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的声音》 雨夜。(一更) 四月中旬,绵城正式进入雨季。 这场雨连着下了几天,细密的雨丝从清晨飘荡到黑夜,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灰暗的天空宛如一块巨型吸水海绵,在风的指引下疯狂泼洒雨露,腐朽发霉的气息浸润在空气里,闷热,潮湿,洗不净的黏腻。 暴雨倾盆的深夜,街道上的车辆不多,沿街的酒吧门前聚集形形色色的男女。 一辆迈巴赫静静停在街边。 雨水猛烈拍打窗户,如雷击般震耳欲聋。 路灯的幽光探进车内,斜斜穿过黑色衬衣的第二粒纽扣,后座男人的脸隐藏在暗夜,似一只潜伏已久的猎豹,悄无声息地追寻猎物的气息。 几分钟后,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一个年轻男人探进半个身子。 “微哥,她在里面。” 男人身子微动,语气平静如水:“抓到人马上带走,别闹出太大动静。” “是。” 年轻男人转身朝后车摆手示意,车内窜出几个人跟在他的身后,一行人风风火火冲向酒吧。 * 刚过午夜,酒吧正是闹腾的时候。 嘈杂的音乐和忘情的呐喊混杂在一起,剧烈震感撞得心脏和耳膜同时爆炸。 舞池里的谢听雨被几个帅气的小年轻围在中间,她滴酒未沾,却也跟醉了似的放纵自己身心沉沦,满脑子只想和这个龌龊的世界同归于尽。 她一个妖娆转身,余光瞥见不远处正努力穿越人群的年轻男人。 小马达,她记得这个名字,更清楚他是秦微的人。 恰好音乐转场,全场灯光骤亮,谢听雨和小马达不经意间视线对焦,暴露的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她在短时间内想好逃跑对策,一边脱高跟鞋一边凑近小年轻的耳边说了什么,那人立马严肃起来,带着人将奋力赶来的小马达等人团团围住。 小马达挣脱不开又不敢真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跑远的谢听雨朝他挥手嘚瑟,拎着高跟鞋奔向后门。 她来时便已找到退路,毕竟秦微的眼线无处不在,留一手总是稳妥的。 正如她所料,后门果真无人把守,下雨的小巷一片漆黑,于她而言却是胜利的曙光。 她冲出重围闷头往右跑,还没走两步,身后飘来阴恻恻的男声,溶解在雨中,恐怖值翻倍。 “那边是死路。” 谢听雨猛然停步,慢动作回身,只见一个撑着黑伞的男人伫立在墙边,黑衬衣西裤完美包裹修长挺拔的好身材,伞面微抬,一张清贵俊雅的脸清晰浮现,黑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搭配无框眼镜,斯文败类的禁欲气息拉满,淡漠的深瞳自带压迫感,凉薄锐利,唇角那抹笑分不清是善意还是嘲讽。 呆愣的几秒,杂乱的脚步声逼近,追兵找来了。 她没时间区分男人话里的真假,一路狂奔至右侧,赤裸的双脚踩踏地面积水,冰冷刺骨,因为太过慌张期间摔了一跤,左腿膝盖磕破皮,钻心窝子的疼。 她下意识回头看,秦微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她想到自己狼狈的样子羞红了脸,爬起身继续跑。 追到后门的小马达本想继续追,秦微沉声叫住他,“你们先回车里。” 小巷很快安静下来。 没过多久,消失在雨夜的小姑娘顶着落汤鸡造型悻悻返回,右侧尽头的那堵墙写满绝望。 她脸上艳丽的浓妆被雨水冲刷干净,防水睫毛膏也不管用,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熊猫眼瞪他。 “你是鬼吗?阴魂不散。” 秦微没吱声,伞面向她倾斜,“站进来一点。” 谢听雨没理他,淋成这样打伞还有什么意义?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忍着膝盖的疼一瘸一拐走向巷子的那头。 靠近垃圾桶时,她将手里的高跟鞋以潇洒的姿态扔进桶内,“咚”的一声巨响,颇有几分无能狂怒最后的挣扎。 * 一阵乱风吹过,凶猛的雨势逐渐变得温柔,“嘀嗒、嘀嗒”有节奏地敲响车窗。 谢听雨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小马达很贴心地递来薄毯,虽说十分钟前两人是敌对关系,但她还是选择接受他的善意,并礼貌道谢。 “谢小姐。”小马达看向车外打电话的秦微,想到他开了一天会后疲惫不堪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微哥最近事情特别多,实在分身乏术,你能不能挑他空闲一点的时候再折腾?” “我又没有求他管我。”谢听雨拢了拢身上的毯子,没好气地说:“是他自己非要多管闲事。” 小马达噎一嗓子,早已领教过这姑娘的伶牙俐齿,自知说不过索性闭嘴,视线从她化了妆的脸上扫过,不懂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为什么非要画得五颜六色? 外表装扮再成熟,眼神依然青涩稚嫩。 叛逆期的小孩不可小觑,破坏力足以惊天动地。 * 秦微撑着黑伞站在路灯下,恭敬地听着电话那头的训斥,面上毫无波澜,只有眸底一闪而过的疲倦和烦躁。 “人已经找到了,您放心。”他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爸,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 “秦微,我把听雨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对她负责的?”秦沐阳对他敷衍的态度极其不满,咬字稍重,“我不想再听见有关她任何不好的汇报,再有这种情况,我唯你是问。” 秦微闭着眼吸气,头疼得要裂开,“知道了。” 这门苦差事他从一开始就不想接,爸爸交代的每件小事他都会尽力做好,除了这个,因为他实在也没耐心和一个幼稚又叛逆的小孩纠缠。 他身在官宦之家,祖上三代从政,秦父秦沐阳贵为绵城副市长,也是内定的下一任市长。 因为对政界兴趣不大,秦微留学回国后便开始经商,不到十年时间便已拥有自己的庞大资产,名下涉及多种产业,可谓是遍地开花。 秦微和爸爸的关系不算亲近,但他们有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生性凉薄寡情,从不与任何女人产生感情纠葛,厌烦在没意义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但是秦父提出的要求他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爸爸对谢听雨如此上心的原因是她的母亲。 那个曾经深爱过又遗憾错过的女人,轻易撩动年过半百的男人早已闭合的心门。 秦微为妈妈的痴情付出感到不值,同时又能理解爸爸对初恋女儿的极致偏爱。 这一矛盾心理导致他在面对谢听雨时极难控制情绪,大多时候不够冷静,时常会被突如其来的烦闷感轻易击碎内心防线。 他很想用恶劣的措辞骂哭她,又不想事后低声下气地哄,所以他选择逃避,眼不见为净。 可是放任不管的结果就是她变本加厉的糟践自己,事情传到秦父耳中,最后挨骂的人还是他。 想到这里,秦微绝望深叹,调整好情绪后才上车,驾驶位的小马达以抽烟为由迅速离开。 *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静止。 秦微瞟过身旁缩在薄毯里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浓妆抹去七七八八,光看这张清纯灵动的初恋脸,他大概能想象到她妈妈是何等绝色,才能让秦父心心念念这么多年。 他收回目光,直奔主题,“从明天开始,我接送你上下学,直到高考结束。” 谢听雨心下一惊,“凭什么?” “你爸和我表姐已经结婚,不管你承不承认,我这个名义上的舅舅都有资格管你,包括教训。” 她闻声冷笑,一语激起压抑许久的愤怒,咬牙切齿地说:“你搞清楚,是你亲爱的表姐趁我妈生病主动勾引我爸,当然,谢复兴那个死渣男也不是什么好鸟,但是这种介入别人婚姻的行为无耻至极,她没资格管我,你这个凭空冒出来的舅舅更没有资格。” 秦微眉头紧蹙,一字一句,“注意你的措辞。” “怎么,实话不好听是吗?”谢听雨眸底浮起寒意,回想起病床上痛苦度日的妈妈,眼前一晃而过的亲密画面令人作呕,“那对狗男女在我妈的病床前亲吻时,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伤害到别人?” “谢听雨。” 秦微沉声呵斥,万年不变的脸上浮现热烈的色泽。 他和表姐的关系很好,很早便听妈妈说过表姐是个情种,一生只爱一人。 谢听雨偏头看窗外,眼眶瞬间湿透,每到下雨天就会想起妈妈,那么温柔恬静的女人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但是不管何时见到她,永远都是一张温和的笑脸。 秦微盯着她微颤的睫毛,死咬嘴唇不让眼泪掉下,说到底还是一个倔强的小孩。 “你恨他们,所以你想用糟蹋自己的方式报复他们?” 谢听雨没说话,两手紧紧拽住毛毯,雨滴轻敲玻璃,心也跟着往泥土里坠。 他继续说:“他们现在正在欧洲度蜜月,不管你怎么折磨自己也没人在乎。” 她转过头怒目而视,鼻音沉闷。 “谁说的,我妈在乎。” 这话明显触及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顷刻间泪如雨下。 那双潮湿的黑瞳委屈巴巴地盯着他,大颗眼泪滚出眼眶,宛如断了线的水珠急速滑落,很快打湿下巴和薄毯。 秦微排斥所有麻烦的情感,更没有耐心哄人,但出于给秦父几分薄面,他还是强迫自己放软语气,“只要你这段时间乖乖听话不闹事,等模拟考结束,我带你去英国见你妈。” 谢听雨愣住,刚还是一只生人勿近的小刺猬,立马破涕为笑。 “你说认真的?” “我从不骗人。” “可是,秦伯伯不会同意。” “这个你不用管,我来解决。” 谢听雨胡乱擦拭眼泪,忽然觉得哭泣的自己很丢人,慌忙用薄毯遮住半张脸,瓮声道:“暂且相信你。” * 车子驶离几公里外。 闭目养神的秦微感觉有人在戳自己的手臂,他侧头看去,面露不耐烦。 “怎么?” 谢听雨一本认真地说:“我刚才丢的那双高跟鞋挺贵的,或许你能帮我捡回来?” 秦微屏气凝神,再沉稳的人也会被逼疯。 “我给你买新的。” “任我挑?” “随便。” 她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谢谢舅舅。” 秦微面上淡定,心如火山喷涌。 舅舅? 这两个字怎么听都在骂人。 微甜。(二更) 秦宅依水而建,独栋独院的小洋房,自窗口眺望远方,绵城最着名的觅春湖一览无余。 车子缓缓驶入院内,时间已过凌晨1点。 淋了雨的小姑娘头晕脑涨,裹着毯子一个劲地打喷嚏,刚进屋便瞧见坐在沙发上等候的秦母沉莫秋,她听见动静起身迎上来,看着狼狈又可怜的谢听雨有些心疼,“怎么弄成这样?” “我没事...”一句话没说完,连着两个喷嚏震耳欲聋,“阿秋——阿秋——” 沉莫秋难掩担忧之色:““这样下去可不行,你赶紧上楼泡个热水澡,记得多泡一会儿,把身上的寒气全都逼出来。” 她很乖地点头,“好。” 谢听雨对温婉恬静的沉阿姨印象极好,关系谈不上多么亲密,但她能接收到女人骨子里的善意,至少在她入住秦宅的这段时间,沉阿姨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己。 她总觉得女人身上有妈妈的影子,从某个角度看,简直一模一样。 * 天空飘落的雨滴一下一下拍打玻璃,混着风声便是最佳催眠曲。 秦微仰躺在沙发上,衣扣松散两粒,指尖夹着未点燃的烟。 堆积一天的疲累终于松懈下来,有了短暂的释放空间。 身侧的位置微微塌陷,他从混沌中回过神,强撑起精神睁开眼,难得露出孩童般的笑,“妈。” 沉莫秋一脸慈爱地看着他,“我听小马达说你最近很忙,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别像你爸那样,非得折腾出胃病才罢休。” 秦微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会注意的,您别担心。” 沉莫秋出身名门,身上却没有一丝大小姐的骄横,气质淡如菊,几乎没见她发过火。 性子温良的她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对当年意气风发的秦沐阳一见钟情,甚至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嫁给他。 夫妻俩相敬如宾过了大半辈子,作为副市长夫人,她是最完美的贤内助,但或许是贪心,她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同时她也很清楚,她想要的这辈子也不可能拥有。 “你爸还没睡吗?” “刚通过电话,应该睡下了。” “他也挺有意思,别人睹物思人,他睹人思人。”沉莫秋藏不住内心的酸涩,“听雨就是她妈妈年轻时的翻版。” “您见过她妈妈?” “看过照片。”她声音停顿一秒,笑里捎着苦味,“夹在你爸最爱的那本书里,照片很旧了,大概翻看过无数次吧。” 秦微听懂女人话里的落寞,试着宽慰她的心,“那些往事已经过去,爸有分寸,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 沉莫秋扯唇苦笑,她知道有些话不该告诉儿子,但不知是不是雨夜放大了内心的忧郁,又或是不久前喝的那两杯红酒盖过理性,她很想找人说说话,那块重石压在胸口很多年,每每想起都会喘不上气。 “我和你爸结婚前,他飞了一趟英国,我知道他是去见宋宁,但我没有阻拦,甚至从来没有开口问过他。”她呼吸缓了两秒,瞬间回到那些孤寂冰冷的夜晚,“他对我很好,但那种好没有夫妻之间该有的亲密,我们更像是一对合适的工作伙伴,他主外,我管内,看似配合默契,但这里面没有一丝爱情的成分,只有他蓬勃的野心和我天真的期待。” 秦微没吱声,他不知道说什么能缓解妈妈内心的阵痛。 他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在他的视角里,爸爸公务繁忙,时常各地出差不在家,妈妈操持家里大小琐事,认真抚养他长大。 他们的感情很稳定,但并不恩爱,秦微以为这就是夫妻常态,毕竟激情稍纵即逝,日子过久了,和谁都是一样。 他伸手环住她的肩,笑着喂定心丸,“您别多想了,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沉莫秋清楚儿子无法和自己共情,在如此现实的环境下长大,他甚至比秦沐阳还要冷血薄情,不恋爱是因为不想浪费时间做无意义的事,婚姻只是他未来的垫脚石,他不在乎喜欢与否,只在乎垫脚的高度是否合适。 她叹了口气,幽幽起身,“你也别忙太晚,人不是机器,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秦微点头,“我知道。” * 目送妈妈回房后,秦微看了一眼时间,起身往楼上走,洗过澡准备睡觉时,眼前闪过谢听雨摔在水里的画面,翻出家用医药箱走向谢听雨的房间。 “叩叩。” 敲门声由轻到重,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进来了。” 他通知一声便推门而入,房间里空无一人。 正当他怀疑她是不是爬窗偷跑出去时,余光瞥过亮着灯的浴室,一个奇怪的念头飞快闪过,他几步冲到浴室门前,敲了两下无人应答,斟酌两秒后用力撞开锁死的浴室门。 “砰”的一声,门开了,漫天水雾扑面而来,秦微透过模糊的视野隐约看见躺在浴缸里的谢听雨,下半张脸埋在水里,人已经半晕厥过去。 “喂。”他走到浴缸边,用力拍打她的脸,“你醒醒。” 她没有任何反应,安静得就像死了一样。 浴池的表面堆满细腻的泡泡,秦微的手探进水里顺利揽过她的腰,微微往上一抬,暴露的春色浮现在眼前,他下意识侧头看向别处,后知后觉想起她此时应该一丝不挂。 好在干净的浴袍触手可及,他扯过来虚虚遮盖她的身体,正在他手忙脚乱给她套上浴袍时,昏厥的谢听雨缓缓清醒过来,睁眼便感受到一只大手在后腰游离,男人的脸近在咫尺,水汽模糊深瞳,阴柔变态的猥琐感成倍暴涨。 “啪——” 条件反射的一巴掌扇重重在脸上,五指印清晰可见。 秦微被扇懵了,施暴的谢听雨也懵了。 活了30年第一次挨巴掌,他的第一反应竟是笑,不可置信加荒唐至极。 谢听雨猛地推开他,他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冷峻的黑脸阴沉得吓人,看得她一阵心颤。 “你...” 秦微深呼吸压制怒火,“穿好衣服出来。” 撞烂的浴室门摔得震天响,谢听雨呆萌地站在浴缸里,努力回忆意识消失前所发生的事,零碎的片段串联在一起,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是泡澡时间过长导致缺氧晕厥。 也就是说,她不仅错怪他还恩将仇报。 * 换上睡衣的谢听雨磨磨叽叽地离开浴室,视线范围内赫然出现一尊活佛,端坐在沙发上,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 她自知理亏,但又拉不下面子低声下气地道歉,只能默默坐在他的身边,余光瞟一眼他脸上鲜红的指印,忍不住抿唇偷笑。 秦微本就火大,她一笑,脸色更难看了,“好笑吗?” 她一边憋笑一边摇头,不怕死地补上一句,“我属于正当防卫,情有可原。” 男人没搭理她,从医药箱里拿出棉签消毒液,捞起她受伤的那条腿架在自己腿上。 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令她慌张,想撤回腿被他用力摁住,一句话轻飘飘地震住她。 “想留疤?” “不想。” “那就老实一点别动。” 秦微盯着青红发紫的伤处皱了皱眉,下手尽可能放轻,但怕疼的小姑娘还是憋出眼泪,咬着不让其掉下。 他抬眼瞟她,看巴掌大小的脸扭曲成一团,轻笑一声:“还挺能忍。” “嘶,你轻点啊。”她苦着脸瓮声控诉,“你是不是故意的?” 秦微没搭腔,细致的替她处理伤口,半干黑发垂落下来,她盯着那张清朗俊秀的脸,柔软的家居服减弱他身上的锐气,不像冷血无情的商人,多了一丝邻家大哥哥的温柔。 “秦微。”她低声唤。 他头也没抬,“说。” “你刚才是不是把我看光了?” “...” 男人静默两秒,眼前浮现春光乍现的画面,少女的酥胸挺翘饱满,乳尖小巧粉嫩,胸型极美。 他脸上红透的指印灼灼燃烧,故作淡漠,“没看清。” “所以你还是看见了?” “我又不瞎。” 她想到自己赤裸的胴体暴露在他眼前,低头红了脸,咒骂声不停:“禽兽。” “我品味没这么差。”他闷声给自己找补,“不至于饥不择食。” “便宜全给你占了,你还要说风凉话。”谢听雨阴阳怪气地说:“骂你禽兽都算是轻的,简直禽兽不如。” 秦微不想和她继续纠缠,三两下处理好伤口,拿起医药箱便往外走,刚起身,谢听雨急切地叫住他。 “秦伯伯今晚回来吗?” “不回。”他低头看她,“你找他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之前他推荐我看了一本书,我想和他聊聊读后感。” 秦微稍显诧异,“他还有时间给你推荐书?” “不只是书,还有音乐和画作,秦伯伯特别厉害,什么东西都很精通。” 他看着她眉飞色舞谈论自己父亲的样子,莫名其妙产生一丝嫉妒的情绪。 要知道他的童年秦爸几乎零参与,从来只会对他提出要求,没有半分陪伴。 秦微压不住那股无名火,语气阴沉:“赶紧睡,明天还要上课。” 谢听雨不懂他心底的弯弯绕绕,只觉得这家伙性子阴晴不定,一言不合就上演变脸大戏。 开门的那瞬,小姑娘再次叫住他。 他有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她的视线从他脸上的红印划过,既想道歉也想道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晚安。” 秦微怔住,默默关上房门。 * 宁静的深夜,唯有雨滴在吟唱。 谢听雨摁灭床头灯,任由黑暗包裹孤寂的灵魂。 她曾经翻看过妈妈写的日记,里面有一段话她记忆犹新。 我听见雨的声音,描绘爱的痕迹。 我喜欢阳光明媚,沐浴草木芳香。 —— 一个酸酸甜甜苦苦涩涩的新故事,希望大家喜欢。 别忘了偷猪猪哦~ 乱摸。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整整一夜。 厚密的黑云沉沉下压,又绵又细的雨丝滴在掌心,轻薄的像是沾了水的蒲公英。 谢听雨慢慢收紧拳头,试图用体温融化那抹冰凉,她撑着伞站在花园中央,湿润的空气里捎来一丝独属于雨后清晨的凉爽,清新的花草香唤醒浑浑噩噩的一天。 她昨晚整夜睡不安稳,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眼前不断浮现模糊的人影,有时是妈妈,有时是秦微,梦里的妈妈依然温柔,秦微还是那张阴恻恻的死人脸,居高临下的高姿态令人厌烦。 迎着舒爽的晨风,她默默诅咒秦微八百次,等到邪火消褪,她不急不慢的走向停在门口的黑车,拉开车门收伞上车,耳机堵住耳朵,闭眼开始补觉。 从秦宅到学校的车程大约是半小时,足够她和周公愉快的聊会儿天。 车子飞速驶离,车轮碾压积水激起半米高的水花,困倦的谢听雨跟随复杂的车况左右摇晃,倏地一个刹车,她整个人往前簇,额头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没有撞上前排座椅。 她猛地坐直身体,懵然的慢动作眨眼,瞌睡虫拽着她坠入黑洞,她整个人径直倒向身侧的位置,头似乎磕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可她实在太困了,连睁眼求证的力气都没有,索性用手垫着头继续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周边噪杂的鸣笛声吵醒睡得正香的小姑娘。 她强行用手撑起身子,隐约感觉一侧耳机不见了,一边眯眼醒瞌睡一边用手摸索,指尖似乎触碰到软软热热的东西,紧接着她的手被人推开,一股反骨劲冲上头,蛮横的探进深处,再往上,有人精准摁住她的手。 谢听雨睁开眼,瞳孔里印上一件肃冷的灰色衬衣,视线悠悠上瞟,梦里的男人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咽下口水,目光缓慢下移,看着摸进人家两腿之间的手被硬控,尴尬的咧嘴一笑。 “舅舅,早啊。” 秦微只觉得好笑,看了一眼腕表,好心提醒,“你快迟到了。” 谢听雨十分配合的点头,等了半晌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红着脸轻咳两声,“你能放开我吗?” 他一脸玩味:“放开任你乱摸?” “...” 苍天作证,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摸了什么。 “如果我说我是在找耳机,你信吗?” “你觉得呢?” “你爱信不信。”她这辈子最烦别人蹬鼻子上脸,索性拉着他一起社死,故意大声说:“你昨晚把我看光,我吃你一点豆腐怎么了?你一把年纪我都没嫌弃你老,你就偷着乐吧。” 此言一出,男人脸色瞬变,瞥向前排负责开车的小马达,小马达装作没听见,假模假样的哼小曲。 僵持片刻后,秦微甩开她的手,寻到掉在座椅的耳机递给她。 “在学校里不要惹事,尤其不准逃课。” 谢听雨不确定地问:“你真的可以说服秦伯伯放我出境见我妈吗?” “可以。”他低声承诺。 “行吧,你们想要乖乖女,那我就配合你们演一演。” 她从书包里翻出蝴蝶结系在衣领下方,白衬衣搭配深蓝色百褶裙,青春的朝气扑面而来。 关上车门的那瞬,她弯腰冲他笑,叛逆的小狐狸有一张纯欲交织的初恋脸,阴雨绵绵的背景板也遮不住她的明媚灿烂。 “拜拜,舅舅。” * 学校门口停满各式各样的豪车。 这所贵族学校是绵城排名第一的中学,传言有钱也不一定能进,因为里面全是一水的机关子弟。 校外是大江湖,校内是小世界,父辈的权利高低代表绝对话语权,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秦微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雾,疲惫的闭上眼睛,“回城西的公司。” 车子驶离学校,开车的小马达忍不住问了一句,“微哥,你真打算以后接送谢小姐上下学?” “你以为我愿意?”秦微摘下眼镜,揉弄酸胀的额角,“她性子太野,不看着不行。” 小马达滋着大牙傻乐,“你别说,你俩在一起还真像爸爸送闺女上学。” 秦微闻言蹙眉,沉眸扫向后视镜。 “哥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老。”小马达感受到死亡凝视,慌忙补救:“我只是觉得谢小姐穿上校服就是女高中生,比花个大浓妆好太多,你说我读书时怎么就没遇见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他笑得正欢,余光瞥过后视镜,后座男人的脸黑得发沉,吓得他立马闭嘴。 秦微想起她挥手告别时绚烂的笑脸,莫名有些烦躁,“你眼神不好?” 小马达讪讪赔笑:“你平时接触的都是一线超模和女明星,我见识是比你少,但即便如此,我依然觉得谢小姐比那些长腿名模好看。 ” 秦微没再接话,强烈的困意席卷而来,闭着眼学她补眠。 昨晚他睡下没多久便被会所的电话吵醒,说是两帮公子哥醉酒打了起来,双方背景都很过硬,谁也不肯服软。 他凌晨4点出门,天快亮才处理完,想到还要送她上学,只能在车上眯了一小时。 谁知上学路上她也不消停,身子左摇右晃,睡得东倒西歪,把他的腿当枕头就算了,手还一通乱摸,若不是他反应及时,差点被她偷家。 车子右转时,指尖似乎触摸到某个硬物,他低眼一看,竟是衣扣,目测是从她衬衣上掉落的。 小小的衣扣滑进裤口袋,秦微抚平西裤的细小皱褶,上面全是她睡过的痕迹。 * 上学期末,谢听雨转学来到这所学校,期末考试考进年级前五,同学们在惊叹她强悍实力的同时也忌惮她背后的势力,有关于她是副市长私生女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 她懒得解释,更不在意外人的看法,在学校里一直独来独往,我行我素。 因为爸爸谢复兴在妈妈生病期间出轨离婚并再娶,导致谢听雨的厌男情绪达到顶峰,特别是那些仗着自己有点小钱小权就调戏女生并以此为乐的男人,她只想一板砖拍在他的脸上,砸烂那张猥琐的笑脸。 之前曾有几个不怕死的官二代上前撩拨她,轻者挨巴掌,重者进医院,久而久之,“美魔女”的名号传遍全校,男生们避之不及。 学校的午休时间较长,大多数人会选择在校方安排的公寓午睡,谢听雨没去,趴在课桌安静补觉。 教室里人不多,除她之外还有一个文质彬彬的男生。 谢听雨对他印象不深,依稀记得他姓曹,皮肤白净,性子内敛,在班里存在感不强,但他成绩很好,排名在她前列,是少有的凭借成绩进入这所学校的学生。 像他这样的人班上还有一个,班长林千禾,一直稳居年级榜首。 教室门猛地被人踹开,闯进几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坐着的那人是他们的头头,陈奕,高高帅帅的阳光型男,也是全校闻名的花花公子,听说爸爸是税务局的领导。 他把手机扔在课桌上,围在身边的寸头男低头看了一眼里面的照片,立马取下腕表放在桌上。 “愿赌服输。”他难掩敬佩之色:“不到一周时间轻松拿下,奕哥,还得是你。” 陈奕身子后仰,嘚瑟地挑眉:“毫无挑战性,甚至有点无聊。” 身边的矮个也跟着起哄,“那种姿色对你而言就是小儿科,弯弯手指就能上钩。” 陈奕很享受被人羡慕和追捧的感觉,男生的敬佩比女生的爱慕更能满足他的虚荣心。 “这次换点高难度的试试?”寸头男继续道。 陈奕散漫的笑:“随你挑。” 寸头看向趴在最后一排窗户边睡觉的谢听雨,神秘的朝那方抬下巴,“那个,你敢吗?” 所有人的视线同时转后看向熟睡的女生,陈奕脸色微变,矮个赶紧打圆场,“你他妈别一上来就整地狱难度,这种事得循序渐进的加码才有意思。” 另一个正方脸附和道:“那姑娘背景可不简单,你忘了上次被她打进医院的三班胖子,刚进院时吼着让她血债血偿,结果后来连个屁都不敢放,出院后立马转学。” “我听说她是秦副市长的私生女,之前一直养在国外。”矮个压低声音说:“安全起见,少惹为妙。” 寸头男见陈奕沉默不表态,话锋一转,物色起新猎物,“学校里有点姿色的基本都被奕哥嚯嚯光了,这次干脆弄点新口味,比如,咱们班的小绵羊班长。” 矮个骂骂咧咧的推他一把,“操,你不吃肉改吃素就算了,现在连水果都不放过?” 正方脸满眼鄙夷,“林千禾家里不就是做水果批发的吗?别的没有,水果管够。” 寸头把决定权扔给陈奕,“奕哥,你怎么说?” “我没意见。”他单脚抵着课桌往后仰,两手枕在脑后,帅气的脸上漂过一丝邪恶的疯感,“肉菜素菜吃腻了,换点水果尝尝鲜。” “时间?” “一个月。” “赌注?” 陈奕想了想,轻蔑的笑,“一瓶可乐。” 其余几人先是一愣,而后哄堂大笑。 那笑声刺耳的紧,被迫听完全场的谢听雨双拳捏得绑紧,杀人的欲望最终被理智遏制住。 她答应过秦微这段时间不惹事,为了见妈妈,她可以忍耐。 但是这群人渣绝对不能放过,只要让她抓住机会,她会一个一个收拾干净。 —— 微哥:不好,有人想偷家。 听雨打哈欠:是谁? 定时炸弹。 临近放学,下了几天的雨终于停了。 久违的霞光刺破云层,温柔地抚摸被清水洗涤过的世界。 谢听雨背着书包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车,拉开车门没见到秦微,她冷哼一声,书包扔进车里,嘴里碎碎念叨:“男人说的话全是放屁,一个赛一个的虚伪。” 骂得正爽时,身后飘来一个阴森森的男声,“你骂谁?” 她惊得浑身一颤,后背直冒凉意,转身时换上一张乖巧的笑脸,想见妈妈的心足矣覆盖所有,再不情愿也得装乖听话。 毕竟她现在可以倚仗的人只有秦微,秦伯伯不松口,她根本没法出境。 秦微今天开了一天的会,忙得是焦头烂额,一丝不苟的衬衣散了两颗衣扣,身上有很浅的烟气,趁她还没放学,他下车抽了一根烟解乏,余光瞥到她的第一时间熄灭烟头,结果还是挨了骂。 谢听雨见他脸色不好,假惺惺的打招呼,“嗨,舅舅,我们又见面了。” 秦微没精力和她计较,淡漠的暗光凝视她的脸,顺着衣扣缓慢下移,忽然伸手探向她的腰腹位置。 她意识到他的手靠近,条件反射地扬起手,这次秦微反应很快,半空死死截住。 “又动手?”他说话是长辈训人的口吻,“哪儿学的坏习惯?” 手腕被捏得生疼,她晃了两下挣脱不开,抬头瞪他,“你打算往哪儿摸?” 他懒得说话,放开她的同时,小小的衣扣放置在她的头顶,她拿下来看了一眼,再低头看向衬衣消失的第四颗衣扣,明白自己误会他了。 秦微绕到那头上车,谢听雨笑眯眯的跟上去,按住欲关的车门向他示好。 “你生气了?” “...” “我跟你道歉行吗?”她一开口气死人,“虽然你长的像个斯文变态,但是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他努力平静呼吸,在被气得七窍冒烟的边缘疯狂游走。 “呀,舅舅你怎么长白头发了?”这个角度恰好看清他头顶的黑丝,谢听雨仗义出手拔了两根,放在夕阳下一照,干笑两声:“抱歉,看错了,是反光。” “——噗哈哈哈。” 前排的小马达直接笑疯。 谢听雨见他神色越发阴暗,回过神想跑路,转身时被人拽着手腕用力扯进车里。 璀璨的晚霞落在她身后,那束红光浅浅擦过她的脸,照拂男人清冷的眉眼,镜片后的眼睛闪烁幽光,散着与他气质不符的狡黠之气。 他抬手抓住她的领结,一点一点掰正。 “歪了。” 他在解释自己的行为。 她眨眨眼,呼吸生硬,“哦,谢谢。” “不客气。” 秦微放开她,淡然的平视前方,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全是虚幻。 谢听雨退出车厢关上车门,满脑子都是男人饱满红润的唇,轻轻滚动的喉结,敞开的衣领像钩子一样把她吸了进去。 车外的小姑娘反思自己不该被男色诱惑,车内的男人半阖着眼沉沉喘息。 他也不知道。 他刚才在干什么。 * 车子没有开往秦宅方向,前方路口右转,径直开向闹市区,停在一间奢侈品店门口。 “下车。” 秦微转身开门,谢听雨拽住他的衣袖,“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他平静反问:“不是要赔你高跟鞋?” “现在吗?” “不然呢?” 谢听雨讶异他的超强执行力,斟酌片刻后,选择跟他下车。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店内,秦微的手机倏地响起,他看了一眼,转头对谢听雨说:“你随便看,我出去接个电话。” 目送男人离开后,她仿佛豺狼进了兔子窝,悠然自得的四处闲逛。 她生在国内,长在国外,爸爸是国际着名雕塑艺术家,妈妈是小有闻名的作家,逛奢侈品店对她而言就像在逛菜市场一样轻松惬意。 店外的秦微靠着车门点了一根烟,等到电话快挂断时才接通。 “如果是秀恩爱,你现在可以挂了。” 