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弟(姐弟骨科)》 1.名字 姓名在十岁以前只是模糊的概念,在十岁之后才知道那些老师每当看到自己名字流露出的怜惜是什么。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频繁被点起来回答问题,窘迫地接受全班的目光洗礼,这些虚伪的大人。 她很讨厌这个名字,甚至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当有人问她,你是不是真的有个弟弟时,她的厌恶从腹腔爬上猴头,下意识就想要吐出来。 “没有。” 她没有弟弟,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家。她自己都不是自己的,她是案桌上供奉的香灰,祈求上苍降落一个男孩给宋家。 不过这一切很快就可以结束了,下个月的高考,她考完就可以离开这座城市,离开令她作呕的地方。 还有六月底她就满十八岁了,她可以拿户口本去修改自己的名字。 宋来弟,这三字是耻辱的,这么多年她甚至不想和人过多的相处,只要多听到一个人嘴里吐出这三个字是来叫唤她,她都会产生应激反应。 不是没想过抗争,可那些人怎么说的?一句又一句为她好,看不到她的痛苦,听不到她的歇斯底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痛苦是他们造成的,他们却冷漠地袖手旁观,还抱怨自己想太多让父母为难。为什么?为什么? 重男轻女,吐出的这四个字像把他们的遮羞布扯开,他们被激怒了,谩骂殴打接踵而来。 在日记本上写下最后一个字后宋来弟不由吐出一口浊气,她的成绩中等偏下,考试挺吃状态的,打算在最后一个月多刷点题吧。 最起码得考上一个本科吧,哪怕是最次的,他们也会顾及亲戚的闲言碎语让她去读书。 若是只能上大专,那个女人会让她去吗?估计巴不得送她进厂打工,这样他们就可以专心供儿子上大学。 嘴角衔起嘲弄的笑,宋来弟的落笔重了几分。 房间外传来开关门的声音,然后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嬉笑声。 他们又去接宋佑天放学了,也是难为他们了,在校门口一直等到他下晚自习。 房间门被敲响了,宋佑天清冷的声音在门后响起:“妈买了炸鸡腿,叫你一起出来吃。” “不想吃。” “姐姐说不想吃。”声音渐远。 “吃好了命,特意买了都不吃,不要理她,让她死在房间里。” “妈,别说了,姐姐马上高考。” “好好好,你多吃点。” 单薄的木门隔绝不了尖刀般的话,若是他们不懂如何去爱自己的小孩便罢了,可偏偏,他们对宋佑天倒是无师自通,如此厚此薄彼。 几个深呼吸,宋来弟缓和下自己的心情,强迫自己专心去写手上的试卷。 时间到了十二点半,男人的呼噜声在家中回荡,又此起彼伏,只有把两扇房门紧紧关住才能掩盖一二。 宋来弟猫着身子去客厅倒水喝,她没有开灯,不想惊醒其他人,不想去面对他们,她一直在竭尽全力的逃避。凭着十几年的记忆摸到了水壶,一杯凉水下肚,清明了许多。 “你还没睡?”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宋来弟一个激灵。 “你干什么?吓死我了!”宋来弟压低声音指责道。 “怎么还不睡?”他从她旁边走过,带起了阵凉风,宋来弟打了个哆嗦。 他从她手上接过透明水杯,也倒了一杯凉白开一饮而尽。 “有些题还没做完。” 是宋佑天,宋来弟很不想去关注他,他和那两个人一样是仇人,是漠视的旁观者,是从她身上吸血索取的得利者。 他实在是很优秀,在全省最好的高中,就算周围全是优秀的人,他的成绩也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每一朵盛开的花都需要绿叶去陪衬,刚好他们家也有一朵这样熠熠生辉的花,也刚好有这样一片黯淡无光的叶。 那对父母喜欢做的事,就是把车停在这所高中的门口,摇下车窗感受路人投去的目光,心底满是自豪,他们的儿子在这里上学,成绩又这么优越,仿佛一只腿已经迈进了全国最高级的学府。 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被照顾得很好,被保护得很好,被培养得也很好,宋来弟却觉得,他们俩就像熊猫肚子里双胞胎,总有一个强壮营养好的,总有一个是羸弱的。 尽管受到圈养,熊猫的本能还是会去喂养那只强壮一些的,忽视掉那只孱弱的。 物竞天择,尽管选择如何对待他们的是父母,宋来弟依旧不甘心。 她会阴暗地认为,宋佑天在不断掠夺她的资源,本来双方都可以平等的接受父母对待。 可是他是那么可恶那么无辜,就一无所知地一步一步占据父母的全部,把她逼进死胡同看着她挣扎。 2.助眠 “你饿吗?冰箱还留了两个鸡腿,热一下可以吃。”宋佑天打开冰箱门。 冰箱门内自动感应的灯打在他身上,他穿着一件白T恤,是他睡觉的衣服,以前也看他穿过。 不过现在才发现,并不是一件纯色的白T,那件衣服的左胸前印着一个小小的牛奶品牌的logo,宋来弟扫了一眼。 奇怪,宋佑天的衣柜不会有这种衣服。 那个女人一向贯彻男人要穿着得体的,女人无所谓的封建糟粕理念,所以宋佑天的衣服全是牌子货,宋来弟的衣服全是地摊货。 那个logo有些眼熟…… “你帮我热一下。”宋来弟留下话,转身回了房间。 还好,宋佑天是她唯一使唤上的人。 宋佑天很少拒绝她的要求,可以说不会拒绝她任何的要求,宋来弟说不上来,到底是姐弟之间的血脉压制,还是他心生愧疚。 她也不愿去弄明白,心安理得地背着那对夫妻使唤着宋佑天做事,似乎这样能够让自己感受到在这个家庭仅存的一点地位。 目光落在凌乱的草稿纸上,数学试卷上后面几道大题她都做不出来。 貌似天生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她需要很努力很努力的追赶才能勉强达到班级数学的平均分。 只是一所普高罢了,一时间变得烦躁,宋来弟猛得扯起卷子在手里卷成一团丢向了门口的垃圾桶。 她的准头很差,丢在了宋佑天的脚边。 炸鸡用微波炉叮了两分钟,热得很快。 宋佑天捡起了试卷靠在墙边看,她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粉色塑料凳,宋来弟捏着热好的鸡腿往嘴边送。 他才高一,想看就看吧,反正应该看不懂。 宋来弟想起他的学校,也说不准,毕竟那么优秀。 桌上闹钟的秒针滴答滴答走着,宋来弟扫了两眼英语书上的单词,无聊地看向宋佑天。 思绪走远,台灯暖黄的光打在他的半边身体,另外半边隐在黑暗里。 他紧锁眉头垂下眼睫,仔细地看着试卷上的大题,高挺的鼻梁下一张薄唇微微张动,似乎在计算。 那个女人很高,生的男孩像她,也是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腿。 宋来弟苦笑了一声,不知道她是像谁,鼻梁不高身形偏矮,上帝给她的窗户倒是一扇一扇地关。 “笑什么?” 宋天走近,手撑在桌子上,看着她,宽厚的手掌小心地抚平那张发皱的试卷。 “这张试卷不要了,不会写。”宋来弟蹙眉。 “我教你。”清冽透亮的声音响起,像潺潺的流水,裹挟着青春的朝气与活力。 “我不要。” 宋来弟不满,高一的弟弟来教快要高考的姐姐写作业,这是什么事情,她也是要面子的。 “这道题,有很大的概率会考。” 宋来弟狐疑地看向他,他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学校教高三的老师说的。”宋佑天没有看她,指节分明的手指径直从书架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红色水笔。 “啧。”宋来弟把咬了几口的鸡腿丢进盘子里,“那来吧。” 一点半,宋佑天的逻辑很强,几下就为她捋清了解题的思路,后面的难题迎刃而解。 看着试卷上久违满当的算式,宋来弟丢开笔长舒一口气,心情也好了几分。 课桌上散乱堆放了许多试卷辅导书,学习用品也是七零八落地掉落在各处,不过越到学习紧张的时候,就越没有心情去拘泥于这些小节。 单有一角蓝色碎花本子引人注目,看得出它本是被几张草稿纸给遮盖,但主人学习入迷忘却了日记本的存在。 那是她的日记本,没合上。 裸露出来最新书写的内容,水墨未干时就被主人掩盖,动作的擦蹭让笔墨留下长痕。 宋佑天的视线滑过,短暂地停留在最后一句话上。 他问:“志愿打算填哪里?” 察觉到他的目光,宋来弟慌乱地坐直身体,迅速合上本子:“忘了。” 她看见,在宋佑天漆黑的眼眸里映着她慌张的神情,好在他没有多说什么,身体退开了一步。 怎么,她想离开还有错吗? 他在这个家里每天潇洒的很,自然是体会不到人间疾苦。 一股无名火上来,宋来弟有些生气,鸡腿只吃了半个,丢在盘子里已经凉了,她强硬地把盘子塞进宋佑天的手里。 “我不吃了,给你吃,把门关上,我要睡觉了。” 变脸的速度太快,宋佑天也愣了一下:“好。” 直到关门声响起,宋来弟才平复下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渐渐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焦虑,烦闷萦绕在心头,让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又过了二十几分钟,在床上翻来覆还是睡不着,宋来弟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伸手摸向了书桌的抽屉,那里有一根自慰器。 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偏方,许是手机的信息茧房知道了她有睡眠障碍给她推送的消息,说自慰完,身体会更容易入睡。 就是这样,事情开了一个头之后就很难收手。 自慰器是很传统的形状,一根短小的状如男性生殖器的入体式,根部是一个吮吸口,可以吮吸私处的蜜豆,从而达到高潮。 有两个按钮,宋来弟一般只会使用那个吮吸口,她在购买的时已经刻意选了根比较小的入体式,直到把自己痛哭了也没塞进去,她有些郁闷。 3.自慰 随着圆形按键的摁下,滋滋的震动声音响起,动静不是很大,宋来弟还是有些紧张,她没有准确感知过房间的隔音效果。 晚上太安静了,这点声音在狭隘的房间里荡漾。 黑色的自慰器轻微的颤动起来,吮吸口也是一拢一拢,宋来弟看着心痒,手向下把它塞进了纯白的内裤里。 借着内裤逼仄的空间自慰器的吮吸口可以很好的贴合她私处的那颗蜜豆。 身体的敏感度有一些下降了。 原先,只要一两分钟,就能扭着腰颤抖着喘息,可现在电动自慰器在身下滋滋作响着过了很久,也没有引起她的情欲。 这个没办法挑起自己的情欲了,只能额外再加一些刺激,宋来弟闭上眼试着幻想起之前看的黄文的剧情,她身边接触的人不多,也不喜欢看偶像剧,总是无法代入。 突然一张清俊的脸朦朦胧胧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是谁呢? 她看不清,但不妨碍她幻想与他拥吻,幻想他的触碰,他的抚摸。 她的脑袋蒙在被褥里有些昏沉了,身下穴心开始吐水。 一只手从内衣里钻进,攀上高耸的嫩乳,指腹轻捏着乳头,一点一点勾起欲望,宋来弟有些迷乱地眯起眼,花穴湿软起来,底裤湿透了,在自慰棒的声响下她弓起背颤抖起来。 嘴角叼着上衣的一角,强烈的快感涌了上来,宋来弟有些无措,她一只手伸进底裤里想把那刺激的自慰器拿出来,一只手却掐着自己的乳头不放,欲拒还迎。 没过一会,宋来弟就被闷得受不了,大腿也开始冒汗,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深吸着空气,好舒服,被吮吸得好舒服。 