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yan的日记本(骨科)》 哥哥日记:她在哪呢? 天气:雨 因为突然想起,而写下的一段毫无意义的回忆。 普通人家的妹妹出生的时候,大家会怎么样? 反正肯定不会和我们家一样,没有蛋糕,没有派对,什么都没有,只有枯燥的电视机不断发出沙沙的响声,是那个我生物学上的亲爹坐在沙发上事不关己的样子。 很烦,角落里的衣服也没洗,一团杂乱地堆在那,堆在那个有点发霉的角落。 她躺在地上,裹着医院统一发的类似毛巾一样的布料,thatjustlikeadamnbodybag,当然是没有密封拉链的那种。 她的妈妈也毫不在意这个小生物,为什么不写我的妈妈?因为我真的不想和那两个人扯上什么关系,写出来我都嫌恶心。 反正她就那样躺在地板上,我是这个屋子里唯一看着她的人,当时我也才没几岁,但这段记忆我却记得无比清晰。 我伸出手臂把她抱到我的房间,反正也无人在意,我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拽着她。 最后我懒得把她抬起来,所以她只是换了个地方躺着。 我戳了戳她的脸,被戳的软肉立刻凹下去了。当时我只是觉得她是一个新玩具。 我们家没养过狗,不然我可能会用狗来代替玩具这个词。 毕竟她会动,浑身上下软乎乎的,像棉花一样。都说小孩子丑,但她一直都是白嫩嫩的,长睫毛,像洋娃娃一样。 仔细想来虽然我也是小孩,但她比我体温还要高,所以那几天我都是抱着她睡觉。 她不怎么吵,或许我也为此松了口气。 同情她?well…我承认,她是可怜的,诞生于我们家,简直就是一个悲剧。 我的生物学父母对我几乎就没好脸色,连谩骂都是最轻松的相处模式。 我的身上总是有伤,虽然现在少多了,估计是james不敢正面打我了。 至于她妈,就和一个幽灵一样,没什么印象,也不怎么在我们面前出现。反正没为我们做过什么。 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我都在思考为什么当地警官没人关注我们家。我总是带着淤青的手臂在学校里晃悠,甚至故意在老师面前走过,却没一个人询问。 或许是因为农村,或许是因为谁都不敢赌,赌他成功被抓,还是失败了我被打死。 是真的会死的,就我们州的警察办事效率,我被分尸了他们都可能还没出发。 所以看着她小小的脸蛋,我几乎是怀着同情,当然也仅限那个时候。 现在我对她。。。我是说后来,后来我对她几乎是烦躁得要死,一点用没有,虽说没有自闭症,但我感觉和自闭症也快没区别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断断续续的,总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往外蹦。 现在的我几乎都记不得她的音色了。 emily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学校也总是没法好好待着,我猜测是因为她这样磕磕巴巴的样子,无法交流。 长得呢,反正在我眼里长相什么的都是模糊的,毕竟看了那么久,和我的书桌没什么区别。 我不怎么和她待在一起,但偶尔也会有朋友知道她的存在,他们说很精致,像洋娃娃一样,很可爱。 那时我眯着眼睛踹了他们一脚,后来我就学会刻意避免她出现在我的话语里,我才不想和她扯上任何关系。 总得来说,在我眼里,她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形象。当然我不在乎,毕竟这个年纪的女孩还能长,而且被我们家长抚养长大的,能健康到哪里去? 在我们这个家出生,就注定了我们那不和谐的关系。我不会给她多塞面包,不会温柔地叫她起床,我巴不得她不在我身边。 是的,我恨她。 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我为了应对这damnlife的同时还要养育她。 她是负担。 但就是这样一个蠢货,事到如今我却忍不住想,她在哪呢? 21/10 哥哥日记:Fuckinglose-lose 天气:阴 夏天就快过去了,黑夜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在和夜晚衔接的下午,我坐着床边,拉开书包拉链,一只手伸进去摸索着。 我想我的草稿本应该是在里面的,但手怎么摸都摸不到。我烦躁地缕了一下刘海,刘海快遮住眼睛了,怎么什么事都那么不顺。 透过刘海抬眼看了一眼窗外,天快黑了,再出门不太安全。毕竟我们这之前是有名的移民犯罪区域。 怎么什么倒霉事都缠上我了,我苦笑地呵了一声。 于是我站起来,坐在书桌前,沉默了一会后,泄恨似地用力捶了一下书桌。 拳头底部麻麻的,不算太痛。桌子几乎没有回声,但此刻却突然响起了吱呀声。 我下意识地看向门口。 fuck,我没锁门吗?一瞬间我毛骨悚然,难道那个该死的james又要进来发疯吗? 我着急地站起来,随后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扶手上一双颤抖的小手。 一瞬间的愣神,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又坐回了椅子上了。我装作一副看书的样子,仿佛刚转头一样,皱着眉头看着她。 言语比我的脑袋更快反应过来。“whatareyoufuckingdoinghere?谁允许你进来的!” emily站在门口,几乎没踏进来,只是占着一点点门口位置。 她穿着白色的睡裙,光着脚,一只手领着兔子娃娃的耳朵,一只手垂落在一侧。 她的刘海也长得可以剪了,我莫名其妙地关注到这一点。 沉默蔓延开来,emily只是眨了眨大大的眼睛,抿着嘴,琥珀色的眼珠像玻璃珠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眼睛里是绝对是没有泪水的,但我却知道她这副样子通常发生在受了委屈之后。 我太了解了她了。 我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带着几缕厌烦说:“别在这里给我摆脸色,你以为这对我有用?” 随后一只脚蹬地,把椅子向后推,在地板上发出了刺耳的刮擦声。 “eitherspitoutwhatyouwantorgetthehelloutofmyroom.我没空陪你玩什么沉默疗法。”我的大脑叫嚣着要赶她出去。 emily的睫毛微微颤抖,低着头,垂眸左右乱瞟了一下。最后她张嘴吐出一个单词“dad,”随后又紧紧地抿起嘴巴。 我僵住了两秒,这个词像空气拳头一样击中了我。 紧握在椅子扶手的指节发白。james,那个死老头又闲不住了。 “啧,他在你房间?”门还没关,我压低了声音,抬眼看了眼走廊。 “figures.alwaystakinghisshitoutontheweakesttarget.”我捋了捋凌乱的头发。 让emily留下意味着要忍受她哭泣的样子,把她送回去意味着james可能会加倍惩罚她——反正最后都是我去收拾残局。 fuckinglose-lose. “fine.”我没好气地说,扬起下巴往角落一抬。 “sitthere.quietly.makeonefuckingsoundandi039;lldragyououtmyself.” 门被我狠狠关上,身体僵硬地坐回位置,再一次打开书本,强迫自己把视线聚焦在那里。 东西掉落的声音、脚步声、坐下的声音,我努力试图忽略。 直到眼泪轻柔地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出现,牙关被我一瞬间咬紧,但我没抬头,握着书本的指节收紧,直到书封几乎要被我折断。 19/9 哥哥日记:强烈的冲动 天气:雨 这种气氛到底持续了多久,我不知道。 这个烦人精已经赖在我的房间一个星期了,自从上次让她躲进来过一次后,她除了上学时间,几乎都在我房间里。 她甚至晚上也不想走,当然是用她亮晶晶的眼睛说的。不过也是万幸,emily要是口齿清晰地说出想在这过夜,我会觉得她终于疯了。 虽然以前也有过这种微妙的和平相处时间,但几乎不会像这样天天躲在我这,毕竟我对她的态度几乎是恶劣的。 现在也是,小小的身影,和之前一样的姿势,抱着腿蜷缩在那个角落。 又是烦躁的泪水滴落声,滴答滴答。 我正在看书,这次是真的在看。我以为我会习惯,毕竟都听了一个星期了。 不然呢?我难道去给她擦眼泪然后轻声安慰她? 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stop!”我低声怒吼。这五分钟我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眼睛依然盯着那该死的相同段落。 “哭能解决什么?只会让人烦躁。”终于,我抬起头猛地看向角落,视线冰冷无情。 “而且,你的存在本来就令人烦躁。”嘴角扯出习惯性的微笑,几乎是嘲弄的意思。 我的目光停留在她小小的身躯颤抖的样子上,她试图把脸埋在娃娃里来阻挡声音。 像个懦夫。 可怜。但是……很熟悉。一阵苦涩涌上我的嘴。 我认出了那种颤抖——是我以前躲在橱柜里、床底下瞪大了眼睛,喉咙里被迫吞下去的那种恐惧。 不,不是同一个。她至少有地方可以逃,以前的我从来没有。 “andforfuck039;ssake,breathequieter.yousoundlikeadyinganimal.” 我嘟囔了两声,强装镇定地继续看书。藏在毛衣里的手腕疤痕被我无意识摸得发烫。 终于安静了,我松了口气。 当我翻过了几页后,手指突然在书页上僵住了。 熟悉的,令人不安的沉默笼罩着房间。不对,持续得太长了。 我太熟悉了,那意味有人屏住了呼吸。 我猛得看向那个角落,那个没有光的角落。 只有那么一点点灯光照到,emily脸上的剪影似乎融入了黑暗,消失在视线里。 我毫不犹豫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三两步就跨过整个房间,到达她存在的另一边。 areyoufuckingstupid??我故意用低音说,带着像毒蛇一样的危险信号。一把拽过她脸上埋的兔子娃娃。 兔子娃娃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我却几乎是看都没看,眼睛直直看着emily。 “你这是在抗议吗?憋气不会让那个老头消失,只会让你消失!” 女孩还是那个姿势,垂着头。 我的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下意识地紧紧握着,几乎是要陷进她的软肉里。 我几乎忘记了她皮肤的娇嫩,轻轻松松地留下了起眼的淤青。 “呼吸,我叫你呼吸!”我咬着后牙槽低吼。 我能感受到她身体的细小抽搐,胸膛剧烈起伏着,肺部挣扎着呼吸,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小鸟。 fuck!fuckthis!fuckher!fuckjames! 但我的胸膛也像她的一样开始剧烈起伏,神经紧绷起来。 看着她眼神慢慢恢复清晰,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像往常一样抿着嘴,把脸藏在刘海里不敢看我。 她表现得一副知道自己做错了的样子。 因窒息而止不住泛红的的脸颊。微微粘着汗液和泪水的脖子,随着每一次喘息而搏动。 洁白而纤细,却如此脆弱不堪。 我的另一只插在口袋里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担心,而是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 想要用手掐住那个脖子,五根手指完全包裹着它,贴着软肉。 紧紧地,紧紧地掐住。直到她明白她的行为有多蠢。 26/9 哥哥日记:看我 天气:雨 当然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把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猛地抽回,和平常一样刻意保持距离,然后两只手都伸进口袋。 强迫自己后退,强迫自己把手往口袋里插得更深。手指在口袋里蜷缩着。 emily一直用那该死的,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眼睛里只有我的倒影。像一只被谁踹了一脚的puppy。 我刚想说别这样看着我,突然觉得这样说怪怪的,于是马上止住了。 说实话我也搞不懂是她像小狗还是我觉得她像。 是我的视角问题吗?是我的问题吗?那我又是哪里有问题? 我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揉搓了一下后脑勺的头发,眼睛瞟到了地上的兔子娃娃。 于是我皱着眉头踢了一脚地上的兔子娃娃,几乎是毫不留情地把玩偶踢出了一定距离。 “捡起来,现在立刻出去,别再搞那些莫名其妙的表演了。” 我有些脚步虚浮地走回书桌旁,一眼都没有看她。没坐下,只是把手撑在木桌上。 她没有马上走,我能听见她捡玩偶时衣服的摩擦声。 突然,我察觉到自己的呼吸声在沉默的环境里显得太急促了,我的喉痛有些发涩,只能低着头。 emily为什么总是这样,好像是我让她有想要窒息而死的想法,但又让我来当这根救命稻草。这到底是表演还是什么别的? 翻涌的思虑像是被猫打翻的毛线团,越缠越乱。 当她拉开门的声音响起时,我才反应过来。 我脱口而出:“把你的头发弄好。” 声音格外紧绷,另外干巴巴地补充了一句:“你现在看起来像一只。。。一只老鼠。很丑。” 直到她离开的关门声响起,我都没有回头看她。 第二天她照常来我的房间,我用余光看她,她坐得像雕塑一样格外端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昨天说的话。 手指依然紧紧抓着兔子娃娃,上有两个湿漉漉的圈圈。 依然是沉默的气氛,空气厚重得压向我们,我能感受到她的恐惧。 就像嘴里的鲜血——酸涩的金属味。 我该为她的听话满意的,但现在我却没有任何开心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我无法判断是什么,所以只能像往常一样处理。 没事找事。 我突然站了起来,把书往桌子上一砸,转身看她,眼里的怒火似乎是要烧焦她低垂的头顶。 “别搞得像我要吃了你一样。” 再一次,我大跨步走向emily存在的角落,停在离她蜷缩身体一步之遥的地方。 灯光从我脑后照过来,她被我的影子笼罩了,完全地笼罩了。 直到现在我才有一丝满足感。 “看我”我说,是一条指令,低沉而简短。这已经是我为数不多的好语气了。 emily一动不动,依然低着头,小小的身躯几乎没有在这里房间里占到空间。 我挑了挑眉,用运动鞋碰了一下她睡裙没有遮住的膝盖——轻轻的,只是一个提醒。 “你要听我说话,明白吗。要我演示一下把你拖去你自己房间吗?” 微微俯身,我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话。 “这里呢?”我指指自己,指指她颤抖的身影,指指房间。 “不是庇护所,这只是地狱里稍微好一点的角落。下次你萌生出躲在这里就安全的想法时,记住这一点。” 发泄完毕,我对现在回归的气氛感到舒适,这才是我们的相处模式。 我转身重重地拉来一侧的抽屉,不知为何,却能听到她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嘟囔声“至少你不会。。。” 低语像利剑一样划破了我的洋洋得意,我的手僵住了,抽屉半开着,里面是一包背着父母藏起来的半空烟盒。 哥哥日记:是我的错 “不会怎么样?”我没有转身,声音变得像逐渐稀薄的空气一样,飘散在空中。 我的脑子里那些杂乱的回忆像流水一样止不住流下。 我能为她做什么?她的处境又不是我的错。 被刘海遮住的视线里是没关上的柜子,半空的烟盒,褪色的牛仔裤,好几年没换过的拖鞋。 我真的其他精力考虑她吗? “你是想说我不会打你?不会把你锁在衣柜里??isthatthefuckingpartynow? 思绪翻涌起来,我说的就是我经历过的,所以理所应当地认为那也是她经历的。 但不一样,她又怎么懂?我挨打的时候可没什么该死庇护所,更别说有人能理解我。 不用对老师撒谎掩盖伤痕,不用对朋友假笑着谈些听起来和我完全没关系的另一种人生。 她只需要低着头一言不发就好。 我愣神整理了一下思路,把柜子砰地一声合上,这才转身看她。 emily换了一个姿势跪坐着,睡裙完全盖住纤细的双腿。但她的手却紧抓着睡裙下摆,无意识地向下扯着。 那是一个几乎没必要的动作,像是试图遮盖什么,毫无安全感。 我几乎是头脑空白地向她靠近,靠近到一个过分的距离,蹲在她面前仔细地看着她。 近到能看见她睡裙领口下,脖子处泛起的淡淡的、不自然的红晕。近得能闻到干涸泪痕的咸味。 她还是低着头,我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看我”我重复了一遍,想伸手拨开她的刘海,想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睛,但最后手只是停在空气中僵住了。 我不应该问的,因为我对她的回答没做好准备。 “告诉我那个老头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你像抱着盾牌一样抱着娃娃躲在这里。” 我已经从emily颤抖着的手和僵硬的目光中得到答案了。 “spitit,now.”我用舌头顶着一层脸颊肉说,咬牙切齿的。 她颤抖着睫毛抬眸,小脸从刘海下露出来,微微咬着下嘴唇。细细的眉毛微皱着,用复杂的表情看着我。 我等了一会,她的表情最后定格在一个淡淡的、虚弱的笑容。“还没有。”与其轻飘飘的回答不符的是一股铁锈味,我却找不到来源。 该死的笑容——像带着一丝裂痕的瓷器一样,点缀在她那白净的小脸上。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声带就像被砂子摩擦过一样沙哑。 一步也没后退,我希望能找出她的破绽,寻找她表面下盘踞的谎言。 琥珀色瞳孔里的一闪而过的火花、舌头抵住牙齿的样子,emily固执地拒绝说出。 我无法理解,这令我愤怒,与此同时,她罕见的反抗刮擦着我内心深处某种原始而丑陋的东西。 好吧,那我只能试试激将法。 我凑得更近了,呼吸拂过她泪痕斑斑的脸颊。 “让我把话说清楚,emily。我不是你的守护者,你的英雄。我毕业的那天呢?” 稍微往后退一步,我的嘴角故意弯起一个残酷的微笑。 “那时我会走出这扇门,走出这个房子,不会回头。我不在乎你之后会发生什么。”我耸耸肩,刻意地想呈现出漠不关心的的样子。 “这不是什么派对现场,你也不是我的客人,所以如果你在等待某种援助……”话语适当停止,让暗示像眼泪一样一点一点渗入她的内心。 气氛沉重而窒息。 “别再把你的眼泪浪费在幻想里了。” emily又垂下了头,突然站了起来,起身时脸颊肉蹭过我的t恤。她抱着兔子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的表情是如释重负,在我的脑海里像一只突然断电的灯泡。 我惊讶地看着她的背影走进黑暗的走廊,走进亮着灯的房间,谁在她的房间里? 这不重要,这一点也不重要,这是她的选择。我拼命地告诉自己,她走后的沉默突然变得令人窒息。 emily的沉默接受比她满脸泪水更糟,比祈求更糟,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投降了。 是我的错。 哥哥日记:不想去设想 是我的错。 意识到这一点让我一瞬间泛起了耳鸣。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呆呆看着走廊,从她门下泄出的光在黑暗的走廊中像一种控诉,那个怪物在里面,等待着女孩的自投罗网。 而她直接走了进去,手里紧抱着那只愚蠢的、被泪水浸湿的兔子娃娃。 “这里不是什么派对。”我像念咒一样低声重复着,然后用力转动门锁,咔嗒声清脆地响起。 “她不是我的客人。” 我机械般地走到书桌前,用力把教科书从中间对折开,力气大到能直接折断整本书。 但书里的字迹在我眼里是一片模糊的,我能看到的是emily离开时,白色睡裙紧贴着她瘦削肩膀的样子,白嫩的小手刻意地、机械地抚平裙摆的布料。 仿佛在为接下来做的事情做彩排一样。 我猛地推开椅子,椅子腿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却远不及我的耳鸣声。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崩溃的感觉涌上心头,我照例拉开抽屉最底下的一格,伸手进去,在一堆杂物中摸到了冰冷熟悉的金属物。 刀片在灯光下低调地反着光。 我卷起袖子,露出了一年四季都藏在长袖里的手臂,上面布满了褐色的疤痕,有一部分已经变白。 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再多一个就能让胸膛里的紧绷感消失,让想象中她脆弱的脖颈贴在我掌心的虚幻触觉消失。 我颤抖着将刀片抵在皮肤上,深呼一口气,马上就能躲开这该死的情绪了。 突然,门外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响。 我的手僵住了。 那是一声关门声,格外地重,随后又回归一种诡异的寂静。 沉默是一种实质,比走廊里的黑暗更浓,比书桌上堆积的教科书更厚。 我屏住呼吸,刀片像是在控诉一般划过我的皮肤,但没有转移我的注意力。 这很不对劲,极度的、令人不安的不对劲。 emily不应该沉默,虽然不会大哭,但至少会呜咽,会苦苦恳求,会以一种吵闹、混乱的方式崩溃,那是一种牵扯着我神经的样子。 但现在的安静是一种虚无,它像引力一样把我往下拉。 我随意地用纸擦了一下血迹,疼痛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了,我一心想着别的,回过神来,自己的房门已经被打开。 目光不受控制地瞥向emily房门下的缝隙,光线从那里溢出,但没有影子移动到门口。 没有挣扎的声音,只有老旧地板发出的吱呀声——轻微的、令人抓狂。 是地板声吗,或是什么别的? 我把刀片重重地摔在桌子上,它轻飘飘地弹到了地上。 没事的,我强迫自己坐下,拿起笔,迷茫地盯着教科书,一旁沾了血的纸团就在我的眼前,像是审判着、嘲笑着我。 这里不是派对,她不是我的—— 一声哽咽从我的喉咙里溢出,不是尖叫,是干涩、无助的沙哑声。 我的手指紧攥着笔,指间无意识地用力挤压着。沉默的重量向我压来,放大了耳中的狂乱的心跳声。 发生了什么?james这个死老头做了什么坏事,以至于让她哭都哭不出声? 那些我明明已经决定丢弃的回忆在我脑海里闪烁着:emily走出门时空洞的大眼睛,没有了往日的光彩;走进门最后一步,轻轻地被丢下的兔子娃娃;她整理睡裙的样子,做着最后的准备。 我控制不住地站了起来,椅子一下子向后倒去,emily的门就在那,而门外的那只兔子娃娃,像一具小小的、可怜的尸体一样躺在那。 它的毛沾满了湿漉漉的眼泪,一只耳朵以不自然的角度弯着。它被遗弃了。 我几乎是僵硬地站在她的门口,盯着那个娃娃。似乎连呼吸都被勒住了,无形的绳索垂落。 我不愿意把这种情绪归为担忧,只是,只是愤怒,它穿破了我的麻木。我突然想起我说过把娃娃当盾牌的那句话,现在它被抛下了,这个唯一的、可怜的护身符。 我不想去设想这意味着什么。 哥哥日记:离门远点 我盯着兔子娃娃,下巴动了动。 我可以转身,可以回去,可以躲进自己的房间里。只要锁上门,就能忽略了这一切不对劲。 勇敢这个词和我完全不般配,生活让我恶心,反抗是没有好下场的,我寄人篱下,却也是烂人一个。 但这样的我却在此刻清晰地骗不了自己,我无法假装独善其身。 手指出于自己的意愿,伸了下去,拂过那片潮湿、廉价的毛绒玩具。 它摸起来是冷冰冰的,泪水什么时候能干? 我无法判断自己到底要干什么,或者是我不想承认我想做什么。 当我与门越来越靠近时,寂静就变成了一种谎言,但我并没有感到安心。在厚重的门内,除了吱呀声外,还有轻柔而固执的滴答声,像是泪水滴落在木板上的声音,或是什么别的? 其他声音在这个距离还听不到,但已经能知道是人为压抑的结果,这是经过精心计算过的。 就像捂住了炸弹。 回忆里储藏室的灰尘在脑海里翻新,带着恐惧的味道,emily没有尖叫,是不是不知不觉间和他一样,学会了压抑,让事情更快结束。 愤怒,冰冷而尖锐,与我胃里的一阵阵恶心和恐惧交织着。 这不是对她的关心,是对她向我学到的沉默感到不适。这是对现在两人所居住牢笼的侵犯,我不想让沉默赢,再也不想。 我不假思索地把拳头猛地砸向门,用力一击。 “hey!whatthefuckisgoingoninthere?”响亮的声音打破了脆弱的寂静。没等对方反应,我的手已经落到门把手上,用积压着的愤怒和几乎恐慌的暴力转动它。 门锁着,廉价的金属在巨大的力量下呻吟。 “openthegoddamndoor,james!”我怒吼着,他的名字念出来就像嘴里被塞了口灰烬,门被我踢得摇晃起来。 “openitnow!”声音越来越沙哑,在绝望中,那些精心筑起的冷漠之墙崩塌成了参差不齐的碎片。 里面的动静停了一会,仿佛是在考虑要不要开门。随后木板的吱呀声更响了,像作秀一样,同时还夹杂着一些证实我猜想的杂音。 最后门板传来砰的一声,门底溢出她一声声窒息的呼吸声——脆弱、沙哑,无疑是emily发出的。 这是第一声,也是最后一击。 我仿佛被火烧着了一样猛地后缩,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我知道那种声音,是空气从气管里挤压出来,是化为呜咽前被噎住。 目光落到门下狭小的缝隙上,什么也看不见,但脑海中却清晰地浮现出那些缝隙内的场景:她瘦小的身躯蜷缩在另一侧,被压在木门上,忍着疼痛艰难小口呼吸着。 刻意而嘲弄的吱呀声在里面持续响着,james不止在伤害她,更是在表演,让我清晰地知道,就在几英尺之外,隔着这扇木门,究竟发生了什么。 狂怒,炽热而盲目,吞噬了一切思绪。冷漠的疏离,精心培养的漠然——都烟消云散了。 我猛地一拳砸在门把手旁的门框上,指关节与木板碰撞的闷响在走廊回响,剧痛如毒蛇顺着手臂蜿蜒而上,指关节绽开的皮肉里渗出暗红温热的血液。 “yousickfuck!”我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尖锐刺耳。再次猛地拧动门把手,用肩膀狠狠地撞门。 门颤抖了一下,但牢牢地锁住了。廉价的木头,廉价的锁——可现在廉价的建材成了铜墙铁壁。 “开门!不然我发誓——”话语戛然而止,我的胸腔剧烈起伏,如同风暴中的帆船。 威胁对james不过是清风过耳,我需要力量,需要自己打破。 我的目光在漆黑的走廊里飞快地扫过,落在了楼梯附近的墙上,那个笨重的老式灭火器上。它笨重难用,但它那结实的金属外壳应该会撞破锁附近那道脆弱的门板。 这很危险——碎片可能会砸到另一边的emily。 但把她抛弃在那里,听着那些吱吱作响的木板和令人窒息的呼吸声……已经不是个选择了。 我跑去拿灭火器,回头看着在木门上被我沾满鲜血的手所留下了模糊印记。 虽然还没抵达门口,但提示的声音提前发出,低沉而严肃,仿佛要穿透门缝,直击门内的怪物。 “emily,离门远点。now。” 哥哥日记:她无处可去 当我抱着灭火器往她门口冲时,门一下子开了,里面的灯也灭了,和走廊的黑暗混为一团,一时之间我呆住了,看不清门的位置。 过了两秒,在我的眼睛适应了那仅有的,从我房间里传来的光线时,才看到了emily站在了门口。 我猛地刹住脚步,血淋淋的双手仍紧攥着沉重的灭火器,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我房间的灯光从门缝里渗出来,虚弱地笼罩着emily娇小的、颤抖的身影上。 