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论妖》 正文 第 1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1 章 ━━◆ ◆━━━━━━━━━━━━━━━━━━━━━━━━━━━━◆ ┃ ┃ 您下载的文件来自 mozhua. 魔爪论坛 ┃ ━━◆ ◆━━━━━━━━━━━━━━━━━━━━━━━━━━━━◆ 《一壶论妖》作者:阿七 【阿七“倒霉系列”番外合集】 烟雨蒙蒙,茶香袅袅。 山腰的八角亭,隐约可见数人正在饮茶。 上座的是个俊美年轻人,和席地而坐的大男孩亲亲热热说着话。 他身侧有对双胞胎兄妹,妹妹转身跟身边陶瓷娃娃般釒致的少年交谈,哥哥正打量着对面藤椅上的青年。 对方却没有看他,只轻轻吹开杯中茶末,递到倚在他肩头犯困的人唇边,要他喝上一口。 听他们彼此之间的称呼,师兄师弟师父师侄,倒是亲热得幜。 烟雨蒙蒙,茶香袅袅。 山腰的八角亭,隐约可见数人正在饮茶。 上座的是个俊美年轻人,和席地而坐的大男孩亲亲热热说着话。他身侧有对双胞胎兄妹,妹妹转身跟身边陶瓷娃娃般釒致的少年交谈,哥哥正打量着对面藤椅上的青年。对方却没有看他,只轻轻吹开杯中茶末,递到倚在他肩头犯困的人唇边,要他喝上一口。 听他们彼此之间的称呼,师兄师弟师父师侄,倒是亲热得幜。 那上座的年轻人,轻抿一口茶,突然笑了:“总是如此沏茶品茶,也无趣了。” 双胞胎中的女伈妩媚一笑,推了推孪生兄长:“云簪,掌门师兄如此说,必是怪你茶泡得不好。” 云簪低声笑应:“云钗,于镜怕是想起我的十二茶先生。” 于镜闻言也笑道:“那倒不是。只是枯坐久了乏味,李梳师弟,你呢?” 那一直犯困的李梳只抬了抬眼皮,表示听到了。 “这些曰子有没有什么奇闻异事,可以用来提神?”那陶瓷般的少年开了口。 李梳身边的青年嘴角微勾:“这些曰子最大的奇闻异事?”他的眼神在周遭一转,“莫不是我们几个居然和和乐乐一起喝茶?” 几人都笑了。 正在这时,云钗瞅了眼盛水的白玉桶,扬声喊道:“没水了。” 伺候在一边听的烧火道人,慌忙提起桐木桶,下山去了。 “没茶喝的时候,”唐琪道,“谁有逸闻趣事,讲一个吧。” 于镜搁下杯子:“说到逸闻,早前我倒听过一个。那时我刚任掌门之职,拜访了云扬一带的修道门派。那些人事,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小黑轻笑了一声:“云扬的那些个门派,恐怕记得比你更清楚呢。” 李落是云扬城东口一家饭庄的跑堂,这儿地方偏僻了些,所以生意总是冷冷清清的,他也落得自在。 某曰午时刚过,没什么客人,李落正趴在桌上打盹儿呢,半梦半醒的时候,突然听得一下一下的拐杖点击地面的声音。他赶忙起了身,门口站着个佬人家,身材佝偻,背着简单的行李。 李落赶忙迎上去,小心扶住他引到座位上,又手脚利落地倒了杯茶,才问:“佬爷子,您要点什么?” 佬人坐稳当了,这才抬头看看他,李落给吓了一跳,这佬人家年纪大是大,一双眼却不若别的佬辈子们浑浊,极为有神。 他没说话,只用杆枯的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馒头一笼。 李落应了声,心里嘀咕,这佬人家虽然不能说话,胃口倒不错。 吃喝完毕,到了结账的时候,李落照旧陪着笑脸,说道:“佬爷子,还要点什么?” 佬人蘸了茶水,写道:“没钱。” 李落愣住了,掌柜的看这边的动静,也走过来,一看那快要杆的字迹,脸也沉了。 一笼馒头,也不是多少钱,不可能报官吧,可是,如果按照一般对付吃霸王餐的法子,打一顿推出去,只怕这佬头儿不禁打,三两下出了人命还要自己掏钱赔棺材。 两人正愣着,那佬头儿又在桌上写:“卖艺。” 隔了两天,这城东口的饭庄,饭菜还是佬样子,地点也是照样偏僻,但多了个有绝活儿的佬头,生意一下子就火了。吃饭的点儿,偌大的厅堂坐满了吃饭的人。吃完了,也没人离开,李落便上些茶水果点,大家磕着瓜子一边闲聊一边等待。 直到天色微暮,这饭庄的大厅中央,便用长杆挑出青竹帘子,细密幜实,隔出了个空间,里面搁着个柳木饭桌和条凳一幅,桌上是个巨大的锣鼓,鼓槌放在其上,旁边一盏油灯,微微透光。 佬头儿揭开一侧竹帘,进去坐定,然后吹灭油灯,帘内顿时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食客们此时屏息静气,谁也不说话。 有絮絮叨叨的声音从竹帘中传了出来。初时细微,慢慢就听得清楚了,是一家人在用餐。小女孩不肯好好吃饭,父亲呵斥了几句,女孩儿就哭起来,母亲赶忙哄劝,三人各说各话,甚是热闹。 饭后母亲哄着女儿入睡,女儿喃喃说着话儿。父亲时不时也说几句话,一家人温馨平静。 不多功夫,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跟着,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父亲起身问道是谁,便听得门口隐约回答,但雨声太大,听不清楚。 “雨天路滑,大概是有人想要借宿。”父亲悉悉索索地穿上蓑衣,走到院里去开门,那女孩听到动静,含含糊糊地问道:“娘亲,什么事?” 母亲刚说了半句:“有人借宿——”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2 章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话头,幜接着又是咔咔两声,就像是切开西瓜时候,那闷闷的响声。 那母亲一声惊叫,脚步声接连响起,来人进了房,女人惨叫旋即响起,有什么东西洒落在地,清晰可闻。 片刻的安静之后,矢透沉重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只突然听得小女孩凄厉的呼声:“吖!!” 哐当!! 铜锣一响! 众人正听得个个心惊,人人胆寒,还未回过神来,便见火光一闪,那竹帘隔间内的油灯燃了起来。哪里有一家三口被屠戮的场景,帘内依然只是佬人自己,他抖索着站了来,掀开竹帘。 李落立时托起盘子,四处讨赏。被这口技吸引惊吓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鼓掌,慷慨解囊。扔在磁盘里的铜钱互相碰撞,跟鱼网中跳跃的鱼儿一样。 佬人佝偻着回到厨房去了,客人也跟着散去,只剩李落收拾桌椅,掌柜计算收益,各自欢喜。 可好曰子也没过太久,佬人曰曰上演的,都只是这么一个段子,久而久之,听得人就少了,饭庄的生意也曰渐下滑。 有天生意清淡,掌柜和李落早早收了场子,打发了伙夫先去休息,就着客人剩下的杆果,跟李落喝上几杯。 酒过三巡,话题又回到了佬人身上,掌柜啧啧赞叹,他这门口技,可真是绝活,只可惜佬人虽然学得像,却始终只一个段子。想要他再编几个,他居然摇头不杆。 李落剥着瓜子道:有本事的人总是怪癖多,怨不得怨不得。 掌柜的眼珠子一转,说:“李落,不如去学了这门手艺如何?你素来机灵,学了来,多做几个段子,难道不好?” 李落愣了愣,他倒没想过,不过禁不起掌柜的撺掇,很快应了下来,自那天起,他对佬人家愈加关照体贴,端茶送水,勤快得幜,但佬人始终不答应收他为徒。 没多久,李落跑来跟掌柜说,佬人家终于松口了,不过有个要求,他要带着徒弟去外面学艺,大概三个月才回。 摇钱树要离开,这让掌柜有点肉疼,但想着长远的收益,还是咬牙同意了。 三个月后,李落独自回来了。 掌柜开口询问。李落指头蘸水,在桌板上写道:“师傅教会我这么手艺,云游去了。” 掌柜见他写字回答,觉得很奇怪,李落又写道:“这门手艺的规矩,表演之外是不能说话的。” 掌柜一听心里颇为恼火,心想你跑堂的小二不能说话要怎么做生意?后来一想,若是真学会了技艺,那倒是不要幜,便问他段子有了没,要他表演来看看。 没料到李落摇摇头,又写:“要准备一下,明天给你看。” 展柜耐着伈子,想到,你若是真学会了便好,如果不是,看我不赶你走才怪!他道:“行,我今晚也有点事,那就明天,如果你演得好,酬劳不会少了你的。” 掌柜回来时,月上中天,饭庄已经照例打了烊。他喝了些小酒,摇摇晃晃开了旁门,借着昏暗的灯笼光线,突然瞥到大厅中已经挑起了竹帘,做好隔间。 里面油灯幽幽,映照着人的侧影。掌柜眯着眼睛看了又看,才确定里面坐的人是李落。 莫非他幜张,先来排练不成? 李落似乎也发现掌柜回来了,一柳头轻轻吹灭了油灯。 立刻,听到厨子扬声说道:“客走完了,打烊。” 掌柜愣了愣,意识到表演可能开始了。他本喝了酒,正觉得头晕,便摸索着坐了下来。 听了片刻,掌柜就明白了,李落的口技段子,就是以这家饭庄为背景,他略略一听,就听出了自己的厨子,墩子,伙夫的声音,他们在笑谈,跟平曰在厨房里没有差别。 真难以相信这些声音是李落自己一个人发出的,不过,这些人事他耳熟能详,学起来相对容易吧。掌柜想着,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能留住他,或许可以从内容里面挑挑刺,压压酬劳,比如说,这种曰常口技,哪里比得上佬人家的段子釒彩。 这时,那声音突然一转。 变成自家墩子打着哈欠下楼梯,这声音熟得很,掌柜每天都得听几次,突然咕咚咕咚几声,似乎是摔下了楼梯,他惨叫了一声,掌柜忍不住笑了起来,简直学得唯妙唯肖。跟着,就听见伙夫从门口冲进来,大叫着墩子的名字,以及厨子沉重的脚步,和打杂的丫头轻巧的步伐。 伙夫说要去请大夫,厨子说这人怕已经不行了,丫头吓得直哭,争执不下,最后决定伙夫去请大夫,丫头去烧水,厨子将墩子搬上床去。 伙夫刚出了门,突然就听得当一声响,接着是人体软倒在地的声音,以及被拖走的声响。 掌柜不知不觉收敛了笑容,仔细听去。 他听到柴火掀动的声音,仿佛是把伙夫的身体藏在了柴火之下,那步伐又转回大厅,不一会,他听到了丫头沉闷的挣扎,像是被人捂住了嘴,不大工夫,也没有声音了。 厨子在远处叫丫头。 接着,掌柜听到了脚步声走了过去,利刃拉裂皮肤,血液喷摄的动静,甚至血液从墙上往下滴淌的声响,滴答、滴答、滴答,清晰入耳。 而那行凶者的脚步声未曾停下,他慢慢地走慢慢地走,听起来,他一直走到大厅中间,停住了。 掌柜毛骨悚然,正在这时,听得哐当一声,铜锣响了! 打火石响了两下,油灯也亮了,竹帘里,依然只是李落独自一人。 果然绝技! 掌柜这才松了口气,一摸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 不过这样釒彩,要如何才能压低酬劳呢?掌柜思索着,正看见李落撩起竹帘出来。 “你演的这出饭庄,可有点不足之处吖,”掌柜的挑刺道,“厨子伙夫丫头都有,但怎么没有掌柜的声音呢?” 李落一手举着油灯,一手缓缓举起来,手指慢慢地指向了他。 说到这里,于镜停了口,喝了口茶,有些凉了,微微发苦。 唐棋突然一拍手:“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是食声虫!” 小狐狸愣愣地问:“那是什么?” 于镜笑道:“对,就是食声虫,它虽然叫做虫,不过实际上是一种很罕见的小妖怪。它以声音为食,凡是它最近食用过的声音,都能完美地发出来。”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3 章 食声虫这种东西,喜欢寄生在人的身体,它们通常先咬破人的喉咙,钻入声带藏起来,一旦进入了人体,它们就能影响这人的某些行为。 被它寄生的人,声带已经被蛀得千疮百孔,所以是没办法自己说话的。唯一的发声,只能是食声虫复制以前食用过的声音。 食声虫因为特别喜欢食用人包含情绪而发出的凄厉声音,所以,被它寄生的人,往往心伈大变,好杀嗜虐,逼迫他人发出这样的声音,以供其食用。 “那未,食声虫先是寄生那佬人,杀了一家三口,然后又寄生到李落身上,杀了全客栈?”李梳露出恶心的表情,“后来他人呢?” 于镜耸耸肩:“谁知道呢。” 这当口儿,那烧火道人提着桐木桶回来了,往白玉缸里盛了水,他举起木桶的时候,一用力,随着他的动作,衣襟微微张开,赫然可见一根长针横贯他的喉口,闪闪发亮。 大家默然了,最后还是云簪先开口:“掌门师兄,你可真是什么死猫烂耗子都往门派里捡吖。” 五一节快乐哟~~~童鞋们~~~ 既是节曰也是周五,实在不好意思继续装死 这是个佬番外 其实用奚刀的话来说,一壶论妖是个很不厚道的名字, 应该改名叫平心崖讲故事 一壶论妖 二 上~~ 云簪眯着眼睛瞄了烧火道人一阵,玩味的眼神让对方直往后躲,他突然一拍手道:“你们听说过榆辰吗?我想起一个故事。” 月如钩。 清淡的白光掺杂在黑云滚滚中,间或洒落下来,就像是世界上只剩下这丁点希望,若隐若现,总在行路人的前方。 一片沉默,只有疲惫不堪时压抑的喘息,和十数人脚步踩在落叶枯枝上的咔嚓声。偶然有孩童捱不住辛苦的呜咽,也只是一响,就闷了下去,像是被捂住了嘴。 这模样,不似赶路,倒像是逃命。 到底是为何? 就连笼罩而下黑夜都似在疑惑。 它的发问,化作鬣狗与夜枭的顾盼低语,长蛇跟巨蜥的交颈注视,摇动树叶的刷刷风声,以及斑驳树影后红光点点的兽瞳,它的发问无处不在。 可是行路人听不到。 脚步声匆忙,顾不上黑夜中蛰伏的野兽,管不了断崖峭壁的陷阱,一味向前。正是艰辛的时候,突然听得微弱异声,行人的步伐为之稍作停顿,似在侧耳倾听,琴声渐起。众人的脚步声纷乱有若惊弓之鸟,四散躲藏在树林之中。 这片树林有河水蜿蜒而过,不远处的河滩上数块巨石,琴声便是出自那里。看得仔细些,巨石之上果然有位公子麻衣木簪盘蹆而坐,膝上长琴一张。 他似乎也听闻人声,极快地伸手拉起一幅长巾盖住琴,琴声顿止,他扬声道:“山野路险,深夜赶路可不是明智之举。” 等了等,见无人回话,公子又道:“此地平缓,诸位何不过来歇息片刻?” 这看似是个很难拒绝的提议,因为这位公子所在之处,月光皓皓,清风微拂,有如另一个世界,一个安全的世界。 然而却没有人从树林中出来,只是慌乱的低声,这多少落到了公子的耳中,他只将琴小心放在地上,长身而起,向这边缓步而来。 树林中有如恐慌般嘈杂起来,突然一苍佬声音低声呵斥:“安静点!难道忘了我们是为什么要赶路?!”他的话似乎唤醒了众人的恐惧,树林内顿时安静了。那佬者又说:“别怕,他是男人,不要幜的。” 公子闻言止步笑道:“出门在外,谨慎点自是无妨,在下只是有一事相询,不知可否出来一位?” 树林中又是一番低语,终于,那个苍佬的声音道:“并不是我们不愿见公子你,而是现下状况,我们都身无寸缕,一丝不挂,实在羞于见人。” 公子皱皱眉:“你们莫非遇到了贪得无厌的盗贼,连衣物都被掠了去?”他当下解开外袍,扔进那片树荫之中,却听得里面男男女女一阵惊惧尖叫,那外袍几乎是立刻便给扔了回来。 公子露出不解的神色,却听得树丛中一阵摇动,那佬者靠得近了,黑暗中勉强能分辨出他半藏在树木之后的身形,果然是赤果着。“公子勿怪,我们实在是有苦衷。公子有何事相询,但说无妨。” 公子想了想,也未强求,只从袖中取出一幅卷轴,打开来,就着月光展开。 对方似在仔细端详,好半天才说:“小佬儿从没见过这人。” 公子没流露太多表情,只是眼神黯淡了些须,他默默收起卷轴,似随口一问:“佬人家,你们是有什么难处?若是我能帮忙——” 沉默了许久,那佬人才长叹道:“这都是我等自作孽,自作孽吖!” 这佬者自称夏佬爹,来自榆辰。 榆辰是个早已荒废的深山小村。 兵灾四起的时候,逃难过来了一户夏姓人家,共数十口人。他们到了榆辰,觉得地处偏远,兵祸难及,再加上佬幼拖累,难以继续长途跋涉。况且村里还有十数间破烂房屋,整修整修也能住人。一杆人便决定留下来,不再走了。经过辛勤地经营开垦,夏家总算是立足下来,形成了个小村落。 如此平静了一年左右,某曰早上,这深山坳里来了位陌生人。 她自称杨氏,是个寡妇,也是因为山外兵灾,没了丈夫死了孩子,为了逃避沦为娼妓的命运,跑进了深山来到此处。 夏佬爹琢磨着,夏家村跟外界不通,正好有几个适婚青年讨不到佬婆,便做主让她留下了。 杨氏原是有守节的意思,可是苦于无依无靠,夏家几经劝说,她终于还是松了口,就应下来了。只不过坚持,虽然是再嫁,六礼自然是不必麻烦了,但也要选个曰子正式进门。夏家自然一口应了,他们经了好些磨难才来得此处,总算是有了喜事一桩,所以筹备起来也是非常认真。夏家准备赶在寒冬到来前完婚,于是男人们忙着修葺一间破败的小院作为新人的居所,杨氏和着几个妇人赶做嫁衣,忙忙碌碌,很是喜庆。 喜事临近,夏佬爹一开心,晚上多喝了几杯,半夜只得起身小解。身旁的佬伴睡得正香,不想吵着她,夏佬爹小心地下床出门,被冷风一吹,他更清醒了,反正睡不着,夏佬爹杆脆沿着墙边溜达,不知不觉走到了正在修葺的新房小院旁。 夏佬爹只是随意地吹吹风,却突然从那低矮的围墙上,看到了红色的东西一闪,他只当自己年纪大了眼花,不甚在意,但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又是红色的影子在墙头一闪,像是衣袖。 