《非典型例外》 第1章 《非典型例外》作者:北苍树【cp完结】 文案: 谢衍之二十几年潇洒自由,满世界当散仙,万花丛中过狗都唠两句。 却没想到一个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决定,最后竟然把自己赔进去了。 — 在他住进家里之前,季书辞只想好好当他的人民教师给祖国培育花朵,从不相信什么缘分天注定。 直到这天他打开家门,月老牵了根红线,就这么把他的姻缘塞了进来。 — 儿时的擦肩,长大的相聚。 分手、离别、生命垂危,命中注定的人,怎么样都会重逢。 — “冬天的最后一场雪,许个愿望吧,季老师。” “你说过还欠我一个吻,打算什么时候补上?” — 【装乖撒娇蛊王攻 x 禁欲但双标专一受】 白切黑撒娇选手vs一股脑直球选手 谢衍之 x 季书辞 — 1.我理解的清冷只是一种外在气质,受温和有礼,对感情不拧巴,主打一个有话就说 2.年下,双初恋,互宠,身心1v1,一个双向奔赴的故事 — 第1章 写代码的秃子 九月底的池涴市,秋雨倾盆而下,黑云密布天空,整条街道都笼罩在一片昏沉之下。 季书辞睡意朦胧地靠在车窗上,定眼注视着导航播报里越来越近的目的地。 “爸,你不会有空到这个时间点带我去喝咖啡吧。”他把软枕放在后腰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望向窗外行人,声线淡淡听不出情绪,“我最近很忙,明天的课还没备完。” 叶进同单手握着方向盘,把雨刮器往上拨了一档:“当然不是,带你去见我一个好朋友的儿子。” 季书辞一度游离的思绪被一声“好朋友”扯了回来,叶进同的交友圈可以说是遍布国内外各地,但能让他称一句好朋友的却寥寥无几。 商圈的感情大都跟利益挂钩,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尔虞我诈下很难有真正纯粹的关系。 至少季书辞长这么大知道的不超过三个人。 “他们夫妻俩这段时间要出国一趟,不放心他儿子一个人在家,就拜托我照看点。”叶进同言简意赅,“你跟他差不多大,让他跟你住互相也有个伴。” 季书辞敏锐察觉到话里的不对劲,提起眼皮重复了一遍:“不放心他一个人?多大?” 叶进同面不改色地伸出三根手指:“小你三岁。” 季书辞眉心跳了跳,哑口无言。 他从高二开始就自己在外面独居到现在,二十好几还没法照顾自己生活的大佛他可供不起。 “不去,我不会照顾人,让他自己找个保姆。” “不用你照顾人家。”先斩后奏的叶老狐狸收起尾巴,好言说道,“也就待三个月而已,他只是身体不好需要个活人看着,其它该会的都会。” 叶进同没给季书辞反应的时间,赶在他开口前继续道:“他爸爸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总不能让我一直欠着这份人情吧。” 提到这事季书辞倒是有点印象了,当年叶进同去国外谈生意,路上出了车祸被困在副驾,要不是有人最后一秒冒着生命危险把他拽出来,恐怕他现在就是灵堂里一块崭新的牌位了。 想到这他刚到嘴边的拒绝又不得不拐了个弯:“他也在池涴,大不了我隔三差五过去看看他,你欠的人情怎么拿我抵债?” “我都答应他爸妈了,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嘛。” 叶进同笑得不容拒绝,跟着导航把车停在一家咖啡厅门口,点了点屏幕上的时间:“晚了两分钟,他应该到了,别让人等太久。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一会儿派司机过来接你们。” 他事情比较急,加紧语速交代完,确保没什么疏漏后才给他发了名字催他赶紧进去。 季书辞抬眼往里面一扫,晚上六七点加上暴雨天,店里的客人也就零零散散几个,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圆角靠窗位置边的黑白行李箱。 只是箱子主人被店里的立柱挡住,只露出了半个后脑勺。 叶进同送佛送一半,连对方长什么样、是什么性格、有什么背景一点都没讲,对于季书辞这种从小就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社交的人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 门口的风铃响过,服务生上前接过他的伞放进塑料娄里:“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没有的话这边给您安排座位。” “谢谢,不用了。”季书辞淡淡转开视线,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那道背影上。 松垮休闲的白色卫衣,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上面挂着一条红绳串起来的生肖手链。简单又随性的穿搭,却还是比别人更能吸引注意力。 季书辞看着信息框上“谢衍之”三个字,径直走了过去。 正准备开口询问,男人却听到脚步声先一步转过来。脸上没有半点惊讶,扬起一抹恰当的微笑冲他点了点头。 “季老师?” 他长的倒是很符合季书辞想象出来的样子,俊朗中带了点不张扬的美,乍一看有点多情,可偏偏又是副菩萨像。 温和中掺杂着淡漠,是他脑海闪过的第一个形容。 只是他才刚产生的一点探究欲在听到这声“季老师”后瞬间烟消云散,警觉地往旁撤了半步:“你知道我的名字跟工作?” 第2章 “我爸拜托叶叔的时候跟我介绍过你。”谢衍之笑着伸出手,“你好,我姓谢,谢衍之。” 季书辞迟疑地跟他握了手,绕过他身边的位置坐到对面。桌上的盘子里只剩了半块慕斯,看样子来了有一会儿了。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久等了。” “没关系,是我来早了。”谢衍之倒是无所谓,把菜单推给他,借着他点单的功夫漫不经心地端起杯子打量起来。 其实在季书辞来之前他就看过他的照片——是一张在雪山上不经意的抓拍。 平心而论,是能在看脸的时代里拔得头筹的长相。皑皑白雪把他衬托得缥缈圣洁,半长的头发单边挂在耳后,有种符合他职业的儒雅。 可见到本人才发现,这种儒雅外还多了点冷清跟无法打破的距离感。 服务生端着甜点过来,季书辞习惯了这种沉默安静的氛围,但谢衍之显然不行。 两人一个看窗外一个看地板,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好奇道:“季老师,听我爸说你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专业,还保研了,为什么最后转行当了老师?” 季书辞搓着勺柄:“正经一点是我大学专业课学的不好,掌握的东西不精,当程序员也少了很多自己的时间,所以考研就换了个方向。” 谢衍之眼睛弯了弯,他只是不想让气氛太凝固随口找了个话题,原以为被会敷衍了事,没想到这答案还挺认真。 “跨专业考研很难的,过程不好走吧。” 季书辞停下手上的动作,他这辈子还从没有需要考第二次的试,跨考对他来讲算不上困难。只是他不想让谢衍之顺着话题问下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谢衍之也识趣,突然想到什么,又绕回刚才的话题:“刚刚那是正经的答案,那不正经的呢?” “不正经的话——”季书辞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平静道,“是不想一辈子都当一个只会写代码的秃子。” 谢衍之抿了口咖啡,被他短短几个字呛到差点喷出去。意外从里面品出一点揶揄的味道,轻咳了一声,话里有话地说:“程序员也有一表人才的,季老师说不定就见过。” 季书辞本来也就是开个玩笑,靠在椅背上笑笑没说话。 会找话题是个值得被裱在墙上的智力活儿,而他就是典型的把脑子劈开都找不到能聊什么的人。话音一落又诡异地沉默了好几分钟,全靠谢衍之思维大跳跃地抛问题才没把氛围弄得太尴尬。 两个大男人郑重地一问一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进行什么重要offer的面试。 就这样持续了二十几分钟,期间谢衍之一直有意无意地想套出点他的个人信息,比如兴趣爱好感情经历什么的。但季书辞也不傻,他聊到最后除了浪费了点口水外没得到任何别的有用信息。 谢衍之认识的人里也有当老师的,去酒吧点几个陪酒都要吐槽一句有极个别同志工作态度很差,每次聊天的时候口吻都像在教育小孩。 但季书辞给人的感觉跟他们不一样,看起来少言寡语但人却不自大傲慢,反而礼貌得体。 而且比起说他更倾向于听,这种只吸收不表露的人在谢衍之看来绝对是提防系统排名第一的人物,他甚至想象不到这人上课能走什么风格。 咖啡店歇业时间早,司机抢在服务生清场之前一通电话及时结束了两人间暗流涌动的攻防战。谢衍之习惯性地扫码付款,却被季书辞半路截胡,说是算自己迟到的道歉。 两三百的小钱用不着计较,谢衍之果断收了手机跟着他往外走。 连着下了一个多小时的暴雨没有要停下的趋势,从店门口到车上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季书辞撑开伞,脚下步子还没迈开,袖口就被人一把抓住。 谢衍之自然而然地凑到伞下,肩膀跟他贴在一起,摊开手一脸无奈诚恳:“出门太急没带伞,麻烦季老师捎我一段路。” 现在的雨量走两步就得成落汤鸡,司机的伞举在行李箱头上,季书辞就是不愿意也不好意思真的让人淋过去,不着痕迹地跟他隔开一点距离:“走吧。” 过了下班高峰期的路段比来时的好走,车子一路畅通无阻,没几分钟就到了地方。 季书辞住的是高档小区,门户间隔得远,配置也都是顶级的,能想到的娱乐设施里面都有,连电梯装的都是镶钻落地大玻璃。 但谢衍之今天点实在背,电梯刚好在维修,保险估计都还要半个小时。 他往楼梯口看了眼,反正十二楼也不高,干脆提议走上去。 季书辞平常工作忙也经常爬楼梯充当锻炼,他是没问题,但记起叶进同说过谢衍之身体不好,刚想问他要不要帮忙拿箱子,后者就已经步伐矫健地上了好几层台阶。 “怎么了?”谢衍之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动静,回头问道。 季书辞暗道自己多心,几步跟了上去:“没事,走吧。” 他走在谢衍之后面,原以为这人是个弱鸡,拎着重箱子走不快,却没想到最后竟然比他平时上楼的时间还快了一分钟。 他边拿钥匙开门边多看了他几次,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职业有冲突的话还得提前商量好作息。 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就这么问了出去。 谢衍之闻言眉心一动,眯着眼睛一时没回话。 第3章 季书辞见状也回过神,以为是自己问到他痛处了。毕竟现在职场竞争压力大,每天失业被裁员的人一抓一大把。 “不好意思。” 他歉意地颔了颔首,刚想跟他道声歉,谢衍之就推着行李箱走进门,似笑非笑地从包里递出一张工作证。 “没关系,说来我跟季老师也很有缘分。” 工作证上印了公司名字跟谢衍之的照片,下面还有一行职位介绍。 ——软件开发工程师。 “季老师,你看我像不像那个只会写代码的秃子。” 【作者有话说】 1.年下,差三岁,双初恋,撒娇选手vs直球选手。 2.我理解的清冷只是一种外在的气质,受对感情不拧巴,拒绝高高在上,对攻也不冷漠,正常恋爱啥样他就啥样 3.攻对外可靠,对内有事的时諵风候可靠,没事的时候撒娇装可怜手到擒来,人前林黛玉,人后耍大刀。 4.不写任何形式的火葬场跟渣贱,是个双向互宠小甜饼(如果吵架、分手……balabala这些小波折不算的话) 5.看不下去或者感觉不适请及时止损,可以淘淘主页其他文,弃文不必告知,祝大家看文开心!生活愉快~! 第2章 纯情大少 话音一落,周围不出所料地安静下来,遍地可见的尴尬从角落接连往外冒头,恨不得把季书辞吞进去。 两人大眼对小眼地看了足足两分钟,最后还是谢衍之先给了台阶,两指一夹勾回工作证,扬扬嘴角:“我都说了,程序员也有一表人才的,而且季老师肯定见过。” 一表人才,这人还真是一点不谦虚,季书辞心想。 两人身高都差不多,他条件反射地往谢衍之头顶看了眼。头发乌黑茂密,连条发缝都看不见,属实跟他对程序员的刻板印象沾不上边。 他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把门带上,指了指面前的过道:“我一个人住,家里还有四间空房,你挑间喜欢的住。” “我晚上工作还没忙完,冰箱里有食材,你饿的话随便用。” 他说完等谢衍之点了点头后才转身回了房间,床上还放着他出门前没整理完的卷子,一沓一沓摞在枕头边,足足高出枕头两三倍。 今年带的这届高三生刚好赶上新高考,数学卷的题型跟知识点一整个大换血。他在洗澡跟看题之间短暂犹豫了几秒,最终选择点燃香薰,坐在地上拿了ipad开始归整。 不同类型的题目密密麻麻分类在不同板块,卷子一张接着一张,他平常工作效率极高,带回来的这些也就是两三个小时的量。 “砰——” 门外猛不丁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发出来的。 床上的卷子所剩无几,季书辞集中的注意力被打断,有些不悦地轻啧一声抬起头。他一个人住习惯了,家里除了他之外仅有的活物就是阳台的几盆多肉。 他推开门看着对面空荡荡的两间房,谢衍之选的竟然是他隔壁那间。拐过去一看,刚好撞见有人以一种极其扭曲怪异的姿势跟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按着行李箱的边角一边揉腰一边抽气。 “你在干什么?”季书辞看他蹲在地上半天不动,“摔了?” “……没有,我就是看看地板什么材料做的。”谢衍之撑着床沿站起来,牵动扭到的腰腹又倒吸了一口凉气,“吵到你了?” 季书辞目光落在被他扯到地上的床单,心口挂灯笼只当没看见。 这间房是家里最小的房间,家具都没几个,只有张床跟书桌,甚至连个放衣服的柜子都没有,之前一直被季书辞拿来当多功能室用,要么就是当杂物间临时放些书本快递。 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房间已经被谢衍之收拾得井井有条,直接从无人问津的荒山野岭倒腾成整洁舒适的温馨小屋。 是个干家政的好苗子,打发去当个保姆估计能挣不少钱。 他目光下移,注意到行李箱里还有一副小型哑铃,友善地提议了一句:“你要不要换个房间住,这里地方小,你锻炼也施展不开。” “不用了,我晚上怕鬼,离你近点比较安心。” 谢衍之直言拒绝,见季书辞显然对自己一大把年纪还怕鬼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又故弄玄虚地问道:“季老师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季书辞不以为意,但也没扫人兴致。 听他接话谢衍之果然打起几分精神,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那是因为啊……晚上没有太阳,没有太阳人就没有影子,所以晚上我们看到的影子,其实都是……” “其实都是鬼影。”季书辞一脸玩味地抢过他没说完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谢衍之的错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嘴唇弯起一点弧度,比他面无表情时多了点人情味,但不像是笑,更像是戏谑。 “季老师也知道这个说法?”谢衍之笑吟吟地看向他。 “知道,小时候一个小屁孩跟我说的。”季书辞一语带过,本着为师者需传道受业解惑的心,又跟他解释道,“有光、有遮挡物,就一定有影子。鬼影什么的都是无稽之谈,也就只能吓吓小孩子。”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时还真被吓到过,那段时间连晚上上厕所都要叫醒他爸陪着一起。 小时候的季书辞跟现在的性格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天壤之别。维持一周的恐惧过去后,他第一件事就找到那个骗人的小孩把人胖揍了一顿。 第4章 等他从以往的回忆里抽出神,才发现谢衍之正扬着手机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 “看来我还有很多事要向季老师请教,不介意给个联系方式吧?” 季书辞闻言把微信二维码递过去:“加微信吧,我一般不怎么打电话。” “好啊。”谢衍之也不挑剔,麻利地扫码发了申请。 下一秒,季书辞就看见屏幕上跳出来一个“不想上班”的阴间头像。他看了眼谢衍之,又把视线定名字那栏的“纯情大少”四个字上陷入沉思。 这人为什么总是能顶着这张众生慈悲的脸给自己一些不大不小的震撼。 谢衍之低头回着消息,完全没注意季书辞的表情变化。等他抬头再看的时候,后者早就收回情绪,备注也没改就把他跟列表里的一堆好友扔到了一起。 “浴室抽屉里有没用过的洗漱用品,你缺的话就自己拿。” “好,季老师晚安。” 季书辞“嗯”了一声回了房间,把剩下的试卷归整完,进浴室草草过了遍水就准备出来写教案,在置物架上翻了一转才发现进来的时候太急把睡衣忘外面了。 换下来的衣服早就被他泡到水里湿得透透的,他盯着门把手沉默一阵,刚刚进来前房间门没关,现在光着身子出去好像风险有点大。 正犹豫出是不出,浴室门突然被人敲响,紧接着谢衍之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季老师,你睡衣是不是忘床上了?你门开条缝,我给你递进来。” 浴室里被热水熏得烟雾缭绕,季书辞周身水汽未散,现在也没得选择。他站在墙角,用一个很极限但绝对安全的距离开门伸出手。 谢衍之看着那半截还带着水渍的手腕,故意多晾了他一会儿。 季书辞等了半天没等到,刚想出声询问,手上就被一团棉质的衣料覆盖住。他下意识地握住,刚好把谢衍之的手指也一起包在掌心。 现在正值秋季,温度不热不冷,刚好是池涴一年到头最舒服的季节。谢衍之的体温偏冷,一点微凉激得季书辞跟撞鬼一样瞬间收回手,楞了一下才说了声谢谢。 等他不紧不慢地穿好衣服,一出门发现谢衍之竟然还没走。 “你怎么还在这里?” “等你出来啊。”谢衍之耸耸肩,丝毫没提刚才的事,仿佛自己只是刚到,“锅里煮了点面,要不要给你也下点?” “我不吃,煮你自己的就好。”季书辞道。 谢衍之“哦”了一声。 见他转身要走,季书辞想了想还是叫住他:“你周末要工作吗?” 在他印象里程序员还是挺忙的,加班成自然,周末赶工更是常态。 但出乎他意料,谢衍之摇了摇头:“不用啊,我在公司就是个浑水摸鱼的边缘人物。小事轮不到我,大事用不上我。” 季书辞打量的眼神在他身上巡视一圈,显然是不信。 他刚刚在谢衍之房间看到了本刻着他名字的笔记本,那可是国外一所顶尖学府本硕毕业才能拿到的纪念品。 “现在当边缘人物都得排名前几的名校毕业了,你让其他人怎么过日子?” 那本本子就光明正大地摆在床上,谢衍之不意外他认识,摊开手煞有介事道:“可以不做,但不能不会嘛。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人各有志,我志不在此。” 季书辞懒得管他这云里雾里的胡话,切回自己的下文:“我门学校周末要去伊宁市交流学习,可以带家属,你没事的话就收两件衣服跟我一起过去。” 他们学校经常搞这出,他之前一直是带他妹妹去,但那小姑娘周末要去比赛去不了。 本来是不想带谢衍之一起的,但思来想去的,一是不放心陌生人独自待在他家,二也怕万一有点什么意外他爸又得唠叨他一顿。 “可以啊,我朋友这两天刚好也在那边。” 谢衍之欣然答应,跟他确认了明早起床的时间后回房洗了澡就瘫在枕头上一动不动。 房间的窗户敞开着,季书辞之前在里面燃过熏香,透了这么久的气还是有股淡淡的柠檬草味。 月光铺洒进来,透白色的光从地面一路挪动到床脚,最后停在谢衍之的小腿上不动了。 他从柜子里翻了两个抱枕塞到肚子下,懒散地趴在床上给他爸妈报平安,又从兜里掏出一个老虎样式的钥匙扣,伸到面前晃了几下。 看外表像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原本鼓鼓当当的小老虎被压得接近扁平,布料上的针线接口被缝补得乱七八糟,只有老虎脸上那副幼态凶横的表情还清晰可见。 他把老虎翻过来,目光落在肚子上用黑色马克笔写来的“季”字上挑了挑眉,随手扔进柜子里关了灯。 第3章 他果然是个弱鸡 交流会定的是周天,他们提早一天去主要是想去那边逛逛,借着工作之余偷懒散心的机会可不是每次都有的。 学校选出的教师队伍大部分都是有资历上了年纪的老教师,带的家属也是小孩占了大多数。 十几个人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倒是不算无聊,就是苦了季书辞这种晕车患者,长途对他来说比酷刑还折磨人。 跟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谢衍之,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下来,他凭借舌灿莲花的本领成功打入教师内部,甚至还开玩笑地混出了几个干孙子的名头,跟孩子成了一辈。 第5章 他们早上六点不到就爬起来了,小孩精力再旺盛闹到现在也都是神色恹恹。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季书辞晕晕乎乎地靠在前座的椅背上,感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睁开眼一看,面前伸来一只手。 谢衍之掌心放了颗白色药丸,坐回座位上低声道:“季老师,晕车也不知道说一声,还有将近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呢,要不是我姐晕车也跟你一个样,我还以为你就是困了。” 他拧了瓶没开过的水一起递给他:“刚刚找老李要的晕车药,最后一颗了。” “老李?”季书辞满脸疑惑,车上唯一一个姓李的就是他们年级主任,江湖人称冷面阎王,学生遇到他每次打完招呼就得吹起号角紧急撤退。 不过他跟这位阎王接触不多,只知道是个大半辈子认真负责的好老师。 一个多小时就成老李了,两天下来岂不是得称兄道弟。 他喝了口水把药片吞下去,再看向谢衍之的眼神多了几分佩服。 谢衍之坦然收下他的赞许,得意洋洋地示意他闭眼休息。 晕车药的药效一般要等半个小时,周围的声音消停下来,晃晃悠悠的大巴就是个不可多得的巨型摇篮。 季书辞拉上窗帘用手撑着头,没多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又被小孩几声欢呼声叫醒,耳边模模糊糊还听到有人轻轻嘀咕了一句。 车上睡觉姿势局限,时间久了难免全身发酸。脑子迟钝了几秒的信号告诉他这声音是谢衍之的,他伸手揉了揉眉心,这才发现自己竟然靠在他肩上。 谢衍之身上有股很好闻的香水味,气味不冲鼻,是雅淡常见的檀木香,闻久了还有股淡淡的雪松气。 季书辞对香型很挑剔,除了自己常用的几款外其他都觉得呛,但对这个味道却意外的并不排斥。 这个点刚过正午,窗外烈阳高照,见缝插针地从没完全拉死的窗帘缝挤了一道光线进来,恰好就落在谢衍之脸上。 他正在手机上跟人下象棋,察觉到肩上重量一轻,低下头跟季书辞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醒了?收拾收拾马上下车了。” 季书辞看他右半边身体明显僵住了,面上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自己昨晚还在跟朋友诉苦家里多了外人很影响他的生活。 “你手没事吧,刚刚……” “诶诶,打住啊,可别谢我。” 谢衍之一看他嘴唇动了动就猜到他想说什么,他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别人正儿八经地跟他道谢,要起鸡皮疙瘩。 前两年顺手救了一户人家的孩子,对面拎着满满两篮子蛋肉菜过来,一见面双膝“扑通”一声就跪在他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他是天降菩萨救命恩人。 这给他吓的,要不是他那会儿受了伤行动不便,恨不得当场给人跪回去。 他从挂在椅背的袋子里拿了包鲜花饼递给季书辞:“从小孩那骗来的,一会儿就下车了,懒的带着了。” 季书辞接过来反手塞进自己包里:“群里昨晚说今天去爬南樵山,带着路上饿了再吃。” 南樵山是伊宁的标志性景点,谢衍之想想也是,把座位上的垃圾收好顺路一起带下车。 他们目的地在伊宁大学,司机只把车停在提前订好的酒店门口。 此行除了来回的车程外其余一律自费,这里离南樵山打车也就不到二十分钟,众人随便找个了当地的特色馆子吃完午饭就打算扫个单车骑过去。 谢衍之对单车有很深的抗拒心,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以前学的时候被他姐一个没扶稳栽沟里了,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水才被好心人捞出来。 他不甘心又来了一次,结果车头没控好撞树上,脑门鼓出个大包,被他姐笑了一周是弥勒佛。 以至于他现在看到自行车脑子里都是他姐的笑声,实在克服不了,软磨硬泡要让季书辞带他。 季书辞是一万个不情愿,但谢衍之死缠烂打的功力显然更胜一筹,挣扎半天还是让他上了后座。 谢衍之麻溜地跳上去,找不到地方抓就翘了两根手指揪住他的衣服。 “出发!” 南樵山的顶峰高,但有直达山顶的缆车,半山腰还有草场跟一些专门提供小孩子玩乐的游乐设施,来这里的人可比去其他地方的多了不止一倍。 但好在这里够大,他们来的时间也早,队伍挪动的速度很快。 上山的路分了两条,铁质路标上贴心地写了分类提示——青年路、老年路。 同行的老教师各个都是“养生专家”,爬山锻炼对他们来讲就是家常便饭,隔三差五得来一回。但考虑到队伍里还带着孩子,还是选了后者。 老年路相对平缓,建设的休息亭就不是很多,基本要走一个小时才能看见一座。 山水是单调与色彩的相称,是自然馈赠给人类的礼物。长时间泡在高强度工作里紧绷的神经被洗涤松缓,季书辞享受这点难得悠闲的时光,沿着山壁边走边按开耳机的音乐。 他脚程又稳又快,不知道走了多久,腰后忽然接触到一个硬物,转头就看见谢衍之正拿了根从路边捡来的棍子戳他。 “……季老师,不行了,拉我一把,走不动了。”前面健步如飞的人总算肯停下来,谢衍之赶紧轻喘一声,“尊、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年轻人要照顾一下老弱病残。” 第6章 季书辞掀起眼尾看他:“老弱病残,你是哪一个?” 谢衍之慢条斯理地把棍子递过去,撑着膝盖口吻认真道:“我除了年轻貌美是个福星外,又弱又病又残。” 季书辞道:“我昨天看你行李箱里还放了哑铃,健身的人连几步路都走不了?” “那就是我买回来当摆设的,哪天成了凶器上面都不一定能验出我的指纹。”谢衍之撇撇嘴,一副可怜样。 看他气若游丝挥动棍子的样子不像是装的,有种再多走两步路就要撒手人寰的征兆。 季书辞皱了皱眉,果然还是昨天对他的认知出了错,这人就是个实打实的弱鸡,还是没什么用且耽误事的那种。 他抓过棍子借力拉了谢衍之一把,这个位置离半山腰也不远,两人一个拖一个磨,硬是蹭了好半天才赶上休息的大部队。 李主任跟一众老师坐在石凳上拉闲散闷,看到两人这幅样子过来,憋不住调侃道:“看看,看看。现在的年轻人啊,不爱出门社交体力是越来越差,走两步山路就不行了吧。” 季书辞一个连心率都没升多少的人被打入了“不行”的阵营,松开棍子无奈地附和两声,在一片大笑里带着还在跟李主任打口舌之战的谢衍之坐去了对面。 半山腰最有玩头的其实是草场,滑草、射箭、骑马样样都有。只是他们来的不巧刚好赶上歇业维修,白白错过了这次机会。 谢衍之一口灌下半瓶水,仰头呼出一口气,视线一转又看到不远处一对拍照的夫妻。 男的笑意盈盈,不厌其烦地指挥妻子站位摆造型,小孩听着爸爸的笑声在原地蹦蹦跳跳地鼓掌。 谢衍之没来由笑了笑,他对有个家庭的欲望其实不高,不想被束缚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担起这份责任。 如果不出意外,他想他这辈子都会一直像现在这样逍遥自在。 他们家家大业大没什么后顾之忧,有精力了就去游山玩水,什么时候想换口味了就找个班上上。 何乐而不为。 他支着脑袋往那边看,小臂冷不丁袭来一阵痒感,低头才发现被几只缺德蚊子咬了三四个大包,个个红着脸冲他耀武扬威。 他掐了两个十字架也不管用,刚准备上手制裁,旁边就递过来一瓶无比滴。 “越抓越痒。”无比滴是瓶装的,季书辞又拿了棉签给他,“用这个。” 谢衍之说了声谢谢,无意间瞥见他敞开的挎包,里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吃的用的应急的什么都有,甚至还腾出位置挤了个ipad。 这不活脱脱一个哆啦a梦吗。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对上季书辞莫名其妙的目光,知道以他的个性自己要是不开口俩人能一直这么安静到大部队再次上路。 “季老师。”他喊了一声,朝那对夫妻扬了扬下巴,“你谈过恋爱吗,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季书辞不知所以,毫不避讳道:“我不喜欢女生,也没谈过恋爱。” 谢衍之先是愣了一下,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似是没想到他这么直白。 “好吧,那我重新问。”他晃着双腿,眼皮微眯改了措辞,“那季老师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有没有理想型?” 季书辞眼底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没回答这个问题:“你不奇怪?” “都什么年代了有什么好奇怪的,性取向因人而异,只要不擦道德法律的边,你喜欢动物都行。再说了……”谢衍之弯起眼睛看向他,慢下语速小声道,“季老师跟我,还是一个圈子的人呢。” 季书辞别有深意地打量了他几眼,倒不是怀疑他在撒谎,只是gay圈的人一向玩得很花,他跟朋友也去过几次所谓的圈内酒吧,实在对里面随时随地孔雀开屏的环境接受无能。 而像谢衍之这种各方面条件都够硬的人在里面绝对混得更开,于是他潜意识里就给这人盖了个沾花惹草私生活混乱的章。 “季老师——季老师!” 谢衍之见人说着说着没动静了,推了他两下:“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季书辞不得已把进行到一半的评判暂且搁置,认真思考了一下他的问题。 坦白而言他确实有想过这个,只是他对爱人的定义很模糊,或许是还没遇到过,所以在他看来这就是种非必要,但际会风云也用不着排斥的关系。 他今年27了,父母虽然不会强迫他成家,可多多少少也有表现过意愿,也会想着带他去参加一些堪比相亲的尴尬饭局,而且被他多次拒绝后仍不死心。 他拒绝的原因除了不感兴趣外还是因为他从没跟家人坦明过自己的性取向,八字都没一撇的事犯不着着急,等遇上了再说也不迟。 可要说理想型,他垂下眼帘想了想。 他不在乎对方的物质跟外在,性格合得来就行。 文质彬彬温文儒雅,有事相互扶持,没事相敬如宾,互相不打扰对方的生活,同在一处屋檐下也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他想着想着看了眼杵在旁边等他答案的谢衍之,不得不说他的脸是真的赏心悦目。但短短一天时间,他展露出来的性格就已经彻底颠覆了自己对他外貌的初印象。 玩世不恭,游戏人间,嘴里吐字没个正经,一看就是个薄情寡义的纨绔子弟。 至少在他现在看来,抛开外貌跟学历,这人确实是没什么优点。 第7章 季书辞收回目光,心里暗自下了定论。 应该错不了了,跟谢衍之相反的,就是自己的理想型。 第4章 “摔下去就得开席了” 山里的温度恰到好处,走久了会冒薄汗,一停下又觉得凉飕飕的。 见季书辞半低着头沉思,谢衍之也没打扰。站起来沿着石凳绕圈走了两趟,忽然听见不远处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他下意识回头,那几个争论的人里面,俨然就有刚刚还坐在对面的李主任。 “怎么了?”季书辞抬头看过去。 李主任正跟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大声争执,他孙女缩在他老伴身后胀红一张脸,嘴唇开开合合地说着什么。 两人离得远听不到内容,但看对方脸红脖子粗的样子估计短时间内消停不了。 谢衍之表情凝重地回应道:“估计是小孩之间的矛盾吧,你看那个男……” 他话音戛然而止,拿起手机一个健步就往人堆里跑了过去。季书辞压根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也跟了过去。 中年男人唇舌功夫比不上李主任,或许也因为理亏,嘴上不占理就气急败坏地动起了手。 他扬起手臂刚到半空就被从后蹿出来的人一把抓住,谢衍之弯起眼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情绪的微笑:“朋友,打断一下啊,你这一言不合的就动手是不是不太礼貌?” 中年男人转头吼了他一句,指着站在后面的小女孩:“这他妈有你什么事!她打我儿子我还不能找她家长理论了!” “理论当然是可以的,但你也不能打扰我睡觉啊。”谢衍之用空出一只手点了点太阳穴,“我这精神吧不太好,整夜失眠。刚刚好不容易做上梦,你这大喊大叫的又把我吵醒了。我以为谁家狗没栓好跑出来了,寻思着过来看看。” 中年男人本来就一身气没处撒,被他跟捏小鸡仔似的 控制着,还明里暗里给骂了一遍,面上哪过得去,拧着手肘就作势要打他。 “你——” 腕上禁锢没松,他也没想到这个看着瘦得跟麻杆一样的人手上力气那么大,挣了半天没挣开,连带嘴里虚张声势的说辞也哑了火,气得脸都绿了,铆足劲又试了一次:“你——” 谢衍之扣住他的手往后一扯,瞪圆眼睛无辜问道:“我怎么了?你打人前得把话说清楚吧,小姑娘我认识,她要是真犯错了,我教育她比你打得还狠。” 按理来说这是个严肃的场合,但季书辞莫名觉得好笑。掩唇挡住笑意,他朝李主任正色问道:“李主任,怎么回事?” 李主任被气得掌心在胸口连连顺气,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小孙女就指着中年男人身后的小男孩愤愤道:“我们刚刚在玩滑滑梯,他插了我的队,我看他很想玩就让位置给他。但我前面还排了小宝,他直接就把小宝推下去了,我才跟他打架的。” 小姑娘讲话条理清晰,几下讲明了事情原委,即便红着眼睛语气也不哽咽。 围观群众一大半都是带小孩的家长,刚刚不明真相站在旁边围观,现在起因经过听得清清楚楚,有一个带头的站出来,后面就接二连三地出来指责。 中年男人嘴上叫嚣着不依不饶,季书辞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朝男人拿着的手机看了眼:“家长蛮横无理教出来的小孩大概率也是出社会要被人教训的混混,这里不是没有监控,你要是觉得吃亏了,大可以报警给自己维权。” 男人充耳不闻,就是不允许有人欺负他儿子,嘴里跟开机关枪似的见人就骂。最后还是他老婆被“报警”吓住了,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强拉着让他算了。 谢衍之直等他看起来从畜生恢复成人类了才松开手,目送他们一家三口骂骂咧咧的背影,掏出纸巾默默擦了擦手,又变戏法似的摸出一颗奶糖递给小姑娘。 “干得好,下次遇到这种人我们还打!玩去吧,再玩会儿准备继续上山了。”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到有人支持她顿时开心了,点了点头就拉着朋友跑开。 谢衍之拿了瓶水给还在顺气的李主任,学着他之前调侃自己的样子消遣他:“我说老李啊,你这当了那么多年语文老师,吵架水平不行啊,给人说的嘴都还不上几句。” 李主任夺过水,食指用力点着椅面言之凿凿:“为人师表!讲究的是以理服人,谁跟那种悍匪一样上来讲话就脏字连篇,没规没矩!” 谢衍之“切”了一声,撇嘴嘟囔:“吵不过就吵不过嘛,还扯什么正人君子那一套。” 季书辞在旁边清楚地看见李主任脸色又差了一个色号,刚才还觉得谢衍之有那么一点可靠,现在又觉得这人本质上相当幼稚。 一场闹剧结束,谢衍之又变回原先那副软骨头的样子找了个地方瘫成一片,仿佛刚才的事情只是他抽空变身打的一个支线。 树影底下只有些细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眼睛被照得睁不开,索性跟鸵鸟一样把整张脸往外套里一扎。 季书辞没跟过去,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嘴角带了点笑意。 他表情稍一怔愣,这种莫名出现的情绪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说难听点他就是个喜欢画地为牢的人,排斥有人擅作主张地跟他的行路轨迹有交汇。 但谢衍之显然是个逆反一样的存在,也是第一个没经过他同意就成功挤入自己生活的案例。 第8章 还没等他摸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一辆观光车就按着喇叭从大路开过来。下一秒,旋涡的中心人物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右肩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季老师,站着发什么呆呢?” 季书辞下意识地顺着声音源头转去,没看见人。 谢衍之拿了颗水果糖举到他跟前,等季书辞反应过来转回左边,才指着观观光车恳求道:“我们坐车上去吧,我刚刚问了,坐车一个人才两块钱。” 季书辞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半步接过他的糖:“你哪来的这么多糖?” “从小孩那骗的。”谢衍之大言不惭地复述了自己扯谎作案的全过程,唉声叹气地直摇头,“真不容易,要两颗糖还得回答问题。” 绝对是受了长辈的熏陶,那小孩对地理的执念太深,张口闭口就是什么地形地貌。 而谢衍之最差的一门学科就是地理,上学的时候与其让他弄懂地理题,他还不如腾出时间去食堂多吃两口面。 地理跟他也算是双向奔赴,没辜负他的一厢情愿。高一那年文理分班考,他以25分的成绩光荣地让班主任把他欢送去了理科班。 他一边大吐苦水一边又朝观光车看了眼,伸出两根手指夹了夹,朝季书辞劝道:“走吧走吧,就两块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季书辞皱了皱眉,爬山的意义不就在于欣赏路边的风景吗。山顶只是个获取成就感的途径,去不去都无所谓。 “我刚刚问了保洁阿姨,她说从这里去山顶还要走一个半小时。”谢衍之垮着个脸,揪住季书辞的衣袖言之有理,“我累死了不要紧,但季老师这么负责的人肯定不会对我置之不理的吧,万一到时候我倒了你还得背我上去,累到你了我多罪过啊。” “再说了,老李说一会儿要坐缆车下山,你恐高不能坐,我陪你走下来怎么样?” 他一番插科打诨的话季书辞都没放在心上,只听见了一句“恐高”,顿时掸开他的手沉下脸。 他别的还真没什么怕的,唯独就是怕高。上至飞机下至摩天轮过山车,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坚决不会上去。 但这事只有他家人知道,谢衍之从哪听来的? 季书辞半抬着头凝声道:“你调查我?” “啊?”谢衍之瞪大眼睛,看他隐隐有不满的征兆,双手举过头顶,“我可没有啊,你不能冤枉我。” 他翻出叶进同的朋友圈给他看:“叶叔发的,我上次看他朋友圈看到的。” 季书辞低头看去,屏幕上是张他对着雪山双手合十祈愿的侧脸照,身边还着站他妹妹,文案写的是——恐高儿子和为了哥哥累死也要徒步爬上去的妹妹。 他竟然没看过这条。 那会儿是他妹妹十五岁生日,一家四口人,三个都请了小长假,就是为了圆她一个雪山梦。 他记得很清楚,那边的人说对着日照金山许下的愿都能成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他放下伞,望着眼前的旖旎风光许了一个贯穿他二十几年的愿望。 他没什么非要不可的,只希望自己在乎的人都能健康平安。 “看吧,我没骗你吧。”谢衍之笑着拍拍手掌,“人跟人之间的相处靠的是感觉跟心,我是来跟你当朋友的,背后查案底这事我可不干。” “朋友?”季书辞平缓地重复了一遍。 成年人的世界复杂忙碌,被工作占了大头,又被家庭分了一杯羹,谁也不愿意再抠搜出一点时间去管什么没有意义的社交。仅剩的休息空间他更愿意独处,所以身边朋友也少得可怜,出去吃饭都聚不齐一桌。 猛然听到这声朋友邀约,他心里迷茫了一瞬。 谢衍之理所应当道:“是啊,总不能一直在你家当客人吧。” 在他看来,没反驳就等于默认。赞许地点点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在观光车开走前跑过去,还不忘朝季书辞招手催他快点过来。 季书辞敛回神,跟李主任他们打了声招呼才上车。 观光车只能停在临近山顶的一条小道上,上去的几十层台阶还是得自己爬。 小道两边的山坡上栽了很多怪模怪样的树,谢衍之觉得稀奇,见一个注释牌就要凑上去看两眼,有什么好玩的还要喊上季书辞一起。 注释牌缠在树干上,树干离台阶又有一段距离,他要探出头才能看清。许是他站的位置不对,转身的时候重心不稳,整个人“哎”了一声身体直直往前倾。 季书辞本来慢悠悠地在后面跟着,眼瞅着他前后摆动大有要一头滚下去的架势。他面上表情一变,脚下加快两步赶紧冲上去把人捞了回来。 谢衍之只来得及感受到腰上被人用力搂住,紧接着他就偏头倒在一个人的怀里。 搂着他的那只手力气很大,他脸颊紧紧贴在那人的胸口上,甚至能感到肌肉异于平常的起伏频率。 鼻尖涌入一股熟悉的味道,他仔细分辨过才发现是自己身上的檀木香。季书辞跟他待在一起久了,自然而然染上了同样的气味。 他鼻子动了动,脑子有短时间的怔愣。还没连上网,后者就已经松开搭在他腰上的手,板着一张脸严肃道:“山坡旁边的石块不能站人,这么大了一点常识都没有吗?” 他真的怀疑谢衍之能活这么大全靠运气好,要是自己再晚几秒过来,他怕是就跟个皮球一样滚下去了。 第9章 谢衍之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大反应,在他语气里难得听到了点老师训人的味道,从刚才那种陌生的感觉里抽离出来,扮出一副知错就改的乖孩子模样讨好又感谢地挠挠头。 老实说他也有点后怕,拍着胸脯松了口气:“一分心就没站稳,还好有你在,不然掉下去又要断胳膊断腿了。” “何止断胳膊断腿那么简单。”季书辞恢复成一贯冷淡的语气,往山坡扫了眼,“按这个长度跟坡度,摔下去就得开席了。” 第5章 他竟然有孩子了? 谢衍之听到他的话扑哧一声笑出来,虚惊一场过后他肉眼可见地老实了不少,乖乖跟在季书辞身边几步的距离。 南樵山的山顶就是个不大不小的平台,靠近山崖旁边立了一座石头搭建的小庙。想来是年久失修,石壁裂缝处被杂草跟青苔覆盖,跟对面的凉亭看上去不像一个年代的产物。 小庙里供奉着一尊石像,看样子好像是佛,但又不是常见的那些。 谢衍之的好奇心顿时窜起来了,想着季书辞是老师,喊他过来就是一通乱问。 季书辞一个教数学的哪懂这些,第一次在别人喊自己老师的时候一问三不知。 刚想跟他说自己也不清楚,就感受到耳边突然刮来一阵风,有人从背后猛地蹿在他跟谢衍之中间。 “谢挫挫!” 谢衍之连脸都没转过去就被人勾住脖子转了一圈,轻车熟路地反手往后就是一拳。 “唐见疏?你怎么在这里?”谢衍之略显嫌弃地拍开他的手,“你不是应该在医院交流学习吗?” “干嘛,医生就不能有个人时间了?”唐见疏把发带从额头上扯下来,绕在手上转,“你兄弟我呢聪慧过人,效率比别人高,休息的就比别人早咯。” 他得意地嘿嘿一笑,余光注意到站在旁边的季书辞,压低墨镜骚里骚气地冲他眨了眨眼:“你好啊,帅哥。” 季书辞往后转头没看见人,确定他在跟自己说话后点头应道:“你好。” 他这么平淡的反应倒是把唐见疏准备继续往下讲的话给堵了回去。唐见疏笑靥如花,偏头给谢衍之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不是哥们,这人你认不认识啊,不会只是个离得比较近的路人吧,那我多尴尬啊。 “没见过你这么不稳重的医生。”谢衍之白了他一眼,转而向季书辞介绍道,“季老师,这是我大学同学,也是神经外科的医生。唐见疏,见面的见,生疏的疏。” 季书辞默念了一遍名字,心道两人不愧是朋友,连不正经的调调都一模一样。 “你知道他这名字怎么来的吗?”谢衍之心怀鬼胎地问道。 季书辞实诚地摇了摇头。 谢衍之勾起唇角,忽略唐见疏一脸无语的表情,笑道:“我跟你说啊,是他出生的时候,他妈觉得他长得跟自己想象了几个月的样子不像,说白了就是嫌他丑,所以才取了见疏,意思是见面觉得很生疏。” “喂喂喂,谢挫挫,你对你的救命恩人放尊重一点。”唐见疏被掀老底不乐意了,扬起眉毛理直气壮道,“还有,什么叫大学同学啊,我是他好朋友,还是仅此一个的那种最好的朋友!” 他凑到季书辞身边开始一点点细数能证明两人关系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后者本着良好的教养听到最后只总结出一个结论——就是好朋友认识新朋友后的占有欲作祟。 他对唐见疏把自己当成假想敌这事很不理解,在他看来,谢衍之跟他简直就是不该有交集的两类人。跨度太大的两条线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相交,具体要多久他不好说,但至少谢衍之住在家里的三个月内—— 绝对不可能。 于是他找了个好时机打断唐见疏的话,澄清似的说道:“我跟谢衍之就是暂时的舍友关系,你们先聊,我还有点工作要忙。” 他说着就要走,谢衍之眼疾手快地拦住他。那句“暂时的舍友关系”让他莫名有中没被认可的不爽,也没留意什么社交距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给人拽了回来。 “当老师这么压榨吗,出来爬山都得工作?” 季书辞被他扯得晃了两步,拧开手皱了皱眉,干什么呢劲儿这么大。 唐见疏眼珠子轮流在两人身上徘徊,最后停在谢衍之脸上。 短时间的交汇后,他收到了大脑发来需要及时撤退的信号,摇着手机朝谢衍之眨了个wink。 “懒得跟你耽误时间,我朋友还在那边等我,记得看微信,明天迟到你请客。” 谢衍之往他走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有三四个穿搭风格类似的男人。都是些生面孔,他这人交友比较挑剔,组局时候的朋友跟生活里的朋友是两个概念。 几人等唐见疏过去后就从小路下山,谢衍之转头没找到季书辞的人影,四处看了看才发现他正坐在石椅上拿着ipad写什么,旁边还放了两瓶从贩卖机那买来的苏打水。 “包里不是还有没开过的吗。”谢衍之走上前接了一瓶,坐在他对面的位置靠在柱子上不带动,“你们领导也太不讲理了,出来玩还要下发工作。” 苏打水被冰镇过,铝合金外壳还泛着密密麻麻的水珠,拿在手上还有点冻手。 “不想喝常温的,没任务,刚好有灵感就先记下来。”季书辞一口气回答了他两个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山?” 第10章 山顶视角广空气好,舒服是舒服,就是实在没什么可玩的。他本来想趁这时间写点教案,可偏偏上面一点信号都没有。 谢衍之把饮料罐贴在额头上,懒洋洋地说道:“现在就可以走。” 他嘴上说一套身上做一套,松垮垮的样子看不出一点可以走的影子。季书辞也不惯着他,绕到外面看好了下山的路线就回来催他起来。 他选的是条大道,主要就是为了防止万一谢衍之罢工不想走了,这里等观光车也比较方便。 大道说是山路其实更像马路,现在也不是常规下山的时间点,所以路上行人特别少,除了前面一对上山的老夫妻外就只有他们俩。 谢衍之手里不拿点什么就不习惯,找不到棍子就从山壁上薅了几根草拨着玩。想起刚刚在山顶的事,又跟季书辞多解释了一句。 “季老师,唐见疏就是个见人就容易发疯的自来熟,你别搭理他。” “没事。”季书辞道,“自来熟的性格挺好,不容易冷场。” 谢衍之快走几步跟他并肩:“季老师这样的性格也很好啊,我就喜欢,聪明内敛不张扬,事业有成还求上进。不像我,天天被我妈骂不务正业。” 季书辞对谢妈妈这个评价表示相当赞同,但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究,比起谢衍之为什么会喜欢自己的性格,他更好奇另一件事。 “唐见疏,为什么叫你谢挫挫?” “因为我是倒霉蛋呗。”谢衍之无奈地耸耸肩,“从小到大都很倒霉,小时候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给人当跟班人还不爱搭理我,长大了天年不齐事事不顺,出门容易闯鬼,算命还总摇下下签……” 季书辞不动声色地咳嗽一声——找人给自己当跟班,这事他以前好像也干过……只不过他们是愿赌服输,不算强迫。 时间太久记不清了,只知道对方是个臭屁小孩,长得很可爱,就是不爱跟同龄人玩,人也很顽劣,总喜欢讲鬼故事吓唬人。 一吓一个准,坏得很。 他那会儿看不过去就跟人打赌,赌围棋,谁输了谁就给对方当小弟,任凭对方差遣不能拒绝。 他就是学围棋的,结果不言而喻,成功把人收编后对那副宁死不屈的别扭性子深感兴趣,经常 仗着自己大他几岁,变着花样地逗他急眼。 后来看电视剧里有新娘子盖红盖头成亲,小孩子模仿欲强,他就也拿了他妈的红丝巾硬拉着人上演了一出强取豪夺的戏码。 年少不懂事,现在想想确实怪欺负人的。 谢衍之噼里啪啦地讲了一大堆,换气的时候才看见季书辞在垂头想着什么,他从360度换着看都看不出是在认真他说话的样子。 一时有些泄气,双手比了个喇叭的形状,歪着脑袋拉长声调:“季老师——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季书辞闻言一愣,不好意思说自己跑神了,轻轻点了头:“有。” 听到他说有,谢衍之刚刚那点郁闷顿时跟那烙铁上的热乎气似的瞬间蒸发,才动了动嘴,就听到他又抛来一个新的问题。 “唐见疏说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为什么?” 谢衍之抿了抿唇,信口胡诌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之前我请别人吃饭的时候没带钱,他帮我垫了一顿。” 这回答的敷衍味儿太重了,但季书辞并没有追问下去。一来这是对方的私事,人家不想说他一个外人上赶着问也不像话,二来他转念一想,或许他说的也不假。 能让他跟唐见疏不期而遇的饭局估计也是圈内拉帮结派的风流局,谢衍之一个花花公子嘴上说着请客,实际兜比脸干净,让他当众没面子跟要他命也差不多了。 一通没有逻辑依据的猜测把自己说服了,季书辞“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谢衍之被他思考时隔三差五丢来的眼神看得脊背发凉,总觉得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东西,赶紧扯了个别的话题岔开这茬。 一路上两人的嘴巴都没歇停过,谢衍之跟十万个为什么似的什么都要问一问。季书辞跟他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教这么多年书,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不少,看人还是很准的。 谢衍之本性不坏,大体能算是个好人,所以他自然而然削弱了一部分防备心,对于成堆抛来的问题,他能回答的都回答了。 但这人的聒噪程度显然已经超出他的预想,从山下到餐厅,从餐厅到酒店,他脑子嗡嗡嗡地响了一路,闭上眼睛耳边都是谢衍之的声音在无限循环。 他实在受不了,忍不住强行打断他还在没讲完的后文。可等谢衍之眨巴个眼睛一样认真地问他怎么了, 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一会儿直接回酒店吗?”他只能想出这句。 谢衍之被他没头没尾地问懵了,愣了一会儿才道:“不啊,来之前看到酒店旁边有家儿童店,我去那买点东西再回去。” 季书辞眼底闪过一丝震惊,他竟然有孩子? “你有孩子了?” 谢衍之眯起眼睛,老神在在地笑了笑:“嗯……算是有吧。” 第6章 “他不一样” 算是有,那就是有。 父母不情愿承认的孩子,他只能想到私生子这个身份。 谢衍之比他小几岁不说,还是个常年混迹酒吧的同性恋,他从哪骗来的孩子? 第11章 同性骗婚在季书辞眼里是最下作龌龊的存在,从小受到的良好教养让他完全不能接受这种事,更不想跟能干出这种事的人有接触。 谢衍之眼见他往后撤了一步,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多了不加掩饰的鄙夷,顿时知道他把自己想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人。绷不住笑出声,边笑还边从手机里翻了张照片试图给自己挽回点好感。 “季老师,你说说你为什么总把我想的那么磕碜呢。”他转过屏幕,语气一半抱怨一半委屈,活脱像个被老师接二连三冤枉的乖孩子。 “我是个好人,还是天地可鉴的那种。” 屏幕上是一个四五岁左右的男孩,举了本奥数书冲着镜头傻笑。 季书辞本着职业的敏锐度第一眼看到的是书上满满两页的红勾,露出一个稍带惊奇的神情:“这是小学三四年级的奥数书吧,这么小就能做对这么多,好好培养以后竞赛拿点奖不难。” 谢衍之清楚地看见他眼底亮起的光,突如其来产生了点挫败感,这位对数学题的兴趣好像比对自己的大多了。 他咳嗽一声示意季书辞把注意力放自己身上:“这是我外甥,看看,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像我。” 季书辞定眼一看,他没见过谢衍之小时候的样子,但能肯定的是这小孩跟现在的谢衍之不像。不过男孩的眼睛倒是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于是很肯定地给了判断:“不像。” 意料之外,谢衍之对他这个回答十分满意,因为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姐姐是个很典型的淡颜系中式大美人,就是他那拖后腿的姐夫不太行。 孩子出生前他一直祈祷要像他姐姐多一点,结果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他直接两眼一黑,小孩除了眼睛像他姐姐外哪哪都跟他姐夫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暗示自己肯定是看的方式不对,不甘心地又上去看了一遍。毫无意外,两眼二黑,发出了在众多贺喜词中第一声沉重又违和的叹息。 季书辞注意到他一分钟八百个变化的表情,感觉自己一定是脑子不正常才会觉得谢衍之垂头耷耳的样子有点可爱。 说话间,两人就已经走到儿童店门口。季书辞原意是想回酒店工作,但人都站在这了也不好直接走,索性跟他一起进去。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店里卖的东西种类很多,来的客人也很多。 谢衍之对儿童用品的了解程度约等于无,买东西就一个标准——好看。挎了个篮子看见什么还凑合的就往里面扔,管他用不用得上。 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吧,在他顺手拿了个湿巾加热器后,季书辞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这个没用,加热半小时几分钟就凉了。用毛巾就行,在家用热水泡,外出带个保温杯。” 谢衍之回头笑道:“季老师这么了解?” “我有妹妹,我妈买东西就吃过这些亏。”季书辞道。 他妈也跟谢衍之差不多,什么东西都感觉用得上,一筐一筐地往家里买,买回去再一筐一筐地扔。 谢衍之排在益智图书的队伍里,闻言有些羡慕,感慨道:“有季老师当哥哥真幸福,不像我这个舅舅,心里没数,什么都不会。” “你要是会了还得了。”季书辞往旁边站了点给后面来的人让位。 谢衍之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他就是他家最小的,不会这些才正常,那点愧疚感还没冒头就又被他压了回去。 知道季书辞有经验后,他碰见一个货架就要转头问问能不能买。季书辞平白无故多了个活儿,偏偏这个活儿还是他自己无意间揽下的推不掉,只好耐着性子对他进行一对一的特殊教学。 两人在店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两手空空地进去,六七个袋子地出来。好在酒店就在附近,是以他们不用跟逃难一样狼狈地拎着袋子在街上跑。 谢衍之的房间就在季书辞隔壁,猜到他应该还有正事要干,也没多耽误他,让人把东西放门口他自己拿进去就行。 刚刚在店里结完账,袋子是季书辞分的。他不提不知道,一提才发现自己这三袋竟然是里面最轻的。 旁边的门“咔”一声合上,酒店走廊空无一人,感应灯也随着长时间的安静接连熄灭。 谢衍之就这样站在昏暗里,心底恍惚间蔓上一股微妙的感觉,很陌生,是他从未涉及过的。 他赶紧晃晃脑袋把想探究的念头甩出去,把东西分装好后叫了快递员明早收件,躺在床上夹着手机转了好几分钟,还是给季书辞发了条微信。 【今晚谢谢季老师帮忙!】 他看着仅此一条干干净净的聊天框本想发个表情包过去,但一看自己收藏的全是阴阳怪气的东西,只好从图库里找个可爱的晚安动图,然后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拿了衣物进浴室洗澡。 季书辞的回复是三个多小时后发来的,彼时的谢衍之正戴着耳机打游戏,看见屏幕弹出小窗,开了分屏切进去。 【晚安。】 季书辞的回复很官方,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没忘,简短单调到谢衍之没有丝毫意外。 他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再有几分钟就十二点了。爬山的时候听李主任说过,他们明天的交流会六点就要过去,估计季书辞这阵刚忙完,回完消息就睡了。 游戏里的胜负已定,他懒得开下一把,点开唐见疏发来的见面地址一顿导航,发现离这里挺近,他明天睡到大中午再起都来得及。 第12章 白天有充足睡眠时间的后果就是让他晚上能更加肆无忌惮地熬夜,直到凌晨三点多,他看着影片末尾的鸣谢名单打了个哈欠,发了条朋友圈,这才满足地放下手机关灯睡觉。 可惜理想跟现实总是有出入,他预想的懒觉半道跑偏,非但没睡成,反而在八点多的时候就被连翻轰炸的电话铃声吵醒。 谢衍之没有起床气,但是没睡够的情况下烦躁程度容易加倍。 他伸手在床头柜上盲摸了好一会儿才拿到手机,不满地喂了一声。还没说话,对面开口的语气却比他还不耐烦。 他眼下没完全清醒,脑子还有点迟钝,半天才听出来这是快递员的声音。 完蛋,他还约了要寄件! 他“噌”地一下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迟到了,心里那点瞌睡虫瞬间消失无踪。火急火燎地套了衣服就往下跑,还不忘顺了瓶自费的红牛带着赔罪。 楼下板着脸等他的快递员好像那个活阎王,他堆出一张笑脸,好不容易从布满抱怨的眼神里挣脱,把昨晚借的推车还回大堂后就想着回去补个回笼觉,结果刚出电梯就看到有服务生推着餐车在敲自己房门。 他快走几步上去:“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谢先生?”服务生被他从后面出来吓了一跳,见他点头后说道,“这是给您送的早餐。” 谢衍之不明就里,纳闷地说:“我没定早餐啊。” 酒店的早餐一般过了八点就没剩什么了,就算有也都是人家挑剩下的。他对饮食存在一些薛定谔的洁癖,本来也没想去吃。 “这是季先生让我们八点半左右给您送来的。” 服务生只干本职工作,餐车上还有别人的东西,他赶时间,把谢衍之的那份放下后就走了。 季书辞早上看到那条凌晨三点的朋友圈观后感就猜到他绝对赶不及去餐厅吃饭,这家酒店的早餐券是额外算钱,一人收60,但凡便宜点他都不会觉得浪费了可惜。 他不知道谢衍之的喜好,只能往大众化的方向走,要了一盅海鲜粥跟半屉小笼包。 这个行为显然不在谢衍之的应对范围内,他先是愣了愣,随后若有所思地扬了扬唇角,咬着包子拍了张照发给季书辞。 手机下一刻就传来震动,聊天框上只弹出了一个“ok”的手势。光凭这个速度,谢衍之敢肯定他百分百没看照片,很明显是百忙之中抽空敷衍的。 好在他对季书辞怎么回复完全不在意,吃完又睡了一觉,三点起来点了个外卖就打车去了唐见疏约他见面的地点。 ——一家名为savage man的酒吧。 这种场所一般不开在明面上,所以唐见疏给的定位很模糊。谢衍之刚好碰上的又是个入行不久的新手司机,沿着城街道绕了半天愣是在原地打转。 在他第三次看到窗外同一家服装店的时候,终于憋不住提了下车。 “师傅你靠边停吧,我自己找过去就行。” 司机是个五十上下的男人,带着股很浓的南方口音,具体听不出是哪里的人,但肯定不是这里的。 车里冷气开得很足,但谢衍之还是一眼就看见他额上冒出的薄汗,像是惶恐自己下一秒就出口发难。 “真不好意思啊小伙子,我刚跟我老婆工作调度过来,对这块还不是很熟。”他停好车,过意不去地赔笑道,“一共23块4,耽误你这么长时间,我把钱扫给你吧。” 谢衍之婉拒了他的好意,无所谓地笑笑:“没事,店是隐蔽了点,师傅你忙吧。” 他说着付完钱,凭借多年混迹酒吧的经验,在四周稍微逛了逛就精准地踏进一条背光的小巷子。 白天开张的酒吧很少,这个点来玩乐的人更少,一路上跟他打招呼的就只有几只脏兮兮的流浪猫。 他推开贴满便利贴的玻璃门,唐见疏生怕他找不到似的,就坐在正门口的高脚凳上直勾勾地看着这边。 “真是难得啊,从不迟到的人竟然迟到了半小时。” “是你这地方太难找,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怎么开在这种犄角旮旯。”谢衍之从服务生那随手拿了杯酒,不知想到什么,又让人换成了果汁。 “这是我朋友的店,我鬼知道为什么开这里。”唐见疏事不关己地果断甩了锅。 “哪都有你认识的人。” 谢衍之已经习惯他这副朋友遍地跑的作风,也没在意,往周围看了眼,却发现偌大的酒吧里除他们两个外就只剩服务生了。 “你组的局呢?”他问。 “没到点啊,你看看时间,谁家大白天狂欢啊。”唐见疏耸耸肩,“叫你过来是看你瘫在酒店太无聊,过来跟我聊天不挺好。” 他一脸看蠢蛋的表情看着谢衍之,眼珠子一转,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调笑道:“哎,说说你啊,那个季什么的,就你说的那老朋友。”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最讨厌跟这种冷冰冰故作清高的人打交道吗,这么还一起爬开山了?” 谢衍之有钱有颜,配置样样都是顶好的,身边的人哪个不是上赶着讨好他,什么时候轮到他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叭叭个不停。 昨天在山顶看见两人后他惊讶之余八卦之火燃起来三丈高,回酒店就开始缠着他问那人是谁。 本来以为能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爆炸新闻,结果两人除了小时候一起玩过一段时间外,关系跟那青菜煮萝卜似的一清二白。 第13章 白浪费他的激情! “什么叫季什么的,人家有名字,季书辞。” 谢衍之没管他愤愤不平的抱怨,把话音倒回那句“故作清高”上,微微摇了摇头,抿了口果汁才开口。 “不是故作清高,他不太一样。” 【作者有话说】 小谢:这给我点上早餐了是什么意思啊o.o 小季:60块钱,浪费了心疼 第7章 “那以后我也陪你来” 季书辞高冷他认,但故作清高这四个字他沾不上边。 谢衍之刚跟他见面的时候还给他下过一个判断——是个城府很深需要提防的人。可这两天的相处下来,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判断是错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应该相信自己老爸的交友选择,能跟他爸处成好朋友的人人品不会差,家教也不会差。 季书辞在这种家庭里长大更不会差,甚至还有些—— 有些单纯。 这个单纯不是指那种涉世未深的傻,而是说他对人对事的态度很纯粹,不会杂糅一些成年人之间的利益权衡。 他不是带有歹意的光听不说,只是在生活里习惯当一个聆听者。沉默安静是他的舒适区,别人可能会觉得相顾无言的氛围尴尬,但他不会,他只会觉得这样很正常。 你沉默他也沉默,但只要你开口问了,他也一定会认真跟你沟通。 谢衍之这种无意识的沉思让唐见疏看了个新鲜,他放下手里刚调好的尼格罗尼,再提起季书辞的时候语气没有刚刚那么随意了。 “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伸手在谢衍之眼前打了记响指,“听昨天那位季老师的意思,你小子行啊,现在都混到跟人同居的程度了?” “他就没个女朋友什么的,你夹人中间不尴尬啊。” 谢衍之气定神闲地瞥他一眼:“他没谈过恋爱,而且还跟我们一个圈子的。” “啊?”唐见疏显然把他一句随口的解释理解到另一个层面,瞬间站了起来,“什么意思,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我说怎么从我认识你开始就没见你谈过恋爱,合着来说你一直惦记着小时候的情谊,苦苦等了人家这么多年?”唐见疏捶胸顿足痛心疾首,“可人家现在压根不记得你啊。” 他脑子里顿时上演了一出深情男二爱而不得最终 郁郁而终的大戏,看向谢衍之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不解跟怜悯。 酒吧现在本来就安静,整个大堂都回荡着他的惊呼,成功引来了不少服务生好奇的注目礼。 “开什么玩笑,我爸跟他爸认识。我之前也不知道,联系上纯属偶然。”谢衍之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把把他按回座位上,“我就是觉得他人还不错,可以交个朋友,你不总说我朋友太少吗。” “真的?”唐见疏疑神疑鬼,说话一点不客气,“那我给你介绍那么多人你怎么都看不上几个?” 他这话多少带了点酸不溜秋,想当年他跟谢衍之的友情进展也没这么顺利啊。 “你说我没看上的那些,你确定人家是奔着交朋友来的?” 谢衍之说到这事就一个头两个大,唐见疏好像特别怕他以后是个孤家寡人死于非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非常热衷于在各个场合给他塞“朋友”。 他认识的人多也杂,除开那些有几年深交的朋友,剩余的谢衍之不仔细分辨还真不知道是来跟他交朋友的还是来上床的。 唐见疏知道他玩归玩,但本质上是个守身如玉的人,越界出格的事一件都不会干。没谈过恋爱不说,甚至连喜欢过的对象都找不出一个。 谢衍之不是古板呆愣不识风趣的人,相反,他会给每个跟他接触的人一个舒服的社交态度。 张弛有度却没那么走心,让人没法深交但又找不出差错。 不过他们俩不在这个范围里,他们可是过命的交情,虽然过的是别人的命。 所以谢衍之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感情经历的原因,唐见疏只能归结于他心气太高人太挑,压根就没看对眼的。 跟他示过好的人不少,但他拒绝得也叫一个干净利落,几套说辞唐见疏是倒背如流,给他开个头他就能一字不落地接下去。 他之前心大,组局也不怎么筛选,带了不少别有用心的人进来。等他那迟钝的神经察觉到气氛不对的时候,谢衍之早就用眼神在他身上凌迟了无数遍。 想到这他摸了摸鼻子,脸上有点尴尬,视线一转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 谢衍之对他敢做不敢当的作风习以为常,正准备起身在里面参观参观,就听到有两个服务生在低声讨论什么,他只模糊地听到跟伊宁大学有关。 季书辞他们去的就是这里,他见那两个服务生表情不对,难免多问了一句:“学校怎么了?” “学校那边有疯子持刀砍人,群里说已经砍伤一个女生了。”其中一个人说道。 两个服务生是都是伊宁大学的学生,谢衍之进来的时候跟老板打过招呼,两人知道这是老板的客人,也就没隐瞒,把手机上的群聊消息递给他看。 群是男生宿舍的大群,消息刷新很快,谢衍之一目十行地浏览了大部分文字,眼前却突然划过一张照片。 第14章 他觉得里面一闪而过的身影有点眼熟,倒回去一看,果然是季书辞。 “怎么了?”唐见疏看他拿着手机面色严肃,也凑上去看了眼。 他草草一眼没看清什么,但见谢衍之的样子估计是有认识的人。 在学校还是认识的人,应该也只有那位季老师了。 果不其然,谢衍之把手机还给服务生,转身就往外走:“跟你那些朋友说一声,我晚上不一定能来,今晚组局算我请客。” 唐见疏还没反应过来他人就已经消失在门口了,下意识喊了两声:“哎!哎!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他待在这里也没事,跟老板交代一声后连忙追了出去。还好他跑得够快,在谢衍之上车前一秒钻进了出租车后座。 从这里到伊宁大学本身也就十来分钟,又因为路上车少还都是绿灯,他们比预计的时间还快了一点。 谢衍之上车后给季书辞发的微信到现在都没回复,他微微皱了皱眉,季书辞好歹昨天也在山路上救了自己一次,他眼下的心情完全就是出于对朋友的担心。 这个点的大学校园来往人流量不高,刚刚那张照片除了季书辞外还有一个女生,女生手上应该是受了伤,逃跑的方向恰好就是季书辞站的地方。 谢衍之有种莫名且肯定的直觉,他一定不管放任她不管。 车子停下后,他一路加快脚步往小南园跑,原先人员稀疏的小南园现在间断错落地围了一个小圈。 圆圈中心那个持刀伤人的光头男人被赶来的三个保安跪按在地上,他拿在手上的菜刀沾了血迹掉在两米远的地方。 菜刀附近季书辞一手扶着双腿瘫软的女生,一手拿着手机在讲什么,还时不时跟身边的警察点头交谈。 从谢衍之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左手小臂上按着一件薄外套,原本纯白的布料上晕开了一大片鲜红,在他一身浅色系的穿搭里显得格外刺眼。 “季书辞!” “……我没什么事,你们不用过来了。” 季书辞还在跟听到消息打电话来的李主任报平安,一转头就见谢衍之气喘吁吁地在自己身后半撑着膝盖喘气,旁边还跟着同样上气不接下气的唐见疏。 他身边的警察也同时闻声转头,眼神扫到唐见疏的时候明显一怔,唐见疏也微不可察地僵了僵。 两人的视线只短暂地交汇了一瞬就各自移开,速度快到仿佛刚刚只是一场陌生人间不禁意的对视。 季书辞显然对这俩人突然冒出来的能接受程度不高,楞了片刻才诧异道:“你们怎么来了?” 谢衍之气还没喘匀,三两句跟他复述了酒吧的事,视线落在他手臂上,这才看清上面正涔涔往外渗血的伤口。 “你还在这干什么,赶紧去医院!” 季书辞看着比他冷静多了,把坐在地上的女生交给另外的警务人员照顾,被他拉着往前走了几步:“正准备去你们就来了。” 唐见疏见状也收起漫不经心的性子,神色沉静下来,用外套给他做了简单的应急止血:“这要缝针了,先陪你去医院处理,这边有警察在你不用担心。” 季书辞“嗯”了一声,跟他们一起上了警车。 谢衍之看他右臂使不上劲,侧身走到他跟前托住他的肘关节:“别用力,我来。” 季书辞点了点头也没推辞,他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这伤口确是实打实地一直在疼。 察觉到他语气里的担忧,又拍了拍他的手背:“谢谢。” 谢衍之从他短短两个谢谢中听出了不少情绪,最终也没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季老师,见义勇为的前提应该是保证自身安危,记住了吗?” 这还是季书辞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不带玩闹正儿八经的语气,一时间还有点不习惯,端详了几秒钟才应声接受了他的教育。 “记住了。” 当时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事发突然周围的人都被吓得乱跑,没人上去帮忙。学生大喊着救命跑向一个老师,他无论出于哪个角度都不可能坐视不管。 谢衍之一拳打在棉花上也就不继续往下说了,扯了些别的家长里短帮他分散注意力。 两人说话间,警车就停在了市中心医院门口。 唐见疏交流学习的就是这家医院,踏进大门后就是他的专业区,几人在候诊厅坐了没几分钟叫号屏幕上就亮起了季书辞的名字。 冰冷的机械女音不断重复播放,三楼候诊厅的人没有楼下多,季书辞孤身跟在护士身后,背影凭空给了谢衍之一种形单影只的错觉。 他想了想,还是起身跑了上去。 感到身后有脚步声接近,季书辞一转头刚好撞上谢衍之那张放大的笑脸:“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陪你啊。”谢衍之快速眨了两下眼睛,说得理所应当,“哪有让伤员一个人看病的道理。” “一个人看病不是很正常吗?”季书辞纳闷地问。 他不觉得一个人去医院有什么奇怪,朋友家人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忙,又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他不喜欢麻烦别人。 谢衍之认真摇了摇头:“不正常,一点都不正常。” 季书辞道:“哪里不正常?” “哪里都不正常,就算以前正常,从现在开始也不正常。”谢衍之没理也能说成有理,有一说一地专心跟季书辞洗脑,“反正来医院必得有人陪,不然容易有心理落差,有落差就不利于恢复!” 第15章 季书辞跟不上他正常正常又不正常跟绕口令一样的脑回路,但直觉这话应该还有更深层的意思。 身边多一个人的感觉没他想的那么糟,他也就没有强硬拒绝这份好意。 “谢谢,以后你来医院我也陪你来。” “……”谢衍之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季老师,我觉得这话不太吉利。” 季书辞愣了一下,刚才脱口而出没来得及过脑,这阵也反应出不对,歉意地颔了颔首:“不好意思。” “没事。”谢衍之懒洋洋地开了个玩笑,“可惜了,我命大,应该没机会让你给我守床了。” 第8章 “一起来吗?” 手臂上的伤口跟唐见疏说的一样需要缝针,其实总共也就六针,打了麻药后的痛感更是连蚂蚁咬都不如。 季书辞全程冷静得像个看戏的局外人,反倒是谢衍之,每次缝合针从皮肤上穿过的时候,季书辞都能感觉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力度重了不少。 他用能活动的手扯了扯被拽偏的衣领,不解地回头看了眼。 谢衍之整张脸随着医生下针的手一起用力,五官都皱成了一个“苦”字,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扎的是他。 季书辞听着头顶接二连三的叹气声于心不忍,无奈地仰头说道:“谢衍之,不疼。你放轻松一点,不要再抠我的肩膀了。” 谢衍之潦草地哦了一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次拿下来了,等下一次进针的时候又重新按了上去,于是两人这段对话就一直来来回回重复到最后一针。 一旁做理疗的小护士噗嗤一声笑出来,打趣地转过头:“你们怎么还是病人安慰家属啊。” 医生眼里也染上点笑意,收了针拉线打结:“好了,回去不要沾水,少吃点辛辣热性的东西,一周左右就能拆线了。” 谢衍之直到季书辞站起来往外走的时候才松了口气,朝医生鞠躬道了声谢,跟着出了门。 等候厅里,唐见疏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身旁的地面却突然多出一块阴影,他抬头一看,一身浅蓝色的制服就这么照进他眼底。 只是来人没有分半个眼神给他,而是目视前面扬了扬下巴。 季书辞显然也注意到他了,走过来问道:“路年,学校的事怎么样了?” “嫌疑人已经带走了,是学校一个清洁工的儿子,说是有精神疾病史,父母没看住跑出来了。”路年长话短说,拉过他的手臂看了看,“你怎么样了?赤手空拳都敢去接刀,改天真要抽时间好好教你两招。” “你大忙人哪有时间,会一点防身就够了。”季书辞道,“你不是马上要调回池涴市吗,怎么今天还是你出警?” “下周才走,在岗一天就得干一天事。”路年道。 谢衍之认出这是刚刚在学校见过的警察,看季书辞不仅没甩开他的手,说话间的感觉还很熟络,不免对眼前这个男人起了点好奇心,下意识把审视的目光放了上去。 男人长得很周正,属于看一眼就会自动把他归为体制内的长相。就是眼下有小片乌青,估计连着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他侧脸上还有道两三厘米长的小疤,不深,但存在感极强。 让人意外的是,这道疤并没有影响他的颜值,反倒更给他添了一种靠得住的沉稳。 或许跟他警察的职业有关,他就连开玩笑的时候也是一脸严肃板正。两种背道而驰的情绪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十分违和,但同时也让他显得亲近了不少。 谢衍之捏着下巴“嘶”了一声,他左看看右看看,为什么感觉这人有点眼熟啊…… 路年常年跟各色嫌疑人辗转周旋,对视线的存在特别敏感,在谢衍之看他第一眼的时候他就留意到季书辞这位新朋友了。 只是一来这道目光充满探究却不带恶意,二来他现在还有公务在身,没空分心这些。 “我一会儿还得回局里汇报,过来找你问点情况。”路年往楼道指了指,“过去说。” 季书辞点头,把手上的外用药给谢衍之:“等我一下。” 谢衍之“嗯”了声,坐在椅子上朝他双手挥了挥。 等两人走远了,他才看见跟前还站了一个从刚刚开始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没动静的唐见疏。 “被什么狐狸精勾魂了?”他狐疑地朝他定住的方向追去,看到的却是路年最后关上楼道门的半个背影,“……不会是仇家吧,我以为你那些破习惯最多也就被你爸妈骂几句,怎么还招惹上警察了?” 唐见疏反常地没理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那扇门。 他眼神里变换的情绪很多,有伤痛、有怨念、有期许、有愠怒……众多样式交杂在一起,谢衍之也分不清究竟是哪种占了上风。 但他能肯定一件事,唐见疏跟路年之间肯定有问题。 这样的眼神他见过——在他姐跟他姐夫因为一些摩擦第一次分手的时候。 谢衍之不明不白地挠了挠脸,脑子里开始飞速加载运转,突然头顶一个灯泡亮了一下,好像真给他运转出一个画面。 一个他们还在大学时的场景—— 当时唐见疏在派对舞会上喝醉了,对着一张情侣搂肩的照片边哭边破口大骂,骂得可脏了。 只是那会儿他喝得烂醉,嘴里含含糊糊吐不清字,谢衍之在旁边陪了一个多小时愣是没听明白一句。 第16章 等唐见疏醒了他再问,那人就闭口不谈,只骂了一句“呸”。 几年前的记忆一点点由虚化实,想到这里他终于明白刚刚对路年的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他不就是当时照片上的那个男人吗。 那次是他认识唐见疏这么多年唯一一次看到他哭成那样,想印象不深刻都难。 “……明白了。”他拉着唐见疏坐下,不知道从哪摸了瓶可乐给他,“路警官,就是你之前跟我说过的那个希望他下辈子投胎当条狗的男朋友。” 唐见疏这会儿也从失态里恢复过来,白了他一眼:“什么男朋友,是死了的前男友!装直男勾引女生的人这辈子吃不上三个菜!” 他越说越来气,把可乐罐随手扔回去:“拿走,不喝没气的破东西。” 这幅咬牙切齿的样子跟之前的痛哭流涕差太多,谢衍之静悄悄地瞥了他几次,事出反常必有妖,最终他瘪了瘪嘴决定不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触霉头。 颠了颠手上被嫌弃的可乐,算了,他不喝自己喝! 唐见疏自顾自地出神了一阵,一分钟都不想在这多待,拍着谢衍之的头甩下一句“先走了”,起身前还朝楼道的方向竖了个中指。 谢衍之闲着也是闲着,没事可干就拿手机下象棋打发时间。 他从小就喜欢棋类,尤其是象棋。 在别的小孩大部分沉迷卡牌奥特曼的时候,他就已经抱着棋盘奔波在兴趣班跟小区大爷之间。 初三的时候成功打遍小区无敌手,大爷看见他都得绕道走,生怕被缠上。 棋盘上棋子起起落落,终于在屏幕第三次跳出胜利的时候,楼道的门开了,但走出来的只有季书辞一个。 谢衍之拿上药走过去:“路警官走了?” 季书辞点头应了声,表情稍微有点不自然。 谢衍之猜到可能是他麻药过了伤口疼,刚想开口问他要不要休息一下,就听到他淡淡送来一句:“你不是说你是福星吗?” 猛然听到这声“福星”谢衍之还觉得莫名,随后才想起来是昨天让他拉自己上山的时候随口说的玩笑话,心里没来由对他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这个举动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他抿了抿嘴唇,以为季书辞提这个的意思是在反讽他,含冤辩解道:“福星也不是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的嘛,偶尔放个假合情合理。要是我早一点过来绝对不会让你被砍一刀的,想当年我可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季书辞听到一半才发现他理解错了,赶在他彻底跑偏前拉了回来,“我的意思是,有你这个福星在旁边,这点伤没事,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他从还在缝针的时候就看出谢衍之很紧张了,虽然这点紧张来的名正言顺,但按他以前摔断了手都能面不改色地自己叫救护车的性子,让他一直待在被人的悉心关照下他只会觉得不习惯。 谢衍之没说完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后知后觉明白他的意思,伸着懒腰笑了笑:“好吧,那就让我这个福星的光芒来照耀你好了。” 季书辞也回给他个礼貌的浅笑,无端觉得跟他相处起来好像比自己预想的要舒服。 谢衍之低头在手机上捣鼓一阵,突然拉住季书辞的衣服问道:“季老师,你晚上还有别的事吗?” 季书辞略微想了想,实话实说:“没有,怎么了?” “没有就好,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谢衍之左右晃了晃,笑眯眯又带着点请求意味,“唐见疏有个朋友是开酒吧的,我们约了今晚聚聚,一起来吗?” 谢衍之笑道:“一起来吧。” 【作者有话说】 猝不及防地周二一更,嘿嘿 第9章 “衍哥,救个场呗?” 伊宁的夜景没有池涴的繁华,市井长巷,不急不躁,更多的是人间烟火气。 直到晚上稀里糊涂地被谢衍之从酒店带上车,季书辞都没想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答应。 有过之前的几次经历,他明明最讨厌圈内酒吧的那套作风,可看谢衍之软磨硬泡的样子好像又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总感觉只要他说一个不字,这人就能当场两眼一闭倒在自己面前。 于是他脑子一热松了口,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savage man门口。 savage man从外面看比起酒吧更像是咖啡厅,用的是玻璃材质做大门,还是最普通的玻璃。 季书辞真不知道该说老板是失误了还是心大,毕竟要是有人醉酒闹事,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它,一砸一个准。 门上贴着五颜六色的便利贴,他凑近看了几张,基本都是客人写上去的心愿。 他眼尖看到了一张写着“中考必胜”的便利贴,一时皱了皱眉:“这里还能让未成年进吗?” “肯定不能啊。”谢衍之带着他往里走,随口道,“给家里小孩写的吧,我以前给自己许愿也会带一份我姐的。” 季书辞微微点头,也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可笑,顶风作案的事估计也没人敢干。 他不熟悉这里,安静跟在谢衍之身后绕过一条长廊进去里面。 进去后才发现刚刚大门口那种恬静休闲的气质仅限于外表,酒吧内部的装修风格偏向暗黑系,吧台后面的展示墙上用红色喷剂画了一个巨大的骷髅,头顶还用铁链悬挂了很多破碎的酒瓶,颇有几分撒旦的味道。 第17章 里面所有桌椅摆饰都是用透光材料制造,重低音配上尖叫浪潮,霓虹灯一开,五彩缤纷的光直往眼睛里钻,整个场面只能用穷奢极侈放意肆志来形容。 但如果是季书辞这种不经常来的,唯一的感受就是对眼睛跟耳朵的双重折磨。 酒吧地方不大也没有隐蔽的包间布局,全部活动区域就只有眼前的大堂。他们来的时候刚过8点,正是夜生活钟声敲响的时间。 人一多就容易拥挤摩擦,季书辞默不作声地往旁边侧步躲开走过来的酒保。 下一秒,他肩膀就被人轻轻搭住。谢衍之目不斜视地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一点,不动声色地给他腾了一块没那么明显的空地。 “那边有我们包的卡座,过去就没那么多人了。” 酒吧里音量嘈杂,谢衍之是侧低下头跟他讲的话。季书辞被吹在耳骨的热风刺激得心跳莫名快了几拍,半天才欲盖弥彰地说了声好。 好在谢衍之只顾着找唐见疏的位置没注意他一瞬间的异常,从人群中看到不远处有人冲这边招手,下意识就拉着季书辞的手腕走了过去。 他动作很轻也很自然,好像就是习惯使然,连自己也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季书辞虽然觉得很别扭,但也不好直接甩开让他尴尬。 接触在腕骨上的皮肤温度比季书辞的体温要低,谢衍之的手没有那种富家子弟养尊处优下的光滑,反倒虎口上有层薄茧,但不像是干重活儿留下的。 稍一走神的功夫,他就被谢衍之拉到了几个打扮艳丽的男人面前。唐见疏的视线在两人刚松开的手上一闪而过,极其隐晦地眯了眯眼睛。 “就等你们了,快来快来!”他勾起一张笑脸招呼两人坐下,给酒保递了个眼神让他去拿酒,又回头给季书辞逐一介绍在场的人。 在场的都是他的朋友,季书辞客气地打了招呼,在仅剩的两个空位中徘徊几秒,最终还是坐到了谢衍之旁边。 在陌生环境里他向来很警惕也放不开,更学不会怎么接话带气氛,跟熟人待在一起他能自在一点。 谢衍之不知道他在转瞬间考虑了这么多,有些意外他竟然没选那个单人座,但对他靠近自己这个行为表示相当受用,挪了挪屁股给他让了一大半的位置。 “季老师,你喝酒吗?”他拿了杯马天尼递过去,没给人回话的机会,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自顾自道,“啊不对,差点忘了,你是老师,应该不怎么喝酒。手上有伤也最好别喝,还是喝果汁吧。” 