她僵硬地站着,赤裸的双脚站在黑漆木地板上显得更苍白了,一只手扶着楼梯栏杆保持平衡。她像是被推出来的。 在她身后,房间门大敞着。一片漆黑。 james悄悄逃走了,像个懦夫似的消失了。 灭火器被我砸在地板上,闷响在空荡的走廊里来回碰撞。 我的视线扫过她皱巴巴的睡裙,光滑的手臂和小腿——没有淤青,没有指痕,连一道红印都找不到。太干净了,干净得令人反胃。 她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没有看我。 精心粉饰的平静表面下,违和感正发出尖锐的蜂鸣。james一定是把痕迹留在关键之处了。 “他......”我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 我清了清嗓,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走了? 多蠢的问题,黑暗的房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嘲笑我。 我朝她迈了半步又停住,目光落在她怀里——刚刚被她捡起来的,新的泪痕又被增添上的兔子娃娃。 我的指关节渗血部位隐隐作痛,鲜血流在手里黏稠而冰冷。我把手塞进牛仔裤口袋里,藏了起来。 你......喉结滚动,话语碎成灰烬,无法粘连。还好吗? 问题悬在半空,荒谬而没有意义。 我根本不想要答案,也无法接受答案。 看着她站在那里,完好无损却散发出破碎般的寂静,胃里突然涌上冰冷的绞痛。好愤怒好愤怒好愤怒——对逃走的james,对荒诞的处境,对她脆弱地催化了这一切混乱,更对自己居然该死的还在问这种问题。 没等她开口,或者继续保持沉默,我猛地转身走向自己房间。 我的庇护所,牢笼。 滚去睡觉。声音里的命令式褪成了疲惫,只带着无力和挫败。或者随便哪儿……随便你。 我成功阻止一切了吗?好像没有,那我现在该在她面前怎么表现,胆小鬼装英雄,界限变得模糊,真的好累,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我在自己门前停顿,背肌紧绷出锋利的线条。 把那见鬼的兔子放下了,都湿透了。 门板在她身后发出巨响,咔嗒锁门声却迟迟没有响起。 我把前额抵在冰凉的门板上,紧闭双眼,眼皮内部还灼烧着那个画面:她独自站在昏暗里,抱着那团被泪水浸湿的毛绒盾牌。 我能感觉到她就在外面,透过薄薄的木门,我听不到任何声音,也听不到任何动静,但似乎有一股冷风从门缝下渗进来。 emily大概是一动不动,在黑暗的走廊里无声无息地呆站着,沉重地压着我。 她无处可去,无处可安,她的房间成了一座被破坏的坟墓。 他们父母的房间?更是想都不用想。 而他却把她拒之门外,这唯一没有敌意的空间——他的房间。 所以我是想让她来我这里吗?这个想法如同的咒语,她是软弱,她是混乱,她是会拖累你的。?我明知道我的能力无法完全地帮助她。 但那个画面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赤脚的瘦小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僵住,紧紧抓住那只愚蠢的兔子娃娃,仿佛那才是她与世间唯一的羁绊。 她姿态中流露出的顺从,眼里对一切毫无期待。 fuck 哥哥日记:有迹可循 难道非要我先开门吗?算了看她的样子没主动开口的希望了。 反正她也神志不清,反正……反正比这更诡异的事情我也做了。 我猛地伸出手,手指摸索着门把手,吱呀的开门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 门被我一下子拉开,几乎是突然做出的动作,以一种粗暴的方式。 emily一动不动,依然蜷缩在栏杆旁,脸埋在兔子娃娃蓬乱的毛发里。 她无声地抽泣着,肩膀一耸一耸的。我能看到从我房间透出的灯光,照在她脸颊上,湿漉漉的痕迹闪闪发光。 老天,拜托别再这样了! “进来!”我咆哮着,语气是生硬的,更有一种咬牙切齿。我没有让开空间,只是挡住门,表情冰冷地看着她。 “快点,在我改变主意之前。”我挑了挑下巴,深邃的眼眸里燃烧着愤怒和近乎精疲力竭的危险光芒。 “还有把那只该死的牲畜玩偶留在外面。”我轻蔑地瞥了一眼娃娃。“它散发着泪水的臭味。” 我终于挪动了一下,后退了一步,刚好在昏暗的房间里开辟出一条狭窄、吝啬的通道。 我的姿势表明了一种不情不愿,后牙槽被我紧咬,仿佛要裂开。 这不算保护,这是黑暗中她无声绝望的沉重负担迫使我做出的勉强让步,仅此而已。 我看着emily紧紧地抱着娃娃,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仿佛它才是亲人,它才是哥哥。 她抿着嘴巴,无力地说:“这不是牲畜,是兔子。”声音格外沙哑。 她粗糙的声音让我的神经变得更加紧绷,我试图粉饰着太平,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在不断思考我和她怎么保持距离感,可是她呢?她在想什么? 我的目光落在她的头顶,我这个妹妹总是低着头,似乎已经好几年没长高了,瘦瘦小小的,眼眶永远是红红的,垂着眼眸,沉默寡言。 emily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望着我时在想什么?不,我根本保护不了她,我…… 我强迫自己转移视线,飞快地眨了两下眼,掩盖快要溢出来的苦涩。 “牲畜,兔子,没差别。”我涩涩地开口,用眼神示意她赶紧进来。 她侧身走过时,我注意到她表情中不自然的平静,不仅是空白,更是空洞。 我讨厌她这样,我恨死她这个样子了。 之后我们俩什么也没说,她乖乖坐到之前的没光角落,甚至还悄悄把玩偶藏在身后。 过分的平静,令人不适,我试图做些什么。 装作嫌弃地抓起emily的兔子娃娃,随意地丢到一旁,她最喜欢这个娃娃了,所以她一定会有所表示。 为了更加刺激她,我格外尖酸刻薄地说:“别抱着你那该死的娃娃了,你非要我亲手扔是吗?” 兔子娃娃砸到了椅腿,弯曲在那。 emily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突然呆看着娃娃不动了。 “emily?”我皱着眉头问。 “娃娃好像在动,嗯……我应该是看错了。”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我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这种世界颠倒的感觉,这种慢慢远离现实的幻觉,解离,我体会过它的伤害。 这样想,emily平静的表现有迹可循,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行,不能让她坐在名为虚无的秤上下沉。 我着急地蹲下,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嘿,看我,别看娃娃,看我。” 她似乎像没听见一样,她的思绪在离我而去,我们之间似乎有一堵墙,隔开了我,我不允许她这样, 我打破了自己定的距离,捧着她的脸,让她抬头看我,这时候我已经没空在乎那些柔软的、温热的触感了。 终于emily的眼珠子慢慢上移,直到对上我的视线。小鹿般的琥珀色瞳孔里,我不确定里面有没有装入我。 哥哥日记:别再关心我了 “听我说,我给你买的药你吃了吗,就那个红红的那个。”我着急地开口。 “我吃了。”emily看着我说,看不出来情绪。 说实话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不就是她没吃药,要不就是药效不够了。两个都是坏消息。 “我就当你没吃,你现在自己吞下去。”我从抽屉里拿出我的橘色药瓶,抖出两粒,放在手心递给她。我和她的药都是一样的。 我的另一只手推了一下矿泉水瓶,让她自己拿。 emily没说什么,乖乖地吞了下去,我也无法从表面看出她是否恢复了正常,但既然她没在出神地望着什么,应该是没有幻觉了。 我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似乎有点不自在,头撇向一旁,逃避我的视线。 过一会儿,她漫不经心地用指甲挠了挠前臂苍白的皮肤,在灯光下,那些痕迹很快就泛起了怒火般的红色,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 我知道她皮肤嫩,这些过会儿就会消失,但现在我根本没法接受她身上有任何的痕迹,一点点小事都会让我感到难以呼吸。 “别这样,你会弄出血的,我可不想帮你收拾。”我厉声地说,转过了头,拖过来一把椅子放在她面前。 “你就。。。坐在这,不要动来动去。”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转身走到衣柜,翻出一件旧的灰色连帽衫,揉成团扔给她,衣服轻轻地落在她赤裸的脚边。 “穿上,或者拿这个擦擦脸。” emily小声嘟囔了一下“只是,痒而已。”她在解释挠手臂的行为,当然我并不在乎理由。 我看着她缩进那件对她来说是超大号的连帽衫里,就像乌龟缩进龟壳一样,只露出那双大大的眼睛。 emily不断地瞥着我流血的指关节,鬼鬼祟祟的目光,总感觉在我的伤口留下了实质性的痕迹。 她是在关心我吗?她怎么能还有心思关心我? 我故意活动了一下手掌,刻意又缓慢。