那头的贺洵大笑,欠扁又得瑟的嘴脸隔着电流都能看见。 “众所周知,我和我老婆是爱心宣传大使,了解你一个人孤单寂寞冷,特意给你献爱心,顺便炫耀一下,我老婆今天给我煮了奶油培根意大利面,超级甜,甜到令人发指。” 秦微知道这家伙没瘪好屁,“你已经令人发指了。” “我知道你羡慕,你先别羡慕,因为这种稀疏平常的小事我每天都在经历,不禁感叹,原来爱情如此美好...” 作为曾经绵城最出名的浪荡公子,贺洵遇见一人后为爱封心,心甘情愿成为没皮没脸的老婆奴,一个人甜蜜不够,恨不得大喇叭昭告天下,作为兄弟的秦微是最惨受害者,没有之一。 “你还有事没?没事我挂了。” “别,我想起来了,我打电话主要是想关心一下,最近荣升为少女保姆的你还幸福吗?” “咳。咳咳。” 秦微差点被一口烟呛死,余光扫过店内晃荡的小姑娘,转身走到路边,提起这事就烦闷,“你嘴里没话了?逮着我不爱听的说。” 贺洵按耐不住好奇心,“圈子里都在传那姑娘是你爸的私生女,真的假的?” “假。” “那我懂了,她是你爸给你千挑万选的小老婆。” 秦微闻言嗤笑:“除非我活腻了,不然谁愿意安个定时炸弹在身边?” “什么定时炸弹?” 清甜的女声飘荡在身后,秦微回身的同时光速挂断电话,同好友闲扯时的轻松自在瞬间转变成没有温度的冷脸。 “买好了?” 她笑着晃晃手里的购物袋,“花舅舅的银子不心疼,挑了一双最贵的。” 他淡淡地说:“喜欢就行。” 这时,街那头买小吃的小马达抱着两袋糖炒栗子回来,递了一包给谢听雨。 “刚出炉的炒栗子,粉糯香甜,一级棒。” “谢谢你,我最爱的就是糖炒栗子。” 她在国外念书时最馋的就是这一口,捧着沉甸甸的纸袋比买了一双昂贵的高跟鞋还要开心。 秦微很少见她笑得这么欢,明亮的黑瞳印满霞光的柔美,是发自肺腑的愉悦。 在昨天之前,准确来说是他亲口承诺带她出国之前,她恨不得把自己伪装成刺猬扎穿全世界,在学校惹是生非,逃课早退是常态,即便如此成绩依然稳居年级前列。回家后也不消停,想法设法溜出去泡夜店,但她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在外很少喝酒,唯有一次喝醉了被秦微带回家,那晚把他折腾得够呛,深刻体会了一把家有叛逆期小孩的无奈。 * 车子刚启动,谢听雨急不可耐的拿出一颗胖乎乎的炒栗子,剥壳时才想起自己前两天刚做的美甲,转头望向秦微,眼睛里充斥着小孩对超人的仰望。 他看见了,不想搭理,但那抹注视炙热的晃人眼,最终叹了口气,“干什么?” “我想吃。”她卖乖时娇娇软软,“舅舅能不能帮我剥?” “自己没长手?” “新做的指甲不能用力,弄伤了影响写字,万一被秦伯伯知道...” 秦微倒吸一口凉气,“你敢威胁我?” “这怎么能是威胁呢?”她笑得明媚又招摇,姿态很低,气势却压他一头,“这是外甥女可怜巴巴的求助,秦伯伯说过,我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你,舅舅会帮我解决。” 秦微听着她软硬兼备的说辞,忽然意识到这姑娘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她不是单纯的叛逆或是乖巧,她很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也能为了达到目的做到能屈能伸。 他莫名好奇她还藏着什么花招,伸手夺过她怀里的纸袋,开启人生新体验,剥糖炒栗子。 谢听雨难掩胜利的喜悦,微微侧身靠向他那方,笑着找他聊天。 “舅舅是不是经常带女人逛奢侈品店吗?” “不是。” “前女友呢?” 他呼吸停顿,“没有前女友。” 她明显愣了一下,眼底有暗光在窜动,“你该不会是个gay吧?” 秦微不急不慢的剥出果仁放在她的掌心,彼此之间视线离得很近,他一字一句道:“没有前女友,不代表没有过女人。” “哦。”她大概听懂他的意思,转而又问:“那你有固定性伴侣吗?” “没有。” 谢听雨若有所思的点头,一针见血道:“薄情又清醒的男人,的确不好对付。” 秦微对此不予置否,在他看来所有的激情只是一瞬间的欢愉,保质期短得可怜。 “吃吧。”他难得温柔一次,“你吃多少,我剥多少。” 她燃起胜负欲,“你剥多少,我吃多少。” 他唇角微勾,等的就是这句话,默不作声的加快剥壳的速度,很多时候上一颗她还没咽下,下一波投喂又来了。 快到家时,一整袋糖炒栗子被她造完,捂着胸口拼命顺气,撑得直想吐。 刚进家门,餐厅那头的秦母张罗他们吃饭,谢听雨一边打嗝一边摆手,“阿姨...嗝...晚饭我...嗝...不吃了。” “没胃口吗?” “不是...嗝...我吃饱...嗝...了。” 秦微没憋住笑,谢听雨冷眼扫过去,他淡定的捂嘴咳嗽。 脸颊泛红的小姑娘灰溜溜的往二楼跑。 沉莫秋面露担忧:“她没事吧?” “没事。” 秦微轻轻搂着妈妈的肩,“我们吃饭。” 餐桌上,他一边喝汤一边回想她嘴里塞满栗子时鼓囊囊的脸,幽怨的小眼神愤愤的瞪他。 秦微放下汤碗,笑得春风得意,“汤很好喝。” 也不知道二楼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是不是还在打嗝。 既然那么欠收拾,那他就慢慢收拾。 他是舅舅。 他有这个资格。 —— 那啥,喵说个大乌龙,经读者宝宝提醒我才发现辈分不太对,嫁给女主爸爸的不是姨妈是表姐!sorry,原谅乌龙喵。 贺小狗你怎么这么快就返场了,哈哈 关于年龄差,微哥30,听雨17,两人差13,所以嫌弃他年纪大是正常的,哈哈哈。 晚安。 饭毕,秦微陪着妈妈沉莫秋在客厅看无聊的电视节目,时不时闲聊两句。 等到八点档的泡沫剧结束,张婶端来两碗煮好的燕窝,沉莫秋看向秦微:“听雨晚上没吃东西,这会儿该饿了,你把燕窝给她送上去。” 秦微满腹疑惑,没忍住问出了口:“妈,您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您不是应该....” “应该什么?应该趁机为难她?”沉莫秋轻轻摇头,抿唇一笑,“上一辈的恩怨不该让一个孩子承担,她又有什么错呢?更何况听雨这孩子挺讨人喜欢的,第一次见面还给我准备了见面礼,证明宋宁把她教育的很好。” 秦微直言:“您就是菩萨心肠,但是善良过头,最后伤害的是自己。” 沉莫秋没有反驳,顺口同他说起另外一件事,“我听你爸说,宋宁生病的这几年,谢复兴忙着满世界捞钱,根本无暇顾及妻女,没人照看的听雨在两年内辗转多个学校,期间她独自承受多少委屈,流了多少眼泪,只有她自己知道。” 做母亲的人最见不得孩子难过,哪怕是别人家的孩子,她也能感同身受,把对自家孩子的心疼投射在她的身上。 沉莫秋沉沉叹了口气:“更何况这件事你表姐的确有错,我对听雨好一点,也算是一点小小的弥补。” 秦微听完沉默了,脑海中不禁浮现她醉酒的那晚,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声泪俱下的喊“妈妈”,仿佛那是被全世界抛弃的小可怜仅存的一束亮光。 * “叩叩。” 敲门声响起时,谢听雨正在桌前奋笔疾书。 她头也没抬,“进来。” 很快,男人的身影飘荡在身侧,书桌上多了一碗燕窝。 她余光瞥见,稍显警惕的看向他,满眼全是话。 “吃吧,没毒。”秦微一眼看穿她的心,“我妈怕你饿肚子,特意让张婶给你弄的。” 提及沉阿姨,谢听雨面色缓和不少,放下笔,端起燕窝浅尝两口,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唇。 “很好喝,替我谢谢阿姨。” 秦微低“嗯”一声,任务完成后也没有要离开的想法,视线扫过桌上摊开的信纸,谢听雨察觉到他的关注点,慌乱的用胳膊档遮,恶声恶气的说:“你懂不懂尊重别人隐私?” “作业写完了?” 她眉眼上挑,好不得瑟,“几张破卷子毫无难度,早就搞定了。” “那你不睡觉在这里磨蹭什么?” “我在给我妈写信。” “写信?”秦微愣住,忘了有多久没听见这种古早的联络方式,不禁疑问:“我已经答应带你回英国见你妈,你还写信干嘛?” “你不懂,我妈之前说过,文字的魅力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谢听雨光想起妈妈便觉得全身充满阳光,此时只想赖在妈妈的怀抱里哪里都不去,“我打算写满十封,到时候在她病床前一字一句的念给她听。” 秦微虽然不理解但也表示尊重,毕竟小孩的心思千奇百怪,他这个年纪和她的确存在代沟。 “写完早点睡。”他沉声叮嘱:“燕窝记得喝完。” 谢听雨敷衍的应了声,在他转身离开前倏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正方绒盒。 “舅舅。” 他停步,慢慢转身,“还有事?” 她伸长胳膊,绒盒递到他跟前,“这个送给你。” 秦微低头看了一眼,没接,“这是什么?” “回国时我给秦伯伯还有沉阿姨准备了见面礼,忘了你的那份,今天补上。” “不用了。”他淡声拒绝。 她起身走到他身前,打开绒盒,里面是一个十字架形状的领带夹,“我没花你的钱,我用自己的零花钱买的。” 男人的目光轻轻落在她的脸上,她背着光,齐腰黑发柔柔的披散在脑后,清纯的笑颜宛如雨后盛开的蔷薇,散着娇艳欲滴的暖光。 他接过,认真端详几秒,“你信耶稣?” “不信。”她直言不讳,“这个最便宜。” 秦微险些笑出声,面上保持镇定,“谢谢。” “不用客气。”她展露伪善的笑脸,假话听得自己都想吐,“舅舅对我这么好,我孝敬你是应该的。” 秦微明显不吃糖衣炮弹这一套,轻描淡写的撕开她的假面,“我怎么记得昨天之前你还在骂我?” “之前你又没答应带我出境找我妈,我干嘛给你好脸色?” “所以现在的乖巧听话全是装的?” “没装,纯在演。”她揉弄发胀的脸颊,略带幽怨的瞪他,“舅舅你能不能赶紧退场?我脸都要笑酸了。” 一般情况下秦微不会浪费时间和小孩纠缠,但今夜他莫名很有兴致,想看看某人假笑一整晚会不会崩溃。 “我今天不忙,不着急休息。”他径直走向沙发处,悠然自得地坐下,顺手翻开茶几上的书,“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 谢听雨忍住骂人的冲动,见他真的赖着不走,索性把信纸和笔扔到茶几上,盘腿坐在地毯上继续写。 窗外倏而刮起一阵风,吹开屋檐下坠落的水珠,“嘀嗒,嘀嗒。” 笔尖飞速摩擦纸面,燃起的“簌簌”声犹如一记催眠曲,越安静的环境越能迷惑人心。 秦微从昨晚到现在没睡几个小时,翻书的动作逐渐变得缓慢,等他从混沌中清醒,身上多了一条薄毯。 模糊的视线在房间内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趴在茶几上睡觉的谢听雨身上。 他看了一眼腕表,已过夜里12点。 秦微掀开毯子,轻手轻脚绕到她的身边,伸手拍她的脸,她睡得正香,烦躁被人打扰,扭头换了个方向。 男人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犹豫片刻后,他俯身靠近,轻轻扶起她,她身子后仰顺势倒进他的怀里,似有什么软热之物擦过脖颈,垂眼见到近在咫尺的唇瓣,诱人犯罪的少女粉。 他轻吸一口气,摒除一切不该有的杂念将她打横抱起,她埋头贴近他的颈窝,两手很自然的勾住脖子,灼烫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空气也变得燥热起来。 床头灯亮起柔光,秦微把她轻放在床上,欲撤离时发现她不肯松手,他没有用蛮力挣脱,耐心等了片刻,时间在慢速度流逝,融化在暗欲中的每一秒都在理智边缘蹦哒。 许久,她缓慢睁开眼,唇角弯起,“舅舅,晚安。” 他喉头轻滚,嗓音微哑:“晚安。” 她撤了手,翻身转向另一个方向继续睡。 秦微淡定的替她盖好被子,关灯,转身离开。 回到房间,他发现手里紧紧拽着一样东西,是她送的领带夹。 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他听见了,但没接,一直处于精神游离的状态,直到紧握的硬物深深刺痛掌心,他才稍稍恢复些许理智。 不能再靠近了,必须保持安全距离。 男女有别,身份有别,年龄有别。 她可以不懂边界感,但他不能装无知。 * 往后的一段时间,秦微如他所言每天按时接送谢听雨上下学,繁琐的工作全带回家处理,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谢听雨在学校里老老实实尽量不惹事,除非实在看不过眼。 滥情王陈奕和损友的赌局还在继续,他几番撩拨班长林千禾无果,不甘心的加大追求攻势,后来发现身边总有一个人阴魂不散。 他堵在班上拦截,话没说上两句,谢听雨跟鬼一样从天而降,一句轻飘飘的“老师找你”,顺理成章带走一脸懵逼的林千禾。 体育课上,他和林千禾一组练习篮球,一个帅气的跳投结束,正要趁机接近猎物,后脑被一记重物砸得头晕目眩,回头就见滚落在地的篮球,以及嘴里咬着草吊儿郎当的谢听雨,“抱歉,手滑。” 陈奕气得牙痒痒,傻子也看得出谢听雨在搅局,换作别人他铁定发飙,但基于她背景不详,行事风格诡异,再愤怒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谢听雨倒也不是什么正义使者,纯粹是看不惯烂人糟蹋好姑娘,她之前在国外读书时见多了无法无天的富二代官二代,没想到回国后还要欣赏这群蛀虫招摇过市,要不说世界就是一个圈,好人美的耀眼,人渣丑得雷同。 * 天气晴朗不过几日,阴云绵绵的雨季持续发力,午后下起瓢泼大雨,电闪雷鸣的嘶吼声震慑天地。 谢听雨被噪杂的雷暴影响午睡品质,浑浑噩噩的飘向洗手间,她两手捧起清水洗脸,试图唤醒混浊的脑子,视野模糊间,有人递来一张纸巾,她顺手接过擦干脸,侧头瞧见站在身侧的林千禾。 “谢谢。” 她礼貌道谢,侧身穿过林千禾。 林千禾在她身后怯生生的开口:“谢谢你。” 谢听雨猛地停步,转身面露诧异,“你在和我说话吗?” “是的。”林千禾露出真诚微笑,“我想当面向你表示感谢。” 谢听雨猜到她说的和陈奕有关,但又怕自己自作多情。 “谢我什么?” 林千禾生得娇小可爱,性子怯弱又胆小,还有轻微社恐。 “这段时间陈奕一直缠着我,我很讨厌,但又不知道怎么拒绝,我知道每一次都是你在暗中帮我解围,谢谢你。” “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谢听雨洒脱的耸耸肩,做这些事本也不是为了得到他人感谢,“陈奕那帮人全是人渣,你别搭理,好好念你的书。” 她重重点头,“嗯。” 谢听雨稍显尴尬的捋顺长发,“你没其他事的话,我走了?” 林千禾抿紧下唇,吞吞吐吐的说:“我、我还有一件事。” “你说。” “我们可以当朋友吗?”她微微低头,鼓起勇气开口:“我来这间学校还没交到朋友。” “朋友?”谢听雨轻轻皱眉:“我不是很需要。” “哦。” 林千禾失落垂眼,头埋得更深了。 嘴硬一直是谢听雨的臭毛病,其实话说出口她便后悔了,孤单的她比谁都需要一个交心的好朋友。 “那打扰你了。” 林千禾满脸涨红,被人当面拒绝总是不好受的,她低头从谢听雨身侧走过,忽然有人开口。 “我只和比自己强的人交朋友。” 她愣了一下,侧头望向谢听雨。 谢听雨傲娇的说:“如果你这次模拟考依然稳居第一,那我们就当朋友。” 林千禾开心的露齿笑,“好,一言为定。” —— 微哥不会喜欢听雨宝宝对他有意思吧? 我作证,他想多了,哈哈。 记得投珠哦! 灰白。 放学时,雨势小了不少,不爱打伞的谢听雨闷头冲进雨里,衬衣被雨水微微浸透,上车时还在用纸巾擦拭身上的水渍。 “今天老师拖了一会儿堂,所以放学晚了点。” 她下意识向身边的人解释,谁知转头撞见一抹空气,秦微不见人影。 “他人呢?”谢听雨问前排的小马达。 小马达解释道:“来接你的路上微哥接到会所电话,那边有急事需要他回去处理,他让我先送你回家。” “会所在哪里?” “光明路那边,上个月刚刚开业。” 谢听雨两手扒着前排座椅,笑眯眯的问:“我可以去吗?” “不可以。”小马达直接拒绝:“微哥给我的指令是送你回家。” “今天的卷子我在课上全做完了,回家也超级无聊,国内的高级会所我还没玩过,你带我去见见世面。” 小马达清楚这位小姑奶奶就是个惹是生非的主,借他八个胆子都不敢把她带去会所,被微哥知道死路一条。 “我觉得还是回家比较好。” “哎呀,你不要这么无聊嘛。”她晓之以情的劝说,“作为应届高考生的我现在急需劳逸结合,你给我开个包房,我扯着嗓子吼上几句,身心舒畅,成绩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小马达知道她在忽悠,但又莫名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想着把她带去会所有微哥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他狐疑的眯起眼,“你保证会乖乖跟着我?” 谢听雨立马竖起三根手指表忠心,“我发誓。” 小马达长叹一声,唉,死就死吧。 达到目的的她掏出小镜子整理半湿的长发,投射在镜子里的那抹笑宛如小恶魔附体。 久违了。 热情奔放的小谢同学。 今夜尽情疯狂。 * 临时会议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秦微阴沉着脸离开会议室,屋外等候许久的小马达猛地站直身体。 “微哥。” 秦微扫他一眼,意识到不对劲,“我不是让你送她回家吗?你怎么在这里?” 小马达心虚的直挠头,憨笑两声:“谢小姐她非要来这里找你,我拦不住。” 秦微疲倦的闭了闭眼,还未从繁杂的工作中退散满身戾气。 “她人呢?” “楼下包厢。” 秦微头皮炸开,“喝酒了?” “那倒没有,她想喝来着,我拒绝了。” 秦微没在多言,使个眼神示意小马达带路,他刚在外头惴惴不安等着汇报,没挨骂已是万幸,引路的脚步快的起飞,很快停在会所某间VIP包厢前。 小马达任务完成立马找借口开溜,秦微用力推开包厢门,尖锐的女高音宛如一记重锤不间断的暴击耳膜,他眉间收紧,冷冷盯着站在巨型屏幕前拿着话筒又唱又跳的小姑娘。 她蹦起来时百褶裙边来回荡漾,半湿的长发凌乱不堪,脸颊通红,明显唱嗨了,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疯感。 “ 第一天 我存在 第一次呼吸畅快 站在地上的脚踝 因为你而有真实感 第一天 我存在 第一次能飞起来 爱是腾空的魔幻 第一天的纯真色彩它总是 永远 那么 灿烂 ” 欢腾的音乐还没结束,她直接切换下一首,这大概就是一个人唱歌的好处,随时可以切歌,只唱自己想唱的部分。 秦微站在门后隐在暗处,不仔细看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第二首区别于前一首的轻快,是一首透着潮湿感的情歌,谢听雨静静地坐在桌边,心从万里高空跌至谷底。 “ 窗外的天气 就像是 你多变的表情 下雨了 雨陪我哭泣 看不清 我也不想看清 ... 听雨的声音 一滴滴清晰 你的呼吸像雨滴渗入我的爱里 真希望 雨能下不停 ” 头顶黯淡的射灯斜斜擦过她的侧脸,柔美精致且不失立体感,唱到伤感的歌词时,睫毛轻盈颤动。 秦微不禁好奇,爸爸当年也是因为这一幕对她妈妈着迷的吗? 她在想什么呢? 那么热情似火的人不该有这样的眼神,仿佛一个人在漆黑的雨夜被暴雨浇湿,渗透,腐烂,最后埋葬在泥沼深处。 他忽然意识到她不似面上看起来那般洒脱,她的主色调是灰白,是忧郁和悲观,也是强颜欢笑和故作坚强。 一曲完毕,她无力的放下话筒,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屏幕发呆。 秦微缓缓从暗中走来,她听见动静看过来,脸上浮起浅笑,眼神依然空洞,“舅舅。” 他没吱声,清楚自己应该严肃的质问她,可目光触及半湿衬衣若隐若现的春光,那股烦闷的燥意冒出来,鬼使神差的脱下西装外套罩在她的身上。 “伸手。” 她愣了一下,乖乖照做,稍有兴致的晃动长出一截的衣袖,心情愉悦的抬头看他。 “你进来多久了?” “没多久。” “你听见我唱歌了?” “嗯。” “这歌挺有意思,里面有我的名字。”她回想起一些温馨的片段,笑起来瞳孔发光,“我以前问我妈为什么给我取这个名字,她说因为下雨天特浪漫,可我直到现在也没发现雨天哪里浪漫。” “以你的智商想不明白很正常。”秦微淡声道。 谢听雨保持虚假笑脸,“舅舅,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讨人厌?” “没有,你是第一个。” “那我荣幸至极。” 她一秒收起假笑,侧身穿过他往外走,没走两步被他拽着手腕拉回身前,开始秋后算账:“这种地方是你能来的吗?” “高级会所不就是供有钱人吃喝玩乐的地方,我为什么不能来?”她坏笑着眯起眼,“难道里面还有什么少儿不宜的情色交易?” 秦微沉声反问:“你确定想知道?” “不想。” 她一脸嫌弃的拒绝,视线扫向他系的领带,深蓝色条纹款,领带夹是极简图案。 “你怎么不用我送你的领带夹?”她歪头疑惑。 “因为不合适。” 谢听雨反驳道:“那你应该挑一条和它相配的领带。” 秦微意有所指:“不适合的东西,不能强行放在一起。” 她没听懂他话里的深意,昂头看他的脸,瞧见他脸上掉落的睫毛,下意识垫脚靠近,好心替他抹掉。 秦微精准抓住她的手,稍用力捏紧,“干什么?” 她如实道:“你脸上有睫毛。” “不要随便动手动脚。”他轻轻甩开她的手,板着脸摆长辈谱:“我不知道你在国外受的教育是什么,但是“男女有别”这句话不用我教你吧?” 谢听雨愣住,喃喃道:“好奇怪,你明明不像这么保守的人。” “身份不同,要求不同。” 她微微皱眉,还是不懂,“外甥女和舅舅关系亲近一点有问题吗?” 他面无表情的说:“真的没问题,假的不行。” “干嘛,你怕我会对假舅舅心动啊?” 秦微移开视线,用沉默作答。 谢听雨“扑哧”一声笑,爽朗的笑声响彻整间包厢,她两手抱胸,深深凝视他的眼睛,只觉得荒唐至极。 “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吧?你想多了,我品味没这么差。” 轻飘飘的一句话,男人的脸都绿了。 她意识到自己的话太直白,慌张补救,“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单纯的想和舅舅处好关系,这样即便你最开始只是为了唬我,之后也会因为我们迅速建立的舅甥情不好意思拒绝我的请求。” 秦微一针见血的问:“你不信任我?” 她连忙摆手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对你不信任,我是不相信除了我妈以外的任何人。” “你信不信都无所谓,因为你根本没得选。”他低眼看她,居高临下的姿态,“我爸下的命令,高考结束前禁止你出境,除了我,没有人敢带你出去。” “我知道。”她两手背在身后,垂眼紧盯地面,可怜巴巴的卖惨:“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听话,还不是为了讨舅舅欢心,毕竟你是我最后的希望。” 秦微不阴不阳的笑,“想要讨我欢心的人不乖乖回家写作业,特意跑来这里气我。” “我主要是想表达外甥女的亲切慰问,您工作辛苦了。” 他冷眼看戏,“编,继续编。” “咕咕。” 她肚子重重叫了两声,顺势转移话题,“舅舅吃饭了吗?” 秦微不吱声,她自顾自的问:“后厨在哪里?” 他叹了口气:“你想吃什么,我让他们给你做。” “不用。” 她露出一抹神秘又自信的微笑,“今天是敬老日,由我亲自下厨,孝敬日理万机的舅舅。” —— 噗,自作多情的微哥黑着脸飘过~ 体面。 今夜会所后厨好不热闹。 厨房里头叮铃哐啷,一整排的厨房人员站在屋外看戏,纷纷猜测秦总和小姑娘的关系。 其中一人神秘兮兮的爆料:“我听说是私生女,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 另一人立即反驳:“也没听说秦总结婚啊,他女朋友都没有,哪来的私生女?” “这你就不懂了吧,有钱人即使不恋爱不结婚照样能生孩子,反正钱多得花不完,吞金兽多生几个也养的起。” “不过那姑娘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大概是秦总年少轻狂时不小心犯的错。” “秦总也是海归派,估计就是那会儿留下的种。”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偏,一旁的小马达听不下去了,神色严肃的呵斥,“那么喜欢八卦,怎么不当着微哥的面说?” 作为老板的心腹,厨房几人即便不爽他也不敢轻易得罪,扔下白眼悻悻离开。 厨房门关上,小马达很贴心的把安静留给厨房里的两个人。 * 深入后厨的谢听雨宛若脱水的鱼儿跃入大海,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 她用一根筷子轻松固定长发,略长的衣袖随意挽起,套着他的衣服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一边熟稔的切洋葱,一边哼着小曲摇头晃脑。 秦微优雅的坐在餐桌前,幽暗的目光静静凝着她的背影,裸露的脖颈细长白净,后颈有一颗小小的黑痣,明明是普通的身体印记,却让他看愣了几秒。 “舅舅爱吃洋葱吗?” “还行。” 她还准备询问什么,秦微手机忽然响起,他瞥了一眼界面,起身离开,“我接个电话。” 十分钟后,他重新回到后厨,她将做好的意面倒入盘中,撒上芝士粉和胡椒碎,郑重其事的端到他跟前。 “尝尝,我最拿手的奶油培根意面。” 秦微听着莫名耳熟,似乎是贺洵在秀恩爱时提到的爱心餐,他不禁抿唇轻笑,我也吃到了。 银叉卷起几根沾满奶油的意面,他细品一番,的确不错。 “怎么样?”她有些紧张的问。 他面上还在装,“凑合。” 信心爆棚的谢听雨明显不满意这个评价,蛮横的夺过他的叉子卷起一小撮送进嘴里,还是熟悉的妈妈的味道。 “明明很好吃,妥妥的米其林水准。”她露出一抹假笑,“请你正视别人的优秀好吗?” 秦微没理她,伸手抢夺叉子,“给我。” “不给,我还没吃完呢。” “你吃自己的那份。” 她忽然怔住,后知后觉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我....好像只做了一份。” “???” 秦微一头问号,不解的看她。 谢听雨小声解释:“因为我平时做一人餐习惯了,所以忘了应该做双人份。” 他似乎被某个字眼触动到,随口问道:“你在国外都是一个人吃饭?” “以前是妈妈陪我吃饭,自从她生病后,我开始学着自己做饭,好在天赋还不错,默默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秦微直视她的眼睛,“你爸呢?” “你问得是国际着名雕刻艺术家谢大师吗?”她阴阳怪气的哼,话里透着一丝伤感,“他可没时间管我死活,他忙着满世界开个人展会,顺便外遇出个轨,日子过的好不潇洒。” 男人表情有些微妙,因为她口中的出轨对象正是他的表姐,外人看来这件事的确不道德,但作为家人总会无条件的包容和理解,明知这种做法会伤害到谢听雨和她的妈妈,他也没办法指责表姐的所作所为。 谢听雨瞥见他复杂的神情,故作洒脱却字字含枪带棒,“哦,差点忘了,我爸出轨的小三是舅舅的好表姐,如果没有这层诡异的关系,我们俩应该这辈子都不可能遇见吧。” 秦微不喜欢她说话的态度,脸色冷下来,“你觉得我很想遇见你?” “当然。”她两手撑着下巴,一本正经的点头,“从天而降这么一个漂亮乖巧又听话的外甥女,对舅舅而言是天大的福报,你不应该高兴吗?” 男人沉默几秒,再温柔的声线也挡不住刺骨的寒意,“谢听雨,如果你下次再用这种口气谈论我表姐,我随时可以撤回带你出国的承诺。” 她瞪圆了眼,“你这是威胁。” 他身子微微后仰,“你觉得是就是吧。” 虽然愤怒,但她也不敢真的惹毛他,只敢小声发泄不满,“不给你吃面,你不配。” 抢盘子的计划还没开始便被拦截,两人一人拽住一端,谁也不肯松手。 她郁闷的瞪他:“我做的面,不想给你吃也不行吗?” 男人轻描淡写道:“所有原材料全是我的,我理应拥有最终使用权。” 两人僵持片刻,最后是谢听雨先松开手,叉子重重扔进盘里,他满不在乎的拿起她用过的叉子,优雅的吃完整盘意面。 她被他那副掌控全局的高姿态气得够呛,转身离开后厨,秦微拿出纸巾擦干嘴,起身跟上。 倒也不是惹她生气有多爽。 他纯粹是想逗她玩玩。 * 回家的路上,谢听雨全程戴耳机听歌,身体紧贴车门,恨不得隔他十万八千里。 另一侧的秦微闭目养神,嘴角勾着一丝作恶的笑。 “咕咕。” 浑厚的重低音从她肚子里传出,她戴耳机听不见,可那声音飘散在静逸的车厢里,前排开车的小马达忍不住往后瞟了一眼。 后座两人的姿态截然相反,一人蜷缩在角落生闷气,一人气定神闲,眉眼带笑。 通晓人情世故的小马达察觉到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瞧见街边的糖炒栗子店,下车买了一份,顺手递给秦微,一句话没说,他知道男人会懂。 秦微捧着糖炒栗子愣了半晌,侧头瞥向和他划清界限的小姑娘。 刚才她走的太急,插进头发的筷子还没来得及摘,工整的西装外套被她揉捏的不成样,车窗外渗入的风吹起少女鬓角的碎发,指尖轻轻撩起那抹丝滑拢到耳后。 他这才看清楚,她右耳的耳珠也有一个很小的黑痣。 秦微讨厌浪费时间哄人,但现在却鬼使神差的开始剥壳,剥好的果肉放在她手心,她察觉到有异物,低眼一看,错愕的望向身侧的男人。 他早已收回注视,继续手上的活。 谢听雨也不傻,别人给台阶她就顺坡下,嘴上还要傲娇一番,“我不会和你说谢谢的。” 秦微面无表情,“栗子还给我。” 她立马将果仁塞进嘴里,空空无也的肚子终于有了一丝慰籍,她悄无声息的朝他靠近,伸手索要栗子的气势比土匪还嚣张。 先前冰冷刺骨的空气逐渐变得温暖起来,小马达看着迅速和好的两人,一个静静剥,一人默默吃。 * 秦微前脚进家门,后脚张婶便迎了上来,压低声音道:“你爸回来了,在书房。” 走在他身后的谢听雨听见这话,拔腿便往书房方向跑,秦微眼疾手快的扯住她的书包,视线环顾一圈,问道:“我妈也在?” 张婶轻轻点头,通报消息只能说一半藏一半,关于秦副市长脸色难看这件事她选择性隐瞒。 秦微一个没留神,许久未见秦伯伯的谢听雨挣脱他的束缚快步冲向书房,宛如盼到亲人回家,一鼓作气跑到门前,见书房门未关严,刚要推门而入,下一瞬便被女人隐忍的哭腔镇住。 “秦沐阳,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但我一直很在意这个答案。” 沉莫秋背对着书桌,被年月腐蚀的容颜不再美艳动人,只剩下满目苍凉侵蚀她的五脏六腑,还有那颗随时镇痛的心。 “那年你去英国找宋宁,如果她开口让你留下,你还会回来和我结婚吗?” 被质问的秦沐阳明显愣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一直温柔体贴的妻子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他以为自己隐藏得足够好,算不上故意欺骗,他只是自私的想在心里保留一丝空间给宋宁。 她是刻骨铭心的初恋,也是那么多年始终无法释怀的美好。 他没有回答,用沉默代表所有。 很多问题问出口前便已知道答案,或许是执念和不甘心,哪怕他说假话骗自己,她也能为自己这么多年义无反顾的付出找到一个合理的出口。 可是,他甚至连欺骗都不愿意,那么她做的这一切又算什么? “你当年接受我,是不是因为我有几分像她?” 既然血口已撕烂,血窟窿有多大多疼,她已经不在乎了,她不愿再用自我安慰一遍遍蒙蔽自己的心,人生短短几十载,她用了大半辈子爱上一个永远不会爱自己的男人,何其可悲,又何其可笑。 多年夫妻,即算没有爱情也有亲情,秦沐阳取下眼镜,那张英俊的脸即使老化依然风度翩翩。 “莫秋,我知道你为了我和这个家付出了太多,等我退下来,我会陪你到处走走,去你想去的地方。” 沉莫秋闻言笑了,她转身看他,眸底蓄满潮湿的泪意,泪眼朦胧间仿佛看见那个意气风华的少年。 他身着白衣沐浴在清光下,礼貌的朝她伸出手,“你好,我是秦沐阳。” 那一刻,她听见心动的声音,天真的以为自己寻到真爱,没曾想却是罪恶的源头。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嫁给你,我只是,为自己感到遗憾。” 她淡然的留下一句话,转身时,心碎了一地。 出身名门的她有大家闺秀的素养,做不到声嘶力竭的发泄情绪,再难过也要保持该有的体面。 输了,那就认。 她是沉家大小姐,她输的起。 * 书房门关上,脚步声渐行渐远。 暗黑的转角处,秦微捂住谢听雨的嘴紧紧控在怀里,不敢暴露半点动静。 —— 两代人的故事,最后饱受折磨的是微哥和听雨。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来,希望能在这里顺利写完。 病变。(一更) 深夜,秦微从浴室出来,卸下斯文败类的精英装扮,换上柔软的居家服,半干的湿发随意搭落。 他走到床边拿起手机,正要给小马达打电话,窗外的惊雷持续轰炸耳朵,接连几声巨响伴随着刺目的电光,墨黑苍穹被照得通明透亮。 “咚。咚。” 敲门声很轻,秦微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到雷电消停,他才确定有人敲门。 房门拉开一半,怀里抱着枕头和毯子的谢听雨出现在门前,她像是被一团黑云层层笼罩,傲娇的小孔雀撕开绚烂的羽毛,藏在暗夜中独自感伤。 “什么事?”他沉声问。 她缓缓抬起头,空洞的双眸失去神采,“舅舅,我可以进来吗?” 