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仙君》 第1章 脑子是个好东西 幽蓝的风暴肆意卷动着海水。 天海间灰蒙蒙一片,时而电闪,伴着雷鸣。 深海,世上最凶险的区域之一。 一道身影从风暴中狼狈逃出,此人眼大如铃面目凶恶,脚下踏着一条灰鲨,匆匆远去。 “晦气,宝没寻到不说,差点阴沟里翻船,看来不到金丹不入海的古训没错,筑基大成的修为在天地之力面前亦如蝼蚁。” 回头瞄了眼身后的风暴,徐傲古心有余悸。 他是世人眼中的筑基上修,可飞天遁地,修炼至今已有三十载,更是宗门里执掌对外事宜的执事,权利不算小,人情世故圆滑,心狠手辣果断,自以为在鹤州修真界也算小有名号,不料差点被深海的一场风暴扼杀于此。 “什么破地图,深海比陆地都辽阔,上哪去找一艘沉船,倒霉啊倒霉,这还迷路了,海上也没个方向。” 一边嘀咕一边四处瞭望。 太阳悬于头顶,分不出东西南北,想要辨别方位只能等到晚上。 “得找个落脚地,喘口气……木船!” 远处的海面出现一只小木船,两头尖尖,船尾系着油浸过的麻绳,一头垂进海底。 船上空无一人,孤零零随着海水起伏,看起来有些诡异。 若是凡夫俗子,见到无人海域漂浮空船必定不敢接近,鬼船的说法早已成了市井传说,流传甚广。 徐傲古犹豫了一下,纵身一跃,落在船上。 敢只身出海,他胆量绝对不小,最关键的是灵力所剩不多,再不落脚歇歇,能不能回到岸边都在两可。 小船晃了晃,摇曳出层层波纹。 念了个收字,之前脚踏的灰鲨破裂开来,现出一柄长剑,竟是法器幻化,被徐傲古收入袖中。 “清水。” 咕噜噜,一滴未剩。 “绳子。” 一脚踢飞,沉入海里。 “先恢复一番再赶路,这趟出来算是空手归喽……骨刀?” 船上放着两把骨刀,长约三尺,狭长略弯。 看似凡物的骨刀,却让徐傲古的心头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 本想抓起来端详,刚触碰刀身手指就突地缩了回去。 “好重的煞气!” 徐傲古目露惊讶,他发现骨刀并非整段的白骨打造,而是由米粒般大小的碎骨铸就而成,碎骨密密麻麻犹如裂痕,不细看还以为刀体即将碎裂。 “妖骨锻刀,简单粗暴的火铸法而已,最低等的法器都算不上,无用之物。” 以徐傲古的眼力自可轻易看穿骨刀的真相,但他想不通为何平平无奇的骨刀会有强烈的煞气。 “难不成……” 徐傲古瞳孔微缩,散出灵识包裹骨刀,仔细感知之下,脸色开始变幻不定。 的确是妖骨锻刀。 但不是一节妖骨,组成刀身的米粒大小碎骨,每一块的气息都各不相同。 嘶…… 静怡的海面上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以妖物煞气最重的眉心骨铸刀,这得杀掉多少只妖?” 徐傲古自认修为不俗,但他修炼三十载所斩杀的妖物若取其米粒大小的一点眉心骨,连把匕首都锻不出来。 一把骨刀所含的妖骨数量,少则上万! 这是谁的刀? 诛妖狂魔吗? 徐傲古没去动那骨刀,而是盘坐船头,打算恢复一番灵力就离开此地。 哗啦声响。 水花一翻,海里冒出一个少年人,正与船头盘坐的徐傲古打了个照面。 少年十六七的年纪,一句话不说爬上木船,手里拽着被踢进海的麻绳。 发现是个活人,徐傲古放心下来,就听少年在船尾一边卷麻绳一边叨咕。 “还以为海妖都是母的,以美貌惑人,引得船家入海为食,原来公海妖也敢大白天的出来,还长得那么丑,别说惑人了,鬼都不愿多瞅,这是饿傻了吧……” 被人当做海妖,徐傲古气得七窍生烟。 “呔!你这小儿恶语伤人,妖人不辨,莫非长了一双狗眼。” “呦,老儿原来是个活人,落井下石,难道生了一只驴头。” “无甚教养,以貌取人者不是狗眼是什么。” “我用长绳潜水,你断麻绳等同断我性命。” “我在此暂歇,自要踢开绳子,省得爬上来些臭鱼烂虾扰了清静。” “阁下若是怕被打扰,请移步船外,天大地大,您自可去得。” 徐傲古抬眼正视对方,敢和他如此说话,这少年人的胆子可不小。 少年容貌清秀,身形瘦削,心窝处有一个巨大的疤痕,形似一朵将枯的昙花,一双眼眸看似无精打采,实则暗蕴微光。 是个有修为的,境界低微,充其量是个刚刚感气的练气士。 “修行之人讲究财侣法地,强者为尊,此船与我有缘,现在归我了。”徐傲古戏谑道,同时散出筑基威压,小船上的空气瞬间被禁锢。 少年感受到了威压的存在,毫不犹豫的说了声好,继续盘他的麻绳。 徐傲古略微得意,这种以实力压制低阶修士的感觉,任何时候都会让人身心愉悦。 不过看着对方麻利的动作,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忽然一惊。 这里是深海,海水极冷,连他入水都得以灵力包裹全身,否则会被海水冻到肉身麻痹。 可这少年赤着上身就敢潜入深海,尤其看那麻绳的长度,怕是接近了百丈。 百丈深海,冰寒之地,一个区区练气士绝对会被冻毙。 他是怎么游回来的? 刚想到这,麻绳的尽头被拉出水面,现出一个竹篓,里面困着活蹦乱跳的海虾。 海虾个头很大,每一只都有一尺左右,红壳鱼尾,虾须极长,虾螯开合很是生猛。 “龙须虾!这东西藏于海底珊瑚深处很是稀少,轻易不得见,今日算是有口福了。”徐傲古目光中闪现贪婪,此等深海珍馐连他也只是听闻其实并未尝过。 “看来龙须虾也与阁下有缘了。” “孺子可教。” “不知阁下是否与大妖也有缘。” “那是孽缘,不要也罢……大妖?” 徐傲古一惊,四下看了看,发现海面上除了一条不断跃起显得十分焦急的白色海豚之外并无其他,正待质问,那少年已经将麻绳挽成套索,大力抛出。 套索正中海豚,随后小木船留下一条水线急速飞掠。 “深海霜豚,低阶小妖,速度倒是挺快。”徐傲古不屑一顾,“无知小儿,你方才说的大妖之缘是何用意,难不成以为爷爷我是吓大、大、大、大妖!” 说话间原本无波无澜的大海涌起层层巨浪,远处的海面出现庞大的阴影,一股震撼心神的恐怖气息幽幽袭来,徐傲古只觉得两腿发软,嘴唇发青。 海域的危险不止变幻莫定的气候,更有来自海底的恐怖巨兽。 哗!!!!!! 水面被撞破,山峦般的庞然大物现出身影。 那是一头恐怖的鲨类海兽,满口利齿,眼若天灯,鳃处是一节节的鱼骨,整个腹部已经腐烂,但没有丝毫血迹出现,显得诡谲又凶残。 巨鲨出现的位置,正是小船之前停留的海面。 “大妖鬼鲨……” 徐傲古惊悚万分的望着远处的巨兽,拼命收敛着浑身气息,生怕被大妖当做目标。 他才筑基而已,比起大妖差了整整两个大境界,若非早一步离开,此时已经成了大妖海兽的口中餐。 木船飞快的远去,距离鬼鲨越来越远,好在大妖的目的可能只是透透气,并非是木船上两个微不足道的人类。 暗道了一声好险,徐傲古瞄了眼控兽的少年,见对方波澜不惊,时而甩动绳索调整霜豚前行的方位,仿佛遇到大妖如同家常便饭。 “咳咳,方才多亏小兄弟见机得快,想必经常在海域穿梭吧,某家徐傲古,幸会幸会。” “我叫云极,阁下客气了,只要别惦记我的龙须虾,不幸会也可以。” “你这小子忒也小气,之前都是玩笑,这有灵酒,呵呵你我小酌两杯。” “只取酒不拿菜,看来阁下打算用龙须虾下酒了。” “小兄弟慧根不浅,一点就透,哈哈,我就不客气啦,嗯好吃!真是天下美味!” 说是小酌两杯,人家真就只倒了两小杯,龙须虾却一口气生吃了三只,在他狼吞虎咽的时候,总觉得对面的小子欲言又止,表情中带着一种古怪的遗憾。 徐傲古没在乎,认为是对方心疼龙须虾,他吃饱喝足后打着饱嗝,拍拍肚皮。 “呃,骨刀不赖,捡来这么多低阶妖物的眉心骨,看来你去过一些妖冢,听前辈一句劝,这等凶煞之刃最是不祥,威力倒是不小,可用久了,那些煞魂会反噬于你,听说过魔吧,就是这么来的。” 徐傲古也算一时好心,提点面前的小子两句,放在平常,这种小修他多看两眼都嫌浪费时间。 “阁下多虑了,骨刀里的煞魂不敢反噬。” “为何?” “因为它们都是我杀的。” 徐傲古眼角一抽,心说你小子这是要把牛皮吹破了才罢休啊。几万只妖物,一刻不停的斩杀都不知要斩上多少年,一个少年怎么杀得完。 “到岸了,就此别过吧。”眼看着离岸不远,徐傲古起身道。 “阁下不送我点什么吗,我可救你一命。”云极看似天真的耿直道。 徐傲古差点闪了老腰,心说这世道是怎么了,连点做人的矜持都没有了么? “也罢,你想要点什么。” “灵丹灵石,阵法符箓,剑术刀诀,法器法宝,各类材料与修真心得,心法经验,奥秘诡闻,阁下给什么都成,我不嫌少也不嫌多。” 你丫的原来是个貔貅,徐傲古在内心骂道,表面还得装出一副波澜不惊。 谁让人家救他一次呢。 “那些东西都是下乘之物,既然缘分一场,我就送你一份天大的造化。” 徐傲古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旧的羊皮卷,用精致的红绳系着,不知写着什么,好像很珍贵的样子。 “这是我耗费七年光景才得来的一副宝图,其上记载了一艘来自外域的沉船线索,据说船上载着灵石无数,更有长生不老之药,若是寻到定可一路青云,成就真仙。” 听起来是不错,但这种好事云极可从没信过,尤其是被人轻易赠予的所谓宝图。 “宝图,怕是唬人的吧。” “身为筑基上修,岂能唬你一介练气士?” “筑基上修与唬不唬人好像没什么关联。” “某家岂是寻常的筑基上修!” “阁下有何不同之处?” “本座八岁修仙七岁成祖,六岁通今五岁博古,四岁学文三岁习武,两袖清风一身傲骨!” 云极听得直眨眼,只觉得对方在口吐莲花,没一句真话。 “照这么说,我也不是寻常的练气士。” “哦?你这小小修士又有何过人之处呢。” “在下一岁会跑两岁提刀,三岁修炼四岁牧妖,五岁练气六岁成枭,七岁斩蟒八岁诛蛟。” 徐傲古听得一愣一愣,掰着指头算了算,竟然跟他吹的牛皮不相上下就连押韵的程度都不分伯仲。 这是棋逢对手呀! 徐傲古暗道了一声好牛皮,竟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他点了点头,将羊皮卷抛出。 “拿好了小子,这可是天下间最珍贵的宝贝,不过有一点你可得记住,此图属火,我以灵力压制方可无碍,转手之后不出十五息必定燃为灰烬,希望你记性比较好,尽快记住这图上路线,否则可就空欢喜一场喽。” 说话间徐傲古飞身而起,祭出法器令其幻化成一只大雁模样,贴着海面飞向岸边。 他忘了这里是海,如果飞在高空还有些仙风道骨,那大雁贴海而行跟一鸭子游水没甚两样。 远去的身影传来悠悠歌声。 “空手而归为天意, 脑子是个好东西, 戏耍一番小儿郎, 老子继续遨天地, 哈哈哈,爽快,爽快!” 呼! 戏弄般的歌声里,云极手里的羊皮卷燃烧起来。 看到火苗,远去的大笑变得更加开怀。 宝图根本不知真伪,而且其上的路线徐傲古早已记下,送不送人他都没有损失,为了戏弄一番云极,他更是用了火焰法术,让对方体会一番得而复失。 看人吃瘪,对徐傲古来说实在爽快,空手而归的郁闷随之一扫而空。 火苗逐渐蚕食着那副复杂到令人分不出是山海还是泼墨的所谓地图。 火焰燃烧在五指之间,非但烧不出半点疤痕,反而尽数避开,仿佛那不是手而是一块冰。 羊皮卷烧得很快,在灰烬中渐渐现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东西,类似绸缎,应该是某份地图的一角,其上刻画着山川海域,比起刚才的羊皮卷地图要清晰百倍,而且路线也完全不同。 云极看了看手里的绸缎地图,又看了看化作黑点长笑远去的身影,摇头轻叹。 “脑子的确是个好东西,可惜,你好像没有啊傲骨兄。” 第2章 牧妖人 青鱼村是海边一处普通的小渔村,建着高高的围墙。 围墙由青石垒成,高有丈五,宽五尺,坚固得犹如堡垒。 鱼村里很是热闹,十几个泥瓦匠在修缮围墙,一块块平整的大青石被吊上墙顶。 青石都是在城里打磨好运过来的,泥瓦匠也是城里工钱最高的一批手艺人,每一块青石建好后都严丝合缝,一看就觉得结实。 泥瓦匠们边干活边谈笑。 “青鱼村真是够谨慎的,每年都要加固一次围墙,我看用不了两年都要赶上望海镇的城墙喽。” “这次加固完单凭高度已经差不多了,望海镇的城墙也就两丈出头,这里的马上两丈高咧。” “要不是离着实在太远,俺都想搬来住呢,别说是野兽,寻常的妖物来了也得干瞪眼。” “可不是么,老村长,你们青鱼村这是打算修成个堡垒呀。” 老迈苍苍的村长坐在村口边晒太阳边监工,老脸上满是得意,道:“高筑墙,防豺狼,这可是祖训,不能忘喽,天下不太平呦。” 一只大黑狗趴在老村长脚下,时不时的对着陌生的匠人们吠上两声,仿佛在赞同着老者的高瞻远瞩。 “望海镇周边算是好的了,近些年来妖物少了很多,不然俺们也不敢从城里来到你们青鱼村修墙。” “听表叔说十多年前从望海镇到青鱼村这一路有大量妖物出没,路边的遗骨十步就能看到一副,吓死个人咧。” “十步一副骨那是夸张了,不过这条路以前的确没什么人敢走。” “想必传闻是真的了!一定是牧妖人将附近的妖物赶走了,我们才能过些太平日子。” “无尽海,牧妖人,传说会是真的吗……” 叫做大壮的年轻瓦匠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中满是好奇。 鱼村外的大海被称为无尽海,传说无边无尽,永无尽头,望海镇则是海边最大的一处城镇,隶属武国,距离青鱼村有半天的路程。 牧妖人的传说在望海镇附近流传甚广,有人在深山里见到过成山的妖物骨骸,也有人远远看到过一个人影驱赶着成群妖物走进深山,还有人曾经听到森林里妖物们乞求般的呜咽如同猫狗。 种种传说,玄乎其玄,仿佛真的存在一位让妖族胆寒的牧妖之人。 虽然没人见过传闻中的牧妖人,望海镇周围的妖族在连年减少却是事实,最近这一两年甚至都难得一见,否则这些镇子上的工匠也不敢翻山越岭的来到青鱼村。 鹤州多妖,遍布山川大泽。 妖族是人族的天敌,食人如食谷,只有坚固的城墙方可抵御一二,以武国的战力也只能婴城自守。 一些生活在大城重镇里的百姓甚至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城池半步,城外的秀丽山水对他们来说只能远观,不可近看。 因为离着山水近了,不止能看到美景,更能看到妖的獠牙。 妖族可怕又强大,但人族中也有修行者存在,他们采集天材地宝,熔火铸器,杀妖炼丹,追寻长生之道,修为有成的大修士单凭自身之力就能与强大的妖族相抗衡。 人以妖炼丹,妖以人为食,千年来,两族世仇不断。 “妖又不是牛羊猪狗,牧不得,牧不得呦,墙高了,妖就不来喽,可得修好了,这墙才是命根子。” 老村长可不在乎什么牧妖人,那么大的年纪不知听过了多少传说,他最喜欢看的还是高高的围墙,最初的青鱼村只有一圈篱笆墙,每年都有倒霉的孩子被妖物叼走,即便是成年人也时常遭遇妖族的袭击。 在老村长看来,只有把村子修成真正的堡垒,才能安枕无忧。 村口再次恢复了欢声笑语,工匠们很卖力气,运送青石的村民壮丁汗流浃背,村里的妇人们生火煮饭忙忙碌碌,孩童们在村子里疯跑玩闹,猫狗在不起眼的屋檐下追逐乱叫。 青鱼村不大,却充满了人间特有的烟火气。 斜阳西下,黄昏将至,背着竹篓的少年踏进渔村。 “好大的虾!” 瓦匠大壮惊呼一声,走进村子的少年则对他笑了笑。 孩童们欢呼着围了上去,云哥哥的叫个不停,老村长的笑容更加得意了几分,村民们与少年打着招呼,每个人显得都很亲切。 想必是村子里最擅潜水的少年刚刚打鱼归来,大壮心想,也不知那么大的海虾会不会当做晚餐来犒劳犒劳他们这些匠人。 装好最后一块青石,大壮爬下梯子,发现冲他吠了半天的大黑狗居然没了声音。 扭头一看,黑狗还在原地,没了之前的狐假虎威,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真是狗仗人势,生人来了就叫,熟人回来一声不吭,看家护院倒是不赖,回头我也养一只看家。”大壮觉得养狗这件事需要提上日程,赚了这笔钱,回去一定买一只。 要挑一只最好最凶的才行,比青鱼村的大黑狗还要厉害。 年轻的匠人只看到大黑狗的老实,却忽略了一点。 整个渔村的烟火气,在那少年归来的时候突然缺失了一半。 村子里依旧充满孩童的欢声笑语,米饭飘香,看起来没什么两样,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村子里的猫狗鸡鸭竟全都一动不动,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法。 无人的屋檐下,一只老猫伸展着四爪,扑中了一只老鼠,诡异的是,无论老猫还是老鼠都一动不动,身体微微颤抖,猫眼与鼠眼中是同样的恐惧。 少年的身影走进屋子,嘎吱,屋门关闭。 随着木门的闭合,老猫的四爪抖了一抖,老鼠趁机挣脱钻进材堆,鸡鸭重新低头觅食,村口的大黑狗甩了甩尾巴,四腿颤抖着走开,留下一地水渍。 当当当,切菜声均匀清脆。 剩余的龙须虾先被煮熟,而后切成薄薄的小片,沥水后装在簸箕里,等待天明后暴晒成虾干以便携带。 “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云极看了看天边的落日,将一片虾片放在嘴里慢慢咀嚼,自语道:“六十七片,只够两个多月,白白浪费了三只龙须虾。” 咽下虾肉,云极盘坐在塌上,谨慎的调整气息,默默的等待着。 “开始了……” 过了不久,一团热浪突然在云极腹中炸起! 这股热浪灼如烈焰,顺着四肢百骸侵入浑身,不多时就将所有经脉包裹,若是寻常之人此时已经被完全烤熟。 但云极不同。 在热浪形成的那一刻,他的心窝处散发出一股极寒之力,这股力量如同贪婪的怪蟒,不断蚕食着热浪。 极寒与灼热,两种相克的力量肆虐在云极体内,他本该极其痛苦,却早习以如常。 寒气将热浪尽数吞没之后,又缩回了心脉处,云极浑身的经脉骨骼充斥着一股怪异的感觉,麻酥酥,凉丝丝。 这种感觉是极寒与灼热互相撕咬后的遗留,并不舒服,甚至称得上痛苦。 但云极却静静的体会着,仿佛期盼已久。 因为至少在这一刻,他那寒冰一般的身躯才能感受到一丝丝的温度。 第3章 凶剑魄 人身上都有温度,即便是尸体也不会寒如冰雪。 但云极却感受不到温度的存在。 无论春夏秋冬,他的身体始终凉得像冰,其原因,是一道剑魄。 剑魄属寒,在两岁那年封入云极的心脉当中,于今已经十六载。 那一年有妖族袭击青鱼村,黑猪王的獠牙贯穿了云极小小的身体,将死之际,是七叔用剑魄禁锢了云极即将破裂的心脉。 从此,云极与剑魄同存。 剑魄极凶,不断散发着肆虐的寒气,犹如恶蟒,久而久之宿主会被冰封而亡,想要缓解,须辅以灼热之力抵消剑魄的冰寒。 龙须虾虽在深海却为火属,一片虾肉可爆发出惊人的热量,连云极这种极寒之体都不能多吃,每天一小片足以缓解剑魄寒气,旁人想要品尝此等珍馐,必须以复杂的工序将虾肉中的热量尽数剔除方可食用。 否则的话…… “三只啊,生吃三只龙须虾,看来一身傲骨者皆为猛士。” 云极赞了一句,拿出地图仔细看了看。 图上显示着半座山川与一小块大地,剩余的地方是空旷的海域,在地图边缘处有半截箭头符号。 这小半幅地图标注着宝藏的线索,只不过箭头的朝向是缺失的部分,看得人抓心挠肝,恨不得立刻拼凑起整个地图好一窥究竟。 “不是渔村外的海域,很陌生的地方。” 云极对于青鱼村附近的海域十分熟悉,看得出地图上的海域绝非此地,至于去不去寻宝,他可不信那个徐傲古。 这世上云极所信任的人不多,老村长和青鱼村的渔民他都信得过,但最信任的只有一个人。 七叔。 七叔不是青鱼村的人,而是十六年前逃难至此的落魄瞎子。 七叔没有名字,修为尽废,却精通药理,自从住进青鱼村,村子里的渔民就没人去看过大夫,谁家有个头疼脑热乃至伤筋断骨,七叔都可药到病除,论威望,七叔绝对是村长之下的第一人。 村东头一处偏僻的小院里,盲眼的男人正坐在屋中沏茶,四旬的年纪,长发随意束在脑后,穿着朴素的大褂,别看眼瞎,整个人干净利落。 哗。 热茶洒在茶海上,升腾的热气映衬着这间古香古色的小屋有如仙境。 哗。 热茶分别倒入两只杯中,满而不溢,纹丝不差。 云极看了看面前飘香的茶水,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七叔,你真瞎了吗?” “一句话问了十多年,你不觉得烦吗。” 男人的一双苍目空洞无神,早盲多年。 “煮茶酿酒,砍菜烧饭,上山采药,下海捞鱼,哪个瞎子能这么灵活。” “人有五觉,眼只是其一,我与常人没什么不同。” “总归是有差距的。”云极望着摆在男人面前许久的地图,暗暗叹了口气。 七叔能以敏锐的听觉来判断环境,以细微的嗅觉分辨位置,以触觉记忆路线,以味觉识别药材,但终究看不到最直接的画面。 云极拿起地图晃了晃,细微的风声终于引起了七叔的注意。 “三只龙须虾换的残缺地图,七叔验验真伪。” 男人接过地图,细细摩挲,眉峰微微锁起。 “这是厌火绸,以火蚕丝所制,薄如蝉翼,不畏火烧,哪来的。” “傲骨兄送的,一个吝啬的筑基上修。” “图上画着什么。” “陌生的山川海域,不是青鱼村附近的地图,原本藏在羊皮卷里,遇火之后才现了出来,说是藏宝图,想来是骗人的。” “这张图,应该不假。” 七叔这句话听得云极微微吃惊,没想到这次出海真捡到宝了。 “何以见得?” “鹤州没有火蚕,以火蚕丝编织成厌火绸的手法必定来自域外。”七叔放下地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修真界曾经流传过一个传闻,传闻说百年前有域外修士为求长生携带一船宝物渡海东来,此人一身奇特的炼体法门打遍鹤州几乎没有对手,出手阔绰一掷千金,看中的天材地宝不问价格,出手就买,财力惊人,最终于仙山求得长生之法,驾船远去。” 听完七叔讲述的传闻,云极满腹疑惑。 “鹤州有仙山?” “不清楚。” “有人长生不老?” “没见过。” “单凭一个传闻,如何断定地图是真的?” “重点在‘应该’这两个字。” “明白了,七叔的意思是地图应该是真的,但也有可能是假的。”见对方笑着点头,云极无奈道:“地图留着烧火吧,我对寻宝没兴趣。” “也许真的有长生法呢。” “鹤州修士无数,没听说谁长生不死。” “即便没有长生术,宝藏里或许有高等灵丹,天材地宝,到底是一份机缘。” “七叔应该知道,我从来不信机缘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你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更高的修为去与剑魄相搏,海边的资源太过匮乏,不易修炼……茶凉了,换杯热的吧。” 谈论声至此停顿,屋子里静了下来,炉火时而发出噼啪轻响。 “再渺茫的机缘也不要错过,当年我无法令它臣服,希望你能。”七叔将冰凉的杯子重新注满热茶。 “它在杀我,也在救我,想要驾驭就得比它还强。”云极的嘴角翘了翘,幽幽道:“破釜沉舟的买卖根本没退路,只能驯服它,或者被冻死,凶剑魄,它的本体究竟在何处呢。” “那是把不祥之刃,找到了,会死……”七叔吹着杯子里的热气,不再言语,沉浸在某段回忆当中。 云极没去打扰七叔。 七叔的来历很神秘,没人知道他的过往,对于往事,他也从不提及。 开饭喽…… 村里响起老村长的喊声,云极的肚子随之不争气的呼应起来。 听到开饭云极立刻狂奔而去,出海一天肚子里空落落早已饿得不轻,但那位傲骨兄此时却撑得想死。 呕…… 呕! 呕!!!!!! 某处林间,扶着一颗歪脖树的徐傲古正狂吐不止。 他每吐一口,都有一股热浪随着秽物喷出,喷到树上树皮开裂,喷到草上草根烧焦,喷到土堆上都能烧出一个洞来,一不小心喷到自己的鞋子上…… “烫……烫!烫!烫死我啦!呕!!” 也不知吐了多久,浑身酥软的徐傲古才彻底清空了肚子里的虾肉,狼狈不堪的跌坐在地。 “龙须虾居然属火,真是倒霉,贪吃害死人呐,幸亏有灵力护着五脏,那该死的小子一定早知道虾中存火,三虾之仇老子记下了,天大地大,别让我再看见你……” 第4章 妖物异动 村长家的院子里摆着两张大桌,热腾腾的饭菜令人食指大动。 工匠们围坐一起,有说有笑。 “这次出来都快小半月了,累得不轻哦。” “累归累,钱也没少赚,青鱼村的工钱最是公道。” “明天就能回镇子了,走的时候俺家娃儿还没满月呢,现在也不知长多大喽。” “拢共才出来十天,放心,你家娃子肯定不会叫爹。” “不会叫爹没关系,管别人叫爹才麻烦呐哈哈。” “俺儿子只认俺一个爹!” “你儿子认你这个爹,你婆娘可未必只认你这一个汉子,哈哈哈。” “林子嫂才不是那种人。”大壮替他的林子哥辩驳。 “你小子都没婆娘,懂个球。” “大壮也不小了,这些年攒了不少银子,该说门亲啦。” “回去我们给他张罗张罗,东街老刘家的三闺女就不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定是大家闺秀。” “就你会相人,那丫头不是不想出来,而是根本出不来,三百多斤的水桶腰,比她家门框都粗。” “我才不急,先赚钱,等买下间小院子再说婚事吧。”大壮望着树杈上的一只雀儿,感叹道:“有了窝,才能成双成对呀,家都没有,谁跟你咧……怎么掉下去了?” 在大壮的目光里,身单影只的雀儿还没成双对就直挺挺的掉了下去。 “吓死了吧。” 大壮正惊疑的时候,身旁传来声音,说话的正是闷头大吃的云极。 云极的父母亡故于十六年前的妖族袭击,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尤其吃村长家的饭最多。 “你们青鱼村的雀儿真是奇怪,还能被吓死。” “可能海边的鸟儿胆子比较小,一吓就倒,不信你也抓只试试。” “我可抓不到雀儿,还是你厉害,那么大的海虾,味道一定不赖吧。” “还成,就是有点热。” 大壮觉得这个年轻的渔人说话很风趣,鸟儿胆小,海虾发热,这些稀奇古怪的说法他听得很是新奇。 “听说望海镇来了大人物,好像是个王爷。”酒足饭饱,叫做林子的匠人抹抹嘴说道。 “是宣王,武国最强势的一位王爷。” “都在传宣王拥兵自重,私底下拉拢不少武将,怕是要图谋不轨。” “难道武国的天要变了?” “变不变天与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没啥子关系,怎么变都是他们姬家的天下。” “别瞎猜,没准宣王是来查访冤案的呢,望海镇最近没少丢娃儿。” “说起来真是怪了,最近好像每个月都有丢娃的,难不成有人牙子混进来了?” “会不会有鬼啊,听俺婶子说,出事那天赵员外家的小少爷根本就没出过府,在自家怎么能丢?而且当天的赵员外家整个宅子都是阴森森的,还能听到飘忽不定的哭声。” “这么邪门?镇上不会真闹了邪祟吧。” 望海镇最近不太平,这些匠人们大多听说过一些传闻,此时议论起来都觉得背后凉飕飕。 尤其是大壮,胆子本就不大,听得直冒冷汗。 哐哐哐! 砸门声突然响起,匠人们被吓了一跳,云极这时吃饱了,抬头看去,见渔村大门正被打开。 一个身影连跑带爬的冲进村长家。 “不、不好了!妖来了!” 来人是个半大孩子,名叫阿浩,是邻村黑鱼村的人。 一听妖物出没,匠人们吓得魂不附体,一个个脸色苍白。 “什么妖。”云极将慌乱的阿浩按在凳子上。 “黑乎乎一片,看不太清,村外的甘薯地都被糟蹋了,它们一边吃一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传出老远。”阿浩渐渐镇定下来,仔细描述着所闻所见。 “黑乎乎,吃甘薯,莫非是糟糠氏!”匠人中有个老成的,惊呼出声。 “吃稻谷吃甘薯还吃人!糟糠氏是可怕的野猪妖!”大壮惊呼起来,对阿浩道:“青鱼村的围墙最是坚固,我们每年都来修,寻常的妖物是进不来的,幸好你跑过来,在这躲躲吧。” 阿浩愣了愣,他不认得这些匠人,茫然的点了点头。 黑鱼村的围墙的确没有青鱼村高,但阿浩冒险跑来青鱼村可不是为了躲灾,而是为了求救。 “不应该呀……” 云极困惑的起身,挠着头离开了村长家。 “什么不应该?好奇怪的渔村少年。”大壮也挠着头,他忽然想起那只雀鸟,于是跑到树下去看。 雀鸟已经僵硬,早死多时。 月如盘,洒下点点清辉。 夜已深。 月光下,一头头野牛般大小的黑影在海边狂奔,数量足有上百头。 沙滩被踏成狼藉,途径的甘薯地成了开胃餐,再往前,就是正餐的所在,黑鱼村了。 巨型野猪般的妖物名为糟糠氏,属于低阶妖兽。 糟糠氏神智较低,杂食群居,不仅吃庄稼甘薯,还吃血食。 呼噜噜,呼噜噜。 几头较大的糟糠氏吞下甘薯后,将猩红的眼睛望向黑鱼村的方向。 活人的味道,远比甘薯要美味。 呼噜噜! 猪妖群开始冲向渔村。 冲锋的猪群声势浩大,犹如一片黑风般卷来,不过这股黑风却在黑鱼村外嘎然而停。 挡住妖群的不是高墙,而是一个不算高大的身影。 “回去。” 云极的声音平静得波澜不惊,目光越过糟糠氏,望向大地深处的苍莽山林。 呼噜!呼噜! 猪妖越发暴躁,齐齐咆哮,凶猛冲锋,它们要踩死挡路的渺小人类。 嘎吱吱。 骨刀出鞘,发出诡异声响,宛如恶鬼的利爪在地府中攀爬。 “从哪来,回哪去。” 云极的目光第一次望向妖群,眸子里冷冰冰,好像藏着一把利刃。 在骨刀出鞘半寸的时候,数百只猪蹄齐齐停顿,接着开始后退,随后是狂奔而逃。 每一头糟糠氏的眼中都充满着莫名的恐惧,就像羊羔看到了饿狼,幼兔遇到了雄鹰。 森白的骨刀被装在鲨皮制成的刀鞘里,这一晚,骨刀出鞘了七次,每次不过半寸,总共七群数百头妖物被震慑而逃。 “不应该啊,青鱼村外方圆三千里已经没有妖了,这些家伙从何而来,难道有人在唤妖?” 当云极在疑惑的时候,望海镇的城墙上,少女青色的长发正在夜风中飘荡,一缕缕异香随着荡漾的发丝四散,渗入无尽的夜幕当中。 “可以了,阿瑶。”深沉的低语响起在少女身旁,一袭黑袍笼罩着来自皇室的贵胄。 少女点了点头,收拢长发,重新戴好兜帽,仿佛精灵归拢了翅膀。 两道身影走下城墙,融入万家灯火。 第5章 细雨忽来 天光渐渐放亮,鱼村升起炊烟。 匠人们这一晚没怎么睡,全都顶着黑眼圈,一个个显得风声鹤唳。 “我看还是趁早走吧,耽搁下去能不能回到望海镇都够呛。” “外面有妖,这时候上路不是找死吗。” “总不能住在这里一辈子,早晚得回家啊。” 匠人们很为难,自从昨晚得知外面出现妖物,他们就开始提心吊胆。 妖比野兽可怕得多,这十来个工匠拼了命也难以抵挡一头最低级的妖。 “城里不安生,每月都丢娃儿,我得回家守着儿子,他可是俺的命根子。”匠人林子决定道。 望海镇本就有孩童丢失,如今又有妖物出没,林子担心他那刚满月的娃娃,心里长草了一样,说什么也要赶回去。 几个匠人一商量,大多数赞同立刻出发,夜长梦多,趁着没多少妖物的时候赶紧走,回到固若金汤的望海镇也就彻底安全了。 老村长得知匠人们要走,于是大手一挥,道:“帮咱们渔村年年修墙,大家伙受累了,我找人送你们回去。” 听闻老村长要派人护送,匠人们感激涕零,这要多出十来个壮年汉子,加上这些匠人,即便遇到单独的妖物也不至于束手无策,至少能拼上一拼。 老村长唤来名叫小丫的孙女,道:“去,找你云哥哥,让他送这些匠人们回镇子。” 小丫答应了一声蹦蹦跳跳的跑远。 “就一个人啊。”林子哭丧着脸,其他的匠人们也大失所望。 十个人都不是妖的对手,一个人能有什么大用呢。 吃过早晚,队伍出发,云极走在最前面带路,翻山越岭,远离了海边。 “云兄弟,这条路你很熟啊。”大壮跟在云极身后,以他的脚力勉强能跟上对方的步伐。 “还好,走过几次。”云极拨开一条垂下的长藤,发出哗啦一声响。 青鱼村与望海镇之间没有官道,只有崎岖的山间小路。 “小兄弟你可小心些,千万别惊了周围的妖啊。”林子被声响惊得一哆嗦,小声的叮咛道。 “没事,通常有路的地方不会有妖。”云极随口道。 “毕竟少有人走,这里还是太偏僻了。”年长的匠人担心道。 “山窝里阴森森的,我们快走吧,翻过山到了向阳的地方就好了……那是什么!”大壮说着说着忽然一惊,他看到路边一人多高的荒草里有个黑影晃动,好像浑身是毛。 匠人们的动作全都停住,一动不敢动,林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大壮的额头渗出冷汗,几个年长的匠人浑身发抖。 云极在队伍最前,他身边就是荒草地,黑影距离他不过丈许。 低沉的吼声从草丛里传来。 腥臭之气扑面。 透过杂草,能看到两只猩红的熊眼。 云极与匠人们一样没动,他面对着杂草中的黑影,嘴角微微翘了翘。 吼声逐渐高昂,熊眼下方支出两颗獠牙。 匠人们听到低吼,惊恐着开始后退,这种时候就算草丛里蹦出只兔子都能将他们吓个半死。 云极的动作与匠人们截然相反,他向着草丛踏出一步,就像送死的猎物。 发现云极的异动,匠人们吓得一闭眼,认为这个渔村少年会被草丛里的猛兽撕碎。 沙沙一阵响,草丛晃动,黑影不知为何退了下去,逃也一般。 周围恢复宁静,山林间鸦雀无声。 没有风,没有鸟鸣,一片死寂。 “走、走了?刚才是什么东西。”大壮惊疑不定。 “可能是只猴子。”云极笑了笑,带着匠人们重新上路。 “吓死个人咧,山里的猴子真是胆大。” “看着不大像呀,有浑身黑毛的猴子吗?” “也许是大马猴吧,快点走,山里实在吓人。” 队伍行进的速度快了许多,匠人们不在交谈,一心赶路。 从青鱼村到望海镇要走大半天的山路,中间需要翻过一座山岭。 山岭名做落凤岭,荒无人烟,山势层叠,路最难走。 来到岭下的一处空地,匠人们在这暂歇,一路疾行可把他们累得不轻,气喘吁吁满头是汗。 “糟糕,走得匆忙忘带水了,你们谁有水?”林子晃了晃空空的水袋子,口干舌燥的问道。 其他人全都摇头,竟没一个人带水。 “好渴啊,路上怎么不见有水呢。” “要不我们去找找,寻个泉眼啥的。” “云兄弟,山里你熟,附近有没有水源?” 一行人口渴难捱,纷纷将目光望向云极。 “倒是有条小溪,离这不远,你们等着我去打水。”云极起身,道:“这里曾经是乱葬岗,闹过邪祟,千万别乱走。” “放心放心,俺们渴得走不动路,哪有力气乱走。” 匠人们齐声答应,这种荒山野外让他们乱走他们也不敢。 云极看了眼山岭高处的云雾,眉峰不着痕迹的动了动,随后快步赶往水源地。 云极走后,匠人们就在原地歇息。 “还剩一半路程,可别遇到妖啊。” “呸呸你个乌鸦嘴,眼看着到家了,咱们一定顺顺利利。” “回去可得好好洗个澡,去去晦气,今年俺是不打算出门了……呀!你们看那是什么?” 一个匠人惊呼一声,顺着他的手指,众人看到不远处的树林里长着一颗五叶草,草叶间开着小花。 草与花没什么新奇,山里有的是,但这颗开花的小草与众不同,居然在慢慢挪移,根茎处还系着一根红绳。 “红绳!是山参!” “一定是赶山人养的灵参!这东西值大价钱!” 匠人们全都红了眼,朝着山参围拢过去,结果他们没走几步,那灵参早有察觉竟破土而出,蹦跳着逃远,速度还挺快。 “追!说什么也要抓住它!” “少说上千两银子,快追!” “云兄弟让我们别乱走,这里好像闹鬼,还是别追了。”大壮犹豫着。 “那是灵参!咱们均分都值半辈子工钱,鬼算个球,不追没你份了。” 一听半辈子工钱,大壮不在犹豫,跟着匠人们追了出去,不多时消失在山林深处。 轰隆隆。 落凤岭阴云密布,雷音低沉,细雨淅沥。 一处溪边,云极正打好清水,拧紧水袋。 雨来得突然又诡异。 以溪水为界,一边落雨,一边干燥,宛如完全不同的两处世界。 望着云雾缭绕的山岭深处,云极无奈的摇摇头。 “还不老实,真让人头疼啊……” 第6章 翠竹正青 山雨如丝,忽大忽小。 泥泞的山路踏过匆匆的脚步。 “有间山神庙!” “先去躲躲,这雨太凉。” “路太滑了,哎呦!差点摔死俺……这是啥?好像是骨头!” 林子踩塌了一处土坡险些跌下去,塌陷处现出一根根森白的骨骸,也不知是人是兽。 “真是乱葬岗,快走快走。” “各路鬼神勿怪勿怪,俺们都是赶路人,可不是成心打扰……” 庙不大,陈旧不堪,正殿里立着没头的神像,屋顶漏雨,破门漏风。 匠人们躲进庙里,冻得慑慑发抖。 “真是倒霉,山参没抓到不说还淋了一身雨。” “山参生了灵智,红绳都绑不住它,我们几个哪能抓得到。” “早知道就不追了,这下好,淋雨不说还迷路了,幸亏有间破庙避避雨,淋得久了非得害病不可。” “哎,贪心作祟啊,我去找点柴火生堆火,先暖暖身子。” 大壮发现角落里堆着几根树枝,于是兴冲冲跑过去捡。 呜呜呜…… 救救我…… 正低头收拢树枝的大壮隐约听到有女子的哭声,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破庙根本没人,是谁在哭? 大壮颤颤巍巍的回过头,看到神仙后方竟卧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一身朴素的裙衣,容貌算不得很美,但五官精致,脸色十分苍白。 大壮吓得扔掉树枝,连滚带爬的后退,其他匠人听到声音也赶了过来。 “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女子虚弱不堪,她的一条腿被压在神像下,奄奄一息眼看着要咽气。 “怎么有个女人?” “她的腿被压住了,好像快死了!” “先救她出来,都搭把手。” 匠人们心肠都不坏,见有人落难,自然而然的想要帮一把,几个人说着就要走向那女子。 “别过去!” 大壮惊悚的喊了一声,颤抖着指向女子周围的地面道:“没、没影子!她不是活人!” 匠人们惊得纷纷后退,这才看清那女子的身体并不凝实,目光无神,脸色更苍白得不似活人,而且没有影子。 任何活物都会有倒影存在,没有影子的,只能是阴魂鬼物。 “鬼……鬼呀!” “快逃!” “娘呀!救命呀!” 匠人们转身奔逃,争抢着冲向大门。 林子第一个跑到大门处,结果令他恐惧的一幕出现了,任凭如何迈步竟逃不出空荡荡的庙门。 一道无形的墙壁,封死了唯一的出口。 嘎吱,嘎吱吱。 没有风,破旧的木门在缓缓闭合。 嘎吱……嘎吱吱! 仿佛有长长的指甲在挠门,空旷的大殿里阴风阵阵。 大壮这时后悔得要命,后悔没听渔村少年的忠告,这下好,只能等死。 神像后的女子慢慢站了起来,脚下离地半尺,飘到众人身后。 一只纤细而苍白的手掌,抓上了大壮的肩头。 感受到肩头有东西,大壮闭着眼绝望道:“别杀我!我还没讨婆娘呢,我不想死呜呜呜……” 其他的匠人们也都两腿发软,瘫在近在咫尺的庙门处,眼中尽是惊悚。 “莫怕,奴家不害人。” 女子幽幽开口,声音中充满了一股幽怨。 “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林子壮着胆子求饶。 “别杀我们!我们是路过的!” “上仙饶命!我们都是本分人呐,只要放过我们,回头一定奉上酒菜贡品,年年祭拜。” 匠人们纷纷告饶,有的甚至叩头如捣蒜,都不敢抬头多看那女子一眼,生怕被鬼了迷心窍,沦为行尸走肉。 坊间甚多鬼怪的传闻,鬼神之说由来已久,尤其是荒山女鬼,更是所有人孩童时期的噩梦,如今噩梦成真,哪能不怕。 “哎……” 女子幽幽一叹,离开大壮身边飘向角落,道:“我只是一缕幽魂,就算想害人也没有力量,诸位壮士看来都是好人,能否帮帮奴家,脱离苦海。” 女鬼居然求救,这等怪事听得匠人们一怔,见对方果然没什么恶意,几个胆大的渐渐放松下来。 “怎么帮你?我们都是普通人,又没法力。” “既然是幽魂,就该赶快超生,留在庙里做啥子,难道等着害人?” 大壮背靠在墙壁,惊疑不定道:“要是不害人,帮你一次也没啥,但得说清楚你、你到底是个啥!” “奴家名做小夜,是山中猎户之女,一次偶遇救了两个行商之人,不料那二人垂涎我的容貌,恩将仇报,将我害死于此处,我的尸骨被埋在神像脚下,奴家不甘呐,还请几位壮士帮我挖出遗骨,远埋深山,离开这处伤心地,我就能脱离苦海了。” 可怜人讲述着可怜事,声声幽怨,句句肺腑。 匠人们听得扼腕叹息,为死于不测的女子惋惜。 “畜生!真是畜生!” “人渣!猪狗不如!” “我们帮帮小夜姑娘吧,找个好地方埋了尸骨,这样她就能超生了。” “可怜的女子,也不知困在这里多少年,大家伙出把力,挪开山神像。” “好嘞!大家加把劲,一二嗬!一二嗬!” 十几个匠人齐动手,无头神像很沉,一次较力不过挪移一丝,想要挪开并不容易。 当匠人们齐心协力推神像的时候,叫做小夜的幽魂就漂浮在众人身后,原本楚楚可怜的脸上浮现出一股莫名的神色,好像在得意。 加把劲…… 再加把劲,我就能出来了…… 嘎吱,嘎吱。 神像一点一点向后移动,一股邪异的阴气开始充斥四周,挪移神像的匠人们被这股气息所包裹。 他们的眼瞳里遍布起血丝,就像一条条小蛇,缓慢蠕动。 大壮觉得血脉喷张,好像心窝子里藏着一团火焰,浑身充满了力气,他喊的号子越来越大声,用出的力气变得越来越大。 神像极沉,绝非十几人能挪动,但这些匠人们就像中了邪,力气越来越大,有的人牙缝溢出血迹也毫无察觉。 透支的巨力来自生机。 一旦神像被完全挪开,这些匠人们会被活活累死。 哐当一声响,庙门被人从外面踢开。 “有力气搬神像,难道你们不渴么。” 云极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扬了扬手里的水袋子,一步迈了进来。 随着脚步落地,寒气弥漫而至。 彻骨的寒意惊醒了匠人们,眼中血丝纷纷退去,东倒西歪筋疲力竭。 大壮见是云极,正要打声招呼,结果浑身酸痛直接瘫软一旁。 庙里的无头神像晃了又晃,最终落回原地。 庙门外风停雨歇,翠竹正青。 第7章 白骨虚灵 云极的出现,驱散了庙里的阴气。 匠人们浑身大汗,之前还没觉得如何,此时疲惫得再无半分力气,就像不眠不休连着做了三天力气活,再干下去非得累死不可。 “好累呀……” “没劲了,哎呦骨头都酸了。” “小夜姑娘呢,她得救了吗,神像没搬开啊。” 大壮还惦记着女鬼,茫然四顾。 “钱赚够了吧。”云极将水袋递给大壮,打趣道:“赚够了就早点讨个媳妇,深山老林里可没有姑娘。” “有的,是个幽魂,被害于此,只要搬开山神像就能帮她解脱。”大壮执着道,还把小夜的故事讲给云极听。 “奇怪,哪去了?明明刚才还在这呢,小夜姑娘?小夜姑娘。” 大壮喊了两声没人答话,他走到神像后面去看,结果空空如也。 刚才的一切彷如一场梦。 云极听完摇了摇头,叹气道:“你们十几个人都推不开山神像,那两个害人的行商是怎么把尸骨埋在神像下的呢。” 一听这话,匠人们全都毛骨悚然。 看来鬼话果真信不得。 “这里不是好地方,我们该上路了。” 云极自从走进庙门,浑身就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寒气,他没看神像一眼,对那幽魂的故事更不感兴趣。 匠人们互相搀扶着起身,刚才的经历实在渗人,想想都后怕。 “那女鬼为啥要骗我们挪神像呢。” “一定是山神像镇压着恶鬼,搬走了神像,恶鬼会出世。” “没准是妖邪幻化的人形,快走吧,这里太邪门。” 匠人们离开山神庙,走在最后的大壮却在庙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正殿,无头神像默默的立在黑暗里。 “是啊,真邪门儿,挺好的姑娘,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大壮嘀咕着转回头,失落的嘴角在下一刻忽然翘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他紧跑了几步追上队伍。 走出山神庙,匠人们重新踏上回城的路,云极依旧走在前头。 雨后的山路泥泞不堪,难以辨认,要不是云极带路,匠人们不知多久才能走出这座云雾弥漫的山岭。 不多时,队伍来到一处高高的土坡下,翻过去就能走出山岭。 土坡有的地方已经塌陷,现出一些森白如岩石的东西,林子好奇的碰了碰,结果大惊失色。 “是骨头!” “这乱葬岗也太大了吧,走这么远还有尸骨?” “不像人的骨头,骨节这么大,没准是妖!” “这里地势古怪,原来应该是山沟,后堆出来的土坡。” “这要是山沟沟,得堆上多少妖骨才能成坡,难不成有妖骨堆积成山?谁能杀掉那么多妖物。” “别人杀不掉,有个家伙一定能……牧妖人。” 匠人们互相协助爬上山坡,不敢久留,无论是庙中女鬼还是传说中的牧妖人,都不是他们能招惹的存在。 别人爬山坡虽然费力,好歹上得去,抡到最后的大壮却寸步难行。 “拉我……兄弟们拉我一把。” 大壮满头大汗,能看得出他浑身都在颤抖,咬着牙往上攀爬。 林子等人伸手要去拉,尽管大壮对众人的称呼有些古怪,但没人怀疑什么。 “我帮他,你们先走。” 云极拦住了林子,微笑着摆摆手。 不久后,土坡上只剩下云极一人。 土坡下,大壮伸着手,眼中满是渴望。 “来,我帮你。” “好哇,多谢喽。” 云极探出的手中突然多了把骨刀,刀刃直奔大壮的咽喉。 呼! 寒风吹拂。 骨刀贯进了大壮的脖子。 一道女子的身影从大壮背后飞出。 “上来!” 云极手里的骨刀非但没伤到大壮,反而一把抓住大壮的手,直接将其拽上了土坡。 落在坡上,大壮的目光直勾勾,陷入梦境一般,愣怔恍惚。 “寒气幻化成骨刀,嘁,小伎俩。”从大壮身上飞出的女子正是之前庙里的小夜,她站在山坡下,对这处由白骨堆积成的山坡十分忌惮。 “低等的障眼法,献丑了,小夜姑娘别来无恙。”云极微笑道。 “只要你不害我,奴家自然无恙。”小夜幽幽道,又是一副幽怨模样。 “小夜姑娘说笑了,你连金丹大修士都不怕,我怎么害得了你。” “谁说的,奴家胆子最小了,什么都怕,云哥哥行行好,救我出去吧,奴家做牛做马伺候你如何。” “小夜姑娘又说笑了,你至少几百岁,我可当不得哥哥这两个字。” “人家喜欢,放我出来嘛,我教你长生术可好。” “不好。” 云极一口回绝,依旧是笑呵呵的神态。 “臭小子!好话说尽,你是铁石心肠不成,眼睁睁看着我在这受苦。” “又不是我下的封印,冤有头债有主,拿我撒气又是作何道理。” “那封印年久失修,威能十不存一,一座无头神像根本困不住我。” “天大地大,小夜姐姐一路走好。” “放屁!要不是你用十万妖骨铸煞气长墙困住山神庙,老娘早就逍遥自在了!” “那是误会,我是看到这边有坑,顺手将杀掉的妖骨扔进来而已。” “这些年方圆三千里的妖都被你杀绝了,三千里啊,哪里不能扔妖骨?偏偏都扔到落凤岭来?” “呃……这个垃圾,不能随手乱丢不是。” 云极的解释听得女子直翻白眼。 “温水煮青蛙,早知你用妖骨铸煞气长墙,说什么我也会杀了你。”小夜目光骤冷,杀气四溢。 “杀得掉吗。”云极摊了摊手,浑身爆发出森森煞气。 煞气如铠,围拢周身,一道道妖魂在煞气铸就的铠甲中无声咆哮。 “十万煞魂护体……”女子冰冷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无奈。 她是白骨蕴出的虚灵,连金丹大修士都不惧,怎奈本命白骨被封在破庙当中,她依旧是灵体状态,对于十万煞魂束手无策。 “我们也算老相识了,真的没商量。”小夜冷冷质问。 云极沉默了片刻,轻语道:“我见过你唱歌舞蹈开怀大笑,也见过你炼化修士吃人吞妖,为祸一方,说的应该就是你这种凶神恶煞了,之所以用妖骨铸煞墙,是因为青鱼村离这太近了。” 说罢,云极扶起大壮,远离了土坡范围。 “你以为比我好多少么……你身上的凶魄早晚会吞噬你,到时候你才是真正的凶神恶煞!” 小夜恶狠狠的喝道,望着远去的背影,她的表情却没有失落与愤怒,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得意,挥手一招,系着红绳的灵参拔地而出落入掌心。 “跟我斗,你小子还嫩了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有这颗灵参做饵,早晚会有人帮我推开神像……这么凉?居然冻死了!云极你个混蛋!!!” 幽深的山岭中,回荡着白骨虚灵尖锐而愤怒的咆哮。 第8章 猫斋 望海镇半里外,有一片坟茔地,想要进城,这里是必经之路。 坟地中心修着一座将军冢,高大的坟墓由青石垒成,年月久远,石头上长满绿苔。 据说埋在这里的将军生前曾率军与妖族大战三月有余,最终战死于此。 石墓四周堆着大小不一的石块,整整齐齐,犹如一群拱卫着将军的士兵。 匠人们经过将军冢的时候全都神色敬畏,有的还拜了一拜。 云极在墓前停步,将一个被风吹落的石块捡起重新垒好。 石块上都刻着名字。 每当有人被妖族杀掉,不剩尸骨,他的家人就会找一块石头,刻上名字,然后垒在将军冢的旁边,希望家人的魂魄协助大将军在黄泉之下与妖族再战。 一座将军冢,万块无尸碑。 离开将军冢,再走不远就到了望海镇。 说是镇,其实是一座坚固的城池,城墙接近三丈,上面能跑马车,只有一座东城门宽五丈有余。 武国大多数的城镇只修一处城门,这样一来即便城门被妖族攻破,守军也能借助城门口的有利地形抵挡妖兽,如果城门太多反而会牵扯更多的兵力,不利于防御。 一处城门还有个好处,那就是节省法阵。 法阵玄奥,是守护城镇的最佳利器,需要耗费繁多的材料方可炼制出来,通常只设立在城门处,遇到妖族攻城,法阵就能发挥出强大的防御力量,将妖族挡在城外。 到城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城门即将关闭,云极快走了几步。 “云小子来这么晚,以你的脚程不应该啊。” 胡子拉碴的守正大咧咧的招呼道,他叫封石,与常来望海镇采买的云极算是老熟人了。 “遇了场雨,耽搁半天。” “没见这边下雨啊,今儿值夜,要不然就让你嫂子弄几个好菜咱哥俩喝两杯了。” “改天一定去,嫂子做的糖醋鲤鱼堪称一绝。” “说定了,我只出酒你管抓鱼。” 云极说了声好,城门洞很深,两人说话都能听到回音。 回到城里,匠人们全都松了一口气,与云极告别。 别看青鱼村只派了一个人护送,人家能耐可不小,要不是云极,他们连山神庙都未必出得来。 千恩万谢之后,匠人们各自散去,林子归心似箭跑得最快,差点撞翻一个路人。 大壮没走,拉住云极小声问道:“云兄弟,小夜姑娘后来是不是出现了,我好像听到你和她说话,小夜姑娘怎么样了?” “没了,她追着我们离开山神庙太远,没有庙宇庇护,只能魂飞魄散。”云极遗憾道。 “是我们没帮到她,她一定很失望吧,可惜啊,那山神像实在太沉了……”大壮叹息着转身离开,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善意的谎言是为了打消大壮的心魔,至于大壮能不能从心魔中走出来,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望着大壮的背影,云极摇了摇头,目光望向修建在城头的十八根石墩,石墩围拢成圆,散发着暗淡的光晕。 那是法阵的阵基,开启之后,望海镇的城门将坚固如铜墙铁壁。 看向法阵的云极无意间发现城墙高处站着两个黑袍的身影,一个高大一个瘦弱,都带着兜帽,看不出模样,大致能分辨出是一男一女。 当云极看向城墙的时候,瘦弱的身影也望向城下。 云极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也就没再多看,城墙上有守军,两个黑袍人没准是守军的统领或者是附近居民在登高远眺。 “怎么了。”城墙上高大的黑袍发出疑问。 “没什么。”少女的声音轻灵如鸟啼,很是悦耳。 “一身布衣的少年?与我们年岁倒是相仿,应该是个练气士,阿瑶觉得他特别吗。”高大的黑袍人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深邃的眸子捕捉到了远去的身影。 “那个人很奇怪,好像一块冰。”少女有着远超旁人的细腻感知,她下意思的裹紧了黑袍,远处的少年竟带给她一种冰寒之感。 “冰?”高大的黑袍人微微皱眉。 黑暗来临,城外的荒山传来狼啸狐鸣。 “外人而已,与我们兄妹无关,最后一晚了,计划开始吧。” 高大的黑袍人沉沉低语,少女点了点头,缓缓摘下兜帽,长发在夜风中纷飞,一根根青色的发丝犹如一条条鱼线,散发着异样的气息。 入夜的望海镇依旧热闹,行商小贩走街串巷,叫卖声不绝于耳。 云极的肚子早就叫了,他先到齐家酒坊打了二斤花雕酒,又买了三斤热乎乎的酱牛肉,拎着酒肉直奔西街一间破旧小院。 小院虽破却有个雅致的名字,五岳轩。 大门前悬挂一副楹联。 五岳承平,天下清宁。 五岳轩本是一处私塾书院,多年前在望海镇也算小有名气,后来落魄,如今大猫小猫三两只,游子学生一二人。 院门没关,云极敲了敲迈步进去。 这里他来过多次,只是从未给过钱。 不是云极耍赖,而是人家不要,五岳轩的夫子胡远举曾经立过一个规矩,来此求学的少年当中,最聪慧者分文不取。 “夫子,酒来喽。” 云极进门后将老酒和牛肉摆在桌上,轻车熟路的寻了两个杯子,先后倒满。 屋子里乱糟糟没个落脚地,年迈的夫子正捧书夜读,有人来了也不理睬,沉浸在书本当中,倒是闻见酒香后立刻两眼放光,把手里的古书丢在一旁。 “新酿的花雕,火候差了点,再晚那么半个时辰才是真正的佳酿。” 夫子的语气是批判,表情却是享受,抿了口老酒,回味无穷。 年近七旬的胡远举孑然一身,除了书和酒之外,喜欢收养些无家可归的猫儿,致使书塾里到处是猫毛猫屎,于是望海镇的百姓给五岳轩起了个别号,叫做猫斋。 “那两个学生呢。”云极见屋子里很乱,不由问道。 “有些日子没来了,想必是另投名师喽。” “夫子便是名师,何必舍近求远。” “也就你这个学生认为老夫是名师,旁人眼里,我胡远举不过是个算学都不会的花架子罢了。” “当年赌冠,故意算错是为了救人,夫子不去辩解的话会一直被误以为徒有其名。” 三十年前,有猎户为学费与夫子起了争端。 五岳轩每月收取学费七十文,每年授课六个月,一年学费共计四百二十文钱。 本是明白账,怎奈猎户不会算学又倔强如牛,硬说一年学费是四百一十文。 猎户脾气火爆,极重脸面,当着街坊四邻与夫子赌命,若他算错,这条命不要了,如果夫子算错,就把头上的高冠丢掉。 丢冠的寓意相当于丢掉前程,弃掉斯文,对夫子这种满腹诗书的读书人来说无异于一种耻辱。 赌冠一事,最终猎户赢了。 夫子当着所有人认输,将高冠摘下丢掉,更将五岳轩每年的学费改为四百一十文。 经此一事,胡远举名声骤降,人们认为他沽名钓誉根本没有学问,不少当时就读的学生也相继离开。 但夫子从不辩解什么,仍旧每天授课教书,只是学生越来越少,生活越来越落魄。 “是非功过转头空,何须多辩,身后事,自有后来人去评说,只要问心无愧就行了。” 不过多久,夫子大醉,对着窗外明月长吟起一首正气歌。 第9章 圣贤说 月朗星稀,夜风刺骨,今晚格外冷冽。 一个值夜的兵油子偷偷从怀里取出酒壶吸溜一口。 “酒?守夜的时候你敢带酒?充公了。” “别介呀封头儿,就这么一小壶,暖身子的。” “想暖身子回家暖去,被窝里暖和。” “被窝里倒是暖和,可拿不出饷银,家里的婆娘不开门呐。” 被夺走酒壶的兵油子说完立刻引起一阵哄笑。 封石自己抿了两口老酒,嘀咕道:“什么鬼天气,刚才还晴着呢,怪不得云小子说山里有雨,看来今晚不好熬啊。” 秋雨最寒,封石没舍得把酒喝完,将酒壶揣进怀里,听着梆子声走上城头。 他是守正,每隔一个时辰要上城头巡视一次。 “宣王每晚都登城,说是看风景,天都黑了有个屁的风景,这帮皇亲国戚都有怪癖……什么味道?” 封石闻到一股清幽的花香,香味很淡,很快被夜风吹散。 “难道是城外的花香?” 封石扒着城头探身往外瞅,没看到花朵,倒是看见城下的黑暗里晃动着一些古怪的红点。 封石仔细辨了辨,发现那些红点竟是一只只猩红的眼球。 “城外有妖!都小心了!” 封石的吼声响彻夜空,隔着三条街都听得清晰。 宁静的夜晚就此被打破。 妖族异动,围城而来。 当一个火把丢下城墙,即便是久经沙场的守正也变得面无血色。 城下是密密麻麻的妖物,有狼妖有熊妖,有凶牛有怪虎,林林总总的妖物堵死了城门,多达数百上千。 “开启法阵护住城门,燃烽火向边军求援。” 高大的黑袍出现在城头,冷静的发布着号令,见到此人,守军纷纷跪拜,口称宣王殿下。 封石负责开启法阵,另有人燃起烽火,望海镇地势较高,百里外的边军即便在夜里也能看到火光。 宣王亲自指挥,守军们冷静了下来,各司其职,防备着妖族的攻势。 低沉的嗡鸣从城头传来,阵道的气息弥漫四方,原本厚重的城门上铺盖了一层金色的豪光。 “城门法阵?” 云极陪着夫子喝完最后一杯酒,忽闻大阵开启的嗡鸣之音。 法阵开启,只能预示着一件事,那就是妖族围城。 望海镇已经很多年没有妖族接近,更别提围城,云极打算去瞧瞧,他走后,大醉的夫子踉跄着起身,带着剩下的半斤牛肉来到后院柴房。 “有肉了,吃吧。” 柴房里卧着一只皮毛火红的小兽,生着一张尖嘴,竟是一头红狐。 红狐几口吃下牛肉,抬起头望向收养它多日的书塾主人。 胡远举当初发现红狐的时候,将其当做猫来收留,后来发现不是猫而是只狐狸。 狐为野兽,桀骜不驯,留在家中总归不妥,但夫子爱猫,既然将狐误以为是猫,就不能置之不理。 这是一段因果,不过即将了结。 “城里毕竟不是山林,山里才是你的自由地,该回去啦。” 说着胡远举走上前抱起红狐,红狐没有挣扎,温顺得犹如猫儿,只是一双狐眼在黑暗的柴房里迸溅出诡异的光泽。 当抱着红狐的夫子走出柴房,他怀里的红狐奇异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缠在脖子上的狐毛围脖。 醉酒的步伐从踉跄变成了沉稳,年迈的夫子满面红光,宛若新生,带着一种无人能理解的笑意踏出五岳轩。 当夫子的身影经过,院子里的几只老猫毛发炸立,转身而逃。 …… 城头,无人处。 青色的发丝在月光下宛如蒙上一层银辉。 敞开的黑袍内,少女娇小的身躯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夜风虽冷,但为了兄长的大计,名为阿瑶的女孩坚强的面对着寒风,面对着城外无数的妖物。 风更冷了,仿佛有冰雪将至。 阿瑶下意识的紧了紧黑袍,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幽莹花也叫引妖草,蕴含月华之力,会让妖物为之疯狂,天生体香者本就罕见,天生有幽莹花的体香可从未听闻,难道是花水泡出来的?” 阿瑶豁然回头,身后正站着一个少年人,一身布衣,容貌清秀,瘦削的身形看起来不堪一击。 深嗅了一口,云极道:“看来城外的妖物,因你而来。” “是你……”阿瑶裹起了黑袍,不想被人看到袍子内的小衣,而且她觉得很冷。 对面的少年,正是黄昏之际看到的好像一块冰的那人。 “无利不起早,引来这么多妖物有什么好处呢,不会是想让妖族屠城,毁了望海镇吧。”云极手扶垛口往外看了看,城外被投掷了很多火把,能看出到处都有妖物在徘徊。 “不是的……”阿瑶抿着唇,不知该如何解释。 “吃不到幽莹花,它们会越来越暴躁,早晚会攻城。”云极收回目光,望向少女,道:“劫难因你而起,女孩子都很可爱的,可你这举动一点都不可爱,像个魔鬼。” “对不起……”阿瑶摇着头,脸上满是歉意。 “道歉有什么用呢,不说清楚,你只能去城下喂妖了。”云极摊了摊手,神态无奈。 “拿郡主喂妖,你胆子不小。”一身黑袍的宣王出现在女孩身旁,声音中充满威严。 “不是我胆子大,而是道理如此,一个人死,还是满城人死,很简单的算学,我念过书,不用掰指头也算得明白。” “你念的是什么书,郡主的命,能与凡夫俗子一样么。”宣王冷声道。 “我念的自然是圣贤书,书上说众生平等,谁不干活就没饭吃。” “不干活没饭吃?哪位圣贤如此说过?” “小丫她爷爷,哦就是我们村长。” “村长……哈哈哈哈!” 宣王忽然大笑起来,道:“你这家伙好生有趣,既然有缘相识,本王也不瞒你,城外众妖的确是我们兄妹引来的,但不是为了祸害望海镇百姓,而是用来助我成就大事,你放心,阿瑶的体香只能引来低阶妖兽,这些妖族数量再多也拿望海镇的法阵没办法,本王能保证,今夜过后,望海镇无一伤亡。” 听完宣王的解释,云极看了眼远处城头的冲天烽火,了然道:“原来宣王的目的是引边军来援,趁机笼络边军统帅,看来坊间传闻是真的了,你要谋朝篡位。” 没想到对面的少年这么快就想通了关键,宣王不由得高看了云极一眼。 “没错!当今天子昏庸无能,本王要取而代之,阁下可有何意见吗。” “天下是你们姬家的,谁做皇帝与我们百姓没关系,你们兄弟就算猪脑袋打成狗脑袋我都没意见。” 宣王非但不恼,反而听得很是有趣,道:“阿瑶说你有些特别,我宣王府招贤纳士,重金聘请天下奇人,不知阁下可有兴趣助本王一统江山。” “没兴趣。”云极一口回绝,望向城外逐渐躁动的妖群道:“希望你们别玩火自焚。” 第10章 凶案 云极口中的玩火自焚,是一种警告。 妖比火,危险得多,连野兽都不会任人摆布,何况是更加凶残的妖。 宣王倒是不以为意,这种手段他用过多次,早已驾轻就熟得心应手。 不过对于云极桀骜的口气,宣王觉得很对脾气,于是报出名号。 宣王本名为姬谷玄,胞妹姬青瑶,此人的野心极大,手腕铁血,已经笼络了军中超过半数的将领,可谓一呼百应,早有了对抗皇帝的实力,否则他也不会当着云极这个陌生人的面道出此行的真正目的。 宣王唯独差的,是战力最强的边军,只要拿下边军这最后一步棋,他距离皇位也就不远了。 皇位的更迭注定遍布血腥,这趟浑水,云极可没兴趣。 望海镇虽然暂时无碍,但也不能大意,城外的妖族超过千头,如果攻进城来,不出半个时辰望海镇就得成为死地。 啊!!!!!! 惨烈的哀嚎从城内响起,在静夜里传出老远。 “午夜还没到呢就有人惨死,看来宣王的保证没什么效用。”云极的眸子微微一缩。 “惨叫未必是妖族所致,也许是亡命徒在行凶。”宣王的脸色沉了一些。 “撕心裂肺的嚎叫,除非是喜欢虐杀的亡命徒,否则只能是妖。”云极听得出惨叫声的凄惨程度,绝非被刀剑砍杀那么简单。 “是人是妖,看看便知,阿瑶。”宣王沉声道。 少女点了点头,默默感知,很快指向一个方位,道:“很重的血腥气,在城西。” 女孩有着敏锐的感知天赋,能察觉到血腥气息的存在。 阿瑶带路,宣王与云极一同赶往发出惨叫的地点,随行的还有两个气息绵长的王府护卫。 穿过几条街巷,一行人来到出事地点。 院门大开着,门外围着几个街坊邻居,指指点点,没人敢进去。 到了门口,能闻得出浓郁的血腥气。 里面有死人,而且不止一个。 云极当先迈步走了进去,宣王紧随其后,那两个王府护卫上前阻了一下,结果被宣王以目光屏退。 连一个布衣少年都不怕,他宣王岂能弱于人后。 屋子里倒着两具尸体,血流了满地。 两个死者的模样相仿,年岁都不大,看样子是兄弟,伤口也一模一样都在心口处。 “心没了……呕……” 阿瑶看到尸体后立刻脸色苍白,干呕着躲了出去。 两具尸体的心口是两个空洞,心竟被掏空! “掏心,好狠的手段。”宣王瞥了眼尸体,不为所动,比这更惨的他都见过不少。 “这两人是五岳轩的学子。”云极认出了尸体是五岳轩最后的两个学子,上月他来望海镇的时候还见过这二人。 “伤处为利爪所致,爪分五指,如人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杀人。”宣王用自己的手对照一番尸体心窝的伤口,皱着眉看了看身边的两个护卫,两人微微摇头,一样看不出凶徒的真相。 “狐妖。”云极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宣王诧异,顺着云极的目光看去,果然发现了线索,在尸体的肩头粘着一根细细的毛发。 其中一个护卫上前将毛发捡起,在火光下现出火红的颜色。 “生着长毛的妖物可不少,一根毛发如何辨认出狐妖?”宣王对尸体不在乎,倒是对云极的辨认手法很感兴趣。 “屠户用鼻子能闻得出猪血的味道,熟能生巧。”云极道。 “宰猪无数的老屠户才能以嗅觉辨猪血,莫非你也杀过很多狐妖。”一个王府护卫质疑道。 “狐妖啊,杀过一些,皮毛是真暖和,我们村人手一件狐皮袄。”云极答道。 “野狐狸的皮毛也挺暖和的。”另一个王府护卫更加不信,语气中透着一股轻视。 一村人至少上百口,一张狐皮未必够做一件完整的狐皮袄,算下来得杀掉近千只狐妖才行。 杀千只野狐不难,但狐妖可不是野狐。 哪怕是最低等的低阶狐妖,想要杀掉上千头,以这两个在宣王府地位颇高的护卫都做不到,何况是一个少年练气士。 人家不信,云极也不解释,抱着肩膀望向门外,目光中有些疑惑也有些担忧。 这两个学子死得突然,而五岳轩就在临街。 “可还有尸体。”宣王问道,其中一个护卫立刻出去查探,很快返回。 “后院还有两具尸体。” “去看看。” 后院的尸体是对年迈的夫妻,七窍流血而亡,头骨破裂,瞪着的眼睛里透着莫名的惊恐,不知看到了何种恐怖景象。 “这两人的心还在,若是狐妖行凶,因何只掏那两兄弟的心。”宣王觉得好奇,后院的尸体虽然死状也挺难看,但心口没有伤,心脏还在。 “或许,是为了解恨吧。”云极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转身就走。 “解恨?谁恨他们?”宣王立刻跟了上去,两个护卫紧随左右。 云极的脚步很快,直奔临街的五岳轩。 他有一个不祥的猜测。 五岳轩的院门大开着,屋子里却空无一人。 烛火孤零零的燃着,即将熄灭。 烛油如泪,缓缓滑落。 “五岳轩,好名字。”宣王跟着云极走进书斋,道:“学子死于家中,夫子不见踪迹,望海镇不太平啊,阿瑶。” 少女的鼻翼动了动,随后秀眉紧蹙,走向后院的柴房。 “有尸骨。”阿瑶站在柴房前,语气肯定。 宣王打了个手势,两个护卫破门而入,不多时在柴房深处的一堆木材下翻出了几幅白骨。 尸骨很小,看样子是孩童。 “杀人剔骨,埋尸柴房,看来这里的夫子是个罪大恶极的凶徒。”宣王道。 “不是夫子所为,是妖食人,于此藏骨。”云极想起匠人们所说的镇子里最近时常有孩童丢失,没想到丢失的孩童竟全都藏在五岳轩,而且只剩白骨。 “这么多孩童尸骨藏于柴房,就算是狐妖所为,五岳轩的主人也难逃干系。”宣王笑呵呵的说道,对凶案毫不在乎。 城外的妖是他引来的,而城里的妖,与他宣王就无关了。 “狐妖擅魅,夫子怕是着了道。”云极道。 “人为狐傀,杀生害命,也就成了妖之爪牙,想必云兄弟与五岳轩渊源不浅,若此处夫子与妖为伍,该当如何呢。”宣王饶有兴致道。 “夫子为当世大儒,不会与妖为伍。”云极淡淡一笑,道:“这件凶案,我来了结。” 第11章 死得其所 烛火终于燃尽,五岳轩被黑暗笼罩。 云极的承诺,听得宣王为之侧目。 一个王府护卫却谨慎道:“魅惑人心,此妖等阶必定不低。” 另一个王府护卫道:“如果此妖超过低阶的程度,还请王爷立刻退避。” 宣王大气道:“无妨,既然云兄弟不怕,本王奉陪到底,不过那夫子已经被狐妖控制,早已不是人了,云兄弟该如何了结呢。” “我有我的办法。” 云极身上的月光犹如一层冰霜,在夜幕里越发清冷。 一旁的阿瑶紧了紧黑袍。 夜已深,城外的啸声此起彼伏。 今夜很静,静得令人心悸。 “法阵的气息弱了。”阿瑶忽然感知到了什么,讶然道。 众人扭头看向城门方向,果然城墙上的阵基石柱变得暗淡了许多。 “法阵被破!” “糟糕!” 两个王府护卫大惊,城门法阵要是破了,拿什么挡住城外的上千妖族? 喊杀声在城门方向远远传来。 云极身形一动,不等宣王说话,当先急掠而去。 城门处,血流成河。 立在城墙的阵基石柱被毁掉了大半,剩余的几根也都光晕暗淡,城门上的金色豪光逐渐退去。 城外的妖物尚未攻来,城内已经有数十守军身亡。 杀人者与破坏阵基者为同一人,是个年迈苍苍的老者,双目闪烁着幽芒,满面红光,脖子上围着火红的狐尾围脖,五官微微扭曲,两个嘴角上翘,不知是哭是笑,整个人说不出的古怪。 “胡远举!你疯了!你可是教书育人的夫子,怎敢杀人?”封石持刀怒喝。 他想不通平日里温和儒雅的五岳轩夫子,今晚竟成了杀人的狂魔,不仅连杀数十守军,还抓碎了阵基石柱,一双大手彷如兽爪。 “嘿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爽快,爽快!” 胡远举抬起鲜血淋漓的双手,贪婪的嗅着血腥气味,幽幽道:“老夫勤勤恳恳数十年,整日里专研学问,教人向善,结果呢,落魄至此,连最后的两个学生都离我远去,呜呼哀哉,何其悲也!” “那也不至于杀人泄愤,法阵被你破掉,城外的妖物会屠灭我们望海镇!”封石喝道。 “人猎妖,妖食人,天经地义,望海镇安稳太久了,镇里的血食再不吃可就浪费喽。”胡远举的声音渐渐变得尖细,听不出是男是女。 “你不是夫子,你是妖物幻化。”封石目光一沉,冷声道。 “谁说老夫不是夫子!封石你这调皮的家伙,想当初挨了多少手板,难道你都忘了吗。”夫子的语气恢复厚重,语气严肃,但表情诡异。 “你是夫子?不对,你不是夫子,夫子没有修为,杀不了这么多守军更毁不掉法阵。”封石迟疑道。 “没有修为,不代表没有力量,你看,老夫如今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可以为所欲为!”胡远举说罢猛一弯腰,下一刻鬼魅般出现在封石面前,利爪般的大手攻向封石的咽喉。 封石本身就是练气士,久经沙场,打斗的经验极其丰富,见对方异动他立刻以腰刀抵挡,结果钢刀直接被拍飞,他的身子也被掀飞了出去。 轰隆一声,封石撞塌了一侧的矮墙,嘴角溢血,脸色变了又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高阶……” 妖族的境界与人族修士相对应,低阶妖兽的战力相当于练气士,而高阶妖兽的战力则相当与筑基高手。 胡远举所展现的力量与速度,已经不是封石这种练气士所能抵挡了,无需城外的妖物攻来,只一头高阶妖兽就能让望海镇成为死地! 没能杀掉封石,胡远举大为恼火,口中发出非人的咆哮,就要再度冲出。 两人之间,一道并不高大的身影阔步而来。 “夫子,酒来了。” 云极手中拎着顺路抓来的酒坛,坛子没有封盖,里面的酒水洒了一路。 “稳着些,浪费半坛子好酒……” 夫子几乎是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话一出口,表情立刻狰狞懊恼起来。 “最后一顿酒,我们喝个痛快。” 云极的脸上挂着微笑,来到近前举起酒坛咕咚咚喝了两大口,随后将半坛子烈酒扔向胡远举。 “酒有什么好喝,还是血的味道更香甜……”抓住酒坛的夫子发出尖细的声音,但下一刻又出现厚重的男音,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可惜啊可惜,以后尝不到喽……” 不同的声音,激怒了附身的妖物,狐尾围脖毛发炸开,胡远举眼里的一丝清明就此消散。 哗啦一声,酒坛被砸了个稀碎。 狂暴的妖气从夫子身上爆发开来,封石等守军与赶来的宣王等人齐齐后退,唯独云极一步未动。 哐当!哐当! 城门传来闷响,城外的妖物发现法阵消失,开始试探着攻城。 “列枪阵!守住城门!”封石大吼,立刻有守军持长枪冲向城门洞。 “徒劳,望海镇必成死地,接下来,就该开饭喽。”胡远举呵呵怪笑着弯下腰,狐尾围脖成了他的尾巴,两只大手弹出长长的指甲,五官收缩成一张狐脸。 “小东西,你敢挡路,那就第一个吃你。” 半人半妖的夫子迈开大步走向云极,喉咙中发出低沉咆哮。 “云小子快逃!那是高阶妖兽!”封石大吼。 “王爷退后,此妖危险。”两个王府护卫护着宣王与郡主缓缓后退。 在场的至多是练气士,没人能斗得过一头高阶妖兽。 云极依旧没动,甚至未曾拔刀,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 面对走来的狐妖,他昂首大喝。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正气歌一起,狐妖前行的脚步立刻顿了一顿。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狐妖的低吼变得高昂,獠牙毕露。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狐妖凶猛咆哮,冲至近前,利爪高高举起。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迎着狐妖利爪,云极不躲不避,刀不出鞘,人却比刀还要锋利。 吼…… 狐妖在挣扎,脸上诡异的出现了两种表情。 一半脸狰狞,一半脸安详。 一半脸仇恨,一半脸坦然。 “浩然天地,正气长存。” 话落之际,一只狐爪贯穿了夫子的心窝,抓出一颗跳动着的心脏,那心脏有两重虚影,一重为人心,一重为狐心。 “不……放手!你个老东西!!!你不是要放我回山吗,快放手!!!” “老夫改主意了,心慈坏事啊,既然因我而来,那便随我而去吧。” 嘭!!! 夫子洒然长笑,狐妖尖声嚎叫,重叠的心脏被抓成粉碎,落了一地血水。 “夫子,走好。” 对着轰然倒地的夫子,云极深深一拜。 人生自古谁无死,夫子死得其所。 第12章 云与天齐 夫子胡远举与狐妖同归于尽的举动,洗刷了杀人的恶名。 “浩然天地,正气长存……五岳轩夫子当得上大儒之称。”宣王敬佩道。 “是个了不起的人。”阿瑶很少说话,此时道出了心声。 “我们望海镇的夫子从不会丢人现眼,先生走好。”封石对着尸体一躬到地,在场的很多人都曾经在五岳轩求学,算得上夫子门生,纷纷长拜不起。 城门破碎的响动打断了众人的哀思,一头皮糙肉厚的犀牛妖撞上了门洞里的枪阵。 呼啦一声,十几个守军被巨力顶飞,长枪折断。 “挡住!” 封石抄刀冲了上去,与其他守军联手才勉强将犀牛妖驱出城外。 厚重的城门出现了巨大的豁口,无数猩红的眼球在门外晃动。 “没有法阵根本守不住!” “封头儿快想办法,我们顶不住多久!” “顶不住也给我顶着!”封石抹了把嘴角的血迹,吼道:“咱们顶不住,家人全得被妖吃掉!怕死的别他娘拿刀!” 咔嚓! 城门的豁口再次扩大,两头虎妖跃了进来,被枪阵逼退。 局面不容乐观。 城外的妖族实在太多,只要城门完全破裂,偌大的城门洞能同时冲进数十头妖物,到时候凭着枪阵根本挡不住。 “边军还有多久能到。”宣王沉声问道。 “以路程算,要两个时辰。”王府护卫答道。 “两个时辰……”宣王算了算燃起烽火的时间,发现才过去小半个时辰而已。 “守军抵挡不住,边军来援不及,宣王的这把火看来玩得失控了。”云极看向对方。 五岳轩的凶案他已经了结,城外的妖族则是宣王玩火自焚所致,理当由宣王解决。 “区区小妖,本王来挡。” 宣王呵呵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打开盖子里面是十根两寸高的小巧木桩。 “十木阵,取古树精华炼化而成,可挡低阶妖兽。”宣王说着抬手一抛,木盒落在城门处。 木盒落地的同时,城门被尽数摧毁,一头头凶残的妖族就要扑杀进来。 盒内十根小木桩突然光芒大起,瞬间变成十根高大的木桩,木桩取代碎裂的城门将妖族挡在城外。 轰!轰!轰! 十几头冲在最前的妖物停不下来直接装在木桩上,结果木桩纹丝不动。 “此阵等阶虽然不算高,却足以拖到边军来援。” 宣王略显得意,能随身携带的法阵都极其昂贵,不到非常时刻他可不舍得拿出来。 “随身法阵,好东西。”云极的眼睛都是亮的。 这种便捷的法阵要是能安放在青鱼村,村长一定乐得合不拢嘴。 青鱼村不仅老村长喜欢垒高墙,防妖兽,生活在偏远之地的任何人都有这种想法,活命不易,安身立命才是根本,云极也不例外,他也想将渔村打造成铁桶一般,这样妖族就进不来了。 云极的心思,被宣王误以为贪婪,姬谷玄眼前一亮。 他早想拉拢云极,但人家对高官厚禄之类的好像不削一顾,此时发现对方的短板正好加以利用。 “云兄弟如果喜欢,等边军来援,此阵你尽管拿去。” “无功不受禄,宣王这是想用法阵拉拢我了,抱歉,不是你的法阵不好,而是我这个人无价。” “好一个无价!既然云兄弟看不上十木阵,一个宗门真传的名额如何呢。” 为了笼络云极,宣王给出了一份昂贵的重礼。 宗门为庞大的修行圣地,在鹤州,一处大型宗门掌管着多个国度,拿武国来说,其头上的宗门便是鹤州闻名的七剑宗,一个真传弟子的身份在凡俗界比王侯都要高贵,无数人求之不得,除非有万里挑一的修炼天赋,否则只有皇族嫡系才有机会获得。 上来就开价真传名额,宣王的这番手笔绝对不小,听得两个王府护卫直咂舌,听得一旁的封石暗暗心惊,用眼神示意云极赶紧答应,这种好事错过了可要后悔一辈子。 “没兴趣。”云极的回绝依旧简单。 宣王没有意外,抬手指天,笑道:“武国不过是开始而已,终有一天我会成为天下之主,云从龙,风从虎,你是云而我为龙,我可以带你看一看这天,到底有多高。” 云极抬头望向夜幕里的天穹,目光平静语气自然,道:“我看不出天有多高,只看到云与天齐。” 一句云与天齐,听得四周鸦雀无声,连城外的妖族仿佛都感受到一股冲天豪气。 封石暗暗跺脚,替云极惋惜的同时,又不得不佩服云极的这份豪情。 宣王微微点头,暗挑大指,心说果然是桀骜之人,世间异类。 呼…… 城外刮起一阵腥风。 风起之际,所有的妖物开始躁动,随后亡命的冲向城门。 妖族撞击法阵的轰鸣不绝于耳,整个城墙都在微微晃动。 “怎么回事?妖群疯了吗!” “妖物暴躁,城外好像有什么东西!” 两个王府护卫相继开口,语气忌惮。 “这么冲下去,法阵根本挡不住两个时辰。”封石说完其他守卫全都脸色铁青。 本以为有十木阵能挡住妖族,如今看来依然免不了一场血战。 “怎么回事。”姬谷玄看向妹妹。 “有高阶妖兽的气息,它在号令群妖攻城。”阿瑶感知到了异变的缘由,俏脸越发苍白。 “高阶妖兽……”姬谷玄的声音发沉,刚才的狐妖与夫子同归于尽,城外居然又出现一只。 云极无声的叹了口气。 宣王到底玩火自焚,引妖这种危险的举动未必只吸引低阶妖兽,很容易引来恐怖的高阶妖兽。 轰隆声不断,十木阵的光晕越来越淡。 时间一点点流逝,冲击城门的妖物不曾停歇半分,有一头狮妖由于撞得太猛,直接将自己撞死在木桩上。 狮妖的尸体很快被其他妖物踩成了肉饼,各型各样的妖物发疯般冲撞不休。 照这么撞下去,别说两个时辰了,一个时辰都顶不住就得城门大开。 宣王深吸一口气,喝令道:“望海镇守军听令,本王命你等死守城防,有功者重赏,逃亡者斩立决!” 宣王也是没了办法,摆在他面前的只有死守这一条路,如果城破了,连他都未必能有活路。 第13章 刀出鞘 城门即将被破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有人在哭喊绝望,也有人奋起抵抗。 一些男人们拿着锄头柴刀走出家门,义无反顾的奔向城门。 他们也怕死,但他们身后都有个家,一旦妖族冲进来,家也就没了。 铁匠林子第一个来到城门口,拿着一把砍柴刀,大喝:“封老哥!俺们来帮你守城了!” “我们来帮忙!不能让妖族冲进来。”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一家老小平安就好,死也值了!” “为了爹娘,为了妻儿,拼了!” 男人都有血性,汇聚而来的汉子足有几百人,但这些人并无修为,只凭着一腔血勇在战场上或许有些用处,可城外的不是人,而是凶猛的妖。 眼看着法阵即将破碎,援军则遥遥无期。 云极的眉峰动了动,看向阿瑶,问道:“能不能感知到号令群妖的家伙是什么种类。” 阿瑶摇了摇头,她能感知到妖气与血腥气,却感知不出妖物的类别。 “这只高阶妖兽,很臭。”阿瑶想起了闻到的异味,下意识的掩住口鼻。 “很臭?莫非是猪妖。”云极转身登上城墙,举目远眺。 远处的山林里藏着一团黑影,看不出轮廓,只能看到两只猩红的怪眼。 咔嚓! 最后的木桩终于被一头妖物抓烂,十木阵彻底失效,城门处再无遮拦。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无论城内还是城外,鸦雀无声。 暴风雨前的宁静最为可怕,所有人都能预见,接下来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封石站在枪阵的最前,手中的腰刀被捏出了汗水,呼吸沉重,心跳如雷。 封石不止一次面对过妖物,但如此数量的妖族他第一次遇到。他怕的不是战斗,是战败的结局,有可能望海镇会沦为死地。 匆忙的脚步从长街传来,一个女人在努力的奔跑,手里拿着两把菜刀,身后还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当家的!我帮你守城!” 女人跑到城门下,用袖子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岁月虽然在她脸上留下些痕迹,但依旧掩盖不住那份骨子里的飒爽。 “爹!我也来帮你。”十来岁的男孩手里拿着一条擀面杖,看来之前这对母子在家正包饺子。 封石听见声音后就是一愣,接着勃然大怒,回头骂道:“谁让你们出来的?滚回家去!” “要死一起死,怕死就不会嫁给你这个守城的。”女子掐着腰蛮横的喝道,毫不退缩。 “我也不怕死,将来我要当守正,护佑我们望海镇的百姓。”男孩高声道。 封石的眼圈红了,但他不敢去抹,他怕自己的手离开刀柄,城外的妖就会扑上来。 沙沙声响起,高大的妖物门探出利齿,踏进城门。 恶战将起。 嗷呜一声怪叫,一头虎妖当先扑出,四爪屈伸之际瞬间越过城门洞,在人们惊恐的目光里伸展开尖锐的爪牙,直扑封石。 “回去。” 一声轻喝从城头传来。 喝声不大,却喝停了虎妖,那妖物四爪落地,低吼连连,竟犹豫着不再扑出,犹如一头恶犬在主人的喝声中畏缩不前。 封石愣住了,守军个个惊讶,匠人们诧异万分,连宣王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说是妖物,就算一头猛虎也不可能被人一句话喝停。 喝声来自城头,而城头上只有云极一人。 “好娃子,有担当。” 云极走下城墙,揉了揉封家小子的脑袋,赞了一句后独自走向城门。 “云小子别逞强!妖太多了。”封石惊呼。 “云兄弟别去送死啊!”匠人们认出了云极,担忧着喊道。 “他不会是想一人挡千妖吧。”王府护卫猜测道。 “不可能,那么多妖族,连筑基高手都未必挡得下来。”另一个护卫肯定道。 “他好像变得更冷了……”阿瑶下意识的缩紧了身子,她觉得此时的云极与之前不太一样。 之前的云极也很冷,像一块冰,如果不去触碰只能感受到一种寒气,现在的云极更像一场暴雪,即将笼罩天地。 “我打头阵,你们让让,地方小了施展不开。” 云极风轻云淡的走向城门,越过宣王身边的时候连半步都没停。 “不为我所用,却要阵前独斗千妖,你究竟为了什么?”宣王的声音充满疑惑。 他看不透云极这个人。 那么多的好处不要,甚至连宗门真传的名额都不屑一顾,却在这种亡命之时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 只要云极刚才答应招揽,而后尽力保住宣王的安全就有荣华富贵到手,就能以真传之名拜入修真宗门,可他偏偏在毫无好处的情况下,走在送死的第一位。 “醋要多,糖要腻,虽千妖,吾往矣。” 云极给出的答案不伦不类,姬谷玄根本听不懂,一脸迷茫。 宣王不懂,但有人懂。 封石家的小子拽了拽母亲的袖子,嘀咕道:“娘,云小哥又馋糖醋鲤鱼了。” “天亮就吃鱼,这次做十条,让他吃个够。”在封家女人哭笑不得的目光里,云极的身影逼退了第一头虎妖,彻底融入城门洞的黑暗当中。 吱嘎吱嘎,刀与鞘摩擦发出怪响。 暗夜里透出的森森骨刃犹如罗刹开眼,冲天的煞气弥漫开来。 “从哪来,回哪去。” 瘦削的身影站定在城门洞的中心,刀出半寸而已,妖物便纷纷后退,有的开始掉头而逃。 呼噜!呼噜! 远处的林间暴起怪叫,无形的威压将千妖笼罩,掉头的妖物无法退缩又面对城门。 藏于林中的高价妖兽发出了号令,群妖不敢不从,但城门里的骨刀煞气太重,它们一时犹豫不决。 腥臭的气息越来越浓,隐于林间的妖兽发出狂暴的咆哮,长长的獠牙将一颗老树切断。 摄于威压,妖群最终选择了冲向城门,骨刀虽凶,至少城门里只是个练气士,而身后是更强大的高阶妖兽。 再次冲来的妖群彻底狂暴,呼啸着冲进城门。 城内的封石等人能清晰的感受到妖群的凶猛,耳边是如雷般阵阵咆哮,胆小的会被直接吓个半死。 唰,啪嗒。 封石正打算冲上去帮助云极抵挡妖群,结果从城门里飞出一个鲨皮刀鞘,落在他脚下。 刀鞘落地的同时,切骨之声大起。 刀出鞘。 咔嚓!咔嚓!咔嚓! 咔咔咔咔咔!!! 一头,两头,三头妖……九头十头百头妖! 不多时百具妖尸堆垒满地,空荡幽深的城门洞仿佛一张吞妖的大口,只见妖进,不见妖出。 城外,妖物还在源源不断的冲进城门洞。 城内,人们的目光呆滞甚至忘记了呼吸。 没人见过这种场面,以一人之力抵挡千妖! 那可是比猛兽还凶残的妖,不是牛羊鸡鸭。 呆涩的人们渐渐想起了一个传说,或许只有一个人,能将妖物当做牛羊。 伴着刀光,城门洞里响起清越高歌。 翻山岗,越大泽。 赶牛羊,忙奔波。 阿妹编草鞋呦,皮袄最暖和。 无尽海,有传说。 牧妖人,唱山歌。 牧妖过山岭呦,斩妖把酒喝。 歌声落,超过三百头妖物葬身于此,剩下的群妖不顾高阶妖兽的威压纷纷四散而逃,再不敢多看那黑漆漆的城门洞一眼。 第14章 黑猪王 城墙内外皆静。 一缕缕煞气在午夜中弥漫开来,随风四散。 宣王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与封石等人一样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阿瑶已经冷得浑身颤抖,太重的煞气让这个敏感又柔弱的少女不堪重负,几乎失态。 匠人林子最早醒悟过来,痴痴道:“牧妖人……是牧妖人!” “原来传说是真的,无尽海真有牧妖人!” “难怪近些年望海镇附近罕有妖物,是牧妖人将妖族都赶走了。” “牧妖过山岭呦,斩妖把酒喝!” 封石念着调子,城内的守军齐齐高喝,歌声大起,如号角震天。 人们在庆幸。 庆幸着牧妖人的存在。 人群中的年迈者唏嘘感慨:“多年前有百妖攻城,那一年,望海镇的活人葬了一半,如今千妖来袭,有人牧妖,去一劫难啊……” 角落里,夫子的尸体已冷,但那残缺的嘴角却始终挂着临死之际的温和笑意,犹如一种满意与自得,得意着这一生最满意的门生。 妖族散去之后,铁骑奔行而至,循着烽火而来的边军终于赶到。 宣王如梦方醒,几步冲进城门洞,结果除了满地妖尸之外,哪还有牧妖人的踪迹。 “嘿!” 姬谷玄一拳击在城墙,后悔不已。 早知道云极有如此战力,可牧千妖,说什么他也不会放过笼络的机会,如此臂膀,即便拿出再多的筹码都值得。 杀退了千妖,云极早已走出城门,融入林野。 不告而别并非强装洒脱,夜宵还没吃呢,云极很想在望海镇吃个饱,可是不走不行,边军铁骑惊走了号令群妖的高阶妖兽,那头庞然大物正朝着海边退走。 海边除了沙滩之外,还有渔村。 敏健的步伐在林间疾行,云极的速度很快,但高阶妖兽的速度更快,一阵旋风般呼啸而去。 没过多久,妖兽的轮廓彻底消失在崇山峻岭之间,失去了踪迹,但方向正是青鱼村。 云极停住脚步,以他的脚程已经追不上高阶妖兽了。 “黑猪王……” 虽然没追上,云极却辨认出高阶妖兽的种类,竟是一头高阶程度的黑猪妖。 黑猪王是糟糠氏的首领,在十多年前曾经出现在海边,肆虐了多处渔村,正是那场劫难,云极险死还生,从此与剑魄共存。 心窝处的伤疤仿佛在隐隐作痛,儿时的模糊记忆里全都是惨烈的血色。 如今相隔十余年之后,当初险些杀掉云极的黑猪王再次出现。 背好骨刀,云极深吸了一口气,站在林间一动不动,在月光下渐渐散发出一股莫名的锋利。 嗡…… 剑啸炸起在夜幕深处,随着云极的脚步再次踏出,一道奇异的剑影从其心窝处跃出,随后环绕周身。 剑影出现的同时,周围百丈范围的树木瞬间裹上一层厚厚的寒霜,远远看去如冰雪乍现。 某处树洞里,一窝老鼠正在觅食,结果瞬间被冰封。 一条蜈蚣在石头下攀爬,爬着爬着变成了冰晶小虫。 树上的夜鸟被寒气惊醒,刚要伸展翅膀逃离却被冻在了枝头,与古树融为一体。 脚步落处,寒霜遍布,云极的步伐不快,每一步落下都有一道剑影在足下闪烁,三步过后,他整个人融入剑影当中,下一刻消失无踪。 原地,只留下满目清霜。 剑遁之道,高等法门,以筑基修为都难以修成,一个练气士却能施展,如此异象若被修炼之人看到,必定惊掉下巴。 云极牧妖用的是骨刀,他的刀法了得,砍妖如切菜。 但罕有人知,他更强的,是剑道。 剑影追月,在静夜里穿山越岭,快如流星,不久后落在海边。 海滩上被砸出一个大坑,其内冰霜遍布,云极的身影踉跄着从坑里走了出来。 “炼气境施展剑遁还是太勉强啊……” 云极无奈的摇了摇头,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青鱼村。 天还没亮,海边的星空格外清澈,一闪一闪的星辰像极了孩子们天真的眼眸。 渔村里很静,家家户户都在睡梦当中。 云极的脚步很轻,他不想打扰旁人,但依旧被老村长听到。 老人起得本就很早,听到些响动立刻寻了出来,见云极正坐在高墙上。 “回这么早,出事了?”老村长别看人老了,直觉相当准确。 “有些小妖出没,都解决了,剩个大的不知跑哪去了。”云极望向村外的黑暗,眸子里蕴着豪光。 “个头越大的妖族越难对付,莫逞强,斗不过咱就躲着,村里的墙够高。” 老村长刚说完就听到一种野猪的低吼在远处出现,老人立刻瞪起眼睛,先检查一番村口厚重的大门,确认大门锁死之后又去查看高墙是否有缺漏,就像一个防狼的农户,查看着羊圈的坚固程度。 低吼声越来越近,最终出现在青鱼村外,比象还高的黑猪王徘徊在村口,两颗尖刀般的獠牙森白骇人,猩红的猪眼始终上翻,盯着墙头的少年。 云极坐在墙头,与黑猪王最近的时候不过两丈,他脚下响起呼噜噜的怪叫,猪王臭气熏天。 这一次云极没有开口喝斥,默默的望着猪妖。 黑猪王很谨慎,一边徘徊一边试探,时而用长牙撞击高墙,掀起一片砖石碎屑,犹如挑衅。 声响惊动了村民,很多人跑上墙头,发现外面的猪妖顿时惊呼连连。 “好大的黑猪!” “危险!是高阶妖兽!” “围墙怕是挡不住吧,要是冲进来可怎么办?” 老村长颤巍巍爬上墙头,喝道:“冲进来先吃我,都闭嘴!” 村长的威严超过了黑猪王,众人虽然害怕但不再吭声。 老村长来到云极身边,叮嘱道:“只要它不攻进来咱们就不动手,这家伙个头太大,千万别逞强。” 老村长知道云极的能耐,但他更知道村外的黑猪王绝非善类,当年他眼睁睁看着这头黑猪王肆虐渔村,如今一样没有办法,只能忍耐。 幸好黑猪王有所忌惮,只是毁坏高墙,没有冲进来的打算。 骨刀始终握在手里,云极的目光罕见的冰冷异常,他身上的煞气正是黑猪王所忌惮的地方。 不久,黑猪王离开青鱼村,没有走远,在渔村附近的山坡肆虐。 山坡种着粮食,很快被践踏成狼藉,黑猪王横冲直撞,锋利的獠牙能轻易将古树撞到,将巨石击碎。 “没了粮食我们还能再种,不打紧。”老村长安稳道。 这时一个眼尖的孩童惊呼起来:“猪妖毁墓了!南坡是我们村的墓地。” “人都死了墓有啥用,毁就毁了,大不了以后再建。”老村长依旧安稳。 “最边上是云哥哥爹娘的墓碑!被猪王踩烂了!” “踩烂就踩烂,大不了重修……云小子别去!” 老村长无法再安稳,大惊失色,他身边的云极已经纵身跃出墙外。 第15章 梦魇 墓碑的用处是怀念,怀念着故去的亲人。 坟墓的用处是寄托,寄托着深深的思愁。 云极的父母死于十六年前的妖灾,罪魁祸首正是黑猪王。 如今黑猪王再次出现,折断了墓碑,践踏着坟墓。 新仇旧怨,勾动起云极的怒火。 跃出村外的身影引来阵阵惊呼,村民们没人敢出去,老村长急得直跺脚,慌忙爬下高墙,踉跄着跑向一座木屋,屋门口,正站着盲眼的男人。 “七先生,你帮帮那孩子,外面的猪妖厉害,我怕他回不来……” “村长放心,他不是十六年前的娃儿。”七叔倚在门口,苍目中平静无波,道:“云小子,已经长大了。” 人会成长。 当年濒死的娃儿,如今,拥有着传说中的名号。 坟地旁,云极站在猪王对面,一身锋芒。 盯着面前的瘦削少年,黑猪王的大口不断蠕动,发出类似人声般的声音:“呼噜呼噜,该死的牧妖人……” “绰号而已,别介意,你也可以叫我杀猪匠。”云极晃了晃手里的骨刀,端详着猪王道:“从哪下刀好呢,就猪头吧,用来上供还算不错。” “呼噜呼噜,小家伙,口气别太大,一介练气士而已,你死定了。” “那可未必,蚂蚁虽小却能咬死大象。” “能被蚂蚁咬死的,必定是蠢象。” “难道你认为自己不是蠢猪吗。” “呼噜呼噜,找死……” “不是找死,而是找你啊,我找你很久了黑猪王,当年你杀我父母,今天,就给他们陪葬吧。” 咔咔声在下一刻暴起。 两把骨刀与两颗獠牙撞击,擦出一溜火星儿。 骨刀被崩开,连着云极一同倒飞出去,猪牙上则多了两个凹痕。 云极与黑猪王同时的冲杀在瞬间完成,很明显,黑猪王的力量有着压制般的优势。 以云极的力量很难伤到强壮的猪王,而猪王的力量则能轻易灭杀练气士。 相差了一个大境界的优势让黑猪王能立于不败之地,它在高阶妖兽当中都能排在前列,它相信这世上根本没有练气士会是它的对手,包括传说中的牧妖人。 在空中一个倒翻,云极两脚刚刚落地就箭一般再度折返,手中骨刀旋转成两团狂风,纵跃之间在黑猪王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 伤口都不深,勉强切开厚皮,但血流的可不少,不多时黑猪王浑身是血,怒吼连连。 高大的身躯必定笨拙,黑猪王远远不及云极的灵敏,尽管这些小伤不足挂齿,可时间长了也能被磨死。 黑猪王很狡猾,既然避不开骨刀它就选择了硬抗,找中一个机会以獠牙全力还击,将两把骨刀崩飞。 黑猪王的巨力之下,云极连着两个臂膀都被震得骨骼响动,稍一迟缓,猪牙第二次袭来,直奔心窝。 云极心窝处的疤痕就是当年黑猪王的獠牙贯穿所致,如果没有七叔,他当时已经死了,此时与当年一样的袭击再次来临。 避无可避之下,云极双手交叠以手做盾挡向锋利的獠牙。 嘭的一声闷响。 云极的身体被掀飞出去,撞断一棵大树,跌进草丛。 黑猪王的眼中出现一股疑惑,它的獠牙明明顶中了对方,怎么可能被一双手挡住? 荒草被拨开,瘦削的身影走了出来,抬手抹掉嘴角溢出的一丝血迹。 血迹被抹掉,嘴角却遗留了冰霜,云极的双手竟覆盖着一层坚冰! “高阶妖兽的确难缠呐,没办法,既然刀没用,只能用剑了……” 云极的声音平淡如常,就像诉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低语之际,周围的空气随之骤冷,犹如寒冬突至。 一丝丝寒气游曳而出,如游鱼四散,笼罩整片荒林,草木开始结冰,虫兽尽被冻毙。 黑猪王感受到了极寒的气息,猪蹄往后倒退,眼中现出忌惮。 云极迈步朝着猪王走去,脚下再度出现剑影。 黑猪王打算逃走,妖兽的直觉告诉它对面的人类极其危险,结果四蹄被冻在原地一时动弹不得。 猩红的猪眼现出惊悚之色,下一刻,云极奔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化成一道剑影而起! 剑影并无实体,隐约能看出一柄古朴长剑的轮廓,虚幻莫测,爆发着恐怖的寒气,在猪首处盘旋一圈后落回原地。 云极的脚步再次踉跄了一下,堪堪站稳,一抹剑影遁回了心窝。 身后,硕大的猪头轰然落地。 云极的战力极强,能一次斩杀数百低阶妖兽,但面对高阶妖兽,以他的境界也将无能为力,为了斩杀黑猪王,云极动用了宿入心脉的凶剑魄。 神秘的剑魄有着难以置信的威能,云极能驾驭的仅仅是冰山一角。 这道救云极于死地又不断以冰寒之力蚕食宿主的凶剑魄,不仅是云极最强的杀招,也在无形之间打造了云极的体魄,靠着剑魄的磨练,方有牧妖人能斩妖十万的强横之躯。 抓着猪耳,云极将猪头拖到残破的坟堆近前。 “孩儿为你们报仇了,猪头在此,祭奠二老。” 说罢,云极一口鲜血喷了出去,一股剧痛正从心脉爆发。 布满裂痕的心脏沉重的跳动着,这颗心本该碎裂却被一道剑影所禁锢。 心脏的重创是当年黑猪王所为,而剑魄是封印碎裂心脉的唯一手段,正是靠着剑魄的禁锢之力,云极才能活到如今,无论剑魄有着多大的弊端,他与剑魄都无法分割。 分开了,云极会死,不分开,云极会死得慢一些。 除非完全将这道剑魄驾驭,否则剑魄散发的极寒之力会一点点的侵蚀着云极,直至将他冻成一座冰雕。 剑魄的力量虽然极大,但云极轻易不会动用,因为动用剑魄的代价,是裂心之痛。 这股反噬之力的可怕,能让普通人承受不住从而心神崩溃,即便活下来也容易成为痴呆,只有心智坚韧到极致的人才能抗住。 剧痛渐渐退去,云极一个人默默的立在坟前,久久不动。 斗转星移,朝阳升起,当曙光落在云极脸上的时候,依旧驱不散那层从内心透出的冰寒。 大仇得报,本该高兴才对,云极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的心里有一场梦魇。 从小到大,他经常会梦到一个可怕的场景。 两岁那年,猪妖袭村,所有人都在奔逃,小小的云极也在奔逃,但他跑得太慢,跌倒后哭喊着伸手求救,可是他的父母头也不回的逃向村外…… 为何不回头呢? 我是你们的孩子啊! 究竟是梦魇还是真实的记忆…… 强大如牧妖人,也有迷茫的时候,再冷的心儿也有柔软得不堪一击的地方。 那是灵魂深处的不甘,是渴求亲情的执念,是对父母不肯回头的怨恨与质问。 “孩子,你不该出来。” 老村长的身影慢慢走来,站在云极身边,望着残破的坟头,老者长叹一声道:“他们两个,不配让你冒险。” 第16章 祸根 村长的话听得云极一阵诧异。 “他们毕竟是我父母,这仇,必定要报的。” “不,他们应该不是你真正的父母。”老村长犹豫了一下,道:“因为天下间没有任何亲生父母,会忍心活埋自己的孩子……” 老村长的声音犹如一声惊雷。 “活埋……为什么?”云极的眉峰紧紧锁起,心脉中的剑魄随之发出嗡鸣。 他始终认为父母亡故于十六年前的那场妖灾当中,他能忍受孤儿的孤单与寂寞,也能承受父母亡故的悲痛与伤心,但他无法想象被父母活埋的情景。 那太过匪夷所思。 老村长苦涩道:“这件事我本打算烂在肚子里,看来早该告诉你才对,云小子,你跟我来。” 老村长用拐杖分开草丛,走向山林,带着云极来到一处朝北的山坳。 这处山坳少有光照,满地落叶,十分荒凉。 老村长眯着眼,找了半晌,指点着一颗歪脖老树道:“就是这棵树,到了。” “村长,这里有什么。”云极不解。 老村长指了指树下,道:“挖开就知道了。” 云极狐疑着用骨刀挖掘,挖了足足五尺深才挖到一物。 是个木盒子,不大,一尺见方,材质极好,里面装的全都是金银珠宝。 “这是……”云极越发糊涂。 “十八年前,一对夫妻逃难到我们青鱼村,带着个襁褓中的孩子,我看着可怜就收留了他们,后来得知这家人是个罕见的姓氏,姓云。” 老村长走得累了,就坐在树下,望着挖出来的深坑,目光复杂道:“他们住进村子后也算安稳,男的勤劳,女的手巧,做些活计养活孩子不难,本以为这对夫妻是本分人,没想到一天夜里……” 老村长的回忆中,当年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 那一晚,老村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神不宁,于是打算出门去走走,结果正巧看到抱着孩子提着木盒的云姓夫妻偷偷摸摸离开村子。 老村长觉得奇怪就跟了上去。 一直跟到无人的山坳,发现两人停在一棵歪脖树下,开始挖坑。 