伤口被我扯开,疼痛和鲜血一并流出,我刻意没擦,想让她亲眼看看裂开的过程。 你这种没用的关心会造成的后果。 我想强迫让她缩回自己的壳,不要把关心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我想要重新建立距离,我们可不是什么可以温馨依存的存在。 血液里的金属味混合着淡淡的纸墨味,最后变得和灰尘的腐朽味一样飘浮在空气中,她的视线也是,依然注视着我。 无声的重量压在我身上,我不配得到这些,到底要怎样她才能明白? 连帽衫里的emily看起来更加瘦小、苍白,像披着人皮的幽灵。那张皮是我暂时借来的,暂时的,想到这里,我腹部一阵绞痛。 她却像是傻子一样完全没听进去,甚至还小心翼翼地问“你的手没事吧?我可以帮你处理一下。” 当我转头一看向她时,她又开始畏畏缩缩地逃避着我的目光,仿佛随时都准备好接受我的谩骂。 这太奇怪了,仿佛她是靠着无视自己的伤害的前提下,给我帮助。她的伤痕我都无法提起,更是无法帮助,甚至我无法面对真相。 “处理这个?”我轻笑了一下,感觉自己像是发出了不属于我的声音,怒火中烧让我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权。 “这根本不算什么,emily。只是一点擦伤,和你在那个房间里发生的破事来比,只是和傻逼的木门撞了一下而已。” 别再关心我了。 “你想扮演护士?那就先包扎好你自己,包扎好james对你做的那些事,包扎好你渴望解离的灵魂,包扎好那个一直被泪水浸湿的兔子娃娃。” 别再关心我了。 “你不用穿着我的衣服站在那瑟瑟发抖,被我一个眼神就吓得转头,还假装在乎我的手。 别再关心我了。 “把你的怜悯留给那只兔子吧,或者,你自己,天知道呢?说不定你更需要怜悯!”我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 我很想关心你,可我没被人好好对待过,我不懂。而你也总是那样沉默,什么要求都不提,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宁愿你大哭着抱怨,而不是总是懂事地往肚子里咽,我想学习着如何去爱,但是你没有给我机会,我们没有机会。 我转身不敢看她那受伤的表情。 哥哥日记:她爱我 眼睛不看,耳朵也能听到,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重新滴下,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emily现在的呼吸声和那个房间里的交织在一起,地板的震动声的幻听,我被吓得转头去看她。 她的眼泪又在无声地流下,明明都快看习惯了,但这一次有什么不一样了。 手抓着我的那件灰衣服,像是想穿透一样,紧抓着心脏处。 我从她脸上看到的不是悲伤,而是毁灭。那是我亲手刻下的伤痛,如同孩子般赤裸裸的恶意。 但她没有生气——而是愚蠢地承认我那莫须有的指控,比任何时候都更糟糕。 愧疚深深地刺痛我的心。 我不能就这样丢下她,虽然这么说很矛盾,但我起码不能让她在我离开前倒下。 不能让她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像飓风中的落叶一样颤抖,眼看就要碎成碎片。 是我的错,我又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我掀起了这股巨浪,我必须保证她不会被淹死,哪怕……哪怕只是为了保住我脆弱的理智。 她甚至还穿着我的连帽衫,泪痕斑斑的小脸还半埋在领口里,那只压在胸口的手指节发白,连我的心也一阵阵收缩、想吐的感觉袭上心头。 “emily,呼吸。”习惯性的命令式,她没反应,我靠近了几步,“呼吸,用鼻子慢慢地呼吸。”我示范着,自己也夸张地深呼吸一口。 这种事情发生过很多次,多到我都快成专家了,我以为这一次也能快速解决。一次次发作,一次次平复,这就是我们扭曲的相处方式。 emily还是没反应,我瞥过她紧握胸口的手。“松手,那样不会让你舒服的。” 我看着她越来越白的小脸,难过的眼泪变成了难受的眼泪,嘴唇失去了颜色。 我的经验、刻意保持的距离、不给她过多的希望,这些事情都失去了意义。 emily会晕倒吗?会死吗? “shit!”我惊慌失措地低声咒骂,飙升的肾上腺素让我忘记了我无法带她走的事实。反正那是之后的事了。 “emily!看着我!”我抓住她放在胸前的手,传递着温度,同时她也在给我传递跳动的脉搏。 “你只是惊慌发作了,没事的,它没那么厉害,不会杀你的!”谎话连篇,它会让她晕倒,让她痛苦,让她难以正常生活。 emily的四肢不自然地僵硬着,我经历过,她过度呼吸到已经感受不到四肢了。 什么呼吸训练,什么语言劝导,fuckinghell! 我需要一些触及她内心的东西,让她一下子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拥抱和巴掌,我用半秒完成了选择。 我松开她的一只手,扇了她一巴掌,收着力,毕竟不是有意打她。 当尖锐的刺痛声划过她的脸颊,emily猛地侧头,喘息声停止了,她惊恐万分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我,视线终于聚焦。 她的震惊压过了惊恐。 我趁热打铁地从抽屉里找寻着袋子,然后递给她。“盖住你的鼻子和嘴巴,呼吸!小口呼吸!”我的声音依然急促刺耳,但难掩绝望。 另一只手依然抓着她的小手,感受她那急促,兔子般快速的心跳。 在等待中我感受着脑海里自己罪孽的批判,我打了她,我居然打了她,我从来没打过她。 过一会,呼吸声转向了抽泣声,断断续续的、痛苦的、脆弱的、夹杂着吞咽声,充斥着狭小的房间。 我看着她,皱巴巴的纸袋还贴在她的脸上,苍白脸颊上的红色掌印是那么明显,我打了她的那只手还僵硬地悬在空中,正是那只伤口裂开的手。 腹部不停地绞痛着,令人作呕的疼痛。 她爱我。 没说出口,却从她急促的呼吸和泪流满面的呜咽声之间尖锐地挤出。 我从她那没有退缩,没有仇恨,只是流泪的琥珀色瞳孔中看出来了,眼里有一种扭曲的解脱感。 这种解脱感似乎是源于我止住了恐慌,即使又造成了新的痛苦。这感觉如此反常,如此恶心,它摩擦着我的每一根敏感的神经。 哥哥日记:不行 我几乎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了,下意识从她嘴边抢过纸袋,似乎是想阻止什么。纸袋被我紧紧压扁,沙沙声格外地大,听得很刺耳。 “别这样。”我惊慌地冲她吼叫,随后又因为先前的愧疚硬生生转折了一下语气。 “别哭,别。。。那样看着我。” 第一步深呼吸;第二步后退,拉开距离;第三步慢慢抬头看她。 我到底要如何以正常心态看待emily,她甚至还穿着我的衣服,我的连帽衫,身上散发着她自身的味道和我的汗味。融入了我的味道,这点让我几乎要捂着肚子压制胃痛。 不,不行,绝对不行,不能多想。 “出去,带着。。。那只兔子。”狭小的房间让我只能转身背对她。她的存在、她脸颊的巴掌印、她一直红着的眼眶、那份令人恐惧的脆弱感。 我双手撑在桌子上,低着头,皱着眉头,捏了捏鼻梁,开口补充道:“那一巴掌是必要的。” 这句话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提醒。不是故意的,但绝对是选择过的,表明了我的态度。 这里本来是她短暂的庇护所,虽然我并不承认,但既然我已经动手打了她,那就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这一切都被推翻了。 我现在只希望她能离开,那些扭曲的、不应得的忠诚压得我喘不上气。 我闭着眼睛像一个祈祷的信徒一样倒数着,突然间,有什么东西压上了我的背上。 泪水的温热浸透了我单薄的衬衫,一只小手紧紧抓住我腰部的布料。这一切如同一记重拳,打得我僵住了,浑身肌肉僵硬。 emily的脸贴在我的背部,为什么如此柔软? 在我们这段已经被毒害的关系中,这份亲密是如此稀有又怪诞,一种微妙的错位感,让我窒息。 厌恶的感觉油然而生,灼热而直接。这种执着、这种绝望寻求安慰的方式,对象是我——她痛苦的始作俑者,刚刚扇了她一巴掌的人。 “滚开!”我几乎像是ptsd发作一样大叫,抓住她的上臂,把她往后猛推,拉开距离。 我的脸上没有被唤起亲情的柔软,满是厌恶、愤怒、惊恐。 “你疯了吗?!摸我?和一条可怜的寄生虫一样黏着我?然后呢?”我疯狂指着她一侧的红脸颊,上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emily,whatfuckiswrongwithyou?像这样被人当作垃圾一样对待,你就这么开心吗?就为了这个?”我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她知道的,这样做我会生气,我会说一些很难听的话,她一定知道的。 “你以为我会心疼,不,我只会觉得你的眼泪很脏,很没用。”我用恶毒包裹自己,试图让她知难而退。 emily蹲了下去,脸上透露着迷茫和绝望,“那你教教我,教教我怎么恨你,我不会。”她双手撑在地上,几乎是在哀求。纤细的手臂几乎撑不住,身体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 我的耳朵里清晰地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下次别救我了。。。”