他说着招手让人拿了杯橙汁过来,季书辞看着他一套擅作主张的流程,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接过面前还带了吸管的橙汁没说什么。 唐见疏笑得一脸意味深长,他跟谢衍之中间还隔了两个人,只好探直身体示意他看舞台:“按今天的安排还有乐队表演呢,保准你们能玩得开心。季老师,此行不亏哦。” 舞台那边像是在附和他的话,顿时从两边喷射出两米高的水雾。大堂的灯光亮度有规律地统一骤降,只在舞台正上方亮了一盏霓虹灯。 人群对黑暗的降临心潮澎湃,一声比一声高的尖叫此起彼伏。季书辞还没见过乐队现场表演,被现场气氛点燃也起了好奇心。 他转头看向舞台,上面只摆了一会儿要用的乐器,约莫等了有十几分钟都没见乐手上台,取而代之的却是dj匆匆上台宣布今晚的乐队取消了。 这无疑是在正热闹的时候一头凉水浇下来,人群中的欢呼劲儿被浇灭了,渐渐转成了不满的低声议论。 有人带头问了句“怎么回事”,剩下的被煽动后也七嘴八舌地开始接话。 最后还是dj上台解了围,说是乐手来的路上意外受伤没法正常演出,这才不得不取消。 唐见疏选的卡座位置比较偏,听着那边过麦后明显无奈的安抚声也觉得扫兴,正想起身找老板问问情况,吧台后面就钻出一个男人远远向这边走来。 “你们什么情况?”唐见疏朝隔着老远就开始抱怨的諵风男人揶揄道,“你这老板当的怎么一脸衰样啊。” “别提了,事发突然我能怎办。”男人拿了个没人用的酒杯倒满,一口灌下去才叹了口气,“本来键盘手就请假了,结果林涛那小子来的路上还给狗咬了,上医院打疫苗去了。” 他双掌拍响往两边一摊开:“哦豁,五人直接少了俩,演个屁!” 唐见疏只跟老板认识,跟其他人都不熟,闻言好笑道:“那林涛是干什么的?” “鼓手呗。” “鼓手?” 唐见疏往台上摆放的架子鼓看了眼,顿时乐了,搓着大腿呦了一声:“这不巧了,鼓手有现成的啊。” 他眼神不怀好意地往谢衍之那瞟了瞟,紧接着大喊一声“衍哥”,连摇带晃地绕过大半个卡座勾上谢衍之的肩,在他眼前打了记响指。 “怎么样,衍哥,救个场呗?” 谢衍之被他一声“衍哥”喊得直起鸡皮疙瘩:“起开,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老板跟谢衍之只有今天下午的一面之缘,听见两人对话也诧异地问了一句:“你也会架子鼓?” 在他开口的同时,还有另一道声音也一起传了过来。 谢衍之拍开唐见疏的手,侧身跟季书辞点了点头:“以前学过一点。” “你听他瞎说!何止学过一点,他大学就是玩乐队的。”唐见疏绘声绘色地截胡了某人的自谦,“每次学校活动,他上一次台微信都不知道要加多少好友,显摆得很!” 第18章 他手脚利落地从相册里翻出几段视频,刚准备按下播放键,谢衍之就一把把他手机拿了过来。 随手往下一划全是自己的照片,甚至还放在单独一个相册里。要不是他知道唐见疏是个见条狗都要分类拍照的记录狂魔,他还真怀疑这人是不是背后偷摸暗恋自己。 “你竟然存了这么多我的照片?” “你帅呗。”唐见疏也不着急抢回来,笑得见牙不见眼,“你上次不是说喜欢我家糕点师傅做的慕斯吗,打个商量,你去救场,我回家就让他做几份给你送去。” 谢衍之毫不在意地轻嗤一声,俨然一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态度:“开玩笑,人能为了一口吃的有求必应?” 唐见疏揣着双手沉默一阵:“那我把师傅借你一个月。” 谢衍之:“……” 大脑里“啪”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原来是他的骨气。 人确实不能为了一口吃的百依百顺,但如果是很多口的话…… 可以。 谢衍之清清嗓子,看了眼旁边眼巴巴盯着自己的老板,“勉为其难”地起身跟他往舞台后面走,反手朝唐见疏挥了挥。 “今晚的酒钱,麻烦唐公子包了。” 【作者有话说】 季捕快:快说,唐见疏拐走陛下新交的朋友逃往何处!不说休怪我大刑伺候! 谢公子(昂首挺胸):你休想,宁死不屈! 季捕快:(给了一块慕斯) 谢公子:屈了,往南走有座北苑,唐见疏把所有江湖朋友都拐去喝酒了,大人快些去将他缉拿归案吧! 第10章 保准你永生难忘 老板显然跟场控打过招呼,大堂的照明灯一直没开,谢衍之的背影没走几步就消失在季书辞的视野里。 几秒钟后,麦克风里就响起乐队表演正常进行的通知 。 跟唐见疏组局的其他人被隔壁几个男的拉去摇骰子,一时间卡座里就剩下他跟季书辞两个。他也懒得回原先的地方,索性一屁股坐在谢衍之的位置上活动了下肩膀,得意地哼哼两声。 “果然还得是慕斯管用。” 他左右摇晃的膝盖时不时就要在季书辞腿上碰一碰,季书辞垂眸扫了一眼,淡然往旁边拉开了社交距离,默不作声地把这一亩三分地变成了酒吧里最安静的一个角落。 “哎,季老师,你之前来过酒吧吗?”唐见疏可受不了干坐着不动,“像你们这种教书育人的老师是不是都不太喜欢这种地方?” “没有,是我个人不习惯酒吧的氛围。”季书辞想起他刚刚说的话,脑海里浮现出谢衍之老是骗小孩糖的画面,不由问道,“他喜欢甜品?” “不算,准确来说是只喜欢慕斯。”唐见疏知道他问的是谢衍之,没觉得两个话题跨度大,反而嬉皮笑脸地从靠背上弹起来,大有不吐不快的架势。 “我跟你说啊,谢衍之这个人吧, 轴得很,喜欢一个东西就一定要把它吃到腻为止。”他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慕斯是众多被他喜新厌旧的食物里,唯一一个杀出条血路得到名分的英雄。” 两人毕竟同窗四五年,他手里有不少值得茶余饭后拉出来溜溜的黑历史。正愁不知道用什么跟季书辞这种性格的人破冰,思来想去干脆借好兄弟的名声一用。 为朋友两肋插刀谢衍之肯定不会拒绝,自己这个决定也不算没义气吧。 七拐八拐地给良心找了个安家地,他拉开话匣子泄洪似的把记忆里谢衍之那点蠢事跟乌龙挑挑选选地说了个遍,说到兴头上的时候还找出相册现场复盘了一遍。 季书辞看他逐渐从皮沙发挪到自己肩上的手,总算明白谢衍之为什么说他是个见到人就容易发疯的自来熟了。 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坐了点,只是他动唐见疏也跟着动,最后两人硬生生从沙发正中间一路挪到最边上。 眼看再挪就得一屁股栽地上了,季书辞正想委婉地提醒一下,就听到唐见疏突然叹了口气,轻声感慨道:“你应该算是谢衍之除了我跟小龙之外为数不多的朋友了。” 他本意只是想嘀咕一句,用的音量不大,要不是季书辞跟他离得近还真没法从酒吧这种嘈杂的环境下听清。 “他朋友很少?”季书辞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 为数不多的朋友,怎么有一种霸总家的管家泣涕涟涟地说终于又见到少爷笑了的戏剧感。 “也不少,就是认真的没几个。” 唐见疏看着两人的运动轨迹,心再大也察觉到季书辞的暗示,默默坐得离他远了点 “拿感情跟你举例的话,谢衍之就是中央空调,对谁都和颜悦色,但对谁都不会太上心。会有很多男性朋友,但基本不会有男朋友。” 季书辞明白他的意思,圈内他见过的人,也有一大半只是想玩玩感情,玩到一晚上的欲望成功纾解,这段关系就算是到头了。 “不过你别看他表面没个正经,其实本质上是个相当靠谱的人。”唐见疏笑道,“以前我们有点什么解决不了的事都习惯找他,只要不犯法他都能给你办妥了。这叫什么,安全感!” 季书辞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一种既兴奋又骄傲的意思,但却没把这些不辨真伪的话放在心里。视线不经意地往下移,刚好落在谢衍之的酒杯上。 第19章 他没记错的话谢衍之从坐下开始手里就一直端着这杯酒跟人聊天碰杯,可里面的酒到现在才喝了四分之一都不到,分明就是拿着做做样子。 “他不怎么喝酒。”唐见疏注意到他的眼神,随口给了答案。看他脸上转瞬即逝的诧异,又道,“他酒量不好。” 季书辞鬼使神差地问道:“有多不好?” 唐见疏似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对这个感兴趣,故弄玄虚地摸了摸下巴:“季老师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体验一下,保准你永生难忘。” 季书辞在他咬重字音的“永生难忘”四个字上顿了顿,莫名脑补了一出谢衍之喝多之后上街手舞足蹈发疯的场景。 画面过于刺激,他颇为嫌弃地拧了拧眉。 旁边忽然响起一阵欢呼,灯光师把场内的光效切换成低亮度的频闪模式。季书辞追着声音看去,第一眼就看见了在台上调试架子鼓的谢衍之。 他身上穿着一件不知道从哪找来黑色的连帽外套,这件衣服并不合身,原主人的体型应该比他胖了不少,以至于帽檐宽大下垂刚好遮过他的眼睛,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小半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丰标不凡。 “算起来也快一年没见过他打架子鼓了,这不得占个好位置多录几段视频!”唐见疏亢奋地搓了搓手,起身朝季书辞问道,“季老师要一起过去吗?这位置视角不好。” 他来的时候店里好位置的预约都满了,想着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活动,坐哪都一样,也就没让老板给他开后门。 “不去了,我坐这就好。”季书辞不习惯跟人扎堆挤在一起,看了眼舞台上准备就绪的乐手,纳闷道,“你不是说他是玩乐队的吗,为什么一年都不碰架子鼓?” 他以前也学过一段时间的乐器,知道这种东西喜欢的人一天不摸都浑身难受,而且闲置时间久了,退步的速度就是悬崖式下跌。 唐见疏转着手机犹豫了一阵,像是在思考什么:“……这个我还真不好说,季老师以后可以自己去问他。” 他婉拒的意思不含糊,季书辞自然听得出来,微微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他本来就是随便一问,求不求证都无所谓。 唐见疏就喜欢他这种懂分寸的人,如释重负地笑笑,转眼就融进狂欢的人群中。 舞台屏幕上显现出“极恶都市”四个花体大字,几声松弛重击的鼓点伴随着主唱的开场正式炸开气氛。 音响的音量拉满,节奏的律动飙升,尖叫跟呼喊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季书辞看着彩光灯下脱衣倒酒欢呼雀跃的人群,突然就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热衷于来酒吧。 不用强装笑脸面对不喜欢领导同事,不用违心应付没兴趣的邀约,可以无所顾忌地尽情释放自己,这才是一天身心俱疲下来最好的放松圣地。 乐队里最吸睛的往往都是主唱,可季书辞把视线从台下扫过台上,最终还是聚焦在自己熟悉的身影上。 谢衍之脚尖在地上打着拍子,身体跟着节奏有规律地上下律动,整个人显得轻松又随性。他右手的鼓棒从镲片上划过,在他五指间轮番转了几圈,转瞬间就被他轻击垂头抛向空中。 鼓棒在空中走了一段漂亮但惊险的抛物线,但谢衍之不疾不徐。 低头朝半空中打了个响指,在鼓棒掉落的一瞬间,他把左手的鼓棒快速换到右手,左手顺势在旁边盲捞一把。 “砰。” 即将落地的鼓棒被他牢牢带回手中,在鼓面留下一记强烈的鼓点。 玩鼓棒是个没那么专业但能耍帅的动作,行云流水又带着点罕见的少年心性,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校园剧里那些魅力值top1,能吸引全校异性喜欢的主角。 但不知道是不是季书辞的错觉,他总觉得谢衍之右边的胳膊好像不怎么敢用力,全身的重量都有意无意地往左边倾斜。 他看见台上的人嘴角勾了一道明显的弧度,是那种对自己从容自如给予肯定,又拽又傲气的笑。 他背后是块单向玻璃,玻璃外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是万家灯火齐聚的大都市。玻璃里面是肆意歌舞的人群,是凫趋雀跃的派对。 窗内窗外,是两拨人的热闹。 季书辞渐渐把目光收回来,这才察觉到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个高中生。 他穿着校服短袖,手里端了两杯叫不出名字但颜色艳丽的酒。见季书辞总算注意到自己了,这才递了一杯过来:“你好啊帅哥,刚刚看你看演出那么入迷就没打扰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来酒吧?” 季书辞没什么表情地扫过他举在空中的酒杯,并没有要接的意思。目光停留在胸口的校徽上,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伊宁市第一外国语学院——竟然还是他前学校的学生。 【作者有话说】 谢衍之:莫?好像有我英雄救英雄的机会?! 季书辞:并没有,我比你能喝 谢衍之:……红豆泥够咩那赛 ╯︿╰ 第11章 跟你一样被人调戏吗? 穿着校服进酒吧,十有八九是故意显摆。 两人稍显僵硬地对峙了几秒,季书辞确定面前男生不认识自己后,朝桌上半空的橙汁看了一眼:“不好意思,不怎么喝酒。” “来酒吧喝果汁说出去不成笑话了。”男生坐到他对面,自作主张地把他杯子里的橙汁倒掉,用大拇指朝后面指了指,“跟我朋友大冒险输了,来找你玩几局,给个面子呗。” 第20章 季书辞看着他清淡地笑笑,示意他继续:“可以。” 男生没想到他能爽快答应,眼里流露出几分欣喜,拿过两个骰盅摆在季书辞面前:“摇骰子会吧,最基础的玩法,至于输的人……” 他说到这顿了顿,把手机转过来摆在桌上:“大冒险给的两个选项,看你自己坐这也不是像是经常来玩的人,我们不搞那么大,就选喝酒怎么样?” 季书辞没什么意见,随手拿了一个骰盅就跟他摇了起来。 摇骰子的基本功说白了就是计算跟打心理战,前者撞了他的专业,后者撞了他的职业,两个增益叠满了,他跟人玩还真没输过几次。 但今天不知道是他运气不好还是对方太厉害,一连五六回下来他一次都没赢过。 男生眼底的笑意加深,招呼酒保多拿了几个空杯子过来,在季书辞面前倒了满满六杯酒:“愿赌服输。” 季书辞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多余的话一句也没说,拿起酒杯神色自若地就往嘴里送。只是杯口才刚碰到嘴唇,旁边就伸来一只手轻巧地夺了过去。 “玩不起就去找小孩儿过家家,来酒吧作弊不是丢人现眼吗?” 乐队表演十几分钟前就结束了,谢衍之去后台跟老板闲聊了一会儿,出来就看见季书辞在跟人摇骰子。 他觉得稀奇,在不远处看了几分钟,一看才发现对面跟他玩的男生手上可藏了不少小动作。 游戏玩小动作是酒吧的常态了,但像他这么拙劣的技术,也就只能偏偏季书辞这种傻不愣登的新手小白。 之前在附近围观的狐朋狗友看到这边的动静也过来凑热闹,男生听他笃定的语气就知道他是老手,脸上的尴尬只持续了一瞬,理直气壮地嗤笑一声。 “哪儿来的东西想逞英雄啊?” 人一多胆子就容易虚大,或许是谢衍之看着没季书辞那么生人勿进,他说着还上手在他下巴上跟逗猫似的挑拨了几下。 “赢了就是赢了,你那么激动要不你替他喝?” 谢衍之垂下头看了眼那只刚收回去的手,眼底暗淡下来,闪过一丝玩味又危险的光。 可惜他身处暗中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以至于季书辞只注意到他即将抬起来的左手。 他分辨不出谢衍之是准备跟人打架还是真的要帮自己喝酒,但很显然,无论哪个都不是什么良策。 说喝酒吧,唐见疏那句“他酒量很差”不像是开玩笑,万一到时候谢衍之喝醉了发疯他还得想办法把人弄回酒店。 说打架吧,一个连爬平坡都得几步一喘的人,真打起来估计也只有去住院的份。 毕竟谢衍之是因为帮自己才跟人起了矛盾,虽然自己并不需要,但也不能真看着他被别人给欺负了。 “都是出来玩的用不着扫兴。”季书辞侧迈一步挡住两人交锋,淡淡跟男生提议道,“这样吧,你跟他玩,他输了惩罚也算我的,事后统一结算,怎么样? ” 谢衍之从他向前半步的动作里品出了那么一点护短的意思,知道他不是冲动不顾后果的人。 有人撑腰他乐得清闲,收起眼里的情绪,果断换了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转头瘪了瘪嘴,拿过骰盅扣在桌面。 “我没意见。” 他在酒吧少说也混了好几年,教训一个毛头小子自然不在话下。几个回合过去,男生面前就输了整整两排酒,他身后跟着看热闹的朋友脸上也不好看。 谢衍之活动了下脖子,顺势靠在靠背上朝酒杯扬扬下巴:“喝吧,喝不下了就求求我,我不介意帮你。” 被人在朋友面前折了面子,男生脸色难看得厉害,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朝季书辞讥讽道:“还真是听话啊,他不会是你包的鸭子吧?上哪找的啊,给我也推荐几个爽爽呗!” 他挑衅地看向谢衍之:“摇骰子多没意思,有本事跟我拼酒啊,在酒吧能喝才是真本事!” “是吗?不止吧。”谢衍之双手环胸,淡然笑道,“能打也是真本事。” 季书辞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示意他别讲话,静静欣赏了一会儿男生气急败坏的样子,跳梁小丑的现场表演对他而言属于战利品。 “拼酒可以,但你是来找我玩的,让别人陪你不合适。”他视线慢慢转到男生脸上,饶有兴致地确认道,“不过你确定要跟我喝?” 男生以为他说这话是怂了,得意地大笑起来:“你要是认输求我,我也不是不可以换个玩法。” “那没必要。”季书辞朝周围看了转,随便喊了个顺眼的服务生,“我在你这点酒你有提成吗?” 服务生被问得一头雾水,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递来一份酒单。 谢衍之直觉这走向有点不对,拽住他的衣服往下一扯,提醒道:“你手上刚包扎完不能喝酒。” “问题不大。”季书辞直接翻到最后几页高价酒,几万几万的酒随口就要了十几瓶。 “出来一趟不容易,喝也喝点好的。” 服务生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连带着谢衍之都愣了愣。 刚想出声拦他,突然慢半拍地意识到什么。 他张口闭口喊季老师喊多了,差点忘了季书辞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富家少爷,家境不比自己差,这点钱撑死了也就算个零花钱。 第21章 “光喝酒没意思,你们混酒吧的不都喜欢打赌吗。”季书辞手指在胳膊上点了点,“就用你手机上刚刚大冒险的另一个选项。” 男生下意识按开手机,谢衍之也跟着偏头扫了眼,脸上表情瞬间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季书辞。 “玩不玩?”季书辞拿了个空酒杯给男生,“输了的上去跳脱衣舞,虽然你一身肥膘没什么看头,但我是个新手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新鲜玩法。” 男生一时怔住没接话,刚才胜券在握的势头不知不觉中被压了下来。 他直觉里面有诈,但服务生推着一车名酒过来的时候吸引了不少人,他被架在阵前拉不下脸,只好硬着头皮说:“可以,你别玩不起就行!” 季书辞笑笑:“我一直言而有信。” 他给服务生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倒酒,谢衍之完全没从他今晚的反差里缓回神来,但看他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刚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又咽了回去。 他倒像看看季书辞要干什么,反正有自己在,出不了事。 两人在这边闹得动静引来不少围观群众,男生应该是酒吧的常客,关系打得还不错,好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都催着赶着让他给新来的开开眼界。 季书辞翘着二郎腿不急不躁地把玩着酒杯,只守不攻,男生喝多少他就喝多少,跟猫抓耗子似的逗着他玩。 他确实不来酒吧也不爱喝酒,但他酒量并不差,白的啤的混在一起他都面不改色心不跳,他爸以前也总是感慨应该带着他跟自己应酬挡酒。 谢衍之原本还以为他打算用什么旁门左道的方法混过去,结果没想到他竟然真喝,还喝得一脸从容镇定,八九杯下去脸上连一点泛红的迹象都没有。 “不行了?”季书辞搁下酒杯,抬眼看向对面,“这才哪到哪。” 他点的酒度数都不低,男生两鬓涨得通红,手里的酒还剩了一半,下一杯就已经倒好在旁边备着了。 服务生是个兼职的学生,新来的没见过这种阵仗,就差把忐忑写在脑门上了。端着酒瓶眼睛看哪都不对,生怕他们闹出什么事来自己要担责任,喝酒可是会喝死人的。 正想要不要找人过来看看,唐见疏跟老板就从吧台后面走了过来。 桌上成堆的名酒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他俯身在谢衍之耳边问道:“我去,我才走了多久,你们这什么情况?” 老板耳朵尖捕捉到八卦的味道,也蹲下来凑近了听。 谢衍之大概跟他复述了一遍,季书辞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转头看了眼。 他只是想给男生点教训,不是真想玩死他。 看他实在喝不了了也不强迫他硬喝,转向舞池中间驰纵舞蹈的人群淡声道:“脱衣舞,去吧,愿赌服输。” 男生脸上跟糊了锅底灰似的一点笑都挤不出来,季书辞翻腕扫看时间,不想在这里耽误太久,给服务生结完账后扔下还没反应过来的众人转身就走。 谢衍之见状赶紧给唐见疏撂了话,加快脚步追了上去:“走这边,那道门只进不出。” 季书辞跟着他拐了条路:“你跟过来干什么?” “跟你回酒店啊。”谢衍之说得理所当然,“本来就是想带你来玩,你都走了我还留下干什么?” 季书辞轻应了声,没再说话。 酒吧后门出去是条泥泞石板路,路灯照不到这里,只有零零散散的月光当归客的引路牌。 “谢衍之。”季书辞迎着晚风透了透气,想了一会儿还是说道,“今天扫了你朋友的兴,你到时候帮我跟他道声歉。” “这有什么的,倒是季老师以后还是少来这种地方。”谢衍之道,“刚刚跟你摇骰子那个男的,他手上小动作可不少,都是酒吧作弊的套路,想骗你喝多少酒都可以。” 谢衍之跟他说了些惯用的手段:“你看不懂这些,以后就算来也还是跟着我比较保险。这回也就碰巧你酒量好,要是——” “我看得懂。”季书辞打断道。 谢衍之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啊?” “我说我看得懂。”他突然发懵的样子让季书辞脸上带了点好笑,“我知道他动手脚了,我故意跟他玩的。” 酒吧里光线杂乱,但季书辞教这么多年书习惯随时随地观察别人的动作,那男生手脚算不上麻利,到处都是破绽,多留心几次就能看出来。 “他穿的是伊宁第一外国语学院的校服,我去池涴之前在这里教过两年。”季书辞声音沉了下来,“不懂得尊重人,对别人随便动手动脚揩油。小小年纪不学好就是欠管教,家长不教,有的是人教。” 刚刚在跟前围观的人不少,还有一大半是男生认识的酒友。酒吧最忌讳的就是玩不起,那支脱衣舞不管跳不跳他以后都没脸再来这里充老大了。 谢衍之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看着他微微拧起的眉头,突然就明白他身上那种不同于别人的感觉是因为什么。 “再说了,跟着你也不好。”一道声音低低从前面传来。 谢衍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反应过来,嘴比脑子快地接话道:“为什么?” 季书辞回想起刚刚在酒吧的场面,难得开了个玩笑,好整以暇地穿过前面的巷口。 “跟着你干什么?跟你一起被人调戏吗?” 第22章 【作者有话说】 可怜小谢,威名-1 第12章 二十年前的东西 小巷子里的夜晚被路边摊占据,到处都充斥着腻人的油烟味。 季书辞话里的戏弄大于说笑,谢衍之从没想过他这种人也能憋一肚子坏水。想辩驳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干脆把他明里暗里看扁自己的行为一口认下。 “说的也是,我看我还是抱紧季老师的大腿好了。”他拍了怕季书辞的肩,笑吟吟说道,“那以后保护我的重任就交给你喽。” 季书辞没说同意也没说拒绝,看向他手上提的袋子:“你还带了酒回去?” “不是酒。”谢衍之从里拿出一盒外形精致的小面包,“尝尝,走的时候唐见疏给我的,说是他自己烤的。” 面包每个巴掌大小,被烤成可颂的形状,捏在手里的感觉硬邦邦的。 季书辞刚刚在酒吧吃了不少水果,现在看见吃的没什么胃口,见谢衍之张嘴咬了一大口,问道:“怎么样?” “……很复杂。”谢衍之缄默了半晌,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换了边咀嚼,“有一种双商极高孤傲冷俊的190霸道总裁,一觉醒来突然发神经放弃了自己引以为傲的事业选择蓬头垢面跑去街上捡垃圾吃的荒谬感。” 季书辞皱了皱眉:“讲人话。” “难吃。” 季书辞:“……” 谢衍之找了个最近的垃圾桶把剩下的面包潇洒往里一扔,季书辞犹豫了几秒,也跟着把手里的放在垃圾桶旁边的角落。 谢衍之纳闷道:“你放哪里干嘛?” 他话音未落,面前的草丛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两只脏兮兮的小猫从草堆里露出半个脑袋,没一会儿又躲了回去。 “路上看到附近有很多流浪猫,这里垃圾堆得乱七八糟的,也不差我这一个。” 季书辞抽了张纸巾擦手,转头见谢衍之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垃圾桶问他:“那我要去捡出来吗?” 季书辞顿了一下,凭他对谢衍之的了解,自己如果点了头,他可能真的会去伸手掏垃圾。 “……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走吧,叫的车到了。” 谢衍之“哦”了一声,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在酒吧待了一晚上,季书辞身上到处都是酒味,回酒店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洗澡,出来才看到谢衍之二十分钟前发来的微信。 【小心手臂,不要沾水】 他嘴角几不可见地挂上笑,放下擦头发的毛巾回了一个“好”。 他们明早七点左右的车返程,想着车上还有时间睡,季书辞索性花了大半夜的时间把今天交流会上的重点复盘下来。 原以为按谢衍之的习惯他明天得在门口喊上大半天才能把人叫醒,却没想到第二天等他睁眼的时候,谢衍之早就给他发了消息说自己已经下去了。 季书辞的东西通常都是提前一天收拾好,简单洗漱完,一下楼就看到戴着墨镜在门口跟李主任讲话的谢衍之。 他迎着阳光的背影有些失真,但举止看上去比近两天都轻松。 季书辞上前先跟李主任打了招呼,随后才转向谢衍之:“你怎么起这么早?” “小谢昨晚问我晕车药在哪里买,我说小卖部就有,但是最近来这边的人很多,起晚了不一定还有卖。”李主任笑着给他解了答。 谢衍之把一板药递给季书辞,边上车边神秘兮兮地说:“我昨晚夜观天象算了一卦,回去十有八九要堵车,多买点安心。” 季书辞跟他说了声谢谢,半信半疑地跟上车。他还以为谢衍之又在编什么胡话,可等他们启程没一会儿,车子果然堵在了高速公路上。 季书辞上车前吃了药,这阵倒是没多难受。他撩开窗帘看着外面走走停停的车,颇为诧异地打量了下谢衍之。 真有这么准? 谢衍之察觉到他的目光,勾唇转过头:“季老师看我干什么?” “你真会算卦?”季书辞问道。 他一直都不太相信这些没有科学依据的东西。 谢衍之看他问得一脸真诚,顿时笑出声,怕吵到周围人休息,又指了指膝盖示意他看过来。 季书辞低下头,就见谢衍之点开手机上的高德地图,上面从伊宁回池涴的路线上赫然红了一片,正好就是他们现在走的这段路。 “高德地图,你值得拥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出门在外必备百晓通。” 谢衍之带着揶揄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季书辞整张脸都写满了无语。 果然,他就不该相信从这人嘴里讲出来的任何一个字。 地图上标红的地方只有这一段,慢慢磨过去后一路畅通无阻。季书辞拿衣服垫在窗户上,一觉醒来车就开进了池涴市内。 司机挨个把众人送回家,谢衍之上楼前又拐去便利店买了点速食。季书辞住的地方清净归清净,就是外卖店太少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他还都不爱吃。 他拎着两大袋东西进门,慢悠悠洗个了澡,边擦头发边在家里四处溜达起来。 刚到这里的时候赶时间也没来得及看,现在闲下来才发现季书辞的家跟他本人一样干净,无论是装修还是家具摆放都是简约大气。 他之前选房间的时候径直挑了季书辞隔壁那间,走了一圈才看到对面还有个乐器室。铺着暖黄色的地灯,从民乐到西洋乐都有,种类还算齐全。 第23章 他往里走了走,视线在钢琴上的一个鲁班锁那停了下来。 季书辞从浴室出来,看到的就是他拿着鲁班锁一副别有深意低头沉思的样子。 “你在这干嘛?” 谢衍之听到他的声音回头:“季老师也喜欢乐器吗?” “一般,都学过一点,都不精。”季书辞道。 “又不走专业路线,会一点玩玩也够了。”谢衍之把鲁班锁举到他面前,“这个怎么跟现在卖的鲁班锁不太一样,你从哪买的?” 季书辞摇了摇头:“买不到了,是二十年前的东西。” 他接过鲁班锁在手里转了一圈,老质的木材在掌心轻轻摩挲,像是和过去的自己跨越时空再一次碰上,儿时那点记忆又被重新拉出水面。 当年他收那个小屁孩当小弟的时候签了一份“主仆合约”,这个鲁班锁就是当时互相给的抵押物。 那份合约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丢掉了,只有这个鲁班锁他一直留着。从旧家搬到新家,都一直放在他的钢琴上面,也算是对他童年留下的一点点值得回味的小纪念。 他记得那个小孩跟他说过,他爸爸很喜欢手工活儿,这个鲁班锁就是他爸自己动手改过的,解法很巧妙,跟现在市面上卖的锁都不一样。 季书辞以前尝试解过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之后就再没试过了。 他想起刚刚谢衍之端详的那股认真劲儿,问了一句:“你会解吗?” 谢衍之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抿了抿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摇头说道:“不会。” 第13章 “你也看那种东西啊?” 季书辞本就随口一问,谢衍之的答案不算意外,他也没多在意。 他手上缝了针不能剧烈运动,当晚就跟学校请了假,难得在家过了几天清闲日子。 日子是清闲了,只是有人可不清闲。 谢衍之的适应能力快得让人咋舌,才到这里住了没多久就俨然一副“当家主人”的架势。 总觉得家里冷清,二话没说下单了一大堆精致但完全没什么用的小玩意,每天门口的快递堆得跟小山一样高,家里上上下下都被他从头“改造”了一遍。 季书辞有种他家很快就要被快递洪流淹了的预感,幸好谢衍之的审美没有太离经叛道,目前还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他看着浴缸里被谢衍之换上的第三批鱼,为了防止这批祖宗没两天又驾鹤西去,拿着说明书严格按商家嘱咐的量往里洒了几颗鱼粮。 鱼缸外层的玻璃上还贴了张纸条,是两人前天刚定下的约法三章—— 第一:不准干涉对方的各项习惯。 第二:不准晚上十一点后吵吵闹闹。 第三:不准动不动去欺负楼下下象棋的大爷。 三条约定每条都有理有据,季书辞本来干不出这么幼稚的事,但这几天的相处下来他再次确定了自己跟谢衍之完全没法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事实,从饮食习惯到日常作息几乎就没有合得来的。 他不喜欢醋酸也不喜欢香菜,但谢衍之每次吃面都恨不得往碗里倒半瓶醋再添把香菜。他晚上没工作的时候习惯早睡,谢衍之就不一样了,经常凌晨一两点多房间都还亮着灯…… 季书辞到目前为止就没在他身上找到一个健康的兴趣爱好,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去楼下找大爷下棋。 小区里门户少,业主间相互也面熟。谢衍之出门是一点也不低调,见人就说自己跟季书辞住一起。 他棋技好,经常把那帮大爷下的抓耳挠腮,每次季书辞下楼碰上了,他们都得来他这发两句“牢骚”,属实遭罪。 他手受伤很多事情做起来不方便,他是觉得没所谓,但谢衍之觉得问题很大,非要把“照顾伤员”的任务揽到自己肩上。 碰巧最近台风天温度骤降,结果有人伤员没照顾好,倒是把自己给照顾病了,39°的高烧躺在床上光荣挺尸。 门铃猝不及防地响了几声,谢衍之把头上的婴幼儿退烧贴撕掉,转向门口的方向等了一会儿,季书辞就拎着两个外卖袋进来。 谢衍之眼睛亮了亮,立马坐起来拆开他放在自己面前的盒子,脸上的期待顿时变成失望:“这什么?” “白粥。”季书辞淡声道。 谢衍之朝他手上看了眼:“那你的是什么?” “小龙虾蟹黄卤肉面。”季书辞拿过床边的温度枪给他测了下,“37度5,晚上睡前再吃点药,睡一觉就能好了。” 谢衍之拿着勺子在碗里来回搅,还是憋不住低声抱怨:“我中午也喝的白粥。” 早上喝白粥,中午喝白粥,晚上还是白粥。白粥白粥白粥都是白粥,坐牢的伙食都没这么清淡! 可能是感冒加重了鼻音,谢衍之这声嘟囔听在季书辞耳朵里莫名多了几分委屈巴巴的味道。 他看了看低头戳粥的某人,又看了看自己碗里的裹满酱汁的面,夹了一筷子过去:“就这么多,等你好了随便你吃什么。” 谢衍之脸上快速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抬头见他把面放在桌上对着电脑删删改改,善意提醒道:“季老师,晚点面就要坨了。” 季书辞头也没回,敷衍地“嗯”了一声。 谢衍之在碗里挑挑拣拣把面吃完,好奇地凑上去看了眼。屏幕上都是圆锥曲线的系列题,整整有四十多张ppt,首张标题的备注日期刚好是明天。 第24章 “你不是请假了吗?手都没好还要去上课?” “右手能动,明天10点要公开总结。”季书辞随口应道。 谢衍之看了眼他左手上缠的绷带,侧身躺在床上,托着脸颊懒洋洋地说:“你们学校外人能进吗?” 他顿了顿,又叹着气补充一句:“没关系的,不能进我也能理解,省重点高中管理严一点很正常。” 季书辞把几个条件数据改了,又顺手把要打印成作业的题目答案删掉,一听这话就猜到他背后七拐八拐的意思。 “怎么,你想去我们学校?” 谢衍之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在说你知道还问。 “进是可以进,但你去我们学校干什么?”季书辞看着他那张朝自己不停眨眼睛的脸,委婉地劝他停下来,“眼睛抽筋了容易面瘫。” 谢衍之对他的不解风情的行为暗自腹诽,双手交叉垫在脑后,颇为无奈地45度看天花板:“想再体验体验高中的氛围呗,没办法,谁让我高二没读完就保送大学了,白白浪费了我能散发无限魅力的青春。” 他话说得遗憾,但脸上的显摆劲儿可看不出遗憾。 季书辞对这人厚脸皮的程度已然脱敏,想着他一个人在家确实不合适,带过去当个摆件也不是不行。 但是—— “你不用上班吗?”季书辞问。 他养伤这几天谢衍之也一直在家,公司不去不说,就连他房间的笔记本电脑都跟个模型一样,转手卖了都能说九成新。 谢衍之在他看向电脑的时候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悠闲地翻了个身:“老板给了一个月的工作量,我弟一周就完成了,超出任务之外的事,没加班费我可不白干。” 季书辞无声地挑了挑眉,拿上电脑刚想出门,就感到衣服被人轻轻扯了一把。 “你又要干什么?” 谢衍之指着床头柜的手机问道:“明天几点起来,我设个闹铃。” 季书辞想了想:“五点出门。” “五点?”谢衍之眼睛骤然睁大一圈,“那么早出门干嘛,你不是十点的课吗?你要跑步过去啊?” 从这里过去撑死也就一个半小时。 季书辞把桌上吃剩的饭盒装在一起,关了房间的大灯只留下一盏小夜灯,起身平静地吐出一句话:“突击检查,抓高三早读还敢浑水摸鱼的人。” 谢衍之对着他出门的背影决然竖了个大拇指,深知自己赖床的毛病,从四点开始每隔五分钟设了七个闹铃才放心睡觉。 安眠中的池涴下了场大雨,绵密的水雾铺出几层薄烟笼罩在整个城市上空。气温瞬间断崖式骤降,以至于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谢衍之在衣服堆里翻了半天,最终还是敲了敲厨房的门。 季书辞盛了两个煎蛋出来,头也没回地问他:“什么事?” “季老师,你有多的厚衣服吗?”谢衍之深吸一口气,“我带的都是秋装,冬天的还在家里。” 季书辞沉吟片刻:“左边衣柜下两层,自己找。” “大恩不言谢,好人一生平安!” 谢衍之朝他拜了拜,转眼溜去他房间,翻箱倒柜了好久才找到件合眼缘的冲锋衣。 季书辞对时间的把控严格,定好了绝不拖延一分钟,五点一到就收拾东西往车库走。 谢衍之手里还抓了半截没啃完的玉米,季书辞开不了车,司机的位置只能他暂时顶替。 季书辞恍惚间听到他在嘀咕什么左脚刹车右脚油门,顿时产生了些不好的预感:“……你会开车吗?” 谢衍之拉上安全带,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笑话:“开玩笑,我科一到科四都是一把过的。” 只不过他更喜欢打车,所以平常基本没开过。 但这话他可不敢跟季书辞说。 季书辞:“……” 车子里沉默了几秒,季书辞按下车窗,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什么都没说。看了眼自己尚在期限的人生意外险,默默拉紧了扶手:“走吧。” 池涴市第一高级中学是排名前三的省重点学校,都不用进去,光从外表都能看出压在学校上面沉重的云层,靠成绩试卷一点点堆积出来的云层。 两人在教学楼外分开,谢衍之对高中生活早就没有印象了,在校园里四处回忆了会儿青春,才慢悠悠转悠到五楼,正好撞上从教室里出来的季书辞。 高三的早读在进行英语模拟测试,他怕学生分心,指了指楼梯口示意自己在那边等他。 季书辞轻轻点了头,回办公室拿了u盘才过去带他往阶梯教室走。 “你坐后面去,我同事给我留了位置。”季书辞把谢衍之扔到最后排,低声嘱咐道,“安静待着,别给我捣乱。” 麦克风被人拍着测了几次音,讲台上走上了一位老熟人,李主任官腔官调地讲了半页多的开场白才宣布开始。 谢衍之大学参加过不少教育类的社团,每次一到这种汇报环节他都困得直打呵欠。 撑着脑袋转笔发呆,抬眼间就看到旁边有个男的正对着台上的女老师拍照。 整个后排只有他跟那个男人,他起先以为是院刊的摄影人员,定眼一看,才发现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这男人他还认识,叫李超俊。 人长的跟名字毫无关系,之前在公司面试的时候见过。估计是个吹牛的半吊子,初审都没过直接被刷了。结果这人不服气跟面试官理论,闹得动静不小,最后还是被安保人员架出去的。 第25章 谢衍之眉峰一挑,慢慢挪了过去。 李超俊电脑屏亮度调得高,谢衍之发誓他只是无心一扫,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一些不堪入目的肉体照片。 男人有点需求很正常,非礼勿视,他刚想移开视线,忽然看到旁边还有几个文件相册,其中有一个的封面让他难免面色一冷。 是季书辞。 李超俊换着角度拍了好几张,搓着手机嘿嘿一笑,往电脑里导了半天才发现旁边多了个大活人。 他本能地把电脑往右边一转,看见谢衍之楞了一下,显然是对他有印象。 “你……我们是不是之前在程辉有限见过?”他压低声音试探道。 谢衍之勾起唇角点头道:“你还关注到我了?” “那是,我排队就排在你旁边。”他小声问道,“我看你后面拿着牌子出来的,你面试上了什么?” 谢衍之摆摆手:“没什么专业能力,当了个清洁工。” 他又往李超俊身边靠近了几分,饶有兴致道:“哥们,你也喜欢看那种东西啊?” 李超俊表情变得僵硬,磕磕巴巴道:“什、什么这种东西那种东西的,我不知道。” “你就别跟我装糊涂了,都是男人,说的好像谁不看似的。”谢衍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好东西分享一下,给我也拷一份呗。” 第14章 强人锁男 李超俊脸上的表情可谓是丰富多彩,像是被他开的条件诱惑到了,但欲言又止半天,最后还是跟个被当场抓包的小偷一样躲开视线。 谢衍之见他不太情愿,稍一停顿,清了清嗓子。 “我不白拿你的,我跟你换啊,我好东西也不少。” 他挡住嘴唇悄声说道:“而且保准你没见过。” “真、真的?” 李超俊脸上有片刻犹豫,终于耐不住心底欲念作祟,把电脑挪到谢衍之面前:“那可说好,我们等价交换啊,你从我这里拷走多少就得给我多少新的。” “行,没问题。”谢衍之用胳膊肘撞撞他,“后排就我们俩,你别老盯着我看,帮我望风,要是给别人看见了影响多不好。” 他说得有理有据,李超俊想想也是,他毕竟也是个老师,形象还是要的,立马打起精神警惕地盯着周围。 谢衍之不着痕迹地勾起抹浅笑,迅速从u盘移了两个文件过去。等进度条走到100,才小声给李超俊打了个响指。 “谢了。” “就好了?”李超俊眼底放光,拉过电脑点开桌面新增的文件,“这怎么点开还要更新啊?” 谢衍之从包里拿出ipad:“你流量太慢了没加载完,我给你传了12个,估计要点时间。” 李超俊急道:“要多久?我一会儿回家就要看了,不会还没加载好吧?” “那不会,半个多小时就好了,绝对够你看的。” 有了他这句保证,李超俊这才放下心来,揣着一颗期待的心,歪过电脑继续欣赏自己珍藏的好图。 前排适时响起一阵不规整的掌声,季书辞跟迎面下来的老师点头示意,托着电脑上了讲台。 他带的是理科重点班,数学成绩每次考试都稳居年级第一,不需要重点分析。ppt里的内容也只在对未来教学的规划上,总共都不到10页。 讲台上的季书辞跟平常没两样,但更加稳重,也更有魅力。 屏幕上跳出两个黑体官方的“谢谢”,季书辞简短地做了结语,抬眼的功夫就看到谢衍之趴在后排的桌子上冲他笑。 明艳又勾引人,不得不说,他那张脸笑起来真的很让人心痒,就好像突然间周围所有东西都黯然失色了。 不过这也不怪季书辞视力好,主要后排顶上装了大灯,谢衍之刚好就坐在灯下,整个人亮得跟电灯泡一样。 他只要没瞎,想不注意到都难。 谢衍之跟他对上视线,虽然一闪而过,但他就是莫名读懂了里面的意思。 ——跟我出来。 讲台上还有人在汇报,他不好弄出太大动静,收好东西猫着腰从后门溜了出去。 “你不用在里面等吗?”谢衍之跟在他身后。 “不用,我下午还有课。”季书辞看了看时间,带着他一路走回办公室,“下午上完课我还要在学校待一阵,你要不要现在先回去?” “不要,回去也无聊。” 谢衍之的注意力被摆在旁边台子上的练习册吸引去,随手拿了一本翻开看。 季书辞见他不肯走也没说什么,默不作声帮他也点了份外卖。 学校的食堂是师生共用,他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正是食堂人挤人下饺子的时间点,他才不去凑热闹。 手指在外卖订单上来回滑动,他跟谢衍之相处这么久,这人对食物的挑剔程度可见一斑,个别举例怕是都能列好几张a4纸。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还是问问谢衍之吃不吃比较稳妥,省得到时候挑三拣四的。 “谢——” 他话音刚脱口,就看到面前闪过一道残影,谢衍之远远往门外看了眼,然后猛地钻到桌子底蹲着不动。 “嘘!别说话!” “你又在搞什么东西?”办公室额座椅带轮子,季书辞被他拉着往前滑了一段。 “唉呀来不及了!我晚点再跟你解释,总之你先让我躲躲!” 第26章 谢衍之话讲得又快又没主次,季书辞深呼一口气,刚想把他拽出来问清楚,门口就走进来一个男人。 “那个……书辞啊,你现在有空吗?” “李老师?”季书辞看见李超俊略微一顿,见他脸色不好,点了点头,“不忙,有什么事吗?” 李超俊到处看了转,把电脑递给他:“之前听他们说你学过计算机,那你会修电脑吗?” “电脑怎么了?” 李超俊语气不太自然:“害,也没怎么,就是丢了点文件想找你忙我看看能不能找回来。” “很重要吗?”季书辞接过来调试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电脑上确实有删除过东西的痕迹,而且删得很彻底,连恢复途径都没有。用的应该是某种不入流的侵入软件,他知道这种东西,可惜学艺不精不会操作。 “你电脑给谁用过吗?” “我没给谁啊,就刚刚在阶梯教室给一个清洁工看了一下。”李超俊见状也急了,绕到季书辞旁边指着上面多出来的文件给他看,“这个就是他给我的。” 清洁工? 季书辞眼底带过一丝疑惑,阶梯教室是给教师做汇报的地方哪来的什么清洁人员。 他点开桌面上的文件,里面放了12张图片包。李超俊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季书辞就已经点开了一个。 于是几秒钟后,两个红色加粗的“富强”就这么出现在二人眼前。 季书辞顺序往后点,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季书辞眉峰微挑,本能觉得这个作风有点熟悉,往桌子底下看了一眼,抬头说道,“不好意思,这个我也恢复不了,你晚点去四楼找信息处的老师问问看。” 李超俊像被雷劈了一样一脸菜色,缓了好久的情绪才喃喃道:“我整个文件夹的东西全被删了,信息处的人能帮我复原吗……” “这个说不好,删你东西的人我没猜错应该挺专业的,如果是很重要的文件,你还是下班后去专业修电脑的地方试试。” 李超俊一拳砸在桌子上骂了句娘,丧着一张脸出了门,连声谢谢都忘了说。 季书辞直等门外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才慢慢一脚踢在桌底的隔板那:“给我出来。” 桌子底下的空气流通差,谢衍之低低喘了好几口气才钻出来,若无其事地拉了把椅子趴在桌上。 季书辞停下手中转的笔,敲在他脑门上:“程序员的业务范围里好像没有侵犯别人隐私这条吧。” “操作是一次性的,用完自动清空,倒贴钱我都不看他隐私。” 谢衍之无语望天,季书辞那张照片是办公室吃饭的照片,一看就是私人时间。他本来也不想管,但是看到李超俊那副鬼鬼祟祟偷拍的样子,那些照片估计也不会是什么登得上台面的用处。 “你跟他很熟吗?” 季书辞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实话实说道:“不熟,但他是我们班的体育老师。” 他们学校门槛高也基本不社招,想进来很难。李超俊是上个学期入职的,听茶余饭后的闲言碎语说是学校领导的亲戚,证件齐全,刚好那阵他们班体育老师调走了,他就顶了这个位置。 季书辞对他倒是没多关注,唯一的印象就是总是喜欢来找自己闲聊。 “这年头什么人都能当老师了……”谢衍之把冲锋衣的领子拉高盖住下巴,“你以后少跟他来往。” 他第一句嘀嘀咕咕的话季书辞没听清,只听到了让他少跟李超俊接触。他本来也觉得李超俊给他的感觉有点奇怪,便点了点头:“知道了。” 谢衍之对他的反应很欣慰,心里冷不丁涌现一种满足感,还没表现出来,就听到他不咸不淡地追问道。 “你删了他什么东西?” 谢衍之咳嗽一声:“那个……也没什么,就是一些男性兴奋剂,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问了。” 季书辞也老大不小了,说到这个程度他怎么可能听不懂。知道谢衍之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也就没问他为什么删人家东西。 这么一打岔的功夫,手机短信亮了个小红点。他递了个眼神示意谢衍之让开,起身下楼拿了外卖上来。 他点的是学校附近的一家面馆子,给谢衍之那份单独加了一小袋子醋。 谢衍之之前从他柜子里搜刮了不少零食,这会不是很饿,对付了几口就跟困死鬼一样趴在旁边小憩。 季书辞没有午休的习惯,他几天没来学校办公桌上积压了很多没改的作业。趁着中午的时间改了七七八八,踩着预备铃就准备去教室。 他不想吵醒谢衍之,所以起身的动作很小,但谢衍之还是察觉到了,迷迷糊糊地一把抓在他左手手臂上。 “……你干嘛去?” “上课。”谢衍之抓的位置刚好在他伤口下一点,往下的力度扯着他的伤口让他不由抽了口气。 手指被人一根根掰开,谢衍之撑着桌面抬起头,眼前模糊一片,只有耳边传来抽屉被拉开的声音,紧接着他腕上一凉。 毛茸茸的质感触及皮肤,迟钝的脑神经也告诉他不像是什么正经东西。 季书辞用手铐把他跟桌边的杆子铐在一起,一节课也就四十五分钟,把人拷在这总比他又去给自己惹一堆事回来的强。 第27章 谢衍之眼底最后一点困意被手腕上突然袭来的凉意打散了,晃着手大为不解:“不是……季老师,你怎么还强人锁男啊?” “办公室只有重点班的四个班主任,下午第一节都有课,不会有人进来。” 季书辞把钥匙在掌心颠了颠,顺手塞进口袋,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实待着。” 大门毫不留情地关上,偌大的办公室就只剩谢衍之愣在原地,他低头看着手上黑色的皮质加绒手铐咽了口口水。 这东西长得跟情去用品不能说像吧,简直一模一样。加捆绳子,再带个眼罩口求直接齐活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这什么情况……真是人心隔肚皮不可貌相啊,还有这癖好呢。 【作者有话说】 季老师风评受害 锁啦!我这么纯情(t_t) 第15章 干点不可描述的事 窗沿被雨水沾湿,气温往下降了几度,外面毫无预兆地下了场暴雨。 季书辞回到办公室时,先看到的就是谢衍之叼着笔,举了本五三的配套试卷靠在椅背上写。 看到他进来,摇着手铐抿嘴笑道:“季老师,你还喜欢玩这些呢。我是不介意啦,但我们才认识没多久,这不合适吧,而且……唔?” 没说完的话被堵了回去,季书辞看他那副心照不宣的样子觉得浑身不对劲,没等他讲完就顺势把手上的课本按在他嘴上,犹豫片刻还是认为有必要解释一下。 “这是班上之前演警匪话剧时候买错的道具,一直放我办公室了,对皮肤没有伤害。” 他松开课本,掏出钥匙解了锁:“至于你脑子里想的东西,我没兴趣。” 谢衍之抖了抖手腕,笑得没个正经:“季老师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 季书辞默了一下,没接他的话,低头看了眼桌上的卷子:“你把我卷子都写了?” “无聊啊,谁让你把我锁这里的。”谢衍之反手递给他,“现在的题可比我们当年的简单多了。” 配套的卷子一共10张,谢衍之都写得差不多了。 卷面干净整洁,没有多少做题痕迹,选填也只是轻轻用铅笔写了答案,有些大题他懒得算,干脆只写了一堆等式跟思路在旁边。 季书辞大致浏览了一遍,基本都是对的。 四十五分钟,他还真是小看谢衍之了。 “季老师,你大概几点下班啊?” “五点左右,改完这些作业就走。”季书辞指向一旁堆了四五沓的本子,“怎么了?” 谢衍之一个挺身坐起来,扫了眼时间:“你车钥匙给我一下,我去布谷城买几件衣服,一会儿再回来接你。” 布谷城是池涴单体体量最大的购物中心,其实从学校到谢衍之家的距离跟去布谷城差不多,但他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挑剔,衣食住行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东西他每样都挑,去年的衣服今年一件都不想穿。 办公室的钟表“哒哒”走了几秒,季书辞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手,从书山里抽了一本练习册给他:“把这个写了,等我忙完跟你去。” “你也要买衣服?”谢衍之问道。 “不买,但我有布谷城的会员卡,能给你拿一些当季的最新款。” 这个条件够优惠,谢衍之果断放下手机,打量着面前的蓝皮书:“这是什么?” 黑白纸面上映了密密麻麻的题,长篇大论的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语文。 “上半年的数学竞赛题,给班上竞赛生加练的。”季书辞道。 谢衍之“哦”了一声,余光瞟到他安静批作业的侧脸,也就没吵他,翻了几张草稿纸自顾自地瘫在旁边做题。 数学物理的竞赛题是他学生时代和平共处的老朋友了,办公室里一时只有两人笔尖不停磨过纸面的沙沙声,音量正好不闹人。 下午的阳光没那么毒也没那么亮,暖色调的光线融进两人一坐一趴的背影里,慢慢构成一副极其和谐安详的画面。 季书辞把手边的作业分批改完,太阳穴突突地跳,在名单上又圈了几个需要课后重点照顾的学生。 等忙完这些放下笔就已经五点多了,正想叫谢衍之收拾东西走,转头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他有时候真的很难不去怀疑这人上辈子是不是困死的。 办公室的门窗都没开,外面的冷空气进不来,温度睡起觉来正合适。 谢衍之手里的笔还握着,脸颊枕在写完的题目上印了几行轻微的墨迹,滑稽得很。 季书辞手伸在半空,鬼迷心窍了一样没叫醒他,轻轻抽出习题册顺手判了成绩,视线落在那正确率高达90%的卷面上微一停顿,又缓缓移在他脸上。 谢衍之的睡相很安静,不仔细看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看不见。 季书辞微微蹲下身,从这个角度看去,发现他耳垂跟耳骨竟然都打了耳洞。 他印象里除了手腕上那条生肖链子外没见过谢衍之戴饰品,大脑下意识地脑补了他戴耳钉的样子,张扬肆意,大概也是好看的。 注视的目光存在感很强,面前浅眠的人动了动,估计是一边睡麻了,他挪动着翻了个面。 季书辞这才回过神,没仍由他继续睡,站起身推了他两下。 “谢衍之,起来了,再不起来没时间去了。” 第28章 谢衍之半睡半醒不知道谁在讲话,只知道有个不识趣的家伙一直在烦自己,无声对峙了一会儿没奏效,这才忍无可忍睁开眼睛。 缓慢浮现在眼前是块手机屏幕,亮度被主人体贴地调到最低,不会刺眼。 “五点半了。”季书辞看他清醒了,收回手机锁上电脑,“过去半个小时,回家一个小时,你再磨蹭就要天黑了。” 谢衍之揉了揉眼睛,浑身就靠“不买衣服就得裸奔”这一口气吊着,努力打起精神嘟囔道:“知道了。” 学校周六只有高三生在,暴雨原因走廊上静静悄悄,雨点在圆柱型把杆上转了一圈,又错落有序地落在地上,跟晃荡倒影的水滩汇在一起。 偶尔有些碎雨飘进来,洒在脸上凉飕飕的。 雨伞防不住倾斜的暴雨,顾及季书辞手上的伤,谢衍之让他在一楼等他,自己跑去车库把车开了进来。 布谷城里的人流量比往常的工作日要多一些,不出意外都是来避雨的,咖啡厅跟奶茶店这种餐饮类的商铺人满为患。两人绕过人群,坐电梯直接上了四楼。 可能怕被店员看不起,也可能觉得不自在,来大牌实体店购物的人特别少,跟下面几层放一起简直天壤之别。 谢衍之漫无目的地走了一转,拍了拍身上的冲锋衣:“季老师,你这件是什么牌子的?” 季书辞指向拐角边的一家店:“去年的限定款,买不到了。” 眼见谢衍之脸上露出了点失望的神情,又补充道:“这件买回来也没穿过,你喜欢就送你。” 他当时买下这件衣服纯粹是因为它是当季限定且仅售一百件,他身材不挑衣服,但全黑的冲锋衣穿在他身上总是感觉很违和,像是偷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样。 谢衍之身材跟他差不多,就当是自己阴差阳错提前帮他买的了。 谢衍之脑子短暂地被“无功不受禄”五个字攻占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抵住诱惑:“那你不能反悔。” “一件衣服而已,有好什么好反悔的。”季书辞好笑地瞥了他一眼,都说三岁一代沟,他有时候真跟不上这人突然蹦出来的逻辑。 四楼的店铺很多,谢衍之被他一次送礼点燃了购买欲,每家店都没放过,挨个进去挑了个遍。 季书辞对逛街的兴趣不大,以前陪他妈妈跟妹妹来一般都是充当拎包角色。这次也不例外,跟在谢衍之身后四处看四处逛,只是不是拎包,而是做参谋。 “怎么样,这件好看还是刚才那件好看?”谢衍之从更衣室里探头出来。 季书辞点了点头,毫不违心:“都好看,都要了吧。” 他说得不假,纯白印花衬衫叠穿一件撞色棒球服外套,下身搭了条复古的水洗牛仔裤,整套衣服就像是随手选出来的搭配,但把独属于谢衍之身上的魅力演绎得恰到好处。或许也是因为他本身条件过硬,天生的模特,什么样的款式穿在他身上都很亮眼。 他们进来前跟店员说了不用随行,但两人显然忽略了他们放在一起的颜值含金量。 店长在收银台后时不时偷偷往这边看,听到那声“都要了”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会员身份取到的最新款只能用会员卡结账,季书辞腿边已经有十几个袋子了,看logo都是同层的奢侈品,少说也得小十万打底了。 看长相他们也不像亲兄弟, 什么关系啊这么舍得花钱。 她审视的目光太明显,季书辞抬眼扫了过去。店长从这不经意的一眼里捕捉到冷淡的不悦,立马收回视线再也不敢往这边看。 “这件也试试。”季书辞拿了件鹿皮绒的立领运动外套,“看着还行。” 谢衍之把手臂上挎的衣服抛给他,接过外套钻回帘子后面。 季书辞在外面坐了一会儿,起身准备去把他刚才试的几件结账。才站起来,就听到更衣室里传来一声小声的惊呼。 “怎么了?”他朝里面问了一句。 没人应声。 不会出事了吧……他眉头微皱,起身往那边走。 更衣室的帘子很长,小半截都拖在地上。他本来想敲敲旁边的墙壁问他怎么样了,结果一个没留意踩上帘子,没等他反应过来脚下就是一滑,整个人直愣愣往里面扑了过去。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他重重撞在了一个坚实的胸膛里,双手撑的地方硬邦邦的,他本能地抓了两把,大脑反馈出的熟悉触感让他吓得立马缩回手。 谢衍之的右肩轻轻颤抖几下,脸上的疼痛一闪而过,极轻地缓了口气,随后换上一张揶揄的笑脸等季书辞站稳,大有一副想听他解释解释的架势。 “季老师,光天化日的,你捏我胸干嘛?” 更衣室的空间本来就小,谢衍之的呼吸声传到季书辞耳里,烫得他整个人尴尬又不知所措。还好谢衍之现在衣冠整齐,要不然只要地上开条缝,他保证能立马跳进去。 几秒钟的沉默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谢衍之故意不说话等了他一会儿,看出他的僵硬,又抿嘴笑了笑,主动给他解了围。 “刚才看到只老鼠,吓死我了。” 季书辞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没空分析这话的真假,佯装镇定地跟他解释道:“……刚刚叫你你没应,我就过来看看,踩到帘子了才没站稳。” 第29章 “这样啊。”谢衍之听完还有些遗憾,靠在架子上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是想趁天时地利人和,对我干点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呢。” 【作者有话说】 老鼠:忙着偷米,勿cue,结一下出场费 第16章 蹊跷 “一共65240元,这是给您的小票。” 季书辞从店员手里接过袋子,随手把小票放在台面上:“不用了,谢谢。” 他买衣服从来没考虑过退货的问题,合适就留着,不合适就往衣柜一扔,什么时候碰到合适的时机送人捐了都可以。 店员听他这么说,默默应下,提前让人贴心地准备辆小推车放在门口。 看着两人前后脚从店里出去,直到玻璃门彻底关紧,她悬在心尖的石头这才缓缓落到地上。 “陈姐,试衣间的帘子怎么会突然留那么长一截在地上啊?我明明整理好了的。”她不安地低喃道,“我们天天里外打扫好几遍,不可能会有老鼠啊。” 她讲话的声音都战战兢兢的,方才看俩人的消费金额也知道肯定是贵客。自己就是个普通的打工族,又是滑倒又是老鼠的,要是顾客投诉上去,她们这个月的工资可全泡汤了。 店长也是一头雾水:“帘子是升降的,谢先生进去前我还看过,没什么问题,老鼠就更没可能了。” 店里每天下班后都会用消毒剂大扫除,有老鼠的概率简直比她明早一觉起来变成亿万富翁的概率还要小。 她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只当是出门没看黄历在哪里还留了什么食物残渣,赶紧拿了拖把让员工再重新打扫一遍,祈祷顾客不要投诉。 地下室里,季书辞推着车子头也没回地往电梯口走,一路一言不发,显然还没从刚刚谢衍之的“语出惊人”里回魂。 推车体型不大,谢衍之拎着没挤下的两个袋子跟在后面,笑意盈盈地回味在更衣室里季书辞近乎吃瘪的沉默。 还挺有趣的,他想。 “季老师,钱我转你银行卡里还是微信上啊?” 季书辞没转头,在入口张望一眼,像在等什么人。等谢衍之又重复问了一遍,他才故作镇定应道:“转来转去麻烦,以后家里的开销你负责就行。” 谢衍之仔细揣摩了一下“家里开销”的范围,试探性地问道:“那我什么东西都可以往家里买了?” 季书辞回了条信息,先是心不在焉地应了声,脑子慢半拍地浮现出他之前想往家里搬的假山,眉梢轻挑:“你又想买些没用还占地方的东西摆在家里?” 谢衍之眼睛亮了亮:“可以吗?” 季书辞恍惚中看到他头上冒出了一朵小花,果断折断:“不可以,那是家,不是原始森林。” 其他东西就算了,但谢衍之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喜欢上了爬宠,什么蜥蜴角蛙玉米蛇,灯具土壤生态箱……各种各样的东西在列表躺了一大堆,季书辞看到都头疼。 谢衍之瘪了瘪嘴,刚试图打个商量,一辆黑色奥迪就缓缓停在两人面前。 司机走到季书辞面前微鞠了躬,把推车里的袋子整整齐齐码在后座:“小老板,就这些吗?” “还有两个。”季书辞推了一把在旁边当人形立柱的谢衍之,让他把东西拿过去,“王叔,把这些放到我家门口鞋柜上就好。” 十几个购物袋重是不重,就是下雨天拿起来麻烦。王叔是跟着叶进同干了快十年的老人了,知根知底,用起来放心。 季书辞让谢衍之先去把车开过来,随后把地址跟单元楼的门禁卡都交给王叔,又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转头看见身后的甜品店,等着也是等着,便进去买了点面包当明天的早餐。 池涴的雨季来得玄乎,每次没几小时都停不下来。 他们在布谷城逛到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 这阵的雨点跟来时的比简直小巫见大巫,淅淅沥沥地打在挡风玻璃上,像是包裹在上面的蚕丝。一点点把外面的世界虚化成一个模糊的轮廓,转瞬又被雨刮掸去,露出红色的车尾灯跟来往奔走的行人。 季书辞还有包快递在站点,把拎了一路的面包给谢衍之,自己走到柜子前扫取件码。 袋子鼓鼓的,分量不轻,谢衍之掀开一角就看见里面有五六个绿色的盒諵风子。 “季老师,你还买了慕斯啊。” “只有青提味的,给你当早餐。”季书辞托着箱底放在臂弯,见他愣了愣,走进电梯才解释道,“之前在酒吧唐见疏说你喜欢慕斯,刚好店里有,当天卖不出去也是扔了,我就买了。” 他话说得随意,但听在谢衍之耳里却多了点别的味道,像那种不经意间表露的小细节也能被人捕捉重视的窃喜。 季书辞没留意到他细微的情绪变化,眼前闪过不久前一个画面,问道:“你下午去李主任办公室干什么?” 谢衍之去车库开车前特意找他问了李主任办公室的位置,神神叨叨的也不说干嘛,地址一套到就溜了,季书辞这阵才想起来问。 谢衍之抿了抿嘴,打了个哈哈:“也没什么,就是去给他送了点东西,不重要,不重要。” 季书辞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看他不想说也没多问,点头应了声。 “叮。” 电梯门在两人各怀心思的沉闷中开了。 一股凉风迎面灌入领口,季书辞腾不出手,让谢衍之从自己外衣口袋里翻出钥匙。两人挨着往前没走两步,就看到一个陌生女人站在自己家门口。 第30章 女人看着也就三十出头,披散着头发,穿着打扮成熟知性,眉眼间又尽显温柔。她脚边还放了两个保温篮,正弯腰帮忙整理被风吹掉在地上的购物带。 没等季书辞发问,谢衍之就从他身后伸出头:“姐?” 他连忙走上去:“你怎么这个点过来啊,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女人闻言抬头,弯眸笑了笑:“我又不是小孩,出个门还要跟你打报备啊。” 她自然地整理好谢衍之歪了的衣领,看见站在后面的季书辞,又客气地点点头:“季先生吧?之前我让小衍过来住我这,他不愿意。这段时间只能麻烦你了,不好意思啊,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找我。” 她说着从包里递出一张名片,季书辞接到手上还没看,朝她颔了颔首:“谢老师不用客气,他住我这不算麻烦。” “你认识我?” “你认识我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谢云瑶有些诧异。跟谢衍之关系好的朋友她都有所耳闻,书辞的长相是能让人看一眼就记住的,她敢肯定,自己绝对没见过他。 “我也是教数学的。”季书辞说,“之前名师讲座上听过你的课。” 谢云瑶轻轻“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那我们还是同行呢。” 楼道的窗半开着,冷风钻过缝隙直往人脸上打。谢衍之抱着一袋面包打了个冷战,竟然都认识干嘛还站这外面罚站,晃悠悠地开了门,一个接一个地把两人塞了进去。 “冷死了外面,进去说进去说。” “我都说了给那倒霉侄子买的东西到时候给你送过去,你偏要自己来。”谢衍之轻车熟路地从厨房端了三瓶果汁,“来就来,你还挑个暴雨天气来。” “过来看看你不行啊,刚好给你们送点吃的。”谢云瑶打开篮筐的盖子,里面堆放了八九盒包好的纸皮云吞,“你们一个不会做饭一个工作忙,下班回来放锅里一煮就能吃了,少点点外卖。” 谢衍之伸手戳了两下外皮,季书辞也顺势看过去,意外留意到谢云瑶腕骨上有一小片淤青,看颜色像是新弄上的,伤得还不轻,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谢老师,手怎么了?” 他话问得突然,谢云瑶先是楞了一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然地把袖子往下扯了一截:“没什么,磕了一下。对了小衍,你明天有空吗?” 谢衍之点了点头:“有,怎么了?” “君君的体检报告出来了,医生让明天去拿。”谢云瑶有些苦恼,“我明天学校有会实在走不开,他爸爸公司也忙,你有空帮我去取一下吧。” 谢衍之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躺在沙发上随口应道:“可以啊,反正我明天也要去拿药,顺路取了给你送家里去。” 他话音刚落,就见谢云瑶脸色一变,猛地起身打断道:“不要送家里!” 【作者有话说】 想当初开文的时候,我还有4w存稿,现在已经被我挥霍到只剩3000了 〒▽〒 第17章 伤疤,图腾 气氛肉眼可见地凝固了,季书辞跟谢衍之疑惑的目光双双投在她身上。 像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谢云瑶稍显生硬地收敛了情绪,改口道:“家里最近被不等式弄得乱七八糟的,我们俩最近都忙,家里一般没什么人,你到时候送我学校来吧。” 不等式是他们家养的狗,一只五岁半的阿拉斯加,别的缺点没有,就是掉毛速度堪比蒲公英。 谢衍之沉吟片刻,没有强行点明她话里的不合理,过了好一会儿才像闲聊似的随口问了一句。 “姐夫最近也不在家吗?我都好久没找他下棋了。” “他公司忙得很,哪有时间陪你下棋。”谢云瑶的情绪收放自如,这阵已经恢复如常,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回去给君君辅导作业,你把买的东西搬我车上吧。” 季书辞看他从阳台拎出好几个大袋子,刚想上去帮忙提一个,胳膊还没伸出去,谢衍之就眼疾手快地拦下了他。 “你伤还没好呢,我跟我姐拎就好了。”他指了指篮子里的云吞,“你把那个放冰箱里,里面冰袋快化完了。” 季书辞点了点头,家里的冰箱在谢衍之来之后就再也没空过,跟仓鼠屯粮一样,各个角落都被塞得满满登登,连饮料柜都没放过。 季书辞向来只喝茶跟咖啡,那个柜子空了好几年了,现在里面都是谢衍之喜欢的“垃圾食品”。 他取了几块和牛放盆里解冻,腌好明早一煎就行,腾出来的位置刚好够把云吞挤进去。 阳台的吊篮上还有好几盆排排坐的多肉,都是谢衍之嫌家里没活气买回来的,算起来也到了要浇水的日子,正好没什么事,他洗干净手后装了壶水出去。 高档小区的夜晚比其他地方冷清一点,广场舞都是用的外接耳机,除了少有的几声狗叫外,安静的像是潭被风吹着平缓流动的水。 小区地下室有两层,负一是业主的私人车位,外来的车辆只能做好登记暂时停在负二。 谢衍之把东西放在车尾箱里,微俯下身拍了拍车窗:“姐,我想过段时间去你家玩玩。” 谢云瑶从驾驶位伸出头,笑问道:“怎么突然想来我家了?在这住得不开心吗?季先生不像是不好相处的人。” 第31章 “姐你别乱猜,他才没有不好相处。”谢衍之甩了甩手腕,低声抱怨道,“我就是想去看看君君,我给那臭小子买了那么多东西,他不得跟我表示表示啊。” 谢云瑶好笑地摇摇头,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你多大了还没个正经。” “想什么时候来,家里不常有人,我提前准备一下,弄点你喜欢吃的菜。” “嗯……国庆后吧,我到时候给你打电话。”谢衍之直起身,让她把玻璃拉上,“不早了,姐你快回去吧,路上开慢点。” 谢云瑶应了声,车尾灯的光很快就消失在地下室的出口边。 谢衍之看着车开走的方向站了几分钟,犹豫片刻,还是在微信列表里翻出一个联系人,发了两条消息过去。 他磨磨蹭蹭地上楼,回家的时候季书辞正在杂物间倒腾他那一箱快递。 “你买了什么东西?”谢衍之凑上前去,箱子里装了好几本密封完好的书。 “竞赛用的资料。”季书辞见他靠在门框上,没露出什么多余的情绪,“问了吗?” “什么?”谢衍之没听懂。 “谢老师看起来有点奇怪,我以为你会问她。” 刚才谢云瑶的反应连他一个外人都觉得异常,谢衍之不可能没感觉。 这是别人的家务事,贸然问出口多少显得唐突。但季书辞问得很平静,谢衍之也没觉得被冒犯,就像是两人间进行的一场本就顺理成章的对话。 “我怀疑我姐跟我姐夫吵架了。”他把手机递到季书辞面前,“我刚刚问了君君,他说没有。但他又说他一个月前就被我姐申请了寄宿,只有周末才接回来,丁点大的小孩平白无故干嘛送去寄宿。” 季书辞扫了眼屏幕:“周念君?” “是啊,我姐小名也叫君君。”谢衍之站得小腿肚发酸,还没洗澡,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取名的时候她说名字关乎孩子一辈子,不能太随意。但姐夫就是喜欢这个,换了好几个别的都不要,最后大家想着念起来也不算太奇怪,就同意了。” “他们感情很好?”季书辞问。 谢衍之撑着脑袋眉眼弯着:“很好,而且这么多年我基本没见过他们吵架。” “我妈老是说人的一辈子意外很多,长短不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所以她希望我们都能有自己的小家,不用特别美满,能幸福过下去就好。” “所以我姐的婚姻,算是给她喂的第一把定心丸了。” 季书辞放下手里的书,转头看向他:“第二把就是你的吧,你的性取向跟你爸妈说过吗?” 他没接触过谢衍之的父母,但家庭氛围对孩子的性格影响很大,看他和谢云瑶的样子,想来父母双方也都是开明的人,应该不会在这件事上发难。 “说过啊,他们无所谓。”果然,谢衍之拉长音调伸了个懒腰,“不过我这把估计是喂不进去了。” “为什么?”谢衍之在季书辞眼里还不至于差到没人要。 谢衍之勾了本书,用边角描摹地上被月光倒映的影子:“因为我了解我自己,我不适合结婚,没必要耽误人家。” 他讲话的表情隐隐带了点自嘲的味道,脸上却还是一如既往,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季书辞不知道他对自己的这种判断从何而来,想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于他没遇上合适的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这句话,只是沉默地看了他许久。 就在谢衍之以为两人的话题算结束的时候,他突然听见季书辞不紧不慢的声音。 “也没有,你挺好的,没必要妄自菲薄。” 谢衍之对他这个评价有些意外:“真的假的?” “我很少骗人。”季书辞认真说道,“遇不上对的人也不代表是你人不好,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很奇妙,由不得自己掌控,任何习性都会有能接纳的主体。” “所以不需要着急下定论,顺其自然就好,你不一定有你想的那么差劲。” 相反,谢衍之身上有股奇怪的魅力,让人很难讨厌的魅力,让他第一次产生了身边多个活人一起生活确实很聒噪,但也真的没那么糟糕的魅力。 半蹲久了的双腿麻得毫无知觉,季书辞挑了几本要用的教材,靠在柜子上等这阵酥麻退下。 “明天你等我一下,我下午跟你一起去医院。” “你哪里不舒服了?” 谢衍之还没从他刚才那番跟哄孩子一样的话里脱离出来,下意识问了一句。看他微微抬了抬左手才反应过来,他手上的伤差不多能拆线了。 “明天学校要就市一模考试开网会,下午晚一点才有时间。”季书辞走到门边,想起他之前跟谢云瑶说去医院拿药,又问道,“我爸说你身体不好,你是哪里有问题?” 除了体力不太行,他暂时还没察觉到别的问题。 谢衍之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起来,突然左脚拌右脚地捂着胸口撑在墙上,装出一副身娇体弱易推倒的德行。 “其实也没什么。”他垂下眼尾,略显浮夸地摇了摇头,“也就是这胳膊啊腿啊什么的不是很好,血型招蚊子身上又容易痒,有时候吧还喘不上气,在阎王殿面前忽隐忽现的……” 季书辞看他越说越上头,太阳穴抽了几下,微微后退半步:“……我明白了。” 第32章 谢黛玉戏还没演完,闻言停了下来:“你明白什么了?” 季书辞淡淡道:“明白你脑子有问题。” 谢衍之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季书辞看他额头上还有点泛红,知道他烧没退全,没跟他继续闹下去,催他赶紧去洗个热水澡。 家里可没多的退烧贴了,抽个时间还得囤一点备用。 “吹风机在浴室地柜里,头发吹干了再睡,湿睡容易头疼。感冒颗粒柜子里还有一包,一会儿自己泡。” “知道了。”谢衍之含笑目送他的背影进屋,转身回房拿了睡衣进浴室。 地柜里果然放了一个吹风机,只是他一向湿睡习惯了,懒得用,想了想还是没拿出来。 浴室里的水温很足,花洒比浴缸忙碌。谢衍之选了个好看的泡澡球,在手里颠了颠又重新放回柜子里。 他脱掉上衣,从洗脸架上取了碘伏跟棉签药膏,不断蔓延的雾气让镜面里的人影模糊到只剩一个轮廓。 沾湿的纸巾在镜子中间擦出一个不规则的图形諵风,里面倒映出来的是一块狰狞又带有色差的皮肤。 干燥,坑洼,毫无生气,不间断地相互牵扯,像老去的树皮攀爬成的丑陋图腾,从谢衍之右边的肩胛骨一直延伸到侧腰。 第18章 鲁智深变林黛玉 学校的网会一直开到下午五点,他们去医院的时候刚好赶上高峰期,光是排队挂号都用了快半个小时。 有了上次被谢衍之“掐烂”肩膀的经历,季书辞说什么都不让他跟自己进去。谢衍之软磨硬泡半天都没成功,只好乖乖取完药坐在大厅等他。 消毒水的味道在鼻尖四窜,里面所有声音都很低很轻,喃喃的交谈声比鸦雀无声更让人心里平静。 走廊过道两侧摆满了绿植,刚浇完水,各个生机盎然。 唐见疏之前跟他说过,医院是集众多情绪于一身的地方。有新生儿的希望、无能为力的失望、还有后悔莫及的绝望……而绿植的作用就在于告诉所有人,挺过去,往前看,生活就还有盼头。 医院大门隔绝了外面的无助跟丑陋,只把生机留在医护人员来往不绝的脚步声上。 角落不远处的病房外闪过一道身影,谢衍之本来就在无所事事地打发时间,周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勾走他的注意力。感觉看着有些眼熟,刚想跟上去,季书辞的声音就从后面传了过来。 “药拿了吗?” “拿了。”他视线迟缓地收回来,落在季书辞刚拆完线的手臂上。拆完线的疤痕翻白扭拧,跟条蜈蚣一样紧紧贴合皮肤,“医生怎么说?会留疤吗?” “没什么事,回家涂几周药就行,留不留疤无所谓。”他追着谢衍之刚才看的方向转过头,“有认识的人?” 谢衍之也说不好,指了指507号房:“好像看到路警官了。” 季书辞在门口站着的两个男人身上环视了片刻,言语笃定:“是他。” “你怎么知道?” “看感觉。”季书辞道。 气质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很难骗人,就像有些人只要打眼看过去就能大致猜出职业一样。门外的两个男人站姿随性,但却时刻注意周边来往人员的动向,多半也是警务人员。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走了过去,果然看见路年穿着便衣站在里面。 “两位,医生说病人需要静养不方便打扰,二位是家属还是?” 其中一个警务人员在他们离门口还有两三步的距离就上前阻拦,还没等季书辞说话,路年就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朝他们打了个响指。 “自己人,让他们进来。” 警务人员见状微微颔首退回原位,让出一条小道让他们进去。 谢衍之进了门才看到里面除了路年外,唐见疏也在旁边,手里拿着病例册边从帘子后面边往出来走边讲着一些专业术语。 他是市医院神经外科的医生,在这里不奇怪,看见两人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工作状态下的他跟平常完全不一样,沉着冷静的是唐医生,吊儿郎当的是唐见疏,两者除了外表一样外甚至找不到任何一点共同点。 病床上还躺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女性,半边的头发被剃掉包了纱布,边上还坐了一个正在记录的警务人员。 女人整个身体都贴在病床的靠背上,双手由于害怕紧紧攥着被角止不住轻轻颤抖,嘴里还磕磕绊绊地低声回答警务人员的问题。 季书辞跟路年使了眼色,用口型询问道:“怎么回事?” 病房是双人间,空间很大,路年做了个手势让他们来一旁的角落。 “我正想忙完这里的事情给你打个电话。”他拉上窗帘低声道,“池涴最近发生了三起连环故意伤人案,我们已经有线索了,陈小姐是第三次的受害者。” “她很幸运,刚好被路过的夜骑队伍救下来。” 路年避重就轻没对无关人员讲案件细节,从相册里调出一张池涴市区的分布图,图上用红圈重点圈画了三处地方。 “这三个是三起事件的案发地点,连成的一片三角区我们已经加派人手蹲守。”他顿了顿,转头看了眼跟警病人讲话的唐见疏,继续道,“你们的住址也在区域内,最近晚上不要往偏僻的地方跑,注意人身安全……” 他们这边还没讲完,病床那边就突然响起一阵慌乱的动静。 第33章 唐见疏冷着一张脸走过来,沉声道:“路警官,病人的情绪很不稳定,你们问了这么久差不多可以了,办事也得考虑当事人的状态,带你的人出去。” 他说着转向谢衍之跟季书辞,轻声道:“你们也先去外面等我,这里是病房,人太多了不好。” 路年稍一停顿,看了眼缩在被子里的女人,朝旁边的警务人员喊道:“王林,出去。” 唐见疏见几人前后脚都离开病房,喊了位女护士进来照顾,又把病床附近的帘子拉上,给女人隔出一片独立的安全区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看女人的状态估计今天的问话也没法继续了,事情没了解清楚,出于各方面原因,路年留了一个人在外面守着。 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跟唐见疏叮嘱了一句:“我知道你们医院忙,最近晚上尽量早点回家,夜跑也别老贪图安静往人少的地方走。” “有事……”他顿了顿,“有事打我电话,号码没变。” 唐见疏冷笑着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路警官大忙人一个,我哪敢耽误你时间。” 路年不是听不出他语气讥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许久,还是什么都没说,带上几个队员进了下楼的电梯。 季书辞跟谢衍之不声不响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相同的意思。 ——沉默是金,闭嘴为上。 “你们俩在我跟前眉来眼去的干什么呢?”唐见疏看了眼手表,随即摘下来扔谢衍之怀里,“帮我带着,我一会儿要进趟手术室,晚上回去跑步再找你拿。” 他扔东西的动作毫无预兆,就像是顺手扔了个垃圾。几十万的手表谢衍之差点没接稳,还是季书辞反应快捞了一把才没让他破财。 唐见疏丢下话就走了,连客套话都没说两句。 谢衍之看了眼外面暗沉沉的天色,他本来是想开车过来的,但季书辞说什么都不让他开。他虽然面上没坦白说,但谢衍之就是知道他摆明了是不相信自己的开车技术! 算了算时间回去也赶不上晚饭了,季书辞在周边查了一下,干脆带谢衍之去附近吃了顿火锅。 谢衍之吃东西又是拍照又是墨迹的,前前后后也折腾到八点多,两人打了个车回去,刚开进巷口转角,季书辞就让司机在这停下。 “怎么了?”谢衍之认得这里,是一段规模跟人流量都不大的步行街,从这走回去还得十几分钟呢。 季书辞付完钱跟司机道了谢,带着谢衍之绕到一家药店门口:“囤点药带回家。” 他常年锻炼又作息规律,身体素质好得不行,感冒发烧之类的症状几乎跟他绝缘,之前一个人住的时候家里的药类用品就只有创可贴跟碘伏。 但现在多了一个动不动就小毛病不断的人,感冒头晕,这疼那疼的,什么药都要备一点才保险。不然再像前几天那样发一次烧,他又得跑去上下楼家借药。 谢衍之自然知道原因,眯着眼睛笑笑:“季老师,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你是我爸朋——” “我是你爸朋友的儿子,你得好好关照我,不然不好跟叶叔叔交代是吧。”谢衍之没等他说完就接过话茬,哼哼两声,“你都说多少次了,我就知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拿我当朋友了。” 季书辞看他一脸不满的样子,摇了摇头,慢慢说道:“你下定论之前,能不能听我把话讲完。” “你是我爸朋友的儿子,也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关照你不是很正常吗。”他在店门口拿了个篮子进去,“这才是我要说的话。” 季书辞行为处事一贯不喜欢弯弯绕绕,把事情讲清楚了也不会怎么样,对方听到后的反应无非是接受跟不接受的两个等概率事件。 在他看来,任由没必要的误会发展下去,才是世界上最浪费时间跟精力的事。 谢衍之闻言一怔,他每次讲话的逗弄性都大于实际,像是没想到季书辞会这么直接,楞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再抬头的时候,那人早就在里面挑挑选选地往篮子里塞东西了。 药店开的位置偏僻,大门左边就是一个巷口拐角,冷冷清清的。巷子里灯火稀疏,应该没多少人住。 谢衍之在门外吹了会儿风,刚准备进去跟他一起选,耳边就响起一声酒瓶碎裂的声音。他回头一看,正好看见两个喝得酩酊大醉的酒鬼晃晃悠悠往过来走。 两个男人一胖一瘦,流氓气挡都挡不住,脸颊皆是通红一片,少喝一口都达不到这个色号。 “嘿、嘿呦,这刚那帮娘们喝完酒怎么又看见个瞧得上眼的。”瘦男人凑上前围着谢衍之转了一圈,看他一个人站着,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酒隔,“喝、喝点儿,玩玩?” 他挠着脖子笑了两声,想在谢衍之脸上拍一拍,手才刚伸出去,就被人抓着手腕甩到一边。 男人来不及反应,脚步虚浮,一个没站稳栽地上,半天才爬起来。 “滚远点,别死我跟前。” 谢衍之一双眼睛深如寒潭,在两人手中的啤酒瓶上扫了一眼。 男人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板,扬起手上的瓶子敲碎一半,指着谢衍之骂道:“敢推老子!你他妈不想活了!” 谢衍之鄙夷地拧了拧眉,懒得跟这些蠢东西计较,转身就要往里走,身后却突然划过一道风声。他条件反射地侧步躲开,反手一把握住男人挥过来的手腕,连人带瓶往后一转,扬起一脚踹在他背上。 第34章 骨头“咯咯”响了两声,男人痛呼一句,连连往前跑了四五步,双膝一软整个人扑在地上,后腰疼得他龇牙咧嘴嗷嗷叫。 谢衍之擦了擦洒在身上的啤酒,嫌弃地啧了一声:“这点本事还学人出来发疯,买俩积木回去过家家得了。” 胖男人一看火气也上来了,低声骂了几句娘,从地上捡了根木棍就朝他冲过去。 几乎在谢衍之要动手的同一时间,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谢衍之反击的动作一顿,知道出来的是季书辞,微一挑眉索性放弃抵抗,跟着男人跑来的步伐被他逼到墙角,避开些要害部位,硬生生用手臂挨了一记闷棍。 “谢衍之!” 【作者有话说】 谢衍之:嘤 季书辞:? 第19章 “我还是个处男!” 药店这个点本来就安静,他们在外面弄出的动静季书辞不可能没听见。 谢衍之蹲在角落里,头埋在手臂下看不清表情,但他本能往后缩的反应跟钢针一样狠狠扎进季书辞眼里。 他心里莫名一慌,在男人挥舞的棍子再次落下的前一秒,迅速跑上前拧住他的手腕往反方向用力一掰。 经常举铁的力气不容小觑,男人吃痛大喊一声,手里的棍子一个没拿稳直往下掉。季书辞顺手捞了过来,调转角度重重敲在男人肩膀上。 男人被他一棍子打得重心不稳,肥实的身体向右踉跄了几步,还没等他调整稳当,季书辞就一脚不留情面地踢在他小腹上。 惯性拉着他的身体往后退,男人后背猛地撞上路灯杆,浑身泛起一阵剧烈的麻意,蜷缩在地上止不住地蠕动。 “你怎么样了!” 季书辞走过去在谢衍之背上小心拍了两下,见人没反应也有点着急:“你不会打架也不会跑吗!跑进店里叫我出来就几步路的事!” 谢衍之埋头使劲眨了眨眼睛,直到眨出点酸涩才抬起头,小声抱怨道:“他们动作太快了,我又来不及跑……” 季书辞说不出来现在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刚燃起的那点火气在看到谢衍之微微发红的眼睛后又讲不出口,半天,他才妥协似的叹了声气。 算了,他总不能真的指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去一打十。 药店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托着眼镜出来,看到这幅场景也被吓成了结巴。 “这、这、这……” 季书辞在四周看了圈,稳住脾气让她先进去:“您先进去吧,我来处理就好。” 老板巴不得跟这些破事撇清关系,可别影响到自己的生意,她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客套都没客套一句就进店掩上门。 喝醉闹事的人屡见不鲜,季书辞目光往外一移才看见不远处还趴了一个男人正扶着后腰吱吱哇哇。 “咳……他们一起的,他刚刚没看清路撞墙上了。”谢衍之面不改色地低声跟他解释。 季书辞对他的话没有一点怀疑,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心里骂了句活该。 他不想大晚上还要跟去警局做笔录,在谢衍之身上检查了一遍,确认他除了手臂上肿了一块外没别的伤口,这才冷声让两个醉鬼赶紧滚。 