秦微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对,侧身给她让路。 这是她第一次进他的房间,停在原地扫视一圈,直奔沙发,侧身躺下,被毯遮过头顶装鸵鸟。 男人不知所云,被她流畅的操作弄懵了神,轻轻扯下被毯。 “你不能睡在这里。” 她不语,固执地再次盖住头。 他眉间微蹙,“谢听雨。” 她拽紧毯子不肯撒手,闷声道:“我怕打雷。” 秦微怔住,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么大个人还怕打雷?” “17岁的少女害怕打雷很稀奇吗?”她理直气壮地反驳,尾音弱了几分,“我睡沙发,保证不影响你休息。” 他有些无语,伸手继续扯被毯,发现她用了吃奶的力气在反抗。 无声的战斗持续了半分钟之久,最后以秦微妥协结束。 “睡床上去。” “我不...”后话立马吞回,被子里的人愣了两秒,掀开被毯坐起,披头散发的小疯子,“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睡床上去。” “那你呢?” 秦微从她闪烁的眸光里看出几分怪异,故意调笑:“你觉得呢?” 谢听雨慌忙用毯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眼底全是对变态的警惕,“秦伯伯和沉阿姨还在楼下,你...你别想趁火打劫,对我做禽兽不如的事。” 他冷笑一声:“你想多了,我品味没这么差。” 这话乍一听没问题,细想下来她似乎被人阴阳了,再一琢磨,这句耳熟的话好像是她先说。 她在心底暗自诽谤,这家伙不是一般的小心眼。 “咳,既然舅舅这么大方把床让给我,作为最听话的外甥女自然不能辜负你的美意。” 谢听雨抱着枕头起身,顶着他的注视走向大床,纯黑的真丝床单,符合某人暗黑的气质和浑浊的内心。 * 窗外电闪雷鸣,一道道白光刺破窗户,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房间里没开灯,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谢听雨躺在松软的大床上来回翻滚,鼻间飘过一股清新的异香,是他身上的味道,有定神和催眠的功效。 秦微安静地躺在沙发上,勉强安放一双大长腿,他两手枕着头,听着床上窸窸窣窣的动静,唇角浮起一抹浅笑。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慢慢习惯她的存在,妥协得次数多了,他也逐渐分不清自己对她究竟是长辈的关爱还是男人的心软。 “舅舅。”她在黑暗中唤他。 “嗯。” “你睡着了吗?” “没有。”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 她默声几秒,鼓起勇气问出心中疑惑,“我妈和秦伯伯之间是不是有过什么?” 秦微一早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当时书房内的对话被站在门口的两人听得一清二楚,她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没有问出口。 “据我所知,是。” 谢听雨闭了闭眼,心气全散,悬着的那颗心终究是死了。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她作为男人旧爱的女儿堂而皇之地住在他们家,处境将变得极其微妙。 她低喃道:“沉阿姨知道我的身份,见到我会不会难受?” 秦微平静地说:“我妈说过,上一代的恩怨不该让你承担,你是无辜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的存在就是一根如影随形的毒针,时不时刺痛她的心。” 她沮丧地把头埋起来,想到这段时间女人对自己事无巨细的照顾,心脏隐隐作痛。 “沉阿姨是个特别善良的人,平时对我也很关照,我不想伤害她。” “大人的事,小孩少管。”他语调轻柔地打消她的顾虑,“我妈既然能接纳你,证明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她没吱声,半晌才小声问:“那我可以住出去吗?” 有些真相不知道还好,知道后她没法再用平常心面对善待她的沉阿姨,担心自己的一颦一笑会有妈妈的影子,害这个温柔的女人伤心。 “不可以,我爸不会同意。” 秦微呼吸停顿一秒,收回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我也不放心。 谢听雨有些难过,可即使内心再叛逆始终还是学生,做不到一意孤行让长辈寒心。 “所以,我必须等到高考结束后才能离开这里?” “你很想离开吗?”男人幽幽地问。 她微怔,难得道一句真心话,“因为只有我离开才能皆大欢喜,沉阿姨不会再受伤,舅舅也能摆脱我,我知道这段时间我给你惹了很多麻烦,我也知道你容忍我很多,虽然我经常找你吵架,但是你的好我全记在心里,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秦微敏锐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带着几分绝望和无助。 “你今晚怎么了?”他试着放软语气,小心翼翼地触碰她拼命遮盖的伤口,“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我帮你解决。” 她没有接话,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雨滴重重地拍打落地窗,仿佛急速射向胸口的子弹,一下一下猛烈敲击她的心。 赤热的鲜血渗出伤口,她根本止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佯装的骄傲轰然倒塌。 “我给妈妈打电话,她没接,她已经一星期没接我电话了。” “谢复兴也不接,他当然不想接,因为他忙着度蜜月,哪里还会在乎我这个多余的女儿。” 她用被子遮住大半张脸,害怕脆弱的眼泪打湿所剩无几的坚强,“舅舅,我是不是被他们抛弃了?” 秦微听出话里细碎的哭腔,宛如一阵淅沥沥的小雨飘过,震碎坚硬的外壳直达内心深处。 “有时候没消息是最好的消息,如果你妈有什么事,我爸会第一时间知道并且通知你。”他也是第一次听见自己用哄人的口吻说话,那么不像他,却又真实地出自他的口,“至于你爸,你完全可以忽略他的存在。” “他可是你的新晋姐夫。” 秦微嗤笑,“那是我姐的选择,不代表我认可他。” 谢听雨闻言乐了,心情好转不少,“我突然觉得你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他耳根隐隐发烫,“你还不睡觉?” “睡了。” 她转身面向他的方向,借着闪烁的电光一点一点描绘男人的轮廓。 强烈困意伴着有节奏的雨声来势汹汹,她闭着眼感受这个奇妙的雨夜。 睡着他的床,听着他的气息,心也跟着平稳下来。 * 深夜两点,暴雨疯狂地侵蚀大地,浓密的雨雾遮天蔽日。 秦微吸尽最后一口烟,熄灭烟头,侧目看向睡得正沉的小姑娘,鬼使神差地朝她走近。 深色被毯滑至腰际,他轻轻往上拉,指尖松落的瞬间,有人用力抓住他的手指。 他没有动,亦没有立马挣脱。 她在做噩梦,眉间紧皱,额前渗出的汗珠打湿碎发,嘴里碎碎念叨着,听不清说些什么。 秦微耐心等了片刻,见她没有松手的意思,他索性坐在床边,清晰感受着悬在心口的那根细线正被大雨和灼烧的心绪奋力拉扯。 切断的瞬间,他反握住她的手。 温凉的掌心在短时间内变得炙热,化作一团火焰往她体内强势注入能量。 她蜷缩成一团,没有安全感的婴儿睡姿,双手紧紧抓住他。 直白而赤裸的依赖令他心生异样,秦微清楚自己必须斩断那些不该有的情愫,如果放任它生长甚至病变,他不确定残存的理性能不能抵挡住藤蔓滋生的速度,更不确定这一瞬间的荒唐会持续多久。 他只知道往后每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他都会想起这一幕。 躺在他床上做梦的小姑娘悄悄抓挠他的心,陌生的酥痒诱人成瘾。 蛀虫。(二更) 绵城的雨季一直持续到5月初。 模拟考的前两日,雨停了,天空还未放晴,团聚的黑云如重石沉沉下压,那片阴郁的灰色覆盖世界,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谢听雨逐渐习惯有秦微陪伴的清晨和徬晚,下雨天的粘腻和湿冷也不再令人讨厌,只是她依然不爱撑伞,宁可感冒也要将淋雨这件事进行到底。 秦微拿她没办法,只能一边寒着脸责备她的叛逆,一边强迫她喝下驱寒的姜茶。 上学路上,谢听雨望向阴雨密布的天空,短暂的停歇根本抵挡不住凶猛的雨势,眼看又是一场大雨在即。 “舅舅,雨季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她在布满水雾的车窗上作画,寥寥几笔,一张笑脸浮现。 秦微淡定的翻开手里的文件,“大约在六月。” 她听完有些绝望,默默地凑近他,“我讨厌下雨天。” 他侧头看她,“英国也经常下雨。” “所以我也讨厌英国。”她回想起在异国经历的种种,除了妈妈,大部分是不好的回忆,“地面总是湿漉漉的,跌倒很容易弄脏衣服。” “你经常跌倒吗?” “嗯。”她应着,脸色微变。 秦微调侃道:“小脑不发达?” 她难得没有出言反驳,呼吸慢慢沉下来,“我以前经常和人打架,有时候对面人多,我打不过。” 他注意到她眼底闪烁的异光,合上文件,语气温柔的说:“你在英国我管不着,但是在绵城,你不可能打不过。” “为什么?” “因为有我。” 谢听雨闻言笑了,单手托着下巴歪着头看他,话里飘来一丝戏谑的笑:“我怎么记得我家舅舅好像警告过我在学校不准惹事,现在是什么意思?主动赋予我横着走的权利?” 秦微冷笑:“我不赋予,你不也横着走吗?” “话说清楚一点,我不是那种欺凌弱小的人。”她昂首挺胸,傲娇拉满,“本小姐只干除暴安良的事,俗称,正义的使者。” “你是奥特曼看多了。” “...”谢听雨惊愕地瞪大眼,倒吸一口凉气,“你居然知道奥特曼?” “你是想说我这么老怎么会知道奥特曼?”他一针见血地问。 “是。”她下意识接茬,说完立马改口,“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舅舅作为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如此平民的动画片,你应该没看过才对。” 秦微没吱声,一瞬不瞬的的盯着她。 谢听雨被盯得头皮发麻,扬起一抹假笑,“舅舅是喜欢迪迦还是赛文?” “迪迦。” “有品位。” 秦微凝着这张僵硬的笑脸,忽然伸手在她的脸上狠狠掐了一把。 “嘶...疼啊。” 他见她精致的眉眼皱成一团,心情好的不一般,忍不住咧唇笑了声,之后若无其事的撤回手,平视前方,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谢听雨揉着被掐疼的地方龇牙咧嘴的呼疼,只敢闷闷的瞪他,模拟考将近压根不敢得罪他,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毛某个阴晴不定的男人,临时反口不带她回英国。 * 车停在学校门口,谢听雨顶着被掐肿的右脸颊乖巧道别。 “舅舅,您走好。” 秦微阴恻恻的问:“我快死了?” “...”她压制住翻天的白眼,以微笑示人,“您好走。” 前排的小马达忍了一路,单手捂嘴乐呵呵的笑。 转身开车门时,她倏地想起什么,在书包里翻了半天翻出一块手工饼干,包装纸极其少女心。 “这是我和沉阿姨一起做的饼干,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尝一尝。” 秦微低眼瞥向塞进手里的东西,冷淡的“唔”了一声。 谢听雨瞄了一眼时间,嘴里大喊“要迟到了”,可是跑出去几十米远又饶了回来,迅速翻出两块饼干递给前排看戏的小马达。 “马达哥,这一份是你的。” 小马达懵怔的望着跑远的小姑娘,正为自己收到礼物而沾沾自喜时,视线扫过后视镜,后座男人的脸不是一般的黑。 “微哥,我最近正在严格控糖,饼干这种东西吃不了一点。”他很识趣的献上两块饼干,“你要是不介意,这一份也替我吃了吧。” 秦微面色稍缓,佯装淡定的回收两块饼干。 其实他也不爱吃甜食。 他只是不想给别人吃。 * 午休时间,滞留在班上的人并不多。 屋外飘着小雨,谢听雨嫌风雨声吵闹,全程戴着耳机睡觉,直到饿醒了才想起自己没吃午饭。 她从前门离开教室,视线扫过林千禾的座位,居然是空的。 这个时间点基本都在做卷子或是看书的人怎么可能突然消失?她越想越不对劲,楼梯间转弯时遇到林千禾的同桌,她土匪似的拦住询问,“你见到林千禾了吗?” 同桌是个胖胖的男生,一脸纠结的看着她。 谢听雨立马警觉起来,“你见到她了?” 他轻轻点头,犹豫半晌才开口:“我看见陈奕他们把她带走了。” “带去哪里?” “好像是后门方向。” 她在心底怒骂脏话,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令人作呕的片段,几乎在听清方位的瞬间拔腿朝楼下跑。 学校后门很少有人去,那里有个很小的仓库用来存放学校杂物,据说是陈奕一伙人在校内的根据地。 她在雨中狂奔,路过的学生纷纷议论她被雨水淋湿的上衣,淡粉色内衣清晰可见。 雨中的学校静得好似一座孤城,后门附近的仓库大门敞开,冲进去的前一秒她清醒过来,在杂物堆里翻出一根残破的铁棍,手背不小心木头划伤,长长的一条血痕。 她没时间在乎伤势,闷头冲进仓库,没多久便听见女生凄惨的叫声。 是林千禾的声音。 谢听雨循声追去,最后在一间很小的房间找到她,准确来说,除她以外还有陈奕以及两个小跟班。 林千禾被陈奕压在沙发上下其手,衬衣和百褶裙凌乱不堪,她明显吓坏了,哭得梨花带雨。 旁边看戏的正方脸和寸头男一脸淡定,似乎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 “——砰。” 一记重击狠狠砸向陈奕的背,他措不及防挨了一下,吃痛闷吼,回头见着满眼杀气的谢听雨,铁棍的尖端笔直的指向他,声音越是平静越是爆炸。 “滚开。” 正方脸和寸头男没料到有人搅局,见老大挨揍径直冲上来,谢听雨淡定的用铁棍抵住正方脸的前胸。 他瞬间不敢动了。 这女人的狠辣名声在外,若是惹急了,她真干得出伤人的事。 陈奕不情不愿的放开林千禾,慢悠悠直起身,这段时间的隐忍到达峰值,他暴躁地扯散衣扣,冷眼与之对视。 “怎么又是你?”他满眼猩红,情绪暴走,“老子忍你很久了。” 谢听雨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想惹事,我只想带她走。” 她并不想在模拟考的节骨眼上惹出事端,更何况招惹这群蛀虫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狗急了都会跳墙,何况是一群没有人性的畜牲。 “别说是她,今天你也走不了。”玩的正起劲时被人打断,陈奕勾起几分狠劲,邪恶的眼神扫过她湿透的上衣,“送上门的女人,我一向来者不拒。” 陈奕使了个眼色,寸头男迅速跑去关门,谢听雨先一步察觉到他的动机,铁棍顺势挥向那侧,尖端不小心划开寸头的手臂,尖锐痛感席卷全身,他震惊的看着赤红鲜血渗出伤口。 “我再说一遍,我不想惹事。” 她开口的声音都在抖,说不害怕是假的,毕竟不管是人数还是力量她都不占优势。 陈奕见她动真格的,不敢再轻举妄动,正方脸和寸头男也被她的气势震慑住,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林千禾很快从极度恐惧中缓过神,她起身整理好衣服,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向谢听雨。 “千禾。” 陈奕微笑着唤她,阴森的腔调宛如阎王索命。 “我们下次继续,毕竟,她不可能每次都在。” —— 听见有宝宝要看双更,喵只有一个字,安排。 呜呜……女孩子就是最好的!温柔又善良,为听雨宝宝呐喊! 小怪兽。 凭借一腔虎胆,谢听雨救下险些遭人凌辱的林千禾,也彻底和陈奕撕破脸皮。 未得逞的陈奕越想越气,一个空降的转校生凭什么不把他放在眼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坏他好事。 气昏头的他竟指示受伤的寸头男跑去报告老师,赌的就是谢听雨的背景没有传说的那么硬。 好巧不巧,仓库及周边的监控器全都坏了,提供消息给谢听雨的胖男生又当场反水,谢听雨当时跑得太急误把带血的铁棍带回教室,人证物证兼在。 为了保住林千禾的名誉,她拒绝说明动手原因,更制止林千禾道出真相。 她清楚这帮上流学校的学生骨子里有多冷漠,他们不会因为你是受害者而替你鸣不平,他们只会在事实的基础上各种添油加醋,编造一些让人不堪入耳的谣言。 听雨问过林千禾,为什么会跟陈奕走? 林千禾说,因为陈奕抢了她的项链,那是去世奶奶留给她的遗物,她追着他一路到后门,意识到不对劲想逃,被突然出现的寸头男捂住嘴强行带进仓库。 也就是说,这帮畜生从一开始便做好万全准备,笃定林千禾一人力量有限,即便东窗事发,他也能利用权力和金钱全身而退。 * 校长室内,两帮人马对立而坐。 左侧是嚣张至极的陈奕和寸头男,右侧是还未脱离恐惧的林千禾。 谢听雨始终一言不发,她知道眼下的形势对自己很不利,但她不在乎被学校记处分,她只担心这件事被秦微知道,有借口不带她回英国。 模拟考后便是她十八岁的生日,她想和妈妈一起度过。 天空是黯淡的深灰色,正如此刻忐忑不安的心,她双眼无神地盯着被雨雾模糊的落地窗,直到校长室的门被人推开,脚步声逼近,径直停在她身前。 她缓慢抬头,西装革履的男人映照在涣散的瞳孔里,他似乎刚从正式的场合下来,换了一身炭灰色西服,介于暗黑与纯白之间的色泽很衬他的气质,领带是同色系,十字架的领带夹很眼熟。 谢听雨微微怔住,是她送的。 秦微的视线扫过她半湿的衬衣,脸色微沉,脱下外套罩在她的身上,没有情绪的声音暗藏狠戾。 “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作为谢听雨的家人,我坚信她不会无故伤人,更不接受一面之词的指控,我的律师会全权接手此事,请贵校配合调查。” 女校长知晓他的身份,从他出现那一刻起全程笑脸,立马附和道:“学校保证会彻查此事,绝对不让任何一位同学蒙冤。” 说到彻查,陈奕瞬间慌乱,如果真有专业人员介入深究,他也不敢保证自己每一个细节都做到完美,万一被找到破绽,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办公室忽然安静下来,缓慢游走的秒针在每个人的心底撩起层层波澜。 电话振动声响起,陈奕拿出来一看,脸色大变,立马跑去屋外接电话。 等到他再次出现,灰头土脸的少年像是吃了败仗的逃兵,漫散在血肉里的傲慢自大不复存在。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秦微和谢听雨,虽心有不甘,但迫于权力阶级的压迫不得不低头,耳边不断回响爸爸的嘶吼:“没用的蠢货,成天就知道给我惹麻烦,副市长的人你也敢惹,你要想死也别拉上我,我就当没生过你。” 寸头男也是察言观色的主,见老大脸色不对,话锋一转:“校长,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谢同学应该是无意弄伤我,而且伤口不深,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伤影响同学感情。” 校长长舒一口气,毕竟事情闹大对谁也不好,和平解决是最好的结局。 “同学之间有点小矛盾很正常,没有必要上纲上线。临近高考,老师还是希望你们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考取一个满意的成绩。” 校长说完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侧头望向秦微,似乎在询问他的意思。 秦微低头看谢听雨,她轻轻点头,她也不想让事情发酵,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林千禾,她只想平静地度过余下的校园时光。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几人陆续离开校长室,走在前面的谢听雨忽然停下脚步,转身走到陈奕跟前,声线平稳得令人生寒。 “管好你的嘴,如果让我听到任何有关林千禾的谣言,我发誓,我一定会把那根沾血的铁棍插进你的身体。” 陈奕并不在意她的恐吓,他只是忌惮她的背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在享受权利带来的优待时,也不知不觉成为权力的奴隶。 隐忍只是暂时的。 总有一天,她们会落在自己手里。 * 下午的课,谢听雨和林千禾同时缺席。 林千禾因身体不适请假,谢听雨则被秦微带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她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自上车起便摆出一张宛如世界末日的苦瓜脸,脱了鞋的双脚踩上座椅,蜷缩在西装外套里佯装小蘑菇。 车子停在路边,小马达跑了一趟药店买来处理伤口的医用品,很识趣地站在车外抽烟。 秦微拿出消毒碘酒和棉球,淡声道:“手给我。” 她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手背的伤,伤口不算太深,血迹已经凝固。 见她半天没动静,他偏头用眼神询问,谢听雨思索两秒,乖乖递过去受伤的手。 其实在校长室见她的第一眼他便注意到那条惹眼的伤痕,既不满她的鲁莽和冲动,又衍生出一丝心疼,那种孤注一掷的狠劲不该出现在一个17岁的小姑娘身上。 “嘶...” 她皱眉看向别处,消毒液成功唤醒麻痹的痛感。 秦微放轻动作,表情严肃,“现在知道疼了?” “有斗争的地方就有流血,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他听完笑了,“我也是小看你了,拎着一根铁棍就敢模仿奥特曼打小怪兽。” “那不然怎么办?”谢听雨想起在仓库里见到的那一幕,拳头用力握紧,“眼睁睁地看着纯洁少女遭坏人凌辱?” 秦微之前不知内情,听到这里脸色瞬间凝重,他蹙眉细想,低声问:“刚才在校长室时你为什么不说?” “仓库的监控坏了,即便我说了,那两个畜生也不会认,任何真相都建立在充足的证据上,如果我没把握一举扳倒他,只会给他反咬一口的机会。更何况这件事传出去受伤最大的不是施暴者而是受害者,你不懂一句黄谣从无数张嘴里嚼过,最终版本能有多恶心人。” 秦微还是不理解,“你这么做值得吗?” “我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救下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她咧唇一笑,眼神无比坚定,“我觉得值得。” 他看清她眼底氤氲的水汽,不免有些动容,淋过雨的人会不自觉地想替他人撑伞,不敢想象她曾经经历过的肮脏。 秦微叹了一口气,倏然伸手朝她靠近,掌心轻轻落在她头顶,安抚哭闹小孩的温柔。 “以后做任何决定前必须把自己的人身安全放在首位。”他声音一顿,低低地说:“不要再受伤了。” 谢听雨原本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猝不及防被他的柔情收买,懵怔地盯着他的脸,不知是不是脑子短路,冷不丁冒出一句,“乍一看,你挺帅的。” “...” 秦微无言地撤回手,刚那点暧昧的小悸动荡然无存,“什么叫乍一看?” 她微微红脸,小声解释:“之前我没仔细看,默认你长得像个变态。” 男人深吸一口气,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和小孩计较。 她讨好似的凑近,“舅舅。” “嗯。” 沉闷的鼻音在喷火。 “你生气了?” 秦微斜他一眼,没吱声。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她嘴角上扬,笑成一朵花,“你长得不像变态,像奥特曼。” 男人气笑了,颜值是他身上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怎么到她嘴里连个正常人都算不上? “闭嘴。”他板着脸警告。 听雨乖乖退回原处,缩成一团装睡,耳边倏然飘来一声模糊又暧昧的低吟。 “小怪兽。” —— 小怪兽你就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吧。 微哥:说清楚,是哪种骑? 这本的肉会晚一点点,喵想把感情的羁绊感拉到最满,宝宝们耐心等等。 看完记得投珠,啾咪! 高考的宝子加油! 蠢蠢欲动。 秦微送谢听雨回家后便匆匆出门,晚上有个商会很重要,他应酬了一整晚,到家时已是晚上十点。 客厅灯光黯淡,隐约瞧见一个人影,沉莫秋坐在沙发上等儿子回家。 “妈。” 听见唤声,正在冥想的女人缓缓回头,见着一脸疲惫的儿子不免有些心疼,“回来了。” 秦微脱下外套,扯散领带,不管在外有多风光,只要到了妈妈跟前,永远都是需要温暖的孩子。 “您怎么还没休息?” “看你没回家,有些担心。” “我都这么大了,会照顾自己。”他站在沙发后方,动作轻柔地替她按摩肩膀,故作不经意地问:“听雨呢?” “她一直待在房间,晚餐也没吃两口。”沉莫秋难掩担忧之色,“微微,她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是不是在学校出了什么事?” “我已经解决好了,您放心。” 沉莫秋回想起吃饭时听雨魂不舍守的样子,忍不住叮嘱两句:“她一个小姑娘漂洋过海回来不容易,妈妈病重自顾不暇,爸爸又只顾自己逍遥快活,她可以依靠的人太少了,你作为舅舅平时要多关心她,她有什么要求你也要尽量满足。” “我知道。”他乖顺地应。 秦微眼中的妈妈是没有任何缺点的完美母亲,单说把情敌的孩子当成自家人看待,就连他也不敢保证如果遇到同样的事,有没有如此广阔的胸怀。 她转头问他:“你肚子饿不饿?” “有点,晚上没吃什么。” “张婶今天包了她最拿手的虾仁馄饨,我让她给你煮一碗。” “好。” * 张婶煮得香油小馄饨秦微从小吃到大,吃的不是味道,是满满的童年回忆。 沉莫秋坐在秦微的对面,一脸惋惜地同他聊起他的表姐,也就是谢听雨的现任继母,“傅滢小时候没这么叛逆,性子乖巧,成绩也好,当时还考上国内排名第一的政法大学。只是后来,她忽然之间爱上雕刻艺术,和家里大吵一架,非要出国深造,你姨妈气得差点脑溢血,可还是抵挡不住她追求梦想的脚步。” 秦微下意识为表姐说话:“如果没有那时的一意孤行,也没有她现在的成就。” “她在艺术圈明明待了这么久,按理说应该很了解那些所谓的艺术家有多虚伪,可是她就是莫名其妙着了谢复兴的道,我听你姨妈说,其实早在宋宁生病之前,他们就已经勾搭上了,那个谢复兴也不是什么好人,一把年纪糟蹋小姑娘,让她知三当三,也就你表姐鬼迷心窍才会嫁给这种男人。” 说完这句话,她呼吸停滞半秒,自嘲地笑了一声,“鬼迷心窍的人又何止她一个。” 秦微听得懂画外音,但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说:“这是她选择的人生,我们作为家人即使不能理解也要尊重。” “不能因为是家人而选择蒙蔽自己的良心。”沉莫秋神情严肃地摇摇头,“这件事的确是傅滢做错了,我们家对宋宁和听雨有亏欠。” 秦微一针见血地问:“如果这么说,那么把听雨寄放在我们家的宋阿姨对您是否也有亏欠?” 沉莫秋愣了一下,随即露出释然的微笑:“我相信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宋宁不会把听雨托付给我们。我读过她写的书,她的文字浪漫且有力,证明她是一个有思想和气节的女人,干不出破坏别人家庭的事,所以,错不在她。” 他听完沉默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日在书房外听到的争吵,字里行间全是一个女人对爱情和婚姻的失望。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因此迁怒丈夫的白月光及其孩子,始终理性看待这场爱恨纠葛的本质。 错并不是远在海外的宋宁,而是踩着联姻的踏板和一个女人对爱情的憧憬往上爬的秦沐阳。 秦微放下汤勺,很自然地转移话题,“这次模拟考结束,我打算带听雨回一趟英国,她一直很牵挂她的妈妈。” “也好。”沉莫秋表示理解和赞同,“宋宁的病情时好时坏,说不准能不能坚持到她高考结束,提前见一面也好,双方都安心。”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你还是要询问你爸的意见,如果他不同意,你也不要硬来。” 秦微眸光淡了些,眼前全是她小心翼翼讨好自己的画面,他沉声道:“我答应她了,不能食言。” 沉莫秋稍显诧异,秦微在他们面前一直都是顺从的姿态,他甚至没有过叛逆期,冷静的不像一个拥有正常七情六欲的男人。 其实他和年轻时的秦沐阳很像,意气风发也盖不住勃勃野心,但他为人处世的手段更毒辣,他像是丈夫精心培养的一把利刃,处理自己不便出面的繁琐杂事。 “我让张婶炖了莲子羹,你上楼时给听雨送过去。” 秦微忍不住吐槽:“我现在越来越像个保姆。” “胡说。”沉莫秋笑言:“你是舅舅。” 他认命地摇摇头,接过张婶递来的莲子羹,拖着疲倦的身体上楼送货。 * 雨滴轻轻敲打着落地窗,有节奏的“嘀嗒”声犹如催眠曲,释放无数瞌睡虫攻击趴在床上写信的谢听雨。 她双眼一闭一睁,头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步入周公设下的陷阱。 “滋滋。” 手机奏响,她强行眯起眼,是个陌生号码。 犹豫再三,她接通了电话。 “喂。” 那头静默两秒,传出一个怯弱的女声,“请问...你是谢听雨吗?” 声音听着耳熟,她迅速对上号:“林千禾?” “是我。” “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你忘了,我是班长。” “哦。”她翻个身瘫在床上摆大字,哈欠连天,“你找我有事吗?” “我就是想问问,你喜欢吃什么水果?” 谢听雨有些懵,“你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今天要不是你,我可能已经...”她说不下,也不敢再回想当时的场景,惊恐和羞耻交织的绝望如无边的黑水把她吞没,“所以我想认真向你表达我的感谢,你知道我家是做水果批发的,别的不多,水果管够,你爱吃芒果吗?” 她随口道:“我喜欢荔枝。” “好。”林千禾重重点头,隔着电流都能感受到她的愉悦,“我明天给你带荔枝。” 听雨被她的情绪感染,破天荒地没有开口拒绝,她清清嗓子转移话题,“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陈奕那群人渣极有可能到处散播你的谣言。” “清者自清。”林千禾轻声道:“我不在乎外人对我的看法,只要我自己知道真相就好。” 听雨欣慰地勾唇一笑:“很好,你比我想象中坚强。” 林千禾也跟着笑,两人同时安静下来,即使没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轻微社恐的林千禾因为优异的成绩从小到大都是贵族学校的特招生,她清楚自己与那些天之骄子的差距,所以对待男生们真诚或是不怀好意的示好总是视而不见,一心只读圣贤书。 谢听雨刚转来这间学校时,林千禾以为她和那些趾高气扬的富家女一样,可她没想到听雨会暴打上前调戏的渣男,几次三番替自己解围,今天更是把她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这份恩情林千禾铭记在心,她一定会好好报答。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 听雨笑了,“你先说。” “后天是模拟考,我有信心依然考第一名。”林千禾鼓起勇气问:“我们可以提前当朋友吗?” 听雨傲娇挑眉:“你以为我什么人都会聊天?” “啊?”林千禾没听懂。 “咳,我的意思是...”她也是第一次拥有真正的朋友,既期待又紧张,“行吧。” 林千禾努力克制上扬的嘴角,轻轻地说:“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谢听雨兴奋地在床上翻滚,拿起笔在信纸上写下。 『妈妈,我有朋友了。』 还没来得及描述感想,房门被人敲响。 “进来。” 秦微推门进入房间,莲子羹放在书桌上,见她趴在床上写字,很自然地问了一句,“十封信还没写完?” 听雨比了个手势,“还差两封。” “写完赶紧睡。” “知道了。” 他转身往外走,走廊的壁灯散着暗黄色的暖光,身后飘来细碎的脚步声,紧随其后的是少女的呼唤。 “——舅舅。” 