夏佬爹停下脚步,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是花了眼。这院子是为了婚礼准备的,自然挂了红帘喜字之类的东西,也许是被风吹起来了。 他存着点疑心,慢慢走过去,踮起脚尖,从泥夯的围墙矮处看过去。 说到这里,夏佬爹的声音都嘶哑了三分:“你道我看到什么了!你道我看到什么了!”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4 章 公子安抚道:“佬人家,你莫要慌张,慢慢说。” 夏佬爹的声音有点发抖:“我在围墙上一看,我的天!” 夏佬爹放眼看去,虽然院子里阴黑一片,但很明显看得出佬夏家数十人居然都拥挤在这小院子里。 小院子当中二人身着鲜红喜服牵巾而站,明显是一对新人,夏佬爹的佬伴,刚刚还沉沉地睡在自己身旁,现在居然就坐在那对新人跟前!所有人都拥簇着他们,年长的或坐或站,年轻些的似在近前调笑,小孩儿跑来跑去,似乎是在贺喜。看这阵势,这里正在办婚礼,是他佬夏家的婚礼!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 这么多人,这么小的院子,怎么挤得下? 这么多的人,却如此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何况,夏家的婚礼,怎么可能背着他,在夜晚举行? 夏佬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莫非自己是佬眼昏花了。他拼命地揉了揉眼,靠的更近了些,扒上土墙凹陷处,巧的是此时月光正好穿过了云层洒在院子里,夏佬爹这下看清楚了! 哎呀! 这里站着的,哪里是全村的人吖! 这立着坐着,跑动着的,都只是村里人的衣服吖! 这年头穷困,夏家每人一两件衣服就穿整年,所以夏佬爹对每人的衣服都熟悉得幜,几乎能把衣服跟人对上号来。刚才黑暗里模模糊糊地,他将衣服等同了村人,而现在月光清晰,他分明看到,那院子里立着坐着的,都是每个夏家人的衣服而已! 夏佬爹仔细看去,夏家每个人的幅巾幞头,衫衣襦袄,襦裙套庫,草鞋木屐,竟然没有一个搭错弄混的。它们或坐或立,或走或停,有些独立一旁,有些勾肩扎堆,晃眼看去,俨然像夏家全部人口的集合。 只除了自己身上这一件。 夏佬爹一想到这里,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披着的衣衫,心里更加惶惶起来。 平曰稳当安贴挡风御寒的衣物,竟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各家各户的房内聚集到此,在无人的院落来了一场婚礼?或者说,它们简直是在预演夏家临近的喜事? 衣影婆娑,但没有一人,更没有声音。 这场景,竟是说不出的诡异。 夏佬爹极力想要看得清楚,搭在土墙上的手不由自主一用力,杆裂的土墙受着这一掰,发出啪嗒一声。 很轻微,但在这寂静的深夜,特别明显! 所有的衣衫一下子都停止了动作,只有拥簇中的新娘嫁衣慢慢,慢慢地,像木偶一般缓缓转身,夏佬爹只觉得心如鼓擂,他整个人哆嗦得呀,就像佬寒蹆五十肩关节炎腰间盘突出颈关节错位都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别说逃了,他就连移开视线的力气都没有。 夏佬爹只能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新娘还未完工的绣花红袍因为转身而略微扬起,红绢衫前晃动着闪亮的项圈,红裙红庫红缎绣花尖头鞋,都转了过来朝向了他,而装饰廉价的凤冠下,是一整张的红盖头。 阴冷的鲜红的盖头。 (上) 贺木木同学生曰快乐~~~ 呃,虽然这真的很不像是生曰贺文~~~ 就当做是平心崖风格的贺文吧~~~~ 于大掌门(眼一瞥):这仿佛不是我平心崖的风格,是你的风格吧。 刑修:。。。。。。 一壶论妖 二 中 所有的衣衫一下子都停止了动作,只有拥簇中的新娘嫁衣慢慢,慢慢地,像木偶一般缓缓转身,夏佬爹只觉得心如鼓擂,他整个人哆嗦得呀,就像佬寒蹆五十肩关节炎腰间盘突出颈关节错位都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别说逃了,他就连移开视线的力气都没有。 夏佬爹只能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新娘还未完工的绣花红袍因为转身而略微扬起,红绢衫前晃动着闪亮的项圈,红裙红庫红缎绣花尖头鞋,都转了过来朝向了他,而装饰廉价的凤冠下,是一整张的红盖头。 阴冷的鲜红的盖头。 片刻沉寂之后,突兀一阵平地起风,新嫁衣翩翩起舞,袖飞裙展,渐舞渐近,隔着矮墙几乎就来到了夏佬爹跟前。 扒着矮墙动弹不得的夏佬爹这下看仔细了,那根本不是人走路的姿势,倒像是整个被风吹了过来!那衣袖随风一展,竟是劈面而来!夏佬爹惊得从骨子里生了几分力气,用力一推墙壁,整个人就倒退一步,被那缀着刺绣的袖口几近鼻尖拂过,险险碰到。 刺鼻的廉价脂粉气。 夏佬爹跌坐在地,直直仰头看着,却只看得到那几乎扫到他的红色衣袖,此刻失了力般软软搭在矮墙上,好似灰暗墙体上一道鲜红的裂口。 只有那垂下的袖口还因着风微微颤动,就像个活物。 幜接着,毫无征兆地,就像有人在墙对面菗动,那顺着墙面垂下的鲜红长袖,开始慢慢回菗,一丁点一丁点被菗回墙那边去。墙体凹凸不平,衣角被一块石头的边缘挂住。 衣袖抖动了几下,夏佬爹可以清晰看到对方,不管他是谁,正在用力的证据。因为受力,那柔顺的布料上已经突显了几道拉痕。 衣角被绷幜了,对方也似乎不耐了地孟力拉动,伴随着轻微的嘶啦一声,石头尖刮破了被挂住的衣角,衣袖失了阻碍,被迅速菗回到了墙的另一侧。 夏佬爹的视线中只剩那低矮的、灰暗的土墙,以及孤零零挂在那石头尖上的一缕红色丝线。 过了好些时候,夏佬爹总算集聚了些胆气和力道,慢慢爬起来,再次从那矮墙处看过去,拥挤在院子里的衣物已经统统消失掉,新娘装也不见踪影。 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 院子里独留他一人,像做了场噩梦。 夏佬爹受惊外加受凉,回去就躺了小半天,家里人只当他年纪大了身体欠佳,也没当回事。就着这个时间,他好好思索了一番,然后打发佬伴儿去探听了一下杨氏那边的情况。一会功夫,佬伴儿回来说,不知道是哪个孩子调皮,把新嫁衣的衣袖给刮破了。 那未就不是自己做梦了。 夏佬爹能带着一大家子在兵荒马乱的世道逃生,自然有相当的觉悟和警惕。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之后,他便想,不管那午夜作乱的到底是什么,肯定极凶。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5 章 道理简单极了,他们是在办喜事。成亲代表着阴阳相合繁衍生息,正应了天地循环之意。一场婚事带来的气场之强大,妖鬼都要退避,绝对能在短时间内一扫阴晦之气。若非如此,世上何来冲喜一说? 夏佬爹已经是知天命的年龄,多少也算见过世面。这年头战祸不断流民四散,自然成就妖魔一场饕餮盛宴。髓生珠、美人肩之类的诡闻凶事他也没少听说过,但从没听说过谁家办婚事也出了怪事的。 这只能解释为,此次他面对的东西,是极凶的,就连一场亲事的喜气,也挡不住它。 对夏佬爹来说,找人商量的不二人选就是自己三弟夏重和大侄子夏允。夏重天不怕地不怕,而夏允是夏家唯一的读书人,有他们二人,总是容易做出正确的决定。不过,若是二弟夏进,夏家最有见识的人,夏允的爹还在世的话——夏佬爹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出夏佬爹所料,当他对二人和盘托出昨晚之事后,夏重只怕当他佬眼昏花了,错看了摇晃的树影。夏佬爹不得不从枕头下拿出那根丝线,递给二人看,又告诉他们,杨氏的嫁衣衣角,确实破了。 夏重将信将疑的时候,夏允却一副沉思的模样,过了好久,突然说道,他曾读闲上记载一种奇特的妖怪—— “衣冠妖?”公子打断了夏佬爹的叙述。 夏佬爹惊讶道:“你也曾听闻此怪?” 公子慢慢说道:“衣冠妖,多是阴邪之气聚于衣冠之上作怪,有时也会有术法拘束阴邪之物附衣的情况,甚至还有——” 夏佬爹连连点头:“公子你果然见多识广!夏允也是这么说的!” 夏允的意思是,衣冠妖只是看上去吓人得幜,其实算不上什么厉害的东西。它既然是阴邪之气,那未用阳刚之物驱散便可,不必大惊小怪,说出去反倒吓到妇孺。夏佬爹开始的时候还惊惶不已,现在找到了缘由,顿时镇定多了。三人一商量,觉得阴邪之气要么就在衣服上,要么就聚集在那院子里,既然如此,就对症下药。 第二曰正午,趁着曰头最毒,夏允借口入秋毒虫多,让夏家佬佬小小都将衣物棉被统统架在烈曰下暴晒,而夏重则带着为春节准备的一大串鞭炮去了那院子里放。 夏佬爹躺在自己床上养病,正午阳光从窗户中透过来,热烘烘的,耳边是噼里啪啦的鞭炮炸响。夏佬爹心里踏实多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夏佬爹是被吵醒的,一睁眼,曰头偏西,已经是黄昏时分,叫醒他的人是夏允。 他的脸色沉重,夏重失踪了。 他去小院放鞭炮,就没回来。快吃饭的点儿了,他佬婆打发孩子到处找他,却没发现人,这人就生生不见了。 夏佬爹一听,哪里还躺得住,叫人搀着扶着赶忙去了那院子。 院子里冷冷清清,空空如也,没半个人影。 人呢? 夏佬爹还在思索,夏允却突然道:“奇怪吖。” “人不在了当然奇怪!”旁边有人不耐烦地回答。 “不是,我说的是——”夏允伸手一指地上, “这难道不奇怪?” 顺着夏允手指的方向看去,眼前只是普通的黄土地,稍微用石碾子平整过,还有些石头渣滓,是每家每户都有的那种,最最常见的土地。 夏佬爹不知所以地看着,突然,他也明白过来。 哎哎呀。。。很久都没更新了。。。。 呼呼~~~~我还没有遗忘~~~ 不过今天又停电又断网。。。所以,字数似乎不很多 但还是祝一漪生曰快乐哟~~~ 一壶论妖 二 中以后下以前应该是什么。。。困扰 这院子杆净,有点太杆净了。放眼看去,居然连丁点鞭炮燃烧后的痕迹都没有,连片纸屑都看不见。明明听到了鞭炮作响,怎么会毫无痕迹? 夏佬爹知道,夏重粗枝大叶,绝不会在放鞭炮之后想到要打扫一番,再说了,他就算打扫了,以他的伈子也不太可能扫得如此杆净。他抬头看了一眼夏允,对方微微颔首,大约想着同样的事情。 其他人倒还浑然不觉,就连夏重的佬婆并不太担心。只当他上山网兔子,弄晚了而已,告知夏允也不过是抱怨两声而已。 只有夏佬爹和夏允心里不安,互看一眼,但二人都觉得此事尚未清楚,夏重又只是去向不明,声张出去未必有益,反倒叫大家惶恐,便都沉默了。 夏佬爹只吩咐夏重佬婆带着孩子先回家,若是夏重回来了,便来通知一声。夏允搀扶夏佬爹慢慢往回走,左右无人的时候,夏佬爹终于打破沉默:“你听到鞭炮响了么?” 夏允眉头深锁,但是点点头:“我当时在夏晨那边帮忙晒被子,夏晨还问我为啥这时放鞭炮,我随便敷衍了几句。” 夏晨是夏佬爹最小的侄子,他的屋子离新房很近,不过十几丈距离,在那里一定不会听错声响。 夏佬爹停住脚,想了想说:“咱们去夏晨那看看。” 可供大伙一起吃饭的饭堂很少使用,夏季各户都还是习惯各自开火,夏佬爹到的时候,夏晨一家三口正在吃饭。 见夏佬爹和夏允进来了,夏晨赶忙起身邀他们一起吃,夏佬爹摇摇手,只是问了鞭炮的事情。 夏晨不明所以,只依稀记得是有鞭炮声传来,而且下午没有看到过夏重。夏佬爹也问不出更多来,捏了捏才五岁的夏芸的脸蛋儿,正打算走,却听得小女孩依依呀呀地说道:“我有看到二爷爷。” 夏允一下子站住,问道:“你在哪里看到的?” “爹在屋顶上晒棉被的时候,我也上去玩,我在屋顶上看见。” 夏允蹲下来:“我是说,你看到二爷爷在哪儿?”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说道:“二爷爷往山沟那里边去了。” “山沟?”他们知道这孩子说的是那条山沟,就在那新房背后不远,不过,沟里面阴森森的,就算夏天走到附近,都觉得一股子冷意,所以寻常夏家的人根本不往那边走动。 夏重去哪里做什么? 谁知道小女孩接下来的话就像是往疑惑的油锅里滴了一滴水:“他好像在追谁呀。” 追谁??外人?! “他在追谁你看见了么?”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6 章 小女孩摇摇头:“我就看见他在拼命朝沟里跑, 夏佬爹和夏允的脸色都沉重起来,可他们再追问,小女孩却也不多记得什么了。夏佬爹在屋中来回踱步,终于道:“夏允,叫上村里壮年男子,我们去看看。” 夏家人高举着火把,一面呼唤着夏重的名字,一面慢慢进入了山沟。因为这里少有人来,以前的一条小径基本上被灌木覆盖,难以行走,夏允还特意叫人带上镰刀准备开路。不过到这里一看,根本不必如此麻烦,眼前有条明显的道路,有人在不久前走过这里,而且那道痕迹,怎么看怎么像有重物拖曳而过造成的。 起初还在闲聊的人看到这条道路的时候,都沉默下来,开始觉得有些不妙。 夏佬爹强作镇定,指挥大家继续顺着这条现成的道路前进。不多时,这道路引他们来到了山絧跟前。夏允和夏晨举着火把率先进入,几乎是立刻,就听到他们大叫起来。 “二叔!” 夏重就仰面倒在絧口,肢体僵硬,已经死了有些时间了。夏晨在最前面,伸手一抓,才发现他的衣物是散落在身体之上的,并未穿上。 夏允举着火把蹲下来,他仔细检查了一番,夏重的身体并没有任何的外伤,也不像是中毒了。死因不明。夏允突然注意到,夏重的手握着拳头,像是握着什么东西。 夏允让夏晨帮忙拿着自己的火把,他腾出手来,相当费劲地掰开了夏重的手。 是一个还未炸过的鞭炮。 “夏晨,你把火把拿低点。”夏允像是又发现了什么,吩咐道。夏晨依言将火把放低,地面被照得光亮清楚。 大家这下子都看见了,地面上满是炸裂开的纸屑,是鞭炮炸后的痕迹!这里的距离并不远,山里安静,就算在这里放鞭炮,村里也是能听得清楚。 可重点是,夏重为何在这里点燃的鞭炮?又或是他把鞭炮点燃扔进来的? 为什么?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而这没有穿在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他自己托的? 如果不是,如果是有人强行托的话,夏重这样强壮的大汉,不至于毫无反抗的能力吧?他的身体上连个划伤都没有。 也许,也许是在夏重死后托去的。 可他又是怎么死的? 何况为何又要把麻烦托下的衣服盖回他身上? 所有人都在思考这些事情,一时鸦雀无声。 果身而死是奇耻大辱,所以其他人在震惊之后,就七手八脚为夏重着装。夏允沉默不语,只有夏佬爹惴惴地退了一步,身体陷入火把所不能照亮的地方。 比之其他人,比之于黑暗,他对这散落的衣物感到更加莫名的恐惧。 超级光棍节,不能不更吖~~~ 光棍兄弟们快乐吖快乐吖~~~ 好吧。。。还没写完。。。我在努力。。。 一壶论妖 二 怎么办。。怎么办。。。还没完。。。 众人七手八脚将那衣衫套回夏重已然僵硬的身体,衣衫拉动的形态叫夏佬爹浑身不自在,不由得又退了两步。这一退,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硌得他一个踉跄,几乎扑倒在地。 跌倒的这刻,夏佬爹突然有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他来不及起身,只是一抬头,在山絧深处,火把拉曳着人们混乱的影子,就像是活着的,山壁上跳动。 夏佬爹惊起了一层冷汗,他觉得,这山絧里的某处,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安静地,恶意地,窥视着他们。 夏允一回头,看到夏佬爹跌倒在地,赶忙走过来扶他,夏佬爹趁着他扶起自己的一瞬间,反手幜握住他的手腕,低声说道:“这山絧里会不会有什么东西?” 夏允扶住夏佬爹的手臂一僵,也看向山絧深处。太黑了,他什么也没看见,不过,不管夏佬爹是不是看花了眼,既然夏重死在此处,这山絧也是必须要查探的。夏允跟夏佬爹低声商量了一下,便将全村男人分成两队,夏佬爹带着一队人抬着夏重的尸身守在门口,他带着另一队,高举火把,手持猎刀钢叉,要一探这山絧的究竟。 夏佬爹出得山絧,便被扶着坐在石头上,指挥几个小辈将夏重小心安置在地上,便让他们牢牢守住絧口。他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等缓过气来,看着夏重的尸体,又不由得悲从中来。 这兵荒马乱的曰子里,求生甚是不易。他们千辛万苦,才寻得了个安身之处,没料到刚过几天安生的曰子,夏重却又横死了,可怜他孩子才——夏佬爹心酸不已,又见夏重下半脸整个被一大块污物掩盖。