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坏(1v2)》 1.袭击 高楼大厦紧邻低矮房屋,而繁华与贫穷一线之隔的边界上,坐落着一栋三层新古典主义建筑,顶部三层的高度与富人区高楼截然不同,而它的整洁却又与贫民窟的杂乱格格不入。 公馆设计风格与建在商务区的大使馆无甚区别,门前都有二十四小时有身着绿色迷彩服的军人伫立,林晞环视四周的亚裔面孔,只是来这里的黄种人甚至远远超过别国大使馆。 垂到膝盖的大衣随着走动的姿势不时掀开衣角,手持咖啡的女人踩着高跟,与黑曜石墙面媲美的黑亮眼珠瞥向镌刻双语的招牌。 招牌上悬挂的星条国旗格外醒目——白堡驻阿兹特克亚太裔倡议办公室。 “嗨,安妮。” 林晞当即转头扬起笑容,公式化但又语气亲切,无可挑剔,“嗨Jack,下午好。” 坐在电脑跟前的Jack热情地起身问候,而站在前台等待事务处理的男人侧头,一同望去。 面部骨骼感不强,较之其他阿兹特克人来说,线条更柔和,头发也是近乎黑色的深棕,但瞳色在光下能看出是褐色。 混血面孔,只不过基因遗传更偏向和她一样的血统。 林晞很快移开眼,阿兹特克不是以黄种人为主的国家,但其人口中包含黄种人成分,尤其是偷渡来的亚裔人口比例逐年升高,这种混血面孔真是随处可见。 要说有什么不同,长相确实出众。 单门高闸的轮转棍被提早推开,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做,林晞在感应区刷着卡,滴滴两声,门闸打开。 「阿兹特克事务特使」 这就是她的职位,旨在争取亚太裔选民支持,展示政府对亚太裔干部的“重用”,以及对阿兹特克社区的“关怀”,一个象征关怀希望的代名词。 可同时,却不隶属于任何负责实际外交事务的国务院,也不属于情报系统,无法触及任何政治、经济或安全的实质内容。 换句话说,一个不上不下的中级特使,一个完全远离权利核心的官员。 这对她来说毫无意义,林晞喝了口咖啡,眼底轻蔑,只是轻视与懈怠转瞬即逝。 林晞将工牌压在手下,但是没关系,她很快就要摆脱这份枯燥无聊恶心的工作,想到这里,表情像是被咖啡烫到,厌烦地咽下口中的速溶咖啡。 防弹玻璃突然裂出一道缝隙,裂缝快速蔓延,大厅有些吵闹的声音毫无征兆地被截断,接着响起巨大的撞击声,不是一声,而是一阵。 整层楼的地板随之不停震颤,桌上的个人证明文件掉落在地,林晞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漏跳一拍。 步枪子弹。 “砰!” 还有爆炸,尖叫和混乱的奔跑声如同潮水般透过墙壁涌了进来,警报器终于嘶鸣起来,红色的应急灯旋转着。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滴滴几声响声,身体在大脑做出明确指令前就动了,但门闸没有等她,重重关闭合严。 林晞几乎握不住刚才被她嗤之以鼻的工牌,手抖着将工牌按在感应区反复刷着,可预警中的门闸依旧毫无反应。 充满暴怒的西班牙语吼叫,以及更多、更密集的枪声由远及近,咖啡摔在地上,林晞差点软腿跪下,被及时伸来的手臂搀扶住。 是刚才在前台旁的男人。 掺杂英文的救命呼喊此起彼伏,在下一声爆炸声袭来时,林晞抓上男人的手臂。 疯狂逃窜的人群拥挤着,林晞被带着绕出人流,走在她陌生的道路,她甚至不知道办公室还有一个门。 转眼间,这条她刚知晓的逃生路径也挤满了人,林晞被男人拉着向前跑去,不远处停着一辆吉普车,驻守军人不见身影,她甚至没有思考的时间,便被拉进了车里。 而等她再回头望去,身后已是一片死亡地带。 变故发生得突然,令她始料不及,办公室由白堡派驻,没人会冒着风险轻易对利维坦的领地发动袭击,哪怕是阿兹特克国内的反叛军,也一直与她们相安无事。 可事实就是那么残酷,无人敢挑战的权威就在刚才、在她面前崩塌。 刚经历暴乱,差点踩过生死线的身体久久没有恢复平静,林晞随意瘫坐在白色大理石的楼梯上,抖着手抽出大衣里的烟,接着到处翻找着打火机。 宽厚的手背青筋明显,修剪整齐的拇指轻轻一按,咔嚓一声,蓝色的火焰燃烧着。 林晞动作顿住,片刻后咬着烟,香烟颤抖着对准蓝火。 白烟呼出,没有过肺,只是为了自然地呼出胸腔里的郁气,林晞扯了扯唇角,却发现自己连公式化笑容也稳不住,说着不熟练的西班牙语,“怎么称呼?” “赫克托。” 美音腔调,但男人言辞简短得只肯吐出一个名字,林晞不敢确认,夹着细烟的那只手向驾驶座的方向抬了抬,用英语试探着问道,“那位是?” 男人扭头望去,又低头看向她,“你可以叫他艾戈。” 林晞松了口气,万幸是英文,她的西班牙语实在蹩脚。 她本就不属于这里,迟早都会离开这个鬼地方,又何苦白费功夫学习西班牙语,再说她对语言真是没有天赋,利维坦变成她的国家后,英语都花了好几年时间才学会。 但好在,一切都会回到正轨,虽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林晞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毫无同理心地将刚才发生的暴乱视为一种命运。 这是她的国家在召唤她回去。 私自袭击特使,阿兹特克的下场现在暂且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但可以肯定的是,发生这种暴动,白堡必然会派人接应她,总之她是一定要回利维坦才行,重新回到她的位置。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有卫星电话吗?” 赫克托侧目望去,女人又扬起初见时的笑容。 阿兹特克毒品泛滥,却对卫星电话有着严格的法规和注册程序,驾驶座上的男人没有跟来,只有自称为赫克托的男人走在前头,林晞摸了摸衣内的工牌,跟着走进一家街头小店里。 林晞没给男人说话的机会,主动拥着生硬的西班牙语与老板交流,幸而她带出的钱包里还有不少现金,交易一拍即合。 “稍等。” 老板点着现金走进水吧后的休息室,货架上的商品蒙着层灰尘,陈旧、狭窄,透露着腐败的气息。 悬挂的旧式电视机还在兢兢业业地运行着,频道统一插播进突发性新闻,播放着刚发生不久的暴乱画面。 她的西班牙仅限于简单的日常交流,对官方用语一窍不通,林晞只能通过主持人严肃的语气理解当前事态紧急性,接着画面一转。 极端民族主义势力标志性的红色条幅充斥整个画面,群体激昂着齐声高喊,破旧的电视机不时呲出电音,爆发出抗议的音浪仿佛要将电视零件震碎。 “利维坦”“爱国行动”“阿兹特克” 寥寥几个熟悉的词汇拼凑不出完整的话,可内心的不安愈发强烈,林晞皱着眉,盯着被抗议群体袭击而来。 变黑的镜头转瞬恢复正常,只是这次画面里的主人公不再是别人—— 何塞,反对党的候选人,正举杯欢庆,而坐在他的对面的,是她。 2.白堡 “何塞是反对党新一届候选人,您确定要我在这个时候与他会面?” “是的,你没听错。这是白堡深思熟虑的结果,E环在你身后,你还怕什么呢,安妮?” 亲昵的称呼从话筒传至耳边,像是在对着她吐气,可林晞毫无往日对情人的温柔,她只在乎E环是否真的会为她的行动负责。 E环是位于河畔大楼最外圈、拥有窗外景观的办公室,高层领导均在此办公,因此,“E环”直接代指最高决策层。 这种级别可不是一句话就能许下保证的,她不能草率。 只听男人又说,“事关内政大选,自然不能由白堡主动,E环怎么会不清楚这点。” “您是说——”林晞握紧卫星手机,正踌躇时,桌上的手机响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显然对此早有预料,“安妮,白堡并不要求你许下什么承诺,只是一次会面,一次与未来可能会成为国家元首的人亲切会面。” “白堡密切关注我们每一个行动。” 这句话足以打碎她所有的犹豫,如果她成功会面,就有资格重回白堡。 何塞以感谢为由主动邀请,可感谢什么呢,谁都不知道,这不过是个幌子,事由可以自由编纂。 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能将她定在耻辱柱上的理由。 赫克托浅褐色的眼睛低垂着,望向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的女人。 察觉到视线,林晞侧着头,不知是在躲避老板,还是其他什么人,匆匆拿起注册完成的卫星电话转身离开。 深红皮夹包落在桌上,老板抬起眼皮,逡巡着伸出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摸上皮夹包,触手可及时,皮夹包忽的被按住。 “钱付过了。” 漆黑的鞋面沾染尘土,林晞握着卫星电话,迟迟没有按出号码。 如果约翰说得是假的,何塞的主动邀约又如何解释?可如果是真的…… 林晞咬着手指,焦急地来回走动,白堡为何没有行动,以她对E环那群老白男的了解,他们浅陋到根本不在意摔在脸上的香蕉皮,只会牢牢抓住可以敲诈的机会。 他们甚至可以厚脸无耻到拿着洗衣粉到处大肆宣称是毁灭性武器,然后毫无底线地发动战争掠夺资源。 现在这样的机会都不用他们费心捏造,阿兹特克已经主动将那根缰绳圈套在自己的脖子上了,他们只需要稍微用力一拉,就能实现套现。 极端民族主义抗议愈演愈烈,国内反叛军趁机四处搅局,阿兹特克的政府已经压不住了,由利维坦出面帮忙解决内政问题真是再好不过。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林晞激动地按着号码,脑中已经开始构想回到雾谷公寓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当然是泡澡,在阿兹特克的每一天都像是有跳蚤在爬,加密位数的号码迎来最后一个数字,林晞却陡然停了下来。 追踪定位,无论是拨打还是接听,卫星电话都必须与卫星建立完整的双向通信链路,会将其位置信息不可避免地暴露给卫星网络系统,因此,只要通信连通,定位几乎必然发生。 谁能确保她能幸免,林晞呼了口气,小心觑着停在身后不远处的吉普车,她当然不愿意相信阿兹特克有这样的追踪技术,但如果这次暴动并非寻常抗议利维坦干涉内政的爱国行动,而是一次恐怖袭击,一次政客的游戏。 她接下来轻率的举动无疑是将白堡牵扯进争端。 她现在可是个敏感人物,如果被白堡认定为叛徒而回到利维坦,那她还不如直接死在这里。 号码被一一删除,衣内的手机屏幕摔得粉碎,好在男人停下的位置还有电话亭的存在,林晞翻遍身上也没有找到钱包,还有一个硬币。 她有些抓狂,钱包里有她的护照和签证,现在唯一能证明身份的只剩下自己身上的工牌。 林晞重重摔了一下听筒,仰头扯了扯肌肉僵硬的嘴角,转身回到了车上,“不好意思,你们有…硬币吗?” 硬币被全部投进,林晞焦急地等待电话回应,而车内,坐在后座的艾戈曲起一条腿,绿色工装裤紧贴着大腿肌肉,褶皱的裤面上放着一本敞开的护照,放在手边的钱包夹着凌乱的证件,深红牛皮鼓起圆润弧度。 公路上一辆车呼啸而过,两人同侧的耳内分别戴着个不易察觉的隐藏式耳机,正闪着微弱的红光。 林晞揪着电话线,正当她绝望地以为这通电话不会被接通时,电话通了。 “Linda,是我。” “安妮?” 对方语气难言惊喜,又很快压低声音,沉闷的踩地声响起,林晞只能耐心等Linda换个不会被打扰的地方。 那边人声断断续续,手腕上摔得半碎的腕表还在不停走动着,距离暴动发生过了四十分钟,这个时候河畔大楼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林晞心焦地等待着对方开口。 “安妮,办公室被炸毁,极端分子不让靠近,你现在在哪儿?” 林晞环顾四周,荒芜一片的沙漠,几乎不见车辆的公路,她扶着脸摇头,“我,我不知道。” 两人沉默,林晞攥着口袋里的卫星电话,她们心知肚明,在事件定性结果出来之前,她们这两个亲密的好友也是毫无信任可言的,但Linda肯在会议开始前接她的电话,远比约翰那满嘴谎话的家伙可靠。 “在暴动没结束前,别轻易暴露位置,安妮,你明白的。” 脉搏跳动着,太阳穴炸开熟悉的刺痛,偶发的压力性头痛病,林晞扶着额,现在她只能等,原地等待白堡的回应。 这个回应,将决定她的去处。 她再次回到车上,没有自觉到后座,而是坐在副驾驶座上,调着车载电台,呲啦呲啦的电流声接连不断,直到此刻,她终于认识到到一个事实,除了暴力、冲突、极端主义,她对阿兹特克一无所知。 她担任阿兹特克事务特使已经整整一年,她居然一直像无数个大腹便便的Honky一样,坐在办公室里喝着她根本喝不惯的酸苦咖啡。①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手指悬停在她的手边,林晞移开了手,有些难堪地扭头,平稳的电流声结束后,电台播报。 处置突发事件的黄金时间是2小时,河畔大楼利益至上,速度只会更快,林晞抬手看了看腕表,十点以前便会发出。 十点零一分,车内播放的依旧是回放的早间新闻,十一点,乏味的英文来到了午间播报。 林晞耐心快要耗尽,这与她预想中的完全不同。 正午太阳高升,暴露在荒野的黑色车皮极速升温,车内温度攀升,林晞松了衬衫领口的扣子。 额头滑下一滴汗珠,电台骤停,车内陷入死寂般的安静。 “各位,今天早上,总统先生听取了……” 短短三分钟,没有任何关于阿兹特克的处理回应,不接受记者提问,她的名字被避免提起。 冷静的假象崩裂,塌得粉碎。林晞摔上车门,细高跟陷进石砾里,那就扔了鞋,失态地踩在地上,黑色丝袜被粗糙的地面磨破数个口子,勒着肉,染着血。 但内心的愤怒让她无法感知生理疼痛,林晞用力按着号码键,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对不起,安妮。” 先说出口的歉意总是占据道德制高点,林晞只能将满腔的愤怒咽了回去,“Linda,为什么?” “我们失误了。” 林晞一愣,集齐政界精英的白堡为什么会失误,Linda犹豫半晌,才继续说,“E环并不止会面了一个候选人。” 三党组成的反对党联盟,候选人当然不止一个。 林晞只觉荒唐,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手指插进发缝紧紧揪住一绺头发,与她会面的何塞是支持率最高的候选人,她理所当然地以为白堡支持的是何塞。 殊不知她低估了这群人的野心,他们要见的是所有可能会成为国家元首的候选人,当然不止有何塞。 可是只有她被拍到了,成为了其他候选人扳倒何塞的“政治工具”。 “我要去大使馆。” 她是利维坦公民,是政府人员,她有权利寻求庇护。 “不不不,安妮你不能去那里。” 唯一的路被堵死,林晞红了眼,她是按计划会见了何塞,却仍对约翰的说辞保留信任,她没有白痴到越级讨论国家话题,“我与何塞讨论的话题甚至只有少数族裔权益!” “Linda,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依据在政界沉沦多年的经验,她仅凭直觉都能知道未来白堡的声明会是什么。 他们会对干涉内政的说法矢口否认,会称这种言论为无稽之谈,会当众指责她——「擅自行动,误解政策意图」。 她成为了危机爆发时完美的替罪羊,这是化解两国冲突最低成本的方式。 电话那头没有给出答案,反而一阵短暂的争吵过后,约翰一把夺过手机。 “安妮,这是两国事务,更涉及十分敏感的主权话题,我们需要时间筹备。” 林晞恢复冷静,坚定道,“我一定要去大使馆。” 现在她被视为敏感人物,除了大使馆这个法定避难所,她没有别的选择。 约翰压低声音,“安妮,别把事情搞得太复杂。” 说到这里,约翰笑了,带着尖锐的恶意,“安妮,实话实说,不是你先违反规定面见候选人的吗?” ————————————————————— ①honky,对白人的贬称。 3.聒噪 林晞难得沉默,她作为成熟的事务特使,自然清楚会面要避免任何可能会被发挥话题的场所和时间,那晚何塞敲定的地点是私人宅邸,甚至是初选前夕,她明知道不合适但还是去了。 因为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这次机会回到利维坦。 「安妮,不要白费力气,在阿兹特克国内反叛平息之前,大使馆不会出面。」 「你想办法来国边境,会有人接应你。」 “狗崽子。” 林晞摔了听筒不断咒骂着,从首都出发到边境线,依靠现在她唯一能安全出行的交通工具,不眠不休地驾车也需要35个小时。 35个小时! 林晞如在无人之境无所顾忌地用力晃动着破旧的电话亭,她离开了改革大道就连方向都一无所知,要靠她自己谈何容易。 “狗崽子!” 超高分贝的音量掀起刺啦刺啦的电流声,站在车旁的男人侧头揉着耳廓,在下一声尖叫袭来时快速拨掉耳机。 艾戈手肘搭在车窗沿,语言不再是英文,而是好听的西语。 空气被太阳晒到扭曲变形,呼吸都烫人,万物好像都被封存在滚烫的寂静里,肉眼可见的动静是从地面蒸腾的热浪,还有快要完全盖住谈话声的痛骂。 艾戈嘴角上扬,却吐出残忍的话语,赫克托坐在驾驶座上,也看向在电话亭里拼命叫嚣的女人。 他是在说,“要不要割掉她的舌头。” 赫克托知道艾戈不是在开玩笑,但他还是没忍住笑出来,“艾戈,那样她只会更聒噪。” 会像现在这样疯狂地大喊大叫,虽然没有舌头,但赫克托脑中都能想象到那幅画面,她一定不会停止咒骂,如果发不出声音,从喉咙挤出的哀叫也绝对不会停止。 被无形中视为砧板鱼肉的林晞显然毫无察觉,继续发泄着自己的怒气,电话亭的铁架被晃得吱呀作响。 林晞停止了尖叫,因为她这幅不中用的身体在发泄完怒火后竟只能疲惫地扶着铁架喘气。 安静一瞬的四周骤然响起激烈铃声,林晞吓得后退,才反应过来扯着长长电话线的听筒不知什么时候摔出了筒架。 “安妮。” 是约翰。林晞脸色铁青,只举着听筒在耳边,没有应声。 “办公室的人员遭遇袭击后还未完全撤离,我会联系他们负责你的安全。” “人员伤亡惨重,目前能调动的只剩两个人,我把他们的个人信息发给你。” 谈话突然凝滞,她总不能一直守着这个电话亭,林晞冷笑几声,咬牙切齿道,“那就回头见,尊敬的约翰先生。” 话落,听筒被重重摔在筒架上。 阿兹特克昼夜温差极大,尤其是现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势,林晞几乎力竭,随意抓着脱下的大衣,转头踩进滚烫的沙里,细高跟陷进石缝里,林晞狼狈地崴了下脚,咳了咳干涩的喉咙,无形中踮起前脚勉强稳住快要断裂的高跟。 车里,赫克托正举着手机,艾戈拧着眉,面容严肃,不时对电话那头说着什么。 看口型,是英文。 车内两人罕见同时沉默,而后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林晞忽然觉得自己被锁定,但又因为手机里熟悉的语言而不可避免升起期待。 等她快步走进车内,对话已近尾声,赫克托的主动将手机移向她这一边,时间紧张,电话那头的男人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NSC(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成员,却是她没听过的名字。 林晞佯装闲聊问了几个问题,皆被一一详尽地回答,就连NSC内部被烧坏的咖啡机也全然了解,应该是借调员或是初级分析师,这种级别的人,在过去的她看来,确实不值得记进脑子里。 “特使女士,我理解您对我的不信任,毕竟我们分隔异地,但现在情况紧急,希望您对保护您安全的两位尽可能地保持信任。” “事关两国联盟关系,还请您务必低调地抵达国边境。” 电话挂断,林晞将手机递了回去,对在电话亭通话的对象依旧绝口不提,思忖片刻后,“我想看一下你们的证件。” 原本藏在衣内的工牌被刻意放在手里,林晞眼神示意着工牌上的身份证明,“请别误会,我必须要先确保自己没有认错人,才会开始交付信任。” 护照、通行证,以及人员代码,一应俱全。 林晞捏着唯一带有照片证明的护照,护照页面平滑,没有粘贴修复的凸起痕迹,只是照片的左下角染了血。 应该是在暴乱中沾上的,可怜的Jack只是兢兢业业地在前台办理事务,却被一枪毙命。 林晞又在照片上扫了一眼才将证件还回去,想起新鲜盖章的入职时间,笑着说道,“辛苦了,刚入职就接了这么个硬活儿。” 虽是这么说,林晞却放松地瘫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在她看来,袭击办公室不过是极端爱国分子的又一次借着“爱国”的名义进行宣泄而已。 一群极易受到煽动、鼓舞的青少年,一群在腐烂之地生长出的枝丫,是没有未来和思想可言的。 何塞下台,再加上无痛轰炸利维坦领域未遭到报复,这对那群“爱国分子”来说已经是不小的成就,所以没必要揪着她不放。 未来几天的行程,大概是一帆风顺,林晞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 这两个新就任的职员真是好命,如果足够幸运,将会和她一起过境,而踏入利维坦的国土后,迎接他们的将是高升和嘉奖。 在E环面前,她确实是个小人物,但这可不代表她是个宽容的人,相反,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让她差点命丧阿兹特克的人,她一定会一一向他们讨债。 副驾驶座上的人眯着眼昏昏欲睡,赫克托侧目,对于被重点保护的对象,副驾驶座的位置显然是个危险的地方,而他作为严格受过训练的“安保”人员,没有劝诫的打算。 等人低下头,彻底闭上眼,赫克托才单手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掰着后视镜,抬头瞥去,与后座的男人对视一眼。 艾戈没了刚才的收敛,双腿敞开,坐在后座正中间,长长的手臂随意地搭在座背上,身体向后倾去。 热阳高照,只有他们的车独自行驶在荒凉的公路上,没有人发现,后备箱的位置正汩汩流出深红的血。 疾驰的车辆突然弹开后车盖,两具赤裸的身体四肢相互绑缚着,狠狠摔出了后备箱。 4.共犯 副驾驶座上的女人眼睛闭着,毫无醒来的意象,主驾驶座的车门开着,赫克托站在车外,面无表情地盯着睡到快要滑下座位的女人。 沉闷的炸响毫无征兆划破梦境,林晞身体猛地一抽,心脏疯狂擂鼓,她差点以为是爆炸袭来,意识还未清醒,身体却已经做出反应,双手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头。 直到看到满是灰尘的挡风镜后,艾戈重重合上车盖,林晞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从地面冒出缕缕白烟。 车坏了。 车外,轮胎里扎着密密麻麻的钉子,而不远处,是正在营业中的戈壁酒馆,两人对视一眼,表情平静。 吉普车被酒馆的人热情推到门口修理,林晞扭着睡得酸痛的脖子,跟在两人身后走进酒馆。 “开间房。” 前台的女老板嚼着口香糖,慢悠悠从抽屉里掏出把齿轮都快要磨平的钥匙,赫克托刚付完钱,林晞便拿走钥匙,临走前摆出大方的姿态,“NSC报销,不要客气。” 通向二楼的楼梯格外的暗,林晞有一刻的停顿,但又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不过是小打小闹,这种事她有经验。 原本为安全理应准备的一间房变成了相邻的三个间房,作为被保护的对象,林晞算不上是一个听话的“Package”。① 二楼的窗户是走廊唯一可见自然光的地方,可见景象广阔,尽管荒凉的戈壁滩实在没什么可欣赏的,艾戈抱臂侧靠在墙上,吉普车停在楼下,长胡子男人一身修理工打扮,正用力敲着完好的后轮胎。 车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艾戈淡淡移过眼,等房间安静下来,赫克托将不匹配的钥匙插进锁孔,稍微一扭,房门便开了。 床上,女人四肢摊开呼呼大睡,赫克托朝床底下放着什么东西,而后缓缓合上门。 一夜无事,林晞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从老板娘那里要来的衣服。 是老板娘穿过的衣服,宽松的尺码与她干瘦的身材严重不符,她只能将腰间的长带子缠了一圈又一圈,脏掉的衣服被扔进垃圾桶里,毕竟除了改革大道,阿兹特克实在没有其他地方可以穿正装。 “多少钱?” 吃饱喝足,林晞招了招手,指着自己身上的过时花裙子。 “2万比索。” “多少钱?”林晞差点破音,拧眉解释道,“住宿的钱我们已经付过了。” 林晞上下打量着记着什么的老板娘,不禁腹诽,就算加上住宿费,在这种环境花费堪比利维坦市中心酒店的价格也远远不值当。 大红的嘴唇嚼着口香糖,没有回应,难听的口水声吧唧吧唧地响着,林晞皱了皱眉,手指轻敲着桌面。 「请您务必低调地抵达国边境」 半晌,林晞才沉声道,“给她钱。” 结果女人却像得寸进尺般,短粗的五指朝门外翘着拇指,“你们还没付修车费。” 沉稳的男声在身侧响起,“多少?” “2万比索。” NSC打给赫克托和艾戈的资金应该足够支撑这些,林晞隐忍着没有发作,抬了抬下巴,“给她。” “还有这个。” 一张报纸放在面前,头版是昨天新闻报道的画面,以她的行踪作为要挟,林晞气笑了,学着赫克托的口气问道,“多少?” “20万,美金。” “不可能。” 职业习惯让她下意识反驳,却没想到下一秒,桌椅被掀翻,原本坐着就餐的几人不知从哪掏出了手枪。 林晞瞪大了眼,吓得腿软,朝赫克托身后躲着,声音开始颤抖,慌忙对着老板娘摆手,“20万,我给,我给。” 肥硕的身体趴在前台,被脂肪拉扯到松弛的脸向她凑近,“特使女士,涨价了,我们要200万。” 这些钱就算她开口向NSC也要不出,利维坦的官方政策一直是“不与恐怖分子或绑架者谈判” ,林晞毫不怀疑,面对这些赎金,白堡一定会更希望她死在这儿。 一张椅子被踢翻,有人蠢蠢欲动,一记沉闷的撞击过后,那张距离她仅一拳距离的脸上顿时破了个血窟窿,林晞控制不住地张嘴,而在她发出尖叫声前,瞬息之间,她的双腿被从下往上抬起,压向那具了无生息的身体。 脸边是睁大的双眼,身体被硬生生翻过了前台,林晞趴在尚有余温的尸体上,躲在狭小的空间里。 耳边枪声不断,砰砰砰地敲着她的心口,心脏要跳出来似的,林晞小心挪动着捂住胸口,一时忘了尖叫。 短暂的安静后又是几声干脆利落的枪声,林晞才敢探出脑袋,惊讶地发现两个人没有移过位置。 发烫的枪口还冒着白烟,林晞双臂撑地跌坐着,比起桌子上的手枪,她还是更愿意接近尸体。 死不瞑目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了满地,林晞抬着脚,但脚尖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粘稠的鲜血。 赫克托收着可用的枪支,而艾戈则是到酒馆门口寻找可驾驶的车,等门再一次打开合上,室内只剩下她一个人时,林晞才敢揪着头发原地跺着脚。 刺耳的尖叫再一次响起,只不过这次被刻意压低,室外,两人充耳不闻,一一将空弹匣压满。 室内渐渐安静下来,皮卡车空旷的货箱里,一个沾血的铁片打着转,是再眼熟不过的徽章,赫克托抬头看去时,艾戈眼中笑意正浓,朝着酒馆的方向微微侧头,赫克托顺势也看向酒馆,颈侧紧绷的肌肉开始松动。 她恐怕会被吓死。 果不其然,放在醒目位置的徽章被轻而易举地发现了。 林晞坐在车里,攥紧安全带,视线反复游移在徽章上,在阿兹特克生活过的人不会不知道这个徽章是什么意思,就像那些死人身上的刺青一样,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还是最棘手的身份,锡华亚组织所属,即阿兹特克最大的贩毒集团,街头随机出现的无头尸体正是这个组织的杰作,而像这样的“杰作”成千上万。 额头隐隐作痛,林晞扶着额,在完全被暴力充斥的世界里,她的谈话技巧和所谓的政治素养在这里派不上用场。 周围异常的安静,林晞却宁愿他们说点什么忤逆命令的话,比如劝说她不要如实禀报,可车内还是一如刚才的沉寂。 「低调地通过。」 但很可惜,她和他们用了最张扬的方式。 疾驰的车辆里,徽章被扔出窗外,陷进柔软的沙里。 最后,林晞还是没有打那通电话,沉默、隐瞒,总之利维坦的官员绝对不能和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杀戮扯上一点关系,哪怕他们杀的是毒贩。 林晞窝在副驾驶座里,吹着热风,表情生无可恋,认命地闭眼,甚至做起了祷告。 现在他们是共犯,不过她可以确信的一点是,如果这件事情败露,她这个上司一定是最没用的主犯。 —————————————————————— ①“包裹”(Package),行业黑话,通常指需要被秘密运输的被保护对象,强调了任务的“运送”属性,忽略主体人格,极具贬义的称谓。 推荐首歌:《Happy》——Pharrell Williams 5.“Package” 皮卡车的油表指针压进红线,油箱见底,而前方,戈壁滩上歪斜的指示牌指向一个加油站。 与其说是加油站,不如说是一片废墟上搭起的棚户区,几辆布满弹孔的报废汽车堆在一旁,空气里是汽油、尘土混合的味道。 