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婚》 何不行礼 “女郎,今日。。。真的要去吗?”清晨,侍婢略略担忧地问道。 “当然。春耕后第十日飨众人以肉食,是吾家主妇的传统,如今阿孃不在了,我又是阿耶的独女,不由我来主持,还能是哪个?”贞华淡淡道。 “哎唷,这个我懂得嘛。只是,彼渤海郡(于今河北)竪子意图不轨,也不知会不会趁机乱来,我是为了此事担忧哒。” “此处是我等博陵(于今河北)崔氏的地盘,想必他也不敢擅闯,再说我多带几个家僮就是了。”她镇定道。 “好啦好啦,我去通知他们,多带几个壮健的。”侍婢说着出去了。 少女到了厨房,监督预备膳食,腾腾的蒸汽中,觉得充实而快活,只是,又有种莫名的不安。 回到闺房,重新梳妆起来,描眉、傅粉、施朱,她虽不是万里挑一的美人,但打扮后也是艳冠乡里的。 等下,涂得如此赤做甚?是要给谁看?争妍丽、发妙姿,难道是潜意识里期待那人要来么?。。。 她惊醒一般,猛然用手背将朱唇揩净,又挑了件素色老成的裙,以昭示自己新任主妇的身份。 未及晌午,贞华与管家、侍婢及二三十个家僮一起出发,前往垄上慰劳正在耕作的众人。 为保险起见,她乘马,仆僮亦携带武器,行了许久,都不见有异样,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温顺的母马缓行,仲春令月,时和气清,微风中,她仰起首,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突然,有马蹄声传来,急促而迫近他们。 “护卫女郎!”管家大声叫道,家僮皆拔出棍棒耙锄等。 俄尔,尘起处,几匹高马忽现,直向她冲过来,为首的不是别个,正是那渤海高乾! 崔氏诸人迎了上去,欲抵挡住这群悍匪,然而他们并非武人,也缺乏作战经验,很快就被人马冲散,好几个干脆跌伤在地。 高氏一伙人负责对付剩余的崔家人,高乾则一个跃马上前,欲将少女强行抱上马。 她一见大势不妙,赶紧夹紧马肚,欲回马逃出敌阵。 这意图立即被看穿,只见他与另一人奔过来,一左一右夹住她的马,挟持着母马朝东而去。 “你等要做甚?劫持良家女子,是犯了国法的!”她又惊又怒,不知他们欲带她何往。 “哈,女郎说得对,是犯法无错,但我等也不是第一次了,哈哈哈!”那矮一点的陌生男子大笑道。 “你到底要如何?阿耶已拒绝了你的求婚!”她扭头对高乾斥道。 “正是因他拒绝了,我才不得不如此的。”他一手牵着她的马缰,并不去与她对视。 不久,小母于支撑不住,瘫倒在了原地。 “起来呀,起来呀!”贞华带着哭腔叫道。 高乾把她抢到马上,置于身前,随即又跑起来。 “崔女郎,终于,你还是我的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回响。 “混蛋,谁是你的?放我下去!放我回家!!”她大叫,用尽气力想挣脱他的怀抱,却被紧紧束缚在他的臂膀中,像只落入猫爪的小鸟,扑棱扑棱的,振翅欲飞而不得。 不知行了多久,他们的马终于慢了下来。 “这里便是蓨县——你今后的家了。”他指了指前方的村给她看。 “永远不会!”她冷冷地抗议。 身后一直无人追上来,老天,自家的人如此无用么? 一行人放缓步伐,刚刚自豪于犯法的男子忽道:“兄,何不行礼?” 他讲的是某种东夷语,崔家世居河北,与此等东夷杂处,因此她也能听懂一二,原来此人是高乾的阿弟。 “有理。”乃兄答道。 他神情严肃地,将少女抱下马,而后连拖带拽,拉着她进了一处林中。 “谁要与你行礼?!登徒子、混蛋、浮浪人!!”她骂道,“我死也不会行甚礼的,你做梦吧!” 他不答,也不恼,只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随后解下自己的披风,“唰”地平铺在落叶上。 他这是何意?有如此行礼的吗?简直是儿戏!她蹙眉。 然而,他的行动很快就解答了她的疑惑,因这暴徒猛然推倒了她,毫不犹豫地掀起她的裙,粗暴地扯下了她的袴。 原来所谓行礼,指的竟是强暴! 野合而归 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洒下,贞华被推倒在披风上,见男子匆匆解了裤,露出件狰狞的丑物。 那东西从跨间突出,伸着头,昂扬微颤,半赤半褐,似蛇的半截,要将她咬噬! 即使尚未接受婚前的教导,她也大约明白,他是要做甚了。 她惊怖不已,甚至无法起身拔足而逃。 “乞命啊!谁来救——”话未説完,便被他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断。 她的处子之穴被洞穿,引发满含苦痛的尖叫。 第一次,他便连根尽入了,似巨蟒咬开一层膜,使处子血汩汩而出,流到了深色披风上,染红她身下的一小片。 而高乾还不过瘾,继续大力冲击着,拓开艰涩的甬道。 节奏分明的“啪啪”之声,是毫无浪漫可言的强奸,是残酷而赤裸裸的羞辱,是对她阿耶断然拒婚的报復。 她挣扎、啜泣,乱抓的手被扣住,毫无反抗的馀地。 终于,她在他的肆意抽插下,凄哀地低低抽泣起来。 菩提萨埵,她到底做了甚,要承受如此的折磨?她好想大哭求饶,好想唤阿孃来救她,可是,这么做是没用的,她很清楚。 最初的佔有达成后,他注视少女的双眼,其中丁点慾念也无,有的只是痛楚下掩藏的愤怒和恨意。 那样的眼神,颇刺伤了他,她是他一见锺情的女子、不顾一切劫来的新妇,然而在新婚“圆房”之际,竟如此视自己若仇雠么? 不禁加快了抽送,他草草结束了粗鲁的暴行,低吼一声,将自己埋入她的最深处。 白浊的阳精射出,自遇到她后,他便不曾近女色,或是空旷了太久,此次倾泻是前所未有的脓稠和滚烫。 贞操被夺取后,贞华意识涣散,这一切来得太快,像个匪夷所思的恶梦。 男子把她的衣裳理好,抱着她出了那片树林。 周围传来阵阵窃笑和口哨声,不消说,众人都了然他们的野合之事。 她无声地哭泣着,垂首死抓着他的衣领,彷彿若一不小心跌落,就会遭遇更大的耻辱,毕竟,她的衣裙几乎被撕烂了,裹身的,正是那件沾着血的披风。 目下,她已无气力多做挣扎,精神也萎靡不振了,只能任凭他带回村中。 “还好父亲不在,否则若撞见了,又是一番麻烦。”高乾笑道。 “哪里的话?既已行了礼,便是正式夫妇了,父亲能奈你何?”适才撺掇他的高昂振振有词道。 