老村长疑惑不解,这么晚出来挖坑,还带着孩子,难不成要藏什么宝贝? 老村长不动声色的藏在一旁,打算看看这对夫妻究竟要做什么。 不多时,坑挖好了,两人先将木盒放在坑里,而后出现了一些分歧,老村长趁着脖子勉强听到几句低语。 “埋了吧,他是个祸根,他死了才能一了百了。” “被主家追查到怎么办,我们一样难逃一死。” “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主家的人都死了。” “万一还有活的呢,将来找到我们怎么交代?” “我们只是府上的下人,这份重托我们受不起,他活着我们更危险,这些珠宝我们一点没动就当陪葬,也算对得起主家了。” “好……听你的,埋了吧。” 听到最后,老村长恍然大悟,那对夫妻要埋的不仅是珠宝,还有那个襁褓中的孩子。 眼看着两人将襁褓送入坑底,老村长勃然大怒,一声断喝差点把两人吓个半死。 “那是活人!说埋就埋喽?” 老村长走上近前,指着两人怒道:“我知道你们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也不问你们出身何处有何仇家,既然住在青鱼村,就得守渔村的规矩,把孩子捞上来,你们不养我养!” 老村长的喝斥,夫妻两人羞愧难当,将襁褓中的孩子从坑里拽了出来,但那木盒却被深埋于此。 从此之后,两人一住就是两年之久,与寻常的夫妻没什么区别,而老村长也从未过问两人的身份,直至那次妖物袭击,两人被黑猪王所杀。 陈年旧事,老村长本打算烂在肚子里,一辈子瞒着云极,因为这种被父母险些活埋的经历对任何孩子来说都是一场可怕的阴影,但老村长没想到云极为了父母的坟墓与黑猪王死斗,这才将当年之事说了出来。 “怪不得,怪不得他们头也不回……”云极怅然自语。 原来并非亲生父母,能活埋孩子的又怎会是真正的骨血。 老村长所讲述的往事也解开了云极心里的一个结,正因为不是亲生骨血,那两人才会在妖物袭击的时候不顾云极,各自逃命。 “祸根,主家,看来我的身世不太普通。” 云极恢复了正常,他的心态远非常人可比,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凶剑魄所磨砺的可不止他的肉身,还有他的心境。 “这么多金银珠宝,又岂能是寻常人家。”老村长抓起两个价值连城的珍珠端详起来,这件事说了出来他也觉得轻松几分。 云极将木盒翻了一遍,从最深处找到一块玉佩。 玉佩斑驳,色泽一般,看起来是最不值钱的一个,配绳倒是精致,以金丝编织而成。 金丝配杂玉,不是这块玉的主人脑子有问题,就是这块玉有着特别之处。 云极将玉佩拿在手里,端详了稍许,点头道:“夜明玉,倒是贵重,上面应该有字。” 夜明玉不同于夜明珠,无法在昏暗中发光,这种奇特的材料有个特质,需要月光方可显现真迹,很容易被不懂行的人忽视,其价值远超珍珠,堪称连城。 夜明玉还有个用处是藏字。 所谓藏字,就是将事先刻画好的字迹隐藏起来。 在夜明玉上刻字,白天无法显现,只有晚上在月光下方可看出字迹。 认出夜明玉之后,云极断定这块玉佩上有字,究竟是什么字,只能晚上月亮出来后才能看到。 “要是心有不甘,就去找找家人,说不定能认祖归宗。”老村长说完又后悔道:“能被称为祸根,怕是受人连累,真要去追寻身世没准会被牵扯到危机当中,遇到些坏人恶人可就麻烦了。” “村长,我又不是小丫,坏人恶人,有那头黑猪恶么。”云极笑着说道。 “我知道你小子厉害,可是你再厉害,在我眼里也是个孩子!和小丫一样。”老村长固执道。 云极无可奈何,只好抱起木箱子,搀着老村长,往村里走。 “这笔钱不少,又能修两丈高墙喽。” “这是你云小子的钱财,我才不要。” “墙高了村子才安生,青鱼村也是我的家啊,既然村长不要,那我都留着了。” “你小子耍赖啊,以往都是让两遍,这次怎么让一遍?不成不成,你留一半,另一半修墙。” “好好好,明儿就去雇人,把咱们村打造成乌龟壳,谁也啃不动。” “那才是老夫毕生所愿啊……哎你个混小子,村子成了龟壳我岂不是老乌龟!” 第17章 星辰 木屋里荡漾着一阵阵气息波动,漂浮于天地间的灵气被逐渐吸纳,转而炼化成真气。 云极运转心法,恢复着一夜恶战所耗费的气力。 与其他的练气士一样,云极所运转的是炼气期的心法,可将稀薄的外界灵气炼化成真气,而真气则是炼气境修士赖以为生的根本,能催动些低阶法器符箓与简单的剑术法门。 本体在修炼,云极的元神也在修炼。 识海中的神魂倒影盘坐于虚空,这倒影便是元神,是云极的意识凝聚,心神固结。 能拥有元神者,无一不是神魂强大之辈。 元神强大的好处有很多,比如敏锐的感知能力,远超常人的预判能力,学习与理解的能力,可过目不忘,一心二用,若将元神修至大成甚至能元神出窍,神游寰宇。 拥有元神还有个更直接的好处,能让修士在肉身打坐修炼基础法门的同时以元神去揣摩深奥的法术与剑道之流,相当于另类的一心二用。 云极也在一心二用,但他的修炼实在特别,本体肉身修炼着炼气法门,元神在识海中却修炼着筑基法门。 两个大境界的心法同时被修炼,这种情况实属古怪,在修真界闻所未闻。 倒不是不能同时修炼,而是毫无用处,因为元神修得再高深依旧是元神,肉身境界不够,元神即便修成了金丹法门但本体实力还是个练气士。 同时修炼两大境界的心法,其实云极也是无奈而为之。 他心脉的伤势有着严重的弊端,限制了他修炼的境界,停留在炼气境还好,若是冲击筑基,不等晋级就得先心脉碎裂而亡。 剑影与心脉有着特殊的平衡。 晋级境界时的百脉归心会让心脉得到一次强行的拓展,到时可让心脉变得更加强大,能容纳更多的天地灵气。 心脉的强大对别人是好事,却会让云极心脉中的剑影失去平衡,从而引动凶剑魄的彻底爆发,到时候别说云极的心了,他整个人都会被剑魄摧毁得支离破碎。 如果不想死,云极的肉身只能保持在炼气境,但他的元神却能参详乃至推演筑基法门。 这就相当于理论与实际,在实际情况无法达成的前提下,云极将重心压在理论上,借助元神的特殊,将筑基境的法门掌握之后再一次次的熟悉与反复的推演,就能达到意境筑基而肉身炼气的特殊效果。 这种特殊效果看起来不伦不类,只有极其罕见的情况下才能见到,那就是夺舍。 有高阶修士肉身陨落,元神逃出后又无法在天地间存在太久,于是只能去夺舍旁人,在这种情况下会出现心境极高但本体境界很低的落差。 云极的情况与夺舍无关,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求生。 在进阶中求生。 既要进阶境界,还要在进阶之后活下来。 这些年云极一直不停的了解分析着凶剑魄,他不愿终生困于炼气期,一辈子做个练气士,他也有自己的梦想,要飞天遁地,去追寻长生。 经过多年的揣摩,云极终于想到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既然心脉无法承受进阶之际的异动,必定会爆裂而亡,那就将剑魄与心脉彻底融为一体,以剑魄当坯,以心脉做胎,修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剑魄金丹。 筑基之后为金丹,丹生莲台紫府初开。 金丹是修士一次重塑心脉的绝佳时机,成丹之时将引动天地之力入己身,洗经伐脉,固心凝神,届时修士本体百窍皆通,秉承天地之气,接迎五行之本,成为威力通玄的大修士。 肉身炼气,元神筑基,跨一境而结金丹,这种办法匪夷所思,成功的几率堪称渺茫,但云极别无他路,想要继续修炼境界,只此一条路能走。 至于这条路走到尽头是成是败是生是死,云极并不在乎。 至少他努力过,追求过,不遗憾。 一天的修炼,在日落时结束。 肚子饿得直叫,境界再高也挡不住五脏一座庙,不吃饭对云极来说可是天大的罪过。 村长家炖着老母鸡,一把山蘑菇下去那香味能引来村外的野狗。 当然野狗的速度得够快,否则连骨头都瞧不着。 一顿风卷残云,云极打着饱嗝拍拍肚皮,抬头时,月正圆。 拿出那块夜明玉,对着月光,玉佩的光泽立刻变得温润无暇,晶莹剔透。 在玉佩的表面,显现出几个小字。 “云地相接,极言其远。” 云极念出玉佩上的字迹,道:“这八个字看来是我名字的由来,不知出自何处。” 老村长品着几个字,一副高人状的点头道:“寓意颇深,能用这八个字取名的,绝非小门小户啊。” 云极撇撇嘴,没打扰老村长的高人风范,一盒子金银珠宝呢,小门小户谁拿得出来。 一老一小在明月下研究了半天,谁也没猜出玉佩上的线索。 要说学问,渔村里的村民都不行,老村长也一样,只有去找七叔。 七叔品着茶,得知玉佩的字迹后沉吟稍许,道:“云地相接,极言其远,这八个字意境很高,名字取得极好。” 云极将玉佩放到七叔面前晃了晃,道:“这八个字与我身世有关,七叔可有线索。” 七叔闭目凝思,稍倾,微微点头,成竹在胸道:“以此八字取名,绝非小门小户。” “七叔,下一届的村长是不是内定了?” “你看我像村长么。”七叔笑。 “挺像的,你俩说话都越来越像了。”云极无奈道。 “以寓意取名者甚多,单凭着八个字难以追寻身世,不过云姓在武国并不多见,却是霁云国的国姓。” “霁云国?好像很遥远。” “少年人何惧天高路遥。” “可是我很懒哎……”云极靠在椅背上,双手垫在脑后望着夜空,道:“七叔,你说天上的星星会不会有些天生就是暗的,永远都不会明亮。” 七叔端着茶,呵着热气,道:“这方天空从来不会埋没星辰,若不曾被人所见,是因为不够耀眼。” 七叔品着茶,云极品着七叔的话,渐渐的,嘴角翘起了笑容。 “走了七叔,明儿出趟远门,回来给你带酒喝。” 天还没亮,云极早早出门,只带着一个简单的包裹,装了两套换洗衣衫和一些金银与虾干,大部分珠宝都留在了渔村。 先去休整一番坟墓,尽管不是亲生父母,墓碑还是要有的。 修好了墓,也就再无留恋了。 而后将黑猪王的尸体拖进落凤岭,砸在匠人们走出的小路上,将这条通往山神庙的路线彻底封死。 做完这一切,云极才擦了把汗,就此远行。 他走后不久,破旧的山神庙里传出一声愤恨又无奈的冷哼。 第18章 鱼无灵 碧海晴空,木船破浪。 拖船的霜豚时而跃出海面。 云极走的是海路,绕行半个武国再改为陆路。 有霜豚拉船,走海路的时间要比陆地节省大半。 躺在小船里,云极惬意的晒着太阳,扔一片虾肉到嘴里,慢慢咀嚼着火烈的气息。 “云地相接,极言其远,路程还真是远呐。” 云极感慨着,抬手赶走船舷上的海鸟。 小船行进的路线始终在距离岸边五里之内,白天航行,晚上靠岸休息。 坐船的倒是不累,但拉船的霜豚可无法日夜巡游,晚上必须休息第二次才能继续赶路。 “有一件飞行类的法器就好了,只要真气足够即可日夜兼程。” 平时不觉得如何,真要出远门,云极立刻感受到修炼资源匮乏的弊端。 他的两把骨刀合在一起勉勉强强称得上低阶法器,除此之外身无长物,连灵石都没一块,更别提昂贵的飞行法器。 “人族国度的资源大多掌握在修真宗门手里,看来以后得考虑一下了。” 宗门所掌握着极其庞大的修炼资源,任何想要再进一层的修行者,都难以绕开宗门这座大山。 云极虽然对宗门无感,却无法无视宗门。 每一处大型宗门都有着成百甚至上千年的底蕴,弟子众多,门徒遍布天下,正是一个个规模庞大而理念迥异的宗门,构成了繁华多彩又玄奥莫测的修真界。 白天在海面上赶路,晚上在沙滩旁小憩,云极这一走就是十天。 海路到了尽头,需要折回陆地,否则距离霁云国就越来越远了。 正值黄昏,小船在归岸的途中出现了意外,无意间闯进一场古怪的风暴当中。 风暴形成的突然,几乎是凭空而起,霜豚本以为是阵小风,一头扎了进去,结果狂风越来越大,最后成为龙卷,海水被倒吸上高空,形成龙吸水的奇观。 云极半蹲在船头,保持着重心。 这场风暴出现的怪异,不说距离岸边很近,时机也太巧了一些,就像专门为他这艘小船而来。 木船本就不大,落入风暴后立刻随波逐流,时而被甩上高空,时而沉入海底,在风暴中夹杂着常人无法承受的冰寒气息,亦如深海之底的激流般冷冽。 风暴的威力还在其次,这股冷流才最致命,就连喜欢在寒流中穿梭的霜豚都吃不消。 云极的身上被寒流侵蚀,渐渐铺满冰层,他一动不动,宛若冰雕,只以双手掐着船帮,不让自己掉出船外。 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足顿饭的功夫,狂风消散,龙卷转弱,龙吸水的奇观变成了一场大雨。 雨过后风平浪静。 小小的木船只剩下几片木头,雕像般的身影依旧半蹲在木板上。 咔嚓嚓细微响动,云极身上的冰层逐渐开裂,纷纷落下。 “狂风恶浪终有尽时,风平浪静天地清明……” 站在木板上,云极回头瞥了眼幽深的海面,驾驭霜豚游向岸边。 上岸后天已经黑了。 找来些干枯的树枝升起火堆,就近在海边抓来两条大鱼,用骨刀穿好,一把刀一条鱼,架在火堆上烤,不多时鱼香飘散。 换过衣衫的云极盘坐在火堆旁,一眼不眨的盯着晚餐。 他身后,是黑沉沉的大海。 海浪在夜晚变得尤为响亮,一次次的拍向沙滩,仿佛在诉说着亘古不变的威严。 火堆上的鱼熟了,云极却没动,默默的等待着。 哗啦,哗啦。 夜幕下,一个黑漆漆的影子从海中而来,所经之处的沙滩留下了巨大的爪印。 这影子生着四爪,爬行间渐渐人立而起,几步过后成了一个人影轮廓。 沙沙的脚步声走来,云极听到声响这才取下一把骨刀,吹了吹烤鱼,一口咬了下去。 “好香,这一条,能否让给我呢。” 长发的老者坐在云极对面,一身布衣,眼窝略深,手掌很大,面带着微笑。 “随意,这么大的鱼,我吃一条就饱了。”云极嚼着鱼肉爽快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老者对刀上的煞气不以为意,抓过骨刀也咬了一口,嚼了嚼,目光略微诧异的看向云极,道:“一条就饱却烤两条,莫非,你知道有客来?” “客分好客恶客,总归得招待不是,可惜没带酒,少了些雅兴。”云极吃着烤鱼遗憾道。 “我这倒是有些劣酒,极烈,不知你敢不敢喝呢。”老者说着一抖长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坛酒来,拍开封泥却没有酒香,竟从坛子里涌出一团火焰。 老者取出两个大碗,倒了两碗,酒液金灿灿,烈焰升腾。 那就不是酒,好似岩浆一般。 老者举起一碗,笑呵呵的敬向云极。 云极满不在乎,抓起酒碗就喝,咕嘟嘟几口喝干,而后吧嗒吧嗒嘴,赞了一句好酒。 老者大笑,同样满饮了一碗。 “居于海外多年,很久没上岸了,今夜倒是痛快。”老者又倒了两碗酒,道:“怎么样,鱼肉,好吃么。” “鲜,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味道从小吃惯了,怎么吃都不腻。”云极头也不抬的说道。 “人食鱼,焉知鱼之苦,同为天下生灵,难道人吃鱼就该天经地义么,如果是的话,那海中强者是否也能走上陆地,以人为食。”老者笑问,但笑容里藏着一股冷冽。 这问题不好回答,因为对方已经占了一个理字。 “鱼苦么?”云极抬起头,大口嚼着鱼肉道:“生灵二字,先有生后有灵,人族生来有灵,为万物之长,自可吃尽天下,鱼儿只有生却无灵,它们神智混沌,愚蒙未化,被吃不该天经地义么。” “你怎知鱼无灵。”老者问。 “鱼可会孝顺父母?可会尊师重道?可会明辨是非区分善恶?它们只知饥饱而已,甚至都不知岁月为何物。”云极答。 “人之中,也有不孝之人,有欺师灭祖之辈,更有大奸大恶之徒,这些人与你口中的无灵之鱼有何区别。”老者道。 “是啊,好像真的没区别,那这些不孝的、欺师的、奸恶的家伙,你就统统吃了吧,留着他们在世上也是祸害,最好烤着吃,比较香。”云极道。 老者哑然,随后大笑,道:“听闻岸上有人牧妖,境界不高,能耐不小,本以为是个只会杀妖的莽夫,没想到是个口舌伶俐的家伙,有趣,有趣!哈哈哈。” 老者心情大好,喝光一坛后意犹未尽,打量着穿鱼的骨刀道:“眉心妖骨打造,煞气是够了,却还差那么点意思,既然你请我吃鱼,我也不能白吃,这两颗小牙脱落多年,留着也无用,送你吧。” 留下所谓的小牙,老者大步远去,走进大海。 “酒逢知己千杯少,下次再叙吧,牧妖人……” 等老者消失在海面,云极挠了挠头,看着面前一尺半长的獠牙,无奈道:“这叫小牙?真是条恶蛟啊。” 第19章 怪事 恶蛟赠牙,可不是卖云极个面子。 更无关鱼无灵的诡辩之词。 而是那头海中王者承认了云极的实力。 黄昏时的风暴就是恶蛟的试探,能在风暴中活下来而且安然无恙,说明云极通过了强者的考验,值得一叙,否则以恶蛟的境界,根本不会在意一个练气士,更别说赠牙了。 看似一场风轻云淡的把酒长谈,实际上是一场凶险到极致的鸿门宴。 面对恶蛟而神色不改,谈笑风生,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勇气,还有强大的自信与极致的定力。 漫步于海底的老者倒背双手,暗暗自语。 “炼气之身,筑基元神,真是奇怪的小子,连寒蛟之力与火烈酒都能轻易抵消,他身上藏着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呢,真想剖开来看一看啊,算了,结个善缘吧,比我煞气还重的人族修士实在太少见了……” 老者十分好奇,而且他也有这个能力,但他对那股力量却有着一丝忌惮。 这世上能让寒蛟之王忌惮的东西可不多。 海滩的火堆依旧在燃烧,烤火的人已经遥遥远去。 云极不得不走。 恶蛟实在可怕,真要动手他难有活路。 背着两颗蛟牙,云极在夜幕里闷头赶路。 自从遇到突如其来的风暴,云极就知道自己被海族强者盯上,逃也没用反而令对方小瞧,不如等在海滩,至少能让对方高看几分。 “人怕出名猪怕壮,看来低调才是王道啊……” 云极无奈的叹息,他没想到牧妖人的名号都能传到海里,这不徒增是非么,以后谁要再提牧妖人,打死也不承认。 咱只放过牛,从没牧过妖! 不过蛟牙倒是好东西,得想办法打造进骨刀里。 东方泛白,云极找到一处村落。 吃了早点,备足些干粮清水,又买下一驾马车,继续赶路。 车是板车改的,上面打了个简陋的棚子用来避风雨,马是又老又瘦,勉勉强强拉得动车架,云极都怀疑自己要是吃胖个几斤,这匹老马都容易拉不走这架破车。 塞外小村,能有匹马已经不错了,在这种地方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好东西。 又走了两天,终于抵达一处镇子。 灯楼镇,武国的边陲小镇,修建有一座高高的灯楼而得名,据说灯楼原本是灯塔用来指引船只方向,标记海岸,但是沧海桑田,年月久远之下,海岸线退了很远,以至于站在灯塔顶端都看不见大海,只能当做一处无用的地标,至于灯楼里的灯火,已经很多年没有点燃过了。 距离灯楼镇不远有一座小湖,风景极佳,不少人在湖边踏青。 抵达灯楼镇之前,云极经过小湖,看到湖心有座小岛,岛上修有庭院,一条弯弯的青石从小岛一端探入湖面,犹如壶嘴,远远看去,配上庭院的别致造型就好像湖心飘着一个茶壶,景致秀美堪称巧夺天工。 灯楼镇很热闹,长街四通八达,喧嚣声无处不在。 云极先找了一处小店,要了两盘热菜,一斤熟牛肉,配上一壶清酒。 吃饱了才有力气看热闹。 镇子有年头了,屋舍大多古香古色,街边的老树两人合抱,树荫下的孩童玩耍得不亦乐乎。 小店人不多,位置有些偏,外面的街上没多少行人,倒也僻静。 很惬意的环境,云极望着窗外的树荫出神。 孩童们玩的是一种沙包游戏,谁被沙包打中了就算输,要绕着大树转三圈。 孩提时代,多为游戏岁月,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但云极却没有这份无忧无虑的岁月。 他从能拿起刀开始,就一直与妖相搏,从几岁的娃娃,搏杀成如今的牧妖人。 他也曾向往过窗外那些孩童,向往成为一个普通人,无忧无虑的长大,娶妻生子,平凡一生。 可是他做不到。 一道凶剑之魄,就注定让他与凡人无缘。 不修炼,早死了。 微微翘起的嘴角带着一丝怀念,也带着一股淡淡的无奈。 嘈杂声打断了孩童们的游戏,一支迎亲的队伍从街头走来,锣鼓喧天,小街上一时热闹不已。 新郎官走在最前面,满脸喜色,红彤彤的小轿里坐着新娘子,隔着红纱影绰绰能看到凤冠霞帔。 店里的伙计跑出去看热闹,指指点点满脸羡慕。 “牛大真有福啊,娶到这么个美娇娘,我以后可不能乱花钱了,得留着讨老婆。” “想讨老婆就快点干活去,没见客人碗里都空半天了吗。” 店家的催促声中,伙计嘿嘿一笑,来到云极面前道:“客官,还要酒吗?我们小店的清酒不上头,多喝几杯也无妨的。” “那就多喝几杯好了,再来一壶。”云极笑道。 “好嘞您稍等,清酒一壶!”伙计的吆喝声很是清亮,看样子心情不错。 这时候迎亲队伍刚好经过小店门口,云极原本也在看热闹,忽然鼻翼动了动。 “酒来了,客官慢用。”伙计将酒壶放在桌上就要忙别的去。 “伙计,那新郎官不会是卖鱼的吧。”云极喊住了对方,打听道。 “牛大家是铁匠铺子,可不卖鱼。”伙计与牛大很熟,深知其底细。 “难不成他媳妇家是卖鱼的?”云极又问。 “也不是,牛大娶的这个媳妇是个投亲的,千里迢迢来到灯楼镇,结果亲戚家早搬到别处渺无音讯,她一个人盘缠用尽,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绝望之下投井自尽,是牛大把她救了上来,这不就成了一桩姻缘。” 听完经过,云极点了点头,说了句倒是好姻缘。 望着远去的花轿,云极的目光带着几分好奇。 因缘虽好,为何会有鱼腥味呢。 云极的感知能力虽然比不过宣王的妹妹阿瑶,但也远超寻常人,他刚才闻到了一种古怪的鱼腥味,就来自花轿中。 鱼腥味很淡,被胭脂香味掩盖,常人很难发觉。 真是怪事…… 一壶酒不多,几杯之后也就不剩多少了。 付钱结账,问清铁匠铺的位置。 牵着老马,云极漫步在街头。 天下间的奇闻异事多了,迎亲的花轿有鱼腥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也许是抬花轿的轿夫刚吃过鱼汤,也许花轿的前身是装鱼的木车,这一点谁都说不好。 云极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不会为了一种奇怪的味道就去追根刨底,之所以要找铁匠铺,是另有缘由。 那两颗蛟牙太占地方,背着还怪沉的,早些打进骨刀里也早点省地方。 第20章 锻刀 灯楼镇只有一间铁匠铺子,位于西街,父子两人经营了几十年,在十里八村很是出名。 尤其老铁匠锻的刀,锋利至极,连边军偏将都大为称赞。 循着叮叮当当的捶打声,云极找到了铺子。 五十多岁的老铁匠正在锻刀,一锤一锤,落得很稳,火花洒落满地。 “还忙呢,不吃喜宴啦,今儿可是你们老牛家大喜的日子。” 有街坊路过铁匠铺,见老铁匠还在忙活于是提醒道。 “不急不急,喜宴不也是一顿饭吗,吃不吃能咋了,误了客人的刀才是大事。” 老铁匠抬头抹了把汗,古铜色的脸庞看起来犹如铁铸。 目送了街坊,老铁匠刚要低头锻刀,看到一个少年人牵扯马站在门口。 “老板,锻刀多少钱。” “要看什么刀了,杀鸡宰鸭的便宜,几十大钱就够,屠猪剔骨的贵一些,要碎银才行,上阵杀敌的最贵,十两纹银起价。” 老铁匠一边说着一边落锤,眼睛看着云极,落下的铁锤不偏不倚砸在刀上,手法娴熟得无需目视。 “十两啊……” 见对方犹豫,老铁匠建议道:“客官身子骨单薄,杀人的刀不适合你,不如锻一把防身的刀,用不上一两银子,便宜耐用,赶路的时候备在身边也安心一些。” “防身的刀我有,嫌它不太锋利,要加些东西进去。” “重铸可就麻烦了,原刀要先融掉,再融掉外加的材料,这其中的火候至关重要,弄不好刀废了材料也白搭,都不如重买一把新刀。” “我这人念旧,用趁手了不大想换,这样,我出二十两银子锻两把刀,借你的铺子用几天,如何。” “十两银子一把刀,也成,但能否成功可不敢保证,锻废的话我可不赔……借我铺子?” 老铁匠疑惑不解,他锻刀几十年,遇到过借刀借剑的,从没遇到过借铺子的。 “借你铺子当然是用来锻刀了,三天差不多,你帮忙拉风匣就行,二十两不够的话再加十两。” 老铁匠笑了,摇头道:“客官说笑了,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你要是借刀借剑大可拿去用,借我铺子锻刀,这不是踢场子么,我在灯楼镇锻了三十多年刀剑,杀人的刀至少锻过千把,整个武国的铁匠中,手艺在我之上的不出三人,我牛老汉的招牌不是那么容易踢的。” 云极也笑了,道:“我也不想自己锻,可是没办法啊,我的刀,你锻不了。” 老铁匠倔强道:“不可能!除非你有神兵宝器,寻常的刀剑没有我锻不了的。” 云极无奈,从身后摘下刀鞘,抽出一把骨刀,递给老铁匠。 “这……”老铁匠伸手去接,结果还未触碰到刀身就觉得指尖传来刺痛。 老铁匠暗惊,急忙收手。 他的手全是老茧,火炉里的煤炭都敢短暂的抓取,碰都没碰到刀呢就觉得刺痛,可见此刀绝非凡物。 “客观稍等,容我锻完这把刀。” 老铁匠神色变了变,急急落锤,很快将手里的最后一把刀打造完毕,扔进冷水中炸起一团雾气。 将云极让进铺子,老铁匠重新打量面前的客人。 容貌清秀,身子瘦削,笑起来人畜无害,怎么看都是个寻常少年。 想起那些神秘的修行者,老铁匠的语气更加恭敬了起来:“客官如果自行打造,无需付钱,我这铺子里的工具随便取用,至于拉风匣,出把子力气而已,不算啥。” “风不够火就不冲,火不冲怎么锻刀,放心,不论成功与否,三十两纹银一分不少。” 云极这番话听得老铁匠喜笑颜开,道:“成!客官原来是个行家,锻刀最主要的其实不是火,而是风,风够劲火才旺,风不足刀不成啊。” 懂行的人,说话也就痛快,老铁匠知道遇上了高人,于是相让道:“犬子今日娶亲,客官若不嫌弃就凑个热闹,吃完喜宴咱们再开工。” “好哇,恭喜恭喜。” 摆宴的地方就在自家大院,位于铁匠铺的后面,总共摆了十多桌,都是街坊邻里,亲朋好友。 拜过天地之后,喜宴开始。 都是小门小户的人家,没什么讲究,大家伙凑在一起热热闹闹,推杯换盏,谈天说地。 云极与牛老汉一桌,同席的是一些镇子里的士绅与商户,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岛上最近采买的肉食可不少,那么多肉,一家人能吃得掉吗。” “人家于员外胃口大,无肉不欢,又不欠你家猪钱,管人家吃不吃得完呢。” “那倒也是,于员外可是我们镇上的大主顾,采买东西从不赊欠。” “听说岛上雇佣的仆役伙食极好,每顿都能跟着吃肉。” “可不是么,要不然这些年岛上的仆役怎么没人愿意回来呢。” “家大业大就是好啊,连下人都跟着享清福。” 听着几人的闲谈,云极得知镇子外的湖心小岛是个别院,住着于姓的员外,还雇佣了不少镇子里的人。 “上岛的人,一个也没回来过?”云极问了句。 “说来倒是有点奇怪,赚钱再多,也该回家瞧瞧吧,又没有多远,怎么没听说岛上人回来过呢。” “去的都是穷苦人家,能赚钱又吃得好,谁不想多住个几年。” “没准是人家于员外有规矩,不准下人回家探亲,回来了就别想再去,大户人家的规矩多得很呢。” “呦,牛大来敬酒了,早生贵子啊哈哈。” 一对新人挨着个给敬了一遍,敬到云极这的时候牛大愣了愣,这桌的都是镇上有头脸的人物,没见过这么陌生的少年郎。 “这位是……”牛大狐疑道。 “贵客,贵客呵呵。”牛老汉简单介绍,他也不知云极叫什么,只能以贵客相称。 云极笑呵呵的说了句吉祥话,自己先干为敬。 杯落之际,漫不经心的瞄了眼新娘子。 新娘子的模样的确好看,长得柔柔弱弱,只是这女子的脸色十分苍白,又涂上了大红的胭脂,看起来有些渗人。 牛大夫妻忙着去别桌敬酒了,云极则把玩着酒杯,看了看地面。 就在牛大夫妻之前所站的位置,散落着几片细小的鱼鳞,不细看很难察觉。 “吃饱了,开工吧。” 云极起身,对牛老汉道:“我锻刀不能停,你一个人拉风匣恐怕不够,让牛大也来帮个忙。” “这个……好。”牛老汉略一犹豫立刻答应了下来。 新婚之夜不算什么,对牛老汉与牛大这种铁匠来说,能见识一番高人锻器才是至关重要。 第21章 午夜惊魂(上) 炉火烧得通红,风匣呼呼作响。 在牛家父子的相陪下,云极准备锻刀。 牛大刚开始还百般不满,今天可是他的新婚夜,哪有不入洞房被拉来锻刀的。 当看到云极拿出的骨刀与两颗獠牙之际,牛大顿时瞪大了眼睛。 刀还在其次,那獠牙实在惊人。 一尺半长的尖牙,能生着这般巨齿的究竟是何种异兽? “该不会是……” 牛大的喉咙滚动了一下,看了眼他爹,老铁匠则示意他禁声,专心拉风匣。 被牛大咽下去的龙字,牛老汉也如此认为,就算不是龙,也得是一头小山般的庞然大物,能以这等獠牙锻刀,说明眼前的客人有着非凡的能力。 牛家父子的震惊,云极看不到,他此时完全沉浸在锻器当中,目不转睛的盯着火炉里的骨刀与蛟牙。 随着火势越来越大,骨刀上碎骨之间的裂痕大了几分,居然在缓慢开裂,而蛟牙则纹丝不动,仿佛不惧烈焰灼烤。 等待了一个时辰,骨刀接近弯曲,蛟牙仅仅融化了表面的一层。 想要完全融化蛟牙,以普通的火焰很难做到。 “风。” 云极忽然出声,铁匠父子立刻卖力的拉动风闸。 “风!” 云极盯着火炉,散掉外套,铁匠父子闻言又加了把力气。 “风!!” 云极低喝中将冰凉的铁砧子拍进火炉,探左手直接抓向骨刀,他这番徒手抓刀的动作吓得铁匠父子大惊失色,认为云极疯了。 那是高温的火炉,铁刀进去都能化成铁水,何况是人手? 预想中的焦糊并未发生。 在铁匠父子惊惧的目光下,云极将骨刀与蛟牙垫在铁砧上,抡起铁锤猛砸而下。 哐! 哐!哐!哐!哐!哐! 落锤如急雨,云极这一砸可就没完了,只闻锤音不断,只见火星迸溅。 别人锻刀是将铁刀拿出火炉,云极正相反,竟是直接在火炉里锻刀,不多时垫刀用的铁砧子都被烤得通红。 牛家父子已经看傻了,手里下意识的拉动风匣,他们锻了几十年的刀,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在火中锻刀的奇观。 真是奇人啊…… 牛老汉在心中感慨,对云极更加敬重甚至是敬畏。 “加把劲!嘿呦,嘿呦。” 牛老汉惊醒之后卖了力气,喊着号子,和牛大用全力拉动风匣。 从下午开始,直至夜深,铁匠铺里的锤音才渐渐停息。 牛家父子拉了大半天的风匣,累得满身大汗,几乎站立不稳。 云极虽然也累得不轻,却面色不变。 这种力气活他没少自己干,火铸法虽然不入流,很难打造出真正的法器,但只要火够大、力够沉,就有机会打造出与法器不相上下的兵刃。 以往的锻刀经验,在今天出现了一点偏差。 蛟牙的坚固程度超乎预料,这么久的锻造,蛟牙除了扁一些之外,形状几乎没怎么改变。 此时的两把骨刀已经融入蛟牙,轮廓成了獠牙形状,就像将两颗锋利的獠牙按上了两个刀柄,看起来不伦不类,奇形怪状。 “先生,刀可锻好了?”牛老汉用敬语问道,以他的眼力可看不出成功与否。 “养着火,明天继续。”云极简单道,将双刀留在火炉里,这三天刀不能离火,否则前功尽弃。 “不烫吗?”牛大更好奇的是云极刚刚从刀柄收回的手。 “敢试试么。”云极瞥了眼牛大,激将般说道。 “有啥不敢的,俺来试试!”牛大年轻气壮,不肯服气,认为云极用了什么手段才敢火中锻刀,他抬手就抓。 牛老汉一声惊呼,想要拦着已经晚了。 牛大不服气,是他眼力不够,牛老汉锻刀多年,看得出双刀上的温度绝不是假的。 嘶拉一声,焦糊味大起。 牛大的手刚刚碰到刀柄立刻被烫起一排水泡,疼得他直咧嘴。 “还试么。”云极问。 “不试了,不试了,先生好手段。”牛大连连摆手,这次是心服口服,他这种常年打铁的汉子皮糙肉厚,被烫一下也不算大事,挑破水泡包扎好,明天一样能干活。 粗人好养活,小伤小痛不在乎。 别有深意的看了眼牛大手上的疤痕,云极笑了笑没说什么。 牛老汉为云极准备了一间闲房,他自己则守在铺子里,将火炉填够炭火,生怕火熄了,耽误高人锻刀。 云极也不客气,住进牛家后倒头便睡,锻刀这种力气活太耗费气力,需要恢复一夜才行。 午夜里,牛老汉搓着大手,喝着老酒,盯着火炉里的双刀一眼不眨,看着宝贝一样。 锻刀几十年,若这次能从铺子里出现两把宝刀,单凭名声就赚了。 老铁匠关注的是火炉里的刀,他儿子牛大想着的却是刚过门的媳妇。 新房里油灯还亮着,牛大的心里暖洋洋的,一进门就看到新娘子端坐在桌旁。 推门的冷风吹得烛火摇曳,屋子里忽明忽暗,映着新娘的脸庞黑白交替,唇上的胭脂在午夜里显得更加深红。 屋子里安静得有些诡异,牛大毫无察觉,关好门,挠了挠头憨笑道:“有贵客,帮着爹拉风匣来着,回来晚了,娘子莫怪。” “不怪你,早点歇息吧。”新娘子的声音有些尖细,听起来不太自然,虽然在说话,嘴唇却一动未动。 “好,好!嘿嘿。”牛大咽了下口水,急不可耐的走向新娘子。 或许是他走得太急,带起一阵风,本就将熄未熄的烛火噗的一下灭了。 屋子里昏暗下来,惨白的月亮挂在窗外。 “你可不能负我……” “小翠你放心,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两个人影相拥着走向床榻,牛大是走,新娘子的脚则没动,在地上拖行。 窸窸窣窣。 随着衣衫响动,一股腥气弥漫在屋中,即便是牛大这种粗人也闻到了。 “什么味?好腥啊。” “相公是嫌弃人家了。” “没有没有,我说的不是小翠,一定是宴席上的鱼没做熟……你、你身上怎么有鳞?” “人家儿时害了一场怪病,是怪病遗留所致,相公莫怕。” “不怕,不怕……” 屋子里安静下来,诡异的气息弥漫。 牛大的浑身开始发抖,眼中的恐惧越来越浓。 他不止摸到了类似鳞片的东西,还摸到了一条巨大的鱼尾! 仿佛他身边的不是新娘子,而是一条怪鱼。 “相公……” 尖细而古怪的声音在耳边传来,牛大的心都要不跳了,他感觉身旁腥气扑面而来,吓得他抬手去挡。 啊!!! 女子惊叫起来。 “你手上的伤是什么!走开!快走开!” “刚被烫了一下,我去换换药,你、你先休息。” 牛大连滚带爬的逃出新房,他靠在门外,张大嘴巴,满头冷汗,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第22章 午夜惊魂(下) 守夜的老铁匠今天心情极好,眯着眼坐在火炉旁,时不时的嘬上一口老酒。 宝刀,真是宝刀啊…… 火炉里的两把怪刀别看形状古怪,落在老铁匠的眼里却是绝世宝刃。 一想到自己的铺子就要出世此等宝刀,老铁匠心花怒放,得意洋洋。 这可是活招牌,铺子的名头越响亮才能存在得越长久,将来传给儿子,传给孙子…… 老铁匠正想着美事儿呢,看到牛大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脸色苍白得可怕。 “你咋跑出来了?不睡觉瞎逛啥。”老铁匠有些生气。 “爹,撞邪了,咱家撞邪了……”牛大目露惊悚,一个劲的回头,生怕什么东西追上来一样。 “呸呸呸!别胡说八道!今儿是咱家大喜的日子,撞什么邪?” “小翠她、她好像不是人!有鳞,还、还有条鱼尾巴!” “说啥呢?你喝多了吧。” “我根本没喝酒啊,饭都没吃呢就被爹您叫过来拉风匣了。” 牛大这么一说,老铁匠惊疑不定道:“真撞邪了?” 牛大直点头,看了看后面没什么动静,小声道:“当时我下井捞人的时候就觉得小翠身上冰凉,好像没活气儿,还以为她淹死了结果又醒了过来,没准我捞上来的是个死人,爹,这可咋办。” “请神容易送神难呐,我们老牛家没作孽啊,怎么摊上这种怪事……她要是邪祟,你怎么没事?”牛老汉愁眉不展,忽然想起关键之处。 “我也不知道啊,稀里糊涂就出来了……哦对了,她看到我手上的疤让我走开,才趁机逃了出来。” 牛大说着张开手,疤痕发焦,黑漆漆很是难看。 爷俩看着伤疤的目光同时转向了火炉。 火炉里火苗升腾,热浪滚滚,两把怪刀安静的躺在火焰里。 “遇到高人了,儿子,今晚你就守在火炉旁,保准儿安然无恙。” “为啥啊爹,鱼怪要是追过来咋整,咱爷俩都活不成。” “傻小子,她连伤疤都怕,敢接近火炉?别忘了那两颗獠牙,再凶的鱼怪也不敢在龙牙面前作祟。” “爹说得对,不如我们去求那位锻刀的先生,请他帮忙除掉邪祟。” “人家在休息,求人也得找时机,等明天再说。” “好,听爹的……” 爷俩儿守着火炉整整一夜,牛大有好几次都想再抓一把火炉里的刀,他总觉得一个伤疤不大保险。 天明之际,云极走了过来。 一夜好睡,他整个人精神抖擞,龙行虎步。 “新郎官起得够早啊,怎么样,一夜好梦吧。”云极调侃道。 “还好,还好呵呵。”牛大尴尬不已,别说好梦了,他一晚上眼都没敢眨。 三人简单吃过早点,开始了第二天的锻刀。 从早到晚,铁匠铺里落锤声不断,天黑之际,两颗蛟牙又扁了一些,还是无法融化,经过两天锻造倒是有了几分刀的轮廓。 晚饭是老铁匠去街对面的小饭馆点的,四个热菜四个凉菜,两壶好酒,也没回屋,就在火炉旁支起桌子。 “先生锻刀之术实在惊人,老汉心服口服,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牛老汉敬酒道。 “我姓云,有把子力气而已,算不得什么。”云极笑呵呵的举杯道。 “云先生真乃神力,我只能连锤大半个时辰就得耗尽力气,即便是我爹在年轻的时候最多也就连续落锤一个时辰而已。”牛大赞许道。 “那是你们没找到窍门,借力听过吧,以力带力方可持久。”云极道。 “这还能借力?这不是实打实的力气活么?”牛大诧异道。 “听一些老前辈提过借力的说法,是一种高深到极致的技巧,一锤三分力,七分留再起……”老铁匠唏嘘道,目光中满是敬重之色,他能确定面前的少年是此道高手,行家中的行家。 酒足饭饱,云极要回去休息。 眼看人家要走,老铁匠犹豫着说道:“云先生留步,我家出了一些怪事,我那儿媳她、她好像不是活人。” 牛大也接话道:“对对,好像是个鱼怪!身上有鳞还有尾巴!” 云极笑呵呵的等那爷俩说完,反问道:“看清了么,到底是人还是鱼,又或者是人鱼?” “这个……没、没看清。”牛大摇头道。 “那就仔细看看,看清了再说。”云极回屋睡觉了,剩下牛家父子面面相觑。 这谁敢去看,看出了妖怪的真身怎么办,还不被一口吞了? 没办法,铁匠父子在午夜时分硬着头皮往后院走,虽然他们怕得要死,但一想到家里还住着位高人,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后院有口井,井旁边是个大水缸,平常都是满的。 井口很深,倒映着惨兮兮的月亮。 哗啦,哗啦。 有人在提水,一身红衣,竟是新娘子小翠。 已经完婚第二天了,这位新娘子依旧穿着大红的嫁衣。 铁匠父子在院门外就听到打水声,两人腿肚子直哆嗦,强撑着探头去看。 这一看,吓得两人面无血色。 就见小翠打了一桶水上来,举起就喝,咕咚咚很快喝了个干净,然后继续打水,继续喝。 一桶一桶的井水被打了上来,接连喝了十桶井水,女子才停下,坐在井边望着井水,一动不动。 噼啪噼啪的怪响从水井旁传来,听得人头皮发麻,就像鱼尾巴在拍打地面。 铁匠父子没敢吭声,蹑手蹑脚的又摸回铺子里,躲在火炉旁一个劲的哆嗦。 “没人能喝得下十桶水,肯定是妖怪……” “这家住不得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铁匠父子长出一口气。 云极过来之后,继续锻刀,从日出到日落。 三天锻刀,仅仅初具雏形,蛟牙扁如刀背厚,还是獠牙形状,只是表面被白骨所覆盖,依旧不伦不类。 云极暗暗摇头。 凡火无法熔炼蛟牙,想要真正锻成这两把刀,只能另寻更强的火焰。 尽管刀未锻成,但威能今非昔比。 两把看起来模样古怪的骨刀,单独一把都有低阶法器的威力,只要将蛟牙完全融合,绝对能达到上品法器乃至极品法器的程度。 “火够了,停了吧。” 云极挥动铁锤,将蛟牙尽量砸得更扁些好易于携带,锻刀阶段已经大致结束。 老铁匠停下风匣,抹把汗水,犹豫了一下道:“先生让我们看仔细,我们昨晚去看了,见那东西在井边喝了十桶井水。” 牛大抢话道:“一桶水至少十多斤,一口气喝下去一百多斤水,肯定不是人!” 云极也不抬头,专心打造双刀,道:“也许是人家口渴呢。” 牛大哭丧着脸咧嘴道:“再怎么口渴也不能喝那么多水啊……” 话音未落,就听到嘎吱一声,角门被人推开,新娘子出现在门外。 一见是小翠,铁匠父子吓得脸色大变,急忙躲在火炉后面。 小翠从角门探出半个身子,身后发出噼啪怪响,面无表情道:“相公,天黑了,该歇息了。” 牛大被吓得根本不敢接话,老铁匠也是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只有云极依旧一锤一锤的锻着刀。 “看来喝水不解渴,你是要喝血啊。” 最后一锤落下,云极端详着双刀,一偏头看向角门方向的女子,道:“喝我的怎么样,我血多,管饱。” 第23章 煮鱼 云极的一句管饱说得诚恳又自然,犹如个大善人一样,喜欢舍己为人。 铁匠父子听得瞠目结舌。 角门处传来咯咯咯的诡笑,小翠嘴巴不动却能发出声音,道:“一个人的血可不够,三个人还差不多。” 一听三个人的血都要喝,铁匠父子吓得慑慑发抖,满眼惊恐。 云极从容道:“别看我瘦,血真的不少,你一个都喝不完,不如再叫来几条小鱼一起喝。” 云极说完,角门后的噼啪声更响了几分。 小翠的五官扭曲着,惨白的脸上发出声音:“好哇,让我先来尝尝味道,要是好吃的话,一定骨头都不剩,咯咯,咯咯咯咯……” 阴森的低语中,女子犹如长蛇一样从角门挤了进来,上身悬空,后面不是身体,而是拖着一条巨大的鱼尾,一路甩动,鱼鳞落了一地。 腥味涌动,就像一大筐死鱼堆了几天,其中还夹杂着一股难闻的尸臭。 “味道嘛,肯定不错,就是有点……”云极一龇牙,豁然从火炉中抽出一把骨刀,道:“咯牙!” 嗡!!! 刀未至,风先到。 锻了三天的骨刀被火焰包裹了气息,此刻离开火炉顿时爆发出滚滚热浪,热浪如狂风,吹得铁匠铺子都摇摇欲坠。 骨刀变得十分厚重,刀刃通红,形如獠牙,给人一股凶恶之感。 “好刀!”老铁匠不由自主的惊呼出声。 “他不怕热啊,那是人手吗……”牛大关注的不是刀本身,而是云极握刀的手。 那可是刚从火炉里打造出来的兵刃,铁水一样,就那么直接抓在手里,还是人么! 看了看抓着滚烫利刃的云极,又看了看角门里半人半妖的新娘子,牛大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到底哪个才是怪物呢? 刀出火炉,立刻散发出滔天的凶煞之气,如今的骨刀除了形状改变之外,连气息也发生了变化。 之前的骨刀蕴含着无数妖族的煞气,自从加入蛟牙,煞气中多了一股凶意,煞气与凶意合并之下形成了惊人的凶煞气息。这股气息如山岳如恶浪,宛如夜幕里有恶兽开眼。 “蛟!!!” 女子正要扑将过来,结果被骨刀所惊,尖叫着扭头而逃。 小小鱼怪,在蛟牙面前如遇天敌。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云极提着刀,健步追去,转到后院的时候听到噗通一声,有什么东西落水。 来到井口,云极扫了眼脚下的大片鱼鳞。 到底是鱼怪,逃得飞快,竟以井水遁走。 早料到鱼怪会跳井,云极的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将手里通红的骨刀悬在井口,随后一松手,刀落而下。 呲呲声大起,从井里冲出一团白气,冰凉的井水在此时完全沸腾。 以井水淬刀,正是三天锻刀的最后一步。 井底深处响起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半熟的鱼怪拼命逃窜,在水底留下大片鱼鳞。 站在井旁,云极抱着肩膀看着井口源源不断冲出的白气。 锻刀不止将骨刀与蛟牙融合,这三天来云极将大量的火焰硬生生打入刀中,火红的刀身蕴含着极热之力,一口水井都难以冷却。 看样子热浪还得蒸腾一阵,云极回到铁匠铺子,火炉里还有第二把骨刀尚未入水。 “云先生怎么样了?鱼怪伏诛了吗?”老铁匠见云极这么快回来,不由得担忧道,牛大在一旁抻着脖子等着消息。 “逃了。”云极神态轻松道。 “逃、逃了!”老铁匠大惊,道:“放虎归山必留后患呐,求先生帮帮忙,除掉那鱼怪吧,先生手段高超,一定有伏妖之法。” “别担心,半熟的小鱼翻不起风浪了。”云极安慰道。 “半熟?”老铁匠和牛大互相看了一眼,想不通半熟的鱼怪是个什么模样。 “镇外的小湖,近年来可否有溺亡之事。”云极问道。 “基本每年都有,说来也怪,湖水看着不深,可每年都有人淹死。”老铁匠如实道。 “隔壁茶楼的一个小伙计半月前就淹死在湖里,听说是钓鱼没坐稳,滑进水里淹死的。”牛大挠着头疑惑道:“那小伙计我记得会水啊,怎么就淹死了呢,难道是撞邪了……” 说起撞邪,牛大想起了他的新娘子小翠,顿时汗毛炸立,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小湖是源头。”云极点了点头,道:“帮人帮到底,既然有鱼怪害人,那就连锅端吧。” 说话间第二把骨刀抽出火炉,云极几步跃出铁匠铺,直奔镇外小湖。 火刀如炬,健步如飞。 行走在夜幕里的少年披着月光,唱着山歌。 平静的小湖下暗流涌动,一双双或大或小的鱼眼在黑暗里睁开,有的鱼眼下是两排利刺,有的则是一张黑洞洞的大口。 湖底不止有鱼,还有一具具或大或小的人族白骨。 逝者们沉寂在不见天日的湖底,每一具白骨都蕴含着强烈的怨恨,正是这些怨念,令得小湖更加阴森寒冷。 湖边传来热浪与脚步声,云极的身影站定湖畔。 “醋要多,糖要腻,滚油锅,炸大鱼,白瞎了一湖美味,可惜你们吃人,入不得我肚喽。” 说话间猛挥臂膀,骨刀如一条火线般飞起。 当刀光落入湖中的刹那,就像点燃了火油一般。 咕噜噜,气泡翻腾。 吱呀呀,鱼肉渐熟。 呼啦啦,满湖皆沸。 嘎吱吱,白骨起舞! 沉寂在湖底的一具具人族白骨在热浪的涌动下漂浮晃动,仿佛在开心舞蹈,积累多年的怨气在热浪中升腾飘散。 湖水从上至下逐渐沸腾,龙眼大的水泡滚滚,大小不一的怪鱼尽数被煮熟,飘于湖面。 刚从井口逃入小湖的鱼怪最是倒霉,已经熟了半边的身体在湖水里疯狂挣扎,直至扭断了头尾,彻底死掉。 小湖四周漂浮起鱼香阵阵,引来了一些孤狼野狗在附近徘徊,不过很快这些野兽就察觉到了什么,惊惧的呜咽着逃开。 云极始终站在湖边,望向湖心的小岛。 小岛上的别院里有亮光,午夜时分竟还燃着烛火。 “妖窝里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云极的目光泛着好奇,沿着湖边走了一段路,寻到一只小船,于是独自乘船划向湖心。 不多时,小船靠岸,云极登上茶壶形状的湖心小岛。 岛不大,建着一座庭院,有不少屋舍,大多黑漆漆,整个院子显得空荡荡。 门没锁,云极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静悄悄,没有丁点声音,只能看到一点烛光在后院闪烁,好似鬼火。 循着光亮,云极寻到后院,发现烛光没在屋子里,而是在一处羊圈。 第24章 住羊圈的人 羊圈很宽敞,四周拴着十来只长毛羊,中间摆着一张小桌,放着一张木床,一个肥胖的中年员外坐在桌旁,胖脸上满是汗渍。 小岛上的宅院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只有胖员外一个活人,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倒霉啊倒霉,选哪里不好偏偏选这么个倒霉地方,这哪里是宅子,分明是牢狱啊……” “这群鱼妖犯了什么邪,大半夜的也不消停,吃了那么多人还不够,真是贪得无厌……” “不行,这地方不能久留,鱼妖可不是羊,商会里只发下来牧羊铃铛,又没给驱鱼铃铛。” “羊也养得够壮了,趁着商会这次集结得再选个落脚地,否则早晚被这群鱼妖吃了……” 胖员外修为极低,是个刚入门的练气士,却能在鱼妖遍布的湖心岛安然无恙。 云极听得越发好奇,还想再听听胖员外的自言自语,结果羊圈里的长毛羊躁动了起来。 体型健壮的长毛羊一个个抬起头,漆黑空洞的羊眼同时盯住羊圈外的云极,发出的不是咩咩声而是喉咙里滚出来的诡异咆哮,有一只最大的头羊嘴角错动间现出一排尖利的獠牙,口中似有火舌隐现。 那根本不是羊,而是被养在羊圈里的羊妖! 胖员外没发现云极的踪迹,倒是怪羊察觉到了外人的靠近,显现出巨大的敌意。 云极随意的瞥了一眼怪羊,趴在围栏上探出脑袋,对羊圈里说道:“还没睡呢,于员外。” 大半夜的这一句话惊得胖员外直接蹦了起来,肥胖的身体球一样滚到羊群里。 “没、没睡呢,你、你有事啊。”于员外胆战心惊的回话,将云极误以为湖里的鱼怪。 于员外被吓得不轻,怪羊也老实了不少,收起獠牙,底下羊头,不再吭声。 “听说于员外要走,临走前不留点吃食怕是说不过去吧。”云极打趣道。 “没、没问题!天亮我就发告示雇人上岛,这次雇二十个,不!至少雇三十个!一定让你们吃个够。”于员外结结巴巴的说道。 “三十个,怕是不大够啊,湖里大的小的很多张嘴呢,不如于员外一次多雇些,就说你要修房子,弄个几百人上岛,也够我们吃上几天。” “行、行!听你们的,全听你们的,只要别吃我怎么都好说。” “于员外住羊圈不嫌味道大么,不如回房去休息,老邻居了,我们不会害你。” “没事没事,我住习惯了,一天闻不到羊味就睡不着,呵睡不着。” 云极听着对方的谎言,淡淡一笑。 这个于员外是在借着羊妖抵挡鱼怪,难怪小岛上只有他一个活人,其余的下人仆役早进了鱼怪的肚子。 吃不够血食,鱼怪就将目标打在了灯楼镇,这才有鱼怪借小翠之身上岸找寻血食的诡事发生。 推开羊圈的小门,云极直接走了进去,坐在小桌旁。 见云极进来,于员外吓得魂都飞了,惊恐莫名:“你、你怎么敢进来!你不怕我的羊?” “羊有什么好怕的,就是味道有点大,不过没关系,涮一涮味道就好了。”云极玩笑道。 “你有腿!你不是鱼怪?你是活人。”于员外终于清醒过来,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谁,敢作弄于我!” “过路的,来岛上歇歇脚,刚才开个玩笑而已,于员外不会介意吧。”云极笑呵呵道。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于员外似笑非笑道:“我这孤岛地方小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既然你喜欢开玩笑,我也陪你开一个玩笑好了,你看我养的这些羊,它们从来不吃草,却能长得这么壮,你猜它们喜欢吃什么呢。” 于员外说着偷偷晃了晃手臂,从袖子里传出一阵轻微的铃铛声。 听见铃铛声响,四周的羊群顿时异动,怪异低沉的吼声再次出现,羊眼遍布血丝。 “于员外真会开玩笑,哪有羊儿不吃草的,难不成你养的羊喜欢吃肉么。”云极环顾了一圈羊圈,神态天真的说道。 “是啊,它们就是喜欢吃肉,嘿嘿嘿,尤其是送上门来的肥肉……咦!” 于员外本以为周围的羊群会发起进攻,结果他摇了半天铃铛,羊群却在云极的一眼之下再次老实了下来,别说吃人,连叫都不叫了,猩红的羊眼里不止有躁动,更多的竟是惧意。 羊在怕什么? 于员外惊疑不定,他养的可不是吃草的羊,难道羊妖在怕对面的少年人? 见对方疑惑,云极直接问道:“不知于员外隶属何处商会,能否代为引荐,我也牧过不少牛羊,这活儿熟得很。” “既然小兄弟也喜欢牧羊,告诉你也无妨。”于员外藏起袖子,不在摇铃,尴尬的笑了笑,道:“天莽商会,为你引荐可以,但好处费可贵得很。” “多贵呢,有命贵吗。”云极道。 “这……倒是没有。”于员外脸色变幻不定。 “那就说说吧,这个天莽商会到底是什么来头。”云极问。 于员外犹豫了一下,他看不出对方的深浅,只好先说实话。 “天莽商会成型于天莽草原,笼络着途径草原的各地行商,加入天莽商会,即可在天莽草原畅通无阻,一路无忧,若是没有商会成员这个身份,想要走过天莽草原可就难了。” 于员外口中的天莽草原是武国与霁云国之间一片无垠的大草原,生活着繁多的妖族,素有蛮人之称的刺匈族就栖息在天莽草原的深处,据说刺匈族拥有妖族血脉,强壮而善战。 “原来是草原商会,看来你们商会与刺匈族关联匪浅喽。”云极听说过草原与刺匈族,深知草原蛮人凶猛如妖,极难对付。 “你知道得不少啊,没错,天莽商会就是刺匈族的产业,我为商会做事,背后也是靠着草原人。”于员外心中大定,他不怕遇到强人,就怕遇到个愣头青,既然对方知道刺匈族就一定知道蛮人的强大与可怕。 云极听完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见他不说话,于员外眼珠一转,道:“小兄弟看来身手不俗,我可以为你做引荐人,毕竟一个人闯荡身单势孤的,靠着刺匈族这棵大树,可是荫凉得很呐。” “那就劳驾了。”云极的脸上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眯眼道:“不知于员外下一步要去何处集结,养着这些赤魔羊到底有何目的呢。” 第25章 害人终害己 生着长毛长着獠牙的怪羊,有个骇人的名字,赤魔羊。 云极一语道出赤魔羊的真身,于员外就是一愣。 赤魔羊稀少罕见,外表与寻常的牧羊一模一样,只是体型大了些,别看现在温顺,那是有法子束缚,一旦放出去,这些羊连老虎都吃。 “小兄弟阅历不浅啊,呵呵。” 于员外打了个哈哈,道:“羊嘛,自然是商会让我养的,赤魔羊价值不菲当然是准备卖钱了,不瞒小兄弟,最近我打算参加商会的一次聚会,届时会有不少商贾前往,若能凑够百头以上的赤魔羊,商会就会出头与大买家交易,到时我们都能大赚一笔。” 云极听完现出一副了然的神态,道:“看来投靠商会的确好处多多,不知加入商会麻不麻烦,我这人最不喜欢繁琐的入会规矩。” 于员外几乎是脱口而出:“不麻烦不麻烦,简单得很,只要有举荐人即可入会。” “这么简单!那辨别身份的办法想必也不会麻烦喽。” “当然了,我们这些商户只需一件信物即可在商会的地盘畅通无阻。” “原来如此,既然这么简单不如早些上路,你看如何呢,于员外。”云极依旧笑得和蔼真诚,但于员外却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这就走?也好,容我收拾收拾。” “不必收拾了,带着这些羊就够了,跑趟生意嘛,又不是不回来。” 于员外的胖脸抽了抽,连连点头道:“好,这就走,咱们这就走。” 赶着羊群,两人上了一条稍大些的木船,离开湖心小岛。 在船上于员外才注意到湖水的变化,不断有水泡从湖底冒出,远处的湖面漂浮着一些东西,不知是水草还是枯枝,天太黑看不清楚。 “湖水这是怎么了?好像很热啊。”于员外探头探脑的观望道。 “水底有热泉吧,于员外的别院真是好地方。”云极在船头划桨,背对着于员外与羊群。 “附庸风雅而已,其实我就是个俗人,住不惯这种孤岛,这院子小兄弟如果喜欢就送你了。”于员外时不时的瞄一眼云极的后背,眼底有凶芒隐现。 “好哇,正缺一个安静修炼的地方,多谢喽。” “客气啥,等你加入商会就是自家人,一座宅子而已,小意思,嘿嘿小意思,不知小兄弟修为多高,可否筑基成功?” “早呢,练气士一个。” “小兄弟气势不俗,想必早晚会筑基成功,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不用多,指点些经验就行,让我也能窥视那筑基一二啊。” 看似普通的聊天,于员外越来越安心,他缓缓的抬起另一个袖子,将漆黑的袖口对准船头。 “筑基啊,太遥远喽,我有旧疾在身,破境容易死哎。”云极划着桨,嘴角微翘,大有深意道:“酒肉多香啊,活着不好么……” “活着是好,但你还是死了的更好!”于员外冷语中晃动袍袖,嘎巴一声机括响动,一根利箭从其袖口毒蛇般钻出直奔云极的后心。 云极连头都没回,机括响动的同时他双手并拳照着船头猛地砸下。 一声闷响,船头沉下去一尺多深,偷袭的利箭从云极头顶飞过,船尾翘起,那于员外坐立不稳直接被甩出船外,掉进湖里。 噗通声响,随后是于员外惊慌的大叫。 “好烫!湖水怎么成了沸水!救命!救命啊!” 于员外被烫得胖脸通红,他这时才看清水面上漂浮的竟是一层鱼尸,而且全都熟了。 以稀薄的真气护体,于员外才暂时没被烫熟,他吓得面无人色,哀求道:“小兄弟救我!我把家产全都送你!” “于员外的家产,不都在船上么。”云极指了指船上的十几头羊。 “你带不走赤魔羊,没有牧羊铃铛它们不可能听你的!”于员外急急道。 “看来就算我拿到铃铛也没用,要用特殊的手段催动铃铛才会有效了。” “没错!只有商会的人才会催动牧羊铃铛的手段,刚才是误会,救我上来,我教你牧羊铃铛的用法。” 云极好整以暇的望着湖面,用手敲着船帮,不紧不慢的问道:“商会聚集赤魔羊的地点在何处,羊群又要送往何处。” 于员外惊慌失措,不敢撒谎,如实道:“在沙漠!聚集地在沙漠外的小镇,然后送往霁云国。” “霁云国,正好顺路。”云极点了点头,道:“牧羊铃铛就是你的身份标识对吧。” 于员外不明白对方问这句话是何用意,急忙点头道:“对,牧羊铃铛不止能号令赤魔羊,还是我们商户的身份信物。” 云极满意的点点头,伸出手,和蔼的道:“那就好,来,上路吧于员外。” 于员外的真气即将耗尽,见对方伸手立刻去拉,至于云极的那句上路,他却没时间去细想。 “好,好!” 于员外伸手抓向云极的手臂,惊慌的表情里隐藏着深深的杀机,他袖子里的机括再次转动了一下,一支利箭对准云极的咽喉。 刚刚拉住云极的手,于员外立刻按动机关,不过这一次利箭没能飞出去,被冻在了袖子里。 一种古怪的冰冷从手臂传来,如寒冬突至。 相比于这股突如其来的冰寒,湖水的灼热变得微不足道,于员外大惊失色,想要惊呼,结果成了一个冰人,瞬间被冻毙! 云极从冰块中拽下两个袖子,翻出一个小巧的铃铛与一个袖箭。 袖箭上还有三支箭矢未出,算不上法器,但机括精巧,力道极大,偷袭之下的威力不比下品法器差多少,用来暗算敌人最合适不过。 铃铛为暗金色,看起来很普通,铃身缠着九根红绳,摇起来发出悦耳脆响。 牧羊铃铛是一种能力单一的低阶法器,借用了阵道的原理,以铃音发出令赤魔羊畏惧的声波,红绳类似琴弦,需要特殊的技巧方可使用,如果胡乱摇动虽然铃音是有了,却无法让赤魔羊听话。 牧羊铃铛不同于乐器,除了于员外,只能找天莽商会的其他商户方可得知使用的手段,不过这番手段在云极看来根本没用。 对他来说,牧羊,还用得着铃铛么。 至于其他的攻防能力,这等最为低端的铃铛法器尚不具备,除了牧羊之外别无大用,留着铃铛,是为了混入商会。 想要去霁云国,要穿过无边无际的天莽草原还有无人的沙漠地带,这一路并不好走,不仅山高路远妖族遍地,还有强大凶悍的草原蛮人,有了商会成员的身份则能避免很多麻烦。 于员外的尸体在湖水中沉浮不定,这番内冷外热的风光大葬,也算对得起他这种卑鄙之徒了。 “害人终害己,安心上路吧于员外,商户的聚会,我替你去。” 云极将目光从尸体转向船上的羊群,微笑道:“赤魔羊可是好东西,十几只怎么够呢。” 不知是不是听得懂人言,一船的羊妖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第26章 羊的感慨 船停于湖面,云极倚在船头。 取一片虾干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默默的等待。 湖里的水泡越来越少,湖水的温度逐渐降低,斜插于湖底的骨刀终于淬火完毕。 湖面很安静,但羊群开始躁动。 最大的头羊慢慢抬起头,看向船头的少年,眼珠里再度泛起道道血丝。 这头最大的赤魔羊比起其他赤魔羊要强大得多,已然生出神智,它看出于员外已死,牧羊铃铛则落在了一个不会使用的外人手里。 外表是羊,真身毕竟是妖,被人圈养的滋味是妖族最难以忍受的经历,以往碍于牧羊铃铛的存在,赤魔羊只能被禁锢在羊圈,如今铃铛易主,正是重获自由的机会。 错动的獠牙无声无息的酝酿着致命的一击,头羊的口中有火焰在燃烧,只是被它紧闭的嘴巴遮蔽。 赤魔羊,以腹中蕴藏赤烈之火而得名,这种妖兽最危险的地方不是吞食狮虎的獠牙,而是肚子里的妖火。 狡猾的头羊看准了时机,趁着云极嚼虾片的功夫,它忽然张开大口,漆黑的湖面上犹如燃起了火把。 呼…… 喷吐的气息尚未从腹中抵达口部,头羊的长嘴就被一只手猛地捏住,与此同时,寒冰蔓延开来,将羊头整个冻住。 甩起一脚,正中羊头,咔吧咔吧坚冰碎裂,与碎冰同时脱落的还有满口羊牙。 一捏一踢,两个动作过后,云极继续倚在船头,看都没看惊惧呜咽的头羊,将一只手探入湖水。 “差不多了。” 自语了一句,云极目光一沉,侵入湖水的手心爆发出磅礴的煞气。 煞气如潮,形成一道龙卷,从湖面卷至湖底,与骨刀相连。 哗啦一声,骨刀出水,稳稳当当落在云极手里。 煞气消散,云极将骨刀随意丢在一旁,抄起船桨,划向岸边。 十几头赤魔羊聚集在船尾,挤成一团,浑身颤抖,头羊挣扎着爬了起来,看向云极的目光充满惧意,别说喷火,连咩一声都不敢。 赤魔羊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之前被关在羊圈,有牧羊铃铛震慑它们无法逃离,不过吃得倒是极好,每天都有肉食。 如今被赶出了羊圈,虽然牧羊铃铛的震慑消失,却来了个更狠的家伙,人家都不用铃铛,以拳脚即可锤死一群妖。 羊心很沉重,忆往昔,无尽感慨。 于员外虽然也不怎么样,至少不缺吃喝,不打羊…… 上岸后,云极将羊群赶到灯楼镇,从井里同样以煞气连接取出第二把骨刀。 铁匠父子战战兢兢等了半宿,见云极回来,立刻围上去询问。 “怎么样了云先生,那鱼怪死没死?” “千万别让它回来了,我们小镇都是普通百姓,斗不过妖怪呀。” 云极笑呵呵的安慰铁匠父子道:“放心,都熟透了,” 听闻鱼怪熟透,铁匠父子终于长出一口气,随后对着云极千恩万谢。 “都熟了?难道小湖里还有鱼怪?”老铁匠半晌才回过味来,惊疑不定。 “怪不得每年都淹死那么多人,原来是鱼怪作祟!”牛大愤慨道。 “多亏先生替我们灯楼镇除妖,先生救苦救难,先生义薄云天。”老铁匠都不知夸什么好了,老眼含泪,哽咽不已。 人家救的可不止是他们铁匠一家,更是整个小镇,如果人家不出手,不出几年灯楼镇怕是没活人了。 “不用客气,又不是白干活,既然辛苦了大半夜,那三十两银子的锻刀钱就免了怎么样。”云极道。 “先生说笑了,您就算给钱我们也不能要哇,牛大去酒楼,定一桌好酒菜,快去!”老铁匠吩咐儿子去定菜,云极也不客气,到了酒楼大吃了一顿。 吃饱喝足,云极打听道:“灯楼镇附近可有江河湖泊,或者其他水域。” “没有,除了几天路程之外的海边,灯楼镇周围半月路程都遇不到水。”老铁匠也曾走南闯北,对附近地形十分了解。 “没有水?那就怪了。”云极微微皱眉。 镇外的小湖是死水,本就不大,正常来说不可能孕育出一湖的鱼妖,除非湖底有水道连接着周围的江河湖泊,才有可能从江河中引来妖族。 寻常的一处死水小湖,出个一两条鱼妖都算罕见,决计养不出那么多的鱼怪。 除非有其他缘由,令湖中鱼类成妖。 云极的目光望向窗外,看向高高的灯楼。 “灯楼多少年没燃过了。”云极道。 “有年头喽,应该近百年没燃过了。”老铁匠也望向灯楼,道:“不过这灯楼建造得十分坚固,风吹雨洒的居然始终存在,也算小镇的一处地标,一些行商经常开玩笑说灯楼镇的灯楼虽然指引不了海船,却能指引马队,远远看到灯楼,就知道到武国了。” 一提灯楼,牛大来了精神,道:“我小时候偷偷爬上去过,不小心弄翻了烛台,也不知铁盏里的灯油流光了没有,那灯油很奇特,居然有一股香味。” “灯楼那么高又年月久远,镇上早就严禁攀爬,你居然爬上去过,真是不知死活!”老铁匠骂了句,牛大也不当回事,嘿嘿一笑,虽然禁止攀爬,但镇子里调皮的孩童大多上去过。 “百年没燃过的灯楼,居然还有灯油?”云极奇道。 “是啊,我当时也纳闷呢,所以弄洒了烛台也没敢对别人说。”牛大歉意的挠头道。 “前因后果。”云极看向牛大,意味深长道:“看来并非是无妄之灾,如果鱼怪是后果的话,而你,恐怕就是前因了。” 云极这番话听得铁匠父子越发糊涂,他们不明白为何鱼怪这种后果会归在牛大的身上。 “吃饱了,走吧,去一趟灯楼。” 云极说着走出酒楼,随意的挥了下手,羊群立刻听话的跟上,都不用吆喝,就好像这些羊会察言观色一般。 铁匠父子暗暗称奇,心说高人就是高人,连赶羊的手法都与众不同,别人用鞭子,人家只是挥手就行了。 牛大在前头带路,老铁匠在一旁相陪,一行三人来到位于镇子边缘的灯楼下。 仰头望着高高的灯楼,云极大致丈量了一番。 接近百丈。 灯楼如塔,以青石砌成,中间是一圈圈的旋梯,直通塔顶。 阳光正媚,可是塔顶的阁楼却显得阴暗幽邃,仿佛藏着鬼怪。 第27章 灯楼 灯楼不远处有口废弃的水井,周围长着高高的荒草,应该很久没人用过。 云极走到井边探头看了看,井口泛着一股腐朽的气味,底部尽是淤泥,没多少水了。 让铁匠父子等在一旁,云极独自走进灯楼。 刚一进来,立刻感受到有冷风从头顶袭来,若是常人非得打个寒颤,云极倒是不以为意。 仰头看了眼灯楼顶端的黑暗,云极又将目光转向地面,仔细的寻找一番,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一块沾染了油渍的砖石。 这块青砖完全被油渍浸透,颜色却没多少改变,不细看的话很难发现端倪。 凑近闻了闻,砖石上散发着一股极淡的香气,不同于花香,香气中夹杂着一股难以察觉的鱼腥。 “果然是鲛油。” 云极嘀咕了一句,踩着旋梯,拾级而上。 旋梯并不牢固,有的地方早已腐烂,踩一下会发出嘎吱响动,落下木屑。 百丈的高度,又是旋梯,一时半会的功夫可走不上去,云极也不急,走得轻松惬意如闲庭信步。 小半个时辰之后,云极踏进了灯楼顶端的阁楼。 阁楼里阴沉沉,中间砌着一张方形的石台,台上原本放着炒勺大小的铁盏,由于多年前铁盏被牛大打翻,此时倒扣在一旁。 在铁盏的边缘处,一滴鱼油状的东西正在凝聚,好似凝固的松油。 阁楼很冷,不知是不是高处的缘故,阴森森冷飕飕,尤其倒扣在石台上的铁盏,很像一个铁笼,里面装着什么不祥的东西,让人不自觉的想要远离。 随意的瞥了眼铁盏,云极开始打量阁楼。 敲敲青石,实心儿的,怪不得能屹立上百年而不倒。 探头朝下看去,塔下的铁匠父子如同蚂蚁,灯楼外壁上下笔直,每一块青石之间都严丝合缝,此等工艺绝非常人能修建,百丈高的塔楼,稍微有点差错早就塌了。 屹立数百年岁月,可见这座看似普通寻常的灯楼,必定是修行者所建。 “熄了近百年的灯火……” 云极呢喃着老铁匠给的消息,百年前的灯塔,又是为谁在指引方向呢。 望向远处隐约能看到一点轮廓的海面,云极陷入沉吟。 海域的危险,他深有体会。 寻常的渔民绝对不会出海太远,就算拥有着巨船的大商户乃至皇族,也不敢轻易将船只驶入深海。 深海中不仅有变幻莫测的风暴与恶浪,还有无数恐怖的海底巨兽,敢跨海而行的,无一不是修为高深的修士。 如此看来,灯楼镇的灯塔用处应该是给航海的修行者指引方向。 “域外来客?” 云极取出薄如蝉翼的半截海图,对着远处的海平面,目光透过海图能看到西斜的落日。 修真界传闻百年前有域外强者渡海东来,带着满船异宝…… 会不会当初那艘宝船,便是循着这座灯楼而来…… 画出宝图的人,又是谁呢? 云极从不相信所谓的藏宝图,如果真有宝藏,那么画出藏宝图的人怎么没将宝藏带走,留下地图这种多此一举费力不讨好的举动,必定藏着其他的缘由。 可能是一次没将财宝取走,画出地图记载路线留作下次再来,更有可能是一个陷阱,引诱旁人深陷其中。 “留着无用丢了可惜,最好卖出去,这玩意谁能要呢,得找个冤大头才行。” 说着说着想起了那位傲骨兄,云极翘起嘴角,笑得天真烂漫。 凭栏远眺,云极悠哉悠哉的看着风景,等待着日落西山。 随着阳光的暗淡,他身后的阁楼里显得越发阴寒,冷风吹过,昏暗中仿佛响起细碎的低语。 黄昏之际,最后一缕阳光即将消失于海面,却在阁楼的顶端反射一点光亮。 光亮来自顶部的一块青砖,只闪烁几下就失去了亮度。 要不是云极始终留在灯楼里,他也很难发现被夕阳映射的这点光亮。 阁楼的顶部不高,踮脚就能够到,云极用手抹了抹那块青砖,发现砖石有一种圆润之感,不像石头,倒像是玉石。 “石中玉?” 云极好奇之下将真气运至指尖,再次抬手拂去。 真气形成气浪,刮掉了青砖外表的厚苔,现出截然不同的颜色,果然是一块石中玉。 玉为白玉,普通寻常,以特殊的手段融入青砖里。 “灯楼白玉……有何寓意,莫非与修建灯楼的人有关?” 想必是一种标记,并无他用,云极一时猜不出石中玉的真正含义,看了看玉石也就作罢。 本就是普通一块白玉,不值钱,抠出来倒是简单,但灯楼缺失一块砖石可就未必能矗立多久了,别看一块砖不起眼,已经与灯楼浑然一体,失去半点平衡都容易轰然坍塌。 天渐渐黑了下来。 昏暗的阁楼里没有灯火,变得更加阴森。 夜风渐冷,衣衫猎猎,云极依旧望向楼外,看着夜幕里的风景。 阴冷的气息如同一条条小蛇从倒扣的铁盏中钻出,密密麻麻丝线般遍布了整个阁楼,就像头发一样,虽然没有实体,却阴森恐怖。 “炼鲛成油,燃长明之火,修这灯楼的人实在残忍。” 云极缓缓转身,面对着满屋的诡异丝线,叹了口气,道:“披龙绡,挂琼佩,人首鱼身,我曾见过鲛人,它们无忧无虑,喜欢畅游深海。” 细密的丝线在云极面前停住了蔓延,阁楼里充满死气沉沉的寒意。 过了不久,头发般的丝线缩回铁盏,一道黑影从倒扣的铁盏中爬了出来。 黑影有着人身的轮廓,脚部是鱼尾形状,漂浮于半空,没有眼睛也没有五官,像个影子一样,也不说话,默默的悬在云极对面。 黑影出现的同时,阁楼里的阴寒之气达到了极致,阴风瑟瑟,鬼影隐隐。 原来灯楼里的灯油为鲛人之油所炼,残留的鲛油被牛大打翻,滴落塔下,侵入青石融进地底的井水中,直至流进了小湖。 湖中的鱼类正是沾染了鲛油,才逐渐异变成鱼怪,作乱灯楼镇。 自从牛大说出儿时调皮的经历,云极就猜出了鱼怪形成的大概,进塔后看到地面的油渍更加确定是鲛油所致,他等在高处的阁楼,为的是彻底了结这场祸患。 鲛油本身除了能缓慢的养出鱼怪之外,只有长明的功效,并没什么威胁,真正可怕的东西,是躲在铁盏里的鲛人凶魂。 第28章 岁月安好 倒扣的铁盏里宿着来自深海的鲛人之魂。 这道魂魄残存了不知几百年,怨念深重,已成恶魂。 小湖里的鱼怪虽然死绝,作为根源的灯楼鲛魂不解决,还是会有鱼怪滋生,更严重的是,恶魂已成气候,即将祸乱一方,用不多久整个灯楼镇难有活人。 鲛人恶魂浮在半空,黑漆漆的魂魄里睁开两只绿眼。 呼呼呼……阴风大起! 云极站在鲛人恶魂对面,被吹得眯起眼。 “炼成灯油燃烧数百年,的确令人恼火,我非圣贤,无法度你入轮回,我非良人,也不会劝你向善,我只讲理,冤有头债有主,谁炼的你,你就找谁去报仇,这样公平吧。” 云极所讲的公平,鲛人恶魂明显不认同,绿眼中闪烁起幽幽鬼火,影子般的魂体背后伸展出长长的细发。 细发如丝,每一根都蕴含着浓烈的怨念,披散开来,填满了半个阁楼。 呼的一声,成团的细发狂风般涌动,缠向塔中的活人。 云极没动,也没躲,任凭那些细发将自己裹住。 “我们人族有句老话,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想和你讲道理,你却想要我的命,看来好人难当啊。” 鲛人恶魂爆发出更加强烈的怨气,整个身体扭曲异变,时而是人形,时而是鱼形。 变化的同时,鲛人恶魂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死……死……该死!” “是炼你的人该死,我是无辜的路人。”云极被越缠越紧,他努力撑开裹住自己头部的怨气丝线,对鲛人恶魂道:“到底是谁炼了你,看看清楚,不是我啊。” 鲛人恶魂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神智,心神完全被怨念填满,但它显然能听懂人言,绿眼忽明忽暗,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船……船!该死的船!” 细线轰然大起,将云极彻底包裹。 冰冷的阁楼里,鲛人恶魂慢慢飘向细线形成的圆球,将自己的魂体与圆球融合在一起。 周围安静下来。 强烈的怨念开始在夜幕里弥漫。 云极被包裹在恐怖的怨力当中,鲛人恶魂渐渐附上他的身体,透过鲛魂的双眼,云极看到了残留在鲛人神魂中的一个短暂画面。 画面中,是一艘通体漆黑如墨却又显得晶莹剔透的古怪大船,船上有帆,飘飘荡荡,在无尽的大海上航行。 画面很快消失,细线圆球开始旋转,好似个怪物一样伸展出触角,探向阁楼之外。 圆月当空。 恶魂出,不眠夜。 “看来,你不想报仇,而是想杀人。” 探出阁楼外的细线在一句突然出现的话语中猛地一缩,收回至圆球,其上恶魂的绿眼晃动了一下,眼中有一股疑惑与诧异。 凛冽的风啸声伴着云极的低语在圆球之内起伏。 “你可以将怨恨尽缠我身,但这恶魂,需入地府……” 嗡鸣声大作! 丝线圆球如充气被渐渐撑开,隔着垂帘般的细线,能看到云极安然无恙的身躯。 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云极的身上出现了一副奇异的铠甲。 铠甲如魂,从虚无中凝结,泛着森森寒意,浮着万重煞气,数以万记的妖魂在铠甲中游曳咆哮。 十万护体煞魂,在此刻显现狰狞! 在云极的低语中,魂铠爆裂开来,形成煞魂风暴将鲛人恶魂与怨念之力尽数笼罩。 阁楼里刮起了刺骨寒风。 鲛魂哀嚎不断,疯狂嘶吼,任其怨力惊人,依旧挡不住十万煞魂的吞噬。 宁静的夜晚里,灯楼镇的灯塔上传出类似夜枭的凄厉啼鸣,小镇上的所有人家都能听得真切。 一户贫寒人家,妇人正在织补旧衣,十来岁的少年就着豆子大的烛光捧书夜读。 一户富庶人家,老家主逗弄着胖乎乎的孙儿,满脸是笑。 酒楼的伙计捏着新发的工钱,哼着小调往家走,路上看到老乞丐,丢上一个铜板,听一句吉祥话。 专卖早点的包子铺大半夜的就开始忙活,和面调馅准备蒸笼,要一直忙到早上。 大醉的酒客们互相搀扶着在街上划拳行令,输的要帮赢的找到家门,找不到就一起露宿街头。 咿呀学语的娃娃在母亲的歌谣里渐渐入睡,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儿,可怜又可爱。 灯楼上的夜枭幽啼,没人在意。 岁月仿佛依旧安好。 殊不知,有人牧妖,才让小镇的生机得以延续。 等在灯楼下的铁匠父子抄着手,在夜风里冻得直跺脚。 老铁匠仰头看着灯楼顶,嘀咕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不是好兆头啊。” “这么刺耳呢,夜猫子的叫声没这么尖啊?”牛大缩着脖子狐疑道:“该不会灯楼上有鬼吧,以前可没见灯楼里有夜猫子出没,都大半天了,那云先生会不会下不来了。” “小先生是高人,妖魔鬼怪人家才不怕,看着点羊,别丢喽。”老铁匠道。 “哎,放心吧爹,就这么十几只羊,丢不了,说来也怪,这里的青草不错啊,它们怎么都不吃呢。” 牛大对羊群的胃口很好奇,走到最大的头羊近前,搬过羊头掰开嘴巴,道:“怪不得不吃草,牙都没了,这羊也太老了吧。” 牛大没觉得什么,一只羊而已,掰开嘴巴又不会咬人。 但他不知道面前的羊可不是寻常的牧羊,而是妖。 即便没了牙,赤魔羊的危险程度也远远超过狮虎。 怪异的低吼声响起在头羊的肚子里,没牙的羊嘴错动间有火光隐现,不过很快火光彻底熄灭,随着灯楼顶端燃起的灯光,躁动的头羊低下头,恢复了平静。 “爹!灯楼亮了!” “一定是云先生点的烛火。” “还是亮着好,黑漆漆的灯楼阴森森的看着不舒服。” “是啊,亮堂点好,亮堂点好啊。” 熄灭了近百年的灯楼,在今晚重新燃起了烛火。 铁盏里剩余的鲛油重新点燃,鲛人恶魂消失无踪,被十万煞魂撕成了碎片。 云极收起火折子,将铁盏正了正。 残留的鲛油彻底燃烧尽,也就再无鱼怪孵化了。 灯楼镇的这段因果就此结束,不过世间的妖魔鬼怪可不止一处,天下之大,妖族遍布,无数的奇闻怪谈故老相传。 解决一道恶魂,除掉一湖鱼妖,却还有更多的凶魂藏于暗处,有更强的妖魔隐于世间。 云极不是圣人,做不到行侠天下,但遇到了妖魔鬼怪自然不会袖手。 因为他是人族。 “牧妖人,首先,得是个人呐。” 踩着嘎吱嘎吱的旋梯,云极抻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走向塔下。 “忙活半宿,得好好睡一觉喽。” “睡一觉就出发。” “沙漠,草原,霁云国。” “抓羊,锻刀,卖宝图。” “好困,好困……” 第29章 世上还是好人多 清晨的灯楼镇,炊烟渺渺,渐渐热闹起来。 赶着羊的少年走出了小镇,没引来任何关注的目光,与他来时一样。 但灯楼镇却变得与以往有些不同。 灯楼亮了,旋梯塌了,牛大家的井干了。 铁匠铺子出了两把神兵,一把蒸干了井水,一把煮沸了湖鱼,闻讯而来的刀客大增。 树荫下的孩童们依旧玩着沙包游戏,只是改变了规则,在树下立起一些小鱼形状的木牌子,谁用沙包打倒的木牌最多谁就赢,输的要绕着大树转三圈,而沙包也有了个新名字,叫做‘云先生’。 云先生是谁,孩童们并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这个名字很厉害,比镇子里最强壮的铁匠大牛都要厉害。 …… 武国边陲,十几只牧羊拉着简陋的木车行走在山间田头,车上的牧羊人慵懒惬意。 嘎吱的车轮,伴着一路歌声。 翻山岗,越大泽。赶牛羊,忙奔波。 阿妹编草鞋呦,皮袄最暖和。 无尽海,鱼虾多。牧羊人,唱山歌。 牛羊过山岭呦,阿哥把酒喝。 小村外,水田里,插秧的姑娘撩起垂下的发丝,清脆道:“赶羊的!别走歪喽,脚下是田呢,踩了秧苗你要赔粮。” 云极在木车上偏过头,笑容阳光道:“放心,走得直着呢,真要踩了苗,人都陪给你。” 插秧的姑娘脸一红,掐着腰啐了一口,望着遥遥远去的羊群,她又有些落寞遗憾。 怎么就没踩到田呢,那么多羊,走得比马儿还直…… 边界的小村庄不多,几天后路边已经荒无人烟。 广阔的戈壁,一望无际,怪石嶙峋。 天色渐黑,羊群停在一块过丈高的巨石下,今晚云极打算在这里过夜。 升起火堆,架上刚打的野兔,烤到外酥里嫩,撒一把盐巴,嚼起来满嘴流油。 云极吃着烤兔,羊群咽着口水。 本是吃肉的赤魔羊,结果一路上逃也逃不掉,肉也吃不着,不被饿死就只能吃草。 展开地图,云极如今的位置已经离开了武国的范围,再往前就是沙漠,越过沙漠便是天莽草原,横穿草原即可抵达霁云国。 进入沙漠之前,还有一处沙漠小镇可以落脚,据此不到两天的路程。 这一路走得可够远。 赶路归赶路,云极还有正事要办。 吃完烤兔,云极拍拍手,将一把骨刀架在火堆上。 “火。” 云极站在一旁,只说了一个火字,一旁的羊群还在闷头吃草。 “妖火锻刀,你们应该听得懂,再装傻不干活,就该烤全羊了。” 话音刚落,头羊第一个跑了过来,其他赤魔羊也纷纷围住火堆,羊口错动,对着骨刀相继喷出一道火光。 十余道火线源源不断从羊口冲出,完全将骨刀包裹,火堆里的木材很快被烤成焦炭。 赤魔羊腹中的妖火威力不俗,比起寻常火焰可强大了太多,很快骨刀表面被融化了一层。 云极等在一旁,默默注视着妖火中的骨刀。 他留着这些赤魔羊的目的,便是锻刀。 寻常的火焰已经无法将蛟牙彻底融入刀中,想要完成蛟牙骨刀,必须寻找更强的火焰。 修真界中有着许多奇异的火。 最适合炼器的要数金丹大修士的丹火,其次为地心火脉中引出的地火,与一些奇物所生的异火,最后则是妖兽腹中的妖火。 妖火炼器,有着巨大的弊端。 火焰温度的不稳定是其一,最棘手的是控制妖兽的手段。 想要以妖火炼器,必须将其驯服才行,否则修士这边炼器呢,那边妖兽暴起直接给人吞了,器没炼成不说,命都得搭上。 丹火要境界达到金丹才行,地心火脉一般情况下只有宗门才有实力从地底引出来供给门人使用,天地间的奇物异火大多罕见,这前面的三点,云极一个也占不上,他只能从妖火想办法,于是赤魔羊就成了最佳的炼器工具。 十几只赤魔羊所喷吐的妖火有限,想要锻刀还差着不少。 一刻钟的功夫过后,除了头羊之外的赤魔羊已经无力为续,喷吐的妖火变得断断续续,有两只最小的拼尽全力也只能喷出点黑烟,火是看不到了。 云极摆摆手,羊群停下妖火如蒙大赦,累得东倒西歪,呼呼喘气。 被融化的骨刀表面很快凝固下来,云极端详了一番,自语道:“最好凑够百只才能正式开始锻刀,十只羊实在太少了,希望商会里的老板们能有更多的羊群。” 要锻刀,就得收集足够的赤魔羊,这也是云极要混进天莽商会的主要目的。 接连赶了两天路,抵达了位于戈壁尽头的一座沙城小镇。 小镇不大,所有的建筑都是沙土构成,镇子外有高高的沙土墙,用来遮蔽风沙。 小镇里的居民很杂。 有脾气古怪的独居猎户,有身残的老兵,有雇佣大批护卫的商贾,有沿街乞讨的孤儿,有发配边疆的罪户,各地的流寇马匪,有草原蛮人,有修行者,有悍妇,有恶男,就是没有几个正常的百姓。 穷山恶水,敢住在沙漠边缘的荒凉小镇里,没几分本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街上人影憧憧,来往行人不少。 一进镇子,就见路边蹲着个乞讨的老妪,佝偻着身子,蓬头垢面。 “可怜可怜吧。” 老妪看到陌生人经过立刻举起破碗乞讨。 叮当,两个铜板落在碗里。 “好心人,别走沙镇,绕路吧,镇子上坏人多。”老妪翻起浑浊的老眼,声音沙哑。 “不怕,世上的好人总是比坏人多。” 云极笑呵呵的走进小镇,执拗又天真,乞讨的老妪望着少年的背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仿佛被诅咒一样,刚进小镇没多久,云极就被几个坐在街边的汉子盯上了。 其中一人脸上有几道刀疤,看起来很凶,上前道:“羊倌儿,羊够肥的啊。” 这人一语双关,脸上挂着阴笑,挡住了云极的去路。 “还成,喂的好自然就肥了,几位这是有事儿啊。” “没事儿,就是给你提个醒儿,镇上要开煮羊大会,所有赶羊的都得交出一半羊来,不交的话,嘿嘿。”刀疤脸说着比量个割喉的动作,威胁的意味十足。 “这是什么规矩?我的羊是好不容易喂大的,凭什么交出一半,没王法了吗?”云极故作惊讶道。 他这一慌乱,刀疤脸顿时得意起来,与同伴互相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肥羊上钩了。 得意的刀疤脸却没注意到,云极说完养羊的话之后,最大的头羊干呕了一下,吐出一团草来。 “王法?沙漠里只认刀子,没人认王法。” 刀疤脸说着搂住云极的肩膀,道:“算你走运小子,遇到了我们这些好人,跟咱们走吧,带你去个地方,不仅能保住你的羊,还有好看的舞娘呢。” 刀疤脸的几个同伴围了过来,封住后路,几个人嘻嘻哈哈簇拥着云极往一条小路走。 “真的吗?那就谢谢喽,世上还是好人多哦。” 云极眨着天真的眼睛,赶着他的羊,被刀疤脸几人带到了无人之处。 第30章 猴子偷桃 沙漠小镇的西北角有几间破落的屋舍,由于多年没人居住,院子长满杂草,显得格外荒凉。 引着羊倌与羊群进了院子,刀疤脸和同伙相视一笑。 肥羊到手。 “今儿收获不赖,一会卖个好价钱,哥几个大吃一顿。” “换了银子先去耍两手,把头两天输的捞回来再说。” “肥羊卖钱,羊倌怎么办,弄死还是打残?” “弄什么死,就知道弄死弄死,一群没脑子的,这里是什么地方?沙镇!三教九流汇聚的地儿,但凡喘气儿的都是银子!这羊倌眉清目秀的,罗家三哥一准儿看得上眼,到时候换来的银子没准比羊都多。” “刀哥说得对,这小子一看就是个兔哥儿的料,嘿嘿嘿。” 几个汉子堵在门口商量着接下来的打算,也没背着云极。 在他们看来,反正这个年轻的羊倌儿已经羊入虎口了,现在想逃都逃不出去。 为首的刀疤脸刀哥出完主意后洋洋得意,示意一个养过牛羊的同伙去验验货。 “什么是兔哥儿啊。”云极满脸好奇的凑过去问。 “兔哥儿啊,就是享福的少爷,遇到我们,算你有福啦,一会啊我就送你去当兔儿哥。”刀疤脸说话阴阳怪气,引起其他几人一阵怪笑。 这时查看羊群的家伙在一边吃惊道:“羊不错啊!毛这么长,肉也厚实,肯定值钱,就是羊牙有点奇怪,是尖的……” “眼瞎啊,羊牙有尖的吗。” “你当是长毛狮子啊,还尖牙。” “在刀哥面前,就算狮子也给它卖喽。” 几个壮汉大声说笑,但验看羊群的家伙却开始双腿发抖。 “不、不是尖牙……是、是獠牙!” “什么眼神儿,还獠牙?”刀疤脸狐疑着上前翻起一只羊的嘴巴,果然看到羊口遍布着骇人的獠牙。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刀疤脸的动作仿佛被定住了一样,捧着羊头,一动不动。 咕噜,咽口水的声音响起。 刀疤脸的表情扭曲了一下,缓缓的放下羊头,动作轻柔得如同哄着婴孩入睡。 “好羊,好羊……” 刀疤脸艰难的撑出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脸,挪动灌铅般的两脚就要往外走,其他几人也都缩着脖子打算溜之大吉。 “去哪儿啊各位,好看的舞娘呢。” 云极寻了个树墩坐下,目光期待的看着几人。 “舞娘啊……”刀疤脸陪着笑,哭丧般说道:“舞娘没在家,可能出门了,您多等等,我就不陪着了,告辞,告辞啊。” 羊生獠牙,必定为妖,这刀哥混迹在沙漠小镇也有些年头了,能耐没多大,眼力还是有的。 能赶着一群羊妖进小镇,可见面前的少年绝非等闲,刀疤脸在心里暗骂自己,怎么没先仔细看看羊群,早知道是赶妖的狠角色,他躲都来不及,哪敢对人家下手。 “看不到舞娘多扫兴,我这人脾气不大好,一扫兴就要发火,一发火就要杀生,你们说,该怎么办呢。”云极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 “不能让您扫兴!”刀疤脸连忙道:“舞娘不在家,我们给您跳!不瞒您说,我们就是男舞娘,跳得好着咧。” 说着刀疤脸当先扭动起来,其他几人愣了愣,急忙也跟着乱扭。 荒凉的院子里,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扭动熊腰,胡乱踏步,一脸献媚的讪笑,好似群魔乱舞。 为首的刀疤脸最卖力气,扭着扭着把上衣都扔了,露着护心毛跟个狒狒差不多。 他们这是自作自受,踢到了铁板,只能以作践自己的手段来平息对方的怒火。 扭了半晌,累得几人满头大汗,互相看着尴尬不已。 云极看得新鲜,打着拍子。 拍子不停,几个汉子也不敢停,实在跳不动了就趴在地上乱扭。 还得说那刀疤脸,这家伙一定没少看舞娘跳舞,学得挺像,还是个练家子,时而来个仙人指路,时而来个猴子偷桃,坚持得最久。 拍子终于停了下来,几个汉子如蒙大赦爬起来直作揖,就差跪地求饶。 “跳得不赖,除了有点恶心没别的毛病,尤其那招猴子偷桃,深得精髓啊,来,你们继续表演猴子偷桃。” 云极用单手拖着下巴,给几人出着主意,十足的看客模样。 几个壮汉愣了愣,而后商议开了。 “这怎么偷啊,谁偷谁呀。” “轮着偷吧,要不然谁受得了。” “不是吧,我桃子还没熟呢。” “都别废话,我偷你们的桃子,谁敢还手以后别想在镇上混了!” “刀哥你可轻着点,桃子不禁偷啊,小心别摘坏了……” 几个壮汉扭扭捏捏,哆哆嗦嗦,也不敢忤逆刀疤脸,随着表演继续,院子里传来高低起伏的哀嚎声,不多时几人全都蹲在一边,拧眉瞪眼的直哼哼。 刀疤脸真卖了力气,屁颠颠的跑到云极近前,讨好道:“桃子都没了,被我这个小猴子偷光了嘿嘿,您看我们能走了吧。” 刀疤脸深知求生之道,他脸皮也够厚,打算说尽好话然后远离面前的少年人。 “偷光了?不对吧,还有桃子呢。” 看着云极天真无邪的笑容,刀疤脸浑身一哆嗦,接着他就听云极继续说道:“最后一个桃子,猴子们赶紧偷吧,偷完的就可以走了,你可不许躲哦,躲了就没命喽。” “您放心,我肯定不躲,不躲……哎呦二麻子你姥姥的轻点……哎呀!啊呀!呜呼!嘶嘶嘶!” 不多时,几个汉子逃也般离开了小院,头也不敢回,走路是内八字,走几步吸一口冷气。 他们还算好的,那刀疤脸此时正趴在院子里,两手捂裆,满头冷汗。 “兔哥儿是吧,享福的少爷到底有多享福呢。” 坐在树墩上的云极好整以暇的问道,笑眯眯的看起来十分和蔼。 “误会,是误会……” 刀疤脸龇牙咧嘴的抬头解释:“其实是我想去当兔哥儿,就怕人家不要,您老人家英武非凡,阳刚少年,那等下三滥的行当实在不适合您老。” 云极看了看刀疤脸,好奇道:“这镇子上,会喘气儿的就能卖银子?” “能!什么鸡鸭牛羊,妖魔鬼怪,不管是人是畜,只要是活的,我都能给卖出去。” 刀疤脸强撑着爬起来,在云极面前赌咒发誓的说道,他在极力证明着自己的价值,否则今天能不能走出这道门都在两说。 “既然如此,你的命,值几个钱呢。” 随着云极的话音,十几头赤魔羊将刀疤脸围在中间,羊口中獠牙毕露,羊眼赤红,口水满地。 第31章 游街的铁锅 刀疤脸被羊妖围住,吓得面皮发青,他看得出这些羊肯定不是吃素的。 刀疤脸有些急智,一咬牙道:“二两银子!我命便宜,就值二两银子!” 哗啦一声,二两碎银子落地。 刀疤脸够光棍,捡起银子,对云极一哈腰,道:“小的马刀,孤儿一个没名没姓,当过马匪擅使刀,自己取的名号,大家伙捧,称我一声刀哥,今儿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高人,既然您出了钱,我马刀这条命归您了,甘当马前卒!” 马刀说得真心诚意。 对面的少年有没有杀心,马刀其实看不出来,但他能肯定周围的这群羊妖绝对饿得不轻,哈喇子淌了他一脸。 “二两银子,倒是不贵。” 随着云极的一句话,羊群恋恋不舍的退了下去。 马刀提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些,讪笑着避开羊群,恭敬道:“您老刚来咱们沙镇吧,想知道什么您尽管问,小的混迹沙镇也有些年头,各方势力都有了解。” 云极没说话,取出缠着红绳的牧羊铃铛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马刀果然见识不浅,看见铃铛顿时神色微变,更加恭敬道:“原来是商会的大人!小的实在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 收起铃铛,云极道:“行商而已,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姓云。” 马刀立刻改口,唱喏道:“云老板财运亨通,日进斗金!” “借你吉言了。”云极起身打量了一番残破的院落与半塌的屋舍,道:“镇子里有什么好吃食,买些过来,这院子不错,先落脚了。” 马刀急忙点头,也没敢再要银子,趁机离开了院子。 走在路上,马刀犹豫不决。 逃不逃呢? 逃了,虽然一时不被胁迫,但在这沙漠小镇里想要自由自在基本是做梦,谁修为高拳头大,谁就是真理、是主子,反之,全是弱小的可怜虫,是下人。 不逃,今后怕是得寄人篱下,处处受制于人,不过转念想了想,马刀给自己来了个嘴巴。 他混迹在沙镇,每天不也是寄人篱下,处处受制于人么。 镇子里各方势力哪一个他马刀能惹得起? 在镇子里的各种狠人大佬面前,他马刀不得点头哈腰甚至卑躬屈膝? 刀哥这名号也就糊弄几个街痞还管点用,真拿到有势力的强人眼前,连个屁都不顶。 “天莽商会的人都不简单,尤其还那么年轻,二两银子就二两银子,刀爷赌了,没准是份机缘呢。” 下定决心,马刀寻了处酒家,置办一桌酒菜,外带两壶好酒,卖命的二两碎银子花了个干净。 “云老板!酒菜到了。” 马刀带着酒菜回到小院,小心翼翼的绕开羊群,屋子里没桌子,只能将酒菜摆在树墩上。 “荒僻地方没什么好吃食,您将就着吃些。”马刀陪着笑站在一旁。 “味道不赖,酒够烈的,一起吃吧。” “成,成!嘿嘿,我敬云老板一杯。” 沙镇附近不是戈壁就是沙漠,没有太多食材,桌上的吃食多为牛羊肉与野兔等肉食,烹饪的手法也谈不上精巧,好在食物新鲜,肉香酒烈,与这处常年风沙的小镇倒也搭配。 “沙镇上都有几处势力,说说。”云极边吃边问。 “小势力可就多了,多是些好勇斗狠的流寇地痞,小偷小摸的惯盗,青楼、赌坊,客栈酒馆,各有各的门道路数,茶摊、屠户、贩夫走卒,各有各的活命手段。” 马刀闷了口老酒,咂着舌,继续说道:“至于大势力只有那么几处,像您老所在的天莽商会,罗三哥为首的马匪帮派,多为老兵和罪户那些亡命徒所组成的佣兵,还有腾蛇部的草原蛮子,这四处大势力尤其以腾蛇部的实力最大,人手最多。” “刺匈族的腾蛇部,听说过,看来在沙镇里草原人一手遮天了。” 草原人是个统称,刺匈族分为很多部族,其中腾蛇部只是一个大部落,还有繁多的大小部族遍布在天莽草原。 天莽商会虽说也是刺匈族把持,但其中的客商大多是周边国度的大商户,罕有草原人,所以商会这种势力与刺匈族的各部族又有所不同,更像一种合作与庇护共存的关系。 马刀很赞成一手遮天这种说法,补充道:“腾蛇部的高手有蛇妖血脉,行事阴狠,云老板您可要小心点,这帮蛮子最近与商会的人不太对付。” “不太对付?” 云极正听得好奇,远处忽然锣鼓喧天,热闹至极,一行敲锣打鼓的队伍出现在街头。 队伍十分奇怪,前面敲锣打鼓后面拖着大车,车上架着大铁锅,锅里坐着一个肥粗二胖的青年人。 胖青年穿金戴银一身贵气,却被五花大绑。 原来是游街的。 绑在大铁锅里游街,倒是新鲜。 “这是得罪了何方神圣,要大煮活人?”云极好奇道。 “锅里的胖子好像叫冯海,昨儿在青楼与人争风吃醋,仗着护卫多和人打斗起来,他也是不开眼,和谁争不好,偏偏和腾蛇部的人争,这不,报应来了,腾蛇部的人昨天吃了亏,今天人家的头目准备来一场煮羊大会,赤兀那家伙以凶狠著称,三天两头就开煮羊大会,得罪了腾蛇部的人都没好下场。” 云极之前还以为马刀胡扯,原来真有煮羊大会。 马刀说完自己都觉得后脊梁发冷,煮羊大会煮的可不是羊,而是活人,死于腾蛇部这口大铁锅的人不知有多少。 “那冯海什么来路。” “行商的,据说他叔父是武国的大商贾,这几天就到沙镇,算他倒霉,等他叔父来给他收尸吧。” “煮羊大会,好霸道啊。” “可不是么,仗着沙镇离草原近,不属于任何国度,这群异族蛮子才敢胡作非为,无所忌惮,放在霁云国的地界,借他两个胆子!” “你是霁云国的人?” “算是吧,打小儿就在霁云国的边界混迹,这不混到了沙镇,也不知怎么的越混越没出息。” 马刀居然还是霁云国的人,云极正好缺个向导。 两人正谈论的功夫,游街的队伍走到院外,绑在铁锅里的胖青年冯海原本气息奄奄,被打得不轻,当他看到小院里的羊群后立刻瞪起眼睛,大声呼救。 “救我……兄台救我!” 冯海的呼救,云极和马刀全都当做没听见一样。 青楼里争风吃醋惹来的是非,谁吃饱了撑的多管这种闲事,云极就当个热闹看,至于马刀更不敢惹腾蛇部的人。 见院子里没人理他,冯海扯着嗓子绝望道:“兄台救我!我家有赤魔羊,我叔父是商会的人!” 第32章 煮羊大会(上) 世上纨绔子弟不少,但认得赤魔羊的纨绔子弟可不多。 赤魔羊稀少罕见,外表与寻常牧羊可以说一模一样,练气士中能认出此种妖兽的少之又少。 一个纨绔子弟,一眼能认出赤魔羊,可见此人必定时常接触这等妖物。 云极多看了对方一眼,道:“你家有几只呢。” “五十只以上!兄台想必为了集结而来,我叔父就是此次集结的话事人,兄台救我!我冯海必定没齿不忘!” 胖青年语速很急,满头是汗。 不急不行啊,大铁锅眼看着绕过了小院,离着坐在院子里笑呵呵的少年越来越远。 “救我!救我啊!” 胖青年的呼救声随着锣鼓渐渐远去,院外安静下来。 云极继续吃着酒菜,没有起身的打算。 马刀察言观色一番,没猜出云极的心思,出声道:“腾蛇部的赤兀不好对付,死在他手上的练气士不下几十个,沙镇的所有势力都对他忌惮三分。” 马刀此言意在提醒云极千万别冲动,他可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那个赤兀是什么修为。” “炼气期的巅峰程度,加上草原人的妖族血脉,赤兀要是拼起命来能对战普通的筑基上修。” “腾蛇部,果然是条地头蛇啊,走吧去看看,煮羊大会一定热闹。” “我知道地方,就在镇子中间的广场。” 吃饱喝足,马刀在前边带路走向沙镇中心的小广场。 途径一处肮脏的小巷子,云极的脚步顿了顿,望向小巷尽头。 这处巷子里住着一些小乞丐。 大的十来岁,小的三四岁,席地而坐,捧着碗闷头大吃。 在小乞丐们的对面,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妪,端着个空锅,想必是刚刚做完稀饭,她自己一口没吃,只望着小乞丐们微笑。 老妪是镇子口曾经提醒云极绕路的老乞丐。 默默的看了一眼,云极越过小巷,嘴角翘起一丝微笑。 “世上,还是好人多哦。” 云极自语的这一句听得马刀腿肚子有点转筋,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反正你是大爷,你说啥多就啥多。 沙镇中心有一大块空地,是腾蛇部的地盘,平常用来打斗摔跤,今天当做煮羊大会的会场。 空地上架着大铁锅,四周插着巨大的火把,火把下摆着一张高脚大椅,坐着一个又瘦又高的家伙,麻杆儿成精一样,四十岁上下,目光阴鸷,头上全是辫子。 这人的右手缠着一条碧眼小蛇,花纹翠绿,长有三尺,时不时的吞吐蛇信。 空地旁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喧嚣杂乱,热闹不已。 大锅已经加满了水,没过冯海的脖子,一到近前就听这位富家子正破口大骂。 “蛮子你敢煮我!我家是常松城冯府!你去打听打听,在武国有几个豪门能超过我家!我要有个三长两短,你满族都得遭殃!放开我!快放开我!” 冯海喊得嗓子沙哑,赤兀却不为所动。 在大锅旁边还站着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看打扮是商人,脸色十分难看。 这人对着大椅的方向拱手道:“赤兀大人,我们天莽商会与草原有什么关联,大人应该十分清楚,都是一家人,何必自相残杀。” 赤兀斜眼瞥着此人,冷嘲道:“一家人?寒松,你高抬自己了吧,你们商会不过是刺匈族养的一条狗而已,什么时候开始拿自己当人了?” 名叫寒松的微胖中年是驻守沙镇的商会成员,平日里面子可不小,三教九流的各方势力都恭称一声寒老板,不过在赤兀面前就不行了,人家根本不买账。 寒松深知冯海的身份,今天要是保不下冯海,等冯海的叔父、天莽商会核心人物冯元良抵达沙镇,第一个就得拿他寒松是问。 至于冯元良与赤兀会不会因此结仇而大打出手,寒松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今天里外不是人,进退两难。 寒松没办法,几乎是乞求般说道:“我手里还有两颗上百年的老参,看在商会的情面上,大人就放过冯海吧,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我替他给您赔个不是。” 赤兀冷笑道:“放过他也行,你寒松进锅里吧,今天召开的是煮羊大会,总得有人熟了才行。” 话说到这份儿上,注定无法善终了。 马刀挤过人群,帮云极找了个好地方,旁边是个茶水摊。 