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火(对抗路)》 不怪你 赵却打小就和陈肯不对付。 两家父母认识,聚餐时把小孩带着,一来二去他俩就认得了。 小时候,俩人在一个专门幼儿园。 幼儿园里头有个长颈鹿样式的滑梯,非常受小朋友们欢迎,课间要玩儿都得排队。 陈肯比她大一级,从小就是霸王,霸占着滑梯自己玩了一次又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存心的,哪怕赵却伏低做小黏糊糊地喊哥哥,陈肯也死活不肯给赵却玩。 赵却那时还很乖,想着,我得让着点哥哥。 等上课铃打了,所有人都回教室了,她一个人慢慢、慢慢滑滑梯,短手短脚,爬上爬下也玩不了几回。 老师上课一看少了个人,满头大汗四处找,在长颈鹿滑梯脖子上找到了不愿意下来的赵却。 老师劝,劝不动,也不敢强行抱下来,紧张兮兮地打电话给赵却她爸。 “赵却爸爸您好,我是赵却幼儿园老师,对,额……赵却……赵却尿裤子了!” 短手短脚的赵却腮帮子一下就鼓了起来,气得像个仓鼠,越发不下来了。 电话那头赵却她爸不知道说了什么,老师的脸渐渐白了。 但好歹是答应来看看赵却到底咋回事了。 她爸一来,园长茶都不喝了,急急忙忙地接待。 赵却嘴撅得老高,在滑梯上朝她爸张开手要抱,很假地哭哭唧唧撒娇,眼睛紧闭,没有一滴眼泪,委委屈屈地说幼儿园里的小朋友很坏,欺负她,不给她玩滑滑梯。 一边说还一边睁一条缝偷看她爸的反应。 赵却她爸沉默了。 把她抱下来,放到地上,蹲下身,尽量和她平视,严肃地问:“那怎么办?” 园长、主任、老师围了一圈,一直都很紧张,听到这话一呆,以为赵却爸爸要问责。 “难不成你爸我去帮你打欺负你的小朋友?你看合适吗?” 园长松了口气。 赵爸爸戳赵却气鼓鼓的小脸,把她鼓鼓的腮帮子戳瘪了,“谁欺负你,你就打回去。爸给你付医药费。” 老师非常后悔打了这通电话。 丸辣。 赵爸爸拍了拍赵却的脑袋,站起来对老师说:“我女儿两岁开始,再也没有尿过裤子。” 赵却揪着她爸裤腿绷着脸点头。 * 课间的时候,小朋友们玩老鹰捉小鸡。 赵却当母鸡,陈肯腆着脸硬生生挤开了原来的老鹰,自己当老鹰。 他学着动画片里面的反派,狰狞地做鬼脸,不断追逐着队尾的小朋友。 小孩儿的求生欲非常强烈,跑的飞快。 队伍遂以赵却这个母鸡为圆心,小鸡们为半径,风风火火地转了起来。 陈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心一横,放弃了队尾的小孩儿,朝着没怎么移动的,赵却背后的“小鸡崽”下手了。 赵却不知道是不是后脑勺长了眼睛,猛的一个转身,将那个小孩儿护在了身后。 陈肯四处下手不得,干脆直冲冲抓了过去。 赵却护着身后的小孩儿,急得满头大汗,看他来势汹汹,使出了全身力气一头把陈肯撞飞了出去。 陈肯指着撞完人呆滞的赵却,“你、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眶就红了,倒在地上,也不说话。 赵却背后的小孩儿小声提醒:“他头上是不是在流血啊。” 陈肯脑袋上被小石子儿划出了一道小口子,他再哭一会儿就得结痂了。 赵却一直都是乖巧懂事的“别人家的孩子”,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看见陈肯脸上的血,一时之间心虚不已。 但又想起爸爸说的,谁欺负她,就得打回去!便趾高气昂地说:“他自找的,我要保护你们。” 陈肯“嗷”地一声狂哭不止,引来了老师。 老师自然要向家长反映情况。 当晚陈肯他妈来接他的时候,领着陈肯来到了赵却班上。 赵却正要出门,往左走,那两条腿就往左挪两步,往又走,眼前的腿就往右挪。 她一抬头,看见了陈肯妈妈美丽的脸,赵却喜欢美女,一时间喜笑颜开,想起来她是陈肯的妈,还没完全到位的嘴角,僵在了半路。 陈肯耀武扬威地从他妈背后露出头,做了个鬼脸。 陈肯妈妈提溜着儿子的耳朵,把他拎到赵却面前,“和女生玩游戏还玩不起,没脸的东西,给人家道歉!” 陈肯瞪大了眼睛,非常震惊。 赵却笑得脸上起了括弧,比八点钟的太阳还要灿烂,双手拉住陈肯妈妈的手晃了晃,甜甜地说:“姐姐姐姐,我也有不对,我不该推他。” 陈肯妈妈转手就敲了陈肯的脑壳儿,“你看看人家!” 陈肯一把鼻涕一把泪,窝窝囊囊地道了歉。 在啥都不懂的年纪,这俩小屁孩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 赵却从小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偏她成绩好,又外向,老师都喜欢她,孩子都拥护她。 和她玩得好的,都视陈肯为洪水猛兽,小姐妹们义愤填膺。 * 升上了初中,赵却情窦初开。 她班上有个男生,又高又白,细皮嫩肉。 分了班,还有高年级的女生扎堆去围观。 陈肯比赵却年纪大一岁,年级大一级,却也听说了这个小白脸的威名。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跟着叽叽喳喳的女同学走过了大半个教学楼,专程来看这小白脸。 不看不知道,那小白脸居然和赵却是同桌。 呵呵,那么高的个子和赵却一起坐在第一排,家长怕是给班主任送了不少礼。 细看也没什么好看的。 陈肯翻了个白眼,肘击自己的好兄弟,“走了。” 柯西摸着下巴,看看陈肯,又看看小白脸,拧着眉毛,摇了摇头。 陈肯:“什么意思,有屁就放。” “他是宝马,你是法拉利。” 陈肯心里一美,“拐着弯儿夸我呢。没几分钟上课了,走走走。” “但保不齐有人就喜欢宝马。” “你什么意思?”陈肯眯起了眼睛。 柯西努了努嘴,“那不是和你不对付那个妹妹吗?盯着小白脸都快成斜眼了。” ? 陈肯又看了眼,还真的。 奇了怪了,她这么喜欢帅哥,怎么就不待见我呢。 陈肯问前排的姑娘借了面小镜子,上课的时候,左照右照。 镜子里的少年细皮嫩肉,还有点婴儿肥,但剑眉星目,再过两年一定是顶配“法拉利”。陈肯嘚瑟地把镜子一扣,一抬头就和阴暗地在教室后门监视的班主任对上了眼。 班主任皮笑肉不笑。 ……补豪。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拿腔作势的班主任逮住了机会,铁了心要敲打敲打陈肯,大动干戈地请了家长。 第二天陈肯的妈一脸疲惫地来到了班主任办公室,碰也不碰面前班主任殷勤倒好的茶水。 陈肯进了办公室,没有迎来往常劈头盖脸的痛骂,而是一声从心底漏出的叹息,“你为什么不能让妈妈省省心。” 他妈的眼泪无声地流。 他妈是个很要强的女人,是家里说一不二的女王,这样在外人面前“不体面”,还是第一次。 陈肯咬牙,给了自己一巴掌,“啪”一声,惊得埋头批卷子的老师们都抬起来头。 陈肯妈妈看着他脸上的大红印子,一下就心软了,抱着儿子道歉,“不怪你,不怪你,妈妈说话重了……” 陈肯他爸外调了,近两年不怎么在家,历练完还能再往上升升。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但他除了陪着他妈,什么都做不到。 * 第二年,她爸把领着另一个女人和小孩儿回家没多久。 她妈自杀了。 他爸妈两人是同年的选调生,一度是所有人称赞的恩爱眷侣。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陈肯妈妈给陈肯留下了几句话,“当他的儿子,好好活,走到上面去。” 啊。 这样。 原来是这样。 不像烂俗剧情里的第三者那样土纯,他的后妈更加年轻,更加美丽,985本硕,还有比她妈显赫了不知道多少的家世。 他爸自始自终像个漠不相关的局外人,任由两个女人为他争得头破血流最后你死我活。 可他还知道硬起来操人呢,呵呵。 挺开心吧这畜生,这么优秀两个大美人,简直是他顺风顺水人生上最耀眼的装饰品。 陈肯抹了抹眼泪。 他没有对后妈横眉冷对,保持着“母慈子孝”,面对他这“幼年法拉利”的配置,再狠心的女人也说不出一句狠话。 他后妈甚至均出比他妈更多的时间来陪他,买了无数衣服,迫不得已又添置了一个衣柜。 可他对着那张脸,叫不出“妈”。 后妈不会揪他的耳朵,也不会让他滚去和女生道歉。 他有时候会撞见坐在赵却旁边那辆“宝马”陪着不同的漂亮小姑娘放学。 他一路过,那小子就若有似无地挡住女生看向他的视线,紧张兮兮的。 没必要,真没必要。 “法拉利”之所以是“法拉利”,因为它是“法拉利”。 这宝马和他爸差不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最看不上这种人。 哦,他爸还是比“宝马”更有姿色的,是迈巴赫。 听说这小子除了长得好看之外一无是处,恐怕连高中都考不上。 也不知道赵却喜欢他什么。 陈肯没来由地想,这小子身边来来去去这么多女生,赵却到底有没有和他一起走过放学这段路? “宝马” 赵却升初中之前的一个暑假,和妈妈去庙里礼佛。 那条街坐了一串儿的算命的老头,看风水的,摇卦的,还有小鸟叼签的。 一旦和这些人目光接触,隔了十几米他们也会迅速蹿上来说一连串的好话。 赵却每年都来跟着她妈来上香,耳朵已经听出茧了 ,无非是什么平步青云,万事顺遂,紫微星。 这次不一样,一个奶奶神出鬼没地,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看着赵却说:“小姑娘,以后喜欢你的人得从班门口排到你校门口。” …… 这么夸张? 我班门口到校门口,还有好长一段天桥呢。 赵却没放在心上。 赵却她妈上了心,若有所思。 回家后和她爸商量,买了辆东风悦达起亚,专门用于接送赵却上下学。 还叮嘱赵却,“以前认识的人就算了,别和新同学说家里情况。” 赵却点点头。 哪怕面对“宝马”都没有说出自己什么来路。 说实话,开学第一天赵却就看到他了,鹤立鸡群,白皮鼻梁高,傲傲的,那点小看不起人的劲儿特别可爱。 还正好坐在自己旁边。 天天看也得日久生情了。 赵却有几个堂弟、表妹,她是同一年里生日比较早的,习惯照顾人。 “宝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桌洞里乱的一塌糊涂,终于有一天,赵却忍不住了。 赵却上课的时候偷偷摸摸给“宝马”传小纸条:你放学别走,我帮你收拾一下桌子,你看着我收拾,免得少东西。 “宝马”看完纸条,偷偷瞄了眼赵却,赵却在做听课笔记,神色如常。 他又偷偷看了好几眼。 赵却唇色是非常浅的樱粉色,放在别身上多少会显得气血不大好,可她皮白,这点粉真是恰到好处地俏。但除了这唇色娇俏,她这整人都很冷感,如果面无表情,甚至会显得很锐利。实在不是什么讨男人喜欢的长相。 “宝马”看看身边坐着的赵却,又看了眼坐在班级后面的另一个女生,她个儿高,发育得早,胸前已经有了不低的起伏。 反复斟酌后,“宝马”放学留了下来。 赵却一页一页把他的书角捋平,给常用的书包上书皮,分门别类放好。 赵却右手食指和中指交界处有一颗小小的黑痣,从前没怎么注意到,今天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晃得他心律都不齐了。 “你以前,也帮别人顺书么?”“宝马”加重了“别人”两个字。 赵却呆呆地抬头,“没有啊。” 除你以外,没见过这么乱的人。 赵却说完继续顺书,嘴里哼着很抒情的调子。 她几根碎发柔柔地随着风飘,扫在她绒毛细细的脸颊上,也扫在“宝马”心上。 “宝马”暂时忘了坐在后面的女生,一颗心都被赵却攥在手里了。 他想着,反正现在他俩还是同桌,赵却就在他旁边,还能说上话,没必要更进一步了。可他又有些不受控制地想亲近她。 他想起赵却其实对他多有照顾,零食必然有他一份,错题也给他讲,对别的男生淡淡地,对他显然要和颜悦色很多。 今天更是……主动,照顾我。 她哼歌儿怎么这么好听。 那双手又在他眼前晃荡了,黑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显眼地不像话,他很想把她的手抓在手里。 在他脑中天人交战之际,赵却突然问:“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宝马”傻了,发现赵却直勾勾地看着他,迅速移开了视线——停在了她樱粉色的薄唇上。 赵却咬了下嘴唇,害羞似的,嗫嚅着商量,“我们初中就这么点长时间,最多你就和我谈三年,陪我三年好不好?” “宝马”如遭雷击,就三年么? 其实他这个年纪,人生还没几个三年,但他就是感觉三年很短很短。 怎么有人这么表白的,“宝马”想不通。 但他答应了。 他如愿以偿地把赵却的手包在手里。 小说果然是骗人的。 女生的手不是柔若无骨的,手里的手骨节分明,除了小点以外,和自己的没什么不同。 但是那颗黑痣,“宝马”不断摩挲那一块皮肤,摩得皮肤泛红。 赵却把右手放任给他玩,左手把书一本一本放到桌肚里,收拾完了。 “走吧,放学了。” 赵却语气如常。 “宝马”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心情,他们真的开始谈恋爱了么。 她怎么这么冷淡,刚刚不是还很害羞吗? 赵却吞吞吐吐地开了口,“我,第一次谈恋爱,我不知道,怎么相处。你,要牵我的手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吞在喉咙里,黏黏糊糊的,特别乖。 好可爱。 “宝马”第一次谈,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不就是她害羞吗。 赵却任由他突然从背后抱一下自己,然后迅速拉开距离,只牵着手。 不是,泡男人这么简单? * 陈肯也在这初中,赵却知道的。 这阴魂不散的东西,没事就要欺负她堂弟,赵却算看出来了,陈肯经过小时候那一下,不敢光明正大惹自己了,拐着玩儿欺负和她玩的好的,小心眼的东西。 课间眼保健操,陈肯戴着袖章检查。 赵却饿的两眼发昏,给周围的饿死鬼发救济粮,“宝马”闹着要赵却喂到她嘴里,赵却觉得“宝马”爱撒娇这点骄纵劲儿也挺可爱,一连喂了几块曲奇给他。 正喂着呢,赵却听见隔壁班苍蝇似的嗡嗡声突然噤声,连忙把曲奇收了起来,老老实实地做眼保健操。 不一会儿,她就偷偷看见阴魂不散、小心眼的东西慢悠悠地踱步到自己桌前,站住不动了。 “宝马”装模作样地跟着做眼保健操,不时骚扰一下赵却。 赵却没有像以前一样,把手递给他玩,像块木头一样。 这没眼力见的玩意儿。没看见我不搭理你么? 被这小心眼的东西捅到我妈那儿去怎么办? 赵却无动于衷。 “宝马”不动手动脚了。 反而是陈肯,阴恻恻地笑了下,贴着赵却的书桌,用气声说:“装不认识我啊?” “宝马”的醋坛子,一下就翻了。 虽然赵却没有搭理眼前这个比自己还略微帅那么一点点的帅哥,但“宝马”的直觉告诉自己,赵却是因为这帅哥才对自己爱答不理的。 * 赵却觉得“宝马”越来越神经质了。 她捧着他,哄着他。因为他是她小男朋友,她让着点是应该的。 带点小傲气,小骄纵,要人花点小心思哄一哄,是可爱,但当上怨夫,就不美妙了。 就“宝马”这成绩,顶多能谈个三年,照这样下去,三年都谈不到啊。 说实话,“宝马”那点小情绪,也影响到她了,这更不美妙了。 “宝马”还逐渐显露出了自己很不纯情的那一面。 某天自习他莫名其妙地小声问赵却,“你有阴毛吗?” 赵却忙着做题目,以为他借钱呢,说:“我有一块。” “宝马”极不老实地摸了摸她正在奋笔疾书的手,奋力夹出气泡音问:“哪里的一块?” 赵却反应过来了。“宝马”开黄腔呢。 她假装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说:“在我文具袋里,要就自己拿。” “宝马”笑得捂住了脸。 赵却琢磨找个时间和“宝马”分手。 这学期一放假就分吧,假期见不到面,他也作不了妖。 敢拿我消遣? * 周四下午会空出一节课大扫除,任务不重的随便打扫打扫就出去溜达了。 那天正好“宝马”和赵却一组值日。 赵却洗了抹布,正要回教室。看见“宝马”又被高年级的女生堵在门口,那女生身后还带了两个个子高的男生。 女生递给宝马一张纸条,笑意盈盈的说,等她走了再打开看。 “宝马”的视线穿过几人,落在拿着抹布漫不经心,好像事不关己的赵却身上。 她为什么不过来呢?过来把这女生挤开,告诉她我是他女朋友,少来骚扰我男朋友。 “宝马”就这样空等着,在女生灼灼发目光里等着,什么也没等到。于是他接过了纸条。 这时候赵却动了,面无表情地拍了拍一个男生的肩,那男生转过来时,她却是一张含笑的脸,她说:“这位好汉,能不能让我过一下呀。” 赵却说这句话的时候,咬字脆生生的,还有点夹。 那男生一下就笑了,侧过身让她走,还问她,“叫我好汉呀?” “对对,你俩不和左右护法一样嘛,保护公主姐姐呢。” 来找“宝马”的几个人都笑了。 “宝马”攥紧了手里的纸,硬邦邦地问赵却:“有笔么?” 赵却回座位给他拿了支笔。 他反手在来堵她的女生手背上写了自己qq号。 没发现赵却的眼神冷的吓人。 赵却爱养小动物。 她养的狗可以喜欢和别的人玩,但她喊狗回来的时候,狗一定会回来。 “宝马”显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把你qq号给我呗。”公主的护法殷切地看赵却。 赵却摆了摆手,“不行啊好汉哥,我家里管得严,我妈定时查我qq的。” 其实没有。 赵却只是懒得加丑人。 “宝马”知道赵却这个借口完全是假的,不由得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等那些人走了,他凑上去想牵赵却的手。 赵却一把甩开了。 择日不如撞日,就这样吧。 * “诶,赵却家里就开个起亚,你知道吗?” “宝马”的朋友在去食堂的路上和他勾肩搭背。 “宝马”没说话。 突然觉得赵却配不上自己了。 开起亚的怎么会和陈肯认识? 果然陈肯也喜欢赵却。 “宝马”坐实了那股危机感。 不知道是不是爹妈送的钱没够还是怎么的。 “宝马”被调离第一排,待到后排去了。 赵却的新同桌,嗯,普普通通,塞人堆里一下就不见了。 “宝马”觉得自己的地位还是很稳固。 直到看见赵却给这普普通通的人,也收拾起了书。 没办法,真的没办法,赵却忍不了自己目所能及的地方杂乱无章。 “宝马”气得不行,课间跑去质问赵却,“你是不是给每一个男的都收拾东西?” 真难看,这样子多难看。 赵却正在把书角压平,头也没抬,“我就收拾乱的。” 除非“宝马”主动去找赵却,赵却再也不主动说话了。 