恍惚中,少女忆起与此魔鬼初遇的那日—— 去岁暮春,她到洛阳探望阿姑,恰逢常山公主寿宴,阿姑便领了她一同赴宴。 宴集上,本以为身为本朝女侍中(女官官名,掌宫内诸事,相当于二品官)的常山公主会智略过人、风仪洒落,谁知却只是个谈吐平庸的女子。 而众人对她的称赞,亦仅在于性不妒忌,以丈夫无子,为其纳妾媵而已。 真是好不失望啊,这就是孝文帝“置女职、以典内事”的初衷吗?若女侍中的评选标准是“奉姑有孝称”,那北朝女子的地位还有何崇高可言? 驸马步六孤·昕之,是个容貌柔谨的男子。 她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亦隐约地怀疑,此等虽观之悦目,但到了关键时刻,能担起永毅赴死的责任吗? 正无聊时,权重当世的宗室元夜叉与几个友人到了,其中的一个,俊伟、美音容、进止都雅(美好娴雅),不能不引起众女子的注视。 张彝事件 “彼美男子是谁?争(怎)在京中不曾见过?”有人问。 “那个嘛,出自渤海高氏,好像是浪荡子耶。” “嗯,好看是好看的,就是轻侠了些,据说数犯公法,路子比较野呢。”有知晓情况的介绍。 “喔,那还是算了。不过,若论奸通偷情,倒是很合适呢。”另一个调笑道。 “嗯嗯,据我的经验哦,此等鼻梁高挺、目有精光者,一般是很大、很持久的~~~” 几个看似文雅持重的大家女狂笑起来。 “喂,莫讲如此少儿不宜的话吧,这里还有位处子叻,莫让人家觉得洛阳的风俗太坏。” “贞华,你许字(许配)了人未啊?”有人好奇地问。 她摇摇首,两年前阿孃仙逝,婚姻便耽搁了下来。 “是吗?那不妨在京师找一个吧,也好让我等替你把把关。” 她浅浅一笑,以示谦逊。其实,此次入洛,阿耶是怀了为她择婿的心的。她年逾十六,在本朝的习惯中,已算是大龄了。 阿耶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因此,特将她送来了洛阳,由阿姑照看监护,顺便寻一位如意郎君。 “哎唷,你把关的话,估计就只重色相、不顾宜家宜室咯。” “是啊,大的也不一定好,关键是要会用。”话题很快转了回去。 “快别忽悠无知少女了!不管大小,若令你有了身孕,他倒是喜当阿耶了,可生产时痛上几个时辰,都得由你自己一人受着,我特么就为此落下了病根。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做那事。。。” 几个女子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全不似身分高贵的帝室、勋臣之女,其谈话主题,与闾巷的市井妇人并无太多不同。 须臾,常山公主夫妇特意接见了贞华,问了些关于河北的风土人情,她一一作答。 她本就有殊色,加上谈吐不俗、不卑不亢,颇令周围的少郎投来倾慕的眼神。 公主又问她对近日宿卫羽林相率焚领军张彝宅的看法。 清河(于今河北)张彝的第二子张仲瑀,不久前上封事(臣子密封呈递的机密奏章),求铨别(衡量鉴别)选格(选拔人才的标准),排抑武人,不使预在清品(清贵的官吏)。 消息一出,众口喧喧,谤讟(怨恨毁谤)盈路,立榜大巷,克期会集,屠害其家。 而张彝父子却以为有皇室的庇佑,殊(很)无畏避之意。 到了二月,羽林虎贲几(几乎)将(带领)千人,相率至尚书省诟骂,求其长子尚书郎始均,不获,以瓦石击打公门。而上下畏惧,莫敢讨抑。 羽林虎贲遂便持火,掳掠道中薪蒿,以杖石为兵器,直造其第,曵彝堂下,捶辱极意,唱呼嗷嗷,焚其屋宇。 始均、仲瑀当时逾北垣(矮墙)而走。始均回救其父,拜伏众人,以请父命。羽林等就加殴击,生投之烟火之中,及得尸骸,不复可识,唯以髻中小钗为验。 仲瑀伤重走免。 彝仅有余命,沙门寺与其比邻,舆致于寺。临终,口占左右,上启了一段肉麻的“跪谢天恩”之辞,遂卒,时年五十九。 对于如此恶劣的暴动,官方仅收掩羽林凶强者八人斩之,并即为大赦,以安众心。 很显然,洛阳的朝廷并无能力追究自身仅剩的武力来源,而山东(指太行山以东)士族的力量,也根本无法抗衡京畿附近的代北勋贵残余势力。 张彝事件,无识者只看到热闹与凄惨,有识者则知国纪之将坠矣。 眈眈而视 张彝一事,同为河北士族的贞华自然知晓,也深感惋骇,但是,谨敏如她,亦明白“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 不难看出,若武人都完蛋了,下一个轮到的,便是武力、规模、组织都仅次之的士人了。 皇权的野心和贪欲,永远不会有休止,只有遇到足够的抵抗时,才会短暂地停下来, 而后,在恩威并施下,毫无悔过地继续前行。 因此,她对羽林虎贲的将士,并非毫无共情,对张彝父子的盘算,亦认为愚蠢。 “朝廷惧其乱而不问,为政若此,事可知也。财物岂可常守邪?” 她沉吟片刻才道,并未透露全部的观点,此种场合,点到为止即可。 公主闻言,默然不语,未料一个小女郎能做如是语。其实,说些“真可怖啊,争能做如此残暴之事,张领军好惨”的话,也就差不多了吧。 某个笃信佛法的贵妇开口:“是啊,讨平大乘贼时,张始均忿军士重以首级为功,居然下令焚爇了数千的人首!那么多人无法入土为安,只有身体、无有头颅,这也太残忍荒唐了。始均死时,始末在于烟炭之间,有燋烂之痛,也算尝一尝他给那数千人施加的痛楚了。缘起缘灭,报应不爽啊。” “哈哈,世间是否有报应一事,我倒难以确定,但崔女郎真是好见识!”一个男子抚掌插话,“我是元夜叉,江阳王的长子,今上的姨夫,还为得闻你郡望?”他见她回过首,遂自我介绍道。 少女见他目光轻浮、眼袋黑肿,不禁思惟:早就闻皇帝的姨父恃宠骄盈,今日一见,果然如是。 只是,她无法不注意到,他身后的那个男子,那个据传是轻侠、浪荡的渤海高氏子,此刻正对着自己眈眈而视! 如此赤裸裸的目光,似透过锦衣、间裙,正直视她的躯体!也太大胆放肆了些。。。 她的心忒忒(形容心脏的异常跳动或感觉),面红红。她并非未享受过异性的爱慕,但他们的关注和他的比起来,只能算做童男的痴傻游戏,而非男子充满占有欲的觊觎。 她不禁垂首,以躲避极富侵略性的、过于炙热的注视。 唉,若彼时她不去赴宴,或随意回答常山公主的问题,那么,此竪子是不是就不会注意到自己了?而今日的一场危祸,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了?。。。 