她的身体拧起来,又像被蚂蚁爬过的酥痒,又像是被舌头舔舐过的酸麻。 强烈的刺激如浪花拍打、冲刷着她的神经末梢,但依旧存有理智紧紧咬紧牙关,生怕漏出一点呻吟。 手下也没轻重,胸上的红樱被捏得发胀生疼,宋来弟蹬腿踢开被子,将陷入情迷荒淫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之中。 那没被眷顾上的另一颗雪峰上的红樱一接触到冷空气也颤巍巍立了起来。 只见老式牡丹花的床单上一具白皙柔美的身体扭动着,细长的双腿曲起,脚背崩得很直,双腿之间一根黑色的棒子在内裤里翁动。 床上的少女,似乎再也忍受不了,张着嘴大口地喘息,整个屁股都抬起来了,这样的姿势自慰器吮吸得更深,更刺激。 “啊唔…………”一个音节还没叫出,她迅速咬住下唇制止。 不能叫出来,被听到就糟糕了。 可是好舒服,好舒服! 脑袋混乱极了,像有人在脑海里迸射了火花,又恐慌又期待,眼角激出泪来,花穴里猛得喷射出一股淫水,浸湿了被单。 意识渐渐昏沉,她就这样睡了过去。 白釉的盘子只剩一滩姜黄的油渍和两根骨头,宋佑天小臂盖在额头上,难辨神色。 她又生气了,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妈妈? 他的姐姐。 宋来弟在唇齿间揣摩着这几个字,苦中品出了一丝甜。 夜已经深了,他难以入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如果每一个少年会有一个性启蒙对象,可耻的是,在他十四岁时的启蒙对象是当时并不亲近的姐姐——宋来弟。 在那次遗精之后,他的视线便会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的身上,尽管心底一次又一次重复那可是他的亲姐姐,又会有个新的声音涌上来——你们俩并不相像。 渐渐的,关注的多了,宋佑天才察觉到。 隐藏在光明背后的黑暗,姐姐一直以来所遭受的区别待遇。 在外人看来只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可堆积起来的是整个家庭对她的排挤。 在他的印象里家庭是美满和睦的,只是有个性格比较冷淡的姐姐。 原来,他的幸福都是建立在姐姐身上,也是,怎么可能不是,连名字都是来弟。 以前的他从来没有关注过,虽然纳闷,但也不会深思,总是觉得父母自有父母的道理,就是这样的心理才察觉不到她的痛苦。 不平等的待遇她遭受了多久? 为什么她没有任何反应? 愤怒、委屈、痛苦呢? 真的没有吗? 十四岁的宋佑天第一次感受到价值观的崩塌,明明拥有同一双父母,可却将他保护得这样好,以至于所有人都忽视了家庭中另外一个重要的成员。 等他发现并决定重视起来,却是始于这样不齿的念头。 十四岁的少年一夜成长。 后来的日子里他竭尽全力去调节平衡家庭,哪怕他的姐姐把积压的情绪全对他发泄,他也甘之若饴、无怨无悔。 “姐姐……” 4.发烧 不盖被子光着身子睡觉的下场自然是第二天身体不舒服。 还好昨晚高潮喷得不多,床上那点水早就干了,宋来弟用酒精棉清理好那根自慰器,小心地藏在抽屉深处。 她仔仔细细检查着床上的被单和被套有没有留下痕迹。 这是她的秘密可不能被发现了。 她甚至可以想象出,要是那个女人知道她关起房门那么饥渴的样子,她定要拿个喇叭广而告之,然后总结地说这么想男人不如早点嫁出去,刚好减轻家里的负担云云。 把肩膀上翘起的短发打理好,将自己重新包裹在那套宽大的校服之下,她要去上课了。 打开房门,家里只剩下她一人。 如往常一样,桌上有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馒头,旁边的二十块钱作为她中午晚上的餐费。 一家人早就走了,父母俩通常上早班,本身起的就早,再加上想送儿子早自习,一家人刚好同进同出。 可笑的一家人,她永远被排除在外。 宋来弟她也会想自己是不是捡来的,若是捡来的还不如把她丢还给福利院,总比现在她这样嫉妒,这样愤怒,这样怨恨来的好。 没有一个孩子不渴望一个健康美好家庭,只是这个家庭,单单对于宋佑天来说那就的确如此。 此刻家里非常安静,宋来弟很享受早晨的这一点清闲时间,也许这个家只有在这一刻才会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啊切!”一声喷嚏,宋来弟加快了动作。 她的学校比宋佑天的学校要离家近得多,但路上还是要花二十分钟。 宋来弟在路上掏出单词本背了几个,那个馒头被她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没味道,她不喜欢吃。 她的肠胃不太好,口味却很挑剔,也许就是大家常说的公主病丫鬟命。无所谓,反正她对自己的身体也不怎么爱惜,有时,宁愿饿到胃痉挛也不愿去吃不想吃的东西。 离高考还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老师没有再上课了,总是站上讲台扯几分钟的心理疏导,然后叫大家自习。 班上稀稀拉拉几个人,这所高中管得不严,只要父母签一张责任书就可以选择居家学习,班上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宋来弟也想过在家里复习,可想到若是在家待着,他们俩就会叫她自己烧饭吃,从而节省饭钱,这个想法就作罢了。 她一直都在省钱,若是没有考上大学,这笔钱可以成为她逃脱牢笼的资金。 她没有朋友,比起友谊她更在乎自己所拥有的钱。 朋友是需要金钱来维持的,共同爱好或者是出来社交,她都不想参合。 那个家也不会给她钱去跟朋友玩的,再加上这姓名已经够让自己自卑了,根本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从别人口中喊出来。 “啊切……”又打了一个喷嚏,鼻涕流了下来,宋来弟捂着鼻子,伸手进抽屉里摸抽纸。 糟糕。 她忘了,纸巾上个星期就用完了,她总是说要带包新的来,今天又忘了。 扫视了下班上的人,几个睡觉的,还有几个嘻嘻哈哈打游戏的,只有一个人看起来会带纸的。 陈一铭。 班长? 他怎么没在家自习? 宋来弟看向干净挺拔的背影,有些纠结,男生通常会带纸吗? 鼻涕都快要吸不住了,有顺着人中流到嘴里的迹象,宋来弟赶紧起身。 “你带了纸吗?” 陈一铭闻声看过去,只见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平刘海齐颚的短发遮盖了大半张脸,那双眼睛又占了半张脸,一只手捂着鼻嘴有些局促地向他借纸。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声“哈切”又响了起来,宋来弟看起来更加狼狈了。 她眼睛通红地后退了一步,像是怕把喷嚏打到他身上,陈一铭赶忙从包里翻出纸巾递了过去。 “谢谢……”拿到了纸,宋来弟逃似得跑了。 她是叫? 宋来弟。 一个特别不起眼的女生,却有一双特别漂亮的眼睛,陈一鸣看着她回到自己位置上,也转过了头看向笔下的试卷。 他不禁想起之前拿到毕业照的时候,班上人讨论过谁拍的最好,那时候都说站在角落的宋来弟拍得特别漂亮。 她这个名字,让话题很容易就转移到了她背后的弟弟身上,大家渐渐都不再讨论她。 记忆里的她没有什么存在感,总是低着头,用刘海遮盖自己的脸,再加上小巧的身形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高中快三年,似乎从未在一次活动或者是聚餐上看到她的身影,刚才对视的那一下陈一鸣都下意识不记得班级有这号人物。 只是一个小插曲,陈一铭很快就抛到脑后,到了中午直起久坐僵硬的身体准备去吃饭的时候,发现那个叫宋来弟的女生还趴在桌子上,满脸通红。 他看看周围,教室已经空了,只能凑上去摇摇她的肩膀:“宋来弟?” “宋来弟,你还好吗?” 听到这个名字,宋来弟下意识地蹙眉,头痛得要死,像是要炸开了一样,她想张嘴去反驳,吐出的气都是灼热的。 看样子是身体不太舒服,陈一铭熟练地掏出手机打给班主任,不过现在是中午,老师们估计三两成群地去食堂吃饭了,电话嘟嘟着响却一直没人接。 “你还好吗?带了手机吗?”电话一直没人接听,陈一铭只能俯下身子去叫醒已经昏睡过去的宋来弟。 烦死了,太吵了,宋来弟把脸埋进臂弯了,意识还昏沉,她没有回答。 沉默的抗拒,陈一铭觉察,他有些无奈地说:“你没带手机,我只能帮你去叫班主任打电话给你的父母了。” 父母? 在宋来弟的脑海里是除了名字外的第二个敏感词,她吸了吸鼻子缓缓抬起脑袋:“谢谢班长,不用了。” 5.回家 “你发烧了,身体很烫。”夏季的校服是单薄的,陈一铭摇她肩膀时,滚烫的体温隔着校服传到了手心。 “不用了,我等会自己会回去。”宋来弟轻轻摇头。 “我送你回去吧?”陈一铭看似询问语气却很坚定。 班长是老好人的吐槽,突然从记忆深处扯出来,宋来弟才感受到了老好人令人困扰的热心肠。 “我等下叫……朋友来接。” “我扶你出校门。” 眼里的关切不假,宋来弟却越发不适。 跟人打交道真的很难,她没有办法像对宋佑天一样对他发火,只能捂着快要炸开的脑袋对陈一铭说:“班长,你的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响铃几声,电话被接通了。 “喂?”那头传来清冽的声音。 宋来弟手指一点,把免提关了。 “喂,是我。” “嗯,你来接下我,我发烧了。” “嗯,在校门口等你。” 挂断电话后,把桌上没写几个字的试卷收进了书包。 一旁的陈一铭收好手机后娴熟地接过她的书包,伸出另外一只手臂让她扶着。 他做这种事情很老练了,班上但凡有人请假,班主任都是让他把同学护送到校门口的。 …… 宋来弟不太适应,她没有这么脆弱吧……见陈一铭没有收手的动作,只能象征性地把手搭了上去。 起身时腿脚确实有些发软,还好被陈一铭及时扶住。 “小心一点。”陈一铭靠得很近。 宋来弟对气味相当敏感,陈一铭的身上有和宋佑天截然不同的味道,是一种淡淡的薄荷香,十分清爽。 她不讨厌这个味道。 “谢谢。”宋来弟抬起头认真地道谢。 陈一鸣戴着一副秀气的金丝眼镜,笑着回不用谢。 刚才的电话,她根本不需要犹豫,就打到了宋佑天手上。 他也在午休,接到电话时语气有些惊讶,但没有拒绝,说会打车来接她回家。 宋来弟可没有打扰到优秀弟弟学习的愧疚感,凭什么所有人都要为他着想,若是电话打给其他人可就少不了一顿数落。 身体太难受了,好不容易走到校门口,才站在校门口等了一会宋来弟就开始摇摇晃晃一幅站不稳的样子。 陈一铭担忧地开口:“你要不要在我身上靠一会?” “不用。”宋来弟的声音发虚。 门口来往的高一高二学生还是挺多的,哪怕快毕业了她也不想搞的那么引人注目。初夏的太阳特别刺眼,宋来弟眼睛都睁不开有些想呕吐,胃里空荡荡,只能蹲着垃圾桶旁干呕。 陈一铭有些无措,他第一次见反应这么严重的病人。 校门口开着几家小卖铺,他去买了瓶装水和湿巾递过去。 再三犹豫下,手还是覆上了那起伏着瘦削的背脊,轻轻地拍打,试图让她好受一点。 “没事吧?好些了吗?”他蹲在宋来弟边上,轻声询问。 宋来弟吐了几下,动作猛烈得让眼睛有些红,她轻轻摇头,脑海又开始天旋地转。受不了了,后面也管不了那么多,头一仰,靠在陈一铭的身上。 陈一铭用力直起了腰,让她靠得更舒服些,她的头发很软蹭得他的颈窝发痒。 宋佑天一来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做弟弟的总是会对靠近姐姐的男生抱有敌意。 他让出租车司机等一等,下车快步走到他们俩面前。 近逼一米八的个子,看起来格外有压迫感,脸却是很青涩,约莫也是一名高中生。 这是陈一铭对宋佑天的第一印象,目光滑落到少年白色衬衫左胸上的一枚精致小巧的校徽上,有些惊讶。 “你还好吗?”少年对着宋来弟开口。 “你是?”陈一铭问道,揽着宋来弟的手没松。 少年淡淡地开口:“她朋友。”不承认彼此的身份,是不成文的共识。 陈一铭还是不放心,腾出一只手从口袋回拨了刚才的电话。 清脆的铃声从面前少年的身上传出,他这才松了眉头。 宋佑天蹲下身去看宋来弟,双眼闭得很紧,嘴唇泛了白,额边也冒了很多汗,细碎的刘海都黏在额头上,整个人都靠在陈一铭身上看起来异常脆弱。 “我来接你回去了,能走吗?”宋佑天拂开刘海,探了探她的体温。 面前的人没有回上话,宋佑天动作放轻,拉过她的手臂搭在肩膀上,将她横抱起来。 少女很瘦,抱起来并不费力,只是太瘦了,难怪发一次烧就跟要了她半条命一样。 “麻烦你帮忙把书包拿到车上,谢谢。” 等人坐好,出租车就扬长而去了。 上车的宋来弟不老实,一直喊车里面味道难闻,司机脸色铁青,生怕她吐在车上把所有的窗户都给打开了。 一脚油门,车速加快。 离到家还要一会,后座被风吹得呼呼响,宋佑天捂着她的额头让她趴在他身上,手臂半搂着她的腰,怕她被风一吹病得更加严重了。 风吹得太吵了,宋来弟早被吵醒了,只是头还昏沉不太想动。 清爽又熟悉的香皂味充斥着鼻腔,把车舱的腐臭的皮革味掩盖住。 少年的胸膛并不单薄,身体上覆着一层薄肌。 也是,差点忘了,他每周还要去游泳馆游泳,游一次都够得上她一周的饭钱。 那对夫妻不会在培养他这方面吝啬。 想到这里,宋来弟迷迷糊糊伸出手去掐他的腰。 “嘶——怎么了?” “没事。”宋来弟埋着头闷闷地说。 “再睡一会。”虚弱的人力气不大,宋佑天没跟她计较。 他一说话,胸腔都在共振,宋来弟耳边又是心跳又是震动的,吵死了,本来就头疼,她不满地伸出手又掐了一把。 没得逞,被宋佑天空出的手抓住了手臂,宽大的手掌把一双手腕都握在手里,另一只手将纤细的腰肢搂紧了些。 “姐姐乖一点,马上到了。” 6.发现 他们住的小区虽然老旧好在设施完善,小区西门就有一家诊所,开了十几年,他们俩从小就在那里看的病。 宋来弟这会却不肯去,这个小区的老头老太们都喜欢坐在北门的大树下摇着蒲扇乘凉,来往进出的住户就是他们消遣的话题,等下宋佑天带去看病,又要被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那对夫妻的耳朵里。 到了家,宋来弟扑在自己的床上,床上熟悉的味道让她舒服多了,宋佑天在厨房烧水,他在药箱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退烧药。 他走进房间,问:“我出去买药,你要吃什么?” 宋来弟吸吸鼻子,嗡嗡地说道:“我上次牙疼买的布洛芬还剩几粒,你去帮我买点麻辣拌吧!” “嘴里没味道。”她迷糊地嘟囔。 宋天佑的眉毛皱了起来:“生病不能吃那么重口味的,你换一个。” 床上趴着的人拿起枕头盖在脸上,拒绝回答他的话。 宋天佑叹了口气,摸起自行车钥匙往口袋里塞。 他转过身准备出门,后面闷沉的声音又响起来:“不准去诊所买药,再帮我带碗冰粉。” “宋佑天,你听到没?” “嗯,知道了。” 宋佑天买好回来时,她又睡着了,倒是乖觉自己盖上了被子,脸上都闷出了汗。 宋佑天试了试她的额头,体温没有降下来,烧开的水一直温在壶里,宋佑天倒了一杯就去她的房间找药。 宋来弟的房间很小,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半墙衣柜,药应该是放在了书桌的抽屉里。 宋佑天抽开了抽屉,房间太小了,抽屉嘎吱一声勉强抽出一半,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一些本子、笔之类的学习用品,宋佑天撸起衬衫的袖子伸手往抽屉里面探去。 指尖触碰到方形纸盒包装,他拿了出来,看清上面的英文,宋佑天呼吸一滞,不自觉地扭头看向床上躺着的少女。 少女呼吸平缓,还在睡着。 宋佑天垂眸不语,原封不动地把东西放了回去,他手拉着抽屉底部一用力还是把整个抽屉都给抽出来,比起黄白的胶囊,更让人在意的是它旁边漆黑的一根…… “你在干什么?” 家具都是老旧的,使用起来发出的声响吵醒了熟睡的少女,她警觉地坐起身,顺着宋佑天的目光看去,她立马掀开被子,猛得把抽屉推进去。 气氛顿时凝滞。 “水烧好了,我找下布洛芬。”宋佑天开口解释道。 血色冲上面颊,从耳尖烧到脖颈,她睫毛扑簌簌地颤抖,不敢看面前高大的少年。 宋来弟牙尖咬咬口腔的软肉,强装镇定地扭过脸大声地说:“你出去!药不在这里,我自己会找。” 如实质的视线扫过脸庞,少年并没有反驳她,转过身缓缓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帮她带上了房门。 房门内,宋来弟把头埋进被子里发出一声尖锐的暴鸣!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倒霉,为什么偏偏被他给看到,真是太尴尬了啊! 被自己的弟弟发现姐姐在房间偷偷用自慰器!这究竟是什么魔幻的事情!为什么啊!老天啊!你不要整我! 气死她了!她要把这个东西丢掉!真是烦透了!啊啊啊啊! 宋来弟倏然起身,抽开抽屉掏出那根黑色的罪恶的东西泄愤似的丢进了垃圾桶,好似这样就可以掩盖刚才发生的一切。 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胸腔随着呼吸起伏。 过了一会她冷静下来,看到了就看到了,还能怎么样,就算现在丢掉也抹不了他的记忆,管他怎么想,睡不着觉可是大事。 想到这里,她又默默爬起身从垃圾桶捡回那根自慰器,抽了片酒精湿巾仔细地擦拭着,再找了块手帕包裹好重新塞回了抽屉深处。 折腾了一会,头又开始疼了,门外宋佑天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买了麻辣拌,出来吃,快冷掉了。” 扭捏了一会还是推开门走出来,宋来弟随手将那板布洛芬丢在餐桌上,脸上的绯红还没有降下去,眼睑里还留着些水光。 餐桌上她常坐的地方麻辣拌、冰粉、温开水都摆放好了,宋佑天的面前却是一碗热腾腾的红豆粥。 “你倒养生起来了。”宋来弟对他一向冷嘲热讽。 “你先吃,吃不完给我。” 宋来弟的胃口不大,口味确实刁,一点不合口味的东西立马就丢开,宋佑天经常帮她解决剩下的。 果真,她这边麻辣拌吃了两口就丢开了,不客气地把宋佑天那碗红豆粥扯过来,甜甜热热的下肚,肠胃更加的舒服。 她舔了口勺子,眯起了眼长舒一口气:“咳咳……你等下记得回学校,不要被他们发现了。” “嗯,你睡前记得把布洛芬吃了。” 他们默契的没有提刚才看到的东西,两人无意间目光相对,宋来弟局促地错开视线,起身就要钻回房间。 其实她是想解释,但这个东西,怕就怕越解释越显得欲盖弥彰。 “晚上想吃什么?我叫妈妈买。” “炸鸡腿。” “好。”宋佑天笑着答应了。 7.消息 宋来弟一觉睡到晚上八点多,客厅漆黑一片,他们还没回来,身体已经好多了,她就有些躺不住了,爬起身摸了套试卷写起来。 眼神有意无意扫过桌上的闹钟,时间过得很慢,一张英语试卷写完、改完、订正完距离十点还有半个多小时。 她翻了翻抽屉找到了那只许久没充电的手机,接近小灵通的款式让她羞于带出这扇房门,这个是乡下一个亲戚过世后没人要的手机。 好在尽管款式再老旧也可以登上微信。 手机刚开机,连续的消息声就震得手机发颤,真是稀奇了,她的身边可没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陈一铭:你好些了吗?你到家了吗? 陈一铭:在吗?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陈一铭:我刚刚向班主任问到了你家的住址,如果你明天来不了学校,我就把卷子给你带过去。 陈一铭:你好些了吗?[担心][担心][担心] 陈一铭:如果有看到,请回复我。 宋来弟记不清什么时候加上的陈一铭,也许是高二分班后,她的微信聊天框一直封尘在半年前。 班长真是过分热情得让人不适了,宋来弟有些苦恼,她关掉了他的聊天框,点开了宋佑天的头像。 聊天框一片空白,宋佑天也知道她不怎么使用手机,所以从来没给她发过消息。 宋佑天的头像大概是不知道从哪里截取的纯黑色,他并没有注意到头像上右下角一点粉红。 宋来弟点了点他的头像,刚想放大来看。 S:我拍了拍“宋佑天” ……宋来弟顿住了,许久不碰手机的她,已经不太熟悉微信的各项功能了,她怎么老是干这种尴尬事。 宋佑天:?怎么了 回复的倒是挺快的,真的有在认真学习吗?我请问呢? 宋来弟想摆姐姐的谱,好好教育他一番,又回想到中午发生的事,颇为尴尬的她轻咳两声,慢悠悠地敲击着键盘。 不等她打完字,消息又发过来了。 宋佑天:刚上车,马上到家,妈妈买好了鸡腿。 唔,算了,宋来弟删掉敲好的话,高冷地回了一个嗯。 陈一铭的消息又抖起来,他发了几个询问的表情包,真是锲而不舍。 有个表情包是圆圆的兔子一蹦一蹦,宋来弟看着讨喜点个保存,回复了他。 S:谢谢班长,到家了,身体好多。 说实话他们并不熟悉,如果只是班长的职责确实做的太过负责了些,宋来弟有些拿不准陈一铭是怎样想的,她有点担心自己太过敏感自恋,想太多了。 她长得不算难看,初中的时候也爱漂亮留过又长又直的头发,尽管在班上多么行事低调,也还是有人来告白。 她收到过一封情书,那时很喜欢看小说,不得不说,那时的她一直幻想着会有一个俊朗的男人将她拯救出这水深火热的家庭现状。 收到情书后她没有立马退回去,心底虚荣心作祟,好想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那个男孩是怎么阐述自己的爱意。 这会不会是她的初恋? 怀揣这样的心思,她把情书带回了家,比她更早打开情书的是那个女人。 恰逢期中考试,那个女人强硬地要看她的试卷。 尽管再怎么解释劝说哀求,那个女人还是一把夺过书包,把里面的东西七零八碎的抖了出来。 一张粉红色的信封实在是引人注目。 后来。 后来太混乱了。 简直把她所剩无几的清净搅得天翻地覆,不光是在家里喘不过气,宋来弟到了学校,那种窒息感开始一次又一次不断地吞噬着她。 再到高中她便学乖了,知道什么是快刀斩乱麻。 陈一铭又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他回复道明天见。 手指轻敲了两下界面,宋来弟把手机丢进抽屉,她不想再看,今天刚接受了他的帮助,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说不定是误会一场。 就这么点事,时间一下子跳到了十点,准时的钥匙声响起,空荡的客厅又变得热热闹闹的。 刚买的炸鸡腿还是热乎的,宋佑天走进厨房摸了个盘子倒进去,打算先端给宋来弟吃。 “天天,你喊她出来吃啊,别一起端进去。”女人脱下工作制服,看着儿子的动作想要制止。 “姐马上高考了。”宋佑天回复道,动作没有停下。 “让他们吧,孩子那么大了管那么多干嘛。”男人的话打断了女人的动作,女人皱了皱眉却也没再说话了。 8.看牙 炸鸡腿被端进房间,宋来弟把脚翘上桌子,坐姿格外的松弛,吃了起来。 昨天那个鸡腿被热过之后味道总是差那么一点,还是刚出锅的好吃。 宋佑天伸出手背打算去探探她的额头,却被警惕地躲开了。 “你干嘛?”宋来弟瞪圆了眼说道。 “呵,”宋佑天有些好笑,“我还会抢你的吃不成?我摸下有没有退烧。” “哦。” 宋佑天的手掌是粗糙温热的,撩开她额前的刘海摸上她的额头。 宋来弟感觉自己已经退烧了,但她并没有拒绝他的动作。 生病的人总是脆弱的,希望有人多关心自己,哪怕这个人是自己一直想报复的,是潜意识抗拒的人。 宋佑天弯下腰,凑近了身体。 宋来弟停下咀嚼的动作,眼睛盯着他,少年俊朗的面庞越来越近,浅棕的眼眸澄澈明亮,眉峰鼻梁还是嘴角都带着未被雕琢的纯净,像根新抽的竹节。 “还有些低烧,你再吃一粒布洛芬吧。”宋佑天对她说道,身体立马退开了几步,耳尖有些发烫。 “你这样,倒像是我哥。” 宋佑天今天太温柔了,让她卸了防线。 宋来弟这句话脱口而出就有些后悔,她怎么了,不过是关心了几下,她怎么开始说起这样的傻话。 若宋佑天真是她的哥哥,是不是名字、父母……一切都能变得更好。 不,她怎么还在期待这种事情,是吃的亏不够多,栽的跟头不够狠是吗? 他们那样的德行,若是宋佑天是第一胎,后面便不会再有她了吧,意料之中,这才是现实的故事。 “你确实没个姐姐样。”宋佑天眉眼弯弯,少年的笑容朝气蓬勃如初升的暖阳。 “你!”宋来弟抄起床上的枕头毫不留情地砸过去。 准头很差,小小的碎花枕头不知道要飞去那里,还好被宋佑天长臂一捞,抱在怀里。 小小的枕头松软香甜,宋佑天有些不想还回去了,他弯弯嘴角:“谢谢姐姐。” 见他转身要走,宋来弟连忙起身要喊住他:“你这人,别走!把枕头还给我!” 谁知宋佑天的脚步一停,宋来弟撞进了他的怀里,两人都有些愣住,连忙分开。 气氛有些古怪,宋佑天摸摸鼻子,打破了沉寂。 “这个给你。” 把口袋的钱掏出来递给她,一把散乱的钱,多的是大额的红色,青绿色蓝色也各有几张,数量倒是不少。 “给我?”宋来弟有些惊讶,湿漉漉的眼睛看向面前挺拔的少年。 “去看牙。” 连生病发烧都不敢打电话找父母,对于这样的事只怕在她眼里也是小事。 被她盯久了,宋佑天有些脸红不自在,径直把那把钱强硬地塞到宋来弟的手上。 宋来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鼻头很酸,她想扑在宋佑天的身上痛哭一场,好好发泄一下情绪。 然后委屈地告诉他,她的牙疼了好久好久,吓得她晚上再也不敢犯懒不刷牙了,她也不敢确定是长了智齿还是蛀牙。 她只知道看牙很贵很贵,总之光凭她一天二十,一周一百的,不吃不喝地攒也得攒好几个月。 宋来弟不用说,宋佑天看着她的眼睛,就读出来很多的委屈与心酸,透亮的眼底浮着一团划不来的雾气,明月在她的眼眸里碎开了。 宋来弟不停地吸鼻子不肯让眼泪滑下,她固执地认为只要眼泪不落下就没有在哭泣,就没有在示弱。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一句话,哽咽了很久才说出来。 “跟爸爸说,周末请同学吃海底捞。” ……果然是亲儿子,请同学吃饭都会给这么多钱,宋来弟腹诽。 “那周末你怎么办?”宋来弟没发觉,她的话已经带上了哭腔。 “是啊,该怎么办才好?只能请同学吃麻辣拌了。” “别啊……”宋来弟手足无措,手中的钱变得很烫手。 “骗你的,周末陪你去看牙。” 宋来弟吸了吸鼻子,她狼狈地转过身不说话。 宋佑天的房间比宋来弟要大上不少,阳台厕所一应俱全,他的父母确实把最好的留给了他…..过分沉重的爱压着他有些喘不过气,只有当他去顾及宋来弟时,心中的罪恶感才能减轻几分。 宋佑天躺在床上,脸上盖着他捎来的枕头,枕头被睡了很久,宋来弟的发香、体香已经浸饱了枕芯。 一直以来他都有些觉浅,可能是白天用脑过度,到了晚上大脑也很难进行休息,思绪不停运转。 这会鼻子边有块熟悉的馨香枕头,他反而精神一松,昏昏欲睡。 9.搭子 昨天快睡了一天,宋来弟第二天的精神很足,早早来了学校。 班长不愧是班长,来得更早,在帮老师发卷子,看见她立马走了过来。 “你身体好了?不再多请假休息一天?”陈一铭穿着白色的短袖,看着十分清爽。 “不用了,休息了一天已经好多了,昨天谢谢你。”宋来弟想着昨天有点不好意思,她接过陈一铭手中的试卷,要帮他一起发放。 “不用,你病刚好坐一会吧。” 宋来弟被他拒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很想尽快也为他做些什么,把这次承的情还了。 陈一铭高高的个子,皮肤还挺白的,带着一副眼镜,远看过去十足的清秀少年,温润热心的性格让他也很好相处。 这和宋佑天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宋佑天自身过于卓越,所以周身还是会带着一股疏离感。 “不知道怎么谢你……”宋来弟斟酌了一下,还是选择开口,把决定权交给他。 陈一铭似乎没想到少女会如此见外,他想了想目光落在了卷子上。 他说:“你之前那张数学卷子写得挺好的,不如自习的时候教教我吧。” 是被宋佑天捡回来的那张卷子,她记忆犹新。 宋来弟笑了,立马点头答应。 自习课上,宋来弟才意识到陈一铭很聪明,那几道题只是没有找到更加简便的解题思路,她照葫芦画瓢把宋佑天教给她的东西复述一遍,陈一铭一下就明白了还能举一反三,他在普高真是有点屈才了。 “你挺厉害的,怎么来普高了?”宋来弟也有些好奇。 陈一铭哈哈一笑说出初中的糗事。 原来那个时候一直看不惯初中的班主任,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上课总是喜欢照本宣科,他有着一套自己的理论,一句瘸腿的马儿跑不快挂在嘴边,陈一铭顶撞了几句就不被允许坐在教室听课了。 后面初中的班主任喜欢在外面开售补习班,陈一铭死活不肯去,就更被针对了,如此一来整个初中也没学到什么,索性就上了个普高。 宋来弟乍舌,看不出来一向是老师牌得力助手的他初中竟然是个刺头。 “你,还挺意外的。”宋来弟做出评价。 在她看来并不是所有老师都是对的,陈一铭只是做了最适合自己的选择。 “谢谢啊,那你呢?” 宋来弟刚刚的教法逻辑很缜密,比老师给的方法条理脉络更加清明。 至于宋来弟平时学习平平,成绩更是没有一点水花,在他眼里就变成了韬光养晦只待有一日崭露头角。 “我?我是,”宋来弟顿了一下,她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宋佑天,对他弟弟的身份还是有些难以启齿,“我是一个朋友教的。” 宋来弟这三个字,不光是她的阴影,其实对于宋佑天来说,姐姐是这样的名字,他也很容易被周围人揶揄成家中皇太子,皇位继承人。 所以隐瞒两人的姐弟关系,一直是他们的不必达成的共识。 陈一铭却想到了那个少年,他是在读那所高中,也难怪。 “是那天的男生?你的朋友?” “嗯嗯……”宋来弟敷衍地点头,操起一旁的英语试卷试图转移话题。 直至今日宋来弟才感受到同学之间互帮互助的好处,她伸了伸懒腰,不得不说陈一铭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搭子,他们之间可以完美互补。 如果不是她有这样的名字,再加上自尊心作祟,也许她的学习生涯会过得很充实。 今天的学习事半功倍,很多遗漏的知识点都被查缺补漏到了,宋来弟难得心情舒畅。 “谢谢你,陈一铭!”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学习!”宋来弟冲他道谢,漆黑的眼里闪着光。 “没事,你也帮了我很多。”陈一铭不太好意思地撇过脸,食指挠挠脸颊。 宋来弟收拾好书包,准备走了,她起身时顺手一拨,把脸颊边的短发挂在耳上。柔顺光亮的碎发随着动作荡漾,扫在白皙的脖颈边,陈一铭想起了那天她靠在身上的时候,脖颈跟着发痒。 “你,大学打算去哪里?”他还是问出了口。 已经是第二个人问她的志愿了,宋来弟想,她会离开这座城市,抛弃这座城市的所有人,然后去新的城市改头换面,用新的名字进入新的生活,成为全新更好的自己。 “等高考完出了成绩,再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她对上金丝眼镜后那双细长的双眼,笑得灿烂。 一个模糊的回答,十分讨巧,在陈一铭看来却是觉得他会成为宋来弟共享喜悦的人。 “希望到时候和你互换好消息。” 陈一铭承认他对宋来弟有些悸动了,在高一的时候他谈过一个女朋友,那是他的初恋,可惜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感情刚刚萌芽时两个人就结束了,那个女孩也转学了。 紧接着很长一段时间,这样的感觉都没有再次出现,尽管他的热心和好脾气吸引了部分女孩子的追求,感情这个事情真的很难用言语去表达,就是没办法过心头那一关。 那天那一眼,真的很奇妙,不知道是眼眶红润得刚好还是风拂动的发丝刚好,总之相处了这么久,就那一天那一眼让他难忘了。 10.愤怒 拧了两圈锁,门开了,她的进入打断了谈话,原本温馨的氛围有些凝固住了。 宋来弟没有说话,也没有扭头去看客厅有谁在,她确实有些意外,他们今天竟然这么早回来,不过,这不是她的家,她无权过问。 还好穿过走廊的尽头,拐角处那里有一间十平不到的小房间,那是她的龟壳,她马上可以回到那龟壳中蜷缩,所有的闲言碎语都会在龟壳之外。 那个龟壳是她在这段想割也割不断,想斩也斩不断的复杂关系之中,最后的安全区。 “这是来弟吧?长这么大了?来给姨妈看看!” 宋来弟看了一眼姨妈,脚步没有停歇,径直朝房间走去。 “讨债来的。真是太没礼貌了,家里这么多人坐在这里,也不晓得来打声招呼。”女人来了怒气,嘴下也变得不留情起来。 “别说这个,女孩子长得越来越好了。” “瞎说,那双眼睛妖里妖气,不晓得像到了谁!” “哈哈哈,不是你的女儿吗?肯定是像你啊!” “这么晦气的人,我是生不出,是别人上辈子造的孽。” 宋来弟想重重摔下这扇房门,好似这样能打断那个女人对她的评头论足,可她知道,她要是展现出一点反抗一点脾气,迎接她的可能是难以抵御的惊涛骇浪。 她忍,不到一个月,不是吗? 十多年都忍受过来了,还在乎这点话? 在乎的,是在乎的。 感觉越接近那个时间节点,周遭的一切就越难以忍受,度日如年。 好比一件事,如果这件事情遥遥无期,你索性破罐子破摔,再没了想头,当这件事变得触手可及的时候,心像一直有毛在挠般难以忍耐,需要耗尽一切的一切去克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 什么冲动?宋来弟本性不是懦弱的,她会冲出门大喊你们闭嘴! 你们教过我吗? 教过我什么是懂礼貌? 你们生而不养,枉为人父母! 都说什么潜移默化影响人,她宋来弟这十多年来,受到的潜移默化是父母的冷漠无情,是对痛苦的视而不见,是沉郁时的阴阳怪气,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嘲弄讽刺,是糟粕的传统观念下的重男轻女,是长久以来的重此轻彼。 愤怒焚烧了她的身躯,灵魂被囚困在其中痛苦呻吟,忍受不了了,耳边只剩下白噪音,灵魂终将从身体里抽身而出,去呐喊自己的内心。 宋来弟猛得打开了那扇房门。 “你怎么了?” 宋佑天站在门外,看见她的神情呆愣住了。 一盆凉水从上浇了个透心凉,她的满腔怒火被打断了,那刚激起的勇气又消失殆尽。 怨念不会消散,会转化成滔天的恨意,再酿成罪恶的源头。 那就把他们的希望给摔碎! 把他们的骄傲自豪给毁坏!弄坏他!把他给毁了!他们会跟你一样痛苦的!他们会比你还痛苦! 毁了他!毁了他!毁了他!毁了他!毁了他!毁了他!毁了他!毁了他!毁了他!毁了他!毁了他!毁了他!毁了他!毁了他!毁了他! “宋佑天!” 他们会疯狂!他们会疯掉的! 上前两步。 “宋佑天……” 宋来弟扑进了宋佑天的怀里。 她脑子乱七八糟不知道该做什么,一颗罪孽的种子已经在心底里种下,她会浇灌吗? 她真的会这样做吗? 这个人是她的弟弟! 他是个蠢货,是个得利吸血的蠢货,他肯定也不太清楚为什么父母要这样对她,可是他却依旧在享受优待。 那如果是她呢,如果是弟弟被苛待,自己接受了优待,她会怎么做?她该怎么做?那样顽固不化的父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改变的吗?她弟弟应该要怎么做,她才能好受一点? 她也不知道,她扑进他的怀中缓和着情绪。 “对不起。”