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复仇计划》 第1章 风起时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1章 风起时 天色蒙蒙黑的时候,起风了。 灵枢正在殿外廊上指挥着小太监将一个个六角宫灯逐一挂起。 这丫头大抵是被我惯坏了,嗓门出奇的大,隔得远远都能见她中气十足的说话声:“都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来把这些宫灯都挂起来!公主素来怕黑,在公主府中时,夜里处处都要有灯火。不多挂几盏宫灯怎么够!” 因为她的叫嚷声,我从睡梦中惊醒,头昏昏沉沉的很是难受,慢慢爬起身来,拥着云锦被,望着上面鸳鸯戏水的绣样出神,却一动也不想动。 素问到动静,忙掀起罗帐来看。待看到我的模样,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公主,又做噩梦了?” 我虚弱地点了点头,懒得回答。明镜公主自幼体弱多病,噩梦缠身,这是京城里有些头脸的人家略一打就能知道的事情,更何况素问是我身边的贴身侍女,如何瞒得过? 但我想了一想,突然开口说道:“素问,去把镜子取过来。” 素问慌忙应了。 本公主既然封号明镜,自然是有一番来历的。本宫七岁那年华诞,特意禀明本宫的父亲,也就是集英明神武和昏聩无能于一体的大熙朝谥号为昭灵的末代皇帝,从御用天工坊里挑了几名匠工,用石英砂和烧碱烧制了几块玻璃。其中品相较好的几块,用模具烧成了玻璃花瓶送到了紫泉宫中,却把最平整匀净的一块一面镀了水银留作自用。 由于本公主使了些手段,刻意隐去了工艺的最关键环节,就连天工坊里参与烧制的匠工也说不出其中的奥秘。他们懵懵懂懂,甚至遗忘了烧制的过程,诚惶诚恐,在皇帝面前指天誓日说这几块玻璃是上天赐给大熙的祥瑞。 如此荒诞不经的事情,可笑昭灵皇帝居然相信了。将一对玻璃花瓶供在紫泉宫中接受文武百官跪拜不说,还大赞本公主受到上天眷顾,故而赐封号“明镜”。 素问将水银镜捧了过来,我看到一个云鬓散乱、睡眼惺忪的女子模样。所幸底子好,这副神态倒也别有几分风韵。对着镜子抛了几个自以为无懈可击的秋波,顿觉太阳穴后侧疼得厉害。我疲倦地扶住头,对素问说:“素问,替我揉揉。” “施针吗?”素问极小心地问道。 素问和灵枢一样,都是太医院医正官程一平的女儿。程一平因为深陷宫闱阴私被抄家问斩,一对姐妹花幸得本公主收留。那年,她们才六岁。从她们名字的来历便知家学渊源之深。而她们也的确没有辜负本公主的期望,岐黄之道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不,怪瘆人的。开穴吧。”我说。 素问忙放好水银镜,扶着我平躺在床上,自己在床头给我开穴。她手法纯正,力度合宜,令人舒服得忍不住叹息。 我在她温柔的对待之下差点再次睡去,直到灵枢撅着嘴进来,极不情愿地告诉我,独孤伤来了。 和素问的谨言慎行不同,灵枢向来喜欢把好恶都写在脸上。她一向讨厌阉人,说他们身上常年有一股洗不掉的屎尿味。尽管独孤伤是江湖驰名的绝顶高手,也并未因此得到她的另眼相看。 “我就是讨厌他看公主时候那色眯眯的眼神!”灵枢有次极气愤地告诉我,“一个阉人,他凭什么?驸马都没有这样!” 身为上位者,自然要有容人之量。我当时便淡淡一笑,告诉灵枢道:“若是驸马同独孤伤一般猥琐,我又怎么会选择嫁他?” 可是如今,我终究还是负了驸马,尽管他几乎没有做错什么。 独孤伤进屋的时候,我早已盛装端坐于前。 他原先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采花巨盗,五毒俱全却极守信诺,因打赌输了我,自愿净身入公主府为我做事,如今已经有七八年了。 对于这种人品有瑕疵却有一技之长的人,我向来知道该如何笼络。 也许,也许因为本质上我和他是一丘之貉? 尊重与信赖,原本就是我们这种人,最缺少和最渴望的东西。 君子一诺,言出如山。恶人一诺,悍不畏死。 独孤伤向我行过礼后,就凝神静气不说话了。 素问立即反应过来,拉着灵枢就往外走。灵枢却拼命挣扎,站在原地不肯动。 我看了一眼灵枢,她才慢吞吞地退下去了,临走时候还鼓着腮帮子,恶狠狠地瞪了独孤伤一眼。 独孤伤面色不变,只是待灵枢退下后,方淡淡说道:“公主对下人,一向很有耐心。” 我笑着解释:“常言道秀色可餐。对于美人,本宫向来很能容忍。” 独孤伤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只身潜入禁宫,原本只是为了告诉我一件事:陈家依旧按兵不动,没有丝毫要造反的意思。 我因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陷入焦灼之中。 陈家是昭烈皇后的娘家,掌握天下兵马十有其三。 无论正史还是野史,都记载昭烈皇后因嫡生太子屈死,对昭灵皇帝心灰意冷,故而自缢身亡,激励娘家人造反。 而陈家也确实争气。 昭烈皇后死后不过数日,她的大侄子陈睿晟便在离京都二十里的地方悍然发动兵变,黄袍加身,三年内一统中原后猝然而亡。昭烈皇后的二侄子陈文昊则接替了兄长未竟的事业,南征北战,四夷宾服,成就不世之伟业。 然而如今,太子已经屈死一年了,皇后业已自缢身亡多日,连下葬都有月余了,谥号也确实是昭烈二字,我好容易寻了个由头被皇帝召进宫来,只待陈家举火起事,然而对方却迟迟动静全无。 是,和史上记载的不同,在本公主这只蝴蝶翅膀的扇动下,事情发生了小小的变化。陈睿晟早夭而亡,不如预期般可以叱咤风云,大杀特杀。但是陈文昊却已继承兄长遗志,天下十有其三,京都半数以上的兵马都在其掌控中。更难得的是,掌控京都另外半数兵马的冠军侯楚少铭被昭灵皇帝打发到紫荆关练兵,起码要月余才能回还。 这是本宫为陈文昊寻找的载难逢的造反机会,此时不起兵,更待何时?丰功伟业在向您招手呀,文皇帝! “若要举事,必有异兆。属下在大将军府细细观察了两日,一切如常。再不会看错的。”独孤伤见我不信,特地补充说明。 我恍惚间点头:“辛苦了,不过……” 便见独孤伤突然间向我靠近了少许,他一双放大了的桃花眼显得格外魅惑。我竟有片刻的失神。 独孤伤原本不叫独孤伤,我原说过,他是江湖上著名的采花大盗来着。从深宅寡妇到道姑尼姑,他全都经手过,凭借一张姣好的色相,许多人**与他,至死不悔。 “公主,您方才说,您对美人,一向很能容忍。为何您对驸马如此绝情?”独孤伤轻声在我耳边说道,“帝都双璧,烁烁文华,您究竟有什么不满意的?” “大抵是……大抵是冠军侯比他、更合我意吧。”我到自己喃喃说道。 “您同驸马结缡七年,恩爱五载。是,冠军侯是比他年轻些许,更有朝气。可是……,几年之后,您能保证您不厌弃冠军侯吗?”独孤伤很知趣地没有等待我回答,他犹如一缕轻烟,在话音刚落的时候就飘走了,留给我的是满心的惆怅。 “素问,进来帮我揉揉。”我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走进房的却是灵枢,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紫泉宫的小宫女。 本公主在皇宫之中经营之久,用心之深,怕是连故去的昭烈皇后都比不上的。这个紫泉宫的小宫女此时前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我送信。 “驸马爷是两日前进宫的。”小宫女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一边说一边还偷偷看我的脸色,“据当时紫泉宫里值守的宫人说,宫门早就落锁了,是驸马爷拔出随身的宝剑,威逼着禁卫开的门。大家都知道驸马爷是圣上跟前的红人,谁也不敢惹他。” 灵枢原本是很认真地为我按摩的,闻言手下却加重了几分,我疼得差点没叫出声来。“你做的好事!”她低声附在我耳边说道,咬牙切齿。 我没有反驳她。这件事情我确实理亏。 近两年来,我和驸马相敬如冰、同冠军侯如漆似胶、形影不离是京都富贵人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譬如一层窗户纸,只要没有戳破,所有人便可以当它不存在。驸马夜夜在秦楼楚馆出没,不醉不归,我则和冠军侯如鸳鸯交颈而卧,难舍难分。然而到了二十四节气并父皇昭灵皇帝生辰诸时,我仍然会和驸马扮成一对恩爱夫妻,入宫朝贺。这便是我和驸马之间的默契,这份默契已经长达两年之久。 然而,就在两天前的那个夜里,这份默契被我打破了。 那天夜里我多喝了点小酒,拉着冠军侯的手带他在公主府闲逛,一时不察误入了驸马平日歇息的房,不知怎的,竟突然来了兴致,便在驸马平日歇息的那张床上滚了一滚,又不留神弄脏了他最爱的那本古籍。可能是美酒助兴的缘故,这份兴致比往常倒更加厉害些,待到我察觉夜已深沉之时,驸马已经站在房中瞪着我们看了不知道多久了。 驸马当时脸上的神情,两天过去了我仍然心有余悸。我以为他要杀了我,或者杀了冠军侯,或者是直接自杀什么的,然而他只是用冰冷疏离的声音劳驾我们让让,就抢过那本被弄脏了的古籍冲出门去了。我以为他可能会选择跳湖自杀来洗清他的羞辱了,却想不到他居然连夜来到了皇宫,请父皇做主。 “驸马爷和圣上在紫泉宫里说了很久的话,没人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当时侍奉在侧的宫人说驸马当场嚎啕大哭,甚是伤感。”小宫女又说道。 “哦?真个哭了呀?”我不由得来了兴致,驸马眉眼生的很是精致,眼睫毛颇长颇为浓密。我们最恩爱的时候,我一直想知道他哭起来的时候是否如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只恨他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是、真的哭了。”小宫女犹豫了一下子,加重了语气,很肯定地说道。“当夜圣上安排驸马爷宿在紫泉宫的偏殿。次日清早是奴婢去送的洗漱诸物,亲眼看见驸马爷的眼睛又红又肿。确是哭过无疑。” 灵枢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一分,我疼得呲牙咧嘴,还要在小宫女面前保持本公主一向高贵神秘的形象,身心俱疲。 好容易小宫女禀报完毕离开,我如蒙大赦般恳求灵枢高抬贵手,想了一想,又唤半夏进来。 半夏的定位和素问、灵枢截然不同,收集情报、散播谣言正是她的拿手好戏。 半夏完我的计划以后,先是眼前一亮,继而发愁道:“圣上一向宠爱公主,突然要杀公主的话,必然要有一个理由,否则怎能令人信服?” “这个容易。”我斟酌片刻,道,“你便命人向京都地界散布如是流言:明镜公主私德有亏,上欲杀之。” 第1章 风起时 第2章 山如棋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2章 山如棋 黑暗犹如实质,粘稠得化不开,四周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我恐慌地大叫:“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愿意把一切都送给弟弟!爸爸妈妈我爱你们!”却没有人理睬。 “我没有病!我不要吃药!”我拼命地挣扎,却不停有人把苦涩的药丸硬塞到我嘴里…… “公主!醒醒!”耳边依稀传来这样的声音。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 灵枢站在我床前。 “活该!”她飞快地掩饰了关切的神色,自顾自干活去了,“驸马在的时候你从来不会做这种噩梦,可惜……” 我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被眼泪打湿的枕巾,浅薇早抢过来替我换了一条。 “冠军侯在的时候,公主也不会做噩梦。天下男人不都是三条腿,少了谁还不一样。”突然间,半夏的声音出现在我的房间。这丫头跟着楚少铭学了一点粗浅的军中功夫,不堪大用,倒把部队里那一套粗俗的说辞给学了个十成十。 灵枢却当了真。她理直气壮地反驳:“放屁!本姑娘悬壶济世,为善一方,见过的男人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几时见过三条腿的男人了?” “灵枢,闭嘴!莫扰了公主!”浅薇略知些人事,知道我不想她们纠缠于这些下三路的话题,急忙拉着灵枢一起出去。 半夏笑吟吟地站在床前望着我,我一眼就看出她心情颇好。 “事情可还顺利?”我问。 “公主放心。想来今日京城里已经传开了。”半夏胸有成竹地说道,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我脸色,悄悄说道,“冠军侯那里,我怕他过于忧心公主,特地派人飞鸽传说明了原委。” “你倒有心了。”我淡淡一笑。这倒也不好怪她。我素知我手下的几个大丫鬟各有偏好:灵枢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驸马这边,希望我和崔伯言重修旧好,半夏却是冠军侯一系,盼着我和楚少铭花好月圆。 半夏见我神色不愉,试探着问:“奴婢处事不周,许多事情未想的妥帖。现来请公主示下,驸马爷那里,是不是也使人悄悄传个口信?” “驸马?”我挑眉问道,“为何?” 半夏耸了耸肩:“以防驸马做出什么傻事来,反扰乱了公主的计划。” “算了吧,本公主统共就那么几只信鸽,自然要省着点用。”我顺势发作了一下下,见半夏脸上微有悔悟之意,这才缓和了语气说道,“半夏,你不知道我的全盘计划。这事倒也不怪你。其实流言是真是假,驸马抑或冠军侯选择如何应对,都不会碍了我的事情。我也并不是不信任你,或者不信任冠军侯,而是有的时候,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 因我说的十分诚恳,半夏便如释重负地去了。 我整个人便也随即松懈下来,半倚在床上,为自己绝妙无双的计划陶醉不已。 在本公主丝丝入扣的策划下,驸马终于再也忍不下这口气,连夜进宫告状;一向忌惮世家,靠笼络驸马安抚崔家的昭灵皇帝势必要为驸马出头;当然,出头归出头,冠军侯楚少铭是昭灵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意义重大,自然也不好轻易呵斥,于是只得借口要他去紫荆关办事,且支开他一个月,这壁厢趁机把本宫宣入禁宫,好生教训,盼着我迷途知返,昭灵皇帝好兵不血刃、两边都不得罪地解决冲突。 这一个月对于陈家来说,就是绝好的造反机会。冠军侯领兵一万离开京师,宫禁空虚,陈文昊正好振臂一呼,将京都一窝端下,等到楚少铭反应过来,率军急返之时,京都深壁高墙,易守难攻,他只消坚守不出,便可稳操胜券。届时楚少铭或者倒戈投降,或者遁入深山,这江山便是陈家的江山了。 可惜陈文昊不识相。楚少铭已率军出城两三日,正处于京都和紫荆关的中间,正是消息最为闭塞、军纪最为松懈的时候。此时若猝然发动兵变,保管打楚少铭一个措手不及,进退两难。这样绝佳的机会错过了,还去哪里找? 既然陈文昊犹犹豫豫,本公主只好再主动些,给他来一记重锤,告诉他:这载难逢的时刻就要提前结束了。 而这一记重锤便是:皇上要杀明镜公主了。 楚少铭和本公主相好,并不是本公主一厢情愿。 两年前他立下赫赫战功时,昭灵皇帝大张旗鼓出城率领群臣迎接他,亲手为他解下血染的战袍,大肆嘉奖,许以重赏,当场封他为“冠军侯”,以彰他勇冠三军之功。 那年楚少铭不过十六七岁,正是英雄少年之时,鲜嫩可口之极,英姿飒爽,迷倒了京都一大群贵族少女。 就连陈文昊那新寡的大姐陈长华,曾扬言为夫守节的,都拜倒在楚少铭的重盔铁甲之下,闹出许多笑话来,成为京城里风靡一时的谈资。 而陈文昊一母同胞的小妹,那个叫陈幼瑛的小姑娘,更是过分,尚未及笄就想着嫁男人,在大将军府里哭着喊着说非楚少铭不嫁,逼得陈文昊的父亲,也就是前任大将军,进宫向自家姐姐昭烈皇后求助。 昭烈皇后年轻时靠温柔美貌和肚子争气夺得后位,色衰爱弛之时就靠贤惠知礼和娘家给力守江山了。一向善于温柔小意、贤良淑德的她自然看不惯陈家姐妹过于彪悍的行径,思前想后之下觉得陈幼瑛的婚事倒还能提上一提,就在当年的荷月宴上煞费苦心,想将陈幼瑛正式引荐给楚少铭。 本公主头顶着“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号,横行无忌行走十多年,每年的荷月宴都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然而在知道昭烈皇后的小心思之后,那年的荷月宴我故意称病未出席。陈幼瑛到我缺席的消息可开心了,打扮得花枝招展,妄想在荷月宴上艳压群芳,好博得楚少铭青睐。横竖其他的贵女都知道陈家势大,估计也没人愿意惹麻烦。 我不知道陈幼瑛有没有在荷月宴上艳压群芳,但是我却知道她在荷月宴后哭得肝肠寸断,对本公主咬牙切齿,公开扬言恨不得食肉寝皮。原因很简单:楚少铭当日也没有出席荷月宴。他和本公主同车出游,去西山温泉泡澡,两日后方归。 归城之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本公主的车驾直接驶入冠军侯府,留宿至次日方出。其后,本公主和楚少铭交往再不避人,索性坐实了这段关系,不给陈幼瑛任何幻想的余地。 其实楚少铭和本公主交往,也承担了不少压力的。昭灵皇帝明明知道他和本宫好上了,却因想着拿他制衡日益坐大的陈家,不便深责,明里暗里挑选了合适的名门淑女,赐了好几次婚,楚少铭都给扛下来了。至于权贵之家的联姻之请,他更是回绝得不计其数。 楚少铭原本在朝堂上有许多交好的同僚,行伍里爬摸滚打混出来的铁交情,全因他和有夫之妇相好的关系,渐渐疏远了,有那自诩正义的,还含糊着弹劾了几次,说他品行不端,幸而顾及崔家和驸马的脸面,没有指名道姓,昭灵皇帝也乐得装糊涂。 楚少铭既然贵为冠军侯,自然也有不开眼的小喽啰企图抱大腿。他们看他对“京都第一美人”如此迷恋,也下了大本钱,从各地寻来绝色佳人,指望能博楚少铭一顾。其中有几位姿色动人,连本公主看了也要掂量一番,忐忑着我是否能比得过,楚少铭却看也不看的全部原封退还了。 在忠诚方面,楚少铭有着异乎常人的执拗,令我很受感动。 当然,楚少铭的这种忠诚也让本公主叫苦不迭。因为他以己度人,也不准我和驸马亲近。本公主好不容易才收了他,又费了好大功夫才让他同意我不用和驸马和离,其余事情也只能依着他了。幸好本宫驭男有术,处处殚精竭虑,走钢丝似的应付了两年,好容易才谋划到了如今的大好局面。 冠军侯楚少铭对明镜公主一往情深,这是京都里略有些头脸的人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对于这一点,作为陈幼瑛一母同胞的哥哥,我相信陈文昊最心知肚明。 既然楚少铭能为了明镜公主御前抗旨拒婚,焉能在知道明镜公主即将被赐死时无动于衷,带着大军继续像没事人一样往紫荆关赶路?我倒是相信,可惜陈文昊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所以说,陈文昊若有意造反,也就在这一两天了。昭灵皇帝虽然凉薄无情,晚年迷信仙术,但眼光还是有的,制衡之术玩的也是炉火纯青,于行伍中拔擢楚少铭,算是他晚年的神来一笔。等冠军侯率军士回京,陈文昊再如梦初醒般造反,两军对垒之下,有多少胜算,难说得很。再者,纵使他一味隐忍,此时不反,等到昭灵皇帝扶植之下,冠军侯的势力再次坐大,想反也反不成了。彼时刀俎鱼肉可知。 陈文昊是个聪明人。而本公主为他准备的,就是这么一道单选题。 冠军侯是昭灵皇帝的棋子,而陈文昊,现在却是本公主对付昭灵皇帝的一把刀。 第2章 山如棋 第3章 前因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3章 前因 平心而论,昭灵皇帝如果不是遇上了强势彪悍的外戚陈家,没准也就真能度过这次逼宫危机,顺顺利利把新太子拉扯大,完成政权的常规交替了。 本公主敢这么说,自然是在不断和昭灵皇帝过招的过程中总结出来的。昭灵皇帝虽然年老昏聩,迷信仙道,但眼光之准,招数之精妙仍时常让我佩服不已。 譬如说此时此刻,本公主明明都被驸马捉奸在床了,他仍然能厚着脸皮摆出劝和不劝离的姿态,逼迫本公主回心转意。 然而,感情的事情,岂是能勉强得来的?本公主明明用尽各种方法表示,我和崔伯言缘分已尽,对楚少铭才是不顾一切、粉身碎骨的真爱。 昭灵皇帝的用人很是花了一番心思。他这次派来做说客的人是我名义上的管教嬷嬷,自金雀宫冷宫之时就陪伴我的纪嬷嬷。 金雀宫作为我的生身母亲、废后杨皇后的居处,曾经有过辉煌的历史。曾经有一度,整个禁宫都在传说,这座金雀宫就是皇上和杨皇后不朽爱情的见证。 是。当年目睹了帝后恩爱的人都会认为他们有爱情。 若不是爱情,一向以开枝散叶为重的皇家怎么能容忍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在皇后位子上飞扬跋扈了十年之久?若不是爱情,一向信奉天师道、喜欢顺天而行的皇帝怎么会罔顾预言,让那个被称为“社稷之福”的陈姓女人受了那么久的折磨,差点奄奄一息? 可惜,当时间到了我生母杨氏当皇后的第五个年头,事态开始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那一年,位高权重、门生故交遍天下的杨丞相,也就是杨皇后的父亲猝然而亡,国舅爷因为欺男霸女、强占农田被获罪削官,树倒猢狲散,整个弘农杨氏再也不复先前的风光,瞬间变身成为一只人云亦云、才可虽死不僵的百足之虫; 那一年,那个被称为“社稷之福”的陈姓女人终于受不了杨皇后的折磨,哭泣请出,却在紫泉宫的阶前承恩,意外有了身孕; 那一年,昭灵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他终于洗清了生不出孩子的嫌疑,有了坐稳江山的资本; 那一年,陈姓女人的弟弟开始在军队中大放异彩,几年后凭军功成为大将军…… 其后我生母杨皇后越来越丧心病狂,干出了许多令人扼腕的糊涂事;而陈姓女人的肚子却越发争气,皇子公主络绎不绝;当时间到了杨皇后当皇后的第十个年头时,陈大将军已经成为武将中说一不二的人物,陈姓女人所生的皇子公主也占据了昭灵皇帝子女的半数份额。 因此杨皇后的被废黜,陈皇后的被册立,简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废后杨皇后之女萧夕月的出生是一个意外。 据一群野史爱好者言之凿凿地考据:萧夕月可能来自杨皇后的最后一次承恩。作为兰陵萧氏和弘农杨氏中最美貌者的结晶,她的容貌继承了双方的优点,却无助于挽救杨皇后被废和难产而死的悲惨命运,也无助于挽救她作为亡国公主被陈文昊霸占的结局。 萧夕月是作为陈文昊后宫妃子的形象,出现在正史和野史中的。她没有位分,没有子嗣,是陈文昊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后宫群芳中,一个真正的小透明。 她生年不可考,卒年不可考,是否有宠也不可考。关于她的生平,史官只记录了一句,昭灵帝女萧氏,杨后所出,大周文宗后妃。而其余的恩怨情仇,爱恨纠葛,就散落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了。 我降临在萧夕月的身体上,则更是一个意外。 我本是几年后的一缕孤魂,因为浓郁的幽怨愤恨之气,在混沌中苦苦挣扎,不得解脱。当我到一个女人正在以温柔的声音呼唤她的孩子的时候,我再也难以抗拒这种母爱的诱惑,做出了一个李代桃僵的决定。 当我呱呱坠地,睁开眼睛,我看到全天下最美丽的女人用最温柔的眼波注视着我,充满了爱意。我瞬间就沦陷了。 我原说过,尊重与信赖,是我最缺少和最渴望的东西。从那一刻起,我就发誓,这一辈子就为这个女人而活,为了实现她的所有愿望,赴汤蹈火。 而这个女人,就是杨皇后,昭灵皇帝废黜了的结发妻子杨皇后。 我呱呱坠地、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苍白虚弱的女人只说了一句话:“孩子,我的孩子,替我好好惩罚那个贱女人!” 而精通大熙朝正史和野史的我深深明白,要想为她复仇,要惩罚的人又岂止一个。这需要以本公主的身家性命、名节人格为代价,以江山为局,和无数在未来的史中璀璨夺目的风云人物们过招,下好大的一盘棋。 美貌是废后之女和亡国公主萧夕月唯一的利器,所幸本宫拥有的不只是美貌而已。 “公主,纪嬷嬷来了。”浅薇低声向我说道。 我忙吩咐取过水银镜,细细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我的面容仍然是美丽的,眼神却有些焦灼和幽怨,很好地反映了一个女子处于热恋期却和情郎分居两地的无奈和郁郁相思,以及被自家父亲召来、却不得见父亲面的时候,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 按照大熙朝的规矩,教养嬷嬷在公主面前,总归是有几分体面的。 因此本宫倒也未失礼数,同她殷殷勤勤地叙过寒温,又耐心候着她喝了两盏香茶,这老东西才装模作样地感叹一句:“一转眼的光景,公主却已和驸马结缡七年了。奴婢每日里睁开眼睛,还总觉得为您十里红妆送嫁,不过就是前几天的事情。” 本公主笑而不语。 纪嬷嬷这老货向来和本公主不对付。 当年崔伯言尚主之时,何等的轰轰烈烈,连崔家都捏着鼻子应承了,这老货却在昭灵皇帝面前大放厥词,口口声声说本公主行为轻佻、闺德败坏,除了一张脸尚强差人意,其实配不上驸马。 老货粗通文墨,在本公主寝宫飞星殿煞有介事地预言:“始乱之,终弃之。”大意是说崔伯言会厌倦本宫,另觅佳偶。 是以本公主憋着一口气,和崔伯言成亲后收敛了不少以往的怪癖,和他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将日子过得蜜里调油。那些日子里,崔伯言快乐得都不辨南北了,骨头像是只有四两重,整日里拉着本宫的手说害怕是在做梦,害怕梦一醒本宫就不见了。到了后来本公主恋上楚少铭,闹得满城风雨,他也只好每日躲在平康巷里喝花酒,却从不过夜,宵禁之前乖乖回到公主府的房,大抵心里还存了一点本公主会回心转意的念头。 如此说来,究竟是谁弃了谁,事情都明明白白地摆着,再清楚不过了。纪嬷嬷,您这老脸被打的啪啪啪响,可过瘾不? 纪嬷嬷见本公主笑而不答,只好继续自说自话:“当年公主不顾老奴反对,执意要嫁崔氏。圣上疼爱公主,几度出面疏通,老奴这壁厢也是殚精竭虑,日夜祷告,只恐公主被拒,皇家体面有损。幸得天眷皇家,驸马成功尚主。只是这才几年光景,事情怎就闹到了如此地步?” 本公主见她如此做作,心中存了逗她一逗的念头,暗地里用生姜水浸过的丝帕拭了拭眼睛,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掉了下来。我一边流泪一边说道:“嬷嬷这次一定要为我出头!崔伯言他……他……” 纪嬷嬷男人死的早,孤儿寡母的好容易把儿子拉扯大,转眼儿子就和媳妇儿亲热去了。因此她视天下的年轻媳妇儿为敌人,见我哭得哀切,脸上便露出了称愿的表情,心里明明满足得不得了,口中却说道:“公主这是怎么了?说出来,嬷嬷一定为你做主!” 我只嘤嘤哭着不说话,纪嬷嬷就更加得意了,一边装腔作势地安抚我,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女人家婚前失了脚,在丈夫面前难免气弱三分。何况公主肚子又不争气。驸马爷这算是好的了。若是换了旁人,外面偷偷养几个,一转眼拖家带口地送到你面前,你能怎么办?纵使宠妾灭妻,纵容那些腥的臭的骑到你脖子上,你又能怎么办?公主啊,不是我说你,我们女人命苦啊!你又不争气。若是先前依了老奴,便是出家当道姑,也好过夜夜守活寡呀。依我说,公主只好忍着,纵使崔伯言打你,只要咬牙受着,外头风光就是了,何必闹得如此不体面?” “嬷嬷,你说哪里话来。”我拭干了泪,嗔声说道。 我觉得崔伯言已经被我欺负得够可以了,断然不能再让他背上宠妾灭妻和家庭暴力的罪名,于是我慌忙为崔伯言澄清道:“驸马他……他平日里待我还好,只是,他不许我和冠军侯好,真真叫人无法忍受。这次不过不小心被他撞见,他就拿剑指着我们……嬷嬷,我吓坏了……” “啥?”纪嬷嬷的声线陡然拔高了两个八度,她从座位上一跃而起,身手别提有多矫健了。驸马是清河崔氏长房的嫡长子,父母早亡,纪嬷嬷却很有代入感的扮演了他父母的形象。 她用手指颤巍巍指着我,一双怨毒的眼睛恨不得把我的脸剜出个洞来:“你身为崔家妇,不思相夫教子,主持中馈,却胆敢和别的男人相好!还敢和冠军侯做下这等丑事!还被人撞见!丢死人了!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就敢……”她骂得太过用力,手舞足蹈,突然身子一歪,就此背过气去。 第3章 前因 第4章 说客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4章 说客 素问狠命掐纪嬷嬷人中,又在她脸上和手上各扎了几针,向我禀报道:“已无大碍了。” 我嫌跟随纪嬷嬷一起来的那个小丫鬟呼天抢地扰的我心烦,便对浅薇说:“赶她出去。” 浅薇笑容可掬地牵着那小丫鬟的手,将她送出门外,道:“我家公主平素最见不得人吵。你且放宽心,先去隔壁吃糖,保管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嬷嬷。” 小丫鬟眼皮子浅,说有糖吃,喜滋滋地去了。 本宫这边便趁机向素问吩咐道:“替我抽她几个耳光出气!” 素问面带犹豫之色。灵枢却早已兴高采烈地抢上前去,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几下,纪嬷嬷一张树皮似的老脸转眼间便肿了起来。 片刻之后,纪嬷嬷睁开眼睛,摸着火辣辣的脸,当下一声惨叫:“谁?何人如此大胆?” 灵枢被她凶狠的眼神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浅薇却迎上去,给纪嬷嬷重新斟了一盏香茶:“嬷嬷方才想是羊羔疯发作了,幸得素问灵枢诊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纪嬷嬷抚着肿得老高的脸,口齿不清地问道:“我的脸怎么了?” 浅薇坦然拿镜子给她瞧了瞧:“为了避免嬷嬷发病时咬舌自尽,不得已出此下策。嬷嬷莫怪。” 纪嬷嬷脸色变了数变,一双眼睛盯住灵枢看了又看,却不敢发作。本公主就在这里,难道她敢忘恩负义、反咬救命恩人一口吗? 因这一番折腾,纪嬷嬷接下来的话气势就弱多了:“幸得天佑皇家,驸马亦宽宏大量,说只要公主诚心改过,他也愿意暂时不休公主,以观后效。公主啊,这是您上辈子烧了多少柱香才积来的好运啊!” 我却知道这定然不是崔伯言的原话。崔伯言这个人,天生的世家子弟,内心极其高傲,表面又分外谦和。这样的人,他若爱,自然会不计前嫌,若不爱,自会拂袖决绝。说什么以观后效的话,压根就不是他的风格,恐怕是纪嬷嬷在借题发挥了。 我想这就是昭灵皇帝最后被陈家篡位的原因。他用人的眼光虽然不赖,但是只因对人性的领悟还不够透彻,所以每每在关键时候功亏一篑。 譬如说此刻,他只想着纪嬷嬷是本公主的教养嬷嬷,本公主定然会赏她几分面子,却忘记了,本公主自有桀骜不驯的一面,而纪嬷嬷,因为寡居和独自抚养儿子的缘故,想问题看事情的立场完全站在了婆婆的角度。婆媳是天然的死敌,此时遣她来劝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再譬如说,他只想着那个被称为“社稷之福”的陈家出自寒门庶族,一定会以他马首是瞻,故而为了对抗世家,挖空心思提拔,却忘记了,人的私欲和野心会随着地位的变化而变化。等到他心目中温柔和顺的皇后不再束缚自己,展现出天性中刚烈决绝的一面,而陈家在军队中的势力有如神助般,逐渐壮大到他也不想看到的程度,天下大势的走向便全变了。 我先前也曾说过,如梦初醒般笼络世家以及从行伍中拔擢冠军侯,都是昭灵皇帝在晚年时力挽乾坤的妙招。然而在原本的史上,这样的妙招却被嘲笑为自掘坟墓:史记载,崔伯言和陈文昊年少相交,是志趣相投的好友,因此在陈家起兵之时,大熙朝第一世家清河崔家便成为他坚定的盟友和臂助;而冠军侯楚少铭,小兵出身,和陈文昊素无交集,却亦被其独特的人格魅力所吸引,关键时候倒戈相向,其后更是娶了陈文昊寡居的大姐陈长华,成为新朝的驸马爷。 是以本公主受大熙朝的供奉这么多年,倒也是颇对得起昭灵皇帝的。崔伯言尚主之后,不待本公主吩咐,便很是乖觉地和陈文昊渐行渐远,原本亲密无间的“帝都双璧“,到如今变成了见面不过打个招呼的泛泛之交;而楚少铭则更彻底,因本公主的缘故把陈家给得罪了个遍,朝野上下谁不知道楚少铭是陈家的头号仇敌。 “公主,老奴都说了这么多了,怎的您就是不开窍呢?表个态吧,老奴也好去向圣上回话。”我正在想这些正史野史上的闲事,很是为自己的丰功伟绩沾沾自喜,纪嬷嬷就大喝一声,不留情面地打断了我的思绪。 表态?表什么态?我茫然间看了吐沫横飞、大放厥词的纪嬷嬷一眼,以手掩袖,抽抽搭搭地说道:“嬷嬷,我自见了冠军侯,方知道先前的那些恩爱,都是假的。我活了这么多年,竟是白活了。我……我只恨先前没有嬷嬷的话,便是出家当道姑,尚可还俗,总比当崔家妇来的自由。我……我是宁可被崔伯言休了的,若要和冠军侯了断,还不如死了好。” “公主怎地这么说?”纪嬷嬷夸张地怪叫一声,上下把我打量了一番,脸上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因为她两边脸高高肿起的缘故,这丝笑容竟格外的狰狞,“公主你悄悄告诉嬷嬷,莫不是驸马……那方面不行?我想也是,虽说你母后也是当年肚皮不争气,可是您在之前,明明是……怎的适了驸马后,反倒音讯全无了?” “纪嬷嬷,你说话小心点!公主好容易才忘了的!”浅薇冲上去,厉声说道,“当年之事,圣上早就下过口谕,无论谁提起,都往死里打!绝不留情!” 纪嬷嬷本是幸灾乐祸,一时忘情,浅薇这般说,脸都吓白了,悄然望了望我的脸色,见我仍然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心中稍安,忙拉着浅薇的手讨饶道:“姑娘休怪,老婆子一时多嘴,再不敢了的……” 浅薇仍带着哭腔不依不饶:“当年宫里,为了这件事,死了多少人,嬷嬷竟然全忘了?圣上三恳五请,国师亲自作法,公主去桃花庵里足足养了两年的病,好容易什么都不记得了,你……” “嗳哟,老婆子该打!该打!”纪嬷嬷情知兹体事大,不待浅薇说下去,就往自己脸上狠抽了一记,因她脸原本肿着,这记挨到皮肉上,越发难耐,第二记就免不了轻了许多,又怕浅薇因此不满,偷眼看她脸色。 一个已经被本公主打肿脸的老婆子,再打下去也没多大的意思。因此我冷眼旁观,忖度着到了本公主解围的时候了,便装作不知所措的样子,哭着说道:“嬷嬷这是做什么?难道本宫要和冠军侯好,嬷嬷就要这样死在本宫眼前吗?可本宫不能没有他,不能没有他啊!”我一边说着,一边放声大哭。 浅薇知道我心意,忙上前为我顺气,顺便用身子挡住纪嬷嬷的视线,好让我装哭不至于太过费力。素问却捧了水盆并洗漱诸物而来,伺候我梳洗。 纪嬷嬷当然没有要自虐的意思,我这般说,她早顺势停了手,待我梳洗完毕,她眼睛闪闪烁烁,试探着说道:“公主啊,不是老奴说,您当年既然哭着喊着要嫁崔氏,就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便是驸马爷……咳咳,体弱一些,也只得咬牙担待了。断然没有出墙给夫家带帽子的道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灵枢却早已经不下去了。这孩子虽然年纪尚小,但一个医道高手,此事怎能不略知一二?“纪嬷嬷,你休要编排驸马的不是!驸马爷好的很!”灵枢怒道,脸上蒙上淡淡一层红晕。 纪嬷嬷倚老卖老,自然觉得灵枢这种黄毛丫头无理取闹。她嗤笑一声说道:“男人好不好,谁用谁知道。你这小丫头牙还没长齐,难道驸马爷会看着温柔美貌的浅薇姑娘不动心,却先将你收用了?不懂事你瞎说个什么?” 见灵枢涨红了脸,她又借题发挥了几句:“如今的小丫头不懂事,相看男人只懂得看脸,看到那相貌清俊的,就哭着喊着也嫁了去。却不知道,男人上面再好都是摆设,下面才最最要紧呢。” 这话说的粗鄙,连我也不下去了,不得已轻咳一声:“嬷嬷谨言。我身边服侍的人都是云英未嫁,嬷嬷怎好在她们面前说这些?” 纪嬷嬷低低惊呼了一声,她自是没想到崔伯言洁身自好,我身边的大丫鬟一个都不碰,便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看我的眼神中,多了几丝怜悯,叹道:“于情可悯,于理难容。公主便权当自己少年守寡便完了,何必做出这等败坏门风、令皇室蒙羞的事情来?”想了一想,毕竟好奇,又凑到本公主耳边问了一句:“冠军侯血气方刚,那……那处定然也是英雄少年,不同凡响吧?” 本公主心中便觉得很有几分对不住崔伯言。当年我在桃花庵中养病之时,他便在隔壁的甘露寺借宿读。那时候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本公主分明是验过货的,所以崔伯言尚主之时,才那般非卿不娶,大动干戈,轰轰烈烈。此事纪嬷嬷最清楚不过了。但是在她潜意识里,总是盼着本宫和她一样倒霉,每每往此处想。本公主懒得和她再纠缠,只好牺牲崔伯言的男人尊严了。 是以本公主此次没有再为崔伯言澄清事实,只是装作一副娇羞扭捏的样子,附在纪嬷嬷耳边说道:“热情似火,威猛无双。” 第4章 说客 第5章 摊牌(一)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5章 摊牌(一) 纪嬷嬷连连低声惊叹,一丝羡慕嫉恨的目光一闪而过,紧接着她便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驸马模样长得俊,文采斐然,为人行事无不妥帖,又是崔家的长房长孙。清河崔家,何等清贵,公主您是宗妇,未来便是族长夫人。这是普天下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好事,天底下的福气岂可被您一个人占全了。想开了也便是了。” “不!嬷嬷你不知道,若是非要和冠军侯分开,我宁可去死!”我用丝帕捂住眼睛,又开始抽抽搭搭起来。 纪嬷嬷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一端茶杯,想再喝上几口,谁知却扑了个空,低头看时,才发现杯中早见底了。半夏就站在她身旁,手执茶壶,微微望着她笑,却丝毫没有要为她添水的意思。 纪嬷嬷想是说话说多了,颇有些口干舌燥,此时也顾不得其他,腆着老脸道:“说了好一阵子话,口中怪渴的慌。那丫头过来给嬷嬷添点水。” 半夏就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有见似的。 纪嬷嬷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她拿眼睛望着我,我只装看不见,又拿眼睛看浅薇,浅薇方笑着说道:“公主身体一直不大好,这会子只怕也哭乏了,便请嬷嬷回去吧,改日再来看望公主也是一样的。” 其实本公主觉得浅薇的措辞很得体,要叫本公主来说,还不定说出什么刻薄的话来。但是纪嬷嬷显然不是这样想。逐客令一出,她就跳了起来,又变成了昏厥前那个张牙舞爪的母夜叉。 “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她喘着粗气说道,“你不守妇道,都和冠军侯做出这等丑事来了,若是到了寻常百姓家,游街浸猪笼是免不了的,驸马爷体恤你,愿意忍辱负重地担待着,这等夫婿,却又去哪里找?” 我便装作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犹犹豫豫开口说道:“我……我也不是非要和他和离不可。只是从此本宫和冠军侯的事,不准他指手画脚。” 纪嬷嬷愣了一下子,怒极反笑:“这竟是天家公主!啧啧,老身今日才算开了眼界!竟不要脸到这种地步!你母亲就是个不要脸的,所以好好的皇后她做不来,被废黜了,生孩子时候冷冷清清的,痛的呼天抢地连个稳婆都没有,活该她难产致死!你就更奇葩,小小年纪不学好,只知道勾引男人,结果被人家娘老子当场捉住——” 她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因为她看到本公主粉面含煞,已经快步走到她的面前。 “我是你教养嬷嬷,难道你竟敢——”她的话并没有说完,本公主一记沉闷的耳光便打到了她脸上,当场她连人带椅子便飞了出去,重重跌倒在地上,摔了个仰八叉,后脑勺着地,呻吟着想爬起来,却似扭到了腰,一时爬不起。 一时之间,屋子里静极了,连同我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在内,她们都被我的突然爆发惊住了。 “公主好厉害!”半夏静默了片刻,由衷赞叹道,“婢子断然做不到这种程度。这是冠军侯教您的军中功夫吧。”这孩子提起功夫来就眼冒精光,浅薇在旁边拉她衣角要她不要说,她却丝毫不理会。 我淡淡地笑了一笑。“日久年深,究竟是谁教的,本宫已经不记得了。但是这是杀人的功夫,却是无误的。” 纪嬷嬷一下子便惊呆了。“我是圣上派来问公主话的,谁敢杀我?” “没规矩,和本宫说话,你要口称老奴,或者直接说,老奴这条狗。”我说。 我走过去,用脚踢了踢她的下巴,把她的下巴踢得脱臼。她痛的直冒冷汗,却说不出话来。 “你们都下去吧。”我吩咐道。 浅薇点了点头,半夏望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恋恋不舍地跟着浅薇离开了。灵枢兴高采烈,一副跃跃欲试想跟我学几招的样子,我忙冲素问使了个眼色,暗示素问将她拖走了。 屋子里,一下子只剩下我和纪嬷嬷两个人。 纪嬷嬷用惊恐的眼神望着我。现在,她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因此,到了本公主的摊牌时间。 “纪嬷嬷,其实本宫知道你今日为何而来。”我慢条斯理地说道,“原本皇上心目中,自有更好的说客人选。可是昨个儿你儿子李贵在如意赌坊中出老,被人捉住了。你想仗着你公主教养嬷嬷的体面,到宫里来求皇上说情。却不防皇上正在为本公主烦恼,你便主动请缨,自信满满你能凭借旧情说服本宫。皇上虽然不甚看好你,但懒得和你这种小虾米纠缠,便由着你来了。” 纪嬷嬷眼中露出惊恐之色。她向来和本公主离心离德,是以本公主有了能耐也从不告诉她。她自然未曾想过,李贵的被抓出老、她今日来宫中说情,都是在本公主的谋划之下进行的。她那宝贝儿子李贵,其实没出息的很,就算不出老,本公主也会设计让他在妓院里付不出嫖资被捉。 “其实本宫是盼望你来的。”我又说道,“因为若你不来,皇上就会派另一位来。那一位本宫素来有些忌惮,见了她就难免头疼,心中发虚。其实你来倒好。本宫原也知道你没读过什么,守寡久了难免躁动难安,必然会说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龌蹉话。本宫甚有容人之量,原也没打算和你计较。只是不该,万不该,你竟然辱及我的母亲杨皇后。” 我早就说过,本公主早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就被杨皇后的美貌、温柔和表现出来的信赖、呵护所击中,沦陷得彻彻底底。我也早说过,本公主这一辈子,身家性命、名节人格全可以不要,只为实现杨皇后濒死之时的复仇之愿而赴汤蹈火。 因此,杨皇后便是本公主的逆鳞,任谁也触碰不得。 “其实原本,本宫是颇为感激你的。”我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香茶,喝了一口,慢慢说道。香茶放的时间久了些,已经冷掉了,茶味也太浓了些,但是本公主虽然看似娇生惯养,实则很尊重食物,这大抵是因为,本宫上辈子在某个连口冷茶都喝不到的鬼地方呆久了的缘故。 “我母亲杨皇后受惑于那个死鬼皇帝的感情,被捧得高了,难免忘乎所以。等她娘家败落了,她也就失势了。金雀宫变成冷宫之后,只有你一个人,守在她身边陪着她。尽管,我知道,那是你那时被夫家欺负,无处可去的缘故。” “至于她怀孕后,死鬼皇帝仍一无所知,让她大着肚子在冷宫里捱着受苦,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是,虽然我有的时候会觉得你太过无能,没能冲破昭烈皇后的封锁,将这个消息送到御前,但细细想来,昭烈皇后那时候把皇宫打造得像铁桶一般,以你的愚蠢,就算送了性命,也是到不了皇帝跟前的。” “更何况,就算到了皇帝跟前,又能如何。男人,情浅似冰,你就算告诉他了,他又能怎么样?他会为此杀了那个贱女人,杀了他的太子吗?杨皇后最大的错误,就在于她对虚幻爱情的坚持和不妥协。太幼稚了。男人,可以利用他,暂时信任他,却不能提携他,永远依靠他,付出所有,掏心掏肺,结果一无所有。” 纪嬷嬷的眼睛睁得很大,我知道,她一定是第一次到这种奇谈怪论,说不定把本宫当做了疯子。可本宫就算是疯子,是神经病,也是被这个世道逼疯的,是被这个世道迫害才走到这一步的。本宫前世和命运抗争了一辈子,踩了无数个温情陷阱,这些奇谈怪论都是本宫自身经历和旁观别人经历的。血的代价。 一个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走出来的幽魂,在这个文采风流、将星璀璨的世界里和人过招,步步为营,伤敌一、自损八百而屹立不倒,足以自傲自豪。 “本宫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我又喝了一口冷茶,望着纪嬷嬷越来越惊恐的神色,将字字句句说的分明,“本宫觉得你陪伴杨皇后那么多年,有功,该赏,所以特地花了心思,私下里将你夫家娘家欺负过你的人教训的服服帖帖,又在你做好人来求情时饶他们一条性命,好叫他们对你心存感激。是以这些日子,你觉得苦尽甘来,事事顺心遂愿,都是本宫给你的赏赐。可是,这种赏赐,到此为止了。” 纪嬷嬷不能说话,竭力抬起头看望着我,眼睛里闪着敬畏和不解的光。 “其实你今日来,若不是你辱及我母亲杨皇后的话,原本是能活着走出这个院子的。”我望着她说道,“但是,那死鬼皇帝会觉得你误了他大事,把教坏公主的罪责推到你头上,将你枭首示众,以稍泄驸马之怨。” 一阵臭味传来。我皱了皱眉。显然,我说话里的语气和所说的惊悚内情吓到了纪嬷嬷,在死亡预感的强烈压迫下,她失禁了。 本公主其实是一个善心人。本公主知道,其实这种将死不死,是最折磨人的时候。为了减少她所受的内心折磨,我把接下来的一段话说的飞快:“本宫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设计让你死的唯一原因,就是你先前做过错事,现在到了为这件错事付出代价的时候了。你还记不记得,本宫刚刚出生时,你对杨皇后说了什么?” 纪嬷嬷茫然摇了摇头。 我笑了。“坏人总是记不起他给予别人的伤害,却对别人对他的惩罚,耿耿于怀。所以你只是坏人,不是恶人。你不配。” “你当时看了一眼尚在血泊中的我,皱着眉头,对杨皇后说了一句话。”我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说,真晦气,不过是个女孩!”我的声调突然拔高,声音转成凄厉。 纪嬷嬷想是被我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她拼命扭动着身躯,摆着手,想把她说过的话再吞回肚子里。 但本公主怎么会给她这种机会? “你道我当时只是无知婴儿,就想否认吗?永远不要小看了婴儿的记忆力。你就是说了,你当时就是说了,杨皇后因为你这句话,整个人散去了最后的一点精神气。你就是说,真晦气,不过是个女孩!这句话,我记一辈子!”我突然间泪流满面,一边哭一边喊道。我的声音带着哭腔,声线极高,极尖,极凄厉,在飞星殿空阔的宫殿中折射出道道回声,如同无数个厉鬼在炼狱里呐喊。 事实上,我被这句话折磨了、岂止一辈子而已?我前世里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反驳这句话而存在,结果到了最后才发现,自己的生命不过是笑话一场。 我的头又开始眩晕了,飞星殿开始不住地摇晃,似乎有无边的黑暗又要从身后涌过来,要将我整个人吞没,黑暗中无数狰狞的鬼脸…… 我看了一眼吓得缩成一团、整个人都在颤抖的纪嬷嬷,摇摇晃晃走到桌前,拔出一把宝剑,向她的心脏处插了过去。 “这是我现下能想到的,最温和的死亡方式。你的血脏,原本不该让它玷污了宝剑的,可惜,我的时间不够了……”我口齿不清、颠三倒四地说道,然后,寻了个干净地方,软软地倒了下去…… 第5章 摊牌(一) 第6章 摊牌(二)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6章 摊牌(二) 我挣扎着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光线昏暗,烛影摇曳,显然,已经到了晚间时分。 一个人坐在我床头,我眼皮重的很,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只是依稀辨出,那似乎是一个女子。 “浅薇?”我半闭着眼,试探着叫了一声。 那人起身,向我说道:“公主此番倒没有做噩梦。” 这声音起来甚是熟悉。我朦朦胧胧中突然有不妙的预感。 旁边浅薇的声音响起:“崔尚宫,公主醒了。请崔尚宫暂避片刻,奴婢好伺候公主梳洗更衣。” 我了这话,原本尚存的朦胧的睡意早就全醒了,冷汗直往外面冒。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见崔尚宫身穿一身普普通通的宫装,头挽着一个尚宫制式的发髻,就那么站在我床前,仪容姿势竟挑不出半点差错来。然而最普通的宫装,穿在她身上,也似生出了几分别致的颜色,最沉闷的发髻,梳在她头顶,也似有了几丝灵动的风韵。 这就是本公主先前曾对纪嬷嬷言道的,本宫现下最不愿意面对的人。 崔尚宫闺名崔卓清,是清河崔家的长房嫡女出身,也就是崔伯言的亲姑姑。崔伯言尚在襁褓之中,双亲便已亡故,那时,崔卓清已届婚嫁之龄,正是好女百家求的时候,然而她却扬言终生不嫁,自行梳起发髻,躲在崔家在城南郊区的别院之中,不肯轻易见人。 本公主一向嚣张跋扈惯了,清河崔家那群人,自恃门第高贵,本公主却从未放在眼里,尚在和崔伯言最恩爱的时候,都敢当着他的面给崔家人脸色看。因此,本公主之所以忌惮崔卓清,自然不是因为她是崔伯言的亲姑姑,而是因为崔卓清本人。 哪怕在正史中,崔卓清也是被史官盖章认定的著名才女,从古到今的女子之中,只有寥寥不超过五个人,有她这份殊荣。 至于在野史中,她更是被大特的存在。 先是她的出身,说是崔氏主母在生她的时候,曾遇仙人寄梦,预言说腹中胎儿未来必定称量天下文豪; 继而是她的经历,野史说昭灵皇帝垂涎崔卓清才名,欲纳之为妃终不可得,崔卓清自梳,扬言终身不嫁,却因此引得崔家和昭灵皇帝离心离德,成为大熙朝覆灭的原因之一; 而后是她的归宿,野史中说她立誓不嫁的唯一原因是她慧眼识英才,不顾年龄辈分的差异,爱上了未来的大周文宗皇帝陈文昊,在陈文昊娶了琅琊王氏之后仍不死心,偷偷摸摸和有妇之夫往来了很久,最后被获准纳入后宫之时,挺着七八个月的大肚子,怀中还抱着一个一岁大的婴儿。而她肚子里的胎儿,就是未来的一时风云人物,在夺嫡中不幸败北的燕王。 当然,本公主不愿得罪她的原因,自然不是她被仙人预言称量天下文豪、抑或情迷昭灵皇帝、或者嫁给陈文昊这些神异香艳之事,而是史中所载的她对于女子参政的态度。 和陈文昊的结发妻子、史上著名的贤后王皇后不同,崔卓清一向是积极参政议政的,陈文昊招抚四夷、打压豪门世族之时,崔卓清更是很出了几分力。她甚至公开扬言对她儿媳妇们说,当年陈文昊打天下时候,她就偷偷女扮男装藏在军中,但凡陈文昊有什么为难事,也都要找她商议。这般落落大方、理直气壮的态度,和公然宣称女子无才便是德、后宫不得干政议政、亲笔撰写了女儿经的王皇后形成鲜明的对比。 所以尽管在历史上,王皇后才是最后的胜利者,流芳百世,成为史学家盖章的贤后;而崔卓清这等才女则沦为跳梁小丑一般的陪衬,本公主还是本能地讨厌前者,却对后者隐隐保留一份敬意。 记得本公主在未见到她之前,还曾经为陈文昊的重口味和不挑食感叹过。本宫在前世就精通大熙朝正史、野史,早算过一笔账,崔卓清至少大陈文昊十二岁以上,又只有才名,并不以丽色闻名,想来样貌也有限。怎么这等人,竟然会比野史中大熙的第一美人萧夕月更加得陈文昊宠爱,甚至若不是群臣反对得厉害,依照陈文昊自己的想法,她就会在贤后王皇后死后登上后位,扶植燕王登基了。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然而,在见到崔卓清本人之后,本公主才晓得,先前我竟彻彻底底的错了: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人、她的风华气质能够超越年龄的存在而存在,崔卓清丽名不显的最可能的原因是她的才名太过出众,才名掩盖了丽名;又或者,是王皇后的儿子替母亲嫉妒崔卓清美色,特意在登基掌权之后篡改了所有史。 犹记得本宫五岁那年,尚深得昭灵皇帝宠爱。深受宠信的本公主蹦蹦跳跳,被昭灵皇帝拉着手走在通往城南崔家别院的路上。昭灵皇帝郑重其事地问本宫,若是为我寻一位母亲,本宫要不要。本宫为讨好昭灵皇帝,揣摩圣心,自然是甜甜应了。实则心中却膈应得不行。就在这种几乎难以自制的膈应中,本宫见到了崔卓清,如惊鸿一瞥,被结结实实地惊艳了一把,从此便把她排为仅此于我母亲杨皇后美丽的女人。 当然,该使的心计还是要使的。夕月公主壳子虽然只有五岁,里面可是住了一个决意不惜代价复仇、步步筹谋的灵魂。因此在本公主看似童言无忌的设计之下,崔卓清尽管严词拒绝了昭灵皇帝的纳妃之请,也自梳起妇人发髻,立誓不嫁成功,但却没能在城南别院继续住下去。她成为大熙朝皇宫中唯一不属于昭灵皇帝女人的女官,官居从四品,尚在尚宫局众尚宫之上,专司草诏拟旨、品评天下文士文章这些尊崇风雅之事。 自然,对于一向有雄心抱负的崔卓清来说,这种安排是她内心所无力抗拒的。而她入宫的那一年,陈文昊才三岁大,还是什么事都不懂的奶娃娃。本公主就这样机智地杜绝了崔卓清爱上陈文昊的可能,给未来的自己消除了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能算小的障碍。 崔卓清入宫之后,除了草诏拟旨、品评天下文士文章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差使,就是当上了众皇子公主的老师。虽然本公主在文字方面向来没什么天赋,实则是她最不堪教化的学生,然而也正因为此,对她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除此之外,本公主其实还欠了崔卓清一个人情:本公主和崔伯言的婚事正是因为崔卓清的一力主张,才能成功征得崔家的同意的。 说来颇有些惭愧,本公主从小到大,桃花一直不断,因此闺誉也差的离谱。 原本在甘露寺窥见崔伯言时,得知他便是我计划中的目标之一,本想一改往日行径,走一走若即若离、高贵冷艳的贵女路线的。然而那夜的月色太美,崔伯言的目光又太过温柔,本公主的情话说得太溜,竟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被自己所心理暗示,于是不知道怎么搞的,糊里糊涂就把他给睡了。 然后,如何善后便成了大难题。原来本公主也知道本宫这般行径,恐不能讨好清河崔家高门大族那帮把眼睛长在头顶的人,所以也就没想着能嫁给崔伯言,只是希望长久保持这种超友谊的关系。然而一直以来对本宫百依百顺的崔伯言却显示了他迂腐强硬的一面,非说要为本公主负责,非要娶本宫过门不可。 昭灵皇帝在那个时候已经被陈家威胁得隐隐有些透不过气来了,原本都对本公主死心了的他一看到被招惹的崔伯言是崔家的长房长孙,立马动了心思,费尽心机拉拢,厚着脸皮硬要把本公主往崔家塞。崔家呢,自恃是第一世家,处处讲究规矩,本公主的行事自然不中他们意。 于是崔家和皇家扯皮自不必说,在争吵中,本宫的脸面被他们抖得基本上不剩下什么了。后来一直闹到崔伯言在崔家祠堂前往自己手臂上连扎了三刀,失血过多当场昏死过去,本公主才觉察到事态的严重性:若是崔伯言不小心死了,崔家必然恨皇家甚深,说不定立马会和陈家联手,胡乱找个什么理由逼宫,将陈皇后所出的太子奉上皇位。那个时候本公主举步维艰可想而知。 所以本公主当机立断,动用了当时能动用的全部势力,连夜抢了崔伯言,用担架抬入皇宫,牵着崔伯言的手,长跪在崔卓清面前,指天誓日说非君不嫁,除了他这辈子再不会爱别人,痛哭流涕,一副不忍心就此分离的苦命鸳鸯模样,终于成功打动了崔卓清。已有十余年未过问过崔家家事的崔卓清亲往疏通,往返数次,昭灵皇帝也配合着做了许多让步,本宫和崔伯言的事这才算定了下来。 是以此时此刻,在本宫即将要和崔伯言图穷匕见、一拍两散的时候,分外害怕看到崔卓清。本宫的记忆力其实好得很,脸皮再厚也是有限度的。当年的信誓旦旦犹在耳边,若是崔卓清拿这个说事,本宫何以自处?她的眼睛又毒得很,装腔作势、撒娇卖痴未必能瞒得过她。 第6章 摊牌(二) 第7章 摊牌(三)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7章 摊牌(三) “姑姑。”我低低唤了一声,作势就要坐起来。 崔卓清立即按住了我。 她转头向浅薇问道:“太医怎么说?” 浅薇低声回答:“张太医来看过了,说是陈年宿疾复发,并无大碍。” 崔卓清像是松了一口气,她面上的神情十分到位,心中的想法本宫却一时难以揣测。 “无大碍就好。”崔卓清说,“我先前还担心下月的赏梅宴你不去了呢。” 本公主心中便是一个哆嗦。 赏梅宴和荷月宴不同,却是文人雅士吟诗弄对的专门集会。每逢这种宴会,本宫都会捉襟见肘,连一首应制诗都写不来,次次都要靠驸马捉刀代笔。关于这一点,本宫相信宫里的人再清楚不过了。 崔卓清此时提起赏梅宴,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难说的很,是以本宫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但接着崔卓清将话题一路引下去,倒叫本宫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崔卓清提起了昔年赏梅宴上的趣事,又提起了她在梅花上收集到的那罐雪,继而又把话题转到烹茶之道上,说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 我却有些撑不住了。我素知崔卓清是个极精明的主,又不比崔伯言受惑于情爱那般好糊弄,因此和她说的每句话都小心到了极致,生怕一不留神就掉进陷阱,自掘坟墓。若是平时还好,这日我白天应对纪嬷嬷时折损了太多气力,此时便显出几分支撑不住的光景来,后背上全是虚汗,已经湿透了。 我自知无法再跟崔卓清这么消耗战下去了,于是也不管她在说什么,直接打断问道:“姑姑,我和崔伯言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崔卓清显然没有想到我会直截了当的替她提出来,愣了一愣,倒笑了:“公主希望我知道多少?” 我看她脸色甚是平静,咬咬牙,索性就速战速决了:“我和崔伯言……他……他怕是要休我了吧?” 崔卓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没有的事,公主养好身体要紧,别胡思乱想。” “可是,哪怕他不休我,这日子我也过不下去了。我……没脸再见他,我爱上了别人。”我用双手捂着脸,叹息一般地说道。 崔卓清不语。她在寝殿里踱步,突然间就看到了那把悬挂着的宝剑,她把它拿在手里,赞叹道:“这就是前年我大熙军队从漠北带回来的那把宝剑,唤作什么子母离魂剑的?” 看,我就说她狡猾。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肯说,一切都要逼着本公主自己说出来。 偏偏本公主今日决意摊牌,自然不得不把场面的功夫做足,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 而崔卓清和纪嬷嬷这等人不一样,她慧眼如炬,专门挑我话语里的漏洞。当着她的面交代从前做下的那些事,简直就是羞耻play。 所幸本公主的脸皮很厚,咬咬牙挺一挺也就过去了。因此我回答得也很爽快:“是。冠军侯把它送给了我。” 崔卓清既然是聪明人,本宫相信她很清楚这话里的分量。 漠北那群匈奴生产力水平甚是低下,游牧民族不懂冶铁,土包子没见过好东西,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被他们得到以后,奉为国宝世代相传。 直至前年边境大战,楚少铭部曲的主将不幸战死,作为副将的他纠集了一群决意复仇的兄弟,直接偷袭了匈奴老巢。那役楚少铭以八百大战两万,将匈奴老巢连根拔起,后来又打埋伏,剿灭了气势汹汹回还的匈奴精锐,这把子母离魂剑也就落入了大熙的手中。 然而,半年后楚少铭率军大杀四方,班师回还,昭灵皇帝亲自于城门外迎接勇士归来时,这把宝剑的归属引发了轩然大波。昭灵皇帝本意是向楚少铭要这把宝剑,好给他加官进爵封赏的,但当众一问才知道,楚少铭已经把这剑送人了。追问赠予何人,楚少铭却涨红了脸不肯说,一副要杀要剐随便的模样。素来以陈家马首是瞻、看不惯军权被瓜分的那群人便借机给楚少铭加上了一系列不懂规矩、以权谋私、贪墨国宝等足以杀头抄家的重罪,幸得昭灵皇帝用尽全身解数,力排众议,才把这件事给平息下来。 所以到了后来,当这把子母离魂剑在公主府的卧房露面之时,崔伯言立即就悟出来了:楚少铭肯送这把剑,自是他对本公主十分钟情;本公主敢收,并且堂而皇之地亮出来,就代表着已经做好了玉碎瓦全的准备。 崔伯言当时就面色惨白,一副想追问我又不敢开口的样子,失魂落魄、强颜欢笑了好几天。本公主见他实在可怜,便索性借着不去荷月宴、约楚少铭共赴西山温泉的举动,将他这份猜疑给落到了实处。后来崔伯言便很知趣地把主要活动场所转移到了青楼,大家心照不宣地互不干涉,所以我们的婚姻便又苟延残喘了两年。 崔卓清本公主如是说,微微一笑道:“楚将军倒是性情中人。” 此语可褒可贬。崔卓清此时这么说,用意再明白不过了,不就是嘲讽楚少铭罔顾礼法,和本宫拉拉扯扯吗? 可是崔卓清忘了,本公主的桃花史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若说至情至性,京城之中的贵女,本宫若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当然,大家闺秀谁愿意担上这种名头? 于是本公主酝酿了片刻,眼眶里的泪水便溢了出来,忙用丝帕拭泪:“本宫……我知道我不对。可是……可是我没法子。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完了。此事与他无关,都是我的错。便纵他不睬我,我也没法子似从前那样,和崔伯言继续下去。” 崔卓清见我哭得真挚,叹息道:“公主不必惊慌。此间对错,已无足轻重。何况,楚将军正得圣上倚重,崔家断然不会在此时对他多加责难,倒误了天家大事。” 看,这便是崔卓清的政治素养。由此也可见,在大熙朝如一湖死水的明面政局下,早已暗流涌动,崔家这些豪门大族只怕都接到陈家的暗示了,对何人将要篡位、何人拱卫京师洞若观火。 崔卓清想了想又说道:“如是说来,公主结识楚将军,还要更早?” 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京城人都认为,我是在楚少铭被封冠军侯、风靡满城少女之时,才和他搭上线的。然则…… 我脸上一红,装作很不好意思地说道:“姑姑你也知道,三年前,我因驸马买的杨梅不合口味,和他吵过一架。” 崔卓清点点头。她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一定是觉得本宫太作。杨梅本是江南特产,极易腐烂,京城远在北地,本就不易得。崔伯言为了讨好本公主,特地托了江南做官的朋友,以冰块贮之,驿马传送,又沿途驿站打了一路的招呼,我才年年有此等口福。本宫也因此对驸马投桃报李,分外恩爱。 然而那一年,不知怎的好端端我就发了脾气,把辛苦得来的杨梅全扔了不说,还一个人离家出走。那一次崔伯言吓得够呛,在昭灵皇帝和崔家面前处处为本宫遮掩,又暗地里求了朋友四下寻觅。两个月后我回来,分外容光焕发,他倒整个人瘦掉了一圈,于是便和好如初,更胜从前。除了崔卓清等少数几个人,没人知道本公主出京了一趟。 “我去漠北散心,结果在那里遇险,是冠军侯他救了我。”我低着头,很不好意思地说道。这种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桥段烂俗而合情合理,我自信她寻不出其中破绽。 “你们……你们当时便……”崔卓清一向好修养,却在此时脸色有些铁青。我知道她的意思。她能接受我至情至性,因爱上楚少铭而不顾礼法,却不能容忍我在和楚少铭好了之后,仍然像没事人回到京城来,欺骗崔伯言。毕竟,她是崔伯言的姑姑。 “我……我知道这么做很不应该,我把这只当做一场梦。回到京城后,我以为我可以忘了他,想不到……想不到他会率大军返京,就这么出现在我面前。”我双手捂着脸,泪水又流了出来。 “故而你们便又在一起了,全然不顾大郎心中感受。”崔卓清愤愤说道。 “我……我没办法……”我嘤嘤哭着说道。 崔卓清冷不丁走到我跟前,从我手中扯过那条丝帕,却从袖中取出另一条来为我拭泪。我知道她在怀疑什么。可是我这次真的没有用生姜水来催泪,我早知道,对于崔卓清,必须用更高明的办法。 “所以你便用楚将军送你的定情信物子母离魂剑,刺死了被圣上派来劝你的纪嬷嬷?你可知道圣上因此大怒,甚至说要惩罚你。若非大郎求恳,你焉能没事人一般在这飞星殿中安坐?”崔卓清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我对不起他。”我哭着说。 崔卓清看到一向飞扬跋扈的本公主此时泪眼朦胧的样子,终于叹了口气。 “倘使你和大郎和离,会嫁给楚将军吗?”崔卓清问。 “他答应娶我的。”我小声说道,“何况我……我也没脸再当崔家妇,没脸再见崔伯言了。我对不起……” “不错,你是对不起他。”崔卓清冷冷打断了我的话,“你放心,我会劝说大郎,好教他同意和离的。只是你要知道,世上再不会有一人,似大郎这般对你。你好自为之。” 她说罢,扬长而去。 我瘫软在床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本公主相信,以崔卓清和崔家的高傲,经过这一番谈话后,定然会让本宫如愿以偿。 第7章 摊牌(三) 第8章 面圣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8章 面圣 这天注定多事。 深夜的时候,我睡得迷迷糊糊,独孤伤来叩门,面带喜色地告诉我,兵变就在这一两天了。 我筋疲力尽,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点了点头。 独孤伤又问:“陈长华和陈幼瑛,公主选哪个?” 我毫不犹豫地说:“陈幼瑛吧。” 独孤伤眼中闪过不解的光,小声提醒我:“陈长华已经三十岁了,陈幼瑛却是二八年华。冠军侯和陈幼瑛年纪相若,公主对冠军侯再有信心,也应提防一二。属下担心……” 我便笑了。 三十岁又怎样?三十岁自有三十岁的风华。崔卓清都三十多奔四十的人了,照样有资格做本宫的情敌。 陈家原本人丁兴旺,可惜在本宫舍得一身剐的设计之下,陈睿晟带着几个庶弟上阵杀敌,死于非命,庶妹没什么话语权,真正在陈文昊心中有些分量的,也就陈长华和陈幼瑛了。 陈幼瑛只是个无知少女,觉得男人被抢只会向本宫虚张声势、张牙舞爪,却从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这种娇蛮愚蠢的傻白甜,最好拿捏不过,只怕楚少铭动动嘴唇,这孩子就信了,欢天喜地跟了去。 而陈长华…… 陈长华极其彪悍,据史记载曾在陈家平定天下的过程中立下赫赫战功。史盖章陈长华是楚少铭的真爱,两人年龄迥异却极有共同话题,婚后二子三女,并无姬妾在室,死后更是同穴而眠。这是本宫极其羡慕却又忌惮非常的。 因此,在真爱面前,本公主果断认怂,不和她正面相抗,舍难求易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然而这些话自然不好告诉独孤伤。 “你先前在江湖上采花之时,是喜欢幼女,还是少妇?”我最后提示他道。 独孤伤立即就悟了。“公主高见。” 独孤伤应了,却不肯就此离开,目光灼灼地望着我,欲言又止。 此时烛影深帐,孤男寡女,我寝衣甚是单薄,便莫名有些惊慌,面上只得装作越发镇定:“怎么?还有事?” 独孤伤犹豫了一下:“属下在大将军府,看到了驸马。”他看了看我又加了一句:“就是今夜。” 我神色不变,心中却有几分惆怅:历史终于沿着它原本的轨迹发展了,崔伯言还是投靠了陈文昊。是我主动把他推过去的,我求仁得仁,然而将来我想把他拉回来为己所用的时候,他是否能仍如我所愿呢?人心,原本就是最难捉摸的东西。 “公主,看开些。”独孤伤主动安慰我,“既然已经做出了抉择,就不要后悔。” 我便又笑了,心中却觉得很是疑惑。本宫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就连独孤伤这种妇女之友都觉得,驸马离开后,本宫会后悔呢?左右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本公主眼睛里看到的却是整个天下。 “独孤伤。”本公主吩咐道,“陈家起事之时,陈长华必定于阵前冲杀。务必要一击致命,不留活口。”我才不想让这位传说中的真爱看得到第二天的太阳。 “是。”独孤伤道,然而他又不免有些疑惑,“公主,属下斗胆想问一句,您这样苦心孤诣,把冠军侯推给陈幼瑛。可想过来日他们在您眼前恩爱时,您该何以自处?” 本公主微微一笑。本宫就知道所有知情者都对本宫的计策很不看好。可是**儿童欢乐多,精神病人思路广,陈文昊精明过人,手下能人异士甚多,只有用这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计谋,才能得到最好的效果。 “本宫何以自处,你到时候看着,不就知道了?”我说。 第二天,昭灵皇帝仍然没有召见本公主的意思。而距离他传召命明镜公主入宫伴驾,已经有四日了。本宫知道,这是帝王对不话的女儿的下马威。 可是本公主却很沉得住气。因为大熙朝的气数已经尽了。 果然,当晚城东北角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冲天,照亮了整个京城。本公主便知道,那是陈家造反了。 我微微蹙着眉望了望天色,向着浅薇吩咐道:“时辰还早,本宫要小憩片刻,李培元来的时候,让他多等一会子。” 浅薇诧异道:“李公公向来懂规矩,谨言慎行,纵有什么要紧事,也会先知会奴婢一声。公主怎知他夜间要来?” 我便笑笑:“他不是来向本宫告密的,而是皇帝要他来的。” 灵枢、素问侍立在旁,一个替我开穴,一个替我施针,我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沉沉睡了过去。 在梦中,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座凄凉阴冷的金雀宫: 那倒在血泊中的绝美女子嘴唇灰白,身体已冰冷;她怀抱里那个病弱的女婴微微闭着眼睛,用心倾周围的动静,每当有脚步声经过时,她便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终于有阶前洒扫的小太监好奇推开了宫门…… 终于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抱起了她,是那个女人!就是那个陈姓女人! “留着吧,不过是个女孩,翻不出多大风浪的。”旁边有妇人劝她。 “娘亲,这是我妹妹吗?”她到一个小男孩稚气的声音。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伸了过来。 “别碰她!她那么脏!”陈姓女人厉声说道,小男孩“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去,禀报陛下,就说疯女人杨氏死了,死的时候生了个女婴,不知道是谁的种。”她说。 “娘娘,陛下念旧,这恶人何必娘娘来做?”先前那妇人又劝她。 “好,那就去禀报陛下,废后杨氏薨了,临死前生了位小公主,问陛下可要认下。”她又说道。 …… 我醒来的时候,李培元就跪在阶前。他的目光恭谨中带着一丝惴惴不安,一如二十几年前,他将襁褓里的本宫抱给昭灵皇帝看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不过是宫中人人都可以欺负的小太监,而如今,却已经是大内总管,昭灵皇帝身边的红人了。 烛光里他头发花白,皱纹也已经爬了满脸,唯有那恭谨和诚惶诚恐的神情,一如往日。 我在浅薇服侍下起身,他便低头再拜:“圣上请公主前去紫泉宫。” 紫泉宫里,永远都是烟雾缭绕,让人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此时,宫门大开,空气却分外清新。 昭灵皇帝木着一张脸,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旁边躺着好几个平时他最宠信的妖道的尸身。 本公主只看了一眼,心中便有了数,这定然是皇帝终于发现自己被蒙蔽,帝王一怒,血流成河了。 但本宫可不打算这么善解人意,装作一副吓怕了的样子,煞白着一张脸,慌里慌张地问道:“父皇,这是怎的了?有人行刺?” 昭灵皇帝冷冷哼了一声。 “夕月,在父皇面前,你就莫要再装了。”他皱着眉头说道。 瞧瞧这口气,这难道是求人办事应有的态度吗?本宫于是越发诚惶诚恐起来,用一双清澈至极的眼睛盯住他:“女儿不明白父皇的意思。” 昭灵皇帝重重吐出一口气。 “陈家反了,这些妖道口中说的好,其实一点用都没有。朕得到消息,陈文昊在京城中联络了各大世家起事。朕的三御林军抵挡不住,眼看宫门就要被攻陷了。夕月,你此时还不赶快叫楚少铭回来,难道等着当阶下囚吗?”他说。 本公主却不吃他这一套。谁不知道朝代更替,最惨的人便是前朝皇帝。他此时哀求本公主办事,还不舍得给好处,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父皇,女儿可是崔家妇,怎好与外男说话?再者冠军侯远在紫荆关,急切之间又如何寻得到他?”我一派娇羞,嗔道。 昭灵皇帝用嘲讽的目光将我从头顶打量到脚下。“你此时倒和朕说这个?你跟楚少铭,什么出格的事没做过?你以为朕不知道你私下里养的那几只小飞鸽?罢了,朕不和你计较,你那驸马,也着实叫朕失望。朕也不瞒你,昨夜刚得到消息,就下令急召楚少铭返京了,只恐他不够上心,你速速修一封,求他速来护驾。只要护驾有功,朕就封他为驸马,许你们花好月圆,如何?” 我低头摆弄衣角。“崔伯言呢?” 昭灵皇帝冷冷道:“崔家助纣为虐,犯上作乱,按律当诛九族,纵然法外开恩,也当贬为庶民,怎好尚公主?夕月,你不必担心这个。” 我心中暗地里嘲笑昭灵皇帝,笑他果真把这看人下菜碟的功夫修炼得炉火纯青,全然没有少年之时处决摄政王、逼死太皇太后的果敢勇毅。既然知道世家尾大不掉,就该雷厉风行些,索性快刀斩乱麻诛族了事。似他这般前门拒狼,后门引虎,该下狠手时又瞻前顾后,无怪乎会被陈家做掉,改朝换代成功。 “事后,朕封你为护国公主,可前朝议政,再赏赐黄金十万两,绫罗绸缎一万匹,封邑再加五户。如何?”昭灵皇帝见本公主犹犹豫豫,一咬牙,下了血本。 可是他此时才说这种话,却已为时过晚。 “父皇,”我慢慢抬起头来,“哪怕女儿即刻飞鸽传,哪怕冠军侯星夜兼程驰援京师,仍需一天一夜。陈家既然敢犯上作乱,必然有备而来,只怕我们守不到那个时候。” 昭灵皇帝的目光却愈发热切:“这就要靠朕的乖女儿了。朕早知道,你手上有一支私兵。你且告诉朕,一个时辰内,他们是否能赶过来?” 第8章 面圣 第9章 关门捉贼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9章 关门捉贼 我心中微微一沉。我自以为将一切都隐藏得很好,我以为昭灵皇帝早就荒废了政事,一心访仙求道。想不到,他竟然洞若观火到了这种地步? 本公主不假思索,立即脱簪散发,跪在他面前,急急哀求道:“请父皇明察。女儿断然不敢做出此等谋逆之举。” 昭灵皇帝眼中颇觉意外,不解道:“夕月,你何必如此?朕不是傻子瞎子。七年前你跟崔家抢驸马时,朕瞧得清清楚楚。朕当时没有怪你,难道现在反而会降罪于你了?” 原来他是说这个。本公主心中松了好大一口气。可是那只是一支百人队。原来,昭灵皇帝已经捉襟见肘到要靠一支百人队来解围了?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公主拥有一支百人队武装,自然算不得什么有罪。但本宫偏偏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可怜样子,垂泪道:“父皇,女儿尚记得昔年太子哥哥,便是因此获罪。女儿怕……” “你怕?”昭灵皇帝可能是觉得本宫这副做派太假了,他很是不耐烦,“夕月,到了现在,你就莫要装蒜了。朕与你都清清楚楚,承业因何而死。若非你这个祸水,事情怎会到如此田地?” 昭灵皇帝的太子萧承业,也就是那个陈姓女人给他生的大儿子。萧承业温文知礼,品性高洁,颇得朝臣拥护。史上他因奸人陷害,和昭灵皇帝两相猜疑,私兵夺宫不成,畏罪自杀后尚有朝臣为其鸣不平。而现在,有了本公主这只蝴蝶之后…… 三年前,公主府设宴。太子因和崔伯言颇有交情,又一向很照拂本宫这个妹妹,欣然而往。当夜因酒醉,便宿在公主府的客房。然而第二日清晨,他不辞而别,仓惶如同丧家之犬。从那以后,太子便有意无意躲着崔伯言和本公主,时常神情恍惚,行为差池,大失人心,屡屡遭昭灵皇帝训斥,眼看众叛亲离,走投无路,最后拼死一搏,引兵造反,兵败自杀。 “那年在公主府,你对承业做了什么?”昭灵皇帝神色凝重,一字一句问道。 本公主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父皇这话问差了,难道不是太子哥哥对儿臣做了什么吗?” 昭灵皇帝的脸都僵了,他愣了许久,才哆嗦着嘴唇说道:“冤孽!冤孽!” 陈姓女人是我母亲杨皇后最痛恨的女人,本宫时刻不敢稍忘。而陈姓女人所出三子二女,出息的只有萧承业一个。是以萧承业就是陈姓女人年老色衰后唯一的指望,是她的生命寄托。萧承业好死不死,偏偏律己极严,道德感极高。对付这样的人,本宫太有心得了。 三年前公主府那场宴会,本宫命侍女偷偷在萧承业的酒中加了点料,又寻了个长相身材颇有几分似本宫的青楼女子陪了他一夜。第二天早晨,本公主趁他昏睡未醒,大摇大摆躺在他身旁。萧承业一醒过来,见到这副景象,顿时魂飞魄散,如同丧家之犬,狼狈而逃。从此本宫就成为他挥之不去的阴霾,诸事凡牵扯到本宫,他便退避三舍。在本宫的设计下,他失却人心简直是必然的结局。 “既如此,朕是留你不得了。朕万万没想到,你连自己的亲生哥哥都要算计。”昭灵皇帝显然是真怒了,他竟不顾有求于本公主,直接拔出宝剑来。 “父皇息怒!女儿怎会亲身上阵那么傻?”我自然明白昭灵皇帝此时顾忌的是什么,跪在地上大声为自己辩白,“父皇请细想,若不是太子哥哥平日里便有那么几分绮念,怎会深信不疑?若要怪,也只怪那个姓陈的女人。那姓陈的女人口口声声说女儿是野种,太子哥哥这才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昭灵皇帝脸色铁青:“这个贱女人!陈素娥她真敢这么说?” 本公主却知道这是昭灵皇帝在装傻。陈姓女人陈素娥在皇宫里究竟是怎么说的,本宫于襁褓之时便得清清楚楚,就不信昭灵皇帝一无所知。 本宫的母亲杨皇后被废之时,废后诏中的“举动轻佻”大有可疑,陈素娥口口声声说本宫未必是昭灵皇帝的亲生女儿,想是与宫闱秘事有关。是以置太子于死地的方法万万,本宫偏偏要下水走这么一遭,为的就是想逼出昭灵皇帝一句话。 “女儿只想问父皇一句话,我母后对父皇究竟如何,父皇难道真个不知道吗?” 昭灵皇帝颇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重重吐出一口气:“夕月,你母亲与朕少年结缡,恩爱非常,朕心中清清楚楚。她从来都没有背叛过朕,她密召巫祝进宫,为的也只是挽回朕的心……” 昭灵皇帝这么说,本公主就笑了。 “凤凰男。”我红唇轻吐,清清楚楚地说道。 “什么?”昭灵皇帝就愣了。 于是我不待他再说什么,立起身来,稳稳地向前走了几步。昭灵皇帝人近在咫尺。因为过度沉溺酒色的关系,刚刚年逾花甲的他已经满头白发,但深深的皱纹仍遮掩不住他眉眼的轮廓。我相信,任何人见了他,都要评价一句话,他年轻时必然是位大帅哥。 年少英俊,九五之尊,才华横溢,胸怀大志,所以说我的母亲杨皇后至死都对他死心塌地,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可惜只是个凤凰男。我在心中感叹了一句。本公主把所有曾经依靠女人娘家提携、时过境迁后便拔鸟无情的男人都归在凤凰男这一类。 “我说,父皇您是凤凰男,忘恩负义的凤凰男。”本公主的声音如珠玉落盘,在紫泉宫中回响,分外清晰,“您年少之时,太皇太后和摄政王狼狈为奸,把持朝政。您一直想亲政,却迟迟不能成功。无奈之下,便娶了弘农杨氏家的贵女,也就是门生故交遍布天下的杨丞相的嫡生女儿为皇后。那时太皇太后和摄政王都不甚同意,天师道的那位国师甚至说妖孽将生,唯有娶寒门女儿陈素娥为后才是社稷之福。您当时又是怎么做的呢?丞相府后花园翻墙而入,才子佳人私定终身,逼得杨丞相不得不点头,应允了这门婚事。您将杨皇后娶进金雀宫,杨丞相便在前朝为您竭尽全力……” “大胆!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何人告知你的?”昭灵皇帝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用手指着本公主,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国师说的没错,妖孽将生,而你就是那个妖孽!” 可是昭灵皇帝忘了,若是本公主是妖孽的话,那么这个妖孽,却是因为他管不住自己下半身,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国师说的话你也相信?”本宫忍不住哈哈大笑,“国师还说陈素娥是社稷之福,可她给大熙带来了什么?她给大熙带来了陈家这个强大的外戚,她才是大熙覆灭的罪魁祸首!” 提起陈家,昭灵皇帝显然清醒了一些。他决心先忍辱负重,好让本宫为他卖命。因此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向着本宫柔声说道:“夕月,你莫怪父皇。父皇也是一时糊涂。当年父皇确是真心待你母后的,可惜她性子太过要强,才会闹到那般下场。如今强敌在侧,御敌要紧,待父皇平定了陈家叛乱,便一纸诏,追封你母亲,可好?” 本公主目光闪动:“如是说来,父皇是不追究女儿算计太子哥哥之事了?” 昭灵皇帝眼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忧伤,继而说道:“陈氏造反,理应诛灭九族。太子是陈素娥所出,难辞其咎。既然他已畏罪自杀,死了也便死了。” 本公主步步紧逼,撒娇般地说道:“既如此,女儿不但无过,反而有功。父皇,您要赏罚分明啊。” 昭灵皇帝额头上青筋迸出,然而他对死乞白赖撒娇的本宫却有着一份格外的宽容。“赏!赏!”他连声说。 “父皇,您可知道,女儿为您做的事情,何止这一件而已。若非……”我的话还没说完,宫外有踉跄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满身是血的御林军疾奔而来,禀报说:“圣上,禁宫城门怕是守不住了……”话音未落,已然气绝。 昭灵皇帝面上愈显焦躁,向着本公主言道:“朕知道,朕都知道。这些年来你将崔伯言那小子吃的死死的,又笼络住了楚少铭,朕都看在眼里。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夕月,此间事急,你快召集你的私兵前来守住大殿,再飞鸽传,要楚少铭速来救驾。朕先入地道暂避几日。” 昭灵皇帝一边说,一边旋开了高台龙椅之上的一个开关,一阵奇异的响声过后,龙椅后的墙壁上出现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大洞。 “夕月,外间诸事就托付给你了。朕先入地道暂避。”昭灵皇帝道。 本公主面上露出一丝嘲讽。此间地道,是大熙皇族为了避难修建,可通至城外。昭灵皇帝哪里是入地道坐以待毙,分明是见事不谐,打算脚底抹油了,却想骗本宫为他断后,拖延时间。 本公主且不动声色,微笑着看着他弯腰走入地道,不过瞬间工夫,便大惊失色地退出。 “父皇,女儿忘了禀报一件事。”我便在这时开口说道,“紫泉宫因有地道,回声太过空旷,女儿了有些害怕,只是一直不敢向父皇说起。天可怜见,去年,女儿和冠军侯在城外游玩,无意中寻到了另一侧地道的入口。很是花了些银钱,雇了工匠将这条地道堵住了,惟余五尺见方之地,可供人容身。父皇不若在此暂避,待陈家退败之后,女儿再放父皇出来?” “你!”昭灵皇帝大怒,他此时哪里还不明白本公主话语中戏弄之意,一怒拔剑,向本宫刺了过来。 第9章 关门捉贼 第10章 对峙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10章 对峙 “你若一剑刺死了我,谁替你魅惑陈文昊?”我不慌不忙,抬头挺胸,迎着他的剑锋,如是说道。 此时图穷匕见,本公主懒得用“父皇”、“圣上”等恭敬的称谓,一个将要以羞辱的姿态死去的末代帝王,对他那么恭敬做什么? 长剑带着风声,从我身侧一掠而过。 昭灵皇帝停住脚步,收了剑,嘲弄般地望着我:“夕月,你还是这般自负。你难道以为陈文昊不知道你的底细?你觉得他还会看上你这个残花败柳?“ 我神色不变:“陈文昊到底对我有没有觊觎之心,你不是应该比我清楚吗?” 昭灵皇帝愣了一愣。 那却是本公主也不愿忆起的场景。九年前的那个夜晚,大雨如注。陈文昊当时不过十八岁,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却敢带着一群黑甲御林军冲进本公主的飞星殿,凶神恶煞般铁青着脸,逼着我喝下那黑如墨染的药汁。 本宫当时形容疯癫,披头散发,不住地用脚踢他,用牙齿咬他,他却眉头皱也不皱,拿着药碗的手都没有移动分毫。强行灌了一碗汤药后,他以为本公主已然昏迷,便趁机抱着我不肯松手。 “你莫要伤心,莫要难过。他不要你了,我要你。你等我,我会娶你!”十八岁的青涩少年在本公主额头轻轻印上一吻,宛如盟誓般说,却不知道本公主将他的疯言疯语得清清楚楚。 果然,几天之后,便有紫泉宫的小宫女偷偷摸摸跑来朝浅薇报告说,御前侍卫陈文昊妄图求娶本公主,却被昭灵皇帝骂了一通,赶了出去。 “是,他是向朕说他要娶你。朕就要他先把跟琅琊王氏的婚约解了,再去挣个万户侯回来。”昭灵皇帝毫不掩饰他对陈文昊的算计。 本公主敢肯定,他当时的打算一定是想让陈家和王家反目成仇,再叫陈文昊在漠北重蹈他兄长陈睿晟的命运。但,同样的招式对陈家只能用一次,这个浅显的道理,难道昭灵皇帝竟然不懂吗? “结果这小子率军去河西驻扎了一年,第二年就上乞返,把王家女接到京城来完婚了。夕月,你魅力不够啊!”昭灵皇帝幸灾乐祸地说,虽然本宫不明白他这个时候幸灾乐祸做什么。 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再度响起,一个后背插着半截标枪的御林军闯进紫泉宫,嘴唇抖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话未出口,身子却软软向前倒去。 “事急矣!”侍立在紫泉宫门口、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培元见状,突然跪下来向昭灵皇帝说道,“求皇上不要再责罚公主,当以大局为重,共商御敌之事。” 可此时还有什么好商议的?大局已定。 “李培元!”昭灵皇帝瞪了本宫一眼,突然向李培元叫道,“传朕口谕,即刻命令禁宫中所有宫女太监奔赴前门,拿住了犯上作乱的反贼,朕重重有赏!” 李培元十分犹豫,拿眼睛望着我。显然,连李培元也看的清清楚楚,这不过是昭灵皇帝的缓兵之计,拿他们这些下贱人当炮灰用而已。 于是本公主就笑了。 “李培元!”本宫也大声叫道,“传本宫的话,即刻命令禁宫中所有宫女太监大开宫门,跪迎真命天子驾临!另按本宫先前吩咐,将准备好的柴薪都搬进来吧,搬到紫泉宫中,好送昏君上路。” “你!夕月,你好大的胆子!难道要弑父不成?”昭灵皇帝闻言,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目光怨毒地望着我,恨不得用目光杀死我。 我微微笑了笑:“女儿又怎么敢弑父呢?只是既然已经一败涂地,不如留一线尊严。**而亡总比当阶下囚来的好,这可是女儿苦心孤诣,为父皇想出来的,最温和的死法。李培元,还不快去!” 李培元声音响亮地应了一声,便有小太监抱着柴薪诸物鱼贯而入。 昭灵皇帝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显然,他从来不知道,本公主步步为营,苦心谋划了十数载,终于蚕食了他的后宫,收编了从不被他看在眼里的宫女太监。他从前颐指气使的下人们再也不肯他的话,只肯从本公主的调遣,这对他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有小太监在放置薪柴时不小心踩到了昭灵皇帝的衣角,这下却是捅了马蜂窝,原本如泥塑木偶般呆滞的昭灵皇帝突然间暴起,剑光一闪,那小太监便被一劈为二,血肉横飞。 昭灵皇帝如梦初醒,拭去被溅了满脸的鲜血,开始拿着宝剑追赶那些小太监。一时之间,紫泉宫中混乱之极。小太监们连滚带爬抱头鼠窜,薪柴胡乱扔得满地都是。 “皇帝何必和一群小太监过不去呢?”我慢慢开口说道,“简直丢尽了天家的脸面!” 这下却是转移了仇恨。“说的是,杀这群小太监有什么用,朕先杀了你!“昭灵皇帝恶狠狠地说道,持剑向我扑了过来。 本公主不慌不忙,长剑一声轻吟便已出鞘,由下而上,稳稳地架住了击来的剑光。 昭灵皇帝只愣了一瞬。紧接着他阴测测地笑了起来:“这是谁教你的剑法?是陈睿晟,还是楚少铭?他们知道不知道你面如桃李,实则心如蛇蝎,他们知道不知道你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谋杀亲夫?” 昭灵皇帝一边说着,一边于长剑上施加着压力。他年少之时勇力过人,传言说有托梁换柱之能,此时虽然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仍然不是本公主能够抗衡的。 本宫不过和他僵持了几个呼吸,便弃剑后跳。只得“当啷”一声,我原先用的长剑已然落地。猛然间风声响起,我狼狈地在地上急滚,方躲开他致命的一击。 “公主,接剑!”李培元在旁边大喊道,一柄长剑平平向我飞来。我忙把剑拿在手里,昭灵皇帝的杀招却又到了。 挡、挡、挡。每一次双剑相击,都会溅起一溜火花,不过短短几下,我的手腕已然发麻。 此时我心中懊悔之至,不该托大,没把楚少铭赠给我的子母离魂剑带来。否则,以子母离魂剑之削铁如泥,昭灵皇帝怎敢直缨其锋? “当啷”一声,我手中的长剑再次落地。李培元再次扔给我的剑却被昭灵皇帝眼疾手快地抢先击落。 剑锋直逼我咽喉,我本能地后撤,却发现后背已经贴着墙壁,退无可退。 我的发髻早已在打斗之中散开,身形狼狈,红裙长发,尤觉凄艳。 昭灵皇帝一手拿着剑,一手抓着我头发,将我揪到高台龙椅之前,重重地一踢,我便仰面倒下。 “果真是一副好皮相。”昭灵皇帝拿剑在我眼前虚晃了两下,我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唯一的指望,便是陈文昊早些率军杀到紫泉宫来。他若视若无睹,也就辜负了本公主围绕着他精心谋划了十多年的一片苦心了。 “你说,被你骗得团团转的那些男人,知道不知道你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或许,朕早就该毁去了你这张脸!”有剑尖在我脸上划过,我吓得魂飞魄散,不知道面颊是否受伤。 “可限不能这样做,朕还要靠你逼退陈文昊。”昭灵皇帝一边说,一边轻轻为我理了理额间的乱发。他的手和他的语气一样温柔,然而我浑身忍不住哆嗦得厉害。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颤声问道,只想着好生拖延时间,好叫陈文昊赶来救我。 “朕拿剑这么比在你脖子上,陈文昊攻打进来的时候,朕就告诉他,想留下你的性命,就非得放朕离开,你说,他是肯还是不肯?”昭灵皇帝阴阴地说道。 我被他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吓住了。 本公主继承了兰陵萧氏和弘农杨氏两家容貌的全部优点,自幼开始爱惜容颜,领第一美人名号多年,从陈文昊少年时代就开始步步铺垫,预留伏笔,也只是想着可以成功魅惑陈文昊,再徐徐图之,断然不敢试图让他在江山美人之间作一抉择。 任谁都知道,此时宜将剩勇追穷寇,当不惜代价,诛灭昭灵皇帝及其余党才对。陈文昊又怎会为了一个女人误了江山社稷? “陈文昊胸怀大志,野心勃勃,美色于他,不过过眼云烟,你是不会成功的!”我哆嗦着说道,希望能打消他这种疯狂的念头。 “是吗?”昭灵皇帝的笑声里多多少少有些丧心病狂的意味,“夕月,你还不够了解男人。你不知道在男人的眼睛里,你意味着什么。你想想看,你做下那等丑事,崔伯言明明心如明镜,为什么忍你整整两年,甚至拦住崔家不要他们寻你麻烦?楚少铭前途无量,朕许他娇妻美妾,豪宅华屋,为什么他宁肯不要,却和你不明不白的厮混?你以为他不知道许多人在背后戳他脊梁骨?夕月,你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可是陈文昊和他们不一样!”我拼命叫道,“陈文昊和他们不一样!” “是吗?”昭灵皇帝的目光闪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正如我前世见过的那些真正的疯子一样,我害怕极了。 就在我惊恐之极的注视下,昭灵皇帝扯着我半幅袖子,只轻轻一撕,上衣便裂开了,本公主光洁的肩和臂便露了出来。 “这是朕见过的最美的身体。”昭灵皇帝像个真正的变态那样,凑近闻了闻,甚至还咽下了一口唾沫,本公主简直恶心得要呕吐了。这竟然是本宫的亲生父亲! “你们说,你们谁不想看看,她衣服下面是什么?”昭灵皇帝用剑指着紫泉宫中那群惊恐之极、跪了一地的太监,问道。这群早被吓破了胆的可怜人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昭灵皇帝等了片刻,看到他们这副模样,也觉得无趣。 “所以说你们只是太监,不懂得女人的美妙滋味。”他总结道,紧接着话锋一转,“可是陈文昊懂。这样一幅上天的杰作就握在朕的手中,夕月你说,他会不会顾惜你的性命,放朕离开呢?” 我看了看他疯狂的眼神,终于选择了沉默。这是一个被逼上了绝路、不得不孤注一掷的疯子,和他能讲得通什么道理? 一刹那间,整个紫泉宫中静极了,惟见铜壶滴漏向下滴水的声音。而本公主幼年时进贡的两只高大的玻璃瓶,则在飘摇的烛火里反射出一片微弱的光亮。 我和昭灵皇帝同时凝望着紫泉宫的大门口,等待着陈文昊的闯入。无论是他或者我,都知道,那是最后的机会。 他活命的机会。 或者我活命的机会。 第10章 对峙 第11章 自救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11章 自救 陈文昊破门而入的时候,本公主和昭灵皇帝同时有了动作。 “别动!”昭灵皇帝眼疾手快,按住了我,他的力气太大,我稍一尝试,便放弃了挣扎,“你可是朕唯一的指望。朕怎么会让你从眼皮子底下溜掉?” 本公主一时难以逃脱,便拿眼睛望着陈文昊,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 此时整个紫泉宫的大门已经被人用巨木轰开,露出一个很大的洞。陈文昊就站在洞的入口处,身上沐浴着星光。 他黑衣黑甲,在星辉之下犹如不败的战神,又似沉默的雕塑。 我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心中却飞快地拿他和崔伯言、楚少铭比较了一回。同为帝都双璧,比起崔伯言,他少了一分儒雅,却多了几分英气;同为少年得志的将军,比起楚少铭,他少了一份锐利,却多了几分沉稳。 陈文昊只往大殿中望了一眼,便看清楚了形势。 “夕月,你怎么在这里?”他的声音里满是惊讶,向后只挥一挥手,跟随在他身后的黑甲军便停住了前行的脚步。 昭灵皇帝满意地笑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陈文昊,只要你再敢向前走上一步,朕就立时结果了她的性命,你什么都得不到!”昭灵皇帝用剑锋逼着我脖子,嚷道。 陈文昊明显地犹豫了一下子。我此时此刻能做的所有事情,就是乞求一般地望向他,然而他眸色深沉,不辨喜怒,一向善于揣测人心的本公主竟无从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思。 “非也!非也!”突然间,陈文昊身旁挤出一个又瘦又小的人影。我不用看长相,单声音,便知道他是大周王朝的知名诤臣赵国良。 赵国良是从早期便追随陈文昊的大熙臣子,为人道德感超强,极爱较真,常常咬文嚼字,引经据典,帮理不帮亲,谁的面子都不肯卖,甚至还公然指责陈文昊太过风流好色,未能以身作则。 赵国良一出现,本公主便知道,昭灵皇帝一厢情愿的想法恐怕是落空了。只见赵国良向陈文昊拱一拱手说道:“昏君自恃女儿美貌,以明镜公主要挟将军,实则是大错特错了。谁人不知崔家大公子和明镜公主结缡多年,夫妻恩爱,不幸被冠军侯霸占。是以崔公子携清河崔家合家来投,只求一雪羞辱。乱军之中,公主若不幸遇难,倒也罢了,若是幸得生还,自然该交付崔家处置。朋友妻,不可欺。纵使公主国色倾城,又与将军有什么相干?将军请三思啊!” 昭灵皇帝闻言,哈哈大笑道:“赵国良你这老家伙,一辈子只守着一个老婆过活,你又懂什么?陈文昊,你好好想想,只要你肯放朕一条性命,如此佳人,便落入你手,为所欲为,其不痛快?”他一边说着,一边狠狠踢了我一脚。 我吃痛,索性流下两行清泪来。烛光摇曳下,本公主泪眼婆娑,望着陈文昊,目光里仿佛有般言语,要对他一个人说。 陈文昊看了我一眼,向着赵国良解释道:“我和崔伯言是多年好友。他来求我,我答应把他妻子从宫里捞出来,还给他,自然要活的。” “你放了她,本将军便答应,留你一条性命。”陈文昊大声喝道。 昭灵皇帝却不肯撤手:“口说无凭,你为朕准备四匹骏马、一辆马车来,亲自送朕离开。等到朕安然离城,自会把夕月交给你。” 赵国良冷笑道:“荒谬!眼下大熙气候已尽,陈将军才是真命天子,几日后便可登基为帝。金之身不履险地。答应留你一条性命便是万幸,日后为阶下之囚自不必说,怎会亲自送你出城,由着你纠集乱党,重燃烽火?” 昭灵皇帝却笑道:“人说陈文昊天纵英才,文武双全,无所畏惧。而今看来,不过如此!既然你口口声声说陈文昊是真命天子,难道还怕他这个真龙败于朕这个昏君之手吗?” 赵国良道:“陈将军何尝怕了你!我是担心天底下的百姓受苦……” “够了!”陈文昊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赵先生,容我再想一想。” 赵国良悻悻退到了一边。陈文昊手下的一干幕僚都摒神静气地等待他的决断。 此时命悬一线。本公主情意殷殷地望定了陈文昊,眼神中有期盼,有不安……大抵是本宫的眼神太过热切,陈文昊也有些禁不住,不着痕迹地转了头去,望向另一个方向。 等待命运审判的那一刻难熬又漫长。 陈文昊终于叹了口气:“好,都依你。我放你走。” 包括赵国良在内的幕僚纷纷出声反对:“将军!万万不可!” 昭灵皇帝肆无忌惮地大声笑道:“陈文昊果然是陈文昊!朕没有看错你!”笑声中,他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连禁锢住本宫的那只手也松了少许。 变化就在那一刻发生。本公主手中寒芒一闪而过,在昭灵皇帝的惊呼声里,一拧腰,一个侧身疾滚,便逃到了一丈开外。 这才是子母离魂剑的用法。剑中匕首,削金断玉,最令人防不胜防。本公主固然托大,未能将楚少铭赠我的母剑拿来御敌,然而这把剑中匕首,却始终藏着袖中,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关键时候,果然派上了用场。 “子母离魂!子母离魂!真是一把好剑!果真是朕的好女儿!朕……”昭灵皇帝惨笑着,用右手捂住左手掌上流血的伤口。他的左手,五根手指,倒被剑中匕首削断了四根。 本公主原本还担心他负伤之下,暴起伤人,然而眼下这势头,他再也没有一战之力了。——他身上最严重的伤势不在左手,而是在肩头。在他的左箭头,一根又长又黑的铁箭透骨而过,将他死死钉在了宫殿中的一根大柱子上。 射箭之人自然是陈文昊。他左手持一张铁背弓,眼神冷冷盯住昭灵皇帝,而在他右手边上,两根同样又长又黑的铁箭蓄势待发。 本公主早就说过,陈文昊从来都不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男人。他先前应允昭灵皇帝的话,不过缓兵之计,而弯弓搭箭,固然有营救本宫之意,然本公主却绝对不能因此掉以轻心,能自救之时,还是自救为上。否则,一旦长箭稍微偏了那么一偏,被钉在柱子上的人可就是本宫了。 方才兔起鹘落,杀机重重,甚是凶险。本公主认为,此时陈文昊在场,刚刚经历了这样的场面,我应该表现得柔弱一点,于是装作一副弦然欲泣、被吓到了的样子,跌跌撞撞朝陈文昊奔了过去。 陈文昊明显愣了一愣,还是由着本公主一把抱住了他,伏在他肩头失声痛哭。 一个弱质女子,在受了惊吓之后,遇到一个看起来尚觉得可靠的男子,如此反应,虽然略有出格,但是也说的过去。想必陈文昊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层道理。他甚至还柔声劝慰了本公主几句,见本公主半边衣袖已被扯破,半露春光,就解下身上的披风,为本公主披上。 “我……我受崔兄所托,前来寻你。”陈文昊说道。这何尝不是一种撇清。 本公主才不想让他得逞。“我……我好害怕,我以为我要死了。你……你竟然拿着弓箭要射我,你……”本宫伏在他怀里又哭又闹,甚至还举着小粉拳打了他两下子。然而这种力度与其说打,不如说小猫磨爪子挠痒痒更加合适。或者,有个更贴切的名字,叫做打情骂俏? “不会的。我的箭一向百发百中,不会伤了你的。”陈文昊丝毫没觉得异样,耐心解释道。他怕本公主身娇体弱,无力支撑,甚至还揽住了我的腰。 夜里被昭灵皇帝传召之时,本宫就特意打扮过的。如今虽然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却自有一种凄艳的美。本公主装作无意在陈文昊耳边吹气,发丝也直往他颈窝里蹭。本公主非常满意地看到,陈文昊的面目越发柔和。 “咳咳,将军,这可是崔家妇……”不知道谁那么不开眼,小声提醒了一句。 陈文昊身子一颤,紧接着我便感到一股大力将我推开。本公主踉踉跄跄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子,裹在黑色披风里的身形愈发显得单薄。我十分委屈地望着陈文昊,甚至了眼眶里还蓄了些许泪光,然而他却看都不看一眼。 “皇上,血债自有血偿时。”陈文昊转头,望向面色灰败的昭灵皇帝,“你沉迷妖道,亲信奸佞,识人不清。我陈家向来忠心耿耿,奈何你相疑甚深。屈死太子在前,逼死我姑母陈皇后在后。甚至我父兄之死,与你也脱不了干系。如是大仇,不共戴天。你死有余辜,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昭灵皇帝自知难逃一死,此时却突然仰天长笑起来,笑声里满是疯狂的意味。 “朕懂了,朕终于懂了,先前陈素娥被国师批命说堪为国母,社稷之福,原来竟是这般道理!否则朕睡了陈素娥这个贱女人,你们陈家焉能有今日之风光!哈哈哈哈,艳儿,”他突然间叫起了我母亲杨皇后的名讳,“是朕辜负了你,朕错怪了你啊!” “朕识人不明,做错了很多事,自知难逃一死。”昭灵皇帝笑够了 ,突然又平静下来,“陈文昊,朕临死前,托付你两件事。” 第11章 自救 第12章 大熙朝之殇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12章 大熙朝之殇 一代帝王,少年时英明神武,到了晚年,却落到这般下场。昭灵皇帝并不是一个笨蛋,他只是一个生不逢时的悲剧人物而已。关于这一点,陈文昊心知肚明,因此见人之将死,他终于发了一点恻隐之心。 “讲。”陈文昊说。 昭灵皇帝微微一笑,恢复了他从容闲雅的本来面目。 刹那间,我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人到中年却仍不失英俊、贵气凌人的帝王。 那时的我,还是嗷嗷待哺的婴孩,急需得到他的承认而活命。因此在他手刚刚伸过来的时候,便像献媚的小猫小狗那样,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他那时脸上的笑容,便与此刻更无分别。 此后,我在不断的揣摩上意和邀宠之中,得了他的庇护,这才在昭烈皇后无孔不入的监视和不动声色的压迫之下,渐渐有了喘息之机,渐渐有了反击之力。有的时候,他明明看出了我的小心机,却不予说破,视而不见或者一笑而过,正如每一个慈爱的父亲那样。 “夕月,你过来。”昭灵皇帝说。 本公主一时很是犹豫。出于本能和直觉,本宫觉得此时过去,需要冒着无数的凶险,然而出于对一代末路帝王的尊敬和惺惺相惜,本宫又实在不愿意拂了他最后一个愿望。 陈文昊却走到我身边,捉住了我的手臂。 “太过危险,你不能过去。”他沉声说道。 但他却不知道,本公主早已经有了虏获他身心的思路,那就是:不断地对抗和激怒他,挑起他的征服欲,在他实施征服的过程中设计令他沦陷。 如今陈文昊不准我过去,本宫只能和他对着干了。 “你……放开我!”本公主拼命挣扎,故意装作一不留神,跌入他的怀里。 那一瞬间我甚至到了他略有些快的心跳声,抑或是一种错觉。紧接着,他却把我抱的更紧了,他的手臂犹如铁铸的一般,箍住我的身子令人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你这个登徒子,好色之徒!”本公主恶狠狠地骂道,甚至还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我……我受崔兄所托,定然要护得你周全。”他解释道。 本公主就知道,要想勾搭上陈文昊,非得先扫清崔伯言这个障碍不可。 是的。障碍。本宫和崔伯言结缡以来,方方面面,得他助益良多,是以两年来由着楚少铭吵闹,绝不轻言和离。然而行至今日,他终于成了一块拦路石。 幸好,本公主早有先见之明,做好了一系列铺垫,和离只在顷刻之间。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反贼,你有什么资格?”我挣脱开他的禁锢,左手轻扬,给了他一记耳光。 平心而论,本公主心中自有分寸,那个耳光颇为响亮,但所用力道甚轻。我就不信一向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陈文昊会觉得疼。但陈文昊却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捂住了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我,似乎被打蒙了。 一群兵士将我围了起来,长刀雪亮,逼近了我的咽喉。方才那记耳光与其说是在羞辱陈文昊,倒不如说是在打他们。而主辱臣死。陈文昊的兵士都被调教得很好,自然而然有这种觉悟。 “收起来,何必用这套吓唬一个弱女子。”陈文昊愣了愣神,终于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 “夕月,父皇就要到你母亲那里去了。”昭灵皇帝慈祥的声音传来,“临别前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连陈文昊了这话,面上也有几分动容。他看了看昭灵皇帝,又看了看我,眼神有些犹疑。 老狐狸!我望着昭灵皇帝那无限慈爱的脸庞,暗骂了一声。我终于知道,萧夕月的表演性人格,并非全部来自我的潜移默化,更多程度上只怕来自昭灵皇帝的遗传。 “你去吧。莫要害怕,万事有我。”陈文昊向着我轻声说道。 此时真真是骑虎难下。我若这个时候变卦,陈文昊必然生疑。更何况,我也想知道,到了这个地步,昭灵皇帝究竟还有什么花招。 我一步、一步、朝着昭灵皇帝的方向走了过去。我知道,大红色的裙摆随着我的脚步,会不住地摇曳,在陈文昊等人的眼睛中,当是步步生花。 快走到昭灵皇帝跟前的时候,我的红裙裙摆不慎挂到了烛台之上,我轻轻一扯,烛台连同那即将燃尽的红烛倒地,原先浇好桐油的柴薪被这烛火一激,立即燃起熊熊火焰。 “夕月,危险!快回来!”陈文昊忍不住叫道。 来不及了。昭灵皇帝的手中,一方无暇的玉玺悄悄露出一个小角。像被蛊惑了一般,我直直向前走去。 这便是大熙朝的第一宝物,传国玉玺。 故老相传,几年前,大楚国一工匠在宛地南山访得奇石,以为美材,先后两次献于国君,国君皆不识石中美玉,工匠也因此受罚,失去了双腿。后新君即位,工匠于南山抱玉痛哭,新君闻之,命高人解石,美玉遂得见天日。从此精研细磨,雕琢为玉玺,是历朝镇压气运之宝。 大熙的开国皇帝机缘巧合下得到此玺,雄烈过人的他以玉玺为抵押,至地方豪强处借得精兵一万,以此为凭,得了天下。待到他荣登大宝之后,那地方豪强干脆利落携玉玺而来,大表朝贺臣服之意。此后,传国玉玺遂成大熙第一宝物。而那识时务的地方豪强,则一跃成为四大顶级门阀之首,便是崔家。 “乖夕月,好女儿,朕都看到了,你做的很好。这是你为朕选的上路方式,很体面,朕很满意。”在熊熊大火的遮掩之下,昭灵皇帝一边说着一些语无伦次的话,一边避开陈文昊的耳目,悄悄将那方传国玉玺放入我怀里,“从此你要好好照顾你弟弟,好好服侍陈文昊。”昭灵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报复的光,将“好好”两个字咬得很重。 于是我便知道,他话语中前后两个“好好”,意义是大不相同的。前者自是希望我能长姐如母,替他好好疼爱他那老来得子、疼爱得像凤凰蛋一般的纨绔小儿子萧非凡,后者便是希望我能如先前承诺的那般,替他好好料理陈文昊这个篡位者。 “父皇!”我以袖掩面,哭哭啼啼地说道,若论做戏,我又能比他差到哪里? “当心!”陈文昊突然叫了一声。 我警兆陡生,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根带火房梁直直向着我头顶坠了下来,我下意识地一躲,昭灵皇帝却在此时趁火打劫,趁我立足未稳,将我的手腕死死抓住。 “乖女儿,捉到你了呢!”他喉咙里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耳边风声响起,陈文昊已经赶到了我跟前,飞起一剑,向着昭灵皇帝的右手斩了过去。刹那间血肉翻飞,昭灵皇帝的右手上露出了森森白骨,他却依然死死抓紧我不放。 当下火势凶猛,陈文昊有些急了。他想将昭灵皇帝的手指削断,又怕伤到了我,不由得左右为难。 废物。我暗自腹诽了一声。我有子母离魂剑的匕首防身,此时想如法炮制,削断昭灵皇帝的右手,再容易不过了。但是为了在陈文昊面前扮柔弱,不到万不得已,我才不会亲自动手。 “夕月,你老实告诉我,你和你太子哥哥,到底有没有?有没有?”昭灵皇帝的眼睛狠狠瞪着我。 原来他顾忌的仍然是这个。原来他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却依然有底线要守。我毫不怀疑,若我说我和太子有发生过什么超乎兄妹的关系,他便有能力将我一起拖入火海,用烈火向萧家的列祖列宗赎罪。 幸好本公主并不是事必躬亲。 “没有。真的没有。我怎么会?”我眼中含着泪花,装作十分惶恐地回答。惶恐自然是做给陈文昊看的,我相信,昭灵皇帝从我伪装了的眼神里,依然可以分辨出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那只白骨森然的手终于垂了下去。 火势越发大了,在我耳边噼里啪啦地响着。 陈文昊拦腰抱起我走出火海,又用袍子拍打着我裙边的火焰。 幸亏本宫的传国玉玺和子母离魂剑藏的好,否则都要被他拍出来了。 “你……你在作甚么?无耻之徒!”我红着脸,娇声骂道。火焰将本宫的袖子烧去了一半,露出纤纤皓腕如玉。 陈文昊闻言先是气结,继而看到本公主的狼狈模样,面色忽而柔和。 “我……我是为你好。夜里这么晚,你不在飞星殿呆着,跑到紫泉宫来做什么?”陈文昊忍不住问道。 本公主自然不会说我是被昭灵皇帝传召过来,差点被昭灵皇帝杀死,却蒙他搭救。 便纵是想勾引陈文昊,投怀送抱,本宫也需要把门槛设得高一点,好叫他不那么得意。 “我……我想他了,来求父皇准我见他一面。”火光里,我微微红了脸,如是吞吞吐吐地说道。 陈文昊当下大怒。 “他是谁?楚少铭吗?”陈文昊立即反应了过来,“夕月,你怎能如此不知羞?你可是崔伯言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崔家妇,你怎能……” “可……可我没办法。我知道是我不好。但我就是想他,我不能没有他啊!”这句台词我已经说了无数遍,此时在陈文昊面前故技重施,甚是驾轻就熟。为了达到更好的艺术效果,更具有感染力,我对着镜子苦练了很久,才做出了这梨花带雨、美人含泪的形容。自信纵使是哭泣,也能让陈文昊觉得赏心悦目,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被浇了桐油的薪柴本来就极易点燃,此时半个紫泉宫已经被点着了。 众人都退到紫泉宫外的空地上,看着一个须发衣袍着火的皇帝坐在布满火焰的龙椅之上,威严神秘,一如往日。 火焰烧至皮肉的时候会传来滋滋的声音,我相信昭灵皇帝此时也必定是痛如骨髓,难以言喻,但是到了此时,他反倒硬气起来,向叛党显示着他身为末代帝王的最后尊严。 “夕月,莫忘了你的承诺,照顾好你弟弟,将来把那个东西交给他,助他……”昭灵皇帝突然间说道,然而话音未落,紫泉宫的屋顶便整个塌了下来,将他埋没。 “父皇!”我大喊道,声音里带着哭泣之音。陈文昊怕我做傻事,急忙一把拽住我。 殊不知本宫心中却在冷笑。弟弟?本宫哪里有什么弟弟?本宫前世便是被“弟弟”这两个字给害惨了。今生,昭灵皇帝既然以传国玉玺为酬,本宫自然会好好关照这个弟弟的。 “你们还不快送明镜公主回宫!”陈文昊急于善后,终于将本公主推给李培元,如是说道。 第12章 大熙朝之殇 第13章 和离(一)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13章 和离(一) 此后的几天时间里,整个禁宫处于极度的动荡之中。 陈文昊的正室妻子王婉瑜也入主禁宫,成为后宫之主,帮着陈文昊整顿内务。 很快地,一份死亡名单便被统计了出来。昭灵皇帝的子女,包括昭烈皇后所出的,除了本公主和那个纨绔小王爷萧非凡外,统统不幸在此役中丧命。 “真是太可惜了。上天也站在陈文昊那边啊。”半夏感叹道。 这却是我早就预料到的。陈文昊费了这么大风险,自然不会甘心将他的表弟们拱上皇位,因此昭烈皇后的儿女,必须死的一个也不剩;正如本宫费了这许多周折,自然不会像昭灵皇帝期待的那样,为人作嫁,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萧非凡,就让他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吧。 王婉瑜其实极其能干,颇有国母风范。在她的整顿之下,原本暗中被本宫打造成铁板一块的禁宫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王婉瑜将侍奉陈文昊和她自己的宫女,全换上了陈家的家生子。可惜,仓促之间,却没有那么多内侍自愿净身入宫,供他们驱驰。因此,这内侍一块还是本宫一个人的天下。 而原本的大内总管李培元,因为带领众内侍打开宫门,迎接新君有功,自然还是将大内总管的位子坐的稳如泰山,除此之外,陈文昊还赏赐他许多银钱。 身为太监,向来就对这等黄白之物最感兴趣。因此李培元偷偷溜过来向我通风报信时,脸上就带了几分赧然之色:“老奴实不该收他的赏赐的,只是又怕他生疑……” 我便笑了:“李公公你做的很好。你对本宫忠心耿耿,本宫知道了只有加倍赏你。” 我一边说着,一边吩咐浅薇叫她拿银子出来。 李培元于是更加羞愧,悄声告诉我:“驸马今日求见,和陈文昊两个人关在屋子里密谋了许久,后来老奴进去收拾时候,却看到地上碎了一只杯子。” 崔伯言一向待人温和,这只杯子,自然不可能是他砸碎的。我略想了一想,已经明白过来,又问道:“驸马出来后,可是出宫了?” 李培元敬畏地望了我一眼:“驸马爷径直去寻崔尚宫了。” 我便笑了:“王婉瑜入主禁宫,这宫禁倒形同虚设一般啊。” 李培元小心翼翼赔笑道:“陈文昊的姬妾还在大将军府上,王婉瑜一人坐镇宫中,身边并无三尺之童,令人倒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我不置可否,“哦”了一声,李培元看了看我的脸色,突然又说道:“老奴闻一件奇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笑了:“李公公但说无妨。” 李培元沉吟片刻,方开口说道:“昨个老奴到陈文昊和王婉瑜说,冠军侯引大军北还,原本想着要有一场恶战要打,岂料两军阵前,陈文昊的妹妹陈幼瑛出战,不过三言两语,说了几句话,冠军侯就降了。军中纷纷传闻说冠军侯看上陈幼瑛了,陈文昊便和王婉瑜商议着要为陈幼瑛送嫁。” 我神色不变。这却是我早就计划好了的。为了让楚少铭肯和陈幼瑛虚与委蛇,我费了多少口舌,痴缠了他好几日,楚少铭才不情不愿地应了。现在李培元这般小心翼翼,难道还担心我因此失声痛哭吗? 我想了一想,挥挥手,命李培元下去了。 李培元刚走,浅薇就气愤地说道:“李培元这老东西越来越贪财了!” 我笑笑:“再怎么贪财,他也已经上了我们的船,不会再投奔陈文昊。更何况,些许银钱,本宫还付得起。” 浅薇却忧心忡忡:“底下人最善于见风使舵,眼下大熙朝已亡,公主身份着实尴尬,那五户封邑,不知道如今怎么样……” 我截住她的话:“封邑的事情我们再想办法。本宫那几条街,青楼、食肆和赌馆的生意,可还红火?” 浅薇道:“这个自然。” 我说:“单凭这个,就可以撑上一年半载。” 浅薇无奈道:“只怕坐吃山空。公主不知道,囤在小景山的那伙人,胃口越来越大了……” 提起这个,我也只有叹息:“养兵自然是难万难的。本宫统共就这么两万人马,自然得好生供养着,将来才好用在一时。” 浅薇问:“究竟要几年?就不能速战速决?” 我耸耸肩:“天下人心现下在陈文昊那里。”想了想,又吩咐道:“我们且不说这个。明日驸马要来飞星殿,你且先准备一套衣服出来。本宫要打扮得美美的,好让崔伯言再难忘怀。” 于是,浅薇开始和我商议着第二天梳什么样的发髻,戴哪些首饰,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但是,计划比不上变化。 第二日我从噩梦中惊醒,感到非但头痛,便连胸口膻中诸穴,也闷闷地胀痛。灵枢给我诊脉,断言是肝火过旺,偏偏气郁血滞。 本宫一向惜命,于是灵枢施针,素问推拿,推至凝涩不通之处,钝痛难忍,偏偏推过之后又有一种解脱般的快意,我忍不住叫出了声。 素问一向沉默寡言,此时却笑着说道:“公主这叫声,倒让人心里又酥又麻。怨不得驸马爷和冠军侯争风吃醋这么多年,谁都不肯放手。若奴婢是男子,只怕早动了心了。” 我登时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甚是羞惭。偏偏素问心性内向,更不好像灵枢一样随意笑骂,只恐她心里存了事去。于是一边暗自警醒,强行忍耐住不出声,一边向素问说道:“这你可高看我了。崔伯言今日正是要来,同本宫和离呢。” “和离?怎么会?”素问吃惊地掩住口。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和离,就是一纸休了。只怕和离面上还好看些。”我的语气甚是轻松。 但灵枢却早已不下去,她用手捂住脸,嘤嘤哭了起来。 我不觉有些头痛,忙向灵枢痛陈其间利弊,好容易安抚了她,等到施针推拿完毕,堪堪穿上一件寝衣,走进正殿舒散筋骨时,却看到崔伯言早坐在那里饮茶,竟是已经等着我了。 本宫当时便大怒,心中暗暗埋怨浅薇好不知事。崔伯言的目光怔怔朝我望了过来,我像看也没看见他,一折身便退回了寝殿。 浅薇赶上来向我解释:“奴婢左思右想,只觉得公主不梳妆打扮的时候亦是极美。何况驸马求万恳,教奴婢不要提前知会公主。” 我恨声道:“浅薇,你究竟是本宫的人,还是驸马的人?你……本宫打定了主意要打扮美美的出镜,你偏偏叫本宫素服披发面客!” 浅薇忙跪下请罪,道:“奴婢只是觉得,公主和驸马走到这一步,着实不容易。公主心中,也未必一心向着冠军侯。既如此,何妨善始善终?” 浅薇实在是个妙人。我很快就解读出了她所谓善始善终的意思,这么想了一想,心中也的确有几分雀跃,便低声道:“既如此,你便要在外面守着,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 浅薇红着脸说:“奴婢理会得。便如那年甘露寺……”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崔伯言已经不请自到,走进寝殿了。 崔伯言的容貌和崔卓清有几分相像,身姿甚是挺拔俊秀,一路缓缓行来,自是清贵儒雅,世家风范。本宫看在眼里,只觉得赏心悦目,怨不得崔家老爷子对这个自幼父母双亡的大孙子颇多偏爱,哪怕他做错了事,娶了本公主,一度和崔家闹僵,依然对他颇多回护。 “公主,多日未见,你可……还好?”崔伯言涩声说道。他的声音本来清亮悠扬,如今涩声说来,却有另一种耐人寻味的韵味。 本宫素服披发,心中颇不自信,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怯。