贞华在高乾的怀中无声地叹息,只可惜,世上无后悔药可吃,更无一个“若”字,就能令人回到过去、做另外的选择的。 入了高家,她本打算绝食以明志,无奈,水米未进三日后,实在饿得受不了了,便忍不住饮了碗米汤。 一旦开戒,就难以收拾了,她只觉腹中更加空荡,于是又进了碗碎肉粥,还唤人呈上了些热菜。 吃饱喝足之后,几个侍婢抬了桶温水进来。 对了,自己也有几日未沐浴了,本来怕那人会来,她连衣带都不敢解的。 可是,他并不曾来过,而听她们的口风,好像是出远门了。 那仔细洗净也好,万一崔氏的人来救自己,脏兮兮地回去不成体统。 梳洗罢,她换上新衣,衣衫虽是她们准备的,剪裁倒也合身。 天色渐黑,正犯着困、打着盹,忽闻窗外传来一个男声: “夫人如何了?” ——天哪,是高乾!他回来了!! 恐惧顿时弥漫全身,少女惊跳着起身,四顾寻找有无尖利的物件可做武器。 其实,她刚来时就里里外外蒐过了,房间虽大,抽屉虽多,但不要说一把刀,就连一根针都无。 随着他的脚步渐近,仓皇间,她拿起一根未收走的箸。 索吻 门“嚄”地开一声了,烛光明灭中,现出一个高大可怖的身影。 “夫人,几日不见,你可好?吾家的饮食起居,还习惯吗?”高乾用他低沉的嗓音问。 “你。。。你别过来,否则我会杀了你的!”贞华举箸相向,惊恐地威胁道。 他见状轻笑:“你虽不同于寻常女子,可毕竟已是我的人了,休要如此暴烈,嗯?” “谁是你的人?暴徒、淫贼!等崔家的人到了,定要斩下你的头,当球踢来踢去的!” 他闻言,笑得更开怀了,一步步走向她,充满兴味道:“是么?那我可得严加防范了。不过,我要是死了,你便成了寡妇,夫人真的忍心?” “我不是你的夫人!”她厉声尖叫,伸臂以箸头对准他的胸间:“再前进一分,我便不客气了!” 面对她的吓阻,他非但不怕,反而缓缓逼近,待离她只有两步之遥时,倏然倾身向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箸。 “你既已嫁过来了,便是我高乾之妇,往后,不可轻言出走,知道么?”他软语诱慰道,却比斥责、咒骂更令她胆寒。 好了,目下唯一的”武器“也丢了,她以何抵挡他的侵犯?早知如此,还不如蓬头垢面的好。。。 “最好,以后也别拿这种东西对着我。”他忽而邪性一笑,将箸掷到了远处。 她簌簌发抖,足下挪着小碎步,边后退边思考如何取回唯一的武器,却见他瞬间便已到了跟前。 两人相距不过一寸,一个垂首、一个仰头,四目相对,心头忒忒(拟声词,常用于形容心脏的异常跳动或感觉)。 他看着已属于自己而依然暴烈的新妇,嘴角不禁得意地上扬,双方虽未许字,崔圣念(贞华之父)还在他请婚时将自己赶出门,可事到如今,他还不是心愿达成、抱得美人归?她难道不已是他的了,——囚于特地为她准备的闺房里,插翅难飞? 修洁的手指靠近少女的面,指背轻轻拂过她的颧颊,她咬唇瞑目,畏缩地颤抖,以为他会像上次那样,撕裂她的衣裳,强暴她、玷污她。 然而呆呆立了须臾,却未等来进一步的动作,她恍然张目,惊见男子的唇压来,未等她来得及躲闪,便牢牢印在了唇上。 她嘤咛一声,欲抗拒,无奈,两只手都被牢牢地箍住。 他的舌挑开她的双唇,放肆伸了进去,先是在牙关外探索,继而撬开贝齿,恶劣地逗弄、吮吸她的舌,几乎将她的气息尽数夺走。 大约有一个春秋那么长,他才恋恋不捨地放开她,此时,两人皆已是气喘吁吁了。 “夫人,今夜你想必累了,我就独自安寝,不打搅你了。”语毕,他不再留恋,迳自出门去了。 她既已是他的了,那他有的是时光,令她习惯他的存在,接受他的爱怜,不必急在这一时。 门闩锁好,又推了几件重物堵住门后,贞华终于支撑不住,心力交瘁地瘫倒在地。 菩提萨埵啊,感谢你,今次未让他淫性大发,她合掌默念。 说真的,直到今日,那种撕裂的痛偶尔还会隐隐传来,令她视男女之事为水火猛兽。 不过,为何他的口与自己的相接、他的唇舌与自己的纠缠时,体内似乎有种奇怪的热流升起呢? 崔氏索女 几日后。 贞华正心不在焉地啃着胡饼,忽闻外面一阵骚动,惊慌的脚步、不安的絮语相继入耳。 嘈杂中,她似是听到了“博陵崔氏”、“来要人了”等语,天哪,阿耶终于来了吗?本家的人来救她了?! 一阵纷乱杂遝后,便是诡异的寂静。 “我说,出甚事了?有无有人告知我?”她急促地拍着门。 门外先是不应,后来,大概是见她拍得太凶,一个常来送饮食的侍婢纔半开了门,低声道:“夫人,别再敲了,我的心好慌。” “到底怎么了?外面是甚人?”她追问。 “好像是你家的人来了,好像还不少呢。少爷出去跟他们谈了,老天爷啊,但愿别打进来、出什么乱子才好!” 一到稍微复杂些的句子,侍婢的鲜卑语就不够用了,不过还好,她所讲的少女能基本听懂。 菩提萨埵,真的是自家的人!天啊,太好了,自己终于要得救了!! 贞华不知何来的力量,狠狠撞开了那侍婢,随即冲开闺房的门,闯了出去。 从被劫入高家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到室外,能直接立在太阳之下。 院中并无人阻止她,况且,本来也无几个人的,她畅通无阻地出了高乾的小院,到了大概是前庭的所在。 彼处,神色不安的下人们,都在翘首望向大门,彼此之间交头接耳,见她竟一个人出来了,只是惊愕地盯着,却不敢劝阻或拦住。 大门外的人声愈发高昂激烈,似乎即将转变成吵架、骂战。 少女紧张地听着,猜想必是没谈拢。 也是,声名显赫的博陵崔氏,争能允许有人抢夺自家女儿!阿耶一定不同意那厮的任何条件。 也不知他带来了多少人,思及此,她又不禁惶惶起来,阿耶的年岁不小了,能否经得起一番斗战?自己无阿干(干为哥之意)、阿弟,自家阵仗中哪个为主帅?他是带了子侄辈中某个刚悍的前来挑战的么? 同大多数士族一样,博陵崔氏有好几房,而她这一房,其实并不太善战,若真的论起来,与他人有冲突、需斗殴时,未必能佔到多少便宜。 未几,兵戈声、木棍撞击的闷响四起,应是两方人马在交战了。 阿耶,快破门而入,我就在此啊!她祈祷道,若能杀了高乾固然好,但只要能救我出牢笼,我便心满意足了,报復的事,可以徐徐图之,眼下我只想回家! 过了不知多久,门外斗声渐弱。 是崔家人赢了?自己得脱虎穴了?手中的丝帕绞来绞去,几乎都快要绞烂了。 很快,马蹄声隆隆而起,先是如擂鼓般大,而却后愈来愈小,明显是有人离去。 