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侯爵》 第一章 辽东 北国特有冷冽的风呼呼的吹过,让躲在屋子里的人感到格外的温暖。大明辽东最前线的坚固要塞锦州城在茫茫的雪原上孤零零的耸立着。在城中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中,却住着一群衣着华丽的汉人贵族,在这堡垒一般的锦州城中,那一点明艳的飞梁花栋显得分外显眼。 李沐,李云琪,这个刚及弱冠的年轻人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翻着一本草草绘制迷糊不堪的辽东地形图,自从半个月前穿越到了这里,李沐经历了起初的惊讶,茫然,恐惧和难过之后,只有无奈的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大明1621冬,多么凄凉可悲的日子。 两年前,萨尔浒一战大明在对后金的战争中损失了全部辽东精锐,十三万大军殁尽,抚顺、清河诸城失陷,两个月前,金军再次发动进攻,沈阳、辽阳、宽甸等堡垒被攻陷,自萨尔浒至今,大明已经丢失了七十余城池堡垒,整个辽东大地宁远以北只剩下这孤独的锦州城和两万兵甲不齐,饥饿不堪的军队。 若论李氏家世,当然是异常的显赫,李沐之父李如柏官至辽阳总兵,李沐的祖父就是大名鼎鼎的前任辽东总兵,十次报捷,加兵部尚书,封宁远伯的李成梁,但可惜的是,祖父早逝,萨尔浒一战,大伯李如松,父亲李如柏以及十余位叔叔全部在抚顺殉国,留下李氏一脉这些孤儿寡母在这摇摇欲坠的锦州城里惶惶不可终日。 祖父李成梁的宁远伯的爵位原由大伯李如松继承,大伯战死后就落到了父亲李如柏的头上,李氏满门光荣之后,朝廷再也没有发承继爵位的诏书,显然自己的家族乃至锦州城,宁远以北的整个辽东大地,都已经被抛弃了。 自己名李沐,字云琪,怎么云琪的运气这么差,穿越到这个一塌糊涂的时代。 “公子,程指挥使求见公子。”窗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李沐的胡思乱想,说话间,一个下着水绿色襦裙,上穿同色对襟小夹袄的女孩子推门而入,明眸善睐的姑娘生得一副可爱温柔的好容颜,更兼柳腰轻盈举止得体,一开门就卷进来的北风好像一下子就被融化了。 看着这个俏生生的丫鬟,李沐却是满脑子的官司。现如今局势一塌糊涂,自己生死尚且在两可之间,哪有心情倚红偎翠,花开折枝? “竹青,帮我更衣吧。”李沐放下书,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整个人累的都快虚脱了,现在叔伯辈的李氏族人都已经血染疆场,家里虽说还有兄弟姐妹,也只有一个15岁三叔李如桢女儿李嫣,一个16岁的五叔李如梅的儿子李硕,尚且懂得事理。其余的,不是嗷嗷待哺就是牙牙学语,或是少年不识愁的天真无邪,数了一大圈,家里的年纪最长的男丁居然是李沐这个刚及弱冠的少年,真真是情景凄凉。 锦州卫指挥使程琳早就想着放弃锦州城退回宁远了,但是城外就是努尔哈赤的大军,自己不可能携带大量军民南撤,那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带着亲兵卫队,打枪的不要,悄悄的出城,至于城里剩下的百姓和士卒,呵,辽东战事至今,百姓士卒死于建奴之手的以百万计,也不差这一点了吧。 于是程琳想好了,辽东李氏在辽东之地的威望无人能比,哪怕辽东已经几乎全部沦陷,但是李成梁经营多年的威望却不是全无根基的,若是李氏能够同意留下部分家眷安抚百姓,那么转移这件事就大有可为啊,对,是转移,不是逃跑,程琳安慰了自己两下,梳理了一下衣冠,踏进了李府的大门。 作为长丁,虽然并没有多大的年纪,但是待客的事情也只有李沐可以做了。20岁的李大家主七手八脚的在丫鬟的帮忙下穿好会客的常服,回头深深忘了一眼不远处巍峨的锦州城墙,叹息一声,往前厅而去。 程琳倒是没有因为李沐年轻就倚老卖老,这位世袭的辽东武官心思不可谓不玲珑,在厅中坐着夹了两口冷茶,一见李沐穿厅过室而来,远远的就站起来行了个军礼,李沐也客气的还礼,两人分宾主坐下,寒暄了许久,程琳才犹犹豫豫的开口了。 “李公子,贵府在辽东力战二十载,众多好男儿为国不惜此身,末将心驰神往已久,看李公子如今从容大气,颇有乃祖之风,实在是辽东百姓的福气啊。”程琳说道。 李沐心中冷笑,辽东如今打的就剩一个锦州城,两百多万百姓被屠杀殆尽,福气,真是天大的讽刺! “程指挥谬赞了,不知大人此番前来,有何要事需要我李府相帮?”李沐淡淡的说。 程琳虽说确实是来求人的,但未尝没有捞好处的意思,李成梁当了三十年辽东总兵,骄奢至极,家赀万贯,他完全可以通过许诺带李家人一起南撤来换取好处。但是李沐这么一开口,基调一定,求人办事的哪里还好意思要好处? 程琳心中不悦,却只好强自按捺下来,赔上笑脸说道:“末将腆着脸说一句,李公子家学渊源,兵法韬略无一不精,但是这实战怕是比起末将要稍逊一筹,末将几日来殚精竭虑,领兵北抗建奴,打的人疲马乏,实在是日日惊心,没睡一天好觉啊。” “大人辛苦。” “额。。。但是锦州已成孤城,四面环敌,势不可守,兵法云。。。”程琳自顾自的讲起了兵法,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的天花乱坠,听者云山雾罩不知所云。 李沐冷看他一眼,说到底意思就是打不过那帮女真疯子,我们赶紧跑吧!但是跑路也有先有后嘛,总的思路就是我先走,你掩护,然后你再走,我接应,大家合则两利分则两伤好好合作,争取一鼓作气跑到北京城去! 李沐一口气把一杯冷茶喝了个底朝天,吐出一大口浊气,沉声说道: “你走吧,我留下。” “啊?”程琳没想到这事儿这么简单就成了,他以为李沐总得扯半天什么谁留下谁跑路带多少钱什么时候出发等现实问题,结果之前准备的一大堆说辞一句也没有用上,李沐干净的答应了,反而让程琳有点忐忑不安。 “大人不必介怀,是李沐自愿留下的,大人已经苦劝过我,但李沐执迷不悟不愿随大人转移,现在我对大人这么说,对朝廷的奏章上也是如此。”李沐说道。 程琳一听,也没多说什么,他也无非一怕没人约束百姓自己跑不出去,二怕跑回关内以后难以向朝廷交差,现在李沐这么说了,那就无所谓了,李沐的结局无非是两种,一个是战死城头或者被后金杀死,那么他的话无论说什么也是死无对证,大不了打死不承认朝廷也不能怎么样。还有一种就是投降努尔哈赤那个老建奴,那就更简单了,朝廷岂会相信叛徒的话呢? 程琳一阵轻松喜气洋洋的告辞了。李沐站在正厅门口,望着飘散的雪花,和远处的城墙,那里有两万指望关内援军的士卒,城中还有十万指望这两万士卒的百姓,也许是现代人特有的观念,他实在无法就将这十数万汉家儿郎视若草芥,也许他们只是天启皇帝眼前军报上的数字,但却是无数的生死相依,家破人亡。 反正也是白捡的一条命,就算是还给老天爷,也不能这么窝囊的死了,也许我还能穿越到一个更幸福的时代去呢!李沐自我安慰着。 第二章 凝力 大明锦州卫指挥使程琳率部“战略转移”了,带走了锦州参将以上的全部高级武官及其精锐亲兵七百多人。 在明代后期,卫所制度崩溃糜烂,军队缺额空饷达到了耸人听闻的程度,萨尔浒之战前,总兵熊廷弼初到辽东,发现纸面上的十数万辽东军居然虚额十万多人,真正的可战之兵只有万把多人,且其中大部分都是高级将领的亲兵家丁。 现如今辽东虽然在朝廷的重视下,空额有所减少,但是明军的战斗素质却依旧没有办法短时间内得到改观,萨尔浒战役彻底把明军打得胆寒了,自此,明金两国攻守易势,拥兵百万的大明帝国被迫接受孙传庭的宁锦堡垒防线计划。而这条耗费帝国倾国之力的漫长防线,就如同二战中法国的马奇诺防线一样,看似强大的防线实际上被八旗兵以优势兵力逐一击破,没多久就土崩瓦解冰消雪融了。 李沐来到锦州城中驻扎军队的军营里,程琳离开时,已经将防务全部委托给了他,凭借辽东李氏三十年的积威,锦州上下并没有多少人反对,当然,程琳是不会透露自己即将离城南撤的消息,而是假意自己旧伤复发,不能理事,从而全权委托李氏来管理锦州城防,安抚民心。 锦州大营中的成分很复杂,这里有驻军,有败军,有客军,有援军,本地驻军五千余人,大部分是临时武装起来的百姓和商贾家丁,战力有限但是为了保卫家园胜在士气高昂。 败军自不必说,是辽阳、沈阳、塔山一带的驻军,也有近五千人,只是已经被建奴打得魂飞魄散,战力堪忧,甚至可靠度不如那些锦州兵。 客军则是最强大的部分,四川巾帼女将,石柱宣抚使,秦良玉将军所率的白杆兵,这是在云南平叛过程中积累了强大作战经验和训练有素的强军,可惜数量太少,只有区区两千人。 剩下的三千援军就是大名鼎鼎的辽西将门的走狗,关宁铁骑了,这些人装备精良,饷银富足,但是早就已经腐化堕落,成为辽西将门的私军。对朝廷命令听宣不听调,在后来的宁远之战后,主动打开山海关放满清铁骑南下中原。在李沐心中,不仅不能指望他们打仗,还得防备这些毫无原则的兵油子阵前倒戈。 弄清楚军备粮秣,李沐意识到现在最重要的部分就是那五千败军了,必须把他们的士气重新提起来,加入战斗序列。这样才有可能挡住建奴主力大军的进攻。锦州城城高池阔,是耗资巨大的战争堡垒,宁锦防线要是没了锦州,那山海关以北,就肯定全部失陷敌手了。至于宁远城,李沐想到这里,心中无奈的承认,凭辽东巡抚袁崇焕那乌龟壳的性格,肯定会第一个弃城逃跑吧。 现在,辽沈军军心已失,无论什么话语都显得十分苍白,最好的办法就是尽早取得胜利,告诉锦州城的军民,建奴不是不可战胜的,才能建立起锦州城对抗敌人的信心。 时间被没有等待多久,仅仅过了半个月,努尔哈赤老建奴是等不到开春的时候了,冒着鹅毛的大雪,催动六万建奴大军,浩浩荡荡的往锦州城而来。 消息传到关内,朝中上下一片鸡飞狗跳,战和两派扯皮推诿乱七八糟,此时的朝廷首脑,大太监魏忠贤又是个遇到大事没主意的,只好坐视朝堂乱成一团,直到十二月初四,内阁才下达命令让锦州据城御敌,而这个时候,建奴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六万大军沿官道扎营,连围城都没有围,一方面是建奴的不败战绩让他们早就不把明军放在眼中,尤其是萨尔浒一战意识到明帝国外强中干的本质之后更是如此。另一方面,也是任由明军逃跑,很多城池的守军一看建奴大军驻扎,就趁夜悄悄逃走,第二天一早已经是人去楼空,建奴大军好整以暇的进城接收人口和城防,省时省力,何乐而不为呢? 六万大军啊,李沐站在城墙上,极目远眺,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全是各色营帐旗帜,一阵冷风吹来让人心生寒意,说不怕是假的,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即便是在后世也是甚嚣尘上,虽然六万大军中最多只有万余八旗精锐,但即便是这一万人,要是在平原野战,一轮冲锋锦州城这点残兵估计就被打垮了。 看到城墙上辽沈军瑟瑟发抖的样子,看到锦州军紧张的发紫的嘴唇,看到关宁军毫无焦点四处窥探的眼神,看到身边秦良玉将军和白杆兵勇士面沉如水的目光,这支平播、平奢、援辽、抗清、勤王、剿匪的四川土家族的汉子们让李沐忐忑的心情瞬间平静下来。 “秦将军。”李沐开口唤道。 “末将在。”秦良玉是石柱宣抚使,三品武官,比李沐这个小屁孩儿地位不知高了多少,却如此不卑不亢从容不迫的接受调遣,毫无怨言。秦良玉虽然在川中有百战不殆的名声,但是到了辽东却是明珠无人识得,加上秦良玉纵然年近五十,毕竟也是个女人,带兵一千尚能接受,要是让她指挥锦州数万军兵,恐怕难以服众,于是,秦良玉为抗击建奴大计,甘愿尊李沐为首,借李氏的声名稳定军民之心。 马氏一族,从伏波将军东汉开国,到汉末马腾抗曹,再到如今,秦良玉的丈夫马千乘力战殉国,后来她的儿子马祥麟,儿媳张凤仪和她自己都殉国而亡,满门忠烈。一千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世事流转,物是人非。但马氏族人那颗一心为国的拳拳的赤子心却流传了下来。 “秦将军,您看我们现在这样的士气民心,锦州可堪一战耶?”李沐问道。 秦良玉环顾四周,晒笑一声,缓缓地说“今日战,则天黑城破,明日战,则清晨城破,再明日战,则只有两千白杆与公子共存亡了。” “是啊,锦州城内军心士气低迷不堪,建奴武备强盛是不争的事实,我们如果放任自流,今夜一过,城中驻军恐怕就十去四五了。” “公子的意思是弃城?”秦良玉抬高了声调,看似平静的问。 “不,锦州已经是我大明辽东唯一的希望,锦州不能丢,若是丢,也必须有我李氏满门的尸骨为此城而殉亡。”李沐轻声回答,却坚定地让人不由得不信服。 秦良玉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又问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我想请秦将军带两千白杆兄弟随我出城迎敌。”李沐说道。 “什么?”秦良玉吓了一跳。“公子勇气可嘉,但是建奴之强大乃不争的事实,不可为一时之意气行此以卵击石之举。” “秦将军稍带,等我细细说来。我想要出城的理由有三,其一,连将军都想不到我们出城迎战,建奴何曾想到?他们自北而来,却不围城,我们从城南绕过当可骗过建奴的耳目,攻其不备。其二,我们出战,无论胜败,都能鼓舞城中军民抗敌的勇气,也增大了一份胜算。” “其三。”李沐顿了顿“不仅是锦州,是萨尔浒之后,整个大明,整个华夏已经没有这个勇气了,纵然我们修再多的城,筑再多的炮,军民战心已懈,结果终是无力回天。那么总要有一把锋利的剑,来激起华夏民族抗击建奴的勇气,这样,将军有朝一日和李沐埋骨沙场,总是后继有人,如若不惜李沐此身,换回我中华同心抗敌之气力,沐死而无憾。” 四周最近的白杆兵听到这些话,看向李沐的眼神由淡漠而多了几分尊敬。秦良玉沉默良久,竟然轻笑着拍了拍李沐年轻的肩膀,好像看到了大明复起的希望,就在眼前。 秦良玉天生是个不善言辞的性子,尽管心情激荡不已,却也不说什么恭维的说辞,只是诚心抱拳,大声应诺。 “听公子吩咐。” “好,今晚我们就出发。”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两千白杆精兵静悄悄的从南门溜了出来,一阵轻快的急行军,绕到了建奴大营的后面。 或许是太不把明军放在眼里,一路上摸到的几个建奴哨口,不是在说笑聊天,就是靠在篝火堆边昏昏欲睡,让明军悄无声息的潜伏到了大后方还一无所知。 眼瞅着秦良玉就撸了袖子准备上了,却突然被李沐拉住了。 “等会儿。”李沐小声的说,现在看时辰大约是半夜一点,这时候人睡得并不沉重,容易打草惊蛇,凌晨三点到四点才是偷袭的最好时机。 秦良玉虽然不懂李沐在等什么,但是这几天的观察下来,他发现这个年轻的世家公子,似乎对战争充满了天生的敏感。所以也就从善如流,示意所有人警戒等待。 辽东的冬天很难捱,再加上潜伏偷袭,不能取火,尽管每个人都裹着大衣和褥子,还是忍不住冻得瑟瑟发抖,也多亏了白杆兵训练有素军纪严明,换了别的明军早就怨声载道打道回府了。 苦等了快两个时辰,总算是看着要天亮了,冻了一夜差点僵硬成冰块的李沐突然兴奋了起来,他眼神示意了一下秦良玉,对方点点头,做了个手势,一声清脆的口哨响起,两千白杆兵疯狂的席卷下山,冲进了建奴的大营。 一脚踹翻门口的哨兵,又上去补了一刀,秦良玉大喊一声,“儿郎们,随我杀啊!”就身先士卒,冲进了建奴的营帐。 凌晨三点半,是人睡觉最沉最不易醒的时候,白杆兵们连抵抗都没有遇到,这些在西南战场上久经考验的精兵杀人效率奇高,两个白杆兵冲进一个十多人的帐篷,刀刀对准脖颈的大动脉,一刀毙命干净利落,数息之间就能将人杀光,随后又出来换一个帐篷继续屠杀。 等到少数建奴士兵反应过来,慌张找了兵器准备抵抗的时候,秦良玉就一个箭步带着亲兵冲上去,三两刀就把人杀散,一时间建奴的后营惨叫连连火势连天,死伤无数。 就如同他们屠杀辽西的十数万汉人百姓一样,就如同他们屠杀辽沈的数百万汉人百姓一样,就如同他们在原来的历史上屠杀山东,河北,江南,广州的无数百姓一样。凶手们此时都成了待宰的羔羊,在无助和迷茫中永堕修罗。 李沐拿着刀,混着建奴的混血,状若疯狂,两世为人第一次取人性命,李沐吐得一塌糊涂,苦胆水都刮了一遍又一遍,但是他却极度的兴奋,极度的疯狂,嘴边挂着胆汁和秽物,还有一脸从人体动脉中喷溅的血液,由于没有经验,李沐杀一个人总是要砍很多刀,杀一个人也弄得自己全身狼狈,但他毫不在意,眼前由于溅满了血液而一片血红。就如同他那颗血红的心一样。他读历史,一直以为自己能够理解当时人物的心情,却不知自己其实无知的可笑。 李沐继承了原来李沐的记忆,也继承了李沐的意识,他的父亲,十几位叔伯和无数的亲族都死于建奴之手,他的母亲在抚顺把他送出城后,为了不受凌辱自尽而死,他回望抚顺城,依稀听见城中男人的怒吼声,女子的凄厉的惨叫声,一次次的把他从梦中惊醒,两百万辽东的无辜百姓,这股滔天的国仇家恨啊!这群肮脏的凶手禽兽啊!欺我华夏懦弱无人耶?爷爷来告诉你答案吧! 破碎的声音四处回响,有的是一路上建奴士兵抢掠的财务摔到了地上,有的是人体骨骼被硬生生拧断的清脆回声,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鲜血汇成了水流,粘稠的液体撒到雪地里迅速化开,温热的血液把地上的白雪化成了雪水,一时间,整个后方大营的积雪都几乎一瞬间混合成了红色的溪流。仇恨和贪婪的种子开出妖艳的血色花朵,在辽东大地上绽放着。 呼啸的北风依旧吹着,像是夹杂着无数的哭声一般,八旗军队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这一夜之后,李沐的名字就被他们牢牢的记在心中,成为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 秦良玉凭着勉强有点清醒的头脑,点燃了建奴大军的粮草后,拉住了已经变成一个血人的李沐,李沐已经陷入魔怔,嘴里喊着杀杀杀的声音,挥刀乱砍,秦良玉一脚踹在李沐的背上,将他踢翻在地,李沐的嘴里一下子呛进了许多血和水的混合物,咳得半死,好容易爬起来,也总算清醒了许多。 “公子,我们得离开了。建奴已经反应过来了,再等,就走不了了。”秦良玉说道。 李沐抬眼一看,建奴前营和侧翼已经隐隐有火光闪动,想是马上就要杀过来了,李沐知道自己占了偷袭的便利才能取得这么大的战果,而正面和八旗骑兵对抗无异于自寻死路,于是果断的说。 “快!让所有人上马,每人三马,立刻出去,往北撤退!再找两个人把建奴的火药库点着,把马群全部放出来,阻挡他们的追击!” 待到白杆兵们骑着马跑出来,远处建奴大营火借风势已经滔天而起,加上从辽沈缴获的火药被燃,大火更难扑灭,想必是暂时没心情管这些人了。 等到逃出足够的距离,清点一下人数,发现还剩下一千多人,互相交换了一下杀伤数字,竟然有四千之多,加上那些没有跑出来的弟兄,应该有五千余人了。 一千换五千,已经是旷古未有的大胜利了,尤其是一直以来处于弱势的明军,死去的弟兄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想回去报告这一场堪称伟大的胜利了,连秦良玉都激动的两颊通红,不知道是开心还是天冷。 “不,我们不回去。”李沐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一下子震惊了全场。 “公子你这是何意?” “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们回不去了,我们虽然杀伤了众多敌人,但是现在建奴肯定早就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们了,他们有六万军队,即便损失五千,对付我们也是绰绰有余的。” “那公子说我们去哪?”一个白杆兵问道。 “对。公子说去哪?”大家随声附和。 “好,在这之前,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如果我李沐选择的是一条必死之路,还会有人同意吗?” “公子且说,我等若是怕死,便不走这一遭了。”白杆兵们说道。 “我的意思是,反正归路已经堵死,不如继续北上,深入老建奴的老巢。” “老巢?” “对,我们,攻沈阳!” 此时,锦州城下的建奴大营正是一片鸡飞狗跳,火药引燃的大火一时半会的是扑灭不了,建奴们只好拆了后营的围墙和帐篷,把大火阻隔在后营,其余的让他去烧吧。 而主将大帐中,努尔哈赤和他的儿子们一个个阴着要滴出水的脸,沉默着不说话,努尔哈赤愤怒的手微微颤抖的,显然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阿玛。”四贝勒汤古代先开口了,“我们的粮食被南蛮子毁烧殆尽,锦州。。。怕是一时半会。。。” “是啊,阿玛。蛮子还有两万多军兵,原本不足为惧,但据说李成梁的孙子李沐那个小蛮子在锦州城墙上浇了好几层水,现在冻得严严实实,猿猴难登,我们的骑兵难堪一战啊。”七贝勒阿巴泰躲闪着说。 “李成梁。。。”努尔哈赤嘟哝了一句,没有骂出声来,他自幼在李成梁麾下做亲兵,随李成梁南征北战多年,李成梁的积威虽然已经在他心中消散,但是毕竟是曾经的大帅,努尔哈赤也没有出言侮辱,而是恨恨的问。 “今夜袭营的,是不是那个李沐。” 六贝勒塔拜扭头想了一下,说道“孩儿只认得蛮子的白杆兵,确实是难得的精锐强军,其他的,天黑月冷,虚实难辨,也不知袭营的是谁,想大约不过千把人吧。” “阿玛,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了,当务之急,我们无粮可用,锦州只有暂时先放下,回辽阳补充粮草军械再战吧。”八贝勒皇太极坚定地说。 “嗯,我知道,回军已经是必然之举,但是我必须再此多待一日,我大金这一次,脸面都丢尽了,岂能如此善罢甘休!命令全军沿锦州向北布置防线,哨骑要三刻一报,李沐小蛮子害的我这么惨,决不能放这小畜生回锦州城!”努尔哈赤愤恨的说。 “嗻。”众贝勒齐声应诺。 第三章 盛京 待到建奴大军匆忙布置好防线,坐等李沐“自投罗网”时,李沐和秦良玉带着一千精兵一路换马不停歇的狂奔,仅仅一天,沈阳城的城墙就已经遥遥在望了。 按说其实建奴最大的经济政治中心是辽阳,后金的都城也是辽阳而不是沈阳,迁都到沈阳是四年以后才发生的事,但是沈阳城中集中了建奴大部分的兵器作坊和多年来掠夺的财富,而且由于是新都城,大部分的将领家眷和努尔哈赤一家子的老婆孩子都在沈阳城中,这么一看,沈阳比辽阳要“值钱”多了。 “公子,前面就是沈阳城了。”一个白杆兵指着巍峨高大沈阳城说着。 “沈阳,真是个美丽的城市啊。”巧合的是,李沐在穿越之前就在沈阳上的大学,跨越四百年光阴再看故城,虽没有那繁华的车水马龙,却有熟悉的烈烈寒风和淡淡的亲切感。 四年之后,努尔哈赤迁都沈阳,将沈阳改名为盛京,但现在的沈阳尚没有盛京的气象,城防也远远比不上辽阳这样的大城,城市上空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烟霾,想必是无数的汉人工匠正在被奴役着为建奴打造精良的兵器和铠甲。 建奴大军倾巢出动,除了辽阳还有精锐守备,其他地区几乎都空了,那些汉军旗,朝鲜军,蒙古军,鄂伦春军都被驱使到辽阳让八旗精锐监视起来。沈阳城内估计满打满算也就三四千兵力,而且以汉军旗居多,好好谋划一下还是有可能破城的。 所有人都知道,沈阳城外有一条河叫浑河,这条已经冻成冰块的河流像玉带一样横在李沐等人的面前,他们躲在河边的小树林里,看着沈阳城高耸的城墙,“大人不会让我们爬上去吧。”白杆勇士们想到这个可能,也有点打颤了。 正在大家苦思没有办法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马鞭响,然后看到不远处的官道上来了一队人马,押送着几十辆牛车,车子明显很重,光靠牛力不足以行动起来。许多奴隶装束的汉人民夫在几个军官的鞭笞下艰难的推着牛车朝前走着。 李沐和秦良玉相视一笑,都知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来了,于是秦良玉轻轻吩咐了几句,久经沙场的白杆兵们纷纷心领神会,悄悄的埋伏到路边的小沟里,把长枪放平,屏息等待着。 不一会儿,车轮滚滚的声音响起,待到最后一辆车进入埋伏圈,秦良玉吹了一声哨,白杆兵们迅速的冲了上去,也没有大喊什么杀啊冲啊的,只是默默的冲了过去,不论是谁,见人就刺。 这些士兵冲刺杀伤流畅之极,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大部分押运的士兵和民夫还没反应过来,战斗就结束了。 李沐把所有拿着武器的人杀光,又把剩下的人集合起来,阴沉着脸,冷冷的说。 “汉人都出来。” 大概五十多个汉子战战兢兢的站了出来,剩下的二十几个蒙古人或朝鲜人犹犹豫豫的看了李沐一眼,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谁能想到在这金国的大后方会出现大明的军队呢? “你们可以走了。”李沐沉声下令道。 民夫们愣了一下,没有动作,大家僵持了几分钟,有一个胆大的慢慢的挪动脚步,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李沐的反应,见这边确实没有动手的意思,立马撒开腿飞快的跑起来。 “慢着!”李沐突然说道。 那个跑了十几米的汉子吓得一哆嗦,赶紧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的说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我问你,你们押运的是什么东西。”李沐问道。 “回大人,是送往沈阳的粮食和盐巴。”那人战战兢兢的说。 “起来吧,不用怕,我们是大明的王师,这位是石柱宣抚使秦良玉将军,你们每一个人拿一个小口袋,装一袋粮食装一袋盐巴再走,一人两袋,多拿的立斩!”李沐说道,在这茫茫雪原,如果没有粮食和盐,最终还是免不了死去的命运,李沐让他们带了粮草,至于能不能跑到大明的控制区,就看天意了。 一听是大明的王师,加上这位大人似乎并不是那么可怕,更兼李沐生的年轻英俊,虽然惊讶于明军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但辽东大地上明军的残兵败将也不是没有,民夫们也就大着胆子那了粮食和盐巴,然后连连磕头,飞快的四散而逃了。 这时,突然有一个格外精实的年轻小伙子走了过来,他没有拿东西,只是默默的走到李沐跟前,有几分激动的说。“你们是四川的白杆兵?” 李沐大吃一惊,没想到还有人能一眼看出他们的来历,不由得加了几分怀疑,秦良玉也是心中一凛,抽出刀就架在小伙子的脖子上,厉声喝问“你是谁?” “呵呵,秦良玉将军是吧,不瞒将军,家父与将军您可还算是故交呢。”小伙子一点都不慌张,反而笑呵呵的说。 “哦?令尊何人?” “家父熊飞白。” “熊飞白?。。。熊廷弼!你是熊廷弼的儿子!”李沐惊呼一声。 熊成不回答,算是默认了,又问李沐道。 “这位公子好眼生,我熊成在辽东多年,未曾见过公子,不知可能让公子告诉小子名姓,家传何人?” “这位是李大帅之孙,李如柏李军门的长子李沐。”秦良玉说道。 “啊?原来是辽东李氏,久仰久仰。”熊成赶紧说道。 切,久仰个屁,刚才还问名字现在就久仰了。恐怕不是久仰我李沐,是久仰辽东李氏吧。李沐暗暗地想。 “熊小将军,令尊的事,我很抱歉。熊大帅是刚正君子,绝不会做出临战畏敌的事。”李沐听到是熊廷弼的儿子,还是轻轻地安慰了一句。 原辽东经略使熊廷弼,一生刚正不阿,能征善战。萨尔浒一战中,若不是时任辽东巡抚王化贞率先逃入关内,把事先约好的熊廷弼放了鸽子,萨尔浒就算是败,也不至于将辽东军全部精锐损失干净。 (萨尔浒主要责任人是杨镐,但是为了能挖角熊督师,就只好把后来锦州之战的剧情前移几年。) 但是朝廷总要为这场巨大失败找个替死鬼,也怪那熊廷弼过于刚直,得罪的人太多,临调查居然一个为他说话的都没有,结果王化贞和熊廷弼双双下狱,数年后被魏忠贤下令处死。 英雄的悲剧总是凄凉悲壮的,对于熊廷弼,李沐暂时是无能为力,但是李沐却可以表达他的敬意,熊廷弼临战畏敌,指挥不力的屁话可以骗过善良的老百姓,却骗不过历史的验证,虽然后来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位督师的真性情,但是至少在现在,李沐这样理解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熊成突然黯然了许多,抬起头时,李沐仿佛看到他眼睛中多了一些亮晶晶的东西。熊成回头看了一下沈阳城的城墙,突然诡异一笑,对李沐说。 “李公子胆大包天,居然带一千士卒就敢打沈阳,真是大明第一豪胆之人。” “哈哈,沐一介书生,不充豪侠壮士,只愿无愧于心,无论沐最终是否死于此地,自今日之后,我李沐二字,在他努尔哈赤的地盘上,有止小儿夜啼之奇效,岂不快哉!” 李沐畅然一笑,挥手用力向下,白杆兵们挺起长枪,整齐划一的刺穿了剩下二十个俘虏的胸口,几滴鲜血溅到李沐的衣角上,像一朵鲜艳的梅花一般,凌寒傲放。 第四章 烈火焚城 沈阳城的城门上,几个汉军旗的士兵躲在门楼里,点着火堆一边闲聊,每个人手中拿着一个冻成块的黑麦饼子,慢慢的啃咬着,不时地用手接住掉下来的麦屑。城墙上空无一人,天寒地冻的,谁也不愿意上城墙受罪。 “喂!徐二子!快开门!主子让我们给你们这帮饿死鬼送吃的了!”城墙下突然想起一个豪放的声音。 “妈的,好像是狗熊那个憨货,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徐二子不满的说。 “二子,你真是不知好歹,他不送粮我们吃什么?这黑面皮子老子实在是啃得够够的了,等会不敲他两斤白面下来,老子和他没完!”另一个汉兵说。 “行了,老规矩,猜芝麻,猜错的跟我去开门。”徐二子说道。 就这样决定了四个人选,徐二子带着另外三个人,裹上破旧的棉絮,从门楼里一出来,凉风呼呼的往脖子里灌,不由得咒骂一声“贼老天,真是出鬼的,这两年怎么越来越冷。” 几个人来到绞盘前,探头一望,城下几十辆大车鼓鼓囊囊,想是装满了白面和盐巴,不由得心中一喜,也忘了冷这件事了,纷纷拉住绞盘,七手八脚的把城门拉开来。(护城河早冻成冰了,所以不放吊桥。) 熊成的后面跟着几十个民夫,他们都是由白杆兵假扮而成,而第一辆牛车上的车夫则是李沐假扮的,虽然李沐怎么看都不像车夫,反正离得远,大冷天的也没人愿意仔细瞧瞧,一直都是满蒙铁骑压着明军打,什么时候这后方还来过明军了?所以也就自然而然的,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 剩下的白杆兵们都藏在车子里,除了开头的五辆车,其余的车子都藏了人,麻布一盖,就像一个个麻袋在里面一样,完美的骗过了城防兵的眼睛。 车队缓缓的进了城,熊成带着秦良玉和几个白杆兵上了城墙,见到了徐二子,熊成熟练的塞了一个小布包给他,笑着说。 “山东的烟丝,从南边弄过来的,徐哥笑纳。” 徐二子也不跟他客气,把小包往怀里一揣。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说道。 “姓梁的又让你自己来?” 所谓“姓梁的”指的是汉军镶白旗的一个马甲梁西,算是一个小军官,原本是负责押送粮草的,但是由于天气太冷,常常指派人高马大的熊成去做押运任务,所以徐二子并没有怀疑。但这次押运粮草数量巨大,梁西还是亲自来了,可惜没想到成了这辈子最后一次为八旗主子效力的任务。 “主子怎么会亲自来,这天冷的,哪能让主子受那份罪。”熊成说道。 “是啊。”徐二子转过身来,缓缓地往回走。“还是老规矩,四斤白面,六斤黑麦,放好了招呼一声,就可以入城。。。啊!” 徐二子话没说完,就觉得喉头一凉,随后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觉得全身的力气都瞬间抽走了一样,不可置信的看了手中刀口还在滴血的熊成,不甘心的死去了。 跟在熊成身后的秦良玉和几名白杆兵点点头,飞快的闪进了门楼,将门楼内的汉兵屠戮干净之后,李沐也缓缓的走上城墙来。 “我们现在还没有成功。”李沐冷静的说。“城内还有三千汉军和八百八旗兵,这些八旗兵都是硬茬,即便是我们偷袭,也要付出至少等同的代价。” “是啊,八旗兵战力凶悍,绝非善类,不可小视。”熊成点点头。 “所以,灭掉这三百精兵,是当务之急,好在天气异常寒冷,他们肯定在城中休憩,这是我们绝佳的机会。”李沐说到。 “哦?就算是突袭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消灭他们吧。”熊成奇怪的问。 “山人自有妙计,伯功兄(熊成的字)拭目以待吧。”李沐得意的说,想到现在炸药的制备,不由得一阵欣喜,三年理科没白学啊。 本来在锦州就想尝试的炸药,可是锦州并没有兵器作坊,火药也是关内运送过来的,根本没有原材料,现在到了沈阳这个大兵工厂,要啥有啥,简直就是天助我也啊。李沐想到这里,就带着秦良玉和熊成,悄悄地进了沈阳城。 作为建奴的兵器总公司,沈阳城锅炉无数,精通铁器制作的工匠更无数,每一天都在热火朝天的制造新的兵器,虽然火炮也在少量铸造,但由于这个时候的火炮射程不够,威力太小,并没有得到建奴的重视,所以火药的生产作坊就少了很多。 从铁匠铺中收集了大量的蚀刻金属用的硫酸,又从火药作坊中拿出数量巨大的硝石,反正愿意给的就好好说,不愿意给的就关起门来抢,不一会儿,东西就收集好了。 李沐知道几个白杆兵把稀硫酸装进一个铜质的大桶里进行蒸发,然后将处理好的硫酸放到另一个铜做的桶内,用木头做了个大塞子堵住口后,在塞子上凿了一个小洞,把硝石扔了进去,随后将气体用一个从茶壶上卸下来的铜管导入铁桶中。冷却下来后,又把铁桶里的东西加上烈酒和硫酸混合起来。 秦良玉和熊成看着李沐紧张兮兮的一会儿要铁桶一会儿要铜桶,几个白杆兵找了个木桶还被一阵训斥,真不懂这用什么做的桶有什么区别呢? 李沐看着同理泛着绿色的油状液体,长舒了一口气,最后的结果虽然不是尽善尽美,纯度不高,但是已经足够了,硝化甘油这种东西太纯了反而过于恐怖。 李沐想到自己居然把硝化甘油制备出来了,想到诺贝尔大哥悲惨的,可怕的实验经历,才发现自己是在鬼门关前逛了一趟,不由得冷汗连连。 李沐叫来熊成,告诉他将少量液体和大量泥土混合,装在布包里,并预留一根长长的引线,引线上接一小串过节用的爆竹,因为硝化甘油的机械引爆特性,必须有一样小爆炸充当雷管,更嘱咐他一定要轻拿轻放。否则粉身碎骨尸骨无存都是好的结局,更很可能把所有人一起送上黄泉。 熊成见他说的可怕,也就上了心,全程都小心翼翼,一丝不苟的完成任务,十几个人一直忙到了晚上,才弄好了70个小布包,并且都不敢堆在一起,满满当当的平铺在地上,可怜巴巴的向李沐交差。 李沐看了一眼,虽然不是很规整,但是手工制作的炸药包能达到这个效果已经实属不易,于是很满意的拍了拍工程人员们的肩膀,饶有兴趣的说。 “说不定,以后世界上最高的科学奖项就不叫诺贝尔奖,改叫李沐奖了。” 待到天黑之后,李沐一帮人无声无息的靠近了沈阳城的八旗营房,熊成还一直奇怪着诺贝尔是个什么东西,以前倒是从来未曾听过。 李沐也没有多解释,只是说诺贝尔是广州那边的一个红毛子,曾经和商队来过辽东,大家也都恍然,没有多问。 明末的气象状况极度寒冷,科学术语叫做小冰河期,也正是因为寒冷的天气导致北方大量的土地颗粒无收,导致了北方游牧民族无法生存,只好屡屡进攻风雨飘摇的明帝国,最终在内忧外患和大自然的共同努力下,华夏文明最后的曙光轰然倒塌,令人扼腕不已。 现在寒冬腊月的,沈阳城晚间的温度低的吓人,虽然众人都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走到营房附近也已经没有冻得快没有知觉了。 这一次李沐只带了大约两百多人,反正就七十个炸药包,扔完就算完成主要任务了,另外八百精兵已经在汉军兵营外做好准备,看到这边火光一起就立刻发起进攻。 天气极冷,自然没有人愿意出来,连例行巡夜的人都没有,一切都那么顺利,猫在营房边上,听着八旗军营中传来的一阵阵夜枭般的笑声和女子凄厉的惨叫。所有人都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看秦良玉握刀的手微微颤抖着,指甲都把手掌心划了一道口子,鲜血迅速被冻住,粘在刀柄上形成了一条细细的红线。 李沐担心的事情正是这些人会不冷静的冲上前去,那一切都毁了,他紧张的看着周围的人,看到秦良玉手掌流血的那一刻,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幸运的是,所有的人都保持了一份理智,待到宴饮渐稀,几辆马车从军营中缓缓驶出,马车中低低的啜泣声不绝于耳。后面跟着两辆平板大车,车上满载着赤身裸体的女人的尸体。 如此畜生,死有余辜。所有人都看向了李沐,他们觉得要是再不让他们发泄出自己满载的怒火,自己真的会发疯的。 李沐看着马车走远,也是沉默了几分钟,没有人看清这个年轻人眼睛里的东西,愤怒?无奈?不知道,只有李沐自己知道,他突然发现历史从这一刻开始,将不再是自己熟悉的历史了。火器的时代将提早来临,满蒙骑射将在强大的火器面前沦为笑谈。 历史已经为自己改变了,那就让满清这个充满了腐朽和尸臭的时代,在火光和爆炸的怒吼中,永远埋葬吧! 李沐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走到秦良玉身边,对他说。 “点燃引线后,马上尽全力扔出去,绝不可以停留。” “好。” “秦将军,请重复一遍。”李沐认真的说。 “点燃引线,马上扔出去。”秦良玉又说了一遍。 李沐点点头,又对另一个白杆兵说了同样的话,一圈下来,确认了每一个拿着炸药包的士兵都知道了该怎么做之后,李沐拿起了自己的那一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吱吱的火药燃烧的飞快,李沐使劲全力把炸药包扔了出去,所有人看到李沐的动作,就像收到了信号一样,几秒钟之内,就把所有的炸药包从四面八方扔进了八旗军的营房。 硝化甘油和泥土混合的烈性炸药,接触到爆竹爆炸的机械能之后,引发了更可怕的爆炸, 一个炸药包爆炸的气浪,足以把周围好几座简易的营房整个掀上天,经历了现场直播的李沐才知道,后世电视剧中一个手雷扔到人身边,人还能从中完好无损的穿过,仅仅是把脸弄得灰蒙蒙的剧情纯粹是逗孩子玩呢。烈性炸药引爆的气浪就能让人飞出去老远。 轰隆隆的巨响震得全城都在颤抖,不仅营房中的八旗兵倒霉了,营房外面的白杆兵们也被吹得东倒西歪,要不是事先安排好的趴在营房的排水沟里,这时候肯定也被气浪卷上天了。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大部分八旗兵连惨叫都没有发生就被炸的支离破碎,许多人被卷上天之后落在不远处的民居上,砸出一声巨响,引起一阵惊叫。 待浓烟散去,秦良玉抽出腰刀,大喊一声。 “杀啊,杀建奴!” 白杆兵们挺着长枪红着眼睛冲进了营房,抵近了一看,哪里还要杀,所有的八旗兵或粉身碎骨,或全身支离破碎,或被大火烧得一片炭黑,地上散落着无数的人体上的某个部位,鲜血被瞬间的高温凝固成了黑色,少数命硬没死的,也是躺在地上哀嚎不已,显然痛苦至极。 惨,太惨了。连久经沙场的秦良玉都后悔晚上不该吃饱了再来了。李沐更是毫不客气的站在门口吐了个够,再也不肯靠近这修罗地狱般的地方,摆摆手让秦良玉处理这一切之后,就带着几十个人,朝着汉军营冲过去。 汉军营的战斗就简单多了,熊成带着八百精锐白杆兵,一下子就把毫无准备的汉军旗杀的七零八落,在损失了将近一千人之后,剩下的汉军旗兵连抵抗都没有,纷纷跪下投降。 努尔哈赤梦想中的新都城沈阳,现在暂时属于李沐了。 第五章 盛京悲歌 一千兵力看守两千俘虏仅仅是刚刚凑合可以对付,李沐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当然不可能拿出主要力量去看守俘虏,于是李沐下定决心,将这两千俘虏屠戮干净,自己这一千士卒已经深陷绝地,没有时间再去可怜别人了。 站在汉军营的门口,李沐的眼神中透露着太多周围人看不懂的东西,两千战俘,并不是两千块石头,无论前世今生,李沐都是第一次步上真实的战场,但是他却感觉分外的畅快。仿佛自己就一直应该属于这里。 “公子,解决了。”秦良玉浑身沾着血,拿着微微卷口的腰刀,沉稳的对李沐说。 李沐点点头,再度下令道。 “让五百弟兄去铁匠街和钟鼓楼,沿途所有铸造兵器,甲胄,炮弹,重炮作坊和店铺一律彻底平灭。。。一个不留。”李沐回头看了一眼远处一座黄檐飞角的建筑,那是正在营建的大金王宫,也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沈阳故宫博物院。 “天这么冷,再去五十个弟兄,去把那个建奴伪王宫点着取取暖。”李沐说着,拿起一把锋利的朴刀,对秦良玉和熊成说,“剩下的和我来。” 话音一落,剩下四百多名白杆兵并马、熊二人都紧紧的跟着李沐往旁边一条街道上转过去,站在街口一看,这一条街上都是富丽堂皇的高门府邸,仔细一看,原来是建奴各位贝勒在沈阳的新府邸。因为迁都在即,努尔哈赤十五个儿子中已经有九个把家小妻室转移到了沈阳城。这一次几乎被李沐一行人一网打尽。 一行人跟着李沐在街面上缓缓的走着,李沐走了不远,突然脚步一顿,招呼军士说。 “就是这儿了。” 大家抬头一看,正是努尔哈赤的八贝勒皇太极的府邸。 所有人都觉得怪怪的,没听说这位年轻公子和皇太极有什么不解之仇啊,怎么一条街上九大贝勒府单单选了八贝勒皇太极的府邸呢。 唯有李沐冷笑不断,大清太宗皇帝皇太极,这个人是满洲九贝勒中最为机警聪慧,胸怀大略的人,若除此人,至少努尔哈赤老建奴死后,满洲军内部会混乱很长时间,李沐现在太需要时间了。 “老熊,秦将军,你们带一百个弟兄随我进府,其他兄弟从街口开始挨个搜府,府内无论男女,老少,满汉各族,凡是能喘气的,格杀无论。”李沐冷冷的说,“注意府内枯井、假山、柴房这些平时不受关注的地方。” “诺。”众军应诺。 “走吧,进去跟这位大名鼎鼎的八福晋打个招呼。”李沐说完,转身就进门了。 大名鼎鼎的八福晋?所有人对视了一眼,熊成在辽东九年了,从来没听过这位八福晋的名号,怎么算得上是有名? 皇太极的第一位福晋是额亦都的女儿钮钴禄氏,但是这位正福晋早逝,现在的正福晋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哲哲,当然了,还有一位非常有名的待册封的侧福晋,布木布泰。(历史上四年后十三岁时嫁给皇太极,剧情需要提早了一点)。也许并没有许多人认识布木布泰是谁,但是她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就是孝庄皇后。 此时,年轻的布木布泰正和姑姑哲哲缩在后院的一个小房间里。战乱时节,在这个疯狂混乱的城市里,两个年轻的女人犹如惊涛中的小船一般,又能指望她们有多大的胆量呢。 “额娘。”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声音的主人似乎极力想掩盖声音中的慌乱,“明兵已经到正堂了,躲在这里是没用的,不如出去见一见,我看领头的是为年轻的公子并不是不讲理的人,况且明人都崇尚仁义礼教,我们并不是没有机会。” “舒菡啊,额娘身体实在不适,况且。。。我要照看布木布泰,她还是个孩子,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能放心的下?你去应付一下吧。。。打发他们走就是,只要不伤害我爱新觉罗氏人,其余的他们要什么都可以。”哲哲赶忙说。 名叫舒菡的姑娘沉默的半响,似乎也是犹豫了许久,随后微微叹了口气。回身向正厅走过去。 李沐此时正在饶有兴趣的打量这位未来清太宗的府邸,同其他贝勒府不同,皇太极府上并不悬挂刀剑铠甲,而是到处都是字画墨宝,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朝廷高官的家呢。 不多时,里屋里走出来一个身着汉装的女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生的娇艳多姿,一双明眸善睐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精致可爱的脸庞让人一看就深陷其中,盈盈一握的柳腰衬托着饱满的胸脯,莲步轻移间,卷起香风阵阵,仿佛一副美丽的画卷一样。姑娘手里捧着一个茶碗,似乎由于紧张有些微微的颤抖。 这是皇太极家的丫鬟?不是吧,这满族群众的生活条件也太好了,完全颠覆了李沐对于满族女性同胞的一贯映像,找个这么漂亮的丫鬟诸位福晋能忍? 舒菡左右找了一大圈,家里所有剩下的丫鬟都不敢出来,护院家丁在前院刚摆开阵势就被这些明兵一阵冲杀崩溃殆尽,院子里还弥漫的淡淡的血腥味,连正福晋都不敢再露头了。无奈,这位皇太极的嫡长女,皇太极第一位福晋钮钴禄氏唯一的女儿,娇生惯养受封玥然格格的舒菡出来端茶了。 “让你们主子快点出来。”李沐没有接茶水,尽管李沐没有对八贝勒府下狠手,但两者之间暂时还是敌对关系,不能不防。 舒菡顿时一阵气结,敢情把本格格当成小丫鬟了,有这么漂亮的丫鬟吗?不得不说辽东大地上长大的满族姑娘就是强大,这时候还有心情生这份闲心气。 “福晋身体不适,公子还是不要随便打扰的好,否则八爷若是回军,公子和手下这一干壮士可不好收场。”舒菡淡淡的说。 “哈哈哈!”李沐突然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小丫头,看清形势可以吗,现在你为鱼肉我为刀俎,居然还在这里威胁我?”李沐声线渐渐冷了下来,“我和八贝勒有点交情,这才好意相请,别不知好歹!” “你!”舒菡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虽然知道李沐说的是实话,还是梗着头说,“我便不让你进去,你其奈我何?” 周围人都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舒菡,这么天姿国色的小美女问别人能把她怎么样。这不是废话吗。。。这算挑逗吗? 李沐似乎都被气的笑了出来,“行行行,不见也罢,反正我的目的也达到了。”其实李沐无非是好奇孝庄皇后是不是真有历史上那么端庄美丽,既然一时见不到,也就无所谓了,而后看着舒菡一眼,突然诡异一笑。 “这一点东西不拿,戏演的也太假了,我要是不抢点东西也太没当恶棍的成就感了,就你了,我就抢你了!”李沐指着舒菡说道。 “我?”舒菡傻傻的指了指自己,李沐笑着点点头,转身就走。秦良玉和熊成两人一下子冲上去就把舒菡五花大绑起来,还未带舒菡开口就用布堵住了她的嘴巴。舒菡只来得及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但是李沐已经抬脚迈出了大门。 李沐出了皇太极的府邸,站在门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旁边传来的是隔壁四贝勒汤古代的府邸,不同八贝勒府的平静,此时的汤古代府一片哀嚎声,李沐的命令明显得到了极好的贯彻和执行,间歇能听到女人无助的哭喊声,李沐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说什么,在此绝境之中,所有的将士都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他不能反对将士们发泄压力的行为,否则军队将会陷入混乱之中。 “秦将军,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还有两样。”李沐说道。 “公子请说。” “第一,杀人,第二,烧屋。今天晚上子时之前,我们必须离开沈阳,在这期间,必须尽我们所能毁掉我们看到的一切,原则上,工匠和手艺人必杀,满汉官员次之,财物只允许携带贵重首饰,女人。。。我不希望在我们撤退的时候看到携带女人的兄弟。”李沐冷冷的说。 “好嘞,公子看我的。”秦良玉招呼白杆兵们就冲进了五贝勒莽古尔泰的府中,不久之后,就有一阵兵器的碰撞之声,紧接着就是听不懂的哀嚎和恳求,有汉语,有满语,有蒙语,只是最后都变成了凄厉的惨叫,直到三炷香之后,一切又复归平静。 舒菡看着李沐年轻的脸庞,似乎不愿意相信这位年轻英俊的汉人公子却有着一颗铁石般的心脏,她无助的扭动着,但是两名健壮的白杆兵紧紧的摁住了她,看着自己五叔的府中升起的火光,两行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仅仅半日,浴血满城,无数的普通百姓躲在家中,用惊恐的眼睛看着街上对着那些高官府邸破门而入的明军士兵,他们之中有满人,有汉人,但由于大部分青壮都已经被征召,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的沈阳城根本对眼前的一切无能为力。 随着屯粮的官仓燃起冲天大火,不少人都低声哭泣了起来,这两年天气异常的寒冷,众多田地颗粒无收,加上连年的战火破坏,这些粮食和盐巴是城中十数万居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现在,一切都没有了。满城的百姓,又怎么度过辽东漫长寒冷的冬天呢。 一日屠城,杀的尸横遍野,排水沟里被血水塞满,迅速冻结成了冰块,血水漫上了街道。一时间,满城凄凉,处处都缓缓的流淌着凶手鲜红的血,浸透着强盗绝望的泪。 第六章 逃 子时其实没有到,所有人都已经在沈阳城的北门集合了,身后在烈焰中哭泣的城池映衬着每个人兴奋的脸庞,天仿佛都是亮的,九大贝勒府,大金的王宫,以及无数高官贵族的家园已经是一片茫然的废墟。 李沐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壮丽的城市,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开口了。 “我已经接到消息,辽阳建奴驻军八千余人已经马不停蹄的赶往这里,辽沈之间相距只有两百里,骑兵半日即可到达,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大家想想,我们该去哪?” 秦良玉低头思忖一下,抬头张望了一圈,沉声说“我以为,现在我们应该马上转道蒙古,然后从宣府入关,回到大明的统治区。” “蒙古?” “对,从这里越过大凌河,就是广袤的科尔沁草原,我们一人三骑,昼夜兼程,半个月就能到达宣府。”熊成肯定的说。 “想法是好的。但是满蒙一家,蒙古已经是满人的盟友,并且奉满洲为主,科尔沁的林丹汗难道会放任我们这些在努尔哈赤家门口撒尿的人回宣府吗?”李沐冷静的说。 “那我们。。。还有别的路吗。。。”熊成犹豫地说。 “有!你们想到的,建奴并不傻,他们也一定能想到,就算他们傻,建奴大军中诸如范文程这样的汉奸也一定能想到,所以,努尔哈赤得知沈阳的消息之后,联络林丹汗的信使很可能已经在路上了。”李沐说到。 “那怎么办?” “是啊,那岂不是死路一条?” “妈的,大不了再向北打到铁岭卫,再拉几个狗建奴垫背!” “是啊,把铁岭,抚顺,清河全部一把火成白地,看老建奴大冬天上哪窝着!” “哈哈。”众军大笑,把原本紧张的气氛冲淡了许多。 “不,我们不往北了,再去铁岭就真的一去不回了。”李沐笑着说。 “那公子说去哪,我们就去哪。”一个白杆兵说。 “是啊,我们都听公子的。” “多谢众位兄弟信任李沐。”李沐施礼道,“那沐的想法是,咱们不往科尔沁,也不去铁岭卫。” “那还能去哪?”众将士面面相觑。 “我们向东,去朝鲜。” “朝鲜?!”大家都吓了一跳,倒不是朝鲜去不得,而是朝鲜现在与建奴的关系不清不楚,非常暧昧,况且就算朝鲜坚持奉大明为宗主国,去了朝鲜之后又怎么回往大明呢?朝鲜是个三面环海的兵家绝地啊! 这时候人怎么总是把大海当边境线呢?李沐真的是对大明的海权意识无语了,好像看见大海就要回转,不知道在接下来的几百年内,领海是比领土更重要的存在么。 “从朝鲜仁川到山东登莱府不过一日的海程,只要我们进入朝鲜,遣一二名兄弟乘坐朝鲜官船前往山东,求调登莱水师的舰船数艘,我们就可以从海上回去啦!”李沐说道。 一众白杆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出生于四川石柱县山区,赴云贵平奢崇明之乱,后来又接受朝廷征召援助辽东战场,身经百战,浴血无数。这支军队习惯于在高山丛林中作战,在大海上那真是大闺女上花轿,头一回。 “我们现在已经无路可走,如若朝鲜不愿意为我军提供舰船,又或是山东水师不愿意远赴朝鲜,那沐只好与大家一起,为国死节,不惜此身。”李沐沉声说。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为国死节,不惜此身。土家族的白杆兵回首望了一眼沈阳城,沈阳的那边就是大明,她腐朽不堪,国事如汤如沸,王土民不聊生,但是却能给每个人无尽的力量,不管朝廷做了什么,她总是用自己的土地和甘泉,无怨无悔的养育着她的孩子,而每一个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都将会不惜此身,杀尽天下汉家敌寇。 “白杆听令。”秦良玉回身大喊。 “在!” “全军东进,准备入朝!” “诺!” 此时的朝鲜,正处在光海君王朝的末期,在两年后,也就是天启三年,绫阳君发动政变夺取朝鲜政权,是为李氏仁祖大王。 与光海君不同的是,绫阳君是大明王朝的忠实粉丝,一直坚持奉大明为正统,但是很可惜光海君并不是这样的人,光海君是典型的墙头草一类的人物,现在后金武力强大,明军连战连败,导致光海君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这也是李沐并不看好朝鲜会帮忙的原因。 但是现如今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西进科尔沁草原必然是自投罗网,只有朝鲜看上去还算是个太平安稳的暂时避难所,于是,李沐一行人吃饱喝足,带上足够的战马和补给,一路向东,取道宽甸堡一带,从安东入朝。 但是,现如今的宽甸和安东一带的堡垒已经不是大明的控制区了,在这里驻扎了大约三千多的汉军,而且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偷袭已经不现实了。建奴也不全是傻子,沈阳遇袭之后,全辽东的建奴军队和仆从的汉军,蒙古军都进入了高度的戒备状态,想再演沈阳之战,是不现实的。 李沐和一千白杆精兵,昼夜兼程,终于在三天之后,宽甸堡的石筑城墙已经巍峨在望了。 宽甸是辽东堡垒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围绕宽甸先后有大明,朝鲜,和建奴三方力量修建这座堡垒,大明甚至将宽甸堡和辽东蓟门长城相连,几经修筑之后,就有了现在摆在李沐面前的这座高五丈,宽三丈的巨大堡垒了。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大明修筑的坚城堡垒如今成了李沐难以逾越的天堑。李沐想到这就一脸苦色,辽阳军很快就会知道自己的逃跑方向,毕竟不可能把沈阳城里所有喘气儿的都宰了祭天,三万大军行动比自己稍微慢一些,但是建奴的铁骑不是开玩笑的,最迟三天左右,想必建奴大军就会抵达宽甸堡了。 “哼哼,宽甸城高池阔,我大金数千军兵驻扎在此看,你插翅难飞了吧。”后面突然想起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李沐回头一看,就看见舒菡昂着俏脸趾高气扬的看着他。 “妇人之见,小小数千建奴就想困死我,简直痴人说梦。”李沐坚定地说。 “你就吹吧,当初萨尔浒你们明军吹有大兵五十万,结果被玛法和阿玛拿三万人就打得全军覆没,真是可笑之极。”舒菡嗤笑着说。 李沐也没有反驳,他静静看了一眼宽甸高耸的城墙,淡淡的说:“此战如若沐身得幸免,回归大明,必提领天兵,灭尔满洲,鸡犬不留。” 舒菡还想嘲笑他,但是看着李沐的眼神和眼中燃烧的战意,那样的复杂和无奈。其实李沐对于满族并没有什么偏见,在后世满族也只不过中华众多民族中的一个,而且早就与汉族水乳交融,不分彼此了。 他的仇恨更多的来自于原本属于这个时代的李沐的记忆。而其他的,则是对于满清政权的厌恶,这个浑身腐朽的末日政权扼杀了中华民族曾经兴起的希望。 在明代末期,无论是心学对理学的战争,《天工开物》的发表和风行,都意味着中原大地已经开始步入近代启蒙的阶段,而一切积极,美好的愿望,都在崇祯十七年的那个春天,戛然而止。 “你不懂。”李沐似乎是对舒菡说,似乎是对自己说。“亡满洲族裔,于我而言,仇恨并非是最大的原因。” “哼,你们明人就是假惺惺的,远不如我们满人来的豪爽。”满族姑娘嗤之以鼻。 李沐也不与她争辩,自己屠灭沈阳九大贝勒府,唯有八贝勒皇太极得以身免,小丫头恨自己才是正常的。 舒菡见李沐不理自己,没趣的转过俏脸,狠狠的搓揉着手中的缰绳,仿佛可恨的某人一样在她手中饱受蹂躏。 “公子。”秦良玉拍马上前,沉声说道,“宽甸堡若是强攻,凭我们的力量,当是难以克之。” “我知道。”李沐静静的思忖良久,突然回身问道“弟兄们有没有人通晓满蒙语?” 白杆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都是四川兵,平时骂人都用的瓜娃子,哪里懂得满蒙语言。 后面一直不做声的熊成开口了:“我会一点点简单的,简单的对答,稍微复杂的就不行了,而且仅限蒙语。” “不行,必须满蒙皆通,而且熟练者。”李沐摇了摇头。 众人都默不作声了,这个技能真不是一般的技能,尤其是对于这些远道而来的军士而言。 李沐眼光流转,突然落在了旁边的舒菡身上。 舒菡被李沐看得浑身一凉,满眼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巴巴的说:“你不会找我吧?” 李沐微笑着点头。 “不可能,喂。。。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小可李沐。” “对,李沐!你还要不要脸了!你屠我族裔,火烧沈阳城,居然。。。居然还有脸让我帮忙!”舒菡简直是气疯了,天之娇女实在是长了见识,这世上竟然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当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 李沐仿佛没有听见一样,笑着伸出手学着西方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在大家还奇怪的时候,一把就把舒菡拉到了自己的马上,双手一下子环过美人盈盈一握的纤腰,抓住缰绳用力一夹马腹,胯下的马儿长啸一声,撒开蹄子飞奔而去。 这回就算是以开放热情著称的满族姑娘也羞得满脸通红,李沐手挨着的地方仿佛着火了一般火辣辣的,扭动了半天,发现实在挣脱不了,只好大声喊着:“无赖!无耻!流氓!无。。。”还没说几句,一阵冷风顺着钻进了舒菡的喉咙,凉的她连连咳嗽,却也老实了许多,不再张嘴受罪。 “我问你,满语救命怎么说?”迎着呼啸的北风,李沐大声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咳咳。”舒菡被刺骨的北风刮着脸上生疼,却又没法开口反驳后面那个可恶的人,怒气冲冲的表达了一下抗议就闭上了嘴巴,绝对不和敌对分子有任何妥协。 “你知道吗,如果我攻取不了宽甸,那我就带兵北上铁岭卫,把你们发家的老巢全部烧光。”李沐在身后,冷冷的对舒菡说。 “那又。。。如何!” “辽东年年大寒,一年比一年甚之,我一把火烧掉辽东存粮一半,逼着你们满人进攻宁锦,而在这个天气下,攻城无异于自杀,不攻,则你们辽东百万满裔至少要饥馑而死去一多半。”李沐笑着说。 “卑鄙!”舒菡无可奈何,又不愿说话,只好气哼哼的骂道。 突然,李沐手中缰绳一紧,用力拉住马头,奔马昂首抬蹄,扬天而啸,舒菡吓得胡乱的一把抓住了李沐的手臂,大声用满语喊道:“救命啊!” “多谢姑娘赐教。”李沐哈哈一笑,扬起马鞭狠狠的抽了一猛子,马儿吃痛之下,撒开蹄子冲着宽甸城的城墙飞驰而去。 “你疯啦!我们会被守军射成刺猬的。”姑娘明显感觉到了恐惧,不由自主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李沐恍若未闻,一边策马飞奔,一边用满语大声喊到:“救命!救命!。。。” 不多时,宽甸堡上的守军发现了李沐二人。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城墙上人影幢幢,不多时就有几十把弓弩对准了城下的两人。 宽甸堡数千守军,攻城是不现实的,于是李沐早早的换上建奴军队的衣物,甚至连头上都套上了长辫子,前额沾上半块猪皮,灰头土脸的样子显得十分狼狈。 “城下何人!”城墙上传来一声厉吼,但李沐听不懂,显然不是汉话。 “姑娘,现在靠你了,要是说错了,咱们就要一起做黄泉路上的同命鸳鸯了。”弓弩之下,李沐还有闲心口花花的调侃一下怀中的女孩儿。 “呸,谁要和你这个下流的人做。。。做那什么。”舒菡俏脸通红,嘟起小嘴气呼呼的回道。 “再不说话,我们放箭了!”城头上声音再次传来,奈何李沐还是听不懂。。。 舒菡真是想说这个坏到骨子里的流氓是明军,是屠城沈阳的罪魁祸首,但她知道这样做的结果肯定是和李沐一起被射成刺猬。谁能指望宽甸这个小堡垒的守军能认识大金待字闺中的玥然格格呢? 女孩子在遇到生死问题的时候从来都不是勇敢的,所以舒菡无奈的妥协了。她冷冷的问李沐,“我该怎么说。” “你就告诉他,你是大贝勒的女儿,沈阳城被八千明军屠灭了,明军已经撤离沈阳不知所踪,大贝勒传令沿途所有城池堡垒无论见到任何军队都不准出城,违令斩不赦。”李沐悄声说。 满蒙女子多善骑射,危急关头选一个信任的女子传令很正常。 舒菡转过俏脸,用自己所能喊出的最大声音对城头上叽里呱啦一阵子,城墙上沉默了好久,随后又是一阵吼声。 “他们问我们要不要帮助。”舒菡回头说道,恰巧碰上李沐紧张的眼睛,赶紧低下头去呢喃了一句。 显然守城这样的命令比让对方开门更能取得信任,李沐知道对方戒备心已经小了许多,便说道,“让他们给我们一些烈酒吧。” 虽然很奇怪李沐这时候喝酒是明显缺心眼的行为,但还是如实的翻译了一遍。 城墙上悉悉索索一阵子,传来一阵和善的笑声,对于好酒的满族人来说,在这个大冷天里要几袋烈酒是最合理的要求了。 没多久,城墙上一声弓弦响,吓了李沐一大跳,就看一支栓了绳子的羽箭迎面而来,“蹭”的一声稳稳的插在马腿边两三步的地方,扬起一大片灰尘。 “好厉害的箭术。”李沐不自禁的赞叹了一句。 稍带片刻之后,麻绳上晃晃悠悠的飘来三个大皮袋,估摸着加起来有尽二十斤酒,李沐也不多说,捡起皮袋,让舒菡跟热情的建奴军士们道了个别,就飞快的跑回了白杆兵的驻地。 一到地方,李沐就跳下马来,把酒分给每一个白杆兵的将士,然后郑重的说。 “过了这里,到抵达朝鲜国的义州还有四百里的路程,在这期间我们不能停歇,必须尽力赶路。这些酒非常珍贵,可以暖身,可以消毒,所有受伤的兄弟包扎必须使用烈酒,现在没时间解释为什么,大家照做就是。”李沐说道。 “后方行进的兄弟在马尾上每人绑一张草席,准备完毕我们就马上出发!” “诺!” 仅仅两个时辰后,宽甸堡的守军就看到了黑压压的明军骑兵呼啸而来,但见明军后队扬起雪尘漫天,不知有多少兵马。所有人都严谨的遵守了命令,放任李沐一行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第七章 深夜访客 朝鲜王朝,即朝鲜李氏王朝,自1401年李芳远被大明册封为朝鲜国王之后,成为大明的藩属国,至今二百年过去,现任朝鲜王是光海君李珲,这个人是典型的墙头草派,一直在明金之间摇摆不定,直到被手下发起政变推翻,也是这一次朝鲜之行最大的变数所在。。。 要说朝鲜已经做了大明二百多年的藩属,天朝上国的思维早就根深蒂固,并不是光海君一个人能转变过来的。 李沐在抵达义州之后,秦良玉亮出了大明三品武官的官凭。这位征战南北的巾帼将军显然还是很有人气的。于是李沐一行人迅速受到了义州郡守和各地县令的热情接待。 李沐,舒菡,熊成,秦良玉诸人都被带到州衙住下,其余军士留下五十人守卫以外,其余人都在城中的驿馆和客栈中休息。 时间平静的过了三天,李沐还在等待朝鲜朝野对他们的态度,一时间李沐竟然显得有些无所事事,就白天拉着熊成向秦良玉讨教武学,晚上去找舒菡,好好的和人质讨论一下赎金问题,但每次都被人质打的狼奔豕突。。 这天夜里,李沐刚从舒菡房里鼻青脸肿的出来,揉着鼻子骂咧咧的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刚躺下不久,就听见窗口一阵响动,惊得李沐赶紧伸手去摸枕头下面的长剑,可是电光火石间,一道清亮的寒光已经架到了脖子上。 “谁?”李沐脑子里转过了一万种想法,终于肯定了还是先问清楚对方是什么人。 “阁下就是大明使者李大人?”对方声音清亮温柔,明显是个娇俏的女孩子,就着月光就能看见对方窈窕绝美的曲线。 “难道是舒菡觉得赎金数额巨大接受不了准备灭口了?”作为辽东这一地区李沐暂时认识的两位女性朋友之一,明显老持稳重的秦良玉将军不会这么无厘头,那么舒菡同学理所当然的就成为了头号嫌疑人。 “舒菡?”李沐试探着问了一句。 “李大人,失礼了,我代表主上想和李大人谈一谈。”女子收起长剑,四十五度鞠躬表达了歉意。 好吧,这么有礼貌肯定不是舒菡那个满族野丫头,李沐颇有些失望的说。 “你的主上?姑娘,恕我冒昧,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哪个国家的。”这年头满族人,蒙古人,朝鲜人都以说汉语为荣,精通汉语就像后世精通英语一样是大众潮流,还真不好根据语言判断国籍。。 “小女子是朝鲜国人,代表大妃娘娘来和李大人会面。失礼了。”女孩儿轻柔的说。说着又施了一礼。 这小姑娘声音好听,想必也是个不错的美人,就是太不随和了,说一句话鞠一个躬。 李沐念头一转,大妃娘娘?就是仁穆王后,是前任朝鲜王宣祖的王后,光海君害死了她唯一的儿子永昌大君,又把她囚禁在西宫四年之久,这个老怨妇和现任国王是生死之仇啊。 李沐突然明白这个女孩子来做什么的了,因为后来仁穆大妃支持绫阳君李倧干掉了光海君成为了新的朝鲜国王。 “代表大妃?我看不见得,你的主上应该是绫阳君殿下吧。”李沐笑着说。 “啊?”女孩儿似乎惊讶的捂住了嘴,然后忽然觉得不妥,又赶紧鞠躬说道:“对不起,让您见笑了,失礼了。” “好了好了,别鞠躬了,我看着都头晕。”李沐挥了挥手。“你们主上消息挺灵通啊,我到贵国不过才三天,你就站在我的床前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羞,女孩儿稍微退后了一步,然后轻声说道:“殿下让我来,是想和您谈一。。。” “你叫什么名字?” “啊?”女孩儿再一次愣住了。 “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谈话呢?喊你喂,你就答应吗?”李沐老毛病不改,又开始调侃漂亮女生。 “可以的,大人您随意称呼。”女孩答道。 “那你叫什么?” “我。。。李妍。。。儿”女孩儿断断续续的说,显然不是很适应来自国际友人的自来熟。 “你到底是叫李妍还是叫李妍儿,在汉语里可不一样啊。”李沐觉得这个小丫头真是各种呆萌,李倧怎么会派这么个清纯少女搞谈判工作? “李妍儿,三个字的。。。是汉城的。。”绫阳君特使羞答答的完成了自我介绍。 “噗嗤。”听到姑娘连籍贯都交代了,李沐忍不住笑了出来。 似乎见李沐不像一般的天朝使者那样刻板,李妍儿有些羞恼了,不满的哼哼,“大人,我是代表朝鲜绫阳君殿下来会见大人的,请您认真考虑我的建议。” “妍儿姑娘请讲,沐洗耳恭听。”李沐平静的说道。 忽然的礼貌让李妍儿有点适应不过来,沉默了少顷,才缓缓的开口,声音珠玉落盘一般,极为悦耳。“大人来我国已经数日,不知我国朝野现在为了大人的到来已经争吵了许久了吧。” “哦?这是沐孤陋寡闻了,不知贵国久不接见天朝的使者是何原因,正准备进京面见你们王上求询此事。”李沐佯装不懂的问。 李妍儿微不可查的轻叹一声,开口道“大人有所不知,现在朝野之中对大人的到来持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怕。。。” “怕?怕什么?!”李沐的语气骤然凌厉了起来,“大明为尔二百年的宗主上国,怕谁?蒙古还是建奴?此二国弹丸之地,跳梁小丑尔,也能让贵国文武首鼠两端,惶惶不可终日?” “大人息怒,绫阳君殿下自然尊奉大明正统绝不敢有丝毫忤逆。”小丫头赶紧表达了自己坚定的政治立场,“但是王上并不这么认为,建奴多次秘密派遣使者入朝谈判,我主上无不强烈要求斩杀建奴使者派兵协防辽东,但王上态度一直摇摆不定,对于建奴使者也未有明示。。。” “笑话,摇摆不定是何意思?”李沐哂笑一声,“难道贵国想违背宗法,大逆不道,对抗天朝朝廷?” “大人,无论是王上,还是我朝鲜国满朝文武,都绝无敢违逆大明朝廷的意思啊。”李妍儿急忙解释道,“我国军力不足,土地狭小而寒冷,国力较之建奴多有不如,而如今王上因此畏惧大明的死敌,实为不该,所以,我代表我主上,绫阳君殿下,恳请大人协助我主上,进谏我王,匡正朝中风气,主上承诺于此,如果大人愿助绫阳君殿下取得朝政掌控之权,必将倾全国之力,协助大明抗击外敌。” 听了李妍儿的话,李沐沉吟了一会儿,绫阳君是彻底的亲明派,这是毋庸置疑的,历史上仁祖大王的表现证明了一切,直到晚清时期,朝鲜尚且在使用崇祯皇帝的年号。 但是现如今自己并没有拿得出手的力量,哪怕朝鲜相比起大明和建奴都显得如此渺小,但是朝鲜毕竟是一个有着十余万军队数百万百姓的国家,自己手中这一千多明军,能够帮助绫阳君取得王位吗? 更重要的问题是,光海君是大明册封的朝鲜王,绫阳君即便是通过某些手段得到了王位,如果朝廷不予以册封和承认,这个朝鲜王是做不下去的。在这个年代,大明就是这么任性,她承认的朝鲜王,哪怕手无一兵一卒,在朝鲜国内也拥有无上的权威,受到一致的拥护。 “妍儿姑娘,此事事关重大,恐怕短时间内,我尚且无法给你一个答复,代我抵达汉城,面见。。。”李沐话说了一半,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拍门的声音。 “谁?”李沐高喊了一声。 “是我。”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到李沐的耳朵里,吓得他浑身一激灵。 是舒菡的声音。 “夜深了,姑娘来此多有不便,还请明日。。。” “嘎吱”,门开了。 穿着一身白色宽大的朝鲜装素裙,秀美的长发上还散发着淡淡的热气,扎着朝鲜未婚女子特有的细带,修长紧致的长腿踩着一双白色绣鞋,上身是一件淡绿色的素服小衣,系上一条红的耀眼的衣带结,刚刚出浴不久的舒菡,换上一身朝鲜传统的女装,显得娇媚无双,绝色明艳,仿佛月亮一般,温柔明媚,俏生生的站在门口似弱柳。。。额。。。是的,弱柳姑娘已经要有爆发的趋势,因为她一眼就看到了房间中间有点尴尬的李妍儿小姐。 “李大人,好兴致啊!现在你自己和你手下那一干明军的命运还如临深渊,摇摇欲坠,还有心思在这里倚红偎翠,行风流事!”舒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觉得整个人的汗毛都要炸开了,冷冷的讽刺道。 “舒菡,不是你想的那样,李姑娘是朝鲜官方的代表,是来和我商讨进京事项的。”李沐解释道,但他觉得舒菡应该是不会相信的。 信了才有鬼了,漂亮女孩子,尤其是漂亮的没道理的女孩子是向来相信自己的,舒菡嗤笑一声,又冷冷的说“是啊,朝鲜国的代表,深更半夜到李大人的床榻上谈进京事宜!你们朝鲜国还真是民风开放,比起我大金更有甚之啊!” “舒菡,你胡说什么!”李沐见舒菡说的不堪,怕还没有进京就得罪了绫阳君可就不美了,赶紧训斥道。“事情涉及朝鲜国内一些机密之事,你不懂,怎可胡言乱语!” “我乱语?”一向无法无天的玥然格格有想哭的冲突,强忍着情绪狠狠的看了李妍儿一眼。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眼泪不觉溢出眼眶,对着李沐喊道“李沐,你真是无耻之尤!敢做不敢当!”说罢,提着那似乎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朝鲜长裙,转身香风一闪,就跑开了。 “唉。”李沐知道这件事根本无从解释,朝鲜国内的情况复杂,不是舒菡可以想象的,绫阳君李倧那个混蛋也是,派使者还派个千娇百媚的美人来,是怕事情谈不好用美人计的吗?早知道有美人计这一说刚才应该好好端着,一会儿说不定。。。 李妍儿不知道这位李大人已经想到爪哇国去了,眨了眨好看的眼睛,好奇宝宝般的问道“大人,这位姑娘是满蒙族人?” 除了满蒙族人,没人会叫建奴叫大金的,大明和朝鲜均不承认大金政权的合法性。 这位据说偷袭八旗骑兵主力,火烧盛京城,屠杀数万满人的大人,居然有一位满族的红颜知己吗? “没有,舒菡姑娘是只是我的人质。”李沐解释了一下,当然李妍儿信不信就不知道了。 李妍儿当然是不信的!只是她并没有权利管这位大人的私生活,于是就说道“那既然如此,三日之后,主上在汉城恭迎大人。” “如此甚好。” 第八章 汉城暗流 汉城是朝鲜国的都城,数十年前,大明万历年间,日本军队入侵朝鲜,攻陷汉城,将城中百姓屠戮一空,所有朝鲜宫殿付之一炬,随后大明出兵十万,帮助朝鲜击败日本军队,朝鲜复国,宣祖大王回城重建新宫殿,是为壬辰倭乱,朝鲜称壬辰卫国战争。 光海君继位朝鲜王之后,深觉新修之朝鲜王宫狭小不堪,难显帝王之气,于是开始扩建王宫,大肆征发民力。所以当李沐一行抵达汉城之时,感觉到了后世建筑工地上一样,木质的杠杆器械和码放的石料随处可见,更大更加富丽堂皇的新朝鲜宫城正在拔地而起。 舒菡穿着一身飘逸的绿裙汉装坐在马上,自从那日穿着韩装在房间里跟李沐吵了一架之后,舒菡姑娘一下子恨上了之前觉得好看无比的朝鲜服饰,又穿回了汉服,并暗暗较劲,好几天对李公子不理不睬。好在李公子脸皮够厚,毫不在意,况且自己确实什么也没有做,理直气壮地继续动不动就撩拨一下绝美的大金公主,并以此为乐,乐此不疲。 壬辰倭乱毁掉了富丽堂皇的景福宫,光海君立志重建朝鲜王宫,但是一时半会不能入住,于是决定在昌德宫召见李沐一行人。 从汉城的城门一路前行,中央大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朝鲜国的普通百姓走在两边的甬道上,好奇的打量着这些身着汉家官服的队伍,有反应快的,赶忙低下头去,谦逊的站定着,喧闹的大街竟然慢慢安静下来。 李沐一脸兴奋的望着两边行礼的朝鲜百姓,顿时觉得民族荣誉感爆棚,满脸激动无比,兴趣盎然的样子。此等露脸的好事正当与朋友共赏,转头一看,却发现熊成和秦良玉等人一脸淡然的策马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没有丝毫的激动之色。 “喂,伯功兄,你看这些朝鲜人,一天天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还跟我们抢着过端午节,现在这么老实听话的样子真是看着通体舒畅啊。”李沐笑着对熊成说道。 熊公子用看外星人的表情望了他一眼:“朝鲜是我大明治下藩国,其子民也是大明的属民,哪里有你说的那样,拽的什什么万的?” 额。。。看着秦良玉和白杆兵们心安理得的样子,李沐暗暗的捏了一把汗,自己的脸皮还是不够厚啊,要鄙视他们,狠狠的鄙视他们! 于是在昌德宫接见李沐一行人的朝鲜王光海君,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群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人。 要说大明朝廷与这位朝鲜王的关系,确实是很一般。 光海君李珲,为了得到朝鲜王位,害死了仁穆王后的嫡长子永昌大君和嫔妃金氏所生的临海君,囚禁了仁穆王后,虽说宫廷斗争残酷无比,但是像这样直接向两个亲兄弟下死手的人,却也是不多见的。 万历皇帝对于李珲的得国不正深感厌弃,同时因为万历皇帝和文武大臣的国本之争,为了证明立长不立幼的政策正确性,大明礼部五次拒绝不是嫡长子的光海君请求册封朝鲜王的要求,“继统大义,长幼定分,不宜僭差”。后来在满人的压力下,为了拉拢这个盟友,最终册封了他的王位。 说到底光海君也是无奈,大明不册封,他即便是得到了朝鲜的军政大权也是镜花水月,连领议政都指挥不了,没有圣旨就没有威望可言啊。 在昌德宫中,秦良玉出示了自己的官凭,秦良玉不仅是石柱土司,也身兼三品军职,况且大明女战神的名气真不是微博刷出来的,那是真刀真枪换来的。 至于李沐和熊成就不用介绍自己了,当然依靠报家里长辈的名号,也堪堪足以震住朝鲜朝野。曾任辽东督师的熊廷弼就已经是无人不知的辽东统帅,更不用说钦封宁远伯的李成梁了。 “诸位请坐。”见礼之后,李沐等人跪坐在光海君的左手下方,而右边则是朝鲜国的高官显贵。 “请问秦将军,李公子,熊公子,大明辽东前线战事胶着,此时诸位手握百战精兵,不去往辽东助战,来敝国是有何要事?”朝鲜高官大多通晓汉语,一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中年官员问道。 李沐见此人身着红袍,品级定然是三品以上,故而沉声问道,“我观这位大人气度俨然,红袍加身,敢问大人贵姓,在贵国官居何职?” “公子谬赞,臣姓徐,以微博之力恬居礼判。”礼判大人客气的回答。 礼判就是礼曹的最高长官,朝鲜国的礼部尚书,管仪式、制度、外交辞令、国葬、宴会、外宾接待、史官、科举等。是正二品的大员。 石柱宣抚使秦良玉看了一眼这位礼判大人,沉声说道:“徐大人,我们一行人抗击建奴,于七日之前火烧沈阳城,偷袭建奴大营,杀伤甚重,军士疲敝不堪再战。奈何归路布满强敌,艰险无比,希望借道贵国回归故土。” 此话一出,朝鲜方面一瞬间就莫不做声了。 “秦将军,不劳相问,在下司宪府司宪,有幸得国姓李。”一个看上去较为年轻的官员说道。“如果取道仁川前往大明,那么我们派人前往登州,这一来一去一月有余,若是建奴派人前来索问,我国国力卑弱,怕是。。。” “那还有他法,就请贵国借出海船数艘,载我军士回往山东,我等不在朝鲜国内逗留,即日便可启程。”秦良玉淡淡的说。 “秦将军,这怕是不妥。”礼判徐大人又开口说道,“我国兵船怎能无上国命令,擅自进入大明疆界,朝鲜虽小,上下之尊还是懂得的。” 坐在下首的李沐心中冷笑,明明是害怕送明军的消息被老建奴努尔哈赤得知,朝鲜恐怕要有祸事,现在李沐这帮人,在后金眼中简直比整个大明都值钱,闭着眼睛都知道,努尔哈赤要是知道灭了他全家的人躲在朝鲜,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二百年藩属果然养不够这只白眼狼啊,李沐心中愤慨,冷笑着说,“难道贵国朝野准备交出我们投奔辽东贼奴吗?” “李公子,请注意你的言辞!我国国力纵然微弱,却也不可轻易受辱。”朝鲜方面为首的一名官员沉声反驳,相比起对于秦良玉这样的朝廷武官,对待李沐这样的一介白身,就明显没有那么客气了。 李沐眼神转过,只见一名鹤发高官,身穿着一袭宽带红袍,袍上麒麟补子虎虎生威,眼光如电,犀利无比。想必这就是朝鲜的百官之首,大北派的领袖,正一品的领议政大人李尔瞻了。 这位领议政是光海君的坚定支持者,几次进谏要求处死仁穆大妃,斩草除根,只是光海君考虑到国内压力太大,迟迟不敢动手。 “李相此言却是奇怪。”李沐丝毫不弱,反唇相讥道:“我大明军士往贵国求援,你们不愿施以援手,百般推脱。言及建奴兵势强大,是觉得我大明羸弱,不堪一战否?壬辰倭乱我大明出兵十万助朝军平倭,忘恩负义莫如此乎?” 李沐说完,现场的朝鲜官员不觉面有尴尬,尤其是一些对大明宗主地位觉得不容置疑的老儒官员和小北派的部分官员更是面有不忿,奈何朝政为大北派把持,敢怒不敢言。 李尔瞻还待说话,一直沉默的光海君开口了。 “天朝远来贵客,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孤王也感与有荣焉。贵部归国一事,乃我国分内职责,孤自当安排妥当。无论是我国派兵船护送诸位又或是请调大明水师,都由我国一力承担,请诸位赴国宾馆休息,数日之内,必将有所答复。” “殿下。。。”李尔瞻还要开口,被光海君用眼神制止了。 “请诸位放心。”光海君沉声说道。“孤绝不敢有违上国之威严,必将尽心尽力,送天兵返回故土,皇上教诲,孤未曾有一刻忘却。” 秦良玉听完,起身施礼道。“多谢殿下。” 李沐等人拜别光海君,走出昌德宫正殿,在出宫的路上,熊成低声问道:“云琪,你说朝鲜最终会派人送我们回去吗?” “我看,可能性并不大。”李沐说道。 “哦?却是何故啊?” 李沐总不能说自己太了解光海君这个人,他就是天生的外交部长,游走在大明和后金两个巨人之间搞灵活外交,两不得罪才是最符合朝鲜利益的政策。何况光海君那么不喜欢大明朝廷。。。 “朝鲜国力贫弱,当墙头草才是王道,决不能为了一方得罪死另一方,即便是靠拢,也绝不是投靠对方。这个国家几百年来都是这样,几百年后也是这样。”李沐说道。 熊成似懂非懂的看了他一眼,不再做声。如果朝鲜不同意送他们回国,那情势无疑将会非常危险。 第九章 绫阳君李倧 “李大人,李大人。。。” 刚过了昌明门,李沐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呼声,就看到墙角边一个穿着浅蓝色小衣,白色宽裙的朝鲜姑娘急切的看着自己。 李妍儿在这等了好久,但是害怕李沐认不出来自己,只好开口喊他。 李沐听声音就认出来了,示意秦良玉和熊成先行离开,自己迈步向李妍儿走去。 走近一看,只见一个樱唇微张,明眸皓齿的娇俏美人,朝鲜特有的裙装盖住了下身的曲线,但仍然能看出高挑的身量,淡蓝色的小衣包裹着鼓鼓的双峰,随着呼吸的节奏一上一下的颤动。虽然不如舒菡那样绝美无双,却也是清纯诱人,安静优雅的好似一朵水仙花一般。 “见过李大人。。。小女李妍儿,那天。。。有幸见过李大人。”李妍儿低头施礼。 “妍儿姑娘怎么会在此宫城之中?”难道李妍儿是王室公主?那妆容不对啊,不会这么狗血吧,李沐暗暗的想到。 “大人容禀,小女在内廷尚衣院制衣,在此恭候大人多时了。”李妍儿轻声说道,声音像露珠落盘一般清灵可爱。 尚衣院就是皇家裁缝铺,这丫头居然还是个服装设计师啊。怪不得着装品味不错,比舒菡那个野丫头。。。咳咳,怎么老是想起那个满族小丫头。不过说实话舒菡真是专业衣架子,穿的好不好都不影响这种级别美女的丽色。 “那天晚上,妍儿姑娘潜入我的卧房,把我吓得可不轻啊,姑娘如此姝色美丽,完全可以择此光华明亮之所,何苦明珠暗投,故作神秘呢?”李沐笑着说。 李妍儿低头羞涩一笑,明眸低垂,皓齿微露,让李沐不觉得一呆。 “大人赎罪,是小女孟浪了。” “那姑娘可有补偿于我?”李沐轻声问道。 “啊?”李妍儿吓了一跳的样子,更是羞涩无比,而后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大人要。。。要小女子如何补偿。。。” “我要你。。。” “大人!”李妍儿剁了一下脚,目光流转间,却又低声说,“这。。。只要殿下同意。。。” “要你帮我缝制一件常服,还需要你们殿下的同意?”李沐似笑非笑的说道,笑容要多贱有多贱。 “李大人,我是来和您商量要事的,若是对小女子有和不满,也请听我一言之后再说。”李妍儿一下子恢复了正常,冷冷的说道,只是急促起伏的双峰暴露了这位佳人心中并不平静。 李沐见李妍儿真的有点生气了,却又不忍心继续开玩笑了,他才想起这是封建统治时期的大明,并不是后世开放的现代社会,年轻女孩子是不能这么开玩笑的。 “妍儿姑娘见谅,沐也是觉得姑娘冰雪聪明,优雅知礼,一时有亲近之心,确是把姑娘当做朋友了,若有冒犯,还请多多见谅。”李沐郑重的施礼道歉道。 “朋友?”李妍儿愣了一下,却又绽开笑靥,“大人确是和以往小女子所见大明天使颇有不同呢。那妍儿也有幸有大人这样的朋友呢。” “那就请妍儿姑娘称呼沐之表字,云琪吧。”李沐说道。 “这。。。我一介女流哪里有称呼大人的表字的道理。。。”虽然这么说,却看到李妍儿可爱的抬起小脑袋,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称呼姑娘为妍儿,姑娘喊我的表字,如此公平合理童叟无欺,正是最合适的道理。”李沐笑着说。 妍儿。。。李妍儿又羞红了脸,这是自己的名字没错,但是为何听起来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妍儿,却不知殿下有何话语传达。” “啊!却是忘了正事了!”李妍儿莲足轻跺,急声说道,“殿下约大人。。。额。。。云琪。。。偶吧。。。云琪偶吧在成均馆见面,共商国事,由于殿下的处境,不适合过于招摇,就不遣府上马车前来迎接,由小女子带您前往成均馆,还请见谅。”说着李妍儿盈盈一礼,抬头等着李沐回答。 “偶吧?”李沐心中窃笑,你以为我不懂朝鲜语,我恰好就认得这个词。 “说汉语,哥哥就哥哥,还偶吧。。。”李沐一脸欠揍的样子,很拽拽的说道。 “啊?大人您。。。还通晓朝鲜文吗?”李妍儿瞬间羞红了脸,感觉整个人都快要燃烧了起来,只好用蚊子一样的小声说道:“是,云琪哥哥。” 李大公子早就被一声云琪哥哥喊得整个人都酥了,这时候你让他干什么都毫无怨言,更别说走两步路了。李沐故作矜持的样子,微微点头,示意李妍儿前面带路。 李妍儿又是准备施礼,似乎想起来说好的“朋友”两个字,心中一动,冲着李公子倾城一笑,就自顾自的走在前面。 成均馆离昌德宫并不远,只是一会儿,成均馆秀气精致的大门已经映入眼帘。 “成均”一词源于《周礼》,“成人才之未就,均风俗之不齐”。成均馆是朝鲜的最高学府,功能大致相当于大明的国子监,后世的北大清华,这里是朝鲜的国学所在,又有馆生数千人,格调不低又能轻易掩人耳目,看来这绫阳君还是有几分精明的。 馆内似乎正是授课时间,只听得诸馆博士大声诵经讲学,其余嘈杂各异,高低不同,颇有几分菜市场的市井气息。原来这无论古代现代,上大学并无太大区别。。。 李妍儿领着李沐走到一处厢房门前,门上高书汉字“明伦堂”,三幢朝鲜式的立式华堂矗立在眼前,李妍儿走上去脱下绣鞋,李沐也走上前去,正准备取下鞋履,却见李妍儿已经蹲下身来,轻轻的帮他取下鞋子。 李沐心中一动,正待说话,李妍儿已经开口了。 “殿下,李大人已经到了。” 屋内立刻就传来声音,“请他进来。”似乎等这句话等了好久一样。 李妍儿伸手打开房门,李沐踏步而入,见眼前屋内装饰典雅,两旁摆放着整齐的矮案,案桌之后的墙壁上是满满的书卷。 屋子的中间站着一个身穿朝鲜常服的年轻男子,身形标准,气度不凡,贵族气息扑面而来,却又让人生出亲近的心思来。 想必这就是绫阳君李倧了,人家是有大明分封的爵位的,李沐率先见礼,“沐一介草民,让殿下久候在此,实在罪过,望请海涵。” “哈哈,李公子家世渊源,又手握精兵,在辽东战功赫赫,肯定会受天朝封赏,不可妄自菲薄啊。”李倧笑着说道。 听李倧一口标准的汉语,李沐真是感慨不已,这时候的大明帝国,华夏大地,是世界上最先进文明的象征,大明周围的国家,无论敌友,都以学汉语,食汉菜,着汉服,诵四书五经,明孔孟之道为荣耀。祖先千年的光荣,却被自己这些不肖子孙丢的干干净净,怎能不让每一个炎黄子孙汗颜。 心念急转间,李沐也不再客套,他和李倧都很清楚双方的目的,李沐需要朝鲜王朝的协助返回大明,李倧需要李沐的帮助夺取政权。历史上的李倧直到三年后才发动的政变,因为有了李沐这一千精锐的改变而提前谋划,李倧还能像历史上那样成功推翻光海君,成为新的朝鲜王吗? 作为穿越到大明的人,李沐迫切的想改变历史,却又害怕改变历史,历史一旦变化了,李沐就是去了未卜先知的能力,那对于他无异于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殿下,据沐所知,贵国王上所掌握之大北派的无数文武官员,控制着汉城所有的驻军,内三厅、训练院、世子翊卫司、扈卫厅、捕盗厅、内外义禁府都是被大北派牢牢把持,殿下不是想让沐随您上书王上,请王上禅位吧。”李沐毫不客气的说道。 李倧听了也并不着恼,只是淡淡的说。“李公子所言不假,只是大妃和我当然不会毫无准备,公子却是没有我了解的更深。” “愿闻其详。” “李公子,现在我们是合作的关系了吗?”李倧认真的问道。 “当然,贵国朝野不可能协助我部归国已经是明显的事实,为了我们一千兄弟的性命和大明未来的战略,和殿下您合作都是有利的。”李沐说道。 “却不知李公子有何诚意否?今日之后,我和大妃多年的心血于公子而言,就是明灯下的白纸,一览无余了,还请公子谅解。”李倧说道。 “不知殿下需要何种诚意?” “我知道李公子年方弱冠,却尚未婚配,我派去的特使李妍儿姑娘,是我王叔临海君(仁穆大妃是嫡长子永昌君之母,原来的王后,李倧是老五定远君的儿子)最小的女儿,封明露郡主,我这堂妹生的无比可人,若是公子愿娶我这堂妹为妻,那便是公子最大的诚意了。”李倧说道。 妍儿?堂堂明露郡主,居然在尚衣局制衣,看来绫阳君这一支确实处境艰难。想到这里,李沐心中一动,这样温柔可人的大美女,说不想要是骗人的,至于她可能的监视,反正自己总要归国,离开朝鲜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监视自己,也完全可以放心。只要收下一个天下男人都无法拒绝的礼物,就可以达成关键的合作,一切都显得太美好了。 “恐怕我不能答应您,殿下。”李沐沉声说道。 “嗯?”似乎没有料到李沐的拒绝,绫阳君李倧也是愣了一下,奇怪的问道,“这是为何,难道公子。。。不喜欢。。。”后面的语气有些揶揄和古怪。 “殿下,在我眼中,妍儿姑娘是我的好朋友,并不是殿下可以赠送的物品,若是沐能得到妍儿姑娘真心倾心,自然是欣然应允,但若是只是殿下这一句话,沐其心难安。”李沐的难安,却不知是因为李倧的话,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 李倧似乎沉吟了一会儿,短暂的沉默之后,竟然点了点头,说道,“好,既然选择了公子,我也愿意付出十二分的信任,还请公子上前,我取名单予你,但公子只可心记,不可笔录。” 有魄力。李沐暗暗赞叹,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悄悄地嘀咕了好久,直到临近午时,李沐才走出明伦堂,临走时,李倧还特意请李妍儿代替自己招待李沐享用午餐,李沐却不愿逗留太久,婉拒了。 走出屋门,看到李妍儿,这姑娘突然低下头,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云琪哥哥,谢谢你。”随后优雅转身,像一朵淡蓝色百合花,衣决飘飘带头引路而去。 “谢谢?谢我什么?”李沐莫名其妙。 第十章 王城攻略 刚走到门口,却听到门口一阵嘈杂,间或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只是人声混乱,听不太真切。 “你们朝鲜好生无礼,我家公子是天朝的使者,却被你们弄丢在王宫里,一整天不知所踪,好不容易打听到来了你们成均馆,却是不让进去,公子若有闪失,你们担当得起吗?”清脆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气愤几分焦急,不由得让李沐心里一暖。 走到门口,果然看见舒菡俏丽的身影,菡,是含苞未放的花骨朵,所以这位姑娘似乎很喜欢水绿色,一身水绿色的汉装包裹着完美的胴体,却在胸前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雪白,引人遐思。那无比精致的容颜就好像世间最完美的艺术品,即使有李妍儿这样的顶级美女在侧,相比之下,也是颇有些黯然失色。 成均馆门口聚集了很多的馆生,大家议论纷纷这泼辣女子的身份,眼神却都不住的在舒菡的身上逗留,毕竟这样绝美的美女,不可能不吸引饿狼们的眼光。 “喂,野丫头!”李沐开口一喊,吓了李妍儿一跳,还以为李沐在喊自己,萌萌的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眼光里充满了疑问。 李沐顿觉尴尬,歉意一笑表示自己不是在喊她,然后快步上前,一把拽住舒菡的手,招呼其他随同舒菡一起来的几个随从,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说,刚才在成均馆门口那个朝鲜娘们是谁!”小美人一到国宾馆,房间都没进,就站在中庭苍翠的大树下,双手插在盈盈一握的纤腰上,气势汹汹的问道。 这位满族姑娘明显不太清楚什么叫知书达理,只是气哼哼的,迫不及待的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是仁穆大妃的孙女儿,临海君的女儿,朝鲜的明露郡主 。”李沐老老实实的说。 “郡主?”舒菡也是一愣,没想到李沐的面子大上天了,居然让郡主给他带路! 随后舒菡心念一转,又冷冷的说道。“该不会是那天晚上上你床上谈国家大事的郡主吧。” 要不怎么说男人最大的敌人是女人的直觉呢!李沐真是突然觉得说这话的人一定是饱经生活沧桑的有识之士。 “这。。。那天晚上,我真的没有做什么。”李沐无奈的说道。 “是吗,呵呵。”舒菡明摆着一副信你才有鬼的样子却又硬着嘴说,“关我什么事?” “哎呀,舒大人啊,确实子虚乌有的事情,让我怎么承认啊。”李沐说道。 “我是爱新觉罗的子孙,不是舒大人。”舒菡冷冷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和那个郡主商量的,无非就是怎么回国的问题,那我呢,是不是准备好拿我去换取你的乌纱帽了?” “乌纱帽?你这傻丫头又在胡说什么。” “李大人,我告诉你,我就是大金的格格,封号玥然,我娘是八贝勒的正福晋钮钴禄氏,想必还是值一顶两三品的帽子的。”舒菡说着,朝着李沐凄然一笑。 “我不怪你,我知道两国战争本身就没有什么仁慈可言,只是听说你们大明对于敌国俘虏,都是施以斩首和凌迟之刑,我。。。怕,求你在回国之前,将我鸠杀,也算是。。。”舒菡说到这里,似乎突然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让他放过自己的理由,于是只好抬起头,对李沐说,“只要你能答应我,我就。。。随你处置。” 谁都明白这个随你处置的隐含义,可是舒菡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谈判的筹码,但是像李沐这样屠杀千万满蒙族人的在世白起有没有怜香惜玉的特质,舒菡并不是很确定。 李沐沉默半响,突然笑出声来,笑着都停不下来了,舒菡听见他笑,一颗心也沉了下去,他是觉得我可笑,觉得我异想天开么,罢了,只待我自己寻一个机会,找个地方自尽,也是干净了事了吧。 “傻丫头。”李沐突然伸手摸了摸舒菡头上瀑布一般的长发,然后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发丝触手盛若绸缎,仿佛浑然天成的玉石一般温润,他终于知道自己拒绝绫阳君李倧那诱人条件的根本原因了。 “你。。。干什么。。。”舒菡呢喃小声的反抗,却没有拨开李沐的手。 “放心吧,等到此间事了,我就送你回返沈阳。”李沐淡淡的说道。 舒菡抬起清灵动人的双眸,绝美的俏脸上却没有多少兴奋的表情,然后低下头,轻声回答道。 “好。” 三天后。汉城,朝鲜义禁府。 