面瘦肌黄的男人们聚在一起抽着呛人的烟,女人则戴着破旧的衣帽或头巾,抱着尚在襁褓的孩子,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光着脚在滚烫的沙地上追逐一只瘪气的皮球。 越靠近边境,这片土地越肮脏、贫穷,还有混乱。 赫克托把车停在唯一能用的油泵旁,一个穿着油腻背心、胳膊上纹着扭曲蛇形图案的男人晃了过来,抓过油枪塞进油箱。 林晞盯着男人手臂上的蛇形纹身,无声裹紧了头巾,锡华亚就像个病毒不断侵蚀着这片土地,滋生的罪恶随处可见。 “三万比索。” 车窗摇下一半,戈壁的热风灼烧着喉咙,林晞咽了咽发苦的口腔,蒙着头巾的脸侧向驾驶座,轻微点了点头。 后座闭眼假寐的艾戈睁开了眼,赫克托数着钞票,黑色书包以极快的速度瘪下去,这条路他们只行驶了还不到五分之一,可现金却已经快要用光了。 尽管没人反对她的决定,可林晞却还是觉得如坐针毡,她心知肚明,照她这个做法,NSC给的资金无法支撑他们走到边境线。 可她有她的顾虑,锡华亚有仇必报,利维坦唯利是图,金钱是解决问题成本最低的方式。 “祝你们一路顺风。” 纹身男咧开嘴,露出一口被尼古丁熏黑的牙,把钱塞进裤兜。 然而这句祝福的话语更像咒语,且是立即灵验的诅咒,排气管忽的喷出一股浓浊的黑烟,引擎盖剧烈抖动一下,随即一切归于沉寂。 油箱口散发着浓浓的酒味,这是被酒精稀释过的汽油,纹身男却像无事人一般,蹲在地上和人聊天,腰侧鼓起一个皮夹,装着一把手枪,林晞环顾四周,这样的手枪在这里随处可见。 看来一味的妥协也不是件好事。 林晞强忍着没有发作,冷着脸靠在车旁,拳头紧紧攥着,因用力过度虎口被攥到发青,艾戈和赫克托站在一旁,用着她听不懂的西语交流着。 他们一定是在嘲笑她,林晞怒极反笑,如果自己遇上像她这样无能的上司,她也一定会忍不住埋怨辱骂的。 半瘪的皮球滚至脚边,一个男孩跑了过来,朝她伸出一只手臂,目标却不是球。 脖子被勒紧,林晞果断抓住男孩的衣领,这个小偷竟然想偷她的工牌,“你这小崽子——” 侮辱性词汇脱口而出,等林晞反应过来,四周的目光全部都看向了她,男孩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头巾掉落,林晞慌张地扯着头巾,气急败坏地拽着男孩的衣领走至车后方,安静只维持了两秒。 嘈杂的叫嚣声中,林晞却还是刻意压低声音,用力攥着男孩细细的手腕,“谁让你这么做的?说话!” 男孩眉毛皱着,一味摇着头,林晞西语说得磕磕绊绊,唯独骂人的时候说得格外流利,“别想撒谎,你这个小杂种!” 她刚才可是亲眼看到这小崽子递给纹身男一包白粉。 长长的睫毛沾着泪珠,满是灰尘的脸颊被泪水打湿,形成大小不一的深色斑块,林晞使劲晃着男孩的胳膊,咄咄逼人地质问着。 手心黏腻的触感让她感到恶心,还有这里的一切,都让她厌恶至极。 或许是知道没有人会救他,男孩没有哭,林晞胸膛剧烈起伏着,额头凸起细长的青紫血管。 阿兹特克已经烂透了,从根上就烂透了!这种小家伙最会装可怜,她绝对不会傻乎乎跳进陷阱。 看她的妥协换来的是什么,是她的头巾被恶劣地扯掉,那群所谓的爱国分子里很有可能潜伏着与锡华亚同流合污的人,她的行踪或许已经暴露。 她已经真切体验过这片土地的残忍,她完全有理由有依据设想最坏的结果。 看看这双眼睛终于肯卸下伪装,充满仇恨的眼神哪像是纯真儿童该有的,不,她捏着的甚至可能都算不上是孩子,他只是众多被洗脑的人之一,他的眼泪是假的,求饶是假的,只有想害她是真的! 就像酒馆的老板娘,像加油站的纹身男一样,不过是换了一副极具欺骗性的皮囊装载邪恶的灵魂而已。 她应该处理掉着这个已经没有希望的孩子,趁着他还没完全长成不可控的恐怖分子,干脆利落地处理掉。 余光处,迷糊的两道身影站在不远处,林晞能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正如她期望的那样,像无数个遵从指令的下属一样,赫克托和艾戈的眼神没有温度,也不带情绪。 但现在,她宁愿他们像在酒馆里那样直接动手,也好过此刻这种将她完全推向台前的、彻底的“信任”。 套在身上的褪色衬衫被提起大半,尽管衣领仍被攥着,但男孩已经不再害怕,像是知道她不会动手,乌黑的眼珠上下滑动着,丈量着她颤抖的手。 林晞侧过身,躲避着让她如芒在背的视线,他们收敛疯狂行径的平静比任何威胁都更让她心慌。 林晞咬着牙,将男孩摔在地上,心里不断唾骂着自己,她这个毫无同理心的政客竟想大发善心,没人知道,她现在有多希望自己这具皮囊下的是个实实在在的恶人。 优柔寡断,她迟早会害死自己,正如此刻正如现在,就是她的伪善才将她钉在当下这个令人窒息的抉择里。 摔在地上的男孩又被抓了起来,林晞拽着男孩的衣领将人带离皮卡车,不知要走向何处,可已经没人会相信她颤抖的双手能杀死男孩。 林晞依旧能感受到后背的视线,于是仓皇躲避着,几乎忍不住跑起来,但又只能狼狈地踉跄,僵硬着维持表面岌岌可危的平静。 是杀伐果断更符合共犯的期待,还是此刻的心软会被视为一种无能的弱点,林晞不知道,脑中一片空白,但有一件事她十分清楚。 她一直都不是主犯,她连做一名合格的共犯都不配。 在这个野蛮的世界里,唯一的硬通货不是钱,而是他们拥有的绝对暴力,至于她,只是暂时被那暴力允许依附其上的“Package”。 ——————————————————————— 再推荐一首歌:《Looking at Me》——Sabrina Carpenter 6.窥视 自作多情的共犯臆想到此结束,事实证明,没有哪个主犯一直都在做错误的决定,但被迫承认自己无能的窘迫,比手底下小崽子黏腻的皮肤还让她难受。 总之林晞宁可在外头蹲一晚上,也不想面对赫克托和艾戈那能剜掉人一层皮的沉默。 林晞用捡来的尼龙绳把自己和小崽子的脚踝绑在一起,躲在在加油站后废弃的卡车棚架下,将就了一夜。 她以为自己会因为算不上安全的环境而感到不安,结果天光大亮,她是被脚踝上的瘙痒弄醒的。 脚踝被挠了又挠,痒意不去,林晞睡眼惺忪,不耐烦地皱眉望去,结果男孩手腕被绑着,但捆绑两人脚踝的尼龙绳已经松了大半,心里一惊,顿时清醒。 “臭崽子,你还想跑!” 绳子被挣开,林晞伸手要抓,没想到看着没几两肉却滑得跟个泥鳅一样,塑料薄膜被压在身下,棚架吱嘎吱嘎像是要散架。 哗啦一声,两人被一起压在架子下面,林晞被砸得头懵,漆黑的眼珠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怨恨。 好吧,她又在阿兹特克种下一颗仇恨的种子。 林晞松了手,男孩早跑了个没影,耳边窸窸窣窣的,她好像不小心跌进了棚子里,林晞藏在塑料薄膜里一时没敢动,眼前忽闪忽暗,听着交谈声,身体僵直。 西语实在复杂,几个词连不成句,她听了几分钟也没听懂什么意思,等到她腿都快要抽筋时,才捕捉到熟悉的人名。 “黑石死了。” 锡华亚头目,也是最让人头疼的大毒贩死了,近些年,黑石愈发嚣张,两国边境时常有摩擦,几个星期之前利维坦国内还抓到意图进行恐怖袭击的锡华亚的人。 利维坦知道这个消息吗,林晞藏在薄膜下,小心翼翼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提溜圆,她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收到,不过细想又很正常,她和外界断联已经有三天了。 林晞不自觉地凑近些,试图听到更多,可惜她能听懂的词有限,只隐隐约约捕捉到一个时间节点——三天前。 和办公室遭遇袭击同一天,林晞皱着眉,黑石作为最大毒贩和组织头目,死讯竟然这么久才传出来,到底是现在才发现,还是有人刻意隐瞒。 咔哒一声,林晞几乎是立刻就起了鸡皮疙瘩,她对这声音可不陌生,子弹上膛,有限的视野内,她只能看到桌上的步枪被一抢而空。 或许是直觉,林晞预感不好,等人走了快速爬出薄膜,还没等绕出加油站,第一声枪响骤然响起,棚架的铁皮边沿应声溅起一簇刺眼的火星。 林晞惊叫着抱头躲了回去,紧接着,枪声如豆子摔在瓷盘上,密密麻麻,响个不停。 一面墙之隔,一种被刻意放轻,却密集的脚步声,正在合围,林晞浑身血液都凉了,死死捂住嘴,该死的,她刚才没忍住叫出声了。 脚步越来越近,林晞腿软地蹲在地上,恨不得将身体都埋进薄膜里,这么多人,她绝对死定了。 不知何处的精准点射压制着试图靠近的人,林晞紧紧闭着眼,不敢睁眼,也没有再尖叫,当最后一声枪响的回音消失在戈壁滩上,有人踢开地上的空弹壳,朝她藏身的方向走来。 林晞缓缓睁开眼,只剩下半面墙的另一侧,赫克托脚下踩着倒塌的混凝土建筑石块,眼底毫无波澜,凝视着她。 被纹身男刻意弄坏的酒馆皮卡车遍布枪洞,地上的尸体纵横交错,林晞终于意识到这不再是小打小闹,哪怕只是一辆皮卡车,锡华亚不死不休,有债必讨。 硝烟散在风里,没子弹,也没车,继续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在这片吞噬一切的戈壁里,他们只剩下了自己的两条腿。 热浪从地面升腾,视线所及之处,景物都在扭曲,每吸进一口气,都像吞下一把滚烫的沙子。 喉咙干得发痛,每一次吞咽都是一种折磨。林晞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丝血腥味。 赫克托与艾戈走在前面,她只能看到一个背影,湿透的T恤衫紧贴在背上,深色的汗渍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他们的呼吸比平时沉重,但步伐依旧稳定。 头发湿透黏在脸侧,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看着前方那两道被热浪扭曲的背影,几乎想就此躺下,让这片戈壁将自己吞噬。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脚底的水泡磨破了又起,汗水打湿眼皮,双眼迷蒙时,低垂的头毫无预兆撞上了坚实宽阔的后背。 林晞脸被热得通红,抬头望去,远处隐约有一个几乎与土黄色背景融在一起的、低矮的轮廓。 “房子。” 林晞已经顾不上这是不是锡华亚的陷阱,她的身体本能地朝向水源走去。 哗的一下,热气腾升,开裂的嘴唇浸入湿润的水珠,林晞站在浴头下,像被晒裂的海绵,仰着脸淋在水里,贪婪地、疯狂地吸收着每一滴水分。 黑包随意敞开放在桌上,而两人不见人影,包旁是女主人送来的洗干衣服,刚洗完澡身上热气未去,林晞只穿了自己的吊带打底裙,光着两条腿走来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敲诈习惯了,林晞主动给了这家好心的人家2万比索,竟也没觉得肉疼。 林晞躺在床上,屋顶是一张锈迹斑斑的铁皮,烈日晒过后,里面会闷热得像一个烤炉,刚洗完澡,身上就开始出汗了。 没有粉刷的墙壁裸露着材料本身的灰暗,附加结构的浴室与她只有一个木板墙壁那么近。 密集水流声响在床板的另一侧,水滴在地面上溅响都过于清晰,规律的节奏里混进了一丝不协调的杂音——像另一个人的呼吸,但又不止是呼吸,很轻的一声。 热出汗的身体开始泛红,察觉异样,林晞猛地坐起身,床板吱呀作响,她像做贼似的唯恐惊扰浴室,慢慢爬起。 林晞跪在床上,不自觉靠近薄薄木板墙后的声音,狭窄的缝隙里,是裸露的后背,坚实肌肉紧绷,脊椎沟一路向下,水珠沿着沟壑的轨迹缓慢滚落,没入阴影以及小腹下方那片深色的、随动作微微起伏的阴影里。 林晞突然明白艾戈在做什么,但她没有离开,仍然通过细小的缝隙窥视着,长时间行走后的小腿肚痉挛着,有些发酸。 那股酸软顺着腿窝向上爬,钻过大腿内侧,最终沉甸甸地坠入小腹盘踞下来,像活着的藤蔓,在那里悄然收紧。 悄无声息蔓延的酸胀卸掉了所有支撑,膝弯微微抽搐、发沉,林晞差点跪不住,仿佛整个下半身正不由自主地向下塌陷。 在最原始的视觉刺激里,每一个换气的间隙都清晰可闻,那喘息声被放大了无数倍,径直钻入你的耳道,搔刮着耳膜最敏感的部位。 肩胛骨的轮廓随着动作清晰可见,并且越来越快。 大腿内侧突然剧烈地抽动一下,林晞心怦怦跳着,忽然意识到,她并不隐秘的窥视被当成了这场自我宣泄里的助兴佐料。 她的体内,某种燥热又熟悉的东西被勾了起来。 而在她无心察觉的背后,有一道视线在同样注视着她。 7.缝针 林晞视线大胆地下移,却在下一刻定格,她呼吸一滞,眼神骤然清亮。 侧向她的人鱼线的地方,盘虬着一条蛇形纹身。 锡华亚的标志纹身,林晞骇然后退着,床板吱呀作响,她惊恐地四周环视,确认没有人,踮着脚轻声下床。 卷成卷的钱币被一股脑塞进包里,她甚至来不及穿衣服,单肩背上包,怀里抱着鞋和衣服,连呼吸都不自主放轻,轻轻关上了门。 林晞一路搀着墙,走走停停,狼狈地套上了鞋,连通简陋厨房的客厅里空无一人,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胸口蒙了层细汗,阿兹特克的白日真是太热了,她快要呼吸不上来。 头脑发蒙,林晞到处转着,不知道要找什么,等看到餐桌上的车钥匙,慌忙跑过去,她顾不上别的,紧紧攥着钥匙,怀里的长衣服拖拉在地,脚下胡乱踩着。 最后林晞干脆将衣服也扔了,只背着包,跑上车里,轻轻拧动了钥匙,可惜这户人家的车实在太旧了,发动机的轰鸣声撕碎宁静,心跳差点停跳。 求生的欲望压过了恐惧,手心打着滑,险些握不住换挡杆,她几乎全凭感觉挂挡,猛踩油门,轮胎发出一声短促的摩擦声,车身狼狈地向前一窜。 汗水砸进眼里,林晞回头张望,土房门口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林晞心中一喜,脚下死踩着那不知是油门还是刹车的东西,轮胎偏离公路轨道,走向隔壁沙地,扬起一片黄尘。 而前方,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块风化巨石。 “砰!” 巨大的惯性将她狠狠掼向前方,安全带猛地勒进肩胛,腿部传来尖锐的刺痛,额角血管突突跳动,世界安静了那么一瞬,只剩下耳边嗡嗡的鸣响。 紧接着,痛到快失去知觉的身体被抱出了正在燃烧的老皮卡,肚子压着坚硬的肩胛骨,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直冲喉咙,视线里只有对方移动的后背和摇晃的地面。 林晞抬起手臂捶着男人的臂膀,却发现呼吸变得困难,红色液体啪嗒啪嗒掉落在黄土里。 她流血了。 林晞脑子发懵,停止了挣扎,她被放在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床板上。 