因而我只看了他一眼,便缓缓转了目光,道:“来了啊,坐,坐啊。” 崔伯言环顾四周,搬了一个小几,刚刚在我身前坐下,我便皱着眉头,看着他说:“你坐到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为我梳头。” 梳头画眉,自古便是闺房之乐。本宫自负天生丽质,眉毛向来只修不画,昔日和崔伯言要好之时,偶尔也会冲他撒娇,要他梳几个简单的发髻。 有的时候我也会不怀好意,趁着他专心致志时撩拨于他,往往头发没梳好,倒齐齐滚到了床边,于那白日宣淫的荒唐事,也干过不少。 是以崔伯言闻言竟失了神,一时拿不准我的意思,经本宫催促再三,终于拿起了梳子,站到了我身后。 崔伯言的气息很是好闻,如同空山新雨后的青竹一般,自有一股清洌的味道,沁人心扉。这股气息刚刚包裹过来,本宫脑袋便有些发晕,许多往事如同潮水般袭了过来。 第13章 和离(一) 第14章 和离(二)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14章 和离(二) 其实两年前,和楚少铭好了之后,我原本是存了装聋作哑、两美并收之心的。然而楚少铭却死活不同意。 我原说过,我是在漠北之时和他搭上的。一窝土匪不开眼把本公主抢了去,意欲当做压寨夫人。我本来有能力安然逃脱,偏偏将计就计,使了法子暗暗通知了楚少铭,说有贼匪当道。楚少铭当时正挟了大破匈奴的锐气,闻讯杀气腾腾赶了过来。 西北苦寒之地,哪里有什么丽色。是以楚少铭初见本宫之时,便被惊艳了,对于我胡编乱造的许多说辞,譬如说父母双亡,待字闺中诸如此类,居然也深信不疑。 于是尚未待本公主使出什么勾引人的手段,楚少铭便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待到第三次见面,便许下了海枯石烂、此情不渝的盟誓。当日诸事从简,于月下拜过了天地,又请他几个军中十分要好的兄弟喝了几杯,便匆匆洞房了。那把匈奴国宝子母离魂剑,就是楚少铭给本宫下聘的聘礼。 其后我们如胶似膝,不忍别离,他便将我私藏在军营之中,过了一段颇为惬意的日子,直至被人告发,挨了两百军棍,这才于旁边小城置下房舍,安置下本宫,约好轮休日相见。但本公主不久便被崔伯言那无孔不入的朋友找到,自然只能带着子母离魂剑,人去屋空了。 昭灵皇帝率文武百官城外迎接楚少铭的那天,本宫却也在场。楚少铭看到我和崔伯言一派恩爱的模样,当时便有些失魂落魄。 那天夜里,大雨如注,楚少铭于御宴之后,婉拒了昭灵皇帝的美女赏赐,却孤身行至公主府前门,在雨中等候。他也不披蓑衣不撑油布伞,虽成了只落汤鸡,但依旧杀气腾腾,持枪而立的模样十分瘆人。府上管家请他入府喝茶,稍事休息,他却理都不理,言语颠三倒四,只一味逼问管家可知大熙律例,重婚再嫁当犯何罪。 本公主闻讯,三言两语打发了驸马,便出来会他,只说和驸马结缡在前,因夫妻争执,负气而走,心灰意冷,下嫁于他。后驸马有意悔改,便重修旧好,和他那露水一般的情缘,自然只得忍痛斩断。 楚少铭气结,我便一五一十讲给他:论先来后到,驸马早于他,论三媒六证,跟驸马是皇帝赐婚,轰动满城,跟他却只是仓促从简,甚至连他那几个知情的朋友,都在战争中不明不白的死去了,连个证人也没有。 末了,本公主很是光棍地说,本宫确是私德有亏,不该欺瞒于他,但那却是对他一见钟情,不能自禁的缘故。又说崔家势大,和离是万万不能的,若他谅解,便从此将错就错,私底下重续前缘,若他不谅解,何妨去御前告上本宫一状,要皇上严惩本宫,好解他一朝被骗、身心两失之怨。 楚少铭的意思,自然不是要昭灵皇帝处罚本宫。但此后他每次吵闹,皆因此事而起,每每后悔自己未能与本宫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楚少铭于此颇有见解,不是阴阳怪气指责本宫拿他当二房,就是自怨自艾说他少年得志,本无限风光,却沦落到当女人外室和面首。 那年七夕之夜,本宫未能禁得住崔伯言诱惑,行周公之礼时稍稍激烈了些,第二日崔伯言上朝之时也不知检点,想是夏季天气炎热,未加掩饰,便被楚少铭一眼发现脖颈吻痕,于是不免又是一场醋海兴波。 那次楚少铭态度极为坚决,向朝廷告了假,把自己关在侯府不吃不喝,说什么也不肯见本宫,甚至还遣了官媒去陈家向曾公开表示对他有意的陈幼瑛提亲,大有挥剑斩情丝、重新做人之势。 那时候,朝中那群古板的文官们无不为楚少铭幡然悔悟的举动大肆叫好,军队里和楚少铭有些关系的更是整日流连在冠军侯府,一则帮他坚定决心,一则提防本公主从中作梗,至于崔伯言,更是对本公主殷勤备至,服侍入微,却骨子里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令本公主暗暗疑心七夕之夜他是故意诱惑本宫,好叫楚少铭嫉妒,知难而退。 可是,那个时候,太子萧承业和昭烈皇后未死,陈家若和楚少铭联姻,天下虽大,眼能有我萧夕月的活路?纵得清河崔家庇护,苟延残喘,但二十几年的图谋一朝落空,岂能无憾,难道从此做崔家笼子里的金丝雀不成? 于是本公主吓得魂飞魄散,权衡再三之下只好牺牲了崔伯言,深夜里叫独孤伤背着我爬侯府的高墙,辛万苦寻到楚少铭,泪光点点大述数日来相思之苦,指天誓日说从此为他守身如玉,再不和崔伯言有夫妻之实,这才成功挽回了他。 其后楚少铭出尔反尔,议亲中途召回官媒,从此和陈家势同水火,自不必说,但本宫日日望着崔伯言,只觉得美人如花隔云端,看得见却摸不着,心中又何尝不感寥落? 犹记得同年中秋,崔伯言借酒盖脸,闯入本公主的寝殿,悉悉索索解开腰带爬上床,未及开言,便被本宫一脚踹了下去。从此,他便养成了每日在青楼喝花酒的恶习,但据本宫暗中经营的那家青楼花魁言说:驸马一派持重正经,人前人后都不肯和她有亲昵的举动。只怕除了本宫外,尚无其他女人。 想到这里,本宫就觉得浅薇的举动实则深得我心,于是忽而问崔伯言道:“你来做什么?” 崔伯言不答,拿梳子为本宫梳头,看似神情专注,但过了片刻却突然轻声说道:“军中纷纷传闻,冠军侯两军阵前倒戈,更与陈文昊之妹陈幼瑛形容亲密,怕是好事将近。” 我暗地笑话他心机。此时在本宫面前说这些话,他自以为不着痕迹,我焉能看不出他在攻击情敌? 崔伯言见我不答,又轻轻提示道:“冠军侯他……终于还是背叛了公主……” 我便拿眼睛盯住他,平平问道:“你呢?你究竟有没有背叛大熙和我父皇?” 崔伯言面不改色心不跳,神情甚是坦然,若是本宫不知道内幕,只怕真被他给唬住了。 “夕月,我是大熙的驸马,你既是我妻子,我怎会让你失望,背叛大熙和父皇?”他说,眼神情态都没有半分破绽。 我慢慢地笑了。 “口说无凭,你需发一个誓,我才肯信。” 崔伯言当即不假思索,飞快地发誓道:“若我崔伯言,有半分对不起大熙朝和父皇,便叫我减寿二十年,不得善终。” 本宫闻言大怒。本宫素来是敬畏鬼神的人,是以做了亏心事,才夜夜噩梦缠身。眼下崔伯言明明和陈文昊一个鼻孔出气,他居然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发这种誓言,难道他很厌倦红尘,一心求速死吗? “这样不好。你需这样说。”我冷冷盯住他的眼睛,“若驸马有半分对不住大熙朝和父皇,便教他和明镜公主反目成仇,永世不见。” 崔伯言闻言大惊,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傻子,到了这时候,岂能不明白我已经知道了真相? 当下只得“扑通”一声,他便跪到了我面前,拉住我衣裙,哀告道:“夕月,对不起,夕月,你原谅我。我……我实在是没法子,才这么做的。我知道,只要父皇在世,大熙不亡,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楚少铭。你……你和父皇……需要仰仗他的地方越来越多,我能为你做的却越来越少。我……我实在是没有法子。何况陈家早晚要反的,陈家声望太高,楚少铭一个人,决计制不住他。我代表崔家去,其实只是表明立场而已,实际的谋逆之事什么也没做。我再不敢了,求求你,原谅我,原谅我这次吧!” 我低头望着崔伯言。崔伯言少有这么惊惶无助的时候。他越是惊惶,便表示,在他心目中,我的分量越重。这是后续谋划中所不可缺少的环节。而本宫何不在此时索性依了浅薇的提议,再往他心中,加那么一丝分量? 我如是想着,便伸出手,缓缓将崔伯言拉了起来,又为他理了理衣服,正如从前我们恩爱的五年里,我经常为他做的那样。 崔伯言茫然望着我,倒像有几分痴了。 “呆子。”我轻声嗔道,重将那把梳子递给他,“为我梳头发啊。” 崔伯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便有些微微泛红。 “梳好了。”他讪讪说道。 我暗暗觉得他不解风情,但细细一想,本宫拒了他两年,似他这样脸皮薄的世家子弟,原也不好意思再贸然轻举妄动。 于是我望着他说道:“本宫的寝衣,被你扯坏了。” 崔伯言看了看我,纳闷道:“未曾弄坏啊。” 本宫一时气结,凑到崔伯言耳边道:“过会子你就会把它弄坏了。你须赔给我。” 崔伯言闻言,脸腾地红了,只是生怕误会了,手足无措地望着我。 于是本宫似笑非笑地望着崔伯言泛红的脸:“该怎么做,难道还要本宫教你?” 崔伯言只愣了一瞬。紧接着,他整个人的精神气全变了,那份喜之若狂的神态,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 崔伯言再不犹豫,拦腰抱起了本公主,大踏步向床榻走去。 沿路的桌椅因本公主腰带和裙摆的牵绊,七倒八歪,和地面碰撞的声音响做一片。 可是这个时候,谁有心思去顾这个。 常言道久别胜新婚,而何况,本公主已经足足有两年,没有尝过崔伯言的滋味了。那种类似佛跳墙的温火慢炖,厚而不腻,感觉实在是曼妙得很,本宫甚是怀念。 而崔伯言也确实卖力。他做这种事情时向来细致周到,将本公主的方方面面、里里外外都照顾得很好。 本公主禁不住就想起了当年甘露寺验货的时候,他明明是个中新手,却装作一副老练的模样,处处像现在这般精心、细致,结果到了节骨眼上却不得其门而入,窘成了大红脸。 本宫想到这里,心中就泛起了满腔的柔情,决意给崔伯言一点鼓励。于是便主动迎了上去,亲了崔伯言一口,手也顺势沿着他半敞着的里衣往里面探去。 然而,本宫万万没想到,只不过是一点微弱的鼓励,事情便出现了急剧的变化。 得了本公主的香吻,崔伯言面上的神情竟十分惊慌,身体也飞快地想后撤,逃离本公主的掌握。“不要!”他甚至于胸腔中发出低而急促的哀求。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变化猝不及防,已然发生。 崔伯言身体瞬间僵硬,低低垂下了头,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本公主下意识抽回手的时候,也有些发楞。连带甘露寺第一次验货,崔伯言的表现都没有像现在这么令人失望。还说什么佛跳墙?食材刚刚放到锅里,锅就炸了,这算哪门子佛跳墙的做法? 本宫感到十分委屈。因为有期待,所以才有落差。本来以为能吃到大餐的,结果连清粥小菜都吃不上,这是何等的悲催! 本公主的肺也快气炸了。但在眼下这当口,却不好十分表现出来。 本公主望了望满床满地的衣衫零落,一言不发地爬起来,用崔伯言的衣衫拭干净了手,又泄愤似的甩了两甩,随便寻了件衣服,披上就要出门去。 “夕月!”崔伯言这时却像如梦初醒一般,连滚带爬地下了床,一把拉住了我,“你不要走,再给次机会吧!” 他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我心中的窝火郁闷就像火山喷发一样全部涌了出来。 第14章 和离(二) 第15章 和离(三)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15章 和离(三) “都怪你!没事去喝什么花酒!你知道不知道,酗酒是会不行的!”我冲着他大喊。 崔伯言愣了一下子,紧接着竟颇有些惊喜,言语也越发颠三倒四起来:“夕月,你是醋了吗?是醋了吗?你……我很高兴。可是我没有!我甚么都没有做!我那都是故意和你怄气的,我心里难受。其实……也没喝多少酒。我……我只是……只是一时没料到,一时亢奋难耐,不能自已……”他如是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脸颊的绯红色却早已弥漫到了脖子和耳后。 许久没做,一时兴奋过度,这倒也算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我犹豫了一下子,正在斟酌是该走还是该留的时候,崔伯言早已打蛇随棍上,轻轻抱住了我。 刹那间,那股沁人心扉的气息再度笼罩了我,崔伯言的吻也细细密密地再次袭来。顿时,本公主便有些发晕,连站也站不稳了,于是,也就随他去了。 其实本公主一直怀疑,崔伯言从前是看过类似于“素女经”、“玉房秘诀”之类的东西的。因为从第一次开始,他就将其中的精髓要领掌握的很好,经过本宫这么多年的实战陪练,越发显得游刃有余,妙入毫巅。 如今他稳住心神,将一套功夫从头到尾施展开来,就连本宫也拿他没办法,只觉得自己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一叶扁舟,随波逐流,时而被抛上浪尖,时而跌入低谷,只得更加用力地攀住了他…… 然而,就在这满室生春、风光旖旎的时刻,突然之间,宫室外响起了一片喧闹声。 有女子如风动寒冰、水击碎玉般的声音响起:“大郎呢?大郎进去这么许久,怎地还不出来?你们把大郎如何了?” 我回过神来,只觉得这声音熟悉无比,再想了一想,便知道这是崔卓清的声音,不由得又急又气,瞪了崔伯言一眼。 “是姑姑。”崔伯言老老实实承认道,“她原是和我一同前来的。” 崔伯言的声音越来越发虚,我自然知道他为什么不敢说下去:他崔伯言和崔卓清联袂而来,不过是想痛痛快快地和本宫和离,从此他们崔家好不掺合这前朝的旧事。可现在…… 崔卓清想是在外面等的不耐烦了,又担心本宫这个一向疯疯癫癫、喜欢翻脸不认人的女人把她的宝贝侄子怎么样,所以便想闯进飞星殿来,探个究竟。 可当下,焉能是被外人打扰的时候? “天大的事情,也要等过会子再说!”我附在崔伯言耳边,咬牙切齿。不管怎么说,分手前这顿大餐是一定要吃到的,等到吃完之后,大家便好聚好散,是和离是休都随意,这才是做人留一线的道理。 幸好本公主的侍女也不是吃素的。 “尚宫大人,您不能进去!”早有浅薇拦住了她。 本公主心下稍安,一转头望见崔伯言正有些忐忑地望着我,当下大怒,手狠命地在他身上掐了两把。 “这个时候若敢走,你倒试试看……”我恶狠狠地说。 崔伯言呆了一呆,突然间便笑了。那微笑仿佛从他心中最深处发起,然后呈现在脸上,越发显得动人,就连原本有些昏暗的宫室,也好似被他的笑容照亮了一样。 “夕月。”他低低唤了一声,然后静静地望着我,眼睛里仿佛潋滟着波光,分外醉人。 我便知道我有些急切了,暗叫一声惭愧。——只怕他此时,心情之迫切尤胜于我。本公主何必在此时强出头,倒是平白低人一头了。 崔伯言的好处,便在于他从不在这个时候拿乔。 此时我二人心意相通,自然明白**一刻值金的道理。于是便就此沉沦,在这方天地中抵死缠绵,宛如池中两尾欢快嬉戏的游鱼。这个时候,我心中突然闪过一丝荒唐的想法,若就这么抱着直到天荒地老,该有多好。 然而我也明白这只是一种妄想。 温存只不过那片刻。 仿佛刚刚过了一瞬的工夫,杂乱的脚步声已经冲到了飞星殿的主殿之中。 显然,浅薇并没有成功拦截崔卓清的闯宫。 本宫禁不住身子一僵。主殿离我们所在的偏殿,不过几步路的脚程。而眼下的遍地狼藉,岂是能见得人的?更何况,那人是崔卓清。本宫实在不想让她看到本宫如此不堪的一面。 这几步路的脚程顷刻便到。崔卓清已来到门外,脚步声清晰可闻。 旁边浅薇和灵枢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她们低低切切、含糊其辞的劝阻,全然阻挡不了崔卓清寻找她宝贝侄子的脚步。 本宫颇有些自暴自弃地捂住脸。 “大郎!大郎!”那声音就在门口响起。 “姑姑,你万莫进来!我立时就出去!”崔伯言看了看我,突然高喊了一声。 崔卓清的脚步声顿了一顿。“大郎?”她的声音里带着犹疑。 “是!姑姑,你万莫进来!我就出来了!”崔伯言叫道。 崔卓清果然依言停住了脚步。 钧一发。幸好没有当面对上,不然,那多尴尬。我徐徐长出了一口气,整个放下心来,躺在床上再也不想动。 崔伯言一副恋恋不舍的神情,匆匆系着腰带,百忙之中还不忘记在我额头印上一个吻:“夕月,等我回来。我去去就来。”他的声音极温柔,任谁都不舍得拒绝。 我却在心中暗笑他幼稚。这种事情,一旦被打断,哪里还拾得起来?便是重头开始,只怕心境也不是原先的心境了。这顿大餐,看来本宫是注定吃不到最后了。从此佛跳墙只怕成为绝响。想到这里,本宫便觉得有些凄凉。 然而,幼稚的人还不单是崔伯言一个。 浅薇和灵枢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低着头走进来跪在我面前请罪,说是她们办事不利,未能拦住崔尚宫。 我摆摆手,反倒没事人一般安慰她们:“此事不怪你们。崔尚宫拿定了主意,普天之下谁能拦得住?便是当年父皇在时,卑辞厚礼,也未能动摇她分毫……”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野史中崔卓清和陈文昊的传闻,不觉便有些惆怅。陈文昊也不过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凭什么就得了崔卓清另眼相看?他凭什么? “公主……”浅薇仍是一副很愧疚的模样。 “你们便将这屋子收拾一下吧。”我挥挥手,吩咐道。 “公主万万不可!”出言反对的人却是灵枢。 我禁不住有些好奇,逼问再三,灵枢才憋红了脸,憋出一句话来:“若是奴婢收拾了此间,驸马爷回归之时,必定觉得尴尬。” 我不觉失笑。这孩子实在心实,处处为崔伯言考虑妥当。可叹那崔伯言不识好人心,当日公主府中,崔伯言对其余三婢皆是和蔼可亲,甚至有些赶着巴结的嫌疑,唯独对她冷冷淡淡,不过面上过得去。若非如此,本宫何妨将灵枢赏了崔伯言,岂不是皆大欢喜? “其实,此时本宫更想知道,崔尚宫和驸马究竟在说些什么。”我说道。 浅薇顿时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这是本宫特意给她的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好教她不那么内疚。 “公主请随奴婢来。”浅薇自信满满地说道。 本宫在皇宫中经营既久,用心之深,连昭烈皇后最鼎盛的时期也是比不上的,更何况崔卓清这种目下无尘、一派清高的小小尚宫?她自以为在飞星殿隔壁的流云宫和她侄子说私房话,甚是隐蔽,却不知道飞星殿和流云宫之间自有夹道,透过墙壁上的小孔,本宫把他们的形容神态都看的清清楚楚。 崔卓清怒道:“大郎你怎么如此出尔反尔?你劝说家主,拿崔家合族性命去讨好陈文昊时,当时是怎么说的?昨日你求我和你同行之时,又是怎么说的?你说你已心若死灰,哪怕那个女人有和好之意,你也坚决和离。如今才过了这半日,怎地就变卦了?” 崔伯言自幼父母双亡,对这个姑姑感情分外不同。此时便哀求道:“姑姑,侄儿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您最清楚不过了。昨日我若不和陈文昊说要和离,他必然不允我见她。何况,夕月对楚少铭……那般迷恋,我心中虽抱定了万一的指望,但若是再被她拒绝,岂不是堕了崔家颜面?” 崔卓清冷笑道:“你此时倒跟我提什么崔家颜面?崔家的颜面,这些年被你折腾的,却还剩下什么?好容易改朝换代,自当一雪前耻,岂有继续委曲求全的道理?何况前些日子,姑姑也曾去劝过那个疯女人,她那副情态,竟是认准了楚少铭,不管不顾,几头牛也拉不回来。” 崔伯言道:“可是眼下不同了。姑姑请细想,楚少铭临阵倒戈,同陈幼瑛形容亲密,以夕月之好强傲气,岂能咽下这口气去?她定然深恨楚少铭入骨,不肯再对他稍假辞色。” 崔卓清道:“那又怎样?所以你便要重收覆水吗?眼下谁不知道,那女人和萧非凡是两块烫手山芋,京城里的人家都忙不迭撇清,便纵是荥阳郑家,也在筹划着和萧非凡和离。那女人有错在先,此时你提出和离,而非休妻,各大世家谁不会夸你仁义?” 第15章 和离(三) 第16章 妆疯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16章 妆疯 崔伯言却像个孩子般摇头道:“可是我不要仁义。姑姑,你不知道我。我宁可做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本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崔卓清痛心疾首道:“你这孩子怎地如此执迷不悟?萧夕月是何许人?她先前的事你真不知道?家主为何反对你和她结缡,你全都忘了?那女人素来都不知道礼义廉耻是怎么写的!” 崔伯言脸红道:“夕月她,向来至情至性,罔顾礼法的。昔年在甘露寺之时,侄儿便发誓,若得她一人为妇,生死不弃。” 崔卓清道:“可是她弃了你!她若真个至情至性,也就罢了。姑姑前些日子才知道,原来她在漠北之时,就和楚少铭勾搭上了。回到京城还能像没事人一般欺骗你。她若真至情至性,当日就不该回来,也好过如今,你受她羞辱!” 我在旁边偷,以为崔伯言到这消息,心中必然难过,或许会勃然大怒,然而他却像没事人一般,轻轻说道:“原来姑姑是说这个。可是侄儿心中早有数了。昔年我朋友周子夫在细柳营驻扎,便是他发现了夕月的下落。那个时候,他还问我要不要做掉楚少铭。可恨我那时托大,闻他骁勇善战,起了爱才的心思,只吩咐打了他两百军棍,托人将夕月接了回来。想不到……” 本公主了,脸上颇有些发烧。我原本以为,崔伯言对此一无所知,是以久别重逢之后,更加殷勤,想不到,他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这么想着,心中反而有些后怕起来:当时楚少铭虽然有累积军功在身,却未得封赏。若是崔伯言那时暗中给他下绊子,只怕被抹杀了还神不知鬼不觉。如是说来,本宫筹谋得以顺利至今,倒要多谢崔伯言的不杀之恩了。 突然间,我又想起楚少铭那几个婚礼当日被邀去喝酒的军中朋友。被崔伯言托人寻到之后,我便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然而尚未下手,独孤伤便来禀报说那几个人都在激战之中以身殉国,却有几分死的不明不白。我当时只道苍天助我,如今细细想来,这份不动声色、滴水不漏的手段,正有几分像是崔伯言的手笔。 崔卓清侄儿如是说,倒愣住了。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萧夕月秉性风流,偏善招惹男人。若是以后,她故态重萌,大郎你又该何以自处?” 崔伯言的眼睛闪闪发亮:“姑姑,她不会再有机会的!夕月她已并非公主,公主府已是过眼云烟,自当同我住在崔家老宅。如……若她嫌老宅人事繁杂,我们也可居于城南别院。她当不喜我为新朝出仕,我便索性日日伴着她,守着她,不允她单独见男人。到那时我们或于宅中侍弄花草,或携手同游名山大川,无拘无束,岂不快哉!” 本宫立于墙外,崔伯言处处为我谋划周到,固然他有几分私心,然而细致入微之处,却仍令人动容。 我不觉想起前些日子崔卓清对我撂的狠话:世间再无一个男子能像崔伯言这般待我。或许,这句话是真的。 若本宫只是历史上那个空有美貌的亡国公主,只怕嫁给崔伯言后托庇于崔家,倒可暂得半世安宁,摆脱被陈文昊霸占和摧残的悲惨命运。 可是本宫注定要辜负了。只因本宫注定是为了复仇不择手段、丧心病狂的一缕孤魂。 崔卓清叹息道:“想不到你这孩子竟然执拗若此,姑姑若是再拦你,却是忒过无情了。只是我还要问你一句,哪怕萧夕月恨楚少铭入骨,她也未必再肯同你和好如初。大郎,你要好好掂量下,在她心中,你究竟还剩几许分量。若是太过一厢情愿,岂不是丢尽了崔家的脸,那个时候再闹出什么丑事来,别说家主,便是你姑姑我,再也容她不下!” 崔伯言见崔卓清有应允之意,面上狂喜,连声说道:“姑姑放心,夕月她,早就选好了退路。若非她有意,怎会允我……怎会允我……”他说到此处,方觉得不妥。一张俊脸早已涨红。 “什么?”崔卓清皱眉说道。 崔伯言涨红了脸,起初吞吞吐吐不肯说,到了最后,实在被逼迫不过,方低声说道:“方才姑姑来时,却险些撞破了侄儿好事。夕月她……她……她已允我……允我入幕!” 崔卓清闻言,却不像一般未嫁之女那般只知道脸红,立即反应了过来,失声说道:“难道她和楚少铭好上之后,居然这般对你?”她疼爱侄儿,自然觉得本宫既为崔家妇,因和楚少铭交好,便不肯同崔伯言同领周公之礼,是大大的不该。 崔伯言低头:“夕月她认准了一个男人,自会对他一心一意。她当年,也是这么不管不顾对我的……” 崔伯言贸然将床帏秘事说与别人,若是在别的时候,本宫必然是恼怒非常的。但只因他倾吐的对象是崔卓清,本宫又终将辜负他的痴情,于是不知道怎的,便没那么恼怒了。 我到这里,自觉已经无法下去,悄悄冲着浅薇、灵枢二人做了个手势,带着她们离开,待重新回到了飞星殿,方向她们言道:“将寝殿好生收拾一下吧。崔伯言其人,本宫是再也不敢招惹了。” “公主,您怎地如此绝情?方才驸马爷说什么,您也得清清楚楚。好歹……好歹也要给驸马留个念想啊!”说话的是浅薇,至于灵枢,方才崔伯言陈情之时,她已经泪流满面了。 我叹了口气,看了浅薇一眼:“本宫又何尝想半途而废,只是崔伯言其人,其实招惹不得。浅薇你想想看,那年他都敢在手上连划三刀,如今若是本宫不忘旧情,还不知道会引出什么事端来。” 浅薇道:“可是事到如今,只怕驸马已经会错了意。您已经招惹了,何不送佛送到西?” 我摇摇头:“今日本宫非要和驸马和离不可。该如何做,就要偏劳浅薇姑娘你了。” “奴婢?奴婢又能干什么?”浅薇讶然道。 我一笑:“附耳过来。” …… 崔伯言再度进入飞星殿的时候,是随在崔卓清身后而来的。他那一副喜上眉梢、春风得意的样子,令人很是伤感。 “夕月,你收拾收拾,我带你家去!”崔伯言如是说道,“你是想住崔家老宅,还是想住城南别院?” 我茫然望着他,怔怔看了许久,突然间锐声尖叫道:“我不要去崔家老宅,崔伯言在那里!你带我去冠军侯府!我们去冠军侯府!”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崔伯言料想不到,一时呆了。 “夕月,你在说什么?楚少铭和陈幼瑛好上了,他不要你了,他们在冠军侯府寻欢作乐,你此时过去做什么?”崔伯言温言说道。 “你说什么?你和陈幼瑛好上了?”我一副呆呆的样子,问道,“你不要我了?可我们方才明明还在……你,你怎么能不要我了呢?” 崔伯言如遭雷击。 “夕月,”他拉着我的手,上下摇晃道,“你看看我,我是崔伯言,我是你的夫君崔伯言啊!” 我愣愣望着他,唇边突然漾起一丝凄苦的微笑:“崔伯言?是的,你明明答应我,只要我和崔伯言和离,你就会娶我为妻,用大红花轿抬了我过门。现在,你怎么能不要我了?你在骗我,你在生我气,对不对?你……等我一等,我这就求崔伯言给写休去!” “怎么回事?”崔卓清沉声说道,显然,这一变故猝不及防,以她心思之灵透,也惊住了。 崔伯言倒是先反应了过来,他凄然苦笑道:“原来,她是认错人了。她把我当做楚少铭了,所以方才……”他面上红一阵青一阵的,甚是悲愤。 “可是夕月,”崔伯言愣了片刻,突然开始大叫起来,“楚少铭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喜欢过你,他一直贪恋你公主的权势财富美色,一直利用你。现在父皇死了,他便不要你了。楚少铭他辜负了父皇对他的信任,辜负了你的感情,他转去和陈幼瑛相好了。你何其骄傲,何其要强,为什么偏偏看不开呢?你醒醒啊,你醒醒!” “驸马爷噤声!”浅薇此时便冲了出来,护在我面前,向着崔伯言说道,“公主……公主她已经不认识人了啊!她……她再也禁不起一点刺激了!她……她自从知道冠军侯不要她了,便整个人都变了。但凡有陌生人来飞星殿,她便当做冠军侯,缠着不放。这些日子里兵荒马乱的,若非婢子们守的紧,还不定被多少人欺负了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崔伯言红着眼睛叫道,“我不相信!” 浅薇向崔伯言跪下,不住地磕头:“驸马,求求您饶了公主吧!莫要再她面前提冠军侯了!是,公主是做错了很多事,可是……眼下她已经成了这般模样,求求您放过她吧!” “她……她又犯病了?”崔伯言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却仍然起伏不定。 本宫闻言,心中暗自叹息,原来崔伯言真个深藏不露,连本公主九年前犯病的事情都略知一二。 浅薇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不对,她若是认不出人来,方才……方才她明明是唤我驸马的!”崔伯言突然想起了一事。 浅薇回头,恨恨瞪了我一眼。 我自知理亏,装作一副茫然的样子研究柱子上的花纹,不去理她。 就在这关键的时候,半夏站了出来。 “崔相公可能还不知道,公主和冠军侯相处之时,一向是唤他驸马的。不但自己这般称呼,也要婢子们这么喊。”半夏不慌不忙地说道。 这下子崔伯言被气的浑身发颤:“我和夕月是父皇赐婚,三媒六聘,如今她的名讳还在崔家族谱之上。我才是名正言顺的驸马!他楚少铭,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漠北土生土长的一个小兵!或非昔年我一念之差,他早死了!他凭什么!” 第16章 妆疯 第17章 辜负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17章 辜负 半夏也朝着崔伯言跪下了,她冲崔伯言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说道:“公主实在有愧于崔相公,婢子代她向您赔不是了。若论门第高贵,世间再无一姓,可和清河崔家相提并论的。若论文章清华,崔相公天下公认,亦是此中翘楚,冠军侯拍马难及。可纵使婢子没读过,却也知道,婚姻之道,除却门第,最大的凭借,不过是喜欢二字。公主当年喜欢崔相公时,又何尝是冲着清河崔家的门第来的?虽说冠军侯不过是小兵出身,但既然得了公主的喜欢,便是最大的凭据。” 崔伯言半夏如是说,愣了一愣,突然冷笑起来:“他既得了夕月的喜欢,就该似我从前那般,想方设法娶了她才是!趁着别人家夫妻闹别扭,巴巴插上一脚,认识三天请顿饭便以夫君自居,却把人往军营那种龌蹉地方藏。他一直都是这般偷偷摸摸,苟且得很,却叫别人骂夕月不守妇道,他算什么男人?还有,既然父皇宠爱信任他,夕月又对他青眼有加,他就该肝脑涂地,为大熙报效一生,他临阵倒戈,又是为哪般?这种不堪的人,夕月也会喜欢,简直是苍天无眼!” “大郎,既然如此,我们便离开吧,莫打扰了她养病。”崔卓清轻咳了一声。 半夏却一心维护楚少铭,不肯在此时弱了半点声气,她慢悠悠说道:“冠军侯昔日有言,只要崔相公肯与公主和离,他自会三媒六聘,迎娶公主为妻,公主名讳也会在他家族谱之上。崔相公也不是不知道,冠军侯为公主连拒赐婚圣旨,得罪了许多豪门大家,为此也受了许多委屈。若非崔相公执意不肯和离,公主焉能落到今日地步?” 崔伯言怒极反笑:“你这丫头,口口声声维护楚少铭,却不看看,他把你家公主害成什么模样了。如今京城中谁人不知他和陈文昊的妹妹陈幼瑛好上了,夕月却相思成疾。你以为我和夕月和离,他就会弃了陈幼瑛,转头娶夕月?” 半夏神色不变,坚持道:“娶与不娶,崔相公一试便知。” 崔伯言嘴唇都在哆嗦:“你这丫头在用激将法,对吧?可是本驸马偏偏不趁你的意!本驸马偏不和离!只要我不同意和离,夕月便是我崔家妇。我守在她身边,不教她再见到楚少铭,不教她再到楚少铭的名字。此事说了出去,任谁都得说我有理,便是御前面圣,这官司也打得赢!” 半夏皱眉道:“公主已经失心疯了,成了眼下这副模样。崔相公是清河崔氏长房长孙,自有远大前程,何必如此置气?” 崔伯言道:“你们是夕月的丫鬟,自幼跟随她,情分匪浅。我问你一句,如今她成了眼下这副模样,你会弃她而去吗?” 半夏摇了摇头。 崔伯言道:“你和她主仆情深,尚不忍就此离去。我和她结缡多年,夫妻恩情,非比寻常。怎能在此时雪上加霜,落井下石?她现下既然生病,我自当守在她身边。她病一年,我守一年,她病一辈子,我便守她一辈子!” “驸马爷息怒!可是……可是公主眼下这样子,不能再和外姓男子相见了!求求驸马爷,放过她吧!”浅薇哭着说道。 崔伯言愣了一下:“你担心我有欺暗室?我,堂堂崔家儿郎,怎会……” “不是这样的。婢子何尝不明白驸马品性高洁?”浅薇流泪道,“可公主见外姓男子一面,便会想起冠军侯,这病就严重一分。奴婢只怕,奴婢只怕……” 崔卓清在旁静静着,此时突然插言道:“据我所知,世上当无此怪病。” 浅薇却抢着说道:“奴婢也不瞒崔尚宫,想来您也该有所风闻,公主在九年前,发病过一次。那次国师亲自作法,也说命公主在庵堂清心寡欲,再不见外姓男子,方可一世太平。” 崔伯言道:“可……那次她见我之后,病便痊愈了……” 浅薇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素问医术高明,请驸马爷问问素问,公主这脉相,是不是比昨日更紊乱了几分?” 崔伯言看了看浅薇,又看了看我,沉吟良久,居然不去问素问,却转身朝着灵枢作一长揖,口中称道:“灵枢姐姐,我崔伯言在公主府时,便处处蒙你照顾,我心中感激不尽,只是为了避嫌,故而面上刻意冷淡,请你见谅。我素知灵枢姐姐一向是向着我崔伯言的,你医术高明,便请你为夕月诊脉,看看她这病,究竟是重了,还是轻了些?” 我见崔伯言不问素问,反倒问灵枢,心中顿时有些忐忑,暗叹崔伯言隐藏甚深。昔年我们恩爱之时,常有戏言,四个丫鬟之中,明明他对灵枢最不加辞色,想不到灵枢对他的好,他竟然都看在眼里……此人心思之深,可见一斑。 灵枢崔伯言如是说,禁不住也泪流满面。 她真个过来为我诊脉,我则在崔伯言他们望不见的地方,一脸祈求地看着她,求她不要戳穿,好顺利打发了崔伯言离去。 灵枢左右为难,终于大哭起来。她一边哭着,一边向崔伯言说道:“驸马!公主她不好,她是坏女人,她对不住您!可是,求求您,放她一马,和离了吧!否则,再这么下去,不出几天,她就会奄奄一息了!” 崔伯言终于放弃了挣扎。他原本丰神如玉的脸上,透出几丝灰色的绝望来。 他呆呆站在桌边不知道再想着什么,旁边崔卓清一言不发,将那和离一挥而就。 崔伯言捧起和离,仔细读了一遍,方签下自己的名字,拿着在我面前晃了晃道:“夕月你看,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们和离了。楚少铭就要来娶你了。我会要他来的,我拿剑逼着他,一定要他来娶你,他不来,我就一剑杀了他。你安心在此养病,好好等着出嫁。你要小心陈文昊,莫让他欺负了你……” 他说到后来,突然开始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走出了飞星殿。 “大郎!大郎!”崔卓清焦急地叫道,狠狠瞪了我一眼,也追出门去。 经过这么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飞星殿中个个筋疲力尽。 我眼前发晕,还要应付丫鬟们无休无止的追问,忙吩咐浅薇去端一杯蜜水过来。 “驸马他……他临走的样子,好令人心酸。他不会因此得病的吧?”这是灵枢的疑问。 “不会。”我很肯定地答道,“有清河崔家在,便是驸马有再重的病,也能给他医好了。” “崔相公临走时说要寻冠军侯晦气,冠军侯得公主叮嘱,必然不会他的话前来。若是两人打了起来,该如何是好?”半夏担忧地问道。 我笑笑:“冠军侯的功夫,别人不清楚,你这丫头还不清楚吗?更何况陈幼瑛显然颇为钟情他,有新朝公主护着他,你还担心他吃什么亏吗?” “公主,您就这般放心,将冠军侯推给别人?”半夏又问。 我看了她一眼:“他若真个爱上了陈幼瑛,我也自去爱别人去。到时候我拉着新欢把这负心汉给宰了,半夏你可别怪我。” “那驸马呢?驸马怎么办?冠军侯的功夫那么好,若是把驸马打伤了,这可如何是好?”灵枢想了想,突然问道。 我只得又安抚灵枢道:“楚少铭有陈幼瑛庇护,难道崔伯言就会傻傻的一个人去寻不自在吗?便是他傻,崔卓清也不是吃素的,自会遣人跟着他去。陈家寒门出身,若非崔家等大家支持,是坐不稳这江山的,便是陈文昊见到崔伯言,也要敬他三分。楚少铭又怎么敢真的打伤他?” “我想起来了!冠军侯的功夫好,可驸马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婢子说他幼年时候,曾经得高人传授剑法,自是与众不同。”灵枢欢呼道。 浅薇望着两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哑然失笑,将蜜水奉与我:“公主,蜜水来了。” 我转过头,看了看沉默了很久的素问,担心她受了冷落,便向她招手道:“素问,我头疼的厉害,你帮我揉一揉可好?” 素问的眼睛亮了一亮,答应了一声,走了过来。 几天之后,独孤伤潜入宫中,向我禀报了几件事: 第一件事自然是他幸不辱命,在乱军之中一剑刺死了陈文昊的姐姐陈长华,本宫自然而然,勉励了他几句。没了这个作风彪悍的女人从旁干扰,本宫只觉对时局的掌控更有了几分把握。 第二件事则是陈文昊的登基大典,已经在筹备之中了。范阳卢家请他过府一叙,未成想卢家小姐不慎落水,幸得陈文昊搭救,却毁了名节。陈文昊便许诺登基后,将卢家小姐纳为妃子,皆大欢喜。 本宫微微冷笑,这消息本宫在后宫却也有所耳闻。 这无非是皇家和四大顶级门阀之间心照不宣的游戏而已。陈文昊想得卢家支持,卢家却也急着向新皇表忠心。 奈何卢家诗礼大家,家风甚好,却也不像郑家女儿那么没规矩。郑家女儿可是公然叫出“宁为陈郎妾,不做丞相妻”,不惜和家族反目,趁着王婉仪大肚子生第一个孩子、陈文昊躁动难安的时候,嫁了过去的。卢家做不到如此丢节操,秀下限,就只有拿这老掉牙的落水节目盖脸了。横竖谁也不吃亏。 “何止是卢家,闻弘农杨氏也送出了杨思嫣,正快马加鞭,送入京城来。”我说道。 独孤伤看了我一眼:“杨思嫣艳名远播,是公主的表妹,正值桃李之年,美艳动人。据说是王婉瑜一力主张聘下的。公主,可要属下在半路,做掉了她?” 本宫知道他的意思。据说杨思嫣和本宫长得五六分相像,独孤伤只怕她进宫后,会对本宫的计划不利。可是本宫真身在此,怎会怕一个区区杨思嫣? “还有什么事?”我问道,表示没把杨思嫣放在眼里。 第三件事,却是独孤伤吞吞吐吐许久才说出的。独孤伤说,崔伯言不知道怎的,昏了头,寻到冠军侯府,要找楚少铭麻烦,却被楚少铭痛打了一顿,被崔家人抢回去,便病倒了。 我暗自叹息,崔伯言只道自己恨楚少铭,却不知楚少铭对他也憋着一肚子的火,此时刚好找了个由头,发泄出来。 “崔家怎地不为他找名医术高明的大夫?”我避重就轻地答道。 独孤伤目光炯炯望着我:“公主,心病还须心药医。” 我摇摇头道:“那便是神仙也救不得了。”想了想,又嘱咐他:“万莫告诉灵枢。” 第17章 辜负 第18章 误闯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18章 误闯 几日后,陈文昊正式登基,做了皇帝,由天师道国师亲自为其加冕,称国号为大周。而他的原配妻子王婉瑜,便做了正宫皇后娘娘。 一时之间,陈文昊的诸多姬妾各有封赏,进驻后宫。出于对清河崔家的敬重,崔卓清仍然是专司草诏拟旨、品评天下文章这等风雅事,陈文昊更是将她的品级上升为正四品,又许她在后宫之中地位超然,除太后、皇后外一概不跪拜。 因为正史和野史中的记载,本宫对崔卓清忌惮非常,不亚于王婉瑜。此时陈文昊既然在后宫,本宫便紧锣密鼓,赶着脱颖而出,好把崔卓清拦在门外,不教这位传说中的真爱和陈文昊勾搭上。 “大周朝沿袭了我大熙朝的嫔妃制度,却又有所删减。拟定皇帝有一皇后,贵淑德三妃,昭仪、昭容等九嫔、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以充二十七世妇之数,又有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合计八十一御妻。”我向着身边婢女说道。 “陈文昊的皇后自然是王婉瑜。贵妃是那年哭着喊着要嫁到陈家为妾的荥阳郑家女郑蓉锦。淑妃是王婉瑜亲自做主给陈文昊纳的杨家女杨思嫣。德妃便是那位卢家小姐,闺名叫什么来着?”我皱着眉头问浅薇。 “卢筱婷?”浅薇想了想道。 “不,卢筱婷是嫡姐,这次嫁进陈家的是她的庶妹,卢筱晴。”灵枢突然插嘴说道。 我哑然失笑:“你这孩子,偏这种事情记得清楚。” 灵枢悻悻说道:“都说卢家家风好,依婢子看,也不过如是。” 灵枢这么记恨卢筱婷自然是有原因的。 卢筱婷是继崔卓清之后的京城第一才女,无数王孙公子求之不得,偏偏对崔伯言似有倾慕之意,曾半吐半露地说过,极爱崔郎的锦绣华章。 一年前的荷月宴,卢筱婷大抵是说了本宫和崔伯言不睦的消息,当众携琴而来,在崔伯言面前弹下一曲。虽然因崔伯言装聋作哑,没了下文,但以范阳卢氏家风之严谨,这便是卢筱婷能做到的极限了。倒也怪不得灵枢为本宫忧心忡忡,记恨至今。 我此时要说正事,自然不欲她们把话题带偏,轻咳一声道:“陈文昊风流好色成性。除了三妃之外,尚有十多名姬妾,此时也鸡犬升天,分别占了九嫔、婕妤、美人等名号。本宫若不早作打算,只怕剩下的位分越来越少……” 灵枢嘟起嘴道:“公主你何必委屈自己。陈文昊算什么,便是做皇后娘娘,也未必有崔家妇清贵。何况又是个风流的,不知道被多少女人睡过了,孩子都有了……” 我哑然失笑。陈文昊若知道世间有女子如此评价他,还不被气的背过气去。便笑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当年陈文昊能以寒门外戚之身,和崔伯言并称为帝都双璧,可见容貌才识确有过人之处。更何况,有郑蓉锦自甘堕落嫁为妾室在先,本宫和他逢场作戏一二,便也算不得降尊纡贵了。” 半夏笑吟吟说:“公主还是心思不定。否则,索性和冠军侯扯了大旗和陈文昊对着干,岂不痛快?只怕公主看陈文昊生得好,见色心喜,故而才想出这般西施入吴之计,倒叫冠军侯牵肠挂肚,受尽煎熬。” 我她话风不对,不由得问道:“这是楚少铭教你说的?别人都是醋坛子,他却是醋缸,全无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豁达!” 半夏辩解道:“那也要看是什么事。看心中所爱躺在别人怀里,闭着眼睛装死,也只有崔相公这种人才做的出来。” 浅薇见我怒气冲冲将要发作,忙拉了拉半夏的袖子,不教她说下去,自己却问道:“公主见陈文昊时,想梳什么发髻,穿什么衣服,一并告诉奴婢,奴婢好去准备。” 我想了一想,摇头道:“此事却不急在一时。如今陈长华新死,陈家部曲也多有丧命,陈文昊之母尚在九华山烧香拜佛,诚心祭奠。陈文昊称帝以来,更是立誓要斋戒一月,为死去的英灵致哀。因而卢筱晴尚在卢家待嫁,杨思嫣也被叮嘱不必着急进京,徐徐而来。我估摸着陈文昊近日未必有兴致,倒给了本宫充足时间准备。” 因而素问、灵枢为本宫开具了整整二十一天的药浴药方,从通经活络、活血化瘀到排毒养颜、补肾益气、美白滋养,提供全方位的治疗方案,药浴过后,还有开穴、推拿、拔罐、刮痧、金针刺穴等项目,又忙着排了这些天的药膳,务必令陈文昊见到本宫最无懈可击、绝美无伦的一面。 这日药浴之后,本宫身体乏力,由浅薇扶着自浴桶中站起,刚擦干身子,灵枢便凶神恶煞般将我推至贵妃榻前,她好挽起袖子,又是推拿又是刮痧,在本宫身上肆虐。 灵枢手法原不比素问温柔细致,最讲究“快准狠”三字,从不怜香惜玉。因此本宫在她蹂躏之下,疼痛难忍,只因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痛过之后病灶疏解,倍感轻松,于是不敢有丝毫抱怨,只是忍不住惨叫了几声。 不多时,本宫背上的火罐已去,大大小小的黑紫色罐印密密麻麻,颈间、胸腹之处却是大片大片的痧痕,红、紫、黑三色不等,视病灶深浅、病程长短而定。 灵枢一边在本宫面颊上诸穴插满金针,一边嘲笑本宫浑身是病。气氛倒也轻松。 就在这令本宫倍感放松的时刻,突然间,“哐啷”一声,浴室大门已被人破开,透过重重纱幔,一个高大的人影正一步步走来。 “何人如此大胆!”浅薇反应最快,刚刚转身,正要问罪,然而看清来人相貌,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叩见皇上。”浅薇颤声说道。 我扶着灵枢身子,挣扎着起身,正好看见陈文昊一身煞气,脸色铁青,扯落重重纱幔,顷刻间便到了本宫面前。 我被这意想不到的变故惊住了。 此时本宫合身上下只穿得一条纱裙,上半身却春光大露,罐印痧痕在雪白的肌肤映衬下更加触目惊心,分外狰狞,脸上满是金针颤动,披头散发宛如一个疯婆子,容色岂有平日的百分之一? 灵枢则跪坐在我塌边,手里拿着一根金针,也像是被吓傻了,都不知道为本宫遮挡一二。 陈文昊看了看灵枢,又看了看本宫,口中突然吐出两个字:“磨镜?”声音甚是低沉。他右手握着的长剑已经去掉了剑鞘,闪着幽幽的冷光。 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又羞又怒,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屁!你娘才磨镜,你老婆才磨镜!本宫分明在治病,你……你……你这好色之徒胆敢闯了进来!” 陈文昊到本宫骂他,面上煞气大放,但本宫可不吃他这一套,骂得愈发起劲,骂到后来,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陈文昊看到本宫这副模样,心中倒露了怯,叹息一声,微微侧了头去。 浅薇此时便抢了过来,为本宫披上一件披风,略微遮挡一二,又向陈文昊禀报道:“皇上有所不知。公主自幼体弱多病,婢子们伺候公主久了,略通医理,便想出这药浴之法。药浴之后,刮痧拔罐,功效倍增。” 陈文昊闻言,也不敢拿眼睛看本宫,背对着本宫解释道:“朕于外间……闻此处呻吟声不绝,还以为……还以为你在此……” 我有披风遮挡,心中有了几分底气,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大骂道:“你以为本宫在此秽乱宫闺,是也不是?你究竟是猪耳朵,还是猪脑子?你老婆和你做的时候,就是这般叫的?本宫……本宫那分明是疼痛难忍!” 若是平日里如此破口大骂一个皇帝,只怕难逃杀身之祸。可是本宫将此时的陈文昊看的透透的:一则他初登大宝不久,身上那股子为所欲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帝王气势,暂时还没被培养出来;二则他对本宫确有几分与众不同,如今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心中倒也有几分理亏。 陈文昊得本宫如此骂他,先是脸色一沉,继而看到本宫珠泪盈盈的样子,便也就泄去了怒气,将长剑重新入鞘,口中言道:“既然是一场误会,朕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且安心养病便是。”说罢,就要往外走。 可是本宫这个时候怎能如他所愿? 早在我骂他的时候,就已经把来龙去脉、紧急应对措施理得清清楚楚了。 我原本精心准备,意欲以最美的姿态勾搭陈文昊,无奈他在这等尴尬时候不请自来,本宫心中固然觉得委屈,却也知道:胜败在此一役。 他连本宫最丑时候的身体都看过了,第一印象已然铸成,若是今日不能将生米煮成熟饭,日后再勾引时,哪怕本宫再美,他心中也会忆起今日极丑的画面。届时必定事倍功半,说不定便会功败垂成,一步错,步步错。 是以本宫见他要走,忙一把拉住他,口中叫道:“陈文昊,你看光了本公主的身子,就想一走了之吗?把你一双眼睛留下来再说!” 第18章 误闯 第19章 无衣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19章 无衣 陈文昊闻言,身子一震,想是被我言语里的胆大妄为给吓住了。 继而他慢慢转过身来,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方缓缓说道:“你可知你方才在说什么?第一,大熙朝已亡,你萧夕月再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皇家公主,没有人再惯着你,捧着你;第二,朕贵为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莫说朕不小心看了你身子,便纵是今日在此地幸了你,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本宫见他已入毂中,心中得意,面上却将那色厉内荏之情态做了个十足十:“你……你敢!” 陈文昊眸色深沉,低声说道:“朕有什么不敢的?你再说一个字试试看!” 本宫才不受他的威胁,大声叫道:“我偏说!我偏说!陈文昊你不要脸,你这个好色之徒!” “你!”陈文昊走到我面前,手高高扬起,似乎是想给本宫一个耳光,然而犹豫了一下,却收了回去。“崔伯言说你疯病又犯了,朕原先还不相信,想不到是真的。罢了,朕不和疯子计较,你好自为之。”说罢,便有离开之意。 我叉着腰哈哈大笑:“陈文昊,原来你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杆蜡枪头。先前还说要幸了我,本宫看你分明是有色心无色胆!” 陈文昊闻言大怒,一把将本宫推到贵妃榻前,我一个立足不稳,竟倒在榻上,披风、纱裙再也遮挡不住丝丝春光。 “朕今日就叫你知道,乱说话的代价。”陈文昊冷冷盯着本宫,宛如猛兽看着一头猎物,如是说道。 “皇上!皇上!不要呀!公主重病缠身,弱不胜衣,您不能啊!”浅薇等人摸不清楚我的想法,纷纷跪在陈文昊身边,哀求道。 陈文昊刷地重新拔出身上宝剑,将一片纱幔劈成了两半:“闭嘴!谁再敢多言,朕叫她血溅当场!” 浅薇等人尽管跟着本宫,久见各种阵仗,此时也不免有些瑟瑟发抖。 “你们……你们先退下去吧”我声音微弱地说道。 浅薇等人十分担忧地望了我一眼,灵枢一咬牙,将我脸上金针拔出,退了下去。 浴房之中,只剩下我和陈文昊,四目相对。 “你今日若敢碰我,楚少铭知道了,绝不会轻饶了你。”我抬头,望着陈文昊,一字一顿地说,故作倨傲之状。 陈文昊怒极反笑:“你在威胁朕?谁不知道楚少铭恋上朕的妹妹,临阵倒戈,倒教大周免去许多兵戈。朕封赏他时,他只说请朕赦免他昔日不恭之罪,可没说要把你接出宫去。普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移情别恋,只有你还心存幻想。萧夕月,你醒醒吧,楚少铭不要你了,他正在和朕的妹妹议亲。就算你今日死在这里,他知道了,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我流下两行清泪,作势向着他拳打脚踢,却趁机在他身上不断撩拨:“你胡说!你胡说!楚少铭答应要娶我的,他就要来接我了!你滚!你现在就滚!等楚少铭来了,他要你好看!” 陈文昊一声轻笑:“萧夕月,你既然不愿面对事实,朕就索性让你看个明白!你先前说朕是好色之徒,是登徒子,朕就索性将你说的这些给坐实了,再把楚少铭召开,让他看看,问他可会要朕好看!” 陈文昊一边说,一边飞快地解下腰带,向本宫扑了过来。 身体的反应是最骗不得人的。本宫一触到他身子,便知道他动情了。观其形容,更不知已经憋了多久。 本宫昔年随楚少铭在军营中厮混过一段时日,见惯了下层兵士的龌蹉模样,知道男人动起情来,简直停不下来,母猪赛貂蝉自不必说,就连军中饲养的母羊、营边的大树,都是他们泻火的目标。陈文昊的妻妾又一向对他依百顺惯了,怕是以曲意承受为主。更何况,陈文昊其人傲慢自大,大男子主义得很,原本就比不得崔伯言耐心,又不如楚少铭隐忍,只怕接下来便如狂风骤雨,是一场酷刑。 本宫想到这里,心中不觉暗暗懊悔,不该先前那般撩拨,但却是悔之晚矣。谁知道陈文昊这般重口,面对着满是罐印和痧痕的身体,也有这般好兴致? 只见陈文昊如猛虎归山般扑了上来,本宫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玩那些欲拒还迎的把戏,拼命地推他。 陈文昊只喘着粗气道:“楚少铭做得,我做不得?”又道:“你再也不是崔家妇,你和离了!朕没有君夺臣妻!”竟大有长驱直入之势。 本宫一时情急,瞅准机会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趁他发愣之时,双腿用力,将他踹下塌去。 这一招是本宫练熟了的招数,况且动了全力,陈文昊自然中招。 他一言不发,捂住被打得火辣辣的脸颊站了起来,狠狠盯住本宫看时,我却早已将子母离魂剑的剑中匕首抢到了手中。 “好,好。谁不知道你萧夕月水性杨花,朝三暮四,连楚少铭这等小兵出身的下贱人,都能做你入幕之宾。如今装作三贞九烈,却又给谁看?”陈文昊的脸上,五个指印已经高高肿了起来,他往地下吐了一口吐沫,如是说道。 我将那匕首对准自己咽喉,向着陈文昊说道:“这子母离魂剑,是楚少铭他送我的定情信物。你……你若再敢向前,我就一匕首结果了自己性命,叫你什么也得不到!” 陈文昊愣了一下,道:“萧夕月你何等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楚少铭不要你了。你这般为他守着,若让人知道,岂不是为天下人所笑。” 他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向着我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不断说道:“萧夕月,楚少铭不要你了,天下人都在笑话你,你还不知道吗?”一字一顿,仿佛说在人的心坎上。 我闻言,顺水推舟,呆呆松开了匕首,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 陈文昊又上前了一步,刻意放柔了声音,说道:“你父皇临死之时,托付你照顾萧非凡。你可想过,若你执意为楚少铭守着,就这么去了,楚少铭不领情、你受尽天下人耻笑不说,你弟弟也必然因此受累。到时,你于九泉之下,何以面对你父皇?若是今日从了朕,朕自当诸事为你做主……” 本宫心中暗自冷笑。也就陈文昊这等在蜜罐里生活久了,一向兄友弟恭的人,才认为本宫会为那个不知道哪个女人生的纨绔子在他面前做出退让。事实上,那个败家子,死与不死,与本宫何干? 但是本宫却也知道,经过这一番折腾,陈文昊却是清醒多了。若再一意推脱,把事情做绝,以后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于是本宫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子,方低低说道:“我……我才不要在这里。你……你带我去寝殿。” 陈文昊想是急了,闻言大喜,将本宫拦腰抱起,用披风遮掩好,方急匆匆向着飞星殿的寝殿而去。 寝殿之中,床幔一阵抖动,却是本宫嘱咐陈文昊,要他务必将帐子放下。 “天色尚早,我……我不习惯。”本宫给出如是理由。其实,天色大亮之时,本宫都有尝试过,只是此时状态不佳,满身罐印痧痕,指望光线昏暗些,他不至于看得太真切而已。 陈文昊耐着性子放下帐子,飞快地除下周身衣物,便要扑过来,本宫忙一躲,又低头轻声说道:“你……你好歹轻些,慢些。疼。” 陈文昊会意,顿时精神大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放心。”便欺身而来。 事实上,本宫委实难放心得下。 想来陈文昊诸妻妾容忍他泄欲惯了,是以此人对个中学问细微之处一窍不通,只凭着一己喜好乱来。虽有本宫时不时哀求,得他怜悯,然不过片刻之后就故态重萌,逼得本宫左躲右闪,使尽了腾挪功夫,不断调整姿势,这才免于受伤。 到了这个时候,本宫方忆起崔伯言和楚少铭的好来。两个都是新手出身,如一张白纸,任人涂抹。崔伯言有备而来,温柔细致,楚少铭勤学好问,殷勤隐忍。崔伯言如水般温存,楚少铭如火般热烈。而眼下这位,却令本宫感到两军对垒,时有兵器破空之声,令人时时惊出一身冷汗。 偏偏陈文昊禁欲已久,此番宣泄,更与众不同。原本以为的闪电战竟拉锯成一场持久战,几次三番,每次偃旗息鼓不久之后便死灰复燃。起初是本宫有意遮挡光线,到了后来,渐渐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想来已是深夜了。 如是不知折腾了多久,陈文昊才心满意足,放过了本宫。本宫遂身心疲惫,沉沉睡去,夜间被噩梦惊醒之时,见房中原本散落的衣物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红烛已即将燃尽,窗外微微透进一缕曙光,想是已过了拂晓时分了。 本宫侧头望向陈文昊,只见这位大周开国皇帝半边脸上五个指印未消,精壮的身子上也留有本宫用指甲挠出来的道道血痕。然而陈文昊却不以为耻,唇边挂着微笑,犹自酣然梦里,想是昨夜耗动了太多精力的缘故。 飞星殿外,浅薇似乎正在和什么人说话,影影绰绰并不是很分明。本宫想了一想,便依原样睡下,装作一无所觉。 不久,便有李培元的声音在陈文昊耳边响起:“皇上,皇上,该上早朝了。” 陈文昊猛然警醒,急速起身,片刻工夫,在李培元服侍下穿戴整齐,临出门时,却低声叮嘱了浅薇一声:“照顾好她。若她再寻死觅活,要你好看。” 本宫了,心中不由得发笑。他是怕本宫事后反悔吗? 陈文昊前脚刚刚出门,我便坐起身来,向浅薇招手,低声问她道:“等在外面的,究竟是谁?” 浅薇看了看我的脸色,犹豫着说:“是当今皇后。” 我便笑了。王婉瑜也来了吗?如此更好,本宫索性便会她一会。 “浅薇,为本宫寻一套寝衣出来。”我吩咐道。 “要透一些的。”我见浅薇去箱子里寻衣服了,又叮嘱道,别有深意。 第19章 无衣 第20章 位分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20章 位分 我换了一套半透明的丝质的寝衣,外厢用大红披风裹着,一步一步走出门外。 飞星殿的主殿之中,一干宫女太监屏神静气,纷纷低头,如泥塑的雕像一般杵在那边,唯有陈文昊一个人,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大刺刺坐在飞星殿正中的椅子上,以主人自居。 而他的结发妻子王婉瑜就站在他身旁,垂首凝望着他,宛如一个温柔恭谨的符号。 王婉瑜亲自服侍着陈文昊净了面,梳了头,对他脸上的巴掌印子问也不问,还特地拿粉为他遮掩了一番,又侍奉他用过了些点心充饥而陈文昊一脸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仿佛那是吃饭喝水般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最后陈文昊站了起来,王婉瑜又俯下身子,为他整理了衣服上的褶皱,方轻声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该上朝了。” 陈文昊连看都没看王婉瑜一眼,袍袖一拂,大踏步径直往殿门外走去,便有小太监扯着又细又尖的嗓子叫道:”起驾!” 本公主怎能容他开开心心去上朝,恰在这一瞬间闪身出来。 “慢着!”本宫喊道,匆匆赶到陈文昊驾前。 那一瞬间陈文昊的眼睛里一丝温柔一闪而过。 “夕月,你怎么起了?朕明明吩咐说,不教他们唤醒了你……”陈文昊讶然道。 我冷笑了几声。“皇上和皇后娘娘在本宫的飞星殿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扰人清梦不说,还要怪本宫醒的不是时候吗?” 陈文昊脸色沉了一沉:“既然醒了,那也正好。如今皇后也在场,索性就把事情给定下来吧。”又转头看了王婉瑜一眼,道:“朕昨日、便留宿于此,皇后你想是早知道了?” 王婉瑜温婉地点头,轻声回答:“是。” “朕先前为抚慰亡故的诸位将士,曾立誓斋戒沐浴一月,这……”陈文昊的语气虽然略有迟疑,可是眼神却是理直气壮得很。 果然王婉瑜会为他粉饰太平。本宫眼睁睁瞅着王婉瑜轻轻一笑:“皇上日理万机,何等费神,自然不可与寻常百姓相提并论。臣妾早说过,斋戒沐浴一月太过严苛,恐于龙体不利。皇上的这份心意,想必诸将士早已心领,龙体珍重,以一日代一月即可。” 陈文昊却摇头道:“不可。朕说一月便是一月。只是……” 王婉瑜于是又继续揣摩上意:“皇家开枝散叶,头等大事,并不是皇上沉溺女色,而是这子嗣之事,是万万耽误不得的。万万不可因斋戒之事,而废了正道。” 陈文昊容色稍霁,指着本宫低声向王婉瑜说道:“朕只得幼瑛一个妹妹尚在,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伤心难过。萧夕月她既然已和崔伯言和离,更无处可去,朕便索性收容了她。” 王婉瑜低头道:“是。皇上一片苦心,幼瑛若是知道了,必然欢喜。” 本宫冷眼瞧着他们帝后夫妻二人夫唱妇随,竟是连挑拨离间的档口都寻不到,当下对这个王婉瑜就有些怒其不争,冷不丁走到她面前,大声说道:“王婉瑜,看好你家男人,莫叫他出来惹人厌。你若伺候不了他,便多纳几个姬妾呀,再不济收几个屋里人。省的他憋不住,浪出门来,强抢良家女子!” 本宫这一番粗俗的话说出来,陈文昊震惊了。 他快走两步,走到我的面前,狠狠抓住我的手腕:“萧夕月,你这个疯女人,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放手!”我拼命挣脱开他,索性将那裹在身上的披风一扔,一套半透明的丝质寝衣便再也遮挡不住周身斑斑点点的痕迹。大抵是昨夜厮杀太过激烈,气血翻涌的关系,那些触目惊心的痧痕罐印悉数褪去,只留下一点点痕迹,而那些红色的吻痕,青紫色的淤痕,便趁机脱颖而出,仿佛无声地控诉着陈文昊的罪行。 “你昨夜究竟干了些什么,你自己心中最清楚!”我大声说道,“明明有娇妻美妾一大把,却跑出来对良家女子用强,你……你简直就是一个禽兽!” 陈文昊大怒:“朕几时对你用强了?明明你……” 王婉瑜的反应更是奇怪,她朝着殿中诸人打了个眼色。“你们都下去吧。”她吩咐道。 本宫才不管这些场面上的事。本宫恨不得陈文昊在所有人面前颜面尽失,遂大声道:“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本宫和冠军侯是一对爱侣,偏你陈文昊不要脸,硬要把我们分开,你……” 陈文昊怒极:“萧夕月,你能要脸一点吗?楚少铭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你自己不清楚?还爱侣?谁不知道你不守妇道,身为崔家妇却和楚少铭做那苟且之事,连崔伯言也容不下你,才和离了。你和离前,你是崔家妇,和离之后,楚少铭已是陈家的乘龙快婿,他已经不要你了,若非朕收留你,天下之大,你焉有地方可去?” 王婉瑜柔柔说道:“皇上,幼瑛和冠军侯尚未定亲,皇上这般说,似有不妥……” 陈文昊凉凉看了她一眼:“楚少铭那小子,早在两年前,就已向陈家提亲。朕以他出身寒微,品行不端,未尝应允。如今他临阵倒戈,带着两万大军投奔我大周,朕才看在他弃暗投明的份上,默许了他和幼瑛之事。至于你,萧夕月,”他转头过来,“楚少铭他已经不要你了,不要你了,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啊!”我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自信这声尖叫足以刺痛陈文昊的耳膜,“我不信,我不信!”然后我开始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形象仪态全都不顾,浑身颤抖,一副神智失常的模样。 浅薇恰到好处地冲了出来,用披风重新将我围上,柔声安慰着我。 “快告诉我,他没有不要我,他就要来接我了,是不是,是不是?”我喃喃说道,确保声音恰好能让陈文昊和王婉瑜到。 “公主,公主,你快醒醒,快醒醒啊!”浅薇含泪说道,“是啊,他没有不要你,他就要来接你了……” “够了!”陈文昊大踏步走过来,一脚踢翻了浅薇,“你就是这样照顾你家主子的?怨不得她的疯病越来越厉害!你需这样说,她和楚少铭半点关系都没有,她是朕的女人,从此当以服侍朕为要,恪守妇道!你懂了吗?” 浅薇一脸惊恐地抬头望了望,然后重新抱住了我,我们两个女人一起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个仿佛受到了惊吓,一个似乎神志不清。 王婉瑜望了望我,叹了口气:“臣妾上次见她,还在荷月宴上。那时她何等风光,想不到如今,却……” 陈文昊握住她的手:“世事无常,她嚣张了那么多年,也该吃点苦头了。只是朕未料到,楚少铭那小子,居然这般动她的心。崔伯言那般待她,尚收拢不住,她……唉,楚少铭那个小子,只怕当真有些邪门。但愿幼瑛,不要吃了亏才好。” 王婉瑜道:“有皇上这个哥哥在,幼瑛能吃什么亏呢?” 陈文昊叹了口气道:“若非不可妄杀降将,又有幼瑛苦求,朕真想把那小子给五马分尸了!那小子忘恩负义,见风使舵,贪慕富贵,翻脸无情,若非领军打仗确有几手,朕怎会容他到今日?” 王婉瑜低头道:“既然皇上已经收容了她,不如索性把位分定下来,省的她日日夜夜,胡思乱想……” 陈文昊道:“朕能有你这么一个皇后,实在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只是这位分一事,颇费周折。她的身份着实尴尬,人又疯疯癫癫的,实是拿不出手……” 王婉瑜微笑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等小事,交给臣妾便是。”想了想又道:“她出身高贵,平素又是个性烈的,脾气大,臣妾想来想去,也只有贵妃之位,不算折辱了她,只是,三妃之位已占……” 陈文昊吃惊道:“三妃之位已占?” 王婉瑜见他吃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忙提醒道:“皇上这些日子操劳国事,想是于这后宫之事,不甚在意。皇上的贵妃是郑氏,德妃卢氏,淑妃便是臣妾新近为皇上纳的杨家女。皇上想是忘了?” 陈文昊皱眉道:“弘农杨家,式微已久。何必和他家攀亲?” 王婉瑜低头道:“杨家女杨思嫣,艳名远播,虽无前朝明镜公主之丽色动天下,想来也应有五六分的光景。臣妾想着皇上贵为天子,绝色美女自当侍奉君王,便做主纳了。当时也曾向皇上禀告过的,那时尚不知明镜公主已与驸马和离……” 陈文昊打断她的话:“她和离不和离,却又和朕有甚么关系?若非见她疯疯癫癫,无处可去,实在可怜,朕才不会……还有,如今她已经不是公主了,断然不可再提及旧时称谓。” 王婉瑜道:“是。臣妾想着在三妃之上,再加一妃,名号为贤,皇上觉得可妥当?” 陈文昊摇头道:“不妥。若如此,还要太后和朝臣点头才好。区区一个前朝公主,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便是随便封个昭仪、昭容什么的也尽够了。” 王婉瑜试探道:“如今九嫔之中,尚有昭仪之位空缺,只恐她心高气傲,因位分之事和郑氏等人冲突。” 本宫素来知道郑氏郑蓉锦颇有几分本宫的风格,以骄纵跋扈脱颖于陈文昊众姬妾之中。果然到郑氏之名,就连陈文昊也微微摇了摇头:“一个两个都是这般不省心……” 本宫见他们二人你来我往,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为本宫的位分讨价还价,心中感到好笑,但本宫可不能遂了他们的意去,于是挣脱浅薇的手,冲上去大声说道:“什么位分?陈文昊,你明明答应本宫陪你一夜,你便放本宫和楚少铭团聚的,又在说什么位分?” 第20章 位分 第21章 私兵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21章 私兵 这下子果然成功激怒了陈文昊。 “你胡言乱语在讲些什么?”陈文昊的眼睛里似乎酝酿着一场风暴,“你几时说过这样的话?朕又怎么可能答应?简直异想天开!” “公主,公主,莫要再说了,奴婢求求您,莫要再说了!”浅薇装作很是担心的样子,又冲了上来拉扯我的衣袖,苦苦哀求。 “你……你竟然出尔反尔吗?”我像是惊呆了的样子,指着他鼻子颤巍巍说道,“陈文昊,昨日若非你应允……,本宫怎么可能跟你……” 王婉瑜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文昊,竟有几分将信将疑。 “够了!萧夕月,朕受够你了!你就是个疯子,就是普天下头号大傻瓜!”陈文昊怒不可遏,转头向着王婉瑜吩咐道,“给她一个才人封号,爱要不要!把她锁起来,叫她什么人也见不到!朕倒是要看看,她能疯出什么花样来!” 说罢,大步走出飞星殿,大叫一声:“上朝!”便带领着一大帮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留下王婉瑜一个人,用充满同情和遗憾的眼光望着我:“你……你果真是太傻了。你可知道他对你……他对你……” 她欲言又止,脚步顿了顿,竟然就此离开了。 我等她走远了,才整了整衣服,恢复了正常的神态。 这一番演戏,并未收到良好的效果。王婉瑜忍者神龟的功夫,似乎更在崔伯言之上,令人一记重拳打出来,却软绵绵落到了棉花上,实在是好生遗憾。 只是……只是…… “公主,皇后娘娘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浅薇疑惑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我心中所想的问题,却和浅薇不一样。本公主步步筹谋,方走到了今日,陈文昊对我与众不同,本宫自然知悉。问题的关键是:王婉瑜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她若知道,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这样就不好玩了哎! 我这样想着,太阳穴后侧又闷闷地开始痛。我想用手扶住头,未想到眼前一阵眩晕,竟然就此昏了过去。 本公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据灵枢说,这次发病,是本宫不知自重,刮痧拔罐之后,贸然行房的缘故。 “邪气入体,侵入肺腑,尤加缠绵。”灵枢面无表情地宣布道。于是本宫便如一条砧板上的肉一般,被她用各种方法折腾了很久,身体才渐渐有了起色。 而就在这短短的三天时间里,后宫的形势再次起了变化。 杨氏女杨思嫣入宫,陈文昊盛宠之,原本的宠妃郑蓉锦反落到了后面。 至于王婉瑜?哦,这个女人一向是贤惠到了极致的,负责日夜操劳,为陈文昊生孩子煮饭,结缡七年以来已经有两女一子。陈文昊虽然依足了规矩,初一十五准时例行公事,但是对她的身体,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可有可无。而王婉瑜,似乎也并不介意别的女人分她的宠。是以无论是郑蓉锦还是杨思嫣,她都用心照顾得很好。 后宫里有这么一个不善妒、贤惠能干、真正以皇帝意志为先的皇后,对于陈文昊来讲,是一件好事,而对本宫来说,却就并非如此了。 本公主恨不得竭尽所能,用力蹦跶,好让帝后失睦,陈文昊后宫起火。 无奈…… “公主已是病上加病,若是再不知珍重,便是司命至所属,奴婢纵使竭尽全力,也无可奈何了。”灵枢气呼呼地宣布道。 我转头看了看素问,见她一脸担忧的样子望着我,便知道灵枢的话不虚,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是…… “公主,今年封邑的收入还没来。兴许是……”浅薇面带担忧之色。 半夏愤愤然道:“那群只晓得捧高踩低的狗腿子们!” 我摆了摆手。 “倒也怨不得他们。实是花费太大。”其实我心中清清楚楚,我纵使能将这几万兵马藏在深山之中,几年瞒得严严实实,但长此下去,消耗得却是兵士的一股锐气。这是一场消耗战。除非我能按照计划,将陈家后宫朝堂的那些支持者整治得服服帖帖,让陈文昊的势力消耗速度大于我。否则,结局是一场悲剧。 但是,我别无选择。 这支私兵的建立,是假借着大熙朝太子的名义,后来太子身死,才顺理成章由本公主接收,是以必须赶在大熙亡国前建立,若是等到陈家上台,再建私兵的话,纵使打起光复前朝的旗号,只怕更加难成气候; 而陈文昊羽翼早成,若不能等在剪除陈文昊羽翼之后再发动兵变,简直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所以,只有本公主想方设法到处揽钱,继续喂养这群吃不饱的饿狼了。但愿用兵之日,这群饿狼能够不辜负本宫所愿,狠狠撕咬陈文昊及其追随者的血肉。 只是现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浅薇,按照先前所议,命人去落雁居收银子。”我吩咐道。 京城落雁居,是和红袖招齐名的两大青楼。除了浅薇等寥寥数人外,无人知道这座青楼的幕后老板便是赫赫有名的明镜公主。是以当日崔伯言日日去落雁居喝酒,本公主才不会阻止他,本宫恨不得落雁居的仙仙姑娘能再给力点,好把崔伯言牢牢拴在她身边,好让红袖招的花魁刘惜惜颜面无存,彻底奠定落雁居京城第一青楼的美誉。 除了落雁居外,自然还有五芳斋、丹青坊、知味楼以及富贵赌坊这几家铺子的银子可以收。只是本公主未雨绸缪,自然不能做杀鸡取卵的勾当,给他们留下了充裕的资金进行再投资,又预留了一部分银子做来年的军需之用,这手头就真正有几分紧了起来。 十日后。 “浅薇,这几日里,皇上可曾路过我们飞星殿?”我当着灵枢的面,故意大声问浅薇。 浅薇会意,道:“说来也奇怪,皇上明明不顺路,却每每总要在飞星殿门口经过上那么一回两回。可惜公主身子未好,否则……” “哼!”灵枢冷哼了一声,“好色鬼!老天真是不开眼,好色鬼的身体却是好的很,公主你若想以此耗他的元气,恐怕他尚且无事,你先一命呜呼了!”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灵枢所言,自是有几分依据。更何况,本宫也知道,一个帝王的身体好坏,是否精力旺盛,确实是衡量皇帝是否贤明有为的一项指标。但凡有为之君,精力必然旺盛得很,这样才能够应付繁琐的政事不至于崩溃,才能够将自己的政敌熬死,成功上位,笑到最后。 而陈文昊在正史和野史上也确实是一个精力旺盛的皇帝,用足了妃嫔名额不说,后宫佳丽之中,还有许多连名分都不曾有,却被他收用过的宫人,算起来,后宫上百人,只多不少。 “本宫只是……只是想着将封邑的收入讨回来而已……”我试探着向灵枢说道。 “哼!”灵枢再度冷哼,“想从好色鬼那里拿银子,只怕空手套白狼是不行的吧?公主您的身体,半月之内,决计不能行房,若是公主您有别的法子,能从好色鬼那里捞到好处,奴婢便不会再过问。” 法子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只是陈文昊那性情,实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中途是否需要改戏。本宫可没那个把握,能在彻底拒床戏于门外的同时,尚不激怒了他。如今见灵枢说的郑重,也就只有乖乖打消了招惹陈文昊的念头。 “把本宫的头面偷偷卖掉一些吧。从此以后本宫戴假的就是了。”我叹了口气,最后吩咐道。 “公主,您还记得那一套……”浅薇犹豫着问道。 我想了一想,便知道她在说什么。那是崔伯言母亲留下来的一套首饰,据说是西域的奇珍异宝,经著名的工匠打造雕刻而成,价值颇为不菲,若是偷偷拿去变卖,只怕可得数万两白银。当日崔伯言和本宫定情之时,送给了本宫,只戴过两次,便爱不释手,是以和离之时,本宫见崔家没有索要,索性就也装聋作哑了。 “不行!”灵枢反应也很快,“那是崔家传给儿媳妇的东西!公主您既然不要驸马了,那自当给人家好好还回去!否则……否则……” “既然如此,那套东西便留着吧。待到崔伯言再娶妻之时,便还给他。”我轻咳一声,冲着浅薇打了个眼色。 浅薇会意,低头应下了。 此后的几天里,本宫一直乖乖地遵循医嘱,从素问和灵枢的安排,身子终于一天胜似一天地好了起来。虽然半月之期尚未满,却已觉得神清气爽,脚步如飞,和平日大不相同,于是便试探着问素问,是否可容我出门走走,散散心。 素问刚犹豫了一下:“这……只怕……” 我便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吹着气,撒娇似的说道:“好素问,你就依我这次嘛……” 素问平素便是个怕痒的,我又撒娇技能满点,她实在推托不过,看着灵枢一时不在,便咬牙应承了下来。 “公主万不要跑远了。去去便要回来。”素问轻声说道。 第21章 私兵 第22章 狭路相逢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22章 狭路相逢 陈文昊曾经发过话,命本宫禁足,不得出飞星殿一步。然而执行禁足任务的人,不过是宫中的两个小太监而已。 对付他们,根本不需要知会李培元,本公主余威尚在,不过略瞪了他们几眼,他们便恭谨地低下了头。 我倒笑了。“你们放心,本宫不过是闷了,一个人出去走走,很快就会回来。”我微笑着说道。 两个小太监只敢望着自己的脚尖,眼观鼻鼻观心:“还请娘娘快去快回,莫要小的们难做。” “你们倒乖觉。”我笑着说道。这两个小太监不唤本宫公主或者殿下,直呼娘娘,可见他们对宫中的变故有数。 那两个小太监便不敢多说话,各自往后退了一步,本宫便走出了飞星殿。 虽然是冬天,太阳温和,但在屋子里呆了这么多时日,本宫还是用手遮挡了阳光,微微眯了眼,适应了片刻才缓过神来。 一阵沁人心扉的梅香传了过来。不知不觉中,又到了腊梅怒放的时节了。以往的这个时候,宫中总要办一场赏梅宴,然而今年,只怕刚刚入主皇宫的陈文昊和王婉瑜不会有这种兴致了。 遥遥望见前方假山旁,一簇梅花横斜而出,红的耀眼夺目,本宫不由得心中暗喜,沿着碎石铺就的小道一路行去,想摘了下来养在花瓶里,谁料绕过那座假山,突然间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正在不远处的湖心亭中观鱼不语。旁边有两个小宫女随侍。 那人云鬓高高,气质出尘,正是崔卓清。 却是冤家路窄。我敢和这宫中的所有人正面相抗,唯独不愿意招惹她。正待悄无声息地离去,她却好死不死地恰在那一瞬间抬头,看到了我。 “萧夕月。”她遥遥喊了一声。 本宫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想扭头就逃。然而下一秒钟我竭力把这个念头扔在脑后:逃什么逃?她崔卓清不过是个四品尚宫,这辈子有了本宫从中作梗,她再也做不得陈文昊的真爱,而所谓的称量天下,在本宫看来不过是一介词臣而已,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于是我反而缓缓向前走了几步,站定了,望着她。 崔卓清见我不再向前,只好自己走了过来,她身后两个小宫女亦步亦趋地跟着。 “你们先退下吧。我和萧夕月有话要讲。”她吩咐道,气势却是很足。 这一瞬间本宫很是后悔未能把浅薇、半夏、素问、灵枢一起带来,好让她好好见识见识本宫调教人的手段,好叫她知道什么叫做班门弄斧。 当假山后只剩下我们二人的时候,崔卓清便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那目光仿佛能把人看出一个洞来似的。 “陈文昊对你……嗯?”崔卓清直截了当地问道。 “关你什么事?”本公主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 “你不是一直很有能耐吗?身为崔家妇,不思和夫君恩爱和睦,却为外人守身,结果呢?还不是被陈文昊玩了,连个名分都没有,大闹一场,却被禁了足!你又能怎么样?”崔卓清冷笑着说道,“别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我知道你没有发疯!” 本宫身子一震。这都能让她看破了? 幸好,我还来不及反应,崔卓清的声音已经再度响起:“我知道你这么聪明的人,不会真正发疯。你只是没办法接受被人抛弃的事实,只好装疯卖傻。可你以为你这样子,就能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别人就会忘了你被楚少铭抛弃的事情了吗?” “你……你……”我眼睛含泪,往后退了几步。 但是崔卓清却步步紧逼:“你得偿所愿,和大郎和离了。楚少铭有没有按约娶你?他没有!他早就忘了你是谁,他忙着讨好陈幼瑛去了!” “我知道他心里还是念着我的。”此情此景,我不得不为楚少铭辩解,“他……他也是没有办法。陈文昊已经得势,我失陷在皇宫,他又和陈家势同水火,打又不一定打得过。若他想活着见我,唯一的法子,便是和陈幼瑛虚与委蛇……” 本宫说的其实是真话,但是崔卓清却嗤之以鼻:“没有法子?男子汉大丈夫,唯一保命的法子便是出卖色相,讨好仇家的女儿吗?萧夕月,你好好想想,楚少铭手握几万大兵,和陈家对峙之时,他若以归降息战为筹码,拿来换你的话,陈文昊未必不会答应,可是他没有!他压根连提都没提到你,他贪图荣华富贵,赶着想做新朝的驸马爷去了!如今你被陈文昊欺负,他可会为你出头?” “不!不要告诉他!”我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求求你,不要让他知道!” 崔卓清怜悯地望着我,一副像看傻子似的神情:“原来……原来你怕他知道?怕他知道了,就会不要你吗?你被人欺负了,他不思为你出气,反倒朝你发脾气,这样的男人,要他作甚?” “不,楚郎他不是这样的人!我只是……我只是……”我语无伦次地说道,似乎想为楚少铭辩解,却没有说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来。 “萧夕月,你太傻了。你好好想想看,大郎当年是怎么对你的?当初你和大郎闹脾气,一路出走到漠北去,和楚少铭闹出那种事情来,大郎说过你一个字吗?如今你被陈文昊欺负了,楚少铭不但不能为你出头,反要你藏着掖着,打落门牙和血吞,这样的男子,你爱他作甚?”崔卓清说道。 不得不说,崔卓清的想法思路每每深得我心。所以我格外不愿和她为难。大家既然是同类,总在窝里斗,多没意思啊。可是她总想把我和崔伯言凑在一起,这却是本宫万万不能容忍的。 “不准你说楚郎坏话!”我一面流泪一面大叫道,“他……他若知道,必然会不肯罢休,我……我……正是知道陈文昊势大,他讨不到好处,怕害了他,这才……这才瞒着他……求求你,莫要让他知道……” 崔卓清笑了。 “原来你还是这般自欺欺人。有些事情你定然不知道,如今冠军侯不叫冠军侯了,陈文昊新封了他个镇北将军,在朝堂之中说要把幼瑛公主赏赐给他呢。因陈文昊母亲未归,正式的圣旨还没下,只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楚少铭可没有半点推辞的意思。此外,幼瑛公主和镇北将军在一起,行止坐卧都在一处,这种事情,想必没人敢告诉你吧!”崔卓清道。 我神色木然,呆呆望着她,似乎在等着她说下去。 “其实大郎和你和离之后,曾经私下里托我照顾你,可我没有那么做。”崔卓清道,“甚至大郎还说,陈文昊必然对你心怀不轨,说若你有意离宫,可托人传讯给他,他自会想办法,这种事情,我本也不打算告诉你。” “离宫?”我呆呆地问道,“我若离宫,不就能和楚郎长相厮守了?”我心中实在疑惑,崔伯言何以这般自信。帝王对于玩过的女人,哪怕是弃若敝履,都不会容她随意离宫的,崔伯言究竟打算怎么出招? “你做梦呢!”崔卓清冷笑一声,“大郎的想法,我也略知一二。无非是食言而肥,撕毁和离。陈文昊其人最重名誉,大郎便以君夺臣妻之语,携世家之人望,逼他就范。只是这样一来,崔家自然会把新君大大得罪,你便需回归崔家老宅,乖乖地做崔家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汝可愿否?” 虽然崔卓清一直很嫌弃我,然而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何,她的话语里,却带着一种明显的期待,仿佛在期待着我回心转意,和她家大郎重修旧好一般。 “萧夕月,你原本是个聪明人。”崔卓清道,“虽然世人皆说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我却觉得你实有过人之处。过去种种,随风而逝,一笔勾销,也未尝不可。只要你从此待大郎一心一意,我便帮你……” 崔卓清实在是个妙人。本宫洞悉世事,冷眼旁观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个婆家人对媳妇儿宽容至此的。而且本宫素知,崔卓清不打诳语,她说的这句话,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可是,便纵崔卓清和崔伯言好万好,也抵不了本宫为生母杨皇后复仇的念头。而崔家不幸也在复仇名单当中。所以,辜负就辜负吧! 于是本宫大哭道:“本宫……我……我实忘不了冠军侯。若是不能和他在一起,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崔卓清一愣,继而失望溢于言表。“既然如此,那便言尽于此。萧夕月,你莫要后悔。” 她冷冷说道,“只可惜了大郎痴心。我原本就该知道的。他为你挨了楚少铭的打,受伤卧床,你竟一个字一句问候都没有。似你这般女人,活该被人抛弃。陈文昊妻妾成群,你以为陈文昊幸你了,你便有好日子过了?他可不是大郎,一心一意待你。他身边最容不得三心二意的女人,你就等着被他的妻妾收拾吧!” 崔卓清愤愤离开了。 本公主虽然因为她的出现,被骂了一通,可没有因此败坏了自己冬日游园的好心情。 然而有的时候,崔卓清简直是预言师一般的存在。 她刚刚走了没多久,陈文昊的妻妾之一,那个传说中颇有几分本公主骄纵跋扈之风的郑蓉锦出现在本宫面前。 她带着宫女太监仪仗队统共二十几人,摆足了威风,而本公主,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第22章 狭路相逢 第23章 喝火令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23章 喝火令 在野史中,其实郑蓉锦是一个颇为奇葩的存在,典型的为了爱情和男人不顾家庭的代表。 此女是郑家嫡女,为了进一步扩大郑氏在全国的影响力,被家主做主许配给大熙朝的最后一个宰相裴宇之做续弦。郑蓉锦当时也没说什么,顺顺利利地出嫁了,然而在生了一个孩子之后,却开始后悔,怎么看裴宇之都不顺眼,觉得他又老又丑,还有几分口臭,总之是各种不满意,于是便公然出轨了,和陈文昊滚在了一起。 其实出轨了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裴宇之见郑蓉锦年轻漂亮会生养,嫁妆丰厚娘家体面,大家各玩各的呗。裴宇之开开心心地接受了郑蓉锦赠给他的两房小妾,在朝廷之上还对陈文昊和颜悦色,一副心照不宣、窗户纸谁也别捅破的姿态。 可是郑蓉锦却不这么想。再加上这个当口,她不小心怀孕了,孩子估计是陈文昊的。于是她便开始为了孩子能够姓陈大肆周折,先是使毒计在裴宇之睡梦之中,用钉子钉死了裴宇之,接着就开始为改嫁而筹备了。 自古成王败寇,若是郑蓉锦顺利嫁给陈文昊的话,估计她也会作为人生大赢家,受到历代文人墨客厚着脸皮、文过饰非的推崇赞扬了。可惜她不走运得很,用的方法太蠢。这个计谋,偏偏被陈文昊后来的追随者之一,就是那位刚直不阿、断案如神的董不孤给识破了。 董不孤只问是非曲直,才不看别人的脸色,连陈文昊的所谓面子也不在他的考虑中,最后郑蓉锦以谋杀亲夫罪,按律当诛。 那个时候陈家势大,昭灵皇帝苦心孤诣,想诱导郑蓉锦说出奸夫之名,说只要她供出奸夫就可以减罪一等。横竖她和谁出入亲密,众人皆是心知肚明。只是陈文昊平素做的干净,昭灵皇帝实在抓不到把柄。为了打击陈家,这才需要她这个污点证人。 但是,郑蓉锦平日里犯蠢无数,此时却显示了她痴情或者是硬气的一面,咬紧牙关不放松,就是不肯吐露陈文昊的名字。 昭灵皇帝大怒,郑家也回护她不得,最后她被刀万剐之时,再也捱不住疼痛,护不得肚子,流出一个通体乌青的女婴,不过六个月大小。 郑蓉锦被拘禁直到施以极刑的全部过程,陈文昊都像个缩头乌龟似的怂得要死,连一面都没有露,日日和王婉瑜以及他的一干姬妾寻欢作乐,当做没事人一般。 直到六年之后,陈文昊登基为帝,封赏诸位妻妾之时,真相才大白于天下:郑蓉锦果然是他的女人,而那个六月大就不慎流掉的胎儿,正是陈文昊的骨血,大周朝的金枝玉叶。 然而,郑蓉锦和她腹中枉死的胎儿到了最后也没有得到封赏。 因为以诤臣赵国良为首的御史们,用尽各种方法阻止陈文昊追封郑蓉锦,后来连皇后王婉瑜也拿郑蓉锦不守妇德、若是追封必然有损皇帝威仪之事,劝阻陈文昊。 一向最爱面子的陈文昊于是只是惘然半宿,便彻底弃这个为他不顾一切的女人于脑后,开始宠幸新人了。 野史中还记载,十年后,陈文昊遭遇了一次刺杀,刺杀他的刺客,正是郑蓉锦和裴宇之生的儿子,因为陈文昊而父母双亡的裴林儿。 陈文昊福大命大,尽管裴林儿据说已经练成绝世武功,仍然未能刺杀成功。陈文昊当时大怒,于是裴林儿亦被处以刀万剐之刑,子承母业,实在是悲剧中的悲剧。 我前面已经说过,其实本公主心肠颇好。像郑蓉锦这样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疯狂女人,本宫虽然为她不值,觉得她太傻,但是当蝴蝶翅膀扇动的时候,能帮她一把的,也就帮了。 是以在本宫这只蝴蝶翅膀的扇动下,郑蓉锦虽然被许配给裴宇之,却没有来得及履行婚约。在四年前的荷月宴上,她见本宫把陈文昊欺负得太惨,一时按捺不住,仗义执言。在本宫的诱导下,她一不小心吐露了恋慕陈文昊的心声,于是……于是便在一起了。 其实本宫也只是心血来潮,并不是真的刻意成全郑蓉锦或者想欺负陈文昊。 那年荷月宴前一个月的军演之中,陈文昊的部曲毫无疑问再次独占鳌头。所以荷月宴上便受到无数贵妇人的称赞和馈赠。至于这馈赠之中,是否有丝帕、荷包、香囊、肚兜等暗含隐喻的物事,本公主就无从得知了。 本公主见陈文昊如众星捧月一般,抢去了本公主的不少风头,不免有些嫉妒愤恨,于是临时起意,亲手做了一碗汤面,送给陈文昊,吩咐他当场吃下。 本公主能一手创建起知味楼,这烹饪的基本理论自然是有的,亲手做出的食物纵使火候次了点,盐放多了点,也决计不能算是黑暗料理了。 但是郑蓉锦觉得我把陈文昊给欺负惨了,也算有所依据的。因为本宫在那碗汤面里,放了点特别的东西,就是从西域商人那里搜集到的辣椒和蜀地特产麻椒的混合佐料,看上去红红黑黑的好大一坨,混合着各种植物油、动物油漂浮在面碗之中。 众目睽睽之下,陈文昊稍作迟疑,本公主便撒娇般地说道:“闻说古之君子为了心爱的女子,可以生生吞下火焰。如今不过是一碗面而已,是本宫亲手而做,丝丝情意俱在面中。本宫领大熙第一美人名号多年,一向自恃貌美,难道竟不能请将军吃了这碗面吗?” 那个时候,驸马崔伯言就在本宫身侧,陈文昊尚未发话,崔伯言先说道:“公主如是说,倒置下官于何地?下官与陈将军多年好友,知道他是越地之人,不善吃面。不如下官代他领了,如何?” 本公主便瞪了崔伯言一眼,压低声音道:“你若敢生事,休想我再理你。”崔伯言便神色落寞,不敢乱说话了。 我此时转头望向陈文昊,柔声道:“本宫素知将军和陈夫人恩爱,本宫与驸马和睦,原也无意涉足其中,只是……只是遥闻将军英姿,心生仰慕,这才……难道将军竟连这一点小小女儿情怀都不肯领受吗?”声音十分的委屈。 于是陈文昊再不迟疑,拿起筷子,刚吃了一口,脸色便变了,吃惊地望着本公主,声音也变得沙哑:“这……这……” “是否又麻又辣又咸又爽口呢?”本宫再也掌不住,哈哈大笑道,“这可是本宫特地从西域购来的辣椒,是精心为将军准备的。将军觉得可好吃?” 陈文昊看了看本公主,又看了看崔伯言,嘶声说道:“果然是喝火……好!好!” 他连说两个好字,便再未说话,埋头将那好大一碗面连着汤水一同吃下。其间辣的满头冒汗,脸颊泛红,却未做停顿。 其时周围所有人都被本宫和他之间的气场给吓住了,还有些人见事不谐,颇有心机地偷偷去向昭烈皇后汇报。 本公主看在眼里,却装作视而不见。待到陈文昊一碗面吃完,又命人送上冰水,请他饮用,笑道:“这是本宫特地为将军准备的冰火两重天,将军觉得如何?” 陈文昊连喝几口冰水,喉头颤动,却已说不出话来了。 本公主此时便以称赞的口气说道:“将军莫怪本宫鲁莽。本宫常人说,帝都双璧,崔郎如玉,陈郎如雪。崔郎既为本宫驸马,他的好处,本宫自然是见识过的。只是陈郎如雪,本宫私心里却多有好奇,疑心你肌肤白皙,莫不是傅了粉。如今特地拿辣椒面试你,见你汗流浃背,但一身肌肤,仍然欺霜赛雪,白里泛红,分外妖娆。古人常说越女天下白,本宫苦恨无缘得见,如今见了你,方知道越人之白,古人诚不欺我。” 旁边人大抵都出来本宫言语中的挑逗和不怀好意的意味,然崔伯言怂在一边一言不发,王婉瑜又一向是三从四德的货色,一般人也不好越苞代俎。 唯有这位郑大小姐,别人不出头,她偏偏要强出头,挺身而出,也不敢看本宫,只是装作无意间偷偷说道:“没见过这般贪心的。别家男人有没有傅粉关你什么事,不善烹饪就不要拿出来献丑了。偏偏仗着一张脸长得好,到处卖弄风情。那辣椒面是什么东西?能吃吗?若是陈郎吃坏了肚子,将来谁领兵打仗啊!”她混在人群中,声音却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大胆!”郑蓉锦尚未说完,本宫已然大怒,“是谁家的闺女不顾闺德,在此大放厥词?尚未出阁便如此放肆!” 郑蓉锦平素见到本宫尚有几分怯意,然而这次,大抵是触犯了她心中的男神陈文昊,她从一开始就说话极不客气,简直不像名门淑女的作风,所以很快被本宫这种不讲道理的泼妇抓住了破绽。 被本宫命人掌了几下嘴,又拿语言逼住,郑蓉锦方流着眼泪吐露了心声:“我心中就是爱着陈郎,你又能怎样?我便是爱他爱的不顾闺德了,我宁为陈郎妾,不为宰相妻!我就是爱他爱得光明正大,你欺负他,我心中就是为他难过,却又如何?” 本宫当天和郑蓉锦吵得不可开交。她是郑家女,本宫是金枝玉叶,她有昭烈皇后暗中支持,我有驸马私下暗助,两相僵持下来,我略微占了上风。郑蓉锦很是受了一些气。 但是当天的争吵,实则也算成全了郑蓉锦。当天郑蓉锦被人打劫,未能回府。第二天,陈家派人上门提亲,声称陈文昊要纳郑蓉锦为妾室,除了毕恭毕敬以正妻之礼送上的聘礼之外,同时还送上了一面染血的元帕。 第23章 喝火令 第24章 一言不合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24章 一言不合 大熙的民风再怎么开放,然而夜奔这种事情,对女人来讲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常言道聘者为妻,奔者为妾,更何况陈文昊早娶了琅琊王氏女为妻,郑蓉锦身份再高贵,也只能做个妾室。横竖她自己也说了不在意嘛。 是以当陈家遣人提亲之后,郑家原本也准备捏着鼻子认了,谁叫自家女儿不争气呢? 真正激怒郑家的便是聘礼中那面染血的元帕。郑家自上而下,齐刷刷全部出离愤怒了。这是怎么回事?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啊!谁知道当街劫走大姑娘的是不是你陈家人! 郑家家主于是一边命人将聘礼扔出家门,媒人也被怒打了出去,另一边命人将郑蓉锦锁起来,预备等到秋天便寻个借口送到庙里当姑子去,好不辱没郑家的家风。 那些日子郑家和陈家在朝堂上彼此攻击,看的本公主心头暗爽。可惜上天还是向着陈文昊,大理寺卿董不孤不久以后就寻出证据,说当街劫走郑家女的并非陈家,而是江湖上一名归隐已久的采花大盗的手笔;便是陈文昊一时糊涂,冲撞了郑蓉锦,也是那人将郑蓉锦脱光了丢在陈文昊卧房之中,又下了迷香的缘故;况且陈家诚心赎罪,怎会在聘礼之中放元帕这等羞辱人的东西,必是有人从中作梗。 不得不说,董不孤果真断案如神,独孤伤这等积年的采花大盗手段已颇为干净,在他眼中却处处皆是破绽。本宫眼见董不孤顺藤摸瓜,独孤伤险些暴露,无奈之下只得向驸马求援。 于是崔伯言出面调停,开始和稀泥。中间几个关键的证据不翼而飞,陈家和郑家也重新言归于好。董不孤眼见追查不下去了,也只有悻悻停了手,参加陈文昊的纳妾之礼时,喝多了酒,还晕晕乎乎抱怨了几句。纵有些好事者因本宫和郑蓉锦不睦,疑心到本公主头上来,却也寻不出什么证据。 本宫的计谋虽然因为董不孤从中作梗的缘故,功亏一篑,但却因此得到了宰相裴宇之的投诚,倒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为了保全实力,裴宇之得到本公主命令,亦如墙头草归顺大周朝,陈文昊为了昭显他不因私废公,还特别加了礼遇。前朝臣子中,未倾力追随陈家而官居一品的,惟裴宇之一人而已。 这些都是朝政格局的事情,便是说了郑蓉锦也不懂。但以郑蓉锦本身而言,本公主这般计谋,其实是大大的成全了她,改变了她谋杀亲夫、刀万剐、一尸两命、祸及亲儿的悲惨命运,她理应感激本宫才是。只是不知道为何,此人自成为陈文昊妾室以后,每每见了本宫都颇有敌意,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简直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本公主素来不是个喜欢用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是以郑蓉锦与本宫不睦,本宫自然要还以颜色,她一个小小的陈家妾室,能奈大熙公主何?于是处处吃亏碰壁自不必说,前几年倒也吃了不少苦头,积累下宿怨无数。 这日和郑蓉锦狭路相逢,本宫尚未开言,郑蓉锦便先抖了起来。想必是她自觉慧眼识英才,如今身为贵妃,真真是苦尽甘来,再也不负郑家嫡女的光荣身份了,于是便想扬眉吐气,逞一逞威风,看到本宫,就兴高采烈的不惜命人绕路也要迎了上来。 本宫见她来势汹汹,不愿正面相抗,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有意退让一番,但郑蓉锦显然不愿放弃这个机会。本宫刚刚扭头便走,她身边便有女官开口道:“大胆!你是哪个宫里的宫女?见了贵妃娘娘,竟然不大礼参拜?” 我便知道郑蓉锦有意生事。明镜公主鼎鼎大名,后宫之中谁人不知?便是本宫现在落魄了,戴的首饰都是假的,外面只薄薄镶了一层金银,然服饰别致,除了本宫外谁也穿不出这种风韵来。哪个人会以为本宫是普通的宫女?定然是眼瞎了,糊涂猪油蒙了心,这才说出这般有眼不识金镶玉的话来。 本公主素来是个性烈的脾气。郑蓉锦既然有意生事,本宫若是此时退缩,岂不是被她小看去了?偌大一个皇宫里,本宫当年连昭烈皇后也没真正怕过,她郑蓉锦算个什么东西? 于是本宫转身,款款向她走去,有意无意间抖一抖衣裙,那飞仙裙便在微风之中翩然翻飞,当真飘飘欲仙,看得郑蓉锦手下一干宫女太监瞪直了眼睛。 但凡美人,在和人搭讪之时总是占些优势的。便是方才喊话的女官,本是王婉瑜一手调教和提拔的陈家家生子,如今为本宫姿容所摄,开言之时也不免弱了几分声气,轻轻柔柔地问道:“你……你是何人?还……还不快拜见我家主子?” 她一双眼睛里竟有几分回护和催促的意味,想是见到本宫貌美,不觉有些怜惜,因怕本宫受罚,不觉出声提点。 郑蓉锦果然沉不住气,闻言先狠狠瞪了她一眼,斥道:“没出息的东西!就是上不得台面!还不快退下!”先前那女官便如蒙大赦般退下了,退下之时还担忧地望了本宫一眼。 于是便轮到了郑蓉锦的强力控场时间。 郑蓉锦上下打量了本宫一番,嫉恨的眼神一闪而过,这才轻轻嗤笑了一声,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大熙朝的亡国公主萧夕月吗?当日里趾高气扬,仗着自己美貌卖弄风情,如今又怎么样?楚将军还不是抛弃了你这个老女人,跟着新朝公主风流快活去了。就连驸马也不要你了呢,弃妇的滋味还好受吧?” 她一提老女人,本宫就有些生气。本宫最看不得这些自以为有青春,便可以肆无忌惮卖蠢、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的蠢女人。 是,本公主出道的早,论年纪甚至比陈文昊还要大上一岁,更是比崔伯言大三岁。但那又如何?一个女人有没有魅力,难道只是看年龄的吗? 她郑蓉锦年轻漂亮,带着大批的嫁妆和郑家的支持嫁到陈家为妾,就能得到陈文昊的宠爱了?人只是把她当做泄欲工具和政治联姻对象而已,换哪个郑家女不是一样? 年轻是吧,可是再年轻也总是要老去的。女人不想着提升自己,一味仗着年轻貌美博男人那些不切实际、虚无缥缈的爱情,十有八九会是一场悲剧。 可是本宫也知道,郑蓉锦蠢的厉害。这些道理,若是讲给她,简直是夏虫不可语冰,她这辈子纵使撞得头破血流,恐怕也是不会明白的。 于是本宫只是闲闲提点她管好自己的男人,笑道:“承蒙贵妃娘娘关心。本宫在这后宫之中如鱼得水,过的别提有多滋润了。昔年京都有传言,说崔郎如玉,陈郎如雪,本宫如今兼收并蓄,春闺寂寞之时,大可召陈文昊来用一用,倒也惬意。” 果然提起陈文昊,郑蓉锦就怒了。说来也奇怪,她在王婉瑜面前,可没有这般护食的勇气。 想来她的陈文昊这几日独宠杨思嫣,不免冷落了她,正是孤枕难眠之时,如今遇到本宫,这一肚子的怨气便不免都发泄出来。 于是她口不择言,骂道:“果真是个没脸没皮的泼妇!你不守妇德,先前做出那般丑事,这才遭人遗弃,这也就罢了,如今居然打起三郎的主意?你好不要脸!”世人皆知,陈家子女混排,是以陈文昊行三。 于是本宫便指着她笑道:“若论不要脸,这世上谁比得过你郑蓉锦啊!好好的郑家嫡女,做宰相正妻也绰绰有余,偏偏少女思春思得厉害,看上了别人家的男人,哭着喊着嫁做妾,人家都不要,不得已用了下药这种勾当,还被睡了自己的男人挥舞着元帕,去郑家门前耀武扬威。本宫便是勾引男人,也讲究个你情我愿,断然没有你这般霸王硬上弓还被别人嫌弃的道理!” 其实本宫良药苦口,这番话里未尝没有点拨之意。只是郑蓉锦偏疼陈文昊,偏偏不出来,只觉得我羞辱了她,于是怒上心头,口不择言道:“自然。若论勾引男人,本宫怎比得上前朝明镜公主的家学渊源?你母亲杨废后便是个不知羞的,宰相后花园私定终身,后来失了宠,冷宫之中寂寞难耐,居然连道士都勾引,这才……” 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间“啊”的一声尖叫,她带来的那一群宫女太监便全乱成了一团。因为本公主就在她提起杨皇后的那一瞬间,顺手拔下头上的一根银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她跟前,明晃晃的钗尖已经对准了她的咽喉,大有一言不合、血溅当场之势。 本公主早就说过,本宫的母亲杨皇后便是我的逆鳞,任谁也触碰不得。如今纵使敌众我寡,本宫也绝不怯场,纵使郑蓉锦留着性命还有用,也非要给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不可。 于是本宫的银钗钗尖便对准了郑蓉锦的脖子,略微错开要害一寸,用力地刺了过去。 郑蓉锦拼命挣脱开,捂住流血不止的脖子,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直往后退,大声尖叫着,指着本宫向那一干宫女太监说道:“还不快打她!狠狠地打!” 第24章 一言不合 第25章 冲突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25章 冲突 郑蓉锦再怎么蠢,好歹现在有了贵妃的名分,因此那些宫女太监们了她的命令,犹犹豫豫,步履缓慢地围了上来。 这里头自然有个缘故。 我原先也说过,王婉瑜治理后宫算是一把好手,因此陈家那些被她调教好的家生子悉数调进后宫用,终于一堆贴身宫女把她和陈文昊护了起来,安全性有了一定的保障。但太监这边,却暂时沿用的是前朝旧人。 更何况,郑蓉锦不过一个妾室,王婉瑜再怎么无微不至也是有限度的,除了四个贴身宫女外,其余的宫人,都算是本宫的旧部。 如今郑蓉锦发号施令,他们面子上自然是要做足的,但眼神却是犹豫得很,显然在本公主的余威之下,不敢轻举妄动。 本宫心中却很有几分不满意他们的反应。本宫暗地里收拢他们,显然是有更大的用途的,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不服从区区贵妃娘娘的调遣,把这大批人都暴露出来。 本公主回头一看,见原本守在飞星殿门口的两个小太监在旁边一闪而没,知道他们是去向李培元通风报信去了。于是心中有了底,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谁敢碰我!”暗地里却朝那几个宫人使了一个眼色。 待到那一群小太监走到跟前,我便压低了声音道:“打,真打。只是莫要打脸。” 这群小太监甚是伶俐,早已会意,于是雷声大,雨点小,捉住本宫推了几下子,本宫的发髻便乱了,原本甚是别致的衣裙也沾上了泥土。 “住手!”一声清亮的女人声音传来,本宫便知道,是一国之母王婉瑜匆匆赶来救急了。 围住本宫的众宫女太监慌忙下跪,向皇后娘娘行礼,便是郑蓉锦此时也弯下了腰。 唯有本宫,压根都没有行礼的意思,只想挣扎着从泥地里坐起。一来是刻意做作,二来却是演戏太过,一时不慎,真个被衣裙绊了一脚,一个没站好,却又跌倒在地。 “这是怎么一回事?”陈文昊的声音也传了过来。这厮当了几十天的皇帝确是有模有样,声音里威严得很,镇定得很,令人忍不住想踢他几脚,再扇上几个耳光。 然而我抬起头,一副弦然欲泣的模样:“这么简单的事情,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你的宠妃郑蓉锦嫉妒本宫生的貌美,想划破本宫的脸。她好毒的心肠!” 陈文昊便乐了:“你貌美?来人呀,给萧氏看看她现在的模样。” 便有宫人依言递上青铜镜,本宫自然知道现下狼狈非常,索性看也不看,一手打掉那面镜子,狠狠瞪了陈文昊一眼。 陈文昊也不动怒:“朕倒是忘了,萧氏在前朝封号明镜公主,想是用惯了水银镜的。传朕的旨意,去飞星殿,把明镜公主的水银镜拿来!” 本宫掩面哭泣道:“我才不要!你……你们这样为难我一个弱女子,你们……你们好狠的心!” 郑蓉锦此时插嘴说道:“启禀皇上,臣妾才没有嫉妒萧氏。实在是萧氏出言无状,言语着实不堪,臣妾才临时起意,想命人教教萧氏规矩的。”她脖子上缠了厚厚的一圈绷带,已经不再流血,于是便又开始活跃起来。 “哦?”陈文昊淡淡说道,“朕竟然不知道,后宫诸事,一向是皇后负责打理。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贵妃说话了?” “这……”郑蓉锦不防陈文昊这时给她难堪,一时竟然愣住了,一副就要哭出来的神情。 陈文昊却不理她,转头向皇后王婉瑜道:“皇后,你既然在场,这件事情便全权委托你了。” “是。”皇后王婉瑜见陈文昊并不离场,心中便有了数,不慌不忙地站了出来,先向着她身边的随侍宫女道,“你们还不快把萧氏扶起来,为她理装!” 王婉瑜身边的随侍宫女自然训练有素,答应了一声,便走了过来。 本宫此时若不闹些脾气,便有负本宫飞扬跋扈之名了,见状把头一扭,带着哭腔喊道:“他们算什么东西?也敢碰本公主?” 陈文昊一副强行忍耐的样子:“你这脾气若不改改,早晚非吃亏不可。萧夕月,你平素也是个聪明人,怎地不知大熙朝已亡,你还是哪门子的公主?能好好住在宫里没被赶出去,便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 王婉瑜却道:“萧氏自幼娇生惯养,原本比别人娇贵些。更何况她受了委屈。臣妾便是亲手为她梳妆也无妨。”一面说着,一面走了过来,拉起了我。 陈文昊在一旁看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并没有阻止。 王婉瑜的年龄明明比本宫小,此时却一副大姐姐的模样,拿丝帕为本宫拭去脸上和手上的泥土,又温言道:“看看哪里受伤了?” 本宫打蛇随棍上,一下子靠在王婉瑜身上,撒娇似的挽起袖子给她看:“这里……还有这儿……他们……他们打我……好凶……” 郑蓉锦忍不住在旁边说道:“不过略打了两下子,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她当她是谁呀!” 陈文昊脸色一黑,却没有说话。王婉瑜也不理她,仿佛没有见似的,一招手,便有乖觉的侍女捧了水盆过来。 王婉瑜用帕子浸了水,亲自为我净面,挽发,温言道:“据本宫来看,你这暴烈脾气,日后倒是收敛些好。皇上日理万机,本宫也诸多杂务缠身,不方便总是护着你。” 我呜呜着只不说话,如同一头温顺的小兽一般,依偎在她怀里。 王婉瑜身子一颤,却没有推开我,只是平平喊了一声:“李培元。” 大内总管李培元忙小碎步奔了过来,在皇上和皇后面前跪下。 王婉瑜道:“你身为大内总管,本宫要你派人看守萧氏,你怎的连个人也看不住?明知道她有病在身,还容她四处乱走。若是冲撞到什么怎么办?” 李培元磕头,诚惶诚恐道:“老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王婉瑜这时才摆了摆手:“罢了,你李公公也是大忙人,一时照应不到也是有的。只是本宫颇不明白,明明你们也是看着萧氏长大的,总该顾念几分旧时情谊,眼见这花朵一般娇嫩的人,怎能下了狠手真个去打她?” 李培元清了清嗓子,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启禀皇后娘娘,老奴是看着萧氏长大的人,若非万般无奈,这些宫人们怎么敢欺负她?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便是这后宫之地也不例外,多的是逢高踩低,无奈之人。老奴们虽然是残疾之身,却也都顾惜性命的很。贵妃娘娘何等尊贵,既然她发话要打,奴才们哪个敢不从?” 王婉瑜叹了口气道:“如是却也怪你不得。” 陈文昊却道:“既然如此,便罚你三个月的俸禄!适才动手打萧氏的人,自己下去领板子吧!每人二十大板。朕初即位,正值百废待兴之际,断然不能被外人说,连一个前朝公主都容不下!” 郑蓉锦闻言急了:“三郎!你怎么能这样!” “大胆!要称皇上!”王婉瑜在旁提点道。 郑蓉锦愣了一愣,果然不敢十分逆了王婉瑜的意思,于是委委屈屈跪到陈文昊面前,道:“皇上这般罚臣妾的人,岂不是当众给臣妾没脸?板子打在他们身上,便如打在臣妾脸上是一般。臣妾……” “原来你竟是这般想的?”陈文昊淡淡说道,“既如此,索性朕免了他们的板子,全打到你脸上,你可愿意?” “你——”郑蓉锦呆住了,“三郎,我才是你的女人呀!她萧夕月算什么东西!你知道不知道方才她怎么说你!她说陈郎如雪,她春闺寂寞,便要拿你用一用!” “是吗?”陈文昊神色不变,转头看着我,“你果真是这样说的?” 本宫才不能在这个时候弱了声气,索性扭过头去,不去看他。 “原来你心中亦在觊觎朕。既如此,何妨爽快一些,说不定朕心情好,便由着你服侍一回,如何?”陈文昊唇边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他竟然兴致颇好,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拉本宫的手。 “皇上!”郑蓉锦大惊失色,“这女人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怎能侍奉皇上!皇上三思啊!” 王婉瑜轻轻冲她打眼色:“郑家妹子,你还是莫要再说了。” “皇上,你看我的脖子!”郑蓉锦生怕陈文昊看不见,一咬牙,将那脖子上包扎好的绷带解了下来,“她就是这样欺负你的女人的,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偏帮一个外人!” “哦?”陈文昊索性将本宫拦腰抱起,淡淡看了她一眼,“皇后没有告诉你吗?她也是朕的女人。” 郑蓉锦如雷轰顶,呆立在原地。王婉瑜在旁边细声细气地解释道:“因一时仓促,尚未定下位分。不过本宫早有意拟下懿旨,免去她参拜后宫中诸姐妹之礼,以免再生事端……” 陈文昊将本宫抱着朝他寝宫走去,王婉瑜的声音渐渐弱的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幻觉还是怎么的,我依稀到,远处传来女子压抑的哭声,似乎哭泣的人,便是郑蓉锦…… 第25章 冲突 第26章 余音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26章 余音 被人抱在怀里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美好。陈文昊又不是个善于照顾人的人,本宫一路上所受的颠簸可想而知。 等到行至确定郑蓉锦看不到的地方,我便对陈文昊喊道:“放我下来!” 陈文昊眉毛一挑:“这么快就想着过河拆桥了?” 我抬起头,发现他正盯着我看,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欺负了朕的爱妃,又利用朕将她噎了个半死。萧夕月,你当朕是那么好糊弄的?朕方才在人前,给足了你面子,你也须懂得投桃报李才行。” 原来他也不像看起来那么傻嘛,本宫和郑蓉锦,谁的伤势比较重,他看的清清楚楚。但那又怎样? 本宫拼命在他怀里挣扎,大声说道:“无耻之徒!你欺负我不算,连你的妾室也胆敢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今日本宫不过是稍加薄惩,你便心疼了?” “我心疼?”陈文昊突然间脸色一沉,将本宫放了下来。 我一时未料到,落地时候便不稳当,又滑了一跤,颇为狼狈,他却像没看到似的,冷笑着说道:“说起来,郑氏不正是你萧夕月塞给朕的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非当年你咄咄逼人,何至于今日被她欺压,若非朕和皇后及时赶到,你焉能全身而退?” 我心中一惊,嘴上却丝毫不肯服软。“这是说哪里话?谁不知道你陈文昊风流好色,城中的贵妇人,多半和你眉来眼去,颇有瓜葛。郑蓉锦说倾心于你,你便当街将佳人掳走,竟是连聘都来不及写,当夜便成就好事,简直丢尽了郑家和陈家的脸面。似你这般好色的,普天之下,难道还寻的出第二个来?” 谁料想这却像揭了陈文昊的伤疤似的,他面色狰狞,一把抓住本宫的手腕,那眼神活脱脱要把我给吃了似的。 “萧夕月,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为!朕一向只和女人逢场作戏,场面上说说而已,却是立得直,行得正,几时和人有瓜葛了?当年郑氏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最清楚!若非你的部下独孤伤在朕的卧房点了迷香,朕焉能着了道去?” 我了只觉有些不妙。独孤伤之事,当属疑案,就连断案如神的董不孤也难以断定,怎地他就这般确凿,嚷将出来? “胡说八道!独孤伤金盆洗手已久,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会在你的卧房点什么迷香?陈文昊,你自己定力差,怨不得别人!”我想都不想,直接抵赖。 “我定力差?我定力差?定力差怎会忍你到今时今日?”陈文昊想来已是怒极,连“朕”这等自称都忘了用,又开始“我”呀“我”的起来,“萧夕月,你当董不孤未追查到最后,崔伯言又暗中毁灭了证据,我便不知道暗算我的究竟是谁了?当日我曾亲自和独孤伤交手,他那身形我再不会认错。若非不愿打草惊蛇,想将错就错一回,怎会着了道?若是早知道你们送进来的人是郑蓉锦,我早将那迷香扔出门去,躲得远远的,又岂会轮到你隔岸观火,大肆挑拨离间之能事?” 原本有机会脱身而出?却故意想着将错就错?难不成他以为独孤伤送上门去的人,是本宫不成?我脑子转的很快,从他透露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各种可能性,想起当年陈文昊竟然这么甜过,本宫忍不住都要笑抽了。本宫素来讲究个你情我愿,这种勾搭男人的事情,怎么会用到迷香这么下乘的手段? 可是我心中纵有猜测,却不敢细问,因为陈文昊的怒火仍然铺天盖地而来:“朕却没想到,萧夕月你如此阴险毒辣,不过是荷月宴上稍有口角,你便想着断送郑氏一生富贵。若非朕并非池中之物,一朝化龙,她堂堂郑家嫡女,难道要一辈子当一个小小妾室,祸及儿女不成?” 我见他只以为本宫借机报复郑蓉锦,未想到朝政格局的层面上,心中倒稍稍宽了心,我也不介意他继续将本宫看成是沉溺于情爱和后宅勾心斗角的平凡妇人。于是我争辩道:“郑蓉锦一心爱你,宁为你的妾室,不愿为宰相正妻,若非本宫有意成全,歪打正着,她焉有今日?” 陈文昊怒道:“成全?你成全了她,谁来成全朕?”说到这里,他像是自感失言,于是只是狠狠地盯住本宫看,紧抿着唇,不再开口说话。 一时之间,气氛颇为沉闷。我有心想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却不好轻易开口。沉默了半晌,我才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本宫……我……我想是扭伤了脚踝,走不动路了。” 陈文昊冷哼了一声,拍了拍手,便有李培元等人点头哈腰地从旁边草丛后头冒出头来。这是一个称职的宦官应有的素养,在必要时候和皇帝保持一箭之地,既不至于偷到太多**,又不至于皇帝唤人时无人可应。 陈文昊指了指本宫,向着李培元道:“萧氏又出幺蛾子了,说是扭伤了脚踝,你们寻个妥当人,送她一送。” 我心中一惊。说好的侍寝呢?今日一役,和郑蓉锦的梁子只怕已经结下,方才和陈文昊的口角,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到,若是不能趁机从陈文昊这里捞点好处出来,不就算白折腾了吗? 李培元看了我一眼,躬身向陈文昊请示道:“请问皇上,是送往萧氏的寝殿飞星殿,还是……” 我不等他说完便抢先说道:“自然是飞星殿,难不成,还要送到郑蓉锦那里,继续被她欺负不成?” “萧夕月。”果然被本宫一激,陈文昊想也未想地说道,“原来你也知道趋利避害。既如此,你更当知道,在这后宫之中生存,究竟讨好了哪个人,方能活得更自在一些。”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大喊道,一瘸一拐地爬起来,转身就想逃走。 陈文昊眼疾手快,早一把抓住我,将我扔到一抬辇轿之上,吩咐李培元道:“送她去朕的寝殿,要底下人好生看着,朕去去就来。” 李培元低声应了,陈文昊想了一想,又吩咐道:“先前的事情,无论你们到多少,一概不许外传。否则,因言而亡,祸及亲友,休怪朕无情无义。” 这还差不多。不过这种嘱咐,需本宫也吩咐一遍,只怕才禁得住流言蜚语外传。 坐在辇轿里,我看到陈文昊步履匆匆,朝着紫泉宫的方向而去,便问旁边的小太监:“皇上可是刚刚罢朝?” 那旁边的小太监倒也伶俐,躬身回答道:“是。尚有户部、礼部尚有要事单独禀奏,等在宫外。万岁闻后宫娘娘们因小事口角,匆匆赶至,竟是连前朝都顾不上了呢。娘娘在万岁心中分量,可见一斑。” 本宫闻言微感诧异,深深打量了这回话的小太监一眼,只见他不过十二三岁年纪,一脸稚嫩,然而轮廓秀美,眼神明亮,若非本宫眼神毒辣,都几乎以为他是女扮男装了。 “你叫什么名字?何时进的宫?”我想了想,问道。 “小的是前年进的宫,投了李公公缘法,得他青眼,拜在门下,收作小徒弟,改名叫李福成。”小太监毕恭毕敬地答道。 本宫闭目思索,若是前年进宫的话,却是未受本宫多少恩惠了,不过,既然是李培元的小徒弟,料也无妨。 “前年黄河河水泛滥,百姓流离失所,本宫在京城闻,颇感悲痛。”我想了想说道。 “是。”李福成一副惊讶兼崇拜的神情,“娘娘见识广博,小的家正在黄河下游花园口一带。” 我微笑。心怀天下者,胸中自有沟壑,这等天灾**却历来是关注的焦点。 “家中可还有什么人?是哪个村子?”我的声音于是更加柔和。 提起往事,李福成的鼻子抽了抽:“已是不剩下什么了。小的和妹妹一路逃荒,来到京城,妹妹想给小的换口粮食吃,卖身为奴。只是小的捱不住苦,一个月后净身入宫做了太监,倒是有负她一片苦心了。” 我便更加通情达理地说道:“以你资质,在宫中飞黄腾达,指日可期。谁说阉人便不能光宗耀祖了?可知太史公著《史记》,名垂古?可知蔡侯造纸,惠及天下?将来发达了,大可过继别人家的孩子,延续香火。魏武帝曹操的祖上还是宦官呢,天底下又有谁敢小窥了他?” 本宫投其所好,说的李福成连连点头,到了最后,他突然惊呼道:“曹操?啊,那个白脸奸臣!小的对主子忠心耿耿,决计不会学他!” 我便又笑了。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卑未篡时。这世上的事情,是非对错,又有谁能分得明白? 我轻轻捉住他的手,笑着说道:“等到闲暇了,叫李培元带你去飞星殿吃果子去。便说是我说的,他了必然欣喜。” 第26章 余音 第27章 降伏(上)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27章 降伏(上) 陈文昊回到寝宫的时候,本公主已经躺在他床上睡着了。 这倒不是本公主有意轻慢,实在是日里和郑蓉锦一场大闹,耗及心神的缘故。 陈文昊轻佻地在我耳边吹气,将我唤醒。 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尚带着几分起床气,看到陈文昊一张脸就摆在眼前,劈手就是一记耳光,打了上去。 岂料陈文昊却似早有防备,侧身避过,一把抓住我的手,我此时才算全醒了,暗道一声侥幸,这个耳光,原不该此时打的。 陈文昊似乎心情颇好,竟然没和我计较,只是摇头道:“真是调皮。亏得朕早有防备。不过,能乖乖躺在床上等朕,也算是有长进了。”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这句话一出口,我自然而然只能从他床上起来。否则,岂不成了主动自愿魅惑献身的人了?这个画风可跟本宫一直以来试图打造的人设相悖啊! 我于是飞快地跳到地上,却忘记了自己脚踝受伤,待到双脚落地之时,便是一声惨叫。 “真叫人不省心啊。”陈文昊轻轻摇了摇头,似乎遗忘了几个时辰前的怒气勃发,他很自然地将本宫抱起,除去脚上袜子,竟意欲为本宫揉一揉脚踝。 “不要!”我急忙惊叫一声,拼命往外推他,边推边骂道,“你这个好色之徒!男不摸头,女不摸脚!你……你自有妻妾,怎敢招惹本宫!” 陈文昊的脸刷地黑了:“萧夕月,你这个时候装作一副烈女模样,却又给谁看!要不要朕即可将楚少铭唤来,当着他的面问一问,朕究竟摸得摸不得?” “不要!”我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眼泪刷地留了下来,心中却为自己这副想哭就哭的绝技陶醉不已。凭着这副好演技,若不能将陈文昊整治个服服帖帖,本公主岂不是白活这么多年了? 陈文昊看到本宫这副模样,竟然没再说什么狠话。他轻轻叹了口气,坐在床沿,说道:“礼部正在为你父皇和母亲杨皇后拟定谥号。朕发话说,戾后这个名字不好,要他们想法子改了过来。