副判义禁府事,三品,内禁卫副将,从三品,左右翊卫,从四品,左右卫率,从五品。 这是一次绝密的会议,参与会议的人都是绝对的心腹,义禁府,内禁卫,世子翊卫司等各种宫城内外的武职机关的主官或副官都赫然在座。 汉城的主要武力组成包括了汉城本地的驻军,即训练司,内三厅的军队,以及捕盗厅的衙役番子。另外义禁府相当于大明的锦衣卫,拥有数千名职责“特殊”的番子,是朝鲜威名赫赫的特务机关。内禁卫和世子翊卫司是拱卫王城和东宫的军队,是名副其实的皇家禁卫军。 现在看来,李倧已经掌握有部分义禁府和内禁卫的军队,世子翊卫司已经完全落入其手中,但是城内驻军方面却几乎没有渗透,这想必也是李倧在历史上等待了三年才发动的原因。而李沐这一千精兵的到来刚好补上了李倧的手下在驻军上的薄弱环节。 “各位,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这位就是天朝钦封宁远伯的嫡孙,李沐李公子,他和其手下百战精兵将助我等进谏王上,匡扶朝鲜国政,严惩大北派宵小之辈。”坐在上首的绫阳君李倧沉声说道。 李沐正式施礼之后,就坐在桌边,认真的听着这些朝鲜武官商量政变计划。 现任朝鲜王光海君李珲立志剿灭小北派和原本忠于永昌大君的官员,加上由于光海君并非长子,对于严格执行宗法制的朝鲜王国来说,无疑是一个异类。他害死了两位哥哥,被朝鲜朝野诟病已久,即便是大北派的很多官员,也对光海君这种禽兽行为嗤之以鼻,所以后来的李倧政变在朝鲜历史上的定义是“仁祖反正”。 舆论基础,武力威慑,精密谋划,都是政变成功的必要基础。 其实关于兵谏的流程,绫阳君李倧和手下们都已经做了无数次的计划,只是没有办法阻止内三厅,捕盗厅和汉城府的介入而一直没有实施,这一次,阻止这些城中驻军的任务,自然是落到了李沐一行的身上。 这是一池不得不趟的浑水,为了回归大明,也为了为未来和建奴的战争中争取一个坚定的盟友,李沐和所有汉家的勇士一样,责无旁贷。 “殿下,关于贵国捕盗厅和汉城府的部属,于我大明王师而言,当是可以抵挡,只是内禁卫和义禁府并非全然在殿下的掌握之中。据我说知,内禁卫大将,义禁府判都是大北派坚定的支持者。。。”李沐顿了一顿,说道。“内禁卫和义禁府有五千精兵,决不可掉以轻心。” 李倧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李公子所言甚是,这些我也早有谋划,内禁卫大将宋述远已是冢中枯骨,除掉他就在这几日,至于义禁府的金允国,哼哼,此人多次上书会同领议政大人要求处决大妃,当我真的毫不知情么,这样的人,也自有他应得的处置。” 李沐也知道这其中细节自己并不需要知情太多,因为他了解李倧这个人,并不是他认识了绫阳君多久,而是历史上已经写得很明白了,李倧之后干了什么事他都清清楚楚。。。 而光海君李珲没有料到的正是李沐这一千白杆兵的介入,光海君也不是傻子,他千算万算防着李倧,却不知道李沐也加入了绫阳君的阵营。 按理来说,作为大明的使者,根本没有理由趟朝鲜国内政治斗争浑水的道理,就算是光海君不能提供让李沐等人回国的必要条件,他又怎么知道李倧就可以呢? 当然了,李沐就是知道。。。他还知道光海君肯定不知道他知道。。。 有了一千以一当十的白杆精兵,突然多了如此巨大的助力,原本险恶无比的情势一下子明朗起来,绫阳君李倧觉得心情大好,遂在府中设宴,宴请李沐和随行的熊成数人。当然,秦良玉不能去,她是正经的大明朝廷武官,若是去了,未免有里通外国的嫌疑。 李沐虽然能做主,毕竟只是一介白身,完全可以以私交的理由前往,当然,只要李沐不说,谁也不知道他可以做主。绫阳君李倧也是自己觉得请不到秦良玉,才冒险邀请了李沐,谁知瞎猫碰见了死耗子,刚好捡到了。 宴饮甚欢,宾主和睦,李倧一杯酒下肚,身子也是热了起来,气氛也轻松了许多,说到底,李倧今年也才二十六岁,李沐刚及弱冠,熊成也只比李沐打了一岁,三人都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却仿佛经历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沧桑。 李倧是壬午倭乱时,在逃命的路上出生的,父亲定远君也多亏了比光海君年岁更小而保全一命,从小到大就一直处在如履薄冰的境地中。熊成更不用说,熊廷弼下狱之后,他被发配辽东为奴,被建奴捕获之后更是受尽了无数的苦楚,现在身上依旧伤痕累累,难以愈合。 李沐算是最幸运的,虽然家中长辈战死疆场,但是从小到大并没有受过太多的苦,只是对于前世家人和朋友的思念,让他每到孤独之时都痛苦不堪。 提起辽东的建奴,李倧毫不掩饰对这个野蛮民族的厌弃,朝鲜素有“小中华”之称,对于自己独有的历史文化非常自豪。在真正的历史上,清军两次征伐朝鲜,动员十余万军队才使朝鲜屈服,即便是如此,在李氏王朝终结之前,历代朝鲜王都没有接受过清廷的册封和谥号,也从来不使用清廷的年号。 相比起许多迫不及待减掉头发迎合新主子的汉人,朝鲜王朝显得却显得有骨气的多。 “云琪,不是我说你。”李倧好像喝多了,说话也渐渐不那么客气了,“我妹妹妍儿,生的那么好看,绝代。。。那个。。。好看。。。,又贤惠温柔,给你做妻子,你居然,居然拒绝了。我告诉你,你今天必须给我说出个所以然来,否则我。。。我要是成功了,我就把你绑在大炮上,射回大明去!” 李沐本身就不是古代人,喝多了酒,就更忘记了那点尊卑观念,何况对于朝鲜总有一点天生的大国优越感,也毫不客气的说道:“敢!你小子懂不懂就把妹妹当礼物送人,你以为你是圣诞老人啊,这是碰上了小爷我。。。我这种有节操的好青年,我要是娶老婆,她,她若是不喜欢我,娶回来又有什么意思。” 李倧被李沐的圣诞老人,节操这类新词弄得一愣一愣的,他也只以为是自己的汉语水平不达标,也没有在意,就红着脸,把杯子扔到地上,笑着说:“你还真是讲究,送给你,自然就会喜欢你了,哪里有那么废话,她要是不听话,你就好好的教训她,我李倧也。。。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一个二十岁的大老爷们,堂堂宁远伯嫡孙,连个妻室也没有,说出去都丢死个人。” 你却不知同床异梦的夫妻有多少,李沐心中不以为意,只是冷冷的说:“好像你有多少老婆一样,嘚瑟什么呀。” “笑话,我李倧十五岁就有了第一个侍妾,十七岁娶妻闵氏,十八岁纳妾徐氏,二十一岁纳周氏,现在长子都九岁了,你还有脸跟我比?”李倧说道,“哪天带你去汉城的春香院试试,你们中原女子可爱,我朝鲜女子却也有你想不到的温柔体贴。” “好啊好啊。”李沐没说话呢,熊成一脸兴奋的答应下来,又伸出被酒液弄得湿漉漉的袖子去抓李沐的衣服。“我早就想去了,云琪要是有机会,必须与民同乐啊!” “谁与你去那烟花之地。”李沐瞥了熊成一眼,这个年代又没啥保护措施,谁知道干不干净,况且把第一次交代在青楼里,李沐心里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不是吧,李大公子看你那一脸紧张的样子,不会还是个初哥吧。”熊成戏谑的说,这种男人间的玩笑古今通用,千百年来都是这样。 李沐很想回答他虽然自己没有经历过实战但还是不是傻子,该懂的还是都懂得,只是一时涨红了脸不知如何回答。 “不是吧,你家是宁远伯府啊!”熊成和李倧像是发现了美洲大陆一样,兴奋的尖叫起来。 “云琪,你不是认真的吧,哈哈,我会笑死的,哈哈哈!”李倧突然一口酒喷了满桌,把酒杯扔在一边,毫无顾忌的大笑起来。 看边上的熊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李沐作为现代人,完全感觉不到笑点在哪里,用看傻子的眼神望着两个疯子闹作一团。 “笑够了没有!有啥了不起的,姓熊的你不也没有成婚!”李沐怒气冲冲的说。 “但我十七岁就有两个侍妾了啊,哈哈哈!”熊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还一个劲的拍着李沐,往他衣服上抹。 “妖怪,吃俺老孙一棒!”李沐终于恼羞成怒了,随手捏了个剑诀,拿起盛酒的长勺就冲着熊成碾压过去。 熊公子当然不能无辜受灾,站起来就跑,李沐见追他不上,变化长勺为暗器,一记小李飞刀,长勺正中绫阳君李倧的额头,打得他整个人蒙住了,回过神来之后,瞬间激怒了原本看笑话的围观群众,李倧也顺手寻摸一支芽碟作为兵器,嗷嗷叫着杀向李沐。 现场一片混乱,门外的卫士们受到严令不允许进来,只好焦急的喊道:“殿下!殿下!是否需要我们进去!” 李倧用朝鲜语大声叫道:“没你们的事儿,呜那厮,给本王站住!” 三个人闹到深夜,精疲力尽的躺在地上,好在朝鲜是跪式文化,房屋都是有地板的,三人手中还捏着兵器,手边倒了一地的酒器,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打起了呼噜。 第十一章 内禁卫大将 两天后,朝鲜昌德宫。 “请问,尚衣院在哪里?”朝鲜昌德宫的明德殿的门口,李沐手舞足蹈的跟门口的驻守军士比划着。 昨天夜里,绫阳君李倧派人送了个精致的盒子到李沐的住处,打开盒子一看,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块出入宫城的腰牌和一张带着一股清香的纸条,纸上写着“云琪哥哥”四个字,落款是“妍儿”。 于是,就有了从来不起早的李沐李公子在一大群队友惊讶的眼神中,刚刚天亮不久,就急急忙忙的抓起衣服直奔朝鲜宫城而去。 秦良玉也非常奇怪,李沐此人在秦将军眼中有胆识,有谋略,有眼光,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懒了!完全和一干明军的生物钟完美错开,大伙睡觉时他在房中嘟嘟囔囔的写东西,所有人都准备吃午饭了李公子才揉着惺忪睡眼洗脸刷牙。 今天真是活见鬼了!只有熊成大致知道原因,也没有说破,只是恨恨的嫉妒道,“迟早让女人骗的玩意儿,得陇望蜀莫过此獠。” 当兴奋的李沐来到昌德宫门口,出示腰牌之后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不知道去哪里找李妍儿,更可怕的是,别人还听不懂他问话。 “算了不跟你废话了。”李沐放弃了跟守门的朝鲜内禁卫士兵做肢体交流的努力,转而望向门内,壮美华丽的宫殿层层叠叠,如山峦叠嶂,上哪去找一个人呢。 “喂!”李沐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严肃的声音,随后就是一连串听不懂的朝鲜语。 回头一看,却见一名内禁卫的军官带着十余名士兵往李沐这里赶来。 由于李沐身着汉装,在这朝鲜宫城里非常显眼,虽然有朝鲜官方给的的腰牌,却也不能任由他在王宫里转来转去。 过来的内禁卫军官看上去年纪并不大,一身标准的内禁卫军官服,手上拿着典型的朝鲜长剑,显得严肃威严,英气不凡。 “你是大明的使臣?”对方凑近了一看,发现李沐的汉装,便知道李沐想必是最近拜托朝鲜的明军的一员,但普通明军明显不可能有进入宫城的腰牌,所以李沐必然是一位地位较高的大明官员。 可以说,除了李沐是一位大明官员以外,其余的这位内禁卫军官都猜中了。 “我是秦良玉将军的随从李沐。”李沐答道。 “李沐?随从?”对面的朝鲜军官愣了一下,好厉害的“随从”啊,吃早饭的时间就跑到朝鲜王宫来观光了? “是的,小可李沐,李云琪,家祖是钦封宁远伯,前辽东总兵,判辽东粮饷事。” “原来是辽东李氏,末将久仰。”对方肃然抱拳,自我介绍道,“在下宋述远,字元墨。蒙王上看中,恬居内禁卫大将一职。” 内禁卫大将?我的天地啊,那可是从二品的武官,怎么会如此之年轻。 此人既然会说汉语,想必是朝鲜世家大族之后,否则不可能年纪轻轻就能。。。慢着,宋述远?不是前几天李倧密谋要除掉的那个宋述远么? 宋述远,朝鲜有姓宋的高官么?李沐还真不知道,想着等会有机会定要问问李妍儿。 “在下是受我们秦将军的嘱托,想前往贵国尚衣院寻一些贵国风格的服装,我们这一身在汉城实在是。。。太显眼了,想必将军可以理解。”李沐胡编乱造道。 “原来如此,大明确实与我国服饰不同,太引人注目也确实会让人不太自在。” “正是如此,只是在下看着宫城气势磅礴,屋舍层层似迷宫一般,竟是无处寻那尚衣院的所在。”李沐认真的说道。 “这好办,李公子请随我来。”宋述远也不多问,转身领着穿过了明德殿。 “听说李公子在辽东血战建奴大军,手刃数万敌首,还一把火烧了辽东第一坚城沈阳?如若是这样,真是让末将钦佩不已。”宋述远突然开口问道。 这个宋将军虽说看上去不错,可是此人可是大北派和光海君那头的啊,李沐心中暗暗警惕,陪笑着说。“宋将军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统领三千内禁卫精兵,想必也是战功赫赫之人吧。” “唉,说来惭愧。”宋述远叹了一口气,“家父在朝中摄兵判一职,掌管我国军兵之事,才让我这文不成武不就的浪荡子弟做了这个大将,看似风光,实则一点意思也无。” 宋述远倒是完全不避讳自己官二代上位的事实,只是隐隐的觉得不合适,但是似乎于他而言,并没有更好的选择罢了。这个内禁卫大将能做多久,也完全看他老爹的兵判能做多久。 但是既然能让兵判大人的儿子统领皇家禁卫,这位兵判大人也必然是深受朝鲜王的信任吧。 有个这么好的爹还不满足?李沐觉得宋述远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于是摇头笑道:“既然做了,就做好罢。” 只是李倧的计划一发动,这位内禁卫的宋将军想必不会有什么理想的下场。 “我自幼学习汉语,却从来没有去过大明,李公子可否向我说说,大明有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物吗?天朝皇上的宫城,是也像我们昌德宫这般,还是像景福宫那样的大殿呢?”宋述远有些兴奋的问道。 “这,将军。按规制礼法,贵国王宫是大明亲王规制的郡王府,虽是壮美,比起陛下的皇宫,还是。。。呵呵。”李沐笑着说。 “真的差很多吗?”宋述远也没有生气,只是颇有些吃惊,仿佛在脑补比景福宫更大的宫殿是什么样子的。 “万历二十五年,皇城大火烧毁了三大殿,现在尚在重建之中,想必也快是完工了吧。只三大殿,就已超出贵国王宫数倍,各类宫室屋阁九千间。宫城皇极殿(即清太和殿)高近十二丈(大约十四层楼),面积大约。。。六倍于景福宫吧。”李沐沉声说道。 “天啊。”宋述远顿觉大明之强大简直高山仰止,朝鲜景福宫修建了近百年,历代先王均有扩建,壬午倭乱时被倭寇焚毁大半,现在重建却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完成。 六个景福宫却是何等可怕的巨大城堡! “不知何时能有幸见到天朝的宫城啊。”宋述远不无羡慕的说道。 第十二章 为你制衣 不知不觉,在热情的宋述远的带领下,李沐终于站在了尚衣院的门口,却不像李沐想象中的仿佛大染坊般的热闹情景,尚衣院内静悄悄的,比起成均馆这样的学馆更加安静。 一路上,在李沐刻意的交往下,李沐和宋述远混了个脸熟,由于身负敏感的重职,宋述远不敢轻易与人交友,而与李沐这样的大明远道而来的人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了,称呼起来也热切多了。 “云琪,这里就是尚衣院,不知云琪兄可有人引路?”宋述远问道。 “贵国礼曹已经助我找好了引路之人,元墨兄职责不可疏忽,还请留步吧。”李沐说道。 宋述远点了点头,带着一干军士离开了。 终于赶走了大电灯泡。望着宋述远离去的背影,李沐松了一口气,半晌,却又沉思起来。要不要提醒这个看上去单纯的有点莫名其妙的内禁卫大将即将到来的危险? “云琪哥哥。”熟悉的清脆悦耳的女声传来,却看到李妍儿站在一处屋舍的门口,正在弯腰将绣鞋套在脚上,今天的李妍儿确是换了一身汉装,果真是腰若云素,盈盈一握,弯腰的姿势显示出臀股间完美的曲线,扎着细带的长发如烟如瀑,看得李沐的眼睛都直了。 “怎么样,云琪哥哥,好看吗?”李妍儿开心的转了一个圈,献宝似的对李沐说,“是妍儿这两日自己裁剪的,却是觉得你们汉人的服饰竟是比我们朝鲜的服饰更加舒适呢。” “是吗,妍儿无论是穿我大明的汉装还是朝鲜的素裙都是绝代,别人都是想法配衣服,妍儿倒是不着紧这个问题了。”李沐微笑着说,伸出手去拉了一下李妍儿的衣袖,像是在感受衣服的质料一般。 李妍儿听着李沐赞美的话,心中像是灌了酒一样,感觉到一种让人心醉的快意,也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妍儿答应给云琪哥哥制一件衣服,却不知。。。云琪哥哥喜欢何种样式的衣裳。。。” “你们这里还可以自己设计中意的衣裳么?”李沐有些意外的说。 “这确是奇怪了,尚衣院不设计衣裳,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务吗?”李妍儿有些奇怪的问。 “你们朝鲜姑娘难道还流行为外国使臣设计衣裳么?”李沐有意调笑着李妍儿。 谁知这一次李妍儿没有害羞的低头,而是风情万种的白了李沐一眼,“却也不是每一个外国使臣都像云琪哥哥这么难伺候的。” “所以就派你来专门伺候我了么。” “想得美。”李妍儿轻哼一声,傲娇的转身走开了。李沐心中窃喜不已,偷笑着赶紧跟了上去。 尚衣院之内,分有金银库与主衣局,一应设置仿大明尚衣监而设置,主管王室服装和金银首饰,李妍儿贵为郡主,自然是没有职位的,只是由于李妍儿身份尴尬,其父亲临海君更是被光海君杀害,也没有人关心她这个郡主的死活,只要不出大事,光海君也就下了一道旨意,让李妍儿做了尚衣院管理(是个职位,品级为从三品),由得她在这里胡闹。 却没想到这位郡主殿下是天生的服装设计师,巧手天成,加之出生高贵,眼界极宽,她的设计总能广受宫中贵人们的欢迎,领一时风尚。 李沐在主衣局中看见了各种华丽唯美的朝鲜服饰,也有很多秀丽清新的汉装,想必是出自李妍儿的手笔。 “妍儿,我若给你画出一张图纸,可否为我裁处一件衣物吗?”李沐轻声问道。 “当然可以啊。”李妍儿巧笑嫣然道,回头用朝鲜语说道。“来人,取纸笔来。” 不多时,纸笔备好,作为王室的设计部门,还有各色颜料,染料和衣服图样都准备齐全,显得十分专业。 李沐也不知道衣服的图样应该画成什么样的,只是凭借自己的手,画出自己心中想象的华服,实在是画不好的地方,就用汉字予以注解,然后寄希望于天才设计师李妍儿强大的理解力和想象力。 李妍儿起初以为李沐是要为他自己设计衣裳,却发现李沐是在画一幅女装图,图上的女装是自己没有见过的,低胸露肩的上装和轻纱披肩,腰部有明显的束紧,下摆宽大好像朝鲜的宽裙,却又点缀有许多昂贵的珠宝。 这件衣服像汉服也像韩装,却不又不是两者中的任何一个,但是只要是后世的人看一眼这幅图,肯定都会一目了然,这不就是婚纱嘛! 整件衣裳都是素白素白的,点缀的珠宝也都是白色的,为了避嫌,李沐没有敢画上头纱和头顶的王冠,但是其他地方,确是绞尽脑汁,把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看的婚纱用生疏的笔法和文字呈现在图纸上。 虽然是婚纱,却又加上李沐自己的想象,出于这个时代的考量,不可能让女孩子露出整个香肩,上身除了紧身的衣物,更是用薄纱多层笼罩,使得整件衣服呈现出唯美的气质。 整整两个时辰,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一个专心画,一个盯着看,误了午饭也丝毫没有察觉,尚衣院的人虽然不认识李沐是何许人物,但是李妍儿这个郡主还是认识的,也没有人敢上去打扰这两个人。 在画了两个多时辰之后,整张图终于完工了,李沐放下画笔,看了看已经被颜料染得五颜六色的双手,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件服装,妍儿真是未曾见过呢。”李妍儿眼中光芒大盛,不无醋意的说,“也不知云琪哥哥是为谁做的这件衣裳。” “哈哈,妍儿若是想要,图纸就在此处,当然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啊。”李沐把图纸小心翼翼的吹干,头也不回的答道。 “呆子。”李妍儿咕哝了一句,伸手接过李沐画的图纸,兴味盎然的说,“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这件衣服做出来是什么样子的呢,云琪哥哥,稍等,我立马安排人手缝制。” 李妍儿虽然在王室中地位很一般,但是毕竟是货真价实的郡主,又有光海君的旨意,尚衣院一切人手事物都完全听从这位郡主的调遣,于是李妍儿一声令下,所有在尚衣院和浣衣局的宫女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开始全力以赴的制作这件从未见过的华丽服装。 “不知这件衣服何时能够制好。”李沐低声说道。 李妍儿听到李沐的话,只是淡淡的说道:“云琪哥哥却是等不及要送给梦中佳人了么。” 李沐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转而说道:“不知二十日能否足够。” “若是尚衣院全力以赴,二十日也是差不多可以完成了。”李妍儿说道。 “好了,那我的衣服呢?”李沐兴致勃勃的问李妍儿。 谁知李妍儿突然轻哼一声,愤愤的说道:“妍儿何曾说要给你制衣了?纵然云琪哥哥是大明李氏之子,也不能强人所难罢。”说完,俏脸一转,纤腰微扭,莲步轻移,踏着清脆的步子离开了。 李沐愣了半晌,才无奈的摇头道:“女人的脸啊,真是跟江浙沪的台风一样。。。” 第十三章 又是一年春好处 朝鲜汉城,绫阳君府。 此时李倧家的后院里正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大量的宫女和小太监来往穿梭,忙碌无比,而在中庭的水井边,李沐和李倧两人正甩开膀子,抡起大木槌,狠狠的往一个木质的盆子里砸过去。 仔细一看,盆中放着细腻粘稠的糯米,熊成站在一边,不时往盆里倒点水,搅和均匀,然后站起身来,让两个抡锤子的力士继续工作。 “云琪,这打糕可是我们这里特有的美食,平时也是能享用,但却是不如自己动手的吃的更香甜。”李倧得意的跟李沐介绍道。 李沐只是用力挥动着锤子,不知道在思忖着些什么,像是没有注意李倧说的话。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朝鲜在文化习俗上基本和大明相同,只是相比起来,中国人过年更喜欢包饺子,而朝鲜人倾向于做打糕。 天启元年眼看着就要过去了,再过几日,就是农历新年了,不知不觉,两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锦州城内现在怎么样,李沐离开宁远伯府之后,家里连一个成年的男人都找不到,怎么撑起偌大的门楣。 更不知道,远在四百年后的父母亲人,那个年代的李沐还在吗,如果还在,那他自己又是谁呢。 李沐不觉想的出了神,直到听到一声惨叫,“啊!”吓得李沐浑身一哆嗦,一下子回过神来。 一低头,看到熊成正抱着自己的左手,在地上到处打滚,嘴里还不依不饶的骂道:“李云琪你瞎不瞎啊!我手还没拿出来你就下锤子!哎哟,疼死小爷了。。。”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对不起,失误,嘿嘿,失误。”李沐不好意思的赶紧赔笑着说。 李倧看到李沐发呆,于是凑上前来,低声笑着对李沐说:“云琪啊,你老实说,是不是想我妹妹了?这丫头刚才还在这里跟清城郡主聊天呢,结果硬是拉着清城郡主去尚衣院看什么衣裳,不知道这丫头又有什么鬼点子。” 李沐只好心中苦笑一下,不知为何,对于没有为李妍儿制一件衣裳,似乎心中颇有些愧疚的感觉。 “明露郡主冰雪聪明,朝气活泼,正是殿下的福气。”李沐中规中矩的回答道。 李倧看李沐硬要死端着,心中也是暗笑不已,谁不知道李妍儿看的那件衣裳是李沐亲自设计的,不过李倧以为是李沐送来给他的妹妹的,所以李妍儿才那么上心。 李沐三人做了半晌打糕,热的是满头大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于是就放下手中的活计,三个人跑到后厢房的浴室中。 一般来说,在这个年代,因为缺乏保温设施,洗澡有的时候都是使用木桶,然后临时准备热水灌入其中,大部分家庭也没有浴室,都是在卧室中置浴桶洗澡。 但是似绫阳君这样的权贵府邸自然不一样的,不仅有常备的热水房,有专司烧水的下人,更是有着用条石精心打造的浴池,三人脱下衣服,一滑就溜进了盛满热水的池中。与此同时,门外服侍的宫女鱼贯而入,端来糕点和米酒轻轻放在三人的手边,然后将各种花瓣和香料轻轻撒入池中,更有几个宫女在房间四角点燃安神香,一时间屋内香气弥漫,直让人有一种想睡觉的感觉。 整个过程不过几息的时间,却见那些宫女裙摆不乱,发髻微动,腰间的铃铛都没有一丝声音,让李沐心中赞叹不已。而熊大公子和李倧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只是躺着享受着,并没有有什么感觉奇怪的。 李沐摇头叹道:“阶级啊,腐败啊。”一副圣贤悲悯天下的样子,看见一个宫装女子把米酒送到他的手边,于是轻声用自己仅仅会的几句朝鲜语说了句“谢谢”。 那女孩儿明显一阵慌乱,好像没有想到李沐会说谢谢,腰间铃铛一阵晃动,发出一阵好听的声音,但是在安静的浴室中一下子惊醒了所有人。 李倧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睁开眼睛望着那个女孩儿,用朝鲜语厉声问道:“你是怎么搞的,真是没有规矩!在我府上这么多年,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吗?要你有什么用!” 李沐听不懂李倧说了什么,却见到那个女孩儿似乎吓坏了,赶紧匍匐的跪到地上,不住的磕头,嘴里不知说了什么,像是饶命之类求饶的话。 李沐知道自己好心做了坏事了,赶紧制止李倧道:“殿下,这件事情无关这位姑娘,是我的错误,还请殿下谅解。” 李倧只是阴着脸,淡淡的说道:“云琪不必说,都怪这贱婢扰了我们好好的兴致。”然后用朝鲜语向门外吩咐道:“来人,把这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熊成也没有说话,眼中也只是一片淡然,似乎在他眼中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 但是李沐接受不了啊,看门外推门进来几个健壮的仆妇,拉着女孩儿就要出去,再看熊成和李倧冷冽的目光,心中不觉得一阵心寒,这就是阶级,这就是权力,门阀,这是个森严到极点的等级社会,高等级的人们对底层生活的普通小民具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自己若不是穿越到世袭宁远伯府,是不是也是被人拖出去打死的命运呢? “慢着。”李沐出手制止了两个仆妇,向李倧抱拳道,“殿下,是我见这女孩儿看上去伶俐可爱,我在朝鲜停驻期间,未有家中婢女相伴,起居多有不便,就请殿下把她送给我吧,云琪不甚感激。” 李倧似乎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李沐,用朝鲜语冷冷的对那女孩儿说了几句话,女孩儿立刻忙不迭的点头,无论做什么,总比乱棍打死的下场好不是么。 “云琪既然喜欢,那就算是这丫头的福气。”似乎意识到既然把人送给李沐了,再喊对方贱婢就太刺耳了,于是就改了口。“这女孩儿的名字在汉语里的意思是安静的姑娘,平素里也是规矩人儿,现在既然给你了,等过会儿我让人把这丫头的卖身契给你送过去。” “安静的姑娘。”李沐仔细打量的一下这个女孩儿,却见女孩儿身量并不高,但是生的清纯可爱,更有一头让人惊叹的长发,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姑娘,长发已经过了纤腰,却不知是不是经常打理的关系,秀发如同镜子一般,仿佛能照出人影来。李沐至今也是见到了两位绝色美女了,却也没见过这么美丽的长发。 “既然你是个安静的姑娘,就叫你伊宁吧。”李沐说道。 李倧用朝鲜语翻译了一遍,女孩儿,不,现在要改叫伊宁了,伊宁再次跪下,一头头发像是黑色的水晶一般滑落到地板上,不断的说着约莫是感谢的话。 李倧用朝鲜语说了一大堆不知是什么的话,间或能听懂几个“听话”“努力”之类的词,其他的李沐却是无论都不认得了。 话刚说完,李沐就感觉到伊宁的身影靠过来,一双柔夷毫无预兆的按到了李沐的肩膀上开始轻轻地揉捏,长发搭在李沐赤裸的肩膀上,散发出一阵木槿花的花香。 既然以后是自己的侍女了,李沐也就受之无愧了,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让伊宁这么做,肯定会加深姑娘的恐惧。 这一场小风波很快就过去了,躺着舒服的很的李沐都快要睡着了,却听到李倧突然开口道:“云琪,我们已经决定了时间了。” 李沐听了这句话,一下子睡意全无,一看熊成紧闭的眼睛,不确定他睡没睡着。 “不用担心伯功,没事的。”像是知道李沐心里在想什么,李倧示意不用瞒着熊成,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可。 至于伊宁。。。她根本听不懂。。。 “今年的新年朝会也没几日了,朝会当天,宫城戒严,百官云集,内三厅和捕盗厅要在城中巡逻,兵力大大分散,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李倧沉声说道。 李沐想了一会儿,自己在朝鲜逗留已经一个多月,建奴应该已经反应过来了,一定已经准备了和朝鲜的交涉,或者说,甚至与朝鲜的交涉已经在进行中了,只是光海君严密封锁了消息,光海君再不济也终究是大明册封的朝鲜王,这点事还是可以做到的。 事不宜迟,必须尽快动手!李沐暗暗决定道。 “现在我所虑者,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李倧忧心忡忡的说道。 “殿下但说无妨。”李沐奇怪的问道,计划了这么久,一切都准备好了,剩下的只能看天意了,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呢。 “我所虑者,非在朝鲜,而在大明。”李倧担心的说道。 大明?李沐心念急转,瞬间明白了李倧的意思,政变夺位固然重要,怎么取得大明的册封更加重要,甚至比起夺取王位,如果能取得大明的册封,在宗主国强大的气场下,逼迫光海君直接退位也不是不可能。 历史上,李倧政变成功后,大明对于他的行为非常恼怒。负责节制朝鲜的登莱巡抚袁可立第一个就表示了明确的反对意见:“看得废立之事,二百年来所未有者,一朝传闻,岂不骇异。”大明拒绝承认绫阳君的合法地位。 于是仁祖二年(1624年),即李倧当上朝鲜王的第二年,将军李适发动叛变,废掉仁祖,以其叔兴安君李瑅为新君,史称李适之乱。 这一刻,李沐突然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担忧,也有一种昂扬的自豪,生我养我的祖国,在这个年代是如此的强大,是整个亚洲地区所有民族的标杆,“凡言属国者,存其国号而属汉朝,故曰属国。”大明有五十多个藩属国,每年都要向中央朝觐,送礼物,称为纳贡。 大明册封各国的国王和王室成员。如果表现不好,作为惩罚,就不让这些国家送礼物。。。 如果不能给大明送礼物。。。这些国家的国王会非常悲惨,轻则威信扫地,重则被政变推翻,直到选出一位中央朝廷承认的统治者。 大明是非常重视礼法的国家,尤其是现在更是史上有名的东林清流把持朝政的时代,这些人治国无能至极,党同伐异却是好手,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像绫阳君这样的,估计被承认的可能性比较着急。 “殿下,我有一计。”李沐沉默了许久,突然抬头说道。 “哦?云琪速速与我道来。”李倧迫不及待的说道。 “殿下。。。”突然的,李沐停住了,他突然站起身来,语气阴沉的说,仿佛突然带着深沉的怨气和无奈一般,却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熊成也吃惊的睁开了眼,身后为他按揉肩膀的伊宁也吃惊的停了下来。 “云琪。。。” “殿下,云琪敢问一句,您有姬妾无数,有认真的喜欢过其中一位吗?” “啊?”李倧被李沐的神经病般的表现震惊了,整个人暂时处在短路状态。 “是啊,喜欢一个人,就是给她爱的自由。”李沐像疯子般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笑着对李倧说。 “我有一个关键的人物,或许可有大用。” “是吗?云琪为何从未对我说过?” “她是一个女子,复姓爱新觉罗,是大金八贝勒皇太极的长女,封号玥然。” 第十四章 绝胜烟柳满皇都 朝鲜是没有自己的年号的,大明用什么她就用什么,大明天启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今天是天启元年的最后一天工作日,朝鲜按惯例举办新年朝会,宴请文武百官,接见各国使节,今天之后,全国衙门放假封印,只留少量值守官员,除非赈灾和叛乱等军国重事,其他事物全部停办,直到正月初七才重新开门。 一大早,朝鲜汉城府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就已经在昌德宫殿前广场上集中,宴会就设在广场上,五品以下官员虽然没有资格入宫,但是也要前往昌德宫,聆听圣训。 而在国宾馆的李沐的房间内,舒菡正端坐在铜镜前,手中的金钗不住的颤抖,仔细一看,原来是李大公子拿着一把描金檀香的梳子,正在给舒菡梳头发,他的新侍女伊宁乖巧的站在一边,穿着簇新的汉装,垂手而立。整个房间默然无声。 舒菡平素是最坐不住的人了,这会儿也难得的安静了一会儿,她觉得今天的李沐格外的不同,却不知哪里不同。 梳子轻轻滑过瀑布般的头发,经过佳人珠圆玉润的耳际,李沐从来没有这么近的看过眼前的女子,哪怕是站在身后,也感觉到她身上的香气。 从上看下去,舒菡端坐的时候,腰背自然的曲线顺着衣物一阵滑落,到了臀股处却又快速的扬起,曲线完美到了极致,即便是李沐这样挑剔的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甚至就是后世韩国整容产业的标准蓝本。 她娇蛮任性,却又善良纯真,她伶俐聪慧,却又弓马娴熟,她的身上无时无刻不充斥着阳光般的气质,好像天生就是美好的代名词,相比起李妍儿的传统和文静,李沐更倾心舒菡这样的有几分现代气息的女孩儿,敢爱敢恨,却又善良可人。 “你今天去尚衣院,找明露郡主,别撅嘴,不是让你找她吵架的,是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李沐一字一句的叮嘱道。 “哼,定是你又来诓我,让我去向那女人讨要什么礼物。”舒菡似乎对李妍儿很不感冒,愤愤的说道。 “你真的不想知道是什么吗?”李沐窃笑着问。 “哼,就知道欺负我。”舒菡一下子站起身来,吐气如兰的对着李沐哼了一声,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没等李沐感受佳人美好的味道,舒菡香风一闪,似乎急匆匆的出去了。 李沐苦笑着摇了摇头,向门外喊道:“来人。” “公子。”一名白杆兵进来抱拳道。 “你派五十名兄弟,待宫城事起,就包围尚衣院,任何人不得靠近,胆敢接近者,哪怕是朝鲜王,也格杀勿论。”李沐沉声吩咐道。 “诺。”白杆兵应声而出。 李沐望着窗外,一阵阵的失神,身后传来一个清灵的声音:“公子,你。。。不,高兴。” 李沐回头一看,却是伊宁用生硬的汉语说道,伊宁来李沐这里几天,日常交流全靠比划,却也和李沐培养出了别样的默契,李沐的心情好坏,都不用开口,伊宁都能敏感的察觉出来。 只是汉语,明显对于伊宁太难了,她现在也只能勉强记得几个常用的词,诸如“我”“你”“高兴”“生气”还有就是对李沐的称呼“公子”。 这一句话把伊宁一大半的词汇量都用掉了,难得是用得还挺应景的。李沐确实不高兴,却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也许伊宁知道,可是她没有能力安慰这个看上去无所不能的年轻人。 “是啊,伊宁。”也不管伊宁能不能听懂,李沐似乎是对伊宁,又似是对自己说。 “今天,我要用我的心,换我的命。但是我也不知道究竟值不值得。” 朝鲜王宫,昌德宫。 “哈哈,云琪,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李沐刚刚走到王宫的门口,就听见一个豪爽的声音传来,一看,正是朝鲜的内禁卫大将宋述远。 李沐看见宋述远也是笑了一下,快步走上前去,奇怪的问道:“内禁卫大将宋将军今天任务艰巨,怎么还有时间在这里等我?” “任务艰巨是不假,但是我宋述远是那么迂腐的人吗?横竖不过一个靠家族得来的恩荫,怎么能比得上云琪你呢?”宋述远大大咧咧的说。 李沐顿感温暖,而后客气的说:“元墨抬爱了。” 宋述远一下子感觉都不认识李沐了一样,摆摆手道:“哎呀,云琪啊,我就不喜欢你们这些世袭勋贵这一点,你们宁远伯府的规矩也太大了,客气来客气去的太虚伪,来来来,我领你去一个好些的去处,不似他们那些傻子在广场上傻等。” 满朝等待觐见的文武官员居然被内禁卫当做了傻子,李沐苦笑着摇摇头,被宋述远拉着走了。 不多时,两人转到了一个绿树掩映的小院中,小院静谧幽静,却仿佛没人一般,宋述远推开一扇屋门,却见屋内陈设端庄典雅,却没有象征朝鲜王室特有的蓝青色。 “这里是我国大学士的值房。旁边那个是办公重地,却是进去不得的,这里倒是没有事情,大学士们都去门前广场上傻站着了。你且在这安坐,到了时辰我来叫你。”宋述远介绍道。 原来是大学士的值房,朝鲜仿照大明设置内阁议政,领议政和各位议政都是大学士,这就是朝鲜真正的权力中枢,怪不得离昌德殿这么近,这几件屋子想必就是为大学士们准备的休息的房间。 宋述远说着就出去了,李沐就站起身来,突然看到旁边的地上似乎有一张揉成一团的纸,出于好奇,李沐过去打开了纸团,只见纸团上似乎写有汉字,只是明显已经看不清了,只是能看到几个依稀的字,“不许”“送还”“东江”“巡抚”“两得”。 东江?!李沐浑身一凉,在这朝鲜的内阁中,何以能找到大明东江镇总兵毛文龙的信件。 只是其他地方难以辨认,李沐只好把纸团收起来,东江镇地处皮岛(今朝鲜共和国平壤境内),与朝鲜有所交流自然是正常的,李沐想到这里,也就没有再去想别的,毕竟现在朝鲜名义上是大明的盟友,不是敌人。 过了半个多时辰,内禁卫大将宋述远跑到了值房中,气喘吁吁的对李沐说:“云琪,时间到了,快去前面广场上列队。” 看着满头大汗的宋述远,李沐对他招了招手,“元墨,你今天需要上殿当值吗?” “上殿?不用啊,我只负责调度,礼宾寺和內侍府的人会管理一应礼仪所需事务”宋述远老老实实的说道。 “好,那你过来,我有事对你说。”李沐说道。 宋述远疑惑的凑上前去,却突感颈后一阵大力传来,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元墨,我已经牺牲了太多,不该再牺牲你了。”李沐说着,把晕过去李述远放到了值房后面大学士休憩的床上,打开门出去了。 第十五章 对不起 “新年未启,开此大朝,领五品事,入宫觐见,其余人等,宫门听宣,朝野肃然,诚为拜服。” “宣,文武职官员并钦封勋爵,觐见殿下。”礼宾寺的太监高声唱喏,想是经过训练已久的专业人士,声音洪亮悠远,久久不绝。 于是更有六名礼宾寺的太监一个接一个重复,将话语从昌德殿一直传到宫门外去。 李沐根本没注意听也用不着去听,他跟在朝鲜官员后面进去就行,反正作为天朝军队,也不用向藩属国行礼,只需要站着等宣召,然后朝鲜王赐宴,好好吃一顿。 等到李沐等人再次坐在光海君的眼前时,情况同上次也没什么大的不同,只是人多了好几倍,很多稍低品级的官员根本没处可坐,不过很快这里结束,所有人就要回去广场上参加新年宴会,门外想必已经是在布置了,稀奇是坐在宫殿之中居然一丝嘈杂都听不到。 “末将恭贺殿下新年之喜,愿大明与朝鲜两国情谊永固,源远流长。”正三品石柱宣抚使秦良玉说道。 “秦将军不必客气。”光海君笑着答道。“贵部在我国驻扎期间,朝鲜国力贫弱,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殿下客气了,朝鲜诚意已尽,末将非常欣喜,必将如实向皇上回报。”秦良玉不卑不亢的说道。 “多谢将军美意,还请将军转达孤对皇上的问候,值此新年,恭祝陛下万寿无疆。”光海君高声说道。 “恭祝陛下万寿无疆。”所有朝鲜官员一起齐声高唱。 “殿下一片赤诚,皇上一定会深感欣慰的。”秦良玉满意的说道。 “将军能理解孤,孤非常高兴,只是将军归国一事,孤有一个建议,不知将军可否接纳。”光海君说道。 “殿下请讲。” “好叫将军得知,我国水师在壬午卫国之战中已经几乎全军覆没,已经几无可出海的船只,贵国登莱巡抚袁可立大人的登莱水师已经答应我国接应将军回国。”光海君沉声说道。 李沐有些诧异的抬起头,光海君居然同意大明派人接引他们回国么? “只是由于登莱水师未经调令不愿意进入我国港口,所以将前往东江皮岛毛总兵处,静候王师凯旋。”光海君接着说道。 东江?李沐突然想到了在值房看到的那张纸,似乎还盖有领议政李尔瞻的印鉴,东江镇无论有什么事情,都不该和朝鲜领议政有什么私人交流才对,怎么会有李尔瞻的私章。 所以,那不是毛总兵的信函,那是谁的呢? 遍数朝鲜四周数得着的大明总兵,一个后世非常熟悉的名字出现在李沐的脑海中,那就是在辽东龟缩数年最后被凌迟而死的后来做到辽东巡抚的袁崇焕。 袁崇焕此人,心机深沉,极度自私,他一方面不想建奴入关建立新朝,一方面又不愿意建奴失败,从而使得自己无用武之地,所以想尽一切办法在建奴和大明之间寻找平衡,不惜多次残害抗清的将领和官兵来保护自己的地位。因为他知道,建奴若是灭亡,很可能就没有自己坐拥辽西将门和关宁铁骑的机会了。 所以,那张遗落的信笺,很可能是“不许归国,送还大金,以东江镇为耳目,半路扑杀之。落款是辽东巡抚”?难道还能是登莱巡抚袁可立吗? 李沐不肯定,但是觉得有很大的可能,而且在东江镇的地界上干掉自己就能栽到东江总兵毛文龙的头上。 袁崇焕一直对于毛文龙怀恨在心(袁崇焕后来假传圣旨斩杀了毛文龙),只要提前联系好袁崇焕,想必袁崇焕是愿意做这个买卖的。 这个国贼!李沐心中愤怒无比,直觉告诉他,这么多天光海君交涉的很可能不是建奴的使者,而是大明的使者,可笑的是,居然是为了同一件事,同一个目的! 可是,现在的辽东巡抚是王化贞啊,李沐自己也想不起来历史上的真相是什么,王化贞又何必要害自己呢? 慢着,光海君凭什么能干掉自己这手上精锐的一千白杆,只要走脱几个,他朝鲜王的王位就危险了! 突然李沐像是明白了什么,看着周围窗帘闪动的昌德宫,看着领议政大人李尔瞻,不对!那不是领议政!秦良玉一行人根本不认识朝鲜的官员和勋贵,连领议政李尔瞻也不过只是有个一面之缘。如果这些都不是真的朝鲜官员。。。天啊!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却不知谁才是真正的黄雀。 “包围昌德殿,任何人不得离开!但凡有妄动者,格杀勿论!”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李沐苦笑了一下,这个声音,分明是朝鲜内禁卫大将宋述远啊! 看来光海君意识到了自己对于李倧的巨大意义,不是,有可能不是李倧,对于任何叛党,自己这一行人都是巨大的助力,光海君得国不正,国内反对势力太多,根本就难以肃清,导致他本身就对谋反异常敏感,这几天倒是大意了。 无论自己帮助哪一方都是光海君不能承受的,所以必须除之而后快。 “将军快走!”李沐未等秦良玉答话,就拉着秦良玉赶紧起身,熊成也是一惊,一个翻身就要跑出去。 如果殿内这些人不是朝鲜的官员,那就必然是义禁府或者内禁卫的军士了。 光海君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冷笑着看着李沐等人一路跑到门口,却见门下人影绰绰,数百内禁卫官兵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了昌德宫,不远处的内阁值房门口,站着朝鲜领议政李尔瞻和数十名文武官员。 “云琪。”开口的是宋述远,他穿着一身内禁卫大将的军服,只是淡淡的说道:“我也是职责所在,家族性命,全系于我一人之手,我不能害了我的家人。” 是啊,宋述远的父亲无论叫什么,既然深得光海君信任,那必然是大北派的标杆人物,也许宋述远不在乎是谁做朝鲜王,但是他在乎他的父亲和他的家族。 他错了吗?没错吧。我错了吗?也没有吧,我不过是想活命而已,想回到我的国家,可是最后还被自己人算计了,真是万分的悲哀。 “云琪,投降吧,你们可以留在朝鲜,只要。。。” “只要交出我手下一千兄弟的性命是吗?”李沐问道。 宋述远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元墨,换了你,你会答应吗?你会出卖这些跟我千里奔袭,北伐建奴的兄弟吗?你们朝鲜,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建奴没有杀过你们的百姓,没有践踏你们的土地?!”李沐厉声说道。 宋述远只是沉默,没有再说话,正待下令动手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喊杀声。 “什么人!”宋述远和一干军士回头,就见到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队军士,手持白色长枪,奔若疾风,动若脱兔。 “是白杆!是白杆!”熊成惊喜的叫道。 只见打头的一人,身穿战甲,手上一支银色长枪,满脸煞气的冲了进来。仔细一看,这个英姿飒爽的身影,居然是一位身形婀娜,美丽窈窕的姑娘,正是皇太极的长女,大金的格格,封号玥然。 舒菡是这世上难得一见的绝美女子,更是爱新觉罗努尔哈赤的子孙,她不仅刁蛮可爱,冰雪聪明,同时又兼弓马娴熟,武艺不凡,穿上战甲之后更显得英气勃勃,一支银枪虎虎生风,宛若女战神下凡,凛然不可侵犯。 “抓住他们!”舒菡娇喝一声,一干白杆兵就冲上去,但是没有冲向李沐,而是冲向了正在边上观战的领议政李尔瞻和一干朝鲜高官。不一会儿,就把他们团团围住。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想把自己摘出去反而成了人质的领议政大人想必是懊悔不已。 想必这就是早上自己派去尚衣院的五十名白杆兵了。 门外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是李倧手下世子翊卫司的人正在和内禁卫激烈的交战。 “殿下。”宋述远也蒙了,只好高声请光海君出来做决定。 过了一会儿,阴沉着脸的光海君出现在了昌德殿门口,四周的朝鲜官员果然都已经脱下官服穿上了义禁府的军装。 “秦将军,你们天朝军队无端插手属国内政,怕是似有不妥吧。”光海君冷声道。 “殿下。”秦良玉丝毫不为所动,“是朝鲜背信弃义在先,妄图谋害大明王师,意图造反谋逆!” “放肆!”光海君厉声道。 “我是大明三品武官,未曾携带武器觐见,你们用内禁卫包围我等,意图不轨,不是造反是什么!殿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秦良玉冷冷的说。“意味着无论你与谁达成了协议,现在这件事情已经不可能私下处理了,如果我们死了,你们朝鲜数十名高官出了事,难道还能瞒得住吗?!” 秦良玉声音越来越大,气愤填膺的说道:“无论大明愿意与否,都必将与朝鲜开战,壬午倭乱,我大明出兵十万助朝鲜平定国难,殿下,你难道不觉得羞耻吗?不惜为了一己私利,把整个国家带入战火,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 光海君沉默了,他不是害怕秦良玉的威胁,也没有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做错了。 只是若是自己这边的官员损失惨重,此事就必然瞒不住了,一下子损失了数十名高官,包括领议政和各部的堂官,这必然是震惊海外的巨大事件了。 但是如果就这么放弃,自己的王位怎么办?卧薪尝胆,杀害两位兄长,多次与大明谈判好不容易换来的王位就这么拱手让人吗? 不行!绝不可以!光海君心中暗暗决定,哪怕洪水滔天,也是今天以后的事了!今天不杀此三人,王位都没有了,性命都保不住了,还顾及其他的有什么意义,至于朝鲜的未来,与我有何关系,大不了投靠大金反抗大明也不失一条出路! “内禁卫大将宋述远何在!”光海君喝道。 “在。” “我之前告诉过你了,格杀勿论!”光海君咆哮着喊道,状若疯狂。 “是!啊。。。”宋述远突然捂着胸口蹲了下来。 “宋元墨,很疼是吗?”李沐一字一句的问。 “云琪,是你。。。”宋述远指着李沐颤声说道。 “不是我,我没有害你,只是早在行动之前,你就已经是必须除掉的目标,所以你的饮食已经被下了毒。”李沐的声音平淡,似乎没有任何波动。“我刚才给了你解药,放在你的嘴里了。本来见你已经咽了下去,可是你装昏骗过了我,想必也就不会相信我的解药了。” “是的,我。。。我吐了出来。。。” “元墨,聪明反被聪明误,我觉得你是一个可交的朋友,想救你一命,是你自己没有救自己。”李沐叹道。 “云琪,说真的。。。我宋元墨。。。不后悔。。。有你这个朋友。”宋述远疼的满头是汗,全身不住的颤抖,“只是。。。我。。。不能害。。。害我的家。。。人,对不起,请你。。。原谅。。。”随后宋述远一下子抽出佩剑,反手狠狠地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云琪。。。我知道。。。我爹归属于大北。。。但是。。。求你。。。求你放他。。。”话没说完,宋述远的手已经垂下,倒在了地上。 李沐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觉得心中无限怅惘,惨烈的权力斗争,牺牲了无数的性命,为大明换得一个坚定的盟友,可是历史上的朝鲜也是大明坚定的盟友,李倧也成功成为朝鲜王,大明依然灭亡了啊。 熊成和秦良玉互看了一眼,拉着李沐一下子冲进了内禁卫军队之中。 群龙无首的内禁卫,很快就被冲的七零八落的,世子翊卫司的军队也终于冲进了昌德宫的大门。 又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历史上的宫变发生在庆云宫,绫阳君调平山节度使的五百兵马实施了宫变,但是现在有了白杆兵,计划也提前了,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第十六章 何为霓裳 天启元年的大年二十九,公元1621年。 朝鲜绫阳君李倧在大明军队的帮助下发动了一场政变,推翻了原朝鲜国王光海君,绫阳君李倧即位为朝鲜王,史称“仁祖反正”。 光海君杀害兄弟背弃人伦,新王搬下数十条罪状,但是最严重的当属交接建奴,谋逆造反。 光海君已经是朝鲜王,他能怎么造反?当然是造宗主国的反,造大明的反! 造反的证据何在?在朝鲜的王宫中发现了建奴的使者,经过核实和确认,最终认定,这位建奴使者正是建奴八贝勒皇太子的长女,封号玥然的爱新觉罗氏。 朝鲜国宾馆。 “舒菡。”李沐站在舒菡房间的门口,只是轻声唤道。 “滚。”房间没有想象中的大喊大叫,只是一个淡淡的,绝望的声音。 “你这么久没有吃没有喝,是撑不下去的。”李沐着急地说。 没有人回答他。 事后,李妍儿特意找到了李沐,说舒菡听闻李沐在昌德殿被内禁卫包围,二话没说,就带着人一路杀了无数的内禁卫官兵,这才堪堪赶到救下了李沐。 李妍儿自觉没有这个勇气,感念舒菡的勇敢,对李沐非常不满。其实何止李妍儿,熊成对李沐嗤之以鼻了,甚至秦良玉都对李沐的行为颇有微词。 所有人都以为李沐是为了让李倧取得大明的承认,让李倧从一个政变的阴谋家,摇身一变成为救国的正义者。 可是李沐知道,舒菡是满族人,而且自己带她离开的时候知情者太多,他为了离间皇太极和其他众皇子的关系,留下了皇太极一家性命,同时也给自己和舒菡留下了转圜的可能。但是,更为自己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他可不觉得皇太极有为他保密的义务。如果让人知道这件事,自己免不了满门抄斩的命运,宁远伯也扛不住通敌之罪。 自己也想过带着舒菡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离开,且不说她愿不愿意放下优渥的生活陪伴自己吃苦。就说现在是公元1622年,距离大明历史和汉家历史的终结时间还有二十二年。 真的要坐视历史还回到那个原点,让汉人接受满人奴役二百年然后被西方世界的大炮轰成碎片吗? 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简直是上天垂怜中华民族,给了我们一次重来的机会,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 二十二年后,满清铁骑踏满中华山河,李自成起义燃烧到华夏大地的每个角落,自己能躲到哪里去? 如果自己不放弃,终将要和整个满蒙帝国对阵疆场,哪怕杀光满蒙族裔也在所不惜,那作为满族努尔哈赤的子孙,舒菡应该何去何从。 爱她,是看着她幸福,不是看着她痛苦。或者说,李沐不想当面看着她痛苦。 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就让她离开,不能给她希望,因为希望,会让一个女人等一辈子的。 三天后,朝鲜负责押送舒菡前往登州,但是李倧已经派人做好了准备,李沐会随船前去,然后伪装成海难让舒菡离开。 锦州军会派人接应舒菡,熊成也联系了自己父亲在辽东军内部的一些旧部,一路上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保证她能回到沈阳。 “李妍儿说,你没有看我想给你的礼物,傻丫头,吃一点,过几日才好。。。”李沐突然说不下去了。 他转身疾步走开,跑到自己的房间里,阴沉的着脸对伊宁说:“关门。” 伊宁莫名其妙的把门关上了。 李沐用针一下子扎破了自己的一个手指。 “公子!”伊宁惊呼出声。 三日后,旅顺海域。 海风扑面吹来一股腥咸的味道,旅顺港近在眼前了,舒菡还是如以前一样,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站在船头发呆,李沐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切都非常顺利的完成了,眼看舒菡就要进入到建奴的土地,虽然对于李沐是敌国,对她而言,却是她的家。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造化真是个王八蛋,偏偏让这样的女子生在敌国,偏偏自己就来到了这个最危险的时代, 相遇是巧合,相爱是注定,相思是无奈。 “李沐。”舒菡突然开口了,似乎因为太久没有说话,话语里充斥着一种嘶哑的感觉,凄然,绝望。 “嗯?”李沐赶紧应道。 “你们汉人,是不是把世界上最美丽的衣裳称作霓裳。” “霓裳的意思是神仙所穿的服饰,想必当是人间寻不见的美丽吧。”李沐说道。 “是啊,你让李妍儿在尚衣院忙活了那么多天,是制了一件衣裳是吧。”舒菡说道。 “你没有见过图纸吗?”李沐问道。“可惜却是还没有完成。” 舒菡摇了摇头:“我不想看。”她接着幽幽的说道:“于我而言,霓裳,就是你送我的衣裳,总该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 “舒菡。。。”李沐总觉得自己一时心中震动,喉咙像是堵住了什么一般,但是听着舒菡这接近表白的话,他却不敢回答她。 舒菡只是呆呆的望着大海,回过头转身看了一眼李沐,泪珠再也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傻丫头。”李沐却笑了。 “李云琪,我这次回去,必向阿玛请兵南下,攻取锦州城,待把你的锦州,杀的干干净净为止。”舒菡的声音冷冽,像是冥府的诅咒一般,让周围的朝鲜的官兵不寒而栗。 “好。”李沐竟然依旧笑着同意了。“我等你来。” 舒菡回头仔细看了李沐一眼,然后纵身一跃,跳入了大海中,用力的扑腾了两下就往岸边而去。 是的,船只是不能靠岸的,旅顺是建奴的土地,为了不让李沐冒险,舒菡选择游过去。 她其实不怎么会水,满族是马背上的民族不是水边上的民族,李沐看着她在水中上上下下的起伏,一颗心也是随着吊了起来。 这就是命吧,总是有太多的无奈,他和她的朦胧和美好的一切,就这样随着大海波涛的起伏消散了吗。 此生不知还会不会相见,舒菡也不确定,她一介女子,又怎能提调军队出征大明,何况攻城略地的军国大事,又岂是她一个格格可以决定的么。 她不想哭,却觉得自己的脸上总是有股咸咸的水流,想必是海水吧,舒菡安慰着自己。 看着舒菡在旅顺港爬上岸,她既然是格格,想必有证明自己身份的办法吧。 果然不久之后,一队满族士兵就跑了过来,双方嘀咕了一阵,满族士兵恭敬的跪下请安。 李沐看到满族士兵行礼之后,就毫不犹豫的一回头,“返程!” 第十七章 归国之前 “来,云琪,孤敬你一杯。”说话正是即将继位的新朝鲜王,原来的绫阳君李倧,朝鲜历史上的“仁祖大王”。 光海君私通建奴,意图谋害大明王师,造反谋逆,现场抓获敌国使者爱新觉罗氏。 但是建奴使者却在送往登州的海面上不幸突遭暴风雨,船毁人亡,随同护送的宁远伯嫡孙李沐和众多朝鲜官兵亲眼所见。但是寻得对方身上象征身份的玉佩和八贝勒府的管事腰牌以为铁证。 光海君以下犯上,造反通敌罪在不赦,绫阳君未免朝鲜步入歧途,愤尔起兵兵谏朝鲜王。谁知光海君竟然为了掩盖事实意图杀害大明官员,此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数朝鲜官员亲眼目睹,已经无法掩盖。 绫阳君李倧一下子从推翻叔叔窃取王位的叛逆变成了维护大明权威,抵抗建奴的忠君之臣。 随后大明石柱宣抚使,三品诰命夫人秦良玉上折详述了事件经过。秦良玉四征贵州,满门忠烈,更在辽东立下赫赫战功,当然是没有人怀疑的,于是朝廷原本对绫阳君不满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绫阳君得到王位,眼看要受到大明的册封成为名正言顺的朝鲜王,心中自然是高兴不已,何况他一直就准备坚定的支持大明抗击建奴,对于李沐一行人原本就是真心的钦佩。 现在双方合作无间,获得了几乎完美的成果,同时由于李沐又是大明的王师,与朝鲜并无直接的利益纠葛,李倧自然大大方方的在府邸中设宴,宴请李沐,熊成,秦良玉和所有参加此次政变的白杆官兵。 “殿下,云琪不敢,还是要多谢殿下帮忙,让我等兄弟可以返回故土。”李沐说道。 李倧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着对李沐说:“云琪啊,你和孤就不要这么客气了,以后咱两就是一家兄弟,你要是愿意,认我做个兄长也可以,刚好你们辽东李氏与我朝鲜王族都是李姓,你家祖,宁远伯李大帅本就是朝鲜人,内附大明之后为天朝立功无数,我朝鲜也觉得与有荣焉嘛!” 宁远伯,辽东总兵李成梁的祖上本是唐末赴朝鲜避难,后来又从朝鲜回到大明,做了三十年的辽东总兵,干掉了数十个女真族的首领,说他李沐算是小半个朝鲜人也不为过。 李沐倒是觉得挺好的,有个朝鲜王当义兄,那说出去可不倍儿有面子!但是秦良玉在那里坐着,李沐又怕自己这么做违了礼法恶了秦良玉,所以也就没有答话,只是一个劲的用眼神示意李倧,把嘴角使劲的往秦将军身上撅。 秦良玉或许看到了或许没看到这几个小伙子的小动作,但她也并没有说什么,这位老持稳重的女将军一直默默的信任和支持李沐的所有行动,像是一个照看孩子的母亲一般。李沐一直都不愿意秦良玉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殿下,此事云琪实在愧不敢当,云琪一介白身,与殿下身份云泥之别,哪怕殿下同意,我两国的文武官员也是绝对不认可的,殿下虽然厚爱云琪,总也不想让云琪难堪吧。”李沐沉声说道,其实心中早就把该死的封建礼法骂了一万遍。 李倧点点头,接着说道:“嗯,云琪所言甚是,那等到云琪承袭李大帅宁远伯的爵位之后,孤再来找云琪商讨此事,那时你就不该再推脱了吧。” “多谢殿下美意。” “还有一事,就是关于我那妹妹。。。”李倧说道。 “殿下,我与明露郡主清清。。。额,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啊,绝无逾越礼法之事啊。”李沐着急的说道。 “真虚伪。”熊成不满的嘀咕了一句。 “是,你是没有做,但是现在你为我妹妹制衣的事情,王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妍儿名节已经给你,你还能推掉吗?”李倧怒气冲冲的说道。 “殿下,那衣服又不是。。。” “你说什么?”李倧用危险的语气举起了手中的汤匙。大有一言不合就和你拼了的架势。 李沐犹豫了,如果李倧非要把妍儿塞给我,我是带走呢,还是带走呢,还是带走呢。 “秦将军。”谁知李倧突然把话转向了秦良玉,“只要我护送白杆天兵回返大明,而这位李公子,因为流连朝鲜繁华,留在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妥吧。” 李沐又不是大明的官员,实际上并没有守卫疆土的职责。秦良玉点点头,淡淡的看了李大公子一眼,说道:“那就麻烦殿下照料了。” “别啊,秦将军,秦阿姨!别啊,不带这么出卖我的。”李沐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因为舒菡的事情,原来的好人缘已经受到了重创,要是再拒绝李妍儿,很可能会被打上一个无情无义,衣冠禽兽的标签盯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那。。。我就。。。” “好,来人啊,吩咐礼宾寺,给孤选一个好日子,我要为明露郡主选仪宾!”李倧兴奋的就要吩咐。 “慢待!殿下。”李沐赶紧制止道。 “嗯?莫非你又想后悔了?莫非你以为我朝鲜王室当真软弱可欺乎?”李倧又待发作,看他四处寻摸兵器的样子,似乎要动真格的了。 “殿下,不是,您请听我说。”李沐急声说道。“现在新年已过,即将开春,辽东冰雪消融,眼看着老建奴吃了个大亏,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在朝鲜逗留太久,宁锦一带现在连堪一战的军队都没有,建奴大军南下,必然有巨大的危险。” 李沐说完,郑重的对李倧说,“殿下,沐向你保证,最迟一年之后,沐必然回到朝鲜,迎娶明露郡主,绝不食言。” “唔。”李倧也觉得李沐说的有道理,不觉沉吟了起来。 “不!”在大家都准备达成共识的时候,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穿着淡蓝色汉装,楚楚动人,美丽不可方物的女主角李妍儿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李妍儿一出来,就袅袅下拜,前所未有的坚定的说:“王兄,妍儿愿随云琪哥哥同赴大明,请王兄恩准。”这句话用的是朝鲜话,只有李倧能听懂。 似乎惊讶于这个平时柔弱的妹妹从未有过的坚持,李倧微微愣神了一下,就沉声说道:“你真的想清楚了?云琪虽然人品学识俱是上佳,但是。。。他毕竟是未来的钦封宁远伯,甚至可能不止是宁远伯,很多事情,不是他自己可以决定的。” 这一点李倧倒是误会了李沐,在他看来,像李沐这样的勋贵,正妻的位置肯定都是用来换取政治利益的,却不知李沐这个大明开国以来最奇葩的勋贵一开始甚至准备娶一位敌国的女子当正房。 “妍儿知道,妍儿愿意,王兄,舒菡姐姐临去之前,对我说了云琪哥哥的很多事情,从他主动出击,攻克沈阳,来到朝鲜,一路上照顾她,关心她,她也理解云琪哥哥身份的无奈。妍儿感佩这样的勇士,心中仰慕,愿意服侍他一辈子。”说到这,李妍儿的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了,只是李沐三人听不懂朝鲜语,只能看着李妍儿和李倧两个人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聊什么。 李倧似乎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像是不舍,像是羡慕,像是欣慰的望了一眼李沐,然后又轻轻的点了点头。 李沐被这位朝鲜王的复杂眼神搞得莫名其妙,却又不敢随便插嘴,只听李倧沉声开口了,这回说的是汉语:“那就封你为王命正使,携带国书和信件随同云琪前往大明面见皇上,请求皇上下达册封的诏书。” “臣李妍儿领命,多谢王兄成全。”说完恭敬的站起身,慢慢的退了下去,好像她刚才跟李倧讨论的全是有关于册封王位的国家大事一样。 “云琪,你也看到了,我妹妹身负国家重责,前往大明,你可得帮我好好看顾她,在我这里我可以保护她,要是到了大明受了什么委屈,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小子!”李倧恶狠狠的说,似乎对妹妹这种没出息的行为很恨铁不成钢,自然对这个便宜妹夫没有什么好脸色。 拜托,朝鲜是你的地盘,大明不是我的地盘啊,李沐苦笑着,只好应下。 李倧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拿起一个杯子,几步悄悄的的凑过来,小声的,非常猥琐的对李沐说:“上次说的春香院的那个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不去!” “云琪啊,这你就不对了,你不能不顾我和伯功兄的感受啊,你这人怎么这么自私呢,小气巴巴的样子。”李倧不屑一顾的说道。 熊成指了指自己,示意自己不是知情者,李倧用口型对熊成比了一个“春香”二字,熊成心领神会,眼中大放异彩,立马和李倧统一战线,对李沐口诛笔伐,对于这种不能领会集体精神,搞个人主义的恶劣行为予以坚决抨击。 秦良玉在一边看得莫名其妙,但他只当是年轻人之间有什么约好的玩乐,有心想要提醒李沐注意礼法,李倧毕竟是朝鲜的国王,但是想到没几天就要返回大明,这辈子还会不会来朝鲜仍未可知,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第十八章 真去了春香院 青楼这个东西,很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早兴起的几大产业之一,虽然在不同国家称呼不一样,但是无论是在古埃及,古代庞贝或者罗马帝国,乃至世界上所有古代文明的遗址中,都可以发现青楼妓馆的痕迹。 于是,在李倧和熊成的一力推崇下,李沐本着好奇和探究的精神,来到了这个让他感觉到无比新奇的地方。 在朝鲜,青楼叫做妓馆,与大明青楼的差别,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一个通常真的是楼,一个通常真的是馆。 在这里,没有灯火辉煌的中央大厅,也没有想象中的戏台子,更没有穿梭左右客人之间的大茶壶,只是有一个巨大的中庭竟如广场一般,正对着一座气势不凡的高瓴大屋,看上去被分割成了数十个单间,有的单间灯火通明而人影绰绰,有的单间漆黑一片,也不知是没有人,还是里面的人们羞于见人。 春香院之所欲**香院,当然不是因为那位和李梦龙花前月下的春香姑娘,所以当李沐一脸好奇的问是否有一位叫做春香的女子时,李倧只是一脸嗤之以鼻的样子,听名字档次就不是很高! 中庭之中,坐着不少穿着朝鲜服饰的女子,只是相比起大多数朝鲜平民的女子,这些女人的服饰色彩要鲜艳的多,甚至有很多经过特殊裁剪的衣物,露出了纤腰上的一抹雪白,看上去颇有些诱人。 李沐只觉得这些女人倒不是丑不可看,自己也没达到那种看到姑娘若隐若现的身体如同看到红粉骷髅一般的境界。只是这些朝鲜女人的衣服虽说宽大而端庄,但是失去了展示曲线的机会,对男人的诱惑力无疑会大打折扣。 李倧也没有看这些庭中坐着的女子,只是在门口站定,三人一身富贵公子的打扮,立刻吸引了门口老鸨热切的目光。 那妈妈桑一路轻巧的迎上来,开口道:“哟,这不是李公子吗,真是春节之前都不来这里看一眼,薰儿好几次提到你,思念的又是瘦了一大圈呢。” 李沐听不懂老鸨说什么,看那热切的样子,想必李倧是常来这里的罢。只是转念一想,好像电视剧里的老鸨对所有客人都是这样的,你第一次来,她也会让你觉得你是个熟客一般。 “徐妈妈,这一次我带来的可是贵客,只是他们都听不懂朝鲜语,这就要麻烦洛鸢姑娘了。”李倧笑着说道。 “好说好说,这李公子来春香院,洛鸢想必也是开心的,还请几位公子里面请,东海馆已经收拾停当,备下酒菜,一定让几位公子满意。”徐妈妈赶忙往前引路。 李倧满意的点点头,回头对李沐说:“汉城妓馆不少,只是这通晓汉语,又多才多艺才貌双绝的名妓当是难得,我是真觉得你们的汉语真是难学的很,小的时候不知吃了父王多少的打。” 李沐呵呵一笑,说道:“不知这位姑娘芳名何许?” “哈哈。”李倧大笑数声,对李沐说道:“这么好的开场白,还请云琪自取问那女子罢,管不能让你失望便是。” 李沐苦笑着摇摇头,看着熊成只是眼中不住的在周围女子的身上流连,眼瞅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突然翻手为掌,一招力劈华山拍在熊成的后脑勺上,说道:“赶快走了,二师兄!” “二师兄?”熊成莫名其妙的揉着脑袋,问道:“谁是你二师兄。” “在我们锦州,所有长得像你这么好看的年轻后生,都叫二师兄。” “那为何不叫大师兄?” “大师兄太瘦了,不招女孩子喜欢。。。” 三人一路说笑来到后面的贵宾区,这里环境幽静,每一座房屋都是单独辟出的小院一般,周围有几个用鹅卵石铺起来的水池,水池边开出有一条小溪绕过这些华丽的屋舍,几个作为景观使用的小水车咕噜噜的转动着,好似一幅江南园林的景象。 这些屋舍的门口都立着石碑,碑上写有“东海馆”“秦风馆”“流松馆”等等各馆的名字,旁边都有印鉴,看着李倧一脸赞叹的样子,想必题字的都该是朝鲜国内知名的大人物。 东海馆是一座典型的朝鲜式建筑,看上去大气典雅,气质不凡,周围更是树木环绕,单独把这座屋子包围在中间,显得格外的安静,看来确实是真正的贵宾才能享受的高端待遇。 三人进屋坐下之后,眼前的矮桌上琳琳朗朗的摆满了各色菜肴,还有几个精致的小桶,里面想必装的是酒液。 想起前世看《大长今》,长今的养父母家里都是酿酒的,总是往宫廷里推销自己家酿造的美酒,李沐不禁有些好奇,朝鲜的酒是什么味道呢。 看见李沐一直看着身边的几个小木桶,李倧笑着说:“云琪是不是好奇我朝鲜的酒液比之大明有何区别啊。”说着竟是端起李沐的杯子,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 李沐也不客气,只是问了一问,觉得清香扑鼻而来,隐隐的有一丝草药的芬芳,想必是可口的,只是喝了一大口,一下子脸都绿了。 我的天,怎么会这么苦! 李倧幸灾乐祸的看着李沐那变幻莫测的脸色,只是笑而不语,熊成一个劲儿的好奇,睁着眼睛问道:“云琪,怎么样,此酒如何。” 李沐好不容易咽了下去,然后转头对熊成说:“简直清冽可口。”看那眼神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熊成信以为真,也腆着脸给自己倒了一大杯,他更夸张,闻都没闻,直接一饮而尽。 “呕。”熊成简直觉得自己的苦胆都要翻出来了,胃里一阵阵说不出来的感觉,赶忙站到门口一阵干呕去了。 “哈哈。”李倧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子笑出声来,看着李沐似乎要恼羞成怒的眼神,认真的解释道:“云琪不必生气,这酒确实是我朝鲜特有的最上品的好酒,取了百年的高丽参酿造而成,虽然甘苦无比,但是对人的身体极有裨益,说在朝鲜贵比黄金也不为过。” “原来是人参酒。”李沐这才点点头。“那确实珍贵,只是。。。实在是不好喝。”李沐也不是不识好歹的,百年的高丽参珍贵无比是当然的,更不要说用于酿造顶尖美酒的人参了,只是这酒液好则好矣,却实在是难以下咽。 “所以,我们喝这种酒的时候,都要加一些额外的东西。”李倧笑着指了指桌上的一个小碗,碗中盛着满满的白色晶体,一块一块的规整排列。 “冰糖?”李沐苦笑了一下,原来不仅喝咖啡有人放糖,喝酒也有人放糖啊。 “李云琪,你真是害苦我也。”熊成骂骂咧咧的从门外走进来,高大的身躯此时佝偻的像个老头子一样,一坐下来就满桌子把一些糕点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抱怨李沐坑害队友的无耻行径。 几个人嘻嘻哈哈的说了一会儿话,又喝了几杯朝鲜特产的人参酒,当然这一次李沐差点把一罐糖都倒光了。掺杂了冰糖的酒液显得可口多了,喝完之后不仅暖身,奇怪的是食管中不仅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舒服温和,让人心神安定,这高丽参确是难得的珍品药材。 不多时,门外响起轻轻的叩门声,只听一个非常美妙的声音传来:“洛鸢求见各位公子。” 李倧笑着看了李沐一眼,对门外吩咐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轻轻的推开了,只见一位抱着伽耶琴的女子,身穿一身粉色汉装,身上罩着一层白色的薄纱,胸口能隐隐看到一抹淡紫色的抹胸,这女子身量很高,看上去都和李沐差不多了,一双修长浑圆的玉腿在裙下若隐若现。 洛鸢手抱伽倻琴,弯腰进来,却不料低头似乎慢了一些,头上的发髻不走运的轻轻的磕到了门板,这一下子,原本打理好的头发像是泄开的流水一般散了开来,惊得洛鸢呀的一声就想伸手去扶那散乱的头发,竟是忘了手中还抱着伽倻琴。 “彭”的一声,伽倻琴重重的摔在地上,虽然没有立马四分五裂,却也是摔断了两根琴弦。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仿佛都凝固了,李倧是贵为朝鲜王,当然是不能容忍在他眼中蝼蚁一般的歌伎如此失礼。 朝鲜王得意满满的想展示朝鲜女子的温柔知礼,却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放肆!”李倧勃然而起,拿起还盛着温热人参酒的酒杯,就朝洛鸢的脸上掷了过去。 “啪”的一声,眼看酒杯就正中姑娘的俏脸,却被一只大手挡了一下,失去了目标的杯子不甘心的掉在了地上,酒液撒得到处都是。 “姑娘不用慌张。”李沐温和对洛鸢说道,“请姑娘整理发容吧。”随后拿起酒杯转过身去了。 李倧和熊成看见李沐都说了,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只好也都转过身去。 只听得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听见洛鸢的声音传来:“洛鸢无能,坏了贵客雅兴,实在该死。” 三人转过身来,就看到那洛鸢姑娘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娇躯似乎还在轻轻的发抖。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敢在我这里失礼?”李倧又说起了朝鲜语,语气看上去平淡温和的紧,像是在安慰洛鸢的情绪一般。 李沐听不懂,听着李倧的语气似乎不是很严厉,也没有制止他。 “贱妾不知,求大人饶命。”洛鸢赶紧回到。 李倧发了一会火,逐渐冷静了下来,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度了,本来是出来炫耀的,没来由的被折了面子,但看来李沐没有嘲笑的意思,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说起来李沐这小子真是奇怪,在他眼里似乎都没有什么阶级等级的区别,听说这小子在国宾馆居然和婢女伊宁同桌吃饭,也真是异类,要不是秦良玉的官凭是真的,他都怀疑李沐这个宁远伯的嫡孙是不是假冒的。 熊成只是淡淡的瞥了洛鸢一眼,不由得愣怔了一下,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 李沐知道李倧肯定心中不悦,要是再怪责这位姑娘,恼羞成怒之下,李倧让人把这女孩儿拉下去杖毙的可能性要远大于弹琴。 “洛鸢姑娘是汉人吗?”静默了一会儿,熊成突然开口问道。 洛鸢跪在沾着冰冷酒液的地面上,低着头轻声说道:“回大人,贱婢原籍乃大明山东青州人氏,万历三十九年,建奴入寇山东,劫掠无数,婢子与家人搭乘海船逃出山东,漂流至此,至今已经十年了。” 李倧点点头,对李沐说:“这洛鸢本是汉人,自小在我朝鲜长大,是汉城有名的琴艺大家,难得她精通大明和朝鲜各种弦类乐器,论伽倻琴的琴艺,此女当得冠绝天下。” 李沐心道原来这妹子还是个艺术家,只是一转头,看到熊成正目光灼灼的望着洛鸢美好而窈窕的身段,但是眼中却满满的都是疑惑。 李沐咳嗽一声,熊成猛然惊觉,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只是默默的端起了饮酒的杯子。 “既然如此,便烦请姑娘为我兄弟三人演奏一曲吧。”李沐轻声说道。 洛鸢这才抬起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望向李沐,美丽明亮的眼睛微微的眨了一下,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拾起那已经断了两根琴弦的伽倻琴,稳稳的坐了下来。 “那婢子就献丑了。”洛鸢轻轻的开口,用手指勾住断掉的琴弦,居然就这么抚起琴来。 一边抚着琴,洛鸢一边又娇娇怯怯的开口唱到: “阿里郎,阿里郎,阿里郎哟。 我的郎君翻山过岭,路途遥远, 你怎么情愿把我扔下, 出了门不到十里路你会想家!” 这首世所公知的《阿里郎》几乎是整个朝鲜民族的代表,早在高丽时期就广泛流行于朝鲜,阿里郎就是汉语中“我的郎君”的意思,源于古代高丽时期的一个传说。 大概情节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生活清苦,丈夫想让妻子过上好日子,就想外出打工挣钱,但妻子不让,她告诉丈夫,只要两人守在一起她就很知足了。可是好强的丈夫不那么想,于是,有一天夜里,丈夫悄悄的走了。 而女主角生的貌美如花,是十里八村都有名的大美人,丈夫走了以后,村里的地痞就来骚扰,让她改嫁,被她严词拒绝了。一年之后丈夫挣了钱回来了,夫妻俩久别团圆,自然是欣喜非常,可是那些地痞又来了,村里也传着有关妻子和地痞的闲话。丈夫起了疑心,以为妻子不贞,一气之下,拿上行囊就要离开妻子。妻子心中委屈,追着丈夫出来,一路跑着一路用歌声表达自己的心意。唱的内容大概就是对丈夫的关心思念和爱慕之情。妻子唱的这段就是“我的郎君”,也就是阿里郎。 最终她的诚恳融化了夫君冰冷的心,夫妻二人恩爱如初,二人一起离开了故乡去了京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故事简单,却饱含深情,更重要的是洛鸢尽情挥洒的才气和琴声,仿佛能让人听出她歌声中的委屈和不甘一般。 第十九章 不简单 这位洛鸢姑娘声音婉转如百灵清鸣,更难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好琴艺。李沐对于这首著名朝鲜民歌的了解仅仅是大致的声调,却不知道这首曲子经过伽倻琴的演奏,居然如此悠扬灵动,感人至深。 一曲终了,余音未绝,李倧便点头以示赞赏,轻声说道:“阿里郎是我国流传已久的民歌,朝鲜上至公卿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无不耳熟能详,我也是唱过无数次的,却不知还能演奏的这般清新脱俗。” “对于这首民歌,我也有所耳闻。”李沐也是表示同意,在后世,阿里郎几乎是朝鲜和韩国的代名词,在世界上就是朝鲜民族文化最耀眼的符号。“殿下,夜已深沉,不如我们还是先行回去吧。” “是啊,不早了。”李倧望着外面的夜色,笑着对熊成说:“伯功,你随我来,让云琪和洛鸢姑娘好好讨论一下琴艺。” 熊成平时一张嘻嘻哈哈的脸这时候却并没有笑出来,只是微微点点头,目光从洛鸢的身上一扫而过。 李倧和熊成在李沐惊愕的目光中,二话不说拍拍屁股站起身来,一人拿起一个酒杯,推开房门就要出去了。 却在这时,李沐眼前突然一道寒光闪过,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极快的银光已经冲着朝鲜国王李倧的后背飞驰而去,仔细一看,竟然是那伽倻琴上断掉的一截琴弦! “彭”的一声脆响,待李沐反应过来,熊成的酒杯却已经刚好挡在李倧的身后,稳稳的拦住了那一支琴弦,那弦只是寒光一闪折过方向,直奔洛鸢而去。 随着“嗯”的一声闷哼,琴弦一下子扎进洛鸢的右肩之下,鲜血迅速染红了胸口的薄纱汉装。 李倧受惊不小,随后勃然大怒,大喊一声:“贼子安敢!”便出手来抓罪魁祸首,也就是琴艺大家洛姑娘的右手,只是这一下若是捏实了,洛姑娘怕是这辈子都弹不了琴了。 出身王族的朝鲜王,当然不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 谁知那洛鸢只是身形一闪,就迅速的闪到了李沐身后,手中变戏法一般多出了一截琴弦,堪堪横在李沐的脖颈之上,让准备出手的熊大公子投鼠忌器,未敢轻举妄动。 李沐是从辽东的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再可怕的绝境也见识过,自然不会害怕一个弱女子。 “洛姑娘,沐乃一介白身,你挟持我是威胁不了任何人的。”李沐轻叹一口气,说道:“你可以去抓那个,那个就是现任朝鲜王,绫阳君殿下。” “我知道。”洛鸢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来一阵芬芳的气息。 “不知姑娘到底有何困苦之处,大可以说出来,同为族裔,异国他乡,沐很愿意为姑娘做力所能及之事。”李沐轻声说道。 洛鸢冷笑一声,对李沐淡淡的说:“劳烦公子挂念,洛鸢并无所求,但求一死尔。” “真是奇怪事,洛姑娘身为汉人,又怎么会与朝鲜王室有如此大的仇怨呢。”李沐问道。 李倧也疑惑的看着洛鸢,努力的想回忆起这位女子究竟是什么人物。 “因为她是反贼。”熊成冷笑一声,看着洛鸢调捏素琴的洁白皓腕:“你们白莲教本事不小啊,主意都打到朝鲜来了。” “白莲教?”李沐呆了一下,这是个在电视剧中无数次出现的名词,究其根本就是一群天天想着要推翻当局政权的邪教分子,从汉代一直到清末,几乎一直在造反,但是同样,也一直没有成功。 每到王朝末年,总有各处白莲起事,天降佛母扬言要普度众生,可惜据有史以来,尚没有起事成功的先例。 上千年来,只要对于能推翻朝廷,造反鼎革的事情,他们就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去做,比如,干掉明显亲明派的绫阳君李倧,就是非常好的选择之一。 “这位公子好眼力。”洛鸢也知道既然对方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底细,想必隐藏也毫无意义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此人应该是高官,且是高级武官的后代,才能在无数次的平叛过程中对白莲教的印记了如指掌。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白莲教啊。”李沐似乎还正在为这个重大的历史发现洋洋得意。 “李公子是世袭的宁远伯,在辽东立下战功无数,小女子实在是佩服。”洛鸢冷冷的说。“想必王上也不愿看到大明的堂堂伯爵,有功之臣在朝鲜有什么不测,如若有何意外,想必朝鲜定是不好向朝廷交待的。” 李倧阴沉着脸,并没有说话,只是冷冷问道:“你待如何?” 洛鸢嫣然一笑,用琴弦挟持着李沐站起身来,“既然如此,就劳烦李公子和我走一趟了,还请殿下为我二人准备一辆快车,洛鸢不胜感激。” “好。”李倧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只是双手握住轻声吹了一个两短一长的口哨。 屋外静谧无比的黑暗中传来一个雄浑的声音:“参加殿下。” 堂堂朝鲜王就算是逛窑子也是扈从如云,保镖无数的,只是李倧为了自己能够自在的饮乐才把人全部赶了出来,结果差点出了天大的祸事。 “准备一辆上好的马车。”李倧吩咐道。 “诺。”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从这里后门出去,就能看到一架马车,车上有义禁府的标志,只要你们上了这辆车,就随时处在义禁府的严密监控之下。”李倧说道:“但是,这个标志也能够让你们在我国的国境内畅通无阻。” 李倧到底还是一国之君,明白的告诉你坐义禁府的马车会时刻处在监视之中,但是他知道洛鸢再能打不过一介女子,而李沐更是一点武学不通的勋贵子弟,义禁府的标志对于洛鸢来说必不可少。 其实也是在提醒洛鸢,你跑不掉的! “多谢殿下关心。”洛鸢只是清脆回道,似乎并不怎么担心。只是挟持着李沐,一步一步的退出了东海馆。 等到洛鸢和李沐坐上马车,扬鞭而去,李倧和熊成站在路边,眼中闪烁着无边的寒意。 “着令全城戒严,封闭九门,义禁府,内禁卫,汉城府全部出动,要是跟丢了这辆车,孤决不轻饶!”李倧斩钉截铁的说道。 “诺。”黑暗中,似有众人应诺。 想必整个汉城府紧张到极点的气氛,马车里的气氛却要轻松的多。 此时的洛鸢靠在车厢的一侧,稳稳的控制着马车飞驰,看都没看窝在车里锦垫上的李沐。 对于白莲教,李沐根本没有什么切身体会,辽东之地大多都是军队和民夫,普通百姓数量很少,基本没有传播白莲教的土壤,更何况李沐对于这个作乱多年的邪教组织,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实,好奇要远大于厌恶。 “姑娘就这么放心我一个老爷们坐在你的身后吗?”李沐觉得自己作为人质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何况沈阳之战之后,李公子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虽没做到把身死置之度外,也不是洛鸢这样一个女孩子可以威胁的了的。 洛鸢只是冷笑一声:“想不到威震辽东,杀得老建奴吐血三升的李伯爷竟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连小女子都打不过。” 问听此言,要是一般人,哪怕是勋贵子弟,也必然勃然大怒,在这个时代,骂男人不如女子是莫大的侮辱。 但是李沐无所谓,因为在他的观念中,有比男人更强的女子实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在后世社会中,家里家外,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强人根本不稀奇。 李沐点点头,只是问道:“姑娘年轻貌美,又出手不凡,为何潜心要与朝廷抗衡,行谋逆事?” 见李沐没有丝毫的生气,洛鸢颇有些意外,但也很快回过神来,娇叱一声:“像你这等勋贵家族,朝廷走狗,锦衣玉食,醉生梦死,怎会知我山东百姓之悲苦,人肉为市,易子而食,并不只是朝廷邸报上的文字而已。” “说道勋贵子弟,我认,但是说道醉生梦死,别家不说,只我宁远伯府,从万历十一年家祖镇守辽东至今,阵前阵亡着不计其数,家父,几位叔伯,还有无数看着我长大的族老长辈,几乎全部阵亡在宁锦前线!”李沐沉声说道。 随后他直直的盯着洛鸢的长发,那镜子一般的长发中似乎能印出无数熟悉的画面。“大明若无辽东军,你山东之地早就是建奴马蹄下的一片焦土,建奴之凶残,比大明官府之重税要残忍百倍,千倍。” 洛鸢只是无言,默默的控制着车马。 李沐的目光流转,流着流着就流到洛鸢饱满的胸口处,那里已经被鲜红的血液浸透了,洛鸢因为失血过多,体温急剧下降,身体还在微微的颤抖着。 “洛姑娘,我知道你身受锐器贯穿之伤,可能伤及经脉,血流不止,如果不及时予以救治,肯定会引起失血性休克,危及生命的。” “不劳关心。” “我大明官兵在除了驻扎在国宾馆,殿下还在城东赐了我一处别院,院中除了几个仆妇,只有我的一个贴身丫鬟,虽然被跟踪是免不了的,但你不用担心会有人想伤害你。”李沐说道。 洛鸢像看怪物一般看了李沐一眼,意思很清楚,你是人质,我是绑匪,拿错剧本了吧! 李沐笑着说了一个地址,就自顾自的躺在车壁上小憩了起来。 洛鸢真是一阵气苦,多想一手刀劈死他,但是想到自己还处在天罗之网之下,杀死李沐,自己也绝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也就恨恨的咒骂了一阵,驾着车奔着李沐所说的别院去了。 眼看着到了城东的李府别院,洛鸢还是警惕的把李沐挡在胸前,虽然李沐说这里防备松懈,但洛鸢还是不信堂堂宁远伯世子,住处没有几个人卫士。 更何况李沐随行之白杆兵,早就在沈阳之战中被朝鲜百姓吹得如天兵下凡,无所不能一般,区区一千余官兵,攻陷建奴新都城,火烧后金王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都不熄灭。这样的战绩无不显示这是一支多么恐怖的精兵。 李沐一进府门,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欢快的向他飞奔而来,走到近处,却硬生生的站住了,看着李公子被一个身量极高,绝美可人的姑娘,背后环抱着走了进来。 谁能知道那姑娘拿在手里的一根琴弦,却是能置人于死地的神兵利器呢! “公子,这是。。。?”穿着白色汉装的女孩儿,自然是李大公子天上掉馅饼捡来的小侍女伊宁。伊宁站定,只是越过李沐,细细打量着李沐身后的佳人。 看那女子服饰,似是青楼妓馆中人,奈何生的似乎比自己好看,身量略高,可是该凸的该翘的好像都胜过自己一筹,伊宁不觉顾影自怜起来,声音也低了下去。 “公子,吃。。。过。。。晚饭?”正在努力学习汉语的伊宁傻傻的说道,随后又懊恼的拍了拍小脑袋,难道朝鲜国君请李沐出去玩还能不管饭吗? 你别说,李沐还真饿了,从刚才到现在,除了两口能把苦胆倒出来的苦酒之外,什么也没捞着,于是笑着对伊宁摇了摇头,说道:“没吃。” 倒不是李沐故意装高冷,说多了字伊宁就理解不了了。 于是,呆萌的小丫头又高兴了起来,似乎对于公子还记得回家吃饭非常兴奋,于是快活的说道:“等着。”然后留给李沐一个美好的背影,径自往厨房去了。 李沐只是温和的笑笑,对洛鸢说道:“洛姑娘,这里是后宅,卫士们不会靠近的,你大可以放心,沐不通武学,蛮力也没有一丝一毫,姑娘不必紧张,你的伤势若是不管,想必支撑不了多久了。” 洛鸢听了,也没有反对,思忖着总不会有那不长眼的卫士随便往主人的后宅闯,也就把手中的利刃放了下来。 李沐带着洛鸢信步走向自己的卧房,一路上还不忘向洛鸢介绍院中几乎他得意的美景,气的洛鸢好几次都差点想发飙。 两人进了卧房,李沐翻出药箱和纱布,递给了洛鸢。 洛鸢接过纱布,面罩寒霜的对李沐叱道:“看什么看,转身!” 李沐也不着恼,笑呵呵的转过身去,找了张软垫坐下,等着自己的伊宁送晚饭来。 不多时,身后的洛鸢突然出声道:“那个。。。你过来。。。帮我一下。” 李沐诧异的转过头,看到穿着粉色薄纱素衣的洛鸢已经褪下左边的衣物,只露出包裹着双峰的亵衣,原本雪白的左肩以下,已经是一片鲜血,而一根断掉的琴弦,稳稳的插在洛鸢左乳上方五公分的地方,看上去深入其中,直透肌骨。 “你帮我,把这个。。。拔出来。。。”洛鸢红着脸,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让伊宁来吧。”李沐也知道这个年代男女之防不可轻视,于是摇了摇头。 他知道洛鸢虽然敢下狠手刺杀朝鲜王,但是毕竟是女人,刚才一时血勇,现在安静下来,女人的柔弱就显露无疑,想必是自己没有勇气取出锐器,想让李沐帮忙。 想起门口见到的那个娇娇怯怯的小丫头,洛鸢严重怀疑她会不会被这满屋子的血给吓晕过去,气呼呼的对李沐说:“快点动手!哪有那么多废话,你现在小命还在我手里呢!” 李沐叹气一声,站起身来:“好,是你说的,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可别说我占你便宜啊。” 洛鸢冷笑一声,说道:“你要有那时间啰嗦,不如赶紧过来帮忙,否则我若是伤重不治,也一定先把你杀了陪葬。” 李沐走近洛鸢,一低头就能看到她亵衣里一团耀眼的白腻,呆了一下,就赶紧把左手摁住洛鸢雪白的香肩。 女孩子对男人亵渎的目光何其敏感,感觉李沐窥视自己的敏感之处,洛鸢差点忍不住暴起结果了他,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 感觉到李沐的手按上自己的肩膀,那一瞬间的感觉让洛鸢心中好一阵慌乱。 李沐一手摁住肩膀,一手揪住露在外面的一截琴弦,对洛鸢说道:“咬住我的胳膊。” 桀骜不驯的洛姑娘好像也很紧张,听话的把上下皓齿轻咬住嘴边的李沐的小臂。 李沐的手臂并不是满满的腱子肉,毕竟他是养尊处优的李府大公子,当然武将世家的李公子,也不全是瘦骨嶙峋或者肥油满溢,只能说松软正好,口感宜人否,就只有洛鸢自己知道了。 只见李沐开口说道:“姑娘既然旅居朝鲜,又为何会加入那白莲教呢?” 洛鸢用严厉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示意自己正咬着你呢,怎么说话?! 突然,洛鸢的瞳孔急剧的收缩,李沐顿觉得洛鸢的牙齿上下大力袭来,像是要把自己的胳膊生生撕下一块来,原来趁着洛鸢分神的一瞬间,李沐飞快的抽出了嵌入洛鸢体内的半根琴弦,留下一个手指尖儿大小的口子咕噜噜的往外冒血。 李沐知道这年代没有什么输血设备,血流多了还是必死无疑,于是迅速的把金疮药涂抹在伤口止血,然后用纱布紧紧的缠绕住洛鸢的左肩,不管好看不好看,直到把洛鸢的血完全遏制住,这才放开她,却发现可怜的姑娘因为失血太多,已经晕过去了。 第二十章 留待有花堪须折 等到洛鸢迷迷糊糊的醒来,已经是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大白天,洛鸢费力的睁开美丽的大眼睛,柔和的阳光透过朝鲜式的木门,洒在自己身上一袭淡绿色的丝绸锦被上,虽是寒冬腊月,屋内地龙滚热,温暖如春。 待到洛鸢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的胸前缠着厚厚的纱布,前几层似乎都被血液浸透,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待到洛鸢重新把大脑接通电源,才终于想起来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地。。。 很明显,翻车了。。。 人质变绑匪,绑匪变人质,攻守之位相易,想到自己动手刺杀朝鲜的一国之君,怕是难逃一死,连想死得痛快一点,或许都成了奢望。 “洛姑娘,你醒了吗?”门外传来一个礼貌而又温和的声音,阖府上下,知道洛小姐名字的,唯有人质李公子一人而已。 “没死,让李公子失望了。”洛鸢冷冷的说,她知道一定程度上,李沐救了她的命,但是多年东躲西藏反抗朝廷的地下生活让她无法轻易的信任任何人。 随后,吱呀一声,门开了,上身只穿着一身亵衣的洛鸢下意识的想叫出来,但仔细一看,却是一个穿着白色汉装的小姑娘,洛鸢看了看这个清纯可人的小丫头半晌,才想起来她似乎就是李沐所说的贴身丫鬟吧。 一时间,洛鸢心念急转,就想劫持这姑娘再玩一次绑票的戏码,但是转念一想,有哪个主人会真的把一个小丫鬟的死活放在心上,就是同床共枕的小妾,在大户人家主人眼中,也不过是一件随手可以扔掉的物品罢了。 其实伊宁自到李沐府上,两人朝夕相处,虽然语言不通,但猜也有猜的乐趣,反而让两人培养出别样的默契,这样一个美丽聪慧,又和自己默契十足的丫鬟,在前世的李大公子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所以对于伊宁如家人般倍加宠爱,要是洛鸢真的绑票伊宁,李沐说不准真的也就放她走了。 说到底,李沐还是没有从现代社会的思维中完全转变过来,这是个高等级的社会阶层对底层民众具有生杀予夺权力的时代,他把伊宁当做重要的朋友,伴侣,可在别人眼中,她的性命根本不值一提。 他也没想到洛鸢有可能会挟持单纯的伊宁,因为在他的眼中,伊宁完全是个无辜的人,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在那些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的眼中,因为她的地位地下,伊宁无不无辜,是死是活都并不重要。 倒不是别人错了,在这个森严的等级社会中,要求统治阶级对所有民众一视同仁,未免太理想主义,苛求古人了。 “你是李沐的丫鬟是吗?叫什么名字?”洛鸢用朝鲜语开口问道,她从小在朝鲜长大,朝鲜语当然不在话下。 伊宁不会说汉语,母语还是杠杠的,于是有些怯怯的回答道:“是的,奴婢是公子的丫鬟。蒙公子赐名伊宁。” “伊宁?”洛鸢看着伊宁老实可人的样子,笑笑说:“我当李沐是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看他给你起的名字,还真有几分贴切的韵味。” 说起李沐的坏话,哪怕反应总是慢一拍的伊宁也不乐意了,她在绫阳君府上,那是何等如履薄冰的生活,堂堂王子府邸,规矩森严更甚于世家,有些年长的大丫鬟,老仆妇对于她这样的小姑娘更是动辄喊打喊骂,毫不客气。可是自从到了李沐这里,自己感觉到被人关心,被人尊重,简直幸福快要飞起来了。 伊宁知道自己被送给李沐,那就生死是他的人了,无论是他如何对待自己都是合理合法的,甚至来到李沐房间的第一晚,伊宁一晚上都没睡着,似乎生怕李沐会突然扑倒她的床上来一样。 可是,李沐什么也没做,还认真的教自己写汉字,说汉语,这在朝鲜,是王公贵族们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啊!你以为汉语是谁想学就能学的吗? 伊宁把李沐当成世界上最好的公子,自然不允许别人说他的不是,何况。。。何况这位洛姑娘生的还这么好看! “你怎知公子不学无术,公子博古通今,纵横辽东,是天朝威名显赫的大家子弟,你一个。。。一个。。。怎知他学识好坏?”伊宁想说洛鸢一介***但是似乎这样说就太伤人了,万一公子喜欢这位姑娘,自己岂不是要吃挂落。 洛鸢心中好笑,她自然不会跟伊宁这样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儿一般见识,拿起伊宁送来的衣服,大大方方的在伊宁面前换起衣服来,倒是伊宁羞红了脸,赶紧把头转了过去。 待到洛鸢换衣梳妆完毕,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走出门去,却看到李沐正背对着自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 洛鸢一时又有了绑票李大公子的愿望,但看到周围屋顶上隐隐可见的寒光,经过昨晚上的事件之后,想必自己只要一有异动,估计免不了立刻万箭穿心的下场。 其实洛鸢所料不错,无论是白杆兵还是义禁府,都已经把洛鸢视作一号危险人物,要不是李沐执意阻拦,洛鸢根本就看不到今天早上的阳光。 至于为什么阻拦,一方面,李沐还是不能接受这些人草菅人命的习惯,另一方面,美女呀,谁不喜欢?英雄救美的戏路放在眼前,他李大公子跟个傻子似的,不知道白莲教是个多么危险的存在,就知道看到美女就往前凑。 “你不用想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洛鸢看着李沐的背影说道。 李沐正发呆,回头一看,却见到一位高挑出尘,恰似仙子般的美丽女子,穿着粉色的汉装,俏生生的立在自己身后不足一米的地方,微风拂面,带起佳人几缕愁绪般的清香。 在很多当地人看来,这洛鸢纵然生的绝世美貌,奈何身形太高了,身高七尺有余,按现在计量来说,大概一米七左右。 这在老百姓身高一米五几,即便是朝鲜王李倧也才一米七左右的身高的天启年间,简直就是人类中的长颈鹿啊。 但是在李沐的眼中,这简直就是名模的身材好么,多少姑娘可遇不可求的完美身段,看得李沐都愣住了。 虽然自己所见之绝色美人也有好几个了,但是这样高的女子却是第一次看到。 李沐愣神了一瞬间,立刻就回过神来,笑着说:“洛姑娘,沐不想知道姑娘有无同党,有无计划,那是殿下想知道的。” 洛鸢诧异了一下,冷笑着说:“难道你还能隐瞒的了李倧不成?” 李沐苦笑了一下,是啊,自己住在李倧的别院之中,一举一动怎么可能瞒得过李倧,他既然知道自己能影响秦良玉,甚至调动白杆精兵,又怎么会放心自己脱离掌控。 和朝鲜王做朋友,哪里那么简单。 一直以来,李沐都刻意的想回避这些,李倧即位,从绫阳君成为朝鲜的一国之主,变化就已经不知不觉的发生了。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自己都很难再和一位已经受赏九锡的王侯做真正的朋友。 这是一个同时挣扎在两个不同时空的灵魂,必须要经历的成长。 “洛姑娘,我们不说朝鲜了,说说你的家乡吧。”李沐转头说道。 也许是觉得俯视李沐让洛鸢很有心理优势,她信步走到李沐身边,顿时觉得眼前寒光大盛,不知茫茫之中有多少张弓弩一下子紧张的瞄准了自己。 她却没有坐下,只是站着,声音依旧清冷无比,和她吟唱《阿里郎》时的婉转千回仿佛两个极端。 “山东各府,人间地狱,饿殍遍野,响马猖獗,官兵对外一触即溃,对内如蝗虫过境,十室九空,连孩子都吃完了!”洛鸢说着,不觉湿润了眼眶。“连黄狗都涨到二十两银子一只,老百姓只有靠吃观音土果腹。” 是的,现代人常说穷的要吃土了,而在大明1622年的新年,山东百姓真的是靠吃土果腹,但是土并不能消化,不多时,人就会被活活撑死,死时肚大如球,七窍流血,惨不忍睹。 “土。。。”李沐虽然知道这年代老百姓生活困苦,却没想到,有的地方已经惨到这个地步。 “山东地界,衍圣公府,鲁王府,占了全省一半的土地,依旧横征暴敛,胡作非为,这样的朝廷,有什么存在的必要!”洛鸢厉声说道。 衍圣公就是孔子的后人,孔老夫子周游列国,穷困潦倒,但是终究成为一代至圣先师,后代享其福泽,鱼肉乡里,无恶不作,奈何头顶着衍圣公的头衔,是天下读书人的老师,没有人能拿他们怎么样。 “洛姑娘,国事艰难,人民悲惨,我承认,但这是很多方面因素造成的,朝廷有的时候也无能为力。”李沐苦笑着说。 “朝廷手握重兵,圣人门徒云集,给老百姓一口饭吃,那么难吗?”洛鸢也不想和李沐争辩,因为她知道李沐只是一个手无实权的勋贵子弟,吵赢了他也没有意义。 李沐默默点头,竟然赞同的说:“朝廷却是混蛋。”还没等洛鸢吃惊,又对她说了一句:“坐下吧。” 无意识的,骄傲的洛姑娘傻傻的坐下了。 李沐伸手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木罐子,倒出一碗深褐色的液体,原来他的左手边一直有一个小小的木罐子。 “红枣,红糖,补血。”李沐递给洛鸢,看她抓稳之后,也不看她红着脸一口一口的啜着糖水,只是自顾自的说:“过几日,我就要回返大明了,你要想活命,只有一条路,就是跟我回去。” 洛鸢正要开口,李沐就接着说:“不用管我怎么说,这点面子,他会给我的。” 洛鸢其实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要救我。。。 第二十一章 莫待无花空折枝 天启二年,正月十七。 李沐和石柱宣抚使秦良玉正式准备拜别朝鲜王李倧,准备启程回返大明。 朝鲜方面准备了十艘海船,配有二百名水师官兵,另外李倧还赏赐了大量钱帛给李沐和随行官兵,以示感激之意。 李倧坐在上首,脸色平静的看着李沐,只有在秦良玉没有注意的时候,才会悄悄的跟李沐眨了眨眼睛。 李沐看了看绫阳君李倧,未来的青史留名的仁祖大王,不禁感慨万千。 老实说,光海君李珲不能算是昏聩之主,他颁布大同法,下令没有土地的农民可以免除向朝廷缴纳赋税,从此以后只有地主才需要缴税。 这一下可以说捅了大蚂蜂窝,看大明赫赫有名的前内阁首辅大臣,太子太保张居正颁布一条鞭法最终开棺戮尸的下场吧,触动了大地主利益的光海君最终使得大量文武官员反叛,堂堂朝鲜王连汉城的军队都不能掌握,最终让李倧夺位,居然没有遇到太大的反抗。 错与对,让李沐自己也有些迷茫了,他只是想回到大明,回到锦州,说到底,他想回家而已。 “秦将军威震辽东,杀敌无数,李公子也是将门虎子,神勇无匹。”朝鲜王李倧沉声说道:“孤已经在国书中,向皇上说明此战情况,二位是柱国之才,吾皇幸甚,孤与有荣焉啊。” 秦良玉一拜到底,恭敬的回到:“殿下谬赞了,末将惶恐,此次我等几乎落入绝境,感念殿下施以援手,末将一定会向皇上说明殿下的忠心。” 李倧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而说道:“请将军先行一步,孤还有话要和李公子说。” 秦良玉看了李沐一眼,然后拜别李倧,躬身褪下了。 秦良玉一出去,屋内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立刻回到了坐没坐相的浪荡样子,李倧甚至把袜子都脱了,扔在一边,懒懒的靠在软垫上。 “我真是挺好奇的,秦将军巾帼大将,风度翩翩,战功彪炳,怎么会让你一个小年轻越权指挥她的军队?”李倧有些奇怪的问道。 “这个。。。”李沐其实也说不清楚。沉默了半晌,试探性的说:“投缘吧。” 李倧是真无语了,这小子到底是真傻还是装二乎呢,于是自顾自的帮他分析起来:“我看啊,就是因为你辽东李氏威望极高,在当时锦州已经不可守的情况下。。。”说到这,李倧就停住了。 锦州失守,秦良玉作为城内品级最高的武官当然要责任,但是如果让李沐指挥军队,哪怕最后秦良玉力敌不过,撤兵回四川,有辽东李氏这面大旗在挡着,被朝廷追究的可能就小得多。 后来估计是被李沐天马行空的作战思路和胆大妄为的想法给镇住了,事实证明这小子干的很不错,秦将军也乐得偷个懒,反正白杆兵清一色的土家族人,都是自己的族人,有的甚至是亲戚好友,无论李沐怎么折腾,也不会投靠到他那一边去。 李沐看了李倧一眼,心中无言,他原来还是不放心我啊,我一日不把白杆兵带出朝鲜,李倧可能连去春香院的心情都没有了。 这时候说这个,无非就是想告诉他李沐,白杆兵不靠谱,你还是别指望他们做什么了! “无论秦将军是什么想法。”李沐笑着说:“沐一介白身,又没有什么她看得上的东西,人嘛,无欲则刚。” 李倧也笑了,两人相视大笑,虽然有所保留,但友谊却也是真的,此次一别,从此就是隔海相望,不知下次相见又是何年何月,也不知是宫阙之下,又或是谈判桌,甚至有可能是战场。 出了庆云宫,李沐抬起头,看着巍峨的宫阙,回头自嘲似的一笑,回身一愣,看到穿着朝鲜宫装,俏丽无双的明露郡主,李妍儿,像一朵清新的百合花,站在一棵刚刚抽芽的柳树下,捧着一个看上去不轻的大木匣子。 “妍儿?” “云琪哥哥。”李妍儿只是温柔的笑了笑,然后把手上的木匣子递过去,不无醋意的说道:“这是你要制的那件衣裳。” 李沐接过那精美木匣子,入手竟然颇为沉重,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件雪白的。。。婚纱。 除了李沐,没有人知道这件衣裳叫什么,但是一点也不妨碍聪慧无比的朝鲜宫廷针织尚宫们的高超水平。 不用打开也知道,这定然是一件汇集整个朝鲜最高水平的绝世珍品,就仅仅镶嵌在上面的以及后来李倧赏赐的数百颗蓝宝石,就足够让无数的姑娘为之疯狂。 无论什么年代,女人对于漂亮衣服的爱好是不会变的。 看到这件超越时空的婚纱,李沐不觉思绪万千,想起那个绝美的身影,仿佛刁蛮任性的玥然,那个看上去坚强,其实什么都知道的氧气少女,那带着几分快乐,几分不快乐的完美娇靥就在眼前。 纵然她美得让人折服,美得几无缺憾,但是造物主的总是残忍的,他给了你完美的外表,却没有告诉你怎么抓住自己的幸福。 “云琪哥哥不日就要回返大明了。”李妍儿幽幽的声音传来,“妍儿却是第一次踏上他国的土地,不知道前路艰险,是凶是吉。” “我也是第一次。”李沐苦笑着说:“我自小在辽东长大,从未入过关,也不知道大明的内地是怎样的场景,但战乱连连,国家衰弱,总不会太理想。” “云琪哥哥在辽东长大,妍儿也是从来没有离开过朝鲜国。”李妍儿只是看着李沐腰间的束带,低低的说:“甚至连汉城府我都没有离开过,此行就拜托云琪哥哥照顾了。” “那当然,我们是朋友嘛。”李沐倒是乐得继续和李妍儿这样的绝色美女天天待在一起,反正现在是单身贵族啊! “朋友。”不同于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的欣喜,李妍儿沉吟了一会儿,笑着说道:“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什么?”李沐愣住了。 只是李妍儿香风一闪,转身飘然而走,留下一个让李沐无限垂涎的背影。 “真是,好好地我又答应了她什么。。。”李沐一边思忖着一边离开了庆云宫。 离开庆云宫,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辞行之前,秦良玉,熊成以及一众白杆兵已在汉城城门处等候。 出了汉城府之后,李沐将会一路前往仁川,从仁川港登陆战船离开朝鲜。 庆云宫阙巍峨耸立着,李倧站在城堡的高处,凭栏远眺,默默俯视着李沐渺小的身影离开,此去一别,也许就是一生。好友再难相见,从此孤家寡人。 朝鲜,仁川。 仁川港是未来韩国最大的对华贸易港口,在后世的朝战中,美军及其联合国军便是在仁川登陆朝鲜,和北朝的军队作战,可见此地地理位置之重要。 现在的仁川,是朝鲜国最大的水师驻地。朝鲜水师虽然羸弱,也有各式战船二百多艘,只不过没有什么大型战船,这次出动的三艘二十料左右的仿明制的广船,就已经是水师内部数得上号的主力战舰了。 登船过程无可赘述,秦良玉和白杆官兵搭乘两艘战船,虽然两舰也不算小,却依然挤的摩肩接踵。于是李沐,熊成就腆着脸蹭到朝鲜使臣的战船上,幸亏朝鲜使臣不仅没有意见,还给两位大少爷每个人划出一个小小的单间。 船只离港之后,就是漫长的航行,夜色深沉,海浪高急,船只颠簸的很厉害,白杆兵一群四川人早就被颠的晕晕乎乎,纷纷到甲板上来乘凉。而李大公子也是好一阵难受,不过他是被船舱给闷得。这个时代的船员居住环境当然不能另后世的李沐满意,狭小的像个盒子。李沐实在是快被憋出内伤,只好无奈的来到甲板上赏月了。 好在海浪随有,月亮还是出落的万分怡人,有的时候,看着月亮总能让人想起很多遥远的回忆,无论何时何地,广寒宫总是不会变的,只有这份天涯若比邻的情绪,才能让李沐孤单的心稍感慰藉。 “我小的时候,阿爹告诉我,月亮上住着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李沐的身后突然想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李沐回头一看,发现穿着男子随从打扮的洛鸢正静静的站在自己的身后,呆呆着的望着那一弯。 只不过,她看的是倒映在海里的那一轮残月,只见一个浪花袭来,就把月亮摔得粉碎,不多时,又渐渐凝结出来,映着洛鸢的脸上,似乎有些闪亮亮的。 “可是美丽的姑娘总是红颜薄命,或者命运多舛,广寒仙子是神仙之体,尚且如此。何况我等无知凡众。”洛鸢喃喃的说道。 “洛姑娘,世界上本没有广寒仙子,每一个女孩子都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广寒仙子也有她的幸福。”李沐也望向水中那弯倒影。“你没找到,不代表没有。” “那你呢,你找到幸福了吗?”洛鸢轻轻的问。 “我以为我找到了,可是没有人告诉我怎么抓住想要的幸福。”李沐说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如果可言,所以对待幸福,一定要想清楚。” “幸福?”洛鸢奇怪的看着李沐,“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全凭运气,如何能有劳什子自己的幸福。” “家父已经殉国而去,我没有什么父母之命。”李沐笑着说。“我才不会行那盲婚哑嫁之举。” “难道李伯爷要强抢民女吗?”洛鸢觉得李沐并非寻常伯府纨绔子弟,但是出于对于统治阶级天然的敌意,还是忍不住讥讽道。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在这个时代,却是女子的地位低下,命运悲惨的例子不胜枚举。”李沐认真的说。“我还没有能力拯救天下,只有尽力给我想要的幸福,可是现在,很难了。” 洛鸢没有再接话,她似乎发现了这个看上去年轻,活力,却又心狠手辣的世家子弟,足以颠覆整个礼法制度的那一面。 船行静谧,夜色茫然,一夜无话。 第二十二章 此乃大明 李沐一行人抵达山东登莱府已经是三天后了,傍晚时分,船只在登州港幽幽的靠岸,在船上漂泊多日已经吐无可吐的战友们踩上陆地的那一瞬间,几乎差点热泪盈眶。 熊成赶忙跳下船来,一边四面环顾一边急吼吼的说道:“赶紧找到打尖的店家,我要洗澡!” “却是不对,说好的登莱巡抚袁可立袁大人怎么没有来?”秦良玉奇怪的问道。 “袁大人事务繁忙,把我们忘了吗?”李沐也是非常好奇。 “走吧,进了登州城就知道了。”秦良玉说道。 “好。” 一行白杆兵告别随行的朝鲜水师,与朝鲜使臣一起,往登州城的方向走去。 时值初春,冰雪尚未消融,路边一片皑皑白雪,却不见丝毫人烟,让人感觉到丝丝的凉意透心彻骨。 “这里的。。。人呢。。。”李沐沉声说。 “人?”身后的洛鸢嗤笑一声,“山东全省赤地千里,响马猖獗,百姓走投无路,饿殍遍野。除了登州,莱州,青州,曲阜,济南,临淄几个大的州府,其他的已经是荒野遍地,杳无人烟。” 李沐没有回答,因为他突然看到前面路边停着一辆破碎的马车,车旁倒着两具已经风干的尸体。 再往后,官道两边竟然满是死尸,大部分死尸骨瘦如柴,风吹就倒,还有一部分,想必是吃多了那观音土,全身骨骼突出,无一丝余肉,却独独肚大如球,看上去非常可怖。 李妍儿紧紧抓住李沐的胳膊,根本不敢往道路两边看,全队官兵一千多人,没有一个人说话,仿佛是什么堵住了嗓子一般,只有沙沙的脚步声踩在硬邦邦的雪地上。 待走了又走了几里路,突然看见了一座小小的集市,集市人影幢幢,行人来往穿梭络绎不绝。 仿佛解除了什么限制一样,大家终于不再连呼气儿都带着几分小心,更有几个白杆兵开始低声聊起天来。 待到官兵走近,集市上的人也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事先摆好的木偶一般,匆匆的从李沐身边经过,没有一丝声音。 眼前繁华如烟,偏偏一片寂静,让人心中觉得无限恐慌。 突然,洛鸢突然一捂胸口,然后跪倒在地,大口的干呕起来,一边吐,一边发出狼嚎一般的尖叫声。 “洛姑娘!”李沐赶紧走过去,抱起洛鸢软下去的身子,“洛姑娘!洛鸢!你怎么了?” 洛鸢无力的躺在李沐的怀中,只是低低的哭泣,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云琪,别问了,这。。。可能是人市。”走南闯北的熊成沉声说道,阴冷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人市?”李沐从没听过什么叫人市,秦良玉也一脸疑惑的看着熊成。 “人市,就是,卖人肉的地方。” “啊?!”李沐惊讶的叫出声来,秦良玉和一众白杆兵都愣住了。 堂堂大明天朝,山东繁华一地,居然有卖人肉的地方! “我在辽东时,有一次吃饭没有吃干净,被我爹严厉责罚,听我爹说过,他说在山东,有很多地方因为作物绝收,官府却依旧横征暴敛,老百姓已经十死无生,起先易子而食,后来连孩子都吃完了,还是会饿死很多人,只好交**妾煮熟做食物,最后连死去的同伴也得吃了。”熊成一字一字的盯着前面闪烁着灯火的集市,声音呢喃,似乎带着无尽的迷茫,毕竟,听人说和亲眼所见还是有巨大的差距的。 “我不信。”秦良玉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她一生为之战斗的国家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连做人的基本人性都彻底丧失了! 秦良玉一马当先跑到集市上,却见几个手持剔骨刀的屠户正在费力的剁着一条人腿。 在那肉案子后面,还有堆积着的十几具,有男有女的,都赤条条的堆在那里,充作肉店的货物。 肉案子只有咔咔的剁肉声不绝于耳,于这位百战余生的女将军来说,竟然让她感到恐惧,感到不由自主的想逃跑。 肉店前放着一个大牌子,鲜红的字用血写成,似乎店家并不认识几个字,写的也极其言简意赅,“肉,一文!” 是的,人肉,山东人往往称之为大肉,一斤,一文。 “苍天!”这位戎马一生的女将军惊呆了,“我大明百姓何错之有!何错之有!”随后不住的流下眼泪来。 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冷漠,麻木,无奈,愤怒。 怪谁?这一切,应该怪谁? 将士们为国不惜此身,老百姓依旧无法保证基本的生存,竟然靠吃人肉来苟延残喘,这样的战斗,意义何在? 李沐来自文明发达的现代社会,这样的场景,无论有没有心理准备都很难接受的了,也让他拯救大明的想法发生了动摇。 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朝廷,有什么救的必要吗?! 山东有衍圣公,有鲁王府,光镇国将军就数百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府邸,锦衣玉食,无法无天。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朝廷党争连祸,前线连战连败。 曾经最骄傲的华夏民族,这时候已经被剥的赤条条,像货物一样堆在角落里了! “把朝鲜王御赐的所有东西都留下,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留下。”李沐沉声说道。“咱们要是也要饿死了,拼着造反的罪名,我去抄了他登州府,看这帮官老爷都是怎么做到安如泰山的!” 面对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忠心耿耿的白杆兵竟然全部点点头。 离开人市的路上,李沐更是坚定了自己要改变时代的信心,这是来自传承自祖先的荣耀,如果我们的尊严已经跌落尘埃,就把它找出来,擦干净,再放在身边。 因为只要我华夏苗裔不灭,则荣耀永存。 山东,登州府。 一行白杆兵走到登州,李妍儿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她毕竟是从小锦衣玉食的公主,从没出过汉城府,第一次出门就造成了巨大的心里阴影,恐怕小姑娘再也不敢来山东了。 登州原归属于山东下辖的莱州府,下辖八个县,后来为了操练山东水师,朝廷设登莱巡抚,辖登莱两府之地,民政军权一把抓,登莱自此成为关防重镇。 李沐看到的登州城,还残留着几年前满清入寇时,战火留下的斑驳痕迹。 巍峨的登州城上,飘扬着耷拉的大明旗帜,穿着红色鸳鸯战袄的明军士兵懒洋洋的靠在城墙上,那破烂无比的战袄仿佛是多年的旧棉被一般,发着让人难以识别的颜色,更不要说官兵们瘦骨嶙峋的身材,以及毫无气势的军容。 “云琪哥哥。”李妍儿紧张的抓紧了李沐的胳膊。“登州不会再有那么多的。。。” “登州是山东沿海第一重镇,应该不会像海边这些乡村一般。”李沐不是很确定的说。 众官兵在城下站定,城上的守军居然没有任何反应,防守懈怠可见一斑。 秦良玉越众而出,朝城上高喊:“老身石柱宣抚使秦良玉,求见登莱巡抚袁大人。” 袁可立挂右佥都御史巡抚登莱,是三品的高官,虽然秦良玉与其品级相同,但是登莱巡抚是封疆大吏,高级文官,当然不是秦良玉可以相比的。 过了一会儿,城上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只是说道:“知道了,等着。” 等到那人回转,对着城下一千白杆兵道:“袁大人在府衙接见鲁王,暂时没空,你们等一会吧。” 鲁王朱寿宏?李沐心中暗暗嘀咕:“鲁王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时值战乱季节,他跑到登州来干什么?” “公子,要坐下,休息吗?”伊宁俏生生的问道,她的汉话越发的熟练了,虽然有些断断续续,但是总是能做一些基本的交流了。 李沐回头看了看秀发如瀑的伊宁,宠溺的笑笑。“你先回马车上去吧,别冻着了。” 一直好脾气的李妍儿突然莫名其妙的哼了一声,低头盯着雪地上印出的闪闪亮光发呆。 洛鸢靠在马车边上,幸灾乐祸的看着李沐。 “公子,伊宁不冷。”伊宁说完不冷,似乎想说点别的,只是表达能力有限,只好拼命的摇头。 “你跟我说吧。”李妍儿开口说道,用的是朝鲜语。 伊宁突然红着脸低下头,用朝鲜语咕噜了一阵,然后就跑回了马车上。 “她说了什么?”李沐好奇的问。 “没什么。”李妍儿摇了摇头,似乎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云琪哥哥,你为什么要对女孩子这么好?” “好?没有啊。”李沐被问住了。 “你放过刺杀你的刺客,关心自己的侍女,又愿意平等的对待我,以朋友视之,我相信无论在大明还是朝鲜,都绝没有你这样的人了。”李妍儿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熠熠生辉。 “因为年少而慕艾,世间男子,谁不喜欢美丽的姑娘呢。”李沐倒是老实的说实话。 “不一样的,世间男子视美人如花瓶物件,却没有人会真正关心花瓶的感受,花瓶的冷暖,花瓶的对错。”李妍儿似乎有些无奈。“有的时候,我也恨为女儿身,父王,王兄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独我毫无用处,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不怪你。”李沐说道。“悲哀的是时代。” 第二十三章 越关 在几次请见之后,李沐秦良玉熊成终于在登州府衙见到了登莱巡抚袁可立以及鲁王朱寿宏。 初见袁可立时,李沐就觉得此人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势,袁大人无疑是一位形貌伟岸的老帅哥,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所有的新科进士在吏部馆选的时候,是要看长相的,长得不好看的,根本不可能成为庶吉士,也就不可能成为高级官员。 至于鲁王殿下相较之下,实在是一片不足为道的烂叶子一般,充满了一股暴发户的气息,要是搭配一条金链子,简直就是后世无数肥皂剧中的标准反派造型。 鲁王朱寿宏和袁可立端坐在上首,看着秦良玉和李沐见礼之后,袁可立温言开口道:“秦将军,李世侄请起。” 袁可立,字礼卿,是晚明著名的直谏干臣,一生清廉,为国为民多次忤逆权贵阉党,眼看着就要六十岁大寿的登莱巡抚大人不仅中气十足,毫无疲老之感,更让人觉得正气凛然,气度不凡。 “二位为国浴血,战功显赫,一路辛苦,我已经上奏朝廷为二位请功。”袁可立温和的说道。 “多谢抚台大人。” “袁抚台,我不关心你们山东军的事务,只是我今年王府的年赐,按圣旨要你山东负担一半,到现在一个子儿都没看到,大过年的,让我鲁王府过叫花子的日子,有点说不过去了吧。”这边见礼结束,那边鲁王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回禀殿下。”袁可立恭声答道:“布政使大人已经明令我登莱所有税赋用于水师训练,下官实在不敢擅自挪用啊。” “真是荒谬!”鲁王朱寿宏肥胖的脸上挂满了冰霜:“山东有什么必要建立水师,朝廷每年花那么多银两供应水师,这么久了打过一次仗吗?拿我老朱家的银子请你们这些下官吃喝玩乐就不算挪用了吗?!” “殿下,国帑拨款,自有专用,王府一应用度,自有宗人府支出,袁某身负皇恩的,掌管重镇,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此事恕下官无能为力。”袁可立沉声说道。 “哼,袁抚台,你好,你可以。”鲁王朱寿宏冷霜满面的哼一句,转而看向李沐一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拂袖站起身来,拿起桌子上一支描金紫檀木扇,回身迈步就走。 剩下三人一齐起身,抱拳施礼道:“恭送殿下。” 待目送鲁王离开,袁可立才转向秦良玉和李沐两人,沉重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沉稳的开口道:“秦将军,李公子,二位作战英勇,得此大胜,已经传遍了大明各地,袁某心中敬佩不已,请代辽东山东数十万百姓,受我一礼。” 说完,袁可立站起身来,整理袍服,向秦良玉深施一礼,秦良玉也连忙起身还礼。 宾主再度坐下之后,袁可立开口说道:“秦将军和李公子此战有大功,朝廷已经下令让你们进京受赏,旨意两天前就到了,两位还是尽快起程吧。” “袁大人。”秦良玉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末将从登州上岸以来,一路所见。。。末将实在难以忘怀,不吐不快。” “秦将军请说。” “登莱重镇,是朝廷海防中心,辖下百姓多为军户,登莱边军所有的兵员都来自登莱府。可是现在登莱府已经沦落到饿殍遍野,人肉相食的地步!”秦良玉说着说着有些激动,强自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沉声说道。“袁大人身为抚台,恳请大人,垂怜山东百姓,末将必将感恩大人高节,向朝廷上奏大人功德。” “秦将军无需多言,本府知道山东现在境况危急,但是国事艰难,山东这两年天气极度寒冷,田地颗粒无收,朝廷却从来没有任何赈灾银两下发,今年年后,甚至连军饷都停了。”袁可立的声音中透着深深地疲惫感。“山东王侯无数,将近一半的的土地不上缴任何赋税,反而要布政使司和朝廷供养,加之建奴数次南下劫掠,兵灾人祸,四处硝烟,秦将军,若是你来做这个巡抚,又能如何?” 会客厅里一片寂静,这个问题已经大到远远超过在座三人的能力范围,国事如汤如沸,根本不是一两句话可以改变的。 “既如此,我们还是赶快启程进京吧。”一直不说话的李沐开口说道。 秦良玉脸色灰白的点点头,这位意气风发的巾帼英雄,从来没有觉得这么软弱和无力过。 两人起身准备向袁可立告别,却听门外一阵喧闹,袁可立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大声向亲兵询问:“巡抚衙门何人喧哗?” “回禀大人,八百里加急!”外面传来亲兵的声音 话音刚落,身后背着信筒,插着红色羽毛的斥候飞速奔入,一下子跪倒在台阶上,呼呼这喘着粗气说道:“回禀抚台大人,建奴数万骑兵从蒙古入关,破万全卫,通州卫,京师戒严,天津卫官军阻拦未果,伤亡惨重。现在前锋骑兵已经过河间府,往山东境内而来!指挥使大人命令登莱立刻戒严,不允许任何人进出登州城!” “什么?!”袁可立惊呼出声,山东哪里还有什么可以抵抗建奴的军队,除了济南和青州各有两万老弱病残,登州,临淄,莱州几乎无兵可用,现在山东百姓十不存一,又历经大战,几无还手之力。 “大人,末将愿代大人守城!”不用说,秦良玉这种一心为国的虎将自然不会有什么门户之见,欣然表示愿保登州平安。 “你们白杆兵是突击猛袭的好手,用于消耗在城墙瓦砾之上太可惜了。”袁可立巡抚重镇,自然是知兵之人。“守城之事,不劳烦将军,只是若是需要白杆兵配合之时,还望将军予以义助。” “听从大人差遣!” 第二十四章 此城难守 建奴破关往山东而来,走是一时半会走不了了,山东全境戒严,根本就没法出城,李沐一行只好先往驿馆下榻,白杆兵也都在登州城内驻扎下来。 登州驿馆虽然并不寒酸,但是比起朝鲜国宾馆自然是天差地别,何况山东这两年过得都是叫花子的日子,哪里有钱管理驿馆的事情,破败不堪摇摇欲坠的馆舍让李沐着实担心了许久。 “公子,这地方虽然不好,但是水还好。”兴奋的伊宁穿着薄薄的白色轻纱汉装,可爱清纯的俏脸冻得通红,腰若云素,束带轻舞,拎着一个装水的瓷瓶,带起一阵香风。 伊宁的汉语越发的熟练了,只是形容词的应用基本还停留在好和不好上,聪明的小丫头不知不觉也可以和李沐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傻丫头,这么冷,去管那井水作甚。”李沐对于伊宁万分溺爱,半是心疼半是责怪的说道。 “公子,泡茶啊,没有茶,公子不是不好吗。”伊宁知道李沐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喝茶,所以每到一处都用自己的荷包带着各种各样的茶叶。 “伊宁,以后别管我的茶了,我哪里有那么娇贵。”李沐笑着说。 伊宁着急的想说什么,可是一紧张似乎又把学的语言知识忘光了,只是不停地摇着小脑袋,然后默默的走到桌前,从荷包里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纸包,动手为李沐沏茶。 李沐靠在椅子上,静静的享受着这份温馨美好的感觉。这样淡然的生活气息,只有和伊宁在一起才能感觉到,好像多年相伴的家人一般安宁,祥和。 茶碗里冒出淡淡的热气,门轻轻的被推开了。 突然刺眼的阳光让李沐晃了一下眼睛,待到睁开的时候,洛鸢绝美的脸颊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一个一米七几的绝色名模低头俯视着李沐,偏偏凑得都能让他闻到姑娘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不觉心旌一阵摇晃,一时间愣住了。 “你愣着干什么。”洛鸢清冷如旧,仿佛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说道。 “啊?”李沐心神一晃赶紧把大脑重新接上电源,一下子弹坐起来。“洛姑娘,是你啊,你的伤怎么样了?” “不劳烦小伯爷挂念,已经大好了。所以,今天特意前来向你辞行。” “辞行?”李沐疑惑的说道。“姑娘要走了?” “怎么,想把我也留下伺候李大少爷衣食起居,茶汤饭碗?”洛鸢冷冷的讽刺道。 “没有没有,沐绝无此意。只是登州戒严,城外又不知何时会有敌军,你这时候出城如同自寻死路啊。”李沐急声道。 洛鸢站直身子,阳光一下子印出美人绝佳的身体曲线,美丽的身形倒影在地毯上,突然让李沐有些心疼这个看上去清冷无比的姑娘。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不是来征得你的同意的。”洛鸢说完这句话,也没有再看李沐的反应,转身走到门口,看到端着茶碗,定定的望着她的伊宁,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时间满屋的阳光都似乎更加暖人了。 “好好照顾你家公子。”洛鸢淡淡的对伊宁说,不过用的是朝鲜语,李沐根本听不懂。 伊宁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也用朝鲜语说道:“姐姐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可是不得不走。”洛鸢没头没脑的丢下一句话,也不管可怜的伊宁听没听见,轻抚裙摆,两手插住腰间云素腰带,一下将束带拉紧,迎着春天温和的阳光,消失在庭院的影壁弯处。 李沐只是摇摇头,接过伊宁递过来的茶碗,轻呷了一口浓茶,然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伊宁轻笑着看着公子满足的样子,真的希望这一刻就是永恒。 美好的日子没过几天,仅仅四天之后,斥候回报,建奴前锋精锐骑兵并汉军旗的汉军一万余人,已经距离登州不足五十里了! 对于来去如风的建奴骑兵,五十里几乎就是抬抬脚就能到的距离。 登州是登莱府第一重镇,有驻军一万人,加上登州城城高池阔,看上去应当是固若金汤,确保无虞。 实际上,只有看到登州军的现状,李沐才真正意识到这个时代,大明军队和建奴精锐在战斗素质上的差距有多么恐怖。自己在锦州所见到的大明军队已经非常羸弱不堪,却不知那已经是明军中最强大的辽东军和关宁军。 而到了山东这个国土腹地,承平日久的山东军几乎就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叫花子。是的,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手无寸铁的军队,因为长枪和武器的缺乏,很多明军士兵都拿着一根两米长的木棍上战场。这样的士卒一般都是战争开始时的炮灰,将领们用他们的生命为火铳手和自己的亲兵卫队争取时间。 登州的驻军军户一般是依赖煮海盐为生的,他们将海水用大锅煮干,凝结成粗盐后贩卖给巡检司的税吏,谋取微薄的利润。所以登州的士兵大多脸上挂着黑不溜秋的木炭灰,像是煤矿的矿井工人一样,长时间在烟雾的环境下工作使得大部分人都不同程度的肺部疾病,咳嗽声不绝于耳。 这些士兵穿着朝廷不知道哪一年发给他们父亲或者是祖父的鸳鸯战袄,其实就是一件破的不能再破的军棉袄,拿着锄头,木棍,短枪,菜刀等各类家居生活用品应有尽有,瑟瑟发抖的站在登州城墙上,茫然的等待着传说中“满万不可敌”的满蒙铁骑。 初春的山东春寒料峭,让人感觉到一股透心刺骨的寒意,这些由农民武装起来的山东军的士兵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是什么样的危险和战斗。 其实李沐自己也不清楚传说中无敌于时代的建奴到底有多么强大。锦州一战,靠着突然袭击占了便宜的李公子绝对不会认为赫赫威名的满蒙铁骑是那么不堪一击的。 登州城城高将近三丈,不可谓坚固,但是再坚固的城市,也是需要人来守的,登州卫指挥使是一位丘姓的将军,此人看上去憨厚老实的很,可是怎么看都不像深谙韬略的武将之选。 熊成和李沐站在城墙上远眺着城外毫无生气的雪原,只是默然。周围满是士兵们冻得搓手的声音和咒骂声。 “这个贼老天,这个时候还这么冷,真真的和我们过不去。”一个士兵一边抖落身上的冰一边颤着说。 “是啊,东虏这都没影儿的事,大冷天上在这里站着吹娘的风,连个麦饼都不给,靠他娘的喝西北风管饱吗?”另一个士兵附和道。 第一个士兵叹口气道:“百户大人说,杀一个东虏给二两银子,回头宰他两个给娃换件过年的衣裳。” “你没杀过咋知道东虏能那么好对付,我听老人说,那狗日的可厉害呢,咋能让你随便杀两个。” “反正咱们在城墙上,等他们上来,咱就扎下去两个就溜就是。”第一个士兵微微发抖的说道,引起一片同意之声。 李沐默默的听着这些士卒的交流,心中充满了不安,只不过他不过一个无品无级的小角色,别说守住城,只要能在这样惨烈的战争中能保住一条小命就已经很不错了。 下了城墙,李沐回到了驿馆中,一进门,就见香风一闪,穿着淡蓝色汉装的李妍儿就出现在面前。 “云琪哥哥。”李妍儿楚楚可怜的看着他,像极了一只受惊了小猫。 这位明露郡主锦衣玉食长到这么大,才两天就把之前的世界观都毁的差不多了,曾经正直的王兄变得冷漠,曾经辉煌的天朝变得无比残破。李妍儿突然觉得世界和她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一时间变得迷茫了。 “妍儿。”李沐试着驱散心中的担心,笑着对她说:“怎么了?” “云琪哥哥,是不是建奴要来攻城了,是不是我们死定了,我。。。我不想。。。”说着,李妍儿泫然欲泣,一双灵动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她真的很害怕。连李沐都害怕,何况一个在温室里长大的锦衣玉食的弱女子。 “我们会没事的。”李沐很想说,我们会赢的,可是他说不出口,只好坚定的保证道:“别人我不敢说,如果真的无能为力,我一定死在你和伊宁的前面。” “为什么。”李妍儿呆了一下,似是无意识的问道。 “好好照顾自己。”李沐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回头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房门,李沐默默的关上房门,轻轻拍了拍对坐在桌边打盹的伊宁:“伊宁。” “啊。”伊宁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李沐,立刻就开心的蹦了起来,“公子你回来了!” 李沐看着小丫头,伸手轻轻拂过她水镜如玉的长发,伊宁也许是登州城里唯一不害怕的那一个了,在她眼里,只有公子一个人,其他的事情,伊宁并不关心,她只是想着满满的想着一个人,简单而快乐。 “你去厨房拿一壶油麦茶来。”李沐温柔对伊宁说。 小丫头花了好半天才理解什么是油麦茶,知道去厨房去搬那个最大带着油麦香味的大茶壶就好了。 待伊宁出去,李沐突然开口道:“伯功兄,一切拜托你了。” 屋内的屏风后面露出一张哭笑不得的脸,正是熊成熊伯功。 “云琪,你为什么非要我去带她们两个走,我一个大老爷们,带两个小姑娘算什么事儿啊。”熊成无奈的说道。 “因为秦将军在这个时候根本就不会走。”李沐说了一句实话。 “可笑,难道我堂堂辽东经略安抚使的儿子,就习惯当逃兵了?”熊成不满的说道,他的父亲熊廷弼是扬名天下的清直良将。无论辽东李氏还是江夏熊氏,或出天才,或出庸才,但绝不出逃兵。 “但是这一次,只有托付于你了,登州你也看到了,守城几乎十死无生,沐一身了无牵挂,但是你还背着令尊的冤屈和清白,一定要救出熊督师,辽东就还可守,大明就还有希望。”李沐一字一句的对熊成说。 “所以你在油麦茶里下了药是么。难道不能说清楚吗?何苦非要这样。” “明露我不知道,伊宁肯定不会走的,只有将她们一起放倒了。”李沐苦笑着说道。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小美人带跑了?”熊成奸笑着说。 “我能不能活着还两说,你要能追到,就归你了。”李沐说道。 “追到?什么意思?”熊成奇怪的问。 “熊大公子,那是朝鲜的郡主,不是你想要就要的!”李沐无奈的说道。 “那你那个小侍女也可以。。。” “你找死么?”李沐阴测测的说道。 “李云琪,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熊成根本不怕他,洋洋得意说道。 “你信不信我让白杆把你扒光了挂到城门上去!”李沐大声说道。 熊成沉默了,以他李大公子在白杆兵中的威望和此人不着调的程度,不是不可能。。。 第二十五章 故箫何处 仅仅半日之后,建奴前锋骑兵斥候就出现在城外不远处,也预示着建奴主力的迫近中。 李沐只有秦良玉拨给他十名保护他安全的卫士和保护朝鲜使团的一百多人的朝鲜内禁卫士卒。 这样的阵容,面对近万建奴军队,无异于以卵击石。在辽东多年的李沐和秦良玉都深知这一点。 袁可立也不是不知道建奴军队凶猛绝非善类,只是他作为登莱巡抚,有守土之责,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以免紧张的情绪蔓延到守城的将士中去。 李沐站在登州北城门上,遥望眼前茫茫的雪原,好像能听到建奴大军的铁骑声近逼一样,凝重无比,一句话也没有说。 “你放开我!李云琪,你是什么意思!”城墙转角处,蓝色汉装素裙的丽人闪出倩影,只是看上去,这位绝色美人明显不太高兴。 “妍儿,城防重地,不可喧哗!”李沐低声喝道,敌军迫近,所有人都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大声喧哗很容易引起人的神经崩断,导致军队哗变。 来的正是明媚娇俏的明露郡主李妍儿,郡主殿下也知道自己犯了错,只是还是怒气难消的跑到李沐跟前,抬起头,很想大声的质问几句,可是看到李沐温柔的目光,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妍儿,登州城马上面临一场恶战,满城兵士百姓,不知多少人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趁着敌军未抵,你先出城去吧,你一个女孩子,加上身份特殊,承担着大明和朝鲜两国同盟御敌的重任,不容有失!”李沐一字一句的说道。 李妍儿只是看着他,并不反驳,也不回答,听得北风烈烈的吹过,时间仿佛一瞬间静止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城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听得有人喊:“来了来了!” 李妍儿却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那一刻,她笑的那么开心,如同冬日的阳光一般映入李沐的眼睛里,好像来的不是数万虎狼之兵,而是让她许愿的神灵一般。 “云琪哥哥,来不及了。”李妍儿骄傲的一笑,“妍儿走不了了。” “何苦。” “不苦。” 李沐不再说话,只是转过身去,沉重的观察起传说中满万不可敌的八旗铁骑! 其实八旗精锐满打满算不过四五万人,这万余军队不可能全是满蒙铁骑,建奴军制,每三百人设一牛录,由一牛录额真统领,八旗下属一开始只有四个牛录,后来女真各部归附者越来越多,各旗也就有了不一样的实力,强势的旗下诸如正红旗甚至有几十个牛录,骑兵五千余人。 满人把五个牛录称为一甲喇,统领为参领,五个甲喇为一旗,统领为都统,由于满语的音译太过拗口,所以后人都以都统代称旗主。 此时正黄旗副都统谭泰率领三千精锐的正黄旗骑兵,裹挟着数万杂七杂八的汉军辅兵,正在对着一个骑在马上的将军打扮的人不住的说着什么。 仔细看那位将军,身形较建奴军中大将比起来简直瘦弱的不像样子,也没有像普通大将一样配有长杆的佩剑,只是默默的策马跟在谭泰的身后,一言不发的低着头。周围精锐的正黄旗近卫骑兵紧紧的围绕在他的周围,却谁也不敢多看他一眼。 “格格,你这样跑出来,我怎么跟八贝勒交待啊。”谭泰苦笑着对那位将军说道。 那将军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明亮的好似满月般澄澈透明的双眸,惊人的美丽让谭泰一瞬间都有些心旌动摇。 “都统大人过滤了,玥然既然从军而来,自然听从都统大人调遣,攻城略地不在话下,玥然虽然一介女儿身,不妄自菲薄的说,弓马之术比起都统大人属下精锐,当有一较的资格。” 我的姑奶奶,你就是个万人敌,谁敢让你上战场啊,谭泰都要哭出来了,原来这位瘦弱的将军,就是八贝勒的玥然格格,舒菡。 皇太极贵为正红旗都统,手中精兵上万,谭泰当然得罪不起,何况据说这位格格很得王上宠爱,这要是在自己军中有什么闪失,就是滔天大祸啊。很明显八贝勒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岂会轻易的放过自己。 谭泰苦口婆心的劝诫着这位任性的格格,玥然却似乎完全没有放在眼里,她只是定定的望着前方隐现轮廓的登州城墙,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李沐,我发誓要提调兵马,屠尔兵士百姓,你还在么,会等我来吗。”玥然心中黯然,却充满了战意,是恨否?恨他背叛自己,拿自己换取他归国的机会。 不恨么,自己真的希望他困守朝鲜,最终全军覆灭吗,其实,若是让她自己选择,想必结果其实并没有区别。 此时的登州城墙上已经是一片混乱,叫嚣着要杀建奴个片甲不留的新兵和左顾右盼准备逃命的老兵们熙熙攘攘,俨然一副菜市场模样,大明军队军纪废弛,简直羸弱到了极点。 透过嘈杂的人声,李沐开始细细端详起建奴的军阵,这一次,经历战场和厮杀的李大公子,看待建奴军队的角度已经全然不同。 总的来说,建奴军队的阵型比起大明的这些临时农民军强不了多少,乱糟糟的一团一团的,像是幼儿园里做游戏分的小组一样。那些被裹挟的汉军就更不堪了,他们只是临时征召的战力,有的连接受谁的指挥都没搞清楚,只是知道呜嗷着跟着大部队打砸抢烧,其余的一概不管。 这样的军队,竟然用短短的十几年,灭亡了整个汉家帝国,不得不让人扼腕叹息。 建奴军队黑压压的一大片,旌旗如瀑,刀枪如林,且不论阵型如何,但是大部分都有铠甲这一点,就比叫花子一样的大明军队强上千万倍。 这仗怎么打?李沐心中叹息,一千白杆兵就算能以一敌三,也杀不尽这么多敌军,何况正黄旗的精锐骑兵还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当建奴都是傻子来的吗? 建奴前锋随即在城外下寨筑营,大明和建奴鏖战十余年,早就没有什么谈判的可能,所以战争必然不可避免,什么样的辞藻都是多余的,双方都在养精蓄锐,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是夜,登莱巡抚衙门,气氛说不出的压抑。 秦良玉,袁可立,李沐,熊成以及一干登莱镇的总兵千户,商讨了整整一夜,都没有任何破敌制胜的有效方法。 且不说双方战力相差巨大,前锋都统谭泰更是后来清初的一等大臣,战功赫赫的一方骁将,论偷袭截杀更是行家里手。 “秦将军,如果。。。战事不利的话,还请带贵部先行撤离,登州非尔等职责,秦将军无需在此做无益牺牲。”袁可立沉声说道。 “抚台大人。”秦良玉起身抱拳道。“末将一介女流,嫁入西凉马氏至今已经三十余年,我夫家自汉伏波将军起,便从无临战而去之徒,末将为护佑我汉家天下,定当不惜此身。” 大厅内所有人都默然了,建奴不是叛军,不是起义军,是女真蛮夷,这是一场民族之间的对决,输的一方失去的不仅是家园,还有引以为傲的荣耀和文明。 “抚台大人。”李沐突然站起身来,对袁可立出声道,“不知军中可有火铳手?” “火铳手自是有的。”袁可立也是沉吟了一阵,随后摇摇头道:“只是我大明所筑之火铳,换弹速度极慢,往往只能击发一次,敌人就已经冲到近前,加之射程较短,很难杀伤敌军,更何况建奴兵士大多身着重甲,铳弹百步之内,几乎难以穿透。” “抚台大人,若是军中有精锐铳手,请大人拨给我数百,我自亲自带队守城,别的不敢说,只能力保城门不失。”李沐沉声说道。 “这个。。。”袁可立迟疑起来,军权大事,自然非同小可,百名铳手不是没有,但关键李沐年纪太轻,虽然世袭宁远伯的爵位但是还没有接受册封,与平民无异。 “大人,末将愿为李公子担保。”秦良玉毫不犹豫的起身支持,“若有差池,末将愿意一力承担。” “秦将军言重了。”袁可立知道李沐在辽东杀得建奴鸡飞狗跳,当然不会是碌碌之辈,反正现在已经身临绝境,城门若是能守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那好,李公子,本府答应你。” “谢大人。” 第二十六章 守城 大明天启二年,二月初二。 俗话说二月二龙抬头,是中国人一直信奉的春耕之节,可是在这一天,原本该撒下来年希望的种子的日子里,山东登州城下的战鼓声,却催动着万余建奴军队,浩浩荡荡的往登州城墙而来。 其实这些扛着云梯和攻城器械的基本都是汉军旗下的仆从军队,真正的八旗主力,都站在一箭之远的后方,冷冷的注视着炮灰们,怜悯着他们已经被注定的命运。 “杀!”建奴大营号角响起,鼓声阵阵,攻城开始了。 在这个时代,由于没有先进的通讯手段,联络军队发布命令全部依靠鼓点的节奏,攻城的鼓声响起,双方一瞬间都绷紧了神经。 李沐其实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攻城战,两次攻城都是偷袭得手,第一次在血与火的世界里,透过雪地映照的阳光,看到了人性里最残忍和无奈的一面。 登州城是关防重镇,自然防守器械具全,只听城墙上一声令下,无数的石块和弩箭向着城下飞奔的敌军呼啸而去。 重力的强大威力使得原本普通的石头化作可怕的武器,由于架设云梯的大多是汉军旗的炮灰,这些士兵并没有坚固的铠甲,一轮砸下去,顿时血流满地,一下子映红了还没有来得及融化的冰雪大地。 所有歌颂战争的人,肯定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 李沐从城楼上探头望去,有些士兵被尖锐的石块砸到脑浆迸裂,倒在地上,也有的砸中了胳膊,一条胳膊被整个压成了肉泥,躺在雪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更有几个敌军被大石块命中胸口,胸口被狠狠的砸到凹陷了进去,跪在地上一边痛苦的哭喊,一边大口大口的呕着鲜血。 可是他们没有退路,八旗铁骑在身后虎视眈眈,任何企图退却的人都会被一箭穿心,这些马背上长大的女真人,对于弓箭的运用已经炉火纯青,无论对待敌人还是对待奴才,都是一样的残忍。 “快,把他们的梯子推下去!快推下去!”城墙上军官们的呼喊声不绝于耳,但是明军此时疏于训练的弊端就凸显出来,那些带有钩子的云梯勾上城墙之后,哪里那么容易推动,于是有的要往外推,有的要砍钩子,到处都是一片乱糟糟的景象。 眼看云梯已经搭上,一千多汉军也折损在城下,但是对于建奴来说,这些从来都不是问题。 此时,精锐的八旗军队才开始登场,他们飞快得奔到城下,抬起弓箭,对准城头的明军,就是一轮箭雨飞过。 建奴的箭术之精准,确非浪得虚名,几乎每箭所发,必能杀伤一人,大部分都是射中头部,几乎一箭毙命。 一瞬间,明军被吓得胆寒了,不少刚上战场的士兵吓得大声的叫喊起来。 “狗日的,这些杀人的东虏,他们的箭太准了!”大部分明军不再敢贴近城墙,哪怕后面的军官拼命鼓噪,也绝不前进一步。 城门这边,李沐带着三百名火铳手,面无表情的看着城墙上大明军队慌乱的情形,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因为为了攻取城门,建奴在他的面前集结了超过一千人的精锐八旗兵,这些人武艺高强,身着重甲,若是平原野战遇到,可以轻松挑战十倍于己的明军。 眼看着明军不敢露头了,八旗兵们抽出战刀,嗷嗷叫着顺着云梯往上攀登城墙。 很快,一个牛录额真率先登上城墙,三两个明军士兵挥舞着兵器冲了上去,可怜的是他们甚至连统一的武器都没有。八旗兵的制式战刀长达六尺,锋利无比,只是一招,就把两个明军士兵扎了个对穿,然后用力一搅,就是肠穿肚烂,断然没有活命的道理。 另外几个明军似乎是被吓住了,一时间忘了还要上去搏杀,只是久经战场的建奴士兵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抽出战刀横过一扫,大好头颅便伴随着鲜血冲天而起。 攻城几乎演变成了屠杀,很多还拿着菜刀的明军士兵如何能对穿着两层甚至三层铠甲的敌军造成伤害,大量的明军士兵像猎物一般被肆意得杀戮,鲜血和惨叫弥漫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而城墙上的李沐带着火铳手们,只是默默的盯着前方正在攀登城门的敌军。 “所有人,按照训练指令行事,不要慌,建奴也是人,在这个距离上,无论什么铠甲也如同纸板!”李沐高声喝道,随后下令:“铳手,列队!” 三百名火铳手分成了三行,每行一百人,纷纷举起手中的火器,对准了前方。 不多时,几个八旗兵大喊着冲上城头,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明军士兵一拥而上的情景,只看到一排冰冷的铳口,默默的对准了他们。 情势已经无路可退,越来越多的八旗兵冲到了城头,李沐看准时机,大声喊道:“第一列,发!” “彭!彭!”随着一轮烟雾腾起,第一排的铳手射出了手中的铳弹,前方的八旗兵一下子崩出无数的血花,十步之内,任何铠甲在火器面前都是笑话而已。 八旗兵们恼羞成怒,血液激发了他们的凶性,只会让他们有更强的杀戮的欲望。 他们知道,明军不可能再射击第二发,所以提起长刀,嚎叫着冲了上去,正当他们准备上去继续屠杀的游戏时,又一排绝望的枪口,出现在眼前。 “第二列,发!三列准备!”李沐再次大喊。 “砰砰!”血色的花朵再次绽放,许多八旗士兵被铳弹打碎了铠甲,甚至打碎了眼睛,耳朵,强烈的疼痛和愤怒让他们发出野兽一般的吼叫。 不少明军士兵胆寒了,开始慌乱起来,李沐却见得太多了,“不要慌,他们无非是一群会叫唤的狼狗而已!老子在沈阳杀的狗,都能堆一座登州城!满蒙精锐,亦无非血肉!第二队,退后装弹,第三队,发!” 三队明军士兵,一队射击,一队装弹,一队准备,铳弹连绵不绝几乎没有中断,任八旗士兵无比勇猛,终究是血肉之躯,亦没有什么飞檐走壁的本领,在连绵不绝的火器面前,死伤极其惨重。 周围原本对李沐这个年轻人满不在乎的明军火铳手看向李沐的眼神都渐渐的变了,眼前躺满了残值断臂的八旗精锐,惨叫声,血腥味夹杂着火药的气味让人不觉一阵阵胃底翻腾,几乎作呕。 而这个看上去刚刚弱冠的年轻人,一身白衣,仿佛满意的在端详自己的作品一般,嘴角甚至挂着一丝有点得意的微笑。 这个年轻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让他如此冷静的面对尸山血海的死亡和痛苦? 李沐的无比冷静,让火铳手们也都安静下来,一个个按照李沐的口令,有序的上弹,射击,再上弹,再射击。 虽然正黄旗的战士们都是百战精锐,可毕竟也是爹娘生养的普通人,在近乎机器一般的敌军面前,这些满洲士兵们第一次想到了。。。跑! 逃命?对于很多满洲士兵来说,是个绝对陌生的词汇,战无不胜是女真人不变的荣耀,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 他们不知道的是,三段射击是后来西方军队在陆战中的标准战法,英国军队依靠精良的火器和三段射的严谨配合,征服了大半个世界。 这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是先进的文明和意识对落后文明的碾压,思想和战术上的先进,往往能化腐朽为神奇,所有个人的蛮力在机器般完美的战术面前,都是可悲的笑柄而已。 只是几炷香的功夫,精锐的满洲兵已经伤亡五百余人,后面的人几乎都没有登城的落脚点了,尸枕相藉,哀嚎遍地,几乎让城墙没有立足之地。 而在城下观战的谭泰更是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无数百战百胜的正黄旗战士从城墙上摔落到地上,砸成一滩肉饼。 “到底发生了什么?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谭泰大声吼叫着,却没有人能回答他。 满人族裔并不兴盛,人丁非常珍贵,尤其是正黄旗下这些历经战争的带甲士兵,更是死一个少一个,根本牺牲不起,想起不知不觉已经填了五百多人进去,这都是正黄旗的精锐啊,谭泰心疼的几乎要吼出声来。 “撤!撤!都给我撤!”谭泰大声嘶吼着命令着,传令兵愣神了一下,竟然呆在了原地。 过了数息,面对副都统要杀人的眼睛,传令的士兵赶紧拿起鼓锤,对着金锣没命的敲起来。 太久没有听过撤退的鸣金之声,好多杀得兴起的建奴士兵根本都没有反应过来,不少建奴士兵都是被战友提醒着才撤下了城墙。 这些士兵分批后退,先下城墙的以弓箭掩护,再让战友依次后退,数千精兵回到城下,竟然只有几个倒霉的从梯子上摔下来受了伤,其他的几乎全身而退。 看到满洲军队撤到了明军弓箭射程之外,谭泰还是没有忍住,策马上前,高声向城上用汉话喊道:“城上蛮将,我乃大金正黄旗副都统谭泰,可敢报上名来?” 要是不弄清这人是谁,谭泰可能寝食难安了。 李沐也不矫情,吩咐手下的明军火铳手对着每个地上倒下的建奴士兵都补一枪,枪口对准额头,一枪下去,脑浆四溅,血液和更多不知名的液体把李沐的外衣染得红一块青一块。 很多临战经验不足的火铳手都忍不住作呕起来,李沐只好端起火铳自己亲自上前补枪。 这些建奴士兵也不乏装死的混杂其中,只是后面跟着的几个朝鲜内禁卫的护卫都是严阵以待,朝鲜虽然国力弱小,但是精锐的王家护卫也不全是草包角色,何况他们还都拿着火器和箭弩。 一共五百七十四个,无论之前是死是活,是伤是残,现在已经全部是死的不能再死的烂肉了,李沐面无表情的命令手下把这些尸体从城墙上扔下去,忽然听到谭泰的声音,就悄悄走近了城墙。 确定自己在敌军弓箭射程之外之后,李沐笑了一下,站在墙垛上,一瞬间,两军数万将士看着这个年轻人,竟然都安静了下来。 “在下,大明世袭宁远伯世孙,李沐。” “是你?!”对于每一个建奴士兵来说,李沐都是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死在他手中的满蒙族裔数以万计,且手段之残忍,更是闻所未闻。 现在谭泰想到在沈阳被不知名的火器炸成平地,几乎找不到一具完整尸体的八旗兵的驻扎营地,感觉还是阵阵的心悸。 “畜生!是你!是你!”谭泰感觉自己的怒火根本无法抑制,大吼着用满语大声说着什么,大约是问候李家各位女性亲属的意思。 李沐毫不在意一笑,他顺手抓起一面正黄旗的牛录旗帜,立在身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鲜血。 然后抓起一个似乎一息尚存的八旗兵,把尖锐的旗帜从那人的头顶狠狠的扎了进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只听得烈烈风声,无意间卷起残破的旗帜。 登莱巡抚袁可立站在后方不远处,眼中闪烁着不知什么样的光芒。 “兄弟们,仗打完了,收工!回去喝酒!哈哈!”李沐仿佛在叙述一件完全微不足道的小事。 说罢,回身一脚把那八旗兵的尸体踢下城楼,转头消失在城门的箭垛之间。 只有那恶魔一样的笑声,映在每一个建奴士兵的心底,再难以磨灭。 第二十七章 登州城破 是役,建奴损失了两千汉军旗士卒和千余精锐的满族士兵,而明军伤亡三千余人。 而李沐在城门上杀的建奴士兵就占了一多半,也就是说,大明一方在占据绝对的地利优势的情况下,用三千多人的代价换掉的真正的满蒙精锐,还不到五百人。 “这根本不是战争,这是屠杀。”回到了登州驿馆,看着城墙上隐现的人影,李沐低头自言自语的说,又摇了摇头,开口叫道: “妍儿,妍儿?” 熊成带着秦良玉给自己的数名白干卫士和伊宁已经出城了,现在驿馆里除了朝鲜的护卫,可能就剩下李妍儿一个人了。 喊了数声,却没有答应,李沐不觉得有些奇怪,来到李妍儿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还是没有人答应,李沐下意识的推了推门,门竟然开了。 “妍儿?我进来了。”李沐一边说着一边扫视了一遍李妍儿的房间,房间内倒是不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只是淡淡的有一股女儿家的清香味道。 再仔细一看,雕花木床的后面,似乎缩着一团小小的身影,还在微微的颤抖着。 李沐定睛一看,身穿蓝色汉装的李妍儿把头埋在胳膊里,坐在墙角的阴影处,似乎在低低的抽泣着,怪不得什么也听不到。 “妍儿。” 李沐知道她害怕,她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朝鲜郡主,是锦衣玉食的天之骄女,她没有理由不怕死,可是看着小丫头手里握着的那把明晃晃的小刀,李沐的心仿佛被什么揉了一下。 李妍儿听到了李沐的声音,抬起梨花带雨的俏颜,一下子似乎想装作平静一点,可是实在是装不出来,索性也就不装了,丢下手里的匕首,猛地扑进李沐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云琪哥哥,我不怕死,我不怕死,你相信妍儿不怕死好不好,不要赶妍儿走,不要赶。。。”李妍儿哭着像是对李沐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这个傻姑娘,一直在说服自己不要怕死吗? 李沐觉得心疼得都快要碎了,只好紧紧抱住李妍儿,只是在她耳边轻声道:“有我呢,不怕。” 一句话,五个字,仿若承诺。 “云琪哥哥,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傻丫头,有我呢,不怕。” 登莱巡抚衙门,正厅之内,在见识了建奴军队的强大战斗力之后,登州的驻军武官们都有了不小的动摇,逃命甚至投降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许多。 不可否认,李沐在城门的战果辉煌,但是登州训练有素的火铳不过三百余人,都是袁可立带来的精锐家丁,全部都给了李沐了。更何况,后面还有万余真正的建奴精锐,怎么抵抗建奴大队主力才是真正的当务之急! 照今日的战损比来看,登州没有个五六万兵力,想要守住城池不失,几乎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是弃城而去,登州城的二十万百姓怎么办,建奴来大明掳掠,从来不要城池,他们只要人口和财富,放任建奴入城,登州必定会从地图上彻底消失,辛苦建立的登莱水师也成了无根之草,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抚台大人,非末将胆怯,山东军备羸弱,朝廷不管不顾,军饷都停了两月有余,如何能战。”说话的是一位陈姓的将军,现任的登州总兵。 “陈军门,我等食君之禄,有守土之责,你这样妄言不战,是要同建奴媾和吗?”另一个文官模样的人竟然毫不犹豫的反驳道。 “刘知府!你何曾上阵御敌否?你知那建奴兵士之凶残耶?你未曾拔剑,却在这里妄言守城,实在可笑之极。”陈总兵一下子就把登州知府呛了回去。 “你!你堂堂一镇总兵,还没有我这个文官有胆!我大明开国二百年,不议和,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绝无同蛮夷讲和的道理。”刘知府也是耿着脖子绝不相让。 登州城内两位主要高级长官打嘴仗,一般小杂鱼根本就没资格劝架,还是袁可立轻轻咳嗽了一声,一下就把声音压了下去。 “登州要做两手准备。”袁可立说道:“立即通知所有城中妇孺老弱北门集合,准备集合,所有十六岁以上青壮年全部征召守城。” 顿了一顿,又转过头对秦良玉说:“烦请秦将军贵部为满城百姓断后。” “末将领命。” “诸位同僚。”袁可立站起身来,中气十足的说道:“你们都是世袭的武官,世世代代都生活在登州城,而我不是。”袁可立眼睛扫过满场的高级武官们。“这一场不仅是为了大明而战,而是作为男人,为了你们的父母,妻子,家人而战。只要家人还在,家园还可以重建,只要家人还在,去哪里都能造出登州城!” 袁可立沉稳的声音,仿佛能刺破凌霄,“而我,将为了我的信仰而战,为了汉家天下而战!如果生为汉家儿郎,却不能保我华夏苗裔不受伤害,我袁某人必将耻为圣人门徒,为祖先蒙羞!” “同僚们,兄弟们,我可以告诉你们,登州可以失,我们身负守土之责,必须与城池共存亡,但是我们的父母妻子不能死!我们的信心不能死!如果我们不展现对抗建奴的勇气,从此华夏大地的奴性,可能千百年都不会消散,而我们都将是民族永远的罪人!” 三日后,建奴主力大军攻城开始了。 八旗中正黄旗是皇帝亲自统领的精锐部队,当然老建奴不可能亲自跑到山东来抢钱抢女人,所以这一次带队的是正红旗总管何和礼,后来的清初开国五大臣之一,在建奴军队中的威望如日中天。 这位六十二岁的老臣,戎马一生,当然不会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李沐手中三百火铳手哪怕拿的都是机关枪,也挡不住数万建奴军队漫山遍野四面八方的进攻。 进攻号角吹响的两个时辰之后,南门城墙就已经失守多段,很多建奴士兵已经冲到了街道上。虽然通过临时征召青壮年武装了两万余兵丁,这些士兵为了保护家园也有一股血勇之气,奈何双方军队素质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就像大人欺负小孩子,任你有再强的决心,在绝对强大的对手面前,都不值一提。 两个时辰的时间,明军伤亡八千余人,阵亡武官百余人,建奴方面伤亡不到五千,其中还有三千多的汉军。 随着明军丧失了城池的保护,双方的战损比只会越拉愈大。 李沐已经带着手下的军士撤到了街道上,只要有狭窄的空间,就是三段射发挥的最佳地点,靠着依托街道边打边退,也成功击退了好几次建奴士兵的进攻。 但失去了城墙的保护之后,建奴士兵的箭术之可怕就显现出来,即便在连绵的火铳射击之下,双方几乎是一比一的交换比,不一会儿,火铳手就只剩下了一百多人,建奴那边也躺下了两百多精锐士卒。 若不是这些火铳手都是袁可立的亲兵,可能早就逃跑了。 差距太大了!不直面战场,不知道两军之间有多大的差别,就无法理解,为什么我泱泱中华会被区区十几万兵丁的满清覆灭神器。 饶是李沐拥有前后数百年的见识,也升起深深的无力感。 此时的建奴大营内,何和礼正怒气冲冲的看着谭泰低下去的脑袋,恨不得拿刀把那带着长辫子的脑袋砍下来当个夜壶。 “你是说八贝勒家的格格跑到你这儿来,结果昨天晚上不见了?!”何和礼的声调一下子上扬起来,惊得谭泰打了个寒颤。 “这,都统大人息怒,格格来的时候,我真的是不知道啊。这。。。” “废物!废物!这么多满洲精锐,看不住一个女人!”何和礼气的直哆嗦,但也只好说道:“负责看着格格的那几个人呢,让他们出去找,找不到也就不用回来了,反正回来八贝勒也会灭了他们全家!” “嗻。” 此时的玥然,带着几名贝勒府的直系亲兵正在初春的荒野上飞驰着,她知道明军此战绝无胜利的可能,哪怕她看到了城墙上几乎被一面倒的屠杀的正黄旗的精锐马甲,也知道凭借那区区数百火铳手,根本没有办法改变登州城的大局。 她想要见他,是因为她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纵然身处极度危险的战场,她依然有着那么强烈的愿望想看到他。 她是努尔哈赤家族的后代,却不管不顾的牵挂着远在敌国的身影,这其中要承受的难过和挣扎,根本是难以想象的。 她出身高贵,她绝美无双,倾国倾城,玥然是她的封号,证明了她的地位和血统,却改变不了相忘于江湖的结局。 “格格,您不能再往前去了!前方会出现明军斥候的!”后面的几个家养的亲兵急着大声呼喝着,可是舒菡偷的是父亲的神骏,普通的军马根本就是望尘莫及。 舒菡此时心中只有那一个疯狂的信念,其他的一切,仿佛都听不到了一般。 她只是疯狂策动着身下的骏马,春寒的冷风打在那完美的俏颜上,生疼生疼的。 不知不觉,亲兵们呼喊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前方出现了蜿蜒的妇孺队伍,四周人影闪动,应该是明军警戒的斥候。 “站住!什么人!”山林中一下子升起无数的弓箭对准了舒菡,那些拿着白色长枪的土家族战士,自然就是奉命保护登州百姓撤离的白杆兵。 “是我。”舒菡摘下头盔,露出一头如瀑的长发,只是微微一笑,变仿佛春暖阳光卷过山林,雪地上映起的光让这位身着战甲的姑娘充满了勃勃的英气。 像舒菡这样级别的绝色美女,对于任何男人都是过目不忘的,在场的白杆兵自然也都认识她,可是此时双方攻守之势已然不同,他们分处不一样的阵营,是敌军,不是伙伴。 “兄弟们,我。。。我想见见他,只想见见他,只想。。。”舒菡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低声的恳求这些曾经的同伴。 无声的,白杆兵们放下弓箭,只是默默的消失在了树林中,他们是天生的山地战高手,不一会儿就完全没踪影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谢谢。”舒菡轻声说了一句,再次策动神驹,急速往登州而去,这一次,她没带头盔。 而在登州南门处,此时正是一片乱七八糟的情形,秦良玉面沉如水的看着城内街道上苦苦支撑的白杆兵,纵然白杆兵已经是大明排的进前五名的精锐,面对大致相当的建奴马甲,也是撑得非常辛苦。 突然,眼前跑来一个满身是尘土的身影,待到眼前一看,正是带着火铳手在西街阻击建奴的李沐。 李沐的白衣此时已经看不出颜色了,鲜血和火药夹杂着各种灰尘,汗水,将他整个人都染成了只五颜六色的花猫一般。 可是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秦将军,我需要支援,我需要精通弓马的将领和至少两百士卒,否则西街顶不住的!”李沐根本来不及喘气,战机瞬息万变,根本不容他慢慢解释,直接就提出了要求。 “兵,我可以给你,将领,我没有,只能靠你自己。”秦良玉也言简意赅的回复了他。 李沐也知道此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好点点头。正在等待白杆兵集结的时候,突然瞪大了眼睛。 当白杆兵看到满洲士兵的铠甲吓了一跳时候,李沐却一眼就认出了舒菡,因为他已经在梦中看到了无数次。 幸亏断后的是白杆兵,要是其他的明军部队,肯定直接就把玥然射成筛子了,李沐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怒气,这个疯丫头,知道这里有多么危险吗?! 他在城墙上看到李妍儿时候,更多的是心疼,而看到舒菡的那一刻,好脾气的李大公子,真的生气了,那是极度的担心转变为的感觉。 没有人阻拦舒菡,她就一直策马直奔李沐而去,眼看就要冲到李沐的身前了。 “李云琪!”舒菡狠拉缰绳,神驹发出一阵不甘的长啸,堪堪停在了李沐眼前三尺的地方。 两人只是短暂对视,李沐转身说道:“去西街的兄弟们,跟我走!” 舒菡也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的下马,拿起自己的佩剑,低头跟在李沐的身后。 “你来干嘛?!”李沐突然停下问道,舒菡只顾低头走路,没想到李沐突然停下来,一下撞到了李沐的后背上。 “哎呀。”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战场!你知不知道我要去阻击建。。。阻击满洲军队!”李沐感觉自己气的要抓狂了,他不想看到这个疯丫头受到哪怕一丝一毫可能的伤害。 “知道啊,我不杀满兵,也不杀明兵。”舒菡低声说道。 “可是这是战场,是地狱!是你想不杀就不杀的吗?!”李沐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度。 “我只杀想杀你的人。”舒菡冷冷的说。“无论满汉,一视同仁。” 李沐沉默了,他终于知道,舒菡其实早就放弃了原则,就像他不想这个姑娘受到任何伤害一样,她也是一样。 一行人一路小跑跑到了西街,迎面撞上了一个正红旗的牛录,几百人的建奴精锐马甲,双方立马就厮杀成了一团。 李沐不会武功,只能在后面指挥,舒菡就默默的站在他身边。 眼前鲜血四射,李沐紧紧盯着双方的交战状态,哪里有空缺,就立即喊人补上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后备的人越来越少,终于,一个都没有了。 “我去。”一个无比动听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舒菡束起了自己的长发,带着忐忑的目光看向李沐。 意外的是,李沐居然点了点头。 舒菡开心的笑了,她知道可以守护自己牵挂的人,哪怕危险,她都一样的开心。 李沐看着那个绝美的身影奔向军阵中,默默的握紧了自己的佩剑。 若是舒菡有什么闪失,他不可能原谅自己,可是自己也没有临阵脱逃的权利。 他的眼睛从没有从那个窈窕的身影离开哪怕一秒,若是那个身影倒下,就是他李沐绝命之时。 第二十八章 北上 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大部分百姓们已经撤到了莱州境内,登州城最终还是被攻陷了,白杆兵成功完成了断后任务,也付出了六百余人伤亡的惨重代价,这支军队从来辽东参战以来,从两千余人打到不足四百人,杀伤的八旗兵有七八千之多,更有数万满蒙贵族,可谓威名赫赫,名满天下! 随着白杆兵前往登州的路上,气氛颇有些尴尬,舒菡本来就看李妍儿不怎么对付,现在看到了这位朝鲜郡主,更是没有给对方什么好脸色看。 已经换上了汉装,脱下盔甲的玥然格格,只是不施粉黛的坐在马车上,怔怔的望着车窗外出神。 以后,她要怎么办呢? 李沐会和她在一起吗?他是世袭的宁远伯,是大明打一品勋贵,自己可以勇敢,可以不怕,可是他呢,他会不顾一切的放弃这些权位吗?应该不会吧。 想着想着,舒菡的心乱了。 李沐骑着马,缓缓的跟在朝鲜王室专用的马车旁边,周围还围绕着百余名朝鲜的王家卫士,这些忠诚的卫士只为朝鲜王室成员效忠,所以只要郡主在哪里,他们就一定会跟到哪里。 走了不到数里之地,石柱宣抚使秦良玉骑马默默的跟了上来,对李沐沉声说道。 “袁抚台伤重昏迷未醒,刚才接到消息,陈总兵已经在登州殉国了,登州军伤亡两万五千余人,现在残兵已经散了,短时间内恐怕很难召集。”秦良玉说着,语气非常沉重。 莱州作为府城,应该还有近万的驻军,可是事实证明,整个山东的军队加起来,很可能都不够建奴的一盘菜,若是建奴大军再往莱州而来,莱州又怎么办? 哪怕青州,济南这样的大城市,满打满算不过三四万兵马,自保都很勉强,登莱失陷就已经很严重了,要是济南失陷,那才真是滔天的祸事。 李沐想到,为今之计,必须尽快进京,然后取道山海关,回到锦州。这一次建奴入寇,是取道蒙古,若是能从锦州断其后路,说不定能逼迫建奴撤兵。 白杆兵如今也只剩下这么数百人马,根本与大局无益,不如保留这些珍贵的火种,山东百姓,不是李沐不想救,是想了无数的办法,却真的无能为力。 李大公子郁闷的都想杀人,这种感觉太过于无力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能拥有强大的武备力量,对付建奴这样的奴隶体制下的野蛮民族,只有用更野蛮的力量让他们彻底屈服。 想着想着,李沐摇了摇头,对秦良玉说道:“秦将军,现在山东局势崩坏,已经非我等可以力及,当务之急,还是先遵皇上旨意,进京面圣为好。” 秦良玉也点了点头,她的族人历经战阵,已经疲惫不堪,伤亡惨重,难以再战,山东局势说到底根本不是她白杆兵该管辖的范围,四处插手难免有僭越之嫌,这不等于明着打山东军的脸说他们是废物么? 虽然是实话。 没有多久,李沐一行就到达了莱州,此时的莱州的驿馆已经被伤兵和登州各地的驻军挤的满满当当,李沐只得包下了一座大客栈,暂时安顿在那里,莱州知府看在李妍儿这个朝鲜王命特使的面子上,特别批准了莱州卫所的部分营房用以安顿朝鲜和白杆士卒。 刚到客栈没多久,李沐拖着一身尘土,一下子坐在一把梨木长椅上,刚准备吩咐掌柜去准备些热水,就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不绝于耳。 “谁啊?门没锁,进来吧。”李沐有气无力的说道。 结果门吱呀一下,轻轻的就被推开了。 还没待李大公子看清楚来的是谁,就只见一阵香风飘过,一个似乎粉色的苗条身影仿佛一只找到归宿的蝴蝶,一下子扎进了李沐的怀里。 “伊宁,你还好吧。”李沐抱的这个小丫头正是他的侍女伊宁,抚摸着伊宁绝美的长发,李沐却感觉没有之前那么柔顺了。 很明显,向来爱惜自己的长发,视之如命的伊宁,已经很久没有认真打理它了。 伊宁乖巧的点了点头,又默默的摇了摇头,后来发现似乎这样趴在李沐的怀里不太好,红着脸挣扎着想出来。 李沐怎么会舍得放她走呢,只是装作一脸可怜的说,“我这一身,确实是脏。”这小伙子明显是故意的,他知道说的复杂了,伊宁就听不懂了。 果然小丫头还以为公子生气自己嫌弃他满身的尘土,这一下,整个身子都索到了李沐的怀里,弄得粉色的裙装上也沾满了乱七八糟的尘土和污物。 伊宁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还以为公子狠心把她送人了,毕竟在这些世家贵族子弟的眼中,侍女本身就是一件财产,像伊宁这样清纯可爱的侍女,最多也就是贵一点的财产罢了。 所以伊宁伤心不已,刚开始以绝食明志,后来,登州城破,熊成得了消息,告诉伊宁过几天李沐就会来莱州了,伊宁才开始恢复饭食。 伤心,忐忑的伊宁才短短几天,就明显清减了不少,这个傻丫头,一切就只有公子,公子于她而言,就好像照耀鲜花的阳光,没有阳光,再美的花也会枯萎的。 她不勇敢,也没有绝代芳华,她身量不高,也没有高贵的出身,她所会的一切,沏茶,叠衣,按摩,糕点,都是为了公子会的,在她眼中,只有公子需要的,才是有用的。 大战降临,国家危难,民生疾苦,都离她太远太远了,她只要默默的守在公子的身边,一切就已经足够完美。 李沐抱着伊宁,感觉紧绷的心弦瞬间归于平静,这不是多么炙热的爱意,不是对舒菡的那样的情意,不是对李妍儿那般的心疼,甚至不是对洛鸢那般的同情,只是单纯的,静好的安心,让他忘记自己还身处险境,忘记自己背负的沉重的历史责任。 这一刻,李沐才知道,这个总是陪着他,在他身边为他打理一切饮食起居,默默的看着他,为公子哭为公子笑的小姑娘,有多么的重要。 “伊宁,去洗个澡吧,洗完再说。”李沐温柔对她说。 对于公子,伊宁从来不提任何反对意见,乖巧的点点头,提起裙摆,走出了房门。 结果还没等李沐吩咐,伊宁又回来了,手上拿着外衫,中单,白袜,腰带,干净的全套衣服,还散发着淡淡的皂角的香气。 放下衣服,伊宁又变戏法一般从那个从不离身的小包中拿出了许多泡澡的草药粉,以及一瓶小小的玫瑰汁。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对着李沐得意一笑,转身就出去了,结果走到门边,似乎是对于能回到公子身边太过于高兴,小丫头还不小心差点让门槛绊了一跤。 李沐心中充满了暖意,这是伊宁才能给他的感觉,仿佛一瞬间让他洗去了满身的疲惫。 洗澡换衣之后,伊宁也换上了一件浅黄色的新衣,站在门外等着他,这倒是让李沐很是吃惊。 在他看来,女孩子洗澡换衣,怎么样都不会比他一个大老爷们更快吧,谁知伊宁短短半个时辰,就带着还散发着淡淡栀子花香的一头如镜子般美丽的长发,站在门口等着他。 春寒料峭,养过长发的女孩子都知道,像伊宁这样的长发,洗过之后很难短时间内风干,寒风瑟瑟,吹得头发冰冷冰冷的。 李沐心疼坏了,赶紧把伊宁拉进屋里,伊宁进屋之后,搓了搓冻僵的小手,又下意识的满世界开始为公子找茶壶。 “好啦好啦,别看啦,我不喝茶。”李沐苦笑着拉住了拼命的想拿架子上茶壶的伊宁,把她按在椅子上,然后站在伊宁的身后,拿起木梳,帮她轻轻的梳起头发来。 伊宁一下子挣扎起来,她是侍女,怎么能让公子给她梳头发呢,小丫头拼命的想站起来,只是相比起李沐,简直像一只可怜的小兔子一般,根本动也动不了。 “别动,会弄疼你的。”李沐说道。 听公子的话是伊宁的基本原则,她只好安静下来,不知不觉,竟然有些享受公子帮她梳头发的感觉,虽然她心底总感觉这样是不对的,是违反阶级宗法的。 可是违反宗法的感觉,为什么这么开心。 两人就这么一个梳头发,一个默默的坐着。 “伊宁,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要上战场,有一天要为了活命拿起武器。”李沐说道,他知道伊宁肯定听不懂,所以,只是等于自顾自的对自己说。 “我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有的时候真的挺羡慕女孩子,玥然可以放弃家人过来找我,妍儿也可以跨越国境与我相伴,你这傻丫头,就知道到处找茶壶。”说到这里,李沐温柔的笑了,看着伊宁的目光里满是宠溺。 “可我不行,我要变得更强大,直到我可以保护你们每一个人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李沐说道:“再难,也不怕。” 第二十九章 赴京城 李沐一行人在莱州休息了一日,就马不停蹄的准备进京了,通州卫已经失陷,一行人只好取道青州,从陆路北上,走到河间的时候,收到了莱州失陷,城池被焚毁的消息。 登莱巡抚袁可立率败军和登莱水师出海,暂时不知所踪。 李沐蔚然一叹,虽然知道莱州城不可能守住,真的接到了消息还是感觉心中一痛,大明军备羸弱,非一日之寒,而是从开国就埋下的隐患,这样下去,这架已经支离破碎的庞大马车,迟早会分崩离析。 李沐等人是奉命进京面圣的,在河间府居然意外的遇上了来迎接他们的官员。 倒不是有人迎接多奇怪,而是迎接他们的这位是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许显纯。 许显纯,河北定兴人。驸马都尉许从诚之孙,略晓文墨,武进士出身,与武臣田尔耕、孙云鹤、杨寰、崔应元,依附魏忠贤,成为“五彪”之一。 这位可是魏忠贤手下气焰滔天的人物,此时竟然做起了导游,巴巴的跑到河间来迎接李沐一行人,让李沐觉得心下奇怪。 魏忠贤,当今圣上的贴身大太监,司礼监秉笔太监提调东厂,号称九千岁!在目前的大明朝,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依附他的官员无数,一并统称为阉党,是有明一朝宦官政治的顶峰,也是大明历史上最黑暗最腐朽的政治时期。 虽说阉党权势滔天,李沐还是下意识的不太想和他们沾上关系,明末党争极其惨烈,虽然阉党东林党都不是什么好鸟,但是东林党毕竟占据着大义的名分,好歹听起来能舒服一点嘛。 可是现如今,许显纯可不是自己能开罪的起的,所以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李沐还是客客气气的跟着许大人称兄道弟起来。 要说为什么许显纯会来迎接李沐,因为自东虏之乱以来,大明输的太惨了,看着山东一地鸡毛的局势就可以看出来,大明往往是付出了无数惨重的代价,也没办法伤到建奴的根本一丝一毫。 魏忠贤虽然混蛋,还是不希望大明朝彻底完蛋的,所以一直以来他也算是竭尽全力的想在军事上有所作为,可惜自己是一介文盲大字不识一个。东林党那帮有些才学的文官又不屑于帮他出主意。 而这一次,李沐就像是天上送给他的福星一般,李沐出身勋贵,在魏忠贤眼里,肯定和那些腐儒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那就是他争取的对象啊!若是以后这小子立了更大的功劳,自己还不是跟着脸上有光,提携有功吗? 于是李沐还没到京城,让他世袭爵位的圣旨就跟着来了,有九千岁亲自说话,这点小事自然手到擒来,不仅世袭了宁远伯的爵位,还帮他升了一级,成了世袭的宁远侯,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至于实授的官职,魏忠贤还是准备等李沐进了京城再说,万一是个反骨仔,岂不是为敌对阵营培养中坚力量了吗。 这一下,李沐的地位瞬间不一样了,拿了御赐的金册和袍服,现在李大公子,就不能再叫李公子,那可是真正的钦封宁远侯,食邑三千户!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许显纯知道老大要招揽这个年轻人,自然也没有再摆谱,宣读完圣旨之后,立刻就拱手对着李沐说了好一阵喜庆话,搞得李沐都在考虑要不要给这讨喜的家伙发个红包。 “许大人客气了,我这个爵位,都是靠着祖上的福荫和九千岁看重,哪有什么可喜的地方。”李沐笑着说道。 许显纯心中顿时笑开了花,这个年轻人年纪不大,确是非常知轻重,便刻意与李沐亲近了起来,“侯爷不必妄自菲薄,下官也是军旅出身,知晓侯爷在辽东之赫赫威名,无不心驰神往,现在侯爷的名字在老建奴的地界上,有止那小儿夜啼之功效,实在是神武盖世!” 李沐客套了几句,问起白杆兵的封赏,许显纯也笑了笑,秦良玉作为名义上的总指挥官,自然要有所表示,可是秦良玉已经是石柱土司,不可能换地方当老大,于是升了她的品级,挂了个二品的兵部侍郎衔,而秦良玉是个女人,就只好封一品诰命,追谥其丈夫马千乘为忠远伯(其实北京被攻陷后,后来的南明王朝追谥秦良玉为忠贞候)。其余金银赏赐则略过不提。 眼看就要进京城了,最紧张的莫过于舒菡了,这是敌国的都城,除了李沐,她几乎没有可以相信的人,所以舒菡的情绪也变得很不稳定,她再怎么勇敢,也不过是一个未到双十年华的少女,在面对命运和国仇家恨的强大压力的时候,她也不禁感觉到了恐惧。 北京城,这是强大的大明帝国的都城,是他的家族实现野心和价值的对象。她没有什么野心,可是真的能不在乎自己的家族和亲人吗,如果有一天在战场上相遇,她该如何自处。 李沐当先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与许显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舒菡趴在马车的床沿边,望着官道两边来来往往的商旅出神。 “菡姐姐。”一直不说话的李妍儿轻声开口了。 “嗯?”舒菡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说到底,李妍儿似乎从来没有招惹过舒菡,但是两人的关系一直都不是很友好。也许是第一次李妍儿三更半夜去找李沐商讨国家大事的行为确实是给玥然格格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听说菡姐姐出身高贵,又是怎么认识云琪哥哥的呢?”李妍儿和舒菡之间唯一的共同话题就是李沐,所以,也不可能讨论其他事情。 “出身高贵?”舒菡自嘲的笑了笑,她多想自己没有出身的这么高贵,她贵为大金八贝勒的长女,所承受的压力更不是寻常的女子可以想象的。 “我认识他?”舒菡顿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垂下的两束长发,“我是他的战利品。” “战利品?” “嗯,盛京之战,他攻破沈阳,然后。。。”说到这里,舒菡的脸红了,低下头来,蚊呐般的说道:“这人看上去文弱的样子,却没想到真是霸道的很。” 李妍儿轻轻的笑了一下,缓缓的点了点头,透过马车前方小小的缝隙,看着李沐并不强壮的背影,却觉得无比的安心。 这是怎样的人啊,传闻他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在建奴的土地上,李大公子就是屠夫和恶魔的代名词。可是他却又温柔知理,至情至性,对每个人都心平气和,毫无架子,一点都不像一位世袭的贵族。他手上沾满数万人的鲜血,却不忍心看着一位普通的侍女因他而死。 残暴,温柔,无情,多情,这是一个很难界定的人,却轻易的让李妍儿深陷其中。 不久,在京郊的驿站,就遇见了鸿胪寺(相当于外交部对外事务司)的官员,李妍儿是朝鲜的国史,大明自然要派遣外交官员进行接待,然后李妍儿就要去礼部预约面圣和递交国书的时间,不得不暂时与李沐分开了。 “云琪哥哥,妍儿自去礼部就好,你舟车劳顿,还是赶紧找一家客栈歇息吧。”李妍儿温柔的说。 李沐知道李妍儿身负国家使命,这个当然耽误不得,于是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并答应她,自己找到落脚的地方之后就马上通知她。 李妍儿和朝鲜国的卫士们跟着鸿胪寺接待的官员去国宾馆歇息,而李沐则被许显纯带到了东市一座四进的大宅院里。 “好叫侯爷得知,九千岁得知侯爷进京之后,倍感欣喜,特地嘱咐属下寻摸一处好宅子赠予侯爷,侯爷受封宁远,之前李大帅在京城的宅子也已经转售,所以就只好暂时请侯爷在这里委屈一下了。”许显纯笑着对李沐说。 魏忠贤此人,文盲一个,实在格调不高,上来就送宅子,几乎毫无遮掩的告诉他,我有钱,跟着我混吃香喝辣有前途。 也侧面看出现在阉党确是无法无天,像结交勋贵这种明显犯忌讳的事也毫不在意。 “那就多谢九千岁看重了,宅子我就收下了,还请许大人转告九千岁,待到我安顿下来之后,必将亲自登门拜访,向九千岁道谢。”李沐也客气的回答道。 “好!好!”许显纯看到自己任务完成的很完美,似乎已经把这位宁远侯绑到了自己的战车上,想必回去之后,一番赏赐是少不得的了。 “那就不打扰侯爷休息,所有仆人侍女,都已经准备齐全,不劳烦侯爷您亲自过问了。” 既然宅子都收了,也不差这几个人了,李沐自然也就笑纳。 这次到了京城,秦良玉要去兵部述职,就配给了李沐十名白杆士兵当做卫士,为首一人叫马三跃,为了方便,李沐就一直称呼他三跃,这些都是随着李沐刀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战友,自然感情非同一般。 “三跃,你们自去寻找自己的居处,不用管我了,在这深宅大院里,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李沐对三跃说。 淳朴的白杆兵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跟着几个仆人,去了护院们住的厢房中歇息。 李沐到了主卧房中,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明显已经被很细致的打扫过了,甚至安神香都已经齐备,让撸起袖子准备好了要大干一场的小伊宁白白的兴奋一场。 这边屁股还没坐热,那边魏忠贤的请帖就已经送到了,明日未时早朝之后(下午一点),在府中设宴款待李沐,为李沐接风洗尘!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面子了,尽管魏忠贤名声极差,但是毕竟是司礼监秉笔,号称内相,地位当然是没得说。 大明的政治制度,军政大权分为票拟和批红,这两大权力分别属于内阁和司礼监。但凡有军国大事悬而未决者,都要经通政司报请内阁批准,内阁给出处理的意见,称为票拟,司礼监对意见认可,则画一个红圈,表示赞同报请圣裁,皇帝同意之后,加盖玉玺,便成圣旨,不可违抗。 如果司礼监不同意内阁的意见可以把奏折打回内阁要求内阁对意见进行重新讨论,可见司礼监权利之大,地位之重,几乎可以直接影响国家的所有重要事务。 其实历任司礼监秉笔和掌印大太监,大多都是饱读诗书的有才之士,宫内设有内书房,专门教授有悟性和资质的小太监读书,二十四监衙门里很多无根的太监,放出宫去,都堪称领一时风骚的大才子。 身为秉笔,掌握批红,身为掌印,手握玉玺,更是千挑万选,其竞争之激烈,要求之恐怖,一点不比外官们做宰相来的简单。 只是魏忠贤这个异类,碰见了更异类的皇帝,天启皇帝因为万历国本之争耽误了学习,自己本身就不认得几个字,根本不信任那些说话都听不懂的文武大臣,就和自己这个文盲大伴意气相投。 两文盲凑一块儿,要是街头的小混混也就罢了,不幸的是,这两个人手握整个大明帝国最大的权力,国事如汤如沸一塌糊涂,也就可想而知。 第三十章 不如吃自助餐吧 当天晚上,魏忠贤府上的管家派人来询问三跃,李沐的口味和喜好,这本是题中应有之意,若是客人是四川人,你做一桌子江浙菜,那不是请客,那叫结梁子了。 