四肢泛起密密麻麻的钝痛,不至于要命,但却让她无法动弹,林晞躺在床上,小声低吟着,肉体越疼痛,理智越清醒。 住过酒馆、棚架,在锡华亚眼皮子底下逃生两次,没想到最后她的伤是自己弄出来的。 下体一凉,打底裙的长度比工装裙要短很多,如今轻松被撩开到腰际,林晞觉得自己像个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摆布。 结果却看到一根点燃的蜡烛,林晞脑子宕机一秒后,看到艾戈手里的酒精才反应过来。 这里没有麻药! 可她疼得说不出一句话,徒劳呜咽着,艾戈将她受伤的那条腿抬高一些,听到她的声音抬起眼皮,轻轻一瞥。 林晞敢肯定,他绝对明白她的意思,可很显然,他没有停下的打算。 身下的床单湿成一片的,林晞有些不安,不确定她到底流了多少血。 林晞闭上眼,绝望地等待疼痛的到来,然而艾戈却是先掐住了她没有受伤的那条腿,因为用力,大腿肉被按下去一个小窝,接着男人欺身压上,两腿间夹着她的腿。 正当她疑惑时,酒精瓶盖被咬开扔在地上,清凉的水液被一股脑洒在她的伤口, 这时林晞终于明白为什么要压住她的腿,暴烈的灼痛猛地炸开,像无数根烧红的细针顺着皮肉的裂缝钻了进去。 她想逃,拼命挣着另一条完好的腿,却被死死压住,接着,她支起了上半身,实话实说,她也很惊讶,刚才还动弹不得的身体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力气。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她绝望的。 当看到赫克托拿着烧红的针来到她身旁时,林晞突然哭了,张大嘴哀嚎着,“OMG,OMG,OMG!” 她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肉被缝起来吗!还不如直接让她死在这里算了! 下半身被压制,林晞只能趴在床沿快探出半个身子,眼泪哗哗得流,她甚至不在乎他们是不是锡华亚的人了。 但该来的还是会来,任她叫得多惨烈都无法阻止这两个人的行为,随着赫克托的靠近,林晞挥舞着手臂,抗拒着,但那根针却是递给了艾戈。 林晞一愣,脸上糊着头发和眼泪,一只大手从她身后牢牢握住她的肩膀,将她的上半身完全禁锢在快和床板一样硬的胸膛中,同时另一只手轻易地攥住她两只手腕。 天哪,还是坐姿,看得清清楚楚! 但林晞只看了一眼便不再敢看,大腿皮肉外翻着,看着十分骇人。 被压在身下的腿不管不顾动着,摩擦着胯部,艾戈抬头瞥了一眼,赫克托随机松开林晞的肩膀,转而圈住不停摇晃的腰部。 厚实的小臂肌肉绷起,恰好嵌进她腰窝的凹陷,他的手臂几乎能完全环住裸露在外的腰部肌肤,充满掌控感的力道,让她再也无法挣扎。 林晞眼泪都要哭尽,结果当针扎下来时,她觉得尚能拼命挣脱一番。 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尖锐的痛感扎进神经,粗糙的缝线穿过皮肉,每一次扎进抽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筋膜被缝合被强行拽紧。 大腿肉剧烈抖动着,林晞面色发白,用力挣扎着,却撼动不了分毫束缚在腰间和手腕上的力道。 她用肩膀朝后撞着坚硬的胸膛,臂膀扭动间,一边细长的吊带滑落,打底裙的胸垫隔着小片空隙,虚虚贴着那处的肌肤。 林晞浑身是汗,已经没有多余力气挣扎,失力地向后靠在胸膛上,手臂上滑过轻微触感,她费力睁开眼,滑落的吊带重新回到肩膀上。 望着圈住手腕的那只手,林晞眼泪流个不停,她不想要这具身体了,疼得要命。 缝合到最后,她的腿又被抬高几分,裸露着大腿根,大喇喇敞着腿,林晞觉得自己现在的姿势像只青蛙。 刚消停一会儿的眼泪又开始流起来,上下皆被控制住,肉疼,林晞哇哇大哭,鬼哭狼嚎。 她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她逃跑时甚至没来得及穿好衣服,现在被抓回来,露着屁股被抓着缝针。 —————————————————————— 不想扯英文(之后也会尽量避免),但我觉得这里“oh my god”比“我的天哪”听起来更可怜更好笑一点... 8.断指 深棕头发半遮的褐色眼睛自然垂下,男人专注着缝合伤口,林晞意识昏沉盯着艾戈半湿的头发,他们靠得极近,血腥味里掺杂着皂香。 眼前开始发黑,林晞想,他的缝合技术真的差极了,这道丑陋疤痕她一定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林晞是在颠簸的车上醒来的,腿间一阵钻心的疼,她躺着缓了好一会儿才不至于大喊大叫,前座递来一瓶水,林晞一把夺过,往嘴里灌着。 大半的水洒在胸口,林晞才发觉自己还是穿着那身打底裙,只是多盖了一个花毯子,应该和这辆车一样,都是从女主人那里买来的。 车开了好一会儿,初升的太阳悬着头顶,林晞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去哪儿,总之他们的专业性不容置疑,她作为“Package”最应该做的是老实待着,不管不问,包括纹身。 正当她饥肠辘辘时,车终于停下,林晞艰难支着胳膊爬起,风化的木头和粗糙的砖石垒成,也可能就是个半地下的土坯房,门口挂着一块被磨毛了边的木质招牌,上面画着一个简单的红十字。 发现是药店,林晞又躺下来闭眼睡觉,主驾驶座门开了,没一会儿,另一边的车门也开了,车上顿时只剩她一个人。 阿兹特克的不稳定在荒野戈壁体现得淋漓尽致,林晞睡不安稳,换了个坐姿,慢腾腾挪动,紧紧靠着车门。 身体有些发烫,林晞浑身使不上劲,脸趴在窗沿,发现相对的方向驶来一辆警车,她面上一喜,阿兹特克再是内部动乱,但官方至少不会对身为利维坦官员的她动手,由警员护送到边境或许途中会顺利一些。 林晞动着发软的手指,轻轻推开了车门,却见从警车上下来的两个警员拔出枪,搭在枪套上的拇指,向上顶开了保险。 药店的门被推开,几乎是同时间,林晞才敢大口呼吸,悄无声息地关上了车门,身体下滑,躲进车里。 预想的枪声迟迟没有响起,林晞头皮啪啪发麻,毫无疑问的是,赫克托和艾戈是很出色的特工,但他们现在要面对的是阿兹特克的警员,不是可以随意开枪处理的毒贩组织。 现在必须由她出面才行了,她是利维坦白堡重要官员,是利维坦驻阿兹特克的事务特使,万一激化矛盾,可不是两个特工能负责的。 林晞摸着被放在手边的工牌,对这点愈发笃定,半扶半跪地下了车,疼得呲牙裂嘴,拖着腿挪到药店门口,药店门是毛玻璃看不清屋内,唯恐被误伤,她提前出声示意门口有人。 安静得心慌,林晞裹着毛毯推开了门,唰的一下,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她。 “我不是坏人,冷静冷静——” 林晞极尽能力用再简单不过的英文安抚对方,好在对方还算是有理智的警察,然而语言不通的情况还是让交流变得异常困难。 林晞只能尝试说着蹩脚且不熟练的西语,地上是满地的药品,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柜台后空无一人,赫克托和艾戈,以及这家药店的老板不知所踪。 柜台后的布帘晃动着,任何细微响动都会引发他们的警觉,枪口调转,对准刚走出帘布的两人。 看见赫克托和艾戈,林晞语气激动,举着工牌,向两个警察解释着,“NSC!别紧张,我们是NSC!” 戒备和敌意没有消除半分,他们对NSC是什么一无所知,这片贫瘠的土壤里,连所谓的守护者都是半吊子。 林晞嘴角扯出僵硬的笑,“利维坦——” 她失策了,在这个敏感档口,她说出的这个名字激怒了两个爱国者,枪口忽的对准她,一触即发。 “不不不” “砰砰砰” 林晞抱头蹲下躲避,毯子被她胡乱踩过,该说是进步吗,她竟然没有尖叫,等三声枪响结束,再抬头看时,是看得见两具尸体。 “WTF!” 尖锐的咒骂脱口而出,林晞不可思议地向后捋了把头发,站在原地愤怒地叫喊,“你们到底有什么毛病?!” 她拖着伤腿,一瘸一拐,指着两具尸体,脖子涨红,额角青紫血管狂跳,“他们是阿兹特克的警察!” 接着,林晞抖着手指着自己的脑子,声调骤然拔高,“你们脑子清醒吗?!我的天,NSC竟然会聘用你们两个人来保护白堡官员!” 被训斥的两人毫无做错事的自觉,蹲着在尸体上摸索着什么,余光处,蓝色帘布沾了大片红血。 原来他们不止杀了阿兹特克的警察,林晞气极反笑,烦躁地摆手,她要解雇这两个人,她一分一秒也忍受不了了。 掉落在远处的手枪被放回在原处,艾戈扭着尸体的手臂摆好姿势,而帘布后的尸体被赫克托拖到柜台处,形成相互射击的格局。 多么可怕的人,林晞怒不可遏,甚至将对他们的怀疑都抛之脑后,轻率地威胁着,“把手机给我,我要如实告知NSC你们的举动。” 赫克托拔出手枪,林晞后退半步,却见男人将枪口按在警察的手上,果断开了一枪,将断指扔了出去。 手指滚落几圈才到自己脚边,所有怒气都被瞬间冻结,林晞瘸着腿连连后退,惊悚地盯着那根断指,半晌才有反应,一下子噤了声。 手指内侧有一个蛇形纹身,她判断身份的纹身被轻易切下。 艾戈顺势将从警察口袋里摸出的白粉也扔在地上,手里转着把军刀。 “特使女士,小心这些阿兹特克的警察。” 说着,眼神看向药店外的警车,如果他没猜错,那辆警车的后备箱里应该装满了毒品。 “他们不见得就是好人。” 艾戈戴着墨镜,看不清眼神,但林晞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定定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视线穿透镜片,或者说,他根本无需眼神,什么都没做,只是将脸转向她,那种熟悉的、被当作助兴佐料的感觉瞬间袭来。 如果昨天还只是怀疑,那今天就是肯定,她敢打赌,他绝对知道藏在木板墙后的她。 林晞突然开始沉默,他们远比她要更熟悉阿兹特克,了解这个地方的生存规则,得心应手地通过一个个关卡。 这里的人并非一个纹身就能简单区分开,所有人都有可能是锡华亚,也可能像他们一样,是效忠利维坦的阿兹特克人。 高大的身影逐渐将她完全笼罩,逼近的、带着硝烟气息的压迫感,让林晞生理性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撞上冰冷的玻璃门。 赫克托比她高很多,她抬头看去,古铜色的手背凸起条条青筋,单手拿着部手机和一盒抗生素。 艾戈已经收起军刀,蹲在不远处,平静地注视着她。 她有选择的充分自由,完全可以拿起这部电话,事无巨细地告知NSC他们的所作所为。 颤抖的手指缓缓靠近手机,指尖甚至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停留了一瞬。 赫克托看着犹豫的指尖,没有任何催促,仿佛早已预知了她的选择。 最终,她一把夺过那盒抗生素,药盒的尖角硌得她掌心生疼,她再一次选择了隐瞒。 「我们为了寻找抗生素无意闯入了毒贩交易的场所,不小心引发了毒贩斗争。」 是的,这样的理由是很完美的解释,意外是不可避免的,反抗更是不得已而为之。 林晞又看向脚边滚动的手指,象征身份的“纹身”被如此轻易地斩断,扔在地上。 在阿兹特克,纹身是不重要的,无论如何,她都只能依靠他们才能抵达边境。 9.边境 热风灌入,疾驰在无人公路上的老皮卡颠簸着,林晞蜷在后座,腿伤处传来的抽痛是她这几日最真实的感受。 密封的铝箔背层只留下一个个空洞,抗生素快要吃完了,还有被捏瘪的空塑料瓶的瓶口滴着最后一滴水。 在阿兹特克,尤其是阿兹特克的荒野,资源都是稀缺的,而车内唯一剩下的半瓶水静静地躺在前座的手套箱里。 喉咙干得像砂纸磨过,林晞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悄然从后座向前俯低身体,手伸向那瓶水。 肩带因俯身的动作滑落,也就在这时,她清晰地感知到一道目光——来自驾驶座。 居高临下,赫克托并非随意的一瞥,视线正沉甸甸地落在单薄的后背上,然后一路向下,最终定格在那片半裸的阴影处。 被视线滑过的每一寸皮肤轻微瑟缩着,林晞装作毫无察觉,却下意识舔过干裂的嘴唇。 轮胎压过一块碎石,车身传来猝不及防地晃动,林晞的手在空中徒劳地寻找支撑,最终重重地按在了副驾驶座艾戈随意搭在扶手的手背上。 与她手心紧贴的皮肤散发着灼人的热量,而包裹其下的骨节与肌腱坚硬紧绷,掌心传来的触感异常清晰,脉搏平稳的跳动,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她的掌心。 空间过于狭窄,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腿根的缝线,带来尖锐的刺痛,林晞犹豫几秒后,立刻借力稳住身体,顺带着取回那瓶水。 林晞蜷缩回后座,手心的温热挥之不去,后视镜里相碰的视线一触即离,她甚至没看清是谁的眼睛。 赫克托的目光早已移开,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艾戈也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有被她按过的那只手,几不可查地微微收拢了一下。 林晞忽然感到焦躁,她拧开瓶盖,仰头猛灌着水,她应该一直老老实实待着。 缝线的牵拉感愈发强烈,伤口开始发痒,让人坐立难安,而他们也终于在袭击发生后的第八天,抵达边境线。 林晞将工牌递给边检,老皮卡被引入另一条路,只是他们仍然留在阿兹特克。 白堡会处理好一切,再不济还有约翰和Linda,林晞表现得异常平静,赫克托扫过后视镜,无声移开。 没有几分钟,从利维坦国土驶来几辆SUV,林晞率先下了车,与迎面走来的男人握手交谈。 “安妮,好久不见。”两人表现熟稔,直入话题,“阿兹特克——” 接着几人走向边境站的旅馆,赫克托和艾戈短暂对视一眼,走在队伍最后。 打底裙的裙摆撩到腿根,随行的医生专注拆着线,而林晞坐在床边,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递来一杯酒。 “喝点?” 林晞轻笑摇头,“韦恩,别害我了。” 韦恩笑着放下酒杯,眼神示意腿上的伤口,林晞面色如常,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意外。” 阿兹特克治安混乱,一路上恐怕吃了不少苦头,能顺利抵达边境线已是不易。韦恩没再纠结这个话题,将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卡尔瓦,新一届候选人。”