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渣男,真的有必要吗?》 第一章“卧龙凤雏” 李宝玲是仰慕她哥的。如果要举一个世界上最温柔最英俊最完美让她最喜欢的男人,她会说莱昂纳多;第二个就是她哥。 这是滤镜,妥妥的超级加倍美颜滤镜,把人物都看变了形。 但她是真心这么想的——在她进入他的房间为他打扫前。 李宝相最近离婚了。去年年末过年,他带着妻子回家聚会,父母自然是照例催生:“宝相,你也四十了,你老婆也快三十了。时间差不多了啊。” 李宝相争辩道:“我才三十七啊!”根本不帮他才二十六岁的年轻妻子辩解一句。 母亲充耳不闻,抓着他的手就凑到他耳边:“乖乖,都已经给她一套房一辆车了。零零碎碎还搭进去这么多钱给她买名牌的。她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啦?” 妻子立马变了脸。要说私房话不会进房说啊?装作窃窃私语,结果整个客厅谁都听得到。她捏紧了新买的LV包的带子,换了个坐姿,很不喜欢这个下马威。 李宝相瞄他妻子一眼,眼神闪烁了几下,接着母亲的话:“她……她还想再玩两年,我们不急……” “玩什么玩!”母亲不善的目光暗暗地扫着她儿媳。她枯瘦的手半抓着李宝相的手腕,几乎要揪下一层皮,“乖乖,我们年纪大了,就这么一点盼望啊。你不去找那些门当户对点的好姑娘,妈妈也不说你什么,反正咱们家也不指望这些,只要你自己喜欢,我们就喜欢。但是啊……到底她也三十岁了,再不怀孕,孩子的质量……” 妻子头正身正地看着电视,却听得一清二楚,几乎要咬碎了牙。 李宝相尴尬地插了块芒果递出去,试图堵住他妈的嘴。那头老神在在靠在躺椅上的父亲却起了身。老头站在李宝相面前,负着手指点江山:“差不多得了。生完孩子,别的那些糟七糟八的,你想干嘛就干嘛去。” “我……”李宝相心虚道,“我现在没那些了……” “只要是你的孩子。”老头硬邦邦讲,“我们都认。” 母亲嚼完果肉,跟着帮腔:“血统来讲的话,反正也没什么区别。” “我……”李宝相谁也不敢看,硬着头皮接,“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父亲满意点点头,往书房去了。母亲的笑容也欣慰起来,拍了拍他的手背。她侧身,问着隔了有小一米的儿媳妇:“娇娇啊,你最近身体检查过没?没什么问题吧?” 连正眼也不肯给一个。 就这两句话,彻底点燃了乔玉娇愤怒的导火线。她侧撑着身体,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妈~我是没什么问题,某人可就不好说啦。” 李宝相瞬间慌了。他挤出笑容,立刻换了个座位,坐到了妻子旁边:“都挺好的,我们都挺好的。” 乔玉娇冷冷横了他一眼。他讨好似的揽上她的肩,又被她一巴掌拍下去。 他摸着通红的手背,左右为难地朝两边笑。 母亲的笑容收敛了点。她举起遥控器换了个台——一个整天都在播婆媳矛盾的电视台,从调解访谈到电视剧,抓住了这个经久不衰的矛盾就往死里薅。 母亲看着里头年迈孤寡的老人哭诉,也假模假样地拿手帕捂住小半张脸:“乖乖啊,”好像是在示弱,但她的话却像把达摩克利斯剑,就这么高高悬在了李宝相那只想着溜走的脑袋上,“你看这对老夫妻,一生的积蓄都被这个儿媳妇挥霍光了呀。而且这个儿子,也太不中用了,被那种女人骗得团团转,真正的家也不肯回了。”撤下手绢,优雅放在膝盖上,她露出笑容,“乖乖,要是你啊,觉得自己家人,和老婆,哪个更重要啦?” 李宝相这辈子,很少感觉到自己嘴拙。但这一刻,他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慌得大脑一片空白。老婆不是家人吗? 他犹豫了。他结结巴巴,拼命想端水:“大家都很好。大家都很重要,没什么更不更的事……” 那头母亲还没来得及撂脸,妻子已经站了起来。她气得头发闷,胸口起伏,直喘着急气。她指着李宝相:“你把话说清楚!”她叫道,“有本事你就把实话说给他们听!你就说说,生不了孩子到底是谁的问题?!” 她瞪着眼:“我不指望你坦白,但你就不能帮我说几句话?我哪里欠着你们家了!” 母亲警醒:“你什么意思?”她怀疑看向李宝相,觉得好像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玩的花,父母不可能不知道。但确实从来没闹出过什么人命动静,“你是说我儿子……生不了孩子?” “……男人本来就不会生孩子!”李宝相惶恐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拉着乔玉娇就要回卧室,“妈,妈,她最近姨妈期,心情不好,说胡话呢。你别信她的话……” 他越拦,他妈就越信。她也起了身,上下打量夫妻俩半晌,淡淡说:“宝相,过完了年,就去你二叔医院里做个全套检查吧。” 李宝相:“……”他的脸色几度变换,就像个展示儿童画的彩色屏幕。他想说话,嘴唇翕动,又觉得说什么都好像是徒劳。 他收回了拉乔玉娇的手,沉默看着她。乔玉娇也无言地回望。半分钟后,她撩了把大波浪头发,一边扎高尾一边自言自语:“我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她人如其名,肌肤如玉,七分娇意三分慵懒。利落的样子极少见,却有别样的美。 美人美景美酒美屋,是他平生的四大爱好。但李宝相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欣赏的心情。 这两年禁止烟花爆竹,外面一点儿人气也没有。电视台里的合家欢大作《春节联欢晚会》,倒是如约播出。 “我嫁给三年,每次、每一次!”乔玉娇噙着泪强调,“你都把问题推脱给我!什么娇娇不想生,娇娇最近忙,娇娇生了病需要修养……什么矛头都要对准我!”她显然积恨已久,“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有没有点担当?!” 李宝相欲言又止。他烦闷坐下,抽起了烟。抽了七八口,烟雾缭绕里,他抬起头,不解地问:“可我跟你结婚,不就是为了这个?” 为了找个好用的挡箭牌。 他甚至有点坦荡,摊了摊手:“就跟你和我结婚,就是为了钱一样啊。你要多少我给多少,上次还一个招呼没打,就拿走了我那副画,也不知道拿去哪了。”他心疼地舔了舔牙,“那可是我花了一百二十万拍来的啊!” 他仰头看她:“可我也没跟你计较啊。大家钱货两讫……” “我冒的风险,难道不值得那点钱?!”乔玉娇尖叫,“说什么要多少给多少,你离开了家,没你那些亲戚帮忙,你自己能赚多少!你个妈宝男!” 李宝相:“……”他有点脱离潮流,没怎么听过妈宝男这个词。但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的意味。 他妈回过味来,越琢磨越不对劲:“宝相,你跟妈妈说说,你到底是什么问题啊……”但她已经插不进二人的对话里了。 …… 两个人互翻旧账,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不停给对方揭老底。从乔玉娇的美国本科文凭是假冒的;到李宝相和男人做过,甚至是被压的那个。他抽空和他妈解释:“我就是试试,就试过一次……” 他妈脸色铁青站在原地,看上去几乎要窒息。 他说乔玉娇整过容,动了眼角和鼻子。乔玉娇从手机里翻出照片:一张事后亲密照,右边裸着胸膛的是李宝相,左边还在比耶的……是他堂嫂。更重要的是……那不是张自拍。 这是关系家族和谐的大事啊! 李宝相咬咬牙,放了重磅炸弹:“你拿我的钱包养小白脸,所有开房记录我都有呢!” 乔玉娇不甘示弱:“还不是因为你不行!” 他妈已经开始捂胸口了。 “是我不行还是你不敢?”李宝相睁大眼睛,“你就这么说瞎话?” 乔玉娇冷笑:“我说瞎话也是为了你好。难不成,你要我实话啊?” 李宝相沉默了。也是,不如说瞎话。 他妈宋雪容,是彻底要崩溃了。她颤巍巍扶着李宝相:“乖乖,你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啊?你、你……”你都是做了些什么事啊?! 乔玉娇一甩头发,露出了捏蛇七寸的笑脸:“是啊,什么病啊?不就是……” 他一横心一咬牙,放开嗓子大喊,誓死要盖过乔玉娇的声音:“我有弱精症!” 此时此刻,李宝玲刚和朋友打完联机游戏。她们连赢四把,正是春风得意好心情。她摘下耳机,打算去客厅喝杯果汁,再和家里人随便聊几句天。 好巧不巧,前面别的都没听到,就这一句震天响,传进了她刚刚探出房门的那只耳朵。 弱精症?!是她、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李宝玲深感不可思议,赶紧飞奔过去。客厅里是躺在沙发上揉头的她妈妈,一脸看好戏的乔玉娇,捂着脸颓废的李宝相。 气氛格外古怪。 她犹豫半晌,还是走过去。李宝玲从茶几上倒出一杯实际上是她自己想喝的果汁,递到了李宝相面前。她拍了拍他的背,以为全家都在为这个坏消息难受,努力安慰道:“没关系的哥哥,有没有孩子其实不重要。要是实在不行,你又非常喜欢孩子……那就算孩子不是你的,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只要看的开,”她鼓励道,“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李宝相:“……”他深吸一口气,接过果汁放到一边,反手将他妹捂进了沙发。他压住她的背,恶狠狠威胁道:“现在,立刻,马上,回你的房间!” 李宝玲挣扎。倒是让她走啊! “不准多说一句话,不准传出去。不然你那些周边,我就不让我朋友带回国了!” 李宝玲用力点头。后头的人一放开,她抓起果汁就飞回了房。坐在房间里,眼前的游戏都变得索然无味。 唉,想想也是。有几个男人,能经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呢?怪不得刚刚的声音,如此的声嘶力竭,如此的崩溃。 第二章时间之表 大过年的这么一搅和,大家都过得格外郁闷。李宝相和他的形婚老婆离了婚,还多赔了一套房。他没接工作,也没出门,干脆回了家,在房间里闷了两个月。 这是罕见的。在李宝玲的印象里,她哥从来没有在家连续安分地待上五天。 他前妻要的那套房,刚好就是他们之前住的。行李都送了回来,就这么乱糟糟堆在盒子里。 除了吃饭都不见他出来,他爸妈又不敢对这个事多置评,只能像从前一样继续放任,甚至有点不敢和他交流。 ……那也不是能交流出结果的事。哀叹了几天,他们做事反而更小心了些,唯恐让他想起什么痛苦的回忆。说实话,他们本身也是……不太了解他的。 李宝玲叹口气,决定帮她哥理理东西。他东西杂乱得很,很多自己也记不得。想要了找不到就会买新的,所以总会翻出那么几样完全一模一样的物什。说不上是喜新厌旧,还是专注统一——就和换了很多女朋友,但都属于同个类型一样让人无法鉴定。 而后,她就从一堆书里,翻出了一迭仔细包在信封里的检验单。艾滋,阳性,报告时间出在……五年前。 艾艾艾艾滋? 她手抖地将检验单重新塞了回去,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她对她哥的印象,最初源于父母:哥哥学习很好,哥哥朋友很多,哥哥很聪明,哥哥很帅气,哥哥多才多艺,哥哥超级暖心,无论什么都不需要大人操心…… 每天她妈就是这么念叨的。所以在幼年李宝玲的心中,她哥简直是个闪闪发光的全能王者——哪怕她还认不出哪个是她的哥哥。 他们的年龄差得大,李宝玲出生的时候,李宝相大多时间都在住校;等她能走会跳可以流利说话了,他又出国读书去了;她上学的时候,他就忙工作。二人实际上的交流非常少。 而他们少数的相处时间,李宝相也丝毫没有玷污她脑补出的那伟岸幻影:逢年过节,或哪怕只是普通回到家,也会给她和爸妈带他们喜欢的小礼物;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他能做到的,都是有求必应,而且永远答应得爽快,从来不觉得为难;问他的题目几乎都会做,带她出门旅游的时候好像什么都知道,各项运动乐器,好像无论哪样都会上手玩一点! 对,他就是这么厉害——李宝玲始终是这么想的。至于他哥恋爱方面的事,除了带回家的前妻,她一个没听过。 ……那怎么会得艾滋呢? 一定是有人害他!李宝玲自动找补。比方血液传染。她助人为乐的好人哥哥,帮人输血,被意外感染! ……找到了理由,但她根本信不起来。 她心乱如麻,理了一半的东西也不想管了,撒手就跑回了房。 也许是得了艾滋的血输入了他的体内? 她抱膝蜷在转椅上,再次自我否定。这种情况似乎都是黑产相关的,她哥不至于去这么不正规的地方看病或者捐血。 她翻出废弃的草稿纸,开始一点点地撕。那是她遇到棘手问题的坏习惯:因为经常性打了好几页草稿,却做不出那一道数学题而心态彻底崩溃时养成的。 稍微平静下来后,她打开电脑,上网搜索。工具不洁的剃须、美容、纹身、打耳洞、修脚……她一溜看过去。毒品注射器,还有最常见的……性交。 他二十出头的时候打过耳洞,现在早就愈合了。明面的地方看不到纹身。其他指标基本正常,也不大可能是吸毒。看来,可能性最大的就是性传播。也许、也许是遇人不淑吧…… 正当她反复琢磨又不愿相信的时候,窗口突然出现了一只黑猫。 黑猫穿透玻璃,轻巧踏在了桌上,往她键盘上一趴,将口中衔着的那封信放下。 再次受到惊吓的李宝玲:“……” 黑猫口吐人言:“想拯救陷入绝境的兄长吗?想让他的人生重新开始吗?” 黑猫直起上半身,点出了一幅画面:坐在面馆里的李宝相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打了个饱嗝,擦了擦嘴,一脸满足地揉着肚子往后一靠。 黑猫深沉地说:“他的绝望和痛苦溢于言表。他已经彻底滑落到了人生的低谷,如果继续下去,他终将走向毁灭。” 李宝玲:“……”她眨眨眼,不确定地附和,“是、是吧?”毕竟每个人都会死,只是早晚的问题。说是走向毁灭也可以。 “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黑猫说,“信封里有一块手表,表上时针所指的位置,代表着他从出生到现在的每一年,多转一圈,就是多十二岁;分针代表着月份,而秒针代表着日期。” 它金色的虹膜居高临下地照耀着她:“逆时针旋转时针后,任意方向旋转分针和秒针,你就能回到想去的时间节点;努力想着一个确定的地点,就会从那里出现。如果不知道地点,就会直接把你投放到他那一天的必经之路上。” 黑猫提醒道:“每一年,你只能去一次。而回到过去……就能改变他的命运。” “还有……”它摸了摸胡须,意味深长道,“不要在过去停留得太久。