正常来说,这些事情当然不会去打扰一家之主,两边的管家互相通个气,也就可以了,偏偏三跃这个亲兵队长上任不久,而且对于李侯爷的个人爱好一无所知,只好带着魏府的管家来见李沐。 来的是魏府的一个大管事,名叫魏明。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作为魏忠贤的家中管事,平常官员自然巴结的紧。但是李沐可是堂堂宁远侯,大明在崇祯当皇帝之前,对于爵位极其吝啬,除了开国的勋贵之外,因为功劳而封爵的非常稀有,所以每一个都是真正的世家大族,得罪不起的。 原以为李侯爷在辽东长大,想必是喜欢北方菜的,谁知道这位侯爷直说想吃自助餐。 什么是自助餐?魏大管事有点迷茫。 于是李沐详细跟他解释了一下什么是自助餐。对于这种大型聚会,来的人多,口味也是各有不同,无论你做哪个菜系的菜,都没办法让所有人都满意。 干脆每一样都准备一些,包括美酒糕点,都准备不同的种类,然后给大家发一个大餐盘,喜欢什么菜肴,自己去选,选好了,自有下人恭敬的把选好的菜端上来,分量足够,还能满足每个人的需求。 魏明听得一愣一愣的,回去跟魏忠贤一说,这老太监也是新奇的不得了,哈哈大笑着狠狠的夸奖了魏明一通。 魏明得了恩准,当然兴致勃勃的去准备这自助餐去了,后来据说魏明的后人还开了第一家自助酒楼,传承了数百年而不衰。 于是第二天,李沐骑马来到魏府,就远远的看见魏忠贤已经在门口迎候,也不敢托大,赶紧远远的下了马,带着护卫走上前去,抱拳施礼道。 “参见魏公公!”九千岁这个称呼虽说是个公开的秘密,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要收敛一些。 “哈哈,侯爷一路辛苦,为我大明建功立业,在辽东威名远扬,打得建奴三个月不敢扣关,让咱家心中真是钦佩不已。”魏忠贤已经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监,白净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看不上去其实颇有些和蔼可亲。 一般人肯定不会把这样一个人和大明开国以来权力最大的宦官联系在一起,虽然他事实上真的是。 “不敢不敢,小可在辽东尚且一介白身,哪里有什么威名,幸赖有公公全力支持,秦良玉将军指挥若定,我大明将士不惜性命,才有此胜利啊。”李沐只是赶紧推辞,他深知,这种功劳想要靠他一个人担下,会把自己的撑死的,只有跟着大佬喝汤,才是真正的保身之道。 虽说宁远侯已经是很多人眼中不可企及的存在,可是相比起魏忠贤手中的权力,基本不值一提。 “侯爷谦虚,请!” “公公先请!” “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哈哈。”笑罢,就率先迈步进了魏府。 进了魏府,李沐不禁吓了一跳,他知道自助餐肯定会是个挺大的场面,没想到魏忠贤摆出了这么大的场面。 从中庭到主厅,一路都是无数的美味佳肴,盛在精美无比的金银餐具中,菜肴下还坐着小火炉,保持菜肴的温度。 更有无数的生鲜海产,用冰块保鲜,琳琅满目的摆在紫檀长桌上,每走两步,就有侍女站在一旁,只要一进大门,自会有人拿着餐盘跟在身后,那餐盘活像女孩子用的化妆盒子一样,不仅设计精巧至极,而且分格众多。 只要客人阳光扫过的菜肴,立刻就会有人取来放入餐盒之中,并且有专人把菜名记录下来,如果宴会时,客人对某道菜肴格外钟爱,也会专门重新制作端上桌。 李沐没想到自助餐还可以吃成这个样子,这满眼两百多道佳肴竟然都只是个样品! 腐败啊,阶级啊,贵族啊!李沐又开始哀叹社会财富分配的悲惨现状了。 这不是他能管的事情,他不是超人,不能一夜之间还天下大同,只好跟着魏公公,进了主厅坐定。 环顾四周,已经坐着很多红袍的高官,想必是阉党的重要成员,李沐一进来,所有人都站起身来,一齐道:“下官参见宁远侯。” “不敢不敢,各位大人免礼。” “谢侯爷!” 魏忠贤看众人见礼,就笑嘻嘻的为李沐介绍这帮手下,除了昨日见过的许显纯,还有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工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崔呈秀,兵部尚书田吉,东厂理刑官田尔耕等。 几乎涵盖了国家安全局,建设部,国防部,最高检察院,公安部的各级最高长官。 更加上他自己还是司礼监秉笔提督东厂,相当于半个内阁总理,这样的人,怎么能不可怕,简直堪称呼风唤雨! 众人落座,菜肴流水一样的送上来,魏忠贤是沧州人,吃的都是北方菜,但李沐穿越前是南方人,所以选了不少江浙菜,倒是让以为他生在辽东的魏忠贤有些意外。 “侯爷转战辽东朝鲜三月有余,击杀建奴精锐七千余人,满蒙族裔贵族数万人,火烧盛京城,大破老建奴,更是帮助朝鲜匡扶国政,平叛反逆,皇上大喜,已经点名要见你,侯爷还当好生准备,想必不日陛下召见的圣旨就要下达了。”魏忠贤笑着说。 “多谢公公提携!”李沐站起来抱拳道,他知道,皇帝大喜,肯定是魏忠贤在皇帝眼前说了不少好话的缘故,看孙传庭,熊廷弼这些人的下场,若是没有人说好话,你就是杀敌十万也是一条天大的罪过而绝非功劳可言! “若是公公不嫌弃,就称呼小可一声云琪吧。”李沐想清楚了,他是勋贵,钦封宁远侯,肯定是要回辽东继续和建奴作战的,所以,没有必要跟文官混在一起,也没有必要攒个什么好名声,重要的是他在前线的作战的时候,后方没有人掣肘,很明显,魏忠贤可以做到。 “好!好!好!”魏忠贤以为阉党内部又有新人加入,高兴地连说了三个好,这小子不仅战功赫赫,出身不凡,而且实在是太年轻了,要知道,李沐过了年也不过才刚刚二十一岁! 这要是结交的好,说不定能保自己的身后名啊! 魏忠贤是个文盲,没读过什么书,跟人打交道的方式也很简单,我看重你,你给我个面子,我就把你当自己人,你瞧不起我,我就照死里整你,整到你跪下来唱征服为止。 所以,魏忠贤一辈子都在向文官们下黑手,只是即便是这样,也从来没被人瞧得起过。 其实包括天启皇帝,都没有被那些文官真正瞧得起过。 “云琪,什么也不用说了,满朝武职,左军都督府,后军都督府,只要你看重的,咱家没有二话,都不是问题。”魏忠贤喝了点酒,也有点兴奋起来。 “公公,我不想留在北京城,我想北上继续打鞑子,打建奴,为我大明保家卫国,我还年轻,还能为大明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我不想留在京城,公公若是真的觉得云琪尚有些微末才能,就让云琪回辽东带兵吧!”李沐诚恳的说道。 “好,好,云琪,咱家佩服你,真佩服,我大明上下官员,视辽东为洪水猛兽,听闻调职辽东,几乎如丧考妣,却不知要是都不去辽东,国门何守?”魏忠贤自己没有多大的胆子,但是不妨碍他喜欢胆子大,有一颗赤子之心的人。 “后日,我会安排你面见圣上,然后一切交由圣裁,不过,我答应你的,就八九不离十了,你就安心等皇上的旨意吧。” “谢公公!” “哈哈,来,喝酒喝酒,云琪,你再给老夫说说,你是怎么破那盛京城的。。。” 第三十一章 面圣 “微臣,宁远侯李沐,参见吾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御书房的地毯上,李沐一拜到底,高声唱道。 “爱卿平身。”上面传来一个不大的声音,并没有多少威严之感,甚至在久经战阵的李侯爷看来,还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怯懦。 大明九州万方的统治者,帝国的君父,大明天启皇帝,明熹宗朱由校,正在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李沐并没有生的多么英俊帅气,但是经历了战争之后,多的是一种沉稳不凡的气度,更是因为李沐并没有自小接受儒家教育,面对皇帝也没有格外的激动,反倒冷静的不像第一次面圣的官员那般失态。 天启算不上好皇帝,他最大的爱好是。。。做木工活,所以,后世送了他一个亲切的外号,木匠皇帝。 皇帝是个木匠,总理是个流氓,就一言蔽之的概括了现阶段大明王朝的最高统治阶级的基本组成成分。 天启是听魏忠贤说李沐是个非常不一样的年轻人,而他确实也立下了赫赫的战功,于是对他颇有几分兴趣。 “爱卿在辽东为朝廷效力,立下大功,朕心甚慰,国有良才,当予以赏赐!”天启倒是不拽虚的,他就知道李沐立了功,就该好好的赏他。 “幸赖陛下威服四海,文武大臣运筹帷幄,臣不敢居功。”李沐说道。 “有功之臣,自当该赏,听大伴说,你执意要回辽东作战,这很好,你要有什么要求,自管告诉朕,辽东苦寒,建奴猛烈,朕只要能给的,当不会推辞。”天启沉声说道。 “皇上,臣为朝廷效力,只求尽心,不怕艰险,恳请皇上将锦州军政交与微臣,授予微臣临机决断之权。微臣将誓与锦州共存亡!”李沐一字一句的说道。 天启转过头,看了魏忠贤一眼,魏忠贤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沐,轻轻的点了点头。 “好,李爱卿,从即日起,新设锦州镇,为辽东边镇之一,迁你为二品锦州经略安抚使,不受辽东各镇的管辖,直接向内阁负责!锦州设总兵一人,由朝廷指派,总兵以下军官任免,卿可自决,向朝廷报备即可。”天启说道,皇帝说的,魏忠贤同意的,基本等同于法令了。 “微臣敢不尽心尽力,为大明守卫疆土,绝不后退一步。” “很好。” “陛下,微臣还有一事相请陛下帮忙。”李沐对天启说道。 “要朕帮忙?”或许是被大臣骂惯了,天启骤然听到有人需要他,先是惊诧不已,而后感到由衷的开心,“说罢,朕能做什么?” “陛下,臣其实带来了送给陛下的礼物。” “礼物?”天启疑惑的说,“什么礼物?” “请公公允许臣呈上礼品。”李沐对魏忠贤说。 魏忠贤点点头,对外面吩咐道:“李经略可有携带礼品?” 门外一个小太监立马碎步步入御书房,手中拿着一个很长的木盒,说道:“宁远侯来的时候,让奴婢拿着这木盒在殿外等候。” “呈上来。” “诺。” 小太监把木盒放在了天启的面前,魏忠贤缓缓的抽下木盒的盖子,木盒里静静的躺着一支长长的火铳,是大明官造的火铳中质量最好的那一种三眼铳。 这种火铳可以连续击发三发铳弹,但是上弹极其繁琐,所以很多时候是一次性武器,但是不可否认其威力巨大和技术的先进。 火铳的旁边,还躺着一块黑油油的石头,不知是作何用处的。 “爱卿,这是何意?”天启一脸茫然看着这支火铳,疑惑的问道。 “臣听闻陛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更是精通格物致知之术。”其实就是说你是个做木工活的委婉说法。 李沐顿了一顿,沉声说到:“我大明所筑之火器,威力强大,射程颇远,在战场上堪称神兵利器。可惜装弹过于繁琐,很难保持射击的连续性。” 李沐抬起头来,用无比期盼的眼神对天启说:“那块石头是名叫燧石,这种石块在重力击发时会有火星产生,百姓们常常用以引火之物。微臣想着若是能用一木制机构,让燧石通过射手的动作引燃火药,就可以大大缩短装弹的时间,可是臣能力有限,恳请陛下教我,则大明百姓幸甚!” “你是说,要朕帮你做一支用燧石的火铳?”天启问道。 “是的陛下,如果能够成功,这种武器必然改变战场的格局,从此满蒙铁骑,土鸡瓦狗尔,陛下也必将名垂青史!”李沐认真的说道。 世界上第一支燧发枪发明于1547年的法国,是火器淘汰弓箭的开始,从此骑兵在强大的火器威力下逐渐走向没落,燧发枪和更先进的火器的发明,改变了世界。 天启因为从小被父皇不待见,文化知识都落下了,万历皇帝也根本不想教这个儿子,所以当上皇帝的天启也不认识几个大字,当然也没什么自信,就沉浸在木工活里,在这一方面他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和毅力,只可惜他是皇帝,否则一定是一个好木匠。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一直觉得自己不务正业的天启第一次有了目标,新式的火铳如果能研制出来,能改变战争的结局,能保护国家和社稷宗庙,天启想想都觉得整个人要兴奋的飞起来了,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所以,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一无是处的人,这位在历史上被批的体无完肤的皇帝,换一个角度去对待他,很可能轻易的就能改变世界。 天启兴高采烈的去研究火器了,临了还大家赞赏了李沐一番,并留他吃午膳,只是皇帝自己没有心思吃饭,只是匆匆吃了几口,就带着火铳到寝宫里去了。 皇帝一走,反而自由起来,李沐也就慢慢的享受着皇家御膳的美味佳肴。 不多时,突然一阵香风闪过,眼前竟然出现一个容貌极美的夫人,那妇人生的并不高,只是一对双峰蔚为壮观,看那薄薄的宫装,似乎都难以承受那对乳球的压力,像是随时要崩出来一般。 “小女子见过侯爷,咯咯。”那妇人看着三四十岁的年纪,保养的却是极好的,美貌和诱惑并存,让李沐一下子愣住了。 “大名鼎鼎,威震辽东的李侯爷难道是个傻相公么。”妇人笑着对李沐说。 这是皇帝的御书房,这女子在这如此放肆调笑,如入无人之境,那只有魏忠贤的老相好,皇帝陛下的乳母,奉圣夫人,客氏客印月,只此一人,别无其他可能。 “见过夫人。”李沐站起身见礼道。 “侯爷不必多礼,奴家不过一介女流,在宫中倾慕侯爷在辽东征战的威名,特地来此向侯爷一述仰慕之情。”客印月红唇起合间,蹦出一句黏黏糯糯的话,听得人全身骨头都仿佛轻了几斤。 李沐从来就不是什么能抵抗诱惑的正人君子,只是现实告诉他这个女人绝对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倒不是李大公子有读心术,一眼能看穿客氏的心思,而是在历史上,能混到青史留名的女人,都绝非简单人物。 客印月自然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美女,举手投足间,宫装包裹的火辣娇躯无处不在挑逗男人敏感的神经,但是李沐却不敢稍有逾矩。 客印月心中也是纳罕不已,大概她客嬷嬷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别说男人,就是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太监都不在少数了,而这个年纪轻轻的李侯爷,居然对自己刻意的勾引毫无反应,当真有那坐怀不乱,面对美色能够安之若素的人么。 “夫人,本侯得蒙皇上赐膳,心念天恩浩荡,已经非常感激,现在时间不早,实在不适合再逗留下去,夫人请便。”说完,李沐真的低头施礼,然后转身出了大门而去,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匆匆的离开了御书房。 “哼,这小子,还真是有点意思。”客氏冷笑一声,看着李沐离去的背影,心中不觉愤愤不平,这个女人对于自己的魅力向来极度的自信,突然遇见这样一个异类,一种无名的怒火升腾而起。 话说李沐离开紫禁城,回到府中,看到院子中间有一个清灵曼妙的身影正在舞剑,那女子身穿一件素白色的白绒绸布的冬装,腰间系着一条青鸾翠玉腰带,下身特意添了一件轻纱金丝罗裙,舞动起来,裙摆跳动,仿佛九天下凡的仙女一般。 她的美貌举世无双,好似苍天精心制作的一件艺术品一般,美丽的容颜,如瀑如烟的长发,在这初春却依然春寒料峭的北京城,增添一抹可爱的颜色。 这样绝代的女子,唯舒菡而已。 李沐在院中站定,默默地看着佳人舞动的身影,而舒菡也早就看到了李沐,只觉得他的目光好像有如实质一般,无论李沐的眼神扫到哪里,仿佛有一只手在轻轻拂过她的身体,让她心神难定,手中的剑也乱了。 “李云琪,你干嘛盯着我!”舒菡实在是装不下去了,只好停下剑舞,嘟着小嘴,大声质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李沐听着舒菡对他大声质问的声音,却感到格外的温暖。 “我哪里有盯着你,我是怕你身手不行还硬要充大头,碰坏了这里的花花草草怎么办,我还准备把这宅子留在京城以后养老呢。”李沐也没心没肺的气她。 可是这一回,没有想象中的和之间一样的情形,照着李沐的思维,听到此话的舒菡,轻则人身攻击,重则引剑取他小命,可是事实上,两件事都没有发生。 舒菡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剑,只是低低的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就转身往西厢房走去。 李沐看着姑娘落寞的身影,心中无限疼惜,赶忙上前两步拦在舒菡身前,用他这辈子能想到的最温柔的声音说道:“你这丫头,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舒菡只是不答,好像认真的数着地上小路的鹅卵石,数着数着,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脸颊落到地上。 李沐心疼坏了,他想抱住这个勇敢却又可怜的傻姑娘,可是他怕自己这一抱,让她更难以自拔,因为国家之间的战争,自己和她的家人是不共戴天的敌人,这是无法绕过去的一道坎。 天人交战了数息,李大公子横下心来,去你丫的战争,难道站在这里看着心爱的姑娘流泪么,那还是个男人吗? 李大公子瞬间勇气爆棚,上去一把搂住姑娘纤细的腰肢,不仅如此,还得寸进尺的轻轻把嘴唇贴上了姑娘的额头。 舒菡也伸手环住了李沐,两个身影就这样站在阳光静好的地方,悄悄的合二为一。 第三十二章 熊督师 天启二年三月初一,这是官员休沐的日子,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大明的各级衙门都会放假一天,李沐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习惯不看今天是星期几的生活。 而在李府正厅里,气氛却远远没有外面享受假期的官员们那么舒服,李沐和一脸阴沉的熊成坐在厅中的太师椅上,额头上的眉毛都皱在了一起。 “伯功,难啊,真的太难了。”李沐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 熊成却没有作声。 李沐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几乎已经僵硬的身体,声音里透露出一股掩饰不住的疲倦。 “熊伯父一事,我已经数次上书陛下,可是均石沉大海,若是让魏忠贤出面,怕是伯父根本不愿意接受啊。”李沐说道。 “是的,让魏阉出面营救家父,不如不救。”熊成闷声说道。 其实在真正的历史上,去年老建奴努尔哈赤那一战,锦州,辽阳,开原相继失陷,辽东明军损失惨重,朝廷看辽东局势已经无法收拾,就重新启用熊廷弼为辽东经略。 而李沐这一次在辽东挡住了建奴大军,反而让原本非熊廷弼辽东不可守的声音弱了下去,也算是好心办了坏事。 熊廷弼在历史上数次弹劾阉党,最终在天启五年被阉党所杀,传首九边,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怎么会接受魏忠贤的帮助。 可是在辽东情势不紧急的情况下,又没有别的办法让朝廷知道熊督师对于辽东局势的重要性。 朝中大臣除了阉党只知道捞钱以外,其余楚党,齐党,浙党的官员都在忙着互相争斗,边军日益衰败,国家危机重重也全然不被这些自以为自己高风亮节的儒臣们放在眼中。 在他们看来,国家崩坏,完全是由于阉党把持朝政造成的,尽管阉党的崛起确实对国家损害极大,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党同伐异的激烈斗争引起的混乱,比起阉党所带来的损害更是十倍不止。 “最后一个办法,我请伯父做锦州总兵,相信朝廷会应允。”李沐过了半响,对熊成一字一句的说,“只是伯父之前贵为巡抚大臣,一方镇守,这样做,未免有趁人之危之嫌。” “锦州?”熊成自言自语了一句,抬起头来,对李沐说道:“我想给家父去一封信,云琪,你能不能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家父手中。” “这个不难,我父为官多年,家里还是有些陈年旧情,只是最多一两次,多了我也无能无力了。”李沐实话实说道。 “一次足够。”熊成点点头道。 待到熊成回房准备给父亲的书信时,早就在门外探头探脑的伊宁欢快的蹦了进来。 “公子该教我写字了。”伊宁快乐的说。 每天李沐教她写字的时间,对伊宁来说就是最幸福的时光,公子真的好温柔,好有耐心,可是自己好笨的说,几个月了还才只会写几十个简单的汉字。 但是听着公子温柔跟她说着话,扶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下汉字,伊宁就感到无限的满足。 李沐笑了笑,带着伊宁来到书案前,让她坐在椅子上,铺开一张素白的宣纸,拿起一支中湖狼毫,竟然自己亲自动手,开了一块崭新的松香墨,取了一些无根雪水兑入砚台,轻轻的研起墨来。 李沐教人写字的过程很奇特,他会写一句话让伊宁照抄,却不告诉她什么意思,而是让她先根据之前看懂的汉字猜这些字的意思,汉字(繁体)是标准的象形文字,其实很多字都像一个个可爱的故事一般。 看着伊宁拿着毛笔,略显生疏的一笔一划的抄写着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李沐不由得渐渐地痴了。 小丫头认真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写着写着,伊宁那几乎完美的长发有几束调皮的滑到了宣纸上,把有些未干的墨迹抹花了,伊宁却浑然未觉。 “公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伊宁其实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只是汉语对她来说确实是一门很难的语言,现在虽然能进行一些常用的交流,可是还不是很熟练。 “意思啊,就是希望相爱的人可以永远在一起,无论相隔多远,都能看到一样的月亮。”李沐笑着慢慢的说道。 “那这个就是月亮吗?”伊宁当然是不认识婵娟的,指着这两个字,抬起俏颜好奇宝宝般的问道。 “是啊,因为我们汉人相信,在月亮里有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孩子,所以这个词说的是漂亮的女孩子,那就是月亮啦。”李沐说道。 “那,月亮里的,比菡姐姐还漂亮吗?”伊宁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问道。 在她看来,自己肯定不算什么漂亮的女孩子,那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就是舒菡姐姐。 “你菡姐姐,在我看来,本身就是被贬谪的仙女。”李沐温柔的说。 “贬谪的仙女?”这个词明显超出了伊宁的知识范围。“那公子,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永远在一起呢?” “额。”这个问题真的把李沐问住了。 北宋时期的苏子瞻,名满天下,一生爱过敬过三位人间的好女子,王弗、王润之、王朝云,却都红颜薄命,留下了无尽的遗憾。 所以即便是苏东坡这样千百年才出一个的绝代才子,也只能感叹若要人长久,只好常但愿。 “因为月老只有一个,缘分那么多,他管不过来的。” 三天后,兵部衙门。 官凭文书这些东西,对于李沐宁远侯这样的身份来说,一般都是兵部派人送上门去。 但这一次,为了熊廷弼的事情,李沐不得不亲自跑一趟,和兵部尚书大人田吉好好拉拉关系。 田吉是阉党的重要成员,自从在魏忠贤家吃了一顿饭之后,与李沐也算是有了一面之缘,听闻李沐来访,田吉倒是表现的非常热情,不顾公务在身,站在兵部衙门的门口等着李沐。 “田大人真是客气,怎么敢劳动大人亲自迎接我。”李沐在门口看到田吉,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赶紧疾走两步,上去跟田吉寒暄。 “侯爷一镇经略,二品封疆大员,自然当得,哈哈。”田吉爽快一笑道。 “大人请。” “侯爷请。” 二人在会客厅分宾主坐下,田吉早就将李沐的官凭文书准备齐全,交给李沐的亲兵,大明的官服朝廷只发一套,如果破了旧了就要自己定做,官服价值不菲,所以很多低品级的大明官员上官服上到处都是补丁。 第一次领到红袍官服的李沐倒是新奇的很,虽然宁远侯作为侯爵有赏赐的侯爵冠服,但是这大红的官服多霸气,一看地位就比较高。 “田大人,关于我锦州镇之总兵人选,云琪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话纯粹是废话,不当讲那还说他干什么,可是官场上讲话就是这样的,非要加一些前缀才显得懂规矩。 “侯爷但说无妨。” “锦州蒙陛下超擢为一镇,直面建奴主力,所以,总兵之职,当选一位老持稳重的老将为好。”李沐认真的说道。 田吉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道:“侯爷言之有理,陛下和九千岁都对锦州镇寄以厚望,总兵人选,该当慎重考虑。” “有一人,老持稳重,久经战阵,而且此人若是能被派驻锦州,能为九千岁解决一个大麻烦。”李沐低声说道。 “哦?侯爷所谓何人?” “前辽东巡抚,熊廷弼!” “他?!”田吉吃了一惊,熊廷弼跟阉党不对付是出了名的,不给他弄死就不错了,还能让他起复做官? “大人,熊廷弼此人的性格您应该知晓,根本就不会轻易改变阵营,但是此人在辽东军中威望极高,绝不可轻视,这样不明不白的留在京师,终究是一根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扎人一下啊。”李沐轻声对田吉说道:“不如把他派到锦州那里,有我在,老东西翻不起什么风浪,而且锦州虽说是军镇,实则不过一座小城,两万多兵马,根本够不成大气候。” “嗯。。”田吉心中思忖,觉得确有几分道理,熊廷弼这老臣,确实是个大麻烦,若是能把他发配到锦州那个鸟地方,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历史上的熊廷弼在天启元年被起复为辽东经略,后来在锦州决战中战败,才被阉党下狱论死的。 “好,侯爷既然都亲自说了,这事,我就应下了!” “大人英明。” 第三十三章 归期 前辽东巡抚熊廷弼,虽有罪责,然念其曾有功劳,为国之诤臣,遂准许其戴罪立功,迁锦州镇总兵,挂兵部侍郎衔不变。 虽然兵部侍郎是荣衔,但是正经也是二品,让熊廷弼去做锦州总兵,却没有改变他的荣衔,让他和李沐之间互相牵制的目的也是非常的明显,不过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锦州镇不受辽东节制,俨然独立王国,当然不可能不被朝廷忌惮。 眼看开春即将来临,辽东冰雪消融不远,李沐非常着急,只要春天一到,建奴骑兵必将再度南下,而大明的国力,正是在一次次疲于奔命的消极防御中,日渐消耗直至彻底崩溃。 李沐知道,时间等不得了,自己必须尽快前去上任,锦州现在面对的压力非常之大,况且不知不觉,离开锦州已经大半年了,家人的状况也时刻牵挂着李沐的心。 不知不觉,国宾馆到了。 李沐策马停在大明国宾馆的门口,想了想,还是下了马,带着三跃等人来到门口。 门口的明军卫兵看到李沐的官凭,自然也就放行了。 作为天朝上国的面子工程,国宾馆这种对外接待单位无论如何档次不能差到哪里去,馆内用院墙隔出了许许多多的小院子,因为很多来朝的国家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当然不能一窝蜂的挤在一个屋檐下。 朝鲜作为大明地位最高的属国之一,是有专门的朝鲜式风格的院落的,所以也很容易就能找到,朝鲜的卫士也都知道这位李大人是王上的好朋友,自然不会有那不开眼的去阻拦他。 李沐让三跃留在门口,自己信步步入了这座院落之中。 这是一座典型的朝鲜式建筑风格的院落,青色的砖瓦让李沐有一瞬间回到朝鲜的错觉。 只是站在中庭的槐树下,便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眼前。 她身着一身传统的朝鲜宽裙,白色的下摆拖到了地板上,上身是一件淡蓝色的小衣,胸口系着一条红色的系带,头上做朝鲜的未婚女子打扮,梳起一束长发,一尘不染的裙装下包裹着一具曼妙娇美的胴体,绝美的俏颜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却在阳光的倒映下,似乎隐现泪光。 “云琪哥哥。” 四个温柔的字眼,仿佛一下子让李沐感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 “妍儿,在这里,一切还好吗?”李沐柔声说道。 “都好。”李妍儿笑着说道。然后像在朝鲜一样,弯下身子帮李沐除下厚重的官靴。 李沐也没有推辞,只是看着李妍儿蹲下的美丽身姿,心中不免一叹。 他这一路,已经欠下这些琉璃剔透的女子太多。 李沐没有要求自己即便在这个时代还要保证只娶一位妻子,只是他真正的陷入其中才发现,他不想伤害每一个他在乎的傻姑娘,结果是每一个都伤害了。 来到李妍儿的居处,则是一座典型的朝鲜式风格的跪式的房间,房间中间的案几上摆着几道精巧的菜肴,还有朝鲜国让李沐记忆犹新的人参酒。 李沐环顾一周,屋子明显是被精心的打扫过了,还散发着淡淡的松香气息,那是李沐最喜欢的安神香的味道,显然李妍儿平日里并不会用这种熏香。 李大公子跪坐在桌案前,李妍儿也轻轻地坐下,两人对视一眼,只是刹那无言。 “云琪哥哥,先尝尝这些菜肴吧。”李妍儿轻声说道,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期盼。 李沐点点头,拿起银箸,选中了一道面前的枸杞人参鸡汤,那鸡汤本身炖的鲜香无比,更加以点缀少量的枸杞,看上去红黄两色相得益彰,恰到好处,当真分外的诱人。 一块鲜嫩的鸡肉入口,李沐一下子如同醍醐灌顶,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我的天啊,这个肉。。。怎么这么咸。 “云琪哥哥,这是我们朝鲜特产的人参鸡汤,我从小就经常吃,所以来到大明,也一直怀念故国的味道,就到处想找到地道的人参鸡汤。”李妍儿柔声说道。 李沐刚想说你们朝鲜吃什么都像吃泡菜一样吗这么咸? 结果李妍儿又轻声说道:“只是妍儿从来没有做过,这是第一次做,不知道。。。不知道。。。” 这是李妍儿做的菜?李沐愣了半晌,在这个年代,堂堂郡主下厨做饭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别说李妍儿,就连伊宁这样的高级侍女,都从来没有下过厨房。 佳人恩重,如何消受,李沐忍着一阵阵的强烈的咳嗽的欲望,故作惊喜的说:“妍儿,这是你做的?当真不可置信啊,汤色浓郁,回味良久,是我喝过的全天下最美味的人参鸡汤。” “云琪哥哥莫不是哄骗妍儿么。”李妍儿话虽这么说,但是神色间根本就难以掩饰她的兴奋之情。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李沐害怕李妍儿尝到自己做的鸡汤,拼命的把小碗里的鸡肉夹到自己的碗里。 看着李大公子狼吞虎咽的样子,李妍儿都好奇了,拿起筷子想尝一尝,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可是李沐打定了主意,就是不给你,像个孩子似的抱着自己的碗,就是不肯分给她一点点。 “云琪哥哥,让我尝一尝吧,就一小块。”李妍儿可怜巴巴的说着,筷子作势就要往李沐的碗里伸。 李沐一下子转了个身,把碗举得高高的,毫不讲理的说:“不给,做给我吃,那都是我的!”说完接着抱着碗筷,狼吞虎咽起来。 李妍儿也温柔的放下了筷子,微笑着看着李沐把一大碗鸡汤喝了个干净。 “云琪哥哥不久就要去辽东上任了吧。”突然,李妍儿低声开口说道。 “是啊,锦州情势紧急,恐怕不日就要启程了。”李沐也停下了和鸡汤的战争,放下筷子,温和的对李妍儿说道。 “云琪哥哥,妍儿完成使命之后,恐怕就要回返朝鲜了。”李妍儿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带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身为朝鲜的郡主,可以跟着李沐一路前往大明,是因为担负着出使天朝的重任,可是当使命完成之后,她又怎么能不顾身份再随着李沐前往辽东,那让朝鲜王室的脸面往哪里放?未婚待嫁的郡主,跟着大明的世袭侯爵私奔了? 有的时候,李妍儿甚至觉得她的处境还不如舒菡,舒菡是大金的公主,可是在大明的土地上无人认得,大金身为敌国,也不可能跑到大明来索要公主。 而她是朝鲜的郡主,两国本是同盟之邦,她根本无法像舒菡那样不管不顾的跑到辽东去,朝鲜王室的颜面和尊严,她无论如何都牺牲不起。 “妍儿,辽东战事未平,锦州更是作战的第一线,你一个女孩子,留在那里太过于危险了,若是有了什么问题,我无法向你的王兄交代啊。”李沐沉声说道。 “云琪哥哥,你还会到朝鲜来吗。”李妍儿也没有毫不讲理的哭闹,她知道跟着李沐去锦州几乎不可能,只能为他徒增麻烦。 “当然会,待到辽东战事有些眉目,大明消极防御的态势有所好转,我就会去朝鲜,陪你一起回家。”李沐认真的说道。 “一言为定。” 出了国宾馆,李沐刚刚翻身上马,就带着亲兵策马一路狂奔起来。 “大人!大人!慢点啊!”三跃的马当然不如李侯爷的,只是拼命在后面追赶他。 “儿郎们,快!找家茶馆,咳咳,我要喝水!” 第三十四章 陪你一起 李沐的任命圣旨已经下达,眼看着就要回辽东上任了,但是京城是有早朝的,所有在北京的符合品级要求的官员都必须上朝。 除了四品以上的各部官员,在京的勋贵如英国公,成国公也会上朝议政,李沐无论从哪个方面似乎都逃不掉要上朝的命运。 对于很多低品级的官员来说,金水桥前列队入宫,觐见皇帝,管理国家是士大夫无上的荣耀。但是对于早朝折磨的苦不堪言的李大公子来说,他真想对这些在宫门外羡慕的各种蓝袍绿袍的同僚们说,荣耀我不要了,求求你们代我去吧。 原因很简单,因为早朝一般都凌晨四点多开始的,和后世天安门升国旗的时间差不多。。。 四点半在宫门外集合,就意味着凌晨三点半就要起床,梳洗之后或骑马或乘轿或步行前往宫城。 李沐原本想着,等着天启对于燧发枪的研究有点眉目之后再启程,现在他一天都等不得了。 被伊宁准时叫醒的李侯爷,哈欠连天的坐在床沿,伊宁温柔帮他穿衣系带,忙的不可开交。 堂堂宁远侯府,二品的锦州经略安抚使,当然不可能请不起护理团队,但是伊宁却不愿意假以任何人之手,这个小丫头所有的聪明才智都放在怎么照顾她的公子身上了。也多亏了李沐不是真正的世袭贵族,没有那么多要求,也算不上讲究,千头万绪倒也井井有条。 李沐系上中单的腰带,低头自己穿上袜子,抬头一看,穿着粉色汉装的伊宁已经拿着湖盐和牙刷站在他的眼前了。 大明产的盐分很多种,淮盐较贵,海盐最贱,而最昂贵的盐就是青海产的湖盐。 这种盐洁白纯净几无杂质,所以价格高昂,常在大户人家被用作牙膏使用。 当然还有更贵的经过草药和花蜜精心调制的牙膏,李沐却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况且这个盐净如白雪,确实看着喜人。 匆匆洗漱过后,来到正厅里,却意外看见了一般都会睡到晴天大亮的玥然。 “今天怎么这个时候起来?”李沐奇怪的问道。 舒菡今天穿了一件薄纱的汉装,这个姑娘似乎对浅绿色情有独钟,一身轻纱的汉装衬托着她的身段极度完美,常年马背上的生活让她显得活力四射,仿佛撒着满身的阳光一般。 可这一身要是穿在身上,走在春寒料峭的北京城里,会冻死人的。 屋内地龙滚热,倒是无妨,可是这丫头若是不出门,又何必穿这一身夏装,又在这个时候起床呢。 “没。。。没什么事。”舒菡支支吾吾的说。 李沐奇怪的看着她,笑着说:“还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吗?” “真的没什么。”舒菡绝美的俏颜一下子就红了,一双美丽的双眸低下去,似乎在专心的看着地板上的纹路一般,低声说道:“只是,我起的太晚了,见不到你。。。” “啊?”李沐这才恍然,自己天不亮就要去早朝,晚上又要去拜访不少父亲的曾经好友,况且自己在北京所住不久,更要抓紧时间建立自己的关系网,这样每天回来的就不可能早到哪里去。 这傻丫头一个人在这个充满敌意的世界里,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而自己这段时间,确是没有有些忽视她的感受了。 “今天,我带你一起去上朝好不好?”李沐柔声说道。 “我?你上朝是议论军国重事,我如何能去。” “我说你去得,那就去得。”李沐肯定的说。 说到底,李沐不过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他能游刃有余的周旋于无数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之间,无非是靠着自己比别人更有远见的见识以及。。。历史书上对这些历史人物的性格早就有深刻的总结。 可是他也有冲动,也有年轻人特有的冒险精神,为了喜欢的姑娘,他可以选择认真的一次疯狂。 换上冬装的舒菡好像一朵盛开的梅花般,夜寒如水,依然挡不住少女的丽色温暖着李沐的目光。 两人翻身上马,李沐双手环过玥然格格盈盈一握的纤腰,双手稳稳的抓住缰绳,策动骏马,缓缓的走向宫城。 在凌晨的北京城街道上,两名家丁拿着灯笼在前面引导,灯笼上写着宁远侯府表明身份,两人策马跟在前面,后面跟着十名亲兵和几个家丁护院。 一开始,静谧的北京城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但是随着离皇城越来越近,遇见的朝中官员也越来越多,更有一些相识的官员主动上来和李沐打招呼。 但是每个人都看到了被李沐半抱在怀里的玥然格格,很多官员都非常惊讶。这位世袭侯爵尚未婚配大家是知道的,不过宁远侯正房虚位,并不代表不能有宠妾相伴。 虽然有女人不稀奇,但是带着女人来上班的,自从大明有早朝这一说以来,还是头一次! 李沐上朝根本不是来议政的,他更觉得是带着心爱的女孩子出来旅游的,而且,他自己对于和这个姑娘的未来也充满了不确定,所以只想抓住一切时间和她在一起。 很多时候,其实就是出于年轻的生命对于世俗的规矩一种近乎本能的反抗,仿佛在告诉全世界,无论做什么,我都会陪你在一起。 太阳不知不觉已经露出了一丝真容,温暖的阳光开始映衬在这对年轻人身上,越来越多的官员投来关注的目光,目光中有反感,有祝福,有回忆,有沉思,有好奇。 每个人,其实都年轻过。 行到宫门口,李沐却不得不下马了,因为面前站着一位鹤发的老者,大红的官服一尘不染,周围更是站着十数位部堂高官,阵容惊人,却没人敢对那老者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李沐站定,整肃官服,恭敬的施礼道:“参见首揆。” 舒菡也按照汉人的习惯行万福礼。 首揆,即为首相,在大明,特指中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大臣。 眼前这位看上去温和如玉的老者,就是大明实际的第一人,三朝元老叶向高。 叶阁老已是花甲之年,却显得精神矍铄,看到李沐带着个姑娘来,似乎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着说:“侯爷不必多礼。” “哪能当得起元辅如此称呼,元辅若是不嫌弃,就称呼小可表字云琪吧。”李沐赶紧谦逊道。 叶向高对李沐客气,倒不是因为他这个宁远侯的头衔有多厉害。而是确是对李沐在辽东取得的战绩高看一眼。 不亲身经历的人,根本无法想象大明在这个年代,面对辽东建奴大军的时候,无力到什么程度。 这个庞大的帝国,举倾国之力,却连战连败,萨尔浒一战以十一万主力精锐迎击全族人口不过数万的努尔哈赤部,输的一败涂地。明军战损五万余人,随同征战的两万朝鲜军队全军覆没。整个辽东防线被迫由进攻转为全面防御。 “好,那老夫就卖个老,云琪,这位姑娘是何人,不给长辈们介绍一下吗?”叶向高实在年长李沐太多,这位花架老人看着这个二十一岁就攻破沈阳城,把建奴杀到胆寒的年轻人,仿佛看着大明未来的希望一般,不知不觉的就带上了一丝关怀。 因为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叶向高也不会和李沐有什么直接利益冲突。 “元辅,在介绍这位姑娘之前,云琪想问在场的各位大人一个问题。” “嗯?有什么问题,云琪大可说予我等听。” “各位大人阅历都比云琪丰富的多,尤其是叶阁老,历经三朝,鞠躬尽瘁,云琪年纪轻轻,却时常感到迷茫。”李沐不着痕迹的恭维了一下叶向高,“这位姑娘,弓马娴熟,冰雪聪明,姿瑰勇敢,无论哪一点,都绝不比云琪差哪怕一丝一毫。” “石柱宣抚使,秦良玉秦将军,为大明征战南北,平乱无数,护卫神器,却因为是女儿之身,连上朝的资格也没有。”李沐清晰的说道。 “元辅,不瞒元辅,这是小可的未婚妻子,只是从未见过百官觐见的盛景,故而我答应她,带她领略我大明文武朝觐天子的盛世景象。元辅,我们必须承认,天下有很多聪慧不下于男儿的奇女子,而却因为是女儿身而埋没了。” 听到未婚妻子四个字,舒菡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哈哈,侯爷,难道是想让元辅给你这位娇妻迁一个官职吗?那好,只要元辅同意,我这个户部侍郎,甘愿让贤。”一个红袍的官员冷笑着说。 “云琪,你说这些,是想做什么。”叶向高问道。 “我想带她一起入宫上朝。”李沐一语既出,鸦雀无声。 “做梦!”一门蓝袍官员出声厉声说道,这是一位七品的官员,却敢在一帮高官面前说话,那就只能来自于大明最特殊的部门,六科廊。 六科廊和六部一样,分户、礼、兵、刑、工、吏六科。他们可以对任何大臣提出弹劾,且遵循言者无罪的原则,几乎什么人都敢骂,六科廊甚至可以封驳皇帝的圣旨,权力非常可怕。 正因为如此,六科官员被定为七品,品级很低,正是为了限制他们的权力。 出声的是户科给事中姚宗文,是浙党赫赫有名的急先锋,正是他弹劾熊廷弼,让熊廷弼丢了辽东经略的官职。 后来姚宗文看浙党式微,就跟着魏忠贤混了,不过现在看来,应该还在浙党的阵营中。 “觐见陛下,商讨的都是国事,怎么让一个女人进来,真是可笑至极,难道我大明的国事,要开始问女人的意见了吗?”姚宗文大声质问道。 在场的官员,绝大部分点了点头,无论大家有没有年轻过,有没有为了一个女子疯狂的时代,但是让一个女人上朝,还是一个无品无级的女人,实在超出了太多人的认知。 “其实既然宁远侯要求,也不是不可以的。”说话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虽说这姑娘无品无级,但是宁远侯的妻子,自然是有诰命的,只是因为宁远侯年轻,提前一些罢了,总不能说别人年轻是错误嘛。” 锦衣卫这种特务机关旗帜鲜明的支持李沐,倒是让叶向高有些意外,这至少表明,李沐在皇帝心中留下的印象非常好,好到让锦衣卫都觉得有必要结交一下他了。 这个年轻人做了什么,让皇帝那么喜欢他? 其实叶向高不知道的是,真正让皇帝觉得自己在离开大明天子这个光环,是一个有价值的人,李沐是第一个。哪怕让天子觉得自己是一个能为国家有所贡献的木匠,也足够了。 “我觉得也可,上朝所议,多数事务已有结果,只是报陛下圣裁,多一人少一人并无太大区别。”兵部尚书田吉说道。 “不可。”贵州道监察御史黄彦士站出来说,这位是楚党三党魁之一。“无论朝议如何,都不可让一女子踏入中极殿,带着女人上朝,让后人史书如何写我等。”随后这位黄御史就极力的贬低女子的价值,简直把世间女子说的连块裹脚布都不如了。 好多官员都皱起了眉头,这一下,简直把当朝所有官员的家眷都圈进去了,士大夫们中,恩爱夫妻的不在少数,自然不愿意听这种话,难道相伴一生的枕边人,在你黄大人眼中,就是块想扔就扔的抹布吗? “云琪,这有什么意义吗。”叶向高经历过无数的风雨,这只能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场面,倒没有丝毫的惊讶。 “因为答应相伴,就无谓何处。”李沐转头看向舒菡,认真的说。 他为什么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出这种看似愚蠢无理的要求,因为舒菡不同,她来到大明的唯一的支撑就是她对李沐的爱,李沐心疼之余,也想努力的告诉她,她的爱,是值得的。 在场很多人高官都微笑一下,但是谁也没说话,现在情势明显,阉党是支持者,楚党浙党是反对者,锦衣卫也支持,双方堪堪打平,一切就看首辅大人一句话。 其实这只是一件很小的小事,但是折射出大明党争的可怕不容忽视,党同伐异,几乎沦落到为反对而反对的地步,以此对国家行政效率的影响,可以说是致命的。 “哈哈。”叶向高突然笑了,不是微笑,是哈哈大笑那一种,大明虽然艰难,只要还有这样的年轻人,国家就一定还有希望! “你这小子,那就一起来吧!” 第三十五章 王权天下换你倾城一笑 旭日东升,百官早朝。 厚重的宫门缓缓的打开了,阳光透过宫门洒在奉天门前的地砖上,撒在文武百官鲜红的官袍上,就像已经进行过千千万万次的仪式一样,文武百官按照品级列队,准备进入皇宫,觐见天子。 金水桥前,李沐带着舒菡站在队伍的最后面,这也是首辅大人特许的,因为李沐是马上就要离京的官员,本身也不参与任何国家大事的讨论,所以站在后面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了。 有了首辅大人的同意,外加锦衣卫和一众阉党高官的默许,大明历史上第一个带着女子进入奉天殿上朝的官员闪亮登场。 所以,世界上原本没有什么规则,只是大部分人没有能力改变规则而已。 李沐根本不在乎那些卫道士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只是轻轻拉住舒菡如玉般温润的素手,初春的时节,他怕她冷,怕她害怕。 “百官早朝,列队觐见!”门内传来传旨太监高亢的声音,立马就有下一位大太监把声音传出去,一声接一声,一共六人,直到声音传到宫门外面。这声音中气十足,而且极具穿透力,简直不下于很多后世专业的歌手,看来非十数年寒暑之功不可得。 叶首辅率领文武百官依次步入宫城之内,穿过奉天门,奉天殿高大的身影显现在李沐的眼前。 后世北京故宫的太和殿,此时还叫奉天殿,殿上的牌匾上也没有满文,金光闪耀下的奉天殿,如同一头盘卧的猛虎,静静地看着经过眼前的文武百官。 这些人代表着整个大明最高的统治阶级,他们每一个人的一句话,就决定千万人的生死,他们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上这条代表王权,代表家国复兴和书写历史的道路。 眼前的一切,毫不客气的说,就是整个大明最高的信仰,王权,和天下。 舒菡是没有见过奉天殿的,抓着李沐的手都沁出了细细的汗珠,这座宫城给她的震撼太强了。 这座宫殿,气势如龙,建制宏伟,简直堪称接天连地,雄伟无比。在阳光的衬托下,不觉让人有一种俯首下拜的欲望。 舒菡不知道的是,在南京,还有一座比北京故宫更宏伟,更广阔的巨大宫殿。万历二十八年,传教士利玛窦在访问北京之后,将北京和南京作了一番比较:此一城市之规模,其房舍之布置计划,其公共建筑物之结构,以及其防御工事等,均远逊于南京。 南京故宫之壮丽瑰丽更甚于北京数倍,可是,在四百年后的今天,整个南京故宫只剩下数十根石柱和数块大殿的地基遗址而已,呜呼哀哉,巍峨南京!呜呼哀哉,泱泱华夏!中华民族所经历的艰辛磨难和伟大的崛起,仿若长歌当哭。 “这就是。。。真正的大明吗?”舒菡低低的呢喃道。 “这是中华。”李沐说道。 “中华,大明,有区别吗?”舒菡奇怪的问。 “当然有,大明或有气数,而中华则永生不亡。”李沐无比坚定的说。 “咯咯。”舒菡突然开心的笑了,她的笑容,好像能一夜卷过全城,卷过寒冷清晨的春风一样,悄然陷入李沐宠爱的眼神中。 “你却为何硬是要带我来这大明宫城之中?”舒菡低声的笑问道。 “因为我喜欢你笑的样子。”李沐也微笑着回答她:“王权天下,换你一笑,便是值得。” 这纯粹就是鬼话了,好像他是皇帝,这紫禁城是他家的一样,可是情话这种东西,就是要鬼都不行,才好骗人。。。 舒菡无论是哪族女子,终究是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年轻少女,听到李沐如此深情的表白,加上站在奉天殿前恢宏雄伟的广场中间,迎着那反射着万丈旭日晨光的金黄色的琉璃瓦。听着王权天下的承诺,一瞬间痴了。 至少这个男人,带着她来到了大明的皇权脚下,她纵然懵懂,也知道朝廷议政,要带一个女子进来,是何等的不容易,李沐就此欠下首辅,阉党,包括锦衣卫一个大人情,而这三方哪一家的人情,都不是那么轻易好还的,代价不可谓不沉重。 说到底,李沐不是真正的大明人,使得他敢于跳出大明朝的条条框框看待问题,这个庞大的帝国,太需要这样一个能够站在高处看待现实的人了。 牛顿说,我们看得远,是因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李沐,则是幸运的站在了时间的肩膀上。 文武百官进入大殿之中,天启已经在龙椅上端坐了,魏忠贤拿着拂尘立在天启旁边,待到百官入内,便开口高呼:“百官行礼!呼!” 满朝文武像是被割倒的麦子一般,哗啦啦的全部跪下,行礼高呼:“吾皇万岁!” 魏忠贤眼中的兴奋之色一扫而过,赶紧再高喊道:“再呼!” “万岁!”百官应和。 “山呼!”魏忠贤这一次用了更大的声音。 “万万岁!”百官再次同声高喊,声音响彻云霄,高声过后,便是一瞬间绝对的寂静。 皇权威仪,莫过于此! “众爱卿平身。”天启沉声开口道。 “谢皇上。”话音落下,官员们也都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每日上朝的奉天大殿当然不可能有灰尘,地上的金砖几乎一尘不染,还好也不脏,李沐对于这一点还是非常满意的,至少老魏头这个环境卫生工作,做的还是很到位的。 随着魏忠贤的一句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大家开始按照顺序,向皇帝汇报各种国家大事,但是其实这些事情内阁和司礼监早就已经给出了解决的章程和方法,皇帝不过是当个人皮图章,不停的点头同意罢了。 李沐站在角落中,简直昏昏欲睡,舒菡这丫头也是神经够坚韧,靠在李沐的胳膊上也打起了瞌睡,看来三点半起床对于这位锦衣玉食的格格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不知不觉已经两个时辰了,外面已经大亮,看样子是上午八九点钟时分,基本该讨论的也说得差不多了。 李沐听到魏忠贤的一声退朝,简直如蒙大赦,准备收工回家补觉的时候,却又突然听到那老太监的声音:“宁远侯请稍候,皇上有旨,宣宁远侯觐见。” 皇上找我?李沐一愣,只好吩咐一个小太监带着舒菡找一处安静的房舍休息,自己先去觐见皇帝再陪她一起出宫。 好在李沐与魏忠贤关系不错,宫内的小太监当然也愿意卖李侯爷这个面子,唯唯诺诺的带着舒菡走了。 李沐整理了一下官服,就跟着魏忠贤来到了天启的寝宫。 一进门,李沐就被这个寝宫给吓了一跳,皇帝陛下的寝宫内,几乎就像个手工作坊,到处堆满了工具以及各式各样的木工成品,看到这满屋子的木雕和器皿,李沐突然觉得奉天殿的好几样东西,诸如那一对凤凰漆灯,看上去相当的眼熟啊。。。似乎是出自皇帝陛下亲手打造的杰作。 “微臣参见皇上。” “爱卿你来了。”天启下了朝,换上一件明黄色的常服,看上去兴奋不已。“看看朕造的新铳如何!” 李沐这才看到皇帝眼前的工作台上放着一把造型精致的长管火铳,严格的来说,已经不能算是火铳,因为这火铳有了扳机,有了瞄准的准心,已经很像一把近代的火枪了! 第三十四章 陪你一起 李沐的任命圣旨已经下达,眼看着就要回辽东上任了,但是京城是有早朝的,所有在北京的符合品级要求的官员都必须上朝。 除了四品以上的各部官员,在京的勋贵如英国公,成国公也会上朝议政,李沐无论从哪个方面似乎都逃不掉要上朝的命运。 对于很多低品级的官员来说,金水桥前列队入宫,觐见皇帝,管理国家是士大夫无上的荣耀。但是对于早朝折磨的苦不堪言的李大公子来说,他真想对这些在宫门外羡慕的各种蓝袍绿袍的同僚们说,荣耀我不要了,求求你们代我去吧。 原因很简单,因为早朝一般都凌晨四点多开始的,和后世天安门升国旗的时间差不多。。。 四点半在宫门外集合,就意味着凌晨三点半就要起床,梳洗之后或骑马或乘轿或步行前往宫城。 李沐原本想着,等着天启对于燧发枪的研究有点眉目之后再启程,现在他一天都等不得了。 被伊宁准时叫醒的李侯爷,哈欠连天的坐在床沿,伊宁温柔帮他穿衣系带,忙的不可开交。 堂堂宁远侯府,二品的锦州经略安抚使,当然不可能请不起护理团队,但是伊宁却不愿意假以任何人之手,这个小丫头所有的聪明才智都放在怎么照顾她的公子身上了。也多亏了李沐不是真正的世袭贵族,没有那么多要求,也算不上讲究,千头万绪倒也井井有条。 李沐系上中单的腰带,低头自己穿上袜子,抬头一看,穿着粉色汉装的伊宁已经拿着湖盐和牙刷站在他的眼前了。 大明产的盐分很多种,淮盐较贵,海盐最贱,而最昂贵的盐就是青海产的湖盐。 这种盐洁白纯净几无杂质,所以价格高昂,常在大户人家被用作牙膏使用。 当然还有更贵的经过草药和花蜜精心调制的牙膏,李沐却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况且这个盐净如白雪,确实看着喜人。 匆匆洗漱过后,来到正厅里,却意外看见了一般都会睡到晴天大亮的玥然。 “今天怎么这个时候起来?”李沐奇怪的问道。 舒菡今天穿了一件薄纱的汉装,这个姑娘似乎对浅绿色情有独钟,一身轻纱的汉装衬托着她的身段极度完美,常年马背上的生活让她显得活力四射,仿佛撒着满身的阳光一般。 可这一身要是穿在身上,走在春寒料峭的北京城里,会冻死人的。 屋内地龙滚热,倒是无妨,可是这丫头若是不出门,又何必穿这一身夏装,又在这个时候起床呢。 “没。。。没什么事。”舒菡支支吾吾的说。 李沐奇怪的看着她,笑着说:“还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吗?” “真的没什么。”舒菡绝美的俏颜一下子就红了,一双美丽的双眸低下去,似乎在专心的看着地板上的纹路一般,低声说道:“只是,我起的太晚了,见不到你。。。” “啊?”李沐这才恍然,自己天不亮就要去早朝,晚上又要去拜访不少父亲的曾经好友,况且自己在北京所住不久,更要抓紧时间建立自己的关系网,这样每天回来的就不可能早到哪里去。 这傻丫头一个人在这个充满敌意的世界里,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而自己这段时间,确是没有有些忽视她的感受了。 “今天,我带你一起去上朝好不好?”李沐柔声说道。 “我?你上朝是议论军国重事,我如何能去。” “我说你去得,那就去得。”李沐肯定的说。 说到底,李沐不过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他能游刃有余的周旋于无数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之间,无非是靠着自己比别人更有远见的见识以及。。。历史书上对这些历史人物的性格早就有深刻的总结。 可是他也有冲动,也有年轻人特有的冒险精神,为了喜欢的姑娘,他可以选择认真的一次疯狂。 换上冬装的舒菡好像一朵盛开的梅花般,夜寒如水,依然挡不住少女的丽色温暖着李沐的目光。 两人翻身上马,李沐双手环过玥然格格盈盈一握的纤腰,双手稳稳的抓住缰绳,策动骏马,缓缓的走向宫城。 在凌晨的北京城街道上,两名家丁拿着灯笼在前面引导,灯笼上写着宁远侯府表明身份,两人策马跟在前面,后面跟着十名亲兵和几个家丁护院。 一开始,静谧的北京城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但是随着离皇城越来越近,遇见的朝中官员也越来越多,更有一些相识的官员主动上来和李沐打招呼。 但是每个人都看到了被李沐半抱在怀里的玥然格格,很多官员都非常惊讶。这位世袭侯爵尚未婚配大家是知道的,不过宁远侯正房虚位,并不代表不能有宠妾相伴。 虽然有女人不稀奇,但是带着女人来上班的,自从大明有早朝这一说以来,还是头一次! 李沐上朝根本不是来议政的,他更觉得是带着心爱的女孩子出来旅游的,而且,他自己对于和这个姑娘的未来也充满了不确定,所以只想抓住一切时间和她在一起。 很多时候,其实就是出于年轻的生命对于世俗的规矩一种近乎本能的反抗,仿佛在告诉全世界,无论做什么,我都会陪你在一起。 太阳不知不觉已经露出了一丝真容,温暖的阳光开始映衬在这对年轻人身上,越来越多的官员投来关注的目光,目光中有反感,有祝福,有回忆,有沉思,有好奇。 每个人,其实都年轻过。 行到宫门口,李沐却不得不下马了,因为面前站着一位鹤发的老者,大红的官服一尘不染,周围更是站着十数位部堂高官,阵容惊人,却没人敢对那老者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李沐站定,整肃官服,恭敬的施礼道:“参见首揆。” 舒菡也按照汉人的习惯行万福礼。 首揆,即为首相,在大明,特指中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大臣。 眼前这位看上去温和如玉的老者,就是大明实际的第一人,三朝元老叶向高。 叶阁老已是花甲之年,却显得精神矍铄,看到李沐带着个姑娘来,似乎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着说:“侯爷不必多礼。” “哪能当得起元辅如此称呼,元辅若是不嫌弃,就称呼小可表字云琪吧。”李沐赶紧谦逊道。 叶向高对李沐客气,倒不是因为他这个宁远侯的头衔有多厉害。而是确是对李沐在辽东取得的战绩高看一眼。 不亲身经历的人,根本无法想象大明在这个年代,面对辽东建奴大军的时候,无力到什么程度。 这个庞大的帝国,举倾国之力,却连战连败,萨尔浒一战以十一万主力精锐迎击全族人口不过数万的努尔哈赤部,输的一败涂地。明军战损五万余人,随同征战的两万朝鲜军队全军覆没。整个辽东防线被迫由进攻转为全面防御。 “好,那老夫就卖个老,云琪,这位姑娘是何人,不给长辈们介绍一下吗?”叶向高实在年长李沐太多,这位花架老人看着这个二十一岁就攻破沈阳城,把建奴杀到胆寒的年轻人,仿佛看着大明未来的希望一般,不知不觉的就带上了一丝关怀。 因为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叶向高也不会和李沐有什么直接利益冲突。 “元辅,在介绍这位姑娘之前,云琪想问在场的各位大人一个问题。” “嗯?有什么问题,云琪大可说予我等听。” “各位大人阅历都比云琪丰富的多,尤其是叶阁老,历经三朝,鞠躬尽瘁,云琪年纪轻轻,却时常感到迷茫。”李沐不着痕迹的恭维了一下叶向高,“这位姑娘,弓马娴熟,冰雪聪明,姿瑰勇敢,无论哪一点,都绝不比云琪差哪怕一丝一毫。” “石柱宣抚使,秦良玉秦将军,为大明征战南北,平乱无数,护卫神器,却因为是女儿之身,连上朝的资格也没有。”李沐清晰的说道。 “元辅,不瞒元辅,这是小可的未婚妻子,只是从未见过百官觐见的盛景,故而我答应她,带她领略我大明文武朝觐天子的盛世景象。元辅,我们必须承认,天下有很多聪慧不下于男儿的奇女子,而却因为是女儿身而埋没了。” 听到未婚妻子四个字,舒菡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哈哈,侯爷,难道是想让元辅给你这位娇妻迁一个官职吗?那好,只要元辅同意,我这个户部侍郎,甘愿让贤。”一个红袍的官员冷笑着说。 “云琪,你说这些,是想做什么。”叶向高问道。 “我想带她一起入宫上朝。”李沐一语既出,鸦雀无声。 “做梦!”一门蓝袍官员出声厉声说道,这是一位七品的官员,却敢在一帮高官面前说话,那就只能来自于大明最特殊的部门,六科廊。 六科廊和六部一样,分户、礼、兵、刑、工、吏六科。他们可以对任何大臣提出弹劾,且遵循言者无罪的原则,几乎什么人都敢骂,六科廊甚至可以封驳皇帝的圣旨,权力非常可怕。 正因为如此,六科官员被定为七品,品级很低,正是为了限制他们的权力。 出声的是户科给事中姚宗文,是浙党赫赫有名的急先锋,正是他弹劾熊廷弼,让熊廷弼丢了辽东经略的官职。 后来姚宗文看浙党式微,就跟着魏忠贤混了,不过现在看来,应该还在浙党的阵营中。 “觐见陛下,商讨的都是国事,怎么让一个女人进来,真是可笑至极,难道我大明的国事,要开始问女人的意见了吗?”姚宗文大声质问道。 在场的官员,绝大部分点了点头,无论大家有没有年轻过,有没有为了一个女子疯狂的时代,但是让一个女人上朝,还是一个无品无级的女人,实在超出了太多人的认知。 “其实既然宁远侯要求,也不是不可以的。”说话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虽说这姑娘无品无级,但是宁远侯的妻子,自然是有诰命的,只是因为宁远侯年轻,提前一些罢了,总不能说别人年轻是错误嘛。” 锦衣卫这种特务机关旗帜鲜明的支持李沐,倒是让叶向高有些意外,这至少表明,李沐在皇帝心中留下的印象非常好,好到让锦衣卫都觉得有必要结交一下他了。 这个年轻人做了什么,让皇帝那么喜欢他? 其实叶向高不知道的是,真正让皇帝觉得自己在离开大明天子这个光环,是一个有价值的人,李沐是第一个。哪怕让天子觉得自己是一个能为国家有所贡献的木匠,也足够了。 “我觉得也可,上朝所议,多数事务已有结果,只是报陛下圣裁,多一人少一人并无太大区别。”兵部尚书田吉说道。 “不可。”贵州道监察御史黄彦士站出来说,这位是楚党三党魁之一。“无论朝议如何,都不可让一女子踏入中极殿,带着女人上朝,让后人史书如何写我等。”随后这位黄御史就极力的贬低女子的价值,简直把世间女子说的连块裹脚布都不如了。 好多官员都皱起了眉头,这一下,简直把当朝所有官员的家眷都圈进去了,士大夫们中,恩爱夫妻的不在少数,自然不愿意听这种话,难道相伴一生的枕边人,在你黄大人眼中,就是块想扔就扔的抹布吗? “云琪,这有什么意义吗。”叶向高经历过无数的风雨,这只能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场面,倒没有丝毫的惊讶。 “因为答应相伴,就无谓何处。”李沐转头看向舒菡,认真的说。 他为什么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出这种看似愚蠢无理的要求,因为舒菡不同,她来到大明的唯一的支撑就是她对李沐的爱,李沐心疼之余,也想努力的告诉她,她的爱,是值得的。 在场很多人高官都微笑一下,但是谁也没说话,现在情势明显,阉党是支持者,楚党浙党是反对者,锦衣卫也支持,双方堪堪打平,一切就看首辅大人一句话。 其实这只是一件很小的小事,但是折射出大明党争的可怕不容忽视,党同伐异,几乎沦落到为反对而反对的地步,以此对国家行政效率的影响,可以说是致命的。 “哈哈。”叶向高突然笑了,不是微笑,是哈哈大笑那一种,大明虽然艰难,只要还有这样的年轻人,国家就一定还有希望! “你这小子,那就一起来吧!” 第三十六章 天启火枪 这是一把由大明天子亲自打造研制的火器,看上去很像一支长长的礼花一般。 此时的大明,拥有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火器技术,这种三眼铳使用三根铳管三角形排列在一起,可以选择一次击发三发或者连续进行击发,缺点就是重新装弹的过程非常繁琐,所以大部分明军士兵在射击完三发铳弹之后,一般就直接拿着火枪当锤子用直接上去近身肉搏了。 三眼铳的射程不远,据明代兵书记载,最远不过百步左右的距离,大约是一百五十米的有效杀伤。可是明代兵书出于保密的需要,夸大的成分很大,一般也就一百米左右的射程。 这种火器虽然已经非常先进,可是依然有许多的限制,所以并没有被大规模采用。 可是经过天启改造过的三眼铳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支铳使用精良的长管铳,射程首先就比普通的制式装备远得多,天启皇帝还创造性的给三眼铳加上了转轮,加上燧发的扳机,整支火铳看起来颇像美国西部电影里加长放大版的左轮手枪。 天启还准备了包装好的铳弹,所有的铳弹和火药药量都是事先测量好的,装在一个皇帝陛下亲自设计的三个木环套成的容器里,这个容器和铳口刚好完全匹配,上弹的时候,只要将容器套在铳口,转动转轮,就可以再次击发。 天启皇帝的天赋在这支火铳上,发挥的淋漓尽致,让李沐这个现代人都叹为观止。 整支火铳都经过仔细的打磨和渡漆,完全看不出任何改装的痕迹,完全浑然一体。枪托上还刻着一条无爪的蛟龙,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爱卿可来看看,朕这支铳所制如何?”天启像极了一个需要夸奖的小孩子,有些得意的对李沐说。 “皇上,臣叹为观止!”李沐真心的钦佩道。 “朕已经试射过这支火铳,李爱卿,不得不说,这燧石当真奇妙无比,朕在这火铳后置一撞击针,只要扣动这个扳机,撞针和燧石产生的火花就可以引燃药包。”天启看着手中的火铳,自言自语的说。 “皇上,不知臣可有幸可观这支火铳之威力否?”李沐好奇的说道。 “哈哈,这有何难,朕在南书房广场已经有过尝试,只是这铳的远距离精度不佳,却是难办。”天启颇有些忧虑的说,这位皇帝倒是个非常尽职尽责的木匠,对于产品的瑕疵非常苦恼。 “皇上,对于此铳之精度,臣听闻有一海外泊来之法可以解决,但是尚未曾试验过。”李沐说道。 “哦?李爱卿速速道来。”天启亟不可待的问道。 “陛下只需在火铳之膛内,刻上竖纹膛线,即可保证弹丸在出膛之时受膛线所制约,即能保证出膛之准确度。”李沐拿着火铳一阵比划,却忘了火铳内还有三发铳弹,搞得站在一边的魏忠贤吓出一身冷汗。 “嗯。。。似有道理。”天启思忖片刻,点了点头:“朕当再去改进此铳,在爱卿离京上任之前,朕定当以新铳为礼,为李爱卿壮行!” “谢陛下。” “皇上。”一直默不作声的魏忠贤说话了。“皇上制此神铳,于我大明百姓功德无量,只是此铳尚无名号,肯定皇上为此铳赐一名称,日后我大明天兵所到之处,必将传颂皇上的威名!” “大伴所言极是。”天启点点头,随后看向李沐,问道:“爱卿可有什么好的名号,说予朕听?” 李沐立刻抱拳,恭敬的说道:“皇上,此铳在陛下手中,已经绝非普通之火铳,现在已经是一把强大的火枪,是划时代的兵器,必将改变敌我态势和战场局面,臣请陛下就将其命名为‘天启式火枪’,臣必带着这支枪,回到辽东,把老建奴赶尽杀绝,则陛下青史留名,微臣死而无憾!” “好,李爱卿,如你所言,就叫天启!” 出了宫城,已经是晌午时分了,李沐带着舒菡走在四九城东市的大街上,感受着浓烈的生活气息,不禁一阵阵的感慨。 华夏大地,狼烟四起,国事危难,百姓们却天真的相信着这些掌握权力的大人们可以为他们带来平安。 晌午的东市大街,人声鼎沸,李沐带着舒菡来到一座街边小摊,这家小摊其他不卖,只卖爆肚,爆肚这种小吃,顾名思义,就是取鲜嫩羊肚切成条状,以沸水煮熟之后,再取滚油淋之,佐以香油,芝麻酱,辣椒等各类调料,鲜美可口,简直人生享受。 同人一样,爆肚也分那三六九等,似京城望月楼之类顶级酒楼大厨所拿之爆肚,更是以各种山珍海味之汤汁细心烹制,老实来说,味道比这街边小摊当然强到不止一星半点。然而却让李沐觉得缺了什么。 作为老北京的小吃,爆肚就要讲究个自由,吃爆肚更看重个好气氛,所以一般真正的北京食客,在享用爆肚的同时,都会喝两杯二锅头,便誉为人间第一等美事。 李沐和舒菡坐下刚坐下,两碗热腾腾的羊肚就端上了桌,李公子倒是毫不在意的细心的帮舒菡混合各种调料,这姑娘性喜酸辣,故取辣酱,香油,蒜泥和陈醋拌匀,做成一碗可人的蘸酱,放在姑娘的面前。 在李沐专心调味的时候,却不时的引来周围食客的侧目,一是因为舒菡确实生的风华绝代,这样难得一见的大美人,无论到哪里都是焦点,二来,大家也估计是从来没见过服侍妻子吃饭的丈夫,纷纷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李大公子安之若素的配酱料,却不知道身边的女孩子已经红透了脸,一双如玉般的素手绞在一起,感觉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了。 正在两人享用美食的时候,李沐的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李经略,这么巧。”声音沉稳异常,中气十足,仿佛一股浩然之气扑面而来。 李沐差异抬头,看到一个身穿便服的中年官员,一张威严的国字脸带着淡淡的微笑,眉宇之间正气凛然,即便对宁远侯说话,也不愿稍弯下挺直的腰杆。 “敢问大人名讳?”李沐疑惑的问道。 “呵呵,下官之名,恐怕经略大人未曾耳闻,在下杨涟。”那中年官员笑着说:“原本以为李大人征讨建奴,杀敌数万,应该是位威风凛凛的马上将军,却没想到还是位怜惜红颜的谦谦君子。” 杨涟?李沐不觉悚然而惊,大名鼎鼎的东林六君子之一的杨涟,此人真诚直谏,忠心耿耿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李沐赶紧站起身来,抱拳施礼道。 “原来是掌宪大人,在下对大人之名确是如雷贯耳!”掌宪即为对于都御史的尊称,杨涟官任正三品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掌握司宪大权,监察百官。 “如雷贯耳这个词,在威震辽东的李经略面前,可万万当不起啊。”杨涟洒然一笑,于是在李沐对面坐下,店家马上就送来一大碗爆肚和各色配好的调料,看来杨御史是这家小铺子的老顾客了。 “掌宪大人也好这一口?”李沐问道。 “经略不是京官,在这四九城逗留的时日不长,却不知但凡在这北京城生活的老油条,哪个不爱这嫩滑美味的肚儿?”说完还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细细的品味一番,又接着说:“可是我没那个钱去望月楼吃那八珍肚儿,只好上这来解解馋喽。” “掌宪廉洁,当是我等后辈楷模。”李沐认真的说,这倒不是恭维的话,因为这位掌宪大人在历史上,真的就是后辈楷模。 “哈哈,经略见笑了,虽然李大人年轻,但是所立之功劳,所经之战阵,所刃之敌人,都让我这在京城享乐的一帮京官们汗颜。”杨涟真诚的说道:“我不知大人为何要数次结好魏阉和锦衣卫番子,但是杨某敬大人在辽东所战之英勇,所以有一问想问大人。” “掌宪大人请讲。” “李经略,魏阉之权势,已经无法无天,想必在京日久,经略已经有所体会。如此下去,国家政权如何为继,忠志之士从何而来?大明之权柄,尽数操于阉人手中,军国重事问计于斯乎?”杨涟颇有些激动的说。 “大人所言极是,现如今,无需讳言,国家确有极大的危机,辽东建奴连战连败,蒙古连年入寇,南方云贵之乱几乎从未平息,但是如此多的烦心事,若是全部推却到阉党乱政的身上,未免有失偏颇。”李沐沉声说道。 “偏颇?”杨涟冷笑连连:“经略大人贵为二品武臣,难道还不如我这个御史有见地么?阉党祸国已是天下之共识,难道是我杨涟一家之言否?经略大人年纪轻轻,战功显赫,是我大明的未来股肱,万万不可自误啊。” 李沐沉默了,他知道根本无法在这种辩论中辩赢堂堂东林六君子之一的杨涟,自己非文官一系,无论怎么做都不会得到文官体系真正的认同。 想到这里,李沐顿感沮丧,大明已经沦落至此,这些文官却从不反省自身的问题,一味的搞党同伐异,政治争斗,常年累月下去,对国家才是真正致命的打击。 第四十一章 伊人无觅 随着锦州开始全面操练兵马,李沐也开始陷入了浩繁的各类事务中,为了把火器的威力发挥到极致,李沐抽取了原本辽东军中的火铳手三千五百余人,并在城内征召那些体质强健,家世清白者,共计五千人,组成了一支专门使用火器的火枪队。 这支军队被命名为北云兵。 在之后的岁月里,北云兵名震天下,纵横无敌,几乎成了整个时代的象征,后世东西方史学家都一致高呼,正是北云的出现,把游牧民族一直引以为傲的马背上的荣光送进了地狱! 北云兵有专用的兵营和训练场,而且只受经略使一人调遣,北云兵的统领,正是被授予三品参将军职,李沐的铁哥们,熊成熊伯功是也。 除了和所有锦州军一样接受步操训练之外,李沐还会指导他们进行额外的射击训练。 辽东边军是朝廷的开支大头,每年大明朝廷一半的国库收入都用以供养九边,其中辽东更是重中之重,所以相比起山东军穷得要饭的可怜情形,锦州军无疑要幸福太多了,所以李沐也狠下心来,让这些火铳手,拿着实弹练射击。 在偌大的训练场中,已经有三排火铳手列队完毕,他们拿着最新的天启式火枪,一排二十人,一共六十人,其余的士卒大都站在高台上围观,却没有人大声鼓噪,因为这是一场非常危险的训练。 “所有参战人员列队完毕,请大人下令!”场中传来熊成那闷声闷气的吼声。 “准备战斗。”李沐沉声说道。 “诺,一列装填,准备射击!” 此时,突然前方一处木栅栏门打开,从木栏中冲出一群黑色的身影,身影速度极快,几乎迅如闪电。 “是狼!是狼!”在场许多士卒大惊失色。 饿狼们呜嗷着扑向自己眼中的美餐,速度之快,几乎让人难以捕捉。 手拿火枪的士卒们的阵线开始有了动摇。 “谁也不许动!后退者军法从事!”熊成大声喝道。 军法。。。想到可怕的军法,那些拿着火枪的士卒再也没敢后退一步。 据说那个由无数小黑屋构成的军法处,已经把三名士卒逼得上吊自杀了,据说在里面待过一个星期的士卒说,其实也没啥人会虐待你,就是一个没有光的房间,在一个完全没人理你的环境里待一个星期,一开始有些顽固分子毫不在意的以身试法,结果进去之后一个个都老实了。 军法处也被传得越来越神,给无数后来者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随着狼群嚎叫着越来越近,熊成沉稳的下令道:“击!” “砰!”几乎是一声整齐的枪声,冲在最前面的一群畜生倒下了一片。 “再击!” “砰!”枪声再起,不要命的狼群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有的感到害怕想回身逃命,却被后面的同伴冲倒在地,瞬间踩成肉泥。 “三击!” 枪声一片,畜生们终于开始放慢脚步了,他们也终于发现敌人似乎并不是待宰的猎物,而更像是比他们强大百倍的可怕的猎手。 “一列装填,二列射击!三列准备射击。”熊成依旧毫无表情的,如机器般的下令道。 这一回,火铳手们士气大振,所有人有条不紊的上弹,后退,射击,仅仅数息,数百只饿狼就只剩下几个已经吓破了胆的躲在墙角一侧瑟瑟发抖,不住的哀鸣。 “好样的!好样的!” 现场的士卒都发出了一阵震天的欢呼,这样的杀戮,无疑最能催动人类掩藏在文明外表下的本性,满场的鼓噪声震耳欲聋。到处都是:“北云!北云!”的呼喊。 李沐点了点头,一个月的训练,总算让这些火铳手有了一点样子,当然目前他们只能完成这一种动作,距离真正的百战精兵还差得很远。 李沐站起身来,刚要着急卫士准备回府,三跃匆忙的从远处跑来,后面竟然跟着李沐的贴身侍女,伊宁。 伊宁看上去急切无比,一身粉色薄纱汉装在军营里尘土盈天的环境中都被染得黄一块白一块的。 刚看到李沐,伊宁就气喘吁吁的一下子扑到李沐身上,李沐赶紧一下子搀住了这个毛躁的丫头。 “公子,公子!菡姐姐,菡姐姐不见了。。。伊宁找了好多地方,好多地方都没有。。。”伊宁带着哭腔说道。 “什么?”李沐吃了一惊,转身飞奔出了军营,找到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松开缰绳一气呵成,转头就往侯府奔去。 “大人!大人!快追上大人!” “别管我!传令锦州诸门全部戒严!现在开始,立刻戒严!不许任何人进出,违令者斩!斩!”三跃等亲兵刚刚骑上马,就只听到李沐在前方大声的喊道。 “诺,大人!”三跃大声应道,可是李沐已经跑远了。 李沐只感到耳朵边呼呼的风声吹过,原本不过数里之遥的宁远侯府,现在却显得那么遥远。 刚到门口,就看到李嫣在门口一脸焦急的张望,李沐的马一到,李嫣就赶紧跑到路边,对李沐说:“哥哥不必进去了,家里已经被翻遍了,菡姐姐已经走了,走的时候留下这张字条。”李嫣把手中的字条交给李沐,然后推着李沐又骑上马:“有人看到菡姐姐去了北门,应该是要回满洲,哥哥赶紧去追吧,不要浪费时间了!” “好。”李沐什么也没多说,摸摸了妹妹的头,调转马头,又飞快的奔向锦州北门。 李沐一边策马飞奔,一面摊开手中的字条,字条很干净,字迹很简洁,只有一句话,还有几滴似有似无的水痕。 “沐,愿君安好,妾身拜别。菡。” “这傻丫头,为什么这么傻。”李沐笑着摇头,笑着笑着,不觉眼泪迷住了眼眶。 “不行,这样骑马看不见路的。”李沐苦笑着抹掉泪水,却发现泪水越抹越多,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面对数万建奴大军,面对朝鲜王权更替,面对皇权威仪,一直都冷静得不像个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的,世袭宁远侯,二品锦州经略安抚使李云琪,在飞驰的马背上,哭得像个孩子。 人总是这样,失去了之后,你才发现,有些人的离开,就好像一瞬间呼吸没有了空气,害怕得几乎让人窒息。 他真的怕了,屠杀数万满族族裔的李屠夫也怕了,无论这个女孩子是什么样的身份,他不能没有她。 可是,为什么,我们总是知道的那么迟。 飞马奔到北门的李沐,看到熊成已经在那里等他了,身后是他的亲兵侍卫以及一百轻骑。 兄弟相见,自然不必多言,李沐当先冲出城门,熊成以及亲兵们也紧紧的跟着他出城而去。 城楼上,宁远侯的母亲,一品诰命夫人娥恩哲看着儿子远去的身影,微微的摇摇头。 “伯母,我也该走了。”说话的人若是让李沐看到了,必然会大吃一惊,因为那绝代无双的绝美少女,正是李沐苦寻不得的舒菡。 “丫头,你也看到,他是爱你的。可是,世间缘分,不是这么简单的。你若真的爱他,就应该学会放手。”娥恩哲叹了口气。 “是,伯母,玥然明白。”舒菡轻声说道,大滴大滴的泪珠滴落到地面上。 “别喊我伯母了,喊我一句母亲吧。”娥恩哲对着抽泣的姑娘,轻轻抚摸了一下她如瀑的长发,温柔的说道。 “是,玥然拜别娘亲。”这一句,等于是娥恩哲承认了,她已经嫁到了李家,是她的儿媳妇了。 “嗯,菡儿保重。”娥恩哲也湿了眼眶,转而看着远去的李沐一行人,轻轻地说道。 舒菡凝视着李沐远去的背影,眼睛里满是眷恋,阳光洒在女孩儿的身上,衬托出姑娘完美的身段,一袭淡绿色的裙装轻舞,足以另世间最美的花朵都黯然失色。 目送玥然的身影渐渐飘下高耸的锦州城楼,娥恩哲轻轻的苦笑了一声。 “夫人,有一天少爷知道了,会不会怪您呢。”娥恩哲身边的一个丫鬟轻声说道。 “竹青,作为母亲,我真的很想看到孩子快乐,可是我不能拿整个宁远侯府上下所有人赌这一次,万一输了,就是满门抄斩的下场,这个赌注太大了,我输不起,也不敢让沐儿赌。”娥恩哲坚定地说道。 “夫人却为何知道少爷不会放菡小姐走呢?” “因为他是我儿子,我了解他。”娥恩哲用不知是无奈还是骄傲的语气说道。 “他爱,他就敢赌。” 第四十二章 截击(上) “公子,你总要吃一点啊。”伊宁手里端着餐盘,站在李沐的身边,焦急的对他说。 李沐只是拿着笔不断的批阅着各类文件,然后抬头对伊宁温和一笑,有些疲惫的说道:“伊宁,别端着了,怪累人的,放这里吧。” “不行,公子,我要看着你吃。”一直以来几乎对于李沐言听计从的伊宁第一次对李沐的话提出了反对意见。 “听话,放这里吧。”李沐只是平静的说道。 “公子。”伊宁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顺着娇俏的脸颊,滴落到了饭里。 仿佛一下子感受到眼泪掉到饭里饭就不能吃了,伊宁吓了一跳,赶紧抬起袖子擦眼泪,可是泪水就像屋檐下的雨水,一下子就把伊宁的袖子湿透了。 李沐只是摇了摇头,对伊宁说:“伊宁,我有些头痛,你把盘子放下,帮我按一按吧。” 听李沐这么说,伊宁只好听话的放下餐盘,站到李沐的身后,轻轻为李沐按摩起头上的穴位来。 “大人,大人!”门外传来三跃的声音。 “进来吧。” “诺。”三跃推门进到李沐的书房中,对于伊宁形影不离的跟着李沐已经习以为常,只是颇有些激动的说:“可靠的消息,何和礼和谭泰部已经过永平卫,辽东巡抚王化贞大人下令诸军避战,现在何和礼已经往我们这里来了。” “何和礼?”李沐冷笑道,“想他打山东的时候,还是二月时分,现在都五月多了,还没走到家呢,看来收获不小啊。” 建奴军队南下劫掠,无论人口财物几乎什么都要,偏偏明军已经被杀寒了胆,根本不敢离开高墙坚城,所以这些强盗每一次都能安然无恙的大摇大摆的回到沈阳。 “这些野人真以为全大明没人敢管他了么,传令全军,一级战备!”李沐的锦州镇不受辽东巡抚节制,自然不会管王化贞避战的命令,而且以李沐的计划,他等着这帮土匪回来已经等了很久了。 “诺。”三跃抱拳应诺,就下去传令了。 “公子,又要开战了吗。”伊宁的汉语还不足以让她理解李沐所说的全部的话,但是看着三跃杀气腾腾的样子,聪慧的小丫头还是感觉到有大事要发生。 “不是我要开战,是这帮强盗抢了咱家的东西,我要让他们全部给我吐出来!” 大明天启二年,五月二十五日。 现在的辽东已是回暖的时节,何和礼和谭泰走在回返沈阳的道路上,坐在马车里一杯一杯的对酌着。看着装饰华丽的马车,也不知是从哪个大户人家夺来的,他们身后各有两名衣着汉装的汉族侍女正在轻轻的捶着两人的肩膀。 谭泰看其中一个女子实在可爱,一把就把那女子抓到怀里,一双大手伸进女孩儿的衣服里上下其手,那女子低低的呻吟着,却不敢稍有反抗。 南下三个多月,总算要回去了,这一次可是赚的盆满钵满,想必会被重重的赏赐吧,又可以圈更大的地,建更大的宅子,纳更多的汉人美女,想到这里,谭泰只觉得脑子兴奋异常,不觉手里加大了几分力,惹得怀中女孩儿痛呼出声。 “干嘛?找死吗?回去!”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满语的咒骂声,随后就是一阵弯弓搭箭的弓弦响声,最终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怎么回事?”谭泰探头出窗,不满的问道。 “回禀副都统,好像有个弟兄玩了个女人,她家男人有几分蛮力,伤了我们一个兄弟,现在已经处理好了。”谭泰的亲兵满不在乎的说道。 “告诉那帮奴才,给老子小点声!这种事再搞出这么大动静,都他妈的给我把那玩意儿割了,废物!”谭泰骂骂咧咧的说道。 “嗻!”亲兵拱手应诺。 “谭泰,前面就快要锦州了,我们还是小心一点,李沐这小蛮子确实不是什么易予之辈。”老持稳重的何和礼还是沉声说道。 提起李沐,谭泰也不做声了,这个年轻人,给所有建奴官兵留下的印象都太深刻了,如果要是在这些建奴官兵眼中,还有谁还算是个需要重视的对手的话,他李大公子暂时有幸位列榜首。 这边谭泰还在沉吟着,那边亲兵的声音又传来:“两位都统,前方斥候回报发现大批明军部队!” “什么?!可见旗号何人?” “旗号上书钦封宁远侯,锦州经略李!” “果然是他!”谭泰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小蛮子真以为自己是武神转世了吗?上一次在登州,他仗着城池之利站了点小便宜,真以为这一次还能再来一次吗?” “他们蛮子朝廷无人不知,我大金军队,满万不可敌,这是上来找死!是找死!”谭泰吼叫着说。 “不可轻敌。”何和礼是老将了,但是纵然他怎么想,也想不通,区区三个月的时间,李沐如何能让锦州那两万边军能在平原上对阵无敌天下的满蒙铁骑? 无论李沐是不是找死,他毕竟挡在了何和礼部回返沈阳的必经之路上,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 这一次和攻城不同,建奴的精锐骑兵已经在最前方列阵了,因为遵照以往的经验,这些汉军旗的杂兵不仅往往无法冲击明军的军阵,反而时常会崩溃冲散自己的骑兵。 所以后来建奴也学乖了,只要攻城战,就让这些汉军旗的杂兵上去当炮灰,而只要平原野战,建奴骑兵只要一个冲锋,就能把明军阵型毁的七零八落,然后大军压上,百战百胜,几乎没有例外。 这一次,冲着对手是李沐这个老仇人,本着狮子搏兔当尽全力的原则,正红旗和正黄旗的八千精锐骑兵已经列好了阵型,马声嘶吼不绝于耳。 只要冲过去,这些满载的财富,奴才和女人就全部是自己的了,所有的建奴士卒都毫无紧张感的等待着主子一声令下,就让这些蛮子废物都成为刀下的亡魂吧! 而看李沐这边,第一次在平原对阵传说中满万不可敌的满蒙铁骑,对于每一个参战的官兵来说,无疑都是非常紧张的。 这是一场截击战,更是一场心理战,赢了,从此锦州镇的官兵则不再害怕所谓的建奴铁骑,从全面防御转为主动击破,输了,就很难再重拾军队对阵建奴的勇气了。 机会只有一次,只许胜,不容败! 北云兵作为第一道阻击线站在最前面,他们身着银色铠甲,全副武装,手持最新的天启式火枪,面沉如水的看着对面的敌军。 已经面对了无数饿狼虎豹的北云兵看到对面的骑兵突然有种庆幸的感觉,终于面对人类了。。。好开心。。。 “呜呜!”这是建奴准备冲锋的号角,听到号角声,北云兵统领熊成果断下令道:“北云听令!第一列准备射击!” 五千北云兵排成十个方阵,几乎把整个正面战场都包含在内了,这种火铳方阵的两翼非常脆弱,虽然李沐布防有长枪手保护,但是还是尽量拉长正面战线,以确保火力的最大发挥。 看到拿着新式火枪的北云兵,李沐突然对远在京城的天启皇帝生出无限的赞叹,这位皇帝陛下虽然是个不靠谱的皇帝,确是个非常天才的木匠和机械学家。 转轮击发,标准化装药,线膛枪,都是这位大明九州万方的天子亲手打造的,领先于时代的技术。 “皇上,你好样的,这一回就靠你了!”李沐在心里暗暗的说道。 第四十三章 截击(中) 正黄旗副都统谭泰正站在数千满州精锐骑兵的后面,面沉如水盯着面前的明军军阵。 辽东边军的装备精良,跟山东内地那些叫花子军队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这个谭泰是知道的。 这些大明的边军从客观上来说,尚且属于比较靠得住的部队,在相同数量下,借助城池的保护,守城的问题应该是不大的。 但是这些明军,舍弃了锦州城这样的坚固城市,跑到平原上对阵满洲骑兵,这在谭泰眼里,不仅非常的不合理,甚至有找死的嫌疑。 何和礼和谭泰仔细的观察了明军的军阵部署,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有发现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看见最前面的五千铳手中央有一面巨大的旗帜,用黑底白字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北云!” 北云?是明军哪位将军的部队?何和礼和谭泰疑惑对视一眼,明显是一支刚训练成的新军吧。 这李小蛮子是不是疯了,让刚训练好的新兵站在最前面直面建奴大军主力,不怕他们崩溃之后冲散本阵的阵型吗? 不管怎么样,敌人的错误是值得庆幸的,在迟疑了许久了之后,何和礼对谭泰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边谭泰看到何和礼的示意,立即发令,命令传令兵鸣鼓。 “呜呜——”冲锋的号角声响起,随后紧跟着急促的战鼓声,催动着八千余建奴骑兵开始发起进攻! “杀啊!杀蛮子!”建奴骑兵们嘴里发出瘆人的叫喊声,催动战马向明军军阵冲过去。 一时间尘土遮天蔽日,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颤抖着,没有直面战场的人,无法想象八千骑兵冲锋的场面是何等壮观。 建奴骑兵仿佛从山上倾泻下来的洪水一般,他们骑着最好的马,拿着最强劲的弓弩,他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骑术几乎登峰造极,数千骑兵一齐冲锋,竟然能很好的保持着锥形的进攻阵型而丝毫不乱。 这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骑兵,是所有农耕民族的噩梦,无论我们怎么憎恶这个腐朽的王朝,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火药带来的革命改变战场之前,几乎没有军队可以抵挡这样强大的铁骑! 李沐站在锦州军长枪阵的后面,旁边是全身披甲的洛攸,这个汉子也是颇有性格,平日里除了操练枪阵以外,不和任何锦州军的官员交流,只是定时会向李沐汇报训练的情况,其他时间几乎都待在李沐给他安排的小院子里,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怀有身孕的妻子。 “洛先生,你观那建奴骑兵如何?”李沐平静的问道。 “精锐难挡,胜过洪水猛兽。”洛攸沉声说道。 “洪水猛兽?”李沐突然笑着说:“不知比那豺狼虎豹如何?” 洛攸转头惊讶的看了李沐一眼,望着眼前的北云兵,突然对他们的表现充满了期待。 “呜嗷!”建奴骑兵已经越来越近,甚至都能听到部分骑兵那嘶吼的尖叫声了。 五千北云官兵却毫无动作,他们在等,在耐心的等待,比起训练时面对的远胜于己方数量的饿狼,他们现在面对的毕竟是八千匹马而已。 时间在流逝,大地的颤抖也越来越明显了,李沐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前方的建奴骑兵,却没有任何命令。 整个大明军阵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军旗猎猎作响。 “刷。”那边的建奴骑兵已经开始射箭,站在最前面的北云兵都是身着重甲的步兵,但是奈何建奴骑兵的箭术实在是了得,很多箭支都能射中头部和腰部这些保护脆弱的地方。 明军已经开始出现了伤亡。 仅仅一会儿的功夫,北云兵的伤亡已经接近上百人了。满梦骑射冠绝天下,名不虚传。 其实天启式火枪的射程远比弓弩要远,但是李沐害怕这边一开枪,就把这些建奴骑兵吓回去了,他要让这些畜生永远没有后悔的机会,冲锋,或者被埋葬! “可以了,传令。”李沐对三跃说道。 三跃听闻点头,大声喝道:“督师有令,北云出战!” “咚咚咚”的急促战鼓声响起,这是让北云兵射击的信号。 熊成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听闻战鼓响起,立刻挥动手中的令旗,于是北云的战鼓声也开始响起,这是一种特质的鼓声,可以发出非常清脆的鼓声,以区别于主阵进攻的声音。 战场上,每个人都全神贯注,根本没人有时间去看将领的令旗。 十面大鼓一齐重锤三下:“咚!咚!咚!” “砰!”第一排所有的火枪射击了! 对面的建奴骑兵只觉得一排铳弹迎面而来,一下子像是被割倒的麦子倒下一大片,在全速的冲锋中,只要摔下战马,无论是否阵亡,都免不了被后面的战友踩成肉泥的命运。 按照以往的经验,其实这些明军只能打一发铳弹,扛下这一轮,就可以冲进去大杀四方,随意屠杀这些待宰的羔羊了。 后面的建奴骑兵已经放下了弓箭,抽出了锋利的马刀。 “砰!”好多建奴骑兵的马刀还没抽出来,就又听到一让人绝望的枪声。 “这些蛮子的铳怎么还能打?!”好多建奴士卒刚刚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就迅速的被火铳的铳弹打了个透心凉。 可是他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只是一个瞬间的功夫,第三声又响了。 “妈的,这是什么火器!这是什么火器!”很多建奴士卒已经有些害怕了,可是冲锋的惯性让他们根本没法选择后退,只能看着前方的战友成排成排的倒下,默默的等着不知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一队装填后退!二队上前射击!”鼓声听令又变,就像演练无数次的战阵一般,第一列火枪手后退到后方,第二列火枪手换到前方。 在两列火枪手交换位置的时候,出现了个短暂的停顿,建奴士卒心中不禁狂喜,你们的铳弹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总算是打完了,虽然折损了数百兄弟,但是若是能把这两万敌军杀光,也算是值了! 谁知道这边还没高兴起来,地狱一样的枪声又响了。 “不能再上了!不能再上了,你们后面的赶紧停下啊!”前方的建奴士卒哭喊着想让战友停下来。 站在最后面观战的何和礼和谭泰早就吃惊的嘴里都能塞得下医政科鸡蛋。 “都统,我们是不是。。。”谭泰有些忐忑的看着何和礼。 何和礼知道谭泰想说什么,他想说撤兵,可是这是回返沈阳的必经之路,撤兵之后呢?怎么回去?身后辽东都司还有六万多精锐的明军,现在王化贞宣布避战,安知会不会再追上来? 掠其锋芒他王巡抚不敢,痛打落水狗难道还有人不会吗? “不行,我们别无选择,命令汉军旗压上,全部压上,必须冲过前面这些诡异的火器阵。”何和礼沉声说道。 何和礼想着汉军旗还有杂兵三万多人,这些火铳手看上去大约四五千人,怎么样也是杀不完自己这一方的人的,至于损失大不大,现在都已经被人堵死了后路,哪里还管他损失大不大的问题。 战场上硝烟弥漫,几乎都把前线战场完全笼罩了,北云兵的视线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但是射击也从来没有停止。 毕竟骑兵是非常大的目标,百步之内,其实并不需要多么精确的瞄准。 北云兵站成一个略有弧度的扇形,以确保没有任何建奴骑兵可以冲破前方密集的火网。 站在后方的洛攸也是吃惊的几乎无法想象,他没有想到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强大可怕的军队,这些士卒也许并没有高强的武艺,没有完美的战阵变换,也没有多么精湛的骑术,他们只是拥有可怕的意志力以及像机器一般准确和固定的程序。 好像五千北云兵,就是统领手中的一具提线木偶,令旗挥动间,步调一致,前后交换,抬枪射击,一气呵成,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多余的废话。 在这样精准的战争机器面前,建奴骑兵冠绝天下的个人武艺显得无比的可笑。 八千骑兵,损失了一大半,连一个冲到明军军阵三十步以内的都没有! 单兵素质占有绝对优势的建奴士卒在远超时代的战术和武器面前,如同一只绝望的孤狼,无论如何嚎叫,都躲不掉猎人准确的猎枪。 剩下的建奴骑兵终于四散奔逃了,估计也难剩下几个人了,后面则是大批的汉军旗的步兵。 李沐再次下令,鼓声变得缓慢了许多,北云兵们收起火铳开始缓缓的后退,长枪手们开始缓步上前,站到了阵型的最前方。 相比起目标巨大的马匹,步兵的目标小了许多,所以再次使用这种无差别的射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目前的北云兵尚无经过任何近战训练,若是让敌军欺身上前,基本毫无还手之力。 洛攸颇有些得意看着五千长枪手迈着沉重的步伐列开阵势,这些长枪手都经过严格的步操训练,移动的时候几乎步伐完全一致,蹋得大地阵阵轰响,气势不凡。 三万汉军旗的杂兵们嚎叫着跟着满洲主子冲上明军军阵却发现眼前已经都是长达两米多的长枪,满满的像只巨大的铁刺猬,根本无从下口。 