宋佑天抱紧了她,下巴抵在宋来弟的头上,宋佑天垂下眼睫,她在难过,他也很难过。 他看得见听得见她的一切痛苦。 宋佑天努力和父母交涉过。 对于顽固不化的人争吵是没有办法取胜的。 宋来弟的呼吸很沉,感受得出她在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发泄的情绪,她看起来太脆弱了,身体还在怀中不停地颤抖。 宋佑天空出手把她的房门给关上,两个人的身影在房间中相拥 “你要不,打我?骂我?能让你好过一点? ”宋佑天轻声地说。 过了一会,宋来弟已经好多了,她现在大脑很混乱,善念与歹念一直在左右搏击,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左手往宋佑天腰腹摸去,用力一掐。 “嘶——痛。”宋佑天的声音在胸腔上发震。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不上晚自习了?”宋来弟的声音闷闷的。 “嗯,被传染了感冒,不想上。” 什么意思?宋来弟用眼睛瞪他,伸出手再掐了他一把。 “啊呀——痛,姐姐轻一点。” 11.秘密 宋来弟哼了一声没再动,她就这样被环抱着,内心的不安和冲动又被层薄土掩盖下去。 拥抱是最好缓解焦躁不安的办法,胸膛与双臂相错空出了一片很安全的天地,热源和熟悉的体香隔着层衣服传过来,让她很有满足感。 如果说怎样能让她更加有安全感,那就是更用力的拥抱。 过了许久,宋佑天小声地开口:“好些了吗?” 宋来弟已经闭上了眼,她累了,精神放松下来,疲倦就席卷全身。 宋佑天低头看她没做反应,把她打横抱上了床,看着她呼吸平缓渐入熟睡,他才从这个小房间离去。 宋佑天猜到了,猜到了今天免不了一场血腥风雨,妈妈早上就说了她下午要接姨妈到家里做客,姨妈人挺好的,是个不会主动议论是非的人,可架不住妈妈想跟人埋怨女儿的心。 所以他上完下午的课就先赶回来了,还好赶回来了,宋来弟的样子就像是沉溺水中已久的人,怨念太深了,她似乎是要掀起巨浪把岸上袖手旁观的人全都卷进风浪里。 还好他赶回来了。 宋佑天一直也以为家里的问题是因为传统观念,所以当资源倾斜在他身上时他再倾斜在宋来弟身上就可以解决问题。 但事实不是这样,物质资源是可以倾斜分享,那爱该怎么分享? 宋来弟总是冷冷的用陌生的眼神去注视着这个家,去注视着家中的人,她是个旁观者她是个局外人。 但又不完全是,当这个家庭一把把局外人牵扯进来,就会引发矛盾,过去的伤疤像一本翻不完的书。 书页噼里啪啦在脑中滚动,细数着遭受的伤害。 他知道宋来弟想要的是爱。 她现在是一只刺猬,再锋利坚硬的皮壳之下也是柔软的皮肉,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哪怕只是安慰,只是拥抱,也可以让她卸下防线,她要的就是很简单。 简单的爱,纯粹的关怀。 是的, 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父母所做的一切突然有了个不合理的理由。 这对夫妻响应当时政策号召晚婚晚育,直到备孕那一刻才知道丈夫长期熬夜抽烟酗酒导致精子质量太低,本就传统家庭出身的夫妻瞬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中医、西医、试管婴儿,各种治疗下来,本来还有些积蓄的家庭变得捉襟见肘。 乡下老家的低俗偏方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去领养一个女娃娃,取名字招娣也好盼娣也好,这是向老天祷告,老天看到你的诚恳了,儿子就来了。 儿子。 是现在这对夫妻头顶的一个魔咒。 走投无路的夫妻去乡下领养了一个孩子,为了让自己的心愿直截了当地传达给老天爷。 他们取名了来弟, 宋来弟。 他们连装装样子也不肯,满腔热情地向上天祷告,直述着自己的请求。 老天爷是一个优秀的编剧,他总是让人的命运变得特别复杂,好似这样就能彰显人的与众不同。 这对夫妻在来年真的怀上了一个孩子,偷着去查是男孩是女孩,如愿以偿。 真的是个男孩。 夫妻并没有善待那个替他们向上天传话的女孩,恰逢国家实行计划生育,他们想尽办法把这个女孩子还回去,到了最后还丢掉了俩人的工作。 这个家庭的日子变得艰难。 妻子便把她备孕以来所受的一切苦难都算在了那个女孩身上。 丈夫一向是不管家的,由于工作原因对这个女孩更是厌烦,女孩彻底被这个家庭边缘化。 潘多拉的盒子已经打开,宋佑天知道了一切,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让宋来弟知晓这件事情。 他们家庭看似分崩离析,其实还剩下一层伪善的窗户纸,捅破了会怎样? 那对夫妻正愁没理由把她丢出去。 她还没有能力完全顾及自己的生活,她的大学生涯还没步入正轨,要是因为钱这个事情走向另外一个深渊那就得不偿失了。 告诉了她,她一定会破罐子破摔,毫不留恋地离开这里。 宋佑天想告诉她,女孩子可以不那么要强,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可以成为她成功的助力,包括他。 所以在她走向自由前,再蛰伏一下吧,蛰伏到她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人生,她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 手不动声色地关上那个抽屉,部分资料和户口本一些证件放在一起,当宋来弟有能力去改掉自己的名字时,她就能得知一切,那时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了。 知晓了一切后,他的心态也发生了转变。 宋佑天再一次不动声色的,仔仔细细地审视着宋来弟,确实不一样,那双眼睛确实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12.洗澡 到了星期五,这个星期快要过去了,昨晚上宋佑天敲门过来跟她说周六去看牙齿。 “明天……”宋来弟有点担忧。 钱不够怎么办。 她有些焦虑,笔戳了戳正在做的选择题,三长一短选最短,她随手填了个C选项。 “怎么送分题都错了?”旁边陈一铭凑过来说。 这几天他们俩在一起学习,班主任起初还担心俩人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谈上恋爱了,把两个人找来又是谈话又是开解。 后面看她学习确实积极了不少又有陈一铭的再三保证,就默许了陈一铭跟她坐在一起。 “噢。”宋来弟回过神,细看一眼题目,匆匆地把答案修改过来。 “怎么了?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陈一鸣低头做着阅读理解,随口一问。 “嗯,明天要去看牙医。”宋来弟没忍住咬起了手指。 “你牙痛?”陈一鸣听完放下笔看向旁边的人。 不想和别人对视,宋来弟垂下眼睫低声应了一声。 “什么症状?痛了多久?”陈一鸣继续问道。 “说不上来,就是痛。”被一直盯着,宋来弟有些尴尬,侧过身体想避开陈一铭的视线,“痛了有一段时间了。” “你张嘴给我看看。”陈一铭凑近了身体。 ??? 干什么! 她才不要…… 嘴巴里面怎么可以随便看,真的太尴尬了,舌头在口腔里悄悄地扫过齿面,她不确定自己口中是否有味道,虽然早上刷的很仔细,但她早餐吃了韭菜饼,谁知道有没有留菜叶在牙缝里啊?!! 陈一铭太没有边界感了。 “你干嘛!” 炸毛的具象化,陈一铭感受到宋来弟整个人都涨得通红,他有些好笑道:“怎么班上就你不知道,我家是开牙医诊所的,班上一半的同学都是在我家诊所里看牙。” 宋来弟还是警惕地看着他,捂着嘴瞪着一双大眼,陈一铭眼神不留痕迹地在她的眼睛上扫过,怕她不相信地补充道:“去的话,可以打折。” “嗯嗯,那我考虑下。”宋来弟撇过脸,眼神专注于面前的试卷。 她的耳尖还是红的,陈一铭坐正了身子,他本来也想找个借口周末一起出来学习,如果她愿意去家里的诊所看牙那就太好了。 他等了一会,似无意地开口:“刚好周末我爸爸在诊所,他的技术很好的,十几分钟就结束了。” “是吗?”宋来弟有些动摇。 “当然了,语文课代表王楷知道吗?他嘴里有四颗蛀牙,我爸爸帮他补的,打完折只花了三百块吧。” 虽然揭同学老底不太道德,但是王楷作为他的好兄弟就是该有献身的准备。 宋来弟果然心动了,三百块完全支付的起。 她心底很羡慕戴牙套的同学,她听她们讨论过,矫正牙齿花了几万,当时就觉得去看牙齿真是一种高消费。 没有什么社交,宋来弟的目光会停留在自己身上很久,个子有些矮小,牙齿有些不整齐,总之一点细小的东西都会放大她的自卑。 晚上写完今天的试卷,拿出答案对了一遍,又订正再背了一篇英语作文,抬起头时已经快一点了。 时间不早了,宋来弟在衣柜里翻出换洗睡衣、内裤和毛巾,她推开房门去客厅那边的厕所洗澡。 打开花洒,水管便咕噜咕噜的声音,等了一会水都没有出来。 坏了? 刚脱下的衣服丢在水盆里已经弄湿了,宋来弟不想换新的睡衣,她匆匆用浴巾裹紧了身体从厕所里出来。 宋佑天房间里还有一个厕所,他睡了吗? 宋来弟放轻脚步走过去,走廊上另外两间房的房门都是紧闭着的,悠扬的呼噜声一如既往地传来。 走到宋佑天房门前,门下没有光线透出,也是,估计都睡了。宋来弟试探地摸上门把手,不知道有没有锁门,如果没有锁上门就可以洗个澡,锁上了门只能…… 打电话叫醒他给她开门! 谁让他这么好命,家里就两个厕所。 门开了,里面漆黑一片,宋来弟很少来他的房间,但大概知道厕所的位置,关上了房门摸黑钻进厕所。 她还是有点良心的,水流声,灯光都刻意地调小,若还是把他吵醒了就不能怪她。 舒舒服服洗完澡,打开厕所门一个人影赫然立在外面。 从门被打开那一刻起,宋佑天就醒了,他的觉很浅,精神一直警觉周围的一切,一点动静都可以吵醒他。 宋来弟脸色变了,下意识要尖叫。 宋佑天连忙捂住她的嘴。 “等下把他们吵醒,要生气了。” “你干嘛!吓我一大跳!”宋来弟差点魂归故里,她伸手去掐宋佑天的腰。 “别揪我,你占了我的厕所,我等着用。” 宋来弟今天睡衣里面没穿内衣,胸前的两点被布料磨蹭地早就立起来了,她没发觉,宋佑天不自在地避开目光。 “对了,我有个同学,我今天才知道他家是开牙医门诊的,所以要不明天去他家看牙?” 她同学? 她从来不交朋友,甚至从未出门社交过,竟然有同学邀请她去家里的诊所? 宋佑天皱了皱眉,他想到了那天她难受时靠在一个男生的肩膀上。 他们谈恋爱了? 不,不像,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谈恋爱的。 敏锐地洞察到什么,让宋佑天有些不爽。 宋佑天没说话略过她走进厕所,宋来弟眉头微动。 宋佑天不高兴。 明明他的神色无常,可不管是他垂下的发丝还是衣服的褶皱都在透露着当事人强烈的不满。 他不高兴什么? 这不是给他省钱了么?讨厌死了! 莫名其妙! 13.慌乱 她跟着也进了厕所。 “我要上厕所,你进来干嘛?”空间狭小,宋佑天平淡的语气在空气中回荡。 “你管我进来干嘛,你还没给我答复呢!明天去那个同学的诊所吗?我还要回复人家。” “出去,我要上厕所。” “我不,你先回答我。” 宋佑天睨她一眼,转过身看似要去解裤子上的系绳。 只是吓一吓她。 “你干嘛!”宋来弟瞪大了双眼,声音扬了起来。 两个人都愣住了,声音太大了,他们都停止了动作,屏息凝神去听有没有把那两人给吵醒。 漫长的一段时间,双方只敢瞪大眼睛对视着。 还好,呼噜声此起彼伏地响着,没有间断。 “他喜欢你吗?”宋佑天的语调微微发紧。 宋来弟红了脸,她早被自己的声音吓得捂住了嘴。 她当然知道,她太敏感了,敏感到别人对她稍微的示好,她立马就能明白对方的动机。