我试图驱赶她,而她不是反抗,而是如同厌倦了一般地祈求结束。 别救她,所以她是想死吗?但是,但是这种事情不是发生过无数次吗?有什么变了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嘴里却还在按照设定说这那些难听的话“仇恨不是能教导的,是一种标签,而你从一出生就得到了。”一如既往的老套台词,却少了往日的坚定和犀利。 我不敢逾越这条底线,起码今晚不行。在她被打了一巴掌,经历了惊慌失措,房间里令人窒息的寂静,以及她触碰时那柔软触感之后,我更不敢,也不配。 哥哥日记:最后的最后 这又不是电视剧,我会在这里回应她,然后我们谈天说地,畅谈内心多年的想法,然后手挽手结束。 这对她从我这里受到的痛苦来说,是不公平的。而且我们之间不是可以通过对话来解决矛盾的,我们之间的矛盾的根深蒂固的,藤蔓一样牢牢锁着我们,只是暂时没被勒死而已。 emily蹲在地上,一直没起来。她说的那句“别救我”一直在我脑海里重复播放着。 我发泄地用一只手紧紧扣着另一只手的手心,指甲深陷进去,沮丧的情绪不只对她,还对我,对我们这样的关系和局面。 最后我弯下腰,双手抓住她的腋下,手指陷进了连帽衫柔软的面料和里面纤细的手臂里,猛地将她拽直——动作不轻,也不温柔。 emily轻得可怕,身体软绵绵的,没有挣扎。虽然这不算一个拥抱,但我的大脑突然闪过了小时候我抱着她的短暂回忆,熟悉又陌生。 我把她抬在半空,转了一圈,椅子在不知不觉中被我踢翻在地,那起码要找个她可以趴着的地方。 我叹口气,把她扔到床上,几乎是抛出去的。 那张廉价的铁架床发出来了一声吱呀声,emily没什么反应,脸依然埋在连帽衫的领子里。 “坐着。。。或者躺着,随便你,别说话,床给你睡。”我的语气少了些命令,顺便捡起地上的兔子娃娃塞给她。 我想要的是那种熟悉的相处方式回归,虽然不健康,但起码我们都习惯了,她不再恳求它,我也不用逃避它。 emily却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竟然违抗了我的“命令”,安静地用袖子擦干眼泪,脱下我的连帽衫迭好,把娃娃放在床角,让它乖乖坐着。 她站到我面前,月光让她的影子盖住了我。她说“明天是周一,我要回去了,还要收拾书包。” 我知道这不是莫名其妙的行为,她一定在内心思考了一些事情,或许反抗,或许是服从,她的情绪走到了极端空洞的平静。 可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决定,我的喉咙发痒,想说些阻止她的话,但最终没说什么,只能听着她走出门的脚步声越来越轻,眼看着她走回自己的房间,然后夜晚让一切变得寂静。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此刻我却有一种清晰的预感:下次她崩溃的时候,不会再敲响我的门了,而我也不会再开门了。 27/9 —————————————————— 天气:雾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睡着的,像是在痛苦的回忆中不断挣扎。我没有理清楚她的那个眼神,像月光一样洒下来。 可那样的目光只落在我身上,她一眼也没看那个该死的月亮。 她或许爱我,或许不恨我,或许已经放弃了找我寻求帮助,或许已经坠落了地狱。 毕竟她昨天在我眼前亲自踏进自己的房间,那个不能被称为房间的地方。她却面无表情地走进去了。 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对的,但是她选择了,我没有立场劝她。 第二天我醒得格外早,站在卧室的薄薄窗帘一侧,脑子里挥散不去的是她脸上的红印、缩在我连帽衫里的小脸,泪水浸透的后背衬衫的感觉。 而转瞬间,到了emily上学的时间。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下意识地看着窗外。 她站在我们家门口,脚下是裂开的车道,在等待校车。她背对房子,我能看到她紧紧抓着背包带的手指,指节发白,仿佛是唯一的支撑物。 这时一阵风突然刮起,在雾蒙蒙的清晨,卷起她乌黑的长发,随风飘动的样子像黑色的流水一样拂过她的脸颊和肩膀。 emily微微向前走了一步,如同一根芦苇,对抗着风力。 她敞开的外套下,是一条我从没见过的白色长裙,在纤细的脚腕处微微飘起,让她看起来是那么不可思议的渺小,轻盈。 像是不存在一样,仿佛下一阵风就能将她带走。 我的目光凝视着那缕长发,长长的,乌黑的,随风飘扬着。 一阵寒意袭上心头,我突然记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多年前她剪短头发时,我随意地斥责道:?“你本来就够乱糟糟的了,短发看起来更丑了。”?这并非有意的命令,只是又一次不经意的残忍。 但她再也没有剪掉过它,她任由头发长长。只是因为我不喜欢短发。 那种奉献,那种扭曲的、无法磨灭的忠诚……那不是爱。我劝导着我自己,那是病态的,是一种他用每一次侮辱、每一次拒绝、每一次必要的巴掌所培养出来的。 “justgetonthefuckingbus,”我低沉的默念突兀地在房间里响起。我想要她赶紧走,我需要让她那令人窒息的破碎记忆从我眼前消失,需要她那萦绕在房间里的泪水气息消失,需要她那哽咽的恳求——?教我恨你?——的回音不再在我脑海中回响。 但当黄色巴士缓缓驶入街道,刹车时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emily并没有立刻上车。 她转过头,缓慢地、刻意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看出那里蕴含着的淡然。 emily突然抬头,不是看向巴士,也不是看向马路,而是直直地向上,望向了我房间的窗户,望向了我隐藏处的那片阴影。 我们的目光隔着有着污渍的玻璃相遇,隔着遥远的距离。她看着我,久久未动,风儿卷起她的头发,扯着她的外套,试图将她拉走。 最后,emily什么也没说,转身踏上校车的台阶,车门在她身后嘎吱作响地关上了。 我一直站在窗边,时间过去了好久,但我却一步也没离开。 我看着校车渐渐远去,沿着街道逐渐缩小,直到消失。她刚才站立的地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风还在呼啸着,掠过路边光秃秃的树枝,只带来清晨的凉意。 我一下子拉上了窗帘,房间陷入一片昏暗。迭得整整齐齐的灰色连帽衫依然躺在床上,兔子娃娃还是那样坐在角落。 此刻,透过我们最后的对视,一种莫名的预感在我骨子里扎根,比黎明更冷,比自己的仇恨更尖锐。 我知道她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了,她不会回来了。 或许我也不想再写日记了。 28/9 妹妹日记:刚好的关心 天气:阴 我很讨厌阴天。 今天我站在ryan的房门口站了很久,低着头,入目的是我光着的脚掌,白色睡裙,还有手边的娃娃。 与其说我不敢进去,不如说是不想面对他的反应。他看不起我,会责骂我,让我滚出去。 在我的印象里,ryan经常被打,而我只是站在一边看着,因为我无能为力,连迈开脚步保持礼貌地回避也做不到,整个人是完全僵住的。 长大后,ryan越来越高,虽然还是瘦瘦的,但挨打频率下降了,于是james的施暴对象变成了我。 我有过被关在地下室,有过睡在床底,有过被扯头发。而现在我宁愿这些再次发生,因为我知道现在回房间等待我的是比这些更难熬的痛苦。 james最近经常光顾我的房间,一开始只是看着,随后开始动手,我以为又是毒打,结果只是微微的身体接触。很奇怪的感觉,他触碰我手臂的方式,不舒服。 我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开着灯的房间,那个我随手关灯的房间,终是下定决心,拧开了前面的房门。 一开门看到ryan那张皱着眉头的脸,我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我从未要求过待在他这里,而他也绝对不会给我提供庇护。 他向后靠在椅子上,问我来这里干吗,然后不出所料地让我滚出去。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一只手紧抓着兔子娃娃的耳朵。好久没在除了餐桌以外的地方看到他了,我猛地眨了两下眼睛,脚却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ryan直直地盯着我的脸,最后目光定格在我的眼睛上,我不确定我有没有眼眶泛红,但他的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太了解我了,可我现在却不想要这份了解,反正。。。反正最后他都会把我赶出去。 我低下头,睫毛微微颤抖着,不知道要不要说。最后抿着嘴模糊地蹦出了一个词“dad”,只是提到这个词,就紧张得几乎要把兔子娃娃的耳朵捏穿了。 我的目光透过发丝悄悄看着他的表情,ryan揉了揉头发,没好气地说一些难听的话,随后让我进来。 几乎不可能的答案,我的心像是从云端上落到了实地。