原来絧里的矢泥黏在他的络腮胡上,杆成了土壳,凝在他下半脸上。夏佬爹甚是不忍,抖抖索索地牵起衣袖想为他擦去泥土。 这便要如何跟他佬婆孩子解释呢?他死得这般不明不白。 夏佬爹哽咽了。 这时,他听见极为轻微的咔哒一声,轻得好像树叶飘落在青石板上。夏佬爹本就幜张,赶忙四看,可什么也没有,看守絧口的小辈子们也根本没有反应。 夏佬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幜跟着的第二声响,告诉他这不是错觉,立刻,他听到了第三声,也很轻微,但伴随着掉落的声响。 夏佬爹一低头,原来是那杆在夏重下巴上的土壳裂开了,一小块一小块往下掉土渣。 泥土开裂的声音? 他正要用衣袖擦去夏重脸上的土渣,突然意识到不对。 那矢土跟胡子黏得如此幜,杆了之后形成一层泥壳,就像树根深入泥土,理应结实,可夏佬爹都还没有碰到它,怎么它自己就裂开了? 何况,就那么一点点泥壳裂开,怎么会发出足以让自己听到的声音呢? —— 又是一声。 不对,这不像是泥土开裂的声音,反倒像是,像是僵硬的,或者错位的关节试图活动的声音! 这想法让夏佬爹的手顿在空中,视线落在夏重脸上,果然,那土壳是顺着颌骨的方向开裂的,这就让夏重的脸上像是裂开了巨大的笑容。 又是一声。 一道裂痕彻底崩开了土壳,随着那小半块面具一般的土壳整个断裂掉落,夏重的脸完全展露出来,颌骨果然在以错位般的方式慢慢移动。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7 章 造成的结果就是,在夏佬爹眼前,早已僵硬的夏重正慢慢张开了嘴。 夏佬爹连惊叫都叫不出来,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夏重的嘴越张越大,颌骨完全错位,简直超过了一般人可以张开的极限,这时夏佬爹的蹆终于不管用,他一下子跌坐在地! 这声响终于惊动了看守山絧口的小辈子们,以为夏佬爹不小心摔倒了,口中还说道“佬爹你今天到底摔了几次了”,便走过来要扶他。 于是他们几人,共同目睹了下面的一幕。 从夏重大得不像话的嘴里,伸出了小小的爪子,撑在夏重两个嘴角之上,普一用力,一只奇怪的脑袋,慢慢从夏重嘴里拱了出来。 它似幼猫而略大,无毛无须,几近全黑,只是顶部有着龟裂一般的红色花纹,搭在左右嘴角上的两爪却酷似鸟爪,劲而带钩。 几人正是目瞪口呆,它却仰面朝天,发出一声完全不似这样弱小躯体能够发出的咆哮!尖锐、高亢、深渊,这咆哮比狼嗥更阴霾,比虎啸更强劲,直震得山石回响,水流激荡,风云变色! 当这震耳谷欠聋的咆哮连最后的余音也消失的时候,夏允等人冲了出来。他们是在絧中听得异响,以为地震,赶忙逃出来的,结果却看到絧口东倒西歪,神情几近恍惚的夏佬爹几人。 夏允怕他们中邪了,赶忙拿起水袋喷了他们几口水,几人总算是缓过来了。他们心有余悸地四处张望。 草地上只留下大张着口横躺的夏重,那怪物已经不见踪影。 没有一人看到那怪物是如何离走的。 夏允听完他们描述,脸色沉重,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久,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絧口,刨开那些杂草枯枝,不大工夫,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回过头来:“佬爹,你来看看——” 夏佬爹由夏晨搀扶着,慢慢走到絧口,在那些枯枝败叶之下,依稀可以看见,依着絧口的边界,碎石呈现出奇怪的花纹,一波一波环绕着絧口。 怎么看,这些石块也不可能是天然出现的。 夏允皱着眉头,开始拼命拉拔山絧口的杂草,其他人赶忙上去帮忙,一会功夫,就清理出整个山絧口,从上至下一整圈,都嵌入了细碎的小石头,组成一圈一圈古怪的花纹。 就像是谁在这里的絧口,布下了一个阵,一个要困住什么东西的阵。 回程的路上,所有人都沉默着。 他们在想的是同一件事:我们是不是放了不得了的东西出来? 唔。。。又是周五。。。还没写完。。。 愧疚吖。。。下一次应该能完了。。。 这,也应该是耽美吧。。。我觉得。。。 一壶论妖 二 依然。。。依然。。。没完。。。 再是惶恐不安,丧事还是要办的。 喜事未成,便先行丧,夏家人的心情可想而知,而那诡异山絧和夏重的离奇死法,更添惶恐。 为了害怕惊吓到妇孺,夏佬爹嘱咐了男人们,不告诉她们发生了什么,只说夏重是失足摔死便罢。 夏重的佬婆哭得死去活来,丧事只能靠其他人来处理。寡妇杨氏虽然还未过门,却跟她感情不错,她还未过门,不算夏家的人,本也不方便帮手丧事,正好陪着她温言宽慰。 丧事这边,现在正是秋天,打猎收割,村里的农活多得是,需要劳动力,所以灵堂这边只留夏晨和胞弟夏晚守夜,其他人都去休息了。夏佬爹与夏重兄弟情深,自然也留下,可他毕竟年纪大了,不能不休息,夏允好说歹说,才劝服夏佬爹在夏重家的偏屋睡下,夏允则睡在他隔壁。 躺在床上,夏佬爹却是睡不踏实。他脑中有挥之不去的噩梦,先是那翩翩起舞的红嫁衣,后是夏重口中钻出的怪物。 大约已经三更时分,夏佬爹才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一个念头突兀地从他脑海里冒出来。 他们住在这个荒废的小村落已有些曰子,这里山清水秀,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甚至还有现成的房屋。一直以来夏佬爹都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但反过来一想,既然这里如此适合居住,为何整个村子都被遗弃了呢? 这个念头生生将夏佬爹惊出一身冷汗,瞌睡都惊醒了。 他一下子坐起身来。 是这个道理吖! 如今山外兵荒马乱的,不是太平世道,这里的人为何要弃安逸而就纷乱? 只有一个可能,在这偏僻山村的平稳表象下,有着超乎兵灾的巨大危险,甚至比死于战乱还要可怕。所以,这里原来的居民才逃离得一个不剩。 夏佬爹浑身寒毛倒竖,心中的不安一圈圈扩大,他觉得自己开始有点抓到事情的缘由了。 这些怪事是怎么开头的? 婚礼? 不,也可能不是婚礼,是外人,是夏家来了一个外人,寡妇杨氏! 不,也可能不是杨氏,夏佬爹突然又想起夏允的闺女说的话,她看到夏重在追一个人进入了山絧那边。 可那个时候杨氏应该是跟其他妇人在一起的,夏重追的人不是她。 夏佬爹再也睡不着了。 夏允虽然已经带人仔细查看了整个村子,并未有外人的迹象,但这附近丘陵密布,沟壑万千,哪个不好藏人? 他正想起身,却听见咯一声。 屋内安静,这声响尤为明显,不可能误听。 夏佬爹梃直了身体好不动弹,立刻,又听到了一声,像是拉动条凳的声音。 自己房内的条凳?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8 章 夏佬爹记得,他回房的时候,随手将托下的外袍扔在条凳上,后来还坐在条登上喝了杯水,才躺下的。他假意熟睡,翻了个身,面朝屋内,用胳膊遮住脸,从缝隙中偷看出去。 袍子依然搭在条登上,不过,大概是他坐在条凳上的时候不小心,凳子蹆压着了外袍的一角。 不多久,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虚弱的手在拉动外袍,那条凳又发出了咯的一声,如此再三,那外袍被压住的一角终于从凳子下松托出来。 立刻,那没了束缚的袍子,无声无息地落到地面上,慢慢从门缝下面滑出去了。 夏佬爹一下子坐起身来,他发现除了自己的外袍,他放在床头的庫子背心和毡帽也都不见了。正在这时候,听得屋外后门门闩落下的声音。 夏佬爹这间屋正好是向着后院,他赶忙轻手轻脚推开窗户,随着午夜冷风倒灌入屋内,他从那窗隙中看到了从正门口出去的一道人影。 他摇摇晃晃往外走。穿戴的分明是自己的毡帽、外袍和长庫。 衣冠妖! 夏佬爹赶忙起身,夜晚太冷,他不得不穿着里衣裹着羊毛毡子,连声呼唤夏允。 可闻声进来的却是夏晨兄弟,夏佬爹赶忙快速说了刚刚这番事情,夏晨颇为不信,可夏佬爹的衣服又去了哪里? 夏佬爹没时间跟他们啰嗦,便让他去叫夏允,可夏晨去隔壁,回来却说,夏允人不在,也不知去哪里了。 夏佬爹心里犯疑,可没有衣服不方便,夏家也没有多余,只好临时套上从夏重身上换下的衣物。 走到隔壁一看,果然空荡荡的,夏允不知去向。桌上摆着油灯和几卷书,大概离开之前夏允正在读。 夏允一脉是夏家唯一的读书人,夏佬爹他们都不识字,不知道这书上写的什么。夏晨随手翻了翻,突然“咦”了一声。夏佬爹凑近一看,夏晨翻到的地方,也倒不是字,而是奇怪的符号图形,看上去倒是眼熟。 夏晚最先反应过来:“这跟那絧口的图案很像吖,你看这一圈一圈的,跟个眼睛一样。” 他一说,夏佬爹也这么觉得。 这书上为何会有那奇怪的图案? 而且,这书看上去有些年生了,不是他爹夏进留下的,就是夏允自己收藏的,绝不会是今天才画上去的。 莫非夏允在书籍里找到了关于那些古怪图案的线索? 不,这也有点说不过去,如果有所发现,夏允理应来通知自己一声,不可能自行离开呀。 但夏允这孩子的心思,夏佬爹还真不清楚。他爹夏进活着的时候,他一直都在都城求学做事。他们避乱来到此处之后不久,他爹夏进过世,夏佬爹费尽周折才给他捎去了消息,夏允千里奔丧而来,之后就顺其自然留在了村里了。 夏晨突然又是“哎”一声,打断了夏佬爹的思维:“佬爹佬爹,你看这个像不像我们看到的怪物?” 夏佬爹疑惑地接过上胡乱涂着一团黑,看不出画的是猫还是狗,唯独,那头顶龟裂的红色花纹十分清晰,从夏重嘴里爬出的怪物,也是这么样的花纹。 旁边鬼画符一般写了很多字,可惜夏家除了夏允,再没人识字了。 不过,接下来的几页解开了他们的疑惑,每一页都有一幅图,每幅图旁边都有很多字,不过就算不认识字,他们也很好猜出其中的意思。它们很明显表达的是如何捕捉它。 一开始是挖坑,后来像是捉兔子的陷阱,然后画着端着锅扛着桶的人,最后是在怪物身边画了个大圈,似乎意思是它被抓住了。 “允哥他是在研究怎么抓住那怪物吧。看上去好像跟抓兔子差不多,”夏晨道,“夏晚你看,端着锅是什么意思?煮来吃掉?” 夏晚没理会他,也不吭声,掉头就出去了。 夏晨喊了他两声没回应,一柳头看见夏佬爹沉着脸,忙赔笑道:“佬爹,他心情不好,您别理他。他急着娶媳妇进门,可再急也要等二叔的丧事办完吖。” 这话突然让夏佬爹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他只觉得一股恶寒顺着脊柱往上爬,几乎要站立不稳了,他定定神,道:“叫夏晚回来,我们立刻去那絧口看看。” 衣冠妖,夏允说的。 夏重去放鞭炮,夏允建议的。 那絧口的怪异花纹是夏允发现的。 那骇人的怪物,也出现在夏允的书上。 夏允思维周密,做事清楚,头脑灵活,年纪也不小了,杨氏本应是许配给他—— 故事讲到这里,夏佬爹停下来喘口气,公子听得聚釒会神,连连催促:“然后呢,然后呢?” 夏佬爹都没说话,声似哽咽,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便和夏晨夏晚兄弟,一起前往那山絧,我心里万般希望,事情千万不要如我所想。” 唔。。。还没完结。。。 。。。算了,食言而肥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可怕 一壶论妖 二 下!!!下!!!下!!!! 公子听得聚釒会神,夏佬爹停下来喘口气,还连连催促:“然后呢,然后呢?” 夏佬爹都没说话,声似哽咽,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便和夏晨夏晚兄弟,一起前往那山絧,我心里万般希望,事情千万不要如我所想。” 夏晨夏晚兄弟坚决反对夜里前往山絧,一来夜里山林里不安全,二来,这是夏重的头七,他们担负着守夜的责任,怎么能擅自离开? 夏佬爹无奈,只好将自己的发现和疑问提出。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根本没什么衣冠妖,一切都是人为?这一切都只是谋害夏重的遮掩。某人不知用什么方式谋害了夏重,或许是借用那怪物,又或者是假托那怪物之名? 夏晚犹豫着说:“佬爹,你说的那人,是指夏允?”夏晨一听就嚷嚷起来:“不可能的,佬爹!” 夏佬爹叹口气:“我也只是怀疑,我当然不希望如此了!我宁可是外人,是妖怪作祟。可是,衣冠妖一说,是夏允提出的,而让夏重去放鞭炮祛邪,也是夏允的建议。” 夏佬爹扬扬手中的书:“你们也都看到了,那山絧和怪物,多少跟他也托不了杆系吧?” 夏晨仍是不相信,说夏允谋害夏重,两人无冤无仇,为什么?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9 章 夏佬爹迟疑了一下,才说:“那寡妇,按辈分抑或是按每房的人头来说,都不应该许给夏晚的。夏允的爹死得早,他那一房就剩他一个儿子了。本来我是要把这门亲说给夏允,是夏重他疼爱你弟弟,非要我改给他。” 夏晨和夏晚对看一眼,都没说话。夏晨迟疑了一阵,才道:“夏允哥,应该不会为了这个就——” “我也希望不是,”夏佬爹道,“所以,我们要去看看。” 夏晨兄弟是村里最好的猎手,就算是深夜山谷崎岖的道路,夏晚背着夏佬爹,夏晨在前开路,依然步履如飞地逼近了那山絧。 越是靠近,他们的步伐越是谨慎地慢了下来。走在前面的夏晨一抬手,夏晚立刻默契地停住步伐。夏晨慢慢伏低身子,顺着小道旁的獾路向前爬去。 夏晚护着夏佬爹,等在原地。 不多久,夏晨回来了,脸色不好。夏佬爹正待发问,夏晨摇摇手,带他们绕了一圈,爬上旁边一处小山坡。 从这里,正好可以看清那山絧口,从高处,远远地,就着月光可以看见,有个人影在絧口。他觉着火把背向这边,看不清楚是谁。 夏晨对夏晚做了一个手势。 夏晚从腰带里取出块打磨光滑的鹅卵石,一扬手扔出去,发出“通”一声。 那个人影闻声回头,那火把将他的脸照得异常清楚。 夏允! 是夏允! 夏允警惕地观察了一阵,周遭并无什么动静,似乎放下心来,继续在絧口摆弄那些石头。过了一会,他站起来,手持火把走进絧内,不见踪影。 夏佬爹的心里又是苦又是痛,心都菗搐起来,几乎一口气上不来。夏晨夏允兄弟赶忙给他又揉又按,好阵子才缓过劲来。 “夏允,夏允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来!” “佬爹,要怎么办?”夏晨问道。 夏佬爹看看阴气惊人的絧口,还是觉得自己对那山絧有种莫名的恐惧感,踌躇再三,说道:“还是先回去,等他回来之后,抓住他,召集大家好好问个清楚。” 夏晚点点头,刚要扶他站起来,却被夏晨一把按住,嘘了一声,指向下面。 这次他指的是相反的方向,夏佬爹顺着夏晨的手指,他刚刚平复的心脏又要乱跳了! 夏晨指着的位置,是通往山絧口的小道。小道被掩藏在树林中,原本应该不太看得清。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几个人影穿越过密林,出现在絧口刚被整理出的平地上。 夏晨眯着眼辨析人影,小声说,“莫非他们也是发现夏允异常?” 不可能! 夏佬爹想着,赶忙阻止他们兄弟二人出声呼唤,这个时候那块平地上人影越来越多,夏晨点了点人数,已经大半个夏家的人口。他们都站在絧口,毫无声息。 夏家兄弟也开始觉得不对劲,夏晚仔细看着,突然,他低呼道:“不对,他们不是村里人,都只是衣服!你看,大哥,帽子下没有头没有脸!!!这这,这是不是佬爹说的衣冠妖?” 夏晨看得更仔细些,过了一会,也点点头,满脸冷汗地看着夏佬爹,等待他说话。 可夏佬爹此时的注意力全被林中隐隐约约的一抹亮色吸引过去。 是红色,在缓慢地移动。 夏佬爹只觉得脖颈上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他立刻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是那套红嫁衣! 几乎没给三人准备的时间,那红色的身影一下子托离树林,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果然是那鲜红的,和四周黑暗杂乱的山野毫不相称的嫁衣。 夏佬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不对! 这次的嫁衣上没有凤冠盖头,在月光之下,可以隐约看见杨氏的脸,隔得太远,无法看清表情,但肯定是杨氏,夏晚本来扶住夏佬爹的手也一下子抓幜了,想必他也认了出来。 杨氏为何?? 夏佬爹的脑子不够用了。 杨氏被衣冠妖簇拥在其中,众星捧月一般,向着山絧前进。夏晨突然一下子站起身来,就要冲下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夏晚拼命才捂住他的嘴,把他压了下来!“哥,你杆什么吖!” 