我都没嫌弃她家开起亚的,她居然敢不和我说话了。 她的零食,她的笑,她的手,都不是他的了。 后来“宝马”才知道,这叫断崖式分手。 太痛苦了。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一定都是那个陈肯勾引了赵却。 “圆脸” 在陈肯因为丧母之痛消沉,适应后妈而别扭,准备中考而忙碌的两年里,赵却的感情生活过得多姿多彩。 她因为“宝马”的事儿恶心了一阵子。好在暑假一过,学校就重新分班了。 见不到一天到晚盯着自己的前任。 是时候开启新生活了。 赵却有些犹豫要不要把他放在自己的初恋位置上,说实话初恋考不上高中这种事,说出去还是很丢人的。 开学大扫除。 她好像和玻璃窗杠上了。 决定和“宝马”断崖式分手的那天,她就是刚洗完擦窗的抹布回来。 现在她又在擦窗户。 比起拖地,擦玻璃显然是个轻松些的活儿,把玻璃擦的透亮,赵却的心情也好很多。 如果不是旁边一直有个傻逼乱窜的话。 赵却面无表情地干活,那个圆脸的小子一会儿就到她旁边转悠。 赵却一直假装没看见。 后来不耐烦了,看了回去,礼貌地问:“你找我?” 圆脸笑得特别特别纯良,看着就讨喜,他忸怩地说:“我是xxx,我可是数学课代表,我学习可好了。” ……傻逼。我只有数学差点,故意激我呢。 赵却皮笑肉不笑,虚假地恭维:“哇,你好厉害。” 圆脸的眼睛亮晶晶的。 圆脸是个奇怪的人。他虽然数学成绩挺好,但像个弱智。 会偷偷拆女生鞋带。但从来没拆过赵却的。 赵却没注意过。 到新班级,她更乐意和前座、后座的姑娘讨论讨论题目。 前座的姑娘扎着低马尾,额前的碎发像永远也梳不好,凌乱地粘在额头上。 后座的姑娘白白净净的,脖子长像白天鹅,有些玻璃心。 赵却乐于发现小姑娘的美丽。 比如前座的小姑娘,一提到一个韩国明星,语调都会上扬,抑制不住地傻笑。这样无瑕的,单纯的喜欢,赵却喜闻乐见。 而后座的姑娘,生闷气的样子其实也挺可爱的。 某天。 赵却的书桌上开始不时出现小礼物。小零食,可爱的小橡皮,漂亮的发卡和发圈。 …… 有人要害我。 搞不好是陈肯指使人来投毒了。 赵却把零食通通扔了,其他乱七八糟的小东西送给了周围的女同学。 圆脸急得眼睛都红了。 他不时来赵却座位上没话找话,非常生硬。 他说:“我爷爷是x大的教授诶。” ?臭显摆什么呢哥们。 我爸还是 算了。 赵却在圆脸殷切的注视中,说:“牛逼。” 放学的时候,前座的姑娘小声问:“你们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有过的。她确实喜欢过“宝马”,那小样对自己发点小气等着人去哄的时候,就和小猫打呼一样可爱。 后座的摇了摇头。 于是她也摇了摇头。 反正这个班上没女生是上个班上的人,说谎也不会被拆穿。 拆穿又能怎么样呢?问就是不想承认有个考不上高中的花瓶前任。 前座的脸红扑扑的,显然不是真的想知道她俩有没有喜欢的人。 只不过借这个由头,诉说一下自己的少女心事。 前座儿个不高,又爱穿oversize,像小孩儿穿大人衣服,身边的姑娘都是少女的身量,像挺拔的劲子,显得她有些格格不入。 前座儿说:“你们不觉得xxx很可爱吗,人是椭圆形的,脸圆圆的,憨憨的特别可爱。” 赵却沉默了。 你异食癖啊? 果然,后座的眼神也十分震惊。 前座自顾自的说,“他数学好,写字也好看,还经常来咱们这儿说话。他,”前座儿停下脚步,挡住了赵却的去路,“啾啾,我感觉他喜欢你。” …… 卧槽了。 赵却非常珍惜新的友谊,连忙撇清关系:“他对哪个女生不这幅样子,你想多了。” 前座松了口气,手不断在书包带子上划上划下,“你们不要告诉别人呀。” 赵却点了点头。 过了一阵子,圆脸的教授爷爷去世了。一连三天没来学校。 前座儿肉眼可见得落寞。 qq坦白说还存在的年份,赵却收到了陌生人的表白,很简单的六个字“赵却,我喜欢你”。 赵却转手就把截图放到了亲友群里。 赵却:哪个恶作剧? 坦白说:我没有恶作剧 赵却完全忘了前座儿说过的,圆脸喜欢她的话,她根本不在意这个圆脸。 翻了翻群列表,愣是没把疑心打到他头上。 赵却没事干,决定逗一逗这个乱发消息的人。 赵却:我有喜欢的人了 坦白说:卧槽,谁啊 坦白说:是你班上的吗 赵却:不是,以前认识的人 坦白说:是陈肯吗?我听说他和你一起长大的 赵却回了神,一定是陈肯派人来害我了又。 赵却:不是他,你别玩了,这些话对你喜欢的人说吧,我祝你成功 坦白说:不是赵却,你答应我,我就成功了啊 谁会在不知道对面是谁的情况下答应别的表白啊?我赵却看上去像傻子吗? 赵却一句话也不回了。 第二天早读,班上后面高个儿的男生,不知道为什么坐在赵却座位上。 赵却站在他背后,斟酌了一下用词,“老师让换座儿了吗?” 那男生一惊,连忙让开了座位,把早就放在赵却桌上的糕点盒子献宝似的往前推了推,“给你的,我妈妈出差带回来的,很好吃。” 虽然感觉莫名其妙的,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赵却礼貌地笑了笑:“谢谢你。” …… 一阵沉默。 “那个,你今天衣服穿的挺好看的。” “…也谢谢你。”赵却真没话说了。 “那,那个,我喜欢你。”男生小心翼翼看赵却的表情。 赵却低着头,男生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她说:“你干这些陈肯知道吗?” “啊?” 男生不是什么善于社交的人,不认识同班同学以外的人,努力在脑海里搜索陈肯的名字。 不知何时,站在教室门口的圆脸笑嘻嘻地,极其夸张地大声说:“诶!大家早上好!我的妈,大早上吃这么大一盒点心,赵却你不撑啊?” 赵却没理突然发癫的圆脸,对着高个儿说:“别这么幼稚。点心你拿回去吧。” “我,我送你的。” “怕下了毒,我不吃。” 圆脸乐颠乐颠地推着男生的肩膀走了。 再后来,很诡异的,圆脸追了后座。他俩在一起了。 后座确实也保守了秘密,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说,前座喜欢圆脸。 她们友谊的小船,因为一个异形男人,产生了裂痕。 难以置信。 再后来就更加离奇了。 圆脸查出来长了脑瘤,良性的,不大,及时开刀就好。 根据其他人的八卦说,圆脸的爷爷也是死于脑瘤。 圆脸又请假了,去做手术。 放学路上前座哭的昏天黑地,上气不接下。 一边走,一边哭诉。 大体意思为,她想一辈子照顾圆脸,哪怕圆脸手术失败成了植物人,她也一辈子照顾他。 赵却没好意思说,她们三个处这么好,圆脸在我身边窜,后来又追后座,愣是没轮到你,你当他是眼盲心瞎吗?他是瞧不上你。瞧不上你住在城中村,一家五口挤在筒子楼里。他瞧不上你永远黏在一起的刘海和脸上的青春痘,看不上你平平无奇的成绩,瞧不上你磨破了舍不得换的牌子鞋。 呵呵,傻姑娘。 但赵却没说。 赵却说:“他已经和后座谈上了,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前座哭得更伤心了,她说后座儿一点也不爱圆脸,她一点都不为圆脸伤心,明明她才更喜欢圆脸,她一直都喜欢圆脸。 赵却不太理解这种先来后到的理念,也不理解这种上赶着给植物人当保姆的圣母精神。 前座儿才几岁啊,这么要死要活的。 她在一个路口和前座分别。 脚步一拐,拐到幼儿园。 她得找陈肯谈谈,就算是找人勾引她,也得找几个帅的啊,送这些人来,算什么,羞辱她赵却的品味? 她和前座溜达了这么久,高一级的学生已经放了学,不用想也知道陈肯一下课就跑路了。 听说他们家最近闹得不太平,陈肯应该还没回家,因为自己不舒服就想着法儿找人弄我,小心眼的东西。 她们幼儿园绿化工作做得非常好,园里有块规模不大的迷宫,迷宫一角长着年纪比赵却还大的月季丛,历代小孩儿不知道怎么钻出一个可以容身的小小树屋,一抬头就能看见满头的软香红。 赵却在这犄角旮旯里找见了把自己缩成了小小一团的陈肯。 说实话,他这么大个人,缩进去非常勉强。 可是这样缩在一块儿倒显得他特别无助。 陈肯背朝外,他有点头晕,又不想回家,缩在洞里漫无目的地拿着手机刷新闻。突然屁股被人踹了一脚,重心不稳,额头上被月季刺划破了一道口子,留下细小的血痕。 陈肯阴沉着脸转了过来。 看见赵却在满树的软香红下,坏心眼地勾着嘴角,漫天晚霞衬得她脸有橙红色的红晕。 陈肯脑子应该是坏了,觉得赵却罕见地在关心他。 “我不招惹你,你也别招惹我,行么?”赵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面纸,擦他脸上的血。 已经,很久,没有人在乎过陈肯的感受了。 没有人。 于是陈肯在这个昔日死对头莫名其妙的关心里,闷闷地说,“我又没招惹你。” 还不承认呢。 又把他弄出血了,赵却不求他承认了,“你感冒了?我有药你吃不吃。你以前就不穿秋裤,秋天冷气很厉害的。要擤鼻涕么,我带了纸,可多了。” 陈肯真的无语了。 他刚刚真想扇自己一耳光,刚刚还以为她关心自己呢。 但他现在哭得涕泗横流,确实需要纸。 他一边擤鼻涕,一边把自己缩得更小,一开口就是极浓的鼻音,“我明天把纸还你。” “行,我这压花的,我只用这个牌子,这个香味儿的,你别买错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陈肯暗骂。 “哎,真哭了?”赵却弯下腰,扒拉陈肯的头,“真哭了?从小就爱哭。我看看,我看看。” 陈肯抬起头瞪了她一眼。 没有女人能对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法拉利”说重话。 但赵却是个例外。 我高低羞辱他一下, 她并起食指中指,在陈肯脸颊上拍了拍,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轻佻地说:“小陈哥哥,要不要和我回家呀?” 陈肯哭的脑子痛。 赵却感受到指尖恐怖的热度,明白爱哭鬼发烧了。 赵却哼笑:“这就是你不穿秋裤的下场。” 然后给他爸的司机打电话,让他一起来把这个烧成暖水袋的爱哭鬼绑架去医院。 软香红 赵却的良心只够把陈肯送去医院,联系他家长为止。 “喂,你好,是陈肯父亲吗?陈肯发烧在xx医院,需要人照顾。” 电话那头问赵却,是不是陈肯班主任。 我怎么记得陈肯的班主任是个老头儿。 这当爹的还没我关心陈肯呢。 “不是,我是赵x的女儿赵却。”她说。 电话那头笑了下,“小姑娘说话这么老成。谢谢你照顾陈肯,我一会儿让保姆过去,麻烦你了。你觉得我们家陈肯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小心眼,爱哭鬼。 她胡诌:“挺诚恳的。” “哈哈哈哈哈,好,挺好的,嗯,挺好的。” 中年男人和中学生能有什么好说的,俩人挂了电话。 赵却回家,坐在起亚里看路灯在车窗上不断倒退,不是只有豪车才能满足出行需求,对么? 她在想前座。 要是前座是个这么死心塌地喜欢她的男的就好了。 她不在乎前座家里住的是筒子楼还是大平层,衣服是地摊货还是阿玛尼,前座成绩说得过去,也还行。蠢蠢的,很好拿捏。也不能说拿捏。这个词实在难听。那个文明点的词儿是什么来着?哦,利他性。前座儿有很高的利他性呢。 啧。 不行,不怎么行。 前座性转了一定不英俊。 赵却从小就是颜狗,她对自己的德行有充分的认知。对着一张丑脸,她和颜悦色不起来。 呵呵。 被陈肯糊弄过去了。 算了。 以后他别没事找事儿就行。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时光飞逝。 逝到什么程度呢。 赵却十七岁躺在床上视奸“宝马”朋友圈的时候,突然发现这小子抽条了,长高了,面相变凶了,去大会堂当侍应生了。 哦,他比我大一岁来着。 考不上高中的人是这样的。 赵却挠挠脸。 也是,都这么多年了。 陈肯他爸高升了,陈肯也跟着他爸去了京城。 今年还得赴京吃陈肯升学宴。到时候去大会堂点餐,指名要“宝马”上菜,哼哼。 “宝马”叫什么名儿来着? 赵却在脑海中搜寻了很久,愣是没记得起来。 她给“宝马”的备注是,编号1。 算了。 中学六年快到头了,跟赵却表白的不少,也聊过几个尚有几分姿色的,但没有一个男朋友。 而但凡和赵却聊过几句的男的,都会诡异地迅速以“男朋友”自居。滑天下之大稽。 她发现他们虚伪、浅薄、自负、急色。 只要时间稍微长一点,就会发现他们是烂的。就像“宝马”当年脱口而出“阴毛”。 他们窃窃私语,讨论年轻女老师略浅衣裙下透出的内衣颜色和款式。 他们会根据互联网所谓的“秘诀”——走路姿势,来判断女生还是不是处女。 他们好像随处都能发情。 在课间的走廊上,故意把同行的男生往女生身上推。 赵却被推过一次,那个被推的男生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其实脸上笑就没消失过,一边道歉一边往赵却身上挤。 赵却也笑。 笑着“一不小心”精准地踩到了男生的脚趾头尖,“一不小心”在脚指头尖上踉跄,以至于“一不小心”连踩好几脚。 男生脸色涨红,痛得大喊:“我的限量aj!” 赵却一副吓坏了的样子,躲到路过的同班女生身后,用鼻音柔柔弱弱地告状:“他们一起撞我,还欺负我听不懂洋文。” 那姑娘保护欲一下就上来了,扯着那几个撞人的男生就去找老师。 那是她第一次被男生有预谋地“误撞”,也是唯一一次。 赵却的高中是公立中的头部,攀比之风并不小。他们猜测赵却身上的牌子货的真假,因为赵却只是坐起亚上下学。 在某天司机连制服都没来得及脱,冲到学校给她送落在办公室的暑假作业后,关于她“穷”的舆论骤然消失了。 孩子和孩子攀比,往往比的是老子,也输在老子。 司机那身绿衣服太有震慑力了,至少对中学生的这样。 哎。 赵却接过作业谢过司机,果然看见了几十双好奇如探照灯的眼睛。 下课后赵却对所有来探口风的人说:“我表哥是二次元,他在搞考斯普雷。” 谁家二次元搞考斯普雷不带妆? 赵却:“他年纪大了,被投过厕也屡教不改,就喜欢原皮出考斯。” 那他考斯的谁啊? “……”赵却想了想,急中生智:“王耀,寸头版。” 这一句铿锵有力,太有说服力了。 太对了! 高三了,大家都很忙,这件事除了在学校里留下了“赵却的表哥原皮出王耀自设考斯”之外,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也不对,经此一役,卖出很多aph安利。 赵却有时候想起陈肯。 升学宴上遥遥一眼,她一下就看出来这个穿着西装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的“法拉利”不开心。 诶,就这么三年没见,怎么长得人模狗样了。 陈肯小时候会发些臭美的自拍,古早滤镜里少年头上还会有猫耳贴纸。自他妈去世,更正一下,自他亲妈去世后,他的社交账号就不更新了。 赵却一度以为陈肯这厮小肚鸡肠把自己屏蔽了。 没有。他只是单纯的不发了。 这小可怜劲儿。 陈肯考了什么学校来着? 他读的警校,很奇怪地没有留京。 诶? 赵却突然想起隔了两条街就是大名鼎鼎的阿sir生产基地。 周日,好不容易睡了个懒觉醒来,赵却披散着头发,窝在被窝里,噼里啪啦打字。 去卩:「你开学了吧」 去卩「别装死,请我吃饭」 止月:「出不去」 去卩:「干什么呢」 止月:「军训」 去卩:「发张照片看看」 止月:「图片」 令人无处吐槽的逆天拍摄角度和毫无技巧的构图,不妨碍画面里没露脸的青年显摆自己的宽肩窄腰。一定是故意的。 法拉利。 真牛逼。 去卩:「网图也拿来敷衍我」 她当然知道不是网图。 止月:「?」 赵却突然觉得这人没劲儿。不想搭理了。 这样的热情来的快,去的也快。 陈肯给她回的消息和那些男的,没有太大区别。 止月:「图片」 半张侧脸,陈肯那张应该上个保险的脸上,是一片不健康的粉色。 赵却知道这是晒伤,脑子却蹦出三个字“发、情、期”。 都是看男同小说导致的,往后还是少看。 赵却想了想,还是回了一句。 去卩:「涂点防晒」 她手机息屏,不再看了。 不知道为什么,赵却开始和陈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陈肯在新训期,只有周末能拿到手机。 赵却高三,只有周末闲点。 倒是对上了时间。 去卩:「你记得祝家那个谁吗,就是和咱一个小学,不是一个班的」 止月:「只记得名字,不记得人」 去卩:「死了」 去卩:「他不是去澳大利亚了吗,前几天和一帮收不住心的飙车,车祸死了」 去卩:「我爸要没有原则一点,我也该在澳大利亚开迈巴赫转悠」 去卩:「可惜,这辈子是开不上了」 陈肯记得前几天的新闻,澳大利亚车祸,他们几个开的是劳斯莱斯。 止月:「你想坐迈巴赫,可以打商务车」 去卩:「你不懂,和你这个不看小说的说不明白」 去卩:「雨夜高架桥迈巴赫」 去卩:「诶,你们不是要查手机的?」 止月:「嗯」 去卩:「怒火中烧.jpg」 去卩:「那你也不告诉我」 去卩:「怒火中烧.jpg」 她什么时候话这么多的?这是赵却吗? 陈肯脑中闪过一个两个字——啾啾。 怪不得她小名叫啾啾。 陈肯点开她头像,给她备注——啾啾。 啾啾:「特别特别想和你说一件事,但老感觉他们查手机看到不好」 啾啾:「就是八卦,应该没事吧」 换上这个备注,对话框显得更加聒噪了。 止月:「别发违法乱纪的」 啾啾:「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啾啾:「我们班上来来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复读生,超级漂亮」 止月:「有多漂亮?」 啾啾:「和我妈一个程度」 止月:「那很美了」 啾啾:「我和她成了好朋友!」 陈肯看着小小的感叹号,感受到了她的开心。 啾啾:「她从x市转过来的,她爸和我爸也认识,她和我做同桌,我真的很开心」 啾啾:「然后有一天,写作文嘛,忘了是什么了,有人用了传销的素材,传销,把人家骗得家破人亡」 啾啾:「我说这些人真坏!」 啾啾:「她说还好吧,我奶奶以前也干过,列入违法行为之后就没干过了」 那边显示输入的时间长了些,陈肯以为会是很长一段话,结果啾啾发来四个字。 啾啾:「我很伤心。」 还加了句号,看来确实很伤心。 啾啾:「她前几天送给我一支螺钿钢笔,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还给她」 啾啾:「她外公之前来看她的时候特地穿的很正式,章都别身上了,好夸张」 啾啾:「哈哈,我爷爷要是没去世,也该这样来看我」 啾啾:「然后她就这样和我说,没什么啊」 啾啾:「这样害人的事居然说没!