但是事已至此,总不能再直接回去,这些汉军也是横下一心,拿出几分强盗本色,冲着枪阵撞了上去。 第三十七章 告别 从那卖小吃的摊子上站起身来,李沐拜别了一脸慷慨激昂的杨涟,带着舒菡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刚一进门,就看到了中庭下站着一位华贵的贵妇,周围还站着众多穿着便服的劲卒。 看到李沐进来,那贵妇微笑着,带着一丝欣慰的语气说道:“云琪现在已经是二品的经略大人了,老身也要自称末将了啊。” “秦将军简直折煞我了!”李沐赶忙说道:“没有您,怎么会有云琪的今时今日,您是云琪最尊敬的长辈,云琪会一生敬佩您的英勇,感念您的恩情。” 这位换上便服的贵妇,自然就是威震华夏,南征北讨,大名鼎鼎的巾帼英雄,石柱宣抚使,大明一品诰命秦良玉秦将军。 “哈哈,云琪,老身此来,是特地向云琪辞行的。”秦良玉也没有反驳,只是依旧如春风笑着对李沐说。 “将军。。。要走?”李沐突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一直以来,秦良玉都像看着年幼孩子的母亲一般,给他无条件的支持,这种支持所带来的勇气,是不可估量的。 第一次上战场的李沐,能冷静面对数万建奴大军主力,其实正是依靠着这位女将军在背后全力的支持他,保护他,信任他。 “是啊,老身带他们北上抗敌以来,已经两年有余了,云南又有不稳的迹象,儿郎们也该回家看看啦。云琪,我知道你有匡扶大明的才华,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你消灭满奴,还我大明百姓一个安静祥和的生活。”秦良玉温和的说,山东一地的惨状,给这位将军造成的冲击太大了,她倦了,累了,甚至于,对朝廷真的太失望了。 所以她寄希望于李沐这个年轻人,李沐太年轻了,堪堪二十一岁的年纪让他成为太多人眼中的火种,期待越高,压力自然也随之而来。 可是相比压力,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李沐在京城的数月间,朝中各级高官,对于这位年轻的宁远侯,给予了几近于溺爱般的纵容。 这个傻小子,还真的以为靠着祖辈的余荫,就可以混迹于阉党和文官集团之间玩平衡了。 因为他年轻,按照常理推断,等他成长起来的时候,朝中大多数官员都已经不在任上了,所以大家说到底并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 既然如此,为何不为国家留住未来和希望呢。 “将军。。。”仿佛是自己是要即将离家的游子一般,面对一直关心自己的母亲,李沐有些哽咽了。 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他,不过是一个刚过弱冠的二十一岁的小伙子啊,在后世还在大学校园里恋爱,游戏,逃课的时节,却要莫名的背上如此沉重的历史责任。 “云琪。”秦良玉依然笑着,仿佛欣慰的看着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一般,“你是一个和别人不一样的人。”顿了一顿,秦将军似有奇怪的说:“我有的时候都怀疑,你都是不是我们这些凡人的一员。” 秦良玉像是回忆着,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无论你所表现出来对战争的天赋,还是你对于身边的人的态度,都太不一样了,完全不像堂堂伯府,家教森严的出身。” 秦良玉抬起头,看了一眼已经抽芽的中庭翠柳,摇摇头说道:“我总觉得你这样是不对的,却又觉得你这样是对的。好像只有如你这般,才是解决我大明痼疾的根本之道。” 秦良玉敏锐的发现了李沐骨子里对于现行的国家宗法制度的反抗,这要是放在以前,肯定会引来秦将军的好一顿教育。 但是山东一行,让秦良玉对这个制度产生了怀疑,如果它是对的,是好的,是完美的,怎么会让山东百姓落到买卖人肉的地步! “将军。” “不要叫我将军了,若是不嫌弃,云琪,你就按照土家族的习俗,喊我一声阿嬷吧。”秦良玉温柔的说。 “阿嬷。”李沐再也忍不住泪水,这是一个从李沐来到世界以来就一直给他力量的巾帼英雄,她有让天下男儿汗颜的勇气,也有让天下女子共有的温情。 “傻孩子,别哭了。”秦良玉已年近五旬,却好似不知不觉湿了眼眶。“云琪,你是大明的未来,我们已经老了,无论是我,叶阁老,熊督师,我们都老了,我们想留给你们一个稳定又平安的大明,可是这一次,怕是要食言了。” 秦良玉动情的说道:“这一次,要靠你们自己去争取了,不是为了我们,是为了你们的子孙后代,为了无数的汉家儿郎,为了中华骨子里的荣耀。” 为了中华民族可以一直挺直的腰杆。 “阿嬷,我会的,我一定会的!”李沐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 “好啦,时候不早了,三跃他们就留给你啦,这几个年轻人,还没有成婚,也没有什么拖累,你们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兄弟,这种情谊我最懂,交给你我放心。”秦良玉说道。 “阿嬷放心,云琪绝对不会亏待三跃兄弟的!”李沐也对秦良玉保证道。 “嗯,云琪,你好好保重,辽东苦寒,一切多加小心。”说完,这位百战余生的女将军也没有行礼,只是走上前来,伸出手拍了拍李沐那并不高大,却仿佛承受着千斤重担一般的肩膀。 “若是来四川,记得来看阿嬷。”这是秦良玉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带着白杆兵们,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的李沐缓缓的跪倒在地,一颗颗眼泪滴落在青灰的地砖上。 “阿嬷保重。” 也许,时间流转,帝王将相都已经碾作尘土,但是像秦良玉这样的捍卫我中华民族气节的人却永远不会被遗忘。 秦良玉,字贞素,四川忠州人,大明世袭石柱宣抚使,一品诰命夫人。 平播州之乱,平奢崇明之乱,击辽东建奴,后来更是抗清,剿匪,平张献忠,历经战阵,她的丈夫,儿子,弟弟都牺牲在战场上。 她为国家付出了一切,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作为一名将军,被单独记载在将相列传中的女子。 斗转星移,改变的是沧海桑田,是人间百态。不变的是,秦将军那支在数万敌寇面前,宁折不弯的缨枪! (第一卷完) 第四十四章 截击(下) 洛攸训练的枪兵和李沐训练的北云兵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因为时间紧迫,根本没有办法进行更多的战阵训练,就让这些长枪手练了一个统一的动作,刺! 令下,则刺,令起,则收,往复循环,没有任何花哨动作,十刺之后,后队平枪,接替前队继续重复。 那些拿着乱七八糟的武器裹挟的汉人乱军哪里遇见过这样的阵仗,才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刺死不下千余人,吓得后面的军队纷纷胆寒,眼看就要逃命了。 此时何和礼,谭泰带着亲兵卫队在后方压阵,所有开始有后退之意的汉军士兵都被一刀砍死。 不少汉军士兵又壮了壮胆子,发出一声喊叫,朝着铁刺猬咬了过去。 这一次,建奴军队第一次感到了以往从来只有明军才能感受到的绝望和无力,无论建奴使劲浑身解数,大明的军阵好像一块嚼不烂,捶不坏的铜豌豆,任你随意表演,我只有一个动作,杀到你逃命,杀到你胆寒! 眼看前后都是死,汉军士兵开始疯狂的往战场两边逃命,可是为了防止侧翼有骑兵袭击,李沐特意选了一个还算宽阔的峡谷,正面堪堪能放下数千军队,两边却是无路可走。 一直摇摇欲坠的汉军旗终于受不了崩溃了。 大量的溃兵往回逃命,任凭后方的何和礼和谭泰如何督战也没用了,不少的溃兵甚至拿着武器砍起了两位主子的亲兵。 溃兵有上万人,亲兵卫队不过数百,根本就挡不住,还有不少亲兵稍一迟疑,就被砍番在马下,随后被踩踏成一滩肉泥。 “都统大人,我们也快走吧。”谭泰焦急的对何和礼说。 “砰!”枪声再度响起,原来是明军的火枪手已经到了队列前方,开始追击和屠杀了。 “大人,再不走来不及了。”谭泰焦急的说。 “走?能往哪走?”何和礼苦笑一声:“这小蛮子如此难缠,我大金,危矣。” “砰。”一声枪响,骑在马上的何和礼身形一滞,然后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都统大人!走!快走!”谭泰也没有再管何和礼,招呼自己的亲兵,就开始回头逃窜去了。 追击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几乎从锦州一路杀到了广宁,杀伤建奴骑兵七千三百余人,汉军旗士卒一万两千余人,俘虏七千余人,余众皆散,难以再追。 而锦州军方面,北云军损失最大,有一千五百余人伤亡,建奴骑兵的骑射确实精准到让人叹服。 长枪兵和后来追击的刀盾兵方阵也有一千余人的伤亡,总的来说,这一战锦州军以两千五百余人的代价,消灭了两万七千的满洲军队,更是包括了七千多精锐的满洲骑兵,正红旗和正黄旗的主力精锐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正红旗都统,一等大臣何和礼阵亡! 辽东巡抚王化贞还跟着锦州镇身后捡了一波便宜,把正黄旗副都统谭泰抓了个正着,另外还顺便干掉了数千汉军旗的逃兵,也算是捡了个不小的功劳,皆大欢喜。 从去岁入关开始到锦州之战结束,何和礼和谭泰所辖一万骑兵和三万汉军士卒宣告全军覆没。 详细战报消息传到京城,天启皇帝据说抱着自己的木工器具跑到太庙,在各位先皇面前哭了一夜,后来在门口站着的魏忠贤对天启说了什么话三缄其口,绝不透露一个字。 可是皇宫大内,哪有不透风的墙,据值夜的太监说,那晚上天启在太庙内,像是疯了一样不知道在敲打什么东西,不停的咕哝着“朕不是没用的废物,朕可以保护祖宗社稷,朕不是没用的废物,朕不是,父皇,朕不是!” 后金这边,努尔哈赤更是一口鲜血喷到了地上,立刻就昏迷了过去,满洲朝廷一片混乱,原本集结好的军队也都暂时遣散回城,李沐的名号成了整个满洲将士们难以磨灭的阴影,据说现在有的明军部队拿着一面写着锦州经略安抚使李的大旗就能吓走普通的建奴小股兵马。 不久之后,朝廷的圣旨到达锦州,李沐战功极大,加封太子太保,赐穿蛟龙服,荫一子为锦衣卫千户,妻子封二品诰命夫人,当然,李沐尚且没有婚配,眼看着妻儿的官职都有了。 李大公子一战名震天下,正式踏入了一品大员的行列。 可是收到封赏圣旨的李沐却依旧忧心忡忡。 他已经做到了武臣的极致,手握重兵,封疆一方,世袭侯爵,加封太保。 可这也把他和文官阶层彻底的割裂开来。 李沐知道,军事上的强大,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一个国家羸弱可欺的事实,即使击败了建奴,如果大明继续这样衰亡下去,还会有后金,后汉,后梁无数的起义者风起云涌,直到把现有的制度和朝廷彻底埋葬在历史的垃圾堆里。 想起杨涟的态度,李沐深深的皱眉,要是能想办法即能做武官又能做文官,那该多好! “公子,有个好消息哦,想不想听。”正在沉思的李沐突然看见伊宁娇俏可爱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这小丫头快活的一蹦一跳的进来,美丽的长发顺着肩膀轻轻滑落下来,似乎能把阳光映照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你这丫头,学会的汉话多了,学会捉弄我了。”李沐看着伊宁永远是道不尽的宠溺,无论这个小丫头是不是犯了什么错,都不舍得责怪她一丝一毫。 “伊宁可不敢捉弄公子,就是有好消息嘛。”小姑娘委屈的吸了吸可爱的琼鼻,然后凑在李沐的耳边,吐气如兰道。 “三跃大哥让我告诉公子,朝鲜的使者来了。” “朝鲜的使者?”李沐疑惑的说道。 “是啊,具体是什么事我就不知道啦,不过公子可知朝鲜的使者是谁?”伊宁快活的说。 “是她?妍儿?” “公子快去看看吧,妍儿姐姐都等急啦!”伊宁娇笑着说道。 “好,好。”李沐站起身欲走,但是突然想起什么,回身对伊宁道:“伊宁,我娘上次给我制的那件青蓝的袍子放在哪里了?” “公子不说那是新衣,要待到中元节再穿吗?”伊宁忽闪忽闪着眼睛说道。 “哎呀管不了了,好伊宁,快给我找出来吧。”李沐可怜兮兮的说道。 “噗嗤。”伊宁一下子笑了出来。“公子你紧张什么啊?” “紧张?笑话,我是大明正一品的太子太保,怎么会紧张?这是礼貌,你这丫头不许笑,还笑?好啦好啦我紧张,快去找衣服吧。” “奴婢遵命,咯咯。”伊宁笑着去衣柜里翻衣服了。 “不用找啦,正一品的太保大人。” 听到这个声音,李沐吃惊的回头,却看到门口立着一位淡雅的绝色佳人,穿着束腰的薄纱汉装,下身是淡蓝色的流仙长裙,耳边坠有两条珍珠耳环,长发及腰,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眸子,透露出万分的欣喜和一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妍儿。。。我。。。” “云琪哥哥,妍儿也没有什么别的本事,这一件流云披风,是妍儿自己所制,希望云琪哥哥疆场杀敌之时,还记得妍儿会等你回来。”那绝色的佳人,自然就是朝鲜的明露郡主,李妍儿了。 “妍儿,你还好吗。”李沐只是温柔的问道。 “好与不好,有什么打紧。”李妍儿有些羡慕的看着站在衣柜边浅笑的伊宁。 “人道是,相思知甜,饮泪知苦,确是至理。” 第四十五章 邀请 “咦?菡姐姐呢?”李妍儿扫视了一眼李沐的房间,却没有看见舒菡的身影,想到一路上也没有见到舒菡,不由得奇怪的问。 “她。。。已经走了。”李沐低下头,有些黯然的说。 “走了?菡姐姐那么。。。那么喜欢你,她不怕危险,不惜穿越两军交战战场来见你,怎么会舍得走?”李妍儿吃惊的问。 “因为她喜欢的是个胆小鬼,是个没有担当的人,这一点,我远远不如她。”李沐苦笑着说。 “云琪哥哥,是你把菡姐姐。。。赶走的?”李妍儿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你没有挽留她?还是没有。。。”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么?”李沐抬起头来,打断了李妍儿的话。 “没有意义?为什么没有意义?”李妍儿有些生气了,不知不觉抬高了自己的声调:“云琪哥哥,你是天朝一品的太子太保,手握天朝最精锐的数万边军,菡姐姐不过一介女子,更没有任何兵权可言。” 李妍儿酥胸起伏间,似乎很为舒菡感到不值得:“她一个女孩子,都敢穿过两军阵前来找你,敢问李太保李大人,是否一颗赤胆,尚不如一个双十年华的姑娘家吗?” 李沐没有说话。 似乎意思到说李沐不如女子是一种极大的侮辱,李妍儿有些后悔了,她一时气愤却不知不觉好像恶了李沐,想到自己的未来更是迷茫不定,不觉泫然欲泣,就要流下眼泪来。 “云琪哥哥,对不起。。。我。。。” “妍儿,你说的对。”让李妍儿奇怪的是,李沐没有任何的不满,“在对待感情上,她那么勇敢,那么直接,几乎奋不顾身,而我却瞻前顾后,自以为是。” 李沐说到这里,转过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伊宁,小姑娘对李妍儿和李沐的对话一知半解,正在认真盯着李妍儿的嘴唇,似乎努力的想理解他们之间对话的具体意思。 “我不想伤害她,自以为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却没想过,她要的是什么,她是大金的公主,自然不在乎是不是宁远侯夫人,也不在乎我有多少财富,手握多少兵权。她只想我能陪着她,和她在一起就够了。”李沐自言自语道。 “云琪哥哥,你是男人,你身负抵抗外敌入侵的重责,你做的一切都没有错。”李妍儿柔声说道。“只有真正懂得爱和珍惜的人才会在战场上像你这样勇敢,因为你知道,自己要守护自己心爱的人和家园。” 家国天下,如何两全,真是个千古难解的谜题。 李沐轻笑一声,看了看桌上的调兵虎符,这枚虎符代表着数万精锐的锦州军,代表着大明一品大员的威严和身份,自己已经站在这里,已经没有退路了,唯有一往无前,为国家的未来付出全部心血,死而后已。 李沐微微合眼,脑中仿佛闪过玥然那绝美至纯的身影,她可以勇敢的来和自己在一起,自己为什么不能勇敢的去找她呢? 李沐眼中闪过了一丝疯狂的神色,让身边的伊宁诧异的抬起了头。小丫头感觉公子一瞬间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任何时候,都那么冷静,那么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而是突然好似充满了熊熊的战意,变身了一个紧紧盯着猎物的猎手一般。 “妍儿,你此次来锦州,是带了你王兄的什么消息吗?”李沐问道。 “是啊,王兄知道你已经回到锦州,更受封太子太保,非常高兴,特地让我来邀请你前往朝鲜,商讨朝鲜和锦州两军协同防御,和建奴作战的各项事宜。”李妍儿说起国事,也迅速调整心态,变得认真起来。 历史上萨尔浒之战,朝鲜就派出数万了军队参战,只是这一战大明惨败,两万朝鲜军队几乎全军覆没,以至于让朝鲜对宗主国的国力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但现在明军对阵建奴连战连胜,建奴在李沐手中折损的兵力已经有四五万人了,朝鲜出于自身的利益的考虑,自然也想在战争中分一杯羹。 对于绫阳君李倧来说,一方面能提升他在朝鲜国内的威望,毕竟朝鲜是大明二百多年的藩属国,天朝属国的思维已经印在每一个朝鲜人的心底。 更重要的是,朝鲜对于辽东的土地一直有难以想象的渴望,这个国家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恢复曾经高句丽帝国时代的荣光,那个时代,辽东都司大部分的土地都是朝鲜的领土! 当然,这个理由是打死都不能说出来的。 “也就是说,李倧邀请我再去一次朝鲜是吗?”李沐说道。 “是的,王兄说,建奴朝野那边现在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无力南下,这是我们两国会面,讨论协防事宜的最佳时机,还请太保大人尽快给予我国答复并且启程。”李妍儿施礼道。 “嗯,我临行前,皇上授予我临机决断之权,我可以答应你尽快启程,但是还是要派人去上报朝廷。” “这是自然。” “伊宁,你去把三跃叫来。”李沐转过身对身边的伊宁说道。 伊宁点了点头,轻提裙摆,像只快活的蝴蝶,蹦蹦跳跳的飞出了李沐的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李沐和李妍儿两个人,气氛不禁有些暧昧起来。 “妍儿,数月没见,好像清减了一些。”李沐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捡些没营养的话说道。 李妍儿听到这样没心没肺的话,颇有些幽怨的白了李沐一眼。 这样绝美的少女这样的眼神,无疑是非常引人犯罪的,李沐不觉悄悄咽了一口唾沫,赶紧做到椅子上掩饰自己的尴尬。 谁知这姑娘也不知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么诱人,竟然飘然到李沐身后,把他的脑袋轻轻放到自己的胸口,轻轻的按摩起李沐的太阳穴来。 李沐不知道的是,李妍儿感受到李公子靠在自己胸口的后脑勺,整个脸都快热得能烤熟鸡蛋了。 和伊宁不同的是,李妍儿明显手中的轻重拿捏的没有小伊宁那么好,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但是李妍儿贵为郡主,想必是没有干过这种服侍人的活计,而且闻着女孩儿身上醉人的清香,李大人哪里还能想到轻重的问题。 “妍儿,对不起。”李沐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云琪哥哥,妍儿知道的,妍儿不怪你。”李妍儿也很奇怪的回了李沐一句。 其实李妍儿知道,自己贵为朝鲜的郡主,并不是不能嫁给世袭的宁远侯,而是绝没有可能为妾室,而同样贵为公主的玥然,自然也不能做妾了。 这是一个暂时无解的题目,所以李沐只能先不考虑。 可是李沐已经二十一岁,在这个年代属于大龄男青年了,他身上的光环太多了,谁都可以看到,一位二十岁的正一品封疆大员,世袭侯爵是什么地位,纵大明开国二百年,可能都没有像李太保这样的钻石王老五。再让他这样单身下去,简直就是全京城各大官宦世家小姐们的耻辱啊。 而李妍儿和舒菡,都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这个难题,怎么还能再拖下去,能拖多久,怎么解决,没有人知道。 李沐是想着能取两位公主回家的,但是这是华夏自古以来都没有先例,就算大唐的娶了双公主驸马的裴僎,也是等宜城公主去世了之后,才尚的蔡国公主。 要想开亘古未有之先例,就要立亘古未有之功业,李沐暗暗的下定决心,一定不能给自己的人生留下这么大的遗憾! “公子,属下三跃求见。”门外传来三跃的声音。 白杆兵们陪着李沐征战辽东的时候,李沐还是一介白身,故而他们都称呼李沐为公子,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即便是李沐已经是大明的一阵经略安抚使,按规矩应该改称督师了,可是这些兄弟还是称呼李沐公子。 “三跃吗?进来吧。” “诺。”三跃推门进到李沐的房间,看到李妍儿正在李沐的身边,心中不禁感叹,公子确实是好手段啊,这个哄女孩子的水平是我们远远赶不上的。 “三跃啊,我给你个任务好不好。”李沐对三跃沉声说道。 “请公子吩咐。” “你们这些弟兄,跟着我这么久了,征战四方,始终孤零零的一个人,你们几个,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都给我领个媳妇儿回来,我出钱,一定给你们风风光光的操办一场!”李沐笑着说道。 “啊?”三跃愣住了,这。。。这算什么任务?一个月?找个媳妇儿? “这。。。公子。。。这个,我。。。我上哪去找?”三跃一时蒙住了,这个在战场上手刃数百敌军的小伙子,被这个任务彻底难住了。 “我管你去哪找,反正不能强迫人家,军法你是知道的!”李沐认真的说,而后又有些狡猾的说:“你看,过几天朝廷封赏的文书到了,你就是游击将军了,那几个兄弟,都是同知衔,正经三四品的武官!” 李沐站起身来,给自己的亲兵唾沫横飞说道:“我给你们每个人在锦州置一座宅子,你看你们有房有车有稳定工作,要是找不到个对象,就别混了,回四川种地吧!” “有房有车有稳定工作?公子,这个对象。。。是什么?” “就是婆娘啊!媳妇儿啊!一个月我觉得都给多了。”李沐喃喃的说。 “不多不多。”三跃汗一下就下来了,这要是公子让自己明天领一个回来,那就真的只能上街上抢了。 “还有,通知经略卫队,准备一下,过几天,跟我去一趟朝鲜。” “诺。”这个事情三跃是专业的,底气十足的应诺道。 “这个是小事,关键是找对象!” “啊。。。属下。。。知道了。。。” 第四十六章 盛京城内 盛京城,皇太极府邸。 偌大的会客厅中间,坐着几位身穿华服的男子,主坐上上的那位,生的剑眉鹰目,眼光中充满了狡黠与阴沉,正是努尔哈赤的第八个儿子,八贝勒皇太极。 这位后来清太祖,现在还不过是个较为得宠的贝勒爷,而且地位并不算特别高。 “老八,怎么样,这个提议你没有意见吧。”说话的是二贝勒代善,这是努尔哈赤的第二个儿子。 由于大贝勒褚英已经早逝,现在这位二贝勒俨然以努尔哈赤的继承者自居,每每对于其他贝勒指手画脚,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沈阳一战,各位贝勒家族几乎被屠杀殆尽,唯独皇太极一家安然无恙,老建奴盛怒之下,也开始对皇太极极近防范,可是皇太极更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位被明军抓走却安然无恙回来的玥然格格的身上。 玥然的美貌,在整个盛京城内是出了名的,多少贝勒公卿家的小伙子日思夜想的梦中情人,就这样被明军带走,让无数的满族青年嗷嗷叫着就要请求出兵,把他们满蒙族裔最美的花朵抢回来。 可是奇怪的是,过了不久,这位格格居然自己回来了,虽然她说自己是偷偷溜出来,游了回来,可是却依然让很多人产生了疑问。 然而第二次的失踪和再次回来,让玥然格格彻底成了众矢之的,你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美貌的姑娘,被明军抓到两次,两次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难道大明帝国的精神文明建设真的到了水至清则无鱼的地步? 这一次,二贝勒代善,四贝勒汤古代,六贝勒塔拜,以及不少王公大臣,浩浩荡荡的来到皇太极的府邸,攘攘着要把玥然格格带走严加询问,如若不交人,这位八贝勒的日子估计会很难过。 “各位王兄,玥然的事情还请诸位宽限数日,我必在家中严厉调查她与明军之间的关系,十日之后,如果我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解释,那我这女儿,生死有命,便交给诸位发落。”皇太极沉声说道。 “好!八弟,记住你说的话,到时候,别怪诸位兄长不近情理,若是玥然真的是被冤枉的,我这做叔叔的,亲自给她斟酒赔罪,但若是她真的敢交接南蛮子,哼哼,休怪我在父王面前,不给你留面子了。”四贝勒汤古代阴测测的说。 “若是我的女儿真的跟明人有所曲款交通,我皇太极但凭四哥处置,绝无怨言!”皇太极拱手说道。 “哼,那好,希望你言而有信,走!”二贝勒代善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带着随从就离开了,后面的诸位贝勒爷和大臣们也纷纷告辞。 皇太极看着众人离去的身影,眼中的光芒忽明忽暗,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到了后堂。 此时,玥然格格,满蒙最美的花朵,爱新觉罗舒菡,正穿着一身薄纱束腰的白色汉装,无神的靠在雕花木床的一角,满眼都是迷茫和疲惫。 门吱呀一声开了,皇太极缓缓的步入舒菡的房间,冷冷的看着自己这个曾经让无数满族青年着迷和疯狂的女儿,眼神中全是怒火。 这样下去,自己图谋王位的皇图霸业,就要毁于这个女孩子的手里了! 他不仅要做大金的王,还要做大金的皇帝,他要南下占领汉人的江山,建立一个比大明更强大的帝国!他有满腔的野心和热血,怎么能毁在一个小女子的手中? “为什么不穿旗装?”皇太极冰冷的开口了。 旗装,就是后来中国人倍加喜爱的旗袍,是满人女子的代表服饰。 “我不想穿。”舒菡淡淡的说。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落在舒菡娇嫩的脸颊上,皇太极这一下是用了真力,打得舒菡的嘴角一下就流出了鲜血。 “畜生!你别忘了你是满人!你穿这是什么东西?!”皇太极怒道极处,居然丧心病狂的去拉扯舒菡的衣服。 “刺啦”一声,薄纱汉装的上衣就拉开了一大道口子,露出里面淡绿色的亵衣和饱满的双峰,舒菡没想到父亲会对自己下此毒手,条件反射般的去咬皇太极的手。 “找死!”皇太极用力一扔,就把姑娘整个人扔到了地上,一颗牙齿都被拉掉了下来,骨碌碌的滚在地上。 皇太极一下子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红着眼睛问道:“说!你在明国那边,到底是不是和哪个野男人媾和了?是不是!还有脸回来?!信不信我杀了你!” 被污言秽语泼了一身的舒菡也没有反抗,只是低低的哭着,掉着眼泪,她即便是付出了一切又能怎么样,她以为会保护,会守护她的人,居然连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次她赌输了,输的一塌糊涂,代价可能是贞洁,可能是生命。 皇太极手中的长剑颤抖着,其实聪明如他这样的男人,知道女儿很可能是去大明幽会情人了,若是平时,那也就罢了,大不了找个人家把女儿嫁出去,谁还敢嫌弃他皇太极的女儿吗? 但是现在情势太敏感了,如今的大金和大明之间的关系处于矛盾最尖锐的时刻,这个时候要是让那些兄弟知道自己女儿干的事情,不可能不拿去大做文章,到那时候,自己的抱负和理想,就真的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皇太极冷静片刻,收起了佩剑,用冰冷刺骨的声音对舒菡说:“你最好在这几天把事情说清楚,否则,十天之后,代善他们来要人,你是什么下场,自己应该知道!” 说罢,皇太极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被窗外的布木布泰,看在眼中。 皇太极出门之后,舒菡才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原本美丽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身上还有多处淤青和伤痕,绝美的脸颊上满满的都是泪水,嘴角的鲜血几乎没有停过,顺着天鹅一般的脖颈,染红了胸前的衣服。 舒菡踉跄着坐到床上,却见一个窈窕可爱的女孩子迅速的溜了进来,手上拿着大大小小的好几个药瓶。 “菡儿,是我。”那女孩子穿着一身旗袍,身量很高,虽然不如舒菡绝代风华,却也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额娘,没事的。”舒菡轻声说道。 舒菡的母亲额亦都已经去世了,这个看上去比舒菡还要小的姑娘,就是皇太极的侧福晋,布木布泰,历史上,她有一个响亮的名号,孝庄皇后! 现在孝庄皇后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罢了,她把伤药递给舒菡,又凑到舒菡的耳边说:“菡儿,我无力救你出去,但是你可以告诉我谁可以帮到你,辽东之地,只要有这个人,我一定帮你找到。” 舒菡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连为自己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会来救自己出去呢。 “哎呀,你这傻丫头,现在死马当活马医啦,要是等到二贝勒四贝勒来要人的时候你就死定了!你就赶紧说一个吧,我知道你这两次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写一张纸条给我,写那种只有你们才能看懂的,我帮你送出去。” 舒菡想了一想,只好微微的点了点头。 第三十八章 归锦州 大明天启二年,四月初三。 李沐一行从京城出发,过山海关,永平卫,广宁卫,终于在四月初抵达了锦州城。 此时,辽东的冰雪几乎融尽,气温开始缓慢的回升,正是催动大军作战的最好时机。已经和老建奴力战多年的大明王朝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以最快的速度批准了李沐离京上任的折子,并要求沿线驿站提供最优先的照顾,确保李经略以最快的速度抵达锦州。 再次看见锦州城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了,距离上一次离开这里,已经七个多月,看着这座雄伟的边关重镇,李沐慨然一叹,策马就入了城。 由于时间紧急,李沐并没有携带一应仪仗和朝廷按规制配给的卫士,只是和熊廷弼父子一路轻装简从回到了锦州。 李妍儿在完成使命之后,也已经从海路回归朝鲜了。 数月时间,恍然如梦,仿佛发生了很多事情,却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李沐和舒菡骑马走在前面,熊督师和熊成策马走在后面,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无论怎么样,父亲被释放,熊成还是很感激李沐为了营救他的父亲所做的一切的。 行至城门处,却见城墙下有数名士卒围在一起,不知道在鼓噪些什么。 李沐神情一沉,对后面的亲兵们做了个手势,转而向熊廷弼父子说:“过去看看。” 后者点点头,于是李沐带着舒菡翻身下马,与熊氏父子一起走到那群士卒跟前。 却见几个明军边军装扮的士卒,把一个壮实的汉子堵在墙角,那汉子身后还站着一个衣着粗布的妇人,看上去生的颇有姿色。那妇人腹部高高隆起,显然已经有了快足月的身孕。 “你这贼头,胆子不小,竟敢偷到大爷头上来了,真是不知死活!”其中一名士兵手上拿着武器,挥舞着对那汉子说。 那汉子似乎也不说话,只是眼睛死死的攥着一个钱袋,用身体牢牢的护住身后的孕妇。 “王二哥,与这贼厮废什么话,待我一刀上去结果了他!”另外一名士卒作势要动手的样子,眼光却死死地盯着那汉子身后的妇人。 “小子,别不知死活,劝你还是乖乖的就范,别他妈逼着老子把你全家宰了喂狗!”看上去说话比较管用的王二哥再度威胁到。 那汉子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骄傲,只是头上汗如雨下,身体竟在微微的颤抖着,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住手!”李沐看着眼前的景象,无论这人是不是小偷,他都不能看着这些明军士卒在这里胡作非为。 一帮明军士卒转过头去,看到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人走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位美若天仙般的女孩子,看得大家都愣住了。 李沐对于这些人看到舒菡的反应已经见怪不怪了,每次看到其他男人这样的表情,李沐甚至非常阴暗有一些窃喜的感觉。 看到李沐一行衣着华丽,扈从如云,显然不是寻常人物,只是这人看上去实在是太年轻了些,应当是哪家大户的公子哥吧。 那王二哥也是个机灵人,立刻拱手道:“这位公子有礼,在下锦州卫百户王宁,不知这位是这锦州城哪家的公子。” “我不是锦州哪家的公子,家中长辈也已经仙逝,无需再言。” 原来是个家道中落的浪荡公子!王百户心中一动,像这样的人就是图个面子,不如拿住这一点,换些银两来花花也是个非常好的选择。 而刚才盯着那妇人看的明军士卒,看到舒菡那貌若天仙的绝美身姿时,整个人都被定住了,一时冲动,哪里还顾得上仔细考虑李沐这些人的来头,听闻李沐不是锦州人之后,更是一下子拔出了佩刀,指着李沐道。 “哈哈,要放这贼人也不难,只要把这细皮嫩肉的小娘皮交出来陪大爷浪荡几日,钱都可以不要了!” “放肆!”跟在李沐身后的亲兵三跃大喝道,白杆兵们也纷纷抽出了兵刃。 “你们这些无知匪类,敢对大明王师动手,是要造反吗?!”王二哥也不是吃素的,他知道无论在哪里,对官军动手,造反这个罪名,轻易是背不起的,普通的商贾之家,也根本不敢真正的攻击朝廷士卒。 看似乎吓住了李沐一行人,那好色士卒更嚣张了,开始出言不逊调戏玥然格格,污言秽语层出不穷,看上去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恶事了。 “全部给我拿下!”李沐沉声下令道。 “诺!”白杆兵们一拥而上,随着一阵叮当交替之声,只是数息之间,这些士卒就被白杆兵们牢牢的控制住了。 “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造反!造反!”一干士卒大声叫道。 “城门重地,何人喧哗?!”李沐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听上去气势不弱,似乎是军旅中人。 “将军!将军!此人光天化日之下攻击城防士卒,居心叵测,密谋造反啊!”一众做了俘虏的明军士卒见到主事的人来了,赶紧高声呼喊道。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敢在边关重镇闹事!快把人放了,锦州数万边军精锐,你们要是想惹事,可是挑错了地方!”那被称作将军的人也大声喝道。 李沐回头一看,不觉哑然失笑,这不是当初一心要逃命的锦州卫指挥使程琳程将军嘛! “哟,程指挥使,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李沐冷笑一声,沉声说道,眼神中充满了轻蔑和不满。 “你?你是?李沐?!”程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脑子一下子陷入了空白。 “放肆,你身为属下,怎敢直呼经略大人的名讳!”三跃听闻李沐称呼此人为指挥使,便知道这位将军想必是锦州卫的指挥使,李经略论地位高了他不是一两级,于是立刻出言喝道。 “啊?对对对,末将该死末将该死,末将参见督师!”程琳赶紧下拜行礼道。 大明经略安抚使,为一镇首脑,统管军政大权,更有临机处断之责,往往以督师尊称之。 “程将军好大的威风,我们锦州军,也是好大的威风啊!”李沐嗤笑一声,转而看向那几个明军士卒。 “督。。。督师。。。”为首的王二哥早就吓的面无人色,另外几个看见王二哥吓成这样,再不济的也知道这回碰见大铁板了,这位年轻的公子,肯定是让人难以企及的人物。 “哼,老夫离开辽东不过一年有余,辽东边军就沦落成这个样子了?”李沐身后一直不说话的熊廷弼也冷哼一声,盯着程琳快低到土里的脑袋,闷声闷气的说道。 “熊督师?!不。。。不。。。熊军门,末将知错了,末将知错了!”程琳抬头一看,又被吓了一跳,这不是前任辽东经略,威震天下的熊督师吗,此人手握重兵,攻城略地的时候,他程琳可能还没断奶呢! 辽东边军也许不认识李沐是谁,但绝不会有人不认识熊廷弼是谁,整个辽东,能让程指挥使心惊胆战的叫一声熊督师的,只此一人而已。 “督师饶命,督师饶命!”几个明军士卒也不用白杆兵控制了,纷纷跪倒在地,不住地求饶着。 程琳也是冷汗一阵阵的流下来,这位李经略据说是得了朝廷特许在锦州开镇练兵的,对于总兵以下官员,有临时任免之权,自己的世袭官职去留,在他李经略眼中,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熊大人,您看,这几人。。。”李沐敬重熊廷弼的威望,自然要先问他的意见。 熊廷弼虽然骄傲,规矩还是懂的,而且论战功,比起李大公子手刃的敌军,纵横辽东十余年的熊督师自愧弗如。 “当然听凭督师处置。”熊廷弼沉声说道。 “先把这几个收押起来,待我搬行新的军法,再按军法论罪!”李沐断然下令道。“程指挥使,今日之事,你无大错,我不与你计较,下一次,希望你不要这样随意包庇下属的罪责,否则,我定不与你客气!” “末将知道,末将知道,谢督师不罪之恩,谢督师。。。” “滚吧。” “诺,诺,你们几个,把这几个废物给我捆起来,压到城防营看管起来!”程琳一声令下,跟在后面一众明军士卒就把那几个倒霉蛋用绳子捆吧捆吧,押着他们一溜烟跑了。 李沐看着程琳一行人离开之后,才把目光转向那大汉和孕妇。 “这位壮士,我看你浑身有一股凛然之气,不像贪图苟利之徒,若有难处,可与我道来。沐虽无大能,在这锦州城内,还是有几分绵薄之力的。”李沐对那中年男子说道。 “谢大人。。。相救,我。。。的事。。。就不。。。不劳烦大人。。。关心了。。。”那汉子似乎痛苦非常,不住的颤抖着。 “你这人不识好歹,若不是大人救你,你和你婆娘哪里还能有得性命!”三跃看不过去,出声斥责道。 “你们。。。朝廷。。。都是。。。都是。。。装善良,实则比起敌寇。。。更。。。更凶残。。。”汉子也毫无惧色的回应道。 说完这句话,那汉子似乎再也支撑不住,眼睛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第四十七章 突然改变的身世 “沐儿,你这是怎么了,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宁远侯府内,娥恩哲看着眼前的儿子,莫名其妙的说。 “只是想问问娘亲有没有朝中文官的关系,对孩儿真的很重要。”李沐认真的说道。 “你已经是一品大员,位列封疆,也算是光耀门楣,做到人臣之极了,为什么突然要去做文官?”娥恩哲疑惑的问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娘,孩儿做文官,自然有孩儿的理由,只是想请教娘亲是否有教孩儿的方法。”李沐热切的说道。 “这个,你的生母范氏的兄长,也就是你的舅舅,就是现在的吏部稽功司主事,范景文范大人,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是一位非常有才华和操守的官员,你可以向他学习,当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吧。”娥恩哲想了想说道。 (此处李沐的生母范氏乃虚构,但是范景文确有其人,范景文是东林党的骨干,最后官至工部尚书,东阁大学士,也是一品的文官。) “生母?”李沐愣了一下,他遍寻记忆,也没有发现自己之前有一个生母啊。 “你这孩子,说来也可怜。”娥恩哲叹了一口气,迟疑了一下,才缓缓的开口道:“四岁那年,你生母范夫人得了重病,家中遍寻名医无果,你那舅舅那时刚刚中得进士,你母亲高兴之余,晚上背着我们,在家中祠堂里跪了一夜,第二天病情加重,药石无救了。” 娥恩哲似乎颇为可惜的说:“我与她相处时间并不长,但是那确实是一位非常守礼善良的好女子,家中仆人,很多屋内还有她的长生排位。”娥恩哲看了李沐一眼,接着说:“范氏离世之后,你悲痛过度,高烧了三天三夜,后来延请无数名医才把你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但是你醒来之后,有关于你母亲的所有事情,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娥恩哲说道,情绪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人在经历重大的打击之后,往往会选择性的遗忘某一部分,而达到保护自己的目的,所以李沐关于自己母亲的记忆,在那个时候,就被自己封存了。 在这个社会中,娥恩哲作为正房,抚养之前正房留下的孩子,正是礼法规定的义务,而且就算是妾室的孩子,只要正房喜爱,就都可以视作自己的孩子。 这些孩子由养母抚养长大,感情往往比生母要亲的多。 明代大才子徐渭就是由妾室所生,由大妇抚养长大,后来他的养母把他的生母卖掉,他也没觉得有任何的不妥。 我们不能以现代人的眼光去审视古人的礼法制度,那就未免刻舟求剑,蛮不讲理了。 李沐知道,娥恩哲没有必要骗他,因为在这个社会制度下,娥恩哲这样做是完全合理的,李沐却想了许多许多,但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玥然。 “也就是说,我其实和爱新觉罗家并无血缘之亲?”李沐兴奋不已,高兴的对娥恩哲说。 结果娥恩哲听了,却不高兴了,她自己无出,向来把李沐视为自己的孩子(历史上她生了一个儿子),辛辛苦苦的抚养了他十七年,感情早就和亲生孩子无益,现在这个没良心的小畜生,听到自己不是他的生母居然这么高兴?! 娥恩哲怒哼一声,拍了一下桌子,很不满的说道:“干什么,不想认我这个娘了?” 李沐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高兴过头了,娥恩哲虽然是养母,但是从小到大,对自己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这个在原来的李沐的记忆中都历历在目,李大公子现在心情好的不得了,竟然耍起无赖,跟母亲撒起娇来。 你别说,这一套,换了谁都觉得恶心,堂堂大明一品的太子太保,宁远侯,锦州经略安抚使,竟然像个孩子一样,摇着母亲的手,像只可怜的小狗一般乞求原谅。 但是这一招对全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有用,因为在母亲眼里,无论你是几品的高官,都依然是她眼中长不大的孩子而已。 “好了好了,我真是服了你了,你此去朝鲜,虽然没有什么大事,但是还是要多加小心,我知道你与绫阳君私交甚笃,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是高高在上的朝鲜王,你也是威震一方的宁远侯,凡说话做事,都要留一个心眼,别傻大胆的谁都相信。”娥恩哲不厌其烦的叮嘱着。 “是是是,娘亲,孩儿醒得。”李沐高兴地说道。 娥恩哲似乎很奇怪这小子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那种喜悦和开心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在他的身上出现过了。 “三跃!三跃!”李沐大声喊着自己的亲兵,就看三跃一脸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公子怎么了?” “今天高兴啊!就是高兴!全府卫士每人赏银十两,北云军放假一日,其他各营轮流放假三天,可以饮酒!”李沐好像是要庆祝什么重大节日一样,搞得三跃一愣一愣的。 “看什么看,你不要是吗?”李沐沉下脸,邪邪地笑着:“媳妇儿找的怎么样了?” “要,要,公子,老夫人,你们慢聊,属下先行告退了。”三跃赶紧脚底抹油,一溜烟跑掉了。 “哈哈!”李沐突然大笑起来,笑的那么解脱,那么轻松,声震十里,惊鸿而起。 回到房间的李大公子,舒服的往床上一躺,就大声叫道:“伊宁伊宁,我饿了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正在帮李沐收拾房间的伊宁疑惑看了李沐一眼,公子已经十几天只是吃一点很少的饭食了,今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么高兴啊? 这是眼看又要去朝鲜吃泡菜了,赶紧吃点好吃的补偿一下吗? 伊宁虽然奇怪,但是公子说的就是对的是她的处事原则,而且公子的心情好了,她的心情就变好了,小丫头乖巧的应了一声,开心的下去上厨房点菜了。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李沐喜欢吃什么,论对李沐生活习惯的了解,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伊宁更了解了。 李沐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却听得外面一阵嘈杂,李沐坐了起来,奇怪的看向外面。 “公子。”三跃从门外匆匆迈步进来,见到李沐,立刻说道:“门外有一位奇怪的女子非要见公子,说是有重要信息要告诉公子,挡都挡不住。” “女子?”李沐疑惑的想了想,对三跃说:“带她进来。” “诺。”三跃抱拳应诺,转身又急匆匆的出去了。 不多时,三跃和四名白杆兵压着一个穿着男装的女子进来了,那女子步履矫健,显然是经常骑马,看上去身手也不差,可是李沐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这个女子究竟是谁。 “谁是李沐?”那女子一开口,虽然说的是汉语,可是语调却非常生硬,显然不是汉人。 “大胆,我家督师的名字岂是你可以叫的!”一个亲兵说道,在外人面前,白杆兵还是称呼李沐为督师的。 “这有一封字条,请他过目。”那女子对督师两个字似乎全然不感冒,只是掏出一张纸条,递到了三跃的手里。 三跃把字条拿给李沐,李沐打开之后,上面只有两个用血写的字。 “霓裳。” “舒菡。”李沐怔住了。 “我家主人让我告诉你,写这张字条的人,已经危在旦夕,五天之内,你若不救她,必死无疑。”那女子说完,就不说话了,似乎在等着李沐的反应。 “必死无疑。。。”李沐默默的嘀咕了一句,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李沐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突然笑了出来。 “哈哈。”在场的人都奇怪的看着他笑,笑的停不下来,笑的流出了眼泪。 “贼老天,你是有意要这样对我吗?我却偏偏不随你的愿。”李沐恶狠狠的说道。 第四十八章 提亲(上) “传令!” “属下在。” “北云军,锦州军迅速集结,派信使给辽东巡抚王化贞,就说我受命主动进攻沈阳,请他出兵两万相助,这个面子他会给的!”李沐状若疯狂的说道。 “督师,这。。。我们没有接到命令啊。。。擅自出战。。。这。。。”三跃吞吞吐吐的说道。 “嗯?”李沐目光一冷,看得三跃打了一个寒颤,那种尸山血海里养出来的冷酷,连百战余生的白杆兵都抵挡不了。 “属下遵命。。。” 看着三跃出门而去,李沐又飞奔到李妍儿的居处,把正靠在床上小憩的明露郡主一把拽起来,对着明显要发飙的李妍儿说道:“妍儿,事情紧急,没有多余的时间解释了,你马上派人回国,我要李倧派军队来帮我,尽可能多的,他的世子翊卫司,没说的,全部都来,否则我绝不再认他这个朋友。” “云琪哥哥,你。。。” “妍儿,路上再跟你解释,我已经错了一次,我决不能再让自己后悔了。”李沐急切的说。 “那好,云琪哥哥,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李妍儿点了点头,轻轻的说。 在李沐一日三次的催促之下,仅仅两天之后,锦州军和辽东军六万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另有朝鲜方面四个节度使,世子翊卫司,汉城府的三万军队正在日夜兼程赶往锦州。 大明天启二年,六月四日,锦州宁远侯府。 这一次,连刚刚征召的锦州军的新兵和原来建奴汉军旗的降卒都拉上了战场,锦州镇出兵四万人,辽东都司出兵两万余人,朝鲜出兵三万人,共计九万大军,集结在锦州城下。营房绵延数百里,简直一眼望不到边。 宁远侯府内,熊氏父子,洛攸,以及辽东总兵刘渠刘将军,朝鲜的内禁卫大将李旭李将军,还有宁远侯李沐都在盯着眼前的辽东地图,神色凝重。 “督师,若是你确定这一仗打不起来,那我们催动九万大军去攻打沈阳,又是为了什么呢?战无寸功,没法向朝廷交代啊。”辽东总兵刘渠担心的对李沐说,虽然这位督师说会承担所有的责任,但是他毕竟是参战方,要是什么功劳都没立,难免会被文官们参上一个浪费民力的罪名。 “刘军门不必担心,我既然集结重兵当然不可能没有所图。”李沐自信满满的说。 “那督师此行不是为了攻取沈阳,又是为了什么呢?”朝鲜的李旭将军疑惑的问道。 “我是去提亲。” “提亲?”李将军有点反应不过来,“督师集结朝鲜,锦州,辽东三军九万余人,就是想去老建奴那里提亲?” “哼。”熊廷弼不满的哼了一声,显然这位老将军是和李沐狠狠的吵了一架,但是李沐利用自己的品级把他压住了。 熊廷弼毕竟是传统的士大夫出身,对上下尊卑还是很看重的。 熊成算是李沐最好的朋友了,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兄弟了,他真的为了守护自己爱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对,这一次,我们不是去打仗,不是去攻城的,我们是去吃喜酒,是去提亲的,全军从出发之后,就必须给我罩上红色的披风,别搞得你们那些铠甲黑的白的一大片跟哭丧一样。”李沐说道。 在场的诸位久经战阵的将军们都惊呆了,打了一辈子的仗,没见过这样的统帅,偏偏这位统帅却有着传奇一样的战绩,在他手中折损的建奴军队不下四五万人了。 “还有,九万这个数字太不吉利了,广宁卫不是还有一万驻军吗?一起拉过来,怎么也得给我凑个整数!”李沐气势汹汹的说,好像广宁卫是他家的一样。 这小子以为打仗是买白菜呢!还凑个整数?! 广宁卫是辽东总兵的管辖范围不错,反正巡抚王化贞让他全力配合李沐,那就不管了,广宁卫那一万驻军也带上,给你凑个整数。刘渠一脸无奈的点点头。 主要是李沐的战绩过于耀眼,让他周围的人对他有一种近乎迷信的信任,好像他的出场,每一次都能带来奇迹一般。 六月五日,来自广宁,锦州,朝鲜,辽东都司的十万大军已经全部集结完毕,全军将士无论归属,全部罩上红色的披风,一眼望过去,仿佛红色的海洋。 十万大军,军旗烈烈,脚步雷动,绵延数十里,刀枪如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灼人的热度。 大明太子太保,锦州经略安抚使,宁远侯李沐,身着战甲,也带着红色的披风,策马停在十万军队的前面。 李太保大喊一声:“立帅旗!” 于是中军大旗缓缓的升起,那是一面鲜红的大旗,一面写着一个明字,另一面写着“大明太子太保,锦州经略安抚使李”! 这面旗帜仿佛有巨大的魔力,大旗升起的那一刻,全场将士整齐的振臂高呼。 “必胜!必胜!必胜!” 仿佛只要这面旗帜不倒,则战无不胜一般。 在李沐的身边,是全身披甲的熊成和洛攸。熊廷弼以及辽东朝鲜的两位将军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怎么样伯功兄,我这个求亲的阵势还可以吧。” “你就是他妈的疯子。”熊成忍不住骂了一句:“你知道你这一闹,会在朝廷引起多大的风波吗?” “管他呢!”李沐满不在乎的一笑:“弟兄们,我们这一次,是向老建奴要喜酒的,大家都敞开肚子,到地方给我使劲的吃啊!” 周围的亲兵都呵呵的笑了,纷纷拱手道:“谢督师。” “不要谢我不要谢我,要谢谢老建奴,他要不是气晕过去,我还没机会去要这杯酒呢。”李沐也笑着说道。 “好了。”李沐理了理头上的头盔,目视前方,沉声道:“下令,全军出发,跟我去沈阳,提亲!” “诺。”三跃应诺一声,回头大声喝道:“击鼓,出发!” “咚咚咚”的战鼓声响起,十万大军开始迈着步子,缓缓的向着沈阳城出发。 此时此刻的沈阳城楼上,李妍儿穿着一身淡蓝色的汉装,默默地看着眼前绵延的军队一点点的远去,眼中满是迷离的光。 世间有那么多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唯有他真的做到了,不经历过这一切的人,永远不了解,做这样的决定,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又需要什么样子的勇气。 自己一度以为他不够勇敢,没想到他的心中潜藏着比山海更高的志向。 一个女孩子,一辈子,追求的不过是一把能为她遮风挡雨的伞,一颗关心她对她好的心,看着那蜿蜒的像一条火龙一般的十万甲士,谁又能说他李云琪没有做到呢! 第三十九章 回家 李沐让人抬起那汉子放在马车上,见那人春日里穿着一件单衣,看上去体质甚好的样子,却全身抖若筛糠,嘴里不断咕哝着:“冷,冷。” “云琪,这看上去像是寒热之症。”熊廷弼是老军旅,几乎什么样的疫病都见过,不觉有些阴沉的对李沐说。 “此症若是寒热之症,不仅凶险异常,而且会大范围的传染的。”熊成也跟着说道。 那孕妇自始至终几乎未发一言,只是盯着她的丈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位夫人,敢问你们夫妇是哪里人士,为何会流落至此。”李沐对那妇人说道。 “大人,我们是从家里逃出来的。”那妇人思忖再三,最终还是小声的开口了,“我夫君得了重病,眼看就不行了,我们出门匆忙,求医问药,已经花光了积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说到这里,那妇人已经泫然欲泣,只是断断续续着说:“可是夫君说,还没有看到我们的孩子出生,他。。。他不甘心就这样死,于是只好窃人钱财买那老参片顶着续命罢了。” 李沐坐在一边,听完未发一言。 舒菡却听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转身拉了拉李沐的衣角,美丽的大眼睛中满满的都是哀求。 “你这傻丫头。”李沐叹了一口气,那汉子看上去绝非常人,应该身负些不差的功夫,这妇人说的语焉不详,也不知是真是假,自己若是救人,更是不知是福是祸啊。 寒热之症,又名疟疾,在古代是原本是不治之症,且传染性极强,是非常可怕的疫病,在这个时代,对付这种疾病,一般都是将病患大范围的隔离,然后依靠自身的抵抗力和意志力去战胜疾病。 在后世,自然有金鸡纳霜的这样的特效药治疗疟疾,可是在这个时候的大明,却是没有办法找到金鸡纳树这种海外的树种的。 李沐隐约记得在后世,青嵩素作为治疗疟疾的特效药,还帮助中国人获得了第一个诺贝尔科学类的奖项,虽然提纯青嵩素堪称天方夜谭,但是从嵩草中熬药的方法,却是已经在中医中传承几千年了。 “罢了罢了,总不能看着一条性命摆在眼前,见死不救。”李沐心中决定,马上吩咐亲兵去采集嵩草,还注明要那种长在水沟里的臭嵩,而不是中国人一直喜爱的甘松(香嵩)。 一直以来,早在很多古医书中都有记载嵩草可以治疗寒热之症,可是所有的人都理解为有特殊香气的甘松是医书中记载的嵩草,谁能想到,那散发着奇怪味道的臭嵩才是真正的特效药来源? 不多时,马车缓缓前行,敕造宁远候府已在眼前。 朝廷封李沐为宁远侯之后,宁远伯府按照规制当然要进行翻新和扩建,由朝廷拨款,辽东都司承建的新侯府比原来更是大了一倍不止。府内陈设都出自工部派遣的专业工匠,雕廊画栋,美轮美奂,可见李沐在魏忠贤和皇帝心中的地位,确实非同一般。 走进宁远侯府,李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觉恍然隔世。 “哥哥!”刚进门,就见一个小小的娇俏身影奔向李沐,一下子冲到李沐怀里,差点把李沐冲倒在地。 “小嫣,哎呀,又长高啦。”李沐宠溺的摸了摸怀里女孩子的脑袋,那正是李沐十五岁的堂妹,三叔李如桢的女儿李嫣,字云心。 其实这个年代大部分女孩子是没有字的,只是李沐太宠爱这个妹妹,就自作主张的给她取了字。 “哥哥你回来了啊,小嫣好想哥哥。”李嫣躲在李沐怀里,不住的撒娇道。 “这丫头。”李沐摇了摇头,抬头看见一位清冷如玉的翩翩少年出现在眼前,那少年生的英俊潇洒,却看上去颇有几分冷漠和麻木。 见到李沐,那少年才展开一丝笑容,轻声说道:“大哥。” “云和。”李沐也笑了:“怎么样,家里还好吗?” 这少年正是李沐的堂弟,五叔李如梅的独子李硕,字云和。 “大哥不在家,自然不是那么的好。”李硕只是云淡风清的说道,但是看着李嫣的表现,想必这段时间,尤其是李沐杳无音讯的那段时间,李氏遇见了不少的麻烦。 偌大的门楣,连个成年的男主人都没有,岂能没有人欺负呢。 李沐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外冷内热的性格,闻言,只是温和的说:“云和,以后,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 “嗯。”李硕肯定的点点头。“云和相信大哥!” “好了好了,小嫣,我们进去吧,总是在这中庭站着做什么,都冻坏了。”李沐温柔的说。 “嗯嗯。”李嫣乖巧的点点头,却不肯松开李沐的手,好像一松手,哥哥就会消失一样。 一家人来到大厅内,见家中几位长辈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眼前端坐的正是李沐的母亲,而这位端庄秀丽的女人,正是努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的女儿,换言之,是老建奴努尔哈赤的侄女,娥恩哲。(历史上李成梁时期,辽东和建州的关系一直很暧昧,双方都有密切的往来,李如柏娶了努尔哈赤的侄女是史实,故而辽东百姓时常传唱:奴酋女婿做镇守,不知辽东落谁手。) 当然,嫁到李家以后,娥恩哲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个名字了,家人多以二夫人来称呼她,官方在籍的名字也改成了李恩哲。 无论娥恩哲出身何处,她都是李沐的亲生母亲,没有人可以否定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感情,同样,继承了原来的记忆的李沐,也不可能因为出身爱新觉罗氏而对母亲有什么意见。 看到娥恩哲,李沐才想起来,自己的母亲是努尔哈赤的侄女,而舒菡是努尔哈赤的孙女,严格意义上,舒菡应该算是李沐的表妹! 这个问题在当时的人眼中,根本不算什么问题,和表妹在一起正是亲上加亲的好事。 可是李沐不同,他熟知现代遗传学理论,知道近亲婚配的危险性,这是一道在李沐心里跨不过去的坎,让起初下定决心的李沐一下子难住了。 李沐来到大厅,跪在母亲的眼前,沉声说道:“不孝孩儿拜见母亲。” “我儿快快起来。”娥恩哲赶忙的扶起来了自己的孩子,看着李沐明显黑瘦了不少的样子,心疼的落下了眼泪。 其实家中还有地位更高的,就是大伯李如松的妻子武氏,只是现在李沐的地位水涨船高,已经是世袭的宁远侯,母凭子贵,这让原本在家里因为是满族人,几乎都抬不起头的娥恩哲,一下子成了一言九鼎的主事人。 “沐儿,这回回来锦州,就不会再去打战了吧。”娥恩哲成长于马背上的民族,骑射本领不亚于精锐的满蒙士卒,马上战死是满蒙民族一生的骄傲。 可是每一个母亲的都是这样的“自私”。骄傲由得他们去,谁都不能伤害我自己的孩子。哪怕娥恩哲也不能免俗,满蒙骑兵再强大,她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是其中的一员。 “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母亲放心,孩儿不走了,只要他们不来,我们也不会主动求战的。”李沐认真的对母亲说道。 “唉。”娥恩哲固然是已经嫁到李家,又怎能不了解自己那些个叔伯,努尔哈赤老建奴吃了那么大的亏,一到冰雪消融的时日,又怎么可能不再次催动大军,南下劫掠大明呢。 “罢了,沐儿,这位姑娘是?”娥恩哲看到舒菡一直默默的跟在李沐的身后,也不说话,只是害羞得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这姑娘生的美若天仙,娥恩哲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已是猜中了七八分,但还是问了问儿子,希望能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娘,她叫舒菡,是。。。是。。。” “是你中意的姑娘是吧?”娥恩哲笑着说。 “啊?是。。。孩儿不敢欺瞒,舒菡出身。。。” “出身?”娥恩哲奇怪的说,这位姑娘是什么出身,让堂堂宁远侯竟然无法开口。 “伯母。。。我是满人。。。”舒菡轻声说道。 “满人?”娥恩哲突然笑了出来,看着局促不安的姑娘道:“巧了,我也是满人,怎么,看不起咱们满人?” “伯母是满人?”舒菡惊讶的问了一句,小嘴几乎都合不拢了。 “怎么,不像吗?”娥恩哲笑着用满语对舒菡说。 “那伯母岂不是。。。舒菡的长辈。。。”舒菡也用满语轻声说道。 “我的伯父,就是如今大金的主人。”娥恩哲用的是满语,也就没有再称呼娘家人为建奴了。 “啊?大金的主人?那是我的祖父啊。”舒菡更是吃惊不已。 “你的祖父?”娥恩哲不觉沉下声音道,“是哪一位贝勒爷?” “是。。。八贝勒。。。” “皇太极?”娥恩哲不做声了,她敏锐的感觉这位舒菡姑娘和自己的儿子之间情愫已生,可是皇太极的女儿,又如何能和大明的宁远侯在一起。 自己嫁到李家的时候,大明和建州之间尚且没有如此紧张的局面,甚至还经常互市,通商往来。 可是现在两国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大明朝廷怎么可能再让自己前线手握两万军队的二品经略使,去做奴酋的女婿? 至于遗传学上的问题,娥恩哲暂时还没有那个知识水准。。。 看见娥恩哲突然不做声了,舒菡的心也沉入了谷底,她转而望向李沐,希望从他那里得到支持。 李沐也转过头来,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希冀的光芒,心中不觉似如刀绞。 自己有勇气面对来自敌国的压力,来自朝廷的压力,可是,怎么面对这上天注定的出生? 而偏偏这个理由,没有办法解释给任何人听,因为知识体系上的巨大差距,让李沐纵然有千万张嘴,也道不清这其中原委的万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李沐狠下心来,只是淡然的看了舒菡一眼,然后飞快的低下头去,没有再敢看她。 舒菡突然微笑了一下,李嫣站在李沐的身边,看到这位天仙般的姐姐的笑容,却不知不觉流下眼泪来。 那双美丽的眼睛中,满满都是绝望和了无生机的碎裂。 第四十九章 提亲(中) 十万大军往沈阳而来的消息,建奴这边不可能没有收到,此时的沈阳王宫里,管事的几位贝勒爷愁的头发都要白了。 老建奴努尔哈赤昏迷未醒,现在谁也不敢擅自主事出战,毕竟明军有十万甲士啊! 而且领军的李沐那个小蛮子,那可是杀了正红旗何和礼都统的狠角色,说到底,在场的所有人对李沐的名字似乎都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个责任他们没有人担得起,要是努尔哈赤醒来,那个出头的肯定第一个被拉出去开刀。 “这个李沐小蛮子,到底要干什么!这么不把我大金数万铁骑放在眼里?二哥,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带着骑兵,把他杀个屁滚尿流!”四贝勒汤古代恶狠狠的说。 二贝勒代善真想开口骂这个狡诈的四弟,想让自己下命令担责任,你想到不要想! “四弟,父王还没有醒来,我不能擅自越权给你兵权啊。”代善苦笑着摇了摇手,似乎很无奈的说。 现场的各位贝勒都是心中冷笑,平时拼命的想撰取兵权的代善这个时候突然说自己越权,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谁不知道二贝勒做梦都想让其他贝勒能够听从自己的安排。 奈何现在他不敢,万一战败了,这个责任代善可担待不起。 其实要是换了其他明军的将领,代善可能也就主动带兵出战了,萨尔浒明军号称集结了四十七万主力精锐(实际上十一万人),不还是被打的伤亡惨重,大败亏输?这一次虽然敌军号称十万,但是按照规矩可能也就数万兵马,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古代战争中,为了打击敌方士气,双方都习惯了夸大本方军队的作战人数,三国的曹操,率领大约十余万精锐步骑和七万水军南下,硬是吹嘘自己有八十万军兵。前秦的苻坚打淝水之战的时候更是吹嘘自己带了两百万军队,反正牛皮不怕破,使劲照死里吹。 但是让建奴没想到的是,这一回,李沐居然一点都没“号称”,对建奴方面宣称步骑十万人,而他真的带了十万人。 于是奉命在平原上截击明军的六贝勒塔拜在看到明军军阵之后,真想把代善那个瞎了眼的拉到明军阵前来看一看!你自己看看,这是不是你说的三五万人?!这明明有整整十万大军! 塔拜带了三万汉军和一万满八旗的骑兵,总觉得这样打一场截击战无论如何是足够了,谁知道敌人的强大远超自己的想象,一下子让塔拜迷茫了。 建奴已经收到消息,明军手中有非常强大的火器,现在回头无疑是给明军火枪手当靶子射了,可是若是主动出战的话。。。何和礼手中八千骑兵依然被打到全军覆没啊。 战还是不战,这个替父亲征战无数的六贝勒塔拜第一次如此的犹豫。 这时,前方明军军阵突然一面大旗移动起来,旗帜所过之处,军士士气暴涨,高呼必胜,声震云霄,让建奴骑兵很多马匹都受了惊。 而建奴的士卒,尤其是正红旗和正黄旗的士兵看到那高高升起的李字战旗,都觉得心中惴惴不安,下意识的想要逃跑。 对付骑兵,首重火器和弓弩,这一点,李沐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他已经把全军所有的弓手都调到了前面,两万多弓手,加上五千北云军士卒,足够这些建奴士兵喝一壶了。 塔拜思忖半天,也许还是想到这样就灰头土脸的回去,以后在那些兄弟面前,哪里还能抬得起头来了,故而纵然心中半信半疑,还是主动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杀!”一万骑兵开始在平原上向明军的军阵冲锋而去。 “这群野人。”李沐在军阵后面嗤笑一声:“不懂得吸取经验教训的吗?” “告诉熊统领,给我狠狠的射击,告诉刘渠将军,让他跟随熊统领射击。”李沐对三跃吩咐道。 “诺。”三跃拱手应诺,下去传令了。 建奴骑兵们冲到一半,忽然感觉天色暗了下来,抬头一看,差点没有吓尿了裤子,遮天蔽日的箭矢几乎遮住了整个天空。像下雨一样飞向狂奔的骑兵大阵。 那些武艺精良的建奴士兵抽出马刀不断的拨开飞来的箭矢,当然这样的方式并不能保证能够完全避免伤害,可是按照以往作战的经验,只要能冲破明军这一段固定的稳定武器的射击,基本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而这一回,塔拜总算是见识到了,那被正红旗士卒描述的犹如天火下凡一般的火器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边建奴士卒还在拨着飞过来的流矢,前方一阵硝烟弥漫,一大波铳弹就迎面飞来,很多建奴士兵还在紧张地盯着空中的箭矢,就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便突然觉得仿佛身上的力量都被抽空了一般,软软的倒了下去。 两万弓手的持续射击,加上五千北云兵连绵不绝的铳弹射击。建奴骑兵的损失的非常之快,不多时就已经损伤过半了。 战场上满是建奴士卒痛苦至极的嘶嚎声和咒骂声。 其实这样的战法并不是没有弱点,这种正面射击的方法,在地方骑兵数量足够的情况下,完全可以选择从侧翼发起进攻。 可是建奴这边的战争模式显然一时半会还没转换过来,于是连续两次都吃了大亏。 这一回,建奴骑兵里的正红旗和正黄旗的士兵们学乖了,他们缓缓的策马跟在战友的后面,看情势不对,就飞快的向战场的两侧和后方撤退了。 三万汉军奉命压上,却连敌人都没看到,就被往回跑的骑兵部队裹挟着一起撤退。 一会儿汉军旗的士卒就被建奴骑兵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虽然建奴士卒开始后撤,但是李沐却不肯放过他们,北云军全力压上,开始追击建奴的汉军旗的士兵。 那些汉军这个时候只恨爹娘没给多生两条腿,一面飞奔着咒骂着满族士兵的胆小如鼠,一面没命的向四周逃散,而身后不断飞来的箭矢和铳弹像割麦子一样收割着敌军鲜活的生命。 只一个冲锋,就折损了四千六百多骑兵,还有一万汉军旗士卒或被杀,或被俘,或就地投降成了明军的战利品。 这一次,诸位贝勒把所有的兵力都集结到了沈阳和辽阳,龟缩在城池里,打死都不肯出来了。 要是努尔哈赤醒来,肯定会狠狠骂这些不成器的儿子,但是李沐也就是知道老建奴现在不能理事,才会这么有恃无恐的过来找他们的麻烦。 六月七日,也就是皇太极答应诸位贝勒的第十天,李沐以及十万明军也已经在沈阳城下安营扎寨。 此时的沈阳城,八贝勒皇太极的府邸。 舒菡依然无神的躺在床边,她的心若死灰,两眼空洞,几乎完全没有生机。 她没有换掉那件被皇太极扯破的衣服,只是洗去了身上的血迹,这个可怜的姑娘根本对于任何饭食都难以下咽,几日的功夫,憔悴的不像样子了。 原本可爱灵动的双眼现在满是灰光,一头乌黑的长发也随意的披散在肩上,绝美精致的脸颊上,满满的是干了又湿的泪痕,胸口的衣服被扯出了一大块白腻的肌肤,修长浑圆的双腿微微曲着,这位美丽的少女,此时像是一截被掏干的枯木,让见闻者无不心疼。 她一个女孩子,在这个时候能做什么呢,只有用哭泣来掩饰自己的软弱了,纵然像她这样勇敢的姑娘,在如此强大的压力面前,又如何保持冷静。 舒菡默默的站起身来,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在房间里环顾一周,缓缓的来到房间角落里的一个柜子旁边。 她伸出白玉般的素手,轻轻拉开柜门,里面有一个一尘不染的精美的红木制木匣,显然主人时常擦拭和珍爱它。 木匣子上刻着两个楷体的大字。 “霓裳。” 第四十章 军法 大厅中的气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舒菡惨然一笑,让李沐觉得心里仿佛有一块,原本那么柔软快乐的一部分,刹那间烟消云散,枯若败草。 “伯母安好,小女子先行退下了。”舒菡弯下窈窕的身姿,轻轻行了一个万福礼。 舒菡依然穿着她的淡绿色的汉装,轻纱笼罩着她几近完美的身段,秀发低垂着,如同一道黑色的瀑布,顺着肩膀平铺到胸前,就连已经年近四十的娥恩哲也不禁赞叹,世间竟然有生得如此钟灵毓秀,美如谪仙的女子,却为何命运对她如此的残忍。 行礼之后,舒菡轻移莲步,也没有再看李沐,带起一阵淡淡的栀子花的香风,消失在大厅的正门影弯处。 “沐儿。” “娘,孩儿在。” “这位姑娘生得美貌无比自不必说,我虽妇道人家,但是为娘这些年来,遇见的满汉贵族,各色人等,数不胜数。这位姑娘想必性格勇敢,用情极深,能遇上她,是你一辈子求都求不来的好福气。”娥恩哲认真的对李沐说:“只是她的身份,真的能够隐瞒一辈子吗。” “娘亲的担心孩儿明白,请娘亲放心,待过些时日,孩儿便安排人手,送她回返故国。”李沐低沉的说,听得站在身边的李嫣都打了个寒颤。 娥恩哲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你想通就好。” 回家之后,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辽东冰雪消融,春意盎然,就意味着大战将近,战争的阴云一直笼罩在锦州城的上空,从未散去。 练兵,首重军法与纪律,这是李沐一直深以为然的原则,在战场上,号令严密的白杆兵和听宣不听调的关宁军之间的差距让李沐深有感触,时间短暂,工部铸造的天启式火枪正在拼命的赶工,但是训练必须从现在就开始了。 李沐纵然知晓练兵和严肃纪律的重要性,但是让他一个年仅二十一岁的年轻人,掌握两万边军的各种事物,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幸亏有已经戎马一生的熊廷弼熊老督师帮李沐撑场面,这位熊督师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在军事上确是有硬功夫的。 锦州军原来下属辽东都司,现在单独归李沐管辖,这些辽东边军堪称大明最精锐的主力军队,大部分士卒都有铠甲,并且携带长枪和短刀,各种阵型变换也还算得力。 比起山东军全省一片叫花子当主力的情形,不知道好了有多少倍。 可是辽东军的军纪同样不敢恭维,而且在这个时代,放任士兵劫掠城池是用以鼓舞士气的一种方式,这种方式虽然病态,但是却非常有效。 在士卒普遍是文盲的前提下,钱和女人才是他们真正关心的利益,什么家国天下,是可以喊一喊,却不能让他们甘心用命去换取。 但是李沐不一样,他知道必须提高士兵的文化水平,同时要用严苛的军法规定军队的许可行动范围。 但是具体的实施,李沐并没有什么经验,所以,李沐只好先和总兵熊廷弼定下各种章程,然后让熊氏父子去操练军队。 “什么叫军队战备状态?”熊廷弼指着李沐满满一大篇的《步兵操典》,一条一条的提问道。 “就是我们必须保持有一部分部队处于随时可以出动作战的状态,任何时候,都没有完全的,统一的休息时间,我们要定下不同的战备等级,使得我们的军队处于随时可以迎战的状态,不能给建奴任何可趁之机!”李沐沉声说道。 “那这个整齐划一,令行禁止,步操统一是什么意思?”熊成指着另外一条条文问道。 “熊伯伯,麻烦您和伯功兄站起来。”李沐对熊廷弼拱手道。 熊氏父子一脸疑惑的站在厅中,按照李沐的要求并排立好。 “我喊一,你们就抬左腿和右手,抬到离地两尺左右的地方。”李沐刚说完,就高声喝道:“一!” “反了反了,伯功兄,左腿!抬左腿!”李沐不满的对熊成说。 熊成悻悻的换了过来,刚想笑一笑,却发现父亲投过来严肃的眼神,一时间把笑声憋了回去。 “我说二,二位就往前走一步,同时抬起右腿和左手。”李沐说完就喊道:“二!” 这一回两个人都正确的达到了要求。 “我的要求,是所有锦州军需要进行战备的士卒,以十人为一行,十行为一营,一营士兵,必须做到像二位这样,口令之下,令行禁止,整齐划一,不准有任何错漏,违者军法从事!”李沐对熊氏父子介绍道。 “天啊,这样的军队该是什么样子的啊?”熊成张着嘴,不觉得有些颠覆了自己的世界观。 而熊老督师却是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他也迫切想知道,这样整齐的如同机器一般的大明王师,能不能战胜已经杀得边军胆寒的满蒙骑兵呢。 “请督师放心,下官必竭尽全力!”熊廷弼用非常沉稳的声音,郑重的承诺道。 “老督师出马,我放心!哈哈。”李沐笑着,转过头来对着熊成坏笑一下,然后对熊廷弼建议道:“我看伯功兄马上也是要有军职的将官了,要不让伯功兄一起去参加训练,为我锦州镇全军做一个表率如何?” “李云琪?你什么意思?干嘛拖上我?” 李沐理也不理他,只是对熊廷弼说:“老督师以为如何?” “可以,老夫一直在外领兵,对犬子疏于管教,这倒是一个让他熟悉军务的大好机会,督师英明!”熊廷弼点点头,认真的道。 “李云琪!你是不是。。。” “嗯?”熊廷弼虎躯一震,熊成立马成了个霜打的茄子,低下头嗫嚅道:“好好好,我去就是,我去就是。。。” 身为总兵公子,若是能亲身示范,为全军垂范,无疑会让士卒们更加信服新的军法和训练方式,至于李沐为什么不自己去。。。有人可以坑为什么要自己上呢? 熊氏父子拿着《步兵操典》,一路讨论着离开了,两人刚走出去,三跃就跑进来,对李沐说道:“大人,那人醒了。” 三跃口中的“那人”,就是李沐初到锦州时在城门边救下的那个汉子,在李沐的嘱咐下,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汉子竟然有好转的迹象,现在终于醒了,让李沐颇有几分自鸣得意的成就感。 来到李府的客房里,看到那大汉已经全身穿戴整齐,坐在床边,他怀有身孕的妻子一直在一边为他擦洗脸颊。 那汉子抓住妻子的手,似乎不想让妻子服侍他,但是可能由于大病初愈,体质虚弱,根本拗不过自己的妻子,只好坐在床边,由得她去。 李沐步入客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伤害满满的暴击单身贵族的画面。。。 奇怪的是,那汉子似乎也不像常人那样害羞,只是坐得笔直,待妻子为他擦洗完毕,缓缓的站起身来,对李沐一揖到底,真诚的说:“在下洛攸,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李沐毫不在意的挥挥手道:“壮士不必多礼,我看你们不似歹人,换了谁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公子的恩德,洛攸永远铭记在心,但是不瞒公子,我这次来到辽东,家中确有非常紧急的事务,所以这就准备向公子告辞了。”洛攸说道。 “洛先生这就要走?”李沐惊讶的说:“尊夫人已有足月的身孕,想必不日即将生产,现在离开,对于先生一家恐怕并无益处啊。” 提起妻子,洛攸沉默了。 “洛先生,我看你似乎精通一些武学精要,不知我说得错否?” “公子过奖了,只是一些强身的小招式罢了。” “那先生可懂枪阵?” “这。。。略知。” “洛先生,现在我们锦州军正在操练兵马,抵御建奴的进攻,同为汉家儿郎,沐恳请先生折节为我锦州枪阵教头,在先生驻留期间,我必将为先生的家眷提供最好的照应,让先生无后顾之忧后再送先生启程。”李沐对洛攸承诺道。 洛攸似乎脑子里经过了非常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看着妻子疲倦的面容,终于叹了口气道:“好吧,那就听凭公子吩咐。” 第五十章 提亲(下) 舒菡抚摸着从来没有打开过的匣子,心中思绪万千,他送自己的这件衣服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这几乎是她一个舍不得戳破的梦,而可是现在,梦醒了,也该看看结果了。 想到这里,舒菡拿起木匣子,缓缓的回到床边,把匣子放在自己的床上,这个木匣很大,仿佛放着非常沉重的物事。舒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拉开了匣子的钩锁。 木匣打开的一瞬间,满眼都是雪白。 雪白的衬裙,雪白的长裙,雪白的抹胸,雪白的白纱披肩,衣服上点缀的各种水晶宝石也全部都是雪白的。 姑娘的眼泪一下一下的滴落在这件从没见过的衣物上,一下子就湿了一小块。 舒菡拿起长裙,仔细翻看了一阵,突然看见裙摆底下,似乎有什么红色的东西。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身上的血迹污了这件纯白的衣服,赶紧仔细去看,只见那是一行用鲜血写的小字,看上去已经写了很久了。 裙摆上写着: “嫁给我吧,公主殿下。” 看到这里,舒菡的眼泪几乎控制不住了,她转身靠在雕花木床的床沿边,窈窕绝美的娇躯不住的颤抖着,嘴里恨恨道: “李云琪,你这坏人,是全天下最坏最坏的人,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到现在你还要骗我,呜呜,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死心,一定要骗我。。。呜呜。。。” 舒菡多想把这衣裳扯成碎片,可是却又根本舍不得,只好不断地捶打着那纯白的长裙,不断地哭着说:“你不是要娶我吗?你来啊,你为什么不来?呜呜。。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为什么出尔反尔,李云琪,你就是胆小鬼你知道吗,呜呜。。。你来娶我啊。。。” “吱呀”一声,门开了。 进来的不是代善,不是汤古代,不是凶神恶煞的满族士兵,而是娇俏可爱的布木布泰。 这个小姑娘看着舒菡,眼中闪烁着难以名状的意味,像是安慰,更像是。。。羡慕? “菡儿,有人来找你,要带你走了。”布木布泰微微笑着,带着一丝古怪的语气,对舒菡说道。 “带我走?”舒菡低下头,认命道:“好的,我这就跟你走。” 看着玥然格格一幅上刑场的表情,布木布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傻丫头,不是二贝勒来啦,是你那小情人来啦,哎呀也不能说是小情人了,你这相好也是厉害的很哦,堂堂宁远侯,一品的封疆大员,带着十万大军来抢你回去呢!”布木布泰娇笑着说道。 “抢我回去?十万大军?”舒菡完全蒙住了,伸出手抹干净脸上的泪水,抬起小脑袋一脸疑惑的对视布木布泰羡慕的眼光。 “简单来说呢,明国的宁远侯,锦州经略李沐李大人,带着十万兵马现在已经兵临沈阳城下。”布木布泰轻松的说道:“他提出撤兵的唯一要求,就是让我大金交出我们的掌上明珠,绝美无双的玥然格格啦!” 然后,布木布泰坏笑着接着说:“很可惜,你作为牺牲品,被大金交出去和亲了。” “什么叫牺牲品,说的那么难听。”舒菡一下子羞红了脸,可爱的姑娘仿佛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一般,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是说,他来救我了?”舒菡不确定的问道。 “菡儿,不是我说你,你这一下可玩的太大了,整个天下都为了你那小情人这一下搞得乱七八糟,他李侯爷调了四镇十万军兵,搞得很多地方驻军以为朝廷有什么大动作,莫名其妙的开始主动发起进攻,现在整个辽东都打成了一锅粥。”布木布泰似有无奈的说道。 “辽沈现在都变成了一个大军营,集结了七万多精锐军队,枕戈旦待,我还以为要打一场多大的决战呢,结果那小子居然是来抢女人的!”布木布泰摇了摇头,两手一摊说道。 “我。。。没有让他带这么多人来啊。。。”舒菡有些弱弱的说,但是眼中那欣喜和骄傲的光芒,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 “得了吧,我看你这丫头,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吧,那可是十万军兵啊,就为了救你一个人,整个辽东动用的兵马,民夫不下二三十万人,这份勇气,说实在的,我很羡慕你。”布木布泰毕竟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头一回在现实生活中遇见这样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傻大胆,不觉羡慕到有些嫉妒。 会有一个人为了自己,拿天下江山做赌注吗,布木布泰痴痴的想着。 当然,在原本的历史里,是有的,那个傻大胆,叫多尔衮。 而在沈阳城外,李沐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六月多的辽东,天气尚好,不冷也不热,李大公子站在大军前面,实在是感觉热得不行了,倒不是天气有多高的温度,主要是铠甲太过于沉重了,让他感觉到快喘不过气来了。 “妈的,三跃,给我擂战鼓!等得没完了还!”李沐其实知道这仗是打不起来的,只要自己不真的攻城,建奴那边就绝不敢主动应战。 两场平原遭遇战已经把建奴打得害怕了,现在绝对没有人敢主动担这个滔天的干系,虽然建奴也知道李沐很可能根本就没有做好攻城的打算,但是也没有人敢冒这个险。 你说你带十万明军,兵临沈阳城下,就是为了要一个女子,谁信啊? 李沐的奸滑残忍早就在满蒙贵族心中都已经根深蒂固,他们固执的相信李沐肯定是别有图谋,可是现在努尔哈赤昏迷未醒,军权指挥一盘散沙,只好以不变应万变,发挥大明军队常用的乌龟壳战术,任你外面说一千道一万,我就是不出来。 至于那个女子,给他就是了,万一给他这小蛮子真的就撤兵了呢。 抱着一线侥幸的心理,建奴朝野迅速达成了一致,玥然格格就这样被“出卖”了。 当然了,至于被出卖的那位格格,愿意与否,开心与否,就不是他们所愿意关心的事情了。 此时的舒菡的房间里,布木布泰正在看着换上长裙,重新梳妆的玥然目瞪口呆。 这是一件没有人见过的衣物,布木布泰也是第一次看见,可是真的太美了,完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 纯白的抹胸和薄纱的披肩把舒菡完美的身材衬托的淋漓尽致,宽大的裙摆和曳地的白纱让她整个人仿佛来自云端的仙女一样。 衣服上点缀着朝鲜王室珍藏的无数白色的宝石和水晶,只要稍有阳光映照,就反射出无数耀眼的光华,像是加持了一道圣洁的光芒在姑娘的身边,显得凛然不可侵犯。 配上她绝美精致的容颜和一头像镜子一般的长发,世间最美好的词汇都无法形容她万一的美貌。 “这是,堂堂明国的一品武官,亲自设计的衣服?这人是人是鬼?我的天啊。”布木布泰以及那些帮助玥然梳妆的侍女一个个都愣在了原地。 “你们在干什么?还在磨蹭什么?”皇太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随后这位后来的清太宗,玥然的父亲,背着双手,阴着脸走到屋内,看到女儿一身圣洁的婚纱,也明显被吓了一跳。 是的,舒菡穿的这件衣物要是在后世,每一个人都能认出这是一件巧夺天工,使用了无数宝石,肯定昂贵的不像样的婚纱,可是在这个年代,所有人都被第一次看到它的样子所折服了。 “咳咳。。。时间不早了,走吧。”皇太极咳嗽了两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催促了一句,就转身离开了。 阳光透过房门,映照在舒菡那像洋娃娃一般精致绝美的脸颊上,满满的都是幸福的味道。 第四十一章 伊人无觅 随着锦州开始全面操练兵马,李沐也开始陷入了浩繁的各类事务中,为了把火器的威力发挥到极致,李沐抽取了原本辽东军中的火铳手三千五百余人,并在城内征召那些体质强健,家世清白者,共计五千人,组成了一支专门使用火器的火枪队。 这支军队被命名为北云兵。 在之后的岁月里,北云兵名震天下,纵横无敌,几乎成了整个时代的象征,后世东西方史学家都一致高呼,正是北云的出现,把游牧民族一直引以为傲的马背上的荣光送进了地狱! 北云兵有专用的兵营和训练场,而且只受经略使一人调遣,北云兵的统领,正是被授予三品参将军职,李沐的铁哥们,熊成熊伯功是也。 除了和所有锦州军一样接受步操训练之外,李沐还会指导他们进行额外的射击训练。 辽东边军是朝廷的开支大头,每年大明朝廷一半的国库收入都用以供养九边,其中辽东更是重中之重,所以相比起山东军穷得要饭的可怜情形,锦州军无疑要幸福太多了,所以李沐也狠下心来,让这些火铳手,拿着实弹练射击。 在偌大的训练场中,已经有三排火铳手列队完毕,他们拿着最新的天启式火枪,一排二十人,一共六十人,其余的士卒大都站在高台上围观,却没有人大声鼓噪,因为这是一场非常危险的训练。 “所有参战人员列队完毕,请大人下令!”场中传来熊成那闷声闷气的吼声。 “准备战斗。”李沐沉声说道。 “诺,一列装填,准备射击!” 此时,突然前方一处木栅栏门打开,从木栏中冲出一群黑色的身影,身影速度极快,几乎迅如闪电。 “是狼!是狼!”在场许多士卒大惊失色。 饿狼们呜嗷着扑向自己眼中的美餐,速度之快,几乎让人难以捕捉。 手拿火枪的士卒们的阵线开始有了动摇。 “谁也不许动!后退者军法从事!”熊成大声喝道。 军法。。。想到可怕的军法,那些拿着火枪的士卒再也没敢后退一步。 据说那个由无数小黑屋构成的军法处,已经把三名士卒逼得上吊自杀了,据说在里面待过一个星期的士卒说,其实也没啥人会虐待你,就是一个没有光的房间,在一个完全没人理你的环境里待一个星期,一开始有些顽固分子毫不在意的以身试法,结果进去之后一个个都老实了。 军法处也被传得越来越神,给无数后来者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随着狼群嚎叫着越来越近,熊成沉稳的下令道:“击!” “砰!”几乎是一声整齐的枪声,冲在最前面的一群畜生倒下了一片。 “再击!” “砰!”枪声再起,不要命的狼群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有的感到害怕想回身逃命,却被后面的同伴冲倒在地,瞬间踩成肉泥。 “三击!” 枪声一片,畜生们终于开始放慢脚步了,他们也终于发现敌人似乎并不是待宰的猎物,而更像是比他们强大百倍的可怕的猎手。 “一列装填,二列射击!三列准备射击。”熊成依旧毫无表情的,如机器般的下令道。 这一回,火铳手们士气大振,所有人有条不紊的上弹,后退,射击,仅仅数息,数百只饿狼就只剩下几个已经吓破了胆的躲在墙角一侧瑟瑟发抖,不住的哀鸣。 “好样的!好样的!” 现场的士卒都发出了一阵震天的欢呼,这样的杀戮,无疑最能催动人类掩藏在文明外表下的本性,满场的鼓噪声震耳欲聋。到处都是:“北云!北云!”的呼喊。 李沐点了点头,一个月的训练,总算让这些火铳手有了一点样子,当然目前他们只能完成这一种动作,距离真正的百战精兵还差得很远。 李沐站起身来,刚要着急卫士准备回府,三跃匆忙的从远处跑来,后面竟然跟着李沐的贴身侍女,伊宁。 伊宁看上去急切无比,一身粉色薄纱汉装在军营里尘土盈天的环境中都被染得黄一块白一块的。 刚看到李沐,伊宁就气喘吁吁的一下子扑到李沐身上,李沐赶紧一下子搀住了这个毛躁的丫头。 “公子,公子!菡姐姐,菡姐姐不见了。。。伊宁找了好多地方,好多地方都没有。。。”伊宁带着哭腔说道。 “什么?”李沐吃了一惊,转身飞奔出了军营,找到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松开缰绳一气呵成,转头就往侯府奔去。 “大人!大人!快追上大人!” “别管我!传令锦州诸门全部戒严!现在开始,立刻戒严!不许任何人进出,违令者斩!斩!”三跃等亲兵刚刚骑上马,就只听到李沐在前方大声的喊道。 “诺,大人!”三跃大声应道,可是李沐已经跑远了。 李沐只感到耳朵边呼呼的风声吹过,原本不过数里之遥的宁远侯府,现在却显得那么遥远。 刚到门口,就看到李嫣在门口一脸焦急的张望,李沐的马一到,李嫣就赶紧跑到路边,对李沐说:“哥哥不必进去了,家里已经被翻遍了,菡姐姐已经走了,走的时候留下这张字条。”李嫣把手中的字条交给李沐,然后推着李沐又骑上马:“有人看到菡姐姐去了北门,应该是要回满洲,哥哥赶紧去追吧,不要浪费时间了!” “好。”李沐什么也没多说,摸摸了妹妹的头,调转马头,又飞快的奔向锦州北门。 李沐一边策马飞奔,一面摊开手中的字条,字条很干净,字迹很简洁,只有一句话,还有几滴似有似无的水痕。 “沐,愿君安好,妾身拜别。菡。” “这傻丫头,为什么这么傻。”李沐笑着摇头,笑着笑着,不觉眼泪迷住了眼眶。 “不行,这样骑马看不见路的。”李沐苦笑着抹掉泪水,却发现泪水越抹越多,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面对数万建奴大军,面对朝鲜王权更替,面对皇权威仪,一直都冷静得不像个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的,世袭宁远侯,二品锦州经略安抚使李云琪,在飞驰的马背上,哭得像个孩子。 人总是这样,失去了之后,你才发现,有些人的离开,就好像一瞬间呼吸没有了空气,害怕得几乎让人窒息。 他真的怕了,屠杀数万满族族裔的李屠夫也怕了,无论这个女孩子是什么样的身份,他不能没有她。 可是,为什么,我们总是知道的那么迟。 飞马奔到北门的李沐,看到熊成已经在那里等他了,身后是他的亲兵侍卫以及一百轻骑。 兄弟相见,自然不必多言,李沐当先冲出城门,熊成以及亲兵们也紧紧的跟着他出城而去。 城楼上,宁远侯的母亲,一品诰命夫人娥恩哲看着儿子远去的身影,微微的摇摇头。 “伯母,我也该走了。”说话的人若是让李沐看到了,必然会大吃一惊,因为那绝代无双的绝美少女,正是李沐苦寻不得的舒菡。 “丫头,你也看到,他是爱你的。可是,世间缘分,不是这么简单的。你若真的爱他,就应该学会放手。”娥恩哲叹了口气。 “是,伯母,玥然明白。”舒菡轻声说道,大滴大滴的泪珠滴落到地面上。 “别喊我伯母了,喊我一句母亲吧。”娥恩哲对着抽泣的姑娘,轻轻抚摸了一下她如瀑的长发,温柔的说道。 “是,玥然拜别娘亲。”这一句,等于是娥恩哲承认了,她已经嫁到了李家,是她的儿媳妇了。 “嗯,菡儿保重。”娥恩哲也湿了眼眶,转而看着远去的李沐一行人,轻轻地说道。 舒菡凝视着李沐远去的背影,眼睛里满是眷恋,阳光洒在女孩儿的身上,衬托出姑娘完美的身段,一袭淡绿色的裙装轻舞,足以另世间最美的花朵都黯然失色。 目送玥然的身影渐渐飘下高耸的锦州城楼,娥恩哲轻轻的苦笑了一声。 “夫人,有一天少爷知道了,会不会怪您呢。”娥恩哲身边的一个丫鬟轻声说道。 “竹青,作为母亲,我真的很想看到孩子快乐,可是我不能拿整个宁远侯府上下所有人赌这一次,万一输了,就是满门抄斩的下场,这个赌注太大了,我输不起,也不敢让沐儿赌。”娥恩哲坚定地说道。 “夫人却为何知道少爷不会放菡小姐走呢?” “因为他是我儿子,我了解他。”娥恩哲用不知是无奈还是骄傲的语气说道。 “他爱,他就敢赌。” 第五十一章 山海之誓 沈阳城下,军旗烈烈,十万兵马,都整整齐齐的按方阵排列着。 城门之上,无数建奴的士兵弯弓搭箭,紧张的注视着明军的一举一动,不敢稍有懈怠。 两军之间的气氛可谓是紧张了极点,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突然,沈阳城的城门缓缓的打开了。 从城门内,走出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她的身后跟着十余名身穿旗装的侍女,姑娘缓缓的走着,穿过厚重高大的城墙,穿过宽达数丈的护城河,她穿着超越时空的婚纱,带着长长的曳地裙摆,走在十几万大军对峙的战场中间,美伦美奂,绝代风华。 连熊廷弼这样的老将也苦笑着摇了摇头,对儿子说:“这女孩子生的这么漂亮,怪不得宁远侯跟着了魔一般。” 熊成却不同意父亲的观点:“父亲,世上美丽的女子太多太多了,但是能让云琪不顾一切,倾十万军兵来换的,怕是只有这一位而已。”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光顾着一时的兴奋,你可知道,这一次,回返锦州之后,朝廷会对你们做出什么样的处置?老夫已经老了,不足为虑,你们还都年轻,怎可就这样葬送了自己的前程?”熊廷弼有些黯然道。 “若是能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前程差一些也无所谓了。”熊成低声嘟囔着说。 “你说什么?”熊廷弼怒目一瞪,吓得熊成赶紧缩了缩脑袋。 待到舒菡快走到明军军阵之前,李沐翻身下马,身后众位将军也纷纷从马上下来,辽东军和朝鲜方面的骑兵也都下马列队了。 李沐来到阵前站定,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绝色佳人,穿着一袭圣洁的婚纱,仿佛一只白色的蝴蝶,在飞向她永远的归宿。 李沐微微抬手,身后的三跃点头会意,高声大喝:“贺!” 除了几位最高将领,剩余十万明军和朝鲜军队像是被镰刀整齐滑过的茅草一般,纷纷单膝跪下,郑重行礼。 一时间城墙上的建奴士兵都惊呆了,满眼望去,十万大军火红一片,仿佛恢宏的火海一般,绵延到地平线最遥远的尽头! “参见夫人!”十万将士齐声高贺,声震九霄,仿佛城市都在颤抖着,连站在城头的几位贝勒都被深深的震撼了。 舒菡极度兴奋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她的眼泪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的勇敢已经化作镜花水月,破碎殆尽了,她几近绝望,好几次想要自杀。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在如此巨大的压力里经历过来的,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坚持的希望到底是什么。 可是,幸运的姑娘最终等到了,等到了他给她的承诺,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是眼前的景象,让她没有办法再怀疑他的心。 王权天下,换你倾城一笑,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自古红颜多薄命,多少绝美纯华的女子在薄幸寡义的男人身上耗尽了自己的年华和生命,却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结局,让后人扼腕叹息。 李沐不属于这个时代,却超越了这个时代,他比整个天下的人都更勇敢,更珍惜自己相濡以沫的女孩子,他可以不在乎王权,不在乎生死,却不能不在乎这个姑娘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在满汉朝三族整整十七万将士和无数沈阳城内满蒙贵族的见证下,舒菡穿着婚纱,缓缓的走到了李沐的面前。 即使是有了心理准备,李沐还是被舒菡的美貌和光芒惊呆了,而后不觉涌出一股骄傲感,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就这样归我了?我的天啊,这回真是抄着了。 其实在大部分人眼中,舒菡才是真正幸运的那个人吧,毕竟再美貌的女子,又如何能与手握数万重兵的宁远侯相提并论呢! 皇太极站在城墙上,看着女儿娇美的背影,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他在飞速的计较舒菡和李沐在一起的利益得失,自己的女儿居然和大明的宁远侯在一起了,明显会使得自己更加不受这些兄弟的信任。 但是另一方面,名义上,自己可是宁远侯的岳父,以后这些兄弟想要为难自己,也会仔细掂量掂量分量了,毕竟李沐这小蛮子的可怕程度,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李沐当然不知道皇太极已经在考虑成为他岳父老子有什么好处的问题了,他现在的眼中只有眼前的那个姑娘,曾经他觉得,所爱隔山海,奈何山海不可平。 原来,却并不是山海不可平,而是大多数人没有那个勇气罢了。 舒菡走到李沐的眼前,原本画好的妆容被眼泪冲的白一道红一道的,像个可怜的小花猫,李沐却毫不在乎,只是认真的,定定的看着她,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温柔和怜爱。 舒菡感觉都快被李沐的眼光融化了,只是轻声唱到:“从此愿君如磐石,妾如蒲草。蒲草千韧,磐石无转。沧海桑田,追君随君。世事如棋,至死无悔。” 她说的那么认真,一字一句的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告诉眼前的十万将士,告诉苍茫大地和广阔天空,从此相伴这个男人,陪伴他,服侍他,爱护他,至死方休。 李沐也是激动和开心到了极点,他觉得文绉绉的文言文已经无法表达自己的爱意,于是他大声喊着,要用西方人的那一套,来表达自己的快要喷薄而出的心意! “爱新觉罗·舒菡,我,李沐,愿意娶你做我的妻子,从此爱护你,保护你,关心你,陪伴你,无论贫穷或者富贵。” 此时按照事先说好的,三跃敲响了一下战鼓,三军将士齐声高和道:“无论贫穷还是富贵!” 李沐再次开口:“无论疾病还是健康。” 十万将士齐声大喊:“无论疾病还是健康!” “无论落魄还是荣华。” 将士们也跟着兴奋的叫喊道:“无论落魄还是荣华!” “我都愿意珍惜你,爱你,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李沐深情的说道。 然后,他做了一个惊人的动作,当着十余万甲士的面,大明世袭宁远侯,正一品太子太保,正二品锦州经略安抚使判粮饷事,功勋卓著的号称大明新一代的战神李沐李太保,单膝跪下,向着心爱的姑娘低下头,诚恳的说道: “嫁给我吧,公主殿下。” 一时间,全场寂静无声。 那是一瞬间的停顿,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终于,舒菡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轻轻的说:“好。” 只这一个字,无论满汉还是朝鲜,无论两边的将士还是将军,大臣,无论是否真的觉得这样做值得,人对于美好爱情的向往却都是一样的,所有的人都不禁欢呼起来,那巨大的声音好像要把天戳一个窟窿一样! 李沐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舒菡抱在了怀里,两个人影在十几万军队的面前紧紧相拥,无论他们是何等显赫的身份,这一刻,他们只有彼此而已。 城墙上,二贝勒代善也不禁抚掌而笑,对着周围的兄弟们说:“我有点相信这个小蛮子是真的来要女人的了。” 四贝勒汤古代也摇头苦笑道:“这样奇怪的人,我征战一生,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九贝勒巴布泰拍了拍皇太极的肩膀:“哥,你这个女婿,胆大包天,可是不好管啊!哈哈。” “是啊是啊,八弟,你这个女婿是要好好管管啦。”一众贝勒都轻松的笑着说。 而明军这边,熊成年轻心性,嗓子都快要喊哑了,还在高声欢呼,熊廷弼一脸无语的拉住儿子,对他说道:“又不是你找媳妇儿,你激动什么?” “爹,你不觉得这样活着才是真英雄吗?”熊成涨红着脸说道。 “英雄?行啊,等回去了,我也给你找个媳妇儿,看你是怎么当英雄的。”熊廷弼冷笑一声道。 “啊?”熊成还没过够自由的单身汉生活呢。“爹,你别当真啊,我说说而已的。” “这可由不得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夫让你娶谁你就要娶谁!”熊廷弼气哼哼的说道。 “爹,不是吧。。。李元琪,你坑死我了!”熊成哭丧着脸抱怨着。 熊成的声音一下子就湮没在无尽的欢呼声中。 李沐抱着佳人,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战争险恶,国事艰难,一瞬间仿佛他都不关心了。 这一生,有你真好,有你就好。 此去云空白雁忙,十万带甲贺一场。 若有菡归同相伴,游子何处不故乡。 第五十二章 朝议 在建奴数万军兵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李沐带着十万明军精锐,居然就这样拔寨南归了。 其实李沐自己这些人到底有多少战斗力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两万关宁军和一万广宁军作为客军,本不是自己麾下的部队,不可能为了自己的计划,死磕沈阳城这样的坚固城市。 朝鲜的军队更是只是来露脸的,双方将领甚至连语言都不通,根本无法进行任何的协同作战。 而自己的四万锦州军的士卒中,有一半都是新征召的新兵和之前汉军旗的降卒,这些士兵不仅战斗力堪忧,还要提防汉军旗部分降卒倒戈相向,背后捅他一刀。 说到底,这看上去强大至极的十万精锐,能够构成战斗力的最多不过一万多人而已。。。 双方都没有做好任何战争的准备,所以仗自然是打不起来的,李沐就是精准的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放心大胆的来到城下叫嚣了好几天,其实根本连攻城器具都没有打造。 所以,毫无悬念的是,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从哪来又回哪去了。 目送着火红的长龙慢慢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站在沈阳城楼上的一众贝勒爷的神色都非常复杂。 布木布泰也站在皇太极的身边,穿着一身簇新的旗袍,眼中满是艳羡和向往的光芒。 在后来的史书上,这一段历史被反复研究和探索,此时尚且是锦州经略的李沐,出兵十万兵临沈阳城下是否有隐含的深意。 更有无数的影视剧以此为题材,制作了众多江山美人的爱情故事。 大明开国二百多年,也许都未曾有过如此壮观的求婚。 此时,坐在马车里的李沐,看着穿着一身婚纱的舒菡,只觉得满心的幸福和安宁。 这场求婚,注定前无古人,却不知是否后无来者罢。 “夫人,小的表现可还让夫人满意否?”李沐在马车里,对着像仙女一样绝美的玥然格格,邪邪的笑着说。 “你这人,堂堂的一品大员,还自称什么小的。”舒菡羞红了脸,似乎不是很适应李大公子油嘴滑舌的套路,转过头去,却掩饰不住的轻笑道:“你若是都自称小的,那我算什么。” “你当然是钦封的与夫同级的二品诰命啦,朝廷连我们孩子的品级都给了,还能跑的了不成。”李沐得意地说道。 “你这坏人,谁。。。谁要给你。。。生孩子了。。。” “夫人,这可由不得你啦,也不要你生多了,我怕你疼,有一儿一女,我就知足了。”李沐伸出手,轻轻拂过姑娘如柔水般的长发,温柔的对舒菡说道。 “可是,你们明国的朝廷。。。”舒菡很有些担忧的说道,却没有把话说完。 其实她不说,李沐自己也清楚,这一次擅自调动十万军兵,怕是无论如何不会善了了,何况舒菡的身份如此敏感,绝对不是简简单单说娶就娶的。 再者,若是李沐和舒菡就这样在一起了,那当初舒菡作为使者交接光海君的理由就不成立了,那绫阳君和李沐在朝鲜发动的政变,转而变成了一出早就商量好的阴谋,对绫阳君在大明刚刚获得的承认非常不利。 文官集团也肯定会对李沐这种擅自调兵的行为大家抨击,大明以文御武,文贵武贱,要是要这样一个不知好歹不听调令擅自行动的小子发达了,以后还能有那些文官们安生的日子好过吗。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真是都掩不了,大不了不做这个宁远侯了,家国天下,李沐背的已经很累了,他不是圣人,不是那些饱读诗书的士大夫,他只是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普通年轻人罢了。 俗称屌丝。 他没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而是历史的车轮逼着他站在这里,扛起抵抗满清铁骑的大旗,这是一条充满了危险,艰难,压力的可怕道路,几乎可以改变民族百年的命运。 他扛得太累了,他原本只想和一个安心的姑娘平静的做一个小人物,从没想过要领兵上战场与数万敌军搏杀。 不如归去么,李沐苦笑着嘟囔着。 大军南归,不过数日时间,朝廷想必接到消息并没有那么快的反应,李沐暂时有很短的时间让他平静一下。 关于沈阳之战的奏报,李沐也已经报请朝廷了,他在沈阳城郊力战六贝勒塔拜,消灭建奴骑兵近五千人,汉军一万余人的捷报也已经派人送往京城。 希望能稍微抵消自己的罪过吧。 京城,紫禁城,奉天殿。 (现在的北京故宫三大殿,在明代称为奉天殿,华盖殿和谨身殿,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养心殿等被清代沿用。) 这可能是天启当上皇帝以来,最闹腾的一次早朝了。 李沐这小子在辽东玩了一票大的,把整个北京朝野都搅成了一锅粥,从要求斩首示众,革职查办到下旨申饬,罚俸夺银等各种解决方法应有尽有。 “皇上,李大人这一次擅自调兵数万,还让辽东巡抚王化贞陪着他一起胡闹,臣以为,不仅要治李沐擅调军队,还要治王化贞目无朝廷的罪名!他王化贞这个辽东巡抚做的,只知有李大人,而不知有皇上啊!”说话的正是户科给事中姚宗文,上次这小子在紫禁城宫门前被李沐狠狠折了一次面子,现在还在记恨着呢! 居然还是为了同一位女子。 说实在的,满朝的官员现在对玥然格格的熟悉程度已经不下于老建奴努尔哈赤了,上一次在紫禁城的宫门处,他李太保跟大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大臣顶嘴,硬是要带着这姑娘上早朝,这回更厉害,直接带着十万大军去迎亲了! 他以为大明朝廷是他家门口的客栈吗?!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姚宗文在朝中上蹿下跳一个多时辰了,感觉不拿下这小子,大明就要亡国了一样。 “皇上,臣以为,李大人确实有过,但是并不是完全的擅自调兵。”兵部尚书田吉站出来,为李沐辩解道:“李大人在出动军队以前,已经由派人上报兵部,只是战机稍纵即逝,兵部的批复条文尚未抵达辽东,李大人就主动作战出兵了。” 作为兵部尚书,田吉一方面最大限度的缓解了李沐的调兵之罪,一方面也把兵部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表示兵部已经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对于阉党支持的,东林党等文官就一定要反对。 东林党领袖之一,左都御史赵南星出列高声道:“李太保此次动兵数万,辽东大乱,必须纠其罪责,否则,往后军队之国家重器,将有沦为私人打手之危险,更可怕的是,此人身居要职,领兵数万,于国难说福祸啊。” 国家重器,私人打手!赵南星这是要把他李沐往死里整啊,哪个朝廷也不可能容忍军队成为某位臣子的私人武装吧。 “赵大人此言差矣。”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众人定睛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因为站出来出言反对赵南星的,居然是他的下属,同为东林党骨干的左副都御史杨涟! 杨涟此人,最是正直不过,眼里揉不进一颗沙子,这一回,怎么会主动站出来帮李沐这个阉党成员说话了? 杨大人自己倒是无视同僚们疑惑的眼光,若无其事的站出来,对皇帝施礼后,不急不慢的说道:“敢问诸位大人,自辽东建奴之患愈演愈烈以来,到李太保赴辽东作战之前,我大明对建奴,取得的最大的战果是几何?” 此言一出,满场文武都不做声了。 “万历四十年,东江镇毛总兵报辽东大捷,斩首不过两百余,已经是国朝未曾有过的大胜,而李太保两战沈阳,一战锦州,杀伤建奴骑兵近两万人,汉军近五万人,满蒙贵族工匠无数!敢问诸位大人,这样的武功,自永乐爷北征蒙古之后,武宗爷北击鞑靼之后,大明可还曾有过?”杨涟大声的说道。 也许是李沐的光芒太过于耀眼了,让很多人都忘记了他这一次取得的巨大的战功,好像他李太保每次出战不杀个千把万把的敌军,就根本不符合常理一般。 别的将领,斩首数百,就算得上大胜,斩首千余,就可称大捷,李大公子斩首一万五千,居然被默默的忽视了。。。 果然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诸位同僚。”杨涟中气十足的说道:“李太保不仅无过,而且有功,有大功!不仅无罪,而且该赏!若是你们不服,那我敢问诸位,有哪位愿去锦州,接替他的经略一职,若是做的好,我杨涟愿去府上负荆请罪!若是做的不好,想必皇上绝不会轻饶。” 这话说的满朝文武大臣都面面相觑,无论是否知兵的大臣,都不得不承认,在军事指挥上,李沐可以堪称天才,而且其战争思维天马行空无拘无束,多次以小博大,都是难得一见的经典战例,现在他李侯爷在大明境内隐隐有战神的美誉,这谁能保证能比他做的更好? “可是李大人这次擅调军兵,毕竟有罪,若是他屡次擅自动兵,我们也屡次不计较他的罪名吗?”赵南星沉声问道。 “我想可以在锦州镇加设监军一职,请朝中有名望的大人前往监督,想必李太保必然不会再次犯下此等擅自动兵之罪!”杨涟拱手道。 把京官发配到锦州那个荒郊野外去监军?你杨大人打的好算盘啊,兵部尚书田吉冷笑一声:“那既然杨大人对李太保如此推崇,不如大人亲自走一趟锦州,为我大明固守江山社稷,抗击外辱如何?” 杨涟却看都没看田吉一眼,把田吉气了个半死。 “杨爱卿,你可愿往?”看杨涟不回答,于是天启发话了。 “回皇上,臣愿往!”杨涟毫不犹豫的说道。 “好!杨爱卿,朕就封你为锦州镇巡按监军道,锦州巡抚,为正二品衔,你去给朕好好看着李太保,别让他再干出伤及国家尊严的事情来。”天启说道。 这一下,就给李沐的行为定了性了,这小子就是一时兴起,伤了国家的颜面,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完全看皇上的兴趣。 “微臣遵旨。” 第四十二章 截击(上) “公子,你总要吃一点啊。”伊宁手里端着餐盘,站在李沐的身边,焦急的对他说。 李沐只是拿着笔不断的批阅着各类文件,然后抬头对伊宁温和一笑,有些疲惫的说道:“伊宁,别端着了,怪累人的,放这里吧。” “不行,公子,我要看着你吃。”一直以来几乎对于李沐言听计从的伊宁第一次对李沐的话提出了反对意见。 “听话,放这里吧。”李沐只是平静的说道。 “公子。”伊宁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顺着娇俏的脸颊,滴落到了饭里。 仿佛一下子感受到眼泪掉到饭里饭就不能吃了,伊宁吓了一跳,赶紧抬起袖子擦眼泪,可是泪水就像屋檐下的雨水,一下子就把伊宁的袖子湿透了。 李沐只是摇了摇头,对伊宁说:“伊宁,我有些头痛,你把盘子放下,帮我按一按吧。” 听李沐这么说,伊宁只好听话的放下餐盘,站到李沐的身后,轻轻为李沐按摩起头上的穴位来。 “大人,大人!”门外传来三跃的声音。 “进来吧。” “诺。”三跃推门进到李沐的书房中,对于伊宁形影不离的跟着李沐已经习以为常,只是颇有些激动的说:“可靠的消息,何和礼和谭泰部已经过永平卫,辽东巡抚王化贞大人下令诸军避战,现在何和礼已经往我们这里来了。” “何和礼?”李沐冷笑道,“想他打山东的时候,还是二月时分,现在都五月多了,还没走到家呢,看来收获不小啊。” 建奴军队南下劫掠,无论人口财物几乎什么都要,偏偏明军已经被杀寒了胆,根本不敢离开高墙坚城,所以这些强盗每一次都能安然无恙的大摇大摆的回到沈阳。 “这些野人真以为全大明没人敢管他了么,传令全军,一级战备!”李沐的锦州镇不受辽东巡抚节制,自然不会管王化贞避战的命令,而且以李沐的计划,他等着这帮土匪回来已经等了很久了。 “诺。”三跃抱拳应诺,就下去传令了。 “公子,又要开战了吗。”伊宁的汉语还不足以让她理解李沐所说的全部的话,但是看着三跃杀气腾腾的样子,聪慧的小丫头还是感觉到有大事要发生。 “不是我要开战,是这帮强盗抢了咱家的东西,我要让他们全部给我吐出来!” 大明天启二年,五月二十五日。 现在的辽东已是回暖的时节,何和礼和谭泰走在回返沈阳的道路上,坐在马车里一杯一杯的对酌着。看着装饰华丽的马车,也不知是从哪个大户人家夺来的,他们身后各有两名衣着汉装的汉族侍女正在轻轻的捶着两人的肩膀。 谭泰看其中一个女子实在可爱,一把就把那女子抓到怀里,一双大手伸进女孩儿的衣服里上下其手,那女子低低的呻吟着,却不敢稍有反抗。 南下三个多月,总算要回去了,这一次可是赚的盆满钵满,想必会被重重的赏赐吧,又可以圈更大的地,建更大的宅子,纳更多的汉人美女,想到这里,谭泰只觉得脑子兴奋异常,不觉手里加大了几分力,惹得怀中女孩儿痛呼出声。 “干嘛?找死吗?回去!”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满语的咒骂声,随后就是一阵弯弓搭箭的弓弦响声,最终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怎么回事?”谭泰探头出窗,不满的问道。 “回禀副都统,好像有个弟兄玩了个女人,她家男人有几分蛮力,伤了我们一个兄弟,现在已经处理好了。”谭泰的亲兵满不在乎的说道。 “告诉那帮奴才,给老子小点声!这种事再搞出这么大动静,都他妈的给我把那玩意儿割了,废物!”谭泰骂骂咧咧的说道。 “嗻!”亲兵拱手应诺。 “谭泰,前面就快要锦州了,我们还是小心一点,李沐这小蛮子确实不是什么易予之辈。”老持稳重的何和礼还是沉声说道。 提起李沐,谭泰也不做声了,这个年轻人,给所有建奴官兵留下的印象都太深刻了,如果要是在这些建奴官兵眼中,还有谁还算是个需要重视的对手的话,他李大公子暂时有幸位列榜首。 这边谭泰还在沉吟着,那边亲兵的声音又传来:“两位都统,前方斥候回报发现大批明军部队!” “什么?!可见旗号何人?” “旗号上书钦封宁远侯,锦州经略李!” “果然是他!”谭泰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小蛮子真以为自己是武神转世了吗?上一次在登州,他仗着城池之利站了点小便宜,真以为这一次还能再来一次吗?” “他们蛮子朝廷无人不知,我大金军队,满万不可敌,这是上来找死!是找死!”谭泰吼叫着说。 “不可轻敌。”何和礼是老将了,但是纵然他怎么想,也想不通,区区三个月的时间,李沐如何能让锦州那两万边军能在平原上对阵无敌天下的满蒙铁骑? 无论李沐是不是找死,他毕竟挡在了何和礼部回返沈阳的必经之路上,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 这一次和攻城不同,建奴的精锐骑兵已经在最前方列阵了,因为遵照以往的经验,这些汉军旗的杂兵不仅往往无法冲击明军的军阵,反而时常会崩溃冲散自己的骑兵。 所以后来建奴也学乖了,只要攻城战,就让这些汉军旗的杂兵上去当炮灰,而只要平原野战,建奴骑兵只要一个冲锋,就能把明军阵型毁的七零八落,然后大军压上,百战百胜,几乎没有例外。 这一次,冲着对手是李沐这个老仇人,本着狮子搏兔当尽全力的原则,正红旗和正黄旗的八千精锐骑兵已经列好了阵型,马声嘶吼不绝于耳。 只要冲过去,这些满载的财富,奴才和女人就全部是自己的了,所有的建奴士卒都毫无紧张感的等待着主子一声令下,就让这些蛮子废物都成为刀下的亡魂吧! 而看李沐这边,第一次在平原对阵传说中满万不可敌的满蒙铁骑,对于每一个参战的官兵来说,无疑都是非常紧张的。 这是一场截击战,更是一场心理战,赢了,从此锦州镇的官兵则不再害怕所谓的建奴铁骑,从全面防御转为主动击破,输了,就很难再重拾军队对阵建奴的勇气了。 机会只有一次,只许胜,不容败! 北云兵作为第一道阻击线站在最前面,他们身着银色铠甲,全副武装,手持最新的天启式火枪,面沉如水的看着对面的敌军。 已经面对了无数饿狼虎豹的北云兵看到对面的骑兵突然有种庆幸的感觉,终于面对人类了。。。好开心。。。 “呜呜!”这是建奴准备冲锋的号角,听到号角声,北云兵统领熊成果断下令道:“北云听令!第一列准备射击!” 五千北云兵排成十个方阵,几乎把整个正面战场都包含在内了,这种火铳方阵的两翼非常脆弱,虽然李沐布防有长枪手保护,但是还是尽量拉长正面战线,以确保火力的最大发挥。 看到拿着新式火枪的北云兵,李沐突然对远在京城的天启皇帝生出无限的赞叹,这位皇帝陛下虽然是个不靠谱的皇帝,确是个非常天才的木匠和机械学家。 转轮击发,标准化装药,线膛枪,都是这位大明九州万方的天子亲手打造的,领先于时代的技术。 “皇上,你好样的,这一回就靠你了!”李沐在心里暗暗的说道。 第五十三章 火炮 正当李侯爷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滚蛋的时候,京城的圣旨也抵达了锦州,让李沐非常意外的是,圣旨中只是非常严厉的申饬了他一番,并且告诫他不许再犯同样的错误,并且派遣左副都御史杨涟杨大人为巡按监军道,对锦州镇的军事行动进行监督。 当然杨涟只有监督上奏之权,并不能干涉李沐的指挥和练兵。 圣旨里,似乎朝廷还担心李沐动不动就调广宁卫的兵来帮他撑场子,干脆把广宁卫也划归李沐管辖的范围,不仅没有像李沐想象中的那样让他滚蛋回家,反而多给了他一万精锐的边军。。。 李沐不知道这都是杨老头在朝堂上为自己据理力争的结果,只是接到圣旨后,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还叫来了熊廷弼与自己一同对这份旨意好好的检查了一番,总算是确定这是一份货真价实的由内阁签发,通政司发布的圣旨。 锦州原本只是一座边城,如今有了广宁卫的加入,规模也越来越庞大,但是虽然锦州镇的兵员数量不少,但是按照李沐现阶段的标准来看,这样的明军,守城尚可,要是想打败建奴精锐的骑兵,依然无异于痴人说梦。 现在,锦州镇唯一的任务就是拼命的练兵,即使现在有熊廷弼这样的老将镇场子,也有洛攸这样优秀的枪棒教头,但是大量缺乏人才,让李沐不禁抓耳挠腮,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李太保总算是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了。 倒不是一名优秀的将领在战场上能杀伤多少敌军,而是这样的将领对军队的凝聚力而言,是不可或缺的。 在见识了火器的巨大威力的之后,李沐再次用密折上奏天启,希望天启能够帮助自己研究更加强大的火炮。 现在大明最强大的神威大将军炮,用铜铸造而成,一门大炮重一千五百斤,一发炮弹却只有几十斤,并且精度极差,而且射击速度也很不乐观,这样的重炮,耗资巨大几乎难以想象,但是由于冶炼技术和铸炮技术的双重落后,有这样的大炮也实属不易了。 大明自嘉靖年间,就从西洋人处泊来了各种型号的速射小炮,这种葡萄牙侵略者当初专用的火炮,被称为弗朗机炮,这种火炮自然不能像神威大炮那般有超远的射程,但是贵在较为便宜,而且射速很高,锦州和广宁都有数十门这样的火炮。 至于神威大将军炮,类似于后世的核武器一般,属于国家重器,都属于编辑在册的战略武器,从维护到保养都有专人负责,锦州就有十门神威大将军炮,锦州边军还配备有整整一千五百人的火器营来伺候这十个宝贝疙瘩。 但是在见过神威试射之后,李沐就毫不在意的撇了撇嘴,让一心想在督师大人面前表现一把的火器营统领很受伤。 “大人,这已经是全大明最好的大炮了,这一炮可能射一千步啊!”火器营统领是一位周姓的千户,他以为李沐对他的火器营不甚满意,赶紧上来解释道。 “周千户,我不是怪你,你的训练做的很不错,只是这火炮实在是,唉。。。”李沐摇了摇头,叹气道。 “我的天啊,神威大将军炮已经是大明射程最远,威力最大的火炮了,几乎杀敌于千米之外,督师,那您说,什么样的炮才算是您眼中的好炮。”周千户不服气的说道。 “我?我见过的大炮,十息可射击一发,射程能有二十里,一炮飞过,便能杀敌百二十人,十门重炮齐发,几炷香就能让一座小山头寸草不生!”李沐笑着说道。 “督师。。。莫不是诓末将,这世上,哪里会有那样强大的火器。”周千户支吾着说道,显然是不信的。 李沐也不与他辩解,他也知道,以现在大明的冶炼技术,根本不可能生产出那样的火炮,那是一门极其精妙和复杂的科学,绝不是现阶段的朝廷和工匠能够想象的。 想到这里,李沐隐隐有点期待天启的研制成果,据说现在皇上连早朝都爱去不去的了,但是这位皇帝倒不是芙蓉帐暖度春宵,早上起不来床了,相反天启每天都起的非常早,但是一直在他自己的小作坊里“乒乒乓乓”的敲个不停,间或还能听见几声巨响。 在皇位上饱受折磨的天启一下子找到了人生目标,他就应该做一个木匠,做一个铁匠,做一个武器工程师,反正只要不要把他按在那张椅子上做皇帝,做什么他都很开心。 而且按照这位皇帝陛下取得的成果来看,这位要不是生在帝王家,很可能会成为中国历史上一位出色的机械学家而名垂青史。 看完大炮试射的李沐回到侯府之后,一进门,就看到舒菡带着自己的小妹妹李嫣,舒菡穿着自己喜爱的淡绿色的汉装,李嫣穿着一件粉色的薄纱汉装,这一大一小两个绝美的少女,像是一对美丽的并蒂姐妹花一般,正在从中庭里的一棵枇杷树上往怀里摘那黄油油的枇杷。 李嫣年纪小,看到那枇杷圆滚滚的那么可爱,诱人的不行,忍不住就剥了一个往嘴里扔。 “菡姐姐,好甜啊。”李嫣甜甜的笑着说。 舒菡一身淡绿色的裙装,站在阳光里,仿佛印出了世间所有的美好一般。 忽然,这姑娘轻盈跃起,脚踩在一根矮枝上,一个灵巧的燕子翻身,就把一枝枇杷整个摘了下来,上面满满的都是娇艳欲滴的果实。 “哇,菡姐姐你好厉害,教教嫣儿好不好。”李嫣拍着手开心的说道。 “好啊,小嫣,这枇杷虽然好吃,可不能吃多了,吃多了肚子会痛的哦。”舒菡轻轻的摸了摸李嫣的小脑袋,温柔的说道。 “嗯,姐姐,我就再吃。。。再吃三个半!”李嫣看了看手上剩下的半个枇杷,认真的对舒菡说道。 “可以啊,小嫣要说到做到哦。”舒菡轻轻的笑着说。 “恩恩,我要像大哥那样,说娶你,就娶你!”说完李嫣坏笑的看着舒菡的脸变得像红彤彤的苹果一般,仿佛就要滴出血来。 “你这死丫头,瞎说什么呢。”说完舒菡就假装要教训李嫣的样子。 “嫂子不要害羞啦,咯咯。”李嫣知道舒菡最是善良,根本不舍得教训自己,赶忙闪过,抱着枇杷往后院跑去,留下一长串银铃般的笑声。 “菡儿。”李沐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仿佛都被一种叫幸福的感觉重重的填满了,他柔声喊了一声伊人的名字,然后看着舒菡突然愣怔了一下。 姑娘随后轻轻转过身来,一头美丽的长发轻轻搭在酥胸前,盈盈一握的纤腰束着一根绫丝腰带,下身一件青色长裙因为旋转,划过一道极为优美的弧线,佳人修长浑圆的长腿一闪而过。 “你。。。回来啦。。。”舒菡低下了头,嘴里支吾着说。 “菡儿,你可是当着满汉两军十余万将士的面答应了我的求婚,是不是该改口了。”李沐邪笑着说。 “改。。。改什么口。”舒菡低着小脑袋,像是一心的在研究地砖的花纹。 “当然要喊相公啦。”李沐狮子大开口,无耻的开始漫天要价。 “我。。。才不要呢。。。”舒菡羞得转身就想跑,却没想到那坏人向前一步欺身上前,已经把她紧紧的圈在了怀里。 温润软玉抱了个满怀,李沐闻着少女身上诱人的香味,开始悄悄的毛手毛脚起来。 “那相公不叫,总得叫声沐郎吧。”漫天要价就是为了坐地还钱嘛,这一点,他李大公子还是搞得很清楚的。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呈指数函数下降,不是没有道理的,何况舒菡更是女人中的极品,明显现在智商指数已经不如血糖指数高了。 “那就。。。沐郎。。。”姑娘像蚊子一般的呢喃了一声。 李沐坏笑着在女孩儿的纤腰上轻轻摩挲起来,让姑娘差点呻吟出声,这人还恬不知耻的贴在舒菡的耳边,一边轻轻的吹气,一边轻声说道:“大点声。” “沐郎。。。”这一回,舒菡喊得大声了许多,抬起一双美丽到极点的双眸,带着几分迷离之色看着自己的男人。 李沐哪里还能忍住,一下子低头就稳住了佳人的诱人的双唇。 “唔。。。”舒菡突遭袭击,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莫名的被那色胚撬开了贝齿,伸进来那坏人狡猾的舌头,像一条顽皮的小蛇,追着自己的香舌,躲也躲不掉。 “咳咳。”一声轻声的咳嗽打断了这对恋人的火热,李沐吓了一跳,看见娥恩哲站在面前,不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舒菡更是像触了电一样,慌不择路的提着裙摆,一溜烟跑掉了。 “娘亲。”李沐摸着脑袋,腼腆的笑着说。 “你啊,这中庭里,人来人往的,人多嘴杂,成何体统。”娥恩哲也没有斥责他,只是温柔的嗔怪了儿子一声。 “下次注意,下次注意。。。”李沐赶忙说道。 “下次?沐儿,不是娘亲管你的私事,那朝鲜的郡主,你想好怎么办了吗?”娥恩哲认真的对李沐说。 想到李妍儿,李沐沉默了,李妍儿对他的情意,他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可是自己怎么可能同时娶两位公主呢。 就算是可以,他的心真的有那么大,能够装的下这么多的爱和呵护吗。 “娘,过几日,孩儿要前往朝鲜一趟,希望此行会有答案吧。”李沐有些迷茫的说道。 “沐儿,有些事情,不是你以为你对,就是对的。”娥恩哲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还年轻,你有机会选择,但是命运是公平的,你再年轻,也没有机会后悔。” 娥恩哲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像是对儿子,又像是对自己说:“毕竟,遗憾,总是好过后悔。” 第四十三章 截击(中) 正黄旗副都统谭泰正站在数千满州精锐骑兵的后面,面沉如水盯着面前的明军军阵。 辽东边军的装备精良,跟山东内地那些叫花子军队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这个谭泰是知道的。 这些大明的边军从客观上来说,尚且属于比较靠得住的部队,在相同数量下,借助城池的保护,守城的问题应该是不大的。 但是这些明军,舍弃了锦州城这样的坚固城市,跑到平原上对阵满洲骑兵,这在谭泰眼里,不仅非常的不合理,甚至有找死的嫌疑。 何和礼和谭泰仔细的观察了明军的军阵部署,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有发现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看见最前面的五千铳手中央有一面巨大的旗帜,用黑底白字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北云!” 北云?是明军哪位将军的部队?何和礼和谭泰疑惑对视一眼,明显是一支刚训练成的新军吧。 这李小蛮子是不是疯了,让刚训练好的新兵站在最前面直面建奴大军主力,不怕他们崩溃之后冲散本阵的阵型吗? 不管怎么样,敌人的错误是值得庆幸的,在迟疑了许久了之后,何和礼对谭泰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边谭泰看到何和礼的示意,立即发令,命令传令兵鸣鼓。 “呜呜——”冲锋的号角声响起,随后紧跟着急促的战鼓声,催动着八千余建奴骑兵开始发起进攻! “杀啊!杀蛮子!”建奴骑兵们嘴里发出瘆人的叫喊声,催动战马向明军军阵冲过去。 一时间尘土遮天蔽日,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颤抖着,没有直面战场的人,无法想象八千骑兵冲锋的场面是何等壮观。 建奴骑兵仿佛从山上倾泻下来的洪水一般,他们骑着最好的马,拿着最强劲的弓弩,他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骑术几乎登峰造极,数千骑兵一齐冲锋,竟然能很好的保持着锥形的进攻阵型而丝毫不乱。 这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骑兵,是所有农耕民族的噩梦,无论我们怎么憎恶这个腐朽的王朝,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火药带来的革命改变战场之前,几乎没有军队可以抵挡这样强大的铁骑! 李沐站在锦州军长枪阵的后面,旁边是全身披甲的洛攸,这个汉子也是颇有性格,平日里除了操练枪阵以外,不和任何锦州军的官员交流,只是定时会向李沐汇报训练的情况,其他时间几乎都待在李沐给他安排的小院子里,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怀有身孕的妻子。 “洛先生,你观那建奴骑兵如何?”李沐平静的问道。 “精锐难挡,胜过洪水猛兽。”洛攸沉声说道。 “洪水猛兽?”李沐突然笑着说:“不知比那豺狼虎豹如何?” 洛攸转头惊讶的看了李沐一眼,望着眼前的北云兵,突然对他们的表现充满了期待。 “呜嗷!”建奴骑兵已经越来越近,甚至都能听到部分骑兵那嘶吼的尖叫声了。 五千北云官兵却毫无动作,他们在等,在耐心的等待,比起训练时面对的远胜于己方数量的饿狼,他们现在面对的毕竟是八千匹马而已。 时间在流逝,大地的颤抖也越来越明显了,李沐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前方的建奴骑兵,却没有任何命令。 整个大明军阵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军旗猎猎作响。 “刷。”那边的建奴骑兵已经开始射箭,站在最前面的北云兵都是身着重甲的步兵,但是奈何建奴骑兵的箭术实在是了得,很多箭支都能射中头部和腰部这些保护脆弱的地方。 明军已经开始出现了伤亡。 仅仅一会儿的功夫,北云兵的伤亡已经接近上百人了。满梦骑射冠绝天下,名不虚传。 其实天启式火枪的射程远比弓弩要远,但是李沐害怕这边一开枪,就把这些建奴骑兵吓回去了,他要让这些畜生永远没有后悔的机会,冲锋,或者被埋葬! “可以了,传令。”李沐对三跃说道。 三跃听闻点头,大声喝道:“督师有令,北云出战!” “咚咚咚”的急促战鼓声响起,这是让北云兵射击的信号。 熊成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听闻战鼓响起,立刻挥动手中的令旗,于是北云的战鼓声也开始响起,这是一种特质的鼓声,可以发出非常清脆的鼓声,以区别于主阵进攻的声音。 战场上,每个人都全神贯注,根本没人有时间去看将领的令旗。 十面大鼓一齐重锤三下:“咚!咚!咚!” “砰!”第一排所有的火枪射击了! 对面的建奴骑兵只觉得一排铳弹迎面而来,一下子像是被割倒的麦子倒下一大片,在全速的冲锋中,只要摔下战马,无论是否阵亡,都免不了被后面的战友踩成肉泥的命运。 按照以往的经验,其实这些明军只能打一发铳弹,扛下这一轮,就可以冲进去大杀四方,随意屠杀这些待宰的羔羊了。 后面的建奴骑兵已经放下了弓箭,抽出了锋利的马刀。 “砰!”好多建奴骑兵的马刀还没抽出来,就又听到一让人绝望的枪声。 “这些蛮子的铳怎么还能打?!”好多建奴士卒刚刚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就迅速的被火铳的铳弹打了个透心凉。 可是他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只是一个瞬间的功夫,第三声又响了。 “妈的,这是什么火器!这是什么火器!”很多建奴士卒已经有些害怕了,可是冲锋的惯性让他们根本没法选择后退,只能看着前方的战友成排成排的倒下,默默的等着不知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一队装填后退!二队上前射击!”鼓声听令又变,就像演练无数次的战阵一般,第一列火枪手后退到后方,第二列火枪手换到前方。 在两列火枪手交换位置的时候,出现了个短暂的停顿,建奴士卒心中不禁狂喜,你们的铳弹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总算是打完了,虽然折损了数百兄弟,但是若是能把这两万敌军杀光,也算是值了! 谁知道这边还没高兴起来,地狱一样的枪声又响了。 “不能再上了!不能再上了,你们后面的赶紧停下啊!”前方的建奴士卒哭喊着想让战友停下来。 站在最后面观战的何和礼和谭泰早就吃惊的嘴里都能塞得下医政科鸡蛋。 “都统,我们是不是。。。”谭泰有些忐忑的看着何和礼。 何和礼知道谭泰想说什么,他想说撤兵,可是这是回返沈阳的必经之路,撤兵之后呢?怎么回去?身后辽东都司还有六万多精锐的明军,现在王化贞宣布避战,安知会不会再追上来? 掠其锋芒他王巡抚不敢,痛打落水狗难道还有人不会吗? “不行,我们别无选择,命令汉军旗压上,全部压上,必须冲过前面这些诡异的火器阵。”何和礼沉声说道。 何和礼想着汉军旗还有杂兵三万多人,这些火铳手看上去大约四五千人,怎么样也是杀不完自己这一方的人的,至于损失大不大,现在都已经被人堵死了后路,哪里还管他损失大不大的问题。 战场上硝烟弥漫,几乎都把前线战场完全笼罩了,北云兵的视线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但是射击也从来没有停止。 毕竟骑兵是非常大的目标,百步之内,其实并不需要多么精确的瞄准。 北云兵站成一个略有弧度的扇形,以确保没有任何建奴骑兵可以冲破前方密集的火网。 站在后方的洛攸也是吃惊的几乎无法想象,他没有想到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强大可怕的军队,这些士卒也许并没有高强的武艺,没有完美的战阵变换,也没有多么精湛的骑术,他们只是拥有可怕的意志力以及像机器一般准确和固定的程序。 好像五千北云兵,就是统领手中的一具提线木偶,令旗挥动间,步调一致,前后交换,抬枪射击,一气呵成,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多余的废话。 在这样精准的战争机器面前,建奴骑兵冠绝天下的个人武艺显得无比的可笑。 八千骑兵,损失了一大半,连一个冲到明军军阵三十步以内的都没有! 单兵素质占有绝对优势的建奴士卒在远超时代的战术和武器面前,如同一只绝望的孤狼,无论如何嚎叫,都躲不掉猎人准确的猎枪。 剩下的建奴骑兵终于四散奔逃了,估计也难剩下几个人了,后面则是大批的汉军旗的步兵。 李沐再次下令,鼓声变得缓慢了许多,北云兵们收起火铳开始缓缓的后退,长枪手们开始缓步上前,站到了阵型的最前方。 相比起目标巨大的马匹,步兵的目标小了许多,所以再次使用这种无差别的射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目前的北云兵尚无经过任何近战训练,若是让敌军欺身上前,基本毫无还手之力。 洛攸颇有些得意看着五千长枪手迈着沉重的步伐列开阵势,这些长枪手都经过严格的步操训练,移动的时候几乎步伐完全一致,蹋得大地阵阵轰响,气势不凡。 三万汉军旗的杂兵们嚎叫着跟着满洲主子冲上明军军阵却发现眼前已经都是长达两米多的长枪,满满的像只巨大的铁刺猬,根本无从下口。 但是事已至此,总不能再直接回去,这些汉军也是横下一心,拿出几分强盗本色,冲着枪阵撞了上去。 第四十四章 截击(下) 洛攸训练的枪兵和李沐训练的北云兵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因为时间紧迫,根本没有办法进行更多的战阵训练,就让这些长枪手练了一个统一的动作,刺! 令下,则刺,令起,则收,往复循环,没有任何花哨动作,十刺之后,后队平枪,接替前队继续重复。 那些拿着乱七八糟的武器裹挟的汉人乱军哪里遇见过这样的阵仗,才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刺死不下千余人,吓得后面的军队纷纷胆寒,眼看就要逃命了。 此时何和礼,谭泰带着亲兵卫队在后方压阵,所有开始有后退之意的汉军士兵都被一刀砍死。 不少汉军士兵又壮了壮胆子,发出一声喊叫,朝着铁刺猬咬了过去。 这一次,建奴军队第一次感到了以往从来只有明军才能感受到的绝望和无力,无论建奴使劲浑身解数,大明的军阵好像一块嚼不烂,捶不坏的铜豌豆,任你随意表演,我只有一个动作,杀到你逃命,杀到你胆寒! 眼看前后都是死,汉军士兵开始疯狂的往战场两边逃命,可是为了防止侧翼有骑兵袭击,李沐特意选了一个还算宽阔的峡谷,正面堪堪能放下数千军队,两边却是无路可走。 一直摇摇欲坠的汉军旗终于受不了崩溃了。 大量的溃兵往回逃命,任凭后方的何和礼和谭泰如何督战也没用了,不少的溃兵甚至拿着武器砍起了两位主子的亲兵。 溃兵有上万人,亲兵卫队不过数百,根本就挡不住,还有不少亲兵稍一迟疑,就被砍番在马下,随后被踩踏成一滩肉泥。 “都统大人,我们也快走吧。”谭泰焦急的对何和礼说。 “砰!”枪声再度响起,原来是明军的火枪手已经到了队列前方,开始追击和屠杀了。 “大人,再不走来不及了。”谭泰焦急的说。 “走?能往哪走?”何和礼苦笑一声:“这小蛮子如此难缠,我大金,危矣。” “砰。”一声枪响,骑在马上的何和礼身形一滞,然后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都统大人!走!快走!”谭泰也没有再管何和礼,招呼自己的亲兵,就开始回头逃窜去了。 追击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几乎从锦州一路杀到了广宁,杀伤建奴骑兵七千三百余人,汉军旗士卒一万两千余人,俘虏七千余人,余众皆散,难以再追。 而锦州军方面,北云军损失最大,有一千五百余人伤亡,建奴骑兵的骑射确实精准到让人叹服。 长枪兵和后来追击的刀盾兵方阵也有一千余人的伤亡,总的来说,这一战锦州军以两千五百余人的代价,消灭了两万七千的满洲军队,更是包括了七千多精锐的满洲骑兵,正红旗和正黄旗的主力精锐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正红旗都统,一等大臣何和礼阵亡! 辽东巡抚王化贞还跟着锦州镇身后捡了一波便宜,把正黄旗副都统谭泰抓了个正着,另外还顺便干掉了数千汉军旗的逃兵,也算是捡了个不小的功劳,皆大欢喜。 从去岁入关开始到锦州之战结束,何和礼和谭泰所辖一万骑兵和三万汉军士卒宣告全军覆没。 详细战报消息传到京城,天启皇帝据说抱着自己的木工器具跑到太庙,在各位先皇面前哭了一夜,后来在门口站着的魏忠贤对天启说了什么话三缄其口,绝不透露一个字。 可是皇宫大内,哪有不透风的墙,据值夜的太监说,那晚上天启在太庙内,像是疯了一样不知道在敲打什么东西,不停的咕哝着“朕不是没用的废物,朕可以保护祖宗社稷,朕不是没用的废物,朕不是,父皇,朕不是!” 后金这边,努尔哈赤更是一口鲜血喷到了地上,立刻就昏迷了过去,满洲朝廷一片混乱,原本集结好的军队也都暂时遣散回城,李沐的名号成了整个满洲将士们难以磨灭的阴影,据说现在有的明军部队拿着一面写着锦州经略安抚使李的大旗就能吓走普通的建奴小股兵马。 不久之后,朝廷的圣旨到达锦州,李沐战功极大,加封太子太保,赐穿蛟龙服,荫一子为锦衣卫千户,妻子封二品诰命夫人,当然,李沐尚且没有婚配,眼看着妻儿的官职都有了。 李大公子一战名震天下,正式踏入了一品大员的行列。 可是收到封赏圣旨的李沐却依旧忧心忡忡。 他已经做到了武臣的极致,手握重兵,封疆一方,世袭侯爵,加封太保。 可这也把他和文官阶层彻底的割裂开来。 李沐知道,军事上的强大,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一个国家羸弱可欺的事实,即使击败了建奴,如果大明继续这样衰亡下去,还会有后金,后汉,后梁无数的起义者风起云涌,直到把现有的制度和朝廷彻底埋葬在历史的垃圾堆里。 想起杨涟的态度,李沐深深的皱眉,要是能想办法即能做武官又能做文官,那该多好! “公子,有个好消息哦,想不想听。”正在沉思的李沐突然看见伊宁娇俏可爱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这小丫头快活的一蹦一跳的进来,美丽的长发顺着肩膀轻轻滑落下来,似乎能把阳光映照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你这丫头,学会的汉话多了,学会捉弄我了。”李沐看着伊宁永远是道不尽的宠溺,无论这个小丫头是不是犯了什么错,都不舍得责怪她一丝一毫。 “伊宁可不敢捉弄公子,就是有好消息嘛。”小姑娘委屈的吸了吸可爱的琼鼻,然后凑在李沐的耳边,吐气如兰道。 “三跃大哥让我告诉公子,朝鲜的使者来了。” “朝鲜的使者?”李沐疑惑的说道。 “是啊,具体是什么事我就不知道啦,不过公子可知朝鲜的使者是谁?”伊宁快活的说。 “是她?妍儿?” “公子快去看看吧,妍儿姐姐都等急啦!”伊宁娇笑着说道。 “好,好。”李沐站起身欲走,但是突然想起什么,回身对伊宁道:“伊宁,我娘上次给我制的那件青蓝的袍子放在哪里了?” “公子不说那是新衣,要待到中元节再穿吗?”伊宁忽闪忽闪着眼睛说道。 “哎呀管不了了,好伊宁,快给我找出来吧。”李沐可怜兮兮的说道。 “噗嗤。”伊宁一下子笑了出来。“公子你紧张什么啊?” “紧张?笑话,我是大明正一品的太子太保,怎么会紧张?这是礼貌,你这丫头不许笑,还笑?好啦好啦我紧张,快去找衣服吧。” “奴婢遵命,咯咯。”伊宁笑着去衣柜里翻衣服了。 “不用找啦,正一品的太保大人。” 听到这个声音,李沐吃惊的回头,却看到门口立着一位淡雅的绝色佳人,穿着束腰的薄纱汉装,下身是淡蓝色的流仙长裙,耳边坠有两条珍珠耳环,长发及腰,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眸子,透露出万分的欣喜和一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妍儿。。。我。。。” “云琪哥哥,妍儿也没有什么别的本事,这一件流云披风,是妍儿自己所制,希望云琪哥哥疆场杀敌之时,还记得妍儿会等你回来。”那绝色的佳人,自然就是朝鲜的明露郡主,李妍儿了。 “妍儿,你还好吗。”李沐只是温柔的问道。 “好与不好,有什么打紧。”李妍儿有些羡慕的看着站在衣柜边浅笑的伊宁。 “人道是,相思知甜,饮泪知苦,确是至理。” 第四十五章 邀请 “咦?菡姐姐呢?”李妍儿扫视了一眼李沐的房间,却没有看见舒菡的身影,想到一路上也没有见到舒菡,不由得奇怪的问。 “她。。。已经走了。”李沐低下头,有些黯然的说。 “走了?菡姐姐那么。。。那么喜欢你,她不怕危险,不惜穿越两军交战战场来见你,怎么会舍得走?”李妍儿吃惊的问。 “因为她喜欢的是个胆小鬼,是个没有担当的人,这一点,我远远不如她。”李沐苦笑着说。 “云琪哥哥,是你把菡姐姐。。。赶走的?”李妍儿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你没有挽留她?还是没有。。。”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么?”李沐抬起头来,打断了李妍儿的话。 “没有意义?为什么没有意义?”李妍儿有些生气了,不知不觉抬高了自己的声调:“云琪哥哥,你是天朝一品的太子太保,手握天朝最精锐的数万边军,菡姐姐不过一介女子,更没有任何兵权可言。” 李妍儿酥胸起伏间,似乎很为舒菡感到不值得:“她一个女孩子,都敢穿过两军阵前来找你,敢问李太保李大人,是否一颗赤胆,尚不如一个双十年华的姑娘家吗?” 李沐没有说话。 似乎意思到说李沐不如女子是一种极大的侮辱,李妍儿有些后悔了,她一时气愤却不知不觉好像恶了李沐,想到自己的未来更是迷茫不定,不觉泫然欲泣,就要流下眼泪来。 “云琪哥哥,对不起。。。我。。。” “妍儿,你说的对。”让李妍儿奇怪的是,李沐没有任何的不满,“在对待感情上,她那么勇敢,那么直接,几乎奋不顾身,而我却瞻前顾后,自以为是。” 李沐说到这里,转过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伊宁,小姑娘对李妍儿和李沐的对话一知半解,正在认真盯着李妍儿的嘴唇,似乎努力的想理解他们之间对话的具体意思。 “我不想伤害她,自以为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却没想过,她要的是什么,她是大金的公主,自然不在乎是不是宁远侯夫人,也不在乎我有多少财富,手握多少兵权。她只想我能陪着她,和她在一起就够了。”李沐自言自语道。 “云琪哥哥,你是男人,你身负抵抗外敌入侵的重责,你做的一切都没有错。”李妍儿柔声说道。“只有真正懂得爱和珍惜的人才会在战场上像你这样勇敢,因为你知道,自己要守护自己心爱的人和家园。” 家国天下,如何两全,真是个千古难解的谜题。 李沐轻笑一声,看了看桌上的调兵虎符,这枚虎符代表着数万精锐的锦州军,代表着大明一品大员的威严和身份,自己已经站在这里,已经没有退路了,唯有一往无前,为国家的未来付出全部心血,死而后已。 李沐微微合眼,脑中仿佛闪过玥然那绝美至纯的身影,她可以勇敢的来和自己在一起,自己为什么不能勇敢的去找她呢? 李沐眼中闪过了一丝疯狂的神色,让身边的伊宁诧异的抬起了头。小丫头感觉公子一瞬间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任何时候,都那么冷静,那么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而是突然好似充满了熊熊的战意,变身了一个紧紧盯着猎物的猎手一般。 “妍儿,你此次来锦州,是带了你王兄的什么消息吗?”李沐问道。 “是啊,王兄知道你已经回到锦州,更受封太子太保,非常高兴,特地让我来邀请你前往朝鲜,商讨朝鲜和锦州两军协同防御,和建奴作战的各项事宜。”李妍儿说起国事,也迅速调整心态,变得认真起来。 历史上萨尔浒之战,朝鲜就派出数万了军队参战,只是这一战大明惨败,两万朝鲜军队几乎全军覆没,以至于让朝鲜对宗主国的国力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但现在明军对阵建奴连战连胜,建奴在李沐手中折损的兵力已经有四五万人了,朝鲜出于自身的利益的考虑,自然也想在战争中分一杯羹。 对于绫阳君李倧来说,一方面能提升他在朝鲜国内的威望,毕竟朝鲜是大明二百多年的藩属国,天朝属国的思维已经印在每一个朝鲜人的心底。 更重要的是,朝鲜对于辽东的土地一直有难以想象的渴望,这个国家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恢复曾经高句丽帝国时代的荣光,那个时代,辽东都司大部分的土地都是朝鲜的领土! 当然,这个理由是打死都不能说出来的。 “也就是说,李倧邀请我再去一次朝鲜是吗?”李沐说道。 “是的,王兄说,建奴朝野那边现在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无力南下,这是我们两国会面,讨论协防事宜的最佳时机,还请太保大人尽快给予我国答复并且启程。”李妍儿施礼道。 “嗯,我临行前,皇上授予我临机决断之权,我可以答应你尽快启程,但是还是要派人去上报朝廷。” “这是自然。” “伊宁,你去把三跃叫来。”李沐转过身对身边的伊宁说道。 伊宁点了点头,轻提裙摆,像只快活的蝴蝶,蹦蹦跳跳的飞出了李沐的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李沐和李妍儿两个人,气氛不禁有些暧昧起来。 “妍儿,数月没见,好像清减了一些。”李沐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捡些没营养的话说道。 李妍儿听到这样没心没肺的话,颇有些幽怨的白了李沐一眼。 这样绝美的少女这样的眼神,无疑是非常引人犯罪的,李沐不觉悄悄咽了一口唾沫,赶紧做到椅子上掩饰自己的尴尬。 谁知这姑娘也不知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么诱人,竟然飘然到李沐身后,把他的脑袋轻轻放到自己的胸口,轻轻的按摩起李沐的太阳穴来。 李沐不知道的是,李妍儿感受到李公子靠在自己胸口的后脑勺,整个脸都快热得能烤熟鸡蛋了。 和伊宁不同的是,李妍儿明显手中的轻重拿捏的没有小伊宁那么好,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但是李妍儿贵为郡主,想必是没有干过这种服侍人的活计,而且闻着女孩儿身上醉人的清香,李大人哪里还能想到轻重的问题。 “妍儿,对不起。”李沐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云琪哥哥,妍儿知道的,妍儿不怪你。”李妍儿也很奇怪的回了李沐一句。 其实李妍儿知道,自己贵为朝鲜的郡主,并不是不能嫁给世袭的宁远侯,而是绝没有可能为妾室,而同样贵为公主的玥然,自然也不能做妾了。 这是一个暂时无解的题目,所以李沐只能先不考虑。 可是李沐已经二十一岁,在这个年代属于大龄男青年了,他身上的光环太多了,谁都可以看到,一位二十岁的正一品封疆大员,世袭侯爵是什么地位,纵大明开国二百年,可能都没有像李太保这样的钻石王老五。再让他这样单身下去,简直就是全京城各大官宦世家小姐们的耻辱啊。 而李妍儿和舒菡,都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这个难题,怎么还能再拖下去,能拖多久,怎么解决,没有人知道。 李沐是想着能取两位公主回家的,但是这是华夏自古以来都没有先例,就算大唐的娶了双公主驸马的裴僎,也是等宜城公主去世了之后,才尚的蔡国公主。 要想开亘古未有之先例,就要立亘古未有之功业,李沐暗暗的下定决心,一定不能给自己的人生留下这么大的遗憾! “公子,属下三跃求见。”门外传来三跃的声音。 白杆兵们陪着李沐征战辽东的时候,李沐还是一介白身,故而他们都称呼李沐为公子,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即便是李沐已经是大明的一阵经略安抚使,按规矩应该改称督师了,可是这些兄弟还是称呼李沐公子。 “三跃吗?进来吧。” “诺。”三跃推门进到李沐的房间,看到李妍儿正在李沐的身边,心中不禁感叹,公子确实是好手段啊,这个哄女孩子的水平是我们远远赶不上的。 “三跃啊,我给你个任务好不好。”李沐对三跃沉声说道。 “请公子吩咐。” “你们这些弟兄,跟着我这么久了,征战四方,始终孤零零的一个人,你们几个,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都给我领个媳妇儿回来,我出钱,一定给你们风风光光的操办一场!”李沐笑着说道。 “啊?”三跃愣住了,这。。。这算什么任务?一个月?找个媳妇儿? “这。。。公子。。。这个,我。。。我上哪去找?”三跃一时蒙住了,这个在战场上手刃数百敌军的小伙子,被这个任务彻底难住了。 “我管你去哪找,反正不能强迫人家,军法你是知道的!”李沐认真的说,而后又有些狡猾的说:“你看,过几天朝廷封赏的文书到了,你就是游击将军了,那几个兄弟,都是同知衔,正经三四品的武官!” 李沐站起身来,给自己的亲兵唾沫横飞说道:“我给你们每个人在锦州置一座宅子,你看你们有房有车有稳定工作,要是找不到个对象,就别混了,回四川种地吧!” “有房有车有稳定工作?公子,这个对象。。。是什么?” “就是婆娘啊!媳妇儿啊!一个月我觉得都给多了。”李沐喃喃的说。 “不多不多。”三跃汗一下就下来了,这要是公子让自己明天领一个回来,那就真的只能上街上抢了。 “还有,通知经略卫队,准备一下,过几天,跟我去一趟朝鲜。” “诺。”这个事情三跃是专业的,底气十足的应诺道。 “这个是小事,关键是找对象!” “啊。。。属下。。。知道了。。。” 第四十六章 盛京城内 盛京城,皇太极府邸。 偌大的会客厅中间,坐着几位身穿华服的男子,主坐上上的那位,生的剑眉鹰目,眼光中充满了狡黠与阴沉,正是努尔哈赤的第八个儿子,八贝勒皇太极。 这位后来清太祖,现在还不过是个较为得宠的贝勒爷,而且地位并不算特别高。 “老八,怎么样,这个提议你没有意见吧。”说话的是二贝勒代善,这是努尔哈赤的第二个儿子。 由于大贝勒褚英已经早逝,现在这位二贝勒俨然以努尔哈赤的继承者自居,每每对于其他贝勒指手画脚,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沈阳一战,各位贝勒家族几乎被屠杀殆尽,唯独皇太极一家安然无恙,老建奴盛怒之下,也开始对皇太极极近防范,可是皇太极更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位被明军抓走却安然无恙回来的玥然格格的身上。 玥然的美貌,在整个盛京城内是出了名的,多少贝勒公卿家的小伙子日思夜想的梦中情人,就这样被明军带走,让无数的满族青年嗷嗷叫着就要请求出兵,把他们满蒙族裔最美的花朵抢回来。 可是奇怪的是,过了不久,这位格格居然自己回来了,虽然她说自己是偷偷溜出来,游了回来,可是却依然让很多人产生了疑问。 然而第二次的失踪和再次回来,让玥然格格彻底成了众矢之的,你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美貌的姑娘,被明军抓到两次,两次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难道大明帝国的精神文明建设真的到了水至清则无鱼的地步? 这一次,二贝勒代善,四贝勒汤古代,六贝勒塔拜,以及不少王公大臣,浩浩荡荡的来到皇太极的府邸,攘攘着要把玥然格格带走严加询问,如若不交人,这位八贝勒的日子估计会很难过。 “各位王兄,玥然的事情还请诸位宽限数日,我必在家中严厉调查她与明军之间的关系,十日之后,如果我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解释,那我这女儿,生死有命,便交给诸位发落。”皇太极沉声说道。 “好!八弟,记住你说的话,到时候,别怪诸位兄长不近情理,若是玥然真的是被冤枉的,我这做叔叔的,亲自给她斟酒赔罪,但若是她真的敢交接南蛮子,哼哼,休怪我在父王面前,不给你留面子了。”四贝勒汤古代阴测测的说。 “若是我的女儿真的跟明人有所曲款交通,我皇太极但凭四哥处置,绝无怨言!”皇太极拱手说道。 “哼,那好,希望你言而有信,走!”二贝勒代善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带着随从就离开了,后面的诸位贝勒爷和大臣们也纷纷告辞。 皇太极看着众人离去的身影,眼中的光芒忽明忽暗,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到了后堂。 此时,玥然格格,满蒙最美的花朵,爱新觉罗舒菡,正穿着一身薄纱束腰的白色汉装,无神的靠在雕花木床的一角,满眼都是迷茫和疲惫。 门吱呀一声开了,皇太极缓缓的步入舒菡的房间,冷冷的看着自己这个曾经让无数满族青年着迷和疯狂的女儿,眼神中全是怒火。 这样下去,自己图谋王位的皇图霸业,就要毁于这个女孩子的手里了! 他不仅要做大金的王,还要做大金的皇帝,他要南下占领汉人的江山,建立一个比大明更强大的帝国!他有满腔的野心和热血,怎么能毁在一个小女子的手中? “为什么不穿旗装?”皇太极冰冷的开口了。 旗装,就是后来中国人倍加喜爱的旗袍,是满人女子的代表服饰。 “我不想穿。”舒菡淡淡的说。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落在舒菡娇嫩的脸颊上,皇太极这一下是用了真力,打得舒菡的嘴角一下就流出了鲜血。 “畜生!你别忘了你是满人!你穿这是什么东西?!”皇太极怒道极处,居然丧心病狂的去拉扯舒菡的衣服。 “刺啦”一声,薄纱汉装的上衣就拉开了一大道口子,露出里面淡绿色的亵衣和饱满的双峰,舒菡没想到父亲会对自己下此毒手,条件反射般的去咬皇太极的手。 “找死!”皇太极用力一扔,就把姑娘整个人扔到了地上,一颗牙齿都被拉掉了下来,骨碌碌的滚在地上。 皇太极一下子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红着眼睛问道:“说!你在明国那边,到底是不是和哪个野男人媾和了?是不是!还有脸回来?!信不信我杀了你!” 被污言秽语泼了一身的舒菡也没有反抗,只是低低的哭着,掉着眼泪,她即便是付出了一切又能怎么样,她以为会保护,会守护她的人,居然连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次她赌输了,输的一塌糊涂,代价可能是贞洁,可能是生命。 皇太极手中的长剑颤抖着,其实聪明如他这样的男人,知道女儿很可能是去大明幽会情人了,若是平时,那也就罢了,大不了找个人家把女儿嫁出去,谁还敢嫌弃他皇太极的女儿吗? 但是现在情势太敏感了,如今的大金和大明之间的关系处于矛盾最尖锐的时刻,这个时候要是让那些兄弟知道自己女儿干的事情,不可能不拿去大做文章,到那时候,自己的抱负和理想,就真的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皇太极冷静片刻,收起了佩剑,用冰冷刺骨的声音对舒菡说:“你最好在这几天把事情说清楚,否则,十天之后,代善他们来要人,你是什么下场,自己应该知道!” 说罢,皇太极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被窗外的布木布泰,看在眼中。 皇太极出门之后,舒菡才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原本美丽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身上还有多处淤青和伤痕,绝美的脸颊上满满的都是泪水,嘴角的鲜血几乎没有停过,顺着天鹅一般的脖颈,染红了胸前的衣服。 舒菡踉跄着坐到床上,却见一个窈窕可爱的女孩子迅速的溜了进来,手上拿着大大小小的好几个药瓶。 “菡儿,是我。”那女孩子穿着一身旗袍,身量很高,虽然不如舒菡绝代风华,却也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额娘,没事的。”舒菡轻声说道。 舒菡的母亲额亦都已经去世了,这个看上去比舒菡还要小的姑娘,就是皇太极的侧福晋,布木布泰,历史上,她有一个响亮的名号,孝庄皇后! 现在孝庄皇后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罢了,她把伤药递给舒菡,又凑到舒菡的耳边说:“菡儿,我无力救你出去,但是你可以告诉我谁可以帮到你,辽东之地,只要有这个人,我一定帮你找到。” 舒菡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连为自己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会来救自己出去呢。 “哎呀,你这傻丫头,现在死马当活马医啦,要是等到二贝勒四贝勒来要人的时候你就死定了!你就赶紧说一个吧,我知道你这两次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写一张纸条给我,写那种只有你们才能看懂的,我帮你送出去。” 舒菡想了一想,只好微微的点了点头。 第四十七章 突然改变的身世 “沐儿,你这是怎么了,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宁远侯府内,娥恩哲看着眼前的儿子,莫名其妙的说。 “只是想问问娘亲有没有朝中文官的关系,对孩儿真的很重要。”李沐认真的说道。 “你已经是一品大员,位列封疆,也算是光耀门楣,做到人臣之极了,为什么突然要去做文官?”娥恩哲疑惑的问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娘,孩儿做文官,自然有孩儿的理由,只是想请教娘亲是否有教孩儿的方法。”李沐热切的说道。 “这个,你的生母范氏的兄长,也就是你的舅舅,就是现在的吏部稽功司主事,范景文范大人,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是一位非常有才华和操守的官员,你可以向他学习,当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吧。”娥恩哲想了想说道。 (此处李沐的生母范氏乃虚构,但是范景文确有其人,范景文是东林党的骨干,最后官至工部尚书,东阁大学士,也是一品的文官。) “生母?”李沐愣了一下,他遍寻记忆,也没有发现自己之前有一个生母啊。 “你这孩子,说来也可怜。”娥恩哲叹了一口气,迟疑了一下,才缓缓的开口道:“四岁那年,你生母范夫人得了重病,家中遍寻名医无果,你那舅舅那时刚刚中得进士,你母亲高兴之余,晚上背着我们,在家中祠堂里跪了一夜,第二天病情加重,药石无救了。” 娥恩哲似乎颇为可惜的说:“我与她相处时间并不长,但是那确实是一位非常守礼善良的好女子,家中仆人,很多屋内还有她的长生排位。”娥恩哲看了李沐一眼,接着说:“范氏离世之后,你悲痛过度,高烧了三天三夜,后来延请无数名医才把你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但是你醒来之后,有关于你母亲的所有事情,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娥恩哲说道,情绪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人在经历重大的打击之后,往往会选择性的遗忘某一部分,而达到保护自己的目的,所以李沐关于自己母亲的记忆,在那个时候,就被自己封存了。 在这个社会中,娥恩哲作为正房,抚养之前正房留下的孩子,正是礼法规定的义务,而且就算是妾室的孩子,只要正房喜爱,就都可以视作自己的孩子。 这些孩子由养母抚养长大,感情往往比生母要亲的多。 明代大才子徐渭就是由妾室所生,由大妇抚养长大,后来他的养母把他的生母卖掉,他也没觉得有任何的不妥。 我们不能以现代人的眼光去审视古人的礼法制度,那就未免刻舟求剑,蛮不讲理了。 李沐知道,娥恩哲没有必要骗他,因为在这个社会制度下,娥恩哲这样做是完全合理的,李沐却想了许多许多,但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玥然。 “也就是说,我其实和爱新觉罗家并无血缘之亲?”李沐兴奋不已,高兴的对娥恩哲说。 结果娥恩哲听了,却不高兴了,她自己无出,向来把李沐视为自己的孩子(历史上她生了一个儿子),辛辛苦苦的抚养了他十七年,感情早就和亲生孩子无益,现在这个没良心的小畜生,听到自己不是他的生母居然这么高兴?! 娥恩哲怒哼一声,拍了一下桌子,很不满的说道:“干什么,不想认我这个娘了?” 李沐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高兴过头了,娥恩哲虽然是养母,但是从小到大,对自己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这个在原来的李沐的记忆中都历历在目,李大公子现在心情好的不得了,竟然耍起无赖,跟母亲撒起娇来。 你别说,这一套,换了谁都觉得恶心,堂堂大明一品的太子太保,宁远侯,锦州经略安抚使,竟然像个孩子一样,摇着母亲的手,像只可怜的小狗一般乞求原谅。 但是这一招对全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有用,因为在母亲眼里,无论你是几品的高官,都依然是她眼中长不大的孩子而已。 “好了好了,我真是服了你了,你此去朝鲜,虽然没有什么大事,但是还是要多加小心,我知道你与绫阳君私交甚笃,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是高高在上的朝鲜王,你也是威震一方的宁远侯,凡说话做事,都要留一个心眼,别傻大胆的谁都相信。”娥恩哲不厌其烦的叮嘱着。 “是是是,娘亲,孩儿醒得。”李沐高兴地说道。 娥恩哲似乎很奇怪这小子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那种喜悦和开心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在他的身上出现过了。 “三跃!三跃!”李沐大声喊着自己的亲兵,就看三跃一脸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公子怎么了?” “今天高兴啊!就是高兴!全府卫士每人赏银十两,北云军放假一日,其他各营轮流放假三天,可以饮酒!”李沐好像是要庆祝什么重大节日一样,搞得三跃一愣一愣的。 “看什么看,你不要是吗?”李沐沉下脸,邪邪地笑着:“媳妇儿找的怎么样了?” “要,要,公子,老夫人,你们慢聊,属下先行告退了。”三跃赶紧脚底抹油,一溜烟跑掉了。 “哈哈!”李沐突然大笑起来,笑的那么解脱,那么轻松,声震十里,惊鸿而起。 回到房间的李大公子,舒服的往床上一躺,就大声叫道:“伊宁伊宁,我饿了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正在帮李沐收拾房间的伊宁疑惑看了李沐一眼,公子已经十几天只是吃一点很少的饭食了,今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么高兴啊? 这是眼看又要去朝鲜吃泡菜了,赶紧吃点好吃的补偿一下吗? 伊宁虽然奇怪,但是公子说的就是对的是她的处事原则,而且公子的心情好了,她的心情就变好了,小丫头乖巧的应了一声,开心的下去上厨房点菜了。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李沐喜欢吃什么,论对李沐生活习惯的了解,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伊宁更了解了。 李沐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却听得外面一阵嘈杂,李沐坐了起来,奇怪的看向外面。 “公子。”三跃从门外匆匆迈步进来,见到李沐,立刻说道:“门外有一位奇怪的女子非要见公子,说是有重要信息要告诉公子,挡都挡不住。” “女子?”李沐疑惑的想了想,对三跃说:“带她进来。” “诺。”三跃抱拳应诺,转身又急匆匆的出去了。 不多时,三跃和四名白杆兵压着一个穿着男装的女子进来了,那女子步履矫健,显然是经常骑马,看上去身手也不差,可是李沐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这个女子究竟是谁。 “谁是李沐?”那女子一开口,虽然说的是汉语,可是语调却非常生硬,显然不是汉人。 “大胆,我家督师的名字岂是你可以叫的!”一个亲兵说道,在外人面前,白杆兵还是称呼李沐为督师的。 “这有一封字条,请他过目。”那女子对督师两个字似乎全然不感冒,只是掏出一张纸条,递到了三跃的手里。 三跃把字条拿给李沐,李沐打开之后,上面只有两个用血写的字。 “霓裳。” “舒菡。”李沐怔住了。 “我家主人让我告诉你,写这张字条的人,已经危在旦夕,五天之内,你若不救她,必死无疑。”那女子说完,就不说话了,似乎在等着李沐的反应。 “必死无疑。。。”李沐默默的嘀咕了一句,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李沐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突然笑了出来。 “哈哈。”在场的人都奇怪的看着他笑,笑的停不下来,笑的流出了眼泪。 “贼老天,你是有意要这样对我吗?我却偏偏不随你的愿。”李沐恶狠狠的说道。 第四十八章 提亲(上) “传令!” “属下在。” “北云军,锦州军迅速集结,派信使给辽东巡抚王化贞,就说我受命主动进攻沈阳,请他出兵两万相助,这个面子他会给的!”李沐状若疯狂的说道。 “督师,这。。。我们没有接到命令啊。。。擅自出战。。。这。。。”三跃吞吞吐吐的说道。 “嗯?”李沐目光一冷,看得三跃打了一个寒颤,那种尸山血海里养出来的冷酷,连百战余生的白杆兵都抵挡不了。 “属下遵命。。。” 看着三跃出门而去,李沐又飞奔到李妍儿的居处,把正靠在床上小憩的明露郡主一把拽起来,对着明显要发飙的李妍儿说道:“妍儿,事情紧急,没有多余的时间解释了,你马上派人回国,我要李倧派军队来帮我,尽可能多的,他的世子翊卫司,没说的,全部都来,否则我绝不再认他这个朋友。” “云琪哥哥,你。。。” “妍儿,路上再跟你解释,我已经错了一次,我决不能再让自己后悔了。”李沐急切的说。 “那好,云琪哥哥,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李妍儿点了点头,轻轻的说。 在李沐一日三次的催促之下,仅仅两天之后,锦州军和辽东军六万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另有朝鲜方面四个节度使,世子翊卫司,汉城府的三万军队正在日夜兼程赶往锦州。 大明天启二年,六月四日,锦州宁远侯府。 这一次,连刚刚征召的锦州军的新兵和原来建奴汉军旗的降卒都拉上了战场,锦州镇出兵四万人,辽东都司出兵两万余人,朝鲜出兵三万人,共计九万大军,集结在锦州城下。营房绵延数百里,简直一眼望不到边。 宁远侯府内,熊氏父子,洛攸,以及辽东总兵刘渠刘将军,朝鲜的内禁卫大将李旭李将军,还有宁远侯李沐都在盯着眼前的辽东地图,神色凝重。 “督师,若是你确定这一仗打不起来,那我们催动九万大军去攻打沈阳,又是为了什么呢?战无寸功,没法向朝廷交代啊。”辽东总兵刘渠担心的对李沐说,虽然这位督师说会承担所有的责任,但是他毕竟是参战方,要是什么功劳都没立,难免会被文官们参上一个浪费民力的罪名。 “刘军门不必担心,我既然集结重兵当然不可能没有所图。”李沐自信满满的说。 “那督师此行不是为了攻取沈阳,又是为了什么呢?”朝鲜的李旭将军疑惑的问道。 “我是去提亲。” “提亲?”李将军有点反应不过来,“督师集结朝鲜,锦州,辽东三军九万余人,就是想去老建奴那里提亲?” “哼。”熊廷弼不满的哼了一声,显然这位老将军是和李沐狠狠的吵了一架,但是李沐利用自己的品级把他压住了。 熊廷弼毕竟是传统的士大夫出身,对上下尊卑还是很看重的。 熊成算是李沐最好的朋友了,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兄弟了,他真的为了守护自己爱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对,这一次,我们不是去打仗,不是去攻城的,我们是去吃喜酒,是去提亲的,全军从出发之后,就必须给我罩上红色的披风,别搞得你们那些铠甲黑的白的一大片跟哭丧一样。”李沐说道。 在场的诸位久经战阵的将军们都惊呆了,打了一辈子的仗,没见过这样的统帅,偏偏这位统帅却有着传奇一样的战绩,在他手中折损的建奴军队不下四五万人了。 “还有,九万这个数字太不吉利了,广宁卫不是还有一万驻军吗?一起拉过来,怎么也得给我凑个整数!”李沐气势汹汹的说,好像广宁卫是他家的一样。 这小子以为打仗是买白菜呢!还凑个整数?! 广宁卫是辽东总兵的管辖范围不错,反正巡抚王化贞让他全力配合李沐,那就不管了,广宁卫那一万驻军也带上,给你凑个整数。刘渠一脸无奈的点点头。 主要是李沐的战绩过于耀眼,让他周围的人对他有一种近乎迷信的信任,好像他的出场,每一次都能带来奇迹一般。 六月五日,来自广宁,锦州,朝鲜,辽东都司的十万大军已经全部集结完毕,全军将士无论归属,全部罩上红色的披风,一眼望过去,仿佛红色的海洋。 十万大军,军旗烈烈,脚步雷动,绵延数十里,刀枪如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灼人的热度。 大明太子太保,锦州经略安抚使,宁远侯李沐,身着战甲,也带着红色的披风,策马停在十万军队的前面。 李太保大喊一声:“立帅旗!” 于是中军大旗缓缓的升起,那是一面鲜红的大旗,一面写着一个明字,另一面写着“大明太子太保,锦州经略安抚使李”! 这面旗帜仿佛有巨大的魔力,大旗升起的那一刻,全场将士整齐的振臂高呼。 “必胜!必胜!必胜!” 仿佛只要这面旗帜不倒,则战无不胜一般。 在李沐的身边,是全身披甲的熊成和洛攸。熊廷弼以及辽东朝鲜的两位将军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怎么样伯功兄,我这个求亲的阵势还可以吧。” “你就是他妈的疯子。”熊成忍不住骂了一句:“你知道你这一闹,会在朝廷引起多大的风波吗?” “管他呢!”李沐满不在乎的一笑:“弟兄们,我们这一次,是向老建奴要喜酒的,大家都敞开肚子,到地方给我使劲的吃啊!” 周围的亲兵都呵呵的笑了,纷纷拱手道:“谢督师。” “不要谢我不要谢我,要谢谢老建奴,他要不是气晕过去,我还没机会去要这杯酒呢。”李沐也笑着说道。 “好了。”李沐理了理头上的头盔,目视前方,沉声道:“下令,全军出发,跟我去沈阳,提亲!” “诺。”三跃应诺一声,回头大声喝道:“击鼓,出发!” “咚咚咚”的战鼓声响起,十万大军开始迈着步子,缓缓的向着沈阳城出发。 此时此刻的沈阳城楼上,李妍儿穿着一身淡蓝色的汉装,默默地看着眼前绵延的军队一点点的远去,眼中满是迷离的光。 世间有那么多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唯有他真的做到了,不经历过这一切的人,永远不了解,做这样的决定,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又需要什么样子的勇气。 自己一度以为他不够勇敢,没想到他的心中潜藏着比山海更高的志向。 一个女孩子,一辈子,追求的不过是一把能为她遮风挡雨的伞,一颗关心她对她好的心,看着那蜿蜒的像一条火龙一般的十万甲士,谁又能说他李云琪没有做到呢! 第四十九章 提亲(中) 十万大军往沈阳而来的消息,建奴这边不可能没有收到,此时的沈阳王宫里,管事的几位贝勒爷愁的头发都要白了。 老建奴努尔哈赤昏迷未醒,现在谁也不敢擅自主事出战,毕竟明军有十万甲士啊! 而且领军的李沐那个小蛮子,那可是杀了正红旗何和礼都统的狠角色,说到底,在场的所有人对李沐的名字似乎都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个责任他们没有人担得起,要是努尔哈赤醒来,那个出头的肯定第一个被拉出去开刀。 “这个李沐小蛮子,到底要干什么!这么不把我大金数万铁骑放在眼里?二哥,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带着骑兵,把他杀个屁滚尿流!”四贝勒汤古代恶狠狠的说。 二贝勒代善真想开口骂这个狡诈的四弟,想让自己下命令担责任,你想到不要想! “四弟,父王还没有醒来,我不能擅自越权给你兵权啊。”代善苦笑着摇了摇手,似乎很无奈的说。 现场的各位贝勒都是心中冷笑,平时拼命的想撰取兵权的代善这个时候突然说自己越权,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谁不知道二贝勒做梦都想让其他贝勒能够听从自己的安排。 奈何现在他不敢,万一战败了,这个责任代善可担待不起。 其实要是换了其他明军的将领,代善可能也就主动带兵出战了,萨尔浒明军号称集结了四十七万主力精锐(实际上十一万人),不还是被打的伤亡惨重,大败亏输?这一次虽然敌军号称十万,但是按照规矩可能也就数万兵马,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古代战争中,为了打击敌方士气,双方都习惯了夸大本方军队的作战人数,三国的曹操,率领大约十余万精锐步骑和七万水军南下,硬是吹嘘自己有八十万军兵。前秦的苻坚打淝水之战的时候更是吹嘘自己带了两百万军队,反正牛皮不怕破,使劲照死里吹。 但是让建奴没想到的是,这一回,李沐居然一点都没“号称”,对建奴方面宣称步骑十万人,而他真的带了十万人。 于是奉命在平原上截击明军的六贝勒塔拜在看到明军军阵之后,真想把代善那个瞎了眼的拉到明军阵前来看一看!你自己看看,这是不是你说的三五万人?!这明明有整整十万大军! 塔拜带了三万汉军和一万满八旗的骑兵,总觉得这样打一场截击战无论如何是足够了,谁知道敌人的强大远超自己的想象,一下子让塔拜迷茫了。 建奴已经收到消息,明军手中有非常强大的火器,现在回头无疑是给明军火枪手当靶子射了,可是若是主动出战的话。。。何和礼手中八千骑兵依然被打到全军覆没啊。 战还是不战,这个替父亲征战无数的六贝勒塔拜第一次如此的犹豫。 这时,前方明军军阵突然一面大旗移动起来,旗帜所过之处,军士士气暴涨,高呼必胜,声震云霄,让建奴骑兵很多马匹都受了惊。 而建奴的士卒,尤其是正红旗和正黄旗的士兵看到那高高升起的李字战旗,都觉得心中惴惴不安,下意识的想要逃跑。 对付骑兵,首重火器和弓弩,这一点,李沐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他已经把全军所有的弓手都调到了前面,两万多弓手,加上五千北云军士卒,足够这些建奴士兵喝一壶了。 塔拜思忖半天,也许还是想到这样就灰头土脸的回去,以后在那些兄弟面前,哪里还能抬得起头来了,故而纵然心中半信半疑,还是主动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杀!”一万骑兵开始在平原上向明军的军阵冲锋而去。 “这群野人。”李沐在军阵后面嗤笑一声:“不懂得吸取经验教训的吗?” “告诉熊统领,给我狠狠的射击,告诉刘渠将军,让他跟随熊统领射击。”李沐对三跃吩咐道。 “诺。”三跃拱手应诺,下去传令了。 建奴骑兵们冲到一半,忽然感觉天色暗了下来,抬头一看,差点没有吓尿了裤子,遮天蔽日的箭矢几乎遮住了整个天空。像下雨一样飞向狂奔的骑兵大阵。 那些武艺精良的建奴士兵抽出马刀不断的拨开飞来的箭矢,当然这样的方式并不能保证能够完全避免伤害,可是按照以往作战的经验,只要能冲破明军这一段固定的稳定武器的射击,基本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而这一回,塔拜总算是见识到了,那被正红旗士卒描述的犹如天火下凡一般的火器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边建奴士卒还在拨着飞过来的流矢,前方一阵硝烟弥漫,一大波铳弹就迎面飞来,很多建奴士兵还在紧张地盯着空中的箭矢,就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便突然觉得仿佛身上的力量都被抽空了一般,软软的倒了下去。 两万弓手的持续射击,加上五千北云兵连绵不绝的铳弹射击。建奴骑兵的损失的非常之快,不多时就已经损伤过半了。 战场上满是建奴士卒痛苦至极的嘶嚎声和咒骂声。 其实这样的战法并不是没有弱点,这种正面射击的方法,在地方骑兵数量足够的情况下,完全可以选择从侧翼发起进攻。 可是建奴这边的战争模式显然一时半会还没转换过来,于是连续两次都吃了大亏。 这一回,建奴骑兵里的正红旗和正黄旗的士兵们学乖了,他们缓缓的策马跟在战友的后面,看情势不对,就飞快的向战场的两侧和后方撤退了。 三万汉军奉命压上,却连敌人都没看到,就被往回跑的骑兵部队裹挟着一起撤退。 一会儿汉军旗的士卒就被建奴骑兵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虽然建奴士卒开始后撤,但是李沐却不肯放过他们,北云军全力压上,开始追击建奴的汉军旗的士兵。 那些汉军这个时候只恨爹娘没给多生两条腿,一面飞奔着咒骂着满族士兵的胆小如鼠,一面没命的向四周逃散,而身后不断飞来的箭矢和铳弹像割麦子一样收割着敌军鲜活的生命。 只一个冲锋,就折损了四千六百多骑兵,还有一万汉军旗士卒或被杀,或被俘,或就地投降成了明军的战利品。 这一次,诸位贝勒把所有的兵力都集结到了沈阳和辽阳,龟缩在城池里,打死都不肯出来了。 要是努尔哈赤醒来,肯定会狠狠骂这些不成器的儿子,但是李沐也就是知道老建奴现在不能理事,才会这么有恃无恐的过来找他们的麻烦。 六月七日,也就是皇太极答应诸位贝勒的第十天,李沐以及十万明军也已经在沈阳城下安营扎寨。 此时的沈阳城,八贝勒皇太极的府邸。 舒菡依然无神的躺在床边,她的心若死灰,两眼空洞,几乎完全没有生机。 她没有换掉那件被皇太极扯破的衣服,只是洗去了身上的血迹,这个可怜的姑娘根本对于任何饭食都难以下咽,几日的功夫,憔悴的不像样子了。 原本可爱灵动的双眼现在满是灰光,一头乌黑的长发也随意的披散在肩上,绝美精致的脸颊上,满满的是干了又湿的泪痕,胸口的衣服被扯出了一大块白腻的肌肤,修长浑圆的双腿微微曲着,这位美丽的少女,此时像是一截被掏干的枯木,让见闻者无不心疼。 她一个女孩子,在这个时候能做什么呢,只有用哭泣来掩饰自己的软弱了,纵然像她这样勇敢的姑娘,在如此强大的压力面前,又如何保持冷静。 舒菡默默的站起身来,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在房间里环顾一周,缓缓的来到房间角落里的一个柜子旁边。 她伸出白玉般的素手,轻轻拉开柜门,里面有一个一尘不染的精美的红木制木匣,显然主人时常擦拭和珍爱它。 木匣子上刻着两个楷体的大字。 “霓裳。” 第五十章 提亲(下) 舒菡抚摸着从来没有打开过的匣子,心中思绪万千,他送自己的这件衣服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这几乎是她一个舍不得戳破的梦,而可是现在,梦醒了,也该看看结果了。 想到这里,舒菡拿起木匣子,缓缓的回到床边,把匣子放在自己的床上,这个木匣很大,仿佛放着非常沉重的物事。舒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拉开了匣子的钩锁。 木匣打开的一瞬间,满眼都是雪白。 雪白的衬裙,雪白的长裙,雪白的抹胸,雪白的白纱披肩,衣服上点缀的各种水晶宝石也全部都是雪白的。 姑娘的眼泪一下一下的滴落在这件从没见过的衣物上,一下子就湿了一小块。 舒菡拿起长裙,仔细翻看了一阵,突然看见裙摆底下,似乎有什么红色的东西。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身上的血迹污了这件纯白的衣服,赶紧仔细去看,只见那是一行用鲜血写的小字,看上去已经写了很久了。 裙摆上写着: “嫁给我吧,公主殿下。” 看到这里,舒菡的眼泪几乎控制不住了,她转身靠在雕花木床的床沿边,窈窕绝美的娇躯不住的颤抖着,嘴里恨恨道: “李云琪,你这坏人,是全天下最坏最坏的人,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到现在你还要骗我,呜呜,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死心,一定要骗我。。。呜呜。。。” 舒菡多想把这衣裳扯成碎片,可是却又根本舍不得,只好不断地捶打着那纯白的长裙,不断地哭着说:“你不是要娶我吗?你来啊,你为什么不来?呜呜。。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为什么出尔反尔,李云琪,你就是胆小鬼你知道吗,呜呜。。。你来娶我啊。。。” “吱呀”一声,门开了。 进来的不是代善,不是汤古代,不是凶神恶煞的满族士兵,而是娇俏可爱的布木布泰。 这个小姑娘看着舒菡,眼中闪烁着难以名状的意味,像是安慰,更像是。。。羡慕? “菡儿,有人来找你,要带你走了。”布木布泰微微笑着,带着一丝古怪的语气,对舒菡说道。 “带我走?”舒菡低下头,认命道:“好的,我这就跟你走。” 看着玥然格格一幅上刑场的表情,布木布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傻丫头,不是二贝勒来啦,是你那小情人来啦,哎呀也不能说是小情人了,你这相好也是厉害的很哦,堂堂宁远侯,一品的封疆大员,带着十万大军来抢你回去呢!”布木布泰娇笑着说道。 “抢我回去?十万大军?”舒菡完全蒙住了,伸出手抹干净脸上的泪水,抬起小脑袋一脸疑惑的对视布木布泰羡慕的眼光。 “简单来说呢,明国的宁远侯,锦州经略李沐李大人,带着十万兵马现在已经兵临沈阳城下。”布木布泰轻松的说道:“他提出撤兵的唯一要求,就是让我大金交出我们的掌上明珠,绝美无双的玥然格格啦!” 然后,布木布泰坏笑着接着说:“很可惜,你作为牺牲品,被大金交出去和亲了。” “什么叫牺牲品,说的那么难听。”舒菡一下子羞红了脸,可爱的姑娘仿佛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一般,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是说,他来救我了?”舒菡不确定的问道。 “菡儿,不是我说你,你这一下可玩的太大了,整个天下都为了你那小情人这一下搞得乱七八糟,他李侯爷调了四镇十万军兵,搞得很多地方驻军以为朝廷有什么大动作,莫名其妙的开始主动发起进攻,现在整个辽东都打成了一锅粥。”