韦恩话一顿,“也就是曝光会面视频的人,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那就是不亲近利维坦和白堡了。 林晞不以为然,不屑地笑道,“对阿兹特克来说,有一位‘清醒’的总统可不是一件好事。” 除了不可控的毒品,阿兹特克的经济命脉可全被利维坦所掌控,这位爱国热情高涨的候选人有什么资本能完全脱离白堡。 好友难得没有附和,林晞盖上文件,望着欲言又止的韦恩,“怎么了?” 韦恩笑笑,起身拍了拍林晞的肩膀,“没什么,好好休息,先耐心等一会儿,白堡会接你回去。” 但林晞一等,就是三天。 温水成股淌过锁骨,林晞闭眼迎向花洒,水珠砸在眼皮上又进溅开来,在密集的水流里缓缓睁开发红的双眼。 “韦恩,这不合理。” 林晞跟着疾步快走的男人,患处隐隐酸痛,还未痊愈的腿部还不足以支撑她这样的速度。 韦恩一身正装,在敞开车门的SUV前停下,“安妮,冷静。” “我没办法冷静!”林晞手一挥,指向数米之外的边境站,“白堡为什么不让我回到利维坦!” 三天了,她甚至不被允许跨过边境线踏进利维坦的国土。 韦恩走进车内,敷衍解释,“只是过段时间,安妮,再等一等。” 说完,扬长而去。林晞胸膛剧烈起伏着,双手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无力挥打着空气。 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她不明白为何一向无所顾忌的白堡做事会开始束手束脚。 夜晚的边境线尤其寂静,空旷的戈壁除了旅馆门口停着的车辆,更是空无一人,林晞站在原地,却对上一道视线。 艾戈站在黑车旁面向车内,不知在说着什么,而车内,赫克托坐在驾驶座上,正静静注视着她,接着,艾戈停止交谈,一同回头看向她。 林晞脚步微顿,然后头也不回,在安全的边境线,他们已经失去作用。 “小姐,喝点什么?” 林晞坐在吧台椅上,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阿兹特克人,但还算长得不错,虽然不在她的审美。 “威士忌。” 10.宣泄(女主路人,短H) 长臂一伸揽上男人的脖子,林晞贴向男人,脑中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刚才的对视。 虽然已经是利维坦的公民,但她的取向好像一直不是纯血白种人长相,要说回她的取向,可能那两个人更符合,有着和她一样的黄人血统,虽然只有一部分,但长相却罕见地合她的胃口。 想起定在她身上褐色瞳孔,小腹皮肉有些痉挛,林晞踮脚吻上男人。 管他呢,她忍够久了,尽管没有完全符合她的取向,但这些男人的性能力也实在迷人。 拿约翰来说,她选择与他在一起是欲望,可这欲望里可不光是野心,还有性欲。 两人相拥,唇舌交缠,跌跌撞撞进了屋,林晞不知道是哪间房间,可能是她的,也可能是他的,只要能尽情发泄就够了。 滚烫的大舌绕着她的舌根,舌尖舔过她的口腔,男人实在太会吻,林晞被亲得腿软,她太长时间没做了,有些受不住。 林晞被抱着放在沙发上,男人埋进颈间急切地亲吻,青胡茬挠得有些痒,林晞笑着躲闪,又被掐着腰控住。 下体冒出一股情液,她真是爱死这些男人不容抗拒的力道。 干燥温热的掌心顺着小臂滑到她的手里,林晞有一刻的愣神,他的体温没有那么烫,清醒的双眼又很快沉迷于交缠的快感。 她被带着将双臂伸直头顶,衣裙被顺势脱下,男人却突然轻笑,离开她的嘴唇,摸着她腰间打底裙。 “你们都那么保守吗?” 林晞知道他涵盖的是谁,在这些自大的白男看来,亚裔面孔的女人总是传统的。 可林晞毫不在乎,将人推倒在沙发上,骑在分明的腹肌上,反手脱了打底裙,除了一条内裤,全身赤裸。 她没穿胸衣。意识到这个事实,男人喘着粗气,牛仔裤里,膨胀的轮廓跳动着。 林晞重重坐了上去,摸着男人的下巴,“要脱光给你看看吗?” 昏暗的室内,只有客厅的呻吟声,林晞骑在男人身上摇晃着,和她预想的一样,尺寸果然可观。 大腿发酸,这样激烈的运动还是有些勉强,作为体贴的一夜情对象,男人及时调整姿势,将人压在身下,将两条细长的腿抬到肩膀上。 紧密结合的私处几乎垂直,从上到下进行着冲刺,林晞仰头低吟,难耐地抓着男人的手臂,被反握住按在裸露的胸部。 “你太瘦了。” 乳包被全部含进嘴里,林晞眼底一暗,下体用力一夹,耳边男人忍不住闷哼,堪堪止住射意。 “宝贝,别生气,我只是想说你抱起来太轻了。” 到后半场,多嘴的男人真是扫兴,林晞没了性致,下体的水都快干了,男人看出林晞的心不在焉,匆匆射了出来。 避孕套被随意扔在垃圾桶里,性事潦草结束,浴室的毛玻璃隐约透着男人的轮廓,林晞坐在沙发上,烦躁地抖着腿,找一个合适的床伴真是不容易。 明明刚经历一场性事,她却还是觉得不够,有些红肿的阴唇刮过粗糙的内裤布料,只是一点接触,却远好过男人的碰触,身体蠢蠢欲动。 男人洗得很快,赤裸着上身走到她跟前,亲昵地吻着她的脖子,林晞有些不耐烦,真烦人,爽完了就该立马滚蛋。 林晞随意一瞥,看见男人后背上的纹身,经过药店那件事,她早没了对纹身的敏感性,还有闲心哼笑,阿兹特克的人还真喜欢纹身。 还都是蛇形纹身,只是他身上纹的蛇和艾戈身上的不太一样。 指尖戳上那道纹身,“为什么都要纹蛇?” 指腹下的身体一僵,林晞皱着眉,只见男人支起上身离开,“没什么,只是普通的图案。” 男人坐在沙发上喝酒,后背完全展露出来,林晞呼吸一滞,这条蛇确实不像艾戈的那条,反而更像锡华亚组织的图案。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头顶,喉间传来一声极轻的吞咽,林晞身体僵硬,缓缓离了沙发,身上只穿着刚套上的打底裙,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 “夜深了,我先走了。” 男人稳坐不动,点了根烟,缓缓呼出一口长烟,轻笑道,“去哪?这可是你的房间。” 林晞顿时定在原地,她为什么那么迟钝,他刚开始就知道她的房间在哪。 什么时候,她从什么时候被盯上的。 下一秒林晞拔腿就跑,却被环着腰摔在沙发上,林晞惊叫一声,快速跑到一旁,手下压着男人的衣服。 衣服底下格外硌手,林晞恍然明白是什么,快速从男人的衣服里掏出一把手枪。 男人赤裸上身,举着双手,表情却毫不畏惧,向她靠近。 碎发散着遮住半边脸,林晞眼底发红,手抖得快握不住枪,不断警告着,“别过来。” 林晞闭紧眼扣动扳机,没有预想中的巨响与火光,只听见击锤撞在空膛上发出一声干燥的“咔嗒”。 空枪,林晞不可思议地怔然,结果手里的枪被一把夺过摔在桌子上,而她被攥着双手折到身后。 男人单手控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从后环上她的肩膀,粗重的呼吸贴近耳边,“宝贝,你没开保险。” 林晞只觉得恶心,用力闭紧眼,脚下狠狠一踩,头往后撞着,男人始料不及,痛嚎一声,往后退着。 束缚消失,林晞踉跄着跑向门口,还没跑出两步,便被抱起身体摔在地上,林晞被摔得头晕眼花,尤其是大腿刚愈合的伤口。 “唔……” 林晞趴在地上,头发散着,溢出断断续续的呜咽,接着她的身体被一把翻过,男人被彻底激怒,掐上纤细的脖子。 面目狰狞着,说着惊悚的爱语,“别怪我,宝贝。” 脖子被铁钳般的手掌死死扼住,空气骤然断绝,脖子到脸都因为缺氧充血到发红,视野边缘开始泛起模糊的黑斑。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完整音节,只能从气管挤压出破碎的呜咽。 在眼前完全变暗前,林晞对上一双褐色的眼睛。 “啊!” 男人被拽着头发拖进了浴室,林晞身体蜷缩,剧烈咳嗽着。 “咳咳咳” 胸膛像个漏气的风箱,呼吸带着血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林晞弓起身子痛苦地呛咳。 林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扶着坐在沙发上,她依稀辨别出是赫克托,因为现在支撑她身体的力度和那日将她抱出皮卡车的力道一样,实在算不上温柔。 接着下巴被不算温柔的力道抬起,然后粗糙的卫生纸用力擦掉她脸上的汗水,还有呛出的唾液、鼻涕。 林晞趴在沙发上,散乱的头发盖着脸,她再次只穿着这身衣服,在他们面前。 房间暗了下来,只剩她一个人,林晞才敢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无力地躺回沙发上。 被磨成哑光色的车盖分布着深浅不一的刮痕,赫克托扭着门把手钻了进去。 赤裸上半身的男人双手被绑在车窗扶手上,鼻子不断流着血,十分狼狈。 车门重重关上,男人身体一抖,赫克托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从脖子上的红痕滑到腹肌上的抓痕。 最后停在裆部。 他连裤子都来不及穿上,牛仔裤拉链半开着,半露的蓝色内裤上还遗留着已经干涸的不明水痕。 “是古斯曼让你来的?” 赫克托仍旧盯着男人,艾戈无声看向后视镜,男人颤抖着,头低垂着没有说话。 艾戈一笑,将男人的手枪递给赫克托,咔哒一声,子弹上膛,枪口抵上男人的性器用力一压。 男人吓得往车门躲,绳边沿深深勒紧手腕里,徒劳摇着头。 赫克托抬手,枪托狠狠击打着男人已经疲软的性器,一声惨叫还未结束,艾戈侧过身将男人脱下的短袖塞进大张的嘴里。 漫长的折磨结束后,血水打湿了男人的下体,男人脸色惨白,浑身是汗,像是马上要晕过去。 赫克托抽出被男人咬住短袖,转而将枪口塞进男人的嘴里,接着男人疯狂摇头,凭着最后的力气吞吐着。 “我,我说……我说,是古斯曼……” “他让你干什么?” 男人咽了口唾沫,脆弱的下体又收到一次重创,惨叫一声连忙开口,“他、他让我杀那个女人。” 11.锡华亚 全透明的隔音玻璃墙后,女人仰头与黑人争吵,女人面红耳赤,梗着脖子,颈骨顶起薄薄的皮肤,而高大黑人使劲扯了扯领带,背过身去,俨然拒绝的姿态,像是被这个姿势刺激到,本是坐着的女人愤然起身,食指笔直地指向对方胸口,指甲因用力而泛白,小臂上的肌腱在皮肤下绷成清晰的束状。 蒸着白色水汽的杯沿模糊了视线,赫克托放了杯子,女人愤怒咆哮,从外面看却无声的,艾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勾唇一笑。 面向咖啡机的赫克托拇指反复摩挲着桌边。黑石已死,锡华亚群龙无首,以他们对古斯曼的了解,叛乱在意料之中,但利维坦不会允许锡华亚混乱太久。 白堡扶持下一个“黑石”势在必行,可他们却不能继续留在阿兹特克浪费时间。 艾戈眼底的温度骤然褪去,“古斯曼太碍事了。” 赫克托轻声“嗯”了一下,尽管他们欣赏一切有野心的人,但就接下来的计划来说,古斯曼已经成为他们的阻碍。 记号笔被狠狠摔在地上,哪怕隔着玻璃屋也能听到声音,可见其动静不小,两人一同侧目看去。 “胡安刚将新任市长砍头示众,你让我与他接触,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林晞火冒三丈,再也忍不住,用力捶着桌子,她当然不是善良到愿意浪费精力去评判一个毒贩的行为,而是恐惧与愤怒。 在锡华亚还未出现前,为打击毒贩的犯罪行为,阿兹特克和利维坦曾联合训练过一个缉毒部,其二十五名成员皆是受过军事训练的精英特种兵,该是毫不意外的胜局,结果却是缉毒部利欲熏心,最后选择了叛变。 而锡华亚便是由缉毒部最高指挥教官一手创办,也就是后来的锡华亚头目——黑石。 黑石利用先前掌握的军事情报和人脉网络,招募前特种兵,广泛吸纳利维坦黑帮成员、退役军官,人员迅速充盈,严格军事化训练,具备强大的反侦察能力,以及对标军队的武器装备,锡华亚甚至有着阿兹特克陆军都没有的装甲和坦克。 一切脱离掌控,任谁也没想到,利维坦送进阿兹特克的这支精英部队会演变成毫无底线的贩毒集团。 专业的军事技能与犯罪暴力相结合,这是前所未有的场面,锡华亚无法除尽,哪怕是寸草也能疯长。 而白堡,竟试图让她接触残暴程度与黑石相当的胡安,黑石身亡的消息刚登上新闻,紧接着胡安将市长斩首示众的视频已在新频道疯传,去年埋尸的沙丘下,今年又拱出半截缠着胶带的脚踝。 更何况,盯着她的人又何止这些,昨晚她可是险些丧命,想到这里,林晞又重重锤了一下桌子,桌面抖动,纸笔摔落,但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让她如何坦白,难道要说她看中的一夜情对象其实是毒贩派来的杀手,还是说她被人听尽了墙角,最后衣衫不整地被救下一条命? 这些会让她丢尽了脸面! 韦恩震惊地张着嘴,“安妮,没有组织的锡华亚比从前的锡华亚更棘手!” 林晞抬起手,用力抹了一把脸,电脑屏幕里正播报着刚发生的邪教自杀式爆炸事件,黑石死后,利维坦国内发生的恐怖袭击越来越频繁,只是一味收紧边境线,依靠阿兹特克的这片土地根本喂不饱贪婪的锡华亚。 所以白堡才要亲自介入,允许锡华亚进入利维坦,既满足了锡华亚的胃口,又将毒品纳入监视范围。 可控制的毒品买卖总比没完没了的恐怖袭击要更好,至少关于白堡的舆论不会像今天这样跌进谷底。 “安妮。”韦恩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我理解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但在阿兹特克,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这件事。” 何塞一事被大肆报道,无论真相如何,林晞已然成为利维坦干涉内政的代名词,更是与白堡联系最密切的官员,这时候以她的身份接触锡华亚恰恰也代表了利维坦的诚意,促成政治交易的可能性极高。 她足够精明,当然比谁都更清楚,自己此时的身份是再顺手不过的工具。 林晞喉咙里又干又苦,像吞了一把阿兹特克的沙,胸口的火越烧越旺,这时候韦恩又添了一把柴。 “白堡别无选择。” 太阳穴开始胀痛,林晞摔回在座位上,胸膛起伏着,她深知,这不是恳求,而是命令。 室内,韦恩无言注视,而室外,同样有人在凝视,半晌,女人支在桌上的手肘不慎撞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林晞从凌乱垂下的长发里抬起头,不止是胡安,还有在暗处蠢蠢欲动,意图破坏这场交易的其他锡华亚人。 