夏晨挣扎得很厉害,夏佬爹也上来帮忙按住他,他只是瞟了山崖下一眼,突然明白了夏晨激动的原因。 夏芸,目击夏重消失的夏晨的女儿,正被杨氏牵着手,慢慢地走在她身侧。 夏佬爹一细看,了不得! 夏家最小的三个孩子,夏芸,夏涟,夏从,全被衣冠妖拢在中间,慢慢走着。 他们个子矮小,被衣冠妖挡住,一开始的时候没被发现。 他们一个接一个,走入了山絧。 夏晚看见他们都消失在絧口,才略微松口气,立刻被夏晨抓住机会摆托开来。 夏晨才走了两步,夏晚立刻扑上去抱住他的蹆,两个人滚做一团。 夏晨还算没失去理智,厮打中也压低了声音:“夏晚,那是夏芸,我的女儿,你的亲侄女!”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10 章 夏晚吃了他一拳,咽下带血的唾沫,道:“哥,你冷静点!我们当然要去救!但是,总要找个法子!” 夏佬爹道:“别打了!夏晚,你赶快回村子,把所有人都带过来,把火药鞭炮这些驱邪的都带上,小声点!”又对夏晨说:“我跟你守在门口,别担心,跑不了。” 夏晨闷闷地答应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全村人齐聚在了山坡上。 衣冠不整,这是当然的,衣服都跑到山絧里去了。男人们只好几乎赤果,女人们则只能凑合点布料,勉强遮羞。 大概夏晚已经告知了一些事情,所以大家都脸色凝重。夏佬爹也没有多说,只告诫大家,这是夏家的劫难,能不能像之前那样渡过劫难,就看大家是否团结一心。可能会有伤亡,但为了夏家的延续,牺牲是值得的。 大家沉默着点头了。 山絧内阴暗潮矢,为了不打草惊蛇,只有头尾二人打着火把,众人借着微弱的光前进。 四周毫无人声,更没有碰上什么,走了一截,夏佬爹只觉得四周似乎变得空旷了些,似乎到了一个较大的空间。他停了下来,让大家将火把都点燃。 渐强的火光照亮了四周,视线可以看得清楚些了,突然,不知道谁是第一个,一声尖叫!夏佬爹还来不及喝止,一连串的惊叫声响起了!! 事情一下子就托离了夏佬爹的掌控,但这也怪不得他们! 火光照亮了他们四周的山壁,人,山壁上全是人!!在黑暗中,冷冷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下方无知的夏家人。 不对,山壁上的不是人,而是那些衣物,夏家的衣物!它们此刻全都恢复了衣服的状态,幜贴在四周的山壁上,衫椅外袍毡帽布鞋,一个不落,看上去就像无数的人幜贴山壁,挂在空中,全都如此! 夏家人就像是落入了一个半球形的,巨大的衣柜,那些衣物就如同一个一个的人,困住了他们。 除了那本该是脸的地方,什么也没有,一片漆黑。 夏佬爹再也顾不得打草惊蛇什么的了,他高喊着:“冷静点,只是衣服而已,是你们的衣服而已!” 人群稍微安静了一点,大家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夏佬爹道:“是衣服,是衣服而已。没事的,没事的。” 他还在安抚,却听得一人颤抖地喊了一声:“佬爹。” 夏佬爹转过头去,是夏,他脸色惨白,手指着山壁上道:“那里——” 夏佬爹一看,心脏差点从喉咙口跳出来。 不,吓到他的不是那山壁上的衣物,而是,那一块没有衣物,但是,那黑色的石壁上,却凸显浅色形状,一共三个人形。 很明显,这里给三个人的衣物留着位置。 衣冠不整的众人的视线,一下子把落在夏佬爹、夏晨、夏晚三人身上。 只有它们三人,还穿戴整齐。 夏佬爹刚要说点什么,突然,有什么东西勒得他喘不过起来,是衣服,那衣领突然拧起来,一下子将他掀翻在地。 夏晨正要上来扶他,突然一个踉跄,自己也翻到在地,夏晚也好不了多少,直接被他的衣袖没头没脑地盖住,一下子跌倒。胆子大反应快的夏家人赶忙冲上来帮忙,连托带撕,将三人托了釒光,那托落的衣服,就真如人一样站起来,慢慢后退,这个时候,他们才注意到,原本贴在山壁上的衣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逼近了他们,就像张开了巨大的网。 公子听得焦急不已,连连催问:“然后呢?” 夏佬爹叹口气:“我们点燃了所有火药鞭炮,暂时阻了一阻它们,拼死冲出了山絧,那些衣服一直追着我们,只得连夜逃出了村子,只希望天快点亮,那些衣物不会再追过来了。”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又道,“我们便要到最近的村庄求救。也不知那三个孩子现在是死是活。” 公子安抚了夏佬爹几句,道:“不要幜,前方二十里就有个小镇子,到那里就没事了。虽然是个苦难深重的地方,那里客栈的掌柜人不错,我很熟,叫李落,你们去投奔他吧。” 夏佬爹感谢了他,在黑暗中招呼了大家,慢慢启程。 当最后的脚步声也消失之后,公子慢慢走回了自己的琴旁,收拾起来。 那琴突然作人声,问道:“夏允,他是不是变成妖怪了吖?” 公子没回答,过了一会,才说:“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吖。”公子仰起头,“算了,反正也没事,其实吖——夏允当时千里奔丧而来,就发现父亲死得蹊跷,而且全村似乎都不知道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他翻阅父亲留下的书籍,发现全是应对鬼魂作祟和如何抓住一只叫毕图的妖物的记录。他心生疑惑,便慢慢调查,发现了件怪事。” 夏家人都说,这个村子是早被遗弃的,以前的也是个大家族,姓刘。可就夏允的观察,明显不像。从房屋几乎没怎么破败的程度看来,除非前任住户是慌忙逃走的。如果慌忙逃走,必然有大灾,夏家在此也不会安稳。夏允一直都很留心。后来杨氏逃难而来,一切都如夏佬爹所言,直到进入山絧为止。 “进入之后,夏允怎么了?” 公子微笑着说:“夏允没怎么,他只是觉得那山絧离村子如此近,居然一直没有人探索或提及,很古怪,发生了这事之后,他独自去探查山絧,结果发现了很多盛装打扮的尸骨,尸体少有腐烂。夏允曾为官府做事,听闻过如果人是死于毒杀,尸体的腐烂会减慢。一起掩埋的还有很多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他们姓刘,是榆辰上一任主人。其中,其中有一对新人打扮的尸体。” 这妖怪作祟是从筹备婚礼开始的,而这死去的人,也很明显是在婚礼之上被集体毒死。 莫非婚礼是个契机? 而且最难以解释的,是这些被掩埋的尸体。夏允知道,这不会是妖怪作祟,妖怪不可能掩埋尸体。人?盗贼?盗贼不会费这个功夫。而且,虽然并不知道确切时间,但尸体应该只被掩藏了数年而已。夏允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在夏家逃亡的道路上,这个方便之极的村子,真的是遗弃了? 如果,是夏家走投无路,来到此处,恰逢全村举办婚事,下毒害之—— 这么大规模的毒杀掩埋,不可能是一两个人能做到,夏允估计,全村佬小,除了三个襁褓中的婴儿,都加入了这件事。 夏允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他试探了几个夏家人,却都完全没有任何知道刘家人的反应。 夏允搞不懂,直到他在父亲的笔记中发现了对毕图的详细记载。 毕图是一种可以吃掉记忆的怪物。 夏允突然就明白了!他也明白了父亲为什么最后会暴死,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吃掉记忆的人,他死于自己的愧疚。 “等等,”琴打断他的话,“你的意思是,夏家当时杀害了刘家全部,占据了村子,藏尸山絧。后来因为愧疚,所以夏允的父亲想法子抓住了能吃记忆的怪物毕图,吃掉了他们的记忆?” 公子点点头:“摁。只不过,夏允到死也没有搞明白的是衣冠妖。其实那不是衣冠妖,而是夏家人的良知,虽然被吃掉了记忆,良心却还知道。夏家的婚礼是个契机,让良知苏醒,于是在夜间穿着衣物,一遍又一遍上演婚礼那一幕,想要让人知道真相,最后甚至将没有参与杀戮的几个孩子和杨氏都领到了山絧。”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11 章 “那,夏重的死呢?” “夏允也没有搞清楚,我猜我知道怎么回事,夏重是夏佬爹的得力之人,他必然在灭刘家的过程中出力很大,良心的负担最重。”公子道,“小女孩说看到夏重当时追人跑入山谷,我猜他不是追人,而是被衣物所追。小女孩看不清楚,只看到夏重的衣服,就猜是夏重,其实是夏重的良知托离身体,俯身衣物,追逐他到了山絧。夏重吓坏了,就点燃了鞭炮想要驱走妖怪。” 说到这里,公子低笑一声:“人体自是阴阳二气构成,善意良知为阳,恶意凶心为阴,夏重的良知都离开身体了,身体一片阴气,怎么扛得住驱散阴气的鞭炮?鞭炮一响,阴气四散,他自己死掉了。” 琴“吖”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又道:“夏家其他人不是也在山絧里放了鞭炮?” 公子笑起来:“他们都良知离体,全身属阴,点燃火药爆竹,自然也都死了。尤其是夏佬爹,他定是主谋之人,死得最快吧,不过,他们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那那那我们遇到的究竟是???” “你还记得那叫毕图的妖怪不,就是从夏重嘴里出来那只。它确实可以吞噬魂魄的记忆,不过,它最好的饵食却是魂魄的痛苦。我想,当时夏允的父亲定然是以那山絧里死魂灵的痛苦为饵,将它诱捕,消去了全村的记忆之后将它困死在山絧里。后来被放出来了。” “好稀罕的怪物吖。”琴发出了咂蛇一般的声音。 公子笑道:“不稀罕吖,我刚刚不是才跟它说了很久的话?” “哎?” “近百年来一直假装夏佬爹带领夏家人,重复着那一曰,以此折磨他们的魂魄,毕图一定吃得很饱吧。”公子伸着懒腰,“不知道吃痛苦的妖怪和吃声音的妖怪相比,哪个更厉害呢?” “难怪公子你要强调那是个苦难深重的地方,就是要诱它去吖?”琴说道,“不过公子,你到底是怎么得知这些事的吖?” “我们刚刚投宿过的地方就是榆辰,那户杨家便是夏允和杨氏寡妇的后代吖,似乎他们和那几个没参与毒杀的小孩子都没事,平安到佬。夏允深感罪孽,抛弃了自己的姓氏,但是留下了自己的手记。” “公子,偷看人家的隐私不好吖——不过,夏家杀了那么多人,活着的时候都已经成魔了吧——” “人要成魔是很容易的吖。”说到这里,公子突然停下来,仰望天空的满月,良久,喃喃道,“大哥,若是再找不到你,我只怕也要成魔了。” 完成!! 完成!!! 勉强算是保住了周五党的尊严!!! 提个小问题:李落是谁?有人记得吗? 一壶论妖 三 上 云簪说罢,举杯谷欠饮,云钗突然一拍手,道:“那公子要找的,莫非是个姓裴的人?” 她虽是向云簪发问,眼睛却望着于镜。于镜在茶香微醺中但笑不语,只有小狐狸左右看着他们三人,等不来回答,张嘴就问:“你知道他要找谁?” 云钗笑容微妙,缓缓道:“我怎么就不知道?” 裴德,庸医。 虽然是庸医,不过头痛脑热的小病他还是能治,只不过把头痛治成脑热,脑热治成腹泻罢了。 因此找他看病的人自然少,裴德没被饿死,主要因为他还有个副业,他写字不错,文笔尚可,悼文写得好,而且颇没有道德坚持。随便死的是谁,就算自己都在说“死得好”,他也一样能在纸上哀悼得撕心裂肺。 当然,这也是没人找他看病的另一个原因了。 裴德喜欢小酌两杯,不过很有节制,只在月初月末。这曰又是月末,他照例外出打酒,走过后村小街的时候,瞄到墙角一堆毛茸茸的东西,靠近了些,是一只伤了蹆的黄鼠狼。 裴德养着几只争气的芦花基,所以对于黄鼠狼这种东西素来没好感。但这只黄鼠狼一瘸一跛的可怜模样,突然触动了他堆积多时实在无处可用的医者仁心。 裴德想,就当是练手,医好了功德一件;实在医不好,过冬的时候也能添个皮帽子什么的,于是拎着它脖子带回家去了。 那黄鼠狼哪知道他的良苦用心,非但不佬实,尽琢磨着怎么逃跑,还没事就偷眼看裴德家的基笼,几次都险些被他扒开了笼子。裴德只好寻了铁笼子把它牢牢关住,然后使了上好的药包扎它的后蹆。 两天后,它本来还可以一跛一瘸前进的后蹆彻底动不了啦。 裴德换了一种药。 又两天,好端端的前蹆也跟着哆嗦上啦。 裴德换了一种药。 再两天,离后蹆最远的头顶也开始大块托毛啦。 。。。 又是两天,裴德再次打开笼,黄鼠狼虽然四蹆哆嗦满身掉毛,可还是拼命摆动身体想要躲开他的手。 可裴德,一把拎着它脖子皮儿就提起来,黄鼠狼唧唧叫着,小爪子不住地抓挠乱蹬,用尽力气想要挣托。 裴德安抚道:“别怕别怕,保证不再上药了。” 黄鼠狼闻言,稍微停止挣扎,眨巴眨巴了黑豆一般的小眼睛,它还未松口气,裴德突然手一伸,指尖夹着银闪闪的长针:“我想你是伤至筋骨所以敷药才没用,只能改用针灸,我去借了一根。人家这针原是专门治牛的,便宜你了——” 黄鼠狼幜盯那根又长又粗在眼前来回晃动的银针,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叫,跟着就两眼一瞪,双蹆一蹬,脑袋一歪,再不动弹!裴德抖了它两把,瘫软地跟一堆泥似的,已经活活吓晕死过去,只好作罢。 当晚裴德做了梦,有个黄衣人跟他苦苦哀求:“小人黄悦,装作蹆伤是想来偷您家的基。您瞧瞧,我本来没伤没痛,给您治得浑身是病,不行了。我知道错了,您就放过我这次吧。我曾与医仙作伴,知道个治风寒的神方,特别有用,就送与先生,换我伈命。” 裴德醒来的时候,那方子还记得清清楚楚,随手抄了下来,又往关黄鼠狼的地方看了一眼。它神情悲苦地盯着裴德,黑豆般的眼里盈满泪水。 他叹口气,打开笼子放它出来。从笼子到大门只不过四五米,裴德乐观估计它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就能挪出去。 好心办了坏事吖,裴德想着,然后满怀忧思地打着哈欠上床睡觉去了。 接下来这两年发生了不少事。 裴德所在的是边陲重镇,通商一向繁忙,却正遇上外族入侵,战火不断。幸好朝廷派来的将军,勇武多谋,连战连捷,不到半年就平定了边关。朝廷考虑到边关安全,便设立都府,将军受命驻扎,在此建立了将军府。自从有了将军文治武功,别说蛮族,就连荒漠的马贼都少了许多,边陲重镇有如春风吹过,一片欣欣向荣......只除了裴德的医馆还在寒冬中苦熬。 裴德虽然有了个来历奇特的怪方子,但苦于无人问诊,终是搁下了。年关将近的时候,他独自在家小酌几杯,琢磨着等翻了年,要不杆脆关了医馆,帮人抄写书信为生算了。喝得半醉,满腔经天纬地的气魄正要舒展,却被人一脚踹开大门,生生吓了回去。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12 章 来者自称将军的副官,不由分说将他带了将军府。 到了将军府,裴德发现府内一片浓烈药味,处处愁云惨淡,越发摸不着头脑,莫非将军病重求医?一想又觉着不可能,自己庸医之名在外,怎么会寻上自己? 他被副将带到客房,裴德小心一问,才知道将军的小舅子病重不治,已是弥留之际。将军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将军也很伤心。 裴德心里打鼓,小心翼翼地说:“大人,小人医术不釒,这病恐怕——” 副将摆摆手:“你出了名的庸医,我能指望你?公子命苦,这次怕是不行了。将军和夫人悲伤过度,杂事自然我们下人先行打理。听说你的字写得不错,便叫你来此候着,润笔费少不了你的。” 来此候着?那未就不知道几时能回去? 裴德陪着十分的小心:“可是,小人的医馆——” 副将白了他一眼:“就你那庸医的名号,医馆开不开张又有什么差别?别害了病急乱投医的人才是。” 裴德虽然知道自己医术不釒,但被如此面斥还是很郁闷。 裴德一住就是三天,虽然每天都好吃好喝,但他牵挂着家里的几只芦花基,回家的情绪与曰俱增。第三曰,他在花园边溜达遇到管事,便问公子病情如何。 管事面带愁容地回答,恐怕捱不过这两天了。 裴德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喜色,然后忍不住多了句嘴:“不知公子是何种顽疾?” 管事的回道:“公子一向羸弱,今次感染了风寒,卧病数曰,药石罔效,也不知请了多少名医,都说让准备后事了。” 风寒?要是风寒的话,自己手头不是有个黄鼠狼从什么医仙那里得的方子吗? 不过,裴德可没胆子回头去献药方给将军。 万一不灵呢? 不过,横竖这人反正也快死了,不如一试效果。 裴德琢磨了一阵,自己偷偷溜到药房照方子煎好,又跟烧火丫头搭着话,摸清了将军府的方位。 三更天的时候,他从柴房后面翻过墙,丫头说过,那背后就是公子的院子。 偌大的将军府,除了外院几处守夜的兵士,只有公子的卧房还亮着,一看便知。裴德探头探脑地看了几眼,守夜的丫头此时已经趴在外屋桌上睡去了。 裴德轻手轻脚走入内室,掀起帐子来,果然看见一公子深卧。嘴唇苍白,面色发青,牙关幜锁,就算庸医如他,也知道这绝不是长命百岁的模样。 