什!么!」 啾啾:「好奇怪好奇怪,她锦衣玉食的时候,被骗的家破人亡的小孩过成什么样?她为什么能这样心安理得」 啾啾:「她真的和我是一个物种吗?」 陈肯看着屏幕上,一条一条跳出来的消息,心头越来越紧。 好像赵却当面质问他:“你凭什么过这样锦衣玉食的日子?你对得起家破人亡的孩子吗?” 陈肯艰难地打字。 止月:「这个有点敏感」 止月:「以后可以电话说」 止月:「你很好,不用管她」 啾啾:「我好像有点讨厌她了」 能不能不要也讨厌我。 陈肯发自内心地祈祷。 未嘬 导员来收手机的时候,陈肯刚刚和啾啾说完再见。 一步分成三步,蹭到导员面前,慢吞吞地把手机塞到写着名字的黄色信封里。 “诶呦?舍不得交啊?谈小女朋友了?”导员暧昧地朝他挤眼睛,挤完又装模作样咳了两声清嗓子,沉声说:“大家谨慎提防敌特伪装成女同志,窃取机密。” 我这儿能有什么机密,她爸那儿才有呢。 陈肯:“不是女朋友,就是从小认识的朋友。” 一号床的室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强调一下是青梅竹马啊?” 二号床的室友连忙替陈肯回答:“那咋了!” “诶嘿,你找打呢!”俩人嬉皮笑脸地打闹起来。 导员黑了脸,“诶诶诶,我人还在这儿呢!目无纪律!” * 赵却的那位新同桌很美。 原本整洁干净的教室,在她进来后显得黯淡简陋。 赵却觉得她这样的美女,担得上“享天下之养”几个字。她的保护欲又上来了。细致到把新同桌的遮阳伞的褶皱都顺好了。 新同桌的心思,没怎么放在学习上。 哪怕她是复读生。 她很快和隔壁班的一个长得像韩国人的男生处上了对象。长得像韩国男人,简而言之就是单眼皮还长脸。说实话,赵却觉得这假韩男配根本配不上新同桌。 周末不补课的时候,新同桌约赵却出来玩。 在奶茶店,赵却坐在一边,他们小情侣就坐在另一边,黏黏糊糊的。 赵却以一种,母鸡的心态,审视假韩男。 但她并不讲话。 她只是一个借口,被新同桌用来搪塞父母,方便他们“眷侣”私会。工具人能有什么发言权? 赵却不喜欢新同桌对于传销那无所谓的态度。但她放不下她一个人面对随时可能烂掉的男人。 于是赵却斜倚在并不柔软的座椅里,放任头颅歪在落地玻璃窗上,一边留心那边的动向,一边毫无形象地玩手机。 临近中秋,陈肯不知道在忙什么,居然一条消息也不回。 入秋有点凉,她急急忙忙赴约,衣服不厚,光是坐在那里就有些冷了。在小情侣你侬我侬的氛围里,她逐渐蜷缩在一起。 赵却莫名开始恨“宝马”,如果他没那么“弱智”就好了,他聪明点,考上高中,还留在宁城,说不定现在还能约出来吃个饭。 可是他去给人端盘子去了。 更加不想承认和他谈过了。 赵却又想起“宝马”说的话。还是觉得恶心。 这么多年,这种恶心一直挥之不去。 她记得他把“阴毛”两个字脱口而出之后狭促的、不怀好意的笑,和故作单纯的表情。 贱人。 想起他的自己,也是。 赵却凝视新同桌。 他俩快要进行到吃嘴唇了。 新同桌知道男人会突然烂掉吗?知道以后依然能忍吗?忍受这些,只是为了嘬到男人的嘴吗? 如果只是为了吃嘴皮子,那可以花点钱点漂亮鸭子吧。 至少挑只好看的呢。 吃完鸭舌就走,假装鸭子没烂。 夜色由天而降浸透土壤,霓虹灯给商业街笼上一层迷蒙的彩纱。天幕无星子,孤月一轮。 赵却因为极不健康的玩手机姿势腰酸背痛,天色已晚,她该回去了。 她一动,那边的连体婴敏锐地转过头来,新同桌嘴唇殷红,“啾啾要走了吗?再陪我一会儿吧。” 是祈使句,不是疑问句。 赵却的视线下移,新同桌紧紧搂着假韩男的腰,好像一刻也不愿分离。 好吧好吧。 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没走几步又蹭上了靠窗的高脚椅上,在窄条桌上趴了下来。 手机弹出了一条消息。 然后一条接一条。 鬼:你在哪? 鬼:奶茶店? 鬼:靠窗趴着? ? 赵却猛然抬头,隔着玻璃,看见言笑晏晏的陈肯。 可能是霓虹灯打光太柔和了,或者是趴太久了抬头不适应。 赵却心脏一麻,微妙的眩晕感让她全身都柔软了下来,她忍不住回了一个笑。 然后才发现,陈肯晒黑了。 从很骚包的法拉利变成了黑色哑光磨砂法拉利。 赵却隔着玻璃问陈肯:“你怎么在这里?” 奶茶店放的音乐声有些大,陈肯在外面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两个人好像傻了,一遍一遍对隔着玻璃对口型。 陈肯先反应了过来,外面的玻璃经过他几次说话,粘上了热气,起了一小块薄雾,他在床上画了个箭头,指向店门的方向,并向赵却点点头。 于是赵却跳下了高脚椅,像一只小鸟儿一样飞到了奶茶店门口。陈肯步子大,比她先到。赵却反而退了几步,和陈肯空出一小段距离。 奶茶店里稀稀落落几个人,除了面对着正门打单子的店员,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俩。 赵却原本脸颊微红,面对着他反而说不出话了。沉默了几秒,习惯性地脸冷了下来。 陈肯在她下两级台阶,还比她高些,从棒球服外套下取出一个亮黄色的手提袋,是广场地下一层的汉堡。赵却认得。 赵却微微睁大双眼,冷脸变得有些不知所措,显得有些呆呆的。 陈肯:“我们就在门口站着吗?坐着吃吧啾啾。” 赵却努起嘴瞪他:“你叫我什么?” 语气有些小凶。 陈肯这才想起来,他俩面对面的时候,他从来没叫过她“啾啾”。 啾啾,啾啾,啾啾。 叽叽喳喳的。 现在叫是太快了。 陈肯避而不答,问她:“我从京城回来就直奔广场来给你买汉堡了,吃不吃呀?放了很多芝士。”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赵却吃软不吃硬,陈肯这样顺着毛捋,她脑袋一片空白。 赵却把自己的目光从他脸上撕下来,强迫自己思考。 思考什么? 帅哥给你买了个汉堡。 不是。 陈肯给你买了个汉堡问你吃不吃。 多简单的事。 你要思考什么? 在门口站的时间有些长了。长到亲得难舍难分的新同桌和假韩男已经分开。 “啾啾?”新同桌喊她。 陈肯只匆匆一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赵却还在企图启动罢工的大脑。 “你要不要和我走?”陈肯轻声问。 他的声音有魔力,就像高悬在天上的月亮,让人产生迫切的渴望。 陈肯在赵却面前摊开手,近在咫尺。 赵却不确定他的“走”是去哪里。 但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因为有他,她哪里都敢去。 随即,便被悬空、失重的错觉包围。 她害怕了起来。 赵却身侧的手指蜷曲又放开。 不知道为什么,心脏酸酸的。 柠檬茶喝多了吗。 她说不出话来,于是调动肢体语言——摇了摇头。 陈肯手缓缓握成拳,收了回来。 “那就在店里吃吧。”他说。 普通地互相介绍后,赵却和陈肯找了另一边的座位坐了下来。新同桌和假韩男那儿不时传来低笑。 赵却很爱吃那家汉堡,这次什么味道都没有。 她一抬眉,就能看见陈肯的柔柔的视线。 太奇怪了。 她小口小口地咬汉堡,怕吃得满脸都是。 “吃猫食儿呢。” 赵却拧眉,别过脸。 陈肯被她小小的别扭击中了。 他俩很少有和颜悦色同坐一桌的时候。 赵却不是在大演特演阴阳怪气,就是对他剑拔弩张没几句好话。 赵却吃完了汉堡,仔仔细细地擦嘴,她擦的太用力了,薄唇嫣红,衬得更加肤白似雪。 “你怎么回来了?”赵却小声问。 “外公喊我过中秋节,提前点回来了。” “啊,那你几点下的飞机?” “五点。” 五点,一下飞机去就往广场去买汉堡了……这家汉堡要排队的。 赵却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儿,很奇怪。 “那……你吃了吗?” 明明发消息能聊不少,面对面却没什么好说的。 “吃了飞机餐。” “那、那大学好玩吗?” 这些话明明都问过了,赵却啊你没话找话的水平真差。 “我们半军事化管理,不大好玩。” 赵却拿起奶茶嘬了一口。 今天她被叫来当工具人,当陪衬,匆忙出门,根本没有打扮。简单的t恤,甚至穿的随手抓的校裤。头发虽然昨天洗了,但根本没梳。一切都不精致,一切都不体面。 反观陈肯,他虽说剃了寸头根本没有什么发型,可棒球服和直筒裤颜色搭配和谐,脸虽然晒黑了,但让他精致的帅气多了几分野性。总之,更帅了。 她从未如此窘迫。 陈肯就看她目光躲闪,冷着脸,红着耳朵尖尖,一个劲儿地喝奶茶。 赵却后脖子正中央有一颗痣,她低头嘬奶茶的时候,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第二颗。陈肯在心里数道。 他记得赵却手背有一颗痣,随着年岁的增长,现在反而淡了,看不见了。 脖子后面的,我发现的第二颗。 陈肯笑盈盈地想。 电光火石间,陈肯对上赵却蜗牛触角一样一触即逃的视线,陈肯小声喊她:“啾啾。” 赵却假装看他,却没有和他对视,视线落在陈肯的额头,鼻子,脸颊,耳垂,反正不和他视线接触。 “啾啾,看我。” 赵却太阳花似的睫毛颤了颤,怯怯地看向他。 陈肯轻声说:“啾啾,我喜欢你。” …… 赵却呆了。 阿贝贝长几把了。 已嘬 “你有没有搞错,我是未成年。” “我明年就要高考了。” “不带你这样的。” 赵却越说越理直气壮,原本羞涩的神态褪了个一干二净,斗鸡一样趾高气昂,好像陈肯不是她的追求者,而是她的敌人。 赵却用鼻孔看人,手把奶茶攥得死紧。 她看见陈肯星星一样的眼睛逐渐黯淡,勉强扯出一个笑,“我以为,你经常和我聊天,也喜欢我。” “我,我感觉给你发消息说喜欢你,太轻佻……我就来当面和你说……”他无意识地抠着指甲后缘的肉,“抱歉我误会了,”他声音如此艰涩,“我自作多情。” 听得赵却愧疚,又恼火。 她喜欢陈肯吗? 她也不知道。 可能她也不知道什么是爱。她对“宝马”是爱吗?她对前座,她对后座,甚至于她对新同桌,是爱吗?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懦弱,很贫瘠。 其实我不知道什么是爱。 我只是会做出爱该表现出来的行为,却没有那样的,从心底涌起的澎湃的情感。 赵却面对其他人时进退有度,因为不够爱。 心里还有一团火,暗暗地烧灼,她暂时还没有想通自己在恼火什么。不过一如既往的,先算了吧。 “等你,高考完再说吧。啾啾。”陈肯塌下肩膀,自下而上注视她,显得很可怜,“其实我也就比你大几个月而已。” 是啊,这家伙还因为小时候长得没有我快,被我压着打过。吱哇乱叫的。怎么现在跟我表白啊。 赵却全身上下的刺儿软了,依旧没好气儿,“你在京城没有谈小女朋友吗?” 陈肯一怔,“没有。” 他很疲倦,新的家庭关系,新的同学,新的地方,新的,阶层。 京城掉下块砖都能砸死三个大人物,他爸在宁和在京,天壤之别。他不得不开始斟酌语言,小心翼翼。 他刚转去时,有家小子就因为管不住嘴坑害了亲爹。于是他更加谨慎。 这个同学能交朋友吗?能和他说点真话吗? 这个同学的爸爸在哪里高就?和我爸有没有竞争关系?有没有利益牵扯? 最后的最后,他不把希望寄托在这些“外人”身上,就这样吧,泛泛之交,泛泛而已。 有追他的女生。 毕竟“法拉利”在哪儿都是“法拉利”。 陈肯的父亲敲了敲书桌,“咚咚”两声,在空旷的书房里,威严的父亲貌似开明地说:“随便谈谈可以,别有幼稚的想法。” 陈肯知道,他的婚姻也会成为他老子往上爬的垫脚石。 就和他母亲的死一样。 他报了警校,不想走他爸的那条路。原本是想报军校的。他爸摁着他的头改了志愿。 “你妈,”陈肯他爸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各退一步,你后妈那边有路给你走。” 他不该有愤怒、不忿,他应该感谢自己投了个好胎,算得上半个天龙人。他应该逍遥快活地走他老子规划好的路子,一辈子顺风顺水。 这样享用着父亲罪恶的资源,假惺惺地自怨自艾,多丑陋啊。 大学新训每天都很忙,还没收了手机。 陈肯倍感轻松。体力透支让他停止胡思乱想,头沾上枕头就睡。 拿到手机的第一个周末,赵却给他发来了消息,嘀嘀咕咕、叽里咕噜讲一堆无所谓的八卦。 他以前从没察觉赵却话这么多,她打字还快,消息一条接一条。陈肯想,她并不要求陈肯条条有回复,只是倾泻她无处发泄的旺盛的分享欲。 其实也挺好的。 至少她在讲真话,陈肯不用担心说错了什么。 看着她噼里啪啦的信息轰炸,甚至有种诡异的安心。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她是被赵却信息驯化的狗,一到周末就挠心挠肺地期盼她的消息。 那天她发消息的频率慢了,说的事也少了。 陈肯敏锐地察觉到,她一定是有别的分享对象了。 胃像被人痛殴了一拳,陈肯蜷缩在床上,酸得骨头都脆了。 她怎么可以和别人聊天? 她怎么可以把我推开,护着别人? 她怎么可以把零食分给别人却无视我? 赵却…… 啾啾。 陈肯透不过气。 奶茶店里,赵却狐疑地看着他,“陈肯,你不会还没谈过恋爱吧?” “嗯。” 陈肯不知道怎么了,说话一直轻轻的,像随时就会消散在人世间。 赵却这时候来劲儿了,拿乔了,装上了,“难怪,你多和女生接触接触就好了。” 陈肯依旧自下而上看她,赵却总觉得他这样的姿态,委屈吧啦的。 陈肯小声提醒,“我在接触。” “什么?” 赵却没听清。 陈肯说:“我在和你接触。” …… 赵却降温的耳朵尖有再烧起来的意思。 手段了得啊小陈哥哥。还说没谈过。 赵却咬牙切齿。 不知道在急什么。 “你会不理我吗?”陈肯问,“不回我消息,冷暴力我,然后我们什么话都不说了。” 你怎么知道? 赵却用虎牙叼着吸管,反复磨,冷笑道:“会。” 陈肯坐直了,“你一次不理我,我就去你妈那里告一次状。” 赵却惊了。 她妈一直很喜欢陈肯,因为这小子长得好,后来陈肯母亲突发胰腺癌病逝,后妈进门,更是极大的激起了赵却妈妈的怜爱之情,对他多有关照。 赵却愤怒地说:“你多大了,你还告家长?!” “只比你大五个月零4天。”陈肯说,“别不理我。” 赵却心软了,脑袋短路了。 她发现了,自己特别受不了“法拉利”委委屈屈发样子,那一句“别不理我”简直说到她心尖尖上了。 手段了得啊小陈哥哥。 他小时候也是这样在大人面前和我斗智斗勇的,呵呵。 赵却歪了下头:“你爸让的?” 她说这话时,轻描淡写,还因为歪头这样的小动作,显得很天真。 只一瞬间。 陈肯的血都凉了。 毕竟他从他爸那儿继承了一条y染色体,毕竟他爸有逼死前妻的恶名在外。毕竟陈肯是他的儿子,做什么都带着他的影子。 他被囚禁在无形的牢笼里。 “你也这么想我吗?”陈肯笑了笑,牙齿森白,泄露出原本刻意压制的侵略者的气质。 赵却熟悉这种相处模式,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抱胸昂首,翻了个白眼,“你爸高升了,今时不同往昔。” 她在面对其他“这类”人时,态度从没有这样尖锐。她不逢迎,也不会句句带刺。她在面对陈肯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暴露自己尖酸刻薄的一面。 陈肯咀嚼她的话。 “高升”、“今时不同往昔”。 陈肯眼神空洞:“是啊,马上还要外调,又该升了。” 赵却皱眉,“你怎么了?” 赵却很敏锐,小时候,他一动什么心思,赵却就会察觉。 他望着她清明的眼睛,低笑。 他想她说爱他,然后趴在她怀里嚎啕。 但她只是坐在那里,昂着她高贵的头颅。 说着淬毒的话,划烂他的心。 赵却是个很善良的人,心肠软,共情能力强。 赵却曾经深夜给他发消息说觉得自己是大恶人。 她怎么会是大恶人? 她说今天和朋友去吃烤肉,海鲜拌饭吃了两口吃不下了,放在了桌上。 她说下楼在广场的躺椅上看见一个带着全部家当的流浪汉,觉得好可怜,自己浪费粮食非常自责,如果当时打包了那份海鲜拌饭,流浪汉就有饭吃了。 她说她一直哭,哭得脑袋痛。 多善良的啾啾。 怎么偏偏对我这么刻薄? “没什么,”陈肯舒展僵硬的脸部肌肉,尽量柔和地笑,“你爸要不再升升,就入不了我爸的眼了。” …… 卧槽了。 陈肯把她笑着说出恶语的神态学得像模像样。赵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可恨过。 她骨子里是带着傲气的,那股劲儿让她脱口而出:“小陈哥哥,你妈要生三胎了吧。”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他们是有些摩擦,她却不该在陈肯伤口上撒盐。 “你妈”自然不是指陈肯亲妈,是他那来头极大的后妈。“三胎”其实是后妈怀的第二胎。既骂陈肯的父亲靠老丈人上位,又骂陈肯独子的地位不再,还顺带羞辱了陈肯的亲妈。 怎么会有我这么刻薄的人。 人家前一秒还在表白,下一秒你这样骂他。 赵却观察陈肯的神色,头依然昂得高高的。 陈肯薄唇翕动, 最后,竟然笑了。 “赵却,我脑子有病才喜欢你。”陈肯说。 赵却冷笑,“喜欢我的能从我家门口排到巴黎,你领号排队去吧。” 陈肯“蹭”一下站了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赵却吓了一大跳,强装镇定,依然翘着二郎腿,抱胸,昂首。明明陈肯站着居高临下,她却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陈肯想就此走掉。 可他想起赵却屁股后面的那一大帮子追求者,但凡他今天就这样走了,依赵却的性格,下一次见,一定是二人之一的婚礼,再下一次就是葬礼。 陈肯站起来的动静已经引来些许客人的注意。 赵却那个漂亮的同学也抬头往这里看。 陈肯突然升起一股快意,他头皮发麻,在注视中,他快速俯下身,撑住赵却的椅背,一把钳住赵却的下颚,低头在她脸颊狠狠亲了一口,亲出不大不小一声“嘬”。 赵却惊呆了,还没来得及反应,“法拉利”的脸在面前第二次陡然放大。 陈肯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她的脸颊,还伸出舌头在牙印上舔了一口。 “啪。” 一声脆响。 陈肯被赵却扇得脸偏到了一边。 赵却骂他:“你神经病?” 陈神经病被骂的笑起来,单手攒住赵却两只手,劈头盖脸在赵却脸上狂亲一通。 “嘬嘬嘬嘬”声不绝于耳。 赵却怎么挣都挣不开,急中生智,猛一抬腿,膝盖狠狠撞在陈肯的裆上。 陈肯白着脸又嘬了几口。 赵却又猛击几次。 陈肯疼得受不了了,松开了赵却,倒在自己原先坐的椅子上。因为忍痛而表情狰狞,颤着声音,咬牙说:“帮…我打…下120。” 