你在那里经历的时间,会同样迭加在现在的你身上。在那里度过了十年,就算回到现在,你的生理年龄也会增加十岁。” 听了长篇大论终于有机会插空发言的李宝玲:“……”她撕着草稿纸的边边角角,犹疑问,“那个……你是哪位?” 黑猫:“……”它恼羞成怒,“不要问一只猫的身份!尤其是愿望之国的国王陛下!” 李宝玲点住信封一个角,把它推了回去:“你的话没有可信度啊。而且,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就算是真的,你一定会收取很大的代价吧。”书里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她至少有见过上百次了! 黑猫:“……”代价?它发出喵喵的笑声,“从你拨动它后开始,一切的经历都会是代价。”说完,它就自顾自跳出窗消失了。 李宝玲:“……你把表带回去啊!”但她显然叫不回那只猫。 她垮下肩膀,仰倒在转椅上,两眼发直地盯着天花板。 也许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跳入了另一条平行世界线吧。不然怎么会觉得,今天经历的一切,都如此魔幻。 电话音乐响,李宝玲顺手接过。那头的李宝相一边拼命按门铃一边狂喊:“我忘带钥匙了!” 李宝玲应了声,拖上拖鞋就去开门。摸上扶手的时候她想:啊,他得了艾滋。 打开门,看见他凌乱的发型、胡子拉碴的脸。李宝相随手把在楼下买的奶茶和水果拼盘递出去:“呐,给你带的。” “谢谢哥哥!”她照例给了他一个熊抱,喜笑颜开,“你真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但贴住他的那一瞬间,那个想法又冒了出来:啊,他得了艾滋。 叮咚一声,微信提示音响起。李宝相低头一看,操作了几下。 她探过头去,八卦地问:“谁给你发消息,我来看看!” “哦。”他把手机放在她手上,毫不在意地说,“刚刚出去吃面,遇到两个小女生要加我。”他换上室内拖鞋,还记得刚刚按了快一分钟的门铃,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抱怨道,“你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出门了呢。” 为什么要加他呢?李宝玲疑惑。虽然他帅气可爱体贴智慧……可他得了艾滋啊! “我房间隔音效果好。”她迅速扫略他的好友列表。备注都是整整齐齐的真实姓名,商务合作关系的则有附有公司名,有些还附带岗位部门。 还没等她打开黑名单列表,李宝相就把手机抓了回去:“就一个好友申请,你能看出点什么啊?”他从水果拼盘里捞了块凤梨,一边吃一边盘算着,“我下周找人把锁换了吧。指纹锁要方便多了。” 低头一看,微信早就不是之前的界面。他别有意味地瞟她一眼:“你查我隐私啊。” 她虽然心虚,但她嘴硬:“随便看看而已。难道你有秘密?”她强调,“我的就不怕别人随便看!” 他嘲笑:“包括消费支出?” 李宝玲:“……”她插了吸管,死命吸了两口,“我顺便还帮你把小女生的微信删除了。” 李宝相:“……”他挥了挥手,叹了口气,“得。也行吧。” 眼瞧着他要回房,李宝玲追了过去。她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哥,哥你……你……” 打开房门,就看见了几个被打开的箱子。李宝相停在门口,慢慢皱起了眉。他堵在门边,看向李宝玲:“是你动的?” “本来是想帮你把东西理一下的……”她越说越小声。 “以后没事别进我房间。”他的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厉。 她张了张嘴,还是安分低下脑袋:“我知道了。但、但是……那个……”然后一手捧住发热的脸颊,“算了没事!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 李宝相:“……”他一把抓住她的连帽衣,“……你倒是先说啊。”不要吊人胃口啊! 李宝玲抬起头,露出单只眼眨巴:“那个……哥……你真的有那个……那个弱精症吗?” 第三章疾控中心的相遇 李宝相:“……”他深沉看了他妹一眼,伸手把她的脑袋顶远了点,“你还想听我亲口说第二遍?” 李宝玲心情更加复杂地回了房间。也是,已经瞒了这么久,不可能突然就说实话。 但坐回转椅,看见那个信封,她又忍不住编辑消息:「哥,如果在你面前有个机会,能让你重回十八岁,你选不选?」 李宝相低头看了一看,噼里啪啦地打字:「永远十八岁,谢谢。」 「如果有机会回到过去,你想改变什么?」李宝玲打着小主意。她自己是不想回到过去改变他的人生的。毕竟谁知道他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啊? 但要是他自己回去改变自己,那不就一切问题都能轻松解决了吗? 纠结了一会,他诚实回:「背出几十张彩票中奖号码,一张张兑换。」 这是要钱不要命啊!李宝玲震惊。不,也许只是有些愿望,不好跟她分享吧。 「我得到了一块表。」她纠结着发,感觉她哥是不会信的。要不是她亲眼看见猫说话,她也不信,「它能让你回到过去。你要不要试试?」 李宝相:「……」他转给她一千,「下次想要钱,找点靠谱的理由。」 他果然不信!还以为自己只是为了钱! 李宝玲生起了闷气。她明明是在关心他。 于是她敲响了他的门。 “你说,你遇到了一只黑猫,给你了这块表。”李宝相拎起来看了看。通体漆黑的表,只有指针和数字是金色的,“然后说,能靠这个回到过去?” 李宝玲猛点头。 他用爱怜傻子的目光看着她:“有没有可能,它只是需要上发条或者换电池了?” “你居然还不相信!”李宝玲誓死要给他证明。她把表带上他的手,“你看着,等我拨动它……” 李宝相根本不当回事。他开着玩笑:“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记得录像下来,然后报警。全世界的科学家都会为你的发现和经历感到震惊,新的童话时代即将随之到来……” 话音还没落,他就眼睁睁看见李宝玲,突然从他的眼前消失。 被传送的李宝玲:“……”表戴在他身上,为什么走的人是自己?! “哎你,到底要不要排队啊?”耳畔,大妈扯着嗓子问她,“要排就好好排,你以为你演浪花呢,还得特意突出来站?” 嘈杂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类似消毒液的气味也随之飘入鼻腔,眼前模糊的画面变得异常清晰。 疾控中心。 李宝玲离开原来的位置,往人群里走去。拨指针的时候,她念念不忘的那个检验结果重新涌上了脑海。鬼使神差,就把拿报告的日期记了下来。 而他……真的来了。李宝玲神情复杂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路时喜欢偶尔摸耳垂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他带着宽沿黑帽子,一副墨镜,一个巨大的黑色口罩,还牢牢迭加了一条厚围巾。全身衣服都是黑的,只有露出来的手部皮肤白得发光。眼神飘忽,左顾右盼,恨不得把“我可疑”三个字大声向周围播报。 她冲了过去:“等等,李……你别走!”差点就要爆出他的名字。 李宝相往旁边看了两眼,才确定她叫的是自己。但他不是很想停留下来——这个女的,头发没梳,妆也没画,穿着睡衣还套着拖鞋。冲过来的姿势,像是头冲锋的熊。拖鞋奔跑的声音,让诸多人侧目。 ……这可是外面,也太不讲究了吧?他很在意别人的眼光的。 但眼看她要因为惯性冲过头,李宝相还是伸手拉了她一把。 “你、你……”她气喘吁吁扶着膝盖,“你你你……” 他暗叹了口气。还是个结巴的傻子。就是长得好眼熟啊,和他爸妈都长得好像,尤其是像他妹。 但不可能啦,她现在还在学校上课呢。 李宝玲终于理顺了气。她目光炯炯望着他,灵光一闪,终于想出了绝妙的词:“好巧啊,你也来拿HIV的检测报告?” 李宝相:“……”日! 他掉头就走。 “那、那个……我们是病友啊,互相交流交流……” “你先松手。”李宝相纠结不已。交流个屁!他就没见过这么没分寸的女人,大庭广众就拉着他不放! “还有,”他狠狠压低声音,“小点声!”周围好几个人,一直看着他们移不开眼。 而身旁那个莫名其妙的小女生,似乎是打定主意要跟紧他不放。 ……这是他哪天无意间得罪的人?终于找到机会来报复他了? 应该是熟人,不然认不出他。 李宝相捂紧口罩,想了想,还是把她拉出了大门。僻静的小花坛角落,他诚恳问:“你……认识我,对吧?” 李宝玲跟着他蹲下,思索道:“认识。” “我们有仇吗?”他好不容易挤出个笑脸,又想起她根本看不到,只好试图用明亮的目光打动她,“如果有,我真诚地向你道歉。” 他从皮夹里掏出几张粉红钞票,塞进她手里:“希望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他恳请道,“别跟着我,假装没看到,可以吗?” 李宝玲望着手里的钱,怔怔发呆。 看她没反应,他只好再抽出去几张:“你看你想要多少?” “……我不是要钱。”她把钱重新塞回他怀里,有点低落,“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染上的。” 李宝相:“……”这能跟你说吗?他含糊其辞,“结果还没出来呢。” 今天是1月17号。HIV感染有潜伏期,初筛和复核阳性也需要一段时间。感染时间在去年。如果知道时间,她也许就有机会拦下他。 “……会害怕吗?”陌生的街头,陌生的人群,苍白的天气。她说,“如果结果出来,你确实已经被感染了。” “人都怕死吧?”他望望天。被雾霾常年霸占的城市里,看不见明蓝与星星。他语气平静,似乎不在意:“最开始有症状的时候怕过一阵,初筛结果出了,反而觉得安定了些。” “你呢?”他反问,“你刚刚还说,你也来拿报告。”他琢磨回来一点,“哦,所以那天你也在吧?” 那天? “怪不得。”他好像已经懂了,“那天乌漆麻黑的,我也没看清那些人的脸。原来你也在里面啊。” “我……我是去了。”她心虚得连眼睛都不敢眨半下,“但我不确定,是不是那天的。所以才来问问你……” “看不出来,”他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生活也挺丰富啊。”看来是因为打击太大,所以才开始不修边幅的吧。 他脱下呢大衣,盖在了她身上,起身说:“不用怀疑了,就是那天。我一起去的两个朋友都检查出来了。” 他想了想,觉得不妥当,更改说:“哦,前朋友。” “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他掏出手机问,“加个微信?” “……我没带手机。”李宝玲紧张看着他,“那天……是几号来着?” “你不记得了?”他奇怪望着她,“9月27号啊。” “地点呢?”她语气迫切。 “……”李宝相怀疑问,“你其实没去吧?”不然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我……”李宝玲捂住脸,“其实不是我,是我男朋友。他就是那天出了门,后来检查,发现出了问题。我今天是替他来拿报告的……但他不肯说,他是怎么得的……” “哦。”他同情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建议你还是早点分手。那种人,不值得的。” 李宝玲:“……” 到底是做了点什么?! “在烟潮度假村里,103号。”他说,“度假村就在斑斓海旁。但你知道了也没用,那是私人别墅,你进不去的。” 他招了招手,掉头走人:“其实没必要去了解那些。反正你改变不了结果,也改变不了他。” 他说:“只要记得赶快分手就行了,和那种人度过下半辈子啊……”他走远了,声音也变得模糊,“是没有未来,也得不到幸福的。” 那你……为什么要成为那种人呢? 李宝玲站在原地,只觉得有些她不敢相信的事,即将摊露在她眼前。她抓着他的大衣,想起很小的时候,她有一个很喜欢的珍珠包,出门必带,还不肯让任何人碰。碰一下她就要哭,是惊天动地、嚎啕大哭,紧紧把它护在怀里不撒手。 她已经忘了当初那么喜欢那个小包的原因,只记得那天她哥回来,大人们就起哄,问她:“把包包送给哥哥好不好呀?”他们作弄地笑,“他可喜欢了。” 他刚进门,卸下书包,穿着简单的衣服,满头大汗地跑到空调风口下,捋着头发笑:“什么包啊?” “一个珍珠包。”大人们争先恐后地给他说明,“上面都是假珍珠,一点光泽成色都没仿出来,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喜欢。” 他长相偏秀气,面皮白,细长的眼睛,脑后垂一根迷你的辫子。算不上璀璨夺目,只是笑起来格外让人觉得舒适。耳垂长,所以取名宝相。 她有点脸盲,还是记不住人的年纪。仰头看了一会,不知怎么,就把手里的小珍珠包塞进他手里,头也不回地跑进了自己的小房间,死死关住了门。 李宝相追到门前,一头雾水地敲门问:“怎么了?” 大人们笑作一团:“玲玲喜欢你啊。这么宝贝的东西都要送给你。” 舅母笑得最欢:“他真是打小受女孩子欢迎,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女儿小时候从来不跟男孩子玩,他去了一次,你们猜怎么着?我女儿隔几天就要来问,”她模仿她女儿的神态语气,“‘妈咪,上次那个弟弟什么时候再来啊’?” 热闹之中,李宝相摸了摸后脑勺,低头看包。正反翻了翻,他说:“是挺漂亮的。”而后笑问,“她喜欢这种啊?” 他没有把那个小包还给她。但他送来了好几个新的,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各式各样,有两个更丑,有两个更漂亮。几个珍珠包环绕着她,让她彻底忘掉了原来的那个,连眼前的几个也不像原来那么珍惜了——反正她有好多个,没了上一个,还会有新的。 没过两年,她不再喜欢珍珠包,那些就被母亲收进了杂物堆里。听说有个漂亮的被送人了,她也不知道是哪个,也不再去在意。 李宝玲黯然站在风里。 也许他并不如她想象里的那样完美,也许他做过很多错事。但他……没有对不起她过。 她从睡衣口袋里,摸出那块随她而来的手表,戴在自己的手腕上。触到身上的大衣,她冲回疾控中心,刚好撞到李宝相重新出来。 他一愣:“你还在啊?” 她脱下大衣递给他:“你的衣服。” 他说:“送你了。”看她穿得单薄,恐怕这些天神思不嘱,不太好过。看她还想送回来,他解释,“没事,你穿着吧。我还有两条同款不同色的。这件穿的最久,本来也就不太想要了。” 她默默收了回去。 他看了她一会,还是叮嘱:“以自己为先,别想着他了。”