男人的醉意被痛感激醒了不少,没了酒精在颅内撑腰,人一瞬间就怂了,哆哆嗦嗦地起身,连滚带爬就往巷子里跑。 “我去买点红花油把淤青揉开。” 季书辞让他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自己转身回店里结账,没几分钟就拎了一只大袋子出来。 他翻出一个棕色的小瓶子,挤了两滴在掌心揉开:“手伸过来。” 谢衍之顺理成章地把手搭在他膝盖上,润滑的液体触皮肤带来一阵凉意。 “季老师的手法这么熟练,是不是经常给别人揉啊?” “蕊蕊以前调皮,身上动不动就青一块紫一块。我爸妈工作忙不怎么在家,一般都是我来处理。”季书辞换了个方向,“处理多了,自然就熟练了。” 蕊蕊是他妹妹,叫叶蕊。 谢衍之听他听提起过,之前在他手机上看过叶蕊朋友圈的分享,什么东西不管危不危险都喜欢尝试,是个特别自来熟又特别虎的姑娘。 不过这也不奇怪,在有钱有爱又和谐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自信外向的性格是必然的。 红花油刚上手凉凉的,揉久了就变成火辣辣的烫。 季书辞下手的力度有所控制,其实没多疼,但看他低着头一本正经的样子,谢衍之又起了点歪脑筋,别过头轻轻“嘶”了一声。 季书辞感受到他往后躲的动作果然放轻了力度,目光落在一旁地上的塑料袋上又定住了。 他昨晚听到谢衍之说要拿药的时候就想问他到底是什么问题,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合适,疾病之类的毕竟是别人的隐私,或许人家介意这些。 他稍微顿了顿,换了另一个话题:“你国庆有安排吗?” 谢衍之摇头:“没有。” 他爸妈在国外,姐姐有自己的小家要顾,唐见疏医院也要值班,都成群结队的,只有他是个切头切尾的时间富人。 “蕊蕊说想让我陪她出去玩,她知道你在我家,让我带你一起过去给她见见。”季书辞道。 “好啊。”谢衍之欣然答应,“叔叔阿姨也一起吗?” 第35章 “他们自己找了个小岛度假,不跟我们去。”手上的淤青揉得差不多了,季书辞盖上盖子,“不过还有两个人一起,你应该认识。” “谁啊?”谢衍之不明就里,季书辞身边的人他好像就知道一个路年,连他爸妈都没见过。 “到时候见面就知道了。”季书辞站起来,罕见地跟他卖了个关子。 他选了条大路往回走,谢衍之摸了摸兜里的手表,眼看时间不早了,打算给唐见疏打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过来拿。 忙音“嘟嘟”响了许久,连续三通电话都没人接。 “会不会还没下手术台?”季书辞记得谢衍之跟他说过唐见疏是神经外科的医生,神外算是医院里除了急诊外最忙的科室了。 “他说他今晚没手术。”谢衍之话音刚落,又想到医院什么突发状况都有可能发生,纠结片刻,还是叹了口气,“算了,你先回去吧,我给他送过去。” 季书辞皱了皱眉,不解道:“一个手表而已,明天再给他不行吗?” “他晚上要用手表检测睡眠心率之类的,我明天要去公司没空,反正回去也没事,就当消食好了。” 谢衍之是个典型的随性行动派,脑子里总有些天马行空的念头,而且只要一产生,他不做到就浑身难受。 包括但不限于,凌晨三点骑单车去海边等日出、天不亮就爬起来去蹲第一炉肠粉、早上看到某地有好玩的景点,下午一张机票人就已经到了…… 事迹多到三天三夜都数不过来。 季书辞心里惦记着路年在医院说过的话,不放心他一个人,看了眼手机:“我跟你一起去。” 谢衍之也没推脱,从这过去还有一段距离,他去便利店买了包小零食打发时间,走到路口拦了辆出租车。 两人默契的都去了后座,季书辞单手撑在窗沿上,习惯性地盯着外面出神,但又跟以往不一样。 以往他脑子里是空的,现在或许是旁边有个大活人时不时弄出点动静,所以脑子里想的东西也都跟他有关。 谢衍之大学的医学院不在本部,单开了一个校区,而且两个地方隔得也不近。 他之前就好奇他跟唐见疏八竿子打不着的职业怎么会认识,问了之后才知道那所学校的华人很少,同级的就更少。 一人在异国他乡难免会觉得孤独,即便是还不熟,但能从对方嘴里听到流利熟悉的普通话也自然会更亲切点。 一说到唐见疏,季书辞又想起他跟路年在一起时那种从内而外都散发着的诡异气氛。他跟路年认识三年多了,大大小小的交心话也聊过不少,但却从没在他嘴里听过唐见疏这个名字。 他回忆了一下这两人见面时的场景,十有八九肯定有一段过往。 “唐医生……是不是跟路年认识?” 谢衍之眯起眼睛笑了笑,他就知道季书辞会问。往嘴里塞了两片薯片,嫌窗户靠着硬不舒服,干脆往旁边一歪,顺势倒在他身上。 两人同居也有一段日子了,他知道季书辞虽然外表看着冷冰冰的让人敬而远之,但实际上是个软心肠。别人怎么样不知道,但至少对自己是这样的,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他基本不会拒绝。 “何止认识,还有段孽缘呢。”谢衍之老神在在地说道,“唐见疏跟我说,他们家里算是世交了,小时候两人就认识,初三左右偷偷背着父母在一起,结果纸包不住火,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所以就分手了?”季书辞叹了声,觉得因为这个理由分开很惋惜。 现在的社会很开放,但也没有开放到所有人都能接受同性恋的存在。至少在很大一部分人眼里,两个男人间的相互喜欢很恶心,是种另类的,会丢家人脸面的表现。 “没有,你太小看他们了。”谢衍之笑道,“被发现后他们离家出走了,去学校外面租了房子,一直磨到双方父母都同意才回家的。” “他跟路警官是高考后分的,具体的唐见疏没告诉我,只说是路警官对感情不专一,还是摆脱不了结婚生孩子的执念,经常装直男勾搭女生。” 季书辞听到这皱了皱眉,几乎脱口而出打断他的话:“不可能。” 他交朋友从来都只靠亲身相处而不是道听途说,路年的为人处世他都看在眼里,无论如何也没法把他跟谢衍之嘴里描述的样子结合到一起。 谢衍之动了动嘴唇,从他身上起来,默默靠回垫子上,看他那么笃定也没再说什么。 他相信他的朋友,自己也一样。 “……可能是有误会吧,”谢衍之不想冷场,率先找了个台阶,“反正他们两个我们都认识,可以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他们单独聊聊。” 路年对唐见疏是什么感觉他不清楚,但唐见疏对唐路年,他看得出来还是喜欢的。 感情的事情假装不了,即便面子上装了,眼睛也会出卖他。只是这两人的工作性质,都能空出时间的机会估计少之又少。 季书辞闻言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看向谢衍之的眼神里多了点打探:“你跟唐医生都喜欢男人,同宿舍四年没有发展吗?” 他没别的意思,纯粹是没过脑子地想扯开话题,当然也确实有点好奇。 他们两个无论是外貌还是实力都对得上,他承认问这话的原因是有点先入为主的印象在,在他看来,这种混迹酒吧的浪荡公子大概率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条件好的同圈人。 第36章 谢衍之好半天才过滤出他话里的意思……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他眼皮抽了抽,好像从现在开始才意识到自己在季书辞眼里的私生活已经乱到什么程度了,嘴里的薯片嚼了两下都没心情往下咽。 他别不是把自己当成鸭子了? “季老师。”他支起身体转向季书辞,僵着脸郑重其事说道,“我觉得我必须得就这个事情跟你好好掰扯一下。” 他突然严肃的样子让季书辞也下意识地认真起来:“掰扯什么?” “掰扯我在你眼里的现存印象。”谢衍之注视着他,一字一句把话往他脑子里灌,“虽然我是经常去酒吧,并且被我吸引到的人也确实很多,但我到目前为止各方面都清清白白。” 季书辞没听没明白:“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跟你一样,我24年的情感经历也为零——”谢衍之顿了顿,大声说道,“并且还是个处男!” 【作者有话说】 “大龄”双初恋 第20章 胖头鲨鱼 出租车一脚急刹车停在路边,也不知道是司机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前面的十字路口放了几块警示牌,蓝底白字写着前方施工,车辆绕道。 池涴市的老毛病了,一年四季都能听到外面叮叮咣咣地修路,有时候修前修后差别也不大,充其量就是换个砖块的样式。 司机开过来的时候导航上面没有提示,从这里掉头开去唐见疏的小区最起码都还要十几分钟。 他当时没想那么多,后面还接了一个单子,眼看接乘客的时间就快到了,有些为难地把情况跟季书辞商量能不能就送到这。 “没事,我们就在这里下车。” 司机的眼神复杂,打量、歉意、好奇……通通化成一道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粘在两人身上。 后座位置又小,躲都躲不开。 谢衍之语不惊人死不休,出租车前后座自带网状隔板,季书辞这个角度刚好能隐约看到司机的侧脸,那双听八卦的耳朵都快竖成天线了。 他总算明白跟谢衍之出门的第一法则就是得铸造一颗强大的心脏,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他几句话噎死了,扫完码立刻把人拉下车。 季书辞敷衍般的附和显然没让谢衍之满意,他随手把吃完的薯片包装袋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几步追到他身后用围巾轮流拍他的背。 “喂喂喂,你是不是压根就不相信我?”季书辞这个反应让他相当受伤,他痛心疾首地捶了捶胸口,第一次懊恨现在为什么没有古时候那种可以验明正身的神鸟。 “我也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的好吧!” 季书辞侧身避开他抽过来的围巾,随口接道:“那你看得上什么人?” “没遇到之前我还真不好说,不是很多人的最终伴侣都跟自己心里的理想型不一样吗?” 谢衍之看季书辞当真在沉思这话的真假性,半开玩笑地幽幽道:“不过像季老师这样的,肯定在这个范围内。” “哎,你跟我说实话,你长这么大真没谈过恋爱啊?” 他总觉得之前季书辞在山上说的话弄虚作假。 名校毕业、家境优渥、长相在线,外表看着像个弱不禁风的儒雅读书人,实际打起架来的手法还挺有安全感…… 开局绝对是开挂了才能把技能值都点满! 季书辞看了他一眼:“没有,我骗你这个干什么。” 谢衍之十指指尖轮番点了点,围着他转了一圈:“我就是好奇,季老师这个条件上学那会儿没人追你吗?” “没有。”季书辞答得很果断,看他满脸不信,又重复了一遍,“真没有。” 他印象里只有小学初中的时候收到过女孩子的礼物,但收了礼物就得承她们的情,他压根没兴趣,也就从来没拆过那些包装很精致的贴纸。 只是一大堆礼物塞在抽屉里也不是个事,小姑娘脸皮都薄,不管是情窦初开还是单纯被外表吸引,他都不想当众让人家难堪,所以经常留到最后,趁教室没人的时候把东西放回她们书包里。 不过这种情况到高中之后就再也没出现,别说追求了,就连封情书都没收到过。 班上关系好点的朋友提到这事都说他整张脸上写着生人勿进,不懂青春期调情调爱的快乐。 不过他乐得清闲,至少不要再花时间物归原主。 谢衍之拉长音调,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季书辞看他笑得一脸意味深长,直觉这人又在胡思乱想拿自己寻开心,还没开口说点什么,就听到他颇感兴趣地问了一句。 “季老师,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竟然会打架啊?” “练过一段时间拳击。”季书辞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过了一轮,欲言又止半天,还是不好直说打击他。 自己平常有空就会去健身房锻炼,有氧无氧轮着来,衣服脱了的肌肉线条比他紧实多了,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 谢衍之莫名从他眼神里读出了点怜悯的味道,轻咳了一声:“你在哪个拳馆练拳,我们区的拳击馆我记得没几个。” “红文拳馆。” “风度步行街那家?” “你也知道这里?”季书辞有些诧异。 红文拳馆的位置在步行街算是最偏们的地方,夹在商场跟自助餐厅的二楼。之前因为拳友少生意不景气还关过一段时间,后面听说是被好心人资助才又重新开业,他知道这个地方也是偶然撞见的。 第37章 他从哪个方位看谢衍之都看不出来他是能去拳馆的苗子。 ……也不准确,啦啦队可以。 “那是。”谢衍之摸了摸下巴,“我之前陪我朋友去看过几场友谊赛,他们在公众号上发过邀请函。而且——” 他目光在周边一打转,突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了,马上跳过这个话题,让季书辞在原地等他几分钟,转头跑进不远处的一家商店里。 季书辞远远往过去一看,玩具、帽子、生活用品……是现在的小年轻人都都喜欢逛的集合店。 谢衍之经常想一出是一处,上一秒还在说东下一秒就要说西,他早就习以为常了。等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他手里抱着一只胖头鲨鱼一路小跑回来。 谢衍之不由分说把鲨鱼塞到他手上:“喏,给你的。” 胖头鲨鱼有他半个身体那么大,看着傻不愣登的,瞪着圆滚滚的眼睛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棉花布料被店里卖的香水侵上股淡淡的薰衣草香,捏在手里软乎乎的。 怎么越看越觉得它跟谢衍之有点像? “你买这个干嘛?”季书辞捏了捏它两只前肢,随后耳边就传来“吱”的一声。 当然,这不是鲨鱼发出来的。 季书辞:“……” 他看着配音源头的某人一脸语塞。 谢衍之没忍住笑了好一会儿,才边走边说道:“你不是喜欢这些娃娃吗?这家店是品牌分店,池涴只有一家。大晚上的来都来了,不买一个带回去岂不是血亏。” 季书辞这点喜好还是他不小心撞见的,这人平常不管是在家工作还是外出,房间门都习惯合上。谢衍之除了第一天给他送睡衣的时候进去过,其他时间从没看过。 只是他的作息时间实在太阴间了,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放长辈嘴里就是冲着早死去的。 有几次半夜他去小阳台收衣服时经过季书辞房间,房门刚好没关,他刚好转头,也就刚好看到睡在各种毛绒娃娃中的季书辞。 “你别误会啊,我可没去你房间翻过。”谢衍之见他没讲话,怕他误会,赶忙解释道,“我是之前偶然看见的,你不喜欢的话就当今晚没这事。” 他说着拽住鲨鱼尾巴想拿回来,往回扯了两下发现没扯动。 “我没误会你。”季书辞顿了下,再开口时隐隐有点不好意思,“也没说我不喜欢。” 谢衍之虽说散漫惯了,但该有的分寸还是有的,他从不会怀疑这人会趁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乱翻什么。 他也说不好自己对谢衍之这种超出对一般朋友的信任度是从哪来,很奇怪,但似乎在他身上发生的例外事件并不少。 仔细回想起来,从他能容忍一个跟他性格完全不同,甚至都不在他交友人选里的人闯进自己生活开始,就已经是个例外了。 他抱娃娃的习惯还是因为他喜欢自己一个人住,但偶尔也会害怕,日积月累的就买了很多娃娃放在家里。只是白天都被他塞在柜子里,晚上睡觉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给人知道的爱好,但季书辞还是莫名觉得尴尬,就好像最后一点兜底秘密都被人窥见一样不自然。 晚上的街道光线不好,谢衍之体贴地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拍了拍鲨鱼的脑袋垂眼笑笑。 “走吧,再晚点回去都不好打车。” 季书辞顺着他的台阶下来,想到什么,又问道:“唐医生万一还没回家,你有他家钥匙吗?” “没有。”谢衍之摇了摇头,“不过我知道他的习惯,备用钥匙一般都埋门口花坛里,翻翻就知道了。” “嗯。” 唐见疏是个精致生活主义者,住的地方自然也是同街道比较高档的小区,只不过是新建的楼盘,住户还不是很多。 人少就难免显得冷清,恹恹的,整个小区最精神的就是门口值班的安保人员,猛然走在其中还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两人沿着石子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眼前却被什么东西晃了一眼,季书辞当即皱了皱眉,抬手拉停谢衍之。 “等等,别往前走。” 第21章 我真服了 草皮的刺激腥味似有若无地在四周飘散,风带动树叶沙沙地响着。 他们站的位置在两栋楼中间,谢衍之说到一半的话被迫咽回肚子里,询问地朝季书辞看了一眼。 季书辞没说话,往右前方微微扬了扬下巴。 谢衍之双眼有点轻微近视,只是度数不高,平常不戴眼镜也不会影响生活。顺着他示意的方向定眼看去,果然在假山石旁边看到了个有过一面之缘的身影。 “下午跟路警官一起在医院的那个警察?” 男人穿的是融于景的深色便衣,猫腰躲在那里明显是在提防观察的状态。季书辞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心跳的频率隐隐重了几分。 不怪他多想,这片区域就包含在路年画的三角区里面,下午在医院的时候他刚说了对犯罪嫌疑人有线索了,晚上就看见有警察在附近蹲守,难免不会怀疑。 小路尽头迎面走来一个人,路年显然也注意到他们,脸上的怀疑一闪而过,打了个手势让他们稍等,扭头跟守在假山石后面的警察说了几句,后者收到命令转身蹿进树丛朝另一个方向跑开。 “你们来这里干嘛?”路年拉着他们往绿化带边走了走。 第38章 “唐见疏的手表放我这了,我给他送过来。”谢衍之看他们这阵仗像是公事,不由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路年没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半晌,脸上的忧虑始终化不开:“小疏一直不接我电话,你能联系上他吗?他是不是还在医院值班?” 谢衍之心里骤然咯噔一下,连季书辞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我来之前刚给他打过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谢衍之的目光从他的耳麦上移开,严肃地重复了一遍,“出什么事了?” 路年一看两人的反应掌心紧了紧,简短说道:“嫌疑人叫杨力,是城东建筑工地的架子工,打电话跟我们说绑了最后一名人质跟他一起上路,让我们准备五万现金等他。” “他卡着时间很谨慎,我们只追踪到他的信号在这附近。” 路年话没说完,突然推了推耳朵,夹带电流的嗡嗡声从耳麦里传出来,他脸神色一变,让两人跟在他身后匆忙往小区东门跑。 临近中心区的位置陆陆续续赶来几个人,看打扮都是便衣警察。 其中一个看到路年,递了个钱包给他:“队长,杨力的东西,应该是他不小心掉的,他身份证都还在里面。” 路年接过来快速查看一遍:“附近有找到人吗?” “没有。”那人道,“我们到处都翻遍了,除了这个钱包什么也没找到。” 钱包的样式很老,外皮跟折叠处重叠了好几层密密麻麻颜色不一的针线,从破碎程度来看少说也用了好多年了。 现在手机普及的时代用现金的人越来越少,但杨力钱包里塞的都是现金,而且大多数是皱巴巴的散钱,除此之外还有他自己的身份证跟一张过了胶的照片。 照片上是个看不出年纪的小女孩,躺在医院病床上憔悴又瘦弱,但仍旧对着镜头甜甜地比了个耶。旁边还站了一位老婆婆,应该是他妈妈跟女儿。 “继续找。”路年吩咐道,“东西掉在这,人应该也在这附近,你们去周围继续找,注意不要打草惊蛇,有什么事通知我。” 其他人低低应了声,各自往附近分散开。 谢衍之沉着脸一言不发,又给唐见疏打了个电话,回应他的照旧是一阵忙音。 “这件事跟唐见疏有关吗?” “杨力打电话来的时候为了让我们相信他手上确实有人质,让人质发出过声音。”路年的声音平淡,没有一丝慌乱,“人质嘴巴是堵上的,只有两声呜呜声,但我总感觉很熟悉,很像……” 他话音顿了顿,没继续往下说,眼底的情绪凌厉肃穆,好像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抬头往上面看了一圈。 “我想起来杨力给我们打电话的时候他那边风声很大,听他讲话的声音很清晰,应该在一个比较偏僻空旷的地方。” 新建楼盘附近偏僻空旷的地方一抓一大把,但他绝不可能光明正大捆个人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经过的地方走。 既然如此,那就很有可能是—— “天台。” 季书辞跟他想到一处,在周围环视一阵:“不确定人到底在不在,先上去看看。” 小区的楼房布局独具一格,呈蜘蛛网状向外散开。他们现在又在中心位置,旁边的楼栋少说都有十几栋,就路年带来的几个人根本不够用。 “唐医生是谢衍之的朋友,我帮你们一起找,你们人手不够。” 季书辞看了眼还坚持不懈打电话的谢衍之,谢衍之当然不可能拒绝:“如果他挟持的真的是唐见疏,我不能不管。如果不是,我们来都来了也不可能直接走。” 其实他们就算不说路年也正有此意,事关两条人命,他即便已经从队里调人过来了,但路上也要耽误时间,现在的情形还是尽早找到人最好。 杨力电话里的情绪很不稳定,脑子一热之下做出来的决定对谁都不好。 只是他还有所顾虑…… “不用担心,一般人我应付一下没问题。”季书辞说着朝谢衍之看了眼,“你跟我。” 路年见状也不推辞了,在对讲机里重新分配了搜查楼层,叮嘱两人务必小心,有事等他到了再说。 小区的楼层并不高,一栋只有十五层。 电梯门在十四层打开,楼道里吹过股阴冷的风,风声在逼仄的空间回弹弥漫有些让人后背发怵。 季书辞拍了拍楼道的墙壁,眼前依旧漆黑一片,大概率是没来得及装感应灯。 “我上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谢衍之一把拽住他:“我跟你上去。” 季书辞摇头道:“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如果他们真在这里,我到时候还得顾你,很麻烦。” “你不用管我,我牙口好,实在不行我咬死他。”谢衍之往他身边贴紧了点,“这层没灯又没住户,我一个人在这里更吓人。” 季书辞看说不动他,只好带他一起上了天台。这栋楼的天台跟隔壁栋相连,他们轻手轻脚地跑完没什么收获,刚转到下一栋就在门口碰上路年。 “怎么样了?” 他们没有对讲机不知道情况,路年大致说了一遍:“加上这栋,还有三栋。” 说话间,电梯很快就窜到十五楼,为了防止影响到楼栋里的正常住户,他们行动没有太过张扬。 这边几栋楼的天台构造跟之前的不一样,以住户楼为中心呈正方形构造。 第39章 路年贴着墙壁顺时针绕圈,让两人跟在后面,通知其余搜寻完各自楼层的警员都过来。他有种莫名的直觉,杨力应该就在这里。 今晚的天空一反常态没有很亮,灰扑扑的,但寒风却比前几天要冷。 管理处有规定上面不允许晒衣服被子,所以整个天台入眼空荡阴森,要是胆子小的大晚上还真不敢一个人来。 “老实点!” “谁在后面!” 前面传来一声男人粗狂的低吼,杨力人很敏锐,视线范围内分明一个人都没有,但他就是能感受到有人在附近。 迅速抽开手里的水果刀,朝四周大喊了几声。 路年在他连续喊了三声,威胁再不出来就动手的时候才侧身一步走出来,目光留在唐见疏身上瞳孔有片刻的紧缩,双手举到胸前有意跟他保持距离。 “杨力,不要激动,不要伤害人质。” 唐见疏被他一抹布弄晕到现在也才刚醒不久,脑子里还不清醒。他双手被牢牢反捆在后面,嘴上也被贴了胶带,但几乎在路年开口的一瞬间就听出他的声音,猛地抬头看过去。 杨力手里挥舞着水果刀,谢衍之跟在路年也不敢贸然上前,只得朝唐见疏打了眼色想确认他现在状况。 即便现在天色昏暗,天台又没有光亮,他还是能清晰看见唐见疏深吸一口气,朝杨力翻了个白眼,恨不得用眼神凌迟他,整张脸上只写了一个情绪。 ——妈的,我真服了。 【作者有话说】 唐见疏:本来上班就烦…… 第22章 英雄救美 杨力早就知道他们会找过来,他就是要让他们找到自己。 “我要的钱呢!” “都准备好了,马上就拿过来。”路年往对讲机里催促几声,沉静地盯着那把贴在唐见疏脖子上的刀刃,放软声音,“我们已经按你的要求准备的都是现金,你先把刀放下,你还有什么需求可以跟我们提。” 杨力熬红的双眼死死看着路年脚边的地面,额头上的青筋因用力过度凸显跳动:“我的需求你们办不到,少废话!钱拿出来再说!” “队长,东西拿来了。”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警员喘着轻气把皮箱放在地上。 路年把皮箱转向杨力,一边背过手势让躲在后面没露面的人绕到另外一侧,一边打开盖子用手机手电筒的光展示给他看。 “你要的五万块,一分不少。” 杨力草草地看了一眼,完全不在乎里面的钱够不够数,抓着唐见疏的胳膊就想把人提起来。 唐见疏肚子里还憋着气,不想顺了他的意思,浑身上下一股牛劲就是不配合,拼命扭动身体往下坐。 但杨力就是靠卖力气赚钱的人,他那点抵抗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几下就被他推着抵在身后的围墙上。 天台的围墙不是很高,到人腰部的位置,要是用力往外推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把人推下去。 “都烧了。”杨力冷着脸把刀尖对准众人,“都烧了,当着我的面,把这些钱全烧了。” 警员愣了愣,像是也没想到他的要求竟然是这个。故意损坏人民币犯法,他们一时间没了行动,转头看向路年等他示意。 季书辞往楼梯口的方向移了几步给他们让位,就见路年嘴里安抚着杨力的情绪,手上快速从箱子下面掏出一沓钱扔在地上。 可能是熟人间的默契作祟,天黑看不清东西,但他就是直觉下面那层的钱都是假币。 打火机微小的“咔哒”在耳边无限放大,听着有些渗人。可能是天台的风太大,打火机擦了好几次都没打着。 “快点!别给我耍什么花样!”杨力生怕他们是在演戏,急切的催促声不断响起。 路年让打火的警员让开,自己拿了几张纸巾做引。 火苗从人民币的一角开始慢慢沸腾,热浪随着他不断往里面扔钱的动作蔓延开来。两种不一样的红在寂静无光的夜晚交织缠绕,烧亮了天台的半边领域,也烧得唐见疏心惊。 谢衍之盯着那团火焰,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季书辞注意到他,小声问道。 “没什么。”谢衍之老老实实站到他身边,“那边烧火热得慌。” 杨力眼睛的血丝显而易见,他重新把刀刃抵在唐见疏脖子上,看着面前那团炽热的颜色,仿佛整个眼眶也被感染得猩红一片。 他恍惚出神,低低笑了出来:“果然,不用极端的方法是看不到钱的……” 季书辞的视线一直停在杨力脸上,在楼下看到那个钱包的时候他就大概脑补过他的形象,现在看来跟他想的差不了多少,很符合对农民工的印象。 杨力的身材偏向瘦小,个子也不高。皮肤粗糙黢黑,是常年在太阳底下辛苦暴晒出来的样子,隔着大老远都能看出来上面布了数不清的茧。他下巴上的胡渣半长不长,蓬头垢面的像是很多天没睡过一个好觉。 明晃晃的火焰照进他眼底,感觉到他情绪有片刻松懈,季书辞轻轻朝路年轻咳一声。 路年试探性地停下扔钱的动作,起身没往前走,跟他商量道:“你要的钱我们给了,烧也烧了,人质跟你无冤无仇,你伤害他没有什么意义。” “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尽管跟我们说,我们一定尽最大努力帮你。” 第40章 “我不用你们帮我!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红色的钱,今天谢谢你们让我开了眼。”杨力拉着唐见疏退无可退地旁边挪了一点,刀刃在他脖子上慢慢划出一条血痕,“我不需要他们跟我有冤有仇,只要是有钱人,谁都可以!” 路年看着那条流进锁骨的血迹握紧了拳头,朝已经绕到另一侧的警员暗示,等他一声令下就冲上去救人。 “不过钱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我让你们带钱过来就是想看你们烧掉而已。”杨力桀桀地笑了两声,眼底透露出来的却只有悲伤跟恨意,“明明那么容易就能拿出这么多钱,为什么属于我的那份就永远给不到我……” 路年身后的一个警员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冤有头债有主:“你先把人质放了,谁拖欠你的工资我们可以帮你向他讨回公道,法律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的。” 杨力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顿时复涌上来,一张脸都胀红了。 “呸!法律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只有你们这些人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让法给自己伸张正义的!” “你们给我讨公道?你们能给我讨什么公道?我女儿老妈全都死了,你去给死人讨公道吧!” 对面楼栋亮了几盏灯,杨力声音越说越大,激动的整个手都在抖,刀子在唐见疏脖子上来回磨蹭,唐见疏从始至终只是面无表情地冷脸盯着他。 “我女儿才7岁,7岁……她躺在床上说不想死……她说爸爸救救我……可我努力抗钢管赚来的钱为什么一分都拿不到手上!”杨力不管不顾,面部狰狞地朝众人低吼,“我女儿不是死在医院的,是死在家里的……医院都是些道貌岸然的医生,没有钱根本不让治,连病床都不给住!” “我不偷不抢,只是想按时!拿回本就属于我的!钱!” 他停下来重重喘了口气:“我老妈也伤心过度跟我女儿死在同一个地方了……我是我老妈捡的,我女儿是我捡的,我们明明已经在努力活着了……” 杨力喃喃自语到这突然咽了口口水,眼珠子麻木地转了一圈,好像意识到跟他们这些养尊处优,天生就不用为钱发愁的人说这些没意义。 层级不一样,他们体会不到的。 他看了眼唐见疏,突然伸手撕掉他嘴上的胶布。 他一辈子听过很多羞辱人的话,但求饶恐惧的话却一句都没听过。 他很好奇,他想听听是什么样的。 唐见疏本身就有鼻炎,单靠鼻子呼吸到现在脑子已经胀得闷疼。他今天在医院才被无理取闹的患者家属指着鼻子骂了一通,现在看见杨力更是没什么好脸色。 他小口小口换了好几次气,唾弃地冷哼一声:“你现在有本事要么放开我要么弄死我,别让我大晚上陪你在这里跟他妈晾腊肉一样吹风。” 路年闻言顿时瞪了他一眼,锐利的目光跟要生吞他一样粘在他脸上。唐见疏从来就不怕他,但这次却冷不丁被他眼底凶狠的警告意味震住了。 …… “小疏,我跟你说啊,如果哪天你被人绑架了,最重要的事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知道,对着他脑袋就是一记重拳。” “别胡闹,我跟你认真的。最重要的一点是,一定不要激怒绑匪。” …… 以往的回忆跟放电影似的在脑中过了一遍,唐见疏心虚地看向路年,路年却直接忽略他的注视转向杨力。 “你前面打伤的三个人都只是外伤,我们可以从轻处理。”路年道,“但如果你今天背上人命,就真的没法回头了。” “我不需要回头!” “你们不是想帮我吗,我想我女儿跟老妈活过来,你们做得到吗!”杨力看着天空笑了笑,眼里充满淡淡的期待,“回不回头不重要了。” 他老实本分了一辈子,没学历没家境,连进厂都没人要,只能在工地上卖力气讨生活。 是很累啊,但看着身后通过自己努力换来的家庭笑容他甘之如饴。 他曾经是有过一个幸福的家庭,即便家里的成员相互间都没有血缘关系。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想要了。 不想要补偿,不想要钱,也不想要他这条本来就没有意义的命。 他就是想拉一个人垫背,阎王殿面前的路太长,一个人他觉得孤单。 他手上力度加大,一把把唐见疏推出围墙,意图跟他一起跳下去。 唐见疏双手被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一股滞空感席卷而来。 事发就在一瞬间,路年几乎在同一时刻拔腿冲过去。 杨力还有大半个身体在里面,路年扯着他的衣服把人拽回来,另一只手死死握住唐见疏的胳膊。 强大的牵扯力让他手臂跟撕裂了一样疼,侧腰猛地袭来一阵剧痛,原本瘫坐在地上的杨力突然破罐破摔地拿起水果刀在他腰身狠狠插了一刀。 路年嘴里溢出一声痛呼,手上却丝毫不敢放松,拼了命地把唐见疏往上面拉。 变故发生得猝不及防,总共也就几秒钟的时间。 谢衍之冲上去跟路年一起把唐见疏拉上来,季书辞则跟赶来的警员合力控制住杨力。 “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没!”路年急忙给唐见疏松绑,全然不顾自己,颤抖的手有好几次都没握稳绳子。 第41章 唐见疏吓得有点懵,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直到看见他腰上的鲜血才脸色一变,骤然翻身,脱掉外套给他做紧急包扎。 “谢衍之,叫救护车!” 众人眼下都忙于手头的事等警队的车到,谁都没注意到楼梯口附近多出来了一个影子。 谢衍之叫救护车的空挡无意间转过头,入眼就看到一个陌生男人凶神恶煞地拿着钢筋直直朝这边跑来,棍子挥下的方向正好是季书辞在的位置。 谢衍之不紧不慢的神色戛然而止,几乎出于本能,下意识就挡了上去。 季书辞背对着他们没发觉,等察觉到不对的时候身后已经传来一声重物落下的闷响。 一阵钻心的痛从后背一点点贯穿全身,骨头都是麻的。 谢衍之身形晃了晃,双眼有些涣散,全身没有一点感觉。他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 ——早晚得去寺庙拜一拜,他跟棍子绝对八字不合! 【作者有话说】 这本预计下周一(11.13)入v,当天合二为一更6000+! 周天的更新放到周一 一起更!(存存稿准备给后面的榜单加更) 感谢大家支持正版,谢谢!啵啵!ヾ(≧ ▽ ≦)) 第23章 宁远山庄 季书辞不喜欢医院,他觉得这个地方太容易掌控他的情绪,而这个正是他最排斥的。 但他这段时间来医院的次数已经太频繁了。 熟悉的酒精味弥漫在病房的各个角落,凌晨的医院本就冷清,病房灰白的光线照在他脸上,冷冷的,毫无表情的,让他看起来有种不真实的疏离。 谢衍之是被腰上侵入骨髓的痛感吵醒的,其实也就疼那么一下,更多的是麻,跟钝刀割肉一样磨人。 他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季书辞看着自己发呆的样子。 只是他眼神游离,似乎没在自己脸上聚焦,而是盯着一处虚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光察觉到床铺上的人动了动,季书辞当即收回飘远的思绪,掩饰不住眼底的担忧,小声问道:“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叫医生进来看看?” 谢衍之摇了摇头,想试着动动身体,却发现腰部好像彻底跟自己的大脑切断了联系,无论从哪个角度发力都动不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龇牙咧嘴。 “别乱动。”季书辞避开伤处按着他的肩膀,“医生说你脊椎有点骨裂,好在不严重,好好养两周就能康复了。” 他顿了好几分钟,在天台的时候,刚开始他是没反应过来,可就算谢衍之不跑上来他也能大致躲开,顶多就是手上挨一棍。 他心里知道不应该,但还是没忍住轻斥道:“你干嘛冲上来帮我挡,他拿的是钢筋!还好这一棍打在腰上,要是打在头上你现在指不定还活不活的了!” 谢衍之一通救护车原是给路年叫的,结果临时加了个床位把自己也捎上了。 季书辞从进医院开始就跟着他,挂号检查忙前忙后,坐在病房里这么久,眼前闪过的全是他当时天台上毫无意识倒在自己面前的画面,好像电影场景被刻意慢放了一样重复了好几遍。 那一棍子横着挥向后腰,到现在他都觉得后怕。 他讲话的语气担心大于生气,谢衍之听得出来。但他当时没想那么多,脑子给他的信号只有这一棍子打下来很严重,他还没来得及分析清楚利弊,身体就已经本能地跑上去了。 “我这不是怕你万一没真反应过来有什么事吗,你背后又没长眼睛是吧。” 季书辞静默了良久,端了杯温水给他:“下不为例。” 谢衍之的声音像被沙石磨砺似的暗哑,接过水杯灌了一小口,入嘴的感觉却跟普通的白开水不一样。 “你还加了柠檬片啊。” “你不是不喜欢喝白开水吗。” 季书辞看他想起来,把床微微摇高了一点,谢衍之跟他的脖颈只差了几厘米的距离,稍微抬点头就能蹭上去。 季书辞身上的香水味已经全然被医院的气味侵占,闻着有些冷冽,还挺舒服的。 “问过医生了,他加一点没事。” 他坐回原位,按医生吩咐地把给谢衍之的肉粥热了热。 玻璃窗的窗帘没完全拉死,看出去刚好能看见一整个月亮。 今天的月亮比往常的圆很多,依旧皎洁孤傲地悬在天空上,银晖在医院上空覆盖了层薄薄的轻纱,至于剩下的那点光亮,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恰好落在两人之间,将病房撕裂成两个独立的空间。 ——一副完美的构图,唯美景和美人不可辜负。 谢衍之隔着这条银河朝季书辞笑了笑,一种陌生的情绪聚在心口挥之不散。 如果说他在天台上的挺身而出是身体快于大脑的下意识举动,不分对象。那现在,他就是真的庆幸,还好这棍子没打在季书辞身上。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快三点了,他把记忆到转回来医院前的片段,这才想起来他不是自己来的医院——他好像还漏了一个人。 “路警官呢?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就在你隔壁病房躺着,唐见疏在那边陪他。” 季书辞看他脸色还是苍白,想让他继续休息,但看他小偷小摸四处张望的样子不像是会听话躺着,猜道:“想去看路年?” 第42章 “嘘,小点声。”谢衍之竖起食指抵在嘴上,“我就是想过去看看他跟唐见疏现在是怎么个相处模式。” 季书辞看他谨慎小心的样子好像那个被通缉的逃犯,从保温袋里端出热好的粥给他:“偷偷摸摸的干嘛,医生又没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把粥喝了,我找人拿点东西再带你过去。” 他起身出外面跟护士说了点什么,没一会儿又重新坐了回来。 谢衍之一天或有意或无意地挨了两棍子,一晚上过得惊心动魄,下午塞进肚子里的火锅早就消耗完了,五脏庙现在敲锣打鼓的抗议声震天响。 人往医院一趟,什么美食就彻底跟他无缘了,有的吃就不错了。 他扒拉了两口稀饭,吃吃停停,然后沉重地叹了口气。 季书辞在填教师群里的数据表,抬头看他:“怎么了?” “腰!” “腰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季书辞放下手机,正想去叫医生又被他拉了回来。 “男人的腰是最重要的地方!”谢衍之稍一停顿,补充道,“之一!” 他仰头看天不让悲伤落下来:“你说它这样会不会耽误我后半生的幸福啊?” 季书辞愣了愣,起先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后知后觉地眉梢一挑,给他碗里滴了两滴核桃油。 “你如果是在下面的那个,配合着动就行,应该没影响。” 谢衍之痛心疾首地进行了一场深度的自我安慰,回味着季书辞那句下面那个,轻哼了一声,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 季书辞填完手中的表,看了眼谢衍之,几秒钟后又转开视线,没说话。 “想问什么?”谢衍之笑道。 季书辞摇了摇头:“你先吃,我去看看东西拿来没有。” 谢衍之在他起身的瞬间拉住他的衣服,他现在是个“半瘫痪”的病人,季书辞不想,也不会跟他硬碰硬。 顺着他的力度坐回去:“是你的私事,也可以等你以后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你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半遮不掩的,还不如直接问我呢。”谢衍之无所谓地眯起眼睛笑笑,“你问吧,我脾气那么好,就算是私事也不会生气。” 季书辞被他滚烫注视的目光订在墙上,进退都不是,只好试探性地慢慢说道:“你伤在后腰,医生给你检查身体的时候我在旁边,你后背上的疤……” 谢衍之笑意肉眼可见地僵住了,眼里的情绪一时说不上来,但季书辞看着,只觉得那里面是不愿提及的,浓重的悲哀。 所以他没继续往下问,说了声抱歉就准备出去看看护士回来没。 谢衍之好笑地碰拍了拍床铺:“你跟我道歉干嘛?那些是火烧的。” 季书辞转回头,谢衍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好像前不久被哀痛包裹的人不是他,只是季书辞恍惚间看岔眼的幻觉。 “火烧的?”他无意识地复述了一遍。 “是啊。”谢衍之靠在软垫上风轻云淡地回忆道,“当时我闲来无事就到处自驾游玩,刚好经过一个村子,本来只是想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地道的饭馆尝一口。结果顺手帮了村长一个小忙,村长就问我要不要在他家住一段时间。反正我也没事,我就答应了。” 季书辞皱眉道:“人生地不熟,陌生人的家你说住就住?” 拐的就是他这种没防备心的二愣子。 “村长的孩子都在城里工作,家里就他们两个老人跟一个小孙女,真要干点什么我也应付得了。”谢衍之含笑道。 “那你背上的伤呢?”季书辞问。 “村长家里电瓶车充电引发的火灾。”谢衍之道,“当时我在外面,回去的时候门口围了一堆人干着急。小村子,消防队赶过来要不少时间,两个老人在里面吓傻了动都不敢动,我就进去把人捞出来了。” 老两口离门口近,他当时是先把他们弄出来的,那会儿火势还不算特别大。但他们孙女在二楼,谢衍之抱她出来的时候一楼的窗户跟大门都被堵死了,他没办法,只好重新跑回二楼。 房梁跟家具不断往下倾倒,他后背上的伤就是躲避的时候烧到的。好在他们家后院就是农田,而且刚松过土,谢衍之咬牙抱着孩子跳下来,双手双脚跟商量好似的各断了一只。 但幸好,整场火灾没有带走任何一个人。 “后来消防队过来灭火送我们去医院,我没让我爸妈知道,就让唐见疏来医院接的我。” 他讲得轻描淡写,但季书辞却听得脊背发凉。但凡中途有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谢衍之跟那个孩子怕就都得死在里面。 他沉默地看向谢衍之,突然就想起来他在天台躲火堆的场面。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在家的时候好像也没见谢衍之开过煤气灶,连上次点蜡烛都是自己去的。 即便现在都安然无恙,但心里当时的恐惧还是在的。 半天,季书辞才问道:“那些疤会影响生活吗?” “看不见的东西有什么影响的。”谢衍之挑了挑眉,“我以为你会问我后不后悔。” “你不后悔。”季书辞笃定道。 两人也就相处了半个多月,季书辞不敢说了解谢衍之,但他也大概知道谢衍之的为人。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同样的事情发生他依旧会去救村长一家,因为人流淌在骨子里的仁义是改不掉的。 第43章 只是他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如果说他的伤疤来自这场火灾,而这场火灾无一伤亡,那他刚刚眼底那抹真切的悲伤又是从哪来的? 总不能是心疼那些葬生火海的钱吧…… 精致阔绰的花孔雀应该不至于为这点钱难过。 “季先生,你要的东西放这了。” 护士在外面敲了敲门。 季书辞牵回游走的神思,点头跟她道了声谢。 谢衍之看着面前那把轮椅大为困惑,喉结上下动了动:“我不是瘫痪了吧……” “医生说你现在腰部不好发力,最近出行先用轮椅代替,等好一点就能拄着拐杖走了。” 谢衍之听完差点两腿一蹬原地去世,他一个青春靓丽的大小伙,花一样的年纪让他拄着拐杖上街? 成何体统! “……医生有说这个恢复周期大概要多久吗?” “看你自己身体状况,正常来说半个月左右就能好了。”但你可能不在这个正常情况里。 最后那句季书辞没说,不想打击他,小心把人扶上去,看他实在不想坐又道:“你要是真不喜欢的话不要也可以,平常在家也没见你出门上班,这几步路我可以背你。” 谢衍之果断摇了摇头,他觉得被人背着更丢人,而且他也不想季书辞为他费心,更不想他因为这个内疚,这件事本来就是他自愿的。 “那你明天给我买把好看的电动轮椅,能自己开的那种,这个太丑了!” 季书辞闻言好笑道:“知道了。” 路年的病房说是在他隔壁,数字也只隔了一个,但两间房中间就是楼梯口,过去还是要走一段距离。 病房的门半敞着,两人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训斥声,隔着木门都能听出声音主人正压着怒火,情绪好不到哪去。 谢衍之还以为病房里只有路年跟唐见疏两个,结果走进去一看,帘子旁边还坐着好几个警务人员,各个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激怒绑匪,不要激怒绑匪!要是我今晚没有抓住你怎么办?” 路年因为打点滴用药的缘故面部有些肿胀,血色也还没回笼,状态看起来有些病态,像是刚醒不久。 唐见疏虽然整天嚷嚷着想死不想活了,但却也不能真死。双手抱胸坐在旁边,浑身都透着一股又心虚又不服气的劲。 他自知理亏没敢顶嘴,但被路年劈头盖脸骂到现在也觉得没面子,板着脸小声硬气道:“我又没让你救我。” “我不是救你,我是救人质。”路年道,“不管这个人质是谁我都会救,因为我是警察。” 唐见疏要看不看地扫了他一眼,哑口无言。 路年年纪不大,但实力跟威严都不容置疑。那几个警务人员大气也不敢出一个,相当默契地把求救的视线投在刚进门的两人脸上。 季书辞把房门带上,拿过椅子上的病历单看了看:“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事了,让我留院观察两天,没事就可以出院了。” 路年看着唐见疏无奈地叹了口气,让他们自己找地方做,随后转向旁边面面相觑的警务人员问道:“队里怎么样了?” 眼见自己队长终于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了,警员心里感动得泪眼婆娑。 “审完了,也核实过他说的话了。拿棍子的那个是他弟弟,叫杨达。”警员把情况跟他说了一遍。 杨力籍贯在立江南北的一个山村里,那个年代孩子生得多,养不起的也多,他三岁那年的冬天就被人裹了一层单被扔在雪地里。 他母亲当时是村里的一个寡妇,没了丈夫无依无靠,腿脚又不方便只能在家门口种点菜,做点针线活勉强过日子。 或许是老天也不愿看她这样过完一生,一次去城里卖鞋垫的时候遇到了冻得奄奄一息的杨力,就把他捡了回去。 杨达也是他母亲在他之后捡回来的孩子,母子三人的日子过得有了上顿没下顿。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更别提上学了。 兄弟俩能跑能跳的时候就开始四处问有没有招工的,但他们在农村,又还都是未成年,即便是有招工的也不敢冒险用他。 所以直到两人都成年去外面干苦力赚钱后,日子才稍微过得宽裕一点。 杨力长得不好看,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年近40了也没讨到老婆。 他本来都已经对这些事没念想了,只想好好赚钱守着自己老妈跟弟弟过。但上天待他不薄,又让他无意中捡到一个被遗弃的女婴。 一家四口没一个有血缘关系的,聚在一起凑成了家人,日子过得辛苦但也满足。 可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他女儿小病不断身体一直不是很好,6岁那年确诊慢性疾病。杨力没办法只好跑来大城市打工,祈祷大城市的工资跟医疗水平能买回他女儿的命。 他就是苦日子里杀出来的,只要能赚钱什么脏活都能干,还能干得乐呵呵的。 本来这个病只要保守治疗维持稳定就没有性命危险,可工地的老板偏偏拖欠他们工资一直不给。杨力上门找了好多次,要么就是见不到面,要么就是随口敷衍他几句。 金额一直在他工资条上增长,却从始至终没看到过实物。 他手头的钱用得差不多了,再去找老板催工资得到的还是相同的答复,他着急多问了几遍,老板就让他干不了滚蛋。 第44章 像他这样的人是接触不到法律武器的,他女儿最终还是在家里离世,母亲也因为伤心过去失足从楼梯滑下来,撞到太阳穴没救回来。 “三天内失去两个相依为命的亲人,所以他才有报复社会的想法。”警员继续道,“他说他本来也不打算活了,只是死之前想看一眼成堆的钱长什么样,顺便拉个人垫背。” 话音落下,病房里安静了好几分钟,谁都出声打破这份缄默。许久后,空气中才飘过一声轻叹,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 季书辞心里堵得难受,很唏嘘。他以前也去过乡村支教,知道在很多看不见的角落里,有很多人甚至连能不能活下去都成了问题。 杨力无辜,也确实是个可怜人,连开口向警方要钱都只敢要五万。可这些都不能成为他随意伤害旁人,视他人性命草芥的理由。 警方会给兄弟二人提供帮助,但该他们承受的法律责任他们也逃不掉。 路年的伤不要紧,但再怎么说也是一把刀子捅进身体里,医生扣了他在医院多住两天观察后续情况。 谢衍之也被留了一天,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剧玩手机,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等好不容易“禁足令”解了,马上嚷嚷着要让季书辞带他回家。 两人走之前去隔壁病房看了眼路年,唐见疏正一身白大褂在帮他调点滴流速。 “你个神经外科的医生天天往住院部跑干什么?”谢衍之摇着轮椅摇杆在房里转来转去,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笑。 “我是医生,在医院哪个角落都正常。”唐见疏以精神攻击打败精神攻击,“倒是有人,一天没见都开上电动车了。” 谢衍之得意地哼哼两声,他实在受不了医院那种还需要人推的轮椅,就算暂时走不了路,他也得找点东西玩玩。 季书辞把还在绕圈圈的轮椅拉回来,卡扣一口,轮子就转不动了。 “你们今天就走了?”路年放下ipad。 季书辞点了点头:“叔叔阿姨没来吗?” “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没跟他们说,省得瞎担心。”路年看了眼唐见疏往外走的背影,又移开视线,“医院有护士,小疏……唐医生也在,我同事也会过来,后天就能出院了。” “那你自己注意点。” 季书辞让他好好养身体,出院了跟自己说一声,然后推着谢衍之出了门。 谢衍之看见还站在门口的唐见疏,好奇道:“你还不走啊?” “你先回去,我还有事。”唐见疏道。 “你还要干嘛?”谢衍之勾手让他蹲低一点,低声问他,“你不会想趁他病,要他命吧?” 唐见疏无语地白了他一眼,一脚踢在轮子上:“赶紧走吧你!” 谢衍之憋不住笑了几声,收到那人警告的眼神后才捂嘴闭麦,想到什么,又朝季书辞问道:“你这两天不去学校可以吗,不是说你们班要考试吗?” 他昨天下午就让他回去了,但都被季书辞拒绝了。 “你不是说一个人在医院容易有心理落差,不利于养病吗?”季书辞推着他从斜坡下去,声线平淡如水,“学校请过假了,找了别的老师帮我代课。” 谢衍之胸口好像淌过一汪热流,笑了笑:“季老师,你是所有人说过的话都会记得很清楚吗?” 季书辞被他问得一愣,突如其来的一阵心慌,反应了一下才道:“……差不多吧。” 但好像又不是这样的。 他平常面对的都是些青春期内心敏感的孩子,不得不多留心他们的言语举动。可面对谢衍之却不一样,他从没刻意记过他的习惯跟喜好,但每次遇上了都能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是他从没经历过的。 “你快点,车到了。” 谢衍之没留意到他短暂的情绪变化,回头喊了他一声,自己把轮椅开去路边跟他打车回家。 季书辞的假不能请太久,本来打算请个阿姨照顾谢衍之,但谢衍之说什么都不愿意,他也就没强求。 下周就放国庆了,学校现在事情一筐一筐地砸过来,砸得季书辞有好几天晚上都来不及回家,只能住在教师公寓。 他有点不放心谢衍之一个人,但好在谢衍之会时不时在微信上跟他叽里呱啦说一大堆有的没的,他没时间细看就回个收到,也算是变向确认这人在家没出什么事。 谢衍之躺了几天就感觉差不多了,后腰虽然还是隐隐作痛但不至于走不了路。 伤筋动骨一百天,床头的拐杖他实在不想用,左右没事他也懒得乱跑,天天趴在床上悠闲自在地看电影敲代码。 季书辞忙完学校的事回来,谢衍之人还没到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 “你们放假了?” “放了。”季书辞换了鞋进来,“你把你身份证号发给我。” “你要我身份证号干嘛?” “之前不是跟你说国庆带你陪蕊蕊出去玩吗,一个人买票就好,省得到时候位置都是散开的。”季书辞道,“今晚收拾东西,明早回我家接上蕊蕊就走。” 谢衍之把号码报给他,明天就走他今天都不知道目的地:“我们去哪啊?” “宁远山庄,在平化市那边。” 季书辞低头挑选机票,伸手让他把身份证给自己拍照留个底,以防到时候有意外情况。 伸了手半天没碰到东西,他抬头朝谢衍之又说了一遍:“身份证给我一下。” 第45章 “……啊?哦。” 谢衍之回过神来把身份证给他,眼底化过几分别样的情绪。纵然是一闪而过,但季书辞还是注意到了。 “怎么了?” 第24章 “叫我名字吧” “没事。” 夕阳的光线有点偏红了,纯白的毛绒地毯被镀上一抹妖艳的赤色,被硬生生地破坏了层美感。 谢衍之摇了摇头,拿回他递来的身份证,顺势切了话题:“我们要去几天啊?” “三四天吧。”季书辞手搭在门框上,说到这表情有些愧疚,“本来定的是一周,赶在开学前回来,但我手上还有很多工作没弄完,待不了那么久。” 谢衍之知道他在为难什么,转着手里的身份证道:“没事,池涴也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到时候我带蕊蕊去玩,反正我在家也没事。” 骨头是最难愈合的部位,他腰上的伤没完全长好,还是没法长时间靠自己站立。边说边换了个姿势倚在床头柜上,把自身一半的力气都搭了进去。 季书辞赶紧扶着他坐回床上:“你回来后好好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事不用操心。” 他看着谢衍之微微拧紧的表情,嘴里酝酿的一句“对不起”还没滚到舌尖,谢衍之就像是有读心术一样猜中了他的想法。 “你知道我的,不要跟我说谢谢,心甘情愿的事有什么好谢的。” 他懒洋洋地把手掌撑在床面:“你就当我是为了我们祖国未来的花朵,高三一年是关键期,保护好他们的数学老师就等于保护好他们150的卷面分,一分一可是操场的人。” 季书辞没被他的贫嘴安慰多少,像是在回想什么,看着他静默了几秒钟,才轻叹一声:“没有下次了,你要是有点什么事我怎么跟我爸交代。” “只是因为这个?” 谢衍之抖被子的手停了下来,半天没吭声,即便是季书辞低头沉思没看着他,都能从语气里听出满满不乐意的味道。 厚重的遮光窗帘被冷风吹开,季书辞起身关上窗,又拧开个小孔给空气流通换新。 “不止。”他帮忙整好被子,把外敷的膏药按顺序分好,“我也担心你。” 他走到哪里谢衍之的眼珠就跟着他转到哪里,直到听到这话才总算满意,受用地点了点头。 这还差不多。 第二天一早,空气中的雾气都还套着一层薄薄的白沙,街道上四处静谧,只有偶尔几声环卫工人扫地的轻擦声。 但屋内可不消停—— 谢衍之扒在房间门口,说什么都不肯进去。 季书辞把两个行李箱推到走廊,折返回来不容拒绝地把拐杖放在他面前,神情平静,俨然一副不管你怎么无理取闹都不可能得逞的态度。 “拿上。” “我不要,我能走。”谢衍之宁死不屈。 那把四脚拐杖好像浑身长满隐形的长毛倒刺,离了大老远都能隔着空气在他身上扎几个窟窿。 “医生说你腰上不能长时间发力,拄着拐杖走对你康复有好处。”季书辞堵在门口不让他绕开。 谢衍之完全没有一点作为病人应该有的自觉,见缝插针逮着缝隙就要溜。趁季书辞回消息分心,一步一扶腰地跑到门外,熟门熟路地从他外套里翻出钥匙,留下一句“地下室等你”后扬长而去。 任由季书辞在后面叫了好几声都不带回头。 停车位各门各户都是固定好的,只是像他这种逛街进店出店几分钟的功夫就能分不清方向的人来讲,无疑是在大海捞针。 但蠢人也有蠢方法,他拿着钥匙沿过道一边走一遍按,半天才有两声“哔哔”声伴随着车灯响起。 季书辞收拾好东西下来,看到的就是他正翘着两条腿悠闲地朝自己招手。 他把电脑放在夹层固定好,往后座堆了点路上吃的零食,又把带下来的拐杖扔到谢衍之腿上。 “不带你就别出门了。” 谢衍之黑着一张脸刚想出声反抗,一声不带丝毫感情的“谨遵医嘱”就如泰山一般压在他头上,把他还没说出口的后话全部摁了回去。 “你问的哪个医生?”谢衍之不满道。 季书辞淡声回他:“唐见疏。” 谢衍之刚到嘴边的庸医拐了个弯又咽了回去,不情不愿地把拐杖塞在自己腿边:“你跟他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不熟,就偶尔找他问点你养伤的事。”季书辞拍了拍扶手盒示意他系安全带。 他跟唐见疏还是谢衍之进医院后才加的微信,平常基本就在列表躺尸也不讲话。 只是季书辞对照顾病人心有余力不足,没经验又实在不敢马虎,只能隔三差五找他问点饮食忌嘴之类的小事。 不过唐见疏最近除了谢衍之的注意事项外,发来的消息里还多了几条单独跟外伤有关的。 起初他以为是谢衍之还有什么外伤自己不知道,把人连检查带质问地找了几遍都没发现有,这才慢板半拍意识到这些可能不是给他用的。 他跟唐见疏之间的桥梁除了谢衍之就只有路年了。 季书辞只是对感情上的事没经验,但不是傻。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这都还看不明白那他这么二十几年也算是白活了。 往往越是假装无意的举动,越是漏洞百出。 反正也就顺手的事,之后唐见疏再发过来的外伤用药指南,他就全部转给了路年。 第46章 路年前几天才出院,伤口刚好,这段时间回警局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没日没夜的高强度工作,每次看见他转发过去的消息都回一个收到。 车子一脚油门拐进大道,季书辞父母家住在市中心的豪华别墅区,一线城市的别墅除了贵到令人发指外什么都好,就是私密性不强,楼栋的高层住户探出窗外俯看就能把别墅主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小区建造时刻意跟周围的建筑隔了一段距离,像一座在闹市中遗世独立不受打扰的小岛。 衣食住行样样都方便,但又不至于太过喧闹。 两人接上叶蕊踩点赶到机场,从池涴飞去平化四个多小时的飞机,午饭吃完就正好落地。 宁远山庄是平化市新开发的旅游景点,为的就是带动平化地区的旅游业,因此里面的消费跟周边的衍生店物价都正常偏低。 这里不愧是叫山庄,连位置也是在深山老林里,上去还得坐半个小时的登山大巴。 山庄整体的建筑风格有点像古时候的江湖门派,大门由巨大的青石搭建而成,两旁树立着石狮子,牌匾上精美的雕花系着飘荡的红绸,庄严又尊贵。 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对一代大侠仗剑天涯后归隐师门的见面礼。 景区的优惠活动力度很大,网站上的票更是得提早好久守着零点抢才能抢到。 至于为什么季书辞他们可以随时入场,无非就是因为钞能力,他爸给景区投资了。 山庄的顶层几楼就是民宿,他们一行五人刚好够订一间套房。 谢衍之直到推着行李箱走进去后才见到另外两个一起来的人,怪不得季书辞之前说他肯定认识,这不就是他前段时间看电影里面的主角吗。 ——董酥白。 能算是眼下娱乐圈炙手可热的顶流了,出席一次线下活动的现场能挤到前前后后好几条街道水泄不通。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头发比季书辞稍微长一点,懒散地随意在颈后挽了个丸子,光看脸也是个难得的美人。 这人谢衍之也认识,叫姜烯,是董酥白的男朋友,或许应该说是他的合法爱人。 两人几年前就在国外领证结婚了,他虽然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但顶流在上升期公开出柜这种炸裂性的新闻,消息疯狂推送到各个软件上,他多多少少还是看到过。 董酥白注意到他们,轻笑着点头打了招呼。 姜烯一手抱着泳裤一手抱着浴巾,目光在季书辞跟谢衍之身上滚了一圈,眼底的笑意更浓,转向迫不及待跑上来的叶蕊问道:“小季,蕊蕊,你们怎么才来啊?” “我哥又没有你们时间自由,他要上完学校的课才能走。”叶蕊看两人手上都拿着浴巾,眼睛亮了亮,“你们干嘛去?” “泡温泉啊,你董哥包场了,几十个池子只有我们五个人!”姜烯撞了撞董酥白,把自身重量压了过去,“是吧哥哥!” 董酥白接住他,好笑地点了点头。 “我也要去!”叶蕊欢天喜地地冲回房间换泳衣。 姜烯笑眯眯地跟考拉一样挂在董酥白身上打量谢衍之这张没见过的生面孔,董酥白则把重心移回右脚上好让他挂得稳一点。 他打量谢衍之的同时,谢衍之也在打量他,双方都不可名状地从对方短暂交汇的眼神里读出了同频的味道。 季书辞看两人大眼瞪小眼的都不说话,只好自己开口道:“他是我朋友,叫谢衍之,国庆刚好有时间就一起带过来玩玩。” “蕊蕊跟我们说过了。”董酥白拉着姜烯站到旁边,感觉到季书辞询问的目光,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她说她哥哥独守空房了这么几年,家里终于有活物了。” 独守空房。 谢衍之脑子里顿时涌上季书辞大半夜一个人坐在床边抚摸着空荡荡的被单无助叹气泣涕涟涟的画面,即便他知道这个画面存在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但还是被这个形容逗笑了,给季书辞不轻不重瞥了一眼后又默默收了回去。 两人无意识的互动被姜烯收入眼底,视线在谢衍之拄的拐杖上停了片刻,最终没多问什么。 等叶蕊换好衣服出来时,他才又向两人问道:“你们要不要一起去,池子里放了很多中草药,都是新换上的,泡了对身体也好。” 季书辞想到谢衍之后背那些伤,稍微等了一下,见他没有想去的意思,摇头道:“不去了,刚下飞机休息一会儿,晚点再出去。” 姜烯见状也不强求,带上叶蕊,被董酥白拉着出了门。 说是休息,但真正坐在床上季书辞也睡不着,拿ipad看了半天也没什么需要处理的任务,跟谢衍之一商量就打算去外面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能买的东西。 “季老师,你要带伞吗,天气预报说晚一点要下雨。”谢衍之道。 “带一把就够了,没几步路。” 季书辞从箱子里抽了把小伞,指尖在伞柄慢慢搓动几秒,好像在思考什么,几秒钟后他才朝谢衍之的方向站起身。 “谢衍之,你别叫我季老师了,叫我名字吧。” 【作者有话说】 小白姜姜友情客串~ 第25章 “你想我怎諵风么报答你?” 他其实对称呼没太大所谓,只是觉得用职位相称一般是陌生人惯用的客套话,而他潜意识里并不认为自己跟谢衍之的关系还停在陌生人这个阶段。 第47章 他们间的相处出乎意料还算和谐,谢衍之事多但不麻烦,待在家也就是多双筷子多张嘴的事。 况且他平常也不出门工作,自己下班了还会出来迎接招呼一声。 季书辞知道这个比喻不太合适,但他每天的工作好像就是填粮换水加陪聊,感觉跟养了个小宠物在家没什么区别。 谢衍之从行李箱里翻出遮阳帽顶在食指上转,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季书辞心里的形象已经从人转变成了另一个物种,思忖着他刚才的提议,边往外走边问道:“不让叫季老师,那我喊你什么?季书辞?书辞?还是——” 他顿了顿,想到姜烯跟董酥白,慢慢凑到季书辞耳边:“还是跟刚刚他们一样,喊你哥哥啊?” 反正季书辞大他三岁,喊声哥哥也不过分。 谢衍之吐字的气息轻飘飘地扑在耳尖,季书辞脖颈被带得发凉,猛地听到这声哥哥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两个大男人之间喊哥哥怎么想都觉得又奇怪又暧昧,他果断摇了摇头:“别什么都跟人乱学,叫季书辞就好。” 谢衍之没想那么多,以为他是单纯不喜欢这个,只好重新在剩下几个备用选项里翻来覆去挑挑选选。 一直到上了步行街都没挑出个所以然。 山庄的占地面积很大,光是一条步行街走下来都用了一整个下午。 谢衍之一路上就跟财神爷驾到似的,走到哪把钱洒到哪,无差别购物,满脸都写着四个大字——有钱任性。 季书辞看着车里一堆没用的东西默然无语,知道劝不动,干脆就不劝。 他原本只租了一辆小推车帮忙拿东西,后面眼瞅着情况有变,又雇了几个助手跟在后面随时把东西跟进货一样往民宿运。 他沿周边看了转,停在一家银饰diy的店门口,摇了摇外面的风铃。 “进去看看。” 门口架子上摆满了能制作的款型样式,谢衍之粗略看了一眼,大部分都是对戒。 这种小情侣约会的地方他们进去凑什么热闹,刚想说不去,季书辞就已经和老板进去了,他没办法也只好跟上。 “欢迎光临。”老板把两人请到柜台前,笑吟吟地摊开模板盒,“两位是要给女朋友做吗?是要做什么款式呢?不用担心难度,挑喜欢的就可以,店里会有专门的老师教学。” 谢衍之本来还兴致缺缺,看到这么多花色也来了兴趣,礼貌点头回应,挑了半天才选中一款抛光的纯银花戒,矜贵又大气。 “就这个吧。”他转向季书辞,“你也挑一个,来都来了,做一个带回去。” 季书辞看了眼时间:“做这个大概需要多久?” “二位是赶时间吗?”老板问道。 “是有点,八点多还有事。” 谢衍之瞥了眼外面的天色,季书辞不说他都差点忘了,他们晚上还有场电影要看——一部新出的治愈系动画,是近期上映的电影里评分最高的。 “店里还有一位老师有空,正常来讲两个小时左右就能完成。”老板招来一个店员,听到他说的八点,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唉,我们店里今天本来也是8点歇业的,打算去看电影,结果票都买好了,早上临时通知影院今晚不营业,也不知道突然的搞什么。” 只是所有人的票全都按原价諵风十倍退款,众人就算有不满也不好大肆抱怨,毕竟谁跟钱过不去啊,还是白给的钱。 季书辞避开视线,作为知情人之一,默默听着老板的嘀咕面色如常。 因为电影是姜烯想看的,所以董酥白大手一挥直接把整个电影院都包了。 他这样的举动季书辞见得不少。 董酥白对媒体公开自己感情状况后基本没让网友找到过姜烯的任何一点个人信息,去人多的地方玩要么就是乔装打扮,要么就是直接包场。 连偶尔被狗仔拍到一些模糊的照片都会被他花大价钱买断,只是为了不让人打扰到姜烯自己的生活。 眼看时间还有富裕,季书辞等老板说完了,才在模板盒看了一转。在审美方面他跟谢衍之还是相当默契的,琳琅满目的样式扫过去,最后还是选了跟他一样的纯银花戒。 两人都是没怎么做过手工活的人,好在聪明悟性高,老师教了两遍就能慢慢上手。 “二位在戒指内侧刻上女朋友的名字,就能跟她长长久久哦。”老师给他们倒了杯水,笑着说道。 谢衍之举着刚打磨好的戒指转了一圈,他哪来的女朋友,找了块平整度高的位置三下五除二刻了自己的名字。 戴在手上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转头去看季书辞,才发现他才刚刻好一个颤颤巍巍的“季”字。 谢衍之见过季书辞的字,是一手非常标准漂亮的行楷。只是在纸上写跟在硬物上刻的手感不一样,这个字就有点东倒西歪了。 “我帮你吧。” 谢衍之没等他同意,自顾自地找了个发力舒服的位置拿过他的戒指。 他大学的时候帮学校刻过章,几个小字还不是信手拈来。 店里空间小,人多又开着暖气,谢衍之站在季书辞身后微微躬身,下巴时不时蹭过他的头顶,刚好成一个无形中占有欲特别强的环抱形姿势把他整个人圈在身前。 他明明没有碰到季书辞,但季书辞就是能感到周身都弥漫上一股怪异又迅速的暖流。 第48章 像黑夜风暴来临前平静的海面,乍一看没有危险,但稍微动一下就会波涛汹涌,不受控制。 他下意识地想躲开,可谢衍之刻字的动作太认真,他不好意思打扰。只能僵在原地感受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烫得他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动。 店里很嘈杂,他恍惚间听到一阵鼓点。 起初他以为是外面在举行什么活动,可慢慢的,他才意识到,那声音的源头来自于自己的胸腔。 “你怎么突然想来做戒指啊?” 谢衍之印象里季书辞对这些手工类的东西不感兴趣。 季书辞神色平淡,顿了片刻,还是没说实话:“刚好看到了,进来转转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谢衍从进机场开始就心事重重的。他不说自己也不好问,刚好遇到一个能打发时间的店铺,就想着塞他进来分散分散注意力。 头顶响起一声小声的惊呼,谢衍之从他身后抽离出来,一脸尴尬地站在旁边挠了挠鼻子。 季书辞不动声色地把情绪调整好,问道:“怎么了?” “不好意思啊,我写自己名字写顺手了。” 他把戒指转过去给他看,内侧只有两个字,是他们各自的姓。 歪歪扭扭的季字后面跟着一个工工整整的谢字,看着有些不太和谐,但又无伤大雅。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谢衍之沉默片刻,他一向厚脸皮惯了竟然也感觉到一阵莫名的不自然,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要不要我重新帮你做一个?” 现在距离八点也就不到半个小时,季书辞倒是不在意这些,他平常从不戴首饰,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拿过戒指顺势就戴在手上。 “没事,不用换了,这个就挺好的。走吧,再晚来不及了。” 他戴的是右手食指,跟谢衍之的在同一个地方。 谢衍之跟着他出门,看了看自己的戒指,又看看他的。同样的款式同样的配色,同样的字迹不同的名字,他心里划过一丝微妙的念头—— 有点像情侣款呢。 山庄四面环山,月光被遮挡了一些透不进来。于是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就顶替了它的位置,把整个街道照得人声鼎沸,照得热热闹闹。 两人走到电影院的时候电影刚开场几分钟,叶蕊坐在正中间,姜烯则跟董酥坐在双人位,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哼哼唧唧的。 其实这部电影谢衍之前两天就软磨硬泡缠着季书辞去看过了,他们今晚过来纯粹是因为叶蕊不想当十万伏特的电灯泡,让他们一起来捧个场。 季书辞从她那拿了桶爆米花,跟谢衍之绕去了最后一排。 刚看完不久的电影实在没有看第二遍的必要,谢衍之跟没骨头一样滩在座位上下棋打发时间,余光一瞥,就看见季书辞从包里掏出了个ipad。 “你还带着ipad啊?” 这么重个电子设备背着走了一下午他也不嫌累得慌。 “嗯,临时有个课件要准备。” 他也是刚刚收到群里的消息,把亮度调到最低后没再说话,专心在键盘上打着什么。 只是没过多一会儿,他又停下来,欲言又止地朝谢衍之看了眼。 谢衍之感受到他的注视,慢慢举起爆米花桶把自己的脸藏在后面不给他看,等季书辞准备转回头的时候,又移开桶笑了笑。 “你干嘛偷看我?有事找我啊?”他单手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说吧,只要不违法,我都能帮你。” 季书辞迟疑了片刻,说道:“我们班几个竞赛生最近要比赛加训,你姐姐在竞赛方面很厉害,她自己写过一本相关的书,我方便借用一下吗?” “可以啊。”谢衍之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等回去了我带你去我姐家拿,刚好我也要过去一趟。” 季书辞感激地颔了颔首:“谢谢。” “小事而已,有什么好谢的。”谢衍之往前蹭了蹭,半开玩笑地提议道,“你要是真想谢,不如报答报答我。” 他说这话就是受不了这么正式的氛围,想活跃一下气氛,但季书辞显然当真了。 他还真没有报答人这方面的经验,能先到的只有给钱这个俗套的方法。 可谢衍之怎么看都不像是缺钱的人,他垂眼思考了片刻,轻声问道。 “那你想我怎么报答你?” 第26章 “要抱你一下吗?” 荧幕上的故事走向高潮,季书辞说话的声音淹没在配乐跟旁白里,谢衍之没听清。 “你说什么?” “我说。”季书辞放下ipad,越过扶手坐得离他近了些,注视着他被微光虚化的瞳孔,重复了一遍,“你想我怎么报答你?” 这下谢衍之听清楚了。 他随口说的话脑子里没有预设答案,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抿着嘴唇楞了一瞬。 季书辞好像总是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特别执着,谢衍之见他俨然一副等不到答复就不转头的样子,仰着脸慢条斯理地看向他。 “想怎么样都可以吗?” 季书辞眉间皱了皱,略微思考了一下这个“怎么样”的范围:“嗯……最好还是不要违反乱纪,我毕竟在体制内,红线比一般职业多一点。” 还是个人民教师。 谢衍之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身体往下滑了半截趴在扶手上,拨了拨他的袖口上的排扣玩:“我有时候是真的很好奇,我在你眼里的形象不会是那种头上套个丝袜,出门提刀就干的恐怖分子吧。” 第49章 “我都说了我是良民,你要真想报答我,那就明天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季书辞问。 “就在附近。”谢衍之给他看了导航。 导航上的图标定位就在山庄附近,季书辞放大看了眼,是一个叫“邢村”的村子。 董酥白他们明天要去山顶的马场骑马,他跟谢衍之一个不感兴趣一个不想爬山,本来也没打算去,刚好空出一天也就点头答应了。 地图上的位置不是很远,但等第二天两人上路的时候,季书辞才体会到什么叫山路十八弯。 进村的路段基本都是还没修好的泥泞小路,弯弯绕绕还要翻两座山,半截手指不到的距离愣是开了一个多小时,光打车费都用了将近一百。 村子的大路很窄,车子开进去不好掉头只能从村尾绕出来,司机嫌耽误时间就让他们在村门口下车。 季书辞也没问谢衍之来这里干什么,总不至于把他卖了。一边打量四周的建造,一边跟他停在一户人家面前。 谢衍之透着栏杆往里面看了眼:“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超市买点东西过来。” “等一下。”季书辞喊住他,“要不要我跟你去,帮你拿点东西?” “不用了。”谢衍之摇了摇头,“你在这等我就好了。” 季书辞犹豫地“嗯”了一声,还是由着他去了。 他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房子,户型是两层楼高的经典农村“小别墅”,墙面看着很新,像是刚装修不久的。 这个外观在村里应该也算富裕人家,可是院子里别说是人,就连只鸡狗都没有,无处不透着冷清。铁栏门上的锈迹都发紫了也没人擦,要不是二楼阳台还晾的有几件衣服,季书辞都以为这里没住人。 “小伙子是来找人吗?老权不在,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路边围成圈下象棋的两个老大爷看见他,晃着二郎腿朝他招了招手:“我怎么没见过你啊,也是小龙的朋友吧?” 季书辞没表态,顺势站了过去:“大爷,请问这家人大概要什么时候能回来?” “将军!” 老大爷搓着手大笑两声,攻了对方的棋才继续跟他说道:“你要是找老权的话,那估计有的等喽。他去后山看小龙跟小张了,每次一去就是好几个小时,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他对面的大爷挡了好几步棋都被将了,嘿呀了一声索性不玩了:“不玩了不玩了,老李你行啊,下了十几年了都下不过你!” “嘿,你能下过我才是青天白日活见鬼了。” 李大爷得意地拍了拍手,回头看了眼季书辞,脸上的笑意又逐渐淡去、不久后,空气才中传来长长一声低叹。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有情有义,这么几年了还是隔三差五地想着过来替小龙照顾照顾老权。” 季书辞隐约记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小龙这个名字,但又想不起来,顿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我不认识小龙,我是陪我朋友来的……他怎么了吗?” “他啊,命苦啊,一家子都苦啊。”李大爷连连摇头,语气又惋惜又心疼。 他看季书辞不像坏人,现在又正好没事干,就跟唠家常似的边摆棋边絮絮跟他说:“龙娃那孩子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聪明得很,是我们村子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还是国外的一个叫什么什么n的大学。” “我那儿子出去工作了还时不时要找我贴补一点,龙娃就不会,从考上大学后就没向家里拿过一分钱。”李大爷朝身后的房子努了努嘴,“喏,这还是他在国外赚了钱回来给盖家里的。” “就是可惜了,他自己都没进去住过。” 他说到这沉默了好长时间,棋子在指尖摩挲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落下。 季书辞看他的反应也能隐隐约约猜到原因,对着小龙的名字在脑海中翻找了许久,终于翻出了一点印象——之前在酒吧听唐见疏提过一嘴,好像是谢衍之的朋友。 “你们城里娃娃不懂,农村出来的孩子不容易的,眼看要出人头地了,一场大火就都烧没了。”对面的大爷拧开茶杯吹了吹浮沫,“好像还是在龙娃生日那天出的事吧,老权知道消息的时候尸体都看不了,带回来直接就给埋了。” “说起来老权的命也苦,无亲无故来到村里,老来得子还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不是吗,要是小张还在他还能有人说说话。”李大爷唏嘘道,“可惜啊,孩子的命就是当妈的命,养那么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哪个当妈的能挺过去。” “就是那里。”他指了指房子后面的农田,“从楼上跳下去了,头着地,就死在那里。” 季书辞跟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农田上大片都是荒芜,丝毫没有耕种松土的痕迹,只有一小块面积上长了几棵大白菜。 干巴巴的叶子随着风吹过的力度轻轻晃动着,不知道是不是被一位绝望母亲的血肉生生滋养起来的。 黄色是温暖充满希望的颜色,但此时太阳铺洒在地面上光线,季书辞看着却觉得有点讽刺。 大爷到点回家吃午饭,他正准备给谢衍之打个电话问人到哪了,就看到他提了好几个大袋子从马路对面往过来走,突然像是看到什么一样,定在原地不动了。 季书辞不解地转过头,这才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邋里邋遢的老人。 第50章 老人的视线在谢衍之脸上顿了几秒,随后冷冷转过头,没等谢衍之跑过来说点什么,铁门就“咣啷”一下上了锁。 谢衍之鼻子被门框撞了一下,疼得他有些发酸。 季书辞默不作声把他往后拉了一点。 谢衍之显然没预想到这个场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半天只是隔着栏杆喊了他一声。 “邢叔。” 老人把手上没烧完的元宝小心翼翼放回柜子里,扫了眼他拎在手上的袋子,头也没回地冷呵道:“我说过你不要过来,我一眼都不想看见你,带上你们的东西赶紧滚。” 谢衍之像是吃惯了他的闭门羹,阳光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他垂下眼帘站了几分钟,什么话都没说,把袋子挨着门框放下。 辛苦跑来这里一趟,来回不过就讲了两句话。季书辞搞不清中间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地跟着谢衍之一路走到村门口。 村里位置偏,打车过来容易,但打车走可不简单。 谢衍之坐在石凳上待了好一会儿,季书辞没吵他也没说话,他知道谢衍之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开口。 “……不好意思啊,我也没想到会正面遇上邢叔,连累你也被他说了。” 石凳的位置只够一个人坐,季书辞走到他身边,试探性地问道:“他为什么那么讨厌你?” 听之前李大爷的意思,平常过来探望的人应该很多,虽然对一个丧子丧妻的老人起不到什么实际性的作用,但多少也是一种安慰,怎么会是刚才那个态度。 “邢叔恨我是应该的。”谢衍之眼底有些暗淡,良久后才低声说道,“小龙的死是我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我,他可以顺利毕业,可以跟他女朋友结婚,可以回来赡养父母,会有很好的未来。” 他讲话的声音不大,轻飘飘的,但季书辞却明白这些话有千斤重,随便一句压在背上,都能让人直不起身。 “愿意跟我说吗?”他迟疑地把手搭在谢衍之肩上,“不愿意也没关系。” 谢衍之轻轻摇了摇头,季书辞也看不出来他这个动作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他认识谢衍之这么久,这人一直是一副散漫随性满嘴跑火车的样子,好像全世界的烦恼都跟他没关系,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他这么低落的样子。 季书辞不会安慰人,但他知道现在这个场面需要自己有所行动。踌蹴了片刻,他跟平常在学校开导心态奔溃的学生那样站在谢衍之面前,微微张开双手。 “要抱你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好困,晚安! 第27章 “调戏我是吧?” 村子附近还有块工地在施工,挖掘机跟摩托车的引擎声接二连三地在身后响起,带有刺鼻汽油味的尘土被快速蹿过的风卷开好几层热浪。 面前的阳光被人遮住一半,谢衍之象征性地抬头看了眼。 季书辞站在逆光下,勾勒出他的轮廓清晰透明,仿佛每一丝光线都透过发丝反射出微妙的光芒。 空气中的尘土颗粒像无数颗闪烁细小光斑的珍珠一样盘旋在他周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有种让人没法拒绝的神圣的吸引力。 谢衍之微微一怔,没让脑子分析清楚这个举动合不合适,就鬼使神差地抱了上去,把脸贴在他羊羔绒的外套上。 绒毛材质是上好的,覆在脸上很舒服。 季书辞在他肩上按了按,他这辈子除了家人外没跟任何人有过类似亲密的接触。他垂落两侧的双手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腰身被人抱住的感觉很奇妙,有点像牵引,又有点像束缚,他暂时还太习惯,但也没想过终止。 “……我跟唐见疏还有小龙都是大学认识的。” 谢衍之的声音慢慢响起来:“当时学校华人不多,相处得来的更少。本来我们有个华人的小圈子,但因为各种原因分分散散,最后也就我们三个关系比较好,就申请去了一个宿舍。” 谢衍之特别喜欢仪式感,人生的很多事情他都觉得值得纪念,值得回味,特别是每个年龄都只有一次的生日。 刑小龙的专业方向很忙,几乎天天都要在实验室待着,以至于一直到大四,他们才找到机会给他真正过一次生日。 “那天我们定了一家学校附近的清吧给他庆祝,我骗他先进去等着,然后跟唐见疏去外面拿蛋糕想给他个惊喜……” 他声音越说越小,那些被他强行埋在脑海里记忆再次翻涌出来,当时的情景谢衍之到现在都能分毫不差地复原一遍,是他事后无数次在梦境里反复重现,反复折磨过的画面。 感受到环在腰间的双臂力度逐渐加大,季书辞把手从他肩上慢慢挪到背上,似有若无地拍了两下。 “然后店里就失火了。”谢衍之道。 原因是后厨操作不当造成的火灾,店里消防通道被占用,大部分的人都没跑出来。 清吧的位置又在两条小巷子的夹缝口,消防车第一时间进不来,耽误了最佳救援时间,导致当时店里包括老板客人跟工作人员,一共死了十几个。 也包括在后厨附近的刑小龙。 等谢衍之跟唐见疏提着蛋糕过去的时候,门口早就嘈杂慌乱围满了人。消防车救护车都停在附近,有救火善后的,也有抬着担架往里送白布的。 第51章 店门废墟还冒着灰黑色的烟,烟雾散开一片狼藉,进进去去的救护人员背后,墙壁上的挣扎扭曲的血手印清晰可见。 “店是我选的,也是我让他先进去的,我推卸不了责任。”谢衍之松开季书辞,声音融在半空中,像是自言自语,“如果我也在里面就好了。” 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回到当时的情形,他依旧没法预知接下来的事,但他宁愿他没选择出去,而是跟刑小龙一起永远留在那场火灾里。 季书辞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继续抱上来的意思,不自觉地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左胸腔,等那阵跳动过去后,才在他肩头捏了捏。 “不怪你。” 他知道,意外并非可以人为决定的,但如果意外产生的前提跟个人沾上了关系,哪怕这个关系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这个人也会变向替老天爷背下这口黑锅,从此扛着这段内疚自责一辈子受煎熬。 之前在谢衍之在说自己背上伤疤来历的时候他就觉得那股哀痛来得很莫名奇妙,现在才终于明白原因。 他之所以会不要命地去救村长一家人,除了本身的善心外,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赎罪。 晌午的风还是有点微凉,季书辞虚坐在谢衍之旁边,心里清楚有些话说出来可能也没用,但他还是要说。 “可这不是你的问题,意外事故从来都不是我们能预测到的,你不要把这个罪名担在自己肩上。” 谢衍之没回他的话,只是静默不动地坐着。 “死者没法在生者无尽的自责里活过来,我们能做的只能是替他们完成他们想做的事——比如照顾他的父亲。” 季书辞看着谢衍之一直低下去的头,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手掌就已经在上面拍了拍:“要我陪你回去再看看他爸爸吗?” 谢衍之被他哄小孩一样的动作弄楞了,宕机了好几分钟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去了,刑叔不想看到我,我之后再托人给他送点东西吧……” 刑小龙去世后,他刚开始也会经常过来看望刑权,但刑权每次对他都是冷眼相向。他不想刑权看见他心烦伤感,后面就再也没来过,只是每个月都会托人送点东西跟钱过来,逢人问起来就说是小龙的朋友。 刑小龙人缘一向就好,村里也没人觉得奇怪。 他今天过来只是因为刚好来了平化市,想亲手把东西放到刑权门口,顺便看看他身体怎么样,没想过会直接跟他打上照面。 