赵却一边抹脸上的口水一边冷笑一边打120,“除了弄得我一脸口水,你还有什么用。” 赵却的美女新同桌目睹了全程,不无震惊地对假韩男说:“第一次见强啃。” 草莓大福 后来,顶着亲外公复杂的注视,陈肯尽量维持正常的走路姿势,声称自己是走在路上玩手机一不小心摔在消防栓上,消防栓杵的。脸也是,跌地上,正好有块石头长成巴掌的样子,印上去的。 赵却回家和她妈说,脸上是和新同桌玩游戏,她惹新同桌生气了,新同桌怒而啃的。 陈肯咬的有点狠,脸上牙印的淤青一时下不去,赵却只得拿纱布把脸贴起来,和同学们说是走路上摔了一跤,脸着地,擦伤。 然而高中生还是太八卦了,不知道是美女新同桌没管住嘴,还是该死的假韩男没管住嘴,一撮人知道赵却被帅哥强行啃脸了。 再后来越传越离奇,演变成“京圈佛子被丧尸附体强啃清纯校花”。 “京圈佛子”有哪个字和陈肯搭边? 被踹成“罗圈腿”的“圈”吗? “清纯校花”有哪个字和赵却搭边? “笑话”陈肯的“笑”吗? 赵却想不通这厮为什么超级纯情地和她表白,被她阴阳了不是破防,而是发癫对她一顿乱啃。 陈肯也想不通赵却怎么上一秒还像个白里透红香香软软的草莓大福,下一秒就和斗鸡一样。 两人在互相不理解中,隔三差五地发消息斗嘴,说没营养的废话。 赵却觉得陈肯神经病越发严重了,但要说把陈肯拉黑、删除,又有些内疚,她确实说了不该说的话,还把人踹进了医院。 陈肯觉得只要赵却没把他删了,就算成功。 她怎么不骂别人专骂我呢?她骂我不也算心里有我吗? 陈肯心里也有考量。就像赵却说的,她还未成年呢,她还没高考呢,总之要以考生为重。 陈肯在京给赵却发消息。 赵却在宁看消息。 鬼:「图片」 鬼:「今天的月亮」 鬼:「和你踹我那天很像」 去卩:「你老陈家还有一根,不会断子绝孙」 * 就这么“相安无事”到了赵却高考完,办升学宴。 正好陈肯也在暑假期间,两家虽然分隔两地,但依然有人情往来。 陈肯和室友说,今天要来追人,特地让室友给自己选一身衣裳。 室友寻思片刻,说人年轻穿什么都好看,你这个年纪,主要突出一个青春无敌,随意些,效果就很好。 然后敷衍地抽出衣服裤子,丢给陈肯。这身衬得人肩宽腰细腿长,发型实在是没什么好捯饬的,寸头,只能硬帅。陈肯颇为满意,屁颠屁颠地从京城飞了回来。 陈肯一眼就看见了她。 赵却今天穿了条靛蓝色的旗袍,影影绰绰能看出漂亮的身姿,兼具学生气和女子的雅致。像只漂亮的斗鱼,游弋在人群中。 陈肯和赵却父母打完招呼,扫视宴会厅,赵却的同学只坐了一桌,全是漂亮姑娘,没见到一个男丁。他松了口气。 可会场上英俊的男的并不少,有资格进门的人,基本都把自己儿子带上了,个个儿打扮的倍儿帅气。这群人拿出了十二分精气神,一看就是随时准备开屏。 没事的,赵却品味不至于那么差,喜欢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陈肯眼见着一个为老不尊的东西把一个年轻男的引荐给赵却,笑皱了一张老脸,把年轻男人的T恤袖子撩上去,拍了拍他坚实的肱二头肌。 陈肯想赵却肯定不会被这些庸脂俗粉迷惑——赵却欣然上手捏了捏,还认可地竖起了大拇指。 对年轻肉体赞赏也是人之常情。 陈肯在心里为赵却找借口。 她看见我就不会搭理其他人了。 陈肯双手插兜,非常刻意地从赵却旁边,擦肩,而过。 赵却理都没理他。 陈肯难以置信地回头,赵却抱臂,好整以暇,微微扭过脸斜睨他,陈肯发现她化了妆,眼皮子上一点珠光衬得眼睛水光潋滟,然后此人恶毒地说:有屁快放。交钱左转。 陈肯低笑。 赵却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看了看四周,小声警告:“这么多人,别你爹的发癫。” 陈肯往前一步,盯着她,意有所指,“上次人还少么?” “我化了妆,毒死你。”赵却连退两步,准备扭头就跑。 和赵却客套的人并不知道这俩人在打什么哑谜,自觉插不进去,自行离开了。 有独属于两个人的话题,让陈肯的心情好了许多,他不再像一个不断充气的气球一样不断膨胀。 陈肯嗅了嗅面前的空气,然后在赵却堪称要杀人的目光里,往前凑了一点点,又嗅了嗅,他说:“你喷牛奶味儿的香水?” “……”赵却的表情一下复杂了起来,“我没踹你脑袋吧,怎么嗅觉还出问题了。小头影响大头了?我出钱,你去医院再查查脑子。” 还有点甜。 陈肯想,草莓大福。 赵却说完就立马跑路了。 来找赵却的赵然,看见陈肯深吸了一口气 ,表情变得茫然,微微张开嘴。 啊? 赵然死去的记忆活了,这人好像是幼儿园欺负我的变态,又在做变态的事。 赵然急忙躲到他堂姐赵却身后。 赵然立马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如芒在背。他回头瞥了眼,那个变态站在一个微妙的距离,面无表情看着他,在和他对视后,皮笑肉不笑。 赵然因为爸妈在宁上过班,在赵却家住过一年,然后就因为爸妈返乡做生意,跟着转学了。 他对陈肯的印象说深不深,说浅不浅。陈肯是作为被他堂姐一头撞飞的反派形象出现在他记忆里的,他当时躲在姐姐背后,揪着姐姐的衣服,感动极了。 他无意识地努力把自己缩在姐姐的背后,躲避此人的视线。 赵却跟人说话呢,转过头来阴阳怪气地说:“赵然你身上刺挠就去洗澡。” 赵然比赵却高,低眉顺眼地看了眼赵却,又转头看陈肯。 赵却跟着他看见了陈肯,表情立马跟吃了屎似的,和说话的人道了歉,拉着赵然就跑,跑到自己爹妈身边,人扎堆的地方。 “姐,他谁啊?” 赵却没头没脑地想起那个神经传闻,说:“京圈佛子。” “他哪里佛子,他像要把我变成舍利子。” “你就补的那颗牙会变成舍利子。” “卧槽,他又跟过来了。你俩有过节?” “像没有么?” “……姐姐你攻击性好强。” 这能怪谁呢,全怪陈肯!! 赵却长舒一口气,说:“我的问题。” 一直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儿。 然后捏拳给自己打气,“然啊,我要是五分钟没回来,你拉着我妈去楼下走道找我,记住啊,只能带我妈,你准时一点,姐姐身家性命就交给你了。” 赵然眼睁睁看着他堂姐视死如归地走到那个穿着polo衫,大裤衩子的黑面阎罗面前,拍了拍人家的肩膀,那人一下朝着他昂起了头,趾高气昂跟在他姐身后走了。 说真的,怎么会有人穿着大裤衩子来这个正式的干饭场合。闹呢? * 等电梯的时候,陈肯又闻到草莓大福的甜味,从赵却身上袅袅地飘出来。 以现在的情景说“你好香”跟性骚扰似的,陈肯憋住了,只是不断地深呼吸。 “你哮喘啊?”赵却以一种相当复杂的表情看他。 到了下一层的走廊,赵却习惯性地抱臂,歪头,以上位者的姿态,仰视陈肯,“说吧,要整什么幺蛾子。我是把你,伤进医院了。你——”赵却一顿,难以置信地问:“你不会真不行了吧?”然后视线下移,落在了陈肯裤裆上。 灰色的大裤衩子。 显大。 看起来好好的。 陈肯没接话,“我一会儿吃饭要和你坐一桌。” 赵却挑眉。 “坐你旁边。” 赵却拧眉。 “起不来了。确实起不来了。” 赵却震惊。 “呵呵。”赵却假笑,“那天全市最好的男科专家说你没事。”还挺耐造的。 陈肯可不管:“我吃饭要坐你旁边。”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就加个位子么。 “我那桌全是女生,你不会不自在?我给你排在小然那桌。” 陈肯重申:“我要坐你旁边。” “行行行。我欠你的。”赵却摆了摆手。 “你不欠我的。” “啊?” “你不欠我的。” “那你别坐我旁边行不行?” “不行。但是你不欠我的。” 今天的陈肯说话一直沉沉的,人绷得紧紧的,感觉随时能掏出什么东西把周围的一切都砸烂。还很不好说话。根本没有之前低眉顺眼的漂亮样子。 “你复读机?”赵却受不了了,恨恨地按电梯,祈祷电梯快来。早知道这么好打发都不用下楼了。 陈肯委婉地问:“你喷什么香水,很好闻,我也买一瓶。” “没喷,哥,真没喷。” 陈肯深吸呼吸。 跟他爹的吸了一样啊。赵却有点慌张,有些二世祖是会粘上毒,陈肯上警校不可能被腐蚀啊。难不成真的起不来了,导致心理变态,出现幻觉了? 赵却真诚地给陈肯出主意,“没事的,你,就是男的除了前面,还可以用后面,据说比用前面还爽。就是老了兜不住屎。但是你想想,人生除了裤裆里那二两肉的事儿,其实还大有可为,是不是?比如你,你就要把青春奉献给人民,维护咱国家的安全和稳定。在这间隙里,略微,消遣一下,不至于因为老了兜不住屎,而被护工殴打的。” 陈肯冷笑。 赵却今天涂了粉粉的口红,描了唇线,特别好看,但那张好看的嘴老说“兜不住屎”。 赵却缩了下脖子,今天的陈肯好吓人。 电梯终于来了。 赵却率先走了进去。 陈肯问:“谁是小然?” “刚刚站我旁边那个。” “他是谁?为什么叫他小然?他没有全名么?” “你今天发什么疯?我堂弟,你以前就欺负他,你都长这么大了,不至于吧?” “哦。” 堂弟,三代内血亲。没事。 “哦什么哦?你今天发什么神经?” 对啊,我今天发什么疯呢? 陈肯抬头看着白的炫目的电梯灯问自己。 陈肯听见自己说:“他小时候说要娶你,他说他最喜欢你。” “我小时候还说要和二郎神,小李飞刀结婚呢。” “那不一样。” 陈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沉甸甸的分量。 明明是我最喜欢你。 电梯门开了。 那一瞬间,所有牵挂着赵却动向的男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这里。 一直以来团成一团的线,突然崩直了。 陈肯终于明白了。 原来我是醋疯了。 赵却走出电梯,察觉陈肯没出来,皱着眉回头,不耐烦地翻白眼。 于是陈肯大跨一步跟上她,在众人的视线里,走到她身边。 爽得他头皮发麻。 传染 赵却意识到,今天自己也算“旗袍美人”。 穿旗袍,还是美女,怎么不算? 但旁边的不是穿新中式挂一串珠子的“京圈佛子”。 赵却在她妈妈的眼睛看到了一样的疑惑。 然后她妈妈漂亮的眼睛里就噙满眼泪,拉过她,极小声地嘱托:“后妈到底没有那么周全,让他多待两天,明天我们陪他去买点正式点的衣裳。” 赵却上下扫视陈肯,心道:幸好没穿束脚裤。 吃饭的时候陈肯贴着赵却坐,在一桌儿水葱儿似的小姑娘里黑得特别突出。 大概是商量好的,这一桌儿的姑娘们全都穿的旗袍,个个青春靓丽,三三两两说着话,哪怕是远远一瞥,也是十分地养眼。 陈肯就坐那儿埋头吃饭。 赵却和旁人一讲话,他就抬起头来盯着她,生怕漏了一句。 好死不死还有男生趁着吃饭来搭话,说都是同龄人,想和赵却加个微信。 赵却说好啊,以后多约着出去玩。 那人加上了要走。 陈肯说:“也加加我,我也一起出去玩。” 那男生干笑两声,也加了。刚要跑路,陈肯说:“我们桌上这么多同龄人,都加上,一起出去玩呗。” 那男生看看赵却,赵却面无表情地看着陈肯,倏尔一笑,“小陈哥哥说的对,人多才热闹,都加上吧,我带你认识一下。” 赵却起身,给男生挨个儿介绍女生认识,空隙间抬头遥遥瞪了陈肯一眼。 陈肯说不上什么滋味儿,心里怪美的。又添了一碗饭。 这一桌儿的女生,饭量到底比不上男的,放开了肚子吃也完成不了“光盘行动”。陈肯不一样,他平时训练量大,早饭能吃十来个大肉包子。一桌子人吃着吃着,就开始看他吃。 赵却送走了加微信的男生,坐了回来。看他吃得认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奇妙心情舒畅。 她记得陈肯不爱吃内脏,夹了片凉拌腰花塞他碗里。 陈肯抬头,深深看了眼赵却,塞嘴里就吃了。 哇塞。 赵却又夹了片猪肚。 陈肯看也没看就往嘴里塞。 哇哦。 赵却心里泛起了嘀咕。 陈家克扣陈肯饮食啊?孩子饿得什么都吃了。 她爱照顾人的毛病又犯了。 “吃虾吗?”赵却问陈肯。 陈肯呆了呆,说:“吃。” 然后就看见赵却戴了个手套利索地开始剥虾,技术之精湛,虾头剥离时在虾身上保留绝大部分虾黄,虾尾巴的小尖尖都是完整的。 她戴了个叮当镯,是通透的白,在她的腕子上晃荡,随着她剥虾发出动听的细响。 陈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剥虾。 赵却:“这么想吃?” 陈肯没听清她说什么,只笑笑做应答。 赵却把虾放到他碗里,陈肯把虾夹起来看了又看,依依不舍地吃了。 赵却接着剥。 陈肯别的都不吃了,专门等着赵却的虾。 于是赵却剥,陈肯吃,这么一盘皮皮虾全进了陈肯肚子里。 赵却看他吃得如此专注,狐疑地嘬了一口手指,不就是虾味儿吗? 陈肯喉结滑动。 赵却暗道,这多不对劲,就馋成这样? 赵却的女同学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几个半个巴掌大小的桂花味儿米酒,一看就是零食店里买的,和宴会厅如此高端的格调格格不入。赵却爱吃甜的,她对于酒精的接受度,仅限于此。 居然还有陈肯的一份。 女同学隔着大半张桌子,丢了一包给陈肯。 陈肯正吃虾呢,顺手接过,仔仔细细看了下包装,酒精浓度(0.5-3.5)% vol。 赵却见他不喝,怕拂了女同学面子,有意给他台阶下,“你开车来的吧?喝不了吧?” 陈木头摇了摇头,小尝几口。 原来这就是酒,还以为都是怪味儿,这个倒是甜的,挺好喝。 他又吃了几口,醪糟在嘴里嚼吧嚼吧,甜滋滋的。 然后头歪了,眼前全是重影。 他晕乎乎地趴在了桌上,脸枕在手臂上,脸蛋红扑扑的,眼睛笑得像弯弯的月牙儿,呆呆地看着赵却。 赵却才和同学说了几句话,一转头就看见陈肯喝高了似的趴桌上了。再看看那袋米酿,才少了三分之一。 ? 赵却难以置信地拍了拍他的脸,“你醉啦?” 陈肯羞涩地把脸埋到臂弯里,又转过来,憨笑着点点头。 赵却看他这上脸程度也不像装的,突然想起关键问题,“陈肯,你他爹的是不是酒精过敏?” 陈肯眨了眨眼睛,红着脸,小小的“嗯”了一声。 …… 赵却身上立马起了一层薄汗,咬牙切齿:“你酒精过敏喝酒会死的,你喝什么喝?你他爹的脑残啊?” 赵却手背贴上他脸颊,滚烫的,再一看嘴,艳红一片,不知道还以为他被谁啃了。赵却翻他脖子,没起疹子,扒拉他手腕,也没起疹子。心中舒了一口气。 “头晕吗?”赵却拍了拍陈肯的脸,“想不想吐?” 陈肯点点头又摇摇头。 “能正常呼吸吗?” 陈肯看她忙前忙后,听着镯子细碎作响,并不说话。 赵缺去探他鼻息,顺畅的。 陈肯捉住赵却即将离去的手,深吸了一口气。 赵却在的这张桌子,诡异地安静了两秒。 “你不配合,我只能叫120了。”赵却怒极反笑,“挺好,上次也打120,没事儿就整这么一出,你嫌活的长?” 赵却要抽回手,怎么也抽不回来。 她非常,非常,生气。 赵却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小陈哥哥,你找死也别死我升学宴上,死外面去。” 陈肯的眼睛立马红了,他口齿不清地说,“兔兔缝就好了。” “什么玩意儿?”赵却吼他。 女同学看陈肯可怜见儿的样,没忍住帮腔:“却却,你吓着他了。” 赵却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自己,“我?吓他?他刚刚多神气。” 卧槽了,这都是我的小姐妹,这么一会儿就开始为陈肯说话了。 女同学被她呛得伤心了,蔫了吧唧的。 赵却暗啧一声,换了个语气,柔声嗔怪:“你都不帮着我说话。看见帅哥就忘了我了。” 丢米酒给陈肯的女同学忧心忡忡,“他没事儿吧?我不知道他不能喝。” “别怕,他这算自己找死。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赵却笑着安慰女同学。 陈肯摇摇她指尖,“出气,突突风。” 赵却联系上下文,终于知道他在叽里咕噜说什么鸟语了。招呼男服务员,“不好意思,他有些醉了,想出去透风,能” “啾啾。”陈肯可怜地摇她指尖,“陪我。” …… 赵却无言两秒,话锋一转,“帮我扶着他一起出去吗?” 服务生见缝插针推销:“当然可以。赵小姐,我们酒店目前还有几间庭院套房” 服务生还没说完,赵却立刻接道:“开一间。” 坐在白色小接驳车上的时候,赵却真是气笑了,庭院房离宴会厅有段好长一段距离。 服务生把陈肯扶上车后,他一直安静地歪着,抓着赵却指尖。 升学宴选的酒店不在市区,在度假区,晚风微凉,还能听到蝉鸣,路过某地时,有一点点诡异的热哄哄的臭味。 服务生,哦,现在应该叫管家,说:“我们酒店养了十几只羊驼,刚刚路过他们睡觉的地方,天气热,会有一些味道。明天白天可以来喂羊驼,酒店免费提供互动饲料。旁边还有孔雀园。” 赵却没说话。 懒得。 管家真是把全员销售理念贯彻到底了,干脆介绍了起来,“您往左手边看,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是爱神湖,我们有整个宁城最好的草坪,承办了很多场浪漫的草坪婚礼,见证了许多幸福的新人……” 赵却感觉捏着自己指尖的手动了动。 陈肯歪着,另一只手反手,手心捂嘴,向往地看着那根本没有什么景色的普通湖。 这是一个非常少女的动作。 他做出来毫不违和。 他在想什么呢。 赵却眯起眼睛,怒急过后的大脑清醒地吓人,她审视这个不知轻重的傻叉。 怎么会有人蠢到明知道自己酒精过敏还喝酒? 现在他不会在想在这儿办婚礼吧? 真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也是意淫上了。 不会有人和你结婚的兄弟,怕影响下一代智商。 赵却翻了个白眼儿,对上陈肯的目光。 碰上陈肯,恰好还有月亮,准没有好事。 陈肯缓缓地,缓缓地眨了下眼睛,缱绻地望着赵却,捏了捏她指尖,然后无比羞涩地,发自内心地笑了。 赵却怀疑这个爱神湖真的有点说法。 她好像被下降头了。 赵却另一只手嘘握成拳,挡在唇前,无声地怂了两下肩。 陈肯晃晃她指尖,两人目光相交,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傻笑的样子。 管家还在介绍,“独栋花园房可以入住两个家庭,春末花园里的黄木香盛放……” 接驳车后面的两个年轻人,男的斜歪着,女生坐的笔直,两人各自占据了两端,看似离得很远,却互相勾着指尖。 赵却无声地用口型骂了十来句陈肯是脑残,然后气就全消了。 她叹了口气,总感觉自己被耍了。 出来之前已经和爸妈打过招呼,没什么事。 至于宾客的眼光,她也不在乎。 陈肯什么小花招,她心里也有数,无非就是在人前宣示主权。 脑残玩意儿,喝死得了。 可是陈肯的眼睛,和前座谈及圆脸时一样,无可救药地冒着粉红泡泡。 她太好奇了。 你能为我做到什么程度呢?陈肯。 赵却指尖试了试陈肯额头的温度,吹了风,已经没有那么烫了。