这年头,蠢成这样的姑娘,他真是不太见。 摇摇头,看她没回话,也不再等待,再次转身离开。 第四章聚会现场 9月27日,烟潮度假村,傍晚。 李宝玲已经在门口蹲了大半天。她又累又渴又没钱,死狗般瘫在树下,感觉自己要灵魂出窍。 今天好像格外热闹,不时就有车往里开。车上的人都要登记,看来都不是住户。 警卫一边把记名的册子收回,一边说:“103怎么突然来这么多人。” 年轻的男人带着风骚的橙色墨镜,嘻嘻一笑:“阿白要开party,就多叫几个人一起来玩咯。后面还有的是呢。” 副驾驶的女人撒娇:“奇奇,快走啦。这边还晒得到太阳诶。” 她哥有辆同款车。李宝玲探头偷听了两句,又猫了回去。她已经认错过好几回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外来车辆也有段时间没进了。等到她昏昏欲睡,准备放弃回去的时候,新的车灯又打到了她的眼前,亮得她心神一醒。 说话的嗓音也是熟悉的:“对,103。名字是……” 李宝相!她跑向了他的车:“哥,哥……” 李宝相“卧槽”了一声,把装逼用的新墨镜都给吓掉了。在他眼里,那就是黑灯瞎火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尖叫着向他扑过来。 他副驾驶也有个女人。睁着萌萌的大双眼,穿着抹胸蓬蓬裙。她也吓了一跳,委屈问:“哥哥,谁呀?吓死卿文了。” 终于扒上窗的李宝玲:“……”她抹了把脸,决定选择性无视。她自爆身份,“哥,是我!李宝玲!” 李宝相终于回过神来。他打开车灯,仔细打量她那张脸,而后认可点点头。 李宝玲松口气。她快速说出备好的词:“哥,奶奶突然生病了,急需要你赶回去。她现在状况很不好,非常想见到你!”一次性说完,她大喘了一口,“所以我们赶紧回去吧!” 李宝相拍了拍车窗的下框,对她笑了一笑,而后拨出电话:“喂,妈。奶奶身体好吗?哦,睡得挺好啊。那玲玲呢?在房间打游戏啊。没事,就是想起来你们,问问情况嘛。” 而后利落挂了电话。 李宝玲:“……” “小妹妹。”他好声好气地解释,“你确实跟我妹妹长得非常像,可你要知道,我家不在这个城市。”她一个学生,怎么可能大半夜独自一人跑到这个鬼地方拦他? 家里出了事,有电话不打,靠腿走路?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多问你是怎么认识的我、怎么知道的我妹,”他一边说,一边从车兜里翻出一个面包、一个手电筒,“天黑了,别一个人待在这。早点回去吧。” 李宝玲抓着车门把手,死死拉着不肯松。 他见她不收,便把东西随手扔到后座,从内兜里摸出包细烟,抖出一根点燃。尾部一点猩红颤了颤,像心脏停跳前的余温。他笑了声:“得,不识好人心。”他调上车窗,阻拦住她的视线,不再理她,“别等了,你是等不到想要的东西的。”比方钱,比方人,比方名分。 他发动车辆,开了出去。 李宝玲想抓住车,但光滑的车壁很快从她身前游走了。 警卫觑她一眼:“那个,小姑娘……” 她咬了咬唇,放弃拖鞋,抓紧那条大衣,赤脚踩在柏油路上,追着车开始拼命狂奔。 李宝相进门要右拐,车速不快,后视镜里一眼瞧见她追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她超越了自己,挡在了车前。 猛地一个急刹车,他心跳漏了一拍,差点把魂吓出体外。熄了火,丢了烟,急匆匆冲下去,上去就抓住她的领子:“你他妈不要命了?!”他吼,“你以为我开的几码?我反应再慢个三秒,你今天就能滚进医院!你不怕死,嫌命长是不是?!” 李宝玲终于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她有点失力,脸色苍白,摇晃着勉强站稳。 她害怕被撞,又觉得委屈。她哥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跟她说话的!但她想起了他说的那句话,还是呜咽道:“人、人都怕死吧?但是那个车速……不会撞死人的……”为什么会不行呢?他应该会听自己的话才对嘛。 ……既然害怕,就不要做这种事啊。 李宝相收回手,有点手足无措。女人哭该怎么解决?可、可本来就是她自己莫名其妙啊! 后头的警卫终于追了上来。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人,但来碰瓷的都是年龄大的,来钓凯子的就会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她这种路数的,还真是头一次见。警卫便问李宝相,要不要把人带走,或者干脆报警。 他深呼吸一口气,让他们先回去:“我会处理的。” 他烦恼地看着她,就像在思考如何把一头大象塞进冰箱。琢磨了半天,他摸了摸耳垂,叹了口气,摸出皮夹塞给她,投降道:“想要多少自己抽吧,算我怕了你了。” 李宝玲哭得更汹涌了。她一边哭,一边抓起大衣揩她的眼泪鼻涕:“呜呜,我不要钱!”他就只会拿钱打发她! “那你想怎么样?”他愕然望着她,总感觉她手里的大衣有点眼熟。 “……你今晚别去、别去那个阿白的聚会了吧。”她小心觑着他,试探道,“万一感染了什么艾滋……” 他气笑了。别开脸嗤一声,又近乎无话可说地瞅着她:“不去聚会,那我去哪?”折腾了大半天,带了礼物、找了女伴,前期那些花费都拿去打水漂?给约好的兄弟们放鸽子? 她还真敢提意见啊。 他奇怪地笑,凑近她耳边问:“去陪你?”为什么总有这种痴心妄想的人啊。 不等她回,他就轻飘飘推她一把,把她推到路边,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李宝玲被最后三个字说得一懵。后知后觉地想:他不会以为……是自己要睡他吧? 但他的想法也不是毫无来由。一个陌生人死乞白赖地要把他拦下来,无论什么人来看,都会觉得有问题吧? 李宝玲怔怔看着他的背影。 车很快离开。十几分钟后,车又开了回来。 她果然还在原地。抱着膝,茫然坐在地上发呆,只觉得一切都和她以为的发展不一样。 李宝相闪了闪车灯,探出脑袋:“喂,你,上来。” 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 李宝相烦躁道:“这里没车。我送你出去一段。” 无所谓的。只要把指针拨回去,她就能回到原来的生活了。但她看了他一会,还是起身过去:她是为什么来的呢? 坐上车,她问:“送我到路口后,你还会回去,是不是?” “不然呢?”他敲着方向盘,心不在焉。 “我……”她看着玻璃窗里倒映出的虚影,才发现自己看起来如此狼狈,“我想跟你一起去。” 李宝相:“……”很好,每次的说辞都不一样。他无语道,“你现在这样进去干嘛?帮忙打扫卫生?” “我想喝水。”她委屈说。 “车上有。”他指了指。 “我饿了。” “……车上有。”他把面包递过去。 “我困了。” “……那你就回家啊!”为什么要和他说!难道他还能带她去别墅里睡一觉? “……我没有家。”李宝玲垂着头,丧极了,“我哥不要我了,他赶我走。” 这人谎话连篇,李宝相半个字也不想信。 但他瞄了她一眼,又瞄了她一眼。他发现她和他妹是真的像,失落时候的神态,说话的语速,看人的眼神——尤其是他妈的那理直气壮要他做事的腔调,简直就像前世欠了她一样。 他越想越烦,长长摁了把喇叭,才发动了车。 “裙子,鞋子,首饰。”二楼的小客房里,躁动的音乐外,李宝相把借来的红裙扔到她身上,把鞋盒摔在地毯上,“都是备用的,全新,用完还要还回去。”他板着一张脸,又把化妆盒搭上梳妆台,“我这可算是仁至义尽了啊。” 李宝玲迅速点点头,忙说:“我很快就好,你等我一下。” 李宝相迅速窜出门。谁有空等你啊! 她化妆技术很烂。裙子有点紧,有点短,还有点……李宝玲捂着胸前显眼的沟。还有点露。鞋合脚,但跟太高。 但她必须要出去。她有了新主意。只要她一整晚都扒拉住她哥不放,就一定不会让他发生那种一夜情的意外。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而后……扶住了墙。这鞋真的好难走! 等她踉跄走入大厅,已经彻底分不清她哥到底去了哪。吧台处一群人在喝酒,拼得不亦乐乎,还似乎开了场赌局;客厅里一群人在听歌跳舞,狂热的鼓点、扭动的腰肢、光怪陆离的彩光,还有高亢的尖叫时不时传出;阳台上的男女在吃夜宵放烟花。 这是彻夜的狂欢节,这是撕下道德的放纵日。所有人看起来都如此相似,是黑影,是欲,是被塞入无限复制出、毫无自我的灵魂后的……容器。 李宝相坐在泳池边。主人阿白漂在水里幸灾乐祸:“听说你被一个怪人缠上了?” 李宝相:“……”他苦闷灌了口酒,“今天是有点倒霉。” “还把她带来了聚会?给自己找罪受啊。” 他自己也纳闷:“就是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透过玻璃,李宝玲终于发现了他。她磕磕绊绊地绕过去找路。 阿白眼尖,指着不远处格格不入的家伙:“是不是那个?” 李宝相转头了。李宝相看见了她。李宝相站了起来。李宝相拔腿就走。 这么快,她追不上啊!李宝玲眼睁睁看他越走越远,干脆舍弃高跟鞋,重蹈覆辙地追了上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哥,哥!李宝相,你别走!” 他痛不欲生,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一步里走错了路。但他不能跟着一起跑。 不然他以后就是这个聚会的最大笑柄! 于是他停了下来,迎了上去,一把捂住她的嘴。但他的脸已经纠结成一团,几乎是要向她跪地求饶:“姑奶奶,我们到底什么仇什么恨呐?” 以至于这么换着法折磨他? 第五章中场逃跑 他撤开手,李宝玲却一把抓住:“我、我想陪在你身边。你能不能……别赶我走?” 是真的缠上他了! 李宝相头脑一昏,就往里一指:“妹妹!这里头有那么多帅哥呢,你挑一个别的成不?”他满脸苦涩,“我都已经为你做了这么多了……”你就不能换个人霍霍吗? 他搭住她的肩,郑重拍了拍,交心道:“我是真不喜欢你这个类型的。”那张脸看的有点腻。 他重新打量她。刚涂的红唇也被他抹开了,苍蝇腿似的睫毛粘在一起。身上还套着冬天的呢大衣,裹得那叫个严严实实,看着就让人觉得热。 他崩溃道:“你非要跟着我,那算个什么啊?” 五分钟后。 “你喝这个吧,这个度数最低。”李宝相有气无力地把一瓶果啤放到她眼前,又放上一迭小蛋糕,“主食在做了,但还要一会,先凑合吃点吧。” 李宝玲一边点头,一边埋头猛吃。她是真饿了。身上没钱,午饭晚饭都没有,也没喝上一口水,纯靠毅力蹲到他。 她在那吃东西,李宝相就在旁边叹气。一声长一声短,一声轻一声重,像是要把这辈子的苦难都提前发泄完。 周围的男女混到了一起,搂腰摸胸,深吻调情。灯光虽然非常暗,但人的轮廓还是基本看得清。李宝玲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明目张胆的场面。偷瞟几眼后,立刻低下了头,盯着眼前盘子里的唯一净土。 吃完了蛋糕吃牛排,吃完了牛排吃披萨,吃完了披萨吃水果。一小时四十分钟后,李宝相叹为观止地看着那一摞空盘,在她耳边喊道:“我去个洗手间,马上回来!”就溜了出去。 李宝玲放松了警惕。直到她偷拿的另一瓶酒喝到了底,她才反应过来:李宝相还没回来。 吵闹的人群,规模已经缩水了近一半。音乐还在继续,角落里的人一边喝酒一边玩游戏。 他会去哪? 泳池里空空荡荡。 推开第一扇门,一对男女玩得正开心,低喘和水渍声交替不绝。李宝玲不敢打扰,连忙重新掩上。 第二扇门里的人在唱歌,黑丝白丝肉丝,还有干脆光溜溜的大长腿,摇曳得几乎要糊住了她的眼睛。 第三扇门里,两个女人在给同一个男人劝酒。其中一个已经完全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第四扇门锁住了。里面传出奇怪的激烈动静。 …… 不是他。这个不是他,那个也不是。李宝玲将能推开的门都一扇扇推开,推不开的就在外面偷听。被人骂了一次,吃了次闭门羹,还因为鬼祟的行径被人抓个正着。 她就搬出李宝相的名字:“我找人。” “是你啊。”那人端着酒杯摇晃,反而是看起来最置身事外的那个。阿白。 “你知道他去哪了吗?”她焦急问。 阿白言笑晏晏,往墙上一靠:“为什么一定要找他?”白色的衬衫外套着宽松休闲的黑马甲,斯文卓越,像个真正的贵公子,“比他有钱的,比他有权的,比他有能力的,比他长得更帅的,这里到处都是。” 他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何况他还不喜欢你。” 要不是为了他的生命安全,她至于这么多事?!李宝玲省略细节,认真回道:“你不懂。” “这还是你们第一次见。” “我们之前见过的。”她纠正。 “哦,那就是余情未了。”阿白说,“可他早把你忘了。干嘛还要惦记着他?”他有点怅然,“我确实不懂啊。” 李宝玲:“……” 这世界上,有一类行为很烦人:在赶去上厕所时,拉着你长篇大论地讨论国际政治;在天上掉钱快被人捡完的时候,死死抱住你告诉你那里都是陷阱;在你突发急症需要救治时,不联系医院,而是坐下来陪着你,向你科普平日养生的重要性。 看不出她很急吗?! 李宝玲眼看他既不打算追究自己捣乱,又不打算告诉她李宝相的去向,干脆越过了他,打算继续骚扰下一家。 阿白叫住了她:“等等,我知道他去哪了!” 李宝玲头也没回,他便追了上去。最近的一扇门根本没关,大方开了一半。他跟着李宝玲一起探进头偷看,而后小声说:“你找错地方了。你在这无论翻多少遍,都找不到他人的。” 李宝相在顶楼天台,隔壁的。 “但我不建议你去。”他说,“你受不了那个场面的。” 你看不起我?李宝玲用眼神控诉。她刚刚已经瞎了很多次,彻底免疫了! 他笑笑:“你不适合这里。”他掏出手机,低头拨出李宝相的电话,“他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但估计你也不想相信,我就送个机会给你。”他将手机递过去,露出凉薄而看好戏的笑意,“让你彻底死心。” 轻盈而丝滑的《致爱丽丝》曲悠扬流淌出来。三十秒后,电话接起:“卧槽!你他妈有什么急事了就硬打我电话?刚在兴头上准备开干呢,你这……” “哥。”李宝玲贴近手机。声音一出,对面就安静如鸡。她不知道还来不来得急,“我马上过来,你先……” 对面瞬间挂了电话。 第六章幻想破碎 李宝玲终于登顶天台的时候,一眼看到了李宝相。他靠在最上一层的台阶边,身周地面上三四根被碾扁的烟,看上去都不过只抽了几口。 背景里,深蓝色的明夜,几点天上星,温柔的海风游荡。 他捋了把头发,新拆了一包烟,又低头咬上一支。二人上来了,也恍若未见,只专注而慢悠地点燃。