五年前,黑石成为集团头目是锡华亚第一场内部权力斗争,没人知道,那场血淋淋的厮杀里,最开始的二十五名精英士兵到底还存活了几个。 但她可以肯定,存活至今下来的一定都是野心勃勃,绝不愿再屈尊于他人的士兵,正如昨晚,她看中的一夜情对象是想要刺杀她的杀手,为破坏利维坦和胡安的联盟交易,真是费尽心思。 锡华亚比她更早知道,自己将会更换新的名衔,成为利维坦与锡华亚交易的特使,而机密信息泄露的源头或许是NSC,也可能是比她官级更高的好友。 乌黑的眼珠自下而上,眼珠下是窄窄的眼白,眼睑下至泛着淡青色,瞳孔迎着灯光却没有颤动,完整倒映着他的样子。 韦恩被盯得不适,他不喜欢这样浓黑的眼睛,林晞移开视线,眼皮半垂,盯着洁白的桌面。 “具体怎么安排。” 韦恩了然,双手一摊,摆出一份文件,“我已经有所准备,你与胡安的会面全程保密,且NSC最专业的特工会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林晞突然笑了,如果NSC最专业的特工是昨晚那群只会在酒店门口驻守的人,估计她早死在房间里。 笑容转瞬即逝,下颌上还有淡淡的红痕,昨晚赫克托用卫生纸擦掉她脸上的秽物,力道很大,覆着一层薄茧的指腹重重擦过,发烫的皮肤似乎还残留着那时的触感。 林晞望向玻璃墙后,尽管声音被完全阻隔,可看着咖啡机腾起滚烫的水蒸气,一道断续的棕黑色细流在杯底搅动起绵密的焦糖色泡沫,她似乎能幻听到水声。 与浴室的声音,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重迭了,她不关心昨晚被抓进浴室的男人最后被抓到了哪里,当然,彻底销声匿迹正合她心意,如果她的窘迫和狼狈也能彻底消失那最好不过了。 总之是他们专业的侦查能力救了她,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也将她肉体欢愉时的所有细节尽收眼底,可这不过是一次位置调换,她作为曾经的偷窥者,属实没有资格和立场指责他们。 甚至她可能更需要他们的帮助,毕竟没人比她更清楚他们的专业能力。 “他们会负责我的安全。” 澄澈的玻璃墙近乎隐形,视线在空中猝然相撞,林晞面向玻璃墙外,韦恩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玻璃墙外,落在那两道沉默的背影上。 12.谈判 车在戈壁上颠簸得像是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甩出来。 黑色的头套罩住了视线,嗅觉和听觉被无限放大——皮革、汗味、劣质烟草,还有她粗重的呼吸。 车速过快,轮胎每一次碾过石块,感觉整个人要被抛起来。 宽敞的后座因为坐满三人显得拥挤,林晞坐在中间,咽了咽口水,手藏在身侧,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想要摸索什么。 但她什么也摸不到,只有粗糙的车座布料,还有颠簸中偶尔撞到的膝盖。 林晞蜷起摸索的手指,在一次次颠簸里,慢慢挪动位置,朝着另一侧移动,膝盖数次与那人相撞。 直到一次剧烈的颠簸,她整个人向前倾去,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攥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肩膀一阵钝痛,随之而来还有令人作呕的狐臭味。 这气味和她想要寻找的截然相反,林晞瞬间明白,快速移开位置回到原位,甚至将身体蜷缩起来,极力远离那人,接下来的路程,她停止了寻找,安静得像尊石像,任由车子在黑暗中狂飙。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 头套被粗暴地拽下,突遇刺目光线,林晞眯着眼,半晌才看清,车辆停在了一栋别墅,白色外墙在戈壁的烈日下白得晃眼。 铁艺大门上还挂着几个五彩气球,随着热风无力地晃动,林晞当然不认为胡安有挂欢庆气球的闲情逸致,更何况门框和白墙上,还溅着几道已经发黑的血迹。 穿过阿兹特克抵达边境线,这一路上的经历已然让她接受良好,至少不会再因为不明血迹就开始慌张。 “这边。”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将枪口对准门内。 林晞抬步走入,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和一种甜腻的腐臭味,毫无预警地灌入鼻腔。 庭院石路两侧,几个穿着战术背心的男人正抬着担架往外走,担架上盖着白布,手臂从布的下方滑落,却是一条没有手的残缺手臂,手肘处森白的断骨突兀地刺出凹凸不平的截面,像是被人硬生生用刀割断。 林晞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胃部开始翻腾,显然这已经超出她能接受的范围,但她没有停下脚步。 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她的皮鞋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规律、清晰,在这片死亡寂静中又格外引人注意。 周围站岗的毒贩们抱着机枪,目光冰冷,从她走进来的那一刻就锁定在她身上,林晞后背紧绷,又不得不放松身体,保证自己不会有奇怪的走路姿势。 鞋底时不时踩到还没完全干透的血,林晞没有低头看,走上台阶,踏进别墅门廊,门廊狭窄,而其通向的终点不可窥视,林晞脚步放缓,整了整衣袖,身体极轻微地向左侧转了几度。 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身后,在她的前方投下两道拉长的、沉默的阴影,林晞收回视线,忽然松了口气,走进屋内。 刀疤男人走在前头,沿着走廊转了好几个拐角,才来到大厅,红色地毯颜色愈发鲜艳,脚边还有未搬走的尸体,而正中央一张长条木桌的尽头,坐着的男人正牢牢盯着她。 或许是为了掩盖决策的失误,缉毒部二十五名成员的档案被严密封存,除了五年前白堡负责联合行动的最高指挥,没人知道这二十五个人的样貌,今天的会面,也是她第一次知晓叛变为毒枭的士兵到底是怎样的样貌。 与认知中的士兵相似的装扮,新迷彩服,发型利落,手指放在扳机上,时刻警惕,此刻正和她一样,互相打量、评估着对方。 长桌的另一端,有一把为她准备的椅子,对立而坐的相隔距离让她稍微安心——数米的距离,足够缓冲任何突发情况。 林晞站在门口停顿了几秒,步伐平稳,走向那把椅子,手扶住椅背,就在她即将落座的瞬间—— “砰!” 一声干脆利落的枪响,从庭院的方向传来,很近,近得像就在门外,视线无法控制地、极快地朝窗外庭院的方向瞥去。 林晞坐在座位上,心脏在胸腔里空跳了两下,尽管她极力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处变不惊的谈判高手,但刚刚那一刻,她对暴力的敏感和警惕在胡安面前暴露无遗。 她非但不是什么谈判专家,甚至还只是个奉命行事的半吊子而已。 果然,胡安的审视彻底消失,身体向后靠去,整个姿态放松下来,慢条斯理地端起面前桌上的一杯酒——那可能原本属于这栋别墅的主人,现在成了他战利品的一部分。 胡安身上毫无刚才特种兵的谨慎与低调,完全演变成了一个凶残的毒贩,转向身旁一个亲信,用她完全听不懂的土语,说了句什么。 随行人员不得超过两人,她并没有带翻译,而且胡安会说英文,现在却故意避开英文,带着轻佻、油滑的语调评价着什么。 林晞听不懂词句,但她却能听懂那种语气,是男人在酒桌上评价女人身材时,那种混合了轻蔑和欲望的、令人作呕的腔调。 声音不高,但大厅太空旷,每一个音节都十分清楚,她能真切感受到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吊灯的光晕有些扭曲,头脑发胀,脸颊发红,并非是羞涩,而是愤怒,林晞呼吸屏住了半秒,不知胡安又说了什么,甚至忍不住笑了出来,几乎是在胡安说完的同时,她感觉到站在她身侧的艾戈,视线垂落了下来,而后若无其事的移开。 手抖得厉害,未知的交谈内容,以及艾戈的扫视,都令她抓狂,林晞刻意避开艾戈,转向赫克托。 用眼神无声地询问:他说了什么? 就算是侮辱,她也要知道内容,赫克托的目光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又移开,直视前方,落在胡安身上。 他没有翻译。 林晞一怔,就在即将要完全脱离严肃的谈判氛围时,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陡然对上冷漠的目光,胡安看向了站在对面沉默的男人脸上,接着视线移向另一侧,又在赫克托和另一侧的艾戈之间飞快地移动。 然后,他脸上的肌肉重新放松,笑了起来,虽依旧强硬,但语气却重新恢复了先前的慎重,说起一口流利的英文。 “那么,特使女士,我们谈谈正事。” 接下来的谈判快得惊人,没有废话,没有试探,站在胡安身旁的刀疤副手不时警惕地扫过全场。 只是那道警惕的视线在即将碰到对面两个同样沉默的身影时,总是会有一个微不可查的轨迹偏移,不是明显的躲避,而是像光线遇到不可见的屏障,自然地、平滑地绕了过去,落在她后方的墙壁。 赫克托和艾戈充当着她的背景板,林晞习以为常,专心投入交谈,锡华亚提出条件,她代表白堡给出回应,谈判顺利结束,只是没有庆功酒,更没有虚伪的握手。 他们又被蒙上头套,带上车。 但这一次,当林晞在颠簸中试图保持平衡时,触碰的皮肤传来坚硬的温热,与她浑身的冰冷形成尖锐的对比,鼻尖萦绕的不再是陌生的汗味,而是那种熟悉的冷冽皂香。 与她共处一车的不再是危险的毒贩。处在相对安全的环境,林晞无声松了口气,理所当然地将这视为胡安成功谈判的“示好”。 车在边境站的旅馆前停下时,林晞下了车,天色已经擦黑。 与胡安的谈判很顺利,可隐藏在暗处的毒枭依旧危险,她本该立刻回到房间,锁上门,在绝对安全的封闭空间等待白堡的飞机来接她。 是的,理智告诉她,这才是她最应该做的事情,但她的脚步在旅馆门口停住了。 她看到院子里,旅馆老板那个八九岁的儿子正一个人踢着瘪气的皮球,林晞状似无意地环视四周,与她同行的两个男人已经走进旅馆。 最后,林晞走了过去。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大钞,这还是之前穿越阿兹特克用剩下的钱,林晞递给了男孩。 男孩很瘦,皮肤被戈壁的阳光晒得黝黑,但眼睛很亮,有着不属于这个肤色的蓝眸,旅馆夫妇分别是阿兹特克人和利维坦人,他们的儿子会说的西语和英语理应要比她强得多。 林晞用英文问着,“会翻译吗。” 处在边境,这种事并不稀奇,男孩看看她,又看看钱,一把抓过,用英语回道,“会。” 林晞却开始犹豫,她不认为胡安说的那句话适合对一个孩子复述,但经由那晚的刺杀,比起成年男人,还是与小屁孩相处更让她感到安全。 男孩直勾勾盯着她,林晞干笑两声,好吧,她不是什么好人,接着她清了清嗓子,她用尽可能接近的音节,将那句她完全不懂的土语拼凑了一遍。 说完,她低头看着男孩,但愿不是太不堪入耳的东西,“就这个,是什么意思?” 男孩耸耸肩,“他说你太瘦了,像只叼不动骨头的小母猫,大概是这样。” 接着男孩将钱塞进口袋里,试图用平淡无奇的语气安慰她,“这里的人经常这么说女人,这已经不算太难听的话了。” 男孩抱着球跑开了,林晞站在原地,戈壁的晚风卷着沙砾吹过,刮着脸,有些疼。 男孩平淡的翻译在脑海里回荡,然后与记忆中的画面重迭——胡安轻佻的笑容,大厅里压抑的嗤笑,还有……那平静的、审视般的垂眸一瞥。 不,绝对不止是这样。 她想起了艾戈的眼神,还有赫克托的沉默,他们绝对懂得胡安话语中的隐喻。 「白堡是没人了吗?派这么只瘦巴巴的小母猫来,能叼得动我们给的骨头吗?」 短暂地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不是同情,更不是愤怒,而是确认。 男孩的翻译犹在耳边,“小母猫”。 他们是在确认她是否符合这样的评价,一股滚烫的羞耻感猛地窜上脸颊,烧得她耳根发烫,但紧接着,另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悄然涌了上来。 林晞的身体,在渐渐深沉的暮色中,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13.醉酒 浴室的水声停了。 林晞睁开眼,她知道这意味着赫克托与艾戈的其中一人结束了守备,而另一人,此刻就在她的房门外。 这是轮换,也是自那晚后三人心照不宣的行动——她24小时处于他们的保护范围之内。 薄薄的木板墙连洗浴的水声都挡不住,或许都用不着使多少力气,只要他们愿意,轻轻一推就能闯进她的卧室,和那晚一样。 小腹深处毫无征兆地痉挛了一下,不是疼痛,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滚烫的塌陷感,原本坚实的皮肤肌理开始融化,变成一滩不受控制的、温热的流体,沿着骨盆内侧缓慢下沉、堆积。 林晞躺在床上,下意识夹紧腿,听着哗哗的水声,磨擦着,大腿内侧凸起的疤痕触感格外清晰。 躺在床上的人忽的坐了起来,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床头柜上还放着那晚用于助兴的烈酒。 她的酒品算不上多好,尤其是现在情绪不对劲的时候,更应该远离酒精。 但她再一次背离理智,拧开瓶盖,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液体像火线一样烧过喉咙,呛得她眼眶发红,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林晞狼狈地咳嗽几声。 门外没有任何动静,但她知道有人在。 林晞用手背粗鲁地擦掉嘴边的酒水,拿着酒瓶,摇摇晃晃地走到门边,可能酒意还没完全上头,尚存有一丝理智,她没有开门,只是砰的一下撞上房门。 额头抵着门板,声音不高,嗓音带着酒后的沙哑,低声喃喃,“我叼不动骨头……你们懂什么。” 她抬起手,用力拍了拍门板,声音骤然变大,“白堡扔过来的,是他妈拴着炸药的项圈!还是我亲自戴上的!” 门外一片死寂。可她就是能想象出,门外的人一定是面无表情,但此刻无声的聆听让她更加愤怒,恨不得撕碎一切。 