沿着他饱满的额头一路向下,划过高挺的鼻梁,啊,像滑滑梯一样,piu地落在他嘴唇上。 柔软的触感。 陈肯傻乐,噘嘴啵了一下。 赵却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手。 怕弱智会传染。 然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一声,被山林间的凉风和蝉鸣,心照不宣地掩盖了。 旧时相识 陈肯脚步虚浮,要人扶着走,知道自己块头大,并不把体重压到赵却身上,却要腻着赵却。 赵却一有要跑路的意思,他就往地上倒。 庭院房是个独栋大平层别墅,院子里的泳池泛着幽幽的蓝光,此外,布置的颇有野趣——一看就容易招蚊子。 管家帮着赵却把陈肯护送到沙发上,另一位女管家早就准备好醒酒药递了上来,房间内温度正适宜,也做好了夜床服务。 赵却环顾,这一栋别墅起码住得下三家人。真他爹的后悔给陈肯定这么大的房间,都怪他说要吹什么风,在观光车上不就吹完了么。 女管家询问赵却需不需要房间介绍,赵却摇了摇头,管家们安静地退了出去。 赵却路过瘫在沙发上的陈肯时,踢了踢他小腿,小声骂:“赔钱货。” 陈肯委屈地缩了缩长腿。 赵却拿着醒酒药捏开陈肯下颚,迅速往里一塞,拿起水杯就灌,陈肯还没来得及反应,药就吃了下去,整个过程干净利索。 陈肯呆呆的。 赵却抽了两张纸,帮他抹掉漏出来的水。 陈肯反应过来了,更委屈了,“我不四狗。” 赵却挑眉。 陈肯特自豪:“我会治己次药。” 赵却翻了个白眼,踱步到迷你吧,翻出几个水灵灵的橙子,找出水果刀,切了。 陈肯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小尾巴一样跟着她,依在门框上,静静地看,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 赵却橙子切得薄,以免陈肯这个醉鬼啃得满脸都是。她头都没抬,拿起一片橙子,陈肯蹭到她背后,低头就着她的手吃了。 啃的非常干净。 饭桌上投喂陈肯的微妙满足感再次泛上心头。 赵却把橙子全喂完了,擦了擦手,没忍住,抬手搓了搓陈肯的寸头,意外的,手感很好,头发短短的一茬像小刷子,赵却又搓了搓。 陈肯乖乖低头给她搓,赵却越搓越上头,总觉得这个场景非常似曾相识,另一只手几乎是肌肉记忆,奔着陈肯的下巴就挠了起来。 陈肯一低头就翻恶心,只能弯腰,双手撑膝,配合赵却。赵却的手挠到他下巴的时候,他反应过来了,再次郑重声明:“不四狗!” 赵却挑起他下颚,看进他的眼底:“嘬嘬。” 陈肯鼓起了腮帮子。 赵却不搓他头了,“嘬嘬。” 陈肯歪头蹭赵却的手,赵却躲开了。 赵却:“嘬嘬。” 陈肯呆滞了一会儿,然后极小声地:“汪。” 赵却的手如愿地放回了他的头上,搓搓、搓搓搓。 陈肯还是太高了,赵却搓累了,走到沙发上,拍了拍沙发垫,指使陈肯,“躺过来。” 陈肯乐颠乐颠地躺下了,眼巴巴地看着赵却。 暖黄色的灯光下,陈肯眼睛黑亮黑亮的,特别特别像赵却家养的比格。 和比格相比,陈肯甚至更有狗德。 赵却一边搓他的头,一边掏手机,一边说:“我再陪你一会儿,现在八点,十点之前我要回家。” 赵却的手不算软,骨节分明,搓着搓着就心不在焉,若有似无地、轻柔地抚过陈肯的头顶。 陈肯不知道是吃了酒晕晕的,还是美得找不着北了,迷迷糊糊地想,小时候他们算死对头吧,前几天他们俩还发消息互呛呢,今天怎么跟做梦一样。 想着想着,就真的梦起来了。 他梦见小时候,自己受了惊吓,妈妈拿鸡蛋给他叫魂。水煮蛋有点烫,滚过眼皮,滚过脸颊,他听见妈妈小声喊,“陈肯不怕怕哦,陈肯不怕怕。” 他就在这一声一声里,沉沉地睡过去。 这事儿是外婆做得多,今天为什么是妈妈? 妈妈,妈妈不在了。 陈肯难得消停会儿。赵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摸他的帅脸。 很久之后,赵却摸到一丝潮意,低头,发现陈肯哭得睫毛湿漉漉的粘在了一起,眼眶里还残留着泪滴,脆弱地像分离焦虑的小狗。 赵却的指尖划过他的睫毛,他漂亮的眼睛止不住地颤抖,眼眶盛不住泪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赵却用指腹抹掉他的眼泪,偷偷在他衣服上擦干手,难得好气儿:“才睡了半个小时。” 她不问他为什么哭,只轻轻地拍他,哄小孩儿一样。 陈肯清醒了些,她不问,他不用答,让他倍感放松。 赵却说:“你像我们家格格。” 陈肯知道格格是赵却家的邪恶比格犬,非常会狗仗人势。 “刚从实验室退役的时候,它不亲人,后来喂熟了,它一不见人就叫,小狗也会流眼泪,可伤心了。” 陈肯哽住了,“我不是狗。” 不大舌头了诶。 赵却搓搓陈肯的卤蛋头,“清醒啦?清醒了我就要走喽。我妈让我明天带你做几身正式的衣服,你怎么穿着裤衩子就来呀。” “不要。”陈肯用头拱赵却的手,“等会儿走。我室友说我人年轻穿什么都好看。” 赵却无声地笑了。 男的品味就是差。 赵却手指在陈肯头上打转,在发茬上写字,写“sb”。 陈肯毫无察觉,放松极了,开始胆大包天蹬鼻子上脸:“我想跳舞。” “跳呗。我看着你跳。” “跳交谊舞,你陪我嘛。”陈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都有点娇,他娇娇地说:“我一个人怎么跳嘛。” 这些小招数该死地起作用了。 赵却听见自己轻笑一声,在陈肯眼巴巴的注视下妥协了:“好好好。” 赵却发现自己面对陈肯,在不断退让,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但依然连上了屋子里的柏林之声。 《蓝色多瑙河》——圆舞曲之王,小提琴在极高的音区发出轻柔的震颤,如同氤氲的薄雾笼罩在静谧的多瑙河上空。 赵却从前的舞伴就是陈肯。 赵却的妈妈和陈肯的母亲,虽然差了八岁,却在给孩子报舞蹈班上达成了一致——她们上大学时都学过交谊舞,认为这是一项能够培养孩子优美体态的高雅运动。 赵却妈妈起晚了,一脚油门,送俩个小孩上舞蹈班,到班上时,小孩都分完舞伴了,两两结对,赵却忍了又忍,认下了陈肯这个男伴。 赵却小时候非常讨厌陈肯,只有在对着镜子纠正动作时会和颜悦色一点,镜子里能同时看见陈肯的脸和其他长得奇形怪状的雄性动物幼崽的脸,两害相权取其轻,陈肯是那个轻。 现在, 陈肯在她面前约一步半的距离站定,他微微挺直背脊,肩颈线自然而优雅,随后,身体以一个无可挑剔的角度向前倾斜,完成了一个简洁而标准的十五度鞠躬。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优雅地抚上左胸,目光温和却专注地迎上她的视线: “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您共舞一曲?” 他的手掌向上,向她伸出。那是一个邀请的姿势,手指修长,掌心舒展,充满了无声的期待。他的整个姿态构成了一幅静止的画面——微微欠身的身体,真诚的目光,以及那只悬在两人之间、等待着回应的、无比耐心的手。 还有音乐,弦乐流畅、丝滑、宽广,就像倾泻的河水带着永不枯竭的动力奔涌向前;木管乐器和铜管乐器则是溅起的晶莹浪花,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庭院别墅,柏林之声,《蓝色多瑙河》,“法拉利”。 这本该是一个非常上流的场景。 如果陈肯不是穿的大裤衩子的话。 赵却“噗”地笑了,指着陈肯笑得捂住肚子直不起腰。 陈肯的酒没完全醒,站久了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于是赵却笑得更加大声了,指着陈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下次再穿、成这样找我,我把你打出去!”手镯叮铃叮铃。 陈肯也是有少男自尊的,被她说得不高兴了。 可他看看穿着旗袍的赵却,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大裤衩子,觉得她说得特别对。 我这样怎么配站在她身边? 她的男人要高大英俊,有钱有势,现在应该穿着正装,配一块极贵的百达翡丽…… 想着想着,陈肯给自己想难受了。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赵却嘴缓缓张大,在低头看到陈肯的眼泪之后,变成一个“o”,赵却扒拉陈肯:“真哭啦?” 赵却乱了,哄他:“其实你穿裤衩子特别好看。” 陈肯泪眼朦胧地看她,抿着唇。 诶呦,真是我见犹怜了。 赵却继续哄:“这裤子,这剪裁,特别修身,你这脖子下面全是腿,全是裤子。”赵却把自己说笑了。 陈肯懵懵的,老觉得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而且这裤子是灰的!” 陈肯:“灰的?” 赵却夸:“灰的显大。” 陈肯又不高兴了,在《蓝色多瑙河》澎湃的高潮部分哭得伤心欲绝,啜泣着说:“本来就大。” 赵却乐得不行了,又不能表现出来,憋的难受。她觉得是自己太好说话,导致今天的陈肯变成了娇娇儿,于是声音一厉:“你手呢?” 陈肯果然不敢哭了。 虽然不知道赵却要干啥,依然乖乖把手递了出去。 赵却抓住陈肯的手,核心发力,她的腰身在他臂弯中弯出优美的曲线,她几乎就在他怀里。 音乐还在继续,时空却仿佛静止了。 仰视的角度,陈肯背光的面容轮廓深邃,他的眼睛里有一片星海。 郎心似铁 “动啊。”赵却出声提醒。 陈肯掌心贴住赵却的背,顺滑的真丝下是柔韧的皮肉,比小时候更有力。陈肯沉醉地大口呼吸。 起初的几步带着试探,他的步伐因酒精而比印象中更随心所欲,但她立刻轻盈地跟上,身体的反应比记忆更清晰。 他微微俯身,额角几乎抵着她的鬓发,领舞的手臂注入不容抗拒的力道,带着她完成一个流畅而突然的外侧旋转。 “哇哦,小陈哥哥真厉害。” 赵却本意是阴阳怪气,她只有犯贱的时候才会夹着说话。 可她很快就说不出话来了。 华尔兹有太多紧密的贴合的姿势。 陈肯硬了。 他确实很大。 赵却本能地有些害怕。 这个还醉着的人没有被小头控制,依然领着她继续摇晃的舞步,他时不时低头,深呼吸。 每到这时候,赵却都觉得身边的空气真空了一小块。 陈肯呼在她耳边的气息热的吓人,像他刚醉倒时的温度。 你太纵容陈肯了。 赵却对自己说。 她呼吸间全是陈肯的气息。 赵却没有因此恼火,但因为自己没有恼火而感到恼火。 赵却捏捏陈肯的臂膀,哄诱陈肯:“小陈哥哥,去外面跳嘛。” 那力道,跟小猫拍了一巴掌似的,没什么感觉,那阵儿痒却沿着脊骨窜到了头顶,陈肯极不自然地歪了下脖子。 房间外,音乐声小了些,蝉鸣,晚风,月光,还有陈肯的心,像泳池里微微晃荡的蓝色池水,他随着音乐带着赵却慢慢摇摆,心里的水也跟着摇,原来那池水不是蓝色的,掀起的小小波浪是透明的。 陈肯突然通透了,他低下头,极其郑重地说:“我爱你。” 他心里的水要溢出来了,他不知道如何用言语表达,于是又重复了一句:“我爱你。” 赵却低着头,并不作答,在他的注视下,赵却向身后别了下头。 “我爱你。”陈肯几乎在哀求了。 赵却终于,抬眼看他。 陈肯又像要哭了,没来由地,赵却觉得他的眼泪像蜂蜜。 她叹了口气,“傻瓜,吻我啊。” 陈肯的眼睛瞪大了,耳朵迅速烧红了,连带着脖子也红了一片。他嘴唇微颤,看着赵却,缓缓地闭上眼睛,低下了头。 神啊。我在做梦吗? 陈肯问自己。 想象中的柔软并没有到来。 他睁开眼,赵却后倾,狡黠地笑着,嗔怪:“吻我啊。” 陈肯感觉心头有什么动了一下,可能是征服欲。但他放在她身后的那只手,始终没有用力。 他再次低头。 她的鼻息呼在他颈侧。 他再次睁眼。 赵却又躲开了,她依旧狡黠地笑着。 “吻我。” 陈肯再晕也知道赵却其实不愿意了。他放下了手,不再环着她,即使很舍不得。 赵却一愣。 更恼火了。这股愤怒从一丛火,烧成燎原的大火。 陈肯因为她的拒绝十分受伤,他提出来一个自认为各退一步的请求:“我想要一个拥抱,可以吗?” 赵却定定地看着他,倏尔一笑,“你过来嘛,难道要我主动抱你啊?” 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站在了泳池边缘。 陈肯没有察觉。 赵却说的对,她怎么可能主动来抱我,要抱也是我去。 陈肯伸手即将拥住赵却时,赵却一个轻巧的错身,勾起脚——陈肯一个踉跄跌进了泳池里。 水浇醒了他的酒,也浇醒了他的梦。 他迅速浮起,抹了把脸上的水,赵却抱臂站在岸上,居高临下,脸色阴沉。 陈肯的心沉了。 他放自己沉在水底。 她耍了我也没笑。 被讨厌到底了。 陈肯,你搞砸了一切。 赵却没有想到害得陈肯落水后并没有以往的欢欣,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不是赵却。陈肯这醉鬼浮起来还沉下去,她更来火了。 “你有本事就这样把自己淹死!”赵却咬牙切齿地说,“看我会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 陈肯怎么会让她掉眼泪呢? 但又有些向往。 我死了,赵却会为我掉眼泪。 晃动的水面倒映着晃动的月亮,晃动的月亮破开,露出晃动的陈肯,他全身湿透了,polo衫大裤衩全粘在身上,小麦色的肌肤因水的滋润泛着漂亮的光,他仰头问赵却,“你要我走吗?” “什么?” “我以后都不烦你了。”陈肯心里像被一块巨石堵住,“我以后都不来找你。我不来招你讨厌了。” 水顺着他脸颊流,其实他在哭。 “你说好,我就滚。” 陈肯从来没有这样毫无尊严毫无底线,他到哪里不是耀眼的存在,可在赵却面前,他像条落水狗。 赵却思忖片刻,勾唇反问:“你在逼我?” 陈肯哽咽了,用力摇头,甩的赵却湿了小腿。 话都不愿意和我说了。 呵呵。好啊。 赵却笑着点点头,“你是第一个。” 她冷静地下了决断。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影响我赵却的情绪。 赵却拿起托盘里的浴袍,劈头盖脸扔在陈肯头上,“死上来!” 赵却说完,转头就走,恨恨地坐回了沙发上。 她讨厌被人逼迫的感觉,什么东西,也来逼我。 已经九点多了。 联系了管家,赵却看向窗外。 陈肯慢吞吞、湿漉漉的上了岸。 脱下polo衫,想了想,没脱裤子,穿上了浴衣。 他那么高的个子,低着头走回来,水滴滴答答像条尾巴。 陈肯坐到赵却脚边,抱着膝盖。 《蓝色多瑙河》单曲循环,蓬勃、昂扬的旋律在屋内激荡。 陈肯想观察赵却的神色,但看不真切。 他小心翼翼地用头蹭了蹭赵却的小腿,赵却立马避开了。 陈肯心一横,牢牢抓住赵却的手,期期艾艾地把脸靠在赵却手心,亲昵地蹭了蹭,自上而下,可怜兮兮地注视她的眼睛。 赵却面无表情的时候,气质非常锋利,像削铁如泥的剑,冰冷坚硬锐利。 她垂眸的时候,下颚依然本能地高抬。 陈肯看着她的眼睛,亲吻她的手心。 陈肯脸上全是水,浸湿了赵却的手掌,凉凉的脸颊,软软的嘴唇,帅帅的“法拉利”。 陈肯的皮相实在是很好。 赵却在心里,啧了一声。 赵却翘起二郎腿,指使陈肯:“把我腿上水擦了。” 陈肯不想放开她的手,于是揪着自己浴袍给她擦腿。小气吧啦的。 赵却想,狗不通人性是正常的。 两人沉默相对好一会儿。 赵却视线一挪,陈肯胯下那根棍子已然顶的很高。 真是要长针眼了。 相较而言,陈肯热乎乎的嘴唇就可爱多了。 赵却的拇指碾过陈肯的嘴唇,很软,指腹划过时能感受到软肉后面整齐的牙齿。 人是会犯贱的。 盘狗的时候尤其会。 赵却撬开陈肯的唇,指腹压在他湿软的舌上。 很痒,指尖划过上颚的时候。 陈肯顺从地微微张开嘴,任由她玩弄自己的舌头。可生理反应是没办法克制的,他舌根不断分泌唾液,差点流出来。 他下意识地吞咽。 “啪”。 一巴掌。 不痛。 但足以让他惊愕。 赵却的眼里有一团暗火,声音极冷,“我让你动了?” 陈肯讨好的吮了下。 可赵却收回了手。 在他浴袍上不紧不慢地擦干净。 虽然赵却没说话,但陈肯懂了,他不该吮,因为赵却没有发话。 门铃响了,管家和接驳车到了。 赵却起身,理了理衣服,头也没回,“明天我妈接你去定正装,我不会去。” 陈肯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你的什么?” 他还是想要个身份。不,他想要个名分。 赵却不耐烦了,“你说呢?” 门开了又关。 赵却走了。 陈肯爬起来瘫在了沙发上,握住硬的不行的东西,长吁一口气,“汪。” 我是赵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你真贱啊陈肯。 “啾啾。”陈肯叫赵却的名字。 空气里还有那股若有似无的草莓大福味儿。 黑心草莓大福。 怎么也弄不出来,陈肯只得去洗冷水澡。 * 我太纵容陈肯了。 赵却坐在接驳车上想。 还“我是你的什么?” 我这么年轻,马上就要上大学了,还要感受甜甜的大学恋爱呢,还“我是你的什么?” 陈肯是什么? 赵却也问自己。 又路过管家口中的爱神湖。 陈肯一定会走他爸的老路,一路高升的。升上去的有几个是干净的货色?一个两个包和自己女儿一个年纪的女大学生。 赵却连陈肯他爸都看不上。 一个亡妻去世不过三个月就再娶的,能是什么好鸟。那女人带着孩子进陈家,说是之前不懂事弄出来的,不知道爸爸是谁,可赵却总觉得那孩子眉目间有陈肯他爸的影子。 笑死人了。 小头控制大头的能生出大头控制小头的?退一万步来说陈肯这次控制住了,难道他以后控制得住?往后几十年,一辈子那么长。 不是所有人都和赵却的父亲一样坚贞。 赵却深知这一点。 断了吧。 往后不要联系了。 黑暗里,赵却的手机屏幕停在和陈肯的对话框上,迟迟不动,白光映出赵却冷白的半张脸。 删好友太幼稚太难看了。 留着吧。 * 淋浴下,陈肯一拳捶上墙壁。 陈肯,你怎么能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尊严全无? 她连机会都不给你,你还看不清? 放弃吧,你配不上她。 吴媚 随后的暑假平淡无奇。 赵却约着几个家庭条件尚可的朋友往云贵避暑去了,快开学才回来。 陈肯没有发一次消息。赵却隔三差五视奸他社交平台,也是什么都没发。 这不挺好的? 断的干净利落。 那你在烦躁什么? 赵却问自己。 你在烦躁什么? 凡事一定有个原因。 可赵却在准备细究时退却了。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 开学,赵却获得了三个崭新的室友。 