秦微闻声回头,人还没看清,就见身着吊带睡裙的小姑娘疯跑过来,他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细白的双禁用力圈住他的腰,侧头贴近他的胸口,抱得好紧好紧。 他感受到狂乱的心跳在加速,试图用严厉掩内心的慌乱。 “谢听雨!” “你不要装凶,我知道你不是冷漠的人。” 她平静地拆穿他的伪装,其实有些话早在车上时她就想说,无奈她的嘴太硬,太矫情的话难以说出口,也许是拥有友情的喜悦给了她足够的勇气,她觉得勇敢一次并不丢人。 “虽然你是假舅舅,但你也是除妈妈以外第一个给我撑腰的人,你知不知道你和校长说我们是家人的时候,我有多开心。” 男人没接话,静静感受她说话时微颤的身体,没有推开,也没有回抱。 “小怪兽出没的地方,奥特曼永远不会缺席。”她昂头看他,脸颊泛起红潮,“所以,我需要的时候舅舅也会一直在,对吗?” 秦微紧抿下唇,他承认自己慌了,慌到不敢直视她期许的目光。 这份责任太重,即便他担得起,他也无法保证这份伪装的亲情将来会不会变质。 小姑娘眸光灼热,忐忑地等待他的答案。 他一直避开视线,半晌,别扭的“唔”了一声。 她抑制不住地大笑,两人的身体依然紧密贴合在一起。 秦微被勒得快要无法呼吸,低咳提醒,“还不松手?” 她愣住,慢慢松开手,想到自己投怀送抱的举动,有些尴尬地摸摸长发。 “时间不早了,回房睡觉。” 听雨能从他佯装的严厉里听出温情和关心,两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朝后退去,直到退到房间门口,她笑着向他招手。 “舅舅,晚安。” 关门声紧随其后,幽静的走道只剩下他一个人。 秦微返回自己的房间,仰靠在沙发上,顺手摸了一根烟点燃。 他的烟瘾不大。 有些瘾却在发酵,蠢蠢欲动。 —— 微哥,你今晚不会失眠吧?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老婆抱我了,她肯定喜欢我,哈哈哈~ 这本书应该会长一点,喵子慢慢写,你们慢慢看,期待微哥的N次哭唧唧,哈哈哈~ 酸气。(一更) 模拟考成绩出来的当天,天空飘起小雨,雨势不大,似化作水的蒲公英洋洋洒洒滋润大地。 小马达在学校附近发现一家推车卖的糖炒栗子,车刚停稳便马不停地奔向小摊。 车后座的秦微慢慢翻阅手里的文件,时不时瞥两眼腕表,这个点该放学了。 “叩叩。” 有人敲响车窗。 车窗随即降下,车外是一脸雀跃的谢听雨,还有同她手挽手的小女生,个子小小的,看起来斯文安静。 听雨喜滋滋地向他介绍:“舅舅,这是我新交的朋友。” “您好,我是林千禾。”女生恭恭敬敬地问好。 男人微微颔首,第一次当长辈的他还不擅长和“晚辈”相处,正犹豫要不要说些什么,车窗外的两个小姑娘说起悄悄话。 “你舅舅长得好帅。” 秦微下意识坐直身体,嘴角的笑差点压不住。 “浓眉大眼的混血帅哥我早就看腻了,他这种只能算一般。”谢听雨言辞犀利,字字灼心,“英国帅哥遍地都是,只是好多都是姐妹。” 千禾“扑哧”一声笑,“腐都”名声在外,她早有耳闻,极有礼貌的替秦微挽尊,“但我更愿意欣赏中式美男的清冷禁欲,有独一无二的人格魅力。” 听雨捂着嘴嚼耳语,“你别夸了,再夸我舅舅尾巴要翘上天了。” 千禾羞涩抿唇,“我只是实话实说。” 两人当着男人的面旁若无人地开启闺蜜私语模式,聊得正起劲时,跑去买炒糖栗子的小马达回来了。 “小听雨,你怎么没说带了朋友,我只买了两份。” 最近他和听雨混得特别熟,称呼也从毕恭毕敬的“谢小姐”改成略带亲昵的“小听雨”。 小马达平时多是休闲装,跟在秦微身边久了,慢慢也习惯穿正装,经典的黑色西服搭配他体型匀称的高挑身材,气质瞬间拔高几个档次。 听雨眼前一亮,毫不吝啬给予好评,“马达哥,你今天这身衣服....超帅。” “嘿嘿,还行吧。”孤儿院出身的小马达自从攀上高枝后生活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是饱一顿饿一顿,现在生猛海鲜随便造,衣服也穿上高档定制款,“微哥非要给我整一套,不过这衣服是真的贵,搞得我现在小心翼翼地生怕弄脏。” 听雨仗义地竖起大拇指,“特别适合你,帅呆了。” 小马达被夸得不好意思,视线扫过小个子的林千禾,他想了想,把原本给自己买的那份糖炒栗子塞进她怀里。 “考试结束后要多吃甜食犒劳一下自己。” 小马达并不是第一眼帅哥,但他胜在年轻有朝气,眼神纯净的如同未被社会污染的男大学生,但能在短时间内被秦微重用,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双商必须在线。 林千禾怀抱着热乎乎的纸袋,稍显诧异地昂头看他。 细碎的雨丝落在他的身后,他露齿笑得几分傻,眼底仿佛藏着星辰大海,铺满灿烂的光晕。 她低头红了脸,“谢谢你。” 听雨一把勾住千禾的肩膀,乐呵呵地介绍:“她是我的朋友,林千禾,这次依然是年级第一。” 小马达闻言露出欣赏的眼神,“我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学习好的孩子,所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她肯定是付出多于常人无数倍的努力才能拿到这个好成绩。” 千禾被夸得脸更红了,用力收紧怀里的纸袋。 雨水不该是冰凉刺骨的吗? 为什么落在身上,滚烫如火烧。 * 林千禾知道谢听雨爱吃荔枝,所以每天都会带新鲜的荔枝给她。 回去的路上,听雨剥出雪白果肉投喂给秦微,男人板着脸本想装一下,谁知听雨见他不领情,立马转向前排开车的小马达。 小马达哪敢吃啊,只能硬着头皮找借口,“啊,那个,最近戒糖,不吃甜的。” 听雨细声嘀咕:“那你还买糖炒栗子?” 小马达被怼的哑口无言,只能选择装死。 空气静默片刻。 秦微倏然开口:“考试成绩怎么样?” “年级第四。” 他低声道:“可以更好。” 听雨歪头看他,不免有些好奇:“舅舅读书时学习好吗?” “第一。” “一直都是第一?” “嗯。”他傲娇反问:“考第一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 她就多余问这一嘴,天外有天,学霸上面还有天才。 秦微见她不说话了,晃了晃手里的纸袋,“想吃吗?” “你给我剥?” “不然呢?” 听雨咧唇一笑,“吃。” 刚开始十分和谐,男人慢条斯理地剥,她伸长脖子坐等投喂。 后来栗子剥到一半,他猛地停下动作,脸色一秒阴沉,剥到一半的板栗扔进纸袋塞进她怀里。 她一脸茫然,“怎么了?” “手疼。”他淡定地目视前方,再优雅的姿态也盖不住溢出来的酸气,“你去找浓眉大眼的混血帅哥给你剥。” 听雨嗅着香甜的果仁香,只觉得他莫名其妙,秦微被超长反射弧正中眉心,越想越烦闷。 只有开车的小马达拼命抿嘴,憋笑憋得肩头狂抖。 ——微哥。 ——你暴露得太明显了。 责任。(二更) 车子没有依照原有线路返回秦宅,而是径直开进市政府,停稳后,小马达很快离开车厢。 听雨环顾四周,疑惑地问:“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秦微解释道:“我今天已经和你们老师请了假,后天出发去英国,在此之前,我必须当面告知我爸这件事。” 这段时间秦爸到处出差没有回家,秦微不想在电话里谈及此事,他收到消息秦爸他下午刚刚返回绵城,现在正在办公室里休息。 听雨面露忐忑:“万一秦伯伯不同意怎么办?” 男人沉静地说:“这是我需要解决的问题,你不用操心。” 听雨不愿把所有问题全都推给他,她也很想分担一部分,“我...我和你一起上去。” “你在车里等我,不准乱跑。” “舅舅...” “我说过,带你出境的前提是你必须听话。” 听雨没再坚持,乖乖点头。 她抚开车窗玻璃上的水雾,呆望着撑伞离开的男人。 前车灯的刺眼的光芒打在他的背后,他明明背着光,却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光明。 听雨心想,奥特曼应该很累吧? 精心照顾她这只叛逆的小怪兽,还是及时出现替她处理各种问题。 想到这里,她在心底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舅舅。 * 也不知过了多久,昏睡过去的听雨被嘈杂的雨声吵醒,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时间。 半个小时过去了。 秦微还没回来,小马达也不见踪影。 听雨四处张望,坐立不安,担心秦伯伯会迁怒于秦微,更不愿他因为自己承受过大的压力,思索再三后,她决定亲自向秦伯伯表达内心的诉求,哪怕是低声下气的求他,她也要勇敢面对。 天色已经暗下来,市政府办公的人员基本走空,听雨似一只无头苍蝇胡乱找寻方向,幸运的是半路遇到一位公务员替她智路。 听雨跟随指引一路上到四楼,最里面的那间便是副市长办公室。 她发现门没关严,正要推门入内,里面倏然传来秦微的声音,嗓音压得很沉,但能清楚感受到他隐忍的怒意。 “您不觉得您阻拦听雨回英国见她妈妈的理由很可笑吗?”秦微在父亲面前一直都是乖顺的形象,别说发火,他甚至从来没有忤逆过秦爸说的话,“高考再重要能比亲人还要重要?不管是您的意思还是宋阿姨的意思,我认为你们对听雨没有基本的尊重,她不是任人摆布的洋娃娃,她是个自我意识很强且心思极其敏感的孩子,她只是想见一面病重的妈妈,想当面和妈妈说说话,这有错吗?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诉求都要被驳回?我无法理解。” 秦爸被他有理有据的质问怼得愣了几秒,眼前的儿子陌生得不像他认识的那个人,至少在他的记忆里,秦微即使不认可他的话,也会默默完成他交代的事。 他很少情绪失控。 可是今天,他明显是动气了。 “我说过的话不会改变,在高考之前,听雨只能待在绵城,哪里都不能去。”秦沐阳摘下眼镜,拿起眼镜布轻轻摩擦镜片,气息无比平稳,但开口的每个字直戳人心,“秦微,你这个假舅舅,当得太入戏了。” 秦微闻言笑了,眼前迅速闪过被爱折磨的遍体鳞伤的妈妈。她大方接受丈夫前任的孩子,用自己的爱温暖听雨缺失的亲情。 可是谁又知道那些孤寂的夜晚,她是如何在眼泪中度过漫漫长夜。 “爸,我们之间究竟是谁更入戏?是谁至今没有从戏里走出来?” 秦沐阳停下手上的动作,微微抬眼,锐利深沉的目光自带压迫感,权利就是具象化的武器。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为妈妈感到不值,她为您付出这么多,最后得到什么?”其实很多事秦微都看在眼里,他不说,并不代表赞同秦爸的所作所为,“因为初恋的一句请求,您堂而皇之地把她的女儿接到家里,你考虑过妈妈的感受吗?你哪怕对她有一丝丝的尊重,你都不会在明知她会伤心的前提下做出这个决定。” 秦沐阳心虚地反驳:“关于这件事,你妈是同意的。” “那是因为她深爱着您,但这不代表她不会疼。” 男人深吸一口气,无言以对。 “还有听雨。”秦微缓了缓,继续说:“她被逼着住进妈妈前任的家,过寄人篱下的生活,您有没有想过如果她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她的处境会有多难堪?” 秦沐阳狡辩道:“她现在年纪还小,她根本不懂...” “她懂。”秦微倏然情绪激动地打断他的话,“这个年纪不该懂的事她全都懂,为什么?因为那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人病倒了,她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所以她只能用很多的刺把自己保护起来,她叛逆,她不听话,那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伪装得很强大,别人才不会轻易欺负自己。” 秦沐阳怔住,这是第一次听见寡言的儿子说这么多话。 秦微轻轻合上眼,脑子里全是她模糊的泪眼,即使在哭也倔强地不愿露怯。 “不管您同不同意,我都会带听雨去英国。”他语气平静地说:“你们不关心她我关心,你们不管她我管,假舅舅又如何,这份责任是你和表姐强加给我的,我接受了,我就不会轻易丢掉。” “秦微。”秦沐阳难掩震惊,“你疯了。” “也许吧。” 他释然地扯唇一笑,“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一味地顺从不是尊重,而是自我意识的毁灭。” * 秦微拉开办公室的门,门外是抽泣着掉眼泪的小姑娘。 他淡定地关上门,轻轻拽住她的手腕把她带走。 谢听雨哭得根本停不下来,湿润的泪水很快模糊视野,男人坚定的背影宛如一座结实伟岸的高山住进她的心里。 她早已忘却爸爸的背影是什么样。 但是她会永远记住这一幕,记住这个带领她逃离黑暗星球的超级奥特曼。 —— 听雨宝宝还没沦陷吗? 喵沦陷了,微哥真的很好很好。 还是很感谢每一个投珠留言的宝,喵一定会认真写完这本书! 掌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办公楼,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身上,寒意直冲头皮,听雨连着打了几个喷嚏,秦微闻声停下,回头看着泪如雨下的小姑娘。 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她只知道心头积压的委屈一股脑全倒了出来,眼眶深红湿亮,哭得一抽一抽的。 他抬手轻轻抚摸她的头,滑到后背轻拍两下,听雨似接收到某种信号,下意识靠近他,额头重重抵着他的胸口,温暖的庇护所释放巨大能量,灌满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她卸下防备,放肆大哭。 他接纳所有,安静守护。 雨又下大了,绵密的雨点自带攻击力,敲打在肌肤上,丝丝麻麻的痛感。 “别哭了。”他低声道:“哭多了会变难看。” “哪里难看了?”听雨泪眼蒙眬的瞪他,浓重的鼻音听着像撒娇,“你懂什么叫美人落泪,什么叫梨花带雨吗?” 秦微垂眼看她,唇边勾着作恶的笑,“梨花带雨还带鼻涕?” 听雨一秒愣住,慌张地擦拭鼻子下方,意识到自己被耍,抬手就是一拳抡过去,他半空截住,用了点蛮力将拳头对准她的头,狠狠敲下去。 “疼。” 秦微放开她,她捂着额头小口吸气。 转身时,有人很轻的拽了下他的衣摆,他回头见她脸颊发烫,低头不敢和他对视。 “怎么了?” “我爸爸小时候没牵过我。” 他微怔,人在无语时真的会笑,“我有那么老吗?” 听雨抬头看他,清澈水润的瞳孔里映满期许的微光。 她第一次觉得被雨淋湿的男人这么性感,介于病娇与变态之间的鬼魅,梳的一丝不苟的黑发在风中凌乱,晶莹的珠沿着精致的下颌线滴落在持续滚动的喉结上,仿佛触发某种机关,诱得人挪不开视线。 小姑娘明晃晃的注视似一团在夜空燃烧的火球,秦微被盯得有些慌,鬼使神差的朝她伸出手。 听雨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手朝着他的方向延伸,握紧的那一刻,他们的心也在同一时间归于平静。 秦微牵着她走向露天停车场,柔软与滚烫的轻盈碰撞,雨水也浇不灭手心的炙热。 * 晚上8点,两人终于到家,家中空无一人。 听雨跟在秦微身后走进空荡荡的客厅,四处看了一圈,返回原处问秦微:“沉阿姨不在家吗?” 秦微本想给秦妈打电话,恍惚间想起她下午给自己发了信息。 “她和朋友去五台山静养一段时间,张婶也跟着她一起去了。” “所以,今晚只有我们两个人?”她小心翼翼地问。 “嗯。” 他没察觉到小姑娘话里有话,正要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回头便见她双臂抱胸,一级防备姿态。 “你在想什么?”秦微无语至极,他承认自己有些心猿意马,但也不是乘人之危的禽兽,“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吗?” “没有。”听雨连连摆手,嘴上在否认,身体很诚实地往后退,“我怎么可能那么想呢,我家舅舅可是君子中的君子,我一点也不担心,真的,真的不担心。” 秦微懒得和她斗嘴,不想被气得七窍流血,他耐着性子说:“你先上楼洗澡。” 听雨惊得瞪大眼,“啊?” “啊什么?” “洗澡...”她默默又往后面退了一步,小声问:“洗澡之后,要、要干嘛?” 秦微闭眼深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谢、听、雨。” “洗澡去了,拜拜。” 她见势不妙立马开溜,万一真惹毛了他,他眼镜一摘,变得不是奥特曼而是衣冠禽兽,自己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 半小时后,谢听雨穿着嫩绿色的睡衣从二楼飘下来,秦微点的外卖刚好到了。 她走到男人身后,探头看向餐桌,“晚上吃什么?” 秦微敲敲桌子,“自己看。” 瞧见番茄肉酱意面,听雨眼前一亮,拿起叉子卷起一小撮送进嘴里,细嚼慢咽一番,得出结论,“一般,没我做得一半好吃。” 秦微对此不可置否,光看卖相就没有她做得精致好看,想来味道也是天差地别。 他今晚原本没打算喝酒,但吃着吃着莫名来了一丝酒性,起身跑去酒柜挑了一瓶红酒,给自己倒上一杯。 听雨也有一段时间没喝酒,见他喝得欢,心底的酒虫被勾了出来。 “舅舅,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她一开口他便知晓她的心思,上次喝醉把他折腾得死去活来,他不可能再给她复刻的机会。 见男人态度坚决,听雨郁闷的猛戳沙拉里的鹰嘴豆,结果一个用力过猛,鹰嘴豆凌空起飞笔直射向秦微,好在男人反应及时侧身躲过,鹰嘴豆弹射在地上,滚了好几米远。 惹祸的小姑娘不敢看他的脸色有多难看,飞奔过去收拾不听话的豆子,回到餐桌时,刚倒上的酒杯空了,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趁她上楼洗澡的空隙,他也回房冲了个澡,身上散着很浅的西柚香气,淡淡果香窜进鼻间,诱得人直流口水。 听雨跟小狗似的围着他嗅了嗅,“舅舅,你身上好香啊,闻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秦微散漫的瞥她一眼,不知是不是酒喝得太急,眸底被一抹微醺的暗红遮盖。 酒后的他少了一丝清醒时的冷静,多了几分缥缈的漫不经心。 “吃完赶紧回房睡觉。” 听雨两手托着下巴,缓慢摇头,“现在时间还早。” “你不是怕我兽性大发吗?”秦微哑声问:“还敢和我单独待在一起?” 她略带心虚地狡辩,“我那是开玩笑的。” 男人冷哼,“听着像是真的。” 听雨沉默片刻,轻轻地问:“舅舅很在意我对你的看法吗?” 秦微愣住,身子微微后仰,他摘下眼镜用力扔向餐桌,半湿的黑发遮盖眼睛,他承认自己的心乱了,正朝着一个不知名的方位偏离。 任何的人和事只有百分百的掌控才能令他安心。 可是,他掌控不了她,甚至正在被她掌控。 “我为什么要在意你一个小孩的看法?”他在跟自己生气,窜出一股道不明的无名火,“等到你高考结束,我的任务完成,也许我们以后不会再有交集了。” 听雨并没有被他的冷言冷语吓退,她慢慢起身,秦微以为她要上楼,可她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转身来到他的身后,弯着腰从后面抱住他。 细白的双臂交缠在胸口,温热鼻息浅浅蹭过脖颈,像是被小猫舔了一口。 他呼吸猛颤,全身僵硬。 “谢听雨。” “你撒谎。”她在他耳边低低开口:“舅舅,你知不知道你是一个很不擅长撒谎的人?” 他可以一眼看穿她的脆弱和佯装的坚强,她又何尝不能触碰到他心底的缺口。 “你总是装得很凶很冷漠,但其实你的内心比谁都要柔软,你比谁都需要温暖和爱。” 秦微轻笑,嗓音有些哑,“你很了解我吗?” 她低低地说:“我想了解你。” 他没吱声,胸口如遭电击,锤得他头晕脑热。 酒劲上来了,脑子也在飘,理智约等于无。 “你说过你从不骗人,所以你在秦伯伯面前说的那些话必须兑现,你要在乎我,你也要管我,因为我是你不会轻易丢掉的责任。” 略带矫情的说得她耳根发烫,羞涩地慢慢撤回手,太过慌乱导致舌头打结,“晚、晚安。” 她转身想要逃,手腕被人死死抓住,顺着惯性往后连退两步。 “啊——” 秦微阴沉着脸勾住她的腰抱上餐桌,强势站在两腿之间。 她伸手想挣脱,不小心触碰到头顶的吊灯,暖黄色的光晕顺着律动左右摇晃,人影虚实交错。 他笼罩全部的光源,看不清他的脸,却能听见沉闷的喘息不断加重。 “舅舅...” 她两手握紧拳头,心跳都要蹦出来了。 秦微现在很清醒,他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哪怕变成真正的禽兽。 他两手撑着桌边,弯腰凑近她的脸,呼吸之间,浓郁的酒香疯狂发酵。 “开心吗?” 她还在发懵,“什么?” 秦微勾唇一笑,笑里藏着丝丝邪气。 “你担心的事,要发生了。” - 喵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觉得听雨知不知道微哥对她的心思? 咳,下章先上个摩托车。 停在这里的喵有罪,明天请假出去玩是罪上加罪,但你们这么爱我肯定会宠我的,嘿嘿嘿~ 后天见! 野兽与猎物。 头顶晃荡的吊灯逐渐归于平静,两颗炽热的心在紧密相贴的身体里疯狂跳动。 秦微瞳孔涣散,飘忽的红光似入了蛊,直勾勾地盯着她惊惶失措的脸。 她在害怕,可她没有抗拒,五指死死拽住他的衣摆,发白的指尖在颤抖。 他垂眼凝视片刻,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温柔的像是在对待一件珍爱之物,干燥的指腹滑过下唇,柔软的,细腻的,轻易摧垮他内心所剩无几的自制力。 秦微喉头滚了一下,低头压近,听雨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她以为他会亲吻,没想到吻的落点偏离,温软的触感宛如沾了水的棉花糖,紧紧包裹耳珠上那颗小小的黑痣。 “我是不是说过要和男人保持距离?” 他痴迷于独属于她的身体印记,齿间小力啃咬,舌尖跟着重重舔过,她浑身一颤,耳朵连着脸颊被大片潮红浸染。 “可是你...” “我不是男人吗?” 粗沉的呼吸同风雨交融,醉人的酒香弥散在空气里。 听雨抿紧嘴唇,抓住衣服的手也失了力,她能清晰感受到潮湿的热气蔓延至脖颈,绽放一朵朵烫红的花束。 那个吻极具侵略性,在肌肤上肆意游走,最后停留在锁骨处,他用力啃咬,微微刺痛感直击头皮,紧接着衣扣被人解开。 一颗,两颗,左侧衣领顺势滑落,裸露的香肩白皙圆润,挂着细细的白色肩带。 他看得一阵眼热,沉喘两秒,唇瓣粘着肩头细碎的亲吻,按在桌沿的手慢慢地滑进衣服里,掐住纤细的腰肢,五指不断收力,占有欲疯狂往外溢。 听雨自始至终紧闭双眼。 她之前没谈过恋爱,这是第一次经历男女之间的亲密事。 比起害怕,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她在短暂惶恐过后冷静下来,衍生出一丝怪异的情感。 如果用这个交换,她是不是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 不用担心他丢下自己,不再害怕避风港突然消失。 妈妈病重的这几年,听雨实在太孤单了。 父爱的缺失和母爱的缺席,让她对偏爱的需求达到近乎变态的程度。 她需要秦微留在她的身边,哪怕牺牲自己,至少她的心不再是空的,至少她不会因为没人撑腰而失去对抗世界的底气。 想到这里,听雨说服自己放松下来,撤离所有反抗的屏障。 后背的纽扣解散,失去束缚的双乳跳出禁锢,她很轻地颤了一下。 秦微低眼瞥过软白的乳肉,眸底的暗光在情欲里发酵,大手绕在胸前,温柔地抓住一只青涩小白兔。 软软嫩嫩,不大不小,刚好一握。 “唔...” 她闷出细细地哼声,掺杂着对未知的恐惧。 “听雨。”他肆意享受她的美好,亲吻她的耳朵,阴险的大灰狼在向猎物炫耀,“这是舅舅对你不听话的惩罚。” 听雨很想骂他道貌岸然,不枉费这张斯文变态的脸。 他沉浸在短暂拥有的充实感里抽不开身,揉胸的动作从轻柔到粗暴,弓着腰深埋进她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料咬住乳尖。 “啊.....嗯唔...” 异样的刺痛感很快被一抹湿润的燥热覆盖,胸口仿佛着了火,她满脑子都是舌面重重舔舐的湿热感。 在情事上,秦微耐心极少,更非重欲之人,纯粹的解决生理需求,不掺杂任何多余情感。 可是他现在很享受和她慢慢调情的过程,明知不该为而为之,大概是疯了的前兆。 唇瓣沿着胸前一点一点往下亲吻,每一寸细腻的肌肤上都要留下他的印记。 睡衣的最后一颗纽扣摇摇欲坠,欲解开时,他清晰感受到她身体剧烈的颤抖,也就是这一刻,秦微醒了一点神,强行收回不敢释放的贪婪。 他缓慢抬头,听雨也睁开眼,失魂的双瞳没有泪意和恐惧,浮起一丝欣然接受的平静。 秦微设想过她的反应,用力推开他,狠狠扇他一巴掌,再用各种犀利的措辞指责他的行为。 可是她没有,她太乖了,乖到没有任何抗拒的举动。 聪明如秦微,他很快意识到她或许是把现在发生的一切当作是一场交易,他狂热索求,她大方给予,他如愿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也必须满足她的所有诉求。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窜动的小火苗还未燃烧便被窗外的雨声浇灭。 秦微倏地笑,说不上在笑什么,他只是觉得好笑。 他自认为按捺不住的失控在她眼中不过是野兽对猎物最原始的渴望,野兽看似赢了,实则是跳进猎物将计就计设下的深坑。 所以,他们之间到底谁才是野兽? * 屋外的风吹开窗帘,顺便捎来少女轻柔的问话:“不继续了吗?” 秦微没吱声,慢条斯理地替她整理衣服,扣好最上面那颗纽扣,他淡声道:“早点休息。” 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听雨仍然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她一个人吃完早已冷却的意面和披萨,回想起妈妈生病的这几年。 失去唯一避风港的她忍受不了爸爸带小三回家,选择搬出去独自居住,渐渐地,她不再像之前那般灿烂阳光,变得叛逆且不可理喻。为了不被人欺负,她开始用冷漠包装自己,即使如此还是抵不住罪恶的校园霸凌,那些嫉妒心强的女生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被人造黄谣成了家常便饭,因为打架,她经常弄得一身伤,再委屈也不忍心和被病痛折磨的妈妈说真话。 很多个孤寂的夜晚,她躲在被子里放声大哭,像只浑身是伤的小狗可怜巴巴地舔舐着流血的伤口。 秦微的出现让她对麻木不仁的生活产生一丝期待,她太想抓住这波来之不易的温暖,飘忽不定的心也急需一个强大的精神支柱,所以哪怕他对自己有偏离身份的要求,她也会说服自己接受。 * 晚上十点,屋外雨声渐小。 听雨在书桌前写完最后一封信,小心翼翼塞进信纸,和之前的九封迭在一起放入行李箱。 隔壁倏然响起开关门的声音,沉缓的脚步在夜晚格外清晰,她听见脚步声停在门前,一脸紧张地看向房门,希望他敲响,又害怕他敲响。 大概过了半分钟,站在门前的人转身走了,没回房间,径直下楼。 屏住呼吸的她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停滞的心跳也从高空急转直下,她回到床上用被子盖过头,细数刚才是失落更多还是心慌更多。 床头灯熄灭,她也闭上眼睛,无意识的抚摸锁骨下方的吻痕,那抹赤目的嫣红成了他的专属印记。 耳边是他压抑的呼吸声,勾着混浊不清的低音,就像波浪持续拍打海岸,轻易撞碎不够坚固的保护壳。 明明她才是委屈巴巴的受害者,为什么逃避的人是他? 她现在不需要对不起。 她只想要一句,晚安。 * 翌日是阴天,暗灰色的天空正如她此刻的心。 前排的小马达面不改色地撒谎:“公司有急事要处理,微哥很早就离开了。” 听雨没有戳穿,她侧头看向车窗外,某间房的窗帘紧闭,但她知道他一定站在窗帘后面。 她收回视线,戏谑地笑:“舅舅这么有钱还这么勤奋,他不发财谁发财?” 小马达赞同点头,“就是,就是。” “马达哥,我早上想吃大肉包。” 他拍拍胸口:“没问题,我知道有家肉包店特别好吃。” “那我多买几个,也带给千禾尝尝。” 小马达听见这个名字瞬间对上号,“是那个鼻尖上有颗痣的小姑娘吗?” “你倒是观察得挺仔细。”听雨狐疑地摸了摸下巴,“你是不是对她有非分之想?” “我没有。”他语气认真:“我也没资格。” 听雨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她始终认为自信是一个人最好的医美。 “你又不比别人差,干嘛说这种丧气话?” “我不是丧气,我是有自知之明。” 他的确没有任何弯弯绕绕的心思,有的只是曾经的学渣对学霸单纯的崇拜,他羡慕所有读书厉害的学生,坚信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只是他没有那个天赋,所以只能在底层摸爬滚打。 “你千万别和她乱说话,等下她还以为我是什么奇怪大叔。” 听雨笑着打哈哈:“你比我们大不了几岁,至少比舅舅年轻多了。” 小马达一本正经的说:“微哥虽然比我年长,但是光看样貌,我比他沧桑多了,人家那张脸可是实打实的艺术品。” “呵,就他?”听雨冷哼:“30岁的老男人。” “也就你敢这么说他,要是换作别人...” “换作别人怎么?” 小马达吞回滑到嘴边的话,叹了一口气,“你啊,你就是欺负他太善良。” “他善良个屁!” 听雨怒火中烧,摸了摸被他咬出的吻痕,用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小声吐槽,“欺负完又躲起来的禽兽。” * 与此同时,秦微站在窗帘后看着渐行渐远的车影,脑子仿佛被一团糨糊糊住。 昨晚他一夜未眠,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睡不着,也想不通。 工作上杀伐果断淡定从容的他忽然之间变成一个被小姑娘轻易架在火上烤的胆小鬼,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连他这样的人也会有选择逃避的一天? 他自以为自己站在高位傲慢地俯视她,结果是被她拽着领带骑在身下作威作福。 秦微想,他可能是生病了,需要一点时间恢复冷静,趁着自己还没完全失去理智,好好撕扯清楚那些不该有的情愫,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 “滋滋。”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正在配合姜小梨上课的贺洵掏出来一看。 秦微:『晚上喝酒。』 贺洵慢悠悠地收起手机,一抹坏笑挂上眉梢。 你好,我的朋友。 欢迎加入恋爱脑联盟。 —— 没办法,现在只是能摩托车,大家凑合一口。 贺狗微笑表示:兄弟,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苍天饶过谁? 认命。 绵城的雨季给人一种呼吸不顺的黏腻感,即便不下雨也很少见到太阳,天空阴沉沉的,像是世界末日的前兆。 明天便要启程去英国,听雨放心不下林千禾,毕竟班里还有几个虎视眈眈的死人渣,鬼知道会不会趁她不在卷土重来。 有意思的是,自从那次过后,陈奕再也没有主动招惹过她们,迎面撞上也会自觉绕道走开,甚至还把林千禾的项链乖乖送了回来。 听雨不傻,知道鳄鱼的示好只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一定还有更大的阴谋在后头。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千万要小心,特别是上下学,哪里人多往哪里走。” 林千禾懵懵懂懂地点头,“我知道了。” “不行,不行,还是太危险了。”听雨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我可以请马达哥接送你,他人特别好,一定会答应。” “马达哥...”林千禾慢慢重复这个名字,眼前浮现一张傻笑的大脸,“那个睫毛很长的哥哥吗?” 听雨愣了一下,笑言:“你们看人都只看局部的吗?” 千禾没听懂,继续刚才的话题,“其实我自己可以的,不用麻烦他。” “没关系,有他在我放心。”听雨笑眯眯地搂住她的肩膀,眉眼轻佻,“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可以给他备些水果,他喜欢甜甜的蜜瓜。” “好。” 千禾用力点头,“我记住了。” * 如听雨所料,早上消失的男人,傍晚也没有出现。 回家路上,听雨和小马达说起千禾的事,小马达想也没想便满口应下,“这活交给我没问题,刚好微哥给我放几天假,我也不知道去干啥,谢谢你给我一个当护花使者的机会。” “那我就把千禾交给你了,马达哥。” 小马达拍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听雨侧头看向车窗外,故作不经意地问:“舅舅今天很忙吗?” “他每天都很忙。”