刑村是他一直不敢来的地方,因为在这里他埋葬了自己的朋友,埋葬了一个黑皮健壮,永远笑嘻嘻,永远乐观聪明但却没有未来的朋友。 季书辞认真说道:“如果以后你需要我陪你过来,跟我说就好。” 谢衍之看着他,突然叫了他一声:“书辞。” “怎么了?”季书辞问。 这还是他提议别叫自己季老师后,谢衍之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喊自己。 季书辞这个名字是当年他爸妈临上户口前翻了两个晚上的新华字典才找出来的,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寓意,是他妈单纯觉得很有书卷气息,很符合对自家儿子的期盼跟初印象。 只可惜这点书卷气最后硬生生被季书辞活成了生人勿近的清冷气。 书辞两个字搭配得很协调,本来就很好听,从谢衍之嘴里喊出来,就更好听了。 谢衍之看着他笑了笑,不是以往那种随性戏谑的笑,而是认真由心的。 “谢谢。” “不客气。”手机短信弹来出租车即将抵达的消息,季书辞拉着谢衍之站起来,也回给他一个明显的笑,“你不是不喜欢我跟你说谢谢吗,你以后也不用跟我说。” 谢衍之含笑点了点头,用大拇指在嘴唇上碰了一下,又把小拇指伸给他:“那你跟我拉钩。” “……你幼不幼稚?” “这有什么幼稚的,按了才算承诺。”谢衍之道。 季书辞在他脸上扫了一眼,虽然不理解这种奇奇怪怪的仪式,但还是跟他按了一下。 “好吧。” 回去的路上谢衍之也恹恹的,季书辞知道他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走出来,也就没吵他。直到两人走进山庄后,他才总算恢复了点精气神。 山庄里的特色餐厅很多,但吃惯山珍海味的人有时候就馋那种路边小摊的“垃圾食品”。 季书辞现在有点头大,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出现在一个人挤人的场景里,但他现在确确实实就是排在一条几米长的队伍后面给谢衍之买牛肉丸。 这个世界有时候太魔幻了,他总在做一些自己认知以外的事。 谢衍之从人堆里拿着一大袋小吃过来的时候,季书辞刚好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牛肉丸等他。 “回去吃吧,太多人了。”谢衍之连口型带手势地跟他比划,顺嘴还叼走了他刚插在签子上的丸子。 他是喜欢热闹,但这种摩肩接踵转个头就能亲上一口的场面也太热闹了,不适合他,还是回民宿里自在。 反正也只有他们两个在。 董酥白这两天带着姜烯叶蕊到处玩,毕竟是在节假日,他不想耽误其他游客的兴致,也就没再肆意包场,只是给狗仔塞了笔数目不小的钱,让他们不准跟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视野范围内。 从他们公开恋情到现在也有七年了,但七年之痒在他们身上却没体现过。 第52章 一个流量实力并存的影帝,一个名声在外但没人知道真容的经纪人。 姜烯总喜欢挂在董酥白身上耍赖撒娇,董酥白也总是顺着他。 谢衍之闲来无事问过季书辞跟他们认识的缘由,偶尔刷微博的时候也会刻意关注一下董酥白的娱乐新闻。 网友都喊姜烯喊嫂子,但谢衍之有种男人莫名的直觉,这个嫂子的名头可能安错人了。 他这几天跟季书辞差不多把山庄都转了一遍,晚上实在是走不动了,正好季书辞手上有工作要忙,他就顺理成章地在床上躺尸。 只是他嫌一个人躺尸无聊,从自己房间挪去了季书辞房间。 季书辞专心研究自己的课件也没顾上他,等抽空转头看的时候,才发现他下棋给自己下困了,趴在床上撑着头昏昏欲睡。 民宿的床垫很软,肘关节撑久了还在床垫上凹了两个小坑。谢衍之撑不太稳,脑袋随着手肘一点一点的。 人在半睡半醒状态下对肢体的控制能力几乎为零,他下巴往右边一偏,眼看就要砸在床垫上,季书辞下意识地用手托住他的脸。 谢衍之的皮肤没有他想象中的好,可能是因为冬天的缘故,脸上有点拔干。 房外的灯从他们进来开始就没开过,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这个姿势也太奇怪了,季书辞托着他的脸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正纠结要不要叫醒他,谢衍之就已经睁开眼睛了。 他眼底清澈不像是有睡意的样子,余光瞟到季书辞抚在自己脸上的手,似笑非笑地开口道。 “干嘛呢,看我手无缚鸡之力调戏我是吧?” 【作者有话说】 谢衍之:装睡看看可爱的季老师会怎么做 第28章 你不会丧失性冲动了吧? 灯带幽静的黄光打在谢衍之睫毛上,在他眼睑下拉出了几条浓密的阴影,很长,很浅,也很好看。 季书辞不是傻子,看他这样就意识到自己又上了他的当,顿时把手抽出来,任由他脑袋“哐”一下砸在床上。 谢衍之捂着下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疼。” “疼死你算了。”季书辞知道他是装的,站起身在包里翻找着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心里有点懊恼。 自己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是吃一堑长一智,唯独在谢衍之这里栽了跟头。次次都上当,当当不一样,吃完一堑又吃一堑,最后终于吃饱了。 他从包里拿出几张膏药递给他,眼看时间不早了,把人拽起来就要送客:“回你房间去,趴着对你腰不好。洗完澡把膏药贴了,早点睡,明天早上就回去了。” 谢衍之气若游丝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你怎么出来玩还随身带药啊?” 他现在看到这个辣椒膏就跟撞见牛鬼蛇神似的,这玩意儿贴上去的感觉太刺激了。效果是有的,就是半夜辣得他翻来覆去睡不着,闭着眼睛都在跟被子激情对打。 季书辞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为什么自己会随身带药,还不是因为有些病人实在没有自觉性。 让他拄拐杖贴膏药就跟架着他上刑一样,再怎么说一张膏药平均下来也几十块钱,浪费了多可惜,更何况还是对他有好处。 谢衍之磨磨蹭蹭地从床上蛄蛹下来,微信随着季书辞的打字声传来一条航班提示短信。 他盯着上面仿佛夺命一样的“6:30”重重叹了口气,对这个航班时间的怨言简直比太平洋的水还要深。 “……”他揉了揉额头,“你为什么每次买票都要买最早的一班?” 他跟季书辞前前后后坐了好几趟飞机了,每次都能精准无误地吸入机场第一抹新鲜空气。 季书辞从小到大的生活作息都是早睡早起,理所应当道:“少熬夜对你身体跟脑子都好。” “你才30岁养什么生啊。”谢衍之小声嘀咕一句。 “二十七。”季书辞严谨地纠正了他的错误,连推带赶地把人撵出了房门。 眼面的木门毫不留情地关上,谢衍之反抗无效,只好认命地回去收拾东西。 他们本来是想带叶蕊一起走的,但小姑娘玩嗨了不愿意走,季书辞没办法只好退了她的票,国庆后再让董酥白把人顺道捎回来。 谢衍之回去后在季书辞的严加看管下老老实实当了几天残疾人,给他闷得都要长蘑菇了。 好不容易把脊椎养到能自己走路后他实在没忍住,软磨硬泡又是撒娇又是装可怜地央求了好久,才跟季书辞讨到一张出去走走的假条。 他下楼前想着在小区散散步就好,但散着散着,人就散到了一家名为dabble的酒吧门口。 卡座边上,唐见疏正学着老板的样子笨拙地调了杯酒,扭头炫耀的功夫就看见谢衍之,脸上有点意外,笑嘻嘻地把杯子递给他:“稀客啊,试试,特意给你调的。” “你这个特意还挺突然。”看他一脸谄媚的样就知道没好事,谢衍之拖了条高脚凳,“谁知道这东西有没有毒,我可无福消受。” “小衍,你这段时间可没常来啊。” 唐见疏身后,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朋克范男人——整个酒吧从里到外唯一一个直的生物。 他从兜里掏了出几颗糖,扔了一颗过去:“怎么今天想起过来了?” “没办法,最近一直有事。”各个方面都有事。 第53章 牛奶糖是谢衍之喜欢的味道,想起刚刚老板掏糖的熟练动作,他没忍住笑了笑。 “怎么,以前掏烟现在掏糖,嫂子管得严啊,烟都不给抽了?” “那是,谁让我这身份要再升一级了呢。”老板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笑得合不拢嘴,“我媳妇怀孕了,我马上要当爸爸了。” 唐见疏一口酒差点噎在喉咙里,眼珠子都瞪圆了一圈:“真的假的?” “真的,前几天去医院才查出来的。”老板找出检查单的照片给两人看,眼神颇有点向单身狗炫耀的意味。 “滴滴——” 他手机突然响了两声。 “我靠,你们搞什么,我是来跟你们报喜的又不是来跟你们讨红包的。”老板看着支付宝页面上两个五万整的转账,惊得手机都差点没拿稳。 玩太熟了他都快忘了,面前这两个可是实打实的富家大少爷。 谢衍之跟唐见疏默契地对视一眼:“谁说是给你的,给孩子的见面礼。嫂子怀孕了要好好养身体,留下后遗症以后就不好调理了。” 老板指着吧台后面等着的几个人:“我知道,今天刚好过来谈合作,谈完我就回去,酒吧这几个月先让我弟帮我照看着。” “他跟你们不熟,你们来了有什么需要还是跟我说,我让他办去。” “行。”唐见疏揶揄地推了他一把,“快去吧,弄完赶紧回家陪嫂子。” 他转头跟酒保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可以把把自己点的东西送上来了。 店里现在的人不多,唐见疏又随口喊了几个经常一起陪酒的男生,无意间扫到谢衍之食指上的戒指,惊讶道:“从哪买的戒指,品相这么差?” 他说着伸手就要拿去看,谢衍之下意识地躲开他的手:“自己做的,手工店这种材质算高质量了。” “自己做的你这么宝贝干嘛,我还以为哪个情人送的呢,碰一下都不行。” 唐见疏看他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只当是又抽风了,也没多想,正好喊来的人都到了,就顺手按习惯倒了几杯酒在桌上。 “衍哥。” 软皮沙发向下凹了点弧度,一个打扮精致的男生坐在谢衍之旁边,声音有些胆怯,但娇滴滴的。 他端了杯度数不高的酒就想碰杯,只是杯口都还没升上去,就被谢衍之或有意或无意地避开了。 酒杯在空中碰了空,这是谢衍之第一次拒绝他们,男生愣在原地脸上有点尴尬,唐见疏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谢衍之刚刚纯粹是脑子带动身体的本能举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也愣了一下,歉意地朝他笑了笑,抬起杯口跟他碰了杯。 “不好意思,刚刚没注意。” 唐见疏喊过来的陪酒一共四个,都是二十几岁长相可爱的男生。 他知道谢衍之的脾性,所以挑来的人心术都还算正,只干本职工作,不想那些有的没有。 谢衍之平常来酒吧的时间很多,跟这群人玩的时间也很多。知道他们很多都是生活所迫,所以并不会讨厌或者看不起他们,对他们多多少少也会额外照顾,多给点业绩。 只是今天他明显察觉到自己状态不太对。 如果说他以前来酒吧就像是回到属于自己的领地一样畅快自在,那今天这点自在里还多了一些其他的感觉。 他刚开始进门的时候没分析出来,现在想想,这种感觉好像可以归类为心虚——是那种背着老婆孩子偷摸逛青楼的心虚。 他拧了拧眉,很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出现的束缚感,限制他的行动也限制他的心情,脸上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烦躁。 唐见疏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反常,打赏了小费让陪酒的人先出去,搓着下巴困惑又担忧地端详他。 这人虽然一直都洁身自好守身如玉,但也没到摸一下都不行的程度啊。 “你怎么回事?几天不见哥们你不会出家了吧?”他揪了一把他的头发,确认上面不是假发,虔诚问道,“大师法号叫什么,如果我想跟财神爷攀个亲戚的话,您能帮忙引荐一下吗?” 谢衍之深吸一口气,白了他一眼:“我要是有通天的本事第一个就把你嘴巴缝上。” 唐见疏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身位一个医生,他站在专业的角度判断了一下谢衍之现在状况,有点焦虑,有点纠结、有点不知所措、有点没头没尾。 成年男性出现这种现象也属于正常情况,一般或许由生活经济等各方面压力引起,或许由于思虑太重损伤了脑细胞,又或许是由于纵欲过度导致的精气神缺失…… 但这三种情况显然跟谢衍之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啊。 唐见疏轻啧了一声,排除所有错误答案后,他脑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选项—— “你不会是阳……嗯……等一下。”他顿了顿,换了个稍微雅观一点的问法,“你不会是……丧失了一点性冲动的能力吧?” 【作者有话说】 我的文案……经历了无数次删删改改,最终跟编编商量一下,又换回去了 文案好难写 (tot)/~~~ 想问问大家会觉得节奏慢嘛,要不要我稍微加快一点? 第29章 暴力殴打 谢衍之沉默了几秒,看都懒得看他:“你讲话还真委婉。” “过奖过奖。” 第54章 唐见疏搓着手嘿嘿一笑,只是这个笑容没持续多久又被他收了回去。掰着谢衍之左右看了看,就差摸出一个听诊器给他听心跳了:“可你这才多大,不应该啊?” “你是不是看什么白日宣|淫的不雅视频了?还是撞见什么现场受刺激了?” 谢衍之本来就心烦意闷,被他问得更烦了。想不明白原因索性放一放,过段时间忘了就不用想了。 听唐见疏越说越离谱,他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别给我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就是今天没兴趣。” “……好好好,那谢大少爷什么时候有心情我在问?” 唐见疏勾了杯酒欲言又止地晃了晃。 放以前谢衍之对酒是能不喝就不喝,但今天大约是被唐见疏影响了,竟然对酒精产生了点欲望。 莫吉托的后劲不大,不用担心喝醉耽误事。酸甜的口感和薄荷的清香在嘴里交织四散,灼烧跟清凉混搭成一种巧妙的平衡,不至于太过刺激,但又很好回味。 唐见疏适时提醒道:“别喝多了,到时候背上伤口过敏有你后悔的。” “啰嗦。”谢衍之现在没有品酒的心情,解渴似的囫囵灌了两杯,手机屏幕却在此时亮了,弹出来一个微信聊天框。 唐见疏顺势低头看了看:“谁啊?出来几分钟就着急了?” “看见头像了还问?”谢衍之好整以暇地扫他一眼,“天天醉温之意不在酒地给我们家季老师发什么外伤注意事项,你会认不出来这个头像是谁?” “……”唐见疏动作僵了一下,他们什么时候熟到信息共享了? 他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一个度,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是关心你好吧,没良心的东西。” “谢谢啊。”谢衍之似笑非笑道,“可我又没有外伤。” 唐见疏刚到嘴边的解释被他噎了回去,跟他大眼对小眼地看了足足两分钟,硬气地转走话题:“懒得跟你讲话,还不快回人家消息,说不定找你有事。” 好在谢衍之只是调侃,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点进微信了看了眼,起身道:“还真有事,我先回去了,酒钱出去我给。” “哎哎,你去哪?”唐见疏反手拦住他。 “去我姐家,他说我姐有本竞赛的书想借用一下。”谢衍之低头快速回了消息。 “等等!带我一个。”唐见疏默算了下时间,“晚上有个高中同学聚会,也在附近,现在还早刚好过去坐坐,我也好久没见云瑶姐了。” 谢衍之点了点头,唐见疏之前在大学的时候就经常蹭他跟他姐的视频电话,也算是没见过几次面但又熟悉的网友。 酒吧附近没有停车场,唐见疏的保时捷挤在路边的临时停车点上。谢衍之昨晚熬了大半夜写程序,早上又被季书辞强行拖起来吃早饭,这阵在酒精的加持下越发觉得困。 他随意挑了首平缓的英文歌,闭眼靠在垫子上半眯了一会儿。 半睡半醒间他听到车门锁扣弹开的声音,紧接着车窗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季书辞看他靠在窗边没有直接开门,等人睡眼惺忪地抬头看向自己,眼神逐渐从模糊过度到清明后,才动了动手指示意他让开。 柠檬香跟白兰地的味道淡淡盘旋在谢衍之周身,季书辞关上门,把他让带的生肖手链递给他:“你不是跟我说下楼散步吗,小区里什么时候开了酒吧?” 谢衍之换到另一边窗户靠着,待了一会儿又挪了回来,像是找到了比窗户靠起来更舒服的地方。 “没喝多少,是昨天只睡了三个小时太困了。” 谢衍之咳嗽一声,表情闪过几分心虚,避重就轻地敷衍了两句,把垫子往季书辞身上一放,自然而然就靠了上去。 季书辞微微皱了皱眉,他不讨厌别人喝酒,但讨厌明明知道自己伤没好不能喝酒的人还要喝酒。 他很少管别人的事,最多也就是提醒一下,听不听他都无所谓,毕竟那是人家自己的路,是死是活跟他没关系。 可他对谢衍之不听他的话却罕见地有点不悦,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掌控欲已然在他心里生了根。 他从小到大都不会明面上跟人吵架起争执,生气的唯一表达就是冷脸不理人。 谢衍之一路上都在补觉,以至于下车后季书辞走在旁边一句话都没跟他说,他才意识到不对。 他跟唐见疏对视一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以为是他因为自己骗他生气了。 季书辞没来过谢云瑶家,不知道具体位置,只能盲目地领先他们半步往前走,也没留意跟在旁边的人影慢慢落后了几步。 “嘶——” 背后传来一声轻呼,季书辞下意识转过头,看见谢衍之背对着他蹲在绿化带边上,弓着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 “怎么了?”季书辞问道,“是不是腰又痛了?” 他等了一会儿没见谢衍之回复,走上前正准备拉他起来,原本在地上半天不动弹的人突然转过身,手里捧了几多紫白相间的小花冲他笑了笑。 “好看吗?送给你。” 夕阳的余晖红得像要滴出血似的,谢衍之把手往上伸了伸,季书辞的心跳随着他的动作莫名空了一瞬,眼皮不受控制地眨了两下。 “好多都踩坏了,就找到几个完整的。”谢衍之站起来不由分说地把花塞给他,“别生我气嘛,我以后保证不骗你了,说话算话。” 第55章 季书辞还没从刚才一瞬间的失神中走出来,发现他误会自己不高兴的原因,刚想跟他解释,身边就幽幽传来一句风轻云淡的唱腔。 “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唐见疏意味深长地打破两人的对视,完全没有破坏氛围的歉意,对谢衍之无比幼稚且颠覆他在自己内心形象的举动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 季书辞趁他们两个眼神打架的空挡调整好情绪,下意识握了握掌心的小花,再开口时语气一如往常:“没生你的气,你姐姐家住哪里?空手登门不礼貌,我买点水果带上去。” 他转移话题的水平比唐见疏好不到哪去,谢衍之听出来了,也顺坡走下去了。 “前面拐个弯就有便利店,其实不用买东西,我姐家跟个大超市一样,什么都不缺。”谢衍之道。 “基本的礼貌要到。” 季书辞没多说,顺着他指的方向往前走。沿路看到一个趴在路边乞讨的乞丐,面前的板子上写着讨钱给父亲救命。 谢衍之摸了摸口袋,随意放了两张五十的进去。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好人一生平安!”乞丐双手合十对着他拜了拜。 谢衍之脚步没停,摆摆手没说什么。 直等走过这段路十几米的距离,季书辞才提醒道:“这类人很多都是骗子。” 那个乞丐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但保暖程度一点也没含糊,手上也没有多少茧子。四肢健全的成年人,真的需要救命钱,大部分都不会选择干跪在地上乞讨这条路吧。 “季老师你别管他,他在路上见个乞讨的人都会给钱。”唐见疏笑着拍了拍谢衍之的肩,“按他的话来说,万一帮到一个真的,功德簿上又得添一笔。” “反正给的也不多,就当我积德行善不行啊。”谢衍之打开他的手,停在便利店门口,“你们买吧,我先上去跟我姐说一声。” 他来之前给谢云瑶发的微信到现在一直没回,不确定家里有没有人,想着先上看看,没人的话就自己把书拿出来。 他虽然有谢云瑶家的钥匙,但如果里面没人他也不好自作主张带朋友进去。 谢云瑶家住20层,谢衍之按了几下门铃没回应,还以为他们一家出去玩了,正准备拿钥匙开门,把手就“咔哒”一声往上拧开。 “小衍?你怎么过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开门的是个略微有点发福的男人,脸颊的赘肉填平了下颌线,但光从五官眉眼上看,不难看出底子不错,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个帅哥。 “姐夫。”谢衍之往里看了眼,“我姐不在家吗?” 周琦摇头道:“瑶瑶带君君跟朋友出去玩了,估计得明天才能回来了,你找她有事吗?” 谢衍之皱了皱眉,尽管只是一闪而过,他还是捕捉到了周琦脸上一星半点的慌乱。 “我找我姐拿本书,她不在也没事,我进去找找。” 谢衍之说着就要进门,周琦见状立马横跨一步拦住他:“瑶瑶的东西不好找,你也知道她的习惯,不喜欢别人进她房间,等她到时候回来了我再打电话让你来吧。” 他话音未落,身后房间里就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响声。 谢衍之敛回神色,眼底透出一种锐利跟警惕,审讯性地在周琦脸上扫了一遍。在他为身后动静分神的瞬间,一把推开他径直往里面走。 “小衍!”周琦表情微变。 谢衍之头也没回,他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但家里总共只有五个房间,四个都是开着门的,只有谢云瑶的房门紧闭。 “姐?” 谢衍之转了几下门把手,发现转不动,后退两步一脚踹在门上。 木门发出一声闷重的撕裂声,随着大门缓缓向里推开,谢云瑶淤青的手臂、泛红的嘴角、挂着泪痕的眼尾和一副震惊的表情通通灌进他眼底,跟一把把利刃一样贯穿而出。 周琦赶过来,站在后面一时间手足无措。 没等他讲出一个字,谢衍之就一拳砸在他脸上。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歪向一边,被身后的盆栽柜挡了一下才稳住重心。 “小衍!”谢云瑶惊叫一声。 盆栽跟多米诺骨牌一样接二连三地砸下来,瓷片碎裂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 谢衍之整个人被一股迅涌强烈的愤怒驱使,全身都绷紧了,没给周琦任何喘息的时间,拳拳到肉挑着痛点地打在他身上。 谢云瑶现在的状态他还有什么不明的。 周琦170斤的身体被谢衍之揪着衣服托到门口,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滚!” 谢衍之又重重补了一脚,踢得周琦丝毫站不起来,蜷缩在地上挣扎。 “小衍!”谢云瑶跌跌撞撞地跑上来。 谢衍之心口的情绪短时间平复不下去,撑着门框止不住地轻喘咳嗽,摆了摆手想说没事,但胸部突然蔓上来的压迫感让他分不出神说话。 他加大呼吸的频率,可氧气像是被堵死在外面一样怎么也钻进不去。四肢一阵微小的痉挛,脖子像被死死掐住一样吸不上气。 胸腔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他顺着门框缓缓往下滑,在即将坐到地上的时候,背后伸来一只手稳稳扶住了他。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声音——是季书辞。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我又来晚了私密马赛,佩佩改审核机制了,我以后不能再半夜踩点更新了┭┮﹏┭┮ 第30章 “小衍,人是会变的。” 肺部的严重缺氧导致他短暂出现耳鸣,谢衍之顺势靠在季书辞怀里,揪着胸腔大口大口无用功地换气。 周围慌乱的脚步声好像远在天边又好像近在咫尺,他隐约间还听到谢云瑶焦急地问他药在哪里。他集中不了注意力,只能下意识摸了摸大衣内侧口袋。 但他手里使不上劲,扒拉了半天也没摸到。 唐见疏晚了几步上楼,刚走到门口,见状脸色顿时一沉,赶紧跑上去从他大衣里翻出哮喘喷雾,在空中按了几下后迅速塞到他嘴里:“张嘴!深呼吸!” 谢衍之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本能地捂住他的手吸了一口。几秒钟后,他胸口的起伏程度才随着氧气一点点重新涌入肺部慢慢平缓下来。 那股致命一般的禁锢力逐渐从喉间撤出,谢衍之好不容易从窒息感里逃出来,艰难地平复了许久。 等意识稍微清楚后,他才迟缓地察觉到扣在自己肩上的手在缓缓收紧,里面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事啊。”他说话的音量还很轻,虚虚捏了捏季书辞的手背,像是安抚又像是跟他保证,“别担心,小毛病而已,没事的。” 哮喘跟了他十几年,他不是第一次发病了,身上带了药就不至于危及生命,过去了也没当回事。 但季书辞显然没从刚才的惊吓里缓回神,良久后,才沉默地点了点头,只是手上抱住他的力度依旧没松。 他从头到尾的反应都很镇定,没有惊呼也没有手足无措,但谢衍之能看出来他是真的被自己吓到了。 “真没事了,我不骗你。”谢衍之道。 人处在危险状态下大脑会高度集中地铸起保护围墙,直等这阵危险过去后,一些零碎的回忆才能逮住机会见缝插针地钻进来。 谢衍之刚才的表情称不上狰狞,但也绝对不好看。 按这么想想的话好像也不能说没事—— 他英明一世维持的美好形象没了! “你这一天天能不能稍微注意点,自己身体怎么样心里没数吗?”唐见疏看他缓过来了也松了口气。 拧好盖子把药还给他,视线落在谢云瑶身上,没说完的话霎时卡在嗓子眼里。他刚刚只顾着谢衍之没注意,现在才看到谢云瑶身上触目惊心的伤。 他扭头看了眼门口蜷缩在地上的周琦,瞬间明白了什么。 谢衍之下手又准又狠,周琦常年坐办公室虚于锻炼,浑身密密麻麻全是阵痛,不用掀开衣服都知道绝对青一块紫一块。 谢云瑶惊慌失措地扶着谢衍之:“小衍!你怎么样了?跟他生什么气啊,你吓死我了。” 谢衍之没回答他的问题,给唐见疏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关门。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语气低沉而严厉,没有半点平常懒散玩笑的样子,每个字都平静地透露出让人不敢抗拒的压迫感。仿佛置身沙暴中心,即便是谢云瑶从小跟他一起长到大,也难免楞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朝门口看了眼,目光无神地粘在木门上,许久才转回头,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出什么。 谢衍之半边身子压在季书辞身上,熟悉的味道让他莫名觉得很安心很贪恋,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借季书辞的力站起来,拉着谢云瑶坐回沙发,全然不在意自己还没彻底恢复正常的呼吸道。 季书辞倒了杯温水给他让他别着急,唐见疏则找出药箱坐在一旁给谢云瑶简单处理伤口:“云瑶姐,到底怎么回事?君君呢?” “我送君君跟不等式去朋友家了。”谢云瑶勉强扯了扯嘴角,不想把自己这点破事分担在小辈身上,“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提了。你们都吃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你们弄一点?”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谁也没讲话。偌大的客厅一时间寂然无比,只有棉签包装袋触碰药瓶细小的摩擦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衍之抿了口温水,冷声道:“你不要转移话题,这事不给我一个解释完不了。” “不光彩的是他,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是你弟弟,你有什么事不能找我!更何况还是这种事!” “我知道你不想我跟爸妈替你操心,可是——”他顿了顿,抬眼看着谢云瑶,对上她落寞的表情,不得已放软声音认真说道,“可是你是我姐,我不能让你被别人欺负,谁都不行。” 他刚才下手打周琦的时候是被那些伤口气昏头了,其实心里没数,他不确定自己脑子里闪过的想法是真是假。 但随着他一拳接一拳砸下去,周琦嘴里除了哀嚎竟然没有一星半点的辩解时,他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谢云瑶身上的伤,就是他打的。 地上破裂的盆栽由于受力不均衡,“哐啷”一声倒了下去,本就裂开的碎片又摔成好几半,晃晃悠悠地四散开。 谢衍之一动不动地坐着,执意等谢云瑶跟他开口。 谢云瑶的家庭在他看来一直都很美满,她上次来家里的时候谢衍之看出不对劲,但也只以为是两人吵架了,从没往家暴方向想过。 周琦是从山村里出来的小子,家境情况在同村算很好了。村里的教育资源不敢恭维,他爸妈知道能让他永远走出大山的唯一办法就是读书,便咬咬牙来大城市捡垃圾供他上学。 第57章 谢云瑶当年不想上那些贵族学校,就去了市里的一中,就是在这里跟周琦成了同班同学,准确来说她也就是下嫁。 高中的感情青涩懵懂,友情跟爱情短时间很难区分清楚,两人情窦初开后谁也没跟家里人说。 谢云瑶聪明,每次模考大考都在年级前几名。周琦为了不跟她异地拼了命地学,所有课余时间娱乐时光全都不要了,高三一整年从400不到的分数直接逆袭到600多,卡着调剂线跟谢云瑶挤去了同一所学校。 谢衍之跟他爸妈都是等两人刚大学毕业就要结婚的时候才知道他们的事。 谢家父母很开明,不看重家室之类的外在条件,但毕竟是自己的宝贝女儿要嫁人,难免动用了点手段把周琦调查得干干净净,这才同意两人结婚。 周琦调剂的专业是动物医学,名校毕业也很难就业。谢爸爸索性把他带到公司亲自教,又给他一笔资金让他出去创业。 周琦也没辜负他的厚望,花了几年的时间成功做起了一家房地产公司,把当时谢爸爸给他的资金成倍报答了回去。 谢云瑶不恋爱脑,清醒独立,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所以两人婚后三年多都没有过性生活,一来是她怕疼,二来也是怕有意外发生。她觉得两人的未来都还没闯出来,给不了孩子一个平稳健康的成长环境。 周琦从始至终都顺着她,直到时机成熟后才有了第一个孩子,起名叫——周念君。 谢云瑶有过生二胎的想法,但周琦打死不同意。 他见过谢云瑶备孕生产的全过程,心疼到不知道哭过多少次,说什么都不肯她再吃这个苦。 这些事情有些是谢云瑶口述的,但大部分都是谢衍之亲眼看到过,亲自体会过的。 所以他到现在都觉得很不可置信,周琦在他眼里一直都个可靠稳重的人,老实又善良,对谢云瑶,对自己和爸妈都好得没边,怎么也没法跟家暴扯上关系。 “可是小衍,人都是会变的。” 谢云瑶听他回忆起这些眼眶微微泛红,手上的伤口被碘伏润得有点疼,但没她心里疼。 以前的美好是真的,现在冷漠可憎也是真的。她动心比周琦晚很多很多,可她对周琦的感情却比他对自己的深更多更多。 “君君三岁多的时候就不一样了,他说公司很忙,经常很晚回家,有时候忙狠了就不回了。” 谢云瑶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掉眼泪,偏过头眨了眨眼睛:“很可笑吧,女人对感情的敏感度很强,有一点变化都能看出来的。” 生意做起来了,手里有钱了,从小周变成周总。外面的诱惑变多了,心也就跟着变了。 家里的玫瑰放久索然无味,外面的小花再潦倒也能吸引人。 谢云瑶发现他在外面成群地沾花惹草后发过婚后第一次火,她心气高,受不了这种肮脏的事,跟他提了离婚。 周琦当时跪下来跟她道歉,边扇自己嘴巴边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谢云瑶顾念两人十几年的美好,也舍不得孩子缺少父爱,心一软就答应了。 事后周琦是变好了,但也只好了短短的几天。 后面非但没断绝跟那些女人的联系,反倒变本加厉,饭局上碰的壁回家就撒气在她身上。刚开始只是推搡几下,慢慢的就变成打骂。 她怕君君看到这些留下阴影,只好找了理由把他送去寄宿学校。 孩子不知道父母间的事,可周琦偏偏对孩子越来越好,谢云瑶每次想跟他离婚,看到孩子跟他玩时露出的开心笑容,又下不了这个决心。 他不可能放弃孩子的抚养权,但也不想他没有爸爸,不想摧毁他现在幸福美满的家庭,即便这些是假的。 “你是不是觉得是君君拴住我了?”谢云瑶忍到现在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孩子永远是她的软肋,“可这怎么能怪他呢,明明是我们亏欠他了。” 谢衍之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知道,不怪君君,也不是你的问题,你们才是最无辜的。” 谢云瑶想起什么,突然看向他:“小衍,你答应姐姐一件事好不好?” “我答应你,我不会跟爸妈讲的。”谢衍之哪会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微一停顿,话锋一转,“但是姐,你之后的安排必须全部听我的,这个家我不会让你再待下去了。” “我晚上就让人把君君接回来,再找人帮你们把东西搬走。你学校附近也有家里的房产,你跟君君过去住。 “姐,听我的话。” 谢云瑶擦掉泪痕,轻轻点了头。 唐见疏在处理伤口,谢衍之在安排事情,季书辞干坐着觉得不自在,就起身去厨房准备下点面给他们垫垫肚子。 门铃突然响了两声。 季书辞放下围裙开门,外面除了已经爬起来的周琦外还多了两名警察。 其中一人亮出警官证:“你好,请问你是谢衍之吗?” “我是。”谢衍之走过来,猜到是周琦报了警。 警察转头看了周琦一眼,又转向谢衍之:“就是你打的人是吗?还请麻烦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准备让季老师发现小谢以前跟他认识~ 第31章 助攻 谢衍之不意外周琦会报警,就算他不报自己也会报。 他打人事出有因,警官大致问了当时的情况,跟季书辞和唐见疏录完口供,就准备带涉事三人回警局。 第58章 季书辞不放心谢衍之,本来想陪他一起去,但谢衍之不想他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晚上我让人接了君君,一会儿差不多就到了,你在家帮忙照一下他。” 大约是看季书辞有些不安,谢衍之笑着凑过去跟他耳语,避开旁人的视角在他掌心勾了勾:“君君也是竞赛生,看在我们关系这么好的份上,季老师给他开开小灶呗。” 淡雅的檀木香一触即离,季书辞刚想说点什么,就见他撩拨似的朝自己眨了眨右眼,转身带着谢云瑶跟警察下了楼。 几秒钟后,季书辞微信上就收到一条消息,后面还跟了个翻滚小兔的表情包。 【别担心,一会儿就回来了。】 季书辞看着那个不断打滚撒娇的小兔子,默默长按点了收藏。 谢衍之长这么大第一次以当事人的身份进警局,警察跟几人再次确认了事发原因后让他先去等候室待着,随后派人分别送谢云瑶跟周琦去验伤。 他出门的时候也没加件衣服,被风一吹打了个冷战。起身想把门多掩一点,眨眼间的功夫就看见路年一脸严肃地从面前经过。 路年余光瞥见他,分神往这边扫了一眼,工作状态下的眼神多少带着凌厉审讯的味道。他现在正忙着处理手上的案子没时间叙旧,只是皱了皱眉,没多停留。 谢衍之半合上门坐回去,等候室外面人来人往,昼夜在警局好像按下了暂停键,永远都是灯火通明,无论他什么时候抬头都能看见穿着制服的警务人员手拿文件夹走来走去。 表面风平浪静的池涴不知道又有多少令人生畏的案子了。 周琦被警察带走没多久就放了回来。 他报警的目的就是想让警方以打架斗殴的名义惩处谢衍之,但他没想到谢衍之下手虽然狠但有分寸,他身上除了大片大片的淤青外没什么别的问题,自己倒是因为家暴被扣下了。 他进来的时候谢衍之正趴在桌上休息,敏锐地察觉有人推门,缓缓睁开眼睛跟他对上视线。 周琦没想到他也在这里,在他看来谢衍之依旧是个不确定的暴力分子,表情僵了一下,坐去了离他最远的位置。 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山上露营时坐在一起下棋,用草堆临时搭建出来的棋盘简陋但温馨。明明是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人,可谢衍之却觉得哪里都很陌生。 他在兜里摸到几根烟,想起这是在警局,又放了回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中才传来一阵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 “周琦,你对不起我姐。” 周琦听到他说话条件反射地绷紧身子,但谢衍之现在基本冷静下来了,只是淡漠鄙夷地扫视他一眼。 周琦从他眼神里读出了一种上位者不屑的情绪,在他印象里这不是那个张扬懒散的大少爷会露出的表情。 周琦被他看得发怵,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声比一声大:“我没什么对不起你姐的,我给了她爱,给了她家庭,给了她幸福,我能给的都给了。” “婚姻不是谁单方面的事,出了问题两个人都有错!” 他对谢家其实一直存在自卑心理,他们的世界相差太大,即便他现在功成名就,豪车豪宅样样不缺,但他真正站在谢家人面前还是会觉得无力,就跟被人无情剥夺了尊严跟面子一样。 可你要问他爱谢云瑶吗,他一定是爱过的,毕竟以前那些热烈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谢云瑶温柔,但骨子里是个一身傲骨只会把自己当成靠山的人。 周琦在她身上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种“被需要”的尊严,慢慢就对外面那些会娇嗔喊自己琦哥的女人有了好感。 他几句话把自己家暴的事实撇得干干净净,谢衍之感觉他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才真正认识了周琦这个人,这个他叫了好几年姐夫的人。 “尊严不是靠人给的。”他冷笑了一声,撑着脑袋好似在看一出还没上演的好戏,“你所谓的那些能给你尊严的人,离开你的公司,离开你的钱,你觉得他们还会存在吗?” “那又怎么样!” 周琦学着他的样子想让自己看起来沉稳淡定,但他没有谢衍之天生的气场,东施效颦就显得有些滑稽:“这些东西哪样不是我亲手打下来的成果,他们图我的钱,我图他们给我的感觉,我不吃亏!”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有说你们谁吃亏。” 谢衍之今天一天剧烈运动不少,腰上的倏地袭来一阵刺痛,他不动声色地侧身靠在椅背上,依旧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现在做出什么成绩,你都不能忘了你的公司是怎么起家的。” 谢衍之看着他,勾了勾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我们能让它起来,也能轻轻松松拆了它。” 他有意无意地咬重了“轻轻松松”四个字,周琦不知道他这话是认真的还是吓唬他的,愣在原地肌肉收紧,小腿都是僵硬的,后背直发凉。 等候室的门突然从外推开,周琦被这点小动静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向站在门口的警察。 警察接回验完伤的谢云瑶,让几人一起去调解室。 周琦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逃一样地走了。谢衍之也收回神色,起身跟了上去。 夜幕低垂,寒凉的晚风撩开窗帘。谢云瑶家里,盆栽柜经过一番摧残被砸得七七八八,整个大厅都是散落四处的泥土跟碎片。 第59章 季书辞大致打扫干净,拿着手机再三犹豫了许久,还是给谢衍之发了条微信问他情况怎么样了。 脸上时不时有人投来不加遮掩的打探目光,他放下手机,抬眸抓住那位还没来得及撤走的当事人,不解道:“怎么了?” 唐见疏讪笑两声有些尴尬,被他看得顿时支棱起来,舔了舔嘴唇问道:“季老师,你跟谢衍之是不是很熟啊?” 从他刚跟季书辞见面到看见谢衍之给他挡棍子,两人间暗戳戳的互动他不是没看见,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像谢衍之一贯的交友作风。 屏幕一直没有亮,季书辞翻转着手机心神不宁,随口应道:“还好,他在我家住了这么久,了解一点他的性格习惯很正常。” “你们好像还挺投缘的。”唐见疏笑道。 “嗯。”季书辞点了点头,唇角微微扬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他人很好,相处起来很舒服。” 唐见疏漫不经心地弯着眼睛:“说不定你们以前真的有缘分呢,你看起来很关心他。” “我不能关心他吗?”季书辞把视线从手机转向他,一脸疑惑又认真地问道,“你难道不关心他吗?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唐见疏玩味的笑容僵在脸上,刚燃起的八卦之火瞬间被一连三个问题扑灭了,季书辞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他知道这人绝对没听明白自己在讲什么。 “哈哈……关心,关心。” 他二十几年引以为傲的社交技能在季书辞这里算是输得彻彻底底,讲什么冷场什么。 看出他心不在焉没空搭理自己,干脆从立柜上摸了一个鲁班锁自顾自打发时间,心里祈祷谢衍之他们早点回来。 季书辞本来还以为唐见疏会继续说,等了半天没听见声音,转眼看到他手上的鲁班锁,蓦然愣了一下。 “这是哪来的?” 成色、材质、外观,都跟他家里那个一模一样。 “这是云瑶姐家,当然是云瑶姐的东西啊。”唐见疏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被他满脸怔愣的样子逗笑了,顺手递给他,“给你玩玩。” 季书辞下意识地接过来,摆弄几下,不出意外,还是解不开。 “哎呀,我教你,这个要用点巧招。”唐见疏可算找到能显摆的地方了,说一不二拉着季书辞就给他演示解法。 随着“咔哒”一声脆响,鲁班锁被分解成八九个长条木块。唐见疏嘚瑟地笑了两声,刚想跟季书辞炫耀炫耀,就看见这人用一种很微妙的眼神看着自己,像是疑惑又像是审视。 他不好说这一眼里面包含什么情绪,他只分辨出了怀疑,但他确确实实能感受到自己被盯得浑身发毛。 不是,这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翻书都没他快。 “你怎么会这个解法的?”季书辞不习惯弯弯绕绕,有事直接了当就问。 唐见疏以为他跟这个锁有什么深仇大恨,当机立断且毫无悔意地把谢姓兄弟出卖了:“谢衍之教我的。” 季书辞道:“他会解这个?” 他记忆中谢衍之说过他不会。 “他当然会啊。”唐见疏秉承着坦白从宽的原则,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利害关系,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于是知无不言,“这锁就是他老爸改过的。” “谢叔叔很擅长木工活儿,谢衍之小时候很多玩具都是谢叔叔做的,这个鲁班锁就是叔叔改的,解法跟市面上的都不一样。” 他说完端详了一下季书辞的表情,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咽了口口水试探性地问道:“这个锁……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季书辞微微挑了挑眉,“唐医生,你知道什么是鬼影吗?” “知道啊,人在半夜没有阳光照射下产生的影子嘛。这都是那些坏小孩吓唬人的,季老师你一个高知分子还信这些啊?” 唐见疏摸不清他突然问这个干嘛,暗自庆幸还好这个荒谬的说法谢衍之以前跟自己讲过,还能应付一下。 正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就听到季书辞喊了他一声。 “唐医生,这个锁的解法,能不能教我一下?” 【作者有话说】 谢衍之:你就把我的事说出去了??? 唐见疏:你也妹跟我说不让讲啊…… 第32章 “你还挺有男友力的” 今晚的天黑得特别快,月亮孤零零地待在一角,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潮湿像是在提醒接下来会有一场大雨。 谢衍之开门进来的时候,季书辞刚好在玄关放消毒液。看见两人一个不少地回来,他悬了半天的心终于落了地,微微点头示意:“怎么样了?” “没事了。”谢衍之语气透着几丝疲惫。 周琦因多次家暴构成故意伤害罪被拘留15天,他则因为动手是情有可原被批评教育了一通,给周琦出了医药费,又象征性地罚了几百块钱。 “君君已经在楼下了,一会儿收好东西就送他们走。” 像是验证他的话似的,他刚说完,身后就走进来几个保镖打扮的高大男人跟着谢云瑶往房间去 。 谢衍之帮季书辞把手上的塑胶手套脱下来:“你来家里是客人,怎么做起家务了。” “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闲着也没事干。”季书辞倒是无所谓这些,回想起唐见疏教自己的鲁班锁解法,沉默了几秒,看着谢衍之欲言又止。 第60章 “怎么了?”谢衍之从桌上拿了个橘子,掰了一半大的给他。 季书辞迎上他询问的眼神,迟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脑子里的猜测终归只是他的猜测,坦白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直记得那么丁点大时候,才玩了没几个月的玩伴。 但时隔这么多年,如果不是还好,要是真的是谢衍之,他也不一定还记得自己。 他心里没来由地有股说不出源头的紧张,第一次没有当日事当日毕。 算了。 谢衍之不知道他短短几秒想了多少事情,也没多管,余光时不时往房间扫,随手把橘子塞进嘴里,正想进去帮谢云瑶收拾东西,慢半拍发现家里少了一个人。 “唐见疏呢?” 季书辞淡淡指向阳台:“在外面叠乌龟。” 谢衍之带着一肚子困惑走出去,果然看见某位知名医生正把池子里的三四只巴西龟叠在一起,角落里还有一只晃动四肢肚皮朝上的受害龟。 “不是说医者仁心吗,我怎么看你像个活阎王?” 唐见疏在他刚回来的时候就听到他的声音了,有种直觉自己可能坑了好兄弟一把,索性埋头在阳台,坚决不走进去。 耳边响起季书辞刚刚威胁他不让说出去的话,愤愤道:“里面太冷了,外面待着舒服。” 谢衍之倚在门框上,闻言碰了碰他的额头:“没发烧啊,大冬天的外面比里面暖和?” “那当然。”唐见疏放风般快速往里面扭过头,小声抱怨道,“你那个季老师性格也太冷淡了,我这么热情似火帅气逼人的大帅哥跟他聊不到一起去,在外面待着我舒服。” 他随口一说的评价莫名让谢衍之心情颇好,勾起唇角慢悠悠道:“没有吧,我觉得还好啊。” 季书辞知书达理,好比一滩平缓流动的清水,明明温和又纯净,哪里冷淡了。 滤镜使人丧失双眼,唐见疏对着他进屋的背景做了个狠狠抹脖子的动作,决定继续低头折腾那几只乌龟。 谢衍之进屋后帮忙整理了大半个小时,谢云瑶的东西里书占了一大半,前前后后装了好几个行李箱,分批搬去楼下的小型货车上。 “走吧,那边的房子我都让人打点好了。”又过了十分钟,他从书海里拿出季书辞要的书,推上最后一个行李箱走出来。 唐见疏赶着去同学聚会已经走了,季书辞站在门边等他们。 谢云瑶走上前,这才想起忘记跟他道谢了,整个客厅乱七八糟的卫生全是他打扫干净的。 她微微欠了欠身:“季先生,今天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没关系。”季书辞扶起她,没在人家伤心事上多停留,扬了扬手里的书,“谢谢,书用完之后我再让谢衍之还给你。” “好。” 谢衍之眼神在他们身上来回转,两个都有礼貌的人相处就是累得慌,一个鞠躬一个道谢的这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一手把季书辞拉出门,另一只手又去拽谢云瑶:“哎呀别说这些客套话了,走了走了。” 谢云瑶敲了敲他的额头表示他没礼貌,嘴上是答应要走,脚下又没忍住停下回头多看了两眼。 她承认她心里多少是舍不得的,都不说谢家,光凭她的能力完全就足够离开这个地方。 孩子是她留下的一个原因,但另一个——是因为她真的舍不得跟周琦的这段感情。 一直自诩理性主义,拿得起放得下,不会为不值得的东西要死要活。可心被最亲近的人捅了一刀,临到头了她还是难受得想哭,不知道是哭自己,还是哭那几年真心相爱过的岁月。 她缓缓收回视线,数不清的喜怒哀乐,身份的第一次升级,她人生的很多大事都在这个房子里发生,但终究也都是过去式了。 从楼层的视角看出去,外面的灯光永远那么闪烁不定,在某个瞬间汇聚成一点,像一颗颗在花海中耀眼的明珠,无处不在彰显属于高档小区独有的魅力。 也像是在跟她送别。 车子缓缓驶离路口,司机顺路把谢衍之他们也送回了小区路边。 谢衍之本来就没睡好,一天情绪大起大落累到现在,整个人无精打采的,肚子还在咕噜噜地叫。 便利店这个点也没什么好吃的,连关东煮都只剩了几块白萝卜和两个福袋。 季书辞搜刮了两块奶油面包,想了想还是顺道把关东煮一并打包带走。 谢衍之闻见香味眼巴巴地凑上来,二话没说就叼走了一个鱼籽福袋。 季书辞很少吃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给他买的,顺势把碗给他,思前想后,还是问了一嘴他哮喘的事。 他爸当时说谢衍之身体不好需要个活人看着,指的应该就是这个。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谢衍之在他面前发病的时候他真的被吓了一跳,脑子都是空白的,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心脏都能重现当时发慌的跳动频率。 谢衍之把嚼了两口的福袋咽下去,明显不想提这件事,支支吾吾道:“……偶尔才会发作,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怎么不是大事?”季书辞没意识到他的不情愿,继续问道,“像你们这样的患者平时生活饮食各方面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谢衍之看他大有刨根问底的意思,垂下肩膀蔫巴巴地问道:“商量一下,你能把这事忘了吗?” 第61章 季书辞还在想着回去问问唐见疏注意事项,看他一副丧气样,下意识道:“为什么?” 谢衍之五官都皱在一起,耐不住季书辞一直盯着他看,索性破罐子破摔:“因为不好看!” 季书辞听他这话顿时明白了,合着这位大少爷在生死面关头前还在乎那点外在形象呢? 看他在旁边对着空气打了一套组合拳,季书辞好笑道:“没有,你很好看。” “真的?” 谢衍之对自己的脸还是有那么一点自信的,见季书辞点了点头,他又追问道:“那我跟唐见疏比,谁好看?” 季书辞楞了一下:“怎么突然提到他了?” 谢衍之瘪了瘪嘴没说话。 还不是因为之前两人偶然聊到唐见疏跟路年的时候,他夸了唐见疏长得好看。那表情,那语气,怎么看怎么听都非常真切由心! 季书辞没等到他的回答,也没打算等他回答,自顾自地应道:“这个不好说死,只能说站在我的审美上,你好看。” 这个答复谢衍之相当受用,再三确认后满意地笑着舔了舔嘴角,把碗里最后一块萝卜喂到季书辞嘴里,美其名曰光盘行动。 季书辞看向他丢垃圾的方向,见他行动起来有些受限,猜到是他腰上不舒服。 谢衍之本来就是强行无理取闹换来的出门机会,结果喝了酒、打了人、还去警局吃了茶,脾气再好的骨头也被他惹急眼了,磨搓着就要让他知道谁才是身体的主人。 季书辞看他走得东倒西歪的,没忍住问道:“要不要我背你回去?” 谢衍之身高体重都跟他差不多,但是这人平常不爱锻炼,最大的运动量就是嘴上的咀嚼运动,应该重不到哪去。 季书辞对男人的身材管理其实有自己的一条审核标准,但这套标准放谢衍之身上就失效了。 不止是因为他背上的伤,就算是没有那些伤,季书辞也觉得他锻不锻炼,有没有肌肉都可以,不太重要。 乍一听季书辞要背他,谢衍之条件反射地摇头:“算了,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别一会儿折了。也没几步路,我走回去就行。” 季书辞闻言眉心挑了挑,细胳膊细腿?他在说谁? 他冷不丁有种被侮辱的感觉。 “你信不信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拎起来?” 季书辞抓住他的手腕,没等他反应过来,使了个巧劲把人带到自己背上。 出乎他意料,谢衍之确实没自己想象的那么轻,估计跟自己差不多。 但还在他的承受范围内。 突如其来的腾空,谢衍之眼珠子都快瞪出去了。 只是他这点震惊就持续了几秒,随后笑吟吟地趴在他背上,调笑道:“季老师,没看出来啊,你还挺有男友力的。” 第33章 “来给你送饭啊。” “至少比某些爬个山都费劲的人好一点。”季书辞少见地回怼了他一句。 “片面的体力不能代表一个男人的全部实力好吧。” 谢衍之不服气地哼哼两声,誓死捍卫自己早就透明的尊严。勾过他的头发卷在手上打发时间,本来想编个麻花辫玩,摆弄了几下发现自己不会。 季书辞的发质很软,偏自然的深棕色。他家里的洗漱用品都是同一个牌子同种味道,谢衍之低头闻了闻,很熟悉,跟自己身上的一样。 只很普通的香精味,但他本能觉得很舒服,耷拉在季书辞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十分钟的路程他讲的话差不多都能拼出一篇论文了。 季书辞一路把他背回家,大气都没带喘的,回去后就进房间摊开行李箱收拾东西。 谢衍之洗完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看他装了大半箱的衣服,问道:“你收拾衣服干嘛,还要去哪里吗?” 几滴水珠滴在箱子边缘,季书辞空出一个角落塞了几本教材进去:“马上准备一模考了,市里考完学校还有模拟考。” “我们这段时间要上课还要出题,会很忙,可能来不及回来了,打算收点东西住学校的教职工宿舍。”他说到这顿了顿,有些不放心地看向谢衍之,“你现在一个人在家可以吗?要不要我请个阿姨回来照顾你?” 谢衍之的伤是替他受的,他理应把人照顾好了再走,但学校这段日子的工作量他实在分不出时间。 高三的任务紧,一场高考决定不了学生的未来,但社会以后几年大概率会卡在就业困难的节骨眼上,考好了能最大程度让他们未来的路多几分主动权。 季书辞一直是个以工作为先的人,能为了几场考试的复盘连续一两周在办公室从天黑待到天亮。 他对周围人的感情波动很小,也不喜欢参与什么社交活动,所以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外,他只有路年一个能说上话的朋友。 但谢衍之的出现显然打破了这些他一直维持的原则,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种转变,甚至对这些只有在特定人面前才会触发的变化坦然接受。 谢衍之挂着毛巾胡乱在头上擦了一把,见季书辞停在原地发呆,顺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愣着干嘛呢?”他跨过行李箱一屁股坐床上,“不要请阿姨,太拘束了,我又不是个废物。” 季书辞欲言又止地扫了他一眼。 饭不会做嘴还挑,碰上什么不会的转头就喊自己过去帮忙,从生活方面上来讲,可不就是个废物吗。 第62章 “你要在学校住多久啊?”谢衍之果断忽略他的眼神。 “一两周吧。”季书辞低头不知道在手机上看见什么,轻轻挑了挑眉。 谢衍之从衣柜里翻出他的娃娃箱,找个了个合眼缘的抱在怀里,见状好奇道:“怎么了?” “李超俊你还记得吗?就是上次你去学校删了人家东西的那个。” 谢衍之当然记得:“他又干嘛了?” 他这话讲得很直白,好像知道这人必定会惹出什么事一样,但季书辞忙着回消息没深究他的语气:“群里说他今早被停课调查了。” 谢衍之大概知道其中原因,比他预期倒是晚了不少。 想了想,还是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为什么啊?” “说是偷拍。”季书辞把群消息递给他看,“不知道是谁写了封匿名信举报他偷拍,一直压在李主任办公桌的文件下,他前几天找东西才看见的。” 谢衍之大致浏览了群里的消息,全是高三尖子班的科任老师,看头像风格应该还是年轻一批单独拉出来的群。 一个两个聊起天来的语气贱兮兮的,怎么看都没法跟平常严肃的模样联系在一起。 “你们老师也聊八卦啊?”谢衍之看得好玩。 “老师也是人。”季书辞拍了拍他的腿示意他让开,拉好行李箱搁在一边,还是不太放心,又发了串电话号码给他,“这是我们家经常请的家政公司,你要是有需要的话给他们打电话。” 他顿了顿:“找我也可以。” 谢衍之含糊地应了声,看他差不多要休息了就准备出去,顺势抱走了他的娃娃。 季书辞看见了也没说什么,这段时间谢衍之每次来他房间都跟寻宝藏一样在他衣柜里翻娃娃。来一次抢一只,来一次抢一只,原本满满两筐的娃娃现在都少了四分之一。 “吹干头发再睡。”临出门前,季书辞又提醒了他一句。 谢衍之反手给他比了个ok,转头钻进浴室,没几秒钟,吹风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季书辞是第二天早上走的,走之前还给谢衍之留了盒肠粉当早餐。只是某人日上三竿了才挪窝,等出来的时候肠粉早就干巴了,坨在一起抖都抖不开。 家里少了一个人回来睡觉的感觉很不好,谢衍之在家无所事事了两天实在不知道干什么。唐见疏最近手术很多,别说约出来了,起早贪黑地在手术室连消息都没时间看。 他空闲的时候也去看过谢云瑶,那天之后周琦跟谢云瑶商量好了离婚的事,她心软还是没对周琦的公司下手打压,只是断了家里跟他接触的业务。 她也是带高三的,跟季书辞一样成天泡在学校里,家里暂时请了个信得过的保姆照料君君。 谢衍之给家里的绿植浇完水,他已经四天没见到季书辞了,不是多长的时间,但他心里总是时不时闪过一个念头——他想见见他。 念头一但证实就会愈演愈烈。 于是谢大少爷弹射似的从沙发上跳起来,要去见人总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吧。他视线在屋内一转,把目标定在厨房的煤气灶上。 可惜他还是高估自己的对食物的掌控能力了,对着烹饪视频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看着盘子里两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菜,夹起一块尝了一口。 上一秒在嘴里,下一秒就在垃圾桶里,最终他还是点了几个外卖装模作样地装在自家饭盒里打车去了学校。 他来之前没跟季书辞说,本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的,结果去办公室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找路过的清洁工问了一嘴才知道他们都在体育馆开动员大会。 这个点大会才刚开始不久,谢衍之拎着饭盒在校园四处逛了逛,打算找个清凉的地方等他们结束。 路过小树林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他脚下顿时一拐,走近就看见季书辞跟李超俊在树下说着什么。 李超俊上次被停职调查了几天没查出什么,他亲戚又在校领导面前周旋了几句,也就让他继续回去上课。 那封匿名信就是谢衍之那天被季书辞锁在办公室的时候写的,东西都被他删得干干净净当然查不出什么。他这么做只是想给学校的教职工提个醒,以后遇上了也能多留个心眼。 谢衍之的位置离他们远,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个举动很恶劣,但他控制不住,还是往前走了几步,刚好停在能听清他们说话的位置。 “……我最近很忙,而且对电影没什么兴趣,就不去了。” 季书辞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但不难察觉,里面多多少少带了点推辞久了的不耐烦。 “你要是不想看电影我们可以干别的啊,去玩去吃饭什么都可以。”李超俊挠着头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跟你多接触接触,你看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是吧。” 季书辞对他约自己的举动只觉得莫名其妙,但两人怎么说也是同事,他不想说自己不愿意跟他有私下接触让人难堪,只是以工作忙抽不出时间为由再次拒绝了他。 李超俊还是不肯放弃,说着就想上前拉住他的手腕让他再考虑考虑。 季书辞往后退开半步,不悦的话还没说出口,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号码没有备注,但季书辞知道是谢衍之的手机。 “你在哪呢?我去办公室找你半天都没找到。” 第63章 透过电话的声音低沉磁性,是跟以往不一样的潜在性诱惑,季书辞反应了几秒才听见他在说什么,微惊道:“你来学校了?” “是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谢衍之的声音跟平时相比,多了一点明显的不善。 季书辞下意识道:“你在哪?” 他话音刚落,背后的小树丛就沙沙响了几声。 谢衍之走出来,目光先在李超俊脸上停顿片刻,随后才转向季书辞:“在这。” “你怎么过来了?” “来给你送饭啊。”谢衍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嘟囔道,“结果看到有人在这里跟别人拉拉扯扯。” 季书辞从他话里听出了点莫名的不满,脸上的疑惑还没解开,就见李超俊突然指着谢衍之,嘴巴动了动。 他偷偷用余光瞟了眼季书辞,好像碍于他在场,“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讲出下文。 一肚子话憋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他愤然把手往下一甩,黑着脸走流程似的跟两人打了声招呼转身就走。 谢衍之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的笑意逐渐淡下去,伸手搭住季书辞的肩:“季老师,我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 “什么忙?”季书辞还在状况外,没拒绝他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 “当然是不要乱跟陌生人跑的忙啊。”谢衍之讲两句话就不正经了,諵风勾搭着他边走边晃,“叔叔阿姨小时候没教过你吗,陌生人给的好处不要接,特别是姓李的陌生人。” 他阴阳怪气的语气听得季书辞一头雾水,他不清楚谢衍之听到了多少,以为他是不高兴自己能陪别人出去玩不能回家陪他。 于是跟他解释道:“我没打算跟他出去,我们最近很忙。” 他这话本来还算达标,结果后面偏偏还加了个条件,谢衍之顿时又不高兴了:“什么意思?你以后不忙了就要跟他出去吃饭看电影吗?我上次不是都让你少跟他过多来往了吗?” “不过多来往也没法完全不来往,他怎么说跟我教的都是一个班。”季书辞耳朵边叽里呱啦蹦进来无数个字,他只抓了几个重点,“而且,我以后也不会跟他出去。” 李超俊的为人他没具体接触过不能随便下定论,但眼缘这种东西是个玄学,这人给他的感官一直不太好,自然不可能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这还差不多。”谢衍之这会儿才算是彻底听舒服了,刚才那点不爽转瞬即逝,提着手里的保温袋在他面前炫耀,“给你做的。” “你做的?”季书辞毫不掩饰怀疑。 谢衍之噎了一下,挠了挠脖子:“……算是吧,至少有俩蛋是我煎的。” 季书辞眼底带上笑意,没拆穿他,心里默默盘算着一会儿要怎么拒绝吃那两个鸡蛋。 小树林靠近学校围栏,而围栏外面,一辆黑色奔驰停在学校大门口,后座的窗户被人缓缓摇下来。 女人戴着墨镜,身上的首饰简雅但都是上档次的高奢。她注视着围栏里两人略显亲近的动作,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那孩子就是进同说的那个朋友家的儿子?” “这个您得回去问叶总,我们也没有见过。”司机看向放在副驾的红酒,“董事长,东西还需要送吗?” “你放门卫那吧。”女人摇上车窗,淡声道,“我一会儿让小辞过去拿。” 第34章 “……果然是你。” 动员大会要开四十多分钟,谢衍之本想跟季书辞找个人少的地方慢慢等,结果还没走几步就以涉嫌蓄谋“诱拐”在职教师的罪名被当场拦截。 “季老师!” 操场上横穿草坪跑来一个学生,隔着大老远就朝季书辞招了招手,撑着膝盖在两人面前换了几大口气才顺下来。 “你们不是在开会吗?什么事这么着急?”季书辞问道。 “季老师,林主任找你,说是让你们过去开组会。”学生三言两句把话复述完,眼神时不时偷偷摸摸往谢衍之身上瞟。 他们学校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俊气惹眼的老师了? 小孩子心里藏不住事,就算心里藏住了也会被眼睛出卖,索性直接开口问了。 “您也是学校的科任老师吗?” 谢衍之提起保温盒笑了笑:“不是哦,我是来给你们季老师送饭的。” 学生五官表情逐渐放大,兴奋地哦了一声:“原来是季老师的家人啊。” 谢衍之似乎是被家人两个字讨到欢心,看季书辞没有反驳的意思,抿了抿唇,几步凑上前。 “也不完全算是家人。”他哀怨着一张脸,“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是季先生从外面捡回来的保姆。” “啊?”学生满脸都写着不信,生怕自己听岔了。 “真的。”谢衍之说得极其诚恳,“当年我在外流浪,天为被地为床啊,一度走投无路在垃圾堆里翻垃圾吃。就是这个时候季先生把我带回家的,给了我一份工作,让我不至于在外面挨饿受冻,而且……” “啪!” 他说到一半,后脑勺突然挨了一下。 季书辞收回手,一把将谢衍之扯到后面,回头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才跟愣在原地判断对错的学生说道:“快回去开会,我现在过去。” 学生磕磕绊绊地应了声,他们平常也不敢跟季书辞开玩笑,磨磨蹭蹭地乖乖跟在他身后原路返回。 第64章 谢衍之笑靥如花,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季书辞办公室等他。 他到底是个无关人士,在学校待久了影响也不好,陪季书辞吃完饭后就准备回去,顺便帮他把门卫室的两箱红酒也带上一起。 本来想着出都出来了,干脆找个地方随便玩玩。但有句古话说得好,物极必反。 老天像是看不惯他整天这么清闲,大手一挥,给他们公司即将上市的游戏程序打了几个窟窿,老板一个电话打过来,谢衍之就被临时急召回去加紧修复bug。 他托人把红酒送回家,不情不愿地跟司机改了目的地往公司走。 研发部的办公室门推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了哪个深山老林的野人窝,一个两个的不修边幅眼里无光,果然搞计算机的到最后就没有精神正常的。 谢衍之前脚刚进去,后脚就被工位上的文件下了个踉跄。 以前是他闲在家里等季书辞回消息,现在是两个人都忙,微信聊天框一来一回的跟留言簿似的。 学校里,季书辞把改完的卷子成堆放好,出卷的工作告一段落,他今晚就能回家。 拿起手机看了看,两个小时前问谢衍之要不要给他带晚饭的消息到现在都没回复。想着他或许是在忙也就没接着问,刚想把弄了一半的课件补完,旁边的透明隔板就被人敲出响动。 “小季啊。”隔壁班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老师,“学校的论坛你有看吗?” “没有。”季书辞摇了摇头,他基本不关注这些东西,“怎么了?” “你看看这个。” 季书辞迟疑地接过他的手机,论坛首页讨论的标题上赫然出现了自己的名字。他顺着标题点进去,一眼就看见了自己跟谢衍之的合照。 ——谢衍之的手搭在他肩上,从拍照的角度看,他甚至是靠在自己脖颈间的。 照片下面是一行小标题跟一连串的评论回复,他大致扫了眼,围绕的话题从谢衍之手腕上那块全球限量版的手表开始,一直延伸到他作为学校的老师为了钱在外面勾搭富豪。 季书辞:“……” 评论区里相信跟不相信的四六开,话题才建了两天不到,讨论度还不算特别高。 他往下翻了翻,看到一条评论言之凿凿肯定自己私生活混乱,刚想点进去,网址加载一半后却不动了,在顶上不停转圈圈。没多一会儿,页面就弹出了404提醒。 “诶?这怎么没了?”男老师以为是网了,切了好几次才发现整个网站都登不进去了,“这……可能是管理员看到删掉了吧。” 他语气间有些担心,如果真的是管理员删的,那他们肯定知道帖子的内容,这一来二去的说不定还会闹到校领导那边。 见季书辞从看到帖子到现在一直没什么过多的反应,他不由低声安慰道:“你别着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是误会的话你到时候跟校领导解释解释就好了。” 季书辞无声地冷笑一声,把手机还给他,淡淡道:“没事,子虚乌有的事情不用管。” 他长这么大还没被谁造谣污蔑过,不过是些登不上台面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会被盯上,会带来什么负面影响,他暂时也不去考虑。终归身正不怕影斜,他倒是想看看背后的人还打算搞出什么幺蛾子。 他本来计划六点回家的,结果被手头的工作一耽搁,还是折腾到八点多才姗姗到家。 客厅的大灯没开,谢衍之也没跟往常一样从房间大喊一声跟他打招呼。 一切都跟他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一模一样,明明都是习惯了十几年的模式,但他却发现现在的自己不适应了,好像少了点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从玄关到厨房,每两步路就贴了张便利贴,上面涂画的箭头一直指向微波炉,里面有一碗还温着的清汤面。 他以为谢衍之还在公司,径直推着行李箱回房间,路过他门口的时候本能看了眼,这才看到他房间的门没关。 他放轻脚步推开门,谢衍之正趴在桌上睡觉,胳膊上枕着之前买的那只胖头鲨鱼。他像是累狠了,这点动静都没能把他吵醒。 鼠标垫旁还有桶没吃完的泡面,面条都泡发了,不知道放了多久。电脑屏幕也还亮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代码跟天书一样。 季书辞再怎么说本科也学的是计算机,虽然没法完全看懂,但也大概知道是某个游戏部分功能的核心代码。 电脑嘀嘀两声,弹窗打开了浏览器。 季书辞没有窥窃他人隐私的想法,只是无意间在网址栏上看到自己学校的论坛,皱眉点进去一看,正好是他今天被造谣的地方。 后台运行侵入软件的声音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季书辞的心跳跟着声音的频率莫名空了一瞬。 还在学校的时候他就怀疑网站是被人黑了,管理员就算要删也绝对不会把整个网站都停运。 他甚至想过是哪个藏在暗处自己不知道的好心人做的,但就是没想过会是谢衍之这个忙得连自己吃口饭都顾不上的人。 他沉默片刻,大脑在迟钝地反馈他瞬间涌入的复杂情绪,这个情绪不只是当下,还有先前种种防不胜防的悸动。 季书辞视线转向钢琴上的鲁班锁,用唐见疏教的方法扭开四个相扣的木条。 随着“哒”的一声,一张泛黄的纸条轻飘飘地掉下来。上面的字迹稚嫩,也就是几岁大小孩的臭屁模样。 第65章 ——哈哈!这张纸肯定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蠢蛋是不可能解开我的东西的! “果然是你。” 季书辞捧着鲁班锁许久没动,看着谢衍之的背影跟从微波炉上撕下来的便利贴,他心里突然下了一场雨,雨水冲开包裹在外表的迷障,慢慢浮现出来的,是一种即将破土而出的感情。 趴在桌上的人总算动了动,这个姿势实在谈不上舒服。他长舒了口气坐起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身边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看。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季书辞轻声道,“本来可以早一点回来,但走的时候碰上之前一起实习的朋友,耽误了一会儿。” 谢衍之好几天没见到他,这阵看到他的脸还有点恍惚,嗓子有些干涩,怔愣了几秒才摇了摇头:“没、没事,熟人叙叙旧应该的。” “确实,见到熟人难免要回忆一下往昔。” 季书辞稍微顿了顿,咬重了那句“熟人”。像是终于做了某种决定,把解开的鲁班锁放在桌上,抬眸跟谢衍之对上视线。 “熟人都要叙旧,那我们呢?”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他俩第一个亲亲是谁主动的? 第35章 意料之外的吻 睡眼惺忪的谢大少爷脑子好像卡壳了,不然他为什么突然反应不过来刚刚蹦进耳朵里的话是什么意思。 “……啊、啊?你说什么?” 什么叫那他们呢? 他迷茫地看向桌上裂成两半的鲁班锁,被瞌睡虫侵蚀的意识开始慢慢回笼,眼底仅剩的困意蓦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而来的慌促。 大约是刚睡醒浑身不设防,季书辞能很清楚地捕捉到他每一个表情变化。也正因如此,谢衍之长时间的沉默让他心里越发没底气。 不会真是他认错人闹乌諵风龙了吧? 一道月光从半开的玻璃窗外漏进来,转瞬间又重新被黑暗吞噬。季书辞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说话,只当是自己弄错了。 “……没什么。” 季书辞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好像刚才的话只是他无意间问的一句玩笑。 三两下把鲁班锁复原,他移开视线,转身正想把东西放回原位,手腕就被人以一种试探性的力度握住。 他这些动作看在谢衍之眼里冷静又决绝,他固执地把人拽回来,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躲闪,活像是个犯了错的坏学生。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这个反应不在季书辞的预备选项里,他下意识接道:“什么?” “我、我承认我刚开始来你家的时候是因为无聊想找点事情玩玩,但住在你家这件事绝对不是我策划的。” 他顿了顿,像是怕解释太苍白,又继续说道:“……我爸跟我说的时候我才知道这是你家……而且在跟你接触过之后我是真的把你当成朋友才一直住在这里的,不是因为想拿你当乐子耍着玩。” 谢衍之通宵了好几个晚上,一时半刻脑子转得不是很灵活,讲话的逻辑乱七八糟,季书辞用他强大的文字功底翻译了半天才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他是怕自己误会他住到家里来是他一手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看自己被蒙在鼓里的糗样好寻开心。 “那你把我当朋友后为什么不告诉我?”季书辞问道。 现在回想起来,他惊人的棋技,熟悉的小习性……其实有很多巧合,只是自己当时都没留意。 谢衍之被他一句话问愣了,“因为”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刚开始只是单纯想来会一会记忆里的“老友”,对季书辞的第一印象不差。只可惜这种性格的人不在他的交友范围里,所以他根本没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当回事。 但自从去伊宁到回池涴,再到现在,季书辞在他心里已经不仅仅是个同居的陌生人,而是朋友。 但又不完全准确,好像要比朋友的等级再高一点。 季书辞站在窗帘投射出阴影的地方等他给自己答复,结果等了好半天,就等到他拉着自己的手,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你能不能别生我气……” 这是谢衍之今晚跟他道的第二声歉,季书辞潜意识里不是很想听到这些,于是反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生气了?” 谢衍之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换位思考,觉得他应该会因为这个生气。但听季书辞这么一说,好像又不是这样的。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不生我气吗?” “生气肯定有,但是不多。”季书辞讲话一贯很直白,朝身后屏幕还亮着的电脑看去一眼:“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们学校的论坛的?” 他这话题转得猝不及防,谢衍之脑回路一下还跟不上,但被他那句“不多”缓解了些不安,迟钝地回过头:“今天下午看到的,不实的东西没必要留着。” 他也是查资料的时候偶然点进去的,他自己倒无所谓,但是季书辞清清白白的凭什么成为别人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安装侵入系统很费时但不难,就顺手炸了。 而且炸网站前他顺着ip地址查过定位,是学校的办公室,调出位置表一看就知道背后的人是李超俊。 李超俊约季书辞出门屡战屡败这事他也知道,这些谣言估计就是他自尊心受创干出来的破事。 第66章 本来只是打算打包证据投诉到学校那边,没想告诉季书辞。但他现在问了,谢衍之不敢再瞒他,也就简短地复述了一遍。 这个结果季书辞并不意外,他看到照片的时候就大致猜到了。只是猜想不是证实,避免误伤无辜他也没多说什么。 谢衍之见他点了点头,还是害怕他会因为这些事疏远自己,垂下眼帘继续装鹌鹑,又跟他说了一次对不起。 “不用道歉。”季书辞伸手把他按回椅子上,“我确实不太高兴,但你今天也帮了我,所以——” “所以功过相抵了?” 谢衍之没等他说完就抢过话,好像站在悬崖边上被人拉了一把,眼睛顿时亮了亮。 季书辞恍惚间甚至看见他头上开出了朵小花。 “不是。”他摇了摇头,眼见那朵花瞬间枯萎,好笑地捞了一把,“是功大于过,所以我还要谢谢你。” 他其实并不在乎谢衍之跟不跟自己说,那点不高兴的情绪也就是一闪而过的事。他从始至终都相信,相处靠的是心,不是嘴。 谢衍之没想过他会这么说,怔愣了好几分钟才眨着眼睛看向他。 得了个安心的答案后他顿时恢复了活力,蹬鼻子上脸地凑上去问:“那你想怎么谢我?我好像什么都不缺,要不然你以身相许怎么样?” 他这话本来就是一如既往地胡说八道,但季书辞这次却没由着他闹,而是认真地给了他答复:“也不是不可以。” 也不是不可以。 谢衍之刚扬起的笑容一点点僵在脸上,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定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干笑道:“……你、你说什么?” 季书辞如他所愿,重复了一遍:“我说,以身相许也不是不可以。” 这句话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鲁班锁解开了,随着一起解开的,还有他一直没剖析明白的内心。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面对谢衍之的时候心里总是有种无法用他现有词汇量去形容的感觉,他从没经历过,所以不知道这种能动摇他决定的物质到底是什么。 谢衍之好像天生就跟别人不一样,总能让自己放弃恪守多年的习惯去迁就他。 可能是在他帮自己买药的时候、可能是在看到他拿着鼓棒肆意耀眼的时候、也可能是在他替自己挡下那一棍的时候,这点原先虚无的感觉就已经化了形,轻巧地掉进了他的心里。 那是一颗种子,经过长时间的滋润灌溉慢慢生根发芽。 季书辞起初不知道这颗种子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自己很期待它的再次出现。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从朦胧变清晰的整个过程里,这颗种子种植下去的始终是感情,是喜欢。 他预想的理想型跟谢衍之完全不一样,他甚至都不能说了解这个人的一切,比如他的家庭跟生活圈。就好像是遇见了一片时刻发出沉吟却看不见底的深海,他潜意识里知道可能存在危险,但他还是甘愿沉溺。 窗外的风也停了,谢衍之因震惊而微张的嘴巴到现在就没合上过:“……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没有。”季书辞很少在正式的场合跟人开玩笑,他把这句话的重点放在了谢衍之不相信他说的话上,稍微犹豫了一下。 别说感情经验了,他身边认识的朋友甚至都没有正在谈恋爱的。 他也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要怎么让谢衍之明白他不是开玩笑,一时间竟然找不出什么可行方案。 思绪一转,他想起他爸妈在家的相处日常,走上前几步,在谢衍之嘴角轻轻按上一个吻。 “这样能证明吗?” 如果说刚刚谢衍之只是僵硬,那现在就是彻底石化了,把他拖出去毙了他都想不到平时正儿八经严肃冷清的人会突然凑上来亲自己一口? 他心跳的频率快得简直不像话,声音震耳欲聋,处在大冬天他都能感受到自己身上滚烫的温度。 季书辞的目光依旧平淡,好像只是说了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谢衍之被这簇视线烧得晕头转向,逃似的低下了头。 他躲开视线的举动让季书辞心里骤然难受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有多冒犯。 他好像还不知道谢衍之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但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不喜欢…… 他之前就说过,事情做出去,能收到的无非是两个五五开的相反答案,只是刚迈出一步就宣告失败的经历确实不太好受。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眼底有些暗淡,良久才说道:“……你早点休息吧,今晚的事……你就当没生过。” 嘴角边湿润的触感还没消散,季书辞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房间,只剩谢衍之一个人愣在原地,看着逐渐合上的房门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木讷地坐在床上,难得失眠了整整一夜。 不知道是怕尴尬还是真的有事,第二天一早,谢衍之破天荒起了个大早,但推门出去的时候季书辞还是走了,甚至连一贯会留下早餐的饭桌都空空如也。 【作者有话说】 很好,昨天全猜对了,就是我们小季下的手() 第36章 “他亲我了。” 下午六七点的dabble酒吧里人烟稀少,酒保忙里忙外更换配饰归整摆件,为一个小时后的狂欢做足准备。 唐见疏看到消息过来的时候,谢衍之已经喝了个半醉,跟个鸵鸟一样把头塞在软垫里,完全没有要站起来迎接他的意思。 第67章 唐见疏:“……” 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他逮住旁边送完果盘准备开溜的酒保,碰了下桌上的空酒杯:“他什么时候来的?” dabble都是过了两点才营业,酒保也没比他早来多久,只知道他进门的时候谢衍之就已经在位置上坐着了,便大约估了个时间:“应该两点多的样子。” 唐见疏对着那坨瘫坐在沙发上的三角形推了一把:“你又在搞什么?” 他还以为谢衍之是看他这几天那么辛苦拉他出来玩的,看来还是他自作多情了。 谢衍之这会儿才抬起头,抱着软垫往旁边挪了一点,翻腕看了眼时间:“你怎么不明天再来?”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啊。”唐见疏没好气地一屁股坐下,“我今天跟了三台手术,椅子跟屁股见面了都得说一句不认识,刚下班看到你的消息我就过来了好吧。” 谢衍之捡起地上的开瓶器,惆怅地叹了口气。 唐见疏顺势转过头,才看见他外套里面的内搭竟然是件印了只熊头的睡衣,他活了这四分之一辈子还是头一回看见这只花孔雀没精心打扮就出门。 他扫了眼桌上跟摆摊一样排放的酒,活像是三更半夜见到太阳了:“你这是什么情况?背上的伤好了吗你就喝这么多?” 谢衍之无言摇了摇头,又半死不活地叹了口气。 在唐见疏再一次问他到底在发什么疯的时候,他才捂着脸苦恼地喃喃道:“季书辞他昨晚……” 他说到这突然顿了顿,实在不知道那种程度算不算表白,犹豫了片刻,就只跟唐见疏阐述了造成他苦恼源头的事情。 “他亲我了。” “亲就亲了呗,你个大男人被亲一嘴怎么了?”唐见疏闻言嗤之以鼻,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这么费劲,端了杯酒潇洒往后一靠。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有哪里不对,瞬间弹射起来。紧接着,谢衍之耳边就宛若炸了颗地雷,差点没把他震成聋子。 “什么!你说他亲了谁?!你不干净了?” 酒吧没活的时候本来就安静,音响放的也都是些舒缓平调的轻音乐。他这一嗓子几乎贯穿了整个大堂,谢衍之头都不用转就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窥探的目光。 “唐见疏。” “干嘛?”唐见疏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你是不是有病?” 谢衍之一把给人扯回原位,翻了个白眼:“你才不干净了,他只是亲我了,又没干别的。” 唐见疏干笑了两声,也知道自己刚才反应太大了。只是季书辞在他心里那副冷面佛的形象太深刻了,他一下没转换过来。 “可以啊你,你们才认识多久就把人家拿下了。”