深吸了一口,等到李宝玲走到他跟前,就猝不及防地吐到了她脸上。 “咳咳。”李宝玲被呛得眼一花,手忙脚乱地蹲在地上扇风。 他没看她,只俯望着斜下方的阿白,烟叼到嘴角:“你帮她啊?” “我帮你。”阿白举手投降,“就是想早点帮你解决麻烦。” 李宝相可不信他的鬼话。 阿白自然摸上李宝玲的头:“顺便看她挺可爱的,是我喜欢的类型。”他笑,“不如让给我啊?” 李宝相下去踢了他一脚:“天天坏我事!” 阿白吹了声口哨,预判地躲开,抓着护栏溜没了影。 李宝玲终于缓过劲来。走到近处,她看清了他脖子后几个深深的吻痕,带着不同色的浅口红印;随便塞进裤子里的衬衫,根本没扣扣子;还有完全没系紧的腰带。 她愣愣看,眼神发直,连带着脑子都忘了转弯:“你……你没和谁做、做……什么吧?”要是做成了,可不就白来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李宝相转过身看她,气得直发笑,“你以为你谁啊?搭理你两句,就他妈蹬鼻子上脸?” 从开头到现在的怒火积攒到了一起。他想,他当时就应该放着她不管。就是脑子抽了才会觉得她一个人在那里危险。 她做人就不能心里有点逼数吗? “我说了,我不喜欢你。”他觉得她好像听不懂人话,“我也说了,让你去做点自己的事,别老缠着我。呐,就刚刚那个,”他点了点阿白走的方向,“他说喜欢你,你去跟着他不就得了?” “可、可是……”她紧张后退几步,背靠上墙,觉得自己好像怎么也解释不清,“我、你……过了今晚,我就不会跟着你了。只要今晚你不和别人在一起,我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的!” “哦,今晚。”他扔了烟,拉着她的手臂就大步往天台门走,“行啊。不和别人在一起是吧?” 他用力推开门。门里是开了大片天窗的阁楼,顶上都是透明的玻璃。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各种被隔绝的复杂声音都扑面而来。 一,二,三,四,五…… 李宝玲数不清。一眼望过去,就好像黑压压的都是人,赤裸裸的人。一个丰满的女人从背后抓住李宝相,紧紧贴上去:“等你好久,怎么才回来?” 她全身只有前胸还挂着布料,但扣子早就被解开了,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根本什么点都遮不住。 李宝相顺势倒入身后女人的怀中,又将手摸上另一个清纯得近乎少女的胸。少女白色的内裤还在,但下身的液体已经把轻薄的布料浸得半透。她骑在另一个光裸的男人身上,男人大声喘息,不断地蹭着她的下身,又偏偏不肯送她一个爽快。 阁楼深处,一个起身的女人再次被按倒在地。 里面充斥着呻吟、嬉闹、尖叫,里面充斥着情色、淫乱、疯狂。到处都是一丝不挂的肉体,像超市里即将过期的五花肉,粘腻而恶心地堆凑着,汗和不明液体结出了一层滑溜溜的油。这是肉体群欢。 浓烈的气味扑鼻而来,李宝玲干呕了一声,捂住嘴退了一步。 李宝相伸手抓住她,露出轻讽的笑容:“可以啊,你要能做到和她们一样,”他离开其他人,凑到她耳边,声音暧昧,“陪你几晚都行。” 不,这不是她哥。 李宝玲挣开他的手,再往后退了一步。 “做不到和她们一样,”他逼近她,努努嘴,示意她往旁边看去,一个瘦弱小巧的女孩正吃力地跪在中年男人的胯下,拼命地吞吐,像是完全沉入了仙境,“那种水平,能咬得我高兴,一样能原谅你。” 月光打在他的脸上,一半是清蓝,一半藏入混沌的阴影。原本顺滑的脸部线条,变得生硬而干涩。 这是谁?李宝玲看着眼前那张越发陌生的脸,听着耳边下流的、恶俗的话。 她想,这不是她哥。是什么时候认错人了吧。 他笑:“你做啊。” 他对着她喊:“你他妈倒是做啊!” 不是这样的。这一切应该只是意外。她哥只是不小心被坏朋友骗了,然后又不小心和坏女人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 他聪明,乐观,温柔,体贴。偶尔会骂她傻,但又会力所能及地给她想要的。他是个……嘴硬心软、有原则、有道德的,亮闪闪的大好人。 ……是她的偶像。 而不是像眼前那样…… 她越退越后,彻底远离那个打碎她幻想的房间。 第七章离开 跑下楼,穿入走廊,响亮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刚刚还要陪我一夜,你现在跑什么?”李宝相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怕什么啊,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我都答应你了。”走到走廊尽头,他拎住那条厚重大衣的衣领,生生把她扯停。而后用手臂压住她的后背推上墙,用蛮力粗鲁地扒下那件外套。 他一只手抚摸过她光裸的臂膀和背脊,漂亮的蝴蝶骨如蝉翼开合般微弱起伏;另一只手拨开她的长发,滑到脖颈,在下颌处来回轻蹭。 “别抖啊。”他笑。 “李宝相,你放开我。”她叫他的名字,试图躲开他的手,努力扭头向他望去,“我收回我之前说的所有话。”一切都是假的,“你不用在这里,还是回去好了。”那才是你想去、你该去的地方。 “哈?”他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 “你以为,我是你养的狗?”他微低头,摩挲着她熏红的脸颊,“你让我往东我就得往东,你想要什么就得给你提供什么,现在不想要了,就轻飘飘说一句,”他掐着嗓子模仿她的声音,“‘混蛋,你滚啊。’” “我容忍你很久了,也给过你很多机会了。”他不解道,“我不欠你的,你到底懂不懂啊?” 他给她吃的,给她喝的,给她穿的,没追究她责任,还带她进了本来要高度保密的场所。她难道以为,那是她天生应得的? 不是啊。 他看着她的眼睛,明亮、清澈,像一面没见过丁点儿尘埃的镜子。 而如今,那双眼睛却充斥着专注与悲伤,无言到几近痛苦地凝望着他。好像一切别样的色彩,都是为他染上的。 哭了啊。 “别那么委屈。”他软下声音,“我技术很好的。你以前和几个人上过床?喜欢什么姿势?” 她难堪地别过脸:“你放开我。”不知何时,她的嗓音也跟着抖起来,“你这么做,一定会后悔的。” “是你自愿的。”李宝相单手撑墙,把她翻了个面。他啧了声,像在评估一件不错的货物,“看不出来,还挺有料啊。” 她闭眼,无力地最后叫了他一次:“哥……” 李宝相拉开裤链,掏出硬得发疼的物什贴上她的腿。他看着她的脸,只觉得原本看起来索然无味的长相,突然充满了新鲜感。 “再叫一声。”他喉咙干渴,热蔓延上脖子,觍着脸和她说悄悄话,“好妹妹,你和我妹长得可真像。怪不得就有这么些人爱乱伦,”他不知想起了谁,喃喃自语,“真他妈刺激啊。” 原来,他就是那样的货色。终于能腾出手拨时针的李宝玲,格外放空地想。 眼前,李宝相压抑激动的心情,吻了吻她的眼皮,着迷地趴在她身上:“你的眼睛真性感……” 话音未落,就听见赫然一声大喊:“去死吧,渣男!” 接着就是迎面而来的一巴掌,狠狠把他抽偏到一边。 被一瞬打懵的李宝相只觉得脑子嗡嗡,脸侧火辣地疼。他不捂疼,捂了更疼,气恼地想要找人算账,却发现刚刚还在他眼前的那个女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消失了? 第八章回到现实 另一个时间点上的李宝相,正看见他妹突然从眼前消失,又突然冒了出来。 他有点傻眼:“刚刚、不是……”卧槽,难道还真有这种能回到过去的神器?! “你还换了衣服?”眼神一凝,李宝相愤怒起身,“到底干嘛去了,怎么就穿成这样?”这么短的裙子,还挂脖露胸,像话吗? 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但是啊……怎么总觉得这条红裙,有那么点眼熟呢…… 李宝玲一缓过神,就看见熟悉的房间里,她哥盯着她的裙子发愣。 她看着他那茫然思索、抓不到要点的蠢样,还有那张毫无防备、大方袒露的小白脸,只觉得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她冷笑一声,举起手,又抽了他一巴掌:“你活该!” 而后,雄赳赳气昂昂出了门,不忘把门狠狠一摔,摔得那叫一个震天响。 李宝相:“……”日! 妈的。他嘶嘶着从冰箱里取出冰袋敷脸,越琢磨越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他这一辈子,只被女人正经打过三次。第二次的那个…… 他想起了昏暗的走廊,侧头垂泪的女人,一句怒骂。好像是将布满水雾的浴室玻璃重新擦干净,那一幕的场景突然就从模糊到清晰,打他脑海里跳了出来。 表的功能,是回到过去。 李宝相:“……”一想到这,他那不堪回首的相关记忆,就疯狂流窜了出来。 他啪地松手了冰袋,疼不疼的也顾不上了,冲到李宝玲房门前就开始拍门。他的喊叫痛不欲生:“玲玲,宝玲,玲姐……玲哥!玲哥哥!我错了!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呢? 李宝玲躲在被子里,把自己埋得严严实实。他不是那样的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是玩笑,根本不需要当真? 他不需要向她解释的。说到底,他是什么人,本性如何,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爸妈都不去干涉他,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他、纠正他呢?就因为他不符合自己的认知吗? 她没有资格的。 他们是越行越远的两条航船,只是恰好从同一个码头出发罢了。 始终蹲不到回应的李宝相长叹一声,无奈龟缩在她门前。他揉搓了半天头发,焦躁地摸起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是转移话题问:“那今晚那顿饭,你还去不去吃啊?” 他说:“你要不去,我就叫他取消了啊。” 有人要请客吃饭?李宝玲慢半拍地反应。她不记得有这回事。 爸妈去乡下探望远房亲戚,上午两人堪堪睡醒碰面的时候,还激烈讨论了一番,今晚是请个钟点工上门做饭,还是干脆叫个外卖。他们一个想吃烧烤,一个想吃火锅,争论来争论去,最后选了一家炒菜。 怎么就成了有人要请客吃饭? 纠结了半天,她还是裹着被子起身,蹭到门边,隔着一层门板问:“谁要请吃饭?” “……你忘了?”李宝相惊愕,“燕东白啊。就上个月,你们见了一面,他就死乞白赖地要追你。他都给你快送半个月花了!” 他降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你昨天还回复他说,今晚吃饭的时候就给他答案……” 花。李宝玲怔怔松开被子,虚浮的目光向房间的另个角落飘去。那个放电脑的木桌,原本堆满了立牌、徽章、零食、游戏,现在都被密密麻麻的花束压满了。 半萎的在下层,最上层的还娇艳欲滴,一束束都被紧紧地束缚在精致的包装里。 ……什么时候出现的? “就是那个、那个度假区里的阿白……”李宝相听不到她回复,知道她肯定不会乐意。他猜着她心思,顺着说,“我就说啊,他这都三十出头了,又花心、又滥情,怎么就有那个脸做出这种事?你别担心,”他信誓旦旦地表忠心,“我这就帮你拒绝他。” 不,她根本不记得有那样的事。在别墅里见到阿白之前,她连那个人的名字都没听她哥提起过。 她出神地问:“我消失了多久?”手机屏幕上的日期,明明就和她走的时候是同一天啊。 “就……一瞬?”李宝相觉得她状态好像有点不对,不太确定地说,“突然消失,突然出现。怎么了?” 是了,对了。她回到了过去。回到过去,当然会改变未来。可她现在,现在…… 她现在的记忆,没有丝毫变动。她所记得的,还是那个……最原本的世界。 她颤抖问:“你……你是不是在五年前,检查出了艾滋?” 李宝相震惊。 “不是,玲玲,”他面色纠结地说,“我承认哈,我承认我确实……额,男女关系比较混乱,但这种事,你可不能冤枉我啊。”好端端的,他得什么艾滋啊! “……就在那些你不肯理的箱子里,有一沓检查单,检查出HIV阳性。”李宝玲说,“我翻到了。” “啊?”李宝相更茫然,“你说的哪个箱子啊?”他房间哪有没理过的箱子? “就是那些、那些你前妻送回来的箱子啊!”好大一摞! 等等。李宝玲顿住。她刚刚回来的时候,真的有看到什么箱子吗? “什么前妻?”李宝相越听越迷糊,“你在说什么啊?我一直都是独身主义者啊,都跟你说过好多遍了,怎么可能结婚?” 他问:“你是不是做什么噩梦,把自己搞混乱了啊?” 他好像也抓住了什么点:“对了。你刚才调时间,说什么能回到过去……你是怎么就知道那天有聚会的啊?”像是专门蹲点,要阻止他似的。 李宝玲说:“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在那个疾控中心……” 不。如果他没染上艾滋……就不可能去到疾控中心。 在他的印象里,穿越回去的自己,他只见过一次。 李宝玲背靠着门,一点点滑下,终于重新想起了黑猫的那句话:从你拨动它后开始,一切的经历,都会是代价。 第九章狗 李宝玲握住了手腕上的那块表。这近六年间,到底改变了多少事? 通讯录和她的记忆一致,除了多出来的燕东白。朋友没变,大学没变,绩点没变,导师也没变。他在催她多看论文,回家也不能懈怠的微信消息,依旧刺眼地挂在置顶的聊天记录里。 她人生的重要节点都没改变。 ……对,第二次回到过去,她根本没和那时的自己有任何接触,自然产生不了什么影响。她改变的,是另外两个人的人生。 外面的李宝相见她回复了自己,总觉得还有得救。他小心翼翼问:“玲玲,你……怎么样才愿意原谅我啊?” 李宝玲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个问题上。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而后说:“我去。” “啊?”李宝相懵然。感叹词? “今天的晚餐,我过去。” “为什么!”他惊喊,“你不都见到了吗,那就是个花心大萝卜!玲玲,你可不能冲动。” 但她只不耐烦道:“我说了我要去,你照听就成了。” 她要去看看,她对他人的人生,究竟造成了多少改变。如果他的生活不尽人意…… 她又该怎么办? 犹豫半晌,她还是问李宝相:“现在这样的生活,你……喜欢吗?” 这可是个大难题。李宝相两眼朝天拼命琢磨她的意思,却怎么也猜不出来说什么样的话她最爱听,只好实话实说:“人嘛,活着就行。喜不喜欢的……反正也就是那样过。什么好的坏的,是撞了大运还是倒霉透顶,也都是常有的事,不是单自己一个人能控制的,只看你怎么想它们。” 