林晞离开门边,脚步虚浮地走回房间中央,酒精让血液奔流,也让某些被死死压制的念头破土而出。 回想过去的这短短数日,相处的经历实在算不上美妙,至少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像她一样偷窥别人洗澡,然后又被别人偷听到做爱全过程。 “哈……”她忽然笑出声,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突兀又空洞。 所以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变得一团糟。 他们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听到了,什么都看见了。 “这破地方……”她嗤笑着,环顾这简陋的房间,“隔音是不是都一个德性?枪声,哭声……什么屁大的声音都藏不住,对吧?” 依旧没有回应,林晞的耐心被沉默和酒精烧尽,她猛地转身,几步踉跄到门前,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拉开了房门。 走廊昏暗的光线涌了进来。 门外只有艾戈一个人,离门不到一米,林晞痴痴笑了几声,又灌了一口,酒液从嘴角溢出,滑过下巴,她也不擦,滴滴答答打湿了打底裙的大半。 林晞靠在门框上,仰头看着艾戈,他脸上那副惯常的冷淡神情几乎没有变化,只是眼神,从她的脸,移到她手中的酒瓶,再回到她的眼睛。 “你到底在看什么?” 她问的不止是现在,他们心知肚明,但在没完全被戳破之前尚且可以装傻,但酒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人理所当然地发疯。 “是看我会不会死,还是……”她停顿,酒精给了她最后的、不顾一切的勇气,目光大胆地扫过他的身体,“在看别的?” 艾戈垂下环着的双臂,再是被酒精麻痹,也感知到不同寻常的氛围,林晞站不稳,扒着门框,想要后退。 面前的人突然向前迈了一步。 仅仅一步,空间便被压缩到逼仄的地步,她没有穿鞋,赤脚踩在地上,被他的影子完全笼罩。 他伸出手,她突然没来由地紧张,但指尖碰触一触即离,并没有继续,只是拿走了她手里的酒瓶,动作平稳,不容抗拒。 然后,他低下头,目光锁住她,用那种她熟悉的、平静到令人心慌的语调,低声问,“特使女士,你希望我们看到什么?” 林晞忍不住后退,脊背抵在门框上,昏暗的走廊灯光不停闪灭,而余光处,与她一墙之隔的邻近房门紧闭。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酒意、羞耻、愤怒,还有某种被彻底点燃的、战栗的期待,在血液里奔腾冲撞,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你们看到了。”她陈述,不是疑问。 空气凝固,林晞有些腿酸,缝合处新生的嫩肉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抽痛,让她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颤。 这细微的颤抖,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无所遁形。 艾戈视线下移,停留在那道由他亲手缝合的的疤痕,他们不仅看到了,还听到了,听得一清二楚。 “在掌握人员真实身份前,我们不可能让你和别人单独相处” ,他顿了顿,气息近在咫尺,“判断你的安全是否受到威胁,这是必要程序。” 他的陈述冰冷、专业,毫无感情。 但紧接着,他俯身向前,距离不断压缩,补上了后半句,“至于现在,特使女士,你希望我的‘必要程序’是什么?” 腿上的疤痕隐隐发烫,仿佛在呼应他言语的触碰,她被看穿的扭曲的躁动,于此刻轰然爆燃。 林晞没有回答,但她的沉默本身,就是最直白的答案。 那道伤疤,那些过往的窥视,以及此刻的酒意,全部汇聚于此,将她缠绕在一条不断收紧的、滚烫的绳索上,摇摇欲坠。 门内是凌乱的床铺和空酒瓶,门外是昏暗的走廊和未知的深夜,而他们站在门槛上,站在安全与危险、保护与侵犯的模糊边界。 谁也没有再动,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滑过了临界点。 林晞本能地想后退,但椅子抵住了她的腿,他没有退开,依旧维持着那个极具压迫感的近距离,踏进了屋内。 空气稠得无法呼吸,双腿的力气被悄然抽走,无力懈怠,需要暗自用力才能维持站姿,裸露的皮肤变得异常敏感,即使隔着布料相互轻擦,也带起一阵细密的酥麻。 林晞开始忍不住,挪动着夹紧双腿,艾戈垂眸,打底裙的下摆被夹进腿间,如今充当遮蔽物都有些勉强。 紧闭的双腿因感受到他的注视,悄悄分开了些许,自我安慰式的生理行为慢慢停止。 在他看来,她实在不是一个听话的“雇主”,胆大到肆意冒犯他人的身体,然后因饥渴便冒失地来招惹他,如今草率地开始自慰最后又任性地停止,随意地将自己临时的欲望置于一切的稳态之上。 艾戈依然保持着那个极近的距离,但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了起来,没有触碰她,却带着强烈的存在感,沿着她身侧虚虚地滑下,最终,掌心向下,轻轻按在了她大腿外侧。 双腿被强制靠拢挤在一起,隔着薄薄的打底裙布料,那手掌的温度和重量,清晰地烙印在她的皮肤上,提醒着她继续那无意识的、发泄欲望的摩擦。 林晞呼吸有些急促,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被他按住的那一小片皮肤上,烫得吓人,她想动,却动弹不得。 被刻意放低的声音近乎耳语,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唇角,“胡安说的那句话,需要我帮你翻译么。” 接着按在她大腿外侧布料上的拇指,轻缓地短短摩挲了一下,那动作轻得几乎像错觉,但带来的战栗却真实无比。 他没有等她回答,自顾自说了起来,他的嘴唇再次贴近她的耳廓,这一次,近到几乎贴上。 脊柱像是窜进一道细小的电流,紧贴胸前的布料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林晞微弓着腰,眼睛睁大,尽管她早就知晓答案,却还是升起无法言明的期待。 他没有复述胡安的原话,而是用英文,每说出一个字,炽热的气息便喷洒在耳边,他并没有立刻退开,唇瓣似有若无地擦过她滚烫的耳廓边缘,那触感转瞬即逝,却比任何明确的亲吻都更挑动神经。 她移开视线,强迫自己看向别处,但余光里,他按在腿上的手背凸起条条血管,正随着脉搏沉稳地搏动。 她想用指甲掐进那紧绷的肌肉,想用牙齿去印证那皮肤下的硬度是否如她所想。 然后她真的这么做了。 14.一墙之隔(H) 齿尖咬住停在下颌的手指,却不敢真的用力咬下去,只是咬含着,又不满足这样,恶意地用舌头舔着,留下一圈湿润的痕迹。 他肌肉瞬间绷得更硬,却没躲,呼吸间的热气烫着皮肤,力道在即将刺破的边缘游走,她虚虚含咬了一口便要吐出。 舌头朝外推着,结果被她咬住拇指根部的那只手非但没有抽离,反而猛地向前一送,指节更深地嵌进她柔软的唇齿之间。 “呃……”林晞闷哼一声,被迫承受着这突兀而强势的入侵,牙齿磕碰到他坚硬的指骨,口腔被迫容纳他带着粗粝薄茧的指节,喉咙里溢出一声含糊的呜咽。 “呜……” 艾戈俯身,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五指陷入她发间,不让她有丝毫后仰的余地, 齿关被撑开,舌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粗糙的指节皮肤,尝到了淡淡的咸涩。 唾液迅速分泌,来不及吞咽,在嘴角和侵入的指节之间,扯出一条细亮的银丝。 他的手探入她衣摆下方,掌心滚烫,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抚过她的腰间,最后摸向那道疤痕。 林晞身体剧烈一抖,快要含不住的手指还在深入,强硬地摸向她的牙关,他并不温柔,理智叫嚣着危险,最可耻的是,这种对危险的预警竟伴随着一丝扭曲的快意。 她的身体忠于欲望,真是再诚实不过,已经先一步做出了最原始的反应,分泌、湿润、软化,为承受或接纳发生已被生理本能预演过无数次的侵入做准备。 裙摆被撩开,那道伤疤被滚烫的掌心盖住,他已经不再止于观赏隔靴搔痒的自慰,而是掰开了她的双腿,凉风灌入腿心,转瞬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密不透风的灼热。 嘴里仍旧含着那根手指,让她无法低头,两人对视着,闭合的下体被打开,林晞身体有些紧绷僵硬,只能用身体细细感受。 但他没给她反应的时间,进入的过程短暂、干脆,甚至是粗暴。 林晞弓起身子,不是因为抗拒,而是过于陌生的触感,她的手胡乱地抓住他的衣襟,布料在她指下皱成一团。 艾戈撑起身体,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向她的脸,林晞嘴里正咬着他的手指,和下面一样,紧得要命。 感觉身体被一根粗火棍子捅到底,下面火辣辣的,林晞有些受不住抱上艾戈的脖子,就算是人种优势,这个尺寸未免也太突出。 “哈……嗯啊……” 林晞张开双腿紧紧缠住他的腰,用力地绞缠,极力放松滚烫酸软的穴肉,将整根吞吃进去。 艾戈停顿一秒,可能是为缓和紧致的包裹,也可能是讶异于她的心急,但林晞才不在乎,她好久没有吃荤,哦,不对,两天前还在这屋子里被操过。 但林晞觉得那不算,她都没满足,那个自大的死白男,远不如他,至少没能到这个程度,撑得快裂开,堵得满满当当。 所以林晞很满意,尽管才刚开始,但只是一个俯冲,她就十分确信,艾戈绝对是个完美的床伴。 就像现在,算不上契合的性器嵌套在一起,他也没有丝毫怜惜,直接、强悍、充满掌控力,没有任何缓冲,一次次顶开层迭的媚肉,又深又重地捣入阴道,插向最深处。 林晞倒抽一口冷气,手指深深掐进他背后的肌肉,这远比她想象得要更强烈。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 林晞没想到他会那么用力,她被放在床上,覆着薄茧的指腹毫无阻隔地握住她大腿的肌肤,力道大得留下指痕。 两条腿被拉到头顶,她从侧躺到平躺,屁股被抬高到贴着男人的人鱼线,下半身悬空完全只靠插在体内那根阴茎做支撑,林晞抓着床单维持摇摇欲坠的平衡,他与那晚的男人不同,并没有那么快速急切地耸动,但每一次插入却都顶到最深处。 她腿抖着,好几次都从宽阔的肩上滑落,接着两只脚踝被单手握住,拽着她往前一扯,啪叽一声,两腿并起紧紧贴着胯部。 “嗯啊、啊、呃啊……” 林晞抖个不停,身体被肏得乱窜,不算大的双乳抖出小小的乳波,她的髋骨被控住,下体彻底被抬离床面,除了他抽插时撤出的几寸之外,性器粘合一样,严严实实扣在一起。 腰部悬空,交合的下体清楚可视,薄薄的小腹皮肉高高鼓起,粗长的轮廓偶尔上顶,龟头便将她的小腹顶出恐怖的弧度,林晞爽得乱叫,但这个姿势也实在累人,她只能收紧腹部,肉棒被牢牢箍咬住。 艾戈撩了一把头发,脱了上衣,蜜色的紧实肌肉覆着一层薄汗,林晞想要触碰,结果身体被转过趴在床上,粗长的一根在她体内转了一圈。 “啊啊,好舒服……嗯、嗯……” 细腰向下弯去,林晞翘高屁股,方便他进出得顺利,然而她完全是多虑,肉棒被抽出大半,她饥渴地缩紧小穴,咬住退出到穴口的龟头。 啪的一声,肉体拍打,退离的肉棒结结实实地插了进来,接着是密不透风的抽插捣弄,双膝发软,她跪都跪不住,趴在床上,紧实的腹肌压着她的屁股。 “啊……” 林晞忘情地呻吟,耳边是男人沉重的粗喘,她不由地分泌出情液,又被交合的肉体尽数拍打溅开,糊在屁股上,肉棒抽出时扯着断不开的银丝,一片狼藉。 现在是比刚才更凶猛更快速,这几乎算不上简单的抽插,而是深凿,像钻井一样,粗硬的阴茎不容拒绝地破开了层迭紧锁的穴肉,直至顶到最深处。 硕大的头部磨着她的宫口,林晞紧张地夹紧身体,艾戈被咬得一顿,缓缓后撤,狠狠贯入。 宫口被人强硬顶撞,势必要破开她的子宫,林晞第一次对粗暴的性爱产生畏惧,她不曾生育,子宫更是从未有人到访。 “啊啊——” 林晞手臂挥舞着,下巴被抬起,仰头看着男人好看的面容,按在脸颊上的手指稍一用力,口腔被迫打开,滚烫的大舌钻进她的嘴里。 她被舔得一软,深凿的钝痛转而被脊柱的酥麻消解不少,林晞双眼迷离,伸出舌头,舔着他的,两条舌头在嘴外淫靡交缠。 深处又是一撞,她痛得吸气,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弓起,更紧密地贴向他,她能感受到那里被打开一条缝隙,但她痴迷于炙热的体温。 他完全掌控了她的身体,无论是欢愉还是痛苦,都强硬注入她的体内。 床板在沉重的节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混合着粗重的呼吸和皮肤摩擦的水声,在密闭的房间里回荡着。 没有情话,没有爱抚,只有肉体碰撞的闷响,他直白、野蛮,甚至是粗暴。 灼热的呼吸喷在颈侧,汗水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在她的皮肤上,下体被破开的疼痛逐渐消失,林晞含着艾戈的舌头舔舐。 他加快节奏,两人交合着,凶猛而原始,呜咽和喘息被他吞进嘴里,又变成更激烈的撕咬。 沉迷于性爱的目光无意间瞥过墙壁,林晞忽然想起这栋旅馆的隔音可谓极差,但她毫不在意,甚至溢出的呻吟和呜咽更加清晰。 “嗯啊……艾戈、艾戈……” 所剩无几的理智快被那根肉棒搅弄到宕机,但她却在喊着,“用力……肏我……” 啊啊啊,真好奇隔壁的赫克托会是什么表情。 他会自慰吗,用那双大手蛮横握着自己的性器上下撸动吗。 思绪戛然而止,她被抵在墙面上,撅着屁股被身后的男人操弄,肉棍在穴里四处搅弄,深度、力度,都完美戳中她的g点。 耳边是男人性感的低喘,“接着叫。” 显然,艾戈看出了她的心机。 受到鼓动,林晞无所顾忌,肆意尖叫呐喊,两人疯狂交缠,撞击的力道让墙壁都发出沉闷的响声。 砰砰砰—— 她的意识开始涣散,溢出破碎的呜咽,挺立的阴蒂沉甸甸的,被肏到殷红的阴户滴出黏稠的、带着甜腥气的汁液来,小穴发麻发酸,却还在迎合带来快感和痛苦的阴茎。 她夹着不断抽插的阴茎,两人像是用尽最后一秒交合着,她无意识地张着嘴,掉出唇外的舌头被大舌卷起。 