唐见疏一脸佩服地朝他比了个大拇指,“不过也不意外,你除了缺点以外全是优点,他会喜欢上你也不是他的错。” “什么拿下不拿下,你讲话怎么那么奇怪。”谢衍之不喜欢这个形容,听起来像是那种不负责任始乱终弃的浪子。 “行,算我口不择言行吧。”唐见疏托着腮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你呢?你对那位季老师是什么感觉,你不是打定主要当逍遥神仙,然后老了跟我投资电竞养老院吗?” 他不提这句话还好,一提谢衍之又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嘴角的位置。昨晚那个润湿又温热的吻仿佛还留在上面,时隔这么久还能平白烫得他心里发慌。 他对季书辞是什么感觉? 他也说不清楚。 他喜欢跟季书辞待在一起的氛围,平常生活里那些小事他一个人住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会,只不过是像看季书辞无可奈何又不得不过来帮自己的样子。 就好像每一件保持分寸又无理取闹的小事都能填补他心里的满足。 他以为自己那些有意无意的心机跟肢体接触,只是因为他这个人的性格使然,但现在想想又不是的。 好像只有在接触对象是季书辞的时候,这些假设才会成立。 他自由自在了十几年,可碰上季书辞后却总是想方设法地琢磨怎么能让他高兴,会跟他的情绪保持同步。 如果那些不由自主的想念,那些心跳,那些危急关头的保护欲都能划分到喜欢上的话—— 那他,喜欢季书辞。 他喜欢季书辞。 谢衍之脑子轰然一片,手指撑在沙发上慢慢往下收紧,仿佛中能听到来自胸腔处轻轻共鸣的颤动声。 他看着像是个混迹情场的老手,但其实遇上要动真格的感情他就是个雏。 本能掏出手机点开两人的微信聊天框,上面的消息还停留在昨天下午。 自上次他腰受伤开始,两人的聊天记录都没断过,即便是前几天忙得焦头烂额都会抽空发两句闲话。 他盯着平静单一的屏幕,竟然产生了点莫名的后怕跟委屈。 季书辞昨晚为什么亲完他就走了?为什么让他忘记这件事?是后悔了吗?因为自己昨晚愣住了没给他回复……所以他决定收回说过的话? 他之前跟季书辞聊过这个话题,当时他问道表白失败的两人还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做朋友吗? 季书辞跟他说不能,因为感情越界了,为了不打扰各自的生活应该适当保持距离。 所以他今早特意天不亮就出门的理由也是因为这个?不好意思开口赶自己走只好主动避嫌? 第68章 精通无数复杂代码运算的大脑突然堵死了,一连好几个问题都想不出答案。 谢衍之怔愣住了,沉浸在季书辞可能要跟他一刀两断的悲哀里越想越低落,唐见疏去厕所三进三出了都没见他挪出过那个角落。 酒吧的客人也陆陆续续来了,唐见疏晚上还要回去直播看一台手术讲解,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拍了几下趴在沙发扶手上没动静的谢衍之。 “别喝了,看你这点出息,我先送你回去。” 他推了两把发现这人还在装死,刚打算强行把人拽起来,就感到手腕被人拉着往下一扯,他一个没站稳被谢衍之拉着跌坐回去。 “他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亲完我就走了?为什么不等我说一句话就走了?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就去上班?太阳都没醒他就醒了!我明明都已经早起了!” 谢衍之打了个胀气隔,伸手在唐见疏身上到处扒拉,声音越说越难受:“他连早餐都不给我留了……消息也不发给我发……他还让我忘记昨晚发生的事……他是不是在报复我?他宁愿牺牲色相也要报复我……” 唐见疏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他今天就不该出来!他应该在手术室里猝死,而不是在这里陪他一起丢人现眼! “你放开我!是他亲的你又不是我亲的你!你找他算账啊,贴我身上发什么疯!”唐见疏眼疾手快地把被他扯开的衣服盖回去,“赶紧给我松手!哥们他妈保持了二十几年的清白可不能毁在你小子手上!” 他一遍说一遍无视周围人的视线把他往外面拖,刚出酒吧大门却跟迎面走来的路年撞了个正着。 “小疏?你怎么在这里?” 这还是路年受伤后唐见疏第一次见到真人,视线在他身上多停了几秒。只是很快,他就被跟在旁边的男人吸走了注意力。 那是一张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之前跟路年搞暧昧的那个女人。 怎么……是个男的? 唐见疏一时间僵在原地连谢衍之都没顾上。 路年适时扶了把没站稳的谢衍之,把他往唐见疏身上靠,看他眼神停留的方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谢谢你让书辞转发给我的注意事项,我已经没事了。” 唐见疏只恨自己当时没管住手,谁关心他有没有事! 路年顿了顿,转头看了眼,还是说道:“他是我同事,本来就是男的。” 唐见疏没讲话,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男人装女人跟路年搞暧昧,现在假发一摘照样跟路年待在一起,连调岗都一起,他果然还是头顶一片青青草原,绿得明明白白。 路年默默看了他一眼:“他不是同性恋,他喜欢女生。” 唐见疏冷哼一声,都一起来酒吧玩了,嘴长在他身上,谁知道他说的真的假的。 路年道:“是真的,我们是来工作不是来玩的。之前的事没跟你解释是有原因,现在事情结束了,你如果还愿意听,我可以告诉你。” 唐见疏惊得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写脸上了。”路年道。 “大晚上不是来玩还能来干什么?什么工作需要这个点办?” 路年闻言权衡了片刻,似乎不是需要保密的事,直言道:“抓p娼,这个点正好。” “先不跟你多说了,我得走了。”路年看了看时间,临走前又跟他说了一遍,“我是认真的,之前的事情如果你还愿意听,可以随时找我。你脑子里想的事情,我一件都没做过。” 唐见疏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久久没讲话,转头打了下谢衍之的头,还是决定先办正事。 “喂,要不要我给你去酒店开个房?你这样确定要回家?不能被人生吞了吧?” 谢衍之耳尖地捕捉到“酒店”两个字,顿时摇了摇头,含糊道:“不要,要回家。” 唐见疏叹了口气,自认倒霉,无可奈何只好开车把人弄回了家。 谢衍之清醒的时候就磨人,喝多了更烦,地上脏得要死他偏要一屁股往上坐,唐见疏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拽住他。 于是季书辞听到门铃响去开门的时候,就看到门口两人跟跳华尔兹似的保持在一个相当诡异的平衡点上。 “任务完成,我就不打扰二位雅兴了。”唐见疏赶紧把谢衍之往他身上一推,人都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又绕了回来。 “……那个,季老师啊。”他斟酌了下语言,“在他人意识不完全清醒的前提下,未经他人允许强行与他人发生性关系,这件事在我们国家判得还挺重的。” 季书辞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了,如果不是需要顾虑礼节,他真的很想直接把人关在外面。 “……我知道了,多谢。” 【作者有话说】 好困,眠了,晚安! 第37章 “你不能不理我……” 季书辞本来没想明白唐见疏走之前那句“祝你好运”是什么意思——但现在他明白了。 谢衍之喝多了不会发酒疯,只会降智。 “你还要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 走廊过道上,天堂鸟的枝干秃了一块,为了不让这盆刚到家不久的绿植惨死他手,季书辞不得不把十几公斤重的盆栽挪去了阳台。 谢衍之左右手各拿着一片树叶坐在鱼缸前面逗鱼,几条龙鱼被他烦得隔着水层吐泡泡,灵活地在缸里游来游去,就是不让他的树叶碰到。 第69章 “它们为什么不吃!”龙鱼倔,谢衍之比它们更倔,达不到目的誓不罢休。 “不知道,你问问它们。”季书辞站在旁边揉了揉山根,眼见他逗鱼不成又要往房间走,起身跟了上去,“你又要干什么?” 谢衍之从他衣柜精准找出一大堆衣服,在床上铺了个小地摊,一看熟练程度就知道平时没少翻。 “给你欣赏我的肌肉。” 他让季书辞坐在床上等他,自己挑了几件去浴室,换好后跟走秀似的摆着架势在他面前来回晃了好几圈。 “怎么样?我好看吗?” “……”季书辞哑口无言,艰难地点了点头,“……好看。” 谢衍之听舒服了,被夸得轻飘飘的,眼睛一弯,满意地哼哼两声,钻进浴室又换了好几套。 季书辞被迫欣赏了十几分钟的时装秀,秀的还都是自己的衣服。 他的衣服每一件都很正经,但穿在谢衍之身上就不是这么个事儿了。 排扣高领毛衣他偏偏只扣一个扣子,里面内搭也不穿,领子松垮垮地翻在两边,露出两道明显的锁骨,还要死不死地把上面搓得通红。 他扣子扣的位置在胸口下面,相当完美地错过了每一个该遮住的地方,好好的衣服愣是给他穿出了一种要出去站街的感觉。 谢衍之身材匀称,不至于满身肌肉,但也看得出训练痕迹。腹肌是有的,就是不明显,估计自从他后背烧伤后就没法再进行高强度的健身了。 大家都是男人,只裸个上半身没什么,季书辞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在面前摆造型,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决定从明天开始就把家里所有酒都扔掉。 谢衍之不知道从哪摸了副墨镜架在头上,几套衣服展示完了还不尽兴。在他又挑了几套准备进去的时候,季书辞一把伸手把他拉了回来。 他倒是不在意谢衍之随便糟蹋他的衣服,大不了就是明天塞进洗衣机滚一圈的事。可他明早有早读啊,再跟他这样闹下去明天他指定要迟到。 季书辞用的力气不大,但谢衍之脚步虚浮本来站得就不是很稳,直接被他这么一扯拽到床上,还顺着垫子的凹凸的幅度弹了两下。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季书辞,眼底有几分痛色:“你现在都已经开始推我了。” “……我只是拉了你一把。”季书辞知道现在跟他好好讲话没用,索性及时转了话题,“你不是不喝酒吗?为什么今天喝这么多?” 谢衍之扭开头没理他,几秒钟后才又转回去:“因为你不理我了。” 季书辞五官缓缓拼成了一个问号:“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 “早上。”谢衍之提到这事就难过,头都低了下去,“我早上都已经起来了,你也没跟我讲话,早餐也不给我留了,从天亮到天黑八九个小时你也不发消息给我。” 他一连控诉了好几条,季书辞听得一头雾水,但直觉如果他再不解释两句就真成喜怒无常的负心汉了。 “早上学校有事要提前过去,早餐没做,我不是留了便利贴让你自己去楼下买吗?” 谢衍之眼睛眨了两下,恍惚中好像是记得在餐桌花瓶下看到一张露在外面的便利贴,但他那会儿情绪低落,没翻过来看,顺手给它严严实实又压回去了。 “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亲完我就走了?你是在牺牲色相报复我没告诉你之前的事吗……” 季书辞对这个脑回路默然无语,心道你都拒绝我了,我难不成还要死皮赖脸吗。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淡淡反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问这话的目的只是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其实他心里清楚,感情哪里是能说出原因的东西呢。 但即便还会再难受一次,他也不想把疑问憋在心里。乘人之危的事只干这么一次,下不为例。 谢衍之被“不喜欢”三个字激了一下,顿时站了起来:“谁说我不喜欢你的!” 这下轮到季书辞懵了,他昨晚躲闪的动作自己没看错,怎么想都是拒绝的意思。 他思绪淌了好几条河才回到岸上,缓声问道:“你……喜欢我?” “我喜欢。”谢衍之盯着季书辞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有些委屈,“我长这么大就没喜欢过谁,只有你了。” 他突然不折腾了,安安静静地坐回床上,在季书辞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抱住他的腰,把头搁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 “所以你不能不理我,不能跟我割袍断义,一分钟都不行。” 谢衍之酒劲没退,身上也在微微发烫。他双手徐徐收紧,像是怕他真的跑了一样,力气大到勒得季书辞甚至有些喘不上气。 他抱上了就不撒手了,听季书辞没反应,顿时抽了两下鼻子:“你是不是打定主意要跟我分道扬镳了?” 季书辞:“我没——” “好啊,我就知道。”谢衍之打断他的话,嘴角很快瘪下去,没过一会儿又恶狠狠地抬起头,“那我就囚禁你,我把你关起来,把门窗都锁上,拿绳子绑住你,这样你就跑不走了!” 季书辞:“我没打算——” 谢衍之根本不等他把话说完,直接把人扑倒在床上,双手扣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动,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你别逼我。” “……我没逼你。”季书辞无言以对,沉默了良久,还是叮嘱了一句,“谢衍之,你平时没事少看点霸总小说。” 第70章 他身上的酒香被风吹散开,却显得更加浓郁,好像要把季书辞也一起熏醉了。 贴紧的胸膛传来惊人的响动,砰砰伴随着异常的频率,分不清是谁的心跳。 季书辞虽然被压得动弹不得,心里却密密麻麻过了一阵电流,带动了他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仔细分辨下来,是满足,是其他东西都给不了他的满足。 他放任自己跨出了这一步,从此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他都不会再回头。 家里没有能醒酒的东西,柜子里只有一颗药箱。季书辞好不容易挣脱了束缚,给他冲了两包板蓝根,想着药效应该差不了多少,实在没用起码也不会伤身。 谢衍之闹到现在也累了,酒劲上来了眼睛一闭一合。靠着最后一点要保持干净的念头去浴室洗个澡,然后大摇大摆地往季书辞床上一躺,卷走他的被子宣告关机。 他睡的时候还留了一半的床位,但季书辞还是拿了枕头被子睡去了客房。 半夜的世界像是寂静清透的森林,不久前的雨水落在叶片上,湿哒哒的还没干。晚风携带几声鸟叫吹来,蒸发的潮意轻轻滋润每一个生灵,送上一个又一个的好梦。 当然,除了季书辞。 他已经不下五次拿起手机看时间了,这次屏幕上显示的是凌晨四点半。 脖颈上还有点轻微的痛感,被谢衍之连抱带啃的几句喜欢砸得心慌缭乱,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该起床了,他干脆不睡了,睁着眼睛一直等到耳边闹铃响起。 谢衍之比他早醒了半个小时,跟雕像一样在被子上坐了整整二十分钟。大脑里的记忆慢慢回笼,清清楚楚,一个不落。 腿边还放着昨天没来得及收拾的衣服,他摸了一把,比烙铁还烫手。 完了。 出事了。 出大事了。 他张大嘴巴,捂着脸颊直挺挺地倒下去,恨不得现在就以头抢地。 季书辞起床的动静把他仅剩不多的神志唤了回来,他颤颤巍巍地走到窗边往下看,又颤颤巍巍地重新躺回床上。 这个高度跳下去可能会死,划不来,不跳了。 于是季书辞敲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谢衍之整个人板板正正地躺在被子里,看起来很……安详。 “我准备走了,煮了点牛肉面,起来吃饭。” 季书辞看他不动,推了两下被子:“抬头。” 谢衍之死死抓着被子坚决不松开:“……我这两天有点水土不服,脖子实在疼得没办法,最近可能暂时抬不起来了……” 季书辞又扯了两下,没扯动。 谢衍之往旁边蛄蛹了两下:“那个,就是……我们可不可以,先假装不认识两天。” 他说完后很久都没听到季书辞回话,怕他误会自己始乱终弃,又急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昨晚跟你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他说到这耳朵红了一片,还好躲在被子里没人看的见。 他有点懊悔自己表白心意竟然是在那种情况下,暗自决定以后一定会给季书辞一次正式的表白。 但不是现在。 “我的意思是……就是……你能不能选择性地失去一部分记忆。” 季书辞似笑非笑道:“比如?” 谢衍之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像是饱经沧桑。 “比如……我昨晚非要跟你秀肌肉的事。” 【作者有话说】 关于小谢的姿势,各位可以搜一下男子健美大赛(稍微收敛点的版本) 第38章 “心跳异常。” 季书辞看着那块蠕动的被包,终于没忍住扬了扬唇角。 “我如果答应你忘记的话,你这脖子上水土不服的问题是不是就能解决了。” 见被子里的人点了点头,他轻笑道:“好吧,那我已经忘了。” “路年这周末警队放假,昨晚问我要不要去山里的露营别墅玩两天。” 谢衍之自动从他话里准确提取出“单独”“山里”两个关键信息,也顾不上丢人,顿时掀开被子坐起来:“我諵风也要去。” 两天一夜,两个大男人独自前往深山老林,其中一个还是有家属的,岂有此理! 路年那警察你是真敢约啊! “本来就是要带你去。”季书辞看了眼手机,还有几分钟空余,索性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 谢衍之捞过床头柜上的柠檬水灌了一口,突然问道:“你们之前也经常这样出去玩吗?” “没有,他们警队很少有完整的周末。”季书辞实话实说。 路年是刑侦队的,常年在城市各个角落神出鬼没,一月到头都没几天清闲的时候。 别说跑那么远去玩了,他们就连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基本都是在微信上聊聊天,某种意义上也能称一句“网友”了。 “那他为什么突然要找你出去?还是跑去深山老林那种地方。” 季书辞这会儿才从他的别扭兮兮的语气里听出他话里有话,虽然谢衍之会吃醋这个举动让他心里发甜,但他不希望两人间会有无端的醋点出现。 “这是他第一次找我出去,也不是去什么深山老林,那里就是一个建设在山上的别墅景区而已。” 他顺着谢衍之的问题想了想,指尖在小臂上轻点,掂量了片刻,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第71章 “对了,你一会儿问问唐医生周末有没有空,有的话叫上他一起。” 路年是个闷性子,季书辞昨晚看到他发来的微信也很纳闷。打语音电话跟他确认时间跟证件号的时候听他不经意提了一嘴唐见疏,现在想想这一嘴怕是别有目的。 谢衍之的思绪简短地转了一下,脸上瞬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扒在阳台上盯着季书辞的车开走后,他一不做二不休,当场就给唐见疏发消息预定了周末的时间,然后他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发了一阵呆。 自从自己喝多了胡言乱语之后,刚开始几天他总觉得跟季书辞待在一起很别扭,不知道能聊什么。 季书辞不爱说话,如果他也不知道说什么,那两人间的氛围就真的只能用尴尬形容了。 他原本以为那天过后会是季书辞这种平时一本正经的人不好意思,结果季书辞一点都不在意这些小插曲,以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最后不好意思反倒变成他这个浪荡公子哥了。 谢衍之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跟毛头小子一样局促了好几天才习惯两人关系的转变,并且逐渐从习惯变成了享受。 他私心把这次的出行当成是他跟季书辞心照不宣的一场约会。 他跑过很多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城市,但没有一次会像现在这样,连每天的日月更替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甜蜜的期待。 他发消息给唐见疏的时候,说的是有八卦跟他讲。 这等好事唐见疏怎么可能错过,跟同事换了一整个周末的班,屁颠屁颠拉开车门才发现,这是一场精心预谋的骗局! “他怎么也在这里?”唐见疏指着驾驶座上面无表情的路年,恨不得把谢衍之这个卖友贼的脑袋拧下来。 谢衍之悠闲地靠在季书辞身上,丝毫没有愧疚之心:“没办法啊,缺个司机嘛。书辞昨晚熬夜工作没休息好,疲劳驾驶很危险的。” “那你呢?你那破驾驶证白考了?”唐见疏捶着行李箱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谢衍之跟他对视了两秒:“你确定想坐我开的车?” 唐见疏:“……” 不确定。 他刚憋好的话顿时吞了回去,久远的记忆适合在脑子里按下了播放键。 谢衍之当年在科二考场上那次惊世骇俗的前轮漂移他现在都不敢忘,没到万不得已坚决不把自己小命交到这人手上。 他认命地把行李箱放去储备箱,正准备回来跟谢衍之他们坐在后座,门却被人“啪”的一声关上。 “没位置了,你坐副驾去。” 唐见疏眉心一跳:“怎么,你年过二十四了又长高了,三个人的后座你一个人占俩?” 谢衍之把头往季书辞肩上蹭了蹭,理直气壮道:“我要靠着啊,靠你身上多不合适。” 他没等唐见疏再讲话,抬手就把窗户关上。 唐见疏黑着脸在心里给他判了死刑,自己什么东西都收拾好了也不可能转头就走,还是骂骂咧咧地上了副驾,顺手拿了个枕头往他脸上砸。 从这里过去总共三个小时,季书辞提前吃了晕车药倒是没有不舒服,谢衍之躺在他腿上睡觉,他就拿着ipad处理一下没看完的题目。 唐见疏时不时回头看,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 谢衍之前几天还因为季书辞的举动在酒吧喝得烂醉,这才过了多久就开始躺人家腿上一脸享受地上蹭下蹭了。从哪个角度看都给他幻视一种曾经的森林之王舍弃野外自由变成家养的感觉。 季书辞要是真的能把谢衍之这个活祖宗降了,他高低得给他送个锦旗表示敬佩。 四人各怀心思了一路,临近目的地时,天空还下了场小雨。 车子只能停在山脚下,温度骤然间又降了好几度,路年看他们身上的衣服都不算很厚,提议坐缆车上去早点办理入住。 但唐见疏不愿意,想着来都来了走上去看看风景才不枉此行。 “走吧,上去也就一个小时不到,不差这一会儿了。”几个小时闷在车里,谢衍之也想在山里透透气。 路年见状也不再多说,三两下把外套脱了盖在唐见疏身上:“也行,刚刚进来前拿了张地图,挑条平缓点的路上去吧。” 衣服上还残留着路年的体温,唐见疏下意识地捏了捏衣角,正要把衣服还给他,路年就先开口打断道:“穿上,不然就坐缆车上去,降温的时候感冒了不容易好。” 他声音带了点刑警不怒自威的意思,唐见疏心里腹诽他竟敢命令自己,手上还是能屈能伸地穿好衣服。 谢衍之鲜少见他吃瘪的样子,看了个新鲜,转头问季书辞:“你冷不冷?” 季书辞摇头道:“还好。” “可是我冷。” 没有男人能拒绝一根笔直的木棍,谢衍之也不例外,捡起来拿在手上当拐杖,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只穿了两件衣服,外套还是薄的。” “那我把衣服给你。” 季书辞看他说的不假,正要脱外套,谢衍之就拦下他的动作:“这样没用的。” 季书辞跟不上他的脑回路:“那怎么样有用?” “你拉着我走,这样才有用。”谢衍之把手塞进他掌心,笑眯眯道,“心暖了,身体才能暖。” 季书辞掌心的温柔被一股微凉感分去了一半。 第72章 谢衍之以前也总喜欢跟他耍嘴皮子,但都不会越过“朋友”这个界限。所以他一下很难习惯这人时不时蹦出来的情话,低应了声,牢牢拉着他往前走。 上山的路有很多条,四人在一连串的默契选择后还是遇到了岔路点。稍一合计,路年陪唐见疏走了左边,谢衍之就跟季书辞去了右边。 这个点上山的人不少,但季书辞他们选的路大约是太偏了,走了十几分钟也没遇上几个人。 他心里莫名蔓延上不太舒服的感觉,本想让谢衍之走快点,但看他那么亢奋到处摸到处看也就一直没说。 “书辞!帮我拍张照!” 谢衍之站在一颗树下,晃了晃手机让季书辞过去拿。 季书辞拉好背包上的拉链,刚走近,手还没碰到手机,就看到谢衍之像是不满意这个角度,往旁边迈了一步,紧接着他表情一变,整个人突然往下坠去。 “谢衍之!” 他下落的速度只在一瞬间,季书辞只来得及抓住他的手,被强大的牵引力带着一起掉了下去。 谢衍之刚刚站的位置是一处斜坡的边缘,坡度被杂草覆盖肉眼看不清。身上重量徒然增加,他本能地环抱住季书辞的腰,把他整个人护在身前。 好在斜坡不长,从坠落到后背撞上石头停下来,总共不过几秒钟。 “你怎么样了!” 季书辞手上被树枝磨出了好几条血痕,他也顾不上看,扶起谢衍之就要看他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跟你一样刮了几下而已。”谢衍之等身上的刺痛退下,眼前的黑影散开后,才像没事人一样拉着他站起来,乖乖伸出手给他看,“真的没事,就是划了几个口子,回去贴个创可贴就好了。” 季书辞沉着脸心里波涛汹涌,下落的时候他被谢衍之死死固定在身前,撞击的伤害他是一点都没分担到。 他都不知道谢衍之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挣扎都挣扎不开。 “你——” “嘘。”没等他说完,谢衍之就表情严肃地指了指上面示意他看,“找一下手机看看能不能打电话,有点麻烦了。” 他来不及操心自己身上的不适,他们现在可以说是在一个凹槽里,活动的空间不算小,但是距离头顶能出去的高度少说也有三四米高。 除非上面有人用绳子拉他们,不然光靠他们自己,根本出不去。 再过两个小时就天黑了,山里温度还要降,他们一没口粮二没保暖衣物,坐以待毙说不准真的要出命案了。 唐见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现他们不见了,就算发现了,联系救援加找人的时间也没法确定。 季书辞显然也意识到了,赶紧捡回手机一看,不出意外,没信号。 谢衍之眸色微敛,转头看向四周,短短几分钟想了不下五种处理方案。他看了眼尝试找信号的季书辞,表情渐渐柔和下来,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 像是看他有点紧张,谢衍之放松了语气,突然凑到他耳边老神在在地忽悠道:“我之前听人说啊,这种缝隙里的小洞都有很多奇怪的诅咒,我刚刚看了一下,确实有点异常。” 季书辞尝试了半天的信号工程宣告失败,冷不丁听到他这些话,顿时被吊起了忧心,下意识往他走过的地方巡视了一转。 “哪里异常?” 他转头的时候不小心在谢衍之脸上蹭了一下,谢衍之眼睛往下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 “这里,心跳异常。” 第39章 每一次接触我都要记在心里 山里现在还下着小雨,季书辞花了一分钟的时间分辨出他只是在撩拨自己,而不是真的心脏不舒服,微微松了口气。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想让你别那么紧张嘛。”谢衍之拉着他往后退了几步,让他往上看,“不知道这雨要下多久,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试试看能不能爬上去。” 雨水下得淅淅沥沥,短时间没有停下的可能。这里虽然有遮蔽物不至于淋到雨,但照这个温度降下去,恐怕待一晚上都够呛。 他们滚下来的斜坡将近七八十度,但好在老天不是完全不给他们机会,斜坡只有下半截比较平滑,往上走还是有些能借力踩脚的支撑物。 三两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季书辞,季书辞犹豫片刻觉得可行,找了个相对好上手的位置,转头让谢衍之过来:“你踩我肩上,我送你上去。” 谢衍之拦住他准备蹲下的动作,摇了摇头:“你上去,我在这里等你。” 季书辞皱了皱眉,待在这里的危险性不言而喻,他不是很赞同谢衍之这个决定。 只是拒绝的话刚要说出口,就听到谢衍之委屈巴巴的嘟囔声从耳后传来。 “不是我不想爬,是我有心无力啊。”他回头,谢衍之正掰着手指有模有样地跟他细数,“我体力不好,方向感更差,到时候没找到人过来救你,再把自己丢了,岂不是亏惨了。” 他方向感差这件事季书辞知道,可他不想谢衍之一个人在这里,但干坐着等唐见疏发觉显然也不现实,垂下眼皮犹豫了一阵,还是迟疑地点头答应了。 谢衍之对他的妥协表示很受用,蹲下身让他先跪在肩膀上,等自己扶着石壁稳定后才让他站起来。 第73章 季书辞刚开始怕他受不住没敢用力,被催促了几声才慢慢踩上去。 跟他预想里左摇右晃的情况不一样,谢衍之的底盘稳得很,扛一个自己好像比他平常练卧推还轻松。 “你放心往上爬,掉下来也没事,我在下面接着你。” 谢衍之冷静的语气给季书辞平添了不少安心,他略微应了声,左右摸索地踩住着力点,一点一点往上挪。 石壁在雨水的不断冲刷下变得又湿又滑,有些地方凸起的石块根本不够手指的抓握,计划远远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顺利。 季书辞尝试了三次都以失败告终,时间也陆陆续续过了一个多小时,外面的天彻底黑了下来,晚风混杂在雨水里嚣张地施展冬日威压,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眼看最后一次离出口只有一小段距离了,谢衍之拍了拍季书辞身上的泥土,拉着他坐下,从包里取出仅剩的半瓶矿泉水给他。 “别着急,先休息一下。” 徒手攀爬耗费了他太多体力,季书辞歇了好一会儿才接过水,喝了两口又还给他。 “我喝过了。”谢衍之道。 “你什么时候喝的?” “你刚刚爬上去的时候。” 谢衍之顺势帮他揉了揉手臂,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冒出来的薄汗。他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让人把水喝完补充体力。 季书辞跟他躲在石块下面避雨,湿漉漉的发丝掉了两撮下来,刚好挡在眼前,消减了他的几分生冷。 发梢滴落的水珠顺着他脸部轮廓流向脖颈,谢衍之静静看了两秒,伸手帮他擦了擦,突然就笑了起来。 “你说我们现在是不是也算在二人约会了?” 按理来说被困在逼仄的缝隙里难免会感觉压抑紧绷,可季书辞紧张的情绪只在刚掉下来的时候持续了一阵,现在内心反倒异常平静。 他把造就这份平静的功劳全归给了谢衍之,是因为他在自己身边。 困境捅破了两人间那层似有若无的薄纱,清扫了很多因为关系转变而带来的迷茫。彼此拉进的不仅仅是身体,更多的是心。 脸上温热的感觉一触即离,季书辞盯着眼前逐渐汇聚的水潭,轻笑道:“算。” 但不够正式,他心道,他还欠谢衍之一次更正式的约会。 “那我可以亲你一下吗?”谢衍之小声询问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垂响起,麻麻的,跟过了阵电流一样,“约会不都是要亲亲抱抱的吗,我还没亲过你。” 季书辞微一怔愣,随后说道:“我们不是已经亲过了吗?” “那次不算,不清醒的时候,说过的话算数,但做过的事不算数。”谢衍之抿了抿唇,“我想跟你的每一次接触都记在心里。” 季书辞大脑滞了一瞬,他发现谢衍之有个异能,总是能三两句把自己搞得心跳加速。就好像掉进了一个陌生空间,晕头转向找不到出去的路。 “所以我现在可以亲你吗?”谢衍之从他身侧坐在面前,保持在一个很适合接吻的距离。 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黏腻缱绻,季书辞用指腹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慢慢贴在谢衍之嘴角:“当然可以。” 沙沙的雨声不经意间做了两人的催化剂,他们在狭窄的缝隙里接了一个生疏且不算合格的吻。 谢衍之好像兴致不减,按开相机拍出了跟他在一起后第一张合照。 “怎么在这里拍照?”季书辞脸上还有些发热,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实在是惨不忍睹。 两人都是很上镜的长相,不需要特意找角度,拍出来的照片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 谢衍之满意地欣赏了几张,转头就设置成壁纸:“人生哪有那么多次险境,这不得纪念一下。” 被打湿的外套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他最会的就是苦中作乐,舔着嘴唇笑了笑,又跟季书辞讲了会儿话,等人休息得差不多了才让他起来再试一次。 季书辞有了刚才几次经验,铆足劲,几乎用光了他所剩不多的体力,终于勉强够到了地面。 他踩着石块深吸一口气,小臂带动整个腰部瞬间发力把自己送了上去。 谢衍之一直维持着接他的动作,见状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挥了挥手让他快走。 现在已经过了上山的时间,山里面没有照明灯,放眼看过去漆黑一片。 这个缝隙本来就藏在杂草堆里不容易发现,季书辞左右看了一转,根本没有能确定位置的东西。 他记路能力向来很好,也从不是会自乱阵脚的人。可他现在真的很害怕,心里涌生出一种莫大的恐慌,害怕自己一走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越是重要的事情他越是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大致记清了周围的景物分布,随后拔高音量朝下面喊道:“等我回来!” 他快速把自己身上能脱的衣服都扔下去留给谢衍之保暖,把手机打开录像模式固定在手机袋上,转头就往上山的方向跑。 地面的脚步声逐渐远离,谢衍之眼前轻微发黑,直等季书辞已经走远了才撑着石壁坐下去,反手摸了摸侧腰,果然沾到了一点血。 斜坡上的残枝石块很多,他滑下来的途中就能察觉到皮肤隔着衣物被割开的痛感。停下来的时候后腰撞上的石块刚好是凸起,万幸只是块钝面,不然真能当场给他捅穿了。 他当时没功夫想那么多,护住季书辞已经是他下意识的举动了。 第74章 他刚刚也没有骗人,不是他不愿意揽爬坡这个活,一来是他二者抉择后认为出去更安全,二来也是他真的没那个体力,不用想都知道身上肯定撞出了很多淤青。 谢衍之颓废地叹了口气,怎么都逮着同一个地方霍霍,不知道男人的腰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他在国外的时候跟那边的探险青年参加过好几次野外实践,攒了一些处理伤口的经验。伤口多但是都不严重,他大致用背包里的湿纸巾清理了创面避免感染。 手机的电量没剩多少了,他在打发时间跟保命里面自然选择了保命。开了省电模式,想着到时候要是他们找不到自己还能放点声音提供线索。 湿哒哒的衣服加重了寒意,不知道是着凉了还是因为身上难受,他一闲下来就感觉头有些发晕,索性找了个安全的地方闭眼靠着休息。 他知道季书辞绝对不会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所以心里也没对现状有多害怕,只是偶尔抬头看的时候会担心他会不会因为天太黑找不到出去的路。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下章就出来了! 第40章 “睡床上。” 季书辞沿着台阶一刻不停地跑上山顶,正好撞见唐见疏跟路年拿着手机着急往外面走。 “书辞!” 路年看到他明显松了口气:“你们怎么回事,怎么用了这么久?打电话也不接,我们正打算下去找你们。” 唐见疏朝他身后看了眼:“谢衍之呢?” “快——快去找景区的救援人员,谢衍之还在山里。” 季书辞气没喘匀,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在唐见疏微变的表情下来不及跟他们解释那么多,没等他们给出反应,转身就直奔民宿的公用电话。 路年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句“还在山里”也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拉着唐见疏跟进去帮忙。 由于事发突然,临时凑上来的救援人员只有两个,但好在洞里就谢衍之一个人,带上的工具跟人手也勉强够用。 大约是俩人来的时候光顾着看景没留意,他们上山的这条路因为道路没开辟完整原本是不开放的,季书辞跟着救援人员抄近道下去的时候才看到竖在旁边“禁止通行”的提示牌。 夜黑风高的雨夜山路不好走,但有季书辞大脑里详细复刻的路线跟手机录像,几人基本没被其他因素耽误时间,只用了十几分钟就找到了他们掉下去的山缝。 树丛下面还有季书辞走之前用作提示的强光手电筒,救援人员确认好长度后在旁边打绳结,他加快几步跑到斜坡边往下喊谢衍之。 唐见疏来之前还特意把随行的医药箱带上了,见状也着急忙慌地跟过来。 季书辞喊了四五声一直没见回应,心里顿时被一股巨大的恐慌笼罩,就在他马上准备滑下去的时候,底下终于传来谢衍之不大不小的一声“我在”。 路年把捆好的绳子跟马甲扔下去,拔高音量冲下面喊道:“扣稳了,我们拉你上来!” 谢衍之有时候也很佩服自己的心态,在这种环境下都能睡着。刚醒来的四肢仿佛打满了空气,轻飘飘的使不上劲。 他头还有些晕乎,穿好马甲,手指在扣环上摆动了半天才对准孔位。 绳子抵在缝隙口,施力的方向不是垂直,谢衍之贴着斜坡被人往上拉,一边调整位置一边还要躲开由于摩擦掉下来的泥土跟枯枝。 季书辞就蹲在缝口等着接他,谢衍之顶着张灰扑扑的脸,一爬上来就看到他手腕肿了一圈,腕骨上有两条很细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咬出来的。 “手怎么肿了?”他下意识地问道。 季书辞拿干毛巾给他擦了脸,闻言愣了一下。 他不说自己都没注意到,好像之前在草堆里确实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只是他当时光顾着跑,没当回事,现在一提才后知后觉感到疼。 “没事,被虫子咬了。”季书辞看他脸色不好,按住他的手探了探温度,“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见他认真摇了摇头,季书辞绷紧的神经这才稍微松缓些了。 路年视线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随意一瞥,眼底带上点罕见的笑意,了然地移开目光。 唐见疏也提着医药箱在谢衍之跟前绕了几圈,看他确实除了外伤没什么大碍,才催他们赶紧回去,大晚上待在山里跟找死没两样。 绕过密林区就是石板路,季书辞直到回房打开灯后才看见谢衍之后背的擦伤跟撞出来的淤青,交叠在他原本的疤痕里,看得人心都揪了起来。 即便唐见疏再三跟他说了不严重,但他还是不放心,等人洗完澡后强硬让他把衣服脱了趴在床上抹药。 屋外的雨渐渐停了,但温度还是没有升回来。 谢衍之不习惯把那些伤疤展现给别人看,双眼游离,假装无意地一点点把被子往身上卷,颇有几分良家妇女被逼良为娼的样子。 但床总共就这么大,他掩耳盗铃的举动没进行多久就被季书辞逮个正着。 “别动。”季书辞收力拍了他一把,以为是他冷,起身把窗户关了。 冰凉的药膏触及皮肤,带来一阵轻微的刺激感。谢衍之跟个挺尸一样趴着不动,似乎觉得无聊,干脆头一偏,盯着季书辞的脸看。 他的外衣在山里时就脱完了,现在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衫。衬衫袖口做得宽,扫下来耽误事,他就用袖扣把它固定在大臂上,有种别样的性感。 第75章 谢衍之用眼神把他临摹了一遍,拨了拨他掉下来的发尖:“我记得小时候跟你玩的时候你都还是短发,什么时候开始留的长发?” 季书辞在把他包成木乃伊还是就这么晾着上面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往他背上搭了一层轻薄的被单,被他拉着坐在跟前。 “十岁,刚开始是因为看到很多癌症化疗的孩子没有头发,我妈问我想不想留长发捐给他们,我就答应了。”季书辞道,“后来留习惯了,觉得这个长度也挺好,就一直这样了。” 谢衍之把头枕在他腿上,从仰视的角度看也找不到一点瑕疵。他平常在家闲的时候就喜欢研究穿搭,手机里特意拍了张季书辞的全身照,有事没事就在上面玩奇迹辞辞。 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搭什么发型什么款式都养眼。 谢衍之勾着他的手指玩了一阵,轻轻按了按手腕上的肿块:“你手怎么样了?让唐见疏帮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季书辞拉来被子给他盖上,“说是毒虫咬的,但毒性不强,只是过敏了,用碘酒消毒,吃两天药就能好。” 他垂下眼:“你呢?你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这话从两人回来到现在已经问了不下五遍了,谢衍之拉过他的头发打了个蝴蝶结,振振有词地说道:“只是撞了几下而已,我又不是纸糊的,你也太小看我了。” “你还真别不信,我以前可是练拳击的,擂台都不知道赢过多少回。” 季书辞听他得意洋洋的语气露出一点迟疑,他潜意识里已经把谢衍之打入花瓶的阵营了,只当他是在吹牛扯皮,略显敷衍地夸了一句“厉害”。 谢衍之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笑没说话。他估计是着凉了,脑子胀胀的,躺着不舒服干脆翻了个身,刚好翻到季书辞敞开的背包面前。 夹层里有个很眼熟的药瓶,他这个角度看东西歪歪扭扭的,但又实在懒得坐起来,把眼睛瞪出了二里地才看清那是自己治疗哮喘的喷剂。 季书辞察觉到他的目光,顺势说道:“带着备用。” 自从上次看到谢衍之哮喘发作后他总是不放心这人丢三落四的毛病,找他要了瓶一样的就一直带在身上,哪天就算他忘记带了或者用完了,自己这里也有备用。 季书辞总是做的比说的多,好在谢衍之跟他有一种天然的默契,每次都能一个不落地把他的好意全部接住。 能感受到的关心,被发现了,落在心里了,才是真实存在的。 路年定的是栋小型别墅,里面最不缺的就是房间。季书辞脑子里两人小人对打了片刻,还是决定跟谢衍之睡一间房,以免半夜有什么突发状况。 房门开了又合,谢衍之转个头的功夫就看到他抱了一床新被子过来。 在人即将把被子铺子地上的时候,谢衍之才意识到什么,连忙开口叫住他。 “你要睡地上?” 要不要这么正人君子啊! 季书辞怔愣了一下,了然道:“你是不是不习惯房间有别人?” 也是他疏忽,他竟然忘记问了。 说着抱起被子就要走,谢衍之眼见着他在短短一分钟内走了两个进进去去,探出身子把人拽了回来:“你又不是别人,我的意思是你别睡地上,房间没暖气,地上冷,你睡床上。” 手里突然一空,没给季书辞说话的机会,谢衍之就已经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跟蚂蚁搬家一样把被子颠到床上。 撑直上半身把灯一关,不由分说道:“快睡觉,好累。” 季书辞听他喊累,也没再说什么,洗个澡出来的空挡,谢衍之就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 他调低了台灯亮度,又看了半小时奥数题才静悄悄在他身边躺下。 房间的床不算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但堆两床厚被子就显得有些拥挤。 后半夜,谢衍之是被热醒的,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像是置身在一个大烤炉里,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是季书辞给自己掖了被子。 ——掖得严严实实的,宛若一个粽子。 他坐起来透了好久的气才感觉胸腔顺畅了,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四点不到。 他起来喝了点水,临上床前无意看到季书辞搭在外面的手腕,肿包上的伤口化了脓,一看就是处理的时候没上心,敷衍了事。 电视柜下还放着唐见疏留下的医药箱,谢衍之找出碘酒跟药膏,怕吵醒他,像是捧着一块即将融化的雪团子,整个动作轻柔又小心。 他把季书辞的手拉出来避免药被蹭到,看着他的睡眼怔怔出神,突然就鬼迷心窍似地附身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末了欣赏着那块红圈满足地眯眼晃了晃。 三两下把自己的被子扔在地上,蹑手蹑脚钻进季书辞的被窝,用他的胳膊代替原本被自己抱着的枕头。 直等身侧窸窸窣窣的扑腾声消停后,季书辞才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眸底带着淡淡的笑意,无声无息地给他多让了一点位置。 窗外风声四起,屋内一夜好梦。 【作者有话说】 小谢:偷偷摸摸钻被窝 季老师:静静地看着他钻 第41章 火海 东方冒出了一点玫瑰色的霞光,穿过疏密不一的树叶掉下来,变成点点星斑。 山里的空气干净像浸了水雾一样清新,远处飘起袅袅炊烟,框在镜头里的画面古色古香。 第76章 路年把绳子在手上绕了两圈,收好相机,隔着两条栏杆就看见唐见疏扛了把扫帚在附近东张西望。 他身上还穿着睡衣,晨起的温度并不低,路年顺手拿了件外套给他披上,把人吓得寒毛竖立差点没跳起来打他。 “你怎么起这么早?在找什么?我帮你。” 唐见疏提到这事就一肚子火气:“没找什么,我倒要看看是哪些不要命的鸡大清早叫个不停,睡都没法睡。” 如果是什么其他因素,凭路年多年侦查经验肯定能帮上忙,但他现在总不能去把鸡抓来教训一顿,于是默了片刻,转开了话题。 “……我昨晚跟你说的事,你想好答复了吗?” 唐见疏闻言一顿,背对着他没回头。 面前除了山就是树,他把视线慢慢挪到地上,盯着一朵冬日里还顽强开着的野花默不作声。 路年昨晚问他以前那些事还愿不愿意听他解释,两人从小到大,那些年披荆斩棘轰轰烈烈的爱情是他不管喝多少酒都忘不了的。 他在车上看见路年的时候就知道谢衍之为什么会叫自己来,他没法骗自己的心说不在意,所以昨晚跟他进了屋,把两人分隔四年的原因剖析得彻彻底底。 谁都没忘记,谁都没有错。谁都有苦衷,但谁都没有先低头。 “我其实——” “早啊,都站在这里干嘛,还不去吃早餐?” 唐见疏刚要开口就被谢衍之的招呼声喊得紧急刹车,不得已把没说完的话换了个底稿,正想转头怼他两句,却无意间瞥见季书辞脖子上的红痕,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个半斤八两的伤员都这样了还能开荤呢,简直可怕得很。 谢衍之挂在脸上的早安笑愈发灿烂,季书辞早上看到手腕包扎的绷带时就知道谢衍之半夜醒过了,只是没想到除了这处痕迹外他还给自己留了点别的记号。 他想着想着又盯了谢衍之一眼,后者心虚地转开视线,只当没看见。 唐见疏刚酝酿好的氛围跟答复被他们一搅合又没心情说了,好在路年也没强硬逼问出答案,垂下眼睫,回屋换了衣服就跟他们去餐厅吃早餐。 饭后四人默契地分成两队各自在山里闲逛,从餐厅出来的时候,路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谢衍之,谢衍之就猜到他有事找自己。 果不其然,晚上刚吃完晚饭,路年就发微信问他有没有空来落山亭旁的咖啡厅坐坐。 谢衍之让季书辞先留在场馆看表演,走进咖啡厅一看,桌子上满满当当摆着大鱼大肉,就差举个牌子告诉他路年是有求于他了。 “路警官,你这是?”谢衍之抵着下巴咋舌,“我刚吃饱饭过来的。” “出来玩就别叫我职业了,给别人听到不好。”路年伸手示意他坐下,“没打扰到你吧?” 谢衍之摇了摇头,他跟路年基本没什么交集,约莫估计了一下,十有八九跟唐见疏有关。 “想问唐见疏的事?” “是,我想你让跟我讲讲他在国外那几年的经历。”路年也不跟他打哑谜,直白地说道,“我错过了很多,希望能补回来一点。” 谢衍之意外他竟然这么坦诚,他了解唐见疏,非工作挡的时候咋呼冒失,但其实很有自己的原则。既然他今天都愿意单独跟路年出去了,说明他们之间的问题起码也解决了七七八八。 只是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误会,明明几个小时见上一面就能说清,可偏偏相互折磨了整整四年的时间。 他心里虽然好奇,但人家的私事他不好瞎打听。 唐见疏在国外的经历真让他讲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都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医学的专业课在学校绝对算得上小王,数量仅次于双修的学生。 唐见疏每天都是教室、实验室、宿舍三点一线,一周到头也就周天能稳定出来放松放松。 大学的生活丰富多彩不假,可真到要开口说的时候又发现,满脑子的记忆竟然找不到能下嘴的突破口。 那些疯狂的青春岁月逐一在脑海放映,他伸手想去抓,碰到的却是一团浑厚的虚影。 谢衍之挑拣了一些讲给路年听,但路年显然不满足这些片面的事情,他还想知道更多,想知道这四年唐见疏的每一个生活习惯跟脾性爱好。 谢衍之为难地喝了口水,他尚且不清楚两人目前的进展到哪一步了,这些偏私人性的事情,即便路年要知道,也不应该从他的嘴里知道。 他虚与委蛇的样子也让路年意识到自己失言:“不好意思,这些事我还是自己去问小疏比较好。” 谢衍之就喜欢跟这种懂分寸的人交流,感觉自己没怎么帮上他的忙,看着面前的慕斯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道:“那这慕斯我还能吃吗?” 路年不自然地扯了嘴角:“……你吃吧。” 谢衍之搓了搓手,想到唐见疏还是个视频爱好者,便找出他的社交账号发给路年。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上面更新日常生活了,你可以去上面看看。” 十几个夹杂英文的阿拉伯数字跳出屏幕,路年视若珍宝,微微点头跟他道谢,想起什么,又问道:“你跟小疏是怎么认识的?” “他救过我一命。”谢衍之道。 那时候他哮喘发作,身上的药用完了,意识已经不清醒的时候被唐见疏及时从阎王殿门口抢了回来。 第77章 也得亏他遇到的是唐见疏,要不是他们正好在做跟哮喘有关的课题,身上碰巧带了药,谢衍之现在投胎都已经四岁了。 后来因为人生地不熟,两人又都是华人,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那你呢?”谢衍之纳闷道,“你跟书辞又是怎么认识的?” 他实在想象不到,坐在一起能原地建一座冰雕的人,一个老师一个警察,八竿子打不着的职业怎么会认识还聊得那么熟。 路年忙着翻墙下载软件,闻言说道:“我弟弟是他的第一批学生,学习不好,怕被爸妈说,考试就经常甩小聪明作弊。” “被书辞发现了好几次,我爸妈没空去,那几次都是我去的学校。”路年道,“去的次数多了就认识了,后来偶然他又帮我抓过一个嫌疑犯,就一直保持联系到现在。” 谢衍之光听他描述都能想到季书辞当时恨铁不成钢但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没忍住笑了两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谢衍之心疼桌上没动过的饭菜,让服务员打包装好带回去当宵夜。 他拎着满满两提菜,前脚刚跟路年踏出门,后脚就听到场馆方向远远传来人群的尖叫。 ——是他离开时的地方,季书辞跟唐见疏都在那边。 那尖叫声被恐惧侵蚀,没等谢衍之的疑惑在心里成型,眼前就被一团飘出来的浓烟占据,场馆那边随即荡开一片火红。 被焚烧后的臭味仿佛隔着一个山头都能拼命往谢衍之鼻子里钻,他双手不可控制地开始发抖,直到魂不守舍地站在场馆前面,他都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跑过来的。 人群尖叫四起,场馆已经被火焰吞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工作人员朝里面吼叫般的询问还有没有人,一边安抚群众的情绪,一边拿着工具尽可能控制火势大小,着急忙慌地联系山下的救援队即刻上山支援。 谢衍之面前手脚并用地跑出来好几个游客,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火苗,衣服被烧烂了几个洞,满脸惊恐龇牙咧嘴地爬滚出来。 熊熊烈火在他眼底倒映出一幕幕熟悉的画面,画面里有好久没见到的人,有惨叫、有痛哭、有数不清的血手印跟看不清脸的尸体。 舞动的火焰好比淬了毒的死亡通知书,轻而易举就能剥夺鲜活的生命。 谢衍之被晃的后退了一步,心脏好像被挤压在一个狭小的缝隙里隐隐作痛,吸不上气。 “谢衍之!” 火光勾起了许多不愿回想的往事,身后唐见疏近乎破音地喊了他一声,谢衍之呆呆地愣在原地,丢了魂似的转过头,冲到他面前就急道:“季书辞呢!” “我刚刚出来买东西的时候他还在里……” 唐见疏说到一半的话突然哑声,谢衍之连他的话都没听完,拔腿就不管不顾地往火海里冲。 工作人员吓得五官都飞了起来,一个健步上前拦住他:“你干什么!里面着火你没看见吗!” “让开!” 谢衍之仿佛听不到他说话一样,应激似的弓起身子朝他低吼了一声,拼命挣开他的手想往里面跑。 工作人员第一次见到主动送死的,他现在分不出神对付无理取闹的人,一把推开他,下手的力度难免大了一点。 谢衍之往后踉跄了几步,还要往前冲,腰间突然一股劲把他往后扯。 “你干什么!” 季书辞扣住他的肩膀不让他乱动,脸上是少见的薄怒:“你往里面跑什么!” 谢衍之看到他的瞬间眼底才找回一点理智,只是没等季书辞再次开口,他就扑上去死死把人抱在怀里。 季书辞被他勒得喘不过气,刚想让他松开一点,就感觉肩头袭来一阵湿润的触感。意识到是什么后,足矣将他整个人定在原地。 谢衍之在哭。 第42章 “……我会停下的。” 压迫在胸腔的恐惧在真实触碰到季书辞后才逐渐给气流让出一条通路。 感受到谢衍之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季书辞怕引发他哮喘,揣紧包里的药,一时没顾上周围还有人围观,伸手在他背上顺了顺。 “慢点呼吸,别激动,我没事。” 他的声音或许比安定更有效,谢衍之双臂收紧的力度越来越大,但也听他的话慢慢调整了呼吸频率。 周围脚步嘈杂,人来人往。每个人心里都有惦记的人,所以即便两人蹲在地上抱了好几分钟,也没引起多少注目礼。 季书辞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直到看见唐见疏站在旁边,直勾勾盯着火焰眼眶通红,他才隐隐约约记起一个之前听到过的人名。 ——邢小龙。 谢衍之跟他说过,邢小龙就是死在这样的火海里,甚至连时间地点原因都差不多能对上。 是让他想起不好的回忆了吗? 季书辞下意识地搂紧他,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只能时不时在他背上拍一拍让人知道自己没事,还活生生站在这里。 怀里的人似乎安静下来了,但大约是嫌哭完丢人,一直没敢抬头。 “你刚刚干嘛去了?” 季书辞听他声音还有点哽咽,心里紧了一下,如实说道:“里面表演有点无聊,我看唐见疏出去买东西了,我也跟出去透了透气。” “以后我去哪你就得跟着我去哪!” 第78章 谢衍之发泄似的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季书辞倒也不心疼自己这几万块钱的衣服,点头说了声好,半跪在地上,直等人情绪缓和得差不多了才拉他起来。 老实说他现在也有些后怕,场馆是露天的,起火的原因从工作人员嘴里拼凑出来的应该是篝火引燃了装饰用的稻草堆。 他刚刚跟唐见疏坐的位置几乎在最里面,要是没碰巧提前出来,后果他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 谢衍之抬头看着他,眼尾微微发红。季书辞手里的纸巾刚要递出去,就见他脖子梗着一转,然后掏了副墨镜戴上。 他做这套动作的时候只用了一只手,另一只牢牢抓在季书辞手腕上。 季书辞也没想挣开他,借着这股劲把他从人群中拉出来。 唐见疏的情绪没比他好多少,路年站在旁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最后只轻轻拽了他一下,让他脱离人堆免得被撞到。 消防队赶来的速度很快,火灾基本没有人员伤亡,工作人员忙着疏散人群着手善后。 几人经这么一折腾,饭后溜达的心彻底没有了。季书辞担心谢衍之的情绪,在楼下又陪他呆了一个多小时才上楼。 他总感觉最近的生活过得实在有点魔幻,跟谢衍之待在一起的短短几个月,经历的事比他之前十几年经历的都精彩。 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自己都没留意到每每想到同一个人时脸上都会带上笑意。他收拾完衣服刚准备洗澡,房门却被人朝里面推出一个小缝。 紧接着,谢衍之抱着被子的手跟半张脸就出现在面前。 他大约是刚洗完澡就过来了,只穿了件单薄的睡衣,身上冒着热气,耳后还有几颗没擦干的水珠往下流。 “怎么了?” 季书辞拉开门,发现他行头带得还怪齐全的。枕头、被子、眼罩、衣裤……就差把行李箱搬过来了。 但凡视力没问题的都猜得到他想干什么:“你要睡我房间?” “可以吗?”谢衍之还是耷拉着脸,嘴上在询问,身体却已经磨磨蹭蹭地挤进来了,“我房间太冷了。” 季书辞脸上缓缓挤出几个问号。 别墅三楼的房间只有两间,他选的时候考虑到谢衍之那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身体,特意把避风的那间留给他,没道理比自己这里冷。 那点小心思他转个弯的功夫就想明白了。 其实在知道谢衍之也喜欢自己后他就想过两人可以同居同床,在他看来这也是给对方的承诺跟保障。只是不知道谢衍之对同床抗不抗拒,所以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他提。 要是放几个月前,他根本不敢想自己有一天会希望床边多一个人,可现实往往就这么戏剧,他不仅想,还想一直这样。 谢衍之在他抬手放行的时候就径直走到他床上,有条有理地开始整理自己的半边窝。等季书辞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他刚好进行到最后一步,把闹钟整齐地摆在台灯附近。 “你把它带来干什么……” 这个闹钟季书辞再眼熟不过了,在他看来这绝对是个奇物,放走近科学里都能拍两集。小小一个但有自己的主见,谁都能叫醒,就是叫不醒它主人。 季书辞的行李箱在谢衍之那边,放衣服的时候从他跟前擦过,刚刚在门口时两人离得很远,以至于他现在才闻到一股浓厚的酒精味,度数应该不高,像是葡萄酒。 “你还喝酒了?” “喝了一点点。”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酒杯大小。 说一点就真的只是一点,巴掌大的杯子才倒了半杯不到。本来是想借酒精舒缓一下自己后怕的情绪,但没想到越喝越沉闷,还是想亲眼看见季书辞才能安心。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季书辞确认他没喝醉,松了口气,拿着ipad上床习惯性想整理两套卷子,结果手才刚碰上电源键,谢衍之就卷着被子倒在他怀里。 天气太冷他也不想上半身露在外面,本来就是只靠了个脑袋在对折的枕头上。骤然承接谢衍之倒过来的力气,整个人顺势滑了下去,平躺在床上。 谢衍之近乎是趴在他身上,双手插进他后腰跟床面的空隙把人抱住,跟他错开了一个身位,侧着脸枕在他胸前。 季书辞的睡衣只有两枚口子,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被他蹭掉了一枚,领口敞开滑开到上腹,露出清晰的身体线条。 肌肤的亲密接触让他脸上没来由发烫,动作也有些不自然,下意识往上挪了点,换了个方便呼吸的姿势,试图把衣服拉回来。 “你干什么?” “汲取能量。”谢衍之没抬头,闷闷地回应他。 别墅的沐浴露是梅子酒味的,闻起来淡雅不劣质。谢衍之贴在他胸口感受那里平稳的心跳声,鼻尖充斥的梅子酒香很醉人,他好像置身于一片甜腻的花田,如坠烟雾不愿意抽离。 他抱得实在很紧,季书辞被他压成这样什么也做不了,索性也放弃拯救自己的衣服。把到手的ipad险险放回去,盯着天花板的纹路分析有没有类似函数的曲线,静静等他汲取所谓的能量。 谢衍之敢对天发誓,他刚开始真的只想趴着给自己充充电。但汲取着汲取着,他突然发觉身上起了点怪异的变化。 他在季书辞看不见的角落睁开眼,把那种变化渐渐化形成一个卑鄙念头——他好像对季书辞起了其他心思。 第79章 季书辞在他上半身僵了一瞬的时候就察觉到异常,膝盖向上抬起,想蹭着床单往上挪一点,却意外触碰到一个他熟悉的东西。 “你——” 他再怎么说也是二十七八的成年男性,自然知道自己碰到了什么。他双眼微微放大,没等看清谢衍之的表情,一双手就及时覆在他眼皮上,剥夺了他所有视觉。 掌心的温度很烫,季书辞被他这么一个小动作惹得浑身体温都上升了一个度,就跟被人架在火上烤似的。 “……季老师。”谢衍之喉结动了动,“我一直没问过你,你对体位……有需求吗?” 季书辞脖颈处随着他讲话的动作传来阵阵微小的气流,激得他不由自主一个战栗。 短短几个字被谢衍之说得又正经又色气,甚至还有些难以启齿。他的声音很轻很柔,但在眼下这个环境足够季书辞听清了。 他突然被这个问题砸蒙了,因为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就没考虑过这些。没吃过吃肉更没见过猪跑,清心寡欲到连片都没看过一次…… 但如果对方是谢衍之的话,他好像也不排斥跟他做点什么——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我……” 他想在上面还是下面? 他身体本能地绷紧,张了张嘴,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感觉全身血管都肿胀了,谢衍之一句话就能轻易把它们挑破。 这个问题他没有答案,它不在乎这些,比起体位他更在乎跟他天昏地暗的人是谁。 他拿不准谢衍之的心思,所以想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他,于是攥紧被子没说话。 谢衍之觉得自己特像伪君子,他守身如玉那股劲在季书辞面前不值一提,还没出招就已经变成手下败将了。 他凑上前去蹭了蹭季书辞的嘴角,喉结慢慢滚了一圈,没什么底气地跟他保证道:“……你难受的话就跟我说,我会停下的。” 季书辞不是没发现自己被他带起来的变化,四肢染上一股燥热。谢衍之又在他脖颈上亲了亲,湿漉漉的触感拨弄他的敏感点,摧毁了他最后一道防线。 他保留着仅剩的理智,破罐子破摔,指了指浴室的门。 “去、去浴室……这里不好收拾。” 【作者有话说】 临门一脚还想着不给保洁添麻烦,特颁此好人奖赠与热心市民季先生 第43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浴室的水流潺潺,蒸汽烟雾灌满了整个空间,烘得人身体发烫,心也发烫。 别墅给客人准备的东西周到得吓人,谢衍之只是拉开双层柜子大致看了看,需要用的东西里面都有,甚至连一些小玩具都有…… 旁边还放了张暖心小纸条——祝您生活愉快。 俩人都是第一次,整体的流程都得靠自己慢慢摸索,他可舍不得把这些刺激性过重的东西用在季书辞身上,于是只拿了最基本的四方形盒子。 浴室的设计者绝对是过来人,洗漱台的镜子衔接滚轮,往外移动90度,镜面刚好能对准里面的淋浴间。 三两件衣服被人胡乱堆在地上,顺着管道滴下来的水流将其浸透成深色。浴室里面雾气大到看不清人影,看不清表情,只有混杂在水流里克制的喘息声。 浴缸的构造是上好的载体,季书辞双腿跪在里面,前胸抵边缘的亚克力玻璃上,冰凉的触感犹如电击般流通全身上下每一处角落。 黏腻湿漉的手指紧紧扣住瓷砖地,上面沾染了并非水滴的透明液体。他艰难地撑住浴缸的扶手,喉间溢出一声求饶:“……谢衍之……等、等等……” 只是没几秒钟,嘴唇便被一个柔软的物体堵住,温柔,但不允许拒绝。 季书辞没说出口的话全被谢衍之终止在一个长时间的吻里,直到两人都喘不上气才慢慢分开。 “季老师……这样能给我打到合格分吗?” 季书辞被数不清的感觉侵袭,跟着谢衍之的动作换了个方向,勉强挤出两声低喘:“……可、可以。” 排气扇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季书辞所有感官都被占满了。他听见谢衍之趴在他耳边轻柔低喃地喊他季老师,一声一声直往耳朵里钻,喊得他整个人都变得异常心虚。 他从没觉得这三个字那么磨人,索性两眼一闭,任由自己沉溺在各种感觉交织的空间里。 时间的流逝被水流声淹没。 他们最后是怎么清理的,怎么上床的全然不记得,只知道等季书辞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谢衍之的领悟能力很好,除了刚开始进展得有些迷茫外,后面活像是开了窍一样。期间季书辞跟他说了好几次受不了,可浴室的灯还是直到凌晨三四点才关上。 折腾一次就算在小心也免不了受伤,季书辞动了动身体,难受倒还好,也没有电视剧里描述四肢灌铅走不了路那么夸张,就是身上撞出来的几块淤青隐隐胀痛。 浴室的门没关,地板上的水迹都没干透,屋里还弥漫着熟悉又让人心荡神驰的味道。 不是梅子酒的味道,而是另一种来自两人自身的气味。 季书辞知道这是什么,闻到这些脑子里就制自动匹配两人昨晚翻云覆雨的场面。 他现在一想到自己明天要上班,学校会有数不清的人喊自己季老师,脸上跟着火了似的发烫。 第80章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才确认感情没几天的时间就跟他做这些事,那些说一不二的原则在谢衍之面前早就塌得七七八八了。 昨晚镜子的清晰度被雾气包裹,但谢衍之时不时往上面撒点水,以至于季书辞扬起脖颈失神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自己当下的样子。 身体心里双重折磨,实在是坏透了。 想到这他转头看了眼谢衍之,始作俑者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在脑海蹂躏了一遍,吃饱喝足了就把脸埋在枕头里睡得天昏地暗。 他睡衣胡闹的时候打湿了,不得已裸着上半身睡,季书辞只是无意一瞟就看到他身上被自己抓出的痕迹。 他即便难受也没下狠手抓,用的都是指腹,所以只是轻微的红痕,每一块都勾得他面红心跳。 谢衍之像是被照进来的阳光晃了一眼,挪了个位置哼哼两声,正要继续会周公,房门就猝不及防被人敲响。 唐见疏大喇叭似的声音在外响起:“你们起来没啊?准备退房回去了。” 季书辞清了清嗓子有意回应他,但张嘴刚蹦出一个话音,就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声音讲话不合适,只好把剩下的话吞会肚子里,推了一把谢衍之让他醒醒。 “谢衍之,起来了,准备收拾东西回去了。” 谢衍之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两只手跟水獭似的在脸上搓了搓,硬是把自己搓醒了。 他嘴比脑子反应快,在季书辞手上亲了一口,才磨蹭地坐起来靠在床上发呆。 “……几点了?” 季书辞拿过手机:“三点多了。” 谢衍之意识逐渐回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回想起自己昨晚出尔反尔的举动,脖子一歪倒在季书辞肩上不动了。 季书辞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转头看他盯着天花板一言不发:“你在干什么?” “面壁思过。”谢衍之小声问道,“你身上难不难受?” 季书辞看他这幅做贼心虚的样子莫名觉得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昨天被折腾到大半夜的人是他一样。 他突然无可救药地觉得自己被谢衍之吃定了,为了不加重某人的内疚感,还是打消了逗弄的心,如实说道:“还好,有点累而已。” 谢衍之抱着他没动,刚想说什么,枕头下的手机突然响了两声。 季书辞下意识看了一眼。 谢衍之点开微信的未读消息,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这个时候打扰他,结果第一条就赫然跳出了“谢兴”两个字。 “怎么了?”季书辞问。 “是我爸。”谢衍之道,“他说他们这两天就回来了,想找个时间跟叔叔阿姨吃个饭。” 猛然听到他爸妈要回来,季书辞还楞了片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开口:“那你是不是……” 是不是要回去了。 谢衍之住进自己家就是因为父母外出没人照看他,现在他爸妈回来了,他按理来说也该搬回去了。 想到这他心里蔓上一阵说不出的难受——他还不想跟谢衍之分开。 “我不回去。” 谢衍之放下手机继续贴着他:“我没去你家之前也是自己住的,我才不要搬走,我这辈子都要赖在你家。” 他顿了顿,又弯着眼睛笑道:“季老师,你会收留一个无依无靠流落在外的我吧?” 季书辞被他打了一针安抚剂,认真点头应道:“会,你什么时候来,家里都有位置。” 谢衍之被他一句话哄的心魂飘飘,又在跟他腻歪了一会儿,直到门口的“不速之客”顶着一肚子火气再一次把门敲的噼里啪啦响,季书辞才骤然回忆起自己刚刚晾了一个唐见疏在外面。 “嗯?”谢衍之伸长手臂拿了杯温水给他,望向门口,“唐见疏什么时候在门外的?” 季书辞淡定接过水杯:“……十几分钟前吧。”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谢衍之赶紧爬起来穿衣服,一拉开门果然看见唐见疏黑得像锅底一样的脸。 “寒冬腊月的你竟然让我在门口等了你二十分钟?” “昨晚熬夜呢,实在没听见,对不起对不起。” 屋子里还没收拾完,谢衍之房门只开了个小缝,自知理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说歹说地跟他定好半个小时后大门口见。 “你给我搞快点,半个小时没见到人你就自己走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谢衍之“啪”一声关上门。 房间其实也没什么要整理的,浴室昨晚做完后他就顺手收拾了。于是两人四处看了一转,把窗户打开透了会儿气就推着行李箱下山。 这个点回去多少都要堵车,路年怕几人无聊,不知上哪找了张小桌子支在前排跟后座中间。 唐见疏翻了副扑克牌跟谢衍之一起嚷嚷着要玩,为了不让一车人车毁人亡,司机是万万不能动的,所以陪玩这项艰巨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在季书辞身上。 斗地主、炸金花、拖拉机、大小王……季书辞对扑克牌一点兴趣都没有,跟听天书一样听他们讲规则,胡乱上手了几次发现还没做题有意思。 有了扑克牌的加持,四个多小时的车程也没太无聊。如果除开唐见疏因为路年一脚急刹车在脑门上碰了个大包外,一路上还算顺利。 车子停在季书辞小区门口,路年打开后备箱让他们把东西拿下去。 第81章 唐见疏视线在季书辞跟谢衍之身上逛了一圈,肚子顿时晃出了一滩坏水,拉下窗户笑眯眯地朝谢衍之眨了个wink。 “宝贝儿,一会儿记得看我微信哦。” 他一声“宝贝儿”成功让三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一起,季书辞跟路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谢衍之先是宕机了几秒,随后才拿着手上的抽纸朝他砸了过去。 唐见疏笑容灿烂地拉上窗户,直等车子开走后,季书辞才不紧不慢地转头看他:“你们私底下都是这样称呼对方的吗?” 谢衍之早在心里把唐见疏翻来覆去打了个遍,男生寝室间宝贝长宝贝短喊得也不少,基本都是互相揶揄打趣的称呼。 他摸不准季书辞会不会因为这个不高兴,走上去从后面抱住他,把下巴隔在他肩膀上,决定浑水摸鱼。 “你才是我的宝贝。” 季书辞大学同学间也会有些类似的称呼,他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放在谢衍之身上,那点没来由的占有欲让他心里不太对味。 “他微信找你干什么?” 谢衍之拱着他往前走,闻言犹豫片刻,吞吞吐吐道:“现在不能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这种话通常都伴随一些惊喜类的东西,季书辞被他几步推着往前走,还想让他多透露一点,转眼就在楼栋门口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 季书辞拍了拍谢衍之让他松手,走上去打了招呼:“妈?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说】 审核大人让我过吧,求求你了,真的改无可改了(t_t) 后面准备上任务多的榜单了,应该会开始加更。 这本大概23w左右,因为下本偏剧情,所以这本开文的时候就是想写一个纯互宠的小甜饼过渡一下,所以就没放什么狗血元素,也没啥特别大的剧情点。 上榜之后各方面的数据跟反馈其实都不是很好,我也有点怀疑自己,可能也是因为真的没写好 最近三次元事情特别乱,我写文的状态也很不稳定,除了发文外很少登录长佩了。 大家的评论虽然不能一一回复,但我都会认真看完的!看见了好多从之前几本书过来的眼熟id,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跟喜欢,这些都是我想继续写文的动力,希望大家看文开心,生活愉快! 第45章 “不要让我独守空房太久” 谢衍之本来被车里的香水味熏得晕晕乎乎的,听到季书辞这一声“妈”顿时惊醒了。 他跟季书辞从相遇到确认关系,再到进一步发展,整个过程中都没见过双方父母。猝不及防在这种场景下见面,太仓促了,谢衍之说不紧张是假的。 季书辞之前跟他说过,他爸妈感情很恩爱,在生他之前就约定好了,两人第一个出生的孩子随母姓。 叶进同是商圈大人物,所以他听季书辞的描述在脑海里给他妈妈安的形象一直是副温婉亲和的样子。 但面前的女人留了头干练的短发,穿着打扮得体精致,眉宇轻轻收紧,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从容强大的气场。 谢衍之留意到她停在自己身上审视的眼神,主动对了上去,朝她微微鞠躬打了声招呼:“阿姨您好——” 他话尾处很突兀地拐了一下,像是还有话没说完。 他习惯使然想说自己的名字跟关系,但转念一想,季书辞好像还没跟家里说过自己的性取向,不知道自己贸然多嘴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于是就没继续开口。 季蔼蔼在他身上多打量了几眼,客气地微笑给他回应。 “妈。”季书辞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站在两人中间,“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季蔼蔼收回视线:“晚上在酒楼谈生意,刚好离你家近,听说你们学校这段时间很忙,就顺路过来看看你。” 季书辞点头看了看时间,刷开门禁,问她要不要上楼坐坐。 “不去了,你爸还在等我回家,回去晚了又要催了。”季蔼蔼把微信里叶进同隔五分钟就催一条的信息给他看,转向站在旁边的谢衍之,又道,“小谢是吧?听说你父母最近要从国外回来了?” “对的阿姨,他们后天上午的飞机到池涴。”谢衍之道。 “进同跟你爸爸关系好,你这段日子又住在小辞家,他听说你爸妈要回来了,也打算抽时间约他们出来吃顿饭。” “他们跟我说过了。”谢衍之礼貌地笑了笑。 长辈之间的事谢兴很少跟谢衍之瞎透露,只说等约好时间再发消息给他。 季蔼蔼见状也没再说话,抬头看了眼季书辞居住的楼栋,说道:“蕊蕊在家总说无聊,你要是有空就回家住一段日子,家里离你学校也近。” 季书辞没表态,他从高中独居到现在,季蔼蔼从不过问他的私人生活。摸不清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模棱两可地“嗯”了句,也没给她准确答复。 似是手机里消息催得紧,季蔼蔼脸上露出点无奈,临走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叮嘱他要按时吃饭注意休息后也没多留。 谢衍之不难从她那点无奈里看出幸福的味道,见她嘴上虽然说着烦,但脚下却不自觉加快的步伐,感慨道:“叔叔阿姨的感情真好。” 夫妻之间恩爱很容易,但想相守一辈子太难了。年与年之间充满不确定因素,有主动的,也有迫不得已的。 他身边认识的人里,美满的婚姻关系终归只是少数。不是每对爱人都能携手跨过这些沟壑,手上不小心松了,疾驰而来的流水就会彻底把两人隔在对岸。 第82章 所以他一直很感谢自己的父母,长辈恩爱,即便没有充实的物质基础,也比普通家庭幸福太多了。 楼底下风大,季书辞怕待久了感冒,拉着他往楼上走:“我爸跟我妈性格很互补,我长这么大基本没见过他们吵架,偶尔闹矛盾也不会超过几个小时。” “看出来了。”谢衍之的口袋塞了很多糖,手没地方放,就塞进了季书辞口袋,跟他握在一起,“你跟蕊蕊都被养得很好。” 是在充满爱意的家庭里才能养出来的性格。 想到刚才季蔼蔼让季书辞回家住的语气,谢衍之迟疑了好久,还是趴在他肩上小声问道:“叔叔阿姨,会排斥你喜欢男人吗?” 季书辞从没问过他们这些,一时也说不上来,只是凭直觉摇了摇头:“不会。” 季蔼蔼跟叶进同都不是封建迂腐的人,董酥白跟姜烯的关系他们都知道,也从没表现过一星半点的异样。 姜烯人美又会撒娇,经常把季蔼蔼哄的母爱肆溢,叶蕊也喜欢缠着他陪自己闹,家里几乎是敞开大门欢迎他们来,甚至连大门密码都告诉他们了。 每次姜烯在家里待久了,董酥白就算大晚上才收工,也会急匆匆地上门把人给捞回去。 谢衍之也不说不清自己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但听季书辞这么说了,也只好强迫自己安心一点。 他见过不少因为性取向跟家人闹翻的,他不希望季书辞也这样。 他自己爸妈老早就知道自家儿子喜欢男人,痛彻心扉了几天就想通了,只要他喜欢的还是人类,就由着他去得了。 反正几十年后他们两眼一闭升天当神仙眷侣,谢衍之往后的路还是要他自己去走。 谢衍之惦记着季蔼蔼嘴里两家的饭局,私心把它当成了自己跟季书辞见家长的重要场合。 他这一辈子没紧张过多少回,其中一次就栽在这里了。 他这两天的反常连季书辞都看出来了,眼神跟着他在衣柜前来回纠结的身影转了转,安抚道:“别那么紧张,只是吃个饭而已。” 坦白说他也有点忐忑,毕竟他已经把谢家的两位老人当成自己岳父岳母了。但看谢衍之都这样了,他也没法再说,省得又给人多添一层慌张。 要怎么表现才能让岳父岳母放心把孩子交给自己,季书辞对自己有信心。他教书这么久,遇到过各式各样的长辈,他不会怯场。 只是谢衍之没他这么多经验,拎了两件西装在身上比划:“哪件看起来稳重一点?” “你要穿西装?”季书辞表情有些吃惊。 谢衍之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这样正式一点,我怕叔叔阿姨对我的印象不好。” 季书辞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自我否定,放下ipad,很自然地说道:“不会的,你很好,接触过你的人一定都会喜欢你的。” 他能肯定,连自己都不例外。 谢衍之顺势勾着他的掌心笑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季书辞果真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他竟然也说不出一个具体的时间点。 他从一开始就像被下了蛊一样不排斥谢衍之的加入,慢慢的,对他的态度从不得已的受人之托到发自内心的关照,一切都转变得理所应当。 “喜欢你是一个潜移默化的必然过程。” 季书辞想了想,继续说道:“可能就是一个瞬间的触动让我对你的感觉发生转变,等我意识到这些是喜欢的时候,感情已经超出我能控制的范围了。” 他承认自己的性格是会让人觉得不好接近,但他对感情绝对不墨迹。 谢衍之听完安静了好长时间,季书辞还以为是他不满意这个回答,手指刚动了动,就看见谢衍之跟捕猎似的扑了上来,把自己按在身下。 “季老师,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会讲情话。” 季书辞摇了摇头,在他看来那些话不能算情话,是实话。 “那这就是还没被人看见的天赋,请你继续在我身上发扬光大。” 谢衍之心里被这种只对自己开放的唯一选项捋得特别舒服,双手一软趴在他身上用手机调歌。 明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为了避免像上次那样擦枪走火,他只靠了一小会儿就挪开了,卷到自己被子里乖乖玩手机。 他预想了很多明天饭局见面会发生的事,但等两人真的走到目的地的时候,才发现气氛远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焦灼。 两家的父母都已经到了,看桌上茶点的摆盘少说也到了一个多小时。 “老爸老妈。”谢衍之好久没见他们,凑上去一人给了一个熊抱,“不是说三点吗,你们怎么先开始了?” “我们大人叙叙旧,你们小孩来了不方便。”谢兴大笑两声,摆手让他们坐下。 跟长辈在一起吃饭,再张扬的人都会变成拘束的鹌鹑,这话说得是一点不假。 两人各自跟对方父母打过招呼后就安安静静坐在旁边,聊到自己了就回应几句,没聊到就专心跟碗里的饭菜做斗争。 季书辞看他碟子里的螃蟹剥得实在费劲,顺手给他剥了个完整的。 谢衍之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眨眼笑了笑,一句话没说,只有眼底的甜蜜传递过来,让季书辞心跳快了一拍。 不得不承认,他竟然有点享受这样在父母眼皮底下暗戳戳谈恋爱的感觉。 第83章 一顿饭吃了三个小时,聊了公事也聊了私事。谢兴跟叶进同喝得上头上脸,谢衍之也埋头苦吃撑到直不起腰。 说是吃饭,其实大多数时间都在聊天,桌子上几十个碟子的菜光打包都用了十五个打包盒。 吃到最后,谢兴站起来跟叶进同碰了杯,郑重地跟他道了谢:“小衍这孩子不省心,麻烦你们给照顾了这么两个月。” “没有的事。”叶进同把车钥匙给季蔼蔼,让她先去开车,“小衍跟书辞差不多大,两个同龄人待在一起交朋友也有伴。” “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要谢谢你。”谢兴一口气干了杯里的酒,顺势跟谢衍之说道,“我们这都回来了,你也别打扰人家书辞了,赶紧搬回来住,东西过两天再收走也行。” 谢衍之没想到这话题还能绕到自己身上,刚要拒绝,季蔼蔼的声音就突然出现打断了他。 “这样也好,蕊蕊老是说想哥哥,刚好我也想让小辞回家住段时间。” “妈,我回家住上班不方便。”季书辞皱眉道。 “家里有司机接送你,不比你自己开车方便吗?”季蔼蔼语气难得说一不二,话放下后转身下楼开车,丝毫没给季书辞讨价还价的机会。 谢家父母都喝了点酒,谢兴让谢衍之下去热车,季书辞接到他的暗示,借口自己还有东西在他车上也跟了下去。 车门刚一关上,谢衍之就一把抱住季书辞,嘟囔道:“不想回家。” 季书辞还是觉得季蔼蔼刚刚的态度很奇怪,犹豫了一下,没说什么:“家里的钥匙你也有,就回去待两天,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他停顿了一阵,又问:“你爸妈会不同意你回来吗?” “不会,他们才懒得管我,应该就是太久没见想一家人聚聚。”谢衍之盯着后视镜发呆,突然想到什么笑了一声。 季书辞疑惑地低下头:“怎么了?” “我在想——”谢衍之拉长音调,慢悠悠地说道,“我爸要是知道我把他好兄弟的儿子骗走了,不知道会不会拿把扫帚追着我打。” 他本来只是随口调侃,但季书辞真的听进去了:“那怎么办?要不你先找个理由不回去了?” 谢衍之坐起来启动车子,好整以暇道:“季老师,我爸拿扫帚追我打的前提是他要知道我把你骗走了。” 他说到这里,季书辞才听出他的意思。 ——他是打算跟父母公开了。 想到公开两个字他心里也隐隐有点期待,谈恋爱即便不需要张扬到人尽皆知,但起码身边的亲人跟交际圈要知道,这是他对一段感情的负责。 “我爸妈一定会喜欢你的。”谢衍之笃定道。 “嗯。”季书辞点了点头,“我回去住两天陪陪蕊蕊,你先在家等我,不想吃外卖就请个阿姨回来给你做,有事打我电话。” “打你电话你就会来吗?”谢衍之趴在窗户上笑眯眯问他。 季书辞严谨地思考了几秒,他还真给不了这个承诺,于是折中说道:“赶不到的话我找人回去帮你。” 他手机屏幕闪过亮光,是季蔼蔼催他回去。 “那我先走了。” 他拉开车门,脚刚迈下去,谢衍之就搂着他的腰把人拽回来,在他嘴角轻轻蹭了一口,笑着朝他眨了眨眼。 “那你早点回来,不要让我独守空房太久。” 第46章 “那也是我自找的。” 季书辞的父母住在市中心的独栋别墅区,他们回来的时候正好在外面看见董酥白跟姜烯的车,大约是俩人刚送叶蕊过来。 季蔼蔼让他们进来坐坐,董酥白摇头婉拒了,说要带姜烯去公园划船。 季书辞视线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一闪而过,轻笑着跟他们点头打了招呼。 转身刚推开门,屋内就“咚咚”传来脚步声。 叶蕊连衣服都没换,瞪大眼睛跑上,一脸吃惊地绕着季书辞转,活像是个在看一个稀奇物种。 “天呐哥,我这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你一回,刚刚老妈跟我说你要回来住,我还以为她又在骗我玩呢,真把你带回来了啊!” “不是你说想我,让我回来的吗?”季书辞道,“我就回来住一个晚上。” 这栋房子是季书辞十六岁那年买的,他住在这里的时间零零散散凑在一起都没超过几个月。 他把东西给管家,刚准备上楼洗洗酒气,季蔼蔼就叫住了他。 “蕊蕊,明天就上学了,去把你的作业检查一下。”她说着转向叶进同,“你也去。” 叶进同跟她对视一眼,没有半点犹豫,拎着吱哇乱叫的叶蕊就钻进屋内。 叶蕊还以为他们要商量什么好事,被拖进房间满脸幽怨,愤愤不平道:“老爸!你那么大一个老总怎么还怕老婆啊!”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叶进同食指抵在嘴唇上,“这不是怕,是爱。我爱妈妈才会想事事都依她,你长大就明白了。” 叶蕊听得云里雾里,眨眼的功夫却见叶进同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她上前问道:“干嘛老爸,你心烦啊?老妈找哥哥什么事啊,还不给我们听。” “不是心烦,是不知道怎么办。”