还有,司徒裴宇之说你父皇前期英明,后期昏聩,当以昭灵为谥号,朕费了好大口舌,才命他们改为昭烈二字,却是和我姑母一致了。” 他此时向本宫说这个,莫不是在表功献殷勤吗?可是事关我母亲杨皇后,我却不能不问一句:“你姑母和我父皇同陵?我母亲呢?” 陈文昊便有几分迟疑:“你母后当年尸身匆匆火化,如今竟是骨植无存。便是朕想将她一并置入陵中,却又何处寻去?你前些年为她建了衣带冢,朕瞧着甚好,便命他们将那山头圈起来,为你母后单独起一座陵墓了。” 我便长出了一口气。陈文昊以为我想让父母同陵,殊不知,我巴不得杨皇后离这个负心凤凰男远远的,省的在九泉之下也要伤心流泪。 “萧夕月。”陈文昊见本宫没什么过激的举止,便继续说道,“你迷糊了这么久,如今何去何从,可想清楚了?楚少铭负了你,他是再不会回头的了。如今普天之下,敢收留你的,除了朕,还有哪个?” 他言语里甚是笃定,眼神里也是满满的轻慢,就仿佛算准了本宫飞不出他手掌心似的。我最见不得这样的眼神,于是毫不客气,反唇相讥道:“崔伯言要我!你快放我离宫!” 陈文昊一愣,怒斥道:“崔伯言这个卑鄙阴险的小人,他也就会背地里搞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了!”顿了顿又说,“只是若说他此刻仍愿意覆水重收,却是你一厢情愿了。难道要接你离宫,继续看着你出墙去寻楚少铭去?还有,这些日子里他和崔家本家早尽释前嫌,崔家正张罗着为他寻一位名门淑女做续弦呢!你纵肯回头,他也未必肯。” 崔伯言要寻续弦了?独孤伤怎地没告诉我?本宫只觉得心头一滞,颇不舒服。崔伯言再怎么不好,也曾经是本宫最心爱的玩具,乖巧话,如今闻他即将落入别人之手,莫名其妙就伤感起来。 “萧夕月,该怎么做,你到了如今还装糊涂吗?你弟弟萧非凡上了表,乞求朕封他一个安乐公做做。朕今日和朝臣廷议,都觉得不妥,驳了回去。若是你乖巧些,朕便力排众议,封他做个安乐伯,你看如何?”陈文昊又道。 这等胡言乱语,本宫才不会相信呢。萧非凡的爵位和我父母的死后谥号不同,前朝皇裔向来是敏感之至的棘手事,我就不信陈文昊会为了讨好本宫而力排众议。只怕是群臣廷议妥当,拟封安乐伯,一转身却又来向本宫卖好了。陈文昊拿这些事情哄骗女子,若是本宫真是无知妇孺,早被他骗得一愣一愣的了。 只是本宫现下虽然知道他底细,却也不好揭穿。我们总得给九五之尊一个台阶下,不是吗? 于是本宫微微低头,一副半推半就的模样。陈文昊早已会意,面上大喜,扑了过来,抱住本宫就是一阵乱啃。 然而这亲吻之道,实则颇有讲究,唇舌交缠之际,却是一门学问。 本宫被他牙齿磕得生疼,不由得猛地将他一推,逃出了他的掌控。 陈文昊猝不及防,后脑勺撞到床架上,当下便又沉了脸:“怎么,不喜欢?” “是。”他技术太逊,本宫自然不会跟他客气。 谁知到本宫这么诚恳的回答,陈文昊便怒了:“哪里这么多事!朕看崔伯言和楚少铭亲你的时候,你那模样,倒是乐意得很!” 我心中一惊。这、这、这、这又从何说起?再者本宫私下里的闺房之乐,他如何知道?大周文皇帝你的主业难道不是皇帝,竟是一名偷窥狂不成? 本宫低头想了一想,扑哧一声,却笑了。 “第一次啊?”我问,本公主有九成的把握,这位风流好色的大周皇帝只管自己下半身风流快活,却对别的花式,一无所知。 陈文昊居然微微红了脸,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萧夕月你没羞没臊!这种事情也是你问得的吗?” 啧啧,这就是名门世家和暴发户的区别了。像崔伯言这种公子哥,房中术是必修科目之一,故而理论纯熟,若非崔伯言父母早亡,他又生性清冷,只怕房中早收了一个两个屋里人供他实战演练了。而陈文昊和楚少铭,则没这种好运了。楚少铭还好些,幸运地在最好的年华里遇上本宫,总算没有耽误时间,陈文昊结缡都七年了,光嫡生子女都有三个,却还什么也不懂,被他后院的那些女人纵容,养成了一大堆坏习惯。 本宫想着这些破烂事,只觉得任重而道远,只能里之行,始于足下,一点一点的纠正他了,于是心境颇为寥落。 可是陈文昊却愈发不满起来。 “怎么?提起楚少铭,你的魂儿又飞了?”他恶狠狠地道。 本宫懒得跟他解释。本公主只是趁他不备,用手麻利地勾住他脖子,向他的唇覆了上去。 那一瞬间,本公主清晰地看到,陈文昊神情竟然颇为慌乱,然后,微微闭上了眼睛!他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大大出乎本宫的意料之外,于是,本宫的兴致越发高涨起来。 接吻这种事情,其实是颇为讲究技巧的。 本宫的技术,自然是在长期的实践中一点一点磨练出来的,和陈文昊这种抱残守缺、顽固不化的人不好比。片刻工夫,原本像一座冰山一般臭着脸的陈文昊便融化在本宫的吻里,他很快便动了情,开始很重地喘气,还不由自主地扭动着身子,妄想和本宫贴得更紧一些。 然而,本宫正在专心致志地教学,原本就有几分重心不稳,身子发软得厉害,被他这么一动,便再也支撑不住,双双滚做一团。 陈文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微微直起身子,便想动手解开本宫的衣服,当然被本宫眼疾手快地阻止了。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要反悔?”陈文昊眼神一暗。 反悔反悔,反悔个屁!文皇帝你都快成惊弓之鸟了你知道不? 本宫于是斜斜看了他一眼,眼风里媚态横生。陈文昊这个好色鬼自然是立马看呆住了。 “又怎么了?”他声音里有几分暗哑。 “你……崔伯言做的比你好。”本宫很是直白地说道,见他处在暴怒的边缘,马上又凑上去亲了他一口道,“不过,我会教你。” 本宫这怀柔的手段恰到好处,陈文昊的眉目渐渐舒展开来。 “朕有四女三子,崔伯言膝下空虚,孰是孰非再明白不过了。”陈文昊昂然道,见本宫嗔了他一眼,立即话风一转,“不过,既然你这么殷勤,朕便勉为其难地见识一二,倒也无伤大雅。” 第27章 降伏(上) 第28章 降伏(中)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28章 降伏(中) 陈文昊除下衣衫,露出结实的背脊,大抵是常年在马背上的缘故,居然一丝赘肉也无。 然而本宫却只留意他肌肤的颜色。犹记得昔年赐他辣椒面时,一身肌肤,从脸到脖子,再到手,通体雪白一色,羡煞旁人。如今天光大亮,细细看时,却见周身是淡淡的小麦色,泛着健康的光泽。 如此甚好。 本公主的驸马崔卓言号称肌肤如玉,肤色堪与本宫比肩。于是昔年我便常常勒令他寻一处无人的所在,晒日光浴,避免一时不慎,他白过了本宫去。 须知黑白之事,非黑即白。遥想雕花大床之上,一对人儿纠缠,一黑一白,若是黑的那个是本宫,情何以堪。纵使崔伯言不以为意,然而本公主头顶着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行走江湖,却是颇为计较这个。 陈文昊见本宫盯住他看,不觉有些得意,卖弄道:“怎么?看傻了?朕在漠北大营里足足晒了一年多,比崔伯言合你心意吧?”顿了顿又说:“你这女人倒也奇怪。世人皆以白为美,偏你口味独特。” 原来是这样。本公主自然明白,自楚少铭凯旋回京之后,圣眷甚隆,倚重他拱卫京师,本宫也舍不得放他走,于是这镇守漠北大营的重任,便由陈文昊主动请缨得了去。 两年里小仗大仗打了十几起,昭灵皇帝也压制他不得,于是不得不晋为大将军,横竖陈家党忠心得很,他原本是有实无名,如今却是更加名正言顺而已。 更为可气的是,陈文昊期间两次探亲,于造人大计也没有拉下,不过盘桓了十数日,他的妻妾便有了身孕。如今陈文昊最小的那个女儿,便是郑蓉锦所出。 “还会白回来的。”我见自己叹息一般地喃喃说道。 陈文昊便怒道:“萧夕月,做人切不可贪心!朕如今是一国之君,非昔日可比,怎会再为了讨好你再做下蠢事?”这便是承认,昔日种种,却是有意讨好,想厚着脸皮做个入幕之宾了。 却又炫耀似的展示了一圈道:“朕比楚少铭,却又如何?” 他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这么一问,本宫便有几分失神,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楚少铭是边陲之地土生土长的,如同被前世里那些美黑灯照过了一般,黑得滋润,黑的细腻,水珠滴在他肩头,自会沿着身体一路滚落下来,质感滑腻,整个人便有一种异域风情般的狂野美感,令人朝思夜想,辗转反侧。 平心而论,崔伯言俊秀,陈文昊英挺,故而早年有“帝都双璧”的称号。然而楚少铭的帅气虽然非时下流行的常规审美,却在群英荟萃的京城重地独树一帜,引得无数少女竞为折腰,其魅力亦不容小觑。 “你有眼无珠,被那小子迷住了,朕此时问你,自然是问不出个究竟来的。”本宫正在想着该如何措辞,好哄得这位自负的文皇帝龙颜大悦,哪知道他压根都没有给我比较和思考的机会,很快打断了我的话,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停。姿势不对,重来!”我连忙喊道。 其实坦白来说,陈文昊除了自负了点,嘴巴上讨人厌了点,却是十分认真好学。本宫耐着性子,将其间的力度、节奏、方位、角度、要紧之处娓娓道来,他虽然说着麻烦啰嗦,不要不要,实则得颇为用心,演练之时很是卖力。 不多时,本宫就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进步:尽管起承转合等细微之处犹不尽人意,然而他于此道的天赋已经崭露头角,时不时可以显示出几分和崔伯言、楚少铭不同的峥嵘气象来。于是本宫不由得惊喜莫名,暗中断定:此子成就不可限量。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看着他这般殷勤,饶是本宫先前对他厌恶非常,恨不得刀万剐、挫骨扬灰而后快,此时却禁不住有几分心软起来。 本公主原本是个善心人。于是这个当口,不免想起来日后真相大白、刀剑相向之时,思及今日之事,该以何等心情面对?是否能狠下心肠?陈文昊会不会因此,恨本宫入骨? “专心些!”本公主正在为未来的遭遇而伤感,突然感到臂上一痛,恍然回神之时,只见陈文昊抓住我的手臂,目光十分之凶狠,压低了声音警告道。 本宫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他既然这么凶狠霸道,本公主自然把先前那些忧虑、愧疚之情一概给全抹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更加虚意逢迎起来。 本来只得六七分惬意的,如今真真假假,竟做到了十二分,喜得陈文昊眉开眼笑,意气风发,行动之间便愈发奉承,格外地投桃报李。 本公主被他伺候得愈发惬意,于是忍不住婉转出声。而正如本宫所料,陈文昊看似威猛,实则是最不得这等声音的,这声音却如鸣金收兵的信号一般,陈文昊的喘气声越发粗重,颤抖格外明显,然后……然后就结束了。 本宫不免觉得雷声大、雨点小,颇有些虎头蛇尾、意犹未尽的感觉,然而陈文昊却浑然不觉。他也不知道柔声哄上本宫一哄,只是大喇喇躺在旁边休息。 不知道休息了多久,方回过神来,居然还有脸开口问道:“如何?是朕好,还是楚少铭好?”神情颇是洋洋自得。 本公主恨不得用什么东西糊他一脸去。然而转念一想,他今日自我感觉如此良好,以往和他的妻妾行周公之礼时,行礼的质量可想而知。 大家同为女人一场,我不由得便深深替王婉瑜悲哀,从而明白了她从不妒忌的道理。就连那蠢得厉害的郑蓉锦,本宫也深深为她不值,甚至觉得,和这样傻的女人一般计较,却是本宫有些掉价了。 陈文昊见本宫迟迟不回答,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脸色便渐渐沉了下来。 他不善于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一心以为是本宫恋着楚少铭,故而偏私于他,不悦道:“女子如丝罗,自当托付乔木而生。萧夕月,你处处得朕照拂,方得苟活于世。侍奉朕自是应有之义。如今你举止之间,处处难忘旧情,难道是想逼着朕盛怒之下,将你和你弟弟一并杀了,你才遂了意去?” 这便是陈文昊不能讨本公主欢心的原因了。处处以势压人,全然不如当年崔伯言尚主前后的谦卑有礼,更不如楚少铭一直以来的言计从。 这种强势霸道的性格或许能讨包括郑蓉锦在内的许多女人喜欢,但是偏偏不是本宫的菜。 两强相争,必有一伤,如是而已,不作他想。 但是本宫纵然要强,实则在关键时候也颇能屈能伸,此时见他又拿萧非凡的性命威胁我,心中将他嘲笑了个十足十,面上却一副楚楚堪怜的样子:“陛下,我……我还要……”主动迎了上去。 陈文昊先是一愣,继而大喜,叫道:“再来!”便威风凛凛,迎了上来。 一回生,两回熟。第二次陈文昊果然持久了许多,越发圆转如意,于是宾主尽欢。 但是陈文昊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喜欢在做正经事的时候说一些大煞风景的闲话。 例如说此时云雨正浓,他便好不知趣地轻抚着本宫的头发,悄声道:“夕月,从此你便是朕的女人。从前你有的,从此只会多不会少。你要一心一意待朕,否则,朕决不轻饶!” 本宫其实颇不习惯这种作风。 因为本公主养了一支私兵的缘故,所以经费近些时日十分的紧张,原本便打算在宾主尽欢之后,在一派和谐的气氛下展开一场友好的谈判,好让陈文昊将从前的五户封邑还给本宫。 五户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事,想来便是陈文昊也要头疼良久,答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是以本公主也做好了漫天开价、落地还钱的准备。 然而,陈文昊在此时这般轻易地开口保证,本宫若不在此时顺手推舟,将那五户封邑的事情提上一提,只怕从此便如梦幻泡影,再无从提起;但若此时贸然提出的话,陈文昊直接拒绝的可能性极大。届时气氛尴尬,可想而知。 谈钱,是多么伤感情的事情啊! 文皇帝啊文皇帝,难道你就不能滚完床单,再和本宫讨论这些伤感情的话题吗? 可是思前想后,本宫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好想,只能先把此事在陈文昊这里挂上号再说。于是委委屈屈地开口说道:“本宫……我原本有五户封邑,衣食无忧,结果你这么一捣乱,他们都不肯交租税了。本宫处处捉襟见肘,连头饰都要变卖了。” 陈文昊看了本公主一眼,并不以为意,微笑着道:“你又作怪。谁不知道前朝明镜公主富有四海,处处豪奢,哪里就捉襟见肘了?” 本公主忙辩道:“正是因为往日的排场大了,用钱的地方多了,丁吃卯粮,举债度日,正等着封邑的收入救急,偏又没有了。” 陈文昊便安抚道:“往后你既是朕的女人,胭脂水粉、头面衣饰,朕自会负责你开销,缺什么少什么了,只管向皇后要去。她是个善心人,不至于克扣你。至于你往日排场,如今百废待兴,朕于前朝厉行节俭,你却不好十分出格,好歹收敛收敛吧。” 他倒拒绝得爽利,尽管早有预料,也做好了应对之策,本公主依然很不开心。 而本公主既然不开心,自然不会让陈文昊好过。于是,趁他正飘飘欲仙、神魂俱醉之时,本公主便装作一副意乱情迷的模样,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其实那句话不过五个字,正是“少铭,你真好……” 于是本公主很满意地看到,陈文昊整个人瞬间僵硬了。 作者有话要说:黎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18 10:20:05 谢谢! 第28章 降伏(中) 第29章 降伏(下)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29章 降伏(下) 一条汹涌澎湃的河流带着席卷一切的热情奔腾而来,正待乱石穿空,惊涛拍岸,迸溅出一地的乱琼碎玉、如雪般的浪花,突然之间,便如整个消失了一般,断流了; 一款超豪华级的名车在高速路上飞奔,时速表显示足足飙过了220码,突然之间便生生地熄了火,刹车了; 一位世界级的女高音歌唱家憋足了全力,酝酿已久,正待开嗓便能唱出让整个世界颤抖的动人声乐,却突然间被掐住了喉咙…… 本宫深深地相信,陈文昊此刻心中的憋屈之感,比上述各种情况只多不少,本宫亦深深地知道,像陈文昊这般骄傲自满的男人,这种事情究竟是多么大的打击。 所以陈文昊整个人一下子就蔫掉了,他如丧家之犬般从战场匆匆撤退的时候,竟没有半点存在感。 他既然让本公主不开心,本公主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于是仍然是一副慵懒的模样,伸出手轻轻捉着他手臂:“少铭,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声音娇媚中带着几分急切,恰如其分地反映了女子在云雨之后那种既满足又惶恐的心情。 陈文昊一言不发,将我的手狠狠打开。他全身上下只裹着半幅被子,跪坐在床前,他的脸越来越黑,眸子里更是酝酿着一场风暴。 “萧夕月,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朕究竟是谁。”陈文昊终于开口,一字一顿地说道,咬牙切齿,“你弟弟萧非凡,还有飞星殿里那些自幼侍奉你的侍女……是血流成河,抑或相安无事,只在你一念之间。” 这便是文皇帝不懂事了。倘若本宫是男人,被人误认作别人,如此羞辱一番,必然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倒还有几分尊严,哪像他这般赖在这里,试图挽回颜面,实则是等待着继续被羞辱的? 而继续补刀的法子,自然不会是一直装作认错人这么简单。 本公主于是猛地睁大了眼睛,只看了陈文昊一眼,便如梦初醒般“啊”的一声叫出声来,然后,一副做了错事,等待别人原谅的样子:“我……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可是……我没办法……我没办法……”我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流泪。 陈文昊此时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明明本宫正在态度很端正地向他承认错误,他却愈发恼怒起来。也许只因为,本宫这一番虚与委蛇的心意暴露出来,实则更是伤了他的自尊心? 他似是胸中积郁难平,先是狠狠地在床铺上锤了一拳,停顿片刻后又扑上来扼住本公主的脖子,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忘了他!忘了他!否则,朕先杀了你,再杀了他!” 本公主便如一朵真正的小白花一般在他的掌控下瑟瑟发抖,含泪拿哀伤欲绝的眼神望着他,却一句话也不说。终于本公主感到憋气、头晕,继而眼前一黑,彻彻底底地昏了过去。 本公主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已是到了夜间了。 眼前的明黄色帐幔显示本公主仍在陈文昊的寝宫未变,而在烛火的映衬之下,帐幔上显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巨大的影子,显是有人站在烛火旁低声说话。 一个正是王婉瑜的声音:“皇上何必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天大的事情,也要用过晚膳再说,否则,若是熬坏了身子,岂不是有负江山社稷?” 既然她口称皇上,想来另一个人应该是陈文昊。只是迟迟未见他发声。 王婉瑜便又道:“好端端的,怎么又闹成这样子了?莫不是她娇纵任性,言语间冲撞了皇上?只是她一向体弱多病,如此晾着倒也不是办法,皇上可曾唤太医瞧过了?” 陈文昊道:“太医来过了。说她旧疾缠身,身子骨原本就弱些。朕……朕又一时下手太重……” 王婉瑜道:“皇上对她一向……皇上对后宫女眷素来怜惜,今日龙颜大怒,却是为何?”又试探着问:“是楚少铭?她……她仍不肯回心转意吗?” 陈文昊恨声说道:“朕一生之中,从未受过此等羞辱!朕一定要想办法杀了楚少铭,你莫要拦着!” 王婉瑜道:“杀了楚少铭,自然是小事一桩,他原本就无亲无故的,自然不会有什么人,为了他指责皇上的不是。只是,幼瑛却又如何是好?幼瑛和楚少铭整日混在一处,幼瑛又一向爱他,只怕两个人已经暗通款曲……” 陈文昊道:“朕教妹不严,若是如此,逼着她改嫁他人也就是了。只是……只是天下初定,妄杀降将,这……” 王婉瑜便劝道:“既然楚少铭杀不得,索性便放了萧氏,由着她跟楚少铭闹去,也好过她在宫中闹得鸡飞狗跳,众人皆知……” 陈文昊声音里甚是惊讶:“连你也烦了她?” 王婉瑜道:“臣妾只是看着皇上日夜为她生气,怕龙体有损……更何况,天下绝色之女,又岂止萧氏一人?臣妾即刻为皇上求访之。” 陈文昊叹了口气:“此事再议吧。不如,宣萧非凡入宫,叫他好好劝萧氏一番?” 王婉瑜道:“皇上圣明。” 陈文昊沉默片刻,突然问道:“梓童,你可是觉得,朕对萧氏另眼相看,故而对她心中不喜?” 王婉瑜惊道:“这是万万没有的事!凡皇上所爱,亦是臣妾所爱……” 陈文昊飞快地打断她的话:“朕并无此心,只是看她可怜,勉强收容而已。” 王婉瑜道:“是。皇上仁慈。” 其后的几天时间里,本公主一直躺在陈文昊的寝宫之中,长期处于昏迷和假装昏迷的状态。直到后来本宫实在装不下去了,便挣扎着起来,在房间中四处走动,却一直未见到陈文昊的人影,想是日日夜夜不知道在哪个宫妃那里风流快活了,唯有李培元收的那个叫李福成的小徒弟每日里送来一日三餐。 李福成很是消息灵通,时不时地告诉本宫一些八卦,譬如说,郑蓉锦被陈文昊冷落了,杨思嫣身体娇弱,不堪承恩,下面流血了诸如此类,倒也惹得本宫莞尔一笑。 待到第六天,陈文昊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弟弟萧非凡来了。朕封他为安乐侯,封邑一户,由你代管,你可满意?”陈文昊冷冷说道,随即也不等本宫回答,一转身,便要作势离开。 “等一等!”我连忙说道。 陈文昊脚步一顿,果然慢慢转过身来。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陈文昊微微抬起了下巴,满脸的倨傲。 “本宫……本宫要梳洗打扮一番。我要回飞星殿。”我说道。 陈文昊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 “那也由你。”他说。 果然飞星殿才有主场的味道。 灵枢和半夏她们看到本宫,早叽叽喳喳地围了上来。 灵枢不分青红皂白,先噼里啪啦地好一通责怪,待看清楚本公主脖子上的淤痕,便开始破口大骂起狗皇帝草菅人命来。 素问则是一言不发,直接磕头请罪道:“若非婢子思虑不周,公主也不会受这么大的委屈。”却是后悔那日放本公主出去了。 我满脸堆笑地扶起她,向众女言道:“虽然好一阵子折腾,但并非没有收获。那一封邑,已然到手了。”然后,把事情经过大略说了一说。 灵枢又开始撇嘴:“费了好大工夫,连自己命都快搭进去了,才换了一封邑,还不是自己的……” 我微笑道:“既由本宫负责打理,这跟自己的有什么区别?”横竖把钱给萧非凡那个纨绔货,他只会上街寻花问柳,反而掏空了身子,倒不如本公主用来干一些大事。 灵枢道:“还是不值……” 我忙着打断她:“萧非凡来了,你们可知道该如何做?” 萧非凡来的时候,满面春风,洋洋得意,就如同昭灵皇帝未死,他没有经历过亡国之变那样。 一开口却是埋怨本宫不够给力,未能如皇后王婉瑜一般给她的家族带来好处: “王皇后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亦封了户侯,封邑却比我好多了。”他如是抱怨道,“姐姐你长相比王婉瑜美的多,怎地不叫姐夫好好照顾照顾小弟我?” 他倒是自来熟,一个姐姐叫的熟稔无比也就算了,这姐夫却是从何而来? 于是我便问:“姐夫?谁是你姐夫?” 萧非凡便露出夸张的神情:“姐姐你就别装蒜了!楚少铭不要你了,崔伯言也和你和离。难得皇上不嫌你残花败柳,愿意收容,这是你天大的福分,姐夫自然就是皇上了!小弟如今也好沾沾你的光!” 灵枢不过,先跳出来骂道:“也不知羞!明明是那个色鬼皇帝垂涎公主的美色,公主尚能严词拒绝,偏你一口一个姐夫,叫的没羞没臊。原来这个安乐侯,却是把自家姐姐给卖了得来的!” 萧非凡闻言大怒,道:“大胆刁奴!本侯爷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儿!”便作势要打灵枢,灵枢吓得连忙躲到我身后。 萧非凡又陪着笑向我说:“闻小弟的封邑收入一向是姐姐掌管的,如今小弟手头紧,姐姐可否先预支点银钱出来,小弟有急用。” 第29章 降伏(下) 第30章 安乐侯萧非凡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30章 安乐侯萧非凡 本公主心中,其实一直对萧非凡颇为不喜,一来是本宫前世里因为一种名义上叫做弟弟的物种,被折腾得太惨,到了伤心至死的地步,二来则是因为,萧非凡其人确实讨人厌。 此人是昭灵皇帝最小的儿子,如今不过十六七岁大,是昭灵皇帝曾经一度宠爱过的王美人所生。后来王美人被昭烈皇后陈素娥查出来与外人私通经年,圣颜大怒而赐死,然而萧非凡却作为昭灵皇帝男人能力的象征,被留了下来,老来得子地受到昭灵皇帝的溺爱。 无人敢质疑萧非凡的血统,虽然一度宫里所有人都在传说,王美人信期有误,萧非凡只怕不是皇上的种。 那个节骨眼上本公主恰好犯病,被国师强行作法后,勒令养在桃花庵。故而许多情况不得而知。然而那年前前后后宫中确是死了许多人,而素问和灵枢的父亲程一平,便因为此事丧命。 当然这件事实则也成就了本公主,因为此事之后,宫里的宫人去了何止半数,昭烈皇后杀敌一,自损八百,亦是元气大伤,本宫却借此机会,将自己的人更加渗透进去,处处布局。 本宫向来对昭灵皇帝这个渣男的骨血缺少手足情,觉得萧非凡讨人厌,自然不是因为萧非凡的血统,而是他一直以来为人处世的态度。 正如同世上的许多弟弟那样,萧非凡仿佛认定了天底下所有的姐姐都该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挖空心思克扣婆家、亏待自己,来满足他的一己私欲。自本公主分府另住以后,他便常常厚着脸皮,不请自来,理直气壮地向本宫讨要零花钱,动辄便是几百、几两银子,却从来不思归还。 本公主再怎么富得流油,银子却也不是凭空里变出来的,中间凝结着多少殚精竭虑、无差别的劳动,更何况这每一分银子都是要派用场的,借了几次之后,便想了个理由推辞掉了。他尤不死心,直接向崔伯言开口讨要。就连本公主和楚少铭好上之后,他仍是要银子要得明目张胆,就仿佛崔伯言天生欠他的一般。 由于萧非凡实在得昭灵皇帝溺爱的关系,本公主彼时不好跟他真正翻脸。虽然暗示过崔伯言几次,无奈此人似乎是铁了心要讨好本宫的家人,好让本宫亏欠他更多,是以从来都是面上应承,实则背地里阳奉阴违。 须知本公主当时和崔伯言,却有几分财政各自独立的意味。萧非凡这么可着劲地拖本公主后腿,本宫实在是压力山大,有苦说不出。起初尚有心提点崔伯言几句,私下里把银子补贴回来,后来见他一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贱样,便也由着他了。 而萧非凡要银子做什么呢?起初是去赌坊里赌钱,等到年纪渐长有能力了,便开始去秦楼楚馆寻欢作乐,男女通吃。他常去的赌坊和青楼,好巧不巧正是本宫的产业。用本宫和本宫驸马的银子,去本宫的地头寻开心,找乐子,对着本宫的属下作威作福,这种事情也只有他干的出来。 是以在说他的王妃郑蓉佩要和他和离之后,本宫其实颇为开心。据说他性格暴躁,私底下经常对郑蓉佩非打即骂,府中略平头正脸的丫鬟,将近淫遍,连那些面目清秀的小太监,也难逃他的毒手。这样的人渣败类,若是依了本宫的意思,郑蓉佩早就该与他和离了,不该拖到现在。 此时萧非凡涎皮赖脸,又向本宫开口要银子,本宫不仅感到生理性的厌恶,而且还有几分一筹莫展。 没见本宫正在为银子的事情发愁吗?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虽说陈文昊这个守财奴,磨蹭到最后终于象征性地给了本宫一封邑,但按照朝中惯例,当年的收入是不要想了,真正能派上用场,还要等来年这个时候。 如今正是比青黄不接还要青黄不接,萧非凡却胆敢此时开口向本宫要银子,这叫本宫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本公主连命都快搭上了,好容易将一封邑骗到手,却还没有入账,你萧非凡怎么敢一过来就要钱! 但是本公主气愤归气愤,腹诽归腹诽,这面子上的工夫却还是要做足的。陈文昊自家兄友弟恭,是以格外不能理解别人家的手足反目之事,若是让他知道,本宫对这个硕果仅存的名义上的弟弟爱理不理,必然不是什么好事。有的时候,最后的一根稻草往往能压死骆驼,所以本宫不得不打起精神,谨慎行事。 “多……多少?”本宫如同每一个慈爱兼无私奉献的姐姐那样,轻轻问道。 “一万两。”萧非凡却是气定神闲得很,狮子大张口的时候半点没觉得不好意思。 “这……”我面上显出几分迟疑之色,微微垂下了头。 萧非凡便有几分不耐烦:“姐姐,我此时仍尊称你一声姐姐,实在是改朝换代,我只得你一个亲人的缘故。正所谓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连郑蓉佩都敢跟你弟弟和离。若是你不怜我疼我,我却寻谁去?” 可是这个世道,并非是普天之下皆你妈的。何况这副咄咄逼人的姿态,着实太没眼色了一点。 “要……要这么银子,做什么?”我又问道。 “**。”萧非凡眼睛眨也不眨,直接回答道,“落雁居最近来了一个西域美人,据说会跳什么肚皮舞,小弟想去看看热闹。” 本公主就知道他不会去干好事。他一户的封邑一年才多少收入,便敢砸上一万两在这种事情上! 本宫这种想法自然不好明说,于是唤了浅薇过来:“浅薇,我们还有多少银子?” 浅薇看到我的眼色,早知我的心意,闻言答道:“尚有四百五十两。” 萧非凡便急了:“怎地只剩下这么点了!”就仿佛是本公主贪墨他的钱似的! 浅薇不慌不忙,装作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说:“原本是还有五两的银票的。只是这些日子里,公主殿下被拘得厉害,心中着实思念楚将军,便命奴婢拿了银子前去疏通打点,只盼着守宫的侍卫大哥能通融通融,好让公主得以见楚将军一面。谁知这些人俱是黑心的,银子用去了不少,面上答应得甚好,却是一转身,翻脸不认人。公主这些日子以泪洗面,婢子们却也无计可施。” 萧非凡说那么多银子全扔到水里了,立即就怒了,大声道:“那个楚少铭有什么好的?又穷又黑,偏你们这些娘们儿喜欢,一个两个把他当宝!是他那处很大,伺候你伺候得爽了,你便连弟弟都不顾了?” 他这话没来由说得粗鄙,连浅薇都惊呆了,他却不管不顾,继续说下去:“崔伯言胜他百倍。当今皇上更是英明神武,肯收留你,便是你前世里修来的福气。如今你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弟弟我想一想。若是惹怒了皇上,他怪罪下来,我岂不是也要受连累?我可是萧家的独苗苗,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岂不是萧家便绝后了!” 既然他提起了楚少铭,本公主于人前却是可以怒上一怒的。于是我猛地站了起来,道:“你好生无礼!既知我是你姐姐,又隔三差五来借银子,自当为我考虑考虑!你莫忘了,陈文昊是害死父皇的罪魁祸首,难道你为了自家性命,就要认贼作父了吗?便是楚少铭,如今我便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我是认定他了。你若能想办法令他见我一面,银子的事情倒还好说,若是再这么出言不逊,你先前的那些借条尚在此处,前前后后总有几十万两银子了吧,也该到还的时候了!” 萧非凡果然是个色厉内荏、吃硬不吃软的主儿。见本宫如此强硬,他先是一惊,一副很不适应的神情,继而就蔫了。 “为了男人居然不要弟弟,简直是岂有此理!”他小声抱怨着。 然而本宫却突然流下泪来。 “陈文昊就是个禽兽。这样的日子,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了。求求你,求求你,带我离开皇宫好不好?我……我尚有不少头面,变卖可得些银两。只要你带我离开皇宫,这些便都是你的……”我恳求道,唯恐他不信,又给他看脖子上的淤痕。 萧非凡嘿然一笑。“想不到皇上竟然是同道中人,喜欢重口味的。”见本宫一副又要哭出来的神情,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势小力薄,自然没能耐将你偷运出宫,只是这给楚少铭送信的本事,却还是有的。你那什么首饰、头面的,先拿出来几套,好给小弟救救急。” 我冲浅薇打了一个眼色,浅薇便将一个紫檀木盒子捧了出来。 “这里头装的是公主昔年大婚之时,先帝赐下的一套头面。却是公主母亲杨皇后的嫁妆。侯爷但请拿去应应急。”浅薇道。 萧非凡不学无术,却不知道此中利害。既是杨皇后的嫁妆,宫中却是记了挡的,怎能拿出去随意变卖?他打开盒子看了看,面上便是一喜,忙说道:“好了好了,总算没有白来一趟。”便招呼也不打,便捧着那盒子出去了。 “你莫忘了替我给楚少铭送信……”我遥遥喊了一声。 萧非凡不耐烦地答应了一声,却是去的远了。 第30章 安乐侯萧非凡 第31章 财政危机(上)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31章 财政危机(上) 本公主母亲杨皇后的那套头面,原本是上好的珍珠攒成的,大的足有龙眼大小,当时价值颇为不凡,只是日子经的久了,年代沉了,又失于养护,却已开始泛黄,故而卖不出太好的价钱,但给萧非凡应应急却是尽够了。 萧非凡自然没有替本公主给楚少铭送信的善心和胆量,拿首饰的时候绝不手软,拍胸脯说的好好的,然而离宫之后,就音讯全无了,这自然也在本公主的预料之内。 据独孤伤暗中传回来的消息,萧非凡拿到首饰盒子后,急急便往落雁居而去,说要拿首饰抵嫖资,老鸨和龟公自然是毫不客气地给拒了。萧非凡无奈,便又往五芳斋而去,五芳斋的掌柜是个老江湖,看到本宫在首饰盒上做的表记,就寻了个妥当的借口拒收了,却话里话外暗示萧非凡往当铺里送。 萧非凡被昭灵皇帝养歪了,这些细枝末节处的东西想也不想,当自己还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真个送到当铺里去,好说歹说当了两两银子。他在落雁居的胡姬房中过了几夜,便稀里糊涂把银子用尽,被赶了出去。 “是时候该告诉陈文昊一声了。”我托腮,用簪子蘸了茶水,在案上涂涂写写。 独孤伤会意,问道:“属下去通知裴宇之?” 我摇头:“通知裴宇之作甚?陈文昊身边的精兵强将多了去了。本宫冷眼瞧着,觉得那个叫赵国良的就很好。若要论顺藤摸瓜查案的本事,董不孤就很是妥当。” 提起董不孤,独孤伤显然心有余悸:“董不孤其人,又臭又硬,恐怕不能收为己用。” 我斜斜瞥了他一眼:“正要用这种宁折不弯、从不打诳语的忠直之士,才不会惹陈文昊疑心。” 独孤伤连连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公主英明!”便飞檐走壁,一阵轻烟似的去了。 陈文昊造访飞星殿的时候,本公主正在浸浴。木桶中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又一层细碎的花瓣,蒸腾的热气将本公主的一张脸蒸成绯红。 崔伯言在公主府的那几年里,骨头轻得厉害,曾仗着本宫的喜爱,擅闯过沐浴之所。据他事后言说,那个时候他见本宫面泛桃花,发如檀墨,眼眸如含着一层水雾,便脑子发懵,激动得再顾不上其他了。 而陈文昊和崔伯言多年好友,审美的确有相似之处。他本是气势汹汹仗剑而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浅薇、半夏几个怎么拦都拦不住。待到进了此间,便生生转了一副画风,把好色鬼的作风暴露无遗,脚扎在地上就如同生了根似的,眼睛也似看直了。 本宫虽然不怕人看,但他的目光实在太有侵略性,看得本宫颇不舒服。于是顺手拿起旁边的一个茶杯,狠狠向他砸了过去:“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入浴啊!不要脸!” 陈文昊避身躲过,伸手一抓,便将那个茶杯捞在手中。他低头看了那个杯子片刻,突然间沉声说道:“朕在主殿,等你出来。”声音里微微带了些沙哑。 “干什么?什么事情?”我大声嚷嚷着。 陈文昊步履匆匆,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姿势:“你敢不出来试试!”临出门的时候,却被门槛绊了一绊,差点跌倒。 本公主再也掌不住,不由得大笑起来。 的确,眼下陈文昊是一国之君,得众臣之心,生杀予夺,只不过是眨一眨眼的事情,饶是本公主,也没有胆子敢把他的话真个不当一回事,但是却并不代表着,本宫就没有胆量,要他好好等上一回。 一个时辰后,本公主梳妆打扮停当,由浅薇扶着,缓缓来到了飞星殿的正殿,尚未进门便远远看到,陈文昊正在低头把玩先前的那个茶杯,看一看,嗅一嗅,又叫旁边的素问给他添了一杯水,凑到唇边。 本公主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一阵恶寒,再顾不上其他,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房门,径直行到陈文昊跟前,劈手就把那杯子夺了下来,连杯子带水一起,远远扔了出去。 “哪里来的怪毛病?人家刚刚喝过水的杯子,你在这里做什么?”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道。 陈文昊面上一红,却未显慌乱:“是吗?朕还以为,你是专程送个杯子过来,请朕吃茶的。居然敢拿刚刚用过的凑数,你好大的胆子!” 我怒极反笑:“本宫浸浴之时,自然要喝些茶水,调理肺腑。这是极好的美容养生之法。这个杯子既然在浴桶旁边,自然是本宫喝过的,这是一眼便看明白的事。你不顾婢女阻拦,擅闯浴房,本宫忍无可忍,才拿杯子砸你。怎会拿这个请你吃茶!” 陈文昊不动声色:“这是极好的美容养生之法吗?朕倒是第一次说。” 本公主此时却非刻意做戏,实在是被陈文昊的无耻和变态吓到了。见他想粉饰太平,把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便更加生气,竟有几分不依不饶的姿态:“你无耻!你变态!你……你怎敢轻浮至此!” “轻浮?”似乎是被骂到了痛处,陈文昊不高兴了,“萧夕月,若论轻浮,世上有谁比得过你?” 他狠狠盯着我看,一副要一五一十清算的样子。我突然间就想起他是有偷窥嫌疑的,先前我和崔伯言、楚少铭的旧事不知道被他看到了多少。于是心中暗自一个哆嗦,便不敢再多说了。 陈文昊见本公主认怂,这才觉得脸上有了光彩,渐渐缓和了语气,道:“朕昔日在漠北大营时,日晒风吹,有的时候里追击敌军,整整几天,喝不上一口水也是有的。那时莫说和人共用水囊,便是和牲口共饮,又有何妨?如今你服侍朕不周,先是叫朕等了这么久,又误用了杯子,这也不是什么大过错。朕既然不予追究,你便该往庙里上一柱好香,谢天谢地了,此时不依不饶,难道是嫌朕没有重罚你吗?” 陈文昊原本就生得俊朗,高鼻薄唇,剑眉星目,轮廓甚是分明。待到他说起昔年漠北大营之事,神情认真,目光炯炯,更有几分慑人的光彩。不知道怎么的,本公主透过他,竟恍恍惚惚地看到几丝陈睿晟的影子。于是恶寒之心尽去,愧疚之心便起,原本是想好了一长段的话要教训他的,此时居然觉得全然说不出口了。 陈文昊见本公主一副低头认错的模样,更觉满意,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你刚刚沐浴,只恐身上无力。来,坐下来慢慢说。” 本公主才不会坐在他旁边,平白弱了气势去。于是向灵枢打了个眼色,灵枢就很贴心的和半夏打了一个眼色,两个人一起将一把紫檀木椅子搬了过来,服侍本公主坐下,又倒了一杯热茶。本宫一边喝茶,一边一脸警惕地望着陈文昊。 陈文昊见我这副模样,反而笑了起来。他一招手,素问也依样给他拿了一个杯子,添了茶。他将茶盏捧在手上,不去喝它,只半掀开杯盖,看那杯中的茶叶纠缠在一起浮浮沉沉,沉默了一会儿,冷不丁突然开口说道:“今个儿有个商户闹到朝堂,张口闭口就说朕欠了他五万两银子。你可知道此事?” 我低头不语。这是本公主的布置,本公主岂能不知? 陈文昊见我不接话茬,继续说道:“这商户倒也精明,他想是怕吃皮肉之苦,不敢走登闻鼓这条路,却是沿街半路拦了朕的御史赵国良,硬要说朕欠他五万两白银不还,他人微言轻,不敢讨要。赵国良也是个死脑筋,也不核对核对,就真个带他上朝了。” “朕被他哭天抢地,一顿吵闹,却一时不明头绪。待到承诺不会因此降罪于他,直言无妨,他这才开口说道,不是朕本人欠了他银子,而是朕的女人。此女久居深宫,他自是见不到正主,万般无奈之下,才想起妻债夫偿的道理,豁着一条性命不要,闯上殿来。夕月你猜猜看,这人究竟是谁?”陈文昊道。 我继续低头不语。然而陈文昊却突然站起来,走到我身旁,用手指轻挑我的下颌,强行要我抬头起来,逼我和他对视:“夕月,这商户想来你必定是认识的。他便是富贵赌坊的大掌柜,手里握着的欠条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签着你的大名,用了你明镜公主的印玺。这五万两白银的巨款,正是你萧夕月欠下的糊涂债。“ “怨不得崔伯言忍无可忍,要跟你和离。以朕来看,他号称清河崔氏长房长孙,实则手中能有多少银两,只怕是怕被牵连,弥补不了你这巨额亏空吧。”陈文昊的眼睛里带着几丝嘲弄,缓缓说道,“朕又想起你几日前,跟朕撒娇说要五户封邑,当时朕心中就觉得奇怪,你几时缺过银子,偏说什么丁吃卯粮,排场大用度也多诸如此类。赌博说什么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其实都是骗人的鬼话,岂是好人家能沾惹的?为此家破人亡者大有人在,你跟楚少铭这几年,别的没学会,他就教给你这个?如今你负债累累,楚少铭可会为你还债?” 本公主暗中经营的富贵赌坊,就坐落在昔日的冠军侯府、今日的镇北将军府不远处,不过两条街的路程。陈文昊并非笨人,随便想了一想,便认定是楚少铭带坏了我。却不知道楚少铭穷苦人家出身,银子来的艰难,因此格外看重,每每皱着眉头出没于富贵赌坊,也只是陪着本公主玩几局猜大小而已,输赢却是极小。 我既然一副情系楚少铭的模样,此刻自然要出声为他辩护,于是开口维护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要你多管闲事!” 陈文昊眉头一皱,却说道:“你未来时,朕已经问过灵枢,知道你和他在一起时,吃穿用度俱是你来操心。朕却不明白,这样的人,你记挂他作甚?他哪点比得过崔伯言?又哪点比得过朕?” 我不答。楚少铭的俸禄和食邑收入,从前俱是本公主所有,这种事情却是陈文昊不知道的了。本公主自然也懒得告诉他。 于是陈文昊怒意尤甚:“你还恋着他是吧?可连区区一个赌坊掌柜都知道,你是朕的女人!你想想看,此事既然已天下尽知,楚少铭因何却对你不闻不问?稍有良心的,也应拍拍胸脯将这赌债一并应承了,再拿好话劝你,可他在忙着做什么?朕也不怕告诉你,他如今正在和朕的妹妹议亲,眼看好事将近!” “你胡说!”我开始装疯卖傻,拿双手在他身上胡乱拍打。 陈文昊却冷笑一声,道:“你就当朕是胡说罢了。只是此时此刻,朕已然为你付了五万两银子,你便是朕的人了。楚少铭若有心,自该寻出两倍来还朕,赎你出去。你看这个吃惯了软饭的家伙肯不肯!不,两倍不够,要三倍!” 本公主很是惊讶于陈文昊高利贷、利滚利的能力,于是愕然抬头:“凭什么?凭什么要还三倍?” 陈文昊又是一声冷笑,眼神却得意的很:“朕也不怕告诉你,朕初即位为帝,正在收买民心之际,自然不会让京城中有人指着脊梁骨说,朕的女人欠钱不还。如今国家财政空虚,户部处处捉襟见肘,自然也不能挪用公款,以私废公。是以这五万两银子,是朕好言好语和那赌坊掌柜说话,拿私房一万两和亲笔所的一块牌匾充数的!你可知朕攒这一万两银子有多辛苦?便是朕的墨宝,日后必然价值连城,若不是一时之间急切,怎能轻与商家!所以说要他还三倍,已经是便宜他了。” 陈文昊颇为得意,将其间关键之处一一道来,我却又是痛心又是欣慰。 本公主痛心的是,陈文昊这厮居然敢在王婉瑜眼皮子底下存私房钱,还存了一万两之多!简直没有把王婉瑜放在眼里!一万两银子真的好在京城养几处外宅,生一大票儿子女儿了!届时庶子庶女闹到家中,和嫡生子女争产,婉瑜妹妹你颜面何存啊!你一向聪明过人,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本公主欣慰的是,富贵赌坊的掌柜不愧本宫一手提拔,脑子果然灵活。能用一张伪造的欠条骗出陈文昊辛辛苦苦存下的私房钱,已是十分难得,更何况还用区区四万两银子就换来御赐牌匾一块!须知赌坊经营一向要拜地头,有了这块牌匾,看哪路牛鬼蛇神还敢在赌坊里滋扰生事?实在是太值得了!便是陈文昊自己,因了此事的缘故,也不好急急向赌坊下手,取缔聚众赌博之流毒,否则岂不是自打嘴巴,惹人诟病?简直是一举多得! 陈文昊见本公主一味沉默不作声,不免自以为得计,于是接口说道:“如今你既是朕花了五万两银子买了来的,自然归朕所有,当以取悦于朕为念。再不准说那些被朕所强之类的鬼话,你整个人都是朕的,朕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若不从,先叫楚少铭还朕十五万两银子再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像个急色鬼一般,拉着本公主就要往寝殿走,想做何事自然不言而喻。本公主拼死抱住椅子不肯放手,沉重的紫檀木椅子硬是被他在地上拖出长长一道痕迹。 陈文昊想是真的急了,见本公主负隅顽抗,竟不再挪地方,将袍子一撩,竟想就地蛮干起来。他用手臂箍住本公主的身子,不叫本公主乱动,更是顺手在解本公主的衣带。那动作娴熟至极,一看就不知道在多少女人身上演练过的。 本公主心中膈应的不行,陈文昊却还得意得很,衣服脱至一半,便拉着本宫的手强行要本宫摸他的身子。 “都是你不好,朕来时还好好的,见了你就满脑子是那种事。你竟然还敢让朕等了一个时辰,你知道不知道朕熬得多辛苦!如今连寝殿都来不及去,都是你自找的。你倒是摸摸看,它都成什么样子了,你须好生伺候朕,将它伺候舒服了方好……” 他的话却没来的及说完。 因为本公主在指尖触到他的瞬间,便尖叫了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破开他的禁锢,逃也似的躲在一根柱子后面,望着他瑟瑟发抖。 陈文昊愣住了。他想必见惯了他妻妾阿谀奉承、将他当做神明宝贝一般供着的样子,但本公主的眼神里,只有恐惧和厌恶,没有喜悦和崇拜,他想必不适应得很。 陈文昊实在是个聪明人。他瞬间就读懂了本公主想让他读懂的眼神。 “怎么,你不喜欢?”陈文昊压低了声音说道,声音里满是怒火,“朕就不相信,楚少铭那地方便能长出一朵花来!偏你萧夕月没脸没皮的死缠着不肯放!”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就像从牙齿里一个字一个字迸出来的似的。本公主猜想,若是楚少铭站在他面前,他说不定会把楚少铭给阉了,然后把他全身的肉风干了下酒。 “从来没有女人敢拒绝朕,朕向来也不喜欢对女人用强!”陈文昊话锋一转,突然说道,“你若实在不愿意,那也由你。朕也并不是非你不可。” 陈文昊的眼睛在四周打量了一圈,本公主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你若一心恋着楚少铭那贱奴,说什么都说不醒,一定要为他守身,朕心中固然为你惋惜,却也觉得你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只是今日之事,却是因为朕来你这飞星殿才被勾起的。朕身为一国之君,万万不能这个样子走回去,惹人笑话。”陈文昊说,“闻你善于调教人,跟过你的婢女都被调理得如水葱一般,朕便想见识见识。朕也不会亏待她们,事成之后,封为才人,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浅薇半夏她们几个,到陈文昊的无耻言论,都惊呆了。她们受本公主耳濡目染,自然很不屑陈文昊这等行径,便是他长得再俊,再威武霸气、君临天下、富有四海,也统统不放在眼里。 “来吧!”陈文昊索性脱掉外袍,露出结实的胸肌,大抵是习武之人的缘故,他身材甚好,简直是力度和美感的统一,但在场数女,没有一个因为这个就崇拜他的。相反,大家都被膈应到不行。 “皇上,”浅薇惊慌过后,似乎还想跟陈文昊讲道理,“您这样子是不行的。您若对我们家公主有意,便该像驸马爷和冠军侯那样,真正疼她,懂她,尊重她,只爱她一个人,为她守身如玉,否则,以公主之性情高傲,受不得委屈,她凭什么爱您?” “守身如玉?”陈文昊似乎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那般,竟然仰起头来,哈哈大笑起来,他此刻全身上下只得窄窄一条亵裤,起伏在众目睽睽下一览无余,居然也不怕丑。 他笑出了眼泪,拿手指着本宫道:“你们问问她,朕为她守身如玉的时候,她在做什么?以未嫁之身公然和天师道的人眉来眼去、打情卖俏,那时候朕日日在她身边走过,她可有看到过一回?后来……后来都到了那份儿上,那人仍不肯要她……算了,这个多说无益,徒添伤感。后来,朕为了她跑到漠北去赚功名,遭人暗算,差点命都没了,一回来却说,她竟然在桃花庵养病期间跟崔伯言好上了!崔伯言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竟然还敢跟琅琊王氏联合起来暗算朕!既然天底下的男人她都能喜欢,唯独看不见朕,朕为何要为这种女人守身如玉?结果……哈哈,结果风水轮流转,轮到她为别人守身如玉,却遭抛弃了!哈哈,楚少铭实则做的很好,似她这种不明白珍惜为何物的女人,就该好好地被抛弃上几回!” 他一副声嘶力竭、肝肠寸断的模样,除了浅薇对本公主的底细一清二楚之外,余者半夏、灵枢、素问三人却不知道本公主桃花庵之前的事情,是以了他的控诉,都拿眼睛看着我,仿佛想知道,这位大周的文皇帝是否真的有他自己说的那般苦情。 “一派胡言!”我连忙澄清道,“本宫和崔伯言好上的时候,你早和琅琊王氏议亲了!” “崔伯言那个小人说的话怎么能信!”陈文昊似乎很是愤怒,“你好好想想看,你是几时大婚,朕又是几时正式迎娶王氏?你那父皇,着实不是东西,一边应承朕封了侯、退了亲,就将你赐给朕,一边却暗地里纵容崔伯言住在甘露寺,极尽挑逗之能事。只是,崔伯言算万算也没算到,强中自有强中手,楚少铭一来,他就被戴绿帽子啦,哈哈,真是活该啊!” 真相……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呢?本公主也被陈文昊的话给闹晕了,一时分不清个是非曲直出来。 然而陈文昊发泄完了,兴致却依然不减,扫了殿中众人一眼,傲然说道:“你们家公主实在是个糊涂人,且不去管她。你们,谁先来,还是几个人一起上?把朕伺候得舒坦了,便整日里锦衣玉食,过人上人的富贵生活,岂不比跟着你们这个是非不分、识人不明的公主,舒服多了?” 第31章 财政危机(上) 第32章 财政危机(中)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32章 财政危机(中) 本公主暗叫一声不好。 本公主这四个侍女,性格各有不同,浅薇外圆内方,半夏性子爽利,素问谨慎内向,灵枢快人快语。然则有一点却是不变的。 她们常年受本公主耳濡目染,对陈文昊这种男人,有着本能的厌恶情绪,偏生年纪尚小,又不如本公主能够收放自如,刻意将其限制在陈文昊接受的范围内。 四女了陈文昊这般不要脸的话,都冲他怒目而视。她们心中可不会因为对方是皇帝就另眼相看,在她们心中,一直以来都是认定本公主才是唯一的追随和效忠对象。 于是浅薇涨红了脸,还没想出合宜的推托之词,灵枢却先怒了,嚷嚷道:“好不要脸!”半夏更为直接,仗着楚少铭教过她几手军中功夫,竟然冲上去,向陈文昊动起手来。 我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要遭。便是本公主得陈文昊之兄陈睿晟传授武艺经年,在遇到陈文昊这等杀神的时候也不敢直缨其锋,更何况半夏才学了几手粗浅的功夫? “半夏,速速退下!危险!”我的话刚刚叫出,便得“咔嚓”一声轻响,却是陈文昊已经折断了半夏的手臂。 半夏脸色煞白,面容扭曲,被迫半跪于地,陈文昊尚不肯放过,又飞起一脚,将她踢得好远,这才扭头向我冷哼一声:“萧夕月,你调教的好奴婢!难道她竟敢弑君不成?” 弑君却是诛九族的重罪。陈文昊要真拿这个罪名压她,便是本公主,除了软语相求外,竟连半点从中转圜的办法都没有,而下人们犯事,本宫这个当主子的,自然也难辞其咎。要杀要剐,端看陈文昊心意。 是以陈文昊这一次出招,却是妙极。 浅薇、灵枢几个和半夏姐妹情深,早扑上去抱住她,素问更是施展回春妙手,仓促之间开始为她接骨。 陈文昊冷冷盯住本公主看了一眼,笑道:“你们主仆几个,竟然半点没将朕放在眼里。朕不杀你,难道连她们也动不得了吗?”一边说,一边拔出方才脱衣之时扔在一边的宝剑,就要走过去。 “皇上!”我自然知道陈文昊这般做作是何用意,忙扑过去紧紧拉住他的手臂,“皇上一向宽宏大量,胸怀天下,怎会真的和她们几个不懂事的丫头过不去。何况,都是我平日管教不严,方酿成今日之错。皇上要罚就罚我吧!” 陈文昊顿住脚步,拿眼神戏谑地望着我:“想不到你倒是个体恤下人的。只是,你要朕如何罚你?” 只怕他这一番做作,最终的目的,仍不免落到这上头,务必要逼得本公主心甘情愿不可。可是这般以势迫人,实在太过下流,若是崔伯言,定然不会使出这般手段。 本公主慢慢将地上的衣袍拾起,披在他身上,低声道:“陛下,若在外间,毕竟不雅。还请陛下忍耐片刻,待行至寝殿,我好细细服侍您。” 陈文昊矜持地一点头,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便由着本宫缓缓扶着他的手,向寝殿方向走去。 “公主!”灵枢含泪大叫。 “你们都在外间守护,断然不可叫人闯进来!”我连忙吩咐道。真不知道灵枢此时哭什么哭,本公主都不在意的事情,她何必要在意?横竖跟陈文昊,也不是头一回了。陈文昊其人,性子虽然渣了一点,但床上也不是那么不堪使唤,更何况,本宫有五成的把握,这次会再磨一磨他的性子,仍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陈文昊一走至寝殿门口,步履明显加快,起初是本公主牵着他,如今倒是他牵着本公主了。 男人嘛,此时大抵都是管不住下半身的动物。更何况陈文昊先前又不似崔伯言,没有得到过系统的教育培训,是以不知闺房诸多乐趣,爱好颇为单一。 是以本公主也不以为意,柔柔顺顺地由着他牵至帐幔之中,尚未坐稳,陈文昊便一把将本宫推到床上,沉声说道:“你须知道,朕并未强迫于你,是你自愿的!” 我柔柔地点了点头,轻轻说道:“陛下说哪里话来?陛下出了五万两银子,小女子哪里还得起?既然陛下不嫌弃小女子蒲柳之姿,正好以身抵债了。若按照秦楼楚馆里的规矩,若不是当红花魁,只怕每夜只得几两银子。足够小女子还上几年的了。这还是京城中的平康巷,若是若是荒村野店那些按次数收费,每次只得几十文钱的所在,只怕小女子生生世世,也还不清陛下的恩情啊!” 陈文昊想是急的狠了,满脑子里都是糨糊,居然不出本公主话里的阴阳怪气,还哈哈笑道:“好说,好说!若是生生世世做夫妻,才不负朕平生之志!”一面说,一面拿大手在本宫身上乱摸。 男人的话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特别是男人在情动之时,便是说的天花乱坠,许诺摘星星、摘月亮,生生世世奉你为皇后,也最好别信。因为十有八九,这厮爽完了,拍拍屁股站起来的时候,便会什么都不记得了,有的时候还一脸特无辜的表情问你:“有这么说过吗?怎么不记得了?” 是以本公主陈文昊说他想生生世世做夫妻,只觉得一阵恶寒。他明明就是个爱美人更爱江山的主儿,别看现时有几分迷恋本宫,若知道本宫有谋害他之意,早分分钟将本宫给灭了,秒的连渣都不剩。和这种男人打交代,怎能寄期望于他的深情? 便是王婉瑜,那般贤良,按照男权社会的苛刻标准,做得那般出色,仍然只得他口头上几句轻飘飘的称赞和最平实朴素、毫无逾制的皇后待遇,等到她死了,便假惺惺地流上几滴眼泪,忙着宠信崔卓清,打压包括琅琊王氏在内的高门士族去了。 所以后世人将王婉瑜誉为人生大赢家,本公主分外不解,似这样压抑本性的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靠着运气和肚子争气上位,再靠几乎丧心病狂的约束自己、打压本性艰难地撑到了最后,又什么值得人学习和效仿的地方? 更何况,正是由于王婉瑜在内的一批贤后,将女性道德模板推至几乎灭绝人性,再难有所突破的地步,后世普通女性的日子才会越发难过。当贤良成了普世的常规标准,嫉妒、独占欲这些人与生俱来的情绪便被列为大逆不道,受到后世人的集体抨击,而现实中的性别区别待遇更是比比皆是。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来说,男人哪怕流连花丛,只要一朝醒悟,便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但女子一朝失足,哪怕非心甘情愿,也会被人说什么“一失足成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 本公主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思维难免会发散,却是扯得远了。回到眼下场景,在陈文昊毫无章法的乱摸一气之下,本公主感到颇不舒服,却强忍住没有发作,只是微微调整了姿势,便叫陈文昊扑了一个空。 陈文昊眼神一暗,正想追击,本公主早眼疾手快按住他的手:“陛下,既然您是花了钱的,自然该小女子来服侍您。您好好躺着便是,岂有再劳动您的道理?” 我一面说,一面翻身下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手端着,半跪在陈文昊面前,仰起头来看他,眼神却分外妖娆:“陛下久居深宅,一看便知并非花丛老手。不若先试试这个冰火两重天可好?” 陈文昊毕竟尚有良知。他了本公主这般说,面上未有雀跃之色,反而脸色变了。他一手打翻本宫手中的水杯,将本宫拉了下来,怒声说道:“你……你身份何等娇贵,怎能……怎会做得来这个?莫非,莫非楚少铭竟是这般待你的?” 我的一颗心落回原处,面上却不住落下泪来。 “我……我先前并做不来这个。楚少铭若敢如此待我,只怕我早死了心,不跟他好了。只是……只是现下摆明了陛下拿我当烟花女子一般看待,若不认清身份,岂不是自取其辱?大熙一朝覆亡,便是前朝的金枝玉叶,也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幸得陛下照拂,小女子尚苟延残喘。如今便是陛下将小女子当做烟花女子,小女子也不敢有怨言。从前只觉得区区五万两,算不得什么,如今落魄之时方明白,这五万两只怕穷其一生去还,仍难偿还得清……” “原来……原来你什么都明白……”陈文昊面色阴郁,如是说道,“你什么都明白,却仍舍不得那个反复无常的贱奴!你……你宁可把朕当成事嫖客,也不愿当朕是你的男人!” “陛下。”本宫见他这么说,忙握住他的手,坐到他身边,一副要投怀送抱的样子,“陛下政事繁忙,是小女子不分轻重,惹怒了陛下。如今亡国公主也好,烟花女子也罢,皆是薄命之人,蒲柳之姿。陛下若不嫌弃,不如……” 陈文昊却毕竟是有自尊的。他自幼就不乏女子青眼,对他投怀送抱,是以于此事,分外高傲。 他不进反退,猛地推开了本公主,默不作声地穿好了袍子,逃也似的离开了飞星殿。 “萧夕月。”眼看他去的远了,突然间回头遥遥喊道,“朕今天不动你,也不责罚你的婢女,并不是因为朕怕了你,怕了楚少铭。总有一天,朕要你心甘情愿做朕的女人!你等着!” 陈文昊的身影渐渐看不见了,我遥遥倚在宫殿的柱子上微笑。 这位文皇帝也有这般中二的想法呀,真是难得。 这是……这是得了本公主的身子还不够,还想得到本公主的心吗? 只不过这世上无人知道,本公主已经没有心了。本公主的心,早在前世里,就被男权社会伤的遍体鳞伤,再也治愈不了了。只怕,只怕纵使陈文昊搭上一条命,也不够看呢。 呵呵,世道轮回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雨后婷院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823 01:01:56 谢谢! 第32章 财政危机(中) 第33章 财政危机(下)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33章 财政危机(下) 靠一张伪造的欠条,平白得了一万两银子和一张赌坊的护身符,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成功。 但正由于先前的这许多铺垫,当萧非凡东窗事发,被董不孤顺藤摸瓜,查出宫中许多值钱首饰都流落民间的时候,陈文昊心中并没有十分怪罪本公主,更没有真的怀疑银子的去处。毕竟,按照常理推之,连五万两的赌债都还不上,被商家逼门讨债,暗中变卖金银首饰,也属寻常事。 那天,李培元遣了心腹弟子李福成前来传讯,说皇后王婉瑜相召的时候,本公主一点都不惊讶。 偏生李福成伶俐得很,还悄悄告诉本宫道:“是娘娘的弟弟安乐侯萧非凡事发了。安乐侯可是先前从娘娘这里顺走了一套头面?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宫中都记着档呢,一查就查出来了。皇帝龙颜大怒,赏了他二十大板,足足打到皮开肉绽,鬼哭狼嚎,安乐侯便屁滚尿流的全招了,招供说是娘娘私下所赐,托他知会镇北将军前来宫中接您。这下可是触怒了皇上的逆鳞,皇上一怒之下,命董不孤董大人彻查此事。这才发现,安乐侯根本没来得及去镇北将军府,送信之说尚待查证。可是董大人同时查出,娘娘似乎于前些日子暗中变卖过不少珠宝首饰,宫中便有嫉妒娘娘的小人暗中生事,造谣说娘娘怕是打算和楚少铭私逃了。皇后娘娘请娘娘前去,怕正是要问这件事。” 本宫见他口齿颇为伶俐,绘声绘色说了这么一大段,诸事交代得清清爽爽,便忍不住想考他一考,装作一脸慌乱的样子,问他道:“此事如何是好?” 李福成见到本宫这副模样,自然心中有所猜测,他眼珠子一转,笑着向我低语道:“以奴才愚见,安乐侯平日里豪奢无度、飞扬跋扈是出了名的,娘娘不若将事情全推到安乐侯身上,便说一概是他偷盗娘娘珠宝,娘娘本人决不知情,只怕尚搪塞得过。” 我神色颇为犹豫:“这样只怕是个法子。可是……可是安乐侯好歹是本宫的亲弟弟,本宫怎能……怎能……” 李福成忙劝解道:“娘娘何必如此?恕奴才直言,虽说骨肉亲情,绝难割舍,但以安乐侯平素待娘娘之行径,实不值得娘娘以手足情相待。试想,他若有半分顾及娘娘立场,怎会在区区二十大板面前,将娘娘供了出来,岂不是置娘娘于死地?何况,若他所言皆是实情,此人也是贪财忘义,得了娘娘的首饰,一转眼便翻脸不认人的。这等弟弟,一不能光宗耀祖,二不能为姐分忧,三不能信守承诺,甚至还反咬自家亲人一口,试图减罪。娘娘又何必以德报怨?” 本宫心中暗自点头,由是可见李福成虽谨慎不足,谋策之中漏洞不少,但脑子灵活,倒不是那种迂腐角色,只怕好生栽培,磨练一番,便可委以重任。 对王婉瑜,本宫的态度却和对陈文昊略有不同,虽然不屑她处处克扣自己的作风,但这等品性纯良之人,自然也会得本宫敬重,于是不欲令她久等,匆匆梳妆一番,便随李福成来到了她的日常起居之所昭阳宫。 一眼望去,陈文昊竟坐在殿中主位上,而王婉瑜和贵妃郑蓉锦、德妃卢筱婷、淑妃杨思嫣则分坐两侧,一副要三堂会审的架势。 本公主最看不得陈文昊这副唯我独尊的德性,来到殿中,和王婉瑜草草打了个招呼,便自顾自寻了一张看起来很舒服的椅子,坐下了。 王婉瑜也不计较,柔声劝阻了陈文昊要寻我礼数上纰漏的打算,径直开口问道:“近日多有传闻,说是宫中珠宝流落民间。皇上令大理寺卿董不孤彻查,方知竟是你私下里在变卖首饰。另有安乐侯萧非凡,因涉此案,已被拘禁。他供出一切皆是你的主谋,说竟是把手头的余钱全部散尽了,想着买通了宫门侍卫,好暗中行个方便。萧氏,可有此事?“ 郑蓉锦被陈文昊冷落了这么多天,她想是自是不会怨陈文昊拔鸟无情,对她诸多苛刻,竟将源头怪到本宫头上来。王婉瑜尚不敢盖棺论定的事情,她偏生有胆子说,未等本宫开口,便抢先站起来,指着本宫大骂道:“不要脸的贱人!皇上想着收留你,自是你前世里修来的福分。你怎敢不感念圣恩,反而和皇上的妹婿纠缠不清?前些时候你拿银钗刺本宫时,本宫尚觉得纳闷,萧夕月有名的排场大,怎地弄到如此寒酸的地步,连纯银的钗子都用不起,里面竟铸了生铁来凑数,倒害的本宫吃了大亏。想不到,你却是个痴情种,不惜变卖所有家当,也要私会情郎!“ 这却是惹怒了陈文昊。郑蓉锦既无王婉瑜之贤惠,又无本宫之丽色,却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总在不该插嘴的时候插嘴,偏说的话还是皇帝讳莫如深的话题,这可怎么了得。 于是陈文昊向着郑蓉锦大吼道:“闭嘴!朕已说过,此事全权委托皇后处置。你一个小小贵妃,怎可插嘴?” 想是前些年郑蓉锦确有得陈文昊宠爱的时候,因此养成了一副骄纵跋扈、不懂得看别人脸色的臭脾气,饶是陈文昊现在冷落了她,一时也没调整过来,竟是梗着脖子倔强说道:“皇后娘娘处处帮着她,为她掩饰,我可是眼中容不得沙子!大家都是明眼人,看的清清楚楚,萧夕月不守妇道,连崔相公那般好脾气的人,都和她和离了。这种女人,就该浸猪笼,拖到大街上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三郎你怎可收留她!便是她一张脸生得好,可都这么老了,又哪里比得上杨家妹子的娇艳动人?三郎你莫被她迷惑了!” 杨思嫣想是初来宫中,立足不稳,因此处处瞻前顾后,说郑蓉锦这话,忙跪下请罪道:“皇上皇后明鉴!臣妾从无此言!”一副怕被郑蓉锦拉下水的样子。 郑蓉锦却浑然未觉,犹自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大意就是本宫如何如何不该痴恋楚少铭,如何如何不该辜负陈文昊的看重诸如此类,王婉瑜连连跟她打眼色,她却浑然未觉,终于陈文昊再也忍无可忍,只得“啪”的一声脆响,却是陈文昊冷不丁起身,狠狠给了郑蓉锦一巴掌。郑蓉锦一时未曾料到,竟然被连人带椅,打倒在地,好半天才爬起来,半张脸却已肿成了猪头。 “三郎,你打我?”郑蓉锦眼睛红红的,她却倔强的抬起头,不叫眼泪流出来,“就为这个朝三暮四、不守妇德的老女人?是,她是一张脸长得好,可纵使你强占了她的身子,却占不来她的心,又有什么意思?你看得住她一时,难道还能看得住她一世吗?” 平心而论,其实郑蓉锦这蠢人实则说了聪明话,若是一个女人的心不在了,便是强行霸占她的身子,也是无用的。只不过郑蓉锦这话说的着实不是时候,犯了陈文昊的忌讳,他愈发恼怒,也不顾正在人前,飞起一脚,便向着郑蓉锦踹了过去。 “滚!谁叫你过来的!这里岂有你插嘴的地方?滚回你的宫里去!”陈文昊咆哮着,说道。 郑蓉锦被他这一脚踹得踉踉跄跄,后退了好几步,幸亏有宫女从旁搀扶,否则就仰面倒下去了。 “郑贵妃,你出言不逊,触怒了皇上,还不赶快回宫闭门思过去!”王婉瑜平素的声音极是温和,如今却显得颇为严厉。她朝左右打了一个眼色,便有机灵的宫女架住郑蓉锦往外走,郑蓉锦拼命挣扎,却哪里抗得过,心不甘情不愿地被逐出了昭阳宫。 然则郑蓉锦的犯蠢却是伤敌八百,自损一的招式。陈文昊原本打算冷眼旁观的,如今却被她的话激起了怒火,拔出身上宝剑,向本宫逼了过来:“事已至此,你还不赶快老实交代变卖那些珠宝首饰的缘由?真个是想跟着楚少铭私奔不成?你需知道,你的性命便握在朕手中。再敢忤逆朕,朕就杀了你!” 王婉瑜此时却走了过来,柔声向着本公主说道:“你莫要着急,此事皆因萧非凡而起。萧非凡虽然受了点皮肉之苦,却尚未有性命之虞。说来他确实不知检点,从飞星殿中偷盗了首饰,拿去变卖,却不知道皇家御用之物,自有表记,寻常商户,怎敢收下?一面暗中稳住他,一面却禀报了官府。大理寺卿董不孤亲自查案,这才发现,暗中变卖的首饰岂止一件,原本记在你名下的首饰,十有五六皆已流落民间。是以皇上盛怒之下,前来问你,这些首饰暗中流出,你究竟知是不知?” 她的想法竟是和小太监李福成一样,想直接将罪责推给萧非凡,好让陈文昊面上光彩了。只是这般推诿,却是有极大的隐患。本公主早已报备给陈文昊,说自己连赌债都还不清,变卖首饰岂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陈文昊明明知道,却非要把本宫拉来审问一番,只怕是宫中谣言四起,他面上无光,却想借着本宫之口,平息流言了。 他倒打得如意算盘,想将自己置身度外,但本宫怎会给他这个机会?于是大声说道:“本宫就是授意萧非凡,暗中变卖首饰,又怎么样?本宫连赌债都还不起,不得已自卖自身,靠皇上你的私房银子一万两救急,便是变卖了所有的首饰,统统改用假的,也正常得很。“有意无意将私房银子一万两咬得极重,端看王婉瑜脸色如何。 但是王婉瑜好像并不介意她家男人背着她私藏银两似的,轻轻一笑,却将此事揭过,温柔地说道:“既如此,本宫也就放心了。但不知那赌债还清了没有?若无,不妨叫商户径直来寻本宫,本宫自会为你排忧解难。” 我瞬间意识到,我实在是太小看王婉瑜了。哪怕她的男人背着她藏私房钱,为别的女人还赌债,她也全然不在意,说不定,她先前早就知道了?小小的挑拨离间,只怕不能令帝后两人失和。此番出招,只成功讹来一万两银子,洗清了假首饰的事情,却未能达到一石三鸟的效果,都怪王婉瑜是数忍者神龟的,实在是太能忍了。 便得王婉瑜又温和说道:“如今既然你囊中银钱用尽,飞星殿日常用度,自然由本宫负责。但凡缺什么,用什么,只管向本宫开口便是。”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竟是十分为本公主着想。 好吧,其实这样也不赖。看来还可以继续在王婉瑜这里赖上一笔银子。 于是一场三堂会审便演变成了皇后对于本公主吃穿用度的嘘寒问暖。浅薇则捧着大本大本的账册,向皇后说着各种开销。 “公主平日里用的胭脂水粉,都是五芳斋里最极品的货色,惟公主一人可用。单这个,每月便要使去一百两银子。”五芳斋便是本宫名下的产业,为避人耳目,托了外人经营。每月里进的胭脂水粉都是最上乘的货色,成本也低廉的很,便如白拿一般。但浅薇煞有介事,娓娓道来,竟连本宫也有几分相信,本宫每月里挥霍无数。 “这个使得。每月一百两,一年不过一余两。”陈文昊随意说道,“皇后,你且记下了,以后宫中妃嫔,胭脂水粉皆要五芳斋的极品货色。如今天下初定,朕也不好盘剥商家过多,银子莫要短了他们的。” 他这么大大咧咧不要紧。王婉瑜这边早吓坏了。王婉瑜身为管家婆,自然晓得以陈文昊现在和将来的后宫规模,这是一笔多么大的开支,于是连忙制止他道:“如今前朝厉行节约,臣妾身为一国之母,却也要率后宫妃嫔节俭才好。五芳斋一两银子一盒的特等胭脂,臣妾用着甚好,何必改了去?至于萧氏,她从小娇生惯养,身份特殊,皇上但请放心,臣妾绝不至于亏待了她去。” 我心中便是一喜,单靠胭脂水粉,便成功为五芳斋揽下了每年一多两的订货单。 “公主每月俱要制四套新衣,由丹青坊的画师画出样子,买最好的绸缎,请了市面上最好的裁缝剪裁,又请绣娘们日夜赶工,是以每月光花在这上头的,却也得近两银子。”浅薇继续做假账,脸不红心不跳。 陈文昊闻言,竟然饶有兴趣地望了本宫一眼:“你那些衣裳呢?什么时候穿出来,叫朕见识见识?” 本公主瞪了他一眼,把头转过去。浅薇便恰如其时禀告道:“有的衣服公主看了觉得不合心意,便都剪碎了。” 王婉瑜一脸惋惜地说道:“如此实在是太过浪费了。便是不喜,送给别人也好……” 本公主撇一撇嘴:“本宫的衣服,纵使不想要的,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陈文昊摇头道:“这样不好。宫中衣物,自有定例。定例之中,随你心意,定例之外,也可酌情添上几件。若是再敢糟蹋东西,朕绝不轻恕!” …… 浅薇有条不紊,将本公主行止坐卧所需开支,无不夸大了十倍乃至百倍,逐一道来。算到最后,宫中的吃穿用度,竟然多数由本公主名下的产业负责供应,想来每年可因此入账数万两,便是再养一万人的私兵,只怕也行有余力! 然而王婉瑜却也不是任本宫拿捏的柿子。银钱方面,她被本宫大大敲了一笔,但自会在其他方面为陈文昊考虑。 第二日,便有昭阳宫中的小宫女偷偷跑来汇报说,皇后王婉瑜亲口说,总这样看着本公主疯疯癫癫,平白养着也不是办法,需想个法子,叫本宫和楚少铭彻底了断了才好。于是即将到来的除夕夜宴中,竟是要楚少铭以未来乘龙快婿身份出席,好叫本宫亲眼目睹,死了这条心,一心一意服侍陈文昊方好。 “陈文昊怎么说?”自陈文昊夺宫之后,为了避人耳目,本宫便再也没见过楚少铭,若说不忧心他,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王婉瑜如此为本宫考虑,正如想睡觉有人送来了枕头一般,大喜过望,忙追问后续。 小宫女犹豫了一番:“皇上说,只怕她性子倔强,不撞南墙不回头。皇后娘娘便说,臣妾自有让她死心的法子。皇上大喜,皇后娘娘又说,只是这些日子,请皇上不要见她,以免横生枝节。”这个小宫女绘声绘色,竟将王婉瑜和陈文昊的语调学了个七八成。 “真是个伶俐的孩子。浅薇,重重赏她。”我吩咐道,浅薇便带着这个小宫女下去了。 此后的几天中,陈文昊果然如王婉瑜叮嘱的那样,再没来烦本公主,是以本宫对即将到来的除夕夜宴格外期待。 一来是盼着见楚少铭,好好叙一叙分离之苦,安抚他的心,二来,本宫也想看看,这位史中记载不惜毁人姻缘也要将绝色美女献给自己老公的著名贤后,究竟能使出什么计策来,好叫本宫对楚少铭死心。 作者有话要说:is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4 00:17:00 is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4 00:18:06 谢谢! 第33章 财政危机(下) 第34章 除夕夜宴(一)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34章 除夕夜宴(一) 虽然有昭阳宫的小宫女跑过来送信,但这毕竟是私底下的渠道,王婉瑜可并不知情。以她做事的滴水不漏,自然会用更加官方的渠道,将这条讯息不显山不露水地叫本公主知悉。 约莫着离除夕夜还有五六天的光景,淑妃杨思嫣来到了飞星殿,借口本宫母亲杨皇后血缘上的一点羁绊,便厚着脸皮来探望本宫,亲亲热热地叫本宫姐姐,无视本宫辈分比她大、年纪也比她大的事实。 杨思嫣这个人,在正史中比萧夕月还透明,在野史中,名声也很不好。 据说杨思嫣自恃貌美,当她二七年华被陈文昊召进宫来的时候,弘农杨氏对她寄予厚望,她自己更是觉得可以凭借着美貌重振杨家昔日风光。可是进宫来才发现,陈文昊虽然喜欢睡她,却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野史中记载她为了邀宠,竟然不顾自己可能有了身孕,曲意侍奉陈文昊,结果大抵是动作太过激烈,当夜便见了红,小产了,从此落下病根,缠绵病榻。陈文昊子女不少,身边美女如云,哪里耐烦见这个不祥之人,于是借口她行为轻佻,打入冷宫,再不待见。 偏她不服输,甚是有心计,见自己上不了位了,便想出法子来阴人,只是先有王婉瑜,后有崔卓清,将她压得死死的,几次计谋败露之下,崔卓清轻轻一句话,便叫她命丧黄泉了。 杨思嫣抓住本公主的手,甚是亲热地向本宫说她家乡的风土人情,来到京城之后的所见所闻,本公主装作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心不在焉地着。 杨思嫣眉飞色舞地说了老半天,见本宫并不接茬,突然间神秘地附在本公主耳边,问道:“闻姐姐心系镇北将军楚少铭,不惜与驸马和离也要和楚将军长相厮守,可有此事?” 我故作防备地望了她一眼:“关你何事?” 杨思嫣碰了一个软钉子,却越发热切起来,面上一红,低声说:“妹妹在闺中之时,也说过这位楚将军的威名。想是姐姐和幼瑛公主同时心系于他,其人必有过人之处。” 我一副护食的样子,一脸警惕地望着她:“那又如何?他已经有主了!” 杨思嫣想来是个心高气傲的,连碰了本宫几个钉子,态度也不甚好起来,面上却越发笑颜如花:“正是呢。这不过是闺中小女儿的一点仰慕英雄的傻想头,如今既然归了皇上,自然心里只有他一人。更何况,楚将军已是幼瑛公主的未来夫婿,两人不日即将完婚。皇后娘娘更是拿他当自家人,点了名叫他出席除夕夜宴呢!” “你说什么?除夕夜宴?”我端着杯子的手晃了一晃,杯中水溢了出来,我却一副浑然未觉的样子。 杨思嫣见状,只觉得自己的话收到了效果,心中得意,面上却微笑道:“正是除夕夜宴。皇后娘娘曾言,陈家每年除夕,都要欢聚一堂,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好好地吃上一顿团圆饭。如今太后娘娘尚在九华山礼佛,长华公主也去了,人丁凋零,便叫我们这些嫔妃一起,把楚将军也唤过来,一道守夜。” “这……这成何体统?楚少铭一个外男,怎好堂而皇之,参加宫中夜宴?”我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杨思嫣笑得更得意了:“这正是幼瑛公主受圣上眷顾之处。闻是幼瑛公主主动提出的。皇上了,只是皱眉说荒唐,却拗不过幼瑛公主,只得答应了。” 啧啧,这便是王婉瑜的高明之处。明明是她苦心设的局,却尽是叫其他人牵头,提议楚少铭出席的人是陈幼瑛,装作不慎走漏了风声、告诉本宫的人是杨思嫣,她自己运筹帷幄,身居幕后,便是出了什么岔子,不明真相的人也怪罪不到她头上来。真是好一颗七窍玲珑琉璃心! 杨思嫣见本宫闻楚少铭即将入宫、便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自鸣得意地去了。想来她亦是受人蒙蔽,自以为本宫大闹夜宴,自然会犯了陈文昊的忌讳,失宠之后,这后宫便可她一人独宠,却不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她自己也只是别人的棋子。只不过那人处处占了道德制高点,便是算计于她,也是本着为夫君陈文昊着想的一片苦心而已。 杨思嫣这般愚蠢天真,还自作聪明,幻想着重振杨家荣光,当真是可怜可叹。 然而,我却对浅薇吩咐道:“这个杨思嫣蠢的厉害,本宫怕她被人欺负了去。你吩咐下去,寻个明白人服侍,提点提点她。” 浅薇先是一惊,继而会意笑道:“公主的这份孝心,皇后娘娘在天之灵,想必慰藉的很。” 我哑然失笑。 哪里是什么孝心,只怕杨皇后在天之灵见我将她心爱的男人收拾得如此凄惨,会后悔将本宫生出来了呢。 可是,杨思嫣的容貌,却隐隐带着几分杨皇后昔年的影子。便因为了这几分相像,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宫里,被人欺负了去。 几日的光景一晃而过。 除夕那天早晨,我便嘱咐浅薇,早早开始梳妆。正所谓士为知己死,女为悦己容。本宫亦要楚少铭看到本宫最美丽的那面,从而更加死心塌地,甘为驱驰。 只是,王婉瑜却不愿给我这种机会。 午膳之后,昭阳宫的女官送来一套才人服饰,扬言是为本宫准备的新衣。 浅薇一向养气功夫颇好,看到这套才人衣服,当时就气的嘴皮子直哆嗦,灵枢将那女官一路追打,赶出了门去。 我望着她们颇觉无奈:“眼下敌强我弱,本宫嚣张也就罢了,偏是你们也不消停,若是有朝一日吃了亏,如何是好?”又吩咐半夏道:“出去打打,看她吃了亏,可有什么言语。” 半夏去了半日,回来禀报说:“她一路和她身边的宫人说,公主不识皇后娘娘好意,活该见不到楚将军!” “是吗?”我便命浅薇将那套才人服拿了过来,又打量了几眼。王婉瑜勤俭持家,果然不是盖的,这只怕是本宫见到的最寒酸的才人服了。齐胸襦裙的外面竟是只得一件圆领绵袍!色泽亦毫不起眼,跟本公主平日里喜欢丽色的风格相悖。 “她竟叫本宫穿这个吗?”我向着浅薇轻轻说道,“去,再打探打探,夜宴可否在昭阳宫中。” 浅薇亲自出门打探,回来时候却是一脸犹豫之色,本宫催促再三,她方言道,昭阳宫外重重禁军把守,扬言闲杂人等不可擅入。 我立时领悟了王婉瑜的用意。原来她不过是想逼迫本宫穿着才人服出席宴会而已。若不穿此衣,自然难以见到楚少铭,若穿此衣,便是默认自己是陈文昊的才人,不可再心存他念。故而她连派出的女官被本宫的人打了都顾不上,一心想等着冷眼旁观,看本宫如何在这道单选题面前如何抉择。 “公主,若是公主欲见楚将军,另觅机会便是,何必受这份羞辱?”浅薇很是为我抱不平。 可是既然王婉瑜划下道来,我若不陪她演一场戏,岂不是辜负了她为皇帝广纳天下美女的一片苦心? 她以为本宫穿了才人服,便非得安分守己做陈文昊的才人了。却不知道,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换上了才人服,眼见日已黄昏,天空中时有烟火亮起,我便知,宴会将要开始了。 “走,浅薇,陪本宫一同去探一探。”我道。 本公主一向体弱畏寒,饶是时下是暖冬,亦未疏于防寒,于是浅薇将一袭狐裘为我裹上,扶着我一同走出飞星殿大门,直往昭阳宫而去。先前浅薇打探得清清楚楚,夜宴便在昭阳宫的偏殿举行。 我们行至昭阳宫前,被禁卫拦了下来:“你是哪个宫的宫人?此处乃宫中禁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瞎了你的狗眼,还不滚到一边去!”我积郁已久的怒气终于发泄而出,一个巴掌打出,却暗中使出了陈睿晟当年所教的军中功夫,用足了十成气力,那个禁卫哪里料得到一个弱质女流居然有这般重手,防备不及,跌倒在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来,里面似乎还有一颗碎了的牙齿。 然而我的右手却也已经肿了起来,胀痛得厉害。 七八个禁卫齐齐围了上来,拿戟指着本公主,似乎有一言不合便血溅当场之势。 “你好大的胆子!”那个似乎是领头的禁卫如是说道。 那一瞬间我感到浅薇的手中有冷汗渗出。 我却笑了,从她手中,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 “难道你们真的不知道本宫是谁吗?王婉瑜先前竟没有嘱咐过你们?”我恶狠狠瞪着他们,大声说道。 “何人在宫外喧哗?”正在这时,王婉瑜的贴身宫女白芷及时出现。 我一言不发,只是缓缓除去身上狐裘,默默递给浅薇,那套俗不可耐的才人服便暴露出来。 白芷果然立即就笑了起来。 “尔等不可无礼,这是皇上新近最宠爱的女子,萧才人是也。皇后娘娘还特地下了懿旨,特许她不必拘泥于宫中参拜之礼。”白芷柔声说道。 随着她的这声吩咐,那群原本冲着我怒目而视的侍卫都默默收起了长戟,让出一条路来。 “娘娘请。”白芷不愧是王婉瑜的心腹侍女,此时仍不肯失了礼数。 浅薇扶着我,从她身边无声地经过。 “娘娘今日能来,想来皇后娘娘心中必然倍感欣慰。”白芷低声说道。 昭阳宫中,三步一灯,将整个昭阳宫照得恍如白昼。 酒宴已经开始了。着红披绿的歌舞伎在殿中轻歌曼舞,一派春光融融。 陈文昊想是在前朝款待近臣的缘故,没有出席酒宴。然而陈文昊硕果仅存的几个庶弟庶妹,都携着他们的家眷悉数到场,是以宴席之中,男男女女分外热闹。 但是我只看到了楚少铭一人。他身穿大红锦袍,越发显得英姿勃发,卓尔不凡。而陈幼瑛公然不避忌,与他同席而坐,云鬓高挽,锦衣华丽,眼睛里满是情意,正盈盈地凝望着楚少铭。 陈幼瑛和楚少铭之间,不过隔着一层薄薄的轻纱,而这层轻纱,分分钟都有被捅破的嫌疑。 然而本公主则不然。想着隔开我们两个人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 便如此刻,我望着他,他的视线却被歌舞伎所干扰,根本一无所觉。 作者有话要说:琴玖音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4 22:37:21 谢谢! 第34章 除夕夜宴(一) 第35章 除夕夜宴(二)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35章 除夕夜宴(二) 时下桌椅诸物在民间已颇为普及,然由于以赵国良为首的一众饱学之士坚持古之礼仪的缘故,在宫廷之中,较为隆重的宴会上,仍然采用跽坐的方式。 犹记得三年前,楚少铭大胜之后率军还朝之时,酒宴之上,他颇不懂规矩,先是盘膝而坐,后是把宴前的漱口清水当做茶水饮了下去,闹出许多笑话来,被看不惯他的人暗中编排成许多小段子,在京城中大肆宣扬嘲笑,流传一时。 然而现在,他却正坐于案前,表情淡漠,身姿挺拔,礼仪无可挑剔,一举一动,处处不输那些久见大场面的名门弟子,更兼行伍出身,动筷举杯亦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暗暗蕴含着别样的美感,令人忍不住心折。 本宫站在角落里,看得清清楚楚,便是侍立于侧捧盘安箸的宫人,也忍不住在经过他的时候,多看上几眼。 如果说他初入京城之时,是一柄锋利无匹却没有刀鞘、略显得寒酸的绝世好刀,如今在经过了三年的磨砺之后,却终于套上了古朴与锐气并重、低调与奢华并存的刀鞘,堪成一代神兵。纵然神物自晦,楚少铭亦身背许多骂名,然偶尔拔刀出鞘时的那一抹寒光足以惊艳时光,成为许多少女心中难以磨灭的印迹。 一时之间,本宫心绪起伏,感慨万。 吾家有男初长成。楚少铭之今日,岂非本宫悉心琢磨、刻意栽培之故? 然而本公主选的种子,种的树,浇的水,施的肥,如今眼见树上香喷喷红艳艳的果子即将成熟,将会令所有女子梦绕魂牵、垂涎三尺,这胜利果实却被别人给摘去了。纵使是本公主苦心孤诣,刻意策划成的局面,如今事到临头,仍然心有不甘,那种酸酸涩涩的滋味着实难言。 独孤伤先前曾问过,当本公主看到楚少铭和陈幼瑛公然于前恩爱之时,可曾想过该何以此处,如今本公主尚未见到他们滚在一处,单见两人同处一席,已是心浮气躁,就仿佛一件已经滴血认主的兵器,不慎落于敌人之手,如今看到敌人正在方百计以柔克刚磨去兵器之上,本宫打下的烙印,如何能心平气和? 饶是知道楚少铭此时此刻,仍对本公主忠心耿耿,但是嫉妒和猜疑的情绪,仍然在本宫心中落地生根,出芽,抽枝。 “浅薇,你先回去。”我定了定神,吩咐道。接下来会是一场闹剧,本公主非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演绎不可,彼时人戏合一,物我两忘,恐怕无暇照顾于她,若是不慎波及,难免损伤,岂不叫人扼腕? 浅薇走后,本宫在角落之中,目不转睛地望着楚少铭和陈幼瑛。嫉妒和猜疑如同一棵植物,已然长出几片绿叶,而本宫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运用适当夸大、风就是雨、捕风捉影等手法,进行自我暗示,让这份嫉妒和猜疑继续生长壮大,最终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便是本公主冲到众人面前之时。 楚少铭端端正正的跽坐着,目光却很是空洞,看似正在盯住案前的一盘烤肉看,然以本宫对他的了解,知道他的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虽则理智告诉本宫,这种情况下他极有可能是在思念本宫,但这个时候,本宫却不断自我暗示着另一种可能性,即男子激情释放后的那一刹那空白。 妈的,真不要脸,老娘只是命令他靠美□□惑陈幼瑛,平时意思意思也就算了,竟然在来赴宴的路上也要来一发,按照时间推算,难道就在马车上,或者,就躲在王婉瑜寝宫的某处滚成一团? 本宫强行将一些毫无逻辑性、却足以令人失去理智的画面塞在心中反复重播,于是果然觉得心塞不已,委屈里夹杂着愤怒,还有几分顾影自怜的黯然神伤。 陈幼瑛朝着楚少铭微微露齿一笑,似乎是想用筷子为他布某一道菜,楚少铭却没有回过神来。 妈的,他们连滚都滚过了,一定是亲过嘴了!在本宫的调教下,楚少铭的吻技很是高超,热烈奔放,和他在外人面前那一张面瘫一般的冰山面孔形成强烈的对比。有的时候情至浓处,本宫甚至会浑身颤抖,难以自持。 这般的良质美材,原本只可养于深闺,供本宫一人使用,正如国之利器,不可轻易示人一般。如今……如今为了大局,竟然将他拱手送人!简直是好白菜被猪给拱了! 本宫瞬间想到,在楚少铭的吻技攻势下,陈幼瑛一定是浑身瘫软,眼神迷离,酥胸半解,楚少铭一定会附在她耳边道:“你比她好多了。”这是本宫传授给楚少铭的追女秘笈,他怎么会不用?于是本宫更加怒火中烧了。 陈幼瑛见楚少铭不理她,并不生气,私下里却悄悄拉了拉楚少铭的袖子。 看!摸上了,摸上了!楚少铭的皮肤是极健康的黑色,肤质却极为细腻,手感颇佳。本宫夜间常做噩梦,最喜枕着他的手臂入眠,又用手揽着他的腰。那种肌肤相接之时的绝佳触感,比起前世里材质最好的抱枕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今虽然为了顾全大局,这个抱枕暂时借给陈幼瑛使用。但谁知道她睡觉时候会不会有流口水的怪癖?想到她的口水和手印有可能遍布抱枕的每一寸肌肤,本宫都觉得膈应得不行。 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在本公主的强行催化下,不停地被酝酿生成。本公主只觉得渐渐的怒火滔天,充满了力量,演技突破临界值,就要爆表了,于是深深呼出一口气,装作一副怒极攻心、气促体虚的样子,向前走了一步,现身于众人面前。 “陈幼瑛,用了本公主的男人,感觉可好?”我三步并作两步,径直走到陈幼瑛面前,如是大声说道。 当下事起突然,许多人都愣住了。 当然,这个许多人里,并不包括皇后王婉瑜。本公主早看到她的贴身亲信白芷低声向她汇报了本公主的到来。 她定然是一直冷眼旁观,亲眼看到本公主面上神情由惊讶转为愤怒,由委屈转为悲伤的全部过程。 一切都在王婉瑜的正面注视下进行,但愿一切都在本公主的暗中掌控中。 大抵是王婉瑜事先有过交代的缘故,又或者是当众表演的歌舞伎从来没有料想过这种情况,纷纷如泥塑木偶,坐在琴边的忘了弹琴,曼声而歌的忘记了歌唱,翩然起舞的忘记了舞蹈。整个大殿中突然间一片宁静。本宫便如同一头发怒的母狮子冲到了一片静谧的冰川前。 “你们都下去吧。”王婉瑜连忙吩咐道。 歌舞伎们鱼贯退下,有的人临下去时还充满疑惑地望上本宫一眼。而席间片刻静寂之后,开始有窃窃私语声传出。 “陈幼瑛,你竟然敢抢本宫的男人,你好大的胆子!”我又说道,眼睛里却含着泪花,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 陈幼瑛看到我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满意地笑了。 本公主早已说过,陈幼瑛自楚少铭大胜还朝之日,便对他一见钟情,挖空心思想引起他的注意,甚至曾经有一度还趁着楚少铭跟本宫闹别扭,议了亲,差点就成就好事了,却又被本宫拦了下来。 陈幼瑛是在昭烈皇后陈素娥被封皇后,陈家权倾朝野之后渐渐长大的,因此从小就颇为骄纵跋扈,因为楚少铭的缘故,历来将本宫当做头号情敌。 如今楚少铭就好好端坐在她身旁,本公主却一副弃妇的哀怨相,她自然觉得大仇已报,畅快无比。 想来陈幼瑛事前是得了王婉瑜提点过的,见本宫突然冲出,并不惊讶,只是作势挽住了楚少铭的手臂,笑着说道:“哟,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前朝的亡国公主萧夕月啊!你倒命大,仗着一张脸长得好,向我哥哥投怀送抱,故而苟延残喘至今。只是你一个小小的才人,连我哥哥的正头妃子都算不得,岂能自称本宫?没得叫人笑掉了牙去!” 楚少铭突然间甩开了她的手,猛地站了起来,向着我问道:“你……你身上穿的什么衣服?”眼睛里寒光迸溅,声音里的怒气亦掩饰不住。 我心中一沉。楚少铭这般反应,却是违背了本公主先前的嘱咐了。 得知王婉瑜策划的这一场戏后,本公主便打算将计就计,于众人面前将一个被情人无情抛弃的哀怨女子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好让陈幼瑛乐开了怀,心中好好地爽上一把,进一步增强皇家对楚少铭的信任,催化楚少铭和陈幼瑛的感情。 本宫知人善任,自然知道楚少铭这孩子外表冷酷,内心实诚,压根没什么演技可言,根本不敢让他挑大梁,只是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坐在陈幼瑛旁边,全程配合,必要的时候说上几句话便可。 给楚少铭设计的寥寥几句台词,便是“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你死了心吧”、“你害我害得还不够惨吗”、“滚”诸如此类,务必要让怨恨了几年的陈幼瑛爽上加爽,然而,却决计不包括这句。 更何况,楚少铭面上情态、声音……统统不符合先前我对他因为没有从没有感情而淡淡然的定位,便是傻子也看得出来,他分明对这套才人服饰在意无比。 第35章 除夕夜宴(二) 第36章 除夕夜宴(三)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36章 除夕夜宴(三) 楚少铭对一套衣服这么在意,却是本公主始料未及的。 他本是穷苦人出身,消费观念是彻彻底底的实用主义。所有的衣服,除了作战的盔甲外,在他眼睛里,都只有两个主要功能,一是蔽体,二是遮羞。 哪怕是成了冠军侯,拥有封邑俸禄之后,楚少铭的观念仍然没有得到根本的扭转。从前那些明显不合身的、甚至是打了几个补丁的衣服总是舍不得扔。就连朝堂之上、各类宴会应酬的场合,所穿衣饰的式样花色都要有所甄别的,他也不是很在意,常常仗着自己身材好,一身混搭风就跑过去出席了,倒把依仗和宠爱他的昭灵皇帝气得要死。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本公主彻底接管他衣食起居之时。 正是由于上述原因,本公主算万算也想不到,楚少铭会因为区区一套才人服饰,临场改了对白,白瞎了本公主先前不惜自辱也要给他设计的那些台词了! 然而眼下众目睽睽,王婉瑜等人皆明明白白的看着,便是杨思嫣,也是不好糊弄的一脸精明相,本宫可不能为了提醒楚少铭台词,舍本逐末,将我们仍然是一伙的事实给暴露出去。 于是本公主只得顺水推舟,按照不知道偏离到哪里的剧本演下去,眼泪将落未落,深深凝望着楚少铭,道:“你……你不问我人是否无恙,却先问衣裳?” 楚少铭冷笑一声:“路是你自己选的,你既然向别人投怀送抱,如今又好端端站在我面前,能有什么不妥?”言语里酸味十足。 我一便知不好,先前议定本宫故意失陷皇宫,趁机诱惑陈文昊时,楚少铭便心不甘情不愿,说出许多醋意十足的话来,好容易说服了他,本宫才得以谋划至今,想不到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借着演对手戏的机会,又吃起飞醋了,这可是大大的糟糕了。 本公主深深明白,即便是陈幼瑛沉浸在恋爱的甜蜜和胜利的喜悦里,一时忽略了楚少铭的情态,王婉瑜那么聪明的人却不可能看不出来,于是竭尽全力描补道:“你……你刚刚率军离京,我便被父皇软禁,他逼我和你一刀两断,我自是不肯,苦苦支撑,不想……不想竟然到了国破家亡的田地……你……敌人势大,你不愿枉死,临阵投敌,这也就罢了,可……可我在深宫之中日盼夜盼,你因何音讯全无,为何不将我接出宫去?” 想来陈幼瑛的确恨本宫入骨,处处不放过打击本宫的机会,如今楚少铭尚未开口,她便抢先开言道:“接你出宫?你都投怀送抱、自荐枕席,成为我哥的女人了,怎好意思叫别人接你出宫?何况,楚将军亲口说,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只是你仗着前朝皇帝宠爱,无法无天,威逼于他,他若不从你,便只好解甲归田,功名毁于一旦,无奈之下,才和你虚与委蛇。如今大熙已亡,他巴不得离你越远越好,怎会接你出宫,别做春秋大梦了!” 楚少铭原本神情激愤,还想酸溜溜地刺上本宫几句,然而了陈幼瑛的话,却突然间神色大变,开口说道:“胡说八道,我才没有那么说!”声音甚是斩钉截铁。 本公主了他的话,简直心都要流泪了。本公主自然知道,楚少铭一派实诚,讲不来什么谎话,所以预先早作安排,教他临阵降敌之时,由副将田世光代为交涉,这番话是给田世光设计的台词,若不这么说,陈幼瑛凭什么相信楚少铭抛弃了本公主?只消楚少铭默认即可,不消他说一句话的。想不到,楚少铭偏生在这许多人面前,彻底否认了它! 然而眼下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力挽狂澜的。本公主只有顺着楚少铭的话往下说,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冲上去,不住地锤着他的胸膛:“你骗人!你骗人!崔伯言和陈文昊他们都告诉我了,你亲口说的!你亲口向所有人说的!你……你先前不过贪恋本宫美色,又舍不得荣华富贵,你……你骗得我好惨!”却趁机冒着被所有人识破的危险,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再敢坏我的事,你不要命了!这般连累我!” 楚少铭身子一震,陈幼瑛却早已扑过来,将我从他身边推开。 我顺势退出一步,用手捂住脸,泪水却不住的顺着指缝流了出来:“你……我萧夕月,何曾吃过这般大亏!你……你忘恩负义,贪慕富贵,大熙之亡,你才是罪魁祸首!我……我原该杀了你,替父皇报仇的,我……我……我却……心中还是放不下你……” “楚少铭,你自己说说看,你究竟喜欢哪个?”陈幼瑛大概也被这诡异的场面弄得头大,再也按捺不住,直接拍着桌子说道,不愧是昭烈皇后的侄女,这一刻,陈家铭刻在血液里的烈性强势一览无余,“到底是她,还是我?你若不喜欢我,我转身就走,再不纠缠,说到做到!” 此刻大殿之上,包括陈文昊的嫔妃、庶弟庶妹及其家眷在内,少说也有数十人,数十人的眼睛齐齐向我们望过来,便如同看着一出好剧。 楚少铭深深望了我一眼,说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楚某今生今世,只喜欢过一个女人,那就是公主殿下。其余的,俱是不相干的人,逢场作戏,虚与委蛇而已。若非公主殿下,楚某今时今日,怎会来到此处?” 陈幼瑛娇呼一声,刹那间满面绯红,一副喜出望外,全然不敢置信的样子,奔到王婉瑜处,语无伦次地说道:“嫂嫂,你到了吗?你到了吗?” 王婉瑜面带微笑,点了点头,然而目光之中却饱含隐忧。 我便知楚少铭的雕虫小技、偷换概念恐怕未曾骗得过她。 楚少铭的那句话,其实意带双关,所称公主,既可以指陈幼瑛,又可以指我。而后面说若非因为公主,他不会来到此处,既可以理解为因陈幼瑛而来,也可理解为受我的命令,不得不立于此处,同陈幼瑛虚与委蛇。 本公主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楚少铭还是太嫩了,竟把别人都当做傻子、瞎子不成?看来,对家造成的失误,要靠本公主的精湛演技来弥补了。 就在本公主酝酿情绪的时候,王婉瑜却又送来一个神之助攻。她笑着说道:“皇上爱极楚将军才华,早有意将幼瑛公主赐给将军为妻。今日将军既然当众剖明心迹,本宫便索性做个好人,求皇上早下圣旨,成全了你们,如何?” 本公主瞬间便明白了她的心思。只怕在王婉瑜心中,感情什么的,都是很次要的事情。她所注重的,从来只是仪式!仪式!她觉得,只要楚少铭当众允婚,本公主当众和楚少铭决裂,她的任务便算完成了,无处可去的萧夕月自然只有天由命,把她的夫君陈文昊认作是唯一的归宿。至于楚少铭是否心中仍有眷恋,萧夕月是否会真心喜欢陈文昊,她才不会去管。因为她自己嫁给陈文昊,只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谈不上什么感情,她从来也不知道,有感情基础的婚姻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本宫何妨再表演一番,让这出戏更为圆满的落幕呢?这样让王婉瑜也好有了交代,方可皆大欢喜。 于是,就在楚少铭迟疑着朝着王婉瑜拜谢允婚的那一瞬间,本宫的终极表演便已拉开序幕。 偌大的一座宫殿尽是我表演的舞台。所有的观众或许立场各异,却都在凝神静气,观看着我的表演。除夕夜宴上自然不可能有追光落下,然而他们的眼睛便是无数道追光。 “不!不要!”我撕心裂肺地喊道,楚少铭被我吓了一大跳,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要!”我嘶声喊道。 在无数追逐着我的目光注视之下,我嚎啕大哭,我哀伤欲绝,我用尽全部的力气,用尽全部的精神,我用生动的表情、凄婉的声音、令人心碎的肢体语言,向所有人表达着一个事实,甚至我心中也是这般相信的:萧夕月被抛弃了,她发现楚少铭根本没有喜欢过她,所以几乎要发疯了。 “你可知……你可知……我这一辈子,也只爱过你一个……”我嘶声说道,却连连后退,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终于当身子碰到柱子的时候,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有人扶起了我。通过眼睛的余光,我知道那人是陈文昊的德妃娘娘卢筱晴。 这样真不错,起码比落到郑蓉锦和杨思嫣手中来的舒心。 我双目紧闭,却神志清明,自然而然着一阵喧闹的脚步声响起。 卢筱晴的声音平和而温润:“皇后娘娘,公主殿下,她应该只是昏过去了,并无大碍。” 然后我又到王婉瑜叹了一口气:“情之一物,果真害人。她原本也是个聪明人,想不到……罢了,你们先扶她回飞星殿休息。不破不立,她终究有一日,能想明白的。” 在我被送出昭阳宫的同时,歌舞伎们重新涌入。于是各种欢快悠扬的音乐声再度响起来了,只是这音乐声却离我越来越远…… “李福成。”当担架抬离昭阳宫半里有余的时候,我便不再伪装昏迷,突然间睁开眼睛。 李福成和另外一个小太监连忙放下担架,跪在我面前。“娘娘,您醒了?”李福成眼睛里满是惊喜的光。 “你们先回去吧,本宫想一个人走一走,静一静。便是皇后知道了,如实禀报便是。”我吩咐道。 “是。”两人慌忙应答。 一阵寒风吹来,本宫方才用力过猛,如今寒风扑面,却只觉得精神一震。 “娘娘。”刚刚走出几步,李福成突然叫住了我,一路小跑,来到我面前。 “娘娘,有句话,奴才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李福成道。 我笑了。 说这句话的人,只不过是想说些逾越的话,又怕受到责怪,故而丑话讲到头里而已。可是一旦本公主拒绝了他的要求,想必他只会更加如鲠在喉,心中不快吧。 用人的法则之一,就是尽量满足属下平日里的要求,甚至不惜做出小小的妥协退让,换取他们关键时刻的绝对忠诚。 “讲。”我说。 “娘娘,”李福成左看右看,见此间更无旁人,才很是认真地说道,“楚少铭并非良人,他配不上娘娘。皇上对娘娘极其用心,还盼着娘娘能善待皇上心意。” 我沉默地望着他,心中却实在有些愕然。一个小小的太监,他懂得什么叫做极其用心?只怕是被陈文昊蒙蔽罢了。 第36章 除夕夜宴(三) 第37章 相见欢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37章 相见欢 京城的冬夜其实并不是很冷。 因离开昭阳宫之时,王婉瑜特地命人为本宫裹上了锦袍,如今除了寒风袭面时,偶尔有些刺痛,余者并无大碍。 除夕之夜,天上自然没有月亮,然而时不时有灿烂的烟花绽放于空中,昭显着京城百姓的欢乐。 这是国泰民安之时才能有的好景致,说明百姓并未因一个多月前的改朝换代受到多少波及。 这是本公主苦心孤诣才营造出的大好局面:楚少铭先是率重兵离京,后又直接临阵倒戈,陈文昊以闪电战的方式麻利□□,几乎是单方面的碾压,这才将损失将到最小。只可惜,无人会因此感激我。这当然是因为,其中关键无人知详,也因为,根本没有人会关心这个。 黎民百姓,从来都是实用主义者,也是最容易被蒙蔽的人。他们才不管坐在龙椅上的人究竟是姓萧还是姓陈,只要舆论告诉他们,这会是一个好皇帝,会带领他们过好日子,他们也就心满意足了。除非现实和想象差别太大,实在是衣不蔽体、吃不饱肚子,若是一般程度的压迫和剥削,他们只会逆来顺受,是不会想起来反抗的。 是以圣人曾说,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则无不治,固然残酷冰冷了些,却是金玉良言。 昭灵皇帝比起陈文昊,一个亡国之君,一个一代英主,造成差异的本质原因并不是他文韬武略有几多欠缺,而是他在改革的时候,节奏太急,迈得步子太大,早年大力扶持寒门陈氏,彻底冷了世家的心,结果又养虎为患,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已。 可即便是陈文昊执政,历史潮流仍然无可避免,他仍旧会照着昭灵皇帝的大体路线方针走下去,只不过是曲线救国,略略迂回了一些。 本宫想到这里,不由得想到那个著名的猴子分桃子的故事。养猴人上午给猴子四个桃子,下午给三个,于是猴子们纷纷表示不满;然则只需微微变通,上午给三个,下午给四个,猴子们便欢呼雀跃,自以为占了天大的便宜。 ——这是猴子的悲哀,却是养猴人的高明之处。而养猴子和治理国家,其实道理都是相通的。 时下烟花照亮了整个夜空,本公主站在御花园的一座石桥之上,整个人置身于微明和黑暗的边缘,着桥下的流水淙淙声,感受着水边所独有的潮湿而寒冷的空气,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各种纷杂的心事,心境无不寥落而苍凉。 然而下一刻,一个黑影一阵风似的掠过桥面,一把抱住了我。我心中警兆大作,刚要喊叫,却生生止住了。 是楚少铭。只会是楚少铭。 果然他的声音在耳边轻声响起:“别怕,是我。”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宴会结束了吗?怎地偷跑出来?若是别人看见了,如何收拾?你方才那般冒失,若是我没认出你,惊叫出声,引得人来,又该如何是好?” “不管。我哪里顾得这么许多。”楚少铭常年一张冰山般的面容示人,无人知道他在私底下,竟是这般的孩子气,“若是被人发现之时,大不了我带着你逃出宫便是,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倒说的轻巧。只因此事是本宫求着他,并非他求着本宫了。只怕他心中,巴不得本宫计谋败露,好早日与他双宿双飞。只是他也明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公主又不是愿意跟着他吃糠咽菜的人,只得处处依了本宫之命,勉强配合。 幸好本公主在宫中暗中经营良久,想来楚少铭纵使半途离席,行止差池,只怕也可略略掩饰得过,于是也不忙着催着他回去,只是问他道:“好端端的,你来寻我做什么?” 楚少铭并不答话,却将本公主紧紧抱在怀里,他抱得是那样紧,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此时我们立在石桥旁的假山边上,周围是一片黑暗。黑暗之中本公主连楚少铭的影子都看不分明,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火热的温度和清晰有力的心跳声。从前的多少个日日夜夜,本宫便是着这心跳声入眠的,对他怎能不心存眷恋? “你……你倒是松开一些,我快透不过气来了。”我轻声说道,打破这份黑暗中的宁静。 楚少铭的手臂果然略略松开了些,却仍旧揽着本公主不放。 我趁机吸了几口气,正想和他交代些什么,楚少铭却率先开了口。 “你方才那句话,我当真了。”他语气淡淡,然而淡然之中却又有几丝忐忑不安。 我一愣。“哪句?”一面迅速将说过的话回想了一遍。只是先前那般又做泼妇又做怨妇,声嘶力竭、倾情演绎,便是本公主本人回忆起来,一时也觉得甚是困难。 楚少铭却是自嘲般的一笑。“我就知道又是如此。你次次哄骗于我,偏我都当了真。”他竭力保持着淡然的语气,然则本公主来,却更像是一种控诉,本宫察觉得到他的委屈。 我恍然大悟,连忙将头靠在他的肩头:“我……我心中自然是放不下你,又有什么好说的?” “放不下?才不是这一句!”楚少铭再也撑不住,淡然直接转成哀怨,“只怕你放不下的人多了去了!你口口声声说只爱过我一个,这么快便忘了?” 这孩子委实太过心细,区区一句台词也值得他记了这么久。我一边在心中感叹道,一边却用含情脉脉的语调向着他说:“我……我心中,自然只是爱你一个……” 楚少铭却不满意,他小声嘟囔着说:“你又哄我。崔伯言说,你若真爱一个人,自然不会想着跟其他男人上床……你……不过七夕一日不见,你便跟崔伯言那般亲热……现在明明有别的路好走,你却偏生想着跟陈文昊……” 其实却实在是无路可走。 本公主便觉得他很不懂事。 陈文昊其人,虽然素有风流好色之名,然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却从来未因私误公,做下不爱江山爱美人的蠢事来,哪怕是以本公主之姿容名气,也要步步为营,好生谋划,方能诱惑成功。 敢把主意打到陈文昊头上,便如太岁爷头上动土,是本公主私心颇为得意之事,偏生楚少铭这般计较,将一件光彩之事,说的如此不堪一提。 只是楚少铭一向认死理,和他明着辩只怕是说不过的,本公主只得采取怀柔的手段,一边靠在他的肩头,一边转移了话题,做出一副吃醋的样子:“你只知道怨我。你可知道,方才见到你和陈幼瑛在一道,我心中有多难受……” 楚少铭紧紧抱住我,说道:“既如此,我索性和她说明白,我仍是心中放不下你……” “你疯了!”我怒极,一下子把他推开,“你当我苦心孤诣,令你和陈幼瑛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怕你身为降将,从前又树敌过多,在朝中的日子难过!陈幼瑛是陈文昊唯一尚存的嫡生妹妹,自然与众不同,颇受宠爱,可处处照拂与你。若非……若非为你考虑,我……我怎舍得将你推给别人!” 楚少铭自知失言,拉起我的手,正想说什么,突然间惊呼道:“夕月,你的手……你的手……” “进昭阳宫的时候,和侍卫起了纷争。他们……他们非要我穿那套难看的才人服不可。我打了他们几下子,手便成了这个样子。”我低声说道,心中却想知道,楚少铭何以会对一套衣服如此敏感。 果然楚少铭抚摸着我的右手,声音里满是痛惜:“你……何必……何必……”却突然话锋一转,“陈文昊果真可恶,这样一来,你便是他的小妾,我……我却成你什么人了!” 本公主见他这话说的奇怪,忙追问其故,楚少铭起初不肯说,被逼急了,方说先前崔伯言曾私下拜访过他,大抵是存了向他示威、逼他知难而退的念头,居然信口开河,胡编乱造,说像楚少铭这样没有三媒六证的,只可当本公主外室一般看待,唯有他崔伯言,方是正室夫君。又临时编造出许多言语来,说幸亏本公主是正室夫人,若是他崔伯言的小妾,则楚少铭的地位更加不堪。 按照这一番推理,眼下本宫穿上才人服,便是陈文昊的小妾,那楚少铭又算什么?也怨不得他大失常态。 “崔伯言那家伙,阴险狡诈,他是诚心哄骗于你,你怎可当真?”我愤然说道。 楚少铭的声音闷闷的:“他学问好,天底下尽人皆知,就连你父皇,先前也问他做学问的事。便是赵国良那般可恶,也公然承认辩他不过。我不信他,却该信谁?” “傻子!当然是信我了!”我嗔道。 楚少铭迟疑着说道:“你又哄我。你连御前应制诗都是靠他代笔呢。” 我怒极反笑。“痴儿!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去!” 本公主楚少铭言及昔日往事,心中也无限唏嘘。若非崔伯言自寻烦恼,多此一举,本公主怎会因楚少铭闹事而拒崔伯言入幕,痛失一双两好之机。崔伯言如此心怀叵测,却自掘坟墓,可见报应不爽。 本宫正在低头想心事,突然之间,楚少铭向前跨了一步,将本宫轻轻一拉,我们的唇便贴合在了一处。 “你在想他?我不准你在我面前想别人!”楚少铭赌气似的说道,将他的炽热赤诚毫无保留的奉献出来。 本公主起初,因念及抱枕有可能被陈幼瑛染指的缘故,尚有几分犹豫,然而很快就放弃了抵抗,沉醉其中,专心致志接受楚少铭的服侍起来。只因他服侍得实在太好,一种情绪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于是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你……你对陈幼瑛……也是这般?”说完全不介怀,那也是不可能的,是以本公主寻了个间隙,很煞风景地问道。当然,除了微微有些吃醋以外,本公主也想借机询问一下两个人的进展状况。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楚少铭喃喃说道,“她对你那般凶,我……我能好端端坐在她身边,已是极限。” 这句话本宫颇有些将信将疑。然而细细想来,只怕也有六七分是真的。先前宴会之上,陈幼瑛笑语盈盈,楚少铭却端坐在她身旁,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只怕确实是不入他的眼。 只是……只是这样的话……倒是一件麻烦事…… 只是现在,本公主却也顾不上她了……楚少铭说不许本宫在他面前想别人,不得不说,他赢了…… 本公主先前说过,楚少铭的吻技,以热情赤诚取胜,哪怕是一座冰山,只怕也会融化在他的炽热情怀里,眼下本公主也不例外。更何况,我们都对彼此的身体异常熟悉,自然晓得,他已动情。 “抱我。”本宫媚眼如丝,在他耳边吐气。 楚少铭犹豫了一下子,将本宫抱的很紧了。身子的反应自然骗不了人,他抱的这般紧,将本宫硌得颇不舒服,只怕他自己更不舒服。然而他就这样傻愣愣地站着,让这份不舒服持续下去,却丝毫没有想过该如何改变它。 真是一个呆子呢。因他服侍得太好,此时本宫已然春心荡漾,恨不得化作一滩水了。若是换了崔伯言,必然知情知趣,本宫连一个暗示都不用,便顺水推舟,替本宫宽衣解带,好殷勤小意,无微不至、无所不到了。然而这孩子,明明已然动情,将本宫亦撩拨得心头痒痒,却只晓得杵在那里,纹丝不动,偏要本宫主动来说。 “你……你里这副样子,硌得人很不舒服。”本公主颇为生气地提示道,其实言下之意便是:快来求我呀,你求我呀! 楚少铭却仍然未悟。“是我不好,我一时不小心……”他倒后退了一步,言语里满是羞愧,将身子弯成了一个大虾米。 本宫简直气的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的。世上怎会有这般不解风情的人! 然而这方是楚少铭一贯的画风。 犹记得三年前漠北之时,他亦是羞涩无比,盖着棉被纯聊天这种事情,竟然也想得出来,待到被本宫扒光衣裳,推倒床上,还紧闭双眼,说什么不要不要的,然则食髓知味以后,便是形影不离,冒着触怒军法的危险,也要将本宫私藏在军营之中了。 本宫平日里亦是颇喜欢他那既羞涩手足无措却又半推半就雀跃着的神情,一颗赤子之心,尤显可贵。 “傻子,你当此处便不是正经所在,做不得吗?”本公主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又轻轻吹了一口气,十分满意地察觉到了楚少铭身子的微微颤抖,“先把袍子解了,姐姐教你。” 第37章 相见欢 第38章 卜算子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38章 卜算子 其实两年前,和楚少铭好了之后,我原本是存了装聋作哑、两美并收之心的。然而楚少铭却死活不同意。 我原说过,我是在漠北之时和他搭上的。一窝土匪不开眼把本公主抢了去,意欲当做压寨夫人。我本来有能力安然逃脱,偏偏将计就计,使了法子暗暗通知了楚少铭,说有贼匪当道。楚少铭当时正挟了大破匈奴的锐气,闻讯杀气腾腾赶了过来。 西北苦寒之地,哪里有什么丽色。是以楚少铭初见本宫之时,便被惊艳了,对于我胡编乱造的许多说辞,譬如说父母双亡,待字闺中诸如此类,居然也深信不疑。 于是尚未待本公主使出什么勾引人的手段,楚少铭便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待到第三次见面,便许下了海枯石烂、此情不渝的盟誓。当日诸事从简,于月下拜过了天地,又请他几个军中十分要好的兄弟喝了几杯,便匆匆洞房了。那把匈奴国宝子母离魂剑,就是楚少铭给本宫下聘的聘礼。 其后我们如胶似膝,不忍别离,他便将我私藏在军营之中,过了一段颇为惬意的日子,直至被人告发,挨了两百军棍,这才于旁边小城置下房舍,安置下本宫,约好轮休日相见。但本公主不久便被崔伯言那无孔不入的朋友找到,自然只能带着子母离魂剑,人去屋空了。 昭灵皇帝率文武百官城外迎接楚少铭的那天,本宫却也在场。楚少铭看到我和崔伯言一派恩爱的模样,当时便有些失魂落魄。 那天夜里,大雨如注,楚少铭于御宴之后,婉拒了昭灵皇帝的美女赏赐,却孤身行至公主府前门,在雨中等候。他也不披蓑衣不撑油布伞,虽成了只落汤鸡,但依旧杀气腾腾,持枪而立的模样十分瘆人。府上管家请他入府喝茶,稍事休息,他却理都不理,言语颠三倒四,只一味逼问管家可知大熙律例,重婚再嫁当犯何罪。 本公主闻讯,三言两语打发了驸马,便出来会他,只说和驸马结缡在前,因夫妻争执,负气而走,心灰意冷,下嫁于他。后驸马有意悔改,便重修旧好,和他那露水一般的情缘,自然只得忍痛斩断。 楚少铭气结,我便一五一十讲给他:论先来后到,驸马早于他,论三媒六证,跟驸马是皇帝赐婚,轰动满城,跟他却只是仓促从简,甚至连他那几个知情的朋友,都在战争中不明不白的死去了,连个证人也没有。 末了,本公主很是光棍地说,本宫确是私德有亏,不该欺瞒于他,但那却是对他一见钟情,不能自禁的缘故。又说崔家势大,和离是万万不能的,若他谅解,便从此将错就错,私底下重续前缘,若他不谅解,何妨去御前告上本宫一状,要皇上严惩本宫,好解他一朝被骗、身心两失之怨。 楚少铭的意思,自然不是要昭灵皇帝处罚本宫。但此后他每次吵闹,皆因此事而起,每每后悔自己未能与本宫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楚少铭于此颇有见解,不是阴阳怪气指责本宫拿他当二房,就是自怨自艾说他少年得志,本无限风光,却沦落到当女人外室和面首。 那年七夕之夜,本宫未能禁得住崔伯言诱惑,行周公之礼时稍稍激烈了些,第二日崔伯言上朝之时也不知检点,想是夏季天气炎热,未加掩饰,便被楚少铭一眼发现脖颈吻痕,于是不免又是一场醋海兴波。 那次楚少铭态度极为坚决,向朝廷告了假,把自己关在侯府不吃不喝,说什么也不肯见本宫,甚至还遣了官媒去陈家向曾公开表示对他有意的陈幼瑛提亲,大有挥剑斩情丝、重新做人之势。 那时候,朝中那群古板的文官们无不为楚少铭幡然悔悟的举动大肆叫好,军队里和楚少铭有些关系的更是整日流连在冠军侯府,一则帮他坚定决心,一则提防本公主从中作梗,至于崔伯言,更是对本公主殷勤备至,服侍入微,却骨子里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令本公主暗暗疑心七夕之夜他是故意诱惑本宫,好叫楚少铭嫉妒,知难而退。 可是,那个时候,太子萧承业和昭烈皇后未死,陈家若和楚少铭联姻,天下虽大,眼能有我萧夕月的活路?纵得清河崔家庇护,苟延残喘,但二十几年的图谋一朝落空,岂能无憾,难道从此做崔家笼子里的金丝雀不成? 于是本公主吓得魂飞魄散,权衡再三之下只好牺牲了崔伯言,深夜里叫独孤伤背着我爬侯府的高墙,辛万苦寻到楚少铭,泪光点点大述数日来相思之苦,指天誓日说从此为他守身如玉,再不和崔伯言有夫妻之实,这才成功挽回了他。 其后楚少铭出尔反尔,议亲中途召回官媒,从此和陈家势同水火,自不必说,但本宫日日望着崔伯言,只觉得美人如花隔云端,看得见却摸不着,心中又何尝不感寥落? 犹记得同年中秋,崔伯言借酒盖脸,闯入本公主的寝殿,悉悉索索解开腰带爬上床,未及开言,便被本宫一脚踹了下去。从此,他便养成了每日在青楼喝花酒的恶习,但据本宫暗中经营的那家青楼花魁言说:驸马一派持重正经,人前人后都不肯和她有亲昵的举动。只怕除了本宫外,尚无其他女人。 想到这里,本宫就觉得浅薇的举动实则深得我心,于是忽而问崔伯言道:“你来做什么?” 崔伯言不答,拿梳子为本宫梳头,看似神情专注,但过了片刻却突然轻声说道:“军中纷纷传闻,冠军侯两军阵前倒戈,更与陈文昊之妹陈幼瑛形容亲密,怕是好事将近。” 我暗地笑话他心机。此时在本宫面前说这些话,他自以为不着痕迹,我焉能看不出他在攻击情敌? 崔伯言见我不答,又轻轻提示道:“冠军侯他……终于还是背叛了公主……” 我便拿眼睛盯住他,平平问道:“你呢?你究竟有没有背叛大熙和我父皇?” 崔伯言面不改色心不跳,神情甚是坦然,若是本宫不知道内幕,只怕真被他给唬住了。 “夕月,我是大熙的驸马,你既是我妻子,我怎会让你失望,背叛大熙和父皇?”他说,眼神情态都没有半分破绽。 我慢慢地笑了。 “口说无凭,你需发一个誓,我才肯信。” 崔伯言当即不假思索,飞快地发誓道:“若我崔伯言,有半分对不起大熙朝和父皇,便叫我减寿二十年,不得善终。” 本宫闻言大怒。本宫素来是敬畏鬼神的人,是以做了亏心事,才夜夜噩梦缠身。眼下崔伯言明明和陈文昊一个鼻孔出气,他居然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发这种誓言,难道他很厌倦红尘,一心求速死吗? “这样不好。你需这样说。”我冷冷盯住他的眼睛,“若驸马有半分对不住大熙朝和父皇,便教他和明镜公主反目成仇,永世不见。” 崔伯言闻言大惊,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傻子,到了这时候,岂能不明白我已经知道了真相? 当下只得“扑通”一声,他便跪到了我面前,拉住我衣裙,哀告道:“夕月,对不起,夕月,你原谅我。我……我实在是没法子,才这么做的。我知道,只要父皇在世,大熙不亡,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楚少铭。你……你和父皇……需要仰仗他的地方越来越多,我能为你做的却越来越少。我……我实在是没有法子。何况陈家早晚要反的,陈家声望太高,楚少铭一个人,决计制不住他。我代表崔家去,其实只是表明立场而已,实际的谋逆之事什么也没做。我再不敢了,求求你,原谅我,原谅我这次吧!” 我低头望着崔伯言。崔伯言少有这么惊惶无助的时候。他越是惊惶,便表示,在他心目中,我的分量越重。这是后续谋划中所不可缺少的环节。而本宫何不在此时索性依了浅薇的提议,再往他心中,加那么一丝分量? 