贞华终于意识到了甚,忽地狂奔到大门处,发疯一样拍打吼叫:“阿耶,我在这里,我在门内啊!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啊!!崔氏子弟、家僮何在?快来救你等的女郎啊!!!” 大门“吱呀吱呀”地慢慢开启,门后之人,却不是崔氏的哪个,而是高乾和高昂兄弟! 两人雄赳赳的立着,一副凯旋而归的架势,身后,是各持武器的高家人,有的尚气喘吁吁,有的则受了轻伤。 夫妻之道 “夫人,你争到前院了?”高乾的臂上有道不深的血痕。 “混蛋!你把我阿耶怎样了?他是不是死了,是不是受伤了?!”贞华用力摇着他的双臂,声嘶力竭道,似已忘了他是她在世间最畏惧的男子。 既然高家人都安然回来了,那么阿耶一定是非死即伤,否则他不会抛下自己不顾的!崔家的众人,大概也都受了重创吧? “你说岳父大人?他是和我聊了许久,不过,他老人家不爱孝义里的简陋,已经打道回府了。”他故作轻松道。 “他无事?未有伤?”她难以置信地问道。 “伤?我哪里敢伤害岳父大人!大人自然是完好无损地回博陵去了,他事务繁忙,抽不出空来久留。” 甚?回博陵了!阿耶就如此丢下她回家了吗。。。不可能,阿耶争能丢下她不管,留她在此淫贼的窝中! “那我家的其他人呢?也跟他一同离去了吗?” “是啊,有几个好像好上不了马了,是被抬起来、用绳固定在马背上走的。”他一脸无辜,彷彿那几个人的受伤只是意外、和自己毫无关係。 果然,是他伤了自家人、害了自家人,否则崔家岂会铩羽而归! “你杀了我崔氏人?你杀了我崔氏人!我恨你,你这狗脚的罗刹!” 少女的双拳搥过去,欲捣烂仇人的胸腹。 而男子只是笑着捉住她的手腕:“听我说,他们没死,就是受了伤而已。今日若不溅点血,你家人争肯离去?难道你以为我会将你拱手让人?” 她听不进他的“安慰”,只是一味的惊叫哭泣,觉得一定有崔氏子弟死在他手上了。 “我恨你,我恨不得啖你的肉!。。。”她涕泪连连地哭道。 “兄,自家夫妻之事,莫在前庭喧嚷,回闺房解决吧。”高昂又出坏主意道。 “嗯。”乃兄甚觉有理,于是一个横抱,不顾夫人的歇斯底里,大步流星地抱她回房去了。 贞华被抛掷在床,惊呼一声后,眼见他回身上了门闩、拉下重重帷幔,原本明亮的室内,霎时暗下来,如同黑夜。 “你欲做甚?”她警惕道,“莫要乱来,此为白昼!” 高乾松了松圆领,缓缓解开长袍,最后退下小口袴,露出劲健的全副躯体,包括生着戢戢(密集貌)乌毛的凌天一柱: “夫人既为士族之女,当知何为夫妻之道?” “我、我不知。。。”她吓得在宽敞的大床上连连后退。 “夫妻之道,在于男女之情,情所知,莫甚交接。天地交接而复载均,男女交接而阴阳顺,不是么?”他口中念念有词,爬上了床,膝行着渐逼近她。 “你在言甚?我一个字都不解。。。”她惊慌起来。 突然,背触到了冰凉的硬物,扭头一看,是雪白的墙——她已退无可退了! “我虽不爱读书,亦知仲尼称婚姻之大,诗人着《螽斯》(诗经中一首,为古人在婚礼上祝愿新人多子多孙的祝福曲)之篇。”他笑,离她愈来愈近。 “你离我远点!我警告你,博陵崔氏是不会放过你的——啊!不要!!” 合乎阴阳 威胁毫无效力,只须臾间,贞华就被尽退了衣裙,窈窕玲珑的胴体,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 高乾的胯下之物昂扬挺立,英威而骇人,一瞬间,龟头便突入微绽的缝中,猛冲了进去。 她痛苦地仰受,感到顿痛如割,天啊,所谓男女之志、怀抱之乐,就是女子单方面的受苦吗? 从前,也闻道过这方面的闾巷之谈,而在那些言论中,男女交合之事,似乎是猥亵而充满野趣的。 可在她自己的经验中,为何只有震惊、慑服于男子的掠夺,而无相依相偎的乐趣? 她想开口求他停下,舌却被紧紧含住,他如渴躁的旅人,贪婪地吮吸她的口中的琼浆。 从前,也见过下人偷偷接吻,甚至还啧啧有声的,她一直参不透,他们到底是在干嘛。口是用来发言、吃饭、饮水、吐唾的,争可用来调情?!如果那些男女是在调情的话。 只是他强迫地深吻了她,令她有晕眩之感,亦有怦怦加快的心跳。 他的吻愈深愈密,从唇齿转移至玉颈,时不时轻啮她一下,引发喫痛的娇呼。 他似乎在其中得到了满足,因除了最初的闯入,她一直是默默承受,不愿发出一点声响的。 得到启发,他又掐了下她的乳尖,少女尖叫一声,背嵴不自主地拱起,双乳微颤、乳首突立。 他终于悟到关窍,遂捏起右边的乳尖,以食指、拇指磋起来,门齿则叼上左边的那个,缠绵而不失激烈地磨着。 “啊啊~求你,别这样。。。”她几乎是低泣地,哀求起他来,双乳处传来的激盪暖流,很快便遍佈了四肢百骸。 破处时的生涩痛感,已被酥麻酸涩取代,有如搔痒得到了抓挠,空虚处被填满一般,令她口中溢出羞耻的呻吟。 起初,还是低低的、不敢声张的,不过片刻,就被他刻意的顶弄放大,随即便变了调,益高益媚,扬声婉转,好不淫靡。 两具一刚一柔的肉体,结合得再密也不过,一冲一突,一承一受,皆感到巨大的震盪和快慰。 “我说,少爷光天白日的,还锁了门不成吗?”门外,忽然想起一个清脆的女声,语毕,竟用手推起门来。 “春雨姊,莫进去,主人家忙着呢。”有人压低了嗓音阻拦。 “不行,有要事,你别拦着。”那女子见门锁着,居然煞风景地敲起来。 起初,男子还不应,只是抬起少女的素足,托着她的玉臀,架了她的双腿至肩,准备猛然刺入,以激起最大的吟叫。 但门外的干扰一直不停,许久后,他只得微微撤出,不悦地问道:“怎么了?” “大人和二少爷来信了,您回房读一读吧,别耽搁了正事。” “知道了。”他不耐烦地答道,就这么点小事,也值得干扰春情?。。。 随即,以另一个角度、另一种力道,直接冲到了身下人的最深处,以前所未有的节奏抽送,疯疯癫般地与之颠簸、奔突。 两人俱掉入情慾的深谷,沉溺于感官的刺激,载沉载浮、难以自拔。 不到一刻,他便狂赴了极致的欢娱,精如瀑流,长久而激盪地迸出,尽数洒在她的壶中。 她则双颊绯红,眉目含春,身下的汪洋一片中,不仅有他的浓稠精液,亦有自己的鲜洁淫水。 此刻,他二人才是真的成于夫妇、合乎阴阳了。 高乾之父 高乾因伤口加深,一连几日都未来。 贞华一人躲在屋内,喜忧参半:喜的是阿耶并未受伤害,更未忘记她,忧的是他无法救出她,甚至连见一面都做不到。 这样一来,她岂不是永远要困在高家?。。。 不过,白昼宣淫时门外的下人说有“老爷的信”,这倒提醒了她,是啊,高家并非只有冒失的郎君,还应有他们的阿耶。 