一个黑黑瘦瘦的凸嘴姑娘,腼腆地打了招呼,叫吴媚。人非常不如其名,木讷,老实巴交,穿的像小学生。她同样老实巴交的凸嘴姐姐来帮她搬行李。 一个高壮的三白眼穿的略微时髦些,全家出动,还有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殷勤地铺被子,据说是她嫂子。 最后一个姑娘脸上长满了青春痘,没有一块平整的皮肤,麻麻赖赖的。赵却和她打招呼的时候,视线不敢落到她脸上,实在是有碍观瞻。她干瘦的父亲扛着蛇皮袋上上下下。 赵却他爸可没工夫管这些,她妈更是一辈子没干过重活儿,赵却懒得动,于是赵却他爸的司机被派了过来,拎那点行李跟玩儿似的,没多久就搬好了。 吴媚来得早,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兴致勃勃地牵着姐姐说逛逛学校。 赵却让司机给青春痘的爸帮帮忙。 青春痘的父亲给司机递烟,一开口是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谢谢谢谢,你好我是魏雨的父亲,你丫头长得真好看,你保养得真好,看不出来有这么大女儿啊。” 两道视线落到了青春痘的父亲身上,青春痘感觉她爸说错话了,推了推她爸。 司机摆了摆手,“师傅,我不抽烟,我是小却家司机。这位是我们太太。” 不大的宿舍静了两秒。 三白眼闹哄哄的一家,鸦雀无声。 青春痘的父亲弯腰双手握住司机的手,随后意识到自己应该跟“太太”打招呼才对,又转过身去,他不好握女同志的手,于是双手交迭在身前,点头哈腰,“老板,以后我们小魏去你们大公司工作啊。” 魏雨脸色很差。 赵却妈妈笑笑,“客气客气,都是孩子家长而已,老哥哥你太客气啦,小雨优秀的嘞。进了x大还怕没有好工作呀?毕业出来,大公司都真着要呐。” 青春痘的爸爸点点头,搓搓手,“是是。” 赵却妈妈对司机说,“小李,你去车上等着吧,这边小却自己收拾收拾。” “是。” “收拾完要和你李阿姨吃饭,快点哦。”宿舍是标准的上床下桌,赵却妈妈往赵却书桌前一坐,就开始玩手机 ,什么也不管了。 赵却爬上爬下把被子铺好,迅速放好东西,擦了擦汗,拿着钥匙就走了。 车上赵却妈妈问:“这么多年了,x大宿舍还这么小。你要不要出来住啊宝宝。” “不用,上大学嘛。”赵却还是很想体验宿舍生活的。 和李教授吃完饭,陪妈妈重温了校园生活,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宿舍里笑笑闹闹,在赵却进来的一秒,安静了。 空气里有什么东西涌动。 吴媚不知道白天发生了什么,端着半盒西瓜果切迎上来,“小却,来吃西瓜,老甜了。” 赵却笑着吃了一块,“好甜。” 赵却当然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但她不愿意对着魏雨和三白眼施展,对着魏雨的脸她施展不来,对着三白眼,她总觉得三白眼不是什么好人。 1号床是室长,赵却是1号床,她应该当室长,但三白眼说先拿到钥匙的是室长。 不过这是后话了。 当不当室长,德育分加多少,赵却都无所谓。 不待见赵却的人很少,摆明了不待见的,世间少有,这种经历很罕见,赵却干脆观察起来。 第二天。 吴媚在赵却化妆的时候惊叹:“小却你的腮红好好看。” 魏雨也在化妆,闻言让吴媚拿过来给她看看。吴媚用眼神询问赵却,赵却点了点头。 赵却从镜子里看到,背后的魏雨,用了她的腮红,而后说:“一般吧,就这样。”然后又狠狠刷了两下。 魏雨说:“贵东西也不一定好。” 吴媚呆了呆。 赵却不动声色。 三白眼突然出声了,“三百多呢,还要多好啊?” 魏雨把腮红丢回吴媚手里。 吴媚小心翼翼地把腮红还给赵却。 赵却看了眼只抹了防晒霜的吴媚,“你不化妆吗?今天开学典礼,大家都打扮了哦。” 吴媚笑了笑,“我不大好看,化了也漂亮不到哪里去的。” 赵却上完了散粉,站起身把吴媚按到自己桌前,“我给你化,包你好看。” 吴媚底子不错,脸上黑但没被晒的地方细白细白的,嘴有点突但五官协调,脸型流畅,赵却只用在修容上下点功夫就好。 吴媚眼见镜子里的自己一点一点变成小美女,震惊了,她说:“亚洲邪术!” “……” 赵却很诚恳:“你底子好。” 吴媚反复照镜子,欣喜不已:“人白一点好看这么多啊?” 赵却:“你的肤色也很漂亮,但是我没有你色号的粉底液,如果觉得白点好看,做做防晒,没多久就白回来了。” 吴媚开心极了:“真的呀?!” 赵却:“真的。” 她顿了顿,“但你得把牙整一下,正畸要趁早。” 赵却也建议魏雨:“你挂皮肤科看一下吧,护肤品代替不了药物。治疗期间最好不要化妆。” 魏雨一瞬间竖眉瞪眼,而后偃旗息鼓,问:“哪个医院好点?” 赵却推荐了几个医院。 三白眼画好了眼线,左右照镜子,“赵却你做过不少医美吧?” 赵却知道她什么意思,顺着说:“对,我整过容,隆鼻,削骨,垫下巴,割双眼皮,打玻尿酸,我还抽了脂,隆了胸呢。” 吴媚低声笑了,“胡说。” 吴媚艳羡地说:“小却你好漂亮。” 赵却说:“小媚你很漂亮,大眼睛,翘鼻子,很可爱。” 吴媚脸红了,很腼腆地说:“谢谢。” 比起魏雨和三白眼时有时无的恶意,吴媚有趣多了。 吴媚没什么防人之心,赵却和她聊着聊着,她就倒豆子一样把事儿全说出来了。 她说她是家里第一个大学生,她考上了x大,县里奖励了一万块。 她说她上高中特别痛苦,早六晚十,一个月放两天假。 吴媚瘦,但大腿肉肉的,应该就是这样硬坐出来的。 她说学校一直没装空调,她一毕业就装了,夏天热的她要昏过去了,好日子一天没过到。 她很骄傲地展示自己的银镯子,素圈的,她说是她姐姐奖励自己考上大学给买的,她很喜欢。 太可爱了。 赵却晚上和她步道乐跑的时候,一直安静地听她絮叨。 吴媚应该是个i人,对所有陌生人都怕怕的,非必要不说话,但对赵却有很多话。 赵却问她:“你怎么不怕我呢?” 其实吴媚有点怕赵却,尤其是她表现得对自己非常感兴趣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猎物,可是猎手除了兴致勃勃地盯着她外,没有做出什么事。 吴媚不好意思地说:“你是第一个夸我好看的人。” 赵却发自内心地夸:“怎么会呢,你很好看。” 你漂亮坚韧,非常动人。 吴媚很不自信,“我小腿粗、也不白,皮肤也不细腻。” 赵却扫一眼就知道了,“你走路姿势不对,发力点有问题,普拉提或者健身房找个教练纠正一下就行。皮肤补补水,宁城养人,上个大学皮肤就好了。” 困扰了吴媚很久的问题,在赵却嘴里轻描淡写。 “你要先正畸。”赵却说,“x大的学历加上一点美貌,你未来的路会好走很多。” 赵却向她保证,“你会前途无量的。” 吴媚问:“真的吗?” 吴媚并不相信谶语,她只是想多听听赵却肯定自己,夸夸自己。 她从小到大只被赞美过成绩,好像她整个人的一生都被概括为四个字“考上x大”。 短短两周,她在赵却这里得到的肯定和赞美,比以往十八年都多。 赵却认真地说:“真的。” 我保你前途无量,前程似锦。 赵却大抵是个养成系爱好者,养成吴媚给她带来了极大的成就感。 吴媚事事有回应。 没多久就在辅导员的介绍下去食堂帮工攒钱。 赵却哭笑不得,说你都是x大本科生了,出去接个家教不比你在食堂赚得多吗? 赵却说你哪怕挂个x大女大攒钱正畸的牌子去直播都比在食堂帮工来钱快啊。 吴媚很不赞同,她说,在直播间挂牌子像乞讨的,我不要。 吴媚去做了家教。 X大大一课业繁忙,那个高中生家住的不远,吴媚依然每天累的跟狗一样。 她觉得很充实,赵却口中的锦绣前程真的和她有了交集。她初进校园时,只觉得不踏实,不现实,不敢相信,其他人怎么那么青春自信,自己格格不入。有了赵却的陪伴,她一步步融入其中。 奶茶要十几块,甚至二十块一杯,贵贵的。她不舍得喝。 赵却说她屯了券,不喝要过期了,钱是不退的,快来帮我喝。 吴媚被“不退钱”拿捏了。 跟着赵却喝了很长一段时间奶茶。 正畸 近12月的一天,吴媚已经兼职近两个月了。 她不是每天都去做家教,零零碎碎攒了四千多快钱。 赵却提议先去医院,看看医生怎么说。 寒假是补课高峰期,吴媚缺钱,不能寒假拔牙,现在拔了牙,戴了牙套,寒假就能兼职讲课。 赵却还说:“早正畸早漂亮,青春能有几年?多点漂亮的时间。” 吴媚完全被说服了。 周六,两个姑娘兴冲冲地去拍牙片。 赵却也拍了,她一直没有长智齿,他爸说自己基因优良,把智齿进化掉了。但赵却记得妈妈在她小时候拔智齿挂了很多天水,她应该也有。 果不其然,上上下下四颗智齿,一颗不少,下面俩智齿还是水平阻生齿,拔一颗800。还好能走医保。 吴媚的正畸条件尚可,要拔四颗牙,再把智齿拉出去当大牙使。牙齿挤歪了不好刷,还有好几颗蛀牙。 吴媚看着拔牙的器具,笑不出来了。 赵却牵着她手说,“你拔四颗,我也拔四颗,咱俩一样的。补牙又不痛,没事的。” 医生建议赵却:“你可以先拔一边,再拔另一边,留半个嘴吃饭。” “没事,当减肥。”赵却笑笑。 吴媚视死如归地上了手术台。 赵却去了另一间。她信心满满,区区智齿,不足挂齿。 吴媚四颗牙都拔好了赵却才拔完半边牙。 吴媚咬着止血棉花来看她的时候,护士正帮着医生扯线,剌得赵却两边嘴角都是血。 阵仗太大了。 医生极其费力地和牙搏斗,拔的赵却的头跟着往医生那边飘。 “你这牙,这么健硕。” 赵却很难受,牙龈打了麻药没感觉,但嘴角疼的厉害,护士不知道怎么操作的,除了线剌嘴角,工具还夹嘴皮,痛得尖锐。 赵却脾气硬,但肉软,很怕疼。 吴媚见她脸白着,满额的细汗。 医生一个用力,赵却抖了一下,紧接着,半边脸像气球似的迅速膨胀起来。 医生解释:“离神经太近了,你这个牙。” 没事的,区区,智齿。 赵却攥紧手机,强迫自己放松。 医生还在奋力和牙搏斗,他把牙切成了不知道几瓣,碎牙有一片溅到了赵却舌头上。 她想起来刷到的帖子,其实补牙时候的味道就是骨灰的味道。 今天也是吃到自己的骨灰了,人生经验+1。 赵却张着嘴,看着屏幕上的《猫和老鼠》,想,智齿算不算颅骨?我一共有四颗智齿,哪怕被医生锯成残渣,也有几块大的,检出好看的抛光了做饰品送给妈妈,我是妈妈孕育的血肉。一块给吴媚,敬我俩共拔智齿患难之交。一块给陈肯,小时候撞掉他乳牙…… “哆。” 赵却感觉身体空了一块。 那块空洞应该是很小的,智齿脱离牙槽的声音应该是很小的,但她确确实实听见了,这“惊天”的一声。 她和吴媚交换了眼神。 吴媚也听见了。 赵却意识到,从今往后,除非她死,不会再有骨头像智齿一样离开她的身体。 医生说:“好了,两颗牙,九点拔到十一点半,没见过谁的牙有你大。” 赵却中途被补了一针麻药,刚坐起来头还是晕的,看见蓝色无菌布上洁白的牙,粉色的肉,骨肉相连。 她的智齿真的很大很大,剩下的二分之一,有半个小指大,其他都变成了碎片。 上面的智齿稍微好些,但尸体也不完全。 医生说:“你骨头特别硬,累死我了。另外一边下次再拔吧,我看你也累的受不了了。我给你开单子,下午就在医院挂消炎水。” 护士收了无菌布准备丢掉,赵却反应慢半拍,吴媚不好讲话,先一步拉住了护士,摆了摆手。 “你们要啊?” 赵却点了点头。 揣着智齿,在走廊里静坐半个小时才能离开,赵却大着舌头问吴媚,“你嘟囔?” 吴媚在手机上打字:丢了。 赵却也拿出手机打字,小组件上帅哥的脸一闪而过,那人长得极俊,剑眉星目,很有气质,不是吴媚认识的任何一个男明星,也不像韩国的爱豆做妆造,是长硬帅的日常照。 吴媚一愣,这是谁?赵却的男朋友吗?怎么从来没她说过? 赵却给她看:你愿意戴骨质饰品吗? 吴媚:你要把智齿送给我? 赵却:auv好聪明 吴媚:要,你牙大,戴着辟邪 赵却震惊。 赵却的半张脸,肿的侧脸笔直一条线,加上她震惊的表情,非常喜感。 吴媚没忍住笑了。 赵却搡她。 赵却:你拔四个牙怎么比我拔两个快这么多? 吴媚:我牙好拔 赵却天生一口整齐的好牙,吴媚很羡慕。 赵却有极好的家世,天生整齐的好牙,优雅的体态,她像个标准的人类,衬托出自己的“不标准”。 但是这样标准的赵却,也有长歪了的智齿。 吴媚突然拿肩膀撞了下赵却。 赵却佯怒,食指虚空点点吴媚。 吴媚毫无征兆地一头扎进赵却怀里,哭的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哭湿了赵却的衣襟。 吴媚那几千块,远不够正畸,来之前赵却说给她垫上,以后再慢慢还。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赵却这种人,吴媚咬着棉花,不能张嘴哭,哭的那叫一个隐忍懂事。 吴媚越哭越来劲,她想起开学没多久的时候,自己连拒绝人都不敢,经常被李曼莉使唤,做她该做的卫生。李曼莉又要她倒卫生间的厕纸。 赵却“啪”一下把书拍在桌上,问吴媚:“你愿意倒吗?” 吴媚艰难地站在原地,两边都不愿意得罪。 赵却温柔地问她:“你,愿意倒吗?” 很奇怪地,吴媚从这个重音的“你”字里,感受到了一股力量,让她脚下生根,背脊挺直,头颅难低。这是作为主体的力量,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吴媚,是我,我的意愿。 吴媚嗫嚅:“我不倒。” 而后大声重复:“我不倒!” 为了表达自己理由充足,补充一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李曼莉高壮的身体向前几步,吴媚想后退,赵却撑住了她,赵却说:“曼莉,媚媚兼职多忙,同为室友,互相体谅下。” 她明明比赵却大一岁,赵却却喊她“媚媚”,和妹妹”一模一样的发音。 她姓“吴”,她叫“吴媚”,是父母想要个儿子,是不想再要女儿的意思。 赵却说吴媚谐音“妩媚”,“我见青山多妩媚”,很好的名字。 吴媚说名字太女气了,不喜欢。 赵却看着她的眼睛说,吴媚很好,名字好,人也好。 世上怎么会有赵却这样的人。 吴媚在赵却怀里哭得引起了路人的注意,赵却左右躲闪,吴媚双手牢牢环住赵却的脖子,头埋在她胸口。 赵却觉得好笑,不懂她怎么突然发疯,不无心疼地问:“麻药过了开始疼了啊?医生真坏,我帮你打医生,打,打!” 作势隔空对牙医做了几个勾拳。 吴媚像牛皮糖一样粘在赵却身上,怎么也甩不掉。 赵却肿着半张脸,轻轻拍吴媚的背,哄小孩儿:“媚媚不哭了,不哭啦。我们媚媚是小宝宝,哦,不哭啦。” 吴媚快收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捶赵却的肩。 吴媚手一碰到赵却,赵却嘎嘣一下松了劲,蔫了。 赵却:“被媚媚打死了。” 吴媚竖起头瞪她,眼角洇着泪。 赵却拿纸巾抹掉她的泪,“不哭啦?嗯?” 说话说多了,麻药劲儿过了,扯得嘴疼,赵却脸一皱,忙拿冰袋敷住。 走廊中来来往往的的人流里,有两个人站定了,一双眼睛,里面有鬼火跳动,像怨鬼。 赵却还在装蔫儿,没来由得心慌。 吴媚眼见着有个极高的帅哥,气势汹汹地走来,在赵却背后站定了,沉沉的看着赵却揽着她的手臂。 吴媚觉得他眼熟。 旋即,吴媚想起赵却桌面一闪而过的帅哥。 真人比照片还好看。 美,是由脸、身材、体态、气质、甚至于眼神,共同组成的。 赵却是美人,在骨不在皮,她单单立着,什么也不干,像劲竹,有筋骨。 眼前这个男的像猎豹,像跑车,充满勃勃的侵略性。 他居高临下明目张胆审视吴媚。 这样的眼神,吴媚在女人身上见过,她们暗暗较劲的时候,就这样打量对手。 吴媚有些害怕地往赵却那儿靠了靠。 陈肯心里憋着火。 才几个月,赵却连女人都揽在怀里了。 什么货色都往怀里抱。 这个女人哪里比我强? 在看见吴媚往赵却怀里缩时,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陈肯块头大,挡住了光,赵却背靠着座椅,向后仰头,看看谁这么没素质,而后愣了三秒。 陈肯一眼看见了赵却肿胀的脸,剌坏的嘴角。他碰了碰赵却的嘴唇,赵却倒吸一口凉气,反手把他拍开。而赵却另一只手还搭在那女人肩上。 他酸得牙痒痒。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女人的?”陈肯阴森地问。 赵却:“发你爹的疯。” 吴媚没见过赵却骂人,赵却骂人,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很利。 吴媚觉得很好听。 等等,赵却喜欢女人? 吴媚心一跳。 同性恋?她没感觉恶心。反而隐隐有些雀跃。 陈肯咬牙:“那我滚?” “啧。”赵却深吸了一口气,指指自己肿成直线的那半张脸,“别闹脾气,嗯?” 陈肯被堵住了。 酸劲儿憋在心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于是一屁股坐在赵却旁边,紧挨着。 吴媚苦思冥想,福至心灵。 这是人是赵却包养的男模,吃飞醋呢。 包养的也敢和我叫板?我可是赵却光明正大的合法合规好朋友! 吴媚不自觉挺直了腰板。 陈肯他外公老胳膊老腿的姗姗来迟,看见大孙子旁边坐着的人眼前一亮,他是大嗓门,极嘹亮地喊:“啾啾!我说这小子怎么跑的比兔子还快,原来是你在这儿。爷爷看看,肿这么老高。陈肯!没眼力见的!帮啾啾敷!” 吴媚一呆。 现在男模是全家服务吗? 下雨 赵却右手拿着冰袋冷敷,左手搭在吴媚身后的靠背上,这是一个保护的姿态。 听到陈肯外公的声音,赵却忙起身要打招呼,被陈肯外公压着肩膀坐下。 “不用叫人,拔智齿了吧?爷爷一看就知道,你妈妈当时脸也肿这么老大!”外公瞪陈肯,“叫你给她敷你没听见?” 陈肯沉默地和赵却对视。 他直勾勾地盯着赵却。 要是她表现出一丝不愿意,他立马就走。 他被偶遇的喜悦、赵却怀里的女人冲昏了头脑。现在反应过来,他是被拒绝的追求者,他有没有在她身边晃荡的资格,还不好说。 他甚至很想,很想赵却再次拒绝他。 这样他就不会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翻着以前的聊天记录,一遍一遍在聊天框输入信息又删掉。 他觉得自己挺贱的。 刚刚想都没想,就坐她旁边了。 其实他紧张的要死,手一直在抖。 他渴望赵却拒绝他,又害怕赵却拒绝他。 他不知道怎么办。 他一颗心高悬着,等着她的审判。 赵却搭在吴媚椅背上的手微动。 她看不得陈肯这幅样子。 盯着陈肯的眼睛,她收回吴媚背后的左手,扶住冰袋,右手拉住陈肯颤抖的手,把他的掌心摁在冰袋上。 这个姿势,像陈肯捧着赵却的脸。 但依旧隔着冰袋。 陈肯愣神。 指尖不知道是不是被冰到了,细微的电流顺着神经一路狂奔在头顶炸开烟花。 冰袋差点滑落。 赵却脸靠紧,压紧,动作就像把自己往陈肯手里送。 陈肯的瞳孔里映出赵却刻意装乖的无辜表情。 掌心是湿漉漉的冰袋,手背是赵却的手。 