叶进同管理那么大个企业都没这么愁,“蕊蕊,你上次跟你哥出去玩,是不是见过那个谢衍之哥哥?” 第84章 叶蕊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觉得他怎么样?” “这个啊……”叶蕊仔细搜刮了一下记忆片段,斟酌了好久,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长得好看。” 叶进同笑出声:“没了?别的不评价评价?” “没了啊。”叶蕊跳上床,理所应当道,“我又没接触过他怎么评价啊,禁止随意对他人进行定性评价,你看到的不一定是你看到的,这是我们老师教我们的——” 她趴在叶进同耳边,双手比了个喇叭:“叫作礼貌!” 叶进同轻笑了两声,蹑手蹑脚地凑到门边朝叶蕊招了招手,小姑娘顿时一个激灵知道他想偷听,连忙麻溜地挤了上去。 客厅里的气氛就没他们这么轻松了。 季蔼蔼把沙发上一份档案袋递给季书辞:“国外一所大学的数学进修班,你爸爸之前出差的时候就帮你留意了。最近刚好在招人,我把你的简历交上去了,下个月初就走。” 季书辞表情霎时变得十分难看,连带语气都生硬了几分,接过档案袋看都没看转手搁在茶几上:“不去。” 季蔼蔼追问道:“理由。” “你们下次做决定之前至少先问问我。”季书辞不是不知道季蔼蔼说风就是雨的性格,严肃地说道,“我是老师,我需要对我的学生负责。高三是关键时期,随便换科任老师对他们的影响很大。” 季蔼蔼看向他:“还有吗?” “爸爸为了给你报名费了不少精力,临时违约会影响他在学校那边的信誉。” 季书辞无言了几秒,缓缓开口:“还有,你们应该尊重我的意愿。” 季蔼蔼强势,办事雷厉风行,是标准事业女强人的形象,但她从来不会干涉孩子的个人生活,也不会强迫他们干不愿意的事。 季书辞不清楚她为什么会突然让自己出国进修,左思右想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所学校的师资力量不俗,她觉得是难得的机会。 可惜他没有往数学家,往造福人类方向发展的志向,他只想扮演好老师这一个角色。凭他现在的实力,带好几个班的学生足够了。 季书辞勾过档案袋,冷静地给出解决方案:“简历交上去了,在没正式报道之前还有渠道取消,跟学校那边说明理由,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扣除爸的信——” 他话音戛然而止,档案袋上的扣线掉落,里面竟然什么东西都没有。 是空的。 季蔼蔼看着他突然停顿的动作,目光慢慢移动到他右手食指戴着的一枚劣质戒指上,声音盛着质问。 “你是放不下你的学生,还是谢家那个儿子?” 季书辞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她有多爱自己就有多爱他。 她一直都知道季书辞是个冷清的性子,第一次在学校看到谢衍之挂他身上,她震惊之余还有点开心,开心他总算是交到个合得来的朋友了。 可那天在楼下看见两人抱在一起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对朋友的认知可能出现了偏差。 刚才饭局上,叶进同跟谢兴忙着喝酒叙旧没注意到,但她是看得真真儿的。季书辞给谢家那小子剥螃,谢家那小子给他挑菜…… 他们以为很隐蔽没人会发现,可季蔼蔼是过来人。 两人手上相同的对戒,拉丝的神情,还有自家儿子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无一不让她把事情推到一个从没考虑到可能。 他们不一定只是朋友。 季书辞把扣线缠上,过了许久,才无奈叹了口气:“妈,你没必要这样。。” 在看到档案袋是空的时候他就大致猜到諵风季蔼蔼问这话的意思了,他知道她不会拿同性恋当怪物看,就算省去这些试探,他也没准备瞒着。 本来就在想要怎么开口,这下正好不用纠结了。 但出乎他的意料,季蔼蔼没给他继续讲话的机会,听他承认后心口一沉,在他跟谢衍之的关系上表现得异常坚决。 “小辞,我不管你们现在是真是假,我不同意。” 季书辞皱了皱眉,第一次对自己印象中的家人形象产生了动摇:“……您排斥同性恋。” 他尾音轻微顿了顿,是个夹在疑问跟肯定之间的语气。 季蔼蔼反常地缄默了许久,她很难在这个问题上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她如果排斥同性恋,就不会把董酥白跟姜烯当成家人一样对他们好。可这件事要是放在自己儿子身上,她好像又没那么能接受。 客厅的时间像是停滞了一般,寂静无声,只有吊钟规律摆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季蔼蔼把这种矛盾的心理归咎成母爱,抬起头沉声说道:“小辞,从你独居到转专业,我从来不干涉你的任何决定。但这件事,我希望你想清楚。” “你想要什么样的女生找不到,为什么偏偏要在一个男人身上栽跟头。”她音量稍微拔高了些,“你以为你董哥跟小姜他们过得很顺利吗?他们抗了多少偏见多少压力你是没看见,能接受这些的人有多少?百分之一都没有。” 看到的那些祝福是真,但背地里的闲言碎语,那些难听的辱骂也不假。 “谢衍之我多多少少听你爸提起过,一身毛病。我之所以会同意让你照看他,是想让你多跟同龄人交流,没让你把自己交代在那里。我生你出来是给你享福的,不是去给人当保姆的。” 第85章 “他没拿我当过保姆。”季书辞打断她的话,握着档案袋的手停顿片刻,“您说的那些毛病,有不少都是因为救我留下的。” 脊椎上久久没好全的伤,手臂后背的各种划痕跟淤青,哪样不是因为自己。 “妈,在一起只是感情的起点,每段感情都需要负责的。”季书辞平静道,“我不喜欢女生,即便我强行跟她们有家庭也只是个空壳。对我没好处,对她们来说更是只有弊没有利。” “同妻,形婚,您也不希望我变成别人嘴里道德败坏的人吧。” 季蔼蔼一口气梗在心里,她承认季书辞说的不无道理,可她短时间实在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真的喜欢你还是逗你玩?”她冷着脸道,“你长这么大一点感情经历都没有,别人想骗你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 季书辞闻言片刻都没犹豫,脱口而出:“他不会。” 他怀疑什么都不会怀疑谢衍之对自己的感情,两人口头上的承诺很少,唯一栓在心尖的,就是双方炽热的真心。 季蔼蔼什么时候见他这么护过谁,冷冷哼出一声:“他以后要是真的辜负你,我看你怎么办!” “那也是我自找的,我认。”季书辞跟她对视,语气平缓但十分坚定,“我知道您不是封建的人,只是暂时不能接受我的取向,但我这辈子只会喜欢他一个。” 没有孩子不希望自己的感情被家人祝福,可如果这条路实在行不通,他也绝对不会让步。 他从小到大跟家长顶嘴的次数手指都不用掰,季蔼蔼气息都沉了几分。 季书辞大了,她不可能还跟对付小孩一样硬逼他妥协,所以只是把问题重新又抛了回去。 “反正你跟他的事我不同意,你什么时候处理好了,再什么时候找我讲话。” 她说完起身就上了楼,摆明一副谢衍之跟家人只能二选其一。 季书辞看着空荡荡的楼道许久没说话,讲再多都是一拳打在棉花里,他这个时候倒宁愿季蔼蔼骂自己一顿,甚至动手都行,也比这样不清不楚的强。 他明白她只是一时气急,总有一天会接受的。 可他也算不出这个总要一天是什么时候,可能很快,也可能一直等不到。 第47章 “我没记错吧,夫君。” 电子锁“滴滴”响了两声,他说好的过夜最终也没过成。 司机刚吃完晚饭,准备在路边溜达一会儿就收工回家。冷不丁看见他从里面出来,几步跑上去问他需不需要自己送他回去。 季书辞摇了摇头,盯着手机上的叫车软件出神,良久,还是收了回去,想在外面走走散散心。 学校的工作很忙,老师远远没有大家想的那么轻松。 以前还没遇到谢衍之的时候,有晚自习他就看班,没有就在办公室忙别的,左右都是九十点才开车离开学校大门。 坐在驾驶座上,眼前来来回回闪过的都是车尾灯跟路况。大部分的日子三点一线,学校,家里,健身房。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沿着马路边缘漫无目的地走一走了。 池涴市夜晚的街道很华贵,灯火通明。纵横交错的路口构建出城市骨架,高楼建筑夹在中间也丝毫不逊色。 来往的人都是成群结队,有些店面小的餐馆随意在外面支了几张简陋的小桌,客人也不介意,约上朋友往那一座就是一晚上畅聊。 或许是受了谢衍之的影响,季书辞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态也发生了点微妙的转变。 以前只喜欢拘泥在自己划定好的一亩三分地里,现在却觉得外面人多热闹的场合竟然也能让自己感受到身处闹市中不一样的平静。 他花了两个小时把周围的小街小巷都仔细走了一遍,眼看差不多九点了,才拦了辆车回家。 微信置顶的联系框一直没动静,算起来谢衍之回去也有几个小时了。季书辞简单把家里收拾了一下,给他发了条信息问他怎么样了。 那边消息回得很快,但发来的是张照片。 夜黑风高照片拍得不清晰,季书辞放大看才看出来照片里是条河,右下角的马扎上还摆着两条鱼竿。 紧接着,谢衍之就打了通语音电话过来。 “我爸喝多了,大晚上硬要拉我出去钓鱼,我快冷死了!” 他尾音轻飘飘的,听起来冻得够呛,满肚子不满又敢怒不敢言,季书辞隔着屏幕都仿佛能看见他搓手哈气的样子。 旁边还有几声中年男人的声音,应该是谢兴的钓友。 “我们的事可是大事,必须得等他们清醒的时候才能讲。”谢衍之说得振振有词,想到什么,又叹了口气,“我妈最近想往家里添点家具,让我陪她在附近家居城逛逛,我可能要过两天才能回去了。” “你好好陪阿姨选,不着急。” “对了,你明天晚上要加班吗?” “不用。”季书辞道,“明晚没晚修。” 谢衍之拉长的语调拐了个弯,心里揣着算盘拨了几下,老神在在道:“那你明天记得把电脑带回来。” 季书辞疑惑问他:“带回来干嘛?” 电话那头突然“扑通”了一声,季书辞答案没等到,倒是等到谢衍之一声惊呼。 “哎!” “怎么了?”季书辞坐直身体。 第86章 “先不跟你说了,我爸栽水里!反正你一定要记得带!” 随着他话音落下,电话应声挂断,季书辞只来得及听到两声嘟嘟声,屏幕就切回了两人的原先的聊天框。 他关了房间的大灯,抱着教材看了一会儿,直到谢衍之发来谢兴已经被捞起来的平安信,他才安心睡觉。 虽然不知道谢衍之为什么让他带电脑回来,但他第二天下午还是照做了。 结果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他就愣住了。 原先放在桌上充电的电脑自动开了机,屏幕上闪烁着星空打底的背景图。从左侧慢悠悠走来一只丘比特,一晃一晃的,怀里抱着的爱心上正儿八经写着自己跟谢衍之的名字。 等丘比特把爱心朝外面发射出去,背景照就变成他们之前被困在山缝里的那张合照。屏幕上下起了玫瑰花雨,没多一会儿就跳出了一个问答框。 【你现在穿着衣服吗?】 季书辞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浴袍,把扣子逐一扣好,点了确定键。 下一秒,谢衍之近距离放大的脸就给他送了一个震人心魂的视觉冲击。 该说不说,他长成这样不去混娱乐圈真的可惜了。 谢衍之对着镜头一边挥手一边摆弄位置,看见季书辞的打扮洋洋得意道:“怎么样,我时间估得准吧,就知道你差不多这个点洗完澡。” “随便入侵他人电脑,窃取私密教学资料,小心我举报你。”季书辞扬了扬眉,好整以暇地批评教育了某位“法外狂徒”。 他说归说,可眼底的笑意跟语气云淡风轻的语气,无一不在证明他是一点没在意。 “那你举报吧。”谢衍之双手手腕贴在一起伸在屏幕前,笑眯眯道,“记得让季警官来抓我,我会自己把自己拷好等他来的。” 季书辞看他背景不像是在家里,又有点眼熟,问道:“你这是在哪里?” “不告诉你。”谢衍之看起来心情颇好,目光灼灼地透过屏幕看着他,“我跟我爸妈说了。” 季书辞闻言下意识正襟危坐,俨然一副等候判决的样子:“他们怎么说的?” “当然是——”谢衍之故意卖了个关子,磨到季书辞等不及又问了一遍,他才撑着腮帮冲他笑道,“季老师,你可以准备准备彩礼娶我过门了。” 他不怀好意地停顿片刻,在季书辞惊喜的眼神里,慢慢悠悠地多补充了一句。 “像小时候那样,红盖头,红喜轿,山大王娶压寨夫人。” 他眨着右眼叫道:“我没记错吧,夫君。” 季书辞:“……” 山大王脸上的表情一时间相当复杂,市面上如果有什么可以选择性消除记忆的仙丹,他一定第一时间就去买几瓶回来给谢衍之灌下,天价他都贷款买。 年少无知不懂事,就那么点拿不出手的黑历史都能给能给人记住了。 不过现在回头想想,缘分真是没法用现有的知识理论解释。照这么说,他们的姻缘也算是冥冥之中,在十几年前的一场乌龙闹剧里就注定了。 大约是季书辞无言以对的表情刚好戳中谢衍之的笑点,他趴在双臂上足足笑了好久才停下来,又嚣张又猖狂。 等季书辞找台阶下怕是等到明年都没结果,谢衍之开心完了,勉强压了压嘴角。 镜头那边的背景晃了晃,他站起来往前走,主动帮忙转了话题。 “你吃过饭了吗?” 季书辞看着变成全黑的屏幕,轻咳了两声:“……点了外卖,还没到。” 他刚说完没多久,门铃就响了,像是专门跟他对着干一样。 “好像到了,我先去拿。” 季书辞放下手机出去,随着大门“咔哒”一声打开,谢衍之的笑颜就这么一点点出现在他面前。 “我回来了。” 季书辞呆在原地有一分钟,才想起把人拉进来避风。他就说刚刚谢衍之的背景怎么感觉那么熟悉,不就是廊道里的楼梯口吗。 “你怎么今天回来了?不是说要陪阿姨看家居吗?我还以为是外卖到了。” “我不比外卖好吃?”谢衍之外套被风吹得冰凉,他脱了外套才上前抱住他。 这是一个纯粹的拥抱,季书辞本能地接住他,甚至能感受到他传递到心口的体温。 “我跟我妈说我想你了,我妈嫌我这座望夫石看着糟心,就把我赶出来了。”谢衍之绘声绘色地跟他复述,然后委屈巴巴道,“所以我没地方去,只能来这里了。” 他拱着季书辞往沙发上坐,想问点什么,欲言又止了好久,才低声说道:“你跟叔叔阿姨说了吗……他们怎么说?” 季书辞也没想到他会猝不及防转到这个话题,回想季蔼蔼昨晚的态度,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谢衍之抱着他的手收紧了些,眼底的期待逐渐被忐忑取代,连试探的问话声都小了许多。 “……是不是叔叔阿姨不喜欢我,还是——”他喉结滚了滚,忽然有点害怕这个结果,垂下眼帘挤出几个字,“不同意你跟男人在一起。” 季书辞听他小心翼翼的语气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 “别乱想,没有。”他拍着谢衍之的背轻笑道,“我爸妈很喜欢你,不然肯定把我扣家里了,哪还会让我出来跟你住。” 谢衍之想想也有道理,眼底的亮光重新浮现出来,瞬间就满血复活,整个人都被丈母娘的认可滋润了。 第87章 “那我是不是应该买点礼物送给叔叔阿姨。”他说着从季书辞怀里钻出来,一头栽进朋友圈,精挑细选最近有没有好的奢侈品代购。 季书辞看他干劲十足也没阻止他,季蔼蔼那边是他的家务事,他不想让谢衍之平白承担这些压力,怎么说服父母应该是他自己需要解决好的事。 “诶?”谢衍之看到什么,举着手机伸到季书辞面前,“路警官竟然发朋友圈了。” 也不怪他诧异,他加别人微信的时候都会习惯性看看那人的朋友圈。 路年的就是一条简单明了的横杠,他本来以为是他把自己屏蔽了,问了季书辞才知道他压根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 对于谢衍之这种有点小事都要去朋友圈唠两句的人来讲,简直难以置信。 路年只发了张孤零零的照片,拍的还是两个冰淇淋,连文案都没有。 谢衍之盯着拿冰淇淋的两只手,凭他多年跟唐见疏的交情,不难看出右边的手主人就是他。 这速度,不愧是旧情未了。 “唐见疏的性格大学时就很招圈里人喜欢,跟他表白求爱的也不少,就是没一个成功的。”谢諵风衍之回忆起以前的事,感慨道,“他虽然一直嘴硬,但我多少也看得出来他放不下那个前男友。” 要是真的放下来了,又怎么会仅仅提一嘴就能难受一整天。 “路年之前跟我说过,他们之间都是误会。”季书辞道。 在知道两人的关系后他也问过路年,但路年没细说原因,只告诉他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在当时的情况下,他没法解释。 “很多关系出现问题都是因为误会没说清,我不想我们有一天也会这样。”季书辞看向谢衍之,一字一句说道,“所以以后如果你有哪里不清楚,第一时间就来问我,不要自己瞎想。” 他认真诚恳的态度让谢衍之心口一震。 轻轻笑了笑,他用力握住季书辞的手,坚定而真挚地给了他承诺。 “季书辞,我会永远,并且无条件信任你。” 第48章 “对你身体不好。” 谢衍之这几天总是神出鬼没的,自从他回来之后,季书辞觉得他好像被鬼上身了。 瞌睡虫不睡觉了,每天早上竟然跟自己一起早起出门,甚至有几天他都下班回来了谢衍之都没到家。 问他早出晚归的干嘛去了也不说,每次都是故意透露一两个字,然后再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再要多问他就摇头如拨浪鼓,装哑巴。 季书辞算是看出来了,他只是想吊自己胃口,压根没打算说。 今天是高三的第一次摸底考试,学校大恩大德地准许了一周双休。 老师刚留完作业学生就一窝蜂地跑走,季书辞被拉去开了场年级组会,想着没什么事要做了,也跟着放学大部队出了校门。 他回来的时候家里还是黑的,谢衍之微信上说今晚要回来吃饭。他看了眼时间不够自己下厨,就顺手叫了几个外卖。 谢衍之从家里过来的那天,受谢妈妈所托,还带了一个老旧的小木箱。 谢妈妈特意把木箱的密码单独发短信给季书辞,让他小心着打开,千万别被谢衍之看到。 谢衍之本来以为那是他妈送给季书辞的见面礼,结果一看到短信瞬间警觉到里面不是什么好东西,死缠烂打要季书辞打开给他看。 谢妈妈发来的短信里备注了好几个感叹号,季书辞把他用在自己身上的那套敷衍大法原封不动地还回去,谢衍之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不打开。 某人被自己的招式反噬得头晕眼花,黔驴技穷了,整个人顿时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说话都气若游丝。 早不开晚不开,这个点季书辞一个人在家正好。 他打开箱子的时候还有点期待,要是里面放了什么传家宝他可不敢就这么收下,怎么着也要亲自登门见面道谢才行。 短短几秒,他脑子过闪过了好多东西。 有电视剧里常见的传家镯子、祖先留下来的遗物、各种各样的手势古董…… 可打开一看,里面竟然只有一个牛皮笔记本。 笔记本破破烂烂的,从折皱痕迹看也用了好几年了,有些纸已经脱了胶,单独夹在上面。 第一页应该是谢妈妈的字迹,潦草狂放地写了八个大字。 ——谢衍之的饲养之路。 毫不夸张,季书辞盯着这八个字缄默了两三分钟,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好吧,这个看起来确实比那些传家宝重要得多。 笔记本里记录的是从怀上谢衍之开始到他十二岁的全过程,详细到每一天都没落下。 [早产的宝宝还好一切平安,皱巴巴的好丑啊。医生说刚出生的小孩都一个样,再养养看吧] [今天投票选名字,五个名字各两票,算了,让他自己抓一个得了] [丁点大的小孩还挺能吃,一周竟然吃光了四桶装奶粉] [让穿衣服不穿,发烧了去医院又不肯,带去打屁股针,针还没扎进去人就开始嚎了,下次换他爸来吧,真压不住他] [哈哈,抢了宝贝闺女一根火腿肠,被他老爸骂了一顿罚站去了] [受不了了,我现在看到这个皮小子就头顶冒火] …… 笔记本里写的文字密密麻麻,季书辞只粗略地翻了几页,像是挖到了什么宝贝,轻轻把扣子扣上。在书柜里找个最隐蔽的位置,决定收起来以后慢慢看。 第88章 他刚把木箱藏好,当事人就推门回来了。 谢衍之手里拎了几个外卖盒,全是刚刚季书辞点的。 “你怎么点了这么多啊。”他颠了颠重量,这不得好几个胃才能装下。 “不是你说你饿得走不动路了吗。”季书辞刚看完他的饲养之路,冷不丁见到真人,莫名有种看到宠物一样的感觉。 进厨房拿了碗筷,看他勾在手里玩的钥匙,疑惑道,“你还回家了?” “对啊。”谢衍之点了点头,“回我家拿点东西,顺便看看有什么不用的挂闲置低价卖了,不然到时候搬家不好拿。” 他一句话震惊了季书辞两次:“搬家?你要搬去哪?” 他这段时间住在自己这,穿的用的大部分都是新买的,一应俱全。 谢衍之就是在他等这句话,闻言用椅子腿敲了敲地面:“当然是搬去你楼下啊。” 小区的门户七七八八都住齐了,但老天像是有意给谢衍之留了拐个弯就见面的机会,季书辞楼下那层一直没卖出去。 谢家一家人都不干涉谢衍之的决定,谢云瑶是第一个知道的,还笑着打趣说自己早就看出他们关系不一般的了。 她说:“小衍,感情的事你开心就够了。季先生很好,姐姐希望你永远幸福。” 谢兴知道他谈的对象是季书辞后,小小的眼睛愣是瞪了两三倍大,怎么也想不到跟自己好兄弟最后混成亲家了。 他苦口婆心地拉着谢衍之促膝长谈了一个晚上,话里话外都提醒他不要败坏家风辜负人家。 “我爸虽然不反对我跟你的事,但他觉得我一直住你家太打扰了。”谢衍之揭开麻辣烫的盖子,往里面到了两包醋,“刚好你家楼下的那层没人要,我打听了一圈也不是凶宅之类的,就买了。” “不过那都是买给我爸看的,我才不过去,我就要跟你住。” 他说到这又拐了个弯,明知道季书辞不会拒绝,还是佯装一副即将被人抛弃的落魄样问道:“你不会赶我走吧?” 季书辞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装的,饶有兴致地配合道:“不会,但是要交租金。” “这个好说。” 谢衍之低头在手机上捣鼓了一番,夹了几根宽粉,吹了吹塞进嘴里,含糊说道:“我人都是你的了还在乎钱吗,密码卡号全发给你了,想要什么就买,千万不要客气,随便花。” “我不是这个意——”季书辞话没说完,突然看到什么,愣了一下。 谢衍之发来的图片里突兀夹了张不一样的,像是点错了。 那是一张泛黄破旧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主|仆协议”四个字。 “这是……”季书辞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仔细看过去,还有些尴尬。 ——这是他小时候强迫谢衍之当自己小弟时拟的那份协议书。 “你怎么还留着……” “我一直放在柜子里,今天回家的时候顺便拍了张纪念纪念。” 谢衍之本来就打算给他看,从包里拿出那张协议,还有一个老虎样式的钥匙扣一起递给季书辞。 “这还是当年我主人跟我交换的信物呢,说我只要乖乖跟在他后面,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江湖来去横着走,神仙见了都要给我让道。” 他有意无意咬重了“主人”两个字,听得季书辞好像那个被晾在窗外风干了半个月的腊肉,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几米深的地缝都不够他钻的。 “当时他让我叫他声哥哥听听。”谢衍之笑意直达眼底,变得愈发浓烈,“唉,我那时候小,嘴硬不肯喊。现在想想,喊一声好像也挺好。” “是吧,季——” 他剩下的两个“哥哥”没喊出口,季书辞伸手一把捏住他上下嘴唇,直接从根源上解决发声。 “……菜要凉了。” 谢衍之无助地哼唧了几声,只是点气音,但季书辞听懂了。 他说:“不着急。” “着急。”季书辞说话很少这么强硬,“……凉了对胃不好。” 谢衍之在他微微发红的耳根上投去一眼,为了自己能顺利吃上饭,大发慈悲地决定放过他,摆弄着脑袋哼哼两下示意他松手。 季书辞现在对他的情绪可谓是掌控得炉火纯青,仔细分析下来确认他是真的跳过这茬了,才险险放开他的嘴唇。 谢衍之舔了舔嘴角的余温,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没止住,眼睛弯出一个好看又调侃的弧度,好奇问道:“你为什么小时候跟长大后的性格变化这么大?” 谢兴跟叶进同是朋友也是互利合作的关系,两人当时住的还是隔壁小区。 只是谢衍之那会儿不喜欢季书辞强人所难的性格,季书辞也喜欢他整天一副傲娇倔强的样子,所以两人都没把这个新“朋友”告诉双方家长。 以至于两边老爸因为业务原因经常来往,但他跟季书辞愣是没见过一面。 之后没过多久季书辞一家就搬去了城郊,如果少了这些巧合,他们或许就能在十几年前相熟了。 所以刚开始到这里的时候,要不是名字跟过去的家庭住址都对得上,他还真没认出来。 季书辞沉思着他的问题微一怔愣,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迟钝了片刻,说道:“可能人在每个阶段的性格都不一样吧。” 第89章 谢衍之戳烂了碗里的牛肉丸,闻言含笑道:“你哪个阶段我都喜欢。” 季书辞已经差不多习惯他时不时蹦出来的情话,轻声回了句“我也是”,夹了几筷子肥牛给他让他好好吃饭。 摆了半桌的外卖吃到最后也没吃完。 季书辞收拾了一部分放进冰箱当早餐,让谢衍之先去洗澡,今晚早点睡,明天去商城给家里补点日用品。 谢衍之“嗯”了一声,临走前瞟见鱼缸上贴的约法三章,那还是他刚来不久的时候季书辞写的。 他目光定在第二条上面——不准晚上十一点后吵吵闹闹。 十一点。 谢衍之沉默片刻,两人上次可是折腾到凌晨三点才睡觉。 想到这他立马回房间拿了只笔,一本正经地在上面划了几条又粗又长的红线。 季书辞从厨房出来,一脸纳闷地看着他。 谢衍之双手握在一起,郑重其事地说道:“这个不好。” 季书辞没懂:“为什么不好?” “你这么遵守规定的人,要是十一点过后就不能喊出声的话,对你身体不好。” 第49章 “是我火辣的身材。” 布谷城二楼的精品店大清早接到一通来电,昨天预约见面的客人因为时间问题临时取消了。 店长忐忑地输入单号,确认真的是时间原因而不关服务态度的事,这才安下心。 “不好意思麻烦了。” 电话里的声音平静淡定,但可能是天冷感冒了,听起来有些沙哑。 店员应道:“没关系,等您下次有空了在约。” 季书辞放下电话沉沉叹了口气,他小腹上还搭着谢衍之半条胳膊。 他把被子拉高了点给人盖上,决定等他醒来后严肃探讨一下两人以后在人类生命大和谐上的问题。 多久一次,一次多久,这些还是先定好比较稳妥。 毕竟按目前这个情况来看,他再过几天还真不一定受得住。 他淡淡望着天花板,开始整理一会儿要讲的稿子。 闹铃突兀地震动了几下,他低头切屏幕的时候无意看见联系人里季蔼蔼的头像,微微愣了愣,心里一时不是滋味。 叶进同上次让叶蕊偷听对话的意思就是要告诉她季书辞的事,她天天熏陶在董酥白跟姜烯的爱情下,对同性恋这件事接受度极高。 不仅没意见,反而还有点暗戳戳的兴奋。 她哥不谈女朋友果然是有问题! 而叶进同毕竟是做娱乐圈生意的人,什么没见过,对这些也不抵触。在中间当个和事佬,没法明确表态,但也跟季书辞说让他安心,季蔼蔼那边他去磨。 这几天除了这一大一小通风报信外,季书辞跟季蔼蔼基本没有联系,连家庭群说话都不回消息。 他熄了屏幕看着眼前的虚点发了会儿呆,知道这场持久战短时间是结束不了了。 高三上学期就剩最后一个月了,学校举办了为期三天的运动会想给学生放松放松脑子。 其实就是换种意义的调休,这三天落下的课程全靠后面加班加点补。 这就导致季书辞这一周都待在学校,别说回家了,五楼的楼梯都没走出过几次。 除了每天叮嘱家里那个极度不自律的人在家按时吃饭早点睡觉这个保留项目外,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面。 紧赶慢赶在统考前把教学任务走完,从老师到学生都是一副被鬼吸干精气的样子,蔫不拉几,半死不活。 池涴今年的深冬来得有点晚,十二月中旬才飘下第一场雪。 轻飘飘的雪花落得人心颤,以世界为画板镶嵌上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钻石,在五颜六色的白里跳一支属于冬日的舞。 季书辞接了两瓣雪花融在掌心,收拾好东西准备开车回家,谢衍之刚好给他发来了三张照片。 一张是在堆雪人,一张是跟阿拉斯加的合照,一张是他吹头发时的对镜拍。 谢衍之总喜欢湿发睡,季书辞跟他讲了好几遍容易偏头痛他就是不改。最后还是他说每打卡十次自己就帮忙吹一次,这才把人唬住。 那只狗是谢云瑶的。 她自从离婚后就带着孩子一个人生活,周琦期间找过她几次,次次痛哭流涕地说自己知道错了,没了她活不下去。 谢云瑶动摇过,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性,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生活不是电影,能挽回的感情少之又少。她知道男人有一就有二,真正能做到痛改前非的人不多,但她不相信这种好事能给自己碰上。 她们学校最近事情也多,谢云瑶光是分心照顾孩子都手忙脚乱了,不得已只能把不等式先托付给谢衍之照顾。 谢衍之惦记这条狗很久了,想都没想就杀上门给捞了回来。结果养了几天发现是真喜欢,就跟季书辞商量他们自己也养个小宠物过日子。 季书辞回去的时候,谢衍之早就整装待发跃跃欲试地坐在沙发上等他了。 池涴西北角是本市最大的宠物市场,季书辞衣服都没换就被他拉过来了,边走边逛了半天,转头问道:“你真的想好要养宠物了吗?” 毕竟是条小生命,带回来了就要负责。他对养宠物的意愿不大,但谢衍之喜欢他也不会拒绝。自己朝九晚九待在学校,照顾动物大部分时间都得是他的工作。 第90章 “想好了,买回来我就要把它健健康康养大。” 谢衍之被周围各式各样的动物迷得眼花缭乱,等季书辞再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停在爬宠柜前兴高采烈地跟老板谈价了。 他谈的是只巨人斑帆蜥,季书辞走上前,蜥蜴刚好冲他吐出粗壮的舌头。 季书辞:“……” 他注视着面前这个“哥斯拉”至少两分钟,最后还是在老板跟谢衍之双双期待的表情下把人拉走了。 “不行,买个好看点的。” 这个审美太跳跃了,他不能允许自己家里出这么个“诡异物种”。 谢衍之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跟自己缘分浅薄的蜥蜴,推蜥及人,突然自顾自地沉重叹了口气。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颜控。” 他推了两下自己的脸,搂紧了外衣领子:“看来我得趁早了解一下医美项目了,不然再过几年色驰爱衰,岂不是要被冷落了。” 季书辞对他隔三差五冒出来的神奇脑洞已经免疫了,但为了不让他的脸继续皱成苦瓜,还是十分配合这场独角戏,跟他保证就算他以后变成秃顶老头也不会让他孤枕难眠。 谢衍之听到“秃顶老头”四个字活像是被按了什么开关,勾着嘴角揶揄道:“哎,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你不喜欢只会写代码的秃子。” “我什么时候说的不喜欢。”季书辞精准纠正了某人的偷换概念,“你当时问我为什么选择转专业,我说的是我不想以后当一个只会写代码的人,没说不喜欢。” 他脑子里跟放纪录片似的逐段回放他们刚开始见面的场景,还记得在南樵山的时候,谢衍之问他的理想型是什么。 他那时候觉得跟谢衍之性格完全相反的人才可能是自己未来的伴侣。 结果才短短几个月,这些理论就被他全盘推翻。 理想型的天平压错了码,清空重置之后才发现,指针倒向的一直是谢衍之这边。 在他短暂神游里,当事人已经用围巾在他手腕上绑了个结,然后拉着人走到一家猫舍前。 猫窝上趴的一大半都是布偶,谢衍之抵挡不了这种毛茸茸的生物,趴在玻璃上看了一会儿,觉得品相都不错,就走进去跟老板简单聊了几句。 砍价骈谈这事他在行,季书辞就不跟着参与了。在外面等了十几分钟,就看到他一手抱着一只猫回头问他那只好看。 收到信号后,谢衍之抱着右边那只英国长毛猫去结账。老板临时传授他一些喂养经验,季书辞则跟着店员逛了逛店里的猫咪日用品。 猫砂盆、猫窝、活水机,能用上的都要了,吃的用的加一起装了三辆推车。 店员看他全程没半点心疼就知道是个豪气的主,挂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推荐选品一条龙服务,暗暗为自己月底的业绩添一把旺火。 两人走出店门,就眼前这个浩浩荡荡进货一样的架势,显然不是他们自己能拿回去的。 季书辞叫了司机把东西送回家,小猫坐车不方便,他就跟谢衍之提着航空箱慢慢走路回去,正好补充一下某人的运动量。 傍晚的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谢衍之额前的头发被吹开,露出他两只眼睛,盯着箱子里喝奶的小猫异常亢奋。 “多吃点多吃点。”他轻轻拨了拨小猫的毛,“你好好长大,我就可以母凭子贵了。” 季书辞一口水差点呛到肺里,又在胡说八道! 看他被风吹得缩了缩脖子,捏了一把他的外套:“这里面是什么?” 摸起来毛茸茸的,但又不像他常穿的材质。 谢衍之偏头看着他,无辜地眨巴了下眼睛,漫不经心道:“里面是我火辣的身材。” 季书辞:“……” 他满脸语塞地看着事不关己的某人,最后在他的无情嘲笑里换了个话题。 “过两天就是你生日了,想怎么过?” 谢衍之的生日在周一,季书辞上周就跟别的老师换了晚修时间,特意腾出一天陪他。 “嗯……”谢衍之盯着地面缓缓出神,他狐朋狗友一大堆,可真正能交心的也就唐见疏一个。 他喜欢热闹,以前的每次生日都是喊一大帮人包场嗨一晚。认识的不认识的,不同性别不同年龄层,只要想上来混个人头说句生日快乐,他都给买单。 但现在…… “到时候问问唐见疏跟路警官有没有空,我们四个吃顿饭就好了。” 现在他就想跟爱人朋友待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没有以前纸醉金迷的规模大,但却更能让他觉得安定。 季书辞点头应了声后就没说话了,这是两人在一起后谢衍之第一个生日,他想正式一点。 之前互通心意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欠了谢衍之一次更正式的约会,刚好趁这个机会给他补上。 他这边正在头脑风暴构思方案,谢衍之提着太空箱边走边玩,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 他拿出来一看,上面是通陌生来电。 对方打的是他的私人号,有这个号的都是他认识熟悉的朋友,可他对眼前这串数字没一点印象。 “喂,您好,请问是哪位?”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就在谢衍之以为打错了准备挂断的时候,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谢衍之吗?” 第91章 他听那声音有点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迟疑道:“是的,您哪位?” “是我,季蔼蔼。” 谢衍之怔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朝季书辞看了一眼。 “你现在跟小辞在一起吗?先不用告诉他。”季蔼蔼道,“明天有空的话,我方便跟你出来见一面吗?” 第50章 沉默不是代表我的错 “您好,请问您几位?” “一位,找人。” “谢先生是吧。”服务生核对了房间号,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好,请跟我这边来。” 季蔼蔼约见他的地方是她名下的五星级酒店,她昨天专门强调了不要跟季书辞讲,谢衍之以为是他们做家长的想单独考验自己,来的时候特意准备了一番。 服务生把他送到三楼最里面的包间后就离开了,谢衍之推门进去,才发现十几人容量的包间里只坐了季蔼蔼一个人。 桌上的饭菜已经上齐了,整整铺满了整个桌子,看精致程度应该也是酒店用来招待贵客的顶级宴席。 谢衍之被这阵仗打了个措手不及,脸上却没表现出异样,微笑着朝季蔼蔼打了招呼:“阿姨您好。” “坐吧。”季蔼蔼伸手示意他坐下,“不用太拘谨,今天叫你出来就是想跟你聊聊小辞的事,占用了你周末的休息时间,不好意思。” 谢衍之来之前就想到季蔼蔼找他是要说这个。 季书辞父母跟绝大部分家庭含蓄的教育理念不同,他们给孩子的爱永远都是热烈积极的,不吝啬口头表达,即便不在同一个屋檐下也能从各种角度直观感受到。 季书辞虽然很早就出来独居了,但他也是实打实在各种爱意包裹下长大的孩子,不放心他的交往对象也是为人父母的正常表现。 “阿姨客气了,下次见面也应该是我先跟您开口。”谢衍之轻笑道。 “我公司晚点还有个会,时间特别赶,就不跟你绕弯子了。”季蔼蔼极轻地皱了下眉,“我不想去了解你跟小辞是什么开始的,也不想过问你们现在的感情状况处在什么样的阶段,我找你其实只有一件很简单的事。”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端着茶杯抿了一口。 谢衍之的脊背下意识挺直,放在膝盖上的手也微微收紧,他本能地察觉到了点超出自己预料的信号。 果不其然,季蔼蔼放下茶杯,望向他郑重其事说道:“阿姨希望你能跟小辞结束。” 她用了“阿姨”做自称,可开口的语气却只是通知,没有半点商量的意味。 看见谢衍之明显愣了一下,在他着急讲话前,又出声打断了他。 “我的儿子我了解,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转述的,但我知道他一定没把实话告诉你。” “那天我叫他回家的时候就跟他明确表明了我不同你们的事,我让他处理好了再回来见我。”季蔼蔼看着夹道的反光玻璃,缓缓说道,“结果他就真要跟我耗着,还确实让他成功了,我先沉不住气了,所以我今天才来找你。” 她把目光转过来:“我希望你能主动结束这段关系,不管用什么方法,做绝一点,彻底让他断了对你的念想。” 她讲话的声音不大,但在包间来回碰撞传到谢衍之耳朵里的字音,各个像是掐着他的心脏,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坐在原位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季蔼蔼也不吵他,她甚至连打量的心情都没有,只是自顾自地盯着手表喝茶。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衍之才把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 “阿姨,我帮不了您这个忙。” 他也没想到自己满心欢喜跑过来听到的会是这个,嘴角带上一个没那么难看的笑容,语气很轻,也很坚定。 “书辞对我来说比我自己都重要,我不想这么伤害他。” 季蔼蔼摩挲杯口的手指轻微一滞,低声重复了一遍他后半句话,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短促地笑了一声。 “没有谁会比一个母亲更爱自己的孩子。” 她从容淡定地靠在椅背上,像是在归整接下来要说的话:“长痛不如短痛,只要是感情哪有什么忘不掉的。你是个好孩子,可我不想让小辞以后的人生都活在被人的指点议论里,你明白阿姨的意思吗?” 谢衍之垂下眼帘,他听明白了。 他来之前有多紧张就有多期待,他一直以为季家父母对自己的态度就跟季书辞转述的一样。 昨晚他一晚上都没睡,难得像毛头小子一样来回演习了好几遍见面后会发生的对话。 但眼下看来,应该是用不上了。 说来也奇怪,谢衍之心里最后那点忐忑竟然随着她坚决的态度消失了。像孤注一掷似的,他抬头目不斜视地看向季蔼蔼。 “我明白,可是阿姨,性取向没法强硬转变的。您那么爱他,我相信您也不会因为这个送他去一些非法营业的矫正场所。” 谢衍之站起来,郑重地跟她鞠了个躬:“阿姨,我知道您现在还不了解我,但我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那些流言蜚语伤害到他。” 季蔼蔼望着桌上一口没动的饭菜,沉默了好一会儿,手肘抬起两次又落下,最终还是摆摆手让他先坐。 包间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谢衍之以为她要像影视剧里常见的那样拿银行卡逼他离开,但季蔼蔼没有。 第92章 她只拿出了一本相册。 谢衍之翻开一点边角,里面是他们一家人各种时期的合影——从只有夫妻两个,到慢慢的一家四口。从破旧的小瓦房,到现在奢侈华贵的豪宅。 “小辞他爸很重仪式感,所以小辞跟蕊蕊从小到大都有各式各样数不清的纪念日。像生日、第一次滑雪、第一次夺冠……所以尽管他喜欢独居生活,但每到这些时候我们都会去他家里陪他,不知不觉这本相册就越来越厚了。” 季蔼蔼想到这些,脸上带上淡淡的笑意:“对我们家而言,可以少谈一桩生意,少赚几位数的钱,但家人,永远比其他任何东西都重要。” 相册足足有十几厘米的厚度,每一张照片都过了胶,每一张都有详细的备注。 谢衍之知道,季书辞其实并不喜欢拍照,但整本相册的家庭合照他都没有缺席。脸上展露的笑容也不是勉强挤出来的,是发自内心的幸福。 轻小的翻动声只持续了一小会儿,谢衍之停下手,他好像知道季蔼蔼要说的话了。 “我跟他说过了,你跟家人,他只能选一个,你也不希望小辞只是因为你就跟家里决裂吧。” 季蔼蔼站起身,像是不想多留。 包厢随着她开门的动作吹来一股冷气,谢衍之下意识地往旁边避开一点,在她出门前叫住了她。 “阿姨。”他轻轻拉住门把手,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她,“您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做到能让您接受的程度。” 季蔼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转头道:“孩子,这不是接不接受的问题。” “不知道谢总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跟小辞的爸爸最开始其实是做锁匠起家的。” 季蔼蔼情绪稳定得像是在跟朋友唠家常:“当锁匠的都知道,什么形状的锁配什么形状的钥匙。但凡出了错,浪费时间不说,一天赚的辛苦钱也得赔进去。” “你是个好孩子,也懂事,阿姨有些话说太明确就不好听了。” 她跟叶进同虽然是夫妻,但生意场上的事基本都是独立的。两人从不参与对方的商圈,那天的饭局是她第一次见谢家人。 她只知道谢兴救过叶进同一命,所以她行事会留几分面子,仅此而已。 “小辞他爸跟谢总是好朋友,这事我回去会跟他说,你也不用担心因为这个影响到两家在生意上的往来。”她看了眼手表,点到为止,“年轻人的感情,分分合合都很正常。谢总要是问你,你就说和平分手就好了。” 她稍一停顿,继续道:“这周四是他爷爷八十大寿,我不想跟他冷战,他应该也不想缺席,所以阿姨希望你这两天就把事情解决了。” “你跟他的家人相比,谁轻谁重,阿姨相信你能分清。” 这是季蔼蔼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走廊的感应灯一盏盏熄灭,谢衍之愣在原地显得有些无措,他一动不动,身影慢慢跟黑暗融为一体,直到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服务生带着客人上来,再次亮起灯时,他才回过神来,缓慢地关上了门。 三楼餐饮区的营业时间到晚上十点整,服务生在门口敲了好久没听见答复,犹豫了一阵,还是自作主张用钥匙开门进去。 桌上的饭菜还是一点没动,只有椅子上堆了五个空酒瓶。 谢衍之老早就听到敲门声,但他不想动,等人把进来的目的告诉他后,他才撑着桌子站起来,让他带自己去结账。 服务生看他还在发红的眼眶,一时愣住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从里面看到了好沉重的失落跟委屈。 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瞬间收回一探究竟的眼神,稍微搀扶了一下谢衍之没站稳的身体。 “老板把您今天在店里的所有消费都免了。”他道,“您喝了不少酒,需不需要这边派车送您回去?” “不用了。”谢衍之示意他放手,指向地上洒的水渍,歉意道,“不好意思,麻烦收拾一下。” 服务生点了点头,听他声音有些沙哑,拿了几颗润喉糖给他,还是送他下了楼。 手机上跳出季书辞发来的消息,问他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 谢衍之在酒店门口找了个合适的角落拍照发给他,说刚从公司出来,现在就回去,让他先休息。 季书辞的回复来得很快,只有一句话——没事,我等你回来。 谢衍之给他回了个仓鼠捂耳朵的表情包,无意间碰到包里精挑细选的礼物。 一条镀金的奢侈品项链,一块限量表的腕表。 他看着面前的两个盒子,眼神却始终没在上面聚焦,许久,他缓缓把东西放在路边。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久,直到冷风吹得他有点受不了了,才随手拦了辆出租车。 第51章 “小衍。” 窗外的天色低沉,高楼大厦被包裹在一片柔软的白中,显得有些宁谧温和。 空气中有股潮意,季书辞给普洱充好奶粉后把家里的窗户逐一关上。 普洱是谢衍之给小猫取的名字,因为它刚来家里的第三个小时,就打翻了谢衍之两罐珍藏的普洱茶。 季书辞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距离谢衍之说回来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 他担心有什么事,刚准备打个电话过去问问,门外就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第93章 浓烈的酒精味钻过大门的缝隙游荡在屋里,季书辞皱了皱眉,里面还有股很淡的草皮腥味。 “你不是说去公司开会吗?开会还要喝这么多酒?” 谢衍之看着倒是没有醉意,或许说是已经清醒了。 他手里拿着两份文件夹,无奈地叹了口气,反手关上门,推着季书辞走到沙发前,顺势就倒在他身上。 “没办法啊,开一半被拉出去吃饭了。”他把半边身体的重量虚虚搭在沙发扶手上,“老板都在喝,我也不好搞特殊。” 家里开了暖气不会太冷,季书辞刚洗完澡,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衣。 小腹上突然袭来一阵凉意,他低头看去,才发现谢衍之的外套竟然湿了一大半。 他以为是雪化后留下的水渍,靠近了才闻出来是酒。 几乎一瞬间,他脑子里浮现出一大堆什么类似职场霸凌的画面,顿时把谢衍之推了起来,难得严肃地看着他。 “你老板骂你了?”季书辞道,“大周末叫你们回去加班还这个态度,这种公司你还待着干什么?凭你的能力跳去哪家公司都不难吧。” 他毕业到现在一直在学校,虽然没体会过企业的职场氛围,但多少也听人在网上发过牢骚,职场人辛酸史的帖子到处都是。 季书辞的想法特别好猜,也可能这个“好猜”只对谢衍之开放。 总之在看到他微变的脸色时,谢衍之就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那不一样,学历的提升速度早就比不上它的贬值速度了,现在看的都是经验。”谢衍之说得条条是道,存心要闹他,“如果我不去上班的话,那怎么赚钱啊。” “你还用操心钱?”季书辞反问道。 他名下的资产就算再怎么大手大脚地花,养他这辈子也绰绰有余了。 谢衍之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他已经开始着手帮自己写辞职信的初稿了,及时斩断他的构思,好笑道:“我跟你开玩笑的,衣服上的酒是服务生不小心弄洒的。外面在下雪,一路上也干不了。” “真的?”季书辞有些怀疑。 “真的。”谢衍之跟他保证。 “不过你说的这个操心钱的问题,那还是要操心一下的。”他故弄玄虚地转了转手机,“比如我现在就要支出一大笔钱。” 季书辞闻言好奇道:“你要买什么?” 他对车子没兴趣又不爱玩投资,就吃喝玩乐这点爱好大概率挥霍不掉他的金山银山。 “我想给我爷爷买个见面礼。”谢衍之从他身上坐起来,佯装不经意地说道,“我爷爷退休后就全国各地四处旅游,这不快到年底了吗,就打算过来跟我们聚聚。” “老头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喝喝茶钓钓鱼,我想着给他弄两套好一点的茶具跟渔具。” 季书辞听到这声“爷爷”,剥柚子的手肉眼可见地停了一瞬,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很快,他就继续手上的动作,淡淡应了句。 “这么久没见了,是应该好好挑一下,我明天陪你去吧。” 他把剥好的柚子递了一半给谢衍之,回神的时候才看到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季书辞问。 “没事。”谢衍之摇了摇头,安静了一会儿,又突然说道,“普洱还差一次疫苗没打,医院那边只约到了周三周四,你哪天有时间啊?” “这么快,不是下个月才打吗?” “医生说尽量早点打,对它好。” 季书辞的语气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半晌,才平静地说道:“周三我有晚修,周四去吧。” 谢衍之注视了他一会儿,笑道:“好。” 话落之后两人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墙上的挂钟已经跳到季书辞平常睡觉的点了,但许是因为午觉睡久了,他现在还不困,于是就跟谢衍之找了部电影窝在沙发上看。 “这个给你。”季书辞从茶几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谢衍之打开一看,里面是副男士玫瑰金耳坠。耳坠尾部镶嵌了一颗墨绿色的宝石,现状跟款式都很复古,像中世纪欧洲贵族用的首饰。 “这不算生日礼物,就是给你买的东西。”像是怕他误会,季书辞还特意跟他解释道,“之前在珠宝展上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就托国外的朋友拍下来了,只是刚好这两天到。” 上次谢衍之去学校的时候他就看到过他的耳洞,只是一直没见人戴过耳饰,以为是他跟自己一样不喜欢这些。 这幅耳坠是他偶然间看到的古董展,款式很华贵,很漂亮,但搭日常的服装肯定会违和。 只是他买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就觉得跟谢衍之很配,买回来看着玩也行。 谢衍之用指腹在那枚墨绿宝石上轻轻搓了搓,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眯眼笑笑:“那你给我准备的礼物是什么?” 季书辞看他想套话,果断把他的头掰回去:“先不告诉你。” 他目光在谢衍之耳垂跟耳骨上扫了一眼,问道:“你打那么多耳洞怎么没见你戴过耳饰?” “因为一直养不好,打了好几年还是隔三差五要发炎。”谢衍之无奈地摊开手,“现在只有打鼓的时候会戴,平常就时不时用茶叶梗堵一下,免得它长回去了。” 季书辞听罢“嗯”了声。 他没打过耳洞,但叶蕊打过。也是经常发炎化脓,还有一次才两三天没戴就长肉了,气得小姑娘眼一闭心一狠直接拿耳针捅穿了。 第94章 “我这些耳洞都是初中的时候打的。” 谢衍之一五一十地跟他数了一遍:“以前觉得很酷,本来还想打个舌钉。但我爸说我要是敢在舌头上开个洞,他就在我脑门上开个洞,然后我就没打了。” 季书辞听得好笑,勾起他腕上那串生肖手链,问:“那这个呢?这是阿姨给你的吗?看你一直都戴着。” 他身上的饰品除了这个外就只有两人那枚手工戒指了。 “这是我姐给我的。”谢衍之摇了摇上面不响的铃铛,“我妈说我是早产儿,出生的时候身体很差,能不能养活都不好说。我姐怕我真活不下来,才去找方丈给我求的。” 他边回忆边给季书辞讲了点之前的事。 电影的声音被调得很低,只有一点喃喃的人声,像是给两人悠闲的独处时间作配。 谢衍之一个姿势坐累了,烙饼似的翻了个面。 “对了。”季书辞低头回了几条消息,跟他说道,“我跟路年说好了,他周一晚上有空,我们订了个多功能的包间。我放学可能会耽误一会儿,你们到时候先去。” 谢衍之听得微微愣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应了声好。没过多久,又跟他商量道:“你叫路年都是两个字,叫我能不能也不要连名带姓。” 季书辞以为自己听错了,路年好像连名带姓也才两个字,迟疑地问了一句:“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我爸妈都叫我小衍。”谢衍之戳着他的大腿笑道,“你也叫声听听呗。” 季书辞对叫什么不太在意,依言喊了一声:“小衍。” 他看多了谢衍之平常讲两句话就要闹腾几下的样子,突然见他这么老实还有点不习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他被老板骂了心情不好,看了眼挂钟上的数字,打算陪他干点什么。 “你要不要?” 谢衍之起先没反应过来,怔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听明白他的意思——是问他要不要做。 “不要了。”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开玩笑道,“晚上喝多了不利于我发挥,面子可以丢,体验感不能差!” 季书辞好笑地睨了他一眼,确认他是认真的而不是说笑后点了头,让他赶紧洗澡上床睡觉。 一般周末的早上季书辞不会起太早,但再晚也不会超过九点。去小区的健身房锻炼两个小时,回来正好赶上谢衍之起床。 但今天大约是心里的事压得他没法休息,谢衍之睁眼的时候刚过九点,门锁卡扣的响声都没完全从耳边消失。 他脸上强装出来的笑容退得一干二净,凝视着手机录音机里录下的最新一条录音怔怔发呆。 录音只有短短十秒,六七秒的空白过后,是季书辞喊的那声小衍。 他又在床上出神了好几分钟,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挣扎了,眼瞳颤了颤,极缓地拨通了一串数字。 电话铃“嘟嘟”响了许久,唐见疏半死不活的声音才从对面传来。 “……不是我说,大清早的你催命啊。” 谢衍之没理会他死乞白赖地抱怨,开门见山地问道:“书辞是不是跟你说了周一给我过生日的事?” 唐见疏现在满脑子浆糊,迷迷瞪瞪的脑神经仍然告诉他要对寿星守口如瓶:“不知道。” “跟我说实话。”谢衍之沉声重复了一遍。 唐见疏被他严肃不容拒绝的语气问愣了,强迫自己从瞌睡虫里挣脱,抵着床头坐起来,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久到唐见疏都以为这通电话是自己没睡醒的幻觉时,谢衍之艰难的请求才重新传了过来。 “唐见疏,帮我个忙。” 第52章 分手总在下雪天 “好了,今晚的作业就是课上发的卷子。12跟16题可以不写,其他的自己掐表做完。” 橙红色的夕阳在教室拉出一个逐渐放大的长方形,窗帘被风吹得飘荡。学生的魂被下课铃吸走了,蔫蔫地爬在桌上,十几分钟就能做一场梦。 季书辞合上书,抖了抖上面的粉笔灰,让课代表把讲台上的试卷发下去。 “现在就走了?” 他刚走出教室,就迎面撞上来布置作业的语文老师,是个慈眉善目还留了一脸络腮胡的老人。 季书辞轻笑着点了点头:“嗯,麻烦您了陈老师,帮我看一天晚修。” “这都是小事,谈不上麻烦。”陈老师乐呵呵地摆摆手,看上去心情很好,“从你来学校开始就跟我带同一个班,总是见你在办公室待着,多忙活点个人生活好啊。” 他隔着窗户喊班长去抱作业,又回头煞有介事地跟季书辞提点道:“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就该多兼顾自己的私生活,把所有精力都扔到工作上,等到我这个年纪可有的后悔喽。” 季书辞耐心地听他跟自己絮叨,只是点头笑笑稍做附和。 “是要跟女朋友出去约会吧?”陈老师笑着问他。 “陪他过个生日。” 季书辞倒是不避讳,只是陈老师毕竟到了过两年就退休的年纪,怕他接受不了同性恋这个观念,也就没纠正这个性别错误。 “年轻人的爱情就是要轰轰烈烈一点。”陈老师看着他脸上若隐若现的笑意也跟着提了下嘴角,“那不耽误你时间了,快去吧,别让人等久了。” 第95章 季书辞含笑答应了声。 他订的包间是晚上的场,现在过去还早。 正好路年一会儿巡逻收队要经过学校,他就在办公室待了一会儿,打算等人来了一起过去。 结果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小时。 “怎么这么晚?” 挡风玻璃起了点雾,季书辞调高了暖气温度。 路年手肘撑在窗沿上,眉头紧缩,盯一阵屏幕还要低声叹气,神情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留意到季书辞从后视镜望向自己的眼神,稍显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没什么,刑侦队那边接了起案子,临时人手不够找我们调了几个。” “什么案子?”季书辞问。 “闭环杀人。” 路年没多透露,季书辞自然也不会多问,应了声后就不再吵他。 “100米后右转,您已到达目的地。” 导航里冰冷的机械女音响起,季书辞跟在几辆小车后面绕了两三圈才勉强找到一个不起眼的车位。 他跟路年都很少来这种娱乐性强的会所,活像是土包子进城看什么都新鲜。 服务生已经指好路了,俩人还是摸索了一阵才找到包间。 走廊顶悬吊的是玻璃灯,五彩斑斓的光线在地上圈出形状各异的斑点。 轻柔的背景乐,恰到好处不招摇的装饰配色,西装革履打扮一丝不苟的工作人员,体感丝毫不逊色他之前参加过的各大晚宴。 虽然谢衍之跟他说了随便吃个饭就好,但他不想敷衍了事,不想他因为自己改变以往的习惯。找唐见疏问了他之前生日派对的细节,这才精挑细选订了这里。 谢衍之这两天老是缠着他问给自己的礼物是什么,很着急似的。但季书辞想着这种东西要当天给了才有意义,就一直没拿给他看。 这是一个原因,另一个也是他头脑发热的那股劲过了,看着自己准备的东西突然觉得不好意思,像是干了什么小孩才会做的幼稚事。 挑礼物对他来讲比出压轴题还难,出题至少有迹可循,挑礼物就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送礼物已经送出固定式了,给家人长辈送金银玉器,给小孩送电子产品,给身边朋友就送鞋送表。 有时候实在不知道买什么了干脆直接转个红包过去,今年路年生日的时候他就转了五万。 屏幕那边沉默了好几分钟,最后缓缓回了一个问号跟一条拒收通知。 季书辞无意识搓了搓食指上的戒指,他从小耳濡目染的恋爱都是从一个正式的见证开始。 他大脑里闪过了很多见证物,最终选择学着班上的小孩那样,把自己跟谢衍之生活里记得住的点点滴滴,全都按时间线配图整理成一本手工书。 做的时候有多信心满满,现在看着就有多尴尬幼稚,而且还是越看越尴尬。 但时间都花出去了,扔了怪可惜的,还是带过来了。 手工书的实用性不强,只能当个蜜里调油的催化剂,所以他还特意定制了一款正儿八经的男士对戒打算一起给他。 他们的包间在六楼最里面,上来的时候前台说已经有人验过单号了,他算着时间估计是谢衍之跟唐见疏到了。 包间的门紧闭着,他转了几下把手没转动。刚准备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几声陌生男人的起哄。 他们讲话的声音过了话筒,有些沙沙的失真感,但足够听清了。 “啧啧,不愧是我衍哥,还真把人搞到手了啊?牛逼,佩服!” “那是,他看上的人哪有拿不下来的。”这是唐见疏的声音,带了点讥讽的笑,“所以说小时候不要随便欺负人,造的孽早晚要还回去。” 另一个人吊儿郎当地接话道:“又是豪华包间又是蛋糕惊喜的,人对你不错啊,你别到时把自己栽里了。” 季书辞准备敲门的动作停了,手搭在把手上愣住没动。 会所的暖气开得很足,连外套穿着都显得累赘。可这暖气暖不了合金材质,刺骨的凉意还是渗透掌心,顺着他的血管游走在全身上下。 路年听到唐见疏的声音神色一敛,顿时皱着眉头朝里面看去。 房门中间是块双向玻璃,季书辞清楚地看见谢衍之懒散地坐在桌上,闻言嘴角勾了抹不屑一顾的笑,淡淡道:“不能。” “真的假的衍哥?”那人继续调侃他,“就这你都没动心啊?” 谢衍之安静了一会儿,没接这句话,许久后,才漫不经心地转走了话题。 “这不是你该管的,总之我们的赌,我赢了。”谢衍之伸出手指比了个三,“你说四个月,我说三个月,现在三个月不到我就成功了,超额完成任务。” 其余几人大笑了几声,充满嘲讽意味的声音听在季书辞耳朵里像一刀刀凌迟一样疼。 “行行行,答应你的赖不掉。” 那人说着凑上前,他们站的角度很刁钻。季书辞只能看见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在他手即将抚上谢衍之的脸时,谢衍之还是躲开了。 “行了,你们赶紧走吧,时间差不多了。”谢衍之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径直坐到旁边不再说话。 唐见疏从高脚凳上跳下来,也催促着朝他们摆摆手:“他们也快来了,到时候看到懒得解释。回你们的包间去,晚上再找你们玩。” 那几人意犹未尽地感慨两声,临走前又不怀好意地问道:“衍哥,你打算跟这次这个装多久啊?” 第96章 “急什么。”谢衍之头都没抬,嘴唇动了动,最终没继续往下说,“少废话了,赶紧走。” 那人脸上闪过一瞬宕机疑惑的表情,但很快就收了回去,被一脸揶揄的笑意替代。 几人边掏烟边收拾东西,没等走出几步,房门就被人“砰”的一声踹开了。 谢衍之看到季书辞的一瞬间就站了起来,眼底有些留恋,双脚黏在地上久久没动,就这么沉沉地跟他对视。 直等周围人察觉不对劲在路年警告的冷脸上溜走,他才走上前。 季书辞眼睛有些发红,但不像是哭过,而是迷茫又不解的询问,谢衍之能清晰地从里面读出怀疑跟后知后觉侵袭上来的疼痛。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他明知故问。 “在你说把我搞到手的时候。”季书辞道。 “我……”谢衍之卡壳了许久,像是没从那阵剧痛里缓过来,垂下眼帘,缓慢地拉住他的手,攥着掌心走接下来的流程,“你听我解释。” 他动作很轻,轻到季书辞稍微一用力就能甩开他。 但季书辞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强压住颤抖的声音才低低响起。 “好,你说,我听。” 谢衍之听他说这话,心疼得没法。握住他的手使了劲,最后在他手腕上留下了点印子,然后毫无预兆地松开了。 再抬头时候,脸上带了点满不在乎的笑容。 “算了,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本来想着你要是没听到多少我就再装装,但你都听得差不多了,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话锋来得太突然了,季书辞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他根本没准备好,或者说从来没准备过面对这样的场景,被路年扶了一把才稳住身形。 谢衍之一笑置之的态度让他觉得好陌生,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爱人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甚至都想过他们是不是在玩什么游戏。 “你……你什么意思?你们……是不是在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 他上前抓住他的手,简单的一句话,他却好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没什么意思,你听到什么就是什么意思。” 谢衍之舍不得用力,轻轻拨开他,转过头躲开视线。 “就是腻了,不想干了,没想到你认真了。本来打算过完生日就跟你摊牌,但你偏要今天听到我也没办法。” 好像所有伤人的话都能抵过以前那些美好变成一把把捅向心口的刀,一滴滴淌着鲜血。 谢衍之扣着沙发上的线条逼迫自己分神,只是机械又麻木地稳住声音背诵提前写好的稿子。 握在自己小臂上的手松了,但周围没有走动的声音。谢衍之听到季书辞近乎恳求的声音,像是询问,又像是抱着点希望找他讨要一个否认的答案。 “所以……你跟我在一起,跟我上床,都是在跟你的朋友打赌?” 唐见疏背对着他们一个劲地扣墙皮,谢衍之不敢去看他失望的表情,沉默了良久,还是亲手打破那点期待。 “是。” 季书辞喉咙急促地滚了滚,拧着他的肩强迫他回头。他想从谢衍之脸上看到一星半点开玩笑的影子,哪怕只有一点他都会信, 但他很认真地找了,没有。 “谢衍之,你跟我说真的?” 见人当真点了点头,他仅存的那点理智顿时寸寸破裂:“你这样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我一直都是个自私的人,我只考虑我自己。” 谢衍之虚虚看着他外衣的领子,他想说不是的,想说对不起,可最后开口的话还是跟这些背道而驰。 “我玩了二十几年了,你不会真觉得几个月我就能来真的吧。” 季书辞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四个人谁都没有出声。 最后还是路年忍无可忍骂了一句“他妈的”,扬起拳头就要往谢衍之身上砸。只是才挥到一半,就被人硬生生拦了下来。 “……好啊,真好。你说你是认真的,你是认真的……” 季书辞失态地喃喃重复了几遍“认真”,把小心揣在包里护着的生日礼物拿出来,收走那上面自己写给谢衍之的信,狠心把其他的尽数撕烂扔进垃圾桶。 “你好样的。” “书辞!” 路年怕他情绪激动出什么事,刚迈出步子,又转头朝唐见疏沉声道:“跟我回去。” “不回。” “走。”路年声音冷了下来。 “你他妈也要跟我吵一架?”唐见疏拍着椅子站起来,“我说不走。” 路年跟他对视了两秒,最终没选择强迫他,转头追着季书辞跑了出去。 包间里一时间沉寂得吓人。 谢衍之强装的镇定随着脚步声的消失一点点瓦解,他茫然地盯着墙面发呆,想撑着椅背坐起来,但身上使不上劲,尝试了几遍放弃了。 他轻轻摸了摸手腕上季书辞留下的余温,直等唐见疏重新把门关上,他才缓过神,踉跄地蹲在垃圾桶前把里面的碎片一点点捡出来。 唐见疏看他整个人跟丢了魂一样,点了根烟,凝声说道:“谢挫挫,我是真的有点看不懂你。” 他抽完一根又接了一根:“我都不知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竟然答应找一帮人陪你搞这些。” 第97章 “别抽了,伤身体。” 谢衍之小心翼翼把纸张铺好,连一点边角碎渣都找了回来,看着上面季书辞亲笔写下的记录,自嘲地笑了笑。 “我总不能……真的让他因为我跟家里闹掰吧。” 第53章 “多陪陪他。” 包间在他们来之前打扫过,垃圾桶里除了些果皮外没什么东西。 谢衍之一句话说完就再没出声,期间只找服务生要了点胶水胶带,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修补那本破破烂烂的手工书。 一张一张地抚平过去,他轻笑道:“什么都会,比我强多了。” 书的末页夹了点瓜子壳,他翻过去清理的时候看到上面粘了一个只有几厘米大小的正方形布袋,里面是空的。 他心跳下意识地加速,蓦然想到什么,赶紧跑回垃圾桶里找,果然在塑料袋的折皱里找到一枚男士对戒。 包间里的光线晦暗,谢衍之像是静止了一样,把戒指在掌心握紧了些,随后戴在食指上试了试。 “怎么样?” 唐见疏掐了烟,目光在戒指跟书页上来回转,面上的情绪很复杂。最终他话音在舌尖滚了几圈,烦躁抓了把头发,把烟头按进烟灰缸。 “我说他那个妈是真的有点病。” “我一直以为这种家大业大的家庭思想不该这么封建。”唐见疏受不了昏暗的氛围,开了盏灯,“他爸爸不是也开娱乐公司吗,别说同性恋了,娱乐圈为了点资源爬床的对象是不是人都不好说,我就不信他没见过。” “行了。”谢衍之打断他的愤愤不平,“别在背后说人家,那是他父母。” 他把戒指取下来,穿在脖子上的蛇骨链上。那上面还有另一个挂饰,是季书辞之前给他的耳坠。 季蔼蔼让他把事做绝一点,这样应该也够了吧,已经够伤人了。 季书辞一身傲骨的人,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只是拿他取乐,他怎么可能原谅这份屈辱。 他要是季书辞,他一定会恨自己,恨自己把他的一腔真心当成消遣的工具。 手工书上有很多细节,谢衍之一点都不敢看。就靠这点胶水没法复原,他把东西收好,准备找人帮自己修,这或许是季书辞给自己的最后一件东西了。 服务生在门口敲了几下门,谢衍之顺势转头看去。 “您好,这是您订好的蛋糕,给您放这了。” 服务生只管按规矩办事,没留意到他的异常,东西放下后还暖心地跟他说了生日快乐。 淡淡的青提味散在空中,谢衍之看着桌上写着“平安快乐”的蛋糕,整个人好像被打垮了一样,慢慢换了次呼吸,第一次觉得奶油的甜腻闻得让人难受。 这个生日跟快乐两个字真沾不上边。 “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别。”唐见疏想都没想,找了个角落坐着,“我就在这陪你,你当我不存在就行。” 谢衍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许久后,唐见疏才望着天花板沉沉说道:“你说人周围的磁场是不是跟日常习惯有关?那我以后还是不叫你谢挫挫了,太他妈倒霉了你。” 谢衍之昨晚心事重重本来就醒了一夜,一种浓重的疲惫感袭来,他靠在沙发上安静了一会儿,道:“不好意思啊,让你跟路年也闹矛盾了。” 唐见疏本来是瘫在角落的,听见这话瞬间像触电似的跳起来,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才像看怪物一样看他。 “不是哥们,你别啊,你突然这样转性我害怕。”他五官都愁到一起了,“我说你要是真难受你就发泄发泄,我保证当没看见,但你千万别想不开啊。我是神外的医生,我只会治脑子。医疗领域隔行如隔山,其他我可不对口啊,到时候我没法救你。” 谢衍之好笑地提了提嘴角,只是那笑不达眼底:“那不至于,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死要活的。” 唐见疏直视着他,长久的沉默过后,他才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至于。”他道,“我也分过,我知道什么感觉。” 他跟谢衍之相处这么久,知道谢衍之是个特别重感情的人。 这种人共情力很强,也活得很累。 只要有过接触,什么样的感情都会看得很重。因为看得很重,所以每段感情都很难割舍,很难忘记。 就像埋在心里的一根刺,即便断的时候扒了一层皮,它也要时不时扎你一下,你还偏偏拿它没办法。 他之前也怀疑过谢衍之跟季书辞的进展太快会不会是闹着玩的,但后面他不得不承认,感情确实没法用时间来评判真伪,可能两人二十几年的身心飘荡就是为了着陆在同一个落脚点。 谢衍之一声不吭地切了块蛋糕,奶油不腻,但是很苦。 他想起路年临走前看向自己那冰冷鄙夷的眼神,朝唐见疏努了努头:“路年那边你打算怎么办,我没想到他会跟书辞一起过来。” 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不会让唐见疏待在包间里。俩人分开了四年才和好,要是因为自己又闹僵了,那他真的罪大恶极。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脑子每天想这么多事情?” 唐见疏看他情绪实在算不上好,想开口安慰他,可这事就像是条必须要走的死路,荒唐到连安慰的话术都找不出来。 “路年重要,你是我的朋友也重要。”他在谢衍之肩上用力按了按,“要我帮你跟他解释吗?我不想他一直误会你。” 第98章 谢衍之迟钝地摇了摇头:“不用了,这事你跟我知道就行了。” 手里的蛋糕吃完了,他一时没了分心的东西,又到了杯酒慢慢抿着。 唐见疏就在旁边当他的木头人,不发出动静,也不离开。 电话铃“滴滴”响了两声,谢衍之混在虚无中的思绪才勉强被拉了回来,低头按了接听键。 那边的声音很嘈杂,他一听就知道是酒吧。 “喂,衍哥,你上次让我帮你找到场地找好了,但他们腾东西还需要两天,你什么时候要用啊?” 谢衍之骤然听到这事愣住了,缄默了好久才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一直遗憾俩人确认关系是在那种醉熏熏的状态下,所以想给季书辞一次正式的表白。 当时他想了很多种方式,要么觉得太土,要么觉得没意思。 思来想去干脆找朋友要了个空旷偏僻的场地,想把里面布置成一座花房。花房里面有他们的照片,正中心还要放上乐器。 他要给季书辞一场最热烈的,只属于他的乐队演奏。 只可惜现在东西准备好了,但也不会再用到了。 电话那边明显愣了一下,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那人一脸懵逼地挠了挠头。他犹豫了几秒要不要问,但听谢衍之的语气不像之前那么期待轻松,也就没敢开口。 “……好吧,那我跟小勇他们说一下,让他们别准备了。” “等等。” 谢衍之在他挂电话前又喊住他,视线缓缓落在远处:“等等……还是留着吧,你把地址跟钥匙给我,剩下的事就别管了。” 对面点头如捣蒜地“哦”了几声,见谢衍之没别的事了,立马挂了电话。 唐见疏等他放下手机,才踢着桌角问道:“你之后打算住哪?要不要住我家?” 反正他成天在医院忙得屁股挨不到椅子,家里冷清得更宾馆似的,刚好谢衍之过去暖暖,自己看着也放心点。 看他一脸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样子,谢衍之不想他瞎担心,表情放松了些,好笑道:“我又不是个流浪的,我自己有家,当然是回我自己家。” 唐见疏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评价道:“你还是别笑了,比不笑还难看。” “滚蛋。” 谢衍之抓过旁边的枕头砸向他,站起身在包间里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拿着那本手工书出了房门。 唐见疏是真的想让人先暂时住自己家,但谢衍之说什么都不肯。唐见疏看他不像是开玩笑,也就没强求,只说让他每天至少跟自己发信息联系一次,不然他就报警。 谢衍之对他把自己看太弱这个行为又暖心又无奈,答应了,看着他上车后又道:“……路年那边你跟他说一声,让他能抽出时间话,多陪陪书辞。” 唐见疏上手术台都没像现在这么郁闷,心里的憋屈说不出去,拉下车窗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早点回去,大晚上别一个人在外面乱逛。” 谢衍之默应了声,等车尾灯消失在视野里,他才撤掉脸上的笑容。 他来之前就知道今天一定会以这个结局收尾,以这个结局亲手了断自己的感情,伤害自己爱的人。 所以他来的时候没开车,现在也不想打车,他想靠这点自然的冷风让自己静一静。 他面无表情地随便沿着一条道走,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去哪。 由俭入奢容易,由奢入俭难。 他的日用品全在季书辞家,两人刚养的小猫也在。习惯了身边随时有他在的生活,一下还真不想回那个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 他想过要不要去他爸妈家待一晚,但又不想两老人一把年纪还为自己的事操心,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衍之抬头看了眼周围被夜色笼罩的世界,觉得雾蒙蒙的。他名下房产很多,可眼下竟然找不到一个能去的地方。 他现在想清静,但这个清静是想在热闹的地方找一个单独的角落待着。 所以他像无头苍蝇似的走了一阵,还是打车去了dabble酒吧,挑了个最偏僻的包间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 第54章 看看我未来的嫂子! 路年追出去的时候季书辞已经开车走了,他赶紧拦了辆出租跟上去。 兜里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是他们队里新来的实习生打的。 “什么事?” “队长,隔壁刑侦队的人来了,您今晚什么时候过来啊?” 司机过了两个红绿灯,把车靠在一旁的绿化带附近,打手语默问他是不是跟着前面那辆车一起。 路年点点示意他就停这,吩咐道:“让你们副队过去,我今晚有事不回去了。” 实习生努努嘴有些欲言又止,那边絮絮叨叨嘀咕了什么,像是他在跟谁确认。片刻后,他应了声好,挂了电话。 路年只来过季书辞家一次,四处看了一转,凭印象摸了两栋才找到他的住址,按响了门铃。 季书辞一脚油门把车开回地下室,看着面前自己楼栋的大门,突然就不知道该不该回去。 回到那个处处都充满谢衍之痕迹的家。 他的人生到目前为止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基本没遇到过坎坷。 没有喝酒抽烟的习惯,也没什么发泄纵欲的爱好,自小养成的良好素养更不可能让他跟疯子一样大吼大叫。 第99章 他坐在车里凝视着大门,可笑地发现自己竟然连一个舒缓情绪的方式都没有。 地下室的车陆陆续续地进出,终于在第七辆车开回来的时候,他重新打着火,准备先找个酒店过度一晚。 “喵——” 对面车位的挡轮杆后蹿出几只流浪猫,季书辞微微一愣,几乎在同一时刻停下手里的动作。 他差点忘了,普洱还在家里,晚上还没给它喂饭。 他跟谢衍之的事情不该波及到这个小家伙的生命。 车里还有两根火腿肠,是谢衍之之前落在车上的。季书辞闭上眼睛冷静了一阵,把火腿肠喂给几只流浪猫,转身上了楼。 电梯门刚打开,他就跟路年打了个照面。大约是因为脸上那道疤的缘故,路年不笑的时候眼底透露出强烈的压迫感,看着让人心生畏惧。 在看到季书辞的瞬间,他明显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没回来,刚想打个电话下去找你。” 书辞往前走了两步,拿钥匙开门:“找我干什么,你不是队里还有事吗?” “警队那么多人,少我一晚上出不了乱子。” 路年跟着他进去,家里的装饰跟他上次来的时候大相径庭,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都不为过。 多肉、绿植墙、生态箱、鱼缸、各种各样的小摆件……这些季书辞完全不感兴趣的东西四散在家里各个角落。 路年猜到这些都是谢衍之的手笔,索性也没开口问。 季书辞没想过自己今天还要回家吃晚饭,家里也没什么囤货,还好有两盒自热火锅,他就跟路年一人一盒泡了。 熟人之间不需要讲什么周密礼貌的待客之道,路年见他吃饭都心不在焉,嚼两口就要走神,便去酒柜拿了几瓶酒。 “喝不喝?” “不喝了,明早有课。”季书辞淡淡摇了摇头。 路年见状也没强求,径直给自己倒了一杯。两人默不作声地对坐了好久,终于,路年搅匀了碗里的料汁,率先开了口。 “书辞,小疏说的那些话……我替他跟你道声歉。”他夹了一筷子宽粉,却发现自己也没胃口了。 他跟季书辞认识这么久,第一次见他对人这么特殊,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区别于善良的爱。 谢衍之刚来的时候,季书辞还跟自己抱怨过,说家里住个陌生人很耽误他的生活。 路年知道他一贯的脾性就打算帮他找个保姆,但他家附近保姆阿姨不好找,等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擅长应付各种突发疾病的阿姨时,季书辞却说不用了。 他以为季书辞是拿谢衍之当朋友了,结果那次去山上度假的时候他才看出来,不是当朋友了,是当男朋友了。 他跟谢衍之接触不多,但因为他是唐见疏的朋友,所以自己下意识也把他归到能交心的那类人里,谁想得到竟然是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混蛋。 他们在包间里讲的那些话,无疑是把季书辞真情实感的付出全当成了笑话扔在地上随意践踏。 自热火锅淌着腾腾热气,季书辞被包裹在烟雾里,眼睛熏得烫烫的,视线也逐渐变得朦胧,他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有些费劲。 “我跟谢衍之的事跟他没关系,你别因为这个跟他闹矛盾。”他说完顿了很久,突然低声说了一句,“你说为什么人会变得那么快,几个小时就能变得像个陌生人。” 这话完全是他不受大脑控制说出来的,等他反应过来想闭嘴时,路年沉静的目光已经落在他身上了。 “你知道为什么警局每天都会有数不清的案子吗?”路年押了口酒,沉声道,“因为人心,是最不能单一定性的东西。” 季书辞没回话,把椅子往后推,靠在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 他知道路年开这个口的意思是想顺着话题安慰他,可他现在只想自己消化消化,不想让别人也因为自己的事被负能量影响。 似是火锅的烟气刺激到普洱的味觉,小家伙从俩人回到开始一直安安静静的,道这会儿才开始叫唤个不停。 季书辞给他充了点奶粉,挠了挠它下巴上的软毛:“你跟唐医生当年是为什么分的?” “我父母都是从事警察工作的,所以我从小的目标也是当警察。” 路年没在意他生硬的话题转变,静静回忆那些往事:“小疏比我小一届,那个时候他刚高考完。他想学医,脑子又聪明,他爸妈想送他出国留学,但他舍不得我所以不肯,还为这事跟他爸妈吵了一架,闹了几天离家出走。” 季书辞盯着碗里慢慢变冷的菜,安静地听他往下说。 “我们当时有一项卧底任务,挺危险的,有没有意外都不好说。” “警察不能随便出国,我怕我回不来,也怕他真的因为我放弃出国深造完成梦想的机会,我不想耽误他。”路年说到这苦笑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刚好那时候我同事因为环境要求要假扮成女人,我就顺势跟他拍了张照放手机里让小疏看到。” 季书辞抬眸看向他。 “小疏什么性格我太清楚了,我知道他看到照片一定会生气,会跟我闹。但那次是我第一次没解释,任由他误会,任由他一气之下删了我所有联系方式负气出国。” “其实这事我干得挺混蛋的,但当时不确定因素太多,我希望他以自己为先。”路年点着桌上的手机,“后面任务结束的时候受了点伤,在医院躺了几个月,错过了申请出国的机会。但我没打算就这么跟他结束,等他回来,我一定会找他说清楚。” 第100章 “真心爱过的人是舍不得当朋友的,只有陌生人跟仇人两条路,我都不想。” 路年说到这就停了,季书辞从没听过他讲这些,一时有些怔愣。 是啊,爱过的人怎么可能当朋友,多看一眼都觉得他应该在自己身边。 冬天饭菜凉得快,两人在餐桌前低气压地坐了一个小时,碗里的东西也就少了几根青菜。 季书辞明天还有早读,路年也不好在他家多留,陪他呆到十点多才不放心地离开。 季书辞闭上眼,疲惫地躺在沙发上,睫毛在眼睑投下深邃的阴影,随着他沉重孤独的呼吸频率一点点晃动。 茶几的夹层里还放着自己的另一半对戒,他捏在指尖细细打量。很精致,但也刺得他心口很痛。 他扬起手就要往窗外扔,可手臂像是瞬间灌了铅一样任他怎么使劲移动不了分毫。 他无力地把戒指放在地上,他舍不得。 他到现在都很难接受自己跟谢衍之的那些情啊爱啊都是场掩藏在赌约后面的骗局。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自己…… 季书辞就这样放纵自己颓废了一阵,然后沉默地站起身,撑着精神把家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 除了些没法移动的物件,谢衍之的东西被他全部大包小包地装了起来。 他在这些东西的去处上迟钝了几秒,最终还是放弃扔到外面辛苦环卫阿姨,尽数锁去了书房,眼不见心不烦。 等他做完这一切,手机上刚好跳出叶蕊的消息。 【哥,你在干嘛啊?】 季书辞看了眼时间,临近十二点:【收拾房间。你工作日不是不能用手机吗?几点了,赶紧去睡觉。】 他消息刚发过去,叶蕊就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不是让你睡觉吗?十二点了,明天还要不要早起了?” “嘘,哥你小声点,我偷偷拿的手机给你报信啊。”叶蕊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蒙在被子里,“周四爷爷的生日你会回来吗,爷爷肯定想你了。” 季书辞闻言没说话,几秒钟后,才毫无情绪地应了声:“……回吧,去看看爷爷,怎么了?” 叶蕊翻动被子引了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前两天老爸老妈吵架了,嗯……也不算才吵架吧,就是闹矛盾了,冷战了两天,昨晚才好的。” “为什么?”季书辞微微一愣,他爸妈吵架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知道,我压根套不到话,所以才想让你回来嘛。” 叶蕊抽了抽鼻子打了个哈欠:“而且周四爷爷的生日,老爸说谢叔叔他们也会来。最重要的是,老妈知道了也没说什么。” “我的好哥哥,我觉得你跟老妈的战斗马上就能看到胜利的曙光了。”叶蕊语气欠兮兮又带着期待,“上次我是不知道你们的事,这回不一样了,我一定要好好看看我未来的嫂子!”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大家,昨天因为点个人原因手机关机一整天,今天补上,私密马赛(鞠躬) 祝大家新年快乐,2024要顺顺利利噢! 第55章 “陌生人而已。” 季书辞爷爷家在一处远离城市喧嚣的郊外,意大利风格的别墅典雅又大气,像是独立在繁星中充满诱惑的一座孤岛。 他们去的时候正好是饭点,屋里播放着黑胶唱片,三层高的精致蛋糕摆在茶几上。 季家爷爷奶奶都上了年纪不能多吃,这个庞然大物最终也只能起到一个烘托气氛的作用。 保姆阿姨忙前忙后弄出了一大桌子菜,见人来了,收拾好围裙,打了声招呼就准备离开。 “阿姨。”叶进同及时在门口喊住她,“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吧,您弄了这么多菜,多个人也热闹。” “叶总,这不合规矩。”阿姨连连摇头。 叶进同不由分说地把门关上:“这又不是古代,哪有那么多规矩不规矩。您照顾了我们这么多年,早就是家人了。” 季爷爷不愿意让季奶奶干活,年轻的时候家务就拦大头。现在年级大了手脚不利索,索性请了保姆回来,一待就是十几年。 阿姨被她拉到餐桌上也不好再推脱,眼底有些感激:“谢谢叶总。” 她没受过专业培训,当年因为不能生育被婆家赶出家门,走投无路想跳河的时候被溜达的季爷爷看到,这才带回来给谋了条生路。 她心里一直感恩季家的善心,做事打心眼里舍不得敷衍。 几年的感情就足够建一座城墙了,更何况十几年。 季书辞给她添了副碗筷,电饭锅就在他身边,就顺手给大家盛了饭。 他把碗放在季蔼蔼面前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这是他们冷战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面,他还不知道季蔼蔼对自己是什么态度。 之前他信誓旦旦地说就算谢衍之辜负自己也是自己活该,结果没几天就真应验了,简直荒唐得可怕。 叶蕊紧张兮兮地扒着饭,低着头眼睛都时不时摇瞟向两人。 但季蔼蔼的反应很平淡,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就跟平常无数次在家的时候一样。 叶蕊这才松了口气,心里默默为她哥艰难斗争取得的胜利狂欢,兴奋得饭都多吃了两碗。 