我如是想着,便伸出手,缓缓将崔伯言拉了起来,又为他理了理衣服,正如从前我们恩爱的五年里,我经常为他做的那样。 崔伯言茫然望着我,倒像有几分痴了。 “呆子。”我轻声嗔道,重将那把梳子递给他,“为我梳头发啊。” 崔伯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便有些微微泛红。 “梳好了。”他讪讪说道。 我暗暗觉得他不解风情,但细细一想,本宫拒了他两年,似他这样脸皮薄的世家子弟,原也不好意思再贸然轻举妄动。 于是我望着他说道:“本宫的寝衣,被你扯坏了。” 崔伯言看了看我,纳闷道:“未曾弄坏啊。” 本宫一时气结,凑到崔伯言耳边道:“过会子你就会把它弄坏了。你须赔给我。” 崔伯言闻言,脸腾地红了,只是生怕误会了,手足无措地望着我。 于是本宫似笑非笑地望着崔伯言泛红的脸:“该怎么做,难道还要本宫教你?” 崔伯言只愣了一瞬。紧接着,他整个人的精神气全变了,那份喜之若狂的神态,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 崔伯言再不犹豫,拦腰抱起了本公主,大踏步向床榻走去。 沿路的桌椅因本公主腰带和裙摆的牵绊,七倒八歪,和地面碰撞的声音响做一片。 可是这个时候,谁有心思去顾这个。 常言道久别胜新婚,而何况,本公主已经足足有两年,没有尝过崔伯言的滋味了。那种类似佛跳墙的温火慢炖,厚而不腻,感觉实在是曼妙得很,本宫甚是怀念。 而崔伯言也确实卖力。他做这种事情时向来细致周到,将本公主的方方面面、里里外外都照顾得很好。 本公主禁不住就想起了当年甘露寺验货的时候,他明明是个中新手,却装作一副老练的模样,处处像现在这般精心、细致,结果到了节骨眼上却不得其门而入,窘成了大红脸。 本宫想到这里,心中就泛起了满腔的柔情,决意给崔伯言一点鼓励。于是便主动迎了上去,亲了崔伯言一口,手也顺势沿着他半敞着的里衣往里面探去。 然而,本宫万万没想到,只不过是一点微弱的鼓励,事情便出现了急剧的变化。 得了本公主的香吻,崔伯言面上的神情竟十分惊慌,身体也飞快地想后撤,逃离本公主的掌握。“不要!”他甚至于胸腔中发出低而急促的哀求。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变化猝不及防,已然发生。 崔伯言身体瞬间僵硬,低低垂下了头,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本公主下意识抽回手的时候,也有些发楞。连带甘露寺第一次验货,崔伯言的表现都没有像现在这么令人失望。还说什么佛跳墙?食材刚刚放到锅里,锅就炸了,这算哪门子佛跳墙的做法? 本宫感到十分委屈。因为有期待,所以才有落差。本来以为能吃到大餐的,结果连清粥小菜都吃不上,这是何等的悲催! 本公主的肺也快气炸了。但在眼下这当口,却不好十分表现出来。 本公主望了望满床满地的衣衫零落,一言不发地爬起来,用崔伯言的衣衫拭干净了手,又泄愤似的甩了两甩,随便寻了件衣服,披上就要出门去。 “夕月!”崔伯言这时却像如梦初醒一般,连滚带爬地下了床,一把拉住了我,“你不要走,再给次机会吧!” 他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我心中的窝火郁闷就像火山喷发一样全部涌了出来。 第38章 卜算子 第39章 苦肉计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39章 苦肉计 常言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是以本公主虽然先天不足,后天失调,却从未放弃过保健工作。否则,未能将陈文昊熬死,自己反倒先挂了,岂不是长使英雄泪满襟? 然则这一回,除了这一招以外,似乎并没有更好的捷径可走。 苦肉计。 名列三十六计之一,违背常理行事,自己伤害自己,以达到预先设计好的目标。针对此案来说,便是靠寻死一般的自虐,引起陈文昊的注意。他陈文昊不是发誓说,由着本宫自生自灭,绝不再履足飞星殿一步吗?那么本公主便要看看,是否他果真心如铁石,哪怕本公主就此香消玉殒,也能不改初衷。 “若是公主昨夜能稍稍克制些,不去见楚将军,待到皇上来此的时候,倒好顺水推舟,曲意逢迎,岂不免受这份罪了?”浅薇轻轻说道。 我看了她一眼。她道本宫只是情不自禁,肆意放纵,才和楚少铭那般的吗?却是大谬了。本公主若真是那不懂克制之人,那两年里面对崔伯言无处不在的诱惑,只怕早已破功,又焉能熬到今时今日?只是昨日夜宴之上,楚少铭已是那般光景,若不刻意安抚,私下叮嘱几句,只怕他那边迟早演不下去,致使本宫之计功败垂成。 而且,陈文昊其人,对到手了的东西,一向颇不珍惜,若是本宫昨夜便顺水推舟,与他曲意逢迎,只怕反被他小看了,热乎个几天,一转手就丢开了去。故而必定要吊着他的胃口,给一颗甜枣再赏一顿巴掌,等到他恼了,随便想个办法哄回来,然后继续给一颗甜枣赏一顿巴掌,方昭显本公主在他心中与众不同之地位。 “公主做做样子便好,岂能真个如此自虐,让婢子们看了,心中好生难过。”半夏在一旁垂泪道。 我笑着说:“等到你半夏姑娘收买了太医院里的所有太医,本宫便可做做样子,不玩真的了。只是眼下,非要来真的不可,否则,便是面色能靠妆扮作假,脉相岂是骗的了人的?” 半夏便沉默许久,道:“太医院有我们的人。只是不是全部。” 是夜,乌云漫天,狂风大作,本公主只穿了一件丝质的寝衣,赤着一双脚,坐在飞星殿外的石阶前看天空并不存在的月亮,如此强撑着过了一夜。冰寒入体,岂是闹着玩的,待到我终于支撑不住,在石阶上沉沉晕倒后,灵枢和素问将我抢入屋中,急忙把脉,灵枢方含泪道:“这下子,便是太医院那些老学究,只怕也要花一番心思了。” 前朝公主萧夕月一病不起的消息在李培元刻意策划之下,便如长了翅膀一般在整个皇宫中传播开来。谣言的属性就在于,大众的想象力是无穷的,哪怕不是同一阵营的人,他们也不介意为这个故事继续描补润色。 于是在整个皇宫或自家势力、或敌家势力、或中立势力的齐心协力下,一个凄婉无比的爱情故事渐渐成形:前朝公主萧夕月痴恋冠军侯楚少铭,不惜与驸马和离,岂料楚少铭喜新厌旧,彻底抛弃了她。萧夕月受此打击,神智失常,忧思成疾,一病不起,眼见就要撒手西去了,果真是红颜薄命,其人可恶,其情可悯,呜呼哀哉! 这样的流言在宫中愈演愈烈,待到传到第五天的时候,太医院的太医鱼贯而入,开始频频造访于飞星殿。 本公主昏昏沉沉之中,只觉得左手常被人移至帐外请脉,一天来来回回好几次,真是好不烦躁! “如何?”终于王婉瑜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为首的一名太医诚惶诚恐答道:“娘娘先天不足,后天又失于调养,肺腑之中病势缠绵,大小病灶足有五六处,似还用过狼虎之药,生机已竭,诸脉破碎支离,正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病势如斯,犹自一息尚存者,下官也是初见。” 又有一名太医道:“下官一年前曾为娘娘请过脉,当日亦察觉生机已竭,处处皆病,缠绵肺腑,难以根治,只是凭着心中一股心气撑着,故而外表与常人无异。想不到……想不到如今,那股心气却已尽数泄了……” 王婉瑜沉默良久,方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过了不知道多久,陈文昊暴躁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生机已竭?从前的心气也散了?朕才不信!萧氏跋扈嚣张,粗鲁愚蠢,怎么看也是一个祸害,祸害自会遗祸年,她怎地……怎地……”他在飞星殿的寝殿之中反复踱步,动静倒是大得很,本宫被他这么一折腾,哪里还睡得着? “陛下!”王婉瑜道,“臣妾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讲!”陈文昊说。 “一年前,明镜公主曾公开扬言,遇到冠军侯前,她早已心如槁木,郁郁待死,遇到冠军侯后,方觉枯木逢春,相见恨晚……”王婉瑜道,“只怕,萧氏这病,心病还需心药医……” “胡说八道!”陈文昊吼道,“她已是朕的女人,生是陈家的人,死是陈家的鬼!朕宁可她就这么死了,也决不允她再见楚少铭!都是你出的鬼主意!若不是你,事情怎会弄到这步田地?” “是。都是臣妾的错。臣妾知罪。”王婉瑜的声音涩涩的,只得沉重的一声响,却是双膝着地的声音。 陈文昊沉默了一阵子,紧接着烦躁地说道:“罢了。先前谁也未料到她居然这般傻。” 他突然一阵风似的走到帐子前,粗暴地扯开了帐子,吓得本公主飞快地闭目躺好,装作一副昏迷中的样子。 陈文昊却不管王婉瑜的劝阻,抱着本公主肩头就是一阵摇晃,硬生生逼着本公主睁开眼睛,他便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好,萧夕月,你够狠。楚少铭不要你了,你就不要命了?你给朕清楚了,你需好好活着,若是你死了,你弟弟萧非凡,还有这飞星殿里的人,一个也活不了。朕会以谋逆之罪,诛他们九族,你可好了!” 又向素问吼道:“拿药碗来!” 药汁黑如墨染,一切便恍然如九年前一样。只是,那时候尚显得稚嫩的御前侍卫如今已然成长为行事霸道的一代帝王,他拿着药碗的手更稳,灌药的架势更加凶狠蛮横。 本公主微微张开嘴唇,只喝了一口,便被呛了个半死,当下不顾一切地推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陈文昊的眼神便也有些恍惚,他突然间向着王婉瑜说道:“命太医好好看一看,她是否有了身孕。需在汤药之中,多加红花、麝香诸物,方可流得干净……” 他这般没头没脑的一席话,一向最善于揣摩上意的王婉瑜也有些不明就里:“皇上,太医先前早请过脉,萧氏并无身孕啊!若有时,也须甄别是否皇家血脉,才好定夺……” 陈文昊的声音微微一滞:“朕随口说说,你莫要放在心上。”顿了顿又道:“宣安乐侯萧非凡进宫,命他守着他姐姐,若是萧夕月死了,他也不必活了!” 于是萧非凡真个被摄进宫来,整日里在飞星殿坐着哭泣,没出息得很,反倒令本宫觉得碍手碍脚,诸多不便。 然则因萧非凡在旁边的缘故,该喝的药汁不好倒掉,深夜里也不好身穿单衣出来行走,加重病情,所以本公主的病竟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又过了五六日后,本公主便可下地行走,忙不迭打发了萧非凡,自己行至皇后宫中称谢。 王婉瑜上下打量了我一圈,叹道:“你这一病,人却又清减了不少……” 我见左右无人,突然间双膝跪地,朝着王婉瑜大礼参拜,嚎啕大哭起来:“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再见他一面……”我流着泪说。 王婉瑜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此事本宫倒不好擅专。待到本宫问问皇上的意思。” 我心中冷笑。本宫自然知道王婉瑜不会再揽下这档子烂事,只不过做戏要做全套,才知会她这么一声。 “我同你一起去见皇上,可好?”我抬头,泪眼朦胧。 王婉瑜沉默了片刻。“皇上若见到妹妹,心中必然欢喜。只是妹妹切莫再触怒于他。” 妹妹?本公主比你王婉瑜年纪大多了好不好?只是眼下,只有暂行忍耐的份儿。至于说什么不要再触怒陈文昊,难道王婉瑜不知道,本公主便是为此而存在的吗? 于是当天夜里,陈文昊莅临昭阳宫。 本公主盛装而至,向着陈文昊殷殷恳求道:“你……求你让我再见他一面。我……我要问他一句话。” 陈文昊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语气甚是不悦:“你可知,你现下的身份?你把朕这皇宫,当做什么地方了!” 我苦笑道:“我……我原本是公主之尊,如今大熙一夕而亡,不过是个阶下囚而已,我……我岂有不知?” 提起旧事,陈文昊竟难得有了几丝愧疚:“若是你乖乖地话,日后锦衣玉食,自然少不了你的……” 我眼神里却满是凄艳决绝:“世人皆说我不守妇道,和他无媒苟合。却不知情之所钟,实在是身不由己。我……纵然是一段孽缘,也要有始有终方好。” 陈文昊沉默良久,问道:“若是他心意已决,你又该如何?” 我便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彼时自然和他恩断义绝。小女子从此孤身一人,再无去处,不知蒲柳之姿,是否得入陈家三郎法眼,可堪收留?” “放肆!陈家三郎岂是你能叫的!”陈文昊低低斥责了一声,转脸见王婉瑜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温婉模样,不觉松了口气,拿眼睛望向别处,说道,“朕乃一国之君,何人容不下?只是你且记住,朕最恨言而无信之人,若是你出尔反尔,莫怪朕翻脸无情!” 王婉瑜轻轻舒了口气。“上元节宫中夜宴,幼瑛公主和镇北将军便在列席名单中。” “萧氏,那就在上元节吧。莫忘了你说的话。”陈文昊道,“楚少铭和朕的妹妹情投意合,彼时你若吃了闭门羹,可不许当众哭闹,到处丢朕的脸。” 陈文昊面上说的冠冕堂皇,实则心情愉快,这点本宫自然看的出来。因为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哪怕楚少铭舍不得前朝公主貌美,为了身家性命计,自然也知道趋利避害。是以陈文昊稳操胜券,觉得自己已经看到前天下第一美女投怀送抱的曙光了。 却不知本公主也稳操胜券。因为本公主原本就是打算投怀送抱来着,而楚少铭的反应,也尽在本公主的吩咐中。 “去,私下里告诉楚少铭,上元节宫廷夜宴,要他直接向陈幼瑛求婚。不管本宫说什么,他都要做出一副恩断义绝、漠然无视的样子。”我向着独孤伤吩咐道。 第39章 苦肉计 第40章 贺新郎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40章 贺新郎 黑暗犹如实质,粘稠得化不开,四周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我恐慌地大叫:“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愿意把一切都送给弟弟!爸爸妈妈我爱你们!”却没有人理睬。 “我没有病!我不要吃药!”我拼命地挣扎,却不停有人把苦涩的药丸硬塞到我嘴里…… “公主!醒醒!”耳边依稀传来这样的声音。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 灵枢站在我床前。 “活该!”她飞快地掩饰了关切的神色,自顾自干活去了,“驸马在的时候你从来不会做这种噩梦,可惜……” 我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被眼泪打湿的枕巾,浅薇早抢过来替我换了一条。 “冠军侯在的时候,公主也不会做噩梦。天下男人不都是三条腿,少了谁还不一样。”突然间,半夏的声音出现在我的房间。这丫头跟着楚少铭学了一点粗浅的军中功夫,不堪大用,倒把部队里那一套粗俗的说辞给学了个十成十。 灵枢却当了真。她理直气壮地反驳:“放屁!本姑娘悬壶济世,为善一方,见过的男人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几时见过三条腿的男人了?” “灵枢,闭嘴!莫扰了公主!”浅薇略知些人事,知道我不想她们纠缠于这些下三路的话题,急忙拉着灵枢一起出去。 半夏笑吟吟地站在床前望着我,我一眼就看出她心情颇好。 “事情可还顺利?”我问。 “公主放心。想来今日京城里已经传开了。”半夏胸有成竹地说道,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我脸色,悄悄说道,“冠军侯那里,我怕他过于忧心公主,特地派人飞鸽传说明了原委。” “你倒有心了。”我淡淡一笑。这倒也不好怪她。我素知我手下的几个大丫鬟各有偏好:灵枢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驸马这边,希望我和崔伯言重修旧好,半夏却是冠军侯一系,盼着我和楚少铭花好月圆。 半夏见我神色不愉,试探着问:“奴婢处事不周,许多事情未想的妥帖。现来请公主示下,驸马爷那里,是不是也使人悄悄传个口信?” “驸马?”我挑眉问道,“为何?” 半夏耸了耸肩:“以防驸马做出什么傻事来,反扰乱了公主的计划。” “算了吧,本公主统共就那么几只信鸽,自然要省着点用。”我顺势发作了一下下,见半夏脸上微有悔悟之意,这才缓和了语气说道,“半夏,你不知道我的全盘计划。这事倒也不怪你。其实流言是真是假,驸马抑或冠军侯选择如何应对,都不会碍了我的事情。我也并不是不信任你,或者不信任冠军侯,而是有的时候,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 因我说的十分诚恳,半夏便如释重负地去了。 我整个人便也随即松懈下来,半倚在床上,为自己绝妙无双的计划陶醉不已。 在本公主丝丝入扣的策划下,驸马终于再也忍不下这口气,连夜进宫告状;一向忌惮世家,靠笼络驸马安抚崔家的昭灵皇帝势必要为驸马出头;当然,出头归出头,冠军侯楚少铭是昭灵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意义重大,自然也不好轻易呵斥,于是只得借口要他去紫荆关办事,且支开他一个月,这壁厢趁机把本宫宣入禁宫,好生教训,盼着我迷途知返,昭灵皇帝好兵不血刃、两边都不得罪地解决冲突。 这一个月对于陈家来说,就是绝好的造反机会。冠军侯领兵一万离开京师,宫禁空虚,陈文昊正好振臂一呼,将京都一窝端下,等到楚少铭反应过来,率军急返之时,京都深壁高墙,易守难攻,他只消坚守不出,便可稳操胜券。届时楚少铭或者倒戈投降,或者遁入深山,这江山便是陈家的江山了。 可惜陈文昊不识相。楚少铭已率军出城两三日,正处于京都和紫荆关的中间,正是消息最为闭塞、军纪最为松懈的时候。此时若猝然发动兵变,保管打楚少铭一个措手不及,进退两难。这样绝佳的机会错过了,还去哪里找? 既然陈文昊犹犹豫豫,本公主只好再主动些,给他来一记重锤,告诉他:这载难逢的时刻就要提前结束了。 而这一记重锤便是:皇上要杀明镜公主了。 楚少铭和本公主相好,并不是本公主一厢情愿。 两年前他立下赫赫战功时,昭灵皇帝大张旗鼓出城率领群臣迎接他,亲手为他解下血染的战袍,大肆嘉奖,许以重赏,当场封他为“冠军侯”,以彰他勇冠三军之功。 那年楚少铭不过十六七岁,正是英雄少年之时,鲜嫩可口之极,英姿飒爽,迷倒了京都一大群贵族少女。 就连陈文昊那新寡的大姐陈长华,曾扬言为夫守节的,都拜倒在楚少铭的重盔铁甲之下,闹出许多笑话来,成为京城里风靡一时的谈资。 而陈文昊一母同胞的小妹,那个叫陈幼瑛的小姑娘,更是过分,尚未及笄就想着嫁男人,在大将军府里哭着喊着说非楚少铭不嫁,逼得陈文昊的父亲,也就是前任大将军,进宫向自家姐姐昭烈皇后求助。 昭烈皇后年轻时靠温柔美貌和肚子争气夺得后位,色衰爱弛之时就靠贤惠知礼和娘家给力守江山了。一向善于温柔小意、贤良淑德的她自然看不惯陈家姐妹过于彪悍的行径,思前想后之下觉得陈幼瑛的婚事倒还能提上一提,就在当年的荷月宴上煞费苦心,想将陈幼瑛正式引荐给楚少铭。 本公主头顶着“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号,横行无忌行走十多年,每年的荷月宴都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然而在知道昭烈皇后的小心思之后,那年的荷月宴我故意称病未出席。陈幼瑛到我缺席的消息可开心了,打扮得花枝招展,妄想在荷月宴上艳压群芳,好博得楚少铭青睐。横竖其他的贵女都知道陈家势大,估计也没人愿意惹麻烦。 我不知道陈幼瑛有没有在荷月宴上艳压群芳,但是我却知道她在荷月宴后哭得肝肠寸断,对本公主咬牙切齿,公开扬言恨不得食肉寝皮。原因很简单:楚少铭当日也没有出席荷月宴。他和本公主同车出游,去西山温泉泡澡,两日后方归。 归城之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本公主的车驾直接驶入冠军侯府,留宿至次日方出。其后,本公主和楚少铭交往再不避人,索性坐实了这段关系,不给陈幼瑛任何幻想的余地。 其实楚少铭和本公主交往,也承担了不少压力的。昭灵皇帝明明知道他和本宫好上了,却因想着拿他制衡日益坐大的陈家,不便深责,明里暗里挑选了合适的名门淑女,赐了好几次婚,楚少铭都给扛下来了。至于权贵之家的联姻之请,他更是回绝得不计其数。 楚少铭原本在朝堂上有许多交好的同僚,行伍里爬摸滚打混出来的铁交情,全因他和有夫之妇相好的关系,渐渐疏远了,有那自诩正义的,还含糊着弹劾了几次,说他品行不端,幸而顾及崔家和驸马的脸面,没有指名道姓,昭灵皇帝也乐得装糊涂。 楚少铭既然贵为冠军侯,自然也有不开眼的小喽啰企图抱大腿。他们看他对“京都第一美人”如此迷恋,也下了大本钱,从各地寻来绝色佳人,指望能博楚少铭一顾。其中有几位姿色动人,连本公主看了也要掂量一番,忐忑着我是否能比得过,楚少铭却看也不看的全部原封退还了。 在忠诚方面,楚少铭有着异乎常人的执拗,令我很受感动。 当然,楚少铭的这种忠诚也让本公主叫苦不迭。因为他以己度人,也不准我和驸马亲近。本公主好不容易才收了他,又费了好大功夫才让他同意我不用和驸马和离,其余事情也只能依着他了。幸好本宫驭男有术,处处殚精竭虑,走钢丝似的应付了两年,好容易才谋划到了如今的大好局面。 冠军侯楚少铭对明镜公主一往情深,这是京都里略有些头脸的人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对于这一点,作为陈幼瑛一母同胞的哥哥,我相信陈文昊最心知肚明。 既然楚少铭能为了明镜公主御前抗旨拒婚,焉能在知道明镜公主即将被赐死时无动于衷,带着大军继续像没事人一样往紫荆关赶路?我倒是相信,可惜陈文昊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所以说,陈文昊若有意造反,也就在这一两天了。昭灵皇帝虽然凉薄无情,晚年迷信仙术,但眼光还是有的,制衡之术玩的也是炉火纯青,于行伍中拔擢楚少铭,算是他晚年的神来一笔。等冠军侯率军士回京,陈文昊再如梦初醒般造反,两军对垒之下,有多少胜算,难说得很。再者,纵使他一味隐忍,此时不反,等到昭灵皇帝扶植之下,冠军侯的势力再次坐大,想反也反不成了。彼时刀俎鱼肉可知。 陈文昊是个聪明人。而本公主为他准备的,就是这么一道单选题。 冠军侯是昭灵皇帝的棋子,而陈文昊,现在却是本公主对付昭灵皇帝的一把刀。 第40章 贺新郎 第41章 醉中仙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41章 醉中仙 几日后,陈文昊正式登基,做了皇帝,由天师道国师亲自为其加冕,称国号为大周。而他的原配妻子王婉瑜,便做了正宫皇后娘娘。 一时之间,陈文昊的诸多姬妾各有封赏,进驻后宫。出于对清河崔家的敬重,崔卓清仍然是专司草诏拟旨、品评天下文章这等风雅事,陈文昊更是将她的品级上升为正四品,又许她在后宫之中地位超然,除太后、皇后外一概不跪拜。 因为正史和野史中的记载,本宫对崔卓清忌惮非常,不亚于王婉瑜。此时陈文昊既然在后宫,本宫便紧锣密鼓,赶着脱颖而出,好把崔卓清拦在门外,不教这位传说中的真爱和陈文昊勾搭上。 “大周朝沿袭了我大熙朝的嫔妃制度,却又有所删减。拟定皇帝有一皇后,贵淑德三妃,昭仪、昭容等九嫔、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以充二十七世妇之数,又有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合计八十一御妻。”我向着身边婢女说道。 “陈文昊的皇后自然是王婉瑜。贵妃是那年哭着喊着要嫁到陈家为妾的荥阳郑家女郑蓉锦。淑妃是王婉瑜亲自做主给陈文昊纳的杨家女杨思嫣。德妃便是那位卢家小姐,闺名叫什么来着?”我皱着眉头问浅薇。 “卢筱婷?”浅薇想了想道。 “不,卢筱婷是嫡姐,这次嫁进陈家的是她的庶妹,卢筱晴。”灵枢突然插嘴说道。 我哑然失笑:“你这孩子,偏这种事情记得清楚。” 灵枢悻悻说道:“都说卢家家风好,依婢子看,也不过如是。” 灵枢这么记恨卢筱婷自然是有原因的。 卢筱婷是继崔卓清之后的京城第一才女,无数王孙公子求之不得,偏偏对崔伯言似有倾慕之意,曾半吐半露地说过,极爱崔郎的锦绣华章。 一年前的荷月宴,卢筱婷大抵是说了本宫和崔伯言不睦的消息,当众携琴而来,在崔伯言面前弹下一曲。虽然因崔伯言装聋作哑,没了下文,但以范阳卢氏家风之严谨,这便是卢筱婷能做到的极限了。倒也怪不得灵枢为本宫忧心忡忡,记恨至今。 我此时要说正事,自然不欲她们把话题带偏,轻咳一声道:“陈文昊风流好色成性。除了三妃之外,尚有十多名姬妾,此时也鸡犬升天,分别占了九嫔、婕妤、美人等名号。本宫若不早作打算,只怕剩下的位分越来越少……” 灵枢嘟起嘴道:“公主你何必委屈自己。陈文昊算什么,便是做皇后娘娘,也未必有崔家妇清贵。何况又是个风流的,不知道被多少女人睡过了,孩子都有了……” 我哑然失笑。陈文昊若知道世间有女子如此评价他,还不被气的背过气去。便笑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当年陈文昊能以寒门外戚之身,和崔伯言并称为帝都双璧,可见容貌才识确有过人之处。更何况,有郑蓉锦自甘堕落嫁为妾室在先,本宫和他逢场作戏一二,便也算不得降尊纡贵了。” 半夏笑吟吟说:“公主还是心思不定。否则,索性和冠军侯扯了大旗和陈文昊对着干,岂不痛快?只怕公主看陈文昊生得好,见色心喜,故而才想出这般西施入吴之计,倒叫冠军侯牵肠挂肚,受尽煎熬。” 我她话风不对,不由得问道:“这是楚少铭教你说的?别人都是醋坛子,他却是醋缸,全无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豁达!” 半夏辩解道:“那也要看是什么事。看心中所爱躺在别人怀里,闭着眼睛装死,也只有崔相公这种人才做的出来。” 浅薇见我怒气冲冲将要发作,忙拉了拉半夏的袖子,不教她说下去,自己却问道:“公主见陈文昊时,想梳什么发髻,穿什么衣服,一并告诉奴婢,奴婢好去准备。” 我想了一想,摇头道:“此事却不急在一时。如今陈长华新死,陈家部曲也多有丧命,陈文昊之母尚在九华山烧香拜佛,诚心祭奠。陈文昊称帝以来,更是立誓要斋戒一月,为死去的英灵致哀。因而卢筱晴尚在卢家待嫁,杨思嫣也被叮嘱不必着急进京,徐徐而来。我估摸着陈文昊近日未必有兴致,倒给了本宫充足时间准备。” 因而素问、灵枢为本宫开具了整整二十一天的药浴药方,从通经活络、活血化瘀到排毒养颜、补肾益气、美白滋养,提供全方位的治疗方案,药浴过后,还有开穴、推拿、拔罐、刮痧、金针刺穴等项目,又忙着排了这些天的药膳,务必令陈文昊见到本宫最无懈可击、绝美无伦的一面。 这日药浴之后,本宫身体乏力,由浅薇扶着自浴桶中站起,刚擦干身子,灵枢便凶神恶煞般将我推至贵妃榻前,她好挽起袖子,又是推拿又是刮痧,在本宫身上肆虐。 灵枢手法原不比素问温柔细致,最讲究“快准狠”三字,从不怜香惜玉。因此本宫在她蹂躏之下,疼痛难忍,只因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痛过之后病灶疏解,倍感轻松,于是不敢有丝毫抱怨,只是忍不住惨叫了几声。 不多时,本宫背上的火罐已去,大大小小的黑紫色罐印密密麻麻,颈间、胸腹之处却是大片大片的痧痕,红、紫、黑三色不等,视病灶深浅、病程长短而定。 灵枢一边在本宫面颊上诸穴插满金针,一边嘲笑本宫浑身是病。气氛倒也轻松。 就在这令本宫倍感放松的时刻,突然间,“哐啷”一声,浴室大门已被人破开,透过重重纱幔,一个高大的人影正一步步走来。 “何人如此大胆!”浅薇反应最快,刚刚转身,正要问罪,然而看清来人相貌,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叩见皇上。”浅薇颤声说道。 我扶着灵枢身子,挣扎着起身,正好看见陈文昊一身煞气,脸色铁青,扯落重重纱幔,顷刻间便到了本宫面前。 我被这意想不到的变故惊住了。 此时本宫合身上下只穿得一条纱裙,上半身却春光大露,罐印痧痕在雪白的肌肤映衬下更加触目惊心,分外狰狞,脸上满是金针颤动,披头散发宛如一个疯婆子,容色岂有平日的百分之一? 灵枢则跪坐在我塌边,手里拿着一根金针,也像是被吓傻了,都不知道为本宫遮挡一二。 陈文昊看了看灵枢,又看了看本宫,口中突然吐出两个字:“磨镜?”声音甚是低沉。他右手握着的长剑已经去掉了剑鞘,闪着幽幽的冷光。 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又羞又怒,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屁!你娘才磨镜,你老婆才磨镜!本宫分明在治病,你……你……你这好色之徒胆敢闯了进来!” 陈文昊到本宫骂他,面上煞气大放,但本宫可不吃他这一套,骂得愈发起劲,骂到后来,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陈文昊看到本宫这副模样,心中倒露了怯,叹息一声,微微侧了头去。 浅薇此时便抢了过来,为本宫披上一件披风,略微遮挡一二,又向陈文昊禀报道:“皇上有所不知。公主自幼体弱多病,婢子们伺候公主久了,略通医理,便想出这药浴之法。药浴之后,刮痧拔罐,功效倍增。” 陈文昊闻言,也不敢拿眼睛看本宫,背对着本宫解释道:“朕于外间……闻此处呻吟声不绝,还以为……还以为你在此……” 我有披风遮挡,心中有了几分底气,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大骂道:“你以为本宫在此秽乱宫闺,是也不是?你究竟是猪耳朵,还是猪脑子?你老婆和你做的时候,就是这般叫的?本宫……本宫那分明是疼痛难忍!” 若是平日里如此破口大骂一个皇帝,只怕难逃杀身之祸。可是本宫将此时的陈文昊看的透透的:一则他初登大宝不久,身上那股子为所欲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帝王气势,暂时还没被培养出来;二则他对本宫确有几分与众不同,如今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心中倒也有几分理亏。 陈文昊得本宫如此骂他,先是脸色一沉,继而看到本宫珠泪盈盈的样子,便也就泄去了怒气,将长剑重新入鞘,口中言道:“既然是一场误会,朕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且安心养病便是。”说罢,就要往外走。 可是本宫这个时候怎能如他所愿? 早在我骂他的时候,就已经把来龙去脉、紧急应对措施理得清清楚楚了。 我原本精心准备,意欲以最美的姿态勾搭陈文昊,无奈他在这等尴尬时候不请自来,本宫心中固然觉得委屈,却也知道:胜败在此一役。 他连本宫最丑时候的身体都看过了,第一印象已然铸成,若是今日不能将生米煮成熟饭,日后再勾引时,哪怕本宫再美,他心中也会忆起今日极丑的画面。届时必定事倍功半,说不定便会功败垂成,一步错,步步错。 是以本宫见他要走,忙一把拉住他,口中叫道:“陈文昊,你看光了本公主的身子,就想一走了之吗?把你一双眼睛留下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aincloud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1 03:08:54 读者“isa”,灌溉营养液20140901 13:58:10 读者“isa”,灌溉营养液20140901 13:58:06 谢谢! 第41章 醉中仙 第42章 念奴娇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42章 念奴娇 这下子果然成功激怒了陈文昊。 “你胡言乱语在讲些什么?”陈文昊的眼睛里似乎酝酿着一场风暴,“你几时说过这样的话?朕又怎么可能答应?简直异想天开!” “公主,公主,莫要再说了,奴婢求求您,莫要再说了!”浅薇装作很是担心的样子,又冲了上来拉扯我的衣袖,苦苦哀求。 “你……你竟然出尔反尔吗?”我像是惊呆了的样子,指着他鼻子颤巍巍说道,“陈文昊,昨日若非你应允……,本宫怎么可能跟你……” 王婉瑜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文昊,竟有几分将信将疑。 “够了!萧夕月,朕受够你了!你就是个疯子,就是普天下头号大傻瓜!”陈文昊怒不可遏,转头向着王婉瑜吩咐道,“给她一个才人封号,爱要不要!把她锁起来,叫她什么人也见不到!朕倒是要看看,她能疯出什么花样来!” 说罢,大步走出飞星殿,大叫一声:“上朝!”便带领着一大帮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留下王婉瑜一个人,用充满同情和遗憾的眼光望着我:“你……你果真是太傻了。你可知道他对你……他对你……” 她欲言又止,脚步顿了顿,竟然就此离开了。 我等她走远了,才整了整衣服,恢复了正常的神态。 这一番演戏,并未收到良好的效果。王婉瑜忍者神龟的功夫,似乎更在崔伯言之上,令人一记重拳打出来,却软绵绵落到了棉花上,实在是好生遗憾。 只是……只是…… “公主,皇后娘娘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浅薇疑惑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我心中所想的问题,却和浅薇不一样。本公主步步筹谋,方走到了今日,陈文昊对我与众不同,本宫自然知悉。问题的关键是:王婉瑜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她若知道,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这样就不好玩了哎! 我这样想着,太阳穴后侧又闷闷地开始痛。我想用手扶住头,未想到眼前一阵眩晕,竟然就此昏了过去。 本公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据灵枢说,这次发病,是本宫不知自重,刮痧拔罐之后,贸然行房的缘故。 “邪气入体,侵入肺腑,尤加缠绵。”灵枢面无表情地宣布道。于是本宫便如一条砧板上的肉一般,被她用各种方法折腾了很久,身体才渐渐有了起色。 而就在这短短的三天时间里,后宫的形势再次起了变化。 杨氏女杨思嫣入宫,陈文昊盛宠之,原本的宠妃郑蓉锦反落到了后面。 至于王婉瑜?哦,这个女人一向是贤惠到了极致的,负责日夜操劳,为陈文昊生孩子煮饭,结缡七年以来已经有两女一子。陈文昊虽然依足了规矩,初一十五准时例行公事,但是对她的身体,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可有可无。而王婉瑜,似乎也并不介意别的女人分她的宠。是以无论是郑蓉锦还是杨思嫣,她都用心照顾得很好。 后宫里有这么一个不善妒、贤惠能干、真正以皇帝意志为先的皇后,对于陈文昊来讲,是一件好事,而对本宫来说,却就并非如此了。 本公主恨不得竭尽所能,用力蹦跶,好让帝后失睦,陈文昊后宫起火。 无奈…… “公主已是病上加病,若是再不知珍重,便是司命至所属,奴婢纵使竭尽全力,也无可奈何了。”灵枢气呼呼地宣布道。 我转头看了看素问,见她一脸担忧的样子望着我,便知道灵枢的话不虚,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是…… “公主,今年封邑的收入还没来。兴许是……”浅薇面带担忧之色。 半夏愤愤然道:“那群只晓得捧高踩低的狗腿子们!” 我摆了摆手。 “倒也怨不得他们。实是花费太大。”其实我心中清清楚楚,我纵使能将这几万兵马藏在深山之中,几年瞒得严严实实,但长此下去,消耗得却是兵士的一股锐气。这是一场消耗战。除非我能按照计划,将陈家后宫朝堂的那些支持者整治得服服帖帖,让陈文昊的势力消耗速度大于我。否则,结局是一场悲剧。 但是,我别无选择。 这支私兵的建立,是假借着大熙朝太子的名义,后来太子身死,才顺理成章由本公主接收,是以必须赶在大熙亡国前建立,若是等到陈家上台,再建私兵的话,纵使打起光复前朝的旗号,只怕更加难成气候; 而陈文昊羽翼早成,若不能等在剪除陈文昊羽翼之后再发动兵变,简直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所以,只有本公主想方设法到处揽钱,继续喂养这群吃不饱的饿狼了。但愿用兵之日,这群饿狼能够不辜负本宫所愿,狠狠撕咬陈文昊及其追随者的血肉。 只是现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浅薇,按照先前所议,命人去落雁居收银子。”我吩咐道。 京城落雁居,是和红袖招齐名的两大青楼。除了浅薇等寥寥数人外,无人知道这座青楼的幕后老板便是赫赫有名的明镜公主。是以当日崔伯言日日去落雁居喝酒,本公主才不会阻止他,本宫恨不得落雁居的仙仙姑娘能再给力点,好把崔伯言牢牢拴在她身边,好让红袖招的花魁刘惜惜颜面无存,彻底奠定落雁居京城第一青楼的美誉。 除了落雁居外,自然还有五芳斋、丹青坊、知味楼以及富贵赌坊这几家铺子的银子可以收。只是本公主未雨绸缪,自然不能做杀鸡取卵的勾当,给他们留下了充裕的资金进行再投资,又预留了一部分银子做来年的军需之用,这手头就真正有几分紧了起来。 十日后。 “浅薇,这几日里,皇上可曾路过我们飞星殿?”我当着灵枢的面,故意大声问浅薇。 浅薇会意,道:“说来也奇怪,皇上明明不顺路,却每每总要在飞星殿门口经过上那么一回两回。可惜公主身子未好,否则……” “哼!”灵枢冷哼了一声,“好色鬼!老天真是不开眼,好色鬼的身体却是好的很,公主你若想以此耗他的元气,恐怕他尚且无事,你先一命呜呼了!”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灵枢所言,自是有几分依据。更何况,本宫也知道,一个帝王的身体好坏,是否精力旺盛,确实是衡量皇帝是否贤明有为的一项指标。但凡有为之君,精力必然旺盛得很,这样才能够应付繁琐的政事不至于崩溃,才能够将自己的政敌熬死,成功上位,笑到最后。 而陈文昊在正史和野史上也确实是一个精力旺盛的皇帝,用足了妃嫔名额不说,后宫佳丽之中,还有许多连名分都不曾有,却被他收用过的宫人,算起来,后宫上百人,只多不少。 “本宫只是……只是想着将封邑的收入讨回来而已……”我试探着向灵枢说道。 “哼!”灵枢再度冷哼,“想从好色鬼那里拿银子,只怕空手套白狼是不行的吧?公主您的身体,半月之内,决计不能行房,若是公主您有别的法子,能从好色鬼那里捞到好处,奴婢便不会再过问。” 法子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只是陈文昊那性情,实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中途是否需要改戏。本宫可没那个把握,能在彻底拒床戏于门外的同时,尚不激怒了他。如今见灵枢说的郑重,也就只有乖乖打消了招惹陈文昊的念头。 “把本宫的头面偷偷卖掉一些吧。从此以后本宫戴假的就是了。”我叹了口气,最后吩咐道。 “公主,您还记得那一套……”浅薇犹豫着问道。 我想了一想,便知道她在说什么。那是崔伯言母亲留下来的一套首饰,据说是西域的奇珍异宝,经著名的工匠打造雕刻而成,价值颇为不菲,若是偷偷拿去变卖,只怕可得数万两白银。当日崔伯言和本宫定情之时,送给了本宫,只戴过两次,便爱不释手,是以和离之时,本宫见崔家没有索要,索性就也装聋作哑了。 “不行!”灵枢反应也很快,“那是崔家传给儿媳妇的东西!公主您既然不要驸马了,那自当给人家好好还回去!否则……否则……” “既然如此,那套东西便留着吧。待到崔伯言再娶妻之时,便还给他。”我轻咳一声,冲着浅薇打了个眼色。 浅薇会意,低头应下了。 此后的几天里,本宫一直乖乖地遵循医嘱,从素问和灵枢的安排,身子终于一天胜似一天地好了起来。虽然半月之期尚未满,却已觉得神清气爽,脚步如飞,和平日大不相同,于是便试探着问素问,是否可容我出门走走,散散心。 素问刚犹豫了一下:“这……只怕……” 我便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吹着气,撒娇似的说道:“好素问,你就依我这次嘛……” 素问平素便是个怕痒的,我又撒娇技能满点,她实在推托不过,看着灵枢一时不在,便咬牙应承了下来。 “公主万不要跑远了。去去便要回来。”素问轻声说道。 第42章 念奴娇 第43章 流言风波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43章 流言风波 这下子果然成功激怒了陈文昊。 “你胡言乱语在讲些什么?”陈文昊的眼睛里似乎酝酿着一场风暴,“你几时说过这样的话?朕又怎么可能答应?简直异想天开!” “公主,公主,莫要再说了,奴婢求求您,莫要再说了!”浅薇装作很是担心的样子,又冲了上来拉扯我的衣袖,苦苦哀求。 “你……你竟然出尔反尔吗?”我像是惊呆了的样子,指着他鼻子颤巍巍说道,“陈文昊,昨日若非你应允……,本宫怎么可能跟你……” 王婉瑜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文昊,竟有几分将信将疑。 “够了!萧夕月,朕受够你了!你就是个疯子,就是普天下头号大傻瓜!”陈文昊怒不可遏,转头向着王婉瑜吩咐道,“给她一个才人封号,爱要不要!把她锁起来,叫她什么人也见不到!朕倒是要看看,她能疯出什么花样来!” 说罢,大步走出飞星殿,大叫一声:“上朝!”便带领着一大帮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留下王婉瑜一个人,用充满同情和遗憾的眼光望着我:“你……你果真是太傻了。你可知道他对你……他对你……” 她欲言又止,脚步顿了顿,竟然就此离开了。 我等她走远了,才整了整衣服,恢复了正常的神态。 这一番演戏,并未收到良好的效果。王婉瑜忍者神龟的功夫,似乎更在崔伯言之上,令人一记重拳打出来,却软绵绵落到了棉花上,实在是好生遗憾。 只是……只是…… “公主,皇后娘娘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浅薇疑惑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我心中所想的问题,却和浅薇不一样。本公主步步筹谋,方走到了今日,陈文昊对我与众不同,本宫自然知悉。问题的关键是:王婉瑜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她若知道,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这样就不好玩了哎! 我这样想着,太阳穴后侧又闷闷地开始痛。我想用手扶住头,未想到眼前一阵眩晕,竟然就此昏了过去。 本公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据灵枢说,这次发病,是本宫不知自重,刮痧拔罐之后,贸然行房的缘故。 “邪气入体,侵入肺腑,尤加缠绵。”灵枢面无表情地宣布道。于是本宫便如一条砧板上的肉一般,被她用各种方法折腾了很久,身体才渐渐有了起色。 而就在这短短的三天时间里,后宫的形势再次起了变化。 杨氏女杨思嫣入宫,陈文昊盛宠之,原本的宠妃郑蓉锦反落到了后面。 至于王婉瑜?哦,这个女人一向是贤惠到了极致的,负责日夜操劳,为陈文昊生孩子煮饭,结缡七年以来已经有两女一子。陈文昊虽然依足了规矩,初一十五准时例行公事,但是对她的身体,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可有可无。而王婉瑜,似乎也并不介意别的女人分她的宠。是以无论是郑蓉锦还是杨思嫣,她都用心照顾得很好。 后宫里有这么一个不善妒、贤惠能干、真正以皇帝意志为先的皇后,对于陈文昊来讲,是一件好事,而对本宫来说,却就并非如此了。 本公主恨不得竭尽所能,用力蹦跶,好让帝后失睦,陈文昊后宫起火。 无奈…… “公主已是病上加病,若是再不知珍重,便是司命至所属,奴婢纵使竭尽全力,也无可奈何了。”灵枢气呼呼地宣布道。 我转头看了看素问,见她一脸担忧的样子望着我,便知道灵枢的话不虚,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是…… “公主,今年封邑的收入还没来。兴许是……”浅薇面带担忧之色。 半夏愤愤然道:“那群只晓得捧高踩低的狗腿子们!” 我摆了摆手。 “倒也怨不得他们。实是花费太大。”其实我心中清清楚楚,我纵使能将这几万兵马藏在深山之中,几年瞒得严严实实,但长此下去,消耗得却是兵士的一股锐气。这是一场消耗战。除非我能按照计划,将陈家后宫朝堂的那些支持者整治得服服帖帖,让陈文昊的势力消耗速度大于我。否则,结局是一场悲剧。 但是,我别无选择。 这支私兵的建立,是假借着大熙朝太子的名义,后来太子身死,才顺理成章由本公主接收,是以必须赶在大熙亡国前建立,若是等到陈家上台,再建私兵的话,纵使打起光复前朝的旗号,只怕更加难成气候; 而陈文昊羽翼早成,若不能等在剪除陈文昊羽翼之后再发动兵变,简直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所以,只有本公主想方设法到处揽钱,继续喂养这群吃不饱的饿狼了。但愿用兵之日,这群饿狼能够不辜负本宫所愿,狠狠撕咬陈文昊及其追随者的血肉。 只是现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浅薇,按照先前所议,命人去落雁居收银子。”我吩咐道。 京城落雁居,是和红袖招齐名的两大青楼。除了浅薇等寥寥数人外,无人知道这座青楼的幕后老板便是赫赫有名的明镜公主。是以当日崔伯言日日去落雁居喝酒,本公主才不会阻止他,本宫恨不得落雁居的仙仙姑娘能再给力点,好把崔伯言牢牢拴在她身边,好让红袖招的花魁刘惜惜颜面无存,彻底奠定落雁居京城第一青楼的美誉。 除了落雁居外,自然还有五芳斋、丹青坊、知味楼以及富贵赌坊这几家铺子的银子可以收。只是本公主未雨绸缪,自然不能做杀鸡取卵的勾当,给他们留下了充裕的资金进行再投资,又预留了一部分银子做来年的军需之用,这手头就真正有几分紧了起来。 十日后。 “浅薇,这几日里,皇上可曾路过我们飞星殿?”我当着灵枢的面,故意大声问浅薇。 浅薇会意,道:“说来也奇怪,皇上明明不顺路,却每每总要在飞星殿门口经过上那么一回两回。可惜公主身子未好,否则……” “哼!”灵枢冷哼了一声,“好色鬼!老天真是不开眼,好色鬼的身体却是好的很,公主你若想以此耗他的元气,恐怕他尚且无事,你先一命呜呼了!”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灵枢所言,自是有几分依据。更何况,本宫也知道,一个帝王的身体好坏,是否精力旺盛,确实是衡量皇帝是否贤明有为的一项指标。但凡有为之君,精力必然旺盛得很,这样才能够应付繁琐的政事不至于崩溃,才能够将自己的政敌熬死,成功上位,笑到最后。 而陈文昊在正史和野史上也确实是一个精力旺盛的皇帝,用足了妃嫔名额不说,后宫佳丽之中,还有许多连名分都不曾有,却被他收用过的宫人,算起来,后宫上百人,只多不少。 “本宫只是……只是想着将封邑的收入讨回来而已……”我试探着向灵枢说道。 “哼!”灵枢再度冷哼,“想从好色鬼那里拿银子,只怕空手套白狼是不行的吧?公主您的身体,半月之内,决计不能行房,若是公主您有别的法子,能从好色鬼那里捞到好处,奴婢便不会再过问。” 法子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只是陈文昊那性情,实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中途是否需要改戏。本宫可没那个把握,能在彻底拒床戏于门外的同时,尚不激怒了他。如今见灵枢说的郑重,也就只有乖乖打消了招惹陈文昊的念头。 “把本宫的头面偷偷卖掉一些吧。从此以后本宫戴假的就是了。”我叹了口气,最后吩咐道。 “公主,您还记得那一套……”浅薇犹豫着问道。 我想了一想,便知道她在说什么。那是崔伯言母亲留下来的一套首饰,据说是西域的奇珍异宝,经著名的工匠打造雕刻而成,价值颇为不菲,若是偷偷拿去变卖,只怕可得数万两白银。当日崔伯言和本宫定情之时,送给了本宫,只戴过两次,便爱不释手,是以和离之时,本宫见崔家没有索要,索性就也装聋作哑了。 “不行!”灵枢反应也很快,“那是崔家传给儿媳妇的东西!公主您既然不要驸马了,那自当给人家好好还回去!否则……否则……” “既然如此,那套东西便留着吧。待到崔伯言再娶妻之时,便还给他。”我轻咳一声,冲着浅薇打了个眼色。 浅薇会意,低头应下了。 此后的几天里,本宫一直乖乖地遵循医嘱,从素问和灵枢的安排,身子终于一天胜似一天地好了起来。虽然半月之期尚未满,却已觉得神清气爽,脚步如飞,和平日大不相同,于是便试探着问素问,是否可容我出门走走,散散心。 素问刚犹豫了一下:“这……只怕……” 我便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吹着气,撒娇似的说道:“好素问,你就依我这次嘛……” 素问平素便是个怕痒的,我又撒娇技能满点,她实在推托不过,看着灵枢一时不在,便咬牙应承了下来。 “公主万不要跑远了。去去便要回来。”素问轻声说道。 第43章 流言风波 第44章 枕边风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44章 枕边风 独孤伤是第一个知会我,皇上为楚少铭赐婚的人。他冒险白日进宫,专程言说这件事,几乎是在裴宇之下朝的第一时间,便将消息传入我的耳中。 他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我脸上的反应,妄图从本公主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可惜他来的不凑巧,错过了本公主情何以堪的时候,那些专门演给陈文昊和王婉瑜看的绝佳的表演,只怕任何人都会觉得本宫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了吧。 一个因为被抛弃而痛不欲生的女子,纵使下定决心,斩断前缘,但当得知旧人即将新婚的消息,又该如何反应,才不至于让王婉瑜怀疑,让陈文昊觉得合情合理又勉强可以接受? “独孤伤,你说,我……我该怎么办?”我幽幽叹了一口气,问独孤伤道。 “公主,求仁得仁。何况,纵使楚将军拥别人入怀,只怕他心中所想,依旧是你,又何必过于伤感?”独孤伤劝解道。 我心中所想却不是这般回事。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陈幼瑛。天下女子皆苦,就连我吩咐独孤伤乱军之中取了陈长华性命,每节气里却总不忘望空祷告一番,祝她在另一个时空安好,何况陈幼瑛呢?活着的人要面对的难堪,注定要比死了的人多上许多。 但是我别无选择。为了给杨皇后复仇,必须彻底摧毁陈家不可。这个道理,原本无分对错。哪怕因此有万万个人要因此死去,那么便教他们去死好了,杨皇后尚且含冤带恨而死,他们凭什么独活? 当然,在可以选择的范围内,死法要尽量温和一点,伤害尽量小一点,那就更好了。 “独孤伤,你说,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哪种遭遇更为悲惨?是所爱之人娶了她,却始终另有所爱,不肯碰她,还是娶了她之后,与她生儿育女,其乐融融,一日突然原形毕露,告诉她一切不过是一场欺骗?”恍惚之间,我这般问道。 独孤伤却一脸怜悯地望着我。 “公主,求仁得仁,何必想太多?楚将军心中至爱,自然唯有你一人。至于他和别人,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便是因此有了子嗣,也算不得真。”独孤伤如是安慰我。 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说楚少铭他……他已经……”我问。 独孤伤轻轻叹息:“世间安得双全法。公主,你尚不知市井之中如何传言。百姓们私下里对陈幼瑛颇有微词,说定然是楚将军床笫之间颇有秘法,这才令前后两朝公主对他一见倾心,至死不渝。还有些说只怕皇上如此匆匆赐婚,只因陈幼瑛已珠胎暗结,纸保不住火的缘故。公主何必自欺欺人?” 我沉默不语。原本,因陈幼瑛对楚少铭实在太过百依百顺,我也曾怀疑过楚少铭的节操。然而除夕之夜,他的言词和反应都在力证另一种可能性。 他当时理直气壮地说:“已是骗了她,若和她真个做夫妻,生娃娃,我倒成了什么人了?又如何对得起你?” 他以为他是在表白自己的忠贞,却不知是推给我一个大难题。他想的这些东西,似本公主这等黑心黑到了骨子里的人原本是不会去想的。 “公主,对于女子来说,哪怕曾有一刻的甜蜜,也是好的。”情场达人独孤伤最后回答。 对于独孤伤的话,本公主并不是非常认可。因为本宫最恨的便是欺骗。可是众生皆苦,所有的棋子,包括本宫在内都要接受被利用、被欺骗、被抛弃的命运,她陈幼瑛一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小姑娘凭什么置身事外? 崔卓清是第二个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她携了一坛子梅花上的雪翩然而来,在飞星殿中为我煮了一壶好茶,就在我刚刚放下茶盏的那一刹那说道:“几天前皇上特地问过我,要如何才能立你为皇后。我便笑着回答道,除非天底下的人都死绝了。” 我一惊,禁不住抬头向着崔卓清望去。她和陈文昊什么时候这般要好了?陈文昊居然向她问策? “我倒是想不到,你竟有这般本事!”崔卓清面色严厉地盯住我,“皇上一向礼贤下士,善于纳谏,前些时候竟为了你和朝臣们好一阵争持,处处为你澄清。如今又如此问策于我,莫非……莫非你竟口出狂言,要做皇后不成?你凭什么?” 我默然不语。陈文昊竟然想到和崔卓清商议,只怕确实是前些时候我逼迫太甚,他四面楚歌,走投无路的缘故。只是……只是崔卓清却实在是我忌惮的劲敌。 “崔伯言怎么样了?”我突然问道,“我……”声音微微有些发涩,说不下去了。 这次轮到崔卓清愣住了。 “你——如今走投无路,便想回头了,是也不是?”她沉默片刻,嘴角突然扬起一丝笑意,“只是有些事情,却是无法回头了。” “我……闻他如今染病在家,无人照料。我……他自幼父母过世得早,只得你这个姑姑照看,此时他……我……”我眼圈微红,说不下去了。 崔卓清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些:“你是想托我照看他?” 我点了点头。 “只是……我从十几年前入宫,便极少回崔家了。”崔卓清如是说道。 “若是姑姑有意,我来想办法。”我心中暗喜,一口应承。 “我倒忘记了。你是个惯于吹枕头风的。”崔卓清淡淡说道,突然间话锋一转,“莫非你还不知道,楚少铭已经接了圣旨,即将和长公主大婚?” 只得“啪”的一声,我手中的杯子碎了。 这本是崔卓清极钟爱的杯子,雨过天青色,上好的汝窑瓷杯,如今却在本公主手中,寿终正寝。 崔卓清看着我一脸就要哭出来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暗暗叹了口气。 “罢了,你多多保重,王皇后待人甚好,皇上心中也是向着你的,你好自为之。”她满脸晦气地离开了。 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出神。我不相信崔卓清不知道“以色事人者,能得几时好”的道理,是以她对我的安慰,仅仅是一种敷衍而已。 当天晚膳过后,我从浅薇手上取过一只荷包。 浅薇很是犹豫:“这不过是婢子随手做来玩的,针线不够精细,如何堪当大用。” 我便安慰她:“无妨。只要是新的便好。” 又随便寻了点香料放了进去,命人将李福成寻来,说道:“你且将这个与皇上送去。” 李福成起初还在唧唧歪歪着一些皇上在杨妃宫中,不便相扰诸如此类的话,见到这荷包眼睛一亮:“娘娘亲手绣的?”又道:“若是鸳鸯戏水绣样,皇上想必更加喜欢。” 我便有几分不耐烦:“你只管送去,啰嗦那么多做什么?他若想知道是不是我亲手绣的,不会自己跑来问?” 一个时辰以后,陈文昊果然叩门而入。 我正在榻上斜斜倚着,见他进来,给浅薇她们递了一个眼色,几个小姑娘都很是知趣地退下去了。 “这是什么破荷包,居然也敢送给朕,简直岂有此理!”陈文昊一边说,一边在我身边坐下来。 “我倒是忘了,你自有贤良淑德的皇后娘娘替你打点日常起居,想必荷包、扇坠、剑穗诸物定然□□地准备得齐全,倒是我多事了!”我冷笑一声,作势便要从陈文昊身上将那个荷包摘下来,却被他慌忙拦住了。 “你这暴脾气早晚非吃亏不可。”陈文昊低声说道,“朕虽说不够精细,可也没嫌弃,将它配在常服上,你难道还不满意吗?” 又问:“你亲手绣的?倒是想不到,你还会动针线。” 我瞪他一眼:“这等琐碎小事自有绣娘动手,又何必我亲力亲为?”见他顿时有几分失落,又补充道,“只是你运气倒好,这绣样和香料都是我亲手挑的,浅薇连绣了好些天,倒便宜了你。” 陈文昊闻言起初甚是欣喜,想了一想却又有几分沮丧,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事情放在心里似的,想问又不敢问,连带着望着那荷包的眼神也深沉起来。 “你放心。这个本就是给你绣的。”我说道,“我倒还不至于拿要送给别人的东西转送给你。” “谅你也不敢。”陈文昊便又骄傲起来,“若不是看在你一番心意,朕岂会放着解语花一般的淑妃娘娘置之不理,跑来受你的闲气?” 这便是他不会做人的地方了。身为男人,坐拥三妻四妾,原本就不该,既然坐拥了,便该知道得了便宜卖乖的道理,闷声发大财才是正经,别有事没事拿出来炫耀,特别是在他尚未驯服的女人面前。 了这句话,我心中便膈应得不行,原本刻意想营造的柔情蜜意的气氛被一扫而空,连和他虚与委蛇调情都没兴趣了。于是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你既有三宫六院,因何还要去招惹崔卓清?” 陈文昊奇道:“此话从何说起?” 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所以转过头去不看他,陈文昊沉默片刻,便道:“她来看你了?可有提起崔伯言?” “她说崔伯言尚未提亲。”我望着她,“她还说崔伯言如今染病卧床,我若出宫去照顾他,趁虚而入,便是重续前缘,也未尝可知……” 陈文昊的声音立即愤怒起来:“贱人!朕好心好意看重于她,想不到她竟然如此搬弄是非!如是宫中却是留不得她了!” 我气冲冲跳下塌去,然而刚刚走了几步却又停住了,转头望着我,面目阴沉:“朕不信崔尚宫会说这等话。她到底说了什么,叫你如此迁怒于她?” 第44章 枕边风 第45章 旧时仇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45章 旧时仇 本公主于是定定地望着他:“她说,你妹妹的婚期定在一月之后。你……怎地如此之急,莫不是……” 陈文昊沉默了片刻,倒笑了:“是。婚事如此之仓促,只因朕要派他出使西羌。” “他……他怎能出使西羌?”我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史记载,大周文皇帝欲收复漠北之地,先后遣善言之使至西羌游说,几次三番后,西羌使者来朝,又以宗室女赐婚,遂成联盟之势。 陈文昊会想着对西羌表示善意,这很正常。然而朝廷上下那么多能言善辩的人,怎会教一介武夫去打头阵? “这是幼瑛的意思。”陈文昊却说,“她婚后会和楚少铭同往,送至玉门,并不妨碍他们新婚燕尔。楚少铭他身为镇北将军,自然当为国分忧。出使西羌,亦是分内事。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多说。” 本公主更加惊讶。陈幼瑛生性泼辣,会些拳脚功夫,陈家从来也不拘着她,是以她有勇气西行,倒是情理之中。只是,只是她这番行事,分明是刻意避着我的意思。出使西羌,往来少说数月,多则经年,如此躲避,岂是陈幼瑛所为? “皇上!”我叫道。 “此事不必多说。”陈文昊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于是我知道,他忍耐至此,已是极限。 “我只是想,在宫中闷了这么久,想出去看看。”我握住他的手,如是说道。 陈文昊沉默了很久,说道:“朕政务繁忙,倒是疏忽了。过两日朕带你去西山温泉走走。” 略施小计让陈文昊恩准崔卓清出宫,回家小住,顺路照顾崔伯言什么的,并不是很难的事情。毕竟本公主目前是陈文昊急需征服的对象,他尚且无暇他顾,将精力放在崔卓清身上。 大抵是因为本宫对楚少铭的婚讯反应淡漠,陈文昊颇为开心,大有投桃报李之势。 然则他实在不如崔伯言善于讨好女人。待到本公主从西山温泉回宫之时,他便神秘兮兮地握住我的手,同辇而乘,一起来到飞星殿中。 原本清冷的飞星殿,如今被他命人用花椒树花朵制成的粉末重新粉刷,呈现一片暧昧的粉色。 “这是……这是……”要取悦于皇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明明李培元早早知会过我椒墙之事,此时还得做出十分惊讶的神情。 陈文昊又携我的手,行至寝殿。原先的帐幔早已撤下,换成了藕荷色的百子孙帐,想必床下还暗暗铺了红枣、花生、桂圆诸物。 我原本还存了同他应酬的心思,待到看到那百子孙帐,猛然间怒从心起,狠狠将他的手甩掉,怒道:“这是作甚?“ 陈文昊惊讶极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椒房是历朝皇后方能居住之地,百子孙帐和红枣诸物是民间新婚时的喜庆之物。陈文昊大概是想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安慰本公主,却不知道刚好犯了本公主的忌讳。 “楚少铭同你妹妹大婚,十里红妆,先有你这个皇帝哥哥赐婚,后有礼部主持,纳彩、问名、纳吉、请期□□地齐全。如今你不能封我做皇后也就罢了,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哄弄谁!你当本公主真个是好欺负的吗?”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着他大喊道。 陈文昊愣住了,想来他兴冲冲地满心热忱却遭遇当头冷水,也甚是恼怒,不觉便向本公主吼道:“萧夕月你不识抬举!皇后皇后,皇后要母仪天下,德言容功,处处堪为世人表率,你占哪条?便是朕想封你昭仪之位,尚有裴宇之跳出来说于理不合,恐天下士子耻笑。先前你明明应允,不为难朕,此时借机生事,难道是仍念着楚少铭?” 本公主岂是轻易好吃亏的,况且当下心中郁郁难当,遂顺手拿起一把桂圆,朝着陈文昊砸了过去。陈文昊躲闪不及,被砸个正着,正欲发火间,我便先说道:“此事与楚少铭何干?念念不忘总要提起他的,究竟是谁?我……我是下定主意再不见他的,便是他新婚之喜,也决不去见。如今天底下的人却都指我是妲己、褒姒之流,我究竟做了什么了?当日做崔家妇时,纵使行动差池,却也没被天下士子耻笑了去!若不是你……”我一面说,一面放声大哭。 陈文昊见提起崔伯言,面上便是一阵抽动,猛地抓起我的手就要往外拉,我死死巴住床不肯动,他突然间松开我的手,愤然说道:“原来你竟转而念着崔伯言了!朕来告诉你,皆因为崔伯言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才不能当皇后。你倒转念着他的好了!” 他每次提起崔伯言,必然以卑鄙无耻诸如此类称之,我便知道,其中必有缘故。然而思量着欲开口问间,陈文昊却早已将那百子孙帐好一阵子撕扯,愤愤掷在地上,拂袖而去。 他在时,所有宫人皆噤若寒蝉,待他离去,浅薇方走上来,用温热毛巾为我净面,轻声安抚道:“公主这番,只怕却是有些过了。皇上却也是一片心意,被人如此践踏,焉有不怒?公主回宫之时,尚说此次要与皇上几分笑脸,怎地突而便弄到这番地步?” 我沉默片刻,笑了。 “浅薇,不相干的。依旧叫半夏传讯独孤伤,放出风声,就说皇上色令智昏,宠爱前朝萧氏,同辇而行,同榻而卧,私设椒房,处处逾制。“ 浅薇答应了一声,便吩咐下去了。这个消息一旦放出,朝野上下的风向不言而喻。 偏事有凑巧,第二日,久违了几个月的癸水汹涌而至。本公主躺在床上,浑身直冒冷汗,不得安眠。从前这个时候,自有崔伯言或者崔少铭化身人形抱枕,处处体贴,可现在…… “浅薇,你去小厨房寻一碗莲子百合粥,送到紫泉宫去。“我吩咐道。 浅薇讶然:“公主此刻……难道竟欲同皇上言和?只怕身上不大方便。” 水银镜里,照见本公主苍白的面色和满头满脸的冷汗。我看到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怨毒的笑容:“他做的孽,本宫凭什么要自己担着。去,把他唤来。这件事情,早晚是瞒不过的,也该教他明白了。” 当夜陈文昊进得殿中时还颇有期待之意,大抵是盼着本公主会同他共赴巫山,一面进得屋来,一面说道:“你当朕是什么人了?一碗莲子百合粥便想收买朕?笑话!” 我靠在床头轻声说道:“若非身体不适,不宜吃凉物,这碗莲子百合粥,原本也轮不到你。” 大抵是身体状况欠佳,声音微弱,陈文昊这次却没有和本公主争竞言语里的不恭敬之意,只是皱着眉头道:“怎么了?生病了?叫朕来做什么,早早禀报了皇后,请个太医是正经!” 我朝他招手:“我浑身发冷,须人抱着同睡,方舒服些。” 陈文昊果然想歪了,洋洋得意地开始宽衣解带:“朕便知道你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既然有求于朕,何必当初?你须知道,朕一向最爱温柔解意的女人。” 我闭口不答。待到他翻身上床,拉开锦被,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我癸水来了,痛得厉害。”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当下陈文昊大失所望,欲要离开,却被本宫用言语逼住,一哭二闹逼得他乖乖就范,自认倒霉当了一回抱枕。 然则陈文昊其人果然禽兽。半夜里我被声响惊醒,却见陈文昊一身寝衣,站在地下,正抓住瑟瑟发抖的浅薇,欲干何事,不言自明。 “不要脸!”我不假思索,将一直藏于床头的子母离魂剑连着剑鞘一齐向他掷出,“你便管不住你那二两肉!你说崔伯言卑鄙无耻,你给他提鞋都不配!” 陈文昊当下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穿着寝衣就此离去。 次日,便有皇后娘娘王婉瑜大驾光临,前来为夫君鸣不平,向本宫大肆问罪。 王婉瑜问罪的方法倒也独特,只是柔柔地问候了几句,又道:“闻妹妹癸水不调,积气郁肝,本宫便唤了太医院几个精于此道的太医,前来为妹妹诊治一番。” 我不答,依她所言伸出手臂,大大方方给他们诊脉。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一阵子后,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浅薇,去,打探点消息,看看这些太医,究竟医术如何。”我暗中吩咐道。 浅薇果然出去了好一阵子,回来时候却是红着一双眼睛:“太医们皆说您早年失于调养,已被虎狼之药损了肝肾,只怕……只怕……” “只怕再难有子嗣了,是也不是?”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浅薇只低低哭泣不说话,我便知道,只怕情况还要严重许多。灵枢和素问毕竟所学有限,并非妇科圣手,她们戏谑似的嘲笑本公主一身是病,一语成谶。 “公主,可是……可是九年前……那次?”浅薇拭干了眼泪,抬起头来问我。 第45章 旧时仇 第46章 今日因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46章 今日因 大熙的民风再怎么开放,然而夜奔这种事情,对女人来讲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常言道聘者为妻,奔者为妾,更何况陈文昊早娶了琅琊王氏女为妻,郑蓉锦身份再高贵,也只能做个妾室。横竖她自己也说了不在意嘛。 是以当陈家遣人提亲之后,郑家原本也准备捏着鼻子认了,谁叫自家女儿不争气呢? 真正激怒郑家的便是聘礼中那面染血的元帕。郑家自上而下,齐刷刷全部出离愤怒了。这是怎么回事?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啊!谁知道当街劫走大姑娘的是不是你陈家人! 郑家家主于是一边命人将聘礼扔出家门,媒人也被怒打了出去,另一边命人将郑蓉锦锁起来,预备等到秋天便寻个借口送到庙里当姑子去,好不辱没郑家的家风。 那些日子郑家和陈家在朝堂上彼此攻击,看的本公主心头暗爽。可惜上天还是向着陈文昊,大理寺卿董不孤不久以后就寻出证据,说当街劫走郑家女的并非陈家,而是江湖上一名归隐已久的采花大盗的手笔;便是陈文昊一时糊涂,冲撞了郑蓉锦,也是那人将郑蓉锦脱光了丢在陈文昊卧房之中,又下了迷香的缘故;况且陈家诚心赎罪,怎会在聘礼之中放元帕这等羞辱人的东西,必是有人从中作梗。 不得不说,董不孤果真断案如神,独孤伤这等积年的采花大盗手段已颇为干净,在他眼中却处处皆是破绽。本宫眼见董不孤顺藤摸瓜,独孤伤险些暴露,无奈之下只得向驸马求援。 于是崔伯言出面调停,开始和稀泥。中间几个关键的证据不翼而飞,陈家和郑家也重新言归于好。董不孤眼见追查不下去了,也只有悻悻停了手,参加陈文昊的纳妾之礼时,喝多了酒,还晕晕乎乎抱怨了几句。纵有些好事者因本宫和郑蓉锦不睦,疑心到本公主头上来,却也寻不出什么证据。 本宫的计谋虽然因为董不孤从中作梗的缘故,功亏一篑,但却因此得到了宰相裴宇之的投诚,倒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为了保全实力,裴宇之得到本公主命令,亦如墙头草归顺大周朝,陈文昊为了昭显他不因私废公,还特别加了礼遇。前朝臣子中,未倾力追随陈家而官居一品的,惟裴宇之一人而已。 这些都是朝政格局的事情,便是说了郑蓉锦也不懂。但以郑蓉锦本身而言,本公主这般计谋,其实是大大的成全了她,改变了她谋杀亲夫、刀万剐、一尸两命、祸及亲儿的悲惨命运,她理应感激本宫才是。只是不知道为何,此人自成为陈文昊妾室以后,每每见了本宫都颇有敌意,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简直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本公主素来不是个喜欢用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是以郑蓉锦与本宫不睦,本宫自然要还以颜色,她一个小小的陈家妾室,能奈大熙公主何?于是处处吃亏碰壁自不必说,前几年倒也吃了不少苦头,积累下宿怨无数。 这日和郑蓉锦狭路相逢,本宫尚未开言,郑蓉锦便先抖了起来。想必是她自觉慧眼识英才,如今身为贵妃,真真是苦尽甘来,再也不负郑家嫡女的光荣身份了,于是便想扬眉吐气,逞一逞威风,看到本宫,就兴高采烈的不惜命人绕路也要迎了上来。 本宫见她来势汹汹,不愿正面相抗,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有意退让一番,但郑蓉锦显然不愿放弃这个机会。本宫刚刚扭头便走,她身边便有女官开口道:“大胆!你是哪个宫里的宫女?见了贵妃娘娘,竟然不大礼参拜?” 我便知道郑蓉锦有意生事。明镜公主鼎鼎大名,后宫之中谁人不知?便是本宫现在落魄了,戴的首饰都是假的,外面只薄薄镶了一层金银,然服饰别致,除了本宫外谁也穿不出这种风韵来。哪个人会以为本宫是普通的宫女?定然是眼瞎了,糊涂猪油蒙了心,这才说出这般有眼不识金镶玉的话来。 本公主素来是个性烈的脾气。郑蓉锦既然有意生事,本宫若是此时退缩,岂不是被她小看去了?偌大一个皇宫里,本宫当年连昭烈皇后也没真正怕过,她郑蓉锦算个什么东西? 于是本宫转身,款款向她走去,有意无意间抖一抖衣裙,那飞仙裙便在微风之中翩然翻飞,当真飘飘欲仙,看得郑蓉锦手下一干宫女太监瞪直了眼睛。 但凡美人,在和人搭讪之时总是占些优势的。便是方才喊话的女官,本是王婉瑜一手调教和提拔的陈家家生子,如今为本宫姿容所摄,开言之时也不免弱了几分声气,轻轻柔柔地问道:“你……你是何人?还……还不快拜见我家主子?” 她一双眼睛里竟有几分回护和催促的意味,想是见到本宫貌美,不觉有些怜惜,因怕本宫受罚,不觉出声提点。 郑蓉锦果然沉不住气,闻言先狠狠瞪了她一眼,斥道:“没出息的东西!就是上不得台面!还不快退下!”先前那女官便如蒙大赦般退下了,退下之时还担忧地望了本宫一眼。 于是便轮到了郑蓉锦的强力控场时间。 郑蓉锦上下打量了本宫一番,嫉恨的眼神一闪而过,这才轻轻嗤笑了一声,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大熙朝的亡国公主萧夕月吗?当日里趾高气扬,仗着自己美貌卖弄风情,如今又怎么样?楚将军还不是抛弃了你这个老女人,跟着新朝公主风流快活去了。就连驸马也不要你了呢,弃妇的滋味还好受吧?” 她一提老女人,本宫就有些生气。本宫最看不得这些自以为有青春,便可以肆无忌惮卖蠢、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的蠢女人。 是,本公主出道的早,论年纪甚至比陈文昊还要大上一岁,更是比崔伯言大三岁。但那又如何?一个女人有没有魅力,难道只是看年龄的吗? 她郑蓉锦年轻漂亮,带着大批的嫁妆和郑家的支持嫁到陈家为妾,就能得到陈文昊的宠爱了?人只是把她当做泄欲工具和政治联姻对象而已,换哪个郑家女不是一样? 年轻是吧,可是再年轻也总是要老去的。女人不想着提升自己,一味仗着年轻貌美博男人那些不切实际、虚无缥缈的爱情,十有八九会是一场悲剧。 可是本宫也知道,郑蓉锦蠢的厉害。这些道理,若是讲给她,简直是夏虫不可语冰,她这辈子纵使撞得头破血流,恐怕也是不会明白的。 于是本宫只是闲闲提点她管好自己的男人,笑道:“承蒙贵妃娘娘关心。本宫在这后宫之中如鱼得水,过的别提有多滋润了。昔年京都有传言,说崔郎如玉,陈郎如雪,本宫如今兼收并蓄,春闺寂寞之时,大可召陈文昊来用一用,倒也惬意。” 果然提起陈文昊,郑蓉锦就怒了。说来也奇怪,她在王婉瑜面前,可没有这般护食的勇气。 想来她的陈文昊这几日独宠杨思嫣,不免冷落了她,正是孤枕难眠之时,如今遇到本宫,这一肚子的怨气便不免都发泄出来。 于是她口不择言,骂道:“果真是个没脸没皮的泼妇!你不守妇德,先前做出那般丑事,这才遭人遗弃,这也就罢了,如今居然打起三郎的主意?你好不要脸!”世人皆知,陈家子女混排,是以陈文昊行三。 于是本宫便指着她笑道:“若论不要脸,这世上谁比得过你郑蓉锦啊!好好的郑家嫡女,做宰相正妻也绰绰有余,偏偏少女思春思得厉害,看上了别人家的男人,哭着喊着嫁做妾,人家都不要,不得已用了下药这种勾当,还被睡了自己的男人挥舞着元帕,去郑家门前耀武扬威。本宫便是勾引男人,也讲究个你情我愿,断然没有你这般霸王硬上弓还被别人嫌弃的道理!” 其实本宫良药苦口,这番话里未尝没有点拨之意。只是郑蓉锦偏疼陈文昊,偏偏不出来,只觉得我羞辱了她,于是怒上心头,口不择言道:“自然。若论勾引男人,本宫怎比得上前朝明镜公主的家学渊源?你母亲杨废后便是个不知羞的,宰相后花园私定终身,后来失了宠,冷宫之中寂寞难耐,居然连道士都勾引,这才……” 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间“啊”的一声尖叫,她带来的那一群宫女太监便全乱成了一团。因为本公主就在她提起杨皇后的那一瞬间,顺手拔下头上的一根银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她跟前,明晃晃的钗尖已经对准了她的咽喉,大有一言不合、血溅当场之势。 本公主早就说过,本宫的母亲杨皇后便是我的逆鳞,任谁也触碰不得。如今纵使敌众我寡,本宫也绝不怯场,纵使郑蓉锦留着性命还有用,也非要给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不可。 于是本宫的银钗钗尖便对准了郑蓉锦的脖子,略微错开要害一寸,用力地刺了过去。 郑蓉锦拼命挣脱开,捂住流血不止的脖子,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直往后退,大声尖叫着,指着本宫向那一干宫女太监说道:“还不快打她!狠狠地打!” 第46章 今日因 第47章 顺水推舟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47章 顺水推舟 黑暗犹如实质,粘稠得化不开,四周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我恐慌地大叫:“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愿意把一切都送给弟弟!爸爸妈妈我爱你们!”却没有人理睬。 “我没有病!我不要吃药!”我拼命地挣扎,却不停有人把苦涩的药丸硬塞到我嘴里…… “公主!醒醒!”耳边依稀传来这样的声音。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 灵枢站在我床前。 “活该!”她飞快地掩饰了关切的神色,自顾自干活去了,“驸马在的时候你从来不会做这种噩梦,可惜……” 我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被眼泪打湿的枕巾,浅薇早抢过来替我换了一条。 “冠军侯在的时候,公主也不会做噩梦。天下男人不都是三条腿,少了谁还不一样。”突然间,半夏的声音出现在我的房间。这丫头跟着楚少铭学了一点粗浅的军中功夫,不堪大用,倒把部队里那一套粗俗的说辞给学了个十成十。 灵枢却当了真。她理直气壮地反驳:“放屁!本姑娘悬壶济世,为善一方,见过的男人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几时见过三条腿的男人了?” “灵枢,闭嘴!莫扰了公主!”浅薇略知些人事,知道我不想她们纠缠于这些下三路的话题,急忙拉着灵枢一起出去。 半夏笑吟吟地站在床前望着我,我一眼就看出她心情颇好。 “事情可还顺利?”我问。 “公主放心。想来今日京城里已经传开了。”半夏胸有成竹地说道,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我脸色,悄悄说道,“冠军侯那里,我怕他过于忧心公主,特地派人飞鸽传说明了原委。” “你倒有心了。”我淡淡一笑。这倒也不好怪她。我素知我手下的几个大丫鬟各有偏好:灵枢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驸马这边,希望我和崔伯言重修旧好,半夏却是冠军侯一系,盼着我和楚少铭花好月圆。 半夏见我神色不愉,试探着问:“奴婢处事不周,许多事情未想的妥帖。现来请公主示下,驸马爷那里,是不是也使人悄悄传个口信?” “驸马?”我挑眉问道,“为何?” 半夏耸了耸肩:“以防驸马做出什么傻事来,反扰乱了公主的计划。” “算了吧,本公主统共就那么几只信鸽,自然要省着点用。”我顺势发作了一下下,见半夏脸上微有悔悟之意,这才缓和了语气说道,“半夏,你不知道我的全盘计划。这事倒也不怪你。其实流言是真是假,驸马抑或冠军侯选择如何应对,都不会碍了我的事情。我也并不是不信任你,或者不信任冠军侯,而是有的时候,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 因我说的十分诚恳,半夏便如释重负地去了。 我整个人便也随即松懈下来,半倚在床上,为自己绝妙无双的计划陶醉不已。 在本公主丝丝入扣的策划下,驸马终于再也忍不下这口气,连夜进宫告状;一向忌惮世家,靠笼络驸马安抚崔家的昭灵皇帝势必要为驸马出头;当然,出头归出头,冠军侯楚少铭是昭灵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意义重大,自然也不好轻易呵斥,于是只得借口要他去紫荆关办事,且支开他一个月,这壁厢趁机把本宫宣入禁宫,好生教训,盼着我迷途知返,昭灵皇帝好兵不血刃、两边都不得罪地解决冲突。 这一个月对于陈家来说,就是绝好的造反机会。冠军侯领兵一万离开京师,宫禁空虚,陈文昊正好振臂一呼,将京都一窝端下,等到楚少铭反应过来,率军急返之时,京都深壁高墙,易守难攻,他只消坚守不出,便可稳操胜券。届时楚少铭或者倒戈投降,或者遁入深山,这江山便是陈家的江山了。 可惜陈文昊不识相。楚少铭已率军出城两三日,正处于京都和紫荆关的中间,正是消息最为闭塞、军纪最为松懈的时候。此时若猝然发动兵变,保管打楚少铭一个措手不及,进退两难。这样绝佳的机会错过了,还去哪里找? 既然陈文昊犹犹豫豫,本公主只好再主动些,给他来一记重锤,告诉他:这载难逢的时刻就要提前结束了。 而这一记重锤便是:皇上要杀明镜公主了。 楚少铭和本公主相好,并不是本公主一厢情愿。 两年前他立下赫赫战功时,昭灵皇帝大张旗鼓出城率领群臣迎接他,亲手为他解下血染的战袍,大肆嘉奖,许以重赏,当场封他为“冠军侯”,以彰他勇冠三军之功。 那年楚少铭不过十六七岁,正是英雄少年之时,鲜嫩可口之极,英姿飒爽,迷倒了京都一大群贵族少女。 就连陈文昊那新寡的大姐陈长华,曾扬言为夫守节的,都拜倒在楚少铭的重盔铁甲之下,闹出许多笑话来,成为京城里风靡一时的谈资。 而陈文昊一母同胞的小妹,那个叫陈幼瑛的小姑娘,更是过分,尚未及笄就想着嫁男人,在大将军府里哭着喊着说非楚少铭不嫁,逼得陈文昊的父亲,也就是前任大将军,进宫向自家姐姐昭烈皇后求助。 昭烈皇后年轻时靠温柔美貌和肚子争气夺得后位,色衰爱弛之时就靠贤惠知礼和娘家给力守江山了。一向善于温柔小意、贤良淑德的她自然看不惯陈家姐妹过于彪悍的行径,思前想后之下觉得陈幼瑛的婚事倒还能提上一提,就在当年的荷月宴上煞费苦心,想将陈幼瑛正式引荐给楚少铭。 本公主头顶着“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号,横行无忌行走十多年,每年的荷月宴都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然而在知道昭烈皇后的小心思之后,那年的荷月宴我故意称病未出席。陈幼瑛到我缺席的消息可开心了,打扮得花枝招展,妄想在荷月宴上艳压群芳,好博得楚少铭青睐。横竖其他的贵女都知道陈家势大,估计也没人愿意惹麻烦。 我不知道陈幼瑛有没有在荷月宴上艳压群芳,但是我却知道她在荷月宴后哭得肝肠寸断,对本公主咬牙切齿,公开扬言恨不得食肉寝皮。原因很简单:楚少铭当日也没有出席荷月宴。他和本公主同车出游,去西山温泉泡澡,两日后方归。 归城之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本公主的车驾直接驶入冠军侯府,留宿至次日方出。其后,本公主和楚少铭交往再不避人,索性坐实了这段关系,不给陈幼瑛任何幻想的余地。 其实楚少铭和本公主交往,也承担了不少压力的。昭灵皇帝明明知道他和本宫好上了,却因想着拿他制衡日益坐大的陈家,不便深责,明里暗里挑选了合适的名门淑女,赐了好几次婚,楚少铭都给扛下来了。至于权贵之家的联姻之请,他更是回绝得不计其数。 楚少铭原本在朝堂上有许多交好的同僚,行伍里爬摸滚打混出来的铁交情,全因他和有夫之妇相好的关系,渐渐疏远了,有那自诩正义的,还含糊着弹劾了几次,说他品行不端,幸而顾及崔家和驸马的脸面,没有指名道姓,昭灵皇帝也乐得装糊涂。 楚少铭既然贵为冠军侯,自然也有不开眼的小喽啰企图抱大腿。他们看他对“京都第一美人”如此迷恋,也下了大本钱,从各地寻来绝色佳人,指望能博楚少铭一顾。其中有几位姿色动人,连本公主看了也要掂量一番,忐忑着我是否能比得过,楚少铭却看也不看的全部原封退还了。 在忠诚方面,楚少铭有着异乎常人的执拗,令我很受感动。 当然,楚少铭的这种忠诚也让本公主叫苦不迭。因为他以己度人,也不准我和驸马亲近。本公主好不容易才收了他,又费了好大功夫才让他同意我不用和驸马和离,其余事情也只能依着他了。幸好本宫驭男有术,处处殚精竭虑,走钢丝似的应付了两年,好容易才谋划到了如今的大好局面。 冠军侯楚少铭对明镜公主一往情深,这是京都里略有些头脸的人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对于这一点,作为陈幼瑛一母同胞的哥哥,我相信陈文昊最心知肚明。 既然楚少铭能为了明镜公主御前抗旨拒婚,焉能在知道明镜公主即将被赐死时无动于衷,带着大军继续像没事人一样往紫荆关赶路?我倒是相信,可惜陈文昊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所以说,陈文昊若有意造反,也就在这一两天了。昭灵皇帝虽然凉薄无情,晚年迷信仙术,但眼光还是有的,制衡之术玩的也是炉火纯青,于行伍中拔擢楚少铭,算是他晚年的神来一笔。等冠军侯率军士回京,陈文昊再如梦初醒般造反,两军对垒之下,有多少胜算,难说得很。再者,纵使他一味隐忍,此时不反,等到昭灵皇帝扶植之下,冠军侯的势力再次坐大,想反也反不成了。彼时刀俎鱼肉可知。 陈文昊是个聪明人。而本公主为他准备的,就是这么一道单选题。 冠军侯是昭灵皇帝的棋子,而陈文昊,现在却是本公主对付昭灵皇帝的一把刀。 第47章 顺水推舟 第48章 曲水流觞宴(一)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48章 曲水流觞宴(一) 一代帝王,少年时英明神武,到了晚年,却落到这般下场。昭灵皇帝并不是一个笨蛋,他只是一个生不逢时的悲剧人物而已。关于这一点,陈文昊心知肚明,因此见人之将死,他终于发了一点恻隐之心。 “讲。”陈文昊说。 昭灵皇帝微微一笑,恢复了他从容闲雅的本来面目。 刹那间,我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人到中年却仍不失英俊、贵气凌人的帝王。 那时的我,还是嗷嗷待哺的婴孩,急需得到他的承认而活命。因此在他手刚刚伸过来的时候,便像献媚的小猫小狗那样,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他那时脸上的笑容,便与此刻更无分别。 此后,我在不断的揣摩上意和邀宠之中,得了他的庇护,这才在昭烈皇后无孔不入的监视和不动声色的压迫之下,渐渐有了喘息之机,渐渐有了反击之力。有的时候,他明明看出了我的小心机,却不予说破,视而不见或者一笑而过,正如每一个慈爱的父亲那样。 “夕月,你过来。”昭灵皇帝说。 本公主一时很是犹豫。出于本能和直觉,本宫觉得此时过去,需要冒着无数的凶险,然而出于对一代末路帝王的尊敬和惺惺相惜,本宫又实在不愿意拂了他最后一个愿望。 陈文昊却走到我身边,捉住了我的手臂。 “太过危险,你不能过去。”他沉声说道。 但他却不知道,本公主早已经有了虏获他身心的思路,那就是:不断地对抗和激怒他,挑起他的征服欲,在他实施征服的过程中设计令他沦陷。 如今陈文昊不准我过去,本宫只能和他对着干了。 “你……放开我!”本公主拼命挣扎,故意装作一不留神,跌入他的怀里。 那一瞬间我甚至到了他略有些快的心跳声,抑或是一种错觉。紧接着,他却把我抱的更紧了,他的手臂犹如铁铸的一般,箍住我的身子令人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你这个登徒子,好色之徒!”本公主恶狠狠地骂道,甚至还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我……我受崔兄所托,定然要护得你周全。”他解释道。 本公主就知道,要想勾搭上陈文昊,非得先扫清崔伯言这个障碍不可。 是的。障碍。本宫和崔伯言结缡以来,方方面面,得他助益良多,是以两年来由着楚少铭吵闹,绝不轻言和离。然而行至今日,他终于成了一块拦路石。 幸好,本公主早有先见之明,做好了一系列铺垫,和离只在顷刻之间。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反贼,你有什么资格?”我挣脱开他的禁锢,左手轻扬,给了他一记耳光。 平心而论,本公主心中自有分寸,那个耳光颇为响亮,但所用力道甚轻。我就不信一向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陈文昊会觉得疼。但陈文昊却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捂住了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我,似乎被打蒙了。 一群兵士将我围了起来,长刀雪亮,逼近了我的咽喉。方才那记耳光与其说是在羞辱陈文昊,倒不如说是在打他们。而主辱臣死。陈文昊的兵士都被调教得很好,自然而然有这种觉悟。 “收起来,何必用这套吓唬一个弱女子。”陈文昊愣了愣神,终于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 “夕月,父皇就要到你母亲那里去了。”昭灵皇帝慈祥的声音传来,“临别前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连陈文昊了这话,面上也有几分动容。他看了看昭灵皇帝,又看了看我,眼神有些犹疑。 老狐狸!我望着昭灵皇帝那无限慈爱的脸庞,暗骂了一声。我终于知道,萧夕月的表演性人格,并非全部来自我的潜移默化,更多程度上只怕来自昭灵皇帝的遗传。 “你去吧。莫要害怕,万事有我。”陈文昊向着我轻声说道。 此时真真是骑虎难下。我若这个时候变卦,陈文昊必然生疑。更何况,我也想知道,到了这个地步,昭灵皇帝究竟还有什么花招。 我一步、一步、朝着昭灵皇帝的方向走了过去。我知道,大红色的裙摆随着我的脚步,会不住地摇曳,在陈文昊等人的眼睛中,当是步步生花。 快走到昭灵皇帝跟前的时候,我的红裙裙摆不慎挂到了烛台之上,我轻轻一扯,烛台连同那即将燃尽的红烛倒地,原先浇好桐油的柴薪被这烛火一激,立即燃起熊熊火焰。 “夕月,危险!快回来!”陈文昊忍不住叫道。 来不及了。昭灵皇帝的手中,一方无暇的玉玺悄悄露出一个小角。像被蛊惑了一般,我直直向前走去。 这便是大熙朝的第一宝物,传国玉玺。 故老相传,几年前,大楚国一工匠在宛地南山访得奇石,以为美材,先后两次献于国君,国君皆不识石中美玉,工匠也因此受罚,失去了双腿。后新君即位,工匠于南山抱玉痛哭,新君闻之,命高人解石,美玉遂得见天日。从此精研细磨,雕琢为玉玺,是历朝镇压气运之宝。 大熙的开国皇帝机缘巧合下得到此玺,雄烈过人的他以玉玺为抵押,至地方豪强处借得精兵一万,以此为凭,得了天下。待到他荣登大宝之后,那地方豪强干脆利落携玉玺而来,大表朝贺臣服之意。此后,传国玉玺遂成大熙第一宝物。而那识时务的地方豪强,则一跃成为四大顶级门阀之首,便是崔家。 “乖夕月,好女儿,朕都看到了,你做的很好。这是你为朕选的上路方式,很体面,朕很满意。”在熊熊大火的遮掩之下,昭灵皇帝一边说着一些语无伦次的话,一边避开陈文昊的耳目,悄悄将那方传国玉玺放入我怀里,“从此你要好好照顾你弟弟,好好服侍陈文昊。”昭灵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报复的光,将“好好”两个字咬得很重。 于是我便知道,他话语中前后两个“好好”,意义是大不相同的。前者自是希望我能长姐如母,替他好好疼爱他那老来得子、疼爱得像凤凰蛋一般的纨绔小儿子萧非凡,后者便是希望我能如先前承诺的那般,替他好好料理陈文昊这个篡位者。 “父皇!”我以袖掩面,哭哭啼啼地说道,若论做戏,我又能比他差到哪里? “当心!”陈文昊突然叫了一声。 我警兆陡生,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根带火房梁直直向着我头顶坠了下来,我下意识地一躲,昭灵皇帝却在此时趁火打劫,趁我立足未稳,将我的手腕死死抓住。 “乖女儿,捉到你了呢!”他喉咙里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耳边风声响起,陈文昊已经赶到了我跟前,飞起一剑,向着昭灵皇帝的右手斩了过去。刹那间血肉翻飞,昭灵皇帝的右手上露出了森森白骨,他却依然死死抓紧我不放。 当下火势凶猛,陈文昊有些急了。他想将昭灵皇帝的手指削断,又怕伤到了我,不由得左右为难。 废物。我暗自腹诽了一声。我有子母离魂剑的匕首防身,此时想如法炮制,削断昭灵皇帝的右手,再容易不过了。但是为了在陈文昊面前扮柔弱,不到万不得已,我才不会亲自动手。 “夕月,你老实告诉我,你和你太子哥哥,到底有没有?有没有?”昭灵皇帝的眼睛狠狠瞪着我。 原来他顾忌的仍然是这个。原来他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却依然有底线要守。我毫不怀疑,若我说我和太子有发生过什么超乎兄妹的关系,他便有能力将我一起拖入火海,用烈火向萧家的列祖列宗赎罪。 幸好本公主并不是事必躬亲。 “没有。真的没有。我怎么会?”我眼中含着泪花,装作十分惶恐地回答。惶恐自然是做给陈文昊看的,我相信,昭灵皇帝从我伪装了的眼神里,依然可以分辨出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那只白骨森然的手终于垂了下去。 火势越发大了,在我耳边噼里啪啦地响着。 陈文昊拦腰抱起我走出火海,又用袍子拍打着我裙边的火焰。 幸亏本宫的传国玉玺和子母离魂剑藏的好,否则都要被他拍出来了。 “你……你在作甚么?无耻之徒!”我红着脸,娇声骂道。火焰将本宫的袖子烧去了一半,露出纤纤皓腕如玉。 陈文昊闻言先是气结,继而看到本公主的狼狈模样,面色忽而柔和。 “我……我是为你好。夜里这么晚,你不在飞星殿呆着,跑到紫泉宫来做什么?”陈文昊忍不住问道。 本公主自然不会说我是被昭灵皇帝传召过来,差点被昭灵皇帝杀死,却蒙他搭救。 便纵是想勾引陈文昊,投怀送抱,本宫也需要把门槛设得高一点,好叫他不那么得意。 “我……我想他了,来求父皇准我见他一面。”火光里,我微微红了脸,如是吞吞吐吐地说道。 陈文昊当下大怒。 “他是谁?楚少铭吗?”陈文昊立即反应了过来,“夕月,你怎能如此不知羞?你可是崔伯言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崔家妇,你怎能……” “可……可我没办法。我知道是我不好。但我就是想他,我不能没有他啊!”这句台词我已经说了无数遍,此时在陈文昊面前故技重施,甚是驾轻就熟。为了达到更好的艺术效果,更具有感染力,我对着镜子苦练了很久,才做出了这梨花带雨、美人含泪的形容。自信纵使是哭泣,也能让陈文昊觉得赏心悦目,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被浇了桐油的薪柴本来就极易点燃,此时半个紫泉宫已经被点着了。 众人都退到紫泉宫外的空地上,看着一个须发衣袍着火的皇帝坐在布满火焰的龙椅之上,威严神秘,一如往日。 火焰烧至皮肉的时候会传来滋滋的声音,我相信昭灵皇帝此时也必定是痛如骨髓,难以言喻,但是到了此时,他反倒硬气起来,向叛党显示着他身为末代帝王的最后尊严。 “夕月,莫忘了你的承诺,照顾好你弟弟,将来把那个东西交给他,助他……”昭灵皇帝突然间说道,然而话音未落,紫泉宫的屋顶便整个塌了下来,将他埋没。 “父皇!”我大喊道,声音里带着哭泣之音。陈文昊怕我做傻事,急忙一把拽住我。 殊不知本宫心中却在冷笑。弟弟?本宫哪里有什么弟弟?本宫前世便是被“弟弟”这两个字给害惨了。今生,昭灵皇帝既然以传国玉玺为酬,本宫自然会好好关照这个弟弟的。 “你们还不快送明镜公主回宫!”陈文昊急于善后,终于将本公主推给李培元,如是说道。 第48章 曲水流觞宴(一) 第49章 曲水流觞宴(二)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49章 曲水流觞宴(二) 曲水流觞宴是大周朝的第一次盛会,因此颇得各大达官显贵捧场。 有的人家只得一位两位才俊有资格参加,却携族中从弟足有十数人一同前来,便是不能列席其中,也要凑在外围,美其名曰见见世面;还有的人家,根本就不在帖子邀请范围内,却仗着王婉瑜好说话,拐弯抹角地求到面前,给家中小辈这么一个历练的机会。 横竖朝廷委任官员多从名门世家、名士高人相互举荐而来,焉知今朝的曲水流觞宴,不会变成他日的上品官吏同学会呢?更何况是当朝皇后娘娘亲手主持,更加不同凡响。是以挖空心思,削减脑袋也要往里面钻。 而京中贵女们的心思就更加简单了。尚未婚配的女儿家抛头露面的机会有限,更兼都知道曲水流觞宴上人才济济,是相看夫婿的好时机,焉有不动心的?而已经出嫁了的贵妇人,有那不甘寂寞的,便多半会寻这个机会寻找可心可意的人儿,秋波暗送,成就一段风流韵事。 但本公主却有些兴致缺缺。 只因本公主经历的一众男人们,无不是出类拔萃的,便是陈文昊,纵然风流了些,然容貌才华心性仍多有称道之处,本宫见惯了乔木,自然对眼下这群强差人意的小树苗不感兴趣。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本公主天性不喜遮遮掩掩,是以帷帽周围只得浅浅一方丝纱,容貌若隐若现,却看呆了一众初出茅庐的青涩士子的眼。 一个白衣青年突然间奔到我面前,涨红着脸递过一枝桃花,要我收下。 “在下姑苏钱益之,请教夫人芳名?”他吞吞吐吐地说道,言行举止却全然是初哥模样。 我心中很为他惋惜,因他长相颇为白净,轮廓亦数清秀,若是本宫还是炙手可热的明镜公主,说不定会避开驸马和楚少铭,同他眉来眼去一番。然而此刻,寄人篱下,身不由己,却不能害人害己,自误误人了。 我正要自报家门,暗示他皇上的女人不是好惹的,好将此事小事化了,正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便有下人匆匆寻来,向我禀报道:”娘娘,安乐侯萧非凡和昌平侯打起来了!” 钱益闻言,身子巨震,难以置信地望着我。我却顾不上理他,带着浅薇急急朝着来人引路的方向而去。 昌平侯王子恭,却是王婉瑜硕果仅存的弟弟。昔年琅琊王氏封地上发生农民暴动,作为琅琊王氏旁支,王婉瑜的全家人皆被暴民杀害,剩下王婉瑜和王子恭两人,大难不死,幸得好心人收留。王婉瑜将这个弟弟疼爱得如同眼珠子一般,便是嫁入陈家后,也时常照看。王子恭不负王婉瑜的疼爱,弓马娴熟,小小年纪亦是一员勇将。 因了这些原因,本宫对王子恭和萧非凡打架的原因也大抵心中有数。萧非凡是个混蛋自不必说,然王子恭轻易不动手,若是真个打闹起来,只怕是萧非凡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果然,刚刚赶到,便见王子恭新娶的妻子红着眼睛站在旁边,一帮人怎么劝也不肯先事梳洗。 王子恭弓马娴熟,这场打架自然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萧非凡被他骑在身下,拿铁拳不住地往他身上狠揍,萧非凡哪里受过这般委屈,痛的鬼哭狼嚎,嘴巴里不住地乱嚷嚷。 王子恭一边打一边吼道:“如今你便是把天王老子搬出来也没有用!任到哪里去说,都是我有理!……” 萧非凡起初还嘴硬说他姐姐必会为他出头诸如此类,待到被打狠了,也只有眼泪鼻涕横流讨饶的份了。 本公主冷眼旁观,见这情势,只怕是萧非凡色胆包天,顺手调戏了王子恭的夫人。眼下这情形着实尴尬,本公主欲不管时,萧非凡好歹算是本公主的人;欲要管时,又觉得过意不去。 正在这当口,王婉瑜却也赶到了。她打老远就提着声音叫道:“住手!”慌里慌张地赶了过来。 王子恭见到亲人,当众扑到她面前嚎啕大哭,只说要她做主。 王婉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萧非凡,眼神好生犹豫,终于轻声说道:“此事自然要请皇上做主。” 当天的曲水流觞宴原本声势浩大,却因为这一场闹剧,虎头蛇尾。 宴上大家究竟写了什么诗,说了什么话,皆不在本公主的关注中。只晓得似乎崔伯言的好朋友杜子陵拔得头筹,那个姑苏钱益之屈居次席,而崔伯言,不知道是没轮到赋诗,或者是他心不在焉,总之未有新诗传世。 王婉瑜为了皇家体面,尽力把事情压下,然而风声终于还是不胫而走。 “朝野上下多有说要处置萧非凡的。”晚间入寝之时,陈文昊意味深长地望着我,如是说道,“夕月,你可给朕寻了一个大难题。” 我只装作默不作声。他这般说,无非是想从本公主这里换些甜头而已,出卖自己正牌小舅子的利益,讨别的女人欢心。不知道王婉瑜见到这副情景,心中可有感触? 陈文昊见本公主不做声,最后叹了一口气:“你放心,朕懂你的意思。” 可惜他真的什么也不懂。 据说次日陈文昊亲往王婉瑜宫中,好生抚慰了她一番,温言道:“萧非凡是个糊涂人,然则被国舅爷打了一顿,如今卧病在床,也算是得了教训。此事便小事化了,如何?” 真是个糊涂人。王婉瑜纵使对他依百顺,但自家弟弟受到奇耻大辱,便是她肯小事化了,她弟弟想必自有血性在。纵使她弟弟知道顾全大局,京中各大世家也不会袖手旁观。尤其是和本宫结过梁子的郑家,一定会想着借此生事。 然而,我未料到,事情竟然会以那么惨烈的方式收场。一个月后,宫外传来消息,昌平侯的夫人李氏悬梁自尽。 独孤伤叙述这件事情的时候,目光平平:“据说李氏死时,已有身孕。” 我想也不用想,便知道王子恭向陈文昊哭诉时大概会是何种模样:“纵然微臣愿意忍气吞声,然则夫人腹中孩儿生父不明,如何好咽下这口气去?夫人亦是个烈性的,当下不及微臣劝阻,便悬梁自尽……” 只是世间哪有女子那般傻,肯为一个轻飘飘的调戏背上不贞的罪名,自己寻死不算,还要将自己和夫君的亲生骨肉一并扼杀,只怕是各大世家为了对付本公主的毒计罢了。 只是萧非凡此时,却是处置不得。若是此时他被处置了,和本公主被人打脸,又有何分别? 我于是哭啼着向陈文昊道:“宴会是她王婉瑜一手布置的,四处皆是人声,便是萧非凡不好,公然调戏李氏,又怎有机会,近她身子?若她腹中骨肉果真生父不详,也与萧非凡无关!” 陈文昊便哄我:“朕自然知道其中必有缘故。然陇西李家痛失嫡女,朕的小舅子痛失正室,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才好。以朕的意思,便将萧非凡明贬暗褒,给他们一个交代,如何?” 我便一副泼妇相,将陈文昊推下床去,指着他问道:“王子恭是国舅大人,本宫的弟弟便是泥土砖瓦了?既如此,你若不能封我做皇后,便不要来见我!” 飞星殿从此闭门谢客,将他拒之门外。 然而,为了防止崔卓清插刀,本公主自然还有事情要做。匆忙写就一封约崔伯言在崔卓清宫中小院私会的信,遣独孤伤送了出去。 几日后,崔卓清遣人相请。 在她的小院中,我向崔伯言说道:“陈文昊不许我当皇后。我在宫中还被人排挤。伯言,我很不快乐。” 崔卓清当下大怒道:“我担着好大的干系,偷偷安排你们私会,你竟是要和他说这个的?你连王婉瑜一根头发丝也比不上,如何敢当皇后?萧非凡本是咎由自取,就算受人暗算,也是他自己活该!” 崔伯言却说:“姑姑,劳驾你回避片刻。” 待到崔卓清离开后,他方告诉我:“我已拜托大理寺卿董不孤,查访其中真相。” 我红着眼圈道:“只恐此事有关陇西李家嫡女名节,便是真相水落石出,亦不能大白于天下。” 崔伯言道:“你放心。”他在史中以足智多谋著称。想来确是有办法。 然而我却没有问崔伯言到底有什么办法,只因我原本并不是为了向崔伯言求助而来。 早在我进入崔卓清院舍之时,便安排人私下里告了密。 不过片刻工夫,陈文昊便怒气冲冲地赶到,崔卓清欲要拦时,他便一把揪住她头发,将她踢倒在地,当面骂道:“贱人!” 我相信,若是崔卓清是个傲气的,此番必然不会再打陈文昊的主意了。 更何况,陈文昊的惩罚并非到此为止。 “你滚!滚回崔家去!朕的后宫中,没有你这样的吃里扒外之人!”陈文昊喊道。 将崔家姑侄逐出皇宫去后,他便命李培元将我关进飞星殿去,不许我再出来见人。我却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 “我来见崔伯言,只是因为,你们是昔日好友,想向他讨教,该如何取悦于你。”我含着眼泪说道。 其实男人是很好骗的。尤其是,当他内心深处愿意相信这个谎言时。 于是他转怒为喜,将我拥在怀里,说道:“不消你问他。只要你乖巧话些,朕自是欢喜。” 又道:“你放心,大理寺卿董不孤已经查明,李氏悬梁自尽,与萧非凡没有半点关系。全是因李氏身边一个婢女造谣王子恭在外有外宅而起。” 可怜的婢女。可怜的董不孤。一向刚正不阿的他为了掩饰各大世家的用心,非得推一个替罪羊出来,想必很是为难吧? 于是我和陈文昊和好如初,萧非凡养好了伤,仍旧活蹦乱跳,自去秦楼楚馆厮混,陇西李家痛失了好女,王子恭痛失了佳妇和骨血,却仍旧无济于事,死了也白死。 只是本公主却是个善心人。 “今后逢年过节烧纸钱之时,记得给李氏和她的孩儿留上一份。”我暗中吩咐浅薇道。 第49章 曲水流觞宴(二) 第50章 曲水流觞宴(三)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50章 曲水流觞宴(三) 大熙的民风再怎么开放,然而夜奔这种事情,对女人来讲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常言道聘者为妻,奔者为妾,更何况陈文昊早娶了琅琊王氏女为妻,郑蓉锦身份再高贵,也只能做个妾室。横竖她自己也说了不在意嘛。 是以当陈家遣人提亲之后,郑家原本也准备捏着鼻子认了,谁叫自家女儿不争气呢? 真正激怒郑家的便是聘礼中那面染血的元帕。郑家自上而下,齐刷刷全部出离愤怒了。这是怎么回事?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啊!谁知道当街劫走大姑娘的是不是你陈家人! 郑家家主于是一边命人将聘礼扔出家门,媒人也被怒打了出去,另一边命人将郑蓉锦锁起来,预备等到秋天便寻个借口送到庙里当姑子去,好不辱没郑家的家风。 那些日子郑家和陈家在朝堂上彼此攻击,看的本公主心头暗爽。可惜上天还是向着陈文昊,大理寺卿董不孤不久以后就寻出证据,说当街劫走郑家女的并非陈家,而是江湖上一名归隐已久的采花大盗的手笔;便是陈文昊一时糊涂,冲撞了郑蓉锦,也是那人将郑蓉锦脱光了丢在陈文昊卧房之中,又下了迷香的缘故;况且陈家诚心赎罪,怎会在聘礼之中放元帕这等羞辱人的东西,必是有人从中作梗。 不得不说,董不孤果真断案如神,独孤伤这等积年的采花大盗手段已颇为干净,在他眼中却处处皆是破绽。本宫眼见董不孤顺藤摸瓜,独孤伤险些暴露,无奈之下只得向驸马求援。 于是崔伯言出面调停,开始和稀泥。中间几个关键的证据不翼而飞,陈家和郑家也重新言归于好。董不孤眼见追查不下去了,也只有悻悻停了手,参加陈文昊的纳妾之礼时,喝多了酒,还晕晕乎乎抱怨了几句。纵有些好事者因本宫和郑蓉锦不睦,疑心到本公主头上来,却也寻不出什么证据。 本宫的计谋虽然因为董不孤从中作梗的缘故,功亏一篑,但却因此得到了宰相裴宇之的投诚,倒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为了保全实力,裴宇之得到本公主命令,亦如墙头草归顺大周朝,陈文昊为了昭显他不因私废公,还特别加了礼遇。前朝臣子中,未倾力追随陈家而官居一品的,惟裴宇之一人而已。 这些都是朝政格局的事情,便是说了郑蓉锦也不懂。但以郑蓉锦本身而言,本公主这般计谋,其实是大大的成全了她,改变了她谋杀亲夫、刀万剐、一尸两命、祸及亲儿的悲惨命运,她理应感激本宫才是。只是不知道为何,此人自成为陈文昊妾室以后,每每见了本宫都颇有敌意,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简直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本公主素来不是个喜欢用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是以郑蓉锦与本宫不睦,本宫自然要还以颜色,她一个小小的陈家妾室,能奈大熙公主何?于是处处吃亏碰壁自不必说,前几年倒也吃了不少苦头,积累下宿怨无数。 这日和郑蓉锦狭路相逢,本宫尚未开言,郑蓉锦便先抖了起来。想必是她自觉慧眼识英才,如今身为贵妃,真真是苦尽甘来,再也不负郑家嫡女的光荣身份了,于是便想扬眉吐气,逞一逞威风,看到本宫,就兴高采烈的不惜命人绕路也要迎了上来。 本宫见她来势汹汹,不愿正面相抗,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有意退让一番,但郑蓉锦显然不愿放弃这个机会。本宫刚刚扭头便走,她身边便有女官开口道:“大胆!你是哪个宫里的宫女?见了贵妃娘娘,竟然不大礼参拜?” 我便知道郑蓉锦有意生事。明镜公主鼎鼎大名,后宫之中谁人不知?便是本宫现在落魄了,戴的首饰都是假的,外面只薄薄镶了一层金银,然服饰别致,除了本宫外谁也穿不出这种风韵来。哪个人会以为本宫是普通的宫女?定然是眼瞎了,糊涂猪油蒙了心,这才说出这般有眼不识金镶玉的话来。 本公主素来是个性烈的脾气。郑蓉锦既然有意生事,本宫若是此时退缩,岂不是被她小看去了?偌大一个皇宫里,本宫当年连昭烈皇后也没真正怕过,她郑蓉锦算个什么东西? 于是本宫转身,款款向她走去,有意无意间抖一抖衣裙,那飞仙裙便在微风之中翩然翻飞,当真飘飘欲仙,看得郑蓉锦手下一干宫女太监瞪直了眼睛。 但凡美人,在和人搭讪之时总是占些优势的。便是方才喊话的女官,本是王婉瑜一手调教和提拔的陈家家生子,如今为本宫姿容所摄,开言之时也不免弱了几分声气,轻轻柔柔地问道:“你……你是何人?还……还不快拜见我家主子?” 她一双眼睛里竟有几分回护和催促的意味,想是见到本宫貌美,不觉有些怜惜,因怕本宫受罚,不觉出声提点。 郑蓉锦果然沉不住气,闻言先狠狠瞪了她一眼,斥道:“没出息的东西!就是上不得台面!还不快退下!”先前那女官便如蒙大赦般退下了,退下之时还担忧地望了本宫一眼。 于是便轮到了郑蓉锦的强力控场时间。 郑蓉锦上下打量了本宫一番,嫉恨的眼神一闪而过,这才轻轻嗤笑了一声,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大熙朝的亡国公主萧夕月吗?当日里趾高气扬,仗着自己美貌卖弄风情,如今又怎么样?楚将军还不是抛弃了你这个老女人,跟着新朝公主风流快活去了。就连驸马也不要你了呢,弃妇的滋味还好受吧?” 她一提老女人,本宫就有些生气。本宫最看不得这些自以为有青春,便可以肆无忌惮卖蠢、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的蠢女人。 是,本公主出道的早,论年纪甚至比陈文昊还要大上一岁,更是比崔伯言大三岁。但那又如何?一个女人有没有魅力,难道只是看年龄的吗? 她郑蓉锦年轻漂亮,带着大批的嫁妆和郑家的支持嫁到陈家为妾,就能得到陈文昊的宠爱了?人只是把她当做泄欲工具和政治联姻对象而已,换哪个郑家女不是一样? 年轻是吧,可是再年轻也总是要老去的。女人不想着提升自己,一味仗着年轻貌美博男人那些不切实际、虚无缥缈的爱情,十有八九会是一场悲剧。 可是本宫也知道,郑蓉锦蠢的厉害。这些道理,若是讲给她,简直是夏虫不可语冰,她这辈子纵使撞得头破血流,恐怕也是不会明白的。 于是本宫只是闲闲提点她管好自己的男人,笑道:“承蒙贵妃娘娘关心。本宫在这后宫之中如鱼得水,过的别提有多滋润了。昔年京都有传言,说崔郎如玉,陈郎如雪,本宫如今兼收并蓄,春闺寂寞之时,大可召陈文昊来用一用,倒也惬意。” 果然提起陈文昊,郑蓉锦就怒了。说来也奇怪,她在王婉瑜面前,可没有这般护食的勇气。 想来她的陈文昊这几日独宠杨思嫣,不免冷落了她,正是孤枕难眠之时,如今遇到本宫,这一肚子的怨气便不免都发泄出来。 于是她口不择言,骂道:“果真是个没脸没皮的泼妇!你不守妇德,先前做出那般丑事,这才遭人遗弃,这也就罢了,如今居然打起三郎的主意?你好不要脸!”世人皆知,陈家子女混排,是以陈文昊行三。 于是本宫便指着她笑道:“若论不要脸,这世上谁比得过你郑蓉锦啊!好好的郑家嫡女,做宰相正妻也绰绰有余,偏偏少女思春思得厉害,看上了别人家的男人,哭着喊着嫁做妾,人家都不要,不得已用了下药这种勾当,还被睡了自己的男人挥舞着元帕,去郑家门前耀武扬威。本宫便是勾引男人,也讲究个你情我愿,断然没有你这般霸王硬上弓还被别人嫌弃的道理!” 其实本宫良药苦口,这番话里未尝没有点拨之意。只是郑蓉锦偏疼陈文昊,偏偏不出来,只觉得我羞辱了她,于是怒上心头,口不择言道:“自然。若论勾引男人,本宫怎比得上前朝明镜公主的家学渊源?你母亲杨废后便是个不知羞的,宰相后花园私定终身,后来失了宠,冷宫之中寂寞难耐,居然连道士都勾引,这才……” 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间“啊”的一声尖叫,她带来的那一群宫女太监便全乱成了一团。因为本公主就在她提起杨皇后的那一瞬间,顺手拔下头上的一根银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她跟前,明晃晃的钗尖已经对准了她的咽喉,大有一言不合、血溅当场之势。 本公主早就说过,本宫的母亲杨皇后便是我的逆鳞,任谁也触碰不得。如今纵使敌众我寡,本宫也绝不怯场,纵使郑蓉锦留着性命还有用,也非要给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不可。 于是本宫的银钗钗尖便对准了郑蓉锦的脖子,略微错开要害一寸,用力地刺了过去。 郑蓉锦拼命挣脱开,捂住流血不止的脖子,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直往后退,大声尖叫着,指着本宫向那一干宫女太监说道:“还不快打她!狠狠地打!” 作者有话要说:注:由于作者不善古诗词,这里借用了王维的《息夫人》哈。大家就当是平行时空吧。 第50章 曲水流觞宴(三) 第51章 相思引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51章 相思引 “大姐头!大姐头!”正当红叶村许多玩家坚持不懈、死去活来地与毒共舞之时,玩家丙向叶瑾跑了过来。 玩家丙由于是混迹网吧的混混出身,颇有江湖观念,因此不管叶瑾怎么纠正,他都认准了白扔给他一两银子的叶瑾便是他大姐头。 “大姐头,我没银子了!”玩家丙如是说道,颇为理直气壮。 叶瑾习以为常地扔给他一两银子,又关切地问上一声:“你的两个兄弟呢?他们要不要?” 身为大姐头,就该有这种慷慨妩媚、一掷金的作风!更何况,对现在腰缠万贯的叶瑾来说,区区几两银子根本不放在心上! “要!”玩家丙很是兴高采烈,“不过,他们会自己跑过来问大姐头要的!”一边说着,一边萌萌哒地跑开了。 爱琴海的守护看到玩家丙这种画风,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中惊讶极了!在他心目中,叶瑾一向是邻家小妹妹一般,需要人细细呵护关怀的对象,几时见过她这么被小弟索要银两? “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怎么能问女孩子要银子呢?改天应该私下里跟玩家丙说说才好。”爱琴海的守护心中暗想。 但是,当一群又一群的玩家跑过来问叶瑾讨要银子成功的时候,爱琴海的守护便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画风不大对?伪装成小弟模样,是否更容易获得少女青睐? 当爱琴海的守护将他心中的想法告诉叶璐,遭到她毫不留情的打击:“哈,软饭男!这么快就想吃软饭了!虽然我不大喜欢阿瑾那个丫头,但既然是我妹妹,总要为她考虑的。想吃软饭,门也没有!” 爱琴海的守护愣了一愣,正要说什么,对方的第二条信息便已经递到:“我开玩笑,你别当真。” 对方都这么说了,爱琴海的守护还能说什么呢?只得讪讪地回复道:“那应该怎么办呢?” 叶璐道:“多学习暗夜月光的做法。像他那样的一掷金,才是女孩子喜欢的。” 爱琴海的守护切换出私聊界面,却看到怀瑜握瑾一脸关切地望着他:“你呢?银子够吗?要不要先预支一点雇佣报酬?” “不用了!”爱琴海的守护很快回答道。 旁边师夷长技以制夷拿着叶瑾新发的十两银子零花费用,对爱琴海的守护这种做法很是敌视。 “老子想当职业玩家,我容易么我!”他暗暗想道,“这个可恶的高级木工,恶性竞争到倒贴的程度。这是何等悲摧的世界!” 叶瑾却全然没有察觉两位木工类人才之间的波涛暗涌,她正沉浸在领主技能御人术的开发中。 就在刚刚师夷长技以制夷伸手接过十两银子的时候,系统的提示传到叶瑾的耳朵里。 系统:恭喜玩家怀瑜握瑾,成功领悟御人术技能。御人术等级:初级。0/100。 而御人术和号召技能作为超越游侠类玩家的领主类技能,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叶瑾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定然能够凭借着领主类玩家的身份,在游戏里大放异彩。 “大姐头!大姐头!”正在这个时刻,玩家丙又跑了过来,“我刚才和你们在洪水中救起来的那个商人聊天,发现了一个秘密哦!” “什么秘密?”叶瑾问。 玩家丙警惕地看了爱琴海的守护和师夷长技以制夷一眼,拉着叶瑾走到旁边,这才小声告诉她道:“那个商人说,他有放大镜卖。” 可是,有放大镜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玩家丙看到叶瑾一脸困惑的样子,就神秘兮兮地继续说了下去:“他说,通过他的放大镜,可以寻到宝藏。” “你是说?”叶瑾很快明白了玩家丙的意思,她从身上掏出那张原本看起来颇为鸡肋的地图来。 被爱琴海的守护从大雨洪水之中救起来的商人也颇为爽快:“既然是头领大人要,还说什么钱不钱的,我便送给你吧!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凡是我有的货物,你们一概可以八折选购!” 叶瑾闻言,破天荒地动用鉴定术,看了看这个商人一眼。原本救他上岸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太多,直到现在,才看到他的名字:神秘商人陆元九。 既然是神秘商人,囊中总该有好货的吧。抱着这样的心情,叶瑾仔细地看了一眼他提供的购物清单: 《论领主类玩家的进阶修养》注:大名鼎鼎的《基本修养》的续作,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流星火弩的制造图纸》注:攻城类大型冷兵器,流星火弩。 镇宅石金注:建设领地的好东西呢!放在村长室的地下,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哦。 虽然是身为游戏里的土豪,叶瑾望着三样东西昂贵的价格,还是有几分迟疑。三件东西居然合计一万两银子!这是哪怕土豪如她,也不得不在心中掂量的一笔数字! “看明白了没有?要不是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才不会把这些好东西放出来呢!”陆元九催促道。 “就……就这三样吗?神秘商人不是该有很多东西的吗?”叶瑾道。 “其他的东西,要么是你没有用,要不是你买不起,我都替你甄选过了!”陆元九回答。 …… 既然如此,叶瑾还能说什么呢,在陆元九催促的眼神里,一咬牙,花了一万两银子,买下了三件看起来暂时用不到的东西。 陆元九突然间像个得逞的奸商一般,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声。在笑声里,他的身子渐渐变得透明,直接在众人面前消失了。 “大姐头,这个商人看起来好奇怪的样子,会不会是骗人的?”玩家丙凑了过来,好奇地问了一句。 他不问还好,这么一问,叶瑾心中更加忐忑起来。 “有没有说过神秘商人?”叶瑾立刻问井道。 井的回答永远那么迅速:“有。这是游戏里一项传闻,据说在玩家囊中资金超过一定数量以后,神秘商人便会莫名其妙以各种方式出现,推荐给玩家一些或者很坑爹、或者很好用的东西。大概等你真正成为领主类玩家以后,就会遇到他吧,因为领主类玩家一般来说是很富的。但是,他有一个特点,就是强买强卖。只有某一次你没有购买他推荐的全部货物,第二次他再出现时,推荐坑爹货物的几率便会大大上升。” “这样啊。幸亏我都买了。”叶瑾颇有些后怕,“唉,也不知道好不好用。全当花钱买他下一次出现吧。” “你们两个在一起参详参详,看看这个叫做什么流星火弩的东西能不能做出来。”人才招揽来就是要用的,叶瑾将爱琴海的守护和师夷长技以制夷叫了过来,把流星火□□丢给他们看。 至于那什么镇宅石金、《进阶修养》的东西,被叶瑾直接扫进自己的行囊中了,现如今洪水滔天,想这个也是白想。 那个免费得来的放大镜呢? 叶瑾将原先得到的那张“醉卧沙场君莫笑”的图纸打开,用放大镜观察,果然在七个字中间寻出了一些细微的笔画,这些笔画极淡,却依稀是一副地图。 “一座石头山上悬挂着一条瀑布,这是什么意思?花果山水帘洞啊?”玩家甲夸张地叫道。 “不管是什么,都要等找到陆地再做计较。”叶瑾说。 白天和黑夜交替着过去,渐渐地黑夜越来越长,白天越来越短,到了最后,世界陷入一片晦涩难明的混沌中。那片混沌莫名其妙让所有人感到胆怯不已。呆在船上的人都开始躁动不安起来。便是没有把毒抗升到满级的玩家,也不敢在黑夜中长时间淋雨,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突然之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嘹亮的公鸡叫声。紧接着,光明渐渐重现。 人们惊疑不定地躲在狭小的舱室中,互相望着。 身为首领,叶瑾自然要首当其冲:“让我先去外面探探路吧。”她如是说道。 “大姐头,我和你一起去!”玩家丙很有义气地主动请缨。 “我也去!”玩家甲不甘落后。 