布木布泰似有无奈的说道。 “辽沈现在都变成了一个大军营,集结了七万多精锐军队,枕戈旦待,我还以为要打一场多大的决战呢,结果那小子居然是来抢女人的!”布木布泰摇了摇头,两手一摊说道。 “我。。。没有让他带这么多人来啊。。。”舒菡有些弱弱的说,但是眼中那欣喜和骄傲的光芒,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 “得了吧,我看你这丫头,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吧,那可是十万军兵啊,就为了救你一个人,整个辽东动用的兵马,民夫不下二三十万人,这份勇气,说实在的,我很羡慕你。”布木布泰毕竟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头一回在现实生活中遇见这样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傻大胆,不觉羡慕到有些嫉妒。 会有一个人为了自己,拿天下江山做赌注吗,布木布泰痴痴的想着。 当然,在原本的历史里,是有的,那个傻大胆,叫多尔衮。 而在沈阳城外,李沐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六月多的辽东,天气尚好,不冷也不热,李大公子站在大军前面,实在是感觉热得不行了,倒不是天气有多高的温度,主要是铠甲太过于沉重了,让他感觉到快喘不过气来了。 “妈的,三跃,给我擂战鼓!等得没完了还!”李沐其实知道这仗是打不起来的,只要自己不真的攻城,建奴那边就绝不敢主动应战。 两场平原遭遇战已经把建奴打得害怕了,现在绝对没有人敢主动担这个滔天的干系,虽然建奴也知道李沐很可能根本就没有做好攻城的打算,但是也没有人敢冒这个险。 你说你带十万明军,兵临沈阳城下,就是为了要一个女子,谁信啊? 李沐的奸滑残忍早就在满蒙贵族心中都已经根深蒂固,他们固执的相信李沐肯定是别有图谋,可是现在努尔哈赤昏迷未醒,军权指挥一盘散沙,只好以不变应万变,发挥大明军队常用的乌龟壳战术,任你外面说一千道一万,我就是不出来。 至于那个女子,给他就是了,万一给他这小蛮子真的就撤兵了呢。 抱着一线侥幸的心理,建奴朝野迅速达成了一致,玥然格格就这样被“出卖”了。 当然了,至于被出卖的那位格格,愿意与否,开心与否,就不是他们所愿意关心的事情了。 此时的舒菡的房间里,布木布泰正在看着换上长裙,重新梳妆的玥然目瞪口呆。 这是一件没有人见过的衣物,布木布泰也是第一次看见,可是真的太美了,完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 纯白的抹胸和薄纱的披肩把舒菡完美的身材衬托的淋漓尽致,宽大的裙摆和曳地的白纱让她整个人仿佛来自云端的仙女一样。 衣服上点缀着朝鲜王室珍藏的无数白色的宝石和水晶,只要稍有阳光映照,就反射出无数耀眼的光华,像是加持了一道圣洁的光芒在姑娘的身边,显得凛然不可侵犯。 配上她绝美精致的容颜和一头像镜子一般的长发,世间最美好的词汇都无法形容她万一的美貌。 “这是,堂堂明国的一品武官,亲自设计的衣服?这人是人是鬼?我的天啊。”布木布泰以及那些帮助玥然梳妆的侍女一个个都愣在了原地。 “你们在干什么?还在磨蹭什么?”皇太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随后这位后来的清太宗,玥然的父亲,背着双手,阴着脸走到屋内,看到女儿一身圣洁的婚纱,也明显被吓了一跳。 是的,舒菡穿的这件衣物要是在后世,每一个人都能认出这是一件巧夺天工,使用了无数宝石,肯定昂贵的不像样的婚纱,可是在这个年代,所有人都被第一次看到它的样子所折服了。 “咳咳。。。时间不早了,走吧。”皇太极咳嗽了两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催促了一句,就转身离开了。 阳光透过房门,映照在舒菡那像洋娃娃一般精致绝美的脸颊上,满满的都是幸福的味道。 第五十一章 山海之誓 沈阳城下,军旗烈烈,十万兵马,都整整齐齐的按方阵排列着。 城门之上,无数建奴的士兵弯弓搭箭,紧张的注视着明军的一举一动,不敢稍有懈怠。 两军之间的气氛可谓是紧张了极点,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突然,沈阳城的城门缓缓的打开了。 从城门内,走出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她的身后跟着十余名身穿旗装的侍女,姑娘缓缓的走着,穿过厚重高大的城墙,穿过宽达数丈的护城河,她穿着超越时空的婚纱,带着长长的曳地裙摆,走在十几万大军对峙的战场中间,美伦美奂,绝代风华。 连熊廷弼这样的老将也苦笑着摇了摇头,对儿子说:“这女孩子生的这么漂亮,怪不得宁远侯跟着了魔一般。” 熊成却不同意父亲的观点:“父亲,世上美丽的女子太多太多了,但是能让云琪不顾一切,倾十万军兵来换的,怕是只有这一位而已。”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光顾着一时的兴奋,你可知道,这一次,回返锦州之后,朝廷会对你们做出什么样的处置?老夫已经老了,不足为虑,你们还都年轻,怎可就这样葬送了自己的前程?”熊廷弼有些黯然道。 “若是能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前程差一些也无所谓了。”熊成低声嘟囔着说。 “你说什么?”熊廷弼怒目一瞪,吓得熊成赶紧缩了缩脑袋。 待到舒菡快走到明军军阵之前,李沐翻身下马,身后众位将军也纷纷从马上下来,辽东军和朝鲜方面的骑兵也都下马列队了。 李沐来到阵前站定,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绝色佳人,穿着一袭圣洁的婚纱,仿佛一只白色的蝴蝶,在飞向她永远的归宿。 李沐微微抬手,身后的三跃点头会意,高声大喝:“贺!” 除了几位最高将领,剩余十万明军和朝鲜军队像是被镰刀整齐滑过的茅草一般,纷纷单膝跪下,郑重行礼。 一时间城墙上的建奴士兵都惊呆了,满眼望去,十万大军火红一片,仿佛恢宏的火海一般,绵延到地平线最遥远的尽头! “参见夫人!”十万将士齐声高贺,声震九霄,仿佛城市都在颤抖着,连站在城头的几位贝勒都被深深的震撼了。 舒菡极度兴奋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她的眼泪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的勇敢已经化作镜花水月,破碎殆尽了,她几近绝望,好几次想要自杀。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在如此巨大的压力里经历过来的,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坚持的希望到底是什么。 可是,幸运的姑娘最终等到了,等到了他给她的承诺,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是眼前的景象,让她没有办法再怀疑他的心。 王权天下,换你倾城一笑,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自古红颜多薄命,多少绝美纯华的女子在薄幸寡义的男人身上耗尽了自己的年华和生命,却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结局,让后人扼腕叹息。 李沐不属于这个时代,却超越了这个时代,他比整个天下的人都更勇敢,更珍惜自己相濡以沫的女孩子,他可以不在乎王权,不在乎生死,却不能不在乎这个姑娘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在满汉朝三族整整十七万将士和无数沈阳城内满蒙贵族的见证下,舒菡穿着婚纱,缓缓的走到了李沐的面前。 即使是有了心理准备,李沐还是被舒菡的美貌和光芒惊呆了,而后不觉涌出一股骄傲感,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就这样归我了?我的天啊,这回真是抄着了。 其实在大部分人眼中,舒菡才是真正幸运的那个人吧,毕竟再美貌的女子,又如何能与手握数万重兵的宁远侯相提并论呢! 皇太极站在城墙上,看着女儿娇美的背影,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他在飞速的计较舒菡和李沐在一起的利益得失,自己的女儿居然和大明的宁远侯在一起了,明显会使得自己更加不受这些兄弟的信任。 但是另一方面,名义上,自己可是宁远侯的岳父,以后这些兄弟想要为难自己,也会仔细掂量掂量分量了,毕竟李沐这小蛮子的可怕程度,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李沐当然不知道皇太极已经在考虑成为他岳父老子有什么好处的问题了,他现在的眼中只有眼前的那个姑娘,曾经他觉得,所爱隔山海,奈何山海不可平。 原来,却并不是山海不可平,而是大多数人没有那个勇气罢了。 舒菡走到李沐的眼前,原本画好的妆容被眼泪冲的白一道红一道的,像个可怜的小花猫,李沐却毫不在乎,只是认真的,定定的看着她,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温柔和怜爱。 舒菡感觉都快被李沐的眼光融化了,只是轻声唱到:“从此愿君如磐石,妾如蒲草。蒲草千韧,磐石无转。沧海桑田,追君随君。世事如棋,至死无悔。” 她说的那么认真,一字一句的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告诉眼前的十万将士,告诉苍茫大地和广阔天空,从此相伴这个男人,陪伴他,服侍他,爱护他,至死方休。 李沐也是激动和开心到了极点,他觉得文绉绉的文言文已经无法表达自己的爱意,于是他大声喊着,要用西方人的那一套,来表达自己的快要喷薄而出的心意! “爱新觉罗·舒菡,我,李沐,愿意娶你做我的妻子,从此爱护你,保护你,关心你,陪伴你,无论贫穷或者富贵。” 此时按照事先说好的,三跃敲响了一下战鼓,三军将士齐声高和道:“无论贫穷还是富贵!” 李沐再次开口:“无论疾病还是健康。” 十万将士齐声大喊:“无论疾病还是健康!” “无论落魄还是荣华。” 将士们也跟着兴奋的叫喊道:“无论落魄还是荣华!” “我都愿意珍惜你,爱你,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李沐深情的说道。 然后,他做了一个惊人的动作,当着十余万甲士的面,大明世袭宁远侯,正一品太子太保,正二品锦州经略安抚使判粮饷事,功勋卓著的号称大明新一代的战神李沐李太保,单膝跪下,向着心爱的姑娘低下头,诚恳的说道: “嫁给我吧,公主殿下。” 一时间,全场寂静无声。 那是一瞬间的停顿,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终于,舒菡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轻轻的说:“好。” 只这一个字,无论满汉还是朝鲜,无论两边的将士还是将军,大臣,无论是否真的觉得这样做值得,人对于美好爱情的向往却都是一样的,所有的人都不禁欢呼起来,那巨大的声音好像要把天戳一个窟窿一样! 李沐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舒菡抱在了怀里,两个人影在十几万军队的面前紧紧相拥,无论他们是何等显赫的身份,这一刻,他们只有彼此而已。 城墙上,二贝勒代善也不禁抚掌而笑,对着周围的兄弟们说:“我有点相信这个小蛮子是真的来要女人的了。” 四贝勒汤古代也摇头苦笑道:“这样奇怪的人,我征战一生,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九贝勒巴布泰拍了拍皇太极的肩膀:“哥,你这个女婿,胆大包天,可是不好管啊!哈哈。” “是啊是啊,八弟,你这个女婿是要好好管管啦。”一众贝勒都轻松的笑着说。 而明军这边,熊成年轻心性,嗓子都快要喊哑了,还在高声欢呼,熊廷弼一脸无语的拉住儿子,对他说道:“又不是你找媳妇儿,你激动什么?” “爹,你不觉得这样活着才是真英雄吗?”熊成涨红着脸说道。 “英雄?行啊,等回去了,我也给你找个媳妇儿,看你是怎么当英雄的。”熊廷弼冷笑一声道。 “啊?”熊成还没过够自由的单身汉生活呢。“爹,你别当真啊,我说说而已的。” “这可由不得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夫让你娶谁你就要娶谁!”熊廷弼气哼哼的说道。 “爹,不是吧。。。李元琪,你坑死我了!”熊成哭丧着脸抱怨着。 熊成的声音一下子就湮没在无尽的欢呼声中。 李沐抱着佳人,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战争险恶,国事艰难,一瞬间仿佛他都不关心了。 这一生,有你真好,有你就好。 此去云空白雁忙,十万带甲贺一场。 若有菡归同相伴,游子何处不故乡。 第五十二章 朝议 在建奴数万军兵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李沐带着十万明军精锐,居然就这样拔寨南归了。 其实李沐自己这些人到底有多少战斗力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两万关宁军和一万广宁军作为客军,本不是自己麾下的部队,不可能为了自己的计划,死磕沈阳城这样的坚固城市。 朝鲜的军队更是只是来露脸的,双方将领甚至连语言都不通,根本无法进行任何的协同作战。 而自己的四万锦州军的士卒中,有一半都是新征召的新兵和之前汉军旗的降卒,这些士兵不仅战斗力堪忧,还要提防汉军旗部分降卒倒戈相向,背后捅他一刀。 说到底,这看上去强大至极的十万精锐,能够构成战斗力的最多不过一万多人而已。。。 双方都没有做好任何战争的准备,所以仗自然是打不起来的,李沐就是精准的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放心大胆的来到城下叫嚣了好几天,其实根本连攻城器具都没有打造。 所以,毫无悬念的是,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从哪来又回哪去了。 目送着火红的长龙慢慢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站在沈阳城楼上的一众贝勒爷的神色都非常复杂。 布木布泰也站在皇太极的身边,穿着一身簇新的旗袍,眼中满是艳羡和向往的光芒。 在后来的史书上,这一段历史被反复研究和探索,此时尚且是锦州经略的李沐,出兵十万兵临沈阳城下是否有隐含的深意。 更有无数的影视剧以此为题材,制作了众多江山美人的爱情故事。 大明开国二百多年,也许都未曾有过如此壮观的求婚。 此时,坐在马车里的李沐,看着穿着一身婚纱的舒菡,只觉得满心的幸福和安宁。 这场求婚,注定前无古人,却不知是否后无来者罢。 “夫人,小的表现可还让夫人满意否?”李沐在马车里,对着像仙女一样绝美的玥然格格,邪邪的笑着说。 “你这人,堂堂的一品大员,还自称什么小的。”舒菡羞红了脸,似乎不是很适应李大公子油嘴滑舌的套路,转过头去,却掩饰不住的轻笑道:“你若是都自称小的,那我算什么。” “你当然是钦封的与夫同级的二品诰命啦,朝廷连我们孩子的品级都给了,还能跑的了不成。”李沐得意地说道。 “你这坏人,谁。。。谁要给你。。。生孩子了。。。” “夫人,这可由不得你啦,也不要你生多了,我怕你疼,有一儿一女,我就知足了。”李沐伸出手,轻轻拂过姑娘如柔水般的长发,温柔的对舒菡说道。 “可是,你们明国的朝廷。。。”舒菡很有些担忧的说道,却没有把话说完。 其实她不说,李沐自己也清楚,这一次擅自调动十万军兵,怕是无论如何不会善了了,何况舒菡的身份如此敏感,绝对不是简简单单说娶就娶的。 再者,若是李沐和舒菡就这样在一起了,那当初舒菡作为使者交接光海君的理由就不成立了,那绫阳君和李沐在朝鲜发动的政变,转而变成了一出早就商量好的阴谋,对绫阳君在大明刚刚获得的承认非常不利。 文官集团也肯定会对李沐这种擅自调兵的行为大家抨击,大明以文御武,文贵武贱,要是要这样一个不知好歹不听调令擅自行动的小子发达了,以后还能有那些文官们安生的日子好过吗。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真是都掩不了,大不了不做这个宁远侯了,家国天下,李沐背的已经很累了,他不是圣人,不是那些饱读诗书的士大夫,他只是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普通年轻人罢了。 俗称屌丝。 他没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而是历史的车轮逼着他站在这里,扛起抵抗满清铁骑的大旗,这是一条充满了危险,艰难,压力的可怕道路,几乎可以改变民族百年的命运。 他扛得太累了,他原本只想和一个安心的姑娘平静的做一个小人物,从没想过要领兵上战场与数万敌军搏杀。 不如归去么,李沐苦笑着嘟囔着。 大军南归,不过数日时间,朝廷想必接到消息并没有那么快的反应,李沐暂时有很短的时间让他平静一下。 关于沈阳之战的奏报,李沐也已经报请朝廷了,他在沈阳城郊力战六贝勒塔拜,消灭建奴骑兵近五千人,汉军一万余人的捷报也已经派人送往京城。 希望能稍微抵消自己的罪过吧。 京城,紫禁城,奉天殿。 (现在的北京故宫三大殿,在明代称为奉天殿,华盖殿和谨身殿,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养心殿等被清代沿用。) 这可能是天启当上皇帝以来,最闹腾的一次早朝了。 李沐这小子在辽东玩了一票大的,把整个北京朝野都搅成了一锅粥,从要求斩首示众,革职查办到下旨申饬,罚俸夺银等各种解决方法应有尽有。 “皇上,李大人这一次擅自调兵数万,还让辽东巡抚王化贞陪着他一起胡闹,臣以为,不仅要治李沐擅调军队,还要治王化贞目无朝廷的罪名!他王化贞这个辽东巡抚做的,只知有李大人,而不知有皇上啊!”说话的正是户科给事中姚宗文,上次这小子在紫禁城宫门前被李沐狠狠折了一次面子,现在还在记恨着呢! 居然还是为了同一位女子。 说实在的,满朝的官员现在对玥然格格的熟悉程度已经不下于老建奴努尔哈赤了,上一次在紫禁城的宫门处,他李太保跟大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大臣顶嘴,硬是要带着这姑娘上早朝,这回更厉害,直接带着十万大军去迎亲了! 他以为大明朝廷是他家门口的客栈吗?!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姚宗文在朝中上蹿下跳一个多时辰了,感觉不拿下这小子,大明就要亡国了一样。 “皇上,臣以为,李大人确实有过,但是并不是完全的擅自调兵。”兵部尚书田吉站出来,为李沐辩解道:“李大人在出动军队以前,已经由派人上报兵部,只是战机稍纵即逝,兵部的批复条文尚未抵达辽东,李大人就主动作战出兵了。” 作为兵部尚书,田吉一方面最大限度的缓解了李沐的调兵之罪,一方面也把兵部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表示兵部已经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对于阉党支持的,东林党等文官就一定要反对。 东林党领袖之一,左都御史赵南星出列高声道:“李太保此次动兵数万,辽东大乱,必须纠其罪责,否则,往后军队之国家重器,将有沦为私人打手之危险,更可怕的是,此人身居要职,领兵数万,于国难说福祸啊。” 国家重器,私人打手!赵南星这是要把他李沐往死里整啊,哪个朝廷也不可能容忍军队成为某位臣子的私人武装吧。 “赵大人此言差矣。”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众人定睛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因为站出来出言反对赵南星的,居然是他的下属,同为东林党骨干的左副都御史杨涟! 杨涟此人,最是正直不过,眼里揉不进一颗沙子,这一回,怎么会主动站出来帮李沐这个阉党成员说话了? 杨大人自己倒是无视同僚们疑惑的眼光,若无其事的站出来,对皇帝施礼后,不急不慢的说道:“敢问诸位大人,自辽东建奴之患愈演愈烈以来,到李太保赴辽东作战之前,我大明对建奴,取得的最大的战果是几何?” 此言一出,满场文武都不做声了。 “万历四十年,东江镇毛总兵报辽东大捷,斩首不过两百余,已经是国朝未曾有过的大胜,而李太保两战沈阳,一战锦州,杀伤建奴骑兵近两万人,汉军近五万人,满蒙贵族工匠无数!敢问诸位大人,这样的武功,自永乐爷北征蒙古之后,武宗爷北击鞑靼之后,大明可还曾有过?”杨涟大声的说道。 也许是李沐的光芒太过于耀眼了,让很多人都忘记了他这一次取得的巨大的战功,好像他李太保每次出战不杀个千把万把的敌军,就根本不符合常理一般。 别的将领,斩首数百,就算得上大胜,斩首千余,就可称大捷,李大公子斩首一万五千,居然被默默的忽视了。。。 果然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诸位同僚。”杨涟中气十足的说道:“李太保不仅无过,而且有功,有大功!不仅无罪,而且该赏!若是你们不服,那我敢问诸位,有哪位愿去锦州,接替他的经略一职,若是做的好,我杨涟愿去府上负荆请罪!若是做的不好,想必皇上绝不会轻饶。” 这话说的满朝文武大臣都面面相觑,无论是否知兵的大臣,都不得不承认,在军事指挥上,李沐可以堪称天才,而且其战争思维天马行空无拘无束,多次以小博大,都是难得一见的经典战例,现在他李侯爷在大明境内隐隐有战神的美誉,这谁能保证能比他做的更好? “可是李大人这次擅调军兵,毕竟有罪,若是他屡次擅自动兵,我们也屡次不计较他的罪名吗?”赵南星沉声问道。 “我想可以在锦州镇加设监军一职,请朝中有名望的大人前往监督,想必李太保必然不会再次犯下此等擅自动兵之罪!”杨涟拱手道。 把京官发配到锦州那个荒郊野外去监军?你杨大人打的好算盘啊,兵部尚书田吉冷笑一声:“那既然杨大人对李太保如此推崇,不如大人亲自走一趟锦州,为我大明固守江山社稷,抗击外辱如何?” 杨涟却看都没看田吉一眼,把田吉气了个半死。 “杨爱卿,你可愿往?”看杨涟不回答,于是天启发话了。 “回皇上,臣愿往!”杨涟毫不犹豫的说道。 “好!杨爱卿,朕就封你为锦州镇巡按监军道,锦州巡抚,为正二品衔,你去给朕好好看着李太保,别让他再干出伤及国家尊严的事情来。”天启说道。 这一下,就给李沐的行为定了性了,这小子就是一时兴起,伤了国家的颜面,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完全看皇上的兴趣。 “微臣遵旨。” 第五十三章 火炮 正当李侯爷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滚蛋的时候,京城的圣旨也抵达了锦州,让李沐非常意外的是,圣旨中只是非常严厉的申饬了他一番,并且告诫他不许再犯同样的错误,并且派遣左副都御史杨涟杨大人为巡按监军道,对锦州镇的军事行动进行监督。 当然杨涟只有监督上奏之权,并不能干涉李沐的指挥和练兵。 圣旨里,似乎朝廷还担心李沐动不动就调广宁卫的兵来帮他撑场子,干脆把广宁卫也划归李沐管辖的范围,不仅没有像李沐想象中的那样让他滚蛋回家,反而多给了他一万精锐的边军。。。 李沐不知道这都是杨老头在朝堂上为自己据理力争的结果,只是接到圣旨后,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还叫来了熊廷弼与自己一同对这份旨意好好的检查了一番,总算是确定这是一份货真价实的由内阁签发,通政司发布的圣旨。 锦州原本只是一座边城,如今有了广宁卫的加入,规模也越来越庞大,但是虽然锦州镇的兵员数量不少,但是按照李沐现阶段的标准来看,这样的明军,守城尚可,要是想打败建奴精锐的骑兵,依然无异于痴人说梦。 现在,锦州镇唯一的任务就是拼命的练兵,即使现在有熊廷弼这样的老将镇场子,也有洛攸这样优秀的枪棒教头,但是大量缺乏人才,让李沐不禁抓耳挠腮,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李太保总算是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了。 倒不是一名优秀的将领在战场上能杀伤多少敌军,而是这样的将领对军队的凝聚力而言,是不可或缺的。 在见识了火器的巨大威力的之后,李沐再次用密折上奏天启,希望天启能够帮助自己研究更加强大的火炮。 现在大明最强大的神威大将军炮,用铜铸造而成,一门大炮重一千五百斤,一发炮弹却只有几十斤,并且精度极差,而且射击速度也很不乐观,这样的重炮,耗资巨大几乎难以想象,但是由于冶炼技术和铸炮技术的双重落后,有这样的大炮也实属不易了。 大明自嘉靖年间,就从西洋人处泊来了各种型号的速射小炮,这种葡萄牙侵略者当初专用的火炮,被称为弗朗机炮,这种火炮自然不能像神威大炮那般有超远的射程,但是贵在较为便宜,而且射速很高,锦州和广宁都有数十门这样的火炮。 至于神威大将军炮,类似于后世的核武器一般,属于国家重器,都属于编辑在册的战略武器,从维护到保养都有专人负责,锦州就有十门神威大将军炮,锦州边军还配备有整整一千五百人的火器营来伺候这十个宝贝疙瘩。 但是在见过神威试射之后,李沐就毫不在意的撇了撇嘴,让一心想在督师大人面前表现一把的火器营统领很受伤。 “大人,这已经是全大明最好的大炮了,这一炮可能射一千步啊!”火器营统领是一位周姓的千户,他以为李沐对他的火器营不甚满意,赶紧上来解释道。 “周千户,我不是怪你,你的训练做的很不错,只是这火炮实在是,唉。。。”李沐摇了摇头,叹气道。 “我的天啊,神威大将军炮已经是大明射程最远,威力最大的火炮了,几乎杀敌于千米之外,督师,那您说,什么样的炮才算是您眼中的好炮。”周千户不服气的说道。 “我?我见过的大炮,十息可射击一发,射程能有二十里,一炮飞过,便能杀敌百二十人,十门重炮齐发,几炷香就能让一座小山头寸草不生!”李沐笑着说道。 “督师。。。莫不是诓末将,这世上,哪里会有那样强大的火器。”周千户支吾着说道,显然是不信的。 李沐也不与他辩解,他也知道,以现在大明的冶炼技术,根本不可能生产出那样的火炮,那是一门极其精妙和复杂的科学,绝不是现阶段的朝廷和工匠能够想象的。 想到这里,李沐隐隐有点期待天启的研制成果,据说现在皇上连早朝都爱去不去的了,但是这位皇帝倒不是芙蓉帐暖度春宵,早上起不来床了,相反天启每天都起的非常早,但是一直在他自己的小作坊里“乒乒乓乓”的敲个不停,间或还能听见几声巨响。 在皇位上饱受折磨的天启一下子找到了人生目标,他就应该做一个木匠,做一个铁匠,做一个武器工程师,反正只要不要把他按在那张椅子上做皇帝,做什么他都很开心。 而且按照这位皇帝陛下取得的成果来看,这位要不是生在帝王家,很可能会成为中国历史上一位出色的机械学家而名垂青史。 看完大炮试射的李沐回到侯府之后,一进门,就看到舒菡带着自己的小妹妹李嫣,舒菡穿着自己喜爱的淡绿色的汉装,李嫣穿着一件粉色的薄纱汉装,这一大一小两个绝美的少女,像是一对美丽的并蒂姐妹花一般,正在从中庭里的一棵枇杷树上往怀里摘那黄油油的枇杷。 李嫣年纪小,看到那枇杷圆滚滚的那么可爱,诱人的不行,忍不住就剥了一个往嘴里扔。 “菡姐姐,好甜啊。”李嫣甜甜的笑着说。 舒菡一身淡绿色的裙装,站在阳光里,仿佛印出了世间所有的美好一般。 忽然,这姑娘轻盈跃起,脚踩在一根矮枝上,一个灵巧的燕子翻身,就把一枝枇杷整个摘了下来,上面满满的都是娇艳欲滴的果实。 “哇,菡姐姐你好厉害,教教嫣儿好不好。”李嫣拍着手开心的说道。 “好啊,小嫣,这枇杷虽然好吃,可不能吃多了,吃多了肚子会痛的哦。”舒菡轻轻的摸了摸李嫣的小脑袋,温柔的说道。 “嗯,姐姐,我就再吃。。。再吃三个半!”李嫣看了看手上剩下的半个枇杷,认真的对舒菡说道。 “可以啊,小嫣要说到做到哦。”舒菡轻轻的笑着说。 “恩恩,我要像大哥那样,说娶你,就娶你!”说完李嫣坏笑的看着舒菡的脸变得像红彤彤的苹果一般,仿佛就要滴出血来。 “你这死丫头,瞎说什么呢。”说完舒菡就假装要教训李嫣的样子。 “嫂子不要害羞啦,咯咯。”李嫣知道舒菡最是善良,根本不舍得教训自己,赶忙闪过,抱着枇杷往后院跑去,留下一长串银铃般的笑声。 “菡儿。”李沐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仿佛都被一种叫幸福的感觉重重的填满了,他柔声喊了一声伊人的名字,然后看着舒菡突然愣怔了一下。 姑娘随后轻轻转过身来,一头美丽的长发轻轻搭在酥胸前,盈盈一握的纤腰束着一根绫丝腰带,下身一件青色长裙因为旋转,划过一道极为优美的弧线,佳人修长浑圆的长腿一闪而过。 “你。。。回来啦。。。”舒菡低下了头,嘴里支吾着说。 “菡儿,你可是当着满汉两军十余万将士的面答应了我的求婚,是不是该改口了。”李沐邪笑着说。 “改。。。改什么口。”舒菡低着小脑袋,像是一心的在研究地砖的花纹。 “当然要喊相公啦。”李沐狮子大开口,无耻的开始漫天要价。 “我。。。才不要呢。。。”舒菡羞得转身就想跑,却没想到那坏人向前一步欺身上前,已经把她紧紧的圈在了怀里。 温润软玉抱了个满怀,李沐闻着少女身上诱人的香味,开始悄悄的毛手毛脚起来。 “那相公不叫,总得叫声沐郎吧。”漫天要价就是为了坐地还钱嘛,这一点,他李大公子还是搞得很清楚的。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呈指数函数下降,不是没有道理的,何况舒菡更是女人中的极品,明显现在智商指数已经不如血糖指数高了。 “那就。。。沐郎。。。”姑娘像蚊子一般的呢喃了一声。 李沐坏笑着在女孩儿的纤腰上轻轻摩挲起来,让姑娘差点呻吟出声,这人还恬不知耻的贴在舒菡的耳边,一边轻轻的吹气,一边轻声说道:“大点声。” “沐郎。。。”这一回,舒菡喊得大声了许多,抬起一双美丽到极点的双眸,带着几分迷离之色看着自己的男人。 李沐哪里还能忍住,一下子低头就稳住了佳人的诱人的双唇。 “唔。。。”舒菡突遭袭击,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莫名的被那色胚撬开了贝齿,伸进来那坏人狡猾的舌头,像一条顽皮的小蛇,追着自己的香舌,躲也躲不掉。 “咳咳。”一声轻声的咳嗽打断了这对恋人的火热,李沐吓了一跳,看见娥恩哲站在面前,不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舒菡更是像触了电一样,慌不择路的提着裙摆,一溜烟跑掉了。 “娘亲。”李沐摸着脑袋,腼腆的笑着说。 “你啊,这中庭里,人来人往的,人多嘴杂,成何体统。”娥恩哲也没有斥责他,只是温柔的嗔怪了儿子一声。 “下次注意,下次注意。。。”李沐赶忙说道。 “下次?沐儿,不是娘亲管你的私事,那朝鲜的郡主,你想好怎么办了吗?”娥恩哲认真的对李沐说。 想到李妍儿,李沐沉默了,李妍儿对他的情意,他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可是自己怎么可能同时娶两位公主呢。 就算是可以,他的心真的有那么大,能够装的下这么多的爱和呵护吗。 “娘,过几日,孩儿要前往朝鲜一趟,希望此行会有答案吧。”李沐有些迷茫的说道。 “沐儿,有些事情,不是你以为你对,就是对的。”娥恩哲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还年轻,你有机会选择,但是命运是公平的,你再年轻,也没有机会后悔。” 娥恩哲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像是对儿子,又像是对自己说:“毕竟,遗憾,总是好过后悔。” 第五十四章 免费的师傅 辽东,锦州城,城门。 一位布袍老者坐在城门口的茶摊边,看着门口驻守的锦州军士卒,比起一路上见到的辽东军和广宁卫的士卒,装备没有太大的不同,但是总感觉有哪里不一样。 这锦州军的士卒虽然也是一身边军的甲胄,却站得笔直,目光虽然警惕的扫过每一个进出城门的行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六名城防士卒,整整一个时辰几乎一动不动。 老者微微颌首,站起身来,招呼两名随从,信步迈入了锦州城中。 三人来到一处酒楼,老者找了一张僻静的桌子,在角落处坐下,叫了四个小菜,三大碗白饭,三人就端起饭碗吃起午饭来。 不多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牵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走进店里,似乎在门口踌躇了一下,才带着几分小心的坐到了一张桌子上。 店小二看那老少二人穿着破破烂烂的,像个叫花子样子,不禁心中轻蔑,搭着一条抹布,不耐烦的站在一老一少的身边,语气不善的说道:“吃什么?” “这位小哥,烦请给我们来一碗米饭和一碟花生米。”那老人战战兢兢的说道。 “花生米?你这老儿,我们这么大的馆子,怎么可能单卖花生米?花生米必须和酒一起卖,一起五十文!”店小二嫌恶的说道。 “这。。。这位小哥,我们爷孙两从山东一路来到这里,身上只有五文钱了。。。能不能通融一下。。”那老人支吾着断断续续的说道。 “去去去,没有钱来这儿充什么大头,赶紧滚出去!”店小二似乎早就不耐烦了,拿起抹布就要赶人。 “求小哥可怜可怜我们二人吧,我这小孙女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求求你了。”那老人不住的哀求着。 “老东西,你别给脸不要脸的,快出去快出去!”说完那店小二就恶狠狠要把两人赶出去,老人刚刚站起来,就被店小二推了一个阻咧,后退了两步倒在了地上。 “爷爷!”小女孩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扶那老人。 “老东西,真是找死!”店小二骂咧咧的说道。 小女孩愤恨的看了店小二一眼,突然扑上来一下子咬在了那店小二的手上。 “啊!疼,小畜生!你快放开老子!”那店小二手中吃痛,不住的蹦跶着,慌乱间伸手抄起一个茶杯,就要往小女孩头上砸去。 “住手!”原本在角落里不想惹事的灰袍老者站起身来,沉声喝道。 场面一时间静了一下,那店小二看灰袍老者穿着一身破旧衣裳,不似什么有身份的客人,也就毫不在意的大声道:“有你什么事?找打?” “放肆!”灰袍老者的随从大怒,两人站起来对着店小二怒目而视。 “这位小二,我问你,你们既然开门迎客,可有规定来此就餐,必须花费银钱多少?”那灰袍老者冷冷的说道。 “没有又怎样,店是我们的,我们爱让谁进就让谁进,再敢啰嗦,你就跟那两个叫花子,一起滚出去!”店小二毫不示弱的说道。 “你好大的胆子啊,这锦州镇真是无处不嚣张,经略嚣张,连酒楼都跟着得意吗?!”你老者冷声道。 “妈的,真是啰嗦,哥几个,把这个老家伙也给我一起扔出去!”店小二说着,五六个正在忙碌的伙计也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拿着木棍围了上来。 “愚蠢之极。”那老者嗤笑一声,转而面无表情的说:“杨河,杨海,给我把他们拿下!” “诺!”两名随从齐声应和,立刻就动了,那两人名叫杨河杨海,打起拳更是如江河入海,大开大合,配合默契,只数息的功夫,几个酒楼伙计就哀嚎着倒了一片。 “谁人闹事!”从后院跑出来一个圆滚滚的胖子,看上去很像是掌柜的。 “这位老先生,鄙人姓刘,是这家酒楼的掌柜,不知这位先生怎么称呼。”刘掌柜警惕的看着老者,拱手问道。 “老夫杨涟。” “杨涟?”刘掌柜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没想起来城内有这一号人物啊。 “姐夫,姐夫,就是他,就是他!”门外突然传来刚才店小二的声音,原来这小子看情势不对,就偷偷的从人群里溜了出去,现在看来,是找“姐夫”搬救兵去了。 门外进来一个穿着明军军服的男子,后面跟着一众明军士卒,可是没有穿铠甲,应该是在轮休期间。 这位小二口中的姐夫倒是没有上来就为小舅子出气,而是拱手对那场中站定的灰袍老者施礼道:“不知这位老先生高就何处?” “高就?老夫高就你们锦州镇!”杨涟冷哼一声,讽刺道:“好叫这位姐夫得知,老夫高就左副都御史,锦州巡抚,巡按监军道!” “啊?”那穿着军服的男子吓了一跳,筛糠似的跪倒在地上,赶忙磕头道:“原来是杨抚台,抚台大人,我这家人有眼无珠,冲撞了抚台大人,抚台大人饶命!抚台大人饶命!” 无论锦州军的士卒再怎么骄傲,是不可能敢在杨涟这样的二品的文官面前抬起头的。 “哼。”出乎意料的事,杨涟似乎并没有把这些人一窝收拾了的意思,只是来到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饶的店小二面前,轻轻摇了摇头,对他说:“不过一个酒楼小二,就学会以貌取人,趋炎附势。”然后看了那位“姐夫”同志,对他说道:“你这小舅子,再不管教,迟早给你惹出大祸来。” “抚台大人明鉴,小的回去一定狠狠的管教他,若是再敢像今天这样,小的一定打断他的腿!”“姐夫”明显也被吓得不轻,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着。 “你们两个,随我来。”杨涟指着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爷孙两人,当先走出了酒楼。 刚来到街上,还没走几步,就看到前方一队骑士拍马而来。 原来是接到消息的李沐李大公子,听闻杨涟已经到了锦州,不敢稍有怠慢,立刻就赶着快马,出府向着这里赶过来。 待行到近前,李沐利落的翻身下马,对着杨涟拱手道:“见过杨公。” “大人折煞下官了。”杨涟虽然年长李沐一倍有余,但是身为属下,上下尊卑还是很看重的,在这些纯粹的士大夫的眼中,礼法制度是立国之本,不可以丝毫的僭越。 杨涟认真的跟李沐施礼,然后用一种略带恭敬的声音说道:“下官奉旨前来巡抚锦州军务,请太保大人一切照旧,不要因为下官的到来打乱了原由的部署,抗击建奴是国之大事,下官一定不会随意置喙。” 杨涟一上来,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是来看着李沐不让他干出格的事情,比如带着十万大军去沈阳抢女人这样明显不是很着调的行动,至于其他的练兵军务事宜,作为文官的杨涟自知自己一窍不通,自然也就不会多嘴多舌惹人厌烦了。 他要是得罪了李沐,滚蛋回家的一定是他,因为辽东没李沐不行,要是没杨涟。。。没了就没了呗。 李沐还想怎么能讨好一下这个传说中廉洁,正直几乎到偏执的东林六君子之一的杨大人,没想到这位还挺通情达理的。 李沐眼珠滴溜溜的一转,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拉着杨涟来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杨大人既然是御史,那一定是参加过科举的吧。” 废话,要不是这位是正一品的太子太保,杨涟真想抽他一巴掌,只好闷声道:“参加过。” “那成绩应该还可以吧?”李沐又问道。 什么叫还可以?万历三十五年,杨涟可是进士及第,举全国廉吏第一的好不好!会不会聊天? “马马虎虎。。。”杨涟看在官大一级的压死人的份上,忍着怒气回答他。 “那至圣先师那些书,杨公应该读过吧。”李沐不甘心的问道。 “废话!”杨老夫子终于忍不住了,这不是在侮辱他的智商,这是在侮辱他的人格啊!没读过书,难道靠剿袭当得进士吗? “哎哎哎,杨大人,莫激动莫激动,沐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请大人教授我读书啊,大人是不知道,现在请家庭教师贵啊,相请好的人家又不来,不够好的我又不甘心,像杨公这样大小长短正好的,真是太难得了。要不说陛下对我最贴心,真是想啥来啥啊。”李沐高兴的说道。 “家庭教师?我?”杨涟不确定的指了一下自己。 “对!” “李太保!”杨涟又被点着了:“我堂堂二品的巡抚,你让我当私塾先生?!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杨大人,话不是这么说的,朝廷的旨意就是让你来看着我嘛,那简单啊,你来教我读书,每天白天都在我这待着看着我,多保险多靠谱。”李沐很不要脸的说。 “想得美!”杨涟根本就不为所动。 “那我就派人告诉别人,杨大人吃饭的时候,不仅不付钱,还叫手下把人饭馆子给砸了!”李沐深知杨涟的弱点,他一生清廉,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名声,拿着个威胁他最好用。 “胡说八道,明明是那小二动手在先,说我不给钱,简直无稽之谈!”杨涟气哼哼的说道。 “难道大人给钱了?” “我。。。”杨涟刚想反驳,突然想起来,自己光顾着救人,似乎好像忘记。。。给钱了。。。 “你看,杨公一世英名,要是抹上一个吃饭不给钱的污点,唉,真是太可惜了,好好的品牌,就因为一次假冒伪劣产品导致前功尽弃。”李沐故作叹息着说。 虽然听不懂李沐说的品牌是什么意思,杨涟还是不确定的看了李沐一眼,之前一切的行动证明,这是一位完全不按规矩和套路出牌的封疆大臣,冒这个险不值得啊。 杨涟想了半天,只好认命的叹了口气,说道:“好吧。” “哈哈,杨公,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对了,后天我要去趟朝鲜,杨公也一起来吧。”李沐笑着说。 “你去朝鲜是为何?” “杨公这话说的,还能干嘛,去抢女人啊!”李沐骄傲的回答。 第五十五章 再赴朝鲜 不得不说,李沐这小子也许上辈子是单身汉单的太惨了,这辈子为了娶媳妇儿什么都干得出来。 杨涟突然觉得朝廷派人看着这位李太保是非常有必要的,有建设性的,可持续发展的。 因为照这样下去,这位李太保下一个目标不是倭国就是蒙古,反正抢女人才是他的主要生活理想。 在杨涟一脸看不出什么意思的复杂神色中,李沐得意洋洋的就要回府了。 “慢着。”杨涟出声喊住了李沐。 “哦?杨公有何指教?”李沐转过身来问道。 “让我教你读书可以,但是你是不是该正式拜个师啊?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想必堂堂李侯爷不是个不懂规矩的人吧。”杨涟冷笑着说。 看来杨涟还是太把李沐看做普通人,换了其他的世家子弟,这时候肯定早就磕头拜师,毕竟杨涟远远年长于自己,叫声师傅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李沐知道这老夫子打的什么算盘,大明礼法,天地君亲师,师长那是跟父母一样的存在,要是拜师之后,远的不说,这朝鲜杨涟一准不会让他去了。 “杨公,这我还真的不懂,那就明天来跟我讲讲吧。”说罢利落的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留下杨涟一个人愣在灰尘里,半晌没回过神来。 “杨老师,明天记得来上班啊!”风中留下李大公子得意的声音。 一路策马回到侯府,却在门口看见了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孩子,仔细一看,那曼妙无比的美丽少女,正是几次跑出国旅游的朝鲜明露郡主是也。 “妍儿?”李沐下了马,疑惑的问道:“为何在这里站着,不进去呢?” “云琪哥哥。”李妍儿看着李沐,眼泪一下子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默默的说道:“你已经昭告天下,要娶菡姐姐为妻,我。。。我不敢再随意出入你的府邸了。” “这是哪里话,我们是。。。朋友,你来我家拜访我,有何不可?”李沐强笑着说道。 “朋友吗?”李妍儿闻言凄然一笑,只是摇摇头道:“云琪哥哥,妍儿是不是早点放弃,才是正确的选择呢。” 不知为什么,看着李妍儿凄凉的苦笑,李沐心里疼的几乎要窒息一般,可是这位是朝鲜的公主,公主!怎么可能伏低做小。 “妍儿,我不能太贪心了。”李沐颇有些言不由衷的说道,说完这句话,他都觉得自己虚伪的可怕。 自己喜欢李妍儿吗,肯定是喜欢的,可是自己喜欢的到底是李妍儿这个人,还是她的美貌呢。 如果不仅是她的美貌,人真的把心分成那么多份,给这么多的女孩子吗? 在后世的那个年代,李沐已经习惯了一心一意的对待爱情和婚姻,虽然回到了一个法律和道德都完全允许三心二意的年代,可是有一点是不会变的。 无论什么时代,女人都是会吃醋的,会伤心的,无论她们知不知道法律和道德的准绳,李沐真的不舍得让自己心爱的姑娘伤心。 “妍儿。”李沐一时间想不到万全法,只好对她说道:“也许很多事情,在去往朝鲜之后就会有答案吧。” “嗯,云琪哥哥,我会等你。”李妍儿坚定的说了一句,也没有再要求进宁远侯府,也就行了个万福,和李沐道别了。 叹了一口气,李沐走进大门,一进门,就看到一道粉色的身影飞快的闪到自己的跟前。 “公子回来啦。晚饭已经准备就绪了!”伊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才不到一年,身量又长高了些,酥胸也显得饱满了不少,裙摆摇曳间,也显示出几分妩媚的气息了。 李沐最喜欢的就是伊宁那一头及腰的美丽长发,每次伊宁给他按摩肩膀的时候,李沐喜欢靠在伊宁的长发上静静的迷一会儿,那是他最安静,最平和的时光,他会想很多,想以后的生活,想四百年以后的生活,想一切他想去想的。 这是他和伊宁在一起才会有的特殊感觉,一直以来,伊宁都像影子一样跟着公子,陪着他几乎寸步不离,若论信任,可能她是李沐在这个时代,最信任的人了。 看到伊宁,李沐一下子觉得就安心了许多,不觉心中一叹,不负责任的想着,到时候再说吧,李沐一时也没有办法,只好当起了鸵鸟,来到前厅和家人一起用餐。 两天后,受朝鲜王李倧的邀请,经过大明朝廷的批准,为了镇守辽东,抵抗建奴,由宁远侯,太子太保李沐代表大明朝廷,前往朝鲜,与朝鲜商讨朝鲜军队与辽东都司,奴儿干都司和锦州镇协同作战的问题。 朝鲜虽然只是大明的一个属国,但是也有十一位节度使,全国军队有二十七万余人,其中十一万驻扎在汉城。 但是同大明一样,朝鲜王国承平日久,军备废弛,国力羸弱不堪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在册的士卒虽然众多,但真正的可战之兵寥寥。 整个大明帝国在册的军队人数高达二百七十万人,但是最终被十万满蒙铁骑打得土崩瓦解,可见其军队虚额之严重,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李沐是知道历史上的朝鲜王国的斤两的,这个扬言有二十万精锐的国家最多不过五六万军队还能集结的起来,其中能和大明边军精锐相提并论最多不过两万余人。 但是为了争取这两万人,这一趟也是必须走的。建奴本身人丁稀少,并没有多少战争潜力,而大明和朝鲜都是人口众多的农耕国家,虽然军备羸弱,但是潜力惊人。 在原来的历史上,仁祖十四年,也就是大约十四年后,皇太极率领十万清军,十二天就打到了京畿道,可见朝鲜军队作战能力之弱,几乎毫无抵抗之力。 这一次前往朝鲜,与上次逃命的狼狈不同,李沐作为大明正式的使臣,且身份高贵,手握重兵,扈从如云,旌旗开道,随同进入朝鲜的包括五百多经略府的卫士和一千精锐的北云兵。 这一次依然从义州入朝,曾经驻扎重兵的建奴的宽甸堡,由于其收缩防线的关系,已经被抽走了大部分的军兵,李沐看都没看那座小堡垒,大大方方的从它的眼前走了过去。 看到锦州经略李的旗帜,宽甸的建奴守军龟缩在城内,头都没敢露,自然也一箭未发。。。 大约三四天的光景,李沐一行人已经抵达了义州城,这是朝鲜的边防重镇,此时也难得一见的铺上了红毯,义州郡守和全郡官员都在城门站定等待了。 看到李沐的身影出现在官道的尽头,义州郡守和一众官员赶紧仔细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袍。 李沐骑着马,正在和舒菡有说有笑的,李妍儿跟在后面一言不发的低着头,不知道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突然前面传来一声整齐的声音,吓了李沐一大跳,只看眼前穿着朝鲜官服的各品级的官员呼啦啦的跪倒了一大片,一齐高喝道:“下官参见天朝上使!” “郡守大人不必多礼,各位请起吧。”李沐虚一抬手,对一众朝鲜官员道。 “谢天使。”待同僚都站起身来,义州郡守赶紧走上前来,牵住李沐的骏马的缰绳。 “下官为天使执鞭。” 看到朝鲜官员这么客气,李沐微微有些不太适应的应承了一声,刚想说不用,结果听到身后的熊廷弼冷哼一声:“你们还不让开,在这官道上挤着,我们还怎么进城。” 朝鲜官员马上诚惶诚恐的让到了一旁,不约而同的全部施礼向李沐一行人道:“下官万死,请天使恕罪。” “好了好了,熊军门,这些小事,本官看就无需计较了,郡守大人,烦请带路。”李沐发现在朝鲜这个地方,作为天朝使者,就是要得意一点,嚣张一点,否则没人拿你当盘菜看待。。。 义州郡守不仅没有怪李沐等人跋扈,反而狠狠瞪了一眼自己手下的官员,似乎在责怪这些人不懂礼数,而后听到李沐的话,又赶快拉着李沐的缰绳,稳稳的走在前面。 李沐的随从紧紧跟在后面,先是鲜衣怒马的经略卫队,而后是装备精良的北云兵,都让朝鲜一众官员心中感叹,不觉对李沐又更加恭敬几分。 第五十六章 遇刺 在义州城只是歇息了一天,李沐就忙不迭的继续启程前往汉城,原本想顺道去平壤拜访东江镇的毛文龙总兵,但考虑到时间紧急,李沐还是没有成行。 走在朝鲜尘土飞扬的官道上,李沐看着周围的同大明完全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心中感到几分新奇,与上一次的仓皇逃命不同,这一次李大公子着实好好欣赏了一下沿途的风景。 这次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观光的,既然是公费旅游,当然要好好的享受假期,李沐倒是不傻,在朝鲜驻留期间,吃最好的和最好的,来者不拒,这种惬意的生活真是神仙不换啊。 “那小姑娘还是不说话吗。”李沐骑在马上,转过头问舒菡道。 除了舒菡,李妍儿,伊宁都是乘坐马车的,但是玥然格格一身骑术不下于精锐的骑兵,自然不会在马车里闷着,刚好一路上李沐说说笑笑,两人情意绵绵,你侬我侬,连风景都变得可人了几分。 那个小姑娘,就是杨涟在锦州的酒楼里救下的小女孩儿,那女孩子的爷爷受了重伤,到了经略府,没过多久就咽气了,舒菡看那小姑娘实在可怜,心地善良的玥然格格就决定把小姑娘带在身边照顾她。 “不说,连名字也问不出来,杨大人说这个小妹妹是会说话的,只是估计对我们还有戒备之心吧。”舒菡提起那个小丫头,脸上满满的都是疼惜,原本阳光灿烂的脸也有些愁云。 “慢慢来,不着急吧。”李沐只是点头道。 “可是,那小丫头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一个人所在角落里偷偷的抹眼泪,我真的。。。真的看得心都要碎了。”舒菡在战场上有超越平常女孩子的勇气,但是这个时候却心软的不行,说着说着,撇着小嘴,已经泫然欲泣了。 “好啦好啦,乖啊,你这么大人怎么还和那小孩子一样。”李沐赶紧笑着拉着舒菡的手,不停的安慰道。 “像孩子怎么啦,怎么啦?太保大人,是你带着手下跑来强抢民女的,现在是不是后悔了?哼。”女人啊,翻脸比翻书快太多了,这才一会儿,刚才还楚楚可怜的小花猫就变成了小老虎,把绝美的俏颜转了过去,留给李太保一头靓丽的长发和无限美好的背影。 “我可没有,好好好,殿下,小的给您赔不是了,微臣罪该万死,微臣天打。。。” “哎!不许你这么说自己!”舒菡赶紧捂住了李沐的嘴,口中不住念叨着:“各路神灵别听那个傻小子胡言乱语,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李沐看着可爱的姑娘似乎真的害怕的样子,心中一荡,轻轻的舔了一下姑娘的手心。 “呀。”舒菡触电一般的收回了自己的玉手,然后无限妩媚的白了李大公子一眼:“坏人。” 这一眼差点让李沐变身禽兽就要对舒菡继续使坏了,奈何身后跟着一千五百多电灯泡,条件根本不允许啊! 就在两人你来我往,不亦可乎的时候,却听得路边突然滚出来好几个黑乎乎的东西,吓了所有人一跳。 “砰”的一声,那黑乎乎的东西一下子炸开了,散发出许多浓稠的烟雾,让众人一下子迷了眼睛。 这不是电视剧里熟悉的劫道的剧情吗?!李沐赶紧就要抽出腰间的佩剑,只觉得手边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已经被拉到了马下,定睛一看,穿着薄纱汉装的舒菡仿佛变了一个人,此时的她,好似一头护犊的母狮子,手中紧紧握着佩剑,警惕得感受着周围的危险。 丢人啊,居然还要女朋友来保护自己,李大公子对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深以为耻,但是暂时估计是没有什么希望改变这个事实。 “保护大人!保护大人!”听得似乎是三跃在拼命的大喊着,但是很快就被嘈杂的声音淹没了,烟雾中传来无数兵器碰撞的声音,间或有几声火铳开火的声音。 李沐被舒菡紧紧的护在身后,心中也不觉有些紧张,要说不怕是不可能的,与其在战场上面对数万敌军,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未知危险反而更让人感觉到恐惧。 就在此时,李沐突然感觉身后汗毛一竖,本能的感觉身后有危险袭来,正在下意识就要闪开的时候却又迟疑了一下,自己闪开了,那舒菡怎么办,站在身前的姑娘肯定会受到伤害的。 就是一瞬间的迟疑,让李沐放弃了闪躲的打算,随后只感觉胳膊一阵剧痛,一支长剑从右臂闪过,但是似乎没有冲着自己的要害而去,否则肯定已经是一剑穿心。 舒菡听到声音,转头看见爱郎血流如注,顿时丧失了理智,娇叱一声,挺剑截住了那刺客的退路,乒乒乓乓的就与那刺客战在一起。 这时,三跃和一众白杆兵也找到了李沐,他们把李沐团团围在中间,想必是没有危险了。 李沐本来还挂念着舒菡的安危,但是号称大金明珠的玥然格格武艺当然绝非等闲,几招就打得那刺客节节败退,只是一招漂亮的反手望月,就挑飞了那刺客的武器,随后一掌排在那刺客的胸口,舒菡突然“咦”了一声,随后欺身而上,一下把那刺客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只是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场面就恢复了平静,从数万锦州军中层层选拔的经略卫士都是百战精锐,刚开始的慌乱只是因为猝不及防,随后众人就开始取出武器反击,一会儿就把这群刺客杀了个精光。 刺客们逃的逃,死的死,散的散,唯一的俘虏就是被舒菡按住的那个,经过舒菡一下重击,已经昏迷了过去。 烟雾散尽,舒菡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跑到李沐身边,看着李沐血流不止的右臂,心疼的直调眼泪,赶紧拿出伤药,小心翼翼的为李沐包扎起伤口来。 “没事的,你这傻丫头,哭什么,我从军作战这么长时间,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命,这点小伤算的了什么。”李沐故作轻松的说,实际上还是很疼的。。。 “你这呆子,不许动,不许说话,我都包歪了。”舒菡理都不理他,一边小心的绕着纱布,一边继续掉眼泪。 “三跃,你去看看那刺客是什么来头!”李沐转过头,语气不善的吩咐自己的亲兵道。 “慢!”舒菡突然出声制止道。 “嗯?”三跃看到舒菡说话,用征询的眼光看向李沐。 “怎么了?”李沐也奇怪的问道。 “刚才我与那刺客交手,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嗯。。。甚是柔软,应该是女子。”舒菡有些害羞的说道。 “女子?”李沐更加奇怪了,一开始李沐还以为是光海君的余党丧心病狂的要来刺杀自己,现在更加疑惑了,朝鲜是不是有让女人执行特别任务的传统,上次派李妍儿当使者,这次派女人来刺杀自己,难道又是一位金枝玉叶的郡主? 李沐疑惑的和舒菡来到队伍后方,看那刺客已经被抬到了马车上,熊氏父子神情严峻的站在一边。 “督师。”看到李沐过来,熊廷弼拱手道:“以老夫征战多年的眼光来看,此人应该是我大明白莲叛党无疑!” “白莲?”李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扯下了刺客蒙面的口罩,不禁惊呼出声。 “洛姑娘?!” 第五十七章 好友重逢 这位洛姑娘,当然就是当初刺杀绫阳君不成反被李沐拿下的洛鸢了。 很可惜,洛鸢似乎不是很在意吸取教训,以至于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了两次。。。 待到洛鸢在马车内幽幽醒转的时候,不觉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怎么自己老是把同样的错误犯好几次呢? 洛鸢其实是有机会杀掉李沐的,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也不至于无功而返。 至于为什么明明一击必杀的那一剑只是划伤了李沐的胳膊,就只有洛鸢自己知道了。 洛鸢看着自己已经换上了一件簇新的汉装,但是由于洛鸢的身量还是太高了,舒菡和伊宁都没有她这么高的身高,想必这件汉装就是李沐身边几位红颜的衣裳,只是明显短了一小截,露出洛鸢一双粉致的小腿。 “疼。。。”洛鸢吃力的支起身子,摸着脑袋低低的说道。 “洛姑娘,你醒了?”马车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洛鸢听出来声音的主人就是她两次都栽在其手里的李沐李大公子。 不过不同的是,上次李沐只是一介草民,最多算是个贵族子弟,现在的他已经是世袭的宁远侯,正一品的太子太保了。 不知道刺杀李沐是什么罪名,反正刺杀太保的罪名肯定不会轻了。 “不劳李大人挂念。”洛鸢依旧清冷如水,平静的说道。 “洛姑娘还是多休息几日吧,今日我们就要抵达汉城了,若是姑娘在城中有相识之人,我可以代为联系。”李沐轻声说道。 “你要放我走?”洛鸢颇有些意外的说道。 “怎么,洛姑娘要留下来伺候本官?”李沐笑了笑,带些痞气的对洛鸢道。 李沐经过这么久的军旅生活,身上也不知不觉染上了几分兵痞的习气,听得洛鸢不禁皱了皱眉头。 但是这位洛姑娘明显异于常人,她毫不脸红的平静道:“没那个兴趣。” 李沐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调笑她,只是回过头来,看着眼前已经初现轮廓的雄伟城池,不禁有几分感慨。 相隔半年,忽然之间,恍如隔世。 再度来到汉城的时候,他已经是手握五万重兵的宁远侯,自己的好友也是正三品的参将和北云兵统领,还有位更厉害的现在更是堂堂的朝鲜仁祖大王。 这个兄弟会组的不错,很上档次,李沐心中不觉的暗暗有些得意。 这年头要是有微信,也能发个朋友圈的话,李沐肯定会非常烧包的把自己去沈阳迎亲的事迹写一段长文,再配上舒菡秒杀全场的玉照,下面满满的都是,锦州参将熊成,朝鲜王李倧,司礼监秉笔魏忠贤,大明天子觉得很赞。 杨涟肯定第一个评论:“胡闹!” 想着想着,李沐不知不觉笑出了声,搞得骑马和他并肩而行的舒菡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啊?”舒菡现在收敛了不少,颇有几分软糯糯的问道 李沐只是摇头,不跟她多做解释。 只是一个时辰,汉城高大巍峨的城门已经近在眼前了,城门处站定了无数朝鲜的文武官员,正中间那一顶青蓝色的华盖,正是朝鲜王室的象征。 李沐赶紧跳下马来,紧走两步,身后的一众随从也都跟着纷纷下马步行。 看到李倧微笑着站在华盖下,周围站着大殿的诸位尚宫娘娘和朝鲜内阁的高官,而站在李倧最近的那位,想必就是朝鲜新的领议政李元翼了。 前任大北派领袖,领议政李尔瞻已经被下令赐死,光海君更是被用石灰毒瞎了双眼流放到了江华岛,随后郑仁弘、韩纉男、白大珩、金荩国等十余位大北派的高官全部相继被绫阳君赐死。 再次看到李倧的李沐,突然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在他的印象中,李倧依然是那个一起喝酒,一起玩闹,一起逛窑子的铁杆兄弟,但是他在继承朝鲜王位之后果断杀掉了大批大北派的官员和流放了光海君,其余受到牵连的官员及家眷将近两千余人,让李沐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这个看上去很了解,实际却一无所知的好兄弟。 李沐真的不愿意相信,权力可以这么快的改变一个人。他不是真正出生在贵族世家,根本不了解这些从小耳濡目染权力魔力的贵族子弟对于权势有一种几近病态的执着。 也许对于李沐来说,权力是他的责任,甚至有的时候是他的负担,而对于绫阳君来说,权力是他的生命,要么俯视众生,要么化作冢中枯骨。 虽然李沐是天朝的使者,但是毕竟眼前是大明册封的一国之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然不能随随便便的开玩笑,李沐还是依足了礼节,对着李倧一揖到底,恭声说道:“微臣参见殿下。” 身后的一众随从自然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纷纷跪下行礼道:“参见殿下。” “平身吧。”半年不见,李倧已经隐隐有几分上位者的威严,只是淡淡的说道。 “谢殿下。” 待李沐一行行礼之后,朝鲜的官员又纷纷跪下,向李沐还礼道:“参见天使。” 李沐最看不得别人在眼前跪来跪去的,于是赶紧说道:“诸位请起。” “谢天使。”朝鲜官员们齐声唱到。 这时,朝鲜领议政李元翼走上前来,对李沐施礼道:“我国已经在昌德宫内设下宴席,天朝使臣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请先前往宫城内赴宴,便当我国对皇上仁德,略表心意。” “贵国忠心可嘉,皇上当感欣慰。”李沐满意的点点头,跟着李倧和一众朝鲜官员进城了。 朝鲜,昌德宫大殿。 此时的昌德宫大殿,原本坐在主位的光海君已经换成了绫阳君李倧,满朝的朝鲜文武官员也几乎全部都是新面孔,唯独不变的,是朝鲜宫廷精心制作的各种美味佳肴。 不得不承认,对于朝鲜只吃泡菜的印象,当李沐在朝鲜生活日久之后,已经大大的改观了,也许朝鲜普通的平民只能以泡菜度日,但是朝鲜宫廷所制作的菜肴,都是极其精妙美味的料理。 大明的百姓还有逼到吃人肉度日的,并没有资格嘲笑别人。 李沐还发现,自己来朝鲜最大的乐趣,就是看那些第一次来朝鲜的新手们,跟傻子似的喝人参酒。 比如现在憋得脸都快绿了的杨涟杨大人。。。 李沐,熊cd是吃过亏的,熊廷弼征战辽东几十年,人参酒都喝了几大桶了,当然不会那么天真。 看着杨涟还在拼命忍着要倒出苦胆的酒液,尽力要保持着天朝使者的威仪,李沐和熊成就差点笑出声来。 “天使远道我国,一路辛苦,原请转达孤对皇上的敬意,祝愿陛下万寿无疆。”李倧沉声开口道。 “祝陛下万寿无疆。”朝鲜官员们也齐声高唱。 “多谢殿下好意,皇上此次命我来访贵国,就是因为辽东奴患严重,陛下心中甚为忧虑,希望我大明天兵能和贵国精锐协同作战,共同进退,抗击建奴。”李沐也认真的回道。 亲明反金是绫阳君的既定国策,也是其取得王位的政治基础,他自然会不遗余力的支持辽东各路明军的作战行动。 “这个请皇上放心。”绫阳君李倧郑重的对李沐说道:“只要天朝有所吩咐,朝鲜各路兵马都愿听从调遣,任凭陛下驱弛,我国虽然国小力微,但是这上下尊卑,祖宗礼法还是懂得的!” “如此,就先谢过殿下了。”李沐行礼道。 “听闻天使在天朝官居宁远侯,一品太子太保,不知是也不是。”李倧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啊?这,臣蒙受皇恩,幸得吾皇信任,其实人言微轻,力有不逮。。。” “别谦虚了。”李倧一下子打断了李沐的话,让场中的官员都吃了一惊,只有熊成似乎品出了什么味道,不怀好意的看着李沐,偷偷地窃笑着。 “还听闻李太保带着部下兵马,和我朝鲜三万边军,去沈阳城迎娶八贝勒皇太极的长女爱新觉罗氏了?”李倧不冷不热的说道。 “嗯。。。确有其事。”李沐开始冒冷汗了。 “那不知,前些日子,李侯爷对孤许下的,待到承袭祖上爵位之后,就来我国迎娶明露郡主的诺言,现在还作数否?”李倧冷冷的说道。 “这个。。。”李沐现在恨不得抄起杯子拍在李倧这小子脸上,数月不见,李倧现在已经今非昔比,轻松就把李大公子逼到了小墙角,眼看就无路可逃了。 “殿下,臣不敢欺瞒,明露郡主冰雪聪明,知书达理,臣甚为慕之,但是现在奴患四起,绝非行此秦晋之好的时机,待得臣消灭奴患,必将找出两全之法。”李沐回答道。 李倧听闻,也没有说话,现在让李沐娶明露郡主,明显非常困难,且不论他自己愿不愿意,若是李沐和朝鲜联姻,那李沐在辽东的势力明显大道让大明朝鲜不得不忌惮的地步了,手握十万大军的一镇封疆,自大明开国以来,只有寥寥数位,而且下场都不是很理想。。。 而且两位高贵的公主,怎么嫁给他一个人,也是一个暂时没有解决方法的问题,李沐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能平定辽东,兴许可以得到皇恩特许,可是平定辽东却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云琪。”李倧叹了口气,竟然喊了李沐的字。 杨涟和熊廷弼都吃惊的抬起头来,似乎没想到李沐和朝鲜王室有如此亲密的联系。 “孤相信你的为人,你和我们都不一样。”这是李沐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第一次是在秦良玉的口中,第二次是在李倧的口里。 “孤相信你不会让喜欢你的姑娘伤心,也相信你在这方面比孤,甚至比孤见到的所有人都勇敢。”李倧颇有些感慨的对李沐说道:“妍儿是孤看着长大的,也是孤最珍爱的妹妹,云琪,孤恳请你,莫要负她。” “微臣不敢。” “不是让你不敢,是让你不愿。”李倧有些不高兴的说。 李沐笑了笑,对这位显然被妹妹弄得有些无奈的朝鲜王认真道: “明露之心,自当怜惜,愿以相伴,不问经年。” 而后又似乎对李倧,又似乎自己说道:“一次就好。” 第五十八章 针尖对麦芒 从昌德宫内出来,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朝鲜礼宾寺的官员想带李沐等人去国宾馆休息,却没想到李大公子只是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去国宾馆休息吧,我出去转一转。”于是带上三跃,两人换上一身朝鲜式的精致常服,就转头混入了熙熙攘攘的汉城街市之中。 汉城的街市比起大明的北京城,显得要低矮拥挤很多,但是完全不影响汉城的繁华和活力。 体验着和大明完全不一样的风土人情,李沐心情却感觉到一份安稳和宁静。 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这才是他向往的未来,带着妻儿,寻一处海棠满园处,清溪玲珑边,自此忽然一世,便是百年。 可是,却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国家不宁,哪里会有这样的桃源深处让他悠然隐居呢。 行至一处酒馆前,李沐突然来了兴致,想品尝一下朝鲜民间的菜肴是什么样的滋味。于是便转头问三跃道:“你带朝鲜的钱币了吗?” “朝鲜的钱币?”三跃愣了一下。 “废话,没有钱怎么吃饭。”李沐真想拍一下这个脑子不够用的亲兵。 “可是。。。我们用大明的银票,又或是大明铸造的官银和铜钱,也一样啊。。。”三跃莫名其妙的说道。 “大明的钱,他们也会收?”李沐还没有反应过来。 “当然会收啊大人,大明的钱币通行三十余属国,连倭国,蒙古,乌思藏都司都一样用啊。”三跃肯定的说道。 李沐闻言,不觉自嘲一笑,看来自己这个天朝上国的觉悟,要好好的提高啊。 “走走走,今天带你下馆子。”李沐招呼三跃来到这家不知名的饭馆中,两人刚一坐下,就有一位朝鲜传统宽裙的妇人问两人所中意的佳肴。 李沐也不认得朝鲜的文字,当然也不会说朝语,指着墙上写着菜名的木牌从头划到尾,然后给了那妇人五两大明官铸的银锭,那妇人拿着钱,千恩万谢的走了。 不多时,十几道菜肴流水般的上了桌,摆了李沐眼前满满当当的,看来这些菜想必点的客人比较多,馆子里的准备非常充足。 李沐和三跃一边聊天,一边品尝着地道的朝鲜风味,不觉心情大好。 三跃离家两年,说起家中父母,也不禁有些失落,不知不觉也就多饮了数杯。 就在这时,饭馆走进四个穿着武服的男子,刚一坐下,就喊来酒楼的伙计,语速很快的说了一大堆李沐听不懂的话。 当伙计离开那桌人,去准备菜肴的时候,那些人警惕的环顾了四周一圈,开始轻声交谈起来,李沐也是好奇,便留心听了一句,没想到竟然说的汉语! 估计这些人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说话的内容,保险起见,也就说改说汉语了,想必这样普通的小饭馆中不会有会汉语的达官贵族吧。 在朝鲜,汉语就是地位的象征,所有的贵族都以一口流利的汉话和漂亮的书法为荣,而这样的人明显不会来这样的饭馆飨客。 谁知道有宁远侯这个异类,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贵族子弟的觉悟。 “李适此人,虽然勇猛果敢,但是缺少谋略,恐怕非成大器之人啊。”那桌上其中一人低低的说道。 李适?李沐听着这个的名字,不觉总有几分耳熟,不过想到朝鲜李姓的人太多了,叫李什么都不奇怪,听过也很正常。 且不论朝鲜的王室都是李姓,前领议政李尔瞻,现在的领议政李元翼都姓李,就连他李沐姓李,也是因为自己的祖上,是先唐时期内附的朝鲜人。 但是后面的话,让李沐听出了几分蹊跷。 “昌德宫戒备森严,世子翊卫司更是忠心耿耿的嫡系部队,我们必须想办法把人带到庆云宫,才好下手。”另一个人说道。 “可是如何能让他去庆云宫?这可不是我们的手下,可以听从我们的调遣。”先前那人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个,少不得要麻烦大妃。。。”那人话没说完,就看到伙计端着几盘酱牛肉冲他们的桌子走了过来,于是赶紧止住了话头,没有再言。 李沐听得奇怪,总觉得这些人似乎在密谋什么计划,甚至还牵扯到了朝鲜的宫廷,于是他对三跃使了个眼色,三跃顿时会意,眼睛不时的注意着那一行人,待到那些人狼吞虎咽的吃完了牛肉,三跃也拿起兵器,悄悄的跟了上去。 李沐吃完饭,满意地点点头,三跃的身手他是知道的,纵然套不到什么消息,也总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于是也不再等他,拍拍手回往国宾馆去了。 国宾馆紧挨着朝鲜的礼曹衙门,晚上是有宵禁的,当然什么样的宵禁也禁不了李太保,他掏出朝鲜方面给他的官凭文书,上来查验的汉城府士卒立马跪了一地。 为了防止一些身份高贵的使臣和客人在朝鲜境内遇险,朝鲜官方都会发给他们相应等级的官凭文书,像李沐这样的拿着朝鲜王令箭的使臣,不仅可以随意出入宫廷,还可以调动汉城府和义禁府的军队保护自己的安全。 进到国宾馆内,接过伊宁端上来的一杯清茶,李沐就迈步往舒菡的房间而去。 伊宁像个小尾巴一样紧紧跟在李沐的身后。 她习惯了像影子一样追随公子的脚步,其实李沐也习惯了这个小丫头寸步不离,体贴入微的照料。 舒菡的房间灯火通明,显然姑娘还没有休息。 李沐轻轻推开了门,却看到了让他非常意外的一幕,舒菡慵懒的靠在床上,似乎娇笑着说着什么开心的事情,而坐在她对面的,居然是朝鲜的明露郡主李妍儿! 李沐平时胆大包天,什么事情都敢干,惹急了集结数万重兵陪他一起瞎胡闹,唯独这个时候,一下子让他吓得不知所措,竟然腿肚子都软了,下意识的就想逃跑。 “沐郎。”舒菡看到李沐进来,突然极度温柔的喊了他一声。 这要是平时,就这两个字,就能让立马浑身通透,之后舒菡的娇躯就基本会有大半失守。 而今天这一声,喊得李大公子冷汗哗的一下的就流了出来。 “云琪哥哥回来的很早啊。”李妍儿美丽的双眸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下李沐,对舒菡说道:“菡姐姐家教真是不错,你看你这一声,把云琪哥哥吓得,汗都出来了,咯咯。” “哪有的事情。”舒菡突然女人味爆表,竟然软糯糯的撒起娇来,对李沐极尽温柔道:“我们女人家的,哪里能管到自家男人的事情,沐郎,我可没有管你哦,可不能不分黑白呢。” “没有没有。。。”李沐赶忙说道:“我就是出去找了家地道的朝鲜馆子,点了几个菜,吃了个便饭,就我跟三跃两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李沐赶紧加上了只有他和三跃两个人。 “云琪哥哥喜欢朝鲜的菜肴,那妍儿可以做给你吃啊,上一次在天朝的京城,云琪哥哥可是对妍儿的人参鸡汤大加赞赏呢。”李妍儿也温柔的说道。 两个女人说话都极尽可爱妩媚之能事,却让李沐感觉空气里充满了数十万伏的高压电,此时一个不小心,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啊。 “沐郎喜欢喝汤是吗。”舒菡听到了李妍儿的话,也没有表示,只是不带一丝情感波动的说。 这个刁蛮的丫头平时是什么样的李沐最了解不过了,对于舒菡来说,越平静才越恐怖,这个丫头对李沐从来都是不讲理的,对阶级敌人才会表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冷静。 现在李大公子明显仇恨值有点高。 “这个,一般喜欢吧,也没有那么喜欢。”李沐断断续续的道。 那边李妍儿却是立刻不依了,立马表现出一副无限失落的样子:“难道云琪哥哥之前对妍儿的褒奖,都是诓我的吗?”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李沐赶紧摆手道。 “沐郎要是想喝,可以让妍儿妹妹一日三餐都为沐郎准备好,想必妍儿妹妹是不会拒绝的哦。”舒菡露出一丝微笑,这样的姑娘,一笑倾城,却把李沐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妍儿愿意,云琪哥哥让妍儿做什么,妍儿都愿意。”意外的是,李妍儿也没有否认,只是认真看着李沐,眼光中的情意,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这个,我们能不能不讨论喝汤的问题了。”李沐欲哭无泪的说道。 “可以啊,沐郎,那就不说了,今天天色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歇息了。”舒菡突然魅惑的说道。 这美女是不是天生就会诱惑人?李沐看到舒菡的话,一下子感觉身上的热度有超标的趋势。 “这个。。。”李沐觉得当然李妍儿答应实在是不太好,可是,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拒绝的话却也怎么说不出来。 真是没出息,李沐暗暗骂自己。 这倒不能怪他李大公子没出息,除了柳下惠这样的人间奇迹,恐怕换了谁也抵挡不住。 李妍儿的脸色白了一下,转而立刻恢复了正常,只是娇笑着站起身来,对李沐说道:“如此,我就不再打扰云琪哥哥啦,春宵一刻值千金哦,咯咯。” 李妍儿说罢,就整理好衣服,走出房门,飘然而去。 李沐看着李妍儿离开,似有感怀的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李妍儿走了,舒菡的声音再也没了刚才的温柔可爱,一下子冷得如同万年的寒冰,让李沐又紧张了起来。 “没有,今晚吃多了。。。”李沐赶紧说道:“菡儿,要不我们赶紧休息吧。” “哼,你不把你那小郡主的事情解决了,休想碰我。”说完就连推带搡的把李大公子赶出了门,啪的一声把门重重的合上了。 “切,母老虎,我回去找我家伊宁去。”李沐站在门口自言自语道。 “吱呀”一声,门开了,舒菡站在李沐的身后,冷冷的看着他。 “给殿下请安。”李沐立马很狗腿的认清了形势,一本正经的行礼道。 “让伊宁来跟我睡。”说完这句话,舒菡又关上了门,留下站在门口一脸愁苦的李太保。 “我堂堂一品太保,宁远侯,经略安抚使,八尺男儿,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我才不跟女孩子一般见识。”李沐安慰自己道。 第五十九章 奇怪的小姑娘 朝鲜国宾馆。 刚一起床,李沐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床边洗漱的茶碗,却什么也没摸到,不禁有些意外。 以往自己起身的时候,伊宁都会把茶碗和洗脸水准备好放在他的床边的。 李沐大脑好不容易接上电源,才想起来伊宁昨晚上被舒菡留宿在房中,估计舒菡没起床,小丫头怕恶了未来的主母,不敢私自开溜。 这边想着刚准备起来自己动手,那边还穿着中单,仅仅披了一件薄纱的伊宁像只可怜的小兔子一样,端着洗漱的用品,蹑手蹑脚的进来了。 李沐看到伊宁连衣服都没穿好,哭笑不得说:“你这丫头,一个姑娘家,穿着中单到处跑算是怎么回事。” 伊宁闻言,委委屈屈的说:“菡姐姐还没有起来,我又怕公子已经醒了,一着急就。。。”也不知是真的伤心了还是汉语水平不够,伊宁说道一般,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不住的打转。 女人真是水做的,李沐心疼坏了,赶紧轻轻揽住伊宁,不住的抚摸她的长发,口中像哄孩子一般哄着她,才让小丫头重新开心起来。 现在的伊宁已经十七岁了,身材越发的显得凹凸有致,李沐抱了一会儿,竟然有几分心猿意马起来。 眼看李大公子就要耍流氓的时候,门外传来三跃疲惫的声音:“公子,属下回来了。” “啊?”伊宁还穿着一身薄薄的中单,顿时吓了一大跳,赶紧一下子跳到李沐的床上,还没等李沐开口,就钻到了被子里,把整个人都藏了进去。 “进来吧。”李沐故作镇静的说道。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三跃缓缓的走了进来,也没有仔细打量李沐,只是施礼道:“打扰公子休息了。” “没关系,怎么样三跃,有什么发现吗?”李沐和这些白杆兵都是战场上过硬的交情,对于这些小节自然是毫不在意的,只是想起昨天遇见的那伙奇怪的人,感觉到有些莫名的不安。 “公子,我昨日一路跟随那四人,发现他们来到了城中一处别院,但是。。。属下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却不是很确定是不是。。。”三跃竟然有些吞吞吐吐的。 “什么人?”李沐颇有些奇怪的问道,三跃当自己的护卫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看他这样犹豫的样子。 “公子,当时天色已晚,属下真的不能肯定,只是觉得那人颇有几分相像,但是也有可能是属下看错了。。。”三跃支吾着,似乎那人的身份让他非常忌惮。 “干什么支支吾吾的,有话就说。”李沐的语气重了一些,让三跃心中惴惴。 “我看到在那别院接应的人,好似洛教头,可是洛教头现在不可能会出现在朝鲜的。。。”三跃低声说道。 “洛攸?”李沐愣了一下,随后沉吟起来,这个来历不明,却武艺高强,精通兵法的汉子一直让他李大公子寝食难安,洛攸的身份,一直是李沐心中一个解不开的结。 他身为数万锦州军的枪阵教头,做的倒是兢兢业业,现在锦州军的枪阵战力不俗,和他没日没夜的操练是分不开的,但是洛攸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有大将之才的他会沦落到被兵痞逼到墙角的地步,这一点,李沐至今都不知道原因。 李沐顿时觉得自己好像陷在了一张挣不脱的网里,这段时间,他的日子过得太顺了,以至于让他有些洋洋得意起来,很多时候放松了警惕。就好比来朝鲜的途中遇见的那一场刺杀,如果动手的不是洛鸢,如果不是洛鸢不知为何刺歪了那一剑,他李侯爷现在已经是刻在墓碑上的红字了。 “他们那些人落脚的地方在哪里?”李沐沉声问道。 “属下已经查探过了,那处别院似乎是内禁卫的产业,在汉城的东坊,已经有很多时日没有人了,附近的居民都说那伙人好像是最近才搬进来的。”三跃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内禁卫?”内禁卫是朝鲜的禁军部队,是拱卫王宫的重要力量之一,现在的关键是这些说汉语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们到底想在朝鲜宫廷闹出什么事情。 李沐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头绪,只好转头对三跃说道:“三跃,你辛苦了,我知道你有朝廷的俸禄,我既是你的兄弟,也是你的东家,去找主簿支一百两的赏银吧,不要推辞,我给你你就收下,这是命令。” “这。。。属下遵命。”三跃郑重的抱拳,向李沐点点头,转头就出去了。 看到三跃轻轻的把门关上,李沐转过头来看着被子里鼓起的那一小团,不禁有些慌张了,这个傻丫头,把自己闷坏了怎么办啊。 于是李沐伸手往被子里一搂,伊宁整个人就被李沐环抱了出来,小丫头似乎在被子里憋得有些久了,清纯可爱的小脸红扑扑的,软软的趴在李沐的胸口,抬起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娇怯的轻声道:“公子~” 看到楚楚可怜,似乎万般可人的伊宁,李沐也是拼命按下心中那燥热的邪火,她还是太小了,一定要忍住啊!李大公子忍得很是辛苦。 “公子,伊宁服侍公子起床更衣吧。”伊宁继续睁着大眼睛,萌萌的李沐说。 “好。”李沐艰难的吐出一个字,然后突然拨浪鼓似的摇头道:“不用了伊宁,今天我自己来穿衣吧。” “嗯?公子嫌弃伊宁了吗?”伊宁有些难过的说。 “你这傻丫头,我那里舍得嫌弃你,只是今天。。。今天有特殊的情况,好啦,伊宁乖,你菡姐姐还没起来呢,赶快回去吧。”李沐摸着伊宁的小脑袋,柔声说道。 “对啊,菡姐姐那边!”伊宁像是弹簧一样一下子蹦了起来,忙不迭的穿上了绣花鞋,绞着双手,回头对李沐说:“那今天麻烦公子啦,等菡姐姐起身了我再过来。”然后就像一只白色的小蝴蝶一样,蹦蹦跳跳的飞走了。 李沐苦笑着坐起身来,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坚硬,这要是让那小丫头看见了,自己岂不是一下子从白马王子变成大灰狼了吗。 李沐麻利的起身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后,又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大公子知道是伊宁,也没有回头,只是开口说道:“好啦好啦,别着急,我马上就去吃饭。” 没有回答。 李沐感觉不太对,转过身来回头一看,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躲在门后面,用一双恐惧和不确定的眼睛,悄悄的看着他。 这个小姑娘,就是杨涟在酒楼救下的那个小姑娘,舒菡出于善良的本性,也一直照顾着她,看着小姑娘穿着粉色的宫装,像个粉雕玉琢的洋娃娃一般,想必玥然格格对她必然是百般疼爱的。 这个小丫头,这么久,几乎就没有开过口,李沐一行这么多人,愣是连小姑娘的名字都没问出来。 按照常理来说,这么小的小姑娘,只要对她好一点,戒备心是很容易化解的,可是这个小丫头却是个十足的例外,无论是漂亮的舒菡姐姐,还是温柔的伊宁姐姐,都无法从她口中套出一丝一毫关于她的家人的信息,要不是杨涟信誓旦旦的说听过这小姑娘喊爷爷,李沐都怀疑她会不会是个小哑巴。 李沐当然不会蠢到相信这么小的小姑娘会是天山童姥,隐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的之类的鬼话,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可能对于家人有着不知名的抵触,所以不愿意再提起。 “你好啊。”李沐对于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也是充满了宠爱之心,她太小了,却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让李沐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他一个人穿越到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起初也像这个小姑娘一样,迷茫和害怕过。 可她还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啊,又怎么能和自己比呢! 小姑娘似乎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来,李沐赶紧蹲了下来,尽量让视线和她处于同一个高度上。 也许李沐的动作取得了小姑娘的一点好感,她走到李沐跟前一步远的地方,似乎仔细想了想,然后才奶声奶气的开口道:“你是不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官。” “嗯?”李沐笑着说:“算是吧。”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娘,说爷爷突然不理我了,有个姐姐告诉我让茗儿在这里等她。”茗儿一脸期盼的对李沐说。 “那你的娘亲是谁啊?”李沐温柔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茗儿默默的低下头:“爷爷也不告诉我,那个很漂亮的姐姐说,你是很大的官,那应该知道我娘是谁对不对?” “这。。。”李沐很想说自己不知道,可是看着茗儿眼睛里满满都是希冀的光,却不知为什么,话道嘴边变成了:“嗯,我知道,我会让你娘亲来看你的,只是你娘亲住的好远,你要和姐姐的乖乖的待在一起,等着她来好不好?” “嗯,茗儿会等的,一定要告诉娘亲,茗儿很乖很乖,让她不要不要我好不好?”小姑娘对李沐充满了希望和期待,似乎她以为娘亲之所以不来看她,是因为她不够乖,不够听话一般。 “好好好,茗儿最乖,哥哥姐姐都最喜欢你了。”李沐的心一阵阵难过,这是多么狠心的父母啊,才会抛弃自己可爱的女儿,让她一个人从小就经受这么残忍的苦楚生活。 “哥哥,茗儿不想待在姐姐那里了。。。”茗儿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又不好意思说。 “为什么,姐姐欺负你了吗?”李沐有些吃惊,舒菡不是那样的人啊,而且明显看得出来她对这个小妹妹宠的不得了。 “姐姐不吃肉。。。我也没有肉吃。。。”茗儿低下头小心翼翼的说道。 舒菡为了保持身材,对于食物的控制非常严格,她是风华正茂的少女,可以少吃一些肉食,但是没有考虑到身边可怜的小姑娘,茗儿明显看到李大公子的伙食条件比较好,就想到李沐这里蹭饭吃。 李沐突然笑了起来,茗儿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李沐,不知道他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走,我带你去找姐姐,太过分了,怎么这么自私,饿着了茗儿怎么办。”李沐牵起茗儿的小手,就要带她去找舒菡理论。 看着李沐气势汹汹的样子,茗儿却又不高兴了,她嘟着嘴说道:“姐姐对我很好的,你虽然是个什么都知道的官,也不许说她。” “好好好,不说不说。”李沐赶紧投降,然后对小姑娘说道:“以后啊,让伊宁姐姐陪你吃饭,伊宁姐姐的饭菜跟我的一样,有好多好多的肉的。” “真的吗?”小丫头眼里放出快乐的光。 “蒸的?难道是煮的吗?”李沐笑着说道。 第六十章 我爱你 朝鲜,昌德宫大造殿。 此时的朝鲜王宫正殿中,灯火通明,宫女往来穿梭不绝,李沐坐在殿中的主桌边,毫无正形的脱了鞋袜,手中拿着一块油腻腻的酱肘子,正在呼哧呼哧的啃得兴起。 对面坐着的穿着一身红色朝鲜王冠冕的李倧,但此时的绫阳君正毫无顾忌的拿着一大碟花生米,一边往嘴里扔,一边发出莫名其妙的笑声。 李倧朝鲜王的冠冕也已经歪得不像个样子,身上还有几处沾湿的酒液,平时端庄威严的一国之君,此时就像个在酒楼里发疯的醉鬼一般,让周围伺候他很久的各位尚宫内官们大跌眼镜。 “小李子,你这个朝鲜王做的,累不累啊,喝个酒还要叫世子翊卫司的士卒过来戒严放哨,生怕被文武大臣看见把你骂一顿,真是怂到家了。”酒喝多了,李沐这小子的混蛋性子又开始显露出来,朝鲜王又怎么样,不就是韩国总统吗,这玩意儿不仅不值钱,而且风险度极高。 要说朝鲜这个国家也是奇怪的紧,从古代的朝鲜王一直到后世的韩国总统,不得善终的比例几乎稳定维持在百分之七十以上,在朝鲜做一把手的危险度,总是出人意料的高。 李倧却是嗤笑一声,也醉醺醺的说道:“你比我好?好个屁!”堂堂朝鲜仁祖大王爆了一句粗口之后,愈加兴奋的说道:“你在锦州当那个什么经略使,手中几万重兵,全天下的目光都盯着你一个人,你打赢了,是理所应当,打输了,是罪该万死。娶个媳妇儿,还特么要征得朝廷的同意,自己跟个二傻子似的还有脸对我说三道四。” “锦州怎么了,我那是主动请缨,证明我是个有理想有未来的有志青年,你管着这么大个国家,一天到晚事情多的觉都睡不好,还要提防这个提防那个的,大北派,南人党,西人党,纵横交错,没一个省油的灯,md,我想想就替你闹心。”李沐也不客气的回敬道。 “云琪,哈哈,你这是嫉妒,至少我有媳妇儿啊,我有媳妇儿啊,你那童子身要留着当古董了吧。”李倧说不过李沐,就使劲拿他这事儿开玩笑,不过说到底也不能怪李倧嘴毒,在这个青年男女普遍十五六岁就为人父母的时代,更不要说那些家中侍女如云的勋贵家族,像李沐这样手握重权,官居一品,到了二十一岁还是童子身的,放眼大明开国二百年,可能也是独一份。 但是虽然李沐却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却也没法告诉这些落后的古代人早生早育在生物学上的坏处。。。否则他怎么会忍着一直没有对伊宁下手呢。 “我又不是找不到媳妇儿。”李沐兀自在那嘴硬道:“只是我向往的是自己喜欢的而已。” “云琪,别人不了解你,我可是知道的。”李倧在李沐面前也不用那饶舌的“孤”自称了,只是满脸酒意的说:“你想要的,不过是安定的生活,说不好听一点,你这人满身才华,绝非常人,但是胸无大志,就知道混吃等死。”李倧的话一点也不客气,但是说的李沐却无力反驳。 “你攻沈阳,是因为建奴劫了你的退路,你帮我夺位,是为了找艘船回家,你北抗东奴,就是为了以后能有个安定的小日子罢了。这一点,我承认,我不如你,权势这个圈,仿佛你能跳出来,从云端俯视一般。”李倧像是醉又像是没醉,直勾勾的盯着李沐,仿佛能看透他的内心一般。 李沐笑了笑,对李倧神秘道:“小李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本少爷才不稀罕你们这些王侯之名,墓建那么大,以后被人满世界追着考古,到处挖,傻不傻。”李沐端起人参酒,喝了一小口,扔了一大块冰糖到嘴里,而后颇有些得意说:“我是个财迷,就是喜欢钱,钱越多越高兴,世界上没有人比财迷更知道什么最值钱。” “那你说什么最值钱。”李倧好奇的问道。 “两个字。”李沐伸出两个手指,晃了晃道:“安心。” 从昌德宫出来,已经是月上杆头,李沐在几名朝鲜内官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穿行在王宫的雕廊画栋之间,要不是有人指引,他估计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云琪哥哥。”突然前面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李沐定眼一看,眼前站着一位美貌无双的朝鲜宫装女子,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对襟小袄,下面是白色的百褶宽裙,一头美丽的长发扎在红色的束带里,一双仿佛能多人心魄的双眸透露着难以言喻的喜悦光芒。 “妍儿。”李沐还没有醉到难以识人的地步,也是轻轻推开搀扶他的内官,只是柔声道:“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做什么啊?” “妍儿在等云琪哥哥啊。”李妍儿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有点怯怯的说道。 “等我?”李沐疑惑的问道:“等我作什么?” “我却不能等你吗?”李妍儿突然抬起头,望着李沐那微醺翻红的脸,有些幽怨有些失望的说道。 “我。。。”李沐不想做那虚伪的君子,他喜欢李妍儿吗,也许一开始,他只是同情,只是感动于这个女孩子柔弱的外表下那颗坚强的心。 如果舒菡是一团表里如一的烈火,那李妍儿就是一汪沁凉的泉水,她柔弱无争,却始终不会改变,任涟漪四起,最终依然会恢复平静,然后执着的坚持着自己的那份爱意。 其实无论喜欢是源于什么,也许是一瞬间的感动,也许是一刹那的芳华,也许是仰慕也许是同情,但是万条溪流终到海,殊途同归而已。 真是个花心大萝卜,李沐自嘲一笑,他不想做什么好人,也不愿意当道德典范,他唯一的最大愿望,就是守着自己的家,好好呵护爱自己的人,无论爱人,还是朋友。 “可以。”李沐的双眼恢复了清明,来到这个时代,经过无数的尸山血海,刀口舔血的生活,仿佛那一瞬间的道,李沐一下子悟了。 “妍儿,我爱你。”李沐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李妍儿一下子仿佛怔住了,她没有想到李沐会这么回答她,她都想到李沐肯定会顾左右而言他,然后装作醉酒的样子赶紧溜出宫去。 可是女人就是这样,她明知道得不到任何答案,还是一遍遍的去问仿佛毫无意义的问题。 李妍儿只是不敢置信的一般,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顺着绝美的脸颊,一滴滴的落在地上,顺着地砖的纹路,悄悄的蔓延开来。 