我不用回去了,起码是现在,不用半夜看到床边的黑影,不用被james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触碰手臂,不用每天晚上都睁眼直到无法保持清醒。 手指一放松,娃娃就滑落下去了,我弯腰捡起时,眼泪不自觉地落下,轻微的声音不可避免,木地板上出现了水滴。 我怕他嫌我烦,于是马上把娃娃贴在脸上,柔软的毛绒触感让我的眼睛痒痒的,眼泪止不下来。 不等他说,我就自觉地走到角落坐下,就像他规定的那样,一声不吭。 ryan坐在椅子上,看样子是在看书,我想看他但又不敢看他。眼泪流个不停,我紧紧抱着兔子娃娃,紧紧的。 我其实很害怕,很害怕这个房子,害怕james,现在连自己的房间都很害怕。 我没有朋友,因为我不怎么说话,同学们把我当怪胎。偶尔经过老师身边也能听到他们的议论声,他们说不想要我在他们班。 后来我一不小心推了一个试图把我拽到角落的男生,他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更是有流言说我是一个喜欢装可怜来勾引人的bitch。不过那些男生都不敢靠近我了,对我来说倒也是一件好事。 我无法理解的事情有很多,反应经常比别人慢,而且容易应激。好几次差点交上朋友时,我对他们善意地靠近下意识双手护头,久而久之就没人和我交往了。 我唯一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是面对着ryan,我知道他讨厌我,或者更严重,恨我。所以我无时无刻观察他的表情,磕磕绊绊地开口,试图让我们的相处更圆滑。 他好几次恶毒的话让我流着眼泪翻来覆去睡不着,在心里默默记了很久,他是那样恨我,却总是在我几乎要下定决心恨他的时候突然出现。 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次,或许是偷偷扔了我准备的安眠药的那次,或许是把我床底的小刀拿走的那次,或许是在每次过度呼吸时用那双黑曜石色的瞳孔毫无感情地看着我的那次。 很冰冷,却有效地让我冷静下来,奇怪的互补,刚好的关心。 就像现在一样。我这样想着,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9/19 妹妹日记:奇怪的眼神 天气:雨 后来我经常去他房间,比起躲起来,更像是被逼到这里。 我晚上会回去,james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一些奇怪的举动少了一些,可能是因为他知道我最近经常在和ryan见面吧。 但我不认为他会停止,只是暂时伪装一下,而我也越来越焦虑。 有时候会半夜惊醒,有时候回过神来,手臂上都是抓痕。睡前一定要反复检查门锁,白天从门里进去也要先确定没人藏在我房间。 我总感觉他躲在我房间,或许是床底、或许是衣柜里,恐惧的幻觉如影随形。其实我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但我没空给自己心理辅导,我需要先保证身体不受到伤害。 报警的话,如果james没被抓怎么办?邻居会议论我们,这件事情会传到学校。如果被抓了怎么办?我们没有其他金钱收入,而且ryan现在正是高四。 而我焦虑的点也有也ryan的原因。他能暂时保护我多久?他会帮我解决吗?我不敢问,我的精神状态无法承担答案,而答案也并不是毫无线索,他说过他上大学就会离开这里。 我像是站在悬崖边一样,时间在倒计时,而我身后没有栏杆。或许有,但马上就要断裂了,而我只能装作没看到。 我哭的频率也增加了,经常毫无理由地流下泪水,痛苦是一张网,我不能呼吸。 这天我呆坐在ryan的房间里,眼泪又情不自禁地流下来了,为什么什么事情都不受我控制? ryan突然转过来,哪怕是被刘海遮住一半的眼睛也展露出冰冷的神情。 “stop!哭能解决什么?只会让人烦躁。”我听着他的话,把脸埋进了兔子娃娃,来阻止眼泪的掉落声。 “而且,你的存在本来就令人烦躁。”声音末尾带着一丝笑声,他在嘲弄我,但我却认真咀嚼着他的这段话,把这句话放在了心里。 我把娃娃贴得更紧了,几乎堵住了我的呼吸。我在想什么?我什么都没想,可能是我的身体想这么做,完全是下意识的。 他迷迷糊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却渐渐听不清了。这种感觉并不舒服,但我的大脑现在是一片空白的,不用被迫浮现着那些我不喜欢的事情,不喜欢的语句。我宁愿选择这样。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areyoufuckingstupid?”兔子娃娃被猛地拽开,而我却依然迷迷糊糊地低着头,缺氧的感觉太好了,我依然无意识地憋着气。 我的肩膀突然感受到刺痛,意识开始回笼,视线渐渐清晰,他的脸也渐渐浮现地出现在我眼前,感觉像放大镜一样。 他用一只手抓着我的胳膊,完全地包裹住,微微向里挤压。我瘦瘦的胳膊并没有多余的肉从他指尖溢出,压力轻易地留下了淤青。 我眨了眨眼睛,眼眶里还红红的。我捂住嘴咳嗽了两声,然后心虚地抿紧嘴唇。 他生气了,其实他没必要生气,毕竟“我的存在只会让人烦躁”。 我乖巧地低下头,像是知道错了,微微垂眸,把眼睛藏在刘海里,不敢去看他。 我还在小口地喘气,发白的脸色渐渐变红,湿漉漉的睫毛上有泪珠。 ryan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在我视线范围内只能看到他的小腿,但他像雕塑一样站着,时间长到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瞬间我因为某种不可抗因素飞快地垂下了眼眸,他在看我的脖子,可我的脖子上什么都没有,他到底在看什么? 我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闪过一瞬间他掐住我的画面,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向内收缩,就像环住我的手臂一样轻松,完全包裹住。而他高高在上地站着,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没错,画面里的眼神就和他现在的眼神一样。 26/9 妹妹日记:没有期望 天气:雨 诡异的氛围持续着,正当我想开口说些什么时,ryan突然后退了几步,我稍微放松了一点,把问句收回了口。 他突然踹了一脚我的娃娃,像是在掩饰什么,然后让我滚。其实这次他的言语文明了一点,但对我来说听起来和滚没区别。 我想也是该离开了,毕竟我做了“蠢事”,惹他生气了,万一他下次不让我来了呢?而且时间也差不多到我回房间的时候了。 我低头捡起娃娃,抿了抿下嘴唇,乖顺地往外走。 在我扭开门时他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把你头发整理好,你现在看起来像一只老鼠,很丑。” 我有点意外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姿势,坐在书桌前,眼睛并没有看着我。他的侧脸边缘在台灯下微微散发着暖色光,柔软的黑发盖住了总是皱着的眉毛。 难道是我听错了?我眨了眨大大的眼睛,他的刚刚的语速好像格外的快。我用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头顶走了出去,没有乱呀。唯一的感到的突兀是兔子娃娃上湿漉漉的部分,抱着不舒服。 第二天我又来了,这次我吸取了教训,端端正正地把娃娃抱在胸前,然后膝盖弯曲,也靠在胸前,背挺得直直。 这表明了我的态度,我会乖乖的,拜托不要赶走我。关于我昨天做的事情,我对此没有任何反省,对我来说就算过去了,下意识的行为没必要深想,说到底我也不在乎。 发呆对我来说并不难,起码在这我不用一分钟检查三次门锁,有时候晚上睡不好,白天就会来这里偷偷补觉。 当我快要闭上眼睛时,突然一声巨响吓得我睁大了双眼。是ryan把书摔着书桌上,他正大步向我走来。 当他离我越来越近,身影几乎遮住头顶的光源时,我控制不住地往后蜷缩了一点。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但我下意识地把头偏向一边,死死盯着地面。连睫毛都在颤抖。 “别搞得我要吃了你一样。”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但我就像没听见一样,还是垂着头。 “看我”熟悉的命令式,随后膝盖被他用鞋尖轻碰了一下,不痛,但是轻而易举地留下了一个短暂的红印,在白皙的膝盖上格外明显。 他的脸没有光源,看不清表情的样子让我有点不安,但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我惹到他的原因。我已经坐得很端正了,也没发出一点声音,今天也没突然流眼泪。 “你要听我说话,明白吗?要我演示一下把你拖去你自己的房间吗?” 这句话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说的,我被吓得又往后退了一点。 