小马达有意无意地透露,“不过再忙也会记得你放学的时间,好几次都是开会时突然离开,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女人这么上心。” 听雨很没出息的被这话撩得心头一荡,回想起昨晚在餐厅的那一幕,脸颊微微发烫,“话说得那么好听,今天还不是玩消失。” 小马达笑盈盈的调侃:“怎么,微哥不在不习惯?” “谁不习惯!”她郁闷地撇嘴,“我一点也不在乎他。” 小马达也不拆穿,拿过副驾位的糖炒栗子递给她,“有人不在,栗子你得自己慢慢剥。” 听雨从纸袋里翻出一颗温热饱满的板栗,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空位。 习惯是一件折磨人的事,她悲催地发现,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对秦微的依赖已经这么深,想抽离时会伴随尖锐的撕裂感。 她翻出手机,找到他的电话,忽然之间很想听听他的声音,听他装腔作势的冷漠和融进骨头缝里的温柔。 他就是秦伯伯和沉阿姨的结合版,内里如豆腐,绵软温热,外在如铁甲,坚不可摧。 犹豫片刻后,听雨收起手机。 电话晚点再打,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 * 贺洵约秦微去了路权新开的酒吧,开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 路权是贺洵从孤儿院时期一起走到现在的好兄弟,也是年轻时敢独身一人闯东南亚的狠人,后来他遇到一个和他完全同频的摄影师老婆,婚后生活基本围着老婆打转,陪着她满世界拍摄珍稀动物。 晚上九点,灰暗一天的夜空飘落细细雨丝,顺着风的行动痕迹滋润每一处干涸之地。 贺洵赶到酒吧时,坐在窗边的秦微已经喝下半瓶洋酒,身体燃起些许醉意,脑子却十分清醒。 “你喝这么快干什么?赶着投胎啊?”贺洵进了酒吧就像土匪进村,开始强盗搜刮模式,“路老板私藏了两瓶好酒,我盯了两个月,今天终于盼到老虎出笼,还不给他来个一扫而空?” 秦微放下酒杯,身子后仰重重靠向沙发,慢悠悠地抬眼,“你不怕权哥回来后扒了你的皮?” “关于这点我早已想好应对策略。”贺洵有一张很典型的清冷贵公子脸,不开口令人无限遐想,一开口全是单人脱口秀,逗比属性暴露无遗,“直接甩锅给你,你腰缠万贯不在乎这点钱,我不一样,我的钱全在我老婆卡里,每个月领微薄零花钱的傲娇公子哥了解一下?” 秦微扯唇冷哼:“秀恩爱的滚出去。” 贺洵一脸无辜:“我发誓我没有刻意,这只是我不值一提的甜蜜日常罢了。” 秦微不语,静静地盯着他。 “ok,照顾单身狗的心情,我稍微克制一下。” 入座后的贺洵美滋滋地倒了两杯酒,仰头就是一杯,两杯瞬间清空。 他拿出纸巾优雅地擦干净嘴,一副知心大哥哥的姿态,“说吧。” “说什么?” “爱情的困扰。” “咳咳。”秦微举杯喝水时被呛住嗓子,看他那张欠扁的脸,杀人的心都有了,“没有你说的那种事。” 贺洵看破不说破,十分巧妙地转移话题,“今晚不用回去当你的少女保姆?” “不用。” “哦,被少女嫌弃了?” 秦微深吸一口气,遏制住拿酒瓶狠狠砸他头的冲动。 贺洵难得见到他这副样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继续加码,“她是不是嫌你年纪大,长得又像斯文败类?” 他扶了扶眼镜,黑瞳泛起阴恻恻的冷光,“你觉得我像吗?” 贺洵正要点头,见男人表情不对,立马喝酒掩饰,继续道:“要我说,天桥下面算八字的老头还没我算得准,我老早就说了,你迟早栽在她手里。” 秦微被戳中心思,莫名有些烦躁:“我没有。” “真的?” 他气急败坏地放狠话,“你找抽是吧?” “那你喊我出来喝酒干什么?你现在有钱有势什么都不缺,唯一缺的只有爱情,我是过来人我最懂,那种爱而不得,肝肠寸断的痛苦。” 贺洵不禁想起当初追姜小梨时的酸涩艰苦,人爱到一定程度是真的会自卑,即使当牛做马也在所不惜,只想着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不过你也下得去手,那姑娘差了你十多岁...” “我他妈再禽兽我也不至于....” ——至于。 秦微的话戛然而止,头疼得仿佛要炸开。 昨晚他没喝醉,不能把酒精当借口欺骗自己,如果真是这样,那些不受控的举动算什么? 嗯,算禽兽。 他闷头喝了一杯,平时那么波澜不惊的人此时却像一只找不到方向感的野兽,嗓音压得很低:“这样不对,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贺洵又给他倒了一杯酒,问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如果现在一个大美人脱光了站在你面前,你会碰吗?” 秦微愣了几秒,满脑子全是她湿润的水瞳,乖顺得让人不忍亵渎那片纯净。 “碰不了?”贺洵坏笑着碰了碰他的酒杯,“别挣扎了,认命吧,我当初也是这么载的。” “轰——” 倏地一声巨雷炸穿耳膜,几道闪电如游龙在夜空疯狂窜动,暴雨紧随其后,宛如千万颗重石“砰砰”砸响玻璃。 想到她一个人在家,秦微下意识拿起手机翻出电话,却迟迟没有拨通。 他不愿承认自己正被一个小姑娘左右心绪,他有他的高傲,低头就意味着认输,理智还在努力拉扯,告诫他不可以再往前。 正要收起手机,屏幕忽然亮了,铃声被雷雨遮盖,强烈的震动渗透皮肤直达内心。 秦微失魂地盯着屏幕显示的三个字,“小怪兽。” 贺洵也看见了,催促他:“不接?” “没事。” 他还在嘴硬,还在压抑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手机翻倒遮盖屏幕,眼不见为净。 “喝酒。” 秦微淡定举杯,贺洵吞回想说的话,举杯与之相杯。 手机震动持续了很久才停下。 屋外是电闪雷鸣的暗黑世界,秦微用灌酒的方式压制如藤蔓般朝外延伸的情愫,他感觉自己快要到达极限了。 贺洵不急不慢的开口:“我外婆说沉阿姨也在五台山静修,那你家岂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嗯。” “你放心?”贺洵说:“那么大个房子,外头打雷闪电,小姑娘得多害怕啊。” 秦微轻轻闭上眼,仿佛闻见脑子烧焦的味道。 “我出去抽根烟。” 他径直起身,说是抽烟却没拿烟盒,抓起手机快步朝外走。 * 屋外雨很大,延绵的雨滴顺着屋檐急速坠落,串联成一片唯美的雨帘。 电话很快拨过去,那头几乎秒接。 “舅舅。” 稍重的喘息混合着雨声,悄无声息地钻进秦微的心里,似小虫子在爬。 他低低“嗯”了一声。 “你在哪里?”听雨轻声问。 “外面,和朋友在一起。” “你今晚还回来吗?” “不一定。”秦微努力拉扯最后一丝骄傲,“你先睡,不用等我。” 她默声几秒,应声很乖:“好。” 他想了想,略带别扭地说:“如果害怕可以喊朋友过来陪你,你给马达打电话让他去接。”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秦微没再接话,她也安静,两人同时沉默。 “还有事吗?”他沉声问。 “没了。” 听雨微笑着说:“舅舅,晚安。” * 电话挂断许久,秦微仍保持接通的姿势,抬头望向狂躁的风雨,挣扎片刻后,他转身走进酒吧,面不改色地继续喝酒,一杯比一杯喝得急。 贺洵看不下去了,这种强度的灌酒和自虐没有区别。 “还不走?” 秦微装傻,“走去哪?” 贺洵叹了口气,一语直击要害,“她肯定在等你。” 这句话撞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灼烧,隐忍着一言不发,酒没加冰块稀释,直接往嘴里灌。 “砰。” 杯子重重落上酒桌,他阴着脸起身,“先走了,下次约。” “行。” 贺洵晃着酒杯吊儿郎当地应,目光追着他急切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雨夜。 他抿了小口酒,给姜小梨打去电话。 “老婆,我这边结束了,现在准备回家。” 正在泡脚的小梨看了一眼时间,“这么早?” 贺洵打趣道:“主角被小姑娘勾走了魂,大配角也功成身退。” “那你等我一下,我过来接你。” “这么大的雨你开车我不放心,我自己打车回家。” “贺小狗。”小梨倏地扬声。 他吓得立马坐直,“汪。” “乖乖等着我来接。” “遵命。” 得到老婆的指令,贺洵满脸幸福地跷起二郎腿,人生如此惬意。 看吧。 谁也逃不过。 他指的是,爱情。 —— 狗哥搞笑男实锤,他一出场,天空都放晴了,哈哈~ 微哥你就认命吧,你是斗不过听雨宝宝滴~ 吻。 落地窗被强劲的子弹雨敲得震天响,化作一把利刃直直地往听雨心口捅刀。 她蜷缩在被子里露出半个头,此时此刻很想要秦微的陪伴,但她做不到再给他打电话,明知他在故意冷淡自己,依然卑微地摊开自己脆弱的那一面。 床头柜的小熊闹钟是她从英国带回来的,也是妈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呆呆地盯着缓慢移动的秒钟。 时间指向十点半,距离她18岁的生日仅剩一个半小时。 她偷拿了秦微的火机,打算过了零点用火机许愿,没有蛋糕和鲜花,没有祝福和陪伴,她迎来了自己的成人礼。 长大了啊,谢听雨。 从明天起,你要成为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 * 窜动的雷光似无数条银龙在黑夜遨游,听雨不喜欢刺眼的白光,因为总会令她想起弥散着死亡气息的医院,以及妈妈惨白虚弱的脸,牵强的扯出一抹笑。 她走到窗边准备拉上窗帘,视线被下方两道直射的亮光吸引,麻痹的心脏也在那一刻狂躁起来。 是他的车。 是他回来了。 听雨愣了两秒,转身朝楼下跑,赤裸的双脚踩在地面也不觉得冷,只觉得心头有一团火焰正在往外喷涌。 一楼灯光昏暗,仅有两盏壁灯铺设着淡淡光晕。 秦微一路猛踩油门,车还没停稳便窜下车,顶着瓢泼大雨狂奔回家,短短数秒全身湿透,可他无暇顾及狼狈的自己,只想确定她现在是否安好,他没在的时候她会不会害怕。 大门打开,他卷着满身湿气走进屋,楼梯方向飘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白裙飘飘的听雨似夜间出动的小精灵,柔顺的黑发飘散在脑后,秦微在她扑向自己的前一秒张开双臂。 两人用力拥抱彼此,抱得很紧很紧。 屋外是飘荡的风雨,屋内是紧密缠绕的两颗心。 男人的衣服湿得彻底,一丝不苟的发型也被风吹乱,镜片上挂满水珠,他轻轻摘下眼镜,卸下所有的伪装和理性。 听雨安静听着他的心跳声,唇边浮起一丝浅笑。 半晌,她缓慢撤回手,昂头盯着男人往下滴水的脸,痴迷地看着水珠顺着流畅的脖颈线条往下滚动,消失在半湿的领口 她嗅到醇香的酒气,问他:“你又喝酒了?” 他没吱声,直勾勾地盯着她,暗红的眸底有火光在跳跃。 听雨接不住这个眼神,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我帮你去倒杯水。” 身子一转,秦微圈住她的手腕扯回身前,她顺着力道回过身,一团黑影强势压下来。 ——他吻住了她。 “唔” 听雨惊愕的瞪大眼,还没来得及回味初吻的触感,秦微紧紧搂住她的腰贴近自己,唇瓣挪开一寸,他笑了下,换个角度继续亲。 “砰。” 半开的大门被他重重摔上,他把她摁在门后,弯着腰舔弄两片温软的嘴唇,同自己想象的一样美味。 她全身僵硬,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叁两下被他亲懵了神。 “舅舅嗯” 唇瓣破开细口,狡猾的舌头顺势滑了进来,勾出怯生生的小舌疯狂缠绕,急促的呼吸声被唇舌切碎,空气越来越稀薄。 她还不懂换气,憋得脸颊通红,濒临窒息前狠狠咬了他一口。 “嘶” 他皱眉低哼,不情不愿地放开她。 听雨别过头大口喘息,被含咬过的舌头不听使唤,想骂他却说不出口。 秦微保持完全禁锢的姿势,指尖抚开被她咬破的下唇,指腹上沾染猩红血珠。 他眸色沉了几度,这下彻底放飞自我,顺便抛弃那些该死的凡俗礼节。 “咬我?” “不可以吗?”她郁闷地瞪他,“你个禽兽唔唔!” 出口的骂腔被炙热的吻全数吞没,他脑子里没有理性,只有真真切切的渴望。 他吻得很重,重得仿佛要在她身上索取养分,湿软滚烫的唇瓣疯狂游走在脖颈和耳后,最后重新回到嘴唇。 他亲不够。 似入了蛊,也失了智。 这是你想要的吗? 秦微。 像只野兽一样撕咬和摧残这朵明媚的花束,一点点嚼碎了吃进肚子里。 什么样的后果他都能承担,她想要什么他也可以满足。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交易吧。 用你能接受的方式和我交易,我们得到彼此想要的,不死不活地纠缠在一起。 一起疯癫,一起沉沦。 * 听雨昂着头承受他的深吻,耳朵沾染脸颊燃烧的红晕,耳珠印满细碎咬痕,他似乎很喜欢那颗小小的黑痣,含咬时特别用力。 她死死抓住他的衣服前襟,没有推开,短暂犹豫后,双手在颈后交错,乖顺地回应。 秦微敏锐接收到她释放的信息,指尖滑着后腰往下,微微一抬,她挂在男人身上,双腿紧紧缠住他的腰。 他喘着粗气问:“去你的房间,还是我的?” 她避开视线:“你的。” 秦微低低地笑,抱着她径直朝楼上走,两人的眼神偶尔对焦,他眸底灌满醉酒的红潮,却没有一刻能比现在还要清醒。 楼梯的转角处,他没忍住吻了吻她,本是浅尝,没想到她会壮着胆子回吻,唇瓣轻盈碰触,温温柔柔的小鸡啄米。 她还不会亲,只会胡乱磨蹭嘴唇,探出舌头试探着舔了一下,他压抑地重喘,反身把她按在墙上亲。 听雨迷失在随时可能缺氧昏迷的热吻中,晕乎乎地被他带进房间。 房间没开灯,他也没打算开,时不时闪烁的雷光成了最唯美的氛围光。 他抱着她坐在沙发上,很自然的女上坐姿,睡裙的一侧肩带滑落,她想拉起,他伸手摁住,喑哑的嗓音入了夜很性感,“早晚要脱的。” 听雨垂眼看他,窗外一闪而过的电光将那张英气逼人的脸照亮。 秦微仰头靠着沙发,脖子往下湿了一大片,浸湿的衬衣紧贴肌肤,胸前的肌肉纹理清晰。 “舅舅” 她开口唤他,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懂,懂她的顺从和示弱,懂交易的筹码是什么。 “我知道。” 秦微的手缓缓摸进裙底,滑着大腿细腻的肌肤蜿蜒向上,慢条斯理的爱抚。 他知道自己正在亵渎她的灵魂,可他没有任何羞耻之心。 为什么? 因为他宁可相信他对她只是原始的欲望,也不愿接受自己对她的喜欢已经到了无法自控的地步。 秦微隔着衣料咬住硬起的小肉粒,饥渴的猛啜两下,她身体很轻地颤了颤。 “你乖乖地。” 他温柔开嗓,被情欲腐蚀的承诺正在撩拨她的心。 “只要你开口,舅舅什么都答应。” —— 初夜。(上) 秦微的房间是经典黑白灰配色,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平静理性地看待每一件事,鲜少有激进的情绪。 可是今晚,他明显失控了。 挺立小巧的乳尖被男人变着花的啃咬吮吸,软绵的乳肉在他的齿间荡漾,留下一连串鲜红的咬痕。 睡裙的肩带挂在臂弯,他像个没尝过肉味的毛头小伙,饥渴的轮流宠幸两团嫩奶。 听雨很乖的任他索取,背在腰后的双手被圈紧控死,含咬过的尖端燃起一阵阵滚烫的热流,触电感融遍全身。 她微微昂头,下唇咬得血红,不知该如何疏解体内那股莫名的躁意。 “舅舅...” 略带哭腔的低吟回荡在耳边。 秦微狠戾的抓住一侧乳肉,白皙纤长的手指稍重揉弄,屋外煞白的电光也盖不住眼底满到快要溢出的情欲。 “难受了?” 她嗓音细细地,“唔。” 男人紧盯着她的脸,喉头重重滚动,“哪里难受?” 听雨咬了咬唇,说不出口,再大胆也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为即将发生的事感到一丝恐惧。 秦微松开禁锢她的手,滑到蝴蝶骨引导她靠向自己。 听雨顺势贴近,两手很自然的滑着冰冷的皮革抓住沙发背,这个姿势会不自觉的翘起臀,睡裙下摆上滑至腰间,泄露的春色曝光在黑暗里,是悄无声息的勾引。 “难受就告诉我,不要忍着。”他感受到她的紧张,一改先前的急色,不管是动作还是声音都尽可能温柔,“舒服也要说出来,让我知道。” 她贴着他的脖子,轻吐灼气,“好。” 秦微自嘲何时变得如此有耐心,努力压抑住粗暴占有她的冲动,在乎她细微的感受,他想让她舒服,想听她达到高潮时不受控的尖叫。 睡裙很快褪至腰间,微凉的指尖弹钢琴似的在赤裸的肌肤上游走,慢慢从内裤边缘渗入,细腻的臀肉抓了满手,五指深陷进肉里,他喘着粗气狂揉几下,触感软得像热锅里翻滚的白豆腐,轻轻一掐嫩得滴汁。 细长的中指沿着股沟浅浅下滑,触碰到微湿的穴口时,她全身一颤,绵绵地哼唧两声。 两片湿润的穴瓣有规律的收缩,积压出的蜜液滴在指腹上,秦微感受到指尖黏腻的湿意,没想到她这么敏感,一边告诫自己不能吓着她,一边又控制不住地开启进一步攻势。 “下面湿了。”他低声道:“流了好多水。” 听雨满脸酡红,被他灵巧的手法磨得有些难受,不舒服的晃了晃屁股,体内冒出一股难耐的空虚,饥渴的想要被什么填满。 “舅舅...”鼻间全是他身上散发的酒气,浓郁的香味快要把她也醺醉了,“你这样摸我,好痒。” 秦微闻言笑了,另一只手从前面伸了进去,触摸到顶端稀疏的毛发,一手揉弄潮湿的穴瓣,一手玩弄鼓鼓的阴蒂,前后夹击同时启动暴击。 “你听。”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完全被欲望支配,“小馋猫在舔我的手指,口水不停地喷。” 黏糊的水声大到可以盖过屋外的风雨,他们沉浸在两人世界,周遭的一切全在缩小,只有彼此的呼吸无限放大。 “唔...唔呐...” 听雨还是第一次,既胆怯又期待,颤动的身体随着手指律动的频率不断加快,体内的浊气在短时间内融化成团,眼看着那片绚烂的火光直冲头顶,脸颊烧得通红。 她似乎发烧了。 不是生理,是心理。 她能感受到体内涌动的淫液被手指肆意搅动,灼烧的下体卷着那股陌生的快感层层迭迭往上翻涌。 听雨不知如何接受和释放那些突如其来的舒爽,微微昂头看他,求救的小眼神。 秦微低头吻住她,唇瓣温柔辗转,同身下不停歇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他早在楼下亲吻她时便已坚硬如铁,忍到此刻更是硬得发胀。 好想狠狠肏她,肏哭后再吻她哄她,再变本加厉地弄哭。 吻忽然变得激烈起来,带着一丝吃人的狠劲,半截手指插进湿透的甬道,她怯生生地抬臀想躲,慌乱中咬住他的舌头。 “嘶...嗯...” 男人吃痛皱眉,更粗暴地啃咬嘴唇。 红肿的阴蒂硬得格外厉害,两指捏紧挤压摩擦,勉强插入一半的手指就着可进距离抽插,密密麻麻的小蚂蚁在血液里肆意爬行,说不出的酥痒。 “啊——啊啊——” 她倏地短促尖叫,哭腔模糊又淫乱。 紧随其后的是身体的高频抽搐,她似被针扎破的水球,泄气的同时汁水也跟着爆开,热乎乎的尿在他的手上。 听雨抵着男人的肩膀大口喘气,脑子里持续闪光。 她真的要上天了。 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美妙,爽到全身乏力,头皮发麻。 “舒服了吗?”他在耳边问。 她轻轻点头,“唔。” 他笑着:“给我尝尝味道?” 听雨没懂,也没追问,默认代替回答。 秦微抱着她侧身放倒在沙发上,他起身压近,单膝跪上沙发,一边解衬衣衣扣一边弓着腰舔吸乳尖,碍事的上衣扔在地上,腰带松垮垮的垂落。 闪烁的雷光照亮男人胯间凸出的一大包,她知道那是什么,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有些好奇,又有些胆怯。 内裤扒到腿膝,双腿并拢按压在胸前,刚泄过的小穴高高翘起,完整地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她还是会羞,惊慌地想要抗拒,却被男人强势摁住。 “别动。” 秦微呼吸不稳,第一次干这件事异常亢奋。 他低头压下去,舌尖卷着热烫的蜜液重重舔过穴嘴,她身体猛抽了一下,无力的双手在沙发上来回滑动。 “呜唔....” “水蜜桃爆汁了,好甜的水。” 那声音不像是从他身体里发出来的,更像是另一个放荡的灵魂,“舅舅帮你舔干净。” 初夜。(下) “呜不要” 听雨咬着唇娇娇地哼,想到他正在干的事,撕碎的禁忌感勾得人面红耳赤。 他舔得很欢,大口大口吞咽,分开的两腿顺势挂在他的肩头,大手慢慢往上延伸,舔穴的同时不忘揉捏酥胸。 屋外是惊天动地的雷雨夜,屋内是用舌头卖力取悦外甥女的男人。 舌尖在两片穴肉之间狂热搅弄,一点一点吸干净体内溢出的春水。 很快,听雨迎来人生中第二次高潮,这次比上次还要激烈,她完全沉浸在极致的欢愉中,叫得像一只发春的小猫。 秦微被叫声勾得理智全失,半直起身,腰带挂在沙发背,拉链滑落,扯下内裤,狰狞赤红的肉器立马弹跳出来,青筋暴突的粗壮之物,同他斯文的外在截然相反。 电光闪过,听雨看得一清二楚,慌张的别过眼,无法想象这么大的东西怎么塞进身体,她有些后怕,甚至没出息的想要逃跑。 秦微俯身下压,捞起两条腿挂在腰后,摆成方便进入的姿势。 “舅舅”她双手抵住他的胸口,脸红红地说:“要不我我再想想?” 男人笑着吻她:“想什么?” “我可能还没”话到半空,她破口叫出声,“——啊!” 滚烫的前端分开两片湿漉漉的软肉挤进半个头,爆裂的胀痛感在体内飞速蔓延。 “还没准备好?” 秦微醉醺醺地替她接话,轻轻抚开额前的碎发,声音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我是生意人,信誉永远放在第一位。” 他强忍住贯穿的冲动,缓缓挺腰往里挤,“谈好的交易,不准中途退出。” 听雨已经足够湿润,可还未经历风霜的花蕊根本禁不住利刃的摧残,疼得感觉不够明晰,更多的是麻。 他沉沉喘气,被紧致湿润的内里夹得动弹不得,有一下没一下地吻她,“疼么?” “我不知道”她哽咽着抽泣,可怜巴巴地看他,“那里,麻掉了。” 秦微轻轻捂住她的眼睛,他害怕自己会心软。 今晚必须吃了她,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他对她的渴望及占有欲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 他倏然抽离出深入的小半根,源头戳了戳湿淋淋的穴嘴,猛地用了点力往里插。 她猝不及防被入了半根,身体仿佛被铁棍重重捅开,预想中的撕裂感没有想象中严重,至少她还能忍。 “好紧。”他艰难抽送两下,沉声重复,“嗯,真紧。” 全黑的视野里其他感官不断放大,她竟在爆裂的充实感里感受到一丝丝的酸痒。 “放松。”秦微忍到极致,舔了舔她的唇瓣,难得用哄人的口吻,“让我肏进来。” 她不懂如何放松,直接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一记忘情的深吻在此刻成了最强的催情剂,秦微喜欢她的主动,哪怕只是一个吻也能让他热血翻涌。 他捏住她的下巴微抬,侧头吻的更深,在她被亲得五迷三道时倏地挺腰插到底,整根贯穿。 听雨脸色瞬白,身体颤的厉害,胀麻感依然大过痛感。 他保持这个姿势没动,给足她适应的空间,见她没有太激烈的反应,按着她的肩缓慢抽送,刚开始动作很温柔,渐渐地,他不受控制的加快律动,从慢条斯理的喂到近乎癫狂的肏,前后不过几分钟。 “舅舅”听雨嗡嗡声示弱,“你你慢一点唔唔” “我很慢,是它吸得太紧。” 他面不改色地甩锅,被过于紧致湿热的穴吸得全身发麻。 理智告诉他要放缓速度,身体却在无尽的满足中愈加放肆。 肉体撞击的“啪啪”声不绝于耳,窗外的电闪雷鸣也成了最佳背景音乐。 “嗯呃” 秦微粗砺的喘,火热的性器在体内越胀越大,抽插变得困难起来。 他低头舔弄晃荡的双乳,上面印满自己疼爱过的痕迹。 乳尖被舔得湿润红亮,小穴爽得不断喷水,听雨很幸运的没有感受到太多初夜的痛苦便进入到享受阶段,直观且赤裸地体会到性爱的美妙。 “唔啊啊” 她咬着唇舒服地哼,侧头埋进沙发,绝美的侧颜滑过几滴晶莹剔透的汗珠,耳垂的那颗小黑痣在电光照耀下神秘又性感。 秦微舔着小黑痣啃咬,耳珠被啜的嫣红发烫。 “抱着我。” 听雨乖乖照做,他轻松将其抱起,边肏边走到窗边,双手托着她的臀抵在落地窗上,就着忽明忽暗的亮光亲吻她的额头,眼睛,鼻尖,唇瓣轻碰两下。 “还难受吗?”他轻声问。 她埋在他颈边摇头,“唔就是很胀。” “适应需要时间,慢慢会习惯的。” 听雨抿了抿唇,她知道这种事肯定不止一次,从她决定用身体交换开始,她已经做好肉体纠缠的打算。 “里面吸得好爽,肏得再狠一点,嗯?” 她没吱声,收紧箍住后颈的胳膊,浑圆的乳肉挤压前胸,感受他身体的热度。 秦微两手勾着腿弯大开大合的撞击,动作激烈的甚至能听见汁水喷溅的声音,后续他完全失控,近乎高频的暴击插得她头晕脑热,体内隐约燃起一丝异样的快感。 “呜呜舅舅”听雨在他耳边啜泣,“有一团火在烧我,好烫好烫。” 他感受到小穴在大力吮吸肉器,知道她又要到了,转身抱她走到床边,双腿架在肩头,这个姿势很适合发力,精瘦的腰身绷得极紧,肏干时力量感爆棚,不间断地连着撞了数百下。 她闭着眼断断续续地呻吟,倏地半空失声,全身抖成筛子。 不同于手和口带来的快感,阴道高潮带来的是数以万计的欢愉,她无意识的弓起上半身,身体一颤一颤的猛烈抽搐。 等到她完全缓过神,秦微缓慢拔出,屋外闪过的白光刚好照拂被淫液包裹的性器,几缕血丝格外惹眼。 听雨像是被掏空身体,一丝力气都无,任他把自己摆成侧躺的姿势,他从身后贴近,手摸进两腿之间,穴口肿起来了。 他没再强行进入,胀红的性器戳着软嫩的臀肉上下碾磨。 妈的,真是要命,这么弄也很舒服。 她知道他还没结束,虚弱地问他,“还要继续吗?” “继续。”秦微抓着软滑的乳肉揉捏,从后面舔咬少女红透的耳珠,“我得射出来,不能光你一个人爽。” 她没法辩驳,因为的确很爽,是让人上瘾的爽。 秦微拉住她的手,引导握紧粗大的棒身,稍微教了几下,她很快掌握要领,一点点加快速度。 男人舒服地眯起眼,性感的闷喘在耳边奏响,“再快一点。” 她忍不住扭身看他,他顺势吻住,吸着软滑的小舌头,用力包住她的手疯狂撸动。 不知弄了多久,他舔着她颈后的那颗小黑痣终于射了出来。 “呃嘶嗯” 烫红的蘑菇头抵着后腰大力喷射,一股一股热液沿着翘臀往下滑。 屋外的雷雨还未消停,屋内的两人归于平静。 他们保持这个姿势没动,也没人开口说话。 半晌,是听雨先打破安静。 “舅舅。” “嗯。” “你听雨的声音,是在哭,还是在笑?” 男人醒了点酒气,一面觉得荒唐,一面又在回味从未有过的餍足。 “你觉得呢?” “在笑。” “为什么?” “因为有人要生日了。”她看了一眼逼近零点的闹钟,唇角微扬,“快祝我生日快乐。” 秦微足足愣了两秒,直到此刻他才有衣冠禽兽该有的觉悟。 “生日快乐。” “谢谢。” 听雨缓缓转过身,凑近他的怀里,紧紧抱住。 “以后我再也不会一个人了,对吧?” 秦微心底五味杂陈,他似乎选择一个错误的方式连接他们之间的羁绊,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哪怕撞得头破血流。 “不会。” 他用力抱紧她,试图填满她内心缺失的那一块。 “你有我了,舅舅会陪在你身边。” —— 沉眠。 天快亮时,听雨忽然发起高烧。 秦微给她喂了退烧药,她昏昏沉沉地睡去,梦里一直在喊妈妈,眼泪也跟着往下流。 他背靠着床头,满眼心疼地盯着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姑娘,伸手擦拭她眼角的泪水,滚烫的水珠滑过指尖融进掌心,在他胸口烫出一个又一个灼烧的洞眼。 一夜的荒唐和蚀骨的欢愉还没来得及回味便已受到惩罚,可是,明明是他带回满身湿气,是他引诱她跌进这段不明不白的关系,为什么遭罪的人是听雨? 他比她年长这么多,其中的利害关系难道他不清楚吗? 他很清楚,可他还是自私地想要拥有,甚至卑劣到用交易的方式掩盖早已为她撕开的口子。 他一面享受她的依赖,一面迷失在少女纯净的美好中,丧心病狂地亵渎她的灵魂。 “舅舅” 怀里的人儿梦呓般地唤他,他低眼看去,泪水浸透微微颤动的睫毛,似蝴蝶的翅膀被雨滴打湿,黏在地面寸步难行。 他秦微温柔地抱她入怀,轻声细语的哄她,“我在。” 听雨似乎被梦魇缠住,下意识想要寻找他的气息,缓了很久才睁开眼睛,积压的泪珠瞬间打湿整张脸。 秦微的心似被什么挖了一块,细密亲吻她的眼睛,品尝到泪的咸味。 “我梦见妈妈了。”她贴近他的胸口,哽咽着说:“她躺在病床上痛苦呻吟,她说她好累,快要撑不下去了。” 秦微不知该怎么安慰,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惊人的滚烫。 “你还在发烧,今天在家养养身体,明天再出发好不好?” 听雨用力摇头,“我没事,我可以坚持。” “听雨。” 她轻轻地说:“我好想好想好想妈妈。” 秦微没再多语,瞥了一眼床头柜的卡通闹钟,扯过薄毯把她包的严严实实,“再睡一会儿,到点我喊你起床。” “好。” 她很乖地往他怀里缩了缩,经过昨夜的交易,她现在已经百分百信任他。 * 登机时间是上午10点。 去机场的路上,高烧未退的听雨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叮嘱小马达,“马达哥你一定要照顾好千禾,王牌保镖不允许掉链子。” 小马达举起叁根手指保证:“你把心揣在肚子里,我出事也不会让她出事。” “你也不可以出事。” “好好好。” 小马达顺从的应,忍不住偷瞄几眼后视镜,虽不知这两天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隐约可以感受到微妙的变化。 从上车起,微哥的视线就没从听雨身上挪开过,先前还会装模作样的遮掩,现在赤裸又直白,手臂很自然的落在她的身后,半拥抱的姿态,暗戳戳的保护。 出门之前听雨量了体温,温度飙升至39℃,她知道自己状态不佳,特意竖起青春洋溢的高马尾,白衬衣和细腿裤自带学生气息,她希望通过外在的明亮掩饰萎靡的内里,不想妈妈担心。 “信都带上了吗?”秦微低声问。 “早就收好了,我打算一口气读给妈妈听。” 他笑了一下,指腹滑过她的后腰轻轻按揉,她喜欢按摩似的爱抚,身体后仰靠近他的怀里。 前排开车的小马达惊得瞳孔地震。 第一反应,终于。 第二反应,微哥这个禽兽。 秦微完全忽略前排的吃瓜群众,压低声音问她:“下面还疼吗?” “还好。”听雨诚实作答,捂嘴在他耳边说悄悄话,羽毛似的撩拨他的心,“没想到舅舅还挺温柔的。” 他怔住,齿间挤出碎音,“你找死?” “我是在夸你。”她可怜巴巴地说。 “要不是看你是第一次”他拉长尾音,鼻音沉沉,“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哦。”听雨抿唇笑,脑子晕得厉害,但不影响阴阳怪气,“感谢舅舅手下留情。” 秦微挑眉,轻飘飘的两字震慑力拉满,“下次。” “我们不是一次性交易吗?”听雨故意气他。 他脸色瞬沉,“谁告诉你是一次性?” 听雨虚弱地扯开唇,再没力气也要和他斗嘴,“你事先没说清楚,临时加码什么的也太没有契约精神了。” 秦微面不改色:“嗯,我是奸商。” “” 听雨斗不过某人的厚脸皮,神秘地朝他勾了勾手指。 “干什么?” 她扬起一张小红脸看他。 秦微瞄了一眼前排的小马达,冷脸凑近。 “啵。” 猝不及防被亲了一口,嘴唇很烫,脸颊也跟着烧起来。 他稍显诧异地看她,她笑眯眯地解释:“谢谢舅舅带我出国和妈妈团聚。” “这是感恩的吻?” “不。”她一本正经,“是奖励。” 秦微愣住,随即笑了。 也对,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思? 以示弱者的姿态让他放松警惕,一步一步走进她设置的陷阱,双双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 车上的生龙活虎犹如回光返照,下车后冷风一吹,她很快歇菜,头疼得快要裂开,瘟鸡似的被秦微牵着进入机场,刚到VIP贵宾厅,秦微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表情瞬间凝固。 “你找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下,我去接个电话。” 听雨立马警觉起来,“谁的电话?” 秦微没回答,摸了摸她的头,示意她听话。 她没再追问,拖着虚弱的身体往里走,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视线一直追随秦微的背影,忐忑不安的情绪萦绕在心头,生怕临门一脚被人截胡。 * 秦微没走太远,停在还能清晰看见她的位置。 打电话来的人是秦爸,秦微并不意外,那晚之后秦爸一直没有动静,反倒让他心存不安。 “爸,是我。” “你们过去已经没意义了,带听雨回来吧。” 秦沐阳的声音很平静,没有预想之中的斥责,甚至能从浑浊的喉音里听出几分哽咽,像是悲伤到了极致。 秦微以为秦爸还想阻拦,试图说服他:“听雨一直盼望着和妈妈团聚,她” 那头开口说了什么,秦微直接呆住,脑子里一片空白,飘荡在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 半分钟后,电话挂断。 他保持这个姿势许久,握手机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头的听雨,她似乎很紧张,双手紧握放在唇边,用力啃咬手指。 