他说:“只要你平日愿意给自己找乐子,等熬到了头,两脚一蹬,那都是一样的。” 李宝玲不说话。 李宝相在门外想了想,贴上门,还是再添上一句:“当然了,艾滋我还是不想得的。”晚死几年是几年。 良久的寂静后,李宝玲霍然把门一开,面无表情道:“喂,你,进来。” 没穿越之前,那是哥哥长哥哥短的;现在倒好,只剩下“喂”了。李宝相抹了把脸,心中哀叹一声,老老实实地低头进去。 她要跟他对时间线。 婚没结,因性而起的荒唐事又多了那么几件——比方堂哥堂嫂离婚了;名下的公司规模还壮大了,他多拿了几个奖,多赚了几笔钱;父母急着要孩子,和他的关系恶化了。 其他很多事,李宝相一股脑是尽量说了,但她也不知道原来到底有没有发生过。在个体的经历上,他们双方互相都不太了解。 讲完了正事,二人面面相觑。李宝玲越看他是越烦,抬起脚就向外一指:“我知道了,你出去。” 李宝相:“……”天亡他也! 他一动不动,表示自己绝不出门的决心。好不容易等到机会进来,再不能好好搭上话把事情说说开,这问题是一辈子解决不了了。 这事儿……也确实是他做得不对。要是没有说乱伦刺激的那段,他还真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 李宝相能屈能伸,看她变了脸,立刻低声下气道:“玲哥……这,看我也努力回答你问题了,总得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他苦着脸,“实在不行,你说个时限也好啊。” 李宝玲听了话,坐在转椅上俯视他,颇不待见地打量了他几眼:“哦,也行。” 她说:“做我的狗一个月,我就原谅你。” 李宝相:“……”他的脸一瞬间变绿。 做狗?这怎么做? 她白皙的小腿轻灵搭在转椅扶手上,脚背绷直,就点在他的身侧。柔韧的腰肢放松地往下一靠,轻蔑而挑衅地睨他一眼,像是要等着看他的笑话。 李宝相纠结半天,还是单腿跪了下来,轻捏住她的脚踝,舔上她的脚背。 李宝玲一个应激,就往他胸口踹了一脚:“神经病啊!” “是你让我做狗的!”为什么还要打他! “是让你听话,叫你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李宝玲抓起靠枕就往他背上打,“不是让你舔我!你这个变态,色魔,王八蛋!” 十秒钟,她就把他打出了房间,砰地关在门外。 她叉着腰气喘吁吁,脚背往地毯上蹭了又蹭,只觉得哪里都不解气。 缓了半天,摘下手表,抓起手机亮起屏幕。她改了他备注,瞪着界面几乎要瞪出一个洞,才不情不愿地发消息:「喂,改头像。」 她把图片发过去:一条被绳子拉着拼命要逃窜的土狗。 李宝相:「……」他认命把头像换上。 「呐,狗,」她慢吞吞地吩咐,「我等会把手表放门口,你来取,再送它去检查。」 「……送去哪检查?」 她毫不负责地回:「我怎么知道?当然是你自己去解决啊。」 第十章两桌人 部分剧情已修。 —— “狗,拿杯果汁。” “狗,来打游戏。” “狗,不打了。你真菜。” “狗,关键词发给你了,下载一百篇最近五年的论文就行。” “狗……” “你为什么每句话前面都要加个‘狗’字!”李宝相站在她门口,崩溃地扶着门,“我也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一百篇论文,根本不懂的主题,他要下载到什么时候?! 李宝玲对着镜子化妆。她把细细的眉毛涂得有棱有角,大片橙色眼影糊在眼皮上,浓血色的口红突兀地迭了一层又一层。 李宝相:“……”他觉得她不如不画。但转念一想,说不定是个好机会。万一阿白那小子不会说话呢? 这不就黄了! 李宝玲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把腮红盖子重重一合:“我是故意的。” 希望他知难而退。 李宝相憋了半天。他的表情一言难尽:“可……你之前画的那个,也没好到哪里去。” 李宝玲:“……”她凶神恶煞瞪他一眼,“闭嘴!” 但两个人都低估了燕东白。 从进门到进座,他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就黏在了李宝玲身上,好像世界上根本没有其他的人型生物。 他捧上花,轻声细语道:“你今天真漂亮。是专门为我化的吗?” 李宝相惊悚盯着他。 李宝玲目光游离,尴尬假笑:“算、算是吧。” 这人如果不是弱视,那至少得是个色盲。 点完了菜,就要回到主题。李宝玲戳了戳群花堆里的小雏菊,不太会面对这样的情况:“额……你,是怎么看我的?” “我梦里的七仙女,”他笑眯眯地说,“突然掉到了河里。” 李宝玲:“……”她努力控制住了脸上抽动的肌肉,换了个话题,“你……你理想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有你在身边的每一天。”他托腮看着她。 李宝玲:“……”怎么就不能说句人话! 她词穷了半晌,终于找到了那个最想问他的问题:“燕……先生,你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感到满意吗?”不等他先开口说情话,她抢先道,“真实的!跟我无关的!” 燕东白举着酒杯轻晃,紫红的酒液荡出微弱而复杂的香。 他的动作几乎和六年前如出一辙:“谁会对现在的生活满足呢?”他别有深意地笑,“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当拥有变得更好的能力,就会不断地使用它,直到耗尽自己的一切。” 他说:“人心的贪婪,是填不满的。” 李宝玲:“……啊?”她将似懂非懂的求救目光投向了李宝相:什么意思? 她只是个语文短板的普通工科生啊,为什么要把话说得这么复杂含蓄! 李宝相咳嗽一声,举杯敬了敬阿白:“哈哈,你那日子都这么滋润了,还想要过得更好啊?” 哦,所以现在过得挺不错的? 李宝玲重新看向阿白。他那张气质卓越的脸上,依旧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 就当是吧。她点点头,鼓励道:“很有志气!” 李宝相:“……”他抽了抽嘴角,起身拎起椅背上的外套,拐了个弯,坐到了后一桌。 李宝玲:“?”她扭头问,“你干嘛?” 李宝相奇怪看了她一眼:“我也等人啊。”又恍然大悟,“哦,你忘了。” 她是根本不知道! 不等她问清等谁,一个端庄大气的美女就踩着高跟鞋匆匆进来,左右望望,看到李宝相,露出了高兴的笑容,走向他对面。 李宝玲想了想自己的妆容,悻悻把头扭了回去。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就怕比。 ……尤其还比不过。 但眼前的阿白还是看着她。李宝玲不大自在地往腮帮里塞了块餐前小面包。 阿白问:“那玲玲是怎么看我的呢?” 怎么看他?李宝玲回忆着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景。 一个淫秽俱乐部的组织人。 她愁道:“我觉得你是一个……一个……”总要找点好词吧?她灵光一现,想到他带她去找李宝相,“一个交际广泛、助人为乐的好人!” 阿白:“……”他手中的刀叉一停,重复道,“好人?” 他已经感受到自己对他的认可了!李宝玲深沉点头:“很宽容,很大方,很……” 后面刚跟美女聊上天的李宝相噗嗤笑出了声。 美女表情羞涩:“你……笑什么呀?” “没什么没什么,”李宝相摆手,“你刚刚说到哪?” “说到我们是同学呀,”美女说,“我坐过你前桌的。” 同学?李宝相自认为对漂亮女人很有印象,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摸了摸耳垂:“我这记性也不大行了。毕业十几年,也不参加什么同学会……” “小学同学啦。”美女笑,“还记得你当副班长,明明最闹腾,在老师面前又表现得那么乖。” “这么多年,就是更高了,好像还没怎么变。”她感慨道,“你是不会老啊?” 二十多年,是该认不出。李宝相恭维道:“那是最好了。倒是你现在啊,漂亮得我都没认出来。” 李宝玲竖起耳朵偷听,脸上一本正经,心里却忍不住纳闷: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玲玲,玲玲?”阿白叫她,“你在想什么?” 李宝玲回了神。她没怎么想。一个比她大十岁、各类经验都远超她水平的男性,显然不在她的择偶范围内。 而且啊,男人哪有数据有意思? 除了年轻时候的小李子。 确认他过得还行,李宝玲自觉减轻了负担。她喝了口柠檬水掩饰过渡,决定直击重点:“我觉得我们……不大合适。” 燕东白一时没说话。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而后笑了笑:“怎么样才算合适?” 这个问题她还没想过。李宝玲现编道:“互相喜欢,互相理解,互相契合,互相体谅,在一起很开心,很有默契……” “除了第一项,其他都要长时间的磨合后,才知道能不能做到吧?”阿白笑盈盈地问,“我知道了,你是觉得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 她确实是个很慢热的家伙。身边可以被她划归为“朋友”的人,都至少认识了三年以上。 而且她根本不想了解他啊。 李宝玲看了他一会,决定坦白:“谈恋爱的话,我只喜欢处男。” “咳,咳咳。”后桌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 美女急道:“怎么了?噎着了吗?我要叫人……” “没事。”李宝相顺过气来顽强道,“没事,我就是……” 美女有点委屈:“你是不是嫌弃我二婚有孩子?但我前夫已经再婚,孩子也主要是他们那边负责,现在大家都几乎不联系了。” “我小学暗恋了你三年,”她说,“真的算起来的话,你才是我初恋。” 灌了口酒差点又呛着的李宝相:“……” 他犹记得几天前,他妈催他一定要见一面时,那张满怀殷切而又略含施压的脸:乖乖啊,总算有人看上你,不管你对哪个感兴趣,至少要见上一个呀?爸妈对你也没有别的要求,这么多年,别的事上也没有强迫过你,对不对?我们唯一就这点盼头啊。你不年轻了,你已经四十岁了呀!你看这个,这个多聪明,履历多优秀啊!再看那个,虽然条件一般,但又年轻又漂亮,是你喜欢的类型…… 前后唠叨了他不知道多少回,每回至少一小时起步。反正只要他们处在同一个空间,他妈就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把话头扯到结婚生子的问题上。 李宝相随意划过一排照片,选择了他预估他妈最不会喜欢的一个,就当应付交差。没想到宋雪容看了半晌,居然欣慰一笑:这个虽然是结过婚的,但是么,生过一胎,二胎就更好生养了呀。可以的,你去好好跟人家聊聊。 李宝相实在是不明白传宗接代究竟有什么意思。他一个人从生到死,体验尽世间诸般快乐,那就是活够本了。带着他基因往下传的,跟他有个鸡毛关系? 他咽下了酒,面带微笑,摸上美女的手背:“我不介意的。你要喜欢,我可以把你之前的孩子当自己孩子养。” 反正他也就口头说说,根本不考虑负责。 第十一章婚姻 晚上九点,两人坐在车里。 李宝玲疑惑:“你们怎么吵起来了?” “没有吵。”李宝相瘫在驾驶座上哀叹一声,纠正道,“是她单方面觉得我有问题。” “你是有问题。”李宝玲肯定地说。 “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李宝相狡辩,“哪还有完美圣人了?要看的不就是对方的缺点你能不能忍嘛?就跟周瑜打黄盖似的。”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但你的问题比较大。” 李宝相深感冤枉:“我哪有?我就跟她聊了聊我的真实想法啊。而且我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啊,她出来相亲,还能没人告诉她?” “你说了什么?”李宝玲好奇。她后半段没听到。 “我就说我不想结婚啊,”李宝相两手一摊,“真要结,那就开放式婚姻。”他有点不平,“这是个人爱好啊!她非要说我道德低下,要纠正我错误的思想。” 李宝玲沉默了会。反正她自己认识的人里,从来没听到过有这样想法的人。 这种行为,只能说……额,可能不违法? 说到婚姻,李宝相想起来了:“你说之前那条线里,我和人结婚了。谁啊?”他有点想象不出来,“平时都怎么过的啊?” “乔玉娇。”李宝玲端出镜子卸妆,“具体我不清楚。” 她和乔玉娇几乎没什么交流,倒也不是她哥的原因,纯粹是两人不大合。照李宝玲的喜好,她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一个人,连手写“我的秘密”,要想半天,还写成了“我的密米”。这是九年义务制教育的漏网之鱼啊! 而乔玉娇也一样不大喜欢李宝玲——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幼稚又一副被宠坏样子的小鬼? 李宝相皱眉回忆:“她啊……” “你还有联系?”李宝玲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没联系,应该还行吧。”他摇摇头,似乎有点没想明白,“我跟她也不熟啊。倒是跟她姐熟一点。” 李宝玲:“……”她合上盖子,抱紧手臂,默默坐远了点。 “……你干嘛呢?”李宝相系上安全带,无语道,“想什么呢你?” 她“啧”了声,不说话。 “……算了。”他倒车出去,放弃解释。当然,解释了也不能让他的形象有任何扭转,“倒是你,见阿白一面,就为了当面拒绝他啊?” 等了一会,他不解:“你怎么不说话?” “主人拥有指示狗的权力,”李宝玲冷静说,“但没有回答狗问题的义务。” 李宝相:“……”他妈的,把这茬忘了。 但他显然没功夫管李宝玲。 和相亲对象对人生观价值观进行辩论,是个更愚蠢和充满麻烦后续的问题——在看到他妈第三通打来的电话时,他加深了刚才的看法。 前面两通他一直装不在。他把手机递给李宝玲,给她使眼色。 李宝玲瞥一眼,又转开了脸。 “五百。”他开价。 “八百。”他加价。 “……一千二!”一分钟马上就要到,再不接可能就要来第四通。 “你找人帮忙,只会给钱啊?”李宝玲斜眼睨他。 “你想要什么,你说。”他飞快道。 “我想要的多了去了。”她冷笑,“但我就是不想帮你。给我什么我也不帮,”她看好戏似的瞅他,似乎就是想看他吃点苦头,“你自己解决呗,反正你对付女人有一套。” 李宝相:“……”难道还真怕区区一通电话不成!他接了起来,“喂,妈,什么事?” “乖乖,你怎么能对人家姑娘这么说话呢?搞得人家一回去就和她妈妈哭诉,到现在还没缓过来。