刚刚站定,就见云极挽起袖子,吓得马刀一哆嗦,还以为这位爷要冲上去出手救回那个冯海,毕竟都是商会的人,云极就算出手马刀也不意外。 “两杯茶水一盘瓜子。” 原来挽袖子是要喝茶,听云极要茶水,马刀放心下来,满脸是笑的催促茶摊老板快些上茶,煮羊大会这种大热闹,喝着茶水磕着瓜子看起来才有味道。 空地中心,几个草原蛮人来来往往,将枯枝木块堆在铁锅下面,有个身高过丈的草原壮汉手持火把等在一边,只要赤兀一声令下,煮羊大会将真正开始。 残忍的水煮活人,堪称酷刑,但在场的没人害怕。 沙镇上的居民少有普通百姓,大都是刀刃上舔血的主儿,这种场面见得多了。 尤其是一些亡命徒,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跟着兴奋莫名。 眼看着这边就要点火,铁锅里的冯海是真急了,大声道:“我出钱!谁把我救出去,我出黄金五百两!” 五百两黄金就是五千两纹银,这可是一笔横财,普通百姓几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的钱,拿到武国最大的都城里都能买到一间像样的小院儿。 人为财死这句话一点不假。 冯海话一出,人群的目光立刻变了,很多人的眼底浮现出贪婪,但更多的是忌惮。 没人动。 与命相比,冯海出的价格还不够昂贵。 “一万两!”冯海继续加价道:“救我出去,我给白银一万两!” 人群中议论声大起,一些人眼底的忌惮被渐渐出现的血丝所冲散。 “一口价两万白银!今天就兑现!” 随着冯海翻倍的加价,人群中出现了拔刀的声响,几十个衣着邋遢但目光锐利的汉子走上空地。 这些人穿着厚布衣,布衣下勒着软甲,外表看不出什么,若是近战的话寻常刀剑很难砍透。 这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才有的习惯,夜枕刀,日束甲,随时准备拼杀。 第33章 煮羊大会(下) 在沙镇,有一种人专门收钱为人卖命,多为沙场老兵或者发配的罪户,每一个都是亡命之徒,为了银子可以铤而走险。 这些人被称为佣兵,只要给钱,就算去攻城略地他们都敢冲杀在前头。 两万两白银的报酬绝对称得上天价,足够佣兵们拼命了。 为首的佣兵是个跛子,背一把短刀,这人其貌不扬,一咧嘴还是个豁牙子。 “两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空口无凭,这位大爷你是给银票呢还是立字据呢。” 豁牙子的声音好像两块石头在摩擦,沙哑又难听。 冯海一见有人肯出手顿时大喜,道:“拿纸笔!这就立字据!我冯府从来一掷千金,断然不会欠人钱财!若还不信可让寒松作证!” 豁牙子没说话,目光望向寒松。 寒松知道他今天必须得罪一头儿了,略一沉吟点头道:“冯府为常松城首富,区区两万白银岂能言而无信,这证人我来当。” 豁牙子听罢嘎嘎一笑,道:“寒老板开口我们自然信得过,字据就免了,反正咱也不识字。” 说罢,豁牙子转向赤兀,抱了抱拳,道:“赤兀大人,给口饭吃,这茬儿结了可好?” 赤兀笑了,笑得难看又阴森,道:“你说结了就结了,你老河在沙镇有这么大面子?” 名为老河的跛子龇牙道:“我老河的面子不值钱,但弟兄们总得吃饭呐,猛虎虽凶,总得给边上的狼群留点骨头不是。” 人群躁动,又有几十人走了出来,聚集在老河周围的佣兵达到百人之多。 佣兵一方人数虽多,其中有修为的仅有为首的老河一人,他瘸了腿,实力大打折扣。 云极喝着茶看着热闹,一旁的马刀负责讲解。 “老河曾经是千夫长,一把短刀悍勇非常,在一次大战中折了腿,后来离开军中回家养老,以他的军饷和战功得来的银钱足够下半辈子,不料替人打抱不平把少城主给宰了,被城主府通缉追杀才流落到沙镇,成了佣兵头子。” 马刀这边刚刚讲完,就听赤兀大笑起来:“狼群?哈哈哈!一群土狗居然认为自己是狼,老河,你太高看自己了吧。” 随着赤兀的笑声,其余的腾蛇部蛮人纷纷怪笑起来,看向佣兵们的目光完全是一种鄙夷与不屑。 沙镇的佣兵的确有两下子,护卫过不少大商队进出沙漠,但这百十多个佣兵在腾蛇部的眼里实在不值一提,一脚就能踩死的那种。 被骂成是土狗,有的佣兵挂不住了,尤其是几个凶悍的亡命徒,就要举刀攻向赤兀,结果被老河抬手拦住。 百多个佣兵,在沙镇绝对斗不过腾蛇部。 这时又有人走出人群。 这人身形消瘦,三角眼,声音中正平和:“土狗比不得狼群,但胜在数量够多,狗群要是成了气候,虎狼也得退避不是,两万两白银看来你老河吃不下,不如与我们马帮联手如何。” 马帮是运货的,自称马帮的家伙可不运货,而是真正的马匪。 马刀正了正身子,坐得有些不太自在,语气忌惮道:“罗三,都叫他罗三哥,真正的练气士,沙镇周围最大的马匪头子,杀人不眨眼,他身上的人命至少上百条,好男风,最喜欢眉清目秀的少年人……” 马刀本想添上一句云老板可要小心点,后来硬是给咽了下去。 能赶妖的家伙恐怕比罗三哥都要狠上三分。 见罗三也出面,赤兀的脸色沉了下来,佣兵老河则咧开豁牙道:“好哇!既然罗三哥也有兴趣,那我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万两。” “成交。”罗三取出一把折扇,文绉绉的道:“赤兀大人,赏个面子吧,这人,我们保了。” 呼啦一声,几百名斜挎腰刀的马匪挤出人群,站在罗三身后,加上佣兵一方,足有四五百人。 腾蛇部来的蛮人并不多,只有百十来个,在人数上明显落了下风。 商会的寒松也趁机上前几步,道:“万事和为贵,赤兀大人消消气,这事儿就算了吧,我马上摆宴,替冯海给赤兀大人赔罪。” 作为天莽商会驻扎在沙镇的客商,寒松的手底下也有两百多号人马,都是练家子。 至此,佣兵、马匪、商会,沙镇上的三方势力联合在一处,要与腾蛇部抗衡。 罗三等人联手的气势的确惊人,这么多人手真要亡命的打斗起来,连善战的边军都得掂量掂量。 然而放在赤兀眼里,罗三这些人依旧是一群乌合之众。 赤兀安坐在大椅上冷冷说道:“土狗再多也是狗,一哄就散了,我赤兀一言九鼎,来呀,点火!我看谁敢拦,谁拦就是与刺匈族作对。” 沙镇里的草原人算不得太多,但沙漠之后的草原上却有无数蛮人,真要与草原人结了大仇,别说一个沙镇,即便武国的边陲重镇都有可能覆灭。 赤兀的强硬,令罗三和老河犹豫了起来。 他俩一犹豫,商会的寒松汗就下来了,冯海今天怕是难逃一死。 举着火把的草原壮汉瓮声瓮气的答应了一声,抡起火把砸向大锅下的枯枝木块,柴上浇了油,沾火就着。 大锅里的冯海脸色铁青。 两万两白银居然买不下他这条命。 “灵石!两万两银子外加两块灵石!谁能救我就是谁的了!” 冯海大声呼救,这次出了血本,两万两白银已经是天价,灵石的价格更在万两白银之上。 灵石是修行者之间的通用货币,其内蕴含着精纯的天地灵气,可用来吸纳修炼,也可用来打造法阵与法器,通常开采于稀少的灵脉当中,价值非凡。 通常情况下一灵石可换千金,也就是一块灵石至少能换来万两白银,不过大多有价无市,出售灵石换金银的修行者实在少之又少。 冯海家世雄厚,拥有灵石并不奇怪,拿出两块灵石的报酬已经是他的极限,如果这等天价还无法自救,他今天只能等死。 别人吃惊,拿火把的草原壮汉可没理睬,火头子直奔柴火堆。 就在火焰与木材即将接触的刹那,忽然吹来一阵怪风,尽管火把撞上了木材,但火把上的火焰却完全熄灭。 火把熄灭的同时,云极刚刚倒满的茶杯,突然空了。 第34章 凑合凑合 铁锅下没有半点火星儿。 火把熄灭,如掉进了水里。 抓着火把的草原壮汉愣在原地。 四周一片哗然,人们惊讶得指指点点,这种邪门的事儿实在罕见。 赤兀瞪起了眼睛,罗三哥微微诧异,老河撮着牙花子,寒松皱着眉,几人各怀心思神色不定。 云极嗑着瓜子,瞄了眼面前仅仅剩下一层茶叶的空杯,继续兴致勃勃的看热闹, 果然,灵石一出,有人忍不住了。 白银两万两外加灵石两块,这等价格足以让绝大部分的练气士铤而走险。 火把熄灭的现象或许在普通人眼里神秘,但落在云极眼里则简单得很。 有人施展了一次小小的法术。 草原壮汉见火把灭了,认为是火油没浇够,气得哼了一声转身又找来一根火把,大步走到铁锅下继续点火。 火把刚伸进铁锅,又与刚才一样突然熄灭。 这一次有人看出了门道,罗三挑了挑眉毛瞄向人群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正站着一个佝偻的老妪。 “哎茶呢?我好像刚倒满的啊。” 马刀打算喝口茶压压惊,不料举起杯子竟是空的,杯子里的茶水消失不见。 还以为自己记错了,马刀挠挠头也没再继续倒茶,盯着大铁锅目不转睛,打算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熄灭的火把。 草原壮汉两次失手,气得哇哇暴叫,寻了个巨型的火把,小树一样,烧得火光熊熊。 回到铁锅前,壮汉怕火把又熄灭,侧着身子挡住风口,小心翼翼的往铁锅下边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铁锅,人们都想看看这次能不能点燃火堆,一个个瞪着眼睛聚精会神。 锅里的冯海脸色苍白,朝着草原壮汉一个劲的吹气,想要把火把吹熄。 只要点不起火,他就还有救。 云极的目光没在铁锅,望向桌子上的茶壶。 眼看着火把要接触木材,忽然壶嘴里涌出了茶水,形成一道水线直奔铁锅的方向。 水线悄无声息,如一条灵巧的水蛇,穿过人群扑中了火把,第三次将火焰熄灭。 “引水术。” 云极低语了一句。 有人暗中动了手脚,以引水术引走他和马刀茶杯里的茶水,先后两次熄灭火把,由于第三次的火把个头太大,施展引水术的人只能将茶壶里的茶水尽数引走。 接连三次火把熄灭,点火的草原壮汉彻底暴躁,怪叫:“谁!!是谁灭了火把!有种的滚出来,我撕了你!!” 壮汉的挑衅无人应答。 无论罗三哥,老河还是寒松,没人承认熄灭了火把。 怪笑声从赤兀口中传出,他洪声道:“引水小术,精巧是精巧,除了灭点火之外有个屁用,来人,拿火把来!” 赤兀亲自抓过重新取来的火把,大步走到铁锅近前,他猛地转身用火把一指人群。 挥下的火把如落下的战刀,没去点火,而是无声的传递出来自赤兀的号令。 呼!呼! 风声突然出现,一张特制的大网从天而落,将藏身人群的一老妪困在其中。 老妪被网住之后,人群里冲出几个早已埋伏好的草原人,迅速将网口扎死,拖死狗一样将老妪送到赤兀近前。 老妪被擒,人们十分诧异,佣兵老河的脸色却变得焦急起来。 “老不死的,你坏我多少次好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赤兀目光阴森,冷冷道:“几年前从我手里逃走的两个肥羊就是你动的手脚,腾蛇部失窃的几次货物也是你暗中所为,还有那批卖去武国却半路逃脱的奴隶,与你也有关联,看着不起眼,你这老家伙居然是沙镇佣兵的头子,几次三番与我草原人作对,这次我看你死不死!” 赤兀臂膀发力直接将大网与老妪丢进铁锅里,反正铁锅足够大,放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蛇皮网……看来赤兀大人早有准备,老婆子烂命一条,不怕死。”老妪知道今天挣脱不开,也不挣扎,蜷着身子用干瘪的嘴唇说话。 铁锅里的老妪正是镇子口讨要施舍的老乞丐,此人深藏不露,不仅是个练气士还是沙镇佣兵的头目,不过今天算是栽在赤兀手里,困住她的蛇皮网可不是普通的蛇皮而是妖蛇之皮制成,不仅不怕水煮,还能禁锢练气士的真气,让老妪施展不出手段,只能活活等死。 老妪进锅,引起一阵哗然。 马刀很意外,诧异道:“没看出来啊!平时邋邋遢遢到处求人可怜的老乞丐居然是佣兵头子,还是练气士!” 很多人都与马刀一样,认得这老妇人,认为此人不过是个可怜兮兮的乞丐,如今得知其有修为并且与腾蛇部作对,大家都觉得十分意外。 锅里的冯海不干了,喊道:“这什么意思?一锅煮两个?找个美人来行不行,弄个老太婆和我一锅烩我死不瞑目啊!死蛮子你们这要是恶心死我啊!” 老妪泡在水里安慰道:“凑合凑合吧年轻人,死到临头还挑三拣四,老身年轻的时候可不丑。” “我才不凑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和老菜花一起死我不甘心!商会的人快救我啊!” 冯海扯着嗓子大喊,他越喊,赤兀手里的火把离着铁锅就越近。 “老菜花也是花儿不是。”老妪波澜不惊,面对死亡毫无惧色。 就在赤兀手里的火把马上点燃柴火的时候,豁牙子老河突然低喝了一声动手,与此同时,上百名佣兵提刀冲锋,动作整齐,速度迅猛,直扑大锅。 老河一马当先,短刀挂着霍霍风声,别看跛了一条腿,短距离的冲杀可一点都不慢,两个呼吸到了近前,举刀就斩。 赤兀早有准备,手里的火把直接砸向老河,随后身形一闪,反手抄起一把齐眉高的重刀,朝着老河拦腰斩去。 赤兀的刀力大势沉,这要斩中了连战马都能一刀两半。 老河十分灵敏,先用短刀接了一下,试探出重刀上的力道后立刻以攻为守,想要绕过重刀奇袭对手的下路。 老河久经沙场,练就了一身杀人的功夫,他腿脚有毛病,但手上的功夫还在,运转真气将短刀斩出一条白线。 这一刀快如闪电,角度刁钻,趁着赤兀前力未尽后力未起的档口,堪称致命一击。 寻常人是躲不开的,但赤兀有着蛇妖血脉,他扭转腰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动作避开了老河的短刀,整个人好像个麻花一样。 躲开短刀的同时赤兀一甩右臂,缠在他手上的碧眼小蛇飞了出去,在半空中蛇身暴涨,从小蛇变幻成巨蟒,落地之际已是水桶粗细两丈长短的恐怖蛇妖。 巨蟒一口咬向老河,要不是短刀抵挡得快,老河已经进了蛇腹,即便如此,巨蟒的怪力也将老河连人带刀撞飞出去,砸进了茶铺子,喝茶的茶客一阵骚乱。 巨蟒紧追而至,却在茶棚外停了下来,好像在畏惧着什么。 第35章 不如鸟蛋 茶棚塌了一半,老河摔得仰面朝天,茶客们四散奔逃。 水桶粗的巨蟒就在外边,这时候谁敢留在茶棚里,除非是不想活了或者是逃不出去。 马刀的腿肚子又开始转筋了。 他手里捏着茶杯,手腕哆哆嗦嗦,刚倒满的茶水晃晃荡荡洒了个干净。 咕噜一声,马刀的喉结艰难的滚动了一下,脸上的刀疤都在微微颤抖。 由于选的位置太好,就在茶棚正前端,在危机来临之际马刀倒了霉,直面巨蟒,那骇人的妖蟒在他面前缓缓抬起了头,蛇信吞吐差点舔到他的鼻子。 马刀混迹沙镇多年深知这条巨蟒的可怕,被其吞食的高手数之不尽,别说他一个不入流的混混,连罗三那等练气士也不敢轻易面对。 真他娘的倒霉! 马刀心里暗骂,今天先是差点被羊吃了,又被一群人猴子偷桃,本以为看个热闹散散心,偏偏选这么个倒霉的位置,这要被蟒妖吞了,那他刀哥岂不是天下第一倒霉蛋。 强行镇定,马刀打算先跑再说,混进人群才能保命。 “别动,蛇眼不灵光,看不到静止的东西,你不动它就不会吃你。” 马刀刚要逃,就听一旁的云极说话,他没敢动,又不太放心,苦着脸看向云极,那意思是你别骗我,等巨蟒吞过来我可跑不掉了。 看懂了马刀的心思,云极坐在一旁小声安慰道:“放心,我养过些蛇蛙,喂它们的时候扔些死虫子它们是不吃的。” 马刀将信将疑的没敢动,心里七上八下如坐针毡。 摔进茶棚的老河挣扎着爬起来,他摔得不轻,捂着后腰大口喘气。 空地上的其他佣兵遭遇了草原人的凶猛反击,不仅没救下老妪,反而全部落在下风。 仅仅靠着佣兵一方的战力,绝对不是腾蛇部的对手。 罗三显然对于赤兀忌惮不已,并没打算出手,寒松则犹豫不决,他也不想与腾蛇部彻底撕破面皮,如此一来,佣兵一方很快就挺不住了。 “都住手。” 大锅里传来老妪的声音,佣兵一方纷纷撤出战团,不少人挂了彩。 老妪用浑浊的目光看了看狼狈的佣兵,轻叹一声,道:“沙镇以后没有佣兵了,都散了吧。” 首领发话,佣兵们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把头儿救出来可以散,救不出来死也不散!” 老河怒喝了一声,声音极大,吓得马刀一哆嗦,他没心思去骂身后的老河,而是用求助与询问的目光看向云极。 读懂了对方目光里的含义,云极安抚道:“放心,蛇耳朵也不太灵光,你不喊叫,它不会吃你。” 马刀感激的点点头,苦着脸继续面对巨蟒,正好巨蟒的信子喷来,几乎贴到他的鼻尖。 眼又瞎耳又聋,看不见听不到,别吃我别吃我…… 正在心里念叨着呢,马刀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蛇吃鸟蛋啊! 他不止一次见过蛇吃鸟蛋,掏过鸟窝的都知道鸟窝里不仅有鸟蛋有时候还会有蛇。 鸟蛋不会动更不会说话,甚至都不会喘气儿,比自己不是强得多,这都能被蛇给找到吞了,自己这么个大活人,蛇会发觉不到? 活了几十年,马刀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还不如一个鸟蛋。 尤其对面的不是蛇,是妖蟒! 马刀强忍住流泪的冲动,努力的点了点头。 他现在不想跑了,也不怕面前的巨蟒了,他现在就想回到小破院里,重新看看那些羊的獠牙到底是天生的,还是被故意磨尖的…… 马刀在纠结,赤兀更纠结。 巨蟒停在茶棚外不动了,这种情况实在古怪。 他这条巨蟒是低阶妖兽中最为凶猛的一类,吞吃练气士都不在话下,可今天巨蟒十分反常,仿佛在畏惧着什么。 赤兀目光阴沉的瞄向茶棚,第一眼看的是马刀。 有点眼熟,好像镇上的混混一类。 又看向马刀一旁的云极。 生面孔,一看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家伙,应该是个没见识的乡下少年,这时候了还在嗑瓜子。 嘎巴嘎巴。 瓜子皮接连不断。 至始至终,云极都在嗑着瓜子,看着热闹。 周围鸦雀无声,对面就是凶猛巨蟒,他这番嗑瓜子的举动引来无数目光,大多看傻子一样。 在妖蟒面前嗑瓜子,这不是找死呢么。 对周围投来的目光,云极还以善意的微笑,一边笑,一边继续嗑瓜子。 在瓜子皮的清脆开裂声中,巨蟒身形蠕动,竟缓缓退了回去,渐渐远离茶棚。 见巨蟒爬了回来,赤兀更是吃惊,不容他多想,老河已经从茶棚里冲了出去,汇集其他佣兵再次与腾蛇部的人对峙。 “罗三哥,今天你们马帮不出手,明天就是我们佣兵的下场。” 老河说完,罗三依旧无动于衷。 这个罗三哥心思深得很。 之前动动嘴皮子与佣兵和商会联合起来让草原人让步还行,草原人真动了手而且连妖蟒都放了出来,可见赤兀这次来真格儿的,罗三立刻选择袖手旁边。 马帮以劫掠为生,靠的是手里刀胯下马,真要得罪了腾蛇部,马帮在沙镇也就别想混下去了,因为草原人的刀更利,马更快。 罗三属于墙头草,捡不到便宜立刻置身事外,那商会的寒松就不行了,他要不管冯海的死活,一定会被冯元良仇视甚至容易当做替罪羊出气筒。 寒松是个纯粹的商人,同时也是个练气士,只是修为很低,别说对上赤兀,就那条巨蟒都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寒松收在袖子里的手捏着一个绑着红绳的铃铛,牧羊铃铛是他最后的一手底牌。 这时人群外一阵骚乱,数百名腾蛇部的蛮人闻讯赶来,全都提着重刀,一个个凶神恶煞,有十几人的手里还牵着大蟒,虽然比赤兀的蟒蛇小一圈,但吞吃牛羊不在话下。 援兵赶至,腾蛇部的人手立刻压过了佣兵与商会,即便加上马帮也仅仅是持平,论起战力的话,草原人一方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大局已定。 罗三彻底没了出手的心思,往后连退十几步,退到人群里,以举动表明他选择旁观。 老河不肯放弃,持刀的手捏得更紧。 大锅里的老妪看出了局面,道:“老河,带他们走吧,各奔东西,自谋出路,以你们的本事不愁混口饭吃。” 老河没动,慢慢的摇了摇头。 “今天没人能救得了你们,等着熟吧。” 赤兀用阴狠的目光盯着佣兵一方与商会一方,招手唤人重新取来火把。 刚拿到火把,天公却不作美,竟下起雨来,大锅下的木材被淋湿。 冯海大喜,道:“下雨了……下雨了!天助我也!点不着火,炖不了我!哈哈哈哈!” 赤兀鄙夷的哼了一声,扔掉火把踢开柴火,吩咐道:“取我的火焰沙来,今天别说下雨,下雪也能把你们炖熟喽!” 一听火焰沙三个字,人群开始交头接耳,都打算开开眼见识见识赤兀的宝贝。 茶棚里,踩着一地瓜子皮,云极站了起来。 第36章 可怜的小舅子 云极起身走出茶棚,直奔铁锅而去,马刀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顺手抢过旁边一人的油伞。 雨下得不大,天地间灰蒙蒙一片。 没有风,静雨如雾。 雨珠儿顺着草原人的重刀滑落,滴滴哒哒散发着森冷杀气。 佣兵一方不肯放弃,打算最后一次亡命搏杀。 马帮在束手旁观,寒松在犹豫不决,看热闹的人群在冷雨中安静了下来。 人们都知道这是最后的紧要关头,到底是商会的冯海与佣兵头子被杀,还是腾蛇部退让,煮羊大会的结局即将分晓。 压抑与安静的气氛被脚步声塌碎。 如丝如雾的冷雨中,两道身影走了过来。 前边的少年人背着手,闲庭信步,后边的仆人撑着伞,自己被淋湿大半。 脚步停在铁锅前。 一把油伞,分开了雨帘。 赤兀眯起眼睛,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他感受到了一股压力扑面而来,盘踞在身边的碧眼巨蟒一个劲的往回缩,犹如遭遇天敌。 来人借了雨势,仿佛与天地浑然一体。 咔嚓一声,赤兀将重刀插到地面,强行破开雨幕,震开对方携雨而来的‘势’。 “你,又是谁。”赤兀将阴冷的目光盯住对面的少年。 马刀急忙介绍道:“这是我们云老板。” “商会的人?哼,又是一条狗而已。”赤兀冷哼。 “雨这么大,今天看来不宜杀生,赤兀大人,给老天爷个面子可好。”云极笑呵呵道。 赤兀直接愣了。 他旁边的一群草原人也都愣了。 罗三寒松老河与一群看热闹的全愣了。 还以为是个求情的,结果上来就拿老天爷压人,这位的思路实在清奇,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看起来眉清目秀不像傻子啊。 赤兀很快回过神儿来,怒道:“老天爷的面子与你有什么关系,怎么下雨天就不能杀人了?告诉你小子,今天他们两个必死无疑!” 云极摊了摊手,无奈道:“既然不给面子,那就谈谈交易如何,我们走商的只认一个利字,只要肯放人,多少钱我出了。” 云极的口气实在惊人,价都不问,他这句话一出,大锅里的冯海要不是被五花大绑都想挑两个大拇指。 “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冯海感激得眼圈都红了。 他自救只能出两万白银外加两块灵石,这等出价还是小气了,看看人家,价都不问,这才是真正的大商贾。 从云极的身上,冯海竟看出了他叔父的一身凌人的贵气。 赤兀不以为意,冷冷道:“当我腾蛇部缺钱吗,今天你就算拿来金山银山,锅里的家伙也得死。” “没得商量?” “一锤子买卖没得商量!” 云极故作沉吟,看了看阴鸷狠辣的赤兀,又看了看失望至极的冯海,道:“商之道,无外乎价格二字,价给够了,命也能买,赤兀大人看这样如何,用我的命,买冯海的命。” 一句以命换命,听得赤兀又是一愣。 四周的人群再次哗然,打伞的马刀手一哆嗦,伞差点没拿稳。 赤兀接连两次愣怔,他有些懵,上下打量了一番云极,疑惑道:“莫不是个傻子?你为啥要替他死?” “为钱呐,为了两万两白银外加两块灵石。”云极说得直白,看向冯海道:“只要救你出来,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是这份价格,没错吧,” 冯海都听傻了。 他倒是幻想过替那些青楼里的头牌姑娘去死,但他从没想过有人会为了自己去死。 茫然的点了点头,冯海麻木道:“没错,没错……” “那就好,外债欠了太多,今天只能卖命喽。”云极点点头又摇摇头,叹气道。 刚才还大气非凡的随便开价,这会儿成了负债累累,赤兀是又气又怒,下意识的追问道:“你欠了多少钱?” “哎,一言难尽呐,百年家业一朝空,旁的不多说,单说我那小舅子一家老小三十七口,都被我抵在了当铺……” 赤兀听完眼角跳了跳。 连小舅子全家都给当了,更别说自己的妻儿老小了,这位也忒狠了,这是欠了多少外债?怪不得命都要卖。 云老板的苦楚,赤兀听着有点可怜,但马刀听完就不是可怜,而是可怕。 连小舅子一家都卖了,他这个刚刚归附的手下,恐怕早晚也得明码标价。 这是人吗?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冷血商贾! “成交!”冯海在大锅里叫道,不管怎样,他只要活命就行。 “不行。”赤兀把脸一沉,疑惑的瞄着云极,道:“少在我面前装可怜,惹我腾蛇部的是他,不是你,趁早给我……呜呜呜!” 赤兀话还没说完呢,就见云极抓起了马刀的手臂,随后抡棒槌一样甩了出去,马刀的手正抓中赤兀的下盘要害。 借人之手,猴子偷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赤兀瞪着眼噘着嘴一脸震惊。 周围的人群全都张大了嘴,不可思议的望着发生的一幕。 那可是赤兀,腾蛇部的头子,沙镇上说一不二的冷血霸主!连赤兀的桃子都敢偷,这真是不要命了。 马刀缓缓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慢慢抬头看了看赤兀的表情,嘴角颤抖着想要道歉,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表情尴尬又绝望。 云极将马刀推到一边,昂首道:“这回能换人了吧。” “换人!给我把这小子扔锅里!”赤兀把怒火全都撒在云极身上,青着脸吼道:“你今天死定了!死定了!” 一招猴子偷桃,云极终于如愿以偿,换出冯海,自己进了大铁锅。 锅里的老妪很是不解,叹道:“年轻人,何苦呢。” “赚钱呐,人为财死嘛,凑合凑合吧婆婆,我们俩同锅共济了。” “你这孩子,死到临头还有心说笑。” 老妪无奈的苦笑,眼底有一丝疑惑,她不认为这少年故意送死,没准是人家深藏不露,在戏耍所有人而已。 冯海得救后急忙躲在商会的队伍里,顾不得换衣服,朝着大锅张望,他要看看那个年轻的云老板会不会真被煮死。 这么一折腾,腾蛇部去取火焰沙的人回来了,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小木盒,好像烫手一样,走路都不敢太快。 赤兀一把抓过木盒,喝道:“开火,煮羊!” “等一下。”云极在锅里提问:“既然是煮羊大会,今天要是煮不熟我,是不是这事儿就两清了?” “没错!”赤兀恶狠狠道:“今天要是煮不死你们,我不仅放你活路,以后你在我面前大摇大摆都行,见面我先称你一声云老板!等死吧!”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话不算王八蛋,赤兀大人这番话我记下了,点火吧。”云极敞亮道。 赤兀不再废话,将小木盒放在大锅的正下方,屈指一弹,盒盖翻开,现出里面十几粒赤红色的沙硕。 “火焰沙!”远处的罗三满眼忌惮,暗暗低语。 “什么东西?那玩意很厉害?”冯海不明所以,没听过这种奇物。 寒松语气忌惮的为他讲解道:“火焰沙是一种特殊的天材地宝,产自沙漠深处的炎热地带,这种沙子蕴含高温,能融化钢铁,烧穿人身轻而易举,用来燃火的话,片刻即可沸腾大锅,锅里的两人今天死定了。”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怜悯望着大铁锅的时候,云极却舒服的抻了个懒腰,躺在锅里泡澡一般。 第37章 实在是高 火焰沙,顾名思义,沙硕里凝聚着磅礴的热量,一粒火焰沙能轻易焚毁一颗大树,通常被修行者用来炼制法器,是一种稀少的炼器材料,价值不菲。 火焰沙不是火焰,所以无惧雨雪,以特质的木盒方可阻挡其高温,一旦木盒打开,十几粒火焰沙的热度将堪比火炉,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煮沸一锅冷水。 四周静悄悄。 人们等待着沸水翻开,等待着两个活人成为两具尸体,而且还是熟了的尸体。 雨不断。 滴滴答答,如时间流逝。 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铁锅冰冷。 一刻钟过去了。 水还没沸。 一顿饭的时间过后。 铁锅里传来鼾声,云极睡着了。 赤兀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想不通为何自己的宝贝竟彻底失效。 罗三寒松等人惊疑不定,看不透如今诡异的局面。 老河提着的心放下了几分,他本打算继续拼命救出头领,结果锅里的水毫无变化。 寂静的人群里传出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什么火焰沙,糊弄人的吧,这都半天也没见水开喽。” “可能今天太冷又下雨,火焰沙失效了吧。” “腾蛇部的人嚣张多年,今天可算出糗了,烧不开锅,就得放人。” “那位云老板运气不赖啊,这番赌命竟让他赢了。” “要不怎么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进锅里泡个澡,两万白银到手。” “别忘了还有两块灵石呢!据说价格比两万白银都高。” “啧啧啧,真羡慕啊,早知道我也下锅去……” 人们在羡慕,冯海却在后悔不迭,看着铁锅迟迟不开,他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 早知道赤兀的火焰沙失效,他多泡一会儿不就结了,这倒好,两万白银外加两块灵石没了。 世上没有多少‘早知道’。 世上也没有后悔药。 不仅冯海破了财,赤兀更折了颜面,偏偏他之前说了大话,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要是煮不死锅里的两人,不仅放人家活路,见面还得恭称一声云老板。 三教九流汇聚的沙漠小镇,最注重的不是规则,而是脸面。 侯在一边的马刀暗中擦了把冷汗。 烧不起火最好,他就怕赤兀把云老板煮熟后还不解恨,把他这个跟班儿的也给煮了。 包括赤兀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火焰沙失效,唯独同在大锅里的老妪,目光越发复杂。 她最清楚水温。 铁锅里的水此时十分古怪,下边是温的,上边是冷的,而且刺骨冻人。 就如同锅底有烈焰蒸腾,锅内却有寒冰不融! 古怪的感觉,令老妪疑惑不已,她感受到水里一种奇特的寒意,就如同对面的少年人是一块坚冰,而非活人。 四周的嘈杂声中,云极睁开眼。 “水不太热啊,赤兀大人,你的火焰沙看来失效了。” 说罢云极从大锅里站了起来,身上的绳索早已寸寸断裂,落了一地。 没人见他如何挣断的绳索,连赤兀都吃了一惊。 将老妪搀扶出铁锅,云极朝着四周抱了抱拳,道:“运气,运气而已,大家见笑了。” 赤兀冷着脸走到大锅前,他要查看一番是不是火焰沙当真失效。 刚把木盒拿起,赤兀面前伸过一只手,一把抓起盒子里的十几粒火焰沙。 将赤红的沙硕托在手心里把玩,云极微笑道:“火属的东西大多有时效,时间越久温度越低,热度耗尽就成了一盘散沙,这把沙子没用了,不如送我如何。” 火焰沙的威能赤兀十分清楚,别说用手,铁皮都能烫个窟窿,见云极用手抓,他就知道自己的这把沙子的确失了效。 没了灼热的温度,火焰沙除了颜色绚丽一些之外与寻常的沙石没什么两样。 “给你了!”赤兀气哼哼喝道,一把废沙子留着也没用。 “盒子看来不错,如果无用的话也送我可好。”云极笑呵呵道。 “都给你!今天算你走运小子,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多谢赤兀大人,不知贵部可还有完好的火焰沙?我有两万白银与灵石两块,若是还有宝沙,在下愿意购买一些。” 云极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火焰沙重新装进木盒,随手递给马刀。 那边的冯海怎么听都觉得不是滋味,自己的全部身家这就成了人家的了。 一听云极想要买火焰沙,而且话说得还算客气,赤兀心里的憋闷散了一些,道:“我腾蛇部只有这些火焰沙,没有余备,你若想要,自己到沙漠里去换。” “沙漠里竟有换沙的奇异之地!看来大人对沙漠了如指掌,在下代表商会略备薄酒,赤兀大人可否卖个面子,给我等指点一二。” 云极这句‘我等’刚刚说完,寒松顿时心领神会,几步走到近前,道:“这叫不打不相识哈哈,天莽商会与腾蛇部怎么说都是一家人,我们云老板最是好客,赤兀大人您就赏个脸,我们以酒赔罪了。” 寒松是个老江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练就出察言观色的本事,恰到好处的送给赤兀个台阶,自然而然的将云极归为自己人。 赤兀哼了一声,火气明显消了大半,但他还有些不满,目光盯着老妪。 云极先替老妪解开鱼皮网,又对赤兀承诺道:“今后沙镇再无佣兵,这些人我收了,要是他们还敢惹腾蛇部的麻烦,赤兀大人可以拿我们商会是问。” 一句话,收了佣兵,解了恩怨,又把后续的全部责任留给天莽商会。 白纸买豆腐,一推六二五。 连寒松都认为云极是商会成员,赤兀更深信不疑,不过他可信不过那些佣兵。 老妪也是有见识的,见状立刻表态道:“既然有雇主长雇,我们自然愿意效力,老婆子年岁大了,快走不动了,今后只想赚点钱买副棺材喽。” 老河等人齐齐点头,聚在云极与老妪身后,口称云老板。 老妪与佣兵示弱,商会一方又给足了台阶,赤兀的脸色这才好转过来。 始终观察局面的罗三走到近前,笑呵呵道:“今儿这东家我来做!赤兀大人,云老板寒老板,怎么样,给我个面子吧,沙漠里的火焰沙咱也想换个几粒见识见识。” 对火焰沙感兴趣是其一,罗三更抱着讨好腾蛇部与商会的打算。 原本沙镇里四方实力共存,他罗三哥还能左右逢源,如今佣兵一方归了商会,外表看是三足鼎立,但谁不知道天莽商会就是草原人的买卖,再不示好,罗三怕他的马帮也被草原人给吞了。 “好哇!罗三哥既然做东,那咱们现在就走,赤兀大人,请吧。” 云极与寒松等人请着赤兀,罗三在前边带路,几位沙镇上的大佬有说有笑走向最大的酒家,身后跟着一群手下。 看热闹的人群散去,一场煮羊大会就此结束。 马刀没挤上前边,跟着商会的人走在最后,他可没想到一场危机居然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化解了,心说云老板有点本事,关键运气极好,要不是火焰沙失效,恐怕早死多时。 想起火焰沙,马刀随手打开了木盒。 盖子刚开,一股热浪袭面,吓得他急忙合上盖子。 马刀懵了,心砰砰直跳,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雨里。 火焰沙根本就没失效! 冷雨让马刀镇定了一些,他把云极为何能徒手把玩火焰沙的疑惑放在一边,先算了算云极在煮羊大会的举动与收获。 喝了半壶茶。 嗑了一盘瓜子。 看了半天热闹。 偷了赤兀的桃子。 收了百十名悍勇的佣兵。 赚了两万白银和两块灵石。 诓了一把完好无损的火焰沙外加能隔绝热度的木盒子…… 头顶的雷声将马刀惊醒。 闹剧般的煮羊大会,里里外外,所有好处竟都被云极一人收入囊中。 高,实在是高! 马刀小跑着追了上去,手里的木盒子捏得紧紧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崇拜,对那位年轻的云老板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38章 火焰沙由来 沙镇最大的一间酒楼内,罗三做东,宴请腾蛇部与天莽商会。 满桌好菜,筷子没人动,每人先干三大碗,这叫开胃酒。 云极酒到杯干,甚是豪迈。 罗三挑起大指,道:“好酒量!不知云老板做什么生意,有门路的话,可别忘了我罗三。” “养些牛羊,宰些牲口,小生意而已。”云极谦虚道。 “云老板看来年岁不大,宰过多少牲口。”赤兀抓起一个烤猪腿,大口咬下一块肥肉,嚼得满嘴流油。 虽然称呼云老板,赤兀对这个运气爆棚的少年人没太大好感,要不是对方运气好,这时候还能在桌上吃酒?早去阎王爷那边报道了。 “不多不多,也就宰了十万出头。” 噗! 云极刚说完,旁边的冯海直接喷出一口酒来,罗三与寒松也都惊讶不已,唯独陪在一边的马刀毫不惊讶。 摸了摸怀里的木盒子,马刀心说不就十万牲口嘛,云老板就算说宰过一百万他都深信不疑。 “十万!你宰过十万牲口?怎么养的?” 冯海吃惊不是没有缘由,他家以圈养牛羊起家,经营了几十年才成为如今的豪门,成为常松城首富,可即便如此,冯家养过的牲口也才够十万之数。 人家上来就十万,好像十万只是个普通数字,而非一头头活生生的牲口。 “都是散养。”云极笑呵呵道,死在他手里的十万妖族可不都是散养的么。 冯海听得直抽冷气,道:“这种家业都能被你败光,真是厉害……” 十万牛羊,价值何止百万! 能败光如此庞大的家业,在冯海看来也算是一种本事了,反正让他败的话,没个十几年是败不完的。 赤兀哼了一声,道:“败家还不简单,赌桌一开,多少家底儿都给你败进去。” 寒松在一旁赞同道:“赤兀大人说得没错,所以我们商贾轻易不入赌局,有走商不赌的规矩,或者……或是家业丰厚到不怕输。” 说了一半,寒松想起云极刚才不就是赌赢了赤兀,于是话锋拐了个弯。 “或者小舅子多。”冯海在一边加了一句。 想起云老板被押给当铺的小舅子,众人齐齐摇头,深表感慨,这年头当马匪山贼有危险,谁能想到当小舅子的危险更大,指不定啥时候被姐夫给卖喽。 云极呵呵一笑,引起话题道:“赤兀大人的火焰沙是从何处所换,难不成沙漠里有售卖异宝的商人?” 提及火焰沙,其他人都竖起了耳朵。 这可是宝贝,卖给修行者都能换取灵石,谁不想要? 见众人的目光汇聚而来,赤兀略有得意,闷了一碗烈酒,道:“我换来火焰沙的地方,是沙漠里唯一的一间客栈。” “难道是传说中的玲珑客栈!”寒松惊讶道。 “据说这间客栈神秘莫测,建在流沙之上,并无固定地点,能寻到玲珑客栈的人少之又少。”罗三也惊奇道,他们只是听说过而已,谁也没见过沙漠里的神秘客栈。 “玲珑客栈多为传闻,没人见过。”老河明显不信,认为玲珑客栈是虚构出来的传闻。 “没见识,你们佣兵也走过多次沙漠,遇不到玲珑客栈说明你们没机缘。”赤兀鄙夷道。 “机缘可遇不可求,看来赤兀大人有大机缘,我们想要找到玲珑客栈就难了。”云极捧了一句,听得赤兀十分舒坦。 “云老板过誉了,谈不上什么机缘,运气好些而已。”赤兀得意的讲述道:“其实这玲珑客栈也不算神秘,可以说成是一处建在沙漠里的小小坊市,售卖些奇珍异宝,不过需要灵石购买,金银人家可不认。” 坊市类似于集市,由修行者自发建立,交换或者买卖些修行资源,通常有固定的地点。 坊市中有摊位也有店铺,犹如集市中售卖货物的各种商家,赤兀口中的玲珑客栈,就类似于坊市中那些售卖各类材料的店铺。 修行者的性格千奇百怪,有不少孤僻之辈喜欢独来独往,在深山密林等偏僻之地开设店铺的可不是没有,只是外人难以找到而已,通常需要与店家相熟方可寻到。 猛吃了几口大肉,赤兀继续道:“我的火焰沙是花费一块灵石从玲珑客栈换来的,贵倒不算太贵,就是地方不好找,很容易迷路,去的时候是百人队,只我一个人活着走了出来。” “其他人呢?”罗三狐疑问道。 “都被流沙吞了。”赤兀忌惮道,众人吃惊不已。 沙漠本就危险,流沙暗涌,盘踞沙镇的这些高手虽然都能走出沙漠,但只能走特定的路线,若是偏离路线去寻找客栈,危险将成倍增加。 距离安全路线越远,被流沙吞没的几率越大。 遇到流沙,普通人必死,即使是练气士也难有活路,除非有飞行法器,否则九死一生。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知赤兀大人可有确切的路线,能找到玲珑客栈。”云极问道。 赤兀摇了摇头,道:“没有,至少我不知道通往玲珑客栈的正确路线,上次找到也是瞎猫碰死耗子,恰巧了而已,如果真那么容易找到,我天天去住店。” “售卖材料的客栈而已,去一次不就换完了,天天去有什么好处?”冯海疑惑道。 “嘿嘿,你们只知道玲珑客栈有异宝,却不知道客栈里真正的宝贝其实是老板娘,左玲珑!” 赤兀说罢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眼中满是迷醉。 “老板娘?” “左玲珑?” “沙漠里的美人?” 众人议论纷纷。 “何止是美人!”赤兀感慨道:“左玲珑是我见过最迷人的女人,风情万种,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如果能得到她,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能让赤兀如此沉迷,可见玲珑客栈的主人绝对不简单。 对于神秘的玲珑客栈,酒宴上很多人都动了心,有的人是为了换取些异宝,有的人则是为了一睹老板娘左玲珑的风姿。 “只要人手足够,还怕找不到一个玲珑客栈?”冯海第一个表态,道:“我们这么多人,联手之下定能见到左玲珑!” “女人而已,有什么好的,不过火焰沙倒是好东西,去沙漠的话算我一个。”罗三打算前往。 “无利不商,我也打算走一趟沙漠,可惜没有路线,要是有地图就好了。”云极道。 去霁云国反正也得穿过沙漠越过草原,找一找玲珑客栈正好顺路,若能换到更多的火焰沙,对锻刀大有好处。 诓赤兀的十几粒火焰沙实在少了些。 众人都有打算探一探沙漠,却苦于没有地图,这时酒楼的大门被人推开,大步走进一人。 这人明显听到了众人的议论,进门便道:“玲珑客栈的地图,我有。” 第39章 送他上路 来者是个四旬男子,仪表堂堂,穿着大褂,腰间悬一块美玉,看起来普普通通却有一股贵气。 来人气势不凡,口气更不小,竟有玲珑客栈地图的消息。 冯海大喜道:“二叔!” 寒松起身相迎,恭敬道:“会长,您终于到了。” 此人正是常松城冯府的当代家主,天莽商会的副会长,冯海的亲二叔,冯元良。 冯元良与寒松点头示意,没理冯海,走到近前抱拳拱手,道:“赤兀大人,罗三哥,诸位老板,别来无恙,冯某人能否讨杯酒喝。” 罗三站起来客气道:“呦冯老板!稀客稀客,正念叨你呢你就到了,这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哈哈!快坐快坐!” 赤兀将信将疑道:“你有玲珑客栈的地图?” 冯元良坐下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玲珑客栈的地图,在这里,如果诸位想去,明天可以随我一同启程。” “好哇!”罗三第一个赞同,道:“有劳冯老板,带我们见识一番传说中的玲珑客栈。”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冯元良先倒满一杯酒,举杯道:“听说我侄儿惹了赤兀大人,实属在下管教无方,这次引路玲珑客栈,就当我替他给赤兀大人赔礼了。” 冯元良说的是赔礼,可不是赔罪,说罢一仰脖满饮了一杯,很是豪爽。 “算了,一场误会。”赤兀举杯把酒喝完,这茬就算揭过去了。 “冯老板走南闯北足迹遍布天下,有冯老板带路找到玲珑客栈十拿九稳,我们明天准时启程。”罗三也跟了一杯。 酒席上众人大快朵颐,有说有笑,虽然各怀心思,表面上还算融洽。 冯海吃的最为开怀,与云极称兄道弟,连连敬酒,怎耐他自己都要喝醉了,就是灌不醉这位云老板。 趁着酒席尚未结束,镇上的高手都在,云极当着众人的面提醒道:“亲兄弟明算账,冯兄,你欠我的银子和灵石该兑现了吧。” 一听要钱,冯海的眼角就是一抽,敷衍道:“云老板要是不急的话……” “急!怎么不急,就等着这笔钱去玲珑客栈买宝贝了。” “你小舅子一家不管了?” “又不是实在亲戚,管他干嘛。” “……” 冯海无话可说,还以为拖延拖延能有办法挽回损失,结果人家现在就要而且毫不留情。 冯元良瞟了冯海一眼,发话道:“欠了多少钱,给人家。” “给,这就给。”冯海苦着脸,不情愿的掏出银票,点齐了两万两交给云极。 云极接过来也不查看,直接收进怀里,然后笑呵呵的继续等着。 冯海见实在拖不下去,磨磨蹭蹭一脸肉疼的拿出两块小巧的灵石,一寸见方,晶莹剔透,能看到里面层层叠叠的纹路。 灵石一出现,屋子里立刻涌动起一股精纯的气息波动,在座所有人的目光汇聚而来,赤兀罗三等人甚至来不及掩饰眼里的贪婪。 灵石,修行者的命脉,以冯海的财力都只能拥有两块,可见灵石的昂贵。 “冯兄果然是生意人,够痛快。”云极将灵石收进怀里,笑容满面。 冯海则心疼不已,还得强装笑脸。 马刀看着云极拿到的银票与灵石,眼馋得直咽口水,心说这钱也太好赚了,可惜他没有云极能徒手抓火焰沙的本事。 “这位小兄弟是……”冯元良将目光转向云极。 寒松在一旁代为介绍道:“云老板,商会的自己人。” “云老板,没照过面,何处发财啊。”冯元良笑容和蔼语气温和,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常走海边小镇,贩些牛羊也抓些鱼虾。”云极轻松自若的回答。 “原来是吃海的,身手想必不错了。”冯元良道。 “还成,勉强混口饭吃。”云极谦虚道。 两人没有过多交谈,酒过三巡,众人约定好明天准时启程后各自散去。 等人都走后,雅间里只剩下冯元良冯海叔侄。 “那个云老板,什么来头。” “不大清楚,镇上遇到的,他带着十几只赤魔羊。” “羊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认得出来。” “商会里没有这号人物,此行事关重大不容有失,等到了沙漠,送他上路吧。” “是,听二叔的……” 冯海一咧嘴,没敢多说,既然二叔不信这个人,那云老板此行沙漠算得上自掘坟墓了。 死个人而已,又没多少交情,冯海也不在乎,他只希望二叔动手的时候,能把那两万白银和两块灵石留给自己。 远离酒楼的一处长街,云极有些无奈的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百十个壮汉。 “诸位,该干嘛干嘛去吧,刚才替你们解围而已,我可没钱雇你们。” 要不是看在老妪照料着那些无依无靠的小乞丐的份上,煮羊大会的时候云极可没心思多管这群佣兵。 “老婆子这条命不值几个钱,就算是佣金了。”老妪道。 “我们佣兵有债必还,这笔佣金足够护送东家走出沙漠。”老河说道,一嘴豁牙子显得十分可笑,但他说的这番话却没开玩笑。 “随你们,不过事先说好,我可不给钱的。”云极捂着钱袋子,一副老村长的吝啬风骨。 “我们云老板不缺护卫,你们别打主意了,跟着也是白跟。”马刀轰苍蝇般说道,别人不知道云极的实力他最清楚,心说雇佣了你们这群佣兵也不知谁保护谁呢。 老妪笑呵呵的点头说好,自报家门道:“果然年少出英雄,若不嫌弃可以称我一声郁婆婆,不知云老板家住何处。” “土生土长的武国人。”云极道。 “武国……好,好哇,不叨扰云老板了,明天我们准时护送云老板启程。”老妪告辞道。 望着云极与马刀走远,老妪站在路边久久不动。 “头儿,我们以后难道要为天莽商会卖命?他们可是草原人的狗。”一个壮硕的佣兵愤然道。 “草原蛮人觊觎我霁云国多年,给他们卖命岂不是助纣为虐,认敌为友?”又一个长脸汉子疑惑道。 豁牙子老河皱了皱眉,低斥道:“头儿自有主张,我们欠人家一条命,总得还上。” 一听这话,出声质疑的几个佣兵不吭声了。 若非云极,老妪今天必定凶多吉少,靠着百十来个佣兵别想从腾蛇部手里把人救出来。 这些佣兵不是马匪也不是草原人,大多是霁云国的军伍中人,重义气,讲规矩,知恩图报。 “是我欠他一条命,不是你们。”老妪遥望着街头远去的身影,眼底有一丝淡淡的遗憾,道:“那孩子不寻常,如果小王爷还活着的话,应该也是那般年纪了……” 第40章 恭喜刀哥 回到旧院子,马刀小心翼翼的取出木盒,双手奉上,生怕烫到。 “打开过了?” 云极接过盒子,随口道。 “瞄了一眼嘿嘿,云老板好手段!一场煮羊大会您老才是最大的赢家,把赤兀都给耍得团团转。”马刀满眼崇拜,摇头晃脑。 “嘘,隔墙有耳,要是让腾蛇部知道了,能善罢甘休吗。” “是,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您老放心,这码子事今后决不多提半句。” “怕就怕酒后失言,那麻烦可就大喽。” “云老板放心,我的嘴严实得很。” “有一种人的嘴巴最严实,绝对不会外泄消息,你猜是什么人呢。” “死人?” “有一种法子最为稳妥,无论多少人知道了消息都能一次解决,你猜是什么法子。” “灭口?” “恭喜刀哥,你都猜对啦。” 马刀的腿又开始抖了,结巴道:“不、不是吧云老板,我马刀也算沙镇里的一条汉子,既然跟了你就绝对不会出卖主子,当叛徒的都该天打雷劈!” 马刀说得铿锵有力,诚心实意,不过最后的天打雷劈四个字气势可不太足。 “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忠义之人,这样吧,咱们也不必主仆相称,就当我雇你,是你东家好了。” “东家英明!小的甘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不过事先说好,我这人身无长物,没什么钱财支付报酬,也就能供你吃喝而已。” “成!有吃有喝饿不死就行。” 马刀心里嘀咕,你那两万两银票都揣热乎了,这还叫身无长物啊,但他又不敢明说,想要跟着人家只能人说什么是什么。 “倒是好养活。”云极说着打量了一番马刀,语气略微古怪道:“想修炼吗。” “修炼?”马刀愣住了,目光茫然,好半天才重重的点了下头。 “想……做梦都想!” “我帮你。” “真的?” “当然。” “只要能踏上炼气境,马刀这条命任凭差遣!” 云极笑了,道:“炼气可不行,我们的目标是筑基境。” “帮我成为筑基上修?”马刀觉得天方夜谭一样。 他一个沙镇上不入流的混子,能成为筑基?除非是老天瞎了眼。 “没错,帮你成就筑基。”云极点头道。 “敢问东家何等修为?”马刀狐疑道。 “一介练气士。”云极道。 “那……难度不小啊。” 马刀不知说什么好,如果云极有筑基修为,说帮他筑基到有情可原,一个练气士言之凿凿的要帮别人筑基,这话怎么听都不太靠谱。 不过靠不靠谱的马刀不在乎,他也没奢望真能筑基,只要成为练气士就谢天谢地了。 “慢慢来嘛,总有机会的。” “是,东家说得对……” 马刀赔道笑,他总觉得今天云老板看他的目光有点古怪,好像有些不怀好意。 帮助马刀修炼,云极不是说说而已,他有着自己的目的。 由于体内的凶剑魄与心脉旧疾,云极的境界只能停留在炼气境,难以筑基,但他必须要熟悉筑基这个大境界的一切,因为他的目标是横跨筑基冲击金丹。 世上并没有跳跃一个大境界而抵达下一个境界的办法,想要成为金丹,云极只有一次机会…… 在达到筑基境之后,以极短的时间直接冲击金丹! 成为筑基,云极的心脉会开始碎裂,他只能在心脉彻底崩塌之前连破两境,才有机会活下来。 这是一次冒险,堪称绝险,想要成功必须有完全的准备。 以元神修炼筑基心法,所能掌握的只有筑基期的理论,说到底身体还是炼气境,要完全掌握筑基期的所有详情,最好的办法就是身边有一个筑基修士时刻能让云极查看修炼状态。 并且这个筑基修士从进阶之后始终被当做人形标本,随时随地供其查看,彻底失去自由。 能成为筑基境的修行者,岂会当一个练气士的傀儡,所以云极将主意打在了马刀身上。 这家伙虽有反骨,只要彻底震慑就能乖乖听话,为我所用。 至于真要成为筑基后,马刀会不会反叛,这一点云极毫不担心。 连高阶妖兽都能斩的牧妖人,还会怕一个筑基修士么。 让马刀回去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出发,云极独自居住在破旧的小院子里。 打开木盒子,火焰沙立刻散发出滚滚热浪。 抓一粒沙硕在手里把玩,云极仔细体会着沙子上的热度。 十几粒火焰沙的温度已经很高了,但距离锻造蛟牙还远远不够,以云极估计,至少百粒以上的火焰沙还得加上百十头赤魔羊的妖火,才有可能将两颗蛟牙彻底融入骨刀当中。 商会的副会长都到了,其他的商贾也会越聚越多,羊应该够数了。 沙子的话,找到玲珑客栈就能换来。 看似即将到手的两样东西,绝非轻易能得到。 “那么多赤魔羊赶到霁云国肯定没有好事,冯元良看来不太信任我啊,果然是老江湖。” “不信的话,只能各凭手段喽。” 云极嚼着虾干儿,自语时的口中散发出丝丝热气,望着手里的火焰沙,目光玩味。 “玲珑客栈恐怕也不是好地方,火焰沙不假,为何会沾染着尸气呢。” 两指一搓,一股寒气迸溅而出,火焰沙的表面瞬间凝固出一层寒霜。 寒气冻住了沙子,冻住了灼热,也冻住了附着于沙石表面的一缕淡淡的灰气。 这灰气极其暗淡,除非近距离仔细观看否则很难察觉,若非云极一身寒力不怕火,没人能用手抓着火焰沙细看。 灰气冻结在寒霜里,宛如一条细细的小虫缠绕在沙硕上。 那是尸气,死物经过多年腐朽才会携带的阴森气息,不仅凡人惧怕,连修行者都视之为剧毒之物,一旦沾染很难剔除。 要是不小心被尸气侵入经脉乃至紫府,修行者就算废掉了,轻则修为大减,重则被尸气侵染成行尸走肉,神智尽失。 沙硕上的尸气很少,被寒气封住后一搓就碎了,落入地面彻底消失。 不多时,沙硕本身的热量逐渐将寒霜融化,火焰沙再次升腾热气。 相继将十几粒火焰沙全部冰封,除尽尸气,云极重新将沙硕收入木盒,留作以后锻刀之用。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各方队伍集结,数百人浩浩荡荡离开沙镇,朝着沙漠进发。 第41章 豆花姑娘 黄沙滚滚,赤地万里。 沙漠有着独特又单一的风景,沙丘如山,有的近在眼前,有的远在天边。 行走沙漠,骆驼必不可少。 驼铃叮当,数百人的队伍拉成一条长线,蜿蜒如蛇,渐行渐远。 沙漠不好走,因为没有路,能否平安抵达对岸全凭经验。 带队的是冯元良,这位商会副会长有着丰富的经验,闭着眼睛都能走出沙漠。 不过这一次的路线与平常大不相同,走进沙漠半天之后,一行人就脱离了原本的路线,走向更加荒芜的沙漠深处。 商会的人马走在队伍最后,羊群被归拢到一起,由寒松管辖。 羊群周围都是商会的人,牧羊铃铛的声音掺杂在驼铃声中,没人能发现端倪。 冯元良带来了不少于六十只的赤魔羊,加上其他行商的足有两百只上下,这么一群羊妖如果暴起,形成的破坏力非同小可。 如果赤兀罗三等人知道羊群是妖,绝对不敢同行,这等数量的妖物足以吞杀十多个甚至数十个同等阶的练气士。 交出赤魔羊,云极落得一身轻松,与佣兵们走在一起。 “老河,听说你宰了个少城主,那家伙怎么惹了你。” 路途漫长,单调的景致看够了,云极与一旁的老河闲谈。 “他没惹我。”老河一咧嘴,露着好笑的豁牙子说道:“看他不顺眼而已,顺手宰了,我在战场上杀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不差他一个。” 老河说得轻巧,好像宰人和宰猪没什么两样,但眼底却隐着一股难掩的愤怒。 “一定是那个少城主不开眼,撞上了铁板,说说,为啥宰他。”云极很是好奇。 “陈年旧事,既然东家想知道,我讲给你听。” 老河的声音沙哑了起来,道:“城里有个卖豆花儿的姑娘,模样俊俏,卖的豆花儿很新鲜,有两种口味,咸的和甜的……” 思绪纷飞,仿佛又回到多年前,离开军伍后解甲归田的那一天。 城依旧,与离开的时候一样。 多年征战之后,归乡的老河只剩下孤身一身,无亲无故。 一个人,一把刀,跛着腿的老兵在夕阳里走进城门,背影苍老而孤独。 “让开让开!死瘸子没看见马车吗!挡了少城主的路,把你好腿也打折!” 张狂的家奴赶着马车横冲直撞,甩起的鞭子差点抽到老河身上。 老河侧了侧身,避开马车,站在城门里望着那架金碧辉煌的车马逍遥而去,他无奈的一笑。 老河的年岁不小了,他知道人与人并不相同,人各有命,有些人生来便是金枝玉叶,有的人只能在战场厮杀卖命。 人世间,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出生入死的战场生涯磨砺了老河的一身棱角,他这次回乡,打算颐养天年,不想多事。 残酷的战场令他得以成为练气士,但瘸掉的一条腿却再也无法走路,这些年有得也有失,也不知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 拖着跛腿的身影慢慢的走进了城,融入人群,成为平凡之一。 “真像一条老狗,差点被碾死屁都不敢放。” “还是条瘸狗,讨饭来的吧。” “一介庸人,污了我等双眼,走走走,我们去翠云楼继续做诗,声讨那少城主。” “对!定要叫那小人知道知道我们学子的厉害!” “文可安天下!我等学子才是霁云基石,而非他少城主之流!” 一群过路的学子正好看到刚才的一幕,对不肯吭声的老河鄙夷万分,相约着前往酒楼吟诗作对,批判恶人。 虽然离着有些远,但老河的耳力很好,听得到学子们的言词。 他摇了摇头。 学子们忘了一件事,文可安天下,但武,才能定江山。 心有些冷,老河的身影显得愈发佝偻。 “豆花儿嘞!新鲜的豆花儿嘞!” 顺着清甜的叫卖声,老河不由自主的走到豆花铺子前。 卖豆花儿的姑娘俊俏又勤劳,笑容真诚,像是一朵开放在冷漠之城的花儿。 “来一碗。” “要甜的还是咸的?” 老河犹豫了一下,他牙口不好,从不敢吃甜的,一吃甜的就牙疼。 “吃甜的吧,甜豆花儿好喝。” 豆花姑娘笑着推荐,老河点点头,喝了一碗甜豆花儿。 真的很好喝。 很甜,但牙也很疼。 日子一天一天,过得波澜不惊。 老河用攒下的银子盘了个小作坊,酿些米酒,生意还算不错,如果没有意外,他的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有酒有肉,倒也算得上自在。 只是孤身一人,时间久了,难免有些孤单。 夜深人静,老河睡不着的时候也曾幻想过娶个婆娘,但他年岁太大又跛了腿,长得其貌不扬还是个豁牙子,谁家的姑娘愿意跟他过。 每每想到这里,老河都会自嘲的笑笑,但脑海里却不知怎地总会泛起豆花姑娘的身影。 自从回来,每天一碗甜豆花儿,成了老河的新习惯。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老河如往常一样去喝豆花儿,豆花铺子居然没开张。 随后老河得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豆花姑娘昨晚跳井,死了。 起因很简单,昨天晚些的时候少城主派人订购两大桶豆花儿,说是想吃这口儿,豆花姑娘急忙赶工,在天黑前将两大桶豆花亲自送了去,结果人却没出来,直至深夜,有人看到豆花姑娘从城主府踉跄而出,茫然的走了一会儿,一头跳进街边的水井。 老河在豆花铺子前站了半天,拖着跛腿一个人下了井,将豆花姑娘的尸体捞了出来。 战场上见惯了死人的悍卒,这一刻竟流下两行泪来。 “咸的,我吃咸的……” 嘴里的泪是咸的,老河的牙又疼了,疼得透彻心扉。 老河去了棺材铺子,买了一口大红的棺材,将豆花姑娘的尸体装进棺材里,拉到城主府的大门前。 一个人,一把刀,跛着腿的老河在夕阳里走进城主府,背影倔强而执着。 当他走出城主府的时候,手里提着一颗人头。 …… “少城主的脑袋,被我挂在了大门上,这世上,总归得有些道理,害人,就得赔命。” 老河咧嘴一笑,豁牙子依旧滑稽,但牙缝里说出的道理却一定都不滑稽。 “少一颗头,应该切两颗才对。”云极听完故事后发表着自己的看法,道:“你少切了城主的脑袋,养得出畜生的东西,也是畜生,活着都是多余的。” “东家说得有理,天下间的畜生都该死。”老河揉了揉眼里的沙子,眼圈通红。 沙漠里风很大,迷人眼,泪长流。 第42章 极王 霁云国是个重文轻武的国度,学子的地位远在武者之上,能说的,好过能打的,有学问的,地位永远高过有修为的。 虽然瘸了一条腿,但老河却是真真正正的练气士,以老河的身手都难以被重用,云极就知道霁云国这个庞然大物已经处于风雨飘摇的时代,不知何时就会轰然崩塌。 如果究其根本,不外乎皇族的愚蒙与豪门的腐朽。 “可惜了。”云极摇头道:“可惜了一位军中悍卒,可惜了一副好身手。” “皇恩不眷,没什么可惜的,我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老东西,怕脏了贵人们的眼。”老河道。 “若是以貌取人,那帮皇族基本没救了。”云极道。 “霁云皇室最重仪容,身残者不可重用,无论修为多高,都会被视为下等。”驼铃响动,郁婆婆的骆驼并了过来。 “真是奇怪的规矩,等到国破家亡的那一天,国主是不是得求敌人给他留个全尸呢,千万别少了一块肉,否则在地府里就成了下等人。”云极笑道。 老河在一边也跟着笑,只是笑容发苦。 “国主怎么会下地府,人家还等着飞升仙天呢。”郁婆婆冷笑道。 “修为很高?”云极道。 “没有修为,却有仙丹不断,也不知这时候升没升天。”郁婆婆道。 “就算是真的灵丹,凡人之躯吃得多了也是毒药。”老河叹息道。 “哪弄的仙丹。”云极更加好奇了。 “霁云国师为炼丹高手,多年前封为国师后一直给国主炼丹,说是仙丹可飞升仙天,可谁都知道那仙丹根本是假的,否则修真界谁还去苦苦修炼境界,苦苦追求长生?重金买些仙丹不就行了。”郁婆婆恨声道:“可国主深信不疑,为求长生他已经入魔了,家不家,国不国,大好江山眼看着败空。” 从郁婆婆与老河的口中,云极得知了霁云国的现状。 霁云国其实并不小,国土庞大,但位置却不太好,东西分别与天莽草原和拜火国比邻,南临靖水河,北面是妖兽遍布的十万大山,可以说四周尽敌,只能龟缩一地。 在霁云国,城主的地位相当于诸侯,各据一方,拥兵自重,所以老河故乡的少城主才能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曾经的泱泱大国早已风雨飘摇,重文轻武的国策使其表面看似繁华,实则糜烂不堪,只有寥寥几位将军还在苦守边疆,勉力支撑。 提及国主与皇室,郁婆婆的语气始终很冷,隐隐带着一份愤恨。 “婆婆难道也是军伍中人?”云极问。 老妪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一介罪民,灭门那天侥幸逃得一命而已。” 说起往事,老妪苦笑了一声,旁边的老河无声的叹息,悄悄退下。 云极没多问,他知道灭门这种惨祸是一块伤疤,揭开的时候很疼很疼。 老妪沉默了一会,在呼啸的风沙里,讲述起一段经历。 郁婆婆是郁家的老仆。 以练气士的身手为仆,可见郁家在霁云国有多强大。 郁家曾经是霁云国第一世家,百年前的郁家家主与云室皇族联手打下的霁云江山,被封为并肩王,负责掌管霁云国的宝库。 一国宝库,收集的是天下异宝,灵石灵草,应有尽有。 将宝库交给郁家掌管,是云室第一任国主对郁家的信任,更颁布圣旨广告天下,霁云宝库中的宝物有一半属于郁家。 郁家的风头一时无两,渐渐发展为霁云国的第一大世家,每一任国主都会娶郁家之女为妃,但百年金兰,终有凋谢之日,随着时间的推移,云室皇族与郁家渐生隔阂,暗地里摩擦不断。 不过碍于先皇遗旨,云室皇族拿郁家也没什么办法,谁让人家先祖帮着云室打下的江山呢。 霁云第一世家的名头,终结于十八年前。 一次重大的意外令郁家惹来重罪,满门抄斩,几乎没留活口。 宝库,空了! 私吞一国宝库的重罪,相当于掘了霁云国皇室的根基,国主震怒,下令满门抄斩,包括郁家当代的家主在内,共计七百多口尽数死绝,只有郁婆婆等几个仆人趁乱逃出郁府,逃得一命,但也成为罪民,终生遭遇霁云国通缉,抓到了,必死。 “监守自盗,郁家不会那么蠢吧。”云极道。 “郁家子弟虽然资质越来越差,但还没蠢到挪空宝库的地步,一定有人栽赃陷害,害郁家的,应该是草原刺匈族。” 郁婆婆继续道:“刺匈族觊觎霁云国多年,始终虎视眈眈,暗地里勾结多处的城主,早有瓜分霁云之意,而郁家作为霁云国最大的修行世家,始终是刺匈族眼里的一根刺,这根刺不除,他们很难吃得到霁云国这块肥肉。” 云极听罢点了点头,道:“原来这就是婆婆与草原人作对的缘由,可查到了宝库里的珍宝下落?” 郁婆婆的目光现出一份赞赏,道:“东家聪慧,这些年我的确在暗中追查,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腾蛇部经手过一些属于霁云宝库里的东西,但主谋应该不是腾蛇部,赤兀还没那么大的能耐,陷害郁家盗走宝库的一定是刺匈族更大的部族所为。” 迎着风沙,老妪喃喃自语:“希望临死之前,能为小姐报仇,查到真凶……” “下令灭门的是皇族,婆婆不恨他们?” “恨又能如何,一些愚蠢的皇室,我们小姐就不该嫁入皇族,灭门那一天,小姐刚刚生下小王爷……”老妪的脸上泛起强烈的期待,道:“希望苍天保佑,保佑被两个下人偷偷抱出郁府的小王爷还活着。” 老妪自语般的诉说着多年前的惨祸,云极先前只听个新奇,直至他听到两个下人与灭门前被偷偷抱出郁府的小王爷的时候,他的心头随之一动。 “如果那小王爷还活着,恐怕会成为祸根喽。”云极道。 “祸根……是啊,如果小王爷有命活着,希望他永远也别来霁云。”老妪唏嘘道。 “婆婆家的小姐叫什么,是皇妃?” “我家小姐是当年的郁妃,名叫郁轻竹。” “生而封王,想必霁云国的皇子都有封号了,不知共有几位王爷。” “算上郁家的小王爷,总共有四位皇子,的确生而封王,各有封号。” 郁婆婆深吸一口气,讲道:“云霓之望,天下同光,大皇子云天,封号天王。云起龙襄,化为侯王,二皇子云化,封号襄王。云淡天高,光风霁月,三皇子云光,封号霁王。云地相接,极言其远……” 郁婆婆说到这里,目光望向沙海尽头的高天,怀念道:“四皇子也就是我们郁府的小王爷,封号极王,名叫,云极。” “祸根,极王……”云极愣怔了半晌,他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沙漠里风很冷,透心尖,彻骨寒。 第43章 幸存者 刺匈族的阴谋,致使霁云国第一世家落得个满门抄斩,连皇妃都无法幸免,皇族的冷血可见一斑。 云极不喜欢皇族,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半点兴趣都没有。 但偏偏他自己的身世却与霁云皇室有着无法割裂的关联。 “郁轻竹……” 云极闭上眼,幻想着那个素未谋面却必定温暖的身影,冷冽的神态渐渐明朗起来。 狂风过后,沙漠上方是一片碧蓝晴空。 至少,亡故的生母没有在危难来临时头也不回的独自逃亡。 郁婆婆的讲述,让云极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也验证了老村长的猜测,青鱼村的那对夫妻是郁府逃出的下人,并非云极的生身父母,只是没人想到那两人居然逃了这么远,穿过草原与沙漠,从霁云国逃到了武国海边。 云极没说自己的真正身份,那块夜明玉也没拿出来,郁婆婆始终认为他这位云老板是土生土长的武国人,根本没想到当年九死一生的小王爷就在眼前。 不是云极不念旧情,而是身世得知得太过突然。 无论云室皇族,还是霁云第一世家,云极都觉得与他这个渔村小子太过遥远,听起来总觉得是别人的故事,他还没准备好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身份。 家仇国恨,如山的冤情,这一切,不是每个肩膀都能抗得下来,里面纠缠着草原的图谋,强者的算计,冷血的杀机与无数想不到的危险。 这些危险,云极不想去承担,至于云室皇族能否坐稳霁云,云极更懒得理睬,在下令灭族的那一刻,霁云国的皇帝就与云极再无关联了,哪怕是生父,也就此恩断义绝。 云极是个讲理的人,对他举起过屠刀的无论是谁,都再也无法成为亲人。 至于世家嫡子的身份,连家都没了,谁知道那些三亲六故都是什么人,云极更没兴趣去探知些已故之人的恩怨。 他所在意的唯独一个人。 母亲,郁轻竹。 无论多难,致使郁轻竹死去的罪魁祸首,云极一定会找到,然后亲手灭杀。 有恩要还,有仇要报,这就是云极的道理。 其他人其他事,他不想理会,也懒得理会。 “这么说,郁家死绝了。”云极坐在骆驼上恢复了平静。 “死绝了……不,郁家有一位应该还活着。”郁婆婆回忆道:“我们小姐的表妹,郁霏雨。” 郁霏雨这个名字云极没听过,不过算起来应该是自己的小姨,居然郁家还有个亲人活着,云极有些意外。 “不是满门抄斩了么,郁霏雨怎么能活着?” “那是郁家灭族之前的事了,我记得是在表小姐九岁的时候,遭遇了一场可怕的祸事,被妖兽斩断了双臂……” 断臂的郁霏雨引起云极的好奇,聆听之下得知了一场堪称残酷的往事。 郁霏雨幼年时便显现出惊人的天资,曾经被逐渐没落的郁家视作家族崛起的希望,堪称郁家天骄,可唯独有一个缺点,胆小,连虫子都不敢杀,更别提杀妖。 由于胆小,缺乏实战,严重影响了郁霏雨的修炼天赋,如此以往必然在修炼一途上居于人后,天赋会被逐渐耗尽。 为了让郁霏雨增加胆量,当时的家主孤注一掷用了破釜沉舟的办法,让只有九岁的郁霏雨与一头低阶螳螂妖兽对战。 别看年岁不大,当时的郁霏雨已经是练气士中的巅峰状态,全力出手能轻易斩杀低阶妖兽,但郁家的家主万万没想到,郁霏雨竟胆小到不敢出手,在妖兽攻来的时候她没出剑而是用双手去挡,结果被螳螂妖兽砍断了双臂,就此成为废人,一代新星尚未升空就彻底泯灭。 当时的家主气急败坏,差点将郁霏雨逐出家族,断臂之后,郁霏雨越发胆怯内向,就此放弃了修炼成为郁家众多普通子弟当中的一个。 半年后,一位修为高深的云游道长路过郁家,发现了断臂的郁霏雨,于是收其为徒,将郁霏雨带离了郁家,从此渺无音讯。 如果说灭族的郁家尚有活人的话,郁婆婆只能想到郁霏雨这一位幸存者,只是很多年过去了,没人知道郁霏雨身在何处,是生是死,即便是当初的郁家人也早已将那个断掉双臂的小女孩忘了个干净。 希望没了双臂的小姨能安然的活着吧,云极在心里暗暗想道,世上还有个亲人,哪怕永远不见,也算有个念想。 听完郁婆婆的讲述,天已经黑了,队伍选了处避风的地方安营。 各方势力各自准备食物,自行吃喝。 云极包裹里带的是大饼子,就着清水简单吃了一些,在沙漠行走,不可能像城镇里吃得那么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刚吃完,冯海凑了过来,带来一壶热茶。 “云老板,来尝尝,我们冯家自己种的好茶,虽然比不得灵茶,但也有那么一丁点灵气。” 说着倒了两杯,递给云极。 云极接过来闻了闻,赞了声好茶,抿一小口果然令人神清气爽,如冯海说的那般有丁点灵气。 这一丝灵气不是出在茶上面,应该是出自种茶的土,想必冯家有好地,土里蕴含些天然的灵气。 马刀在一边眼巴巴看着两人品茶,没等到自己的那份,只好咽了口吐沫。 “如此好茶,种茶的地方怕是不一般吧。”云极道。 “自家牧场里挑了块最好的地种的,地里有灵石养着土,今年幸亏收得早,差点被羊吃喽。”冯海打了个哈哈,道:“云老板与我们冯家类似都是以牛羊起家,买卖在何处,说不定我们两家还做过生意呢。” 送茶是幌子,原来这位是来探听底细的,云极哪养过牛羊,说多了肯定露馅。 “不瞒冯兄,我家的牛羊早赔空了,我真正起家的是捞虾。” “捞虾可不容易,那得雇佣很多人吧,生意在何处啊,海货我们冯家也有所接触。” “用不着雇人,就我一个足够。” “一个人捞虾?那能卖几个钱?” “我捞的可不是普通的虾,而是龙须虾。” “深海龙须虾!一只至少三千两!”冯海吃惊道:“这可是真正的白手起家一本万利啊,云老板真是好身手!” “富贵险中求嘛,没办法啊。” “云老板好手段,能捞龙须虾擅养赤魔羊,你的羊毛肥体壮,这是养了多久,看起来壮得很呐。” 话题拐到赤魔羊,云极就知道冯海叔侄的确不信任自己。 第44章 喝茶是个好习惯 早料到冯家叔侄怀疑自己,云极故作为难的叹了口气。 “一言难尽,这些羊其实不是我的,而是我二舅的,他无儿无女,临终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带着羊去商会与诸位汇合,只要帮着商会送完这趟羊就能继承他的万贯家财,要不然我才不来呢。” “哦?不知云老板的二舅是?” “灯楼镇的于员外。” “原来如此,倒是辛苦云老板了。” “没办法呀,不辛苦怎么赚钱呐。” 说着云极佯装无意的取出牧羊铃铛在手里把玩,轻轻一晃发出悦耳声响。 “没错没错,有钱不赚王八蛋,嘿嘿嘿。”冯海多看了牧羊铃铛几眼,他能确定铃铛是真的。 两人有说有笑,不多时茶水喝光,冯海告辞而去。 冯海回到商会的帐篷后,找到冯元良。 “龙须虾?” “没错,他说他以龙须虾起家。” “不可能,龙须虾为深海珍馐连筑基上修都难以捞取,一介练气士根本办不到,这家伙满嘴谎话更是可疑,茶喝了么。” “喝了,一壶都喝光了。” “很好,每天给他送一壶茶,等他喝习惯了,再送他一杯真正的好茶。” “二叔高明!这叫神不知鬼不觉,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不过二叔,要是他真是商会的人呢,会不会杀错了人?他说他是替他二舅于员外送羊,而且牧羊铃铛也是真的……” 冯海把云极口中套来的话对冯元良说了一遍。 “灯楼镇的于员外?商会里倒是有这个人。” 冯元良微微皱眉,道:“以防万一,宁杀错不放过,到了玲珑客栈就送他上路,那个云老板的话不足为信,只要有牧羊铃铛就能控制赤魔羊,除非他真以龙须虾起家,我就信他是替于员外走商。” “知道了二叔,其实我也不信,一个练气士怎么可能以龙须虾起家,吹牛也不是这么吹的吧,他吹过头啦。” 冯海叔侄都不信云极能抓到龙须虾,而且杀心大起,为了此行稳妥,将云极列上必死的名单。 随后接连三天,冯海都来给云极送茶,两人喝一小壶,谈论那么几句,茶喝完了冯海就走,从来没有马刀的份儿。 第三天喝完茶,冯海走后,马刀撇嘴道:“不就一壶破茶嘛,有啥了不起,宝贝似的。” “还别说,他家的茶真就不错,只不过喝多了容易醉。”云极道。 “醉?东家说说怎么个醉法儿,他家的茶难道比酒还好喝?喝多少才能醉?”马刀好奇。 “喝多少会醉那就不好说喽,有可能一壶也有可能一小杯,得看拿茶来的人什么时候想让你醉,喝茶,可是个好习惯呢。” 云极面带微笑,望着冯家叔侄入住的帐篷,目光玩味。 如此费心费力的算计他,可见冯海叔侄对于运送的赤魔羊十分谨慎,天莽商会的目的越来越令云极好奇了。 “东家,今晚还修炼吗?给我用灵石太浪费了吧,万一我修不出个所以然……”马刀憧憬又担忧道。 “浪费了也不找你赔,继续修炼,你的资质还算可以,就是经脉有些古怪,好像闭塞不开,你受过伤?”云极将一块灵石扔给马刀。 这三天他始终在帮马刀修炼,感气方面马刀并不愚钝,一点就透,加上有灵石辅助,按理说稍微有些资质的都有机会感气成功。 但马刀的经脉中好像堵着什么东西,始终难以将天地灵气引入经脉当中。 “伤可就多了,浑身没有好地方,东家也知道我曾经是马匪,刀头舔血,哪能不受伤。”马刀小心翼翼的捧着灵石,眼睛都要长进灵石里了。 “疏通经脉的灵草不少,但大多昂贵难寻,其中有一种是铁线竹,一年长一片叶,只生于赤热之地,没准沙漠里能遇见,看你运气了,继续修炼吧,争取早日感气成功。” 七叔精通药理,云极自然懂得各种灵草的药效。 “小的运气一向不赖,要不然能遇到这么好的东家嘛嘿嘿,东家放心!我一定努力修炼成为练气士,成为最强的练气士!” 马刀钻回了自己的小帐篷,他贪婪的抚摸着灵石,翘着嘴角,笑容古怪…… 在沙漠里接连走了五天,队伍抵达一处罕见的水潭,水潭碧绿,四周有几颗绿树,一些沙漠里的小兽汇聚在谭边饮水,见有人接近立刻四下散去。 发现水潭,众人很高兴,马刀第一个冲到近前,趴在谭边大口喝水。 既然小兽都在饮水,说明潭水无毒,可以喝个痛快。 谭边安营,队伍休息。 冯元良告诉众人,水潭是最后一处落脚地,再有一天的路程就能抵达玲珑客栈。 得知即将到达神秘的玲珑客栈,众人大喜,赤兀罗三等人取出珍藏的烈酒与烤肉,各方势力的头头脑脑围着火堆决定大吃一顿。 烈火熊熊,喝到兴起之际,罗三让手下对战助兴。 两个马匪都使刀,一交手便是搏命的打法,很快见了血,四周叫好连连,赤兀更甩出银子押注,一时间火堆旁热闹不已。 不多时胜负已分,其中一个马匪挨了三刀,血流如注气息奄奄,赢了银子的则狂笑不已,看都没看败者一眼。 罗三起身,提着刀走到近前,轻轻一划,输掉的马匪眼一翻,死透了。 尸体被丢在荒漠。 这就是马匪,劫掠为生,杀人不眨眼,即便是自己人,在重伤难治的时候也会被同伴抹杀,因为救助太麻烦,杀掉才是最简单廉价的办法。 “罗三,来比量比量!” 赤兀手痒,亲自下场,罗三扔掉外套奉陪。 这两人一交手用的都是真气,只听闻刀风霍霍,金铁交鸣,一上来便战了个旗鼓相当。 叫好声大起,押的银子越来越多,冯元良一出手便是一千两,押在罗三身上。 云极笑呵呵的看着热闹。 罗三的刀很快。 看似轻飘飘,实际每一刀的速度与力道都十分惊人,在练气士当中能使得出这么快的刀,绝对称得上高手。 赤兀接得下罗三的刀,但有些吃力,如果他不用蛇族血脉的力量或者借助那条蟒妖的话,要赢罗三基本不可能。 老河一眼不眨的盯着罗三的刀,两只大手下意识的空捏,好像要捏住刀柄。 “你和罗三比,谁的刀更快。”云极道。 “我们的刀不一样,战场上的刀直来直往,马匪的刀虚虚实实,贼得很。”老河一咧嘴,道:“他的刀比我快,但他赢不了我,我有把握在死掉之前把他也砍死。” 老河说的很简单,就是同归于尽。 再快的刀,切进要害的时候也需要时间,而这短暂的瞬间,足够老河这种悍卒爆发出濒死一击,将对手也拖死。 第45章 天下第一练气士 打斗没持续太久,罗三卖了个破绽当先认输。 “赤兀大人神力,在下不敌。” “罗三哥的刀还是那么快,这局平手了。” 两人重新坐下喝酒,谈论的话题转至炼气境的高手。 酒肉飘香,篝火旁众人高谈阔论。 “天下间练气士多不胜数,真正称得上顶尖高手的却不太多,赤兀大人算一位,罗三哥也算一位。”冯元良笑着举杯。 “冯老板客气了,谁不知道你这位冯会长才是炼气境真正的高手,普天之下能胜过你的练气士屈指可数吧。”赤兀举杯道。 “不敢托大,不说普天之下,即便在武国,能胜我的练气士都不少。”冯元良谦虚道。 “哦?在武国还有胜得了冯会长的练气士?不知是何人呢。”赤兀问道,其他人全都好奇起来。 “皇亲国戚中拥有炼气修为的不在少数,皇族高手个个身怀异宝,我这种小商人怎会是对手。”冯元良道。 “靠着宝贝多取胜算什么能耐,照这么说宗门里的亲传弟子一身法器,穿宝甲用宝刀,站着让你砍都砍不死,咱们今天只说战力,论出个天下第一练气士如何!”赤兀豪迈道,众人纷纷赞同。 “既然赤兀大人提议,就先举荐一位猛人吧。”寒松适宜的接了一句。 “好!我提议的人选是刺匈族青狮部第一勇士,阿狮兰!此人天生神力,可手撕妖兽,在草原练气士当中从来没有对手,我出全力也打不过他。”赤兀说罢猛灌了一口烈酒,一脸自豪。 “我提议一人,是我武国宣王。”寒松道:“宣王文武双全,天赋奇高,精通阵道善用法器,早就能突破筑基却迟迟不肯破境,为的是将炼气境修成真正的圆满,尤其在谋略与战阵上的造诣,难有人能及。” “战阵造诣?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能有多少战阵造诣。”老河撇了撇嘴,道:“天下第一练气士是吧,我提议我们将军,霁云国镇西将军樊虎,一杆赤虎枪所向披靡,曾经战败过新晋的筑基上修。” 能战败筑基,虽说是新晋筑基,这份战力也足够惊人了,在练气士当中的确难有对手。 “战败筑基不算什么,我提议一个,连筑基上修都拿他没办法。”郁婆婆佝偻着身子,缓缓说道:“此人名叫祸斗,是拜火国太子,他将食火兽养进了肉身,成为妖身异类,堪称炼气期无敌,筑基上修都难以奈何,战力惊人!” 在座的都是有见识的,提议的人选一个比一个勇猛,武国亲王,草原第一勇士,镇西将军,拜火国太子,这些成名的练气士高手每一个都能威震一方,实在不太好比较。 这时抡到了冯元良,只见他沉吟了一下,道:“我说的这个人,多为传闻,没人见过,他有个名号,叫做牧妖人。” 其他高手都声名显赫,牧妖人这个名号众人听起来相当陌生。 冯元良顿了顿,继续道:“传说牧妖人以牧妖为生,屠戮妖族如屠猪狗,他所在之地,方圆千里无妖。” 一句千里无妖,听得众人倒吸冷气,不过冯元良所说的牧妖人传闻居多,基本没人见过真有这么一号人物。 云极听得乐呵呵,这时到他了,他左看右看,一拍旁边的马刀,道:“我提议这家伙,别看他还没感气成功,将来没准是最强的练气士。” 马刀也不敢反驳,陪着笑脸嘿嘿傻笑,惹来众人的一阵鄙夷。就这种只会献媚拍马的家伙,即便将来走了狗屎运能成为练气士,也绝对是最不入流的那个。 大家都提议了人选,唯独剩下罗三。 见四周的目光望来,罗三撮了撮牙花子,脸色变得阴晴不定,道:“诸位说的人选都是各据一方的天骄狠人,想必真动起手来实力也不相上下,天下第一这个名号不太好定,不过我提一人,他如果还活着,天下第一练气士的名头,别人拿不走。” 周围安静下来,罗三今天有些不同寻常,口气很大,只听他声音低沉的说出了一个古怪的名字。 “刀魔。” 名字一出,在场的有不少人都觉得后背凉飕飕,浑身不舒服。 火堆发出噼啪声,篝火带来的暖意被一个名字所驱散。 “刀魔……”赤兀的眼底满是忌惮。 “刀魔?”冯元良在回忆着什么,眉头紧锁。 “刀魔!”老河猛地抓住刀柄,仿佛不抓刀就觉得不踏实。 “什么来头。”云极好奇的问了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拥有刀魔这是个绰号的人,是个马匪,他奇袭过我们商会总部,掠走金银无数。”冯元良想起了那个曾经轰动一时的久远名号。 “对,是马匪,也是我曾经的老大。”罗三神色变幻着讲道:“一个劫掠诸国的马匪头子,最擅使刀,戴鬼脸面甲,曾经一人屠一城,没人见过他的样子,也没人知道他的名字,都叫他刀魔。” 压抑的语气中,罗三渐渐讲述出那个被各个国度悬赏通缉的男人。 一人屠一城,只是刀魔一生中最微不足道的战绩,真正打造出刀魔这个可怕名号的缘由,是他背着的刀。 刀魔总共有九把刀,每一把刀,都曾杀一筑基! 以练气士的境界去猎杀筑基上修,而且杀掉的筑基足有九人之多,不论刀魔是偷袭还是设伏,单单这份战绩就足以令人震惊。 天下间的练气士当中的确有人能与筑基叫板,但连杀九位筑基上修的战绩,闻所未闻,刀魔的强横与可怕足以排在所有练气士的前头,天下第一练气士的名号,刀魔当之无愧。 与强悍凶残的刀魔相比,罗三这个马匪头子如同过家家的孩童一般。 “刀魔好像死了,听说被霁云国的大阵活活困死,可惜了,连天莽商会总部都敢劫掠的家伙,真是有种。”赤兀忌惮道,草原第一勇士在刀魔面前不太够看,他承认了刀魔天下第一练气士的封号。 “死人排什么天下第一,我们继续选,我看拜火国那个怪物太子机会最大。”冯海提议道。 “刀魔应该没死。” 老河沉默了良久,声音低沉道:“我们将军曾经与十余位阵道高手联手布下法阵,在边界小镇困住了刀魔,在大军合围之前,刀魔崩裂经脉以血爆之法脱困,相当于自废了修为,我们搜索一月有余,刮地三尺没找到刀魔的尸体。” “修为废了还叫什么刀魔,叫破刀还差不多,不算他不算他。”冯海不耐道。 “经脉崩裂不代表永远无法恢复,没人知道刀魔伤到什么程度,那种强悍的家伙通常生命力极强,没准能缓缓恢复呢。”罗三道。 “难,即便恢复也需要修真界的资源,一个修为尽废的练气士,曾经再强也不过凡人一个,很难接触到修真者,更别说珍贵的灵石与各种天材地宝了。”冯元良说的这番话得到众人的一致认同。 连他们这些真正的练气士都很难得到灵石灵草,何况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最有希望成为天下第一练气士的刀魔被排除在外,众人对于剩下的提名者议论纷纷,争得面红耳赤。 除非把排列出的练气士高手都找到当场对决,否则天下第一的名头还真就不好选。 篝火旁的聚会渐入尾声,天下第一练气士的争论始终争不出个所以然来。 冯海又拿着茶壶坐了过来,替云极倒了满满一杯,云极也不客气,一壶茶喝得滴水不剩。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众人精神抖擞,启程出发。 第46章 玲珑客栈(上) 无边无际的沙漠深处,队伍继续赶路,蜿蜒如长龙。 从清晨走到黄昏。 越走,四周的温度越高。 好似即将走进熊熊火炉,令人躁动不安。 “快到了,玲珑客栈的周围热得很,路线没错。”赤兀两眼放光。 其他人一听就要抵达玲珑客栈,有的期待贪婪,有的谨慎小心,神态各异。 “以温度辨别路线,倒是个好办法。”队伍后方的云极将目光望向领队的骆驼。 “那个冯元良脑子不错啊,这么长的路都能记得住,换我早忘了。”马刀在一边道。 “他也只记个大概而已,抵达水潭前我们其实绕了不少圈子。”云极道。 “没记住就敢带我们进沙漠?这家伙胆子太大了吧,就不怕迷了路人都死沙漠里?”马刀惊疑道。 “他有把握找得到客栈,只要记得大概方位,再辨别出细微的温度差距就行了。”云极道。 “水潭到这里差不多一天路程,一天之前的温度我觉得没啥子变化啊,看来练气士的能耐比我们普通人强得不是一点半点。” “那是当然,不过练气士的感知能力很有限,一天前的温度变化基本没有人能分辨得出来,倒是筑基上修的灵识感知才有分辨细微温度的能力。” “筑基上修果然更强啊……灵识感知?难道说……” 马刀一脸震惊,张着大嘴看向队伍最前方那头高大的骆驼。 云极则始终闭目养神。 这世上有人喜欢张扬,亦有人喜欢低调,隐瞒修为这种事其实算不得新奇,驼队里基本没有简单的家伙,谁又能说自己没有秘密呢。 冯元良是否当真有筑基修为,云极无法完全肯定,但他看得出来,那位商会副会长可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越走越热,仿佛蒸笼,天边的落日映得红云如火。 脚下的沙石变得滚烫,连骆驼都有些承受不了,队伍里一些普通的武者开始大口喘气。 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得有人支撑不住。 当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热的时候,远处的沙地里出现了一座木质楼宇。 楼分两层,建筑得简单粗犷,外面围着一圈木桩当做围墙,粗糙开裂的木桩被风一吹发出噼啪怪响。 楼上挂着牌匾,上书玲珑客栈四个大字。 “到了!玲珑客栈终于到了!” 有人高呼着冲了过去,围着木楼大喊大叫,犹如发现了世外桃源。 接近客栈,四周的温度立刻降了下来,一阵阵清风拂面令人凉爽不已。 “好凉快!” “果然是好地方,一定有宝贝。” “没准是修行者的手段。” “走走走,开开眼去!” 一行人熙熙攘攘涌进了客栈,骆驼和羊被留在客栈外,那些木桩正好用来拴牲口。 云极依旧走在最后,在门外打量了一番。 这间沙漠深处的客栈不仅奇异,更诡异,尤其是脚下被一股特殊力量所压制的灼热,如同被刻意封堵住的火山,不知何时就会喷发,也不知木楼之下究竟埋着什么东西。 “像不像一座墓。”云极在门外道。 “木楼木棺材,还真有点像,好歹也是个客栈起什么木楼啊,火一烧就没了。”马刀道。 “那就小心火烛喽。”云极微笑着走进大门。 入得门来,别有洞天。 外面简陋粗狂的客栈,里边布置得十分典雅,古香古色。 一进门是幽深的长廊,两侧用鹅卵石堆叠出水道,涓涓清水循环流淌营造出一种宁静淡雅的意境。 穿过廊道,入眼是一个方圆丈许的小空地,铺着沙石,一张石桌两张石椅,桌上摆着一副残棋,椅子空空虽无人对弈,却给人一种高深之感。 最妙的是在石桌后方栽着几颗青竹,如点睛之笔,一下子将这处小小的落子之地章显得风雅别致。 刚刚走进玲珑客栈就处处成景,可见此间的主人善于布置,是个雅人。 “铁线竹。” 云极的目光落在石桌后的青竹上。 青竹看似普通,实际竟是一种灵竹,竹子表面生有一条条黑线,从上至下,彷如首尾通透,不过叶子少得可怜,只有其中最高大的一棵竹子上长着一片嫩绿的竹叶。 “这就是有疏通经脉奇效的铁线竹?”马刀低呼道:“可惜就一片叶子,也不知人家卖不卖,太贵了我可买不起啊。” “不贵你也买不起。”一边的老河鄙夷道,马刀挠挠头嘿嘿傻笑。 郁婆婆走到这里的时候,脚步豁地一顿,两眼直勾勾盯着竹子,半晌道:“这几棵铁线竹,是霁云国宝库里的东西……” 云极听罢微微皱眉,没说话,等待着老妪的下文。 郁婆婆抬起颤抖的手指向最大那棵铁线竹的根部,云极顺着老妪的手指望去,发现竹根处画着什么,走进后仔细辨认才看出画的是一根小小的羽毛,由于年月久远已经模糊不清,难以分辨。 “羽为轻,铁线竹,轻竹……”云极喃喃道。 郁婆婆眼圈发红,道:“当年曾经陪着小姐偷偷溜进宝库,小姐最喜欢竹,于是在一棵铁线竹下画了一根羽毛,预示自己的名字,没成想在这里见到了。” 老妪唏嘘不已,查清这颗铁线竹的来历,郁家的冤屈就能迎刃而解。 时隔多年,其实就算郁婆婆找到了宝库被其他人搬空的证据,郁家人也回不来了,孜孜不倦的追查宝库下落,她不过是想在临死前解开自己的心结。 收起感伤,郁婆婆重新恢复了神态,深深看了眼最大的铁线竹,佝偻着腰,绕过石桌。 小小的竹林之后,便是客栈的大堂,地方很大桌椅众多,二楼是一间间的雅间阁楼。 先前进来的人们此时没一个落座,全都散开在四周,人们瞪着眼睛一脸的惊讶,齐齐望向柜台,宽敞的大厅鸦雀无声。 柜台后方是一格一格的木架子,架子上摆放着稀奇古怪的玩意,有一尺高的笑面娃娃,有无风自动的绿藤怪草,有发出诡异鼾声的漂亮花朵。 叠成塔状的金块上有小人笨拙攀爬,到了顶端自行滚了下去,周而复始;沙盘有洞,不断漏下的细沙却毫不见少,流沙如泉;被制成了标本的夜枭眼珠居然会动,时而转左,时而转右。 柜台里没有貌美如花的老板娘,而是趴着一头斑斓猛虎,虎眼微眯,牙缝里低吼滚滚。 “老虎掌柜?这不是玲珑客栈吗,怎么成了猛虎客栈?”罗三惊疑道。 “不会是走错了吧,沙漠里偶有海市蜃楼,莫非我们陷入了幻境?”又一人嘀咕道。 “为虎作伥,该不会玲珑客栈的老板娘成了伥鬼?”老河嘀咕了一句。 别人诧异,来过一次的赤兀却满不在乎,找了个大桌第一个坐下,冯元良也是一样,可见这两人对柜台后的猛虎早有预料。 “谁的嘴巴这么臭,咒老娘是伥鬼,我看你才像个死鬼呢。” 伴着嘎吱吱的木板响动,从二楼走下一个女子,声音清脆中透着一股泼辣。 第47章 玲珑客栈(中) 走下楼梯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一身翠绿的小袄配着同色绫裙,腰间扎枣色的穗绦,头绾台髻,肤白如雪,五官精致,容貌秀美端庄更带着一股俏皮。 这女人有一股特殊的气质,举手投足间媚态天成,让众人的目光不由得流连忘返,尤其是赤兀等人,眼珠子恨不得长在人家身上,就差口水横流了。 “许久不见,老板娘风采依旧啊哈哈。”赤兀大笑道,直勾勾的盯着对方。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腾蛇部的赤兀大人吗,上次折在沙漠一百多人,这次还敢来呀。”左玲珑掩口笑道。 “敢!有什么不敢,这次来我就不走了,住到你这玲珑客栈关门为止!”赤兀高声道。 “那感情好,只要赤兀大人银子带的够多,随便你住多久都成。”左玲珑走下楼梯,环视一圈一眼看到冯元良,美目带笑道:“今儿贵人还真是不少,冯老板大驾光临,我这小小客栈可是蓬荜生辉喽。” “顺路而已,左老板别来无恙。”冯元良抱拳道,很是客气。 “托您的福,还算无恙,大家伙都别站着了,坐吧,来人呐,上酒菜。”左玲珑说罢返回柜台,那只大虫立刻让出地方,猫儿一样趴在女子脚下。 众人落座,议论纷纷。 不多时从角落里走出一些客栈的仆役,手里捧着酒菜,全是一身白布衣的打扮,虽然都带着笑脸但面色苍白,目光空洞,看起来有点渗人。 “人皮傀儡……”郁婆婆在一个仆役经过后低声自语,目光中泛起忌惮之色。 普通的傀儡是一种机关术,威力平平,不堪大用,然而修真界里的傀儡却截然不同,精通傀儡术的高手能以真气乃至灵力驾驭傀儡完整各种任务,一些以特殊材料打造的傀儡甚至拥有着不俗的战力。 傀儡的形态各异,有人形有兽形,用处也截然不同,有的能探路有的可做替身,也有傀儡被当做工具看家护院或者端茶倒水。 玲珑客栈里的傀儡仆役只有送酒送菜的能力,不过外表的人皮实在精妙了一些,看起来与活人一般无二。 “是傀儡?看不出来啊,这么像活人的傀儡,难不成披着真的人皮?”马刀好奇之下摸了把经过的仆役,结果对方停下来回头朝他阴森森一笑,吓得他一缩脖子。 若是傀儡当真披着人皮,那这些人皮的来历可就耐人寻味了。 仆役古怪,但上来的酒菜味道却不赖,众人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不少人顾不得旁的开始大吃大喝。 “小本经营,诸位人吃马喂的花销可不低,千万备好了银子,我这里可吃不得霸王餐哦。”左玲珑在柜台后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她身边的猛虎发出一声低吼,好似在提醒众人小心脑袋,别吃白食。 “老板娘放心,我们腾蛇部不缺银子!”赤兀豪迈道,一扬手将上千两的银子扔了满桌。 “天莽商会一样不缺银子,不知左老板的客栈里可还有商会的人入住。”冯元良边喝着酒边看似随意的问道。 “你们商会的人我可没看到,不过有一位贵客在我这住了不少时日。”左玲珑嫣然一笑,俏皮道:“那位大爷脾气不大好,你们可得小声些,惹了人家的话,我可拦不住。” “脾气大包场啊,脾气大自己去沙漠独居啊,客栈不就是住人的,还不让吃喝了?不热闹叫什么客栈呐。”冯海撇嘴道,他刚说完就被冯元良狠狠的瞪了一眼。 玲珑客栈可不是普通的客栈,能来这里的都不是简单的主儿。 这时就听闻哗啦一声,二楼有房门被人大力拉开,蹬蹬蹬一个身影走了下来。 这人个子很高,一双小眼睛,额头乌黑眼中满是血丝,整个人死气沉沉。 “吵死了,哪来的一群饭桶,老板娘,上酒来!” 张口就骂,半点颜面不给,这人张狂得不可一世,人群中有人听不惯,站起来十几个横眉立目,不等这几位质问还击,就觉得一股可怕的气息迎面压来,几人竟一时动弹不得。 “筑基威压……”赤兀神色一变。 罗三老河郁婆婆等人也齐齐色变,没想到左玲珑口中的贵客,竟是一位筑基高手! 此人名做桃扈,是筑基散修,已经在玲珑客栈住了一月之久,他落座后用眼睛瞟向冯海,冷冷道:“喜欢热闹是吧,阴曹地府热闹,用不用送你一程?” 冯海眼皮直跳,后悔自己多嘴,没敢搭话,倒是冯元良拱手一笑,道:“在下天莽商会冯元良,家中晚辈口无遮拦,阁下勿怪,今天这顿我请了。” “你算什么……”桃扈心情不大好,刚要骂,结果目光一沉,感知到了什么,即将骂出口的话被收了回来,看了眼冯元良,哼了声没在说话。 酒菜上齐,桃扈大吃特吃一顿风卷残云,吃饱后朝着左玲珑笑了笑,蹬蹬蹬又回了二楼,把门一摔再无声息。 是个怪人,好在人家没生事,众人逐渐安心下来,不过大厅里的嘈杂声明显低了很多。 楼上住着筑基上修,谁还敢大声喧哗。 吃完晚饭,客栈里的房间被各方势力瓜分一空,众人纷纷回去休息,接连赶路早已乏累不堪,好不容易到了玲珑客栈,不好好睡一觉都对不起昂贵的住店钱。 冯元良安排了人手看护羊群,那么多赤魔羊在外面他可不放心。 赤兀罗三郁婆婆等人都没走,依旧坐在大堂喝茶,他们可不是专门为住店来的,而是为了玲珑客栈里的众多宝贝。 “敢问左老板,前院的铁线竹是何处而来。”郁婆婆始终念念不忘的就是那几棵竹子。 “老婆婆,这里是玲珑客栈,住店吃酒可以用银子,其他的东西都得灵石来换,消息,也不例外。”左玲珑笑吟吟的说道:“想知道铁线竹的来历?简单,拿灵石来换。” 郁婆婆紧紧皱眉,她身上可没有灵石,只好暂时放下追问消息的打算,另想办法。 “左老板的火焰沙可还有余货。”云极兴致勃勃的问道。 “有,一块灵石十粒,看你模样俊俏,算你一块灵石十五粒好了。”左玲珑嫣然笑道。 “我不止模样俊俏,身手还不赖呢,能不能再优惠点。”云极调皮道。 “那就要看你在哪方面的身手不赖喽。”左玲珑咯咯直笑,朝着云极抛了个媚眼,晃着腰肢走了。 冯海与云极一桌,挑起大拇指道:“没想到云老板也是情场老手了哈哈,来,喝茶。” 一杯热茶被放在云极面前,与前几天的茶水一模一样,味道清香。 对面的冯元良此时端起茶杯先喝了半杯,随后示意云极也尝尝,一旁的赤兀罗三等人都心不在焉的品着各自的茶,老河与郁婆婆一样毫无察觉,没人注意到桌子上已经多了一杯致命的毒茶。 看了看面前的茶杯,云极有些为难。 喝吧,怕是要没命,不喝吧,现在就得与天莽商会翻脸,赤魔羊还没到手呢,如果半途而废,那他云老板的身份岂不是没用了。 诓,总好过抢,能诓走赤魔羊的情况下,云极可不想去抢别人的小羊。 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哐当一声大门开了。 一个裹着风沙的身影走了进来,这人眼大如铃,面貌凶恶,进门就道:“可算找到了玲珑客栈,这么偏的地方人还不少……咦!” 来人愣怔了一下,本就凶恶的面容变得狰狞起来,他几步来到云极面前,冷笑道:“真是巧啊,你小子居然还有心情在这喝茶?” 这人抓起云极面前的茶杯,将茶水一口喝干,把空杯子哐当一声砸在云极面前,怒道:“说吧,那三只龙须虾的账,我们该怎么算呢。” 眼睁睁看着对方喝下整整一杯毒茶,云极拦都拦不住,他眨了眨眼,有句敬佩之语很想大声说出来。 毒茶一口闷,傲骨兄真乃猛人也…… 第48章 玲珑客栈(下) 徐傲古原本打算回宗门。 这次出来的够久了,不仅一无所获还险些葬身深海,本想占点便宜又被三只龙须虾差点把胃烧穿了洞,好不容易找了处修真坊市,买了些丹药才彻底好转。 在坊市休息的时候,徐傲古听说一个消息,说沙漠里有一间玲珑客栈,出售不少奇珍异宝,尤其老板娘堪称绝色。 女人? 徐傲古不屑一顾。 在他的字典里根本没有美女这个词语,因为漂亮的女人直接被他归纳为天材地宝里了。 算算路程正好顺路,于是徐傲古绕行了三千多里,‘顺路’到沙漠,找了几天终于找到玲珑客栈。 一进门,美人异宝没见到,先看到了云极这个熟人。 想起自己吃了三只龙须虾后被折磨得欲生欲死,又看见臭小子云极在客栈里逍遥自在的品茶,徐傲古气不打一处来,夺了云极的茶杯先解解渴,然后打算找这坏小子算账。 空杯滴水未剩。 满桌人都愣住了。 冯元良还好些,只是皱了皱眉,冯海差点把刚喝嘴里的茶水喷出来,好不容易压了下去,呛得他直咳嗽。 “三千两一只,徐兄这是追来还钱了?我不急,先欠着也没关系。”云极真诚道。 徐傲古被气乐了,道:“欠你?你小子明知龙须虾属火,为何当时不说!” 云极无辜的眨了眨眼,道:“徐兄这等筑基上修,难道不知龙须虾属火?” 当着一桌人,众目睽睽之下,徐傲古被噎住了,他这时才注意到客栈里居然有不少人,尤其是坐在对面的冯元良,让徐傲古隐隐察觉到同阶之间的气息波动。 “我当然知道了,区区龙须虾而已,别说三只,吃它三十只又何妨。”徐傲古傲然道,他说完果然看到云极眼中的敬佩,于是暗暗得意。 “我就说嘛,徐兄的阅历之广,怎能不知龙须虾。”云极笑着伸出手,道:“既然如此,给钱吧,被徐兄吃掉的那三只可是个头最大的,怎么也能卖上三千多两银子,三只就算一万两好了。” “一万两?我身上没那么多银子。” 徐傲古不在乎银子,他这种筑基上修根本不缺钱,只不过身上没有那么多,只带着些碎银子用来在凡人城镇使用,平常的时候筑基修士没几个用钱的,修真界的交易货币是灵石,可不是银票。 “银子不够可以用灵石,万两白银正好值一块灵石。”云极依旧伸着手,一脸的理所当然。 徐傲古这个气啊。 刚找到玲珑客栈,喝了一杯茶,这就要搭出去一块灵石? 暗道一声想得美,徐傲古打了个哈哈道:“一万白银而已,明儿给你,老板娘呢,外面的铁线竹不错,作价几何啊。” 说着徐傲古走向柜台,声音洪亮,很快左玲珑的身影转了出来。 一见左玲珑,徐傲古的眼睛都直了,要不是他紧紧的闭着嘴,哈喇子都能流满地。 “宝贝,真是宝贝啊……除了铁线竹,老板娘还有什么宝贝,都说说看,我可是大主顾。” “看得出来,客官先坐,尝尝小店的清酒,我家的宝贝可不少呢。” 左玲珑招待徐傲古的时候,冯元良起身对冯海使了个眼色,叔侄两人走上二楼。 到了包间,冯海惊疑不定的道:“糟了二叔!那个筑基上修喝了我的毒茶,他要有个三长两短……” “谁知道是你的毒茶。”冯元良不慌不乱,道:“管住嘴巴,这件事不能承认,就算被他查出来,也得说是客栈里的水有毒,与我们的茶没关系。” “二叔高明!不过那云老板居然真的以龙须虾起家,筑基境界的买家都有,看来他真是继承来的赤魔羊,我们不用再毒杀他吧?” “不必了,那徐姓的筑基修士不可能特意在玲珑客栈陪他演这种戏,他应该确实是于员外的外甥,一个贪钱的家伙,给足他好处即可随意摆布,留着当个替死鬼吧。” 冯元良不在怀疑云极,认定云极是为了于员外的遗产而运送赤魔羊,徐傲古的出现,无意间倒是帮着云极坐实了身份。 冯家叔侄走后不久,与左玲珑谈笑风生的徐傲古渐渐变了神态,只觉得肚子里咕噜噜作响,一股怪异的感觉从腹中炸起。 急忙以灵力封住肚腹,徐傲古尴尬一笑,问了问茅厕所在,一溜烟没影了。 马刀这时候看出了点名堂,低声道:“那位徐上修,不会出事吧?” “不会。”云极目送徐傲古的背影远去,自语道:“他早就习惯了。” 的确是习惯了。 要不是有龙须虾的经历,徐傲古稍微察觉不对立刻以灵力封死肚腹,他现在恐怕就不是蹲在茅厕,而是躺在棺材里。 “什么鬼东西……怎么又吃坏了肚子,该死的龙须虾!不对啊,龙须虾的火毒尽除,怎么还有这么大的毒劲儿?难道是刚才的茶……” 茅厕里的徐傲古脸色铁青,一边运转灵力拼命逼出肚子里的毒力,一边思索着毒从何来。 最可疑的就是刚才喝的茶,徐傲古第一个怀疑云极,但转念一想又不对。 来玲珑客栈的打算他可从来没告诉别人,云极又怎么可能专门等在客栈里? 而且那杯茶实在蹊跷,难道是别人要用毒茶毒杀云极,恰巧被自己撞上了…… 徐傲古又不傻,很快想通了前因后果,顿时大呼倒霉。 他帮别人解了围不说,自己还喝了一肚子毒茶,也不知这次能不能解得掉,要是阴沟里翻船,那死的就太憋屈了。 徐傲古的出现,对云极来说可谓一举两得,既挡了毒茶又坐实了身份。 这是贵人呐,云极暗暗祈祷,希望冯元良的毒茶劲别太大,他还有张地图没卖出去呢。 大堂里的人越来越少,云极也准备去休息。 这时客栈外又有人赶来,是一队行商,为首的是个油脸胖子,进门就吆喝要酒。 一行人风尘仆仆,挎着厚重的包裹,看来是长途跋涉至此。 “可算找到了,这地方太偏了,差点没走丢。” “有地图还能走丢,猪娃子啊。” “沙漠不好走,要是水路俺们兄弟闭着眼睛都找得到。” 说话间围坐几桌,为首的油脸胖子瞄了眼云极,见云极也背着不小的包裹,问道:“商会的?” 云极点了点头,把牧羊铃铛拎出来晃了晃。 油脸胖子同样拿出铃铛,不过他的铃铛上绑的不是红线而是绿线。 “你们来得倒够早,去外面帮忙卸牲口。”油脸胖子口气不小,看来是商会的核心人物。 云极笑着说好,和马刀走出客栈,刚出门就听到哞哞牛叫,百十多头牦牛正陆续而来,这些牦牛体型很大,长毛拖地。 一见长毛牛,云极笑得更开心了,眼睛变得格外明亮。 第49章 伥鬼 客栈外的牦牛看起来普普通通,只是体型大些,毛长些,但落在云极眼里可绝对不普通。 以牧羊铃铛示意自己的身份,云极挽起袖子帮着赶牛人忙活起来,将牛一头头拴在客栈外的木桩。 拴牛的时候,商会的赶牛人全都小心翼翼,动作轻柔,还叮嘱云极千万小心,莫惊了牛。 云极连连说好,拴一头最大的牦牛之际,随意的翻起牛毛,瞅了瞅牛眼。 果然眼圈外侧泛着一种淡金色,不细看发现不了。 天莽商会赶来的牛,自然与赤魔羊一样绝非普通的牦牛,而是一种名为焚牛的妖兽。 焚牛体大毛长,是火属妖兽,栖息于火山口,啃吃火山岩为生,就连稍微冷却的岩浆都能吃,焚牛的脾气在妖兽里算是温和的,不惹它们的话,它们懒得攻击外人,可一旦惹恼了焚牛,这种看似温和的妖兽将爆发出惊人的威力。 焚牛没有锋利的爪牙,它们最可怕的威能是自爆,只要愤怒到极限,焚牛就会自爆开来,一头焚牛自爆的威力足以移平一座宫殿。 商会赶来了百多头焚牛,如果同时自爆,中型程度的城镇将在顷刻间化作飞灰! 焚牛的可怕,很少有人敢打它们的主意,天莽商会居然驯服了百十多头,加上两百多头的赤魔羊,此行霁云国的目的更加可疑。 天莽商会的目的虽然云极也好奇,自从看到焚牛,他的主意就变了。 焚牛或许对别人来说是十分危险,对云极来说可是好东西。 焚牛与赤魔羊不同。 赤魔羊也是火属妖兽,但除了腹中妖火之外,浑身上下没什么与火有关的东西,即便羊肉里都不含丝毫的火灵气。 焚牛则不同,这种罕见的牛妖几乎一身火灵气,尤其是牛肉,蕴含的火灵气堪比龙须虾。 虾片吃得差不多了,云极这几天还想着要去什么地方备货呢,正巧一群焚牛送上门来。 在云极眼里,这哪是牛群啊,分明是一堆堆的牛肉干,不仅味道鲜美,还能压制剑魄的寒气,可谓一举两得,所以云极拴牛的时候格外勤快,每头牛都摸一摸,眼里全是笑意。 偷瞄着云极的举动,马刀总觉得东家今天怪怪的,好像没太吃饱。 拴好牛,重新回到大堂,之前的油脸胖子还在狂吃海塞,冯元良则陪在一旁。 云极打过招呼,得知油脸胖子名叫朱叁,是天莽商会的核心成员之一,深受会长的信任,这人对各种地形的路线尤为敏锐,是个擅长记路的,只要朱叁去过一次的地方,无论多难找,第二次他保准能找得到。 天莽商会的奇人不少,云极客气了几句才回到楼上。 白给送牛肉的,能不客气点嘛。 与马刀分别住进相邻的客房,云极嚼着虾片默默算计。 怎么才能不费手段的带走百头焚牛呢? 赤魔羊倒是好办,看样子商会在客栈不会只停留一天,只要有足够的火焰沙,一晚的功夫就能将骨刀打造完毕。 火焰沙也得尽快弄到手,那位行事泼辣的老板娘不太好对付,云极又没有足够的灵石去换,只能另想办法。 自己挖,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反正是沙漠,又没规定沙漠里的沙子都归玲珑客栈所有。 无论赤魔羊火焰沙还是焚牛,其实对云极来说都不算多大的麻烦,真正棘手的,反而是入住的这间玲珑客栈。 随意的拍了拍木质的墙壁隔板,云极了然一笑,躺在床上,和衣而眠。 “玲珑客栈,真是个别致的地方……” 夜里,沙漠刮起大风。 沙石击打木楼发出噼啪异响,犹如小兽在挠门,稍微胆小些的在如此天气与这种荒凉之地都难以入睡,辗转难眠。 云极睡得很香,还做了美梦,时而吧嗒吧嗒嘴,也不知在梦里吃了什么美味佳肴。 屋外的风,更急了一些。 沙子击打木板的噼啪声中,房门慢慢开了,一个白衣身影无声无息的飘了进来。 虽然有脚,但这个白影的确是飘进来的,双脚在地上拖着。 房门无声的关闭,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惨白的月光里,这人飘到床前,现出了真容,竟是之前给众人上酒上菜的客栈仆役之一,穿着一身白布衣,面无表情,目光空洞。 云极翻了个身,面朝里。 白衣仆役在床前站了一会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躺在云极身后,缓缓吸气,口中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诡异的一幕,不止发生在云极的房间。 总共十余个白衣仆役分别出现在十几个客人的房间里,躺在沉睡之人的身后,吸纳着活人的阳气。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的时候,玲珑客栈里又会多出十几个披着人皮的伙计。 云极鼾声阵阵。 他背后的白衣人依旧在吸,只不过什么也吸不着,倒是吸了一肚子凉气。 白衣仆役停下了吸纳的动作,偏了偏头,好像在思考。 这时云极又翻了个身,面朝白衣人,他忽然睁开眼,道:“你这么个吸法,一百年也吸不死我啊,太慢了。” 白衣仆役愣住了,随后张开大嘴,嘴角开裂,现出一张黑洞洞的大口,身上的人皮直接崩断,从人皮中挤出一团黑雾。 黑雾是人形,有头脸五官,双眼幽绿一身鬼气,根本不是什么傀儡,而是一只鬼物! “那么大只虎妖趴在客栈里,怎么可能没有伥鬼呢。” 云极也不起身,双手垫在脑后,气定神闲的望着张牙舞爪的伥鬼在面前逐渐展现出恐怖的鬼身。 郁婆婆猜错了,这些看似傀儡的客栈伙计,其实都是披着人皮的鬼物,自从一进门看到那只虎妖,云极就知道客栈里必定有不少伥鬼存在。 只要披上人皮,伥鬼与傀儡在外表没什么差别,但区别是傀儡不会吸食活人,而伥鬼可以。 阴森的伥鬼猛扑而来,一张大嘴直接把云极的整个脑袋都给吞了进去,开始疯狂的蚕食。 鬼物没有实体,它们吞噬活人的手段是蚕食阳气与生机。 气息被抽空,人也就死了。 床榻上,云极的身影完全被伥鬼包裹,他非但不怕,反而翘起二郎腿,露在鬼雾外的脚尖一点一点的晃着,悠哉悠哉。 “说了你太慢还不信,我教你个法子,这样才叫快嘛。” 说话间云极的身上突然爆发出恐怖的煞气,十万护体煞魂只出现了不到一成就将伥鬼瞬间撕碎,片刻后屋子里空荡荡再无丝毫鬼气。 “塞牙缝都不够……还来?” 门又开了,蹑手蹑脚的闪进来一人。 第50章 纸人傀 这次进来的不是鬼物,而是个活人。 住在隔壁的马刀。 “东家,睡了吗?” 马刀轻轻带上门,小声的问了句,抱着被子轻手轻脚的走向床边。 “快睡了,你有事啊。”云极瞧着对方说道。 “东家,我害怕,门外边好像有人走来走去,我来这打个地铺。”马刀说着把被子铺在床边的地上,打算将就一宿。 “马匪还会害怕,你杀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猪都多了吧。” “人我不怕,怕鬼呀,这客栈里阴森森的总觉得渗人,这是啥,碎皮?”马刀摸到了一把碎皮,拿到眼前一看差点没吐了,干呕道:“人皮?傀儡仆役来过了?傀儡呢?” “傀儡啊,马上就有了,有纸吗。” “纸?有!我带着呢,上茅厕用的,东家要多少?” “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在木桌旁的柜子里翻找出笔墨纸砚,云极只取了一张宣纸,放在桌面。 马刀好奇的看着,见云极开始折纸,每折一下都停顿一下,一个折印处要来回按动数十次,折得费力又繁琐。 折纸的动作极其麻烦,可折的东西却简单得很,半晌后,一个纸片人终于被折了出来,扁平的身子三角脑袋,透着一股滑稽。 “这是?”马刀狐疑不已。 “傀儡。”云极用手摆动着纸人的手脚令其动作,哄小孩般说道。 “挺好、挺好的傀儡。”马刀哭笑不得的恭维道,他刚说完就见云极一松手,纸片人竟立在了桌子上! 马刀瞪大了眼睛,纸片人在他面前伸了伸手脚,好像活动身子一样,刚开始动作有点僵硬,很快便灵活起来,随后一跃跳到地上。 “真是傀儡!纸人傀儡?”马刀低呼道,满眼惊奇。 “纸人傀,用来探路比较方便。”云极的五指连连动作,地上的纸人随之跳跃转身。 “以真气控制的傀儡?东家原来是机关傀儡的行家!”马刀终于看出了端倪,羡慕道:“练气士的真气果然神奇,不仅能化作刀风剑气,还可操控傀儡!” “行家谈不上,纸人傀只能在客栈里走走,再远的距离就失效了。” 傀儡术是七叔教的,云极不太常用。 无论海里捉虾还是岸上牧妖,行动距离有限又没有攻防能力的纸人傀其实没什么用处,对云极来说,纸人傀最大的作用是儿时用来玩耍的玩具。 纸人傀有一个好处,能传递它所接近的景物与声音。 傀儡术也分很多种,有高有底,寻常的傀儡多为战斗用或者替身用,本身是一种死物,没有五感六觉,更谈不上神智。 但七叔传授的傀儡术却十分高深,以施术者的真气为引,可让纸人傀拥有听觉乃至视觉。 当然纸人是死的,傀儡所听所看的一切,都是施术者的真气引导,最终传递到施术者的身上。 说白了就是傀儡的主人借助傀儡去看去听,说着简单,而且制作能看能听的纸人傀也不算太难,真正难的是控制傀儡的手法。 只有精通傀儡术的真正高手,才能以精湛的感知能力借助傀儡探听周围。 纸人傀的妙用云极没细讲,马刀听得越发好奇,追问道:“客栈里走走已经不错了,难不成还有行动更远的?” “有,木人傀,不仅走得远,还能打呢。” “东家能不能做个木人傀出来?这有现成的桌椅,我来帮忙!” “做倒是能做,不好控制,木人傀得用灵力,真气很难驾驭。” “这样啊,真是可惜了……对了东家,您老徒手抓火焰沙的本事是怎么练出来的?” 云极瞥了眼马刀,道:“想知道?” 马刀一个劲的点头。 “秘密。” 云极说完马刀尴尬地讪笑。 盘坐榻上,云极五指微动控制纸人傀走向房门。 到了门前,纸人一侧身,从门缝里走了出去,马刀见纸人出门,立刻闭嘴,候在一旁。 阖目后,云极拥有了纸人的视野与听觉。 门外的长廊被蓝光笼罩,静怡中透着诡谲。 蓝光来自镶嵌在棚顶的蓝色珍珠,散发着幽蓝光泽, 纸人抬头端详。 那是蓝水珠,只有产自靖水河的蓝水贝才有很小的几率孕育而出,入夜自明,散发幽蓝之光,价值连城。 刚一出门,纸人立刻站立不动。 右侧的长廊正走来一个身影,脚下无声,是个白衣伥鬼,到了近前,伥鬼看都没看纸片人一眼,径直的走了过去。 反正都是死物,一张纸片引不起伥鬼的注意。 等伥鬼走后,三寸高的纸人傀贴着墙角,摇摇摆摆往前走,跟在伥鬼身后。 客栈很大,前前后后几十个房间,通铺居多,十几人住一间,单人独门的包间价格不菲,有钱的才能住得起。 白衣伥鬼是送茶的,大半夜的也不知谁那么好雅兴,不多时走到长廊尽头,敲了敲门,走进一间客房,很快又退了出来。 茶盘空了,伥鬼面无表情的原路飘走。 让过伥鬼,纸人傀来到送茶的客房门外,身子一歪,顺着门缝挤了进去。 屋子昏暗,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之前住店的筑基上修桃扈正一个人坐在木桌旁,贪婪的喝着茶。 茶杯里的茶水是一种诡异的血红色,宛如鲜血。 桃扈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喝一口,品半天,好似享受着美味。 纸人傀贴在门口一动不动。 “好喝,真好喝……只有玲珑客栈的血茶味道最正,劲道最足……” “这次得喝个够再走,要不然挺不了个把月还得去找血源……” “杀人容易,酿血难呐,好血,好茶……” 茶里是血。 只有邪修才会提炼精血来加固境界,以血为茶。 留着山羊胡的桃扈有着不可告人的经历与隐秘,他这一身修为,正是来自血炼之法,外表看起来是人,实际上已经成了魔头。 门口的角落里,纸人傀默默的注视着品茶的邪修。 桃扈贪婪的喝着血茶,吸纳着血茶里精纯的力量,但他自己并不知道,他身上的气息正在外散,顺着屋子四壁的木板游走。 远处的房间里,云极的嘴角忽地翘了起来。 纸人傀的所见,其实是另一副奇异的画面。 在云极看来,吸纳着血茶养料的桃扈,正在被整间屋子当做养料吸纳,他身上的气息越来越淡,乌黑的额头越来越黑,正如他的生机,逐渐流逝。 喝茶人,被当做了茶水而不自知,依旧喝得贪婪。 纸人傀无声无息的退出门缝,到了楼梯前,一跃一阶蹦跳下去。 空旷的客栈里有鼾声大起,有磨牙打屁,也有越发短促直至停止的呼吸。 诡异的纸片人走在诡异的客栈里,一步一步,走得轻松自在,最终,寻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一处隐秘的客房里,两个身影正在密谈着什么。 第51章 密谈 烛火摇曳,窗棂上映着两个身影。 密语声很低,不到近前决然听不清楚。 纸人身子一侧,挤进门缝,不过没挤出去,就留在门缝里不再动弹。 屋子里的家伙都不好对付,机敏得很。 夹在门缝虽然看不到东西,好在能听到声音。 “把我的客栈当做聚集之地,会长只出银子不出灵石,是不是太小气了。” “小气?那么多血食,足够你享用一阵子了,不过事先说好,商会的人可不能动。” “这么说,除了你们商会其他人都是我的喽,包括喝了你毒茶的那位筑基上修。” “那人与我们无关,你如何处置我不管,不过奉劝一句,别太贪心,你已经控制了一个筑基上修,再多一个怕是不好掌控。” “两个筑基而已,我还伺候得来,会长放心好了,就算加上你都没问题,咯咯咯咯。” “你就不怕他是宗门的人?惹了宗门,小心你的玲珑客栈被连根拔起。” “宗门……死无对证,只要会长不说,谁又能知道呢。” “我不敢保证,如果真惹了宗门势力,天莽商会可招架不住。” “这么说,会长是打算留一手喽,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船要是翻了,你也逃不掉。” “合作而已,老板娘言重了吧,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我给你灵石和血食,你给我所需的材料,公平合理,谁也不欠谁。” “好一个谁也不欠谁,会长还真是冷血。” “在商言商,这可不是冷血。” “既然是交易,会长大人这次需要的是什么呢。” “半寸大的中空玉琉璃百份,完好的火焰沙百粒。” “这两样东西加起来至少十块灵石,玉琉璃需要切割,而火焰沙埋在地底一时半会挖不出那么多来,最快一天后给你备齐。” “一口价,五块灵石,我带来的有不少是练气士中的极品,足以抵得上五块灵石了。” “真会算计,好,就依你,火焰沙烧穿玉琉璃需要半个时辰,每样百份,会长大人这是准备用火焰沙点燃那群焚牛了,难道你们天莽商会打算炸掉皇宫,帮着草原人一统霁云?” “你只管卖货就是了,知道得太多没什么好处,商会的目的与你无关。” “别说得那么肯定,好歹我那该死的相公也是当今驸马,最好你们把驸马府也给移平,咯咯咯咯。” 腻人的笑声中,纸片人退出了门缝,无声的走向楼梯。 隔墙有耳,窥人隐秘的时间不能太久,听得差不多就行了,时间越长越容易出现意外。 纸人傀刚走到楼梯口,柜台上方突然传来咕噜一声,那只毫无血肉的干瘪夜枭竟将两眼转动了一下,朝着楼梯口望来,眼珠黝黑,直勾勾盯住纸人。 纸人停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纸人不动,夜枭却动了,伸展出枯瘦的翅膀,呼的一声飞起,直奔楼梯口扑来。 纸人纵身一跃,跳上一节阶梯,然后身体一趴贴在楼梯上,顺着楼梯后的缝隙滑到台阶后侧。 夜枭一击扑空,悬在半空盯着楼梯。 夜枭飞起的同时,客房里的左玲珑美目就是一转,身形没入地面,又在楼梯口的地板里诡异的冒了出来。 目光扫过楼梯后侧。 空无一人。 左玲珑面带狐疑仔细看去,发现楼梯后侧的地面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灰烬,好像纸张燃烧后的遗留。 “灰?有意思,看来客栈里来了有趣的家伙呢,呵呵呵……” 左玲珑娇笑连连,美目中冷意渐浓。 房间里,云极缓缓睁眼,沉吟了一阵儿。 刚才以纸人傀听到的对话,很显然是冯元良与左玲珑。 几句话虽然不多,足够看出两人真正的目的,一个打着霁云国的主意,一个打着开店吸引食物自投罗网的主意,简单来说,两人没一个好东西,甚至其中一个连人都不是。 自从得知赤魔羊要运往霁云国,云极就知道天莽商会没安好心,这次听到的密谈更印证了之前的猜测。 霁云皇宫会不会被夷为平地云极不在乎,他更关心的是那一百多头焚牛的下场。 自爆了多浪费,还是变成牛肉干比较好。 焚牛是后话,当务之急是找到火焰沙,据左玲珑所言,火焰沙在地底连她都不好挖,想必藏得很深。 这一点对云极来说有些棘手。 想要探寻火焰沙的位置,需要极其强大的感知,这一点云极可做不到,或许宣王的妹妹阿瑶可以。 练气士的感知力有限,不过筑基上修就不同了,可以说个个都有强大的感知能力。 因为灵识的存在。 灵识是筑基修士感知外界的最强手段,以灵力与自身魂力相结合而产生的一种识别能力,超出了五感的范畴,即便闭着眼也能将周围环境完整的呈现于脑海。 灵识是筑基境才可拥有的能力,练气士无法掌握。 想要找火焰沙,最好的办法是用灵识探知,云极没有灵识,但那位傲骨兄有哇。 “怎么样东家,纸人探听到什么消息了?”马刀等了半晌忍不住发问。 “听说了个大买卖。” “啥买卖,有多大?” “很大,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的那种。” “那还真大……东家去哪?” “睡不着,散步去。” 云极推门出去,屋子里留下马刀一人。 马刀坐着想了会儿,翻身倒在床上,反正云极也不在,他自己不用打地铺了。 裹着被子,马刀准备睡一觉再说。 没过多久,房门又开了,走进一道黑影。 马刀背对着房门,他可没睡着呢,听到丁点的响动立刻惊醒,但没妄动。 侧耳聆听,黑影到了床前。 窸窸窣窣,衣衫落地的声音。 马刀心中生疑,这位进来怎么先宽衣呢,难不成…… 想到晚饭时候左玲珑调笑云老板的娇媚模样,马刀心说难不成好事来了?既然东家不在,这份艳福我替他消受了好像没什么不妥,反正乌漆墨黑的也看不到模样,这种事是个男人都行。 正想着美事儿呢,马刀就觉得有人从后面靠了过来,一把将他搂住,劲头还不小。 就听身后有低语传来。 “云老板,别怕,我喜欢你很久了,今儿你就如我所愿吧,嘿嘿,嘿嘿嘿……” 说话的声音可不对劲,根本不是女声,竟是个粗嗓子的爷们。 第52章 二八分账 被人搂住的马刀先是呆滞,接下来满脸惊悚。 身后的声音他熟得很,正是罗三。 好男风的罗三原来早看中了云老板,今天终于找到机会,趁着夜深人静摸了进来,结果云极没在房里,换成了马刀。 马刀的表情堪称精彩。 还以为进来的是美艳动人的老板娘左玲珑,没成想是罗三哥这个马匪头子,原本打算是享受,不料变成了忍受。 眼看着被人越搂越紧,马刀奋力挣扎,在被褥里两人滚成一团。 嘎吱门响,又有人冲了进来。 “东家,这客栈有古怪。” 郁婆婆和几个佣兵走了进来,老河提着油灯到了床前,见被褥里鼓鼓囊囊睡着人,情急之下一把掀开。 接下来的画面,令所有人都怔住了。 哐当一声,老河的刀掉了,刀柄砸了脚面都没觉得疼。 罗三不愧为杀人不眨眼的马匪头子,脸也不红,仰着脖子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三哥玩兔子?你们云老板今天归我了……这什么玩意!” 一回头,罗三看清了怀里抱着的马刀,吓得他直接蹦起来,差点没吐了。 “是、是我啊三哥,东家不在,让我在这替他睡会。”马刀一脸无辜,他也想吐。 “替你姥姥!”罗三扫兴而去,马刀可算松了一口气。 “东家呢?”郁婆婆问。 “说是去散步。”马刀如实答道。 “大半夜的散步?”老河疑惑道:“要不要去找找,这里不是好地方。” 郁婆婆犹豫了一下,道:“先不必了,东家想必自有打算,胡乱寻找容易打草惊蛇,回去吧,今晚都别睡了,精神着点。” 一众佣兵退出房间,剩下马刀一个,他挠了挠头也没了睡意,借着月光取出那块小小的灵石在手里一次次的掂着,如同个计时的钟表,每掂一次正好一个呼吸,半点不差。 客栈外的风更大了。 茅厕四处漏风,这种时候方便必定不会舒服。 虚弱的身影从茅厕走了出来。 “幸好老子内力深厚,封得住五脏庙,好大的毒劲啊,彻底驱除必须得解药才行,真他娘倒霉……” 徐傲骨脸色苍白,长吁了一口气。 为了逼出茶毒,他耗费了大半的灵力,结果还有一半余毒残留,只能以灵力在肚腹内形成壁垒,阻断毒力的扩散,由于耗费太大,他现在虚弱不堪,已经难以动用多少灵力,实力大跌。 一抬头,正好看到云极从客栈里走出来。 “你这家伙……”徐傲古气不打一处来。 “徐兄这是怎么了,半路跑出去难道发现了宝贝?” “宝贝你个头!差点被你害死,茶里到底什么毒!” “茶有毒?徐兄说笑了吧,那茶我喝了好多天,是冯老板家的名茶,怎会有毒。” “那是毒茶,喝了你必死无疑!” “不可能,冯老板是我好友,不会害我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丫的早晚被自己蠢死……” 徐傲古无话可说了。 帮着蠢蛋喝了毒茶,他还有什么好说的?现在是人家安然无恙,他却差点上了西天。 “不会的,我运气不错,总能逢凶化吉。”云极笑呵呵的指了指地面,道:“徐兄想不想找宝贝?我知道客栈附近的地底藏着火焰沙,咱们合作,你用灵识感知确切方位,我来动手挖,挖出来的火焰沙我们平分。” 徐傲古狐疑道:“当真有火焰沙?” “消息确切,你不觉得客栈附近的沙漠与别的地方不一样么,这里热得很呢。”云极诚恳道。 徐傲古思索了一阵儿,他现在不敢动用太多的力量,但使用灵识倒是没什么问题,真要能挖出火焰沙也是一笔横财。 “二八分账。”徐傲古冷哼道:“我八,你二。” “地底没准会有危险,我这个挖洞的可担着不小的风险呢,这么分不太公平吧。”云极质疑道。 “没九一分成就不错了小子,想要宝贝哪有不担风险的,在我面前你没有定价权。”徐傲古凛然道。 “那好,徐兄找地方吧。”云极痛快道。 徐傲古看了看四周,散出灵识开始感知地面。 灵识如风,透过沙缝间隙渐渐沉入地底,一丈,两丈,三丈,直至十丈开外。 不久后,徐傲古摇了摇头,朝着客栈后方走去。 脚下没有火焰沙的踪迹,他要换个地方继续感知。 两人走走停停,半晌后终于在客栈后侧后方发现端倪。 站在一处沙面上,徐傲古皱着眉仔细感知半晌,点头道:“脚下二十五丈深的地方有灼热波动,也许是你所说的火焰沙。” 探知地底二十五丈,如此深的感知能力在筑基修士当中不太多见,可见徐傲古在筑基境的修为以至大成。 云极道:“有劳徐兄,接下来看我的好了。” 说着取出双刀,云极深吸一口气,双臂连动,朝着地面挖了下去,转眼间整个人没入地底。 沙漠里挖洞简单得很,只要速度够快,以双刀就能开出一条沙洞直通地底。 见云极很快打出沙洞,徐傲古撇了撇嘴,嘀咕道:“属耗子的,钻洞倒是够快。” 这种打洞的粗鄙活计,他徐傲古可不屑去做,理所当然的等在地面。 打洞容易,但接近火焰沙可不容易。 当云极下沉超过十丈的时候,周围的沙子全都是滚烫的。 寻常人绝对到了不这么深,即便是练气士,以真气护体的情况下在如此高温中也有被烧死的危险。 云极不是寻常人,更不是寻常的练气士。 他甚至不需要真气护体,单凭着一身寒气直接挖向地底。 到了二十多丈的时候,云极稍微喘了口气,以骨刀探了探四周,选定一个方向开始横挖。 这次挖得不快,每次只用骨刀刮掉一层沙。 倒不是云极怕热,而是在地底存在着一种未知的东西,不断散发着阵阵死气。 早看出玲珑客栈地底藏着东西,只是看不出究竟是何物,如今身在地底的云极越来越接近真相。 热气升腾,死气沉淀,沙漠地底充斥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邪恶汇聚之处,生人勿近。 沙石纷落,伴着哗哗响动,在骨刀刮过之后,云极眼前终于现出一层赤烈的火焰沙。 骨刀一捅,破开最后的砂层,地底竟出现一个屋子大的空间,空间的外壁是由火焰沙所封闭,里面,是一张空荡荡的棺材! 第53章 换图 沙漠地底,一处封闭狭隘的空间里放着一口渗人的棺材。 棺材由沙石建成,盖板横着,只遮住棺材的一半,阴森森恐怖莫名。 透过挖出的豁口,云极正好能看到沙石棺材的全貌。 石棺是空的。 或者说,石棺刚空不久。 无论盖板边缘残留的沙石,还是地面上的脚印,都预示着这副石棺在不久前还是闭合状态。 看了看石棺,云极翻身跃下。 一进这处狭小的空间立刻被恐怖的热浪包裹,这里不仅四周是火焰沙,连石棺本身都由火焰沙打造而成。 “将普通沙石炼化成火焰沙,也只有那东西能做得到了……” 云极拍了拍石棺,目光清明。 手心与石棺接触的地方有极寒与灼热两种力量在制衡。 沙石原本是普通黄沙,长年累月被灼热之力炼化才逐渐形成火焰沙这种罕见的材料,而炙热的来源,便是棺椁的主人。 了解了火焰沙的由来,云极离开石棺空间。 在豁口处取些火焰沙,用木盒装满,足有三百多粒,又抓了一小把约百十粒,最后以骨刀将挖出的沙洞填上,原路返回。 地底的火焰沙还有很多,云极并未一次取尽。 一是没有趁手的家伙装,二是还没到时候收集更多的火焰沙,如果这里的火焰沙缺失过多,石棺的主人必定会察觉。 地面上,徐傲古正来回踱步。 他能以灵识感知到地底的灼热,更能断定地底有着不小的危险,那么热的力量,绝非等闲之地。 “那小子能在深海捞虾,本事定然不小,沙底的热量应该奈何不了他,就算烫死也算他活该,三只龙须虾差点吃个半死,一杯毒茶又差点要了老命,那家伙看来是个扫把星,以后得离他远点……” 徐傲古正想着呢,就见云极跃出砂层,骨刀上铺着一层细沙。 “果然是火焰沙,你小子身手不赖嘛。”徐傲古说着以手指点出灵力,将骨刀上大多的火焰沙引入一个小巧的布袋。 布袋巴掌大,平平无奇,竟能装入极热的火焰沙,并且丝毫不显臃肿。 储物袋,云极看得眼馋。 这种内含空间的储物法器能装下很多东西,别看徐傲古身无长物好像什么都没带着,人家一个巴掌大的储物袋就能抵得上几个大箱子所能装载的空间,放些材料轻而易举。 百十粒火焰沙,徐傲古取出了八十多粒,留下十几粒,还真是他说的二八分账,一粒都没多给云极。 云极也不在乎,笑呵呵用骨刀担着剩余的火焰沙,道:“身手再好也得徐兄的灵识感知才能找得到宝贝。” 徐傲古得意一笑,一副算你小子识相的表情,道:“地底就这么些火焰沙?” “还有不少,太热了弄不到,只能切下来这么多,要不徐兄下去瞧瞧?” “过两天再说吧。”徐傲古没好气道:“回去了,这鬼地方刮的什么邪风。” 午夜的沙漠,风伴狂沙呼啸而来,吹得人睁不开眼。 “玲珑客栈里有不少好东西,徐兄打算换点什么。” “也就你们这些练气士才觉得柜台里边的破烂是好东西,告诉你吧,整个客栈其实就一样好东西,老板娘。” “人家又不是货物。” “年轻人,你道行太浅喽,是不是货物得看出价几何,嘿嘿,你们是无福消受了,老板娘我是志在必得。” “徐兄大手笔!老板娘的确很美,美得都不像人了。” “美人如仙如魔亦如鬼,品的就是这份千娇百媚,只知道修炼不知道享受,你这种小小练气士修一辈子都是个木头。” “徐兄高论,受教了。”云极说着将残缺的地图拿了出来,开始包裹骨刀上的火焰沙。 厌火绸不畏火,包起火焰沙轻而易举。 “你这是什么绸子?”徐傲古斜眼看着云极的动作,注意力全落在残图上。 他有阅历,一搭眼就看得出绸子是宝贝,而且其上的地形更是可疑,很像一种地图。 “你说这个?”云极看了看手里的地图,道:“这是以火蚕丝编织而成的厌火绸,域外修士带来的东西,我们鹤州可没有火蚕,在一处海底贝壳里找到的,上面画着地图,只不过是残图,并不完整。” 除了地图的来历之外,云极说的都是真话,听得徐傲古神色不定。 “我看看。”徐傲古劈手夺过来仔细看了看。 越看越心惊。 厌火绸他听说过,确实不是鹤州的东西,却没真正见过,他查看了半晌后觉得手里的绸子应该不假,因为连火焰沙都包得住,确有避火奇效。 避火的绸缎其实没什么大用,因为太小了,除非能有一大块做成衣服或者软甲才有用,这么一小块护哪呢,护头护不住脚,不堪大用。 真正让徐傲古心动的,是厌火绸上不完整的地图。 徐傲古对各种地图颇有研究,虽然他看不出图上画的是什么地域,但他断定这幅图是真的,往往制图材料越是昂贵,地图就越加真实,这是一种很简单的逻辑。 来自域外的宝图,指向之地绝对不会简单,没准藏着惊天重宝,想到这里,徐傲古贪念大起,死死的捏着地图,结果没等他说话呢,地图就被云极伸手拽走了。 徐傲古先是一愣,而后才想起来他被毒茶所困,修为施展不出十之一二,不动用灵力,他手上的力道并没多大。 “用厌火绸包裹火焰沙有点浪费,这样,我这有能阻断火焰的木盒,加一块灵石,换你这一小片绸子如何。”徐傲古说着取出一个空木盒来,笑容满面道。 云极摇了摇头,道:“徐兄说笑了,域外厌火绸不说值不值钱,上面的地图可是无价之物,没准能寻到强者的宝藏,一口价,一万灵石。” “就这么半张破图都不知道真假,你要一万灵石!”徐傲古差点吐了血,别说他一个筑基修士,多少金丹强者都没有一万灵石。 “又不是我要卖,不是你想买吗,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徐兄可以还价的。” “我还……”徐傲古都快被气糊涂了,道:“你都要一万了,我还多少?还一百灵石你卖吗。” “一百灵石外加一个储物袋,最低价。”云极开价道。 “一百灵石……”徐傲古犹豫了一下,一百灵石几乎是他全部身家,绝非小数目。 “不要就算了,本来我也没打算卖。”云极说着要收起厌火绸。 “我要了!”徐傲古咬牙道。 将多余的灵石与法器灵草等值钱之物拿出来,装进包裹,留下整整一百灵石在储物袋里,徐傲古终于换来了厌火绸,拿在手里仔细查看,心花怒放。 绝对是真正的宝图,上面的地图路线才是无价之宝,唯一不足之处是残图,并不完整。 云极也在心花怒放。 储物袋里不止有一百块灵石,还有十几坛好酒与一些衣物用度等不值钱又占地方的杂物,没有储物袋很难带走。 “这些东西徐兄都不要了?” “送你了。” “包括这张羊皮卷?” “都是你的了,嘿,这可是宝贝,与上次给你的地图合起来才是一副整体,十五息哦,过后自燃,你可得把路线记住喽,哈哈,哈哈哈!” 第54章 羊跑了 与不久前在海域相遇时如出一辙,十五息过后,云极手里的羊皮卷燃烧起来。 徐傲古大笑着扬长而去,再次戏耍一番云极他才觉得心里平衡一些。 一百灵石啊,肉疼得很。 羊皮卷在风沙里逐渐化成灰烬,现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丝绸。 云极看着手里的残图,又看了看迈进客栈的背影,忽然有些明悟。 原来傲骨兄不止脑子不灵光,最近还走霉运。 人要是倒霉,拦也拦不住呀…… 交易结束,各取所需。 云极大致看了看新得到的残图,上面画着陌生的地域,和之前的残图合并起来依旧不完整,也就算得上半幅而已,不过图上的地域扩大了不少,就快能看出地图大致的轮廓了。 收起残图,返回客栈。 经过羊群的时候,云极随意的拍了拍木桩,等他脚步走过,一排木桩的底部全都泛起一圈寒霜,寒霜改变了木桩的结构,令其变得更脆。 风很大,商会派遣的守夜人卷缩在羊群里,根本没发现木桩的异样。 沿着长廊走向大堂,尽头小竹林处,正好撞见马刀。 就见马刀畏畏缩缩的要往外走又不敢走,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在棋盘旁趴着猛虎,听见脚步声,虎须动了动,虎眼微眯。 竹上的绿叶依旧,葱翠欲滴。 “东家回来啦,我不放心刚想去找您来着,大虫挡道没敢出去。”马刀讪笑道,眼巴巴的瞄了瞄铁线竹上唯一的叶片,陪在云极身边返回大堂。 徐傲古此时正坐在大堂中心,豪气道:“老板娘,上宵夜!” “来了。”左玲珑亲自招待,拿出美酒好菜,陪在一旁。 人家可是筑基上修,自然得当做上宾。 徐傲古毫不客气,品了杯酒开门见山道:“想必老板娘是个痛快人,我要换你店里最贵的宝贝,不知卖不卖呢。” “贵客开口,自然得卖,不知上修想要什么宝贝,小女子一定给出个最低价。” “玲珑客栈里最贵的东西,难道老板娘不知道是什么吗。” “最贵的……上修不会是想要我吧。” “聪明,开价吧。” “小女子何德何能,竟入得了上修法眼……一口价十块灵石。” “成交!哈哈哈!” 徐傲古又喝了一杯酒,抓起左玲珑的玉手就走,那老板娘看似扭捏倒也不抗拒,倚在徐傲古的怀里半推半就。 “菜还没吃呢……”云极在桌旁提醒道。 “宵夜送你了,没看我有更好的美味吗,嘿嘿,你慢慢吃吧小子,吃多少都算我的!”徐傲古满面春风,心情大好。 看着徐傲古消失的背影,云极叹了口气。 美人似酒,甘之如饴,可谓越品越香,但这杯美人酒,也得有个人字才行啊。 云极很想告诉傲骨兄,红粉骷髅最伤身,想了想还是算了,人家一身傲骨,连龙须虾和毒茶都敢喝的猛人,睡个怪物好像也不算什么。 “东家快吃啊,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马刀跟个饿鬼似的大吃起来。 云极没急着吃夜宵,先回了趟客房。 有了储物袋,包裹和两把鼓鼓囊囊的骨刀,夜明玉、袖箭、牧羊铃铛火焰沙和银票之类的杂物都能收入其中,携带起来轻巧方便。 走出房门,云极顺手将几粒火焰沙丢在客栈后窗的窗台上。 重新在大堂坐下后,桌上已经没剩什么了,大多进了马刀的肚子。 门外风声呼啸,云极品着酒,默默的算着时间,很快,惊慌的脚步出现,商会的几个守夜人冲了进来。 “会长!不好了!羊跑了!” 楼下的惊呼很快惊动了包间,冯元良与寒松等人急急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冯元良沉着脸。 “不是拴得好好的吗,入夜前我还查看过,怎么跑了?”寒松吃惊道。 “拴得没问题,是木桩被风吹断了,羊都跑了,一只没剩。” “木桩断了?”冯元良一皱眉,道:“牛呢。” “牛没事,只跑了羊,我们早点追应该能找得回来。” “大半夜的在沙漠里找羊?找死还差不多……”其中一个老成的商人嘀咕了一句。 这里可不是别的地方,是遍布流沙的沙漠深处,连白天行走都十分危险,更别提晚上了,加上大风,没准羊没找到,找羊的一个也回不来。 “早知木桩不结实,我们自己订桩子了。”寒松犹豫道:“风沙这么大,羊应该跑不远,最有可能躲在沙丘下避风,明早去找应该问题不大。” 寒松担心这种时候去找羊会损失人手,他刚说完,旁边的云极忽然一拍桌子。 “问题不大?寒老板说得轻巧,真要找不回来怎么办?我的十几只羊可关联着能否继承一个山庄!你们不去我去,必须把羊找回来!” 云极的反应之大,显得比任何人都着急,冯海在一边十分理解,那可是一个山庄啊,至少几万两银子的基业,换成是他冯海的话比云老板都得着急。 见云极如此执着,冯元良点头道:“稳妥起见,先去找找也是好的,既然云老板心急,大可先行一步,找得到羊群,商会定然为你记首功。” 云极二话没说转身就走,马刀苦着脸跟在后边。 云极走后,冯元良吩咐手下加固拴牛的木桩。 赤魔羊跑了算不得大事,正如寒松所言,跑掉的赤魔羊一定会在某处沙丘后避风,他有把握明天将羊群找回来,一旦焚牛跑了才是麻烦,在风沙里要是自爆了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商会的人忙碌起来,找木桩的找木桩,加固的加固,客栈外嘈杂不已。 这么大的动静,老板娘却并未现身,冯元良瞥了眼二楼,冷哼一声,返回客房,留下寒松盯着手下与焚牛。 冯海跟着他二叔往回走,刚走上楼梯,他随意的瞄了眼柜台,总觉得柜台后边的架子上少了点什么。 敲敲脑袋仔细想了想。 对了!那个一尺高的笑面娃娃不见了。 “谁换走了?那玩意看起来阴森森有什么好的,换个娃娃,怪癖吧……” 冯海嘀咕着走上楼去,他没有修为,一路奔波累得不轻,大半夜的还没睡好,打算回去好好补个觉再说。 关上房门,冯海倒头就睡,很快鼾声大起。 冯海房间的隔壁,住着十几个草原人,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原本鼾声震天的房间竟出奇的安静。 几个壮汉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瞪着的眼睛里全是恐惧之色,气息皆无,唯独还有活气儿的是最后一个壮汉。 这人拼命蹬着腿,力气越来越弱,在他的头上正套着一个笑面娃娃! 那娃娃的嘴角上下扭曲,好像在笑,只是笑得诡异而无声。 在笑面娃娃的诡笑中,最后一个壮汉的生机完全消散,蹬起的脚渐渐落下,再也不动了。 第55章 血淬法 沙漠里风很大,北风呼啸。 风向始终没变,只要一直朝南走应该能找到羊群。 赤魔羊依旧保留着羊类的习惯,没有牛羊喜欢顶风而上,躲避风沙才是畜牧的天性。 云极走出客栈的时候,马刀还跟着,只是脸色发苦,万般不愿。 没人愿意大半夜的去沙漠里乱转,要是陷入流沙,喊救命都没人听得到。 “我自己去,你回去歇着吧。” 云极头也没回,一个人走进风沙里。 “东家小心啊,千万小心。”马刀好心的叮嘱着,他站在门口,默默思索着什么,身边是来来回回搬运着木桩的商会人手。 “楼上死人了!” 一人经过门口的时候与同伴议论。 “谁死了?怎么会死人?” “是个马匪,不知道怎么就死了,听说死相挺惨。” “没准是得罪了高手,那群马匪没一个好东西,死不足惜。” “赶紧加固木桩,干完活早点回去,风太大了,总觉得这地方有点邪门……” 几人刚走出大门,就听客栈里有人呼喊。 “走水了!” “快救火!” 惊呼声从客栈二楼传来,后窗位置浓烟滚滚,火苗窜起多高。 一阵骚乱。 有人逃出客房,光着脚从楼梯滚落。 有人到处找水,慌乱中在后厨搬来一个大桶,一桶浇下去火势非但没灭反而更大,原来桶里装的是酒。 有人大声喊叫,有人狼狈逃窜,人影晃动,客栈里乱成一团。 “有尸体!好多尸体!” 两个佣兵无意间闯进一间包房,看到十几个草原人直挺挺的尸体,死相难看。 玲珑客栈越来越乱,几个草原人贪心大起之下,趁乱摸进柜台,盗走了藤蔓与怪花,结果等他们溜回住处后,藤蔓变成索命的绳子,活活勒死了三个人,剩下一个则进了怪花的肚子。 竹林下的猛虎低吼了一声,迈动四爪走向柜台。 老板娘没在的情况下,它这头虎妖的任务是代替店主看家。 虎妖一走,倚在大门口的马刀咧起嘴角,现出一种意味难明的笑容。 …… 路漫漫其修远。 沙漠里没有路,所以显得格外漫长。 相比于混乱伊始的玲珑客栈,沙漠则简单得多,除了风沙之外,平静得很。 狂沙笼罩天空,月朦胧。 十里外,一处高大的沙丘上方有剑光一闪,紧接着多出一个大坑,现出云极踉跄的身形。 危险的沙漠地带,又是午夜时分狂沙漫天,真用两只脚不知得走多久才能找到赤魔羊,即便找到了,天也亮了,这种时候还是剑遁方便一些,尽管施展得依旧勉强,好在地方没错。 找羊不过是借口,故意放走赤魔羊,云极的目的是借助妖火将蛟牙刀彻底打造完毕。 火焰沙已经到手。 剩下的,便是设法调走羊群,远离客栈。 云极低头看了眼脚下,果然在沙丘的背面聚集着百多只赤魔羊。 跃下沙丘,站在羊群面前。 其中那只没牙的老羊一见是云极,顿时退后,满眼忌惮,与它一起退后的还有十几只原本云极赶来的赤魔羊。 其他赤魔羊满不在乎,一只只羊妖眼中猩红,敌意大起。 云极没去理睬羊群,而是先倒出火焰沙,将两把骨刀插在沙子上,发出嗤嗤异响,热气升腾。 拿出锻刀用的铁锤,云极指了指骨刀,道:“喷火吧。” 羊群没动。 “锻刀喽。” 云极又道,这次有十几只赤魔羊不情愿的凑了过来,都是他之前赶的那些。 “为什么不听话呢,小羊就该老老实实的听话才对嘛。” 云极有些失望,抬手抓住一头大羊的羊角,一阵咔嚓咔嚓的怪响过后,羊的四蹄被冰封! 地面上的冰层不止一处,而是一片,整个羊群避风的地方寒气弥漫,冷意彻骨。 致命的极寒终于让羊群屈服,一道道火焰从羊口中喷出,落在两把骨刀上。 云极站在一旁,望着妖火锻刀。 百多道妖火齐聚一点,这股灼热之力堪称惊人,四周热浪滚滚,加上地面的火焰沙,骨刀所在之处完全被高温包裹。 奇形异状的骨刀在极热之下终于渐渐改变着形状,蛟牙缓慢的融化着。 从午夜开始,直至东天泛白,两把骨刀终于被熔炼成正常的长刀轮廓。 百多头赤魔羊经过半宿的喷吐全被累个半死,有气无力的继续喷火,直至云极从烈焰中徒手抓出两柄骨刀。 铁锤叮叮当当急雨般落下,一刻不停。 顿饭的功夫,两把三尺七寸的长刀终于成型。 刀是锻出来了,可刀身依旧赤红如火。 赤魔羊的妖火与火焰沙的灼热完全被两把骨刀吸收,别说一顿饭的锻造,就是打造三天三夜,刀上的温度也不会丝毫减弱。 三百多粒火焰沙成了一地废沙,百多头赤魔羊妖火吐尽气息奄奄,两种极热之力尽数融入刀身,接下来的淬火若有半点差池,骨刀将前功尽弃。 如果失败,不仅两颗蛟牙尽毁,就连之前骨刀里的十万妖物眉心骨都将煞气尽失,成为两把无用的废刀。 风停了,天边升起曙光。 羊群挤在沙丘下无精打采,有几只神智最高的赤魔羊眼中透出一股幸灾乐祸。 它们看得出云极在锻刀,而且两把刀的锻造结果显然超出了练气士所能驾驭的极限,累得半死的赤魔羊打算看看云极锻刀失败后的懊恼,它们也算出一口恶气。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几头神智最高的赤魔羊大失所望,更让羊群恐惧万分。 锻造好刀身的轮廓之后,云极将两把刀插于地面,刀尖朝上,柄朝下。 挽起袖子,云极将手腕放在刀尖上方,轻轻一蹭,划出一道伤口。 鲜血滴落。 当第一滴鲜血落在刀刃之际,热气如巨浪般腾起! 呲呲声大作。 雾气蒸腾! 血淬法,世上恐怕只有云极才能动用的锻刀之法。 他的鲜血中蕴含着凶剑魄的极寒之力,用来淬炼刀身最适合不过。 半晌过后,雾气消散,原地出现了两把血迹斑斑的骨刀。 刀与原本没太大区别,只不过细密的骨块变成了整齐的平面,十万碎骨已经与蛟牙完美的融合为一体。 刀身没变,刀的气息却变了。 变得内敛了很多,但刀体中的煞气反而强大了十倍不止! 蛟王之牙的恐怖煞气与骨刀相融,两把刀的等阶正式成为法器程度,威能足以在法器中排列前茅。 探手抓起一把骨刀,朝着羊群的方向随意一挥。 滚滚煞气如狂风袭过,百多只赤魔羊屈膝垂首,浑身颤抖。 第56章 窃国之贼 玲珑客栈十分凌乱,就像左玲珑不太整齐的衣衫。 火熄灭了,小半座客栈被熏了个漆黑。 客房里出现不少尸体,多为草原人和马匪,死状惨不忍睹,死因各不相同。 有的气血空空只剩一副皮囊,有的是勒杀而亡浑身是伤,还有的只留下几片衣襟裤脚,连骨头都没剩,更有完好无损的尸体瞪着眼张着嘴,像是活活吓死了一样。 大堂里,几处势力各据一方。 商会的人坐在东边,冯元良稳如泰山,指派着人手出去找羊,冯海自报奋勇带着几十人离开客栈。 郁婆婆与老河带领佣兵坐在北侧,刀不离手,杀气腾腾。 腾蛇部盘踞在南面,赤兀脸色阴沉,大手不耐烦的敲着桌子。 马匪们有坐有站聚集在西边,罗三面带冷笑,斜眼盯着柜台后的老板娘。 徐傲古居中而坐,吃着早茶,心情大好,只不过气血有些亏虚,额头略有乌黑之色。 “左玲珑,你这客栈是黑店吧,睡一宿而已,我折了十个弟兄,别跟我说他们是睡死的,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怎么住一宿就都死了?”罗三提出质疑。 “呦,这位大爷,你的人死了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一个弱女子,难道还能杀人不成。”左玲珑嗤笑了一声,走到徐傲古的桌旁,妩媚道:“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这位上修大人,昨天夜里,我可是无辜得很呢。” 徐傲古哈哈一笑,得意道:“我作证,老板娘昨天夜里哪都没去,始终在我房里。” 有筑基上修作证,罗三不信也得信,只能压下火气。 徐傲古与左玲珑的亲近,令赤兀嫉妒不已,他冷声道:“我的人手也折了不少,客栈里不对劲,到底是谁在杀人,有种的站出来,偷偷摸摸算什么好汉!” 老河也将矛头指向左玲珑,道:“昨晚有客栈仆役在走廊无声行走,不似活人,如果老板娘说客栈没问题,那就将仆役们都叫出来,让我们查看查看。” “查看?”左玲珑噗呲一笑,道:“你算老几,查我的玲珑客栈?太高看自己了吧,死几个人而已,没准是你们互相暗杀所致,别说你们这些人都是朋友,一个仇家也没有。” “我们马匪的命不值钱,但好歹也是人命。”罗三阴沉道:“这笔账先记着,早晚算个明白。” “呦,这就要算账啊,那好,我先来算一算吧。”左玲珑环顾四周,声音徒然一冷,道:“你们当中有人偷了铁线竹的叶子,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承认,如果找不到人,哼,那就谁也别走了。” 最高大的铁线竹上,原本那片翠绿的叶片竟消失无踪。 没人知道竹叶何时丢的,也没人看到是谁偷走了竹叶,一时间大厅里的众人暗暗议论,神态各异。 门外有嘈杂声响起,冯海惊喜的声音远远传来。 “羊回来了!云老板辛苦了哈哈!快进来歇歇。” 脚步声中,冯海陪着云极走了进来。 “只找到百多只,还有不少没寻到。”云极边走边道,几步进了大堂。 “有劳云老板,天莽商会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人,等到了霁云国牛羊出手,一份大礼少不了云老板的。”冯元良微笑道。 “多谢会长了。”云极说着坐在商会一方,马刀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屁颠屁颠的坐在云极旁边。 左玲珑美目一转,落在云极身上,娇笑道:“云老板既然整晚都在外面,除了羊群之外,不知看没看到可疑的贼人呢,客栈里又是走水,又是丢东西,该不会是你干的吧。” “怎么可能!我一直在找羊来着,好几次差点陷进流沙里,再者说,你店里的东西又没几个值钱的,用不着偷吧。”云极语气无辜道。 “说得好像你身家多高似的,筑基上修坐在这呢,口气别太大了小子。”左玲珑口中的筑基上修指的是徐傲古。 徐傲古有点坐不住了,满是嫉妒的说道:“他的确身家不菲,寻常的宝贝已经看不上眼了。” 百块灵石就在人家兜里呢,可不是身家不菲么。 有徐傲古作证,众人暗暗心惊。 能让一位筑基上修承认身家不菲,那可不是普通的身家,必定以灵石为准。 左玲珑吃惊不已,她以为徐傲古才是大财主,不料这个不起眼的少年练气士才是深藏不露。 沉默良久的郁婆婆此时站起身,道:“不知老板娘还做不做生意,我有一颗老参,只换铁线竹的消息。” 说罢抬手一抛,一个包裹飞起。 左玲珑抓住包裹,打开来瞄了一眼,道:“勉强百年,卖相还不错,值几个小钱,铁线竹的来历你听好了,是从贪狼部的人手里换的。” 一颗百年老参只换来一句话,代价看似昂贵了一些。 郁婆婆听闻后猛捏双拳,强压恨意,喃喃道:“果然是贪狼部,果然……” 这些年来郁婆婆始终在暗中追查宝库的下落,有很多线索指向草原,只不过草原刺匈族部落众多,郁婆婆没有确切的目标,如今得知铁线竹的来历,断定了郁家灭门的主谋就刺匈族的贪狼部! 刺匈族有两处最大的部落,人数众多,战力强横,分别是贪狼部与青狮部,至于赤兀所在的腾蛇部不过是刺匈族中的小部落而已。 贪狼部……云极记下了这处部落。 他是个讲道理的人,冤有头债有主,郁家血案别人他不管,郁轻竹的仇,必报。 左玲珑说完要收起老参,忽然有人大喝一声。 “慢着!” 出声的是商会的寒松,他几步走上前来,看了看左玲珑手里的老参,吩咐手下道:“去看看包裹里的两颗老参还在不在。” 寒松有两颗价值不菲的老参,当初为了救冯海他想用两颗老参交易,结果赤兀不答应,刚才见郁婆婆拿出老参,寒松觉得眼熟,怎么看都像他那两颗的其中之一。 不多时手下回来了,两颗老参如今只剩一颗,有一颗不翼而飞。 寒松盯住郁婆婆,道:“老贼!你好大的胆子,敢偷商会的东西!” 郁婆婆毫不在乎,冷对道:“偷?你们替草原人偷的东西难道还少么,窃国之贼,居然也敢提偷这个字。” 冯元良似笑非笑道:“不知我们商会窃了谁的国,空口无凭的污人清白,你这老妇难不成老糊涂了。” “老是老了,但还没糊涂。”郁婆婆冷冷道:“至少我还认得出赤魔羊,不知冯会长此行霁云,是卖羊呢,还是另有所图呢。” 郁婆婆的一句赤魔羊,听得众人惊疑不定,冯元良的眼底则闪过一缕杀机。 第57章 印堂发黑 被人认出赤魔羊,冯元良杀心大起。 不过他掩盖得很好,外表丝毫看不出来。 隐住眼底的杀机,冯元良道:“那么大的霁云国,几只小妖还能翻了天?” 对一些将死之人,冯元良不愿多费口舌,不在理会佣兵一方。 客栈里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罗三的马匪一方敌视着左玲珑。 天莽商会与佣兵起了争执。 腾蛇部的人到现在也摸不着头脑,究竟死掉的草原人是被谁所杀,莽撞的赤兀干脆怀疑起所有人来。 而客栈丢失的竹叶与走水事件,令左玲珑大为不喜,她冷哼一声扭着腰肢离开大堂。 “到底是谁偷的竹叶,赶紧交出来,抓到你的话小心扒皮抽筋。”商会的油脸胖子朱叁威胁道。 “谁有竹叶的线索就说出来,如果抓不到贼人,大家都别想独善其身,这地方不简单,少惹麻烦为好。”老河语气忌惮道。 “没准是客栈的人监守自盗,她左玲珑有能耐自己找去,管我们什么事。”罗三撇嘴道,带着马匪回了客房。 商会的人将剩余的赤魔羊先后找回,冯元良起身也回了二楼。 “不知死活的蠢贼,玲珑客栈的东西都敢偷,瞧着吧,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朱叁走上楼梯的时候骂骂咧咧的说道,声音还不小,其他人都听得到。 随后佣兵们纷纷回了房间。 大堂里没剩几人。 徐傲古吃得差不多了,打个饱嗝准备回去休息一番,他昨晚累得不轻,现在还腰酸腿乏。 “徐兄的气色好像不太好啊。”云极顺路与徐傲古一同上楼。 “昨晚太过武勇,自然疲惫不堪,嘿嘿,这其中奥妙岂是你这种毛头小子能明了。”徐傲古得意道。 “再疲惫也不至于印堂发黑吧。”云极随口道。 “那到不至于……你说什么?”徐傲古一怔。 “徐兄的印堂发黑啊,莫非又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云极道。 “就吃了些早点……”徐傲古惊疑不定的揉着肚子。 二楼过道,分道扬镳的时候,云极忽然低声道:“徐兄觉不觉得这间客栈有点古怪。” “什么古怪?” “总觉得这里尸气很重,好像到处都有尸气,也可能是我过于谨慎了。” “尸气……” 望着云极走回房间的背影,徐傲古愣怔了好一会,紧锁着眉头回到住处。 “尸气?客栈里难道有古尸之类的东西?” 关好房门,盘坐榻上,徐傲古开始以灵识感知本体。 筑基修士的灵识能穿透血肉骨骼,甚至可感知经脉中的灵气流转,可内视紫府丹田。 随着仔细的感知,徐傲古的眉头越锁越深,神态变幻不定,半晌后他猛然睁眼,一脸惊愕。 “经脉中怎么会有尸气!” 大惊之下,徐傲古冷汗都出来了。 尸气鬼气都属阴气,是修士天敌,在他经脉中已经藏有不少的尸气,若是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最让他后怕的是,尸气竟能轻易侵入经脉,而他这位筑基上修毫无察觉! 尸气到底由何而来,来自何处,徐傲古一时满头雾水。 “冷静,冷静,不能慌……” 修炼多年,徐傲古的心境还算不错,很快冷静下来,开始运转灵力,驱除经脉中的尸气。 一边谨慎的驱除尸气,徐傲古一边分析。 从海域之行,到坊市交易,又途径沙漠,最后入住玲珑客栈,将近期的这段行程仔细回忆了一遍,最可疑的,就属昨晚。 “难不成,那左玲珑有问题?” 徐傲古叫苦不迭,暗道:“吃过两次亏,怎么又掉坑里了?不如早些回山门,流年不利,贪吃伤人呐……” 云极的房间里,马刀陪在一边。 “东家,这客栈越看越不对劲,咱们还是早点走吧。” “急什么,好戏还没开始呢。” “戏再好,看了没命可咋整。” “谁让你看戏了,我们是演戏的才对。” “演戏?” “是啊,演戏。” “这个我可不会,再怎么演我就这两下子,不堪大用啊。” “你得相信自己,我看好你,你一定演得比所有人都好。” “东家抬举了,安全起见,今晚我还是在东家这打地铺吧。” “晚上再说,我要修炼了。” “哎,好,东家有吩咐就吆喝一声,我在隔壁听得到。” 马刀唯唯诺诺的退出房间,随手关好门,他在门外站了片刻,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马刀走后,云极没急着修炼,而是规整了一番储物袋。 储物袋也分等阶,徐傲古携带的这个储物袋是低阶,容量不大,想要节省空间,装入的东西就得规整得整齐一些。 “大戏就要开场喽,一定很热闹……这是什么?” 云极眨了眨眼,仔细翻了翻储物袋。 储物袋里的空间有着缩小物品的能力,放入其中的灵石法器之类都会自动变得小一号,之前云极没注意,整理的时候发现角落里有一块铁牌。 以真气将其摄出储物袋,落在手里是一块两寸见方的铁牒,正面刻有七柄小剑,小剑下印着‘七剑宗’三个古文,背面是执事二字。 铁牒绝非凡铁所致,入手温润如玉,隐隐能感受到铁牒中有灵气波动。 “这是……身份令牒?七剑宗?” 云极摆弄着令牒,他这才知道徐傲古是七剑宗的执事。 鹤州修真门派林立,大大小小数不胜数,但真正的一等宗门并不多,七剑宗是其中之一。 七剑宗的庞大,云极不太了解,据他所知,无论武国还是霁云国,都在七剑宗的势力笼罩之下,皇位的更迭有时都需要请示宗门定夺。 当然关于宗门事宜,云极这个渔村小子只是听闻居多,真正如何他并不清楚。 身份令牒的用处是证实身份,没有其他大用,反正徐傲古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连令牒都能落在储物袋里,云极也就没急着还回去。 “傲骨兄一身麻烦,这令牒我先替他保管好了,要是死在外边,留块令牒好歹算个遗物。” 收起储物袋,云极默默修炼。 天空的烈日由东至西,很快坠向地面,黄昏时分的沙漠仿佛铺着一层火光,耀人双目。 晚餐之前,一具尸体被摆在大堂中心。 死的,是赶来焚牛的油脸胖子,商会的核心人物,朱叁。 第58章 刀过无痕 没人知道朱叁是怎么死的。 尸体完好无损,看不到半点伤口。 冯元良脸色阴沉的站在尸体旁,一语不发。 朱叁是天莽商会的核心人物,负责搜集焚牛的任务,地位仅次于副会长。 朱叁的修为也不俗,别人不清楚,冯元良心知肚明,朱叁未必能算得上顶尖高手,但在练气士当中绝对排得上前列。 在冯元良看来,朱叁的实力甚至在马匪罗三之上。 如此身手,死得稀里糊涂,凶手不明,连死因都不明。 “会不会是被毒死的?”冯海惊疑不定的嘀咕道。 冯元良没说话,慢慢摇了摇头。 下毒他最在行,朱叁的身上完好无损,眼底连血丝都没有,更别提什么七窍流血,绝非中毒的症状。 “怕是内伤而亡,谁能让朱叁受如此重的内伤?”寒松皱眉分析。 冯元良还是摇了摇头。 他已经感知过了,朱叁没有内伤,而且衣装整齐,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这个人死得极其蹊跷,就像睡死了一般。 如此诡异的死法,冯元良最初怀疑过左玲珑,并且亲自找其质问,结果左玲珑对朱叁之死毫不知情。 是左玲珑在撒谎,还是凶手另有其人? 冯元良的内心波澜大起。 除了左玲珑之外,最可疑的便是闷在二楼一整天没露面的两个筑基上修,桃扈与徐傲古了。 前者冯元良深知底细,应该不是凶手,至于后者,一天前喝了他的独门毒茶,即便被压制了毒力想要完全恢复也不容易,这样一个中毒颇深的筑基修士,杀掉练气士是不难,却很难做到让朱叁死得悄无声息。 到底是谁呢…… 冯元良愁眉不展。 朱叁的尸体很快引来其他住店的客人,腾蛇部与马匪佣兵等人相继汇聚在大堂。 冯元良的目光逐一扫过人群,罗三的马匪一方与郁婆婆的佣兵一方都成了他怀疑的目标。 人群议论纷纷。 “死人了?” “怎么死的,被杀了这是?” “谁这么大胆子连商会的人都敢杀,胆子不小。” “敢来玲珑客栈的有几个胆小鬼?不就死了个人么,有什么大不了。” “死的那个身份不简单,小声点,没看商会的人脸色都不太好,小心触了霉头。” 死人而已,在场的谁都见过,但死的是商会的核心人物,人家注定不会善罢甘休。 见人到齐,冯元良目露寒光,沉声道:“朱叁是我好友,今日惨死于此,我这个做会长的难辞其咎,杀人的买卖我们商会也做过,一还一报而已,公平合理,你敢杀我的人,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 冯元良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从所有人脸上扫过,他要趁机找出凶手。 结果令他失望。 虽然众人神态各异,有人甚至惧怕不已,但绝非杀人后那种特有的担忧和胆怯。 要么凶手没在人群里,要么这个凶手早已杀人如麻,根本不在乎威胁。 冯元良点了点头,道:“这笔账,我记下了,抬出去。” 行走诸国的行商不会带着尸体赶路,身死他乡就地埋,这是天莽商会走商的规矩,抓一把埋骨地的黄土带回死者的故乡就算落叶归根了。 商会的人刚把尸体抬起来,就听咕噜一声,朱叁的人头竟滚落一旁! 人头掉落的同时,一阵冷风在人头与尸体之间炸起,随后鲜血喷涌而出,洒了满地。 众人皆惊。 抬尸体的几个吓得连滚带爬,还以为凶手出没,斩了尸体的脑袋,其实是尸首与人头早已分割开来,只是没人动的话,看起来依旧是整体。 在场的有不少高手,有人看出尸体的端倪。 “断头不分尸,好快的刀。”老河惊诧道。 “尸首早已两分,人头与尸体之间竟有刀气不散,下手的人好本事。”赤兀忌惮道,刚才尸体上炸起的冷风就是刀气。 “刀过无痕,快到极致……好刀法!”冯元良咬牙切齿,心中暗惊。 这股刀气诡异莫测,出刀的人拥有着可怕的刀法,一刀过后竟能将刀气完全留在尸体里封住血流,致使从外表看起来尸体毫无伤口,连冯元良都没看出死因的真相。 如今人头滚落,刀气散尽,众人才知道朱叁是被一刀枭首而亡。 云极坐在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尸体,他准备做个合格的观众,只看戏,不起哄。 另一侧,罗三的神色与其他人不太一样,眼底藏着一种深深的恐惧,嘴里反复嘀咕着一个词:“刀过无痕,刀过无痕……” 日落西山,天暗了下来。 昏暗的客栈里没人妄动,那些白衣仆役也不见了踪迹,没有烛火,镶嵌在棚顶的蓝水珠逐渐散发出幽蓝的冷光,令大堂里的气氛越发冷冽。 杀气渐浓。 冯元良森然道:“听说战场上的刀最是锋利,杀人不见血……” 话音未落,剑光一闪直奔佣兵一方。 老河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刀。 多年战场的杀戮经验令他习惯的做出封挡动作,剑光是挡下了,老河的刀也飞了,整个人被震了出去轰隆一声撞在墙上。 要不是他提前抬刀,这时候早已身死当场。 冯元良突然对佣兵一方下了死手,这一点谁也没料到。 更令人震惊的是,冯元良出手的是飞剑,人未动,剑体自行攻敌。 御剑之法,练气士可做不到,只有筑基上修才行。 “筑基境……”郁婆婆老脸阴沉,道:“冯会长是打算拿我们当替罪羊了,老河的刀是很快,但没快到杀人无痕的程度。” “是不是你们杀的人,你们自己最清楚。”冯元良冷声道:“既然将我们天莽商会当做窃国之贼,你们这些忠心耿耿的弃子佣兵理当怒斩国贼,不是你们杀的人,又会是谁呢。” 冯元良找不到凶手,但他能找到仇视天莽商会的人,就是郁婆婆和老河这些佣兵。 “窃国之贼的确该死,既然算在我们头上,也好。”郁婆婆不在辩解,咧嘴一笑,道:“冯会长是筑基上修,想必杀几个练气士轻而易举,我们人不多,很快就能杀个干净,不过你下手可得快着点,否则外面的牛和羊,未必保得住。” 郁婆婆说完,其他佣兵立刻散开在四周,各持刀剑,有的准备拼杀,有的准备突围,有人藏匿于同伴身后伺机而动,看得出训练有素,对自己的任务十分清晰。 第59章 告辞 佣兵们都是战场上打磨出来的兵油子,临阵不慌,进退有据。 撞在墙上的老河揉了揉肩膀,重新抄起刀,由于撞击的力道不小,震得他浑身颤抖,但握刀的那只手纹丝不动。 佣兵们的动作让冯元良暗暗心惊,他深知这帮佣兵临死之前的反噬十分危险。 他不怕别的,赤魔羊死几只无所谓,真要有个漏网之鱼引爆一头焚牛,后果不堪设想。 挨在一起的焚牛炸裂一头,其他都会相继引爆,到时候整个玲珑客栈会被移平不说,连他冯元良都得被活活炸死。 百头焚牛同时爆裂的威能足以灭杀筑基修士。 僵持之际,白衣仆役鬼魅般从四周冒了出来,烛火燃起,客栈里明亮起来,幽蓝的光泽被灯火驱散。 左玲珑的身影出现在柜台后,摸着猛虎的脑袋,气定神闲。 “时间到了,如果还没人承认偷了我的东西,老娘可不客气喽。” 左玲珑说得轻巧俏皮,好似玩笑,一双美目却泛着森森冷意,手下的猛虎低吼连连,仿佛随时会扑杀而出。 一天时间,丢失的铁线竹叶依旧没人承认。 人家可说了,如果找不到人,在场的谁也别想走。 至于左玲珑一个娇弱女子凭什么留下众多高手,除了冯元良,很少有人知道她真正的手段。 而这个‘很少’里面,包括云极。 仿佛意有所指般,吧嗒一声,天棚上掉下一颗蓝水珠,正好落在云极面前。 由于老河飞起的铁刀贯入棚顶,将一颗夜明珠给震了下来。 客栈里的气氛很是微妙,各方对峙,一触即发,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人们的目光顺着落下的蓝水珠,齐齐汇聚在云极身上。 云极看了看头顶,又看了看面前的蓝水珠,心说这是天赐门票吗,我只想看戏,没想登台啊…… 为了不当导火索,云极拿起蓝水珠端详一番,赞道:“据说蓝水珠只有靖水河底才有,如此光泽的夜明珠竟当做灯火随意铺满棚顶,当真奢侈,得花不少钱吧。” 云极口中的靖水河是鹤州有名的大河之一,横贯霁云国,奔腾入海。 左玲珑略微意外,猜不透对方夸赞蓝水珠有何用意,道:“云老板猜错了,这些珠子都是捡来的,就在不远处的水潭里。” 左玲珑没说假话,蓝水珠在她看来并不值钱,是在水潭里捞的。 “上次我们落脚的水潭?”云极故作吃惊,道:“不可能,那么小的水潭养不出蓝水贝,不可能有蓝水珠,绝对不可能。” 见云极如此执拗,左玲珑有些恼怒道:“说了是水潭里捞的,有什么不可能,那潭底通着地脉水道,否则水早干了。” “即便潭底有地脉水道,这里距离靖水河何止万里之遥,只产自靖水河的蓝水贝怎么可能出现在沙漠地底?”云极头晃得拨浪鼓一样,就是不信,气得左玲珑差点当场发飙。 一旁的寒松实在看不下去了,解释道:“云老板说得没错,世上的蓝水珠必由蓝水贝孕育,而蓝水贝只产自靖水河,不过左老板应该说得也不假,水脉存于地底,蜿蜒曲折不知几万里,水潭底的地脉水道有可能连接着靖水河。” 寒松的解释是和事老,谁也没得罪,认为谁说得都对。 “就算沙漠地底的水道连接着靖水河,那么远的路程,蓝水贝是怎么游过来的呢,别说是这种贝类擅长跋涉,它们可不太爱动弹。”云极依旧固执己见。 寒松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讲解道:“云老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蓝水贝的活动范围确实不大,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出现在万里之外的地底水道里,不过有一种特殊的情况能让蓝水贝出现在更远的地方。” 寒松卖了个关子,顿了顿才道:“腾妖潮,也叫鬼王潮,靖水河十余年一遇的大潮汐,极其罕见,没人能算准确切的时间,潮来之时如万马奔腾,浪高百丈,不仅能卷起蓝水贝,连河底巨岩都能卷至万里之外,更可怕的是,伴着大潮而来的还有河底的无数妖族,大潮生而万妖奔腾,这才有腾妖潮之称,大潮过后,往往河面遗留无数妖物,过往船只即便没在大潮中沉没也会被潮过之后的妖族吞吃,所以还叫做鬼王潮,堪称遇之必死。” 得知了腾妖潮,云极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态,道:“如此说来,出现在沙漠的蓝水珠更是珍贵,这颗珠子掉在我面前想必与我有缘,我买了,老板娘开个价吧。” “喜欢就送你好了。”左玲珑似笑非笑。 “不行!我这人从不占人便宜,这样吧,一颗珠子加上这两天的住店钱我出五千两白银。”云极说罢将一张五千两银票往桌子上一拍,对着周围一拱手,道:“诸位,告辞。” 周围的人先是一阵呆滞,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急忙跟风要结账也想开溜。 有点眼力见的都看得出来,玲珑客栈绝非善地,眼看着要有血战发生,谁不想溜之大吉。 结果没等有人走呢,就听嗷呜一声虎啸,猛虎堵住了通往大门的去路。 “才住了几天呐,这就想走?”左玲珑语气古怪道:“好不容易来了我的玲珑客栈,诸位客官得尽兴才行啊,咯咯,咯咯咯咯……” 左玲珑妩媚的笑声中,二楼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一间客房的房门被人踢碎,一团黑影裹着冷风从二楼冲了下来,落在大堂将一张木桌踩个稀烂。 众人纷纷后退。 大堂当中现出一人,披头散发,状若疯魔,满眼都是血丝,正是那位脾气古怪的筑基修士,桃扈。 这两天桃扈始终没出门,闷在房间里不知鼓捣着什么,今天一现身,众人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比起之前所见,桃扈更加消瘦,脸色乌黑形如枯槁,几乎只剩个骨头架子。 “上修大人,这些家伙欺负人,打算白吃白喝呢,你可要给小女子做主啊。” 左玲珑娇滴滴的声音令得桃扈狂意大发,喉咙中竟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吼声。 “呵……呵呵呵!谁敢在玲珑客栈撒野!你们找死!找死!” 桃扈的模样十分吓人,加上他有筑基修为,四周的众人没敢妄动,生怕惹恼了这位筑基上修。 不妄动,可不代表安全。 桃扈低吼着环顾四周,血丝遍布的双眼死气沉沉,他猛地盯住了两个马匪,身形跃动瞬间扑至近前,一手一个掐住两人的脖子,咔吧两声,两人身死当场。 两个马匪一死,场面顿时大乱。 第60章 第十个 客栈大堂,死掉的马匪令场面彻底失控。 桃扈在短短片刻接连杀掉十余人,其中大多是草原蛮人,还有两个佣兵。 筑基境界的桃扈很明显在随意杀戮,不想死的话只能避其锋芒,或者逃出客栈。 屋子里一片混乱。 有人想要往外跑,结果刚到长廊就被猛虎咬断了脖子。 出路被封死。 人群逃向二楼,蜂拥而上,有两个倒霉蛋直接被活活踩死。 商会的人没有乱跑,而是聚集在大堂一角,无一伤亡。 云极也挤在商会的队伍里,马刀实在没地方挤只好抱着脑袋贴着云极,剩下的身子朝外,跟只鸵鸟差不多。 逃亡的人群里有人察觉到蹊跷,高喊道:“商会的人怎么没事?那疯子不杀商会的人!客栈是黑店,是天莽商会的黑店!他们一伙的!” 腾蛇部、马匪、佣兵三方都有人死,偏偏商会的人安然无恙,到了现在连瞎子都看得出天莽商会与玲珑客栈有所勾结,其他人都成了瓮中鳖。 罗三面目阴狠,喝道:“冯会长不太讲究了吧,你把我们带来玲珑客栈,难道不准备带我们出去了?” 郁婆婆一边防备着桃扈的袭击一边急急道:“这还用问,人家摆明要灭口,听说了赤魔羊的消息,罗三哥还以为活得下去吗。” 赤兀最为恼火,怒道:“冯元良!你什么意思?腾蛇部可是草原人,你敢连我们也害?别忘了你们天莽商会是我们草原人的狗!” 冯元良安然而坐,嘴角带笑,不急不缓道:“狗,也有主子不是,你赤兀的腾蛇部太小,养不起天莽商会这条恶犬,况且你误会了,我与玲珑客栈毫无关联,我和你们一样也是这里的客人,人家老板娘丢了东西找不回来,自然要发火。” 老河挨了桃扈一掌,差点没吐血,一边倒退一边骂:“放屁!当我们傻子?没准竹叶是你们商会偷的,拿我们当替罪羊!” 几句话的功夫,又有十多人被桃扈击杀。 客栈里越来越乱。 两个草原人逃到二楼后打算破窗而出,结果遭遇了白衣仆役的偷袭,两人被拖进角落很快不动了。 几个马匪在一楼长廊与猛虎对峙,他们决定联手冲出去,不料虎妖无比凶悍,将长廊上的马匪先后扑杀,无一活命。 有人逃回客房,本打算避开发疯的筑基上修,没想到屋子里多出一个笑面娃娃,鬼气暴起,整个屋子立刻成了修罗之地,鬼哭阵阵,哀嚎不断。 客栈里的活人不断死去,到处是血,尸体遍地,触目惊心。 冯元良始终安稳。 这些活人注定走不出玲珑客栈,因为都被他卖给了左玲珑。 他是商人,眼里的一切都与利益挂钩。 无论赤兀还是郁婆婆和老河,或者是马匪头子罗三哥,这群人在冯元良眼里都是货物。 可以在玲珑客栈兑换所需之物的货物。 三方势力死伤近百人后选择了联手。 人们十分清楚,如果再各自为战很容易一个也活不成。 赤兀的体表青筋暴起,脸上现出一块块五颜六色的蛇鳞,手上的力道增加一倍有余,抡着巨刀抵挡桃扈的猛攻。 郁婆婆与老河也拿出了全部的实力,协助赤兀抵挡桃扈。 这种时候已经没别的选择了,挡不住桃扈,在场的都得死。 罗三在动手之前表情有些古怪,他看向冯元良道:“冯会长够狠,要困死我们所有人,希望你不会后悔……拖他们下水!” 随着罗三一声吆喝,十几个马匪拿出一种类似药丸的东西,朝着地面狠狠砸去。 噗!噗!噗! 一时间灰烟大起。 烟气辛辣呛人,弥漫在整个大堂,闻之必咳,眼睛都难以睁开。 烟雾的出现,令发疯的桃扈越发凶残,他之前还只挑腾蛇部马匪和佣兵杀,此时双眼完全变红,再不分敌友,一头冲向商会的方向。 桌椅乱飞,鲜血迸溅,几个躲闪不及的商会成员成了桃扈的爪下亡魂,瞬间而亡。 冯海等人吓得抱头鼠窜,寒松也神色大变,只有冯元良依旧安稳的坐在原处。 “他过来了!” “会长小心!” 商会的人惊呼连连,云极也在大喊着小心,一边喊一边溜到另一个角落,找张桌子继续看戏。 桃扈冲到冯元良的近前大吼一声抬手就抓。 桃扈的双臂几乎看不出血肉,骨瘦嶙峋,白骨棒子一样,只要抓住活人以他手臂里蕴含的筑基灵力就能将人活活掐死。 透过烟雾,冯元良面无表情的一震单臂,飞剑出鞘,将桃扈的双臂轻易挡开。 桃扈明显失去了神智,但他的直觉还在,被飞剑崩开之后对冯元良所在的方向有所忌惮,转而扑向其他人。 四周的窗子被白衣仆役打开,迷雾渐渐散去,大堂里响起左玲珑冷漠的声音。 “再不交出叶子,可就没机会了,临死都要偷我的东西,你这小贼真是执着。” 左玲珑恼怒着丢失的铁线竹叶。 开了这么多年玲珑客栈,从来是她占便宜,她杀人,何时有过被外人偷了东西的时候。 是谁胆大包天到偷她左玲珑的东西? 反正在场的除了商会的都要死,左玲珑没打算留手,给虎妖下达了屠戮的命令,客栈里所有的伥鬼齐齐动手,与活人厮杀在一起。 冯元良的心思与左玲珑差不多。 在他看来今晚的玲珑客栈必定不剩活人,当然除了商会的人。 “啊!!” “会长!救我……” 两声哀嚎打断了冯元良的沉吟,他豁然扭头,就在不远处,两个商会成员正缓缓倒下。 冯元良没动,目光阴沉的扫视周围。 他在寻找凶手。 桃扈没在附近,决然不是那个发疯的筑基上修,杀人的也不会是左玲珑,最有可能是杀了朱叁的家伙再次出手。 好快的身手,好快的刀…… 冯元良微眯双眼,散开灵识,他要亲手抓住凶手。 他要看一看到底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连商会的人都敢杀。 嗡…… 如蚊蝇般细微的嗡鸣出现在冯元良的耳边,他悚然一惊。 什么声音! 刚要分析声音的来源,灵识中有一道影子一掠而过,快到连冯元良的灵识都难以捕捉。 一股不祥的预感出现在心头。 冯元良打算起身。 这种混乱的情况下,还是以飞剑防御比较稳妥,毕竟楼上还有个筑基上修呢。 双脚一用力,本该站起的身体纹丝未动。 冯元良疑惑了起来,他想要看看双脚是怎么了,为何不听使唤,这一低头,眼前的视野竟古怪的开始下坠,直至噗通一声,眼前出现了他自己的双脚。 这是怎么了? 冯元良拼尽全力将眼角上挑,他终于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还在座位上,只是没了头颅! 居然被人……枭首! 冯元良的思绪定格于此。 在他死去的那一刻,听到了一声鬼魅般的低语。 “第十个……” 第61章 刀魔出没 当烟雾散尽,大堂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冯元良的尸体依旧坐在椅子上,头落在脚下,眼睛死死的瞪着,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 没人看到是谁杀的冯元良,凶手仿佛不曾存在。 “二叔……”冯海目光呆滞,他甚至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莽商会的副会长被杀了? 筑基上修居然被杀了? 这怎么可能! “二叔!二叔你别吓我,这是假的吧!二叔你在哪,二叔?”冯海惊恐的四下呼喊。 寒松确认过尸体,脸色惨白的沙哑道:“副会长死了,这不是假的,尸体,是真的。” “不可能!”冯海歇斯底里的吼道:“谁能杀得掉我二叔?整个客栈里谁有这个本事!左玲珑?还是那个疯子?我二叔是筑基上修!筑基啊,不是练气士!” 在冯海的印象里,他二叔为人低调,杀伐果断,是个隐藏极深的筑基上修,平时行事谨慎不会轻易涉险,作为天莽商会的副会长,几乎掌管着整个商会的运作,更是这次前往霁云国图谋大计的指挥之人。 别说大事未成,连沙漠都没走出去呢就死了,实在令人无法置信。 事实往往就是如此残酷,冯元良的尸体渐渐冰冷,天莽商会的副会长亡故于此。 死得不明不白,稀里糊涂。 所有人都吃惊不已,左玲珑也一样。 她可没对冯元良下手,桃扈虽然狂暴,但刚才在追杀着草原人,现在还和赤兀缠斗在一起,根本没时间去杀冯元良。 左玲珑环视着周围,想要找出凶手是谁。 能杀掉筑基的家伙绝对是一种可怕的威胁,她不在乎冯元良的死活,却忌惮这种威胁的存在。 寒松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翻找尸体,结果脸色越来越难看。 “储物袋不见了……” 冯元良身首异处,连储物袋也不翼而飞,如此结果让商会一方目瞪口呆。 远处,角落里的罗三表情十分奇怪,有些解恨,但更多的是惶恐。 “杀人越货……到底是谁!”冯海愤怒的吼道。 “多行不义必自毙,死得好。”郁婆婆冷笑道,佣兵一方大呼解恨。 死了冯元良,商会一方失去了筑基高手,优势将彻底消失。 “你个死老太婆!是不是你们杀了我二叔!”冯海大骂。 寒松摇头道:“不是她,佣兵里没有能杀掉会长的高手。” “莫非是二楼的筑基上修?”有人议论起来。 “只有筑基高手才能杀掉同阶。” “可是没见人啊,人家都没出来怎么杀的人?” “筑基上修可驾驭飞剑奇袭,人未到剑先至,百丈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未必只有同阶才能杀人,别忘了有的练气士也能杀掉筑基上修。” “难道是……刀魔出没!” 刀魔两个字,听得许多人眼角直跳。 刀魔的身份是马匪,而马匪杀人必定为了劫掠,冯元良身上的储物袋正好应验了这一点。 “死都死了,别他娘闲着!帮忙啊!这家伙是疯狗,他入魔了!”赤兀大吼了一声,他快被桃扈撕碎了,坚持不了多久。 立刻有人冲上去助阵,草原人的战力都不俗,围攻桃扈。 郁婆婆冷冷道:“此人怕是已经受控,既然客栈已成困兽之地,谁也别想独善其身,诸位,我们先联手除掉强敌。” 老河大喝着举刀冲杀:“不想死就先联手攻他!要不然谁也走不出客栈,别忘了那些白衣仆役也在杀人!” 老河的吼声提醒了众人。 危机重重的玲珑客栈不止有一头虎妖,还有一群鬼魅般的白衣仆役。 佣兵一方齐齐出手,罗三也率领手下前去帮忙,他这次亲自出手,刀如旋风勇猛异常,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佣兵马匪腾蛇部三方仅存的人马在此时联手,猛攻桃扈。 虽然被围攻,桃扈反而越战越勇,抬手就有人被掐死,转身就能将人撞飞,在人群里横冲直撞好似一头发疯的野牛。 “该动手了。”云极替商会分析着局面,道:“桃扈已经杀红了眼,等人都死绝,他绝对不会放过我们商会,趁着还有机会必须杀掉他,别忘了我们已经没有底牌了。” 云极口中的底牌,指的是冯元良。 有冯元良坐镇,桃扈再怎么疯魔,商会一方也不惧,如今冯元良已死,等桃扈杀光草原人和马匪佣兵,很容易会对商会下手。 冯海寒松等人可不知道冯元良与左玲珑的交易,此时群龙无首,有人出主意立刻得到响应,众人纷纷加入战团,围攻桃扈。 云极没上前,背着手观战,还不忘提醒冯海,道:“冯兄千万小心,冯府以后全都得靠你了。” 冯海听得感动不已,一个劲的点头,胸中意气风发,决意要替二叔重振家门,他却忘了自己只是个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没问题,重镇家门是做梦。 见众人围攻桃扈,左玲珑的脸色就是一沉,冷哼一声,那头猛虎退到其脚下,准备择人而噬。 楼下打斗得热火朝天,楼上则冷冷清清。 嘎吱门响,徐傲古骂骂咧咧的走出房间。 “可算压住了,剩这点灵力全用上了,老子运气不错,尸气没到心脉,真要毒气攻心就玩完了……这么吵?一群死鬼大半夜的不睡觉,作什么妖?” 从二楼探头瞄了一眼楼下,徐傲古咽了下口水,他觉得口干舌燥。 这不是作妖,楼下在玩命呢…… 徐傲古看得出被围攻的桃扈状态不对,很可能走火入魔,这种修行者极其危险,六亲不认,战力暴增,疯狗一样见谁咬谁,而且往死里咬,能躲着他可不想参合。 几乎被毒茶与尸气耗尽了力气,徐傲古早已外强中干。 “徐兄来得正好,此人走火入魔杀人无数,斩妖除魔正待此时!” 云极在楼下高声呼喊,徐傲古就跟没听见一样,心说除你丫的魔,没见老子自身难保还除魔,你们自己玩吧…… 正要溜之乎,徐傲古就听楼下的云极又喊。 “诸位放心,徐上修乃是七剑宗的执事大人,见妖必除,逢魔必斗,绝不会给七剑宗丢脸,有徐上修在此,邪魔退避!” 一听这句话,徐傲古抬起的脚落不下去了。 要溜的话,丢脸的可是七剑宗,而非他徐傲古。 鹤州一等宗门的执事见到魔头不战而逃,留下几个练气士和一群凡人武者等死,这种糗事真要传回宗门,徐傲古必定颜面扫地。 在心里把云极大骂了一遍,徐傲古没办法,无奈道:“机会只有一次,困住他。” 众人听闻战意更浓,尤其赤兀,负伤后狂意大发,拼了命的困住桃扈,众人联手之下将其压制在大堂的一个角落。 徐傲古一咬牙,以仅存的灵力祭出法器,剑光一闪,正中桃扈的心窝,透心而过。 第62章 你不早说 徐傲古已然筑基大成,一手御剑术精湛娴熟,剑如闪电,一击正中目标。 桃扈本是邪修,根基不牢,靠着血炼之法勉强成为筑基,要不是徐傲古中了茶毒侵了尸气,他用一只手都能将桃扈弄死。 筑基大成可不是说着玩的,尤其是大宗门的正统出身,徐傲古比桃扈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尽管被毒力拖累,徐傲古以仅存的灵力御剑之下,配合众人封死桃扈的退路,依旧将其灭杀。 桃扈中剑后没有立刻死掉,而是疯狂嘶吼挣扎,整个人皮球般鼓起,随后嘭的一声爆开。 血洒一地,附近的人被迸溅了满身满脸。 大堂里一片狼藉。 原本两三百人,此时活着的不过一百多位。 死了一半还多。 赤兀气喘吁吁,脸上的蛇鳞染血后显得尤为狰狞,罗三神态谨慎,刀不离手,郁婆婆和老河刚才拼了老命,此时气息见弱,退在角落休息,商会的寒松也被迸溅了一身的血迹,狼狈不堪。 “斩杀同阶如探囊取物,徐上修好身手!”云极带头喊道。 “徐上修好手段!” “徐上修真乃筑基高手!” “好强的飞剑!七剑宗的高手果然厉害。” 楼下众人纷纷奉承,赞美之词连珠炮般,听得徐傲古得意不已。 “小小魔头,不堪一击。”徐傲古背着手,站在楼上,一派高人姿态。 楼下,郁婆婆盯着柜台方向,道:“左玲珑!你的依仗已经死了,现在该说说封死客栈是何用意了,难不成你要把我们全都困杀于此?” 左玲珑不慌不忙的坐在柜台后,摸着虎头,道:“老太婆,你说得没错,我的确不想让你们活着出去,不瞒你说,你们已经被人卖了,卖给了玲珑客栈,能不能走得出去,看你们的能耐喽。” 罗三手下一个大胡子马匪朝着柜台大骂:“你个臭婊子给脸不要脸!住你的店是看得起你,我们弟兄做的是无本买卖,今天我们不走了,拿出宝贝,否则……” 大胡子马匪刚说到否则两个字,柜台后的猛虎突然扑出一口将他的脖子咬断,连着半个身子被吞进虎口。 “否则怎么样呢,你们这些强盗欺负人,小女子好怕哦。”左玲珑现出一副柔弱模样,求助般的目光望向二楼,道:“上修大人,你可要帮帮我,人家可是你的人了。” 徐傲古眼角一抽,尴尬的笑了笑。 他到现在还没弄清尸气的来源,这个左玲珑也有嫌疑。 徐傲古胆子够大,行事粗犷,但他又不傻,身上的尸气来得莫名其妙,没准与左玲珑有关。 “徐兄不要被她骗了,玲珑客栈是黑店!” 坐在角落里的云极一拍桌子,义愤填膺道:“那入魔的桃扈就与此店有关!我昨晚路过他房间门前,发现门里动静不对于是偷偷瞧了瞧,看到他正喝着血茶!还说什么玲珑客栈的血茶味道最正,劲道最足,只有新鲜的活人之血才能酿得出如此好茶,他要喝个够再走!” 一句血茶,引起四周惊呼,众人将敌视的目光盯向左玲珑。 左玲珑冷哼一声,猛虎再次低吼,虎头转向云极的方向。 不等猛虎扑来,云极直接挤进商会的人群,躲在冯海身后,翘着脚继续大喊。 “客栈是黑店,老板娘更是妖怪!她能控制虎妖以伥鬼杀人,她在客栈地底藏有一副棺材,棺材里尸气沉沉,一定是她的老巢!我猜左玲珑必定与尸鬼之类的东西有关,她根本不是活人!” 呼啦一声,四周的人群齐齐后退,敌意的目光变成了惊惧,看向左玲珑好像在看着妖怪。 左玲珑的神色变了变,道:“小子,你知道得不少呢,居然能潜入地底而没被烧死,看来不简单呐。” “火焰沙而已,又不是什么厉害玩意。”云极说着手里拿出一张丝绸,把玩道:“我有厌火绸,不畏火烧,你有再多火焰沙也拿我没辙。” 见云极拿出厌火绸,众人的目光变得羡慕不已,但楼上的徐傲古可坐不住了,他急忙从怀里翻看那张用百块灵石外加一个储物袋换来的宝图,找到后才放心下来。 徐傲古狐疑的看了看云极手里的厌火绸,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丝绸,他不敢肯定真伪,质问道:“厌火绸不是卖给我了吗,你怎么还有?” 云极看向楼上,道:“我又没说只有一张图,总共两张,只卖一张,这张不卖了。” 两张啊,那还差不多……徐傲古暗暗松了口气,他自己就有两张羊皮卷地图,人家也有两张厌火绸地图不算意外,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对啊,徐傲古终于转过弯来,指着云极怒道:“什么血茶?什么棺材?你不早说!” 他已经察觉到左玲珑不太对劲了,被云极这么一说,徐傲古的心都跟着一沉。 云极一脸无辜,道:“不是徐兄说的美人如仙如魔亦如鬼,品的就是这份千娇百媚嘛,你那么大的雅致,毁了总归不好。” 徐傲古无话可说了。 当时人家云极提出来左玲珑美得不像人,而他就是要品这份千娇百媚,还戏称云极是个木头。 万般悔意流转心头,徐傲古满心苦楚,早知道那左玲珑有问题,他说什么也不上这趟贼船呐。 这下什么都晚了,身上的莫名尸气肯定来自左玲珑。 徐傲古后悔不迭,左玲珑却听得饶有兴致,调笑道:“我的确非仙非魔亦非鬼,小家伙,你猜猜姐姐到底是什么呢。” 左玲珑这番话一出,相当于承认她不是人族,吓得众人心惊肉跳。 云极认真的想了想,分析道:“住在地底棺椁,开着吃人客栈,我猜……你是具尸体!能将黄沙烤成火焰沙,你这具尸体的火气还不小,千里赤地,必出旱魃,你应该是具早死多年的旱魃。” 旱魃一说,来自尸体异变。 尸初变旱魃,再变即为犼。 旱魃非仙非魔亦非鬼,是一种可怕的怪物,吞吃血食,可幻化外表。 众人再次大惊,连徐傲古都觉得一阵后怕。 旱魃的可怕甚至超越了妖族,因其很难被灭杀,类似恶灵,极其棘手。 左玲珑诡笑起来,赞许道:“不错,小家伙,你猜对了,这份大奖归你啦。” 左玲珑话音未落,一个笑面娃娃从天而落,直接扣在云极头上。 异变突起,众人皆惊。 在人们惊讶的目光里,云极的脑袋扣着诡异的娃娃,话都说不出来,摇摇晃晃倒在桌子上,抬起的手好像在求救,五指弯曲颤抖不止,下一刻这只手哐当一声落在桌面,不再动弹。 第63章 兔子好玩么 云极趴倒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头上的笑面娃娃笑得阴森可怕。 整个过程不过瞬间。 老河反应过来的时候,云极已经中招,他几步上前,用手一担云极的手腕。 手腕冰寒,身如冰块。 “死了。”老河声音发沉,恨恨的望向左玲珑。 “旱魃……今天不死不休!”郁婆婆遗憾的看了眼云极,目光中带着内疚,以她的身手已经保不住这位东家。 “这是什么鬼地方!”赤兀怒吼道:“怪不得上次死在沙漠百多个弟兄,原来都是你这怪物搞的鬼!” 罗三在一旁嗤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女人啊,呵,被人家迷了半天原来是具尸体,你们的嗜好比我好不了多少。” 寒松脸色苍白道:“现在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大家联手,先逃出去再说!” “对、对!不想死就冲出去!”冯海故作镇定的喊道,他刚说完就听旁边桌子上的云极尸体发出不知是哭是笑的声音。 冯海被吓得蹦起多高,连连退后,定睛看去才发现不是云极诈尸,而是笑面娃娃发出的声音。 怪声尖细,如婴儿啼哭般诡异渗人。 “乖,别急。”左玲珑古怪的安抚道:“等为娘杀了这些家伙,让我儿吃个够,咯咯,咯咯咯咯!” 仿佛在回应般,笑面娃娃里的怪声更大更急,两只大眼眨个不停,仿佛娃娃里面有恶鬼栖息。 “积怨生魃,看来你怨念深重。”徐傲古一脸悲怆,叹道:“这份怨念定然有惨痛回忆,非血食不可消,既然阁下要用餐,在下不便打扰,告辞了。” 徐傲古不打算要脸了。 什么宗门执事,什么筑基上修,能活着比什么都强。 以他如今留存的力量,在旱魃面前基本没有活路。 “呦,上修大人别急着走哇。”左玲珑冷笑道:“这些家伙只能开胃,你才是主菜呢。” 徐傲古听罢脸色一变,扬手打出一物,同时恶狠狠道:“动手!冲出去!” 打出的不是飞剑,而是一个茶杯。 由于速度很快,别人可没看清,误以为筑基上修动了手,结果楼下的众人齐齐出手,刀光剑影朝着柜台后的左玲珑招呼了过去。 练气士用的是刀风剑气,隔着丈许攻向左玲珑,其余的武者有的用暗器,有的使弓箭,有的没了趁手的兵刃抓起桌椅就扔。 混战在瞬间开始。 左玲珑毫不在意,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暗器弓箭根本无法近身,桌椅板凳没到近前就散了架,老河等人的刀剑还有点用处,只不过没等砍到左玲珑的身上就被那头猛虎挡了下来。 “除掉大虫!” “先冲出去再说!” “砍不动人家,我们死定了!” 众人六神无主,一盘散沙,局面混乱不堪。 趁乱溜到窗前的徐傲古回头瞄了眼,心说抱歉诸位,我是无能为力了,你们自求多福吧。 正要破窗而逃,整个客栈忽然晃动起来。 咔嚓咔嚓怪响频频,天摇地晃,门窗崩裂,棚顶掉落,整个二楼坍塌与一楼重叠在一起。 两层的玲珑客栈变成一层,在左玲珑的控制下改变了格局,原本的门窗位置被破坏,再无出路,整个客栈成了困兽之地。 沙尘伴着木屑纷飞,左玲珑的笑声诡异无比。 徐傲古被迫逃到一楼,飞剑抓在手里,混在人群等待时机。 混乱中的诡笑戛然而止。 左玲珑的脖子上多了一条线,她低头去看,结果咕噜一声,人头落地。 与冯元良被击杀时的伤口一模一样! 刀过无痕! 没人看到谁出的刀,尘埃落定之际,柜台后的老板娘只剩无头之躯。 “好快的刀……”徐傲古倒吸一口冷气,这种速度的刀法实在惊人,连旱魃的脑袋都斩得动。 “咯咯……咯咯咯!你们当中果然藏着高手。” 左玲珑的声音再次出现,只见她弯腰将自己的人头捡了起来,捧在手里对众人说话。 “纸折得不错,刀也够快,到底是谁呢,会不会是你呢徐上修,中了我的尸毒还有反击之力,让我瞧瞧你还有什么能耐。” 徐傲古一拨楞脑袋:“不是我!我用剑不用刀,更不会什么折纸,这锅老子不背!” “真不是你?”左玲珑的人头面带戏虐。 “真不是我,不信你来看,这可是我最后一把剑!”徐傲古看似在自证清白,他突然一震臂膀,手里的长剑化作一道白线直奔左玲珑而去。 剑光迎面袭来,左玲珑冷笑一声抬手去挡,结果出了意外。 她的脑袋捧在手里,她错以为自己的手臂还在脑袋底下,结果预判失败,没挡下徐傲古的飞剑。 噗嗤一声,飞剑刺破心窝,从后背透了出来。 左玲珑的腔子里被震出一股黑血,她目光发沉,急急将人头归位,正要反击,就听徐傲古念了一个爆字。 轰隆隆! 地裂山崩! 左玲珑从心窝开始爆裂开来,被炸了个四分五裂。 法器自爆的威能炸裂了左玲珑,连带着将玲珑客栈都给轰塌一半,摇摇欲坠的木墙相继坍塌,外面的黄沙在狂风中涌了进来。 自爆了最趁手的法器,徐傲古肉疼不已。 以他所能调集的稀少灵力对战旱魃毫无胜算,只有自爆法器这一条活路。 出口出现,众人大喜,蜂拥而逃。 徐傲古冲在最前面,眼看逃出客栈,也不知被谁挤了一下,还挨了一脚,等他站稳后看到一个脑袋上顶着怪娃娃的家伙从眼前冲了出去,跑得那个快啊…… “你个孙子!” 徐傲古破口大骂,顾不得别的急忙跟着人群往外逃。 有人往外冲,也有人往里跑。 罗三按照记忆在废墟般的木楼里寻找着自己的客房。 他的包裹在房间里呢。 包裹里装着银票,那是他的全部身家。 劫掠为生的马匪,只认银子,命都可以不要。 很快找到了半塌的房间,挤进去之后翻出包裹。 罗三松了口气,幸好银票还在。 正准备出门,发现去路被一头斑斓猛虎拦住。 左玲珑被炸,这头虎妖可安然无恙。 呜嗷一声,虎妖猛扑而至,一下将毫无防备的罗三扑倒,张口咬了下去。 噗…… 细微的切割声出现。 罗三惊恐的抬手去挡,却淋了满手的血,一颗凶猛的虎头在他面前被切成两半。 在虎头之后,是一张比猛虎还阴森可怕的鬼脸。 “老、老大!” 罗三愣了下,挣扎着从虎尸下爬出,跪拜在鬼脸面甲之下,头不敢抬。 冷汗顺着脖子滴落。 罗三很清楚戴着鬼脸面甲的人,就是他当年的老大,刀魔! 自从冯元良被杀,刀过无痕出现,罗三就知道刀魔出没。 对于刀魔,不仅罗三,所有曾经是刀魔手下的马匪都又惧又怕。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犹如儿时独自面对黑暗时的无助与惊慌。 刀魔是传说,也是疯子。 他敢一个人屠戮一座完全由重兵把守的城池。 他敢一个人去劫掠有修行者护卫的商贾队伍。 他敢用残破的刀,斩向无敌的大阵。 也敢用锋利的刀刃,将自己切得遍体鳞伤。 刀魔其实没有任何修炼天赋甚至经脉都不通,却以一把刀,硬生生在身上划出上百道伤口,强行切开淤塞的经脉,将伤口当做经脉的门户来吸纳天地灵气。 以这份执念将修为提升至炼气巅峰! 刀魔是一个可怕的人,没人见过他的模样,就连睡觉都戴着鬼脸面甲。 仿佛那张鬼脸面甲,就是刀魔真正的脸。 脚步挪动,戴着鬼脸的男人转过身,面甲后毫无情感的眼球看向地面的罗三,留下一张可怕的侧脸与一句古怪的问询。 “兔子,好玩么。” 第64章 旱魃 兔子好玩么? 刀魔的问题,听得罗三一时茫然,他先是点了点头,又拼命摇了摇头,不知如何回答。 吼…… 客栈里传来古怪的嘶吼。 吼声充满愤怒,伴着骨骼摩擦的怪响。 罗三一惊,他听得出吼声绝非人类,来自柜台方向,顺着幽深残破的长廊能看到被炸成四分五裂的左玲珑正在扭曲残躯。 旱魃没死! 大惊之际,罗三再一抬头,刀魔已经消失无踪。 如同鬼魅。 抓起包裹,罗三头也不回逃出客栈,他前脚刚走出去,身后轰隆一声,玲珑客栈彻底坍塌,扬起漫天尘沙。 罗三惊恐的回头看去,只见废墟中一个长毛怪物正挣扎嘶吼,身无血肉,干尸一般,青面獠牙挥舞着两只长爪,这怪物不是整体,而是分成了两半,双手与双脚各自着地,只连着一层干皮,看起来无比阴森,万般恐怖。 左玲珑终于显现出旱魃真身! 由于飞剑的重创,怪物几乎腰斩,尽管没死也元气大损,但旱魃凶猛异常,拖着半截的身躯爬出废墟,在沙地上狂啸不止。 旱魃的啸声如同鬼哭狼嚎,引动起沙地的异变。 以旱魃为中心,周围的沙地缓缓转动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流沙漩涡,将逃出客栈的众人又给卷了回来。 原本玲珑客栈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漏斗形的沙坑,坑底十丈多深,灼热异常。 陷入此地的众人只觉得热浪滚滚,浑身大汗,仿佛置身蒸笼。 沙坑中心,旱魃狰狞低吼:“毁我老巢,斩我真身,你们今天谁也别想活命!” 流沙滚滚,翻涌出一粒粒火焰沙,众人这才知道旱魃竟能控制火焰沙。 旱魃的可怕远远超出众人的预料,连筑基上修的飞剑都没炸死,今天恐怕再无活路。 冯海早被吓得魂飞天外,哆嗦道:“谁、谁毁你老巢你找谁去,放过我们吧。” “放屁!求一个旱魃放过你?做梦呢!”徐傲古义愤填膺的喝道:“别怕,它已经实力大跌,只要我们联手攻之,胜算极大。” 寒松扫了眼四周,飞快算计道:“徐上修说得没错,这种时候不能寄希望于一个怪物旱魃,我们必须联手,这里还有近十位练气士,加上徐上修,未必没有机会。” 老河点头道:“它只有一个,我们这么多人,耗也耗死它!” 旱魃寒声道:“以多欺少?想的倒是美,谁告诉你们我只有一个……我儿速来,替为娘吞吃他们!” 旱魃说罢望向沙坑角落。 众人随着目光望去,发现角落里立着笑面娃娃。 见此娃娃,众人大惊。 那娃娃里不知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下子将云老板灭杀,这要协助旱魃,对众人来说如雪上加霜。 四周很静,人们都在等待。 左玲珑等待着她的鬼儿大发魔威,吞杀这群该死的人类。 寒松老河等人等待着笑面娃娃现出真身,准备迎接恶战。 结果等了半晌,笑面娃娃也不动。 “儿啊你在等什么?快些杀了他们!”左玲珑很不耐烦的喝道。 这时就见笑面娃娃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发出声音:“我现在没空,你们先打好了。” 声音尖细,明显是捏着鼻子装出的假声。 徐傲古眼眉直跳,几步冲过去一把将笑面娃娃从沙子里提了出来,娃娃下面还带着云极的身体。 “你小子还装死!”徐傲古怒道。 “没装啊徐兄,差点被鬼物吃了,小弟刚才险象环生,几经生死啊。”云极的声音略显无奈。 徐傲古这个气啊,心说你小子跑得比谁都快还几经生死? 说话间云极将笑面娃娃从头上摘了下来,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 “东家没死!”老河惊呼。 “东家好手段。”郁婆婆的脸上再次出现了笑容。 “没死就一起上!”赤兀伤得不轻,拖着疲惫的身躯大喝,再不冲出去,他可挺不住多久。 “我儿……我儿呢!”左玲珑尖声大吼:“你把我儿如何了!” 云极揉了揉耳朵:“你儿?那道阴魂吗,可能被吓死了吧。” 左玲珑恼羞成怒:“你敢吓死我儿!我要把你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云极不高兴了:“喂,还讲不讲道理,只许它出来吓我,不许我吓它?胆子小就别出来吓人好吗。” 与阴魂鬼物比胆子,云极的这番理论不仅左玲珑听不懂,周围的众人也都听傻了。 把鬼吓死了? 如此奇闻,没人听说过…… 左玲珑愤怒之下冲到笑面娃娃近前,捡起来左晃右晃,里面空荡荡别说阴魂了,连根毛都没有。 “我儿……我儿!!!还我儿命来!!!” 左玲珑的身体忽然膨胀,干瘪的皮肤裂开,支出一根根白骨,同时凶焰暴涨,周身弥漫起骇人的煞气。 煞气卷动狂风,沙坑转眼变成了龙卷,陷入其中的人们惊慌失措,各自逃命。 赤兀发疯般的往沙坑上冲,他不想死在这该死的沙漠,更后悔不已。 现在后悔,为时已晚,正当赤兀即将第一个爬上沙坑的时候,他的身后出现一只干瘪的爪子,一下贯穿了他的心窝。 噗通一声,赤兀瞪着眼睛栽倒在风沙里,很快尸体被黄沙掩埋。 旱魃的力量在此刻爆发到极致。 草原人几乎死绝,马匪一方只存活十余人,最惨的要数商会,除了寒松和冯海,只余下零星几个手下还活着,唯独进退有据的佣兵一方伤亡最小。 其他人都在各自为战,佣兵则始终联手对抗危机,攻一起攻,防一同防,几十人形成一个整体,将战力发挥到极致。 每每旱魃的长爪落下,抵挡的不是一把刀,而是几十把刀同时抵抗。 攻守同心,战阵的法门,这些佣兵都在战场上习练过战阵之法。 战阵的威力很大,却有个缺陷,移动缓慢,尤其在逃亡之际。 郁婆婆和老河将云极护在中间,两人一前一后,防备着隐在风沙里的怪物。 “找个机会逃命吧东家,我们力量有限,未必护得住你。”老河沉声道。 “我尽量拖住旱魃,东家趁机快走,老身这条命就算还你了。”郁婆婆打算以死相拼。 “看来两位壮士不怕死,千万记住,在被杀的时候一定拼命将旱魃的身体斩断。”徐傲古在一旁提醒道:“那旱魃已经被我的法器重创,实力大跌,只要将它身体断开,相当于再遭重击。” 徐傲古出的馊主意,明显是要拿郁婆婆和老河当替死鬼,他好趁机逃出生天。 云极摇了摇头,道:“徐兄的办法不错,但所托非人,他们俩不行,出刀太慢,伤不到旱魃不说白死两条命。” 徐傲古咬牙切齿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我们都等死吧。” 云极想了想,道:“徐兄可有办法封住旱魃一时,瞬间就够,我有办法把它切开。” 第65章 世间多不平 封住旱魃绝非易事。 尤其是身受重创暴怒成狂的旱魃。 但徐傲古还真有办法,时间太长他做不到,封住一瞬不算难事。 徐傲古狐疑道:“你真有办法切开旱魃?” 云极很认真的点头。 徐傲古不在犹豫,道:“好!我有一张冰封符,冰封高阶妖兽不在话下,但这旱魃的威能明显在高阶妖兽的顶尖程度,况且旱魃属火,克制寒冰,冰封符只能封住它极短的时间,你可别错过了良机。” 徐傲古说罢从包裹中取出一张小巧的符箓,其上画着繁复的符文,符纸呈暗金色,表面铺着一层淡淡的寒霜。 口中默念咒言,徐傲古以灵识锁定风沙里的旱魃,找准机会抬手打出符箓。 冰封符有高阶低阶之分,分别对应高阶妖兽与低阶妖兽,徐傲古拿出的这张符箓可不便宜,价值十块灵石。 本就没什么身家,徐傲古扔符箓的时候心疼不已。 这扔的哪是符箓,扔的是灵石啊。 旱魃就在附近,隐匿于风沙当中,刚要扑杀过来突然遭遇符箓袭来。 冰封符触之则爆,化作一片冰霜将旱魃笼罩,刹那间怪物的身上遍布寒霜,直接冻在原地。 旱魃狂暴嘶吼,拼力挣扎,很快就会崩碎身上的冰雪。 云极却没动。 背着手悠然自得的站在原地。 徐傲古都傻了,一时说不出话来,瞪着眼睛一顿比划。 那意思是你瞎啊,没看到我扔出去符箓? 云极不急不缓的安抚道:“徐兄莫急,旱魃应该已经两半了。” 话音刚落,风沙里传来旱魃狂怒的嘶吼,伴着什么东西断裂的响动。 徐傲骨急忙以灵识去感知。 果不其然,旱魃连在一起的皮骨竟被人切断,此时彻底成了两半,上半截身子在地面嘶吼咆哮,下半截身子在风沙里胡乱走动。 什么时候出的刀? 徐傲古大为疑惑,他眼睁睁看着云极一动没动,怎么旱魃就被切断了? 难道这小子深藏不露,还是另有高手? 徐傲古没时间多想,当旱魃被切断,周围的风沙变得更加狂躁,同时地面开始滚动,流沙再度出现。 这次的流沙与之前不同,失去了控制,开始缓慢下沉,困在沙坑里的众人拼命往外奔逃。 好在流沙下沉的速度不太快,除了几个倒霉蛋之外,大多人都冲了出去。 “终于逃出来了。”老河站在沙坑上长出一口气。 “算我们命大,逃得一劫。”郁婆婆气喘吁吁,她年纪太大,空有练气士的身手,很难发挥出全部的能力。 两人刚刚喘口气,身后的狂风里突然探来两只长爪。 断成两半的旱魃没死透,竟跟在众人身后追了出来! 眼看着长爪即将贯穿两人,而两人依旧毫无察觉的紧要关头,云极忽然往后一侧身,身旁闪过两道刀光。 脆响过后,骨刀挡下旱魃的长爪。 “往哪逃!” 左玲珑的尖叫伴着一股狂暴的力量,长爪合拢,将云极整个人裹住,拽回沙坑。 “东家!”老河和郁婆婆惊呼出声。 徐傲古头也不回急急而走,他可不管云极的死活,自己逃命要紧。 郁婆婆打算追下去,结果沙坑里的流沙变得越来越快,练气士的身手一旦陷进去别想再出来。 “怎么办。”老河焦急道。 “等等看。”郁婆婆也没有办法。 沙坑完全成了龙卷的中心,流沙起伏,狂风呼啸。 坑底最深处,余留着丈许大小的平地。 只剩上半截的旱魃悬浮在半空,下半截成了一个完全由火焰沙组成的四爪怪物,浑身散发着滔天热浪,单单这股灼热就能将练气士烤熟。 左玲珑阴森怪笑:“想不到吧,我还死不了,你杀了我儿,今天必须偿命!” “一道阴鬼,早死多年,怎么偿命?”云极摊手道:“再者说是你们先要害我,难道我就得任凭宰割?这可不是道理,你们娘俩被人害死在沙漠,我很同情,但你不能拿我撒气呀,我又不是软柿子。” “讲理?”左玲珑狂笑:“如果讲理的话,杀妻灭子之徒为何能逍遥自在成为霁云驸马?而我们母子只能沦为孤魂野鬼,若非机缘巧合这道怨念不散,我也没机会成为旱魃!用不了多久我就能离开沙漠亲手去报仇,是你们……坏我好事!” 云极道:“尸初变旱魃,再变即为犼,若成犼,必定为祸一方,等你报完仇怨念一散,便成了真正的怪物,世上将再无左玲珑。” “难道现在还有左玲珑吗?我早已经不是人了,我恨!恨你们所有人!” 左玲珑的吼叫尖锐刺耳,四爪齐动,抓向云极。 咔。 一刀,切断了第一只由火焰沙组成的怪爪。 旱魃再抓,于是又断一爪。 “你居然不怕火焰沙……你是什么怪物!”左玲珑发出沉沉的吼声。 “我不是怪物,我是人。”云极倒提双刀走向旱魃,轻声道:“牧妖的人。” 随着云极的脚步,旱魃的嘶吼被炸起的刀光所淹没。 …… 沙坑外,老河觉得周围的风沙变得细密很多,诧异之下伸手抓住一些沙粒,拿到眼前观看。 沙子的确变得细碎,细看之下,每一粒沙都出现一个或多个整齐的断面,就像用锋利的刀将沙子从中间切割开来。 “切沙……” 老河的目光诧异又惊疑。 他想不通漫天黄沙究竟被什么切开,如果是刀的话,刀的主人将拥有多么恐怖刀法。 切沙之刃,瞬息千斩! 细沙如雨,纷落幽冥。 双刀归鞘。 沙坑底,旱魃只剩一颗残破而丑陋的头颅,身体与黄沙一起成了齑粉。 头颅蒙着一层冰冷的寒霜,唯一的一颗眼球垂在眼眶外,眼睛里满是不甘。 左玲珑怎么也想不到,它面前的少年人竟然拥有着恐怖的极寒之力与超凡的刀法,连火焰沙都能冰封,连漫天狂沙都能切碎。 天敌! 左玲珑幽幽一叹,生机渐渐消散。 “这么多火焰沙,不用可惜了,老板娘,做个交易如何。” 云极蹲在地上,手里抓着火焰沙,对旱魃头颅说道:“这些火焰沙归我,我替你报仇。” 暗淡的眼睛忽然亮起最后的幽光,旱魃费尽全力吐出两个字。 “陈……篙!” “驸马陈篙,好,我记下了。”云极将周围的火焰沙尽数收入储物袋,叹道:“为了荣华富贵而杀妻诛子,人世间竟有如此魔头,悲哉,悲哉。” 旱魃的头颅依旧瞪着眼,不肯瞑目。 咕噜一声,眼球被瞪出眶外,眼里的恨意仿佛要点燃苍天。 阴影笼罩而来,云极的鞋底踏上旱魃的眼球。 “瞑目吧,有我在,他死定喽。” 咔嚓。 旱魃的眼球碎裂,彻底死掉。 少年的背影踏着旱魃的尸骨一步步走上沙坑,每一步,都踏着万重杀气。 沙海黄泉路,世间多不平。 以刀,破之。 第66章 散伙饭 风沙减小。 郁婆婆打算冒险下坑寻找云极。 刚要有所动作,云极竟安然无恙的走了上来。 “东家没事!旱魃呢?”老河惊呼道。 “旱魃啊,死了。”云极边走边道:“它挖的坑太深,挖着了地底水道,这不就淹死了。” “旱魃属火,遇水则亡。”老河赞道:“东家运气不错。” 其他佣兵连连点头,何止是不错,简直是气运爆棚。 “没事就好。”郁婆婆回头看了眼坑底,目光里有些疑惑。 旱魃虽死,脚下的沙漠依旧在涌动,危险依旧。 众人远离了沙坑地带。 走出不远,正好撞见慌乱不堪的冯海与寒松。 客栈坍塌,赤魔羊和焚牛跑得一只不剩,如今的商会只有寥寥几人。 “云老板!你没死太好了。”冯海见到云极,眼泪都快出来了。 “冯兄可保住了牛羊?”云极明知故问。 “是我没用,没看住牛羊啊,是我没用!”冯海自责不已。 “天灾人祸,冯兄无需太自责,看到牛羊跑走的方向么。”云极安慰道。 “羊逃东边去了,牛全都往西边跑,我们人手不足不知追哪边的才好。”寒松显得六神无主。 “这样,我去追牛,你们追羊,事到如今只能尽力而为,尽人事听天命吧。”云极出谋划策。 “好、好!我们去追羊,云老板千万小心。”冯海振作精神道:“若能追回牛羊,我们霁云皇城汇合,我替二叔做主,到时候一定重谢云老板!商会至少分你两座山庄!” “有冯兄这句话,云某人必定竭尽全力,说什么也要找回牛群,事不宜迟,就此别过,我们皇城见!”云极拱手告辞,转身朝着西边追去。 看着云极心急火燎的模样,冯海感激不已,与寒松带人追向东边。 赤魔羊和焚牛关乎着天莽商会的大计,虽然冯元良死了,冯海却深知牛羊的重要,他才敢许诺给云极两座山庄相当于十万白银的天价好处。 若能将牛羊成功带到霁云皇城,交给会长,一场关乎皇朝更迭的大计才能继续实施,到时候他冯海在商会里的地位会大幅提升,没准能代替他二叔成为副会长。 冯海怀着满腔热忱与抱负,脚步飞快,不多时就与寒松等人消失在沙漠深处。 云极也很急,脚下生风,一众佣兵玩了命的奔跑才能勉强不被甩下。 眼凑着虾片要吃没了,云极能不急么,那可是一百多头蕴含火灵气的牛肉干啊。 一直追出十多里,陆续发现焚牛的踪迹。 抓住一头就交给佣兵看好,云极一直忙活了半天,终于把百多头焚牛赶在一起。 擦了把汗,云极看着一群牛嘿嘿傻笑,笑得一群佣兵直发毛。 “东家好身手,这些牛怕是不简单,难不成真要赶到皇城去?”郁婆婆问道。 她始终觉得云极与商会不是一路人。 说是个急功近利的商贾,又不太像,说他不是商人,又对牛羊十分看重,一路上这位云老板的表现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到不了皇城,它们沙漠都走不出去。”云极笑呵呵说道。 郁婆婆和老河听得一头雾水,也不知为啥牛群走不出沙漠。 赶着牛,一行人继续赶路,一路朝西。 行至天黑,终于远离了玲珑客栈所在的危险区域,接近沙漠外围地带,偶尔能看到怪石矮山,小兽也多了起来。 找一处背风的平坦地落脚,点燃篝火,架上新打的野兔野雉,不多时肉香四溢。 众人围坐篝火旁,吃着烤肉。 云极从储物袋里拿出两坛好酒,分给佣兵们,众人齐声谢过东家。 “快出沙漠了,诸位,咱们也该分道扬镳了,这顿酒,就当做散伙饭吧。”云极举杯道。 “这次是我们最窝囊的一次护送,实在丢人。”老河尴尬不已。 他们这群佣兵说是护送云老板走出沙漠,结果没什么出力的地方,在旱魃面前自顾不暇,哪里护得住东家。 “东家身手高强,我们其实是累赘罢了。”郁婆婆苦笑道:“多谢东家的好酒,老婆子先干为敬,祝东家一路顺风。” “东家一帆风顺!” 一众佣兵纷纷举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唯独郁婆婆情绪有些低落,一个人默默的望着火堆不知想着什么。 “婆婆想家了?”云极吃着烤肉道。 “家……是啊,想家了,临死之前该回去看看啦。”郁婆婆轻叹道:“落叶归根,我这把老骨头即便死了,也得埋在霁云。” “我也打算回去。”老河沉默良久,道:“这么多年了,也不知城里还有没有豆花儿卖,馋了,打算回去吃一碗。” “家里怕是没人喽,地也不知荒了多久,看看去也好。” “咱们也回去瞧瞧,大不了不进城,瞧瞧霁云被那群皇亲国戚败到什么地步。” 众人七嘴八舌,对霁云皇族十分鄙夷,却又割舍不下故乡情。 “婆婆家想必种了不少竹子,这根你带回去好了。”云极说话间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根铁线竹,正是根部刻着羽毛的那根,完好无损。 “竹子还在!”郁婆婆眼圈一红,轻抚着竹子,她还以为这根铁线竹已经随着客栈沉入沙海。 “顺手带出来的。”云极笑道。 “这根竹子……东家留着吧,我只需知道它的来处就行了。”郁婆婆仰头看天,不让眼泪流出眼眶,道:“我老了,没用了,临死之前能杀几个蛮子就知足了。” 老妪沉浸在回忆里难以自拔,云极没去打扰,收起铁线竹。 回忆往往并不美好,有些人偏偏喜欢追忆。 沙漠一角,灰头土脑的徐傲古脚步踉跄,长吁短叹。 飞剑自爆,徐傲古没了法器无法飞行,走得他又渴又饿,打算取一坛酒解解渴,才发现储物袋没在身上,早换了出去。 “真他娘倒霉,就不该来沙漠……” 徐傲古忍着茶毒尸气,一屁股坐在沙地里,一边歇脚一边回忆这两天的经历。 不回忆还好,一回想差点把自己给气死。 他这两天的经历能归纳为简短一句话。 喝了毒茶,睡了旱魃,没了身家,成了傻瓜…… 幸好还有地图在手。 想到厌火绸,徐傲古的心情好转一些,咬牙起身继续赶路,萧瑟的背影在夜晚的沙漠里格外凄凉。 第67章 诚信走天下 篝火旁,酒坛空空。 云极拿出的两坛酒后劲十足,虽然不是灵酒,却比寻常的美酒要珍贵太多。 毕竟是徐傲古这种筑基上修喝的酒,对凡人来说难得一见。 微醺之际,有人唱起故乡的歌谣。 佣兵们相继唱和,声音嘹亮,将一首小曲儿唱出了一股战歌般苍凉的味道。 云极品着酒,默默聆听。 他听得出歌声里蕴含着一种浓浓的不甘之意。 “猛将卸甲,悍卒归田,如今的霁云可还守得住疆域。”云极轻语道。 “疆域……霁云还有疆域么。”郁婆婆惨然道。 自从国主诛杀了郁家,在郁婆婆眼里的霁云就成了一处荒诞愚蒙再无疆域的混乱之地。 “有将军在,东山城就在,东山城在,霁云东疆就还在。” 老河的思绪纷飞到战场,遍布老茧的大手狠狠的握着刀柄,道:“蛮人常年袭扰边疆,霁云东疆的小村小镇已经被他们屠空了,对外说是马匪所为,其实我们都知道是草原人下的手,不过没关系,东山城才是东疆门户,城不毁,霁云的东大门始终牢固。” 东山城地势险要,居于两山之间,是霁云国东侧的门户,外接草原。 东山城十里外是东门关。 建于山谷险峻处的边关驻扎着霁云国最善战的边军,由老将樊虎坐镇,以一关之地,拒草原人于山海之外。 “我家,就在东山城。”老河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篝火,麻木道:“我这种武夫在霁云没什么地位,尽管是练气士,依旧被达官贵人们瞧不起……” 身残者不可为官,这是霁云的规矩。 勋贵们需要得体的仪容,满腹的经纶,要咏得出先圣的至理,写得出治世的文章,至于武力修为的强大程度,没人在乎。 甚至可以说很多权贵在刻意疏远着武者乃至修行者,武官被归类为一个单独的衙门,而非与文官并驾齐驱的一派。 以文治国,是霁云国主的治国之道。 这其中有一段不为人知又人人得知的缘由,被灭门的郁家。 郁家以武立家,第一任家主辅佐先帝打下了偌大江山,更成为霁云第一修行世家。 可就是这么一处武力最强的世家,在皇帝的屠刀下灰飞烟灭。 郁家的前车之辙,成了后来人的指路明灯,在霁云,修武,远不及学文。 “东山城还好,有老将军镇守,西戎城才是混乱之地,说是西陲边关,恐怕早成了拜火国的地盘!” 一个长脸的佣兵愤愤道:“每年都送大批粮草至西戎,怎么从来不见西戎有探亲的百姓出关?坊间传闻拜火国的狗头军早已屠空了西戎城,如今住在那里的不过是拜火国的一群恶犬!亏得霁云皇族还年年送粮送物,这和进贡有何区别?一群自欺欺人的皇族,大好江山早晚败在他们手里!” 提及霁云的两大边关,佣兵们长吁短叹,恨不得再次提刀上阵,随军冲杀。 空有一身报复,却无用武之地。 “据说拜火国擅养恶犬崇尚火神,不知他们吃不吃烤狗肉,香,真香……”马刀手里掐着一只烤得烂熟的野狗腿,大吃特吃。 他坐在火堆旁,可奇怪的是很多人从没注意到他,这一路走来,队伍里好像根本没这个人一样。 “听说拜火国的太子祸斗将食火兽养进肉身,他总不会自己烤自己吃吧,那食火兽不就是牙上沾染着鬼火的野狗么。”云极打趣道。 “东家说得对,太子祸斗肯定不会自己吃自己,人家可是天下第一练气士。”马刀嘿嘿笑道。 “他不行,人不人狗不狗的家伙,撑死算得上天下第一狗头人,天下第一练气士,不是你么。”云极一偏头,嘴角带笑望向马刀。 “东家真会开玩笑,嘿嘿,我哪是什么天下第一练气士,我连天下第一跟班都排不上号。”马刀讪笑道。 “冯元良的储物袋就在你身上,用不用我帮你验明正身呢。”云极意味深长道:“刀魔。” 一句刀魔,篝火旁变得鸦雀无声。 佣兵们惊疑不定,不知云老板在开玩笑,还是那不入流的马匪当真是传闻中的刀魔。 马刀的讪笑渐渐凝固,他低头啃了两口狗腿,自言自语。 “怎么看出来的呢,我应该没有破绽……” “是那片竹叶,原来客栈里的火是你放的……” “不对,我以铁线竹叶疏通了经脉才彻底恢复修为,期间不过一夜而已,而且那一晚你在外面找羊,清晨才归,你不可能发现我在午夜的修炼。” “应该是朱叁,他出言不逊声称盗取竹叶者必死,我自然得送他一程,你应该是从这一点看出的蛛丝马迹……” “我知道了,一定是冯元良挨刀的瞬间,你以过人的眼力发现端倪,以刀风辨认刀体,再以刀体分辨出刀的主人,不得不说,你的观察力远超常人,竟始终记得我的刀。” “还有一种可能,你在冰封符冻住旱魃后故意不出手,诱我出刀,在风沙中捕捉到我的身影,多年没动过手,刀都快不会用了,身手不如往年喽。” “不过还得多谢你,没有那块灵石,世上就再无刀魔了,呵呵,呵呵呵呵。” 马刀的气势在此时彻底改变,不在是那个满脸讪笑的街痞,而是一身杀气的悍匪,他笑的时候,脸上的刀疤跟着扭曲,好像活过来的一把把利刃。 等马刀说完,云极十分真诚道:“不用谢,灵石又不是白送,你的命是我的,我还要拿你做一个最强筑基的标本呢。” 咕噜,一旁的老河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额头已经见汗,时刻准备着出手。 在老河看来,此时的云极正处于极度危险当中! 如果马刀当真是刀魔,想要救下云极这位东家,老河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刀魔的强大与可怕,在练气士当中如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我的命,不好拿。”马刀目光森然。 “你说的甘当马前卒,做人要讲诚信不是,诚信走天下嘛。”云极认真道。 马刀笑了。 笑得十分开心。 抓着狗腿狠狠咬了一口,道:“想要我当马前卒,除非你的刀比我的刀快,还没说你到底在什么时候识破我的身份,究竟是冯元良死的时候,还是斩旱魃的时候,又或者是我没察觉到的某一刻。” 云极沉默了一下,叹口气,道:“你想多了,自从在沙镇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最顶尖的练气士。” “不可能!”马刀将狗腿摔在地上,眯眼道:“你我素未谋面,怎么可能看出我是顶尖的练气士?” 云极无奈道:“自然是煞气喽,你那一身煞气都要拔地十丈,整个沙镇的凶神恶煞加在一起都没你身上的煞气重,你刀哥不是最顶尖的高手,谁是呢。” 第68章 比刀(上) 煞气这种无形无质的东西居然有人看得见,马刀愣了半晌,忽地仰天狂笑。 他的笑声干巴巴沙哑而尖细,大半夜的跟鬼叫差不多。 尽管笑声难听,却听得出无比开怀。 几乎笑出了眼泪,马刀好半天才止住笑声,抹了抹眼角。 “以前总也想不通啥叫一厢情愿,今天终于切身体会到了,世上竟有人辨认得出煞气的强弱,怪不得你总说看戏,原来你在一开始就坐在了戏台下,看我们这些戏子演大戏。” “其实最初我也分不出煞气强弱,身上聚得多了,也就大致分得清了,武国有位郡主才叫天赋异禀,凭借感知即可分辨出各种气息波动,我这充其量算是熟能生巧而已。” “这么说,你身上也有很重的煞气喽,比我的煞气如何呢。” 马刀说完似笑非笑的等待着答案,结果人家半晌无言。 见马刀等得执着,一副不愿放弃的神态,云极很为难的说道:“其实吧……嗐,你就知道咱俩的煞气差不多就行了。” “差多少。” “差……你真想知道?” 马刀冷漠的目光代替了他的回答,作为刀魔,他必须要知道自己的煞气与云极相差多少。 因为天下练气士,只有一个第一。 云极长吁一口气,探出右手,捏成拳头,而后弹出一只小拇指。 马刀微眯双眼,一时看不出一根小拇指的含义,一旁的郁婆婆和老河等人全都一头雾水。 “我身上的煞气,不入流?”马刀的眼里迸溅出危险的光泽,他可是刀魔,敢说他刀魔不入流,口气实在太大。 云极摇了摇头,马刀的神态缓和不少。 “你身上的煞气不入流?”马刀又问。 云极还是摇头。 马刀微微皱眉,想了想,道:“小指为一,拳有五指,你在预示我的煞气为五而你为一?” 云极依旧摇头。 马刀微怒,道:“难不成,我的煞气为一,而你的煞气是我五倍?” 马刀说完,云极没在摇头,这一下惊得周围的佣兵纷纷色变。 能以煞气超过刀魔,这本身就难以让人置信,煞气超过刀魔五倍,更是没将刀魔放在眼里。 云老板难道在吹牛? 还是真有力压刀魔的煞气? 刀魔可是能斩杀筑基的狠人,一身煞气不知杀了多少人汇聚而来,云极年纪轻轻,众人实在很难将他与一身煞气的强人联系起来。 煞气很难感知,一些感觉敏锐的修行者或许能感知得到煞气的存在,却罕有人能分辨出煞气的强弱,至少在场的众人除了云极之外没人做得到。 “不是五倍。” 云极这话一出,凝固的气氛立刻缓和许多。 郁婆婆和老河等佣兵放心下来,马刀的脸色也好转不少,然而接下来云极弯了弯他的小拇指,道出一句惊人之语。 “你身上的煞气,比我这根小拇指上的煞气少了一丁点。” 气氛再次冷到极点。 比小拇指,还少一丁点…… 云极其实很小心的措辞了,生怕打击到马刀的自信,他是个实在人,不太擅长说谎,仔细比对半天才得到这份结果,至少云极自认为绝对准确。 “呵……呵呵呵呵……” 马刀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又难听,脸上的刀疤扭曲蠕动,好似毒蛇。 咔的一声。 一把长刀插在篝火旁。 “不如你小指的煞气,看来我这个刀魔名不副实,杀的人还是太少了。” “煞气的来源有很多种,简单说杀生即可,未必需要杀人,妖的煞气其实更多一些。” “这么说,云老板杀过不少妖了。” “有些妖不听话,祸害人,赶也赶不走,只能杀喽。” “杀过多少呢。” “反正比你多。” 本就冰冷的气氛,雪上添霜。 一旁的老河替云极捏着一把汗,心说这位东家是不会聊天啊,两句就能把天给聊死。 马刀依旧坐在篝火旁,一动没动,但佣兵们都看得出来,刀魔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一根小拇指的煞气比我还重,杀妖比我杀人还多,云老板看来处处在我之上。”马刀说着缓缓起身,道:“我这人没什么能耐,只有刀法还拿得出手,我们,比比刀吧。” “好哇。”云极痛快道。 郁婆婆刚想要替云极拒绝,没想到人家一口答应了下来。 如果马刀没有说谎,他当真就是刀魔的话,天下间的练气士有谁能比刀魔的刀还快? 和刀魔比刀,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马刀点了点头,探手抓起篝火旁的长刀。 “他要干什么?”佣兵们惊疑道。 “他要练刀。”老河声音低沉,两只眼死死盯着篝火旁的身影。 的确是练刀。 马刀的身影在众人的目光里走动起来。 围着篝火,闲庭信步般的踱步。 手里的刀随着脚步翻飞,一刀刀斩向篝火。 简简单单的劈斩,却只能看得出刀的影子,看不到刀的刃。 刀入篝火,斩起了火焰纷飞,噼啪轻响,十个呼吸过后,马刀围着篝火走了一圈,整个篝火的火焰都被刀风带起,膨胀一倍有余。 佣兵们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觉得膨胀的篝火会烫到自己。 等马刀停步,篝火渐渐恢复原样。 “好快的刀!根本看不到他斩刀的落点。” “以刀风即可带动起火焰,可见出刀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不亏是刀魔,他一刀我都当不下来……” “连火焰都能斩成两半,刀魔果然是刀魔。” 佣兵们窃窃私语,对马刀的刀法赞不绝口,如此身手,实在惊人。 “不,他斩的不是火……”老河的眼睛里出现了血丝,死死的盯着篝火。 咔嚓,咔嚓。 篝火里出现轻响。 搭建火堆的木棍已经烧成黑炭,此时竟纷纷碎裂开来,远远看去,火堆就像坍塌的火山,慢慢倾斜。 原来马刀斩的不是火,而是火里的炭! 当人们认为火堆即将熄灭的时候,倾斜的篝火不在坍塌,继续燃烧。 仔细看去,在火堆里还剩下三根木炭,巧妙的支撑着篝火不倒! 最惊人的是,那三根木炭被削得整整齐齐,好似三根搭建在一起的木桩,如果没有外力破坏的话,支撑很久也不会倒塌。 本以为切火,人家切的是炭。 本以为练刀,人家练的是巧。 刀入原地,马刀重新坐回云极旁边,脸上挂着笑容。 老河的提醒让众人醒悟过来,吸气声此起彼伏。 然而更让人震惊的还在后面,只听老河以微微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火为鼎,炭为足,三足鼎立,一息百斩,除了刀中之魔,天下练气士当中没人做得到……” 第69章 比刀(下) 一息百斩的刀法,快到极致。 老河的眼睛酸涩不已,以他的目力勉强看得出百斩的数量。 如此精妙绝伦的刀法,只能以惊人二字来形容。 这与修为无关,完全是对于刀的天赋。 刀魔的强横就在于此,他能在一个呼吸的时间里斩出百刀,十个呼吸就是一千刀! 马刀围着火堆走了正好十息,他出了整整一千刀,不止以快刀修出三根炭火形成三足鼎立之态,还将多余的木炭完全斩碎。 郁婆婆眯缝着老眼,望着篝火道:“除了三足之炭,其余的均被斩成碎屑,刀魔果然是刀魔,这一手精湛的刀法无人能及,怪不得你能杀掉冯元良。” 若非强横到极致的刀法,又如何做得到斩杀筑基。 马刀的笑容看不出开心还是阴森,他用手比了比,示意该到云极了。 “好快的刀。”云极挑起大拇指,道出一句惊人之语:“刀哥天赋异禀,恭喜,你赢了。” 马刀的笑容再次凝固在脸上,他强忍着出刀的冲动,咬牙道:“还没比呢,云老板就认输,是不是敷衍了一些。” “敷衍吗?”云极想了下,挑起两个大拇指,道:“这下不敷衍了吧。” 周围的佣兵一个个眼皮直跳,有的想笑又不敢,憋得脸红脖子粗。 是不敷衍了,摆明是糊弄傻子呢。 马刀先是愣怔了半晌,而后狂笑不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听不出是开心还是难过。 许久,笑声渐小。 “知道么,其实我没有修炼的天赋,我的经脉天生淤塞不开,我曾四处拜访名师,得来的都是拒绝与冷眼……” 马刀仰着脸,望着夜空的星辰,唏嘘道:“我记得最后一次拜访的是一位闻名武国的刀客,他的刀很快,可斩飞鸟,我在他家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换来的是一根骨头,还是狗啃过的。” 刀魔的回忆很枯燥,连他自己都不愿多想。 “第四天的时候,那位刀客终于出门,我问他为何不肯教我刀法,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马刀自嘲一笑,继续道:“他让我找个镜子照照自己,像我这么丑的家伙,根本不配用刀。” “照过镜子了?”云极很适宜的问道。 “照过了,确实很丑,于是我做了个鬼脸面甲,看到鬼脸的人都觉得吓人,我觉得这样挺好,没人说我丑了。”马刀很认真的回答,探讨美丑好像并非玩笑。 “没人愿意教我,我只好自己想办法,渐渐发现经脉是我最大的问题所在,我尝试着用刀切开淤塞的经脉,这样一来就能吸纳一丁点的天地灵气,我琢磨着聚少成多的话,早晚有一天我也能成为练气士。” “很疼吧。”云极道。 “疼啊,但好过狗一样的活着。”马刀咧嘴笑了笑。 “你真叫马刀?” “孤儿一个没名没姓,当过马匪擅使刀,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我觉着比刀魔听着顺耳。” “我认为还是刀魔听起来霸气,或者叫魔刀也成。” “磨刀?哈哈哈哈!这名号不赖,以后我考虑考虑。” 云极也笑,两人在篝火旁笑得前仰后合。 佣兵们却没人笑。 郁婆婆和老河至始至终在时刻提防着马刀。 那可是刀魔,没人知道他何时会暴起伤人。 笑声渐渐消失,篝火旁一时沉默下来。 “那根狗啃过的骨头,还有肉么。”云极问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马刀有些意外,道:“有,刀客家的狗应该伙食不赖,肉骨头都不啃干净。” 知道得如此清楚,可见当时饿了三天的马刀,把那根羞辱他的骨头当做了食物。 “那刀客,想必死得很惨。”云极道。 “还好,我后来找他比刀的时候,帮他留了一根骨头。” 马刀说完,两人再次大笑起来,好似多年未见的知己,聊得畅快,说得无忌。 夜色愈深,皓月当空。 风渐冷。 支撑篝火的三根木炭即将到了坍塌之际,火堆眼看要熄灭。 “知己难寻呐,这么多年,就属和你说话最有趣,既然你不比刀,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马刀吸了口气,缓缓呼出,道:“世上没人见过刀魔的脸,我怕他们说我丑,所以看到我脸的人,都死了,你那块灵石帮了我大忙,抵你一条命,至于他们……抱歉。” “自卑可不是好习惯,至少我觉得傲骨兄比你还丑,你看人家不是活得好好的,还有美人投怀送抱,虽然那美人有点恶心。”云极开导道。 “旱魃也算美人?那位兄台的嗜好果然特别。”马刀说着起身,拔出刀,浑身的气息瞬间冷冽。 郁婆婆和老河等人甚至出现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的脖子上被人贴上一把刀,冷飕飕,凉丝丝,令人胆战心惊。 如果刀魔当真出手,在场的几十个佣兵绝对没人能活着。 “都是苦命人,相煎何太急,给个面子吧刀哥。”云极无奈道。 “要面子可以,除非你的刀,比我还快。”马刀冷笑道。 “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 “好吧,比刀是吧。” 云极在人们惊讶的目光里牵过一头牛来,站定在火堆旁,一点储物袋,一把骨刀落入手中。 第一次看到云极的刀,马刀的目光瞬间变得锋利起来。 既然是刀魔,自然认得出天下名刀。 在马刀眼里,云极手里的刀看似普通寻常,却给人一种锋芒内敛的感觉,一旦盯得久一些,眼里甚至会出现轻微的刺痛。 莫非,这就是煞气…… 马刀的内心出现波澜,他看不出煞气的强弱,但在云极的刀上感受到一种恐怖气息的存在。 “牛?东家要干嘛?”一个佣兵实在看不懂云极的用意。 “拿牛比刀?刀魔一息百斩,斩的可是篝火,难道东家要宰牛?”另一佣兵疑惑道。 不止其他佣兵,连老河与郁婆婆都看不出云极要做什么。 “那不是普通的牛。”马刀悚然一惊,从云极的刀上收回目光,看向长毛牛,道:“我记得有一种稀少的妖兽名做焚牛,暴怒之下即可自爆本体,威力骇人。” 云极拍着牛头道:“这就是焚牛,爆起来很吓人的,能炸出好大一个坑,小心哦,我要宰牛喽。” 一听要宰焚牛,佣兵们吓得一哆嗦,马刀也诧异不已。 焚牛若怒,必定自爆,宰这种妖兽根本不可能,一下刀人家能爆得骨头都不剩。 对焚牛出刀,刀再快都跟自杀一样。 除非,能快到在焚牛感受到剧痛之前将其宰割完毕。 不容马刀和佣兵们多想,云极突然动了手,只见他反手提刀,斜刺里朝着牛背划去。 第70章 宰牛 刀出得很突然。 在旁人看来,云极根本没做准备,就那么随意的砍了出去。 刀斩的是牛背,又快又准。 一刀下去,切开了牛背,牛血落地后竟燃烧起火苗。 血落成焰,果然是焚牛! 坐在篝火旁的众人呼啦一声齐齐后退。 焚牛爆裂的威力可波及方圆百丈,离着近的必死无疑。 唯独马刀没动。 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火堆旁,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云极的刀,如果仔细看去,能发现马刀的眼珠在快速闪动,仿佛看到了急速切换的画面。 云极的刀,并不太快。 而且只出了一刀。 一刀切开牛背。 用了一息。 佣兵只看到云极一刀斩开焚牛,而后人家竟然收刀,连第二刀都没出。 在人们惊诧的目光里,焚牛吃疼,牛眼泛红,张开牛口看似要嘶吼,结果下一刻,整头焚牛寸寸断裂,从头到尾,碎裂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牛肉。 肉块落地,篝火旁剩下一副整整齐齐的牛骨。 最惊人的是,牛骨由于惯性,愤怒的往前冲出几步才坍塌在地。 呼啦,篝火终于熄灭,三根木炭燃尽。 四周是死一般的安静。 咕噜,马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皮一个劲的跳。 在场的除了他之外,没人看得清云极到底是如何将一头焚牛在瞬间肢解成一地碎牛肉。 “什么刀。”马刀的嗓音干涩麻木。 “宰牛刀。”云极的回答平静如常。 “一刃千刀……多重的煞气才能化作无形的刀剑?”马刀茫然发问。 “多宰些牛啊羊啊的,积少成多嘛,相信自己,你也可以的。”云极很真诚的鼓励道。 “呵,呵呵,呵呵呵……”马刀干笑,眼皮跳得更快。 云极的确只出了一刀。 但跟随那一刀的,还有一股恐怖到连刀魔都觉得战栗的煞气! 煞气随着刀刃化作上千道无形的刀风,在瞬间将一头完整的焚牛斩成了碎块。 以煞气成刀,一息斩焚牛,这种手段马刀没见过,甚至闻所未闻! 此时的刀魔,彻底甘拜下风。 输得心服口服。 他的刀是一息百斩,而人家云极是一刃千刀。 “我输了。”马刀垂头丧气,道:“你的刀,比我快,天下第一练气士的名头,是你的。” 他很快又现出古怪的笑,道:“不过,天下第一筑基的名号,你未必拿得走,多亏了那片竹叶,不仅疏通经脉还让我修为大进,不日便可进阶筑基,到时候,我们再来比过。” “铁线竹叶有那么强的效用?”云极目光狡黠道:“你本来就是炼气巅峰,突破筑基只差一个契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冯元良的储物袋里应该有筑基丹,对吗。” 马刀的笑容第三次凝固在脸上。 他沉默良久,握刀在手,充满敌意道:“你的刀是比我快,不过想要杀我,不太容易。” “刀哥说笑了,你是我的标本,怎么会杀你咧,我得养你到筑基巅峰才行啊,幸好你自己弄到了筑基丹,那玩意挺贵的,我还舍不得给你买呢。” 云极说得很随意,听在马刀耳朵里却很别扭。 好像他一代杀人如麻的刀魔,竟被人当做猫狗之类的宠物。 还要养起来? 还要给买筑基丹? 养个刀魔好玩吗? 还是说,这个云老板有着和罗三一样的嗜好? 马刀的眼皮依旧跳个不停。 “云老板费心了,等我筑基成功一定再来讨教,希望你也快些破境,我们再比比刀。”马刀道。 “我啊,恐怕筑基无望喽。”云极叹息道:“所以我才盼着你早日筑基,以你的天赋一定能在筑基境一路绝尘,只有你快速达成筑基巅峰,我才能了却一桩心愿呐。” 云极说得感慨,语气唏嘘。 听得马刀一愣一愣的,他觉得这种语气有点熟悉,好像是爹在嘱托儿子的时候一样…… “一定如你所愿。”马刀凶恶道:“到时候希望你别后悔。” “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后悔。”云极善意道:“对了,等你筑基后就去霁云国找我,我应该会在霁云住一阵子,至于怎么找我,多打听打听应该很容易。” 从刀法,到目的,马刀始终看不透面前的少年人。 收起刀,站起身,马刀在临走前若有所思道:“如果,我不去找你呢。” “你会的。”云极好似个拿着糖果的怪大叔,道:“不想知道徒手抓火焰沙的秘密了吗,想知道的话,筑基之后记得来找我哦,刀哥。” 马刀走得有点急。 他怕自己忍不住出刀。 又怕自己的刀砍不过人家。 堂堂刀魔,怎么像个茫然无助的小女孩了? 炼气期的刀魔比不过你,筑基境的刀魔一定能砍死你! 马刀心中发狠,决定寻个安全之处,近期开始冲击境界。 正如云极猜测的那般,冯元良的储物袋里果真有一粒价值连城的筑基丹。 至于马刀杀掉冯元良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刀魔始终是马匪头子,而马匪与商会天然敌对。 身家巨富的商会副会长,自然而然的成了刀魔的第一目标。 见马刀走远,佣兵们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包括郁婆婆和老河在内,没人怀疑刀魔杀人的决心,如果云极比刀输了,他们这群佣兵恐怕没一个能活命。 几十个佣兵的战力尽管很强,但在马刀面前一样没有活路,人家可是连筑基都能杀的刀魔。 众人对云极感激不已,佩服至极。 篝火重新点燃。 云极将一地碎牛肉架在火上烤成肉干,便于携带。 不久后天光放亮,云极与佣兵们就此辞别,赶着百头焚牛独自上路。 郁婆婆望着云极的背影许久,浑浊的目光里闪烁着一种难明的光泽。 “调皮而率性,善意而洒然,这孩子的脾气好像小姐啊,就连眉眼都越看越像……” 郁婆婆一个人站在风沙里,回忆着故去的亡人,眼角逐渐湿润。 老河坐在熄灭的火堆旁,一个人发愣。 他还在回想着云极宰牛时候的刀。 老河的眼力能勉强跟得上刀魔的刀,查得出一息百斩,但他看不懂云老板的宰牛刀,至于刀魔说的一刃千斩,老河更无法理解。 一把刀,怎么就出来千斩之威? 明明只出了一刀啊…… 几个佣兵好奇的观察着牛骨,啧啧称奇:“我地个娘嘞,这么整齐的剔骨刀法,这是传了多少代的屠户咧,云老板家里一定是宰牛的,没准祖上十八代都是宰牛的。” 第71章 毛毛虫 沙漠之外便是荒芜草原。 越过戈壁,入眼是一望无际的翠绿。 草海无波,清风拂面。 蓝天,碧草,炊烟渺渺,草原的景致充满诗情画意。 诗情只可意会,画意只可远观,如果凑近了闻一闻,则是令人生津的牛肉飘香。 烤肉很香,但并非谁都能吃。 焚牛的肉如果入腹,普通人瞬间暴毙。 云极正悠哉悠哉的躺在草地上,嘴里嚼着牛肉,手边放着美酒,慵懒而惬意。 不远处铺着一层火焰沙,沙石上烤着碎牛肉。 烟气升腾,肉香四溢。 进入草原已经第三天了,草地上用火焰沙烤着的牛肉是最后一头焚牛。 百头妖兽都成了肉干,将储物袋装了个满满登登。 “这下够吃个几年喽,焚牛的肉果然鲜美,有嚼头。” 云极大赞着牛肉干的美味。 三天草原之行,云极没干别的,先后将百头焚牛宰杀一空。 赶牛多麻烦,还是做成干粮的好,有了焚牛肉干,正好替代龙须虾片,不仅能果腹,还能抵消剑魄寒气,可谓一举两得。 看看成色,肉干烤得差不多,云极收起火焰沙与牛肉,选了个方向阔步而行。 越过草原就是霁云国的领地,不过云极行进的路线却偏离了霁云,正朝着草原深处进发。 可不是迷了路,而是有意为之。 去霁云不急。 百头威力最大的焚牛成了肉干,天莽商会的阴谋已经很难奏效,况且带着赤魔羊的冯海比起他二叔冯元良来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如果连冯海那等纨绔子弟都能成事,那霁云的国运可就太弱了。 尽管身为极王,云极对霁云皇族却没有半分好感。 此次改路深入草原,云极的目的只有一个。 贪狼部。 作为草原上最大的部落之一,贪狼部必定不乏高手,云极此行准备打探一番贪狼部的虚实,看看这处草原部落究竟强大到何种地步。 致使郁家灭门的罪魁祸首,贪狼部这个大敌,早晚要除掉。 走走停停,看看风景。 草原的景致比沙漠好得多,偶尔能遇到些树林和小山,绝大部分的地域均为一马平川。 虽说是草原,也有不少险地。 比如说暗藏在草地深处的沼泽,一不小心陷下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还有流淌在草原上的溪流,看似清澈偏偏极深,不会水的很容易淹死。 如果遇到特别茂密的丛林,最好绕行,草原上的妖兽最喜欢栖息在林野之间。 要说最危险的,其实是一种特殊的草地森林。 草地与森林两个词汇看起来并不搭边,在天莽草原却能完美的融合在一处,指的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地域,这里的杂草宽大而坚挺,比树还高,范围极广,层层叠叠堆垒出草莽之森,奇异而危险。 盘踞在天莽草原的妖族种类繁多,大多凶猛,遍布各处,而妖兽最多的地方,便是草莽之森。 此时的云极正站在荒草组成的森林里,仰着头,看着一只毛虫在高大的草木上爬动。 毛虫长约三尺,浑身墨绿,长有蓝毛,一曲一弓,爬得缓慢笨拙。 “好胖的毛毛虫啊!” 云极感叹不已,毛虫他小时候没少抓来玩,这么大个头的毛虫还从没见过呢。 巨型毛虫所攀爬的草木略微弯曲,爬着爬着来到云极头顶。 啪叽一声。 也不知是毛虫没抓稳,还是故意为之,竟从草木上掉了下来,直接落在云极怀里。 毛茸茸,肉墩墩,凉丝丝,就是有点扎手。 云极觉得毛虫的手感不错,他很喜欢,当然毛虫更高兴,因为又有食物了。 巨型毛虫的头部突然裂开,现出一张恐怖的大口,别看毛虫的身体不是很大,这张嘴能轻易吞杀比它本体大出两三倍的活物。 眼看着遍布细牙的虫口就要吞来,云极用手一掐,巨型毛虫的头部瞬间冰封,只剩下身体和尾巴在狂扭个不停。 拎着新抓的玩物,云极走进这片奇异的森林。 …… 森林某处,有一颗枯老的草木,不知是被虫子啃的还是腐朽多年,其上遍布窟窿,这些窟窿正好形成了阶梯模样,能让人攀爬上去。 草木旁徘徊着一头高大的野狼,幽幽狼眼盯着草木上方一个干瘦的女娃。 女娃不到十岁的年纪,头发脏乱,小脸苍白,双手死死的抓着草木边缘,眼中满是惊慌。 她赖以栖身的枯草即将坍塌,一旦掉下去,必成狼口之食。 草原上的狼族最是凶恶,不仅体型高大,咬合力更为惊人,放在外面的森林里,草原狼敢于狮虎争锋,一个没有修为的草原女娃,落在狼口绝无活路。 女娃知道今天难逃一命,但她坚强的不肯流泪。 她进草莽之森是来采药的。 阿娘亡故,她与阿爹相依为命,可不久前阿爹害了风寒,一病不起,拖到如今已经奄奄一息。 草原上没有医馆药铺,治病救人的郎中大夫不得一见,如果是大部落还好些,像女娃所在的小部落,得了重病只能等死。 可她不甘心。 听说危险的草莽之森有着神奇的灵药,能治百病,于是女娃冒险来寻找,结果灵药没找到,反而被一头独狼盯上。 嘎吱,嘎吱吱。 枯朽的草木难以支撑,发出即将断裂的响动。 地面的大狼不在徘徊,蹲在一处,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狼口的獠牙津液横流。 “阿爹,对不起,小鹿儿没用……” 女娃绝望的闭上眼。 在她等待死亡的瞬间,居然听到了歌声。 歌声嘹亮中带着一股懒散之意,由远及近。 翻山岗,越大泽。 赶牛羊,忙奔波。 阿妹编草鞋呦,皮袄最暖和。 走草原,越大漠。 住客栈,睡草窝。 旱魃披人皮呦,刀魔最猥琐。 歌声一止,女娃听到一声惊奇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咦?这只毛虫竟然是人形!” 女娃刚一睁眼,忽然天旋地转,枯叶终于坍塌,她从高处掉了下来,吓得她急忙又闭紧双眼。 噗通一声,女娃觉得自己被接住了,不等她睁眼,就觉得脸蛋被人掐了起来。 “干巴巴,瘦嶙嶙,倒是不扎手,你这小虫一看伙食就不太好。” 女娃猛地睁眼,头顶是一张清秀的脸庞,正带着一丝好奇看着她,还好心的抓起一只半死的巨型毛虫对她道:“喏,吃吧,补补身体。” “我是小鹿儿,不是小虫。”女娃怯生生的辩解,面对巨型毛虫吓得小脸更白。 女娃害怕,那只孤狼更怕,好似遇到天敌般趴伏在地,四爪颤抖一动不敢妄动。 第72章 大马部落 原来是个人。 云极有些失望,还以为是奇异的人形毛虫。 放下女娃,云极问了问,得知对方名叫小鹿儿,是住在森林附近的草原人,她们部落有个古怪的名字,叫做大马。 “大马部落?一定有很多大马咯。”云极和女娃朝着森林外走去。 “大马很少的,只剩下一匹了,小哥哥是什么部落的人呐。”女娃紧紧抓着云极的衣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生怕那只大狼扑杀过来。 “我啊,我是小驴部落的,你们大马部落的大马还有一只,我们小驴部落的小驴在前几天已经死绝喽。” “小驴很好养的,怎么会死绝?”女娃的好奇心很快被勾了起来。 “还不是可恶的狼族,吃光了我的小驴,害得我无家可归。”云极唏嘘道。 “那你真可怜,不如去我们部落吧,阿爹最好客,他的帐篷可以送给你住。” “你阿爹有很多帐篷么?” “没有,只有一个帐篷。” “那还送给我,我可不喜欢和别人一起住。” “阿爹快死了,帐篷空着不吉利,你要是没有家,就送给你吧。” 女娃很大方,云极的脚步则顿了顿。 “你娘呢?” “早死了,我来给阿爹采药,听说森林里有灵药,可惜没找到。” “森林里还有妖呢,找不到灵药小心被妖叼了去,走吧,带我去看看你阿爹。” “小哥哥会治病?” “当然喽,我的医术还不赖呢。” “真的!那太好了!阿爹有救啦!” 森林里的脚步声欢快起来。 大马部落就在森林外不到十里的地方。 名头挺大,实际上小得可怜,整个部落总共才几百人,多为老弱。 至于大马的由来,等云极到了部落才终于知道。 部落里确实养着一头奇怪的大马。 一身豹纹,背高两丈,头生短角,脖子奇长足有三丈开外,低不下头吃不到草只能仰着头吃树叶。 可能是草原上的树木稀少,这头大马骨瘦嶙峋,一点也不精神。 云极绕着大马转了一圈,道:“这是大马?” 在得到小鹿儿的肯定后,云极幽幽一叹,心说这东西明明是长颈鹿嘛,到了草原居然成了大马,还有草原人以此给部落命名。 既然是人家的习俗,云极不好多说什么。 大马就大马吧,可能在草原人看来只要是有四个蹄子的,不是牛羊就是马。 小鹿儿的阿爹病得很重。 云极第一眼看到这个瘦削男人的时候,就知道对方时日无多,如果再不医治的话,活不过两天。 其实不算重病,起因只是简单的风寒,由于终年劳累再加上了年纪,这才一病不起。 把了把脉,云极让小鹿儿找来器皿,用随身携带的草药熬制起汤药。 这次出门,草药带了不多。 云极的医术传承至七叔,自然不会差,给鹿儿爹灌了一碗汤药后,对方的脸色明显好转一些。 谈不上药到病除,至少这个男人死不掉了。 分出七天的草药,云极叮嘱小鹿儿如何熬制,女娃听得十分仔细,频频点头,有不明白的地方马上发问,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第二天,鹿儿爹已经完全清醒,勉强能坐起来。 得知鹿儿爹好转,整个大马部落的人全都将云极奉为小神医,尊敬万分。 在草原人简单的思维里,最强大的是武力,其次便是医术,能治病救人,在草原人看来便是神医,与那些强大的武者一样值得尊敬。 于是乎,云极享受了一番上宾的待遇。 大马部落拿出了最高的敬意,那就是允许小神医骑乘一次大马。 这可是大马部落的殊荣,多年来骑过大马的都是部落族长。 盛情难却之下,云极象征般的在长颈鹿背上坐了那么一会儿,这种坐骑对他来说实在无聊。 哪怕骑一头大狼都好过骑鹿。 在大马部落住了三天,云极发现这处部落十分贫穷,究其缘由,是放牧的草场问题。 大马部落所在的地域比较荒凉,空有草场而没有水源,无奈之下只好朝着水源方向迁移,但这样一来就容易越界,侵占其他部落的地盘。 除非大马部落解散归附到更大的部落,否则他们只能小心翼翼的活着。 尽管很小心的放牧,大马部落还是惹了麻烦。 第三天,草原上出现了高昂的狼啸。 随着狼啸而来的,是二十余名骑着狼妖的草原蛮人。 这些蛮人身高体大,虎目圆睁,眼瞳里隐约有幽芒闪烁,好似一只只狼眼。 眼瞳的异样预示着血脉的异常,这些骑狼的草原人很明显拥有着妖族血脉,与赤兀类似。 为首一人手持钢鞭,一脸横肉,到了近前张口就骂。 “一群狗东西,你们多大的胆子?连贪狼部的草场你们都敢占!” 说话间此人扬手扔出一颗人头,咕噜噜滚出老远。 人群里有人哭着跑了出来,抱着人头泣不成声。 死的是大马部落现任的族长,由于放牧的时候不小心越了界,被贪狼部的人发现,直接斩首。 “什么来头,好霸道。”云极站在人群后方。 “贪狼部的狼骑,那人叫察罕,是狼骑的小头目,小哥哥千万别吭声,他们杀人不眨眼的。”小鹿儿吓得浑身颤抖,比在森林里遇到独狼的时候都要恐惧。 “贪狼部……”云极微微勾起嘴角,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斩杀了族长,名为察罕的狼骑头目怒气未消,冷笑连连的环视着人们。 “贪狼部的草场没有任何人可以占据,那是天神的馈赠,你们竟敢不敬天神,全都该死!以马背为限,超过的男丁统统斩首!” 察罕下达了恐怖的屠杀令,这是贪狼部惯用的手段。 一个部落如果失去了所有少年与青年男丁,至少十几年内将元气大伤。 哀嚎声在下一刻大起。 大马部落本就为数不多的男丁全吓得失魂落魄,有的人瘫软在地,有的人哭嚎不已,胆子小的直接吓昏了过去。 狼骑从来不说妄语,人家说杀,就一定会杀光大马部落的男丁。 云极其实没打算多事。 草原人自己的纠纷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了,可是云极算了算身高和年龄,自己好像也在察罕屠杀的目标之内。 “如果我说我是小驴部落的人,他会不会信?”云极看了看自己刚穿上的一套草原人的衣装,无可奈何道。 小鹿儿眼泪汪汪的摇了摇头,道:“狼骑不讲理的,小哥哥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说着女娃要哭,云极突然昂首走向狼骑,道:“有理走遍天下,让他们量一量,我真的没有马背高。” 第73章 天狼城 狼骑是贪狼部最强的战士。 狼骑的身上流淌着狼族血脉,他们以狼妖为坐骑,战力惊人,别说二十余狼骑,即便一个狼骑都能轻易屠光大马部落这种小部落。 在天莽草原,狼骑是无敌的存在,贪狼部的威严无人敢冒犯。 杀戮即将开始。 大马部落的年轻人无一不在恐惧的退缩,唯独一人大步上前,站在了察罕的对面。 “强大的狼骑啊,一定是草原上最讲道理的战士,我以天神的名义起誓,大马部落没有比马背还高的人。”云极展开双臂,虔诚的说道。 察罕直接愣住了,道:“没人比马背高?你当我是瞎子吗!不说别人,你就比马背高,受死吧小子。” 察罕抽出锋利的腰刀。 “有没有马背高,比一比才知道,难道贪狼部连道理都不讲吗,天神可不会眷顾不讲道理的人。”云极执着的据理力争。 其他大马部落的族人都觉得云极脑子不大好,不说狼骑讲不讲道理,这位小神医的个子绝对比马背要高。 察罕提着刀,也不急着杀戮,戏虐道:“狼骑最讲道理,如果你比马背矮,今天就能活,可惜,你太高了,我的坐骑与马背的高度相仿,你比它都高出一个头来,怎么可能比马背还矮。” 狼骑的坐骑是妖狼,个头与马匹类似,高大强壮,云极站在狼妖前很明显比狼背部要高出一个头。 事实如此,狡辩无用。 “你骑的是狼不是马,我们大马部落的马儿才是真正的马匹,就在那里,你好好看看,马背是不是比我高多了。” 云极说着一指正在吃树叶的长颈鹿,狼骑的目光随之看去。 这马,真高…… 察罕觉得有点糊涂,疑惑道:“那是马?” “是大马!大马部落名字的由来,周围的部落都知道。”云极道。 入乡随俗,到了大马部落就得认人家的图腾,两丈多高的马背,在场的没人比得过。 没有马背高,自然能免于屠刀。 云极的说法提醒了部落的其他人,众人呼喊起来。 “我们没有马背高!狼骑不能反悔!” “大马是我们的神灵!庇护着大马部落!” “得救了!是大马救了我们!” 部落的年轻人欢呼雀跃,认为是大马的存在让他们死中得活。 察罕的脸色则阴沉如水,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下了出手的冲动。 狼骑是草原上最凶恶的猎食者,同时狼骑也代表着贪狼部的威严,既然刚才说了以马背为限,如果察罕此时违背的话,除非将大马部落的活人全部杀光,否则狼骑说话不算的把柄一定会被传扬出去。 其实杀几百个人而已,察罕毫不在意,不过大马部落总共就这么些族人,全都杀了相当于灭族。 在天莽草原,强者可以杀戮奴役弱者,但斩草除根般的灭族轻易不会有人去做。 草原人都知道不能在同一块草地上放牧太久,吃光了草根,来年这片土地再也长不出草来,所以对其他草原上的部落也是一个道理,察罕能屠戮大马部落的年轻男丁,却不能真正的灭人家全族,除非有极大的仇恨。 察罕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瞪眼喝道:“算你们走运!今后再敢越界放牧,小心脑袋!” 察罕不解恨,临走前用两脚一打座下的狼妖,狼妖发出一声嚎叫,直奔长颈鹿冲去,跃起两丈多高一口下去,将长颈鹿的脖子咬成两段。 狼妖的獠牙沾染了血迹,显得阴森锋利。 高大的鹿尸轰然倒地。 大马部落的最后一匹大马,就此灭绝。 部落里的人全都怔住了,呆滞很快转为悲痛,许多人大哭起来。 察罕终于得意了几分,率领狼骑离开大马部落,临走时还恶狠狠的瞪了云极一眼。 云极则还以善意的微笑。 “幸好……”云极望着远去的狼骑,笑容中有一种难明的意味。 “幸好狼骑走了,要不然我们部落很多人都会死,小哥哥真聪明!”小鹿儿满眼崇拜,替云极说道。 云极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啊,幸好狼骑走了……” 其实云极还有下半句没打算说出来。 幸好狼骑走了,如果他们出刀的话,就一个也走不掉喽。 在大马部落住了三天,云极打听好路线,就此启程,前往贪狼部的老巢所在。 一座屹立在草原深处的巨城。 天狼城,草原里为数不多的城池之一,修建得高大宏伟,车水马龙。 一进城,立刻喧嚣扑面。 天狼城没有多少建筑,多为沿街而设的帐篷,帐篷颜色各异,上方都带有小旗,小旗上画着的图腾用来表明帐篷主人所属的部族。 在城池内圈是一座座高大的金色帐篷,最大的一处足有宫殿高,飘荡着狼首旗帜。 那是贪狼部族长的住所,类似于皇宫。 其中有一个建筑最为特殊,竟是以头骨搭建起来的小楼,看起来阴森恐怖。 大街上人来人往,不止有衣装粗犷的草原蛮人,还有不少各地行商,大多来自武国与霁云国。 寻了处酒馆,云极要了一桌好菜,一边吃喝一边与伙计闲谈。 这一路走来,云极对天莽草原的蛮人已经有所了解。 别看都被称呼为蛮人,但草原人之间有着很大的不同。 比如大马部落的那种小部族,通常都是血脉纯正的人族,战力有限,难以扩张,久而久之不是被其他大部落合并就是逐渐凋零。 真正强大的部落,像贪狼部与青狮部,族人大多拥有妖族血脉,靠着妖族血脉激发出强大的战力,这种战力不仅能统御更多的部落占领更大的地盘,还有着驯化妖族的好处。 狼骑,便是贪狼部选出的妖族血脉最为精纯的一批战士,是整个贪狼部最强的战力。 云极坐在临窗位置,正好能看到外面的长街,只见一队羊群穿街而来。 羊是寻常的羊,数量极多,陆陆续续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走出这趟街,看方向是朝着城中心去了。 “这么多羊,几千只了吧。”云极随意说道。 “足有三千只,都是喂狼的。”伙计在一旁答道,这位客人出手阔绰,专挑贵的点,可得招待好了。 “城里驻扎着三千狼骑?”云极道。 “可不是么,这是常驻军,狼骑共有一万骑,剩下的都在城外,每天自行狩猎,如果成天这么个吃法,谁也供不起呀。”伙计答道。 狼骑的食物的确是个麻烦,好在草原人习惯游牧,走到哪吃到哪,牧羊和牧狼其实没太大区别。 第74章 狼女 云极出手大方,伙计自然有问必答。 吃了一顿饭,贪狼部的情况已经大致了解。 贪狼部最强的战力是一万狼骑,其中有一多半的狼骑归族长阿鲁瘟亲自统御,阿鲁瘟很少在人前露面,是一位筑基境的高手,据说修为以至筑基大成。 还有三千狼骑则听从狼女的调遣。 狼女名为阿兰朵,是族长阿鲁瘟的独女,地位在贪狼部仅次于族长,说一不二。 据酒馆伙计说,狼女嗜杀成性,有着与狼一样的脾气,喜怒无常,天狼城中心区域人头骨建成的小楼就是狼女的住处。 狼女阿兰朵天赋奇高,二十岁已经达到练气士的巅峰程度。 草原上的练气士当中,只有贪狼部的狼女才有能力与青狮部的第一勇士阿狮兰所抗衡。 其实阿兰朵真正强大之处并非武力和天赋,而是她的狼族血脉,她的坐骑是一头达到高阶妖兽的狼妖,这一点在天莽草原无人能及。 以练气士的境界驾驭高阶妖兽坐骑,需要的,是高阶狼妖都承认的血脉之力。 能驾驭高阶妖兽,可见阿兰朵的妖族血脉有多纯正,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阿兰朵的真实战力相当于超越了炼气期,凭着妖狼坐骑与自身血脉之力,她直接能与筑基上修对战。 得知了贪狼部的大致情况,云极暗自沉吟。 一万狼骑听起来不多,战力其实相当可怕。 那可是妖狼,等阶与练气士相当的妖兽,加上驾驭狼妖的蛮人,一万狼骑如果齐齐冲锋,诸国的百万大军也将败下阵来。 所以狼骑便是贪狼部的根本所在。 想要瓦解贪狼部,最好的办法是对狼骑下手。 不过云极现在可没有动手的打算。 他此行天狼城,目的只是探听虚实,先了解仇家的真正实力。 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将贪狼部连根拔起。 杀人诛心,挖草除根。 害死自己母亲的大仇,要报就报个轰轰烈烈,痛痛快快才行,小打小闹的杀几个狼骑,云极根本没想过。 他要贪狼部拥有妖族血脉的所有族人包括族长与狼女,一起为郁轻竹陪葬。 至于那些被当做坐骑的妖狼。 对牧妖人来说,是不是坐骑没关系,只要是妖,都该死。 结完账,云极打算离开天狼城,转往霁云。 刚要出门,长街上一阵骚乱。 街上的人们呼啦一声避向两边,让出了一条空荡荡的大路。 车马叮当,一行队伍由远及近。 为首是个女人,皮肤黝黑,穿着露臂的短装,脚踏皮靴,手持铁鞭,个子很高一双细眼尖下巴,模样不算丑但透着一股凶狠。 女人骑着一头高大的狼妖,个头是寻常狼骑的两倍,獠牙狰狞,狼眼幽深,一路行来,街边的牛马猪羊无不慑慑发抖,就连避在街边的行人都有一股战栗的感觉。 高阶妖兽特有的威压,震慑得整条街巷鸦雀无声! 狼女…… 云极站在酒馆门口,饶有兴致的望着街上的队伍。 狼女阿兰朵的身后跟着百名狼骑,这群蛮人有说有笑,嗓门极大,有的人身上还残留着血迹。 云极正在好奇着狼骑的对手之际,一个大型囚车进入视线。 囚车以精铁打造,十分牢固,里面关着十余人,气息奄奄,半死不活。 云极注意到囚车里的囚犯都穿着一种制式的皮甲,类似边军的装备。 头狼走远,长街逐渐恢复热闹,很多人对着囚车指指点点。 “狼骑的猎物,人头雅阁又要添砖加瓦嘞。” “这些可怜的家伙活不过今晚。” “有什么可怜,那是霁云边关的军兵,阻挡我们草原人的可恶家伙,死不足惜!” “没人能挡住狼骑的脚步,霁云国只剩下坚固的边关,里子已经烂透了。” “边关一破,霁云将是我们贪狼部第二个草场!” 草原人对囚车里的边军没有丝毫怜悯,在他们看来,霁云国早晚是囊中之物,是这些执着又可恨的边军,阻挡着贪狼部扩张的步伐。 囚车里有一个身形高挑的青年将官,不到三十的年纪,两只手染满鲜血,靠在铁笼里闭着眼,听到周围的议论后他猛地睁眼,啐了一口。 “第二个草场?做梦!一群妖血的杂种给老子听好了,霁云是你们第二个坟墓!不想客死他乡就老老实实的趴在草原啃草,胆敢犯我边关者,杀无赦!” 青年将官的冷喝沙哑而低沉,带着满腔杀气,虽然是阶下囚,但气势犹在,不肯俯首。 其他军兵听到后振作精神,齐齐大喝。 “杀无赦!” “杀无赦!” 一声声杀无赦,吼得苍凉而无畏,吼出了一军之魂。 四周的蛮人不由自主的后退,被这十几名阶下囚所震慑。 “鬼嚎什么!”押解囚车的狼骑甩起鞭子,照着囚车里抽去,骂道:“死到临头还嘴硬,很快你们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噼里啪啦的鞭子声听得人耳朵发麻,然而囚车里的边军却一声不吭,默默的承受,身形高挑的青年将官挨的鞭子最多,他刻意替同伴挡下了大部分抽打。 囚车远去,消失在长街尽头。 街上恢复原样。 买卖人继续着自己的买卖,放牧的关心着自己的牛羊,酒馆伙计招待着下一位客人,人们各自忙碌着各自的事情,狼骑押运囚犯的情景经常出现,人头雅阁就是这么盖起来的。 经过的狼骑与囚车并未改变人们的轨迹,却改变了云极打算出城的脚步。 “霁云边军啊,有点骨气……” 望着囚车消失的方向,云极忽然笑了起来,迈动脚步,大步而行。 方向,是天狼城的中心。 人头雅阁是狼女的住处,整个阁楼完全以人头骨建造,在外表看起来是一座小楼,内里其实更加惊人,就连吃饭的桌椅都是以人头骨所造。 名字是别致的人头雅阁,实际是一座恐怖的骨屋! 骨屋里的头骨都是霁云国的边军,有数千之多,这是狼女的战绩,她要替贪狼部将霁云边关一层层剥开,然后用獠牙去吞吃美味的霁云国土。 这次的收获还算不赖,狼女生擒了一个边关偏将,她打算用那青年将官的人头装饰床榻。 每每想起床头上摆满练气士的人头骨,阿兰朵就觉得莫名的开怀兴奋。 照着用两颗头骨连接起来的铜镜,狼女笑得阴森又血腥。 “天黑再动手,我要热乎的。” 狼女的吩咐狼骑不敢怠慢,立刻下去准备,要是杀早了,头骨不热乎了狼女会生气。 狼女正准备用膳,忽然有狼骑来报。 “殿下,门外来了个奇怪的家伙,是什么小驴部落的族长,要求见殿下。” “小驴部落?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事。” “说是……”报信的狼骑偷瞄了眼狼女,吞吐道:“说是来问问殿下缺不缺夫君。” 第75章 云小驴 狼女听闻来报,非但没生气,反而觉得十分有趣。 于是小驴部落的族长被带进了守卫森严的人头雅阁。 雅阁大厅,狼女阿兰朵端坐在人头打造的宝座,翘着二郎腿,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毛遂自荐?你胆子不小。” 阿兰朵阴森一笑,口中隐现着短小的獠牙,戏虐道:“模样不错,就是身子骨单薄了点,你可以留在我身边,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下,狼女没有夫君,有的,只是面首。” 面首,指的是男妾。 贪狼部的狼女拥有很多面首,当然死掉的也不少,欢愉一夜的代价有可能是贯穿脖颈的齿痕。 在贪狼部,很多蛮族青年都梦想着成为狼女的面首,偶尔也有凭借样貌出众而毛遂自荐的,所以云极的出现并未引起阿兰朵任何怀疑。 想靠着狼女面首的身份上位的小白脸,结局通常不会太好,往往只有一夜可活。 本以为对方会满心欢喜的答应留下,结果令阿兰朵意外的状况发生了。 云极摇了摇头,耿直道:“没用的男人才做面首,我只做夫君,我有驾驭狼群的本领,也有能耐驾驭狼女。” 狼女更加觉得有趣,问道:“你的部落位于何处,小驴部落,想必以养驴为生,草原上的驴子可少见的很呐。” 云极苍凉道:“常年流浪,如今小驴部落已经彻底消亡,只剩我一个人了。” 狼女追问道:“消亡?驴子都是怎么死的?” 云极叹息道:“都被狼吃了。” 狼女又问道:“你的族人呢。” 云极伤心道:“也被狼吃了。” 狼女鄙夷道:“连人加上驴子都入了狼腹,你还敢说有驾驭狼群的本领?” 云极执着道:“野狼能吃掉我的小驴,咬死我的族人,但它们伤不到我,我的部族虽然消亡,我这个族长还不是好好的嘛。” 狼女疑惑道:“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能逃过狼群的撕咬?” 云极神秘道:“晚上你就知道喽。” 狼女大笑道:“好哇!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千万别让我失望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云极腼腆道:“我叫云小驴。” 云小驴……阿兰朵哑然失笑,口中的獠牙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锋利。 晚宴很丰盛。 满桌子都是肉食。 有的半熟,有的全生,有的凉拌,有的整块往上端。 鸡鸭鹅狗,野猪狍子,蛇兔野马,狮虎苍鹰,但凡草原上能见到的活物,这顿晚宴上应有尽有。 唯独没有狼。 贪狼部以狼为图腾,决然不会吃狼肉。 云极大快朵顾,吃了个沟满壕平,打着饱嗝往外走要去方便方便。 人有三急,狼女也不能拦着,她倒不怕云极跑了,在天狼城里,还没有人能逃得出她阿兰朵的手心。 走出小楼,云极拐了个弯,绕到骨楼后侧关押着囚犯的小院。 院子里的地面呈现一种深红色,离着多远都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连泥土都被血水浸透,可见死在这里的人有多少。 一队十余人的狼骑把守在这里,拴在一旁的妖狼不断发出低吼,口水长流。 狼女只要人头骨,囚犯的身体会成为狼口之食。 妖狼已经习惯了加餐,知道每当有囚犯到来,自己就会有美味的宵夜。 囚笼里的霁云边军一个个默不坑声,双眼无声,死气沉沉。 这一路他们用尽办法,始终逃不出牢笼,如今抵达天狼城,即便能逃出铁笼也于事无补。 这里是贪狼部的老巢,别说十几个边军,召集上万精锐都难以冲出城去。 只能等死。 几个狼骑正在磨刀,嚓嚓声听得格外刺耳。 “成色不赖吗,不太好抓吧。” 云极凑了过去,自来熟般的说道。 几个狼骑早听说人头雅阁来了个毛遂自荐的面首,见到云极没什么意外。 “成色是不赖,都不用抓,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一个高大的狼骑指桑骂槐道,引来同伴怪声怪气的笑声。 “自己送上门?看起来不像是傻子啊。”云极来到铁笼前,仔细看了看说道。 “霁云边军蠢得很,总以为自己武勇无双,实际跟野狗一样,给他们个诱饵就迫不及待的追出边关,没了险峻可守,他们连狗都不如,哈哈。” “蠢猪蠢猪,说的就是霁云边军吧,死饵都能上钩,不是蠢猪是什么。” “下次拖个稻草人没准也能骗出来几个,这群霁云边军不光够蠢,眼睛都是瞎的哈哈。” 狼骑们极尽嘲讽,哈哈大笑。 铁笼里的边军一个个愤恨不已,反骂道:“你们这群狼崽子!拖杀我边关百姓,不出关死战还算什么霁云男儿!” “一群流着狼血的杂种!” “快给老子来个痛快,我们急着去投胎,下辈子还做霁云人,跟你们这群杂种死磕到底!” 霁云边军的反骂十分犀利,听得狼骑们杀意大起。 “霁云蠢猪!你们的边关百姓说不定都有我贪狼部的血脉,别自以为是了,东山城守那么牢有什么用?你们的西戎城早被拜火国占了,成了狗窝!” “西疆不存,还在死守东门关,真是够蠢的,不如早点打开城门让我们贪狼部一统霁云。” “贪狼部占了霁云,你们还能以狼儿子自称,要让拜火国那群野狗占了去,你们只能被称呼为狗崽子了哈哈哈哈!” 狼骑的嘲笑直指霁云国腐朽的现状。 这时那青年偏将冷哼了一声,森然道:“西疆我们不管,东山城,你们别想攻占,边军不死绝,东门关永远归霁云所有,狼群能在关下嚎叫,胆敢爬上城头,叫你们有来无回!” 一句有来无回,说得铿锵有力,杀气腾腾。 狼骑们大怒,为首的甩起钢鞭要教训一番狂妄的霁云偏将,结果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狼骑挣了挣,竟然没挣开。 他微微一惊,扭头看去,抓他手腕的正是云极。 “让我试试,听说霁云边军是硬骨头,打起来不带吭声的。”云极兴致勃勃。 狼骑犹豫一下,把钢鞭丢给云极,道:“好!你来,别打死了就行。” 云极拿着钢鞭,在铁笼前转了两圈,一抬手朝着笼子里打去。 啪!啪! 钢鞭飞舞,脆响不断。 一连抽了十几鞭才停手。 确实没人吭声。 十几鞭子全抽在地上了,连边儿都没挨着。 狼骑先是目瞪口呆,接着狂笑不止,有两个笑得前仰后合,肚子都笑抽了筋。 就这身手还来当面首,今晚都活不过去。 在狼骑的嘲笑中云极懊恼的扔掉钢鞭往回走,没走两步又停下来,回头道:“对了,狼女殿下刚才说了,没她的命令不许你们动手,谁不听话就拿谁的脑袋垒茅厕。” 云极走后,狼骑们再也笑不出来了。 狼女的命令他们不敢不听,谁也不想自己的脑袋被拿去垒茅厕,那种恐怖的情景想一想都令人作呕。 第76章 从拳头开始 重返回骨楼,云极在门口站了一会,四下看了看,亲手关好大门。 大厅深处,阿兰朵始终瞧着云极的举动。 狼女品着血红的烈酒,嘴角噙着残忍的浅笑。 “怎么,怕我的大门不结实?” “不是,我是怕一会动静太大,吵到别人。” “放心,除非把人头雅阁拆掉,否则没人敢来打扰,再大的动静也没关系。” “真的?那可太好了,最喜欢这种安静的二人世界。” “喜欢就好,现在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能耐了吧,最好你没有说谎,要不然你的人头可未必保得住,我的床头还缺一件饰物。” “我很少说谎的,狼女殿下既然想见识见识,在下只好奉陪了,我们就从……拳头开始吧。” 云极说着挥了挥并不强壮的拳头,这番挑衅的举动惹得狼女轻蔑发笑。 “比拳头?好哇!”阿兰朵伸展双臂,从头骨座位上站了起来,道:“想要活过今晚就出全力吧……” 呼! 狼女话没说完,迎面刮来一阵拳风。 刚刚还在远处的云极瞬间攻到近前,看似单薄的拳头上炸裂起层层气旋。 好快的身手! 阿兰朵心头一惊,她小看了对方,急忙合掌抵挡。 嘭! 嘭嘭嘭嘭嘭嘭! 瞬息之间,接连七拳,每一拳都有数百斤的力道,拳拳到肉。 阿兰朵封挡得很准,每一拳都被她的双掌挡下,但她的脚步连连后退,七拳过后,狼女整个人被砸得倒飞起来,将人头大椅撞了个稀碎。 狼女以手撑地,状若野狼,龇起獠牙发出阴森低吼。 能将她阿兰朵打得连连倒退,就算草原第一勇士都难以做到。 狼女的两眼炸起猩红,嘴角的低吼声兴奋而残忍,她开始正视云极,将其当做真正的对手。 不等狼女反击,迎面甩来一记鞭腿,空气中出现炸裂的闷响。 啪!!!!!! 云极一腿抽出,狼女横着飞了出去,轰隆一声撞在墙壁,震落满墙挂饰。 “力气不小,拳脚不赖……”阿兰朵重新站起,狰狞道:“我承认你的实力,你有资格做我的面首。” “都说了做夫君,面首多没劲。”云极活动着手腕。 “做狼女的夫君,你得战败我才行!”阿兰朵忽然一弯腰,箭一般扑出,两手的尖端弹出锋利如刀的指甲,挂着风声抓向云极。 云极踏步上身,以左脚为轴,右腿如鞭横扫而出。 腿永远比手长,尽管狼女有尖尖的指甲,她在抓到云极之前必遭鞭腿,无奈之下改抓为挡,第三次被云极击飞,撞在大桌上。 稀里哗啦,桌子上的杯盏落了一地。 嗷呜一声狼吼。 阿兰朵刚一落地立刻弹起,再扑向云极。 双方交手,电光火石。 狼女的速度极快,如狼般敏锐,但云极的拳脚更凶,开碑断石不在话下。 盏茶的时间过后,狼女避开一记重拳,退后数步。 初次交手,她竟一点上风都没占着,几乎被人家追着打,要不是有狼族血脉强化了肉身本体,寻常的体魄早被打死多时。 阿兰朵的眼底现出一股忌惮。 她没想到眼前这个瘦削的少年竟有如此力道,单凭拳脚她绝非对手。 怪不得人家张嘴就要当夫君,对面首不屑一顾,原来真有几分本事……阿兰朵的狼族血脉开始显现,两腮分别长出三根长须,獠牙森森。 “再来!”狼女嘶吼。 “好哇。”云极奉陪。 屋子里拳风阵阵,腿影纷纷,利爪迅猛,狼吼不断。 又是一次迅猛交锋。 第二次交手持续一刻钟的时间。 狼女动用了狼族血脉之力,无论力量与速度全都提升一倍,这才与云极战了个旗鼓相当。 仅仅是平手,阿兰朵想要赢,依旧没机会。 好强的家伙…… 狼女大为吃惊,她原以为对手不过是靠着年轻气壮一腔血勇才能占据上风,只要她用出血脉之力一定能轻易获胜,不料对手不仅拳脚功夫娴熟可怕,连耐力都十分惊人。 对手的强大,令狼女的好强心大增,她说什么也要驯服这个云小驴,将其调教成第一面首。 趁着一次交锋,狼女从背后抽出铁鞭,猛地一甩就见铁鞭自行弹出,断裂成数段,缠住云极的四肢,将其禁锢在地。 铁鞭之上流转着灵气波动,这是件法器,有着分裂本体的能力。 云极挣扎道:“你耍赖哎,不是说好了比拳脚嘛,做人不能没有诚信啊。” 狼女扑了上来,得意道:“诚信?我们贪狼部没有诚信这个词,只要能赢,你也可以招数尽出,认输吧小子,接下来,该我享受了!” 阿兰朵狞笑着露出两颗锋利的獠牙,朝着云极咬了下去。 成为狼女的面首或许不会死,但折磨绝对必不可少,这第一步便是放血。 只有看到鲜血,狼女才会更加兴奋。 獠牙咬来,直奔云极的脖子,阿兰朵的嘴巴不大,但两颗獠牙的长度却能贯穿一个人的脖颈,真要被咬到,必将重创。 “狼口之食啊……可惜,狼是咬不到我的。”云极无奈的声音响起:“你不是想知道我这个族长如何逃过的狼口吗,那就看好喽。” 说话间云极的脑袋忽然往后一仰,同时煞气暴起,额头上多出一根无形的煞气尖角,随后猛地朝前撞去。 嘭!!!!!! 额头与獠牙撞在一起。 阿兰朵的身体直接被大力撞开,倒飞的途中一颗獠牙崩断,血洒一地。 云极的脑袋也被巨大的反震力道撞得后仰,咔嚓一声砸碎了地砖。 云极的头可不算结实,他的肉身强度有限,能以头锤硬撼狼女的獠牙,凭的是宿入本体的煞魂之力。 十万煞魂可成护体铠甲,一旦动用,云极相当于穿上一套重甲,刀枪不入。 狼女的獠牙再锋利,咬上煞魂之甲也是徒劳。 晃了晃头上的灰尘,云极以真气点动储物袋,骨刀出现在手中。 唰唰唰! 刀光过后,困住四肢的铁鞭寸寸断裂。 狼女的法器铁鞭在骨刀的锋芒下不堪一击。 同样是法器,等阶却相差太多,铁鞭只是普通法器,骨刀则位列极品之流。 脱困的同时,云极纵身飞掠,几步冲到刚刚跌落的狼女近前。 寒光一闪,冰冷的刀刃抵住狼女的脖子。 “想吃我的狼,牙都被掰断了,可是它们还有锋利的爪子,我这人不喜欢麻烦。”云极说着开始往下压刀,微笑道:“所以呢,还是宰掉比较省事。” 第77章 回家 骨刀一点点切下。 狼女瞪着眼,目光中极其罕见的出现惊恐。 她感觉得出,脖子上的刀落得虽然不快,但充满决然。 他要杀我…… 阿兰朵从出生开始,杀戮无数,死在她手里的生命数之不尽。 作为贪狼部的狼女,阿兰朵拥有着最强的狼族血脉,拥有着崇高的地位与超强的战力。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死于外人之手。 而且这个外人还仅仅是个练气士。 狼女没敢挣扎,她怕稍微妄动,脖子上的刀会瞬间切落。 “我死,你也活不成,狼王会替我报仇……”阿兰朵凶恶的盯着云极,咬牙切齿道。 “狼王?你那坐骑倒是个麻烦。”云极没有停手的打算,骨刀已经在狼女的脖子上压出了刀痕,很快就会切开皮肤。 低沉的狼啸声从窗外遥遥传来。 落下的骨刀,堪堪停住。 “谨慎的头狼,原来你们已经血脉相通。”云极偏过头看向窗外,一头巨狼的身影正在远处的城墙上长啸。 那是狼女的坐骑,达到高阶妖兽的狼王。 狼王的啸声透着一种疑惑,好似家犬察觉到主人即将遭遇危险。 狼王与阿兰朵有着特殊的关联,通过相同的血脉之力,狼王能判断出阿兰朵的生死,甚至能提前察觉到阿兰朵的危机。 正是察觉到狼女的异样,狼王才在远处发出询问般的长啸。 云极想了想,把骨刀收起,用断裂的钢鞭将阿兰朵的手脚捆了个结结实实,关好窗子。 没有了生死危机,狼女的情绪与血脉之力渐渐恢复正常。 远处的狼啸逐渐平息,啸声中的询问之意彻底消失。 云极找了个布袋子,揉成团,封住狼女的嘴巴,笑容可掬道:“今天放过你,下次别随便招面首喽,没准连命都给招没啦。” 云极之前的杀心可是实实在在,要不是高阶狼妖太过敏锐,狼女已经死了。 倒不是怕了一头狼王,云极另有打算。 他今晚来人头雅阁的目的可不是杀狼,而是来救人。 从狼女身上翻出一枚令符,云极离开骨屋,狼女呜咽着发不出声音,目光愤恨得要吃人一样。 重新来到后院。 狼骑们依旧在磨刀。 反正囚笼里的边军今晚肯定会死,早点晚点的区别而已,该磨刀还得磨。 “殿下有令,命我带这些家伙去个好地方。” 云极亮出令符,狼骑们十分诧异。 领头的狼骑疑惑道:“眼看都要砍头了,带他们去哪?” “不该知道的别多问,守好你的大门就行了,笼子打开。”云极的语气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个狼骑就要上前打开牢笼,却被为首的狼骑给拦了下来。 “不说清楚别想带人走。” “令符在此,你敢不听号令?” “狼骑不认令符只认人,你这家伙很可疑,我要亲自去问问殿下。” 为首的狼骑十分警觉,命人看好牢笼和云极,就要去找狼女过问。 云极没料到狼骑居然不认令符,失算之下只好叹气道:“好吧,我告诉你,我准备带他们离开天狼城返回霁云,这种称职的边军将领不多喽,死一个少一个,能留啊还是留着的好。” “什么?你要帮他们逃走?”为首的狼骑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狂笑道:“哈哈哈你做梦呢吧!一个练气士小白脸,你除了讨好殿下之外有什么能耐劫走囚犯?哈哈哈笑死我了!” 其他狼骑也跟着大笑,笑着笑着有个狼骑觉得不对味儿,狐疑道:“你怎么有殿下的令符?是不是你偷来的!” “不是不是,可不是偷的。”云极在摆手的同时抓起骨刀,蹬蹬蹬连走三步,道:“这块令符啊,是我抢来的。” 三步之后,云极站定身形,骨刀收入储物袋。 再看那十余个狼骑,齐齐低头看向自己的心窝,每个人的心口都有一道透体的刀痕! 狼骑再也笑不出来,更哭不出声音,噗通噗通,十余具尸体倒地。 如此娴熟的身手,看得囚牢里的边军目瞪口呆。 为首的青年偏将倒吸一口冷气,目光狐疑不定,下意识的做出防御姿态。 对方的刀法太过凌厉,给人一种如鲠在喉的错觉,包括青年偏将在内的霁云边军都觉得刚才的刀光即将劈斩在自己身上。 幸好云极收了刀,边军们已经渗出冷汗。 这些连死都不怕的汉子,在那股森然的刀法下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战栗。 打开牢笼,云极笑呵呵的抱了抱拳,道:“诸位辛苦,天狼城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回家吧。” 回家? 边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做梦都想回家,可是身在敌营如何脱困。 没人会天真的认为牢笼开了就能重获自由。 这里可是贪狼部的老巢天狼城,驻扎着数以百万的草原蛮人,更有一万狼骑随时待命,就这么十几个人,怎么逃? “阁下的恩情常某记下了,日后若能活着相见,我们喝个痛快。”青年偏将拱手还礼。 “一定一定,都别愣着快换衣服吧,趁着天黑赶紧走,天亮可未必出得去了。”云极招呼众人换上狼骑的铠甲,他自己先挑一件套在身上。 “装扮成狼骑混出城,是个好主意。”常姓偏将不在犹豫,学着云极从狼骑尸体上扒下铠甲套在身上,其余的边军纷纷效仿。 不多时众人换好了装束,正要往外走,发现云极直奔拴着妖狼的狼厩。 在边军们疑惑的目光下,云极手脚麻利的将拴着妖狼的绳索全都解开,众人都没来得及阻拦。 十余头狼妖脱离禁锢,顿时晃动着狼头发出阵阵低吼,目露凶光。 这些狼妖是狼骑们的坐骑,也是真正的妖兽,凶猛无比。 “小心妖狼伤人!”边军们惊呼。 云极满不在乎,伸手抓向一头最高大的妖狼,对满口的獠牙视若无物。 送到嘴边的血食,狼妖张开大口要咬,却在一声低语中再难下口。 “闭嘴……” 嘭的一声,云极抓住了狼妖头顶的长毛,目光骤冷。 在森然的煞气之下,狼妖俯首,纷纷趴伏在云极脚下,不敢妄动。 这一幕看得边军再次瞠目结舌。 连狼骑都很难驯服的狼妖,居然在一个少年面前犹如猫狗! “走啦诸位,该回家喽。”云极翻身骑上最大的狼妖,招呼边军众人。 常姓偏将诧异了一瞬,第一个走过来骑上狼妖。 不多时,一队伪装得惟妙惟肖的狼骑离开人头雅阁,走过长街,穿过城门,有惊无险的逃出天狼城,消失在草原的夜幕当中。 第78章 狼骑 十余头狼妖纵跃奔驰在月光下。 狼背上的边军将士一个个惊喜万分,心潮澎湃。 本以为必死在天狼城,没想到竟能死中得活! 多少年来,霁云边军悍不畏死的苦守着边关,以蛮人为死敌,入关的蛮人必遭霁云边军殊死截杀,被俘的边军也从来没人能活着走出天狼城。 今天,沿袭了数十年的规律,被一个背影单薄的少年所打破。 边军们的目光始终汇聚在最前方的妖狼背上。 他们在感激之余,对云极的身份更加好奇。 常姓偏将在路上发问:“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请阁下留下名讳,我常齐有恩必报。” “杀狼骑,慑狼妖,恩公好身手!” “将来如有所需,一声吆喝我们替你卖命!” 边军都是些血性汉子,他们如果佩服一个人,打心眼里往外的佩服,不含丝毫杂质,心服口服。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我啊做些小买卖,大家伙都叫我云老板。”云极笑呵呵道。 “云老板可是我霁云之人?”偏将常齐发问,云姓在霁云可是大姓,也是国姓。 “霁云啊,算是吧,儿时一直居住武国,还没去过霁云呢。”云极道。 “从草原入霁云必经东山城,到了边关我定会禀报将军,一定重金酬谢云老板。”常齐郑重道。 “重金就不必了,如果为了钱财,我去和人傻钱多的蛮人做生意多好,何必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救人。”云极笑道。 常齐知道这是遇上了不世出的高人,视金钱如粪土,正自愧孟浪之际,又听得人家话锋一转。 “金银我不缺,如果你们将军有多余的灵石可以当做报酬,偏将的命好歹值个几块灵石,你们将军不会太小气吧。”云极仍旧在笑,只不过笑起来像只老狐狸。 常齐好半晌没转过弯来,合着这位是看不上金银,只要灵石啊。 一众边军哑然失笑,偏将常齐尴尬的挑起大拇指,道了句真性情。 天狼城十里外有一处草原人的马场,圈养着上千匹好马,一行人稍用手段轻易弄来十几匹好马,随后弃狼换马,继续赶路。 毕竟边军十余人只有偏将常齐是练气士,让一些普通武者骑乘狼妖相当于挑战他们的胆量,不说别人,即便是常齐,坐在妖狼背上也觉得心惊胆战。 不仅为避免意外,云极让众人换马还有一层用意。 妖狼是经过贪狼部驯化的妖兽,必定同属一族,骑着妖狼赶路很容易被狼王追踪到。 对于自己部族的气味,狼王有着敏锐的感知,所以云极才换马。 骑上了马匹,边军们的神色明显好转许多,之前骑狼的时候全都紧绷着神经,生怕被狼妖咬上一口。 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马匹最为适合。 天光渐亮。 疾驰了半宿的马队早已远离天狼城,再有半天的路程就能抵达边关。 随着马匹的奔行。 马蹄踏着草丛的杂乱声渐渐掺杂进另一种声音。 哗啦啦,如同海浪在身后席卷。 常齐心头一沉,猛地回头,当他看到身后的景物之际,瞳孔豁然收缩。 身后的地平线上多出了一层潮水般的黑影,仔细看去,竟是上千的狼骑! 在狼骑的最前方,一头高大的狼妖纵跃如飞,狼背上正是狼女阿兰朵。 狼骑居然追踪而来! 云极没回头。 听都听得出有上千狼妖在接近。 阿兰朵脱困,云极不意外,人家追了上来,这一点超乎云极的预料。 他的动作已经很快了,寻常的狼妖绝对难以追踪,即便狼族的嗅觉再好,对于超出追踪范围的猎物也无能为力。 狼王…… 云极皱了皱眉。 狼女的坐骑看来并非寻常的高阶妖兽,这头狼王拥有着强大的感知能力,无论嗅觉与视觉必定远超同阶。 不容云极多想,狼女已然接近。 “这是要去哪啊,走得这么急,咱们还没洞房呐。”阿兰朵的嘴角噙着残忍的冷笑。 “我改主意了,草原女人太过野蛮,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我还是喜欢小家碧玉类的小姑娘,抱歉,浪费狼女殿下的感情了,为了弥补,我可以赔偿你一万两的银票。”云极很真诚的道歉。 “银票?哈哈哈哈!”阿兰朵大笑道:“要赔就赔大些,赔你们的命吧。” 随着狼女的笑声,足足一千狼骑掩杀而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直奔马队。 在妖兽面前,再好的战马也如土鸡瓦狗,连勉强奔跑都难以做到,纷纷停下,马蹄颤抖。 “一人做事一人当,放他们走,所有后果我一个人扛了。”云极与对方商量道。 “就怕你扛不住。”阿兰朵拍了拍座下的狼王,得意道:“即便我同意放过他们,我的狼也不会同意。” 一千狼骑已经围了上来,一头头妖狼狰狞嘶吼,狼啸震天,杀气弥漫。 “这么说,只要狼群也同意放过他们,狼女殿下就不会追杀喽。”云极追问。 “没错,你要能让狼群收拢獠牙,我自然不会出手追杀他们,你有这个能耐么?”阿兰朵的眼里尽是戏虐。 “试试呗。”云极翻身下马,面对一千凶神恶煞般的狼骑道:“你们可听好了,不许强迫坐骑,狼群要是不追马队,你们狼骑可不许耍赖,别让我瞧不起。” “说梦话呢小子!就你一个人能让千头狼妖止步?” “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只有狼王才能号令狼群,你连狼崽子都不够格!” “让他试,我们看看人家怎么挡得住狼群,没准他是土拨鼠成精,用屁就能熏倒一头狼,哈哈哈!” 狼骑们提着明晃晃的长刀,极尽嘲讽,哈哈大笑。 对方只有十几人,狼骑则有一千之多,如此差距,别说对手是练气士,即便是筑基也没有活路。 千名狼骑全力出手,足能围杀一个筑基上修,更别提狼女的身手与高阶狼王的存在。 在狼骑们看来,逃出天狼城的边军今天死定了。 “说话可得算数哦。”云极说罢抽刀在手。 双刀出鞘! 嗡…… 刀刃震颤出无形的刀风,骇人的气浪铺天盖地而来,千头妖狼齐齐后退,就连最高大的狼王都在骨刀面前倒退了一步。 握住双刀,云极轻挑嘴角,现出一种难明的笑容,一偏头对常齐等人道:“走吧,你们该回家喽,我来断后,记住,别回头。” 第79章 牧千妖 常齐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目前的局面清晰明朗,他们边军一方没有任何活路。 边军只有十余人而已,对方是狼女率领的一千狼骑。 如此悬殊的差距,即便边军主帅在此也无力回天。 绝望之际,常齐看见了云极嘴角挑起的那一抹笑意。 笑容绝非强撑,更没有苦涩,反而让常齐觉得有一股尽兴在其中。 他在尽兴着什么? 他难道要一人敌千骑! 常齐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后他们边军的马后臀齐齐挨了一刀。 刀口不深不浅,恰到好处,让马匹吃疼又不至于短时间内流血过多。 唏律律一阵嘶鸣,挨刀的马儿忘却了狼妖带来的恐惧,朝着远去狂奔而去。 见边军奔逃,狼骑们愣了下,有几个打算追出去,结果被云极喝止。 “喂,不是说好了吗,小狼都没打算追,你们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着什么急。” 云极很讲理,刚才说好了不许狼骑强迫驾驭狼妖追杀。 狼骑们这才发现座下的狼妖竟没有一个打算追出去,全都停步在原地,不知忌惮着什么。 “妖狼怎么了?好像在怕?” “不太对劲,我的妖狼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就算不吃边军,看到那么多马匹逃走,妖狼必定会追,今天是怎么了?” 狼骑们疑惑不定,狼女的脸色则沉了下来。 阿兰朵盯着云极手里的刀,座下的狼王与她的目光一致。 其他狼骑不知道震慑狼群的缘由,阿兰朵和狼王却知道。 正是云极手里散发着强横煞气的双刀,震慑着狼群的步伐。 “好凌厉的刀……” 阿兰朵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忌惮。 这把刀,在不久前险些切掉她的脑袋。 “你认为凭着两把刀,就能挡得住狼骑了么。”阿兰朵冷漠道。 “你可以试试。”云极的回答干净利索。 阿兰朵笑了。 笑声尖锐如狼嚎。 “从来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如此说话。”阿兰朵狂傲道。 “从来没人把你五花大绑,还差点砍头吧。”云极直接道。 阿兰朵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冷漠道:“杀了他。” 随着阵阵嘶吼,两个高大的狼骑走出队伍,狼牙锋利,长刀闪着寒芒。 在狼女的号令下,两个狼骑朝着云极猛冲,两只妖狼四爪猛蹬,一跃而至。 刀光闪了一下。 两个狼骑越过目标,落地后往前踉跄了几步,咔嚓咔嚓两声响,各自分为了两半。 狼妖与狼骑从面门开始,被一刀劈开! 阿兰朵微缩双眸,其他狼骑愤怒嘶吼。 “杀了他!” 狼女的号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 第二次出列的是整整十名狼骑。 两个狼骑瞬间被斩杀,这种实力非同小可,再几个几个的上不亚于找死,不如一次派出足够的人手。 十名狼骑的战力绝对不容小觑,狼女如果单打独斗的话也得小心谨慎才能获胜,再强的练气士在十名狼骑的冲杀下也必死无疑。 这十名狼骑一出列就摆出了锋矢阵,以箭头形的攻击队列发动冲锋。 在战场上,十名狼骑列出的锋矢阵足以冲毁数百人的方阵,甚至在战场上完成来回十次以上的冲杀。 如今面对一个敌人,狼骑的锋矢阵有着绝对的信心将云极碾死。 狼爪如风,抓裂了荒草,抓向猎物。 锋利的爪牙仿佛要撕裂空气,快得令人窒息。 然而更快的,是云极的刀。 骨刀好似草原上的闪电,耀起的瞬间,狼爪断裂,狼牙崩碎,狼尸遍地! 十名狼骑,刚刚发起冲锋就被淹没在刀光里,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嘀嗒,嘀嗒。 狼血顺着刀刃滴落,染红了一地荒草。 云极的眸子越来越亮,浑身上下缓缓渗透出一副无形的煞气铠甲。 十万护体煞魂逐渐复苏! “想杀我的话,一起来吧。” 云极倒提着双刀,昂首而立,嘴角的笑容透着千重的杀气,万重的威风。 “很久没牧过千妖喽……” 低语中,骨刀在手心旋转而起,形成两轮冰寒的满月,即将斩杀一切。 狼女的手高高挥起,并指成掌,猛地挥落,指尖直指云极,吼道:“绞阵……狼杀!” 嗷呜一声,阿兰朵座下的狼王仰天长啸。 在狼王的啸声中,狼骑齐动,千狼奔袭,将云极团团围住。 何为绞阵? 层层圆环相叠,将敌人绞杀殆尽! 千名狼骑围拢成整整十个圆圈,由于狼骑的奔袭,从高处看去每个圆圈都在快速旋转,就好像十条铰链,无情的绞杀着猎物。 刀与刀相撞,发出刺耳锐响,云极的身影被埋没在千骑当中。 远处,常齐听到了狼啸后转过头去,所见的,是层层叠叠的狼骑大军。 沉沉一叹,常齐断定那位好心的云老板今天绝无活路。 如果能侥幸活着回到边关,一定为他立一座碑,每年此时祭奠洒扫…… 与常齐的想法一样,其他的边军没有一个认为云极还能活着离开草原。 就连狼女也是一样的想法。 阿兰朵没出手,坐在狼王背上静静的等待着。 等待着云极的尸体出现在眼前。 狼妖们依旧在奔行,狼骑的屠刀还在凶猛的挥落,被千骑包围的云极接连斩杀了百名狼骑。 如此战力,让其他狼骑心惊不已。 但人力有尽时,每一个狼骑都是练气士的修为,加上座下的狼妖,单独的狼骑在战力上能碾压同等境界的人族练气士。 以一敌百,云极的力量即将被耗空。 骨刀渐渐慢了下来。 刀上的煞气不减。 脚步渐渐沉重。 眼中的杀意更浓! 绞阵四周的空气变得越来越冷,刀影之间隐约出现一道奇异的剑芒。 “牧……妖!!!!!!!!!!” 沙哑的低吼刺破了狼啸,如万古冰寒般的恐怖气息炸起在战场中心,呈圆环状朝着四面扩散开来。 狼王原本安稳的目光霍地变了,这头高大的狼妖突然转身急奔,朝着远处亡命而逃。 阿兰朵差点被甩下去,她死死的抓住狼毛,满头雾水。 狼王为何不战而逃? 这种现象从未有过! 难道战场上出现了什么连高阶妖兽都惧怕不已的力量? 阿兰朵在思索的时候,狼王已经逃出五里开外,在一处矮坡上停了下来。 “怎么了?” 阿兰朵朝着战场望去,由于距离太远,她只能隐约看到狼骑们的身影。 狼王在忌惮的低吼,四爪连连后退。 “到底怎么了!借我狼眼!” 阿兰朵狠狠一抓狼王头上的长毛,动用血脉之力,以她特殊的能力融合狼王之眼。 借助狼王的视觉,阿兰朵看清了远处的战场。 最外圈的狼骑依旧围拢成圆环状的绞杀之阵,不过诡异的是,狼骑们一个个全都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似雕像。 怎么可能…… 阿兰朵震惊万分。 她以狼王之眼仔细看去,发现狼骑的身上全都铺着一层冰霜,犹如一个个冰雕般竟被冻毙而亡! 狼女的心脏如遭重击,不受控制的狠狠跳动。 那可是一千狼骑! 居然被瞬杀当场! 正待阿兰朵惊诧之际,狼王的视觉捕捉到一个移动的东西。 在一个狼骑身后,出现了一只手。 这只手将那狼骑当做支撑,五指如钩,轻易抓碎了狼骑的脑袋,随后在狼骑残破的尸体后缓缓露出了半张脸来。 阿兰朵看不清脸的模样,她只看到那半张脸上挂着一只猩红如魔的眼睛! 视觉在下一刻被掐断,狼王转身越过矮坡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草海深处,逃得狼狈而惶恐…… 第80章 巨人与雷霆 草原上的战场完全被冰封。 一千狼骑成了冰雕,大风吹来,冰雕碎裂成满地齑粉。 血水与冰水混杂在一起,逐渐渗入地面,滋润着荒草。 草原上最具生命力的并非数之不尽的妖族,也不是强大的蛮人,而是默默无闻的杂草。 火烧不尽,年年不绝。 它们无声无息的生长在世间,见证着日出日落,见证着春夏秋冬,也见证着生死轮回与无尽的杀戮。 杀戮,在草原上最为常见。 死去的狼骑对于无边无际的草原来说,不过是一森之木,渺小得很快会被草原所忘记。 而砍木的人,消失无踪。 云极的意识出现在一片奇异的空间。 这里的天是灰蒙蒙的,脚下的大地如云雾般绵软,踩下去如同要陷入深渊。 每隔一段时间会传来轰隆隆的闷响,雷音不断。 一个高大而模糊的影子行走在天地尽头,只能看到宏伟如山的背影。 那是一个人形的东西,但云极知道,那绝对不会是人。 又是这里…… 云极很无奈,他不止一次来过这片奇异又古怪的空间。 一旦过度的动用凶剑魄,超越本体能承受的极限,云极的意识就会出现在这里,而他的肉身正在承受着无法忍受的裂心之痛。 本体昏死,才有机会看到这片空间。 云极曾经认为这里是梦境,也觉得这里是地府的大门,但每次他都会重新醒来。 梦境不会如此枯燥,地府也不会如此安详,后来云极才渐渐明白,这处空间,应该是凶剑魄所开辟的一处与他神识之海相连接的所在。 是他唯一能与剑魄沟通的地方。 至于行走在天边的巨人,云极最初觉得是剑魄的真正形态,他试着追过去,可每一次都无法靠近。 直至有一次他看到了雷霆,才开始怀疑巨人的身份。 咔嚓!!! 天空中出现电闪,一道恐怖的天雷在天边炸起,轰击在巨人身上。 行走的巨人终于停下脚步。 趁现在! 云极纵跃而起,朝着天边狂奔。 他要看一看那巨人的真相。 云极隐约觉得,天边的巨人好像不是剑魄本体,而且藏在凶剑魄里的其他东西。 空中击下的雷霆才应该是剑魄之力。 因为每当雷霆击中巨人,都会在巨人身上铺满一层冰霜,将巨人冻在原地很久的时间。 剑魄属寒,而且是极寒,这一点云极十分肯定,否则他就不会吃一些极热的东西来抵抗剑魄带来的寒力。 尽管拔足狂奔,云极的速度还是不够快。 与天边的巨人隔着极其遥远的距离,这么跑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跑到巨人脚下,到时候连云极的本体都要饿死了,这道神识自然会随之消亡。 怎么才能更快呢…… 云极忽然想到了剑遁,他开始尝试运转遁术。 果然能用,不过遁出的距离有限,接连使用几次,巨人依旧在天边。 云极停步沉吟。 在这片空间动用剑遁虽然不耗费真气,但距离太短,就像他以本体施展剑遁而不借用剑魄之力的时候一样。 遁术本就不是练气士所能掌握的法门,云极会用完全是天赋的强大,可是‘会用’与‘用好’又是两个概念。 如果不借用剑魄之力,云极以本体肉身再怎么施展也遁不出十丈以外。 练气士的真气无法支撑剑遁术的施展,只有筑基境的灵力才能让剑遁发挥出该有的威能。 