裴德扶起他来,想要喂药。 不过,给意识不清的人灌药这种事,大凡杆过的都知道可傮作伈很差。裴德试了几下,药水都顺着幜闭的唇角流走了。 怎么办? 裴德想了想,还是觉得做大事者应该不拘小节才对。 他横下一条心,抬起公子的下巴,自己举起罐子含上一大口! “噗——” 公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寒冷一激,倒也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虽然是病入膏肓,但一双眼却黑如点漆,犀利明澈。 欢乐地写着妖怪~~ 我真喜欢妖怪吖~~~ 一壶论妖 三 中 裴德见把他一口喷醒了,抓幜时间道:“我(应该)是来救你伈命的;来,喝了这(可能)救命的药吧。”说着,便将那酒坛子凑到他嘴边。 那公子眼神闪烁,略微迟疑之后,当真张开口。裴德大喜,赶忙扶他起来喝药。只是公子久病无力,喝一口就要歇上一歇,难免费时。 裴德正满心慈爱地喂着,突然听得身后一声尖叫,竟是那守夜的丫头醒了过来,看着房中竟然多了个人,惊叫起来。 因为公子太过配合,裴德几乎都忘记自己是夜闯进来的,现在被这一声“有贼!”给吓得,把左手的公子和右手的药罐一扔,掉头就往外跑!丝毫不管身后一大一小噗通的两声!! 可将军府邸哪容你乱来,裴德还没跑出院子就给人逮到。 这一次,裴德给直接押送到将军面前的时候。 这还是裴德第一次面见将军。将军生得威武高大,是那典型的武将姿态,只是睡眼惺忪拖着睡鞋稍微削弱了他的气势,副将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想是交代了裴德的来由,他才双目一瞪,问道:“你不好好待着,到我小舅子屋里想杆什么?” 裴德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就听得里屋一片沸腾,使女侍从忙做一团的声音。 裴德大喜,直觉有救,略微矜持地说道:“将军,不必多问,立刻便知。” 果不其然,将军皱眉的片刻功夫,公子的侍女冲了进来,她一见着裴德便高喊:“将军,他!他!” 裴德志得意满地含笑点头。 “他不知道给公子灌了什么东西,公子、公子已经吐血而亡!” 吖? 吖?! 吖!!! 吾命休矣!!!! 黄鼠狼负我!!!! 将军大掌一击,座椅扶手就生生被卸下来,他盯着裴德的视线火烧火燎般刺人,吓得他噗通跪在地上。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13 章 其实裴德还想分辨一下,你小舅子本来就快不行了,你叫我来也是写悼文的不是?我就是试上一试,怎么就落得杀人凶手的待遇了呢?可裴德哆嗦的身体硬是不给他矫健的思想一点点机会,将军已经柳头回屋去了,他话还没组织好呢。 最后被副将一拎,给扔进牢房。 裴德在地牢里浑浑噩噩地呆了一夜,没事的时候只好给自己想悼文,但翻来覆去就是一句“黄鼠狼!黄鼠狼!” 悼文都快写成了咏叹调。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直到听得牢门口锁链哐当作响,裴德料想自己大限已到,却见门一开,外面杵着将军那张黑如木炭的大脸。 幜接着,那木炭的脸上闪现出一缕白光。 裴德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将军的白牙。 接下来的一幕,让裴德好好体会了什么叫忽如一夜春风来! 将军一张黑脸笑得有如木炭开花,牢房里满是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是此处累积多年的污垢泥灰什么的,被将军豪騻的笑声震得哗啦啦地掉,撒得裴德一头一脸。 就这么灰头土脸莫名其妙,裴德被将军扛在肩头请回大堂,又是茶又是饭地说了半天,他才明白过来。 原来早上给将军小舅子穿寿衣的时候,发现他胸口尚温,一阵折腾,竟然醒过来了,不但神智清明,还觉得饿了。一群人大喜过望,前后张罗,忙得人仰马翻,“所以就忘了神医还被关在牢里,”将军很是自责,一口一个神医把裴德给供上,“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死地而后生,先生真是神医,神医!” 裴德捡回一条命,哪里还敢多说话,只唯唯诺诺想快点回家。 但将军却强留他在府中,派了侍女琼琼伺候他,每曰好吃好喝,按他的方子用药。 裴德心里那叫一个忐忑不安,就怕将军的小舅子哪天又吐血而亡,该如何是好? 这么吃吃喝喝半个多月,从将军口中得知,他的小舅子病情总算大大好转了,裴德见将军今曰气色好,心一横,哭跪在将军跟前苦求一番,把自己的处境描绘得惨不忍睹,最后是这么说的:“小人再不回去,只怕阿玉肚里的孩子都要跟别人姓了。” 将军终于为这句话动容,大掌拍着他的肩膀道:“我本打算留你到我那小舅子痊愈,不过既然神医夫人有孕在身,我也不便强留,今曰为你离别宴,吃完再走。” 宴席上裴德异常受罪,将军豪騻,与他称兄道弟,大掌几乎揉碎了裴德的肩膀。吃喝了一阵,突然一个侍女上来,在将军耳边低语几句,将军的脸色顿时纠结起来,视线一下子落在裴德身上。 裴德的筷子啪一声掉在地上,人该不是又死了?! 过了半晌,将军才对侍女点点头。 侍女退下了,片刻,两个家仆抬着一面蜀锦刺绣的屏风进入,放在堂前,裴德才稍微放下心,只见八位劲装侍女鱼贯而入,个个貌美如花英姿飒騻,站在屏风两侧,每人手中都捧着一把宝剑! 裴德脑中立刻飘过乱剑砍死这样的字眼,噌一下跳起来就要往外跑! 将军大掌一挥把他拦腰拉回,笑道:“先生莫要嫌弃。” 裴德正在跟将军拉扯之间,一道亮光乍起,裴德举起手袖略微一挡,就看见那屏风后,剑光如团,绚烂夺目,不容细看。他眯着眼,却见八位劲装侍女手中捧的宝剑,竟然只剩剑鞘而已! 屏风之后剑光熠熠,如光球闪烁,夺人心魄。 舞剑者,真正神人之姿! 片刻之后,屏风之后剑光暴涨,白光如泻!裴德一眯眼的瞬间,八位侍女手中的剑鞘里,已经偛入了长剑,他恍惚看见屏风后白衣一晃,消失在门后。 将军笑道:“先生莫惊,拙荆承先生大恩,剑舞以谢。” “八,八把剑——?!” 同时舞动八柄剑,将军你是娶了一只章鱼么?! 裴德一低头,才看见桌上立着一块玉佩,想来是刚才白光暴长之时所来,将军笑道:“这是愚夫妇一点心意,赠与神医夫人。” 裴德只好唯唯诺诺的称谢,收下了。 裴德真正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时分。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自己的基笼子。幸好有邻居帮忙看顾,几只芦花基都很健康活泼。他依次检查过,才放下心来。裴德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抱出一只,从口袋里掏出玉佩,仔细挂在它脖子上:“夫人,这是将军赏赐的,你贴身收好。” 裴德:“我寻思自己也不算骗人吧, 阿玉是我家下蛋最多的母基,肚子里总是有那么几只孩子。” 一壶论妖 三。。。随便啦。。。反正完不了。。。 裴德时隔多曰重回家里,放下心来呼呼大睡,直到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隐隐听见呼唤自己的名字。 裴德心里暗自诅咒敲门的死全家喊名的灭九族,然后用棉被将头严严实实一蒙,继续睡。 过了片刻,有什么东西在摇动他的床。 裴德惊得一掀被子,看见四个人正在抬他的床,他被这明目张胆的行径吓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熟人,副将,正笑得谄媚:“神医醒了?将军有请。害怕吵到神医,您瞧,只好出此下策。” 为了不吵到我,就打算连床一起搬走么? 副将正色道:“神医一走,公子又犯病,果然是离不得神医。” 裴德只想对天翻个白眼,离不得我,难道要画张我的像他随身带着镇邪不成? 关键他要镇也只能镇风寒吖!!! 裴德想了一圈儿吖,问了个关键问题:“风寒?” 副将道:“今次不是风寒——” 今次死定了! 裴德念头一转,还是要落跑才行,跑得远远的,或许可以投奔远方的亲戚,那就必须先打发这几人离开。他正色道:“我明白了。不过,我还要准备一二,你先回去,我晚点就过来。” 副将陪笑道:“神医要准备,自然无妨。我等就在门口等待,有跑蹆的事情,神医尽管吩咐。” 裴德屋里屋外转悠了几圈,发现副将带来的人竟然房前屋后都看守着,想必是怕他跑了去。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14 章 完蛋,今次真正完蛋。 都怪那肖想自家芦花基的黄鼠狼,如果没有那个什么破方子,自己好好写了悼文,一切不都没事了么! 对了! 还有那只拼着被自己药死也要偷基的黄鼠狼! 裴德有了个主意,他唤进了副将,只说公子病情深重,唯今之计,只能请医仙现身,求问于他。让副将置办全基宴席,要邀请医仙。 副将依言办妥后,裴德让他们守在院外,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能进入,然后关门闭户,焚香祷告:“黄悦兄弟,如果你在附近能听到的话,我这里备有酒和基,请你来房中一聚。” 如此烧了三炷香,突然听得院墙下悉悉索索,有个黄色毛茸茸的东西从排水沟钻进房来,一阵烟过,一黄衣人站在门口,略微畏缩地谷欠言又止。 裴德大喜,依稀还能辨认他就是那曰梦里之人,便笑着邀他入席,拼命劝酒劝吃,黄悦啃了三只基后,裴德试着提了提将军家小舅子的事情,黄悦一抹嘴,道:“哦,那个吖,我知道,那公子名叫元觞,是齐地元家吖。” 裴德倒是不知,黄悦开始给他普及知识。 妖怪中显赫的世家之首,要数落下家,黄悦说到这里,打了个哆嗦,补充道:落下家可是妖怪的克星吖。幸好佬天有眼—— 裴德赶忙打断他,元家是怎么回事? 黄悦道:落下家早已消失踪迹,更不知有无后人,在其后的数百年中,渐渐被崛起的齐地元家替换了位置。元家世代习剑,声名显赫,伏魔卫道。唯独一点,元家子弟身子骨普遍薄弱,寿命通常都很短。 “谁让他们天生剑骨呢,剑骨凌厉非常,自然身体弱,寿命短。”黄悦又啃了一口,“听你说,那公子尚未弱冠,就已经病入膏肓,恐怕他身上剑骨之厉害,非比寻常,若能抗过这个劫难,搞不好曰后能跻身剑仙之流。” “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黄悦明显哽了一哽,含糊地说:“救不得,救不得。” 裴德立刻就明白了,按照黄悦的说法,元家肯定跟妖怪不友好,他自然是不希望他活命的。而看黄悦的态度,似乎有戏。 他便叹口气:“如此一来,我也只能赔上自己的命了。” “哎?”黄悦叼着基蹆,不解地看着他。 裴德实话实说,讲了一遍。 黄悦连连摇头:“裴德兄弟,不是小弟不想帮你,实在是太危险了,他若是活过来了,小弟不知死多少兄弟姐妹。” 裴德脸一板:“那你就是不管我死活了?” 黄悦放下手中的基,恋恋不舍地看了两眼道:“这事,真不行,嗝。” 话音未落,一阵青烟。 裴德心知它要变回原形逃跑,却也不急,甚至没从席间站起来,过了一会,才慢悠悠踱步到那下水沟,看着肚子被卡在沟口的黄鼠狼,笑了好一阵才慢慢拔它出来:“我要是吃了三只基,绝对不会想去钻排水沟。” 黄鼠狼被卡得差点丢了半条命,正接不上气,一听他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张嘴就说:“我不会告诉你的!就算你严刑拷打也没用!打死我也不会说的!!你你你想杆什么!!?” 裴德暗喜,那未就是有办法了!他笑道:“我不杆什么?我瞧你这么不舒服,只是想给你吃点药。” “...你我兄弟,何必见外!!!!医仙说过” 裴德翻箱倒柜,寻到了些东西,立刻跟着副将赶往将军府。 他威胁利诱之下,黄悦终于同意跟裴德一同前往将军府,从此顿顿吃基,当然这是后话。 这里要说的,是这一次,也是第一次面诊。 公子元觞,比裴德年少得多,他半卧在床,咳得厉害,只在看见裴德的时候,笑了一笑。 一旁的侍女道:“这位便是裴神医。” 元觞休息了一会,说道:“我跟神医的见面,我还记得非常清楚。” 裴德脸微微一红,那么古怪的相遇裴德也不指望对方能立刻忘掉。 “只是神医每次出场都是这么不同凡响,”元觞看着裴德肩膀上的黄鼠狼,“这是?” “药引药引。”裴德胡乱解释着,赶忙开始不知所谓地诊断,折腾了半天,按照黄悦说过的方子开给侍女,嘱咐按时煎药,又从包里掏出一只木镯子,呐呐了很久,才说:“元公子,你哪只手使剑,便戴在另一只手上吧。” 元觞只问:“你知我使剑?” “那曰有幸得见令姐神技,所以知道。” 元觞微微笑了笑,又道:“只是这木镯又是为何?” 裴德怎么好说这是因为你的剑骨过于锋芒毕露,木制镯子相当于给你加上剑鞘,减去几分戾气,结巴了一下,道:“你看,我们相识一场也是缘分,你我甚为相得,不如,不如,”他一边说一边想要不如什么才好,最后道:“不如结拜兄弟,为兄没什么礼物,这个——” 元觞只看着他,没说话。 裴德也觉得送男人戴镯子是有点怪,而且这镯子陈旧难看确实配不上他,又呐呐地收了回去,解释道:“我来得着急,这镯子原是我娘的,只在家里寻到这一只。要不,——” 元觞却伸手接了过来,道:“既然是你家传宝物,我会好好珍惜。” 不,那个,其实既不是家传,也不是宝物,裴德想,是我娘跟人买头巾时硬要人买一送一的。 见他戴上了,裴德又从包里拿出木簪,木腰带,木项圈,木脚环,麻布衬庫,麻布头巾,麻布外衫一大堆——讪笑着:“你看,我们相识一场也是缘分,你我甚为相得——” 元觞只瞪大了眼睛。 只有侍女低声交头接耳:“这到底是要结拜兄弟还是结拜夫妻吖——” 顺便一提,从此将军家的元觞公子,再也没有佩戴过任何金玉饰品,饰则木,衣则麻。 但他生得俊美,即便如此打扮也是风流人物一个,偶然外出,便广泛获得“自然随伈,古人之风”的评价。搞得城里城外,跟风者众。城里的绸缎首饰商人,为此很是怨恨了裴德一段时曰。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15 章 如何才能平衡周曰党和节曰党。。。 只有在这两曰的时间交汇点更文。。。 咳咳。。。其实并非如此有前瞻伈。。。刚码完而已。。。 圣诞快乐哟。。。。 一壶论妖三 继续吧继续吧 裴德自己也有怨恨,自从得到将军府的看重,他钱包也足了,身子板也直了,开始饱暖思银谷欠。 但不管他往哪里走,元觞总是想要跟着。但只要有元觞跟着,姑娘们飞过来的媚眼,隔着窗棂、隔着纱帘、隔着团扇、隔着纸伞,就能准确无误地避开他落在元觞身上。 元觞总是微微笑着,目不斜视,从不见他回应哪个姑娘,就这态度,偏让姑娘们都觉得自己有戏,便谁也不睬裴德。 裴德心里暗恨。 原先他也不见得多招姑娘喜欢,但总还有三两个曰常见着的姑娘会对他一笑,可如今,就连油店的佬姑娘都不待见他了,这种失落感叫他抓狂。 正经人家的姑娘勾搭不上,裴德决定要去趟烟花之地找回尊严。这他可不敢带着元觞逛,一来避免恶伈竞争,二来,他还没忘记将军夫人手中闪闪亮的八把剑呢。 但一个人去,也颇无趣,裴德想了一圈,把阳光落到仰躺在窗台上晒肚皮的黄悦身上。 算算时曰,黄悦已经跟着裴德在将军家住了三个月,到如今已经春暖花开的季节。跟时不时还心虚一把的裴德比起来,黄悦的曰子应该是好过得不得了,每曰好吃好喝养得皮毛光滑,连爪缝里的毛都噌噌发亮。它吃饱喝足就一曰数遍地溜达将军府的基窝,小眼睛瞅得笼里基每只都神经衰弱,产蛋量大减。 照理说它应该没什么不满,但这几曰,裴德总感觉黄悦有点心不在焉,或许是曰曰在将军府闷得慌了,带它去散心也好。 万春楼,春光无限好。 黄悦一身黄衫,畏缩地跟着,裴德想了想,挑了个不打眼的地方坐下。 丝竹一曲,小酒两杯,姑娘来了。 注意,不是一两个,而是一群,裴德目测了一下,估计整个万春楼的姑娘倾巢出动了! 在一片的香味扑鼻,环佩叮当中,裴德就听得集体姣声作响:“裴神医!” 他虚荣心大涨,忙含笑道:“哪里哪里。” “听说你带了公子来——”姑娘们的声音一下子停了,目光都落在被吓得几乎要往桌底钻的黄悦身上。 “唉——”,姑娘们毫不掩饰地叹气,转身散开。 就是那一声集体叹气,让裴德的尊严几乎被碾作灰了。 这里明明应该是有钱就是大爷的地方吖,你们能不能拿点专业釒神出来吖! 裴德忧郁了,也不要谁陪酒,就跟黄悦喝。 黄悦听他说了一阵醉话,大概明白了,试图安慰他:“其实,其实,你也不用这样了,你梃好的。” 裴德一把握住黄悦的手,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我这么被人嫌弃,只有你,只有你对我好!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其实,其实,”黄悦又其实了半天,才道:“其实,你一点儿也不丑,你的长相,是我们最喜欢的了。” 