人家打电话来,专门要和我来抱怨。你说你这么乱讲,传出去到别人那里,哪里还有人敢再和你相亲?人是你自己选的呀,你又不喜欢,你不喜欢就算了,你还对人家那个态度。你这样子,这个年纪,就算是男人也不好找结婚对象的啊。这样高不成低不就,还要这么挑,等你到五十岁,就不一定生得出孩子了呀?就算还能生,孩子质量也不好的呀。就算孩子质量好,你以后到孩子校门口,人家都要笑话你,叫你爷爷的呀,你叫你孩子怎么想啦?就算是你爸,他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妹妹也都出生了呀。你还非要说你不想结婚,不想生小孩。你仔细想想,等你年纪大了,无依无靠,还有谁能照顾你?还是要靠下一代。总不能要去麻烦你妹妹吧?你……” 一大通输出,听得李宝相是头昏脑胀。他左耳进右耳出,只觉得脑回路被一堆货车碾压通过,只剩空荡荡一坨。他揉着太阳穴,求饶道:“我就是随便跟她聊聊天,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他妈静了会,声音轻柔:“乖乖,这种事,你哪里想不到啦?”她说,“你又不是玲玲。你们两合起来要是有七个心眼,其中六个都是你的。”装什么天真的意外呢? “家里就属你想法最多。”自李宝相有印象起,他妈就从来没有高声说过话,现在也依然像是在好好讲道理,平缓得似乎是在讲睡前故事,“生完你家里人都忙,明明你有那样的病……偏偏照顾你的时间又好少。我知道你不容易,心里也会怪我们。所以你想做什么,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们从来不逼你。 “你说你不想高考,就送你出国读书。”宋雪容一点点讲,“你说你不想进国家单位,不想走你爸爸的路子,想要追求自己的梦想,那就放手让你去。你要钱,家里给你;你想要好的单子,家里帮你联系,帮你替人家打保证。” “乖乖,我们对你没有别的愿望。不指望你接班,也不指望你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更不指望你给我们养老……我们就那么一个期望呀,就是想让你活到老的时候,能有人依靠,不那么孤单。”她说,“你就当是为了让我们能放心呀!” 她长长叹口气:“你总不能把所有你要承担的责任,那些担子,全都压到你妹妹身上吧?” 第十二章日常 李宝相:“……”他只要开口说一句,他妈就会有一百句等着他。 “我说过很多次了。”他疲倦道,“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那如果我要求,明年底之前,你一定要结成婚呢?”宋雪容声音冷淡下来,“或者带个你自己的孩子回家。二选一,今天必须告诉我答案。” 他讨厌给自己找麻烦:比如为另一个人负责。 李宝相皱眉:“妈,你别逼我。” “乖乖,”她说,“是你在逼我们呀。” 李宝相有点出神。一股突袭的无力感涌上心头。直到右侧一辆车打着喇叭超速擦肩而过,差点别到他的后视镜,才让他稍微清醒点。 他敷衍:“我知道了。在开车,迟点再打给你。”便把手机一摁往后座一扔,耳不听为净。 绿灯转红,他刹了车。拍着方向盘,似乎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人为什么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自由?” 李宝玲看他一眼,并不说话。 他当然也不认为自己能从别人那里获取答案,只像是随口发出了感慨。他转而琢磨起了李宝玲提起的那个人:“你说我再找乔玉娇结婚,怎么样?” “你们结了三年就离了。”李宝玲提醒道,“手续办完那天,你还希望以后再也不要和她碰面。” “唔,唔。”他应和着点头,却丝毫没有听进去,反倒觉得挺有可行性,“能应付个三年,那也还不错啊。”至于三年后的烦恼,那就放到三年后再说嘛。 但他没这个机会。 “喂,卿文,”他背靠沙发半躺在地毯上,“你妹妹最近过得怎么样?” “在度蜜月?”他吃惊,“谁啊?高中同学?一个模特?” 听完答案,他长“嘶”一声。过得还挺好,连忽悠对方离婚重结的余地都没有。 他跷起二郎腿,面带上微笑:“那卿文你呢?” 卿文娇滴滴问:“怎么想到问人家啦?感觉哥哥好久没联系过卿文了耶。” 李宝相捂住听筒沉思了会,想起来之前为什么不找她了。这个腔调,听一天很喜欢,听一周还算舒服,听半个月就开始有点受不了。所以每次联系她后,总要过那么至少几个月缓缓。万一要是连续听了个大半年,他岂不是一辈子都不敢回家了? 刚好看见李宝玲在茶几上给他放了杯青绿色果汁,他一边接过,一边随口编道:“最近看日期啊,好像看你生日要近了,我就想着……” “卧槽!”他爬起来一口吐进垃圾桶里,就要到处找水。他的脸纠结成一团,“你给我喝的这什么?” “亲情扶持。”李宝玲一脸正经,“苦瓜汁加柠檬,营养丰富还利于减肥。”她晃了晃手中同样绿油油的杯子,“今天心情好,大方分你点。” ……什么自虐倾向?他狐疑看着颜色几乎一致的两杯果汁,眼看着李宝玲回卧室,无语摇摇头。 他强忍苦涩继续打电话:“喂,卿文?” “……哥哥,卿文的生日在秋天。”乔卿文语气悲伤,“最近的生日是玉娇妹妹的。你刚刚也是一上来就问她。我只是她的替代品吗?” 还没来得及解释,电话就挂了。 李宝相:“……”今天是个什么品种的倒霉日? 他爬起来去厨房倒水。凉水加冰块,一口下去,只觉得那又苦又酸的口感更浓了,只好重吐了,连漱了几遍口,挑了勺蜂蜜含着才觉得好了些。出去的时候打眼瞧见了蔬菜篮,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 他摸着耳垂拖着拖鞋往外去,想着哪里不对劲,又往篮子里瞟一眼。 三秒后,他突然悟了,端起苦瓜汁倒出去大半杯,往李宝玲房门口走去。 他觉得他应该生气,但他要但凡敢大声说话,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一月之约,肯定会被废弃。 于是他保持了笑脸。李宝相靠在门边,反手轻轻敲门,隔着门羸弱地说:“玲玲,我刚刚喝了半杯,怎么感觉肚子不太舒服?是不是配方有问题啊?”他语气看似关切,“你也别再喝了,万一喝出问题了怎么办?你身体本来就弱。” 第十三章这么狗的男人,是真实存在的吗(上 门内李宝玲隐约听清了他的话。她有点犹疑。就算那杯果汁有毒,从嘴进入,再作用到胃,总还要那么一些时间。 而且那都是新鲜食材啊? 她勉强拉开一条缝,隔着对话:“是不是之前吃错了东西?” 李宝相点点头,深以为然:“也有可能。” 她看到他手里举起的杯子:“……你喝了这么多?” 李宝相在她面前又喝了口,面色扭曲了一瞬又硬扳回正常:“营养,又饱含了你的心血,是要喝完的。” 李宝玲瞅他一眼。话听起来是真的很假,根本看不出他想要干嘛。但她也没戳破:“那你去联系医生吧,找我也没有用。”她又不会治病。 “那是次要的。”李宝相深沉道,“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亟待解决。” 那个他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来的电话。 “那你选啊。”李宝玲不关心他的打算,“反正你自己会决定。”她又起不到影响。 “嗯……”这会他是真没想法。李宝相用眼神表达了想进门的愿望,小心询问道,“你……给点建议?” 她奇怪看着他:“你又不需要我的建议。”说了也不会听,白白浪费口舌。 接着她就要重新关门,李宝相眼疾手快地抵住:“……需要的!”他企图用真诚的双眼打动她,“这次一定听,你信我。” 他又不是没说过谎。李宝玲看他一会。但他的决定对她的未来也会有影响。沉思半分钟,李宝玲勉强拉开门:“算了,你进来。” 她盘腿坐在床上,保持一定距离后,才慢吞吞发问:“所以你怎么想?” 李宝相坐上转椅,顺手把杯子放到了她杯子边。另一杯里还有一半没动。 他转了半圈面朝她,苦恼说:“我觉得这两个选项……都不怎么样啊?”他掰着手指举例,“你看,要是结婚,那风险很大。万一对方武力超群,我就可能会被打得很惨啊!” “人你可以自己找。”李宝玲不觉得这是需要担心的问题。 他继续找理由:“那你说,结婚是为了什么呢?就是我图对方点什么,对方图我点什么,对吧?”他说,“首先来谈第一点,我想图人家的,就是长得养眼,还待在一块开心、刺激、爽。这根本用不着结婚啊?” 李宝玲:“……”她无语道,“那结婚也不影响人家长得养眼啊。” “不不不,那不一样。”他坚决地摇头,“再漂亮的美女,一旦待在一起三个月,什么新鲜感都会消失。我把它称之为……”他现场造了一个词,“三个月美女定律。” 那叫严重的喜新厌旧,还迭加见色忘义。 究竟是什么人,才能把这么渣的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李宝玲皮笑肉不笑地敷衍:“嗯嗯,你继续。” “又反过来说,”他表示,“想让对方和我结婚,也得是对方图我点什么,对吧?” 也是。 他疑惑:“那人家能图我点什么呢?” “比方图你的人。”李宝玲无精打采地举例。不知道他丰富夜生活经历的女孩子,可能会被他的热情友好周到会照顾人、能猜到别人心思等,初见时容易感受到的优点打动。何况他又长得舒服,有点才艺,“你交往过这么多女孩子,你应该心里有数啊。” “那问题很大啊。”他惊恐道,“我不能一辈子只对一个人那样。”要图他的人,就是图他的感情。可他对人的欣赏喜爱最多只能维持三个月啊!往后怎么办? “那图你的钱。” 他拒绝:“……我赚钱也很不容易的!又不是大风刮来的!”露水姻缘好说,小钱可以打发,“结了婚,万一人家手段高超,把我所有财产都卷跑了怎么办?” “……那你选个笨的?” “会败家。”他表情严肃,“要是被人盯上了,比卷跑我所有财产还恐怖。”说不定会欠上一屁股债。 李宝玲烦躁:“那找个和你一样需要应付家里结婚的,然后你们各玩各的。” 他别开眼:“万一没过多久,人家就找到真爱了呢?” “可能性不大。” 他望天:“很难找的吧……” 李宝玲一拍床:“不想结你就直说!”哪里来这么多托词理由? 李宝相咳一声,低头不吭声。 也是,他就是不想结。 第十四章这么狗的男人,是真实存在的吗(下 “那你就选第二个。”李宝玲撇嘴。 “这就更麻烦了啊!”李宝相吃惊,“一个成年女性,就算分开了,她也有自理能力。一个小孩,得尽心尽力养多少年?” “可妈让你结婚,不就是为了让你有个小孩?”李宝玲听得烦,“反正都是为了有后代,那不如直击重点。” “不行。”他再次拒绝,“太麻烦了。你明白那种情况吗?感觉自己后半辈子都要被孩子困……” “闭嘴!”李宝玲起身,狠狠将枕头扔到他的脸上,“你刚刚还说都听我的!” 李宝相无辜抓住枕头,露出上半张脸:“我是在听你的,但那些不算啊,那都是事出有因。” 有因个屁! “虽然刚刚那些都不太行……”他摸了摸微泛红的耳廓,“咳,但刚刚在客厅啊,我突然想出了个新主意。”他小心觑她,“你看哈,妈其实就想要有后嘛。假设你先遇到了那个……很喜欢的人,你先结婚生孩子,妈是不是就不用把心思花在我身上了?” 看她沉默,他便继续说:“如果你要愿意,可以把你的孩子名义上过继给我……?”他真心实意地表态,“我会把我的遗产都留给你们的。” 但李宝玲依然沉默站在那里。 房间里的气压逐渐降低,他缩了缩头,不安道:“你……你别不说话啊?”他慢慢走过去,想去窥探她的表情,“我知道有几个和你岁数差不多的,家境人品也都还可以。你要感兴趣……” “好啊。”她终于抬起了头,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好……好什么?”李宝相犹豫。 “我觉得你的提议不错。”李宝玲温和道,“结婚不错,我也挺喜欢小孩的。” 这语气让李宝相感到更不祥了。这不是他妹的性格。她要真喜欢,就会开心蹦起来大笑;要不喜欢,也会把不满写在脸上。同辈人都比她年纪大,有的小辈都比她大,大家一直都是把她当孩子看的。 她弯起嘴角,轻柔提议:“但等你死了再拿遗产,是不是太晚了呀?不如先转一半给我。”她好像在认真思考,“另外一半的话,就明天先联系律师立个遗嘱吧。” 这、这是嫌他给的晚,还是嫌他死的晚?李宝相一个后撤,对上了她的温柔脸色,以及完全相反的、杀气腾腾的眼神。 “不、不用了。”他一个激灵,一拍大腿,“结什么婚!你不用结婚。我不结你也不结,到时候爸妈的、我的,都是你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哪个不要脸的敢掺和进来,我第一个找他算账!” “哦,”她笑问,“原来你不肯给啊。心疼钱?” 李宝相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他大感冤枉:“我什么时候不肯给你钱了,对不对?你想要什么,我都提前买好了放到你跟前的!” 但他自己手头也不能没钱啊! 李宝相磨蹭摸出手机,凑过去:“那个,我这张卡里都是储蓄,平时不用。你先绑定这张,里面的用完了你再、”他打了个结巴,“再找我。” 李宝玲看也没看,就推开了他的手。她说:“我不要你的钱。” 她说:“你也不要待在我房间里。” “我不想看见你。”她轻声道,“所以请你滚出去。” 为什么呢?以前以为他像完美的剧中角色,后来发现他底线奇葩、是个乱搞男女关系的混蛋。但不管怎么说,单作为他的妹妹,他一直对她不错,做错了事,还是会回来道歉,希望能寻求到她的谅解。 本来想,就这样混过一个月,看他诚意不错,等事情翻了篇,就勉强原谅他。 但事实和她想的不一样。也许他们之间的情分连接,比她想象得远浅;也许他在乎她,却远不如自己在乎他得深。 但凡他为她考虑过,但凡他有点担当,还会为了逃避他妈的施压,就向她提出这样的建议吗? “你的事,我会帮你和妈妈说情的。”她慢慢冷静下来,说,“但你可以不要再做那些……让大家都觉得伤心的事了吗?” 李宝相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尴尬收起手机,把手揣回兜里,有点不知所措:“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不大适应这种气氛。他说惯了玩笑话,也喜欢制造和维持社交场合的轻松氛围。这样沉闷的情绪和提问,他很少、也不喜欢面对。 就李宝玲平日的表现,她很多事都不会放在心上,而且说话喜欢打直球。他以为她多少是和他一样,有那么点没心没肺。 他的提议也不是真心的。嗯……也不完全真心的。要真有这样的好事发生,他乐见其成。但就算李宝玲真结婚了,他妈也绝不会放弃催他的——除非他们完全放弃了他。所以这样的矛盾转移大法,其实毛用也没有。 他就是他妈嘴贱。 