身体被挤压在冰冷墙壁和炽热胸膛之间,凹凸嵌合的性器像合在一起的瓶塞口,他后撤,她的屁股便被带着向后,接着他故意用力顶肏,凸起的小腹数次撞向墙壁。 墙纸花纹摩擦着她的腹部,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龟头和墙壁相触,好像有两个人在肏她一样,林晞指甲几乎要扣进墙里。 被捅开的穴口呲呲喷出水,像个拧不上的水龙头,而快要将她捣坏的那根肉棍还在乐此不疲地抽插,撞向她的深处。 正在高潮的身体经不住如此蛮横的肏弄,但林晞摸着墙纸不管不顾地喊着。 她没有喊名字,只是一味要着,“啊啊……射进来、嗯啊,射给我……” 滚烫的水柱射进体内,腹部急速膨胀,精液灌满她的肚子,林晞眼前发白,而后颈被一口咬住。 她将理智抛之脑后,却又精准听到一声低低的喘息,只是她分不清从何而来。 可能是紧紧交缠的身后,也可能是一墙之隔后的不可窥视的房间。 15.联合行动 “当地时间10月23日,阿兹特克罗亚州西部近郊地区爆发激烈枪战,死亡人数高达89人——” 林晞吃着牛奶泡麦片,“运动”大半夜饥肠辘辘,难得胃口大好,国际频道的新闻进入尾声。 睡裙的一侧吊带滑到手肘,林晞将一大碗牛奶麦片吃光,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走到房间的小厨房洗碗,接着又抱着洗衣机里的床单来到阳台。 “根据现场记者的传讯,目前可知的死者身份有奥维·古斯曼,即锡华亚组织头目之一,此次事件被阿兹特克官方定性为帮派斗争。” 一只脚踏进阳台,林晞又退了回来,怀里还抱着被甩干的床单,在阿兹特克,枪战已经多到不足为奇,而这场混战能闹上国际新闻,是因为古斯曼。 古斯曼已死,胡安已经被确定为锡华亚新教父。 新一届大选在即,白堡急需选民支持,好的舆论声誉必不可少,这条新闻是白堡有意为之,将这个消息广告天下,向胡安展现出交易的诚意,接下来如何没有意外情况的话,利维坦国内的恐怖袭击会降到历史最低。 但问题是,古斯曼是如何被确定位置,惨死街头。 要知道,黑石虽然作为最初的领头人,但也有人野心勃勃,并不情愿屈尊人下,古斯曼便是其中之一,但黑石迟迟没有动手,其中利益牵扯,缘由复杂尚未搞清,直到胡安上位有意清扫,古斯曼仍旧是个十分棘手的阻碍。 古斯曼擅长隐遁,还带走了自己在锡华亚的心腹,行踪莫测,极难近身,连白堡都无法定位,却最后死于汽车炸弹。 林晞定定看了一会儿,床单都被捂热,直到桌上的手机响个不停才猛的回神,林晞摸了摸自己冰凉的手臂,听着电话那头韦恩的声音,却不由地分神,数次瞥向新闻。 只能是五年间,作为锡华亚创始成员的25名士兵被黑石以各种冠冕堂皇的名义处死,据情调局(SID)人数已经降至12人,部分隐退,剩下的分别追随胡安和古斯曼,凶手很可能是古斯曼的内部叛徒。① 现今复杂局势刚刚平复,但愿胡安是凭自己的本事除掉古斯曼,而不是介入了别的什么未知势力。 “呃,早上好,安妮。” 韦恩僵硬举手打招呼,林晞一身西装,虽然白堡没有接她回去,但该有的行头还是准备齐全,专门从她公寓里翻出这套西装,约翰真是煞费苦心。 没边界感的死男人。 镜片后的双眼轻蔑,略显烦躁,林晞敷衍地勾了勾唇,摘了墨镜,“韦恩,让我们直入话题吧。” 从收到与胡安会面的指令开始,她就知道,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结束。 虽然麻烦,但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她多年在白堡任职,如今终于得以接触核心机密,这说明,一旦她回到利维坦,等待她的绝对是晋升,如果幸运的话,她很可能凭此进入E环,约翰主动示好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东方有句话说得好啊,否极泰来。 高悬的热阳炽烤着荒凉的戈壁,林晞解了一颗外套衣扣,心情却异常地平静,酣畅淋漓的欲望发泄能保持身心舒畅,更何况她大好前途近在眼前。 林晞站在阴影里,目视着停在不远处的警用车队,改装过的道奇公羊皮卡的车顶焊接着M60机枪的环形支架,周围聚集着十多个警察,爱国分子的游行迫使阿兹特克官方明面上给出禁止利维坦关闭两国边境关卡的承诺。 但锡华亚可是事关两国的危险分子,阿兹特克自然要配合协助白堡,只不过这一切要秘密进行,可不能让那群失去理智的护国“疯狗”察觉到风声,阿兹特克的人民可经不起再一次“背叛”。 为行动顺利,阿兹特克大行方便,夜间秘密开放边境,特许NSC特战人员进入,与阿兹特克警员合作开展行动,规格调至最高级。 而这么专业的人员配备,是为了干什么呢。 确定毒品运输通道。 林晞不禁嗤笑,为防止锡华亚言而无信,也是为了交易的安全性,原先输送至利维坦的毒品通道已经炸毁,他们需要重新划定一条无关交易双方的第三方通道。 目前,这条通道在她与胡安的会面时已经敲定,他们现在要做的是运送第一批毒品到管道,也就是从阿兹特克运进利维坦。 NSC的特战人员和阿兹特克警察合作和毒枭做买卖,说出去都是地狱笑话,但事实就是如此恐怖。 第一次运输由利维坦负责,亲自祸害本国国民,这就是白堡亲自递给胡安的“把柄”,只有让多疑的毒枭给予信任,交易才能完美结束,利维坦才能拿回华丽皮囊,盖住那层腐烂。 蓄飞的直升机转着螺旋桨,染成沙漠黄的改装车与蓝白警车交错停放,但中间始终留出一点间隔空间,偶尔对方的人会交错过几个人,但也只是为了沟通行动内容,严肃刻板,各执一词,远不如“合作”这个名头和谐。 在戈壁,等待日落是个漫长的过程,旅馆酒台坐满了人,对一次没有毒枭干扰、胜利在望的行动,傲慢的警察们放松警惕,虽然气氛仍旧不算和谐,依旧分坐两边,但各自聊得火热,俨然没有最开始的警戒。 装甲皮卡的后座里,穿着迷彩服的男人双腿搭在驾驶座上,奔尼帽盖在脸上,车外,艾戈靠在车窗边,哼笑着抽出根烟。 距离数米之远的赫克托会意,走向了另一边,远比不上装甲车的公羊皮卡上,半蒙面警察警惕地转过车顶机枪,黑黝黝的枪口对准来人。 艾戈一下下抽着烟,腰间别着把手枪,眼睛牢牢盯着公羊皮卡,距离有些远,但还在射程范围内,只是听不太清两人用西语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枪口被移开,赫克托上了车。 警察一改刚才的敌意,甚至热情地伸出手,赫克托搭着男人的手臂上了皮卡,“我还以为你是利维坦人。” 赫克托调笑道,“我长得很像吗?” 年轻警察笑着摇头,他的瞳色很深,绝不是利维坦那种恶心的浅瞳,接着又问,“那你为什么和他们混在一起?” 赫克托看了一眼远处,无奈地挑眉耸肩,“做冤种这方面,利维坦人乐此不疲。” 暴发户式出现的国家,利维坦毫无底蕴,在国际上是出了名的“大方”,否则怎会养得起那么多来自不同国家的雇佣兵。 对利维坦人的贬低调侃成功让忠心耿耿的阿兹特克警察笑出了声,“那你可要快点挣够卖命钱,早日脱离苦海。” 一过下午,太阳降得很快,两人站在皮卡车上,迎着晚霞交谈甚欢,过了一会儿,赫克托叹了口气,“但愿事情顺利结尾。” “一定会的。”男人笃定道。 赫克托侧目,察觉视线,早已经卸下面罩的男人笑说,“恩里克先生不会容许利维坦人在这里胡作非为。” “是那个缉毒探员恩里克?”短暂的惊讶过后,又迫不及待地问道,“为什么没有见到恩里克先生。” 在阿兹特克,能存活至今的缉毒探员可不常见,恩里克显然已经是阿兹特克人民心中的英雄。 男人十分骄傲,“别急,恩里克先生在通道等着我们,到时候我可以介绍你和恩里克先生认识。” “那最好不过了。”赫克托状似无意瞥过车顶机枪,男人拍了拍枪身,惊讶地问,“国家新投入了一批资金,这是最新型号的,你不会没用过这个吧?” 赫克托笑笑没说话。M60,最早出现在越南战争,一个早被M240取代的淘汰品,在阿兹特克成了宝贝。 “你知道的,利维坦人有钱,也小气。” “他们就是这样,傲慢排外。”男人赞同点头,后退一步,“要试试吗?” “那就不客气了。” 赫克托握上枪柄,男人站在身后,他的身体快要完全遮盖住枪身,手指在保险处快速扭动几下,几秒后,物归原主。 “多谢。” 天际仅剩丁点黄灿灿的余光,赫克托跳下了车,走进昏暗的夜里。 —————————————————————— ①情调局(SID),类似中情局(CIA)的设定。 16.不是所有上床都叫做爱 日落后的蓝调时刻,车皮被拍得震响,带头的长胡子男人高喊着,“该出发了!” 两队不同穿着的人行动同步,整装待发,林晞不紧不慢将烟掐灭在杯子里,走在队伍最后,身后传来韦恩的声音。 韦恩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旅馆门口的车队,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安妮,小心那些阿兹特克警察。” “他们可不见得是好人。” 邪恶土壤生不出纯粹的果实。一路走来,林晞比谁都清楚这个事实。 探路的直升机盘旋头顶,无线电里间隔半分钟传来呼叫,“前方安全。” 荒凉的戈壁滩满是沙石,装甲皮卡颠簸着,林晞窝在后座,开了点车窗,防弹衣勒得有些紧,让她透不过气。 身侧传来动静,一条麦色手臂伸了过来,截断了下降的车窗,林晞靠着车座,盯着横在面前的小臂,肌肉因发力而绷出清晰的轮廓,皮肤下青色的筋脉微微贲张。 “特使女士,为了安全保证,请不要开窗。”主驾驶座的特战队长笑说。 后视镜里,赫克托的目光一掠而过,而横亘在跟前的手臂已经收回。 林晞调整了坐姿,抱臂望向窗外,手指快速敲着外衣,三人诡异地维持之前的相处方式,对昨晚的事绝口不提。 这正合林晞心意,不是所有的上床都叫做爱,那只是一场成年人的欲望发泄,对她来说,作为官员的稳重表面可比追求淫乱本性重要百倍。 “注意注意,前方来车。” 不稳的电流里,男人一改刚才的磁性低音,主驾驶座的领头队长收了笑拔出手枪,而赫克托和艾戈已经拨开了手枪保险。 “无法确人车辆身份,注意警戒。” 队伍后的装甲车快速驶过两侧,车顶上方的窗口爬出个人,端着机枪对准前方,气氛剑拔弩张,林晞低着头,躲在驾驶座的座背后。 然而对向而来的红车歪歪扭扭与车队错过,驶出公路,窜向沙地,扬起尘土,无线电里,有人调侃道,“拜托,那只是一个酒鬼。” “阿兹特克的警察不管管吗。” “别开玩笑了,那群南佬只会冲在前面。” 交谈声此起彼伏,气氛瞬间松快,林晞长呼了一口气,探出了头,这次任务完成她就能回到利维坦,她可不想出什么意外。 公路一个高坡,车子冲上高坡的瞬间,底盘发出沉闷的刮擦声,随即猛地一坠,车身剧烈摇晃,而无线电里,突然传来男人的惊呼,“死南佬的机枪转向了我们。” 砰的一声枪响,几乎所有人呼吸都凝滞,林晞身体一僵,“操!莱德被击中了!” 停滞一秒后,连发机枪短促密集,以每秒十次的速度疯狂夯击钢板,枪口喷出的气浪比声音更快,能感到地面的震动。 “待在车上别动!” 车门被敞开,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林晞惊慌地趴在车座下,下车的几人举着手枪快速逼近前方,火力压制着。 弹壳如同沸腾的黄铜雨点,叮当作响地砸在车顶或石头上,滚烫地冒着烟,林晞抱着头,推开凹处密集弹孔的车门,脚下的土里被子弹打穿,溅起一蓬蓬干燥的烟尘。 林晞小声咒骂着,钻进车底,堪堪躲过扫射的几颗子弹,在车底匍匐着向车尾爬去,为了安全,她所在的车在车队中央,但为了探查刚才那辆酒鬼的红车,变换了队形。 林晞趴在地上,望着空空如也的后车尾,愤愤地敲了一下沙土,该死的,后面没有别的车让她躲了。 一场激战快速结束,林晞慢慢爬出车底,却从后视镜里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特警服的男人举枪靠近,是阿兹特克人。 来不及了,林晞吓得腿软,跌靠在车门上,男人并未立即开枪,四肢的弹孔汩汩朝外流着血,嘴里说着她听不懂的西语,语气激动地靠近她。 林晞摇着头,“不不不不——” 砰—— 脸上一热,男人的头爆开了血浆,溅在她脸上,林晞彻底瘫软,一只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肘弯。 林晞攀住那条手臂后怕地大喘气,解了几颗领口纽扣,掌心下的脉搏跳动着,激战后的肾上腺素飙升,他的体温很烫,尤其是相握的虎口处,还有因紧握而留下的枪托凹陷。 赫克托只手带着她走进车里,没有弯腰迁就她的身高,动作更算不上温柔,但给出那条手臂足够支撑她不倒下。 车门开着,林晞坐在车里大口喝着水,听着几人的交谈,先前被击中的莱德完好无损,只是捂着腹部,“该死,我肋骨断了。” 子弹卡在防弹衣里,本就岌岌可危的联盟关系被莱德的大惊小怪彻底打碎。 阿兹特克警察交横躺了一地,反观利维坦特战队,除了莱德不值一提的肋骨伤,几乎算得上毫发无损,悬殊的实力下,他们对阿兹特克简直是单方屠杀。 “操!这只是一次意外走火!”带头的领队跳下阿兹特克的皮卡车,“他们的设备太旧了!你们就不能冷静点吗!” 有的靠着装甲车,还有的胸前横着机枪站在一旁,全部默不作声,只剩领队愤怒的斥责。 一片死寂,只剩直升机悬停的声音,无线电再一次传来呼叫,“任务继续。” 队伍精简,分成两队,一支几人小队留下善后,而他们则要以最快速度、最隐蔽方式,将货物运抵通道,事已至此,与胡安的第一次交易不能有任何差池。 引擎低沉的轰鸣里,直升机紧紧跟随着他们的车辆,领队猛踩油门,额头皱成川字,低声回应着无线电,“通道那里还有阿兹特克人。” 一时静默,无线电久未有应答。 “清扫现场。” 夜幕降临,寂静被打破,枪声在空旷的戈壁上撞来撞去,前一响的尾音还没散尽,后一响已经追了上来,迭成一片持续不断、令人头皮发麻的轰鸣。 直到一个长点射结束,子弹爆出的火星逐渐消散,才重新恢复沉重的寂静,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耳鸣,以及摔出的弹壳在地面滚动的尾声。 尸体被摆成设计好的姿势,林晞站在车边,将抽了半截的香烟扔在地上,烦躁地碾着烟蒂,脚下串起小束烟柱。 胡安在等待,白堡的国内政治需要这场交易的成功。 但阿兹特克不会相信意外,那他们只能伪装成人为,否则阿兹特克人不会允许蛮横屠杀国民的利维坦人再踏入这片土地。 又是一声枪响,地上趴伏的警察被一枪带走,林晞认出了那个人。 阿兹特克国民心中的缉毒英雄,没死于毒贩报复,而是死于政治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