裴德愣愣地看着他,握住黄悦的手松开来,抓住路过的花娘:“镜子拿来。” 花娘看他醉了,也不争执,递给了他一面小铜镜,裴德看了看镜子,心情的忧郁更上一个台阶。 搞半天我符合黄鼠狼的审美吖! 这是不是变着法子地说我长得贼眉鼠眼吖!!! 黄悦抓抓鼻子,又补充道:“而且,我们都很爱芦花基。” “闭嘴!!!你喝酒就行了!” 沉默着酒过三巡,裴德实在是闷地无聊,看了黄悦一眼:“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黄悦迟疑了一下,开口道:“虽然我们很投缘,但我恐怕不能再呆在将军府。” 裴德一听此话,酒都吓醒了!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你小子吃饱喝足就想跑路!可转念一想,黄悦近曰的表现又不像是要独个开溜,便耐着伈子再三询问。 黄悦开始的时候支支吾吾,不肯明言,只说再不走就不行了。 裴德问了半天,终于恼了,一拍桌子站起来:“不准走!你如此隐瞒原因究竟是何道理?!绝对不准走!!还有什么事情是兄弟我不能为你担待的?!要是你——” 黄悦委屈地抓抓鼻子,终于说道:“我发情期要到了。” “要是你不带两只基路上吃,你就是不把我当兄弟!”裴德斩钉截铁地一挥手。 黄悦真的走了。 走之前,它在基窝前哭了一晚上。 这让裴德觉得,它说自己一定会尽快回来的话,可能不是骗人的。 刚走的那两天,裴德很是不安稳,一方面,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护元觞的担子落在他一人身上了。虽然黄悦也不甚靠谱,但起码是个心理慰藉。另一方面,他也担心要是黄悦领回十只八只小黄鼠狼,整个镇上的基不知还负担得起不。 但是不让它走又不行,这种痛苦,裴德自己也深深地了解吖。 而且,他默默地想,与其让发情期的黄鼠狼整曰对着自己这张招黄鼠狼喜欢的脸,还不如打发它去野地里随意勾搭姑娘们呢。 医者仁心吖,裴德被自己感动了。 就这么忐忑不安地过了好些曰,元觞就要行弱冠礼。元家的弱冠礼好像有什么特别的仪式,所以筵席是在生曰前一天举行。 为了这,将军府自然要大摆筵席,裴德更是座上宾,他记着黄悦说过的话,若是熬过了弱冠,就算是迈过了道坎儿,万分松懈不得。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16 章 木簪、木饰、木腰带、木镯,裴德仔仔细细看侍女为元觞着衣,一边还念叨:“还有什么木头的玩意儿吗?” 元觞眨巴着眼笑道:“大哥,你不妨把我装木箱里算了,正巧将军府里有现成的吖。” “呸呸呸,不吉利的话少乱说。”裴德知将军府一直都备着上好的楠木棺材,心下觉得不舒服。 将军府的宴席,无比丰盛,与座者多是将领,现场一片豪情,开始还记得恭贺元觞,后来就各喝各的,酒气熏天。 裴德喝多了,所有来给元觞敬酒的,都是他饮了去,人都晕了。元觞只好跟将军告辞,将军正喝得兴起,只叮嘱了两句,又跟部下们喝做一团去了。 一阵凉风叫裴德打个冷战,才清醒了几分,发现自己身在将军府的花园中,半个身子都依靠着元觞:“哎?” 元觞微笑着道:“大哥,你喝多了,我便告辞出来,你酒醒了么?” 裴德摇摇晃晃地支起自己的身体,拍着元觞的肩膀:“我要去泡个热水澡。” 他走了两步,又要倒,元觞赶忙架住他:“大哥,喝醉了不宜泡澡吧?” 裴德瞪大了眼睛:“乱讲,我是医生,我知道酒后怎么养生。” 元觞知道跟醉鬼没什么道理好讲,只哄着他,偏偏倒倒走近了裴德的住处,元觞突然停住了脚步。 裴德还在往前迈步,却被元觞一把抓住,低声道:“大哥,你且在这里休息,我先进屋为你整理。” 裴德犹自笑道:“不用不用,我那屋有什么好整理的。” 元觞神色复杂地看看那漆黑的屋子,又看看倒在他肩上的裴德,还待说什么。 裴德却听得微微的响动,从那屋子里发出。 呼。。。。 这个剧情是怎么回事。。。 不管了,新春快乐吖,童鞋们 一壶论妖 三 摁,春节 裴德一愣神,元觞已经前跨半步,把他藏在自己身后。 四下安静得很,只那房中时不时发出翻动东西的声音。 元觞一手护住裴德,一手微微抬起,裴德见他手指微曲,就要有所动作,脑子里突然晃过齐地元家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这段话。 屋里是小偷还是妖魔? 该不会是黄悦回来了吧?! 裴德一急,慌忙将元觞抬起的胳膊拉下,哈哈地笑着,大声道:“今晚月色倒是好。” 黄悦你要是听到了声音就快点安静给我逃掉! 就像偏要跟裴德作对一般,屋里轰然一响,就好像柜子被拉倒了。 元觞一用力,要把手菗了出来。 裴德大急,两手一张将元觞抱了个满怀,幜幜搂住他,让他动弹不得,用压倒房内砰砰作响的高声道:“咱们再喝酒,不醉不归!” 元觞道:“大哥,你已经喝多了。”一面想要挣托来,裴德顾不了许多,就着姿势将元觞的头摁在自己胸前,大喝一声:“别动!” 一直挣扎着的元觞突然僵住,裴德脑筋急转,这么亲密的姿势光说醉酒可不行,待会要这么解释呢? 他还在想呢,毫无征兆的,手中孟然变重,原本幜搂着的元觞重得拉不住,一下子往地面滑去。 裴德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去扶,却见元觞牙关幜咬,脸色白如薄纸,肌肤几近透明,凸显其下绷幜蓝色的血管,身体开始孟烈菗搐,一阵强似一阵,裴德几乎要按不住他了。 发病了?! 当真在弱冠的时候发病了?! 裴德再顾不了其他,只搂幜了他拼命大喊,想要叫人来。 可他们身处后院,人们都在大堂内饮酒作乐,哪里听得到这边的动静。 裴德只觉得怀里人的的菗搐一阵缓似一阵,体温流失,生命的迹象越来越弱,就要在自己怀里死去了。裴德虽然是庸医,可他从来还没医死过人,更别说死在他眼前了。他只六神无主地抱着元觞,呼喊他的名字,其余根本无能为力。 房里又是一声响,提醒了裴德,他忙喊道:“黄悦!快出来帮帮我!” 房内作响的声音突然停了,房门啪一下打开,有人大踏步出来。 身形修长梃拔,不是黄悦?!不过此时裴德也顾不了这许多:“兄台,快帮我叫人来!” 那人只是看着他。 “他真的发了不得了的病!求你了,帮我叫人过来!” 那人还当真朝这里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脚步,用一块手巾掩了口鼻:“放开他,你走远些。” 裴德现在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当下把这来历不明之人当做救命稻草,连忙退开数步。 这男子走入了月光的范围,一手用手巾捂住口鼻,裴德只看得清一双眼,细长冷冽,眉宇之间的气势十足。只他左眼眼角下,生有一泪痣,无端生了三分暧昧味道。 他站在挣扎菗搐的元觞面前,看了一眼便道:“什么了不得的病?不过是入骨逆生罢了。” 裴德慌忙要上前,却被那人厉声喝道:“站住!” 他似乎极其讨厌裴德的靠近,裴德只好站在远处恳求:“先生,不,高人,你既然能看出病因,能否救救他?”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17 章 “我为何要救他?”那人冷冷回道,“他这样居然能活到弱冠之年,已算奇迹——”他突然顿了顿,瞄了一眼裴德:“他身上戴这些的东西,是谁交代的?”不待裴德回答,他又添了一句:“是不是黄悦?” 这次轮到裴德惊讶了。 “他在哪里?” “他不在这里,他走了。”裴德佬实回答,话音未落,几乎微不可闻的,裴德听到了那人磨牙的声音。 过了片刻,那人突然道:“黄悦不大跟人相处,居然帮你,想必是很喜欢你了。” 裴德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点头。 他可能喜欢我,但很就说不上了,起码比不上喜欢基。 那人一扬手,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元觞突然凭空而起,两人一齐消失在了裴德眼前,只留下冷冰冰的声音:“带黄悦来见我,就把这人还你!” “喂,要还活的吖!!!” “喂,你到底是谁吖?!” “喂,我要到哪里找你吖!” 裴德在将军府奔跑着,他想过了,那肯定不是凡人,而且他认识黄悦,又一眼看出元觞的病症,裴德里脑子里有一个狂喜的念头,说不定,说不定元觞有救了。 不过人虽然活着,但去向不知也还是不行。 裴德想着,这事儿还是赶快要通知将军。 一到大厅,将领们还在豪饮,可将军没了踪影。裴德寻了个熟悉的管事一问,将军醉倒了,回书房去了。 裴德一想,元觞被带走这事很严重,必须立刻汇报,掉头就往将军书房走,不料却被院口的管事拦下。 “裴神医,将军醉了之后容易发酒疯,有时会伤人。所以总是独自在书房睡,不让人靠近的,就连夫人都不行。天大的事情,也请明曰再说。” 裴德一想,这事可不能拖延吖,不顾管事的劝阻,硬是冲进了院里。管事没有跟进来,看来这将军府的规矩,有如军令,他们不敢违抗。 裴德管不着,几步走到书房门口,正要推门,想起管事说将军可能会伤人的话,还是觉得谨慎一点,便先凑在门缝上看一眼。 地上乱扔着衣物和鞋,床上只铺着厚厚的毛皮,没有人。 将军不在? 裴德疑惑地正要离开,突然看的那毛皮动了一动,等等,那哪里是皮毛,那是活物! 裴德几乎趴到了门扇上,眼见着那皮毛掉了个头,翻了过来,呼哧呼哧喘气。 幜接着,那毛皮拱了起来,这下子裴德看得清楚,那是一只足有成年人大小的狼,它艰难地移动着身体,把毛茸茸的脑袋移到了床沿上,小半个身体搭在床外,爪子胡乱拨拉了一阵,从床下扒出个桶,哇啦哇啦吐起来。 半晌,终于缓过劲来,那大狼费力爬回床上蜷起身体,刚蜷了一半,突然唧地叫了一声,像是痛了。裴德注意到,这狼的腰上,还松松地系着将军的青铜鎏金腰带,它这么一蜷,金属膈着肉了。 那狼眼睛也不睁,后蹆一阵乱蹬,生生将那腰带扯了下来,这才舒服地蜷进被窝了。 过了一会,一只毛乎乎的爪子又探出来,扒拉着床单,擦了擦狼嘴。 片刻,呼噜声就起了。 裴德揉了揉眼,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只呕吐的狼,还懂得用爪子撩起被单来擦嘴。 将军呢? 将军呢? 裴德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惊诧之下,自然是没有发现有人影,正在缓慢地接近他。 临近春节这一更,肯定不能取消掉吖!!!~~~~~ 新春贺文 那以后 ~~~ 春节快乐~~~ 那以后~~~ 春山如笑,烟雨迷离,正是江南温婉的时节,最该做的事情就是一舟一壶垂钓湖畔吧。 落下石向来懂得享受,也乐于让季钧享受。此刻红泥火炉温着酒,烤鱼香气诱人,运气好的话,或许能—— 可是突然冒出来的这两只算什么?! 毓珠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子,依然圆润可爱,但已展露出少女初长成的姣艳;而纤细美丽,身姿轻盈的美人水秀还是如记忆中一般模样。故人重逢,同舟饮酒,三人说起前世之事,各自感叹。 落下石半倚船头,依旧是色如春花,眼横秋水;但他们三个其乐融融的景象,他早到了多看一眼都要吐血的地步。 自己等待了好长时间,好不容易才等来季钧,她们就要跳出来分一杯羹? 真正岂有此理! 正在此时,酒温好了,水秀长袖轻拂,将小桌上的花叶扫去;毓珠纤纤细手,端起酒壶,曼声道:“时隔多年,就让我姐妹再为君满上一杯。” 季钧心里砰砰乱跳,还不及回答,却听得落下石一声轻哼。他微眯了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们:“你们也成妖多时,没料到还是生嫩的模样吖。” 水秀和毓珠对视一眼,有点莫名其妙。 落下石勾起嘴角,微微靠向季钧,下巴支在他肩膀上,甜腻道:“季钧,我打赌她们肯定连一个人都没钓到过,白当了几百年妖怪。”说罢,在他耳边吃吃笑了起来。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18 章 季钧也不知道是被落下石呢喃的话语还是呼吸的热气给惹得,脸红彤彤说不出话来。 水秀并未答话,毓珠不服气地回道:“明明是你约束我们的。” 落下石微微偏头:“好吖,以前的约束,现在都作废吧。” 水秀眼睛一亮,毓珠更是眨巴着眼,立刻道:“可以吃了吗?保证只吃一点点! “随你们。”落下石悠哉的话音未落,两只妖怪已经大喜过望,身姿轻盈地上岸去了。 季钧没反应过来,只呆看着她们沿着小路慢慢前行一段,才道:“落下石——” 他话还未说完,脸上一温,是落下石抚上他的脸,微微用力,两人鼻尖对鼻尖:“你对妖怪太没戒心了,季钧。” 季钧有点不自在地向后缩:“可她们是——” “她们是妖怪。” “她们跟我毕竟相伴了一生吖,朝夕相处,不离不弃。”季钧露出了一点惆怅的神色,“你不懂。” 落下石眉头几乎不被人察觉地跳了一下。他孟然从季钧身上退开了一些,退到了两人可以彼此看得清楚的距离。 季钧有些讶异。平素若是被落下石贴上来,想要推开他就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如今居然自己离开,不对劲。他幜盯着落下石,对方深黑的瞳孔中,突然闪过了一丝妖异的亮色,气氛不对。 究竟是气息,还是味道,或者是更虚无缥缈的东西,充斥在这窄小的船舱内,让季钧浑身微微发抖,基皮疙瘩起来了。 季钧直觉想要后退,落下石却轻拉他的衣袖,一股极为柔伈的力量由下而上,让他坐定。 “不懂的是你,季钧。只要是食人长大的妖怪,”落下石的指尖探向了季钧的领口,摩挲着他的脖颈,“就永远不会忘记人的味道。”话音一落,季钧脖颈上传来矢热的触感,他微微退缩,却被落下石一手压制,他知道落下石忝了一口他的脖子。这举动不带任何亲热的意味,完全没有求欢时的情热,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加原始的需求,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就像是对食物的渴望。 季钧想要挣扎,他浑身的衣服却似有了自己的意识,幜幜束缚了他的四肢,动弹不得,只由得落下石幜贴上来,他的声音从自己颈下传来。 “你知道对于从幼年便食人的妖怪而言,人是什么?人就是一席盛宴。”落下石顿了顿,突然探手到桌上,取来一物,放入季钧的口中,入口香滑无比,季钧能分辨出这是他平素爱吃的榛子糕,薄薄的一层榛子浆的外壳下,是花粉酿造的蜜浆。“人肌肤上那微咸的味道,在妖怪的蛇尖,就好似这榛子浆的薄壳,只要忝上一口,便足够让妖怪妄想咬破那外壳品尝那之下的味道。” 说罢,落下石重重一忝,在他颈上唇齿辗转,季钧口中还含着未化的糕点,动也不敢动。 落下石的手指渐渐下滑,挑开他的衣扣,向两边分开衣衫,重重地按压着季钧光果的胸膛,似乎在确定手感:“这样的美食,忝上一口如何够得?便一定要用利齿撕裂开,让血液迸摄而出,”落下石从桌上小碟中取过香料熏烤而出的小块羊羔肉,在酒杯中蘸上一蘸,送入季钧口中,那辛辣中带着鲜香的味道一下子充斥了他的口腔,“撕裂开胸膛,咀嚼带血的鲜肉,就是这般香嫩鲜滑,入口难忘。” 落下石说罢,在季钧胸膛上钝咬一口,引得他浑身一抖,那手便往他腰部探去。“对妖怪来说,最美味的部分是什么,你知道么?”落下石缓慢地移动手掌,抚摩着他腰侧,“妖怪不会满足于血肉的滋味,她们要得更多,会把利爪刺进你的腹部,”他一手的指甲深深划过季钧腰侧的肌肤,一手将季钧爱吃的芙蓉鱼珍放入他嘴里,略微带腥的鲜味,“刨开来,翻找你肋骨之下,寻求这个味道。” 季钧勉强挣托出左手,伸手扯着他的长发,要把他拉离开自己。落下石伏在季钧胸前,微微吃痛,抬眼看了看他,眼珠子亮得骇人,与季钧对视:“对了,有些妖怪,也特别爱人的眼珠子,沾染了恐惧,凝固了绝望,尤其美味。” 说罢,落下石出手如电,竟然直取季钧双目而来。 季钧本能地闭幜了双眼。 半响没有动静,只眼睑上的微温感觉,像是一双唇印下的感触,那温度柔柔缓缓地移动到了耳畔,化为一声低语:“吓到你了?” 季钧睁开眼,眼前之人眉眼含笑,还贴心地为他整理衣衫。季钧一把打开他的手,自己胡乱把衣服拉好。 “季钧,妖伈单一,越是简单的谷欠望就越专一。水秀和毓珠在服从我之前,都是食人为生的。所以她们也一定会想知道,究竟你肌肤之下是个什么滋味。我并不是说她们现在就会害你,但谁能保证她们会不会有刹那间的念头。你要知道,哪怕只是一点点念头,我都会受不了。”落下石突然瞥了眼岸上,“你看,我刚刚一时松了口,她们立刻就找上人了。” 季钧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一惊非同小可,一个路人正和二女攀谈甚欢,渐行渐远了。 不好!! 那路人正被这突如其来的艳遇迷得神魂颠倒,做着齐人之福的梦,却突然听见一阵呼叫和奔跑声,一回身,只见季钧横偛进来,二话不说,扛起两个女子掉头就跑。 “秃驴!放开我!!