若能见到高家大人,或许他会为她做主? 说曹操曹操到,是日,院中传来一阵喧哗。 难道是崔家人又来挑战了!这么快吗? 打开窗,却见一个盎然阔步的中年男子,正在众人的簇拥下朝闺房来。 “大人不是的,您消消气,大人慢行啊,她人还在屋里,不知梳妆好了没有,贸然进去会唐突人家的!”一个照看她的侍婢边跟着他,边徒劳地试图阻拦道。 须臾,那人便立定在门前,先问了少女是否可以进来,在得到同意后,才命人打开门。 “你就是博陵崔氏的女郎?敝人渤海高翼,失礼了。”他改用鲜卑语对她道。 此人风神与高乾、高昂相类,但少了些邪气、匪气,当是高家长辈无疑。 “你是被乾邕(高乾之字)那个混帐小子拐来的?” “是。”她对她述了事情的经过,当然,略去了自己被奸的部分。 高翼听罢,额角青筋突出,拳攥得咯咯飨,红着面咬牙道:“混帐!此孽畜太胡来了,争敢强抢高等士族之女?简直是罗煞鬼附了身了!我定要亲自捶挞他二百下,不,是四百下、五百下,直到他直不起身为止!!” 天哪,终于有人肯为自己主持公道了?这下是不是可以顺利返家,并且眼见那个淫贼因过受刑了? 她正要感谢中年男子,请他安排离开的事宜,便闻高乾熟悉的低音: “父亲!你做甚要入我夫人闺阁?!” 菩提萨埵,是他,他来了!贞华不禁哆嗦了下,霎时唇发紫、面煞白。 不,不要紧,他阿耶在此,就是再纨绔、再蛮横的人,岂有在高堂前跋扈之理? “高乾!你来得正好!!快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高翼戾色质问。 不孝子毫不畏惧,理直气壮道:“此为我的新妇,博陵崔圣念之女——崔贞华。” “新妇?我争不记得,有为你娶甚新妇!”乃父怒冲冲道。 “父亲或许不知,但婚礼已毕,她如今是你的儿媳、高家的新妇了。”新郎面不改色道。 “放肆!”中年男子大怒,“今俗劫婚皆已经许字者,崔氏明明未与你许字,你何敢强取其女?快点将她带回去,并向崔大人下跪,乞求他的宽恕!” “父亲,你此言差矣!”青年男子也发怒起来,“若非当初你不应我的请求,亲自去博陵崔氏求娶,使得岳父明白我的诚意,他哪里会不许我的请婚?我又何须大费周章,远道劫崔氏女至家?” “好哇,你倒怪起为父的不是来了?你胡作非为,为害乡里,我何来颜面替你提亲?你若是甚乘龙快婿,崔圣念为何不当场应下这门婚事?”高翼边说,边从一边的家僮手上取了马鞭,不打算再多废话,欲直接行家法了事,长鞭眼看就要落下。 吾四子皆五眼 “父亲且慢!”高翼正要动手时,高昂忽然出现:“父亲,何故鞭挞兄?为其娶妇?为其想男女之志?” 他手上也不闲着,直挽住那马鞭,令其无法施展。 “孽子!你也来了!!此次的荒唐事,定有你的谋划,我今日就打烂你两个的驴首,以解心头之恨!!!”乃父奋力挣了挣马鞭,但怎么也不能从他手中夺下。 “父亲听我一言,我排行第三,早已娶妻,小妾数名。兄为长子,大我四岁,至今未婚,且无一妾。兄年已逾二十,而我大魏习俗,男子十三四普遍成婚,不到二十便已为人父。由此观之,兄实为旷男。” 高乾在一旁尴尬地咳了咳,欲暗示他停下,高昂却全然不顾地继续道: “既为旷男,那娶妻有何不对?父亲既不履行为他婚配的责任,那兄自行寻觅门第相当的女子,带回家中以成百年之好,有任何问题吗?” 高翼被这一通歪理气得发疯:“妈的,你等倒是还委屈起来了!当日夫人还在人世的时候,让他连看了几个中山(于今河北)张氏的未婚少女,他不是心高气傲、挑三拣四吗?不是嫌弃人家不够美貌吗?这纔老大不小还娶不了妻的,难道这笔帐也要算到我头上?” “父亲,公平点说,张氏虽是母亲的娘家,但确实无甚美貌基因,就连我敬爱的夫人。。。咳咳,我是娶妻娶贤的,但也忍不住抢了几个漂亮的来,更何况兄这样眼光极高的情种,争会满足于娶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好色乃是男子的天性,天性——不可违啊。”高昂大言不惭道。 原来,他兄弟二人已是劫掠女子成了习惯的。。。贞华惊骇地想。 “再怎么说,也不该强抢他人之女!闹成这样,教我如何对崔大人交代?如何在其他大族面前立足?”高翼不胜愤慨。 “高崔两家,俱为华族,门户相当,天作之合。今日的局面,父亲理应欣然应允,而非气急败坏,说甚要遣返她的话。既有了夫妻之实,还要退还给人家,岂非更大的侮辱?嫂若如此回去,该遭受多少白眼与讥笑,父亲您设想过吗?您所谓的正义,难道不是陷她于火坑?!” “你!。。。若非你二人数为劫掠,屡犯公法,又争会无正经人家敢嫁女?你等扪心自问,以乾邕的声名狼藉,我有何面目上门议婚?” “所以嘛,此桩婚事,正省去了父亲的烦恼,您只需祝福,静待嫂怀妊的喜讯便可。” 高翼无言以对,静心思之,既已有了夫妻之实,便是木已成舟、再难挽回了,此时就是杀了乾邕,也换不回崔氏女的贞洁和名声了。 原本,他今日纔远游归家,一听到这荒唐事,便匆匆赶来问罪,欲阻止大错铸成,岂料生米煮成了熟饭,崔氏女早已被儿子染指了。。。 既如此,那原先送她回去的计画,也就只能搁置了,正如敖曹所言: “高崔两家虽未有许字,但已是实打实的姻亲。若此时将崔女郎送回博陵,叫她如何面对悠悠众口?而我高家刚娶了新妇,便不顾人伦、弃之如敝屣,岂不叫天下人耻笑?” “唉!混帐,孽畜啊~~~”乃父挥鞭捶地,接连十数下,才消解了千分之一的愤怒。 的确,在此节骨眼上送走她,的确太不厚道了。加上,送她的人只能是自己,此一去,还不知会承受崔圣念及整个博陵崔氏的几多震怒呢。。。如此情势下,就算自己俯伏恳求,他们也未必肯原谅。 男女之事,向来是女子只要失了身,损失便在她一人的。为今之计,只能是令那个夺取她贞操的男子负责了。 “唉,吾四子皆五眼(形容不知忌惮),我死后,有人与我一楸土耶(指为其下葬)?”他仰天长叹,一跺脚,忍住想哭的冲动,匆匆大步离去了。 “大人,高大人!”少女在他背后叫道,怎么,他这就算了,不再为自己主持公道了? “仲密(二子)就超爱读书,季式(四子)也好乖的。”高昂补刀道。 高翼闻言,拳头握紧,脚步更快了。 “您死后,我一定会大起塚的!”三子继续调侃。 数年后,及乃父死,高昂果然大兴坟墓,对之曰:“老公(老头)!子生平畏不得一锹土,今被压,竟知为人不?” 此为后话。 官兵来袭 “大人,别走啊,求你送我回家,我想回家啊!!”贞华抬脚追过去,却被“丈夫”拦住了。 “夫人,莫追了。”他挽住她的手臂。 拉扯的须臾之间,高翼已跨出门,走远了。 “混蛋,我恨你!我恨你高氏的每一个人!!”绝望的泪水淌下,她急怒攻心,顾不得教养,打了高乾一记耳光。 众人愕然,须知,大少爷一向凶狠,乡闾畏之,无敢违忤,恋慕他的女子是有,但敢当众呵斥他、甚至打他的,不要说女子了,就连男子都无一个。 偏偏,她就做了那第一个,或许也是最后一个。 她自己也是一怔,生平不要说打人,就是与他人较大的冲突都很少起,因在她的世界里,绝大多数人都是对自己温和有礼的,怨言、暴力是用不到的东西。 见他的面颊发红,她咬了咬唇,如此恣睢之人,会不会当众打她?她不禁有点畏缩了。 谁知,他并未还手,甚至都未现出多少愤怒。 “夫人思念家人,伤心糊涂了,先回房静养,其他日后再说。”他冷冷道。 待他与众人走后,她才恍然意识到:如今,阿耶救不了她,高翼也救不了她,诺大的高氏庄园,真是插翅难飞啊! 平静地过了几日,男子未再来过,不知是不是那一耳光阻止了他。 时至暮春,天已经热了,蝉也出来叫了。午间燥闷得紧,少女扇着团扇,有气无力地半躺着。 “不好了不好了,有官兵来了!”鼓噪的蝉鸣中,传来惊慌的呼喊。 她闻言整个人都醒了,匆匆跳下地,伸耳在门口仔细听着: “完蛋了,好像是崔大人报了官,如今要来捉拿少爷们了!” “那怎么办?能打得过他们吗?” “与官兵对打?你疯了吗?就算是赢了,也会有更多人派过来,到时整个剿灭我们呐!” “呜呜呜,那该怎么好嘛?” “我也不知道,老爷总会有对策的吧?” ——菩提萨埵!太好了,她终于有救了!! “少爷,你真的不带我去吗?”高乾的房内,一个妙龄女郎道,正是当日试图闯入闺房的那个。 “你去做什么?我们去邬堡是为了躲避官兵,又不是去郊游的,再说那里的条件也不好。总之此事不相干的人越少越好。”他边擦拭着自己的武器边说。 “所以。。。我是不相干的人吗?”她的双眉低了下去。 “怎么会?只是,跟从我们去邬堡的,都是善战的男子,你一个女儿家,还是留在庄园里的好。反正官兵也不敢硬闯,更不会抓捕无辜的下人的。”他平静道。 “喔,好吧。那我就留在家里看守好了。”她绞了绞手帕,有些不甘心道。 “春雨,我就知道你是最靠得住的。” 叫春雨的侍婢,是他乳母的女儿,自小同他一起长大,服侍他的日常起居,地位比一般的侍婢高得多。 “少爷,早点回来啊,坞堡地势高,又是石头做的,这个季节不暖和呢。”她担忧道,至于担忧何事,并未全部道出。 “行李都收拾好了吗?”男子问。 “早已备好。”一个侍婢回道。 “甚行李?我等要去何处?”贞华诧异道。 “何处?到了夫人便知了。”他拉起她的细腕。 “不要,我不要离开这里!”她拖住他的手,若此时离了高家,官兵还如何寻到自己? “前些日子还声嘶力竭地要走,如今又留恋起此处,不打算走了吗?”他揶揄道,“若不欲众人观我抱你上车,还是乖乖跟我走的好。” 于是,她被他半拉半拖着,出了禁闭她的小院。 出去后,他们似乎不是往正门的方向走的,而是沿着一条小径,来到了大宅的后方。彼处,有一扇窄门开着。 出了门便是庄园外,近处是一片草地,不远处是矮树丛,最远处则是树林。几辆牛车和不少骑马的男子已在等候。 “上去吧。”高乾对她说。 她环视四周,见人人都在注视自己,想逃跑也无机会,只好乖乖上了车。 车夫扬鞭,数十骑前后跟从,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家族的避难所——数里之外的一座坞堡行进。 邬堡 所谓邬堡,就是山顶平原的上的军事堡垒,既有险阻,又有水源,战乱时,可供长期自守和耕种。 “喂,这地方真是好久没人用了啊,到处都是蛛网、灰尘,咳咳咳。”动手打理的一些人抱怨道。 “今日才接到的通知,说是官兵要来,哪来的及精心收拾?” “其实,也是有人看顾的,只是地方太大,大部分区域就任其破败了。” “国朝偃武修文,中原无兵无灾,邬堡自然用不上了。” 大家边抱怨边清理着灰尘土落叶,心想还好带来了足够多的食物,就是时间太紧,酒带得少了些,只够喝一两天的。 贞华和高乾的房间,位于坞堡最高层的角落,不那么显眼,离密道也最近。 众人疏通了旧井、砍了足够的柴后,日已西斜,便生火做饭起来。 他视察防御工事去了,留她一个人在屋内。 她双手抱臂,在房中踱步,大概是为了防火,建筑、家具都是石制的,令空气更为阴冷。 尤其此处地势偏高,比平原上冷得多,她白日出门时,只穿了一件薄衫,此时已不够保暖了。 唉,如此一个偏僻难达的所在,除非聚众叛乱,否则官兵是不会来攻的,她恨恨地想到。 其实,博陵崔氏诸房,皆非孱弱之辈,只自家这一房,疏于习武作战。而国策愈来愈排抑武人,加强军事训练并不明智。 只是,但一旦局势有变、天下动乱,他们这点只够维持本乡治安的力量,够么? 晚间,男子兴冲冲地回房,欲邀妻子用晚膳时,发现早先还活蹦乱跳的少女,此时已双颊嫣红、不住地咳了。 “为何不问他们要点披风、毛毯?”他试了试她发烫的额后,蹙眉问道。 “人人都在忙,我不想添乱。”她哪知行李中带了甚,自己又不是当家主妇。 何况,那些人想必都是协助他劫她、听到他们在林中野合的,她实在不想面对如此一班人。 他要来御寒的衣物,生了熊熊的炉火,可她的症状并未好转。 到了晚间,她已目红红、涕四流了,每隔须臾,不是得打个喷嚏,就是不得不拭掉鼻涕。 “以为只来一两日的,竟忘了携带药物。”他自言自语道,很快从房中消失了。 呵,也是,此人佔有她,多半是为了她的外表和门第,如今自己形容萎顿,他躲还还不及呢,哪会“送上门来”? 贞华拥裘躺在床上,正自伤遭随(指命运的好坏)时,却见高乾风尘僕僕地回来,手中多了冒热气的一碗药汤。 “我出去採了些草药,混着调味用的胡椒、乾姜磨了粉,快趁热饮下吧。” 她回首,见他的头更蓬乱了,发间、衣袖上多了些植物的小刺,明显是进了野草丛里。 他坐在床边,不顾她抗议地,以汤匙小口小口地喂她,不时还擦擦她的涕泪。 辛辣的味道进入喉中、腹中,背上的寒气终于消散了些,她终于能平静地侧卧,而不再动辄咳嗽流涕了。 月升高,下面燃起了篝火,肉香阵阵飘来,夹杂着几分酒香,有人在高谈阔论,有人唱起了长调、短调,似把此次避难当成了野营。 “好了好了,别特么唱了,猪叫似的,小心引来鬼魅!”高乾下去泼冷水道。 “怎么,兄有美人在怀,就不许我们这些隻身前来的人燕乐吗?”