叶瑾想了一想,却摇了摇头,向着爱琴海的守护发出邀请道:“外面情况有些复杂,你的等级比较高,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爱琴海的守护心中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于是他们一起出了船舱,不出意外地发现,天上的毒雨已经停了,空气竟是出人意料地清新。 系统:恭喜玩家怀瑜握瑾,得到末世洪流之后的苏生空气伐经洗髓,幸运上升一点。 叶瑾一阵惊喜,经过井新手指引的她自然明白,类似于幸运的暗属性究竟有多么难提升。 “你呢?有收到什么系统提示没有?”叶瑾问爱琴海的守护。 “我的悟性提升了一点。”爱琴海的守护答道。 于是叶瑾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广播室发出新的通知:“红叶村的村民和玩家们,赶快出来呼吸苏生空气了!雨已经停了!” 第51章 相思引 第52章 寻根究底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52章 寻根究底 这一下子,世界频道的人们又开始不淡定起来。 高富帅斯基:哟,怀瑜握瑾。又见怀瑜握瑾。我说,这些天里,这个id的出现次数是不是高了一点? 斯大林黛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事情应该从若干天前握瑾怀瑜被轮白、删号开始。 北野武藤兰:哈尼。嘘,小声一点,女神的粉丝是很多的。或许我们应该说,从握瑾怀瑜诬陷雪の祷告,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被迫删号开始。 高富帅斯基:这么说来,一场删号风波,炸出一个土豪来? 斯大林黛玉:心有戚戚。这位土豪的金一掷功夫太厉害了吧! 走自己的璐:咦?高富帅斯基居然学会自己思考了? 高富帅斯基:(恼羞成怒状)走自己的璐,我和你不共戴天!ps:是妹子吗?是妹子就放过你。。。 走自己的璐:……不好意思,我是人妖。 我是人妖我怕谁:是谁?是谁在叫我? 北野武藤兰:咳咳,让我们回归正题吧。哪位高手知道,办一场音乐会要砸多少钱进去?让我们算一算白富美的投入产出比吧! 联邦币素那游戏币:这个很难估计,要视弹奏的曲目数量和难度来定。如果只弹一首曲子的话,应该还好。 高富帅斯基:好失望,只弹一首曲子吗?把我们当猴耍?这个我也会啊。赶明哥弹一首《小星星》,开音乐会邀请大家免费,好不好? 爱喝咖啡不加糖:《小星星》?那是什么呀? 高富帅斯基:嘻嘻,终于有美女和我搭讪了!就是“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呀! 我是人妖我怕谁:……楼上是个逗比! 北野武藤兰:我同意楼上的话! 爱喝咖啡不加糖:滚远些! 高富帅斯基:美女你好,你请我喝咖啡,我给你弹小星星吧! 爱喝咖啡不加糖:老娘忍无可忍了!高富帅斯基,滚远一点,见一次杀一次! 这些无所事事在世界频道中花一两银子刷屏的玩家们还没讨论出个结果,小笨熊的广告恰到好处地插播进来: 感觉自己萌萌哒:是实力雄厚的人民币玩家,还是天纵奇才的钢琴高手,是只会弹一首《小星星》的女**丝,还是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一切即将揭晓! 高富帅斯基:怒了,@感觉自己萌萌哒,你说谁是**丝? 感觉自己萌萌哒:金牌经纪人感觉自己萌萌哒竭诚为您服务。无论是拍卖宝物,或者购入物资,或者是有偿通关副本,游戏暗杀报复,都可以找我帮忙哦!@高富帅斯基,只要你通过钢琴大师级认证,就算只会弹一首《小星星》,也可以找我策划你的音乐会呀! 联邦币素那游戏币:其实说穿了,就是一个准入资格的问题。没有钢琴大师级认证,系统是不会允许玩家举办音乐会的。 从来出门只带卡:说穿了,就是一个钱的问题。感觉自己萌萌哒,我密你了,vip包厢的票,给我留一张。我很想看看,这位新兴的人民币玩家,能做到什么地步。 暗夜月光:呵呵,实在不好意思。感觉自己萌萌哒,vip包厢一共有多少票子,我全包了。 感觉自己萌萌哒:……纳尼?我们这是中级规模音乐会,额定座位一张票,其中有两百张是vip包厢票。那个……那个……你确定? 暗夜月光:我很确定。 在叶瑾的游戏id持续成为世界公告热点的两天时间里,暗夜月光除了向叶瑾发出一个好友申请被拒之外,一直保持着绅士风度的沉默。而这种沉默也符合他一向在游戏中刻意塑造的低调而奢华的风格。作为领主类玩家,华夏区第一大城明月城的城主,他实在有太多的事情要操心。 然而,如今他却终于按捺不住,出现在世界频道里。 作为华夏区知名的高富帅,暗夜月光和“从来出门只带卡”、“联邦币素那游戏币”这种小打小闹、只敢在世界频道里刷足存在感的人民币玩家不同,暗夜月光的明月城富得流油,是游戏中人人觊觎的领地。在现实中,他更是以承办连续三届网友聚会显示了他雄厚的经济实力。这样的人,无论他平时说什么,做什么,人们在盘点富豪的时候,都不会忽视了他的存在。 可是,今天,他居然一反常态,公然开口说要买包了vip包厢的全部票子,这简直……这简直…… 游戏里的人们反应都不慢,随着暗夜月光的出现,一波新的讨论立即如火如荼地展开: 我说咖啡不苦: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年握瑾怀瑜删号,似乎和暗夜月光有点关系? 北野武藤兰:没错。后来论坛上有人做出推测,说其实握瑾怀瑜是和雪の祷告为了暗夜月光争风吃醋,这才诬陷她的。暗夜月光不是后来出来说清楚了吗? 爱喝咖啡不加糖:弱弱说一句,我当时一直以为雪の祷告和暗夜月光是男女朋友关系。男人为了自己的女人挺身而出,教训自己徒弟的剧情,简直不能太赞了! 我说咖啡不苦:是呀是呀,我也这么觉得! 高富帅斯基:我说咖啡不苦和爱喝咖啡不加糖,究竟是什么关系,该不会和斯大林黛玉、北野武藤兰一样,是一对基佬吧? 斯大林黛玉:混账!你说谁基佬?高富帅斯基,见一次杀一次! 我说咖啡不苦:高富帅斯基,自己心理变态,别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 北野武藤兰:我只想说,蹦跶了这么久还没被轮白的人,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别人连杀都懒得杀他了。拿生命博存在感的男人哟,你还好吗? 爱喝咖啡不加糖:可是现在他又说要买了怀瑾握瑜音乐会所有vip包厢的票子耶!难道他和雪の祷告分手了?怪不得呢,我说为什么雪の祷告删号,改名冰之宽恕了!所以又回头想起暗恋着自己的小徒弟的好来? 我说咖啡不苦:这种左右摇摆、见异思迁的男人,实在是……实在是太有性格了!太浪漫了!人家好喜欢耶! 爱喝咖啡不加糖:是呀是呀!怀瑜握瑾,遇到这种愿意买光所有vip包厢的票子,只为你弹奏《小星星》的男人,你还在犹豫什么,赶快嫁了吧! 叶瑾正在紧张地进行着音乐会的筹备工作,尽管所有的众席都是虚拟空间,由系统自动生成,但是知味居这个大舞台,自然是需要好好装点一番的,更何况,音乐会的终极目的,并不在于牟利或者出名,而是重振知味居的一个过程,那么,身为一家酒楼,音乐会上的压轴节目,或者说额外的彩蛋,必须是一道惊世骇俗、光耀古今的名菜,是以她和知味居那位嗜赌的厨师商议良久,反复推敲。 由于时间紧,任务重,叶瑾根本没有留意那些刷屏一般飞快闪过的世界频道信息,直到暗夜月光出现的时候,她才下意识地感到不对。 果然,事情经过不明真相的群众刻意渲染之后,让叶瑾这个当事人看了,也有几分哭笑不得。 当她看到暗夜月光扬言要买光她所有vip包厢票子的时候,却开始生起气来。 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做?自己的音乐会,什么时候到了需要别人特意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捧场的地步了?音乐是大众的艺术,而暗夜月光的行为,简直就是对艺术的一种羞辱! 所以叶瑾几乎是想也未想的,就向系统购买了世界喇叭,开始在世界频道喊出了第一句话: “不好意思,我的音乐会是面向大众的,是老少咸宜的。我希望更多的人来我的音乐会。哪怕国籍不同,语言不同,生长背景和受教育程度不同,我也坚信,他们可以从我的钢琴演奏中出一些东西来。因为音乐,原本就是跨越国籍、语言、意识形态而存在的艺术啊!所以,我正式宣布,知味居音乐会,升级为超大规模级,即可容纳十万人。十万张座位票,不再有vip和普通票的区分,一视同仁。”叶瑾在世界频道上说道,仍然用她的文字输入方式。 叶瑾这一句话一出,世界频道上先是静默了一阵子,继而又是一阵新的刷屏,只是这种刷屏似乎更像是排队一般: 我说咖啡不苦:…… 斯大林黛玉:…… 爱喝咖啡不加糖:…… 联邦币素那游戏币:…… …… 直至这种队形被现名冰之宽恕的女神的粉丝所破坏: 女神再爱我一次:暗夜月光,你是抛弃了我们家女神吗?我要和你决斗! 冰之宽恕头号粉丝:哪怕是高富帅,也不可以亵渎我们对女神的感情! 雪の祷告头号粉丝:附议楼上。 暗夜月光:没有的事。 女神再爱我一次:这还差不多。如果不是你,是别的男人的话,你以为我会同意你和女神在一起吗? 冰之宽恕头号粉丝:同意楼上的话。 暗夜月光:不好意思,我想你们误会了。我说,我从来没有和雪の祷告或者冰之宽恕在一起过。所以,有关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的言论,是没有的事。 第52章 寻根究底 第53章 大仇已报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53章 大仇已报 其实两年前,和楚少铭好了之后,我原本是存了装聋作哑、两美并收之心的。然而楚少铭却死活不同意。 我原说过,我是在漠北之时和他搭上的。一窝土匪不开眼把本公主抢了去,意欲当做压寨夫人。我本来有能力安然逃脱,偏偏将计就计,使了法子暗暗通知了楚少铭,说有贼匪当道。楚少铭当时正挟了大破匈奴的锐气,闻讯杀气腾腾赶了过来。 西北苦寒之地,哪里有什么丽色。是以楚少铭初见本宫之时,便被惊艳了,对于我胡编乱造的许多说辞,譬如说父母双亡,待字闺中诸如此类,居然也深信不疑。 于是尚未待本公主使出什么勾引人的手段,楚少铭便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待到第三次见面,便许下了海枯石烂、此情不渝的盟誓。当日诸事从简,于月下拜过了天地,又请他几个军中十分要好的兄弟喝了几杯,便匆匆洞房了。那把匈奴国宝子母离魂剑,就是楚少铭给本宫下聘的聘礼。 其后我们如胶似膝,不忍别离,他便将我私藏在军营之中,过了一段颇为惬意的日子,直至被人告发,挨了两百军棍,这才于旁边小城置下房舍,安置下本宫,约好轮休日相见。但本公主不久便被崔伯言那无孔不入的朋友找到,自然只能带着子母离魂剑,人去屋空了。 昭灵皇帝率文武百官城外迎接楚少铭的那天,本宫却也在场。楚少铭看到我和崔伯言一派恩爱的模样,当时便有些失魂落魄。 那天夜里,大雨如注,楚少铭于御宴之后,婉拒了昭灵皇帝的美女赏赐,却孤身行至公主府前门,在雨中等候。他也不披蓑衣不撑油布伞,虽成了只落汤鸡,但依旧杀气腾腾,持枪而立的模样十分瘆人。府上管家请他入府喝茶,稍事休息,他却理都不理,言语颠三倒四,只一味逼问管家可知大熙律例,重婚再嫁当犯何罪。 本公主闻讯,三言两语打发了驸马,便出来会他,只说和驸马结缡在前,因夫妻争执,负气而走,心灰意冷,下嫁于他。后驸马有意悔改,便重修旧好,和他那露水一般的情缘,自然只得忍痛斩断。 楚少铭气结,我便一五一十讲给他:论先来后到,驸马早于他,论三媒六证,跟驸马是皇帝赐婚,轰动满城,跟他却只是仓促从简,甚至连他那几个知情的朋友,都在战争中不明不白的死去了,连个证人也没有。 末了,本公主很是光棍地说,本宫确是私德有亏,不该欺瞒于他,但那却是对他一见钟情,不能自禁的缘故。又说崔家势大,和离是万万不能的,若他谅解,便从此将错就错,私底下重续前缘,若他不谅解,何妨去御前告上本宫一状,要皇上严惩本宫,好解他一朝被骗、身心两失之怨。 楚少铭的意思,自然不是要昭灵皇帝处罚本宫。但此后他每次吵闹,皆因此事而起,每每后悔自己未能与本宫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楚少铭于此颇有见解,不是阴阳怪气指责本宫拿他当二房,就是自怨自艾说他少年得志,本无限风光,却沦落到当女人外室和面首。 那年七夕之夜,本宫未能禁得住崔伯言诱惑,行周公之礼时稍稍激烈了些,第二日崔伯言上朝之时也不知检点,想是夏季天气炎热,未加掩饰,便被楚少铭一眼发现脖颈吻痕,于是不免又是一场醋海兴波。 那次楚少铭态度极为坚决,向朝廷告了假,把自己关在侯府不吃不喝,说什么也不肯见本宫,甚至还遣了官媒去陈家向曾公开表示对他有意的陈幼瑛提亲,大有挥剑斩情丝、重新做人之势。 那时候,朝中那群古板的文官们无不为楚少铭幡然悔悟的举动大肆叫好,军队里和楚少铭有些关系的更是整日流连在冠军侯府,一则帮他坚定决心,一则提防本公主从中作梗,至于崔伯言,更是对本公主殷勤备至,服侍入微,却骨子里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令本公主暗暗疑心七夕之夜他是故意诱惑本宫,好叫楚少铭嫉妒,知难而退。 可是,那个时候,太子萧承业和昭烈皇后未死,陈家若和楚少铭联姻,天下虽大,眼能有我萧夕月的活路?纵得清河崔家庇护,苟延残喘,但二十几年的图谋一朝落空,岂能无憾,难道从此做崔家笼子里的金丝雀不成? 于是本公主吓得魂飞魄散,权衡再三之下只好牺牲了崔伯言,深夜里叫独孤伤背着我爬侯府的高墙,辛万苦寻到楚少铭,泪光点点大述数日来相思之苦,指天誓日说从此为他守身如玉,再不和崔伯言有夫妻之实,这才成功挽回了他。 其后楚少铭出尔反尔,议亲中途召回官媒,从此和陈家势同水火,自不必说,但本宫日日望着崔伯言,只觉得美人如花隔云端,看得见却摸不着,心中又何尝不感寥落? 犹记得同年中秋,崔伯言借酒盖脸,闯入本公主的寝殿,悉悉索索解开腰带爬上床,未及开言,便被本宫一脚踹了下去。从此,他便养成了每日在青楼喝花酒的恶习,但据本宫暗中经营的那家青楼花魁言说:驸马一派持重正经,人前人后都不肯和她有亲昵的举动。只怕除了本宫外,尚无其他女人。 想到这里,本宫就觉得浅薇的举动实则深得我心,于是忽而问崔伯言道:“你来做什么?” 崔伯言不答,拿梳子为本宫梳头,看似神情专注,但过了片刻却突然轻声说道:“军中纷纷传闻,冠军侯两军阵前倒戈,更与陈文昊之妹陈幼瑛形容亲密,怕是好事将近。” 我暗地笑话他心机。此时在本宫面前说这些话,他自以为不着痕迹,我焉能看不出他在攻击情敌? 崔伯言见我不答,又轻轻提示道:“冠军侯他……终于还是背叛了公主……” 我便拿眼睛盯住他,平平问道:“你呢?你究竟有没有背叛大熙和我父皇?” 崔伯言面不改色心不跳,神情甚是坦然,若是本宫不知道内幕,只怕真被他给唬住了。 “夕月,我是大熙的驸马,你既是我妻子,我怎会让你失望,背叛大熙和父皇?”他说,眼神情态都没有半分破绽。 我慢慢地笑了。 “口说无凭,你需发一个誓,我才肯信。” 崔伯言当即不假思索,飞快地发誓道:“若我崔伯言,有半分对不起大熙朝和父皇,便叫我减寿二十年,不得善终。” 本宫闻言大怒。本宫素来是敬畏鬼神的人,是以做了亏心事,才夜夜噩梦缠身。眼下崔伯言明明和陈文昊一个鼻孔出气,他居然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发这种誓言,难道他很厌倦红尘,一心求速死吗? “这样不好。你需这样说。”我冷冷盯住他的眼睛,“若驸马有半分对不住大熙朝和父皇,便教他和明镜公主反目成仇,永世不见。” 崔伯言闻言大惊,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傻子,到了这时候,岂能不明白我已经知道了真相? 当下只得“扑通”一声,他便跪到了我面前,拉住我衣裙,哀告道:“夕月,对不起,夕月,你原谅我。我……我实在是没法子,才这么做的。我知道,只要父皇在世,大熙不亡,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楚少铭。你……你和父皇……需要仰仗他的地方越来越多,我能为你做的却越来越少。我……我实在是没有法子。何况陈家早晚要反的,陈家声望太高,楚少铭一个人,决计制不住他。我代表崔家去,其实只是表明立场而已,实际的谋逆之事什么也没做。我再不敢了,求求你,原谅我,原谅我这次吧!” 我低头望着崔伯言。崔伯言少有这么惊惶无助的时候。他越是惊惶,便表示,在他心目中,我的分量越重。这是后续谋划中所不可缺少的环节。而本宫何不在此时索性依了浅薇的提议,再往他心中,加那么一丝分量? 我如是想着,便伸出手,缓缓将崔伯言拉了起来,又为他理了理衣服,正如从前我们恩爱的五年里,我经常为他做的那样。 崔伯言茫然望着我,倒像有几分痴了。 “呆子。”我轻声嗔道,重将那把梳子递给他,“为我梳头发啊。” 崔伯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便有些微微泛红。 “梳好了。”他讪讪说道。 我暗暗觉得他不解风情,但细细一想,本宫拒了他两年,似他这样脸皮薄的世家子弟,原也不好意思再贸然轻举妄动。 于是我望着他说道:“本宫的寝衣,被你扯坏了。” 崔伯言看了看我,纳闷道:“未曾弄坏啊。” 本宫一时气结,凑到崔伯言耳边道:“过会子你就会把它弄坏了。你须赔给我。” 崔伯言闻言,脸腾地红了,只是生怕误会了,手足无措地望着我。 于是本宫似笑非笑地望着崔伯言泛红的脸:“该怎么做,难道还要本宫教你?” 崔伯言只愣了一瞬。紧接着,他整个人的精神气全变了,那份喜之若狂的神态,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 崔伯言再不犹豫,拦腰抱起了本公主,大踏步向床榻走去。 沿路的桌椅因本公主腰带和裙摆的牵绊,七倒八歪,和地面碰撞的声音响做一片。 可是这个时候,谁有心思去顾这个。 常言道久别胜新婚,而何况,本公主已经足足有两年,没有尝过崔伯言的滋味了。那种类似佛跳墙的温火慢炖,厚而不腻,感觉实在是曼妙得很,本宫甚是怀念。 而崔伯言也确实卖力。他做这种事情时向来细致周到,将本公主的方方面面、里里外外都照顾得很好。 本公主禁不住就想起了当年甘露寺验货的时候,他明明是个中新手,却装作一副老练的模样,处处像现在这般精心、细致,结果到了节骨眼上却不得其门而入,窘成了大红脸。 本宫想到这里,心中就泛起了满腔的柔情,决意给崔伯言一点鼓励。于是便主动迎了上去,亲了崔伯言一口,手也顺势沿着他半敞着的里衣往里面探去。 然而,本宫万万没想到,只不过是一点微弱的鼓励,事情便出现了急剧的变化。 得了本公主的香吻,崔伯言面上的神情竟十分惊慌,身体也飞快地想后撤,逃离本公主的掌握。“不要!”他甚至于胸腔中发出低而急促的哀求。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变化猝不及防,已然发生。 崔伯言身体瞬间僵硬,低低垂下了头,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本公主下意识抽回手的时候,也有些发楞。连带甘露寺第一次验货,崔伯言的表现都没有像现在这么令人失望。还说什么佛跳墙?食材刚刚放到锅里,锅就炸了,这算哪门子佛跳墙的做法? 本宫感到十分委屈。因为有期待,所以才有落差。本来以为能吃到大餐的,结果连清粥小菜都吃不上,这是何等的悲催! 本公主的肺也快气炸了。但在眼下这当口,却不好十分表现出来。 本公主望了望满床满地的衣衫零落,一言不发地爬起来,用崔伯言的衣衫拭干净了手,又泄愤似的甩了两甩,随便寻了件衣服,披上就要出门去。 “夕月!”崔伯言这时却像如梦初醒一般,连滚带爬地下了床,一把拉住了我,“你不要走,再给次机会吧!” 他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我心中的窝火郁闷就像火山喷发一样全部涌了出来。 第53章 大仇已报 第54章 鹊桥仙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54章 鹊桥仙 叶瑾看了看系统奖励的十点声望以及是否公开的提示,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公开。 “对了,你的抗毒起步比我早,虽然说你血多,不容易升级,现在应该也差不多了吧?”她关切地问爱琴海的守护。 爱琴海的守护微微一笑,提示她看悬在半空中的世界公告大屏幕。 系统(世界):有志者,事竟成。玩家“怀瑜握瑾”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掌握了提升抗毒的有效方法,获得成就:百毒不侵。特奖励声望10点。 系统(世界):苦心人,天不负。玩家“爱琴海的守护”经过死去活来的努力,掌握了提升抗毒的有效方法,获得成就:百毒不侵。特奖励声望10点。 这两则系统公告几乎是在一瞬间同时发出,分为左右两个屏幕,怀瑾握瑜和爱琴海的守护两个人的头像一左一右,乍看过去仿佛一张合影照片。 “奇怪,怎么会两个公告同时放出的?”叶瑾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喃喃自语道。 爱琴海的守护有些心虚,却不好说话。这需要一些技巧。原来,他率先升到100%抗毒,算着叶瑾也差不多该到时间了,就保持一种假掉线状态,对系统的提示不闻不问,也不做任何动作,只是留神叶瑾的反应,在叶瑾答应系统提示的那一瞬间,迅速作出确认,便造就了现在的情况。 他偷偷给走自己的璐发去私信:“谢谢你。你提供的方法很好用。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走自己的璐回答道:“大概是因为,我的狐朋狗友比较多,每日里尽琢磨这些邪门歪道吧。”言语里颇有自嘲之意。 爱琴海的守护心头一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走自己的璐的消息却继续发过来:“光这样还不行啊。要时刻营造一种你们理所当然应该在一起的氛围才可以。当然,这种事情你自己是不能提的,哪怕别人提了,你也要装作若无其事才好。” 爱琴海的守护忙问道:“那该怎么办?” 走自己的璐道:“别怕!看我的!” 而此时此刻,随着两则系统公告同时出现在半空中,自然引发了一轮热议,人们对抗毒提升的方法原本就不是很清楚,此时见系统公告如是,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另外,由于怀瑜握瑾本身在游戏中的名气所致,也有些人对有关她的消息格外的关心。 斯大林黛玉:提升抗毒的有效方法?抗毒也是能够提升的? 北野武藤兰:这果然是一款一切皆有可能的游戏啊! 耶和华盛顿:看来要好好的探索才行! 联邦币素那游戏币:怀瑜握瑾,请问抗毒提升的方法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感觉自己萌萌哒:美女不要说!这个可是商业机密,可以卖钱的,谁要白问就是在坑你! 联邦币素那游戏币:咳咳,你怎么知道我会不给钱? 感觉自己萌萌哒:(做了一个卖萌的表情)联邦大哥的信誉和人品我自然是相信的,我只是担心对方没经验,直接在世界频道回答嘛!怀瑾握瑜,大家是老相识了,这个秘密卖给我,一口价五百两银子好不好? 高富帅斯基:靠!好贵啊!都赶上我的性命了! 联邦币素那游戏币:(微笑)以我来看,这个价格还是有些低了。我出五百五十两! 从来出门只带卡:刚好我也对这个秘密感兴趣,要不,大家私下里协商一下秘密归属?总是恶性竞价也不是办法。 感觉自己萌萌哒:看起来,这个秘密可以批量发售啊!美女啊,我们网游怨恨屋一向童叟无欺,索性就不搞买断了,搞分成,怎么样?你尽管开口说比例! 大轮船上,玩家甲乙丙和师夷长技以制夷看到世界频道里这样的对话,都惊呆了。 “哇!分成啊!起来好高大上的样子!”玩家丙率先说道。 “老幺说得对!”玩家乙附和。 “那么,大姐头该提多少比例合适呢?”玩家甲两眼放光。 然而,叶瑾却摇了摇头。 “起来十分的诱人,但是这种天降毒雨,却也是可遇不可求的。这种在特定条件下才有作用的秘密,其实没有价值,不值得推广。若是拿这个卖钱,倒是我们不厚道了。”叶瑾说道。 爱琴海的守护赞成地点了点头。 怀瑜握瑾(世界):不好意思,这是在特定条件下才有用的方法,由于特定条件的可遇不可求,其实没有多少价值,不值得推广。 女神再爱我一次:切!什么特定条件,说白了就是小气,不想告诉别人罢了。 冰之宽恕头号粉丝:就是就是。大方点就该直接在世界频道上说出来,横竖也是特定条件,是不是?说出来又不会死人。 怀瑾握瑜:这样啊。那么特定条件就是:坚持不懈。 爱琴海的守护:这样啊。那么特定条件是:死去活来。 他们自问不是小气的人,但是也没有以德报怨的觉悟。若是别人问的,也就罢了,既然是雪の祷告粉丝团无脑索要,却巴巴地凑上去,详细告诉人家,那不叫圣母,那纯粹叫脑子有病,惹人笑话。 爱喝咖啡不加糖:噗。 我说咖啡不苦:噗。 恍若黎明:噗。 走自己的璐:嘻嘻,你们有没有发现,怀瑾握瑜和爱琴海的守护还蛮有默契的。说出的话成双成对的。就是刚刚的系统公告,两个人也是同时出现的,看起来好像合影哦! 我说咖啡不苦:其实我刚才也想这么说,而且我的原话更过分,想说像结婚照。但是我还是忍住了,因为我萌的。始终是暗夜月光和怀瑾握瑜这对cp啊!师徒梗,高富帅梗,复仇回来打脸梗,三角恋梗……全都有了啊! 爱喝咖啡不苦:是啊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总裁加土豪,我也萌! 看起来,自己已经被大众定格成土豪形象了。叶瑾无奈地叹了口气,望了望爱琴海的守护。在游戏里经常被人拉郎配的后果便是,作为当事人之一,叶瑾现在对这种无脑cp配对拥有了一定的抗压能力,横竖知道自己怎么澄清都是白搭,只好任由他们说去,就仿佛“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一般。 “不好意思,让你受连累了。游戏里就是这样,我见的多了。”叶瑾解释道,“开始的时候我还澄清,现在已经懒得说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会误会的。” 她想了想又问:“你在游戏里有没有什么特别关注的人?或者现实中的朋友?要是让他们误会,就不好了。要不,我还是上去澄清一下?” 爱琴海的守护依照叶璐交代,采取一脸无动于衷的面瘫策略,实则心中惬意得很,此时见叶瑾发问,急忙说:“不用了。横竖游戏里的事情,他们误会就误会去吧!” 当事人觉得无所谓,但是世界频道中有人却不开心了。 雪の祷告头号粉丝:啧啧!看看这个三观颠倒的世界!连小三上位都有人萌吗? 我为女神代言:附议楼上。 恍若黎明:你说谁是小三?有本事再说一次? 杀破狼的孤独:咳咳,粉丝行为,偶像买单,某人的粉丝也注意一下。 高富帅斯基:咳咳,血雨腥风啊!女人争起男人来要不要这么难看啊!不如我们转移一个话题吧,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原先时常成双成对出没的好基友id今天加了一个呢? 我说咖啡不苦:你说谁? 高富帅斯基:美女不要紧张,搅基和百合我还是分的清的。耶和华盛顿,你和那对搅基的死gay是什么关系呢? 斯大林黛玉:高富帅斯基滚出游戏!见一次杀一次! 北野武藤兰:拿生命博存在感的男人哟,这一次连你的冷幽默也救不了你了! 我说咖啡不苦:附议楼上。 爱喝咖啡不加糖:同上。 耶和华盛顿:呵呵。找死! 叶瑾却没有继续抬头看世界频道的兴致,她一边给感觉自己萌萌哒、中原一点黑、从来出门只带卡、联邦币素那游戏币四个人发了私信,说明这是末世洪流模式下的特殊发现,一边奔到船长室,开了广播频道: “红叶村的村民和玩家们,我发现了一种提升抗毒的方法……大家如果有条件的话,可以去试一试!对了,张大夫的医疗室在中国式大轮船的第二层,血药则在同层的杂货店老板那里购买。” 红叶村的土著居民们安贫乐道,并不以抗毒属性为念,自然没有多少人愿意凑热闹的。但是玩家们大都怀着一颗成为战斗高手的心而来,遇到这种机会自然不愿意错过,于是医疗室和杂货店同时变得热闹起来,张大夫和杂货店老板各自赚了个盆满钵满自不必说。 经过坚持不懈、死去活来的努力,陆陆续续又有世界公告宣布,新的百毒不侵玩家诞生。 第54章 鹊桥仙 第55章 太后归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55章 太后归 此情此景,似乎所有的言语都是大煞风景。 便如同世间一切久别重逢的情侣那般,我们抱在了一起。楚少铭揽住我的手臂蕴藏着惊人的力道,就仿佛想把我和他融为一体那般。 “咳咳……”我不得已推开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楚少铭却如影随形。他的唇瓣温润而柔软,他的呼吸灼热而急促,他的胸膛宽广而坚实,他的身体炙热如同沸腾的岩浆…… 在某些领域里,他有着孤狼一般的敏锐直觉;然而在另外一些领域里,他如同一块璞玉,如今已被本公主亲手雕琢成名器…… 以至于今时今日,本公主整个人全然瘫软在他怀里,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甚至连理智也被完全抽离…… 不知道怎的,我便觉得突然腾空,被他拦腰抱起,转瞬之间便躺在了房那张柔软洁净的床上。 楚少铭探询地看了本公主一眼,那目光里有忐忑,有求恳,望着这双炽热坦诚的眼睛,本公主实在没有拒绝的勇气。 他朝思暮想了这么久,又一切准备妥当,甚至连陈幼瑛也搞定,本公主还能说什么呢? 接下来的事情我却有些不记得了,只因整个人都仿佛魂魄离体了一般,四肢百骸里涌动着一种奇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只得更加奋力地抓住手头能抓的一切东西。 到了后来,我只记得楚少铭□胸膛上两道纵横交错的狰狞伤疤,时不时在我眼前晃动。一条伤疤已然长出浅粉色的嫩肉,一条却似乎曾经伤口崩裂过,犹在结痂,我的手无意识间拂过时,他的身子会不由自主地轻颤…… “过几日便是军演,你来不来看我?”温存之后,耳鬓厮磨之时,楚少铭如是问道。 我点了点头。 这便是我们的另一个约定了。楚少铭横空出世以前,年年军演自有陈家独占鳌头,先是陈睿晟,陈睿晟死后便改成陈文昊,是以本公主为了煞陈家的锐气,暗地里告诉楚少铭,只要他能在军演之中胜过陈文昊,本公主自会好生犒劳他。 于是每年的军演之中,陈家军和楚家军便都像打了鸡血一般,纵使是演习,亦是争夺颇为激烈。每当楚少铭赢了的时候,本公主便会为他亲自下厨庆功,他常说,那是他最期待的时刻。 然而今年的这个约定却是注定落空了。 我刚刚回到宫中,第二日清晨朦朦胧胧从睡梦中醒来,便看到陈文昊坐在我床头,一脸爱怜的神情。 屈指算来,自崔伯言桃花诗传世以后,陈文昊足足有五六天没来见我了。虽然说情有可原,但本公主岂是他能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是以翻了一个白眼,装作没有看到他,翻了个身便继续要睡。 “夕月!”陈文昊急了,慌忙捉住我的手,“朕等你足足有半个时辰了!” 我一便怒了,睁开眼睛骂道:“半个时辰又有什么了不起?我等你五六天了,你可连捎个话都不曾!” 陈文昊闻言,喜不自胜,便使出他那尚属拙劣的哄女人技巧,搂搂抱抱,见我面上怒意渐消方说道:“夕月,这不是你置气的时候。你可知道,崔伯言他做了一首桃花诗?” 我笑了,冷冷盯住他:“办曲水流觞宴是你那皇后娘娘的意思,大张旗鼓,兴师动众,结果反倒害死了自家弟媳!这也倒罢了,一个下野的前朝驸马做了小小一首桃花诗,你便要缩回去不理我不成?” 陈文昊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崔伯言虽然阴险狡诈,朕却从来没有怕过他。只是,你那和离送至衙门之后,居然不翼而飞,此事却颇为棘手……” 我更是冷笑:“你贵为一国天子,连京城衙门里的七品官都管不住吗?和离当初是明明白白地交上去了,如今不翼而飞,你居然连个说法都讨不来?” 陈文昊叹了口气:“这些自然都是小事,朕尚应付得来,苦思几日,已有万全之策,既可以保全皇家名声,又可以不负与你长相厮守之愿。朕原本打算诸事料理妥当再来见你,不料早朝之后突然接到加急文,太后她老人家要返京了!” 我原本还是一副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的神态,到这个消息之后,突然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陈文昊伸出手来,紧紧握住我的手,我亦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神之中皆是隐忧。 陈文昊的声音低低传来:“原本母后是打算在九华山中祈福一年方归,如今急急回来,说是闻郑氏有了身孕,实则……实则怕是有人在她老人家面前进了什么闲话,也未尝可知……” 我叹了口气道:“你说怕是,想来便是真的了。” 陈文昊道:“这倒也未必。朕只是寻思着,她向来不喜郑氏,朕的几个庶子庶女,她老人家亦是看都不看一眼。怎会……” 顿了顿却又说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朕都想办法要她认下你这个儿媳。只是,只是这些天里,你须得小心谨慎,再不可似从前那般嚣张,若是又闹出什么事端来,朕却也不好说话……” 我打断他的话:“你居然觉得你可以说服她认下我?” 陈文昊忙道:“这个自然。只要你这些日子乖巧话一些。” 只是他却不知道,本公主和陈家太后的恩怨却不是他轻易能够化解得开的了。 “她……她还有几日返京?”我强行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道。 “三日后。” “好。”我转头扬声叫浅薇,“浅薇,你快为本宫准备一副厚厚的护膝来,只怕过几日罚跪之时,要派上大用场呢!” 陈文昊眼中满是愧疚的目光:“委屈你了。” 然而天大的委屈在老陈家谢太后的眼睛里,亦敌不过她宝贝大儿子陈睿晟的性命。尽管,她其实对于陈睿晟的死因一无所知。 本公主早就说过,婆婆和儿媳天生是一对敌人,只要儿子略有偏向儿媳的倾向,便会被各种编排不孝。更何况,陈睿晟确确实实是因了本公主,忤逆了她的意思,离家出走去挣军功,最后遭人暗算而死。 三日后。 本公主依足了规矩,穿着一身便是连王婉瑜都挑不出毛病的衣饰,温婉十足地跟在陈文昊后面走进太后居所,向她敬茶。 本公主低眉顺目地跪在地上,足足有一炷香的工夫,捧茶的手都有些颤抖,膝盖纵有护膝的保护,亦觉得有些酸麻。然而,居于上位的谢太后却全然无反应,没有一丝要接过茶盏的意思。 滴漏一滴一滴落下,昭显着时间的推移,整个大殿之中,只得到各种呼吸声。 “母后!”陈文昊有诺在先,如今自是看不下去,求恳似的说了一句,站在了我身旁。 我不失时机地递给他一个弦然欲泣的眼神。 便是这一眼叫谢太后勃然大怒,重重地将手中的檀香木珠往桌上一甩,阴阳怪气地说道:“这地下跪的是哪家的媳妇儿?哀家年纪大了,颇有些老眼昏花,不识得了。婉瑜,你帮哀家看看,只怕这是崔家老儿那宝贝大郎的媳妇儿吧!” 王婉瑜只得上前去,柔声说道:“禀太后,此女正是兰陵萧氏之女。先前也曾和崔家……,不过老早便和离了……” “和离?”谢太后怪叫一声,“哪门子的和离?依了哀家的主张,这等闺誉败坏之女更不该娶进门来!崔老儿年纪大了,心肠也软,脑袋是越来越不顶用了,若是有人像崔家大郎一般胡搅蛮缠,胆敢拿自己性命要挟,哀家早由着他去寻死觅活,倒落个耳根清净!” 王婉瑜看了看陈文昊,又看了看我,硬着头皮道:“母后说哪里话来,当年萧氏虽和崔家私定终身,那也是才子佳人,发乎情止乎礼。母后既容得下郑氏,何必……” “发乎情止乎礼?”谢太后哈哈大笑道,“这等哄弄小孩子的笑话,婉瑜你怎可尽信?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家,公主之尊,不顾脸面跟男人私奔,被捉回来的时候足足四五个月的肚子,你叫谁相信她发乎情、止乎礼?” 王婉瑜闻言,眼中一阵惊愕闪过,陈文昊却上前一步,大叫道:“母后!”挡在了我的前头。 此时太后长信宫中赶来侍奉的妃嫔众多,除了郑蓉锦、杨思嫣、卢筱晴外,还有许多被陈文昊临幸过一次两次的美人才人,纷纷低眉顺目,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来,想来心中亦是幸灾乐祸得很。 谢太后索性也站了起来,拉着王婉瑜的手,声音大得足以叫整个长信殿都见:“文昊,你是色迷心窍,哀家不怪你。可这个女人是什么货色,哀家心里比谁都清楚,你既把她带到哀家跟前,哀家便非要说个明白不可!” 王婉瑜搀扶着谢太后,轻轻说道:“母后何必动怒。母后想必是糊涂了,萧氏和崔家大郎的旧事本宫也略知一二,他们结缡七年,并无子嗣。崔伯言当时三媒六证,皇家赐婚,何等轰轰烈烈,又怎是什么私奔?” 谢太后摇头道:“哀家哪里说的是崔伯言?当年她好歹是公主之尊,崔家那小子又迷她迷得厉害,为何崔家老儿那般疼崔家小子,却始终不肯松口许婚?只因京城里有脸面的人家都知道,这个女人品性败坏,当年勾引天师道的弟子,私奔不遂被弄大了肚子,最后亦被那人所弃。哈哈,她堕胎之后整个人疯疯癫癫,她那老子皇帝为了她的闺誉血洗大半个皇宫,但掩耳盗铃,又能瞒得了谁去?” 谢太后言出如风,如刀枪般锋利,咄咄逼人。饶是本公主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亦不免面上**辣的。更何况,我早在人前,向所有人表示遗忘了这段经历,如今猝然人提起,怎好不做表示? 于是再不迟疑,身子一软,便软绵绵地昏了过去。好像有什么人在背后托住了我,但是众目睽睽之下,本公主自然不敢睁眼看。 “夕月!夕月!”陈文昊在我耳边大声叫道,拼命摇晃,本公主被他摇晃得都快散架了,很是烦他,却自然没有要醒过来的打算。 “哈哈,”陈文昊终于不再摇晃我,也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比谢太后低沉许多,却更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意味,“母后果真是好手段,这段秘事,原本只有朕和姑姑几个人方知,想不到……想是姑姑告诉了你?那姑姑有没有说,那碗秘药,是朕亲手所喂,当时朕便许诺她说,等她调养好身子,便娶她为妻,永世不复娶?” “若不是……若不是崔伯言那厮诡计百出,若不是母后你逼着朕娶王氏,她早就是朕的结发妻子!母后你秉性刚强,当年逼死了大哥,如今还想如何?” 陈睿晟的死显然是所有人心中难以言说的痛。和谢太后不同,陈文昊并不知道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一向对大哥颇为敬重,便自然以为是谢太后逼得陈睿晟远赴漠北。当然,他这般猜测,倒也有几分道理。 “大哥?你还有脸提你大哥?你可知这个女人她……”谢太后大叫道。 当时我眼睛虽然闭着,然而心早就提到了喉咙眼,幸亏谢太后顾及脸面,没有再说下去。 “太后!”“母后!”旁边一干人纷纷叫道。 于是本公主不用睁眼也知道,谢太后一口气没上来,昏倒了。 第55章 太后归 第56章 借刀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56章 借刀 黑暗犹如实质,粘稠得化不开,四周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我恐慌地大叫:“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愿意把一切都送给弟弟!爸爸妈妈我爱你们!”却没有人理睬。 “我没有病!我不要吃药!”我拼命地挣扎,却不停有人把苦涩的药丸硬塞到我嘴里…… “公主!醒醒!”耳边依稀传来这样的声音。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 灵枢站在我床前。 “活该!”她飞快地掩饰了关切的神色,自顾自干活去了,“驸马在的时候你从来不会做这种噩梦,可惜……” 我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被眼泪打湿的枕巾,浅薇早抢过来替我换了一条。 “冠军侯在的时候,公主也不会做噩梦。天下男人不都是三条腿,少了谁还不一样。”突然间,半夏的声音出现在我的房间。这丫头跟着楚少铭学了一点粗浅的军中功夫,不堪大用,倒把部队里那一套粗俗的说辞给学了个十成十。 灵枢却当了真。她理直气壮地反驳:“放屁!本姑娘悬壶济世,为善一方,见过的男人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几时见过三条腿的男人了?” “灵枢,闭嘴!莫扰了公主!”浅薇略知些人事,知道我不想她们纠缠于这些下三路的话题,急忙拉着灵枢一起出去。 半夏笑吟吟地站在床前望着我,我一眼就看出她心情颇好。 “事情可还顺利?”我问。 “公主放心。想来今日京城里已经传开了。”半夏胸有成竹地说道,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我脸色,悄悄说道,“冠军侯那里,我怕他过于忧心公主,特地派人飞鸽传说明了原委。” “你倒有心了。”我淡淡一笑。这倒也不好怪她。我素知我手下的几个大丫鬟各有偏好:灵枢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驸马这边,希望我和崔伯言重修旧好,半夏却是冠军侯一系,盼着我和楚少铭花好月圆。 半夏见我神色不愉,试探着问:“奴婢处事不周,许多事情未想的妥帖。现来请公主示下,驸马爷那里,是不是也使人悄悄传个口信?” “驸马?”我挑眉问道,“为何?” 半夏耸了耸肩:“以防驸马做出什么傻事来,反扰乱了公主的计划。” “算了吧,本公主统共就那么几只信鸽,自然要省着点用。”我顺势发作了一下下,见半夏脸上微有悔悟之意,这才缓和了语气说道,“半夏,你不知道我的全盘计划。这事倒也不怪你。其实流言是真是假,驸马抑或冠军侯选择如何应对,都不会碍了我的事情。我也并不是不信任你,或者不信任冠军侯,而是有的时候,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 因我说的十分诚恳,半夏便如释重负地去了。 我整个人便也随即松懈下来,半倚在床上,为自己绝妙无双的计划陶醉不已。 在本公主丝丝入扣的策划下,驸马终于再也忍不下这口气,连夜进宫告状;一向忌惮世家,靠笼络驸马安抚崔家的昭灵皇帝势必要为驸马出头;当然,出头归出头,冠军侯楚少铭是昭灵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意义重大,自然也不好轻易呵斥,于是只得借口要他去紫荆关办事,且支开他一个月,这壁厢趁机把本宫宣入禁宫,好生教训,盼着我迷途知返,昭灵皇帝好兵不血刃、两边都不得罪地解决冲突。 这一个月对于陈家来说,就是绝好的造反机会。冠军侯领兵一万离开京师,宫禁空虚,陈文昊正好振臂一呼,将京都一窝端下,等到楚少铭反应过来,率军急返之时,京都深壁高墙,易守难攻,他只消坚守不出,便可稳操胜券。届时楚少铭或者倒戈投降,或者遁入深山,这江山便是陈家的江山了。 可惜陈文昊不识相。楚少铭已率军出城两三日,正处于京都和紫荆关的中间,正是消息最为闭塞、军纪最为松懈的时候。此时若猝然发动兵变,保管打楚少铭一个措手不及,进退两难。这样绝佳的机会错过了,还去哪里找? 既然陈文昊犹犹豫豫,本公主只好再主动些,给他来一记重锤,告诉他:这载难逢的时刻就要提前结束了。 而这一记重锤便是:皇上要杀明镜公主了。 楚少铭和本公主相好,并不是本公主一厢情愿。 两年前他立下赫赫战功时,昭灵皇帝大张旗鼓出城率领群臣迎接他,亲手为他解下血染的战袍,大肆嘉奖,许以重赏,当场封他为“冠军侯”,以彰他勇冠三军之功。 那年楚少铭不过十六七岁,正是英雄少年之时,鲜嫩可口之极,英姿飒爽,迷倒了京都一大群贵族少女。 就连陈文昊那新寡的大姐陈长华,曾扬言为夫守节的,都拜倒在楚少铭的重盔铁甲之下,闹出许多笑话来,成为京城里风靡一时的谈资。 而陈文昊一母同胞的小妹,那个叫陈幼瑛的小姑娘,更是过分,尚未及笄就想着嫁男人,在大将军府里哭着喊着说非楚少铭不嫁,逼得陈文昊的父亲,也就是前任大将军,进宫向自家姐姐昭烈皇后求助。 昭烈皇后年轻时靠温柔美貌和肚子争气夺得后位,色衰爱弛之时就靠贤惠知礼和娘家给力守江山了。一向善于温柔小意、贤良淑德的她自然看不惯陈家姐妹过于彪悍的行径,思前想后之下觉得陈幼瑛的婚事倒还能提上一提,就在当年的荷月宴上煞费苦心,想将陈幼瑛正式引荐给楚少铭。 本公主头顶着“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号,横行无忌行走十多年,每年的荷月宴都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然而在知道昭烈皇后的小心思之后,那年的荷月宴我故意称病未出席。陈幼瑛到我缺席的消息可开心了,打扮得花枝招展,妄想在荷月宴上艳压群芳,好博得楚少铭青睐。横竖其他的贵女都知道陈家势大,估计也没人愿意惹麻烦。 我不知道陈幼瑛有没有在荷月宴上艳压群芳,但是我却知道她在荷月宴后哭得肝肠寸断,对本公主咬牙切齿,公开扬言恨不得食肉寝皮。原因很简单:楚少铭当日也没有出席荷月宴。他和本公主同车出游,去西山温泉泡澡,两日后方归。 归城之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本公主的车驾直接驶入冠军侯府,留宿至次日方出。其后,本公主和楚少铭交往再不避人,索性坐实了这段关系,不给陈幼瑛任何幻想的余地。 其实楚少铭和本公主交往,也承担了不少压力的。昭灵皇帝明明知道他和本宫好上了,却因想着拿他制衡日益坐大的陈家,不便深责,明里暗里挑选了合适的名门淑女,赐了好几次婚,楚少铭都给扛下来了。至于权贵之家的联姻之请,他更是回绝得不计其数。 楚少铭原本在朝堂上有许多交好的同僚,行伍里爬摸滚打混出来的铁交情,全因他和有夫之妇相好的关系,渐渐疏远了,有那自诩正义的,还含糊着弹劾了几次,说他品行不端,幸而顾及崔家和驸马的脸面,没有指名道姓,昭灵皇帝也乐得装糊涂。 楚少铭既然贵为冠军侯,自然也有不开眼的小喽啰企图抱大腿。他们看他对“京都第一美人”如此迷恋,也下了大本钱,从各地寻来绝色佳人,指望能博楚少铭一顾。其中有几位姿色动人,连本公主看了也要掂量一番,忐忑着我是否能比得过,楚少铭却看也不看的全部原封退还了。 在忠诚方面,楚少铭有着异乎常人的执拗,令我很受感动。 当然,楚少铭的这种忠诚也让本公主叫苦不迭。因为他以己度人,也不准我和驸马亲近。本公主好不容易才收了他,又费了好大功夫才让他同意我不用和驸马和离,其余事情也只能依着他了。幸好本宫驭男有术,处处殚精竭虑,走钢丝似的应付了两年,好容易才谋划到了如今的大好局面。 冠军侯楚少铭对明镜公主一往情深,这是京都里略有些头脸的人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对于这一点,作为陈幼瑛一母同胞的哥哥,我相信陈文昊最心知肚明。 既然楚少铭能为了明镜公主御前抗旨拒婚,焉能在知道明镜公主即将被赐死时无动于衷,带着大军继续像没事人一样往紫荆关赶路?我倒是相信,可惜陈文昊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所以说,陈文昊若有意造反,也就在这一两天了。昭灵皇帝虽然凉薄无情,晚年迷信仙术,但眼光还是有的,制衡之术玩的也是炉火纯青,于行伍中拔擢楚少铭,算是他晚年的神来一笔。等冠军侯率军士回京,陈文昊再如梦初醒般造反,两军对垒之下,有多少胜算,难说得很。再者,纵使他一味隐忍,此时不反,等到昭灵皇帝扶植之下,冠军侯的势力再次坐大,想反也反不成了。彼时刀俎鱼肉可知。 陈文昊是个聪明人。而本公主为他准备的,就是这么一道单选题。 冠军侯是昭灵皇帝的棋子,而陈文昊,现在却是本公主对付昭灵皇帝的一把刀。 第56章 借刀 第57章 变生不测(一)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57章 变生不测(一) 平心而论,昭灵皇帝如果不是遇上了强势彪悍的外戚陈家,没准也就真能度过这次逼宫危机,顺顺利利把新太子拉扯大,完成政权的常规交替了。 本公主敢这么说,自然是在不断和昭灵皇帝过招的过程中总结出来的。昭灵皇帝虽然年老昏聩,迷信仙道,但眼光之准,招数之精妙仍时常让我佩服不已。 譬如说此时此刻,本公主明明都被驸马捉奸在床了,他仍然能厚着脸皮摆出劝和不劝离的姿态,逼迫本公主回心转意。 然而,感情的事情,岂是能勉强得来的?本公主明明用尽各种方法表示,我和崔伯言缘分已尽,对楚少铭才是不顾一切、粉身碎骨的真爱。 昭灵皇帝的用人很是花了一番心思。他这次派来做说客的人是我名义上的管教嬷嬷,自金雀宫冷宫之时就陪伴我的纪嬷嬷。 金雀宫作为我的生身母亲、废后杨皇后的居处,曾经有过辉煌的历史。曾经有一度,整个禁宫都在传说,这座金雀宫就是皇上和杨皇后不朽爱情的见证。 是。当年目睹了帝后恩爱的人都会认为他们有爱情。 若不是爱情,一向以开枝散叶为重的皇家怎么能容忍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在皇后位子上飞扬跋扈了十年之久?若不是爱情,一向信奉天师道、喜欢顺天而行的皇帝怎么会罔顾预言,让那个被称为“社稷之福”的陈姓女人受了那么久的折磨,差点奄奄一息? 可惜,当时间到了我生母杨氏当皇后的第五个年头,事态开始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那一年,位高权重、门生故交遍天下的杨丞相,也就是杨皇后的父亲猝然而亡,国舅爷因为欺男霸女、强占农田被获罪削官,树倒猢狲散,整个弘农杨氏再也不复先前的风光,瞬间变身成为一只人云亦云、才可虽死不僵的百足之虫; 那一年,那个被称为“社稷之福”的陈姓女人终于受不了杨皇后的折磨,哭泣请出,却在紫泉宫的阶前承恩,意外有了身孕; 那一年,昭灵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他终于洗清了生不出孩子的嫌疑,有了坐稳江山的资本; 那一年,陈姓女人的弟弟开始在军队中大放异彩,几年后凭军功成为大将军…… 其后我生母杨皇后越来越丧心病狂,干出了许多令人扼腕的糊涂事;而陈姓女人的肚子却越发争气,皇子公主络绎不绝;当时间到了杨皇后当皇后的第十个年头时,陈大将军已经成为武将中说一不二的人物,陈姓女人所生的皇子公主也占据了昭灵皇帝子女的半数份额。 因此杨皇后的被废黜,陈皇后的被册立,简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废后杨皇后之女萧夕月的出生是一个意外。 据一群野史爱好者言之凿凿地考据:萧夕月可能来自杨皇后的最后一次承恩。作为兰陵萧氏和弘农杨氏中最美貌者的结晶,她的容貌继承了双方的优点,却无助于挽救杨皇后被废和难产而死的悲惨命运,也无助于挽救她作为亡国公主被陈文昊霸占的结局。 萧夕月是作为陈文昊后宫妃子的形象,出现在正史和野史中的。她没有位分,没有子嗣,是陈文昊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后宫群芳中,一个真正的小透明。 她生年不可考,卒年不可考,是否有宠也不可考。关于她的生平,史官只记录了一句,昭灵帝女萧氏,杨后所出,大周文宗后妃。而其余的恩怨情仇,爱恨纠葛,就散落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了。 我降临在萧夕月的身体上,则更是一个意外。 我本是几年后的一缕孤魂,因为浓郁的幽怨愤恨之气,在混沌中苦苦挣扎,不得解脱。当我到一个女人正在以温柔的声音呼唤她的孩子的时候,我再也难以抗拒这种母爱的诱惑,做出了一个李代桃僵的决定。 当我呱呱坠地,睁开眼睛,我看到全天下最美丽的女人用最温柔的眼波注视着我,充满了爱意。我瞬间就沦陷了。 我原说过,尊重与信赖,是我最缺少和最渴望的东西。从那一刻起,我就发誓,这一辈子就为这个女人而活,为了实现她的所有愿望,赴汤蹈火。 而这个女人,就是杨皇后,昭灵皇帝废黜了的结发妻子杨皇后。 我呱呱坠地、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苍白虚弱的女人只说了一句话:“孩子,我的孩子,替我好好惩罚那个贱女人!” 而精通大熙朝正史和野史的我深深明白,要想为她复仇,要惩罚的人又岂止一个。这需要以本公主的身家性命、名节人格为代价,以江山为局,和无数在未来的史中璀璨夺目的风云人物们过招,下好大的一盘棋。 美貌是废后之女和亡国公主萧夕月唯一的利器,所幸本宫拥有的不只是美貌而已。 “公主,纪嬷嬷来了。”浅薇低声向我说道。 我忙吩咐取过水银镜,细细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我的面容仍然是美丽的,眼神却有些焦灼和幽怨,很好地反映了一个女子处于热恋期却和情郎分居两地的无奈和郁郁相思,以及被自家父亲召来、却不得见父亲面的时候,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 按照大熙朝的规矩,教养嬷嬷在公主面前,总归是有几分体面的。 因此本宫倒也未失礼数,同她殷殷勤勤地叙过寒温,又耐心候着她喝了两盏香茶,这老东西才装模作样地感叹一句:“一转眼的光景,公主却已和驸马结缡七年了。奴婢每日里睁开眼睛,还总觉得为您十里红妆送嫁,不过就是前几天的事情。” 本公主笑而不语。 纪嬷嬷这老货向来和本公主不对付。 当年崔伯言尚主之时,何等的轰轰烈烈,连崔家都捏着鼻子应承了,这老货却在昭灵皇帝面前大放厥词,口口声声说本公主行为轻佻、闺德败坏,除了一张脸尚强差人意,其实配不上驸马。 老货粗通文墨,在本公主寝宫飞星殿煞有介事地预言:“始乱之,终弃之。”大意是说崔伯言会厌倦本宫,另觅佳偶。 是以本公主憋着一口气,和崔伯言成亲后收敛了不少以往的怪癖,和他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将日子过得蜜里调油。那些日子里,崔伯言快乐得都不辨南北了,骨头像是只有四两重,整日里拉着本宫的手说害怕是在做梦,害怕梦一醒本宫就不见了。到了后来本公主恋上楚少铭,闹得满城风雨,他也只好每日躲在平康巷里喝花酒,却从不过夜,宵禁之前乖乖回到公主府的房,大抵心里还存了一点本公主会回心转意的念头。 如此说来,究竟是谁弃了谁,事情都明明白白地摆着,再清楚不过了。纪嬷嬷,您这老脸被打的啪啪啪响,可过瘾不? 纪嬷嬷见本公主笑而不答,只好继续自说自话:“当年公主不顾老奴反对,执意要嫁崔氏。圣上疼爱公主,几度出面疏通,老奴这壁厢也是殚精竭虑,日夜祷告,只恐公主被拒,皇家体面有损。幸得天眷皇家,驸马成功尚主。只是这才几年光景,事情怎就闹到了如此地步?” 本公主见她如此做作,心中存了逗她一逗的念头,暗地里用生姜水浸过的丝帕拭了拭眼睛,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掉了下来。我一边流泪一边说道:“嬷嬷这次一定要为我出头!崔伯言他……他……” 纪嬷嬷男人死的早,孤儿寡母的好容易把儿子拉扯大,转眼儿子就和媳妇儿亲热去了。因此她视天下的年轻媳妇儿为敌人,见我哭得哀切,脸上便露出了称愿的表情,心里明明满足得不得了,口中却说道:“公主这是怎么了?说出来,嬷嬷一定为你做主!” 我只嘤嘤哭着不说话,纪嬷嬷就更加得意了,一边装腔作势地安抚我,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女人家婚前失了脚,在丈夫面前难免气弱三分。何况公主肚子又不争气。驸马爷这算是好的了。若是换了旁人,外面偷偷养几个,一转眼拖家带口地送到你面前,你能怎么办?纵使宠妾灭妻,纵容那些腥的臭的骑到你脖子上,你又能怎么办?公主啊,不是我说你,我们女人命苦啊!你又不争气。若是先前依了老奴,便是出家当道姑,也好过夜夜守活寡呀。依我说,公主只好忍着,纵使崔伯言打你,只要咬牙受着,外头风光就是了,何必闹得如此不体面?” “嬷嬷,你说哪里话来。”我拭干了泪,嗔声说道。 我觉得崔伯言已经被我欺负得够可以了,断然不能再让他背上宠妾灭妻和家庭暴力的罪名,于是我慌忙为崔伯言澄清道:“驸马他……他平日里待我还好,只是,他不许我和冠军侯好,真真叫人无法忍受。这次不过不小心被他撞见,他就拿剑指着我们……嬷嬷,我吓坏了……” “啥?”纪嬷嬷的声线陡然拔高了两个八度,她从座位上一跃而起,身手别提有多矫健了。驸马是清河崔氏长房的嫡长子,父母早亡,纪嬷嬷却很有代入感的扮演了他父母的形象。 她用手指颤巍巍指着我,一双怨毒的眼睛恨不得把我的脸剜出个洞来:“你身为崔家妇,不思相夫教子,主持中馈,却胆敢和别的男人相好!还敢和冠军侯做下这等丑事!还被人撞见!丢死人了!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就敢……”她骂得太过用力,手舞足蹈,突然身子一歪,就此背过气去。 第57章 变生不测(一) 第58章 变生不测(二)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58章 变生不测(二) 此后的几天时间里,整个禁宫处于极度的动荡之中。 陈文昊的正室妻子王婉瑜也入主禁宫,成为后宫之主,帮着陈文昊整顿内务。 很快地,一份死亡名单便被统计了出来。昭灵皇帝的子女,包括昭烈皇后所出的,除了本公主和那个纨绔小王爷萧非凡外,统统不幸在此役中丧命。 “真是太可惜了。上天也站在陈文昊那边啊。”半夏感叹道。 这却是我早就预料到的。陈文昊费了这么大风险,自然不会甘心将他的表弟们拱上皇位,因此昭烈皇后的儿女,必须死的一个也不剩;正如本宫费了这许多周折,自然不会像昭灵皇帝期待的那样,为人作嫁,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萧非凡,就让他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吧。 王婉瑜其实极其能干,颇有国母风范。在她的整顿之下,原本暗中被本宫打造成铁板一块的禁宫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王婉瑜将侍奉陈文昊和她自己的宫女,全换上了陈家的家生子。可惜,仓促之间,却没有那么多内侍自愿净身入宫,供他们驱驰。因此,这内侍一块还是本宫一个人的天下。 而原本的大内总管李培元,因为带领众内侍打开宫门,迎接新君有功,自然还是将大内总管的位子坐的稳如泰山,除此之外,陈文昊还赏赐他许多银钱。 身为太监,向来就对这等黄白之物最感兴趣。因此李培元偷偷溜过来向我通风报信时,脸上就带了几分赧然之色:“老奴实不该收他的赏赐的,只是又怕他生疑……” 我便笑了:“李公公你做的很好。你对本宫忠心耿耿,本宫知道了只有加倍赏你。” 我一边说着,一边吩咐浅薇叫她拿银子出来。 李培元于是更加羞愧,悄声告诉我:“驸马今日求见,和陈文昊两个人关在屋子里密谋了许久,后来老奴进去收拾时候,却看到地上碎了一只杯子。” 崔伯言一向待人温和,这只杯子,自然不可能是他砸碎的。我略想了一想,已经明白过来,又问道:“驸马出来后,可是出宫了?” 李培元敬畏地望了我一眼:“驸马爷径直去寻崔尚宫了。” 我便笑了:“王婉瑜入主禁宫,这宫禁倒形同虚设一般啊。” 李培元小心翼翼赔笑道:“陈文昊的姬妾还在大将军府上,王婉瑜一人坐镇宫中,身边并无三尺之童,令人倒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我不置可否,“哦”了一声,李培元看了看我的脸色,突然又说道:“老奴闻一件奇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笑了:“李公公但说无妨。” 李培元沉吟片刻,方开口说道:“昨个老奴到陈文昊和王婉瑜说,冠军侯引大军北还,原本想着要有一场恶战要打,岂料两军阵前,陈文昊的妹妹陈幼瑛出战,不过三言两语,说了几句话,冠军侯就降了。军中纷纷传闻说冠军侯看上陈幼瑛了,陈文昊便和王婉瑜商议着要为陈幼瑛送嫁。” 我神色不变。这却是我早就计划好了的。为了让楚少铭肯和陈幼瑛虚与委蛇,我费了多少口舌,痴缠了他好几日,楚少铭才不情不愿地应了。现在李培元这般小心翼翼,难道还担心我因此失声痛哭吗? 我想了一想,挥挥手,命李培元下去了。 李培元刚走,浅薇就气愤地说道:“李培元这老东西越来越贪财了!” 我笑笑:“再怎么贪财,他也已经上了我们的船,不会再投奔陈文昊。更何况,些许银钱,本宫还付得起。” 浅薇却忧心忡忡:“底下人最善于见风使舵,眼下大熙朝已亡,公主身份着实尴尬,那五户封邑,不知道如今怎么样……” 我截住她的话:“封邑的事情我们再想办法。本宫那几条街,青楼、食肆和赌馆的生意,可还红火?” 浅薇道:“这个自然。” 我说:“单凭这个,就可以撑上一年半载。” 浅薇无奈道:“只怕坐吃山空。公主不知道,囤在小景山的那伙人,胃口越来越大了……” 提起这个,我也只有叹息:“养兵自然是难万难的。本宫统共就这么两万人马,自然得好生供养着,将来才好用在一时。” 浅薇问:“究竟要几年?就不能速战速决?” 我耸耸肩:“天下人心现下在陈文昊那里。”想了想,又吩咐道:“我们且不说这个。明日驸马要来飞星殿,你且先准备一套衣服出来。本宫要打扮得美美的,好让崔伯言再难忘怀。” 于是,浅薇开始和我商议着第二天梳什么样的发髻,戴哪些首饰,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但是,计划比不上变化。 第二日我从噩梦中惊醒,感到非但头痛,便连胸口膻中诸穴,也闷闷地胀痛。灵枢给我诊脉,断言是肝火过旺,偏偏气郁血滞。 本宫一向惜命,于是灵枢施针,素问推拿,推至凝涩不通之处,钝痛难忍,偏偏推过之后又有一种解脱般的快意,我忍不住叫出了声。 素问一向沉默寡言,此时却笑着说道:“公主这叫声,倒让人心里又酥又麻。怨不得驸马爷和冠军侯争风吃醋这么多年,谁都不肯放手。若奴婢是男子,只怕早动了心了。” 我登时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甚是羞惭。偏偏素问心性内向,更不好像灵枢一样随意笑骂,只恐她心里存了事去。于是一边暗自警醒,强行忍耐住不出声,一边向素问说道:“这你可高看我了。崔伯言今日正是要来,同本宫和离呢。” “和离?怎么会?”素问吃惊地掩住口。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和离,就是一纸休了。只怕和离面上还好看些。”我的语气甚是轻松。 但灵枢却早已不下去,她用手捂住脸,嘤嘤哭了起来。 我不觉有些头痛,忙向灵枢痛陈其间利弊,好容易安抚了她,等到施针推拿完毕,堪堪穿上一件寝衣,走进正殿舒散筋骨时,却看到崔伯言早坐在那里饮茶,竟是已经等着我了。 本宫当时便大怒,心中暗暗埋怨浅薇好不知事。崔伯言的目光怔怔朝我望了过来,我像看也没看见他,一折身便退回了寝殿。 浅薇赶上来向我解释:“奴婢左思右想,只觉得公主不梳妆打扮的时候亦是极美。何况驸马求万恳,教奴婢不要提前知会公主。” 我恨声道:“浅薇,你究竟是本宫的人,还是驸马的人?你……本宫打定了主意要打扮美美的出镜,你偏偏叫本宫素服披发面客!” 浅薇忙跪下请罪,道:“奴婢只是觉得,公主和驸马走到这一步,着实不容易。公主心中,也未必一心向着冠军侯。既如此,何妨善始善终?” 浅薇实在是个妙人。我很快就解读出了她所谓善始善终的意思,这么想了一想,心中也的确有几分雀跃,便低声道:“既如此,你便要在外面守着,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 浅薇红着脸说:“奴婢理会得。便如那年甘露寺……”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崔伯言已经不请自到,走进寝殿了。 崔伯言的容貌和崔卓清有几分相像,身姿甚是挺拔俊秀,一路缓缓行来,自是清贵儒雅,世家风范。本宫看在眼里,只觉得赏心悦目,怨不得崔家老爷子对这个自幼父母双亡的大孙子颇多偏爱,哪怕他做错了事,娶了本公主,一度和崔家闹僵,依然对他颇多回护。 “公主,多日未见,你可……还好?”崔伯言涩声说道。他的声音本来清亮悠扬,如今涩声说来,却有另一种耐人寻味的韵味。 本宫素服披发,心中颇不自信,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怯。因而我只看了他一眼,便缓缓转了目光,道:“来了啊,坐,坐啊。” 崔伯言环顾四周,搬了一个小几,刚刚在我身前坐下,我便皱着眉头,看着他说:“你坐到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为我梳头。” 梳头画眉,自古便是闺房之乐。本宫自负天生丽质,眉毛向来只修不画,昔日和崔伯言要好之时,偶尔也会冲他撒娇,要他梳几个简单的发髻。 有的时候我也会不怀好意,趁着他专心致志时撩拨于他,往往头发没梳好,倒齐齐滚到了床边,于那白日宣淫的荒唐事,也干过不少。 是以崔伯言闻言竟失了神,一时拿不准我的意思,经本宫催促再三,终于拿起了梳子,站到了我身后。 崔伯言的气息很是好闻,如同空山新雨后的青竹一般,自有一股清洌的味道,沁人心扉。这股气息刚刚包裹过来,本宫脑袋便有些发晕,许多往事如同潮水般袭了过来。 第58章 变生不测(二) 第59章 变生不测(三)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59章 变生不测(三) 被人抱在怀里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美好。陈文昊又不是个善于照顾人的人,本宫一路上所受的颠簸可想而知。 等到行至确定郑蓉锦看不到的地方,我便对陈文昊喊道:“放我下来!” 陈文昊眉毛一挑:“这么快就想着过河拆桥了?” 我抬起头,发现他正盯着我看,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欺负了朕的爱妃,又利用朕将她噎了个半死。萧夕月,你当朕是那么好糊弄的?朕方才在人前,给足了你面子,你也须懂得投桃报李才行。” 原来他也不像看起来那么傻嘛,本宫和郑蓉锦,谁的伤势比较重,他看的清清楚楚。但那又怎样? 本宫拼命在他怀里挣扎,大声说道:“无耻之徒!你欺负我不算,连你的妾室也胆敢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今日本宫不过是稍加薄惩,你便心疼了?” “我心疼?”陈文昊突然间脸色一沉,将本宫放了下来。 我一时未料到,落地时候便不稳当,又滑了一跤,颇为狼狈,他却像没看到似的,冷笑着说道:“说起来,郑氏不正是你萧夕月塞给朕的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非当年你咄咄逼人,何至于今日被她欺压,若非朕和皇后及时赶到,你焉能全身而退?” 我心中一惊,嘴上却丝毫不肯服软。“这是说哪里话?谁不知道你陈文昊风流好色,城中的贵妇人,多半和你眉来眼去,颇有瓜葛。郑蓉锦说倾心于你,你便当街将佳人掳走,竟是连聘都来不及写,当夜便成就好事,简直丢尽了郑家和陈家的脸面。似你这般好色的,普天之下,难道还寻的出第二个来?” 谁料想这却像揭了陈文昊的伤疤似的,他面色狰狞,一把抓住本宫的手腕,那眼神活脱脱要把我给吃了似的。 “萧夕月,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为!朕一向只和女人逢场作戏,场面上说说而已,却是立得直,行得正,几时和人有瓜葛了?当年郑氏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最清楚!若非你的部下独孤伤在朕的卧房点了迷香,朕焉能着了道去?” 我了只觉有些不妙。独孤伤之事,当属疑案,就连断案如神的董不孤也难以断定,怎地他就这般确凿,嚷将出来? “胡说八道!独孤伤金盆洗手已久,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会在你的卧房点什么迷香?陈文昊,你自己定力差,怨不得别人!”我想都不想,直接抵赖。 “我定力差?我定力差?定力差怎会忍你到今时今日?”陈文昊想来已是怒极,连“朕”这等自称都忘了用,又开始“我”呀“我”的起来,“萧夕月,你当董不孤未追查到最后,崔伯言又暗中毁灭了证据,我便不知道暗算我的究竟是谁了?当日我曾亲自和独孤伤交手,他那身形我再不会认错。若非不愿打草惊蛇,想将错就错一回,怎会着了道?若是早知道你们送进来的人是郑蓉锦,我早将那迷香扔出门去,躲得远远的,又岂会轮到你隔岸观火,大肆挑拨离间之能事?” 原本有机会脱身而出?却故意想着将错就错?难不成他以为独孤伤送上门去的人,是本宫不成?我脑子转的很快,从他透露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各种可能性,想起当年陈文昊竟然这么甜过,本宫忍不住都要笑抽了。本宫素来讲究个你情我愿,这种勾搭男人的事情,怎么会用到迷香这么下乘的手段? 可是我心中纵有猜测,却不敢细问,因为陈文昊的怒火仍然铺天盖地而来:“朕却没想到,萧夕月你如此阴险毒辣,不过是荷月宴上稍有口角,你便想着断送郑氏一生富贵。若非朕并非池中之物,一朝化龙,她堂堂郑家嫡女,难道要一辈子当一个小小妾室,祸及儿女不成?” 我见他只以为本宫借机报复郑蓉锦,未想到朝政格局的层面上,心中倒稍稍宽了心,我也不介意他继续将本宫看成是沉溺于情爱和后宅勾心斗角的平凡妇人。于是我争辩道:“郑蓉锦一心爱你,宁为你的妾室,不愿为宰相正妻,若非本宫有意成全,歪打正着,她焉有今日?” 陈文昊怒道:“成全?你成全了她,谁来成全朕?”说到这里,他像是自感失言,于是只是狠狠地盯住本宫看,紧抿着唇,不再开口说话。 一时之间,气氛颇为沉闷。我有心想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却不好轻易开口。沉默了半晌,我才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本宫……我……我想是扭伤了脚踝,走不动路了。” 陈文昊冷哼了一声,拍了拍手,便有李培元等人点头哈腰地从旁边草丛后头冒出头来。这是一个称职的宦官应有的素养,在必要时候和皇帝保持一箭之地,既不至于偷到太多**,又不至于皇帝唤人时无人可应。 陈文昊指了指本宫,向着李培元道:“萧氏又出幺蛾子了,说是扭伤了脚踝,你们寻个妥当人,送她一送。” 我心中一惊。说好的侍寝呢?今日一役,和郑蓉锦的梁子只怕已经结下,方才和陈文昊的口角,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到,若是不能趁机从陈文昊这里捞点好处出来,不就算白折腾了吗? 李培元看了我一眼,躬身向陈文昊请示道:“请问皇上,是送往萧氏的寝殿飞星殿,还是……” 我不等他说完便抢先说道:“自然是飞星殿,难不成,还要送到郑蓉锦那里,继续被她欺负不成?” “萧夕月。”果然被本宫一激,陈文昊想也未想地说道,“原来你也知道趋利避害。既如此,你更当知道,在这后宫之中生存,究竟讨好了哪个人,方能活得更自在一些。”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大喊道,一瘸一拐地爬起来,转身就想逃走。 陈文昊眼疾手快,早一把抓住我,将我扔到一抬辇轿之上,吩咐李培元道:“送她去朕的寝殿,要底下人好生看着,朕去去就来。” 李培元低声应了,陈文昊想了一想,又吩咐道:“先前的事情,无论你们到多少,一概不许外传。否则,因言而亡,祸及亲友,休怪朕无情无义。” 这还差不多。不过这种嘱咐,需本宫也吩咐一遍,只怕才禁得住流言蜚语外传。 坐在辇轿里,我看到陈文昊步履匆匆,朝着紫泉宫的方向而去,便问旁边的小太监:“皇上可是刚刚罢朝?” 那旁边的小太监倒也伶俐,躬身回答道:“是。尚有户部、礼部尚有要事单独禀奏,等在宫外。万岁闻后宫娘娘们因小事口角,匆匆赶至,竟是连前朝都顾不上了呢。娘娘在万岁心中分量,可见一斑。” 本宫闻言微感诧异,深深打量了这回话的小太监一眼,只见他不过十二三岁年纪,一脸稚嫩,然而轮廓秀美,眼神明亮,若非本宫眼神毒辣,都几乎以为他是女扮男装了。 “你叫什么名字?何时进的宫?”我想了想,问道。 “小的是前年进的宫,投了李公公缘法,得他青眼,拜在门下,收作小徒弟,改名叫李福成。”小太监毕恭毕敬地答道。 本宫闭目思索,若是前年进宫的话,却是未受本宫多少恩惠了,不过,既然是李培元的小徒弟,料也无妨。 “前年黄河河水泛滥,百姓流离失所,本宫在京城闻,颇感悲痛。”我想了想说道。 “是。”李福成一副惊讶兼崇拜的神情,“娘娘见识广博,小的家正在黄河下游花园口一带。” 我微笑。心怀天下者,胸中自有沟壑,这等天灾**却历来是关注的焦点。 “家中可还有什么人?是哪个村子?”我的声音于是更加柔和。 提起往事,李福成的鼻子抽了抽:“已是不剩下什么了。小的和妹妹一路逃荒,来到京城,妹妹想给小的换口粮食吃,卖身为奴。只是小的捱不住苦,一个月后净身入宫做了太监,倒是有负她一片苦心了。” 我便更加通情达理地说道:“以你资质,在宫中飞黄腾达,指日可期。谁说阉人便不能光宗耀祖了?可知太史公著《史记》,名垂古?可知蔡侯造纸,惠及天下?将来发达了,大可过继别人家的孩子,延续香火。魏武帝曹操的祖上还是宦官呢,天底下又有谁敢小窥了他?” 本宫投其所好,说的李福成连连点头,到了最后,他突然惊呼道:“曹操?啊,那个白脸奸臣!小的对主子忠心耿耿,决计不会学他!” 我便又笑了。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卑未篡时。这世上的事情,是非对错,又有谁能分得明白? 我轻轻捉住他的手,笑着说道:“等到闲暇了,叫李培元带你去飞星殿吃果子去。便说是我说的,他了必然欣喜。” 第59章 变生不测(三) 第60章 交涉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60章 交涉 “都怪你!没事去喝什么花酒!你知道不知道,酗酒是会不行的!”我冲着他大喊。 崔伯言愣了一下子,紧接着竟颇有些惊喜,言语也越发颠三倒四起来:“夕月,你是醋了吗?是醋了吗?你……我很高兴。可是我没有!我甚么都没有做!我那都是故意和你怄气的,我心里难受。其实……也没喝多少酒。我……我只是……只是一时没料到,一时亢奋难耐,不能自已……”他如是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脸颊的绯红色却早已弥漫到了脖子和耳后。 许久没做,一时兴奋过度,这倒也算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我犹豫了一下子,正在斟酌是该走还是该留的时候,崔伯言早已打蛇随棍上,轻轻抱住了我。 刹那间,那股沁人心扉的气息再度笼罩了我,崔伯言的吻也细细密密地再次袭来。顿时,本公主便有些发晕,连站也站不稳了,于是,也就随他去了。 其实本公主一直怀疑,崔伯言从前是看过类似于“素女经”、“玉房秘诀”之类的东西的。因为从第一次开始,他就将其中的精髓要领掌握的很好,经过本宫这么多年的实战陪练,越发显得游刃有余,妙入毫巅。 如今他稳住心神,将一套功夫从头到尾施展开来,就连本宫也拿他没办法,只觉得自己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一叶扁舟,随波逐流,时而被抛上浪尖,时而跌入低谷,只得更加用力地攀住了他…… 然而,就在这满室生春、风光旖旎的时刻,突然之间,宫室外响起了一片喧闹声。 有女子如风动寒冰、水击碎玉般的声音响起:“大郎呢?大郎进去这么许久,怎地还不出来?你们把大郎如何了?” 我回过神来,只觉得这声音熟悉无比,再想了一想,便知道这是崔卓清的声音,不由得又急又气,瞪了崔伯言一眼。 “是姑姑。”崔伯言老老实实承认道,“她原是和我一同前来的。” 崔伯言的声音越来越发虚,我自然知道他为什么不敢说下去:他崔伯言和崔卓清联袂而来,不过是想痛痛快快地和本宫和离,从此他们崔家好不掺合这前朝的旧事。可现在…… 崔卓清想是在外面等的不耐烦了,又担心本宫这个一向疯疯癫癫、喜欢翻脸不认人的女人把她的宝贝侄子怎么样,所以便想闯进飞星殿来,探个究竟。 可当下,焉能是被外人打扰的时候? “天大的事情,也要等过会子再说!”我附在崔伯言耳边,咬牙切齿。不管怎么说,分手前这顿大餐是一定要吃到的,等到吃完之后,大家便好聚好散,是和离是休都随意,这才是做人留一线的道理。 幸好本公主的侍女也不是吃素的。 “尚宫大人,您不能进去!”早有浅薇拦住了她。 本公主心下稍安,一转头望见崔伯言正有些忐忑地望着我,当下大怒,手狠命地在他身上掐了两把。 “这个时候若敢走,你倒试试看……”我恶狠狠地说。 崔伯言呆了一呆,突然间便笑了。那微笑仿佛从他心中最深处发起,然后呈现在脸上,越发显得动人,就连原本有些昏暗的宫室,也好似被他的笑容照亮了一样。 “夕月。”他低低唤了一声,然后静静地望着我,眼睛里仿佛潋滟着波光,分外醉人。 我便知道我有些急切了,暗叫一声惭愧。——只怕他此时,心情之迫切尤胜于我。本公主何必在此时强出头,倒是平白低人一头了。 崔伯言的好处,便在于他从不在这个时候拿乔。 此时我二人心意相通,自然明白**一刻值金的道理。于是便就此沉沦,在这方天地中抵死缠绵,宛如池中两尾欢快嬉戏的游鱼。这个时候,我心中突然闪过一丝荒唐的想法,若就这么抱着直到天荒地老,该有多好。 然而我也明白这只是一种妄想。 温存只不过那片刻。 仿佛刚刚过了一瞬的工夫,杂乱的脚步声已经冲到了飞星殿的主殿之中。 显然,浅薇并没有成功拦截崔卓清的闯宫。 本宫禁不住身子一僵。主殿离我们所在的偏殿,不过几步路的脚程。而眼下的遍地狼藉,岂是能见得人的?更何况,那人是崔卓清。本宫实在不想让她看到本宫如此不堪的一面。 这几步路的脚程顷刻便到。崔卓清已来到门外,脚步声清晰可闻。 旁边浅薇和灵枢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她们低低切切、含糊其辞的劝阻,全然阻挡不了崔卓清寻找她宝贝侄子的脚步。 本宫颇有些自暴自弃地捂住脸。 “大郎!大郎!”那声音就在门口响起。 “姑姑,你万莫进来!我立时就出去!”崔伯言看了看我,突然高喊了一声。 崔卓清的脚步声顿了一顿。“大郎?”她的声音里带着犹疑。 “是!姑姑,你万莫进来!我就出来了!”崔伯言叫道。 崔卓清果然依言停住了脚步。 钧一发。幸好没有当面对上,不然,那多尴尬。我徐徐长出了一口气,整个放下心来,躺在床上再也不想动。 崔伯言一副恋恋不舍的神情,匆匆系着腰带,百忙之中还不忘记在我额头印上一个吻:“夕月,等我回来。我去去就来。”他的声音极温柔,任谁都不舍得拒绝。 我却在心中暗笑他幼稚。这种事情,一旦被打断,哪里还拾得起来?便是重头开始,只怕心境也不是原先的心境了。这顿大餐,看来本宫是注定吃不到最后了。从此佛跳墙只怕成为绝响。想到这里,本宫便觉得有些凄凉。 然而,幼稚的人还不单是崔伯言一个。 浅薇和灵枢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低着头走进来跪在我面前请罪,说是她们办事不利,未能拦住崔尚宫。 我摆摆手,反倒没事人一般安慰她们:“此事不怪你们。崔尚宫拿定了主意,普天之下谁能拦得住?便是当年父皇在时,卑辞厚礼,也未能动摇她分毫……”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野史中崔卓清和陈文昊的传闻,不觉便有些惆怅。陈文昊也不过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凭什么就得了崔卓清另眼相看?他凭什么? “公主……”浅薇仍是一副很愧疚的模样。 “你们便将这屋子收拾一下吧。”我挥挥手,吩咐道。 “公主万万不可!”出言反对的人却是灵枢。 我禁不住有些好奇,逼问再三,灵枢才憋红了脸,憋出一句话来:“若是奴婢收拾了此间,驸马爷回归之时,必定觉得尴尬。” 我不觉失笑。这孩子实在心实,处处为崔伯言考虑妥当。可叹那崔伯言不识好人心,当日公主府中,崔伯言对其余三婢皆是和蔼可亲,甚至有些赶着巴结的嫌疑,唯独对她冷冷淡淡,不过面上过得去。若非如此,本宫何妨将灵枢赏了崔伯言,岂不是皆大欢喜? “其实,此时本宫更想知道,崔尚宫和驸马究竟在说些什么。”我说道。 浅薇顿时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这是本宫特意给她的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好教她不那么内疚。 “公主请随奴婢来。”浅薇自信满满地说道。 本宫在皇宫中经营既久,用心之深,连昭烈皇后最鼎盛的时期也是比不上的,更何况崔卓清这种目下无尘、一派清高的小小尚宫?她自以为在飞星殿隔壁的流云宫和她侄子说私房话,甚是隐蔽,却不知道飞星殿和流云宫之间自有夹道,透过墙壁上的小孔,本宫把他们的形容神态都看的清清楚楚。 崔卓清怒道:“大郎你怎么如此出尔反尔?你劝说家主,拿崔家合族性命去讨好陈文昊时,当时是怎么说的?昨日你求我和你同行之时,又是怎么说的?你说你已心若死灰,哪怕那个女人有和好之意,你也坚决和离。如今才过了这半日,怎地就变卦了?” 崔伯言自幼父母双亡,对这个姑姑感情分外不同。此时便哀求道:“姑姑,侄儿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您最清楚不过了。昨日我若不和陈文昊说要和离,他必然不允我见她。何况,夕月对楚少铭……那般迷恋,我心中虽抱定了万一的指望,但若是再被她拒绝,岂不是堕了崔家颜面?” 崔卓清冷笑道:“你此时倒跟我提什么崔家颜面?崔家的颜面,这些年被你折腾的,却还剩下什么?好容易改朝换代,自当一雪前耻,岂有继续委曲求全的道理?何况前些日子,姑姑也曾去劝过那个疯女人,她那副情态,竟是认准了楚少铭,不管不顾,几头牛也拉不回来。” 崔伯言道:“可是眼下不同了。姑姑请细想,楚少铭临阵倒戈,同陈幼瑛形容亲密,以夕月之好强傲气,岂能咽下这口气去?她定然深恨楚少铭入骨,不肯再对他稍假辞色。” 崔卓清道:“那又怎样?所以你便要重收覆水吗?眼下谁不知道,那女人和萧非凡是两块烫手山芋,京城里的人家都忙不迭撇清,便纵是荥阳郑家,也在筹划着和萧非凡和离。那女人有错在先,此时你提出和离,而非休妻,各大世家谁不会夸你仁义?” 第60章 交涉 第61章 出宫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61章 出宫 几日后,陈文昊正式登基,做了皇帝,由天师道国师亲自为其加冕,称国号为大周。而他的原配妻子王婉瑜,便做了正宫皇后娘娘。 一时之间,陈文昊的诸多姬妾各有封赏,进驻后宫。出于对清河崔家的敬重,崔卓清仍然是专司草诏拟旨、品评天下文章这等风雅事,陈文昊更是将她的品级上升为正四品,又许她在后宫之中地位超然,除太后、皇后外一概不跪拜。 因为正史和野史中的记载,本宫对崔卓清忌惮非常,不亚于王婉瑜。此时陈文昊既然在后宫,本宫便紧锣密鼓,赶着脱颖而出,好把崔卓清拦在门外,不教这位传说中的真爱和陈文昊勾搭上。 “大周朝沿袭了我大熙朝的嫔妃制度,却又有所删减。拟定皇帝有一皇后,贵淑德三妃,昭仪、昭容等九嫔、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以充二十七世妇之数,又有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合计八十一御妻。”我向着身边婢女说道。 “陈文昊的皇后自然是王婉瑜。贵妃是那年哭着喊着要嫁到陈家为妾的荥阳郑家女郑蓉锦。淑妃是王婉瑜亲自做主给陈文昊纳的杨家女杨思嫣。德妃便是那位卢家小姐,闺名叫什么来着?”我皱着眉头问浅薇。 “卢筱婷?”浅薇想了想道。 “不,卢筱婷是嫡姐,这次嫁进陈家的是她的庶妹,卢筱晴。”灵枢突然插嘴说道。 我哑然失笑:“你这孩子,偏这种事情记得清楚。” 灵枢悻悻说道:“都说卢家家风好,依婢子看,也不过如是。” 灵枢这么记恨卢筱婷自然是有原因的。 卢筱婷是继崔卓清之后的京城第一才女,无数王孙公子求之不得,偏偏对崔伯言似有倾慕之意,曾半吐半露地说过,极爱崔郎的锦绣华章。 一年前的荷月宴,卢筱婷大抵是说了本宫和崔伯言不睦的消息,当众携琴而来,在崔伯言面前弹下一曲。虽然因崔伯言装聋作哑,没了下文,但以范阳卢氏家风之严谨,这便是卢筱婷能做到的极限了。倒也怪不得灵枢为本宫忧心忡忡,记恨至今。 我此时要说正事,自然不欲她们把话题带偏,轻咳一声道:“陈文昊风流好色成性。除了三妃之外,尚有十多名姬妾,此时也鸡犬升天,分别占了九嫔、婕妤、美人等名号。本宫若不早作打算,只怕剩下的位分越来越少……” 灵枢嘟起嘴道:“公主你何必委屈自己。陈文昊算什么,便是做皇后娘娘,也未必有崔家妇清贵。何况又是个风流的,不知道被多少女人睡过了,孩子都有了……” 我哑然失笑。陈文昊若知道世间有女子如此评价他,还不被气的背过气去。便笑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当年陈文昊能以寒门外戚之身,和崔伯言并称为帝都双璧,可见容貌才识确有过人之处。更何况,有郑蓉锦自甘堕落嫁为妾室在先,本宫和他逢场作戏一二,便也算不得降尊纡贵了。” 半夏笑吟吟说:“公主还是心思不定。否则,索性和冠军侯扯了大旗和陈文昊对着干,岂不痛快?只怕公主看陈文昊生得好,见色心喜,故而才想出这般西施入吴之计,倒叫冠军侯牵肠挂肚,受尽煎熬。” 我她话风不对,不由得问道:“这是楚少铭教你说的?别人都是醋坛子,他却是醋缸,全无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豁达!” 半夏辩解道:“那也要看是什么事。看心中所爱躺在别人怀里,闭着眼睛装死,也只有崔相公这种人才做的出来。” 浅薇见我怒气冲冲将要发作,忙拉了拉半夏的袖子,不教她说下去,自己却问道:“公主见陈文昊时,想梳什么发髻,穿什么衣服,一并告诉奴婢,奴婢好去准备。” 我想了一想,摇头道:“此事却不急在一时。如今陈长华新死,陈家部曲也多有丧命,陈文昊之母尚在九华山烧香拜佛,诚心祭奠。陈文昊称帝以来,更是立誓要斋戒一月,为死去的英灵致哀。因而卢筱晴尚在卢家待嫁,杨思嫣也被叮嘱不必着急进京,徐徐而来。我估摸着陈文昊近日未必有兴致,倒给了本宫充足时间准备。” 因而素问、灵枢为本宫开具了整整二十一天的药浴药方,从通经活络、活血化瘀到排毒养颜、补肾益气、美白滋养,提供全方位的治疗方案,药浴过后,还有开穴、推拿、拔罐、刮痧、金针刺穴等项目,又忙着排了这些天的药膳,务必令陈文昊见到本宫最无懈可击、绝美无伦的一面。 这日药浴之后,本宫身体乏力,由浅薇扶着自浴桶中站起,刚擦干身子,灵枢便凶神恶煞般将我推至贵妃榻前,她好挽起袖子,又是推拿又是刮痧,在本宫身上肆虐。 灵枢手法原不比素问温柔细致,最讲究“快准狠”三字,从不怜香惜玉。因此本宫在她蹂躏之下,疼痛难忍,只因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痛过之后病灶疏解,倍感轻松,于是不敢有丝毫抱怨,只是忍不住惨叫了几声。 不多时,本宫背上的火罐已去,大大小小的黑紫色罐印密密麻麻,颈间、胸腹之处却是大片大片的痧痕,红、紫、黑三色不等,视病灶深浅、病程长短而定。 灵枢一边在本宫面颊上诸穴插满金针,一边嘲笑本宫浑身是病。气氛倒也轻松。 就在这令本宫倍感放松的时刻,突然间,“哐啷”一声,浴室大门已被人破开,透过重重纱幔,一个高大的人影正一步步走来。 “何人如此大胆!”浅薇反应最快,刚刚转身,正要问罪,然而看清来人相貌,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叩见皇上。”浅薇颤声说道。 我扶着灵枢身子,挣扎着起身,正好看见陈文昊一身煞气,脸色铁青,扯落重重纱幔,顷刻间便到了本宫面前。 我被这意想不到的变故惊住了。 此时本宫合身上下只穿得一条纱裙,上半身却春光大露,罐印痧痕在雪白的肌肤映衬下更加触目惊心,分外狰狞,脸上满是金针颤动,披头散发宛如一个疯婆子,容色岂有平日的百分之一? 灵枢则跪坐在我塌边,手里拿着一根金针,也像是被吓傻了,都不知道为本宫遮挡一二。 陈文昊看了看灵枢,又看了看本宫,口中突然吐出两个字:“磨镜?”声音甚是低沉。他右手握着的长剑已经去掉了剑鞘,闪着幽幽的冷光。 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又羞又怒,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屁!你娘才磨镜,你老婆才磨镜!本宫分明在治病,你……你……你这好色之徒胆敢闯了进来!” 陈文昊到本宫骂他,面上煞气大放,但本宫可不吃他这一套,骂得愈发起劲,骂到后来,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陈文昊看到本宫这副模样,心中倒露了怯,叹息一声,微微侧了头去。 浅薇此时便抢了过来,为本宫披上一件披风,略微遮挡一二,又向陈文昊禀报道:“皇上有所不知。公主自幼体弱多病,婢子们伺候公主久了,略通医理,便想出这药浴之法。药浴之后,刮痧拔罐,功效倍增。” 陈文昊闻言,也不敢拿眼睛看本宫,背对着本宫解释道:“朕于外间……闻此处呻吟声不绝,还以为……还以为你在此……” 我有披风遮挡,心中有了几分底气,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大骂道:“你以为本宫在此秽乱宫闺,是也不是?你究竟是猪耳朵,还是猪脑子?你老婆和你做的时候,就是这般叫的?本宫……本宫那分明是疼痛难忍!” 若是平日里如此破口大骂一个皇帝,只怕难逃杀身之祸。可是本宫将此时的陈文昊看的透透的:一则他初登大宝不久,身上那股子为所欲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帝王气势,暂时还没被培养出来;二则他对本宫确有几分与众不同,如今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心中倒也有几分理亏。 陈文昊得本宫如此骂他,先是脸色一沉,继而看到本宫珠泪盈盈的样子,便也就泄去了怒气,将长剑重新入鞘,口中言道:“既然是一场误会,朕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且安心养病便是。”说罢,就要往外走。 可是本宫这个时候怎能如他所愿? 早在我骂他的时候,就已经把来龙去脉、紧急应对措施理得清清楚楚了。 我原本精心准备,意欲以最美的姿态勾搭陈文昊,无奈他在这等尴尬时候不请自来,本宫心中固然觉得委屈,却也知道:胜败在此一役。 他连本宫最丑时候的身体都看过了,第一印象已然铸成,若是今日不能将生米煮成熟饭,日后再勾引时,哪怕本宫再美,他心中也会忆起今日极丑的画面。届时必定事倍功半,说不定便会功败垂成,一步错,步步错。 是以本宫见他要走,忙一把拉住他,口中叫道:“陈文昊,你看光了本公主的身子,就想一走了之吗?把你一双眼睛留下来再说!” 第61章 出宫 第62章 前尘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62章 前尘 被人抱在怀里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美好。陈文昊又不是个善于照顾人的人,本宫一路上所受的颠簸可想而知。 等到行至确定郑蓉锦看不到的地方,我便对陈文昊喊道:“放我下来!” 陈文昊眉毛一挑:“这么快就想着过河拆桥了?” 我抬起头,发现他正盯着我看,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欺负了朕的爱妃,又利用朕将她噎了个半死。萧夕月,你当朕是那么好糊弄的?朕方才在人前,给足了你面子,你也须懂得投桃报李才行。” 原来他也不像看起来那么傻嘛,本宫和郑蓉锦,谁的伤势比较重,他看的清清楚楚。但那又怎样? 本宫拼命在他怀里挣扎,大声说道:“无耻之徒!你欺负我不算,连你的妾室也胆敢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今日本宫不过是稍加薄惩,你便心疼了?” “我心疼?”陈文昊突然间脸色一沉,将本宫放了下来。 我一时未料到,落地时候便不稳当,又滑了一跤,颇为狼狈,他却像没看到似的,冷笑着说道:“说起来,郑氏不正是你萧夕月塞给朕的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非当年你咄咄逼人,何至于今日被她欺压,若非朕和皇后及时赶到,你焉能全身而退?” 我心中一惊,嘴上却丝毫不肯服软。“这是说哪里话?谁不知道你陈文昊风流好色,城中的贵妇人,多半和你眉来眼去,颇有瓜葛。郑蓉锦说倾心于你,你便当街将佳人掳走,竟是连聘都来不及写,当夜便成就好事,简直丢尽了郑家和陈家的脸面。似你这般好色的,普天之下,难道还寻的出第二个来?” 谁料想这却像揭了陈文昊的伤疤似的,他面色狰狞,一把抓住本宫的手腕,那眼神活脱脱要把我给吃了似的。 “萧夕月,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为!朕一向只和女人逢场作戏,场面上说说而已,却是立得直,行得正,几时和人有瓜葛了?当年郑氏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最清楚!若非你的部下独孤伤在朕的卧房点了迷香,朕焉能着了道去?” 我了只觉有些不妙。独孤伤之事,当属疑案,就连断案如神的董不孤也难以断定,怎地他就这般确凿,嚷将出来? “胡说八道!独孤伤金盆洗手已久,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会在你的卧房点什么迷香?陈文昊,你自己定力差,怨不得别人!”我想都不想,直接抵赖。 “我定力差?我定力差?定力差怎会忍你到今时今日?”陈文昊想来已是怒极,连“朕”这等自称都忘了用,又开始“我”呀“我”的起来,“萧夕月,你当董不孤未追查到最后,崔伯言又暗中毁灭了证据,我便不知道暗算我的究竟是谁了?当日我曾亲自和独孤伤交手,他那身形我再不会认错。若非不愿打草惊蛇,想将错就错一回,怎会着了道?若是早知道你们送进来的人是郑蓉锦,我早将那迷香扔出门去,躲得远远的,又岂会轮到你隔岸观火,大肆挑拨离间之能事?” 原本有机会脱身而出?却故意想着将错就错?难不成他以为独孤伤送上门去的人,是本宫不成?我脑子转的很快,从他透露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各种可能性,想起当年陈文昊竟然这么甜过,本宫忍不住都要笑抽了。本宫素来讲究个你情我愿,这种勾搭男人的事情,怎么会用到迷香这么下乘的手段? 可是我心中纵有猜测,却不敢细问,因为陈文昊的怒火仍然铺天盖地而来:“朕却没想到,萧夕月你如此阴险毒辣,不过是荷月宴上稍有口角,你便想着断送郑氏一生富贵。若非朕并非池中之物,一朝化龙,她堂堂郑家嫡女,难道要一辈子当一个小小妾室,祸及儿女不成?” 我见他只以为本宫借机报复郑蓉锦,未想到朝政格局的层面上,心中倒稍稍宽了心,我也不介意他继续将本宫看成是沉溺于情爱和后宅勾心斗角的平凡妇人。于是我争辩道:“郑蓉锦一心爱你,宁为你的妾室,不愿为宰相正妻,若非本宫有意成全,歪打正着,她焉有今日?” 陈文昊怒道:“成全?你成全了她,谁来成全朕?”说到这里,他像是自感失言,于是只是狠狠地盯住本宫看,紧抿着唇,不再开口说话。 一时之间,气氛颇为沉闷。我有心想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却不好轻易开口。沉默了半晌,我才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本宫……我……我想是扭伤了脚踝,走不动路了。” 陈文昊冷哼了一声,拍了拍手,便有李培元等人点头哈腰地从旁边草丛后头冒出头来。这是一个称职的宦官应有的素养,在必要时候和皇帝保持一箭之地,既不至于偷到太多**,又不至于皇帝唤人时无人可应。 陈文昊指了指本宫,向着李培元道:“萧氏又出幺蛾子了,说是扭伤了脚踝,你们寻个妥当人,送她一送。” 我心中一惊。说好的侍寝呢?今日一役,和郑蓉锦的梁子只怕已经结下,方才和陈文昊的口角,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到,若是不能趁机从陈文昊这里捞点好处出来,不就算白折腾了吗? 李培元看了我一眼,躬身向陈文昊请示道:“请问皇上,是送往萧氏的寝殿飞星殿,还是……” 我不等他说完便抢先说道:“自然是飞星殿,难不成,还要送到郑蓉锦那里,继续被她欺负不成?” “萧夕月。”果然被本宫一激,陈文昊想也未想地说道,“原来你也知道趋利避害。既如此,你更当知道,在这后宫之中生存,究竟讨好了哪个人,方能活得更自在一些。”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大喊道,一瘸一拐地爬起来,转身就想逃走。 陈文昊眼疾手快,早一把抓住我,将我扔到一抬辇轿之上,吩咐李培元道:“送她去朕的寝殿,要底下人好生看着,朕去去就来。” 李培元低声应了,陈文昊想了一想,又吩咐道:“先前的事情,无论你们到多少,一概不许外传。否则,因言而亡,祸及亲友,休怪朕无情无义。” 这还差不多。不过这种嘱咐,需本宫也吩咐一遍,只怕才禁得住流言蜚语外传。 坐在辇轿里,我看到陈文昊步履匆匆,朝着紫泉宫的方向而去,便问旁边的小太监:“皇上可是刚刚罢朝?” 那旁边的小太监倒也伶俐,躬身回答道:“是。尚有户部、礼部尚有要事单独禀奏,等在宫外。万岁闻后宫娘娘们因小事口角,匆匆赶至,竟是连前朝都顾不上了呢。娘娘在万岁心中分量,可见一斑。” 本宫闻言微感诧异,深深打量了这回话的小太监一眼,只见他不过十二三岁年纪,一脸稚嫩,然而轮廓秀美,眼神明亮,若非本宫眼神毒辣,都几乎以为他是女扮男装了。 “你叫什么名字?何时进的宫?”我想了想,问道。 “小的是前年进的宫,投了李公公缘法,得他青眼,拜在门下,收作小徒弟,改名叫李福成。”小太监毕恭毕敬地答道。 本宫闭目思索,若是前年进宫的话,却是未受本宫多少恩惠了,不过,既然是李培元的小徒弟,料也无妨。 “前年黄河河水泛滥,百姓流离失所,本宫在京城闻,颇感悲痛。”我想了想说道。 “是。”李福成一副惊讶兼崇拜的神情,“娘娘见识广博,小的家正在黄河下游花园口一带。” 我微笑。心怀天下者,胸中自有沟壑,这等天灾**却历来是关注的焦点。 “家中可还有什么人?是哪个村子?”我的声音于是更加柔和。 提起往事,李福成的鼻子抽了抽:“已是不剩下什么了。小的和妹妹一路逃荒,来到京城,妹妹想给小的换口粮食吃,卖身为奴。只是小的捱不住苦,一个月后净身入宫做了太监,倒是有负她一片苦心了。” 我便更加通情达理地说道:“以你资质,在宫中飞黄腾达,指日可期。谁说阉人便不能光宗耀祖了?可知太史公著《史记》,名垂古?可知蔡侯造纸,惠及天下?将来发达了,大可过继别人家的孩子,延续香火。魏武帝曹操的祖上还是宦官呢,天底下又有谁敢小窥了他?” 本宫投其所好,说的李福成连连点头,到了最后,他突然惊呼道:“曹操?啊,那个白脸奸臣!小的对主子忠心耿耿,决计不会学他!” 我便又笑了。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卑未篡时。这世上的事情,是非对错,又有谁能分得明白? 我轻轻捉住他的手,笑着说道:“等到闲暇了,叫李培元带你去飞星殿吃果子去。便说是我说的,他了必然欣喜。” 第62章 前尘 第63章 出族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63章 出族 本公主打定主意要成全绿衣这一回,这样纵使崔伯言死了,老崔家也至少有个后。可是,当绿衣真正站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几乎是立即的改变了主意。 不愧是崔家老太太挑中的女孩子,绿衣的长相气质都极为出挑,崔伯言的长相原本过于俊美,若是寻常的女子,只怕和他相伴难免违和,然而若是绿衣和他走在一道,只怕便是一对璧人。 这样的女孩子,若非出身太低,只怕嫁到官宦人家里为正妻也使得。她理所当然应该得到夫君最诚心诚意的对待,而崔伯言……本公主清清楚楚的知道,哪怕用迷香等下作手段,暗中促成好事,他的心思只怕也难在她身上。 既然不能成全,只好尽力打消她的念头了。 于是本公主越发装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向着她骂道:“你这女子好不知羞!竟然敢同我抢男人!” 绿衣经历了最开始被捉住的慌张之后,此时对着本公主,倒是颇显镇定:“夫人说哪里话?大公子对夫人情深意重,天下皆知。何况绿衣早已打定主意,誓死不嫁的,又怎会……” 我冷笑道:“那你日日潜入院中窥视,究竟是何居心?又是受何人指使?” 绿衣道:“奴婢只是想知道……” 只是我却没等她将狡辩之词说出。因此此刻院子外面有忙乱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阵喊叫声中,原本井然有序的院子整个忙乱起来了。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太公将大公子绑了起来,说是要请家法了!”有丫鬟尖叫着嚷道。 我在屋子里,得清清楚楚,闻言不由得向站在一边的管事嬷嬷望了一眼。那管事嬷嬷便觉得脸上甚挂不住,打开房门出去,中气十足的大吼了一声:“嚷什么嚷?没的让夫人看了笑话!”话里话外,完全把本公主当做了外来的客人。 本公主自然也不跟她计较,扶着浅薇的手,仪态万方走出屋外,见众人将崔伯言的童围在中间,他一五一十的说着外厢的情况。 崔伯言自作主张,将本公主半路劫了来,虽然有本公主是崔家妇这等招牌护身,但明眼人谁瞧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因此达官显贵之家都知道这是崔伯言不忿,和陈文昊明目张胆的抢女人了,都揣着袖子打算看好戏呢。 陈文昊是个好面子的人,迫于谢太后那边的压力,自然不好在风口浪尖将我带回宫去,只是私下里授意了亲信,向崔家施加压力;而崔家人早看本公主不顺眼,对于崔伯言见色忘亲、陷崔家于不义的举动很是恼怒,纷纷谴责。 崔伯言既然从小便是个出挑的,得崔家家主喜爱,长房自然乐见其成,但除长房外的人便自始至终不大乐意。昔年崔伯言尚主之时,因本身挑不出什么毛病,崔家便有人大肆攻击本公主藐视长辈,行动轻佻等等,说这样的人做宗妇简直是崔家合族的耻辱。 那还是大熙朝时,本宫贵为明镜公主,炙手可热,他们仗着高门大姓,便敢私下里如此指责。如今本宫闹出了这么多事,便是崔伯言有覆水重收之意,他的家人却都是恼怒万分。刚好陈文昊的亲信跑过来劝说,便如炸药桶点着了引线,整个全爆了。 以上的这些全是独孤伤暗中递消息以及本公主私下里揣摩出的,而崔伯言童带来的消息则直观许多:“二大爷说服了老太爷,开祠堂了。他们要公子选,究竟是夫人一个人在宗谱上除名,还是两个人一起除名!” “这是怎么说?”有丫鬟不懂,问道。 那童愁眉苦脸:“我的姑奶奶啊,这还不明白吗?夫人一个人在宗谱上除名,就是说写和离,或者直接以七出之条,休了她,由着她自生自灭去!若是两个人一起除名,就是说族里索性连大公子也不认了,唤来官府,直接说忤逆不孝,将他从族里除名!” “这……这不是坑人吗?大公子若是愿意写休,怎会弄到如此田地?”这下子连管事嬷嬷也急了,也不顾本宫在一旁,直接说道。 童道:“可不是麽。只是二房的人觊觎大公子的位子很久了,自然不肯善罢甘休,非要闹个说法出来。老太公弹压不住,敲着拐杖说对大公子失望透了,全当没他这个孙子,又要请家法来,打到他清醒为止!” 若真是狠心打,估计打断第三条腿,崔伯言便也就清醒了。只是那样一个,一个好好的人就废了,只怕崔老国公舍不得。本公主颇为清醒的盘算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拿看祸水一般的眼神将我望着,而那个叫绿衣的傻姑娘,说崔伯言要挨打,早在第一时间便尖叫一声,昏迷过去了。 “这般望着我做什么?”我悠然道,“放心,你们的主子不会被打残的。浅薇,我们回房休息。” 只是有一点本公主却不便明说:崔老国公将崔伯言一直当做心头肉般呵护,是以打残是决计不会的。但以崔伯言的痴傻和疯狂程度,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例如说,以出族为代价,跪求崔老国公和二房的人想办法,要他们保证本公主不被陈文昊抢夺。时下门阀林立,皇权旁落,若是崔家肯应承下来,陈文昊也要忌惮三分。 我早说过,亡国公主萧夕月空有惊人美貌,却老死宫中,无嗣无宠,连个水花都没有掀起来。而本公主能够算计陈文昊兄弟两人,单凭美貌和作天作地自然是不成的,对于谋算人心、料敌先机、洞察世事自然有过人之能。 事情完完全全向着我预料的方向发展,来到崔家老宅没过几日,我便和崔伯言一起被逐了出去。崔伯言既然已非崔家子弟,崔家的产业虽多,他却分不到一分,只有拿着母亲昔年的嫁妆度日。他又未曾为新朝出仕,算来算去,手头窘迫得很。 “夕月,从此你不必再担心陈文昊纠缠你了。”崔伯言的面上却满是轻松,他甚至还反过来安抚我,“你莫着急,我们暂且住在城南别院,等到再过几日,我便邀请楚少铭来,与你相见。” 然而,次日清早,半夏却悄悄说与我,说她看到崔伯言一个人躲在房里,默默流泪,似乎对于被逐一事,也是颇为伤心。 “毕竟崔家待他太好。先前尚主之时,他为了照顾本宫情绪,连本家都极少回,若是旁人家,早传出什么忤逆不孝的名声,扭送他见官了。崔家却一点动静全无,让他安安稳稳的继续当天下第一才子,为众读人的表率。待到和本宫和离,他便重归崔家,老太公始终拿他当家主继承人看待,力排众议,弹压诸房。如此血脉羁绊,如此恩德,他若半点不难过,倒是太过凉薄了。”我道。 “既然先前那般都过了,因何这次却郑重其事,逐他出族?”半夏仍然不解。 这次我尚未答言,浅薇先说道:“你傻呀。先前再怎么样,他也是当朝驸马,崔老太公好歹有个说辞;如今大熙已亡,他又是和皇上抢女人,崔家不愿为此事明目张胆得罪皇上,只得逐他出族,做个交代。只是婢子不懂,既然没了崔家这道护身符,崔相公又如何能保全公主。” “双方各退一步。”我道,“陈文昊岂不明白,逐了崔伯言出族,便犹如摘了崔老太公的心肝一般?若是此时仍要强夺,便也削了第一世家的面子,崔家暗中推波助澜,让天下人声讨陈文昊,却更加容易。崔伯言以退为进,此招倒是甚妙。” 浅薇悄声问我:“公主说原拟以崔相公对付皇上,便是看重崔相公这天下第一世家长房长孙的身份,如今他不是了,可如何是好?” “你说的有道理。”我告诉她,“本宫很是对不起崔伯言。不过到了这一步,崔家和陈文昊之间的心结只怕已不能解,从此以后,崔家绝不会事事惟陈文昊马首是瞻,必然会再三观望得失,能给陈文昊下绊子,便给陈文昊下绊子。” 所以说崔伯言的利用价值,也就到此为止了。再被如此的人纠缠,便是本公主,也实在有几分吃不消,从此倒是应该不给他任何幻想的余地,要他彻底心灰意冷才好。 “公主打算怎么做?”待到知道我又要想办法和崔伯言和离,彻底划清界限,浅薇和半夏都颇有兴致的问道。 我微微一笑。 “不是说妻债夫还吗?如今崔伯言财力有限,我若欠下几十万两的赌债,他无力偿还,只怕也就愿意和离了。”我道。 我第一次偷跑出去,是在崔伯言被我逼的没办法,扬言出门为我寻楚少铭的时候。以他的心性,绝不至于真的会给我和别的男人行方便之门,所以这种话自然只是托词。此时他财力有限,身边仆从原本便不多。光天化日之下,我轻松的翻过了墙头,直往赌坊赌钱而去。 崔伯言为人精明,因此本公主自然不敢再伪造欠条,便不和庄家赌,单和一般赌徒赌。本公主出老的手段纯熟无比,送钱送得毫无压力,不多时,便输了足足十几万两银子。因还不起债,被人堵着不放。 待到黄昏之时,崔伯言闻讯赶来,待知道欠债数目,当下也愣住了。在赌坊掌柜的暗中教唆下,那几个大债主便起哄说要崔伯言签下卖妻,送与他们为妾。崔伯言自是不肯,抬出一长串朋友的名字来,要迫得那债主知难而退。只是债主们都是本公主名下赌坊掌柜暗中调教出来的街头混混,自是难缠无比,指着几个月前陈文昊手的“天下第一赌坊”几个大字道:“朝官又有什么了不起?这家赌坊还是皇上御笔亲封的呢!谁敢在这里欠赌债!” “我还是皇上的女人呢!你们哪个敢买我当妾!”我趁机大叫道,崔伯言却脸色大变,慌忙捂住我的嘴。 他将我拖进旁边小屋,脸上满满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好容易出宫了,眼看你就可以同楚少铭长相厮守了,说这些作甚?” 我面上委屈道:“从前楚郎与我置气之时,我便来此赌钱。他说后,自会前来,同我重归于好……” 崔伯言被刺了一下,却勉强笑道:“你赌了这么多钱,他可知道?” 我掩面做苦恼状:“掌柜也有遣人去他府上报信索钱的,却被打了出来。他……他……许是不在家……” 崔伯言叹道:“到这种时候,你还护着他。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若我还清赌债,你须我安排,不可再来赌。欲见楚少铭时,我自会与你安排,绝不阻止。” 这个人满口谎言,自轻自贱,所以活该被人欺骗抛弃。只是本公主却是个善心人,不欲他拿全身家当来还那无谓的赌债,好心好意提建议道:“不若你去求见皇上,便说我知错了,我愿意去玄都观清修,叫他替我偷偷还债,如不够时,去寻王婉瑜添补,不就完事了?” 崔伯言又叹气道:“你平日何其聪明的一个人,此时竟糊涂了?那宫中狼虎之地,陈文昊并非真心待你,你何必委屈求全?” 于是将他母亲留给他的嫁妆同城南别院一同变卖,凑够十几万两银子,偿还了债务。 此时他自然再应付不了许多人的开支,于是所有仆人都回到了崔家本宅,本公主亦仅有浅薇、半夏二人伺候。 我们主仆四人住在他仓促租赁的一座两进小院中,他自信满满,我却暗自嘲笑他天真。似这般自说自话、擅自为别人做主的毛病,早改了早好,十几万两银子权当他交学费了。 本公主可一点都不内疚,横竖只要他肯明白过来,肯放手,崔老国公只怕仍然会接纳与他。 于是本公主只是冷眼旁观,看他能固执到什么时候。 而真正考验他的生活,还在后头呢。 正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本公主就不信他一个名门公子出身的人熬得下去,若论基本生存技能,只怕楚少铭比他高多了。 第63章 出族 第64章 火遁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64章 火遁 可是崔伯言虽然被逐出崔家,却仍不似贫贱的样子。日日里前堂客来客往,他和朋友们诗文酬唱,弹琴品茗,倒也自在。 他那帮朋友们全是京城中世家大族出身,处事甚是体贴,知道他如今落魄了,不但自携酒菜茶水等物前来,还送了不少银两,权当救急之用。 浅薇向前院里悄悄张望了一番,不由得感叹道:“崔相公好本事!竟能以布衣之身,和这些贵公子平辈论交。按理说他得罪了皇上,这些人理应对他躲避不及才是,怎会如此?” 我冷笑道:“这正是世家的可怕之处。自几百年前五胡乱华开始,以王谢为首的贵族牢牢掌握了时局,便是皇上也要仰仗他们鼻息过活。待到大熙的开国皇帝借崔家私兵平定天下之后,世家才有所收敛,然格局已成,虽经历代皇帝尽力扭转,仍无济于事。父皇在世时,原想扶植寒门对付世家,未想陈家这个暴发户脑后生有反骨,和天师道一帮装神弄鬼的家伙狼狈为奸……” 浅薇突然截口说道:“难道,公主对张公子也……” 我一愣,恨声说道:“休要再提那个负心人!” 浅薇便再不说话,垂下头去。 我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门,远远望着崔伯言和一帮人在前院花树之下饮酒对诗,高谈阔论,好不自在!花树之下原本是泥土地,自有这群贵公子带来的从人们拿毡毯铺了,众人皆跪坐于地,意态闲雅,颇有几分古人清谈之姿。 这群世家子弟是和崔伯言自小玩到大的,以他善于收拢人心的本事,自然不至于前脚被逐出门,后脚就绝交。只是他们待崔伯言如此尽心尽力,却令本公主有些恼怒起来,只怕想要让崔伯言放弃,还要加把劲才行。 一个穿淡青色衫子的青年正在大声劝酒,言道:“伯言兄如今如愿以偿,可喜可贺。如此良辰美景,何不抚琴一曲?” 我识得他便是崔伯言的好友杜子陵,当下也不声张,等他酒酣耳热,过走廊至茅房小解之时,便突然现身拦住他,口里连连叫道:“楚郎!”直向他扑了过去。 杜子陵吓得面色发白,拼命挣扎,只是本公主以无心算有心,他哪里挣扎得过?一时慌乱之下,大喊出声。 这下子众目睽睽之下,崔伯言脸面皆无。从此他的朋友们都知道本公主甚是疯疯癫癫,见了男人都叫楚郎的,为了避嫌疑,自然再也不敢上门了。 可狐朋狗友之后,尚有红颜知己。不过清净了数日,那个红袖招的刘惜惜便遣了人前来问候,又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与银子,生怕她的宝贝情郎受了委屈似的。 对刘惜惜,本公主自然就更加不客气,直接命半夏将所有的银两礼物扔到红袖招鸨母的案头,一副大妇捉奸的模样。刘惜惜虽然是红袖招的摇钱树,然而鸨母早看出半夏不怀好意,是以各种做低伏小,又向半夏保证一定管教好刘惜惜。 几次三番,崔伯言便陷入真正的窘境中。再没有朋友胆敢前来嘘寒问暖,只怕被惹一身臊,他那些红颜知己也闻说本公主泼辣善妒,也不敢来上门接济。 几日之后,崔伯言为数不多的积蓄就用尽了,甚至连每日的燕窝粥都吃不起了。 崔伯言无奈,便偷偷和煮粥的半夏商议:“不若改成银耳粥,只怕功用亦是相仿?” 半夏只默默看了他一眼:“若是楚将军在,决计不叫公主受这等委屈。” 崔伯言便不再言语,次日便不知道从何处提了些燕窝回来,交于半夏。 我大感诧异,便与浅薇、半夏商议:“莫非他竟是去何处偷来的?崔家巴不得他知难而退,万万不会资助。这些东西却又是因何而来?” 浅薇也道:“如今公主使人禁了他写话本子的路子,他只每日里靠写诗卖文,断然赚不得这许多银子,其中定然有隐情。” 待到独孤伤查实后方知,竟是本公主的落雁居捅了篓子。四处皆暗中下了封杀令,惟落雁居的花魁仙仙仗着自己是青楼的摇钱树,暗中资助于他。 命独孤伤前去问责之时,仙仙便理直气壮道:“小崔相公的诗文写的好。若是将他的诗改成曲子,自是大受欢迎。现如今不过送些燕窝诸物,已是十分委屈了。” 本公主闻言大怒,一壁厢叫落雁居鸨母赶紧发卖了仙仙了事,一壁厢却唤了崔伯言来,将燕窝粥直接拍到他衣服上,骂道:“你始终是改不来去青楼的毛病!不吃女人软饭,你便会死,是也不是?青楼里用的脏东西,也敢拿来给我吃!” 其时正是盛夏时节,崔伯言身上衣衫甚薄,被燕窝粥沤湿了一大片,他却不管不顾,直直望着我:“你究竟想怎样?你平日里对天下女子皆存了一分怜惜,如今怎会跟青楼里的烟花女子过不去?人皆说你是妒了,独我观之,你就是见不得我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你……” 我冷冷打断他的话:“你养我不起,又不肯让我见楚少铭,不如,送我回安乐侯府,倒也清净。” 崔伯言愣住了。他沉默了许久,突然大声说道:“是,我是不肯让你见楚少铭。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费了许多气力才和你成婚,凭什么要将你让给别人?他们待你,都没有我待你好。你现在不肯要我,不要紧,我不会逼你。只是你总要给我个机会,只要你给我个机会……” 他一面说着,一面侧过身去,双肩微微颤抖,竟开始抽泣。 我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只觉得他的身形颇为单薄瘦削,流泪的样子一点也不梨花带雨,鼻头红红的,像极了被人欺负的小孩。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他反倒令我有些愧疚起来。他如此坦白,不再说谎,我倒突然觉得,兴许可以考验他一番,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若是楚郎在时,必然会上山打猎,下河摸鱼,甚至当脚夫,扛行李,赚钱吃饭,断然不会用别人施舍的钱……”我的声音十分的委屈。 崔伯言闻言一愣,忙拭了拭泪,道:“不是施舍。朋友有通财之义。我……我也并非吃女人软饭。不知道为何,局不再寻我写剧本。唯有青楼,尚可以诗文充饥。” 我面上一寒:“青楼要你的诗文,非要寻了头牌花魁和你打交道不可?” 崔伯言辩解道:“我们只是以文会友……”见我有发作的迹象,忙低头道:“再不敢了。” 从此崔伯言果然似个寻常布衣那般,凭气力吃饭。他隐姓埋名,不再卖弄文采,而是日日背着个筐子,去河边钓鱼。不知道为何,他与此道居然颇有缘分,每日里钓的鱼换了米面菜蔬柴火回来,竟然尚有剩余,便凭着些甜言蜜语,要杂货铺里的婶子换给他些银耳,亲手生火做饭,给本公主熬粥喝。 如此过了几日,他的脸颊便泛出被太阳暴晒过的红黑来,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不识民间疾苦的贵公子,倒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公主觉得如何,这般可是想起了从前的张公子?”浅薇悄声问道。 我勉强一笑:“浅薇你何必总是提本宫的伤疤呢?”顿了顿又道:“明日八月三十,倒是他的生辰。本宫倒是想着,该好好犒劳他一番。” 浅薇了,心中会意,便为本公主张罗去了。半夏闻,倒是冷哼一声,道:“只是他到底是清河崔家的子孙,不比楚将军身家清白。公主当真要弃了楚将军,同他连成一气?” 我道:“他为人精明,偏偏不肯和离,总这么赖下去,对本宫是大大的不利。这可不是弃了楚少铭,难道本宫就不能两美同收?” 半夏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又低头想了一想,突然红了脸,不说话了。我也不去理她。待到第二日时,就吩咐浅薇为我好生梳妆一番,待到快到晚间时,亲自入灶房做了一碗寿面,便候着崔伯言回还。 猛然得大门处传来响动,我知道是崔伯言回来了。只是又屏神静气等了许久,仍不见他进房来同本公主问候,便有几分沉不住气,问浅薇时,浅薇却抿嘴笑道:“他满身鱼腥味,自然不好来见公主。每日里都是洗浴换衣后才过来的,公主竟未曾留意?” 谁要留意这些琐事啦?我颇不以为然,但说崔伯言如此郑重其事,心中却也有几分甜丝丝的。只是这样一来,只怕那面做的早了,便坨成一团。 鬼使神差的,本公主便直直向崔伯言洗浴之处而去。待到望见他水雾之中的挺拔身姿,心中又有几分痒痒的,挂念起佛跳墙的美味来。 崔伯言起初颇为配合,本公主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他全能接的妥帖,令人仿佛置身于昔年新婚之时,浑然不知今夕何夕。 然而,这一场好梦却未做到最后。待到本公主里衣即将被解下之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间身便是子一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出一根针,朝自己手臂猛扎了过去。 紧接着,他指着手臂上累累的针孔给我看:“夕月,你又在试探我,对不对?难道到了此时,你还不相信我的定力?我早说过,除非你愿意,否则绝不碰你。我……我若……想时,自会这般提醒自己。你若不信我,这根针就由你保管,我……” 我只觉得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整个人被浇了个透心凉。那日不过气不过他在和离时做手脚,在崔卓清面前设计了他这么一回,他竟能耿耿于怀到今日。简直……简直了! “谁要你的针!拿来绣花吗?”我恨恨将那针往地上远远一扔,油灯昏暗,自是寻不着了。只是身上颇感难受,这口气更是怎么也咽不下来。 谁说崔伯言精明的?简直是普天下头号大笨蛋! 崔伯言沉默的看着我气鼓鼓的样子,半晌方犹豫着说:“莫非……莫非……我又误会了?” 他话里的语气颇为犹豫,身体却不住往前倾,似乎想补救什么。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补救的? “没有!你这副色眯眯的样子本宫甚是不喜,须似柳下惠那般完全坐怀不乱,本宫才能放心得下。”我连忙说道,披起袍子,快步走了出去。 “崔伯言其人愚不可及,顽固不化,仍照原计划行事吧。不值得为他浪费心思。”我向浅薇宣布道。 于是,当天夜里,浓烟滚滚,火势席卷了整个院子。 第64章 火遁 第65章 火遁失败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65章 火遁失败 这下子果然成功激怒了陈文昊。 “你胡言乱语在讲些什么?”陈文昊的眼睛里似乎酝酿着一场风暴,“你几时说过这样的话?朕又怎么可能答应?简直异想天开!” “公主,公主,莫要再说了,奴婢求求您,莫要再说了!”浅薇装作很是担心的样子,又冲了上来拉扯我的衣袖,苦苦哀求。 “你……你竟然出尔反尔吗?”我像是惊呆了的样子,指着他鼻子颤巍巍说道,“陈文昊,昨日若非你应允……,本宫怎么可能跟你……” 王婉瑜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文昊,竟有几分将信将疑。 “够了!萧夕月,朕受够你了!你就是个疯子,就是普天下头号大傻瓜!”陈文昊怒不可遏,转头向着王婉瑜吩咐道,“给她一个才人封号,爱要不要!把她锁起来,叫她什么人也见不到!朕倒是要看看,她能疯出什么花样来!” 说罢,大步走出飞星殿,大叫一声:“上朝!”便带领着一大帮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留下王婉瑜一个人,用充满同情和遗憾的眼光望着我:“你……你果真是太傻了。你可知道他对你……他对你……” 她欲言又止,脚步顿了顿,竟然就此离开了。 我等她走远了,才整了整衣服,恢复了正常的神态。 