对她而言,陈一铭已经是很明显的过界举动,远远超出她认知中同学关系的范畴,心中的警铃早就响起来了。 但是陈一铭一直没有主动提起什么,还在班主任那里下了保证,搞得她还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自恋了。 毕竟,这才相处几天…… “马上要高考,要放平心态。”宋佑天眯起眼揣摩着少女慌乱的神色。 “用不着你说!” “你们打算报同一个学校吗?” 没有,宋来弟在心里回答,她太渴望关怀了,她太渴望一份真挚感情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神经病。”作为弟弟,他管的太宽了,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还管不到她头上。 “我是担心你,怕你被人欺负了。” “明明家里人没对我多好,谁还会在乎我有没有被外人欺负!”宋来弟越说越气,眼底微热。 宋佑天抱住了她:“明明是除了我之外的。” 宋来弟刚洗完澡,身上一股熟悉的青柠皂香,明明是一样的味道,可就是不一样,她身上独有的馨香一股脑地往鼻子里钻。 宋佑天眼眸低沉,收着下巴,鼻尖向下,不留痕迹地去轻嗅她头顶的发丝。 确实不错,宋佑天对她很好。 不够。 “不是这样的!你不明白,你什么都有!你什么都有的!明明是同一个父母,你却能完完整整的得到他们的爱护!而我不一样,我什么都没有……”宋来弟放低音量,语气中的情绪不减。 “可是姐姐不爱我。” “神经!你在说什么?” “我警告你!” “贪心不足蛇吞象。”宋来弟一听,更生气了,操起拳头砸他。 “姐姐,我是你的,我甚至会尽全力去补齐父母没给你的那份。” 宋佑天低头对上那双杏眼,里面倒映着他的神情:“所以,姐姐,不要别人的。” 他的姐姐。 宋来弟睫毛轻颤,瞳色完全散开,指尖紧攥住睡衣的衣角,唇瓣也在发颤。 他在说什么?宋佑天,他在说些什么?不,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他的话那么具有歧义?我们不是姐弟吗?为什么要这样说? 为什么要这样做? 宋来弟可以允许自己思想龌龊下贱,因为她是从阴暗中爬出来的,可是他是宋佑天啊,幸福美满的家庭,自由丰富的生活,光明灿烂的未来,一切都是唾手可得。 他在干什么?他在说什么?他语文是不是不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还是她理解错了? 不对……他语文很好,他就是个神经病。 脸上愤怒的神色还未完全消散,整个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宋来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嗯,我知道。”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我知道。”宋佑天的话音很坚定的落下。 宋来弟突然感觉有些头晕,她用手无力地推开他,走出了着逼仄的空间,再待下去她就要喘上不上气了,这叫什么事? 他到底懂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一定不太懂,也是…… 宋来弟突然感觉很疲惫,这场谈话就像是一道拗口的数学题,她抓不住那缕线索,感觉就算解出来也是牛头不对马嘴,她都觉得她想的有些好笑。 怎么可能? 宋佑天又不是学傻了,放着自己的阳关大道不走,跟她挤独木桥。 要宋佑天真是这个想法,那她的报复也算是成功了。 她脚步急促地逃走了。 宋佑天发现最近的自己会有意无意地去触碰她,无法遏制住内心的冲动,很想拥抱她。他的姐姐看上去,真的很脆弱,只有在他怀里的时候会乖乖的,放下戒备,收起浑身蓄势待发的尖刺。 把她吓跑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话能直白的脱口而出了。 大概是从知道宋来弟并非他的亲生姐姐开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那些话会脱口而出?为什么那双眼睛那么勾人?为什么他总是被吸引? 每晚都在想,睡前醒来都在想。 心底一直在窃喜,他可以拥有他的姐姐了。 不只是眼睛,她的身体,她的声音,她的发丝都是很吸引人的,好想触摸,好想占有,好想更亲密一点,宋佑天看着天花板,他脑海中的念想已经遏制不住。 突然很感谢自己发现了这个秘密。 他的关爱、谦让、照顾开始变质,而他在纵容这种变质不断蔓延,他甚至很享受宋来弟接受他的反应,真的很有趣,真的很着迷。 宋来弟,他的姐姐,无措的,自乱了阵脚,怎么了?她不是也有这样的想法吗?宋佑天早就看透了她,她的眼睛就是告诉他,心里在想什么,她有没有意识到,她在依赖他。 若没有发现这个秘密,爱还会变质吗? 会吗? 欲望不会消失,欲望只会隐藏,在心底深处悄无声息地扎根,不断生长,最后冲破已经薄如蝉翼的理智,从身体里爆发出来。 14.智齿 宋来弟跟着去拍了片子后就躺在治疗台上等。 宋佑天带她来的是老城区的一家牙医店,据说是他同学推荐的,店面藏匿在深灰色的巷子里,抬起头,五六层的老旧楼房占据了天空。逼仄的街道,行人和电瓶车穿行,熙熙攘攘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这家店不大,只有一位老牙医,他在等胶片。 宋来弟躺在台子上,拿着镜子张起嘴巴往里面看,她希望没有长智齿,她看网上说过,智齿是分情况收费的,如果情况严重智齿是完全躺平的话就会很难拔,费用估计也要花到几千块,他们带的钱远远不够。 宋佑天手插着口袋看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走上前去伏下身说:“我帮你看看。” 宋来弟没理他。 她没忘记昨晚这个人昨晚发什么神经,先晾他一会。 宋来弟扭过头继续扒着嘴巴朝里看。 宋佑天的脑袋也凑了过来,来了一句:“你这个角度看不到的。” “姐姐,我帮你看看。” “姐姐?” “姐姐,快一点,我帮你看一下。” 吵吵吵,烦死了,让你看让你看,宋来弟索性放下镜子,让他靠近。 清爽的青柠味越靠越近,宋来弟下意识闭上眼睛,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出门前仔仔细细刷了三遍牙齿,内心深处觉得口腔深处也是一个特别私密的器官,一时间抿着嘴巴不肯张开。 手指带着风有些清凉,轻捏住了她的下巴。 “张开,我看看。”宋佑天垂下眼睫,看不清神色。 太近了,呼吸都在缠绕,宋来弟不敢说话,怕嘴里有味道,她闭着眼摇了摇头。 “姐,” “万一钱没带够可麻烦了,先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语气有些正经,又带着些不耐烦。 这句话倒是不假,宋来弟赶紧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双含笑幽深的眼眸,浓厚的眉毛也是笑得弯弯。 她突然意识到,这似乎已经超越姐弟的范畴了,为什么?他不觉得别扭吗?明明之前关系也没有那么亲密,为什么突然之间好似变了一个人?宋佑天?你要做什么? 他到底要做什么? “张开嘴,给我看看。” 双手紧张得掐住镜子柄,她缓缓张开了口。 视线中清俊的脸越靠越近,宋来弟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轻微颤抖,宋佑天的眼神很专注,目光如实质扫过每一颗牙齿。 突然,牙面被触碰的触感传入大脑,宋来弟紧张地立马合拢了嘴。 “嘶——” 宋佑天蹙着眉头,不满地说:“你咬到我的手了。” 手指并没有咬得很紧,只是上下唇太柔软湿热了,包裹着的指腹突感格外的瘙痒,他的心也有点跟着痒起来。 宋来弟连忙张开嘴,红晕已经爬上了面颊,她有些无地自容,到底在干什么?宋佑天到底想干什么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她也是傻了,竟然让自己的弟弟靠的这么近。 “你干嘛?”宋来弟一手推开他,伸手捂着嘴,羞涩已经灌满了她的大脑,有些支吾道:“你干嘛摸我的牙齿?” 那双眼睛又变得湿漉漉,真是太勾人了,宋佑天弯着眉眼,欣赏了一下,扬起嘴角道:“我好像看到你的智齿了!” “什么?!”怕什么来什么。 “早跟你说了,去我同学那里。” 注意力被转移,宋来弟立马把脸怼上镜子,张开嘴仔细地看。 她没有那么多钱,那对夫妻从来不肯在吃饭以外,多给她一分钱。 所以她的每一块钱都是通过节约口粮精打细算存下的,这次宋佑天带她来看牙医,她其实也多带了一些钱。 她很窘迫怕会发生那种付不起钱,医生不让离开要叫家长的事情,如果到了哪一步她真的要找个洞钻进去。 少女是薄脸皮的,想到这里她开始有些焦灼不安。 “这该要多少钱?你在哪里看到的?左边还是右边?冒尖尖了吗?” “我怎么没看到?” “这该怎么办?万一拔完给不起钱怎么办?” “不如算了吧,我们回去吧!”想想这确实是比较好的办法,宋来弟起身做势要走。 一股力按着宋来弟的肩膀把她摁着躺好,宋佑天的身体又靠了过来。 “你别动,再给我看看,确认一下。” 宋来弟顺从地打开双唇,纵容宋佑天的手指摸着她的牙面,沿着虎牙尖一直往后摸去。 她看不见自己的神情,明亮透澈的眼中波光涟漪,轻巧的眼睫因过分紧张而轻微颤抖,两颊绯红红晕未消,口腔里柔软滑嫩的软舌泛着水光,任人采撷。 拇指捏住小巧的下巴,再往上抬了抬。 宋佑天背着光,周身散发着光晕,这个角度已经不好看清他的神色了,只能感觉到他很认真,真的很认真地在看她的口腔。 宋来弟闭上眼,内心细数着时间,太煎熬了,像是接受凌迟的人正走上那结束生命的绞刑架,内心是混乱的慌张的不安的,强烈的空虚感在她的躯壳中荡漾,快点吧,快点告诉她答案。 面前的呼吸更近了,热热地喷洒在她的脸上,她的手臂上已经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啊——” “没事,是蛀牙。” 听到这话,宋来弟猛得睁开眼,一拳捶在了面前人的胸口。 “骗子!” “害我担心了半天。” 15.冰袋 老牙医拿着片子走进治疗室,宋佑天便站开了一点,给他腾位置。 “长了四颗智齿啊,小姑娘。” “……” ??? !!! 刚松的一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 宋来弟瞪大了眼睛,晴天霹雳。 宋佑天挑挑眉,也没想到,他接过牙片看了看,确实,而且下面两颗智齿长得不好,完全躺平身子,甚至挤到了一旁的第二磨牙。 是一定要拔的。 宋来弟手足无措地看向宋佑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万一拔不起…… “医生,你先给她看看牙齿,好像还有蛀牙,看一下一共大概要多少钱。”宋佑天向宋来弟点点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宋来弟眉头渐渐放松。 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很依赖宋佑天,见老牙医戴好手套向她靠近,宋来弟平躺好缓缓张开了嘴。 “确实有,两颗蛀牙,小姑娘睡前要刷牙。”老牙医的话不紧不慢。 宋来弟羞红了脸,真丢人。 老牙医知道面前两个孩子都是学生样,沉吟了一会,说:“下面两颗智齿要分两次来拔,不然吃不了东西。这次就先拔一边,再补两颗蛀牙。智齿比较难拔要收六百,补牙收两百,牙片送你了,再送一次洗牙吧。” 价格很实惠了,宋来弟手伸进口袋摸了摸那几张红票子。 宋佑天先一步说了话:“谢谢医生,给她拔吧。” 