其他人还不敢开口,高昂是第一个怼他的。 “咳,自娱也有个限度,倘若官兵未走远,见了火光、闻道歌声,岂不是就朝这边来了?” 几个人吃吃地笑:官兵若肯半夜来此,那就不叫官兵了呢。 “还好此处有前人留下的陈酿,否则这漫漫长夜,都不知道怎么打发。。。”高昂突然正襟危坐起来。 正当大家瞪着他、等都他发甚惊人之语时,他却突然讲起了黄色笑话,还未讲完,自己就咯咯傻笑起来,等“谜底”揭开后,更是引来一浪浪猥琐的哄笑。 乃兄见状,只得闷头回了房,希望夫人已睡下了,见识不到高家子弟的真面目。 相拥而眠 贞华于半睡半醒间,隐约感觉到有人迫近,搂着她躺下,但身体沉似有千百斤重,她根本无力抗拒。 “还这么烫。。。”男子低声道。 她如婴孩般蜷缩着,即使室内炭火极旺,也不能使病体感到足够的温暖。 他从背后抱住她,用自己的灼热的胸膛和大腿,来温暖她瑟缩发冷的娇躯,而她亦乖乖任其“暖床”。 换作从前,他只要一碰她,便会忍不住地硬烫,情慾猛增、难以自持,可今夜,他只是拥抱着她——一个可怜的病人,他心疼不已的新妇。 他并无一丝姦淫她的念头,只感到互相依偎的温馨,恰似晚间进入巢穴、时不时梳理彼此羽毛的小鸟。 夜已深沉,楼下诸人的高歌转低,尚未睡去的男子们不再亢奋,只三三两两地哼小调、陈心事,其中亦有叙凄婉情事者。 低迷的交谈声、歌声中,二人和衣而寝、相拥而眠。 翌日,少女一睁目,就见身畔的高乾眠得正沉,双臂还环在她腰间,一副贤良人夫的表象。 她吓了一跳,想踹他下床,可实在没胆量,更没气力。 其实,以往他去她的闺房,无非是为了姦污她,事后,她总是哭泣、咒骂,又动辄摔东西,最后,他不得不回房独自就寝。 今次她病了,无力做一丝一毫的对抗,他倒是不乘人之危,反而竭力助她康復。 真是个怪人,该以礼待她时却使用暴力,等她病倒时却极尽温柔。。。 熹微的晨光中,她静静端详他:面庞洁白,鼻梁高挺,眉浓脣红,是个实打实的美男子无错。 只是,在如此俊美的外表下,隐藏的是暴戾恣睢的内里,她无法理解他,也不欲了解。 看着看着,贞华又不禁忆起第二次见他的光景来: 彼时,她尚在洛阳,闻道某日有市集,便和阿姑家的女眷一起去逛。 “老闆,此对耳坠几多钱?”她爱不释手地问。 “女郎好眼力,这可是瑟瑟石喔,西域远道来的。” 胡商开了价钱,侍婢摸摸衣袋,并无如许多钱。 临行时,阿姑特地嘱咐女郎等不要多带钱,以免因不谙市价而被商贩矇骗,为了不上当,所有的钱都在精明的管家那里,买货、讨价还价也由他来负责。 只是,市集上人多,几个少女爱看的又不一,逛着逛着,便四处分散了。 “如何是好?”她左右张望,可远近都不见自家人的影子。 若是放弃了,市集甚大,不知待会还寻得到此间否? 正踟蹰时,一隻大手兀的伸出,手中擎着一袋银币。 “老闆,此柄瑟瑟簪,连同女郎适才问价的几件东西,一同买下,够了吧?” ——出言的不是别个,正是上次寿宴上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渤海高乾。 语气中,有不容置疑的笃定,问罢,他垂首笑着看她,神情虽温文和煦,目光中却分明透着不可忽视的侵略性。 她一惊,先是垂目避开他的视线,继而,又忍不住抬眸望他。 “我姓高,单名乾,乃渤海人士,女郎可唤我的字:乾邕。” 怎么,第二次见,便要她称他的字了么?。。。 不止是情欲 “高郎君。”贞华行礼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 “女郎,贞华女郎!”管家隔着好远吆喝着,奋力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你来得正好,我正缺钱买——”她回首道,还好他来了,自己并无单独面对追求者的经验,尤其是不遵循繁缛而必要的礼节的追求者。 再次转身时,已不见了高乾的踪影,只有他那袋沉甸甸的钱,已落悄然到胡商手中。 “呵呵,全是波斯银币呢。”对方眉开眼笑道,“女郎好福气,有如此阔绰的情郎!” “情郎?阿谁?!”管家警惕地瞪目。 “无阿谁,是个家族的熟人,适才见我囊中羞涩,才慷慨解囊的。。。”她胡乱搪塞道。 中年男子沉吟:有不明身分的男子赠与钱财礼物,若是夫人知了,恐怕得怪罪下来。 他拨了拨匣中的首饰,掏出些钱扔给商人道:“就值此价。”说罢,一把夺过那隻钱袋。 “喂,不是,你抢我的钱做甚?明明是那位郎君给的,你给的这点根本不够!” 他从袋中捏了几枚银币,掷到货台上,略略愠怒道:“莫欺负少年人不解物价,我可是懂行的,几件东西就这个价,再多没有了!”言迄,拉着她就走了。 “刚刚的冤大头是谁?可有向崔大人求娶?”他追问。 “无有!”她忙予以否定,“我只见过一面,也不甚相识的。下次若遇到,把钱袋还给他好了。” 只是,不久之后,她便离开了洛阳,而寄存在管家处的钱,也一直未有机会还给他。 “醒了?”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沉沉睡着的枕边人睁开了眼。 少女慌忙背过身去,使劲拉了拉丝绒被,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他不去顾她的防御,伸手试了试她的额,惊喜道:“已经不烫了。” 她连自己的面也蒙上 ,恨恨道:“莫碰我。” “好,不碰你。一会就给你煮汤药,夫人莫急。”他笑,一跃而起跳下床。 “我不是你的夫人。。。”她咕哝着,可声音淹没在厚被中。 日已升高,高家有人来报信,说是官兵早已离去。 众人预备返家,而贞华仍未痊癒,此处无侍婢搀扶,最后,高乾乾脆抱起她,从楼上一步步到了下面。 “放开,我自己能行路。”她见周围都是人,低声地激烈抗议。 “前面就是牛车了。”他不依她,直将她抱到车上才松手。 大少爷对夫人的缠绵,他身边的人早已习惯、见怪不怪了。若是地位低的族人如此行事,自然是会被嘲讽的,可他是嫡长子、是继承人,自然无人敢讥笑。 反正大少爷、三少爷都特立独行,常做令乡里人侧目的事,莫说是当众疼爱一个女人,或四处抢亲、夜夜做新郎了,就是有朝一日天下大乱时,割据一方、合纵连横,他们也不会感到一丝的意外。 少女一个人坐在行驶平稳的车中,回想着昨夜种种,不禁思惟:他竟亲自去採药,还端来细心喂给她,甚至帮她擦口边淌下的药汤,莫非,他对自己并非全然只重色相,抑或高等士族之女的身份? 