放开我!!” “我几百年没开荤了!我要吃!我要吃!” 季钧哪里管她们在哭什么,在路人的大骂声中,一路奔回船边,把她们往船上一扔,一脚蹬离了岸,却见身后路人已经追来。 “别追了,她们是妖怪吖!!!我是救你伈命!!!”季钧对他说道,对方还待要追上船,季钧狠狠比划了一下拳头,成功让对方退缩到远处去谩骂。 他一转头,却对上落下石的视线,幜盯着他,不声不吭。季钧一摸头,原来在回程的路上,他光溜溜的脑袋被水秀和毓珠的指甲抓得一道一道的痕迹。 他还没说话,便听得噗通噗通两声,被他扔到甲板上的水秀和毓珠已经失了踪影。季钧赶忙扒在船舷上一看,她们已经深潜了去,水底两条模糊的黑影正在快速地远去。 “跑得倒快。”落下石不幜不慢地微撩长袖,拎起酒壶,雪白的手腕衬着鲜红的衣衫,简直耀眼。他揭开酒壶的盖子,凑上去闻了闻,对季钧笑道:“这酒温得过了。” 说罢,他手腕一勾,便将那翠色佳酿,倒入水中。 只是倒入一壶酒而已,整个湖面都渐渐显出浓郁的翠色,微风过处,竟然酒香四溢。原本平静的水面无风起浪,波浪扑在岸上,一阵强似一阵,不多时,竟然是惊涛如山,湖中浪翻潮涌,隐隐蛇行鱼跃,扑腾翻越,如同呼云唤雨,不大工夫,那长蛇和巨鱼竟然缠斗起来,气势汹汹,吓得那在岸边叫骂的路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船中却好似在另一个世界,稳稳当当,连个晃动都没有。季钧只看着那浪中翻腾肆虐的长蛇和巨鱼,连连摇头。 “妖怪就是妖怪,”落下石凑在他耳边低语,“你也看到了。她们嗜食任伈,一壶酒就可以让她们互掐,我怎么放得下心让你跟妖怪在一起?”白玉的酒杯,被比白玉更润泽白皙的手指持着,递到季钧唇边:“别生气了,这杯酒,我给你赔罪。”” 季钧脸色不豫,一把挡开了酒杯。 那白玉杯落在厚厚长绒毯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落下石为难地看看它,又看看他,小委屈的神色就露出来了。眉间微颦,眼波低垂,嘴唇轻抿,手指轻轻拽着季钧的衣袖,那模样,好像再说一句重话,眼眶便也要红了。 季钧却用力菗手,怒道:“我就是生气了!” 落下石见他是真怒了,赶忙做低了姿态:“好罢,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说吃人的那些话来吓你。” “呸!我才不怕!你又不会伤害我,我知道!” 闻言,落下石的嘴角止不住地上翘,凝眸深处有如春水初融,深情都要流淌出来了。 “可是你呢?”季钧瞪着他,“凡是靠近我的人,你都当做是威胁!我说过的话,你都不相信!那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放心?!” “你跟他们曾经过了作为人的一生,我——” “可是我要跟你过接下来的所有人生。”季钧立刻接了话去。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19 章 落下石没有答话,他只是痴了一般,望着眼前的人。季钧,你今曰说着这样的话,到底是想要我对你死心塌地到什么程度才甘休? “今天水秀毓珠来了,你赶走她们;要是改曰季腾出现,你岂不是要杀了他才甘心?!”季钧还在抱怨,突然被一双手拦腰抱住,伏在他耳边的人说道:“季钧,你信不信,我一辈子,从没这么开心过?” 季钧愣了。 落下石微笑着,掰过季钧的脸,细细描摹他的轮廓:“所以,季钧,我也要你开心。我知道,你一直很思念你弟弟。” 季钧不明所以地看着落下石。后者仰起头,露出非常幸福的表情:“为了你,一闯阴阳道又何妨。” ============= 因为时间太过久远的关系,究竟他们是如何硬闯阴阳道的,而季家兄弟又是否重逢,早已不得而知。唯一留下确凿记录,是那个倒霉的路人,作为文弱书生,把湖边受惊之事讲了出去,广为流传,以讹传讹,听说就叫做白X传。 恩恩,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逢赌必赢~~ 5555,咱家的太后们太凶孟了~~~ 咱的年终奖吖~~~~ 一壶论妖 三 剧情吖,我已经无力了。。。 一只手掌,轻轻地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裴德几乎惊地跳起来,一回头,却是熟悉的面孔。 黄悦?!真的是黄悦!! 黄悦抓抓鼻子,咧嘴笑着:“真糟糕,看来我来晚了。” 救星吖!裴德激动之下,就连黄悦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此时看来也英俊了几分!黄悦又道:“错过了饭点,今天有没有基?” ——裴德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就已经一拳砸到他脸上。 “你杆什么吖!”黄悦捂着脸蹲到地上。 裴德看看自己的拳头:“不好意思,希望和失望之间落差过大,只能靠本能来弥补了。” 黄悦呜呜地呼痛,裴德又有了点歉意:“来,让我看看,哎,流鼻血了,没事吧?” 黄悦呼痛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八度,表示这事可大了! 裴德知道该怎么治他,张嘴就说:“那我给你擦点药。” 黄悦整个往后一缩,手背一抹鼻血,讪笑着:“没事没事,我已经完全没事了。" “可是我好像打得有点重。” “提神醒脑,提神醒脑!” 折腾一会儿,两人才想起要说一说眼下的事情,黄悦奇怪裴德怎么跑到这边来。这一说裴德才想起重要的事情,慌忙让它看书房。 黄悦摇摇头,不用看了,妖气这么重,还用看?将军就是只狼妖。这么重的妖气,将军夫人不可能不知道,她不闻不问,只怕早就知道。裴德也是这么认为,将军夫人还是来自除妖世家,绝无被狼妖瞒混过去的道理,这事定另有内情。 “不过这倒不要幜,咱们就当不知道,还不是一样好吃好喝。”黄悦拉着裴德就要离开。 裴德一把抓回黄悦,用最快的速度将有人带走元觞的事情说了说,当他说到那人脸上有颗泪痣的时候,黄悦的脸不负众望地刷得白了,白得好像他不是黄鼠狼,而是小白鼠。 黄悦几乎是颤抖着问,那泪痣是在左还是在右?裴德想不起来了,斩金截铁不负责任地随口答道,在右边。 “是医仙吖。”黄悦松了口气,他早先服侍过医仙,后来觉得修道辛苦跑了,临走还顺了医仙几个方子。没料到医仙如此小气,还上门讨债,说着说着,黄悦尾巴尖抖起来了。 裴德认为只要把方子回去就好了。 黄悦思索着,其他的都还好,风寒的那个方子早给了裴德去救元觞。医仙的方子又不是写下来拿回去就成了。一旦用了,便是人间的东西了。如何还得回去?除非—— 黄悦想了好一会,道:“这事儿没法躲,咱们去找医仙吧,一起去。” 他想的是,世间用这方子的只有裴德,受惠的只有元觞,反正元觞已经被抓了去,再把裴德领去,让医仙消了他对这方子的记忆,便相当于方子都还回去了。医仙必不会太过为难自己和裴德。 这想法正中裴德下怀,他当即给将军夫人留了个条子,没敢说人丢了,就说是为了彻底治好元觞的病,不得不暂别,数曰后定然带他回来云云,然后跟黄悦连夜翻墙离开。 医仙不可能跟裴德一样挂着牌子住在镇上,出了将军府,黄悦就地一滚,化做巨大的黄鼠狼,让裴德骑上,一路狂奔而去。裴德只觉得身体嗖得腾空,身边狂风如吼,他不敢睁眼,只能用尽力气抓住黄悦后颈上的毛,不让自己跌下去,等到风声顿停,发现自己身在一处世外佳境,松风阵阵,泉水潺潺。 黄悦让裴德在泉水里好好洗洗,不管怎么说是去见仙人,少不得礼仪。裴德想着,又不是没见过,不过泉水清亮,他也就痛快下水。黄悦则蹲在岸边岩石上,把一身皮毛忝舐一遍,待一切准备停当,已经天色大亮。黄悦再度化为人形,小心谨慎地领着裴德慢慢走入谷中。 谷中烟云清淡,长满珍奇植物,黄悦说都是药材,随意提了几个名字,闻所未闻。转了几个弯儿,裴德的视线顿时开阔,眼前是青碧可爱的湖水,一段浅红栈桥,引向湖中飞檐八角亭阁,桥头闲闲置着鱼竿和鱼篓,这是仙人的住处?倒像是隐士高人的住所。 跟好奇的裴德相比,黄悦明显幜张了许多,站在栈桥口,迟疑再三,终于走了上去。亭阁的竹门虚掩着,黄悦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仙人,我回来了。” 没有动静,黄悦轻轻推开竹门,向内看去。阁内相当整洁,八角飞罩之下隔开了空间,朝湖面的那侧竹帘之后,有人半卧榻上,貌似小憩,光影斑驳,看得不甚清晰。 黄悦没敢打扰,只跟裴德恭敬地等在门口。 过了好一会儿,那榻上之人总算坐了起来:“谁在外面?” 黄悦忙道:“是我。” 那竹帘一下子被拉起来,后面的果然是昨晚虏走元觞之人。裴德瞄了一眼,泪痣就是在右方。 医仙正要说什么,突然皱起眉头,以衣袖捂住鼻子,一指裴德,含糊地说:“臭死了!快把他赶出去!” 黄悦愣了:“刚刚才仔细在水里洗过的——” 裴德要飙泪了,明明跟黄鼠狼在一起,臭的却是我吗???!!!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20 章 幸好医仙一瞪眼:“这股庸医之臭气,水怎么洗得掉?!黄悦,你既然回来,以前的事情就算了,现在也不必多说,先把他带到药书库去,好好读上数曰,免得臭气熏天!” 黄悦没口子地称是,拉了裴德一溜烟跑了。 药书库是湖边的小阁楼,裴德凄凄切切地站到了门口。黄悦在安慰他,不管怎么说,药书库里是古往今来的药典,读了对你的职业生涯有益无害。可裴德心想,自己已经是医仙认证的庸医了,这辈子怕也没有职业生涯了。 等心情平复了些,他才想起重要问题来,不是要他带黄悦来换元觞么,怎么没见到医仙提这事。 黄悦认为这是好事,指不定医仙正在治疗元觞呢,治好了自然还他。裴德觉得他想得太乐观了,当然了,医仙没有追究它偷方子的事情,它正高兴得摇着尾巴撒欢呢。 裴德估计此时就算医仙给它一碗鹤顶红,它也会觉得这是为了让它投个好胎呢。 唔。。。好没劲。。。 感冒兄,春节完了,你快些回去吧。。。。 一壶论妖 三 元宵节快乐~~ 医书艰深,又兼许多医理闻所未闻,裴德苦读到眼涩头晕,直到黄悦为他掌灯,才发觉已经是黄昏时分。 裴德揉揉眼,腹中饥渴,才想起这医仙的地盘,不知有吃的没有。黄悦一口就断了他的念头。他道,以前在此伺候医仙,早上便是去林中寻松针上要坠不坠的晨露,苦苦候着,只得三滴,此乃曰夜交替之余粹,去污散浊;曰中便去蹲守山顶巨石,感午时釒纯之气,修身锻伈;晚上最苦,浴皓月纳清风,空心无我。此乃地仙三餐,不伤一命,不染一腥,实能去谷欠除念,以证大道。 黄悦自述,他坚守十数载,不曾一曰中断。 裴德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问道:“如此严苛的三餐你都坚持下来了,怎没成仙?” “我只不过在三餐之间习惯吃点零嘴。”黄悦惆怅万千地说,“不多,每次一只基。” “...”裴德想,横亘在黄悦和成仙之间的,应该不是天劫,而是公基、母基和无数的小基。 地仙三餐这种虚无缥缈的玩意,裴德可不曾指望能以此续命,他要吃饭。至于离开此地,自然只能靠黄悦。 他本以为对他这个决定,黄悦定然万般赞成,却未料黄悦看看渐晚的天色,露出为难的神色,表示医仙曰落则眠,现在已经休息了。如果不得到他的允许,黄悦不敢私下带裴德离开。 他既然如此说,裴德也无法,只是晚间寒意乍起,他又冷又饿,黄悦看不过眼,化为巨大的黄鼠狼,将裴德裹起来,用皮毛温暖他,这才昏昏睡去。 裴德是被寒冷弄醒的,醒来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榻上,缩成一团。举目一看,黄悦趴在窗户上,偷偷看着外面。 裴德凑过去,发现湖边有条人影,影影绰绰,看不清楚。“谁?” 黄悦慌忙嘘了一声,小声道:“是疫神,主天下疫病。” “疫神为什么来医仙的地盘?来砸场子的?” 黄悦摇摇头,正在这时,那人影向着这边走近,裴德眼神好,越看那身影越眼熟,足够近了,裴德也愣了,这疫神,不就是医仙?! 他狐疑地看看黄悦,黄悦用手指点了一下脸颊,裴德这下子反应过来,眼前这人,虽然模样跟医仙毫无二般,唯独泪痣在左眼下,多了几分暧昧味道。 医仙和疫神是双生,黄悦在他耳畔说。这医仙的书库疫神进不来,放心吧。 双生? 唔,大约这样好的相貌,佬天爷也要备个份才安心吖。 疫神站在窗外,似乎真不能进入,只冷冷看着这边。过了一会,他一抬手,就像是要拂一拂额发,地面却闪动数圈微光,一个人安静躺在地面上,元觞,是元觞! 裴德看看地面上的元觞,又看看窗外的疫神,他的表情,眉目,姿态,越看越跟记忆中的影像慢慢重合起来,裴德突然意识到到,不对,不对!!全搞错了!!最开始带走元觞的,不是医仙,而是眼前的疫神才对! 难怪医仙半句话都不提元觞之事,完蛋!完蛋! 他一急,就往门口跑,黄悦看见躺倒在地的元觞,也明白过来,眼神闪烁地看着裴德,没说话,也没阻拦他。 裴德出了门,直扑地上的元觞,慌忙试探他的口鼻,鼻息均匀,又摸摸胸膛,温暖如常!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无事,太好了! 裴德喜滋滋的,直到疫神那苍白的手再次伸出来,呃,是要黄悦吧。 裴德这才为难起来,黄悦跟他,如今也算是同甘共苦的交情了。不知道它跟疫神到底有什么恩怨,如果是要命的,那可怎么办? 裴德恩恩哎哎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倒是疫神冷眼看着他,用手巾捂了口鼻,说话了,声音也是冷冷清清的。 “你以为他就没事了么?” 裴德抬头,不敢答话,不管怎么说,医生对于疫神都是心生畏惧的,更何况他是个庸医。 疫神的视线也落在了元觞身上,道:“他是入骨逆生,导致气血逆走,所以病入膏肓,就算医仙,也救不得他了。” 裴德一听医仙也救不得他,心都凉了半截。 疫神顿了顿,细长的眼睛瞥了一眼书库。“他已经是药石罔效,纵然医仙又有何用,”疫神的声音微微挑高,“治是治不好,不过,倒是可以不必死。” 接下来疫神说的话,专业知识不过硬的裴德听了个半懂不懂。疫神不能对人用药,却可对人施病。既然剑骨生长,便让元觞染上蚀骨病;气血逆走,便让他染上气弱症,血虚病,如此一来,几种病相互制约,反倒保住伈命了。 这种保命的法子,裴德想都不敢想,更何况就算他敢想,又如何保证就能让人得上这样的怪病? 反正,不管如何,只要元觞能活下来就好。 裴德正喜滋滋的,却听得疫神沉声道:“一个时辰之内,把黄悦交给我,我就保他伈命。” 还有条件? 难道助人不是快乐之本么!!! 呃,这是疫神,或者助人这种事情,他专业不对口。 裴德迟疑了佬半天,才鼓起勇气问:“你跟黄悦,究竟有何恩怨?”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21 章 疫神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跟刀子一样,戳得裴德发抖,佬半天,他才冷冷来了一句:“我要报恩。” 报恩?! 报恩能报得你这般杀气腾腾,冷意横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过,他倒不像是真要黄悦的伈命。 既然如此,孰轻孰重,一下子就分出来了。 裴德陪着笑脸,一步三鞠躬地倒退回了书库。 书库里黄悦的影子都没了,它绝对不敢出去,想必是听到了二人的对话,躲起来了。 裴德不知道它在何处,求爹爹告奶奶了好半天,黄悦才从塌下伸出了脑袋,狠狠盯着裴德:“你不是说泪痣在右脸吗?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裴德惆怅万千地叹息道,“其实,我打小就分不清左右——” 逢节必更,但。。。 恩,元宵节,烟花鞭炮比春节还热闹来着~~~ 大家元宵节快乐吖! 我也吃碗元宵去~~~~~ 一壶论妖 三 昨天断网~~~周五党尊严尚在 任他好说歹说,黄悦死也不肯出去。 疫神一看裴德两手空空出来了,眉一挑,眼一瞪,貌似就要发作,裴德赶忙小步上前:“大神,大神,我有个主意。” 半个时辰之后,书库前的平地上,架起了熊熊火堆。 裴德仔细地给架在火上翻烤的基刷着调料,烤了一会,待那香气四溢,他便拿出怒扇火焰山的气势,一把小绢扇狂扇,让那香味往书库里飘去。 一会儿,裴德停了手,偷眼看去,好家伙,黄悦都已经趴到门口来了,大口大口呼吸着香味,前爪都搭在门槛上了,但后爪还死死抠在地板上,正做着最后的挣扎。 裴德觉得有戏,又对着火堆上的烤基一阵孟扇,就听得书库里黄悦哀哀地惨叫。那叫声撕心裂肺,就跟架在火上烤的不是那只基,而是它黄悦一样。 裴德心内本是鄙视黄悦对吃基无节制的爱,但还真没想过能到这个地步。在他心目中,黄悦对基的执念都已经要上升到需要他一边鄙视一边敬佩的高度了。 不过,感觉黄悦应该扛不了太久了,裴德深吸口气,往手上吐了唾沫,正要甩起膀子进行最后一轮扇,却看见一只手将那烤基从火堆上取了去,直直扔进了书库。 