她知道李沐怜惜她,心疼她,她能感觉到,但是这种感觉却没有任何安全感,这么久了,她几乎自轻自贱的跟着这个男人东奔西跑,不惜两次亲自为国使前往大明,这个从小连汉城都没出过的姑娘,跨越重洋,就是为了见他,和他在一起啊。 李妍儿紧紧的盯着李沐的眼睛,她怕李沐说的是醉话,她怕明天天亮之后,一切就又都是一场空。 “怕我喝醉了反悔是吗。”李沐微微一笑,让李妍儿有一种被人看破心思的羞涩,姑娘赶紧低下了头。 “妍儿,我杀了太多人,见了太多的生死。”李沐的声音透露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沧桑与疲倦,他只不过是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普通年轻人,在战场上亲眼目睹了无数的生死和残酷,诚不是他所喜欢的事情,但是一切都是那样的无奈,他不勇敢,又怎么护得家宅安宁。 “我想到,如果有一天我知道你不会再回来,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然后我发现这样的失去,我承受不起。”李沐看着那张挂满泪水的俏颜,不顾人来人往的宫女,轻轻伸手把她揽在了怀里。 李妍儿一言不发,只是靠在李沐的肩膀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人参酒的味道,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多想这样,就是一世,两轮,三生。 第六十一章 孤家寡人 月明星稀,似乎月光都比以往刚加温柔,映出站在昌德宫里两个人影,淡淡的,很甜美。 可是不久之后,不远处就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一名看上去身着义禁府服饰的士卒突然跑了进来,看也没看李沐两人,就一路狂奔奔着大造殿而去。 出事了?李沐有些疑惑的看向灯火闪烁的大造殿。 “妍儿,你先回去,我回去看看你王兄,似乎有问题。”李沐对李妍儿沉声说道。 李妍儿点了点头,知道这不是贪恋温柔的时候,于是带着随从的宫女和内官,转身离开了。 李沐并没有走远,只是几步路的功夫,就来到了正殿大造殿的门口,让门口站立的内官通传了一声,不久就听到里面传来大王宣见的命令。 再回到正殿的时候,刚才的一片狼藉已经完全收拾完毕了,李倧换了一身簇新的大王冠服,坐在桌案后面,脸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李沐也不多客套,开门见山的问道。 “汉城府报,江原道兵马节度使,忠清道兵马节度使突然集结两镇驻军一万余人,正在往汉城疾驰而来。”李倧言简意赅的说道。 江原道和忠清道都和京畿道相邻,从两处集结兵力到达汉城不过一两日的功夫。 “这两处兵马节度使是什么背景?”李沐这么问,就是问这两位兵马节度使属于什么派别。 “他们都是南人党的人。”李倧阴沉的说。支持他即位的主要力量是西人党,南人党也在其中出力,出于回报,李倧支持属于南人党的李元翼做了朝鲜的领议政,没想到这些人是喂不饱的白眼狼,这是眼看着要得陇望蜀啊! 李沐想到两道兵马的异动,又想起之前遇到的那四个似乎有什么秘密计划的奇怪的人,总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计划,很可能隐藏着天大的阴谋。 “云琪,我给你王牌令箭,你速派人回锦州调兵入京畿道勤王,汉城府有数千军兵,我还有几千绝对可靠的世子翊卫司,其他的我不敢肯定有没有掺杂水分了。”李倧仔细想了想说道。 “好,我这就去,我还有一千多卫士,都是我带来的百战精锐,应该问题不大。”李沐也沉声说道,接过令牌就离开了。 李沐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从李倧之后的屏风后闪出一位穿着华丽宫装的贵妇,坐在了他刚才坐的位置上。 “大妃。”李倧恭敬说道:“云琪是孤的朋友,孤实在不忍这样对待他。” “真是傻小子。”现在朝鲜王室能被李倧称呼一声大妃的,就只有他的嫡祖母,曾经被光海君囚禁的仁穆大妃娘娘了。“你的王位为什么能得到天朝的册封,那是因为你抓住了爱新觉罗氏那小丫头和光海君私自交通,才给了你一个站着大义的名分,否则你以为你现在能坐得稳这个位子吗?!” 历史上这个事情确实吵了很久,仁祖即位的合法性也被大明卡了很长时间,对于朝鲜来说,他们的大王没有宗主国册封是没有地位可言,而当初坚定反对册封李倧的就是登莱巡抚袁可立。 后来直到清代康熙年间,朝鲜还多次派遣使者希望清朝的史官修改《明史》,为仁祖大王正名。 “现在情况不同了。”仁穆大妃冷冷的说:“宁远侯北迎玥然格格的浪漫故事,天下皆知,连我在这深宫之中都听了不下四五个版本!” 仁穆大妃转而看着李倧躲闪的眼睛,冷笑道:“现在玥然格格已经和宁远侯成了一家人,你又跟宁远侯相交莫逆,而导致你之前对光海君李珲所做的一切,怎么看都变成了一个早就商量好的阴谋!你觉得大明朝廷是傻子吗?会任由你这样蒙混过去吗?原本你的王位就来得不安稳,朝中就多有反对之人,现在你让大北派的那些余孽怎么会放过你?若是天朝反悔,李倧,你就等着变成阶下囚吧。” “可是现在忠清道和江原。。。”李倧刚要说话,就被仁穆大妃一下子打断了。 “那是李适的兵,我知道。”仁穆大妃只是淡淡的说道。 “大妃知道?!”李倧惊讶的说。 “倧儿,有些事情,你最好想清楚,南人党虽然是不会与你作对,但是他们也不会容忍一个犯上谋反的人当一国之君的!”仁穆大妃的声调提高了一点。 “大妃,你让孤抓捕云琪,孤不能,万万不能。”李倧拼命的摇头道。 “那你就等着迎接连绵不断的叛军吧。”仁穆大妃也没有多说,只是摇了摇头,对李倧说道:“倧儿,生在王侯之家,又怎能有真的朋友,王位天下,比起你的那些儿女情长,孰重孰轻,你自己好好掂量吧,你要知道,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做这个大王。” 说完,仁穆大妃站起身来,带着随从的宫女,径自离开了,留下在正殿里发呆的李倧,久久无言。 “为什么呢。”李倧的眼角竟然隐隐泛出泪花:“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啊!” “云琪,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权力这张网,我也许真的注定是做奴隶的命,我和你不一样,这是我的命,我挣不脱啊。” 这是,突然门又被推开了,李倧抬头看到的,是李妍儿那张愤怒的俏脸。 “明露。。。”李倧不敢正视李妍儿的眼睛,只是低低的喊了一句。 “王兄要抓宁远侯,为自己的王位正名是吗?”李妍儿毫无感情的问道,好像突然对这个王兄如此的陌生,完全不认识了一般。 这个宠她惯她,一直把她捧在手心的兄长,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冷血,权势的魔力真的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一个人吗? “明露,你都听到了?”李倧问道。 “我听到了,我都听到了,王兄,云琪哥哥与你是至交好友,你们一起度过了那么多难关,现在你为了给王位正名,不惜对最好的兄弟下手么。”李妍儿一边说着,一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明露,这不是孤要为王位正名的问题,是孤还能不能继续坐在这的问题,天朝的承认对孤来说至关重要!如果天朝反悔,孤就要面对连绵无尽的反叛和内斗,几乎永无宁日,孤就会作为反贼被写进国史里,永世不得翻身。”李倧有些疯狂的说道。 “王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云琪哥哥坐在你的位置上,他会这样对你吗?”李妍儿反问道。 “他?”李倧苦笑了一声:“他才不会在乎什么朝鲜王宁远侯的,可是孤做不到,李云琪看上去胸无大志,好似完全不把世间权势放在眼中,只想着他那个小家,实际上他是这世间最超脱的人,孤都远远不如。” 李妍儿想起李沐深情的眼光,和他带着数万军兵去迎回爱人的所作所为,不由得有些失神,这个男人,到底是毫无志向,无所谓取得多大的权位,还是他真的已经看透了人间繁华,当做过眼烟云了呢。 “王兄,诚如大妃娘娘所说,你想清楚吧。”李妍儿知道多说无益,只好叹了一口气,就准备离开了。 “你要去哪。”突然身后传来李倧冷冷的声音。 “王兄?” “明露,为了保险起见,不要怪王兄。”李倧痛苦地说道:“来人,把明露郡主带入偏殿严加看管,没有孤的命令,不允许她离开一步,违令者斩,夷三族!” “王兄,你。。。”李妍儿转身吃惊了看了一眼李倧,随后凄然一笑:“王兄,你自小疼我,我真的不愿意和你作对,可是这一次,你真的错了,大错特错了。”李妍儿知道反抗也没用,她一个弱女子,拿什么和堂堂朝鲜王扳手腕呢。 看着李妍儿被待到偏殿,李倧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呆呆的坐在桌边,一言不发。 随后,他突然站起来,大吼了一声,把整个桌子掀了起来,然后把满屋子的瓷器古董砸了个稀巴烂。 “孤为何要生于这王侯之家。”李倧自嘲了一句,眼睛满满聚集起一丝精光。 从此心如铁石,孤家寡人,世界上再没有好友李倧,只留下朝鲜国宪文烈武明肃纯孝大王,李倧。 第六十二章 兵围国宾馆 朝鲜,国宾馆。 在派人回返锦州调兵以后,李沐无力的瘫倒在椅子上,疲惫的揉了揉脑袋,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他觉得一时间难以应付。 “公子。”听到熟悉的声音,李沐这才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容,转过身,看到穿着红色对襟梅花袄,白色百褶流仙裙的伊宁端着一杯还散发着热气的茶碗,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 李沐从伊宁的手中接过茶碗,看着伊宁明媚可爱的双眸,轻声问道:“伊宁,你来朝鲜,为什么不回家看看呢。” 伊宁怔了一下,只是低头默然,带着一分哭腔道:“公子是觉得奴婢家世贱民,要赶伊宁走吗?” “这是说哪里的昏话。”李沐赶紧抓住小侍女的手:“你是我最信任最贴心的人,我要你永远都在我身边陪着我。” 伊宁看着李沐的眼睛,眼里满满都是喜悦和幸福的光芒:“嗯嗯,伊宁要一直服侍公子的。” “可是我不能看着你家人生活困顿,我不闻不问啊。”李沐温柔的说道。 “我家里都是贱民,入不得公子的眼的。”小丫头虽然不愿意说,但是对于自己的身世还是充满了自卑的。 贱民,就是比平民还低一等的阶层,是整个朝鲜社会的最底层,不仅贫困无比,甚至连参加科举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都没有,世世代代都只能为奴为婢,是社会阶级中被抛弃的一部分人。 “你这傻丫头,出身如何并不重要,在我眼中,你比满朝公卿,将相王侯都重要百倍,所以啊,有机会带我去看看你的家人吧。”李沐认真的说道。 “那。。。公子您说什么时候有空就好。”伊宁怯怯的说道。 李沐轻轻拉过伊宁,让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然后自己站起身来,为自己的侍女耐心的研起墨来。 “今天继续教你写字。”李沐笑着说道。 伊宁的小脸露出兴奋的笑容,重重的点点头,开心的拿起毛笔,开始一笔一划的写起字来,李沐就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小丫头妩媚窈窕的身段,如烟如瀑的长发,感受着一瞬间的宁静,渐渐的有些痴了。 “李大公子,倒是好兴致啊。”突然传来的声音,把李沐和伊宁都吓了一大跳。 李沐回头一看,只见一身白色薄纱长裙的洛鸢正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的看着一对主仆异位的奇怪景象,眼中满是戏谑之色。 “洛姑娘,数日不见,身体可好些了。”李沐语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波动,只是淡淡的问道。 倒是伊宁吓得不轻,赶紧站起身来,躲到了李沐的身后,脸红的都能煮熟鸡蛋了。 “不劳太保大人挂念。”洛鸢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只是浅笑着说道:“太保大人果然异于常人,居然甘心为一个卑微的侍女红袖添香。” 红袖添香是用以形容侍女服侍主人读书的香艳画面的,这里用来形容李沐,明显带着一种讽刺的意味。 可惜的伊宁的汉语水平不够,听不懂洛鸢说什么,否则小丫头肯定会出来跟她理论一番了。 “洛姑娘,你太执念了。”李沐毫不在意的笑道:“伊宁是我的侍女,也是我的知己,在我眼中并不卑微,我做多了家国天下换伊人一笑的蠢事情,你就该知道,我在乎的是什么,不在乎的是什么。” 洛鸢似有感触的愣怔了一下,这个男人,手握数万精兵,官居一品太保,还是世袭的宁远侯,在战场上,是举国皆知的冷血屠夫,死在他手上的敌军千千万万。却又带着十万大军去保护自己的女人,站在一边为自己的侍女研墨。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洛鸢有些好奇。 她不知道,当一个女人急切想了解一个男人的时候,正是沦陷的危险先兆。 愣了一瞬间,洛鸢回过神来,依然淡淡的说道:“这次我来,是向太保大人辞行的。” “你要走了?”李沐不自觉的出言问道。 “我不能走吗?”洛鸢突然笑了,笑的如同海棠绽放,美轮美奂,这姑娘身量很高,一双修长的玉腿勾人心魄,笑起来更是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魅惑气质。 李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那一句话,只是有几分尴尬的道:“这个,确实不是我该问的。” “那你说不让我走,我就不走了。”洛鸢突然一改往日冰冷的样子,颇有些顽皮的说道。 “这。。。我。。。”李沐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既然如此,那我就过几日再走吧,太保大人,不要怪我在你这里蹭吃蹭喝哦。”洛鸢笑着说道,转身自顾自的离开了李沐的房间,留下一阵淡淡的栀子花的清香。 “洛姑娘,你。。。”李沐似乎有话想问,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走在回廊上的洛鸢,脸色却阴沉的要滴出水来,良久,她在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李沐,你救我两次,这一次我就帮你一回,算是还你的人情吧,从此我们再不相欠了,圣母在上,还请饶恕弟子这一次。”洛鸢低低的嘟囔道。 李沐看着洛鸢出去的身影,不觉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又开始回身教伊宁写字。 还没过两天安生日子,就在李沐焦急的等待锦州方面的回信时,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公子,公子!”三跃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李沐的房间,看李沐的房门开着,也就没有通报,赶忙步入房中,对李沐抱拳道:“公子,出事了。” “什么事?”李沐问道。 “世子翊卫司的官兵,突然包围了国宾馆,说要帮我们加强警戒,不允许任何人出入。”三跃说道。 “世子翊卫司?!”李沐吃惊的站了起来:“世子翊卫司是李倧的嫡系卫队,怎么会包围国宾馆?” “这个属下不知,来的将领也不肯透露任何消息,只说由于汉城近期不宁,奉王命对国宾馆严加警戒,保护公子和天朝使臣的安全。”三跃说道。 李沐默默的坐了下来,仿佛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随后对三跃道:“速请杨大人,熊军门父子前来!” “诺。” 国宾馆的厢房内,李沐,杨涟,和熊廷弼父子正坐在四张檀木太师椅上,气氛显得非常的凝重。 “督师,现在情况很明显了,朝鲜王为了保住他的王位,必须控制住你和玥然格格,把你们当做沟通建奴,叛国通奴的同党,才能为他之前推翻光海君的行动提供有力的大义名分。”熊廷弼沉声说道。 “不,我不信,我与李倧是最好的兄弟,我不信他会这样,他不是那样的人。”李沐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 “督师,你认识他的时候,他尚是一位无权无势的王子,手中无兵无权,当然可以和你做朋友。”熊成也紧跟着父亲说道:“但是现在的李倧,已经不一样了,你忘了光海君为了保住王位,不惜拿朝鲜满朝文武大臣做赌注吗?他是一国之君,王位是他的生命,他把光海君毒瞎双眼,流放江华岛,难道不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步光海君的后尘吗?” “可是,他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和我商量呢?为什么要这样做。”李沐有些痛苦的抓着头发,不可置信的说道。 说到底,李沐不是从这个时代成长起来的真正勋贵子弟,还没有完全了解政治圈子的游戏规则,政治,是人类社会所诞生的最阴暗最可怕的产物,这是人类阴暗面和智慧的极致表现,在这个圈子里,没有感情,没有人性,没有对错,只有利益。 “督师。”杨涟想了想还是沉声开口了:“现在情况如此,由不得你不信了,我们必须命令卫队早作准备,防止朝鲜官兵偷袭国宾馆。” “是啊督师,我们应该早做准备啊。”熊成急声道。 李沐无力的坐倒在椅子上,沉默了半晌,无奈的说道:“命令北云兵和经略卫队,今日起全部配发实弹,进入战时警戒状态,进行两班轮休,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给我盯紧世子翊卫司。” “诺。”熊成领命而去。 李倧,我的好兄弟,我们之间,真的因为权力,要在战场上相见吗?李沐默默地想。 第六十三章 刀兵相见 此时,在汉城府一处别院中,几个身穿武服劲装的汉子正坐在房内,低声讨论着些什么。 “你说李倧派兵围了国宾馆?”其中一名男子颇有些意外的说道。 “这意味着朝鲜王想对李沐下手了?”另一个穿着武服的男子似乎像是个领头的,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 “现在的局势真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朝鲜王突然对李沐下手真是让我们始料不及。”一开始的那男子说道。 “是啊,本来我以为他们肯定是一伙的,所有的计划现在都要推翻重来了。” 头领也是皱着眉思忖着,然后沉声说道:“无论怎么样,李沐不能落到朝鲜王的手中,否则我们拿他控制锦州军的计划就会全部落空了。” “这个朝鲜王也是有趣,南人党的一万多叛军已经兵临汉城府,他居然还有心思窝里斗。”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嗤笑了一声,讽刺的说道。 “现在汉城府的力量有四股,李沐的北云兵,朝鲜王的汉城府驻军和世子翊卫司,南人党的叛军,以及我们自己。我们和朝鲜王之间有冲突,因为我们都需要李沐这个人,他需要李沐为他的王位正名,我们需要他控制他手中的数万精兵。”一个一直不说话的精装汉子开口了,仔细一看,那正是李沐亲封的锦州军的枪阵教头洛攸! 洛攸缓缓踱步,然后又低声说道:“南人党的叛军以李适为首,他们是想要朝鲜王的王位,所以也和朝鲜王有冲突,至于李沐与他们关系不大,现在看来,李沐也不太可能帮助李倧守城了。” “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抓住李沐,然后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洛攸下了一个结论,对周围同伴说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下手?”那首领似的人说道。 “李倧需要世子翊卫司的兵力为他守住宫城,不可能总是浪费在包围国宾馆上,不出一两日,必然要对国宾馆采取强攻,那就是我们的机会!”洛攸冷声说道。 “好,就按你说的做。” 正如洛攸所料,南人党的一万叛军距离汉城府不过一天的路程了,李倧已经数次派人让李沐进宫都没有消息,他已经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他将没有兵力可以对抗强大的叛军。 (历史上,李适之乱确有其事,仁祖二年,将军李适带兵攻破汉城,废掉仁祖李倧,改立兴安君李瑅为朝鲜王,不过政变很快就被镇压了。) 此时,原本雕梁画栋,美伦美奂的国宾馆已经沦为硝烟弥漫的战场,由于身处建筑内部,北云兵根本发挥不出阵型的优势,所以并没有给朝鲜军队造成太大的损伤。 但是由于大门被无数北云兵用火枪守住,朝鲜军队也无力攻进去,只好在门外向国宾馆发射火箭,点燃了许多屋舍,国宾馆内一时间浓烟弥漫,火光冲天。 一个月前,世子翊卫司奉诏前往辽东助战,帮助李沐迎回了玥然格格,那个时候他们和北云兵还是同一阵营的战友,转眼双方就已经刀兵相见,你死我活,这场权力的游戏,不知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而李沐坐在自己的厢房内,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舒菡正穿着一身武服,勾勒出姑娘窈窕绝美的身材,但此刻的舒菡,满脸煞气,警惕得盯着周围。 国宾馆并不是专业的防御设施,虽然李沐已经下令所属军兵对围墙和建筑都进行了加固,但改变不了这本身只是一座大一点的客栈的本质,这样的建筑在设计的时候,虽然会考虑到安全的因素,但一般都只是为了防范飞贼和强盗的,从来没有考虑到有一天会面对全副武装的朝鲜王家正规军。 这样的脆弱的防御设施,若是哪里有一处防守崩溃,就面临全线溃败的危险,所以理论上来说,国宾馆内并没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伊宁,杨涟和其他的文官侍从都已经带入地窖隐蔽起来,但是李沐不能躲起来,他必须坐镇中央,只会自己的部属,也是为了给自己的部队足够的信心,在辽东作战日久,李沐的军队对于他有一种近乎迷信的信任,仿佛只要宁远侯坐镇的战斗,以一敌百,化腐朽为神奇根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李沐知道,这一次不是在旷野平原上,以严整的军阵面对敌人,而是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客栈里,面对数倍于己方的朝鲜最精锐的卫士。 朝鲜国虽然贫弱,但是护卫王城的内禁卫和世子翊卫司都不是易予之辈,这是整个朝鲜王国抽调最精锐的边军士卒组建的直系禁军,堪称百战精锐,比起大明的边军精锐也是不遑多让的。 只是数量太少,两军总计也不过六千余人,但是对付只有一千五百多卫士的李大公子一行倒是显得绰绰有余了。 李沐默默的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已经有少量的围墙被朝鲜军队突破,经略卫队的卫士正在和敌军英勇拼杀,满耳都是喊杀声,嚎叫声,和不时的惨叫传来,让李沐蔚然而叹。 兄弟情义,最终输给了高高在上的王权,为了王权,至亲亦可杀,何况自己这个朋友,光海君为了夺取王位,杀害了父亲和两个亲哥哥。现在看来,并不是光海君过于残忍,而是无论谁,坐在了那张椅子上,就一定会成为冷血的孤家寡人,自古以来,概莫能是。 自己应该管李倧吗?也许应该怪他冷血无情,怪他泯灭人性,可是换个角度想,李倧如果不对自己下手,若是天朝反悔,收回册封他的王位,他又何去何从? 在这个时代,大明不册封的朝鲜王是没有威望可言的,好像后世不经选举的总统一般,得不到百官和民众的承认,被推翻只是迟早的事情。 想想光海君被毒瞎双眼流放孤岛的下场吧,王室之间,哪里有感情,哪里敢奢望感情! 李沐不想怪他了,只是这一次必须为自己挣这一条命而已,至于以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果李倧真的蜕变成为一位成熟的朝鲜王的话,他应该知道该怎么办。 正在李沐自顾自的想着心事的时候,突然房间的窗户被重重的踹开,从窗外跳进来几个黑衣打扮的大汉,这些人一句话不说,刚刚踩到房间的地板上就挺剑直直的冲着李沐冲了过来。 舒菡一直警惕的盯着周围,当然不会没有反应,姑娘娇叱一声,拔出佩剑,就和几个黑衣人叮叮当当的战在了一起。 正当舒菡在拼命和敌方搏斗的时候,李沐忽然觉得喉头一紧,下意识的低头一看,只见喉咙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粗麻绳,他想要伸手去抓,奈何对方一下子拉紧了绳圈,勒得李沐喘不过气来。 舒菡看到这一幕,目呲欲裂,几欲喷火,可是她完全被那几个黑衣人缠住了,这些人虽然打不赢武艺高超的玥然格格,但是舒菡想要短时间内把他们击杀而脱身,却也困难。 就在李沐眼看就背过去的时候,突然感觉脖子上的压力一松,仿佛敌人一下子放开了手,赶紧手忙脚乱的把绳子扯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李沐惊讶的回头看去,只见一身白色劲装的洛鸢正站在他的身后,冷冷的看着一位高大的壮汉,眼睛里满是挣扎和难以言喻的色彩。 “为什么。”那人低沉的开口道,说的却是朝鲜语。 “我不想他死,大哥,对不起,我欠他的命,必须还清楚。”洛鸢也用朝鲜语说道。 “愚蠢。”那被称作大哥的汉子有些气急败坏的道:“你为了自己的私人感情,破坏圣母的大计,你真是。。。该死!” “大哥,你真是执迷不悟,圣母对你一家赶尽杀绝,你居然还对她抱有幻想?”洛鸢只是无奈的说道。 “我无需与你废话,你让是不让?” “既然如此,别怪小妹犯上了。”洛鸢也横过佩剑,护在李沐的前面。 “找死!”那汉子握着长刀,飞快的欺身而上,一刀冲着洛鸢的胸口而来,只听“砰”的一声,两人都被震开了数步。 此时,门外守卫的三跃也跑了进来,立刻抽出兵器开始与敌人拼杀在一起,舒菡的压力顿时大为减轻,几个回合就纷纷将那几个刺客击杀当场。 那汉子看事不可为,只好恨恨的瞪了洛鸢一眼,虚晃一招,飞快的逃跑了。 李沐制止了三跃要前去追赶的行动,只是摇了摇头,看了洛鸢那似乎从没变过的冰冷俏颜,问道:“那人,是不是洛攸。” 洛鸢的娇躯一震,有些惊讶的看了李沐一眼,却也没有否认道:“是,洛攸是我的嫡亲兄长。” “这么说,他也是白莲教中人?”李沐沉声问道。 “自然。” “你们白莲教,好大的胆子啊,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真是什么事情都敢做!”李沐怒声道:“不惜拿汉家江山开玩笑是吗?” “那不是我能决定的,你说服我也没有意义。”洛鸢只是冷笑道。 “来人,把这白莲反贼给我拿下!”李沐气极反笑,对着三跃和一众亲兵下令道。 三跃应诺,走到洛鸢身边,拱手道:“洛姑娘,请。”三跃也不傻,他看出来李沐现在是在一时气头上,要是真的把洛鸢五花大绑捆抓起来,说不定最后倒霉的是自己。。。 洛鸢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叹一声,跟着李沐的亲兵出去了。 “沐郎。”舒菡静静的抱住李沐,让他轻轻的靠在自己的胸口,不一会儿竟然感觉到胸口有一种湿湿的感觉。 好像是泪水。 “菡儿,这个世界上,到底谁还可以相信。”接连经受背叛的李沐,终于有些崩溃了,李倧,洛攸,都是曾经的好友与袍泽,是战场上一起拼杀的交情,现在却显得如此的脆弱不堪。 难道,忠诚,真的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么? 第六十四章 王冕之重 站在昌德宫巍峨壮美的宫城城门之上,青蓝色的屋檐已经显出几分斑驳的痕迹,朝鲜王李倧默默的看着不远处浓烟升腾的国宾馆,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殿下,李适叛军已经抵近汉城东门,若是不调遣世子翊卫司前去守城,城池怕是守不住啊。”领议政李元翼站在一边焦急的说道,他虽然是南人党人,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南人党都支持李适的叛乱,李元翼就是其中坚定的反对者。 他认为,无论李倧的王位得来的方式如何,他已经得到了天朝的册封,此时的李倧是宗主国承认的朝鲜国王,李适用这个理由来召集叛党,未免显得有些幼稚。 大明二百年的宗主国,早就在朝鲜人眼中留下了一个绝不容怀疑的天朝上国的形象,李元翼深知天朝在朝鲜绝对无法动摇的正统性,只要大明废除李倧王位的圣旨一日不到,李倧在朝鲜朝野就有振臂一呼,宵小授首的实力。 “若是三刻之后,国宾馆战而不下,则命令世子翊卫司的兵马,前往东门守城。”李倧沉声说道。 “殿下,我们已经和李太保撕破脸皮,这要是抽调包围国宾馆的兵力,他若是从后击之,以李太保手下精锐的北云士卒,我军根本无力抵挡啊。”李元翼焦急的说道。 谁知李倧却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对李元翼淡淡道:“无妨,若是别人,孤不敢担保,只是云琪决计不会行此背后袭人之事,对待敌人,他心如铁石,杀人如麻。可是对待朋友,他太心软了。” “殿下,可是,他毕竟是官居一品的李太保啊,又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战机。” “他会的,所以他只能官居一品,而永远不可能俯视众生。也因此,他可以一直无忧无虑,而我却注定寡人。”李倧叹息一声,摆手道:“算了,不用等了,让世子翊卫司撤围吧。” “臣遵旨。” 此时的国宾馆内,李沐已经站在主厅的门前,眼中满是凝重,此时的李云琪,是真正的一品太保,大明天下公认的第一号战神! 在他眼中,世子翊卫司纵然是朝鲜精锐,但是比起强大的建奴铁骑还是差的太多太多了。 只是几炷香的功夫,世子翊卫司不仅没有攻进馆内,反而有些被李沐的经略卫队打退的趋势。 只是李沐的大旗一立起来,双方的士气立刻就出现了巨大的差距,北云兵这边几乎悍不畏死,世子翊卫司那边好多士卒甚至开始偷偷放慢了射箭的频率。 毕竟,这面旗帜,在辽东大地,打得十万建奴铁骑哭爹喊娘,丢盔弃甲,数次以少胜多,春夏季节,硬是缩在沈阳城里不敢出城一步。 李沐冷静的下着命令,却看到三跃突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公子!公子!朝鲜兵开始撤了!”三跃激动的说道。 “撤了?那想必是江原和忠清的一万叛军已经兵临城下了吧。”李沐久经战阵,只是转念一想就知道了李倧撤兵的原因。 他那么放心的世子翊卫司的军队去守城,是看准了我不会从背后捅他一刀是吗。李沐如此想着,却不得不苦笑着承认,若论了解他,李倧确实是当世第一人。 “传令,所有诸军,放世子翊卫司自行撤离,不许擅自追击,违令者斩!”李沐沉声命令道。 “可是公子。” “执行命令!” “诺。”三跃抱拳一声,转身下去传令了。 “你放过他,他却绝不会放过你。”身后传来舒菡有些担心的声音。 “我知道。”李沐回头看着美丽的姑娘,却又带着几分玩笑说道:“幸亏你喜欢的不是李倧,否则现在肯定被交出去抵债了。” “去,什么叫抵债,人家是银票啊。”舒菡红着脸哼了一声,绝美的脸上红扑扑的让人想咬一口。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也许,像李倧那样的才是真正的英雄,我终究一介凡人而已啊。”李沐似是羡慕的说道。 “英雄?”舒菡只是摇了摇头:“在菡儿心中,沐郎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朝鲜王确是心狠手辣的果决之辈,但这样的人,已经被权力吞噬的干干净净,他或许会坐稳他的王位,但是他的一生,已经不可能再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李倧,何苦啊。”李沐只是叹息,轻轻环住了舒菡的娇躯。 “不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李沐突然叫了一声:“妍儿还在王城之中,她要是去见李倧,肯定后果不妙!” “哼,你当着我的面,为那小妮子一惊一乍的,是不是不太好啊。”舒菡语气不善的对李沐道。 “啊?”李沐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赔笑道:“公主殿下,这个。。。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你觉得如果李妍儿一介女子,李倧有必要丧心病狂的对她下手吗。”舒菡说道。 “可是,若是他用妍儿威胁我,我却会真的非常为难。”李沐有些担忧的说道。 “他会吗?”舒菡还是有些不相信的说:“那是他的亲妹妹啊。” “我不知道,比起王冕之重,心爱的妹妹,对他来说哪一个更重要。”李沐苦笑着说,其实他已经知道答案什么,只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过了不久,眼见汉城东门喊杀声大盛,连在王城附近都能听的清清楚楚,而李沐却没有管那一万叛军,而是径自来到了馆中的一处厢房之中。 房间是典型的朝鲜式的客房,是国宾馆中较为华贵的所在,此时房中的屏风前,坐着一个白衣胜雪的窈窕身影,那女子生的花容月貌,清冷如水,却身量很高,一双修长的玉腿轻轻的弯着,在紧身的武服下显得无比诱惑。 “洛姑娘。”李沐来到厢房中,直接坐在了一方矮桌之上,淡淡的开口了。 那白衣的女子,自然就是被李沐下令绑缚的洛鸢。 “太保大人,你处死反贼之前,能不能不要那么多话。”洛鸢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李沐的话,冷言道:“无论你想问什么,我都不会再告诉你了。” “洛攸来锦州到底有什么计划。” “我不知道。” “你和他在白莲教里是什么身份。” “我不知道。” “你这次能杀我,为何故意放过我。” “我不知。。。谁。。。谁故意放过你了。”洛鸢一时不察,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突然脸红了一下,然后兀自抬高声音道:“你上次放过我一条命,我还你不行吗?” “那你今日又为何要救我。”李沐继续说道。 “李大人,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没死成很难过吗?”洛鸢仿佛不耐烦的说道:“你要是想死,放心,我下次绝不救你。” “哈哈。”李沐突然笑了,笑的那么大声,笑的那么释然。 “你笑什么。” “我的至交兄弟,我的枪阵教头,都背叛我而去,要杀我抓我,而屡次救我的人,居然是一直要杀我的刺客。”李沐说道:“不可笑吗?难道不可笑吗?” “可笑?李大人,明明可悲不是吗。你超脱尘世,你不计权势,你自以为自己已经看破了人间炎凉世态,想和你看中的人跳出权力的圈子,真心相交。你却不知道你在违反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规则。”洛鸢嗤笑一声:“李云琪,你无力否认,你已经拥有大明排的有数的巨大权势,而你却不想按这个规则办事,那可悲就是注定的!” 李沐愣住了。 一直以来,他总是听到别人告诉他,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秦良玉说过,李倧说过,杨涟说过,几乎每个人都说过。 自己不一样,是因为自己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超越时代的见识和知识有的时候是巨大的优势,有的时候却又变成了他最大的短板。 他所遵循的价值观,根本不被任何人认可,也注定了他会被现有的规则狠狠的压住,哪怕他反抗到遍体鳞伤也无济于事。 这是一种孤独,真正的绝代之孤独。 洛鸢定定的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这个二十一岁就手握五万重病,官居一品太保的男人,他有其他权贵没有的友情和爱情,却又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孤单的那个人。 比起朝鲜王位的那个人,比起金銮殿上的那位,都孤独千百倍。 “但我是对的。”李沐突然站了起来,全身散发出的强大自信让洛鸢呼吸一窒。 “更因为现有的规则是错的!”李沐突然冷静的让洛鸢感到一阵心悸,仿佛那淡淡的声音,带有可怕的能量。 “权力本身,就是人性贪婪的体现,如果整个国家不从人治走向法治,这样的可悲就永远不可避免!”李沐也不管洛鸢能不能听懂,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我一生最大的理想,除了有一个安心的家以外,就要把大明律,放到陛下的桌前,放到陛下的冠冕上,放到大明万千生灵之上,万物从法,莫能有例外。”李沐知道洛鸢是白莲教中人,造反的事情干的多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她根本不会在乎。 “大明律。。。”洛鸢笑道:“那本洪武朝留下的破书,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经同废纸无异了。” 朱元璋开国大明之后,制定了严苛的大明律,但是随着社会和国家的发展和变迁,大多的条款已经不再适用现有的社会现状,所以也很少再有人按照大明律的规章制度办事了。 “大明律不是一本书,是一套新的规则。”李沐有些期盼的说道:“这个规则不仅要限制百官平民,还有一个人也要管!” “谁。” “皇上。” 第六十五章 汉城乱 在天启二年的这个夏天,汉城国宾馆的一处厢房内,李沐第一次向别人展示他的政治抱负。 “人治”到“法治”,才是解决中国王朝历史循环论的根本之道,将巨大的国家机器的运转寄希望于统治者个人或者少数统治阶级的品质和能力是一项风险极大的制度。随着国家稳定,承平日久之后,上层建筑的快速腐朽最终导致国家的崩溃和政权的消亡。 所以,要想跳出这个循环,必须有一套不容颠覆的规则,严格约束华夏民族的每个人,这是一个漫长的,艰难的过程,尤其对于中华帝国特有的传统文化,注定是一条充满了反复和争斗的道路。 李沐知道,就算他能依赖军事手段击溃辽东建奴,但是大明帝国的轰然倒塌几乎还是不可能避免,也许是李自成,也许是吴三桂,也许是张献忠,也许是另一个不知名的乱世枭雄,但是无论谁做了下一朝的皇帝,一切都没有改变,那有什么意义呢? “云琪。”门外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你在吗?” “伯功?进来吧。”李沐答道。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然后又轻轻的被合上,熊成那带着几分疲惫和坚毅的脸出现在李沐眼前。 当初刚刚抵达朝鲜的时候,李倧不过是一个不被重视的王室囚犯,熊成是刚从建奴大营逃出来的犯官之子,李沐是被数万追兵逼到绝路的落魄贵族子弟,三人惺惺相惜,谈笑风生,相约苟富贵,勿相忘。 苟富贵的一天来的如此的快,三人都已经是位高权重的一方豪杰,却似乎再也回不去那个喝酒聊天,谈天谈地谈姑娘的某年某月。 熊成静静的看着李沐,突然笑了出来:“我发现你这小子真是个色中饿鬼,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忘记惦记大姑娘。” “你给我滚。”李沐笑骂一句,这种朋友的情谊,不因为地位的差距而改变,何其难也,但也正是如此,才显得弥足珍贵。 “你不准备在后面捅李倧那小子,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为什么这么不紧不慢的在这待着,世子翊卫司已经撤围,为什么还不走?”熊成疑惑的问道。 “我在等他来求我。”李沐有些阴沉的说道:“这小子虽然心狠果决,但是还是太年轻了一点。”倒不是李沐对于政治斗争有什么独特的见解,只是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那天在酒馆所见所闻真的是事实的话,仁穆大妃一定也参与到这件事当中了。 要是仁穆大妃支持南人党的叛乱,汉城不可能守得住! 在这个纲常礼教大于天的时代,仁穆大妃是李倧的嫡亲祖母,无论在大义上还是威望上都秒杀这个还没成气候的孙子。 “他会来求你?云琪,汉城府和世子翊卫司一万五千多精锐,难道打不过那区区一万叛军?”熊成还是不可置信的说道。 突然,汉城东门的东门的喊杀声大起,听得熊成脸色一变,他们都是饱经战阵的沙场宿将,这意味着城门已经失守,守城战已经转换为巷战,战斗的惨烈程度在急剧的上升。 “怎么。。。怎么可能,李倧手上那一万多精锐官兵,堪称整个朝鲜最强大的武力,江原道的驻军我还见过,也就是比农民强不了多少,怎么会能攻进城来。”熊成完全无法相信发生的一切,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李沐。 李沐微微笑了一下,对熊成说:“因为仁穆大妃出手了,汉城府的驻军很可能倒戈了。” “仁穆大妃?”熊成愣住了:“这个老婆子这时候出来捣什么乱。” “她捣乱?她可不是在捣乱,李倧在仁穆大妃眼中几乎不可能再被大明朝廷承认,因为就算他抓了我,说实话,说我私通建奴,这话有人信吗?”李沐冷笑着说道。 “这。。。”熊成摇了摇头,整个辽东,唯独这位李太保最不可能私通建奴,这位心狠手辣的太保大人火烧盛京城,杀了老建奴一大家子,死在他手上的建奴骑兵成千上万,这样的人想投降,建奴那边都不敢要,这要是李沐哪天兴起了从背后捅一刀,绝对够建奴喝一壶的。 “所以啊,仁穆大妃看透了,李倧已经必然得不到大明的承认,那么她的地位怎么办,当然要扶持另一股势力登位来保护她的地位了,难道她还想过回曾经被软禁的日子吗?”李沐说道。 “可是李倧真的会被朝廷废黜王位吗?”熊成颇有些奇怪的说道。 “不会,他抓到我就不会。”李沐沉声说道。 “你刚刚还说抓你没用!” “是的,抓我,也改变不了他在大义上的劣势。但是改变了我大明在辽东的形势,不客气的说,没有我的锦州镇,朝廷在辽东将会重新面对建奴巨大的军事压力,这个时候朝鲜的支持就会至关重要,至少不能让他站到建奴那边去,所以朝鲜王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大明只需要一个会坚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朝鲜王,所以李倧必然会无恙。”李沐说道:“这等于是一种变相的威胁。” “他敢威胁朝廷?!”熊成吃惊的说道。 “你觉得他不敢?”李沐嗤笑一声。 熊成摇头苦笑,没有回答李沐的话。 这个时候的朝鲜的昌德宫内,李倧穿着一身鲜红的金龙冠服,正在焦躁的在房间内踱步。 “汉城府居然敢背叛孤!是谁!到底是谁!”李倧大声喊叫着,一张英俊的脸上满是煞气,他的面前跪着一位穿着战甲的将军,看品级应该是内禁卫大将,是包围王宫的最高统领。 “这个,属下不知,只是听徐将军回报,世子翊卫司的兄弟们刚刚上城墙守城,汉城驻军就突然拔刀相向,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几乎迅速崩溃,现在不过两千多人撤了回来,叛军的实力已经有两万余人,殿下情势危急,还是先撤走为妙啊!”那将军不住的哀求着,可是李倧却丝毫不为所动。 “笑话,孤堂堂一国之君,宵小反贼造反谋逆,人人得而诛之,何须惧怕他们!”李倧冷笑道。 “殿下。”那将军还待再劝,李倧却出言打断了他。 “金将军,你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让义禁府查出,到底是谁在暗中控制汉城府的驻军!”李倧对金将军命令道。 “不用查了,是我。”突然殿外响起一个苍老但是坚决的声音,不多时,宫人打开殿门,仁穆大妃华贵的身影出现在李倧的面前。 “儿臣见过大妃。”李倧有些怨气的说道,只是说话,却没有躬身行礼,随后冷冷开口道:“大妃是看儿臣才疏学浅,要助反贼一臂之力吗?” “放肆,李倧,你怎么和本宫说话的?”仁穆大妃轻喝一声,死死的盯着李倧说道。 “大妃以决意不放过儿臣,又为何不敢承认?” “倧儿。”仁穆大妃的语气缓和下来:“这个王位,注定不属于你,你又何必执迷不悟?” “那大妃认为王位属于谁?”李倧淡淡道。 “长幼有序,你的王叔比你更有资历,你先跟着他学些治国之道,待到王叔老迈,王位自然会回到你的手中,你还如此年轻,又害怕什么呢?”仁穆大妃温和的说道。 “王叔?兴安君李瑅?”李倧微微摇头:“这倒是让我意外了,想不到我这位久居深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王叔,什么时候学会了治国之道,居然还能教导于我?” “倧儿,那毕竟是你的王叔,长幼。。。” “大妃,您无需再说。”李倧冷冷道:“若是你真的以为你会赢,那自管来试试吧!” “唉,痴儿啊。”仁穆大妃眼中冷芒一闪,似乎最终还是不忍的叹了口气,转身带着随身的宫人离开了大造殿。 李倧无力的坐回王位,语气颇有些无奈的对金将军说:“去国宾馆,告诉大明的使团,请他们派兵进宫勤王。” “啊?大明使团?”金将军吓了一跳,这位刚刚打完人家现在求人家来勤王,当大明使团是年糕吗?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去吧,把话带到就行。” “属下遵命。”金将军抱拳领命而去。 此时昌德宫的门口已经响起了喊杀声,两万叛军已经兵临王城脚下,而李倧手中只剩下不到五千守军。 这注定对于朝鲜来说是不平静的一天。 第六十六章 平乱 昌德宫,又称东阙,是朝鲜太宗继闻名天下的景福宫之后修建的一座离宫,在朝鲜王朝中后期,景福宫屡遭破坏,逐渐没落,昌德宫逐渐成为朝鲜的正宫,开始担当国家中枢的角色。 昌德宫的宫墙不可谓不坚固,但是随着世子翊卫司实力大损,内禁卫的军队又有部分并没有被李倧完全掌握,守住宫城的情形并不容乐观。 而此时的国宾馆内,李沐却正在好整以暇的享受着伊宁的按摩,引得坐在他面前的洛鸢不住地投来鄙视的眼光。 李沐知道洛鸢并无害他的心思,所以也就解开了困缚洛鸢的绳子,可是这个女反贼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走了,白莲教为了造反削弱大明的实力而无所不用其极,毫无原则底线可言,所以李沐这一次决不能再助纣为虐。 洛鸢恢复了自由,也没有再闹着要走,只是跑到李沐的房间,毫不留情霸占了李大人休憩的床榻,一脸的得意之色。 谁知道李沐找了个躺椅一靠,又喊来自己贴心的小侍女按摩,自在的胜似神仙,把洛姑娘气得咬牙切齿。 “李太保,你倒是好兴致啊,朝鲜王城若是沦陷,你以为自己还能安然无恙的离开汉城吗?兴安君李瑅可不是什么信奉大明朝廷正统的人吧。”洛鸢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兴安君李瑅?”李沐晒笑一声:“跳梁小丑者尔,没有我天朝的册封,也没有任何合理的理由借口,就凭他一个无权无势的落魄王子,加上一个被软禁了七年的老太太,就想获得朝鲜朝野的支持无异于痴人说梦!你看着吧,纵然他能拿下王城,不出三日,必然被新的宫变推翻!” “哼,真是可笑,南人党手中两万叛军,几乎集中了京畿道周围地区所有的可战之兵,这样强大的武力,怎么会被轻易击败。”洛鸢还是不相信的说道。 “洛姑娘,比军队更强大的,是民心,在朝鲜,无论你说的天花乱坠,百姓文武都只相信天朝册封朝鲜王的圣旨,不客气的说,那张黄娟上写的朝鲜王是谁,那朝鲜王就肯定是谁!无论你手握多少重兵都无济于事。”李沐坚定的说道。 洛鸢虽然还是不相信李沐所说的话,却也不再和他争辩,只是看着伊宁轻轻按摩李沐的双手,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伊宁,你这样的按压他的肩膀,真的很有助于解乏吗?”洛鸢突然开口对伊宁说,不过用的却是朝鲜语。 “是啊,这里有很多穴位的,若是按压得当,真的会很有效果的哦。”伊宁只不过是个小侍女,也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夸耀的本领,唯独说起对李沐的了解,头头是道,自豪不已。 这个小丫头,真的是为李沐活着,仿佛一直就是公子的影子,从来未曾离开过。 看李沐对这个小侍女的宠爱的程度来看,当初要是劫持这个小侍女似乎都比劫持李沐本人更有用,这个人也是奇怪的紧,哪有大户人家宠爱自己的侍女宠到简直溺爱的份上的。 看见洛鸢似乎盯着自己的肩膀发呆,李沐奇怪的喊了一声:“洛姑娘?” “啊?”洛鸢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来。 “洛姑娘在看什么呢?”李沐奇怪的问道。 “我。。。我。。。你管我在想什么,多管闲事!”说完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边,竟然站起身来,提起雪白的裙摆,带起一阵香风,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李沐都愣住了,只是回头无辜的看着伊宁,意思是我说错什么了? 伊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是俏皮的对李沐眨了眨眼睛道:“公子,这位洛姑娘,怕是要完蛋啦。” “完蛋?为什么?”李沐更奇怪了,今天这两个女孩子一个比一个莫名其妙。 “公子,女孩子的心最是复杂,这位洛姑娘已经陷入其中自己尚且不知道呢。”伊宁用朝鲜语嘟囔了一句,继续认真的为李沐按摩起来。 这边李沐在悠然自得的过着倚红偎翠的小日子,那边朝鲜的昌德宫已经乱成了一团,世子翊卫司和内禁卫的主力被杀得死的死,散的散,剩余的三百余人已经全部退到了大造殿的门口,数千叛军已经把大造殿团团围住,冷冷注视着站在台阶上的李倧。 台阶下,站着一位全身披甲的中年将军,那人身着战甲,眼神阴沉的盯着李倧,仿佛带着无限的怨气和怒火一般。 “李适!”李倧开口喝道:“你带兵叛乱,行大逆事,狗胆包天,朗朗乾坤,似你这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还敢在此妖言惑众,当真不怕王法吗?!” “殿下,事到临头,你何必在此强撑,现在投降,写下旨意,传位兴安君殿下,你也能够保得身价性命,为什么不能识时务一些呢。”李适也不想背上一个弑君的罪名,因为那样,即便是政变成功,他一样不可能被朝野所容,他破坏了整个宗法纲常的游戏规则,一定会被毫不留情的抛弃。 “笑话,你等反贼,还妄图让孤投降?”李倧毫不在意的说道:“汉城府的官兵和江原忠清两营士卒听令!孤乃你们名正言顺的大王,李适乱成贼子死不足惜,尔等被反贼蛊惑,情有可原,若是现在放下武器,孤以性命担保,对你们既往不咎,各自回归原驻地,绝不反悔,若有相违,人神共戮之!” 李倧毕竟是一国之君,这话一出,不少叛军就出现了蠢蠢欲动的迹象,毕竟向大王下手,并不是每个人都敢做的。 李适看到军队居然被李倧三两句话挑拨的有不稳的苗头,不禁沉下脸来,心中一横,果断下令道:“给我上!擒住李倧者,赏千金,封大将!” 命令一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少官兵拿着武器开始渐渐向中间聚拢过去,眼看就要动手了。 “慢着!”正在战事一触即发的时候,李倧的身后传来一声娇叱,却见穿着蓝色朝鲜宫装的李妍儿双手捧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从大造殿的偏殿里走了出来。 “天朝册封圣旨在此!到底谁人是乱臣贼子?!”李妍儿高声喝道。 看到那明黄色的卷轴,李适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在朝鲜,天朝的旨意是比王上的旨意更高的存在,仿佛存在于九天之外的神雷,是绝不容许抗拒的绝对法令。 李妍儿手捧着卷轴,缓缓地走到两军的阵前,那一卷薄薄的旨意仿佛带着强大的气场,其所过之处,无论将军士卒,无论高官低品,纷纷低头行礼,悄悄的后退一步。 这卷明黄色的圣旨,代表的是整个大明帝国的尊严!是整个华夏民族千百年来的荣耀,在这个时代,它让全世界为之敬仰。 “大胆,见到皇上旨意,还不跪下!”李妍儿又高声喝道。 这一声,让全场所有人如梦初醒,无论李适愿不愿意,他悲哀的发现,满场的数万朝鲜官兵根本就不受控制的跪在了这卷圣旨的面前,无论他多么的不甘心也无法控制每一个人自发的行动。 最终,他自己也跪下了。 李妍儿摊开圣旨,用坚定的声音,高声的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朝鲜乃朕之臣属,自辽东战事频任,多次助天兵抗奴,多有战功,原朝鲜王李珲,独断专横,私结建奴。。。”李妍儿每读一个字,李适的脸就更阴沉一分,这是来自遥远宗主国的威胁,却根本不容他反抗。 “今绫阳君李倧,宜即尔国王位,特册封李倧为朝鲜国大王,仪同亲王,愿尔国自知礼法大义,永康延年,朕心则甚慰之。钦此。”一卷念完,全场一时间鸦雀无声。 “臣,永服辞训,吾皇万岁万万岁!”李倧也跪倒在地,大声喊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人都齐声高唱。 待到李倧拿起圣旨重新站起身来,所有官兵看他的眼神就变了,不再是那种踌躇中带着跃跃欲试的危险感,而是一种发自于内心的尊敬和畏惧。 李适知道,这个时候,军队已经不会再听他的指挥。 只有站在李适身边的仁穆大妃尚且不甘心,只是不断的叫喊着:“你们在那里愣着干什么,赶紧上,给我拿下李倧!”,却没有人理她。 “反了反了,都反了吗?”仁穆大妃状若疯狂,发了疯一般的挥舞着长袖,高喊道:“我是大妃,你们胆敢抗旨!” “大妃娘娘。”李倧冷冷的开口了:“明露郡主已经宣读了皇上的圣旨,大妃娘娘,你是要违抗陛下的旨意吗?” “我。。。”仁穆大妃突然就噎住了一样,违抗天朝皇帝的圣旨,这已经超出了仁穆大妃的心理承受极限。 “李适,孤告诉过你,任凭你有数万军兵,在孤眼中插标卖首者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孤还是皇上钦封的朝鲜王,你就是痴人说梦。”李倧冷笑数声,大手一挥,下令道:“来人!把这些反贼给孤拿下!” 看似强大的两万南人党叛军,在一道圣旨下就冰消雪融,土崩瓦解,连李沐也不禁感叹,怪不得每一任朝鲜王,别的不多想,先想得到大明朝廷的册封再说。 只要有这册封的圣旨在手,哪怕手中无一兵一卒,你也是堂堂正正的一国之君。 两日后,大明锦州军一万两千余援军,抵达汉城,李沐前往宫城拜见朝鲜王,准备道别。 第六十七章 以彼之道 朝鲜昌德宫,大造殿。 几乎还是一样的场景,一样的菜肴,一样的两个人,却已经完全不一样的气氛。 朝鲜仁祖大王李倧和大明宁远侯李沐相对而坐,面前放着各色各样的朝鲜特色的美味佳肴,可是看上去双方都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大部分食物几乎完全没有动过。 “云琪,你我兄弟一场,可是你来到朝鲜逗留数日,我都没有能够好好的招待你,还让你卷入了我国内部的政治斗争,我心中实在是惭愧。”作为一名正在成长起来的政治家,李倧编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还带有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让李沐一阵阵的心寒。 “殿下言重了。”李沐平静的说道:“殿下乃大明钦封之朝鲜王,名正言顺,众望所归,就算有些许宵小之辈,也不可能成什么大的气候。” “云琪所言极是。”李倧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这次平定李适之乱,幸赖陛下皇恩浩荡,我才能收服数万叛军,待到云琪回返大明,一定要代我向皇上上表表示谢意。” “这是自然。” “关于我国与锦州镇之间的合作,我原则上同意派遣北方四道的边军协助贵镇作战,大约可以动员五万精兵,想必云琪应该是用得着的。”李倧微笑着说道。 “北方四道?”李沐嗤笑一声,谁都知道朝鲜的精锐力量全部集中在京畿道,其余各道的驻军比起大明的卫所士卒更加破败不堪,北方四道加起来能集结起来一万军士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这里面可能大部分还都是没有经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农民。 “殿下,北方四道的边军,对于我们锦州镇来说,实在杯水车薪,还请殿下再加斟酌,另派兵马。”李沐沉声说道。 李倧的脸色阴沉了一下,随后迅速恢复了正常,依然微笑着说道:“那按照宁远侯的意思,需要我派遣何处兵马协助宁远侯的抗奴大计呢?” “殿下,恕臣冒昧。”李沐深深的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臣要殿下世子翊卫司和汉城府所有近卫的兵权!” “什么?!”李倧闻言大吃一惊,几乎就要站了起来,只是刚刚起身,又仿佛想起来了什么一般,转而缓缓的坐回到了自己的王位上。 “云琪,你带走了我京城所有的精锐兵马,我王城之安全,该由谁来保卫呢?”李倧冷声说道。 “殿下,世子翊卫司和汉城府驻军撤离之后,锦州镇将会派遣两千精锐步兵保护殿下的安全。”李沐浅笑道。 “李云琪,你什么意思?”李倧渐渐听出李沐话中的不一样的意思,不觉声音越发阴沉了。 “砰”的一声,大造殿的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响,随后就是一阵喊杀声和爆豆似的枪声,让李倧的脸色不禁一变。 “殿下,对不起。”李沐只是低声说了一句。 李倧慢慢的回过神来,听得宫殿四周喊杀声大作,知道是李沐的经略卫队正在和守卫宫城的内禁卫交战,内禁卫虽然是朝鲜最精锐的兵马,但是想必不是李沐所带之精锐的对手,何况李沐手中的熊氏父子都是久经战场的战将,而内禁卫刚刚经历叛乱,元气大伤,很多军队甚至都没有指挥战斗的军官。 战事的结果其实根本没有悬念,那一瞬间李倧想劫持李沐作为自己的人质,他身为堂堂朝鲜王,从小历经各种武术训练,当然不是手无缚鸡的一介书生,而李沐虽然生在世袭的宁远侯府,以李倧对他的了解来看,这位大明的战神,一品太保,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 没过一会,偏殿的门被大力的拉开了,门外的宦官和尚宫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拿着一支长枪的玥然格格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劲装武服,匆匆的跑了进来。 “沐郎,你没事吧?”舒菡放下武器,赶紧跑到李沐的身边,她知道李沐并根本不通任何武艺,而朝鲜王李倧却是精通武艺的剑术高手。 奇怪的是,李倧并没有对李沐下手。 “云琪,你确是好算计啊。”李倧突然笑着说道。 李沐刚要开口,门外亲兵三跃也匆匆进来,对李沐抱拳道:“督师,大造殿已经被我们完全控制,我军一万精锐和五千广宁卫也已经入城,请督师示下。” “殿下。”李沐回过头来对李倧说:“臣实在不愿行此无奈之举,可是臣必须要集中所有的可以集中的力量对抗建奴大军,臣必须要有一支绝对可以信任的军队,原本臣是相信殿下的,可是殿下,对不起,现在臣,不敢信了。” “哈哈。”李倧终于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居然流出了眼泪来,他状若疯狂的把一杯人参酒倒入口中,没有放糖。 “苦啊!这酒真苦!”李倧只是自言自语道。 “李倧,我不想这样,我们原本可以做一世的朋友的。”李沐痛苦的说道,他的心里也很难过,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却又不得不对李倧痛下此手。 用经略卫队和北云军包围大造殿夺取汉城近卫军的兵权,再以前来汉城支援的名义,调集锦州兵控制城防,专心对抗叛军的李倧,还是低估了这个曾经的好友与伙伴。 人不一定会变,但总是会成长的。 “云琪,孤不怪你,你也不能怪孤。”李倧苦笑着说道:“这是个可怕的漩涡,孤是挣脱不了的,逃出这个漩涡,代价太高昂了,孤根本不敢想象。” “殿下,我非常幸运,曾经有你这个兄弟。”李沐说道:“没有人规定你一定会是孤家寡人,是你自己为自己画了个圈而已。” 说完,李沐站起身来,留下李倧一个人怔怔的坐在王位上,阳光照耀着李倧的身影,突然有一种难言的无奈。 “好好对妍儿。”李倧突然开口道。 李沐回头看向李倧,他的眼中满是祈求和希冀,满满的都是一个哥哥在盼望自己的妹妹幸福。 那一瞬间,李沐突然笑了,仿佛那个冬天,第一次在成均馆明伦堂相遇的那个午后,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约好了要做一世的朋友。 其实,我们觉得的累,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画了个圈而已。 “大舅子,这还用你说。”李沐也恢复了以往那油嘴滑舌的语气。 “哈哈,云琪,你这个妹夫,我认下了,你和我见到的世间所有的男儿都不一样,妍儿跟着你,一准没错,好!好啊!”李倧一边喝着苦得倒出苦胆的人参酒,一边笑着说道。 李沐摇头叹息一声,转身出了偏殿,看见熊成一身甲胄,正坐在殿门口的白玉台阶上,呆呆的望着眼前数千军士组成的人墙发愣。 “伯功。”李沐轻轻唤了一声。 “督师。”有外人在场的时候,熊成还是按规矩称呼李沐为督师。 “都办妥了?” “调兵虎符已经拿到,王城也已经被完全控制了,督师,我们这么做,朝廷会不会。。。”熊成有些担忧道。 “朝廷?”李沐摇了摇头:“只要朝鲜王没有被废,朝廷的体面维持住了,朝廷才没有闲心管这些事情呢。” “放开老夫!放开老夫!”正说话间,突然看见人墙外有一个身影闪动,伴随着一阵阵怒吼,让李沐不禁苦笑,杨涟这老头是礼教纲常的坚定追随者,这回怕是难得善了了。 “李云琪,你给老夫滚出来!你好大的胆子,你私自调兵干涉属国内政,软禁朝廷册封的王侯,你这是要造反还是要自立!”杨涟好容易穿过重重阻碍,一看到李沐,就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杨公不必担心,沐既不想造反,也无意自立。”李沐淡淡的说道。 “不想?你这里数千军兵,都是来干什么的?来赴宴的吗?!”杨涟气愤着说道。 “杨公,我不想和你争辩,在我眼里,纲常礼法,现在都比不上我对抗建奴的大计,只要能集中所有能集中的力量抗击建奴主力,我不在乎!”李沐冷冷的说道:“对抗的建奴的战争,关系到民族百年的气运,绝不容有失!” 没有人比李沐更清楚,这场战争对中华民族的未来,有多么可怕的决定性意义,为此,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把满蒙铁骑扫落到历史的尘埃中。 因为这仗,我们输不起! 第六十八章 何处春景胜明露 短短半个月,仿佛换了人间。 李沐回到国宾馆自己的房间里,想起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所做过的一切,从火烧盛京城,兵变昌德宫,结交魏忠贤,截击何和礼,北迎接玥然,到现在,等于强行夺取了朝鲜王国的军政大权。 好像过得轰轰烈烈,名震天下,好像又过得平平淡淡,似乎未曾来过一般。 一切真是恍若梦中,有的时候,李沐真的觉得累了,这样的历史责任,只有承担的人才知道,其中蕴藏着多么巨大的压力和危险,好几次都差点把这个年轻人逼到崩溃的边缘。 想到这里,李沐不仅感叹,还好,还有他美丽勇敢的玥然,娇俏可爱的伊宁,以及,温柔如水的。。。 “吱呀”一声,门开了,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淡蓝色汉装的俏丽姑娘。 她精心梳妆过的头发披在肩上,却像是一面明亮的镜子,闪出淡淡的阳光,她绝美的娇靥是上帝用尽心力的艺术品,她酥胸高耸,玉腿修长,一切诱惑和美好都藏在那件薄纱汉装之下,腰间一条翠翎束带,显出佳人盈盈一握的纤腰,优雅动人。 “妍儿?”李沐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美丽不可方物的伊人,轻轻唤道。 “云琪哥哥。”李妍儿径自走了进来,迈着轻盈的碎步,站到李沐的跟前。 她望着这个男人,仿佛望着自己的整个世界。 她从小生活在宫城之中,作为绫阳君的妹妹,根本不会受到任何关注,她也以为,自己肯定也会像其他的王室的郡主一样,待到成年之后,成为王室与大臣势力相互联合的工具,被嫁给一个自己不认识的男人,从此走过那已经被重复千百遍的路。 虽然这样的路,不一定就不会幸福,只是李妍儿真的很不甘心。 于是那个晚上,出于好奇,在见到这位传说中火烧盛京城的宁远伯世孙之后,她就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这样一个年轻人,是怎么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走出来的,他想必是一位凶猛暴烈的马上虎将吧。 却没想到,李沐是第一个让她感觉温润如水的男人,他不是第一个对她温柔的男人,不是第一个对她好的男人,但是从他的眼中,却能看到心疼,爱护和尊重。 仿佛只有在这个男人的眼睛里,李妍儿才能找到自己。 那个时候的李沐,既没有多英俊风流,也尚未权倾朝野,甚至暂时有性命之忧,只是在李沐的身边感觉到他的尊重和呵护,让李妍儿一点点的沉沦了。 他真的可以和女子做朋友,他也真的把女子当做相依相偎的人生伴侣,放眼天下,李妍儿敢说,这样奇伟而不同的男人,除了李沐,别无他人。 所以她想和他在一起,她不顾自己的郡主身份,一心跟着他远渡大明,从大明回来之后,她又迫不及待的去找他。因为她想他,想看到他,就够了。 “云琪哥哥,又要走了吗?”李妍儿看着李沐有些疲倦的眼神,不觉轻声问道。 这一次,李沐站了起来,他轻轻环过佳人的肩膀,把她抱在怀里,温柔的说道:“是啊,我要走了,锦州镇尚有无数事务等待我去处理。” “那你,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李沐苦笑着说道,朝鲜对于李沐来说,是重要的根据地,肯定是要好好的经营的,但是他自己会不会回来,真的说不准。 “那,妍儿就要向云琪哥哥道别了。”李妍儿带着一分哭腔说道。 “道别?”李沐愣了一下,紧了紧自己怀中的傻姑娘,只是微笑着说道:“傻丫头,这一次,我要你跟我一起走。” “真的吗?”李妍儿抬起头,带着一丝惊喜和不确定的眼睛看着李沐。 “对,从今以后,天涯海角,你都要陪着我。”李沐像是对李妍儿又像是对自己说道。 李沐经历了太多本该不是他这个年纪应该经历的事情之后,一下子真正懂得了,珍惜现在所有的才是真正的英雄。 从此以后,哪怕王权绝顶处,再无春景胜明露。 虽然李妍儿可以陪着李沐一起回返大明,但是有一个人,这一次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个人,当然就是李沐一直想放走却又犹豫不决的,算得上是白莲教目前为止最失败的刺客之一,洛鸢。 洛鸢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忐忑什么,作为白莲教中人,李沐是她的生死大敌,他是朝廷手握重兵的将领,是圣母明令要下手的重要对象。按理来说,她不杀李沐,已经算是犯下纵容之罪,若是还是不清不楚的跟着李沐回到锦州,那洛鸢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了。 这两天洛姑娘很是烦躁,相当的烦躁,唯一能陪她说说话的,就是李沐心爱的小侍女伊宁。 伊宁倒是不愿意洛鸢走的,这个小丫头身处侯府,门深如海,却连流利的汉语都说不好,李沐不在的时候,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根本都不敢与别人交流。 能给伊宁当翻译的,目前来看,只有洛鸢和李妍儿两个人,李妍儿堂堂郡主,自然不可能天天给伊宁做翻译工作,那么这个看上去比较清冷但是却实则傻得可爱的洛鸢姐姐无疑就成了伊宁最好的选择。 “姐姐,吃饭啦。”洛鸢的房门被推开了,门口传来伊宁欢快的声音。 洛鸢跪坐在一张雕花木床上,斜倚着床边的凤羽木雕,怔怔的出神。 “洛鸢姐姐?”伊宁又轻声喊了一句。 “啊?”洛鸢回过神来,看见伊宁熟悉的身影,温和的笑了笑,用朝鲜语说道:“伊宁,你又自己来送饭,你家公子怎么办呢?” “公子那里,我已经去过啦,这是中午厨房送给公子的猪蹄,但是公子说这个可以帮助女孩子嫩肤驻颜,说是含有什么。。。什么胶原蛋黄。。。”伊宁可爱的说着。 “胶原蛋黄?”洛鸢莫名其妙的嘟囔了一句:“他又在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一下,伊宁不依了,她固执的说道:“公子说的都是对的,公子说有,那就一定是有的,所以我就端了一些,要给姐姐尝一尝。” “那就多谢妹妹有心啦。”洛鸢长这么大,一直在被训练着杀人和逃命,却难得感受到被关心和被在乎的感觉。 “姐姐,公子不久之后就要离开朝鲜了,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伊宁一边说这话,一边扑闪扑闪这可爱明亮的大眼睛,满脸期待的看着洛鸢道。 “我?”洛鸢沉吟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一介反贼,他李太保两次没有杀我,已经是很手下留情了,若是我的身份被泄露出去,他难逃包庇反贼,意图谋逆的大罪,这可是株连九族的罪名。” “这么严重吗?”伊宁惊讶的张开了小嘴巴,不可置信的说道。 洛鸢没有说话,只是沉重的点了点头。 伊宁闻言,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小脑袋,她很想洛鸢能继续陪她,可是她又不可能放任公子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洛姑娘,我可以进来吗?”两人正在沉默着,门外响起李沐的声音。 “是公子。”伊宁轻声道。 洛鸢点了点头,随后出声道:“这是太保的行在,有哪里是太保大人去不得的?” 李沐听着这火药味十足的话,也不着恼,只是轻轻推开了房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边有些局促的伊宁。 “伊宁?你怎么在这里?”李沐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奇怪的问道。 “你的小侍女来我这找我说话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洛鸢依旧清冷的说道。 “找你说话?”李沐疑惑的看向伊宁红的快要烧着的脸蛋,终于明白了什么一样。 自己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情,伊宁也尽心尽力的跟着自己,服侍自己,却忘记了伊宁也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子,一个人待着久了,自然会感觉到孤单。 宁远侯府对于伊宁不仅是个陌生的地方,更是一个连语言都不通的地方,以伊宁现在的汉语水平,也只有李沐和她之间可以通过长时间培养出来的默契毫无障碍的交流。 他一直享受着伊宁无微不至的照顾,却有些忽视了这个小丫头的感受了。 想到这里,李沐心中不免一阵阵的心疼,他转过身对洛鸢说道:“洛姑娘,既然伊宁愿意,不若你就留下来吧。” “李太保。”洛鸢冷笑一声:“私藏白莲反贼是什么罪名你真的知道吗?!” “我知道,不过我不在乎,再大的罪行,也比不上伊宁重要。”说完,笑着说:“反正洛姑娘想要我再放了你也不太可能,不如陪伴伊宁做一对姐妹,我对外就称洛姑娘是伊宁在朝鲜的姐姐,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李太保想让我也给你当侍女吗?”洛鸢冷冷的说道。 “这个我可无福消受。”李沐淡淡的摇了摇头,轻轻的摸了摸伊宁的小脑袋,宠溺的说道:“只是她开心就好。” 洛鸢看着李沐,不知从哪里涌上来的一阵感慨,却又仿佛带着几分无名的醋意,冷哼一声,不再答话。 “公子,你们在说什么?”伊宁依旧天真的问道。 “我在跟洛姑娘商量,她已经答应做你的姐姐,和我们一起回锦州啦。” “真的?太好了!”小丫头快活的跳了起来,对着李沐好一顿撒娇:“公子你真好。” 李沐轻轻点点头,深深的望了洛鸢一眼,转而带着伊宁离开了。 在李沐的身后,洛鸢抬起头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挂起一丝轻轻的微笑。 “李公子,你胆子不小啊,什么样的玫瑰都敢往家里摘。” 第六十九章 文封太傅 大明天启二年七月初六,李沐留下两千兵马守卫朝鲜王宫之后,带着大队随从和一万余锦州军回到了辽东。 朝鲜的世子翊卫司和汉城近卫军的兵权已经全部落入李沐的手中,包括内禁卫,世子翊卫司,汉城禁军总计两万余人的兵马正式成为李沐所能指挥的一部分精锐士卒。 不仅如此,汉城府和朝鲜王国各州府的收支和税收也全部开始经过锦州镇进行结算,现在的朝鲜,相当于李沐坚实的根据地,为锦州镇对抗强大的建奴政权提供了强硬的支撑。 李沐已经运用强权成为了事实上的朝鲜王,但是李倧却似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样子。 越是没有动作,越是让李沐感觉有几分不安。 锦州,宁远侯府。 李沐当先跨入了府门,却差点撞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赶紧刹住了脚,定眼一看,正是蹦蹦跳跳,一刻也停不下来的茗儿。 李沐为茗儿取名李茗儿,还自作主张的为这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取了个字叫云安,惹得熊成好一阵无语,哪有四五岁的小姑娘有字的?李沐倒是无所谓的紧,只是想着总要让茗儿和家里其他的兄弟姐妹一样才行,这也算是正式认下了这个妹妹。 宁远侯府的老夫人,李沐的母亲娥恩哲倒是收到了儿子信件,对这件事大加赞同,娥恩哲自己无出,认了李沐做儿子,现在又平白无故的多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儿,从此儿女双全,再无遗憾可言了。 所以娥恩哲知道李沐今天回府,早就站在门口等待,只是待到茗儿小巧可爱的身影出现之后,娥恩哲的眼睛就离不开这个可爱到十分的小姑娘了,连自己儿子进门都没打个招呼。 “咦?”茗儿看着跑着跑着,看见前面站着一位衣着华丽的****,这个美妇扈从如云,很有地位的样子,却一脸温柔的看着自己。 “哥哥!”茗儿回头喊道,带着几分征询的眼光看着李沐:“她是谁啊?” 李沐和母亲相视一笑,温和的说道:“这是哥哥的娘亲啊,茗儿等自己的娘亲的时候,就由哥哥的娘亲陪茗儿一起玩好不好。” “好啊好啊!”茗儿小孩子心性,想到既然她是哥哥的娘亲,那么和自己的娘亲一样,应该都会对她很好很好的吧,于是也就没有意见了。 李嫣站在娥恩哲的身后,这时候也忍不住蹲下来,轻轻拽了拽小茗儿的衣角,故意带着几分可怜的说道:“那茗儿是不是也要喊我嫣姐姐啊。” 茗儿忽闪忽闪的眨着大眼睛,仿佛接受不了一下子多出这么多哥哥姐姐的事实,但是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乖乖的喊了“嫣姐姐”“硕哥哥”,加上原来的“菡姐姐”“伊宁姐姐”“妍儿姐姐”“洛姐姐”,小丫头已经快记不住了。 娥恩哲笑着看了一会儿女们逗小茗儿的画面,这才抬头望向自己的儿子,不禁被吓了一跳。 倒不是自己的儿子有多大变化,而是李沐身后站着四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 这四个女孩子都堪称绝色,尤其是满族公主舒菡更是国色天香,而另外三人也是春兰秋菊各胜一筹。 舒菡绝美动人,李妍儿温柔优雅,伊宁娇俏可爱,洛鸢清澈纯美,看得娥恩哲都不禁感叹,儿子这个福气真是让人艳羡啊! 李沐当先行礼道:“孩儿不孝,见过娘亲。” 后面四女一齐行万福道:“见过夫人。” “不用多礼,不用多礼。”娥恩哲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打量着这四个风情各异的女孩子,实在是高兴得难以自持。 舒菡和李妍儿本来就有做李家儿媳妇的觉悟,当然小心翼翼的应对未来婆婆的考察,伊宁更是早就把自己当做公子的人了,何况娥恩哲本身也是她的主人,她也不可能有什么意见。 最尴尬的人要属洛鸢了,她本来和李沐之间并无什么亲密的关系,甚至连朋友都说的很勉强,看着娥恩哲明显打量儿媳妇的眼光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洛鸢想告诉娥恩哲自己并不是李沐的红颜知己之一,但是却鬼使神差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洛鸢一句话没说,倒是让李沐有些意外,这姑娘一直对他冷冷淡淡的,一点言语上的便宜都不肯让出来,这一次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呢。 只有知道一切的伊宁窃笑着看着洛鸢局促不安的东张西望,像是一直在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一般。 娥恩哲把每个姑娘都审视了一番,越发的满意了,然后越过一群莺莺燕燕,看向自己的儿子,眼中带着几分骄傲和赞许。 李沐也颇有几分得意傻笑了一下,好像再说:“怎么样娘,您儿子魅力还行吧。” 娥恩哲一直只有一个儿子陪伴她,丈夫战死疆场之后,儿子更是成为她唯一的精神寄托,今天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儿,眼看又要有了儿媳妇,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马上带着一群女孩子去中厅上桌吃饭去了,把失宠的李大公子扔在了中庭的枇杷树下。。。 李沐苦笑着自己刚准备跟上去,身后却传来三跃的声音,让李沐停下了脚步。 “公子,属下已经去查过了,洛教头两个月前请假离开大营后,至今未归。”三跃沉声道。 “哼,洛攸,你好大的胆子!”李沐怒气冲冲的道,让一个白莲教反贼训练了两万枪兵,李沐现在也不敢轻易动用这支部队了,谁知道洛攸向这些人中掺了多少沙子进去。 “你把洛攸当上枪棒教头之后征召的新兵全部给我调查一遍,不要怕麻烦,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李沐沉声下令道。 “属下遵命。” 待到三跃走后,李沐意识到必须要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情报机构了,三跃毕竟是自己的亲卫而不是特务头子,就算是他有这个才能,这样对三跃来说,也根本没有做得面面俱到,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 可是这个情报机构的领导又该去哪里找呢,此人要忠诚,要有能力,意志力坚定的同时还要熟悉这些处在阴影下的工作。 李沐正在抓耳挠腮的想着人选的时候,熊成已经是北云兵统领,何况他在战场是一员虎将,玩起这些阴谋诡计,熊成憨厚的性子肯定不适合。 杨涟?这老夫子是标准的士大夫,天生跟特务不合,李大公子要敢提这个茬,肯定会被老夫子提着刀追杀到城外去。 “李大公子,全桌都在等你一个人呢,你还吃不吃饭了!”正想着,李沐的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清冷声音。 满屋子的人都在等着李沐,无论怎样,他都是钦封的宁远侯,是真正的家主,他不在,根本没有人会先动筷子。 可是那么一大桌子,除了娥恩哲,谁都不愿意去催他,娥恩哲自持身份,当然也不可能亲自来招呼李大公子。 于是,洛鸢作为唯一不把李大公子的官威和家主身份当回事的,就当仁不让的承担了这个任务,因为她确实饿晕了快。 听到洛鸢的声音,李沐眼前一亮,这个姑娘无论高矮胖瘦都是干情报工作的最好人选啊,可是,李沐怎么才能保证她的忠诚可靠呢。 看着李沐一直紧紧的盯着自己,洛鸢没来由的红了脸颊,丢下一句:“你赶紧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跑回去了。 李沐突然感觉洛鸢的样子有几分眼熟,却又没想到在哪里见过,摇了摇头,迈步进中厅吃饭去了,一路劳顿,他也确实饿了。 第二天一早,李沐在伊宁的服侍下,刚刚穿戴整齐,就听得亲卫通传,说杨涟已经在府内书房等候了。 话说李大公子要杨涟为他上课,讲解圣人经义,但是一直也没有抽出什么时间来,此事也就耽搁了下来,不料杨老夫子倒是一言九鼎的很,答应了李沐,自然要讲究个言出必行。 李沐哈欠连天来到书房内,却看到杨涟已经正襟危坐的在翻看一本书了,看那书的封面,赫然是李沐和熊氏父子编辑成书的《步兵操典》。 李沐轻轻的走到杨涟面前,抬手施礼道:“见过杨公。” “督师。”杨涟也合上了手中的书,站起身来回礼道:“今天在这里,只有师生,没有官职,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督师见谅。” “杨公不必客气,沐资质愚钝,还要多谢杨公费心了。”李沐也尊敬的回礼道。 “好,云琪,在我教授你四书五经之前,你必须要搞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读书。”杨涟轻捋美鬓,认真的说道。 “读书?自然为了明理。”李沐开口答道。 “云琪,若是为了明理,你大可不必让我教你,世间书本无数,每本都是理,只要看书,自然会明理,圣人之言,不仅是为了教我们明理,是要教我们如何治太平天下,如何泽黎民苍生,尤其是像你等这样手握重权的国家肱骨,更是责无旁贷!”杨涟带着几分狂热的说道。 李沐苦笑着摇摇头道:“杨公,沐学习儒学经义,无非是为了做官尔。” “做官?”杨涟不解道:“你已经官居一品,世袭侯爵,手中重兵数万,又深受皇上恩宠,位列人臣之极,还想做什么官?” “我要做文官,封太傅,列台阁,进首辅大臣!”李沐死死的盯着杨涟,一字一句的说道。 “什么?!”杨涟惊得站了起来:“你一个一品武官,官居太保,怎么可能再做文官?!这。。。这简直。。。” “杨公,我朝开国以来,并不是没有同时封三公的先例啊。嘉靖朝的陆太保,不就是享了一世的三公荣衔吗。”李沐扳着指头说道。 “不一样的。”杨涟摇了摇头;“陆炳是锦衣卫指挥使,手中的实权不过是锦衣卫而已,是皇家鹰犬,就算荣封三公,也不会引起猜忌,何况,陆炳的母亲是世宗皇帝的乳母,两人的关系本来就非同一般。” 杨涟顿了顿,竟然有些不安的说道:“你官居太保,手握大明最精锐的边军之一,又位列台阁,操持国柄,那。。。那。。。” 后面的话杨涟却不能说了,若是有那一天,文武大权集于一身的李沐,比起皇上本人,也只强不弱了。 “唉。”李沐也知道这件事千难万难,但是不做文官,不能掌握舆论和行政大权,就无法在根本上改变国家的政治制度和思想潮流。 有的时候,武力并不是万能的,至少在历史巨大的车轮面前,无论多强大的武力也显得微不足道。 人道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却不知道,思想才是人类社会最可怕的武器,只要能控制思想潮流,无论什么样的军队,就会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从古至今,概莫能是。 得民心者,方能顺昌逆亡。 杨涟看着李沐那坚定的眼神,不觉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惊,他突然发现,这个年轻人,可能不是像他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么年少气盛,他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抱负,更可怕的是,他有实现抱负的权力和资本。 这个抱负刚刚展露了一点头角,就让一位二品大员心惊胆颤,杨涟不知道,李沐的理想,要比他想象的高得多,难得多。甚至比起改朝换代,谋逆造反,都更加可怕。 他是要用一人之力,像两千年的中华帝国统治的根基发起挑战,这里面所涉及的阶级和制度的冲突,简直难以想象。 明代末年,是中国资本主义萌芽的关键时期,也是世界大航海时代的开始,可是为什么中国人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最终被世界的潮流远远的甩在身后,是技术不够发达,还是国家政权的封闭自守? 说到底,是中国的思想在作祟,是固步自封,家族至上的纲常礼法在作祟,资本没有被运用到积累和获得新的资本而是被用以购买更多的土地,送更多的子弟去读书做官,中国最原始的资本家尚未从小农经济思想的局限中跳出来,所以不可能会发展出真正的资产阶级。 而想改变这一切,纵有百万雄师,也无能为力。 只能靠无用书生的那一支生花妙笔! 第七十章 辽东,盛京王宫。 自从上次被李沐一把大火把盛京王宫烧成了一片白地之后,盛京王宫就一直没有重新建造起来,原本指望着何和礼南下掠关可以得到足够的人力和财富,结果被李大公子半路截杀,所有的战利品都被李沐毫不客气的收下了,建奴的国库现在已经捉襟见肘,很难再维持建造雄伟的盛京王宫了。 如果李沐再这么对建奴进行经济封锁下去,很可能后世的沈阳故宫,就要从此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了。 努尔哈赤整整昏迷了两个月,这才幽幽的转醒,虽然人是醒了过来,但是这一次,他明显被伤了元气,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这头疯狂而凶猛的狮子,现在也显示出一副垂垂老矣的样子。 努尔哈赤斜靠在王宫的雕花大床上,面前站着二贝勒代善,这是他最信任最中意的儿子,但是现在老建奴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明显代善的处境并不是很理想。 “废物!都是废物!”努尔哈赤怒气难平,不停的咒骂着自己的儿子,胸口不住的起伏着,要不是他现在刚刚苏醒,身体虚弱,代善这一次难保不被狠狠的抽一顿。 “李沐那个小蛮子,哪里来的十万大军?!哪里来的攻城的资本?!那就是来示威,来炫耀的!他那一镇军兵不过两万人,其他的生拉硬凑的军队杂七杂八什么人都有,哪里有什么战斗力可言,只要集结铁骑绕过正面战场一轮冲锋过去,他那十万大军全部都是刀下亡魂!”努尔哈赤不愧为征战一生的沙场老将,只一眼就看出李沐那些虾兵蟹将事实上不堪一击的本质。 其实努尔哈赤的儿子们也并不是全是脓包,只是父王昏迷,万一要是打了败仗,这个责任可是轻易的承担不起的,看着现在被努尔哈赤下令软禁的六贝勒塔拜就是前车之鉴。 “父王,李沐那个小子去了一次朝鲜国,现在好像朝鲜的军队也已经接受他的辖制,加上广宁卫和原来征召的降兵,锦州再过些时日,实力不容小觑,怕是能有五六万可战之兵了。”代善虽然忐忑,但是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 “砰”努尔哈赤的老拳一下子捶在大床上,吓了周围伺候的宫女们一跳,他头上青筋跳动着,明显在强忍着心中的滔天怒火。 “不行。”思忖了半晌,努尔哈赤沉闷的开口了,这样下去,锦州将成为大金政权南下一道越不过去的坎,坐视李沐壮大下去,等他他真的拥兵十万的时候,努尔哈赤也不敢保证,到时候会不会真的有亡国灭种之危了。“我们必须要趁着李沐这小子立足未稳,主动进攻。” “阿玛,锦州城城防坚固,又有数万精兵驻守,怕是。。。”代善忧心忡忡的说道,李沐此人的可怕,建奴方面是深有领教,一想到要带着数万满蒙骑兵去硬啃有着将近五万精锐的锦州城,代善就有一种腿肚子发软的感觉。 “锦州。。。打不得。”努尔哈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凭借建奴现有的军事力量,就算硬是拿下锦州,恐怕整个八旗兵要损失一大半。 宁锦防线是是大明在辽东地区中央防线,也是为了防御建奴大军南下提供一个有效的战略纵深。但既然所谓宁锦防线,就自然不可能只有锦州一地。真正的宁锦防线,从宁远城起,至塔山,松山,锦州,大凌河堡总计将近300余里,其间坚城堡垒无数,宁远驻扎的十万关宁军是大明最精锐,军饷最高的精兵。 “那我们要打哪里?”代善有些不安的问道。 “我们要打,就打广宁!”努尔哈赤眼中凶光一闪,恶狠狠的说道。 从沈阳到宁锦防线之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西平堡和这座广宁城。 现在的广宁卫一万驻军已经归属于李沐的节制,拿下广宁,一方面能大大挫伤锦州军的士气,一方面也能把战线向前推进数百里,何乐而不为呢。 “别在这杵着了,盼着我死吗?!”一想起强大的满蒙铁骑数万八旗精锐,被李沐带兵到城门下耀武扬威了一大圈,努尔哈赤的怒气值就有一种忍不住的趋势。 “儿臣告退。”代善表现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实则心中实在是松了一口气,赶紧向努尔哈赤行了个礼,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看着这个关键时刻掉了链子的儿子,努尔哈赤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他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恐怕现在不得不面临一个继承人的问题了。 按照长幼之序,自然是要立代善做下一任的大金之主的,可若是代善为王,他真的能撑起大金南下平灭明国的这个艰巨的任务。 大明虽然军备羸弱,但是相比这个时候的大金来说,无异于一个庞然大物,努尔哈赤也必须承认,大明强大的战争潜力让这个国家可以历经战阵而不倒,而自己的大金政权却更像悬崖边的石头,一场都输不起。 这是以小博大,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李沐,锦州,吾必以大军踏平之,汉人坐享江山这么久,也该轮到我坐坐了!”努尔哈赤冷笑着道。 且不说建奴一方再次集结大军准备南下作战,李沐回到锦州之后,一时倒是安定了下来,在这期间,除了加紧训练锦州的军队之外,就是开始跟着杨涟学习儒家经义。 但是学习儒家经义和文辞书籍,绝非一日可成,那些中了进士,功成名就的大儒学者,哪一个不是历经数十年的寒暑之功,李沐就算是穿越人士,也没理由就比别人的智商更高。 他最大的优势,就是对当代很多事物不同的和超越时代的见解,但是大明的科举考试,最不需要的就是自己的见解,所有对儒家经典的论述都必须基于程朱的注释,并且限定严格的格式。 跟着杨涟混了几天,李沐才知道自己原本想着跟着大师学习一段时间就能够达到现在古人对于经史的理解水平的想法有多么的天真。 李沐虽然前世不是中文专业的学生,但是出于兴趣使然,读了很多历史的书籍,但那是并不是为考试的服务的,要想通过正规的考试途径跻身文官阶层,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可若是不经过科举的选拔,就算是破格成为文官,也注定不会被任何人看得起,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有很多,在大明做官,不看学识,只看出身,在科场蹉跎数十年,那些名次高的官员,说话都带着几分别人没有的底气。 要是举人出身的官员,遇见进士出身的官员,哪怕双方品级相同,举人出身的官员也必须先执礼拜见,口称下官。 无论做官还是做人,哪里有那么多速成的捷径。 若是安享太平年间,李沐不介意好好的认真学习一下这些先圣箴言,虽然后人痛批八股文言之无物,词句空洞,禁锢思想。但是真正写起来李沐来知道,写一篇能让考官一亮的八股文,不仅要有对理学有深刻的理解,更要有无比深厚的文学功底,骈俪对仗的文字要能做到信手拈来旁征博引,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先圣箴言却有不合理的地方,也有有争议的地方,但是这是属于东方独有的哲学,是中华民族千年以降,最珍贵的民族气质。 科举制度,错不在考八股文,错在只考八股文。 在杨涟旁征博引的讲解中,李沐也不禁为很多大学者雍容大气,胸怀天下的气度所折服,虽然这样的哲学没有对现实的治国没有什么具体的见解,但是却能大大提升人的眼界和思想境界。 若是想成为真正的改变历史,治万民者,能力和气度自然缺一不可。 杨涟不是纯粹的理学门生,所以和李沐更是讨论了很多心学的思想。 有明一代,有帝王,有名臣,有武将,有忠直之士,有奸邪小人,而圣人,只有一位,就是心学集大成者,与孔子,孟子,朱熹并称孔孟朱王的王守仁! 他是中华民族思想和哲学的重要导师,在原有家国天下的孔孟之道上,他首先提出了“知行合一”的概念,强调知和行应该是一个不可分割的词语,知而不行者不如不知,行而不知者甚过不行。 他一生立下战功无数,平定数次叛乱,又开宗立派创立心学,成为和孔孟并列的先圣之人,可谓传奇无比,这一切无不让李沐深深折服,心向往之。 阳明公嘉靖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病逝于江西南安府大庚县青龙港舟中,临终前,他的弟子问他有何遗言,他只说了八个字。 “此心光明,夫复何言!” 这八个字是杨涟郑重的告诉李沐的,李沐也认真的记在心里,他不求成为和阳明公那样配享孔庙的先圣,而只求一生心地生而光明,无愧于自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