这一番演戏,并未收到良好的效果。王婉瑜忍者神龟的功夫,似乎更在崔伯言之上,令人一记重拳打出来,却软绵绵落到了棉花上,实在是好生遗憾。 只是……只是…… “公主,皇后娘娘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浅薇疑惑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我心中所想的问题,却和浅薇不一样。本公主步步筹谋,方走到了今日,陈文昊对我与众不同,本宫自然知悉。问题的关键是:王婉瑜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她若知道,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这样就不好玩了哎! 我这样想着,太阳穴后侧又闷闷地开始痛。我想用手扶住头,未想到眼前一阵眩晕,竟然就此昏了过去。 本公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据灵枢说,这次发病,是本宫不知自重,刮痧拔罐之后,贸然行房的缘故。 “邪气入体,侵入肺腑,尤加缠绵。”灵枢面无表情地宣布道。于是本宫便如一条砧板上的肉一般,被她用各种方法折腾了很久,身体才渐渐有了起色。 而就在这短短的三天时间里,后宫的形势再次起了变化。 杨氏女杨思嫣入宫,陈文昊盛宠之,原本的宠妃郑蓉锦反落到了后面。 至于王婉瑜?哦,这个女人一向是贤惠到了极致的,负责日夜操劳,为陈文昊生孩子煮饭,结缡七年以来已经有两女一子。陈文昊虽然依足了规矩,初一十五准时例行公事,但是对她的身体,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可有可无。而王婉瑜,似乎也并不介意别的女人分她的宠。是以无论是郑蓉锦还是杨思嫣,她都用心照顾得很好。 后宫里有这么一个不善妒、贤惠能干、真正以皇帝意志为先的皇后,对于陈文昊来讲,是一件好事,而对本宫来说,却就并非如此了。 本公主恨不得竭尽所能,用力蹦跶,好让帝后失睦,陈文昊后宫起火。 无奈…… “公主已是病上加病,若是再不知珍重,便是司命至所属,奴婢纵使竭尽全力,也无可奈何了。”灵枢气呼呼地宣布道。 我转头看了看素问,见她一脸担忧的样子望着我,便知道灵枢的话不虚,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是…… “公主,今年封邑的收入还没来。兴许是……”浅薇面带担忧之色。 半夏愤愤然道:“那群只晓得捧高踩低的狗腿子们!” 我摆了摆手。 “倒也怨不得他们。实是花费太大。”其实我心中清清楚楚,我纵使能将这几万兵马藏在深山之中,几年瞒得严严实实,但长此下去,消耗得却是兵士的一股锐气。这是一场消耗战。除非我能按照计划,将陈家后宫朝堂的那些支持者整治得服服帖帖,让陈文昊的势力消耗速度大于我。否则,结局是一场悲剧。 但是,我别无选择。 这支私兵的建立,是假借着大熙朝太子的名义,后来太子身死,才顺理成章由本公主接收,是以必须赶在大熙亡国前建立,若是等到陈家上台,再建私兵的话,纵使打起光复前朝的旗号,只怕更加难成气候; 而陈文昊羽翼早成,若不能等在剪除陈文昊羽翼之后再发动兵变,简直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所以,只有本公主想方设法到处揽钱,继续喂养这群吃不饱的饿狼了。但愿用兵之日,这群饿狼能够不辜负本宫所愿,狠狠撕咬陈文昊及其追随者的血肉。 只是现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浅薇,按照先前所议,命人去落雁居收银子。”我吩咐道。 京城落雁居,是和红袖招齐名的两大青楼。除了浅薇等寥寥数人外,无人知道这座青楼的幕后老板便是赫赫有名的明镜公主。是以当日崔伯言日日去落雁居喝酒,本公主才不会阻止他,本宫恨不得落雁居的仙仙姑娘能再给力点,好把崔伯言牢牢拴在她身边,好让红袖招的花魁刘惜惜颜面无存,彻底奠定落雁居京城第一青楼的美誉。 除了落雁居外,自然还有五芳斋、丹青坊、知味楼以及富贵赌坊这几家铺子的银子可以收。只是本公主未雨绸缪,自然不能做杀鸡取卵的勾当,给他们留下了充裕的资金进行再投资,又预留了一部分银子做来年的军需之用,这手头就真正有几分紧了起来。 十日后。 “浅薇,这几日里,皇上可曾路过我们飞星殿?”我当着灵枢的面,故意大声问浅薇。 浅薇会意,道:“说来也奇怪,皇上明明不顺路,却每每总要在飞星殿门口经过上那么一回两回。可惜公主身子未好,否则……” “哼!”灵枢冷哼了一声,“好色鬼!老天真是不开眼,好色鬼的身体却是好的很,公主你若想以此耗他的元气,恐怕他尚且无事,你先一命呜呼了!”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灵枢所言,自是有几分依据。更何况,本宫也知道,一个帝王的身体好坏,是否精力旺盛,确实是衡量皇帝是否贤明有为的一项指标。但凡有为之君,精力必然旺盛得很,这样才能够应付繁琐的政事不至于崩溃,才能够将自己的政敌熬死,成功上位,笑到最后。 而陈文昊在正史和野史上也确实是一个精力旺盛的皇帝,用足了妃嫔名额不说,后宫佳丽之中,还有许多连名分都不曾有,却被他收用过的宫人,算起来,后宫上百人,只多不少。 “本宫只是……只是想着将封邑的收入讨回来而已……”我试探着向灵枢说道。 “哼!”灵枢再度冷哼,“想从好色鬼那里拿银子,只怕空手套白狼是不行的吧?公主您的身体,半月之内,决计不能行房,若是公主您有别的法子,能从好色鬼那里捞到好处,奴婢便不会再过问。” 法子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只是陈文昊那性情,实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中途是否需要改戏。本宫可没那个把握,能在彻底拒床戏于门外的同时,尚不激怒了他。如今见灵枢说的郑重,也就只有乖乖打消了招惹陈文昊的念头。 “把本宫的头面偷偷卖掉一些吧。从此以后本宫戴假的就是了。”我叹了口气,最后吩咐道。 “公主,您还记得那一套……”浅薇犹豫着问道。 我想了一想,便知道她在说什么。那是崔伯言母亲留下来的一套首饰,据说是西域的奇珍异宝,经著名的工匠打造雕刻而成,价值颇为不菲,若是偷偷拿去变卖,只怕可得数万两白银。当日崔伯言和本宫定情之时,送给了本宫,只戴过两次,便爱不释手,是以和离之时,本宫见崔家没有索要,索性就也装聋作哑了。 “不行!”灵枢反应也很快,“那是崔家传给儿媳妇的东西!公主您既然不要驸马了,那自当给人家好好还回去!否则……否则……” “既然如此,那套东西便留着吧。待到崔伯言再娶妻之时,便还给他。”我轻咳一声,冲着浅薇打了个眼色。 浅薇会意,低头应下了。 此后的几天里,本宫一直乖乖地遵循医嘱,从素问和灵枢的安排,身子终于一天胜似一天地好了起来。虽然半月之期尚未满,却已觉得神清气爽,脚步如飞,和平日大不相同,于是便试探着问素问,是否可容我出门走走,散散心。 素问刚犹豫了一下:“这……只怕……” 我便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吹着气,撒娇似的说道:“好素问,你就依我这次嘛……” 素问平素便是个怕痒的,我又撒娇技能满点,她实在推托不过,看着灵枢一时不在,便咬牙应承了下来。 “公主万不要跑远了。去去便要回来。”素问轻声说道。 第65章 火遁失败 第66章 过招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66章 过招 几日后,陈文昊正式登基,做了皇帝,由天师道国师亲自为其加冕,称国号为大周。而他的原配妻子王婉瑜,便做了正宫皇后娘娘。 一时之间,陈文昊的诸多姬妾各有封赏,进驻后宫。出于对清河崔家的敬重,崔卓清仍然是专司草诏拟旨、品评天下文章这等风雅事,陈文昊更是将她的品级上升为正四品,又许她在后宫之中地位超然,除太后、皇后外一概不跪拜。 因为正史和野史中的记载,本宫对崔卓清忌惮非常,不亚于王婉瑜。此时陈文昊既然在后宫,本宫便紧锣密鼓,赶着脱颖而出,好把崔卓清拦在门外,不教这位传说中的真爱和陈文昊勾搭上。 “大周朝沿袭了我大熙朝的嫔妃制度,却又有所删减。拟定皇帝有一皇后,贵淑德三妃,昭仪、昭容等九嫔、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以充二十七世妇之数,又有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合计八十一御妻。”我向着身边婢女说道。 “陈文昊的皇后自然是王婉瑜。贵妃是那年哭着喊着要嫁到陈家为妾的荥阳郑家女郑蓉锦。淑妃是王婉瑜亲自做主给陈文昊纳的杨家女杨思嫣。德妃便是那位卢家小姐,闺名叫什么来着?”我皱着眉头问浅薇。 “卢筱婷?”浅薇想了想道。 “不,卢筱婷是嫡姐,这次嫁进陈家的是她的庶妹,卢筱晴。”灵枢突然插嘴说道。 我哑然失笑:“你这孩子,偏这种事情记得清楚。” 灵枢悻悻说道:“都说卢家家风好,依婢子看,也不过如是。” 灵枢这么记恨卢筱婷自然是有原因的。 卢筱婷是继崔卓清之后的京城第一才女,无数王孙公子求之不得,偏偏对崔伯言似有倾慕之意,曾半吐半露地说过,极爱崔郎的锦绣华章。 一年前的荷月宴,卢筱婷大抵是说了本宫和崔伯言不睦的消息,当众携琴而来,在崔伯言面前弹下一曲。虽然因崔伯言装聋作哑,没了下文,但以范阳卢氏家风之严谨,这便是卢筱婷能做到的极限了。倒也怪不得灵枢为本宫忧心忡忡,记恨至今。 我此时要说正事,自然不欲她们把话题带偏,轻咳一声道:“陈文昊风流好色成性。除了三妃之外,尚有十多名姬妾,此时也鸡犬升天,分别占了九嫔、婕妤、美人等名号。本宫若不早作打算,只怕剩下的位分越来越少……” 灵枢嘟起嘴道:“公主你何必委屈自己。陈文昊算什么,便是做皇后娘娘,也未必有崔家妇清贵。何况又是个风流的,不知道被多少女人睡过了,孩子都有了……” 我哑然失笑。陈文昊若知道世间有女子如此评价他,还不被气的背过气去。便笑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当年陈文昊能以寒门外戚之身,和崔伯言并称为帝都双璧,可见容貌才识确有过人之处。更何况,有郑蓉锦自甘堕落嫁为妾室在先,本宫和他逢场作戏一二,便也算不得降尊纡贵了。” 半夏笑吟吟说:“公主还是心思不定。否则,索性和冠军侯扯了大旗和陈文昊对着干,岂不痛快?只怕公主看陈文昊生得好,见色心喜,故而才想出这般西施入吴之计,倒叫冠军侯牵肠挂肚,受尽煎熬。” 我她话风不对,不由得问道:“这是楚少铭教你说的?别人都是醋坛子,他却是醋缸,全无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豁达!” 半夏辩解道:“那也要看是什么事。看心中所爱躺在别人怀里,闭着眼睛装死,也只有崔相公这种人才做的出来。” 浅薇见我怒气冲冲将要发作,忙拉了拉半夏的袖子,不教她说下去,自己却问道:“公主见陈文昊时,想梳什么发髻,穿什么衣服,一并告诉奴婢,奴婢好去准备。” 我想了一想,摇头道:“此事却不急在一时。如今陈长华新死,陈家部曲也多有丧命,陈文昊之母尚在九华山烧香拜佛,诚心祭奠。陈文昊称帝以来,更是立誓要斋戒一月,为死去的英灵致哀。因而卢筱晴尚在卢家待嫁,杨思嫣也被叮嘱不必着急进京,徐徐而来。我估摸着陈文昊近日未必有兴致,倒给了本宫充足时间准备。” 因而素问、灵枢为本宫开具了整整二十一天的药浴药方,从通经活络、活血化瘀到排毒养颜、补肾益气、美白滋养,提供全方位的治疗方案,药浴过后,还有开穴、推拿、拔罐、刮痧、金针刺穴等项目,又忙着排了这些天的药膳,务必令陈文昊见到本宫最无懈可击、绝美无伦的一面。 这日药浴之后,本宫身体乏力,由浅薇扶着自浴桶中站起,刚擦干身子,灵枢便凶神恶煞般将我推至贵妃榻前,她好挽起袖子,又是推拿又是刮痧,在本宫身上肆虐。 灵枢手法原不比素问温柔细致,最讲究“快准狠”三字,从不怜香惜玉。因此本宫在她蹂躏之下,疼痛难忍,只因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痛过之后病灶疏解,倍感轻松,于是不敢有丝毫抱怨,只是忍不住惨叫了几声。 不多时,本宫背上的火罐已去,大大小小的黑紫色罐印密密麻麻,颈间、胸腹之处却是大片大片的痧痕,红、紫、黑三色不等,视病灶深浅、病程长短而定。 灵枢一边在本宫面颊上诸穴插满金针,一边嘲笑本宫浑身是病。气氛倒也轻松。 就在这令本宫倍感放松的时刻,突然间,“哐啷”一声,浴室大门已被人破开,透过重重纱幔,一个高大的人影正一步步走来。 “何人如此大胆!”浅薇反应最快,刚刚转身,正要问罪,然而看清来人相貌,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叩见皇上。”浅薇颤声说道。 我扶着灵枢身子,挣扎着起身,正好看见陈文昊一身煞气,脸色铁青,扯落重重纱幔,顷刻间便到了本宫面前。 我被这意想不到的变故惊住了。 此时本宫合身上下只穿得一条纱裙,上半身却春光大露,罐印痧痕在雪白的肌肤映衬下更加触目惊心,分外狰狞,脸上满是金针颤动,披头散发宛如一个疯婆子,容色岂有平日的百分之一? 灵枢则跪坐在我塌边,手里拿着一根金针,也像是被吓傻了,都不知道为本宫遮挡一二。 陈文昊看了看灵枢,又看了看本宫,口中突然吐出两个字:“磨镜?”声音甚是低沉。他右手握着的长剑已经去掉了剑鞘,闪着幽幽的冷光。 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又羞又怒,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屁!你娘才磨镜,你老婆才磨镜!本宫分明在治病,你……你……你这好色之徒胆敢闯了进来!” 陈文昊到本宫骂他,面上煞气大放,但本宫可不吃他这一套,骂得愈发起劲,骂到后来,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陈文昊看到本宫这副模样,心中倒露了怯,叹息一声,微微侧了头去。 浅薇此时便抢了过来,为本宫披上一件披风,略微遮挡一二,又向陈文昊禀报道:“皇上有所不知。公主自幼体弱多病,婢子们伺候公主久了,略通医理,便想出这药浴之法。药浴之后,刮痧拔罐,功效倍增。” 陈文昊闻言,也不敢拿眼睛看本宫,背对着本宫解释道:“朕于外间……闻此处呻吟声不绝,还以为……还以为你在此……” 我有披风遮挡,心中有了几分底气,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大骂道:“你以为本宫在此秽乱宫闺,是也不是?你究竟是猪耳朵,还是猪脑子?你老婆和你做的时候,就是这般叫的?本宫……本宫那分明是疼痛难忍!” 若是平日里如此破口大骂一个皇帝,只怕难逃杀身之祸。可是本宫将此时的陈文昊看的透透的:一则他初登大宝不久,身上那股子为所欲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帝王气势,暂时还没被培养出来;二则他对本宫确有几分与众不同,如今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心中倒也有几分理亏。 陈文昊得本宫如此骂他,先是脸色一沉,继而看到本宫珠泪盈盈的样子,便也就泄去了怒气,将长剑重新入鞘,口中言道:“既然是一场误会,朕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且安心养病便是。”说罢,就要往外走。 可是本宫这个时候怎能如他所愿? 早在我骂他的时候,就已经把来龙去脉、紧急应对措施理得清清楚楚了。 我原本精心准备,意欲以最美的姿态勾搭陈文昊,无奈他在这等尴尬时候不请自来,本宫心中固然觉得委屈,却也知道:胜败在此一役。 他连本宫最丑时候的身体都看过了,第一印象已然铸成,若是今日不能将生米煮成熟饭,日后再勾引时,哪怕本宫再美,他心中也会忆起今日极丑的画面。届时必定事倍功半,说不定便会功败垂成,一步错,步步错。 是以本宫见他要走,忙一把拉住他,口中叫道:“陈文昊,你看光了本公主的身子,就想一走了之吗?把你一双眼睛留下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防盗章,待替换 第66章 过招 第67章 南山(一)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67章 南山(一) 陈文昊回到寝宫的时候,本公主已经躺在他床上睡着了。 这倒不是本公主有意轻慢,实在是日里和郑蓉锦一场大闹,耗及心神的缘故。 陈文昊轻佻地在我耳边吹气,将我唤醒。 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尚带着几分起床气,看到陈文昊一张脸就摆在眼前,劈手就是一记耳光,打了上去。 岂料陈文昊却似早有防备,侧身避过,一把抓住我的手,我此时才算全醒了,暗道一声侥幸,这个耳光,原不该此时打的。 陈文昊似乎心情颇好,竟然没和我计较,只是摇头道:“真是调皮。亏得朕早有防备。不过,能乖乖躺在床上等朕,也算是有长进了。”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这句话一出口,我自然而然只能从他床上起来。否则,岂不成了主动自愿魅惑献身的人了?这个画风可跟本宫一直以来试图打造的人设相悖啊! 我于是飞快地跳到地上,却忘记了自己脚踝受伤,待到双脚落地之时,便是一声惨叫。 “真叫人不省心啊。”陈文昊轻轻摇了摇头,似乎遗忘了几个时辰前的怒气勃发,他很自然地将本宫抱起,除去脚上袜子,竟意欲为本宫揉一揉脚踝。 “不要!”我急忙惊叫一声,拼命往外推他,边推边骂道,“你这个好色之徒!男不摸头,女不摸脚!你……你自有妻妾,怎敢招惹本宫!” 陈文昊的脸刷地黑了:“萧夕月,你这个时候装作一副烈女模样,却又给谁看!要不要朕即可将楚少铭唤来,当着他的面问一问,朕究竟摸得摸不得?” “不要!”我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眼泪刷地留了下来,心中却为自己这副想哭就哭的绝技陶醉不已。凭着这副好演技,若不能将陈文昊整治个服服帖帖,本公主岂不是白活这么多年了? 陈文昊看到本宫这副模样,竟然没再说什么狠话。他轻轻叹了口气,坐在床沿,说道:“礼部正在为你父皇和母亲杨皇后拟定谥号。朕发话说,戾后这个名字不好,要他们想法子改了过来。还有,司徒裴宇之说你父皇前期英明,后期昏聩,当以昭灵为谥号,朕费了好大口舌,才命他们改为昭烈二字,却是和我姑母一致了。” 他此时向本宫说这个,莫不是在表功献殷勤吗?可是事关我母亲杨皇后,我却不能不问一句:“你姑母和我父皇同陵?我母亲呢?” 陈文昊便有几分迟疑:“你母后当年尸身匆匆火化,如今竟是骨植无存。便是朕想将她一并置入陵中,却又何处寻去?你前些年为她建了衣带冢,朕瞧着甚好,便命他们将那山头圈起来,为你母后单独起一座陵墓了。” 我便长出了一口气。陈文昊以为我想让父母同陵,殊不知,我巴不得杨皇后离这个负心凤凰男远远的,省的在九泉之下也要伤心流泪。 “萧夕月。”陈文昊见本宫没什么过激的举止,便继续说道,“你迷糊了这么久,如今何去何从,可想清楚了?楚少铭负了你,他是再不会回头的了。如今普天之下,敢收留你的,除了朕,还有哪个?” 他言语里甚是笃定,眼神里也是满满的轻慢,就仿佛算准了本宫飞不出他手掌心似的。我最见不得这样的眼神,于是毫不客气,反唇相讥道:“崔伯言要我!你快放我离宫!” 陈文昊一愣,怒斥道:“崔伯言这个卑鄙阴险的小人,他也就会背地里搞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了!”顿了顿又说,“只是若说他此刻仍愿意覆水重收,却是你一厢情愿了。难道要接你离宫,继续看着你出墙去寻楚少铭去?还有,这些日子里他和崔家本家早尽释前嫌,崔家正张罗着为他寻一位名门淑女做续弦呢!你纵肯回头,他也未必肯。” 崔伯言要寻续弦了?独孤伤怎地没告诉我?本宫只觉得心头一滞,颇不舒服。崔伯言再怎么不好,也曾经是本宫最心爱的玩具,乖巧话,如今闻他即将落入别人之手,莫名其妙就伤感起来。 “萧夕月,该怎么做,你到了如今还装糊涂吗?你弟弟萧非凡上了表,乞求朕封他一个安乐公做做。朕今日和朝臣廷议,都觉得不妥,驳了回去。若是你乖巧些,朕便力排众议,封他做个安乐伯,你看如何?”陈文昊又道。 这等胡言乱语,本宫才不会相信呢。萧非凡的爵位和我父母的死后谥号不同,前朝皇裔向来是敏感之至的棘手事,我就不信陈文昊会为了讨好本宫而力排众议。只怕是群臣廷议妥当,拟封安乐伯,一转身却又来向本宫卖好了。陈文昊拿这些事情哄骗女子,若是本宫真是无知妇孺,早被他骗得一愣一愣的了。 只是本宫现下虽然知道他底细,却也不好揭穿。我们总得给九五之尊一个台阶下,不是吗? 于是本宫微微低头,一副半推半就的模样。陈文昊早已会意,面上大喜,扑了过来,抱住本宫就是一阵乱啃。 然而这亲吻之道,实则颇有讲究,唇舌交缠之际,却是一门学问。 本宫被他牙齿磕得生疼,不由得猛地将他一推,逃出了他的掌控。 陈文昊猝不及防,后脑勺撞到床架上,当下便又沉了脸:“怎么,不喜欢?” “是。”他技术太逊,本宫自然不会跟他客气。 谁知到本宫这么诚恳的回答,陈文昊便怒了:“哪里这么多事!朕看崔伯言和楚少铭亲你的时候,你那模样,倒是乐意得很!” 我心中一惊。这、这、这、这又从何说起?再者本宫私下里的闺房之乐,他如何知道?大周文皇帝你的主业难道不是皇帝,竟是一名偷窥狂不成? 本宫低头想了一想,扑哧一声,却笑了。 “第一次啊?”我问,本公主有九成的把握,这位风流好色的大周皇帝只管自己下半身风流快活,却对别的花式,一无所知。 陈文昊居然微微红了脸,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萧夕月你没羞没臊!这种事情也是你问得的吗?” 啧啧,这就是名门世家和暴发户的区别了。像崔伯言这种公子哥,房中术是必修科目之一,故而理论纯熟,若非崔伯言父母早亡,他又生性清冷,只怕房中早收了一个两个屋里人供他实战演练了。而陈文昊和楚少铭,则没这种好运了。楚少铭还好些,幸运地在最好的年华里遇上本宫,总算没有耽误时间,陈文昊结缡都七年了,光嫡生子女都有三个,却还什么也不懂,被他后院的那些女人纵容,养成了一大堆坏习惯。 本宫想着这些破烂事,只觉得任重而道远,只能里之行,始于足下,一点一点的纠正他了,于是心境颇为寥落。 可是陈文昊却愈发不满起来。 “怎么?提起楚少铭,你的魂儿又飞了?”他恶狠狠地道。 本宫懒得跟他解释。本公主只是趁他不备,用手麻利地勾住他脖子,向他的唇覆了上去。 那一瞬间,本公主清晰地看到,陈文昊神情竟然颇为慌乱,然后,微微闭上了眼睛!他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大大出乎本宫的意料之外,于是,本宫的兴致越发高涨起来。 接吻这种事情,其实是颇为讲究技巧的。 本宫的技术,自然是在长期的实践中一点一点磨练出来的,和陈文昊这种抱残守缺、顽固不化的人不好比。片刻工夫,原本像一座冰山一般臭着脸的陈文昊便融化在本宫的吻里,他很快便动了情,开始很重地喘气,还不由自主地扭动着身子,妄想和本宫贴得更紧一些。 然而,本宫正在专心致志地教学,原本就有几分重心不稳,身子发软得厉害,被他这么一动,便再也支撑不住,双双滚做一团。 陈文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微微直起身子,便想动手解开本宫的衣服,当然被本宫眼疾手快地阻止了。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要反悔?”陈文昊眼神一暗。 反悔反悔,反悔个屁!文皇帝你都快成惊弓之鸟了你知道不? 本宫于是斜斜看了他一眼,眼风里媚态横生。陈文昊这个好色鬼自然是立马看呆住了。 “又怎么了?”他声音里有几分暗哑。 “你……崔伯言做的比你好。”本宫很是直白地说道,见他处在暴怒的边缘,马上又凑上去亲了他一口道,“不过,我会教你。” 本宫这怀柔的手段恰到好处,陈文昊的眉目渐渐舒展开来。 “朕有四女三子,崔伯言膝下空虚,孰是孰非再明白不过了。”陈文昊昂然道,见本宫嗔了他一眼,立即话风一转,“不过,既然你这么殷勤,朕便勉为其难地见识一二,倒也无伤大雅。” 第67章 南山(一) 第68章 南山(二)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68章 南山(二) 几日后,陈文昊正式登基,做了皇帝,由天师道国师亲自为其加冕,称国号为大周。而他的原配妻子王婉瑜,便做了正宫皇后娘娘。 一时之间,陈文昊的诸多姬妾各有封赏,进驻后宫。出于对清河崔家的敬重,崔卓清仍然是专司草诏拟旨、品评天下文章这等风雅事,陈文昊更是将她的品级上升为正四品,又许她在后宫之中地位超然,除太后、皇后外一概不跪拜。 因为正史和野史中的记载,本宫对崔卓清忌惮非常,不亚于王婉瑜。此时陈文昊既然在后宫,本宫便紧锣密鼓,赶着脱颖而出,好把崔卓清拦在门外,不教这位传说中的真爱和陈文昊勾搭上。 “大周朝沿袭了我大熙朝的嫔妃制度,却又有所删减。拟定皇帝有一皇后,贵淑德三妃,昭仪、昭容等九嫔、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以充二十七世妇之数,又有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合计八十一御妻。”我向着身边婢女说道。 “陈文昊的皇后自然是王婉瑜。贵妃是那年哭着喊着要嫁到陈家为妾的荥阳郑家女郑蓉锦。淑妃是王婉瑜亲自做主给陈文昊纳的杨家女杨思嫣。德妃便是那位卢家小姐,闺名叫什么来着?”我皱着眉头问浅薇。 “卢筱婷?”浅薇想了想道。 “不,卢筱婷是嫡姐,这次嫁进陈家的是她的庶妹,卢筱晴。”灵枢突然插嘴说道。 我哑然失笑:“你这孩子,偏这种事情记得清楚。” 灵枢悻悻说道:“都说卢家家风好,依婢子看,也不过如是。” 灵枢这么记恨卢筱婷自然是有原因的。 卢筱婷是继崔卓清之后的京城第一才女,无数王孙公子求之不得,偏偏对崔伯言似有倾慕之意,曾半吐半露地说过,极爱崔郎的锦绣华章。 一年前的荷月宴,卢筱婷大抵是说了本宫和崔伯言不睦的消息,当众携琴而来,在崔伯言面前弹下一曲。虽然因崔伯言装聋作哑,没了下文,但以范阳卢氏家风之严谨,这便是卢筱婷能做到的极限了。倒也怪不得灵枢为本宫忧心忡忡,记恨至今。 我此时要说正事,自然不欲她们把话题带偏,轻咳一声道:“陈文昊风流好色成性。除了三妃之外,尚有十多名姬妾,此时也鸡犬升天,分别占了九嫔、婕妤、美人等名号。本宫若不早作打算,只怕剩下的位分越来越少……” 灵枢嘟起嘴道:“公主你何必委屈自己。陈文昊算什么,便是做皇后娘娘,也未必有崔家妇清贵。何况又是个风流的,不知道被多少女人睡过了,孩子都有了……” 我哑然失笑。陈文昊若知道世间有女子如此评价他,还不被气的背过气去。便笑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当年陈文昊能以寒门外戚之身,和崔伯言并称为帝都双璧,可见容貌才识确有过人之处。更何况,有郑蓉锦自甘堕落嫁为妾室在先,本宫和他逢场作戏一二,便也算不得降尊纡贵了。” 半夏笑吟吟说:“公主还是心思不定。否则,索性和冠军侯扯了大旗和陈文昊对着干,岂不痛快?只怕公主看陈文昊生得好,见色心喜,故而才想出这般西施入吴之计,倒叫冠军侯牵肠挂肚,受尽煎熬。” 我她话风不对,不由得问道:“这是楚少铭教你说的?别人都是醋坛子,他却是醋缸,全无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豁达!” 半夏辩解道:“那也要看是什么事。看心中所爱躺在别人怀里,闭着眼睛装死,也只有崔相公这种人才做的出来。” 浅薇见我怒气冲冲将要发作,忙拉了拉半夏的袖子,不教她说下去,自己却问道:“公主见陈文昊时,想梳什么发髻,穿什么衣服,一并告诉奴婢,奴婢好去准备。” 我想了一想,摇头道:“此事却不急在一时。如今陈长华新死,陈家部曲也多有丧命,陈文昊之母尚在九华山烧香拜佛,诚心祭奠。陈文昊称帝以来,更是立誓要斋戒一月,为死去的英灵致哀。因而卢筱晴尚在卢家待嫁,杨思嫣也被叮嘱不必着急进京,徐徐而来。我估摸着陈文昊近日未必有兴致,倒给了本宫充足时间准备。” 因而素问、灵枢为本宫开具了整整二十一天的药浴药方,从通经活络、活血化瘀到排毒养颜、补肾益气、美白滋养,提供全方位的治疗方案,药浴过后,还有开穴、推拿、拔罐、刮痧、金针刺穴等项目,又忙着排了这些天的药膳,务必令陈文昊见到本宫最无懈可击、绝美无伦的一面。 这日药浴之后,本宫身体乏力,由浅薇扶着自浴桶中站起,刚擦干身子,灵枢便凶神恶煞般将我推至贵妃榻前,她好挽起袖子,又是推拿又是刮痧,在本宫身上肆虐。 灵枢手法原不比素问温柔细致,最讲究“快准狠”三字,从不怜香惜玉。因此本宫在她蹂躏之下,疼痛难忍,只因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痛过之后病灶疏解,倍感轻松,于是不敢有丝毫抱怨,只是忍不住惨叫了几声。 不多时,本宫背上的火罐已去,大大小小的黑紫色罐印密密麻麻,颈间、胸腹之处却是大片大片的痧痕,红、紫、黑三色不等,视病灶深浅、病程长短而定。 灵枢一边在本宫面颊上诸穴插满金针,一边嘲笑本宫浑身是病。气氛倒也轻松。 就在这令本宫倍感放松的时刻,突然间,“哐啷”一声,浴室大门已被人破开,透过重重纱幔,一个高大的人影正一步步走来。 “何人如此大胆!”浅薇反应最快,刚刚转身,正要问罪,然而看清来人相貌,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叩见皇上。”浅薇颤声说道。 我扶着灵枢身子,挣扎着起身,正好看见陈文昊一身煞气,脸色铁青,扯落重重纱幔,顷刻间便到了本宫面前。 我被这意想不到的变故惊住了。 此时本宫合身上下只穿得一条纱裙,上半身却春光大露,罐印痧痕在雪白的肌肤映衬下更加触目惊心,分外狰狞,脸上满是金针颤动,披头散发宛如一个疯婆子,容色岂有平日的百分之一? 灵枢则跪坐在我塌边,手里拿着一根金针,也像是被吓傻了,都不知道为本宫遮挡一二。 陈文昊看了看灵枢,又看了看本宫,口中突然吐出两个字:“磨镜?”声音甚是低沉。他右手握着的长剑已经去掉了剑鞘,闪着幽幽的冷光。 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又羞又怒,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屁!你娘才磨镜,你老婆才磨镜!本宫分明在治病,你……你……你这好色之徒胆敢闯了进来!” 陈文昊到本宫骂他,面上煞气大放,但本宫可不吃他这一套,骂得愈发起劲,骂到后来,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陈文昊看到本宫这副模样,心中倒露了怯,叹息一声,微微侧了头去。 浅薇此时便抢了过来,为本宫披上一件披风,略微遮挡一二,又向陈文昊禀报道:“皇上有所不知。公主自幼体弱多病,婢子们伺候公主久了,略通医理,便想出这药浴之法。药浴之后,刮痧拔罐,功效倍增。” 陈文昊闻言,也不敢拿眼睛看本宫,背对着本宫解释道:“朕于外间……闻此处呻吟声不绝,还以为……还以为你在此……” 我有披风遮挡,心中有了几分底气,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大骂道:“你以为本宫在此秽乱宫闺,是也不是?你究竟是猪耳朵,还是猪脑子?你老婆和你做的时候,就是这般叫的?本宫……本宫那分明是疼痛难忍!” 若是平日里如此破口大骂一个皇帝,只怕难逃杀身之祸。可是本宫将此时的陈文昊看的透透的:一则他初登大宝不久,身上那股子为所欲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帝王气势,暂时还没被培养出来;二则他对本宫确有几分与众不同,如今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心中倒也有几分理亏。 陈文昊得本宫如此骂他,先是脸色一沉,继而看到本宫珠泪盈盈的样子,便也就泄去了怒气,将长剑重新入鞘,口中言道:“既然是一场误会,朕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且安心养病便是。”说罢,就要往外走。 可是本宫这个时候怎能如他所愿? 早在我骂他的时候,就已经把来龙去脉、紧急应对措施理得清清楚楚了。 我原本精心准备,意欲以最美的姿态勾搭陈文昊,无奈他在这等尴尬时候不请自来,本宫心中固然觉得委屈,却也知道:胜败在此一役。 他连本宫最丑时候的身体都看过了,第一印象已然铸成,若是今日不能将生米煮成熟饭,日后再勾引时,哪怕本宫再美,他心中也会忆起今日极丑的画面。届时必定事倍功半,说不定便会功败垂成,一步错,步步错。 是以本宫见他要走,忙一把拉住他,口中叫道:“陈文昊,你看光了本公主的身子,就想一走了之吗?把你一双眼睛留下来再说!” 第68章 南山(二) 第69章 南山(三)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69章 南山(三) 陈文昊破门而入的时候,本公主和昭灵皇帝同时有了动作。 “别动!”昭灵皇帝眼疾手快,按住了我,他的力气太大,我稍一尝试,便放弃了挣扎,“你可是朕唯一的指望。朕怎么会让你从眼皮子底下溜掉?” 本公主一时难以逃脱,便拿眼睛望着陈文昊,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 此时整个紫泉宫的大门已经被人用巨木轰开,露出一个很大的洞。陈文昊就站在洞的入口处,身上沐浴着星光。 他黑衣黑甲,在星辉之下犹如不败的战神,又似沉默的雕塑。 我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心中却飞快地拿他和崔伯言、楚少铭比较了一回。同为帝都双璧,比起崔伯言,他少了一分儒雅,却多了几分英气;同为少年得志的将军,比起楚少铭,他少了一份锐利,却多了几分沉稳。 陈文昊只往大殿中望了一眼,便看清楚了形势。 “夕月,你怎么在这里?”他的声音里满是惊讶,向后只挥一挥手,跟随在他身后的黑甲军便停住了前行的脚步。 昭灵皇帝满意地笑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陈文昊,只要你再敢向前走上一步,朕就立时结果了她的性命,你什么都得不到!”昭灵皇帝用剑锋逼着我脖子,嚷道。 陈文昊明显地犹豫了一下子。我此时此刻能做的所有事情,就是乞求一般地望向他,然而他眸色深沉,不辨喜怒,一向善于揣测人心的本公主竟无从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思。 “非也!非也!”突然间,陈文昊身旁挤出一个又瘦又小的人影。我不用看长相,单声音,便知道他是大周王朝的知名诤臣赵国良。 赵国良是从早期便追随陈文昊的大熙臣子,为人道德感超强,极爱较真,常常咬文嚼字,引经据典,帮理不帮亲,谁的面子都不肯卖,甚至还公然指责陈文昊太过风流好色,未能以身作则。 赵国良一出现,本公主便知道,昭灵皇帝一厢情愿的想法恐怕是落空了。只见赵国良向陈文昊拱一拱手说道:“昏君自恃女儿美貌,以明镜公主要挟将军,实则是大错特错了。谁人不知崔家大公子和明镜公主结缡多年,夫妻恩爱,不幸被冠军侯霸占。是以崔公子携清河崔家合家来投,只求一雪羞辱。乱军之中,公主若不幸遇难,倒也罢了,若是幸得生还,自然该交付崔家处置。朋友妻,不可欺。纵使公主国色倾城,又与将军有什么相干?将军请三思啊!” 昭灵皇帝闻言,哈哈大笑道:“赵国良你这老家伙,一辈子只守着一个老婆过活,你又懂什么?陈文昊,你好好想想,只要你肯放朕一条性命,如此佳人,便落入你手,为所欲为,其不痛快?”他一边说着,一边狠狠踢了我一脚。 我吃痛,索性流下两行清泪来。烛光摇曳下,本公主泪眼婆娑,望着陈文昊,目光里仿佛有般言语,要对他一个人说。 陈文昊看了我一眼,向着赵国良解释道:“我和崔伯言是多年好友。他来求我,我答应把他妻子从宫里捞出来,还给他,自然要活的。” “你放了她,本将军便答应,留你一条性命。”陈文昊大声喝道。 昭灵皇帝却不肯撤手:“口说无凭,你为朕准备四匹骏马、一辆马车来,亲自送朕离开。等到朕安然离城,自会把夕月交给你。” 赵国良冷笑道:“荒谬!眼下大熙气候已尽,陈将军才是真命天子,几日后便可登基为帝。金之身不履险地。答应留你一条性命便是万幸,日后为阶下之囚自不必说,怎会亲自送你出城,由着你纠集乱党,重燃烽火?” 昭灵皇帝却笑道:“人说陈文昊天纵英才,文武双全,无所畏惧。而今看来,不过如此!既然你口口声声说陈文昊是真命天子,难道还怕他这个真龙败于朕这个昏君之手吗?” 赵国良道:“陈将军何尝怕了你!我是担心天底下的百姓受苦……” “够了!”陈文昊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赵先生,容我再想一想。” 赵国良悻悻退到了一边。陈文昊手下的一干幕僚都摒神静气地等待他的决断。 此时命悬一线。本公主情意殷殷地望定了陈文昊,眼神中有期盼,有不安……大抵是本宫的眼神太过热切,陈文昊也有些禁不住,不着痕迹地转了头去,望向另一个方向。 等待命运审判的那一刻难熬又漫长。 陈文昊终于叹了口气:“好,都依你。我放你走。” 包括赵国良在内的幕僚纷纷出声反对:“将军!万万不可!” 昭灵皇帝肆无忌惮地大声笑道:“陈文昊果然是陈文昊!朕没有看错你!”笑声中,他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连禁锢住本宫的那只手也松了少许。 变化就在那一刻发生。本公主手中寒芒一闪而过,在昭灵皇帝的惊呼声里,一拧腰,一个侧身疾滚,便逃到了一丈开外。 这才是子母离魂剑的用法。剑中匕首,削金断玉,最令人防不胜防。本公主固然托大,未能将楚少铭赠我的母剑拿来御敌,然而这把剑中匕首,却始终藏着袖中,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关键时候,果然派上了用场。 “子母离魂!子母离魂!真是一把好剑!果真是朕的好女儿!朕……”昭灵皇帝惨笑着,用右手捂住左手掌上流血的伤口。他的左手,五根手指,倒被剑中匕首削断了四根。 本公主原本还担心他负伤之下,暴起伤人,然而眼下这势头,他再也没有一战之力了。——他身上最严重的伤势不在左手,而是在肩头。在他的左箭头,一根又长又黑的铁箭透骨而过,将他死死钉在了宫殿中的一根大柱子上。 射箭之人自然是陈文昊。他左手持一张铁背弓,眼神冷冷盯住昭灵皇帝,而在他右手边上,两根同样又长又黑的铁箭蓄势待发。 本公主早就说过,陈文昊从来都不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男人。他先前应允昭灵皇帝的话,不过缓兵之计,而弯弓搭箭,固然有营救本宫之意,然本公主却绝对不能因此掉以轻心,能自救之时,还是自救为上。否则,一旦长箭稍微偏了那么一偏,被钉在柱子上的人可就是本宫了。 方才兔起鹘落,杀机重重,甚是凶险。本公主认为,此时陈文昊在场,刚刚经历了这样的场面,我应该表现得柔弱一点,于是装作一副弦然欲泣、被吓到了的样子,跌跌撞撞朝陈文昊奔了过去。 陈文昊明显愣了一愣,还是由着本公主一把抱住了他,伏在他肩头失声痛哭。 一个弱质女子,在受了惊吓之后,遇到一个看起来尚觉得可靠的男子,如此反应,虽然略有出格,但是也说的过去。想必陈文昊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层道理。他甚至还柔声劝慰了本公主几句,见本公主半边衣袖已被扯破,半露春光,就解□上的披风,为本公主披上。 “我……我受崔兄所托,前来寻你。”陈文昊说道。这何尝不是一种撇清。 本公主才不想让他得逞。“我……我好害怕,我以为我要死了。你……你竟然拿着弓箭要射我,你……”本宫伏在他怀里又哭又闹,甚至还举着小粉拳打了他两下子。然而这种力度与其说打,不如说小猫磨爪子挠痒痒更加合适。或者,有个更贴切的名字,叫做打情骂俏? “不会的。我的箭一向百发百中,不会伤了你的。”陈文昊丝毫没觉得异样,耐心解释道。他怕本公主身娇体弱,无力支撑,甚至还揽住了我的腰。 夜里被昭灵皇帝传召之时,本宫就特意打扮过的。如今虽然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却自有一种凄艳的美。本公主装作无意在陈文昊耳边吹气,发丝也直往他颈窝里蹭。本公主非常满意地看到,陈文昊的面目越发柔和。 “咳咳,将军,这可是崔家妇……”不知道谁那么不开眼,小声提醒了一句。 陈文昊身子一颤,紧接着我便感到一股大力将我推开。本公主踉踉跄跄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子,裹在黑色披风里的身形愈发显得单薄。我十分委屈地望着陈文昊,甚至了眼眶里还蓄了些许泪光,然而他却看都不看一眼。 “皇上,血债自有血偿时。”陈文昊转头,望向面色灰败的昭灵皇帝,“你沉迷妖道,亲信奸佞,识人不清。我陈家向来忠心耿耿,奈何你相疑甚深。屈死太子在前,逼死我姑母陈皇后在后。甚至我父兄之死,与你也脱不了干系。如是大仇,不共戴天。你死有余辜,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昭灵皇帝自知难逃一死,此时却突然仰天长笑起来,笑声里满是疯狂的意味。 “朕懂了,朕终于懂了,先前陈素娥被国师批命说堪为国母,社稷之福,原来竟是这般道理!否则朕睡了陈素娥这个贱女人,你们陈家焉能有今日之风光!哈哈哈哈,艳儿,”他突然间叫起了我母亲杨皇后的名讳,“是朕辜负了你,朕错怪了你啊!” “朕识人不明,做错了很多事,自知难逃一死。”昭灵皇帝笑够了 ,突然又平静下来,“陈文昊,朕临死前,托付你两件事。” 第69章 南山(三) 第70章 南山(四)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70章 南山(四) 被人抱在怀里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美好。陈文昊又不是个善于照顾人的人,本宫一路上所受的颠簸可想而知。 等到行至确定郑蓉锦看不到的地方,我便对陈文昊喊道:“放我下来!” 陈文昊眉毛一挑:“这么快就想着过河拆桥了?” 我抬起头,发现他正盯着我看,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欺负了朕的爱妃,又利用朕将她噎了个半死。萧夕月,你当朕是那么好糊弄的?朕方才在人前,给足了你面子,你也须懂得投桃报李才行。” 原来他也不像看起来那么傻嘛,本宫和郑蓉锦,谁的伤势比较重,他看的清清楚楚。但那又怎样? 本宫拼命在他怀里挣扎,大声说道:“无耻之徒!你欺负我不算,连你的妾室也胆敢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今日本宫不过是稍加薄惩,你便心疼了?” “我心疼?”陈文昊突然间脸色一沉,将本宫放了下来。 我一时未料到,落地时候便不稳当,又滑了一跤,颇为狼狈,他却像没看到似的,冷笑着说道:“说起来,郑氏不正是你萧夕月塞给朕的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非当年你咄咄逼人,何至于今日被她欺压,若非朕和皇后及时赶到,你焉能全身而退?” 我心中一惊,嘴上却丝毫不肯服软。“这是说哪里话?谁不知道你陈文昊风流好色,城中的贵妇人,多半和你眉来眼去,颇有瓜葛。郑蓉锦说倾心于你,你便当街将佳人掳走,竟是连聘都来不及写,当夜便成就好事,简直丢尽了郑家和陈家的脸面。似你这般好色的,普天之下,难道还寻的出第二个来?” 谁料想这却像揭了陈文昊的伤疤似的,他面色狰狞,一把抓住本宫的手腕,那眼神活脱脱要把我给吃了似的。 “萧夕月,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为!朕一向只和女人逢场作戏,场面上说说而已,却是立得直,行得正,几时和人有瓜葛了?当年郑氏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最清楚!若非你的部下独孤伤在朕的卧房点了迷香,朕焉能着了道去?” 我了只觉有些不妙。独孤伤之事,当属疑案,就连断案如神的董不孤也难以断定,怎地他就这般确凿,嚷将出来? “胡说八道!独孤伤金盆洗手已久,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会在你的卧房点什么迷香?陈文昊,你自己定力差,怨不得别人!”我想都不想,直接抵赖。 “我定力差?我定力差?定力差怎会忍你到今时今日?”陈文昊想来已是怒极,连“朕”这等自称都忘了用,又开始“我”呀“我”的起来,“萧夕月,你当董不孤未追查到最后,崔伯言又暗中毁灭了证据,我便不知道暗算我的究竟是谁了?当日我曾亲自和独孤伤交手,他那身形我再不会认错。若非不愿打草惊蛇,想将错就错一回,怎会着了道?若是早知道你们送进来的人是郑蓉锦,我早将那迷香扔出门去,躲得远远的,又岂会轮到你隔岸观火,大肆挑拨离间之能事?” 原本有机会脱身而出?却故意想着将错就错?难不成他以为独孤伤送上门去的人,是本宫不成?我脑子转的很快,从他透露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各种可能性,想起当年陈文昊竟然这么甜过,本宫忍不住都要笑抽了。本宫素来讲究个你情我愿,这种勾搭男人的事情,怎么会用到迷香这么下乘的手段? 可是我心中纵有猜测,却不敢细问,因为陈文昊的怒火仍然铺天盖地而来:“朕却没想到,萧夕月你如此阴险毒辣,不过是荷月宴上稍有口角,你便想着断送郑氏一生富贵。若非朕并非池中之物,一朝化龙,她堂堂郑家嫡女,难道要一辈子当一个小小妾室,祸及儿女不成?” 我见他只以为本宫借机报复郑蓉锦,未想到朝政格局的层面上,心中倒稍稍宽了心,我也不介意他继续将本宫看成是沉溺于情爱和后宅勾心斗角的平凡妇人。于是我争辩道:“郑蓉锦一心爱你,宁为你的妾室,不愿为宰相正妻,若非本宫有意成全,歪打正着,她焉有今日?” 陈文昊怒道:“成全?你成全了她,谁来成全朕?”说到这里,他像是自感失言,于是只是狠狠地盯住本宫看,紧抿着唇,不再开口说话。 一时之间,气氛颇为沉闷。我有心想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却不好轻易开口。沉默了半晌,我才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本宫……我……我想是扭伤了脚踝,走不动路了。” 陈文昊冷哼了一声,拍了拍手,便有李培元等人点头哈腰地从旁边草丛后头冒出头来。这是一个称职的宦官应有的素养,在必要时候和皇帝保持一箭之地,既不至于偷到太多**,又不至于皇帝唤人时无人可应。 陈文昊指了指本宫,向着李培元道:“萧氏又出幺蛾子了,说是扭伤了脚踝,你们寻个妥当人,送她一送。” 我心中一惊。说好的侍寝呢?今日一役,和郑蓉锦的梁子只怕已经结下,方才和陈文昊的口角,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到,若是不能趁机从陈文昊这里捞点好处出来,不就算白折腾了吗? 李培元看了我一眼,躬身向陈文昊请示道:“请问皇上,是送往萧氏的寝殿飞星殿,还是……” 我不等他说完便抢先说道:“自然是飞星殿,难不成,还要送到郑蓉锦那里,继续被她欺负不成?” “萧夕月。”果然被本宫一激,陈文昊想也未想地说道,“原来你也知道趋利避害。既如此,你更当知道,在这后宫之中生存,究竟讨好了哪个人,方能活得更自在一些。”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大喊道,一瘸一拐地爬起来,转身就想逃走。 陈文昊眼疾手快,早一把抓住我,将我扔到一抬辇轿之上,吩咐李培元道:“送她去朕的寝殿,要底下人好生看着,朕去去就来。” 李培元低声应了,陈文昊想了一想,又吩咐道:“先前的事情,无论你们到多少,一概不许外传。否则,因言而亡,祸及亲友,休怪朕无情无义。” 这还差不多。不过这种嘱咐,需本宫也吩咐一遍,只怕才禁得住流言蜚语外传。 坐在辇轿里,我看到陈文昊步履匆匆,朝着紫泉宫的方向而去,便问旁边的小太监:“皇上可是刚刚罢朝?” 那旁边的小太监倒也伶俐,躬身回答道:“是。尚有户部、礼部尚有要事单独禀奏,等在宫外。万岁闻后宫娘娘们因小事口角,匆匆赶至,竟是连前朝都顾不上了呢。娘娘在万岁心中分量,可见一斑。” 本宫闻言微感诧异,深深打量了这回话的小太监一眼,只见他不过十二三岁年纪,一脸稚嫩,然而轮廓秀美,眼神明亮,若非本宫眼神毒辣,都几乎以为他是女扮男装了。 “你叫什么名字?何时进的宫?”我想了想,问道。 “小的是前年进的宫,投了李公公缘法,得他青眼,拜在门下,收作小徒弟,改名叫李福成。”小太监毕恭毕敬地答道。 本宫闭目思索,若是前年进宫的话,却是未受本宫多少恩惠了,不过,既然是李培元的小徒弟,料也无妨。 “前年黄河河水泛滥,百姓流离失所,本宫在京城闻,颇感悲痛。”我想了想说道。 “是。”李福成一副惊讶兼崇拜的神情,“娘娘见识广博,小的家正在黄河下游花园口一带。” 我微笑。心怀天下者,胸中自有沟壑,这等天灾**却历来是关注的焦点。 “家中可还有什么人?是哪个村子?”我的声音于是更加柔和。 提起往事,李福成的鼻子抽了抽:“已是不剩下什么了。小的和妹妹一路逃荒,来到京城,妹妹想给小的换口粮食吃,卖身为奴。只是小的捱不住苦,一个月后净身入宫做了太监,倒是有负她一片苦心了。” 我便更加通情达理地说道:“以你资质,在宫中飞黄腾达,指日可期。谁说阉人便不能光宗耀祖了?可知太史公著《史记》,名垂古?可知蔡侯造纸,惠及天下?将来发达了,大可过继别人家的孩子,延续香火。魏武帝曹操的祖上还是宦官呢,天底下又有谁敢小窥了他?” 本宫投其所好,说的李福成连连点头,到了最后,他突然惊呼道:“曹操?啊,那个白脸奸臣!小的对主子忠心耿耿,决计不会学他!” 我便又笑了。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卑未篡时。这世上的事情,是非对错,又有谁能分得明白? 我轻轻捉住他的手,笑着说道:“等到闲暇了,叫李培元带你去飞星殿吃果子去。便说是我说的,他了必然欣喜。” 第70章 南山(四) 第71章 和离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71章 和离 大熙的民风再怎么开放,然而夜奔这种事情,对女人来讲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常言道聘者为妻,奔者为妾,更何况陈文昊早娶了琅琊王氏女为妻,郑蓉锦身份再高贵,也只能做个妾室。横竖她自己也说了不在意嘛。 是以当陈家遣人提亲之后,郑家原本也准备捏着鼻子认了,谁叫自家女儿不争气呢? 真正激怒郑家的便是聘礼中那面染血的元帕。郑家自上而下,齐刷刷全部出离愤怒了。这是怎么回事?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啊!谁知道当街劫走大姑娘的是不是你陈家人! 郑家家主于是一边命人将聘礼扔出家门,媒人也被怒打了出去,另一边命人将郑蓉锦锁起来,预备等到秋天便寻个借口送到庙里当姑子去,好不辱没郑家的家风。 那些日子郑家和陈家在朝堂上彼此攻击,看的本公主心头暗爽。可惜上天还是向着陈文昊,大理寺卿董不孤不久以后就寻出证据,说当街劫走郑家女的并非陈家,而是江湖上一名归隐已久的采花大盗的手笔;便是陈文昊一时糊涂,冲撞了郑蓉锦,也是那人将郑蓉锦脱光了丢在陈文昊卧房之中,又下了迷香的缘故;况且陈家诚心赎罪,怎会在聘礼之中放元帕这等羞辱人的东西,必是有人从中作梗。 不得不说,董不孤果真断案如神,独孤伤这等积年的采花大盗手段已颇为干净,在他眼中却处处皆是破绽。本宫眼见董不孤顺藤摸瓜,独孤伤险些暴露,无奈之下只得向驸马求援。 于是崔伯言出面调停,开始和稀泥。中间几个关键的证据不翼而飞,陈家和郑家也重新言归于好。董不孤眼见追查不下去了,也只有悻悻停了手,参加陈文昊的纳妾之礼时,喝多了酒,还晕晕乎乎抱怨了几句。纵有些好事者因本宫和郑蓉锦不睦,疑心到本公主头上来,却也寻不出什么证据。 本宫的计谋虽然因为董不孤从中作梗的缘故,功亏一篑,但却因此得到了宰相裴宇之的投诚,倒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为了保全实力,裴宇之得到本公主命令,亦如墙头草归顺大周朝,陈文昊为了昭显他不因私废公,还特别加了礼遇。前朝臣子中,未倾力追随陈家而官居一品的,惟裴宇之一人而已。 这些都是朝政格局的事情,便是说了郑蓉锦也不懂。但以郑蓉锦本身而言,本公主这般计谋,其实是大大的成全了她,改变了她谋杀亲夫、刀万剐、一尸两命、祸及亲儿的悲惨命运,她理应感激本宫才是。只是不知道为何,此人自成为陈文昊妾室以后,每每见了本宫都颇有敌意,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简直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本公主素来不是个喜欢用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是以郑蓉锦与本宫不睦,本宫自然要还以颜色,她一个小小的陈家妾室,能奈大熙公主何?于是处处吃亏碰壁自不必说,前几年倒也吃了不少苦头,积累下宿怨无数。 这日和郑蓉锦狭路相逢,本宫尚未开言,郑蓉锦便先抖了起来。想必是她自觉慧眼识英才,如今身为贵妃,真真是苦尽甘来,再也不负郑家嫡女的光荣身份了,于是便想扬眉吐气,逞一逞威风,看到本宫,就兴高采烈的不惜命人绕路也要迎了上来。 本宫见她来势汹汹,不愿正面相抗,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有意退让一番,但郑蓉锦显然不愿放弃这个机会。本宫刚刚扭头便走,她身边便有女官开口道:“大胆!你是哪个宫里的宫女?见了贵妃娘娘,竟然不大礼参拜?” 我便知道郑蓉锦有意生事。明镜公主鼎鼎大名,后宫之中谁人不知?便是本宫现在落魄了,戴的首饰都是假的,外面只薄薄镶了一层金银,然服饰别致,除了本宫外谁也穿不出这种风韵来。哪个人会以为本宫是普通的宫女?定然是眼瞎了,糊涂猪油蒙了心,这才说出这般有眼不识金镶玉的话来。 本公主素来是个性烈的脾气。郑蓉锦既然有意生事,本宫若是此时退缩,岂不是被她小看去了?偌大一个皇宫里,本宫当年连昭烈皇后也没真正怕过,她郑蓉锦算个什么东西? 于是本宫转身,款款向她走去,有意无意间抖一抖衣裙,那飞仙裙便在微风之中翩然翻飞,当真飘飘欲仙,看得郑蓉锦手下一干宫女太监瞪直了眼睛。 但凡美人,在和人搭讪之时总是占些优势的。便是方才喊话的女官,本是王婉瑜一手调教和提拔的陈家家生子,如今为本宫姿容所摄,开言之时也不免弱了几分声气,轻轻柔柔地问道:“你……你是何人?还……还不快拜见我家主子?” 她一双眼睛里竟有几分回护和催促的意味,想是见到本宫貌美,不觉有些怜惜,因怕本宫受罚,不觉出声提点。 郑蓉锦果然沉不住气,闻言先狠狠瞪了她一眼,斥道:“没出息的东西!就是上不得台面!还不快退下!”先前那女官便如蒙大赦般退下了,退下之时还担忧地望了本宫一眼。 于是便轮到了郑蓉锦的强力控场时间。 郑蓉锦上下打量了本宫一番,嫉恨的眼神一闪而过,这才轻轻嗤笑了一声,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大熙朝的亡国公主萧夕月吗?当日里趾高气扬,仗着自己美貌卖弄风情,如今又怎么样?楚将军还不是抛弃了你这个老女人,跟着新朝公主风流快活去了。就连驸马也不要你了呢,弃妇的滋味还好受吧?” 她一提老女人,本宫就有些生气。本宫最看不得这些自以为有青春,便可以肆无忌惮卖蠢、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的蠢女人。 是,本公主出道的早,论年纪甚至比陈文昊还要大上一岁,更是比崔伯言大三岁。但那又如何?一个女人有没有魅力,难道只是看年龄的吗? 她郑蓉锦年轻漂亮,带着大批的嫁妆和郑家的支持嫁到陈家为妾,就能得到陈文昊的宠爱了?人只是把她当做泄欲工具和政治联姻对象而已,换哪个郑家女不是一样? 年轻是吧,可是再年轻也总是要老去的。女人不想着提升自己,一味仗着年轻貌美博男人那些不切实际、虚无缥缈的爱情,十有八九会是一场悲剧。 可是本宫也知道,郑蓉锦蠢的厉害。这些道理,若是讲给她,简直是夏虫不可语冰,她这辈子纵使撞得头破血流,恐怕也是不会明白的。 于是本宫只是闲闲提点她管好自己的男人,笑道:“承蒙贵妃娘娘关心。本宫在这后宫之中如鱼得水,过的别提有多滋润了。昔年京都有传言,说崔郎如玉,陈郎如雪,本宫如今兼收并蓄,春闺寂寞之时,大可召陈文昊来用一用,倒也惬意。” 果然提起陈文昊,郑蓉锦就怒了。说来也奇怪,她在王婉瑜面前,可没有这般护食的勇气。 想来她的陈文昊这几日独宠杨思嫣,不免冷落了她,正是孤枕难眠之时,如今遇到本宫,这一肚子的怨气便不免都发泄出来。 于是她口不择言,骂道:“果真是个没脸没皮的泼妇!你不守妇德,先前做出那般丑事,这才遭人遗弃,这也就罢了,如今居然打起三郎的主意?你好不要脸!”世人皆知,陈家子女混排,是以陈文昊行三。 于是本宫便指着她笑道:“若论不要脸,这世上谁比得过你郑蓉锦啊!好好的郑家嫡女,做宰相正妻也绰绰有余,偏偏少女思春思得厉害,看上了别人家的男人,哭着喊着嫁做妾,人家都不要,不得已用了下药这种勾当,还被睡了自己的男人挥舞着元帕,去郑家门前耀武扬威。本宫便是勾引男人,也讲究个你情我愿,断然没有你这般霸王硬上弓还被别人嫌弃的道理!” 其实本宫良药苦口,这番话里未尝没有点拨之意。只是郑蓉锦偏疼陈文昊,偏偏不出来,只觉得我羞辱了她,于是怒上心头,口不择言道:“自然。若论勾引男人,本宫怎比得上前朝明镜公主的家学渊源?你母亲杨废后便是个不知羞的,宰相后花园私定终身,后来失了宠,冷宫之中寂寞难耐,居然连道士都勾引,这才……” 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间“啊”的一声尖叫,她带来的那一群宫女太监便全乱成了一团。因为本公主就在她提起杨皇后的那一瞬间,顺手拔下头上的一根银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她跟前,明晃晃的钗尖已经对准了她的咽喉,大有一言不合、血溅当场之势。 本公主早就说过,本宫的母亲杨皇后便是我的逆鳞,任谁也触碰不得。如今纵使敌众我寡,本宫也绝不怯场,纵使郑蓉锦留着性命还有用,也非要给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不可。 于是本宫的银钗钗尖便对准了郑蓉锦的脖子,略微错开要害一寸,用力地刺了过去。 郑蓉锦拼命挣脱开,捂住流血不止的脖子,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直往后退,大声尖叫着,指着本宫向那一干宫女太监说道:“还不快打她!狠狠地打!” 第71章 和离 第72章 进身之阶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72章 进身之阶 马是西域进贡的骏马,人是无数京城贵妇梦寐以求的情人。 被楚少铭拥在怀中招摇过市的时候,本公主心中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感,就仿佛拥有一件华丽无双的衣服,一定要穿出去炫耀一番那样。 骏马在大街上飞驰而过,瞬间便到了城门处,有守城的官兵正欲阻挡,楚少铭却早拿起一块牌子亮了一亮,趁着官兵诚惶诚恐跪地问候之时,早冲出城门外去了。 “你想做什么?”我忍不住问楚少铭道。 “私奔。”楚少铭轻轻附在我耳边,悄声说道。 他的气息纯净而澄澈,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定,若是他再不开口说话的话,想来哪怕是本公主,都要暂时陶醉其间了。然而他却看了我一眼,低低笑着开口说道:“原来你真的喜欢私奔。崔伯言没有说错。” 他胆敢在这个时候提起别人来,自然是大煞风景,更何况提起的是崔伯言。我整个人一下子便冷静下来,开始理智的分析其中的利弊。 “想不到崔伯言却是个好人。我得了你的禁令,不敢出来寻你,却整日闻他的消息,心便如同在火里油里煎熬着,只恐你……他……他却肯成全你我……”楚少铭继续喋喋不休说道。 我冷冷打断他的话:“他昨夜去寻你,所以你今日才能及时出现?” 楚少铭更加抱紧了我:“是。他说他只给我这一次机会,带你远走高飞。他要我想清楚,是荣华富贵重要,还是你重要。我自然没甚么好说的,直接便答应了。” 答应?就这般便答应了?本公主不由得胸闷心塞直欲吐血。楚少铭这孩子,实在是太实诚,太好骗了,简直是被人卖了还数钱!本公主就不信了,崔伯言当真会为楚少铭全心全意打算,和盘托出,别的不说,崔伯言前天晚上还和本公主一同做那种事情,我就不信崔伯言会说出来。 “我先前只道他奸诈狡猾,却不知道,他竟是如此急公好义……”想是崔伯言主动放手的行为在楚少铭看来,实在是太过震撼,是以久别重逢之下,他竟然不忙着同本公主一叙相思之苦,只顾着忏悔他当年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简直是……够了! 楚少铭还在喋喋不休,意欲将忏悔进行到底,我却冷不丁转身,抱住他的脖子,恶狠狠的直接拿唇堵住他的嘴。楚少铭一愣,一个急刹,挽住缰绳,骏马长嘶声里,他抱着我跳下马来。 流水汤汤,夕阳西下,天边翻腾着瑰丽多彩的晚霞。河堤旁的一排柳树在和煦的微风中摇摆着纤细的枝条,我们便在柳树下热烈的拥吻。那匹西域的骏马郁郁在旁啃着草皮,用蹄子翻检了一阵子,竟在如茵的草地上卧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少铭才回过神来,挽住我细细问之后的打算。当下我们便谎称是出城秋游的新婚夫妇,借宿在一处农家,约定次日一同赶赴山中,去和那两万私兵会合,索性扯起大旗,明目张胆的以前朝皇裔的名义,讨伐陈文昊和大周朝。 楚少铭欣喜若狂,喃喃抱着本公主说,原本早该如此,他不愿靠取悦陈幼瑛苟延残喘,更不愿本公主以色侍人,搞那些挑拨离间的勾当。他是宁可和陈文昊决一死战,哪怕不敌而死,至少问心无愧。 他却不知道,本公主对于结果的重视程度,远较过程高上许多。为了结果,宁可不择手段。 是以在等他沉沉入睡之后,本公主悄悄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将一只精巧的竹筒射入天空。 顿时,漫天的烟花照亮了夜空,久久不散。 ——临出宫之时,陈文昊曾经叮咛万嘱咐,若是有什么不测,可射出这一筒烟花,他看到了自然知悉,自会率人来救。 一只穿云箭,军万马来相见。 待到第二日,清晨的露水打湿鞋子的时候,这座农舍已经被陈文昊的黑甲军团团包围了起来。 我不知道崔伯言要楚少铭和本公主远走高飞,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可是我知道,单凭楚少铭一己之力,以及本公主苦心孤诣攒下的两万私兵,想对付陈文昊和庞大的陈家势力,无疑是痴人说梦。就算再加上个独孤伤,要他超水平发挥,在军万马之中取了陈文昊的性命,陈家班底自然还会将陈文昊的庶弟推上皇位。要想让陈家班底分崩离析,陈文昊这把刀仍旧是必不可少。 楚少铭睡眼惺忪的从被窝中爬起来,呼吸中似乎还有迷药的气息。到外面一浪高过一浪的喊杀声,他便要拿起手中的长枪,摇摇晃晃的走出门去,我一把抱住了他,心中愧疚得无以复加。 想方设法将他纳入裙下的人是我,视他为伙伴邀他共谋大业的人也是我,和他热情相拥共诉离别之情的人还是我,然而,我会在他的茶水之中洒下迷药,要他沉沉入梦,我会在他睡梦正酣之时,偷偷给陈文昊通风报信,我会在药力尚存的时候摇醒他,逼他出门去战斗,尽管在我的苦心操纵之下,这场战斗注定以他的惨败而告终。 我……我不是诚心卖队友,只是……只是一个被弃之后无人问津的下堂妇自然没多少魅力可言。为了在重归皇宫之时自抬身价,必须营造出一种好女百家求的假相来。原本我是不愿因此劳动楚少铭的,可是偏偏在身边的人是他。 此后发生的事情本公主分明历历在目,却宁可忘却了才好。楚少铭借着农舍前的草垛掩护,箭不虚发,将黑甲军们齐齐镇住。他最后带着本公主纵马持枪闯出军阵,竟勇不可挡,若非陈文昊关键时候射出一箭,正中他肩头,只怕他真能成功完成使命了。 “放下她,饶你不死。“陈文昊冷冷说道。 “哥!哥!箭下留人啊!”陈幼瑛不知道何时纵马而来,跪在陈文昊马前痛哭流涕。 这场风波以本公主被陈文昊风光接回皇宫宣告结束,然而楚少铭面如死灰一般的脸色却令我隐隐感到不安。 “罢了,等到风波平息了,暗中安抚他也便是了。”我当时如此想着。 可是陈文昊却不给我这样的机会。纵然有陈幼瑛的舍身相护,楚少铭仅仅以御前失议的罪名遭到杖责,但杖责的第二日,一道圣旨便传到镇北将军府,命他外出练兵,圣旨上无有归期。陈幼瑛含泪相从,街头巷尾多有称赞长公主情深意重者。 本公主再一次被引到谢太后的座前时,陈文昊明显理直气壮了很多:“董不孤已然查明,郑妃幼子之死和她毫不相关。朕对此女实难割舍,还望母后成全,不要因这等小事伤了母子之间的情意。” 谢太后唇边尽是冷笑:“她曾勾引前国师的爱徒,闺德败坏……” “母后!”陈文昊微微提高了声音,“这都是从前的事情了!她和张云澈好过又如何?曾嫁给崔伯言又如何?眼下她可是朕的女人!” “是吗?”谢太后不慌不忙的笑了,“哀家知道你从小就崇拜你哥哥,但凡他有的,你一定也要想办法弄来。却想不到,你竟然连你嫂子也不放过。” 她终于还是把这张杀手锏打了出来。比我预期的时间要早一些。 我漠然抬头,望向陈文昊,只见他坚毅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的迷茫。他天资聪颖,分明是在那一瞬间就懂了谢太后的意思,却一副宁可没懂的样子。 “母后,你在说些什么,朕不明白。”陈文昊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他的语气极重,然而谢太后素来性格刚硬,岂是容易吓住的,当下微微一笑道:“昊儿,这段往事,想来你不应陌生才是。毕竟,那日若不是你偷偷告诉哀家,你哥哥和那个漂亮的小公主躲在花园里打架,哀家又怎会想得到,堂堂金枝玉叶,竟然没脸没皮到这种程度!” 她……还是说了出来,她却不知道,陈文昊于这段往事,是真的不记得了。 当年陈睿晟是本公主的侍卫。他是妻妾斗争中失利的姨娘生的孩子,尽管幼年时期就以谢太后嫡子名义,养在谢太后膝下,然而处事之时,自然而然多了几分沉稳谨慎,小心翼翼。 当时为了和陈睿晟有更多的相处机会,本公主仗着昭灵皇帝宠爱,将陈睿晟变成自己的贴身侍卫,足足刷了三年的好感度。 直至我确认这份好感已经飙升至突破天际,陈睿晟眼中除了我更没有别的女子之时,他犹自迟疑着不肯开口表白,任由我各种调戏试探逼迫。 直至那日借酒盖脸,彼此确认了心意,他才敢偷偷带着我去见他的生身母亲。只是仍然不敢随意推辞谢太后的所有安排,连提都不敢提一句。 第72章 进身之阶 第73章 往事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73章 往事 黑暗犹如实质,粘稠得化不开,四周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我恐慌地大叫:“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愿意把一切都送给弟弟!爸爸妈妈我爱你们!”却没有人理睬。 “我没有病!我不要吃药!”我拼命地挣扎,却不停有人把苦涩的药丸硬塞到我嘴里…… “公主!醒醒!”耳边依稀传来这样的声音。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 灵枢站在我床前。 “活该!”她飞快地掩饰了关切的神色,自顾自干活去了,“驸马在的时候你从来不会做这种噩梦,可惜……” 我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被眼泪打湿的枕巾,浅薇早抢过来替我换了一条。 “冠军侯在的时候,公主也不会做噩梦。天下男人不都是三条腿,少了谁还不一样。”突然间,半夏的声音出现在我的房间。这丫头跟着楚少铭学了一点粗浅的军中功夫,不堪大用,倒把部队里那一套粗俗的说辞给学了个十成十。 灵枢却当了真。她理直气壮地反驳:“放屁!本姑娘悬壶济世,为善一方,见过的男人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几时见过三条腿的男人了?” “灵枢,闭嘴!莫扰了公主!”浅薇略知些人事,知道我不想她们纠缠于这些下三路的话题,急忙拉着灵枢一起出去。 半夏笑吟吟地站在床前望着我,我一眼就看出她心情颇好。 “事情可还顺利?”我问。 “公主放心。想来今日京城里已经传开了。”半夏胸有成竹地说道,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我脸色,悄悄说道,“冠军侯那里,我怕他过于忧心公主,特地派人飞鸽传说明了原委。” “你倒有心了。”我淡淡一笑。这倒也不好怪她。我素知我手下的几个大丫鬟各有偏好:灵枢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驸马这边,希望我和崔伯言重修旧好,半夏却是冠军侯一系,盼着我和楚少铭花好月圆。 半夏见我神色不愉,试探着问:“奴婢处事不周,许多事情未想的妥帖。现来请公主示下,驸马爷那里,是不是也使人悄悄传个口信?” “驸马?”我挑眉问道,“为何?” 半夏耸了耸肩:“以防驸马做出什么傻事来,反扰乱了公主的计划。” “算了吧,本公主统共就那么几只信鸽,自然要省着点用。”我顺势发作了一下下,见半夏脸上微有悔悟之意,这才缓和了语气说道,“半夏,你不知道我的全盘计划。这事倒也不怪你。其实流言是真是假,驸马抑或冠军侯选择如何应对,都不会碍了我的事情。我也并不是不信任你,或者不信任冠军侯,而是有的时候,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 因我说的十分诚恳,半夏便如释重负地去了。 我整个人便也随即松懈下来,半倚在床上,为自己绝妙无双的计划陶醉不已。 在本公主丝丝入扣的策划下,驸马终于再也忍不下这口气,连夜进宫告状;一向忌惮世家,靠笼络驸马安抚崔家的昭灵皇帝势必要为驸马出头;当然,出头归出头,冠军侯楚少铭是昭灵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意义重大,自然也不好轻易呵斥,于是只得借口要他去紫荆关办事,且支开他一个月,这壁厢趁机把本宫宣入禁宫,好生教训,盼着我迷途知返,昭灵皇帝好兵不血刃、两边都不得罪地解决冲突。 这一个月对于陈家来说,就是绝好的造反机会。冠军侯领兵一万离开京师,宫禁空虚,陈文昊正好振臂一呼,将京都一窝端下,等到楚少铭反应过来,率军急返之时,京都深壁高墙,易守难攻,他只消坚守不出,便可稳操胜券。届时楚少铭或者倒戈投降,或者遁入深山,这江山便是陈家的江山了。 可惜陈文昊不识相。楚少铭已率军出城两三日,正处于京都和紫荆关的中间,正是消息最为闭塞、军纪最为松懈的时候。此时若猝然发动兵变,保管打楚少铭一个措手不及,进退两难。这样绝佳的机会错过了,还去哪里找? 既然陈文昊犹犹豫豫,本公主只好再主动些,给他来一记重锤,告诉他:这载难逢的时刻就要提前结束了。 而这一记重锤便是:皇上要杀明镜公主了。 楚少铭和本公主相好,并不是本公主一厢情愿。 两年前他立下赫赫战功时,昭灵皇帝大张旗鼓出城率领群臣迎接他,亲手为他解下血染的战袍,大肆嘉奖,许以重赏,当场封他为“冠军侯”,以彰他勇冠三军之功。 那年楚少铭不过十六七岁,正是英雄少年之时,鲜嫩可口之极,英姿飒爽,迷倒了京都一大群贵族少女。 就连陈文昊那新寡的大姐陈长华,曾扬言为夫守节的,都拜倒在楚少铭的重盔铁甲之下,闹出许多笑话来,成为京城里风靡一时的谈资。 而陈文昊一母同胞的小妹,那个叫陈幼瑛的小姑娘,更是过分,尚未及笄就想着嫁男人,在大将军府里哭着喊着说非楚少铭不嫁,逼得陈文昊的父亲,也就是前任大将军,进宫向自家姐姐昭烈皇后求助。 昭烈皇后年轻时靠温柔美貌和肚子争气夺得后位,色衰爱弛之时就靠贤惠知礼和娘家给力守江山了。一向善于温柔小意、贤良淑德的她自然看不惯陈家姐妹过于彪悍的行径,思前想后之下觉得陈幼瑛的婚事倒还能提上一提,就在当年的荷月宴上煞费苦心,想将陈幼瑛正式引荐给楚少铭。 本公主头顶着“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号,横行无忌行走十多年,每年的荷月宴都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然而在知道昭烈皇后的小心思之后,那年的荷月宴我故意称病未出席。陈幼瑛到我缺席的消息可开心了,打扮得花枝招展,妄想在荷月宴上艳压群芳,好博得楚少铭青睐。横竖其他的贵女都知道陈家势大,估计也没人愿意惹麻烦。 我不知道陈幼瑛有没有在荷月宴上艳压群芳,但是我却知道她在荷月宴后哭得肝肠寸断,对本公主咬牙切齿,公开扬言恨不得食肉寝皮。原因很简单:楚少铭当日也没有出席荷月宴。他和本公主同车出游,去西山温泉泡澡,两日后方归。 归城之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本公主的车驾直接驶入冠军侯府,留宿至次日方出。其后,本公主和楚少铭交往再不避人,索性坐实了这段关系,不给陈幼瑛任何幻想的余地。 其实楚少铭和本公主交往,也承担了不少压力的。昭灵皇帝明明知道他和本宫好上了,却因想着拿他制衡日益坐大的陈家,不便深责,明里暗里挑选了合适的名门淑女,赐了好几次婚,楚少铭都给扛下来了。至于权贵之家的联姻之请,他更是回绝得不计其数。 楚少铭原本在朝堂上有许多交好的同僚,行伍里爬摸滚打混出来的铁交情,全因他和有夫之妇相好的关系,渐渐疏远了,有那自诩正义的,还含糊着弹劾了几次,说他品行不端,幸而顾及崔家和驸马的脸面,没有指名道姓,昭灵皇帝也乐得装糊涂。 楚少铭既然贵为冠军侯,自然也有不开眼的小喽啰企图抱大腿。他们看他对“京都第一美人”如此迷恋,也下了大本钱,从各地寻来绝色佳人,指望能博楚少铭一顾。其中有几位姿色动人,连本公主看了也要掂量一番,忐忑着我是否能比得过,楚少铭却看也不看的全部原封退还了。 在忠诚方面,楚少铭有着异乎常人的执拗,令我很受感动。 当然,楚少铭的这种忠诚也让本公主叫苦不迭。因为他以己度人,也不准我和驸马亲近。本公主好不容易才收了他,又费了好大功夫才让他同意我不用和驸马和离,其余事情也只能依着他了。幸好本宫驭男有术,处处殚精竭虑,走钢丝似的应付了两年,好容易才谋划到了如今的大好局面。 冠军侯楚少铭对明镜公主一往情深,这是京都里略有些头脸的人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对于这一点,作为陈幼瑛一母同胞的哥哥,我相信陈文昊最心知肚明。 既然楚少铭能为了明镜公主御前抗旨拒婚,焉能在知道明镜公主即将被赐死时无动于衷,带着大军继续像没事人一样往紫荆关赶路?我倒是相信,可惜陈文昊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所以说,陈文昊若有意造反,也就在这一两天了。昭灵皇帝虽然凉薄无情,晚年迷信仙术,但眼光还是有的,制衡之术玩的也是炉火纯青,于行伍中拔擢楚少铭,算是他晚年的神来一笔。等冠军侯率军士回京,陈文昊再如梦初醒般造反,两军对垒之下,有多少胜算,难说得很。再者,纵使他一味隐忍,此时不反,等到昭灵皇帝扶植之下,冠军侯的势力再次坐大,想反也反不成了。彼时刀俎鱼肉可知。 陈文昊是个聪明人。而本公主为他准备的,就是这么一道单选题。 冠军侯是昭灵皇帝的棋子,而陈文昊,现在却是本公主对付昭灵皇帝的一把刀。 第73章 往事 第74章 陈睿晟番外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74章 陈睿晟番外 此后的几天时间里,整个禁宫处于极度的动荡之中。 陈文昊的正室妻子王婉瑜也入主禁宫,成为后宫之主,帮着陈文昊整顿内务。 很快地,一份死亡名单便被统计了出来。昭灵皇帝的子女,包括昭烈皇后所出的,除了本公主和那个纨绔小王爷萧非凡外,统统不幸在此役中丧命。 “真是太可惜了。上天也站在陈文昊那边啊。”半夏感叹道。 这却是我早就预料到的。陈文昊费了这么大风险,自然不会甘心将他的表弟们拱上皇位,因此昭烈皇后的儿女,必须死的一个也不剩;正如本宫费了这许多周折,自然不会像昭灵皇帝期待的那样,为人作嫁,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萧非凡,就让他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吧。 王婉瑜其实极其能干,颇有国母风范。在她的整顿之下,原本暗中被本宫打造成铁板一块的禁宫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王婉瑜将侍奉陈文昊和她自己的宫女,全换上了陈家的家生子。可惜,仓促之间,却没有那么多内侍自愿净身入宫,供他们驱驰。因此,这内侍一块还是本宫一个人的天下。 而原本的大内总管李培元,因为带领众内侍打开宫门,迎接新君有功,自然还是将大内总管的位子坐的稳如泰山,除此之外,陈文昊还赏赐他许多银钱。 身为太监,向来就对这等黄白之物最感兴趣。因此李培元偷偷溜过来向我通风报信时,脸上就带了几分赧然之色:“老奴实不该收他的赏赐的,只是又怕他生疑……” 我便笑了:“李公公你做的很好。你对本宫忠心耿耿,本宫知道了只有加倍赏你。” 我一边说着,一边吩咐浅薇叫她拿银子出来。 李培元于是更加羞愧,悄声告诉我:“驸马今日求见,和陈文昊两个人关在屋子里密谋了许久,后来老奴进去收拾时候,却看到地上碎了一只杯子。” 崔伯言一向待人温和,这只杯子,自然不可能是他砸碎的。我略想了一想,已经明白过来,又问道:“驸马出来后,可是出宫了?” 李培元敬畏地望了我一眼:“驸马爷径直去寻崔尚宫了。” 我便笑了:“王婉瑜入主禁宫,这宫禁倒形同虚设一般啊。” 李培元小心翼翼赔笑道:“陈文昊的姬妾还在大将军府上,王婉瑜一人坐镇宫中,身边并无三尺之童,令人倒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我不置可否,“哦”了一声,李培元看了看我的脸色,突然又说道:“老奴闻一件奇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笑了:“李公公但说无妨。” 李培元沉吟片刻,方开口说道:“昨个老奴到陈文昊和王婉瑜说,冠军侯引大军北还,原本想着要有一场恶战要打,岂料两军阵前,陈文昊的妹妹陈幼瑛出战,不过三言两语,说了几句话,冠军侯就降了。军中纷纷传闻说冠军侯看上陈幼瑛了,陈文昊便和王婉瑜商议着要为陈幼瑛送嫁。” 我神色不变。这却是我早就计划好了的。为了让楚少铭肯和陈幼瑛虚与委蛇,我费了多少口舌,痴缠了他好几日,楚少铭才不情不愿地应了。现在李培元这般小心翼翼,难道还担心我因此失声痛哭吗? 我想了一想,挥挥手,命李培元下去了。 李培元刚走,浅薇就气愤地说道:“李培元这老东西越来越贪财了!” 我笑笑:“再怎么贪财,他也已经上了我们的船,不会再投奔陈文昊。更何况,些许银钱,本宫还付得起。” 浅薇却忧心忡忡:“底下人最善于见风使舵,眼下大熙朝已亡,公主身份着实尴尬,那五户封邑,不知道如今怎么样……” 我截住她的话:“封邑的事情我们再想办法。本宫那几条街,青楼、食肆和赌馆的生意,可还红火?” 浅薇道:“这个自然。” 我说:“单凭这个,就可以撑上一年半载。” 浅薇无奈道:“只怕坐吃山空。公主不知道,囤在小景山的那伙人,胃口越来越大了……” 提起这个,我也只有叹息:“养兵自然是难万难的。本宫统共就这么两万人马,自然得好生供养着,将来才好用在一时。” 浅薇问:“究竟要几年?就不能速战速决?” 我耸耸肩:“天下人心现下在陈文昊那里。”想了想,又吩咐道:“我们且不说这个。明日驸马要来飞星殿,你且先准备一套衣服出来。本宫要打扮得美美的,好让崔伯言再难忘怀。” 于是,浅薇开始和我商议着第二天梳什么样的发髻,戴哪些首饰,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但是,计划比不上变化。 第二日我从噩梦中惊醒,感到非但头痛,便连胸口膻中诸穴,也闷闷地胀痛。灵枢给我诊脉,断言是肝火过旺,偏偏气郁血滞。 本宫一向惜命,于是灵枢施针,素问推拿,推至凝涩不通之处,钝痛难忍,偏偏推过之后又有一种解脱般的快意,我忍不住叫出了声。 素问一向沉默寡言,此时却笑着说道:“公主这叫声,倒让人心里又酥又麻。怨不得驸马爷和冠军侯争风吃醋这么多年,谁都不肯放手。若奴婢是男子,只怕早动了心了。” 我登时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甚是羞惭。偏偏素问心性内向,更不好像灵枢一样随意笑骂,只恐她心里存了事去。于是一边暗自警醒,强行忍耐住不出声,一边向素问说道:“这你可高看我了。崔伯言今日正是要来,同本宫和离呢。” “和离?怎么会?”素问吃惊地掩住口。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和离,就是一纸休了。只怕和离面上还好看些。”我的语气甚是轻松。 但灵枢却早已不下去,她用手捂住脸,嘤嘤哭了起来。 我不觉有些头痛,忙向灵枢痛陈其间利弊,好容易安抚了她,等到施针推拿完毕,堪堪穿上一件寝衣,走进正殿舒散筋骨时,却看到崔伯言早坐在那里饮茶,竟是已经等着我了。 本宫当时便大怒,心中暗暗埋怨浅薇好不知事。崔伯言的目光怔怔朝我望了过来,我像看也没看见他,一折身便退回了寝殿。 浅薇赶上来向我解释:“奴婢左思右想,只觉得公主不梳妆打扮的时候亦是极美。何况驸马求万恳,教奴婢不要提前知会公主。” 我恨声道:“浅薇,你究竟是本宫的人,还是驸马的人?你……本宫打定了主意要打扮美美的出镜,你偏偏叫本宫素服披发面客!” 浅薇忙跪下请罪,道:“奴婢只是觉得,公主和驸马走到这一步,着实不容易。公主心中,也未必一心向着冠军侯。既如此,何妨善始善终?” 浅薇实在是个妙人。我很快就解读出了她所谓善始善终的意思,这么想了一想,心中也的确有几分雀跃,便低声道:“既如此,你便要在外面守着,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 浅薇红着脸说:“奴婢理会得。便如那年甘露寺……”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崔伯言已经不请自到,走进寝殿了。 崔伯言的容貌和崔卓清有几分相像,身姿甚是挺拔俊秀,一路缓缓行来,自是清贵儒雅,世家风范。本宫看在眼里,只觉得赏心悦目,怨不得崔家老爷子对这个自幼父母双亡的大孙子颇多偏爱,哪怕他做错了事,娶了本公主,一度和崔家闹僵,依然对他颇多回护。 “公主,多日未见,你可……还好?”崔伯言涩声说道。他的声音本来清亮悠扬,如今涩声说来,却有另一种耐人寻味的韵味。 本宫素服披发,心中颇不自信,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怯。因而我只看了他一眼,便缓缓转了目光,道:“来了啊,坐,坐啊。” 崔伯言环顾四周,搬了一个小几,刚刚在我身前坐下,我便皱着眉头,看着他说:“你坐到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为我梳头。” 梳头画眉,自古便是闺房之乐。本宫自负天生丽质,眉毛向来只修不画,昔日和崔伯言要好之时,偶尔也会冲他撒娇,要他梳几个简单的发髻。 有的时候我也会不怀好意,趁着他专心致志时撩拨于他,往往头发没梳好,倒齐齐滚到了床边,于那白日宣淫的荒唐事,也干过不少。 是以崔伯言闻言竟失了神,一时拿不准我的意思,经本宫催促再三,终于拿起了梳子,站到了我身后。 崔伯言的气息很是好闻,如同空山新雨后的青竹一般,自有一股清洌的味道,沁人心扉。这股气息刚刚包裹过来,本宫脑袋便有些发晕,许多往事如同潮水般袭了过来。 第74章 陈睿晟番外 第75章 意难平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75章 意难平 此后的几天时间里,整个禁宫处于极度的动荡之中。 陈文昊的正室妻子王婉瑜也入主禁宫,成为后宫之主,帮着陈文昊整顿内务。 很快地,一份死亡名单便被统计了出来。昭灵皇帝的子女,包括昭烈皇后所出的,除了本公主和那个纨绔小王爷萧非凡外,统统不幸在此役中丧命。 “真是太可惜了。上天也站在陈文昊那边啊。”半夏感叹道。 这却是我早就预料到的。陈文昊费了这么大风险,自然不会甘心将他的表弟们拱上皇位,因此昭烈皇后的儿女,必须死的一个也不剩;正如本宫费了这许多周折,自然不会像昭灵皇帝期待的那样,为人作嫁,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萧非凡,就让他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吧。 王婉瑜其实极其能干,颇有国母风范。在她的整顿之下,原本暗中被本宫打造成铁板一块的禁宫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王婉瑜将侍奉陈文昊和她自己的宫女,全换上了陈家的家生子。可惜,仓促之间,却没有那么多内侍自愿净身入宫,供他们驱驰。因此,这内侍一块还是本宫一个人的天下。 而原本的大内总管李培元,因为带领众内侍打开宫门,迎接新君有功,自然还是将大内总管的位子坐的稳如泰山,除此之外,陈文昊还赏赐他许多银钱。 身为太监,向来就对这等黄白之物最感兴趣。因此李培元偷偷溜过来向我通风报信时,脸上就带了几分赧然之色:“老奴实不该收他的赏赐的,只是又怕他生疑……” 我便笑了:“李公公你做的很好。你对本宫忠心耿耿,本宫知道了只有加倍赏你。” 我一边说着,一边吩咐浅薇叫她拿银子出来。 李培元于是更加羞愧,悄声告诉我:“驸马今日求见,和陈文昊两个人关在屋子里密谋了许久,后来老奴进去收拾时候,却看到地上碎了一只杯子。” 崔伯言一向待人温和,这只杯子,自然不可能是他砸碎的。我略想了一想,已经明白过来,又问道:“驸马出来后,可是出宫了?” 李培元敬畏地望了我一眼:“驸马爷径直去寻崔尚宫了。” 我便笑了:“王婉瑜入主禁宫,这宫禁倒形同虚设一般啊。” 李培元小心翼翼赔笑道:“陈文昊的姬妾还在大将军府上,王婉瑜一人坐镇宫中,身边并无三尺之童,令人倒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我不置可否,“哦”了一声,李培元看了看我的脸色,突然又说道:“老奴闻一件奇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笑了:“李公公但说无妨。” 李培元沉吟片刻,方开口说道:“昨个老奴到陈文昊和王婉瑜说,冠军侯引大军北还,原本想着要有一场恶战要打,岂料两军阵前,陈文昊的妹妹陈幼瑛出战,不过三言两语,说了几句话,冠军侯就降了。军中纷纷传闻说冠军侯看上陈幼瑛了,陈文昊便和王婉瑜商议着要为陈幼瑛送嫁。” 我神色不变。这却是我早就计划好了的。为了让楚少铭肯和陈幼瑛虚与委蛇,我费了多少口舌,痴缠了他好几日,楚少铭才不情不愿地应了。现在李培元这般小心翼翼,难道还担心我因此失声痛哭吗? 我想了一想,挥挥手,命李培元下去了。 李培元刚走,浅薇就气愤地说道:“李培元这老东西越来越贪财了!” 我笑笑:“再怎么贪财,他也已经上了我们的船,不会再投奔陈文昊。更何况,些许银钱,本宫还付得起。” 浅薇却忧心忡忡:“底下人最善于见风使舵,眼下大熙朝已亡,公主身份着实尴尬,那五户封邑,不知道如今怎么样……” 我截住她的话:“封邑的事情我们再想办法。本宫那几条街,青楼、食肆和赌馆的生意,可还红火?” 浅薇道:“这个自然。” 我说:“单凭这个,就可以撑上一年半载。” 浅薇无奈道:“只怕坐吃山空。公主不知道,囤在小景山的那伙人,胃口越来越大了……” 提起这个,我也只有叹息:“养兵自然是难万难的。本宫统共就这么两万人马,自然得好生供养着,将来才好用在一时。” 浅薇问:“究竟要几年?就不能速战速决?” 我耸耸肩:“天下人心现下在陈文昊那里。”想了想,又吩咐道:“我们且不说这个。明日驸马要来飞星殿,你且先准备一套衣服出来。本宫要打扮得美美的,好让崔伯言再难忘怀。” 于是,浅薇开始和我商议着第二天梳什么样的发髻,戴哪些首饰,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但是,计划比不上变化。 第二日我从噩梦中惊醒,感到非但头痛,便连胸口膻中诸穴,也闷闷地胀痛。灵枢给我诊脉,断言是肝火过旺,偏偏气郁血滞。 本宫一向惜命,于是灵枢施针,素问推拿,推至凝涩不通之处,钝痛难忍,偏偏推过之后又有一种解脱般的快意,我忍不住叫出了声。 素问一向沉默寡言,此时却笑着说道:“公主这叫声,倒让人心里又酥又麻。怨不得驸马爷和冠军侯争风吃醋这么多年,谁都不肯放手。若奴婢是男子,只怕早动了心了。” 我登时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甚是羞惭。偏偏素问心性内向,更不好像灵枢一样随意笑骂,只恐她心里存了事去。于是一边暗自警醒,强行忍耐住不出声,一边向素问说道:“这你可高看我了。崔伯言今日正是要来,同本宫和离呢。” “和离?怎么会?”素问吃惊地掩住口。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和离,就是一纸休了。只怕和离面上还好看些。”我的语气甚是轻松。 但灵枢却早已不下去,她用手捂住脸,嘤嘤哭了起来。 我不觉有些头痛,忙向灵枢痛陈其间利弊,好容易安抚了她,等到施针推拿完毕,堪堪穿上一件寝衣,走进正殿舒散筋骨时,却看到崔伯言早坐在那里饮茶,竟是已经等着我了。 本宫当时便大怒,心中暗暗埋怨浅薇好不知事。崔伯言的目光怔怔朝我望了过来,我像看也没看见他,一折身便退回了寝殿。 浅薇赶上来向我解释:“奴婢左思右想,只觉得公主不梳妆打扮的时候亦是极美。何况驸马求万恳,教奴婢不要提前知会公主。” 我恨声道:“浅薇,你究竟是本宫的人,还是驸马的人?你……本宫打定了主意要打扮美美的出镜,你偏偏叫本宫素服披发面客!” 浅薇忙跪下请罪,道:“奴婢只是觉得,公主和驸马走到这一步,着实不容易。公主心中,也未必一心向着冠军侯。既如此,何妨善始善终?” 浅薇实在是个妙人。我很快就解读出了她所谓善始善终的意思,这么想了一想,心中也的确有几分雀跃,便低声道:“既如此,你便要在外面守着,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 浅薇红着脸说:“奴婢理会得。便如那年甘露寺……”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崔伯言已经不请自到,走进寝殿了。 崔伯言的容貌和崔卓清有几分相像,身姿甚是挺拔俊秀,一路缓缓行来,自是清贵儒雅,世家风范。本宫看在眼里,只觉得赏心悦目,怨不得崔家老爷子对这个自幼父母双亡的大孙子颇多偏爱,哪怕他做错了事,娶了本公主,一度和崔家闹僵,依然对他颇多回护。 “公主,多日未见,你可……还好?”崔伯言涩声说道。他的声音本来清亮悠扬,如今涩声说来,却有另一种耐人寻味的韵味。 本宫素服披发,心中颇不自信,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怯。因而我只看了他一眼,便缓缓转了目光,道:“来了啊,坐,坐啊。” 崔伯言环顾四周,搬了一个小几,刚刚在我身前坐下,我便皱着眉头,看着他说:“你坐到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为我梳头。” 梳头画眉,自古便是闺房之乐。本宫自负天生丽质,眉毛向来只修不画,昔日和崔伯言要好之时,偶尔也会冲他撒娇,要他梳几个简单的发髻。 有的时候我也会不怀好意,趁着他专心致志时撩拨于他,往往头发没梳好,倒齐齐滚到了床边,于那白日宣淫的荒唐事,也干过不少。 是以崔伯言闻言竟失了神,一时拿不准我的意思,经本宫催促再三,终于拿起了梳子,站到了我身后。 崔伯言的气息很是好闻,如同空山新雨后的青竹一般,自有一股清洌的味道,沁人心扉。这股气息刚刚包裹过来,本宫脑袋便有些发晕,许多往事如同潮水般袭了过来。 第75章 意难平 第76章 天堑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76章 天堑 素问狠命掐纪嬷嬷人中,又在她脸上和手上各扎了几针,向我禀报道:“已无大碍了。” 我嫌跟随纪嬷嬷一起来的那个小丫鬟呼天抢地扰的我心烦,便对浅薇说:“赶她出去。” 浅薇笑容可掬地牵着那小丫鬟的手,将她送出门外,道:“我家公主平素最见不得人吵。你且放宽心,先去隔壁吃糖,保管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嬷嬷。” 小丫鬟眼皮子浅,说有糖吃,喜滋滋地去了。 本宫这边便趁机向素问吩咐道:“替我抽她几个耳光出气!” 素问面带犹豫之色。灵枢却早已兴高采烈地抢上前去,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几下,纪嬷嬷一张树皮似的老脸转眼间便肿了起来。 片刻之后,纪嬷嬷睁开眼睛,摸着火辣辣的脸,当下一声惨叫:“谁?何人如此大胆?” 灵枢被她凶狠的眼神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浅薇却迎上去,给纪嬷嬷重新斟了一盏香茶:“嬷嬷方才想是羊羔疯发作了,幸得素问灵枢诊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纪嬷嬷抚着肿得老高的脸,口齿不清地问道:“我的脸怎么了?” 浅薇坦然拿镜子给她瞧了瞧:“为了避免嬷嬷发病时咬舌自尽,不得已出此下策。嬷嬷莫怪。” 纪嬷嬷脸色变了数变,一双眼睛盯住灵枢看了又看,却不敢发作。本公主就在这里,难道她敢忘恩负义、反咬救命恩人一口吗? 因这一番折腾,纪嬷嬷接下来的话气势就弱多了:“幸得天佑皇家,驸马亦宽宏大量,说只要公主诚心改过,他也愿意暂时不休公主,以观后效。公主啊,这是您上辈子烧了多少柱香才积来的好运啊!” 我却知道这定然不是崔伯言的原话。崔伯言这个人,天生的世家子弟,内心极其高傲,表面又分外谦和。这样的人,他若爱,自然会不计前嫌,若不爱,自会拂袖决绝。说什么以观后效的话,压根就不是他的风格,恐怕是纪嬷嬷在借题发挥了。 我想这就是昭灵皇帝最后被陈家篡位的原因。他用人的眼光虽然不赖,但是只因对人性的领悟还不够透彻,所以每每在关键时候功亏一篑。 譬如说此刻,他只想着纪嬷嬷是本公主的教养嬷嬷,本公主定然会赏她几分面子,却忘记了,本公主自有桀骜不驯的一面,而纪嬷嬷,因为寡居和独自抚养儿子的缘故,想问题看事情的立场完全站在了婆婆的角度。婆媳是天然的死敌,此时遣她来劝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再譬如说,他只想着那个被称为“社稷之福”的陈家出自寒门庶族,一定会以他马首是瞻,故而为了对抗世家,挖空心思提拔,却忘记了,人的私欲和野心会随着地位的变化而变化。等到他心目中温柔和顺的皇后不再束缚自己,展现出天性中刚烈决绝的一面,而陈家在军队中的势力有如神助般,逐渐壮大到他也不想看到的程度,天下大势的走向便全变了。 我先前也曾说过,如梦初醒般笼络世家以及从行伍中拔擢冠军侯,都是昭灵皇帝在晚年时力挽乾坤的妙招。然而在原本的史上,这样的妙招却被嘲笑为自掘坟墓:史记载,崔伯言和陈文昊年少相交,是志趣相投的好友,因此在陈家起兵之时,大熙朝第一世家清河崔家便成为他坚定的盟友和臂助;而冠军侯楚少铭,小兵出身,和陈文昊素无交集,却亦被其独特的人格魅力所吸引,关键时候倒戈相向,其后更是娶了陈文昊寡居的大姐陈长华,成为新朝的驸马爷。 是以本公主受大熙朝的供奉这么多年,倒也是颇对得起昭灵皇帝的。崔伯言尚主之后,不待本公主吩咐,便很是乖觉地和陈文昊渐行渐远,原本亲密无间的“帝都双璧“,到如今变成了见面不过打个招呼的泛泛之交;而楚少铭则更彻底,因本公主的缘故把陈家给得罪了个遍,朝野上下谁不知道楚少铭是陈家的头号仇敌。 “公主,老奴都说了这么多了,怎的您就是不开窍呢?表个态吧,老奴也好去向圣上回话。”我正在想这些正史野史上的闲事,很是为自己的丰功伟绩沾沾自喜,纪嬷嬷就大喝一声,不留情面地打断了我的思绪。 表态?表什么态?我茫然间看了吐沫横飞、大放厥词的纪嬷嬷一眼,以手掩袖,抽抽搭搭地说道:“嬷嬷,我自见了冠军侯,方知道先前的那些恩爱,都是假的。我活了这么多年,竟是白活了。我……我只恨先前没有嬷嬷的话,便是出家当道姑,尚可还俗,总比当崔家妇来的自由。我……我是宁可被崔伯言休了的,若要和冠军侯了断,还不如死了好。” “公主怎地这么说?”纪嬷嬷夸张地怪叫一声,上下把我打量了一番,脸上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因为她两边脸高高肿起的缘故,这丝笑容竟格外的狰狞,“公主你悄悄告诉嬷嬷,莫不是驸马……那方面不行?我想也是,虽说你母后也是当年肚皮不争气,可是您在之前,明明是……怎的适了驸马后,反倒音讯全无了?” “纪嬷嬷,你说话小心点!公主好容易才忘了的!”浅薇冲上去,厉声说道,“当年之事,圣上早就下过口谕,无论谁提起,都往死里打!绝不留情!” 纪嬷嬷本是幸灾乐祸,一时忘情,浅薇这般说,脸都吓白了,悄然望了望我的脸色,见我仍然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心中稍安,忙拉着浅薇的手讨饶道:“姑娘休怪,老婆子一时多嘴,再不敢了的……” 浅薇仍带着哭腔不依不饶:“当年宫里,为了这件事,死了多少人,嬷嬷竟然全忘了?圣上三恳五请,国师亲自作法,公主去桃花庵里足足养了两年的病,好容易什么都不记得了,你……” “嗳哟,老婆子该打!该打!”纪嬷嬷情知兹体事大,不待浅薇说下去,就往自己脸上狠抽了一记,因她脸原本肿着,这记挨到皮肉上,越发难耐,第二记就免不了轻了许多,又怕浅薇因此不满,偷眼看她脸色。 一个已经被本公主打肿脸的老婆子,再打下去也没多大的意思。因此我冷眼旁观,忖度着到了本公主解围的时候了,便装作不知所措的样子,哭着说道:“嬷嬷这是做什么?难道本宫要和冠军侯好,嬷嬷就要这样死在本宫眼前吗?可本宫不能没有他,不能没有他啊!”我一边说着,一边放声大哭。 浅薇知道我心意,忙上前为我顺气,顺便用身子挡住纪嬷嬷的视线,好让我装哭不至于太过费力。素问却捧了水盆并洗漱诸物而来,伺候我梳洗。 纪嬷嬷当然没有要自虐的意思,我这般说,她早顺势停了手,待我梳洗完毕,她眼睛闪闪烁烁,试探着说道:“公主啊,不是老奴说,您当年既然哭着喊着要嫁崔氏,就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便是驸马爷……咳咳,体弱一些,也只得咬牙担待了。断然没有出墙给夫家带帽子的道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灵枢却早已经不下去了。这孩子虽然年纪尚小,但一个医道高手,此事怎能不略知一二?“纪嬷嬷,你休要编排驸马的不是!驸马爷好的很!”灵枢怒道,脸上蒙上淡淡一层红晕。 纪嬷嬷倚老卖老,自然觉得灵枢这种黄毛丫头无理取闹。她嗤笑一声说道:“男人好不好,谁用谁知道。你这小丫头牙还没长齐,难道驸马爷会看着温柔美貌的浅薇姑娘不动心,却先将你收用了?不懂事你瞎说个什么?” 见灵枢涨红了脸,她又借题发挥了几句:“如今的小丫头不懂事,相看男人只懂得看脸,看到那相貌清俊的,就哭着喊着也嫁了去。却不知道,男人上面再好都是摆设,下面才最最要紧呢。” 这话说的粗鄙,连我也不下去了,不得已轻咳一声:“嬷嬷谨言。我身边服侍的人都是云英未嫁,嬷嬷怎好在她们面前说这些?” 纪嬷嬷低低惊呼了一声,她自是没想到崔伯言洁身自好,我身边的大丫鬟一个都不碰,便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看我的眼神中,多了几丝怜悯,叹道:“于情可悯,于理难容。公主便权当自己少年守寡便完了,何必做出这等败坏门风、令皇室蒙羞的事情来?”想了一想,毕竟好奇,又凑到本公主耳边问了一句:“冠军侯血气方刚,那……那处定然也是英雄少年,不同凡响吧?” 本公主心中便觉得很有几分对不住崔伯言。当年我在桃花庵中养病之时,他便在隔壁的甘露寺借宿读。那时候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本公主分明是验过货的,所以崔伯言尚主之时,才那般非卿不娶,大动干戈,轰轰烈烈。此事纪嬷嬷最清楚不过了。但是在她潜意识里,总是盼着本宫和她一样倒霉,每每往此处想。本公主懒得和她再纠缠,只好牺牲崔伯言的男人尊严了。 是以本公主此次没有再为崔伯言澄清事实,只是装作一副娇羞扭捏的样子,附在纪嬷嬷耳边说道:“热情似火,威猛无双。” 第76章 天堑 第77章 病势复发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77章 病势复发 “你若一剑刺死了我,谁替你魅惑陈文昊?”我不慌不忙,抬头挺胸,迎着他的剑锋,如是说道。 此时图穷匕见,本公主懒得用“父皇”、“圣上”等恭敬的称谓,一个将要以羞辱的姿态死去的末代帝王,对他那么恭敬做什么? 长剑带着风声,从我身侧一掠而过。 昭灵皇帝停住脚步,收了剑,嘲弄般地望着我:“夕月,你还是这般自负。你难道以为陈文昊不知道你的底细?你觉得他还会看上你这个残花败柳?“ 我神色不变:“陈文昊到底对我有没有觊觎之心,你不是应该比我清楚吗?” 昭灵皇帝愣了一愣。 那却是本公主也不愿忆起的场景。九年前的那个夜晚,大雨如注。陈文昊当时不过十八岁,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却敢带着一群黑甲御林军冲进本公主的飞星殿,凶神恶煞般铁青着脸,逼着我喝下那黑如墨染的药汁。 本宫当时形容疯癫,披头散发,不住地用脚踢他,用牙齿咬他,他却眉头皱也不皱,拿着药碗的手都没有移动分毫。强行灌了一碗汤药后,他以为本公主已然昏迷,便趁机抱着我不肯松手。 “你莫要伤心,莫要难过。他不要你了,我要你。你等我,我会娶你!”十八岁的青涩少年在本公主额头轻轻印上一吻,宛如盟誓般说,却不知道本公主将他的疯言疯语得清清楚楚。 果然,几天之后,便有紫泉宫的小宫女偷偷摸摸跑来朝浅薇报告说,御前侍卫陈文昊妄图求娶本公主,却被昭灵皇帝骂了一通,赶了出去。 “是,他是向朕说他要娶你。朕就要他先把跟琅琊王氏的婚约解了,再去挣个万户侯回来。”昭灵皇帝毫不掩饰他对陈文昊的算计。 本公主敢肯定,他当时的打算一定是想让陈家和王家反目成仇,再叫陈文昊在漠北重蹈他兄长陈睿晟的命运。但,同样的招式对陈家只能用一次,这个浅显的道理,难道昭灵皇帝竟然不懂吗? “结果这小子率军去河西驻扎了一年,第二年就上乞返,把王家女接到京城来完婚了。夕月,你魅力不够啊!”昭灵皇帝幸灾乐祸地说,虽然本宫不明白他这个时候幸灾乐祸做什么。 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再度响起,一个后背插着半截标枪的御林军闯进紫泉宫,嘴唇抖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话未出口,身子却软软向前倒去。 “事急矣!”侍立在紫泉宫门口、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培元见状,突然跪下来向昭灵皇帝说道,“求皇上不要再责罚公主,当以大局为重,共商御敌之事。” 可此时还有什么好商议的?大局已定。 “李培元!”昭灵皇帝瞪了本宫一眼,突然向李培元叫道,“传朕口谕,即刻命令禁宫中所有宫女太监奔赴前门,拿住了犯上作乱的反贼,朕重重有赏!” 李培元十分犹豫,拿眼睛望着我。显然,连李培元也看的清清楚楚,这不过是昭灵皇帝的缓兵之计,拿他们这些下贱人当炮灰用而已。 于是本公主就笑了。 “李培元!”本宫也大声叫道,“传本宫的话,即刻命令禁宫中所有宫女太监大开宫门,跪迎真命天子驾临!另按本宫先前吩咐,将准备好的柴薪都搬进来吧,搬到紫泉宫中,好送昏君上路。” “你!夕月,你好大的胆子!难道要弑父不成?”昭灵皇帝闻言,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目光怨毒地望着我,恨不得用目光杀死我。 我微微笑了笑:“女儿又怎么敢弑父呢?只是既然已经一败涂地,不如留一线尊严。**而亡总比当阶下囚来的好,这可是女儿苦心孤诣,为父皇想出来的,最温和的死法。李培元,还不快去!” 李培元声音响亮地应了一声,便有小太监抱着柴薪诸物鱼贯而入。 昭灵皇帝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显然,他从来不知道,本公主步步为营,苦心谋划了十数载,终于蚕食了他的后宫,收编了从不被他看在眼里的宫女太监。他从前颐指气使的下人们再也不肯他的话,只肯从本公主的调遣,这对他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有小太监在放置薪柴时不小心踩到了昭灵皇帝的衣角,这下却是捅了马蜂窝,原本如泥塑木偶般呆滞的昭灵皇帝突然间暴起,剑光一闪,那小太监便被一劈为二,血肉横飞。 昭灵皇帝如梦初醒,拭去被溅了满脸的鲜血,开始拿着宝剑追赶那些小太监。一时之间,紫泉宫中混乱之极。小太监们连滚带爬抱头鼠窜,薪柴胡乱扔得满地都是。 “皇帝何必和一群小太监过不去呢?”我慢慢开口说道,“简直丢尽了天家的脸面!” 这下却是转移了仇恨。“说的是,杀这群小太监有什么用,朕先杀了你!“昭灵皇帝恶狠狠地说道,持剑向我扑了过来。 本公主不慌不忙,长剑一声轻吟便已出鞘,由下而上,稳稳地架住了击来的剑光。 昭灵皇帝只愣了一瞬。紧接着他阴测测地笑了起来:“这是谁教你的剑法?是陈睿晟,还是楚少铭?他们知道不知道你面如桃李,实则心如蛇蝎,他们知道不知道你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谋杀亲夫?” 昭灵皇帝一边说着,一边于长剑上施加着压力。他年少之时勇力过人,传言说有托梁换柱之能,此时虽然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仍然不是本公主能够抗衡的。 本宫不过和他僵持了几个呼吸,便弃剑后跳。只得“当啷”一声,我原先用的长剑已然落地。猛然间风声响起,我狼狈地在地上急滚,方躲开他致命的一击。 “公主,接剑!”李培元在旁边大喊道,一柄长剑平平向我飞来。我忙把剑拿在手里,昭灵皇帝的杀招却又到了。 挡、挡、挡。每一次双剑相击,都会溅起一溜火花,不过短短几下,我的手腕已然发麻。 此时我心中懊悔之至,不该托大,没把楚少铭赠给我的子母离魂剑带来。否则,以子母离魂剑之削铁如泥,昭灵皇帝怎敢直缨其锋? “当啷”一声,我手中的长剑再次落地。李培元再次扔给我的剑却被昭灵皇帝眼疾手快地抢先击落。 剑锋直逼我咽喉,我本能地后撤,却发现后背已经贴着墙壁,退无可退。 我的发髻早已在打斗之中散开,身形狼狈,红裙长发,尤觉凄艳。 昭灵皇帝一手拿着剑,一手抓着我头发,将我揪到高台龙椅之前,重重地一踢,我便仰面倒下。 “果真是一副好皮相。”昭灵皇帝拿剑在我眼前虚晃了两下,我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唯一的指望,便是陈文昊早些率军杀到紫泉宫来。他若视若无睹,也就辜负了本公主围绕着他精心谋划了十多年的一片苦心了。 “你说,被你骗得团团转的那些男人,知道不知道你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或许,朕早就该毁去了你这张脸!”有剑尖在我脸上划过,我吓得魂飞魄散,不知道面颊是否受伤。 “可限不能这样做,朕还要靠你逼退陈文昊。”昭灵皇帝一边说,一边轻轻为我理了理额间的乱发。他的手和他的语气一样温柔,然而我浑身忍不住哆嗦得厉害。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颤声问道,只想着好生拖延时间,好叫陈文昊赶来救我。 “朕拿剑这么比在你脖子上,陈文昊攻打进来的时候,朕就告诉他,想留下你的性命,就非得放朕离开,你说,他是肯还是不肯?”昭灵皇帝阴阴地说道。 我被他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吓住了。 本公主继承了兰陵萧氏和弘农杨氏两家容貌的全部优点,自幼开始爱惜容颜,领第一美人名号多年,从陈文昊少年时代就开始步步铺垫,预留伏笔,也只是想着可以成功魅惑陈文昊,再徐徐图之,断然不敢试图让他在江山美人之间作一抉择。 任谁都知道,此时宜将剩勇追穷寇,当不惜代价,诛灭昭灵皇帝及其余党才对。陈文昊又怎会为了一个女人误了江山社稷? “陈文昊胸怀大志,野心勃勃,美色于他,不过过眼云烟,你是不会成功的!”我哆嗦着说道,希望能打消他这种疯狂的念头。 “是吗?”昭灵皇帝的笑声里多多少少有些丧心病狂的意味,“夕月,你还不够了解男人。你不知道在男人的眼睛里,你意味着什么。你想想看,你做下那等丑事,崔伯言明明心如明镜,为什么忍你整整两年,甚至拦住崔家不要他们寻你麻烦?楚少铭前途无量,朕许他娇妻美妾,豪宅华屋,为什么他宁肯不要,却和你不明不白的厮混?你以为他不知道许多人在背后戳他脊梁骨?夕月,你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可是陈文昊和他们不一样!”我拼命叫道,“陈文昊和他们不一样!” “是吗?”昭灵皇帝的目光闪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正如我前世见过的那些真正的疯子一样,我害怕极了。 就在我惊恐之极的注视下,昭灵皇帝扯着我半幅袖子,只轻轻一撕,上衣便裂开了,本公主光洁的肩和臂便露了出来。 “这是朕见过的最美的身体。”昭灵皇帝像个真正的变态那样,凑近闻了闻,甚至还咽下了一口唾沫,本公主简直恶心得要呕吐了。这竟然是本宫的亲生父亲! “你们说,你们谁不想看看,她衣服下面是什么?”昭灵皇帝用剑指着紫泉宫中那群惊恐之极、跪了一地的太监,问道。这群早被吓破了胆的可怜人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昭灵皇帝等了片刻,看到他们这副模样,也觉得无趣。 “所以说你们只是太监,不懂得女人的美妙滋味。”他总结道,紧接着话锋一转,“可是陈文昊懂。这样一幅上天的杰作就握在朕的手中,夕月你说,他会不会顾惜你的性命,放朕离开呢?” 我看了看他疯狂的眼神,终于选择了沉默。这是一个被逼上了绝路、不得不孤注一掷的疯子,和他能讲得通什么道理? 一刹那间,整个紫泉宫中静极了,惟见铜壶滴漏向下滴水的声音。而本公主幼年时进贡的两只高大的玻璃瓶,则在飘摇的烛火里反射出一片微弱的光亮。 我和昭灵皇帝同时凝望着紫泉宫的大门口,等待着陈文昊的闯入。无论是他或者我,都知道,那是最后的机会。 他活命的机会。 或者我活命的机会。 第77章 病势复发 第78章 良药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78章 良药 这日从城外到宫内,从太后居处到皇帝居处,来来回回,去而复返,我实在是被折腾狠了,待到回到飞星殿,见浅薇、半夏两人已经将床铺收拾妥当,匆匆将首饰给卸了,未及梳洗,便草草入眠。 第二日,梳洗之后,我把浅薇、半夏二人叫来,向她们言说当前宫中形势。浅薇闻我旧病复发,眼中尽是担心。半夏年纪略轻,跟我的时间略短,未经历过从前那等因为男人吐个不停的往事,不晓得其中利害,只是不住的叫好:“太好了,终于不用跟那个狗皇帝虚与委蛇了!楚将军若是知道了,不知道该有多开心!” 想起楚少铭和我分别之时的神色,我便忐忑不已,却不好在半夏面前多说,只是叹道:“你不知道个中利害。闻他昨日挨了陈文昊的杖责,本想去暗中探望他一番的,如今得了这个病,若是探望他时,不慎发作,却不教他误会?他的性格你也知道,平素是最较真的,无事之时也要怀疑我对他是否真心,如今岂不是更怨我嫌弃他,心中另有他人?倒是不如不见了。” “公主……”半夏迟疑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今日早朝时传过来的消息,楚将军被皇上派去练兵了!” 这其实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漫说陈文昊对本公主尚有那么一两分心思,纵使他完全放下了,却也不会因此就对楚少铭从轻发落。此事关乎男人尊严,很多时候和牵涉其间的女子是否受宠,关系不大。 “公主若此刻从密道启程,只怕还赶得上见最后一面。“半夏如此说道。 我吃了一惊。半夏毕竟尚且年幼不知事,看看这出的都是什么昏招? “半夏,如今不比往日。”我神情严肃的说道,“本宫的病来的稀奇,说出来没人信的。皇上也只会觉得是本宫刻意拒宠,不怀恨在心、借机报复已是万幸,怎指望他似从前那般处处给我们撑腰?先前我们树敌过多,此时群敌伺机而动,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岂可肆意妄为如初?” 半夏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我们充分估计了问题的严重性,而现实也确实向着严峻的方向发展。 陈文昊说到做到,果然奉本宫如长兄之妾室,数日来见也不见,只是飞星殿中的各种待遇每况日下,不忍卒视。 先是每日里用的燕窝肉桂人参之物再不见供应,浅薇差人催问时,屡遭冷眼。紧随其后的,便是连胭脂头油之物,也日渐短缺。待追问时,只说诸事皆是皇后王婉瑜分配,纵使宫人有心向着本宫,却也无可奈何。 “这群只晓得逢高踩低的东西!”半夏冷笑着说,“先前都如看门狗一般殷勤,恨不得每日里来问候几遍,如今公主不过暂失了势,便开始冷眼看人了!也不想想前朝时候,是谁多方周全,保下他们的狗命!” 我摇头道:“宫中人见风使舵,自是寻常事。只不过本宫寻思着,他们尚不敢暗地里克扣本宫所用之物,只怕是另有缘故。” 遂暗中召了李培元来问道:“皇上这些日子可有异常?” 李培元躬身答道:“皇上自前些日和娘娘发生争执后,神色郁郁,想来心中仍然十分记挂着娘娘……” 我打断他的话:“用膳可是如常?夜里谁人侍寝?” 李培元面上便有几分犹豫,见我冷冷盯着他,一副不容搪塞的样子,只得老老实实说道:“若论用膳,倒比往日多吃了不少,只是夜里时常睡不着,想是心中念着娘娘的缘故,躁动难安,常夜御数女,有失分寸。” 我了这话便有几分犯恶心。瞧,这把无人看管的牙刷越发起劲了,东刷刷,西刷刷,想来是不弄到x尽人亡决不罢休的。若是他真个这般荒淫,倒也省去本公主许多心思。只是王婉瑜如此克扣本宫用度,只怕本宫撑不到那个时候,便要先走一步了,岂不令人扼腕? “我问你一句话,这些日子,本宫殿中的用度,屡遭人克扣,究竟是何人指使?”我虽然心中已经有了数,仍然向李培元确认道。 李培元诚惶诚恐回答:“除了执掌凤印之人,谁又敢如此大胆?” 果然是她。她一向是个善心人,这般做必有缘故。 “想办法去打探一下昭阳殿中的动静。”李培元走后,我向浅薇吩咐道。 又过了几天,便有人悄悄传来了昭阳殿的声音。那是谢太后和皇后王婉瑜的一段对话: 谢太后问:“那女人竟还未来认错吗?” 王婉瑜道:“未曾。” 谢太后道:“将她殿中的一切用度统统停掉,哀家就不信,她宁死也不肯低头!” 我咂摸着这段对话里的意思,料想谢太后口中的“那个女人”必然是我。只是她一向反对本公主和她的宝贝儿子陈文昊在一起,如今怎么突然转变了态度,着实令人猜不透。 又过了一日,紫泉宫中有人传来消息说,陈文昊召了两名美人前去侍奉,**正浓之时,不知道为何,竟然突然昏厥。 “兴许是马上风呢。可惜没死了干净!”我面上如是恨恨说道,浅薇和半夏深以为然,却不知道我心中清清楚楚,若是陈文昊此时驾崩,自有名不见经传的陈家人接替皇位,朝中文武贤臣众多,辅佐之下,江山无忧,然而本公主的际遇,就大大不妙了。 第二日清晨,御膳房未送早膳过来。本公主和浅薇半夏等人都吃了些点心,熬到中午,竟然连午膳也未曾送来。照例午后小憩之时,小太监李福成却冲进宫来嚎啕大哭,苦求着要本宫救救陈文昊,简直是莫名其妙的很。 “连国师大人都来了!”李福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国师大人施针,从皇上体内逼出两口淤血来。国师大人还说,说此症看着平常,实则凶险!” 我淡淡安慰他道:“国师大人医术通神,既然肯施针,便是无碍。再者,淤血既然已经逼出,这病自然不日而愈……” 李福成哭着说道:“常言道,心病还要心药医……” 正在劝慰李福成时,突然间殿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谢太后扶着王婉瑜的手,带着许许多多太监宫女一同前来,见到李福成,二话不说,便是一顿掌嘴,骂道:“都是你这阉货带坏了皇上!”又要命人当庭杖毙。 王婉瑜连忙相拦,道:“此奴自是罪该万死。只是皇上龙体欠安,不若待皇上龙体康健之时,再做处置?” 这便是说要为陈文昊积德的意思了。 我在旁边得,禁不住有些好奇:不过吐两口血而已,便是马上风,也不是什么稀奇的症状,哪里就如此大动干戈?想来一定是谢太后太宠爱她这个儿子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谢太后已经吩咐将李福成收押,又狠狠瞪了我一眼,吩咐道:“将这个女人送入皇上房中,任他处置!” 本公主不免惊慌,拼命挣扎,然而双手难敌四拳,更何况此时众人一拥而上?不得不束手就擒。 待到被人送入陈文昊居处后,本公主便又闻见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挣扎着欲逃离,突然间天旋地转,却是谢太后命人硬灌的一碗药起了作用,浑身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上不出一点力气。 谢太后缓缓走入里间,低声说了几句,陈文昊的咆哮声从帐幔中传来:“你便是现在应允又有什么用?她铁了心要当朕大哥的女人,朕也不是没她不行!” 谢太后柔声说道:“这个女人生性放荡,和秦楼楚馆里那些下作的娼妓没有两样。晟儿何等样人,怎会和她有染?都是哀家不愿你睬她,随口诳你的,她倒是会打蛇随棍上,想做你大嫂?呸,她也配?哀家如今想通了,昊儿你既爱她这张脸,便由着你折腾,横竖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玩腻了扔了便是,你自己身子要紧……” 陈文昊大声道:“你骗得了天下人,朕却骗不了自己……” 谢太后早扬声说道:“把萧氏带过来!”便有两个宫人死拖硬拽,将我送至陈文昊的面前。 我被人强迫着抬起头来。 只见陈文昊面色蜡黄,眼窝里有浓重的黑影,除此之外,倒也看不出什么不妥,跟本宫猜测的马上风后,气息奄奄,相差甚远。 陈文昊自然也看见了我。他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指着我大骂道:“你不是求仁得仁,不会反悔的吗?现在又穿得花枝招展,跑到朕面前做什么?又来勾引朕?恶心!” 本公主午睡未醒便被人唤起,睡眼惺忪、衣饰随意自是难免,又哪里有半分花枝招展,刻意勾引?简直是莫名其妙! 陈文昊一边说着,一边要抓住我的手,把我再拉近一点,方便他羞辱。只是原本进了这屋子,我便有几分不舒服,如今他离我如此之近,浓郁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避无可避,我再也控制不住,直接将日里吃的点心和汤药全部吐了出来,直直吐了他一脸。 此时屋中谢太后、王婉瑜并许多宫女太监一齐看着,纷纷都惊呆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太后才惊叫着跳起来,又是哭着为陈文昊擦脸,又是不住的回身踢打我几下。我此刻身体虚弱之至,便如同死鱼一般躺在地上,由着她踢打,毫无还手之力。 陈文昊倒比谢太后镇静得多。他用袖子擦了擦面颊,木木向着我道:“原来你竟是嫌弃朕。好!好的很!” 一面说着,一面口喷鲜血,仰面倒下。 第78章 良药 第79章 离间(一)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79章 离间(一) 陈文昊破门而入的时候,本公主和昭灵皇帝同时有了动作。 “别动!”昭灵皇帝眼疾手快,按住了我,他的力气太大,我稍一尝试,便放弃了挣扎,“你可是朕唯一的指望。朕怎么会让你从眼皮子底下溜掉?” 本公主一时难以逃脱,便拿眼睛望着陈文昊,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 此时整个紫泉宫的大门已经被人用巨木轰开,露出一个很大的洞。陈文昊就站在洞的入口处,身上沐浴着星光。 他黑衣黑甲,在星辉之下犹如不败的战神,又似沉默的雕塑。 我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心中却飞快地拿他和崔伯言、楚少铭比较了一回。同为帝都双璧,比起崔伯言,他少了一分儒雅,却多了几分英气;同为少年得志的将军,比起楚少铭,他少了一份锐利,却多了几分沉稳。 陈文昊只往大殿中望了一眼,便看清楚了形势。 “夕月,你怎么在这里?”他的声音里满是惊讶,向后只挥一挥手,跟随在他身后的黑甲军便停住了前行的脚步。 