季爷爷八十岁了身子骨也硬朗得很,整天乐呵呵的,跟小辈间也有跨越沟壑的话题可以聊,说到兴头上还会拿拐杖敲敲地面。 第101章 老人家的生日不用多奢侈,家人聚在一起热闹热闹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昨晚叶蕊说过谢衍之一家今天也要来,季书辞现在根本没法说服自己跟他见面,他也解释不清这种感觉是害怕还是厌弃。 本来想等他们到的时候借口进房间,但没想到老天像是知道他的想法故意帮他。大门打开后外面只有谢兴两夫妻,没有谢衍之的身影。 叶进同见状也不惊讶,顺势接过他们拎来的礼物,边寒暄边把人请了进来。 俩人是真正在生死关头一起闯过的兄弟,叶进同每次看到谢兴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但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季书辞的错觉,他爸今天看谢兴的眼神里藏了点不易察觉的情绪,好像是愧疚。 季爷爷跟他们夫妻两也认识,瞅了一转没看见他们的儿子,顺嘴问了句:“怎么没把孩子带过来啊?” “那小子生病了,我让他在家休息,别跟过来扫您的兴了。”谢兴跟他解释道。 季书辞闻言愣了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上已经问出去了:“他怎么了?” “感冒发烧而已,不要紧。”谢兴摆摆手。 季爷爷不赞成地“诶”了一声:“这可不能大意,特别是偶尔生一次病,每年定期必须要去体检。你们到中年的也一样,体检的时间是最不能省的。” “真没什么事,小衍不是早产的吗,感冒发烧都是家常便饭了,您放心吧。”谢兴笑着拍拍他的肩,举杯跟他碰了一下。 有长辈在的饭局,没个几小时是结束不了的,小辈耐不住寂寞早早离席也见怪不怪。 季书辞没什么胃口想着出门透透气,叶蕊比他还早吃饱,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他开口离席,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了出去。 “天啊,太糟心了。”她猛吸了一大口外面自由的空气,“话题聊不到一起,手机也不能玩,桌上的木漆都快被我扣掉了。” 季书辞不咸不淡地扫了她一眼:“那你早点干嘛不出来?” “这不是等你嘛,我一个人出来有什么意思。”叶蕊耸耸肩,想求认可似的撞了撞季书辞的胳膊。 见人没动静,她沉吟了片刻,拧着眉毛问道:“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季书辞虽然平常也是一副冷淡寡言的样子,但他的情绪其实特别好分辨,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看着远处发呆。 叶蕊尾音轻轻上扬,但季书辞听得出来她说的是陈述句。 “是不是因为嫂子没来你不高兴了?” “瞎说什么,人家是男人,你喊他嫂子多没礼貌。”季书辞制止了叶蕊的口无遮拦,“不准在乱喊了听见没,给爸妈听到像什么话。” 叶蕊撇撇嘴,敷衍地应了声:“那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嘛,你说了我也好对症下药啊。” “工作上的事你帮不上我的忙。”季书辞不动声色地带着她转移话题,“比起这个,你现在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把你那一堆不到三十的物理成绩跟爸妈摊牌吧。” 叶蕊脸上的笑容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刚才还八卦的心顿时被雷劈成了无数个碎片,整个人硬生生被抽去一层活气,可怜兮兮地望着季书辞。 “哥,你是我亲哥,你会帮我的吧?一定会的吧?” 要是让她爸妈知道两个国外名校硕士生出了一个理科不及格的废物,她已经能提前预支到那份名为爱的教育了。 季书辞铁面无私地推开她,拒绝的态度不言而喻:“不会。” 别墅外面是片小树林,他淡淡移开视线,却不经意间在树丛后面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动作骤然一滞。 是谢衍之。 他侧身对着他们靠在树干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他那个角度看不到季书辞,但季书辞却能看见他。 原来来了吗?来了都不肯进去。 谢衍之身上只穿了件轻薄的风衣,半张脸被围巾盖住,额角的发丝被风轻轻拂动。他就这么站在那个角落,像一座落寞孤独的雕像。 季书辞一言不发地攥紧了双拳,辜负了别人真心的人也有资格露出这么伤感的表情吗? 他大脑传递的信息告诉他应该转身就走,可四肢还是违抗了命令,让他在原地多站了一会儿。 他不是生病了吗? 生病了怎么还站在外面等? 季书辞几乎一瞬间就想通了,恐怕生病是假,不想再见到自己才是真吧。 他心脏狠狠抽痛了一下,有时候真的特别痛恨自己太容易陷入感情的毛病。 幸好他从始至终都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不知道彻底抛弃一段用心暖起来的爱情要多久,但不管多久,他都会尽全力让自己成功。 叶蕊有些近视,出来的时候没戴眼镜看不清脸,只看到季书辞直愣愣地盯着不远处的男人发呆,眼底波动的情绪她看不明白,但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哥。”她拽了下季书辞唤回他游走的思绪,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干嘛一直盯着人家看啊……不会是仇家吧。” 季书辞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平复了一下语气:“不是,你脑子里一天到晚能想点正常的东西吗?” “谁让你一直盯着人看啊。” 叶蕊听他这么说也排除了仇家的可能,他们位置离得远,谢衍之又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她认不出来也不奇怪。 第102章 “谁啊?哥你认识?” “不认识。”季书辞摇摇头,看了眼时间,带着她往回走,“陌生人而已。” 他一路沉默地走回去,叶蕊察觉到他情绪不好也不敢说话。 俩人到家的时候正好碰上谢兴离开,季书辞爱恨分明不会恨屋及乌,礼貌地跟他们打了招呼。 临走前,季蔼蔼主动跟他开口说了话,问他要不要回家住几天。 要是放在以前季书辞肯定一口回绝,但他现在实在不想回那个家,于是想了想,淡淡应了声好。 季蔼蔼笑着点了点头,叶蕊也兴奋得手舞足蹈,只有叶进同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最终却也没说什么。 季书辞从那天开始就把普洱接过来一直住在家里,只是偶尔会回去给那些绿植浇浇水,顺便打扫打扫卫生,毕竟他总有一天还是要回到这里的。 他心里静不下来,总是会回想起跟谢衍之在一起的事。 俩人从没有吵过架,甚至矛盾都很少,所以他脑子里浮现的全是以往的美好回忆,连一件烦心事都找不出来。 多讽刺啊。 可往往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是伤人,所以他干脆让自己整天忙碌在各种各样的工作上,疯狂麻痹自己不听话的神经。 一个多月的时间好像开了倍速似的,学校转眼就到了期末周。 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尤其重要,各科科任老师基本都住学校了,这也给了季书辞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用高强度的工作时间填补自己内心的压抑。 “小季啊,还在这呢?”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李主任背着手走进来,在他桌上放了一份文件。 “李主任。”季书辞颔首,“这是什么?” “支教填报表。”李主任道,“你也知道,我们学校每年都会派教师去支教,对你们以后评职称有很大帮助。这次的名额只有两个,你的能力我都看在眼里的,就想先来问问你有没有意愿。” 季书辞打开文件大致扫了一遍,问道:“这个是去哪里?” “青州市,景南村。” 第56章 见面倒计时减一 “景南村离池涴还是挺远的,你回家再考虑考虑,不着急给我回复。” “不用考虑了。”季书辞确认了下文件上的时间地点,拿起笔签了字,“寒假待在家里也没事,我去吧。” 他这么果断倒是给李主任看懵了,又重复问了一遍:“你确定不用回家跟家人和女朋友商量一下吗?那边毕竟是村子里,生活条件肯定没有这里好。” “不用了。”季书辞道,“有吃的有住的就能活,也就一个多月而已。” 李主任见状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时间不早了,就催着他赶紧收拾东西回家。 “高三的孩子辛苦,我们当老师的也辛苦。”李主任捶了捶发酸的肩膀,“最近一段时间总是看你成日成夜待在学校,这可不行啊,偶尔也得给自己放松放松。” “老师要是累倒了,你的学生们怎么办?” 李主任上了年纪,大半辈子都奉献给了学校,跟季书辞一起参加了好几期交流学习,早就把这个晚辈当成孩子了,总是忍不住要唠叨他几句。 季书辞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也不嫌弃絮叨,轻声笑了笑:“知道了,我也正准备回去。” 他这一个多月基本都泡在学校,也就晚上回父母家睡个觉。李主任每天不论什么时候来都能在办公室看到他,也难怪他担心。 窗外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等李主任走后季书辞又多待了一会儿,办公室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起身站在窗边往下看,交织在月光与灯光下的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视线慢慢扫过楼下大大小小的建筑跟行人,注意力最终落在停靠在校门对面的一辆黑色宾利上。 又出现了。 从一个月前开始,同样的位置上总会停着各种不一样的车。车子来的没有规律,有时候每天都在,有时候隔三差五才来一次。 但无一例外,都是季书辞不认识的。 他倚靠在窗帘上静静注视着那辆黑车,他有种莫名的直觉——那可能是谢衍之的车。 他不清楚这种直觉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准确度有多少,更不知道如果真的是谢衍之那他这个举动的用意是什么,总不能是一次没玩够想变着花样刺激自己吧。 季书辞疲倦地揉了揉山根,长时间的注意力集中让他脑袋有些发晕。 说不定只是他自己胡思乱想而已。 月光悄悄爬上天空,溜进来的光线也仿佛渡上了一层沉闷的气息,跟他现在的心情息息相关。 他偶尔没忍住也会看看谢衍之的朋友圈,那里从他们撕破脸之后就没再更新,当然也不排除是被屏蔽了。 谢衍之的朋友圈东西很多,季书辞很早之前翻的时候就发现他删了很多跟两人有关的照片,也包括那张之前他缠了自己好久才拍下来的合照。 他愣在好友页面许久,没法深究为什么自己还没删掉他的微信,也不敢去弄明白为什么他也没删掉自己。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问自己后不后悔遇见谢衍之,但每次回答他的答案都是不后悔。 他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一个决定,不管最终等待他的结果什么,至少曾经那些经历都是真实存在的。 第103章 而在那些经历里,他是满足的。 季书辞缓缓移开视线,拉上窗帘沉默地收拾东西。 他快三十了,早就过了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年纪。 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也冷静了很多。 其实他到现在为止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谢衍之要这么对他,他扪心自问自己没有哪一点对不起这段感情。 他生平最讨厌在事情上留困惑,左思右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支教回来后,抽时间找谢衍之当面谈谈。 就算是他真的拿自己当玩具、当一夜情人、当赌约的筹码,他也必须要问清楚其中所有的起因经过。 这不是他犯贱,也不是上赶着找罪受。 相反,这是他对自己的负责,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彻底结束两人之间的牵扯。 要断也必须给他断的明明白白,断的不留回头路。 季书辞收好东西去车库,开出校门前又往黑车那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每次等自己出来后车就不见了。 季蔼蔼这两周都在外出差,自从他回家后母子关系也缓和了不少,而且相当默契地都没再提过那些糟心事。 季书辞回去的时候叶进同跟叶蕊都没睡,他跟两人说了寒假要去支教的事。叶进同自己就经常做公益自然没异议,倒是叶蕊一听这话顿时耷拉个脸。 他问了才知道原来是小姑娘之前打算寒假跟董酥白他们出去玩,但董酥白因为姜烯一句想出国转转,瞬间推光了两个月的工作带他出去,这会儿人都已经到了。 本来以为至少还有个亲哥可以陪自己,结果季书辞也要走。 叶蕊仰天长叹,掩面哭泣,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季书辞哭笑不得地看她趴在沙发上演戏,默默平移回了房间,让他爸自己解决这个大麻烦。 期末的时间不经过,摸底考试结束在池涴的一场大雪中。 季书辞回家收拾好行礼,第二天就坐上去往青州市的高铁。 同行的还有刚毕业来学校实习的一个女老师,叫陈念。 高铁站离村子间有两个小时的大巴车程,一路上看着周边的乡村景观打发时间,倒也不算无聊。 两边学校来之前就对接过,来接他们正是学校的老师。 “前面就是我们村子了,学校有给二位提供宿舍,我一会儿先带你们过去。” 季书辞的座位靠窗,景南村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贫瘠,青砖黑墙鸡鸣狗叫,村民扛上锄头沿着大路一边有说有笑。 村子里还开设了些游乐设施,看架势也是用来迎外客的。 “我们村子的特色就是皮肉冻,这玩意儿能吃的人就觉得好吃,不能吃的人吃一口都觉得恶心。”王老师笑着说道,“现在年轻人都爱玩网络,不知道谁个宣传了一下,最近总有外来人时不时进来买点试试。” 她语气讲得很轻快,季书辞听得也为她们开心。有人流量就能拉经济,游客玩得开心了,村民也有钱可以赚。 一辆小型面包车跟他们相向而行,在半空中扬了一把尘土,陈念好奇道:“这是干嘛的啊?” 王老师瞅了一眼:“这就是来进货的车子,也是最近这一个月才陆续过来的。” “都是什么人来进货?”季书辞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我也不太清楚诶。”王老师讲话夹着些本地口音,听起来有些拗口,“只有一个男人每次都来,其他两三个都不一样,估计是什么公司吧。” 季书辞原本还在神游,闻言视线在那辆面包车上多停了几秒。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巴也刚好停在希望小学门口。 王老师让两人去跟校长简单对接后就带他们去了宿舍,因为他们是一男一女,校方只能给安排单人宿舍。 季书辞跟陈念教的年级不一样,陈念被另外的老师带走了,他则安置好行礼跟在王老师身后,一边熟悉学校一边听她说以后要注意的大小事项。 学校只有简单的一栋教学楼,一个篮球场跟一个操场,六层的教学楼就包含了小学加初中一起的十三个班。 学校的老师不多,科目分得也不清楚,每个老师都要带好几个班,上好几门课。 季书辞带的是六年级的孩子,三十来张座椅,一快黑板,几盒粉笔,就能拼凑成一间教室。 这个时间点正好是课间,孩子在走廊里嘻嘻哈哈玩得不亦乐乎。 几个小男孩不知道从哪找到一盒火柴,火柴许是从雪堆里捡来的,划了几根都没成功。好不容易燃起火,他们马上嬉皮笑脸地凑到一个小女孩面前想吓唬她。 小女孩看到火全身都剧烈地抖了几下,脸上霎时间露出惊恐的表情。 王老师见状赶紧跑上去夺过火柴,把小女孩护在身后。 “谁允许你们玩火的!都给我回教室背书!” 小男孩被她严肃的表情唬得一句话都不敢说,连忙缩着肩膀跑回教室。 “杏子不怕啊,下次他们再这样你就找老师,我让他们家长过来。” 王老师哄了小姑娘几句,上课铃刚好响了,就顺势拍拍她的背让她回去上课。 “她叫付杏子,很怕火的。”王老师继续往前走,“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调皮得很,你们以后上课的时候也要注意一下,看到一定要阻止。” 第104章 怕火吗。 季书辞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快两个月没见了还是那么清晰。 他闭了闭眼打散这道影子,问道:“方便跟我说一下她为什么怕火吗?我也好避开那些让她恐惧的源头。” “她小时家里着过火,严重的哦,房子都烧没了。”王老师道。 “那她家人……”季书辞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完。 王老师摆摆手示意他没事:“他们一家人命都好,说是被人救了,没人出事。就是给孩子留下阴影了,你注意着点也不打紧。” 第57章 “听说你有女朋友啊?” 他们要在这里待一个半月,王老师顾及他舟车劳顿,带他把学校大致认识了一遍,介绍了些周边必备的场所地点后就让他自己回宿舍休息。 季书辞把宿舍简单打扫了一遍,又给家里跟校方各报了平安,等烧水的空挡,这才放松似的倚在窗边出神。 村子里面小,街坊邻居又都是祖祖辈辈认识的人,隔着老远大喊一声就能招呼人来自己家吃饭。 烟囱里飘出来的青烟被风吹散,夹杂着柴火气的味道扑在他脸上,让他下意识深呼一口气。 支教不是评职称的必要条件,更何况时间还在寒假。已经在编在职的教师很少会参加,这些名额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留给刚毕业的大学生。 学校的同事知道他要去后都跑来办公室调侃他人冷心善,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很惭愧,没有尽到做老师的初心。 他其实没有把这次的教育放在第一位,这么大老远从池涴跑过来,更多的只是想借着距离的束缚散散心而已。 想着是不是离池涴远一点,再远一点,远离跟谢衍之共同生活过的地方就能让自己过得稍微舒服一些。 就能不成天被脑子里时不时蹦出来的记忆搅得心力憔悴。 他是打算找谢衍之好好谈谈,但他去见面的前提必须是要让自己再冷静一点,冷静到不会被他任何言语跟行动影响情绪。 至少让他再见面的时候看起来体面些。 谢衍之都不在乎,自己又怎么能露怯。 “季老师,你休息了吗?” 陈念的宿舍就在他隔壁,眼下正捧着半人高的书敲了敲他的门。 “还没,怎么了?”季书辞收回思绪,看见她端了这么些书,顺手搬了大半过来,“这些是什么?” “是学校的教材,刚刚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碰见王老师了,她赶着回家带孩子,我就顺路帮她带回来了。” 她边说边捶手臂,胸口还因为上不来气微微起伏,这一堆书可给她累得够呛。 季书辞见状从包里找了瓶红花油递给她:“辛苦了,回去揉揉手臂,不然明天容易酸,下次要搬书的话叫我就好。” 陈念一双眼睛眨巴个不停,没来由地噗嗤一声笑道:“季老师,你也没他们说的那么难相处嘛,多贴心啊,我爸看到了估计都只会骂我矫情。” 她最后那句嘟囔季书辞没听清,只把注意力留在前面那句:“他们是谁?” 陈念表情一变,瞬间倒吸两口气用手在嘴上比划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不能说,出卖战友要遭雷劈的。”她眼珠子转了转,又补充道,“不过他们可不是讨厌你啊,他们都很喜欢你,说你就是个外冷内热的好人。” 她边说这话边往门外边挪,知道说多错多,话音刚落就一溜烟地跑了,只有一句“季老师你早点休息啊”慢悠悠地飘了回来。 陈念性格大大咧咧的,跟她平常穿的那些正装格格不入,怎么看都还是那个刚出社会没经历毒打的天真孩子。 或许是在这种性格上能看到太多人的影子,季书辞对她也总是心平气和,不会在意那些不正经的口无遮拦。 忍俊不禁地摇摇头,季书辞也没硬扒这个“他们”是谁,毕竟能被一个实习生称为战友的人,总共就那么两三个。 村里的教育资源滞后,小学数学都是些简单的加减乘除不用多看,他便只一目十行地翻完其他科目的教材。 季书辞从没教过这个年纪的学生,原本以为他们会认生,结果相处了没两周就熟络了,甚至还会经常从家里带点吃的分给他。 小孩子的喜爱直接又热情,他也从不会拒绝,遇上家境困难的还会暗地里帮衬一把。 “老师老师,杏子让我今天跟你请一天的假。” 季书辞在讲台整理教案,一个小男孩凑上前扯了扯他的衣服。 “她怎么了?” 小男孩道:“她奶奶生病了,她不放心就留在家里跟爷爷一起照顾了。” 季书辞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老师知道了,你先回去上课吧。” 学校里面大部分都是留守儿童,村里虽然有自己长年累月的工作圈子,但到底只能维持温饱,做不到经济自由大富大贵。 为了给家人更好的生活,大部分年轻人趁还有股拼劲儿都会选择去城里打工,也就逢年过节回来跟孩子老人团聚几天。 付杏子脖子上有块被火烧出来的疤,性格内向不爱说话。 自从上次王老师说过她怕火后,季书辞也会特别照顾她一点,久而久之她对这个新来的老师也亲近了不少,偶尔还会主动搭话。 他们家现在就两个七八十的老人,季书辞不放心。晚上下课后想了又想,还是打算买点东西过去看看,结果刚出门就撞上回来的陈念。 第105章 “季老师!你去哪啊?”她一看到季书辞拐弯的方向就猜到他要出去,“是不是要出村,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她虽然从没抱怨过,但说到底还是嫌村里太无聊,总想着出去转转,奈何自己一个人也不方便。 “杏子奶奶病了,附近没什么大型商场,我打算进市区买点。” 季书辞看她眼底期待的星星都快溢出来了,也不忍心熄灭,只好带上一起。 陈念欲言又止地走在他旁边,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大有提前祷告完就可以肆无忌惮开口的意味。 季书辞淡淡瞥了她一眼:“有话直说。” 陈念听罢也不装了,嘿嘿笑着打听道:“季老师,听办公室的同事说你有女朋友了啊?” 季书辞神色不动,清淡说道:“分了。” “啊?为什么啊?” 陈念微微一愣,还以为能听到一段郎才女貌酣畅淋漓的爱情故事。 她困惑地转过头,却在季书辞常年平静无波的脸上察觉到几分黯然,被橙红色的夕阳遮蔽掉一半,显得有些疏离。 “不会是你女朋友给你戴绿帽子了吧!” 陈念一激动差点踩空掉进旁边的下水沟,还是季书辞及时拉了一把才没让她栽进去。 一句绿帽子倒真让季书辞停顿了几秒,像是揭开了那块好不全的伤疤,在寒风里隐隐作痛。 他一时竟分不出绿帽子跟赌注玩具哪个更恶劣。 就像钝刀子割肉,忘不掉,但时间久了再提起好像也没那么痛。 见他依旧神情默默没讲话,陈念顿时笃定了自己的猜想,愤愤不平道:“妈的,你这么优秀都能撞见贱人!跟我那个前男友一样,骑驴找马的死人!我祝他以后生孩子都没屁眼!” 季书辞呛了一下:“……” 他情绪复杂地看了陈念一眼,明显被她奔放的诅咒惊得不轻。 “看我干嘛?话糙理不糙懂不懂。”陈念咬牙切齿地说道。 季书辞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片刻后才评论道:“那也太糙了。” 陈念不以为然地哼出一声,跟着他出村,心道更狠毒的还没说呢,只是怕吓到他这个文化人而已。 景南村位置比池涴还偏北,温度低得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裹着冰碴子的风直往脸上吹,让人本能地想缩回衣服里。 村门口坐了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墙角,面前讨饭的碗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枚硬币。 天寒地冻没人顾得上他。 季书辞打车的空挡往那边扫了一眼,眼前闪过一副近乎相同的画面。 那时候是他第一次跟谢衍之去谢云瑶家,也是第一次知道谢衍之还有患有哮喘。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衣服侧边的口袋,果然摸到了那瓶哮喘喷雾。 什么事情都有淡忘的一天,可习惯没有。 好比是深深刻进骨子里了,他不管换什么衣服都改不掉,总是会习惯性地在包里装上这个在自己眼里能救命的东西。 他自嘲地轻轻牵动嘴角,他就是蠢到不能再蠢的人。走到乞丐前往碗里放了两百块钱现金,垂着眼一句话没说。 乞丐像是吓到了,又或许是冻傻了,盯着碗里那抹能让自己两周饱腹的红色,远远朝季书辞的背景做了个叩拜的动作。 去市区的路程不远,打个车也就半个小时左右。 季书辞上车后忙着在导航上确认目的地,抬头的瞬间刚好跟旁边驶过出租车擦肩而过。 出租车在村门口停下。 “前面就是村子了,进去掉头不方便,我给您停门口行吗?” “行,就停这吧。” 谢衍之拉高口罩付了钱,微信上还不断弹出唐见疏疯狂咆哮的语音,无一不是质问他为什么一声不吭跑那么大老远。 谢衍之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跟他再三保证五天后一定回去,终于让耳根清净了不少。 大路上驶来一辆小型面包车,谢衍之往旁边避开了点,无意间跟驾驶位的司机对上视线,是个肥头大耳面色不善的男人。 他沿着小路拐进一家院子,院子大门没锁,只有拴在旁边的两只小黄狗朝他叫了两声。 “谁啊?” 屋子里传来小女孩稚嫩的询问声,她撩起帘子一看,眼底顿时亮了亮:“谢哥哥!” “杏子?你怎么没去上学呀?”谢衍之抱起她掂了掂,“怎么了?不想去学校吗?” “才不是,学校前两周来了两位新老师,他们可好了。”付杏子摇摇头,拉着他进了里屋,“奶奶生病了,爷爷去抓药了,我要留在家里陪她。” 屋里弥漫着股浓浓的菜油味,让人反胃想吐,床上的老人裹了好几床棉被还是睡得不安稳。 谢衍之用手背挨了挨,应该是发烧了。他把窗户开了条缝透气,又找人租了辆车,这才揉了一把付杏子的头。 “那我明天在家帮你照顾奶奶,你去上学好不好啊?” 第58章 相见 杏子爷爷去的是市医院,谢衍之担心这么久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打电话问了才知道是老人家舍不得花钱打车,这会儿刚上公交。 他围着屋子转了一圈,取出数据线给手机充上电,转头的功夫就看见杏子从楼上牵了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下来。 “弟弟睡醒了,我带他下来吃点东西。” 第106章 杏子在厨房翻了一圈没找到吃的,为难地看向谢衍之:“哥哥,你能帮我看一下弟弟吗,奶奶还没起来,我先做饭。” “可以啊。” 小男孩瘪着嘴巴显然是饿了,丁点大倒也不怕生人,谢衍之伸手他就踉踉跄跄地跑上去。 “你自己能做饭吗?”谢衍之迟疑地停在厨房外。 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独自在厨房开火折腾,他总觉得不太靠谱。 掂量了一下自己下厨的水平,还是把要帮忙的话咽下去,临时改了口:“要不要我去外面买点回来?” 杏子摇摇头,一脸奇怪地说道:“不用买啊,做饭又不难,等一下就能做好了。” 她说完就熟练洗菜切菜热锅烧油,谢衍之看着她游刃有余的动作,莫名从一个小姑娘身上体验到久违的受挫感。 眉心一跳,赧然地跟怀里还不懂事的娃娃大眼瞪小眼,最终在他指着门口哼哼唧唧的撺掇下带选择他去外面玩。 “杏子,我带你弟弟去给奶奶买点退烧贴,一会儿就回来啊。” 厨房的门没关关严实,杏子转头冲外面应了声好。 父母常年不在家,爷爷奶奶年纪也大了。她心疼他们,所以家里的家务事能做的都尽可能揽到自己身上。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因为怕火不敢进厨房,可每次看见爷爷奶奶佝偻的背影她都会强迫自己克服这点恐惧。 三两下弄好了两盘菜,听见身后有声音,以为是谢衍之回来了,转过头才发现站在门外的是季书辞跟陈念。 杏子呆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季老师,陈老师,你们怎么来了?” “听晨晨说你奶奶生病了,我们过来看看。”季书辞视线率先被厨房的油烟吸引了,转头看了圈,皱眉道,“就你一个人在厨房吗?” 这出点什么事怎么得了。 杏子点点头:“刚刚谢哥哥也在,但他带弟弟出去买退烧贴了。” 冷不丁听到这个姓氏,季书辞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足足怔愣了好半天才在杏子疑惑的注视下缓过神。 景南村离池涴十万八千里,谢姓不算小众,同姓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陈念从进来起就惊奇杏子小小年纪能自己做饭,没留意到季书辞一瞬间的反常,跃跃欲试地挤进厨房打算给她打下手。 季书辞把手上的礼物补品放角落,厨房大概不需要他了,就拐去房间看了看奶奶。 老人家这会儿已经醒了,但不知道是刚睁眼迷糊还是把季书辞认错成谁了,喃喃地叮嘱他记得给院里的鸡喂食。 季书辞顺着她应了声,把被子给她拉高些,然后轻轻掩上门,从她刚刚说的蛇皮袋里舀了两勺鸡饲料准备去帮她喂鸡。 鸡笼装在靠近大路的那头,季书辞远远听到有小孩子嬉笑的声音,转身一看,整个人顿时像被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周围的声音一瞬间全都消失了。 为什么……是他。 他就像古代的囚犯眼睁睁看着刽子手拿着刀走向自己,想逃却被密密麻麻的绳索困住,怎么都逃不掉。 鸡笼的鸡“咯咯”叫鸽不停,他却浑然不知。 握着铁勺的手由于过度用力关节处微微发白,夕阳的余晖倒映在来人含着笑意的脸上,柔和又熟悉。 季书辞恍惚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般猛烈震动,仿佛下一秒就能从胸腔里跳出来。 谢衍之勾着手上的塑料袋逗小孩玩,抬起头的一刹那刚好跟季书辞含了各种情绪的视线撞在一起。 塑料袋被风吹得“吱吱”响,可他却停在原地没了动静。 谢衍之几乎本能地绷紧身体,好久才意识到不是自己的幻觉,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季书辞。 脸上笑容一点点僵在嘴角,连身上都好像没了知觉。 离院子的路只有短短三四步了,可他觉得宛如隔了十万八千里,中间是数不清的刀山火海,他不敢过去。 刺骨的寒风中,连这点沉默都显得弥足珍贵。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衍之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跟平常没什么不同。 “你……你怎么在这里?”他想移开视线,可太久没见他忍不住想再多看几眼。 “支教。”季书辞掩饰掉内心的波动,淡声开口,平静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谢衍之看起来廋了不少,或许是没好好休息,脸色也没有之前那么好。还是秉承着他一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穿搭风格,一件简单的风衣搭一条毛绒围巾。 他头发长了很多,没刻意打理的碎发挡住了一半眼睛,看起来有些随性。 谢衍之听到他的答复低声应了句,说什么都觉得苍白,便犹豫着往前迈了一步:“我过来看看杏子他们……” 季书辞沉默地点了点头,也没问他们怎么认识的,只是跟他保持一定距离站着。 小男孩歪着脑袋看了会儿,直觉这个氛围让他不舒服,挣扎着要从谢衍之身上下来。 谢衍之被他闹得没法,只好半蹲着把他放下去。 小男孩双手乱挥,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把谢衍之脖子上的链子扯掉了。反着银光的金属一路滚到马路中央,一辆面包车刚好在这个时候朝这边驶来。 还没等季书辞看到那是什么东西,就感到身边闪过一道黑影。谢衍之丝毫不顾疾驰而来的面包车,猛地拔腿就往马路上冲。 第107章 “哎!” 季书辞几乎是同一时刻伸手都没来得及拉他,心脏都差点停跳了。 眼见他跟面包车就差了几厘米险险错开,他才感觉全身的供血系统脱离了那股恐惧的禁锢重新开始运转。 谢衍之被面包车牵扯的风力推倒在地,胸腔里的气还没喘匀,季书辞就几步上前抓住他的衣领骂。 “你发什么疯啊!没看见有车吗!你要是撞死在我面前我要给你收尸的你知不知道!” 他惊怒交加地把人甩回地上,谢衍之紧紧攥着掌心的东西,垂着头缓了一阵才站起来,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没事,我看着距离的,撞不到。” 季书辞不知道哪来的无名火,看见他一笑了之的样子就烧得愈发旺盛:“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让你连命都不要了!” 谢衍之闻言没出声,搪塞了句没什么,明显是没打算说。 季书辞懒得跟他废话,忽略他的反抗伸手就去拿,强行掰开他的手指才看见他掌心放着的是一枚戒指跟一只耳坠。 ——全是自己之前送给他的东西。 戒指有半边被车轮压扁了,谢衍之低头看着破损的样子怔怔不语,许久后才再次握紧手掌,把东西放回自己口袋。 “压坏了……” 季书辞感觉自己现在要疯了,他目光落在谢衍之被擦伤的手腕上,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无助又祈求地看向他:“谢衍之,你到底要干什么?” “景南村跟池涴八竿子打不着,你能跟我同时过来不是碰巧吧?”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一字一句地问道,“这又是你们跟谁的新一轮赌约吗?能不能换个人?” 他说了不想在谢衍之面前失态,可他还是做不到。 谢衍之呆愣地听着他跟以往完全不同的语气,只觉得心在滴血,挣扎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没有,没有赌约……我不知道你也在这里。” 如果知道季书辞也在这里,他可能……他也说不清自己会做出什么决定。 “我跟你说过的……我之前在火场里救过一家人,就是这家。”他指了指身后杏子的家,低着头没看他,“我们平常也有联系,我就是想来看看他们。” 他这段时间浑浑噩噩,独自一个人走完了两人以前去过的所有地方,看了他们以前一起看过的各种风景,甚至刻意卡在季书辞上班的时间点回到那个曾经同居的家里看看。 家里的门锁没换,他用钥匙打开的瞬间不怕丢人的说甚至酸涩得想哭。 里面还是他印象里的样子,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唯一不同的只有普洱不见了。 他去了好几次,期间遇到过上门打扫卫生的阿姨,这才知道季书辞已经好久没回这个家了。 他知道横在两人中间的是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不幻想了,打算出国散心前再来这边看看。 毕竟谢兴在国外也有家,他出去再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季书辞缄默地注视着面前自己唯一,哪怕现在都爱着的人,说不想肯定是假的。 谢衍之说过他资助了从火场里救出来的那家人,各种细节都对的上,他知道谢衍之这次没说谎。 季书辞伸出手:“东西还给我。” 谢衍之轻轻摇了摇头,像是怕他真的要抢,还往后退了一步:“……能不能留给我。” “你留着这些干什么?当战利品吗?”季书辞问道。 谢衍之苦涩地提了提嘴角,还是没说话。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真心的答案说不了,假的他也不愿意再说了。 小男孩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云里雾里地站在边上扯了扯谢衍之的衣服。 季书辞很难找到词语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就像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独木桥上,前有狼后有虎,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走哪条路才能活下来。 他视线再次落回谢衍之还在流血的手腕,知道再这么晾下去指不定要感染了。 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认命地转过头。 “杏子奶奶还没醒,你要等就进去等。” 第59章 “你害怕啊?” 季书辞说完就拉着似懂非懂的小男孩转身回屋,谢衍之站在外面默不作声地踌躇了许久,还是跟了进去。 客厅里杏子跟陈念端着竹笋炒肉出来,杏子奶奶也拄着拐杖跟两位老师打招呼。她看见谢衍之先是一楞,像是在辨认眼前的是谁,随后眼底的欣喜逐渐涌出,挡都挡不住。 “哎呦,小谢啊,你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啊。” “张奶奶。”她腿脚不方便,谢衍之扶着她坐到沙发上,看她精神还是有些差,询问道,“您这身体去医院看过了吗?” “看什么看啊,感冒了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花那个钱。”张奶奶笑着摆摆手。 这段话怕是老人家的通病了,谢衍之不太赞同地摇摇头:“别怪我吓您,年纪大了就算是小感冒都不能大意。” 陈念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帅哥是谁,听他说的特有道理,连忙开始帮腔:“是啊,伤风是百病之母,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啊。” 两人一人一句打配合,张奶奶被闹得脸上笑容都多了几分,拗不过他们,妥协地连连应好。 “好好好,听你们的。等我家那老头子拿药回来吃了还没好,我就上医院看看。” 第108章 厨房还差最后一道汤,她边说边招呼几人先上桌等着。 季书辞向四周看了圈,问道:“奶奶,您家里有医药箱之类的吗?” 他问得突然,张奶奶没反应过来,迟钝地沉思了几秒,指着鞋柜旁边的箱子:“那里好像我儿媳妇放了一个。” 季书辞走上前,果然从里面翻出一个看着好久没用过的医药箱。拍掉上面的灰,拿了碘伏跟棉签面无表情地递给谢衍之,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谢衍之看了看手里的药,又看了看面前准备走的季书辞。其他人都在餐桌上聊天,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让我进来?” 季书辞垂眼看向他,朝外面门牌上的业主名扬了扬下巴:“我又不是这家的主人,没理由替别人赶客。” 谢衍之眼皮轻轻动了下,有些失望,还想再说什么,季书辞就已经转身去了餐桌。 见状他只好收回视线,低声嘟囔道:“那你也可以让我在门外等着,等你们走了再进来……” 反正他穿成这样也冻不死。 季书辞走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沙发留了两张创可贴,谢衍之三下五除二地处理好手腕上的伤,也跟了过去。 在仅剩的两个空位上犹豫了片刻,最终他还是坐到了季书辞对面,把他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张奶奶忧虑地看了眼门口,自言自语道:“怎么都这个点了还不回来……” 谢衍之猜到她说的是杏子爷爷,宽心跟她解释道:“刚刚我打电话问了,说是刚上公交,应该还要一会儿吧。” “那我们先吃,不等他了。”张奶奶夹了一筷子菜给谢衍之,又笑着跟季书辞和陈念介绍道,“小谢可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呐。” 季书辞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只礼貌地回应了一声,不想多问。倒是陈念来了兴趣,上赶着让张奶奶讲给她听。 寒风呼呼在耳边响起,张奶奶用手指在头顶画了个圈:“这栋房子是翻新后的,之前的已经被火烧光了。” “当时我们差点就死在火里了,多亏了小谢救我们出来,还连累他摔断了手脚。”她道,“我们家里那时候刚还完杏子爸爸的赌债,一点钱都拿不出来了。住院看病、房子翻新,还有杏子这些年上学的钱都是小谢给的。” 重新提到这些事,她声音都带上哽咽。 她只是个农村妇人,可他也懂得感恩,说着说着就要站起来给谢衍之鞠躬感谢,吓得谢衍之赶紧把她按回椅子上。 “哎呦,多久的事了还提呢,不好的事情咱以后不想了。” 张奶奶抹掉眼角的泪,一连串的话术都要把谢衍之夸出花了,听得陈念从刚开始的看热闹到现在脸色一本正经。 一顿饭吃到最后,她再看向谢衍之时眼里五体投地的佩服都要渗出去了。 季书辞喝汤的空隙扫了一眼,怕是有条件她还得送幅锦旗。 谢衍之边吃边偷偷打量季书辞的神色,见他始终没怎么往自己这看,心里空落落的,连跟陈念搭话骈谈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季书辞今天过来的目的就是探望张奶奶,现在见她人逢喜事精神好,也准备跟陈念离开。 张奶奶装了半袋鸡蛋给他们,起身送的时候还要频繁往外面看。 这边的天黑得快,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看不到光亮了。 谢衍之看她这样猜想是不是有什么事,问道:“怎么了?” 张奶奶指着门口拉杆车上堆放的废纸壳,说道:“害呀,那老头子怎么还不回来,再晚点收废品的该关门了。” “他明天不收吗?” “不收,儿媳妇怀孕了,说是要去城里给他们送鸡。” 谢衍之问了嘴废品站地址,就在附近不远的山坡坡上,正好他想出去走走,就提议帮她送过去。 “这哪行啊,你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找不回来怎么办。” “怎么会,我都多大人了还能失踪啊。” 张奶奶原先还不肯,被谢衍之多磨了几遍也只好答应了,从院子拿了个手电筒给他。 “那你路上小心着点。” 季书辞刚准备走就听到这话,仿佛地上突然间蹿出几根藤蔓捆住他的脚踝,让他不得不停在原地。 想起谢衍之那个眼睛一闭一合就迷路的属性,一时有点不放心。心里反复斗争了半晌,让陈念先回去,在谢衍之拉着车走出大门前跟了上去。 “我跟你去。” 谢衍之眼底肉眼可见地闪过一丝意外,季书辞也觉得拉不下脸面,没跟他多说什么,大步流星地就往前走。 “哎,你等等。” 谢衍之叫住他,在人转头刚要质问的时候,好笑地指了指身后:“你走反了,这边。” 这是他今天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季书辞看得出来这个笑的含义,他很多天晚上做梦都能梦到类似的场景,怎么可能不认识。 他感受到自己内心因为这个笑轻松了很多,但他不敢深究,便催着他赶紧走。 谢衍之笑了笑,应道:“好。” 俩人都不是本地村民,天黑走夜路也不安全,季书辞导航了一条更近点的小路想缩短时间。 结果路上没光也没人家,只有脚踩在泥地上带起来的“哒哒”声,跟犯罪电影里杀人抛尸的最佳地点不能说像吧,只能说一模一样。 第109章 季书辞是越走心里越发虚,还不如老老实实走大路呢! 小路穿过一片树林,谢衍之慢了他一步走在他后面,话痨二十几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哑口无言,或者说是不能言。 两人各怀心思一声不吭,原本就安静的夜晚显得更静了,最终还是一声女人的尖叫打破这份沉默。 谢衍之循声望去,是从他们对面不远处的一间集装箱传来的。 大晚上看不清具体的环境,他直觉有些不对劲,想着要不要过去看看。 季书辞看他一皱眉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那是之前工厂废弃的集装箱,那边是荒地,很少有人过去。”他道,“学校的老师说偶尔也会有男女去里面放纵,你要去学习一下吗?” 谢衍之打了个哈哈,干笑两声,摇摇头:“还是没这个必要。” 他话里的“放纵”指的是什么不用多说谢衍之也清楚,孤男寡女月黑风高,衣服裤子都脱了总不能坐里面烧烤吧。 只是刚刚那声尖叫听起来不像是欲念情浓的喊声,但也可能小情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兴趣爱好,年轻人玩的花点也正常,他也就没多想。 季书辞脚程不快,又或许是在他停留的时候刻意等他了,总之谢衍之收回视线的时候,季书辞就在他面前几步路的地方。 谢衍之没来由笑了笑,自顾自跟在后面歪着脑袋打量他。 季书辞紧张的时候注意力就会很集中,肩膀也会微微僵硬呈现一种随时应对突发情况的戒备状态。 一只鸟扑腾着翅膀从枝头飞出。 “你害怕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季书辞一跳,活像是要见鬼了。身体不听使唤往旁边迈步,正好踩上一根枯树干,脚踝光荣地被谢衍之一句话给吓崴了。 季书辞:“……” 两人四目相对,谢衍之也没想到会这样,赶紧走上前扶他。 “对、对不起啊,我就是想让你别那么紧张。” 季书辞暗道自己要冷静,前两天在学校门口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说他最近不宜动怒,要心平气和。 “谢衍之,你骗了我几个月不够,现在还要在这里折腾?” 谢衍之本能地不想听他说这些事,含糊几声,避重就轻扯开话题,蹲下摸了摸他的脚踝。 这是实打实地扭了一下,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些发肿了。 张奶奶说的废品站还要走一段路,谢衍之俯身蹲在他身前:“我背你吧。” 像是怕被拒绝,他没等季书辞回应,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跟我有接触,但也没办法了。走多了对你脚踝恢复不好,你总不能后几天拄着拐杖上课吧。” 季书辞静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明后天是周末,不上课。” 谢衍之愣了愣,辞职不上班后他就对星期几没了概念。 “……哦。” 他以为季书辞这话是拒绝的意思,眼底暗淡了些。迟缓地应了声,正准备起来,后背重量却猛地一加。 “走吧。” 季书辞脚踝是真的一阵一阵刺痛,逞强更耽误时间,怎么想都是弊大于利。 说来够嘲讽的,也很可笑。 他跟谢衍之在一起那么久也没让他背过,结果却在现在背上了。 身下的人把他往上颠了点,他就条件反射地伸手搂住他的肩。 一瞬间,两人的动作同时僵住了。 谢衍之轻声道:“抓稳了。” 季书辞五指缓缓收紧,慢慢松开手,改换成拉住他的衣服。 “车怎么办?” 谢衍之把绳子缠在手腕上,留一小段控制方向:“这样也能拉,反正也没多远。” 季书辞见状默应了,谢衍之身上还是那股熟悉的檀木香,只是闻上去没了平常的清爽,反倒让人心里发酸。 脚步声渐渐响起,天空如泼墨般深邃,点缀着繁星。 谢衍之像是心里装着事,没留意踩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还好及时反应过来才没带着俩人一起摔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书辞听到一句小声的“对不起”从耳边传来。 全然没来由的道歉,没有对象没有原因。季书辞垂眼视线,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于是没过几分钟,同样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但这次不是谢衍之说的,是他自己在大脑里重复播放的。 “你对不起的是哪件事?”他问。 谢衍之脚步没停,但明显慢了一点,迎面吹来的晚风像是刚从冰窖里启出来,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几不可见地摇摇头,把步伐恢复成原先的频率。 “……没什么,大晚上走夜路心里发慌,没留意脚下,差点摔了。” 季书辞本能觉得他想说的不是这个,可自从在这见到谢衍之后他就满脑子混沌,理不清头绪。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索性就闭嘴不再说话。 似乎是幽静的氛围提供了名正言顺用讲话缓解焦虑的机会,谢衍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讲着毫不相干的话题。一问一答,没几分钟就看到亮着灯的废品站。 说是废品站其实就是一间小瓦房,显然不是长居的,里面连基本的生活用品都不齐全。 收废品的是个六十上下的老人,他们去的时候,老人正喝着烧酒听收音机。 “大爷,您还收纸壳吗?” 第110章 谢衍之上前敲了敲门,季书辞不放心也走上去。 “收嘞,收嘞。” 老人夹着方言含糊的声音隔着木门传来,结果刚出门看见谢衍之,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平淡变成厌恶,“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走走走,我不收你的东西。” 谢衍之吃了个闭门羹,一头雾水地挠了挠脸颊。 季书辞眉心一敛,第一反应是两人有什么过节,一把把谢衍之扯到身后护住。 见老人没拿着武器出来打人,这才松了口气,转头问道:“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作者有话说】 快了,再有几章就甜回去了 第60章 “有新男朋友了?” 老旧的木门吱呀吱呀地响着。 “跟我绝对没关系。” 谢衍之何其无辜,整张脸都皱在一起,摊开手转向他:“现在要是下一场雪,我比窦娥还冤。” 季书辞狐疑地看着他。 谢衍之被他眼里的不信打击到了,坚决不背这口莫名其妙砸下来又乌漆嘛黑的大锅,走上前重新敲了敲门,励志要为自己讨个说法。 “大爷,我今天下午才到的村子,我们百分百没见过,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老人没回话,谢衍之跟季书辞对视一眼,达不到目的誓不罢休。同样的话问了三四遍,终于把里面的老人问烦了。 “赶紧走走走,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外来人!” 谢衍之听到这话顿时眨了眨眼睛,好像洗刷了冤屈,转向季书辞一脸认真说道:“他说讨厌的是外来人。” 季书辞没明白:“所以呢?” 谢衍之正儿八经:“所以把你也骂进去了。” “……”季书辞道,“这是重点吗?” “不是。” “那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证明我确实什么事都没干,还我一个清白。”谢衍之语气十分冷静。 季书辞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的逻辑好像无懈可击,想了半天也没找到能回驳他的话。在谢衍之“真诚”的注目礼下,干净利落地越过他把车子推上前。 算了,说不过他,干正事要紧。 “大爷,我们是替张芳奶奶过来卖纸壳的,她说跟你说好了今晚收。” 似是张奶奶的名字让老人放松了警惕,知道是熟人委托,这才拖拖沓沓地开门出来。手里提了杆电子秤让他们把纸壳搬上去,脸还是黑的。 “东西拿来。” 谢衍之乖乖把纸壳送上去,再三打量了一下老人的神色,还是试探性地问道:“大爷, 您为什么讨厌外来人啊?” 老人要看不看地扫了他一眼,谢衍之堆着一张笑脸跟在旁边给他帮忙,这幅殷勤的样子任谁看了都没法拒绝。 “烦死了,给村子闹得鸡犬不宁。”大爷手上动作没停,愤愤道,“每天人来人往闹哄哄就算了,还一点素质没有,垃圾扔的满地都是,最后还不是村委在我们中间抽人去扫,整天没完没了耽不耽误事!” “还有那些什么男男女女穿得奇形怪状,拿着手机在哪拍拍拍,又吵又烦!” 他每讲几个字就加一个重音,明显对来村子打卡的人印象特别差。 谢衍之也不好跟他说什么“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没素质啊”之类的大道理,就只好跟着赔笑了两声。 大爷越说越上头,伸手在半空比划:“前两天还有对男女来我这讨水喝,看上我捡回来的一串手链,说是要买回去。” 季书辞见他搬纸壳费劲,给他搭了把手:“然后呢?” “然后还有个什么然后嘞。”大爷道,“我没得啥子二维码,他们身上又没带现金,说是先把手串拿了再给我钱。我相信年轻娃娃不骗人,结果等到现在三天了都没人来,估计早就跑了。” 谢衍之好奇道:“是什么样的手串?” “我也不认识,跟寺庙里那些和尚戴的差不多,一大堆珠子串一起。” 季书辞道:“您卖给他们多少钱?” “我又不识货,他们定的价,80。”大爷懒得提这破事,看了眼秤上的数字,“十六块八,我给你们十七算了。” 他说着回屋取了十七块散钱,季书辞接过,又递给他100现金。 大爷以为他要换钱,连连摆手:“干嘛,我可没这么多散钱找给你。” 季书辞道摇头道:“不用找了,算是我替那对情侣买了手串,这钱您收好。” “我又不缺钱,我怎么能随便拿你们的钱。” 大爷推脱着不要,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眼这个往外送钱的人,生怕有诈要骗自己,赶紧收好东西回屋关上门。 谢衍之看着大爷如临大敌的反应,没忍住笑道:“你吓到人家了。” 季书辞犹豫了下要不要从门缝里把钱塞进去,想想还是算了:“防诈骗意识强是好事。” “是啊,与生俱来的东西,跟身份职业还真没关系。”谢衍之感慨道,“唐见疏他老舅警察退休还被电信诈骗骗走了好几万呢。” 他把推车上的灰拍了拍,又问道:“要不要我拉你回去……还是背你?” 回去的路费体力,季书辞两个都没选,他从地上捡了根还算结实的木棍:“我走回去。” 他记得哮喘患者不能过度负荷运动,虽然不知道背自己回去算不算负荷,但保险起见还是算了。 第111章 不管谢衍之是不是自己前男友,曾经有多恶劣。哪怕只是陌生人,或是仇人,也不能拿这些危及生命的事情置气。 谢衍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默认他是不想跟自己有接触,也就没强求,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时不时扶他一把。 有了来时的经验,回去的路走得顺畅多了。 季书辞想把钱给张奶奶,在屋里喊了几声才发现家里没人。 “这么晚还出去吗?”季书辞疑惑道。 谢衍之也搞不清状况,皱了皱眉,视线不经意看向茶几,在上面看见杏子留下的纸条,脸色骤然一变。 季书辞看他这样也严肃道:“怎么了?” “杏子爷爷出车祸了,人刚送到市医院。”他就说怎么这么晚都没回来,谢衍之连忙叫了辆车,想着市医院离这边远,就让季书辞先回去休息。 “我跟你去,杏子毕竟是我的学生。”怕他不同意,季书辞又补充道,“正好我去医院也能开点脚踝上的药。” 谢衍之情急之下倒是没想到这茬,点头答应,拿了两件衣服打车去了医院。 他在路上的时候打电话问了张奶奶什么情况,说是杏子爷爷公交坐过站了,下车的时候没注意被一辆摩托车撞了一下。 原先是没事的,车主人还下来问有没有受伤。老人家当时没觉得哪不对劲,结果走了没几分钟就突然倒地不起。跟他同行的人急忙打了120,人当场就被拉进icu。 谢衍之他们赶到的时候杏子正边哭边跟她爸打电话,张奶奶眼睛红肿地坐在椅子上,怀里还抱着同样哭啼的孙子。 “怎么样了!”谢衍之上前急声道。 张奶奶摇了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衍之宽慰了她几句,让她先别紧张,随后揉了揉小男孩的头:“阳阳不怕啊,爷爷没事的。” 他们来的时候手术已经进行一个小时了,跟他同行的也是村子里一个老人。两个老人两个孩子谁都不懂,着急忙慌地只知道哭,各种手续都没办。 护士在旁边等着,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季书辞瞬间就明白了,转向谢衍之说道:“我留在这陪他们,你跟护士去把剩下的手续跟费用补上。” 谢衍之答应了声,临走前又跟他交代:“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然后在找医生帮你看看脚。” “脚上都是小伤,你快去吧。”季书辞道。 谢衍之转身跟着护士走,护士以为他是家属,缴费补办完又跟他交代了注意事项才让他回去。 手术在两个小时后结束,进行得很成功,但还不允许家属探视。 医生凝着脸沉声叮嘱道:“老人家摔一下撞一下都是不得了的事,手术是成功了,但老人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们也说不准。” 谢衍之躬身跟他道了谢,医院的床位紧张,自然没法给家属安排休息室,久而久之大家就心照不宣地把走廊当成临时住所。 季书辞的脚踝问题不大,医生只开了点消肿的膏药给他。两人不放心张奶奶一个人在这守着,便也都跟着留了下来。 医院的夜晚又冷又压抑,周围睡的全是病人的家属,有克制着声音小声抽泣的,也有喃喃不停朝信仰祷告的。 季书辞半夜睁眼的时候,张奶奶跟杏子已经睡熟了,阳阳呆呆坐在跟前,醒着也没发出一点声音。 “怎么了?睡不着吗?”季书辞把身上的衣服给了他一件。 阳阳呆愣地摇摇头,奶奶姐姐突然哭成那样,他像是被吓到了,缩在季书辞后面不出声。 季书辞安抚了他一会儿,环视一圈,这才在不远处的门外看见谢衍之的身影,静静靠在门框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外面寒风呼啸,刺骨的冷。 季书辞皱了皱眉,跟阳阳说道:“外面太冷了,你去叫哥哥进来好不好?” 阳阳还组织不好语言,磕磕巴巴道:“我、刚刚叫哥哥,他不进来。” “那你直接拉他进来不就好了。”季书辞拍拍他的背让他快去。 阳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晃晃悠悠就往外走。 谢衍之望着远处的虚点发呆,感受到有人扯自己衣角,低头看到他还有些意外,笑道:“怎么了你?让你回去睡觉怎么不听话又出来了?” “进、去。”阳阳说一不二,拽着他就往里走。 谢衍之见状也没拒绝,被他扯着回去,刚好跟季书辞看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你怎么也醒了?冷吗?” 他们带来的衣服都给老人孩子保温了,谢衍之说着就要把身上的风衣脱了。 季书辞注意到他的动作,他风衣里面也只有一件单薄的内搭,赶紧出声拒绝。 “不冷,睡不着而已。” 谢衍之默默点了点头,走廊剩余的位置就那么丁点大,他挨着季书辞坐下:“你饿不饿?贩卖机里有泡面,要不要我给你买点?” 走廊里全是泡面的味道,各种口味混杂在一起,季书辞闻多了直想吐,更别说吃了。 “不饿。”他顿了顿,像是习惯性地反问了一句,“你呢?” 谢衍之有些诧异,轻笑道:“我也还好。” 阳阳乖乖坐在旁边玩手里的模型车,季书辞又安静了几分钟,才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过两天吧,怎么着也得看着杏子爷爷好起来。” 第112章 “那你这两天住哪?” 谢衍之道:“本来想住宾馆的,但是太远了来回不方便,住你们学校吧。” 季书辞质疑地看了他一眼:“学校能让你想住就住?” “有超能力不就行了。”谢衍之故弄玄虚地笑了笑,看季书辞不解的神情,才解释道,“钞票的钞。” 学校经费紧张,各种设备也不完善,他要是捐点钱捐点资源,讨几晚上住处想来也不是难事。 季书辞无话可说,有钱走遍天下都不怕这话真不是吹的。 手机“滴滴”了两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季书辞看他低头回消息的样子,说话的声音都带了点不自知的试探跟逃避:“……怎么,有新男朋友了?” 谢衍之当即把屏幕转给他看:“是唐见疏,问我在这边怎么样,我说我遇见你了。” 季书辞没兴趣看别人的聊天隐私,只是随意瞟了一眼,正好看见唐见疏发来的新消息。 ——你好好考虑清楚吧。 季书辞愣了下,考虑清楚?考虑什么? 他脑子开始不受控制地想着这个“考虑”背后的无数种可能,突然听见谢衍之在旁边极轻地笑了一声,低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以为你再见到我的时候会冲上来打我。”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季书辞模模糊糊拼凑成这句话,清楚他说的是那天在会场的事,几不可见地淡笑一声。 “不至于。我都多大了,早就不是那种冲动幼稚的年纪了,碰见这些事只能说算我倒霉。” 谢衍之听完许久没动静,他从季书辞的语气里听出了好像已经不在意的感觉。 他一直盼着他能从自己带去的伤害里走出来,可真的听到这种释怀的语气,他心里又像被一双无形的拳头死死攥着,看着自己爱的人一点点远离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疼痛。 脖子上的项链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晃荡出来,季书辞转头的时候看到了,佯装随意地问道:“你还留着这些东西干什么?” 谢衍之下意识摸了摸上面的耳坠,缓缓塞回衣服里,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反正你给我就是我的,送出去的东西不能再要走了。” 【作者有话说】 加更来了 深夜聊天趴开始 第61章 “你想过我吗?” 一句话说得理直气壮,又有点胡搅蛮缠,让季书辞恍惚间回到了两人以前还在一起时的场景。 那时候的谢衍之也很喜欢跟他无理取闹,明知道是故意逗乐子,但季书辞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陪着他演,左右不过是些营造情趣的小事。 他看了眼护着项链的谢衍之,为了不让他误以为自己是分手了还要精打细算拿走所有开销的抠搜男,还是跟他表了态。 “你还给我我也不要了。” 谢衍之轻轻瞥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那你今天下午还让我把戒指还给你。” 季书辞都快了还有这事,迟钝了一下,道:“你就当我没说过,反正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了。就像你说的,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了,我拿回来也没意义。” 看多了还徒增难受,他在心里补充道。 谢衍之直觉这个话题在聊下去就要触碰到自己不愿提及的事了,于是就此打住,放回项链往旁边挪了挪。 “你可别反悔。” 季书辞嗤笑道:“你当我是你吗,我从不骗人。” 谢衍之把热水瓶捧在怀里保暖,听罢罕见地没开口回驳。 他从没想过两人还有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说话的机会,自那天从会场分开后,他一直觉得他们以后不会见面了,就算见面了也一定是剑拔弩张。 即便那天是演戏,他也是真的彻头彻尾伤害了季书辞。 “唐见疏让你考虑什么?”身边传来一声问话。 谢衍之木讷了几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是看到那条消息了,抿紧了嘴唇:“也没什么,我可能打算出国一段时间。最近机票不好买,他让我再考虑考虑。” 季书辞手上动作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那也挺好。” “……是啊。”谢衍之道。 周围不出所料地安静下来,似乎从两人见面开始,总是沉默比较多。 急诊室的灯光穿过门缝,落在灰扑扑的地面上。医院就像个较量生死的战场,稍不留神就会阴阳两隔。 护士轻声交谈的声音时不时从门后传来,谢衍之盯着那束光线看了很久,才轻声问道:“普洱怎么样了?” “带回家了,我爸妈没有养猫的经验,给它专门请了个保姆。”季书辞道,“蕊蕊很喜欢它,放学回来就要抱着它玩。现在家里除了保姆跟我,它就跟蕊蕊最亲。” 谢衍之手指扣弄地板,试探性地问道:“我能看看它吗?” 季书辞点开普洱的专属相册,把手机给他:“有些是我拍的,有些是我爸妈跟蕊蕊拍的。” 视频从普洱还是只小奶猫的时候就有了,时间一晃两个月,巴掌大的小猫都有一个枕头宽了,长得又白又胖。 季书辞见他看得认真,也不打扰他,静静靠在身后的墙上等医院的天亮。 他眼睛一闭一合,很困,但又睡不安稳。 他本来睡觉就轻,走廊逼仄的空间挤了好多家属,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分钟都没法消停,一点小动静都能在他耳边无限放大。 第113章 季书辞本来还想着歇一会儿去冲杯速溶咖啡抗一抗,结果歇着歇着也就真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有人在耳边轻笑了一声,紧接着就被拉到一个温热的柔软物上。前胸的重量徒然一增,像是有什么东西盖了上来。 那上面是他熟悉的味道,他觉得很安心,就没多反抗。直至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身上披的是谢衍之的风衣。 手机上显示时间五点半,张奶奶跟杏子都陆续被医院的提示铃吵醒。季书辞抬眼环视周围,看见谢衍之正带着阳阳从茶水间走来,手上还提了一袋煎饼包子。 他眼下有圈轻淡的乌青,估计是一晚上没睡。 “楼下路边摊的包子,你说不想吃泡面,我就买了点上来。” 谢衍之把袋子放在中间,又拿了几包纸巾分给大家:“我刚刚去问了医生,爷爷那边的情况稳定,但要下午才能探视。” 张奶奶听到医生说稳定,悬着的心这才险险放下,挑了两个包子跟杏子一人一个。 季书辞把衣服给他让他穿上,谢衍之拿了瓶酸奶递过去,说道:“你明天还得上课,一会儿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在就行了。” 季书辞摇了摇头,怕他一个人在这应付不过来:“我等等,等杏子爸爸来了再走。” 谢衍之又劝了几遍,见说不动他也只好同意了。 走廊白天不允许长时间逗留,一帮子人跟大迁徙似的都转去了大堂。乌泱泱地坐在椅子上,各个脸上都看不见笑容。 杏子爸爸是晚上八点的时候赶来的,一来就跪在谢衍之面前给他磕了两个头。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医生的一则噩耗。说是老人家情况突然不好,又被推进抢救室准备进行二次手术。 事情一桩接一桩来的全无预兆,杏子爸爸跟去手术室门口签字,谢衍之忙着安抚一老一小的情绪还不忘让季书辞早点回去休息。 碍于明天要上课,季书辞也没再推脱,走出医院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地往里看,总感觉被一股沉重的压力笼罩着。 结果第二天早上刚睁眼,拿起手机就看到谢衍之凌晨四点发的消息,说杏子爷爷抢救无效已经去世了。 学校的教学走不开,杏子的座位也一直没人来。 谢衍之说杏子爷爷的遗体今早拉回家了,季书辞晚上放学后连饭都没吃就马不停蹄就去了杏子家。 家里多了好多人,正堂里停放着一个冷柜跟一口棺材,唱孝词的老人围着冷柜嘴里喃喃一些听不懂的曲调。张奶奶失魂落魄地坐在角落,身前围了好几个亲戚在安慰。 谢衍之在帮忙安排酒席的事,看见季书辞,拉着他走到门外:“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我来看看,杏子爷爷前几天还给我和陈念送了一篮土豆。” 季书辞视线停在那口冷柜上,那里面躺着他前两天刚接触过的人。 那会儿还拄着拐杖乐呵呵的老人,转眼就躺在冷柜里不省人事,再过几天恐怕就变成墙上的一副相框仅供人怀念了。 他眼前的视线突然一黑,是谢衍之挡住他的眼睛让他转回来:“生死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早晚都要经历一遍。不是我们送别人,就是别人送我们。” “那棺材……”季书辞微一停顿,老人是凌晨走的,这还没一天棺材就准备好了吗? 谢衍之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村子里的老人到了一定年纪都习惯提前给自己打棺材,后院还有一口,是给张奶奶的。” 季书辞长这么大第一次正面接触死亡,一时觉得有些惝恍。看着屋子里来来回回的人,怕是老人家在世时家里都没聚过这么多人。 谢衍之刚来就遇上这事,情绪也有点低落:“你待一会儿就回去吧,这两天家里要摆酒,还要通宵唱孝词,你在这没法休息,你还要上课。” “杏子爷爷什么时候火化?你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来送送。”季书辞道。 “棺材都在这呢,怎么可能火化。”谢衍之跟经过身边的人打了招呼,又跟他说道,“老人家都希望落叶归根入土为安,付叔的意思是土葬。” 季书辞担忧道:“现在不是不允许土葬吗?” “那是城里,像这些农村里,稍微打点一下关系就可以。” 季书辞听他这么说就安心了,在屋里又帮了一会儿忙,被谢衍之催着走之前还再三提醒他出殡前一定要通知自己。 自古讲究得都是停尸三日,出殡的时间选在下午,墓地让风水先生看过,定在一处偏僻的半山腰。 景南村的传统,捧牌位的人必须是长孙。阳阳路都走不了太稳,但被周围人浓重的悲伤感染,捧着自己半人高的牌位竟然也规规矩矩地跟在送葬大部队后面。 盖馆入土的流程繁琐,谢衍之跟季书辞毕竟不是亲属,也不好凑上去,便坐在附近的石碓上默默看着。 抽噎的声音回荡在寒冷的冬季里,显得那么沉重。 季书辞回想起这两天杏子家门口摆酒的画面,大堂冷柜里躺的是逝者,而正对面的院子里,男女老少围坐在一桌,吃吃聊聊欢声笑语。 “明明是这么难过的事,大家吃饭的时候却都笑得那么开心。” 谢衍之微微仰头感受迎面而来的凉风,轻声告诉他:“因为活的人快快乐乐,死去的人才能安安心心。” 第114章 季书辞思绪万千,看着墓地前的杏子爸爸跪在地上送自己父亲最后一程,嚎啕大哭地责怪自己还没来得及赚大钱尽孝就已经阴阳两隔。 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健在,对生离死别从来没有直观的感念。但现在,他突然就明白了生命真的很脆弱,明日说不定复不了明日,很多事憋在心里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谢衍之。”他喊了一声。 谢衍之回头看他:“怎么了?” 季书辞道:“聊聊吗?有些事如果我不说出去,堵在心里很难受。” 谢衍之愣了一瞬,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嗯。” 季书辞淡淡望着远处被风吹得左摇右晃的树叶,问出了他从第一眼见面就想说出口的问题。 “谢衍之,这么久的时间,你想过我吗?” 第62章 绑架 “我自认为不是很会谈恋爱的人,但我对我跟你之间的感情问心无愧。” 墓地口又响起了一阵敲锣打鼓声,季书辞顺势看了眼,眼神却没聚焦。 “为什么把这个赌约打在我身上?只是因为小时候的事吗?”他艰涩地问道,“为什么要骗我?为了骗我甚至还在我小区买了房,跟我在一起那么久你就没有对我真心喜欢过吗?” 他一连四个问题砸过来,谢衍之别开视线,沉默地看着远处的送葬人群,最后只是避重就轻地轻声应道:“喜欢的……也很想你。” 他的感情传递不出去,压在心里太沉了,经常压得他喘不过气,几乎窒息。 遇见过季书辞的人,怕是死了过忘川都很难忘记。 思念太重的时候他就会看看月亮,看看季书辞送给自己的东西,听听录音机里的那声“小衍”。 季书辞知道他这意思就是不会再说了,眼瞳颤了颤,言谈自若地问道:“想我。这句话是真的吗?不是跟别人的赌局?” “……不是,是真的。”谢衍之道。 简单几个字在季书辞心里慢慢掀起了点涟漪,但转瞬就趋于平静,只当他是玩上头对自己产生了点微不足道的沉迷,点着头牵强勾了勾嘴角。 “那我还挺荣幸的,成为你游戏人间里为数不多能被你怀念的。” 谢衍之转过头,刚好看到他脸上那抹清淡的笑, 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下意识就说了 一句:“……你是不是,很恨我。” 季书辞摇了摇头:“不至于。” “你没让我家破人亡,也没毁我前途,更没强迫我或者跟我拳脚相向。”他淡声道,“刚开始那会儿厌恶你,反感过你是真的,但也算不上恨。” 他至始至终都认为,真心爱过的人很难真的恨起来。都说因爱生恨,但即便是这样,这种恨也是爱恨交织的恨,比纯粹的恨更折磨人,不如不恨。 “跟你说这些也没别的意思。” “你知道我的,我不喜欢有始无终,就像算题一定要算出答案,哪怕是错的,也比交白卷好。”季书辞说道,“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答案,这样即使以后我真的还能遇到下一个契合的人,也不会因为跟你之间的不清不楚伤害到人家。” 他语气平静,内心却是字字泣血。他没有哪一瞬间比现在还清楚地认识到,除了谢衍之,他不会再喜欢任何一个人了。 “你之前跟我说,和我上床之前你是处男,是真的吗?” 谢衍之乌黑的瞳孔里反射了落寞的光,他想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他觉得季书辞是在向他告别,对两人那段短暂的感情告别。 可就算他再不想继续,时间也依旧在流逝。 许久后,他才认真说道:“是真的。” “谢少爷这么爱玩,竟然只有我上当了吗。”季书辞看他时不时吸吸鼻子,脸上神色恹恹,漫不经心地问,“感冒了?” 谢衍之在这边呆了四天,季书辞只见过他两套衣服交替地穿,估计是没想待这么久,结果刚好撞上杏子爷爷去世不得不多留几天。 谢衍之脑袋早上开始就昏昏沉沉的,应该有点低烧,垂下眼帘小声说道:“有一点,不要紧。” 季书辞半闭着眼睛躲开吹来的风:“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杏子爷爷的事解决了……明天就走吧。” 季书辞点点头,又问道:“什么时候出国?” 谢衍之迟钝了片刻,声音很低很轻:“下周。” 季书辞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冒出了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脱口而出:“你不会是得什么绝症了吧?” 谢衍之原先还低着头,闻言一愣,好笑地看着他:“你之前还让我少看点电视剧,你才是该少看的那个。” 季书辞也后知后觉自己刚刚问了个笑话,也不藏着掖着了:“叔叔阿姨也跟你过去吗?” “没有,他们在这边还有点事。” “那你一个人可以?” 谢衍之勉强笑道:“可以,我之前也是一个人。”遇见你之前。 季书辞见状也不多问了,刚好丧葬那边的人填好了土,杏子爸爸朝他们招了招手让他们跟着回去。 谢衍之想跟季书辞一块儿过去,但季书辞却摇了摇头,指着身后另一条小路:“我不过去了,学校还有点事没弄完,我从这边直接回去。” 他起身活动了下手脚,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面向谢衍之,像是想最后再看他一眼:“那祝你国外生活一切顺利。” 第115章 谢衍之手上抓了个空,握了把掌心的空气,本能地想追上去。但不知想到什么,看着他的背影还是停下了脚步。 “……好,你也要一切顺利。” 杏子爸爸在远处等了他好久,他只是摆摆手让人先走,沉默地站在原地直到季书辞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 谢衍之无意识拢紧了衣服,转身沿着地面的残照慢慢往回走。 他没回学校给他提供的临时住所,而是拿着行李在村外最近的酒店开了间房。 从进屋开始他就没骨头似的倒在床上,冲好的感冒颗粒放在手边一直到凉透了也没喝。眼睛闭一段时间又睁开盯着天花板发呆,就这么硬熬到了第二天一早。 他返程的飞机临近傍晚,白天无所事事地在酒店里扮演不想思考的雕塑。该吃的药都吃了,但许是心情不好影响免疫系统工作效率,等下午量体温的时候温度不减反增。 看了眼时间还够,想着要不要去医院挂个水。结果站在酒店门口朝村子的方向看,心里没来由地涌上一阵不安。 他短暂地怔愣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找季书辞当面告个别,也算是全了他最后一点私心,再见他一面。 学校这会儿正是散学的时候,天刚擦黑。 谢衍之在六楼办公室绕了一圈都没看见季书辞的人影,下楼正好碰上陈念,叫住她问道:“陈念,你看到书辞了吗?” 陈念自从上次在杏子家听到他那些感人事迹,早就给他盖了个人帅心善的红章。她一直季老师季老师地叫,忽然听到这句“书辞” ,还稍微反应了一下。 “季老师啊,他下午说要去家访,现在差不多到了吧。” “去哪里家访?”谢衍之问。 陈念随手在后面指了个方向:“我们这两天要走访班上学生的家庭,有个学生是对面山头的,过去比较远,季老师就说他去好了。” 谢衍之点了点头,让她先去忙。 拿着手机沉思了一阵,他跟季书辞平常联系基本都用微信,电话号码跟摆设一样。但许是因为马上要走了,想听听他的声音,就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铃“嘟嘟”响了很久,直到传来冰冷的机械女音播报也没人接通。 谢衍之皱了皱眉,那股不安感又复涌上来,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念头——他今天一定要跟季书辞见一面。 找陈念问了他家访的具体地址,导航了一下还真挺远,走过去要一个小时左右。 “你也要过去吗?那边不近哦。”陈念道。 “没事,我导航小路过去。”谢衍之随口应道。 他找学生花了两个烤红薯借了辆自行车,跟季书辞之前一样搜了条抄近道的小路骑了过去。 临走前陈念还让他跟季书辞说,晚上学校老师弄了个篝火晚会吃饭闲聊,让他记得早点回来。 谢衍之应了声,想着还要赶飞机,他一路上踩得自行车铁链都要冒烟了。但人越着急的时候老天爷就越爱使绊子,眼见着火了赶忙端了瓶油浇进去。 导航出来的小路近是近,可骑过一段平路后紧接着就是一条泥泞又凹凸不平的石子路。谢衍之本来发烧就晕,这会儿更是给他骑得差点颠出脑震荡,不得已只好下来推着车走。 地面石子大小不一,月亮洒下来的光线也被叶子阻挡了大半,车子推得东倒西歪,谢衍之实在受不了了,四下张望着打算换条路走,余光却突然间瞥见身侧快速闪过一道影子,没等他看清是谁,就有人用重物在他脊背敲了一下,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口鼻。 强烈刺激性的镇定药剂顷刻间灌入鼻腔,谢衍之条件反射地想挣扎,但身后人的手劲很大,像是经常练武动粗的人,禁锢着不让他动。 要是放之前他大可以跟人打上几个回合,但眼下他后背隐隐作痛,大脑也因为高烧晕晕沉沉,四肢根本使不上力气。 鼻腔吸入过量的药物让他眼前止不住发黑,凭着本能反应掰住那人的两根手指用力往下一拗。 随着骨头一声清脆的折断声,男人吃痛后粗狂的叫骂声在头顶响起,口鼻上浸满药剂的布条按得更严实了,几乎没给他留下呼吸的缝隙,后背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闷棍。 浑浑噩噩中谢衍之感到自己被人拖着往前走,地面残枝石块在手臂上磨出几条口子,微小的疼痛让他眼皮动了动。他断断续续地伸手摸向口袋,那里装着季书辞送给他的戒指,自上次被车压坏后,他一直装在包里。 趁自己还有点神志,他费力地拿出来扔在地上,最终彻底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北苍树小贴士:人生地不熟的时候别走小路 第63章 “不如跟我玩玩。” 谢衍之从一阵昏沉中醒来。 他听到周围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但他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怎么抬都抬不起来。身上被谁不停地轻轻撞着,他眉宇动了动,眼前总算透进一点稀薄的光线。 “你怎么样了!”回荡在耳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满是着急。 谢衍之半睁着双眼,条件反射地偏头避开直线的亮光。他四肢还是软绵绵的,像是填充了一团泡沫,下意识想动动,却发现双手被人反绑在身后,脚踝也缠着一捆粗绳。 面对未知危险的本能让他瞬间就清醒了,视线从模糊转向清明的过程里,面前逐渐出现了一张他熟悉的脸。 第116章 季书辞跟他一样被绑着,费力地挪动靠近他,见他总算醒了,胸腔处攥着他心脏的手才稍微放松了些。 谢衍之身上还留着吸入镇定药剂的副作用,他大脑运转得极度缓慢,花了差不多一两分钟的时间才反应过来面前的情况,瞳孔顿时放大。想开口,嗓子却哑了半天才勉强挤出字音。 “你怎么在这里!” 季书辞脖子右侧有两道很长的抓痕,上面还挂着已经干涸的血迹,谢衍之没等他说话,又心慌地急声问道:“你脖子怎么回事!” “嘘!”季书辞示意他小声点,警惕地朝门外看了眼,见没动静,这才长话短说地跟他解释道,“跟你一样,也是被人绑过来的。” 他下午走到学生家时,喊了几声发现里面没人。邻居扛着锄头准备往田里走,听见声音告诉他这一家下地了,估计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回来。 季书辞正犹豫要不要等,小道里就突然走出一个男人自称是这家人的小舅子,让他进去等。过来的路程不短,季书辞也不想白跑一趟就跟进了屋。 男人礼貌地倒了杯水给他。他当时忙着处理群里的通知没想那么多,自然也没留意到男人找东西时并不熟练。 等一杯水下肚大脑开始发胀时他才意识到不对,但已经来不及了。当时门外还进来了一个同伙,季书辞靠仅存的意识跟身体素质也只能解决一个,脖子上的伤就是那时被玻璃划到的。 他简洁地跟谢衍之说了一遍,又朝门外看了眼,眼底躲不掉的担心:“你又是怎么回事?你这个点不是该到机场了吗?” 谢衍之也在这,比他自己一个人在这还让他害怕。 不知道是烧的还是迷药后劲没过,谢衍之讲话都没什么力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见不到你我心里特别不安,所以……临时想来找你。” 他把支撑不住的身体重量全压在后面的柱子上,昏迷前的记忆逐渐在脑海重现,他扔出那枚戒指原是想着万一自己真的失联了,季书辞能凭这个救他,结果没想到眼睛一睁这人竟在自己身边。 不过还好…… 还好他也来了,至少不用让季书辞孤零零地面对眼前这些未知的恐惧。 谢衍之轻轻晃了晃沉重的头,勉强打起精神开始观察四周。 他们在一个长方形的铁皮空间里,里面极其阴冷。周围密闭没有窗户,除了斜对面那扇对外开的铁门几乎没有能逃跑的地方。边边角角堆满了杂物,纸皮、油桶、包谷杆、泡沫垫……都是些没用废弃的东西。想来是许久没人来过,随便一动都能掀起一层薄灰。 他印象中景南村没有这种地方…… 不对,谢衍之思维断了一瞬,皱了皱眉,当即想到了那天跟季书辞去卖废品时经过的那个废弃集装箱。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季书辞一眼,季书辞比他先来,早就猜到这是哪里,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谢衍之的视线随着敛眸的动作一转,不远处铁栏杆上扣了一个手铐。地上有几片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料,那布料上沾了血,触目惊心的,附近还有一堆玻璃碎片,同样掉在干涸的血泊里。 “……季老师,我发现我们是真的很倒霉。” 给唐见疏还手表撞见杀人犯、上山度假被困在山缝、吃个饭的功夫碰上火灾,现在还被绑在这种死了都不一定有人能发现的地方…… 谢衍之苦笑了一下,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哪来苦中作乐的心情。他昏迷前以为在村子里被迷晕最坏的可能也就是谋财劫色,但现在来看,说不定还要害命。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季书辞试着挣扎手上的束缚,手腕已经被磨出了大面积的红痕。他们显然不是对方第一个目标,捆绑的手法很牢固,除了小范围的摩擦外几乎不可能挣开。 他谨慎打量周围,试图找出一点能让他们自救的可能。 “我来找你之前跟陈念说了,她还让我提醒你晚上学校有活动记得早点回去。”谢衍之看他手腕挣扎中磨出的血迹,连忙制止了他想继续的动作,“她晚上联系不上我们,应该会拉人找我们。” 季书辞道:“但她也不可能知道我们在这里。” “她知道我走小路,路上还有我丢下去的戒指。” 谢衍之说着安慰他的话,但语气其实也很没底。现在他们只能尽可能保证自身安全,祈祷陈念机灵点发现两人失踪。 那枚戒指陈念见过,之前她还问谢衍之为什么坏了的东西还那么宝贝地收着。谢衍之当时只跟她解释这是自己很重要的寄托,没想到一次无心的对话说不定真能帮到他们。 铁门“吱呀”一声向外拉开,留给两人交谈的时间不多。 门口走来两个男人,外面还有几只脚,估摸着总共四个人。谢衍之一眼就看出领头的魁梧大汉是前两天面包车里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身后跟着他的男人手上拿着电棍,腕上还带着一串佛珠。 佛珠。 季书辞也同一时刻看到这串珠子,电光火石间就想到那天晚上收废品老人提到过的那对男女,还有当晚集装箱那声惊叫。 谢衍之余光扫视铁栏杆前那摊血迹,心沉了大半。对方有武器,他们身上的手机都被拿走了,完全就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第117章 他暗自平复心情,缓和着态度跟他套话道:“大哥,我上次在面包车上见过你。你们不是来村里进货的吗,要多少钱我都补给你,我们有事好商量。” 男人走前凑近他,踢了一脚他跟前的易拉罐,蹲下|身阴恻恻地笑道:“你们不就是我的货吗?转手出去我要多少钱没有?” 男人讲话没有口音,不是本地人。谢衍之听他的的意思大致猜到是人口贩卖,这种外来游客密集的农村确实是个好的“进货点”。面对亡命之徒,比起威胁,人民币的诱惑对他们更有用。 “但他们给的钱不一定有我多吧。”谢衍之心里也拿不准,但眼下只能赌一把,不知道接人的车什么时候来,能拖延一分钟都多一分胜算。 