秦微深呼吸平静好情绪,径直朝她走来。 听雨仿佛意识到什么,本能地想要逃避,她离开座位疯跑出贵宾厅,跑向和秦微相反的方向。 她还在发烧,疲惫的身体仿佛同时被几把铁锤暴击,每跑一步都在喘,没多久就被秦微追上。 “听雨,听雨。” 秦微用力扣紧她的双肩,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舅舅,登机时间快到了。”听雨努力挣脱束缚,眼泪齐刷刷地往下掉,“我们不能迟到。” “你听我说,今天我们可能去不了了。” 听雨一秒安静,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秦微受不住这个破碎的凝视,更不知如何说出残忍事实,他移开视线,低声道:“公司那边出了一点事,必须马上处理,所以” “你撒谎。” 她笑着打断男人的谎话,双眼缓慢闭合,心脏在撕裂,疼得无法呼吸,“我说过,你真的很不擅长撒谎。” 秦微沉沉叹了口气,却没有反驳她的话。 听雨双手紧拳成拳,指甲用力插进肉里,心脏扯开裂缝,鲜血流遍全身。 “妈妈痛苦地呻吟不是梦,是真实存在的,对吗?” 他知道瞒不住她,索性把秦爸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复述给她听:“一周前,宋阿姨的病情突然加重,因为之前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所以我爸没急着告诉你,可是阿姨从昨天开始不吃不喝,她” 听雨全身都在颤抖,静静地等待他的最终宣判。 “半小时前,她停止了呼吸。” 秦微停顿一秒,很艰难的开口,“明天遗体会运送回绵城,在故乡沉眠,是她的遗愿。” —— 空洞。 听雨十八岁生日当天,妈妈宋宁在英国停止呼吸,这一突然的变故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远在山上静修的沉莫秋得知此事后即刻返回家中,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秦微一人坐在沙发上抽烟。 “微微。” 她看得出儿子情绪不佳,想来听雨的状态也很不好。 秦微摁灭吸了一半的烟,起身迎上来,牵强一笑,“您这么回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在山里头待着也不放心。”沉莫秋看了一眼二楼紧闭的房门,小声询问:“听雨怎么样?” 他眼眉低垂,摇了摇头,“她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怎么叫都不开门。” “这件事来的太突然,听雨一时间接受不了很正常。”沉莫秋面露担忧,无比心疼楼上的小姑娘,“我去试一试,兴许她会听我的话。” 秦微默默点头,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 “叩叩。” 房门轻轻敲响,沉莫秋温和开嗓,“听雨,是我,沉阿姨。”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静似冰窖。 女人继续说:“张婶做了你最爱吃的香油小馄饨,你下楼陪阿姨吃两口,好吗?” 站在楼梯拐角处的秦微目光紧盯着这边,想到回家路上听雨异常的反应,她全程没有哭,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下车时语气淡定的拜托小马达。 “这几天我可能去不了学校,请你一定保护好千禾。” 即便内心悲伤到了极点,她依然还在挂念他人。 秦微有时候觉得她善良过了头,可是转念一想,她一定承受过常人无法想象的伤痛,才会如此害怕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朋友身上。 她是一个内心炙热又阳光的姑娘,真诚对待每一个向她散发过善意的人。 等了半晌,房间内依然没有反应,沉莫秋想着给孩子多点时间消化,没想到刚一转身,身后的房门开了。 她回过头,就见听雨脸上燃起不规则红晕,虚弱的随时可能晕倒。 “沉阿姨...” 听雨喉音嘶哑,空洞的眼底没有泪意,越平静越让人心疼。 这一幕看得女人心都碎了,忍不住上前把她拥入怀中,感受到灼烫的体温,沉莫秋愣了一下,伸手摸摸她的额头。 ——发烧了。 “你快回床上躺着。” 女人牵着听雨回到床边,轻声细语的哄她睡下,替她盖好被子。 “吃退烧药了吗?” 听雨浑浑噩噩的点头,烧得有些神志不清。 沉莫秋见她病情严重,立马指挥秦微叫来家庭医生,医生很快到场,确定是风寒引起的高烧,对症下药给她打了退烧针。 等到医生离开,沉莫秋难得出言质问儿子:“她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生病?微微,你是怎么照顾她的?” 秦微心虚地不敢接话,总不能如实说自己把她照顾到床上去了,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他低声承认错误:“是我疏忽了。” 沉莫秋忧心忡忡的望着睡去的听雨,越想越心酸,偷偷红了眼眶。 “听雨实在是太苦了,妈妈忽然离世,爸爸又是个道貌岸然的混球,这将来可怎么办啊?” 秦微轻声安慰:“您别担心,她已经成年了,是个有思想的大人。” “那是法律上的成年,不是心理上的成年。”沉莫秋回想起听雨陪自己做美食时眉飞色舞的样子,那些融化在细枝末节里的讨好,她看得一清二楚,“我有的时候真希望她没那么懂事,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该这么小心翼翼的活着,说来说去还是她那个不靠谱的爹,傅滢这次回来我得好好和她聊一聊,谢复兴再怎么绝情也不能不管孩子,太不负责任了!” 秦微完全可以理解妈妈的义愤填膺,因为连自己都忍不住想要给那混蛋两拳,但凡他有一丝做父亲的觉悟也不会逼到宋宁开口向秦爸求助,顶着如此复杂的情感纠葛坚持把听雨送回国内。 “您赶路回来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下,听雨这边我守着。” 沉莫秋同意他的提议,离开前不忘叮嘱:“她现在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你要像个长辈一样好好地呵护她。” “我知道。” 女人关门房门,秦微犹豫片刻,走到门后上了锁。 * 听雨睡得不太安稳,梦里全是妈妈的身影。 大多时候是女人温婉的笑脸,妈妈说了些什么,听雨听不清楚,但她知道妈妈一定在诉说有多爱她。 偶尔迅速闪过几个病床的片段,干瘦如柴的妈妈面露狰狞,喉间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没有人能和病痛作斗争时还能保持往日的优雅。 梦里的妈妈同她渐行渐远,在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消失于一片刺目的白光里。 她追过去,妈妈不见了。 然后,听雨睁开了眼。 秦微坐在床边安静的看着她,屈指刮去她眼角的泪珠,听雨用力抓住他的手指,残缺的内心急需握紧什么才能有些许安全感。 他俯身下去,抚摸散在脑后的黑发,“还难受吗?” 听雨轻轻摇头,睁着泪眼看她,“舅舅,你抱抱我。” 秦微锁门就是为了这一刻,没有旁人打扰,只有他们两人的小小世界。 他身子下滑,极尽温柔的抱住她,吻轻轻落在眼睛和鼻尖,克制的没有亲吻嘴唇。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可以说给我听,在我面前你想哭就哭,不要强忍着一个人掉眼泪。” 秦微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减轻她的痛苦,他只知道他特别心疼,因为现在的她就像一只被家人抛弃的小兽,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不管发生任何事,你还有我,舅舅会给你撑腰。” 她抿了抿唇,“真的吗?” “嗯。” 男人的吻落在微烫的脸颊,一点一点挪到唇瓣。 他还是忍不住,靠近她就想亲吻。 绵软滚烫的碰触在某种程度上往她破碎的心注射了一针能量棒,她眨眨眼,勾着他的脖子把他压在身下,鼻尖蹭着鼻尖,近距离凝视对方的眼睛。 “妈妈得了罕见的绝症,全世界没有几个病例,我知道她撑的很辛苦,如果不是因为放心不下我,也许她早就选择安乐死结束生命。”听雨抽泣着道出心里话,这一刻,她把秦微看作自己最亲密的人,“我同意回国念书是让妈妈安心养病,即便她现在不在了,我也会依照她所希望的那样好好的活下去。我想让她知道,也许我们不在一个世界,但我依然深爱着她。” 秦微满眼疼惜的摸她的头,“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不用计较后果,舅舅会给你解决所有麻烦。” 听雨扯唇一笑,“我们好像没有说过交易结束的时间。” “你希望是多久?” 她移开视线,胸口隐隐发酸,“等到舅舅遇见喜欢的人。” 秦微笑了,“如果我一辈子遇不到了?” 她愣了两秒,小声说:“那就等我遇见喜欢的人。” 他收起笑,看她的眼神变得炙热而深沉。 “听雨。” “唔。” 秦微喉头轻滚,犹豫着要不要就在今天,认清自己的心,再摊开给她看。 他哑声道:“我知道你看得见。” 你看得见我对你的心动,以及不受控的渴望和强烈的占有欲。 听雨不愿直面这个问题,扭身想躲,被秦微先一步困住腰。 “不要躲,看着我。” 她没再挣扎,短时间内经历了成人礼,初夜和妈妈离世,心似被什么麻痹住,明明应该放声大哭才对,可是为什么内心无比安静。 她两手捧着秦微的脸,微笑着说:“你想要的,你已经得到了。” “我得到了吗?”他低声反问。 听雨没吱声,深深埋进他的颈边,一滴滚烫的泪顺着眼角滑入脖颈,泛起粘腻的湿意。 “舅舅,你不要随便丢下我好不好?” 压抑许久的悲伤终于寻到输出口,顷刻间泪如雨下。 “我的身后已经没有人了。” —— 抱歉,这两天有点偏头疼所以写的不多。 希望明天好转,写好这场重头戏。 天灰。(上)一更 宋宁的遗体在次日傍晚到达绵城,送往安排好的殡葬馆,葬礼定在第二天上午进行。 那晚,听雨没有回家,在妈妈的遗体旁守了整整一夜。 她一身黑衣跪在遗像跟前,拿出早早准备好的信,一封一封,一字一字地念出来,眼底没有眼泪,只有释然的微笑,她知道妈妈此刻正在天上看着她。 “妈妈,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很调皮,经常和同学打架,老师说我前途堪忧,只有你坚定地站在我这边,你说我的女儿绝不会无缘无故欺负别人,她一定有她的理由,因为她是一个善良又真诚的好孩子。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特别幸运,因为我拥有一个无条件支持我的妈妈,我有你就足够了。” “后来你生病了,病情恶化得很快,反反复复的折磨着你,可是只要我出现,你还是会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担心,但你不知道很多次我在治疗室外看着你痛苦挣扎,我真的好想替你承受这份痛苦,哪怕用我的生命换你的健康,我也觉得值得,因为我的命是妈妈给的。” 说到这里,听雨哽咽了,闭着眼睛调整情绪,缓了很久才重新看向灵台上妈妈的遗照。 年轻的宋宁浅笑生花,相貌与听雨有八九分相似,她生性温和,不争不抢,身上有一种岁月静好的美。 照片的提供者是秦微的爸爸秦沐阳,正是这张夹在书里多年的老相片,他总在夜深人静时拿出来细细端详,一边感慨过往的美好,一边怀念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和他深爱的女人。 这份刻骨铭心的爱从未因逝去的时光而消退半分,叁十年前分别后两人再未相见,没想到重逢已是阴阳相隔。 * 正厅气温偏低,门口刮进阵阵凉风,卷着下雨天的闷热黏腻。 听雨聆听着雨滴轻轻敲打屋檐的声音,注意力被门外打电话的秦微吸引,他面色冷峻,似乎遇到什么棘手的事。 他是真的很忙,事业上的全面开花意味着他所付出的努力也成倍暴涨,即便如此他依然放心不下听雨,仿佛只有守在她的身边才能做到真正的心安。 “妈妈。”听雨面露甜笑,害羞又认真地向她介绍秦微,“我有了一个不像舅舅的舅舅,他有时候像长辈,有时候像男朋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他的存在,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安全感,因为只要他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一番话说的她脸都红了,听雨摸摸滚烫的小红脸,自欺欺人地念叨:“难道又发烧了?” 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分不清爱与依赖的区别,她只知道自己并不讨厌他的靠近,甚至亲密时还会忍不住心跳加速。 “脸怎么这么红?”处理完公事的秦微回到她身边,见她面颊潮红,下意识用手背触碰,眉头轻蹙,“有哪里不舒服吗?” 听雨轻轻摇头,小声问:“你忙完了?” “目前是。” “如果你有要紧事不用非在这里陪我,我一个人也可以。” 他几乎脱口而出,“有什么事能比你要紧?” 她呆愣的眨眼,后知后觉听懂是情话,羞涩的起身朝卫生间的方向逃跑。 秦微条件反射地跟上,乖乖守在卫生间外,见她出来后立马挡在身前,脱下外套罩在她的身上。 “旧病未愈,不能再着凉。” 听雨也不想以颓靡的状态送妈妈离开,顺从的套上外套,朝前走了两步,倏然转身,前额撞上男人的胸口,双手抱紧他的腰。 还没完全从繁琐公事中脱身的秦微僵了两秒,弯下腰抱住她,很多时候她不发一言他也能猜到她想要什么。 比如现在,她需要他的温暖。 “刚才和阿姨说了什么?”他在她耳边问。 她抿唇一笑,“说你的坏话。” 秦微戏谑道:“给你一个晚上说得完吗?” 听雨昂头,小嘴一张一合,“你终于知道自己有多混蛋了。” 他下意识环顾四周,没人,想吻她却忍住了,到底是在庄重肃然的殡仪馆,对逝者应有基本的尊重。 “葬礼的事通知你爸了没?” 听雨坚定摇头,“他的出现只会给妈妈添堵,我不欢迎他。” 秦微表示理解,继续问:“绵城还有其他亲人吗?” “没有。外公外婆很早离世,爸妈离婚后我也不和爷爷奶奶往来,因为他们在这段婚姻里从始至终没有替妈妈说过一句话,反而对小叁上位的新媳妇无比热情,我讨厌他们的冷血和虚伪。” 提起新媳妇,秦微的表情有些微妙,“其实长辈们...” “我不想听。”听雨神色不悦地打断,“如果你想劝我,你可以闭嘴了,我就是那种固执到死的反骨仔。” 秦微听着笑了,在她脸上捏了捏,“谁能拗得过你啊,反骨仔。” 听雨傲娇挑眉,肚子“咕咕”叫了几声,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到了这会儿饿到发昏。 “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想吃什么?”男人轻声问。 “泡面。” 他怔住,“就吃这个?” 她甜甜一笑,“如果经济条件允许,可以加根烤肠。” “你这是在给我省钱?” “俗话说,钱要花在刀刃上。”听雨眼珠一转,“舅舅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生日礼物,我得好好敲你一笔。” 秦微盯着她含笑的眉眼,卸下心底的担忧。 他原本很担心她的状态,现在看来她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脆弱,她身上有一股很强的韧劲,无论遭遇多大的风暴都能在短时间内自行修复,然后接着和这个世界掰手腕。 “你在这里待着别乱跑,我很快回来。” 她乖乖地应,“好。” * 二十分钟后,两人坐在屋檐下的长椅上吃泡面。 屋外下着绵绵细雨,迎面吹来的风热热的,正如两人亲密紧贴的身体,散着灼烫的体温。 秦微吃泡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偶尔尝一次感觉不错,他侧头看向狼吞虎咽的小姑娘,她大概是饿极了,一碗泡面吃出满汉全席的夸张感。 他抽出纸巾替她擦嘴,“注意吃相。” 她咀嚼完嘴里的食物,歪头看他:“你在嫌弃我?” 秦微皱眉在她头上猛敲一下,见她不够吃,好心把自己碗里的面分给她。 “我不要,你吃过了。” 这回轮到男人不爽,“你嫌弃我?” 听雨一本正经的点头,瞥见男人的大黑脸,笑眯眯的吃下他送来的面。 男人烦闷的情绪得到些许缓解,勉强喝了一口面汤,问她:“阿姨的葬礼过后,你有什么打算?” “参加高考,读完大学。”她包了满嘴,含糊不清地说:“至于以后,我还没想好。” “按你的想法来,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听雨慢慢咽下最后一口,泡面碗扔进垃圾桶,重新回到原处,身体坐得笔直。 “舅舅,我准备搬出去自己住。” 秦微心头一颤,“为什么?” 她如实回答:“因为妈妈和秦伯伯之前的关系,我总觉得自己的存在会影响沉阿姨的心情,这样对她不公平。妈妈离世后,我也不好意思再住在你家,秦伯伯说妈妈给我留了一大笔钱,我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可以照顾好自己。” 秦微沉默半晌,闷闷地问:“那我呢?” 大半年的相处,他已经习惯身边有个吵吵闹闹的小姑娘,也习惯回家后第一时间去找她。 人一旦养成习惯,戒掉时就像撕烂一层皮。 她愣了两秒,侧身拥抱他,温柔地哄,“你还是我的舅舅。” 秦微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很幼稚,事实上从对她有超越辈分的想法开始,他越来越不认识自己,又或者,他第一次见到最真实的自己。 所以,他和听雨之间,究竟是谁更需要谁? 天灰。(下)二更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起。 雨下了一夜,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灰暗的雨天为葬礼增添几分悲凉之色。 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不多,听雨依照妈妈的喜好一切从简。 秦父秦沐阳和秦母沉莫秋一同出场,秦沐阳状态极差,似熬了几个大夜,暗沉的眸底布满血丝,瞻仰遗体时他悲伤到险些失态,身边的沉莫秋稳稳扶住他。 面对多年的情敌,她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只有女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和发自内心的尊重。 如果没有秦沐阳,她们应该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提醒遗体火化的时间到了,灵堂内的几人准备前往火葬场,飘着小雨的屋外倏地刮起一阵妖风,紧接着一男一女的身影慢慢在雨雾中浮现。 女人身形高瘦,带黑框眼镜,黑直发齐腰。 男人高大威猛,五官立体,半长的头发束在脑后,下巴处有一小撮发白的胡须。 两人手牵着手亲昵地走进灵堂,新婚夫妻身上总有一股腻人的甜味。 那股气息飘荡在听雨鼻间,是令人作呕的恶臭,哀伤的目光立马变得锐利,她护在妈妈的棺材前,似一只炸了毛的猫咪呈现防备之势。 秦沐阳和沉莫秋互看一眼,没想到他们会赶回来参加葬礼。 “姨妈,姨父。”傅滢礼貌喊人,余光瞥见听雨身边的秦微,笑容灿烂地招手,“微微,好久不见。” 话毕,她戳了戳谢复兴的胳膊,男人满眼宠溺,也跟着喊人,“姨妈,姨父。” 优雅如沉莫秋,第一时间没压住大白眼,她实在不明白这个又老又寡情的男人究竟哪来的魅力把自家侄女迷得神魂颠倒。 秦沐阳始终冷眼相待,沉声问:“你们怎么来了?” “听闻谢老师的前妻突然离世,他说怎么都要回来送她最后一程。”傅滢完全沉浸在爱河里无法自拔,“重情重义一直是他最大的优点。” 这话听得沉莫秋都笑了,秦沐阳则紧盯着恬不知耻的谢复兴,想到他身为宋宁的丈夫却没有照顾好她,他拳头捏得绑紧,沉寂多年的热血在胸口隐隐灼烧。 谢复兴许久没见到女儿,佯装慈父想要靠近,“听雨,爸爸回来晚了。” 听雨看着步步逼近的男人,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秦微悄不声息地站在她身前,挡在两人之间。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傅滢,几步走到老公身边,埋怨似的瞪秦微,“微微,你干什么?” 秦微盯着两人紧握的手,曾经公认的大才女表姐突然变得有些陌生。 “逝者已逝,我希望你们能给宋阿姨最后的安宁。” “是我对不起她。”谢复兴一秒影帝上身,眼眶红透,“我没在阿宁最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我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好丈夫,我有罪,我需要忏悔,我...” “——你闭嘴!”听雨歇斯底里的大吼,气得全身都在发抖,“收起你这张虚伪的脸从这里滚出去。” 谢复兴装模作样地低下头,哽咽着说:“听雨,爸爸知道自己对你有亏欠,爸爸以后会尽量弥补你...” “你别他妈的装好人了,你不恶心我都嫌恶心。” 听雨一直都在忍耐,在压抑,现在妈妈不在了,她也无所顾忌,想发疯就发疯。 她颤巍巍地指着谢复兴,再指向傅滢,““你,还有你,你们这对狗男女一定会遭到最最最恶毒的报应。” 听雨恶狠狠的盯着谢复兴,眼底仿佛有恶魔在窜动,开口的声音冷的让人心颤。 “当着病人的面亲密是有什么特别的刺激吗?你们以为妈妈睡着了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唾弃她的尊严?” “我妈刚病倒,你急不可耐的把傅滢带回家,明知我在家,依然愉快地行苟且之事,就是为了把我赶出去给你们俩苟合腾地方?” 上不了台面的龌龊事被人当面点破,傅滢面上有些挂不住,脸颊涨得通红,“谢听雨!” 听雨冷冷一笑,呼吸平稳:“你也挺能装的,刚开始说是我爸的学生,我妈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你倒好,把谢复兴招待到床上去,你可真是厉害。” 谢复兴见老婆面露难堪,火气蹭得一下冒上来,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扇在听雨脸上。 “啪——” 回过神的秦微伸手推他一把,满眼心疼地看向听雨,“你没事吧?” 听雨捂着被扇麻的左脸,委屈的泪水喷涌而出。 这一刻,她忽然很想念妈妈,可是妈妈再也听不见她的呼唤了。 “——滚。”听雨忽然情绪失控,摆放在祭台的东西一股脑地全往谢复兴身上扔,她边扔边大哭,“你们全都给我滚。” 刚开始秦微没有阻止,他知道她现在需要一个缺口发泄情绪,可是当她端起香炉用力扔向他们,谢复兴下意识往傅滢身后躲,秦微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替表姐挡下正在燃烧的香炉。 “砰。” 一声重击,香炉落地,黑灰洒了满地。 昂贵的西服被火光烫出一个狰狞的洞眼,也在听雨的心口挖去一块肉。 秦微缓慢回身,面如死灰的听雨看着他默默掉眼泪。 她说过,她的身后已经没有人了。 答应会保护她,永远替她撑腰的舅舅是假的。 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 听雨宝宝一个人好好过吧,男人都靠不住。 错了。 葬礼在一场荒唐的闹剧中结束。 前来砸场的傅滢和谢复兴被沉莫秋强行带走,傅滢并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在返程的车里大放厥词。 “姨妈,你刚才有没有看见她那副仇恨全世界的样子,哪有一点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天真烂漫?也不知道她妈妈是怎么教育她的。” 谈及教育问题,前排开车的谢复兴心虚地不敢吱声。 后座的沉莫秋淡定地说:“养不教,父之过,听雨的爸爸就在这里,你可以问问他有没有对孩子认真负责。” 傅滢一秒噤声,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快。 谢复兴面露愧疚,“这些年我忙于工作,的确疏忽了对她的关心。” 他总有办法以亏欠者的姿态让自己处于弱势,实则占尽了便宜。 傅滢柔声细语的安抚:“谢老师,你不用自责,没有人可以同时兼顾事业和家庭,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沉莫秋笑了笑,“宋宁可以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出版自己的书,我相信以谢老师的能力同时兼顾应该不是大问题。” “姨妈说得对,是我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是我有愧于听雨。” “我只你年长几岁,这一声姨妈我可受不起,你还是直呼我的名字比较自在。” 男人脸上的笑淡了些,“直呼名字岂不是不讲礼节?” “你们闹到别人的葬礼似乎也不合礼节。” 沉莫秋生性温和,极少用尖锐的字眼攻击人,可今天两人大闹葬礼的举动属实让她感到生理不适,这不该是两个受过高等教育的艺术家能干出来的恶心事。 傅滢眼见气氛不对,扭头望向后座的女人,恳求似的,“姨妈。” 沉莫秋轻吸一口气,竭力遏制怒火,强忍着没再多言。 车子缓慢驶入绵城最高档的酒店,谢复兴十分豪气地开了一间总统套房,傅滢很想让姨妈知道自己过得有多幸福,盛情邀请她去房间坐坐。 沉莫秋轻瞥一眼谢复兴,话里话外皆是厌恶,“我想和我的侄女单独谈谈。” 谢复兴听到这话立马下车,离开前不忘虚情假意一番,“此番回绵城,我和小滢会多待一段时间,她嫌婚礼麻烦,打算邀请亲朋好友一同吃个便饭,希望到时候您能赏脸出席。” 话毕,男人离开,傅滢忍不住替自家老公鸣不平,“姨妈,谢老师他对我真的很好,他是真心爱我的,我不理解为什么你们对他这么大的敌意?” 沉莫秋轻轻地问:“你妈住院了,你知道吗?” 傅滢垂眼,气势弱了几分,“知道,她心脏不好,老毛病了。” “她十年前做的心脏手术,期间一直没有复发过,直到你宣布要嫁给谢复兴,你妈病倒了。”沉莫秋压低声音问:“你觉得这是老毛病?” “我只是在努力争取自己的幸福,我没有错。”傅滢昂起下巴,执拗地不愿正面现实,“因为我妈不同意,我就要放弃我的爱情吗?” “爱情?”沉莫秋简直失望透顶,一针见血道:“你和谢复兴鬼混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有老婆,她的老婆还躺在病床上。” “所以呢?所以我就理所当然地要给她让道吗?”傅滢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脸憋得通红,“宋宁只是比我更早认识谢老师而已,真正走进他内心的人是我,我和他才是真爱。” 沉莫秋深深闭眼,喉间滚出一声叹息,“傅滢,你真的疯了。” “我没有疯。”她眼神无比坚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了一个合理的出口,“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的人生留有遗憾,人都是活一辈子,我为什么让?我凭什么让?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看着我心爱的男人和别人在一起,哪怕用尽所有手段我也要把他留在我身边。” 沉莫秋冷静地说:“他现在可以随意抛弃病重的妻子,有一天他也会为了别人抛弃你。” “他不会的。”傅滢一字一句道:“他爱我,我们是可以相伴一生的灵魂伴侣。” 沉莫秋怔怔地望着已然疯魔的侄女,回想起当年那个人人赞扬的大才女,没想到最后竟一头栽在爱情的坟墓。 她叹了口气,倍感惋惜:“滢滢,姨妈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我根本不是真的我,我只是活成你们所期望的样子,直到有天我接触到雕塑,认识谢老师,我的灵魂才有自由释放的空间,我才感受到真正的快乐。” 沉莫秋知道劝不动,也不再多言,她推门下车,傅滢也跟着下来,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宋宁和姨父之前的关系您再清楚不过,您为什么要接受谢听雨?接受这个情敌的女儿。” “因为宋宁从来没有伤害过我,因为听雨没有做错任何事。” 傅滢明显愣了一下。 “当年我认识秦沐阳时,我知道他有女朋友,可我还是利用自己的身份把他从宋宁身边抢走,然后呢,我幸福了吗?” 沉莫秋回过身看她,苦涩一笑。 “希望你揣着这份偷来的爱情,好好地过下去。” * 秦微陪着听雨处理完葬礼的后续事宜,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望着车窗外发呆。 雨势不大,但很密,千万根化作水的蒲公英飘荡在玻璃上,蒙起一层浅浅的水雾。 她伸手在上面作画,两点一弯钩,勾勒出一张简单的笑脸。 开车的秦微一直默默关注她的动态,手机响了几遍也没听见,最后还是听雨提醒他,“你的手机响了。” 他缓过神,拿出手机一看,是公司打来的电话,接通后言简意赅地说:“今天我不回公司,有什么事你们自己解决。” 电话挂断,一直安静欣赏雨景的听雨转头看他,轻轻地说:“葬礼已经结束了,你去忙你的,不用守着我。” “我想守着你,可以吗?” 她缓慢眨眼,笑了一下,没说话。 秦微可以敏锐感受到两人之间细微的变化,帮表姐挡香炉是出于血缘亲情的本能,他可是用这个说服自己,但是当他看见听雨失望的泪眼时,他知道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不用着急上学,在家好好休息两天。” “我没事,不影响上课。” “量力而行,不要勉强。” 她乖乖地点头,“嗯。” 秦微见盖在她身上的薄毯下滑,下意识想替她拉了一下,手指靠近的瞬间,听雨往后缩了缩,眼中满是戒备。 微妙的小眼神一晃而过,可秦微看得一清二楚,从无条件的信赖到下意识抗拒,巨大的心理落差重重压在心头,他第一时间没藏好落寞,甚至不小心问出口,“不喜欢我碰你?” 听雨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鼻音很轻,轻得像在他胸口捅刀。 “唔。” 秦微抿了抿唇,下颌线绷得极紧,再多的深呼吸也压不住内心的躁动。 方向盘径直右转,一脚刹车斜斜停在路边。 她被突然的变故吓到,正要开口询问,男人解开安全带强势压过来,近乎粗暴地吻住她。 “唔唔...” 听雨仰着头用力反抗,他情绪愈发烦躁,手臂紧搂着她的腰,五指隔着衣料往肉里深陷,吻得越深越狠,像是一个掠夺者正在品尝猎物,灭顶的占有欲遮盖所有理智。 唇舌间激烈的纠缠宛如一团灼烧的热焰,同时烫化两个人的心。 她用力咬了他一口,他疼得短暂撤离,巴掌轻轻扇在他的脸上,秦微近距离盯着她微湿的水瞳,沉沉喘了两声,按着她的后颈又吻了上去。 此时的他心乱如麻,唯有肉体的亲密接触才能令他卑微地喘上一口气。 他想证明她还在,证明她还是属于自己。 听雨,从一开始你就不该靠近我,不该对我笑,不该依赖,不该拥抱,不该亲吻,不该让我在不知不觉间慢慢习惯你的存在。 车窗外是延绵不绝的雨滴,车内是强势与柔软的激情碰撞。 她闭上眼睛没再反抗,放软身体配合,这个吻绵长且炙热,在疼爱与侵略中反复横跳。 半晌,秦微吐着浊气离开她的嘴唇,舍不得放开她,保持亲密紧贴的距离。 他轻轻抚摸着被自己吻肿的唇瓣,痴迷地来回滑动。 听雨没有反抗,平静地看着他,“我们好像错了。” 秦微怔住,还没来得及回味的细腻美好被几个字拆解的四分五裂。 他闭着眼强迫自己冷静,随即放开她回到原处,摘下眼镜轻轻擦拭,表面越是淡定,内心越是汹涌。 “你生我气了?”他低声问。 听雨愣了两秒,诚实点头,“嗯。” “因为我帮表姐挡香炉?” “是,又不是。” 他不解地侧头看她,看着那张被亲红的小嘴一张一合地吐字。 “舅舅的选择没有问题。” 听雨微微低头,人在极度清醒时能感受到刺骨的悲凉。 “没有问题,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 —— 话说,微哥有种阴湿偏执鬼的感觉了,哈哈~ 分开。 强悍的雨势重重锤击车窗玻璃,杂乱的,狂躁的,同时震碎了两个人的心。 秦微慢慢嚼懂她话的深意,他用一种卑微到近乎可怜的声音问:“你对我失望了,是么?” 她沉默两秒,“嗯。” 男人艰难开口:“听雨,我没有欺骗过你。” “我知道。” 听雨抿唇笑了,仔细回想起来他们还是有过很多温暖或是甜蜜的瞬间,即使跨不过的辈分阶梯一直存在,但是谁又真的在乎呢? 