昭灵皇帝满意地笑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陈文昊,只要你再敢向前走上一步,朕就立时结果了她的性命,你什么都得不到!”昭灵皇帝用剑锋逼着我脖子,嚷道。 陈文昊明显地犹豫了一下子。我此时此刻能做的所有事情,就是乞求一般地望向他,然而他眸色深沉,不辨喜怒,一向善于揣测人心的本公主竟无从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思。 “非也!非也!”突然间,陈文昊身旁挤出一个又瘦又小的人影。我不用看长相,单声音,便知道他是大周王朝的知名诤臣赵国良。 赵国良是从早期便追随陈文昊的大熙臣子,为人道德感超强,极爱较真,常常咬文嚼字,引经据典,帮理不帮亲,谁的面子都不肯卖,甚至还公然指责陈文昊太过风流好色,未能以身作则。 赵国良一出现,本公主便知道,昭灵皇帝一厢情愿的想法恐怕是落空了。只见赵国良向陈文昊拱一拱手说道:“昏君自恃女儿美貌,以明镜公主要挟将军,实则是大错特错了。谁人不知崔家大公子和明镜公主结缡多年,夫妻恩爱,不幸被冠军侯霸占。是以崔公子携清河崔家合家来投,只求一雪羞辱。乱军之中,公主若不幸遇难,倒也罢了,若是幸得生还,自然该交付崔家处置。朋友妻,不可欺。纵使公主国色倾城,又与将军有什么相干?将军请三思啊!” 昭灵皇帝闻言,哈哈大笑道:“赵国良你这老家伙,一辈子只守着一个老婆过活,你又懂什么?陈文昊,你好好想想,只要你肯放朕一条性命,如此佳人,便落入你手,为所欲为,其不痛快?”他一边说着,一边狠狠踢了我一脚。 我吃痛,索性流下两行清泪来。烛光摇曳下,本公主泪眼婆娑,望着陈文昊,目光里仿佛有般言语,要对他一个人说。 陈文昊看了我一眼,向着赵国良解释道:“我和崔伯言是多年好友。他来求我,我答应把他妻子从宫里捞出来,还给他,自然要活的。” “你放了她,本将军便答应,留你一条性命。”陈文昊大声喝道。 昭灵皇帝却不肯撤手:“口说无凭,你为朕准备四匹骏马、一辆马车来,亲自送朕离开。等到朕安然离城,自会把夕月交给你。” 赵国良冷笑道:“荒谬!眼下大熙气候已尽,陈将军才是真命天子,几日后便可登基为帝。金之身不履险地。答应留你一条性命便是万幸,日后为阶下之囚自不必说,怎会亲自送你出城,由着你纠集乱党,重燃烽火?” 昭灵皇帝却笑道:“人说陈文昊天纵英才,文武双全,无所畏惧。而今看来,不过如此!既然你口口声声说陈文昊是真命天子,难道还怕他这个真龙败于朕这个昏君之手吗?” 赵国良道:“陈将军何尝怕了你!我是担心天底下的百姓受苦……” “够了!”陈文昊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赵先生,容我再想一想。” 赵国良悻悻退到了一边。陈文昊手下的一干幕僚都摒神静气地等待他的决断。 此时命悬一线。本公主情意殷殷地望定了陈文昊,眼神中有期盼,有不安……大抵是本宫的眼神太过热切,陈文昊也有些禁不住,不着痕迹地转了头去,望向另一个方向。 等待命运审判的那一刻难熬又漫长。 陈文昊终于叹了口气:“好,都依你。我放你走。” 包括赵国良在内的幕僚纷纷出声反对:“将军!万万不可!” 昭灵皇帝肆无忌惮地大声笑道:“陈文昊果然是陈文昊!朕没有看错你!”笑声中,他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连禁锢住本宫的那只手也松了少许。 变化就在那一刻发生。本公主手中寒芒一闪而过,在昭灵皇帝的惊呼声里,一拧腰,一个侧身疾滚,便逃到了一丈开外。 这才是子母离魂剑的用法。剑中匕首,削金断玉,最令人防不胜防。本公主固然托大,未能将楚少铭赠我的母剑拿来御敌,然而这把剑中匕首,却始终藏着袖中,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关键时候,果然派上了用场。 “子母离魂!子母离魂!真是一把好剑!果真是朕的好女儿!朕……”昭灵皇帝惨笑着,用右手捂住左手掌上流血的伤口。他的左手,五根手指,倒被剑中匕首削断了四根。 本公主原本还担心他负伤之下,暴起伤人,然而眼下这势头,他再也没有一战之力了。——他身上最严重的伤势不在左手,而是在肩头。在他的左箭头,一根又长又黑的铁箭透骨而过,将他死死钉在了宫殿中的一根大柱子上。 射箭之人自然是陈文昊。他左手持一张铁背弓,眼神冷冷盯住昭灵皇帝,而在他右手边上,两根同样又长又黑的铁箭蓄势待发。 本公主早就说过,陈文昊从来都不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男人。他先前应允昭灵皇帝的话,不过缓兵之计,而弯弓搭箭,固然有营救本宫之意,然本公主却绝对不能因此掉以轻心,能自救之时,还是自救为上。否则,一旦长箭稍微偏了那么一偏,被钉在柱子上的人可就是本宫了。 方才兔起鹘落,杀机重重,甚是凶险。本公主认为,此时陈文昊在场,刚刚经历了这样的场面,我应该表现得柔弱一点,于是装作一副弦然欲泣、被吓到了的样子,跌跌撞撞朝陈文昊奔了过去。 陈文昊明显愣了一愣,还是由着本公主一把抱住了他,伏在他肩头失声痛哭。 一个弱质女子,在受了惊吓之后,遇到一个看起来尚觉得可靠的男子,如此反应,虽然略有出格,但是也说的过去。想必陈文昊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层道理。他甚至还柔声劝慰了本公主几句,见本公主半边衣袖已被扯破,半露春光,就解□上的披风,为本公主披上。 “我……我受崔兄所托,前来寻你。”陈文昊说道。这何尝不是一种撇清。 本公主才不想让他得逞。“我……我好害怕,我以为我要死了。你……你竟然拿着弓箭要射我,你……”本宫伏在他怀里又哭又闹,甚至还举着小粉拳打了他两下子。然而这种力度与其说打,不如说小猫磨爪子挠痒痒更加合适。或者,有个更贴切的名字,叫做打情骂俏? “不会的。我的箭一向百发百中,不会伤了你的。”陈文昊丝毫没觉得异样,耐心解释道。他怕本公主身娇体弱,无力支撑,甚至还揽住了我的腰。 夜里被昭灵皇帝传召之时,本宫就特意打扮过的。如今虽然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却自有一种凄艳的美。本公主装作无意在陈文昊耳边吹气,发丝也直往他颈窝里蹭。本公主非常满意地看到,陈文昊的面目越发柔和。 “咳咳,将军,这可是崔家妇……”不知道谁那么不开眼,小声提醒了一句。 陈文昊身子一颤,紧接着我便感到一股大力将我推开。本公主踉踉跄跄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子,裹在黑色披风里的身形愈发显得单薄。我十分委屈地望着陈文昊,甚至了眼眶里还蓄了些许泪光,然而他却看都不看一眼。 “皇上,血债自有血偿时。”陈文昊转头,望向面色灰败的昭灵皇帝,“你沉迷妖道,亲信奸佞,识人不清。我陈家向来忠心耿耿,奈何你相疑甚深。屈死太子在前,逼死我姑母陈皇后在后。甚至我父兄之死,与你也脱不了干系。如是大仇,不共戴天。你死有余辜,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昭灵皇帝自知难逃一死,此时却突然仰天长笑起来,笑声里满是疯狂的意味。 “朕懂了,朕终于懂了,先前陈素娥被国师批命说堪为国母,社稷之福,原来竟是这般道理!否则朕睡了陈素娥这个贱女人,你们陈家焉能有今日之风光!哈哈哈哈,艳儿,”他突然间叫起了我母亲杨皇后的名讳,“是朕辜负了你,朕错怪了你啊!” “朕识人不明,做错了很多事,自知难逃一死。”昭灵皇帝笑够了 ,突然又平静下来,“陈文昊,朕临死前,托付你两件事。” 第79章 离间(一) 第80章 离间(二)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80章 离间(二) 这下子果然成功激怒了陈文昊。 “你胡言乱语在讲些什么?”陈文昊的眼睛里似乎酝酿着一场风暴,“你几时说过这样的话?朕又怎么可能答应?简直异想天开!” “公主,公主,莫要再说了,奴婢求求您,莫要再说了!”浅薇装作很是担心的样子,又冲了上来拉扯我的衣袖,苦苦哀求。 “你……你竟然出尔反尔吗?”我像是惊呆了的样子,指着他鼻子颤巍巍说道,“陈文昊,昨日若非你应允……,本宫怎么可能跟你……” 王婉瑜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文昊,竟有几分将信将疑。 “够了!萧夕月,朕受够你了!你就是个疯子,就是普天下头号大傻瓜!”陈文昊怒不可遏,转头向着王婉瑜吩咐道,“给她一个才人封号,爱要不要!把她锁起来,叫她什么人也见不到!朕倒是要看看,她能疯出什么花样来!” 说罢,大步走出飞星殿,大叫一声:“上朝!”便带领着一大帮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留下王婉瑜一个人,用充满同情和遗憾的眼光望着我:“你……你果真是太傻了。你可知道他对你……他对你……” 她欲言又止,脚步顿了顿,竟然就此离开了。 我等她走远了,才整了整衣服,恢复了正常的神态。 这一番演戏,并未收到良好的效果。王婉瑜忍者神龟的功夫,似乎更在崔伯言之上,令人一记重拳打出来,却软绵绵落到了棉花上,实在是好生遗憾。 只是……只是…… “公主,皇后娘娘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浅薇疑惑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我心中所想的问题,却和浅薇不一样。本公主步步筹谋,方走到了今日,陈文昊对我与众不同,本宫自然知悉。问题的关键是:王婉瑜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她若知道,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这样就不好玩了哎! 我这样想着,太阳穴后侧又闷闷地开始痛。我想用手扶住头,未想到眼前一阵眩晕,竟然就此昏了过去。 本公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据灵枢说,这次发病,是本宫不知自重,刮痧拔罐之后,贸然行房的缘故。 “邪气入体,侵入肺腑,尤加缠绵。”灵枢面无表情地宣布道。于是本宫便如一条砧板上的肉一般,被她用各种方法折腾了很久,身体才渐渐有了起色。 而就在这短短的三天时间里,后宫的形势再次起了变化。 杨氏女杨思嫣入宫,陈文昊盛宠之,原本的宠妃郑蓉锦反落到了后面。 至于王婉瑜?哦,这个女人一向是贤惠到了极致的,负责日夜操劳,为陈文昊生孩子煮饭,结缡七年以来已经有两女一子。陈文昊虽然依足了规矩,初一十五准时例行公事,但是对她的身体,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可有可无。而王婉瑜,似乎也并不介意别的女人分她的宠。是以无论是郑蓉锦还是杨思嫣,她都用心照顾得很好。 后宫里有这么一个不善妒、贤惠能干、真正以皇帝意志为先的皇后,对于陈文昊来讲,是一件好事,而对本宫来说,却就并非如此了。 本公主恨不得竭尽所能,用力蹦跶,好让帝后失睦,陈文昊后宫起火。 无奈…… “公主已是病上加病,若是再不知珍重,便是司命至所属,奴婢纵使竭尽全力,也无可奈何了。”灵枢气呼呼地宣布道。 我转头看了看素问,见她一脸担忧的样子望着我,便知道灵枢的话不虚,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是…… “公主,今年封邑的收入还没来。兴许是……”浅薇面带担忧之色。 半夏愤愤然道:“那群只晓得捧高踩低的狗腿子们!” 我摆了摆手。 “倒也怨不得他们。实是花费太大。”其实我心中清清楚楚,我纵使能将这几万兵马藏在深山之中,几年瞒得严严实实,但长此下去,消耗得却是兵士的一股锐气。这是一场消耗战。除非我能按照计划,将陈家后宫朝堂的那些支持者整治得服服帖帖,让陈文昊的势力消耗速度大于我。否则,结局是一场悲剧。 但是,我别无选择。 这支私兵的建立,是假借着大熙朝太子的名义,后来太子身死,才顺理成章由本公主接收,是以必须赶在大熙亡国前建立,若是等到陈家上台,再建私兵的话,纵使打起光复前朝的旗号,只怕更加难成气候; 而陈文昊羽翼早成,若不能等在剪除陈文昊羽翼之后再发动兵变,简直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所以,只有本公主想方设法到处揽钱,继续喂养这群吃不饱的饿狼了。但愿用兵之日,这群饿狼能够不辜负本宫所愿,狠狠撕咬陈文昊及其追随者的血肉。 只是现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浅薇,按照先前所议,命人去落雁居收银子。”我吩咐道。 京城落雁居,是和红袖招齐名的两大青楼。除了浅薇等寥寥数人外,无人知道这座青楼的幕后老板便是赫赫有名的明镜公主。是以当日崔伯言日日去落雁居喝酒,本公主才不会阻止他,本宫恨不得落雁居的仙仙姑娘能再给力点,好把崔伯言牢牢拴在她身边,好让红袖招的花魁刘惜惜颜面无存,彻底奠定落雁居京城第一青楼的美誉。 除了落雁居外,自然还有五芳斋、丹青坊、知味楼以及富贵赌坊这几家铺子的银子可以收。只是本公主未雨绸缪,自然不能做杀鸡取卵的勾当,给他们留下了充裕的资金进行再投资,又预留了一部分银子做来年的军需之用,这手头就真正有几分紧了起来。 十日后。 “浅薇,这几日里,皇上可曾路过我们飞星殿?”我当着灵枢的面,故意大声问浅薇。 浅薇会意,道:“说来也奇怪,皇上明明不顺路,却每每总要在飞星殿门口经过上那么一回两回。可惜公主身子未好,否则……” “哼!”灵枢冷哼了一声,“好色鬼!老天真是不开眼,好色鬼的身体却是好的很,公主你若想以此耗他的元气,恐怕他尚且无事,你先一命呜呼了!”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灵枢所言,自是有几分依据。更何况,本宫也知道,一个帝王的身体好坏,是否精力旺盛,确实是衡量皇帝是否贤明有为的一项指标。但凡有为之君,精力必然旺盛得很,这样才能够应付繁琐的政事不至于崩溃,才能够将自己的政敌熬死,成功上位,笑到最后。 而陈文昊在正史和野史上也确实是一个精力旺盛的皇帝,用足了妃嫔名额不说,后宫佳丽之中,还有许多连名分都不曾有,却被他收用过的宫人,算起来,后宫上百人,只多不少。 “本宫只是……只是想着将封邑的收入讨回来而已……”我试探着向灵枢说道。 “哼!”灵枢再度冷哼,“想从好色鬼那里拿银子,只怕空手套白狼是不行的吧?公主您的身体,半月之内,决计不能行房,若是公主您有别的法子,能从好色鬼那里捞到好处,奴婢便不会再过问。” 法子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只是陈文昊那性情,实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中途是否需要改戏。本宫可没那个把握,能在彻底拒床戏于门外的同时,尚不激怒了他。如今见灵枢说的郑重,也就只有乖乖打消了招惹陈文昊的念头。 “把本宫的头面偷偷卖掉一些吧。从此以后本宫戴假的就是了。”我叹了口气,最后吩咐道。 “公主,您还记得那一套……”浅薇犹豫着问道。 我想了一想,便知道她在说什么。那是崔伯言母亲留下来的一套首饰,据说是西域的奇珍异宝,经著名的工匠打造雕刻而成,价值颇为不菲,若是偷偷拿去变卖,只怕可得数万两白银。当日崔伯言和本宫定情之时,送给了本宫,只戴过两次,便爱不释手,是以和离之时,本宫见崔家没有索要,索性就也装聋作哑了。 “不行!”灵枢反应也很快,“那是崔家传给儿媳妇的东西!公主您既然不要驸马了,那自当给人家好好还回去!否则……否则……” “既然如此,那套东西便留着吧。待到崔伯言再娶妻之时,便还给他。”我轻咳一声,冲着浅薇打了个眼色。 浅薇会意,低头应下了。 此后的几天里,本宫一直乖乖地遵循医嘱,从素问和灵枢的安排,身子终于一天胜似一天地好了起来。虽然半月之期尚未满,却已觉得神清气爽,脚步如飞,和平日大不相同,于是便试探着问素问,是否可容我出门走走,散散心。 素问刚犹豫了一下:“这……只怕……” 我便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吹着气,撒娇似的说道:“好素问,你就依我这次嘛……” 素问平素便是个怕痒的,我又撒娇技能满点,她实在推托不过,看着灵枢一时不在,便咬牙应承了下来。 “公主万不要跑远了。去去便要回来。”素问轻声说道。 第80章 离间(二) 第81章 离间(三)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81章 离间(三) 几日后,陈文昊正式登基,做了皇帝,由天师道国师亲自为其加冕,称国号为大周。而他的原配妻子王婉瑜,便做了正宫皇后娘娘。 一时之间,陈文昊的诸多姬妾各有封赏,进驻后宫。出于对清河崔家的敬重,崔卓清仍然是专司草诏拟旨、品评天下文章这等风雅事,陈文昊更是将她的品级上升为正四品,又许她在后宫之中地位超然,除太后、皇后外一概不跪拜。 因为正史和野史中的记载,本宫对崔卓清忌惮非常,不亚于王婉瑜。此时陈文昊既然在后宫,本宫便紧锣密鼓,赶着脱颖而出,好把崔卓清拦在门外,不教这位传说中的真爱和陈文昊勾搭上。 “大周朝沿袭了我大熙朝的嫔妃制度,却又有所删减。拟定皇帝有一皇后,贵淑德三妃,昭仪、昭容等九嫔、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以充二十七世妇之数,又有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合计八十一御妻。”我向着身边婢女说道。 “陈文昊的皇后自然是王婉瑜。贵妃是那年哭着喊着要嫁到陈家为妾的荥阳郑家女郑蓉锦。淑妃是王婉瑜亲自做主给陈文昊纳的杨家女杨思嫣。德妃便是那位卢家小姐,闺名叫什么来着?”我皱着眉头问浅薇。 “卢筱婷?”浅薇想了想道。 “不,卢筱婷是嫡姐,这次嫁进陈家的是她的庶妹,卢筱晴。”灵枢突然插嘴说道。 我哑然失笑:“你这孩子,偏这种事情记得清楚。” 灵枢悻悻说道:“都说卢家家风好,依婢子看,也不过如是。” 灵枢这么记恨卢筱婷自然是有原因的。 卢筱婷是继崔卓清之后的京城第一才女,无数王孙公子求之不得,偏偏对崔伯言似有倾慕之意,曾半吐半露地说过,极爱崔郎的锦绣华章。 一年前的荷月宴,卢筱婷大抵是说了本宫和崔伯言不睦的消息,当众携琴而来,在崔伯言面前弹下一曲。虽然因崔伯言装聋作哑,没了下文,但以范阳卢氏家风之严谨,这便是卢筱婷能做到的极限了。倒也怪不得灵枢为本宫忧心忡忡,记恨至今。 我此时要说正事,自然不欲她们把话题带偏,轻咳一声道:“陈文昊风流好色成性。除了三妃之外,尚有十多名姬妾,此时也鸡犬升天,分别占了九嫔、婕妤、美人等名号。本宫若不早作打算,只怕剩下的位分越来越少……” 灵枢嘟起嘴道:“公主你何必委屈自己。陈文昊算什么,便是做皇后娘娘,也未必有崔家妇清贵。何况又是个风流的,不知道被多少女人睡过了,孩子都有了……” 我哑然失笑。陈文昊若知道世间有女子如此评价他,还不被气的背过气去。便笑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当年陈文昊能以寒门外戚之身,和崔伯言并称为帝都双璧,可见容貌才识确有过人之处。更何况,有郑蓉锦自甘堕落嫁为妾室在先,本宫和他逢场作戏一二,便也算不得降尊纡贵了。” 半夏笑吟吟说:“公主还是心思不定。否则,索性和冠军侯扯了大旗和陈文昊对着干,岂不痛快?只怕公主看陈文昊生得好,见色心喜,故而才想出这般西施入吴之计,倒叫冠军侯牵肠挂肚,受尽煎熬。” 我她话风不对,不由得问道:“这是楚少铭教你说的?别人都是醋坛子,他却是醋缸,全无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豁达!” 半夏辩解道:“那也要看是什么事。看心中所爱躺在别人怀里,闭着眼睛装死,也只有崔相公这种人才做的出来。” 浅薇见我怒气冲冲将要发作,忙拉了拉半夏的袖子,不教她说下去,自己却问道:“公主见陈文昊时,想梳什么发髻,穿什么衣服,一并告诉奴婢,奴婢好去准备。” 我想了一想,摇头道:“此事却不急在一时。如今陈长华新死,陈家部曲也多有丧命,陈文昊之母尚在九华山烧香拜佛,诚心祭奠。陈文昊称帝以来,更是立誓要斋戒一月,为死去的英灵致哀。因而卢筱晴尚在卢家待嫁,杨思嫣也被叮嘱不必着急进京,徐徐而来。我估摸着陈文昊近日未必有兴致,倒给了本宫充足时间准备。” 因而素问、灵枢为本宫开具了整整二十一天的药浴药方,从通经活络、活血化瘀到排毒养颜、补肾益气、美白滋养,提供全方位的治疗方案,药浴过后,还有开穴、推拿、拔罐、刮痧、金针刺穴等项目,又忙着排了这些天的药膳,务必令陈文昊见到本宫最无懈可击、绝美无伦的一面。 这日药浴之后,本宫身体乏力,由浅薇扶着自浴桶中站起,刚擦干身子,灵枢便凶神恶煞般将我推至贵妃榻前,她好挽起袖子,又是推拿又是刮痧,在本宫身上肆虐。 灵枢手法原不比素问温柔细致,最讲究“快准狠”三字,从不怜香惜玉。因此本宫在她蹂躏之下,疼痛难忍,只因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痛过之后病灶疏解,倍感轻松,于是不敢有丝毫抱怨,只是忍不住惨叫了几声。 不多时,本宫背上的火罐已去,大大小小的黑紫色罐印密密麻麻,颈间、胸腹之处却是大片大片的痧痕,红、紫、黑三色不等,视病灶深浅、病程长短而定。 灵枢一边在本宫面颊上诸穴插满金针,一边嘲笑本宫浑身是病。气氛倒也轻松。 就在这令本宫倍感放松的时刻,突然间,“哐啷”一声,浴室大门已被人破开,透过重重纱幔,一个高大的人影正一步步走来。 “何人如此大胆!”浅薇反应最快,刚刚转身,正要问罪,然而看清来人相貌,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叩见皇上。”浅薇颤声说道。 我扶着灵枢身子,挣扎着起身,正好看见陈文昊一身煞气,脸色铁青,扯落重重纱幔,顷刻间便到了本宫面前。 我被这意想不到的变故惊住了。 此时本宫合身上下只穿得一条纱裙,上半身却春光大露,罐印痧痕在雪白的肌肤映衬下更加触目惊心,分外狰狞,脸上满是金针颤动,披头散发宛如一个疯婆子,容色岂有平日的百分之一? 灵枢则跪坐在我塌边,手里拿着一根金针,也像是被吓傻了,都不知道为本宫遮挡一二。 陈文昊看了看灵枢,又看了看本宫,口中突然吐出两个字:“磨镜?”声音甚是低沉。他右手握着的长剑已经去掉了剑鞘,闪着幽幽的冷光。 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又羞又怒,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屁!你娘才磨镜,你老婆才磨镜!本宫分明在治病,你……你……你这好色之徒胆敢闯了进来!” 陈文昊到本宫骂他,面上煞气大放,但本宫可不吃他这一套,骂得愈发起劲,骂到后来,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陈文昊看到本宫这副模样,心中倒露了怯,叹息一声,微微侧了头去。 浅薇此时便抢了过来,为本宫披上一件披风,略微遮挡一二,又向陈文昊禀报道:“皇上有所不知。公主自幼体弱多病,婢子们伺候公主久了,略通医理,便想出这药浴之法。药浴之后,刮痧拔罐,功效倍增。” 陈文昊闻言,也不敢拿眼睛看本宫,背对着本宫解释道:“朕于外间……闻此处呻吟声不绝,还以为……还以为你在此……” 我有披风遮挡,心中有了几分底气,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大骂道:“你以为本宫在此秽乱宫闺,是也不是?你究竟是猪耳朵,还是猪脑子?你老婆和你做的时候,就是这般叫的?本宫……本宫那分明是疼痛难忍!” 若是平日里如此破口大骂一个皇帝,只怕难逃杀身之祸。可是本宫将此时的陈文昊看的透透的:一则他初登大宝不久,身上那股子为所欲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帝王气势,暂时还没被培养出来;二则他对本宫确有几分与众不同,如今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心中倒也有几分理亏。 陈文昊得本宫如此骂他,先是脸色一沉,继而看到本宫珠泪盈盈的样子,便也就泄去了怒气,将长剑重新入鞘,口中言道:“既然是一场误会,朕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且安心养病便是。”说罢,就要往外走。 可是本宫这个时候怎能如他所愿? 早在我骂他的时候,就已经把来龙去脉、紧急应对措施理得清清楚楚了。 我原本精心准备,意欲以最美的姿态勾搭陈文昊,无奈他在这等尴尬时候不请自来,本宫心中固然觉得委屈,却也知道:胜败在此一役。 他连本宫最丑时候的身体都看过了,第一印象已然铸成,若是今日不能将生米煮成熟饭,日后再勾引时,哪怕本宫再美,他心中也会忆起今日极丑的画面。届时必定事倍功半,说不定便会功败垂成,一步错,步步错。 是以本宫见他要走,忙一把拉住他,口中叫道:“陈文昊,你看光了本公主的身子,就想一走了之吗?把你一双眼睛留下来再说!” 第81章 离间(三) 第82章 各有图谋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82章 各有图谋 几日后,陈文昊正式登基,做了皇帝,由天师道国师亲自为其加冕,称国号为大周。而他的原配妻子王婉瑜,便做了正宫皇后娘娘。 一时之间,陈文昊的诸多姬妾各有封赏,进驻后宫。出于对清河崔家的敬重,崔卓清仍然是专司草诏拟旨、品评天下文章这等风雅事,陈文昊更是将她的品级上升为正四品,又许她在后宫之中地位超然,除太后、皇后外一概不跪拜。 因为正史和野史中的记载,本宫对崔卓清忌惮非常,不亚于王婉瑜。此时陈文昊既然在后宫,本宫便紧锣密鼓,赶着脱颖而出,好把崔卓清拦在门外,不教这位传说中的真爱和陈文昊勾搭上。 “大周朝沿袭了我大熙朝的嫔妃制度,却又有所删减。拟定皇帝有一皇后,贵淑德三妃,昭仪、昭容等九嫔、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以充二十七世妇之数,又有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合计八十一御妻。”我向着身边婢女说道。 “陈文昊的皇后自然是王婉瑜。贵妃是那年哭着喊着要嫁到陈家为妾的荥阳郑家女郑蓉锦。淑妃是王婉瑜亲自做主给陈文昊纳的杨家女杨思嫣。德妃便是那位卢家小姐,闺名叫什么来着?”我皱着眉头问浅薇。 “卢筱婷?”浅薇想了想道。 “不,卢筱婷是嫡姐,这次嫁进陈家的是她的庶妹,卢筱晴。”灵枢突然插嘴说道。 我哑然失笑:“你这孩子,偏这种事情记得清楚。” 灵枢悻悻说道:“都说卢家家风好,依婢子看,也不过如是。” 灵枢这么记恨卢筱婷自然是有原因的。 卢筱婷是继崔卓清之后的京城第一才女,无数王孙公子求之不得,偏偏对崔伯言似有倾慕之意,曾半吐半露地说过,极爱崔郎的锦绣华章。 一年前的荷月宴,卢筱婷大抵是说了本宫和崔伯言不睦的消息,当众携琴而来,在崔伯言面前弹下一曲。虽然因崔伯言装聋作哑,没了下文,但以范阳卢氏家风之严谨,这便是卢筱婷能做到的极限了。倒也怪不得灵枢为本宫忧心忡忡,记恨至今。 我此时要说正事,自然不欲她们把话题带偏,轻咳一声道:“陈文昊风流好色成性。除了三妃之外,尚有十多名姬妾,此时也鸡犬升天,分别占了九嫔、婕妤、美人等名号。本宫若不早作打算,只怕剩下的位分越来越少……” 灵枢嘟起嘴道:“公主你何必委屈自己。陈文昊算什么,便是做皇后娘娘,也未必有崔家妇清贵。何况又是个风流的,不知道被多少女人睡过了,孩子都有了……” 我哑然失笑。陈文昊若知道世间有女子如此评价他,还不被气的背过气去。便笑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当年陈文昊能以寒门外戚之身,和崔伯言并称为帝都双璧,可见容貌才识确有过人之处。更何况,有郑蓉锦自甘堕落嫁为妾室在先,本宫和他逢场作戏一二,便也算不得降尊纡贵了。” 半夏笑吟吟说:“公主还是心思不定。否则,索性和冠军侯扯了大旗和陈文昊对着干,岂不痛快?只怕公主看陈文昊生得好,见色心喜,故而才想出这般西施入吴之计,倒叫冠军侯牵肠挂肚,受尽煎熬。” 我她话风不对,不由得问道:“这是楚少铭教你说的?别人都是醋坛子,他却是醋缸,全无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豁达!” 半夏辩解道:“那也要看是什么事。看心中所爱躺在别人怀里,闭着眼睛装死,也只有崔相公这种人才做的出来。” 浅薇见我怒气冲冲将要发作,忙拉了拉半夏的袖子,不教她说下去,自己却问道:“公主见陈文昊时,想梳什么发髻,穿什么衣服,一并告诉奴婢,奴婢好去准备。” 我想了一想,摇头道:“此事却不急在一时。如今陈长华新死,陈家部曲也多有丧命,陈文昊之母尚在九华山烧香拜佛,诚心祭奠。陈文昊称帝以来,更是立誓要斋戒一月,为死去的英灵致哀。因而卢筱晴尚在卢家待嫁,杨思嫣也被叮嘱不必着急进京,徐徐而来。我估摸着陈文昊近日未必有兴致,倒给了本宫充足时间准备。” 因而素问、灵枢为本宫开具了整整二十一天的药浴药方,从通经活络、活血化瘀到排毒养颜、补肾益气、美白滋养,提供全方位的治疗方案,药浴过后,还有开穴、推拿、拔罐、刮痧、金针刺穴等项目,又忙着排了这些天的药膳,务必令陈文昊见到本宫最无懈可击、绝美无伦的一面。 这日药浴之后,本宫身体乏力,由浅薇扶着自浴桶中站起,刚擦干身子,灵枢便凶神恶煞般将我推至贵妃榻前,她好挽起袖子,又是推拿又是刮痧,在本宫身上肆虐。 灵枢手法原不比素问温柔细致,最讲究“快准狠”三字,从不怜香惜玉。因此本宫在她蹂躏之下,疼痛难忍,只因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痛过之后病灶疏解,倍感轻松,于是不敢有丝毫抱怨,只是忍不住惨叫了几声。 不多时,本宫背上的火罐已去,大大小小的黑紫色罐印密密麻麻,颈间、胸腹之处却是大片大片的痧痕,红、紫、黑三色不等,视病灶深浅、病程长短而定。 灵枢一边在本宫面颊上诸穴插满金针,一边嘲笑本宫浑身是病。气氛倒也轻松。 就在这令本宫倍感放松的时刻,突然间,“哐啷”一声,浴室大门已被人破开,透过重重纱幔,一个高大的人影正一步步走来。 “何人如此大胆!”浅薇反应最快,刚刚转身,正要问罪,然而看清来人相貌,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叩见皇上。”浅薇颤声说道。 我扶着灵枢身子,挣扎着起身,正好看见陈文昊一身煞气,脸色铁青,扯落重重纱幔,顷刻间便到了本宫面前。 我被这意想不到的变故惊住了。 此时本宫合身上下只穿得一条纱裙,上半身却春光大露,罐印痧痕在雪白的肌肤映衬下更加触目惊心,分外狰狞,脸上满是金针颤动,披头散发宛如一个疯婆子,容色岂有平日的百分之一? 灵枢则跪坐在我塌边,手里拿着一根金针,也像是被吓傻了,都不知道为本宫遮挡一二。 陈文昊看了看灵枢,又看了看本宫,口中突然吐出两个字:“磨镜?”声音甚是低沉。他右手握着的长剑已经去掉了剑鞘,闪着幽幽的冷光。 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又羞又怒,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屁!你娘才磨镜,你老婆才磨镜!本宫分明在治病,你……你……你这好色之徒胆敢闯了进来!” 陈文昊到本宫骂他,面上煞气大放,但本宫可不吃他这一套,骂得愈发起劲,骂到后来,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陈文昊看到本宫这副模样,心中倒露了怯,叹息一声,微微侧了头去。 浅薇此时便抢了过来,为本宫披上一件披风,略微遮挡一二,又向陈文昊禀报道:“皇上有所不知。公主自幼体弱多病,婢子们伺候公主久了,略通医理,便想出这药浴之法。药浴之后,刮痧拔罐,功效倍增。” 陈文昊闻言,也不敢拿眼睛看本宫,背对着本宫解释道:“朕于外间……闻此处呻吟声不绝,还以为……还以为你在此……” 我有披风遮挡,心中有了几分底气,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大骂道:“你以为本宫在此秽乱宫闺,是也不是?你究竟是猪耳朵,还是猪脑子?你老婆和你做的时候,就是这般叫的?本宫……本宫那分明是疼痛难忍!” 若是平日里如此破口大骂一个皇帝,只怕难逃杀身之祸。可是本宫将此时的陈文昊看的透透的:一则他初登大宝不久,身上那股子为所欲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帝王气势,暂时还没被培养出来;二则他对本宫确有几分与众不同,如今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心中倒也有几分理亏。 陈文昊得本宫如此骂他,先是脸色一沉,继而看到本宫珠泪盈盈的样子,便也就泄去了怒气,将长剑重新入鞘,口中言道:“既然是一场误会,朕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且安心养病便是。”说罢,就要往外走。 可是本宫这个时候怎能如他所愿? 早在我骂他的时候,就已经把来龙去脉、紧急应对措施理得清清楚楚了。 我原本精心准备,意欲以最美的姿态勾搭陈文昊,无奈他在这等尴尬时候不请自来,本宫心中固然觉得委屈,却也知道:胜败在此一役。 他连本宫最丑时候的身体都看过了,第一印象已然铸成,若是今日不能将生米煮成熟饭,日后再勾引时,哪怕本宫再美,他心中也会忆起今日极丑的画面。届时必定事倍功半,说不定便会功败垂成,一步错,步步错。 是以本宫见他要走,忙一把拉住他,口中叫道:“陈文昊,你看光了本公主的身子,就想一走了之吗?把你一双眼睛留下来再说!” 第82章 各有图谋 第83章 山间奇遇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83章 山间奇遇 此时正值隆冬时节,河水冰冷刺骨。我也只昏迷了一瞬。 等到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大石头上,衣物皆已湿透,浑身水淋淋的,狼狈不堪。挣扎着坐起来,便依稀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和其余二人说些什么。 本公主疑心顿起,悄悄赶过去看时,却见是陈文昊正在和两个山野村民模样的人交涉,他冠冕礼服皆已不见,全身上下只穿了薄薄一件中衣,早已湿透,衣服贴着身子,湿哒哒的正在往下淌水。 他此时形容自然狼狈之极,衣服沾了水,什么也遮不住,影影绰绰露出其间肌肤,甚伤风化,他却顾不得,只是向两个壮汉温言求恳:“还望两位行个方便,来日定有重酬。” 那两个壮汉言语里颇为踌躇:“家中都穷的快揭不开锅了,怎好招待外客。何况你们来路不明。” 陈文昊又行礼道:“我本是京城中有名的富商,昨日携夫人在河边游玩,不慎赶上河里发大水,一路冲刷,流落此处。夫人受了风寒,昏迷不醒,还望两位行个方便,收留一晚。”本公主这才放下心来,他知道孤身在外,既是白龙鱼服,无人护卫,若将皇帝身份说出去,恐遭其害,故而化名富商,也算是聪明了。 如今见他这副模样,联系到前因后果,我岂会猜不出在我堪堪就要挣扎游上岸的时候,他不分青红皂白,又将我扑下水去?堂堂一个皇帝,不思震慑全场,捉拿天师道的余孽,已是不该,又做猪队友,看似救人实则害人,更是令人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一阵冷风吹来,我便觉得头重脚轻,直欲就此倒下,沉沉睡去,再不醒来,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当下也顾不上其他,走上前去,摘下耳中明月珠,递于那两人。那两人看到明月珠,眼中便是一喜,又看清楚了本公主的容貌,态度立即便不一样了,连连在前面引路。 我却未能支撑到借宿之处。折腾了这么大半日,又在冬日里穿着湿衣服岂是闹着玩的?由着陈文昊抱在怀里,只觉得他身体便是天地间唯一的温暖,心下一松,便又昏了过去。 我再度醒过来时,已是深夜。我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浑身竟然不着寸缕,脸上身上全是虚汗,陈文昊亦光着身子,躺在旁边。见我醒来,他颇为惊喜,却又解释说因我怕冷,灌了姜糖水仍不见好转,只得用身子为我驱寒。 ”若你……若你仍是嫌弃朕……“他的神色骄傲而脆弱,紧紧盯着我,分明想到否定的回答。 那一瞬间我心中转过了许多念头,最后拉住了他的手。说来也奇怪,被这么一闹,本公主的厌男症倒像是好了许多,和他如此近距离的相处,居然也没什么激烈的症状。 当夜无话。他的身子确实热力充足,本公主为了驱寒,这样的人形抱枕自然不会错过。起初,我还颇为担心他一时按捺不住,趁机揩油占便宜。但是几番试探下来,无论如何挑逗,此人便如木头一般无动于衷。连本公主这个绝色大美女这般施为都没有反应,看来,是真的不能用了。王婉瑜真是可怜,对着这样一个银样蜡枪头还不肯放手。 仿佛觉察到了我的惊讶和失望,陈文昊的拳头紧紧攥紧,颇为阴郁。然而不举就是不举,不会以个人意志为转移。他气压再低也无济于事。 像本公主这般常年药不离身的身体,生病是家常便饭,久而久之,较别人而言,忍耐力自是强了许多。第二日尽管还有几分头重脚轻,我却坚持着换好干爽衣服,下床走动了一番。 陈文昊起初觉得我太过心急,劝慰了一番,见我坚持,便没有相强,只是说道:“既然你有自保之力,咱们也该好好商议接下来的事情了。夕月,你莫要害怕,咱们这是落入贼窝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是山贼在外间的据点。” 原来他竟然也看出来了。若非如此,本公主又怎会挣扎着起来?还不是为了提防贼人暗算。拿出明月珠的那一瞬间,我便看出,那贼人既贪财又好色,摆明了会对我二人不利。 “有你在,些许山贼算什么?咱们是坐在这屋里等,还是出去杀敌?”我冲他微微一笑,颇有几分并肩作战的感觉。 可能陈文昊有些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属性,见本公主如此,他顿时也意气风发,将因为身体不举带来的不快暂时抛在脑后,爽朗一笑,道:“你在房中安坐便可,等我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走出门去,我却唤住他:“等等!”将他拉到身前亲了他一下。 这便算是战前动员了。本公主从来不以举不举来衡量一个男人的能力,这下亲吻也是暗示他并不会因此受到歧视。 陈文昊深深望着我,就像想直接望到我心里,寻出我心中究竟在想什么一般。他面上的表情亦是错综复杂,仿佛有言万语想说出口,最后他终于轻轻一叹,道:“你放心。”便随便寻了一把菜刀出门了。 本公主真的没有什么不放心的。那伙山贼的功夫稀松平常,早年连男装的本公主都打不过。只是为了给陈文昊点不痛快,这才容他们在京城百里之外落脚,想不到他们如今胆子居然肥到想对本公主下手了。 陈文昊是一个时辰以后赶回来的,他衣服上处处皆是血迹,手中的长刀却闪着寒光。 “我没受伤,血都是他们的!”陈文昊喊道。 我笑了,温婉的迎他进门:“热水已经烧好了,还是先去洗洗吧。” 陈文昊明显的眼神一个呆滞:“你……你说什么?”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定然是觉得,太阳今个儿打西边出来了。可是他是我最锋利的刀,如今养兵日,眼看着这刀就要派上用场了,怎能为一时的得失,伤了他的心? “你都不顾皇帝之尊,跳下河水救我了,我……我又非铁石心肠,怎能无感?”我微微低了头,轻声说道,一派娇羞。陈文昊都看傻了。 “从昨儿到今日,你未以朕自称。这便是说……此时我们便是世间一对平凡的夫妻。君主外,我主内,不过烧一锅洗澡水而已,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继续说道。 陈文昊激动得扑过来,想抱住我狂吻,我蹙起眉头推开他:“一身血腥气,也不怕人嫌。还不快去洗?” 陈文昊知道本公主素来爱洁,乐颠颠的去了。 平心而论,陈文昊虽然渣了点,也是自幼未得调教的缘故,究其本性还是不坏的,若是陈睿晟有他这般容易哄骗,当年又岂会闹到那般田地?……唉,扯远了。无论如何,陈文昊总算长得不坏,昔年的京城双璧,确实有几分姿色。这样的秀色,居然被天师道辣手摧花,弄成了中看不中用的废物,简直是太过分了。 废物纵使是废了,看美人洗澡总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本公主乐得养眼,便跑过去戏弄一番,一时起意,趁他不备,又冲过去摸了他一把。陈文昊却不甘示弱,顺势亲了我一下。 唇舌交缠的那一瞬间,便如同有炸雷自身体深处响起,本公主整个人都软了,只觉得浑身酥麻,很有几分站不住。 我暗自扶着浴桶边沿一把,直起身来,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着实有几分哀叹。这等天雷勾动地火的事情实在可遇不可求,化学反应妙的颠毫,若是换了别人,自然可纵情一番,可惜……可惜这厮却是个不举的货色。 我慢慢的转身,正待离去,陈文昊突然站起身来。 “夕月,你过来!”他急促的叫道,就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般。 我心中颇有几分不耐烦的走过去,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带着我的手向他的身子探去。 此时屋中光线昏暗,他大半个身子皆在水中,我自然看不清楚水下的光景。然而指尖传来的触感却叫我吓了一大跳。抬头看时,见他一脸惊喜的望着我看。 “夕月,你……你看……”他结结巴巴,竟有几分说不出话来。 我面上毫无表情,心中亦是惊奇的很。本公主见多识广,稍稍一摸,便知道这厮竟然动情了,论这激动程度,竟然比先前有过之而不及,想来或许是张云清连喂他吃了几天壮阳药的功劳。由此也可以证明,这厮的病,和生理无关,完全是心理层面的原因,来的莫名,好的也快。 我一言不发,将手抽出,甩了两甩,做势欲走,陈文昊急了,一把拉住我:“你……你……你怎能如此?” “我怎样?”我回头望着他。 本公主自然知道他为什么心急。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陈文昊从前御女无数,身体精壮,从来没把这个当做一回事过,从来不知节制,如今沉寂了这么一段时间,皇宫之中虽然被瞒得紧,然而谢太后和王婉瑜等知情人的神色,却令他深深感到压力。如今好容易能证明自己一回,若是无人接招,这次空响还是小事,只怕从此便成了哑炮,越发抬不起头来了。他怎能不慌? “你……你说话不算话。原说待我如夫君一般的……”陈文昊是真急了,身子都微微有些颤抖,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呜咽。 “我也是刚刚想起,你的皇后,还在宫里坐着呢。”我凉凉说道。 “你……你莫非要我逼我休了皇后不成?”陈文昊气恼道。 我不再回答,转身欲走,陈文昊叹了口气,便不再求我,重新又坐回浴桶中。 本公主素来心软,看到他这副光景,却有几分不忍心。堂堂一国之君,肤白貌美,床笫之间亦被调教得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如今来了兴致,竟然要自己撸,岂不是暴殄天物? “热水伤身,堂堂皇帝,怎能这般不讲究?”我忍不住说道。 “你……你这负心人!就知道看人笑话!”陈文昊颇为幽怨。 看,他就是这般不解风情。若有崔伯言半分知情知趣,此时早擦干身子,乖乖贴过来服侍本公主了。 然而他毕竟是本公主最锋利的刀,也不好十分委屈了他。 于是本公主轻轻走到他身边,悄声道:“还不起来,此处岂是玩耍之所?总要到床榻之上……” 陈文昊终于会意过来。 “夕月,朕定不负你。”他喜滋滋握住我的手说道。 第83章 山间奇遇 第84章 合纵(一)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84章 合纵(一) 素问狠命掐纪嬷嬷人中,又在她脸上和手上各扎了几针,向我禀报道:“已无大碍了。” 我嫌跟随纪嬷嬷一起来的那个小丫鬟呼天抢地扰的我心烦,便对浅薇说:“赶她出去。” 浅薇笑容可掬地牵着那小丫鬟的手,将她送出门外,道:“我家公主平素最见不得人吵。你且放宽心,先去隔壁吃糖,保管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嬷嬷。” 小丫鬟眼皮子浅,说有糖吃,喜滋滋地去了。 本宫这边便趁机向素问吩咐道:“替我抽她几个耳光出气!” 素问面带犹豫之色。灵枢却早已兴高采烈地抢上前去,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几下,纪嬷嬷一张树皮似的老脸转眼间便肿了起来。 片刻之后,纪嬷嬷睁开眼睛,摸着火辣辣的脸,当下一声惨叫:“谁?何人如此大胆?” 灵枢被她凶狠的眼神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浅薇却迎上去,给纪嬷嬷重新斟了一盏香茶:“嬷嬷方才想是羊羔疯发作了,幸得素问灵枢诊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纪嬷嬷抚着肿得老高的脸,口齿不清地问道:“我的脸怎么了?” 浅薇坦然拿镜子给她瞧了瞧:“为了避免嬷嬷发病时咬舌自尽,不得已出此下策。嬷嬷莫怪。” 纪嬷嬷脸色变了数变,一双眼睛盯住灵枢看了又看,却不敢发作。本公主就在这里,难道她敢忘恩负义、反咬救命恩人一口吗? 因这一番折腾,纪嬷嬷接下来的话气势就弱多了:“幸得天佑皇家,驸马亦宽宏大量,说只要公主诚心改过,他也愿意暂时不休公主,以观后效。公主啊,这是您上辈子烧了多少柱香才积来的好运啊!” 我却知道这定然不是崔伯言的原话。崔伯言这个人,天生的世家子弟,内心极其高傲,表面又分外谦和。这样的人,他若爱,自然会不计前嫌,若不爱,自会拂袖决绝。说什么以观后效的话,压根就不是他的风格,恐怕是纪嬷嬷在借题发挥了。 我想这就是昭灵皇帝最后被陈家篡位的原因。他用人的眼光虽然不赖,但是只因对人性的领悟还不够透彻,所以每每在关键时候功亏一篑。 譬如说此刻,他只想着纪嬷嬷是本公主的教养嬷嬷,本公主定然会赏她几分面子,却忘记了,本公主自有桀骜不驯的一面,而纪嬷嬷,因为寡居和独自抚养儿子的缘故,想问题看事情的立场完全站在了婆婆的角度。婆媳是天然的死敌,此时遣她来劝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再譬如说,他只想着那个被称为“社稷之福”的陈家出自寒门庶族,一定会以他马首是瞻,故而为了对抗世家,挖空心思提拔,却忘记了,人的私欲和野心会随着地位的变化而变化。等到他心目中温柔和顺的皇后不再束缚自己,展现出天性中刚烈决绝的一面,而陈家在军队中的势力有如神助般,逐渐壮大到他也不想看到的程度,天下大势的走向便全变了。 我先前也曾说过,如梦初醒般笼络世家以及从行伍中拔擢冠军侯,都是昭灵皇帝在晚年时力挽乾坤的妙招。然而在原本的史上,这样的妙招却被嘲笑为自掘坟墓:史记载,崔伯言和陈文昊年少相交,是志趣相投的好友,因此在陈家起兵之时,大熙朝第一世家清河崔家便成为他坚定的盟友和臂助;而冠军侯楚少铭,小兵出身,和陈文昊素无交集,却亦被其独特的人格魅力所吸引,关键时候倒戈相向,其后更是娶了陈文昊寡居的大姐陈长华,成为新朝的驸马爷。 是以本公主受大熙朝的供奉这么多年,倒也是颇对得起昭灵皇帝的。崔伯言尚主之后,不待本公主吩咐,便很是乖觉地和陈文昊渐行渐远,原本亲密无间的“帝都双璧“,到如今变成了见面不过打个招呼的泛泛之交;而楚少铭则更彻底,因本公主的缘故把陈家给得罪了个遍,朝野上下谁不知道楚少铭是陈家的头号仇敌。 “公主,老奴都说了这么多了,怎的您就是不开窍呢?表个态吧,老奴也好去向圣上回话。”我正在想这些正史野史上的闲事,很是为自己的丰功伟绩沾沾自喜,纪嬷嬷就大喝一声,不留情面地打断了我的思绪。 表态?表什么态?我茫然间看了吐沫横飞、大放厥词的纪嬷嬷一眼,以手掩袖,抽抽搭搭地说道:“嬷嬷,我自见了冠军侯,方知道先前的那些恩爱,都是假的。我活了这么多年,竟是白活了。我……我只恨先前没有嬷嬷的话,便是出家当道姑,尚可还俗,总比当崔家妇来的自由。我……我是宁可被崔伯言休了的,若要和冠军侯了断,还不如死了好。” “公主怎地这么说?”纪嬷嬷夸张地怪叫一声,上下把我打量了一番,脸上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因为她两边脸高高肿起的缘故,这丝笑容竟格外的狰狞,“公主你悄悄告诉嬷嬷,莫不是驸马……那方面不行?我想也是,虽说你母后也是当年肚皮不争气,可是您在之前,明明是……怎的适了驸马后,反倒音讯全无了?” “纪嬷嬷,你说话小心点!公主好容易才忘了的!”浅薇冲上去,厉声说道,“当年之事,圣上早就下过口谕,无论谁提起,都往死里打!绝不留情!” 纪嬷嬷本是幸灾乐祸,一时忘情,浅薇这般说,脸都吓白了,悄然望了望我的脸色,见我仍然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心中稍安,忙拉着浅薇的手讨饶道:“姑娘休怪,老婆子一时多嘴,再不敢了的……” 浅薇仍带着哭腔不依不饶:“当年宫里,为了这件事,死了多少人,嬷嬷竟然全忘了?圣上三恳五请,国师亲自作法,公主去桃花庵里足足养了两年的病,好容易什么都不记得了,你……” “嗳哟,老婆子该打!该打!”纪嬷嬷情知兹体事大,不待浅薇说下去,就往自己脸上狠抽了一记,因她脸原本肿着,这记挨到皮肉上,越发难耐,第二记就免不了轻了许多,又怕浅薇因此不满,偷眼看她脸色。 一个已经被本公主打肿脸的老婆子,再打下去也没多大的意思。因此我冷眼旁观,忖度着到了本公主解围的时候了,便装作不知所措的样子,哭着说道:“嬷嬷这是做什么?难道本宫要和冠军侯好,嬷嬷就要这样死在本宫眼前吗?可本宫不能没有他,不能没有他啊!”我一边说着,一边放声大哭。 浅薇知道我心意,忙上前为我顺气,顺便用身子挡住纪嬷嬷的视线,好让我装哭不至于太过费力。素问却捧了水盆并洗漱诸物而来,伺候我梳洗。 纪嬷嬷当然没有要自虐的意思,我这般说,她早顺势停了手,待我梳洗完毕,她眼睛闪闪烁烁,试探着说道:“公主啊,不是老奴说,您当年既然哭着喊着要嫁崔氏,就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便是驸马爷……咳咳,体弱一些,也只得咬牙担待了。断然没有出墙给夫家带帽子的道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灵枢却早已经不下去了。这孩子虽然年纪尚小,但一个医道高手,此事怎能不略知一二?“纪嬷嬷,你休要编排驸马的不是!驸马爷好的很!”灵枢怒道,脸上蒙上淡淡一层红晕。 纪嬷嬷倚老卖老,自然觉得灵枢这种黄毛丫头无理取闹。她嗤笑一声说道:“男人好不好,谁用谁知道。你这小丫头牙还没长齐,难道驸马爷会看着温柔美貌的浅薇姑娘不动心,却先将你收用了?不懂事你瞎说个什么?” 见灵枢涨红了脸,她又借题发挥了几句:“如今的小丫头不懂事,相看男人只懂得看脸,看到那相貌清俊的,就哭着喊着也嫁了去。却不知道,男人上面再好都是摆设,下面才最最要紧呢。” 这话说的粗鄙,连我也不下去了,不得已轻咳一声:“嬷嬷谨言。我身边服侍的人都是云英未嫁,嬷嬷怎好在她们面前说这些?” 纪嬷嬷低低惊呼了一声,她自是没想到崔伯言洁身自好,我身边的大丫鬟一个都不碰,便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看我的眼神中,多了几丝怜悯,叹道:“于情可悯,于理难容。公主便权当自己少年守寡便完了,何必做出这等败坏门风、令皇室蒙羞的事情来?”想了一想,毕竟好奇,又凑到本公主耳边问了一句:“冠军侯血气方刚,那……那处定然也是英雄少年,不同凡响吧?” 本公主心中便觉得很有几分对不住崔伯言。当年我在桃花庵中养病之时,他便在隔壁的甘露寺借宿读。那时候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本公主分明是验过货的,所以崔伯言尚主之时,才那般非卿不娶,大动干戈,轰轰烈烈。此事纪嬷嬷最清楚不过了。但是在她潜意识里,总是盼着本宫和她一样倒霉,每每往此处想。本公主懒得和她再纠缠,只好牺牲崔伯言的男人尊严了。 是以本公主此次没有再为崔伯言澄清事实,只是装作一副娇羞扭捏的样子,附在纪嬷嬷耳边说道:“热情似火,威猛无双。” 作者有话要说:防盗章,待替换 第84章 合纵(一) 第85章 合纵(二)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85章 合纵(二) 几日后,陈文昊正式登基,做了皇帝,由天师道国师亲自为其加冕,称国号为大周。而他的原配妻子王婉瑜,便做了正宫皇后娘娘。 一时之间,陈文昊的诸多姬妾各有封赏,进驻后宫。出于对清河崔家的敬重,崔卓清仍然是专司草诏拟旨、品评天下文章这等风雅事,陈文昊更是将她的品级上升为正四品,又许她在后宫之中地位超然,除太后、皇后外一概不跪拜。 因为正史和野史中的记载,本宫对崔卓清忌惮非常,不亚于王婉瑜。此时陈文昊既然在后宫,本宫便紧锣密鼓,赶着脱颖而出,好把崔卓清拦在门外,不教这位传说中的真爱和陈文昊勾搭上。 “大周朝沿袭了我大熙朝的嫔妃制度,却又有所删减。拟定皇帝有一皇后,贵淑德三妃,昭仪、昭容等九嫔、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以充二十七世妇之数,又有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合计八十一御妻。”我向着身边婢女说道。 “陈文昊的皇后自然是王婉瑜。贵妃是那年哭着喊着要嫁到陈家为妾的荥阳郑家女郑蓉锦。淑妃是王婉瑜亲自做主给陈文昊纳的杨家女杨思嫣。德妃便是那位卢家小姐,闺名叫什么来着?”我皱着眉头问浅薇。 “卢筱婷?”浅薇想了想道。 “不,卢筱婷是嫡姐,这次嫁进陈家的是她的庶妹,卢筱晴。”灵枢突然插嘴说道。 我哑然失笑:“你这孩子,偏这种事情记得清楚。” 灵枢悻悻说道:“都说卢家家风好,依婢子看,也不过如是。” 灵枢这么记恨卢筱婷自然是有原因的。 卢筱婷是继崔卓清之后的京城第一才女,无数王孙公子求之不得,偏偏对崔伯言似有倾慕之意,曾半吐半露地说过,极爱崔郎的锦绣华章。 一年前的荷月宴,卢筱婷大抵是说了本宫和崔伯言不睦的消息,当众携琴而来,在崔伯言面前弹下一曲。虽然因崔伯言装聋作哑,没了下文,但以范阳卢氏家风之严谨,这便是卢筱婷能做到的极限了。倒也怪不得灵枢为本宫忧心忡忡,记恨至今。 我此时要说正事,自然不欲她们把话题带偏,轻咳一声道:“陈文昊风流好色成性。除了三妃之外,尚有十多名姬妾,此时也鸡犬升天,分别占了九嫔、婕妤、美人等名号。本宫若不早作打算,只怕剩下的位分越来越少……” 灵枢嘟起嘴道:“公主你何必委屈自己。陈文昊算什么,便是做皇后娘娘,也未必有崔家妇清贵。何况又是个风流的,不知道被多少女人睡过了,孩子都有了……” 我哑然失笑。陈文昊若知道世间有女子如此评价他,还不被气的背过气去。便笑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当年陈文昊能以寒门外戚之身,和崔伯言并称为帝都双璧,可见容貌才识确有过人之处。更何况,有郑蓉锦自甘堕落嫁为妾室在先,本宫和他逢场作戏一二,便也算不得降尊纡贵了。” 半夏笑吟吟说:“公主还是心思不定。否则,索性和冠军侯扯了大旗和陈文昊对着干,岂不痛快?只怕公主看陈文昊生得好,见色心喜,故而才想出这般西施入吴之计,倒叫冠军侯牵肠挂肚,受尽煎熬。” 我她话风不对,不由得问道:“这是楚少铭教你说的?别人都是醋坛子,他却是醋缸,全无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豁达!” 半夏辩解道:“那也要看是什么事。看心中所爱躺在别人怀里,闭着眼睛装死,也只有崔相公这种人才做的出来。” 浅薇见我怒气冲冲将要发作,忙拉了拉半夏的袖子,不教她说下去,自己却问道:“公主见陈文昊时,想梳什么发髻,穿什么衣服,一并告诉奴婢,奴婢好去准备。” 我想了一想,摇头道:“此事却不急在一时。如今陈长华新死,陈家部曲也多有丧命,陈文昊之母尚在九华山烧香拜佛,诚心祭奠。陈文昊称帝以来,更是立誓要斋戒一月,为死去的英灵致哀。因而卢筱晴尚在卢家待嫁,杨思嫣也被叮嘱不必着急进京,徐徐而来。我估摸着陈文昊近日未必有兴致,倒给了本宫充足时间准备。” 因而素问、灵枢为本宫开具了整整二十一天的药浴药方,从通经活络、活血化瘀到排毒养颜、补肾益气、美白滋养,提供全方位的治疗方案,药浴过后,还有开穴、推拿、拔罐、刮痧、金针刺穴等项目,又忙着排了这些天的药膳,务必令陈文昊见到本宫最无懈可击、绝美无伦的一面。 这日药浴之后,本宫身体乏力,由浅薇扶着自浴桶中站起,刚擦干身子,灵枢便凶神恶煞般将我推至贵妃榻前,她好挽起袖子,又是推拿又是刮痧,在本宫身上肆虐。 灵枢手法原不比素问温柔细致,最讲究“快准狠”三字,从不怜香惜玉。因此本宫在她蹂躏之下,疼痛难忍,只因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痛过之后病灶疏解,倍感轻松,于是不敢有丝毫抱怨,只是忍不住惨叫了几声。 不多时,本宫背上的火罐已去,大大小小的黑紫色罐印密密麻麻,颈间、胸腹之处却是大片大片的痧痕,红、紫、黑三色不等,视病灶深浅、病程长短而定。 灵枢一边在本宫面颊上诸穴插满金针,一边嘲笑本宫浑身是病。气氛倒也轻松。 就在这令本宫倍感放松的时刻,突然间,“哐啷”一声,浴室大门已被人破开,透过重重纱幔,一个高大的人影正一步步走来。 “何人如此大胆!”浅薇反应最快,刚刚转身,正要问罪,然而看清来人相貌,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叩见皇上。”浅薇颤声说道。 我扶着灵枢身子,挣扎着起身,正好看见陈文昊一身煞气,脸色铁青,扯落重重纱幔,顷刻间便到了本宫面前。 我被这意想不到的变故惊住了。 此时本宫合身上下只穿得一条纱裙,上半身却春光大露,罐印痧痕在雪白的肌肤映衬下更加触目惊心,分外狰狞,脸上满是金针颤动,披头散发宛如一个疯婆子,容色岂有平日的百分之一? 灵枢则跪坐在我塌边,手里拿着一根金针,也像是被吓傻了,都不知道为本宫遮挡一二。 陈文昊看了看灵枢,又看了看本宫,口中突然吐出两个字:“磨镜?”声音甚是低沉。他右手握着的长剑已经去掉了剑鞘,闪着幽幽的冷光。 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又羞又怒,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屁!你娘才磨镜,你老婆才磨镜!本宫分明在治病,你……你……你这好色之徒胆敢闯了进来!” 陈文昊到本宫骂他,面上煞气大放,但本宫可不吃他这一套,骂得愈发起劲,骂到后来,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陈文昊看到本宫这副模样,心中倒露了怯,叹息一声,微微侧了头去。 浅薇此时便抢了过来,为本宫披上一件披风,略微遮挡一二,又向陈文昊禀报道:“皇上有所不知。公主自幼体弱多病,婢子们伺候公主久了,略通医理,便想出这药浴之法。药浴之后,刮痧拔罐,功效倍增。” 陈文昊闻言,也不敢拿眼睛看本宫,背对着本宫解释道:“朕于外间……闻此处呻吟声不绝,还以为……还以为你在此……” 我有披风遮挡,心中有了几分底气,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大骂道:“你以为本宫在此秽乱宫闺,是也不是?你究竟是猪耳朵,还是猪脑子?你老婆和你做的时候,就是这般叫的?本宫……本宫那分明是疼痛难忍!” 若是平日里如此破口大骂一个皇帝,只怕难逃杀身之祸。可是本宫将此时的陈文昊看的透透的:一则他初登大宝不久,身上那股子为所欲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帝王气势,暂时还没被培养出来;二则他对本宫确有几分与众不同,如今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心中倒也有几分理亏。 陈文昊得本宫如此骂他,先是脸色一沉,继而看到本宫珠泪盈盈的样子,便也就泄去了怒气,将长剑重新入鞘,口中言道:“既然是一场误会,朕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且安心养病便是。”说罢,就要往外走。 可是本宫这个时候怎能如他所愿? 早在我骂他的时候,就已经把来龙去脉、紧急应对措施理得清清楚楚了。 我原本精心准备,意欲以最美的姿态勾搭陈文昊,无奈他在这等尴尬时候不请自来,本宫心中固然觉得委屈,却也知道:胜败在此一役。 他连本宫最丑时候的身体都看过了,第一印象已然铸成,若是今日不能将生米煮成熟饭,日后再勾引时,哪怕本宫再美,他心中也会忆起今日极丑的画面。届时必定事倍功半,说不定便会功败垂成,一步错,步步错。 是以本宫见他要走,忙一把拉住他,口中叫道:“陈文昊,你看光了本公主的身子,就想一走了之吗?把你一双眼睛留下来再说!” 第85章 合纵(二) 第86章 合纵(三)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86章 合纵(三) 素问狠命掐纪嬷嬷人中,又在她脸上和手上各扎了几针,向我禀报道:“已无大碍了。” 我嫌跟随纪嬷嬷一起来的那个小丫鬟呼天抢地扰的我心烦,便对浅薇说:“赶她出去。” 浅薇笑容可掬地牵着那小丫鬟的手,将她送出门外,道:“我家公主平素最见不得人吵。你且放宽心,先去隔壁吃糖,保管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嬷嬷。” 小丫鬟眼皮子浅,说有糖吃,喜滋滋地去了。 本宫这边便趁机向素问吩咐道:“替我抽她几个耳光出气!” 素问面带犹豫之色。灵枢却早已兴高采烈地抢上前去,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几下,纪嬷嬷一张树皮似的老脸转眼间便肿了起来。 片刻之后,纪嬷嬷睁开眼睛,摸着火辣辣的脸,当下一声惨叫:“谁?何人如此大胆?” 灵枢被她凶狠的眼神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浅薇却迎上去,给纪嬷嬷重新斟了一盏香茶:“嬷嬷方才想是羊羔疯发作了,幸得素问灵枢诊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纪嬷嬷抚着肿得老高的脸,口齿不清地问道:“我的脸怎么了?” 浅薇坦然拿镜子给她瞧了瞧:“为了避免嬷嬷发病时咬舌自尽,不得已出此下策。嬷嬷莫怪。” 纪嬷嬷脸色变了数变,一双眼睛盯住灵枢看了又看,却不敢发作。本公主就在这里,难道她敢忘恩负义、反咬救命恩人一口吗? 因这一番折腾,纪嬷嬷接下来的话气势就弱多了:“幸得天佑皇家,驸马亦宽宏大量,说只要公主诚心改过,他也愿意暂时不休公主,以观后效。公主啊,这是您上辈子烧了多少柱香才积来的好运啊!” 我却知道这定然不是崔伯言的原话。崔伯言这个人,天生的世家子弟,内心极其高傲,表面又分外谦和。这样的人,他若爱,自然会不计前嫌,若不爱,自会拂袖决绝。说什么以观后效的话,压根就不是他的风格,恐怕是纪嬷嬷在借题发挥了。 我想这就是昭灵皇帝最后被陈家篡位的原因。他用人的眼光虽然不赖,但是只因对人性的领悟还不够透彻,所以每每在关键时候功亏一篑。 譬如说此刻,他只想着纪嬷嬷是本公主的教养嬷嬷,本公主定然会赏她几分面子,却忘记了,本公主自有桀骜不驯的一面,而纪嬷嬷,因为寡居和独自抚养儿子的缘故,想问题看事情的立场完全站在了婆婆的角度。婆媳是天然的死敌,此时遣她来劝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再譬如说,他只想着那个被称为“社稷之福”的陈家出自寒门庶族,一定会以他马首是瞻,故而为了对抗世家,挖空心思提拔,却忘记了,人的私欲和野心会随着地位的变化而变化。等到他心目中温柔和顺的皇后不再束缚自己,展现出天性中刚烈决绝的一面,而陈家在军队中的势力有如神助般,逐渐壮大到他也不想看到的程度,天下大势的走向便全变了。 我先前也曾说过,如梦初醒般笼络世家以及从行伍中拔擢冠军侯,都是昭灵皇帝在晚年时力挽乾坤的妙招。然而在原本的史上,这样的妙招却被嘲笑为自掘坟墓:史记载,崔伯言和陈文昊年少相交,是志趣相投的好友,因此在陈家起兵之时,大熙朝第一世家清河崔家便成为他坚定的盟友和臂助;而冠军侯楚少铭,小兵出身,和陈文昊素无交集,却亦被其独特的人格魅力所吸引,关键时候倒戈相向,其后更是娶了陈文昊寡居的大姐陈长华,成为新朝的驸马爷。 是以本公主受大熙朝的供奉这么多年,倒也是颇对得起昭灵皇帝的。崔伯言尚主之后,不待本公主吩咐,便很是乖觉地和陈文昊渐行渐远,原本亲密无间的“帝都双璧“,到如今变成了见面不过打个招呼的泛泛之交;而楚少铭则更彻底,因本公主的缘故把陈家给得罪了个遍,朝野上下谁不知道楚少铭是陈家的头号仇敌。 “公主,老奴都说了这么多了,怎的您就是不开窍呢?表个态吧,老奴也好去向圣上回话。”我正在想这些正史野史上的闲事,很是为自己的丰功伟绩沾沾自喜,纪嬷嬷就大喝一声,不留情面地打断了我的思绪。 表态?表什么态?我茫然间看了吐沫横飞、大放厥词的纪嬷嬷一眼,以手掩袖,抽抽搭搭地说道:“嬷嬷,我自见了冠军侯,方知道先前的那些恩爱,都是假的。我活了这么多年,竟是白活了。我……我只恨先前没有嬷嬷的话,便是出家当道姑,尚可还俗,总比当崔家妇来的自由。我……我是宁可被崔伯言休了的,若要和冠军侯了断,还不如死了好。” “公主怎地这么说?”纪嬷嬷夸张地怪叫一声,上下把我打量了一番,脸上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因为她两边脸高高肿起的缘故,这丝笑容竟格外的狰狞,“公主你悄悄告诉嬷嬷,莫不是驸马……那方面不行?我想也是,虽说你母后也是当年肚皮不争气,可是您在之前,明明是……怎的适了驸马后,反倒音讯全无了?” “纪嬷嬷,你说话小心点!公主好容易才忘了的!”浅薇冲上去,厉声说道,“当年之事,圣上早就下过口谕,无论谁提起,都往死里打!绝不留情!” 纪嬷嬷本是幸灾乐祸,一时忘情,浅薇这般说,脸都吓白了,悄然望了望我的脸色,见我仍然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心中稍安,忙拉着浅薇的手讨饶道:“姑娘休怪,老婆子一时多嘴,再不敢了的……” 浅薇仍带着哭腔不依不饶:“当年宫里,为了这件事,死了多少人,嬷嬷竟然全忘了?圣上三恳五请,国师亲自作法,公主去桃花庵里足足养了两年的病,好容易什么都不记得了,你……” “嗳哟,老婆子该打!该打!”纪嬷嬷情知兹体事大,不待浅薇说下去,就往自己脸上狠抽了一记,因她脸原本肿着,这记挨到皮肉上,越发难耐,第二记就免不了轻了许多,又怕浅薇因此不满,偷眼看她脸色。 一个已经被本公主打肿脸的老婆子,再打下去也没多大的意思。因此我冷眼旁观,忖度着到了本公主解围的时候了,便装作不知所措的样子,哭着说道:“嬷嬷这是做什么?难道本宫要和冠军侯好,嬷嬷就要这样死在本宫眼前吗?可本宫不能没有他,不能没有他啊!”我一边说着,一边放声大哭。 浅薇知道我心意,忙上前为我顺气,顺便用身子挡住纪嬷嬷的视线,好让我装哭不至于太过费力。素问却捧了水盆并洗漱诸物而来,伺候我梳洗。 纪嬷嬷当然没有要自虐的意思,我这般说,她早顺势停了手,待我梳洗完毕,她眼睛闪闪烁烁,试探着说道:“公主啊,不是老奴说,您当年既然哭着喊着要嫁崔氏,就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便是驸马爷……咳咳,体弱一些,也只得咬牙担待了。断然没有出墙给夫家带帽子的道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灵枢却早已经不下去了。这孩子虽然年纪尚小,但一个医道高手,此事怎能不略知一二?“纪嬷嬷,你休要编排驸马的不是!驸马爷好的很!”灵枢怒道,脸上蒙上淡淡一层红晕。 纪嬷嬷倚老卖老,自然觉得灵枢这种黄毛丫头无理取闹。她嗤笑一声说道:“男人好不好,谁用谁知道。你这小丫头牙还没长齐,难道驸马爷会看着温柔美貌的浅薇姑娘不动心,却先将你收用了?不懂事你瞎说个什么?” 见灵枢涨红了脸,她又借题发挥了几句:“如今的小丫头不懂事,相看男人只懂得看脸,看到那相貌清俊的,就哭着喊着也嫁了去。却不知道,男人上面再好都是摆设,下面才最最要紧呢。” 这话说的粗鄙,连我也不下去了,不得已轻咳一声:“嬷嬷谨言。我身边服侍的人都是云英未嫁,嬷嬷怎好在她们面前说这些?” 纪嬷嬷低低惊呼了一声,她自是没想到崔伯言洁身自好,我身边的大丫鬟一个都不碰,便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看我的眼神中,多了几丝怜悯,叹道:“于情可悯,于理难容。公主便权当自己少年守寡便完了,何必做出这等败坏门风、令皇室蒙羞的事情来?”想了一想,毕竟好奇,又凑到本公主耳边问了一句:“冠军侯血气方刚,那……那处定然也是英雄少年,不同凡响吧?” 本公主心中便觉得很有几分对不住崔伯言。当年我在桃花庵中养病之时,他便在隔壁的甘露寺借宿读。那时候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本公主分明是验过货的,所以崔伯言尚主之时,才那般非卿不娶,大动干戈,轰轰烈烈。此事纪嬷嬷最清楚不过了。但是在她潜意识里,总是盼着本宫和她一样倒霉,每每往此处想。本公主懒得和她再纠缠,只好牺牲崔伯言的男人尊严了。 是以本公主此次没有再为崔伯言澄清事实,只是装作一副娇羞扭捏的样子,附在纪嬷嬷耳边说道:“热情似火,威猛无双。” 第86章 合纵(三) 第87章 神医(一)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87章 神医(一) 我挣扎着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光线昏暗,烛影摇曳,显然,已经到了晚间时分。 一个人坐在我床头,我眼皮重的很,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只是依稀辨出,那似乎是一个女子。 “浅薇?”我半闭着眼,试探着叫了一声。 那人起身,向我说道:“公主此番倒没有做噩梦。” 这声音起来甚是熟悉。我朦朦胧胧中突然有不妙的预感。 旁边浅薇的声音响起:“崔尚宫,公主醒了。请崔尚宫暂避片刻,奴婢好伺候公主梳洗更衣。” 我了这话,原本尚存的朦胧的睡意早就全醒了,冷汗直往外面冒。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见崔尚宫身穿一身普普通通的宫装,头挽着一个尚宫制式的发髻,就那么站在我床前,仪容姿势竟挑不出半点差错来。然而最普通的宫装,穿在她身上,也似生出了几分别致的颜色,最沉闷的发髻,梳在她头顶,也似有了几丝灵动的风韵。 这就是本公主先前曾对纪嬷嬷言道的,本宫现下最不愿意面对的人。 崔尚宫闺名崔卓清,是清河崔家的长房嫡女出身,也就是崔伯言的亲姑姑。崔伯言尚在襁褓之中,双亲便已亡故,那时,崔卓清已届婚嫁之龄,正是好女百家求的时候,然而她却扬言终生不嫁,自行梳起发髻,躲在崔家在城南郊区的别院之中,不肯轻易见人。 本公主一向嚣张跋扈惯了,清河崔家那群人,自恃门第高贵,本公主却从未放在眼里,尚在和崔伯言最恩爱的时候,都敢当着他的面给崔家人脸色看。因此,本公主之所以忌惮崔卓清,自然不是因为她是崔伯言的亲姑姑,而是因为崔卓清本人。 哪怕在正史中,崔卓清也是被史官盖章认定的著名才女,从古到今的女子之中,只有寥寥不超过五个人,有她这份殊荣。 至于在野史中,她更是被大特的存在。 先是她的出身,说是崔氏主母在生她的时候,曾遇仙人寄梦,预言说腹中胎儿未来必定称量天下文豪; 继而是她的经历,野史说昭灵皇帝垂涎崔卓清才名,欲纳之为妃终不可得,崔卓清自梳,扬言终身不嫁,却因此引得崔家和昭灵皇帝离心离德,成为大熙朝覆灭的原因之一; 而后是她的归宿,野史中说她立誓不嫁的唯一原因是她慧眼识英才,不顾年龄辈分的差异,爱上了未来的大周文宗皇帝陈文昊,在陈文昊娶了琅琊王氏之后仍不死心,偷偷摸摸和有妇之夫往来了很久,最后被获准纳入后宫之时,挺着七八个月的大肚子,怀中还抱着一个一岁大的婴儿。而她肚子里的胎儿,就是未来的一时风云人物,在夺嫡中不幸败北的燕王。 当然,本公主不愿得罪她的原因,自然不是她被仙人预言称量天下文豪、抑或情迷昭灵皇帝、或者嫁给陈文昊这些神异香艳之事,而是史中所载的她对于女子参政的态度。 和陈文昊的结发妻子、史上著名的贤后王皇后不同,崔卓清一向是积极参政议政的,陈文昊招抚四夷、打压豪门世族之时,崔卓清更是很出了几分力。她甚至公开扬言对她儿媳妇们说,当年陈文昊打天下时候,她就偷偷女扮男装藏在军中,但凡陈文昊有什么为难事,也都要找她商议。这般落落大方、理直气壮的态度,和公然宣称女子无才便是德、后宫不得干政议政、亲笔撰写了女儿经的王皇后形成鲜明的对比。 所以尽管在历史上,王皇后才是最后的胜利者,流芳百世,成为史学家盖章的贤后;而崔卓清这等才女则沦为跳梁小丑一般的陪衬,本公主还是本能地讨厌前者,却对后者隐隐保留一份敬意。 记得本公主在未见到她之前,还曾经为陈文昊的重口味和不挑食感叹过。本宫在前世就精通大熙朝正史、野史,早算过一笔账,崔卓清至少大陈文昊十二岁以上,又只有才名,并不以丽色闻名,想来样貌也有限。怎么这等人,竟然会比野史中大熙的第一美人萧夕月更加得陈文昊宠爱,甚至若不是群臣反对得厉害,依照陈文昊自己的想法,她就会在贤后王皇后死后登上后位,扶植燕王登基了。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然而,在见到崔卓清本人之后,本公主才晓得,先前我竟彻彻底底的错了: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人、她的风华气质能够超越年龄的存在而存在,崔卓清丽名不显的最可能的原因是她的才名太过出众,才名掩盖了丽名;又或者,是王皇后的儿子替母亲嫉妒崔卓清美色,特意在登基掌权之后篡改了所有史。 犹记得本宫五岁那年,尚深得昭灵皇帝宠爱。深受宠信的本公主蹦蹦跳跳,被昭灵皇帝拉着手走在通往城南崔家别院的路上。昭灵皇帝郑重其事地问本宫,若是为我寻一位母亲,本宫要不要。本宫为讨好昭灵皇帝,揣摩圣心,自然是甜甜应了。实则心中却膈应得不行。就在这种几乎难以自制的膈应中,本宫见到了崔卓清,如惊鸿一瞥,被结结实实地惊艳了一把,从此便把她排为仅此于我母亲杨皇后美丽的女人。 当然,该使的心计还是要使的。夕月公主壳子虽然只有五岁,里面可是住了一个决意不惜代价复仇、步步筹谋的灵魂。因此在本公主看似童言无忌的设计之下,崔卓清尽管严词拒绝了昭灵皇帝的纳妃之请,也自梳起妇人发髻,立誓不嫁成功,但却没能在城南别院继续住下去。她成为大熙朝皇宫中唯一不属于昭灵皇帝女人的女官,官居从四品,尚在尚宫局众尚宫之上,专司草诏拟旨、品评天下文士文章这些尊崇风雅之事。 自然,对于一向有雄心抱负的崔卓清来说,这种安排是她内心所无力抗拒的。而她入宫的那一年,陈文昊才三岁大,还是什么事都不懂的奶娃娃。本公主就这样机智地杜绝了崔卓清爱上陈文昊的可能,给未来的自己消除了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能算小的障碍。 崔卓清入宫之后,除了草诏拟旨、品评天下文士文章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差使,就是当上了众皇子公主的老师。虽然本公主在文字方面向来没什么天赋,实则是她最不堪教化的学生,然而也正因为此,对她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除此之外,本公主其实还欠了崔卓清一个人情:本公主和崔伯言的婚事正是因为崔卓清的一力主张,才能成功征得崔家的同意的。 说来颇有些惭愧,本公主从小到大,桃花一直不断,因此闺誉也差的离谱。 原本在甘露寺窥见崔伯言时,得知他便是我计划中的目标之一,本想一改往日行径,走一走若即若离、高贵冷艳的贵女路线的。然而那夜的月色太美,崔伯言的目光又太过温柔,本公主的情话说得太溜,竟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被自己所心理暗示,于是不知道怎么搞的,糊里糊涂就把他给睡了。 然后,如何善后便成了大难题。原来本公主也知道本宫这般行径,恐不能讨好清河崔家高门大族那帮把眼睛长在头顶的人,所以也就没想着能嫁给崔伯言,只是希望长久保持这种超友谊的关系。然而一直以来对本宫百依百顺的崔伯言却显示了他迂腐强硬的一面,非说要为本公主负责,非要娶本宫过门不可。 昭灵皇帝在那个时候已经被陈家威胁得隐隐有些透不过气来了,原本都对本公主死心了的他一看到被招惹的崔伯言是崔家的长房长孙,立马动了心思,费尽心机拉拢,厚着脸皮硬要把本公主往崔家塞。崔家呢,自恃是第一世家,处处讲究规矩,本公主的行事自然不中他们意。 于是崔家和皇家扯皮自不必说,在争吵中,本宫的脸面被他们抖得基本上不剩下什么了。后来一直闹到崔伯言在崔家祠堂前往自己手臂上连扎了三刀,失血过多当场昏死过去,本公主才觉察到事态的严重性:若是崔伯言不小心死了,崔家必然恨皇家甚深,说不定立马会和陈家联手,胡乱找个什么理由逼宫,将陈皇后所出的太子奉上皇位。那个时候本公主举步维艰可想而知。 所以本公主当机立断,动用了当时能动用的全部势力,连夜抢了崔伯言,用担架抬入皇宫,牵着崔伯言的手,长跪在崔卓清面前,指天誓日说非君不嫁,除了他这辈子再不会爱别人,痛哭流涕,一副不忍心就此分离的苦命鸳鸯模样,终于成功打动了崔卓清。已有十余年未过问过崔家家事的崔卓清亲往疏通,往返数次,昭灵皇帝也配合着做了许多让步,本宫和崔伯言的事这才算定了下来。 是以此时此刻,在本宫即将要和崔伯言图穷匕见、一拍两散的时候,分外害怕看到崔卓清。本宫的记忆力其实好得很,脸皮再厚也是有限度的。当年的信誓旦旦犹在耳边,若是崔卓清拿这个说事,本宫何以自处?她的眼睛又毒得很,装腔作势、撒娇卖痴未必能瞒得过她。防盗章,待替换防盗章,待替换 作者有话要说:防盗章,待替换 第87章 神医(一) 第88章 神医(二)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88章 神医(二) 此后的几天时间里,整个禁宫处于极度的动荡之中。 陈文昊的正室妻子王婉瑜也入主禁宫,成为后宫之主,帮着陈文昊整顿内务。 很快地,一份死亡名单便被统计了出来。昭灵皇帝的子女,包括昭烈皇后所出的,除了本公主和那个纨绔小王爷萧非凡外,统统不幸在此役中丧命。 “真是太可惜了。上天也站在陈文昊那边啊。”半夏感叹道。 这却是我早就预料到的。陈文昊费了这么大风险,自然不会甘心将他的表弟们拱上皇位,因此昭烈皇后的儿女,必须死的一个也不剩;正如本宫费了这许多周折,自然不会像昭灵皇帝期待的那样,为人作嫁,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萧非凡,就让他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吧。 王婉瑜其实极其能干,颇有国母风范。在她的整顿之下,原本暗中被本宫打造成铁板一块的禁宫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王婉瑜将侍奉陈文昊和她自己的宫女,全换上了陈家的家生子。可惜,仓促之间,却没有那么多内侍自愿净身入宫,供他们驱驰。因此,这内侍一块还是本宫一个人的天下。 而原本的大内总管李培元,因为带领众内侍打开宫门,迎接新君有功,自然还是将大内总管的位子坐的稳如泰山,除此之外,陈文昊还赏赐他许多银钱。 身为太监,向来就对这等黄白之物最感兴趣。因此李培元偷偷溜过来向我通风报信时,脸上就带了几分赧然之色:“老奴实不该收他的赏赐的,只是又怕他生疑……” 我便笑了:“李公公你做的很好。你对本宫忠心耿耿,本宫知道了只有加倍赏你。” 我一边说着,一边吩咐浅薇叫她拿银子出来。 李培元于是更加羞愧,悄声告诉我:“驸马今日求见,和陈文昊两个人关在屋子里密谋了许久,后来老奴进去收拾时候,却看到地上碎了一只杯子。” 崔伯言一向待人温和,这只杯子,自然不可能是他砸碎的。我略想了一想,已经明白过来,又问道:“驸马出来后,可是出宫了?” 李培元敬畏地望了我一眼:“驸马爷径直去寻崔尚宫了。” 我便笑了:“王婉瑜入主禁宫,这宫禁倒形同虚设一般啊。” 李培元小心翼翼赔笑道:“陈文昊的姬妾还在大将军府上,王婉瑜一人坐镇宫中,身边并无三尺之童,令人倒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我不置可否,“哦”了一声,李培元看了看我的脸色,突然又说道:“老奴闻一件奇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笑了:“李公公但说无妨。” 李培元沉吟片刻,方开口说道:“昨个老奴到陈文昊和王婉瑜说,冠军侯引大军北还,原本想着要有一场恶战要打,岂料两军阵前,陈文昊的妹妹陈幼瑛出战,不过三言两语,说了几句话,冠军侯就降了。军中纷纷传闻说冠军侯看上陈幼瑛了,陈文昊便和王婉瑜商议着要为陈幼瑛送嫁。” 我神色不变。这却是我早就计划好了的。为了让楚少铭肯和陈幼瑛虚与委蛇,我费了多少口舌,痴缠了他好几日,楚少铭才不情不愿地应了。现在李培元这般小心翼翼,难道还担心我因此失声痛哭吗? 我想了一想,挥挥手,命李培元下去了。 李培元刚走,浅薇就气愤地说道:“李培元这老东西越来越贪财了!” 我笑笑:“再怎么贪财,他也已经上了我们的船,不会再投奔陈文昊。更何况,些许银钱,本宫还付得起。” 浅薇却忧心忡忡:“底下人最善于见风使舵,眼下大熙朝已亡,公主身份着实尴尬,那五户封邑,不知道如今怎么样……” 我截住她的话:“封邑的事情我们再想办法。本宫那几条街,青楼、食肆和赌馆的生意,可还红火?” 浅薇道:“这个自然。” 我说:“单凭这个,就可以撑上一年半载。” 浅薇无奈道:“只怕坐吃山空。公主不知道,囤在小景山的那伙人,胃口越来越大了……” 提起这个,我也只有叹息:“养兵自然是难万难的。本宫统共就这么两万人马,自然得好生供养着,将来才好用在一时。” 浅薇问:“究竟要几年?就不能速战速决?” 我耸耸肩:“天下人心现下在陈文昊那里。”想了想,又吩咐道:“我们且不说这个。明日驸马要来飞星殿,你且先准备一套衣服出来。本宫要打扮得美美的,好让崔伯言再难忘怀。” 于是,浅薇开始和我商议着第二天梳什么样的发髻,戴哪些首饰,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但是,计划比不上变化。 第二日我从噩梦中惊醒,感到非但头痛,便连胸口膻中诸穴,也闷闷地胀痛。灵枢给我诊脉,断言是肝火过旺,偏偏气郁血滞。 本宫一向惜命,于是灵枢施针,素问推拿,推至凝涩不通之处,钝痛难忍,偏偏推过之后又有一种解脱般的快意,我忍不住叫出了声。 素问一向沉默寡言,此时却笑着说道:“公主这叫声,倒让人心里又酥又麻。怨不得驸马爷和冠军侯争风吃醋这么多年,谁都不肯放手。若奴婢是男子,只怕早动了心了。” 我登时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甚是羞惭。偏偏素问心性内向,更不好像灵枢一样随意笑骂,只恐她心里存了事去。于是一边暗自警醒,强行忍耐住不出声,一边向素问说道:“这你可高看我了。崔伯言今日正是要来,同本宫和离呢。” “和离?怎么会?”素问吃惊地掩住口。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和离,就是一纸休了。只怕和离面上还好看些。”我的语气甚是轻松。 但灵枢却早已不下去,她用手捂住脸,嘤嘤哭了起来。 我不觉有些头痛,忙向灵枢痛陈其间利弊,好容易安抚了她,等到施针推拿完毕,堪堪穿上一件寝衣,走进正殿舒散筋骨时,却看到崔伯言早坐在那里饮茶,竟是已经等着我了。 本宫当时便大怒,心中暗暗埋怨浅薇好不知事。崔伯言的目光怔怔朝我望了过来,我像看也没看见他,一折身便退回了寝殿。 浅薇赶上来向我解释:“奴婢左思右想,只觉得公主不梳妆打扮的时候亦是极美。何况驸马求万恳,教奴婢不要提前知会公主。” 我恨声道:“浅薇,你究竟是本宫的人,还是驸马的人?你……本宫打定了主意要打扮美美的出镜,你偏偏叫本宫素服披发面客!” 浅薇忙跪下请罪,道:“奴婢只是觉得,公主和驸马走到这一步,着实不容易。公主心中,也未必一心向着冠军侯。既如此,何妨善始善终?” 浅薇实在是个妙人。我很快就解读出了她所谓善始善终的意思,这么想了一想,心中也的确有几分雀跃,便低声道:“既如此,你便要在外面守着,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 浅薇红着脸说:“奴婢理会得。便如那年甘露寺……”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崔伯言已经不请自到,走进寝殿了。 崔伯言的容貌和崔卓清有几分相像,身姿甚是挺拔俊秀,一路缓缓行来,自是清贵儒雅,世家风范。本宫看在眼里,只觉得赏心悦目,怨不得崔家老爷子对这个自幼父母双亡的大孙子颇多偏爱,哪怕他做错了事,娶了本公主,一度和崔家闹僵,依然对他颇多回护。 “公主,多日未见,你可……还好?”崔伯言涩声说道。他的声音本来清亮悠扬,如今涩声说来,却有另一种耐人寻味的韵味。 本宫素服披发,心中颇不自信,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怯。因而我只看了他一眼,便缓缓转了目光,道:“来了啊,坐,坐啊。” 崔伯言环顾四周,搬了一个小几,刚刚在我身前坐下,我便皱着眉头,看着他说:“你坐到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为我梳头。” 梳头画眉,自古便是闺房之乐。本宫自负天生丽质,眉毛向来只修不画,昔日和崔伯言要好之时,偶尔也会冲他撒娇,要他梳几个简单的发髻。 有的时候我也会不怀好意,趁着他专心致志时撩拨于他,往往头发没梳好,倒齐齐滚到了床边,于那白日宣淫的荒唐事,也干过不少。 是以崔伯言闻言竟失了神,一时拿不准我的意思,经本宫催促再三,终于拿起了梳子,站到了我身后。 崔伯言的气息很是好闻,如同空山新雨后的青竹一般,自有一股清洌的味道,沁人心扉。这股气息刚刚包裹过来,本宫脑袋便有些发晕,许多往事如同潮水般袭了过来。 第88章 神医(二) 第89章 神医(三)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89章 神医(三) 几日后,陈文昊正式登基,做了皇帝,由天师道国师亲自为其加冕,称国号为大周。而他的原配妻子王婉瑜,便做了正宫皇后娘娘。 一时之间,陈文昊的诸多姬妾各有封赏,进驻后宫。出于对清河崔家的敬重,崔卓清仍然是专司草诏拟旨、品评天下文章这等风雅事,陈文昊更是将她的品级上升为正四品,又许她在后宫之中地位超然,除太后、皇后外一概不跪拜。 因为正史和野史中的记载,本宫对崔卓清忌惮非常,不亚于王婉瑜。此时陈文昊既然在后宫,本宫便紧锣密鼓,赶着脱颖而出,好把崔卓清拦在门外,不教这位传说中的真爱和陈文昊勾搭上。 “大周朝沿袭了我大熙朝的嫔妃制度,却又有所删减。拟定皇帝有一皇后,贵淑德三妃,昭仪、昭容等九嫔、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以充二十七世妇之数,又有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合计八十一御妻。”我向着身边婢女说道。 “陈文昊的皇后自然是王婉瑜。贵妃是那年哭着喊着要嫁到陈家为妾的荥阳郑家女郑蓉锦。淑妃是王婉瑜亲自做主给陈文昊纳的杨家女杨思嫣。德妃便是那位卢家小姐,闺名叫什么来着?”我皱着眉头问浅薇。 “卢筱婷?”浅薇想了想道。 “不,卢筱婷是嫡姐,这次嫁进陈家的是她的庶妹,卢筱晴。”灵枢突然插嘴说道。 我哑然失笑:“你这孩子,偏这种事情记得清楚。” 灵枢悻悻说道:“都说卢家家风好,依婢子看,也不过如是。” 灵枢这么记恨卢筱婷自然是有原因的。 卢筱婷是继崔卓清之后的京城第一才女,无数王孙公子求之不得,偏偏对崔伯言似有倾慕之意,曾半吐半露地说过,极爱崔郎的锦绣华章。 一年前的荷月宴,卢筱婷大抵是说了本宫和崔伯言不睦的消息,当众携琴而来,在崔伯言面前弹下一曲。虽然因崔伯言装聋作哑,没了下文,但以范阳卢氏家风之严谨,这便是卢筱婷能做到的极限了。倒也怪不得灵枢为本宫忧心忡忡,记恨至今。 我此时要说正事,自然不欲她们把话题带偏,轻咳一声道:“陈文昊风流好色成性。除了三妃之外,尚有十多名姬妾,此时也鸡犬升天,分别占了九嫔、婕妤、美人等名号。本宫若不早作打算,只怕剩下的位分越来越少……” 灵枢嘟起嘴道:“公主你何必委屈自己。陈文昊算什么,便是做皇后娘娘,也未必有崔家妇清贵。何况又是个风流的,不知道被多少女人睡过了,孩子都有了……” 我哑然失笑。陈文昊若知道世间有女子如此评价他,还不被气的背过气去。便笑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当年陈文昊能以寒门外戚之身,和崔伯言并称为帝都双璧,可见容貌才识确有过人之处。更何况,有郑蓉锦自甘堕落嫁为妾室在先,本宫和他逢场作戏一二,便也算不得降尊纡贵了。” 半夏笑吟吟说:“公主还是心思不定。否则,索性和冠军侯扯了大旗和陈文昊对着干,岂不痛快?只怕公主看陈文昊生得好,见色心喜,故而才想出这般西施入吴之计,倒叫冠军侯牵肠挂肚,受尽煎熬。” 我她话风不对,不由得问道:“这是楚少铭教你说的?别人都是醋坛子,他却是醋缸,全无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豁达!” 半夏辩解道:“那也要看是什么事。看心中所爱躺在别人怀里,闭着眼睛装死,也只有崔相公这种人才做的出来。” 浅薇见我怒气冲冲将要发作,忙拉了拉半夏的袖子,不教她说下去,自己却问道:“公主见陈文昊时,想梳什么发髻,穿什么衣服,一并告诉奴婢,奴婢好去准备。” 我想了一想,摇头道:“此事却不急在一时。如今陈长华新死,陈家部曲也多有丧命,陈文昊之母尚在九华山烧香拜佛,诚心祭奠。陈文昊称帝以来,更是立誓要斋戒一月,为死去的英灵致哀。因而卢筱晴尚在卢家待嫁,杨思嫣也被叮嘱不必着急进京,徐徐而来。我估摸着陈文昊近日未必有兴致,倒给了本宫充足时间准备。” 因而素问、灵枢为本宫开具了整整二十一天的药浴药方,从通经活络、活血化瘀到排毒养颜、补肾益气、美白滋养,提供全方位的治疗方案,药浴过后,还有开穴、推拿、拔罐、刮痧、金针刺穴等项目,又忙着排了这些天的药膳,务必令陈文昊见到本宫最无懈可击、绝美无伦的一面。 这日药浴之后,本宫身体乏力,由浅薇扶着自浴桶中站起,刚擦干身子,灵枢便凶神恶煞般将我推至贵妃榻前,她好挽起袖子,又是推拿又是刮痧,在本宫身上肆虐。 灵枢手法原不比素问温柔细致,最讲究“快准狠”三字,从不怜香惜玉。因此本宫在她蹂躏之下,疼痛难忍,只因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痛过之后病灶疏解,倍感轻松,于是不敢有丝毫抱怨,只是忍不住惨叫了几声。 不多时,本宫背上的火罐已去,大大小小的黑紫色罐印密密麻麻,颈间、胸腹之处却是大片大片的痧痕,红、紫、黑三色不等,视病灶深浅、病程长短而定。 灵枢一边在本宫面颊上诸穴插满金针,一边嘲笑本宫浑身是病。气氛倒也轻松。 就在这令本宫倍感放松的时刻,突然间,“哐啷”一声,浴室大门已被人破开,透过重重纱幔,一个高大的人影正一步步走来。 “何人如此大胆!”浅薇反应最快,刚刚转身,正要问罪,然而看清来人相貌,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叩见皇上。”浅薇颤声说道。 我扶着灵枢身子,挣扎着起身,正好看见陈文昊一身煞气,脸色铁青,扯落重重纱幔,顷刻间便到了本宫面前。 我被这意想不到的变故惊住了。 此时本宫合身上下只穿得一条纱裙,上半身却春光大露,罐印痧痕在雪白的肌肤映衬下更加触目惊心,分外狰狞,脸上满是金针颤动,披头散发宛如一个疯婆子,容色岂有平日的百分之一? 灵枢则跪坐在我塌边,手里拿着一根金针,也像是被吓傻了,都不知道为本宫遮挡一二。 陈文昊看了看灵枢,又看了看本宫,口中突然吐出两个字:“磨镜?”声音甚是低沉。他右手握着的长剑已经去掉了剑鞘,闪着幽幽的冷光。 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又羞又怒,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屁!你娘才磨镜,你老婆才磨镜!本宫分明在治病,你……你……你这好色之徒胆敢闯了进来!” 陈文昊到本宫骂他,面上煞气大放,但本宫可不吃他这一套,骂得愈发起劲,骂到后来,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陈文昊看到本宫这副模样,心中倒露了怯,叹息一声,微微侧了头去。 浅薇此时便抢了过来,为本宫披上一件披风,略微遮挡一二,又向陈文昊禀报道:“皇上有所不知。公主自幼体弱多病,婢子们伺候公主久了,略通医理,便想出这药浴之法。药浴之后,刮痧拔罐,功效倍增。” 陈文昊闻言,也不敢拿眼睛看本宫,背对着本宫解释道:“朕于外间……闻此处呻吟声不绝,还以为……还以为你在此……” 我有披风遮挡,心中有了几分底气,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大骂道:“你以为本宫在此秽乱宫闺,是也不是?你究竟是猪耳朵,还是猪脑子?你老婆和你做的时候,就是这般叫的?本宫……本宫那分明是疼痛难忍!” 若是平日里如此破口大骂一个皇帝,只怕难逃杀身之祸。可是本宫将此时的陈文昊看的透透的:一则他初登大宝不久,身上那股子为所欲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帝王气势,暂时还没被培养出来;二则他对本宫确有几分与众不同,如今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心中倒也有几分理亏。 陈文昊得本宫如此骂他,先是脸色一沉,继而看到本宫珠泪盈盈的样子,便也就泄去了怒气,将长剑重新入鞘,口中言道:“既然是一场误会,朕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且安心养病便是。”说罢,就要往外走。 可是本宫这个时候怎能如他所愿? 早在我骂他的时候,就已经把来龙去脉、紧急应对措施理得清清楚楚了。 我原本精心准备,意欲以最美的姿态勾搭陈文昊,无奈他在这等尴尬时候不请自来,本宫心中固然觉得委屈,却也知道:胜败在此一役。 他连本宫最丑时候的身体都看过了,第一印象已然铸成,若是今日不能将生米煮成熟饭,日后再勾引时,哪怕本宫再美,他心中也会忆起今日极丑的画面。届时必定事倍功半,说不定便会功败垂成,一步错,步步错。 是以本宫见他要走,忙一把拉住他,口中叫道:“陈文昊,你看光了本公主的身子,就想一走了之吗?把你一双眼睛留下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防盗章,待替换 第89章 神医(三) 第90章 炮灰计策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90章 炮灰计策 这下子果然成功激怒了陈文昊。 “你胡言乱语在讲些什么?”陈文昊的眼睛里似乎酝酿着一场风暴,“你几时说过这样的话?朕又怎么可能答应?简直异想天开!” “公主,公主,莫要再说了,奴婢求求您,莫要再说了!”浅薇装作很是担心的样子,又冲了上来拉扯我的衣袖,苦苦哀求。 “你……你竟然出尔反尔吗?”我像是惊呆了的样子,指着他鼻子颤巍巍说道,“陈文昊,昨日若非你应允……,本宫怎么可能跟你……” 王婉瑜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文昊,竟有几分将信将疑。 “够了!萧夕月,朕受够你了!你就是个疯子,就是普天下头号大傻瓜!”陈文昊怒不可遏,转头向着王婉瑜吩咐道,“给她一个才人封号,爱要不要!把她锁起来,叫她什么人也见不到!朕倒是要看看,她能疯出什么花样来!” 说罢,大步走出飞星殿,大叫一声:“上朝!”便带领着一大帮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留下王婉瑜一个人,用充满同情和遗憾的眼光望着我:“你……你果真是太傻了。你可知道他对你……他对你……” 她欲言又止,脚步顿了顿,竟然就此离开了。 我等她走远了,才整了整衣服,恢复了正常的神态。 这一番演戏,并未收到良好的效果。王婉瑜忍者神龟的功夫,似乎更在崔伯言之上,令人一记重拳打出来,却软绵绵落到了棉花上,实在是好生遗憾。 只是……只是…… “公主,皇后娘娘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浅薇疑惑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我心中所想的问题,却和浅薇不一样。本公主步步筹谋,方走到了今日,陈文昊对我与众不同,本宫自然知悉。问题的关键是:王婉瑜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她若知道,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这样就不好玩了哎! 我这样想着,太阳穴后侧又闷闷地开始痛。我想用手扶住头,未想到眼前一阵眩晕,竟然就此昏了过去。 本公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据灵枢说,这次发病,是本宫不知自重,刮痧拔罐之后,贸然行房的缘故。 “邪气入体,侵入肺腑,尤加缠绵。”灵枢面无表情地宣布道。于是本宫便如一条砧板上的肉一般,被她用各种方法折腾了很久,身体才渐渐有了起色。 而就在这短短的三天时间里,后宫的形势再次起了变化。 杨氏女杨思嫣入宫,陈文昊盛宠之,原本的宠妃郑蓉锦反落到了后面。 至于王婉瑜?哦,这个女人一向是贤惠到了极致的,负责日夜操劳,为陈文昊生孩子煮饭,结缡七年以来已经有两女一子。陈文昊虽然依足了规矩,初一十五准时例行公事,但是对她的身体,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可有可无。而王婉瑜,似乎也并不介意别的女人分她的宠。是以无论是郑蓉锦还是杨思嫣,她都用心照顾得很好。 后宫里有这么一个不善妒、贤惠能干、真正以皇帝意志为先的皇后,对于陈文昊来讲,是一件好事,而对本宫来说,却就并非如此了。 本公主恨不得竭尽所能,用力蹦跶,好让帝后失睦,陈文昊后宫起火。 无奈…… “公主已是病上加病,若是再不知珍重,便是司命至所属,奴婢纵使竭尽全力,也无可奈何了。”灵枢气呼呼地宣布道。 我转头看了看素问,见她一脸担忧的样子望着我,便知道灵枢的话不虚,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是…… “公主,今年封邑的收入还没来。兴许是……”浅薇面带担忧之色。 半夏愤愤然道:“那群只晓得捧高踩低的狗腿子们!” 我摆了摆手。 “倒也怨不得他们。实是花费太大。”其实我心中清清楚楚,我纵使能将这几万兵马藏在深山之中,几年瞒得严严实实,但长此下去,消耗得却是兵士的一股锐气。这是一场消耗战。除非我能按照计划,将陈家后宫朝堂的那些支持者整治得服服帖帖,让陈文昊的势力消耗速度大于我。否则,结局是一场悲剧。 但是,我别无选择。 这支私兵的建立,是假借着大熙朝太子的名义,后来太子身死,才顺理成章由本公主接收,是以必须赶在大熙亡国前建立,若是等到陈家上台,再建私兵的话,纵使打起光复前朝的旗号,只怕更加难成气候; 而陈文昊羽翼早成,若不能等在剪除陈文昊羽翼之后再发动兵变,简直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所以,只有本公主想方设法到处揽钱,继续喂养这群吃不饱的饿狼了。但愿用兵之日,这群饿狼能够不辜负本宫所愿,狠狠撕咬陈文昊及其追随者的血肉。 只是现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浅薇,按照先前所议,命人去落雁居收银子。”我吩咐道。 京城落雁居,是和红袖招齐名的两大青楼。除了浅薇等寥寥数人外,无人知道这座青楼的幕后老板便是赫赫有名的明镜公主。是以当日崔伯言日日去落雁居喝酒,本公主才不会阻止他,本宫恨不得落雁居的仙仙姑娘能再给力点,好把崔伯言牢牢拴在她身边,好让红袖招的花魁刘惜惜颜面无存,彻底奠定落雁居京城第一青楼的美誉。 除了落雁居外,自然还有五芳斋、丹青坊、知味楼以及富贵赌坊这几家铺子的银子可以收。只是本公主未雨绸缪,自然不能做杀鸡取卵的勾当,给他们留下了充裕的资金进行再投资,又预留了一部分银子做来年的军需之用,这手头就真正有几分紧了起来。 十日后。 “浅薇,这几日里,皇上可曾路过我们飞星殿?”我当着灵枢的面,故意大声问浅薇。 浅薇会意,道:“说来也奇怪,皇上明明不顺路,却每每总要在飞星殿门口经过上那么一回两回。可惜公主身子未好,否则……” “哼!”灵枢冷哼了一声,“好色鬼!老天真是不开眼,好色鬼的身体却是好的很,公主你若想以此耗他的元气,恐怕他尚且无事,你先一命呜呼了!”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灵枢所言,自是有几分依据。更何况,本宫也知道,一个帝王的身体好坏,是否精力旺盛,确实是衡量皇帝是否贤明有为的一项指标。但凡有为之君,精力必然旺盛得很,这样才能够应付繁琐的政事不至于崩溃,才能够将自己的政敌熬死,成功上位,笑到最后。 而陈文昊在正史和野史上也确实是一个精力旺盛的皇帝,用足了妃嫔名额不说,后宫佳丽之中,还有许多连名分都不曾有,却被他收用过的宫人,算起来,后宫上百人,只多不少。 “本宫只是……只是想着将封邑的收入讨回来而已……”我试探着向灵枢说道。 “哼!”灵枢再度冷哼,“想从好色鬼那里拿银子,只怕空手套白狼是不行的吧?公主您的身体,半月之内,决计不能行房,若是公主您有别的法子,能从好色鬼那里捞到好处,奴婢便不会再过问。” 法子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只是陈文昊那性情,实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中途是否需要改戏。本宫可没那个把握,能在彻底拒床戏于门外的同时,尚不激怒了他。如今见灵枢说的郑重,也就只有乖乖打消了招惹陈文昊的念头。 “把本宫的头面偷偷卖掉一些吧。从此以后本宫戴假的就是了。”我叹了口气,最后吩咐道。 “公主,您还记得那一套……”浅薇犹豫着问道。 我想了一想,便知道她在说什么。那是崔伯言母亲留下来的一套首饰,据说是西域的奇珍异宝,经著名的工匠打造雕刻而成,价值颇为不菲,若是偷偷拿去变卖,只怕可得数万两白银。当日崔伯言和本宫定情之时,送给了本宫,只戴过两次,便爱不释手,是以和离之时,本宫见崔家没有索要,索性就也装聋作哑了。 “不行!”灵枢反应也很快,“那是崔家传给儿媳妇的东西!公主您既然不要驸马了,那自当给人家好好还回去!否则……否则……” “既然如此,那套东西便留着吧。待到崔伯言再娶妻之时,便还给他。”我轻咳一声,冲着浅薇打了个眼色。 浅薇会意,低头应下了。 此后的几天里,本宫一直乖乖地遵循医嘱,从素问和灵枢的安排,身子终于一天胜似一天地好了起来。虽然半月之期尚未满,却已觉得神清气爽,脚步如飞,和平日大不相同,于是便试探着问素问,是否可容我出门走走,散散心。 素问刚犹豫了一下:“这……只怕……” 我便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吹着气,撒娇似的说道:“好素问,你就依我这次嘛……” 素问平素便是个怕痒的,我又撒娇技能满点,她实在推托不过,看着灵枢一时不在,便咬牙应承了下来。 “公主万不要跑远了。去去便要回来。”素问轻声说道。 第90章 炮灰计策 第91章 又逢上巳节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91章 又逢上巳节 我换了一套半透明的丝质的寝衣,外厢用大红披风裹着,一步一步走出门外。 飞星殿的主殿之中,一干宫女太监屏神静气,纷纷低头,如泥塑的雕像一般杵在那边,唯有陈文昊一个人,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大刺刺坐在飞星殿正中的椅子上,以主人自居。 而他的结发妻子王婉瑜就站在他身旁,垂首凝望着他,宛如一个温柔恭谨的符号。 王婉瑜亲自服侍着陈文昊净了面,梳了头,对他脸上的巴掌印子问也不问,还特地拿粉为他遮掩了一番,又侍奉他用过了些点心充饥而陈文昊一脸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仿佛那是吃饭喝水般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最后陈文昊站了起来,王婉瑜又俯□子,为他整理了衣服上的褶皱,方轻声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该上朝了。” 陈文昊连看都没看王婉瑜一眼,袍袖一拂,大踏步径直往殿门外走去,便有小太监扯着又细又尖的嗓子叫道:”起驾!” 本公主怎能容他开开心心去上朝,恰在这一瞬间闪身出来。 “慢着!”本宫喊道,匆匆赶到陈文昊驾前。 那一瞬间陈文昊的眼睛里一丝温柔一闪而过。 “夕月,你怎么起了?朕明明吩咐说,不教他们唤醒了你……”陈文昊讶然道。 我冷笑了几声。“皇上和皇后娘娘在本宫的飞星殿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扰人清梦不说,还要怪本宫醒的不是时候吗?” 陈文昊脸色沉了一沉:“既然醒了,那也正好。如今皇后也在场,索性就把事情给定下来吧。”又转头看了王婉瑜一眼,道:“朕昨日、便留宿于此,皇后你想是早知道了?” 王婉瑜温婉地点头,轻声回答:“是。” “朕先前为抚慰亡故的诸位将士,曾立誓斋戒沐浴一月,这……”陈文昊的语气虽然略有迟疑,可是眼神却是理直气壮得很。 果然王婉瑜会为他粉饰太平。本宫眼睁睁瞅着王婉瑜轻轻一笑:“皇上日理万机,何等费神,自然不可与寻常百姓相提并论。臣妾早说过,斋戒沐浴一月太过严苛,恐于龙体不利。皇上的这份心意,想必诸将士早已心领,龙体珍重,以一日代一月即可。” 陈文昊却摇头道:“不可。朕说一月便是一月。只是……” 王婉瑜于是又继续揣摩上意:“皇家开枝散叶,头等大事,并不是皇上沉溺女色,而是这子嗣之事,是万万耽误不得的。万万不可因斋戒之事,而废了正道。” 陈文昊容色稍霁,指着本宫低声向王婉瑜说道:“朕只得幼瑛一个妹妹尚在,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伤心难过。萧夕月她既然已和崔伯言和离,更无处可去,朕便索性收容了她。” 王婉瑜低头道:“是。皇上一片苦心,幼瑛若是知道了,必然欢喜。” 本宫冷眼瞧着他们帝后夫妻二人夫唱妇随,竟是连挑拨离间的档口都寻不到,当下对这个王婉瑜就有些怒其不争,冷不丁走到她面前,大声说道:“王婉瑜,看好你家男人,莫叫他出来惹人厌。你若伺候不了他,便多纳几个姬妾呀,再不济收几个屋里人。省的他憋不住,浪出门来,强抢良家女子!” 本宫这一番粗俗的话说出来,陈文昊震惊了。 他快走两步,走到我的面前,狠狠抓住我的手腕:“萧夕月,你这个疯女人,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放手!”我拼命挣脱开他,索性将那裹在身上的披风一扔,一套半透明的丝质寝衣便再也遮挡不住周身斑斑点点的痕迹。大抵是昨夜厮杀太过激烈,气血翻涌的关系,那些触目惊心的痧痕罐印悉数褪去,只留下一点点痕迹,而那些红色的吻痕,青紫色的淤痕,便趁机脱颖而出,仿佛无声地控诉着陈文昊的罪行。 “你昨夜究竟干了些什么,你自己心中最清楚!”我大声说道,“明明有娇妻美妾一大把,却跑出来对良家女子用强,你……你简直就是一个禽兽!” 陈文昊大怒:“朕几时对你用强了?明明你……” 王婉瑜的反应更是奇怪,她朝着殿中诸人打了个眼色。“你们都下去吧。”她吩咐道。 本宫才不管这些场面上的事。本宫恨不得陈文昊在所有人面前颜面尽失,遂大声道:“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本宫和冠军侯是一对爱侣,偏你陈文昊不要脸,硬要把我们分开,你……” 陈文昊怒极:“萧夕月,你能要脸一点吗?楚少铭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你自己不清楚?还爱侣?谁不知道你不守妇道,身为崔家妇却和楚少铭做那苟且之事,连崔伯言也容不下你,才和离了。你和离前,你是崔家妇,和离之后,楚少铭已是陈家的乘龙快婿,他已经不要你了,若非朕收留你,天下之大,你焉有地方可去?” 王婉瑜柔柔说道:“皇上,幼瑛和冠军侯尚未定亲,皇上这般说,似有不妥……” 陈文昊凉凉看了她一眼:“楚少铭那小子,早在两年前,就已向陈家提亲。朕以他出身寒微,品行不端,未尝应允。如今他临阵倒戈,带着两万大军投奔我大周,朕才看在他弃暗投明的份上,默许了他和幼瑛之事。至于你,萧夕月,”他转头过来,“楚少铭他已经不要你了,不要你了,你怎么就是不懂呢!” “啊!”我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自信这声尖叫足以刺痛陈文昊的耳膜,“我不信,我不信!”然后我开始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形象仪态全都不顾,浑身颤抖,一副神智失常的模样。 浅薇恰到好处地冲了出来,用披风重新将我围上,柔声安慰着我。 “快告诉我,他没有不要我,他就要来接我了,是不是,是不是?”我喃喃说道,确保声音恰好能让陈文昊和王婉瑜到。 “公主,公主,你快醒醒,快醒醒啊!”浅薇含泪说道,“是啊,他没有不要你,他就要来接你了……” “够了!”陈文昊大踏步走过来,一脚踢翻了浅薇,“你就是这样照顾你家主子的?怨不得她的疯病越来越厉害!你需这样说,她和楚少铭半点关系都没有,她是朕的女人,从此当以服侍朕为要,恪守妇道!你懂了吗?” 浅薇一脸惊恐地抬头望了望,然后重新抱住了我,我们两个女人一起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个仿佛受到了惊吓,一个似乎神志不清。 王婉瑜望了望我,叹了口气:“臣妾上次见她,还在荷月宴上。那时她何等风光,想不到如今,却……” 陈文昊握住她的手:“世事无常,她嚣张了那么多年,也该吃点苦头了。只是朕未料到,楚少铭那小子,居然这般动她的心。崔伯言那般待她,尚收拢不住,她……唉,楚少铭那个小子,只怕当真有些邪门。但愿幼瑛,不要吃了亏才好。” 王婉瑜道:“有皇上这个哥哥在,幼瑛能吃什么亏呢?” 陈文昊叹了口气道:“若非不可妄杀降将,又有幼瑛苦求,朕真想把那小子给五马分尸了!那小子忘恩负义,见风使舵,贪慕富贵,翻脸无情,若非领军打仗确有几手,朕怎会容他到今日?” 王婉瑜低头道:“既然皇上已经收容了她,不如索性把位分定下来,省的她日日夜夜,胡思乱想……” 陈文昊道:“朕能有你这么一个皇后,实在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只是这位分一事,颇费周折。她的身份着实尴尬,人又疯疯癫癫的,实是拿不出手……” 王婉瑜微笑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等小事,交给臣妾便是。”想了想又道:“她出身高贵,平素又是个性烈的,脾气大,臣妾想来想去,也只有贵妃之位,不算折辱了她,只是,三妃之位已占……” 陈文昊吃惊道:“三妃之位已占?” 王婉瑜见他吃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忙提醒道:“皇上这些日子操劳国事,想是于这后宫之事,不甚在意。皇上的贵妃是郑氏,德妃卢氏,淑妃便是臣妾新近为皇上纳的杨家女。皇上想是忘了?” 陈文昊皱眉道:“弘农杨家,式微已久。何必和他家攀亲?” 王婉瑜低头道:“杨家女杨思嫣,艳名远播,虽无前朝明镜公主之丽色动天下,想来也应有五六分的光景。臣妾想着皇上贵为天子,绝色美女自当侍奉君王,便做主纳了。当时也曾向皇上禀告过的,那时尚不知明镜公主已与驸马和离……” 陈文昊打断她的话:“她和离不和离,却又和朕有甚么关系?若非见她疯疯癫癫,无处可去,实在可怜,朕才不会……还有,如今她已经不是公主了,断然不可再提及旧时称谓。” 王婉瑜道:“是。臣妾想着在三妃之上,再加一妃,名号为贤,皇上觉得可妥当?” 陈文昊摇头道:“不妥。若如此,还要太后和朝臣点头才好。区区一个前朝公主,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便是随便封个昭仪、昭容什么的也尽够了。” 王婉瑜试探道:“如今九嫔之中,尚有昭仪之位空缺,只恐她心高气傲,因位分之事和郑氏等人冲突。” 本宫素来知道郑氏郑蓉锦颇有几分本宫的风格,以骄纵跋扈脱颖于陈文昊众姬妾之中。果然到郑氏之名,就连陈文昊也微微摇了摇头:“一个两个都是这般不省心……” 本宫见他们二人你来我往,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为本宫的位分讨价还价,心中感到好笑,但本宫可不能遂了他们的意去,于是挣脱浅薇的手,冲上去大声说道:“什么位分?陈文昊,你明明答应本宫陪你一夜,你便放本宫和楚少铭团聚的,又在说什么位分?” 第91章 又逢上巳节 第92章 诗画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92章 诗画 这样寻人捉刀的事情,本公主年年都干过不止一遭,最是轻车熟路。而且我明白这位隐在幕后的捉刀客,十有八九便是崔伯言。 心中便暗骂浅薇看不清形势,今时今日,旧人既为他人佳婿,何必再有所牵连。 浅薇仿佛猜透了我心中的意思,小声凑在我耳边说:“是……是驸马主动唤婢子过去,若非如此,婢子绝不敢轻易招惹……” 我心中更觉失望,转头却向那叫钱益之的青年露出一个笑容:“你且去为我寻一盒胭脂来。” 钱益之满面涨红,唯唯诺诺去了,浅薇便疑惑道:“此间何处寻得胭脂?” 我不以为然。这孩子若连胭脂也寻不来,又有什么资格做本公主的入幕之宾? 我只管自顾自在雪白纸上画出深深浅浅的墨痕,墨痕里依稀勾勒出穷途末路、哀伤悲愤的意境。附近一些好事的贵妇围了过来,无不窃窃私语,面露惊讶之色。 “这画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见她们在叫。 “纵然这画勉强过关,诗文却仍会出大丑。等着瞧吧,我认识她那么多年,就没见她写过一句通顺的诗文!“她们在嚷。 一群只懂得叫嚣的愚妇。 钱益之气喘吁吁的捧着一盒胭脂回来,正想表功,见到这画上的墨痕,却不觉呆住了:“这……这……这……” 一盒胭脂往画上胡乱一洒,殷红点点犹觉凄艳。 “这是……梅花!” 终于有人大叫道。 本公主不语。 大熙的昭灵皇帝是个讲究生活情趣的人。昔年曾为众多皇子皇女延请著名的花鸟鱼虫画师为师父,学习这写意画的画法。本公主生性愚笨,只学会了画这梅花。 至于充作梅花花朵的胭脂,如此才更觉暗香扑鼻,旖旎之至,不是吗? 那群愚妇说的很对,本公主不善诗文,可是腹中古文,何止万? 笔走龙蛇,一派凌厉峥嵘,一首五言诗已经挥毫而就: “墙角数枝梅, 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血, 为有暗香来。” 不过改动了一个字,意境大不相同,杀机四伏,令一群闺阁少妇花容失色。 然而固然纯论意境,或许不如改动前优雅含蓄,但本公主从前的诗文成绩太差,仍旧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怎么可能!那副差强人意的画也就罢了,这诗却决计不是她自己所做的!” 京中贵妇何等彪悍,前朝时候是胆敢凭着世家名门的背景,和当时的皇后陈素娥明枪暗箭彼此争斗的,如今怎会将本宫一个失势妃嫔放在眼中? 一时质疑的言语甚嚣尘上,直直凌面而来。 半夏气愤的扶住我,意欲辩解,钱益之也在旁边竭力为我作证,然而只换来无知愚妇们七嘴八舌的嘲讽: “你定然是见她人长得美,迷上她了,故而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她再怎么不济也是皇上的女人,是你招惹得起的吗?小心小命不保,连累家族!” “生就一个狐狸精,见了男人就勾引……” “这诗自然不是我自己做的!”我推开半夏的搀扶,不屑的望着她们大笑,“但那又怎样?这样的诗文,这世上也只有我一人知道!今日不过写出来,让你们见识一番!” 贵妇们却是一阵沉默,此时动静已是闹得很大,便是对岸的一些文士,也零零星星的围了过来。 一阵窃窃私语声传来。 “不必说了,定是席间仰慕她的男子代为捉刀。曲水流觞宴图个乐子就是,何必非要弄个清楚明白?” 便有人把目光投向崔伯言的方向,意有所指。 我便冷笑了。别什么事情都想着崔伯言的好,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只是这天赐的华章可不是次次都钟情崔伯言一人的。他的脸哪里就这般大了? “你们错了,席间无人做得出这样的诗文。”我大声说道,这是我仰慕的诗人所做。当然,诗品并非人品,咱们不必牵扯太多。单说这样的诗文,我至少还可写出几几百首来,让你们这群人见识见识风流人物!” 我一面说,一面不待人回答,泼墨挥毫,一些烂熟于心的句子便顷刻跃然纸上: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我随手将写满了诗词的字纸往他们脸上乱扔,一面大声喊道:“这三首诗,一首诗的作者是王安石,一首是白居易,一首是李白,都是本宫喜欢的诗,你们可要记好了!” 话说到这里,心中突然一阵恍惚而过。既然文章本天成,若是到了其他的平行时空,写这些妙词警句的人会不会叫其他的名字呢?人性本是相通的,世间情感总会在某些时候引发共鸣,便纵是措词、格律、音韵稍有差异,然则其中承载的感情,却应该是相似的。会不会在别的平行时空,或者在别的周目中,作诗者的年龄、容貌、名字乃至性别都会有所不同呢? 写满字的纸本是轻飘飘的,便纵是上面的文字是足以流传古的锦绣华章,其真实重量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然而那些被字纸扔了一脸的男男女女纷纷气的脸红脖子粗,却都似哑巴了一般,不好意思说什么。他们的眼神迷茫而惊疑不定,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本公主拂袖离去,竟然无人敢嘲笑和阻挡。 这番遭遇被人添油加醋,绘声绘色传到皇宫里去,本公主自然更是增添了一丝神秘色彩,简直是大快人心。 便纵是正和本公主冷战的陈文昊,也巴巴的跑来,轻咳一声说道:“闻你在曲水流觞宴上,大显身手……” 我冷笑着望着他:“未能让你家淑妃娘娘的心愿得逞,在宴上大丢其脸,想来淑妃定然不高兴,怎么,你便心疼了?” 陈文昊阴郁的脸上突然显出一丝笑容:“怎么,你吃醋了?” 他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的想靠近我,我心中一阵恶寒,忙不动声色的拉开了距离。 陈文昊看在眼里,眼中便有些不快,但仍压抑不住的好奇,追问道:“王安石是谁?白居易是谁?李白又是谁?朕怎么从来没说过?夕月,众人都说只怕这几首诗是崔伯言偷偷做的,又有人说是你自己托名所做,朕只不信。” 我嘴唇上挑,似笑非笑:“崔伯言算什么东西?自然不是他做的。这真的都是我仰慕的诗人。自古国家不兴诗家兴,赋尽沧桑句便工。这些人自然隐居山野之间,皇上不知道也是有的。” 陈文昊还欲再说些什么,那名曾服侍过他的小太监鬼鬼祟祟的站在门边跟他打眼色,他唤进来,李福成便耳语了几句,陈文昊皱起眉头:“夕月,朕改日再来看你。”竟然做贼似的走了。 我只望着他的背影冷笑不已。夜间命人关了殿门,自有小鲜肉负责暖床。 黑灯瞎火的,小鲜肉自然不知身处何方,亦不知本公主的相貌,只是下意识的抱紧了我,气喘吁吁的说道:“夫人今日心情不大好。” 我点头道:“我男人和我表妹好上了。据说连孩子都怀了,只是偷偷摸摸瞒着。我从前的侍女背叛了我,转身爬上我男人的床。你说说看,我心情能好?” 表妹自然指的是杨思嫣,从前的侍女却指的是素问。陈文昊瞒得死紧,浅薇也怕本公主生气,竟然不肯悉数道出,但是不代表我就一定蒙在鼓里。本宫是何等没有安全感的人,察言观色自有一手绝活,直觉敏锐超乎他人想象。 杨思嫣倒也算了,是个头脑愚蠢拎不清的。素问原本明明说喜欢本公主的,却一转身爬上陈文昊的床……罢了,定然是谢太后死后,她担心本宫寻她麻烦的缘故。 那小鲜肉便叹息似的说:“夫人……若夫人不弃,我……在下也是好人家儿女,年近二十,尚未娶妻……” 我自然知道他是好人家儿女。若不是足够干净,貌美体健,怎么会使了这么大力气将他绑了来?