如果说寻常的时候需要借助剑魄的力量才能真正施展出剑遁,那么如今在这片剑魄自身形成的空间里,岂不是也能借助剑魄的力量? 想到这里,云极沉心静气,尝试着沟通剑魄,渐渐的,他四周的空气中出现了微弱的雷弧。 这些雷弧十分特别,不是金色而是白色,宛如一道道冰雪幻化的雷电。 果然,这片世界里的雷霆才是凶剑魄的力量! 感受到剑魄之力的出现,云极立刻驾驭起这份熟悉的力量,整个人融入天地当中,变成一道闪电,随着轰隆隆的闷响跨域了虚空,最终出现在巨人身后。 裹在身上的冰雷缓缓散去,云极痴痴的望着面前的巨人。 巨人有百丈高,顶天立地,一头长发几乎垂到了脚跟,云极站在巨人脚下犹如一只蝼蚁,需要仰望才能看清巨人的全貌。 巨人的身上披着一层冰霜,看起来好像一座高高的冰山,给人一种强烈的震撼感。 “嘿!大个子,你是谁?” 云极在巨人脚下发问,他只能看到巨人的背影,看不到巨人的脸。 咔……咔嚓…… 巨人身上的冰霜出现了裂痕,随后纷纷脱落。 在巨人身上看似不起眼的冰雪,换在云极眼里不亚于一场雪崩。 大片大片的冰雪铺天盖地的落下,很快将云极埋在雪里。 巨人听到了询问,慢慢扭头,在云极的目光即将被冰雪遮住的时候,隐约能看到巨人的嘴角正翘起着诡异的弧度。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当云极的意识离开奇异的剑魄空间,他听到了一种奇怪阴森的诡笑。 笑声时而低沉时而高昂,若隐若现,似有似无,听得人毛骨悚然。 …… 简陋的帐篷里,小女孩就着一盆温水在清洗手帕。 手帕上全是汗水,而汗水的主人正躺在草席上人事不省。 “都七天了还没醒,阿爹,小哥哥会不会死掉?” “没事,他能喝水就死不掉,应该快醒了。” “每天都出这么多汗,小哥哥一定在做噩梦吧。” “汗要擦干净,侵了风容易害病,可得小心些。” “知道了阿爹,小哥哥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次我们一定能救活他。” “天神保佑,小神医一定会没事的……” 帐篷是大马部落的帐篷,帐篷里的父女正是小鹿儿和她阿爹。 云极隐隐约约听到了说话声,但他不敢动,连眼皮都不敢睁开。 心窝处仿佛要裂开一样,尽管过去了七天,残留的剧痛依旧难以承受。 这七天来云极始终处于昏死状态。 浑身的冷汗可不是什么噩梦所致,而是超负荷的动用剑魄后的心脉剧痛。 幸好,经过七天的垂死挣扎,云极活了下来。 默默的忍耐许久,日落之际,心脉的剧痛终于缓缓消退。 眼皮动了动,云极睁开眼。 “小哥哥醒啦!”守在旁边的小鹿儿发现云极睁眼,顿时欢呼雀跃。 “太好了!小神医吉人天相,终于醒过来了。”鹿儿爹也大喜过望。 “是啊,再不醒就饿死了……”云极有气无力的说道。 这对父女都是实在人,七天来只喂水不给饭,云极饿得两眼发花,看什么都像鸡腿。 第81章 枯萎的花朵 弦月如钩,倒挂天穹。 虫鸣,茶香,赏月,实乃雅致。 当然这份雅致有个前提,得吃饱了才行。 云极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喝着茶水,大马金刀的坐在帐篷外,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据小鹿儿所说,她是在不远处一片荒林里找到的云极。 当时的云极倒在林间不知生死,小鹿儿喊来部落里的人才将云极抬回来。 云极在大马部落的族人眼里可是实打实的小神医,地位崇高,自然得到了最佳的照料,这七天来小鹿儿都没合过眼。 盘算一番大马部落与天狼城的距离,云极暗暗诧异。 灭杀狼骑之后能出现在这么远的距离,只能是剑遁的效果,莫非自己在剑魄空间里施展的剑盾,被本体下意识的模仿,从而也施展出了剑盾法门。 要不然怎么会在短短时间内就从天狼城抵达大马部落附近? 尽管处于昏死状态,云极对时间的流逝依旧有所察觉,他能确定与狼骑搏杀的时间就在七天前。 也就是说在斩杀狼骑后,自己就以剑遁之法远离了原地,抵达数千里开外的大马部落附近。 云极曾经过度使用剑魄而晕厥过。 也曾经到过灰蒙蒙的剑魄空间,看见过天边的巨人。 但从未像这次一样,本体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还能施展剑遁。 清秀的眉峰渐渐锁了起来。 其实本体在昏厥的时候施展剑遁与否,云极不太在乎。 毕竟剑魄的力量实在强大,就算有一天云极自己被同化成一柄剑,他都不会觉得太过意外。 真正令他心有余悸的,是剑魄空间里那个巨人的笑声。 “嘻……嘻嘻嘻?西什么西?” 云极学着巨人的怪笑,觉得别扭又难听。 巨人的笑声充满一种癫狂的感觉,就像被关押了无数年的怪物即将重见光明,又像几十年没喝过酒的老酒鬼终于得到了一坛子好酒,更像挤进了空间夹缝里的魔头重新找到了出口…… 巨人的存在,令云极感受到一种异样的威胁。 这种威胁不同于剑魄。 剑魄再凶,大不了被它冻死,但那巨人却给云极一种如鲠在喉,仿佛要被取而代之的错觉。 “巨人到底是什么东西,是剑魄本体,还是寄宿在剑魄里的异物?” “应该不是剑魄本体,空间里的白色雷电才是剑魄之力,巨人被剑魄轰击,说明剑魄与其是敌对关系。” “连剑魄都杀不死的东西,到底会是什么呢……” 云极喝了一大口热茶,拍拍肚皮,洒然道:“心脉里有道致命的凶剑魄,而剑魄里还有个神秘的巨人,倒是热闹,都能组个戏班子了。” 反正剑魄和巨人都是致命的威胁,谁更致命一些已经不重要了。 在大马部落休息一晚,第二天,云极让小鹿儿带路,来到发现他昏倒的地方。 荒林距离部落不到五里,多为矮小的灌木,里面栖息着一些小兽。 “就是这里?” “嗯,再往前就到了,喏!这里这里!小哥哥当时倒在这棵树下,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你拖出荒林。” 云极站在一棵小树下,左右瞧了瞧。 四周平静如常。 没有打斗的痕迹,更没有血迹之类,说明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没有其他危险。 仔细回想半晌,云极摇了摇头。 对于如何从战场来到这片荒林的过程,他没有半点记忆。 “发现我的时候,这里有没有其他人或者其他可疑的东西?” “没有,只有小哥哥一个人。” “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比如说奇怪的笑声?” “没有笑声,有鸟儿在叽叽喳喳的叫。” “小鹿儿仔细想想,当时发现我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不同寻常的地方……哦对了!小哥哥当时手里捏着一朵花儿,我记得就在这来着,啊是这朵!” 小鹿儿蹦蹦跶跶来到树下,指着一颗普通寻常却已经枯萎的花儿。 云极蹲在花旁边,歪着头看了又看。 是一种浅蓝色的小花,比指甲盖大一圈,离地三寸高,周围有很多,并不稀奇也绝非灵草。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朵小蓝花。 不寻常的是,四周的蓝花开得正艳,而这一朵早早的枯萎。 “我当时是……这么捏的?”云极摆了个兰花指。 小鹿儿摇头,伸出食指与中指,道:“是用两根手指夹住的,像这样。” 云极点了点头,果然自己就算失去意识也没那么娘。 想要把枯萎的蓝花掰断仔细看看,云极的手刚刚触碰,枯萎多时的花儿立刻寸寸断裂,化作齑粉。 碎屑无声落下。 云极一眼不眨的盯着花朵,神色凝重。 “咦?怎么碎了?”小鹿儿在一边奇怪道。 “小鹿儿退开,我要在这里逗留一会儿。”云极沉声道。 小女孩不明所以,乖乖的点头离开。 等小鹿儿走后,云极缓缓探出单手,抓向枯萎之花原先所生长的地方。 原地只剩下一层齑粉。 除此之外,还有一丝很难被察觉到的特殊气息。 这股气息极其微弱,而且即将消散,与天地五行之气截然不同,也非灵气尸气阴气鬼气,好似与世间的任何气息都格格不入,独立而诡异,阴森而骇人。 手掌笼罩而下,距离地面还有三寸的时候,云极的掌心感受到一种微弱的刺痛。 这股气息十分特别,隐于虚无中宛若一把尖刀。 五指忽地弯曲,一股极寒之力从云极掌心爆发,瞬间将地面铺上一层坚冰。 冰块只笼罩云极掌心下的区域,虽然冻住的地方不大,却将枯萎之花的齑粉尽数封在其中。 还包括那股隐藏在花朵里的气息。 轻轻一抓,将冰块托在手里,拿到眼前仔细查看。 终于,云极看到一丝黑气犹如细线般被封在寒冰当中,长不过一寸,卷曲盘绕,想必被冰封之前这道黑气还在不断扭曲摆动。 借助剑魄散发的冰寒之力,云极将感知的能力发挥到极致。 渐渐察觉到黑气的本质。 令云极意外的是,这道黑线般的气息他不久前感受过,就在玲珑客栈喝血茶的入魔修士桃扈身上! “魔气?” 云极猛地捏起五指,冰块碎裂,其中的黑气被极寒之力彻底撕碎消失。 看着空空的手掌,云极陷入沉吟。 黑气与桃扈入魔后的气息类似,但有着很大的不同。 这道黑气更加精纯,比桃扈身上的魔气不知强大了多少,而且极其古老。 枯萎的花朵,古老的魔气,消失的记忆…… 云极默默的站在树下很久。 他本以为只要战胜凶剑魄就有机会死中得活,甚至成为剑魄的主人,可如今看来,凶剑魄的存在好像比自己想象的复杂得多。 第82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 剑魄空间的雷霆必定是剑魄本体之力,这一点云极能确定。 至于行走的巨人,他始终猜不出真相。 不过自从察觉到枯萎之花里的古老魔气,两者或许能联系起来。 巨人怕是与魔气有关。 云极陷入冥思。 将巨人与魔气联系在一起,可以得出一个简单的猜测,巨人就是魔。 得到这分猜测,一些疑团就容易推断了。 比如说剑魄里封着一道强大的魔魂,剑魄时常对其轰杀,只是难以消灭魔魂,久而久之形成了共存的形态。 或者说剑魄是魔物的武器,在某次危机之际魔物遁入剑魄当中逃离险地,碍于失去躯体难以从剑魄中离开,就此将剑魄当做了临时的居所。 还可能剑魄是魔剑之魄,本身就是魔族异宝,在长久的岁月中觉醒了自主的意识,从而流浪在天地之间。 短短的时间里,云极推断出很多种情况,不约而同的是,剑魄必定与魔有关。 魔这种东西,与妖灵精怪不同,与阴魂鬼物不同,与魑魅魍魉也不同,是一种不同于天地间其他生灵的特殊存在。 魔是邪恶的,也是强大的,更是虚幻的。 修士当中有人修炼邪法从而走火入魔,就像玲珑客栈的桃扈,他身上的是实实在在的魔气。 左玲珑临死之际的执念其实也让她接近了魔的范畴,如果不被云极杀掉,左玲珑极有可能以旱魃之躯修出一身魔气。 一些妖族在濒死或者绝望的时候,会有一定的几率产生魔气,成为疯狂的魔物。 在世间,魔的存在很稀少,却绝不罕见。 魔,多为其他生灵经历了特殊的状态从而转化而来。 还有一种魔是天生的。 它们被称为魔族,是一种只存在于传说里的特殊种族,强大而邪魅,嗜杀又残忍,是万物天敌。 其实剑魄与巨人到底谁是魔,谁与魔有关,云极不是太在意。 真正让他忌惮的,是这个魔居然能跑出来,短暂的控制他的身体! 如果说杀戮了狼骑之后的远遁,是云极在剑魄空间施展剑遁的反照,本体出现在大马部落附近的现象,不算意外。 可是用两指捏住一朵花儿的举动,就实在怪异了。 这种捏花的动作绝非下意识的肢体反应,对于捏花的动作云极连半点记忆都没有,可见当时做出这种古怪举动的决定,并非出自于云极的意识,而是另外的意念。 “有趣了,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还会不会跑出来呢……” 云极在喃喃自语,嘴角挂着冷冽的笑,浑身的气息锋利如剑。 周围空气骤冷,渐渐有冰霜出现。 世间生灵都是完整的个体,若是本体被另外的意识占据,相当于原本的宿主就此死去。 云极可不想死得如此窝囊,更不想让其他什么东西顶着自己的肉身在世间逍遥快活。 无论妖魔还是鬼怪,想要占据牧妖人的身体,可没那么容易。 …… 荒林外,小鹿儿紧了紧衣服,她觉得好冷。 林子里的温度越来越寒冷,冻得她慑慑发抖,却不肯走。 小哥哥还没出来,她要等着云极一起回去。 沙沙沙。 冷风中,一头孤狼在缓缓靠近。 孤狼正是在草莽之森追杀小鹿儿的那头,这些天它始终徘徊在大马部落附近,今天终于找到了机会。 小鹿儿很警觉,很快发现孤狼出没,她大惊失色,转身就要往林中跑。 “今晚吃狼肉吧。” 随着轻语而来的是一根飞矢利箭,直接贯穿了狼头,将孤狼钉死在草地上。 “小哥哥!”小鹿儿惊喜得扑在云极身上。 “这把袖箭送给小鹿儿防身吧。”云极将狼头上的箭矢取下,把袖箭与另外两只箭矢送给了女孩。 袖箭是于员外的。 虽然算不上法器,近距离的射杀威力可不小,是一种力道极大的暗器,贯穿狼头轻而易举。 袖箭小巧便于携带,小鹿儿接过来比量了一下,欢天喜地的蹦跳了起来。 “我也有武器啦!小鹿儿以后再也不怕野狼啦!” “回家后先要练习练习,掌握熟练了才能狩猎,可别伤到自己哦。” “知道啦小哥哥,小鹿儿很聪明的!” “这个铃铛也送给小鹿儿,如果遇到的不是野狼而是妖,就拿出来晃一晃,也许能逃得一命。” “好漂亮的铃铛!有九条红线呢!小哥哥你要走了是吗?” “是啊,我要回故乡去看看。” “小哥哥还会回来么?” “也许会,也许不会,再会啦小鹿儿。” “再见小哥哥!我会想你的!” 朝着远去的背影,小鹿儿使劲的挥着手,系着九条红线的牧羊铃铛在她手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铃声叮当,风渐凉。 望的人儿迟迟不去,去的人儿渐行渐远。 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 女孩子的思念,是细腻的。 男人的思念,则是粗糙的。 霁云边陲,一座宏伟巨城横跨于两山之间,构建出险峻的地势。 东山城,霁云以东的门户所在。 东山城为霁云国的重镇,驻守着百万边军,城外十里,山谷最险峻处建立着坚如堡垒的东门关,关外便是草原。 东山城内,一座酒楼里,偏将常齐正与几位同僚饮酒。 “明日常老弟就要与大将军启程回京,再回来的时候怕不是要去掉一个偏字喽。” “偏将的确不大好听,不如将军叫得响亮,来,我等敬常兄一杯!” “祝常兄一帆风顺,节节高升!” “常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饮胜!” 众人相敬,常齐豪迈的酒到杯干,抹了把嘴,苦笑道:“非我大难不死,而是遇到了贵人,若非恩公相救,今日哪有命来与诸位把酒言欢。” “瞬杀狼骑,震慑妖狼,练气士当中真有这种高手?” “大千世界,不乏奇人异士,只是你我不曾亲眼得见罢了。” “要我说还是常兄的气运所在,才能安然无恙逃出天狼城。” “倒是可惜了那位云老板,年纪轻轻就葬送草原。” “也许人家没死呢。” “不可能,一千狼骑围杀,加上狼女亲临,连筑基都难逃一死,何况是练气士。” “如果恩公不死,绝对能排在鹤州练气士的顶尖之列,可惜……”常齐长长一叹,惋惜不已。 “人死不能复生,来,我们敬那位云豪杰老板一杯!” 有人提议,众人赞同,纷纷举杯豪饮一番。 “皇城传来点风声,恐怕国主的大限要到了,大将军在这种时候被调回京师,不知是国师的授意还是皇子的用意,常老弟可要小心一些。” “皇城风云变幻,常兄千万提防着点,尤其是国师和驸马那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 “要不是这些蛀虫毁我霁云国运,我大好江山何至于此!” “树倒猢狲散,希望霁云这颗大树还能多立些年头,这世道,哎。” “常某走的是人间正道,行的是忠君之事,诸位放心,无论身在何处,常齐绝不会给霁云边军丢脸就是了。” 常齐猛饮一杯酒,无意中看了眼窗外,发现长街上走过一个眼熟的背影,待他细看之际已经消失在人海当中。 丢下酒杯,常齐急匆匆冲上街头。 环顾四周,又哪里有故人的踪迹。 自嘲着眼花了,常齐重新回到酒楼,而那道他熟悉的背影已然穿城而过。 第83章 渡口 越过东山城,才算真正进入霁云国。 霁云地界多平原,少山脉,城镇村落繁多,云极一路走来,所见是一番兴盛繁华。 然而在繁华背后,是根深蒂固的腐朽之道,文脉兴国。 霁云国是诸侯割据的局面,每座大城重镇都有城主把持,城主可统御守军,相当于拥兵自立。 分封诸侯,其实是国主的无奈之举。 最初的霁云是郁家帮着打下来的天下,郁家功高盖主,成为了霁云第一世家,郁家最鼎盛的时候,无论财力还是武力以霁云一国之力都几乎压不住。 如此翻手倾国的实力,国主怎能睡得安稳。 常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有郁家这么个庞然大物,国主自然时刻忌惮,处处介怀。 为了制衡郁家,第一任国主想出了分封天下的办法,将霁云形成诸侯国,国主只统领最强大的边军,其余的力量都由各方诸侯负责。 如此一来,郁家所面对的局面不再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国主,而是无数个各据一方的诸侯,郁家与诸侯们互相摩擦互相消耗,才是国主乐见其成的现象。 计划很完美的实施了,达到的效果也令国主满意。 各据一方的诸侯们对庞然大物的郁家虎视眈眈,想要取而代之,就像一群野狗在暗中觊觎着孤傲的雄狮。 随着时间流逝,郁家逐渐衰败。 第一任国主消耗郁家的目的达到了,但是迎来了新的危机。 各路城主越发肆无忌惮的招兵买马,手持重兵,而且对皇城传出的号令开始阳奉阴违,这些城主形成了霁云国新的毒瘤。 当第二任国主发现危机,并且打算削除诸侯的时候,他发现散出去的权利,已经收不回了。 如果强行收权,迎来的必定是诸侯反叛,到时候霁云将迎来一场灭国之危。 郁家渐渐倒下,诸侯慢慢强大,这种后果比之前的现象还要棘手。 为了制衡与削弱各路城主的势力,第二任国主采取温水煮青蛙的法子,开始重文轻武,文官的数量与地位连年递增,大肆宣扬文脉兴国,声称霁云的国运与文脉休戚相关。 一时间天下士子如雨后春笋,层出不断,锦绣文章如大海之涛,连绵不绝。 文脉兴国的策略,成功了。 一个好好的霁云国,也被玩废了。 郁家倒了,各路城主的雄心壮志被纸醉金迷所磨灭,中原无争,无处练兵的府兵早已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吟诗作对的士子成了国之栋梁,要以文章治天下。 而士子们都忘了那句话的后一半。 文治天下,武定江山。 走过几处城镇,见识过霁云繁华,云极终于了解了这座庞大而腐朽的国度。 千里冰封非一日之寒,即便云极有千般本领,面对一个糜烂到骨子里的霁云也只能徒呼奈何。 一路走走停停,好吃好喝,云极游山玩水般朝着皇城进发。 入乡随俗,在霁云国想要一路通畅,最好的办法是将自己打扮成士子模样。 一袭青衫,腰间悬玉,之乎者也,文质彬彬,这便是霁云学子的标准模样。 抵达霁云的两天后,云极来到靖水河畔。 这条横贯霁云的大河宽有十里,一眼望不到对岸,河水汹涌澎湃,奔流不止,只有大船能行于其上。 渡口。 人喊马嘶,很是热闹。 有那船家招揽客人,扯着嗓子吆喝,声音嘶哑。 小商小贩遍布四周,尤其是买吃食的买卖最是兴盛。 茶棚里座无虚席,等待渡河的人们要上一壶廉价的凉茶,解热避暑。 发船要等到午时。 太早了拉不满客人,再晚的话过河的人就少了,所以正午时分才是各路船队出发的时间。 停在渡口的船不少,足有十余艘,其中一艘两层的楼船最为引人瞩目,装饰得金碧辉煌,远远看去一船的贵气。 船上有卫兵驻守,看模样是正规军,持长枪一身轻甲,气宇轩昂。 “那是什么船,好威风。”云极坐在茶棚里,一边喝茶一边和旁边人闲聊。 “皇家楼船,能不威风么。” “原来是皇家的,这是哪位皇亲国戚的楼船。”云极打听道。 “霁王的楼船,据说三皇子亲自出皇城替国主采买丹炉,正准备运往京师。” “霁王可是大孝子,国主卧床多年,霁王搜罗天下寻找丹炉,为了炼出一炉长生丹可没少费心。” “不止丹炉,什么紫铜、银浆、鹤红、朱砂,这些昂贵的炼丹材料都是霁王殿下所寻之物,一掷千金四处求购,致使这些材料连年暴涨,有价无市。” “百善孝当先,霁王的孝道那是闻名霁云啊。” 一众茶客频频点头,提及霁王来无不尊崇。 “好一个孝子!”云极挑起大拇指,心说这位三皇子是嫌老皇帝死得太慢呐,紫铜银浆,鹤红朱砂,就没一个是炼丹用的,几乎都是毒物。 也不知三皇子有意为之,还是对炼丹之道一窍不通被人利用。 不多时远处一阵骚乱,一队人马开来,前边是手持刀剑的兵丁,护卫着一位蟒袍青年。 青年不到三十的年岁,长眉朗目,模样英俊,不过有些偏阴柔,阳刚之气不是太足,正是霁云国的三皇子。 霁王,云光。 云极坐在茶棚里打量着霁王,也就是他的三哥,心说皇族之人果然没有丑的,皇帝的宾妃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所生的孩子再难看也比寻常百姓家的子侄漂亮得多。 目送着皇族人马登上楼船,云极依旧不紧不慢的喝着凉茶。 临近午时,茶客们陆续选择船只。 多数人选择比较廉价的客船也就是平船。 客船虽然宽敞,但构造简单,完全木质,风平浪静还行,一旦遇到大风大浪容易沉没。 有些身家的人会选择昂贵一些的沙船,是一种平底方头大船,这种船龙骨很扁,纵横一体,韧度十足,能乘风破浪比较抗沉。 云极看中了一艘沙船,船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帆上写着‘渡文’二字,掌舵的是个干净利索的妇人,三十出头的年纪,人称柳三娘。 柳三娘的船资可不便宜,每个人渡河要三十文钱,她的沙船在渡口是最贵的一艘。 别看贵,登船的人可不少,不大会的功夫就上去了十几人。 云极来到船下,他不怕贵,但得挑一个最结实的船。 靖水河水流端急是其一,那十余年一遇的鬼王潮才是麻烦,虽然云极觉得以自己的运气应该遇不上鬼王潮,不过还是稳妥为妙。 三十文钱而已,他几万两的银票在手,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云极刚要登船,结果被柳三娘拦了下来。 第84章 绝对 能掌船的女人,没有简单的。 柳三娘十来岁就在靖水河上走船,一晃二十多年,水上的经验比起男人半点不弱,做事雷厉风行,模样不算丑就是眼大如铃,看起来有点吓人。 柳三娘的沙船名叫渡文船,寓意只渡文士,她的船非士子不载。 “举人还是秀才?”柳三娘拦住了想登船的云极。 云极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童生?”柳三娘的眼神变得不屑起来。 云极还是摇头。 “莫非是贡士!”柳三娘立刻收起不屑,疑惑不定。 云极依旧摇头。 “难道你是进士?”柳三娘吃惊道。 云极又摇头,如实道:“我是行商的,打过鱼放过羊还养过一些牛。” “没有功名在身也敢坐老娘的船?”柳三娘嗤了一声,一指帆上的字,道:“认得字吧,此船只渡士子,奸商莫入。” 云极第一次体会到钱多的坏处。 竟然被人称为奸商? 不过这称号听起来怎么有点过瘾呢。 “呔!你这船家好生无礼。”云极佯装恼火:“说我是奸商,你在此摆渡难道不为了赚钱?” “老娘的银子是起早贪黑,一天一天撑船赚出来的辛苦钱!”柳三娘掐腰蛮横道。 “老子的银子难道不是戴月披星,早出晚归下海捞鱼抓虾换来的劳碌钱?”云极据理力争。 两人在渡口这么一闹,引来很多人的目光,渡船的人们在各自的船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柳三娘是出了名的母夜叉,没有功名别想上人家的渡文船。” “那可说不定,我记得上个月不就有人上去过么,非但没有功名,还是个乞丐呢。” “柳三娘吃软不吃硬,那年轻人越争越上不去船,不如早些换船,一会船都走了还怎么渡河。” “人为一口气嘛,少年人火气都不小,不争个头破血流岂会认输。” 皇家楼船,霁王云光坐在楼船二层的雅阁里,听到争吵他好奇的朝着外面看去。 “争吵之人所为何事。” “回禀殿下,那渡文船向来只渡文士,外面的少年郎是位行商没有功名却想登船,这才与船家争吵起来。” 伺候在一旁的老仆人恭敬答道,此人年岁虽大可两眼如电,气息绵长,修为在身。 “商贾小道,难登大雅。”云光摇了摇头。 尽管这位霁王努力的做出喜怒不形于色,但眼底深深的不屑依旧难以掩饰。 霁云三皇子出了名的文采斐然,奉行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古训,年纪不大但思想迂腐,如同这片腐朽的国度。 渡口,船梯处。 柳三娘寸步不让,说什么也不让云极登船。 云极也不势弱,就是要登上渡文船。 “小小船娘不识好歹,信不信老子一怒之下养它百艘大船,一文钱一位渡河费,饿死你这婆娘。”云极财大气粗道。 “毛头小子,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这是靖水河,河里有妖的,不懂河路乱行舟,我保你不出三天就得船毁人亡。” “有妖?看起来不像啊,水这么急,妖不给冲走了。” “没见识,河里的妖叫河妖,多为鱼类异变而来,凶着哩。”柳三娘占了上风,得意洋洋道:“小子,别说老娘不给你机会,想要坐我的渡文船不是不行,你得拿出点本事来,我有一副绝对,你若能对出下联就让你登船。” “说来听听,老子也念过书,又不是白丁。”云极背着手一副大爷状。 人家一口一个老娘,他也只能奉陪,自称老子。 两人的争执惹来无数目光,楼船上的霁王也好奇的望来。 “小鬼你可听好了。”柳三娘一脸自得,道:“冻雨洒窗,东两点,西三点。” 上联只有十个字,看似简单,却是个拆字联,妙就妙在‘冻’和‘洒’这两个字,拆开来分别是东和西,对应其后的东两点,西三点。 这幅上联可不是柳三娘临时起意想的,而是她十多年前在靖水河渡船时载的一位进士所作。 当时渡文船即将抵达对岸的时候遭遇了鬼王潮,柳三娘以冷静的应对在大潮里保住渡文船,当时河面上的其他船只无一幸存,全部葬送河底。 幸好当时离岸不远了,加上渡文船的坚固才能逃过一劫,如果在河心遭遇鬼王潮的话,再精湛的驾船手段也没有活路。 为了报答船家,船上的进士送给柳三娘半幅拆字联,如今那进士已经贵为当朝宰相,只不过拆字联的下联始终无人对得出来,成为了半幅绝对。 听闻上联,船上的士子们无不赞叹,许多自认不凡的士子开始冥思苦想,却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下联。 楼船上,霁王微微点头,道:“这是宰相王驳岸的绝对,本王听他提及过,这么多年始终无有下联。” 一旁的老仆附和道:“宰相的绝对,莫说一介商贾,即便世间大儒恐怕也难以对得上来。” 之所以称得上绝对,说明没人能完整的对得上来,至少在这十多年来,出自霁云宰相的这副上联从未有合适的下联出现。 这时正巧船上有客人在吃西瓜解暑,切瓜声清脆悦耳,听得人很想来上一块解渴。 “船家你也听好了。”云极看了眼切瓜客,胸有成竹的朗声道:“切瓜分客,横七刀,竖八刀。” 依旧是拆字联,拆在‘切’与‘分’两个字,切字横拆为七刀,分字竖拆为八刀,正对上联的‘冻’和‘洒’。 “冻雨洒窗,东两点,西三点;切瓜分客,横七刀,竖八刀。”皇家楼船上,霁王听得真切,不由得抚掌赞道:“妙极!” 渡文船上的士子们纷纷点头。 如此绝对轻易没人对得上来,靠的可不是一时急智,如果真是只认钱财的奸商,急死也对不出来。 对得上来,说明人家博学多才,绝非泛泛之辈,不止士子们,就连霁王都对云极刮目相看。 柳三娘念叨了三遍,她怎么也不相信一个打鱼牧羊的少年郎居然能对得上她的绝对。 本来就够大的眼睛被柳三娘瞪得溜圆,母夜叉一样直愣愣的盯着云极。 “对好了,让开吧,老子要登船了。”云极道。 “不成!”柳三娘不甘心,道:“我的对子还没出完,你听好,冻雨洒窗,东两点,西三点,点点成冰。” 柳三娘多加了四个字,点点成冰。 这后面的四个字,是她这些年来研究上联所想到的,她虽然对不出下联,却偶然想到些词句能将上联延长。 船家耍赖,惹得周围船只上的看客一阵哄笑,柳三娘也不在乎,掐着腰就是不让云极上船。 “没完了?擦干你的眼睛给老子听好。”云极朗声再道:“切瓜分客,横七刀,竖八刀,刀刀入耳。” 点点成冰对刀刀入耳。 柳三娘还没反应过来擦干眼睛和听好有什么关联,人家已经对好了。 不仅对好了,还惹来船上士子们的一阵叫好声。 柳三娘恼羞成怒,一跺脚,蛮横无赖道:“冻雨洒窗,东两点,西三点,点点成冰,冻死你个毛头小子!” 云极哈哈大笑,不气不脑,心平气和道:“切瓜分客,横七刀,竖八刀,刀刀入耳,砍死你这大眼婆娘。” 柳三娘觉得一口热气上涌,差点没被气昏过去,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只见人家已经登船而上,连船费钱都没给。 恨恨的啐了一口,柳三娘无精打采的收拢船锚。 正午时分,一艘艘大船离开了渡口,驶向对岸。 第85章 吹牛 泛舟大河里,积水穷天涯,天波忽开拆,郡邑千万家。 靖水河接天连地,一望无边,随着舟船行驶,将到河心的时候隐约能看到对岸出现了城镇村庄,宛如天边裂开一个豁口,现出一片人间。 靖水河的水流很急,暗礁遍布,敢在这种大河渡船的船家,无一不是经验高深之辈。 远远看去,一艘艘或大或小的船只迎风破浪,行着一条蜿蜒曲折的路线,有时还会调转船头绕一个大弯。 船头的景致永远令人心旷神怡。 站在船首,仿佛自己成了一把剪刀,破开一望无际的水面。 “有鱼哎,好大个!” 云极站在船头,没看风景,而是关注着水面下的大鱼。 看惯了深海的人,再大的河也提不起兴致。 倒是水底下的东西更有趣一些。 “不仅个头大,牙还尖呢,要不要钓一条上来瞧瞧。”掌舵的柳三娘没好气道。 “好哇!有鱼竿吗,钓上来清蒸味道一定不赖。”云极挽起袖子就要钓大鱼。 “不可!不可啊。”一位胡子都白了的老士子正在一旁与同伴吟诗作对,赞美大河,结果听到有人要钓鱼,吓得他急忙阻拦。 “有何不可呢,莫非河里的鱼有毒?”云极奇怪道。 “不是有毒,那根本不是鱼,是妖!”老士子指着水底游弋的黑影忌惮万分道:“那家伙叫巨齿鲳,靖水河特有的鱼妖,利齿尖牙,成群结队,但凡有活物落到水中顷刻间会被啃成白骨!有着水中狼族之称。” “巨齿鲳啊,没尝过,好吃么,河鱼想必不太鲜吧。”云极固执的称其为鱼。 他不在乎巨齿鲳凶不凶,而是好奇味道如何。 “河里有更鲜的,出来怕吓死你。”柳三娘阴阳怪气道。 “看来靖水河里的小鱼不少,我胆子大,说说看还有什么更鲜的。”云极在船头探出身子朝着水底望去,整个人看起来都要掉出去了,吓得旁边的老士子一个劲的喊小心。 “巨齿鲳是最弱的一种河妖,靖水河里可怕的妖族多的是。” 柳三娘翻了个白眼,如数家珍般说道:“比水缸还大的噬人水母、一人多高的牛角寒蛙、水桶粗的红皮蟒都能让你顷刻毙命,更不用说伸展开八爪能将大船拖入水底的大王乌贼,小子,靖水河的水深得很,掉下去可就没命上来咯。” “河里也有那么大的乌贼?”云极愈加好奇。 “当然有,十年前我曾亲眼见过一次,那大王乌贼将一艘五丈长的平船直接卷进水底,本体比小船都大。”柳三娘说得心有余悸。 “小船那么大的乌贼啊。”云极感慨了一句,柳三娘正待得意就听人家又道:“我见过更大的,能卷沉百丈巨轮,小船大的也好意思叫大王乌贼?叫小妖乌贼还差不多。” 云极的妄言诳语听得柳三娘火冒三丈,她很想一脚把那可恶的毛头小子踢进河里。 压了压怒气,柳三娘发现对方大话中的纰漏,冷嘲热讽道:“卷沉百丈巨轮的大王乌贼想必没有百丈大也差不多少,那么大的妖族必定有大妖境界,你是在哪看到的?” “海里呀,在深海经常看得到大妖。”云极如实道。 “深海大妖都是恐怖巨兽,我倒要问问,你小子是如何在大妖面前逃生的?”柳三娘面带嗤笑,她认准了云极在吹牛,她要把牛皮搓破好出一口恶气。 “只要离得够远,深海大妖才不会在乎渺小的人类,况且我的霜豚速度够快,没几个海兽追得上。”云极道。 “霜豚?”柳三娘能理解云极说的前半句,但她没听过霜豚这种异兽。 “海里的一种低阶妖兽,速度奇快,但得从小养,大的霜豚不认主的。”云极解释道。 “哦……”柳三娘听得云里雾里,人家说得像是那么回事,她也听不出真假。 “你在什么地方见过的小乌贼,那家伙味道不赖,烤着吃最是美味。”云极道。 “就知道吃,饿死鬼托生啊。”柳三娘翻了翻眼皮,道:“就在河心处,不过平常可看不到,上次得见也是在一场浩劫之后。” “鬼王潮?”云极道。 “就是鬼王潮过后,那一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柳三娘无比忌惮,眼瞳里透着深深的惧怕。 “翻山不提虎,过河不提潮,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老士子听到柳三娘提及鬼王潮,吓得脸色都变了,但凡是过河的人没有不对鬼王潮忌惮的。 “幸好走得早,要是再晚几天我就不去皇城了,眼看着又到十年之期,遇上那浩劫必死啊。” “甚是甚是,即便功名不要也没人愿意遇上大河浩劫。” “以后的渡船客想必会越来越少,船家也不会太多喽。” “那是自然,谁不怕死啊。” 一众士子心有余悸的议论着,都将鬼王潮称呼为浩劫,在靖水河上的时候,没人愿意说出那晦气又可怕的三个字。 士子们忌讳,可有人不在乎。 云极听得好奇,追问道:“多大的潮,真有百丈高?深海巨浪都未必有百丈,如果真能卷那么高,整条河还不得飞上天?” 柳三娘咬牙切齿道:“百丈就是个比方,即便没有百丈也绝对有十丈!” 云极遗憾道:“才十丈啊,比起深海太小儿科了吧。” 柳三娘恼道:“什么叫才十丈?说得你一点不怕似的,告诉你臭小子,老娘这艘船是唯一在鬼王潮里冲出来没有沉没的沙船,比我大的船全都沉在水底,船上的人没一个有命活着,真要遇到鬼王潮你肯定被吓得尿裤子!” 云极无奈道:“我胆子才没那么小,十丈的小浪而已,老子至少遇过上千次。” 柳三娘嗤笑道:“吹牛也要吹得靠谱点小子,上千次十丈巨浪都没死,你当自己是神仙吗。” 云极笑了笑没去解释。 湖泊江河里的鱼虾自然无法理解搏击深海的潜龙。 大日高悬,烤得人汗流浃背。 船上的士子们买了不少西瓜,放在提前备好的水桶里冰着,本想到了对岸再吃,结果实在太热,于是打算现在开吃。 切瓜简单,但没人动手,一群士子都将目光看向一个矮个子青年。 “小六的刀最快,还是你来切吧。” “对啊,六哥可是出了名的快刀手,军伍里打磨过的本事。” “再快的刀也进不了朝堂,岂能比得过唇枪舌剑。” “其实刀快也有好处,至少切得瓜比较均匀。” 最后说话的是个胖士子,他说完立刻引来几声低笑,被称为小六的青年士子一脸尴尬,在这群人里他的地位最低,碍于情面只好去切瓜。 第86章 慰平生 瓜很甜,刀却不快。 为了让自己融入士子当中,被称为小六的青年有意放慢了切瓜的速度,刻意收敛着本事,看起来与常人一样。 速度虽慢,可每一刀都有汁水迸溅。 外人看不出什么,认为是西瓜多汁而已,落在行家的眼里则是另一种现象。 切瓜小六的每一刀都有真气外溢,这人是个实打实的练气士,只不过境界不是很稳,越是刻意收敛反而越容易溢出真气。 云极扫了一眼立刻看出对方的身手。 这种练气士如果放在武国,不说是权贵争相巴结的对象,至少普通人都得高看人家一眼,尊称一声修行者。 可是落在霁云国反而成了士子中的异类,非但没有丝毫尊敬还被隐隐排挤在外,被人家看不起。 腐儒误国啊。 云极一边在心里感慨,一边混了两块西瓜大啃,吃完一抹嘴,西瓜皮顺着船头丢尽河里。 小小瓜皮在被扔起的那一刻,突然间成了全场的焦点。 吃瓜的士子们一个个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连柳三娘都一时忘了掌舵,呆若木鸡。 随着瓜皮落水,众人如梦方醒。 “好甜的瓜,还有吗。” 云极笑呵呵的还想吃,结果话刚说完就听船头下方的水面哗啦一声响,一条怪鱼破水而出,嘴里咬着半块瓜皮竟一跃冲上了甲板! 怪鱼身体扁平,口中生着一尺多长的獠牙,上下错动发出咔嚓嚓的响声,在甲板上胡乱蹦跳,大口乱咬。 “是巨齿鲳!” “小心别被咬中!” “快逃啊!” “好大的鱼!”云极挽着袖子吆喝:“炖了它,大家一起喝鱼汤!” “炖你个头!你小子惹了大祸!”柳三娘抄起一根船桨拍向巨齿鲳,口中还不忘埋怨道:“谁敢在靖水河心扔瓜皮,水底下全是鱼妖,惹恼它们冲上船来会吃人的!” 一块瓜皮,犹如鱼饵,都不用鱼竿鱼线很容易的钓上来一条巨齿鲳。 鱼妖上船,尽管没有手脚依旧凶猛异常,吓得士子们面无血色,连连后退。 那胖士子身形笨拙,一下子没跑好自己把自己绊倒摔了个四仰八叉,这胖子够倒霉,可能是巨齿鲳觉得他肉多,朝着这边蹦跳过来。 “救、救、救命啊!”胖士子吓得腿脚发软,更起不来了。 眼看着巨齿鲳到了近前,之前切瓜的小六冲过来手起刀落用出真气,将巨齿鲳砍成两段。 凶猛的鱼妖一时死不掉,鱼头和鱼尾在甲板上噼里啪啦乱跳,不多时掉进河里。 惊人的一幕发生在瞬间,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船上已经安全了。 “可惜了,还没找到锅呢怎么就掉下去咧。”云极趴在船头大为惋惜,随后对着出刀的小六一挑大拇指:“好刀法!” 小六喘着粗气,他用出全力一击才砍断巨齿鲳,自己都还在愣怔当中,听闻有人夸赞,小六的目光充满诧异。 从来没人夸过他的刀。 尽管他已经十分努力甚至踏上了修炼之途,可还是难以融入士子当中。 在霁云国,刀再快剑再强也比不过一副锦绣文章。 差点被吃掉的胖青年在士子中的地位很高,这时被几人搀扶起来,他灰头土脸的模样别人也不敢笑,有几个憋得脸通红。 “可恶的家伙!谁扔的瓜皮!眼瞎还是耳聋?不知道这里是靖水河吗!”胖青年不去感激小六,反而破口大骂。 “知道啊,不是靖水河我还不扔呢。”云极瞥了眼对方,道:“怎么,你也想被扔下去?” 见对方如此强势,胖青年的气焰顿时消掉大半,畏畏缩缩道:“粗鄙之人,有辱斯文!我等圣人门下讲的是道理文章,不与俗人一般见识,今后若有士子乘舟,你这俗人莫要登船!” “圣人门下?”云极笑道:“若是圣人得知他的门下尽是些装模作样的饭桶,怕不得早被气死喽。” “竖子尔敢!辱骂圣人必遭天谴!”胖青年抓住了主动权,摇头晃脑。 “谴你姥姥,话都听不懂还圣人门下,我骂的是圣人么,我骂的是你这种饭桶啊。”云极道。 “你、你、你一介白丁,我可是金科状元!”胖青年不服不忿的昂首道。 “原来是状元郎,失敬失敬。”云极抱拳拱手,在对方刚一得意的时候又道:“多少钱买的?” “五万两……”胖士子正得意呢,顺嘴秃噜了出去。 周围的士子们刚开始都站在胖士子一边,人家这一报价格,众人的脸色全都变得尴尬不已。 有个士子偷偷咽了口吐沫,小声嘀咕:“冤大头了吧,我的状元才花三万两……” “三万两都贵了,听说现在的价格是两万两。” “这么便宜?都两万两了?” “可不是么,也不看看霁云多少座大城,一季一城试,每座城一年就得出四个状元。” 霁云国的功名有些特殊,先是乡试,而后直接城试,并无殿试夺魁,由于诸侯并立各司其政,每一座城都相当于一个小国,城主可以直接确立状元的资格。 刚开始还是每年一试,到后来为了捞取钱财,一些贪心的城主直接改成一季一试,一座城一年硬是能考出四个状元来。 后来其他的城镇纷纷效仿,弄得霁云国状元遍地,此时在这渡文船上的状元郎就有三个,还不算那胖子。 “五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哪位圣人教你用钱买功名?”云极朝着胖士子问道。 胖士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心虚的低下头。 云极环顾四周的士子,凝声道:“刀快不止能切瓜,还能上阵斩敌入河除妖,文韬武略四个字排的不是先后,文治天下武定江山,文武二字相辅相成,倒是让你们硬给掰掉了一半,如此天下,岂能久矣?等到屠刀临头,你们拿什么文章去挡敌人的利刃?” 一番话,说得满船士子闷声不语,哑口无声,无人能反驳,唯独那名做小六的士子满脸的感激。 柳三娘原本还在气云极引来了巨齿鲳,不过听完人家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谈,柳三娘的眼睛瞪得更大,眼里出现了一种敬畏之意。 渡文船的旁边并排行驶着皇家楼船,两艘大船相隔不到十丈,甲板上发生的一切,霁王云光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文章有文章的妙处,非刀剑可比。”霁王深受文脉兴国的蛊惑,站在士子一方,在楼船上朗声道:“大丈夫处世立功名,慰平生。” 有霁王撑腰,渡文船上的士子们再次挺起了腰杆。 第87章 太平篮 霁王开口,士子们有了主心骨,纷纷挺起腰杆仰起脖子,好似一颗颗刚被雨水滋润过的向日葵。 云极转向楼船,淡然道:“大丈夫处世立功名,不知何等功绩才能令霁王,慰平生。” 霁王居高临下,气势儒雅道:“百姓安居,四海升平。” 云极道:“敢问霁王,百姓靠什么安居,四海凭什么升平?如今的霁云四面楚歌而不自知,空有一腔抱负,道给谁听!” 柳三娘与船上的士子能明显感受到云极的气势开始徒增,隐隐与霁王齐平,不由得惊讶不已。 那可是霁王,霁云国的三皇子! 普天之下,谁能与一国皇子比气势? 霁王略微诧异,辩道:“靠的凭的自然是霁云文脉,往圣文章,以我煌煌国威教化天下。” 云极道:“教化天下很多时候用的不是书,而是刀。” 霁王稳坐楼船,驳道:“刀剑无需多,守得住边关亦可,治世之道何须金戈铁马?圣贤说……” 抢在霁王前面,云极当先道:“这个我知道,圣贤说众生平等,谁不干活就没饭吃。” 霁王听乐了,笑道:“你的圣贤与我不同。” 云极也笑,道:“有何不同?难道你的圣贤不吃不喝,不拉不睡?” 霁王微微皱眉,道:“圣贤不虑琐事,丈夫不立危墙,本王所遵循的圣贤为治世大能,无需兵马即可让百姓安居,不耍刀剑亦能令四海升平。” “我懂了。”云极做明悟状,道:“霁王的圣贤是玩法术的元婴强者吧,无需兵马不耍刀剑,一个顶级禁咒砸过去,嘭一下,天下太平咯。” 霁王一声冷哼,沉声道:“武力永远是小道尔!刀剑无用。” 有浪来,撞在船侧发出阵阵脆响,霁王的气势一时无两,端坐楼船上如君临天下。 云极轻笑一声,转而眺望远方,自语般呢喃道:“早晚你会知道刀剑有何用……” 对于云极的自语,霁王不在意,士子们更不在乎,众人完全被霁王的那句刀剑无用戳中了心窝,再度开始高谈阔论。 “刀剑俗器也,难登大雅之堂。” “使刀用剑者,皆为俗人尔!” “舞文弄墨方为正道,舞刀弄枪充其量算是杂耍罢了。” “刀剑永远比不过文章,亦如庖丁永远登不上宴席。” 众士子一个个重拾信心,名做小六的青年则尴尴尬尬,有心替云极说两句又怕得罪了一众士子文客,只好在人群后暗暗叹息。 这便是霁云现状,文人墨客永远也瞧不起武夫甚至修行者。 柳三娘见云极站在船头远眺,以为对方心情落寞,于是好心开导:“能与霁王谈天论地而不落下风,你小子已经不错了,只要以后不再乱扔瓜皮,渡文船载你渡河也未尝不可。” “抛些鱼饵怎叫乱扔瓜皮,小鱼不上船又怎么试刀呢。”云极继续远眺着上游,道:“大眼婆娘,你上次遇到的鬼王潮有没有什么先兆。” 柳三娘尚未想通为何要用瓜皮钓鱼妖,又听鬼王潮,于是愣了愣道:“先兆?” “是不是潮来如山倒,浪未至,声先到。”云极道。 “的确如此……你怎么知道?”柳三娘很意外。 云极叹了口气,听着耳边越来越近的奔腾啸声无奈道:“你这婆娘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吧,坐你的船要倒大霉喽。” 柳三娘大怒,泼妇般掐腰就要大骂,忽然脚下一个趔趄。 哗啦! 一道大浪砸在船头,浪花溅起两丈多高,于此同时,一种万马奔腾的动静隐隐传来。 柳三娘的脸色忽然一变,死死的抓紧船舵,眼睛盯向上游。 靖水河不知何时出现了异样。 整个上游掀起一道白线,蜿蜒扭曲,如天蟒爬行,以极快的速度接近。 “那是……鬼王潮!!!” 柳三娘的尖叫声带着颤音儿,传出老远。 哗啦!! 又一道大浪砸来,渡文船跟着晃动起来,甲板上的士子们很多没站稳,跌了个仰面朝天。 “是鬼王潮!” “娘呀!要了命啦!怎么遇上了鬼王潮!” “今天没得活啦!鬼王潮下无活人!” “早知道不渡河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这要死了可这么办呐呜呜呜……” “船家快、快开船,到对岸就安全了,快呀!” 一众士子们没了儒雅清高,哭爹喊娘,吓尿裤子的都有好几个,之前身为文人墨客的自豪与骄傲荡然无存。 “这里是河心,最快还得半个时辰才能到对岸,来不及了……”柳三娘已经没心思和士子们解释,直勾勾的盯着越来越近的巨浪,眼底的绝望越来越浓。 上次她能在鬼王潮里逃生,是因为离着岸边不远,此时身处河心,想在鬼王潮里逃命已经不可能了。 不远处的楼船上,霁王云光紧锁着双眉。 这位三皇子已经坐不住了。 一边的老仆扶住霁王道:“是鬼王潮,王爷小心,抓住老奴切勿松手。” “好……好!”霁王有些慌乱,紧紧抓着老仆。 云光毕竟是王爷,当今的三皇子,处事不乱是皇家子弟最基本的要求,他还能稳得住,可楼船上其他的水手却稳不住了,全都惊慌失措,胡乱奔跑。 老仆见势不妙,冷喝道:“各自归位!谁敢擅离职守害得霁王遇险,诛全族!” 一句诛全族,楼船上的水手没人敢乱跑了,全都回到各自的位置,掌舵的掌舵,控帆的控帆。 楼船有两层,很大也很重。 在大浪里,越重越大的船坚持的时间越长,小船则相反,很快会被大浪吞没。 眼看着遮天蔽地的鬼王潮越来越近,船上的士子们越发绝望。 “不想死的话就去找重物,越重越好,快!” 云极的喝声惊醒了众人,一众士子们不明所以,倒是那个切瓜的小六最先响应,回到船舱里往外搬一个大铁锅,其他士子很快纷纷来帮忙。 云极也没闲着,找来两捆结实的麻绳,拴在船身两侧,麻绳前端系着大铁锅重木箱等其他重物,随后被垂进水里。 哗啦!!! 大浪奔腾的巨响越来越近,人们能看到恐怖的鬼王潮如同风暴般快速卷来。 “你搞啥子呢!那东西有用吗!”柳三娘在狂风中朝着云极忙活的身影喊道,这种时候不用喊的根本听不清。 “这叫太平篮!”云极回头答话,同样喊道:“有没有用得问你啊,又不是我的船!” 第88章 鬼王潮(上) 潮汐起落,天地规则。 潮有大有小,大可巨浪滔天,小则涛声徐徐。 滔天巨浪在深海算不得奇观,但放在河里,绝对能让人无比震撼。 浪头还在远处,可怕的啸声已经穿进人们的耳朵。 卷起的河水如雨般落下,天地间一片昏暗,奔腾的巨浪宛若惊雷,又似万马奔袭,眨眼而至。 相隔十余载,靖水河再度出现了天灾般的鬼王潮。 恐怖的大潮浪头足有十丈高,轰鸣而来,整个靖水河彻底沸腾! 被大浪席卷的船只上下翻滚,忽高忽低,高的时候如坐云端,低的时候如坠地狱,船客们撞得头破血流,一时竟分辨不出上下左右。 鬼王潮来得太快,河上的船只在大浪里起起伏伏,每次起伏都有船彻底沉没,葬于河底。 渡文船如激流中的落叶,浮浮沉沉,险象环生。 柳三娘不亏为老船家,单单是临危不乱这一点就比其他船家强得多。 泼辣的婆娘自有一股倔脾气,哪怕面对天灾浩劫也不肯认命。 刚开始遭遇大潮的时候,渡文船完全失控,柳三娘只能死死的抓着船舵不放手,别说调整方向,自己不甩出去已经不错了。 渐渐的,柳三娘发现有些时候自己能勉强驾驭渡文船,她时而改变一下船只的方向,时而选择稳住船身,磕磕碰碰竟习惯了大浪的汹涌,能保持船身不翻。 还是老娘有经验! 柳三娘在心中自夸,认为是她自己多年来的行船经验才能让渡文船在鬼王潮中坚持下来。 不过很快她又发现了不同之处。 此时的渡文船,好像比以前稳了很多。 不说以前,就是比起刚入河的时候都要稳很多。 船怎么会稳? 柳三娘疑惑间忽然想起了太平篮,心中暗惊。 云极将重物垂在渡文船两侧,相当于增加了船的平衡力,这种做法在平常看不出用处,却能在大风大浪里将船只的平衡力保持到最佳程度。 “一个毛头小子,懂得还不少,太平篮,名字起得真好听,以后我也准备两个铁篮子挂在船头,今天真能太平么……” 柳三娘驾驭着船舵四下张望,船上已经破烂不堪,到处是水,船舱坍塌了不少,甚至有人被甩出船外生死不知。 “那小子不会死了吧?”柳三娘担忧的自语,就听脚底下有人说话。 “放心吧,你死了老子也死不了。” 柳三娘低头一看,云极正趴在她脚底下紧紧的抱着船舵,一副死也不撒手的架势。 哗啦一声,卷起的浪头拍在甲板,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渡文船被一下砸进了河底,不久后又随着巨浪出现在河面。 渡文船可以用险象环生来形容,其他的船连险象环生都用不上,一个大浪直接拍进河里再无踪迹。 在鬼王潮里坚持最久的,是皇家楼船。 不过随着浪势的摧残,楼船逐渐支解破裂,由两层的楼船变成了一层,又从一层变成了支离破碎。 霁王云光的脸色早已铁青。 尽管身为三皇子,云光的身体依旧不由自主的颤抖。 天灾面前,皇族与平民毫无区别,或许这才是天道唯一的公平之处。 咔嚓嚓的碎裂声不断在云光耳畔响起,他甚至觉得自己会死在靖水河,要不是身边的老仆不离不弃拼力相护,云光早被甩进河里淹死了。 楼船上的护卫接二连三的落水。 云光亲眼看到他的护卫长在河面上只是挣扎了一下就消失了踪迹。 王爷的亲卫,不少都是练气士,可是在鬼王潮面前,炼气修为如同无物。 云光唯一的依仗,只剩下身边的老仆。 “王爷抓好,我要御剑了。” 老仆说罢从背后祭出一道剑光,盘旋一圈后现出真容竟是一把飞剑,只是剑光暗淡,看起来灵气稀薄。 老仆搀扶着霁王跃上飞剑,在楼船轰塌碎裂之前两人逃离了甲板。 逃出楼船,可不代表逃出险境。 升空之后,御剑的老仆明显气息见弱,可见此人虽有筑基修为却境界不稳,控制飞剑一久立刻开始乏力。 “能否飞抵对岸?” “老仆境界不牢灵力有限,数里的距离难以一次飞越,让王爷失望了。” “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只能等死?” “王爷洪福齐天,定能逃出险地。” “逃……怎么逃?这可是鬼王潮!” 云光怒道,再无王侯的气势,如同一个催死挣扎的普通人一样。 “王爷莫急……”老仆也不想死,可身处河心又被鬼王潮笼罩,除非找一艘船落脚。 可是到哪里去找比皇家楼船还坚固的船呢? 居高临下四处瞭望,别说还真有船在大潮里起起伏伏,就是不沉。 老仆看到渡文船,立刻御剑而去,落在甲板。 这种时候柳三娘可不会在意船上多个人还是少个人,她连自身都难保,甚至都没时间观察船上还剩多少活人。 与巨浪搏斗了不知多久,柳三娘的力气渐渐耗尽,颓然的跌坐在地,满眼绝望。 鬼王潮还在肆虐,毫无消退的征兆。 渡文船如同大海里的一叶孤舟,不知何时就会沉没。 柳三娘知道今天没救了,尽管有太平篮平衡船身,她却没有力气继续掌舵。 船若无舵,相当于飞鸟无头,渡文船将很快沉进靖水河。 预料中的沉没并未发生。 在暴雨般落下的水帘里,柳三娘竟看到有个身影继续代替他掌着舵,而且稳如泰山,任凭狂风巨浪,那双控制托盘的手纹丝不抖。 好把式…… 柳三娘很想吼上一声,结果渡文船被高高的甩上浪头,她急忙趴在甲板上死命的抓住船舵,尽量让自己与渡文船一同起伏。 看来趴在甲板是个好办法。 随着整条船上下沉浮比起躲在船舱里东撞一下西摔一下要好得多,柳三娘暗暗佩服起云极的手段。 那臭小子呢? 柳三娘发现之前趴在甲板的云极不见了,联想到掌舵的身影,她恍然大悟。 难不成那家伙没吹牛? 他真的遇到过很多次十丈巨浪? 否知怎能面对鬼王潮而如此稳健? 默默的趴在甲板上,柳三娘体会着渡文船的随波逐流,她发现鬼王潮越来越可怕,可是渡文船却越来越稳。 在汹涌的水面上,渡文船起起落落,浮浮沉沉,像极了一颗在狂风中倔强的荒草,不肯沉没。 不知过了多久。 风渐小,浪渐弱。 暴雨似的水帘缓缓收起,现出一抹晴天。 终于,鬼王潮肆虐完毕,大浪裹着滔天的水幕卷向大海的方向,遥遥远去。 河面上,只余微波。 第89章 鬼王潮(下) 尽管在靖水河里如同浩劫,换做大海,令人谈之色变的鬼王潮不过是一道微不足道的浪花。。 河面上只剩下渡文船。 其余的船只尽数破裂,连块木板都没剩下。 一些幸运的船客在角落里探头探脑,不敢置信自己还活着。 霁王跌坐在甲板上,惊魂未定,那老仆为了护住霁王自己差点被甩出船外,后腰重重的撞在船舷,疼得龇牙咧嘴满头大汗。 幸存下来的人们不足之前登船的一半,全都伤痕累累,连柳三娘的脑袋上都鼓起个大包,模样狼狈。 船上唯一还站着的人,只有云极。 一路掌舵,与鬼王潮相搏,云极耗费了极大的力量,被累得不轻。 比起深海动辄百丈的滔天巨浪,其实靖水河的所谓天灾在云极眼里算不得什么,之所以如此费力,是因为渡文船太大了。 云极出海只驾小舟,一个人一叶舟,小巧灵便,往往会借浪而行,十丈浪头不知遇过多少。 换成庞大的沙船,别说借浪而行了,能在鬼王潮里保住沙船不沉,也就是云极,换成几十年的老把式都做不到。 活着的船客纷纷爬出躲避之处聚集在甲板上。 劫后余生的士子们相拥而泣。 “逃过一劫,逃过一劫啊!” “鬼王潮中逃出生天,这得是多大的气运!今年定可金榜题名!” “定是我等文脉护身,方有如此造化!” 几个士子聚集在一起感慨万分,正说着呢就听柳三娘一声怒斥:“造化你个大头鬼!还文脉护身,没人控舵,船早翻了!” 连柳三娘这位最看重士子的船娘都听不下去,直言不讳的喝斥后,士子们纷纷脸红,对她抱拳道谢。 这下换成柳三娘脸红了,真正驾船的可不是她。 “不是我,救了我们渡文船的人,是他。”柳三娘一指云极。 众士子望去,就见云极正赤着脚和上身,拧着湿透的青衫,除了心窝处触目惊心的疤痕之外,怎么看都是一个寻常的少年郎,很难将那副瘦削的身影与驾驭一艘大船冲过鬼王潮联系在一起。 “真是他?他会驾船?” “不太像,可能是他运气好吧。” “运气好也是人家的能耐,至少我们得救了,得多谢人家。” “明明是我等文运加身,与他一个毛头小子有何关联?” 士子们起了争执,有的认为是云极救了渡文船,也有的坚持己见认定了是文脉护体所致,一时间甲板上争执不休。 “别争了诸位才子,浪费口舌不如多看看这大好世界。”云极将拧干的衣服随手挂在船舵上,道:“反正一会你们还得死,谢不谢我没关系。” 士子们被激怒,认为云极不识好歹。 “鬼王潮都过去了,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没错!经此一劫,我等文运必定大涨,吾已文思如泉恨不得立刻登岸,写一幅传世文章!” 几个士子怒发冲冠,大有指点天下的架势,云极呵呵一笑,理都没理,倒是霁王脸色苍白的咳嗽了一声。 士子们这才发现霁王也在船上,立刻上前拜见,口称王爷。 云光无力的摆了摆手,绝望道:“鬼王潮只是别称,你们忘了靖水河浩劫的大名了吗。” 一听这话,士子们脸色齐变。 几个胆小的开始浑身发抖,哆哆嗦嗦的道出那个被人们忽略的名字。 “腾、腾、腾……腾妖潮!” 十年一遇腾妖潮才是靖水河浩劫的真名,鬼王潮不过是腾妖潮的别称罢了。 遇见过大潮的人基本都死了,像柳三娘这种能逃过一劫的少之又少,而且是在鬼王潮之后已经到了对岸,根本没遇过河里的无数妖族。 如今,渡文船依旧在河心,距离岸边数里之遥,短时间难以抵达。 看似风平浪静的河面上开始冒出一些东西。 大大小小,形态各异。 有的是鱼头,有的是虾首,有的扁平有的庞大,奇形怪状,数量繁多,大河里妖气升腾。 船上的人们下意识的朝着甲板中心的位置聚拢。 霁王还好些,勉强站得住,士子们则体若筛糠,很多人站不稳直接趴在甲板上。 柳三娘一咬牙冲到船舵前,打算调转船头朝着对岸驶去,可是船上的风帆尽数断裂,渡文船只能漂泊在河面,随波逐流。 柳三娘不甘心,找出备用的帆,拴在半根残留的桅杆上,忙忙碌碌,对河面上一望无际的妖兽视若无睹。 看着她忙碌的模样,绝望的士子们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没用的,我们到不了对岸……”霁王的老仆捂着腰,叹道:“腾妖潮卷起了靖水河底的上万妖族,莫说一艘渡文船,即便有上千练气士也无法抵御,若不能飞跃河道,筑基修士将葬身河底。” 一听连筑基上修都要死,士子们彻底绝望,不少人嚎啕大哭。 霁王再也无法安稳,对老仆焦急道:“本王命你速速想出对策!” 老仆苦涩的摇着头,即便杀他满门他也没办法带着霁王飞跃满是妖族的靖水河。 嘎吱吱! 甲板下传来怪响,一条水桶粗的触手从一侧卷了上来,那老仆急忙出剑将其斩断。 触手砸进水里,引来了万妖嘶吼。 大大小小的河妖随之沸腾,齐齐涌向渡文船,同时又有一条条水桶粗的触手从船的两侧出现。 船头处,浮起了一颗比水缸还大的头颅,头部透明,能看到镶在脑袋里的两只灯笼般的巨眼。 柳三娘惊呼道:“大王乌贼!” 老仆则绝望道:“高阶巅峰……” 诡异的嘶吼中,高阶妖兽的气息笼罩而来。 河面上不止一只高阶程度的大王乌贼,能看到的至少有百只以上。 成群的巨齿鲳在水下游弋,锋利的獠牙如同一片利齿之森。 数不尽的噬人水母伸展着须状的触手,宛如在演奏着末日的挽歌。 牛角寒蛙将两只鼓鼓的眼睛浮于水面,庞大的身躯悬在水底,遍布利刺的长舌等待着席卷猎物。 红皮蟒成群结队呜呜泱泱将水面染成了猩红,好似地府初开。 靖水河里的河妖数以万记,全将目光对准了水面上唯一的沙船。 平静无波的靖水河顷刻间变成了绝险之地,除非飞过去,否则有死无生。 士子们在抱头痛哭,霁王在六神无主,筑基老仆绝望无助,连坚强的柳三娘都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她徒劳的松开了握住船舵的手,茫然望着河面。 锵! 忽然间,有刀出鞘。 第90章 双刀慑万妖 数以万记的水族妖兽浮于水面,靖水河成了万妖之河,渡文船成了死海孤舟。 在所有人绝望之际,长刀出鞘的声音打破了死域般的宁静。 “是刀……” 士子小六用耳朵就能分辨清出鞘的是刀还是剑,但他想不通这种时候拔刀有何意义。 河面上可是无数妖兽,什么刀都没用了。 其他的士子们茫然四顾,只看到一个走向船头的身影。 柳三娘认出是云极,她想要喊出危险二字,可如今身处险地的渡文船,何处又不危险呢,不过是早死还是晚死的区别罢了。 筑基老仆痴痴的盯着云极手里的双刀。 他能感受到刀身里传来的无声咆哮,仿佛那刀比起妖兽还要可怕。 云极一步步走向船头。 赤着双脚,提着双刀,走向那只恐怖骇人的大王乌贼。 跌坐甲板的霁王看到少年的身影从旁边走过,他听到了一句略带嘲讽的轻语声。 “连命都保不住,你用什么慰平生?连一舟之地都护不住,你又用什么护得四海升平?” 走向船头的云极头也不回,傲然道:“既然说刀剑无用,今天就让霁王看一看,刀,到底有什么用。” 云极站在船头,抬起双臂,刀刃朝下,咔咔两声两把骨刀插在船头两侧。 渡文船多出了两根犄角。 一脚踏在船头双刀之间,云极忽然长啸道:“船家,开船喽!” 随着一声开船,两把骨刀迸溅出恐怖的凶煞之气,船头处似有蛟龙之首幻化而出! 卷住船身的大王乌贼原本正张开大口要吞噬船头的人类,结果双刀出现之际,这只高阶巅峰程度的河妖如遭雷击,卷起的长爪凝固在半空。 无形的凶煞气浪从渡文船的船头炸开,形成圆环状扩散,风一般席卷四周。 被这股凶煞气浪所掠过的河妖全部惊恐莫名。 成群的巨齿鲳四散奔逃,有的胡乱窜逃之下撞上了河底暗礁直接头破血流而亡。 无数的噬人水母收拢起须状的触手,卷缩成一团,一边颤抖一边快速沉向河底。 一片片的牛角寒蛙大头朝下,发狂的猛蹬后退,各自逃命。 成群结队的红皮蟒纷纷钻进河底淤泥深处,亡命的往深处爬,连鳞片被沙石挤碎都毫无知觉。 数以百计的大王乌贼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河心,匆匆远遁,没有一只敢回头。 寒蛟之王的獠牙如同号令,驱散了河妖。 海中王者的气息,岂是一群河妖所能抵抗。 一旦云极将骨刀上封印的凶煞之气全部开启,这两把刀会散发出蛟王的恐怖威压,江河湖泊中的水族妖兽对这股凶煞之气尤为敏感,闻之胆寒,见之心惊。 蛟牙成刀,万妖退避! 帆起,舵转。 风来,船行。 渡文船再度乘风破浪,驶向对岸。 “这……”霁王亲眼看见大王乌贼与其他海族退走,惊得他说不出话来。 “法器怎会有如此威能?不应该啊……”筑基老仆惊喜交加。 他能看得出双刀的等阶,却想不通为何法器会有如此威能,如果说法宝拥有震慑万妖的能力他不怀疑,可从没听说法器也能让万妖慑服。 “妖逃了?得救了!” “以后可不能小瞧了使刀的,人家有真本事。” “可不是么,比我们强多了,以后我也得学学刀法剑法,至少遇到妖兽不用等死。” 士子们如梦方醒,谁也不敢大声欢呼,生怕再将河妖引来,窃窃私语间望向船头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好可怕的刀……”士子小六呆呆的望着船头的双刀。 他算得上用刀的高手,可人家的刀都不用斩落,直接在船头即可惊走河妖。 “好刀!今后渡文船不收你渡河钱。”柳三娘大声道,半截的桅杆与残破的船舵被她掌控得如鱼得水,大船平稳航行。 “这就是刀的用处……”霁王喃喃自语,久久沉浸在震惊当中。 他从未体会过身处死地的感觉,也没体会过向死而生的期待,更没体会过刀慑万妖的震撼。 那个陌生而单薄的少年,带给云光的不止有震撼,还有一份打击。 多年来,霁王始终固执的认为,霁云必须靠着文脉方可中兴,他所执着的是将文脉一途发扬光大,以文章教化世人,以唇枪舌剑挫败敌人。 可如今,霁王的这份固执被尽数打碎。 他所相信的文脉与文章,在太平盛世的确是治国之道,可是在一群凶猛残忍的妖族面前连屁都不算。 而刀,才是斩妖屠魔的手段,安身立命的根基。 难道,霁云错了吗…… 云光颓然的坐在甲板上,再没了身为上位者的气势,一蹶不振。 他开始怀疑霁云文脉兴国的策略,觉得以文章教化天下好像个笑话,他甚至怀疑起霁云历代国主的真正目的。 究竟是在打压异己,以文兴国,还是在画饼充饥,填一个无底洞般的谎言…… 多年来所形成的观念,一朝崩塌,霁王连目光都开始茫然起来,心如死灰。 老仆看得出霁王的心境起伏,开导道:“世上强人异士无数,王爷无需太过介怀,修行者之间虽有境界鸿沟,却有些能人可无视鸿沟甚至跨越鸿沟,那位小先生明显是不世出的强者,境界不高却有惊人手段,不得不服啊。” 老仆看似在开导霁王,又何尝不是开导他自己。 他可是筑基上修,尽管境界不是那么稳固,依旧是筑基。 而云极不过是个练气士。 筑基上修差点死在鬼王潮,人家练气士反而稳住了渡文船,成为霁王主仆的跳板落脚地,这已经算救过两人一次。 随后的腾妖河面更让渡文船成为死地,筑基境界的老仆半点法子都没有只能等死,是人家一个练气士出双刀,惊走了满河的妖族。 老仆暗暗唏嘘,想起一句老话。 人比人死,货比货扔。 不是他不想比,而是根本比不过。 随着大船扬帆,有歌声从船头传来。 翻山岗,越大泽。 赶牛羊,忙奔波。 阿妹编草鞋呦,皮袄最暖和。 走千里,渡大河。 鬼王潮,鱼虾多。 潮起赶妖去呦,潮落唱山歌。 歌声嘹亮,响彻河边。 碧水蓝天,对岸遥遥在望。 船头的少年迎着冷风,嘴角带笑。 身后,是无数敬畏的目光。 十载鬼王潮, 百里浮尸漂, 一首牧妖曲, 双刀慑万妖! 第91章 生不逢时 渡文船靠岸后,惊魂未定的人们尚未从震惊中醒来,取走双刀的身影已经飘然而去。 柳三娘眺望远处的背影,翘首道:“从今天开始,携刀带剑者皆可登船。” 士子们听闻后纷纷点头,经历过一次鬼王潮,相当于从鬼门关里爬了出来,他们再也不敢小看刀剑之威。 原本最被看不起的士子小六虽然依旧话不多,但脊背明显比原来挺直了很多,对于刀的谈论也不在刻意避讳。 老仆的伤势不算太重,他搀扶着云光走下船,道:“那少年人身手非凡,将来的造诣不可限量,王爷为何不将其留在身边,当做左膀右臂?” 霁王又何尝不想,轻叹道:“他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势,尤在我之上,以双刀慑万妖,如此强人本王实在驾驭不住……” 云光虽然迂腐,好在有自知之明。 但他有些遗憾,没问清那少年人的名号。 …… 翻山越岭,云极走了很远才找到大路,在天黑前抵达一座小镇。 渡文船被鬼王潮卷出了数百里开外,偏离了原本的航线,若非云极的脚程,从下船的地方走到天黑也未必找得到落脚地。 镇子不大,比较繁华,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先找了处小店填饱肚子,正待寻那客栈的时候,云极路过一户宅院。 宅院外围着一圈人,抻着脖子看热闹,到了近前能听到院子里传来妇人哭哭啼啼的声音。 正好路过,云极往里瞅了一眼,听了听旁边人的议论。 原来这户人家死了人,死的还是一家之主的顶梁柱,此人正值壮年是霁云的武官校尉,掌管辖区内的盗贼与刑狱事宜。 死人在城镇里太过常见,云极起初并未在意打算继续找客栈,忽闻一老者感叹。 “可惜了王校尉,好端端的一个人,碰什么不好非得碰那销魂烟,这不是自找的死路吗,留下孤儿寡母让家人可怎么活呦。” “这位老伯,什么是销魂烟?毒烟吗?”云极好奇的打听了一句。 老者见云极年岁不大,有意提醒道:“是一种特殊的毒草,晒干后装在烟杆子里,几口就能没命,也不知有什么好,害人的东西,谁碰谁完蛋。” “这么可怕?”云极惊讶道:“一定是味道不赖了,否则怎么有人去碰如此毒物。” 旁边另一个看热闹的插嘴道:“那玩意贵得很,非权贵之流根本耍不起,在武将中流传甚广,听说是驸马的买卖……” 说到半截,这人急忙闭嘴,涉及驸马,看热闹的人群全都讳莫如深。 “一口销魂烟,了却烦恼无挂牵,两口销魂烟,身入仙境乐无边,三口销魂烟,大罗神仙归黄泉。” 有人叹息着道出一句流传甚广的谚语。 销魂烟的存在几乎人尽皆知,又神秘莫测,由于价格昂贵,普通百姓不得一见,只是传闻居多,但偶尔能看到因此丧命的惨剧,就像眼前的王校尉一家。 “驸马……”云极重复着这个熟悉的名号,分开人群走进院子。 王校尉的尸体放在院子中心,盖着草席,看样子是等待入殡。 旁边跪坐着三旬的妇人,哭得梨花带雨,眼圈红肿。 在妇人身边是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茫然无措的目光惹人心疼。 走上前,云极一把掀开草席。 人刚死不久,可是模样十分骇人。 王校尉身为武官明显有修为在身,身体强健,骨架很大,手上有老茧说明时时演练刀剑,可是面容枯槁,尖嘴猴腮,两只眼睛只剩眼白几乎看不到黑眼仁儿。 这人死得蹊跷,就像被什么东西抽干了精血神魂。 云极的目光从尸体上移开,看向其中一个年岁较大的孩子,这孩子的手里拿着一根烟杆子。 云极蹲下身,轻声问道:“这就是你爹的销魂烟?” “是,爹爹最喜欢这种销魂烟了,一会要陪葬的。”较大的孩子如实说道。 “爹爹说只要伤心的时候来上一口就能忘却所有烦恼,我很伤心,我也想要销魂烟,可娘不给。”另一个较小的孩童天真的说道。 “销魂烟里有魔鬼的,小孩子会被一下子吃掉。”云极恫吓道,神态始终和蔼,他转向较大的孩子道:“能不能借我看一看你爹的销魂烟,我有斩妖除魔的本事,没准能帮你们把销魂烟里的魔鬼除掉。” 两个孩子互相看了看,将信将疑的把烟杆子递给云极。 烟杆子里面已经没有销魂烟了,只剩下一些灰烬,云极将灰烬敲出来,沾上一点放到鼻端闻了闻。 “忘忧草……” 目光忽地一沉。 咔吧一声,烟杆子被云极掰断。 “你陪我的烟杆子!” “你陪爹爹的销魂烟!” 两个孩子不依不饶,哭着喊着。 妇人搂住两个孩子,安抚道:“断了也罢,那东西害人不浅,你们的爹爹就是因为贪多了一口销魂烟而丧命。” “明知是毒,为何要吃。”云极问。 “我家相公空有一腔抱负,多年来不得重用,他有修为能斩杀妖物,可朝堂有文无武,只能苦守在小镇如笼中之鸟,他终日郁郁,只有这销魂烟能解他心中郁结。”妇人答。 “销魂烟究竟来自何人,莫非当真是驸马陈篙?”云极又问。 妇人犹豫了一下,如果云极没说出驸马的名字,她不敢轻易回答,一听对方道出了名字,她落着泪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棺椁从门外抬了进来,尸体入殡。 “生不逢时……” 轻叹一声,云极走向门外。 他已经能确定销魂烟是由剧毒之物忘忧草所制。 忘忧草有着可怕的毒力,一旦误食将在极短的时间内摧毁人的神智乃至神魂与精血,让一个壮汉成为枯槁老叟。 忘忧草还有一个罕有人知的功效,能让人心情愉悦,忘却烦忧,不过代价却致命。 这种可怕的毒草只有妖兽才敢少量吞吃,目的是缓解重伤的躯体,修行界有极少量的丹药会以忘忧草炼制,人族世界轻易不会出现这种毒草的踪迹。 如今,有人将忘忧草制成销魂烟,并且明目张胆的出售,可见此人已经丧心病狂到何种地步。 而驸马陈篙,便是销魂烟的始作俑者。 杀妻诛子的恶魔,果然无恶不作。 “你说话算数吗,能除掉销魂烟里的魔鬼吗?” 云极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两个孩子的询问。 “放心,一定帮你们除掉。” 云极没回头,大步而去。 第92章 英雄迟暮 霁云皇城,整个霁云国最为热闹繁华的所在。 宏伟的城墙与斑驳的垛口无声诉说着岁月中的金戈铁马。 城中的戏楼时常演绎着两军对垒,戏子们手提木刀装模作样咿咿呀呀,惹来满堂彩。 守军盔明甲亮,不过气势懒散,腰刀斜挎,为了方便将刀柄全都挪到身后,如果突遇危机连刀都拔不出来。 这是一座喧嚣之城,带给人一种扑面的贵气,而这份贵气中又掺杂着深沉的腐朽气息。 一如摇摇欲坠的霁云。 天色渐晚。 西城门外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天公不作美,乌云密布,一场小雨不期而至。 城门外十丈处站着一员老将,手提斩马刀威风凛凛,在雨中一动不动,仔细看去,一双老眼混浊无光茫然空洞,始终盯着长路尽头,犹如雕像。 行人们快步赶至城门洞里避雨,不多时,雨渐大。 雨中的老将仍旧立在原地,看不出是不怕雨还是不知道避雨。 “那人是傻的吧,这么大的雨也不知躲躲。” 有初来皇城的行人议论起来。 “别乱说,没见人家穿着盔甲吗。” “这里是皇城,敢在皇城下顶盔掼甲可不是平头百姓。” “他的盔甲和守军不同,难不成是位将军?” 有个年长的守军听见议论后不由得惋惜道:“确实是将军,那是曾经镇守西戎城的镇西大将军。” 另一个年轻的守军懒散道:“姚西征还真是将军啊,我还以为他是哪位权贵家的老爷子发了失心疯呢,整天吆喝着西征西征。” “听说姚将军修为不俗,擅长战阵之道,驻守西戎城多年,要不是拜火国逼迫,老将军岂能落得如此下场。” “他退出西戎城也有好处,至少我们霁云西疆这三十年来始终安稳。” “真的安稳吗,听说西戎城里可没活人了。” “何止没活人,我听说当初为了安抚拜火国而去和亲的云岚公主早被处死在西戎,人头现在还挂在城头呢……” “难道传言是真的?西戎城早就……” 守军们说着说着神色微变,相继禁声,不在乱议。 这可是天子脚下,皇城根儿,保不准经过些皇亲国戚文武大臣,要被人听了去,少说挨顿板子。 “那老头真叫姚西征?云岚公主又是什么来头?” 守军们听见有人发问,回头看去,是个衣着普通的少年人,背着个酒袋子,笑容满面。 “去去一边去,毛头小子乱打听什么。” “可不是乱打听,这不赶上了么,我最爱听故事,雨后微寒,我这有点好酒,几位暖暖身子?” “我们正当值,怎能饮酒……什么酒?这么香!” “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停不了,反正城门无人走,暖暖身子也好,给我尝一口。” “别喝光了,给我们也留点……” 一袋子美酒很快见底,喝得最多的守军心满意足的抹了抹嘴角,道:“姚西征是大家起的戏称,镇西将军的真名叫做姚续争,这名头当年在拜火国称得上响亮,多少狗头军葬送在姚将军的战阵之下。” 这守军上了年纪,想起往事,不由得唏嘘道:“当初由于忌惮姚将军,拜火国曾在西戎城外聚集大军,声称与姚将军有不共戴天之仇,若霁云依旧命其镇守西疆,拜火国将以倾国之力攻打霁云,国主闻讯之后立刻一纸调令将姚将军调离西戎城,从此西疆再无镇西将军。” “看来狗头人不傻啊,逼走镇西将军他们就能架空西戎,甚至长驱直入,那云岚公主又是何人呢。”爱听故事的少年满脸好奇继续发问。 年纪大的守军搓了搓手,愤愤道:“自然是我霁云国的公主!当年称得上霁云第一美人,是国主的堂妹,当时拜火国不肯退兵,不依不饶要霁云交出镇西将军,国主无奈只好行那和亲之计,为了消除拜火国的怒火,云岚公主远嫁他乡,终于让拜火国消了火气。” “这不相当于用云岚公主替镇西将军羊入虎口嘛,多倒霉啊。” “没办法,总不能真把镇西将军交给拜火国吧,我霁云颜面何存呐,再者说云岚公主当时是自告奋勇前往拜火国,甘愿替镇西将军赎罪。” “这倒奇了,难道那云岚公主与镇西将军关联匪浅,否则怎会明知是险地还要甘心替别人去死。” “云岚公主和镇西将军曾经是青梅竹马,否则老将军如今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整天披挂整齐站在西城门外,等待着集结大军,等待着西征的那一天,这一等啊,就是三十年喽。” “姚西征……”云极望着不远处的老将军,心里不是滋味。 世上之人,最不乏的便是等待。 有人忙碌一天,等待着丰盛的晚饭。 有人辛苦一月,等待着养家糊口的工钱。 有人勤劳一季,等待着禾苗长成稻谷。 有人盼望一年,等待着家人团圆。 也有人苦守三十载,等一个遥遥无期的征战。 雨停了,天边泛起晚霞,如同烧起了无边战火。 城门外的老将军突然往前踏出一步,吐气开声,喝道:“拜火狗儿!焉敢越我西戎边关,狗头留下!” 声如洪钟,气势如虹,可老者的眼里依旧茫然空洞。 他太老了,一身修为随着岁月慢慢流逝,最终到了暮年。 英雄迟暮。 年长的守军摇着头,感慨道:“姚将军每天都来西城门,站上半天,喊一嗓子,等天黑了就自己回家了。” “他还有家么。”云极苦涩的笑了笑。 国将不国,何谈回家。 “当然有了,人家好歹也是曾经的镇西将军,将军府就在城西,大着呢。”一个年轻的守军羡慕道。 “别说姚西征的将军府了,极王府不也好端端的吗。”另一个守军道。 “说来也怪,极王好像刚出生就死了,那么个短命鬼还留着府邸有什么用?” “人家是王,又不是我们这些小兵,自然得留有府邸,怎么说也是四皇子,金枝玉叶啊。” “什么金枝玉叶,不就是郁家余孽……” “都少说两句吧,妄议皇亲的罪名可不小,雨停了,该干活了。”年长的守军何止其他人的议论,对云极笑道:“小兄弟的酒不赖,多酿些保准能在城里卖上好价钱。” “我不酿酒,我只放牧。”云极说着走过城门,走进了这座宏伟热闹的霁云皇城。 第93章 冤大头 极王府位于城北,建在一条冷清的巷子深处。 其实这条巷子以前并不冷清,相反十分热闹。 十八年前,有太医以脉象辨认出尚在皇妃胎中的皇子为男婴,于是国主下令修建极王府,耗时半年有余,终于建起了一座占地颇广的府邸。 极王府尚未建成的时候,周边的地皮就被抢购一空。 那可是皇子府邸,将来必定车水马龙,无论地价还是繁华的程度都将远超其他街巷。 不久,郁家被灭门,连着刚刚出生的极王一并飞灰湮灭。 极王府成了孤零零的无主之地,周边的地皮别说升值了,白给都没人敢要。 郁家可是重罪之臣,按上的是反叛的名头,极王虽然刚出生那也是郁家的少主,谁敢和极王府沾边,脑袋都得搬家。 于是一夜之间,极王府所在的街巷变得冷清至极,大白天都少有人走,那些花了大价钱购买地契的人只能自认倒霉,有人因此陪了个底朝天。 最倒霉的还不是购买周边地皮的投机之辈,而是看守无人空宅的极王府门房。 谢鼎今年还没到三十。 没钱没地位没媳妇,连头发都要没有了,尤其求了个王府门房的差事之后,这两年愁得他的头发是一抓掉一把。 “这可咋整啊,再这么下去别说头发保不住,脑袋都快混丢了,求来求去怎么求了这个倒霉差事,果然早夭的家伙都是扫把星,什么极王,扫把王还差不多……” 头顶见秃的谢鼎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极王府里,嘀嘀咕咕自言自语,唉声叹气。 他是极王府的门房,也是极王府里唯一的活人,负责看守整个府邸,每月倒不欠工钱,毕竟是皇家的宅院,但谢鼎心里始终七上八下,无法安稳。 这份差事是谢鼎求他本家三叔花了大价钱才办妥的。 最开始想着是一份保靠的差事,相当于吃着皇家俸禄,除非云氏皇族倒了,否则极王府始终会存在。 谢鼎没什么学问,出身也普通寻常,家里有个三叔在相府做事,他曾经去过两次相府,对相府门房这份差事那是满心向往。 他听说王侯府邸的门房更是傲气,除非主子,其他人一概不放在眼里,就连王府里的狗都不拿正眼看人。 后来有个机会,原本极王府的门房害了病,一时好不了,于是谢鼎的三叔花了不少银子求来这份差事,让谢鼎也成为王府门房。 其实谢鼎知道极王府是什么地方,平常根本没人,但以他的出身,能混上这种差事已经不错了,他也就心安理得的住进极王府。 其实极王府挺好,一个人都没有,偌大的府邸谢鼎愿意在哪睡就在哪睡,他胆子大,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府邸丝毫不怕,倒也自在。 住进王府不到半年,倒霉事来了。 由于极王府的位置距离皇城北门很近,一次驸马府运送的货物走得太晚,天黑了出不去城,就被安排在极王府。 反正极王府有的是空地方,暂时存放些货物不过小事一桩,尤其驸马府的人出手阔绰,存一次货物就给谢鼎一两银子。 这可是外财,乐得谢鼎当时都找不到北了,还以为走了大运。 久而久之,驸马府的货物时常运进极王府暂时落脚,有时是一天,有时是几天甚至半月之久。 不论多久,反正银子照付,时间长了谢鼎也就习以为常,由此还攒了一笔小财。 有一次,谢鼎在与运货的差役喝酒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惊天隐秘。 那差役当时喝多了,不经意的道出货物的真相,竟是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销魂烟! 谢鼎有酒量,很难喝醉,他当时听闻这个消息吓得魂儿都差点飞了。 销魂烟是什么东西,他清楚得很。 那是毒药! 连修行者都能毒杀的可怕毒药! 虽然如今老国主病重,不理朝政,可一旦老国主驾崩新皇登基,销魂烟这件事没准会被彻查,到时候驸马府或许没事,他谢鼎绝对脱不开干系。 销魂烟的幕后是驸马府,而他谢鼎看守的极王府却是销魂烟的仓库,这种罪名绝对是死罪,想活命的话,除非他谢鼎也是驸马。 抓一把掉下的头发在手,谢鼎苦涩道:“三叔说宰相大人最近在着手追查销魂烟,这要查到我头上可如何是好,我得想个退路,要么去举报驸马府,这些毒药又不是我的……” “驸马的权势如日中天,宰相见到都得暂避锋芒,何况陈篙那家伙与国师走得最近,该不会销魂烟与国师也有关吧?” 越想越惊,谢鼎觉得自己夹在了一群巨人中间,随便挑出来一个跺跺脚他就得粉身碎骨。 “实在没法子的话我就一走了之,大不了这辈子不回霁云,保命要紧啊。” 谢鼎打定主意,这趟浑水他实在趟不起。 当当当,有人叫门。 吓得谢鼎一激灵,急忙小跑着去开门。 来的是两架大车,车上装着十来个大箱子,外面捆着麻绳,绑得十分结实。 “谢门头儿,又见面了嘿嘿,劳烦,这两车货暂时不出城,在你这放个几天,我们驸马爷可说了,不能白用了你的地方,等到了月底啊,给你包个大红包。” “快进快进,驸马爷可太客气了,我这算什么劳烦,我就是个看门的,地方都是皇家的。” “看门的怎么了,没有你谢门头儿开门,我们也进不来啊不是,哈哈,来来卸车,手脚都麻利点。” 谢鼎陪着笑脸帮着安排好车架,最后将一行人送出大门。 关上门,他深吸一口气。 “反正打算跑路,临走前我得看看车上到底是什么货,是不是害人的销魂烟。” 壮着胆子,谢鼎小心翼翼的打开一个箱子。 箱子里装着的是皮革,这也是驸马府对外声称的买卖,不过皮革的厚度与箱子不同,只有一半。 谢鼎看出箱子有问题,他翻开皮革找到了下层,打开来一看,里面装的是一种干草,闻起来有种淡淡的幽香。 “应该是销魂烟,没错了!” 谢鼎见过有人抽销魂烟,烟杆子里就是这种干草。 小心的将箱子重新盖好,谢鼎打算今晚就走。 极王府待不下去了,这边驸马贩运销魂烟,那边宰相追查销魂烟,他谢鼎一个门房,得罪哪边他都活不成。 “害人的东西,不得好死!” 狠狠的踹了脚箱子,谢鼎就要收拾东西溜之大吉,这时又听有人叫门。 还以为是驸马府的人去而复返,谢鼎急忙开门。 门外站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人,面生得很。 “空着呢?”云极看了看黑洞洞的府邸深处。 “啊、啊空着呢。”谢鼎一时茫然,说完就见对面的少年人抬步走了进去。 “空着就好,借住一宿。” 一听借住,谢鼎犹豫一下没去阻挡,反正他要跑路,正好有人上门送钱。 这种冤大头的银子,不要白不要啊。 第94章 我叫云极 极王府很大,前厅宽敞,院子空旷,后边还有个小花园,没有花儿全是杂草。 屋子更多,足有几十间。 待客的书房,歇息的后宅,下人住的偏房友人住的客房应有尽有,还有马厩牛栏,鸡舍狗窝。 不说其他地方,单单门房都比普通人家的卧房都大。 “不愧是王府,真气派。”云极在极王府转了一圈,点头赞道。 “皇家府邸当然气派,看中哪间房了,想要在极王府借住,没银子可不成。”谢鼎道。 “怎么,你这里的屋子价格还不一样?” “那当然了,普通偏房五两银子一宿,正房要十两,如果睡门房的话最便宜,一两银子就够。” “要住就住最好的一间,我要住极王的卧房。” “想体会一把王爷的尊贵?没问题,一口价五十两。” “五十两一晚?” 谢鼎听人家口气好像嫌贵,刚要改口又听人家豪迈道。 “真便宜,先住十天,这是五百两银票,收好吧。” 接过来银票,谢鼎心里这个乐啊。 心说我今天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正要溜之大吉,上杆子来个送钱的,平白无故五百两到手,跑路之途至少不缺吃喝了。 银票还没捂热乎呢,忽地又被人家扯走了。 “住归住,酒菜你得负责,要好酒好菜,现在就去准备吧。”云极扬了扬银票道。 “没问题,一定好酒好菜!这银票……”谢鼎直勾勾的盯着银票一眼不眨。 “吃饱了自然给你,上酒菜吧。”云极道。 “好嘞!您稍等,隔条街就是醉云楼,酒菜马上到。”谢鼎急匆匆赶往酒楼,为了五百两银票,他恨不得点上醉云楼里最贵的一桌大餐。 府邸中只剩下云极一人。 走进宽敞的书房,点燃油灯。 黑暗被驱散,冷冷清清的极王府里终于多了一点暖意。 书桌是上好的檀木,做工精致,书架上摆满了书籍,随手挑出一本,完全崭新,没人翻看过。 这一屋子书籍,是老皇帝当年亲自挑选,作为礼物赠予四子。 只可惜,父子尚未见面,就已成仇人。 皇室的冷血,可见一斑。 “虎毒尚不食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云极仿佛在质问着手里的书籍,只是书本不会说话,回答不了这种关乎天下与亲情的问题。 屋子里很安静,油灯摇摆,在窗棂上映出影子。 云极拿着书,并未翻看,默默的坐在书桌后许久。 书房里传来幽幽低语。 “郁家已除,天下安否……” 郁家消失了,但霁云天下并未因为郁家的消失而安稳下来,反而越发腐朽。 当云极走出书房之后,油灯的火焰被寒气熄灭。 桌子上的书籍铺着一层寒霜。 走回前院,云极看到一些大货箱堆积在墙角,他上前敲了敲。 “极王府成了驸马府的仓库,还真是欺人太甚呐。” 云极到极王府的时候,正赶上驸马府的家丁运东西进极王府,这么大的箱子还有暗层,不用问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东西。 切开绳索,打开箱子,暗层设计的太过简单,一眼便瞧得出来。 云极这边刚刚翻开暗层,谢鼎刚好回来了。 “别开……” 谢鼎差点把食盒扔了,几步冲过来,脸色发青。 暗层已经开了,两人先是四目相对,而后缓缓转向暗层里的枯草。 “你……认不出这东西吧?”谢鼎试探道。 “忘忧草嘛,能制成销魂烟,私藏这种毒物怕是要掉脑袋。”云极随口道。 谢鼎苦涩的咧起嘴。 他现在很想掐死旁边的少年人,这样就能死无对证,可他没有修为又不会功夫,未必是人家对手。 仰天一声叹,谢鼎关好大门,摆好食盒里的酒菜,自己先喝了一杯,嘬着牙花子道:“都是驸马府那群混蛋害的!起初我以为他们只是临时存放些货物,哪成想驸马竟是销魂烟的始作俑者,这该死的家伙不知祸害了多少人,他肯定不得好死!” 憋在心里许久的怒火被谢鼎全都倒了出来,破口大骂驸马陈篙。 反正箱子里的销魂烟也被人家发现了,谢鼎无需对云极隐瞒什么,一顿畅快的大骂,反而觉得舒坦了许多。 “驸马胆子不小啊,他就不怕被国主和皇子们发现?”云极一边吃喝一边与谢鼎攀谈起来。 “怕?怕的话他就不敢碰销魂烟了,驸马平日里看来文质彬彬,实际上是个衣冠禽兽!不知多少人被他害得家破人亡!驸马有国师当靠山,皇子们也动他不得,更别提每天都需要国师炼丹吊命的国主了。” “这么说,驸马与国师狼狈为奸喽,他们该不会要图谋霁云皇位吧。” “我看差不多,又是什么延寿丹,又是什么销魂烟,这俩家伙没一个好饼!” “驸马的所作所为,难道公主不知道?” “公主?呵公主就是个摆设,谁不知道我霁云的公主只有模样好看,花瓶一个,除了当年远嫁拜火国的云岚公主之外,霁云的公主一个不如一个,连驸马在外面私养宠妾都得忍气吞声。” “驸马这么厉害!我记得霁云驸马只可娶公主一人,不许纳妾,那陈篙竟敢明目张胆的养妾?” “人家确实厉害,每次被公主发现,公主也会闹,甚至闹到国主那里去,可驸马有办法,能轻而易举的消除公主的怒火。” “什么办法。” “把他养的宠妾杀掉,脑袋送到公主面前,到时候公主还能说什么,人都死了,总不能吃鬼的醋吧。” “真是好办法,看来驸马没少杀妾喽。” “不瞒你小兄弟,我认得驸马府的人,私底下听说过,驸马每年至少宰上十几个宠妾,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女人不知有多少。” “好狠的驸马,怪不得她连妻儿都杀,整个一禽兽嘛。” “杀妻儿?驸马有妻无儿,公主始终未能生养,这或许是老天的惩罚,让驸马绝后。” “人家有儿,不过被他亲手宰了。”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真的喽,他那鬼儿当初还想害我来着。” “后来呢?” “后来啊……”云极夹了块红烧肉,一边大嚼特嚼一边说道:“被我咬碎喽。” “咬鬼?你当自己是钟馗啊,真会吹牛,银票该给我了吧,相识一场,只收你三百两就好,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怎么样。” “喏,银票给你。” 谢鼎果真收到了三百两的银票,他翻来覆去的查看好几次,确认无误后大为欢喜,随口问了句:“小兄弟出手阔绰,行商的吧,尊姓大名啊。” “我啊,叫云极。” “云极,你这名字起得好哇!我总觉得在哪听过,这么熟呢,我想想啊……” 谢鼎收起银票,拍着脑袋想了半晌,忽然间一愣,他缓缓抬头看向对面的少年人,见鬼般惊恐道:“极、极、极……极王!!!” 第95章 唯一的心腹 极王的名讳,很多人已经忘记。 尘封十八载的岁月,早已淹没在时间长河。 可谢鼎不会忘。 云地相接极言其远,八个大字就挂在王府大厅里,是老国主当初亲笔御题,谢鼎每天一进门就能看得到,他又怎会忘了云极这个名字。 如今,极王归来! 惊恐很快转变为恐惧,谢鼎把杯子都给打翻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极王爷爷!您老要是不肯瞑目可别来找我啊,我谢鼎就是个门房,帮着您看管王府的奴才,我和您老一点恩怨都没有哇。” “您老人家要是看不惯驸马,就去驸马府掐死那混蛋,我也恨不得那种祸国殃民的家伙早点死,您要是想报仇那得去皇宫找国主,当初郁家灭门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啊,就放过我吧。” “这几年我是收了驸马府不少好处,可我不知道他们存放的是销魂烟呐,早知是那等毒物,说什么我也不会答应,这些钱我不要了,到时候全都换成纸钱烧给极王殿下。” 谢鼎被吓得不轻。 要知道极王早死了,这极王府说白了就是个墓地,谢鼎看的也不是极王府,而是极王墓。 大半夜的,来个少年人,出手阔绰,自称极王,谁不瘆得慌。 哐当一声,谢鼎面前落下一块玉佩。 谢鼎识货,一眼看出玉佩绝非凡物,哆哆嗦嗦的捡起来,自语道:“这是夜明玉,我见过几位皇子身上都戴着……” 说着将玉佩对向明月,玉中立刻显现出云地相接,极言其远的字迹。 真货! 谢鼎不敢抬头,双手捧着玉佩俯首道:“奴才恭迎极王回府,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习惯般的说完,谢鼎又愣住了。 夜明玉是真的,岂不是说极王也是真的? 不是鬼? 谢鼎哆哆嗦嗦的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人畜无害的少年面庞,只不过人家嘴角的笑容很是奇怪,好像老猫面对着小鼠。 谢鼎心说完了,极王还不如是鬼呢,这要不是鬼,他更死定了。 取回夜明玉,云极掂了掂道:“谢鼎是吧,你明知驸马府的货物是销魂烟,还把王府当仓库,你胆子不小啊。” “王爷恕罪!小人是被逼无奈,我一个门房,怎么敢忤逆驸马府的人,我也想拒绝,可我不敢呐,王爷远游未归,小人成了无主之奴,谁见都要欺负欺负。” 谢鼎挺会说话,连连求饶,专挑好听的说,说得好像他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起来吧,看在你敢骂驸马的份上,饶你一命。” “谢王爷不杀之恩!” 谢鼎浑身都是冷汗,皇亲国戚的府邸中一旦下人犯错,被杀头的大有人在,他这些年见得多了,暗道了一声好险这才站了起来。 见王爷酒杯空了,谢鼎赶紧倒酒伺候着。 “王爷莫非当年逃过一劫?这些年流落在外,怕是吃了不少苦吧,这次回来不知王爷有何打算。” 谢鼎深知极王的身份特殊,说是王爷没错,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四皇子,可极王还有个身份是郁家余孽,当初老国主下的诛杀令,如今极王没死,不知老国主还会不会杀这个四儿子第二次。 谢鼎是想打听打听极王如何东山再起,结果人家却不以为意。 “打算先买些牛。”云极边吃边说:“你明儿就去采买,要一百头牛,记住挑毛长的,体壮的。” “哎,奴才记下了。”谢鼎一头雾水。 “对了,我回来的消息别往外说,你要是嘴巴不牢靠的话,脑袋未必保得住哦。” “王爷放心!打死我也不说!”谢鼎指天发誓道。 云极甩出三千两银票道:“买牛钱,剩的归你。” “谢王爷!”谢鼎急忙接过银票,支吾道:“王爷,之前那三百两……” “赏你了。” 谢鼎千恩万谢,心花怒放,他终于体会到那些王府门房的得意之处,不由得连腰板都挺得直了些。 “王爷,院子里的货可怎么办,驸马不好惹,要我看还是暂避锋芒,老国主卧榻多年,恐怕大限在即,若是王爷能争得太子之位,将来成为九五之尊才好与驸马周旋。” 谢鼎很自觉的把自己代入为极王心腹,说话完全站在云极的立场,反正王府就他一个下人,他不是心腹的话那真就没人了。 “驸马这么难缠?” “何止难缠!驸马可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国师,这两人加在一起都能撼动霁云根基啊,连几位皇子都对其忌惮不已,据我估计,宰相大人追查销魂烟应该有了眉目,碍于驸马与国师才迟迟没有动手。” “看来宰相忧国忧民,只是对上了权倾朝野的人物,难占上风。” “宰相王驳岸确实光明磊落,有治国之才,却因小人当道,难以一展抱负。” “说说几位皇子。” 谢鼎地位不高,在皇城的熟人不少,皇城的各方事宜他都多少清楚一些,对三位皇子也有些了解。 从谢鼎的口中,云极大致得知三位皇子的消息。 大皇子云天老成持重,深得文臣拥护,是太子最有力的人选,不过有个嗜好,喜欢看戏,在府中设有戏台,一年到头天王府里锣音不断,唱腔不绝。 二皇子云化擅长拉拢,与各路诸侯都有交情,与国师走得也很近,喜怒不形于色,很难揣摩其心,襄王府的下人整天战战兢兢,生怕什么地方惹了主子而人头不保。 三皇子云光文武均不出彩,但最重孝道,为人正直,喜琴棋书画,脾气也是三位皇子中最好的一位,曾经因为公主府的事与驸马起过争执,后来不了了之,据说之后驸马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继续私养宠妾,倒是安生过一段时间。 “国师是个什么来头。” 谢鼎脸色发苦,摇头道:“国师谢长风太过神秘,我只远远的见过一次,不过坊间有传闻,说国师与草原蛮人有所关联,究竟有什么关联就不得而知了。” “谢长风……”云极悠哉悠哉的敲着桌子,懒洋洋道:“他没准与当年的郁家血案也有关联呢,这账啊得慢慢算,算个清楚明白才行。” “算账?王爷怎么算呐?”谢鼎开始提心吊胆。 “自然是一个一个的算喽,咱们就先从驸马开始好了。”云极吩咐道:“你记住咯,从今天开始,驸马府的货只许进,不许出。” 第96章 戏班子 第二天,极王府依旧如故。 门庭冷清,鬼宅一样,书房里的灯火却始终未熄。 极王府没什么改变,可谢鼎的命运开始了天翻地覆。 牛好买,只要有银子,偌大的皇城里什么样的牛都能买得到。 用了一天时间,谢鼎陆陆续续买齐了百头长毛牛,全部养在王府后花园。 反正花园里杂草够多,都不用给牛单独买草料了。 天将擦黑谢鼎才忙活完,看着花园里满地的牛粪,这位极王府唯一的门房心有戚戚然。 “看来王爷在外边遭了不少罪,肉都吃不上一口……” 刚收拾好后花园,前边有人叫门。 谢鼎忙不迭的穿庭过院去开门,经过书房的时候望了眼窗上的人影,没敢打扰极王。 门外又是两架货车,还是驸马府的人,与谢鼎都是老熟人了。 “谢门头儿忙着呐,又来两车货,暂放个几天。” 驸马府的人等的时间有点长,往常一叫门就开,今儿等了半天,进院后这人左右瞧了瞧。 “拾掇拾掇花园,杂草都快一人高了。”谢鼎敷衍道,帮着把货车停在墙角。 “这鬼地方还用拾掇什么,收拾得再好也没人看得见,对了谢门头儿,明儿你可听着点门,有一大批货要放在你这,除了货之外还有驸马爷的大红包,嘿嘿,你老兄就要发财啦。” “好、好!我一听听着门,放心吧。” 谢鼎目送对方离开,关好大门,急忙忙去书房报信儿。 “一大批货?好哇,让他放,有多少你收多少就是了。” 得到王爷的吩咐,谢鼎安心下来,回到门房后却怎么也睡不着。 只进不出,王爷这是打算针对驸马府了…… 莫非要借着货物的把柄,狠狠敲一笔竹杠? 还是说想要借机抓住驸马的小辫子,让驸马成为一份暗藏的助力? 谢鼎不笨,也读过不少书,在皇城摸爬滚打多年,更懂得人情冷暖利弊得失,以他猜测,归来的极王很有可能要借助驸马府的力量去争夺皇位。 毕竟一个多年前本该死掉的皇子,无权无势不说,更无人可用,连身份地位都不稳,如此毫无根基的情况下,自然是找一份强大的助力当做左膀右臂,才好在皇位之争的时候不被另外三位皇子给一脚踩死。 谢鼎的猜测有几分道理,不过他是以普通的人心思去猜测普通的极王。 他谢鼎是普通人,而归来的极王可绝不普通。 第二天,驸马府运来了六架大车,加上之前的四车,暂停在极王府里的大车已经整整十架。 除了货车之外,谢鼎果然收到一份驸马府给的大红包。 足有二十两银子。 王府书房,谢鼎将二十两银子一分不少的放在桌角,请示道:“王爷,驸马府这次运的货可不少,咱们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他们何时准备送货出城。”云极捧着本书籍观看,头也不抬。 “我问清楚了,三天后这批货会运出城。”谢鼎急忙道。 “知道了,去准备晚饭吧,银子拿走。”云极吩咐道。 “谢王爷!我这就去准备。”谢鼎把桌角的二十两银子收了起来,高高兴兴的去准备晚饭。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王爷对这种小钱不在乎,但不能隐瞒不报。 很快晚饭备好,八菜一汤两坛好酒。 谢鼎每次都跟着一起吃,酒菜好不好的他吃不出来,反正每次都吃得无比自豪。 那可是王爷! 除了他谢鼎之外,谁家王府的门房能跟王爷一个桌吃饭? 这可是天大的殊荣。 “皇城里最好的戏班子在什么地方。” 晚饭的时候,云极随意的问了句。 “在城东,马尾巷,有一伙新来的戏班子住在刘家客栈,每隔三天会在客栈里演一场。” 谢鼎回忆道:“能有一个来月了,去听的人越来越多,这伙戏班子的名头越来越大,估摸用不多久就得换场子了,刘家客栈容不下太多的客人,王爷要是想听戏的话明儿正是那戏班子开场的时候。” “明儿去瞧瞧。” “听戏其实挺有趣的,心烦的时候去听听能立马忘掉烦恼,尤其戏班子里的小花旦,唱腔那叫一个清脆,王爷听后保准喜欢。” “我不喜欢听戏。” “啊?那王爷是要去……” “本王不喜欢听戏,但本王喜欢教人唱戏呀。” 谢鼎听得一头雾水,他没想到极王的爱好如此古怪,不爱听戏却要教人唱戏。 难不成这些年极王流落到民间的戏班子里,最后混成了班主? 要不然谁闲的去教人唱戏呢。 作为谢鼎认为的闲人,第二天一早云极就出门了。 溜溜达达从极王府出发,先在路边摊吃顿早点,而后穿街过巷来到城东马尾巷,找到刘家客栈。 客栈不大,人不少。 不是来住店的,而是来听戏的,还没到开场点呢已经聚了不少人。 客栈的前厅相当于小酒馆,能坐下十多桌客人,自从戏班子入住,刘家客栈每天都人满为患。 从刚开始的点上两份点心就能听半天大戏,到后来必须点上满桌酒菜才能进场,直到今天,进门都开始要票了。 票钱不便宜,一两银子一位,还必须点上一桌酒菜,否则的话别说听戏,门儿都进不来。 云极来得够早,寻了个靠窗的单独位置。 客栈为了多赚钱,在店里加了不少单独的桌椅,专门招待独身的客人,选独坐的可以不吃酒菜,但必须喝茶,茶更贵,二两银子一壶。 里外里听一回大戏就是三两银子。 云极倒是不在乎,可这种价格对普通百姓来说实在太贵,不是大门大户的人家谁能拿得出三两银子就为听半天大戏。 