她是他名义上的外甥女,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爬上他的床,在欢愉的尽头一遍遍地喊他“舅舅”。 她以为用身体交换能获取更充实的安全感,可是她忘了血缘是无法磨灭的印记,到了关键时候,假冒的外甥女绝对不会是他的第一选择。 假的永远是假的,不管你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成真。 “舅舅之前玩过多米诺牌吧,堆积出一个完成的形状需要花费无数精力和时间,可是推倒仅需短短几秒。” 听雨静静地看着他,泛红的眸底没有伤感只有释然,短短几日经历的一切需要很长的时间慢慢消化,此刻她的脑子很乱,心却出奇的平静。 “舅舅,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舅舅。”她冲他微笑,笑里渗着淡淡苦涩,“我的世界已成废墟,我会努力重建,但我不再期待避风港,我也不再需要你。” 秦微深深地闭上眼,心仿佛撕裂,碎了一地。 她看向被水雾笼罩的车窗玻璃,轻轻地问:“你听雨的声音,是在哭,还是在笑?” 他闻言笑了,心在往外淌血。 “它在哭。” 她伸手抹去玻璃上象征微笑的幅度,换上哭的表情。 “这个肮脏的世界给谢听雨又上了一课,谢谢你,谢谢你们。” * 回到家后,听雨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直到晚饭时也没出来。 沉莫秋望着桌对面的空座,担忧地瞥了一眼二楼,“她不吃东西怎么行,别把身体弄垮了。” 秦微给妈妈菜,轻声安抚,“她自己有分寸,您别担心。” “我不担心才怪,你表姐....”谈及自家侄女,沉莫秋沉沉叹气,“傅滢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对那个谢复兴是一片痴心,你说她是不是在国外沾染什么邪教,她只是中了邪,不是真的疯了。” “表姐她很清醒,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清醒?”沉莫秋气得够呛,啪的一声放下筷子,“我看她就是昏了头,再怎么无耻也不该闹到葬礼上,她要不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侄女,我都忍不住想要出手教训,只是可怜听雨,多好的孩子啊,怎么什么烂事都给她遇上了。” 秦微没吱声,他还沉浸在不被听雨需要的憋屈中,那股盘旋在胸口的闷气迅速漫散进五脏六腑,呼吸也不顺畅了。 沉莫秋继续道:“我们家对听雨有亏欠,不管她想要什么都尽可能地满足她,弥补她的同时也是在给自己积福报。” “她现在什么都不要。” 他自嘲地笑了笑,收回差点说出口的话。 ——她连我都不要了。 * 深夜,屋外风雨的动静小了一点,风吹进半开的窗户,窗帘在暖光下起舞。 挂上电话的秦微坐在沙发上抽了两支烟,他去年在南部接下一个大工程,之前一直交给那边的项目经理负责,进展的还算顺利,可是前段时间项目经理因商业纠纷被抓走,新上任的负责人能力有限,陆陆续续出现问题,这些问题积少成多,到了他不得不亲自出面解决的时候。 这次出差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他知道这段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在这个节骨眼离开,他和听雨彻底完了。 可他不得不走,那么多朴实的工人靠他吃饭,他需要负责的人和事还有很多。 秦微猛吸了两口烟,稍一走神被烟呛到,咳得满脸通红。 没想到曾经嗤之以鼻的爱情居然会有一天左右他的思绪,引以为傲的事业在她的面前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秦微吸尽最后一口,摁灭烟头,起身走向隔壁房间。 “叩叩。” 敲门声响起,里面传来她的声音,“进来。” 他推门入内,一眼锁定正在书桌前做卷子的听雨,洗过澡后她整个人清爽许多,少了一丝颓靡和忧伤,有了一丝少女应有的朝气。 她继续埋头做题,似乎知道来人是谁。 秦微走到书桌前,见她没有要搭理的意思,卑微地没话找话,“晚上没吃东西,肚子不饿?” “不饿。”听雨轻轻摇头,“沉阿姨给我送了一碗小馄饨。” 被人忽视的秦微倍感不爽,但他的确没有立场发火,只能闷闷不乐地自行舔舐伤口。 “我明天要出差,会离开绵城一段时间。” “嗯。”她头也没抬,手上动作不停,“注意安全。” 秦微不死心,“你只想和我说这些吗?” 听雨动作一顿,慢慢抬头看他,露出一抹乖巧的笑容,“祝你一路顺风。” 太官方的话飘进耳朵分外刺耳,他既无语又无奈,被她有意无意释放的疏离搅得脑子一团糟,生怕自己突然发疯干出什么过界的事。 半晌,他卷着满腔失落走到门口,手握在门把手,嘴里冒出一句,“晚安。” 她沉默不语。 秦微拉开房门,听到身后的低语,“晚安,叔叔。” “——砰。” 房门应声摔上。 秦微呆呆地伫立在黯淡的走道,闭着眼睛深呼吸压抑情绪。 称呼变了,意味着身份也变了,意味着他们之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他莫名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不知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一切,或者回到原来的样子,回到她无条件地信任和依赖自己的瞬间。 * 次日清晨,秦微自行去机场,留下小马达负责照顾她。 南部的工程问题的确很严重,他刚到便马不停蹄地下到工地了解情况,一大堆麻烦事接踵而至,他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有吃饭睡觉的时间,期间很多次想给她打电话,忍住了,因为不想听她用冷漠的语气喊他“叔叔”。 秦微想,假舅舅大概是真的当上瘾了,强行割开时皮肤连着血肉,是让人难以承受的阵痛。 出差的这段时间,小马达会准时向他汇报听雨的情况,让他在繁忙公事中拥有一丝喘息的空间。 “她回学校上课了,每天准时准点上下学,回家后刷题刷到很晚。” “她卸下漂亮的美甲开始自己剥糖炒栗子,因为吃太多导致积食,胃疼了整整一夜。” “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她考了年级第二,硬拉着千禾吃了一顿烤肉,那天她喝了一点酒,笑得很开心,回去的路上却哭了,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话说到最后,小马达轻轻叹了一声,“微哥,你什么回来?” 他疲倦地揉揉额角,“怎么了?” “虽然我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觉得小听雨一直在硬抗,看着好像挺正常,其实内心全是伤口。” 秦微走到窗前点燃一根烟,吐出的白雾逐渐模糊神智。 他明白释怀是一件艰难且漫长的事,听雨性子好强,这么多年除了妈妈外或许她只在他面前真正服过软,那时候的她是真的很信赖自己,甚至用身体交换她也觉得值得。 “在高考之前,我一定回来。” “哥,你在那边也要照顾好自己。” “嗯。” 秦微挂上电话,闷头抽了几根烟,终于说服自己给她打电话。 他好想听见她的声音。 “嘟....” 拨过去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直到快挂断,冒出一个清甜的女声。 “喂。” 他心头猛颤,“是我。” “我知道。” 秦微沉默几秒,慢悠悠道:“小马达说你经常学习到很晚,要注意休息。” “好。” “听雨。”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窗外,漆黑一片的视野里印有她明媚的笑脸,“我...” “秦伯伯已经帮我找好合适的房子,我这两天就会搬走。”她淡定地打断他的话,顺便截断他差点说出口的思念,“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秦微冷笑一声,“你连等我回来都等不及吗?” “你回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她轻轻吸气,努力抑制哽咽的哭腔,“你知道吗?我每天都会路过你的房间,想到我们曾经在里面发生过的事,我觉得自己特别脏,我怎么可以蠢到和傅滢的表弟上床,天真地以为自己以后真的有人疼。” “你后悔了?”他哑声问。 她没回答这个问题,淡然开口:“叔叔早点休息。” 那声“叔叔”精准踩中雷区,秦微猛地掐爆烟盒,喉音隐隐颤抖,“谢听雨,你是真的很懂怎么往我身上捅刀。” “我并不想伤害任何人,我也不想再被任何人伤害。” 她捧着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缩在角落里自行疗伤,她好累,累得快要没力气了。 “你改变不了你的身份,我也不可能放下这段仇恨,我们注定是对立的,与其把双方折磨得遍体鳞伤,不如现在分开,彻彻底底地分开,以后不要再有任何联系了。” 秦微眼眶红透,心痛得快要窒息,“你做得到吗?” “我必须做到。”她语气坚定地说:“因为我是宋宁的女儿。” 男人陷入无尽的沉默。 这句话无异于把后路堵死,谁也迈不过去。 他闭了闭眼,喉头滚出一声重音,“晚安。” 听雨笑了笑,“晚安。” * 欸,外面下雨了吗? 没有。 撒谎,我明明听见了。 它正在哭,哭得歇斯底里。 —— 听雨宝宝我们走,不靠谱的男人不要也罢。 话说微哥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 白日梦。 h ehua n8.c om 搬离秦家一周后,听雨很快适应新的生活,除了染上失眠的坏毛病,其他一切看似正常,至少明面上正常。 昨晚又失眠到3点,数羊数到心烦的她索性不睡了,爬起来疯狂刷题。 距离高考仅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的第一目标是绵城大学,首选金融系,也是绵大的王牌专业。 绵城的雨季悄无声息地飘过,阴云密布的天终于晴朗起来。 清早六点半,听雨准时出现在楼道前,一辆深灰色面包车停在门口,车窗降下,小马达灿烂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明亮。 “赶紧上车,鹿荣阁的盐菜包子今天可算是被我抢着了。” 听雨拉开车门坐上后座,接过他递来的热包子,一口下去瞬间回魂,缺失的睡眠也被香气扑鼻的包子迅速治愈,狼吞虎咽的消灭两个。 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没吃够。 “马达哥,还有吗?” “有是有,不过那是给千禾留的。”小马达如实回答,瞥了眼后视镜渴望的小眼神,安抚道:“明天我起早给你去买,想吃几个我买几个。” “好吧,你特意给千禾买的爱心小包子,我就不硬抢了。”听雨一脸坏笑,八卦脸展露无遗,“托千禾的福,让我有幸尝到如此人间美味,死而无憾咯。” 小马达“扑哧”一声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个包子而已,你也太夸张了。” “这是普通的包子吗?”听雨板脸装严肃,“这可是你真心真意的关心和事无巨细的爱护,里面包的不是盐菜,是满满当当的爱。” 近期繁重的学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唯有每天上下学时近距离欣赏男女之间你来我往的小暧昧,光是狗粮都能吃到撑。 小马达红着脸轻咳两声,“你在我面前笑笑得了,别在千禾跟前说这些,小姑娘脸皮薄,听到该不好意思了。” 听雨很讲义气地拍胸脯,“你放心,我懂分寸。” 小马达瞥见她轻松愉悦的笑眼,心头的担忧消散几分。 嘻嘻哈哈的吵闹总比闷不作声装深沉要好,他认识的听雨是个阳光开朗的好孩子,她值得更多的美好。 *记住网站不丢失:hehuan3.com 听雨自从决定搬出去住,第一时间和秦微撇清所有关系,其中也包括小马达负责的接送工作。 小马达脑子灵光,果断舍弃秦微的豪车,换上朴实无华的面包车,以自己的名义继续接送任务。 “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好歹让我送到高考结束,也算是为我这段时间的车夫生活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话已至此,听雨再拒绝显得不近人情,她只有一个要求,必须带上千禾。 于是乎,独属于叁人的欢乐时光自此拉开序幕。 千禾性子腼腆,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听他们说笑,偶尔蹦出一两句话附和。 “我听说面包车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特性,不可以突然急刹车停在路边。”听雨一脸神秘地说。 开车的小马达没吱声,副驾驶认真啃包子的千禾率先发问:“为什么?” “你们看过古惑仔没?一般从面包车下来的全是五大叁粗的壮汉,左手砍刀右手棍棒,血肉模糊血流成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千禾脑补那个血腥的画面,咽下的包子险些卡住,脸憋得通红。 小马达紧张兮兮地递上水,看她顺下那口气才算放心,忍不住责备听雨两句:“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恐怖故事,万一噎着了怎么办?” 挨训的听雨也不生气,笑嘻嘻的朝千禾伸出手,开口的腔调蛮横又可爱,“千禾,我要吃甜甜的蜜瓜,吃不到会撒泼打滚的那种。” 千禾看着饭盒里切好的蜜瓜,面露男色。 小马达洒脱摆手:“没事,你给她吃,我一天不吃不碍事。” “可是” 千禾想起盒子里藏得的小秘密,脸红到脖子根,犹豫片刻后,还是把饭盒递给听雨。 听雨看她不自然的神色隐隐察觉有猫腻,结果打开盒子一看,好家伙,全是心形的蜜瓜,光弄造型都要花费不少工夫,这换谁敢吃啊? 她慌慌张张地盖上,憋笑憋到嘴角抽筋,“啊,我想起来了,专家说早上不适合吃太甜的食物,容易胰岛素超标。” 饭盒重新塞回千禾手里,谁知盖子没盖稳掉在地上,正是等红绿灯的空隙,小马达好心捡起盖子,不经意的一瞥,耳根瞬间红爆。 他诧异地看向千禾,千禾不敢对视,揣着小羞涩的望向车窗外。 小马达佯装淡定返回原位,车前的红灯出奇的慢,慢到连心跳声都在无限拉长,一下一下沉重地撞击胸口。 车厢内忽然安静下来。 听雨两手托着下巴,视线左右横扫被暧昧氛围腌透的两人,那股呼之欲出的小甜蜜嫉妒的让人抓狂。 “我说,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后座吃狗粮的谢同学?” “狗粮?”千禾一本正经地问:“哪来的小狗。” “恶犬在此。”听雨噘嘴愤怒,“汪汪汪,汪汪汪。” 千禾捂嘴笑出声,小马达也被逗笑,两人默契的目光相交,同时挪开视线。 听雨默默用手遮住眼,嘴上是笑的。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 * 临近高考,高叁的楼层鲜少听见嬉闹声,到了最后冲刺阶段,谁也不敢放松警惕。 听雨虽然单方面脱离秦家的庇护,但副市长公子亲自出面给她撑腰的事还是传遍全校,就连最不安分的陈奕那伙人也被迫熄火,只敢躲在阴沟里密谋。 午休时间,听雨和千禾从食堂吃完饭出来,坐在长椅上晒太阳,午后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温温热热,晒干满身疲倦。 听雨失眠已成常态,阳光晒出丁点困意,她靠在林千禾肩膀在打瞌睡,嘴里不忘八卦,“蜜瓜给马达哥了吗?” 她害羞抿唇,“嗯。” 听雨挑眉,坏笑浮上嘴角,“我总觉得你们在我请假的那几天发生了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还不从实招来?” 千禾垂眼,小声说:“没有故事。” 听雨狐疑地眯了眯眼,“真的?” 她用力点头,不擅长撒谎的她心虚到不敢看听雨的眼睛。 朋友之间理应坦诚相待,但她的私心很想把那段记忆深埋在心底,偶尔拿出来一个人偷偷开心。 她记得那天临近放学,天空突降暴雨,浓密的雨雾遮盖视野,小小雨伞承受不住暴躁的雨势,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因为大雨天的缘故,学校门口挤满各式各样的豪车,千禾站在树下踮脚张望,始终没寻到小马达的身影,正郁闷至极,一个黑影出现在身边,撑开的大黑伞轻松盖住她的伞,身高差一览无余。 她侧头看去,一席正装的小马达冲她微笑,“你怎么站在这里?” 千禾如实说:“我没有找到你。”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她轻轻眨眼,“我没有你的电话。” 他愣了下,面露歉意,“是我的错,忘了给你联系方式。” 千禾摇摇头,把错揽在自己身上,“是我没有问你。” “走吧,车在那边。” 他顺手夺过她的小花伞收起,两人同撑一把伞,距离骤然拉近。 在此之前,千禾一直是埋头读书的书呆子类型,很少和男人相处,特别是单独相处,她既紧张又不知所措,更不知道如何找话题缓和气氛。 好在小马达性格爽朗,敏锐察觉到她的尴尬,主动寻找话题,“听雨说你成绩很好,一直保持年级第一,真厉害。” 她被夸得不好意思,拽了拽书包带子。 “书包是不是很重?”小马达伸手提了下,的确不轻松,“我帮你拿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 “没事。”他边说边接过她的书包,“这些体力活就该男人来干。” 千禾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他接收到她投来的注视,友好的露齿笑,“喜欢糖炒栗子吗?” “喜欢。”她胆子似乎大了些,很诚实地说出心里话,“我喜欢甜食。” “和我一样,甜的东西能给人带来快乐。” 她颇为赞同地点头,“我家是做水果批发生意的,所以我可以第一时间品尝到应季水果。” “羡慕。”小马达难掩慕色,满眼憧憬,“我做梦都想开一家水果店。” “刚刚上新的蜜瓜特别地甜,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带给你吃。” 话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生怕他会拒绝。 他大咧咧地笑:“喜欢啊,蜜瓜是我的最爱。” 她当然知道这件事,因为听雨提前说过他的喜好,她默默记在心里。 * 车停在路口的树下。 雨势很大,遍地都是被雨滴砸落的碎叶。 小马达习惯性地拉开后座车门,千禾呆站着没进去,他侧头用眼神询问,她鼓起勇气说:“我可以坐副驾位吗?” 他怔住,随即笑了,“当然可以。” 书包扔在后座,他拉开副驾车门,她从伞下窜进车内,小马达注意到她上衣印有星星点点的水痕,裙下的双腿也挂满水珠,顺手从后座拿了薄毯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他探身进入车厢,扯过安全带替她系上,鼻尖不经意的蹭过她的下巴,她呼吸收紧,脸颊泛起红光。 小马达注意到她烫红的脸,“怎么了?” 千禾轻咬下唇:“你、你靠得太近。” 他愣了两秒,火速抽身离开车厢,关门的那瞬,他轻轻闭眼,长舒了一口气。 想什么呢,小马达。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 心动。 暴雨袭城,地面能见度极低,车也开得格外缓慢。 千禾在回家的路上接到爸爸打来的电话,说是奶奶身体不舒服,批发部临时来了一批货需要紧急处理,让她去奶奶家探望一下。 奶奶家远在郊外,坐车过去要一个小时,千禾不想麻烦小马达,电话挂断后平静地看向他,“你把我放在前面公交车站就好了。” 千禾的爸爸是个粗人,大嗓门透过电流听得一清二楚,小马达直截了当地问:“你是要去奶奶家?” “嗯,奶奶去年做了一场大手术,身体一直不大好。” 他一脚油门路过公交车站,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下这么大的雨不好打车,我送你过去。” 她连连摆手:“不用麻烦,公交车有直达的。” “没事,地点是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把你安全送到位。”他生怕千禾会有心理压力,低声说:“小听雨交代给我的任务,你别让我难做。” 千禾思索片刻,私心也想和他在一起多待会儿,默默点头同意。 小马达开车十分专注,唯有等待红灯时会和她闲聊两句,说一些看似没营养却很有趣的话题。 “我小时候听孤儿院的老师说,下雨就是龙王生病打喷嚏。” 千禾看了一眼车窗外的雨势,喃喃道:“龙王今天应该病得不轻。” 他一脸神秘地说:“我之前见过龙王。” 她信以为真,“真的?” “假的。” 小马达爽朗大笑,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见她一副被唬住的呆萌样,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这话你也信,小呆瓜。” “我不呆,我成绩可好了。”不知为何,向来谦虚的她在他面前会忍不住展示自己的优秀,“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年级第一。” “知道你厉害。”他眉眼含笑,下意识想要掐她的脸,手伸过去才意识到这个行为很过界,尴尬地挠了挠头,“你平时学习很辛苦吧?” 她低眉垂眼,两手重迭紧握,“嗯,几乎没睡过整觉,梦里都在做题。” “有句话说得好,吃不了学习的苦,就得吃搬砖的苦。” 千禾细声反驳,“搬砖也是为了生活,每一个努力生活的人都值得尊敬。” 小马达愣住,他读书不多,记忆中大多数好学生都是趾高气扬的傲慢样,冷不丁冒出一个娇小可爱又聪明善良的学霸,无意外地让曾经的学渣眼前一亮。 前方绿灯亮起,两人聊天暂停,没人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千禾时不时地偷瞄他两眼。 他的侧脸比正脸好看,轮廓清晰分明,笔挺的正装也很适合他,有一种介于男生与男人之间的英气。 小马达余光瞟到她正在盯着自己,紧张地狂咽口水,没胆量回头与她对视。 “咳,那个。” 她心头一颤,以为自己被抓包,装模作样地看向窗外,“怎么了?” “你好像还没告诉我你奶奶家住哪里。” 千禾两手捂住小红脸,羞涩地笑:“离洲开发区。” “行,待会儿你给我指路。” “好。” * 千禾自诩方向感极好,可再准确的方向感也架不住雨夜的迷乱,特别是从大路拐进小路后,几乎每个路口都有叁条分岔路,刚开始她能凭借记忆做出正确判断,可越往后岔路越多,屋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瞧不见。 很快,车子又停在一个分岔路口,小马达侧头看向她。 她尴尬地摸了摸脖子,小声说:“对不起,我忘了,要不你开导航吧。” 小马达也没笑话她,默默打开导航,跟着导航又走了很长一段路,倏然一脚刹车,前方的路被两棵倒塌的大树完全封死,十多个村民正在紧急处理。 “你在车上待着,我去问问什么情况。” 她很听话地点头,小马达撑着伞跑进雨里,前车灯柔柔地照亮他的背影,向着黑暗的方向狂奔。 几分钟后,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屋外雨势很大,下半截裤腿被雨水浸透,衣袖也湿了。 “大叔说雷劈倒了两棵树,挪开至少得几个小时,反正离得也不远,我们走小路绕过去,晚点我再来拿车。” 千禾想了想,认同他的话,扯开盖在身上的薄毯,半湿的衬衣若隐若现。 “你等下。”他制止她下车的动作,利索地脱去外套罩在她的身上,“穿好。” 千禾套着他的衣服窜到伞下,他望了一眼淤泥堆积的小路,再低头看她,“你要是不介意,我背你过去,小路全是烂泥不好走。” 她盯着男人澄亮的黑瞳,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嗯。” 小马达把伞塞进她手里,反身背过去蹲下,她小心翼翼的扑倒在他身上,他很轻松的背起她,勾出双腿的手紧紧握拳抵在腰上,没有半天吃豆腐的心思。 雨夜的乡间小路的确不好走,一步叁滑,他每一步都迈得很小心,生怕带着她双双跌进田地。 狂乱的雨滴疯狂锤击伞面,她用尽全力撑稳雨伞,另一手打开手机照亮前路,不经意间,冰凉的唇瓣轻轻擦过他的耳朵,他真实地感受到那抹柔软,屏气凝神,告诫自己不能有半分遐想。 两人静静地走了一段路,千禾忽然在他耳边问:“听雨一直喊你马达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小马达笑了一声,话题瞬转,“你打算考哪所大学?” “师范大学。” “你想当老师?” 她重重点头,“嗯。” 他笑得更欢,捎着一丝亲密的调侃,“那你还得练练嗓子,说话跟小猫一样。” “其实我发火时嗓门很大的。”她小声为自己辩解,“只是平时不怎么发火。” 小马达挑眉,“你吼我一个试试,我看你有没有当老师的潜质。” “我不吼。” “为什么?” 她的声音融化在狂风暴雨里,软绵中夹带着甜丝丝的蜜糖,“你对我这么好,我干嘛吼你?” 话音落地,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小马达没出息的脸红到脖子根,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千禾意识到自己不该把心里话说出来,羞涩地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他故意逗她:“等你考上师范大学,我就告诉你。” “那你现在说吧,因为我一定可以考上。” “这么有自信?” “是的。”谈及学习她是骄傲的,眼神坚定地说:“考场如战场,我从未输过。” “行吧,小猫同学,我相信你说到做到。” “我不是小猫,我叫林千禾。” “嗯,林小猫。” 她唇角微微上扬,下巴轻轻地搁在男人的肩膀上,清晰感受到心脏的狂热跳动,是从未有过的悸动。 明明是破碎的下雨天,心却似躺在晴空万里的草地上。 温润的光芒照耀每一寸肌肤,很暖很暖。 * “千禾?” 身侧忽然响起飘忽的女声,成功将深陷在回忆里的千禾一秒拉回现实。 她回过神,人还在发愣,“啊,你在叫我吗?” 听雨两手抱胸,坏笑的小眼神横扫过去,“你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千禾甜甜一笑,“我在想昨天的错题,有一道题次次都做错。” 听雨明显不好糊弄,一针见血地说:“谁想起学习会笑得一脸春心荡漾,老实说,你是不是在想马达哥?” “我没有!” 她心慌的拔高音量,神色不大自然,“我我我没想他。” 此地无银叁百两的小姑娘实在太可爱,听雨忍不住笑出声,“那今天的爱心蜜瓜你怎么解释?” “我随便切的。” 听雨认真扳正她的脸,笑盈盈地抬眉,“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千禾被那抹审视的幽光盯得满脸通红,两手轻轻捂住脸,终于松口承认:“我就是觉得他人特别好,笑起来也特别好看。” “所以”听雨故意拖长尾音,直击重点,“你动心了?” 千禾抿了抿唇,“好像是。” “啊——” 听雨激动大叫,尖锐的叫声引来过路学生的注视,千禾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制止她继续发疯。 “嘘,你小声一点。” “我和你说,学习真的超级超级无聊,好在还有你们时不时给我喂点糖吃,安抚我这颗受伤的小心脏。” 在线磕cp的听雨难掩兴奋之情,双手握拳放在下巴处,漂亮的眼睛闪烁浅浅光泽。 “随便你俩怎么甜蜜,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 “不管去哪里,请带上我。” 听雨两眼冒星光,比当事人还要亢奋,“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爱的吉祥物。” —— 上瘾。 沉迷磕糖的谢听雨在纯爱男女你侬我侬的互动中逐渐走出黑暗的包围圈,阴郁情绪转好,学习的热情跟着水涨船高。 高考的前几日,学校提前放假,千禾住进听雨的小公寓,两个学霸凑在一起便是漫无天日的刷题,一日三餐皆由小马达负责配送。 千禾和小马达之间并没有任何过界的亲密,发于情止于礼,只是偶尔一个眼神的对焦,身体不经意间的触碰都能让在线吃瓜的听雨激动地“嗷嗷”叫。 高考的前夜,傍晚时刮起一阵妖风,灰暗的云层厚而密,雨始终落不下来,闷热得让人受不了。 听雨和千禾同时失眠,静静听着风扇细密的转动音,越睡越清醒,索性聊起了天。 千禾随口问:“我好像很久没看见你舅舅了。” “他很忙,特别的忙。”听雨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因为会连带着回想起很多不堪入目的恶心画面,“而且他是假的,不是亲舅舅。” 千禾不懂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只说:“那么忙还能接送你上下学,即便是假的,他也是好舅舅。” 听雨淡淡一笑,连她自己都理不清的复杂情愫,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 “别说我了,说说你。”她侧身面向千禾,笑眯眯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表白吗?” 千禾羞地用被子遮住半张脸,“我不知道。” “他不动,你也不动,难道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暧昧下去?” “可是这种事不应该是男生主动吗?”千禾本就不擅长和异性相处,更别说是大胆表白,“万一我先说出口,他拒绝我怎么办?” 听雨霸气挥手:“他要是敢拒绝你,我就把他吊起来暴揍一百次。” 千禾明显当真了,细声细气地说:“还是不要了吧,会把他打坏的。” “咦?好像有人心疼了?” “我没有。” 千禾红着脸背过身,从枕头下摸出振动的手机,是小马达发来的信息,朴实无华的几个字。 『晚安,做个甜甜的美梦。』 化身偷窥狂的听雨伸长脖子瞄了一眼对话框,趴在千禾肩头学狼叫,“啊呜....啊呜...” 千禾不好意思地藏进被子里,敲字时唇角上扬,止不住地心花怒放。 听雨很有眼力界的留给他们甜蜜的空间,跑去厨房灌了两口冰水,见阳台的窗户未关,她走到窗边,一阵热风吹开脑后的长发,视线浅浅扫过楼下,那辆停在路灯下的黑车。 大概从一周前开始,这辆车每晚都会停在同一个位置,深夜出现,天不亮离开。 听雨淡定地拉上窗帘,她知道坐在车里的人是谁。 眼不见为净,看不见就不会胡思乱想,不会被时不时冒出的思念之情疯狂折磨心智。 她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秦微对她的好她记得一清二楚,那些融化在细节里的宠溺和关心也绝非演技。 没有人是真的演员,他们只是被命运斩杀的受害者。 * 伴随最后一门考试的铃声响起,听雨的高中生活正式结束。 她在家睡了整整一个星期,之前缺失的睡眠也一并补回来,只是作息时间变得极其诡异,经常睁开眼时发现是凌晨4.5点。 她飘着睡裙站在阳台上张开双臂,深深呼吸新鲜空气,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楼下那辆车,阴魂不散的在她的生命中来回进出。 以前她会装作没看见,可今天也不知哪根神经不对,她换上运动装迅速下楼,越是靠近越是心慌。 路过驾驶位时,她还是没忍住停下脚步,鼓起勇气侧头看去,一个模糊的男人身影浮现在眼前,他趴在方向盘上睡觉,眼镜随意挂在指尖,一动不动,睡得正香。 听雨直愣愣地盯着熟睡中的男人,很难准确描述此刻的心情,一刹那的心酸很快被持续燃烧的怒火灼化,她觉得自己像个精神病人,好想用力抱紧他的同时狠狠地扇他一巴掌。 这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情感吗? 她不懂,她也不想懂,所以她选择离开,灰溜溜地逃离这个她掌控不了且注定会受伤的世界。 * 她离开后,趴在方向盘上的男人身子动了动,勾缠眼镜的手指用力收紧,他睁开眼,眸底没有混沌的暗光,因为他没有睡着。 准确来说,这一段时间他根本睡不着,安眠药的剂量一加再加,昏睡状态下亦是生不如死,于是,他找到听雨新家的位置,每天工作结束后会驱车来到这里,运气好能勉强睡上几小时,运气差便睁眼到天亮,注视着她家的方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她参加高考时,他也跟着去了,甚至全程比她还要紧张,但也只敢远远地藏在暗处等待。 