宋来弟转动眼珠侧目看他,老牙医已经开了仪器,滋滋的声音让她很紧张。 像个待宰的兔子一样,可怜兮兮的,宋佑天眉眼含笑站近了一些,去握住她的手。 宋来弟的手又小又软,她人瘦瘦的,但手上却有些肉,肉手有福是好事。红润的手心出了点汗,看来是太紧张了,宋佑天一掌可以把她的手全包住。 老牙医的技术很好,一个人用了一个多小时就搞完了。宋来弟除了最开始上麻药的时候疼了一会,后面口腔里就没了知觉。 宋佑天看她情况还好,就跟着老牙医去拿冰袋,顺便把钱给付了。 “小伙子,那是你女朋友吗?”还挺八卦的一个老头。 “……还不是,是朋友。”宋佑天垂下眼睫掏出手机扫码。 “看着不像,记得下周来拆线。”老牙医冲他挤挤眉,把冰袋递了过去,再嘱咐了几句饮食上的意见。 宋佑天一一应了,手握着冰袋用白色纱布缠了几圈,然后轻轻地贴住宋来弟左侧的脸颊,她口里塞了止血的棉球,脸颊鼓鼓囊囊的。 老牙医让她躺着休息一小时,观察一下伤口再离开。 躺着无事可干,宋来弟一双眼睛只得咕溜转着,目光落在了宋佑天身上,他弯着腰一直注视着她,握着冰袋的手不间断的调整位置,避免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 眸光璀璨,落下的目光温柔细腻,如道暖阳。 宋佑天捕捉到了她的打量,两人视线短暂交接,宋来弟一愣,率先挪开视线,她不自在的扭动身子。 “姐姐,别乱动。”简短的几个字被他说地极其暧昧。 宋来弟面色绯红想接手冰袋,宋佑天手一晃躲开了,她只好作罢,老老实实地闭着眼。 她先让老牙医拔了左边两颗智齿,她习惯用右边咀嚼食物,剩下那两颗等她高考完自己出去兼职挣了钱之后再拔。 “钱在我口袋里,你拿去付了。”宋来弟口齿还有些不太清楚。 “我付了。”宋佑天的眼睫很长,光打在上面,给白净的脸上留下了道扇状阴影。 “你又找他要了钱?”宋来弟瞪大了眼。 “不是,存的压岁钱。” 宋佑天过年能得到很多压岁钱,但具体多少她也不确定,只知道村里那些老人也是思想保守的,压岁钱永远只有宋佑天有份,每次都会偷偷摸摸把宋佑天拉到一边,背着她给红包。 哼,她才不羡慕。 宋来弟向口袋摸去,想拿他给的钱还给他。 宽厚的指节摁住了她:“那些钱留着你拔另外一边智齿。” 哼…… 别扭死了,她真是别扭死了,快点开口说谢谢,不想说!她不好意思说,这是在干什么呀!话堵在喉咙里,怎么样都说不出口,太别扭了! 烦死了,乱七八糟,不想了,干脆等他过生日买个好点的礼物送给他。 面前的少女眉头发皱,尽管闭上了会说话的眼睛,还是感受得出她内心的纠结,身体躺得僵硬,手指还紧紧攥着衣角。 宋佑天轻笑,莫名觉得很可爱。 “笑什么?你是在嘲笑我吗!” 啧,就是太敏感了些。 “嗯。”宋佑天恶趣味地承认了。 宋来弟龇牙又开始拧他的腰。 宋佑天等下还要赶去游泳,他用手机叫了一个车让宋来弟回去先休息。 “等下麻药劲就要过了,你睡前先吃好布洛芬。”宋佑天隔着车窗问,“你那里还有吗?” 还不是之前抽屉那板布洛芬……宋来弟偏过脸,伤口开始发炎,说话有些嘟囔:“还有几粒。” “那我等下买一盒回去。”像是知道她别扭什么,明亮的眼睛一弯,宋佑天继续开口,“你晚上吃什么?我打包带回去。” “……不想吃。”宋来弟靠着座椅,目光垂下。 “我会自己看着办的。”少年的声音很轻快。 话音刚落,司机一脚油门就飞了出去,宋来弟赶紧扶稳车窗上的把手,朝后看去,宋佑天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应该好好道谢的…… 16.亲亲 宋来弟回到家,家里没有人,那对夫妻是双休,不过就算在家,也不会在意家里多了一个人还是少了一个人,通常都是当没她这个人。 就着凉白开把胶囊吞进肚子里,她躺在床上打算睡一会。 麻药的药效在渐渐消散,口腔里的痛感也越来越明显了,这样也没有写作业的心思。 模模糊糊中,宋来弟口中的豁开的口子越来越疼,她忍不住呻吟了两声。 天色渐沉,天边晕满了红霞,房门声开了又关,漏出几句谈话声。 迷迷糊糊,宋来弟看到了床边的人。 “你……怎么在这?” “来看看你,牙齿好些了吗?” 宋来弟脸已经肿起来了,她摸了摸脸颊,眼底还有着水花。 “疼。” 宋佑天坐在床头,轻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 “姐姐,张嘴给我看看。” 泛白的嘴唇打开,一截短小红润的软舌躺在里面,宋佑天移开视线,他看向缝合的伤口处,那伤口肿得不像话,宋来弟的口里像含住了一个鸡蛋。 “吃点消炎药,如果还没好,就要去医院挂消炎针了。” “我不想去。”宋来弟扑到宋佑天的身上,头埋进他的怀里,喃喃道。 难得撒娇。 胸口的衣服有些湿润了,宋佑天搂住她,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慰:“我买了冰棍,你等下含一根在口里。” 哄了半天才把宋来弟哄好,宋佑天这才起身去拿东西。 等他回来,宋来弟也含上了冰棍,口里有冰敷着痛感稍微降低了些。 “晚上吃什么?”宋佑天在看外卖软件。 “他们不在家吗?” “在,跟他们说你不吃饭,等下跟他们去散步的时候,你要自己去门口拿外卖吃。”父母做饭从来不考虑宋来弟的口味,再加上本地人炒菜喜欢放辣椒,宋来弟只能外卖吃点清淡的了。 “想吃什么?”宋佑天没忍住摸了摸宋来弟肿胀的脸颊,鼓鼓囊囊地一个包,很可爱。 想亲一口。 “弄疼我了!”他的动作很轻柔,脸颊那块皮肤莫名被摸着发痒,宋来弟瞪着眼睛不满地控诉着。 更想亲了。 宋佑天对自己的欲望看得很透彻,他低下头薄唇在脸颊肿胀鼓起的肉上轻蹭一下。 “姐姐,亲亲就不痛了。” “你!宋佑天你森金!除去!”几句话都说不清楚,骂人都显得无力,宋来弟立马缩进被子里,捂住脸躲起来。 “哈哈哈——”爽朗地笑声不断。 笑得太贱了,宋来弟从被子里探出脚去踹他。 “姐姐,等下记得拿外卖。” 周一,陈一铭看到宋来弟的脸颊高高肿起就知道她拔了智齿。 宋来弟爽了他的约,目光有些躲闪。 好在陈一铭并没有执着问她是在哪里看的牙齿,关心了两句继续看面前的习题。 这一天,陈一铭察觉,宋来弟有在刻意地避开他,动作不留痕迹,只是轻微的蹙眉或者是坐姿稍微朝外,一些细微的肢体变化都在透露她对他产生了抗拒。 怎么了? 明明周五的时候还好好的。 周末发生了什么? 谁陪她去看的牙齿? 宋来弟,她的名字就映照了她父母对她的态度,所以不可能是她的父母带她去看的牙齿,不然也轮不到她来苦恼费用问题和该去哪家诊所看牙。 所以是谁? 陈一铭想到了那个少年,是他吗?是他……又是他,肯定是他,他的直觉很准,那个少年一定对她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呢? 两人的关系一下回到了原点,陈一铭这几天除了偶尔和她讨论两句题目,再没主动搭过话,宋来弟感觉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之前那种不用顾虑其他人的感受,不用处理人际关系的时候是她最放松的时候,果然有些社交对她而言是无效社交,只会徒增烦恼。 手机丢在抽屉里一直嗡嗡着叫,宋来弟上次用完没有关机,现在被震得有些烦。 她丢开笔掏出来扫了一眼,很多条消息,大多是来自宋佑天,陈一铭的消息零散地夹杂在其中。 指尖滑动,点开了宋佑天的聊天框。 宋佑天:姐姐,牙疼好些了吗? 宋佑天:姐姐,医生说了,一个星期都不要吃辛辣的食物,也不能吃鱼虾之类大发的食物。 宋佑天:药吃了吗?[疑问] 宋佑天:姐姐,晚饭吃了吗?吃了什么?[亲亲] 宋佑天:有没有不会的题目?可以问我。 宋佑天:姐姐,你不会想我吗?我很想你。[亲亲][亲亲][亲亲] 神经病! 神经病! 宋佑天是神经病! 他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吗?才过几天,有什么好想的。 他们是姐弟,他到底在胡乱说些什么…… 集训学习学疯了吧! 宋来弟脸通红,把手机丢回抽屉。 她喝了很多口凉水,脸上的热气还是没有退下,他们之前的关系已经不是传统的姐弟了,变得相当的暧昧,不知道是不是她想歪了,宋佑天的每一句话总是带着股暧昧不清的味道,让她心神荡漾。 17.醉酒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宋来弟徒然脸色煞白,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发颤。 怎么又来了…………又是这样,又来了,太恶心了,真的太恶心了……太恶心了……宋佑天还不在家,怎么办?怎么办,好可怕……好恶心………… “宋来弟,你回来了!”猝然的出声,宛若恶魔的低语。 宋来弟缩在玄关不敢答应,寒气从心底涌上来,冻得牙齿发颤。 “快点给我死过来!”客厅又响起一声吼叫。 墙上的时钟滴答,秒针一顿一顿地跳走,咔咔声像是打在了她的心头上,恐慌吞噬了她。 男人没多少耐心,宋来弟躲不过的。 客厅里,男人顶着啤酒肚四仰八叉地躺在白色的沙发上,腥臭的呕吐物混乱不堪,黏腻恶寒从他的胸口滑流在地上。他满脸油光,涨得通红的面颊上一双豆眼眯起,嘴角挂着涎丝口中喷着胡言乱语。 “宋来弟!” “死过来……宋来弟!死过来,把这里打扫干净……吃的我,喝我的,用我的!你他娘的真是个没良心的杂种……你就是个,死杂种…………宋来弟!” “宋来弟!” 男人只穿了一条平角灰色内裤,几坨肥大的四肢上鱼汤色的横肉随着呼吸荡起水波。 菜场的肉铺经常是这样,要么肥硕一根挂起,要么躺在案板上让人宰割,上面会亮着薰紫的灯照着那肉块色泽艳丽。实际被苍蝇蚊蚁光顾的地方,堆了虫卵在蠕动。 宋来弟弯下腰捂着嘴干呕了起来,激烈反应让胃酸迅速从食道涌上来,比灼烧的不适感更强烈的是每次一个毛孔的叫嚣颤抖。 好恶心…………男人真的好恶心…………好恶心,这么恶心的人,竟然跟她有着血缘关系……好恶心,恶心的男人,男人都是这么恶心…………畜生…… 眼眶红透了,宋来弟带着怨念死死盯着那滩肉饼,她在这一瞬间嗅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血液透过皮骨渗出的腐臭,那是下水道里互相撕咬的老鼠的气味。指尖弯曲,杏型的指甲不停地在身上抓挠。 不止一次,嗜烟嗜酒,回家就耍横摔碗,她忍不住恶心怎么也不敢靠过去,那个男人就操起台灯、烟灰缸砸她,辱骂她。 直到宋佑天赶回家把她拉进房间,面对着男人开始善后。 宋来弟后面什么也不知道了,明明自己更年长却只敢躲在门后吓得哭泣,宋佑天的身影刹那间变得异常高大,为她极力抵挡住这场风雨。 可现在,宋佑天不在。 男人的辱骂一声比一声高,宋来弟咬着下唇握住门把,她能去哪里?宋佑天去集训了,儿子不在家那个女人肯定会上晚班多挣几块钱。 家里只剩她和这个令人窒息的男人,半夜三更她无处可去,甚至没有可以借宿的朋友。 叫唤了半天口也干了,男人见宋来弟迟迟不出现在面前,操起桌上的烟灰缸往门口砸。 砰得一声,玻璃质的烟灰缸在瓷砖上迸发开,碎片散落到宋来弟的脚边,有的恶劣些从瓷砖上弹跳起来尖锐的边缘不留情地给肌肤豁开几道口子。 宋来弟双手抖动捂住嘴,缩在墙角,她不敢出声,客厅离玄关还有鞋柜的遮掩,所以男人是看不见她的身影,只要猫着,猫到他睡着了就好了。 只要熬到睡着了就好了,只要他睡着了起了呼噜,再跑回房间,这样就好了。 好害怕,好痛苦,这个人真的是她的父亲吗?疯子,疯子都是疯子,全部都是疯子—— 不不不,不行,还是简单收拾一下,女人要是回来看到一片狼藉又会来找她。 已经面对了一个,她不想再看到另一个了。 宋佑天,她真的好害怕…… 为什么吗?为什么这样的人可以做父母?为什么这样的人在一次又一次贬低这个称谓? 为什么要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这个痛苦、恐怖、恶心、虚伪的世界。 