李宝相烦闷地在原地打转:“我……” “你先出去吧?” 李宝相没再吭声,拿了来时的杯子,默默出去带上门。 他本来进去,还想趁机换杯饮料。他赌她杯子里的是黄瓜汁。她又吃不了苦的。 本来就是个反整恶作剧,怎么就搞成这样? 他烦闷把剩下的都干了。这滋味,还真和他心情有点像。 李宝玲在房里呆站一会,爬下床开始翻箱倒柜。 他送的衣服,送的手办,送的游戏机,送的满本相册,送的零食……李宝玲又一股脑塞回去。都还有用的,还是要留着。 她翻出自己十一二岁时候迭的小星星,那时候还许愿他能成为大明星——虽然他做的事和当明星没有半点关系;还有织了一半因为太丑被她塞在最底层的围巾,尚且没有送出去。 这么一看,她准备的东西是廉价很多。李宝玲跑到客厅,垫脚从玻璃柜上层摸到打火机。 她给她爸、李宝相各送了一个。她爸现在每天还带在身上,李宝相拿到手没几天,就随手搁在了上面。 也是,毕竟送的人好多,一个盒子都装不下。她送的既不是最好的,更不是最贵的。他用的经常换,但怎么换也用不上那个。 她跑回房间,找了个铁盒放到地板上,就往里面倒星星。点燃了,又把半条围巾塞进去。 围巾好丑,烟好熏。她一边开窗一边哭。呜,为什么还会觉得难过呢?风吹进来,火和烟又开始偏。她咳嗽着躲到床角。 好烦,她好蠢。 第十五章积重难返 李宝相正躺着。他像条煎锅上的鱼一样翻来覆去,生怕床烫伤了他的皮似的。 耳听到消息震动,他抓起手机来看。 是朋友约他去酒吧。他是有段时间没去了。但说要通宵,他身体也不大吃得消。好像年纪是有点大了。 他懒得回,颓唐仰躺,只当做没看到。他老以为自己还年轻,但父母却是真正地一天天在变老。再想到和李宝玲的矛盾,更觉得无端生愁。自打她回到过去转了圈,那是再也没有一个好脸色。 她原先一见到他回家就很高兴,还有句口头禅: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现在呢?臭着张脸,前缀都是“喂”和“狗”。 再翻看手机,确认她不会主动发消息,李宝相在发言框里犹豫着来来回回地输入又删除。 他是真立了遗嘱,绝大多数也真是留给李宝玲的。她年纪小,还有很多年能活,是他妹妹,又有点像半个不需要负责任教养的女儿。只是几年过去,他自己的资产有所变动,遗嘱却还没去更改。 他最终发了句询问:「你睡了吗?」然后就看见一个明晃晃的红叹号排在句子前。 李宝相:“……”拉黑了? 他郁闷坐起来。这是要他怎么办?以后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不能就此断绝关系吧? 思索半天,他蹑手蹑脚溜到了她房门口。 他轻轻敲门:“玲玲,你睡了吗?” 没动静,门缝也不透光。他只好对着门板说话:“你……你要觉得不高兴,再打我一顿?” 正在手机备忘录里暗戳戳发誓要长记性、一定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李宝玲:“……”谁要打他?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最后还要疼到她自己的手。 他抓头发:“我……”他想解释,但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解释站不住脚,一下子卡了壳。这时候说什么话才有用? 他想着自己新换的那个狗头像,稀里糊涂就发了声:“汪?” 门里依然没人说话。 李宝相痛苦捂住脸,哀悼自己的面子:“你……你要真不想见我,那、那也行。妈这催婚太厉害了,我也正准备出去躲几天。”他说,“明天就走,不和他们碰面了。” “……我说完了。”等了五分钟依然没等到回应的李宝相,小心说,“就走了?你什么时候消气了,就再把我加回来?” 她始终没回话。 李宝相叹着气重新回房。 就算他妈下了死命令,他也丝毫不打算妥协。实际上这也不是第一次。 坐在昏暗的房间里,他点了支烟。 只在乎现在的享乐主义者是很少怀念过去的,李宝相算是那样的典型派。与其抱着往事伤怀,不如好好活在当下。他不好说为什么自己还过着现在这样的生活,也不记得究竟是什么想法和经历让他从父母的期待里一路脱轨,但相对于那些有妻有子却依然左拥右抱的朋友们,他又觉得自己还算过得去——起码他自认为不愧对什么人。 你情我愿,好聚好散,钱色交易。随着性经历的丰富,更刺激的感官和心理体验就成为了新的追逐目标。 腾起的烟雾像无头又无序的迷思,钻入搅动着他的大脑。 当然也有家庭美满的朋友。年纪轻轻就结婚生子,夫妻恩爱,孩子都已经在上初中。就算是他的父母,虽然如今还时常拌嘴,却也是十几岁起就自由恋爱,早早结婚又一直相互扶持到现在。 相比之下,他不认为自己能够回入婚姻,成为或者扮演一位好的丈夫或者父亲。就像因为飞得太高而断了线的风筝,顺风飘得太远,早已失去了回去的所有可能。 也许有那么偶然的瞬间,他也会有点羡慕那些温馨的生活。 但那都是别人的人生。 曾经做过的事,做出的选择,无论再去怎么评判它的对错,它们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他必须顺着已走过的前路继续行进。 两根烟毕,他摆弄着手机,看着之前的邀请信息,想起了斑斓闪烁的彩灯、酒、性、温柔乡、热情的音乐。它们就像一层鸡蛋的薄膜,将现实世界的一切烦恼都隔离到美梦与自我之外。 他盖了顶棒球帽,悄无声息出了门。 第十六章突发事件 烧完了旧物,李宝玲起身关窗,眼前却突然又跳出个黑影。 “他的人生完全没有改变。”窗边呼呼的风里,黑猫弓起背说。 李宝玲吓了一跳:“是你?!” “他的病没了。”她强调,“我已经帮过他了。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还要她怎么做? 她夹起起猫脖子上的后颈皮,想把他提溜进来:“别想走。你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 “没有时间了。”猫扒在窗框上不肯进来,“快没有机会了。你不想再救他了吗?” “……我不想。”她凝视着猫,“那是他的人生,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她就算费劲心力地去改变又怎么样呢?难道他就能好好去生活了吗? 他不会。 “他这样的烂人,”李宝玲顶着膨胀的核桃眼皮,“就应该死在他自己喜欢的泥淖里。就算上次没得上艾滋,以后他也早晚会得上。” 她恶狠狠道:“我都告诉了他真相,可他有哪怕一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吗?”他顶多想寻求她的谅解,却丝毫不因为那样的可能感到后怕,也不为自己的错误感到忏悔。 “他还是要那样子活,”她说,“那就让他去。” 猫弱弱地伏低身子:“……可是他快要死了。” 身侧的画面里,昏暗的窄巷,李宝相彻底瘫在地上,只剩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像钢琴曲里逐渐隐没的收尾音。热血汩汩外涌,黑红大片地浸染到外衣上。三条人影聚在他的周围,其中一个女人还冲着他的身体,一刀接一刀地捅。 “玉娇,”其中一个男人拦住了她,“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乔玉娇。她剃了寸头,差点叫人认不出来。起身扔了刀,又往地上的人吐了口口水:“呸。” 另一个男人捡起了刀包好。他拉她:“你先走,阿梅姐找来善后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对方要求绝对不能碰面,”他不住往巷外看,“见到就惨了。” 李宝玲发愣。冷风好像把她的愤怒都吹熄了,而左上角还在倒计时:1分59秒,1分58秒,1分57秒…… “这这这是……”她差点被吓结巴,完全看不懂刚才那一幕,“……这是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明明晚上李宝相还和乔卿文通电话,她说她妹妹正在度蜜月…… “如果他死了,一切都没法挽回了。”猫焦急地说,“那是他的倒计时!回溯的能力会随着他彻底死亡而消失!” “你要眼睁睁看他死吗?” 李宝玲退了一步。不。可那是他吗? 他应该在家,他说明天才出门。几十分钟前,他才隔着门跟她说过话。 ……那好像真的是他。 1分29,1分28,1分27…… “我救不了他,”她干涩说,“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 回到过去又怎么样?让他保证今天绝对不出门? “也许,”猫迟疑,“是你的错呢?是你改变了他们的轨迹。” 是这样吗?原本他们只是普通的前夫妻…… 不,不对。她的改变根本造成不了这样的影响。 ……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 59,58,57…… 救他。李宝玲摁出120,但救护车出的再快,也不可能这那期间到。 “表不在我手里。”她茫然说,“我交给他了,不知道他现在……” 猫凑了过来,蹭了蹭她的左手。李宝玲顺着低头一看,发现那块被送出去的表,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回到了她的手腕上。 五秒后。 “成功了。”一条环形的蛇扭动着身躯攀上窗,“但只有不到一年。” 外面的时间静止了,像一幅被定格住的全景画,连光都变成了可挪动的实物。 “马上就会有新的废弃品了。”猫说,“上个世界还剩多少?” “二十多口。”蛇勉强答,“我已经尽量省着吃了。” “他记性不错,还原度高,饱食度应该要比之前那个女人好。”黑猫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开,“你该再慢一点。” 第十七章重逢 烦人的李宝相,没事找事的李宝相,该死的李宝相!明明好端端待在屋子里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为什么非要犯贱跑出去? 夜晚的小街里,嗡嗡的蚊蝇从左耳吵到右耳。周围都是几十年前的旧建筑,还开着店门的只零星十几家。 李宝玲在原地打转了几圈,突然瞄见了李宝相过来的身影。她找准目标直冲上去,不等他反应,就抓住他的领子就狠狠往下一拽:“白痴!” 她气势汹汹地骂:“你到底是什么毛病?好好活着你不乐意是不是?一定要自己找死?” 她踮起来拍了他一巴掌:“你活腻了?” 李宝相:“……”他顺从低下去,一脸懵逼地盯着李宝玲,左右望了望,又摸了摸被打的那半边脸。不太疼,他搞不懂状况地傻乐呵,“玲玲?你不是在家复习么,怎么出来了?” 又疑惑问:“你打我干嘛?” 她喘口气,面无表情地松了手:“因为你欠打。” 李宝相:“……”他今天上午才刚刚给她的游戏付完款啊! 他眼瞧着她的神色,琢磨一瞬,便搭住她肩膀,神秘低头凑过去,一副哥俩好的样:“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有人欺负你?”他打包票,“你说出来,我帮你揍他!”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揪开他的手,冷笑:“无论是谁你都揍?” 李宝相犹豫了:“额,爸除外。”想了想又补充,“那个,你们女生之间的矛盾,我也不管哈。”他说,“……但你可以向我倾诉!” 很好,还是这么没用。 “我有一个朋友,”李宝玲冷漠道,“他得了艾滋。” 这是什么朋友?男的女的?她朋友圈里还有能得艾滋的?怎么认识的? 无数疑问糊满了他的脑海,但他揣摩不出她的态度,便挑了最安全的回答。他点头叹:“那他以后是……不太好过啊。” 李宝玲看他一眼,继续:“但他贼心不死。正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她意味深长凝视着他,停顿了良久,直到把李宝相看得发毛,“他就被捅死了。” 李宝相:“……”这、这是冷笑话? “他,那他……”这话怎么接?李宝相面色深沉,“还真是命途多舛。” “他是活该。” 李宝相低头看着她,附和道:“嗯,他活该。” “自作自受。” 他复读:“自作自受。” “……全世界都找不出他这么又蠢又固执的人!” “啊呀,”李宝相一拍脑袋,想起来自己是出门干嘛的了,“我带你去吃夜宵啊。” 李宝玲:“……”他有在听她说话吗? “我不吃,”她愤怒道,“我有别的事问你,问完我就走。” “不耽误,不耽误。”他推她进旁边的店,“请你吃烧烤,边吃边聊哈。这个所谓呢,吃饱喝足,才能把事情讲得更清楚,你说对不对?” 他根本不把他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他知道她是花了多大的代价和决心才好不容易回来的吗?! 哦,她自己也不知道。 李宝玲气恼坐在了对面。 李宝相是老顾客,很快挑满一篮,转头问她:“你还有什么要吃的没?我加了鱿鱼鸡翅土豆牛羊肉五花肉韭菜包菜……” 本来是不打算吃的。 ……但突然好像听饿了。李宝玲正襟危坐,矜持道:“再加两串脆骨,小黄鱼……年糕!”不,等等,为什么就被带跑偏了? 回过神来,她拍案而起:“不对,我不是来跟你吃饭的!” “嗯,嗯。”他把菜递给老板娘,回过头将饮料塞进她怀里,“大瓶冰可乐,你的最爱。” 一只手拿不下,得两只手捧才行。李宝玲接过,下意识道:“还要一个杯子的。” 李宝相坐下,熟稔道:“别急,一会就有了啊,还送花生米。”他摸了摸耳垂,“啊呀,虽然你那个朋友死了,但你自己的日子还得照过嘛。” “该吃吃,该喝喝,”正好小菜和餐具都上来了,他倒了杯可乐推给她,又给自己满了杯啤酒,“不然要痛哭流涕茶饭不思把自己饿了个三五顿,死了的人活不过来,还把自己熬伤了,何必呢是不是?” 李宝玲喝着可乐嚼着花生米,冷笑道:“要你知道死了的人是你自己,你还能这么想?” “一样啊,”他抿了口啤酒,轻描淡写地答,“活着的才是一切。” 她冲道:“既然你觉得活着这么宝贵,为什么要一次次浪费那些机会?就为了过现在这种烂生活?”永远只看得见眼前的快乐。 ……他过什么烂生活了?李宝相纳闷地想。但他识相地转移话题,并不打算往枪口上撞:“你跟你那个朋友,关系还不错吧?” “不,”李宝玲否认,“我对他很有意见。”她眼神犀利,“而且他也一点都不……”突然住了嘴。 “都不什么?”他分析,“如果你们只是普通朋友,他是不会告诉你他的病的。”他摩挲着杯沿,微微一顿,小心道,“你好像还哭过了?” 她那是之前被气哭的! “不是他主动告诉我的,”李宝玲表情阴恻,“是我偶然发现的。” 他斟酌片刻,问:“那里面发生的事,你说来听听?” 一次性说还有点长。