陈肯的心也湿淋淋的。 赵却的嘴角差点要压不住了。 还好,陈肯先一步慌乱地移开了眼。 陈肯外公思索片刻,恍然大悟。 “咳咳,哈哈,你们年轻人有话题,爷爷这儿不用陪了。陈肯,你就和啾啾叙叙旧,啊?放寒假了去京城找陈肯玩啊!” 他健步如飞地溜走了。 三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赵却身上那股奶甜奶甜的味儿,混上了医院消毒水味儿。 陈肯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而后嗫嚅:“你不问我为什么回来啊?” 赵却掀起眼皮,淡淡扫了他一眼,示意他说。 “陪我外公换套新假牙。” 赵却点点头,没反应了。 陈肯叹了口气,竭力撑起一个笑脸,“那我先走,赶晚上的飞机。” 现在还不到十二点,赶晚上的飞机。 赵却翻了个白眼。 陈肯放开手。 怎么也抽不回来——赵却压着他的手,不动如山。 陈肯陡然一精神,心不可遏制地狂跳不止,又动了下,他不敢太大力,生怕赵却真把手放开。 出乎意料的,赵却就这么收回了手,徒留陈肯扶着冰袋。 她什么话都没说,又什么话都说了。 她没开口,却告诉他,想走就走,老娘不留。 陈肯挪不动脚了。 吴媚傻傻的,“额,你不走了吗?” 她肚子饿了,很想干饭,本来想陈肯一走,就和赵却去觅食,但这家伙说要走之后,干脆不动了,她很急。 “饿了?”赵却翻了翻手机,问她:“想吃什么?”下一秒赵却声音高了:“陈肯你谋杀?” 陈肯只得放松点托着冰袋。 他没控制住手上的力道。赵却跟他没说几句话,他以为她牙疼不想说,怎么到了那女人的事儿她就张嘴了! 吴媚说:“饿了,你也要满半个小时了吧,我们吃啥呀,好饿呀。那个,那个男的,对,叫你呢,你要是不想帮小却敷,就让我来。” 赵却想笑,一笑就扯着嘴角,倒吸一口凉气。 很少见,太少见了,陈肯被叫“那个男的”,走路上陌生人打招呼都得真心实意喊他“帅哥”,到吴媚嘴里变成“那个男的”。 陈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危机感,觉得:她要抢走我的活儿。 他更加不喜欢这女的了。 医生恰到时机地走了出来,拍开陈肯托着冰袋的手,示意赵却张嘴,“也别老敷冰袋,等会儿冻伤了。我看看,可以了啊。挺好的,别吃热的,中午可以啃啃冰淇淋。” 医生视线掠过陈肯,挑眉:“挺帅啊。” 陈肯:“谢谢。” 赵却舔了下被剌开的嘴角。 呵呵,死装。 冰袋表面凝了不少水蒸气,都蹭在赵却脸上。 医生回诊疗室抽了几张面纸递给赵却。 赵却接过,擦了脸。 日行一善后,医生走了。 留下善妒的陈肯,凑近了咬牙问赵却:“医生一般会给人递纸吗?” 赵却欲言又止,顾左右而言他,转头对吴媚说,“今天吃粤菜好不好?” 吴媚雀跃:“好呀!好呀!” 三人溜达到地铁站,坐了两站地铁,出门就是巨大霓虹灯红绿闪烁的粤菜招牌。 是陈肯一惯爱吃的那家。 他又难受了。 赵却就这样,吊着他。 对他好,又不给他名分。 他算是认清了,哪怕自己强行戒断,一碰上赵却,他所有心里建设,全变成狗屁。 他甚至轻易地说服了自己,既要赵却的好,又要赵却给名分,人不能既要又要,太自私,太贪心了。 赵却比他小几个月,年纪轻,玩心重,不愿意给他名分也是正常的。 他完全可以自称,赵却男朋友,京城分友。这样室友就不会说他是舔狗了。 想通后,陈肯双商回归,对吴媚和颜悦色了起来。 落座后他主动给吴媚倒了杯柠檬水,“你好,刚刚忘了介绍,我叫陈肯,啾啾的,青、梅、竹、马。我们啾啾麻烦你照顾了。” 吴媚很笨,“谢谢你啊,我不喝水,留着肚子一会儿喝奶茶。一直都是小却照顾我,嘿嘿。” 完了。 想不通了。 听到“小却照顾我”陈肯眼眶就酸了。 陈肯艰涩地说:“你们感情挺好,哈哈。” 赵却把自己手机推到他面前,“又闹什么?你也有奶茶喝,来点单。” 就和当年在软香红下一样,赵却总是不知道他为什么难受。他又很贱,赵却稍微一哄就好。 赵却摇了摇他放在桌下的手,“都吃你喜欢的饭馆了,还不开心?” 陈肯要有尾巴,现在应该摇起来了。 赵却哄我呢。 这个事实让他一下又膨胀了。 于是他大度起来,和吴媚唠嗑儿。 吴媚藏不住话,没一会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是赵却室友的事儿说了出来。 赵却看吴媚和陈肯你一句我一句聊,心情挺好。 吴媚问:“你笑什么呢?” 赵却笑:“我们媚媚开朗了不少。” “咚”。 陈肯的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哈哈,菜上来了,大家快吃吧。” 吴媚戴了牙套,老感觉牙酸酸的,吃不了几口就歇了。赵缺嘴张不开,吃了两道甜品。一桌的菜几乎全进了陈肯肚子里。 赵却停了筷子,给陈肯剥虾,避风塘风味蒜蓉虾。 俩人一个剥一个吃,非常默契和谐。 吴媚挖着米布丁,小口小口吃。 刚刚在医院她就发现了,赵却和这个帅哥之间有种氛围,别人插不进去的氛围。 这个帅哥不是陈肯包的模子哥,他真的是赵却的青梅竹马。他很爱赵却,眼睛无时无刻不黏在赵却身上,他关心赵却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赵却应该也爱他。 赵却极其包容,甚至可以说纵容他。 爱和不爱是很容易分辨的。 赵却允许他进入自己的安全范围,不排斥和他的肢体接触,恰到好处地照顾他的情绪。 他在赵却这里,享有特权。 学校追赵却的人很多很多。 表白墙上隔三差五捞赵却。 经常有人托她把礼物转交给赵却。从一朵玫瑰,到金子做的玫瑰,赵却一一拒绝了。 有个研究生学长开着非常拉风的跑车,七夕节在赵却楼下等了一晚上,赵却连面都不露。 吴媚那天站在楼上往下看,她偷偷查那台车多少钱,三百多万。 那天她感觉自己是小说里负责吃瓜的路人,负责震惊,负责充当背景板。 她汲着拖鞋回到宿舍,赵却对她说芋泥波波到了,快来喝。 她问赵却怎么不给那个学长一个机会呢? 赵却说,她不要这样自我感动的廉价情感。 吴媚能感觉出来,陈肯的爱和那些追过赵却的男生不一样。这是能感动到赵却的,高贵的情感吗? 她摸摸自己的脸。 正畸成功,像赵却说的,变得更加漂亮了,也会有人这样爱我吗?在意我,有陈肯在意赵却的一半在意就好了。 吃完米布丁,吴媚说:“下午我还有兼职,不能陪你输水啦,既然你朋友在,我先走啦。我把钱a给你,多少钱呀?” 赵却:“五十块一毛三。” 陈肯从饭碗里抬起头,看赵却。 赵却:“昨天刚抢到的优惠券。” 吴媚不疑有他:“给你转过去啦。我走喽。” 吴媚当家教去了。 单马尾,白t恤,束脚裤,双肩书包,还是中学生样子。 陈肯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吸了口奶茶,“你这么骗了她多久?” “开学到现在。”赵却把虾丢到陈肯碗里,望了眼外面压低的黑云,随口说:“吃吧吃吧。” 擦了擦手给吴媚发消息,「带伞了没?」 媚媚:「带啦」 媚媚:线条小狗叼花.jpg 赵却撑着头,似笑非笑地问他:“陪我挂水,还是现在就去赶你晚上的飞机?” 她有意将“晚上”二字咬的很重。嘲弄他一戳即破的,蹩脚的借口。 她什么都知道。 她只是在玩我。 窗外的云越压越低,快把陈肯压进地底了。 陈肯把最后一只虾在嘴里嚼了又嚼,像在嚼自己的心,把心嚼碎了,嚼烂了,咽了下去,填不上缺失的那块洞。 他想答,我去赶飞机。 却说不出口。 只沉沉地叹出一口气。 他说:“我陪你。” 赵却说:“要下雨了。” 是啊,我心里也是。 完人 “吃完了?”赵却和颜悦色地问陈肯。 陈肯点点头。 他很不习惯这样的赵却,小时候她只有在大人面前装乖小孩陷害他的时候才这样。 赵却喊服务生将餐盘和菜收走,桌上只留赵却挖了两口的朱古力冰淇淋球和陈肯跟风点的丝袜奶茶。 秋天鲜有这样来势汹汹的雨,云层遮挡了绝大部分日光,恍若夜晚,道路上汽车尾灯和霓虹灯被窗外的雨滴晕成光斑。 “我是个完整的人,陈肯。”赵却从朱古力球上挖下一块,“完整的意思是,我不需要谁。” 陈肯隐隐感觉到她要说什么,但不敢细想,顾左右而言他:“你辅修了哲学?” “没有。陈肯,你觉得我缺什么吗?”她因为肿着半边脸,说话快不起来。 邻桌的男人在高声谈论着股票,侍应生推着餐车走过,轮子和地板摩擦发出单调的声响。这些声音,陈肯都听不到了。 “我什么都不缺。我并不需要那些你侬我侬,或者,轰轰烈烈的情感。” “人类的感情有很多,爱情绝不是人生的主线。过去人们讲述的关于爱情的故事太多,给你编织了人生没有爱情就不完整的谎言。” “他们编造故事,说爱情是寻找人生的另一半,只有找到了,你的人生才完整。我们都是溺水的人,池子不高,自己就能站起来,可大家都假装自己落入了海洋,要找一根救命的浮木,那根浮木就是所谓的爱人。” “于是两个溺水的人,都以为对方能救自己的命。最后相拥着,互相憎恶着,溺亡了。” “陈肯,站起来吧。”赵却将挖下来的朱古力送到嘴里,咬着勺子,静静看着陈肯。 陈肯自嘲一笑,“你觉得我连累你这个完人,对吗?” “不对。你可以自己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而不是” “而不是像狗一样你高兴就逗逗,不高兴就丢一边。”陈肯打断了赵却的话,眼眶发酸,“你怎么就知道我的生活里只有你了赵却?我在学校,在比赛,放在哪里不拔尖?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不完整……就这样没价值。” 陈肯喉头发堵,“我只是爱你。所以围着你团团转” “你只是不爱我。所以能把这些划烂我心的话,这样平静地说出口。” 赵却在陈肯说话时,戳烂了面前的朱古力球。 不爱? 赵却的心抽了一下。 爱? 她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想哭。她说这些话明明是要陈肯好,他怎么反过来指责她。 “我是不是说过,你要是不想我烦你,你说一句‘滚’,我以后都不会出现。”陈肯抹掉盛不住的眼泪,“说吧,今天就对我说。” 隔着一张餐桌,两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互相望着,中间摆着“爱情”这个亘古的哲学命题。 赵却说不出口。 她一直都说不出口。 或许她真的是“渣女”。 或许她真的把陈肯当狗呼来喝去。 “今天不说,以后说也做数。”陈肯长舒一口气,“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怎么过得吗?” 不知道。 赵却完全沉浸在大学生活中。 吴媚的出现让她进一步确认,爱情的分量实在是不够。 她有更多,更加有意义的事可以做。 而不是在男人身上花心思,哪怕这个男人是陈肯。 所以她也建议陈肯看的多一些,远一点。 可惜陈肯不愿意,还倒打一耙。 陈肯憋了一肚子的话,总结起来不过四个字,“相思成疾”。 只是衷肠诉与赵却这木头,添堵而已。 他牙咬得发酸,胃里像吞了一整个没熟的橘子。 赵却不再说话,默默把冰淇淋吃完了。 陈肯一口气喝光了奶茶,边喝边抹眼泪。 他的眼泪跟砸在赵却脑仁上似的,让她发懵,让她慌乱。 不是有句谚语吗?男儿有泪不轻弹,陈肯这人眼泪怎么跟水龙头一样。 动不动就哭,烦死了。 哭得她自成一体的逻辑都乱了。 她生出荒谬的冲动,她想把陈肯搂进怀里,哪怕他一米八八,像辆法拉利。 我果然还是太善良了。赵却想。 她死死捏住勺子,克制自己的冲动。 “赵却。我想通了。” 陈肯毫无预兆地破涕为笑,笑出两颗虎牙, “你这辈子最好一直是完整的人,不然,你就只会有我一个男人。” 他那么大的块头,手却因为太大的情绪波动而颤抖。 他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擦了擦自己的脸。 “你看,这城市这么大,这么多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个‘完整的人’,不需要谁。但红绿灯需要车辆停下,车辆需要道路延伸。”陈肯转过头来看赵却,街上变幻的光线在他脸上流转,“啾啾,你需不需要我是你的哲学问题,但我要你,是我的问题。” …… 赵却没想到他经过了如此“奇耻大辱”,最后决定对她死缠烂打。 他这么没脸没皮,做什么事都会成功的。 赵却发自内心赞叹。 陈肯好像恢复成了自己在旁人面前一贯的姿态,举起手,对着不远处的服务员打了个响指,声音清脆。 “买单。” 经过这样的一番对话后,很神奇地,两人的关系仍然没有什么改变。 窗外的雨抠抠搜搜地飘了一阵儿,就不下了。天依然阴沉沉的,就像陈肯的脸色。 陈肯陪赵却回医院前,先去超市买了点零食,怕赵却挂水没事干。 他拎着两大袋零食走在赵却身侧,维持着一个既不冒犯也不疏远的距离。 赵却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真奇怪。 这个人没有自尊吗? 他既然认为我的话判定他没有价值,怎么还这样往前凑? 医院走廊里的光线白得没有情绪,消毒水的气味附着在空气中,成为一种稀薄而持久的背景。陈肯从赵却手中拿过病历本和缴费单,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内容,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了护士站。 输液室人不少,陈肯这样的“法拉利”在哪儿都像男模,在哪儿都显眼,往那儿一杵就是一道风景线。 他是自带聚光灯的。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 护士例行公事接过单子,低下头,然后迅速抬起头,低头又抬头,连看了好几眼。 陈肯和里面的护士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点点头,转身回来。 他在为她跑前跑后。 一般是赵却为别人做这些。 帮漂亮小姑娘忙前忙后,让她极有成就感。原来有人替自己跑前跑后,感觉也不赖。 陈肯的目光在室内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靠窗的一个空位上,那里相对安静。他用眼神示意赵却过去,自己则先一步走过去,将邻座椅子上的一个被人遗忘的空水瓶拿起来,扔进了远处的垃圾桶。 赵却坐下后,陈肯将药袋放在旁边的空位上,然后就那么站在赵却面前,一言不发。 没过多久,一位年轻的护士推着一辆不锈钢小车走了过来,车上放着托盘、绷带和消毒用品。 护士的视线掠过赵却,知道是男朋友陪小女朋友挂水来了,声音很轻柔,“哪只手?” “左手。”赵却抬起手。 她的手极白,青色的血管像蜿蜒的水路,非常好找,简直是先天输液圣体。 护士点点头,用皮圈扎紧赵却的手腕,将冰凉的酒精棉片擦上她的皮肤,然后拍了拍手背。血管迅速鼓胀起来。 陈肯眼尖,青色血管上的一小块皮肤上层层迭迭,有一些不大看得出来的,异于肤色的小点。 那是赵却小时候身体不好,频频输液,输出来的。 陈肯哭爹喊娘不愿意打屁股针的年纪,赵却冷静地看针头扎进自己的皮肤。 宁城的小孩,课业重,小小的赵却要一边输液一边写作业,从小到大,只扎左手。 扎针的整个过程,陈肯都站在赵却身边,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个保护性的半包围姿态。 他的目光没有回避,就那样直直地看着那根细长的针头,看着它刺破赵却的皮肤,然后被胶布牢牢固定。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瞳孔里映着针头金属的冷光,平静得有些过分。 护士为赵却接上输液管,仔细地调整着药液滴落的速度。一切都妥当之后,她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推着小车离开了。 整个空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的人极力克制的咳嗽声;药液通过细管,一滴、一滴、再一滴落下的声音,规律得如同节拍器。 站岗呢? 赵却瞥了眼门神似的陈肯。 就在这时,陈肯动了。 他坐下伸出手,轻轻抬起赵却被扎针的那只手,然后自下而上地,贴住了正在输液的那只手。 他的手掌很暖,干燥而有力,与赵却输液而变得冰凉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没有停留在简单的贴合上。 他的手指缓慢但坚决地,一根一根地挤进了赵却的指缝之间。他的指关节抵着赵却的皮肤,赵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骨骼的形状和皮肤的纹理。 直到最终,他们的手形成一个无法轻易挣脱的、十指紧扣的姿态。 他没有看赵却,视线重新落回到那根透明的输液管上,专注地凝视着里面缓慢下坠的液体。 他的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自己的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维持着这个交握的姿态。 赵却想笑。 学会趁人不备了。 缠郎 自餐厅之后,陈肯这犟种再没有和赵却说过一句话。 他的手扣住赵却的手,但凡赵却想抽离,他就不动声色地收紧。 说实话,陈肯的手很暖。现在的天气已经很凉了,她的手因为输液,更冷。 赵却觉得这个姿势除了有些腻歪,没什么不好的。 嗯,腻歪。 像什么不健全的,需要互补的人类。 可能是盯着自己的手太久了,导致神经出了点问题,赵却输液的那只手莫名其妙地握了一下,她立马就想松开。 陈肯的反应比赵却的意图更快。 那只搭在膝盖上的、空闲着的手,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过程,便已经抬了起来。 没有丝毫的迟疑。 它越过两人之间狭小的距离,覆盖在赵却的手背上。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彻底隔绝了室内微凉的空气。 不再是十指相扣的纠缠,而是一种无法撼动的包裹。 赵却的手被完全地禁锢在他双手的堡垒之中,掌心之下是他的坚持,手背之上是他的意志。 但他垂下的眼帘抬起了一瞬,视线从那只匀速滴落的输液瓶,短暂地滑落到被他双手覆盖的位置。 