身体顺着墙面滑坐在地上,前面又响起了尖锐的辱骂夹杂激烈的碰撞声,无所谓了,宋来弟已经迷茫了。 她开始怀疑起她的未来,熬过了高考,她真的能重获自由吗? 什么是自由呢?自由的生活,是像他们一样被社会压力推搡,压榨着为数不多的精力,然后浑浑噩噩找个人结婚,产下下一代,几个充满对生活怨恨的人被命运捆绑在一起,一直循环往复相互折磨,没有尽头。 宋来弟真的迷茫了,目光也失了焦,时间流逝,谩骂声逐渐变淡,窗外咕咕几声叫唤昭示着已至深夜。 往常厌恶的呼噜声,此时却如天籁之音地响起。 宋来弟扶着墙缓缓起身,腿脚已经发麻了,她艰难地撑起身体,靠着墙走进厕所找拖把。 快点……小声一点,别把他吵醒,她在心里不停地默念,忍一会再忍一会就好了,忍一会,再忍一会吧。 臭气熏天,宋来弟不敢开窗,等下把男人吹醒,又是一件麻烦事。 宋佑天之前怎么做的呢?他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一次又一次去面对这样的男人?他不恶心吗?这也是他的爸爸,她的弟弟真的如她所想过得那么好吗? 用力摁压着洗手液,反复搓洗几次,直到手背揉搓得通红破皮,那滩姜黄的呕吐物在她的脑中还是挥之不去。 宋来弟不敢再靠近客厅的主卫,摸了手机带几件衣服去宋佑天的房间洗漱,直到落下啪嗒的锁门声,心也跟着着了地。 宋佑天的床有他的味道,青柠味的皂香和他身上清冽的气味让她回想起几次拥抱,那么温暖,好想他。 她的弟弟。 18.想念 手机的银幕亮起,照着宋来弟那张惨白的脸,脸上挂着成型的泪痕,一双杏眼肿成了蜜桃。 十点十四分,她今天没有收到宋佑天的消息,前几天都有,发了很多,絮絮叨叨的说着集训的事情,今天只有一个早上的问好。 拇指摁住按键,聊天框迅速往上挪移,调出这几天的消息,满屏的白色方框,夹杂几条方形绿框。 是不是她太冷淡了?宋佑天生气了?他不打算给她发消息了?他……会不会……讨厌她……不喜欢她了……宋来弟难以启齿,可大脑在强烈的发出信号,她需要宋佑天,她很需要他,很想他,想见他。 “宋佑天……” 指甲点在三天前宋佑天发来的照片上,那是一张晚餐的照片,带队的老师带他们去吃了当地的特色餐厅。宋来弟注视着右下出现的那只拿筷子的手,拇指侧下方一粒鲜红的小痣是她从来没有注意过的。 她模糊地回忆宋佑天身上的每一处细节,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他有多么的不了解。 分钟在她的注视下抵达十点三十,宋来弟摁下了拨通键,嘟嘟几声陷入待接状态,周围静得只剩下她的心跳了。 嘟嘟—— 没人接。 嘟嘟—— 电话提示音响起,自动挂了。 这么晚还在忙吗?还是已经睡了,还是不想回她的消息,不会的,他不会的。 宋来弟坐直了身体,指尖用力再拨通了电话,这次接得很快,可惜不是宋佑天的声音。 清脆的女声在那头响起,不等她开口,女生就絮絮道:“你好?找宋佑天吗?他现在和老师同学在一起讨论,手机都在我这里保管。你有什么急事吗?等休息时间我帮你传达。” “谢谢。”含糊的道谢后电话就被就仓促挂了,听不清是男生还是女生的声音。 电话号上没有备注,却是快捷键的拨号,许是家里人打电话来问候。 电话挂断后就进入了锁屏界面,徐兰亭好奇地看了一会,壁纸是穿着白鞋的一对白皙细长的腿,图片模糊到像是偷拍的,又像是在几个软件之间反复转载导出的内容。 宋佑天喜欢这种? 腿? “你在看什么?”一结束,宋佑天就收拾东西回来取手机,今天忙了一天,到了晚上内心没来由的焦躁不安,他有些担心姐姐。 “噢?宋佑天,你们结束了?刚才你手机响了电话,我看打了两个,担心有急事就帮你接了说了情况。” “谢谢。” 手指捏住手机的一头迅速从女孩手中抽走,他的脚步未停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几下连点,手机解锁——是姐姐打来的电话。 宋佑天蹙起了眉,连忙回拨。 接连打了三四个都没接。 害怕出了什么事,点开了微信发信息。 宋佑天:姐姐? 宋佑天:姐姐,我刚刚结束。 宋佑天:姐姐,是爸爸?他喝了酒吗? 宋佑天:姐姐,接我的电话。 宋佑天:姐姐,我很担心你。 稍微一猜就知道了,家里只剩下他这个不确定因素,宋来弟又十分怕他。他是个很传统的男性,在家庭占据了主导地位,所有人都得听他的安排,看他的脸色行事,他既不参与家庭的琐事,又会享受家庭的开支、情绪价值的大头。底层压迫是他的底色,自私懒惰堆砌成了一个父亲角色。 宋来弟一直没有回话,宋佑天越发焦灼,等不下去,手指划过几个女同学的通讯录,尽管这样很冒犯,他也只能如此。 宋来弟还没有办身份证,她不愿意用写着宋来弟名字的身份证,那不是她的身份。 不要身份证入住的都是些不入流的黑店,他不可能让宋来弟一个人住那种地方。 班长的学习委员,家里住在市中心的别墅区,邀请过全班同学去她家参加生日宴会,记得梁平说过当天晚上玩桌游玩到了凌晨三点,好多人直接在她家留宿了。 消息发过去,学委很诧异却还是满口答应了,把家里的定位发给宋佑天,说着已经喊阿姨打扫客房了,等到了小区门口她会去接。 宋佑天认真地道谢,一颗心还是半吊着。 点回聊天框,陆续发了几条消息,又拨通了几次电话,依旧没得到回复。 他想了想,弹去视频电话。 这次接得很快,宋来弟那个手机没有前置摄像头,画面一团黑还有着卡顿。宋佑天脸凑近镜头,喊了一声。 “姐姐?” 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有那边清浅的呼吸声诉说着电话的另一头有人默默注视着他。 总算松了一口气,宋佑天继续道:“看到消息了吗?姐姐?愿意去吗?” “愿意的话,我给你叫车,她家离你的学校也不远,她是我班上的学习委员,是个健谈热心的女孩子,你不用害怕。” “姐姐?愿意去吗?” 传来嘈杂的呼吸声加重了几分。 宋佑天不确定了,藏不住的担忧从眸中散开。 “姐姐,你哭了吗?” “宋……佑天……” “我在,姐姐。” “我更喜欢你的房间。” “好。” “姐姐,我很想你,很担心你,等我回去好不好?” “宋佑天…………”回应他的只剩下一声呢喃。 19.血缘 抚摸着屏幕那头熟悉的脸,鼻腔呼吸急促了几分,喉头堵了一团棉花,咽也咽不下难以忽视的存在感让宋来弟哑了声。 气音喃着宋佑天的名字,除此之外宋来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宋佑天了解她的,愤恨委屈痛苦害怕一直被他控制着,她的弟弟已经极力去陪伴她了。 可总是觉得不够,不够,这样远远不够,还要再近一点,在亲密一点,要是能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的胸口一直听他的心跳就好了。 内心又开始不满足,怎么样都不够,好想好想一直在一起,好想变得更亲密一点,她的弟弟是她一个人的就好了。 “……宋佑天……” “嗯,我在。” 电话那头有人在呼唤他,宋佑天把手机架好,和门外的同学交涉,声音很远,修长的身影在屏幕前晃动。 等宋佑天回来小声喊了几句姐姐,再没了回应。 跟学委致歉后,宋佑天也洗漱躺上了床,听筒微弱的呼吸声让他心安了不少。 两人就这样握着手机仿佛握住了彼此。 宋来弟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的她正常上学,正常生活,回到家也有了爱吃的饭菜,耳边环绕的不再是排挤打压。在虚构的世界里,一切熟悉的人都消失了,她能自在地与其他人相处,她的笑容能绽放在春日里。 当一切循环往复上演,四周又寂静了起来,内心空荡荡的,像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次日清晨。 “起来,你怎么在天天的房间里睡觉?” 宋来弟是被摇醒的,女人不悦的神色格外扎眼。宋来弟暗了暗眸光没有搭理她,撩开被子起身回自己房间,路过客厅撇了一眼,那个男人已经去上班了。 “啧——你自己没有房间吗?怎么还跑到天天的房间来睡。”女人用力抖动被子,似乎上面沾染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床上的四件套一股脑全丢进洗衣机里,床上的被芯垫被也不放过抱在外面一下又一下地拍打曝晒。 宋来弟听着有节奏的声音,扯扯嘴角挤出一丝嘲弄的笑。 等洗漱好准备出门去上课时,女人出声叫住了她。 “宋来弟,有话我就直说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天天跟你亲近一点,但你自己要格外注意,一个女孩子每天那么晚回家,不要把你的弟弟也给带坏了。” “妈妈,”宋来弟打断她,“我马上就要高考每天都在晚自习,你知道吗?” 女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对高考时间铭记于心,所有科目的考试时间背得比身份证号码还顺 ,只可惜是两年后的那一场。 不满她的顶嘴,女人语气变得尖锐:“既然你开口了,那我也提前跟你说好,你考什么大专,那是想都不要想, 要是什么吊车尾的三本,你不如早点跟我去厂子里上班,我都跟主管说好了, 你只要进去就可以签合同,工资待遇跟我这种干了十几年的老员工没什么两样,一个女孩子能有这条出路,已经算父母对你很好了。 你要晓得感恩,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是没用的。” 女人的唾沫星子飞溅。 “最后我再强调一遍,你一定要和天天保持距离,不要把他带坏了,要是天天因为你成绩退步,我不会放过你的。” 深吸一口气,好窒息啊,一大早就有人拿着绳子勒她的脖子,现如今才看明白是一根血缘与性别相互缠绕的双股绳,从她的身体里长出死死捆住她的脖颈,绳子的两端被这对夫妻牢牢拴在手上。 由于这股绳子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所以不管未来的她跑得有多远,只要那对夫妻拉拉绳子,就会牵制住她。 一灰一黑两只麻雀不停折返在树梢和草丛,清脆稚嫩的鸟叫在枝头起伏,两只麻雀不辞辛苦地觅食了很久。 直到巢中传来的声音渐弱才停在窗沿上小憩,用树枝搭建尾羽铺垫精心建构的鸟巢中几只雏雀靠在一起酣睡。 宋来弟看向手中的笔,茫然地丢了出去。 响声引了些同学回头,陈一铭向他们点头示意,起身把笔捡了回来,放在了宋来弟的桌子上:“怎么了?” 宋来弟充耳不闻,眼神失了焦,漆黑的瞳孔直直地盯向前面不知在看向哪里,双唇紧抿,整张脸看起来那么迷茫。 “还好吗?”陈一铭察觉不对劲,轻轻摇晃了她的肩膀。 过了许久,宋来弟才如梦初醒一般,她环顾了四周,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家来到了学校。 “谢谢班长,我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宋来弟揉揉眼睛,重新打起精神。 “考前还是要放轻松,保持充足的睡眠。” “嗯。”宋来弟轻轻点头,注意力回到题目上,手指不自在地抓挠肩膀被触碰的地方,一股恶寒感又缠绕上来。 晚上太静了,静得有些让人害怕,晚上又太吵了,那对夫妻的话像催命的铃,刺耳一直盘踞在宋来弟的脑中。 踉跄地起身抱着枕头走到了宋佑天的房间门口,探上门把手怎么下拉也打不开那扇门。 那个女人把门锁了…… 她把宋佑天的门锁住了。 宋佑天的房间进不去了,为什么?她怎么可以这样做,为什么? 宋来弟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张口咬住食指,眼泪断了线地落下,她好想宋佑天,真的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