如此昂贵的价格,依旧座无虚席,可见这伙戏班子确实有过人之处。 不多时戏台上开始表演,咿咿呀呀唱得还不错,但绝非压轴的角儿,想要听真正的好戏得等到最后才行。 一边喝着茶,云极扫了眼中间空着的大桌。 整个大厅已经坐满,唯独位置最好的一桌空着,可见有人提前预定。 按照客栈的价钱,包这一大桌的价格绝对不菲。 半个时辰过后,大门开了,一伙人鱼贯而入,为首之人面如冠玉,器宇轩昂,一身的贵气。 此人一进门,周围立刻出现窃窃私语。 云极不认得来人,他听到旁边有人低声议论,道出了驸马两个字。 第97章 驸马 刘家客栈,戏场正厅,位置最好的一桌竟是驸马所定。 驸马陈篙三十多岁的年纪,称得上相貌堂堂,双眼有神,从外表看是一个翩翩公子,可谁又知道那副俊秀的躯壳里装的是一个真正的魔鬼。 云极的目光从戏台转到了陈篙身上。 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位驸马。 与往常看人不同,云极的目光没有丝毫情绪在其中,冷清清,就像看妖兽的时候一样。 仿佛察觉到目光,陈篙转头看去。 正好与云极四目相对。 双方同时微笑着点了点头,都显得温文尔雅。 戏台上不合时宜的演着一处痴情女怒骂薄情郎的戏码,装扮成痴情女的戏子如泣如诉,曲调悠扬婉转,听得人悲从中来。 陈篙略有不喜,手下的家丁立刻打断道:“听闻刘家客栈的戏班子闻名皇城,如果都是这种货色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让你们的台柱子出来,我们驸马爷没时间听你们在这鬼嚎。” 一听驸马两个字,台上的人不敢唱了,也不敢立刻下去,这么多客官呢,这要唱不完就走,场子不是砸了么。 台下有人正听到兴头上,戏忽然停了,自然不喜,于是有人低声道:“戏得从头听,都拿钱听戏,怎么我们的票钱不是钱呐。” 客栈不太大,陈篙明显听到了,他笑了笑没说什么,而是用眼神示意手下。 立刻有家丁出声道:“今儿的场子我们驸马府包了,各位花了多少银子待会儿我们如数奉还,驸马爷想听哪一段,诸位跟着听就是了,不爱听的话可以现在就走,我给你双倍的票钱。” 双倍票钱当然是赚了,但没人真敢去要,那不是明摆着得罪驸马么。 驸马发话,班主立刻换下台上的戏子,锣声一响,台柱子登场。 戏班子的小花旦确实迷人,二八的年纪,模样俊俏,嗓音清脆悠扬,举手投足间颇有一股大家风范,暇以时日必定能成为皇城里的名角儿。 自从小花旦登台,驸马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人家身上,眼神里的贪婪毫不掩饰。 一曲唱完,喝得满堂彩。 退场之前,小花旦被驸马叫住。 陈篙站起身,赞道:“好嗓子!看来皇城里的名角儿又添了一个,从今天开始你们戏班子转场吧,我出三千两,包你们十天。” 驸马府的家丁跟着喝道:“愣着干什么?赶紧收拾东西跟我们走哇,给驸马爷唱十天戏,以后你们就有了活招牌,身价还不倍增。” 十天三千两,一天三百两,如此价格绝对不算少了,尤其给皇亲国戚唱戏能让戏班子名声大噪,确实可以身价倍增。 但是有一点。 包场的地方不是驸马府,而是驸马在城外的别院。 驸马的风评在皇城里那是人尽皆知,年轻漂亮的女子落在他手里,毁了清白还在其次,人家可是动不动就用宠妾的人头与公主表忠心呐。 班主脸色发苦,小花旦惊慌失措,有心拒绝又不敢。 驸马爷的命令谁敢不从,人家在霁云皇城里动动小拇指就能让一个戏班子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戏班子一行人左右为难的当口,有声音从靠窗的位置传来。 “我也出三千两,包你们三天。” 大厅里顿时哗然。 众人纷纷看去,发现说话的是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人。 这位出价更狠,只包三天,相当于一天一千两! 随手拿得出这么多钱的,不是豪门就是大商贾,而且最让人震惊的还不是高昂的价格,而是敢与驸马相争的胆子。 陈篙有些意外,扭头看了看云极,道:“阁下出手阔绰,不知身居何位,皇城上下好像没有你这么号人物。” 云极也不起身,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自报家门:“小小人物不足挂齿,当然没有驸马爷名头大,在下天莽商会,云老板。” 说着小小人物却自称云老板,这番口气可不小。 陈篙微微皱眉。 他私下里贩运销魂烟与各路商贾都有往来,他和天莽商会的人也有交易,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天莽商会有这么一位云老板。 陈篙很狡猾,既然看不清对方的虚实,他宁可忍了这口气,笑道:“君子不夺人之美,既然云老板如此喜欢听戏,让给你好了。” 冷血的魔鬼不可怕,能屈能伸的冷血魔鬼才可怕。 驸马能在皇城里如日中天,与他的手段不无关联。 “那就谢喽。”云极还以真诚的笑容,道:“若是驸马得闲,不妨在第三天的时候来听听戏,保准是你这辈子从没听过的一场好戏。” “好哇。”陈篙笑容渐冷,深深的看了云极一眼,带着手下离开了客栈, 走在街上,驸马的脸色阴沉如水,一旁的家丁纷纷替主子抱不平。 “主子,就这么算了?那家伙摆明了没将我们驸马府放在眼里!” “就是,一个毛头小子,有几个臭钱居然敢与驸马爷狂妄,我看他是找死!” 陈篙始终没说话。 可不是他当真忌惮云极,而是对天莽商会的身份有所顾忌。 陈篙知道一个无人得知的隐秘。 天莽商会与国师有着非同一般的关联。 正是想到国师,陈篙才在客栈里让了云极一次。 “让我第三天的时候去听戏……听什么戏?”陈篙暗自沉吟,始终想不通云极话中的含义。 其实不止陈篙听不懂,连戏班子也被弄得莫名其妙。 云极花了三千两银票,把整个戏班子都雇了下来,带到极王府。 反正王府够大屋子够多,别说一个戏班子,住十个戏班子都没问题。 稀里糊涂的住进极王府,戏班子的班主本以为要开始唱戏,结果人家不听戏,反而要教戏。 “这部新戏只要你们唱好了,以后皇城第一的名号手到擒来,我保你们一炮而红。” 云极在戏班子面前踱步,道:“听好了,新戏的名字叫做牧妖人,分三场,一斩黑猪王,二斩旱魃女,三斩薄情郎……” 云极在极王府里教戏班子唱戏的时候,远在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客栈里,一行风尘仆仆的行商终于安顿下来,院子里拴满了羊,数一数足有两三百只。 带队的两人正是天莽商会的冯海和寒松。 “可算到了,这一路走来真不容易。”冯海一身疲惫,感叹不已。 “好歹没错过会长定下的时间,等大事一成,我们天莽商会定可成为天下第一商会!”寒松激动道。 “没错,到时候整个霁云都将是我们的地盘!”冯海瘦了很多,也壮实了很多,这一趟远行让他变得了坚强很多。 怀着一腔抱负的纨绔子弟,终于要一展宏图,冯海本以为苦难过后定是康庄大道,前路一片光明,殊不知自从遇到云老板的那一天开始,他的苦难就注定永无尽头。 第98章 戏票 第一天,戏班子终于学会了新的曲目。 第二天,极王府外搭建起高高的戏台。 第三天,两张特殊的戏票分别送到了天王府与宰相府。 戏票不同。 送给天王府的只是单独的票,而送至宰相府的则多了一个大木盒。 天王府,大皇子云天正在花园里听曲儿,由于身体太过肥胖,坐的椅子都是特制的,加宽加大看起来跟床板差不多少。 “戏票?谁送来的。”云天从王府总管手里接过票来翻看着问道。 “说是极王府送来的。” “极王府?”云天听到极王府三个字胖手一哆嗦,票没拿稳掉到地上。 王府总管急忙帮着捡起来。 “送票的是极王府的门房,有人认得他,叫谢鼎。” “一个看门的整什么幺蛾子,还送戏票……说没说什么戏。” “说了是新排练的大戏,叫什么牧妖人,说王爷保准爱看。” “牧妖人?这戏倒是新鲜,唱戏的什么角儿,没名没号的本王可不稀罕。” “是前一阵挺出名的那个刘家客栈戏班子,台柱子是个小花旦。” “哦听说过,正打算这两天去瞧瞧呢,一会准备准备去刘家客栈,本王倒要听一听这出新戏,那姓谢的门房有点小心思,可惜他在极王府,要不然调来天王府当个门房也未尝不可,备点银子打发掉算了。” “是王爷,不过……看戏的地儿不在刘家客栈。” “不在客栈?在什么地方。” “说是戏台搭在了极王府的大门外。” “嘶……” 云天不由自主的吸了口冷气,胖脸上神色不定。 之前以为是极王府的门房谢鼎投其所好来拍他天王的马屁,得知戏台搭在极王府外,云天就觉得这件事不对劲了。 一个门房,以戏票做礼想要攀上天王府还说得过去,他哪来的那么多钱搭个戏台? 搭戏台就得请戏班子,这笔费用绝对少不了。 搭什么地方不好,偏偏搭在了极王府外…… 云天十分清楚极王府是个什么地方,那摆明了是个墓地! 在墓地外搭戏台,要唱得什么戏? 一想起早夭的四皇子,云天浑身的汗毛都跟着立了起来。 王府总管看得出王爷举棋不定,小心的询问道:“王爷,咱们还去不去看戏了?” “去……当然去!” 云天忌讳极王府,却又痴迷看戏,得知有好戏如果看不到,他心里痒得抓心挠肝睡觉都睡不安稳。 “多带些人马,把王府那些看家护院的修行者全都叫上。” “是王爷,我这就去找人。” 随着天王的一声号令,护卫们披挂整齐,护院们各持刀剑在大门外列成两排,乌压压几百号,知道的这是去看戏,不知道的还以为天王府要出兵呢。 相比于声势浩大的天王府,宰相府就安静得多了。 宰相王驳岸今年刚过四旬,正是大展宏图的年纪,不过眼窝深陷看起来一身疲惫,唯独目光依旧深邃。 自从当上霁云宰相,文采斐然又不迂腐的王驳岸就陷入了一个无底的泥坑,他满腔抱负想要改变霁云现状,结果处处碰壁。 他想强盛军武却阻隔重重,他想释兵诸侯却回天乏术,腐朽的霁云犹如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尤其最近追查销魂烟一案,越查王驳岸越是心惊,其中的牵扯越来越多,甚至隐约有驸马与国师的影子。 如果再查下去,难以想象会有何种后果。 别看身为宰相,当朝一品,在那些皇亲国戚与各路诸侯面前,一个宰相的份量实在不太够用。 “大人,还查吗。” 相府幕僚脸色发苦。 销魂烟一案牵扯太广,就像一颗炸雷,挖得越深越容易被炸成粉身碎骨。 “霁云久痼,若连癣疥之疾都难除,我还算什么当朝宰相?”王驳岸一拍桌子,目光凝重道:“查,无论查到谁都要一查到底!” 幕僚无奈只好继续追查各路衙门递交来的线索,汇总分析,从中查出蛛丝马迹。 这时有人来报,一张戏票与一个木盒放在相府书房的大桌上。 “戏票?何人所送。” 王驳岸拿着戏票疑惑不已,他可不爱看戏,给他送戏票无异于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极王府送来的。”下人回禀。 王驳岸的眉头就是一皱,吩咐人打开木盒。 木盒一开,众人皆惊。 “销魂烟……”王驳岸微眯双眼,点头道:“看来是一出好戏,备轿。” 大戏开场,自然得有观众才行。 云极不喜欢独角戏,所以他邀请了一些观众。 观众还得有些份量才行,否则可就无趣了。 极王府外的戏台上人影憧憧,一大早就有一身行头的戏子开始清嗓亮相,正戏开始之前,戏台上已经十分热闹。 台下站着一群人,一个个目光呆滞,见鬼一样。 这些人都是驸马府的人,今天来极王府是为了运走那十车货,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戏台子。 “这群戏子疯了吧,这条街根本没人呐,唱戏给谁看?” “会不会是新建的班子,不敢开张,先找个没人的地方练练嗓子?” “我看差不哩,这戏班子很有自知之明嘛。” “走了走了,办正事要紧,耽搁了时辰小心驸马爷的鞭子。” 驸马府的人马离开戏台,走到王府大门前叫门。 连着砸了半天门,可算开了,不过开门的不是谢鼎,而是云极。 “你谁呀,谢门头呢?”为首之人狐疑道。 “我是极王府的管家,诸位叫门有何贵干呐。”云极老成在在的说道。 “管家?这鬼地方什么时候多了个管家,你自封的吗?” “谁封的无需你管,没听过祸从口出这句话吗,有事就说,无事退下,王府门前不容撒野。” “呦呵!你小子好大的排场,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驸马府的人!” “你是驸马府的管家?” “那倒不是,这种小事岂用我们大管家亲自出马。” “不是管家就是没我大喽,敢和王府管家叫嚣,你胆子不小哇。” 驸马府的人被云极的气势弄得狐疑不定,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直接道出来意。 “我们不管你是不是管家,我们来运货,你让开吧。” “运什么货,这里是极王府,又不是驸马府。” “哎你这家伙别蹬鼻子上脸!我们驸马的十车货就在院里呢,不信你叫谢鼎来问问。” “用不着问,我是极王府的管家,我能做得了主。”云极背着手道:“想要货是吧,回去叫你们驸马亲自来取。” 说罢转身回府,咣铛一声大门紧闭。 第99章 大戏(上) 驸马府的人吃了个闭门羹,一个个面面相觑。 再砸门,没人开了。 无奈之下,几人只好急匆匆赶回驸马府,将极王府之事禀报驸马爷。 陈篙一听勃然大怒。 十车货可不是小数目,他已经打点好城门官,准备今天一并运出皇城,不料节外生枝,出来个极王府的管家。 三天前被人抢了戏班子,陈篙已经憋着气呢,如今又被极王府的所谓管家拒之门外,两口恶气汇聚一起,惹得陈篙杀心大起,带上一众驸马府的高手,怒气冲冲杀向极王府。 等陈篙来到极王府门前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 原本冷清的巷子里围满了人,都是来看戏的。 戏台就建在王府大门的正对面,看戏的都要挤到王府大门了,一些小摊贩挑着凳子沏好茶水招揽生意,十分热闹。 “谁建的戏台?”陈篙皱眉问道。 “不知道啊,我们来的时候就有了,还以为是练嗓子用的,怎么聚了这么多人。” 戏台上演的是一幕奇怪的戏码,一个少年小生装扮成武者模样,手持长刀,正与一个装扮成黑猪王的武生追打,边打边唱,唱词中时常能听到牧妖人的称谓。 陈篙看到戏台,忽然想起三天前被抢走戏班子的云老板。 当时那位云老板可说了,邀约他陈篙在第三天的时候来听戏,还是一场陈篙从未听过的好戏。 算算日子,正是今天。 陈篙的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烦躁,他虽说对天莽商会有几分忌惮,可没到怕的地步。 “去叫门。” 驸马吩咐,立刻有手下开始砸门,哐哐哐的砸门声盖过了戏台上的唱腔,引得一众看客侧目。 人群后方,不起眼的角落,只带着一个幕僚的宰相王驳岸望着王府门前的一行人,目光闪烁。 “大人,是驸马。”幕僚道。 “看到了,莫非真有一场好戏要上演。”王驳岸不动声色的隐在人群当中。 “大人,那边来的好像是大皇子。”幕僚眼尖,看到街尾一行人马浩浩荡荡而来。 “天王?看戏的人好像不少呢。”王驳岸略微意外。 大皇子的阵仗不小,众星捧月,被几百号全副武装的人马围在中间,跟出征似的。 到了近前,看戏的人们呼啦一下让出老大一块空地。 那可是王爷,当今大皇子,真正的金枝玉叶,皇族嫡亲,没准过两天老国主一死,人家就能登基九五成为一朝天子。 见王爷驾到,戏台上的戏子不敢唱了,纷纷跪拜见礼。 “刚开始吧这是,继续继续,继续唱。” 云天示意戏班子继续唱戏,他四平八稳的坐在大椅上翘着二郎腿,正打算听戏忽然看到驸马陈篙。 陈篙正命人叫门呢,极王府的大门没开,大皇子倒是先来了。 陈篙面带笑容走过来见礼,口称王兄。 云天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驸马,客气了两句。 二人正说话的功夫,久叫不开的极王府大门,开了。 嘎吱吱门扉响动,门里走出位少年人,背着手一副老成的神态。 “何事叫门。” “自然是来取货,我们驸马爷亲自驾临,你这小小管家还不跪拜迎接!” 驸马府的家丁嘴太快,直接说了来意,声音不小。 刚才天王没来的时候,还有戏腔不断,锣鼓阵阵,自从天王驾临,戏台上也不唱戏了,看戏的也不敢吭声,四周安静得很,驸马府的家丁所言,看戏的众人全都听了个真切。 陈篙的脸色微微一变。 云天听出了来龙去脉,合着驸马将极王府当成了自家仓库。 这种闲事,云天懒得多管。 极王府又不是他的天王府,因为这么点小事和陈篙交恶不值当,于是云天就当没听见,打了个哈哈后让戏台上继续唱戏。 戏台上的武生唱不下去了,匆匆退下换了下一场。 第二场大戏名为二斩旱魃女,其中扮演旱魃女的戏子画了一张花脸,翻腾跳跃,身手灵活。 重新开始的戏码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气氛逐渐缓和。 大皇子的应对让陈篙松了一口气,他狠狠瞪了手下家丁一眼。 “你不是云老板吗?” 陈篙回过头,这才看清极王府里出来的家伙居然正是三天前与他争戏班子的那个云老板。 “驸马?久违久违。”云极做出意外的表情,道:“难不成那十车货果真是驸马的?” 陈篙暗骂了一句明知故问,脸上却带着微笑,道:“的确是我暂放于此,不过不白放,银子已经给过了。” “什么银子不银子的,那都是小事,进来拉货吧,都准备好了一车也不少。”云极笑呵呵道。 驸马府的人开始装车拉货,驸马站在门口,似笑非笑道:“云老板不在商会,怎么会在极王府呢,据我所知,极王府只有一个门房,再无他人。” “不瞒驸马,我不止是商会的人,还是极王府的管家,这不刚上任没两天,本以为是个轻巧活,没想到琐事不断呐。”云极长吁短叹道。 “这倒是奇了,空荡荡的极王府何来的管家,不知你这管家到底管什么琐事。” “管的事可多了,上街采买,下厨烹饪,书房点灯,卧房扫洒,哪一样都得我亲力亲为啊。” “云老板果然够忙的,不知你采买又烹饪,点灯又扫洒,究竟是伺候谁呢。” “当然是伺候我们王爷喽。”云极忽然往前一步凑到驸马耳边,表情古怪的悄声道:“你不知道吗,极王,回来啦。” 一句极王回来了,惊得陈篙连退两步,神态惊疑不定。 极王早死了。 死于十八年前。 所有人都知道当初被灭门的郁家惨案。 如果说极王归来,绝不会是活人,只能是个鬼。 正当午时,烈日当空,驸马陈篙觉得后背泛起一层冷汗。 这时戏台上登场个新角色,装扮成一个古怪的笑面娃娃,套着头套面具,一登台不唱词反而开始鬼嚎。 “牧妖人别杀我,别杀我!我爹是当朝驸马爷,你若杀我,我那爹爹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扮演笑面娃娃的戏子尖声尖气,加上诡异的头套面具,立刻营造出一种恐怖的气氛。 “区区鬼子,胡言乱语,今日死到临头,看刀来!”扮演牧妖人的小生字正腔圆,举刀欲斩。 “我没说谎!我爹乃是驸马爷,他为了荣华富贵狠心将妻儿诛杀于此,害得我娘成了旱魃,害得我成了鬼子……” 扮演笑面娃娃的戏子如泣如诉,引人泪下,说着说着,他忽然面朝驸马陈篙的方向,尖声道:“爹!救我啊!” 第100章 大戏(下) 一声爹,十两银子。 谢鼎认为这种好事存粹是天上掉馅饼。 如果换做别人让他叫,谢鼎肯定不信,还会认为是戏弄于他。 但极王亲口的承诺可假不了。 于是扮作鬼子的谢鼎跪在台上朝着驸马陈篙一个劲的哭嚎,喊爹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一边喊,谢鼎一边在心里算着。 七十两……八十两……九十两了! 王爷还没喊停,再来一次嗓子凑够一个数,一百两! 前两声的时候,台下看戏的众人还以为是戏子演得好,喊得真是凄凉,可是越喊越不对劲。 这鬼子不冲别人,偏偏朝着驸马一个劲的喊爹。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驸马方向,连大皇子都觉得纳闷。 人群里的宰相王驳岸微眯双眼,沉吟不语。 极王府大门前,陈篙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戏子的古怪,勾起了陈篙埋在心里的一段记忆。 那是段不为人知的过去,早被他亲手埋葬在沙漠深处,绝对无人得知。 可如今的戏台之上,竟演着一出令他陈篙忌惮又忌讳的戏码。 驸马府的家丁们察觉到不对劲,纷纷朝着戏台上喝骂。 “唱得什么破戏!你一个演鬼的管谁叫爹呢!” “别他娘的来高攀我们驸马府!别说你个鬼儿子,就算你是个真儿子也没戏!” “什么真儿子,我们驸马爷没儿子。” “啊对,说错了说错了,咱们驸马爷没儿子!以前没儿子以后也没儿子!” 陈篙听不下去了,冷哼道:“都闭嘴。” 一众家丁立刻不敢言语。 陈篙目光冷冷的转向云极,道:“王府门前搭戏台,这出大戏,该不会是你云老板特意准备的吧。” 陈篙觉得对面的少年人有古怪,好像人家今天正针对他驸马而来。 “没错啊。”云极点头道:“这出大戏特意为驸马爷准备的,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倒是好看,不知云老板的戏码是自己凭空编造,还是亲身经历呢。”陈篙敌意十足道。 “不仅亲身经历,而且真人真事改编而来,你听我说,沙漠里啊,有个玲珑客栈,老板娘呢叫做左玲珑,她开着客栈却干着杀人的买卖,从外表看是个美人,实际上竟是个旱魃妖怪……” 四周很静,戏台上已经停了下来。 云极的声音很大,讲得惟妙惟肖,引人入胜,看戏的众人竟听入了迷。 尤其大皇子云天,时而叹息时而怒目,时而眼圈发红时而咬牙切齿,竟被旱魃女的遭遇所触动,更对那狠心的驸马愤恨不已。 别人听的是故事,可是宰相听在耳中的,却是一场离奇的冤案。 听着听着,王驳岸的眉峰渐渐锁了起来,目光狐疑的望向驸马。 古怪的管家,新搭的戏台,凄惨的故事,在王驳岸看来,这一连串不寻常的线索之间必定有所关联。 莫非,那少年人是驸马的仇家? 还是说此人另有不同寻常的身份? 连普通百姓都知道极王府是整个皇城中最荒凉的地方,而且关联着多年前的灭族惨案,能与极王府有关的人定然不会简单,这一点王驳岸十分清楚。 宰相在猜测云极身份的同时,驸马的脸色已经阴沉如水。 尘封的往事,本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当做了故事广而流传。 尤其当听到左玲珑三个字的时候,陈篙的心头猛地一缩,如遭重击。 左玲珑,正是他当年的发妻,被他杀死在沙漠里的可怜女人。 强忍着出手的冲动,陈篙听完了整个故事。 等云极讲完,陈篙第一个带头抚掌,赞道:“精彩!云老板的故事真是精彩。” 听故事的众人大为赞同,认为这故事比起台上的大戏还有趣。 云天腆着大肚子站了起来,好奇追问道:“这就完了?后来呢,那挨千刀的驸马死没死?” 云天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 陈篙就在对面站着呢,人家也是驸马。 其实不止是云天,在场听到故事的众人都想知道故事的结局如何。 云极只讲到玲珑客栈毁于一旦,可没讲杀妻诛子的驸马后来究竟如何了。 人群里,王驳岸大有深意的看了眼驸马陈篙,又将目光落在云极身上。 宰相在等待着后续。 无论是故事还是局面,到了这种程度必定会有个结果,否则驸马可不会善罢甘休。 云极面带笑容转向云天的方向,道:“那驸马啊,活得好好的呢,人家在皇城里飞扬跋扈,不仅背着公主私养宠妾,还暗中贩卖销魂烟,以害人为乐,以杀人为荣。” 一听故事里的恶驸马居然还活着而且活得如此自在,在场的众人纷纷大怒。 “这种人怎么还能活着?他应该不得好死啊!” “杀妻灭子,冷血屠夫!如此恶人难道无人惩治吗?” “销魂烟是大毒之物,祸国殃民的东西,贩卖之人都该凌迟!” “你这讲的什么破故事啊,听了真让人恼火!” “就是,爷们儿听了几十年大戏,就属今天听得浑身不自在。” 见周围议论声大起,云极压了压双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诸位别急,戏还没完,这才演过前两场,还有最精彩的第三场刚开始呢,这第三场大戏啊,叫做三斩薄情郎,诸位上眼。” 随着云极的声音,戏台上锣音一响,台柱子小花旦登场,清脆悦耳的嗓音立刻吸引了众人目光。 这边戏台继续表演,那边的十车货物已经陆续运出了极王府。 陈篙的嘴角挂着干涩的笑容,神色始终阴沉。 这个云老板来历神秘,更知道他陈篙的过往,如此心腹大患不能久留。 陈篙对云极已经生出杀心,准备回府后立刻安排人手将其除掉。 驸马要走,云极也不留,而是笑呵呵的站在王府门口。 “云老板,后会有期。”陈篙冷冷道。 “驸马慢走。”云极一脸和气还挥了挥手。 车轮转动,刚走出不到十丈,就听哗啦啦一阵响动,车上的货箱纷纷开裂,箱子里面的东西掉了满地。 声响引来了不少目光。 循着落地的声音望去,人们看到了不少皮革,还有一种带有特殊幽香的干草。 开裂的木箱惊得驸马府的家丁一个个脸色齐变。 尤其是洒落一地的干草。 那可不是普通的干草,而是禁忌之物。 看戏的当中有识货的,一个年长的文士蹲下身捡起脚底的干草仔细闻了闻,随后惊呼出声。 “这是……销魂烟!” 第101章 三斩薄情郎 开裂的木箱里掉出一地的销魂烟,众人无不惊讶。 戏台上的表演依旧,小花旦的唱腔清脆耐听,引人入胜。 此时没人还听戏,全将目光落在车队上。 驸马府的家丁已经慌乱不已,不知是该捡起来干草,还是装作没看见,这种事他们可没遇到过。 为首的家丁脸都青了。 木箱十分牢固,用刀砍都未必砍得开,怎么刚要运走就裂了? 一定有人搞鬼! 这家丁反应挺快,第一个怀疑到了极王府的门房谢鼎,只不过谢鼎没了影,剩下个所谓的王府管家。 刚要质问云极,这家丁没等开口呢就被陈篙拦了下来,喝退一旁。 到了如今局面,陈篙无法置之不理,他如果再不亲自出马,这些手下根本应对不来。 什么王府管家,戏台大戏,包括刚才的故事,都是正席之前的开胃菜罢了,真正的目标是这十车货物。 明摆着这是针对他驸马陈篙的一场算计! 陈篙镇定自若,他在皇城如鱼得水,岂能没有手段。 既然被算计,陈篙决定将计就计。 喝退家丁之后,陈篙往后退了几步,与货车拉开些距离,同时紧锁双眉,状若恼怒的指着云极。 “好你个云老板!我之前以为你是个本分的商家,没想到你竟敢贩卖销魂烟!你买通了极王府的门房,你这是藐视法律,将堂堂皇城当做了销金窟,你可知罪!”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那个叫反咬一口,驸马陈篙这番无中生有倒打一耙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 喝斥完云极,陈篙朝着人群后方一拱手,高声道:“此等恶徒天理难容,还望宰相大人明察秋毫,治他个死罪才好。” 陈篙早看到王驳岸在人群里,他之前没打算挑明,如今为了打杀云极,正好借王驳岸这把刀来帮他铲除对头。 王驳岸藏不住了,只好走出人群。 来到近前,王驳岸先见过天王和驸马,而后命身后的幕僚查看地上的干草。 “大人,的确是销魂烟。” 十大车的销魂烟,足足几十个大木箱,如此数量堪称惊人,贩运这么多的销魂烟必定重罪,牵扯到谁的身上都难逃一死。 王驳岸皱着眉看向云极,没说话。 他等待着对方给出个合理的解释,或者是新的证据。 之前不仅王驳岸,连大皇子都听到了驸马府的家丁叫门的时候要往外拉货,很明显这批货是驸马府的,可陈篙偏偏说成是云极的,两相对峙,必须论出个说法才行。 云极很无辜,孤零零一个人站在王府门前,好似无根之萍,连个背风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根基与人脉。 “驸马,你不能血口喷人呐,这十车货明明是你们驸马府存放在极王府,怎能说成是我的呢,私贩销魂烟的可是你啊。” 云极反驳,但他人单势孤,比起人多势众的驸马明显落在下风。 “货箱确实是我的,但里面的货可不是我的。” 陈篙一副老谋深算的架势,继续污蔑道:“我确有十车货暂存于驸马府,全部是皮革,而且付了银子,没想到今天提货竟多出销魂烟,可见是你这家伙蓄意为之,要借我驸马府的货箱运走销魂烟,云老板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盘!” 听到这里,驸马府的家丁们全都明白了过来,帮腔道:“我们能作证!驸马府的箱子装的全都是皮革,别无他物!” “我们敢用人头担保驸马的清白!” “宰相大人明察,这个云老板才是销魂烟的罪魁祸首!” 正所谓三人成虎,再加上驸马爷高高在上的身份,陈篙硬是将销魂烟一事彻底撇空,同时栽赃在了云极身上。 而且人家有理有据有证人,那么多驸马府的家丁用脑袋作证,在场的众人不信也得信。 即便明知驸马横行皇城作恶多端,大家敢怒不敢言。 王驳岸并不信。 他追查销魂烟一案已经查到了驸马的身上,碍于对方身份地位难以下手,这次来极王府看戏是受了邀约,至于相邀之人,王驳岸已经猜出就是王府门前的少年。 人家用的不止戏票,还有一箱子销魂烟,明显是要当着他宰相的面,揭穿销魂烟背后的真正主谋。 怎奈,这步棋走到如今,差了关键的一招。 驸马高高在上的身份。 涉及皇亲国戚,别说没有证据,即便证据确凿也轮不到他王驳岸来定罪,皇家的人自有皇家的律法。 除非是颠覆皇朝的重罪,否则很难让驸马伤筋动骨,更别提砍头之类的死罪了。 被驸马府的人诬陷,云极表现得十分惊讶。 “驸马好手段,如此颠倒黑白,看来你是老手啊。”云极挑大指赞道。 “为人处世,要有自知之明,算计别人之前,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这句肺腑之言,希望你下辈子投胎的时候还能记得起来。”陈篙面带微笑,笑容里藏着无尽的阴险。 一旁的王驳岸脸色变得更差。 如果云极还拿不出更多的证据,别说揭穿驸马,连自保恐怕都难。 戏台上依旧唱着大戏。 小花旦的唱腔如泣如诉,婉转凄凉。 犹如为此时的少年配上了一曲挽歌。 大皇子在自己的腿上打着拍子,看似在听戏,实际他的耳朵正听着极王府前的一幕。 再好的戏,哪有驸马爷亲自表演的大戏好看。 王府门前,孤立无援的云极一声苦笑,点指驸马道:“你这恶徒杀妻灭子,以销魂烟为祸霁云,你栽赃陷害颠倒黑白,死在你手里的无辜之人数不胜数,世间怎会有你这等比妖魔还可恶的恶棍!” 对方越骂,陈篙越是得意,他就喜欢这种被别人恨到骨髓偏偏又无计可施的感觉。 这是权力赋予的庇护,身份所带来的特权。 他是驸马,所以他就是正义。 云极的怒骂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但没人敢出头。 大皇子忌惮驸马背后的国师,宰相顾忌着皇室脸面与各方的牵扯,剩下的百姓更没人有胆量与驸马作对。 面对云极的喝斥,陈篙冷笑一声,以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阅历太浅了云老板,这人世间呐,就是有我这种杀妻灭子、颠倒黑白,还能一手遮天的恶棍,你能拿我如何呢?呵呵,呵呵呵呵。” 笑着笑着,陈篙听到了周围的惊呼声。 他下意识的看去,发现自己飞了起来,可身体还在地面,如同平地升仙,只不过飞得不算高,也就几丈,而后迅速下坠。 咕噜一声,驸马的人头滚落戏台。 “一手遮天的恶棍……这下,没有了吧。” 云极缓缓收刀,嘴角挂着愉悦的笑容,一身快意。 这时戏台上正唱到收场,小花旦入戏颇深,并未看到一旁的人头,正以戏腔唱道:“唤一声牧妖人呐!且替奴家做主,三斩!那薄情郎啊……” 第102章 人情味 极王府,大门前。 高高的戏台上余音绕梁。 小花旦唱得投入,眼眸微阖,脚下便是驸马的人头。 戏台四周死一般的安静。 戏班子的其他人面如死灰。 看戏的众人大气不敢喘,心头怦怦直跳。 大皇子差点从大椅上出溜下来,胖脸上肥肉乱颤。 王驳岸眼皮狂跳,尽管身居宰相之位也险些乱了阵脚,脚下一个踉跄。 那可是驸马! 权势滔天的皇亲国戚! 招呼都没打,这就给宰了? 驸马府的家丁全吓傻了,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更没人敢上去收尸。 场面一度压抑得令人窒息。 唯独云极,神态自若的站在王府门前,仿佛刚才宰的不是驸马,而是一只街边野狗。 一场大戏就此结束。 戏台上的小花旦唱完了最后一句,一睁眼看到脚下的人头,吓得尖叫一声瘫倒在地。 被小花旦的尖叫所惊,看戏的众人呼啦一声扭头就跑。 这种戏没人敢看。 死的是驸马,谁挨上都得掉成皮,想看热闹都得是不怕死的主儿才行。 转眼间热闹的街巷再度变得冷冷清清。 云极对着尚在长街的大皇子与宰相微微一笑,指了指门内,道:“二位,入府一叙吧。” 说罢也不管两人答不答应,转身进了府。 谢鼎早扔了娃娃头套,贴着墙根也溜进了极王府。 云天在府门外呆愣了半天,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看着驸马的尸体,这位大皇子追悔莫及,早知道是这么一出宰驸马的大戏,说什么他也不来看呐。 王驳岸苦笑了一声,对大皇子道:“天王殿下,咱们进去瞧瞧吧,这出大戏怕是还没完呢。” 云天无奈,命一众家丁护卫开路,与王驳岸两人进了极王府。 王府里空荡荡,有些渗人。 “宰相可知那少年到底是什么人,杀驸马可是掉脑袋的死罪。”云天边走边道。 “想必王爷也收到了戏票,人家是要演一场大戏,我们不过是观众罢了。”说话间两人来到王府书房门外,王驳岸大有深意的说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我想很快会水落石出。” 书房的门大开着,能看到云极正端坐在书桌后,一副主人姿态。 其实王驳岸已经有所猜测。 胆敢当街斩杀驸马,又以极王府为自家府宅一般,加上年岁上的相似,多年前死于郁家灭门之案的一个名讳已经呼之欲出。 深吸一口气,王驳岸当先走进书房,云天则小心翼翼的跟在其后。 “坐。”云极面带微笑,伸手示意道:“有请二位帮我验验货,看看这块玉是真的,还是假的。” 说罢一块玉佩在长桌上推了过去。 “这是……夜明玉!”王驳岸可识货,一眼认出玉佩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玉,不过此时是白天,没有月光看不出上面有没有字。 “这夜明玉从何而来?你到底是何许人也?”云天盯着云极质问道。 “玉嘛,是襁褓里带的,我嘛,来自武国海边的小渔村,叫云极。” “云极!莫非你是……”云天一惊,急忙取出自己的那块夜明玉,将两块玉佩叠在一起。 夜明玉有个特征,在月光下可显现刻于其上的字迹,不过还有一种情况也能看出字迹的存在,那就是两玉相叠,以玉映玉。 叠在一起的两块夜明玉很快显现出暗淡的字迹,尽管没有在月光下清晰,依旧清楚可辨。 “云地相接,极言其远。”王驳岸看出字迹后长吁一口气,躬身见礼,道:“驳岸见过极王殿下。” “你真是四弟?你没死!”云天愣了一下,几步绕过木桌抓住云极的手腕,上下打量激动道:“你活着就好啊老四,活着就好!这些年为兄一想起你来便伤心欲绝,父皇也是一样,始终后悔不迭呀……” 伤心欲绝云极是没看出来多少,不过大皇子的举止却并不做作,是一种真情流露。 上街看个戏都要带着大批高手护卫,可见大皇子此人十分惜命,胆子也不大,此时他敢抓着云极这个刚刚宰了驸马的凶手嘘寒问暖,说明他没将云极当外人。 至少还有点人情味儿。 “多谢王兄记挂,我命硬,地府不爱收。”云极笑道。 “这是什么话,分明是四弟洪福齐天,吉人天相!”云天嘘寒问暖:“这些年四弟受苦了,你怎么没在霁云,而是到了武国?” 一旁的王驳岸咳嗽了一声,心说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如果当年极王没逃那么远,没准早被查出来再杀一遍了。 “想必极王殿下有贵人相助,逃得一难。”王驳岸道。 “贵人……算是吧,两个郁府家仆把我带到武国。” 想起年幼时被当做父母的郁府家仆,云极的目光有些暗淡,简单说了几句身世便错开话题。 云极道:“驸马之死,二位应该清楚明白,这人证,劳烦两位了。” 王驳岸道:“驸马私贩销魂烟一案证据确凿,按律当斩,极王提前动手倒是让我省了不少手段。” 这下人都死了,正好结案,王驳岸巴不得极王动手呢,这样一来他谁也不得罪,落得个有功无过。 大皇子道:“陈篙此人罪大恶极,早该办了他!销魂烟这种毒物可撼动我霁云根基,万万不能留,宰相大人可要查个仔细,将驸马的党羽连根铲除!” 王驳岸道:“两位王爷放心,这件案子在下定当全力为之,不过……” 见宰相面有难色,大皇子不悦道:“不过什么,你可是当朝宰相,难不成还有谁是你不敢动的吗。” 王驳岸道:“的确有一位我动他不得,天王您想,销魂烟的配制虽然不算复杂,但那忘忧草可绝非寻常之物,据我所知忘忧草可用作炼丹,而国师正是此道高手,这两者之间,怕是关联匪浅。” 大皇子惊道:“国师……莫非他给父皇炼制的丹药中也有销魂烟?” 霁云国主常年卧榻,以丹药吊命,这一点皇子们十分清楚,如今宰相道出销魂烟与国师的关联,大皇子暗惊不已。 国师在国主面前说一不二,深得器重,又能炼制出续命仙丹,老国主甚至将其当做了活神仙,地位比几位皇子都高,如果销魂烟真与国师有关,以王驳岸的宰相之位真就难以动得了人家。 “不仅销魂烟,或许当年被灭族的郁家也有国师大人的功劳呢。”云极此时开口,目光渐冷。 第103章 好戏在后头 郁家灭族,归根结底是因为霁云宝库。 消失的宝库是贪狼部所盗取。 那么远在草原的狼骑,又是用的什么办法在霁云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将宝库搬空? 这其中必定有个高高在上的幕后黑手,搅动着皇朝里的风云变幻。 之前云极还找不到幕后黑手的线索,自从得知驸马与国师勾结贩运销魂烟,这个幕后黑手已经不打自招。 必定是国师无疑。 盗空宝库嫁祸郁家,致使霁云最大的修行世家被灭族。 制造出销魂烟让那些不得志的武将被毒草渐渐腐蚀,蛀空霁云最后的根基。 再以所谓的仙丹控制国主,吊住霁云最后一口活气…… 种种手段,无一不是在祸动霁云,其目的必然是取而代之。 对霁云虎视眈眈的不是贪狼部就是拜火国,所以国师的来历不难猜测。 听出极王对国师的敌意,王驳岸看了看云天,发现大皇子默不吭声,好像默许着极王的猜测。 王驳岸摇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国师久居高位,这些年经营了庞大的势力,据我所知,各路城主当中有很多人是国师一脉,如此毒瘤,若动,就必须切个干干净净,否则的话……” 宰相深知国师的难缠。 在霁云,国师谢长风可谓根深蒂固,不仅上挟天子,人家还能下聚诸侯,可以说独揽大权一呼百应。 单凭着一个宰相,拿什么去和国师斗? 即便加上大皇子,在国师面前依旧不够看。 至于云极这位孤家寡人的极王,恐怕更指望不上。 大皇子叹气道:“国师现在还动不得,父皇指着他的仙丹吊命呢,那些一盘散沙的城主不足为虑,我最担心的其实是云化,他与谢长风走得很近,想必是为了太子之位。” 云天口中的云化是二皇子,襄王。 云极道:“王兄怎知国师炼的是吊命的仙丹,而非要命的毒药呢。” 云天道:“毒药!他没那么大的胆子吧?” 云极道:“我有确切的线索,当年被盗空的霁云宝库就在贪狼部手里,王兄以为草原蛮人用的什么法子来偷梁换柱?这其中的内鬼又是何人。” 云天听完变得神色不定,王驳岸则紧锁双眉。 如果郁家当真被陷害,幕后之人必定有通天手段。 在皇城里,有如此手段的人绝对不多。 云天道:“算算年月,国师在霁云也有差不多二十个年头了,我记得父皇的身体一向健朗,自从国师来后不久便开始每况愈下,如果吊命仙丹是毒药,连郁家惨案也与他有关,那此人的目的莫非要图谋我霁云天下?” 王驳岸道:“国师一脉根深蒂固,此事不可妄动,需徐徐图之,如今迫在眉睫的是立储之事,大皇子身为长兄,还望切勿推脱为好。” 王驳岸这番话说出来,很明显是在支持大皇子为太子。 云天摆手道:“一国之君,本王何德何能,二弟文韬武略样样比我精通,三弟文采斐然最重孝道,四弟虽然刚回来不久,斩驸马的本事也比为兄强得太多。” 王驳岸趁机拉拢道:“照比二殿下天王虽有所不及,若有极王全力相助,太子之位应该不难,极王殿下意下如何?” 云极道:“谁当太子我没兴趣,这次回来只有一个目的,替我生母郁轻竹报仇雪恨,不管是谁害了她,都要赔命。” 王驳岸本以为极王会考虑太子之争,毕竟是四皇子,想要在皇城扎根,没有根基可不行,如今攀附大皇子正是最好的选择。 不料人家对太子皇位没兴趣,这一点出乎了王驳岸的预料。 云天道:“四弟啊,为兄知道你这些年很苦,你别怪父皇,当初下令诛杀郁家,父皇也是无奈之举,他后来悔恨不已,无人之时我曾见过他偷偷抹泪,我总觉得父皇的身体是从那件事开始变得越来越差的,这是心病难医,如今你活着回来,如果父皇知道一定会高兴。” 云极没打断云天的话,等对方说完,笑了笑转开话题道:“不知国师修为如何。” 云天弄了个尴尬不已,他知道云极对国主彻底没了感情,尤其对国主。 王驳岸道:“国师有筑基修为,剑道高深,连大将军都未必是对手。” 云天补充道:“何止大将军,满朝武将全算上恐怕也不是人家的对手,谢长风的修为以至筑基巅峰之境,在筑基上修当中几乎无敌手。” “筑基巅峰啊……”云极点了点头。 王驳岸看着云极点头不知为何开始心惊肉跳,他总觉得这位极王不止要斩驸马,好像连着国师也要一块给砍喽。 云天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四弟回来得正是时候,今天是我云氏皇族大喜的日子。” 云极道:“哦?不知喜从何来。” 云天道:“草原蛮人欲与我霁云和亲,于是国师做媒,为我云家皇子添一位宾妃,此举不仅能缓和与草原蛮人的危机,也能为父皇冲喜,可谓一举两得。” 云极道:“好事啊,前来和亲的是哪个部落。” 云天的神色变了又变,犹豫着支吾起来。 王驳岸直接道:“和亲的是贪狼部。” 云极刚刚可说了,有确切线索当年郁家惨案与贪狼部有关,今天贪狼部前来和亲,天王和二三皇子不觉得什么,极王岂能善罢甘休。 说是冲喜,没准冲出来一场大祸。 云天尽管不了解这个四弟,却也知道云极是个狠角色,驸马爷的脑袋还在外边戏台上呢。 云天道:“其实就是那么一说,我们霁云与草原蛮人世代血仇,和亲不和亲的又能如何,只不过苦了老三,他还有正妃,都知道霁王府的王妃最是刁蛮,这要让蛮子嫁进王府,老三怕是不得安宁喽。” 王驳岸道:“霁王正妃尽管刁蛮并无修为,要知道那前来和亲的狼女可绝非善辈,真要入住霁王府,我担心连霁王都有危险。” 听闻贪狼部和亲的是狼女,云极有些意外,沉吟稍许。 云极道:“狼女是不是带着不少嫁妆。” 云天道:“说是带来不少草原上特有的牛羊,是稀罕物,我看不过如此,草原蛮人能有什么好东西。” 云极道:“王兄,王大人,请二位帮个忙,帮我隐瞒一时身份,作为回报,我请二位继续看大戏。” 云天道:“外边的戏不是唱完了吗,一斩黑猪王,二斩旱魃女,三斩薄情郎,难道还有?” 云极道:“当然有,好戏还在后头呢。” 第104章 最大的道理 贪狼部前来和亲,狼女下嫁霁云皇室。 得知这个消息,云极想起了天莽商会运送的赤魔羊与焚牛。 天莽商会本来就是草原人的商会,筹划多年费尽心力的运送两种牛羊妖物,必定对霁云有所图谋。 之前云极猜不出天莽商会真正的目的,此时得知贪狼部的和亲事宜,也就彻底明白了来龙去脉。 贪狼部这是要借和亲之事,一举灭掉霁云皇室,从而将霁云的江山抓在手里。 这一天,想必贪狼部等待了多年。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指的是霁云国摇摇欲坠,国主时日无多,恰逢一国无君群龙无首。 地利,指的是腐朽多年的皇城正值守军最弱之际,以赤魔羊与焚牛当可将皇城一举覆灭。 人和,指的是国师与狼女的里应外合,两大强者加上天莽商会,颠覆霁云把握十足。 贪狼部的谋划,堪称完美。 但百密一疏。 谋划的其中一环出了点小问题。 听闻看戏,大皇子满头雾水,有心追问,人家已经笑而不语。 干笑了两声,云天没话找话道:“四弟的府上人丁稀少,等忙完和亲之事,为兄亲自为你选些下人丫鬟,一定是手脚勤快嘴巴严实的伶俐人……老四啊,你这里怎么养了很多牛吗?” 云天其实早想问了。 不止是他,连王驳岸都满腹狐疑。 这二位自从坐进书房就听着哞哞的牛叫声不断,也不知极王府养那么多牛干什么。 云极只说爱吃牛肉,也不解释。 已过午时,云天见时间不早了,起身道:“今晚皇宫备下晚宴,宴请贪狼部使者,是老三与狼女的大喜之时,四弟可别去晚了,为兄痴迷看戏,你别骗我,我可等着你说的好戏呢。” 王驳岸也起身告辞,临走前大皇子留下他随身携带的令牌给云极,有此令牌,可穿宫过殿,直入皇宫大内。 “驸马之事……”王驳岸犹豫道。 “派人收敛尸身,下令封口。”云天做主道:“今天是父皇冲喜的日子,其他事等明儿再说。” 王驳岸点头称是,有天王做主他才好动手办事,毕竟那是驸马爷,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将两人送出府门,云极先给戏班子结了账。 班主开始是死活不肯收钱,跪在地上直磕头,那小花旦吓得花容失色,一个劲的哆嗦。 这位雇主连驸马爷都敢给砍了,谁还敢收钱呐。 后来云极直接把银票塞给班主手里,对方才战战兢兢的收了钱。 “唱得不错,回去歇着吧,记住一点,别多嘴。”云极笑呵呵的摆了摆手,示意戏班子散去。 小花旦被人搀下了戏台,临走前犹犹豫豫,壮着胆子回头问道:“东家教的戏,以后奴家可否继续唱下去?” 小花旦问的是牧妖人的大戏,在她看来这出新戏实在精彩,学会了就舍不得忘。 戏班的班主连忙道:“东家若是不喜,我们以后不唱这出牧妖人了,您说了算,我们听您的。” 其实戏班子所有人都期待着能继续唱这出牧妖人。 不仅精彩,最重要的是驸马之死,如此噱头称得上天赐良机,是能让他们戏班子一炮而红的大好契机。 “唱戏没问题,不过你们得唱全套才行,这场戏可没完呢。”云极道。 “还没完?牧妖人斩了薄情郎的驸马爷难道还不是精彩的压轴戏?”班主惊讶道。 “驸马不过是开胃菜,真正的好戏很快会开始喽。”云极道。 班主一听顿时两眼放光,追问道:“不知东家这后续的戏码是什么,能不能告知我等,我们戏班一定唱全套。” “后续啊,估计明天你们就知道了。”云极道。 班主虽有遗憾,可不敢再多问,点头哈腰的退下,带着戏班子陆续离开。 小花旦是最后走的,走之前抿着唇,道出一个埋在她心里多时的疑问。 “敢问东家,那戏中的牧妖人是真的么?那可怜的旱魃女也是真的么?还有恶贯满盈的驸马爷,这都是真的么?” “你认为是真的,便是真的,你认为是假的,便是假的,人生如戏,何必分出个真真假假。” 小花旦听得稀里糊涂,也不知牧妖人到底是真还是假,待她还想追问,那东家已经阔步而去。 走出巷子,越过长街,云极一路打听,寻到一座荒凉的宅院门前。 门庭宽敞,看得出是豪门大户。 只是冷冷清清,别说住人了,连门外的街上都没人走,比起极王府的冷清不逞多让。 朱漆的大门已然破烂不堪。 古旧的牌匾结满蛛网,隐约看得出郁府两个大字。 十八年前被灭族的郁家,虽然位于皇城,依旧荒凉成一处无人之地。 看了眼牌匾,云极迈步走进这座尘封多年的府宅。 一只野猫被脚步声惊动,浑身须毛炸立,朝着外来者发出警告般的叫声,不过下一刻这只野猫感知到了什么,顿时如遭雷击,趴在墙角不敢动弹。 云极缓步走在空荡荡的郁府。 一步一步,宛如踏着时间长河。 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繁华,下人们穿梭在府邸,丫鬟们忙忙碌碌,后厨热火朝天,前厅笑声阵阵。 书房里坐着威严古板的家主,内宅里住着家长里短的女眷,前院有客人等待,后院有竹林摇曳。 原本是霁云第一世家,如今,成了繁华闹市中的死地,成了野猫老鼠的栖身之所。 一尊庞然大物轰然倒塌。 郁家的消亡,又何尝不在预示着霁云的命运。 走过一间间屋舍,云极的神色平静而忧伤。 他知道这座庞大的府邸中,有那么一间曾经住着刚刚生产的母亲和襁褓里的婴孩。 母亲温柔的轻抚着婴儿的脸睱,满眼爱意。 婴孩哭闹不休,渐渐在温暖的怀里睡去。 梦境里,一定没有屠戮…… 郁府后院,遍地荒草,唯独竹林依旧挺拔。 云极将刻着羽毛痕迹的铁线竹种在了竹林中心。 挖好坑,填好土,亲力亲为,满手是泥。 拍了拍竹根的泥土,云极抬头看去,一点翠绿正从光秃秃的枝头冒出。 虽然渺小,终有一天那翠绿会长成一片竹叶,不畏风吹雨淋。 “娘,儿回来了……” “竹已生根,靠天就能活了。” “郁府与皇族的恩恩怨怨,我没兴趣,也不想多管。” “不过害你的人,我一定会抓出来,然后杀干灭净。” “世上总得有道理不是,没有道理,怎是人间。” “所以我这次回来,报仇,便是最大的道理。” 竹如墓,祭奠着亡魂。 竹林里,少年喃喃自语。 随着清冷的声音,层层煞气从竹林中心溢散开来。 煞气无形,将这座古老的府邸笼罩其中,宛如一曲无声的葬歌。 郁府内,虫蚁皆毙。 第105章 大计可期 黄昏之际,皇宫内外灯火通明,宫人穿梭不绝,一副忙碌景象。 今天是大日子。 草原最大的部落贪狼部前来联姻,在贪狼部中地位仅次于族长的狼女下嫁三皇子。 若此事成,霁云与草原一方多年来敌对的局面将得到缓和,同时病入膏肓的霁云国主也能借联姻之事冲喜,没准能多活些日子。 今夜之筵,牵扯颇广,谁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尤其是宫人宫女,一个个提心吊胆生怕犯错。 文武百官早早集结,汇聚在金銮宝殿,等待着蛮族使者进宫。 各路城主相继而来,带着贵重的贺礼,皇子大喜,表面功夫可得做到位了。 大殿内,文武群臣各占一方,很明显文臣占的地方大,武将的位置只有一小圈。 若是以往,武将的地位完全被文臣压制,任你武力再高到了金銮殿也得乖乖挤在一旁,随着文臣附和就行了,基本没有插话的机会。 今天则不同。 为数不多的武将们一个个昂首挺胸,器宇轩昂,自信满满。 武将们的异样,可不是要给草原蛮人来个下马威,而是因为站在最前面的老将军。 老将军年过七旬,腰不弯背不驼,身形魁梧,精神抖擞,双目如电。 此人正是东山城的边关主帅,大将军樊虎。 在樊虎旁边站着几位同样来自边关的偏将,其中就有被云极救过的常齐。 正是这群常年镇守边关的将军,令大殿里的武将们有了主心骨,第一次能在文官面前抬起头来。 尽管霁云重文轻武,对武夫不屑一顾,但面对大将军樊虎,没人敢轻视。 因为樊虎不仅镇守边关数十年,斩杀草原蛮人无数,更是一位修为达到了筑基程度的强者。 群臣之首,宰相王驳岸正与老将军叙旧。 “大将军驻守边关多年,劳苦功高,此次还朝定要好好歇歇才是。我霁云边关有大将军驻守,当如铜墙铁壁。” “宰相大人过奖了,忠君报国乃是本份,常言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又何况我这个老匹夫呢。” “大将军可不是匹夫,而是实实在在的老英雄。” “英雄也怕年高,我这老胳膊老腿也不知还能为霁云守几年边关,宰相大人可得抓点紧,霁云家大业大倒是不怕挥霍,怕的是后续无人呐。” “大将军所言极是,驳岸定当竭尽所能,为霁云添砖加瓦。” “如此,宰相就多辛苦了,谁让你是一国之相呢。” 樊虎声如洪钟,语气中对宰相可不算太满意。 王驳岸苦笑连连,他最不愿与这位大将军打交道,每次都得落个灰头土脸。 其实王驳岸也想改变霁云腐朽的现状,只可惜孤掌难鸣,有心而无力,不过令他有所欣慰的是,今天被斩的驸马,让他看到了一丝破局的希望。 不破不立,只有将驸马那种霁云的蛀虫以雷霆手段铲除一空,才能慢慢恢复霁云的元气。 否则任凭驸马与国师还有各路心怀叵测的城主们肆意妄为,霁云早已名存实亡,更别提什么后续无人了。 有宫人高呼皇帝驾到,群臣纷纷跪拜。 一架软轿被抬上了金銮殿,轿子里卧着当今国主,云尚。 在软轿一旁,随着一位身着黑袍头戴长冠的中年文士,面皮白净,留着短须,正是国师谢长风。 轿落龙案旁,几个宫娥费了好大劲才将云尚抬出来,倚在龙椅上。 云尚其实年岁不太大,刚过六旬,但骨瘦嶙峋,双目无神气息微弱,生机已然所剩不多。 见到国主,樊虎轻叹一声。 他看得出,老国主大限在即了。 又望向国师,樊虎的目光微微发沉。 群臣山呼万岁,随后分立两厢。 云尚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干瘪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勉强抬起手指,示意群臣起身落座。 今晚的喜宴就设在金銮殿,桌椅早已备好,就等蛮族狼女进宫。 国师谢长风走到樊虎面前,拱手道:“大将军别来无恙。” 樊虎还礼道:“国师还是这么精神,不知你炼的续命丹,可还有效。” 谢长风笑道:“自然有效,大将军自己可以看一看,国主这不是好端端的么。” 樊虎差点破口大骂,老国主那模样能叫好端端么,离死就差半步了,却又无法反驳,总不能实话实说吧,在金銮殿上咒国主可是重罪。 樊虎瞪着谢长风道:“希望国师的仙丹一直有效。” 王驳岸圆场道:“国师为了这次与草原联姻没少忙碌,若和亲之事顺利,将来贪狼部对我霁云边关的威胁将消除不少,届时边军将士也会轻松一些。” 樊虎哼了声道:“要是能轻松就好了,只怕有些人心怀鬼胎,两面三刀。” 樊虎始终不信任国师,调他回朝的虽然是国主的圣旨,但樊虎怀疑国师在其中动过手脚。 至于为何还回来,一是圣命难违,樊虎毕竟是边关主帅霁云的大将军,皇帝之命不能不听,二是狼女进关,虽然没带着多少狼骑,樊虎依旧不放心。 一个狼女算不得什么,令樊虎忌惮的是那头高阶狼王,因为狼女所在之处,狼王必定离着不远。 王驳岸请示过国主之后,代为下令,命草原使团进殿面圣,同时喜宴随之开始。 其实狼女一行早进了皇宫,等在偏殿,随行的嫁妆与进献的牛羊则等候在皇宫之外。 偏殿里,狼女阿兰朵正对镜梳妆。 铜镜里的面孔没有新嫁娘的羞涩,而是挂着嗜血的冷笑。 “霁云,今天该易主了……” 狼女一边梳理着长发,一边低声自语。 跟随狼女一同进宫的除了几个侍女之外,是一小队最精锐的狼骑,只有百人。 别看人数不多,这百名狼骑的战力相当于两三倍的普通狼骑,其中就有当初差点屠戮了大马部落的察罕。 百名狼骑没带着坐骑。 妖狼虽然不见踪影,皇宫大门外却有羊群一片,数一数足有两百多只。 这些羊可不是普通的羊,而是狼女的嫁妆,据说是草原上特有的稀罕物,是世上最鲜美的肥羊,羊肉能吃出来虾蟹的味道,尝一口回味无穷。 赶羊的,是几个行商打扮的人,为首的正是天莽商会的冯海与寒松。 冯海的袖子里死死的捏着牧羊铃铛,由于紧张,手心已经渗出冷汗,他时不时的看一眼皇宫大门,等待着召见。 这些羊是要进皇宫的,狼女的嫁妆,自然得让老国主过目。 “羊齐了,牛还没到,眼看着进宫了,耽搁了会长的大事可怎么办……”冯海充满担忧。 “没法子,时间到了,我们别无选择。”寒松低声劝道,他也有些六神无主,紧张得直踱步。 “只要没进宫我们就还有时间,一定来得及……”冯海自言自语的时候忽然一抬头,看到长街尽头有一群长毛牛相继而来,赶牛的正是老熟人。 “牛来了!我就说嘛云老板说到做到,绝不会食言!”冯海激动不已,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云老板。 这下牛羊齐全,大计可期。 第106章 自己人 黄昏时分,刘家客栈里人满为患。 今天是戏班子在客栈唱的最后一出戏,明天他们会搬到更大的酒楼。 小小的刘家客栈已经容不下戏班子了,尤其在学会了新戏码之后,整个戏班子从上到下信心十足,定能借着这出牧妖人在皇城里赢得更大的名声,赚到更多的银子。 由于是最后一场,刘家客栈抛出了最贵的门票,并且设有站票。 想要听戏,最低一两银子一位。 靠墙的角落里,站着一个抱着刀的男人,脸上有几道刀疤,模样看起来很凶。 男人的周围空着两步远的空场,也不知是听客们嫌弃距离戏台太远,还是因为这人模样凶恶而刻意的避开。 抱刀的男人刚刚入住刘家客栈,没想到还有大戏可看,他先是无精打采的看着热闹,当听到二斩旱魃女的时候,他的目光立刻变得兴致勃勃。 挤过人群,找到班主,问清了戏码的由来之后,男人抱着刀走出客栈,来到极王府。 站在府门前,抬头看着灰蒙蒙的牌匾,男人无声的笑了笑。 当当当。 谢鼎听到了敲门声。 他正缩在门房里美滋滋的数银子,被敲门声吓了一跳。 还以为是王爷回来了,刚开门发现门外站着个刀疤脸,怀里抱着一柄刀,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刀客一样。 “你哪位?” “极王,可在府上。” “王爷出去了……你怎么知道王爷回来了?” 谢鼎一惊,看看左右没人,急忙将对方拽了进来,然后关上府门。 王爷刚回来就有人找上门,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家伙绝对是自己人呐! 谢鼎上下打量对方一番,越看越像护院头子,于是嘿嘿笑道:“你来得太晚,王爷都出去大半天了,看到门口的血迹没有,咱家王爷把驸马爷给宰喽!当街那么一刀,看得我这个解恨呐。” “王爷还是那么随心所欲,他去哪了。” “进宫了,说是去演一出大戏,等着瞧吧,估计今晚皇宫里肯定出大事儿。” “大戏啊,幸好赶上了,我得跟着去瞧瞧才行。” “记得护着王爷啊,王爷可就我们两个心腹,对了,你贵姓啊,我叫谢鼎,极王府的门房。” “我啊,孤儿一个没名没姓,当过马匪擅使刀,我给自己取个名号,叫马刀,大家伙捧,称我一声刀哥。” “原来是刀哥!幸会幸会,刀哥要不喝口茶再走?” “不必了,茶这种东西得慢慢品才有味道,再不走的话,好戏可就要开场了。” “刀哥慢走,慢走哈。” 谢鼎将对方送出府,重新关好大门,心说这位一看就是练家子,连名字都带个刀字,也不知刀有多快,会不会比王爷的刀还快。 想起王爷斩驸马的场面,谢鼎到现在还震撼不已。 府门外,马刀静静的立于廊下,笑容古怪。 “斩驸马的极王……看来你在何处都是那么耀眼呐,没想到吧,我这么快就进阶成功,你徒手抓火焰沙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皇宫大内,呵呵呵呵,东家,我来找你比刀咯……” 随着古怪的笑声,马刀的身上涌动起一股强大的气息,宛如一片刀山般若隐若现,身后的王府大门发出嘎吱吱不堪重负的声响。 气息只出现一瞬就收敛消失,脚步声渐渐远去。 府门内,谢鼎还没回到门房呢就被大门发出的声音惊动。 来到门前左看右看,他发现大门上出现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痕,蛛网般密密麻麻。 “怎么了这是?门要坏?” 谢鼎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小心翼翼的打算推一推大门。 不推还好,他的手刚碰上大门,就听轰隆一声响,原本坚固的王府大门顷刻间碎裂成齑粉! 碎屑如细雨纷飞落下,抱着刀的身影已然转过了巷尾。 …… 皇宫一侧,高高的宫墙外是一条荒凉小路,平时罕有人经过。 传闻这条小路曾经死过人,有宫女从宫中偷了珠宝打算逃之夭夭,结果从高高的宫墙摔了下来,死于非命。 尤其是黄昏之际,天色渐晚,更没人愿意走这种忌讳的地方。 不过有人不在乎。 墙根处,并排蹲着一溜汉子,为首的是个提刀的跛子,一位老妪正站在宫墙下仰头打量着墙头高度。 “头儿放心,这种墙挡不住咱们。” “等天黑就进去瞧瞧,皇宫大内啊,咱还没来过呢。” “里边肯定金碧辉煌,就是不知道守卫多不多。” “皇宫里的守卫,那是纸糊的大鼓,不堪一击。” “单打独斗我敢让他们一只手。” “我让两只,用脚就成。” 老河蹲在队伍最前边,嘴里叼着杂草,道:“贪狼部的狼女来和亲,怎么看都不正常,那女人根本是一头狼妖,进宫还不得吃人?” 郁婆婆收回目光,道:“天莽商会的赤魔羊原来被贪狼部当做嫁妆,与狼女分路而行抵达皇城,目的必然是为了避开边军的视线,蛮子如此费尽周折的算计,目的非同小可,今晚的皇宫怕是要天翻地覆。” 老河吐出杂草,道:“管他天翻地覆,蛮子敢来霁云撒野就叫他们有来无回!宫里的护卫是饭桶可不代表我霁云没人了。” “就是,咱们的刀虽然破,但还没钝,砍几只野狼不在话下。” “大将军已经回来了,咱们不为霁云皇族也为了大将军,我愿追随大将军战死沙场!” “让那些蛮子们瞧瞧,霁云的汉子可不是没有血性。” 望着一群部下,郁婆婆感慨万千,唏嘘道:“大家伙跟着老身打拼多年,福没享到,苦没少吃,这次是最后一次,此战过后,大家各奔东西,活命去吧。” 一群汉子有的默然不语,有的嘿嘿傻笑,有的抓着刀,有的扔着石头。 虽然神态各不相同,却没人对即将到来的恶战有所担忧。 刀尖上舔血的买卖,他们做过不止一次,熟得很。 而这次,是最后一次征战。 为了这座愤恨之余又割舍不下的腐朽之国,霁云。 佣兵们对于霁云的感情,是落叶归根的故乡之情。 狼女对霁云的感情则是血食的诱惑。 金銮殿殿门大开,国主召见。 狼女收敛起獠牙,晃动着腰肢,一步步走进金碧辉煌的霁云皇宫,踏进了她憧憬已久的牧狼之地。 阿兰朵十分笃定,今晚过后,整个霁云将握在她狼女的手中。 第107章 嫁给极王好了 皇宫里一派喜庆祥和。 大红的灯笼挂在两侧,照得金銮殿亮如白昼。 连斜倚在龙椅上的老国主今晚都显得精神了几分,凹陷的脸上现出不正常的红润。 国师站在龙椅旁,气质儒雅,脸上挂着微笑。 龙椅的另一侧是三位皇子。 大皇子云天额头见汗,也不知是站累了还是太热了。 二皇子云化身形魁梧,微眯的眸子在掩盖着眼底那一抹对权利的向往。 三皇子云光穿着一身大红的礼袍,双眉紧皱,心事重重,一旁候着的宫人捧着托盘,其上摆着为新娘子准备的凤冠霞帔。 贪狼部和亲,狼女下嫁的是霁云最小的皇子,于是三皇子云光成了这次联姻的牺牲品。 其实作为皇子,宾妃可不止一个。 按理说多一个少一个区别并不大,但这次下嫁的可是狼女,贪狼部最凶残的女人,以云光阴柔的脾气别说驾驭狼女,和亲之后能否全身而退也未可知。 但云光没办法。 和亲一事关乎霁云接下来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安稳,他是皇子,必须义不容辞,又何况这次和亲是国师亲自促成,可以说是一场百年难得的机会。 云光虽然没有修为,但身边不乏高手护卫,他不太担心能否驾驭狼女,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王妃。 霁王府的正妃是岚妃,此女与云光青梅竹马,脾气刚烈,为人正直,看不得半点龌蹉之事,曾经为了给一个死去的宫女伸冤,岚妃亲自追查一年之久最终查到驸马身上。 为了给宫女讨还公道,岚妃状告驸马,本来脾气很好的霁王也因此训斥过驸马陈篙,最后冤案不了了之,弄得霁王府与驸马府两家势如水火。 就是这么一个刚烈的岚妃,能否忍得下狼女入府,云光每每想起总觉得眼皮直跳,心神不宁。 大门外,狼女阿兰朵缓步而来,身后跟着百名狼骑。 金銮殿内的护卫们全都紧绷着神经,手握刀柄,看似气势十足,却没人敢直视狼骑的目光。 之前还谈笑风生的文臣们此时全都闭了嘴,朝着老将军樊虎的身后直躲。 反倒是武将们一个个昂首而立,与狼骑怒目而视。 “贪狼部阿兰朵,拜见陛下。” 狼女施以草原的礼节,老国主勉强动了动手指,国师代为挥手示意平身。 谢长风道:“今日是狼女与霁王的大喜之日,也是贪狼部与霁云的同盟之时,愿两国世代交好,边关永宁。” 阿兰朵道:“草原的狂风,永远不会吹断霁云的树苗。” 狼女看似在服软,可细琢磨之下这句话并不好听。 她将草原人比作狂风,将霁云人比作树苗,那意思分明是说,只要草原的狂风愿意,可以随时将霁云这颗小小的树苗吹断。 二皇子云化道:“嫁入皇族,就要守霁云的规矩,草原上的那一套在霁云没用,妇道人家只要相夫教子即可,就算是狂风,到了霁云也得灭掉锐气,挫掉锋芒。” 阿兰朵瞥了云化一眼,道:“相夫教子我可不太在行,砍人脑袋倒是熟练得很。” 狼女的说辞引来狼骑们一阵怪笑,金銮殿里回荡着阴阳怪气的笑声。 大将军樊虎眉峰一动,没说话,只一声冷哼,狼骑们的怪笑立刻止住。 贪狼部与东山城的边军是死敌,死在樊虎手里的狼骑成百上千,对于这位坐镇边关的大将军,狼骑们又恨又怕。 大殿里的气氛在此时变得冷清起来,火药味十足。 大皇子见气氛不对,急忙充当和事老的身份,道:“进了门就是一家人,今后贪狼部还得与我霁云多亲多近才是,都别愣着了,开始拜天地吧。” 司仪署的主官弓腰叠背,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始喊词,结果被狼女打断。 阿兰朵道:“拜堂不急,这次来霁云,族长特意挑选了重礼作为嫁妆,还望陛下过目。” 听闻重礼嫁妆,在场的百官交头接耳。 老国主的手指动了动,众人不知何意,国师谢长风走到近前附身聆听,很快直起身吩咐道:“陛下有令,命草原使团将贺礼呈上。” 得到皇命,宫门大开,侯在外面的牛羊纷纷赶进皇宫,直奔金銮殿而来。 不等牛羊抵达,一位女子当前迈进金銮殿的大门。 一见这女子,三皇子就是一怔,脱口而出道:“岚妃!” 来的正是云光的正妃。 岚妃一个人来的,可没空手,抓着一根白绫,进门的同时扬手一抛,白绫绕过门梁。 岚妃入殿后二话不说,拿过一把椅子,踩在上面将白绫两端系了个死结,把自己脑袋伸了进去。 “今日夫君大喜之日,妾身只想问一句,霁王府的正妃到底是我,还是她。”岚妃愤恨的盯着狼女。 云光慌了神,急急道:“岚妃你先下来!这里是金銮殿,怎能容你在此胡闹!” 云天胖脸上的肥肉直颤,云化抱着膀子一副看戏的神态,文武百官全都愣在当场,龙椅上传来老国主的咳嗦声。 岚妃道:“妾身不是来胡闹,殿下或许忘了,我来给你提个醒,妾身的爹爹曾经在边军效力,死于蛮人之手,我曾发过誓,这一生与蛮人为敌,不见则已,见之必分个生死!” 云光的确忘了这码子事,此时忽然想起,顿时后悔不迭。 他是霁王,纳些宾妃无可厚非,岚妃也不会阻拦,可如今娶的是贪狼部的狼女,是岚妃的死仇之敌。 众人此时纷纷明悟,怪不得岚妃上来就以死相逼,原来有这般内情在其中。 阿兰朵看得有趣,道:“我贵为狼女,入府后自然为正妃,既然见之就要分个生死,那么好吧,你就去死吧。” 狼女说完,引得岚妃怒目相视,惹得老国主咳嗽声更急。 云光是孝子,这次和亲还有为老国主冲喜的目的,这要是喜没冲成反而把老国主气死了,他云光就是千古罪人。 一边是青梅竹马,一边是生父国主,云光左右为难急得眼前发黑,差点一头栽倒。 这是人家皇族的家事,别人不好插手,连大将军樊虎都说不出什么,只能静观其变。 岚妃苦笑一声,她不愿夫君为难,一狠心踢倒了脚下的椅子,要上吊自尽。 结果椅子虽然倒了,却有一头头高大的长毛牛被赶进大殿。 岚妃闭着眼正等着死呢,结果被长毛牛直接带着进了大殿,稀里糊涂的坐在牛背上。 伴着牛蹄声,赶牛人打趣道:“这事儿好办,不就是嫁皇子吗,霁王府有正妃,极王府可没有,不如狼女换个皇子,嫁给极王好了。” 通知一下:明天中午上架,恳请诸位读者老爷赏个订阅,故事能不能写下去,靠的是订阅支撑,若您喜欢本书,请在起点正版订阅,黑弦拜谢。 第108章 升天大礼 作为狼女嫁妆的牛羊纷纷而来,犹如文武群臣,聚集在大殿两侧。 赶牛的,是个清秀的少年郎,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刚才的主意正是他出的。 赶羊的冯海如今一反常态,明知云老板多嘴他也不怕,尤其看到了国师之后,冯海如同吃了定心丸,昂首阔步来到大殿中心。 坐在牛背上的岚妃愣怔半晌,口中呢喃着:“嫁给极王?极王不是早就……” 极王早死了,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当然也有人知道极王并没死,还活得好好的。 宰相王驳岸的目光越发有神,大皇子云天抹了把胖脸上的汗水,摇着扇子,准备看戏。 偏将常齐险些惊呼出声,若非这里是金銮宝殿,恩公两个字他早喊了出来。 狼女阿兰朵不由自主的往后连退数步,望向云极的目光充满一种莫名惧意。 由于听到极王二字,老国主浑浊的目光忽然明亮起来,干涩的眸子微微转动,好似在寻找着什么。 除了认得云极的人之外,在其他人看来,云极不过是一个多嘴的牛倌,不知尊卑贵贱。 一位老臣走出人群义正言辞的训斥道:“极王已故多年,怎可让尊贵的狼女与逝者成亲!我霁云龙脉昌盛,国威赫赫,国运煌煌……” 没等老头说完就被冯海给扒拉到一边去了,牧羊铃铛一响,冯海朝着国师躬身见礼道:“牛羊已到,大计已成!冯海不辱使命,替我二叔完成了任务,请会长大人过目。” 冯海此时完全处于一种兴奋状态。 他长这么大从来一事无成,何时想过能完成这种颠覆霁云的大买卖,之前还能压得住心态,此时将牛羊赶进了金銮殿,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恨不得大喊大叫。 他成功了。 一个纨绔子弟经历磨难后终于不负重托,完成了二叔的遗愿。 整个霁云即将在他的牛羊之下战栗倒塌! 如此丰功伟绩,他冯海将成为天莽商会的顶层人物,接替他二叔冯元良的地位,从此振兴冯府! 冯海是亢奋的。 即便是老成的寒松也觉得激动不已。 不过国师的脸却是阴沉的。 这还没怎么样呢,真正的身份先被自己人说了出来,如此蠢货,谢长风恨不得掐死算了。 大将军樊虎微眯双眼,道:“原来国师竟是天莽商会最神秘的会长,把身份藏得这么深,你到底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谢长风处变不惊道:“大将军说笑了,区区商会会长算得了什么,又谈何不可告人。” 王驳岸恰如其当的提醒道:“天莽商会为草原人所设,其会长最为神秘,富可敌国,掌握着无尽财富,据我所知这些财富中就有霁云宝库里的东西,若国师便是天莽商会的会长,你能否解释一番为何会有我霁云宝库之物呢,难道你与郁家有所关联?” 追查郁家宝库一案的不止郁婆婆,王驳岸这位宰相也查到了蛛丝马迹。 王驳岸说完,大将军樊虎的气息顿时变得锋利起来,杀气隐现。 谢长风哈哈一笑,正待敷衍辩解,就听狼女开口道:“合萨,别跟他们拌嘴了,小心这个家伙,他有古怪,我的狼骑被他杀了上千之多。” 狼女说话的时候盯着的是云极,她让国师小心的也是云极,不过旁人好像对她的告诫不在乎,反倒是狼女对国师的称谓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贪狼部的合萨,指引狼族的明灯。”樊虎浑身灵力澎湃,冷声道:“听说合萨的权杖所指之处,便是狼族冲锋的号角,国师的身份真是令人惊奇。” 没用旁人揭穿,谢长风真正的身份先被自己人透了个底掉,气得他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隐藏了多年的身份,图谋了多年的计划,尚未开始先把身份亮出去了。 大殿内,群臣赫然。 谁也没想到国师不仅是天莽商会的会长,还是贪狼部的合萨,这等身份甚至不在贪狼部的族长之下,是号令贪狼部的真正首脑。 如此震撼的消息,掩盖了另一个同样也能让人们震惊的消息。 有人能斩杀上千狼骑。 面对国师身份巨大的反转,云极成了可有可无的无关之人,除了阿兰朵忌惮非常之外,没人多看云极一眼。 突发变故,三皇子云光先将岚妃从牛背上扶下来,也不劝慰,几下将身上的礼袍扔掉,岚妃则眼含热泪,紧紧的抿着双唇。 两人是青梅竹马,早已心意相通,无需辩解即可猜出对方心思。 两只手儿紧紧的拉在一起,这辈子不愿分离。 岚妃忽然想起赶牛人,若非有牛儿将她托下来,她恐怕已死多时。 云光与岚妃的目光同时落在云极身上,前者这才看清对方的模样,惊呼道:“是你!” 尽管不知道对方名讳,但双刀慑万妖的一幕历历在目。 云光这辈子都忘不了亲身经历的鬼王潮,更忘不掉那个脚踏船头以双刀惊走了万妖的少年人。 云极朝着云光神秘一笑,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云光看不懂云极的手势,正疑惑的时候发现有人喊他,扭头一看正是他大哥。 到了云天近前就听大皇子小声道:“人家让你别废话,一边看戏就好。” 云光莫名其妙,不知看什么戏,不好多问,带着岚妃站在大皇子身旁。 大殿中心,谢长风不在遮遮掩掩,发出一阵怪笑,长袍一震,筑基巅峰程度的威压笼罩大殿,锁死了樊虎与几个拥有筑基修为的皇族供奉。 至于狼女口中能斩狼骑的古怪小子,直接被忽略。 他的大敌只有筑基高手,对于一个练气士,谢长风毫不在意。 谢长风目光变得阴鸷下来,道:“贪狼部的合萨,天莽商会的会长,霁云国的国师的确同为一人,我图谋这么久,目的很简单,便是霁云江山,我族之狼最擅奔袭,区区草原太小了,需要更大的地域才能让狼儿更加敏健。” 樊虎冷笑道:“你做梦!边军不死绝,草原上的狼崽子别想踏入霁云一步!” 谢长风哈哈大笑,道:“东山城固若金汤,大将军这些年劳苦功高,为了绕过你的边关,没少让我费心思,如今将军归来,我特意为你与霁云皇族准备了一份升天大礼!” 第109章 草呢 国师所谓的升天大礼,指的是当做狼女嫁妆的牛羊。 谢长风说罢这句话,一抖手发出两张符箓,一金一黑。 符箓升空,平行对立,一上一下散发出金芒光柱,笼罩了大殿中心,形成一种铁桶般的防御壁垒。 与此同时,狼女与狼骑包括冯海寒松等人齐齐避在国师周围,躲在光柱形成的壁垒当中。 嗤嗤声大起。 国师以法术点燃了牛尾巴和长毛,惊得牛儿哞哞直叫在大殿里胡乱奔逃,有一头直接撞在墙上,眼一翻,口吐白沫。 “铜墙铁壁符!”负责守护金銮殿的禁军首领一声惊呼。 他是皇族供奉有筑基修为,一眼看出国师的符箓有多珍贵。 铜墙铁壁符共分两张,是罕见的高等符箓,价格惊人,必须同时催动,可形成防御壁垒,完整的铜墙铁壁符甚至能抵挡一次金丹程度的法术轰击。 樊虎原本打算出手大战国师,结果人家非但没动手,反而选择了防御,这位久经沙场的边关主帅顿时心头一沉。 符箓与法术阵道不同,有个特点,只能使用一次,极少有符箓能催动两次以上,国师不管不顾的先动用防御类符箓,说明即将有可怕的危险降临。 而危险的来源,必定是被点燃的长毛牛。 忽然之间,一个恐怖的名字出现在樊虎心头。 焚牛! 想到焚牛这种罕见而可怕的妖兽,樊虎后悔不迭,早知如此,岂能让狼女带来的牛羊进宫。 这下好了,上百头焚牛一旦全部爆裂,威力足以移平整个皇宫! 像樊虎与其他筑基高手全力以法器防御或许还有几分生机,其他人没有半点活路。 一招失算,竟要葬送皇宫里的所有人,不仅老国主和几位皇子要死,文武百官与各路城主要死,连宫里的宫人宫女一个也活不成。 这是要将霁云皇族连根拔起,一出绝户计! 大殿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脸色变成苍白不堪。 国师发难,霁云大劫,谁也没想到今晚的喜宴变成了鸿门宴,关乎着霁云的生死存亡。 如此危机的紧要关头,一股烤肉飘香不合时宜的出现在大殿里,闻之令人食指大动。 角落里传来探讨的声音。 “这牛肉要烤到五分熟最妙,肉汁鲜美。” “我觉得还是七分熟比较可口,口感最佳。” “七分熟太老了,口感虽好,少了几分鲜味。” 探讨牛肉的,是云极与王驳岸。 两人蹲在墙角,背对着众人,一人一口,吃得那个香甜,面前是一头被烤熟的长毛牛。 其实王驳岸也很无奈,极王亲自登台演戏,他这位宰相总得搭个戏不是。 吃牛肉没什么大惊小怪,不过在这种时候吃牛肉可就耐人寻味了,大殿里的文武百官看得满头雾水,樊虎与筑基供奉看得瞠目结舌,草原一方的高手们更看得目瞪口呆。 尤其国师谢长风,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令人闻风丧胆的焚牛居然被人家一刀一片的割着吃? 不对! 谢长风恍然大悟。 那根本就不是焚牛,哪有焚牛都熟了还不爆的。 “什么牛?”谢长风沉声质问。 “焚、焚牛啊。”冯海不知所措的答道。 “焚牛怎么会被烤熟?那分明是普通的耕牛,你们被人耍了。”谢长风哼了一声,一把夺过冯海手里的牧羊铃铛。 叮铃铃! 铃声急响,清脆悦耳。 牛是指望不上了,谢长风没功夫去与冯海寒松计较,好在还有赤魔羊。 两百多头赤魔羊的威能足以困死筑基上修,魔羊的妖火有着炼器之效,寻常法器难以抵挡。 听闻铃音响动,羊群一阵骚乱。 羊眼转为赤红,羊口獠牙毕露,烟气缭绕,妖火吞吐。 “赤魔羊……”樊虎急急喝道:“退后!小心妖火!” 说罢樊虎护在老国主身前,其他几位筑基供奉护住皇子与重臣,筑基高手人数有限,护不住所有人,其他人只能听天由命。 羊群的突变,惊得三位皇子神色大变。 大皇子云天手里的扇子差点没拿稳,心说老四这出大戏也太惊险了,没准戏没看完,命先丢了。 火光即将肆虐之际,墙角处丢来一块半生不熟的牛肉,啪一声落在羊群面前。 羊群愤怒的目光顺着扔肉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云极一边嚼着牛肉一边回头朝着羊群咧嘴一笑,道:“闭嘴。” 一句闭嘴,轻挑挑,随意至极,好像在训斥自家老狗。 没人认为一句话就能震慑妖物。 对于云极随口的一句闭嘴,包括国师与大将军在内,所有人都没在意。 可是羊群在意。 为首的高大赤魔羊正鼓动着嘴巴,它口中没牙,却极其凶猛,吞吐的烈焰即将迸溅,竟在一句闭嘴之下,硬生生把嘴里的妖火给咽了下去。 羊群出现躁动。 所有赤魔羊全都低下头,不知在寻找什么。 如果这时凑过去听,能听到最大的那只赤魔羊正口吐人言。 “草呢,我特么要吃草,草草草,草草草……” 所有赤魔羊都在低头找草。 对于云极,赤魔羊畏惧颇深。 当初沙漠锻刀,这群羊已经被打服了,看到云极就像看到天敌。 一边找草,羊群一边往大门外逃,生怕惹恼了墙角里的克星,再让它们锻一次刀。 那种噩梦般的经历,羊儿们再也不想体会了。 没用多久,两百多只赤魔羊走了个一干二净,散布在皇宫外的草地上啃草吃,把自己装成人畜无害的山羊。 牛熟了,羊跑了,金銮殿里安静了。 当啷一声,牧羊铃铛没拿稳,从国师手里掉到地上。 冯海和寒松都傻了。 牛他们没把握,毕竟是交给云老板赶的,可赤魔羊是他们千辛万苦从沙漠里赶出来的,每一只都是心血啊!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堂堂吃肉的赤魔羊,怎么今天改成吃草了? 不仅草原人一方想不通,连樊虎和皇子供奉们也想不通。 之前没细看,后来发现牛不过是普通的耕牛,不爆理所当然,但赤魔羊可是货真价实的妖兽,火苗子都喷出来了,怎么突然又咽回去了? 众人的目光渐渐汇聚在墙角,落在云极的身上。 有人疑惑,有人震惊,也有人大喜过望。 偏将常齐满心激动的对樊虎介绍道:“将军,那位便是曾经在天狼城救下我们的云老板,他能在千名狼骑围杀之下不死,必有过人的本领。” “千骑围杀而不死……”樊虎心惊不已。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狼骑的实力。 不说旁人,就算他被千骑围杀,能脱困已然不易,何况是一个看似单薄的练气士。 大皇子云天放心下来,猛扇几下扇子继续好整以暇的看戏,心说老四诚不欺我,这出大戏真他娘的精彩。 第110章 四皇子 牛被掉包,羊儿逃跑,谋划多年的牛羊大计,如今成了笑柄。 国师的脸色阴沉如水。 焚牛赤魔羊没成功不说,平白浪费了他一张价值连城的铜墙铁壁符。 而罪魁祸首,竟是一个不起眼的练气士。 “他是谁。”谢长风盯住云极,目光如毒蛇。 “他是云、云老板,我们商会的人。”冯海都懵了,结巴道。 “他叫云小驴,是小驴部落的族长。”狼女忌惮无比道:“他杀了千名狼骑。” 谢长风恨声道:“到底是商会的人还是部族的人!难道他也是草原人?” 无论天莽商会还是什么小驴部落,听起来可都是草原人。 云极究竟是什么身份,不止谢长风想知道,狼女和冯海也想知道,大将军樊虎与群臣更想知道。 大皇子云天用劲的摇着扇子,嘿嘿一笑,宰相王驳岸微微昂首,神采中带有一份淡淡的得意。 除了这两人之外,没人知道云极是谁。 “想知道我是谁,简单,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云极看向国师,抱着肩膀道:“郁家宝库,在没在你身上。” 谢长风冷哼道:“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 云极道:“如果宝库在你身上的话,自然是杀你夺宝喽,如果不在你身上,只能杀你然后慢慢找咧。” 谢长风气乐了,道:“看来我难逃一死,小家伙,你不过区区练气士,凭什么认为能杀掉我这位筑基大成的上修呢。” 云极道:“凭的自然是我的刀喽,我的刀很快的。” 谢长风喝道:“那便将你的刀拿出来瞧瞧!” 云极执着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郁家宝库,在没在你身上。” 谢长风哼道:“在我身上,亮刀吧。” 云极点头道:“果然,你就是郁家灭门的幕后黑手,能盗走宝库,国师好手段。” 谢长风冷道:“莫非你是郁家余孽,既然当年没死,今天送你与全族团聚!” 话音落时,谢长风黑袍鼓动,筑基威压瞬息而至,形成威压之牢笼罩云极。 筑基大成的威压,禁锢寻常的练气士不在话下,这是一种境界差距所形成的碾压,低阶修士很难挣扎。 大将军樊虎突然踏前一步,以威压替云极挡下国师的禁锢,问道:“既是云姓,定然是霁云之人,小子,你究竟是谁!” 金銮殿内,所有目光汇聚一处。 云极扬起手,抛出一块玉佩。 玉佩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弧线,落在老国主的龙椅前。 咔嚓,玉佩落地后碎成两半。 伴着玉佩的碎裂声,还有一句淡漠的低语。 “郁家已除,霁云安否。” 没有询问,也没有质疑,这句低语中有的,只是淡淡的冷漠。 所谓亲情。 无需家缠万贯,无关礼义廉耻,只是简简单单的不离不弃,唇齿相依。 自从屠刀斩向郁家的那一刻,这份亲情在云极的心里已经荡然无存。 月光从窗外落下,照在两半的玉佩上,能清楚的看到字迹显现。 云尚用浑浊的目光努力的看向玉佩,脸上的红润正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尸体般铁青的脸色。 久卧床榻的老国主,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看清几个字迹。 那种急迫的心情,仿佛让他回到了登基大典的那一天,对面正是憧憬已久的龙袍。 老国主的眼睛早已模糊不堪,看不清字迹,甚至连玉佩的位置都看不清。 但他依旧努力的望着,几乎要跌下龙椅。 樊虎走上前,弯腰将玉佩捡起,托在国主面前。 老国主眯缝着眼睛,想要去抓,结果手臂已经抬不起来,很明显,近在眼前的玉佩他依旧看不到。 樊虎沉沉一叹,念出玉佩上的字迹。 “云地相接,极言其远,陛下,这孩子是四皇子,云极。” 听到云极两个字,国主云尚浑浊的眼中升腾起一种惊喜与内疚共存的复杂目光,干枯如树根的手指颤抖着,想要抬起去抓住些什么,最终跌落尘埃。 最后的气息,彻底消失。 顺着尸体的眼角,落下一滴泪珠。 老国主驾崩。 临死,他看到了最小的儿子,却听不到一声问候。 其实他很清楚。 他们的父子之情,早在十八年前就断了。 极王归来的消息,犹如一道惊雷。 所有人的心里五味杂陈。 樊虎默默念叨着被当做十八载死人的名讳,常齐震惊着恩公的真实身份。 冯海呆若木鸡,他怎么也想不到被他当做自己人的云老板,竟是霁云国的极王。 大殿窗外,刚刚赶至此地的郁婆婆老泪纵横,小王爷果真没死,郁家,没有绝迹。 大皇子和三皇子已经冲到近前,哭喊着老国主,群臣跪拜。 二皇子云化犹豫了一下,对国师喝问:“谢长风!你答应本王的事,该兑现了。” 谢长风道:“好哇,国主驾崩,襄王自可上位,你是霁云之主了。” 云化不悦道:“既然奉我为主,还不速速退下,交出狼女与狼骑,命贪狼部从此听我霁云号令。” 二皇子擅长拉拢各路诸侯,与国师走得很近,云化的目的是借国师上位,成为霁云国主,但他没想到谢长风的身份竟是天莽商会的会长,更是贪狼部的合萨,这个人明显是霁云的死敌。 但云化憧憬着最后的希望,期望着国师曾经许诺他的那些好处还能算数。 云天实在听不下去了,训斥道:“二弟!别做梦了,谢长风是草原来的敌人,他的目的就是覆灭我霁云,岂能奉你为主?” 云化倔强道:“过半的诸侯肯唯我是从!霁云的天下是我的!谢长风,你若迷途知返,我还封你为国师……” 不等云化说完,只听狼骑们纷纷狂笑,笑声中尽是嘲讽之意。 谢长风冷笑道:“多谢二皇子美意,国师这位置以后不会再有了,国主也一样,因为霁云即将成为草原的牧场,你们霁云之人会有一个统称,叫做,奴隶。” 一声声长啸从狼骑们口中发出,其中狼女的啸声最为尖锐刺耳,在夜晚中传出极远。 很快外面传来一声声狼啸作为回应,尤其是一声高昂的啸声悠长而清冷。 狼族已然潜入了皇城,蛰伏在黑暗里的狼王正等待着狼女的召唤。 一个个硕大的黑影从皇宫外翻墙而入。 锋利的狼爪抓裂了草坪上的花朵,抓碎了挡路的亭台楼阁,皇宫内变得一片狼藉。 几个宫女正准备着晚宴,直接被冲过的狼群撕成碎片,鲜血洒了一路。 妖狼朝着金銮殿奔袭,到得近前,其中两头妖狼立刻被老河带队的佣兵拦了下来。 无需言语,见面便是死斗。 混战从金銮殿开始,逐渐席卷至整个皇宫。 大殿内,狼妖纷纷而至,有了狼妖的狼骑如虎添翼。 为首的头目察罕翻身骑上狼妖,旋转起巨刀第一个冲杀向云极,口中骂道:“你敢冒充草原人,上次没宰你算你运气,这次看你往哪逃!” 迎着狼骑的冲锋,云极的嘴角挑起一抹笑意。 刀出鞘。 第一道刀光炸起在金銮宝殿。 刀光过后,察罕与妖狼的两半身躯继续前冲,直至撞上了墙柱后才轰然倒地。 第111章 煞斩 察罕是狼骑的头目,负责驻扎天狼城外。 他没经历过千骑被灭杀的恶战,所以他并不知道云极的可怕。 如今,他知道了,但也晚了。 在死去的那一刻,察罕忽然想起当时在大马部落,少年人善意的微笑。 原来那笑容里藏着冷酷的杀意,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遗憾。 遗憾着狼骑的退走…… 察罕读懂了少年的笑意,如果当时出手屠戮大马部落,或许当时自己就已经死了,能活到今天才死,好像还赚了嘿。 大殿静了一瞬,随后便是狼骑的呐喊厮杀。 极王刀斩狼骑,引动了恶战的序曲。 往日里群臣议事的金銮殿,如今成了杀戮之地。 血花迸溅,哀嚎起伏,混战在瞬间达到白热化。 几位皇子与文臣躲在大殿角落,由两位筑基境界的皇族供奉守护,其余的武将在大将军樊虎的率领下与蛮人恶战。 边军对上狼骑,血海深仇的两方必然是殊死搏杀。 樊虎当仁不让对上了国师谢长风,这两人各自祭出法器轰杀,打斗之处无人敢接近。 筑基上修一旦拼命,动静决然不小,四周的桌椅被剑气刀风撕裂,门窗尽碎。 挡在云极面前的,是狼女阿兰朵。 云极倒提双刀,面带笑意道:“上次跑得够快,狼女殿下这次不打算逃了么。” 狼女面容凶狠道:“你是恶魔!狼族不怕恶魔!” 云极微微诧异,道:“恶魔……你看到了什么?” 阿兰朵没回答,而是一声呼哨,一头庞然大物越过两人头顶落在狼女身旁,正是高大的狼王。 狼王出现,阿兰朵心中大定,亮出獠牙朝着云极发出狼般的低吼,道:“千骑的灵魂已经化作锋利的獠牙,狠狠咬中猎物的喉咙!受死吧恶魔!” 随着狼女的吼声,高大的狼王猛扑云极。 双刀与狼王的獠牙轰击在一处。 獠牙被斩出豁口,云极则倒飞而出撞塌了一根石柱。 “老四!”大皇子见云极几乎被砖石埋住,急急吩咐:“二位供奉速速去战狼王,无需护着我们,救下极王要紧。” 云天别看浑身肥肉,见识可颇广,一眼看出狼王的强大,当机立断命皇族供奉齐攻狼王。 此战关乎云氏皇族的生死存亡,必须全力以赴,留手已然毫无用处,关键是抢占先机,将草原蛮人一方制伏或者拖住。 时间对皇族有利。 毕竟这里是皇城,等大批守军赶来,就能将草原人耗死在皇宫之内。 两位筑基供奉互相看了一眼,齐齐出手,对上狼王,结果没用多久就被獠牙震飞,受了内伤。 皇家供奉听着好听,实际上就是一些筑基境界不是那么稳固或者天赋平平的修行者。 这些修行者能勉强进阶筑基,但后续乏力,基本难以再进一步,与其苦苦修炼耗费光阴,不如归附皇家享受荣华,所以皇族供奉的修为不假,战力实在一般,对上狼骑没问题,可对上凶悍的狼王绝非对手。 狼王发出凶戾咆哮,须毛炸立,凶神恶煞般,一时无人能挡,直扑几位皇子。 大皇子被吓得三魂出窍。 他好心派遣供奉抵挡狼王,结果反而引来杀身大祸,老将樊虎与国师战得不可开交,其他边军高手尽数被狼骑拖进死斗之局,此时应援无人,只能等死。 云天作为大皇子,气派没有多少,气势也从没强过,却在如此危机关头,用他胖大的身躯挡在了二皇子云化和三皇子云光之前。 “大哥!”云化和云光同时惊呼。 这不是争夺皇位,此时面对的是狼王獠牙,谁在前边谁先死。 三皇子云光眼含泪光,心急如焚,即便是为了争夺皇位暗中动过不少手脚的二皇子,此时也觉得愧对皇兄。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生死面前才能体会到兄弟之情。 一道剑光出现,震开了狼王的獠牙。 三皇子身边的老仆匆匆赶来,挡在几位皇子面前,急急道:“此地不宜久留,三位殿下速速退走。” 这老仆在遭遇鬼王潮的时候受了伤,正在霁王府静养,得知皇宫出事才急忙赶来。 群臣护着三位王爷打算突围,结果狼王凶焰暴涨,三皇子身边的老仆根本挡不住多久就被咬了一口,肋部出现贯穿的血洞。 狼王一跃而起,再扑而至。 眼看着巨兽扑来,云天再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等死。 刀光一闪,云极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狼王面前。 此时的云极与之前大不相同。 连云天都能隐约看到云极的身上浮现着一层厚重的气息,宛若重甲,冰寒清冷,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避而远之。 十万煞魂凝结成煞魂之甲,被云极完全催动而出,双刀上煞气升腾,隐隐有龙啸之音! 身披煞魂甲,手握龙牙刀,此时的极王如威武战神,君临天下。 “小狼,你的对手是我,别弄错喽。”云极嘴角的血迹与笑容融合在一起,形成了诡异的神采。 那神采中战意凛然。 嗷呜!!! 狼女与狼王同时仰天长啸,二者形成奇异的战阵,一前一后,默契天成的攻向云极。 双刀翻转,炸裂起漫天刀芒。 云极一步步踏出,每一步都斩出千刀,四周旋转起刀风,重甲中浮现出无数妖魂,咆哮声如同鬼域降临。 极王与狼女的恶战,一时间盖过了樊虎与谢长风! 金銮殿中的石柱不断碎裂,地动天崩,高高的穹顶被炸裂的刀锋贯穿。 一道道细碎的月光落了下来。 阿兰朵被刀光斩出满身血迹,她凶悍的抓住狼牙,借助狼王之力将对手掀飞,同时身形一转抓住狼王须毛,血淋淋的手臂切向半空。 “狼王!”阿兰朵沙哑吼道:“牙刀!” 随着牙刀二字,狼王仰头张口,如刀的獠牙冲向半空,巨大的咬合力能将金铁咬成粉碎。 云极被掀飞后失去平衡,从高处跌落而下,眼看着落向狼口。 下坠的途中,双刀突然合璧。 云极猛地仰头,两手背到头顶,做出劈斩双刀的极限动作。 刀身上耀起豪光! 两把骨刀幻化成两颗蛟龙之牙,而云极则成了吞天的龙口,十万煞魂从重甲形态改变为利刃形态,汇聚在双刀之上。 这一刀,是云极以练气士的修为所能爆发出的最强一击。 名为…… “煞斩!” 轰隆隆!!!!!!!! 双刀与狼牙撞击的一瞬,产生了爆裂的气旋。 整个大殿里的人站立不稳东倒西歪,连樊虎与谢长风都被这边的动静所吸引,一时间两位强者竟默契的暂时停手。 刀光落下。 狼牙飞起。 一记煞斩,切断了狼王的两颗獠牙! 云极刚一落地,双刀尚未收拢,就见狼王的腹部突然探出一爪。 这第五爪不大,远远小于狼爪,却锋利如钩,直奔云极的心窝。 第112章 强到离谱 从未有人听说过练气士能对战高阶妖兽。 更没人听闻过练气士能斩掉高阶妖兽的獠牙。 狼王可不是寻常的高阶,而是高阶妖兽中的巅峰存在。 一记煞斩,显现出牧妖人真正的强悍之处,牧万妖的能力可不是说说而已。 不过狡猾的狼王并不好对付,在断牙之后,竟从腹部探出第五爪,抓向云极的心窝。 狼只有四爪,此为常识,妖狼亦如此,除非是更高境界的妖灵,方有可能改变本体形态从而多出一爪。 很显然,狼王尚未达到妖灵的程度。 藏于腹部的第五爪也绝非狼爪,而是另一只阴险的妖兽。 狈妖。 一只狈妖竟藏于狼王的长毛里,伺机而动,此时抓住了机会,偷袭云极。 护体煞魂被尽数灌注于骨刀,此时难以撤回,云极以本体肉身决然扛不住妖物的一击,别说是练气士,如果没有灵体护体,筑基上修的本体也强不到哪去。 眼看着狈妖的一爪避无可避,突然有细密的刀风出现。 只闻风声,不见刀影。 狈妖利爪即将触及云极的刹那,僵硬般定住在半空,随后这只爪子碎裂开来,竟被斩成了齑粉。 藏于狼毛中的狈妖跌落而出,三爪着地疼得嗷嗷怪叫。 这只狈妖有着高阶程度的气息,别看身形短小,爪牙上的力道极其可怕,不过缺了一只爪子必定战力大跌。 能斩碎高阶妖兽的爪牙,可见之前的刀光有多强。 刀光过后,难听的声音传来。 “怎么样云老板,我的刀,还算快吗。” 声音来自一道高瘦的身影,这人手里握着一把刀,脸上戴着一张鬼脸面甲,刀是普通刀,但刀身上流转的气息可不是普通的刀气,而是锋利到令人窒息的灵力。 “还好,比以前快了那么一丁点。”云极笑着比量个一小捏的手势,双刀上的十万煞魂融入本体再度形成煞魂重甲。 在场的众人不认得鬼脸面甲的主人,然而大将军樊虎却认得那张面甲。 樊虎目露忌惮道:“不仅没死,居然还进阶为筑基境界,百斩刀出,十里无人,刀魔……” 偏将常齐如临大敌,死死的盯着鬼脸面甲。 边军曾经围剿过刀魔,更以大阵将其困死其中,不过没等合围,就被刀魔以血爆之法脱困。 练气士的刀魔已经足够可怕,进阶了境界的刀魔将会让所有筑基境界的上修为之胆寒。 百斩刀,鬼面甲,刀魔的出现令边军一方忌惮不已,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不过刀魔斩狈妖的举动倒是让常齐暗暗松了一口气。 至少刀魔的出现不是为了霁云一方,而是与草原蛮人敌对。 “才快了一丁点啊,我怎么觉得快了很多呢,不如,我们来比比刀。”鬼脸面甲后传来桀桀怪笑。 “好哇,就比比谁杀的狼多好了。”云极兴致勃勃的一口应下。 两人在狼王与国师面前肆无忌惮的讨论着比刀,气得狼女咬牙切齿,发出狼般低吼。 谢长风倒是不生气,而是微微一笑,道:“既然你们有如此雅致,那就比吧,狼不够的话,狈还有很多。” 说罢谢长风忽然发出长啸,啸声尖锐如狼嚎,浑身是血的狼王也随之昂首附和。 啸声穿过了金銮殿,响彻在皇宫上方。 很快,皇宫发生了异动。 肮脏的狗洞里,高大的假山下,无人的柴房中,昏暗的仓库里纷纷传出沙沙的响动,钻出一只只野狗大小的狈妖。 这些狈妖数量繁多,成千上万,铺天盖地般朝着金銮殿冲去。 大皇子远远看到无数狈妖袭来,大惊道:“皇宫里怎么有妖?” 三皇子惊魂未定道:“定是国师的后手,他在皇宫图谋已久,早将这里当做了狼窝狈窟!” 偏将常齐急急喝道:“保护三位王爷!” 老国主驾崩,如果皇子们再出了事,那霁云江山可就真要不保了。 武将们汇聚而来,这种时刻只能坚守,外面全都是妖兽,根本冲不出去。 在大批狈妖来临之前,大殿外一众人影冲了进来,为首的跛子几步奔到樊虎面前,单膝点地道:“属下愿与大将军同战沙场!” 一群佣兵齐声吼道:“愿与大将军战死沙场!” “老河……”樊虎点了点头,面前的都是他曾经的部下,大将军眼圈发红,喝道:“好!今日之战关乎我霁云生死存亡,霁云男儿岂非无志!强敌在侧,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随着一声声咆哮般的嘶吼,整个金銮殿彻底变成了妖兽的海洋。 刀光剑影,獠牙利爪,人族与妖族的厮杀单纯而残酷。 狈妖完全被国师激发出妖族凶焰,对于这种狂化的妖类,煞气已经无法震慑,不过云极还有双刀在手。 牧妖人不止能牧妖,更拿手的,是诛妖! 迎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狈妖,骨刀上爆发出无尽刀芒,云极所在的方圆十丈之内,形成了修罗场。 妖兽的残肢断骸逐渐堆积,直至如山! 杀妖如屠狗。 王驳岸看得眼皮直跳,心说这位极王也太凶了一些,扑来的那是妖,不是鸡鸭鹅狗,照这么个杀法,来多少妖都得被砍死。 三位皇子至始至终嘴巴就没和上过。 “那真是老四?” “他该不会是被屠夫家收养了吧……” “极王好强,强到离谱……” 云极的双刀不断绞杀着狈妖,刀魔的刀一样炸起了漫天刀刃,死在其下的妖族数不胜数。 大门前,两人犹如门神般封住了狈妖的去路,渐渐的,门外对垒起小山般的妖尸,妖血横流染满大殿。 眼看着狈妖被屠戮,谢长风始终安稳如常。 樊虎一直注意着国师的动静,见其不动如山,大将军心中生疑。 仔细看去,樊虎发现国师身边的地面出现了点点光亮,犹如星光,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察觉。 不好! 樊虎心头一沉,大喝一声退后。 众人护着三位皇子急急退到大殿一角,与此同时,国师身旁的光亮大起形成一圈光幕。 谢长风黑袍鼓动,灵力起伏不定,用出了来自草原的秘法。 “挪移之法!” 冷哼中,一个个高大的影子从光幕当中走出,竟是一头头身高过丈的狈妖,数量足有数十头。 这些高大的狈妖每一头的气息都接近高阶,练气士已经难以对付,更让人惊骇的是,这些狈妖一出现立刻爬上狼骑的狼妖,与狼妖形成狼狈一体。 狼狈同体,气息直接达到高阶妖兽的程度。 国师挪移来的狈妖与狼妖组成了狼狈之兽,成为新的威胁,人族一方再次遭遇巨大的危机。 第113章 剑魄之威 几十头高大的狈妖与狼骑合体,成为了几十头高阶程度的狼狈兽。 嘶吼声响彻四周。 狼狈兽开始寻找猎物,血腥的狩猎即将开始。 尽管这些狼狈兽的气息远不及狼王,但也是高阶程度,在场的筑基上修根本没几个,为数不多的皇族供奉还多数受了重创,无法再战。 