随后他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些我已经听过无数遍的话,这里不是我的庇护所什么的。我知道的,我本来就没期望什么,我没有。 但此刻我却像是被戳中了一样有点气恼。我应该安静的,像无数次一样。“至少你不会……”我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发出声音。我一想到这件事就像有强迫症一样抓着睡裙下摆往下扯,像被触动了某个按钮一样。 说完我就后悔了,没必要提的。于是我开始转移注意力,他前面莫名其妙生气好像是因为我的坐姿,于是我改变了坐姿,把抱腿做改成了跪姿。我的韧性很好,对我来说跪着也并不会难受。 我几乎是在用这个掩饰刚刚失误说出来的话。 而ryan当然是不可能被我糊弄到的,他突然靠得更近了,甚至特地蹲下来,我们的鼻子都快撞上了。他用毫无温度的眼神扫视着我全身上下。 “看我。”他说,举起手快要伸到我脸颊然后又刻意地收了回去。 我为他的下句话猛地抬起头。 他说:“告诉我那个老头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你像抱着盾牌一样抱着娃娃躲在这里。” 妹妹日记:不重要 他的问句让我呆滞住了,他比我想得还要敏锐,但我的回答很重要吗?我想他既然问了那就肯定猜到了。 对我而言,选择权给我不是一种给予,而是一种压迫。如果说了那就是承认我对他还有期待,我不说那就是后果自负。 我的思绪飘回了自己的眼前,他的脸第一次离我这么近。长长的睫毛,柔顺的黑发,微垂的眼睛,右侧的泪痣。我一直觉得我们的长相很像,虽然他总是嫌弃这件事,但不知为何,在这么近距离下,我突然觉得我们一点也不像。 近得能感受到他呼吸的距离,让我的脑子乱乱的。除了血脉,我们还能有什么交织点吗?他终会离开这里,离开我吗? 想到这里,我轻轻地用牙齿压着自己的舌头,把真正想说的话藏了起来。 最终呈现出来的是一个淡淡的笑容,脸上未干的泪痕让这个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像自嘲一样。“还没有。”我模糊地回答,倒也不算撒谎,因为这件事终会真的发生。 而ryan那几乎像是被针刺到一样的表情,让我多看了两眼。我在脑子里告诉自己,反正他终会离开,反正他不会帮我,我不断地,不断地默念着。 也不知道是上帝在帮我还是在折磨我,他居然也说出了那些话,简直就像是我告诉自己的那样。 他说他不会保护我,他说他一毕业就会离开,他说他完全不在意我。我的眼泪随着他最后一句话落下“别再把你的眼泪浪费在幻想里了。” 讨厌的眼泪,软弱的眼泪,无用的眼泪,可是我却止不住。 是啊,我得到了自己想确定的,我应该高兴的。我以为我那些反复练习的脱敏训练是有用的,但现实告诉我这完全不起效果。 比难过更多的是空落落,心里像是少了一块一样,亲情原来这么重要吗?我原来是那么渴望爱吗? 或许我不记得的那些日子里,我也曾在深夜流着泪,紧握双手,祈祷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能成真。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拖着兔子往外走,反正结局都一样,只是我一直在拖延而已。 以前我说拖延是为了保护我自己,但现在我突然觉得无所谓了,反正也没人在乎我,一个人都没有,那我也不用在乎自己了。 ryan是用什么表情看着我走出去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没有拦我,我并不意外。 漆黑的走廊,亮着灯的房间,james站在我的床边,那些以前我害怕的,现在的我却毫不犹豫地一脚踏入这个漩涡。 他的脸是模糊的,动作也是,我只能断断续续地感受到在我皮肤上的触觉。 他似乎从后面抱住了我,并没有打我。地板的吱呀声,天花板的颜色,洗手间没拧紧的水管,我的注意力零碎地集中在这些东西上。 没关系的,就和每一次挨打一样,没关系的。这不重要,我不重要。时间变得扭曲,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无视着外界。 就算有不适,我也一声不吭地接受着,这是我最后的一点点自尊。但此刻木门响起的巨大的撞击声把我拉回了现实。 下一秒身体就像是娃娃一样被随意地甩在门上,我的脸被james的一只手压在门板上,我咬着下唇,连呼吸都在颤抖,好痛。 门外是ryan一连串的脏话,语气格外的焦虑。门被他猛踢着,震动传到了我这,后脑勺被压着,柔软的脸颊早已经被木板摩擦得发红。 我却像没感受到一样,听着他的声音,慢慢闭上了眼睛,泪水这时才缓缓地涌出来,一部分顺着门流下。 我在想,我的眼泪会不会顺着门板流到地下,流到他的面前。 妹妹日记:日常 我突然清醒了很多,我到底为什么会主动走进去?我想除了当时一时的冲动和自暴自弃,可能还有赌气的成分。Ryan虽然没说过,但我知道他一直厌烦着保护者的身份。他嫉妒我,嫉妒我那比他稍微好一点点的生活。 但他大概自己也不知道,每次我痛苦地连哭都哭不出来时,他的表情就像快要落泪一样,眼里不仅是同情,更是感同身受。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的话,什么声音都消失了,我的痛苦又多参杂了一部分的他。 所以我想着那就让自己变惨吧,比他还惨,那他就不会嫉妒我了。他会接受我,因为我们是一样的,我们会和普通的家人一样,最普通的那种就好。 当我准备挣扎时,他的声音先我一步,“Emily,离门远点。 now 。” 我猛地往旁边闪躲,这时James突然关了灯,房间里的漆黑和走廊连成一片,外面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我一时难以适应黑暗,只听到了开门声,随后我被推了出来。我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缓冲,然后一只手扶到了栏杆,身后的人悄悄离开了。 Ryan大概在我左侧,我的余光能看到他房间门缝里撒出的灯光。但我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栏杆下面是一楼的地面,我不知道James是不是想把我推下去,但我现在就站在边缘。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僵住,我纵容自己保持什么都不想,不然刚刚发生在房间里的事情就会在我脑海里变得清晰,我不想知道,我不想。 我低下头,看到了进门时被我放在门口的娃娃,我顺势捡起来,紧紧抱着,什么都不不要去想,就和平常一样就好,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听见他的声音靠近,但我现在处于直面现实的关键时刻,他的声音被我一点点过滤,随后脚步声变远,关门声响起。 一切都变得寂静,我穿着的白睡衣被黑暗吞噬,和夜色融为一体。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但做错的只有我吗?我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难以斩断的思绪让我把头埋在娃娃里寻找着安全感,我不知道今晚要怎么结束,我不想回去,要不就站在这里一整晚吧。 “进来!快点,在我改变主意之前。”Ryan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次我听得很清楚。他靠在门口,生气地说,他在为什么生气呢? “还有把那只该死的牲畜玩偶留在外面。”他说,熟悉的对话,熟悉的安全感,我还没有脱离日常生活的轨迹,我还在这里。 “这不是牲畜,是兔子。”我开口说,喉痛很干,听起来格外沙哑。 “牲畜、兔子,没差。”他无所谓地说,微微侧身,于是我顺着那个小小的缝隙走进去,像往常一样坐在那个没光的角落,但这次我把兔子娃娃藏背后了,不想让他注意到。 他应该是看到了,但我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把娃娃扔了出去,娃娃弯曲在椅腿处。我不懂,他是觉得太幼稚吗?但他之前也说过我像抱盾牌一样抱娃娃,难道是他不喜欢我有盾牌?但这也不是真的盾牌呀。 我的视线转到兔子娃娃,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突然止住了。 兔子娃娃在动,微微地向左移动,不是站起来,就是平移。 “Emily?”大概是我愣神的时间太久,他开始叫我。 “娃娃好像在动,嗯……我应该是看错了。”我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但眼睛还是好奇地盯着那处。 他的声音又一次变得模糊,似乎在说什么。而我的思绪再一次飘到了空中,会动的娃娃,熟悉的房间,一成不变的日常。 我沉浸于自己的世界,这里没有James,只有他的房间,舒适的安全感,我应该是一放学就来到他房间的,然后他被我缠得烦了,只能让我进来,于是我现在坐在这个属于我的角落。 脸颊暖暖的,头被轻轻地转了一个方向,发生了什么?我有点疑惑地向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