如此的悉心照料、无微不至,着实令她吃惊,是否有种可能,在这桩“婚姻”中,他所怀的不止是情慾,而是有更多、更难捉摸的东西? 高翼系狱 回去后,高家庄园仍是一派平静祥和的景象,彷彿过去两日无有人打搅似的。 贞华觉得奇怪:官兵毫无所获就甘心走人?难道阿耶的控诉毫无效力?崔家不是可以随意忽视的吧? 结果一打听,她纔惊闻高翼被捕,如今已押在了官衙! 而高乾兄弟和高家子弟,都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就连止五六岁的小弟季式,都未对阿耶的消失表示悲哀,只和乳母讨论是为他带烧鸡好还是鱼汤好。 “不是说监狱里很阴冷吗?那还是熬点汤好的,让丫鬟们多买点海鱼。”尖细的童声叫道。 “哎呀那里潮湿,多喝汤容易尿急,到时满室的尿味。还是为大人烤点牛肉、山鸡的多好。” “吃了肉也会拉屎啊,难道屎就不臭吗?”高季式天真道。 “行行行,屎也脏、尿也骚,那就管不了那么多,大人爱吃的都来点,一起做好了送过去。”乳母絮絮叨叨着安慰他。 一个族人笑道:“监狱里有饮食提供的,只要多给点钱,大人就能吃得很好,说不定比我老娘还好勒。” 另一个道:“大人是谁,能和普通一个待遇吗?就连本地太守都要敬他几分的,岂敢怠慢了?” 少女愕然:此辈是活在平行宇宙中吗?为何对高翼的入狱一点也不着急,唯一争论的居然是他的伙食待遇。。。 “不是,你等争还闲坐家中?!难道不去营救阿耶吗?就听任他坐牢?”她转向高乾、高昂,不无诧异道。 “无碍,因我等并劫掠,父亲常系狱中,唯遇赦乃出的。”高昂在一边淡定道。 甚?常系狱中!她瞠目结舌,天下为人父者,有如此惨怛的吗?动不动就得为了逆子坐牢,只有恰逢赦免才能得脱?! “嫂不知,父亲在狱中,住的是最棒的牢房:单人间,窗明几净,餐餐有酒肉,便、液(指尿液)一日三次倒,堪称我大魏监狱之豪华间、头等舱!除了自由之外,其他皆可享受。甚至,若给够了钱,连妓女都能进出呢。”他自豪道,似丝毫不把乃父的监禁当回事。 她骇然无语,如此纲纪不振之事,简直是闻所未闻,就连想都想不到呢!这是怎样的一个家族,怎样的一对父子啊?! “那大人。。。真是幸运。”她勉强道,“只是高郎,你欲几时将他赎出来?不会让他在里面待很久吧?” 高乾干咳了声,这种事嘛,都是等朝廷下旨的。 “嫂放宽心,陛下宽厚仁德,三日一小赦,五日一大赦,用不了太久,父亲就会衣锦还乡哒。” 衣锦还乡。。。是如此用的吗?她更无言以对了。 “对了兄,正好趁父亲不在,我们干票大的吧?”高昂对乃兄提议。 干票大的。。。她不甚明白他在言甚,东夷语她虽解不少,但俚语、俗语却完全不懂。 “嗯,有理,我这就去打听打听,现在有哪些商队、富人在河北往来。”高乾赞同地点点首。 “天气缓和了,运货、探亲的都多,不怕抢不到宝货,嘻嘻。” 兄弟二人的言辞往復,她连猜待蒙听懂了大半,遂努力用东夷语道:“你们真的要抢劫过路的人?那与杀人越货的盗匪何异?” “哇哦,嫂讲我们的语言好可爱捏。”高昂笑道。 “好了夫人,外出避难才回来,你肯定需要休息,快些回房吧。”高乾挥手招来侍婢,并以更快的速度讲起话来,这次,她几乎一个字也听不懂了。 魔鬼郎君 回到闺房后,贞华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胸中如有狂风巨浪席捲,震骇自己未经世事的心灵。 说实话,这两日高乾的温存体贴,要说丝毫未有打动她,那是假的。 他似乎不只是为了得到她的身体,若她病了,他亦会克制自己的情慾,为她忙前忙后、嘘寒问暖,一切以她的健康为先。 可是,今日无意中闻道他的营生,她发才赫然发现,他与自己接触过的人群是如此不同。 高家同为河北士族,门风却不甚修洁,子侄辈打家劫舍、罔顾国法,父辈不但干预不了,反而因此锒铛入狱。 如此另类的一个家族,与崔家、阿姑嫁去的卢家等,风格迥异,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她极度怀疑,渤海高氏的这一支,真有长远的未来吗?一个不时劫人财货的郎君,真会是她的良人吗? 她固然不爱柔婉的男子,但现下这个,是不是也太暴猛了些?。。。 “你是谁?”门一开,进来一个从未见过的侍婢。 “夫人,我叫春雨,是大郎的贴身侍婢,特地派来服侍你的。”来者用熟练的鲜卑语答道。 观此女的衣饰、气质,比另外几个好了不少,应是高等家奴无疑,或许,是几代人都伺候高家的那种家生子。而她的鲜卑语也不错,须知同先前的侍婢沟通,少女都是连说带比画,有时甚至要加上表情的。 “春雨,你等的大郎,真的经常劫掠州县吗?”她问道,既是贴身侍婢,理应极为了解主人的。 对方思索片刻,从容答道:“乾邕郎君和三郎,都是不一般的人物,热爱打猎、抢劫,时常也杀人的。另外,动不动劫婚的其实是三郎,他已不只一次逾垣入户,劫穷人家的女儿回来呢,但愿这习惯莫传染给大郎。” “杀、、、杀人?你说他们不仅取人财物,还要人性命?!”难道刚刚真被自己说中了? “是,不过也不是次次都杀的,郎君等不是嗜杀的人,而且杀后也会给人家埋了,不让人曝尸荒野、沦为孤魂野鬼。”侍婢冷静地介绍,语气中有种怪异的自豪感。 贞华听毕,面色吓得发白,整个人几乎哆嗦起来。 见她咬唇不语,春雨忙安慰道: “夫人莫怕,大郎不杀女人的,尤其你身分尊贵,他更不会乱杀的。就是从前犯了错的小妾,也无非是打一顿撵出去而已,都不会要她们性命的。” “打一顿?!”她又是一惊。 “是啊,夫人放心,你就算再激怒大郎,他也不会要你命的。殴击两下嘛,倒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杀人毕竟是不同的,你可是博陵崔氏的人。” 一个人独处时,少女中心惶惶,坐卧不宁,浑身的高热比患病时更严重了。 天啊,二人动辄杀人埋尸,手上沾了不少血吧?而高乾不杀女人,只是打一顿而已?那连自己都可能受到殴击吧!。。。 这是个何其残虐的男子啊!她本以为他只是个放诞的纨绔子弟,做的事固然荒唐违法,但也不至有违天理。谁知,竟是个可怖的、杀人不眨眼的大盗,而他兄弟手下的亡魂,还不知凡几呢! 一想到此人在曾与自己同床共枕、行鱼水之欢,她就忍不住一阵颤慄和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