李宝玲酝酿了一会:“……等等,在那之前,我有别的事要问你。” 乔玉娇。 “嘶……你认识她?”李宝相回忆会,想起这个人,“她怎么了?和你朋友有关系?” 李宝玲避而不答,只是问:“你和她有仇?你得罪过她?” ……没、没有吧? 李宝相不大确定地说:“应该没那回事,我跟她就见了没几次面,也没说上几句话。”他猜她提到这个人的原因,“她欺负你了?” 说辞和他之前提过的一致,应该不是谎言。要么是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后发生了什么;要么在那之前就有,但他完全没感觉到。 “你最近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烧烤上了一部分。李宝相一边吃一边回忆:“去年……不,今年,二、三、四……三月份左右吧,离现在可能有个半年了。” “你为什么去见她?她当时对你什么态度?什么发型?”一个个问题接二连三,“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怎么盘问起他来了?可里面有些细节,它就不能聊得细啊!李宝相语焉不详:“额,去见一个朋友,刚好碰见她了。就普通打了个招呼,态度挺平常的。至于头发……”他哪记得住这么多细节! “很短还是长发?” 这么问了,倒还有点印象:“长头发吧?好像还挺长的。” ……难道是她来错时间点了?问题还发生在那之后? “怎么了?”李宝相被问得莫名其妙,“有什么影响?” 她有两个选择:一,让李宝相彻底和乔玉娇姐妹断交,并且让他明年事发当天绝对不要出门;二,调查清楚事情的原委,解决这个隐患。 一的缺陷是,劝阻的结果具有不确定性,而且可能只是会让事情推迟发生;二的缺陷是……她可能会在这里待很久,却又毫无进展。 李宝玲干了杯子里的可乐。她问:“你想活吗?” 李宝相被问得莫名其妙,他反问:“活得好好的,应该没几个人天天想死吧?” 她没答话,只抓过他面前的酒瓶,吨吨一通灌。李宝相想拦,又觉得她有朋友去世,还需要调节情绪心态,似乎也能喝得。 他便只是看着她,又默默再推了一瓶过去。他觉得她好像有点长大,能体会他人的苦痛,还懂得为别人伤心落泪了。 这算是好事吗? 对面,李宝玲把倒干净的酒瓶往桌面上一拍,狠狠擦了把嘴。她说:“我想见她。” 第十八章回去吧 但她显然不能今晚就见到乔玉娇。尤其是现在还打不通电话。 “你再打一个试试。”李宝玲望眼欲穿地催,“万一这次就接了呢?或者你再问问她姐姐?” “……你还知道她有姐姐呢?”李宝相狐疑翻了遍通讯录,猜测她查过自己的手机。可上面也没标关系啊,“你……” 他总算反应过来:“你不对劲。你怎么认识的她俩?”他转着手机,提出疑问,“真有什么话要说,你发条信息不是一样的?” 至于巴巴地要赶着见面吗? 李宝玲想了想,招手让他凑过去,压低声音道:“这只是一个猜测。你不许告诉别人,也不准不相信我。” 李宝相:“……” “得,”他应和点头,配合道,“从现在开始,你说的话我都当成真的。” “……我那个死掉的朋友,”她小声说,“我怀疑是她杀的。” 李宝相刚要脱口而出一个“不可能”,就对上了李宝玲愁怨又惘然的小眼神。他噎了会,生生咽下去,转而道:“你……你为什么怀疑她?” 乔玉娇姐妹两人的关系不错,他去过乔卿文家里两次,都见到了乔玉娇。 之所以一直没和乔玉娇产生什么别的关系,主要是她……看起来确实有点难缠。他很少招惹厉害女人,尤其是第一次在乔卿文家里见到她,她正在厨房做菜,钳住活鱼一刀劈砍下去的气势,让他那副花花肠子瞬间缩回了肚子里。 识时务者为俊杰。 但要从这个角度来看……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我……那个时候正在和他通话。”李宝玲含糊其辞,“就听见他那头,有、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还有另外两个男的。他们叫了乔玉娇的名字,还提到了一个叫阿梅的人……然后他们就捅死了我那个朋友。” ……阿梅姐? 李宝相环顾四周,慢慢收敛起随意的心态:“……玲玲,跟哥哥说实话。” 她乱了一瞬:“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蹭着深蓝色的手机壳,半晌后才问:“那你怎么知道,我认识她们两个?” “我……我就是知道啊!”刚说完,李宝玲就懊恼改口,“不是不是。我就是、就是看你认识的人多,随便问问你。” 她点头重复:“随便问问。刚好你就还真认识。这是一个……巧合!” 李宝相:“……” 他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玲玲,”他叹口气,“那说说你那个朋友吧,他又是谁?” 他是谁? 李宝玲抬起自己的鸵鸟脑袋,正经看向李宝相。 明明在以前,所有麻烦的事,都会有人替她解决的。 为什么一定要追问她呢?就相信她那些鬼话不就好了吗? 她张了张嘴:“一个……”她低下了头,“一个让我很失望的人。” 但不知道从哪刻起,都需要她自己面对了。 “你比我更熟悉他。”她说,“他不在别的地方,就在我面前。” 李宝相:“……”他摸了摸凉飕飕的后颈,忍不住回头往后看,“你……不是说他死了?”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么古里古怪的话! “他还活着?我还更熟悉?”他开始乱猜,“难道是京叔?” “……谁是京叔?” “这家烧烤店的老板啊。” “不,”李宝玲艰难道,“是你。” 见了鬼了!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周围人声嘈杂,李宝玲警醒望了望:“换个地方,我跟你细说。” “……成。”李宝相看着剩下三四串凉透的烧烤,也没了胃口,“你跟我走吧。” 穿出后门就是居民楼,也是同样的老房子,粗糙的墙壁刻满了年久失修的孤零气质。 李宝玲鬼鬼祟祟地跟着他:“你是不是没付钱啊?” 李宝相忍不住回头看她:“……你怀疑我吃霸王餐?” 不是不可能啊。自从她的滤镜破碎后,在她脑海里,他已经是个道德水准相当低下的人了。 他一边带着她爬楼,一边说:“那家店我差不多有一半都是我投资的。” 李宝玲:“……这么偏的地方?”扶手堆了灰,楼梯道连盏能亮的灯都没有。 爬上五楼,他摸出钥匙开门:“进来说吧。” 两室一厅,房间里的东西放得挤了些,但布局还算温馨。 她说没准备好的谎,是有点不在行。李宝玲好奇看了圈,端正坐在了沙发上,还是决定把原委诚实讲了一遍。 穿越时空,回到过去。 李宝相:“……” “……你可以给妈打电话,”她说,“如果你不信的话。另一个我应该还在家里。” 他试图说点什么,最后只是头疼地按了按脑袋。他信。连xx别墅的地址和去的日期都能报出来,他还能有什么不信的? 就是信息量太大了,他有点消化不了。 就这一刻吧,他不知道该为他远离艾滋庆幸,还是该为了他差点强上他妹而磕头道歉,或者是为他一年后就要死了这件事提前买好坟墓。 憋了半天,他顶着一脸五味杂陈的复杂情绪,开口问:“所以你……是想回来救我?” “我是回来看看,”她抱臂嘴硬,“你认错态度怎么样,值不值得我救。” “我知道了。”他一屁股挤在她旁边,搂住她肩膀,“你说的我都记住了。” 李宝玲嫌弃地想挣开,却被他摁住了动弹不得。她瞪他:“你要恩将仇报?” 李宝相并不说话。 他安静在她旁边靠了一会,好像失了神。半晌,只听见外面街巷一声汽鸣,又被突然惊醒。他彻底撒开手,往后一仰,架着二郎腿。他摆手:“行了,我会解决的。你回去吧。”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 “你在这也帮不上忙,”他朝她眨眼,“没身份证没钱又没地方住,还得我替你打掩护,”他摊手,“很麻烦的。你要走了,我还轻松点。” 李宝玲腾得起身:“那万一你失败了呢?”她紧紧盯着他,“我再也不能回到这一年来了!万一我回去只能看到你的尸体呢?!” “不用担心我。”他神态轻松,“你都说了这么多了,我还能再出问题?” “如果真出了问题,”他毫不在意地抖着腿,“你留下也没用,只会给我添乱。” “要不是我,你连这些信息都不知道。”她涨红了脸,仿佛是被他的轻蔑扇肿的,“现在倒是一副自己很行的样子。你要这么能,就不要搞出这些事来啊?你以为我是自愿帮你的吗?” 仿佛连日来的怒气都找到了宣泄口:“还不是为了不让爸妈伤心!不然谁会为了你这个、这个下流的色胚做这么多麻烦事!”她越说越生气,“一把年纪还肖想我,你不要脸,你变态!你还……”还一点都不把他们的感情放在心上,“……还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她终于说出来了! 李宝相:“……”妈的,到底是谁无理取闹? 他摸了摸耳垂,无奈朝她招招手:“你过来。” 李宝玲警惕望着他,像只炸毛的松鼠:“你干嘛?”她恶意揣测,“你恼羞成怒,你要打我!” 李宝相:“……”他有这个胆子? 他只好自己起身走近她。对峙中,他疾速伸手钳住了她的手腕,抓到自己眼前,看清了那块表。 和普通的没什么两样,也丝毫不能从中感受到什么玄妙的气息。 李宝玲想缩回手又做不到,只好质问他:“你想干嘛?” “好孩子就别冒险了,”他垂下眼,拧住旋钮将指针一转到底,“玲玲,你能为我做那些……”似乎笑了笑,“哥哥很高兴。” 第十九章调查 十秒钟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在那句颇矫情的剖白结束后,每一眼都显得如此尴尬,且漫长。 李宝相默默和她对望了一会,僵硬收回手。在那令人窒息的视线交汇里,只见他如触电般跳开,开始悲愤控诉:“你骗我!” 他妈的根本什么也没发生! 到底谁骗谁啊?李宝玲差点送他个白眼:“谁有空骗你。” 李宝相退了半步,瞅了那手表半晌,才慢慢琢磨回味来。 他气虚地扬起笑脸:“你这……你这表,我拨居然没效果啊,哈哈。” 李宝玲也没想到。上面的时间被李宝相调过后,指针居然又自己转回了原来的位置。 这人真是心眼多,坏的很。趁自己不注意,居然能搞出这样的小动作。万一转错了时间怎么办? “呐,”李宝玲昂了昂头,冷静下来,“反正是你自己的事,确实和我没关系。你说我碍事,我想了下,你说得对。”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他试图解释。天地良心,他哪里有用过「碍事」这个词?“我主要是觉得吧,这个事处理起来可能有诸多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解决……” “所以我决定,”她打断他的话,掷地有声道,“我不干扰你,随便你做什么,只要给我一个处理结果。结果出了我就走。” 总之,就这样回去,她不安心。 李宝相一时没出声。这样的做法和把她送回去的效果其实差不太多,还算安全,是可行的;但李宝玲的态度让他有点心慌。 这家伙大多数时间都是没心没肺又忘得快,激她冲动生气,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哄哄也就过了;但这副下定决心要在心里和他划清界限的架势,看着是玩儿真的。 她偶尔就是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上固执己见,无比在乎,又倔又较真。 他想起点往事。 五六岁大的时候,有邻居家的小女孩找她玩。她刚好有两个一样的玩具,就送了邻居一个。谁成想,那小女孩把玩具转送了别人,偏又被她知道了。 这事是很难分出个绝对的正误的,站在各自的立场上,总有些各自的道理。不过李宝玲是肉眼可见地不高兴。但她既不哭也不闹,也没去过问送人的原因,反而一声不吭地把原来自己的玩具丢进了垃圾桶。再遇到那小女孩,往往就要摆出一副“不认识不熟悉莫挨老子”的冷脸。这一摆,就一直摆到她十四岁,小女孩搬家了才终于停歇。 在感情上,她远比别人要做得“绝”。 李宝相不由得起了些自我怀疑,开始回忆相处的点滴:他有做过很过分的事吗? 是,海边别墅是有点过分。但他那不是没认出来嘛!除此之外,就是辅导她高中语文的时候教到绝望,说她脑子不开窍。可也没说错啊?哪有几个人做阅读理解,体验到的作者感情、文章主旨,那叫一个天马行空、无中生有的?写议论作文就更绝了,全是套话,没半丝真心。 再有就是今天了。他就是想把人忽悠走而已啊! 他犯愁地瞧着李宝玲。 她还真是毫厘也感觉不到。去分辨别人对她的好坏,最多还只能读到表面态度。 这样一根筋的孩子,要放到社会里,亲身去面对复杂的人和事,他哪里能放心? 但是……她能一辈子都这样吗? 他在她这个年纪,已经靠家里的本金和自己的资源,赚了近八十万了。她还只会花钱。 李宝相长长叹口气,又很快挂上了笑容,觍着脸蹭过去:“玲玲,哪能呀。我刚刚仔细想了想哈,发现这个事,我一个人还真解决不了。” “所以吧,你看啊,”他注意到李宝玲的神情开始松动和疑惑,继续好言好语,“我其实还挺需要你帮忙的。” “啊?”李宝玲不明所以,“什么啊。你到底想干嘛?”前后都自相矛盾,变脸变得比演京剧的还快。 “咳,”他把话摊开了说,“既然你愿意留下来,那就、就还是想要你陪我一起去解决这个问题吧。” 他示弱:“我觉得我吧,可能会当局者迷;你就不一样了,你想问题一直都挺清晰有条理的,还掌握了未来信息;又跟她们没什么交集,就会更客观了。你要不在,我这细节都不完备,估计还真搞不定。” 他满脸忐忑地问:“过来帮我,你愿不愿意?” 李宝玲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她觉得他前面说得很诚实,后面说得也很真挚。但放在一起……就是见了鬼了! 男人心,海底针。 但确保他能安全活下去,就是她这次前来的任务。她用力盯着他的脸,想挖出他的真心实意,却只看到了他依旧白皙透亮的好皮肤,和下颌上轻薄的青茬。 实在是读不懂。 “那我跟你一起。”李宝玲说,“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不过算了,我就是为了改变一个结果来的。” 只要目的达到了,中间她都不想去废心情在乎了。 “所以,”她问,“你打算怎么做?” 李宝相舒了一口气。他还有机会! “那我们就先从……”他想着乔卿文曾跟他说过的故事,“从她们的背景和过往经历开始查起吧。” 这件事太复杂,他认识的人又太多,保不齐是什么时候的利益纠葛,又是哪个人给他做局。她们那两姐妹,最多也就是打手。把查她们履历的事情扔给李宝玲,也算给她点安全又麻烦的事情做。还是要忙起来,忙起来就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