只是若是论及别的,就是在讲笑话了。 小鲜肉仍旧断断续续的说着,声音里带一丝羞涩:“在下……原本第一次被掳之时,心中尚且忐忑。如今每逢夜幕降临,便焚香沐浴,安卧榻上……若……若有一夜不见夫人……便觉……六神无主,人生……更无意趣……” 我的手在他光滑的脊背上摩挲。这是一具足够青春、富有活力的身体,伴着这样的抱枕静静入眠,足以让帆过尽的心境不再疲惫如初,暂时忘却那些伤痕累累。可是也因为他太过年轻,噩梦……仍然是免不掉的。 深夜之中,我从遍地血腥的噩梦中惊醒,鼻中却又闻见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我猛然警醒,抬头看时,只见朦胧的月光透过窗子,定定的照在床前。床前一个高且瘦的黑影静静的站在那里,便如同一座雕塑。 我下意识的往小鲜肉身上摸去,只觉得身体尚且温热,入手之处却满手潮湿,不觉怒了起来:“你……你竟忍心叫我跟一个死人躺在一起!你就不怕我吓出什么病来?你好狠的心思!” 第92章 诗画 第93章 利用和反利用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93章 利用和反利用 素问狠命掐纪嬷嬷人中,又在她脸上和手上各扎了几针,向我禀报道:“已无大碍了。” 我嫌跟随纪嬷嬷一起来的那个小丫鬟呼天抢地扰的我心烦,便对浅薇说:“赶她出去。” 浅薇笑容可掬地牵着那小丫鬟的手,将她送出门外,道:“我家公主平素最见不得人吵。你且放宽心,先去隔壁吃糖,保管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嬷嬷。” 小丫鬟眼皮子浅,说有糖吃,喜滋滋地去了。 本宫这边便趁机向素问吩咐道:“替我抽她几个耳光出气!” 素问面带犹豫之色。灵枢却早已兴高采烈地抢上前去,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几下,纪嬷嬷一张树皮似的老脸转眼间便肿了起来。 片刻之后,纪嬷嬷睁开眼睛,摸着火辣辣的脸,当下一声惨叫:“谁?何人如此大胆?” 灵枢被她凶狠的眼神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浅薇却迎上去,给纪嬷嬷重新斟了一盏香茶:“嬷嬷方才想是羊羔疯发作了,幸得素问灵枢诊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纪嬷嬷抚着肿得老高的脸,口齿不清地问道:“我的脸怎么了?” 浅薇坦然拿镜子给她瞧了瞧:“为了避免嬷嬷发病时咬舌自尽,不得已出此下策。嬷嬷莫怪。” 纪嬷嬷脸色变了数变,一双眼睛盯住灵枢看了又看,却不敢发作。本公主就在这里,难道她敢忘恩负义、反咬救命恩人一口吗? 因这一番折腾,纪嬷嬷接下来的话气势就弱多了:“幸得天佑皇家,驸马亦宽宏大量,说只要公主诚心改过,他也愿意暂时不休公主,以观后效。公主啊,这是您上辈子烧了多少柱香才积来的好运啊!” 我却知道这定然不是崔伯言的原话。崔伯言这个人,天生的世家子弟,内心极其高傲,表面又分外谦和。这样的人,他若爱,自然会不计前嫌,若不爱,自会拂袖决绝。说什么以观后效的话,压根就不是他的风格,恐怕是纪嬷嬷在借题发挥了。 我想这就是昭灵皇帝最后被陈家篡位的原因。他用人的眼光虽然不赖,但是只因对人性的领悟还不够透彻,所以每每在关键时候功亏一篑。 譬如说此刻,他只想着纪嬷嬷是本公主的教养嬷嬷,本公主定然会赏她几分面子,却忘记了,本公主自有桀骜不驯的一面,而纪嬷嬷,因为寡居和独自抚养儿子的缘故,想问题看事情的立场完全站在了婆婆的角度。婆媳是天然的死敌,此时遣她来劝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再譬如说,他只想着那个被称为“社稷之福”的陈家出自寒门庶族,一定会以他马首是瞻,故而为了对抗世家,挖空心思提拔,却忘记了,人的私欲和野心会随着地位的变化而变化。等到他心目中温柔和顺的皇后不再束缚自己,展现出天性中刚烈决绝的一面,而陈家在军队中的势力有如神助般,逐渐壮大到他也不想看到的程度,天下大势的走向便全变了。 我先前也曾说过,如梦初醒般笼络世家以及从行伍中拔擢冠军侯,都是昭灵皇帝在晚年时力挽乾坤的妙招。然而在原本的史上,这样的妙招却被嘲笑为自掘坟墓:史记载,崔伯言和陈文昊年少相交,是志趣相投的好友,因此在陈家起兵之时,大熙朝第一世家清河崔家便成为他坚定的盟友和臂助;而冠军侯楚少铭,小兵出身,和陈文昊素无交集,却亦被其独特的人格魅力所吸引,关键时候倒戈相向,其后更是娶了陈文昊寡居的大姐陈长华,成为新朝的驸马爷。 是以本公主受大熙朝的供奉这么多年,倒也是颇对得起昭灵皇帝的。崔伯言尚主之后,不待本公主吩咐,便很是乖觉地和陈文昊渐行渐远,原本亲密无间的“帝都双璧“,到如今变成了见面不过打个招呼的泛泛之交;而楚少铭则更彻底,因本公主的缘故把陈家给得罪了个遍,朝野上下谁不知道楚少铭是陈家的头号仇敌。 “公主,老奴都说了这么多了,怎的您就是不开窍呢?表个态吧,老奴也好去向圣上回话。”我正在想这些正史野史上的闲事,很是为自己的丰功伟绩沾沾自喜,纪嬷嬷就大喝一声,不留情面地打断了我的思绪。 表态?表什么态?我茫然间看了吐沫横飞、大放厥词的纪嬷嬷一眼,以手掩袖,抽抽搭搭地说道:“嬷嬷,我自见了冠军侯,方知道先前的那些恩爱,都是假的。我活了这么多年,竟是白活了。我……我只恨先前没有嬷嬷的话,便是出家当道姑,尚可还俗,总比当崔家妇来的自由。我……我是宁可被崔伯言休了的,若要和冠军侯了断,还不如死了好。” “公主怎地这么说?”纪嬷嬷夸张地怪叫一声,上下把我打量了一番,脸上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因为她两边脸高高肿起的缘故,这丝笑容竟格外的狰狞,“公主你悄悄告诉嬷嬷,莫不是驸马……那方面不行?我想也是,虽说你母后也是当年肚皮不争气,可是您在之前,明明是……怎的适了驸马后,反倒音讯全无了?” “纪嬷嬷,你说话小心点!公主好容易才忘了的!”浅薇冲上去,厉声说道,“当年之事,圣上早就下过口谕,无论谁提起,都往死里打!绝不留情!” 纪嬷嬷本是幸灾乐祸,一时忘情,浅薇这般说,脸都吓白了,悄然望了望我的脸色,见我仍然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心中稍安,忙拉着浅薇的手讨饶道:“姑娘休怪,老婆子一时多嘴,再不敢了的……” 浅薇仍带着哭腔不依不饶:“当年宫里,为了这件事,死了多少人,嬷嬷竟然全忘了?圣上三恳五请,国师亲自作法,公主去桃花庵里足足养了两年的病,好容易什么都不记得了,你……” “嗳哟,老婆子该打!该打!”纪嬷嬷情知兹体事大,不待浅薇说下去,就往自己脸上狠抽了一记,因她脸原本肿着,这记挨到皮肉上,越发难耐,第二记就免不了轻了许多,又怕浅薇因此不满,偷眼看她脸色。 一个已经被本公主打肿脸的老婆子,再打下去也没多大的意思。因此我冷眼旁观,忖度着到了本公主解围的时候了,便装作不知所措的样子,哭着说道:“嬷嬷这是做什么?难道本宫要和冠军侯好,嬷嬷就要这样死在本宫眼前吗?可本宫不能没有他,不能没有他啊!”我一边说着,一边放声大哭。 浅薇知道我心意,忙上前为我顺气,顺便用身子挡住纪嬷嬷的视线,好让我装哭不至于太过费力。素问却捧了水盆并洗漱诸物而来,伺候我梳洗。 纪嬷嬷当然没有要自虐的意思,我这般说,她早顺势停了手,待我梳洗完毕,她眼睛闪闪烁烁,试探着说道:“公主啊,不是老奴说,您当年既然哭着喊着要嫁崔氏,就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便是驸马爷……咳咳,体弱一些,也只得咬牙担待了。断然没有出墙给夫家带帽子的道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灵枢却早已经不下去了。这孩子虽然年纪尚小,但一个医道高手,此事怎能不略知一二?“纪嬷嬷,你休要编排驸马的不是!驸马爷好的很!”灵枢怒道,脸上蒙上淡淡一层红晕。 纪嬷嬷倚老卖老,自然觉得灵枢这种黄毛丫头无理取闹。她嗤笑一声说道:“男人好不好,谁用谁知道。你这小丫头牙还没长齐,难道驸马爷会看着温柔美貌的浅薇姑娘不动心,却先将你收用了?不懂事你瞎说个什么?” 见灵枢涨红了脸,她又借题发挥了几句:“如今的小丫头不懂事,相看男人只懂得看脸,看到那相貌清俊的,就哭着喊着也嫁了去。却不知道,男人上面再好都是摆设,下面才最最要紧呢。” 这话说的粗鄙,连我也不下去了,不得已轻咳一声:“嬷嬷谨言。我身边服侍的人都是云英未嫁,嬷嬷怎好在她们面前说这些?” 纪嬷嬷低低惊呼了一声,她自是没想到崔伯言洁身自好,我身边的大丫鬟一个都不碰,便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看我的眼神中,多了几丝怜悯,叹道:“于情可悯,于理难容。公主便权当自己少年守寡便完了,何必做出这等败坏门风、令皇室蒙羞的事情来?”想了一想,毕竟好奇,又凑到本公主耳边问了一句:“冠军侯血气方刚,那……那处定然也是英雄少年,不同凡响吧?” 本公主心中便觉得很有几分对不住崔伯言。当年我在桃花庵中养病之时,他便在隔壁的甘露寺借宿读。那时候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本公主分明是验过货的,所以崔伯言尚主之时,才那般非卿不娶,大动干戈,轰轰烈烈。此事纪嬷嬷最清楚不过了。但是在她潜意识里,总是盼着本宫和她一样倒霉,每每往此处想。本公主懒得和她再纠缠,只好牺牲崔伯言的男人尊严了。 是以本公主此次没有再为崔伯言澄清事实,只是装作一副娇羞扭捏的样子,附在纪嬷嬷耳边说道:“热情似火,威猛无双。” 第93章 利用和反利用 第94章 群英会的前夕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94章 群英会的前夕 几日后,陈文昊正式登基,做了皇帝,由天师道国师亲自为其加冕,称国号为大周。而他的原配妻子王婉瑜,便做了正宫皇后娘娘。 一时之间,陈文昊的诸多姬妾各有封赏,进驻后宫。出于对清河崔家的敬重,崔卓清仍然是专司草诏拟旨、品评天下文章这等风雅事,陈文昊更是将她的品级上升为正四品,又许她在后宫之中地位超然,除太后、皇后外一概不跪拜。 因为正史和野史中的记载,本宫对崔卓清忌惮非常,不亚于王婉瑜。此时陈文昊既然在后宫,本宫便紧锣密鼓,赶着脱颖而出,好把崔卓清拦在门外,不教这位传说中的真爱和陈文昊勾搭上。 “大周朝沿袭了我大熙朝的嫔妃制度,却又有所删减。拟定皇帝有一皇后,贵淑德三妃,昭仪、昭容等九嫔、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以充二十七世妇之数,又有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合计八十一御妻。”我向着身边婢女说道。 “陈文昊的皇后自然是王婉瑜。贵妃是那年哭着喊着要嫁到陈家为妾的荥阳郑家女郑蓉锦。淑妃是王婉瑜亲自做主给陈文昊纳的杨家女杨思嫣。德妃便是那位卢家小姐,闺名叫什么来着?”我皱着眉头问浅薇。 “卢筱婷?”浅薇想了想道。 “不,卢筱婷是嫡姐,这次嫁进陈家的是她的庶妹,卢筱晴。”灵枢突然插嘴说道。 我哑然失笑:“你这孩子,偏这种事情记得清楚。” 灵枢悻悻说道:“都说卢家家风好,依婢子看,也不过如是。” 灵枢这么记恨卢筱婷自然是有原因的。 卢筱婷是继崔卓清之后的京城第一才女,无数王孙公子求之不得,偏偏对崔伯言似有倾慕之意,曾半吐半露地说过,极爱崔郎的锦绣华章。 一年前的荷月宴,卢筱婷大抵是说了本宫和崔伯言不睦的消息,当众携琴而来,在崔伯言面前弹下一曲。虽然因崔伯言装聋作哑,没了下文,但以范阳卢氏家风之严谨,这便是卢筱婷能做到的极限了。倒也怪不得灵枢为本宫忧心忡忡,记恨至今。 我此时要说正事,自然不欲她们把话题带偏,轻咳一声道:“陈文昊风流好色成性。除了三妃之外,尚有十多名姬妾,此时也鸡犬升天,分别占了九嫔、婕妤、美人等名号。本宫若不早作打算,只怕剩下的位分越来越少……” 灵枢嘟起嘴道:“公主你何必委屈自己。陈文昊算什么,便是做皇后娘娘,也未必有崔家妇清贵。何况又是个风流的,不知道被多少女人睡过了,孩子都有了……” 我哑然失笑。陈文昊若知道世间有女子如此评价他,还不被气的背过气去。便笑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当年陈文昊能以寒门外戚之身,和崔伯言并称为帝都双璧,可见容貌才识确有过人之处。更何况,有郑蓉锦自甘堕落嫁为妾室在先,本宫和他逢场作戏一二,便也算不得降尊纡贵了。” 半夏笑吟吟说:“公主还是心思不定。否则,索性和冠军侯扯了大旗和陈文昊对着干,岂不痛快?只怕公主看陈文昊生得好,见色心喜,故而才想出这般西施入吴之计,倒叫冠军侯牵肠挂肚,受尽煎熬。” 我她话风不对,不由得问道:“这是楚少铭教你说的?别人都是醋坛子,他却是醋缸,全无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豁达!” 半夏辩解道:“那也要看是什么事。看心中所爱躺在别人怀里,闭着眼睛装死,也只有崔相公这种人才做的出来。” 浅薇见我怒气冲冲将要发作,忙拉了拉半夏的袖子,不教她说下去,自己却问道:“公主见陈文昊时,想梳什么发髻,穿什么衣服,一并告诉奴婢,奴婢好去准备。” 我想了一想,摇头道:“此事却不急在一时。如今陈长华新死,陈家部曲也多有丧命,陈文昊之母尚在九华山烧香拜佛,诚心祭奠。陈文昊称帝以来,更是立誓要斋戒一月,为死去的英灵致哀。因而卢筱晴尚在卢家待嫁,杨思嫣也被叮嘱不必着急进京,徐徐而来。我估摸着陈文昊近日未必有兴致,倒给了本宫充足时间准备。” 因而素问、灵枢为本宫开具了整整二十一天的药浴药方,从通经活络、活血化瘀到排毒养颜、补肾益气、美白滋养,提供全方位的治疗方案,药浴过后,还有开穴、推拿、拔罐、刮痧、金针刺穴等项目,又忙着排了这些天的药膳,务必令陈文昊见到本宫最无懈可击、绝美无伦的一面。 这日药浴之后,本宫身体乏力,由浅薇扶着自浴桶中站起,刚擦干身子,灵枢便凶神恶煞般将我推至贵妃榻前,她好挽起袖子,又是推拿又是刮痧,在本宫身上肆虐。 灵枢手法原不比素问温柔细致,最讲究“快准狠”三字,从不怜香惜玉。因此本宫在她蹂躏之下,疼痛难忍,只因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痛过之后病灶疏解,倍感轻松,于是不敢有丝毫抱怨,只是忍不住惨叫了几声。 不多时,本宫背上的火罐已去,大大小小的黑紫色罐印密密麻麻,颈间、胸腹之处却是大片大片的痧痕,红、紫、黑三色不等,视病灶深浅、病程长短而定。 灵枢一边在本宫面颊上诸穴插满金针,一边嘲笑本宫浑身是病。气氛倒也轻松。 就在这令本宫倍感放松的时刻,突然间,“哐啷”一声,浴室大门已被人破开,透过重重纱幔,一个高大的人影正一步步走来。 “何人如此大胆!”浅薇反应最快,刚刚转身,正要问罪,然而看清来人相貌,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叩见皇上。”浅薇颤声说道。 我扶着灵枢身子,挣扎着起身,正好看见陈文昊一身煞气,脸色铁青,扯落重重纱幔,顷刻间便到了本宫面前。 我被这意想不到的变故惊住了。 此时本宫合身上下只穿得一条纱裙,上半身却春光大露,罐印痧痕在雪白的肌肤映衬下更加触目惊心,分外狰狞,脸上满是金针颤动,披头散发宛如一个疯婆子,容色岂有平日的百分之一? 灵枢则跪坐在我塌边,手里拿着一根金针,也像是被吓傻了,都不知道为本宫遮挡一二。 陈文昊看了看灵枢,又看了看本宫,口中突然吐出两个字:“磨镜?”声音甚是低沉。他右手握着的长剑已经去掉了剑鞘,闪着幽幽的冷光。 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又羞又怒,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屁!你娘才磨镜,你老婆才磨镜!本宫分明在治病,你……你……你这好色之徒胆敢闯了进来!” 陈文昊到本宫骂他,面上煞气大放,但本宫可不吃他这一套,骂得愈发起劲,骂到后来,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陈文昊看到本宫这副模样,心中倒露了怯,叹息一声,微微侧了头去。 浅薇此时便抢了过来,为本宫披上一件披风,略微遮挡一二,又向陈文昊禀报道:“皇上有所不知。公主自幼体弱多病,婢子们伺候公主久了,略通医理,便想出这药浴之法。药浴之后,刮痧拔罐,功效倍增。” 陈文昊闻言,也不敢拿眼睛看本宫,背对着本宫解释道:“朕于外间……闻此处呻吟声不绝,还以为……还以为你在此……” 我有披风遮挡,心中有了几分底气,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大骂道:“你以为本宫在此秽乱宫闺,是也不是?你究竟是猪耳朵,还是猪脑子?你老婆和你做的时候,就是这般叫的?本宫……本宫那分明是疼痛难忍!” 若是平日里如此破口大骂一个皇帝,只怕难逃杀身之祸。可是本宫将此时的陈文昊看的透透的:一则他初登大宝不久,身上那股子为所欲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帝王气势,暂时还没被培养出来;二则他对本宫确有几分与众不同,如今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心中倒也有几分理亏。 陈文昊得本宫如此骂他,先是脸色一沉,继而看到本宫珠泪盈盈的样子,便也就泄去了怒气,将长剑重新入鞘,口中言道:“既然是一场误会,朕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且安心养病便是。”说罢,就要往外走。 可是本宫这个时候怎能如他所愿? 早在我骂他的时候,就已经把来龙去脉、紧急应对措施理得清清楚楚了。 我原本精心准备,意欲以最美的姿态勾搭陈文昊,无奈他在这等尴尬时候不请自来,本宫心中固然觉得委屈,却也知道:胜败在此一役。 他连本宫最丑时候的身体都看过了,第一印象已然铸成,若是今日不能将生米煮成熟饭,日后再勾引时,哪怕本宫再美,他心中也会忆起今日极丑的画面。届时必定事倍功半,说不定便会功败垂成,一步错,步步错。 是以本宫见他要走,忙一把拉住他,口中叫道:“陈文昊,你看光了本公主的身子,就想一走了之吗?把你一双眼睛留下来再说!” 第94章 群英会的前夕 第95章 京城激变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95章 京城激变 这下子果然成功激怒了陈文昊。 “你胡言乱语在讲些什么?”陈文昊的眼睛里似乎酝酿着一场风暴,“你几时说过这样的话?朕又怎么可能答应?简直异想天开!” “公主,公主,莫要再说了,奴婢求求您,莫要再说了!”浅薇装作很是担心的样子,又冲了上来拉扯我的衣袖,苦苦哀求。 “你……你竟然出尔反尔吗?”我像是惊呆了的样子,指着他鼻子颤巍巍说道,“陈文昊,昨日若非你应允……,本宫怎么可能跟你……” 王婉瑜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文昊,竟有几分将信将疑。 “够了!萧夕月,朕受够你了!你就是个疯子,就是普天下头号大傻瓜!”陈文昊怒不可遏,转头向着王婉瑜吩咐道,“给她一个才人封号,爱要不要!把她锁起来,叫她什么人也见不到!朕倒是要看看,她能疯出什么花样来!” 说罢,大步走出飞星殿,大叫一声:“上朝!”便带领着一大帮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留下王婉瑜一个人,用充满同情和遗憾的眼光望着我:“你……你果真是太傻了。你可知道他对你……他对你……” 她欲言又止,脚步顿了顿,竟然就此离开了。 我等她走远了,才整了整衣服,恢复了正常的神态。 这一番演戏,并未收到良好的效果。王婉瑜忍者神龟的功夫,似乎更在崔伯言之上,令人一记重拳打出来,却软绵绵落到了棉花上,实在是好生遗憾。 只是……只是…… “公主,皇后娘娘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浅薇疑惑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我心中所想的问题,却和浅薇不一样。本公主步步筹谋,方走到了今日,陈文昊对我与众不同,本宫自然知悉。问题的关键是:王婉瑜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她若知道,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这样就不好玩了哎! 我这样想着,太阳穴后侧又闷闷地开始痛。我想用手扶住头,未想到眼前一阵眩晕,竟然就此昏了过去。 本公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据灵枢说,这次发病,是本宫不知自重,刮痧拔罐之后,贸然行房的缘故。 “邪气入体,侵入肺腑,尤加缠绵。”灵枢面无表情地宣布道。于是本宫便如一条砧板上的肉一般,被她用各种方法折腾了很久,身体才渐渐有了起色。 而就在这短短的三天时间里,后宫的形势再次起了变化。 杨氏女杨思嫣入宫,陈文昊盛宠之,原本的宠妃郑蓉锦反落到了后面。 至于王婉瑜?哦,这个女人一向是贤惠到了极致的,负责日夜操劳,为陈文昊生孩子煮饭,结缡七年以来已经有两女一子。陈文昊虽然依足了规矩,初一十五准时例行公事,但是对她的身体,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可有可无。而王婉瑜,似乎也并不介意别的女人分她的宠。是以无论是郑蓉锦还是杨思嫣,她都用心照顾得很好。 后宫里有这么一个不善妒、贤惠能干、真正以皇帝意志为先的皇后,对于陈文昊来讲,是一件好事,而对本宫来说,却就并非如此了。 本公主恨不得竭尽所能,用力蹦跶,好让帝后失睦,陈文昊后宫起火。 无奈…… “公主已是病上加病,若是再不知珍重,便是司命至所属,奴婢纵使竭尽全力,也无可奈何了。”灵枢气呼呼地宣布道。 我转头看了看素问,见她一脸担忧的样子望着我,便知道灵枢的话不虚,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是…… “公主,今年封邑的收入还没来。兴许是……”浅薇面带担忧之色。 半夏愤愤然道:“那群只晓得捧高踩低的狗腿子们!” 我摆了摆手。 “倒也怨不得他们。实是花费太大。”其实我心中清清楚楚,我纵使能将这几万兵马藏在深山之中,几年瞒得严严实实,但长此下去,消耗得却是兵士的一股锐气。这是一场消耗战。除非我能按照计划,将陈家后宫朝堂的那些支持者整治得服服帖帖,让陈文昊的势力消耗速度大于我。否则,结局是一场悲剧。 但是,我别无选择。 这支私兵的建立,是假借着大熙朝太子的名义,后来太子身死,才顺理成章由本公主接收,是以必须赶在大熙亡国前建立,若是等到陈家上台,再建私兵的话,纵使打起光复前朝的旗号,只怕更加难成气候; 而陈文昊羽翼早成,若不能等在剪除陈文昊羽翼之后再发动兵变,简直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所以,只有本公主想方设法到处揽钱,继续喂养这群吃不饱的饿狼了。但愿用兵之日,这群饿狼能够不辜负本宫所愿,狠狠撕咬陈文昊及其追随者的血肉。 只是现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浅薇,按照先前所议,命人去落雁居收银子。”我吩咐道。 京城落雁居,是和红袖招齐名的两大青楼。除了浅薇等寥寥数人外,无人知道这座青楼的幕后老板便是赫赫有名的明镜公主。是以当日崔伯言日日去落雁居喝酒,本公主才不会阻止他,本宫恨不得落雁居的仙仙姑娘能再给力点,好把崔伯言牢牢拴在她身边,好让红袖招的花魁刘惜惜颜面无存,彻底奠定落雁居京城第一青楼的美誉。 除了落雁居外,自然还有五芳斋、丹青坊、知味楼以及富贵赌坊这几家铺子的银子可以收。只是本公主未雨绸缪,自然不能做杀鸡取卵的勾当,给他们留下了充裕的资金进行再投资,又预留了一部分银子做来年的军需之用,这手头就真正有几分紧了起来。 十日后。 “浅薇,这几日里,皇上可曾路过我们飞星殿?”我当着灵枢的面,故意大声问浅薇。 浅薇会意,道:“说来也奇怪,皇上明明不顺路,却每每总要在飞星殿门口经过上那么一回两回。可惜公主身子未好,否则……” “哼!”灵枢冷哼了一声,“好色鬼!老天真是不开眼,好色鬼的身体却是好的很,公主你若想以此耗他的元气,恐怕他尚且无事,你先一命呜呼了!”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灵枢所言,自是有几分依据。更何况,本宫也知道,一个帝王的身体好坏,是否精力旺盛,确实是衡量皇帝是否贤明有为的一项指标。但凡有为之君,精力必然旺盛得很,这样才能够应付繁琐的政事不至于崩溃,才能够将自己的政敌熬死,成功上位,笑到最后。 而陈文昊在正史和野史上也确实是一个精力旺盛的皇帝,用足了妃嫔名额不说,后宫佳丽之中,还有许多连名分都不曾有,却被他收用过的宫人,算起来,后宫上百人,只多不少。 “本宫只是……只是想着将封邑的收入讨回来而已……”我试探着向灵枢说道。 “哼!”灵枢再度冷哼,“想从好色鬼那里拿银子,只怕空手套白狼是不行的吧?公主您的身体,半月之内,决计不能行房,若是公主您有别的法子,能从好色鬼那里捞到好处,奴婢便不会再过问。” 法子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只是陈文昊那性情,实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中途是否需要改戏。本宫可没那个把握,能在彻底拒床戏于门外的同时,尚不激怒了他。如今见灵枢说的郑重,也就只有乖乖打消了招惹陈文昊的念头。 “把本宫的头面偷偷卖掉一些吧。从此以后本宫戴假的就是了。”我叹了口气,最后吩咐道。 “公主,您还记得那一套……”浅薇犹豫着问道。 我想了一想,便知道她在说什么。那是崔伯言母亲留下来的一套首饰,据说是西域的奇珍异宝,经著名的工匠打造雕刻而成,价值颇为不菲,若是偷偷拿去变卖,只怕可得数万两白银。当日崔伯言和本宫定情之时,送给了本宫,只戴过两次,便爱不释手,是以和离之时,本宫见崔家没有索要,索性就也装聋作哑了。 “不行!”灵枢反应也很快,“那是崔家传给儿媳妇的东西!公主您既然不要驸马了,那自当给人家好好还回去!否则……否则……” “既然如此,那套东西便留着吧。待到崔伯言再娶妻之时,便还给他。”我轻咳一声,冲着浅薇打了个眼色。 浅薇会意,低头应下了。 此后的几天里,本宫一直乖乖地遵循医嘱,从素问和灵枢的安排,身子终于一天胜似一天地好了起来。虽然半月之期尚未满,却已觉得神清气爽,脚步如飞,和平日大不相同,于是便试探着问素问,是否可容我出门走走,散散心。 素问刚犹豫了一下:“这……只怕……” 我便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吹着气,撒娇似的说道:“好素问,你就依我这次嘛……” 素问平素便是个怕痒的,我又撒娇技能满点,她实在推托不过,看着灵枢一时不在,便咬牙应承了下来。 “公主万不要跑远了。去去便要回来。”素问轻声说道。 第95章 京城激变 第96章 一周目番外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96章 一周目番外 陈文昊闻言,身子一震,想是被我言语里的胆大妄为给吓住了。 继而他慢慢转过身来,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方缓缓说道:“你可知你方才在说什么?第一,大熙朝已亡,你萧夕月再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皇家公主,没有人再惯着你,捧着你;第二,朕贵为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臣。莫说朕不小心看了你身子,便纵是今日在此地幸了你,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本宫见他已入毂中,心中得意,面上却将那色厉内荏之情态做了个十足十:“你……你敢!” 陈文昊眸色深沉,低声说道:“朕有什么不敢的?你再说一个字试试看!” 本宫才不受他的威胁,大声叫道:“我偏说!我偏说!陈文昊你不要脸,你这个好色之徒!” “你!”陈文昊走到我面前,手高高扬起,似乎是想给本宫一个耳光,然而犹豫了一下,却收了回去。“崔伯言说你疯病又犯了,朕原先还不相信,想不到是真的。罢了,朕不和疯子计较,你好自为之。”说罢,便有离开之意。 我叉着腰哈哈大笑:“陈文昊,原来你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杆蜡枪头。先前还说要幸了我,本宫看你分明是有色心无色胆!” 陈文昊闻言大怒,一把将本宫推到贵妃榻前,我一个立足不稳,竟倒在榻上,披风、纱裙再也遮挡不住丝丝春光。 “朕今日就叫你知道,乱说话的代价。”陈文昊冷冷盯着本宫,宛如猛兽看着一头猎物,如是说道。 “皇上j上!不要呀+主重病缠身,弱不胜衣,您不能啊!”浅薇等人摸不清楚我的想法,纷纷跪在陈文昊身边,哀求道。 陈文昊刷地重新拔出身上宝剑,将一片纱幔劈成了两半:“闭嘴!谁再敢多言,朕叫她血溅当场!” 浅薇等人拒跟着本宫,久见各种阵仗,此时也不免有些瑟瑟发抖。 “你们……你们先退下去吧”我声音微弱地说道。 浅薇等人十分担忧地望了我一眼,灵枢一咬牙,将我脸上金针拔出,退了下去。 浴房之中,只剩下我和陈文昊,四目相对。 “你今日若敢碰我,楚少铭知道了,绝不会轻饶了你。”我抬头,望着陈文昊,一字一顿地说,故作倨傲之状。 陈文昊怒极反笑:“你在威胁朕?谁不知道楚少铭恋上朕的妹妹,临阵倒戈,倒教大周免去许多兵戈。朕封赏他时,他只说请朕赦免他昔日不恭之罪,可没说要把你接出宫去。普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移情别恋,只有你还心存幻想。萧夕月,你醒醒吧,楚少铭不要你了,他正在和朕的妹妹议亲。就算你今日死在这里,他知道了,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我流下两行清泪,作势向着他拳打脚踢,却趁机在他身上不断撩拨:“你胡说!你胡说!楚少铭答应要娶我的,他就要来接我了!你滚!你现在就滚!等楚少铭来了,他要你好看!” 陈文昊一声轻笑:“萧夕月,你既然不愿面对事实,朕就索性让你看个明白!你先前说朕是好色之徒,是登徒子,朕就索性将你说的这些给坐实了,再把楚少铭召开,让他看看,问他可会要朕好看!” 陈文昊一边说,一边飞快地解下腰带,向本宫扑了过来。 身体的反应是最骗不得人的。本宫一触到他身子,便知道他动情了。观其形容,更不知已经憋了多久。 本宫昔年随楚少铭在军营中厮混过一段时日,见惯了下层兵士的龌蹉模样,知道男人动起情来,简直停不下来,母猪赛貂蝉自不必说,就连军中饲养的母羊、营边的大树,都是他们泻火的目标。陈文昊的妻妾又一向对他依百顺惯了,怕是以曲意承受为主。更何况,陈文昊其人傲慢自大,大男子主义得很,原本就比不得崔伯言耐心,又不如楚少铭隐忍,只怕接下来便如狂风骤雨,是一场酷刑。 本宫想到这里,心中不觉暗暗懊悔,不该先前那般撩拨,但却是悔之晚矣。谁知道陈文昊这般重口,面对着满是罐油痧痕的身体,也有这般好兴致? 只见陈文昊如猛虎归山般扑了上来,本宫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玩那些欲拒还迎的把戏,拼命地推他。 陈文昊只喘着粗气道:“楚少铭做得,我做不得?”又道:“你再也不是崔家妇,你和离了!朕没有君夺臣妻!”竟大有长驱直入之势。 本宫一时情急,瞅准机会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趁他发愣之时,双腿用力,将他踹下塌去。 这一招是本宫练熟了的招数,况且动了全力,陈文昊自然中招。 他一言不发,捂住被打得火辣辣的脸颊站了起来,狠狠盯住本宫看时,我却早已将子母离魂剑的剑中匕首抢到了手中。 “好,好。谁不知道你萧夕月水性杨花,朝三暮四,连楚少铭这等小兵出身的下贱人,都能做你入幕之宾。如今装作三贞九烈,却又给谁看?”陈文昊的脸上,五个指印已经高高肿了起来,他往地下吐了一口吐沫,如是说道。 我将那匕首对准自己咽喉,向着陈文昊说道:“这子母离魂剑,是楚少铭他送我的定情信物。你……你若再敢向前,我就一匕首结果了自己性命,叫你什么也得不到!” 陈文昊愣了一下,道:“萧夕月你何等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楚少铭不要你了。你这般为他守着,若让人知道,岂不是为天下人所笑。” 他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向着我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不断说道:“萧夕月,楚少铭不要你了,天下人都在笑话你,你还不知道吗?”一字一顿,仿佛说在人的心坎上。 我闻言,顺水推舟,呆呆松开了匕首,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 陈文昊又上前了一步,刻意放柔了声音,说道:“你父皇临死之时,托付你照顾萧非凡。你可想过,若你执意为楚少铭守着,就这么去了,楚少铭不领情、你受尽天下人耻笑不说,你弟弟也必然因此受累。到时,你于九泉之下,何以面对你父皇?若是今日从了朕,朕自当诸事为你做主……” 本宫心中暗自冷笑。也就陈文昊这等在蜜罐里生活久了,一向兄友弟恭的人,才认为本宫会为那个不知道哪个女人生的纨绔子在他面前做出退让。事实上,那个败家子,死与不死,与本宫何干? 但是本宫却也知道,经过这一番折腾,陈文昊却是清醒多了。若再一意推脱,把事情做绝,以后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于是本宫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子,方低低说道:“我……我才不要在这里。你……你带我去寝殿。” 陈文昊想是急了,闻言大喜,将本宫拦腰抱起,用披风遮掩好,方急匆匆向着飞星殿的寝殿而去。 寝殿之中,床幔一阵抖动,却是本宫嘱咐陈文昊,要他务必将帐子放下。 “天色尚早,我……我不习惯。”本宫给出如是理由。其实,天色大亮之时,本宫都有尝试过,只是此时状态不佳,满身罐印痧痕,指望光线昏暗些,他不至于看得太真切而已。 陈文昊耐着性子放下帐子,飞快地除下周身衣物,便要扑过来,本宫忙一躲,又低头轻声说道:“你……你好歹轻些,慢些。疼。” 陈文昊会意,顿时精神大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放心。”便欺身而来。 事实上,本宫委实难放心得下。 想来陈文昊诸妻妾容忍他泄欲惯了,是以此人对个中学问细微之处一窍不通,只凭着一己喜好乱来。虽有本宫时不时哀求,得他怜悯,然不过片刻之后就故态重萌,逼得本宫左躲右闪,使尽了腾挪功夫,不断调整姿势,这才免于受伤。 到了这个时候,本宫方忆起崔伯言和楚少铭的好来。两个都是新手出身,如一张白纸,任人涂抹。崔伯言有备而来,温柔细致,楚少铭勤学好问,殷勤隐忍。崔伯言如水般温存,楚少铭如火般热烈。而眼下这位,却令本宫感到两军对垒,时有兵器破空之声,令人时时惊出一身冷汗。 偏偏陈文昊禁欲已久,此番宣泄,更与众不同。原本以为的闪电战竟拉锯成一场持久战,几次三番,每次偃旗息鼓不久之后便死灰复燃。起初是本宫有意遮挡光线,到了后来,渐渐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想来已是深夜了。 如是不知折腾了多久,陈文昊才心满意足,放过了本宫。本宫遂身心疲惫,沉沉睡去,夜间被噩梦惊醒之时,见房中原本散落的衣物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红烛已即将燃尽,窗外微微透进一缕曙光,想是已过了拂晓时分了。 本宫侧头望向陈文昊,只见这位大周开国皇帝半边脸上五个指印未消,精壮的身子上也留有本宫用指甲挠出来的道道血痕。然而陈文昊却不以为耻,唇边挂着微笑,犹自酣然梦里,想是昨夜耗动了太多精力的缘故。 飞星殿外,浅薇似乎正在和什么人说话,影影绰绰并不是很分明。本宫想了一想,便依原样睡下,装作一无所觉。 不久,便有李培元的声音在陈文昊耳边响起:“皇上,皇上,该上早朝了。” 陈文昊猛然警醒,急速起身,片刻工夫,在李培元服侍下穿戴整齐,临出门时,却低声叮嘱了浅薇一声:“照顾好她。若她再寻死觅活,要你好看。” 本宫了,心中不由得发笑。他是怕本宫事后反悔吗? 陈文昊前脚刚刚出门,我便坐起身来,向浅薇招手,低声问她道:“等在外面的,究竟是谁?” 浅薇看了看我的脸色,犹豫着说:“是当今皇后。” 我便笑了。王婉瑜也来了吗?如此更好,本宫索性便会她一会。 “浅薇,为本宫寻一套寝衣出来。”我吩咐道。 “要透一些的。”我见浅薇去箱子里寻衣服了,又叮嘱道,别有深意。 “浅薇,为本宫寻一套寝衣出来。”我吩咐道。 “要透一些的。”我见浅薇去箱子里寻衣服了,又叮嘱道,别有深意。 第96章 一周目番外 第97章 真相(一)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97章 真相(一) 陈文昊回到寝宫的时候,本公主已经躺在他床上睡着了。 这倒不是本公主有意轻慢,实在是日里和郑蓉锦一场大闹,耗及心神的缘故。 陈文昊轻佻地在我耳边吹气,将我唤醒。 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尚带着几分起床气,看到陈文昊一张脸就摆在眼前,劈手就是一记耳光,打了上去。 岂料陈文昊却似早有防备,侧身避过,一把抓住我的手,我此时才算全醒了,暗道一声侥幸,这个耳光,原不该此时打的。 陈文昊似乎心情颇好,竟然没和我计较,只是摇头道:“真是调皮。亏得朕早有防备。不过,能乖乖躺在床上等朕,也算是有长进了。”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这句话一出口,我自然而然只能从他床上起来。否则,岂不成了主动自愿魅惑献身的人了?这个画风可跟本宫一直以来试图打造的人设相悖啊! 我于是飞快地跳到地上,却忘记了自己脚踝受伤,待到双脚落地之时,便是一声惨叫。 “真叫人不省心啊。”陈文昊轻轻摇了摇头,似乎遗忘了几个时辰前的怒气勃发,他很自然地将本宫抱起,除去脚上袜子,竟意欲为本宫揉一揉脚踝。 “不要!”我急忙惊叫一声,拼命往外推他,边推边骂道,“你这个好色之徒!男不摸头,女不摸脚!你……你自有妻妾,怎敢招惹本宫!” 陈文昊的脸刷地黑了:“萧夕月,你这个时候装作一副烈女模样,却又给谁看!要不要朕即可将楚少铭唤来,当着他的面问一问,朕究竟摸得摸不得?” “不要!”我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眼泪刷地留了下来,心中却为自己这副想哭就哭的绝技陶醉不已。凭着这副好演技,若不能将陈文昊整治个服服帖帖,本公主岂不是白活这么多年了? 陈文昊看到本宫这副模样,竟然没再说什么狠话。他轻轻叹了口气,坐在床沿,说道:“礼部正在为你父皇和母亲杨皇后拟定谥号。朕发话说,戾后这个名字不好,要他们想法子改了过来。还有,司徒裴宇之说你父皇前期英明,后期昏聩,当以昭灵为谥号,朕费了好大口舌,才命他们改为昭烈二字,却是和我姑母一致了。” 他此时向本宫说这个,莫不是在表功献殷勤吗?可是事关我母亲杨皇后,我却不能不问一句:“你姑母和我父皇同陵?我母亲呢?” 陈文昊便有几分迟疑:“你母后当年尸身匆匆火化,如今竟是骨植无存。便是朕想将她一并置入陵中,却又何处寻去?你前些年为她建了衣带冢,朕瞧着甚好,便命他们将那山头圈起来,为你母后单独起一座陵墓了。” 我便长出了一口气。陈文昊以为我想让父母同陵,殊不知,我巴不得杨皇后离这个负心凤凰男远远的,省的在九泉之下也要伤心流泪。 “萧夕月。”陈文昊见本宫没什么过激的举止,便继续说道,“你迷糊了这么久,如今何去何从,可想清楚了?楚少铭负了你,他是再不会回头的了。如今普天之下,敢收留你的,除了朕,还有哪个?” 他言语里甚是笃定,眼神里也是满满的轻慢,就仿佛算准了本宫飞不出他手掌心似的。我最见不得这样的眼神,于是毫不客气,反唇相讥道:“崔伯言要我!你快放我离宫!” 陈文昊一愣,怒斥道:“崔伯言这个卑鄙阴险的小人,他也就会背地里搞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了!”顿了顿又说,“只是若说他此刻仍愿意覆水重收,却是你一厢情愿了。难道要接你离宫,继续看着你出墙去寻楚少铭去?还有,这些日子里他和崔家本家早尽释前嫌,崔家正张罗着为他寻一位名门淑女做续弦呢!你纵肯回头,他也未必肯。” 崔伯言要寻续弦了?独孤伤怎地没告诉我?本宫只觉得心头一滞,颇不舒服。崔伯言再怎么不好,也曾经是本宫最心爱的玩具,乖巧话,如今闻他即将落入别人之手,莫名其妙就伤感起来。 “萧夕月,该怎么做,你到了如今还装糊涂吗?你弟弟萧非凡上了表,乞求朕封他一个安乐公做做。朕今日和朝臣廷议,都觉得不妥,驳了回去。若是你乖巧些,朕便力排众议,封他做个安乐伯,你看如何?”陈文昊又道。 这等胡言乱语,本宫才不会相信呢。萧非凡的爵位和我父母的死后谥号不同,前朝皇裔向来是敏感之至的棘手事,我就不信陈文昊会为了讨好本宫而力排众议。只怕是群臣廷议妥当,拟封安乐伯,一转身却又来向本宫卖好了。陈文昊拿这些事情哄骗女子,若是本宫真是无知妇孺,早被他骗得一愣一愣的了。 只是本宫现下虽然知道他底细,却也不好揭穿。我们总得给九五之尊一个台阶下,不是吗? 于是本宫微微低头,一副半推半就的模样。陈文昊早已会意,面上大喜,扑了过来,抱住本宫就是一阵乱啃。 然而这亲吻之道,实则颇有讲究,唇舌交缠之际,却是一门学问。 本宫被他牙齿磕得生疼,不由得猛地将他一推,逃出了他的掌控。 陈文昊猝不及防,后脑勺撞到床架上,当下便又沉了脸:“怎么,不喜欢?” “是。”他技术太逊,本宫自然不会跟他客气。 谁知到本宫这么诚恳的回答,陈文昊便怒了:“哪里这么多事!朕看崔伯言和楚少铭亲你的时候,你那模样,倒是乐意得很!” 我心中一惊。这、这、这、这又从何说起?再者本宫私下里的闺房之乐,他如何知道?大周文皇帝你的主业难道不是皇帝,竟是一名偷窥狂不成? 本宫低头想了一想,扑哧一声,却笑了。 “第一次啊?”我问,本公主有九成的把握,这位风流好色的大周皇帝只管自己下半身风流快活,却对别的花式,一无所知。 陈文昊居然微微红了脸,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萧夕月你没羞没臊!这种事情也是你问得的吗?” 啧啧,这就是名门世家和暴发户的区别了。像崔伯言这种公子哥,房中术是必修科目之一,故而理论纯熟,若非崔伯言父母早亡,他又生性清冷,只怕房中早收了一个两个屋里人供他实战演练了。而陈文昊和楚少铭,则没这种好运了。楚少铭还好些,幸运地在最好的年华里遇上本宫,总算没有耽误时间,陈文昊结缡都七年了,光嫡生子女都有三个,却还什么也不懂,被他后院的那些女人纵容,养成了一大堆坏习惯。 本宫想着这些破烂事,只觉得任重而道远,只能里之行,始于足下,一点一点的纠正他了,于是心境颇为寥落。 可是陈文昊却愈发不满起来。 “怎么?提起楚少铭,你的魂儿又飞了?”他恶狠狠地道。 本宫懒得跟他解释。本公主只是趁他不备,用手麻利地勾住他脖子,向他的唇覆了上去。 那一瞬间,本公主清晰地看到,陈文昊神情竟然颇为慌乱,然后,微微闭上了眼睛!他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大大出乎本宫的意料之外,于是,本宫的兴致越发高涨起来。 接吻这种事情,其实是颇为讲究技巧的。 本宫的技术,自然是在长期的实践中一点一点磨练出来的,和陈文昊这种抱残守缺、顽固不化的人不好比。片刻工夫,原本像一座冰山一般臭着脸的陈文昊便融化在本宫的吻里,他很快便动了情,开始很重地喘气,还不由自主地扭动着身子,妄想和本宫贴得更紧一些。 然而,本宫正在专心致志地教学,原本就有几分重心不稳,身子发软得厉害,被他这么一动,便再也支撑不住,双双滚做一团。 陈文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微微直起身子,便想动手解开本宫的衣服,当然被本宫眼疾手快地阻止了。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要反悔?”陈文昊眼神一暗。 反悔反悔,反悔个屁!文皇帝你都快成惊弓之鸟了你知道不? 本宫于是斜斜看了他一眼,眼风里媚态横生。陈文昊这个好色鬼自然是立马看呆住了。 “又怎么了?”他声音里有几分暗哑。 “你……崔伯言做的比你好。”本宫很是直白地说道,见他处在暴怒的边缘,马上又凑上去亲了他一口道,“不过,我会教你。” 本宫这怀柔的手段恰到好处,陈文昊的眉目渐渐舒展开来。 第97章 真相(一) 第998章 真相(二)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998章 真相(二) 龙虎山是南山旁边的一座小山丘,和我所知道的后世龙虎山方位大相径庭。 想来山山水水的名字只是一个符号,当这个符合征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同,便也就决定下来。 ——时间是一条缓缓流淌的河流,河流之中的每一滴水未来的走向发生改变,世界便有可能因此而不同。 这座龙虎山天师道经营了少说有几十年了,原本是龙潭虎穴,任皇室都不可擅闯的神秘之境。自在黄河边上时,天师道被本公主和陈文昊联手一网打尽之后,便如揭开了昔日的面纱,时常有大胆的山民潜了进来,起初还是存着几分朝圣之心,几日后这种朝圣之心便改为猎奇之心,又过了几天,山民们见天师道不过如此,就开始偷起道观的砖瓦起来。 本宫起初闻时候,只觉得百姓的想法不可思议。使人探之后才知,有迷信者,认为道观的砖瓦偷一块回去,藏在床下,便可以包治百病,有家贫者,无片瓦遮头,见道观既然残破,索性拿来废物利用…… 百姓何其愚昧,又何其质朴,实用主义至上,令本宫百感交集,哭笑不得。 但是久而久之,便如雷峰塔的倒掉一般,这座嚣张跋扈了几十年的道观终于轰然崩塌,昔日的巍峨壮观变成了一片废墟,让人又禁不住有“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之叹。 素问默无声息的扶着我,崔伯言艰难的拄着双拐,我们一同行进在这废墟之上。时不时撞见在废墟之中扒拉财物的山野村夫,如受惊的野兽一般跳开,见到我们两女一男一副人畜无害的神情,这才小心翼翼的回去继续拾垃圾。 我突然灵机一动,向素问耳语了几句,素问便快走几步,上前大喊道:“诸位乡亲,这里有笔好买卖,大家做不做?” 待那群翻检垃圾的人围了上来,素问方继续说道:“我家主人素闻天师道秘境之中藏有宝物,只恨未能一观。诸位于此地想来熟悉非常,若有能引我家主人寻到秘境者,赏一两黄金!” 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取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元宝来,在众人面前晃了一晃,紧接着又沉声说道:“我也知财帛动人心。若有心存不轨、走漏风声者,休怪本女侠不客气了!”她扎了个架势,使那把子母离魂剑在废墟中晃了一晃,挥了一挥,刹那间火星四射,一块大石头被劈成了两半。 崔伯言看得真切,叹息道:“想不到素问也竟是深藏不露……”突然间像想起什么似得,直直望着我说道:“你说的学生,该不会是素问吧?胸有城府,深藏不露,今年又刚好十八岁……” 我唇边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嘲笑他道:“伯言,你平日何其精明的人,如今竟然犯糊涂起来。素问和灵枢是一对双生姐妹花,如非万不得已,即位只怕会埋下隐患。” 崔伯言皱眉不语。 我又撩拨他道:“你倒是说说看,你们天师道的秘境究竟在何处?若老实回答时,本宫定有赏赐。” 这句话我从前也曾说过,不过那是和他做恩爱夫妻之时的调笑之语。那所谓的好处也自然多半是让人脸红心跳,见不得人的事体。如今说这句话,自然是戏弄居多。不过崔伯言是被驯服过的,便如条件反射一般,闻言一张俊脸便红了起来。 我还当他真这么好骗,正要奚落他几句,便见他用力摇着头道:“不成。决计不成。” 我脸色一沉,他却目光诚恳的说道:“夕月,我知道你是戏弄我。事到如今,被你戏弄倒也无妨。只是……只是那处秘境所在,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不由得盯住他的眼睛细看,却看不出任何说谎的端倪。崔伯言叹着气说道:“我幼时曾生过一场病。有高人至府中,传授我一套呼吸吐纳之法。待我年纪渐长之时,便告诉我,你命中注定当嫁于我为妻,要我好好待你,永不相负。我原本少年心性,颇不以为然,直到……直到对你一见钟情之后,才相信这果然是命中注定。无论你信或不信,几个月前我尚不知,我曾受天师道的恩惠,更不知道,原来你志存高远……” “是吗?”我恶狠狠的盯着他,“既如此说,那日黄河岸边,将我推下河水的人,究竟是谁?” “不是我!”崔伯言十分悲愤的说道。 “不是你是谁?”我继续逼问。 “我若说了,你就会相信吗?你定然会以为我嫁祸于死人,推诿责任!”崔伯言道,“可是那日在黄河岸边,我看得清清楚楚,推你的蒙面黑衣人,像极了张云澈的身形。” 我只静默了一瞬。我原本也猜到是他。可是当确认是他的时候,却难免有些失望,因为这就意味着我不能将更多的过错推到崔伯言身上,将来要处死他之时,便少了说辞。——崔伯言这等人,阴险狡诈,便是本公主,也差点陷于毂中,在离世之时将他一起带走,方可了了一桩心事。 “唉,伯言,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我温柔似水的望着崔伯言,直看得他浑身不自在,打了一个哆嗦。 “你……你真想我死?”崔伯言颤声说道,“就那么不想看见我?” 说实话,本公主此时此刻颇为期待他的反应,若是他此时自刎于我面前,说不定我会大哭三声,指天誓日说他是本宫今生今世最爱的男人。 但是这种期待注定没有实现的可能性了。因为素问已经跑来向我禀报说:“乡亲们说此处早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并未看到什么秘境。往前一直走,走到尽头是一副画着山水的石壁,石壁之后,便是山石。” 崔伯言眼中灵光一闪:“夕月,张云澈曾告诉我,若到山穷水尽处,便可知道最后的秘密。” 本公主自然也不是笨人,立即意识到,山穷水尽这四个字可圈可点。 我们最后来到那副画着山水的石壁之前,果然在山水的尽头触动了机关,内里有极沉重的机关转动声响过,一个小小的洞口出现在我们面前。 围观的山民们大多露出惊喜和贪婪的神情。便有人不顾劝阻,要抢先进去,突然之间,山洞之中一支利箭射出,结果了那人的性命。 “官府来人了y府来人了!”突然之间,龙虎山下旌旗招展,观其旗色,正是陈文昊的黑家军。 “夕月,你失败了。”崔伯言静静看着我。 “是吗?”我淡淡一笑。 崔伯言却突然胆大起来。也许是本公主的失败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他竟然将双拐扔掉,扑过来紧紧抱住我,往我唇边面上狂亲:“我们终于可以死在一起了,我好欢喜……” 我一时被他缠的有些喘不过气来,然而下一瞬我便用力推开他,顺手赏了一个巴掌,崔伯言便软绵绵的倒下去,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无力样子,如同待宰的羔羊。 “很好,我会成全你的。”我狠狠的宣布,又弯下腰去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拽下来,我们一起等在密洞旁边,等着陈文昊的到来。 陈文昊竟然是和楚少铭一起来的。他将楚少铭绑成了一个粽子,一脚踢到我的面前。 “你的姘头被朕拿住了,你还有什么话说?”陈文昊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的问道。 我尚未回答,他又恶狠狠的说:“你莫要想着朕这次还会原谅你!原本朕以为……原本朕以为……” “原本你以为,我已经一心一意为你打算,待到你利用了我的最后一丝剩余价值以后,便慈悲为怀,赏我个全尸?”我哈哈大笑道。 “你……原本朕以为……罢了,一番好心权当喂了狗!”陈文昊脸色更加不善。他一时之间积郁难平,先向绑成粽子的楚少铭踢了几脚,一斜眼又看到了崔伯言,一剑便朝他刺了过来。 本公主虽然想弄死崔伯言,却没打算让他死在陈文昊的手下,顺手拔出那把子母离魂剑,和陈文昊战在了一处。 几十个回合之后,反是陈文昊气喘吁吁,连换了几把宝剑,始终不敌。最后一次,长剑当啷一声落地,我顺势用剑逼着他的咽喉,他的背后就是石壁,退无可退。 “你——”陈文昊自恃勇武,向来不把本公主的武力当一回事,如今纵使本宫凭借宝剑之利,然个人实力也确实得他刮目相看。 “你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很惊讶?你们老陈家家传的剑法,你哥哥早就教会我了。如今送你上路,也算是终得其所了。”我很是开心的宣布道,“怎么,觉得我一下子变厉害了?其实不是我厉害了,是先前做戏,逗你玩呢。” 女人啊,行走江湖,关键时候,再温柔贤淑又美又娇都没有用,男人是靠不住的,还是得有几样压箱底的本事哪。 “你们——把楚将军送过来!”我拿陈文昊当人质,向黑甲军发号施令。 “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这洞里都有些什么。”等到楚少铭过来之后,我朝陈文昊踢了一脚,他便斜斜滚入洞中。我们几个人也随即抢入,因有皇帝人质在手,黑甲军不敢轻举妄动,待反应过来时,断龙石早从里面关上。 第998章 真相(二) (第99章 真相(三)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99章 真相(三) 马玛丽小心翼翼的换了一个姿势,顺势揉了揉跪得酸痛的膝盖。 大殿之中,她那位名义上的嫡母蔺夫人正在向皇帝痛哭流涕的陈词,她的两个姐姐和弟弟、以及堂兄马严的妻儿都以草绳自缚其身,一长溜的跪在台阶之下,默默流着眼泪。乍一眼望过去,分外壮观。 新朝中兴以来,天下已初见繁华,皇宫之中前后两位皇后皆是大能之人,宫室虽不过分奢华,却秩序井然,处处显着妥帖。 马家这老老小小十数人却是宫室中唯一不和谐的音符。 便是坐在旁边跟着他父皇学习理事的皇太子见了这个场面,也禁不住往阶下多看了几眼,不慎对上她乌黑圆溜溜的眼睛时,她便回敬一个藐视的眼神。 御座之上向来有宽仁厚道之称的皇帝,看到阶下荒唐的景象,分明已不耐烦之极,却竭力压抑着不发泄出来,风目微微垂下,柔和的嘴角有些抽搐。 马玛丽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位人过中年的皇帝美大叔心里藏着的想法,同时也知道这位好面子、讲道理的仁德之君不可能对已落魄到如是境地的马家人再做惩罚。 她心中便不禁有些幸灾乐祸的快意:活该啊!任凭你女婿梁松陷害死人,活该你今天受这场倒霉气!以为老马家真的没人了吗?小样,看还烦不死你! 马玛丽是个颜控。这位皇帝美大叔据说是地球上有名的俊美君王。然而此时此刻,她望着皇帝那张饱含男性魅力的俊脸,心中竟意外的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原因很简单,这个名垂青史的好皇帝,不该万不该,居然欺负了她家老头子伏波将军马援! 老头子当年也是个大帅哥,在大漠行军捡到逃离了飞行器的她时,还是帅的一塌糊涂、浑身仿佛带着战争无敌光环的中年帅大叔,冷酷,犀利,就如她老家克里斯帕米克亚星球的战神一般。她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心甘情愿的缩成一团,化成一个蛋,任由他将她掳了去。 马玛丽自然不知道,那时候老头子的大军在沙漠中跋涉,正面临着水尽粮绝的境地,之所以会有心情将她掳了去,起初的目的只是为了加餐。 她是克里斯帕米克亚星球最调皮的玛丽公主,飞行器辛万苦寻到她的影子时,发现这颗傻白甜的蛋已经被一群野蛮大兵架在火架上,打算烤了吃了。而那位靠一张脸征服了尊贵公主的男人正神色冷峻盯着飞行器看,杀气腾腾。 拥有高度智能的飞行器一个哆嗦,急中生智,向这群陷于饥渴之中差点疯狂的大头兵们展示了一副绝美的海市蜃楼画面:一望无际的湖水,青翠欲滴的水草,还有安然踱步等待被捕捉烤了吃的野山羊。 “马将军!马将军!快看!我们有救了!”大头兵们喜极而泣,有肥的滴油的野山羊吃,谁还把她这颗蛋放在眼里! 倒是马将军若有所思的走了过来,将这颗被人残忍丢弃的蛋重新抱在手里:“说不定是颗凤凰蛋,放在粮草车上等下次吃。” 他治下军纪严明,大头兵们绝处逢生却不慌乱,闻言纷纷将他围了起来,七嘴八舌: “将军,有野山羊吃,谁还愿意吃蛋?” “不知道,说不定是海市蜃楼呢。总要有备无患的好。”马援道,飞行器一,差点都要泪奔了。 “将军,这世上哪里有凤凰蛋?真要是凤凰蛋,吃了可是要触怒神灵的!”又有人问。 “管那么多干嘛!饿了填饱肚子最重要!这世上,神灵也大不过道理去!”马援又说道,手中铁枪顺势挽了一个枪花,虽然年过半百却仍然如少年般英姿飒爽。 那一刹那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英姿仿佛将要铭刻于传说里。飞行器见了又是一个哆嗦,心中暗想事后还是什么都不要对公主说算了,否则以公主的无脑铁粉架势,她这辈子都别想回到克里斯帕米克亚星了。 好在玛丽公主和飞行器的运气不坏。军队又沿着原来的方向往前走了两里地,真的发现了一处绿洲。飞行器这才放下心来。 一行人喝饱了水,草地上篝火已经燃了起来,烤羊腿的香味传来,几乎所有的大兵都咽了口口水。 马援却若有所思的朝着粮草车走去。“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来头!”他心细如发,手持铁枪,严阵以待。 马玛丽努力的破壳而出,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重新变成了一个婴儿,她身穿小小的公主裙,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在粮草车的干稻草上抓了又抓,口中说的却是:“美人儿,当本公主的情人吧!”然而她惊恐的发现,她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一阵毫无意义的啼哭之声!她刚学会的地球语! 马援瞳孔微微一缩,却平静了下来。下一瞬间,他发现这个奇怪的女婴正抓住他的衣服蹭啊蹭。那一刻,一种名为柔软的光在他眼睛里悄悄汇集。 “相逢便是有缘。既然如此,我倒也不介意多一个女儿的。” 好在玛丽公主和飞行器的运气不坏。军队又沿着原来的方向往前走了两里地,真的发现了一处绿洲。飞行器这才放下心来。 一行人喝饱了水,草地上篝火已经燃了起来,烤羊腿的香味传来,几乎所有的大兵都咽了口口水。 马援却若有所思的朝着粮草车走去。“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来头!”他心细如发,手持铁枪,严阵以待。 马玛丽努力的破壳而出,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重新变成了一个婴儿,她身穿小小的公主裙,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在粮草车的干稻草上抓了又抓,口中说的却是:“美人儿,当本公主的情人吧!”然而她惊恐的发现,她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一阵毫无意义的啼哭之声!她刚学会的地球语! 马援瞳孔微微一缩,却平静了下来。下一瞬间,他发现这个奇怪的女婴正抓住他的衣服蹭啊蹭。那一刻,一种名为柔软的光在他眼睛里悄悄汇集。 “相逢便是有缘。既然如此,我倒也不介意多一个女儿的。” 好在玛丽公主和飞行器的运气不坏。军队又沿着原来的方向往前走了两里地,真的发现了一处绿洲。飞行器这才放下心来。 一行人喝饱了水,草地上篝火已经燃了起来,烤羊腿的香味传来,几乎所有的大兵都咽了口口水。 马援却若有所思的朝着粮草车走去。“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来头!”他心细如发,手持铁枪,严阵以待。 马玛丽努力的破壳而出,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重新变成了一个婴儿,她身穿小小的公主裙,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在粮草车的干稻草上抓了又抓,口中说的却是:“美人儿,当本公主的情人吧!”然而她惊恐的发现,她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一阵毫无意义的啼哭之声!她刚学会的地球语! 马援瞳孔微微一缩,却平静了下来。下一瞬间,他发现这个奇怪的女婴正抓住他的衣服蹭啊蹭。那一刻,一种名为柔软的光在他眼睛里悄悄汇集。 “相逢便是有缘。既然如此,我倒也不介意多一个女儿的。” 好在玛丽公主和飞行器的运气不坏。军队又沿着原来的方向往前走了两里地,真的发现了一处绿洲。飞行器这才放下心来。 一行人喝饱了水,草地上篝火已经燃了起来,烤羊腿的香味传来,几乎所有的大兵都咽了口口水。 马援却若有所思的朝着粮草车走去。“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来头!”他心细如发,手持铁枪,严阵以待。 马玛丽努力的破壳而出,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重新变成了一个婴儿,她身穿小小的公主裙,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在粮草车的干稻草上抓了又抓,口中说的却是:“美人儿,当本公主的情人吧!”然而她惊恐的发现,她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一阵毫无意义的啼哭之声!她刚学会的地球语! 马援瞳孔微微一缩,却平静了下来。下一瞬间,他发现这个奇怪的女婴正抓住他的衣服蹭啊蹭。那一刻,一种名为柔软的光在他眼睛里悄悄汇集。 “相逢便是有缘。既然如此,我倒也不介意多一个女儿的。” 好在玛丽公主和飞行器的运气不坏。军队又沿着原来的方向往前走了两里地,真的发现了一处绿洲。飞行器这才放下心来。 一行人喝饱了水,草地上篝火已经燃了起来,烤羊腿的香味传来,几乎所有的大兵都咽了口口水。 马援却若有所思的朝着粮草车走去。“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来头!”他心细如发,手持铁枪,严阵以待。 马玛丽努力的破壳而出,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重新变成了一个婴儿,她身穿小小的公主裙,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在粮草车的干稻草上抓了又抓,口中说的却是:“美人儿,当本公主的情人吧!”然而她惊恐的发现,她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一阵毫无意义的啼哭之声!她刚学会的地球语! 马援瞳孔微微一缩,却平静了下来。下一瞬间,他发现这个奇怪的女婴正抓住他的衣服蹭啊蹭。那一刻,一种名为柔软的光在他眼睛里悄悄汇集。 “相逢便是有缘。既然如此,我倒也不介意多一个女儿的。” 作者有话要说:防盗章,待替换,本章预计有可能0点以后放出,因为作者想结束 (第99章 真相(三) 第章 100章 女帝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章 100章 女帝 阳光透过高大浓密的梧桐树树荫,在地上照出斑驳的光影。 年轻的帝王在梧桐树下走过,他的步履略快,目光却显得镇定从容。紫泉宫中,有无数的奏章等待批阅,身为一个帝王,人常常恨不得将自己劈成几半,一心几用。 这已经是大周朝灭亡后的第二个年头了。两年之前,无人相信,曾经被天下黎民和高门世家寄予厚望的陈家,竟然会在短短的三年内一败涂地,也无人相信,远在里之外的蜀中,发起一滁似儿戏般的起义,竟然能趁着大熙朝余孽和朝廷纠缠之时,举事成功。 直到如今,朝廷的文武百官还不知道那位成功杀入京城的蜀中女大王的名字。就在叛军杀入京城之后,文武百官、尚存的世家子弟都引颈就戮之时,钱益之毫无预兆的越众而出,以一人之力,对抗一万大军。 无人知道钱益之私下里和那位义军首领说了些什么,人们只看到钱益之突而抽出身上宝剑,将那首领的头颅斩下,一万叛军震惊,俯首称臣。 在众人都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便有裴宇之等大臣出现,称赞钱益之救黎民百姓于水火,当为新君。 一万军士杀气腾腾,半数朝臣一力主张,剩余的人,还能说些什么呢?懵懵懂懂的跟着裴宇之一起俯身跪拜,山呼万岁,等到回过神来之时,大越朝亦是初见雏形,百废待兴。而大熙朝的余孽和陈家的子孙,在这场叛乱中被杀了个干干净净,纵然有人想推举别人上位,一时之间却寻不出什么人选。 京城有一万军士把守,无人敢轻举妄动。便是遥远的州城假借大熙、大周后人的名义,重燃烽火,也被大将军楚少铭和三下五除二的给打发了。钱益之这正统帝王的地位,也一天比一天稳固起来。 民间尚有各种神神叨叨的故事流传,说钱益之如何如何天生异象。 其中流传最广的一个故事就是: 大熙朝的传国玉玺早在十八年前便已经失传,故而大熙气数已尽。夺位成功的大周朝陈家虽然得万民拥戴,但是没有传国玉玺,镇压不了气运,是以陈文昊即位以后,各种倒行逆施。 而十八年前,吴越之地一户姓钱的人家里,诞生了一个婴儿。那婴儿出生之时,红光满天,霞气万道,落草之时,口中衔着一块美玉,那美玉迎风而长,钱家人好奇看时,才发现那便是鼎鼎大名的传国玉玺。 黎民百姓是在各种神鬼异怪的故事之中成长的,他们心中接受了这个故事的时候,便自然而然的接受了钱益之这个新晋皇帝。 便纵朝中有桀骜不服管教的臣子,刻意拿此事设计他,煽风点火,结果钱益之不显山不露水,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真的拿出那枚传国玉玺来,对方诡计不攻自破,一路追查下去,倒是揪起一伙叛逆。 一切都仿佛按照计划中进行,他的老师动用穷举法,列尽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他从小被栽培至今,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才能制住眼前的局面。 不过短短两年时间,无论是黎民百姓还是朝中重臣,对他这个帝王都已经完全接受了。十八载的苦学终于获得了结果。 不过,这自然不是结束。打江山易,守江山难。而对钱益之来说,这只是一个开始,还有无数的头疼事等着他去处理。 譬如说,紫泉宫里案头雷打不动的立后奏折。 钱益之随手翻阅,禁不住苦笑。这群大臣们已经将朝堂上所有年龄适当、家世出众、品貌俱佳的女子都列举遍了,为的只是恳请钱益之从中挑迅人,充实后宫,再从中拔擢出一人为后。毕竟,皇后的废立是国之大事。 更何况,大臣们还有一层隐秘的担忧。钱益之自入朝为官,出现在众人视野里以来,大家就没见他对哪个女子表现过好感,除了……除了那位祸国殃民、罪无可赦的大熙朝明镜公主。 曾经参加过曲水流觞宴的人们信誓旦旦的说,年轻的皇帝在宴上邂逅了那个祸水,从此倾心,心无旁骛。 要知道,大臣们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啊啊啊啊啊! 和那个女人有牵连的,准没什么好事!看看陈文昊和崔伯言的遭遇就知道了。陈文昊被人割了头颅,风干挂在京城城墙上示众,以震慑各种心思不纯的世家,而崔伯言……世间再也寻不到崔伯言的踪影。 钱益之缓步走到紫泉宫中悬挂的一副画像前,情不自禁的细细端详,然后微笑。画上的女子婉若游龙,翩若惊鸿,然而和真正的她相比,不过六七分神韵。没有人比钱益之更明白一个女人真正的价值所在。 “女人,首先是人。是人就要有理想,永远不向社会屈服。若世界和你格格不入,不应该顺应世俗,委屈自己,当有改变世界的勇气。”她曾经对幼小的她说道。 是的,幼小的她。 只有钱益之自己才知道,当她缓步走到自己跟前的那一刻,她就决心,为她心甘情愿的抛弃从前的一切,包括女子之身、爱情和幸福。 然而她还总是打趣着她,唯恐别人不知道她将普天之下最有才华的人纳入裙下了一般。钱益之苦笑着翻看外头搜罗来的话本子,随便翻看几页,便明白她的居心:“何日盼得乌云尽,重见明月照玉人。等闲不识东君面,素手补天是钗裙。” “这首诗?”钱益之微微皱起眉头。她以文名出仕,自然知道这首诗格律不工,当非崔伯言所作。当是她那位不善格律的老师强行加到话本子中的吧。她如此推测。 “这是弹词。”那送话本子的小太监战战兢兢,“讲的是一个奇女子,女扮男装,出仕为官,屡建奇功的故事。在各大酒楼里都已经传疯了。人们都在猜测她何时揭开女子身份,是入宫为妃还是履行从前婚约嫁人。” “何须嫁人?”钱益之心中不悦,声音便有些拔高,“雄飞既久,岂肯蛰伏?自当勉励攀高,俯瞰天下!” 钱益之终于下定了决心。 又过了三年。举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各得其所。朝中大臣各司其职,安守本分。东海屡现祥瑞,她被称颂为圣贤之君。 就在这个时候,她下了一道罪己诏,坦诚了自己的女子身份。消息一出,朝野震惊。然而震惊之余便是一片静默,此次此刻,除了继续拥护她为皇帝,竟没有别的路子可选。更何况,女人为帝,在这些年的各种铺垫之下,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了。 于是在裴宇之等人的一力拥护下,钱益之变装易服,娶裴家子为皇夫,重新祭天,追封先人。纵有不服气的人暗中挑事,然此时钱益之羽翼已成,很快予以肃清。 从此,大越朝正式进入女帝统治时代。 又过了三年。有洁白无瑕的信鸽划过蓝天,穿越了整个皇宫,稳稳的落到正在紫泉宫和大臣们商议国事的女帝手上。 女帝下意识的接过她老师的最新讯息,随即立即晕倒过去。 在场大臣无不惊慌失措,然而经太医院首席御医灵枢诊治以后,却带给大家一个好小心:“皇上有喜了!” 对于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新朝臣民来说,这是一剂强有力的强心剂。这意味着大越朝即将出现继承人。 在场众人无不跪拜,恭贺皇上洪福齐天,大越洪福齐天,唯有钱益之面带凄然。 “老师,驾崩了。”她流着眼泪向灵枢说道,面容凄然。 国丧。以帝王之礼下葬。牌位入大越太庙,其位尚在皇帝亲生父母之上。谥号光华,为大越高祖皇帝。 陵墓在南山之后的龙虎山上,原天师道秘境之中。下葬之日,一个神秘男子以头触棺而亡。女帝面色铁青,终于下令,将此人与高祖皇帝陪葬。据小道消息透露,那神秘男子像极了失踪多日的崔伯言。 又过了一年,大将军楚少铭积劳成疾,拒绝服药,临死之前上,求葬高祖皇陵。女帝准奏,以其军功卓著,追封为高祖皇帝皇夫,葬于皇夫位。 女帝十月怀胎,终于诞下一位蝎主。曾经伺候过高祖皇帝的旧人都说,那眉眼竟有几分像是萧夕月旧时的形容。钱益之大喜,未及蝎主满月,便昭告天下,立为皇太女,自己亲自抚养教育,悉心琢磨。 十五年后,皇太女及笄之日,至龙虎山高祖帝陵游玩,邂逅俊美男子一名,惊为天人。 皇太女微笑着问道:“这位公子,你姓甚名谁?我名心月,若是有缘,何不一同至知味观饮酒?” 那男子露出迷茫不解的眼神:“我……我怎么会来到此处?我在原来的世界里,生活的很好。一切都很公平,无欲无求……” “也许,正是因为你太过无欲无求,上天才安排你来到此处,和我来一段美丽的邂逅的。你说,是也不是?”心月公主阅男无数,此时见猎心喜,欺身上前,手熟稔的探向对方的腰间…… 作者有话要说:无语,庙号是屏蔽词,被秒锁了 第章 100章 女帝 第101章 碧海青章 天(一)番外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101章 碧海青章 天(一)番外 正值暮春时节,桃花一簇簇开得娇艳明媚。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照在前方不远处那华服男子白净的脸上,更显得温润如玉。 这就是大熙朝万百姓寄予厚望的太子殿下,无数深宫少女魂牵梦绕的良人。张云澈望着前方的华服男子,唇边突然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不过一个弃子罢了。 “张兄,”萧承业突然回过头来,向着张云澈笑道,“张兄一向在道宫清修,不知这御花园中的景致,可还入得张兄的眼?” 入得又如何,入不得又如何?横竖身为天师道的人,这座御花园不知道逛了多少遍了,此时正是轻车熟路,又岂轮到你一个即将过气的太子指手画脚?“尚好。”张云澈矜持地一笑,淡淡说道。 萧承业一愣,随即便明白是自己说错话了。他受万民敬仰,自然礼贤下士,和人交谈常使人有春风拂面之感,但不知道为何,今日面对天师道国师最受看重的弟子,竟总感到心烦意乱,隐隐有些不安。 “太子殿下唤在下入宫,不是只是打算请在下同观春景的吧。”张云澈挑眉说道。 萧承业感受到了他言语里咄咄逼人的意味,颇为不喜。但转念一想,今时今日,也只有他能救她了。 “确有一事相求。”萧承业终于下定了决心。 张云澈微微一笑,竟不再问。 两个人继续行进,身后的小太监、宫人捧着许多果品、酒器战战兢兢跟在后面,随侍的队伍浩浩荡荡,铺得很长。然而将整个御花园都走了一多半了,太子殿下却一点停下来细细赏玩的意思都没有。 张云澈丝毫没有感到不安。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准备了很多年。虽然师门的理由起来近似于荒谬和可笑,但是他还是一丝不苟地按照祖师爷的意思去努力了。他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堂堂七尺男儿,本该有自己的梦想和情感,但他却从被天师道寻到的那一刻起,便成为对付一个女人的武器。天师道的国师大人按照那个女人的喜好,一点一点地雕琢着他,改变着他。 开始的时候,他们根据圣地中所记载的只言片语,断定那个女人喜欢苍白瘦弱的男子,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师父都不许他晒阳光。后来他们又发现,那个女人似乎更偏好陈睿晟那样精悍的男子,又开始命他勤加习武。 张云澈恨透了这样以别人的喜好为天的命令,但是命令他的人是对他恩情深重的师门,他只有把这份恨意算到那个荒淫无道的女人头上。他觉得这样很公平,很好。 国师大人看着他自幼长大,他的恨意瞒不过他。但是国师也说:“这样很好。”他们并不需要一件会莫名其妙爱上敌人的武器。只有带着刻骨的仇恨,才能将这个给后世男人带来无穷痛苦的女人彻底毁掉。 御花园中的林荫小道在前方转了一个弯。一座小山丘挡住众人的视线。 绕过山口,只见一道清流,从花木深处蜿蜒急泻,拍打着山石,溅起水花,如乱琼碎玉一般。沿着清流向上张望,却见树木间隙,影影绰绰立着一座楼阁。 张云澈顿着步,微微垂下眼睛。他长而浓密的眼睫毛在阳光下投下朦胧的阴影。天师道经营多年,在宫中自有耳目,据线人透露说,那个蝎主似乎喜欢羞涩而长睫毛的男子。 所以,他就必须投其所好。 这是一种屈辱的感觉,屈辱得难以复加。 所以张云澈一直不愿意承认,在这种积年累月的屈辱感压抑之下,他见到那个女人的第一面,还是对她有了感觉。 那时候的阳光正是明媚。晶莹的露珠凝结在花朵的花瓣上,尚未蒸发殆尽,空气里满是清新的味道。他只到有个女子发出一声惊叫,她便似一团热烈的火焰一般从山丘上冲了下来。 如果不是对一切事态了如指掌,张云澈会认为这个女人是一个新娘子。因为她身穿着民间只有新娘子才穿的大红色裙裳,跌跌撞撞奔跑的时候,就如一片盛开的鲜花,又如同招展的旗帜。 她看似毫无章法地乱跑,却不偏不倚,正好跑到他面前,被地上的草丛绊了一跤,堪堪将要摔倒。 他明知道她在做戏,却不得不扶住她。紧接着,太子殿下惊慌的声音传来:“夕月!“声音里满是怜惜。 他无不讽刺地想到,也许这就是太子殿下萧承业被天师道放弃的原因:他对那个女人,有着不切实际的迷恋。而这个女人,实际上是会吃人的,心肠毒如蛇蝎。 然后这个女人在他的搀扶之下,顺理成章地倚在了他身上。他就在这时看到了她的眼睛。顿时心跳乱了一拍。 那一瞬间他竟有些迷茫。他想起他的师父说过的话:有的女人,单凭着一张脸,便可轻而易举地获得人的好感。哪怕她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行,然而只要她一个眼神,就有人情不自禁地主动为她辩白,幻想出许多身不由己、为人所迫来。 然而他也只是迷茫了一瞬间。 因为下一瞬间,这个女人轻启朱唇,叫出了一个名字,一个被她亲手杀死的人的名字:“晟哥!“ 张云澈像是被火烫了一般,将她推开。她一个踉跄,仿佛没有站稳一般,就那样跌倒在地,抬起眼来,楚楚可怜地望着他,满眼幽怨:“晟哥,你怎么能这般待我?你怎么能抛下我不管?“ 张云澈瞬间清醒过来,想起他以前便知道的那些信息。公主殿下自幼习武,得陈睿晟亲手教授,纵然不能与顶尖高手相提并论,然自保有余。身为习武之人,稳固下盘是本能反应,怎会像她这般,说倒就倒?简直是太做作了。 然而萧承业偏偏就吃她这一套做作。萧承业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一把搂住她:“妹妹,你怎么了?“他的声音都轻柔了几分。 张云澈冷冷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女人和萧承业柔声细语说着话,无不恶意地想着:如此软香温玉在怀,娇声细语萦绕耳边,太子殿下说不定整个人都酥了,恐怕某处都已经蠢蠢欲动了,偏偏碍于伦理纲常,日日夜夜要小心掩饰。 张云澈这种冷眼旁观的闲暇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地,那个女人便将关注转向他,含着眼泪抓住他的手不肯放开,口中一直喊着“晟哥,晟哥。“ 这和他们先前的计划有些不同,然而也殊途同归。计划要他凭借美色接近她,如今他虽然被她纠缠,却是假借了别人的名义。更为可气的是,张云澈知道,那个女人就是故意的!她神智清楚得很! 但是萧承业一脸凝重地交待他说:“皇妹自幼得陈侍卫照顾…“ 张云澈冷笑:是照顾,最后都照顾到床上去了! 萧承业说:“陈侍卫死了,皇妹受到很大刺激…“ 张云澈便冷笑:哪里是受了什么刺激,估计是做了亏心事,夜里怕陈睿晟的冤魂回来寻她索命吧! 萧承业很是无奈:“皇妹已经认不出人来了。见了陌生的男子,便缠着不放,口中叫晟哥,还望张兄莫要在意…“ 张云澈低头,眼神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心想:真是一个好色的女人,被她缠住,实在是没有办法。 萧承业犹自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他说,“只有张兄你才能救皇妹了“,他说,“请张兄务必想办法对症下药,让皇妹的疯病早日痊愈‘,他犹豫了一下说,“皇妹神思昏乱,若有礼仪不周之处,还望海涵‘,他脸红了一下,喃喃说道,“孤男寡女相处,到底不便,要不,孤一同留在此处?“ 张云澈毫不迟疑地提醒他:“太子殿下日理万机,理应以国事为重。何况,东宫新纳了太子妃,正值新婚燕尔之际,恐怕病气冲撞了喜气。“ 萧承业哑口无言,讪讪而退,临走之时,还很不放心地频频回望。 但是萧承业刚刚走,张云澈就将萧夕月狠狠地推倒在地。他见过陈睿晟的尸体。想起陈睿晟临死之时的凄惨,他就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处以极刑。 “谋杀亲夫的滋味如何?“他冷冷望着萧夕月,“太子殿下说你疯了,我才不信。我猜你是被陈睿晟的怨恨吓到了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萧夕月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是她很快就镇定下来。 “你错了。“她轻轻说道,“杀死陈睿晟的人,说不定真的不是我。据我所知,他去漠北之后,想杀死他的,足足有四拨人。其中有父皇的人,天师道的人,还有陈家的人。“ “还有一拨,就是你的人吧!“张云澈声音冷硬地说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他一掌朝她脸上打了过去,她却一闪身,握住了他的手腕。 “似这样的身手,方才怎么会跌倒?“他恨恨地说道,“你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演戏。“ “刚才我不惜跌倒,只是为了向某人投怀送抱,“她轻轻叹息着说,眼神有些幽怨,又有些无奈,“原本在你面前,我可以继续装柔弱下去,但是我没有,你知道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声音冷硬如铁。 “因为我爱你啊。“她的声音缥缈迷离,“我不应该爱上一个会打我的男人,所以不得不显露出武功,提前阻止你。“ “你知道不知道,其实很久以前,我就开始仰慕你了。“她继续说道,眼神里满是朦胧的光,“看,在你面前,我放下了公主的身份,都没有自称本宫。你还记得吗,很多年前,我还没和陈睿晟在一起的时候,就趁着元宵节出去寻你。“ 她一边说,一边微微红了脸,张云澈很奇怪像她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居然能够理直气壮地羞涩:“你还记得上元节那天吗?那是我的初吻,你知道不知道?“ “是吗?“张云澈冷冷说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又去祸害谁了?上元节天师道布法,我从来没有出过龙虎山。如果你没有说谎的话,一定是认错人了。“ 她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张口结舌,张云澈看了禁不住有些顺畅的快意。 但是当天夜里,他们便睡在了一起。 进宫之前,张云澈的师妹曾经求他一定要守身如玉,不要轻易变心,他答应了后者。但是对于前者,他却没有打算她的。 他的师父告诉他:“这个女人荒/淫无道,但是必要的牺牲是有意义的,取悦了她的身子,也就抓住了她的心。“ 所以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她拉他一同沐浴的时候,他没有立场推辞。 他拥抱,解衣,亲吻,抚摸,一切步骤都那么沉稳有序,极具力度和美感。 但是她在他身下不安分地挣扎着,宛如鱼尾拍打着海浪,语气近似于嘲讽:“天师道的弟子原来也是食人间烟花的嘛。瞧你这熟稔的架势,从前一定是有过的吧?晟哥当年,可是只有我一个人。说起来,你到底是跟谁?似你这般俊俏,青楼里的女子自然是不敢碰你的,这么久也没有风声传出来,若说京城里那些贵妇,却也不像。莫非…莫非你是跟你的师妹…“ 他不得不费力用唇舌继续把她的嘴堵住,然后发现,她的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终于他身子一僵,再不能动弹了,她却洋洋得意地翻身起来:“原来真是一个雏儿。晟哥当年,可比你持久多了。唉,罢了,浅薇,备水,我要沐浴!“ 张云澈的面目便有些狰狞。他顾不上羞恼,直直冲她说道:“既然他那么好,当年在山寨,你又何必要吃独孤伤的迷药?事后又吐得一塌糊涂,做给谁看?“ 他满意地看到她僵直了背,一动不动了。 “公主殿下。“他像是豁出去了似的,声音不高不低地说道,“您既有这种难言之隐,偏偏想拿美色勾引别人,不觉得痛苦吗?“ 第101章 碧海青章 天(一)番外 第102章 碧海青天(二)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102章 碧海青天(二) 张云澈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有些后悔。他不该在这个时候暴露太多的信息。他这么一针见血,其实在暗示着他们一直以来都关注着萧夕月,甚至比她自己还了解她。 但是她只是愣了一愣,便缠了上来。“现在你该相信,我只喜欢你一个人了吧。晟哥虽然好,可是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心中总是想起你…“ 她的表情无懈可击,张云澈恍惚之间,差点就要相信了,然而下一瞬间,就看到她掩饰不住的惊惧:她本是想靠近他的,却飞一般地远离,只穿着半透明的寝衣跑出去,然后,吐个天翻地覆。 张云澈的脸有些火辣辣的。他比她想象的更了解她,知道她的厌恶来源于男子身上分泌的某种液体。对此,只能循序渐进,别无他途。 他同她一起偷偷跑到西山温泉去泡澡。其实在水中寻欢作乐这件事情并不像起来这么美好,因为水的阻力太大,润滑不够,然而温泉的冲刷却能及时洗去污秽,令她对他的身体从厌恶到熟悉。 其中自然是有许多惊险的小插曲的。 譬如说她称病躲在寝宫和他寻欢作乐的时候,那位过分爱护妹妹的太子殿下萧承业曾经不解风情地冲到她床前,吓得他只得躲在锦被之中。 又譬如说有次他翻墙入室时候不小心露了行迹,陈家那位新上任的侍卫头领陈文昊小弟弟就敢声称有刺客,把整个飞星殿差点翻了个底朝天。 待到张云澈敢于在萧承业眼皮子底下跟萧夕月眉来眼去,敢于在陈文昊的怒目而视下对佳人搂搂抱抱的时候,那位算无遗策的老天师做出了收网的计划。 “看样子她是被你收服了。“老天师如此吩咐道,“邀她私奔吧。一旦她离开了皇城,抛却了公主身份,便什么也不是了。哪怕她长得再美,也没有人再会她的。“ 张云澈想起她一贯的娇生惯养,面上唯有迟疑,老天师却道:“别担心。把她带出了皇城,随意寻个地方,丢弃便是。待你回转,还可以与你师妹成亲,由我做主,你便是下一任的天师。“ 老天师算无遗策,只漏算了一件事情,他张云澈不是一颗没心没肺的棋子,他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他艰难地在师门重托和个人情感之间寻找着两全其美的道路,突然觉得,私奔也挺好的。 “你想不想娶师妹,当下一任的天师?“他偷偷地拜托了一向暗恋着师妹的师弟,“只要你帮助我们安全逃离,你就会取代我,成为下一任的天师。“ 那天,诸事安排妥当,他带着她悄悄离开皇宫。他有早早就设计好的密道,天师道安排得天衣无缝,两人带着金银细软,黑夜中悄悄潜行。 只是,尚未离开城门,突然间烟花四起,整个黑夜亮如白昼。皇太子殿□穿盔甲,脸色铁青地望着张云澈,他轻轻一挥手,手下的御林军便将这对苦命鸳鸯团团围住。 黑夜里御林军的喊声如暴雷一般:“贼人好生大胆!竟然敢挟持明镜公主!“ 张云澈抬头,然后看到他的师父天师道的国师身穿玄色衣袍,脸色难看。 这是他们第一次出逃,原本计划好的逃跑路线被泄露,令国师大人气恼万分。 “怎会如此不小心?“国师大人面色不善地望着他。他尚不知道张云澈的打算是就此私奔一去不复返,只是一味责怪他不慎露了行迹。 但是那个时候,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泄露私奔路线的人正是萧夕月本人,道理很简单:此事败露,她的名节随即受损。整个京城的人至少都知道公主殿下遭人劫持,对她本人又有什么好处? “算了。看样子你是不成了。此事以后,皇上和太子必然对你提高警惕。若是再有妄动,为师便再难替你说项。还是让你师弟上阵吧。他是为师早早布下的暗棋,身为崔家子弟,在公主殿下名节受损的时候提出迎娶她,皇上必然大喜过望。“天师如是说道。 “师父,此事不妥。“张云澈极力阻止,“崔家和皇家联姻,只怕会对我天师道不利。何况,崔伯言只是天师道的记名弟子,怎肯为师父死心塌地做事?不若弟子再试一回…“ “不必多说。“老天师却显得很笃定,“崔伯言自幼便对她一见钟情。命他娶她,只会求之不得。何况,也不需要他做什么伤天害理、坑蒙拐骗的事情,只需他以柔情将那个女人绑住,诱拐她退居幕后,相夫教子便可。女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孩子,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届时危机自解。“ 张云澈深受师门重恩,师父的话,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可以完全不从。 可是那天,他心情低落地跑去向萧夕月下一刀两断的最后谢幕词的时候,她却死死抱住他不肯松手。 “我们私奔吧。我不能没有你。“她毫无形象地扑到他身上,哭喊着。 不知道为何,张云澈心中竟然生出一种诡异的满足感,他并没有像师父吩咐的那样,告诉她一直以来她都亲错了人,她所谓的一见钟情,对象是和她身份相配的崔家大郎。他只是用力地回抱着她,不舍得分开。 第二次私奔的时候,他们计划得极其周密,连天师道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像是突然间在世界上蒸发了一般,一堆御林军如同无头苍蝇般乱转,却始终毫无头绪,气的太子殿下天天大发雷霆。 可是好景不长,那个叫陈文昊的年轻侍卫出现了,他有着野兽般的敏感嗅觉,如闪电般直奔他们的藏身之处。 时值深秋,衰草枯黄,落叶纷飞,陈文昊竟然想出了放火烧山的绝户之计,将他们藏身的那座大山放火烧了三面,只留一面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张云澈本能地感到惊疑,他向萧夕月抱怨说:“他是不是暗恋你?下手这般毒辣?“ 萧夕月只是捂住嘴吃吃地笑,笑的无辜:“你的女人风华绝代,美艳无双,有不懂事的孝子迷恋爱慕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倒是你,自己没本事,反来怪我!“ 张云澈心中的疑虑便暂时消解了,他自信地一笑:“不过是放火烧山,怎能难得住我?“ 他在他们藏身之处也放了一把火,火势渐渐向外面蔓延,他们藏身于火圈之中,反而彻底安全下来了。 然而这份安稳并没有持续很久。不过第二天,他们日常用水的那口水井之中,便出现了绿莹莹的颜色,这是被人水中投毒的征兆。 弹尽粮绝,第二次私奔计划宣告失败。 这一次,张云澈的处境便不像第一次失败后那么闲适了。他的师父发现了他的异心,他的师弟也在这个时候发难,将他那点小心思全给揭发出来。 “鼠目寸光!不分轻重!须知温柔乡是英雄冢啊!“老天师恨铁不成钢地教训着他。张云澈被寻到时,年纪极小,老天师辛辛苦苦将他拉扯大,情感自然与众不同。 “徒儿错了。徒儿再不敢了。徒儿是遭了那妖女的暗算。“张云澈再三跪地求饶,说起萧夕月来咬牙切齿。 他也的确是咬牙切齿,怒火中烧。他并不是个傻子,被人蒙蔽一时,并不代表能蒙蔽一世。 “水井里的毒,是不是你投的?“张云澈再次见到萧夕月的时候,如此开门见山地问道,“毒妇!“ 但是萧夕月却对他投以略带了些欢喜的惶恐目光。 “张郎。“她轻轻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惊惶,“我有了。“ 她见左右无人,索性直接拉着张云澈的手,让他摸自己尚平坦的泄,被张云澈一个甩手,奋力挣脱开来。 但是下一刻钟,他随即反应过来,直接用手捉住她的手腕。 他本是著名的神医,自然得出她的脉相:珠圆玉滑,果是有喜的征兆。 张云澈心中狂跳,面上却满是惊疑和审视的神情,甚至很贱地问了一句:“谁的?“ 不出意外地被人甩了一个耳刮子。 萧夕月欲掩面而奔:“当然不是你的!是晟哥的!“ 他连忙拉住她:“我错了,再不敢了。是我不好,我认。“ 他医术通神,自然探得出胎儿不过二月大小。那是他们的第二次私奔,他和她俱在深山之中,便是她有朝三暮四之心,这笔账也算不到别人头上。 “你说,若我去恳求父皇赐婚,有没有可能?“和好如初之后,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仍然很严峻。 “师父不会同意的。“他苦思良久,最后得出结论。 于是又开始第三次私奔。这次的风声再也压不住,京城里稍有点名望的人家都知道明镜公主爱上一个天师道的弟子,跟人家跑了。天师道和皇室惊怒交加之下,几乎将京师附近翻了个遍。 直到…直到一向最怕蛇的萧夕月被毒蛇咬伤,主动出现在众人面前。 张云澈过了很久之后,才想明白这其中的阴谋道道: 无非是双方拿一个情字做文章,骗来骗去,看谁比谁更狠心一些。果真是娘们儿才能想出的玩意儿,纵然心气高,却摆脱不了男欢女爱的格局。 但是他直到死也不明白,萧夕月一个女人,格局小也就算了,为什么天师道明明是男人创立的,格局也是如此局限,以至于双方棋逢对手,在这很低的层次里斗个不停? 他不知道,几年后的统治者们,已经开始拿爱情、亲情诸如此类给弱者洗脑,使得他们完全看不到想不到更高层次的天空。 第102章 碧海青天(二) 第103章 忆南(一)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103章 忆南(一) 青衣文士走进坊,他的存在立刻激起一片惊叹声。许多正在埋头抄录勘误的少女们纷纷放上手中的事情,她们面上带着欣喜的红晕,开始交头接耳: “这个人是谁?” “原来你不认识?他便是孟先生。” 她们都是豆蔻年华的天真少女,因家境贫寒不得不出来谋生。偏生此地有一坊,专程招女孩子做工,便大着胆子前来。起初尚有人怀疑此地是以堂皇之名、行烟花之处的暗娼之家,争议颇大。头一批少女因家中窘迫难支、此处报酬优渥而咬牙决定前来的时候,还有不少人说闲话,但是在她们领了丰厚薪水、令幸庭渐渐富庶起来以后,这家坊主人的好处便传了出来。以至于到了后来,应者云集,坊主人不得已提高了招聘标准:就是识文断字,或者愿意学习识字。 在这些豆蔻年华、情窦初开的少女心目中,坊的头号笔杆子孟先生便美好得如同她们心中的梦境一般。 “他身上穿的其实只是普通的青衫,坊市里随处可见,但是不知道,穿在他身上便如王孙公子般,自有一种卓尔不群的气质。”她们私下里说。 “他究竟多大年纪,是否娶妻?看他的样貌,翩翩如少年;看谈吐,却是成熟稳重,宛如中年……”她们好奇地议论纷纷。 她们口中的孟先生对这些明显带着少女怀春之意的议论和赞赏的目光充耳不闻,径直走进局深处,交稿,并且接受人物专访。 局的大掌柜解释说:局新近要出一种叫做“期刊杂志”的东西,想借重孟先生的名头赚些人气。 这番说辞就连大掌柜本人也觉得怪异,但是孟先生却毫不迟疑地点头微笑:“没问题。” “名字?”影影绰绰坐在屏风后面的女人开始发问,是极清冷的女声。 “孟生花。”他在第一时间便出不是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失望。那个女人自诩通晓易容术,声音变换自如,但是他却总能寻到破绽。所以,他知道她不是。 但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希望我便如梦笔生花一般,能写出更多受欢迎的文章。” 这个回答很官方也很成熟。然是屏风后的女人却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 :“我问你的真名。“ 他稍作迟疑,屏风后的女子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你可以不回答。但是你要想清楚,说不定有人会因此见你一面呢。“ 因此会出来相见吗?拒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他的心还是砰砰乱跳起来。他呼吸开始紊乱,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进行冷静的思考。 “崔伯言,我叫崔伯言。“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像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屏风里的女子似乎俯身和谁交谈了一会儿。 崔伯言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他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屏风后面的人影,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时间仿佛极度漫长。等待难捱之至。 但是没关系,他好歹已经等了这么久了。 世人皆说小崔相公诗文妙传天下,却不知道,他最擅长的事情不是诗文,而是等待。 从上元节他被那个几乎是命中注定的魔星强吻了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等待的状态: 看她跟陈睿晟好了,看她把陈睿晟杀了,看她跟张云澈好了,看她跟张云澈分了,看她对着陈文昊编制情网,暗暗打算把这个人收入羽翼。然后,他恰到好处地出场,截和,闹得轰轰烈烈,逼得她许诺婚姻。 那个时候他曾经以为天师道收他为记名弟子,完全出于好心。看,原本他身体体弱多病,天师道却帮他治好了身子,又传授他武功,又许诺帮他娶到他心爱的女人,这简直是太幸福的事情!至于王朝更替,兴衰荣辱,就让它随风而逝吧。在他的庇护之下,他心爱的女人必能不沾风雨,高枕无忧。 然而他很快就知道不能。他才发现他根本就不了解他的妻子。这个女人才是一切风暴的中心。想来也是,一个不惜谋杀自己初恋陈睿晟、又拿腹中孩子逼迫天师道的人,怎么会甘心待在后院做一只名贵的金丝雀? 那天,萧承业宿在驸马府的时候,其实他是知道的。他知道她把自己哄睡了以后,半夜里偷偷摸摸地起床。第二天,太子殿下神情恍惚、面色尴尬地离开,客房中一片狼藉未曾打扫。那个时候,他以为是她本人,后来,去了青楼,仙仙姑娘扮作她的样子哄自己开心,他才知道不是。 再后来,太子殿下见了他夫妇二人进退失据、神情尴尬都是免不了的事情。这个人太重德行,不能容忍自己品行有亏,所以沉重的心理负担把他压垮了。 然而那都是后来的事情,那时的他,却后悔未能保护好她。两个人为了驿站杨梅这等小事,居然大吵了一架,她离家出走,下落不明。然后,他便又陷入了等待之中。 天师道的人曾经警告过他:小心楚少铭。等到他参透其中意思的时候,楚少铭已经和她形影不离了。他气不过,故意使手段想逼迫楚少铭离开,不料却致使自己彻底失宠,独守空房。 那是一段难熬的等待岁月,因为得到过后又失去,所以比最开始的时候格外难熬。但是,他熬过来了。 而现在,海晏风清,一切争斗都尘埃落定。他想,那个女人总到了该安定下来的时候了吧?他走遍大江南北,寻了她整整一年,才从这家新兴起的局寻到端倪,之后,改名换姓,甘为局摇旗呐喊,舞文弄墨,终于换来了屏风前的这一刻。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难捱。但是他已经习惯了等待。 屏风后的女子微微直起身子,轻轻吐出一声叹息:“抱歉,崔先生,你被解雇了。东家说局太小,养不起你这尊大神。“ 崔伯言的脸色一下子白了,他的声音却犹自保持着镇定:“我已经离开宗族,浪迹江湖,昔日名声与我无关。东家给多少润笔,就是多少,不敢多取分毫,又何谈养不起?“ 屏风后的女子微微叹息:“小崔相公诗文,独步天下。敝社起初有眼无珠,那点微薄的润笔费怎好拿出来贻笑大方,权当孝敬先生的酒钱了。过会大掌柜会送先生出门,自会结算这一年的润笔之资。“ 崔伯言道:“我不要,我不要还不行吗?我免费给你们局写,你们要我写什么,我便写什么,我从前收的那些钱也都还回来,求求你莫要赶我走好吗?“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屏风后的女子又叹息了一声,紧接着,整个屋子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好在这片寂静持续时间不是很长,屏风后的女子很快出声道:“实在抱歉了。我家东家说,文人自该有文人的风骨,似小崔相公这般卑躬屈膝,便是文采再好,也没什么高妙的意境了。这般的笔杆子,简直是完全废了。因此,恕不收留。大掌柜,送客!“ 女子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彪形大汉冲进来想把他拽出去。崔伯言挣扎着跳起来,双臂用力,三下五除二便将那两个人打倒在地。紧接着,他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屏风后面。 神情漠然的清冷女子愕然抬头。 崔伯言顾不上理她,将四周好一通乱翻,似乎想寻找什么机关暗门似的。 清冷女子终于反应过来:“小崔相公请回吧。你要寻的人不在此处。“ 崔伯言却不肯罢休,他寻了一会儿,一无所获,竟然扯着喉咙大叫起来:“夕月,萧夕月,你快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清冷女子皱了皱眉头:“此处并无一个叫萧夕月的女子。小崔相公你定然是弄错了。“ 崔伯言却丝毫不理会她的话语,只顾扯着喉咙叫唤:“萧夕月,你快出来!你若再不出来,我就把你干的缺德事一件一件全讲给人!“ 清冷女子哭笑不得:‘‘小崔相公你这又是何必呢?若你口中所言萧夕月是前朝公主的话,妖妃误国天下人都是知道的呀!“ 崔伯言就好像没有到她的话一般,只是疯子一般地大声叫道;“你这个骗子!你骗了我的清白身子,骗我跟你结婚,偷了我的心去,却不好好珍惜…你,你把我的心还回来!“声音沙哑,撕心裂肺一般。 局本不算太大,这般动静自然瞒不得人。 外间原本埋头工作的少女们好奇地交头接耳:“这个声音是谁?声音好像是一个男子啊!怎么说被人骗了清白身子?“ “不知道啊!大概是有龙阳之好吧!“ “断袖可以结婚吗?“ “所以说他是疯了吧,别他瞎说。“ … 崔伯言连叫了好多遍,仍然无人应答。他更加沮丧,大喊道:“为什么你连出来见我都不敢?我方才分明在污蔑你,你为什么不出来反驳?你可以出来说,是我逼你结婚的呀,你可以说什么事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呀,只要你出来,任凭你怎么说都行!你出来啊!出来啊!一切都是我不对,你打我,骂我啊!“ 清冷女子苦恼地捂住耳朵,用怜悯的目光望着他。 “翠翠,上茶。给小崔相公润润喉咙。他大概是疯了。“清冷女子说道。 第103章 忆南(一) 第104章 忆0南(二)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104章 忆0南(二) 江南三月。草长莺飞。 波光粼粼的湖边,停泊着一艘画舫。 远处有哒哒的马蹄声飞驰而来,不过数息工夫,便到了湖边。一个金冠华服的年轻公子急匆匆从马上跳下来,连缰绳也不曾系,便径直向画舫走去。 站在船头的艄公忙弯腰向来人问好:“赵公子好。”来人是临安府第一富豪赵家目前主事的赵三公子赵俊,又是他的衣食父母,他可丝毫不敢得罪。 赵俊冲他点头:“姑娘呢?” “姑娘在房中。”艄公仍然毕恭毕敬地回答。 “尚未起?”赵俊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还是,跟什么人在一起?” 艄公看他脸色,本不想回答,却不敢不答,小心翼翼道:“昨个儿姑娘去戏园子里新出的折子戏,给带回来的,据说是会春园有名的唱小生的…” 他话音未落,赵俊已经跳上了甲板:“越来越荒唐了!”声音里恨恨的,三步并作两步。直往画舫里厢走去。 房门尚未掩好,赵俊直接推门进去,却被眼前的春光震慑了一下,刷地红了脸。只见大红的锦被之外露着大半个雪白的手臂,偏生那女人的脸颊被乌黑如云的秀发遮去一半,看不真切。 赵俊心中正有些恍惚,不知道该退出好,还是再看几眼好,一转眼便见床头角落里铺了一床铺盖,铺盖中裹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小生。遂怒向胆边声,走过去用脚踢醒他,压死了声音道:“昨夜里可爽了?”竟有几四咬牙切齿的意味。 那少年小生正是艄公所说会春园里的当家小生。赵俊在临安城中大大的有名,他自然是识得的。当下不敢怠慢,裹在被子里连连作揖,偏被赵俊看见他浑身光着只穿了窄窄一条小衣,格外恼怒,又踢了一脚才道:“爷在外面等着,有话要问你。” 可是,当那小生系好衣带,毕恭毕敬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赵俊才发现他根本没什么好问的。 其实事情也不过那么简单。那个女人向来是个不安分的。他认识她两年来,身边的男人如走马灯一般换来换去,就没消停过,他也从最开始的惊诧愤怒,渐渐地变得见怪不怪了。而在她身边最多的两种人,就是戏子和青楼小倌。而且,她这人似乎有些怪癖,不是雏儿的她不要。 “没办法呀,是为了治病。戏子和青楼小倌靠钱就搞定了,最省心不过。”记得有一次,她笑意盈盈地向他解释道,“我身上寒毒太重,先前天师道有位国医圣手,替我想出了这般续命的法子。虽然荒唐了些,但总比死了要好。你说呢?” 他确实无法再说什么。但是看着这般容貌气质的女人如此自暴自弃,还是有几分不甘:“除了男人的元阳之外,就没有什么可以治病的药物了?” “有啊。”她依旧是笑意盈盈,“只是急切间药材不好找。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子,我天生对男人有些厌恶,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鬼才相信!他心中暗暗腹诽,却不由自主地追问道:“什么药材那么难找?” 女人幽幽地叹了口气:“天山雪莲,要大批量的天山雪莲。” “什么才算大批量?” “大约每天吃一朵吧。而且这个药很奇怪,一旦开吃,就必须吃够九九八十一天,中间若是停了,我便会寒毒发作。” 赵俊于是不再说话了。天山雪莲是一种名贵的药材,说起来他赵家也能寻到几株,只是她要八十一朵,这般大批量,赵家一时力有未逮。 “原本打算今年去天山小住的。”她眉眼间全是笑意,就如同在讲述别人家的闲事一般,“漠北诸族偏偏趁着新皇登基,又不安分起来,阳关那边的道路全封锁了,走不过去。” 所以他也只好由着她荒唐,偶尔还会出手替她采买一些新人,算起来,到如今已是两年的光景了。 “是谁在外头呢?”赵俊正在出神,房中就传来了她悠然淡定的声音,就仿佛天崩地裂也吓不到她似的。 “是我。”赵俊粗着声音说道,“有急事与你相商。” “那就进来吧。”她慢悠悠地说道。 赵俊忍不住脸上一热,脚步有些迟疑。 “进来吧,我已经穿戴整齐,梳洗完毕了。”那个女人仿佛洞悉了他心中的想法。 他这才举步走进屋子,刚刚在桌子旁坐定,就到那个女人调侃的声音:“装什么呢?先前人睡着的时候,你都大大方方看过了。现在反倒拘谨起来。” 这声音一点都不妖媚,甚至有几分淡淡的冷清。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了这声音,他突然感到整张脸都热了起来。 女人于是不再调侃他,将一杯茶水放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赵俊此时才想起自己来的最初目的,狠狠地一拍桌子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玩男人什么的,也就罢了,怎地将局的第一笔杆子给轰走了,却都不肯提前知会我一声!” 女人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现在不是知会你了吗?” 赵俊便更加愤怒:“你这是什么态度,这间局我好歹有一半的收益,当初我投了九成的本金进去!现在我反倒连一句话都说不上了。” 女人不紧不慢地看了他一眼,将那杯茶端到他面前:“抱歉,我纠正一下,不是一半的收益,而是四九,因此,遇到分歧的时候,我才有决定权。至于让孟先生卷铺盖走人的这件事,我是通知你,而非征求你的决定。” 女人的这种强硬态度令赵啃到吃惊。两人合伙做生意两年以来,一切事情都是有商有量,她从来都没有这般强硬过,遇到和他有分歧的时候,从来也都是摆事实,讲道理,以至于赵俊觉得五一和四九的收益没有任何的区别。 没错,当初女人寻上他,给出一份计划方案,两个人合伙开始办局的时候,约定了收益和彼此的话语权,分别是五一和四九。 赵壳得很清楚,当初两个人为了话语权的事情,争论不休。当时女人只能拿得出一成的本金,却非要摆事实,讲道理,非要在运营之中占主导地位。诚然,她的计划方案颇有看点,在赵俊这种年纪轻轻却已经被成为商业奇才的人眼睛里,简直是神来之笔也不为过,然而出一成的本金,却要占六成的话语权,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两个人飞快地交换着各种行话切口,商业术语,以显示自己在经商领域的天赋,表明自己占据所主张份额话语权的正当性。最后女人让步到五一和四九,赵俊仍然据理力争,死活不肯接受。 那次谈判差点破裂,据女人后来说,她几乎已经打算另寻他人了,反正在赵俊之前,她前后和江南另外几家有过接触。双方僵持到最后,女人突然间把自己的帽子扯了下来,露出那张让人惊心动魄的脸蛋,冲着他飞了一个媚眼道:“想不想看看这衣服下面是什么?要不咱们睡上一觉?” 赵俊立刻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他是少年英才,尚好面子,当场拒绝了她以色相做筹码的意思,但同时也就深刻明白,这个女人宁可跟不认识的人随随便便睡觉,也是不愿意让出主导地位的!作为商业奇才、目光如炬的他不愿意放弃这么一个几乎是必然会挣大钱的项目,只得忍辱负重、顾全大局地表示同意。 “是不是遇到难缠的谈判对手,你都会提出跟对方睡觉?”跟她熟了以后,他曾经如是质问过,话语里暗含谴责。 她却冲着他轻佻地吹了一口气:“你说呢?那些人都是糟老头子,我怎么忍心这么糟蹋自己?其实我这么说,是因为你的相貌入我的眼,中我的意。所以,就算谈判不成功,我也是愿意跟你睡上一觉的。治病嘛,你懂的。” 他当时便闹了个大红脸。他隐隐觉得,她并没有说谎。因为比起那些时常出没在她身边的戏子小倌们,他的样貌和身材半点也不差。而且,他自幼洁身自好,尚是处子。 所以便隐隐约约有了期待。所以便在此后的联合经营中放弃了警惕。可是她直到两年后的今天也未曾沾染过赵俊,却成功地让他遭到蒙蔽,以至于局排行第一的笔杆子被她轻而易举地逐走。 “你…你…你,你可知道你逐走了谁?”他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知道啊。”她轻描淡写地回答,“不就是小崔相公崔伯言嘛。想来你是读他的诗长大的吧,因为盲目和幼时的第一印象光环而崇拜,这种感情我很能理解。”她说得老气横秋。 “那你还赶他走!” “为什么不呢?别忘记,我有五一的话语权”,她强调道,“所以这种事情,我是有资格做决定的。” 赵扛乎要气的背过气去。原来她宁可用色相诱惑自己,非要在运营中占据主导地位,竟然是为了这个时刻! “理由呢?”他颤声说道,“此事一旦传出,我烟雨局立即将受到夫所指,你知道不知道?胆敢将小崔相公扫地出门,他空缺的位置有谁补得上?” “难道天底下除了崔伯言就没有别的文人了吗?”她的态度却很强硬,“难道天底下没了他什么事情就干不成了吗?若是没了笔杆子,你现在就派人出去找新人!天下那么大,你自己把眼睛闭上当然觉得非他不可。” “可是他是文坛领袖。” “不过一个品行低劣的文人。他若真的人品好,又怎会被清河崔家扫地出门?” “说是为了一个女人。他劝清河崔家向皇上投诚,就是为了那个女人。”他说到这里突然恍悟,“难道你就是那个女人?” 第104章 忆0南(二) 第三105章 忆南(三) 公主复仇计划 作者:司晨客 第三105章 忆南(三) 赵俊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开始颤抖起来,他突然发现他到了一座厚重的大门前,门后面好像就是所有的真相。但是他不愿意去推开那扇门,他甚至不愿意去想。他的耳朵里乱糟糟尽是一片杂音。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子了。”赵俊到那个女人最后说道,“所以你不用担心,崔伯言离开时候,局无人接替他的位子。天下之大,英才辈出。更何况这种工作,说白了,文采太好也没有大用,反而显不出来。” 赵俊只死死盯住她不说话,他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冲动。仿佛明白若是再不说出,以后就永远没有机会了似的。 “你还有事?”她扬起了眉毛,有些诧异地望着他。 “有。”他的声音有些发涩。 “什么事?” “我要成亲了。”他贪婪地盯住她面容看,就仿佛不看就没有明天了似的。 “哦?恭喜。”她好像松了一口气。 他却不能满意她的反应。他盯住她,眼神里颇有一股不管不顾的一味:“你就不问问我,何时成亲?新娘子是谁?长得美不美?” “好吧,那我问你,究竟何时成亲?新娘子是谁?长得美不美?”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缺乏诚意。 但是他已经能够厚着脸皮,将话题继续圆下去:“就定在下个月。新娘子是何家的秀,今年十五岁,据说长得一般,但是为人温柔贤惠,颇识大体。” “这样啊!”她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女人总是要老的,皮相不过刹那芳华,还是性格好最重要。何况对你这种常年在外面谈生意的人来说,贤妻正是家中一宝。恭喜了。” 他鼻子一酸,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你说话不算话。”他有些委屈地说道。 “哦?”她故作诧异地挑起眉毛,“我曾应承过你,你大婚之时,我必然送上厚礼,绝不会食言。” “我要成亲了。”他更加委屈地说道,“你曾经说过,成亲以后的男人必须对妻子好,不能在和外面的女子纠缠不清,心中只能有妻子一个人。” 她缓缓点头:“你记得很牢,想来你会是一个好夫婿。” 他凶狠地打断她的话:“我不是一个好夫婿。我十五岁那年,遇到一个女子,她说她中意我的样貌,想和我一夜风流。两年过去了,我等了她整整两年,看着她身边的男人像走马灯一般换来换去,她却从来没有向我看过一眼。” “她说要治病,要和处子阴阳和合。”他白净的皮面上满是羞意,眼睛却十分大胆地盯着她,闪着灼热的光,“我今年十七岁,仍然是处子。” “你说谎。”他呜咽着说道,“我等了你整整两年,可是你说谎。” 她开始叹息:“是,我是骗了你。你知道我的规矩是从来不和合伙人睡…” 他立即激动地打断了她的话:“仅仅因为这个吗?我可以把整间烟雨局都转让给你,这样我们就不是合伙人了!我要成亲了,我要你拿这个当礼物。” 她的叹息声越发悠长:“是我的错。这是你的执念。如果满足了你的愿望,你会不会从此当一个好夫婿?” 他毫不犹豫:“当然没问题。” 于是一个月之后的某天,他们在画舫之上拥抱,亲吻,激情四射。 她肆无忌惮地笑骂着嘲笑他:“本来是不想答应你的。只是想到若不答应你,说不定你会在梦中做一些更加龌蹉的事情,想想都觉得难以接受。” 又很张狂地问道:“说老实话,你一个人的时候有没有心里偷偷想着我的模样干坏事?” 他也毫不心虚、理直气壮地回答:“想!当然有想!每天早上醒时想一遍,临睡时想一遍!都是你不好,明明心里明白,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对于赵俊来说,那一个晚上如梦境一般美好,也如梦境一般短暂。等到第二天早上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然人去床空。 画舫的艄公神色郑重,递给他一个用火漆封好的信封。 他困惑地打开信封,发现了她五一的局契。原来这才是她说的新婚厚礼!她竟然是连她倾注了两年心血的局都不要了! 他突然间有些心情低落。她说她不会和合伙人睡觉,果然是说到做到了。 然后,他看到一张粉色的秀,上面用眉笔写着几行小字: 今朝一别,后会无期。谢谢你的药。还有,以后干坏事的时候不要想着老娘,小心老娘知道了把你阉了! 几个月后。 风尘仆仆行色匆匆的青衣文士闯进了赵俊的院子。 “她到底去哪里了?”崔伯言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一张用眉笔写成的秀,面色不善地望着赵俊。 赵俊又是喜悦,又是羞愧,激动得难以自持。 “从小到大,你一直是我心目中的偶像。”他声音颤抖着说。 崔伯言皱了皱眉头:“你就是这样对待你偶像的爱妻的?” 赵俊的脸立即红了:“对不起。我…我那时不知道…” “不知道?”崔伯言冷冷看他一眼,“我在局大闹了那么一场,你会不知道?就算当时不知道,事后总知道了吧?你…” “我…抱歉。”赵俊的脸更红了。 “少废话,她到底去哪里了?” “我…我也不知道。不过据我猜测,她可能去了天山…” “天山?” “是的,她的病需要天山雪莲来根治。最近朝廷刚刚派了楚将军对漠北用兵,重新打开了西域的通道…” 赵抗没有说完,崔伯言已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对了,”崔伯言刚刚走出门突然又转身回来,“如果你真的崇拜我的话,希望你不要再肖想我的爱妻了。” “我…我成亲了…你放心吧…”赵快着脸,一脸尴尬地摆着手说道。 “还有,谢谢你的药。”崔伯言道,捏着那张眉笔写就的秀,走出门去,神色镇定。 五个月后。贺兰山旁的古径。 萧夕月将整个人缩在皮裘大衣里,望着漫天的大雪,轻轻叹了一口气。 “秀,此处已是贺兰山脉了。据说前方不远处的大雪峰上,有人曾经看到过雪莲花。”她的侍女素问如是说道。 萧夕月看着附近茫茫雪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生出一种畏惧的感觉,就仿佛隐隐觉得,此地会是她的葬身之地。只见此处地势高绝,满地皆是冰雪,寒风刺骨,吹得道上全是滑溜的坚冰。 “秀,莫要惊疑。”素问道,“我已问过附近积年行路的人向导,此间过了九月,便整日大雪不断,当属自然…” 然而,她话音未落,便见山道北边高峰之上,一大团白花花的东西缓缓滚落下来。 “不好!是雪崩了,大家快退!”给他们引路的老者向导高叫着说道,转身就往来路跑,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隐隐的雷声传来,山头的积雪如浪花般,纷纷涌了下来。人仰马嘶中,那隐隐的雷声越来越香,积雪浪花也越卷越大。素问拼命拉着萧夕月的手,跌跌撞撞逃过一道山坡,猛然间积雪从身后涌来。 一日后。 “我侥幸逃得性命,可是秀却…”素问一边说一边垂泪,引着崔伯言等一行人来到雪崩的地点。 崔伯言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命众人挖雪救人。他带了足足几百人,因是冰天雪地的活计,纷纷都穿了厚衣服,又备了烈酒。 众人喝了烈酒,身上才有了暖意,倒也未曾懈怠,只是一边开工掘雪,一边议论纷纷: “这等大雪崩,既然埋在雪里,哪里还有活路?” “说是一个身患重病的女子,只怕早就撑不住,过去了。” 如此挖了整整一天,素问所言被埋的地点早已挖开,附近也已清理干净,只是全然不见萧夕月的影子。 这下子连挖雪的民夫们也开始诧异起来。 “不对呀,纵使人死了,也应该有尸体呀。” “夕月!夕月!”崔伯言却早开始四处大叫起来。 天地苍茫,北风呼啸,崔伯言觉得心中一片死寂,他的声音也逐渐嘶哑。 “夕月!”他再也走不动了,坐在雪地上直喘气,眼睛里却泛着泪花。 然后他到幽幽一声长叹,惊喜交加地抬起头来,却见一个身上裹着白色皮裘的女子,正在深深地凝望着他。 崔伯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这不是幻觉。他还看到,她的手上拿着一朵雪莲花。 “怎么那么傻。”她无可奈何地说道,“都几岁了还坐在雪地上哭。你哭起来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知道吗?” 尾声 “后来呢?”赵俊的妹妹翻看着局里新出的一本叫做《公主复仇计划》的话本子,如是追问赵酷局。 “后来他们都死了啊。”赵俊无奈地一摊手。 “骗人!雪莲花不是找到了吗?”妹妹非常气愤地说道。 “写的人远遁海外了,我哪里知道结局。”赵俊一摊手道。 妹妹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赵俊却望着临安城水边点点的白帆,思绪万。 其实,这个故事当然是有结局的。 帝王往往是敏感而多疑的,哪怕是昔日的老师,也会被皇帝所猜忌。所以,最后的结局当然是假死逃生了。那位伟大的女皇帝一直不知道,被她亲手葬在皇陵的二男一女根本不是她以为的那三个人。 至于她的去向?她曾说过:“海上有着更广阔的天地。” 只是赵俊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萧夕月既然是崔伯言的爱妻,他怎么能够容忍另外一个男子和他们同行?他们三人平日里又该如何相处呢?真是一个难题。 第三105章 忆南(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