他的目光很深,静静地看了一眼,确认了这个稳固的连接。 赵却没这样输过液。 总觉得他覆盖上来的手,会压着血管里的针头。 她甚至幻想出了针戳到血管的画面。 这让赵却非常紧张。 但不止陈肯是犟种。 赵却也是犟种。 陈肯不先说话,赵却绝不会开口服软。 陈肯仿佛察觉到赵却身体里一瞬间的僵直,他身体的倾斜度又增加了一点,头微微低下,凑近赵却耳边。 温热的呼吸拂过赵却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气音,“手麻了?” 不等任何回答,甚至那个问句的尾音还未消散,他便用更轻的声音,说: “麻了也别动。” 陈肯的手比赵却的大了很多,可以轻松地完全笼住赵却的。陈肯的拇指——那只后来覆盖上来的手的拇指,开始在赵却被固定的手的大鱼际,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轻轻地摩挲着。 指腹下的那一小块皮肤,柔软、细腻。 嘴这么硬的人,有这么柔软的皮囊。 陈肯软绵绵地威胁:“跑针了会肿。” 赵却翻了个白眼。 废话。 陈肯不再言语,重新坐直了身体,但双手依旧维持着那个包裹的姿态,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他的视线再次回到输液管上,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算了。 赵却挣都不想挣了。 就握着而已,能跑针跑到哪里去呢。 “陈肯。” “嗯?” “我挂水要挂一周呢。” 你今天晚上的飞机。 你明天还陪我么? 你一直都陪我么? 陈肯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拇指停止了摩挲,转而施加了一点点的、持续的压力。那力道很轻,却足够让赵却的皮肤感受到他在用这个动作,无声地表示:我听见了。 怎么答? 告诉她,其实,为了她,我可以不回去上学,完完整整陪她一整周? 不行。大概会被认为是很没原则的下等男人。 告诉,我今天晚上必须走? 不行。我舍不得就这样走。 过了大概十几秒。 “一周啊。” 陈肯把这个时间单位在舌尖过了一遍。 “你好像觉得,”他看着赵却的眼睛,声音放得更缓,也更清晰,“这是一件需要我下很大决心的事情。” 他松开了覆在赵却手背上的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他垂下眼,手指在上面不紧不慢地滑动着,像是在查看什么日程。 “周一全是水课,我可以改签,周一晚上陪你挂完水再回京。”他一边看着屏幕,一边极力用一种极其平淡的、安排工作的口吻陈述,“周二、周三的课,我不能旷。” 他划拉了几下,似乎是确认完了什么信息,然后把课表APP给赵却看。 密密麻麻的训练和专业课。 他没骗我。也来不及骗我。 赵却想。 “我陪你,三天。”他将手机锁屏,重新塞回裤兜里,靠回椅背,身体的姿态变得松弛下来,但双手依旧牢牢地包裹着赵却的手,没有半分松懈。 陈肯表面装得从容,心里却直打鼓,最终还是眼巴巴地问:“可以么?啾啾。” 可以么? 挺可以的。 还以为今晚就要跑呢。 但是赵却心里那股子作劲儿又翻起来。 “我可不好伺候了。”赵却昂着头,故意说:“我要喝水。” 赵却做这动作的时候,不让人陈肯觉得讨厌,她的薄唇会不自觉地撅一点,和小时候耍赖皮嘴撅得挂油壶的习惯一样。 像是猫跑开之前,用尾巴扫了一下人的小腿,带来一点点痒到心底的柔。 他心脏狂跳,连带着手也发烫。 他突然福至心灵,通了。 她在撒娇。 她从来没对他说“滚”,她只是在反复地试他。 陈肯勾了一下嘴角,然后笑容扩大,笑得特别灿烂。 他美滋滋地说:“麻烦。” 陈肯并没有立刻松手。 他先是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赵却那只被他握着的手整个地、连同他自己的手一起,轻轻地抬起,然后平稳地放置在赵却腿上。做完这个铺垫,他才缓慢地将自己的手一层一层地抽离。 先是覆盖着的那只,然后是垫在下面的那只。 十指相扣时间太久了,抽离时,皮肤摩擦的感觉好像被无限放大,就那么几秒,却让赵却心里生出一丝难舍难分的错觉。 当他温热的掌心彻底离开赵却的皮肤时,一阵微凉的空气迅速侵占了那片失守的领地,空落落的。 赵却抬头,发现陈肯也在看她那只孤零零地输液的手,并且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状态,他的手微微握了一下。 赵却不知为何,也跟着握了一下。 “手放这儿,别乱动。”陈肯俯下身,声音压得很低,趁机闻赵却身上那股草莓大福味儿。 在赵却反应过来前,他已经直起身,转身走向输液室尽头的饮水机。他的步子很大,背影显得格外高瘦,黑色卫衣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赵却看着他走到饮水机旁,拿起一个一次性纸杯,按下温水键。水流注入杯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知道怎么回事,赵却就是觉得心情挺好的。莫名其妙。 陈肯径直在赵却身边坐下,将那杯水稳稳地放在旁边的空位上,然后,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自下而上握住赵却的手,然后熟练地挤入她的指缝,恢复了最初那个十指紧扣的姿态。 他将那只装着温水的纸杯,凑到了赵却的唇边。 “张嘴。” 陈肯的语调是上扬的。 他在高兴? 他怎么也在高兴呢? 温热的水汽袅袅升起,模糊了陈肯握着杯子的手。 “……不烫,我试过了。”察觉到赵却的不配合,他色厉内荏地威胁,“喝个水磨磨蹭蹭的,你是猫吗?还要人掰着嘴灌?” 赵却眯了下眼睛,“什么意思?你凶我?我不喝了。” 陈肯握着赵却的那只手,手指的关节非常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学着以往赵却说话的神情,严肃地说:“我给你接水,用的是饮水机的温水档,又加了一点冷水,确保温度不会超过三十度。拿的是一次性杯子整个过程,我的手没有碰到任何会直接接触到你口腔的部分。”他陈述着事实,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赵却的眼睛,“从我离开座位到回来,总共用时四十七秒。期间,我恐吓你不要乱动,是为了防止你回针造成不必要的二次穿刺。现在,我把水递给你。” “所以,我刚才说的哪一个字,哪一个音节,或者做的哪一个动作,让你产生了‘我在凶你’的错觉?” “还是说,你只是单纯地想听我说点别的?” 他低下头,就着他自己的手非常自然地喝了一口。 她能看见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他喝完,抬起头。一滴未来得及咽下的水珠,顺着他的下唇滑落,最终消失在他白皙的皮肤上。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重新看向赵却。 “好了,现在温度正好,我也帮你试过了,没毒。” 他说着,再次将那只纸杯,刚刚被他双唇含过的、还带着湿润痕迹的纸杯,稳稳地重新递回到了赵却的唇边。这一次,杯子轻轻地碰了碰赵却的嘴唇。 “还要我再问一遍吗?” 有点强硬。 有点凶。 也挺带劲的。 赵却想。 于是,赵却的眼睛,勾着陈肯的魂,含住了陈肯喝过的那块杯沿。 陈肯看着白色的纸杯如何在赵却唇间微微变形,看着她如何控制着力道,将杯中的液体引向自己。他甚至能听见细微的水淌过杯壁的声音,最终终结于一次清晰的吞咽。陈肯微抬手腕,将水全部喂到赵却嘴里。这个过程中的每一帧画面,都被他瞳孔完整地捕捉、封存。 喝完了。 画面定格在赵却微抬的脖颈,像一道漂亮的虹。 赵却嘴上那一圈绒毛也粘了水,亮晶晶的。 她应该是被动的,她在输液,一只手被他扣着,连杯子都是他拿在手里的。 可陈肯意识到,他确实在“伺候”赵却。 赵却松开杯子,并将脸转向另一侧,她试图用一个决绝的侧影,来终结刚才那个过于漫长的对视,重新夺回这段关系里若即若离的节奏感。 啧。 不对啊,不对。 怎么就在我拔了智齿的时候,搞暧昧呢? 我半边脸还肿着呢,刚刚的画面一定不美丽。 赵却第一次生出尴尬感。 赵却完全算错了。 陈肯已经找不着北了。 男人总是有胜负心的。尤其是像陈肯这样的男人。 他想在赵却面前装个大的,却被反调戏了,就会采取一些,略带强制意味的手段。 恋爱脑 他将那只已经空了的纸杯随意地放在一旁,发出“咚”的一声轻响。那只被解放出来的手,覆上了赵却刚刚转过去的那半边脸颊。 指腹干燥、温暖,那温度并不灼人,只是比赵却的皮肤稍稍热一些,这种温差本身,就是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 他的手指很长,从赵却的下颌线一路缓慢地、固执地向上移动,拇指轻轻按在赵却的颧骨下方,其余四指则拢住了耳后与颈侧。 他的中指精准地按住了赵却脖子后面的那颗痣。 赵却的脸颊在他的掌心下,被迫地、一寸一寸地,重新转了回来,直到二人的视线再次相撞。 距离比刚才更近。 他整个身体都向前倾着,两人的膝盖几乎碰在一起。 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冷杉气味,混合着他呼出的、温热的空气,将赵却完全笼罩。 他没有去看那杯被喝掉的水。 他的全部视线,都集中在赵却的眼睛里。 “故意的。” 他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气音。 这不是一个问句,这是一个结论。 一个他经过刚才那番细致入微的观察后,得出的最终定论。 “你喝水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我。”陈肯按了按赵却的颈痣,“你不是在喝水,你是在告诉我,你喜欢刚才那个味道。” 赵却眼见陈肯的耳朵尖红了。 “所以,”他俯得更低了,嘴唇几乎要碰到赵却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吹拂在皮肤上,“现在转过去,是想让我再给你尝一次?” 长进了。 还学会撩人了。 进步神速。 但无所谓,赵却不会接招。 “胡说。”赵却哼哼着使唤他,“到点了,把冰袋拿出来,给我冰敷。” 然后就直挺挺地把头靠在了陈肯肩上。 他肩膀的肌肉在那一刻收紧,随即又缓慢地、刻意地放松下来,去适应那个忽然多出来的、温热的重量。 那只原本抚在赵却脸颊上的手,此刻显得有些多余。 他停顿了大约两秒,像是在计算最优的移动轨迹,然后才将手收了回去。 指腹上还残留着细腻的触感,他无意识地用拇指和食指捻了一下,仿佛要将那点感觉彻底吸收。 这不对吧。 电视剧里好像,不是这么演的,她不是应该害羞么? 靠在我肩上算什么? 她也喜欢我? 陈肯脑袋转不过来了。 十指相扣的那个连接,似乎是他此刻所有行动的基点,一个不能被拆除的锚。 他低头看了一眼,确认那个十指紧扣的结构依然稳固,然后才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他侧过身,用那只空闲出来的手,伸向放在座位旁边的手提袋。 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上半身都向赵却倾斜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到几乎为零。 他没有问赵却冰袋放在哪里,只是用手指勾开提袋的拉链,目光在里面扫视了一圈,便精准地从一堆杂物中,拎出了那个还带着牙科诊所标志的蓝色凝胶冰袋。 他将冰袋拿在手里掂了掂,似乎在评估它的温度和硬度。 然后,他从袋子里又抽出几张面纸,非常细致地将面纸展开,将那只蓝色的冰袋工工整整地包裹了起来,确保没有任何塑料的部分会直接接触到皮肤。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调整好坐姿,将那个包裹好的冰袋,轻轻地、带着一种试探的意味,贴上了赵却右边肿胀的脸颊。 冰凉的触感隔着柔软的面纸,缓慢而温和地渗透过来。 他一手维持着冰袋的位置,另一手依然与赵却紧握。 为了更好地完成这个动作,他的身体必须维持着一种微微前倾的、将赵却半环绕在怀里的姿态。 “我肩膀骨头很硬,”他再次开口,声音就在赵却的头顶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发顶,“硌着不疼?” 一名推着医疗车的护士从走廊那头缓缓走来,轮子压过地砖的缝隙,发出规律的、轻微的颠簸声。护士的目光习惯性地在输液室里巡视,当她看向这个角落时,视线不免停留了片刻。 就在那一瞬间,陈肯的身体发生了极细微的变化。 他并没有坐直,也没有移开敷着冰袋的手,反而,他将原本微微前倾的身体,更向前、也更向外侧靠了一些。这个动作幅度很小,但在客观上,他高大的身形像一扇屏风,更彻底地将赵却和他自己所在的这个小角落,从护士的视野里隔绝开来。 他握着她的手,也下意识地向他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一点,将紧握的双手藏在了他身体的阴影里。 护士很快就推着车走过去了,走廊恢复了原有的宁静,只剩下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单调而催眠的声响。 但他没有立刻恢复原来的姿态。他就那样维持着那个更具保护性和占有意味的姿势,沉默着。 冰袋的凉意持续不断地传来,和他肩膀的体温、紧握的手掌的温度,形成了三种截然不同的、却又同时存在于此刻的感官记忆。 过了许久,他才再次低下头,嘴唇几乎贴着赵却的耳朵,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小麻烦鬼。” “麻烦?”赵却用头拱了一下他的肩,“嫌烦你就滚,反正我就是这样的。” 陈肯肩膀的肌肉,短暂地收紧了。 那是一个本能的对抗外力的反应,但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随即,他便有意识地、将那片紧绷的肌肉彻底放松下来,任由赵却的头乱拱一通。 他敷着冰袋的手,纹丝不动。 “嗯,麻烦。” 陈肯开口,声音低沉,从胸腔里发出轻微的共振,通过相贴的身体,传递给赵却。 他甚至笑了笑,那笑意很淡,几乎只是嘴角肌肉的一次微小抽动。 他微微侧过脸,视线从赵却蹭的毛茸茸的发顶掠过,落在输液室那面白得有些晃眼的墙壁上。 “所以呢?” 他反问。 他的头颅,以一种缓慢的从容,向赵却的方向倾斜。 甚至能听见他卫衣的兜帽与衣领摩擦时发出的、织物特有的沙沙声。 然后,在某个瞬间,赵却感觉到一种温热的、柔软的触感,轻轻地、却又无比确定地,贴上了自己的头发。 是陈肯的侧脸。 他将自己的头,靠在了赵却的头上。 这个动作,将两人之间最后那一点缝隙也彻底填满了。 赵却的发丝搔刮着他的脸颊皮肤,带来一点微痒的触感。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被他高大的身形与椅背之间狭小的空间拢住,形成一个温热的、循环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气流。 他维持着这个头颅相抵的姿态,沉默了很久。 久到赵却几乎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他才再次开口。 这一次,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从喉咙深处直接送到了赵却的耳廓里,每一个字都带着湿热的气息。 “我花了很多年,”他慢慢地说,“试着把你这个人,连同你所有的麻烦,从脑子里挖出去。”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回忆某种具体的、已经被时间磨损的触感。 “我试过很多办法,忙起来,或者找点别的事做。有时候我觉得我成功了,在某个下午,或者连续几周,我确实想不起来你笑的时候眼睛是什么样的,也想不起来你脖子后面有颗痣。” ? 我脖子后面有颗痣? 他交握着赵却的那只手,拇指的指腹无意识地在赵却手背的皮肤上,轻轻地、反复地划着圈。 “但总有那么些时候……会失败。”他呼出了一口气,那气息吹动了赵却耳边的碎发,“比如在某个便利店里,看见货架上摆着你喜欢喝的悦鲜活;或者在跑步的时候,脑子里会忽然跳出你以前哼过的一首很蠢的动画片主题曲。” “那些瞬间很短,大概也就几秒钟。但足够让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一个笑话。” 输液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药液滴落的声音,在为这段漫长的沉默,一下、一下地,打着节拍。 陈肯看不见,赵却的嘴角勾了一下。 他的头依然靠着赵却的头,没有移开半分。 冰袋的凉意,掌心的温度,肩膀的重量,还有头颅相抵的支撑感,这些互相矛盾又彼此共存的触感,构成了此刻的全部真实。 “中午吃饭你还说我是不完整的人。现在你输液,你不完整了,你需要我,”他最后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足以砸在人心上,“你却跟我说‘嫌烦你就滚’。” 他停在这里,将所有未尽之言,都融化在了一个无声的、贴近的距离里。 他没有问赵却“我还会滚去哪儿”,因为答案已经不言自明。 他只是安静地、固执地,维持着这个姿态——你在哪我就在哪。 赵却觉得头顶陈肯的脸颊肉软软的,垫在输液的手下面的肉垫子也软软的,陈肯有意无意碰过来的膝盖也软软的,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软软的,连带着自己的心也软软的。 可是赵却的嘴是硬的,她握了下被他好好牵着的,正在输液的手。 “那是你恋爱脑。关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