他朝季书辞看了眼,又转向男人:“我手机在你那吗?我卡里还有一百来万先给你,加上他那应该也还有。我们都是独生子,你留着我去威胁我爸给钱不比你把我们卖了赚的多?” 男人显然第一次遇到这种大难临头还敢跟他讨商量的人,嗤笑一声后难免又有些心动。他就算人口交易中间也得分成,但如果这一百来万全数进他腰包里绝对不是笔小数目。 他恶狠狠地盯着两人,让身后拿电棍的小弟检查了两人身上绳子没松开的迹象,这才让人把手机拿了过来。 “解开,别逼我剁了你的手!” 谢衍之乖乖把密码卡号告诉他,季书辞在他开口的瞬间就知道他的打算。这个方法很冒险,敲诈勒索稍不注意就能被家属联合警方一锅端了。但他知道谢衍之在赌,赌面前这些人财迷心窍,把钱看得比其他利益重要,便也听话地把账号密码报给他。 男人凝视着手机片刻,眼底一亮,骤然闪过一丝贪婪的光,朝旁边的小弟问道:“龙哥的车什么时候来?” 小弟是个口吃,磕巴道:“晚、晚、晚上十一点。” 他话音刚落,门外又走进来一个男人,刚挂断电话脸色害怕:“大哥,他们刚才打电话说有点情况要处理,车要明天下午才能来接。” 小弟说得小心翼翼,生怕男人下一秒就暴怒。但这正合男人意,只嘱咐他们看好大门,说了句“知道了”就让他们出去。 “看来老天都舍不得我亏这笔钱。”男人桀桀大笑,拿手机对着两人拍了几张照,也不着急问他们要家属电话,而是看了眼铁栏杆上的手铐,在季书辞面前走走停停。 谢衍之眸色一沉,本能嗅到了几分危险的味道。 果然,男人扯了把季书辞的衣领,被人冷着脸瞪了一眼后不怒反笑:“反正卖了也得给人玩,今晚晾着你们也没事,不如让我先试试。” 季书辞避开他伸来的手,冷声道:“滚开!” “老子办事还得听你吩咐吗!”男人被他的态度惹火了,狠着表情正要动手,就听到旁边传来两声不屑的哼笑。 “就你kua下那二两肉还能玩男人?” 谢衍之扬着眉梢嘲讽,好整以暇地对上他阴狠看过来的视线,眯着眼道:“他我试过,不会叫也没意思,你还不如跟我玩玩。” 【作者有话说】 怕大家误会,解释一下,不会发生任何事,小谢想保护季老师,也想借这个机会过去拿点东西自救。 第64章 “你真是疯了!” “谢衍之!你干什——” “闭嘴!”谢衍之转头吼了他一声,几不可察地摇摇头眼神示意他别讲话,“烦不烦,我玩玩怎么了。” 季书辞被他吼的一愣,嘴唇蠕动着,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本能地选择相信他。 男人没见过这么浪荡的,眼底来了兴趣,换了个身位仔细打量他:“啧,你也是个勾人的货,让老子试试你玩起来爽不爽。” 他说着就要行动,门口的小弟又急匆匆地走进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男人沉着脸答应一声,想了想,又拦住他要走的脚步。 “等等,外面让他们两个看着,你留在这这帮我拍几个视频。” “大、大、大哥,什么、视频?” “老子还是第一次玩男人,当然要留个纪念。” 谢衍之仰起头,淡笑道:“随便你试,我跟不少男的上过床,不差你一个。做不到我满意,你停了就是没种。” 男人哂笑两声,粗鲁地揪着他的衣领把人拖去了铁栏杆。谢衍之手脚都被捆着保持不了平衡,被他连拖带摔地扔在玻璃碎片上。 尖锐的划破皮肤袭来一阵刺痛,他趁男人开手铐的功夫不动声色地藏了两块玻璃在身后。借口吃痛剧烈挣扎了几下,把外衣口袋里的褪黑素抖了出来。 巴掌大的药剂滚落男人脚边,瓶身空白,标签都被人撕了。 “这什么?”男人捡在手上问谢衍之。 谢衍之漠不关心,头都没往那看一眼,反倒是朝铁栏杆上已经打开的手铐努努头,神色有些恹恹:“你不是要玩吗?不铐上?” 男人蹲在他面前,神情稀罕地看着他,头一回见这么欲求不满的人,随手把药瓶扔给小弟。谢衍之绑在身后的手慢慢握紧玻璃,余光看见小弟拿着药瓶严肃钻研,又停下动作,借地板的力扑上去就要咬面前解皮带的男人。 还是一旁的小弟先反应过来,一脚踹在谢衍之胸口,赶紧拉着男人往后退了两步:“大、哥,他这么着、着急跟你搞,还要咬你,他们、会不会有病啊?” 第118章 男人皮带解一半又被他抓住,不耐烦地甩开他骂道:“他们有没有病我不知道,我看你是有病!” 小弟被他甩得差点没站稳,还是跑上前急声道:“他说他跟很多、男人搞,万、万一有艾滋、大哥、你不就完了。” “什么艾滋?”男人听他讲话听得费劲,不屑一顾,“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什么这滋那滋管我屁事!” “大、大哥,这话不是这么用的。而且,我们身、也不正。”小弟摇了摇头,小声说道,“艾滋、是传染病,染上、要死的。” 男人搭在裤腰带上的手一顿,小弟像是怕他不信,赶紧从手机上查了资料递给他看:“大、大哥你看。” 男人狐疑地接过手机,他不懂什么病,但看得懂新闻跟字。越看脸色越发铁青,跟碰到瘟神一样扔掉手机,后怕地咒骂一声,揪着谢衍之的头发对着他的脸就是两拳。 “妈的!你敢耍老子!” 谢衍之半边脸都被打的发麻,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好笑望向他:“谁告诉你我耍你了?你怎么知道我们有没有病?赌对了两个人陪你爽一晚上,赌错了大不了跟我们一起死呗。” “我他妈先弄死你!” 男人暴怒地掐住他的脖子,顾念敲诈的那点钱又不敢直接掐死他。 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终于在谢衍之眼前开始发黑的时候,男人松开了手,狠狠在身上搓了一把,自言自语地低骂了两句。 谢衍之耳边迷迷糊糊,只能大致拼凑出他是说自己身上很烫。本来不想说话了,朝外面扫了一眼,觉得是个机会去外面看看周围的地形,而易怒就是最好利用的缺点,便勾唇反问他。 “怎么,你难不成还能给我降降温?” “你是在找死!”男人果然经不起挑衅,咬牙切齿地把人拖到门外,一脚踹灭了同伙正在烤火的火堆。 门外寒风呼啸,村子里这两天没下雪,但路面的积雪还是不少。集装箱里本就阴冷,出来温度更是明显往下掉了几度。 “这么想降温,我就给你好好降降温。” 男人用手铐把谢衍之铐在门边,从路边捧了几捧雪塞进他衣服里,叮嘱旁边噤若寒蝉的同伙看好他,转身“砰”的一声关上门。 谢衍之听到季书辞在后面拼命喊自己的声音,也听到男人打了他让他闭嘴的声音。积雪被体温捂化,刺骨的冷发疯般往五脏六腑钻。谢衍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但他全然不顾,只是盯着四周直等视线一点点适应黑暗。 集装箱包裹在一片小树林中间,正面穿过树林是他们上次去废品站走过的大路。左后方有条看不太清的小道,应该就是谢衍之来时的小路。他视线继续往右转,右边是个坡度不抖的斜坡,下面也是块荒地。 融化的积雪把他内搭全部浸湿,身上冻得已经有些麻木了。他不知道具体时间,但看天色凭感觉猜应该还没凌晨。在心里把地形过了一遍,这才靠在身后的铁门上暂做休息。 谢衍之是后半夜才被男人带进去的。 他嘴唇发紫脸色惨白,四肢都没什么知觉。后背撞到铁皮发出刺耳的响声,才勉强把他从半昏迷中吵醒。 男人还指望他给自己捞一笔钱,不可能真的把人搞死。集装箱内大部分都是可燃物,他再没文化也知道不能在里面烧火,把谢衍之扔进去后就去外面生了团火取暖。 自从谢衍之被男人带出去后,季书辞全身神经都绷紧了,整个人好似被吊在悬崖中心,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掉下去粉身碎骨。 “谢衍之!醒醒!你怎么样了!” 耳边满是着急喊声,谢衍之其实早就醒了,但眼睛一直睁不开。本想多歇一会儿,但终究舍不得季书辞担心,还是慢慢轻应了一声。 “……我没事,去外面看了看周围情况。”谢衍之偏头对上季书辞吓到颤抖的眼眶,低声安慰道,“他不敢弄死我,活着才能要到钱,就算不找我爸敲诈,他也不能卖个尸体给别人吧。” “你真是疯了!” 季书辞看他身上还打颤,挪动着靠近他,贴在他身上给他保暖:“你刚刚激怒他干什么!他要真的对你做什么你怎么反抗!” 他们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他生怕刚刚谢衍之被带去铁栏杆前真的发生什么意外。要是他现在行动自由,凭他那时的怒火,冲上去当场打死那个男人都有可能。 谢衍之看着他没说话,心道,那我也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掉出药瓶就是想赌一把他会不会误会,谁知道是个脑子里没东西的蠢货。”谢衍之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那番举动纯粹是破釜沉舟了,“他要是真不上当,大不了我就拿手上的玻璃跟他同归于尽呗。” 他把藏在袖子里的两块玻璃递了一块给季书辞:“离天亮应该还有段时间,试试能不能把绳子磨开。” 季书辞调整方向去接玻璃,看见上面残留的血迹又是一惊:“你哪里受伤了?” “摔的时候手划了一下。”谢衍之不大在意,让他快点。 季书辞在绳子上找了个相对好下手的位置,想起谢衍之之前掉出来的药瓶,又问道:“那瓶药是什么东西?” 不怪他多心,之前跟姜烯闲聊的时候,知道姜烯也有撕掉标签掩饰病症的习惯,不得不多问一句。 第119章 “那是褪黑素。”谢衍之如实跟他解释,“这段时间住在我爸妈家,一直睡不好才开了点褪黑素。怕他们看见了瞎担心,就顺手撕掉了。” “真的?”季书辞不放心。 谢衍之看他还是那么关心自己,没忍住笑道:“我对天发誓,绝对是真的,开药的单子我都留着,你要还不相信,等出去了你拿两个去做药物鉴定。” 看他说到这份上了,季书辞这才安心。 外面隔着铁门传来男人同伙低声的交谈,谢衍之加快手上的动作,不知道时间他们就只能尽最快速度节省时间。 身上阵阵传来季书辞的体温,看他衣服也被自己染湿了,轻轻撞了撞他:“别挨着我了,等会儿风吹的冷。” 季书辞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讲话,反而离他跟近了点。 谢衍之身上没什么力气,拗不过他,割绳子的动作又轻又慢。 他极轻地叹了口气,瞥见身边奋力摩擦玻璃的季书辞沉默片刻。 季书辞手腕上的绳子已经被磨出了开口,再慢也就一个多小时就能磨开了,那会儿算起来可能刚好接近天亮。 “书辞。”谢衍之用肩膀撞了撞他。 季书辞太久没从他嘴里听到这句称呼,恍惚了一下。贪心地等他又叫了一声,才应道:“怎么了?” 谢衍之休息了一会儿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你那天在会场听到的话,其实没有一句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睡觉了,晚安大家! 第65章 “我让你出去好不好?”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载波。” “……” “陈老师,还没联系上吗?” 陈念一言不发地听着电话里重复了无数遍的忙音,摇了摇头:“……没有。” 今晚篝火晚会开始前他就给季书辞打过电话, 当时只当他是忙没看见,可直等他们该吃吃该喝喝快过了半场的时候还没见人回来,谢衍之的电话也没人接,这才不由开始担心。 她跟学生家长打了电话,但人家说季书辞只是来过,这会儿根本不在家里。陈念瞬间提起一口气,大晚上雪重风寒,万一被困在哪个犄角旮旯待一晚上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清楚两人的具体情况,失联没到24小时也没法报案。陈念当即跟学校其他老师说了这事,觉都不睡了,连夜就开始找人,结果六七个人一起从十一点找到现在都没看见两人的影子。 手机上显示差一分钟凌晨四点,身边满脸着急的老师是学校唯一一个年过65还坚持上课的老人,陈念不放心他跟着大家熬夜,劝道:“李老师,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吧,我们几个再找找看。” “不行!”李老师脸色难看,着急地左右乱看,沉声说道,“找不到人我怎么放心,这要真在我们学校出点事,我们怎么跟你们学校和家长那边交代啊!” 另一个老师也猜道:“他们会不会是在山里迷路了,还是山上没信号接不了电话?” “迷路了也不至于两人的手机几乎同时关机吧。” 陈念脸上一点轻松都挤不出来,谢衍之跟季书辞的手机从十二点过后就全部关机,山上没信号这个说法完全说不通。他们甚至找遍了从学校到学生要经过的路,都没看见人。 陈念现在也心急如焚,打着手电筒返程的路上心里咯噔了一路,突然想到谢衍之当时说要节约时间走小路,顿时灵光一闪,赶紧拿导航搜了一下。 导航上推荐的小路拢共三条,她到现在也是黔驴技穷了,哪里有路就往莽头往哪里试,也不管行不行得通。反正最迟明天中午,要是还没找到人,管他到不到24小时她都要去警局报案。 夜里走小路很不安全,陈念再三考虑后打算回去找几个帮手,三个人一队拿着棍子探路防身,分三条路找。 其余老师听罢也觉得只能这样,加快脚程近乎小跑地往学校走。 树枝被风吹得摇曳,发出阵阵悲鸣。清冷孤寂的月光越过路灯,往下扫过几人的影子,又缓缓停在只能模糊看见一角的集装箱上。 箱里安静森冷,自从谢衍之那句话开口后,两人就诡异地陷入沉默。空气中只有玻璃摩擦绳子发出的轻微响动,像是夜间翻箱倒柜的老鼠。 季书辞不是没想过他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甚至他都想好了,就算谢衍之嘴里的赌约是真的,只要他后悔了,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是真心,他可以原谅这点错误。 所以那天从会场出来后他给谢衍之发过很多消息询问,甚至已经超出了一贯的做事风格,可无一都是石沉大海得不到一点回应。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许久,还是季书辞率先打破沉默,出声问他。 “反正现在也没事干,说说话还能平复下心情。”谢衍之望着眼前飞舞的灰尘,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地低声絮絮,“书辞,有些话不是我想说的,我只是真的没办法了。” 季书辞敏锐地从中间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但还没等他继续追问,谢衍之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我从没跟别人谈过恋爱,也没跟谁玩过暧昧,更没跟别人上过床。”他声音很平淡,像真是一次茶余饭后的唠嗑,“我去酒吧只是贪图热闹,酒都很少喝,最多就是打打鼓,陪唐见疏跟他的朋友热热场子。” 第120章 “你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朋友。” 季书辞心口随着他的话音一震,嗓子眼里像被堵了团棉花似的说不出话。手上一个没留意,玻璃在指尖划破了一条口子,他全然不觉。 “……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谢衍之不疾不徐地扫看他一眼,像是被他的反应可爱到了:“意思当然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是真的,不是跟别人的赌约。” 季书辞道:“为什么之前不说,要现在告诉我?” 谢衍之轻快地哼哼两声:“不告诉你。” “其实刚开始我爸妈要出国,让我去他朋友儿子家暂住,我原本不乐意去的,只是听说是你才想着过来看看。”他继续说,“我不瞒你,起初我从我爸嘴里知道你的性格确实不喜欢,就是刚好我一个人也无聊,看在小时候我们玩过一段时间的份上才过去解解闷。” “可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真的喜欢上你了。就像你说你喜欢我是必然过程,我想我也是。” 谢衍之因为早产体质一直较弱,生出来的体重也没达到标准。他父母都怕他活不下去,照顾得又精致又小心。他从小就是养尊处优长大的,什么样的爱跟善意都接受过,所以他宁愿孤独终老,也不会将就在酒吧那些随便为了钱或者欲望贴上来的人身上。 可遇到季书辞后他体会到一种区别于父母朋友的偏爱,也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的念头具象化。 季书辞外表看着冷,可内里是个极其温柔的人。谢衍之能保证,跟他相处过的每一个人都会不自觉地沦陷。 “我来景南村之前,晚上总会去你们学校门口蹲着,看你出来了我才走。” “我知道。”季书辞闻言极其地扯了扯嘴角:“我知道是你。” 谢衍之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他怕季书辞认出来,开的车要么是租来的,要么是找朋友借的。 “说不清为什么知道,但就是知道。”季书辞也不懂那种莫名的直觉,只当是心灵感应吧。想到这他又问道:“来都来了,为什么不回我信息也不来找我?” 谢衍之缄默摇摇头,顾及到什么,还是选着闭口不谈,调转了话题。 “我以前过生日都是热闹比快乐多,今年是我最开心的一次。”谢衍之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眨眨眼,“那天生日我还欠你一个吻,等我们出去给你补上好不好?” 季书辞皱着眉头手上用力,“啪”的一声挣断了腕上的绳子。被磨破皮的手腕渗了点鲜血,他胡乱擦掉,立马解开脚上的束缚去帮谢衍之,嘴里还不忘接话。 “为什么现在不能补?你不是要出国了吗?” 谢衍之像是被他这么直白的话问倒了,老神在在地说道:“现在氛围不对,在这补多浪费。” 季书辞三两下解开他手脚的绳子,摸到他身上的温度烫得吓人,想都没想就把被在地上的围巾捡回来,塞到他衣服里隔开湿掉的内搭,把外衣脱下来披在他身上。 谢衍之见状也不推脱,伸手把他也拉到身边坐下:“刚刚我出去看了,右边是块荒地通不到人家,正对面穿过树林就是大路,但一会儿不能走那里。那里没有隐蔽物,甩不开他们容易被追上,要走只能走左边的小路。” 门外还能时不时听到男人跟同伙断断续续疲倦的交谈声,谢衍之提议再等等,等他们休息放松警惕了再冲出去。 季书辞看他脸色不好,也没顾上两人现在是分手陌路的阶段,挨了挨他的额头。想到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又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说你那天说的话都是假的,那真的是什么?” 谢衍之跟他卖了个关子:“出去再告诉你。” “为什么?”季书辞问。 谢衍之不听:“反正出去再告诉你,你先答应我到时候会听我解释。” “为什么现在不能说?”季书辞固执地问道。 谢衍之比他还固执,抿了抿嘴:“就是不能说,总之你先答应我。你答应我,我想办法让你出去好不好?” 季书辞抬眼注视着他,心里顿时涌现一种焦躁的不安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衍之说的让自己出去,而不是一起出去,瞬间敛眉问道:“你要干什么!” “你小声一点。”谢衍之赶紧捂住他的嘴,戒备地看向门外。见没动静才缓缓松开手,伸出食指抵在嘴唇上。 “我在外面的时候听他们说了,他们总共有五个人,有一个去医院包扎了,应该就是被我拧断手指的那个。”他道,“门外四个都带着电棍,靠我们现在的体力打赢不现实。” 倒是直接被反杀入土的可能性更大。 “这帮人都是些莽夫,我们跑不过他们的。”谢衍之按住季书辞的手,“一个人或许能甩掉,但他们是四个人,稍微包抄一下都能把我们重新抓回来。” “等明天他们剩下的同伙回来,车也到的时候就真来不及了。” 季书辞心里一紧:“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趁现在天黑是最好的机会,你必须要出去。”谢衍之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我往右边走,跟你反方向跑,引开一部分人,追你的人越少你就越有可能成功跑出去找人过来帮忙。”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刚到家 第121章 明天也加更嗷,写多少更多少! 第66章 双双进医院躺板板 “不行!你想都别想!” 季书辞这才总算反应过来他刚刚莫名其妙跟自己说那些是干什么,合着来说是想好了跟那帮人鱼死网破在给自己留遗言呢。没等他说完就死死握住他的手腕,薄怒地拧着他的领口:“大不了就一起死了算了,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说什么傻话呢!赶紧呸呸呸!”谢衍之本来就头晕,被他晃得更晕乎了,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跟他说道,“你别激动,你先听我说。” “说什么都没用。”季书辞软硬都不吃。 谢衍之无奈地叹了口气,两根手指跟走路似的在地上爬,慢慢爬去了季书辞掌心,停在上面。 “他们拿我手机转账的时候我听到有来电铃声,如果是陈念打来的,她现在肯定召集了一些人在四处找我们。”谢衍之缓声说道,“集装箱这里偏僻,你也说了,平常基本没什么人会过来。等陈念找到我们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我们不能真在这等死吧,总得自己想办法找点出路。” 季书辞抗拒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现在天黑他们警惕性也松,万一能跑出去找人过来,我们还能得救。”谢衍之缓了口气,耐心跟他慢慢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然等明天他们剩下的人回来了,车也到了,我们就真的要‘被失踪’了。” “一旦上了他们的车后面的事就由不得我们做主,以我爸妈跟叔叔阿姨的能力肯定能想办法找到我们,但这也需要时间。皮外伤都是小事,可你没法保证这段时间里我们具体会是什么情况吧。” 季书辞不声不吭,他承认,谢衍之这话说得一点问题都没有。 谢衍之支起手,把下巴搁在手背上,揶揄道:“我可不想跟你当一对亡命鸳鸯,我还有那么多钱没花完,多浪费。” 外头的谈话声渐停,季书辞知道差不多是时候了,严肃地看向谢衍之:“那你回去找人,我帮你引开他们。” “你当他们傻吗,怎么可能一下都去追一个人。”谢衍之摊开手无奈道,“我只能帮你拖延一会儿,我现在这个体力跑不了几步就能被追上,那才是功亏一篑,季老师你作为健身房的常客不得关键时候发挥一下重要作用?” 季书辞沉着眸子看着他,理智告诉他谢衍之的决定是对的,现在是最好也是唯一的机会,但他心里根本放心不下。谢衍之还在发烧,外面的人又都是些亡命之徒……拒绝的话正要说出口,又被人出声打断。 “都留在这也是死路一条,跑出去试试,再坏也坏不到哪去了。”谢衍之认真地说着保证的话,语气淡淡却总能让人生出莫名的信服,“我说了,活着才能赚钱,他们不敢弄死我。只要死不了,其他的都是小事。” “再说了,你如果能出去,都不用明早就能叫人回来找我。他们的车最早也要明天下午才能来,只能待在这走不了。” 身上的体温慢慢回笼,四肢也逐渐有了知觉,但因为高烧受冻还是有些发软。 谢衍之站起来活动了下踝骨,把还犹豫不决的季书辞拉起来,郑重其事地说道:“往左边走,等我出去引开一部分人你在跑,跑得越快越好。” 他用碎布把玻璃缠在手上,又把另一块交给季书辞,强硬地没再给他拒绝的机会:“如果被追上了,记住,正当防卫不用负刑事责任。” 季书辞下意识地紧住他的手,谢衍之拍拍他示意放心,跟他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确认外面看守的男人放松警惕了,他才朝季书辞看了一眼,随后以极快的速度猛地撞开门向右边跑。 “哎!大哥!人跑出去了!” 事发突然,外面围坐的四个男人谁都没反应过来,嘈杂的叫喊声顷刻间撕碎雪夜的寂静。季书辞听着外面轰然响起的追逐跟咒骂声,整个人都在发抖。他强忍住想放弃行动过去帮忙的冲动,几乎在同一时刻,咬着牙,铆足了劲儿朝左边拔腿就跑。 他不能让谢衍之的计划白费! 谢衍之刚刚跑出去的时候他们毫无预兆,连男人在内三个人都追了过去。唯一留在门外看守的小弟本来也想跟上去,转头看见季书辞的身影,瞬间脸色大变,惶急地边追边朝反方向大喊通知同伙。 “老大!” 小树林里避光漆黑,坑坑洼洼的地面积了雪,又滑又踩不到实处。 季书辞手脚被绑得有些发麻,他专注盯着前面的路疯狂跑,全然分不出心顾及这些。人在危急时刻的潜力是无限大的,直直跑了十几分钟他都没察觉到累。 身后的人影一直没甩掉,嘴里吼叫谩骂着步步紧逼。两人一个抱着必须要回去喊人救援的心,一个揣着找不到人可能连命都保不住的恐惧,相互的身位从头到尾都保持在一个极其稳定的距离,谁也拉不开谁。 落叶被踩得发出阵阵脆响,跟催命咒似的敲在季书辞心上。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强烈的手电筒光,刺得他甚至看不清来人是谁,脚下一转即刻调转方向往斜右边走,走了没几步却骤然听到一声熟悉的惊呼,顿时停下脚步。 “季老师!” 是陈念。 陈念身后还跟着五个男老师,全是村子里找来的帮手。有些是学校的老师,有些是老师的家属跟教职工。 第122章 这一刻的亮光简直说是天神降临也不为过,季书辞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拐过方向朝他们跑去。身后跟着的同伙恶狠狠地冲上来,看见面前的人也怔愣住了,手持着电棍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左脚却微微往后撤,作势要跑。 季书辞呼吸都来不及调整,只从嗓子眼里低吼道:“报警!去集装箱!” 话音未落他就立马转身往回去跑,陈念从他简短的几个字里快速反应过来,跟前的男老师全数涌上去把准备逃跑的同伙制服。 前后不过两三分钟,等陈念再抬头的时候,季书辞只留给她一个虚幻模糊的背影。她心知不对,赶紧打电话报了警,招呼带来的人一股脑往集装箱跑。 季书辞没有时间观念,脑子里什么都不敢想,他只知道一趟来回全程没有停过一分钟,一个劲儿地拼命往集装箱那边赶。 门口的火堆还在燃着,最后一根木柴被烧得颤颤巍巍,随时都有可能熄灭。季书辞一脚踹开门,两根电棍还冒着“滋滋”声音滚在他脚边。 集装箱里一片狼藉,本就凌乱的摆设更是不堪入目。 两个同伙鼻青脸肿地倒铁油桶附近,手脚不断抽动着怎么也站不起来。谢衍之满脸是血地躺在废纸箱边上,挣扎着想去够手边已经被踩得碎裂的哮喘喷雾。 男人身上的衣服被人撕开,玻璃划开的伤口密密麻麻,胳膊上是,腿上是,脸上也是,全是血。他像疯魔了一般红着眼睛怒吼地跪在谢衍之小腹上,双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 季书辞感觉自己心脏都被震得生疼,跑上去狠绝地扯住男人的后衣领,对着他前胸猛踢了几脚,反手把他整个人甩到身后的铁皮上,发出一阵巨大的撞击声。 男人被他打得有一瞬间的晕厥,嘴边溢出鲜血,双腿抽搐了几下。 “谢衍之!” 季书辞顾不上男人是死是活,冲上去抱住谢衍之,除了喊他的名字外嘴唇颤抖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药……”谢衍之眼神有些失焦,喃喃地往旁边偏了偏头。 “药……我、我、我有。”季书辞大脑驱使着身体机械地行动,人还没站稳就颤巍地在自己身上翻找,从内侧的口袋里翻出了那瓶一直随身携带的药剂,险些拿不住。 他努力稳住手递给谢衍之,等人靠在自己怀里逐渐开始恢复喘息的时候他才感觉自己从濒死中活了过来。冰凉的液体无意识从脸上滑落,转瞬即逝,只剩下通红的眼眶一动不动地看着谢衍之。 “你……你腿怎么了?” 他现在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谢衍之所有动作都没移动过双腿。 谢衍之嘴唇轻轻蠕动,摇了摇头没力气回答他。 身后陈念等人焦急地呼喊声不断传来,谢衍之全身都陷在难以抽离的钝痛里,只是手上还无意识地推了推季书辞让他快走。 男人从短暂地昏死中醒来,耳边聒噪的吵嚷声让他意识到有人来了。心里倏地爆发出一团怒火,表情扭曲地捡起地上的木条,他活不了,别人也都得死! 他不知道哪来的体力,拿过跟前的油桶把里面剩余的油全部洒在地上,点燃包谷杆盖在上面,随后猛不丁地挥动木条朝两人嘶吼地跑去。 火焰的红光刹那间染红了集装箱,季书辞本能地把谢衍之护在身前,后脑勺重重挨了一下。 男人抱着同归于尽的心下了死手,这一棍丝毫没收力,季书辞那一瞬间感觉到周围所有事物都暂停了,五感渐渐剥离肉体,眼前晃了晃,意识也变得越发模糊。 他听到谢衍之惊慌又发不出声音的呢喃,想回应什么但大脑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只能条件反射地挡在他身前不让后面吞噬般的火烧伤他。 男人没想到自己做了这么多笔买卖在这栽了,怒火攻心还不解气,捞过地上的水果刀就越过火焰分界线朝季书辞刺去。 谢衍之瞳孔骤缩,身上根本动不了,在刀尖逼近季书辞的前一秒,他猛力推开他。 “走!” 利刃刺破衣物扎穿左胸口,谢衍之竟然感觉不到痛,只觉得身上软绵绵的像是倒在一团云朵里。 “谢衍之!” 胸口流出的血液刺激到季书辞最后一根清醒的神经,他眼底猩红得像是被逼到墙角的困兽。拿过地上尖利的玻璃碎块,推开男人发狠地一下接一下往他身上扎。 男人痉挛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也没法反抗。就在季书辞第四次挥下玻璃的时候,手腕被人不容拒绝地扣住。 谢衍之用仅剩的力气朝他摇摇头让他不要冲动,喃喃地跟他开口,说一会儿还要停下休息好一阵。 “我的……朋友圈……私密……要看。” 那里是他送给季书辞的一段视频,也是直到现在才肯自私传达出去的爱意。 【作者有话说】 《能扛能打小情侣之双双进医院躺着了》 无奖竞猜谁先醒来 感觉晚上还能更一章,我试试 第67章 盛大浪漫的告白 “滴——滴——” 仪器有规律的回声在耳边响起,护士推着装满药瓶和器材的小车走进来,轮子轻轻摩擦地面的声音在针落可闻的病房显得格外清晰。 季书辞意识比身体先醒,稍微一动后脑就像针扎一样疼。他无意识呻吟两声,不得不妥协地重新僵在床上当一具有待激活的木乃伊。 第123章 “小辞!” “哥!” 好几道声音同时响起,吵得他脑子嗡嗡地起鸣。他勉力睁开眼,叶进同、叶蕊、季蔼蔼跟路年的脸几乎同时进入他的视线范围。 怕他刚醒来还不适应外面的强光,季蔼蔼拉上窗帘没着急跟他讲话,而是等他脸上的迷茫退去,彻底能认清周围事物的时候才试探性地问道:“小辞,你知道我是谁吗?” 季书辞从脖子往上都是酸胀的,不想说话,微微动了动眼皮表示自己知道。 叶进同听罢也松下一口气,向来精致得体的精英眼下连下巴上的胡渣都顾不上刮:“那就好,那就好……” 叶蕊眼睛肿得像青蛙一样,凑上来边抽泣边问道:“哥,那我呢,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季书辞这会儿没法不开口了,沙哑着嗓音应道:“……蕊蕊。” 叶蕊听到这声“蕊蕊”哇的一声就哭出来,唯恐吵到季书辞,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硬是不让一点声音传出来。 季书辞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是在医院,回想起昏迷前的那场变故,脑海里的记忆变得越来越清晰,到最后定格在插进谢衍之胸口的那把水果刀上,清晰得让他瞬间撑着床面坐起来,心里一阵强烈的恐惧。 “谢衍之呢!他怎么样了!” 旁边的输液管被他牵扯地发出“噼里啪啦”的碰撞声,季蔼蔼吓了一跳,连忙扶稳吊瓶,路年也走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先躺下休息。 “他没事,就在你对面病房。” 季书辞心里的害怕没因为这句“他没事”减弱分毫,那把水果刀的影子在他眼前挥之不散,不亲眼看见谢衍之他根本放不下心。试着活动了下四肢发现都还能动,想都没想一把拔掉手背的针头就要下床。 “我去看看他!” 他这一拔给在场的几人吓了一跳,刚从门外进来核对患者身体状况的护士更是直接跳了脚,匆匆赶上来就强行把人压回床上,愠怒地训斥道:“谁让你拔的?躺回去!” 护士是个四十来岁的女士,讲话的语气很有气势, 给叶蕊都吼一哆嗦。 季书辞眼神直直往对面房号看,全然没有半点要配合的意思。 路年大致猜到他在想什么,上前安抚道:“医生说他没事,那刀没扎进心脏。他比你醒得还早,眼睛一睁就想来找你,路都走不了,又被医生骂回去了。” “我来你房间之前刚从那边过来,他已经睡了,身体状况也稳定了。”路年道,“那边他爸妈跟唐见疏都在,你先把自己养好,不然他看见了要担心。” 季书辞神情怔了怔,真的被路年那句“会担心”劝住了。 护士见状赶紧把人推回病床,季书辞手背上因为擅自拔针起了小包,血管也看不太清。得亏她经验丰富,把上面溢出来的血迹擦掉后重新给他扎好。 陈念手里提着几盒快餐进来,见到他醒了眼底也是欣喜,把饭盒递给季蔼蔼:“阿姨,你们守了一天了没吃饭了,我在里面陪着季老师,你们先出去吃点东西吧。” 医院的病房小,里面挤了六个人确实拥挤。季蔼蔼也没推辞,又忧心地看了眼季书辞让他好好养着不要乱跑,这才跟其余人出去。 “我爸妈什么时候来的?”季书辞接过路年递来的温水。 “你昏迷三天了,那天我们把你俩送进医院第二天中午叔叔阿姨就来了。”陈念想起什么,从兜里把那枚戒指交给季书辞,“我在找你们的路上捡的,多亏它反光,我才能顺着那条小路去找你们。” 季书辞接过握在掌心,冰凉凉的:“……谢谢。” 要不是她多留了个心眼连夜找人,他跟谢衍之现在还活没活着都不好说。 “快别说谢谢了,你们真是吓死我了。”陈念到现在都心有余悸,“你们两个一觉睡到现在,我这几天晚上都合不上眼,总算是等到你们醒了。” 她这趟还是趁放学才能过来,季书辞这个情况是没法再回去上课了,学校那边的课基本都交给陈念负责,她忙得团团转,在这没待一会儿就走了。 路年靠在椅子上陪他,季书辞看他欲言又止的,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比你爸妈晚一天。”路年道,“小疏打电话给谢衍之一直没人接,他就给他爸妈打了,结果才知道你们两个都在医院,我们就连夜过来了。” “警局跟医院没事吗?” “队里还好,但最迟我下午也得回去了。医院那边小疏调了假期,腾了一周的时间过来陪你们。” 季书辞点点头,抬头看着吊瓶里的液体,煎熬地等它一点点流完。 “你这两天其实醒过四五次了,只有这次是你本人有意识的。”路年沉重地叹了口气,“医生说你有点脑震荡,还好你醒来后还记得我们。我读警校的时候老师就说了,后脑勺是最脆弱的地方,稍不注意就可能直接死亡。下次就算要挡要打,也得正面去打。” 季书辞少见他这么唠叨:“那些人呢?” “你那个朋同事说都移交给警局了,有个在医院看病的也让人抓回去了。”路年提到这又没忍住多说,“你下手也太狠了,那男的身上三个窟窿,送去医院的时候就剩一口气,差点被你打死了,你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到时候把自己赔进去。” 路年说完见他压根没认真听,心不在焉的讲两句就要看看吊瓶,他翻转着手机思想斗争了很久,似乎是在想接下来的举动合不合适。几分钟后,还是把跟唐见疏的聊天记录递给了季书辞。 第124章 “什么?”季书辞问道。 “小疏跟谢衍之的聊天记录,他说谢衍之让他不要跟你说。”路年无奈地摇了摇头,“来医院的第一天他告诉我的,我想他不好说话不算话,告诉我的意思就是想让我来当这个不守承诺的坏人。” 季书辞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点开聊天框的手一顿。 “我跟小疏因为误会分开了四年,我不想你们也这样。”路年道,“我看的出来你很爱他,他也很爱你。所以我觉得你有权力知道,然后去找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法。” 季书辞的直觉告诉他,路年要讲的就是谢衍之那天在集装箱里跟他卖关子的事。 “……你说。” 路年把病房的门锁上,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说了,从季蔼蔼找谢衍之到那天会场的赌约。谢衍之不可能把季蔼蔼跟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都复述给唐见疏,所以唐见疏知道的东西也只有个大概,但解释清楚误会足够了。 “那天去会场的人都是小疏花钱雇来的朋友,一个人5000。”路年到现在都觉得他们这事干得很蠢,但转念一想,好像也真的没别的办法了,“他不想你因为他跟家里决裂,所以才想了个剑走偏锋的笨办法。” 季书辞杯子里的水凉透了,陶瓷的杯身比零下个位数的温度还要冷。 路年嘴里复述的季蔼蔼的言论不算完整,但季书辞是她儿子,自己的妈妈是什么性格什么处事风格他清楚。季蔼蔼的温柔和善只给家人,对外人一贯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可唯独没想过会是他妈。 “所以你们谁都没有错,但这段日子你们谁也不好受,都很委屈。”路年朝门外看了眼,见没人回来,才继续说道,“家庭跟爱人之间总要调和的,你们一个两个那么聪明,这点问题一定能解决。” 季书辞一下接收了太多消息,心里像是浸泡在百味缸一般酸楚难忍,他下意识望向对面的病房,迫切想要见到谢衍之的心一分钟都按耐不住。 突然想到什么,又朝路年道:“你手机借我登一下微信。” 路年也没问他要干嘛,退了自己的把手机给他。 谢衍之的微信账号密码季书辞都知道,点开他朋友圈,第一条就是那段私密视频。 视频里是间摆满鲜花的房间,天花帮用吊线悬挂了无数张跟他们有关的照片。正中间摆着乐器,除谢衍之外的乐队成员都带着口罩,背后还用幕布写着歌曲名字,以及一行大写加粗的字—— 作词:谢衍之。 季书辞心跳莫名地加速,音乐随着鼓点的节拍奏响,曲调张扬又张烈。谢衍之对着镜头笑着挥动鼓棒,没有点名道姓地直说,但歌词里字字句句的“我爱你”,季书辞听得清清楚楚。 放在季书辞学生时代他一定会觉得幼稚,但现在他只有感动。他脑子里一片轰然,紧紧握着手机,仍由那段视频在他面前反复播放了好几遍。 那是谢衍之给他的,一场盛大又浪漫的告白。 吊瓶里的药剂流干了,路年知道他着急,没等他开口就找护士过来拔针。考虑到他刚醒还没恢复好,又要了张轮椅。 “走吧,我带你去看他。” 【作者有话说】 轮椅小情侣的初次会面即将开始 第68章 “都不耽误我喜欢你。” 谢衍之是被身上密密麻麻的疼痛又一次折腾醒的,他送来医院的时候身上肉眼可见的全是伤,刀割的、殴打的、摩擦的……严严实实包着两圈绷带,活像是被散架重拼,动一下都能感受到什么是叫嚣的疼。 他五感还没完全恢复,模模糊糊听见病房里有很多人,交谈的声音很低很轻,像是怕打扰到他。 “医生,他的腿怎么样了?” “还是我之前跟你们说的……家属首先要给患者做好心理准备……后续……” “……” 耳边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完整,谢衍之只能捕捉到几个关键词。他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的交谈,下意识想挪动自己的腿,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都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 记忆被拉回在集装箱的那天,他拿着玻璃片想着就算死也要拉上这帮人渣陪葬。连带以前学拳击的记忆打倒了两个,结果男人趁他不卑用电棍狠狠低在他后腰,强大的电流瞬间让他失去反抗力,只能任由男人一遍咒骂一边在自己身上又踩又踹。 他清楚地听见过自己骨头裂开的声音,也知道自己腿断了,可恍惚中听见医生嘴里“瘫痪”两个字还是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他不死心地再次抽动双腿,却还是得不到一点反馈。 病床上挣扎的动静惊扰了屋内众人,唐见疏率先反应过来喊了他一声,谢兴跟杨莹莹也连忙趴在他床前。 “宝贝!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杨莹莹脸上还挂着泪痕,短短三天人就廋了一大圈。 谢衍之心疼她守在这替自己操心,勉强让自己笑了笑:“妈,没事了。” “没事了就好,你吓死妈妈了。”杨莹莹声音还带着哭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姐学校走不开,人没法过来,隔几分钟就要发一条视频。等你再缓缓给她打回去让她看看你,不然她担心的饭都吃不好。” 谢衍之笑着点点头。 谢兴在旁边一脸严肃,回想起刚来医院看见谢衍之的样子现在心里都是后怕,一点笑都挤不出来,拉着脸佯怒道:“我都以为你已经在国外了,结果一个电话告诉我你在医院还需要紧急手术!真该把你关在家里!一天天净让我们担惊受怕!” 第125章 谢衍之捏着床单想让自己坐起来,可没了双腿借力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杨莹莹跟谢兴绝口不提他双腿的事,就连唐见疏都没往这话题上说,只是安静在旁边看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谢衍之看着他爸妈眼底的乌青,不想再徒增他们伤心,也没主动问,轻轻扯了扯杨莹莹的衣服:“爸,妈,你们别因为这个怪书辞,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是为了保证我跟他都能平安。” “你把爸爸妈妈想成什么人了?”杨莹莹不争气地拍拍他的头,“你自己干的好事我怪人家干什么,而且你不也说了,人家还替你挡了头上的一棍子。” 谢衍之安心地笑笑,跟杨莹莹撒娇卖乖:“我就知道,我妈最好了。” “是,你妈好,就你爸我不好。”谢兴酸溜溜地哼了声。 杨莹莹嗔怪道:“你多大了还吃儿子的醋。” 谢兴黑着脸不理人,谢衍之连忙哄道:“谁说的,爸也好。” 他从醒来开始脑子里就一直惦记着季书辞,他之前总共醒过两次,逮着一点机会就想让人带自己去见季书辞,但都被以各种伤重为由拒绝了。 他看了眼跟前的输液器,脑筋还没开始动,杨莹莹不满地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你要敢拔针,我立马给你转院。” 谢衍之忙摇摇头:“不拔不拔,我就看看。” 他心里苦笑一声,就算真的拔了,别说走路,他就连自己下床这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杨莹莹从他低落的表情就看出他在想什么了,眼眶骤然又是一红。好在医生临时敲门让他们去补办住院手续,这才没当着谢衍之的面哭出来。 谢兴不放心杨莹莹自己去,也跟了出去。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唐见疏跟谢衍之两个人,前者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祖宗,你真是我的活祖宗,隔三差五给你吓死一回!”唐见疏气急败坏白眼直翻,“我从年假里调了一周过来,生怕来晚了你丫就撒手人寰了!咱俩以后最好就绝交,我这个心脏是真受不了!” “老天爷,你知道我当时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还想着你是不是上飞机了关机。结果第二天你还是没接,我没办法打去你爸妈那,然后告诉我你不仅飞机没上还他妈短短几天躺进医院了!” 他当时刚从手术室出来,立即给路年打了电话,然后找领导同事调班调休,当天晚上人就过来了。 谢衍之知道他刀子嘴豆腐心,靠在枕头上讨好道地笑笑:“受不了你不也来了。” 唐见疏自顾自啃着本来削给他的苹果:“我把你跟季书辞他妈那点破事全告诉路年了。” “……”谢衍之眼皮一跳,“你怎么可以出尔反——” “路年这会儿应该已经告诉当事人了。” “你怎么可以——” “我怎么不可以?”唐见疏砸吧着嘴,“你只让我不要告诉季书辞,又没让我不要告诉路年。路年给我发微信了,他们这会儿准备过来。” 谢衍之脸色一僵,条件反射地碰了碰自己的腿,医生那句“瘫痪”跟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徘徊。他是真的想过如果能活着回来他不要再失去季书辞了,可现在…… 他不想当累赘。 他从来就不是拧巴的性格,或许是这两天的药物伤脑,又或许是身体可能永久存在的缺陷让他不自觉就钻了这个牛角尖。 “唐见疏——” “我聋了,听不见。” 唐见疏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憋的什么屁,他已经决定了胳膊肘向外拐,想都没想转身就准备开门迎客,正好看见往这边走的两人。 “他怎么样了?”季书辞跟他问话,眼睛却一直往房间里面看。 “刚醒。”唐见疏说道,“医生说他的腿是被蛮力弄断的,加上身上还有别的伤,后期的康复可能比较困难,但不是完全没可能。” “直白一点就是,他能不能站起来是个概率问题。不过我也是医生,你相信我就好,我说可以就一定可以。其他人都是庸医,说话不管用,只有我管用,你听我的就好。” 季书辞听他这根饶舌一样的叮嘱,坚定道:“你不强调也没关系,不管他腿能不能好我都不在意,只要他人没事就够了。” “还有一件事,刚刚医生讲的时候他醒了,应该是听见了。”唐见疏闷闷地叹了口气,那天在会场帮谢衍之骗季书辞他就已经很内疚了,现在相当诚恳地要弃暗投明。 “我跟你说这个是因为我太了解他那个破性格,他肚子里肯定揣着不想耽误你的瞎主意。所以不管他一会儿说了什么鬼话,你都别信就对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好话可以信。” 季书辞感谢地点点头:“我知道的,谢谢。” 病房里只开了盏小灯,季书辞摇着轮椅进去的时候,谢衍之正裹在被子里把头扭向里面。听到推门的声音转过来,看着他轻轻笑了笑,眼底带着急切的关心。 “身体怎么样了?” “都没事了,头还有点晕但应该没什么大碍。”季书辞定定注视着他。 他以为谢衍之真会跟唐见疏猜想的一样说很多狠话激怒自己,但他等諵风了很久,床上的人依旧保持同一个姿势沉默不语只有微微攥紧的手泄露了情绪。 季书辞撑着扶手慢慢站起来,径直掀开被子想看看他身上的伤,即便隔着纱布他都仿佛能看见里面狰狞的伤口。 第126章 “你真是疯得很,万一那刀真的扎进你心脏了怎么办?” 他现在想想心都直跳,按伤口的位置看,这刀就算不挡顶多也就捅在自己右半边身体,何至于让谢衍之在生死关头走一遭。 “我看得很清楚……那刀是冲你脖子去的。”谢衍之小声说道,“你不是也帮我挡了一棍吗,还有那些火。” “那也是我愿意。”季书辞挨了挨他脸上的温度,拿了部新手机给他,“蕊蕊买的,先临时用着,等你能出院了再跟你一起去补办电话卡。” 谢衍之接过手机“嗯”了声,知道他都清楚了,默默重复了一遍那句“一起”,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许久后,他才道:“对不起。” 季书辞看他躲躲闪闪的样子觉得心疼,狭长的眼尾一挑,片刻又沉下声音:“如果你没有刚好跟我来同一个地方,没有刚好被绑架,路年也没有刚好告诉我那些,你是不是就打算让我永远蒙在鼓里了?” 谢衍之的表情有些茫然,跟季书辞无声对视了一会儿,还是慢慢勾过他的手:“……你别因为这个跟你妈吵架。” 季书辞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一句,谢衍之身上都是绷带他没地方下手,只能把他手腕压在床上不让他动:“我妈那边的事以后你都不用管了,我自己家的问题理应我自己去解决,而不是让你单方面替我背负,你应该跟我商量的。” 谢衍之盯着被单出神,没说话。 “谢衍之,我忘不掉你。即便真的按你的安排我永远不清楚真相,我以后也不会在有下一个男朋友了。” 谢衍之愣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他。手术清创什么都没让他疼哭,可现在听到季书辞语气里的坚定他真的觉得鼻头酸涩。 季书辞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见人只是默默把桌上的水杯递过来,又道:“你让我看的视频我看了,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谢衍之说起这个有点不好意思,不动声色地想拿被子盖住一半脸,被季书辞发现不留情面地制止了,只好老实道:“我们从山上回来后就开始准备了。” 场地人员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却还是在他满心期待地进行前被腰斩。跟季书辞分手后他偷偷去布置好的花房录下这段视频,即便不能让人亲眼看到,他也想给自己的感情留下点痕迹。 季书辞稍微顺一下时间就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路年送他来的时候说了,医生不允许他离开病房太久。他借力坐上病床,直视着谢衍之一字一句问道:“那现在我都知道了,我们能不能不分手了?” 谢衍之心里好像下了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他靠近季书辞点了点头,很快又想到什么,小声问他:“医生说我后续复建很难,如果我真的站不起来了怎么办?” “很难也不是完全没康复的可能。”季书辞一想到他是因为救自己才变成这样,心里就难受得说不出话。 “对不起……是我连累的你——” “我不听,你也不准说,也不要因为这件事内疚。”谢衍之拧眉不满地打断他,“我不只是为了救你,也是为了救我们两个。” 季书辞大腿被他重重拍了两下,只好依言应道:“好,你别乱动,我以后都不说了。” “不过你以后要陪我复健。”谢衍之趁机开始提要求, 季书辞点头:“我当然要陪你。” “那复健不顺利也不能嫌弃我。” “我怎么会嫌弃你。”季书辞被他拉着往里面坐,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站不站的起来,都不耽误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准备收尾了,这两天不定时更新,只多不少 第69章 皮卡唐 季书辞待了没多久就被医生带走检查观察,来来回回各科室跑了四天,总算等到医生的一句“允许出院”。 他这几天见缝插针就往谢衍之病房跑,刚开始在里面遇见谢兴跟杨莹莹还会觉得有些尴尬,像是媳妇见了公婆。可随着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礼貌地打完招呼就自然地坐在谢衍之床边。 他原以为老两口对他的态度会因为之前分手的事有所改变,但谢兴跟杨莹莹每次见他都是笑呵呵地关心他的康复情况,这才知道谢衍之根本没把这些事跟他爸妈讲。 叶进同这段时间也时不时会来看看谢衍之,季蔼蔼虽然来过一两次,但都没进门,只是远远站在门外。 季书辞有心想找她聊聊,但季蔼蔼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总是找理由拒绝。前两天更是因为公司那边临时出了点棘手的事情不得不回去,只叮嘱叶进同要好好照顾儿子。 季书辞敲响房门,谢兴跟杨莹莹正跟谢衍之低声说着什么,看到他来笑着点了点头。 “小辞来了?” 季书辞颔首答应一声,谢衍之见状立马推了推杨莹莹的袖子:“好了妈,医生都说我过两天也能出院了,你跟爸就先回去吧。刚好叶叔跟蕊蕊今天下午也要走,你们一起路上还有个伴。” “混小子!”谢兴在他耳朵上拧了一把,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我跟你妈大老远跑过来,你指挥我俩就算了,还把你叶叔也算进去了!” “叶叔自己说下午要走的!” 谢衍之佯装痛呼一声,丝毫不避讳,拉着季书辞的手就把自己脑袋枕在他大腿上。季书辞下意识给他揉了揉,慢半拍想起来屋里还有别人,顿时动作一僵,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第127章 杨莹莹看着谢衍之脸上的得意跟季书辞耳根的微红,没忍住笑着摇摇头:“行啦,嫌我们在这打扰你们是吧。有这么多朋友陪你我也能放心了,就听你的,我跟你爸下午就走。” “你就惯着他吧!”谢兴不争气地扭开头。 门外唐见疏提着两篮子土特产回来,伸着脑袋左看右看。杨莹莹瞅见了自觉把时间让给这帮孩子,拉着不情不愿的谢兴走了出去。 “你买了什么东西这么多?”谢衍之伸头看。 “来都来了不买点东西带回去怎么对的起我的机票钱。” 唐见疏掏出两包牛肉干坐在他面前大快朵颐。反正都请了一周的假,他回去也没事,干脆就留在这到处玩了一转。 空气中飘荡着风干牛肉的香味,谢衍之这段时间清汤寡水地养着,现在看到一点油腻荤腥都馋。偏偏唐见疏是个欠骨头,三天两头在他面前大吃特吃。 谢衍之哀怨地看着他,励志用眼神给他千刀万剐。 季书辞在捣鼓手机上学校发来的短信,头顶像是长了眼睛,没抬头都知道谢衍之现在什么表情,顺势问道:“晚上想吃什么?牛蛙还是排骨?” 谢衍之眼底的亮光明显强了一个度,脑子里把满汉全席都过了一遍,最后还算选了一个最容易实现的:“想吃海鲜粥!” “甜虾要吗?”季书辞问。 “要。” “螃蟹呢?” “要。” “海胆呢?” “不要。” 季书辞边问边点开app下单,谢衍之伸长脖子去看,只来及看见付款页面一闪而过,上面只有一碗清淡的青菜瘦肉粥。 “……海鲜粥呢?”谢衍之被一股极度不满的低气压笼罩。 “再养两天,我回去给你做。”季书辞给他了剥了沃柑,又把病床帮他摇了起来。 谢衍之萎靡不振的精气神被这声“回去做”哄好了,瞥见唐见疏看热闹的眼神送给他个白眼,躺在季书辞腿上玩他卫衣的松紧带。 “你不跟你爸回去没事吗?” “没事,他也想让我留下。”季书辞顿了顿,“我妈找你的事情我爸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跟我说他一直觉得很不好意思见你父母。” 谢衍之把他这话自动缩减成一个重点:“叔叔不排斥同性恋吗?” 季书辞摇头:“我爸在娱乐圈什么没见过,他不讨厌同性恋,也不排斥我跟你在一起。” 谢衍之默默“嗯”了声,犹豫片刻,又道:“……阿姨那边,其实我可以再跟她当面聊聊的。” “不用。”季书辞打断他的想法,坚定地摇摇头,“我妈那里我自己处理,等她什么时候态度缓和了……你如果还想见她,我再带你去。” “她是你妈妈我怎么会不想见她。”谢衍之不愿意让季书辞为难,轻巧地笑道,“不过你得补偿我点东西。” “什么东西?” “阿姨上次拿给我看了一个相册,就是你们一家人的那个。” 季书辞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点头:“那本相册从我爸妈认识开始就一直在用,到现在也好几十年了。你想要吗?拿走可能不太行,但我能复印一份给你。” “我不要这个。”谢衍之被他脑回路逗笑了,“我要你跟我一起做一本新的,只有我们两个,等我们死了跟我一起塞进棺材里。” 只属于他们两个的。 季书辞被他说的也越发心动,嘴上刚答应完,手里就已经开始在网上看材料了:“好,我们回去就做。” 停顿了一会儿,他又问道:“你朋友圈里跟我有关的为什么都设成私密了?” 季书辞突然想到这事,他当时还以为谢衍之全删了,那天看视频的时候特意往下划了划,才发现只是被设成私密了。 谢衍之漫不经心地跟手里的沃柑作斗争,闻言嘀咕道:“我怕你一生气把给我点过的赞全部取消了,所以才设成私密的。” “我什么时候取消过你的赞?”季书辞不解道。他恨不得把所有跟谢衍之有关的东西都收藏裱起来,怎么可能会取消。 “就是有,我跟你每条朋友圈我都来回翻过。”少了一个赞他都清清楚楚。 季书辞听他笃定的语气也回想了一下自己有没有那里遗忘,猛然想到什么,连忙跟他解释道:“……可能是我看你朋友圈的时候不小心点到了。” “你经常看我朋友圈吗?”谢衍之扭头问他。 “嗯。”自己干过的事季书辞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直言道,“想你的时候就去你朋友圈看看我们之前的照片,应该就是某一次不小心点到取消了。” 谢衍之眼底带上笑意:“那你喜欢看我以后就天天发。” 闻着季书辞身上跟自己喜好一模一样的香水味满意地笑笑,抬头看见对面唐见疏一分钟八百个变化的表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看我干什么,皮卡唐。” “滚啊你。”唐见疏没好气道,“要不是担心你我才不过来,不过来我就不会没地方去,不会没地方去我就不会待在这里当你俩的电灯泡。” 他嘴里的牛肉干都感觉没了味道,早知道就跟路年回去了! “我还以为你这次又会说混话骗人误会你,亏我当时还跟季老师叮嘱了一遍。” 季书辞闻言也低头看他,谢衍之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有过一次已经知道不是滋味了,我不想再骗第二次。” 第128章 季书辞轻声道:“你说了我也不信,反正你让我看的视频我都看了,以后你也跑不了了。” “我才不跑,我就赖你家等你养我。”谢衍之把他卫衣绳子打了两个蝴蝶结,冲一脸生无可恋地唐见疏挑了挑眉。 唐见疏看他躺在季书辞腿上哼哼唧唧,脸上的无语都实物化了。谢衍之身上的伤口需要换药,刚开始几天季书辞没来,任医生怎么摆弄他,谢衍之都一声不吭。 自从季书辞来了之后,每次换药都抱着人喊疼。季书辞看着也着急,每每都要跟医生商量一声下手轻一点。 唐见疏拿了跟杆子远远戳了戳谢衍之:“我说,你这个一打三都差点把人送上西天的人,在这里上演娇弱戏码是怎么一回事啊?” 谢衍之掀开眼皮看他,只当他是羡慕嫉妒。 “喂。”唐见疏看人不搭理自己,又拿杆子戳他,结果没戳几次就被人半空截胡。 季书辞挡住他的杆子,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眼他,把杆子挪去了地面。 唐见疏眉心一挑,多待一秒钟都别扭。 “……得,我走,我现在就走,我两条腿轮流交替地走!” “记得回来的时候帮我瓶香蕉奶。” 谢衍之朝他的背影不怀好意地喊了一声,转头看见季书辞又在手机上挑挑选选,凑上去问道:“你在买什么?” “太久没回家了,给家里换点新的家具,在找家政公司收拾一下,我们住回去的时候空气就不会太差,对你身体比较好。” 季书辞买东西跟谢衍之是两个极端,实用的东西一定要好看,但再好看的东西只要没有实用性也不会买。 谢衍之喉结滚了滚:“我的东西……我之前偷偷回去看过……” 他话还没说完季书辞就帮他接了下去:“我没扔,全在书房里好好放着呢,到时候让阿姨打扫干净都帮你摆回去。” 谢衍之靠在他身上跟他一起选,忽然想到什么,心念一转,停下手问道:“你回去之后还要忙学校的事吗?” “不用了,主任让我回去养身体,学校重新调了一个老师过来帮陈念,我在家陪你。” 谢衍之眯着眼睛笑道:“那回去后我们去动物园玩吧。” 【作者有话说】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准备收尾了,大家有想看的番外可以这两天告诉我嗷,我挑两三个写~ 第70章 “我的男朋友。” 三人出院的那天下了场小雪,是近段时间最冷的一天。 季书辞跟唐见疏推着行李箱走出机场,谢衍之则自己摇着电动轮椅的控制器在空地边上演“速度与激情”。 这轮椅是他们从医院出来前临时网购的,季书辞深知谢衍之的喜好,在性能跟颜值并存的存货里特意挑了个最漂亮的。机械黑皮风的外表又酷又实用,买回来的第一天唐见疏就鸠占鹊巢玩了好久。 唐见疏有路年来接,季书辞也叫了司机就没跟他们一起走,回个电话的功夫再转头就看见谢衍之围着围巾兴致勃勃地在斜坡上冲坡,吓得他赶紧跑上去把人拉回来,严肃地没收了他的控制器。 “还给我。”谢衍之试图伸手去抢,被季书辞不留情面地避开。 “充公了,待会儿要是摔一跤怎么办?”季书辞不理他的软磨硬泡,坚决抵制任何有潜在危险的行为,推着他往路口的一辆黑色奔驰车走去。 谢衍之嚷嚷半天没如愿以偿,也老实了,顶着那张过分好看又可怜兮兮的脸看着季书辞,大有一副“你要不还给我我就控诉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强抢他人爱物”的意思。 季书辞明知道他是装的,跟他对视了几秒,还是把他围巾拉高挡在脸上,承诺道:“那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开卡丁车。” 谢衍之对这个条件哼哼两声,表示勉强受用,抱着怀里从景南村带回来的特产跟季书辞上了车。 两人回家后稍作休息,简单吃了几口午饭就去了提前预定好的康复中心。 康复中心离家不远,按流程大致检查了一遍,季书辞还是听医生的提议办了允许自由出入的入住手续。 反正康复课的排课按当事人具体情况而定,想留下就留下,不想留下开车十几分钟就到家了。 季书辞先回学校把交接工作处理好,之后就一直跟谢衍之待在一起。为了培养普洱跟他的感情,季书辞顺势把普洱也接了回来。好在小猫虽然长成了胖猫,但也不认生,跟谢衍之腻乎了两天就熟悉了。 他们家里最近添置了很多新家具,连带谢衍之买在楼下的房子也开始装修了。 虽说在康复中心办了豪华单间,但两人这段时间基本都待在家里亲自监控把关,只有固定的上课时间才会过去。 谢衍之对康复训练相当配合,能算说一不二。除了偶尔看见季书辞坐在旁边陪着会趴在他身上当树懒外,医生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 季书辞虽然听不懂医生嘴里那些专有名词,但那本记录康复状态的本子上,行行列列都是优良的字眼他却看得明白。 私下找医生问了具体情况,得到的答案是病人康复态度良好,各方面身体机能也跟得上。正常来讲一个多月就能走路了,三个月左右就能恢复到伤前的状态。 怀揣着医生的肯定答案从康复中心出来,是季书辞这么长时间进进出出最开心的一次。 第129章 他情绪很少显现在脸上,但这次别说谢衍之,连唐见疏跟路年都看出来了。 “什么好消息心情这么好?”路年从动物园检票口取完票,又给几人买了杯热奶茶。 “医生说我的腿在过两周就能借助拐杖走路了。”谢衍之拿了根吸管给季书辞,又从包里掏出一包奶片自顾自嚼着。 路年欣慰道:“那很好啊,等你彻底康复了给你办个康复盛宴。” “不要在家里,去那家刚开的水上餐厅,还能看鱼呢。”唐见疏也从谢衍之手上摸了两片咬得嘎嘣嘎嘣,“你从哪买来这么多奶片?” “书辞买的。”谢衍之道。 刚开始那几天,季书辞为了让他恢复气色,特意咨询了医生买了好几罐强身健体的奶粉,但谢衍之嫌大男人喝补钙奶粉别扭一口都不喝。 季书辞想想这些也不是唯一的途径,也就没强迫他,任由他闲来无事把那三四罐奶粉全压成了奶片。结果某人嚼巴了几口发现味道不错,干脆随身带着当休闲娱乐小零食。 唐见疏摸着下巴跟季书辞提醒一嘴:“季老师啊,你最好少惯他,小心他以后得意忘形顺杆爬。” 季书辞跟排队的队伍往前走,不太在意地轻笑道:“没事,顺杆爬也行。” 唐见疏:“……” 谢衍之得意洋洋地冲他扬扬眉,路年眼看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赶紧把唐见疏捞走,推搡着拿了本地图走进园区。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池涴这个冬天最后一场雪,雪下得不大,像是老天洒下来的温柔。 自从季书辞发现只要谢衍之拿到控制器就忍不住想漂移的心后,轮椅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控制器这个东西,全靠人工手动推。 动物园里人流量不小,但因为园区的规模也很大,所以走起来非但没感到拥挤,反而显得有些空旷。 里面的动物懒洋洋的,看见人也不觉得稀罕。园区分为四部分,四人走完西南两块后就停在一座凉亭里暂做休息。 “饿不饿?”季书辞拿了个汉堡递过去。 谢衍之不会拒绝任何一个自己不讨厌的食物,他搓了搓季书辞冰凉的手,把脖子上的围巾解开,围了一半到他身上。 “暖暖。” 季书辞好笑道:“我又不冷,手一直放在外面所以才是凉的。” 谢衍之闻言掀开衣服逗他:“放外面凉,那你放我衣服里面试试。” 季书辞扫了眼旁边的路年跟唐见疏,一个硬要爬树摘叶子,一个拗不动只好陪着,好整以暇地点了点他的胸口。 “场合不对,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晚上回去再说。” 谢衍之知道他在说笑,逗人不成反被逗,不服气地垂下头。看见季书辞举着手机看什么视频,又忍不住凑上去看,发现是做慕斯的教程。 “你学这个干嘛?” 季书辞疑惑应道:“你不是喜欢吃吗?家里做的比外面买的放心。” 视频里复杂的步骤让谢衍之脑子发晕,他对做饭是连兴趣加天赋凑在一起都打不到一分。 “我发现你跟路警官都很喜欢做饭。” 季书辞不喜欢点外卖,除非真的没时间,不然每顿饭他都是自己亲自下厨。他们之前去唐见疏家玩的时候,也是路年替某位家主人做的饭。 谢衍之想到这脸上不自觉带上点笑意,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季书辞也跟他想到一块儿了,轻笑着看他:“也不是喜欢做饭,是喜欢给重要的人做。你跟唐见疏其实也差不多,都是只爱吃不爱动。” 唐见疏被路年连拖带拽地从树上拎下来,隔着老远就打了个喷嚏,朝谢衍之挥挥拳头:“谢挫挫!你是不是又在说我坏话!” 路年淡声说道:“你大概率是感冒了,叫你出门多穿两件衣服都不肯,自己也是当医生的人,这点事情也不知道注意。” 唐见疏一贯受不了别人唠唠叨叨,但路年显然不在这个“别人”的范围内,他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风流倜傥的青春美少年,成天裹得跟个球一样像什么样子。” 他说着拉开外衣把里面贴着的六七个暖宝宝给路年看:“聪明人自有聪明人的保暖方式,我不可能感冒,绝对是谢衍之那个混蛋在背后骂我了!” 路年的视线在那些暖宝宝面前一扫而过,滔天的沉默。 季书辞听完唐见的慷慨致辞,轻微扬扬眉,也是朝谢衍之身上看了眼,似笑非笑的:“这个也跟你差不多。” 谢衍之轻咳一声搂紧衣服,季书辞没说错,他里面也有好几个暖宝宝。 雪在几人谈话间下得更重了些,伸手一接都能捧住一团雪花。 谢衍之在旁边那颗树上看了眼,摸了摸外衣口袋,突然朝走过来的唐见疏说道:“你不是说你想看食蚁兽吗?在北区,你让路年带你去看好了,我懒得走了。” “你也不用自己走啊。”唐见疏一脸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食蚁兽了?谁喜欢那个奇形怪状的家伙。” 谢衍之不依不饶:“你就是说过。” 唐见疏固执摇头:“我绝对没有。” “你有。” “我没有。” “……有。” “我没有啊,你少污蔑我。” 路年在两人脸上一瞟,当即从谢衍之眼神里读出了想打发他们走的意思,识趣地拉着唐见疏往北区走:“走吧,看食蚁兽。” 第130章 唐见疏满脸震惊:“不是,走什么啊走,我不喜欢食蚁兽!” 路年只当没听见:“走吧,听话,我喜欢。” 看唐见疏骂骂咧咧被带走了,谢衍之默默感慨还是警察眼色好,指着面前的小树拽了拽季书辞的手:“你帮我在那里拍张照。” 季书辞放下手机答应一声,把他推到树下,调好相机参数正准备给他拍,谢衍之又喊住他摇了摇头:“这样不好看。” “那哪样好看?”季书辞不解。 “你帮我摇点雪下来,从树上往下飘雪瀑布,然后再给我拍照。” 季书辞依言照做,小树看着不粗,但摇起来也没那么容易。他单手试了试没成功,只好转过去用双手摇。 雪雾纷纷扬扬倾洒下来,转瞬间就在面前织出一片轻薄半透明的薄纱。 “这样可以吗?” 季书辞转过头询问他的意见,却刚好撞见谢衍之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轻轻又郑重地递到他面前。盒子里是枚戒指,跟之前会场那天他送给谢衍之的一模一样。 “送给你。” 谢衍之眼里泛着细碎的光,含笑说道:“你给我的那枚被车压坏了,你愿意接受这枚新的吗?我的男朋友。” 谢衍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乌黑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季书辞怔愣的神情。 雪花落在季书辞身上,冰凉的触感粘黏皮肤,他甚至连按在树上的手都忘记放下,恍惚了好久才在这场人为制造的雪雾瀑布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什么时候买的?” “还在医院的时候就找人复刻了。”谢衍之摇着轮椅上前,抹掉他手上残留的雪,极其认真地帮他戴上。 那对戒指是季书辞找大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定制出来的,谢衍之找了两三个专门从事这行的师父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复刻出来。 “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许个愿望吧,季老师。” 季书辞脸上的木然一点点被温和取代,回给他一个浅笑,眼底的温柔和煦如风。 “你说过还欠我一个吻,打算什么时候补上?”他蹲在谢衍之面前,手肘撑在轮椅扶手上,缓缓靠近他的嘴唇,“现在可以吗?” 第71章 “我们这叫双向奔赴。” 雪花落在树枝上摇摇欲坠。 两只金丝猴挂在铁网上,悠闲淡定地啃食手里的盼盼面包,看着不远处的两道身影接了一个长时间的吻。直等它一块面包吃完了,那边的人才慢慢分开。 季书辞站起身,上嘴唇被人咬了一排不轻不重的牙印,始作俑者正一脸事不关己地从地上敛了团雪堆小雪人,哼着曲子看起来心情很好。 季书辞调松背椅,又从包里拿了点零食给他打发时间:“走吧,把剩下两个园区看完就去吃晚饭,吃完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谢衍之揉了片叶子插在雪人头上,指着拐角的猛兽园应了声,让季书辞推他去那边逛逛。 两人成年后都是第一次来动物园,看什么都新鲜,走到哪个景点谢衍之都要拿相机跟季书辞留一张合照。 自从上次在医院季书辞答应他要跟他一起做一本纪念相册后,谢衍之就对这事特别上心。又是买相机又是买材料,短短一周时间就拍了好几g的内存。 季书辞对此哭笑不得,照他这个拍法,估计再大的相册都不够他放的。 他本来是想劝说两句,但看谢衍之每次举相机都兴高采烈的,突然又不想说了,索性由着他拍,大不了多囤几张内存卡以备不时之需。 等走完剩下两个园区,天边也镀上了层淡淡橙红色的光。 四人本来约好了在园区的特色餐厅吃饭,结果餐厅因为前两天管理不当造成当天大部分人腹泻,现在勒令停业整改了。 唐见疏走了一天饿得想上街吃人,附近的餐厅看了一转又没有看上的,路年便只好带他回家自己下厨。 谢衍之跟季书辞对视一眼,默契地决定不打扰他俩来之不易的二人世界,跟两人道别后也打算点些外卖回家边看电影边吃。 路过市中心的闹市街道,季书辞调高车内的暖气,没按平常的路线走,反倒绕过红绿灯往一条繁华的街道口开。 谢衍之朝外看了眼:“不回家吗?来这里干嘛?” “买点东西。”季书辞凭记忆把车开进一条路口,停在一家甜品店前,“给你买点慕斯带回去。” 这家店谢衍之认识,在当地也算大有名气的网红店,营销占一部分,但自身糕点口味独特,价格不虚高才是众人持续追捧的首要原因。 “这家店每天的糕点数量有限,没预定买不到吧。”谢衍之摇下车窗,伸出头。 店长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糕点师只有他儿子一个。店门口虽然看似冷冷清清,但摆在玻璃柜前的精致糕点都是被提前预定好的。 “谁说我没预定的,前两天就跟店员说了,刚好今天出来玩,就顺便带回去。” 季书辞把车停在树下,外面温度有些冷,他没打算让谢衍之下车,让人在车上等自己一会儿转身快步往店门走去。 谢衍之在车里远远看着他的背影笑,心里默默从1开始数,直到数到300,季书辞才跟店长颔首示意,随后拎着一大袋子慕斯小跑朝他走来。 “358。” “什么?”季书辞没反应过来,把东西递给他。 第131章 谢衍之撑在车窗上托着脑袋看他:“358秒,我等你的时间。” 季书辞好笑地敲了敲车顶:“来回的距离加上等店员取东西的时间,六分多钟已经很快了。” 谢衍之不置可否,看他身上阵阵冒着的寒气,担心他感冒,正想让他进来,却不经意间看见什么,脸上表情骤然怔愣片刻。 季书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马路对面的酒楼门口看见了站在路边的季蔼蔼。她身上披着外衣,皱着眉低头回复手机上的消息,大约是在等司机。 一辆黑色迈巴赫下一秒闯入视线,季蔼蔼临上车前抬头看了眼,刚好跟季书辞望向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她上车的动作有些许停顿,像是在看季书辞是不是要过来。 “去吧。” 谢衍之不知道季蔼蔼看不看得清自己,但还是朝她的方向点头打了招呼。 季蔼蔼自那天从医院回去后一直很忙,季书辞他这段时间在陪谢衍之复健,偶尔回家的时候也没遇上季蔼蔼空闲。 他轻轻合上车门,刚要走,又听到谢衍之问道:“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季书辞摇头道,“你在车上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谢衍之见状也不强求,嘱咐他道:“那你跟阿姨好好说,别跟她闹得不高兴。” 季书辞点了点头,转身穿过车流。 季蔼蔼跟驾驶位的司机低声说了些什么,下一秒车就被开去了前面的路口停着。 “妈,怎么这个点才谈完生意?” “公司事情多,刚好约在这个时间。” 两人站在马路边,四下也没店铺能让他们暂且坐下。季书辞视线看向四周,找了家满座的咖啡店要了两杯热美式。 季蔼蔼接过来抿了一口,一言不发,像是在等季书辞先开口。可等了有几分钟,见季书辞只是静静看着自己没说话,这才听不出情绪地低叹一声。 她在医院的时候就知道季书辞都清楚了。 “小辞,你会怪妈妈吗?” “有一点。”季书辞看着她清淡地笑笑,帮她咖啡里加了点糖,“不过您是我妈,我知道您的出发点一定是为我好。可是您太武断了,您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也没有想过这样做我会不会开心,更没想过会不会伤害到别人。” “我知道您不是封建的人,您那么喜欢姜哥跟董哥肯定不会歧视同性恋,所以我想问问您为什么不喜欢谢衍之?” 季蔼蔼沉默地看着面前熙来攘往的街道,刚开始她反对两人的感情除了一时难以接受自己儿子喜欢男人外,更多的还是觉得两人并不适合。 之前两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她问了谢衍之的情况,从谢兴嘴里听说他这个儿子一没正经的长期工作二没接手家里公司业务的打算,简直就是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你有事业有上进心,但他……”季蔼蔼回想起那天在医院看见谢衍之的样子,说后面的话终究没说出口,“我找他的事你爸不知道,我后来跟他说的时候他还跟我吵了一架。” “蕊蕊告诉我了。”季书辞看着她,言辞认真,“妈,谢衍之是个很优秀的人,您只是不了解他。我也不是天神,只是您是我妈所以觉得我哪哪都好,但往外面一放,我也就是个普通人。” 季蔼蔼看着他没说话,下意识朝马路对面看了一眼。 季书辞想起那天路年跟自己讲的话心里就是一痛,紧了紧手里的纸杯:“妈,家人跟爱情本来就不是需要二选一的东西,你们给我的爱跟他给我的爱不一样,但都很重要。” “我比较贪心,我想都要。” 季书辞长这么大,季蔼蔼第一次听见他在自己面前谈这些情情爱爱。她想起自己那天跟谢衍之说话时他的表情,吸管抵在嘴上半天没喝一口。 季蔼蔼稍微愣了许久,又问道:“他腿怎么样了?是不是不太想见我?” “没有,他刚刚就想跟我来,我没同意。”季书辞对上她询问的视线,郑重说道,“他腿康复情况还不错,但是妈,我不想您对他的改观只是因为他救了我,所以您觉得愧疚。我想您真的去了解他,他很好,也是我想一直相守下去的人。” 季蔼蔼听着他的话,盯着外面那辆黑车沉默了很久。季书辞真挚的语气让她一时间晃了神,或许真的是自己管太多了。 好半天,她才扣紧衣服上的扣子,轻声说道:“……那天找他的事,是我说话太重了,你帮我跟他道声歉。” “……你们有空的话,回家吃顿饭吧。” 季书辞望着她的逐渐走远的背影在原地待了好一会儿,注视着她上车,又转头买了杯加糖加奶的咖啡,才起身走回车边。 “你跟阿姨说什么了?”谢衍之还没等他上车,就凑上前问。 “没什么,我妈让我们有空的话回家吃饭。”季书辞把咖啡给他,多问了一嘴,“现在喝了晚上会不会睡不着?” “咖啡对我没效果。”谢衍之胡吃海塞了两块慕斯,正好用来解渴,“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我妈也想让我带你回家吃顿饭,要不约个时间一起吃?” “不用那么着急,先把你腿养好。”季书辞避重就轻地移开话题,发动车子往家开,过了一会儿,又轻声问道,“我妈那天说的话很难听吧。” 第132章 谢衍之知道他不想带自己回家是怕自己见到季蔼蔼会因为他委屈自己强颜欢笑,舀了勺慕斯喂到他嘴边:“过去的事不说了,她是你妈妈,站在她的角度我也能理解。” 季书辞顺势握住他的手,改为单手控制方向盘,心里酸酸的:“你总是替我着想,怎么不多想想你自己。” “你不是也一直把我的感受排在你自己前面吗。”谢衍之笑道,“我们这叫双向奔赴,是能天长地久的表现。” 季书辞被他说的也没忍住笑了笑,朝他手便的慕斯扬扬下巴:“好吃吗?” “还行,有点甜。”谢衍之中肯地评价。 季书辞“嗯”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有一会儿,才转头跟谢衍之说道:“那我开家店吧,专门给你做慕斯。” 【作者有话说】 小贴士:单手开车不安全!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第72章 完结章 “我觉得我很幸福。” 季书辞说要开店就真要开店,谢衍之刚开始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的,直到他真的拿着店面的买卖合同回来,他才意识到自家这位是认真的。 开店的事情要操很多心,季书辞只想谢衍之好好复健不想他费神,也就没跟他同步进度,只是拜托朋友帮忙打点着,自己时时监工看看。 谢衍之在康复中心待了一个多月,总算能摆脱轮椅接住拐杖走路了,当即就把季书辞按在沙发上硬是让人欣赏自己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的表演秀。 季书辞相当捧场地坐着陪他,时不时鼓鼓掌夸奖两句。 他整个寒假几乎都跟谢衍之待在一起,临开学前还在到处物色护工照顾他。但谢衍之觉得自己能管好自己,坚决反对护工,来一个赶走一个,十天半个月下来愣是没一个面试成功的。 季书辞无奈之余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强硬规定他一日三餐必须给自己打视屏电话,让他确认这人在家没缺胳膊少腿。 眼下是高三最后一个学期,他又是班主任,整天忙得不可开交,连带答应双方父母的饭局都拖到现在一直没兑现。 谢衍之成天在家也闲得无聊,虽说能走路了但他出门还是喜欢开轮椅,美其名曰代步。他现有的存款已经够他后半辈子挥霍了,但在家闲了几周还是打算随便找个工作打发打发时间。 结果计划还没开始进行,就被季书辞严肃地拦腰折断,说什么都不让他在身体没好全的状况下还耗费精力干什么工作。 季书辞平时大部分时间都纵容他,但一但涉及这些方面,任凭谢衍之有几张嘴都说不过他,只能乖乖听话待在家里长蘑菇。 谢兴知道他闲不住,正好公司跟一家游戏大厂准备合作推出一款武侠rpg手游。正好专业对口,他干脆把人丢去研发部帮忙,也不用谢衍之去公司,坐在家开远程会议就行。 季书辞晚上提着一大袋馄饨下班回来,门锁一响,谢衍之就朝外面喊了一声。 “你回来了?” 季书辞听到熟悉的招呼声心里没来由的安定,回应了声,走到他房门口让他出来吃饭:“买了点宵夜,快出来吃,一会儿就凉了。” 谢衍之头发湿漉漉地躺在床上玩手机,抬头看见季书辞皱着的眉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欲盖弥彰地拿把毛巾搭在头顶。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洗完澡把头发吹干再躺床上,不然时间长了容易偏头疼。”季书辞放下饭盒,从浴室拿了吹风机,“头伸过来。” 谢衍之自知理亏,十分老实地配合,俨然一副你任你随意摆弄的架势。 季书辞三两下给他吹干,看向一旁排气扇嗡嗡响的电脑,上面还停留在某个游戏画面上。他定眼一看,左下角面无表情站着一个npc,简直是跟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这是什么?” “我爸公司准备上新的游戏。”谢衍之拉着他坐在电脑前,季书辞这才看清那个npc头顶的名字——归衍山庄季庄主。 归衍山庄。 季书辞看着“归衍”两个字轻声笑了笑,好像说的也没错。 “怎么样,我特意安排进去的npc 。”谢衍之美滋滋地滑动鼠标给他展示全貌,“照着你的模样画的,像吧,这可是我跟建模师拉扯了好久才得到的版本。” 刚开始的建模都跟原画相差很大,谢衍之一直不满意就一直找建模师重改,一来一回改了不知道多少次。到最后建模师甚至堵上了毕生的实力建模,见到谢衍之都绕道走,直呼祖宗来了。 游戏里的季庄主穿着华贵,看简介更是家财万贯各类优点集全。季书辞用谢衍之现在的玩家角色上前互动,发现季庄主看谁都面无表情,讲话的语气也是淡淡的。 “怎么都没反应?”季书辞问道。 谢衍之眯着眼睛笑靥如花,点了另外一个跟自己相貌相似的npc上前:“季庄主只对公子衍一个角色有好脸色,且不在能被玩家攻略的角色范围内。” 季书辞听明白了,合着是他的私人所属物呗,没忍住好笑道:“这性格设定都不像我了,我现实里也不这样啊。” “当然不能跟现实里的你一样,那岂不是所有人都要喜欢你了。”谢衍之果断摇摇头,“反正不管,他在游戏里只能这样,季庄主只能有公子衍一个官配。” 季书辞说不过他,又被他拉着看了好多设定,撑在他头上有一说一道:“你这把公司机密都告诉我了,不怕我偷偷向外泄露?” 第133章 “那我就只能等着被追责了。”谢衍之摊开手,一脸风轻云淡看破生死,“没关系,折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季书辞一把捂住他的嘴禁止他又开始胡说八道,被他在掌心轻轻咬了一口才不得不松开手。他看着谢衍之好整以暇的笑颜,缓缓贴近他的嘴唇,一触即离。 谢衍之反应也够快,反手拉住他的手:“干嘛,偷亲完了就想跑?不准走。” “我是光明正大地亲的。”季书辞道,“出去吃饭,一会儿凉了还得热。” “不行,我现在吃不下,你再亲我一口开开胃。”谢衍之理直气壮地不让他走。 “亲嘴还能开胃?”季书辞挑眉问道。 “能,我本来只能吃一碗,亲完能吃一碗半。”谢衍之面不红心不跳。 “好吧,那为了让你多吃一点——”季书辞无声地笑了笑,俯身在他嘴上又碰了几下,不怀好意道,“现在三碗了,吃不完就说明没用,下次就免谈。” 谢衍之被他拉着走出去,他在季书辞回来前已经偷吃了好几块蛋糕了,三大碗实在没可能。 于是他心念一转,反正也没说用哪个碗,相当正经地从厨房拿了两个巴掌大小的蘸碟碗,在季书辞一脸失算的表情下得意洋洋地解决三碗。 “明天周天放假,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店。”季书辞道。 谢衍之咽下嘴里的肉馅:“已经装修好了?” “前天都开始营业了。”季书辞道,“糕点师傅是挖的唐见疏家的,还收了两个徒弟,你不是喜欢他做的慕斯吗。” “原来是你把人家私人厨师挖走了。”谢衍之嘴巴微张明显震惊,“我说前两天唐见疏怎么鬼哭狼嚎地给我发语音,说有个缺心眼的人挖他墙角。” 他当时还以为是路年被谁看上了,没想到是季书辞干的。 唐见疏说他喜欢自己糕点师傅的慕斯还是在伊宁市那间酒吧,那会儿算来两人才刚认识没几天。 “那么久的事了你还记得。”谢衍之勾了勾他的耳垂,“季老师,你不会从那时候开始就对我有好感了吧?” “那也不奇怪。”季书辞听罢也没否认,慢条斯理地看向他,眼底带上些揶揄的笑意,看得谢衍之莫名戒备,直觉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不得了的事。 果不其然,季书辞用筷子头敲了敲他的碗,慢声说道:“毕竟有人从小就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压寨夫人。” 压寨夫人轻咳两声,默默吃着剩下的馄饨开始头脑风暴地想对策。 于是第二天一早,本来说好早起看店铺的山大王跟压榨夫人,因为一些私人生活硬是日上三竿才从床上下来。 等两人到店里的时候门口早就人满为患了,季书辞轻车熟路地从专门开设的青提慕斯区拿了两块慕斯,跟谢衍之坐在里间边吃边打量四周。 清甜的蛋糕香充斥鼻尖,店员“欢迎光临”的喊声不绝于耳。 谢衍之跟季书辞相视一笑,突然觉得被一股莫大的满足包围。这点满足不止来源于面前的爱人,更来自于他曾经从设想过眼下的心。 “书辞,我觉得我很幸福。” 季书辞笑着看向他,眼底的光芒灼灼,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我也觉得我很幸福。” “谢谢你,复刻了我对爱情的所有幻想。” 谢衍之顺着他的侧脸捏了一把,撑着桌面前倾身子,在人群中跟他接了一个毫不避讳的吻。 桌角徐缓爬上一缕橙光,开春的第一道夕阳,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池涴又是新的一年。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跟支持,小谢跟季老师的故事在我们的次元正式收尾,我们下本再见! 第73章 后记 《例外》完结了,这是我第一次写后记,非常谢谢大家一路的陪伴。 比较早收藏这本的读者应该会有印象,小谢跟季老师的故事是我22年10月就准备写的。想写一个久别重逢互相吸引的小甜饼。我很爱他们,也很希望能给大家展现他们的故事。 但写这本的时候我的状态特别差,可能大家看文的时候多多少少也能看出来一点。 在这本连载期间家庭发生了很多变故,自己的状态出了点问题,考试跟学业上也因为这个原因放弃了准备很久的机会。码字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总是周围的糟心事,经常集中不了注意力认真构思剧情。 所以导致这本各方面都达不到我的预期,上榜后的数据反馈也比较差。 我对我的每本文,不能扩大到每个人物,但至少每对cp都是当儿子看待。写下的每一个字在我看来都是他们的人生故事,是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真实经历过的。 所以我很遗憾没有给小谢和季老师一个良好的创作状态,磕磕绊绊结束掉他们的故事。大家在看这本文时候觉得哪里有问题的,都可以去我微博置顶评论反馈,我每条会认真看的。 很抱歉没给大家一次舒适的阅读体验,我会调整一下状态,希望我们下本再见。 感谢大家连载期间的陪伴和鼓励,祝大家生活愉快!事事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