而云极与刀魔则陷入狈妖的围困,一时冲不出来。 局面对人族一方极其不利。 樊虎目光一沉,拍了下储物袋,一根根干枯的木块掉了一地,足有三百之数。 这些木块落地后并不散乱,而是排列成阵,整齐划一。 樊虎轻喝道:“千军之阵,草木皆兵!” 哗啦啦。 三百木块顷刻间变幻成三百悍卒,着重甲,持长枪,列出如山般的枪阵。 樊虎精通阵道,这千军之阵是他成名的战阵,以百人枪阵曾经破过五百狼骑。 随着境界高深,樊虎开始祭炼战阵,以木块作为悍卒,组成草木皆兵之阵。 这种战阵有个好处,能随身携带,身边无需跟着兵卒,不过炼制的代价极大,耗费更惊人,这三百木块悍卒整整耗费了樊虎三年时间才祭炼成功,是他压箱底的宝贝。 如今生死存亡关头,樊虎只能祭出这件千军之阵。 无需吩咐,当看到草木皆兵出现,常齐与老河等人立刻加入其中,配合战阵以达到最强战力。 战阵的出现,一时挡住了狼狈兽的猛攻,可好景不长,就在樊虎全力以赴控制战阵的时候,两只毛茸茸的狼爪突然从他背后出现。 “将军小心!”老河距离樊虎最近,当先发现狼爪的出现,他用刀去挡结果连刀都被轰飞。 咔嚓嚓! 利爪撕裂了大将军的盔甲,樊虎的后背出现一道道透骨血痕,若非有灵力抵挡,这一抓都能将筑基上修撕成碎片。 樊虎被重创,蹬蹬蹬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血流如注。 谢长风的身影浮现而出,两只狼爪竟是他的双手,此时拖行在地,恐怖至极,如同怪物。 “拟狼之法,据说贪狼部的合萨身怀异术,今日得见,果然强悍。”樊虎抹了把嘴角血迹,沉声道。 “区区小道,何足挂齿,大将军的千军战阵一样威风八面。”谢长风呵呵笑道,他已经胜券在握。 谢长风真正的依仗可绝非区区低阶妖兽。 他最大的把握是狼狈兽,还有他自己这一身神鬼莫测的异术秘法。 大将军被偷袭重创,千军战阵很快被摧毁一空,看着满地木屑,樊虎心疼不已又毫无办法。 人家有备而来,攻的是霁云皇宫,灭的是霁云皇族,纵然大将军有百万精兵,毕竟远在边关。 远水不解近渴。 如今的局面,贪狼部一方呈现出压到般的优势。 即便再难,也得抵挡。 哪怕战死! 樊虎振作精神,催动出一杆丈八蛇矛,挡下一头扑来的狼狈兽。 老河与常齐等人不在言语,全都拼命的反击,一个个早已心存死志。 这一战,怕是无人能生还。 大皇子看清了局面,他不在害怕,而是大喊起来:“老四!你逃!将来霁云靠你了!只要你活着,我们云家就不算灭绝,总有再起之日!” 三皇子也从惊惧中醒来,他最清楚云极的能耐,高呼道:“四弟快走!三哥错了,我们霁云不该兴文匽武,刀剑并非无用,若有来世,三哥找你学刀。” 二皇子没吭声,目光里流露出的绝望预示着他心如死灰。 王驳岸从地上捡起一把染满血迹的钢刀,高声道:“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今所志未遂,奈何死乎!若有机会,望极王替我等报仇雪恨,耀长空!灭贪狼!” 连宰相都举刀高呼,满朝文武皆为震动,振臂高呼耀长空,灭贪狼。 虽死犹荣。 郁婆婆厮杀得满身血迹,冲到云极身边劝道:“小王爷速速退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若死在这里,小姐在天之灵都无法瞑目。” 云极翻转刀光,斩开了几头狈妖,道:“此仇不报,我娘又如何能瞑目?” 郁婆婆焦急道:“国师太强,这仇现在报不了。” 云极轻挑嘴角,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此时大殿外传来狈妖的惨嚎声,宫中护卫集结而来,有一人大马金刀开出一条血路。 从外面带队冲杀进来的是一位苍老的将军,一身重甲手持长刀,两眼浑浊,到得近前吐气开声大骂:“拜火狗儿!焉敢越我西戎边关,狗头留下!” 来者正是镇西大将军,姚续争。 将狼妖狈妖当做拜火狗头军,这位镇西大将军已经老糊涂了,可修为犹在,筑基境界的灵力迸溅在长刀上,一刀劈开了一头高阶狼狈兽。 来势虽猛,颓势更快。 姚续争斩杀一头狼狈兽之后,立刻被两头狼狈兽扑倒,眼看着要被撕碎。 云极以双刀崩开两头妖兽,勉强护住姚续争。 “老将军,你认错啦,皇宫里的是狼狈,不是狗。”云极好心提醒道。 “狼狈……都一个熊样!”姚续争翘着胡子怒喝:“焉敢越我边关,狼头狗头统统留下!” 忽然,云极笑了。 笑得无比开怀,跟着同样大喝:“没错!焉敢越我边关者,狼头狗头统统留下!” 此时的云极即将耗尽全力。 他毕竟只是个练气士。 再强的练气士,在众多高阶妖兽中也难以讨到好处,更何况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国师。 放弃所有人独自逃命? 云极没想过。 他是牧妖人,在妖族面前从未逃过。 他也是极王,云室宗族的嫡系血亲。 那皇位上,流淌着云家的血。 这天下间,徘徊者郁家的魂。 霁云,不是牧狼之地,而是人族国度。 为霁云而战,他义不容辞! “刀哥,帮个忙,封住国师所有退路。”云极揉了揉发酸的双臂,目光一凝,道:“很快你会知道我为何能徒手抓火焰沙,为何能越阶斩杀妖兽。” “好啊!让我看看你最强的一刀到底威力如何。”马刀放弃斩杀狈妖,点手间一把把长刀出现在国师四周,总共十把。 这十把刀,每一把都杀过一名筑基上修,刀身普普通通,却蕴含着冲天杀气。 十把凶刃,封住了谢长风的上下左右,刀魔的灵力在此时暴起,将十把长刀形成锋利的牢笼。 云极做出了一个古怪的动作。 他将双刀收了起来,右手按住心窝。 “让你失望了刀哥,我最强的一击其实不是刀,而是剑……” 话音越来越冷。 宛若寒冬降临! 大殿里竟飘起雪花。 剑啸声忽远忽近,一道模糊的剑光正从心窝里被云极艰难的抽出。 当这把藏于心脉的剑光出现的那一刻,天地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感受到刺骨冰寒。 一步,持剑开山。 两步,运剑断河。 三步之后,云极整个人融入了剑光当中。 化作一道怒斩,瞬息而至! 咔嚓。 简简单单的一剑。 谢长风尽力躲避的姿态彻底凝固在半空,被拦腰斩断。 轰隆隆!!!!!!!! 地面开裂,整个金銮殿一分为二,在剑光过后轰然坍塌。 第114章 融合 轰鸣阵阵,沙尘四起。 尘埃中,无论文武百官各路城主,还是将军宰相宫娥太监,全都木雕泥塑。 就连妖族一方都被恐怖的景象震慑在原地,一动不动。 恐怖的剑气将路上的几十头狼狈兽重创,血溅三丈。 没人看到剑。 只有模糊的剑光携带着万古冰寒。 噗通两声,国师的身躯分别落地。 与国师一同被斩开的,还有整个金銮殿。 咔嚓,咔嚓。 鬼脸面甲被席卷的剑气割裂,脱落大半,现出了刀魔合不拢的嘴巴。 这特么是练气士? 马刀的心里只有这一句骂声,无休止的循环。 樊虎的神色惊疑不定。 他在刚刚感受到了一种可怕的气息,那股气息曾经在更强之人的手中出现过,拥有着劈山断河的骇人威能。 “莫非是,法宝……” 樊虎震惊着法宝的气息,但他并未看到法宝真身,他更不相信一个练气士能驾驭法宝。 樊虎十分清楚一点。 极王所动用的剑影即便不是法宝,也必定是与法宝关联匪浅的强横力量。 剑光晃动,逐渐消散,现出其中踉跄的身影。 云极站立不稳,勉强以单手撑地,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喷出一口鲜血。 气息瞬间萎靡,甚至到了生死攸关之境。 郁婆婆第一个冲到近前扶起云极,担忧道:“小王爷!伤势如何?” 大皇子满头大汗道:“老四没事吧,皇宫塌了咱再建,你不能死啊,大哥可不会起死回生的法子。” 云极气息微弱道:“死……不了……” 所有人都在关注云极的伤势,唯独马刀注意到云极心窝处的疤痕正渗出血迹,还有那细微颤抖的手指。 剑影藏于心脉,远超于切肤之痛。 马刀能理解云极此时的痛苦。 因为他也曾为了获得更强的力量而自虐般的切开浑身经脉。 可是与云极心窝处巨大的伤疤比较,马刀觉得自己曾经所受的痛苦好像变得微不足道。 樊虎很快清醒过来,号令道:“速速清剿敌军!” 国师被斩成两半,一群狼狈兽大多重创,此时正是将敌人一举歼灭的大好良机。 常齐老河顾不得身上伤势,重整旗鼓,手起刀落收割着妖族的生命。 三皇子看向国师的尸体,不可置信道:“谢长风当真死了?” 大皇子肯定道:“拦腰斩断,根本活不成,算他恶有恶报。” 为验证国师的生死,三皇子身旁的老仆忍着伤口上前查看,走到尸首前,抬脚踢向谢长风的头颅。 嘭! 筑基老仆的脚还没挨上国师的脑袋,就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抓住。 老仆惊恐的看到,本该断气的谢长风竟冲他阴森一笑! 噗嗤!! 另一只爪子贯穿了老仆的身体,这位侍奉三皇子多年的筑基老仆瞪着眼睛手刨脚蹬,被谢长风的两只怪爪举向半空。 利爪错动,尸首四分五裂。 满地残骸…… 气氛徒然凝固。 狼吼声越发高昂,吼声中带着一股惧怕与不甘,却不得不低头的无奈。 狼王长啸。 谢长风的上身悬浮而起,坐在狼王背上,与其融为一体。 借助狼王之躯,谢长风竟死中得活! 不仅没死,他浑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强大,口中探出獠牙,长发卷起,耳朵变尖,成了一个十足的怪物。 如果细看之下,能看出谢长风的轮廓其实与狈妖极其类似。 樊虎惊呼道:“能与狼王融合,你有狈妖血脉!你这怪物!” 谢长风阴森道:“草原,是狼的天下,而狼,是狈的坐骑,谋划了多年的霁云,没想到,还是要以绝对的力量来获取,是我一时大意了。” 樊虎恨声道:“融合狼王,你谢长风别再想恢复人族身躯,你将永远以这副鬼样子活在世上,被人嘲讽!” 谢长风笑道:“嘲讽?若你霁云子民均为奴隶,谁还敢嘲讽我这副鬼样子呢,是你这位大将军,还是那位只能打出强力一击的极王?” 话音未落,谢长风的利爪突然落下,掐住脖子将云极抓到半空。 郁婆婆想要抵挡,结果一下被利爪崩飞,撞塌了半个石柱,口喷鲜血。 云极已经动弹不得。 动用凶剑魄的代价令他处于恐怖的剧痛当中,别说还击,勉强保持住神智已经是极限。 即将昏死。 谢长风将云极抓到眼前,冷笑道:“很强的极王,居然能动用一次法宝之力,将我肉身斩断,你已经足够出色,不过很可惜,你看到了我真正的力量……” 说话间谢长风的表情开始扭曲,仿佛也陷入痛苦当中,与狼王所连接之处有鲜血冒出。 樊虎目光一亮,低声道:“他与狼王无法完美契合,这是最后的机会!随我动手!” 谢长风毕竟是人族躯体,以觉醒狈妖血脉与狼王融合,但他不是真正的狈妖,融合之后会出现短暂的弊端。 这份弊端,便是人族一方最后的希望。 樊虎一马当先冲向谢长风,常齐老河等人紧随其后,不等攻向对手,就听到谢长风口中念念有词。 古老的异术被施展而出。 随着咒言咏念,狼女阿兰朵与一众活着的狼骑觉得头疼欲裂,在地上翻滚不已。 “熔血之法……不!合萨你不能杀我!我是狼女!!” 阿兰朵惊悚的哀嚎凄惨而绝望。 不仅狼女与狼骑,就连躲在角落的寒松等商会之人都抱头乱滚,唯独冯海呆愣在原地。 谢长风是天莽商会的神秘会长,他在会中商贾的身上都下过秘咒,此时正是利用这些商贾的时候。 寒松等人很快浑身出现长毛,变成怪物般模样,不受控制的融入狼王之躯,成为了一个个人形触手。 狼女则整个融入狼头,形成尖角模样,其他狼骑变作一根根狼尾,摆动在狼身。 短短时间,谢长风与狼王变成了一个头生怪角拖着数十根长尾,浑身摆动着触手的恐怖怪物! 有了这些外力融合,谢长风与狼王更加契合,狼王的双眼开始随着谢长风的目光转动。 二者彻底完美的融合。 樊虎等人的猛攻尽数失效,包括镇西将军姚续争在内,纷纷被巨兽轰飞,倒地不起。 趁着谢长风融合其他狼骑的时候,马刀全力出手,成功斩断抓住云极的狼爪,将云极救下。 可是没等逃远,一根根长尾卷着狂风袭来,将马刀抽飞了出去,直接撞进相隔数十丈外的另一座偏殿里。 刚入筑基的刀魔未能完全发挥出灵力的威能,堪比妖灵的谢长风在此时无所匹敌。 一双无情的目光转向地面,谢长风盯住摔落的云极。 “十八年前你就应该死了,极王,多活十八载,你该感谢命运,而我,将代替宿命完结你的生命,死吧,郁家最后的余孽。” 轰隆隆!!!!!! 狼爪捏成巨拳,自上而下轰在云极身上。 地面出现龟裂,被轰出大坑,云极的心窝明显凹陷下去。 第115章 魔极 国师的强大,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怪物般的谢长风,以狼爪砸出了堪比妖灵的巨力。 妖兽分为低阶与高阶,对应着练气士与筑基上修。 在高阶妖兽之上,存在着更加强横的妖灵,其能力等同于筑基之上的金丹大修士。 云极爆发出凶剑魄的力量斩断了国师的身躯,而舍弃肉身变成怪物的谢长风又将这接近金丹的一击还给了云极。 一爪砸出大坑。 剧痛与死意同时席卷而来,云极陷入了濒死的境地。 嘴角滴落着鲜血,云极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握住了两把刀。 却没有力气再次挥出…… 心脉里缓慢的跳动声越来越慢,直至微不可闻,即将停止。 “老四……死了?” 皇子们脸色苍白,那种重创连他们都看得出没人还能活下来。 郁婆婆撕心裂肺般大哭,老泪纵横。 王驳岸手里的钢刀落地,目光麻木。 樊虎沉沉一叹,以拳捶地。 远处从大殿废墟里爬出来的马刀紧锁着双眉,他打算退走,如今的局面很明显,怪物国师即将肆虐皇宫,所有活人都得被杀掉。 谢长风以异术暂时达到了妖灵之境,能发挥出接近金丹大修士的攻击力,在场的人族一方连活着的筑基都没剩几个,根本无人能抵挡。 云家完了…… 老河颓然扔下刀,跌坐在地等死。 常齐有心继续厮杀,可国师所散发的气息都让他难以抵挡,更别提继续冲锋。 唯独老糊涂的镇西将军,大骂一声狗贼,举刀冲去,结果被一爪拍飞,口喷鲜血。 大皇子一闭眼,心如死灰。 绝望的气氛弥漫皇宫。 大将军,宰相,三位皇子,常齐老河,郁婆婆,文武群臣,各路城主,此时在场的人族全部被绝望所笼罩。 人们能嗅到死亡的气息正在接近。 高大的国师驾驭狼王迈动起四爪,身后的数十条狼尾纷纷摆动而起,狼身上蠕动翻滚着一张张白骨面孔。 此时的谢长风,犹如地府中走来的死神,收割着阳间的生灵。 大皇子云天叹口气,对云化云光道:“大哥不护着你们了,也护不住了,老四先走一步,咱们也准备准备上路吧,霁云天下,哎,自生自灭吧……” 大皇子的无奈,正是众人内心的写照。 怪物般强大的国师在面前,没人提得起勇气去厮杀,即便大将军全盛之际,在怪物面前也没有任何活路。 这是等阶差距所带来的鸿沟。 借助狼王与异术所提升了修为的国师,以后也无法恢复人形,他只能以这种怪物般的形态存活,直至神智被狼王与狈妖们尽数吞噬,成为彻头彻尾的怪物。 不过在成为怪物之前,他要覆灭霁云皇族。 这片大地他图谋了太久。 他要让草原上的狼狈,驰骋在霁云之国。 嘭,嘭,嘭! 巨大的怪物一步步踏来,走向三位皇子与众人。 眼看着死亡来临,一些软弱的文臣与城主哭出声来,直至声泪俱下。 一个城主突然跑了出去,跪倒在国师脚下,哀求着饶命,他愿将所辖之城双手献出。 狼爪落下,那卖主求荣的城主被踩成一地骸骨。 嘭,嘭,嘭。 狼爪越过大殿,即将抵达大皇子面前。 嘭,嘭,嘭…… 死寂般的废墟里,出现一种跳动声,渐渐高昂,最终盖过了狼王的脚步。 狼爪停了下来。 国师疑惑的目光望向大殿中心,狼王的目光里则隐隐泛出一种莫名的惧意。 跳动声来自于大坑。 大坑里没有别的,只有即将成为尸体的极王。 原本微弱的心跳,不知为何变得沉重而高昂,最终犹如战鼓。 忽地一声,云极的上身坐了起来,吓得众人齐齐惊呼。 大皇子苦涩道:“老四啊,你别急,等会哥哥们都下去陪你了,别急啊……” 云天这是把云极当做了诈尸。 云极此时披头散发,低垂着头,虽然坐起来但看不到脸,只能看到他的双肩在抖动着。 仔细聆听,有笑声在坑底传来。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诡异的笑声好似夜枭啼鸣,听得人毛骨悚然。 “没死……怎么可能?” 樊虎瞪着眼睛盯着坑底,他想不通本该濒死的人为何能坐起来,还能发出古怪的笑声。 更让这位大将军想不通的事,还在后面。 谢长风猛地将狼爪落下,轰隆一声拍在云极头顶,坑底再次开裂出一道道裂纹。 不过这一次,狼爪没有完全砸落,而是被一只手托了起来。 坐在坑底的云极就那么随意的抬起一只手,轻而易举的托住巨大的狼爪! 谢长风的眼球转动一下,缓缓收回狼爪。 当狼爪挪开,坑底的身影慢慢站了起来。 活动了一下四肢,又扭了扭脖子,忽地仰起头,现出了一张清秀的脸庞。 模样虽然是云极,但勾起到极致的嘴角与一双猩红的眼球都在预示着这具身体出现了另一种力量。 嗡…… 无形的气浪以大坑为中心扩散开来,所经之处,草木凋零。 樊虎大惊,急急喝道:“是魔气!快退!” 魔气突显,危机降临。 樊虎尽全力散开本体灵力,为皇子等人抵挡着魔气侵蚀,护着众人急急退后。 在樊虎看来,极王已经入魔,显现出一种可怕的魔体,这种魔体会蚕食掉原主的神魂,也能带来超越境界的战力。 此时的极王,如魔神降世! 众人相互扶持逃出大殿废墟,躲出老远,原地只剩下极王与国师。 谢长风微微低头,居高临下道:“入魔之体,再无神智,你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滚开吧,小小魔头。” 咔嚓! 人影一闪,谢长风刚刚说完,臂膀处突然炸裂出血花,一只狼爪竟消失不见。 消失的狼爪,出现在极王脚下。 踏在狼爪上的膝盖正在微微颤抖,伴着诡笑声,下一刻膝盖下压,将狼爪踩了个粉碎。 “竟被人叫做小小魔头,真给本大爷丢脸……” 弯曲的五指形如利爪,极王凹陷的心窝正在快速回复,他歪着头,好像在适应着这具身体,诡笑声变得越发开怀。 “闷死个人咧!本大爷终于出来啦!” “嘻嘻,嘻嘻!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狂笑中,古怪的极王身形如闪电般扑出。 以五指崩开狼王咬来的獠牙,以鞭腿荡开席卷而至的狼尾,以额头撞碎了狼头独角,横冲直撞的身形瞬间攻至国师面前。 谢长风在震惊中张口喷出一道道利刃法器,几乎笼罩了极王全身,在半空中根本无法躲避。 然而极王却在空中扭曲自己的身体,以一种人类根本无法做出的角度完美避开了所有法器轰击。 在与狼身上的谢长风擦肩而过之际,极王猛地探出一只手,勾住国师的脖子,身形一闪到了谢长风身后。 探出的臂肘犹如铁锁,勒住了国师的咽喉。 嘎吱,嘎吱吱…… 令国师不寒而栗的力量出现在那只并不强壮的手臂上。 一只手而已,竟爆发着连怪物状态的谢长风都无法抵抗的力量! “你……你到底是谁!”谢长风惊恐着。 “真扫兴,居然没人知道本大爷的名号。”国师背后的身影猛地用力,咔吧一声,国师的脖子直接被勒断。 澎湃的魔气深处,极王以两只猩红的眼球望着手里的国师人头,自报家门。 “记住了蝼蚁,本大爷的名号叫做……魔极。” 魔光炸起! 有巨魔虚影在夜幕里映现。 冲天而起的魔气化作无数狰狞的凶魔,咆哮嘶吼。 废墟中,国师的头颅与高大的狼王之躯一起,被撕成了碎片…… 第116章 没有狗敢冲我叫 醒来的时候,云极发现自己正坐在龙椅上,身穿龙袍。 面前是跪拜了一地的文武百官。 三位皇子恭立于旁。 宰相率群臣山呼万岁,天下归心。 霁云,有了新皇。 草原人的计划彻底挫败,国师一脉被连根拔起,天莽商会就此分崩离析,大将军回归边关坐镇。 霁云兴起了习武热潮,一时间修炼之人如雨后春笋。 短短数年,霁云兵强马壮,新皇亲自率队东征,将草原化作埋骨地,千万蛮人死于铁蹄之下。 霁云迎来太平盛世,四海升平,新皇被誉为文治武功。 封号,霁云大帝。 皇宫很大,一天也走不完,犹如迷宫。 即便以云极聪明的心智,依旧记不全皇宫里所有小路,也分不出语气模样都类似的宫娥。 后宫佳丽三千,本该热闹才对,可不知为何,云极总觉得皇宫里太过冷清。 御花园里有一片竹林,林中摆着两个石凳一个石桌。 茶已冷,坐在石凳上的帝王却在仰头看天。 茂密的竹叶遮住了蓝天白云,从林间看去层层叠叠,仿佛一张无穷无尽的网。 “陛下,可是宫里太无趣了些?奴才见前两日有个小宫女捡到一只小狗,活蹦乱跳甚是惹人喜欢,不如养在这林子里,以后陛下来了也有个声响。” 伺候在一旁的谢鼎已经升为大内总管,察言观色道。 皇帝没言语,点了点头。 至此,竹林里养起了一只小狗,整片林子成了小狗的地盘。 每当皇帝走进竹林,小狗都会跑来乱叫一通,乞求吃食。 整个皇宫里,只有竹林才算热闹一些。 见皇帝有了几分笑颜,谢鼎宽心不少,面带微笑的望着皇帝逗弄小狗。 “净身的时候,很疼吧。”云极将点心丢给小狗,等其吃完又开始汪汪的叫。 “还好,是刀爷下的手,他的刀太快,奴才都没觉得疼。”谢鼎赔笑道。 “是啊,护卫总管的刀,的确很快,把他叫来。”云极也不抬头,时而丢着点心。 谢鼎称是,躬身退下,不多时马刀走了进来,一身轻甲,面容冷酷。 “陛下唤臣何事。”马刀单膝着地道。 “没什么事,找你说说话。”云极弯腰将小狗抱了起来,抬头道:“你觉不觉得,这片天地有点不太寻常,有些地方,不对劲。” “陛下多虑了,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均为陛下功绩,陛下定可千秋万载,永载史册。”马刀垂首道。 “可是,我并不想当皇帝,皇宫里太冷清,像一间牢狱。”云极轻叹道。 “自古以来帝王者,无不自命孤家寡人,冷清,才是帝王宿命。”马刀道。 “孤家寡人……”云极点了点头,忽然微笑起来,道:“好一个孤家寡人,如此真实的幻境真令人惊叹,只可惜,有破绽。” “哦?破绽在何处呢。”马刀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依旧有刀疤,但是两只眼睛血红。 “在我手里啊。”云极扬了扬手里的小狗,道:“因为,从来没有狗,敢冲我叫。” 说着,手中用力。 嘭的一声,小狗碎裂成一股黑烟。 竹林中的竹子相继倒下,大地涌起巨石,皇宫坍塌成满地碎块,候在远处的谢鼎化作一滩黑水。 世界扭曲碎裂,如碎镜中的倒影。 天空变得灰蒙蒙一片。 马刀的身体成了一团雾气,两只猩红的眼球缓缓升起,犹如两轮血月,在半空盯着地面。 长长的梦境,终于醒来。 环顾四周,云极所在的地方是剑魄空间,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出现的位置竟是巨人的嘴里。 “在梦境中死去多好,没有痛苦,枉我一番好心。”诡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吞噬……你要吃我?”云极发出清冷的质问。 “别高抬自己,小家伙,你连塞牙缝都不够。”巨齿开合间,传来巨人蔑视的声音:“见过鲸吞水吧,对于本大爷来说,你就是一条被巨鲸吞下的小杂鱼,我不过呼吸一口气,便成了你的生死。” “看来你很自傲,大个子,为什么吃我。”云极固执的用着吃这个字。 “因为时机到了,你用出了剑魄之力,正好帮我抵消剑魄的禁锢,剑魄弱了,我才能出来。”巨人耐心的解释着。 “我不止一次用过剑魄之力,为什么你之前没有吞我。”云极追问。 “那是因为你的肉身还活着啊,这次你被那国师重创,如果我不出来,你的肉身就废了。”巨人答道。 “原来你在夺舍,如果我的肉身死掉,你也会随之死掉。”云极道。 “夺舍?算是吧,不过本大爷可不是弱小的修行者,就算你死掉我也不会消失,只会变得虚弱一些而已。”巨人道。 “不是修行者……你是魔,剑魄里果然藏着古老的魔族。”云极道。 “没错,本大爷是诸天万界最强大的魔!若我现世,万界都将颤抖!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巨人狂笑。 “省省吧,你是魔我信,可我不信你有多强,被人打得只剩残魂躲在剑魄里还让万界颤抖,我看你能让一些三岁小儿颤抖还差不多。”云极嘲笑道。 “无知小辈!本大爷乃是最古老强大的虚天魔!若非神狱的那帮老东西……算了,和你讲这么多有什么用,白费口舌,消失吧小子,你的肉身归我了。” 巨口开合间,有巨大的压力出现,几乎要将云极碾碎。 恐怖的吞噬,开始了。 可怕的是,对于这种吞噬,云极无法抵抗。 在巨人面前,他的力量犹如一只蚂蚁,毫无用处。 感受到神魂逐渐被撕扯,云极知道绝险来临。 危机关头,心思电转。 当前的局面很简单,简单的生死之局。 并且没有力量破局,只能等死。 云极可不会等死,向死而生才是他的倔强。 轰隆隆。 天边有雷音震震,白色的闪电将云层耀出一种冰雪之色。 剑魄…… 云极目光一亮,开始全力感知剑魄的力量。 这里是剑魄空间,虽然云极的神魂比起巨人弱小得不堪一击,但这里还有第三种力量。 凶剑魄的力量! 剑魄之力分散在天地之间,由于被云极之前的运用,此时处于散落状态,很难汇聚。 而云极的神魂可经不住太久,即将被巨人吞噬。 魔由心生,心邪,则魔起,心正,则魔消…… 冥冥之中,云极看到了夫子的身影,依旧伟岸傲然。 “天地……有正气!” 云极吼出了正气歌,他渺小的神魂深处忽然涌动出一股奇异的力量。 这股力量如刀如剑又如书,时而锋利时而儒雅,时而变幻成笔墨纸砚,时而幻化为天地星河,好似漫天蝶影,又如纷飞大雪。 这股力量无人得见,又无所不在。 能融于天,亦可存于心,小时能屏退魑魅魍魉,大时可撼动日月星辰! 曰乎,浩然! 存于心田的一点浩然正气化作开天之刃,嗡鸣中斩开了巨人的大口,同时天地间散落的剑魄之力汇聚而来,化作漫天雷网,将巨人尽缚其中。 深吸一口气,猛地吐出,云极终于睁开双眼。 第117章 极王大骗子 鸢尾是一种淡紫色的花儿,香气淡雅,可制成胭脂。 霁云皇城里最出名的鸢尾均来自南城外的云家庄。 这是一家专门种植鸢尾花的庄园,庄主与云室皇族算起来是远亲,不求名,只求利,由于对种花之道涉猎颇深,倒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本该为一方富豪的庄主,今天竟失魂落魄,原因无他,满庄园的鸢尾花一夜间尽数枯萎。 损失何止百万。 鸢尾枯萎的原因,是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半夜里突然出现在花海中的人。 这人披头散发,浑身散发着冰寒气息,始终垂着头一动不动。 庄主年幼的小孙儿醒得早,看到满园花海尽数枯萎,不由得大哭起来。 小家伙跑到花圃中心,对那一动不动的怪人指责道:“是你弄枯了我家的鸢尾,你赔你赔!呜呜呜!” 等发现小家伙接近怪人,庄主吓得大惊失色。 养花多年,老庄主见过鸢尾的各种情况,也经历过不到花期便枯萎凋谢,唯独没见过满园花儿一夜凋零。 这绝非自然现象,必定有神秘而可怕的力量出现在庄园。 而这股力量,必定来自独自站在花海中的怪人。 庄园的仆役没等有所动作,致使花海凋零的怪人忽然动了。 缓缓抬头,现出一张清秀的面孔,眼中有茫然,血丝正渐渐退去。 “喜欢花儿的古老魔族……或者说,是个有怪癖的魔头,虚天魔是什么东西,神狱又是什么地方……” 云极轻声自语着,面前的小娃娃则又哭又闹,不肯善罢甘休。 云极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安慰道:“别哭啦小家伙,不就是一院子的花儿么,你仔细看好,我一声令下,自可百花盛开。” “真的?”小娃娃抹着眼泪。 “当然,看好喽,一定要看仔细了,可不许眨眼。”云极循循善诱将小娃娃的目光引到脚下枯萎的花朵,自己则轻步离去。 “得看多久哇。”小娃娃傻乎乎的盯着地面。 “至多看上一年就够了。”说话间云极已经走出花圃。 “敢问阁下是……”老庄主谨慎道。 “极王。”云极看了看四周,道:“这是何处,距皇城多远。” “极王……此地云家庄,距离皇城不足十里。”老庄主的心怦怦直跳,惊疑不定。 他是云氏皇族的远亲,岂能不知极王是谁。 “准备些酒菜,借你庄上浴堂一用。”云极说罢大步而去,一夜鏖战不仅筋疲力尽,还浑身是血。 老庄主不敢怠慢,不管这位的身份是真是假,能让花海尽枯的这手本事就说明绝非普通人。 天已大亮,老庄主私下里差人快马赶往皇城打探。 丰盛的酒宴,云极却吃得心不在焉。 剑魄果然不简单,其中竟藏着一道可怕的魔魂。 那魔魂应该早就藏于剑魄当中,缘由不得而知,不过从对方的只言片语推断,应该与所谓的神狱有所关联。 连魔魂都强大到如此程度,可见此魔若有真身魔体将何等强悍。 能将如此强大的古魔,逼到只余神魂,想必那神秘的神狱将更加可怕。 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云极确定没听说过神狱这个陌生的词汇。 以浩然气重新恢复清明,云极知道古魔可没死,剑魄空间的巨人只是重新被剑魄之力封住,等其脱困,还会再次夺舍而来。 “那么大的魔魂,是个麻烦……” 云极对比了一下自己与巨人的差距,两者相差实在太大,人家相当于山岳,云极就如同蝼蚁。 幸好有剑魄之力存在,与古魔神魂互相牵制,云极这才能在夹缝中求生。 靠着剑魄的力量并非长久之计,毕竟是外力,云极还难以驾驭,除非将剑魄之力完全掌握,他才能与巨人真正抗衡。 既然剑魄里藏着魔魂,那剑魄的本体剑身应该才是魔魂真正的栖息之地,找到剑体,或许才能解开巨人古魔的来历。 魔魂一事,只能随机应变,如今云极没什么好办法。 所幸的是,云极与夫子一样,拥有一缕自身凝聚的浩然正气,正是这道浩然气,令魔气退避,堪称魔族天敌。 云极的浩然气太过弱小,仅仅一缕而已,想要修得强横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行。 而云极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 下意识的按了按心窝,云极打算查看心脉伤势。 经历昨晚的恶战,他能活着已经是奇迹,旧伤不知得严重到何种程度…… 内视心脉,云极发现碎裂的心脉始终如故,并未因为国师的一击而更加严重,相反,心脉比起之前好像变得更坚固了几分。 当然这种坚固是对于碎裂的心脉而言,与正常完整的心脉还差着太远。 放下筷子,云极陷入沉思。 回忆起昨晚的战场。 记忆停留在谢长风所变化的怪物最后的一击,云极整个人被砸进地底,心窝塌陷,至此陷入昏死。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云极丝毫不知。 从自己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云家庄来看,必定是剑魄空间的巨人古魔再度控制了自己的肉身。 莫非,魔魂有着修复肉身的能力…… 想到这里,云极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借古魔来修复自己难以痊愈的伤势。 不过很快这个念头被云极掐断。 修复伤势是好事,可再度被占据本体,自己的神魂还能不能挣扎过来就两说了。 至少在浩然气不够强大之前,不能冒险将肉身交给古魔。 饭后不久,老庄主派去皇城打探的人回来了,带回一连串惊人的消息。 老国主驾崩。 金銮殿被移平。 皇宫成了废墟。 极王归来。 确认极王身份,老庄主带着庄子上的所有人前来,大礼参拜。 云极简单应对一番,让其他人退下,只留老庄主。 “昨夜战事你可知结果。” “知道一些,派去的人说昨晚皇宫经历恶战,皇家供奉陨落数人,终将敌人覆灭。” “国师死活,皇子们如何了。” “国师伏诛,妖族一方无一活口,三位皇子安好,天佑我霁云啊。” 得知结果,云极松了一口气。 心说古魔那家伙果然够狠,连怪物般的国师都给弄死了。 要知道当时的国师用出异术,融合所有狼狈,其力量几乎达到妖灵程度,非金丹大修士不可抵挡。 在场的众人,没人能战败国师变成的怪物。 只有魔化后的自己。 苦笑一声,云极离开云家庄。 不依不饶的小娃娃站在庄子门口跳脚哭喊:“陪我的花来呜呜呜!极王大骗子!” 他终于算清了,就算重新种下种子,一年后鸢尾都能开花。 第118章 十个储物袋 晨曦初起,洒落满地金黄。 第一缕阳光,必定照耀在地势最高的地方。 在鹤州,龙溪山脉深处的摘月峰,便是大地最高之处。 摘月峰,观星殿。 小小的司天官模样只有五岁左右,身穿正规而臃肿的白袍,好像一团棉花,留着一条长长的辫子,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慌张,直勾勾盯着大殿内庞大的衍天仪。 无数星辰被制成颜色各异的圆球,在庞大的仪器上按照特定的轨道缓慢旋转,互不干扰,然而其中却有一颗紫色的星辰脱离了轨道,朝着地面的仪器中心缓缓坠下。 “不!得!了!啦!” 清晨时分,观星殿里传来女娃稚嫩惊慌的尖叫。 “师父快来呀!魔星异动,衍天仪要被撞塌啦!” 稀里哗啦一阵鸡飞狗跳,只穿着一只鞋就仓惶而来的瘦小老者出现在大殿里,与此同时,下坠的紫色星辰停止了坠落,缓慢升起,逐渐恢复到原本的位置,继续在无数星辰中缓缓转动。 “大惊小怪!大惊小怪!为师正出恭呢,你跟这穷嚎个什么劲!” 瘦小老者敲着女娃的脑袋,不一会就敲出了个大包出来,敲得女娃眼泪汪汪。 “不怪人家嘛,刚刚魔星好可怕,差点撞毁了衍天仪。” “除非天魔越界,否则魔星不可能坠毁,许是鹤州某处魔气暴涨,引动了衍天仪的星辰之力,这不重回正轨了吗,区区小事慌什么慌。” “哦,知道了师父,下次等衍天仪塌了我在叫您……师父您去哪呀。” “刚拉了半截,你说我去哪!” 巨大的衍天仪日复一日的运转,推演着诸天真相。 然而真相亦如漫天星辰,神秘又遥远。 …… 极王府,门房里对坐两人。 马刀和谢鼎。 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愁云惨淡。 “这是怎么弄的,好端端的王爷还给整丢了,你这个护院头子不称职啊,王爷这么一丢,你说人海茫茫的可怎么找啊。” “应该死不了……” “万一死了呢?万一呢?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盼着王爷回了府,这才当了几天王府门房,过了几天好日子呦。” “应该,死不了……” 马刀心不在焉的敷衍着谢鼎,直到现在他也没从昨晚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连国师变成的怪物都能撕碎,我还找他比刀? 马刀很想笑。 他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大傻子。 郁婆婆始终站在王府门廊下遥望街口,老河与幸存的佣兵们排成一溜蹲在墙下。 “极王不会真死了吧,皇宫里可没找到尸体。” “咱们也跟着找了大半宿,只有国师和妖族的尸骨,绝对没有极王的尸首。” “大皇子已经下令满城寻找,把霁云翻个底儿朝天也要把极王找回来。” “这一战真可怕,谁能想到国师有如此手段,差点霁云就完了。” “要不是极王,咱们谁也活不成。” 老河叼着草根,仰头看天,迷茫道:“到底是怎么杀的国师呢,离着太远看不清啊,除了大将军和刀魔怕是没人知道……” 老河与郁婆婆这些练气士当时远离了金銮殿,只看到废墟中迷雾升腾,没人看得清发生了什么。 至于国师被杀的经过,更无人得见。 除了马刀和樊虎。 而这两人一个不想开口,一个不愿多谈,各怀心思。 天王府。 三位皇子与大将军和宰相一夜未眠,始终等待着极王的消息。 “老四莫非早已是筑基上修,甚至金丹大修士?否则他怎么能击杀了国师那怪物?”云天疑惑道。 “极王不是金丹也不是筑基,而是真正的练气士。”樊虎沉声道。 “那为何有越阶诛妖的能耐?”王驳岸问道。 “极王的身上,有一种不为人知的力量,或许与魔有关。”樊虎始终担忧着云极的下场,如果当真入魔,还不如找不到。 真要找到是战还是不战? 霁云地界出现的魔头,必定为祸一方,到时候四皇子就不再是与妖族为敌的极王,而是行尸走肉般的魔物。 “管他什么力量,老四肯定驾驭得住,一定死不了。”云天很有自信。 “若极王不死,皇位,应该是他的。”三皇子出声道,他说完这句话,二皇子捏了捏拳头,没吭声。 “受了那么多年的苦,这皇位,本该是他的。”云天长吁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 昨晚国主驾崩,今天本该选出新皇,可极王未归,三位皇子谁也没提登基之事。 大皇子和三皇子是诚心让出皇位,二皇子虽然心有不甘也无能为力。 王驳岸为缓和气氛,转开话题道。 “国师与驸马一死,销魂烟相当于断了根,不过涉及其中的城主大有人在,如今霁云动荡,对各路城主应以安抚为主,震慑为辅,此事还是谨慎为之的好。” 王驳岸所言之意,是打算暂时放过与销魂烟有关的城主。 因为牵扯太广,真要追查下去怕是半数的城主都逃不开干系,到时候逼得各路诸侯造反,得不偿失。 樊虎点头道:“为今之计,当先壮大军伍,皇城设金吾卫、羽林军,养精蓄锐,等到时机成熟再挨个收拾也不迟。” 并非樊虎怕了各路诸侯,而是如今局势莫测。 狼女与合萨尽亡于霁云,贪狼部岂能善罢甘休,边军虽强可不能妄动,否则被草原人寻到机会,很容易杀进边关,到时候必将生灵涂炭。 大将军与宰相的意见,皇子们点头赞同,不过有人不同意。 有声音伴着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快刀乱麻,何必那么麻烦,既然各路城主齐聚皇城,不妨多作客些日子,你们不愿留客,极王府有的是地方能住人。” 门帘一挑,王府下人连跑带爬的当先冲了进来,高声禀报:“极王到!” 跟在报事的身后,云极的身影步入大厅。 “老四!哈哈你没事就好!”云天大喜,急忙上前拉住云极左看右看,关切非常。 “四弟好本领,三哥心服口服。”三皇子微笑道。 “回来就好。”二皇子尴尬的跟着说了一句。 王驳岸躬身见礼,樊虎则眉头紧锁,悄无声息的散出灵识感知一番才松了一口气。 极王身上并无魔气,一如既往。 “有劳兄长们记挂,我没事,就是坏了云家庄满山花海,还望兄长们慷慨解囊,帮忙陪给人家才好。”云极呵呵一笑,展开双臂示意自己毫发无损。 “小事一桩!不就是花儿吗,我天王府包了!”云天拍着肚皮揽了下来。 极王归来,众人大喜,天王府设宴,不仅为云极接风洗尘,宴席之上,一身龙袍与整整十个储物袋摆在了云极面前。 第119章 君子之道 龙袍代表着真命天子,霁云国主。 三位皇子已经决定将皇位让与老四。 云极看都没看龙袍,随手扔给云天,道:“昨晚做了个噩梦,当了皇帝,皇宫里冷冷清清,除了一只小狗没人理我,这位置我没兴趣,王兄心怀天下,还是你来坐皇位比较好。” 云天愣怔半天,满脸不可置信。 这可是皇位,说扔就扔? 王驳岸看得出极王志不在此,起身道:“极王乃修行强者,追寻长生大道,一国之君反而成了拖累,天王不必推脱,国不可一日无君,望天王早日登基,固我霁云天下。” 樊虎也起身附议,四位皇子中如果极王对皇位没兴趣,那么最佳的人选便是大皇子。 云天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正如王驳岸所言,皇位对云极来说不过是拖累。 云极对龙袍没兴趣,对那十个储物袋可兴趣不小,逐一翻看,里面满满登登全都是灵石材料与各类灵草! 不等云极发问,三皇子当先道:“这是谢长风尸体上所留,我们查看过,也对照过,里面装的就是当年霁云宝库里丢失的宝贝。” 二皇子道:“郁家冤案水落石出,当年是谢长风与贪狼部害得郁家灭门。” 大皇子道:“父皇也有错,但人死灯灭,老四,你别怪父皇了,这十个储物袋我们商量过,都归你所有,毕竟你是郁家最后的血脉。” 其实谢长风之死完全是云极一力而为,这十个储物袋的战利品本该归云极所有,大皇子等人不过是锦上添花。 云极没客气,将十个储物袋归拢到一堆,装在一个小袋子里。 当年的霁云宝库,虽然被谢长风与贪狼部耗费了不少,但剩下的这些仍旧数量庞大,单单灵石就有数千块之多,各类灵草与材料种类繁多,绝对算是天降横财。 樊虎道:“有了这些灵石异宝,极王的修为定可突飞猛进,筑基指日可待。” 云极笑了笑,道:“霁云宝库不是我的,而是郁家的,我暂时保管,很快会还给郁家。” 一听这话,众人都疑惑不解。 云天问道:“老四,郁家好像没人了,你怎么还?” 云极笑道:“郁家没人了,贪狼部的狼崽子可还有不少,霁云宝库的用处,是来买些东西。” 云天奇道:“买什么?” 云极道:“买狼头,用霁云宝库里所有的财富,换贪狼部灭迹于草原,只有如此,我娘的大仇才能得报。” 嘶…… 云天听得后脊梁发寒。 在场众人全都觉得口干舌燥,看向云极的目光充满一股莫名敬畏。 那可是霁云宝库! 对任何练气士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财富! 别说练气士,连樊虎这种筑基上修都觉得眼红不已。 可人家偏偏不在乎。 要以宝库换贪狼部! 王驳岸轻轻点头,赞许道:“血仇血报,当年贪狼部谋划诡计,致使郁家灭门,如今极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为君子。” 身为宰相,王驳岸自然有着常人难以拥有的胸怀与见识。 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十八年过去了,极王的报复终于携着血雨腥风而来。 尽管残忍,却不失君子之道! 云极举起杯,遥遥与宰相相敬。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十八载岁月枯荣,恨若难平,便以一世平之。 酒席过后,云极告辞,大皇子等人则开始准备明天的登基大典。 极王归来,等待良久的郁婆婆喜极而泣,老河的豁牙子快要笑出一朵花来,谢鼎屁颠屁颠的忙前忙后,殷勤如老奴。 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唯独马刀,看向云极的目光复杂而幽怨,好像受气的小媳妇儿。 安顿下来之后,云极屏退所有人,与马刀对坐书房。 桌子上放着一壶香茗。 茶香幽幽,一时无语。 “你应该看到了最后的厮杀,说说,当时情况如何。”云极沉默良久后端起茶杯道。 “你把那怪物撕了,撕得粉碎。”马刀也端起杯子,不顾滚烫一口饮尽,咬牙切齿道:“以后别说你是练气士,我肯定不信!那家伙差不多达到了妖灵程度,却被你给撕了?撕了!” “撕得不好么,不撕他,你也活不成。”云极苦涩道:“我身上有一种力量,暂时无法控制,或许以后我会变成另一个人,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不再是我,尽量远离。” 马刀冷静了下来,望着云极良久,道:“原来如此,希望你能战胜那家伙,我能感受到他的邪恶,他的笑声就像来自地府的召唤,很可怕……” “是啊,难缠的家伙,你还看出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云极道。 “只能看到一个凶魔般的影子,隐约听到他自称魔极,当时我以为是你自封的名号,如今看来,好像你也不知道这个名字。”马刀回忆道。 “魔极?”云极有些意外,道:“这倒是巧了,云极,魔极,还真是缘分呐……” 相似的名字,不同的种族,仿佛命运在和云极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皇宫之战,天莽商会可有人还活着。”云极问。 “除了一个冯海,其他人都死了,那家伙应该没在商会核心待过,没被种下秘咒,逃过一劫,如今关在天牢,应该活不了几天。”马刀道。 “冯海没死啊,很好,让他住几天死牢,心死之际的希望才最容易撼动人心。”云极微笑了起来,笑得人畜无害,却有股寒意涌动不休。 第二天,新皇登基大典。 大皇子云天成为霁云新的国主。 坍塌的皇宫一时难以修复,金銮殿暂时定在天王府。 皇宫可以慢慢修,国主可不能耽搁太久。 新皇登基,文武群臣算吃了定心丸,本就飘摇的霁云,可经不起几位皇子对皇位的明争暗斗了。 不过各路城主诸侯却心神不宁,大典过后,立刻有城主提出返回所辖之地,名义上是安抚辖区,实际是为了尽快远离皇城。 只要不在皇城,各路诸侯依旧是一个个土皇帝。 然而城主们的算盘打错了。 当极王起身敬他们最后一杯酒的同时,提出挽留。 当然挽留不仅用嘴说,还配合了刀把子,大典刚结束,几十位城主全被请到极王府做客。 去别的地方做客论天,到极王府做客却论年。 说是客,其实是把城主们软禁起来。 古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云极这一招是挟诸侯以令百子。 只要各路城主不死,其子就不敢立刻自立为王。 别看大皇子云天胖乎乎看起来蠢笨,云极知道这位大皇兄绝非善茬,自己制造的机会他一定会抓住,从而尽快分化各路城主原本的势力,将各地府兵重新掌握在手中。 皇城事宜就此告一段落,两天后,云极亲自走了趟天牢。 第120章 大生意 昏暗的天牢里散发着腐朽的味道,从气味中甚至能闻得到死亡的气息。 冯海两眼无光,瘫软在天牢深处,麻木得连身上爬了老鼠都不为所动。 反正早晚一死,还不如让老鼠吃口热乎的。 绝望的人,往往会生出一些古怪的想法,但下意识的晃动肩膀却是身体里的求生欲望。 老鼠被惊走。 “天莽商会……骗人的天莽商会……狗屁的天莽商会!” 冯海抓起一把枯草拼命的撕扯着,发泄着心中恶气。 冯府完了。 不是死于霁云皇族之手,而是绝于天莽商会。 “即便二叔还活着也得死在国师手里,人家根本没拿我们当人……我们都是该死的棋子!棋子!” 冯海这辈子都忘不了谢长风最后的融合,但凡商会之人尽数化作触手,连人形都不剩。 想起那等恐怖的景象,冯海肮脏的面孔都跟着扭曲起来。 他恨! 恨国师,恨天莽商会,恨贪狼部。 “早晚也是个死,不如我先自行了断,起码能留个全尸……若有来世,定要扒狼皮!喝狼血!与贪狼部不死不休!” 冯海遍布血丝的瞳孔里充斥着疯狂与绝望,他看准了坚固的铁栏杆,脚下发力猛冲过去。 嘭的一声。 预想中的脑袋开花并没出现。 冯海的头,撞在了从铁牢外探进来的一只手上。 这只手卸掉了他大部分的力道,冯海依旧撞得七晕八素,恍惚中听到有人说话。 “你可以把今天就当做来世,贪狼部能不能覆灭,以后全看你的喽,天莽商会新一任的会长大人……” 冯海在心里发誓,他一定是听到了魔鬼的声音。 那声音让他无法拒绝,就像陷入无底沼泽的将死之人,抓住了一根脱离死地的绳索。 抬起头,冯海目光模糊的看到了一个人,正对着他笑。 “云、云老板……” 接下来的变故,让冯海觉得恍如梦境。 他被带出天牢,住进王府,囚服换成了锦袍,阶下囚摇身一变成了座上宾。 眼前,是满桌丰盛的酒菜。 对面,是遥遥举杯的极王。 冯海用力扯了扯自己的腮帮子,发现很疼,不是梦。 “天莽商会的运作你应该很清楚,联络各路商贾的办法,你也应该知道。”云极笑容和蔼。 “清楚,知道……可是我何德何能坐上会长之位?”冯海茫然。 “有德者居之这句话,适用于很多地方,唯独不适用于商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莽商会的会长之位自然是有钱者居之。”云极微笑道。 “钱……冯府恐怕没那么多……”冯海依旧茫然不解。 “不是冯府,是极王府。”云极打断对方,道:“从今天开始,你只管笼络商会的所有商贾,其他事宜自然有皇族替你办妥。” “好、好!我成了会长之后,一定为极王效力,万死不辞!”冯海清醒了不少。 “不需要万死不辞,我帮你成为天莽商会的会长,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做生意。”云极笑呵呵道。 “做生意?和谁做生意?”冯海疑惑。 “自然是和草原人,除了贪狼部之外的所有草原人。”云极解惑道。 “草原上大小部族无数,不知极王要我和那些蛮人做什么生意?”冯海追问。 “斩草除根的灭族生意,我要一年内贪狼部在草原上彻底绝迹。”云极的笑容透着冷冽。 “狼若受创,徘徊在附近的野狗必定奋起相食……极王是要我挑拨草原各部,趁着贪狼部元气大伤而将其置于死地!” 冯海想通关键后眼睛明亮,恨声道:“极王放心,贪狼部利用我叔侄这么多年,也该他们付出代价了!不过一年时间怕是太短,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哗啦一声,一个小袋子扔在冯海面前,打开来竟是一块块晶莹剔透类似玉石的东西。 “这是……灵石!”冯海惊疑不定的看向云极,满脸惊疑。 “整合完各路商贾后发布杀狼令,天莽商会收购贪狼部蛮人的脑袋,无修为者以金银作价,有修为者以灵石作价,收购的狼头堆在郁府,当做贡品祭奠亡灵。” …… 极王已经走了很久,冯海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低头看了看袋子里的上百灵石,冯海发觉自己被冷汗浸透。 原来这就是极王要做的生意。 灭一族的大生意…… 一股凉意从脚底板升起,直透背心。 冯海暗暗庆幸,庆幸着他始终将云老板当做自己人。 冯海暗暗欣喜,欣喜着自己的大仇终于能亲手得报。 他恨不得贪狼部早日灭迹,于是对极王交代的生意极其上心,当天开始联络商会的其他商人。 绝对的财力加上皇家的人手,冯海相信自己用不了几天就能将一盘散沙的天莽商会捏在手里,而一年之后,在堪称恐怖的财力之下,贪狼部必将绝迹于草原。 三天之后,天莽商会派出的商人分别携带着名为‘杀狼’的通缉令启程,悬赏贪狼部的消息如同狂风,渐渐笼罩整个草原。 那一份份金银,一块块灵石,注定会拉开草原上屠戮与厮杀的大幕。 杀狼令刚刚发出不久,来自西域的使臣便踏入了皇城地界。 极王府,书房内。 “拜火国使臣觐见的是皇兄,又不是我这个极王。”云极正捧着书本观看,时而拨一拨杯里的茶叶,一副清闲姿态。 “四弟啊,你也知道我们霁云是什么情况,东有草原蛮人虎视眈眈,西有拜火国大军压境,这次拜火国使臣借着恭贺新皇登基的名头前来觐见,说不定打着什么歪主意呢。” 云天没穿龙袍,而是一身随意的长袍,他亲自跑来极王府是为了请极王上殿。 明日是大朝会,极王本无需上殿议事,可突然抵达皇城的拜火国使臣,实在令云天坐立难安。 霁云两大劲敌,一是草原蛮人,第二个便是拜火国。 “兵来将挡水来土囤,任他有万语千言,陛下自有一定之规。”云极依旧在看书,敷衍的模样连傻子都看得出来。 “我哪有什么一定之规啊,老四你就别抬举哥哥了,算为兄求你了成吗,你不去的话,为兄实在底气不足啊。” 一朝天子,竟委委屈屈的求人,若被人看到将威严尽失。 不过云天不在乎,反正他脸皮够厚,更是以此举表面心迹,他这个国主拿云极可从没当外人。 云极没办法,面对这位厚脸皮的皇兄,只好答应了下来。 第121章 出征 翌日,大朝会,文武群臣汇聚一堂。 有宫人拖着长音儿宣来使觐见。 不多时,一人大步而来。 此人身高四尺不到,留着两撇小黑胡,眼冒凶光,迈着四方步,走一步晃三晃,基本是横着进来的,一副目空一切的傲然姿态。 见到皇帝也不跪,竟只是象征般的点了点头。 “拜火国特使哈斯齐,拜见霁云国主陛下,国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胆!” 大殿上有威武将军怒声训斥,一国之君,封为万岁,以千岁称之为大不敬。 哈斯齐都没拿正眼看那威武将军,撇嘴道:“千岁已经是高抬了,我拜火国主方以万岁自称,难道你们小小霁云还敢与拜火国主并驾齐名不成?” 王驳岸目光一沉,辩道:“霁云地大物博,国土之广可容纳十个拜火国,这小小霁云谈何说起呢。” 哈斯齐哈哈一笑,狂道:“地方大有什么用?猪圈再大还不是用来养猪,圈狼能圈得住吗!” 王驳岸微微皱眉,讽道:“贵使此言有理,猪圈的确圈不足狼,不过用来困狗足矣。” 哈斯齐把眼一邪,横道:“放肆!你这句话也就在霁云说说,若在拜火国敢说一句狗的不是,你人头不保!” 王驳岸据理力争,喝道:“此地乃霁云皇城!城内之犬皆为畜生,杀之随心,养之随意,若敢咬人,大棒伺候!” 哈斯齐小眼一翻,骂道:“你敢羞辱狗族!信不信我拜火国即日发兵,不出半月,百万狗头军必将军临城下!” 王驳岸见好就收,笑道:“入乡随俗,这可不是羞辱,特使莫非忘了自己的使命,你是来觐见的,还是来对骂的?若觐见,陛下就在眼前,你可启奏,若对骂,我王驳岸不才,愿奉陪到底。” 毕竟是拜火国使臣,王驳岸也不能太过大意,真惹毛了人家,说不定会惹起更大的祸端。 哈斯齐哼了一声转向云天,仰着脑袋傲气道:“奉我家太子之命,前来恭贺霁云新皇登基,特带来贺礼一份,望霁云陛下亲启。” 说罢哈斯齐一摆手,有仆役拖着一个大木盒走上大殿。 木盒精致,雕龙刻凤,单看这盒子便价值不菲,想必其内的礼物必定珍贵。 一听拜火国是来恭贺的,云天与一众文武大臣纷纷松了一口气。 “贵太子殿下一番心意,朕心甚慰,来人,收下拜火国贺礼,看座。”云天笑着吩咐。 在金銮殿看座,已是十足的荣耀,要知道能在这里坐着的只有几位亲王而已,连宰相都得站着。 不料哈斯齐根本不买账,道:“我家太子说了,这份大礼要霁云陛下亲启才行,莫非陛下不将我家太子放在眼里?” 此人一口一个我家太子,摆明了没将霁云皇帝放在眼里,听得众人火冒三丈又无可奈何。 云极始终乐呵呵的看着热闹,听到这里他点手唤过来一个宫娥,在其耳边低声吩咐了一句,宫娥脸色立刻变得惊疑不定。 云极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去办,宫娥退了下去。 哈斯齐依旧在叫嚣不断,而且非得要皇帝亲自打开大木盒。 云天哪能自己动手,来自贪狼部的嫁妆他可记忆犹新,牛倒是没什么,赤魔羊可是要命的东西。 三皇子看不过去,起身到了近前,道:“本王来见识一番拜火太子的大礼。” 说话间木盒被打开,立刻传出一股腥臭之气。 众人定睛一看,差点被盒中之物气个半死。 那盒子里竟装着一坨屎! “大胆!” “荒唐!” “找死!” 大殿里喝骂纷纷,哈斯齐则毫不在乎,大放厥词道:“这可是我家太子亲力亲为选出来的大礼,霁云陛下可还满意?我家太子还说,不管你满不满意都要答应三个条件,否则立刻发兵,灭你霁云! 一,即日起,奉我拜火国为主,年年进贡岁岁称臣! 二,将霁云改国号,改为霁火国,意为拜火国附庸! 三,立刻选出一千名美人,随我返回拜火国供太子殿下玩乐!” 三个条件,听得众人差点气炸了肺。 如果答应了,那就真是国将不国,霁云江山彻底沦为他国玩物。 这时之前的宫娥悄悄回来了,将藏在袖子里的一物交给极王,云极拿出来瞧了瞧,满意的点点头,扬手扔了下去。 哐当一声,就见一个煮熟的大骨棒掉在哈斯齐脚下。 这位特使先是一愣,接着条件反射般直扑过去,抓起来就啃,结果没啃两口就反应了过来。 丢掉大骨棒,哈斯齐破口大骂:“谁!谁敢戏耍本特使!我看你是活腻了!” 大殿上,众人都将目光望向极王。 云极好整以暇道:“听说拜火国的狗头军都有妖族血脉,这要煮它几万斤骨头棒子拿到边关,是不是就能大军易主,你们狗头军不攻自破呢。” 哈斯齐都听愣了。 狗头军凶名赫赫,威名满天下,何时被人如此嘲讽过? “呜……嗷嗷!”哈斯齐气得发出凶狠的狗叫声,怒道:“辱我狗头军者,必遭恶犬分尸!煮骨头是吧,你可以多带些骨头去试试,看看我狗头军的狗牙有多锋利!嗷嗷!” 这拜火国使者绝非人族,一旦恼怒竟露出两颗利齿,双手着地,好似一头恶犬。 “试试就试试,怕你啊。”云极忽然起身,吩咐道:“来人,立战旗!极王出征,愿者相随。” 一句极王出征,战意冲天! 大殿里所有人都觉得自豪不已。 这才是一国王侯,你敢辱我霁云,我便奉陪到底。 战旗猎猎,扬起在金銮殿外,皇帝亲自在大旗上书‘极王’二字。 众武将振臂高呼,愿誓死相随。 扛旗的是马刀,他斜眼瞥着哈斯齐,道:“王爷,这条老狗如何处置。” 王驳岸急忙上前道:“极王稍安勿躁,霁云如今正是休养生息的机会,仓促出征,胜算未必多大,不如卧薪尝胆,只需几年,等收回各地府兵,霁云兵力才能与拜火国抗衡……” 作为宰相,王驳岸无法像云极这般杀伐果断。 他要考虑的太多,纵观大局,对比敌我,方能得出一个最佳的方式,如今的局面正是恢复元气强盛军武的紧要关头,在王驳岸看来,不如忍上一时,待到兵强马壮之际才好大杀四方。 云极等王驳岸说完,呵呵一笑,对马刀吩咐道:“自然是祭旗喽。” “霁云小儿你敢!”哈斯齐狂道:“你敢杀我!我家太子必定大兵压境,将你霁云……” 咔嚓!! 刀光一闪,狗头落地。 血染战旗。 云极扬长而去,一群武将阔步相随。 西城门外。 老将军依旧站在路中间,披重甲,握长刀。 他已经站了三十年。 三十载岁月,世事变迁,英雄迟暮,唯独刀所指的方向不变。 姚续争往前踏出一步,一如既往的吐气开声,喝道:“拜火狗儿!焉敢越我西戎边关,狗头留下……” 由于太过苍老,又经历皇宫一战,姚续争已经时日无多,吼出的声音见弱,但他身后却传来震天的吼声。 狗头留下!! 狗头留下!! 一个个武将器宇轩昂,一个个兵丁盔明甲亮,开拔的大军杀气腾腾,染血的战旗猎猎飘扬。 极王纵马而行,越过姚续争的时候停了下来,回首道:“老将军,今日,出征啦!” “出征……”姚续争浑浊的老眼忽然落下泪来,他握紧长刀,沙哑吼道:“出征……出征!” 第122章 虽远必诛 霁云以西,越发荒凉。 西戎城便位于这片荒凉之地的尽头。 城外,是遍布山林沼泽的拜火国。 多少年来,这座边关重镇默默的屹立在霁云边陲,让人不解的是,已经很久没有霁云百姓从城里出来,仿佛是座死城。 不过城头腾起的炊烟却预示着城内并非死地,至少还有活物。 城内肮脏,随处可见白骨。 腐朽中夹杂着臭气,时而有古怪的身影在屋舍间掠过,犬吠声此起彼伏。 这座城,已经成了狗窝。 斑驳的城头上,挂着一排骷髅头骨,尤以城门上方的那具最为别致,骷髅的额头系着纯金的飘带,想必此人曾经身份高贵。 城门紧闭。 一只凶芒闪闪的狗眼透过缝隙望向城外。 远处,数以万记的霁云大军飞驰开来。 西戎城内最宽敞的建筑里,坐着一个高大古怪的家伙,上身是人,下边竟是狗身,没有头发,头皮上是一个个漩涡状的印记。 此人正是拜火国的太子,天下最强的练气士之一,祸斗。 “殿下!霁云派大军来袭!” 报事的狗头军生着一张不人不狗的脸,耳是狗耳朵,嘴巴短长,模样令人作呕。 “来送血食,开门让他们进来就是了,慌什么。”祸斗眼都没睁,好整以暇的吩咐。 霁云对待拜火国的策略是一味的忍让,委曲求全。 为了拖住拜火国狗头军,霁云的老国主每年都往西戎城送粮送物,名义上是边军补给,实际上是用来圈地喂狼。 老国主其实早知道西戎城已经被狗头军占据,但他不敢妄动,只能当做不知情,送抵西戎城的补给队伍每次都有进无出。 这便是霁云的隐忍之道。 然而狼是养不熟的,只能越养越贪婪。 报事的狗头军抽了抽鼻子,担忧道:“这次不太对劲啊殿下,来的人太多了,足有过万人马,大旗上写的什么极王,怕是个难缠的家伙。” 祸斗睁开眼,残忍的冷笑道:“极王?没听说过,既然来了万把人,正好咱们活动活动筋骨,开城门,不许阻拦,让他们随便进。” 报事的狗头军献媚道:“殿下是打算来个瓮中捉鳖!我们狗头军数十万人马,等那极王一进城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西戎城面对霁云方向的城门缓缓开启。 城中各处闪动着无数身影,一个个狗头军埋伏在城内的屋舍店铺当中,等待着暴起伤人。 …… 西征的大军停在城外。 老将军姚续争在马上抹了抹眼睛,望向挂在城头的骷髅。 浑浊的双眼逐渐遍布血丝。 “那金飘带,是我亲手送她的,原来她一直都戴着……” 姚续争口中的她,指的是当年为熄灭狗头军的怒火而远嫁拜火国的云岚公主。 匆匆岁月,原来早已定格在公主踏入西戎城的那一天。 年轻的生命,早早凋零。 不仅如此,人头还被挂在城头,三十年之久。 这是拜火国对霁云的无视,亦是霁云永远的耻辱。 马刀策马上前,在城门外转了一圈又折返而回,道:“城里有不少野狗,等着吃人呢。” 老河面露忌惮,道:“王爷小心,人家用了空城计,这是引我们进城呢。” 云极望了眼城墙上的一排骷髅头,对一旁的王驳岸道:“宰相大人足智多谋,此战若你指挥,该当如何进退。” 王驳岸身为宰相,其实用不着随军出征,是他执意跟随大军而来,一是为了给极王出谋划策,二是亲自验证一番西戎边关的真正局势。 身为宰相,忧国忧民是其一,真正重要的是彻底了解一国局势才行,否则对西戎边关的任何调动与策划都将是纸上谈兵。 王驳岸沉吟了稍许,道:“对方诱敌之态明显,人数上必定数倍于我军,若贸然冲进城去,伤亡必定不轻,甚至有可能全军覆没,若我指挥,当先安营扎寨,派出斥候摸清敌军数量与战力,再做打算。” 云极摇了摇头,道:“宰相大人的求稳固然没错,但别忘了西戎城当属险地,如果人家据险而守,我们还要颇费一番周折,此时城门大开,正是良机。” 王驳岸还有些担忧,老河凑过去小声说了句:“宰相大人别忘了国师是怎么死的。” 王驳岸恍然,随之苦笑不已。 他以寻常人的视角看待此战,可如今领军的极王,皇宫的废墟现在还没清理完毕呢。 战旗猎猎,旗下有长刀遥遥指向城门。 云极的神色变得冷峻起来,只简单的喝出一个字。 “杀!” 马蹄轰鸣,云极持双刀一马当先冲进西戎城,马刀紧随其后。 “杀!!!” 老河等佣兵举刀齐喝。 “杀!!!” 常齐等跟随而来的边军齐喝。 “杀!!!” 气血涌动的大军齐齐呼喝,马蹄轰鸣踏入城池。 死战,一触即发。 庞大的城池形成了斗兽场。 数之不尽的狗头军从四面八方掩杀而来。 极王的大旗一直冲到城中心的巨大广场,立于此地。 从战旗下开始,漫天的刀光席卷四方。 一个个狗头军倒在血泊当中。 一颗颗狗头堆积成山。 老将军姚续争如同回光返照,一把重刀屠戮了上百敌军,浑身浴血,脚步始终不停,最终战死于城头之下。 残酷的鏖战,经历了一天一夜。 十余倍的狗头军彻底溃败,留下数以万记的尸首,退出了西戎城。 王驳岸一眼未眨,满眼血丝的见证了整个战役。 他亲眼看着极王的双刀,切断了太子祸斗的人首狗身。 天下最强练气士之一的拜火国太子,在极王的双刀面前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他更震惊于极王的随行,那个脸上有刀疤的家伙看起来其貌不扬,动起手来简直是杀神一样,一片一片的狗头军被收割。 王驳岸看到了胜利,也看到了霁云的曙光。 看到了经历战火洗礼的霁云武将,一个个目光更加坚毅。 宰相终于明白了极王的良苦用心。 看似随意的出征,原来是为了唤醒霁云之人的血性,让这座古老的国度再次崛起于鹤州大地。 大战过后,尸横遍野。 老将军姚续争与云岚公主的骨骸合葬在西戎城里,云极亲手立起一座将军冢。 朝向拜火国一侧的城门之外,由狗头军的狗头堆积起一座高高的京观。 狗头山的高度与城墙齐平。 城头,猎猎作响的极王战旗高高竖立。 旗下,云极瞭望远方,双刀的煞气铺天盖地。 远处有狗头军的残余徘徊,望向西戎城的目光无不例外的充满恐惧。 站在城头,云极吐气开声,高喝:“拜火狗儿!焉敢越我西戎边关,狗头留下!记住喽狗崽子们,犯我霁云者,虽远必诛!” 一声暴喝,如同旱地惊雷,吓得远处的狗头军仓皇而逃。 第123章 风笛郡主 霁云皇宫,金銮殿。 云天正在翻看奏折,有时同一个奏折会翻看多遍。 登基不久的霁云国主有些心不在焉。 他在担忧着西征之事。 拜火国的狗头军战力不俗,数量众多,极王带走的大军不过区区万人。 以万人破人家数十万的狗头军,怎么看都不太容易,不过想想极王那堪称恐怖的战力,云天又会放心不少。 “希望老四一战功成……” 正暗暗祈祷的功夫,有人来报。 极王班师,西征大捷! 听到这个消息,云天高兴得直接跳了起来,抚掌大笑。 “天佑霁云!天佑霁云呐!老四真乃我霁云福星!” 云天正高兴呢,又有人匆忙来报。 “陛下,风笛郡主回来了,正在祖庙祭奠。” 老国主已经下葬,最近这些天有不少外地的郡主公主们相继赶回来祭拜,毕竟一国之主,云家的皇室宗亲遍布霁云,单单郡主就有数十上百位之多。 云天起初没在意,摆摆手道:“让她们自行祭拜就是了,愿意守灵的就留下,不愿意守的趁早回去……你说谁回来了?” 云天忽地站起来,瞪大了眼睛质问报事之人。 “是风笛郡主,刚进祖庙。” “快!快摆驾!朕亲自去迎接!这位姑奶奶居然回来了……都快着点!” 霁云的郡主虽然不少,却有一位最为特殊,那便是风笛郡主云风笛。 云天口中的姑奶奶可不是长辈,算起来风笛郡主与云天同辈,但与云室皇家并非血亲。 郡主之位,是老国主所封。 封郡主的原因只有一个,云风笛是七剑宗的真传弟子。 庞大而古老的修行宗门,对霁云这些国度来说有着无法抗拒的威严与实力。 为了与宗门亲近,各方国度不惜奉上大量资源。 宗门也会在各大国度当中挑选合适的门人弟子,长久以来,神秘的修行宗门其实早与各大国度之间形成了难以割舍的关联。 宗门当中存在着不同的支脉。 每一脉都有各自控制的国度,由于霁云皇室当中多年来没有出现合适的宗门弟子,致使云氏皇族在宗门当中的话语权渐渐衰落。 几年前霁云地界有一位天资不俗的女孩被宗门看中,收为真传,正巧此女也是云姓,于是老国主封其为郡主,算是为云氏皇族拉一个强援。 如今风笛郡主回到皇城,云天想起对方的身份自然得亲自去迎接。 人家可是云氏皇族与七剑门之间的关联所在。 云天陪着风笛郡主祭拜了老国主之后,将其让进后花园,奉上香茗点心,两人对坐在花园凉亭。 云风笛刚刚双十的年纪,生着一张娃娃脸,穿一身鹅黄的裙衣,腰间扎着束带,脚下是一尘不染的云靴,看起来灵动活泼。 云风笛对皇宫里的点心好像情有独钟,吃个不停,云天已经吩咐人端来了十几份。 一边往小嘴里塞着点心,云风笛一边囫囵着说道:“这次回来不止祭拜,还有件事。” 云天急忙道:“郡主请讲,但凡朕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云风笛又吃了一小口点心,恋恋不舍的从盘子上挪开目光,道:“我手里有个真传弟子的名额,打算留给云氏皇族,虽然我与皇族没有血亲,但老国主待我不薄,算是投桃报李吧。” 云天一听顿时大喜过望,道:“多谢郡主!郡主放心,云家一定挑个天赋最高之人拜入宗门。” 云风笛又抓起一个点心,道:“要挑个模样不丑的,没成亲的云家男丁,让他尽快赶往七剑宗冰魄峰,一天后冰魄峰一脉开山门收弟子,过期可不候。” 云天脸色发苦,道:“一天啊,恐怕现在启程都未必来得及吧。” 云风笛道:“放心,我这次回来会留下一座定向传送阵,此阵只可使用一次,传送一人到宗门外,可别轻易动用,用过一次就没用喽。” 云天道:“如此甚好,来人呐,多拿些点心来,再挑些最好的给郡主带上。” 云风笛将一大包点心收入储物袋,拍拍手取出一个小巧的圆盘,放在凉亭里的石桌上。 随后打出一道道灵力,就见那圆盘逐渐展开,形成一个散发着光晕的圆环,其内流转着繁复的符文,端得神奇。 设好定向传送阵,云风笛背着手佯装老气的抱怨道:“传送阵价值不菲,若非为了云家,我才不会拿出来呢。” 云天连连奉承,专挑好听的说。 云风笛指了指石桌上的传送阵,道:“选好了人,让他站上去就行了,会直接传送到宗门之外,对了,你挑的人最好脸皮厚点,脸皮薄了可不成,喏,这是进山门的令牌。” 说完也不管云天听没听懂,留下一块小巧的令牌后云风笛祭出一道剑光,跃上远去。 目送着风笛郡主消失在天边,云天立刻吩咐守好凉亭,没他的圣旨谁也不可接近传送阵,违者诛九族。 这可是云氏皇族的机会! 拜入七剑宗对云家来说不难,难的是成为真传弟子。 在宗门内,普通弟子与真传弟子别看都叫弟子,却天壤之别。 真传弟子数量稀少,无不是天赋惊人之辈,是宗门真正的核心力量,而普通弟子数量繁多,身份低微,多是天赋平平者,无人重视。 云风笛走了许久,云天渐渐回过味儿来。 “挑个模样不丑的倒说得过去,毕竟是宗门嘛,人家也要脸面,丑八怪多扫兴,怎么还得要个没成亲的?” 云天回忆着云风笛所说的要求,满头雾水的自语道:“这到底是去当弟子,还是去娶媳妇儿?还得要个脸皮厚的?算了,管他呢,反正这几点老四都符合,七剑宗的真传弟子就他了。” 当天,西征的大军返回皇城。 云极都没来得及回府就被云天拉去了后花园。 看着石桌上的传送阵,云极略微意外。 “七剑宗,真传弟子……” 在武国的时候,宣王姬谷玄曾经许诺过宗门真传的身份,当时被云极直接拒绝。 “老四,别犹豫了,这可是风笛郡主好不容易求来的名额,你可知我云家为这份名额苦等了多久,大好良机,可不能错过啊。” 云天见云极有些不为所动,立刻帮着权衡利弊,说了半天宗门的好处。 “我考虑考虑,明天再说。” 云极看了眼闪烁光晕的传送阵,转身回了极王府。 第124章 决定 极王府,书房。 云极坐在窗前,沉吟不语。 入宗门的机会,如果换做以前云极兴趣不大。 宗门有宗门的好处。 宗门占据灵脉,能为弟子提供更多的灵气修炼。 宗门强者众多,重师承,弟子门徒数量惊人,完全是修行者的世界,罕有凡人。 宗门底蕴深厚,多为传承数百上千年的古老门派,往往有诸多隐秘。 宗门也有宗门的坏处。 拜入宗门,需要受宗门管辖,听师门号令,少有人还能无拘无束。 拜入宗门相当于加入了一方修行势力,鹤州之上宗门林立,更有妖族占据一方自封为王,各方势力为了天材地宝各种资源,征战难以避免。 凡尘有江湖,刀光剑影,修行界依旧有江湖,危机重重,纠缠其中就再也难以抽身,身不由己。 云极是个不喜束缚的人。 他喜欢在无边深海纵横驰骋,在广阔天地间肆意而行,宗门于他不外乎一副镣铐。 但自从魔极出现,让云极多了一份担忧。 单独的凶剑魄,即便最终无法驾驭,大不了一死了之,可那古魔却觊觎云极的肉身。 若是被一个天外魔头占据自己的身体横行世间,云极可无法忍受。 也正是这一点,让云极对加入宗门动了心思。 马刀从门外走了进来。 “七剑宗是鹤州的老牌宗门,底蕴极深,据说宗门内藏有七把古剑法宝,每一把都有惊天威能,若得其一便可横行天下。”马刀道。 “你见过法宝?”云极道。 “没见过,不过我能想象出来法宝的威能。”马刀道。 “说说看。”云极饶有兴致。 “听说法宝的威能百倍于法器,我用全力出手一百次所造成的破坏力,应该差不多与法宝轰击一次的威能接近。”马刀道。 “你试过?”云极道。 “试过,来皇城找你之前,我用了三天时间汇聚全力,对着一座小矮山攻出百次,结果小山几乎移平,可想而知,法宝一击便能轰塌一座小山。”马刀道。 “你还真是……闲的。”云极道。 “难道你对法宝没兴趣?”马刀道。 “有兴趣我也不会去砍山,明天我去七剑宗,你去不去。”云极道。 马刀摇头道:“不说定向传送阵只能传送一人,即使还有名额我也不入宗门,一是因为我没有修炼天赋,能到筑基靠的可不是天资,二是我最厌恶被人呼来喝去。 以我这种身手,拜入宗门也只能是最低阶的普通弟子,与其在宗门里当个喽啰,不如在凡尘里做个大爷,想去哪去哪,想杀谁杀谁。” “你倒看得开,极王府缺个大总管,帮我看家吧,别的事可以不管,天莽商会的杀狼令你得帮着清算。”云极说着将国师身上的十个储物袋全都丢给了马刀。 “你这么信我?别忘了我可是马匪。”马刀愣了愣,不太置信的看向云极。 他知道那十个储物袋里装的是当年霁云宝库里的宝物,单单灵石就有数千之多,这笔天价的财富别说筑基上修,在金丹大修士看来都要眼红。 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丢了过来? “共战国师,同生死的交情,如果你当时退了,我自然不会信你,你不是没退么。”云极笑道。 “我只是不想你被弄死,没人比刀了而已。”马刀说着将十个储物袋收了起来,道:“事先说好,这里的灵石我要预支一百块,用来修炼,王府管家没有报酬可不行。” “但凡修炼所需,随你取用,极王府每月会有不少俸禄,其中不乏各类灵草甚至灵石,国主为了补偿我这个四弟,必定少不了好处送进王府,你不用给我留着,全都用来修炼就好。”云极大方道。 “如此待遇,怕是连王妃都比不上吧,你总说把我当标本到底什么意思?今天说清楚,要不然我心慌。”马刀道。 “标本的意思,就是见证你筑基境界的一路修炼啊,我心脉有旧伤,一旦筑基必死无疑,所以我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横跨筑基一境,在死之前冲进金丹。”云极语气轻松,仿佛在说着微不足道的事情。 然而马刀听完却久久无语,好半晌才在牙缝里挤出俩字。 “你狠!” 横跨一境方能死中求活,这已经不叫修炼了,应该叫修命。 云极笑道:“每隔一段时间我会回来一趟,你要将筑基境界的修炼感触详细的讲给我听,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不能漏掉,等我将来冲击境界的时候,你的筑基经验,就是我横跨此境的机会。” “放心,筑基境界的所有变化我会详细记录下来,然后装订成册,肯定不会有任何疏漏。”马道刀。 “你识字?”云极道。 “马匪不光会杀人。”马刀一脸不屑。 书房传来爽朗大笑,在门房里都能听得到。 谢鼎趾高气昂的坐在门房里,嘴角都要撇到天上去,洋洋自得,盯着门外行人恨不得嗷嗷叫上两声,好章显他看门人的存在。 极王府,终于成了谢鼎梦想中的样子,一派威严,高高在上。 然而府邸的主人为了对付魔魂之劫,寻找凶剑魄的真相,即将踏上前往七剑宗的旅程。 马刀留在极王府,成了王府大管家,郁婆婆住进了无人的郁府,决定在郁府中顾养天年。 冤案昭雪之后,郁府门外不在荒凉,时常有行人经过。 老河与佣兵们由于在皇宫大战中有功,加上西征大捷,均都封赏了大笔金银。 老河封为偏将,重新调遣至东山城,守卫他曾经的家园。 回城之后,老河来到一口枯井旁,摆下一碗甜豆花。 解开随身的包裹,里面赫然是一颗老迈的人头。 如果有人见到必将大惊,那正是东山城城主的人头! 咕噜一声,人头被扔进井里。 “王爷说了,当年我少切了一颗头,应该切两颗才对,养得出畜生的东西,也是畜生,活着都是多余的,这第二颗头,王爷帮我凑齐了。” 老河默默的站在井口旁,肩膀耸动。 他在笑,可眼泪却流了下来。 人都有执念,不同的人,执念不同。 老河的执念是守着故乡,守着岁月里的那碗甜豆花,而匠人大壮的执念,是落凤岭山神庙里的无头神像。 “大家伙加把劲,就快挪开了!” “走这么远的山路就为了挪个神像?这银子可太难赚了。” “大壮哥的活计,咱怎么也得买点力气不是,一二嗬!一二嗬” 几个年轻的壮小伙在匠人大壮的带领下,费了好半晌力气,终于将山神庙里的无头神像推开。 神像下,是一根斑驳的白骨。 “小夜姑娘,希望你能解脱……” 大壮痴痴的望着那节白骨,他仿佛看到了女子的音容笑貌,其他人在此时也呆滞不动,一个个如同木雕泥塑。 有轻灵而阴森的笑声在落凤岭深处响起。 “终于脱困了……咯咯咯咯……云极,该我找你算账喽,咯咯,咯咯咯咯……” 第125章 出尘如仙子 晨曦微明,天地间一片静怡。 龙溪山脉位于鹤州以东,青山叠叠,绿水悠悠,鸟语花香,一片世外桃源。 一条清澈宽敞的溪流贯穿整个山脉,尽头为灵泉,被称做龙溪。 龙溪山脉因此得名。 山脉深处,溪水旁的一片石子地上亮起一圈流光。 流光自上而下盘旋,落地后化作光圈忽明忽暗,暗淡的嗡鸣响起。 一道身影逐渐在光圈内显现而出。 踏出光圈后,云极踉跄了几步,堪堪站稳。 传送阵通常能传送超远的距离,让人瞬息万里,不过传送过后必定带来不适,有人甚至会直接晕厥,除非以灵力护体才能免于长途传送所带来的不适感。 云极只是练气士,并无灵力可言,好在他踏进传送阵之前动用了煞魂护体。 晃了晃仍旧有些眩晕的脑袋,云极定睛打量四周。 一侧是溪水,清澈透明,宽有数丈,犹如小河。 另一侧立着两块大青石,相隔三丈,看起来很像一座大门,其中一块青石上刻着七剑两个古文。 青石之后,是一片山谷地带,雾气蒙蒙隐约能看到峰峦起伏,估计是宗门设立的障眼法。 云极虽然没来过七剑宗,但传送阵的落点必定在宗门之外,看来青石后的山谷便是七剑宗的山门之地。 不过山谷旁的那座高山又是什么地方? 山上还有一座造型古典的大殿。 山峰孤立万仞,山势险峻,高可摘星,其上修建的殿宇远远看去恢弘不凡。 云极糊涂了。 看了看青石后的山谷,又看了看旁边的高山殿宇。 哪个才是七剑宗? 莫非两处都是七剑宗的山门? 管他呢,挑一个去瞧瞧。 反正到了宗门地界,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但凡有殿宇楼阁必定与宗门有关。 云极选了高山,闷头攀爬。 山路崎岖,有的地方紧靠峭壁,转角笔直,犹如断头路,乍一看去还以为到了尽头,很是惊险。 半山腰,一处山路转角前,云极停步。 抬头看了看入云的山巅,云极打算小歇片刻,这山太陡,也不知修在山顶的大殿到底是何人居住。 高处有风景。 极目远眺,大地尽头一片青翠,如此高度依旧一眼看不尽山脉之外。 广阔的龙溪山脉,怕不得笼罩万里。 云极感慨着山脉之广,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之前的山谷。 从高处望去,谷内的雾气消失了踪迹,呈现出一片壮丽景象。 只见谷内山峦叠起,一座座亭台楼阁坐落于山间,飞瀑流泉,古树参天,大小殿宇星罗棋布,时而有剑光在山间起落。 修行宗门的庞大,令云极为之咂舌。 最奇异的是谷内几座山峰。 有的山峰铺着冰雪,有的山峰满山红叶,有的山峰雷音震震,有的则雾雨纷纷,甚至有一座类似人形的山峰,正在缓慢迈步,看样子那一步能走上一天之久。 奇峰怪涧,仙家洞天! 云极看得新奇不已的同时,不由得抬头又看了看山顶的殿宇。 很明显山谷里才应该是七剑宗的山门所在,这座最高峰又是什么地方? 疑惑之际,忽闻有说话声从山路转角后传来。 “观星殿的主人不过筑基修为,凭什么让师尊对他毕恭毕敬?还以为是什么隐世高人,我看呐也不过如此。” “人家许是辈分高,听闻观星殿与上宗有关。” “上宗就了不起呀,我们师尊可是金丹大修士,筑基见了谁敢不拜?你瞧瞧那老家伙的态度,一百个不耐烦,跟谁欠他钱似的。” “隐世高人大多脾气古怪。” “什么高人呀,要我说就是个猥琐的骗子!我发现那老家伙贼眉鼠眼,总是偷瞄师尊的心窝,定是个老色坯,幸亏他没看我,否则我可吃亏咧。” 说话的是两个人,均为女子声音,伴着脚步声,有人从山路转角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个年轻女孩,二八芳华,容貌清丽五官精致,眸如清泉,气质恬静,着一身月白色的裙衣,背长剑,飘逸出尘宛如仙子。 少女如同从崖壁中走出,俏生生出现在云极眼前。 两人相距不足三尺,四目相对,都愣在原地。 女孩的身后传来催促:“走呀师妹,怎么了?” 说话间另一个女子从转角挤了出来,是个二十左右的女子,尖嘴猴腮,瘦如豆芽,听声音是发牢骚的那位。 云极瞄了眼这位的心窝处,平平无奇,也不知还有什么亏可吃。 山路狭窄,云极谦让,避开一些,让开路。 二女没在说话,匆匆走过,能看得出走在后面的瘦女子脸色变得很差,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 等到对方走远,云极暗暗自语。 “住着老色坯的观星殿?到底什么地方,上宗又是什么所在?” 云极在疑惑不已,那瘦女子则后悔不迭,走出很远后脸色苍白道:“糟了糟了!师尊不许我在人前称你师妹,要叫你师姐,我以为山上没人,这下被听了去可怎么办啊,要不咱们把那小子灭了口?” “七剑宗山门之外杀人灭口,师姐的胆子可真大。” “那怎么办呀!不灭那小子的口,我怕师尊把我给灭了口,师妹你可得救救我,师尊最疼你了。” 被称为师妹的少女回头望了眼山间小路,远山般的黛眉微蹙,道:“许是观星殿的人,那人应该无关紧要,我们走吧。” “希望如此,以后师姐我再……哦不对,是师妹我再不多嘴了。” 两道身影匆匆而去,不多时消失在山脚。 云极继续爬山,又爬了约摸大半个时辰,终于站在了山顶。 半山腰的景致堪称绝美,到了山顶,四周只剩下云雾飘渺,如身处仙境。 山顶的大殿令人震撼。 这座殿宇高有十丈开外,宏伟壮观,飞檐拱壁,建筑得古香古色,加上涌动的云雾,真如仙天神殿,望之肃然起敬。 殿宇大门高三丈,顶端挂着金字牌匾。 观星殿。 云极站在大门前,略微迟疑了片刻,决定进去瞧瞧。 即便自己走错了路,都到了门口,哪有不入而去的道理。 至于什么上宗还是下宗,骗子还是色坯,云极可不在乎。 嘎吱吱,推开大门。 还没看到大殿里是什么地方,就听稚嫩而惊慌的叫声传来。 “不!得!了!啦!天星异动,衍天仪要被撞塌啦!师父快来呀!” 喊声就在面前,一只小手嘭一声抓了过来,然后不由分说把云极拉进了这座观星殿。 第126章 好大的棉花糖 走进大殿,云极一脸无奈。 很明显,眼前这个没有桌子高的小豆丁把自己当做了师父。 没等解释,云极就被眼前的景致惊呆。 大殿里,坐落着一架庞大的仪器,其上漂浮转动着无数颜色各异的球体,每个球体都有各自的轨迹,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井然有序,互不干扰。 在云极的正前方,一颗脸盆大小的圆球正缓慢落下,材质看起来轻盈如棉,如同很多羽毛组成。 “好大的棉花糖啊……” 云极脱口而出,拉着她的女娃还跟着点头,吧唧吧唧小嘴,喃喃道:“棉花糖最甜了……呀!你是谁呀!师父快来呀!有人闯殿啦!呜呜呜……” 小女娃这才看清自己拉错人了,惊慌喊叫,结果被一把捂住了嘴巴。 “十个。”云极真诚道:“下次给你带十个棉花糖,最甜最大的那种。” “呜呜呜……真的吗!不许骗人哦,骗人是小狗!”小女娃瞪大了眼睛,眸子里全是小星星。 “一言为定。”云极用力的点头,随后看向落来的圆球,道:“这球难道脱离轨迹了?在下坠?” 小女娃惊呼起来:“是呀是呀!棉花糖砸下来啦!” 云极提醒道:“不是天星吗?” 小女娃恍然道:“哦,对是天星!天星异动,衍天仪会被撞塌的!咦?好像不落了。” 两人直勾勾的盯着近在眼前的圆球,这颗所谓的天星在距离地面一丈多的时候止住了下坠的趋势,缓缓回升。 云极:“这些都是……星辰?” 小女娃:“是呀,上次魔星也差点砸下来,师父说是鹤州某处魔气暴涨所致,天星异动应该与天星所对应的气息有所关联。” 云极:“魔星是哪颗?” 小女娃:“喏,紫色的那颗。” 云极:“魔星对应魔气,天星又对应何种气息。” 小女娃:“天星对应的自然是龙气咯。” 云极:“鹤州有龙?” 小女娃:“不知道,也许海里有,也许是龙筋龙皮龙鳞龙骨,衍天仪只能推演,看不出真相的。” 云极:“这么多星辰都有名字?还是说只有个别的才会命名。” 小女娃:“大多都有,不过最特别的只有四颗,白色的天星,紫色的魔星,青色的地星,黑色的死星,师父说这四颗星辰离我们最近。” 云极:“以星辰推演天下异象,你师父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小女娃:“当然咯,别看师父修为不高,他可是……师父不让往外说,对了,你是谁呀。” 云极:“我是即将拜入七剑宗的弟子,有劳师姐解惑,不知入门手续该找谁交接?” 宗门最重辈分,别看小女娃年岁不大,人家先入门自然得称呼师姐。 小女娃:“你走错地方啦!山下山谷里的才是七剑宗的山门,这里是摘月峰观星殿,不是七剑宗,我是观星殿的司天官,你可以叫我小棉花。” 云极:“不是七剑宗?那为何建在七剑宗旁边?”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观星殿建在哪我说了算,七剑宗都不敢有意见,怎么,你有意见?” 声音的主人是个瘦小的老者,背着手走进大殿。 这位一看就是观星殿的主人,刚才下山的女子口中说的老色坯。 云极拱手道:“在下没意见,误入前辈宝殿,叨扰了。” 瘦老头用鼻子哼了声,道:“算你小子识相,今儿心情不错,饶你一次,再敢乱闯小心小命!” 云极笑着点头称是,很是客气。 别看对方其貌不扬,这人在云极看来绝对不简单。 旁边可就是七剑宗的山门,人家能把观星殿建在七剑宗旁边,说明得到了七剑宗的允许。 摘月峰可比七剑门里的山峰高多了。 按理说如此高度的山峰,就算不被宗门占据也绝对不会交给外人盘踞,不说宗门里的景致构造被人看了个一清二楚,如此地利如果发动奇袭,后果不堪设想。 这就相当于有人在老虎洞外面修了个茶棚,卖茶的岂能是凡夫俗子。 小棉花拉着老者大喊大叫。 “师父!刚才天星异动,差点撞塌了衍天仪!” “这不是归位了吗,大惊小怪!大惊小怪!” “哎呀!师父别敲头,会傻掉的!” “敲一敲才能开窍,不敲更傻。” 云极眼看着小棉花的脑袋上鼓起个包来,他都替小女娃疼得慌,这观星殿的主人怕是个虐待狂,谁是他徒弟可倒了霉。 “愣着干什么,还不走?”老者瞥着云极道。 “在下有个疑问,不知魔星上次异动是何年何月。”云极问。 “怎么,你见过魔气还是遇到过魔头?”瘦老头狐疑道。 “魔星异动就在七天前!”小棉花抢答道,答完后脑袋上又挨了两下。 七天前…… 云极算了算日子,七天前正是皇宫大战的时候,魔极现身。 莫非这衍天仪真能推演天下异象! 那么刚才的天星异动又代表的是什么呢? 带着层层疑惑,云极告辞离开观星殿,临出大门的时候回头望了眼衍天仪最中心的位置。 巨大的仪器运转着无数星辰,有一个特别的地方。 在中心区域漂浮着一个轮廓古怪的东西,比起其他星辰都大很多,就像许多星辰捏在一起,不止凸凹不平,还有一道道类似触手的东西探出,连接着附近的星辰,看上去很像每只爪上都抓着猎物的八爪怪鱼。 云极的心头升起一股莫名寒意,仿佛那古怪的星辰极其危险。 离开观星殿,走下摘月峰,云极重新回到山谷入口。 这时七剑宗山门外聚集了一些人,都是年岁不大但双目有神的少年人,有男有女,数量在百人上下,其中大多人都有练气士的修为,也有的毫无修为波动。 领队的是个圆脸小眼的修士,三十多岁的年纪,穿一身绿袍,织金锦,绣云纹,很是威严。 “都听仔细,入山门后切勿多言,莫要乱看,先随我到执事堂登录身份再行分入七峰……来这么晚,令牌呢。” 此人看到云极走过来,一脸不耐的喝道。 交出令牌,对方验证了真伪后命云极归队,随后运转灵力,朝着右侧的青石连拍三掌。 暗淡的嗡鸣声响起,青石流光转动,山谷入口的迷雾翻滚分开,现出了一条路来。 圆脸修士走在前头,其余人紧随在后,相继步入谷中。 第127章 一双狼狈兽 穿过一层迷雾,众人抵达七剑宗真正的山门。 眼前一片开阔。 山峰林立,怪石层叠,烟云渺渺,溪水涓涓。 尤以七座奇峰最为引人注目,看得众人惊叹连连。 云极走在最后。 虽然在摘月峰居高临下见识过七剑宗的山门,此时身在其中依旧震撼不已。 就在右侧百丈开外,那座人形山峰正缓慢的抬起大脚,正朝着山门处踩踏而下,有些胆小的新弟子吓得要四处躲避。 带队的筑基执事微微得意,撇嘴道:“无尘峰每天迈动一步,绕着宗门外围行走,只要你们别在此峰脚下逗留时间过长就不会被踩到。” 新弟子中有人多嘴道:“执事大人,为什么山峰会走呢?” 筑基执事很享受大人这种称呼,道:“本执事名做陈洲骅,你们称呼我陈执事即可,遇到执事均如此称呼,见到金丹长老则需见礼称长老,至于那山峰行走,自然是与法宝有关。 我七剑宗以七柄神兵开宗立派,距今已有近千年,逐渐演化为七脉,每一脉传承一件法宝神剑,古老的法宝大都苏醒了简单的意识,无人控制的情况下,多会以各自的属性状态显现。” 新弟子们听得入迷,没想到法宝居然还有意识。 “如此说来,无尘峰便是土属法宝了。”云极望着光秃秃的无尘峰道。 这座人形山峰与其他山峰截然不同,其上没有树木,尽是土石构成,远远看去就像个巨大的石头人。 “没错,无尘峰由法宝纤尘剑所化,的确是罕见的土属法宝。”陈洲骅边走边说,新弟子们听得认真而好奇。 期间遇到些穿灰衣的弟子,都会朝着陈洲骅躬身施礼,云极猜测灰衣弟子应该是普通弟子。 偶尔会经过一两位身穿青衣的弟子,陈洲骅则明显变得客气很多,应该是真传弟子,可见在七剑宗内最低的是普通弟子,而后是执事,真传弟子的地位多在执事之上。 一路上,陈洲骅大致讲了讲宗门规矩。 这一批拜入山门的新弟子是由几位管辖外事的执事举荐而来,都是普通弟子的身份。 在七剑宗,普通弟子分为两种。 一种是拜入七峰,以记名弟子的身份拜在各大长老门下,由真传弟子教导点拨,能否修为有成全靠自身努力,只有在普通弟子当中真正的出类拔萃,才会有机会成为真传弟子。 另一种是拜入各大执事堂的普通弟子,这些弟子相当于拜入执事门下,大多天赋平平,将来努力的目标也是宗门执事的身份,抵达筑基后很难再进一步。 两种弟子,虽然都是门徒,努力的方向与目标却截然不同。 说话间众人途径一座小桥。 小桥不大,并行两人而已,带队的陈洲骅刚站上桥去,桥对面走来一人,也穿着一身绿袍,眼大如铃,面相凶恶。 同为执事,本该地位相当,结果一见对方,陈洲骅立刻从桥上退了下来。 “徐师兄这是去哪,又要出门了?”陈洲骅眯眼笑道。 “炼器堂的雷晶石又用光了,我得去趟坊市采买些回来。” “雷晶石打造法器最佳,看来最近祭炼法器的人不少啊。” “法器能用多少雷晶石,上次我采买了足足上百斤,这才没到两个月,全没了。” “两个月百斤雷晶石,用得实在太快,莫非有人在祭炼剑阵?” “还不是那群金銮峰的真传,仗着自己是宗主门下,挥霍起来大手大脚。” “怪不得,想必人家是为了今年的七峰演武做准备,剑阵的威力非同小可啊,对了徐师兄这次去坊市如果遇上便宜些的虎耳草,有劳给我带上几棵回来。” “虎耳草是吧,十颗够不够。” “够了够了,多谢徐师兄照拂。” 陈洲骅如此巴结这位徐师兄,可不是没有缘由。 此人为外事长老,专门负责采买各种材料灵草,与坊市里的各大商铺相熟,是真正的老主顾,他能拿到的价格别人可拿不到,所以经常有其他执事甚至真传弟子来求此人帮着捎带材料与灵草。 宗门里的采买执事,是真正的肥差。 两人说罢,错路而行。 那徐姓执事经过一众新弟子的时候看都没看众人一眼,翻着眼皮就过去了。 当他走过云极身边的时候,就听云极道:“傲骨兄别来无恙,尸气除净了吧。” “嗯,除净了……嗯!”这人走出几步顿时定在原地,缓缓转身,瞪着环眼盯着云极,惊讶道:“你小子怎么在这?” 这位非是旁人,正是历尽千辛万苦从玲珑客栈返回宗门的徐傲古。 “刚拜入七剑宗,今后还要麻烦徐师兄多指点。”云极笑道。 “指点……好,我肯定好好指点指点你。”徐傲古咬牙切齿道,恨不得扑上去咬云极两口。 他在玲珑客栈里的凄惨遭遇,不说全怪云极也差不多少。 要是云极早些说那左玲珑是旱魃,他徐傲古岂能占一个怪物的便宜。 很快徐傲古的神色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一脸怪笑的看着云极。 徐傲古心说你小子忒坏,坑我不浅,既然你拜入七剑宗,就别怪老子反过来收拾你了。 “以你的修为天赋,相信很快会在七剑宗出人头地,好好修炼吧小兄弟,来了就把这里当做家一样,有什么事可以来执事堂找我,我肯定帮你。”徐傲古伪善道。 “如此多谢徐师兄了。”云极拱手道,他知道徐傲古是七剑宗的执事,在这里遇见并不意外。 徐傲古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把带队的陈洲骅拉到一边,二人密语。 “原来这批新弟子里有徐师兄的旧识,徐师兄放心,我可代为照料一二……” “照料个屁!那小子坑我不浅,害得我被尸气所侵不说,还坑走了我半数积蓄!” “啊?这么狠?看起来不像啊。” “人不可貌相,这家伙油滑得很,既然到了我的一亩三分地,他别想过好日子。” “徐师兄放心!一个普通弟子,无权无势的,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 “先让他吃点苦头,磨磨锐气。” “明白,灵田挑粪,灵矿挖山,宗门里的苦活累活总得有人干不是。” “陈师弟果然深明大义,嗬嗬嗬嗬。” “徐师兄之恶气,便是我之恶气,不出不快,呲呲呲呲。” 两人勾肩搭背,各自怪笑,像极了一双狼狈兽。 第128章 挑粪还是挖矿 与徐傲古途中相遇之后,云极这些新弟子被带到执事堂。 陈洲骅背着手在众人面前说道:“拜入山门,你们便是七剑弟子,七剑宗门规森严,你们自要谨言慎行。 若谁犯错,最好趁早明说,落在执事手上也就挨顿训,了不得挨顿打,可要是落在执法殿手里,扒层皮都算轻的。 门规在你们住处即可看到,每个人都要记在心里,录入身份之后,每人可任选一件低阶法器,入门满一年者,可分发储物袋一个。 好了,现在开始分配你们各自的去处,陈格儿入执事堂,负责抄录典籍,于小布入演武场负责修缮演武台……” 听着执事的分配,众弟子有的欢喜有的忧愁,前途命运抓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可不算太好。 名为于小布的弟子嘴快,不等执事分配完便打断道:“陈执事,凭什么把我分到演武场,修缮演武台不就是苦力吗。” 陈洲骅不悦道:“你们入宗门是为修行而来,哪有苦甜之分?想要找个清闲的差事,我劝你趁早离开,去凡俗界当大爷多轻巧。” 陈洲骅的说法惹来众人低低的笑声。 于小布一指最先被分配叫做陈格儿的女弟子,倔强道:“既然没有苦甜之分,那为何让她入执事堂,抄录典籍还不叫轻巧?” 陈格儿不善言谈,好似大家闺秀,被人指责立刻慌了神,求助般的看向陈洲骅,脱口而出道:“三叔……” 众人恍然,原来人家是亲戚,怪不得能分到执事堂做事。 陈洲骅的圆脸顿时一红,恨恨的瞪了于小布一眼,喝斥道:“你若不满,现在就可以离开!七剑宗不缺门人弟子,若你不服,可以去寻宗主讨个说法。” 一指远处一座山顶电闪雷鸣的高峰,陈洲骅道:“看到没有,那便是金銮峰,宗主所在之处。” 众人都以怜悯的目光看向于小布。 不说金銮峰无比险峻,雷电肆虐,堂堂一宗之主岂能是一个刚入门的弟子说见就见的。 如果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亲力亲为,那七剑宗的宗主都不用修炼了,整天在宗门里处理杂事都处理不过来。 云极拍了拍于小布的肩头,宽慰道:“演武场也不错,能看到师兄师姐们斗法比试,如此经验阅历,算是难得了。” 于小布哼哼了两声不再言语。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真要得罪了执事,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云极本来好心做个和事佬,结果轮到他的时候,就见陈洲骅的笑容变得古怪起来。 “最后一人,云极,留给你的位置所剩不多,有两处可任选其一。” “不知都有什么地方可选。” “第一个,灵田挑担弟子,负责灌溉灵花灵草,不可疏忽大意,第二个,灵矿开矿弟子,每天虽然劳碌却有灵晶报酬,积少成多一个月下来也能兑换一块半块的灵石。” 灵晶为碎灵石,类似于碎银子,通常情况下百块碎灵晶方可换来一块完整的灵石。 一个灵田挑粪的,一个灵矿挖山的,留给云极的这两个位置实在憋屈。 那于小布听完最后的这两个位置,由刚才的不忿变成了释然,好心的拍了拍云极的肩膀,那意思明显是让云极节哀吧。 云极道:“分配弟子不是按照能力的吗,我是为了真传弟子而来。” 陈洲骅听完直接笑了,道:“你做梦呢吧!你知道整个七剑宗总共才有多少真传弟子?宗门内的普通弟子足有数万人,真传弟子全都加上才几百位而已,每一个都是天资非凡之辈,就你?还真传?” 云极道:“我的天资也不赖呀,他们都叫我天下第一练气士。” 这次不止陈洲骅笑,其他新弟子全都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哪有人自封天下第一,这种口气怎么听都是吹牛皮。 陈洲骅:“好吧,算你天资非凡,那么你这位天下第一练气士,究竟是打算去挑粪呢,还是去挖山呢。” 云极道:“没别的选了?” 陈洲骅:“没有,只剩下这两个位置,就算宗主来了都腾不出其他地方。” 云极道:“麻烦陈执事找一下风笛郡主,我是霁云极王。” 陈洲骅:“呦呵,还是个王爷!不瞒你说,我家往上数三辈都做过皇帝,你省省吧,还风笛郡主,我们七剑宗只认人,不认什么郡主王爷。” 陈洲骅刚说到这,就见远处一座铺满冰雪的山峰上腾起一道剑光,转瞬而至落在执事堂外。 剑光一收,现出一位女子,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活泼可爱。 女子穿着一身青衣,代表着其真传弟子的身份。 陈洲骅见来人立刻换上笑脸,迎道:“呦!这不是冰魄峰的云师姐吗,师姐到执事堂有何指教啊。” 女子点了点头,道明来意:“执事堂此次收取的弟子中可有霁云皇族。” 陈洲骅忙不迭道:“这次拜入宗门的多为普通百姓人家,最多有几个大户家的子弟,哪有什么皇族……” 说着说着,陈洲骅愣住了,僵硬的扭过脖子,看向云极。 云极朝着女子躬身一礼,道:“云极,见过风笛郡主。” 娃娃脸的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云极,问道:“模样还成,皇族的确没有丑的,你和云天是什么辈分?” 云极:“云天是我皇兄,我排行第四,封为极王。” 云风笛想了想,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郁家的那个极王,不是说你死了么,居然还活着。” 云极:“侥幸……” 云风笛:“没死就好,跟我走吧,对了令牌呢,我得验看一下,大师姐总说我毛手毛脚。” 云极的令牌已经交给了陈洲骅,陈洲骅翻了半晌找出一块,他这才看出这块令牌与其他令牌不同,有着细微的差距,在背面多出了冰魄峰三个小字,不细看很容易忽略。 陈洲骅尴尬道:“这位莫非真是冰魄峰真传弟子?” 云风笛:“当然喽,他是冰魄峰关门弟子,我的九师弟。” 陈洲骅的圆脸变得精彩纷呈,他努力挤出个真诚的笑脸,一把抓住云极的手,热情道:“我就说么!云师弟仪表堂堂,岂能是凡夫俗子,原来云师弟是冰魄峰的高徒!今后我们可得多亲多近,哈哈。” 云极道:“灵田不缺挑粪的了?” 陈洲骅:“不缺不缺!那种粗活自有没修为的普通弟子去做。” 云极道:“灵矿不缺挖山的了?” 陈洲骅:“不缺不缺!真要缺人我自己去挖,用不着别人哈哈。” 身份逆转,带来了态度的逆转。 之前云极被当做普通弟子,陈洲骅自然没有好脸色,此时得知人家即将拜入冰魄峰成为真传,陈洲骅一改常态,笑脸相迎。 在宗门,真传弟子的地位可在执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