小马达不懂他为什么宁愿当幽灵也不肯现身,“微哥,小听雨如果知道你来会很高兴的。” “正是关键时候,她不能分心。”秦微苦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再则,她现在也不想见到我。” 小马达更糊涂了,怎么突然之间两人的关系一落千丈,之前亲密如情侣,现在却神似仇人,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考试快结束了,你把她安全送回家。”秦微瞥了一眼腕表,沉声叮嘱:“不要告诉她我来过。” 小马达轻轻点头,随后在一波接一波的学生中精准锁定的听雨和千禾,等他回头再看,微哥早已不见踪影。 * 假期漫长且无聊,所以听雨隔三岔五便去找千禾,成功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水果自由。 她也不白吃,会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陪着千禾负责批发部的后勤工作。 结束接送工作的小马达回到秦微的高级会所继续当经理,天一黑忙得脚不沾地,白天依然能空出时间和千禾见面。 天空晴朗了小半个月,终于迎来六月的第一个下雨天。 绵绵细雨滋润大地,空气潮湿闷热,独属于夏天的味道愈发浓烈。 小马达清晨5点下班,在车上眯了两三个小时便马不停蹄地跑去接听雨,打着送她的幌子想见千禾一面。 去的路上,他无意间聊起秦微妈妈住院的事,听雨原本不想接话,可心里仍惦记沉阿姨的好,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她在哪家医院?” “新开的那家疗养院,位置较偏,在郊外。” 听雨把这件事默默记在心里,一整天魂不舍守,犹豫着要不要前去探望。 傍晚时分,雨下大了,电闪雷鸣撕裂天空,黑云层层下压,“轰隆”的雷声似铁锤在地面暴击。 她坐在回家的计程车上,还在想着小马达今早说的事,他甚至贴心地把病房号都告知给她。 有些事不知道还好,知道了什么也不做显得不礼貌,至少在听雨这里过不去。 路过花店时,她喊了停车,挑了一大束鲜嫩的粉百合,她记得沉阿姨最爱的就是粉色百合,绽放在秦家的各个角落。 疗养院的确很远,计程车开了近40分钟才到,但院内环境极好,说是奢华庄园也不为过。 她抱着大束鲜花下车,密集的雨滴重重拍打伞面,攻势之迅猛差点令她招架不住,心头隐隐有一丝不安,可是来都来了,她还是硬着头皮进入疗养院,到达四楼并找到沉阿姨所在的病房。 “叩叩。” 轻敲两下门,她规规矩矩地站直,隐约听见逼近的脚步声。 病房门拉开一半,她从花后探出一张甜美的笑脸,视线扫过前来开门的人,笑容瞬间凝固。 身穿黑蓝色衬衣的男人直挺挺的站在她的面前,他没戴眼镜,黑瞳阴郁深沉,盯人时自带寒意。 听雨垂眸避开他的注视,下意识紧了紧手里的花,纠结着要不要转身逃跑。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时间不算长,对他们而言恍如隔世。 “微微,是谁来了?”病床上的女人问道。 秦微面上淡定,喉音抖得发颤,“谢听雨。” 沉莫秋闻言笑了,“是听雨啊,赶紧让她进来。” “嗯。” 他嘴上应着,身体纹丝未动。 听雨耐心等了片刻,见男人没有让路的意思,主动打破僵局,“麻烦让一让。” 单方面被抛弃的男人心口还揪着丝丝郁气,沉声憋出几字,“不会喊人?” 她昂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叔叔,请你让道。” 秦微冷冷地盯着她,胸腔隐隐起伏,握住门把手的五指发白,青筋暴起。 呵。 叔叔叫上瘾了是吧? 她总有办法把自己整疯。 —— 感觉老秦这个态度虐的还不够啊,喵接收到了,往死里搞。 喵明天更不了,后天回来双更。 拉扯。(一更) 屋外倏尔刮起一阵大风。 听雨走到窗前关上窗户,顺便倒了一杯温水递给病床上的女人,话里难掩担心,“沉阿姨,您身体还好吗?” “不碍事,老毛病了。” 沉莫秋有家族的遗传病,不严重,但是每年都需要在医院理疗一段时间。 她握住听雨的手,眉目间满是长辈的慈爱,“自从你搬出去后,微微也很少回家,屋子里头空荡荡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抱歉,前段时间我忙着备考,忘了回去探望您。” 听雨一直都是恩怨分明的人,对比那一群虚伪又自私的大人,只有沉阿姨是真心诚意对她好。 “不怪你,你已经做得足够好。”沉莫秋想起自家侄女干的那些丑事,无颜面对这个善良又可怜的孩子,很自然地转移话题,“考试考得怎么样?” 听雨抿唇一笑,“估过分了,考上绵大没问题。” “真厉害。” 她不留余力地赞美,紧了紧听雨的手,小小软软,冰冰凉凉。 沉莫秋很是心疼,虽说听雨是宋宁的孩子,但自己和她之间似乎有着很强的羁绊感。 “阿姨知道你受了委屈,这么小的年纪就要经历这么多破事,心里一定不好受。”她轻轻抚摸听雨的脸,极尽温柔,“你平时有空常来家里看看我,我家的男人全是工作狂,也没个人陪我说说话,日子一天天地过,怪无聊的。” 听雨乖巧点头,“好。” * “轰隆——” 伴着震耳的雷鸣,瓢泼大雨侵袭大地。 天完全黑了,过道亮起暖灯,照亮病房外不断闪过的人影。 沉莫秋看向门口,听雨也跟着看过去,她很快收回视线,知道站在外面的人是谁。 女人注意到她躲闪的举动,联想到这段时间秦微低迷到谷底的状态,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和舅舅闹别扭了?” 听雨抿唇笑着,没吱声,她不想回答,更不想撒谎。 “阿姨也不是帮他说话,其实他夹在你们中间很难做,立场怎么选都是错的。”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她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一点,只是心理上依然无法接受。 “微微从小在他爸爸的高压下长大,人也变得极其现实,没什么人情味,唯一称得上关系好的只有他的表姐,傅滢一直是他从小到大的榜样。”谈及自家侄女,沉莫秋止不住地惋惜,“只是后来她出国后性情大变,竟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她妈妈气得要和她断绝关系,前段时间他们宴请亲朋好友吃饭,娘家这边几乎没人去。” 听雨的睫毛疯狂颤动,心也在跟着抖,“舅舅去了吗?” 沉莫秋微微怔住,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话,以沉默作答。 听雨露出一抹苦笑,心脏仿佛被利器尖锐地划过,那种疼并不致命,但能折磨得你痛不欲生。 她承认自己有刹那间的期待,似乎还想为这段已经结束的关系寻找一个合理的出口,可惜事与愿违,还未治愈的伤口又撕开一个更大的口子。 她亲眼看着鲜血在喷溅。 * 后续,两人心照不宣的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闲聊之际,听雨说起最近很火爆的老年兴趣班,听见最爱的围棋课,沉莫秋来了几分兴致,声称等出院后一定要去看看。 听雨离开病房时是晚上8点,开门时有些许紧张,庆幸的是屋外没人,秦微不见踪影。 唯恐与他单独撞见,电梯下到一楼,她几乎是小跑至街边,雨伞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因为地方偏僻,等了半天也不见计程车,网约车软件也是长时间无人接单。 听雨正盯着手机界面郁闷之际,一辆黑车径直向她驶来,她在朦胧的雨雾中隐约看清车牌,逃也似的往前走,背风走阻力加大,伞很快被风吹走。 她十分狼狈的从雨中捡回伞,全身无意外的湿透,一记刺耳的急刹划开雨夜,车子斜斜地停在她身前。 听雨绕开车往前跑,结果没跑两步便被追上来的男人拦住去路。 秦微没打伞,狂乱的雨势下很快浇成落水狗,明明心疼得不行,开口却是冷腔冷调。 “这里打不到车,我送你回去。” 听雨不吱声,往左往右都被他遮挡严实,她情绪突然爆炸,扔了伞用拳头疯狂锤击他的胸口,他甚至连遮挡的动作都没有任其发泄,直到她打累了,停下来大口喘气。 这一次,他语气软了几分,“上车吧。” 她昂头看他,雨滴似冻结的冰雨拍打在脸上,眼眶泛红,泪水混杂在雨里,“我自己可以走回去,哪怕冻死在路上,我也不要你管。” 秦微知道她是故意说气话,盯着她倔强的眉眼,话里透着几分卑微,“不想和我说话就不说,不想看我就不看,我送你回家就走。” 听雨无视他的低姿态,用力推开他朝前方狂奔,秦微将其拦腰抱起,打开车门把她强行塞进副驾驶。 “你给我放开!” 她心里窝着一团火,太多复杂的情愫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具体是什么,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啪——” 一记巴掌重重扇在男人脸上,他侧头甩向另一边,零碎的湿发遮盖火速燃起的五指印。 听雨被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吓到,愣愣地盯着红透的掌心,思绪清醒几分。 秦微低头沉静几秒,淡定地替她系好安全感,后座拿过毯子盖在她的身上,她不领情,扯开毯子扔在一边,他默不作声地捡回来,细致盖好。 两人也不知是在和谁置气,来回拉扯几次,她瞥了一眼站在车外被雨水狂浇的男人,终于没再反抗。 他随手关上车门,伫立在风雨中,掌心用力捂住胸口,宛如心梗的堵塞感成功遏制住呼吸。 他快要喘不上气了。 自尊心。(二更) 车内无人出声,安静得极其诡异。 听雨蜷缩在薄毯里,用余光偷瞟认真开车的男人。 他似乎瘦了不少,没戴眼镜,神色专注地盯着正前方,虚晃而过的路灯照拂棱角清晰的侧脸,放射几分柔和的暖光,头顶的湿发一直往下滴水,顺着鲜红的巴掌印滑至喉结,滴进衬衣领口 大雨的白噪音十分催眠,听雨一边提醒自己不能睡着,一边眯着眼打瞌睡,不知不觉间进入梦乡。 等到她被巨雷吵醒,发现车子已经停在她家楼下,秦微静靠着座椅闭目养神,像是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解开安全带,本想趁他混沌时悄悄离开,可是一推车门,发现早已锁死。 “看来你是真的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出口的喉音略微嘶哑,话里遮不住的伤感。 听雨礼貌地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男人依旧闭着眼,沉默不语。 “可以开门吗?” “不可以。” 听雨闻言笑了,侧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一直阴魂不散地缠着我,是舍不得我的人,还是我的身体。” 他唇角浮起一丝笑,“你觉得我是想和你上床?” “我不认为我的身体有如此大的诱惑力,外面比我会玩的女人一抓一大把,叔叔不应该寂寞才对。” “是啊,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寂寞” 秦微深吸一口气,完全摊开的内心,即便自己不想面对依然真实存在。 “可是,我能怎么办?”他偏过头看她,微红的眼眶灌满令人动容的湿意,“我很想你,我他妈想你想得快疯了。” 听雨怔住,近乎直白的示爱直击心脏,不受控的心跳濒临爆炸。 她心慌地移开视线,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我从来、从来没有对你有过男女之间的感情,我一直都在利用你” “我知道。”秦微闷声打断她的话,年长的意义在于看事情的角度更加通透,越是清晰,越是残忍,“你装乖是为了让我带你去英国,你对我所有的亲密只是想在我这里寻求一份安全感,因为我没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保护好你,所以我没了利用价值,所以被你一脚踹开。” 她讶异地睁大眼,呼吸声凝固,“你知道,那你为什么” “我不在乎。”他沉沉闭上眼,心也在这一秒被掏空,随便扔弃全部的骄傲,“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利用我,我只想要你继续留在我身边。” 听雨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承认自己有一瞬间的动摇。 她时常告诫自己不能对他动心,但人心是不可控的,她还是会被他强势的温柔蛊惑神志,直直掉进那个深坑。 可是,这些暧昧的情愫不足以概括内心深处的仇恨,他的身份不可能改变,他依然是傅莹的表弟,甚至会以家人的身份参加他们的宴会,祝福这段恶心又可耻的婚姻。 想到这里,听雨忽然大笑,眸底多了几分嘲讽之色,“我以前一直以为舅舅有多厉害,原来,你也是一条可以被驯服的狗,只要我招手,你就会冲我摇尾巴。” 秦微眼底晃过一丝受伤,呆呆地盯着她嘴角那抹轻蔑的笑。 “开门。” 谢听雨强迫自己说出伤人的话,心脏撕裂的厉害,“你要是还有一丝自尊心,请你以后不要再纠缠我,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如果你的车继续停在我家楼下,我会立马搬走,搬到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他看清她眼底的决绝和认真,摁开车门锁,却又在她转身下车时死死抓住她的手腕。 自尊心是什么? 他不想要了。 听雨回头看他,晃了晃被圈紧的手,微微一笑,“这样算不算摇尾乞怜?” 他的瞳孔急速收缩,深红的眼眶随时能掉下眼泪。 最终,秦微松了手,窜下车的听雨一路飞奔至电梯,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汹涌的泪水打湿了整张脸。 她似泄了气的皮球,背靠着镜面缓缓蹲下,双手捂着脸无声的哭泣。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对他是喜欢的,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是很想抱着他撒娇的喜欢。 可是她很清楚他们不可能在一起,如果这段扭曲的关系迟早要结束,不如就在今天,一并了结。 * 凌晨两点,贺洵接到小马达的电话,说秦微喝酒喝疯了。 他匆匆赶到会所,推开包厢门,里面挤满形形色色的男女,秦微像个雕像一样端坐在主位,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酒。 贺洵难得见他狼狈的样子,一把夺过他的酒杯,“别喝了。” 秦微抬眼,空洞的双瞳被酒精晕染,浑身湿透的他像是一只掉入水中的落水犬,只能用自残的方式掩盖痛不欲生的伤口。 倏地,包厢内的灯光骤然暗下,一个身穿jk装的女生站在聚光灯下深情演唱。 她唱的是《雨爱》,秦微之前听过这首歌,眼前模糊地晃过穿校服的小姑娘轻轻吟唱的画面。 “ 冷冷的空气 很窒息我无法呼吸 一万颗雨滴的距离 很彻底让爱消失无息 离开你我安静地抽离 不忍揭晓的剧情 我的泪流在心里 学会放弃 听雨的声音一滴滴清晰 你的呼吸像雨滴渗入我的爱里 真希望雨能下不停 让想念继续让爱变透明 我爱上给我勇气的 Rainie love” “砰——” 伴着恐怖的巨响,烟灰缸狠狠砸向硕大的显示屏,碎在地上四分五裂。 包厢内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击声惊到,惊愕的看着秦微发疯似的砸烂面前的所有东西。 “全都给我滚出去。” 贺洵一个冷眼扫去,那伙人迅速逃离包厢。 无数个酒瓶“叮铃哐啷”地在地面弹跳,刺耳的声音捅穿耳膜。 秦微的双手用力撑着酒桌边缘,胸腔剧烈起伏,忽地一股热流穿过喉头喷了出来,浓烈的血腥气飘散在鼻尖。 他仰着头慢慢靠向沙发,贺洵注意到他唇角溢出的鲜血,震惊又担忧,“秦微。” 男人姿态优雅地擦拭嘴角的血迹,迷醉的双眼紧紧盯着指腹那抹嫣红,倏然笑了一声。 听见了吗,秦微。 你他妈就是一条狗。 可笑又可悲。 —— 想念。 圣诞节的前一周,绵城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凌空洒落的雪花如撕碎的棉絮深吻大地,狂风搅着一股股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听雨静静地站在小阳台处欣赏雪景,冷风渗透进衣领,她冻得打了个冷颤,立马关上窗户返回温暖的房间。 “滋滋。” 小床上的手机响个不停,她扑倒在床上,笑眯眯地接起电话。 “千禾宝宝有何吩咐?” 林千禾问:“你周六有时间吗?陪我去逛街。” 听雨不禁疑惑:“你一个网购狂人,怎么突然这么好的兴致?” “快到圣诞节了,我想给马达哥挑一条领带当礼物。” 听雨闻言叹了口气,翻身面向天花板,真要被这对小纯情打败了,“我说,你俩暧昧得有2年多了吧,一直都在原地踏步,到底是马达哥太怂还是你太过矜持?” 千禾脸红红地反驳:“感情的事要循序渐进才能长久,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 “行吧,那我祝愿你今年圣诞节能达成初吻的成就。” “那个...”千禾羞涩地说:“已经达成。” “什么?”听雨惊地从床上一跃而起,仿佛错过了全世界,“我作为你们爱的吉祥物居然不知道这件事?你给我从实招来,我要听细节!细节!” 千禾连忙把手机挪开耳朵,险些被狮吼功震碎耳膜,半晌才缓缓开口,“上周末我不是参加同学的生日会吗?喝了一点酒,马达哥接我回家,然后...” “然后怎么...”听雨激动地咬住被子一角,心急催促,“你快说啊。” “然后到我家附近,他下车给我买水,喂我喝水的时候...”她回想起那一幕,脸颊爆红,心跳不受控的狂跳,“亲了。” “啊——”听雨疯狂在床上打滚,比当事人还要开心,她冷静下来后问了一个问题:“你和他谁主动的?” “是我。” “深藏不露啊,小千禾。”听雨咬着手指一脸姨母笑,忍不住追问更多细节,“马达哥是不是被你亲懵了?” 千禾回忆起马达目瞪口呆的脸,难掩甜蜜之情,“他呆住了,半天没有反应。” “后来呢?” “后来我想躲,他不肯,就把我抱到腿上....继续亲。” “好了,好了,再往下说就是少儿不宜了。”听雨光是脑补那个场面都觉得无比暧昧,故意逗她,“感觉怎么样?” “很好。” 听雨笑靥如花,“和喜欢的人做亲密的事,每一次心动都值得细细回味。” 千禾愣了一下,“你试过?” “唔。” 千禾歪头思索,不确定地问:“章丞?” “不是他。”听雨一本正经地解释:“他只是我的学习搭子。” “我觉得他喜欢你,马达哥也是这么说的。” “旁人的思想我无法左右,我现在没时间也没心情谈恋爱,我只想在最短时间内让自己变得更好。” 千禾沉默半晌,莫名冒出一句:“你现在还会回味吗?” “什么?” “之前的心动。” 听雨轻笑一声,眸光逐渐黯淡,不自然地转移话题,“周六我要上家教课,晚上才有空,具体时间再约。” “好。” 挂上电话,她瞄了一眼立在床头的赛文奥特曼模型,说不出心头哪里不畅快,径直拉开抽屉把奥特曼塞进去。 床头灯关上,听雨翻来覆去睡不着,往嘴里塞了两颗安眠药,依旧入睡困难。 她认命似的坐起身,将锁在抽屉里的奥特曼放回原处,一股奇妙的安全感紧紧包裹住她的身体。 “晚安。” 她对空气说。 * 距离上次见到那个人,已经过去两年多。 正如她所期望的那样,明明身处同一个城市,秦微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她偶尔会想起他,有时愤怒,有时难过,有时冒出不该有的思念,然后一边鄙夷自己一边强行压下去。 秦伯伯会定期给她打电话关心她的近况,她也曾陪同沉阿姨上过几回围棋课。 沉莫秋早把她当自家人看待,总会无意聊起秦微,听雨安静地听着,心间卷起细细碎碎的涟漪。 “你秦伯伯这段时间频繁给他安排相亲,他没有拒绝,但是每一次都不了了之。” 听雨像是局外人一样敷衍接话,“也许是他要求太高。” “我之前问过,他只说感觉不对,我再细问,他什么也不肯说了。”沉莫秋担忧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你舅妈现在身在何方。” 听雨露出官方微笑,“希望舅舅早日找到幸福。” 那天的最后,沉莫秋送她回家,离开前想起一件事,拉着她的手满眼真挚的说:“这周日是我的生日,你回来陪阿姨吃个生日饭好吗?” “我...”她下意识想拒绝,可是面对如此温柔的沉阿姨,听雨不忍见她失落,小心翼翼地问:“舅舅和秦伯伯在家吗?” “他们各有各的事要忙,很少回家吃饭。” 听雨想着吃一顿饭不用多长时间,吃完找借口开溜,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和他遇上。 她乖巧应着,“好。” 沉莫秋瞬间喜笑颜开,还是闺女好,温暖小棉袄。 * 时针指向晚上八点。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鹅毛大雪卷缠在呼啸的北风里,颇有吞没天地的架势。 秦微风尘仆仆地赶回家中,黑色大衣上沾染飘落的碎雪,室温融化后形成一颗颗细密的水珠。 他直奔书房而去,轻轻敲响房门。 “进来。” 推开书房门,他的视线精准锁定坐在书桌前查看文件的男人,“爸,你找我。” 秦沐阳摘下眼镜,缓缓起身走至沙发处,“你先坐。” 他在外地出差小半个月,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正在公司开视频会议的儿子喊回家。 秦微听他语气严肃,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狂踩油门在雪夜飙车,一路火光带闪电地赶回家,谁知道节奏忽然慢了下来,他暗自松了口气,脱下大衣坐在正对面的位置。 秦沐阳身子后仰,手里捧着热茶抿了一小口,不紧不慢地开口:“前两天你和李叔叔的女儿见了面,感觉如何?” 秦微如实回:“优雅得体,落落大方,很好。” “我昨天在西城开会,刚好遇上李天河,他说他的女儿李斯恬对你很满意,愿意往后继续接触。”秦沐阳放下茶杯,审视的目光紧盯着秦微的脸,“我和他认真聊过,你们俩年纪都不小了,既然双方都觉得合适,这件事可以尽早定下来。” 秦微在心底冷笑,顺着他的话问:“您觉得什么时间合适?” “一月下旬,你们可以先订婚,婚礼的事慢慢商量,六月之前完婚即可。” “您已经决定好了,我的意见还重要吗?” 秦沐阳微怔住,意识到以前那个千依百顺的儿子似乎变了,大概从两年前他冲进办公室为听雨鸣不平开始,后续再交代给他的事,他学会了筛选和拒绝。 “我给过你充分的时间挑选你认为合适的结婚对象,既然你做不了决定,只能我插手帮你落听,我保证不了你的婚姻,但我可以保证你的利益。” 秦微一语道破,“不是我的利益,是你们的利益。” 秦沐阳眼神冰冷,声音沉下去,“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聪明人,明白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 “我当然明白,我的婚姻就是用来卖的。” “秦微,注意你的用辞。” 秦微缓缓起身,两手优雅插袋,他很少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和秦父对话,不过既然是把他的婚姻当作交换筹码,那么他理所当然拥有一票否决权。 “我可以出卖灵魂,出卖婚姻,但是我必须知道我能得到什么,如果价钱合适,我会认真考虑这件事。” 两年多的时间,他已经成功把自己磨炼成一名优秀的商人,有意无意地切割与秦父有关的项目,真正的成长是脱离庇护所独自闯荡,即使撞得头破血流又如何? 这是他的人生。 他不做任何人的傀儡。 * 秦微返回二楼,径直走进听雨曾经住过的房间,现在这个房间属于他。 里面内很大很空,仅有一张大床和沙发。 他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松开衬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紧绷一天的神经立马放松下来。 静静听,能听见大片雪花“簌簌”飘落的声音。 洗完澡后,他换上舒适的家居服,坐在床边抽烟,目光痴痴地盯着正前方,浅黄色的射灯照亮一整面玻璃柜,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小怪兽手办。 奥特曼想念小怪兽,但他不会再去找她。 他知道她过得很好。 —— 期待他们两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吃瓜群众前排拿号~ 听雨宝宝和微哥都变成熟了,两人的交锋应该会更好看~ 回来。 小雪洋洋洒洒的飘了几日,幻化成绵绵细雨荡漾在半空,刺骨的凉意极具穿透力。 时间刚过六点,天已经完全黑了。 听雨带着精心挑选的礼物给沉阿姨庆生,屋内暖气很足,她脱下羊角大衣搭在沙发上,挽起衣袖便要去厨房帮手。 “厨房有张婶在,不用帮忙。”沉莫秋强行把她摁在沙发坐好,“你在这里好好休息,饭做好了我再叫你。” “阿姨,我可以去二楼看看吗?”来时的路上,她想起一样早已被自己遗忘的东西,“我有东西落在房间。” 沉莫秋正想说她的房间现在是秦微在住,可厨房那头的张婶忽然叫她,她转身便往厨房走。 “快去吧。” 听雨盯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起身走向二楼。 时隔两年多,她再次走过这个阶梯,依稀回忆起一些零散的片段。 他抱着她上楼,他把她抵在墙上亲吻,压抑的闷喘在耳鬓厮磨... 脑子不受控制的遐想,身体已经来到房间门口,她推开门,摁亮壁灯,视线浅浅扫射一圈,屋内格局完全变了,她意识到这间屋子现在有其他人住,正欲关门时,大风吹开窗帘,也吹响悬挂在窗前的小风铃。 听雨定睛一瞧,挂在风铃上的不正是自己匆忙离开时落下的手链。 她闯进屋内,小心翼翼地取下链子,失而复得的心情极其美妙。 准备离开房间时,余光不经意间地瞥向右侧的玻璃橱柜,脚下的步子骤停,整墙的怪兽手办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每个手办都有单独的小房间,摆放整齐,玻璃擦得一尘不染。 她呆呆地看了半晌,似被某种神秘力量蛊惑,一步一步走到玻璃柜前,忍不住拿出一个校服造型的小怪兽细细端详,这种生物越大越毁天灭地,缩小后反倒呆萌又可爱。 “放回去。” 门口倏地冒出一个阴冷的男声,听雨吓得肩头一颤,手办差点没拿稳。 他缓缓走来停在她的身后,似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严丝合缝的囚困起来。 秦微垂眼看她,外表装得再冷峻,焦灼的呼吸骗不了人。 他推掉饭局回来陪妈妈吃生日饭,进门后第一时间便被女款雪地靴和沙发上的大衣吸引。 脑中一晃而过的猜想还未形成便被他否认,他认为她不可能再回来这里,回到这个和他有过亲密记忆的地方。 听见动静的沉莫秋从厨房走来,见到他明显愣了一下,“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是要陪你爸去应酬吗?” “我没去。”秦微从恍惚状态中清醒过来,献上手中的花和礼物,温柔地拥抱妈妈,“妈,生日快乐。” “谢谢儿子。”沉莫秋展露笑颜,儿子特意回来陪自己过生日自然是欢喜,她收下礼物,看了一眼时间,“晚餐差不多准备好了,你上楼去叫听雨吃饭。” “...” 秦微的心跳漏了一拍,狂喜与烦闷的情绪疯狂绞缠,既憋屈又愉悦,面上依然淡定。 “她怎么回来了?” “是我邀请的,喊她回来陪我过生日。”沉莫秋不满他冷漠的态度,“听雨难得回家一次,你别绷着个脸吓唬她。” “知道了。” 字音落地,他马不停蹄的往楼上赶,一边告诫自己冷静,一边恨不得飞上二楼,在这个有着暧昧印记的空间里,光明正大地看她。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房门。 一个身穿纯白色毛衣和细腿裤的女生伫立在玻璃橱窗前,玻璃上模糊的映着她的脸,少了一丝少女的娇俏,多了几分女人的温婉,浅栗色的齐腰长发如海藻般散落在脑后,发尾顺着风的牵引轻轻摩擦细腰。 见她拿着手办认真打量,秦微脸上直发烫,像是自己隐藏的小秘密被人强行撕开,有种气急败坏的无力感。 听雨知道他就在身后,掌心用力拽紧小怪兽,平静好情绪才转身,视线扫过他的领带,瞧见熟悉的配饰,她怔住,呼吸停了两秒。 十字架图案的领带夹,是她送的礼物。 她稳住气息,缓缓抬头看向他的脸,一如既往的斯文败类,无边眼镜更显阴柔气,乍一看甚至比两年前还要年轻,妥妥的逆生长。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窗外的冷风温柔吹开她的长发,吹起他的大衣一角,仿佛将人一秒带回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他舍弃自尊和骄傲,卑微得像条狗一样乞求她留在自己身边。 她轻蔑地笑,嘲笑他的痴心妄想和被撕烂的真心。 僵持半晌后,听雨决心不再逃避,大大方方地面对他,她站直身体,有礼貌地打招呼。 “您好。” 秦微愣住,直接气笑。 ——您好? 一股无名火在心口疯狂窜动,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吓人了。 “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 他抢过从她手里的手办放回原处,视线瞥过她另一手拿的那条手链,寒着脸一字一句道:“这也是我的。” 听雨耐着性子解释,“这个是我之前落下的。” “你丢了,就是不要了,我捡了,它现在的归属权是我。” “...” 她无语地瞪他一眼,不懂这家伙怎么越活越幼稚。 “随便你怎么说,我只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听雨昂首挺胸地绕过他往门口走,房门拉开一半,“砰”一声被身后的人摁死。 她察觉到危险逼近,近到能听见他的喘息在耳边回荡,心脏剧烈抽动,缓了好久才回身看他,出口的嗓音都在抖:“秦微,你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他只是想和她多待一会,干什么都行。 他静静地盯着她的眼睛,外表是沉稳深沉的大人,说话却像撒泼打滚的小孩,“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听雨恨不得一脚踹死他,闷闷地说:“我再说一遍,这条手链是我的。” 秦微知道自己这样很幼稚,可是再次见到她的喜悦冲垮所有怨念,无止境的思念正在吞没神智。 他冷哼一声,“被你随便丢下的东西,你也好意思再捡回去?” “只要它是我的,我随时都有拿回去的权利。” “是么?”他慢悠悠地说:“如果你真的记得它,还会允许它在我手里待两年?” 听雨哑口无言,她之前的确忘了手链的存在,直到来的路上才想起。 她沉默片刻,忽然大步流星走向窗口,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其扔向窗外。 秦微急切的追到窗口,看着黑漆漆的屋外,他低头看她,声音撕扯得厉害,“谢、听、雨。” 冷静过后,她也不懂自己在做什么,就是非要做点让他难受的事,心里才能好过一点。 “我的东西,我就是把它当垃圾扔了,我也不会给你。”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底晃过一丝类似受伤的暗光,“你就这么恨我?” 如果换作是两年前,她一定会用最恶毒的话疯狂在他胸口捅刀,可是经过两年的成长,她从爱恨交织的情感里慢慢抽离出来。 她不再憎恨他,最多只是讨厌,讨厌他时不时出现在自己的梦里,讨厌他明知她不喜欢还要做让她难过的事。 此时的听雨脑子乱极了,注意力转向那面怪兽墙,冷不丁冒出一句:“我喜欢刚才那个,我能不能带走它?” 秦微愣了几秒,既生气又无语还好笑,“你把手链扔了,你还有脸问我要东西?” “不给算了,我自己去网上找。” “这些全是定制款,你去哪里找?” 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尴尬地避开她略显怪异的注视,低咳两声,“晚饭做好了,下楼吃饭。” “哦。” 她早就不想和他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飞速往门口跑,荡漾的长发如水中招摇的水草,勾得他心花怒放。 等到下楼的脚步声消失,秦微走向那面怪兽墙,拿出那个被她挑中的手办,悄无声息地滑进大衣口袋,唇边漾开一丝傻笑。 ——小怪兽回来了。 —————— 咳咳,微哥你好歹装一下,别真成训狗日记了~ 喵已经在期待肉肉了,微哥肯定要闹一整晚,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