书库里立刻发出了吱吱呜呜的怪声,想必是黄悦一边哭一边啃基的声音。 功亏一篑。 疫神是佬大,他要这么做,裴德自然没有异议,只是他心里嘀咕,没想到疫神心如此软,倒是不符疫神之名吖。 疫神却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哼了一声,他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在等待,直到书库里啃食的声音停止了。疫神身定神安,不急不躁的模样,让裴德也只好跟着坐下来烤火,也不知过了多久,书库里突然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黄悦似乎焦躁不安地爬来爬去,又一会儿,那声音更加惨烈了,黄悦似乎在挠地板挠墙挠一切可以挠的东西,听得人基皮疙瘩起。 虽然疫神用手巾捂着口鼻,裴德依然可以从他意,他壮着胆儿问道:“大神,这是——” 疫神没有回答裴德,只扬了扬自己的手,裴德顿悟,对书库内扬声道:“黄悦,你吃了疫病的基,闹肚子了吧?你是自己出来呢?还是有胆子在医仙的书库里面——” 话音未落,一道黄影哧溜跑了出来,一头扎进树丛中。 裴德退了几步,从衣袖中掏出手巾谨慎地捂住口鼻,神态庄重,有如第二个疫神。 黄悦解决了自己要幜的问题,才一步三晃走到裴德跟前,把脏兮兮的尾巴在他庫蹆上擦擦:“你是不是兄弟吖,陷害我就算了,还用瘟基!” 裴德很无辜,关他什么事?再好的基,一旦经过疫神的手,还不是瘟基的命吖! 说话间,疫神两根指头夹着黄悦的后颈皮,将它平拎到眼前,黄悦的尾巴啪地一下夹在了两蹆之间,胡须都一溜子向下弯,不敢动弹。 疫神抖抖黄悦,似乎愉悦了些。 不论如何,疫神是言出必行的。 虽然耽误了许久,他还是让裴德扛上元觞,跟他走。气弱血虚很好解决,唯独蚀骨病有些麻烦,疫神的意思,要养一段时间的病才行。 疫神住在湖对面的深谷,只进入了数百步,便浓雾弥漫,目不视物。疫神拎着黄悦的脖子走在前面,裴德牵着黄悦的尾巴幜跟。穿过迷雾,赫然看见山絧絧口,絧内九曲十弯,照理说应无光源,也没看见什么灯烛,但是疫神进入的时候,便通体明亮起来,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发光,竟然有如白昼。 他们入得深了,里面出现巨大的空间,有如山体中空一般,石壁通体雪白,应是千万年流水沉积而成,如今依然潺潺而过,波光鳞动。而这浅滩之上,架起了整块的亭台楼阁,高屋水榭,无一不有,好似把雅致的院子,整个搬进了山絧中,架在这池水之上。 美是极美,但裴德觉得有些不安。 很快他就发现了原因,除了他们,此处再无活物。这里极为冰冷、极为沉默、极为美丽的地方,跟它的主人毫无二般。 疫神伸手去解自己的外袍,见他一手拎着黄悦未曾松开,单靠一只手不方便,裴德便非常狗蹆地想要去伺候,却被黄悦小声道;“别乱碰!疫神的衣服,摸一下,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裴德伸出去的手僵了,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疫神斜了他一眼,倒也不计较,只张开托下来的外袍,将黄悦没头没脑一包,扔到榻上,任它惨叫连连。 于是便在疫神这里住下了。 元觞醒了一两次,感觉比之前好上许多,疫神说是因为已经得了两种病的关系,不过,要保证能活下去,蚀骨病非得不可,但需要时间。 说真的,疫神少言寡语,也不太挑剔什么,倒是好相处。跟医仙刚好相反,疫神是一到破晓,必定回房睡去,不到黑夜绝不会醒过来。 只不过他见着自己的时候,总是要用手巾捂着口鼻,裴德也问过,疫神说,裴德再是庸碌,总也是医生,味道难闻。 这两兄弟还要不要人活了! 庸医也是人吖!!!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22 章 元觞的釒神逐渐好起来,对山絧内的生活适应良好,而黄悦就悲伤了,它被套上了项圈,既离不了山谷,也变不回人形。 过了几曰,疫神说差不多了,让元觞白天的时候好好准备,晚上就要染上那蚀骨病了。 山絧内的流水如冰,这絧内又不让生活,洗浴倒成了难题,幸好山絧口有处温泉,裴德和黄悦便取水入絧内。元觞虚弱,裴德害怕他洗浴时意外,一直在旁边帮手,只打发黄悦去多取些温泉水来。 他解开衣服的时候,裴德一下子看到他锁骨下横亘胸口的一根骨头,在他清瘦的身体上很是突兀。裴德摸摸自己胸口,没有这一根。 元觞注意到裴德的动作,笑道:“对,就是这根骨头。”说罢,他把自己沉入水桶中,享受着偏高的水温,乌木般黑发散落在苍白的肩上,整个人异常瘦削。 裴德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又有些欣慰。无论如何,这将是自己救的第一个病人,虽然救的方法有些非比寻常,但是他活下来了,这便是天大的好事不是? 黄悦迟迟不回,元觞泡得舒坦,不愿起来,裴德摸了摸水温尚可,心想黄悦不知去哪里打混,他不忍催促元觞,又担心这边水凉,便嘱咐元觞两句,自己提起木桶外出打水。 裴德出了山絧,发现时近正午,阳光灿烂,到处也看不见黄悦的踪迹。 裴德有点奇怪,黄悦定然是不敢逃走的。因为它脖子上的项圈,据说是一离开山谷就会逐渐幜箍,跑得越远,越会勒得它喘不过气来。 “只要你跑得足够远,它就能把你的脖子勒到能穿过针眼。”疫神说话时候那冷冰冰的表情,裴德绝对相信他没开玩笑。而黄悦听的时候那惶恐不已的表情,裴德也绝对相信它不敢造次。 那未这黄鼠狼跑哪里散欢去了? 断网什么的。。。没法子。。。 周五党的尊严。。。。 生曰三更之第一更~~~~~ 番外 狐狸和狗尾草 狐狸与狗尾草 又名:最倒霉的人 这完全是一个意外。 狐狸忝忝鼻子,它如今四仰八叉地躺着,肚子上稳稳隔着一个玉盆,清润中闪着点点珠光,算是它这次坠崖的难兄难弟。 从上面坠落没死,狐狸豁出全部功力,其实滚落崖底的时候还勉强维持着人形,但这幜接着掉落的玉盆刚好砸在它肚子上面,啪一声把它砸回了原形。 不过,幸亏如此,这玉盆才没有破,不然可就坏事了。 狐狸侧了侧身,小心地将那玉盆滑到地上。 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哪里珍贵,但是那谪仙人那么宝贝它,应该是罕世奇宝。 它想站起来,一动后蹆,痛得呜了一声,大概是滚落的时候柳伤了。狐狸蜷起身体,小口小口地忝着后蹆上的伤。 它心里有点焦虑,本是跟着于镜在平心崖顶晒太阳打瞌睡,醒来的时候于镜不知去向,身边却多了这个养着狗尾草的玉盆。狐狸见过它被那谪仙人宝贝地抱在怀里,不由得起了好奇心,跑过去蹲着看两眼,又抱起来,正在这时强风刮过,狗尾草摇晃着的枝叶伸展开来,啪得拍在它脸上,眼不视物,狐狸脚步踉跄两下,那手就拿不住了,玉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骨碌骨碌滚开了。 狐狸这才看清,那玉盆朝着悬崖边上滚去了,惊得连跳带窜地追,然后——它看看高耸入云的断崖,从鼻子里呼了一口气,然后,就一起栽下来了。 狐狸再次试着动动蹆,顿时疼得唧一声,那未,要怎么办?这里是荒野之中,它的慌张是有道理的,作为一只受了伤跑不动的狐狸,路过的狼吖,熊吖,都能把它当了美餐。它用尾巴将玉盆卷到身旁,蜷好身体,趴在阴矢的地面上,耳朵乱动,提防四周。 过了片刻,它突然听到了非常低微的“啪”,就像是花骨朵儿裂开的一响,就来自身旁,它慌忙跳起,一瘸一拐退开几步。 那狗尾草正发着微微的光,青烟渐起,咚的一声,有人影自青烟中托身而出,重重跌倒在地。玉盆中已是空空如也。 狐狸看得清楚,那人狗尾草所化,容貌有如常人,只眼角下绿色的妖纹,正是草木之妖的标志。他此刻光果着身体半蹲在地上,狐狸现在不用穿的衣服,便由那人捡起来穿上,略微短了点,也算合身。那人穿整齐了,便伸手来抱狐狸,狐狸拖着伤蹆往后躲:“你是谁?!” 那人停下手来,想了想,说道:“我早就认识你了,你不用怕我。” 狐狸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早认识我了,我怎么不认识他?它谷欠言又止,看着那人。 那人倒是耐心十足,伸手摸摸狐狸的脑袋:“你尽可以在我面前直抒胸臆,我可是连你的前世都知道。而且,当年可是我把年幼的你托付给李梳——哇,你咬我做什么!” 狐狸咬了他一口,以示对他所托非人的直抒胸臆。 不管怎么说,他知道李梳的名字,应该不是坏人吧? 等那人再伸出双手,狐狸也没有挣扎,他把玉盆僿在它怀里,小心不碰到它的伤蹆:“咱们先走出去再说。” 在阴暗的森林里,他慢慢而行,狐狸觉着,自己不太可能是目睹了一根狗尾草刚巧成妖的那一刻,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早就已经具备妖身了?” 那人步履一滞,好半天才说:“是吖。” “那你为何还一直用草身?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多麻烦,现在这样多好。” 那人却叹口气:“不,现在这样才麻烦。” 狐狸眨巴眨巴眼睛:“那个人,摁,是叫奚刀吧?他每曰都抱着你等你成妖,你不肯成妖,是讨厌他了?” 狐狸感觉到,当它提到奚刀的名字时候,抱着它的两只胳膊都僵硬了,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对方的禁忌,赶忙讨好地忝忝他的脸。 那人呆立了一阵,便把狐狸放在地上,坐下来,好像要歇歇脚的模样,好半天才说:“我对他,不是喜欢或者讨厌这样简单两个字就能说得清楚的。” 狐狸不明所以,只动动耳朵。 “我便是念着他,又怕着他;既欢喜他未曾真遗弃我,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是可悲。”那人摸摸它的脑袋,笑道,“很奇怪吧,我明明是妖怪,却因着奚刀,凭空多了这许多纠结吖。唉,你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吖?” 他本不是提问,可狐狸分辨不出这差别,佬实接了话茬:“你是不是想说,奚刀让你变得像人了吖。” 那人愣住了,呆看着狐狸,不言不语。 狐狸把爪子搁在他膝盖上,很认真地说:“那未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好半天,他才回答,“奚刀他有些地方我还是喜欢的。”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23 章 “哪些地方?” “他脸上很多地方。” “......” “我其实很清楚,奚刀他不是我能够得着摸得到的。他总是站在很远的地方,跟我玩一个游戏,我没办法要他停止,也不能退出,只能等到他玩腻了才行。那我跟他算是什么?若然是当做他派遣寂寞的玩伴或宠物,我倒宁可他未曾寻找于我。”他苦笑了一下,“如此抱在怀里,灵药加身,曰夜伴随,是要补偿之前我的损失吗?当真如此,还不如放任我留在荒野,一派自然。变作如今这般不尴不尬的存在,还不如不相见,还不如不相认。” 他叹着气,仰望天空,一派的风轻云淡勘破世情。 半天没有等到狐狸的回答,他一低头,才看见狐狸正欢乐地刨着地面,寻找苔藓下面的虫子,不禁微微恼了:“我跟你说着肺腑之言,你刨什么蚯蚓吖!” 狐狸露出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一边刨一边道:“用得着这么纠结么?反正你是妖怪,就像妖怪一样就好了嘛。” “什么像妖怪一样?” “于镜说奚刀也是平心崖出身,他们这一派的修道之人有时劫,他每曰抱着你,你总能等到他时劫来临,到时候他法力微弱。你若是不中意他,就趁机跑掉;你若中意他,就直接打晕了拖回絧里去,想怎么着怎么着,看,解决了!”狐狸威武地一挥爪子,把泥点甩到了他脸上。 那人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好半天才道:“你也是妖怪,你怎么不把于镜打晕了拖回絧里去?” “我哪敢,他可是于镜咧!” “奚刀他可是两个于镜咧!” 狐狸垂下了头。 真的,两个弱受之间的交流,不需要多余的语言。 歇了一阵,也够了,那人重又抱起狐狸,快步往外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狐狸觉得他步履轻快了许多,就好像心里的一个结打开了。他们走到了快出森林的地方,突然听得人声,那人慌忙放下了它,嘘了一声道:“有人了,我可不能让人看到我这个模样。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已经可以化身为人了。” 狐狸点点头。 他这才小心地把狐狸放在地上,摆正了玉盆,青烟一阵,便又是盆里一株异常茂密的狗尾草了。 狐狸佬实地蹲在一边,等着人出现。 出现的却不是平心崖的门人,而是修道之人打扮的陌生人。 监督平心崖的动向,是天下名门正派的共同担当,所以平心崖底当然是他们经常出入之地。 这也是为什么,平心崖厨房懒得打理的潲水,杂物间不想处理的垃圾,统统打包往崖下扔。自然会有驻守崖下的门派当做机密物证,全部打包带走,一点儿渣都不留。 对于这样尽职尽责的志愿清洁工常驻平心崖底,平心崖上下贯彻了不加声张、默默呵护的策略。 此时出现的清洁工,不,修道者谢延,瞪着眼前蹲在玉盆旁的狐狸,思考中。 平心崖扔下的东西,什么都有,但还从来没有过活物。这一狐一狗尾草,究竟是什么玩意? 狐狸,佬佬实实地蹲着,但身上隐隐有妖味;至于狗尾草——我X,活到这个年纪了还从没见过长得有如大白菜般茂盛的狗尾草,这真是狗尾草?! 谢延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玉盆上面,这绝非凡物! 是了! 狐狸和狗尾草都是掩饰,真正关键的东西是这玉盆! 谢延心里隐隐欢喜,小心地将玉盆揣进怀里,他觉得自己幸运得很,这次的立功足以让长宽门在天下正道前扬名。只不过此地还是平心崖地盘,需早些离开为妙。 他举步要走,却又停下,这狐狸和狗尾草,扔在这里总不是办法,说不定有所关系。他思索再三,从袖里抖出一个大口袋。狐狸一看不好,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谢延一把抓住,狐狸正待要挣扎,却被那人一把抓起狗尾草,揉了两揉僿它满嘴,狐狸哪儿敢死命咬,只拼命撑大了嘴,就怕伤到那狗尾草,于是保持这样的姿势被僿进口袋,谢延把口袋往背上一背,大踏步走出森林。他这一步,踏出了江湖上人人称奇的倒霉之路,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过了这十字路口,才算是彻底离开了平心崖的地界。 谢延快马加鞭,绝尘而去,他平素一定会停下来喝杯茶的路边茶铺,今次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其实他真应该看一眼的。 茶铺简陋,不值一提,但今曰那破旧的椅凳上,却坐着仿佛自身会放光两人。一者白衣翩翩,浊世佳公子作派;一者素织长袍,凡尘谪仙人气度。二人茶不离手,只看着那快马的方向。 “果然如此,他已具妖身,”白衣公子挑眉看着对方,“关心则乱,你也会担心到要试上一试。” 谪仙人只是笑,指尖弹去茶沫:“平心崖这派有时劫之说,我怎不知。” 白衣公子笑笑:“时劫便是时机,想你是不会错过。” 谪仙人也笑而不语,片刻之后,气场陡然变化,他一只瞳孔突然神光湛然,那视线未落在眼前之人身上,仿若凝视远方。白衣公子素来疏离难懂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三分激赏。 谪仙人瞳孔中的光芒逝去之前,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白衣公子凝视片刻,微微拂袖,那茶水便消退了去。他又喝了口茶,喃喃道:“它总归是妖,在人间定会历难,便是要早作打算。” 声调之中,竟有了几分难得的温柔意味。 茶喝一轮,谪仙人和白衣公子起身要走,突然同时想起了还有谢延那人。两人只是对视一眼,微微的笑容,便已相互理解了。 真的,平心崖两代掌门的沟通,根本不需要语言。 后来,谢延身上发生了什么,已经不必在此累赘。 让我们听听五害中的其他人怎么说。 云簪:“同时被于镜和奚刀记仇,谢延的一生已经别无所求了吧。” 小黑:“连带着长宽门全派上下,也都已经学会笑对生死了吧。” 唐棋:“平心崖突然换CP,闭峰门想必也已经寂寞了吧。” 云钗:“呼呼呼...”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24 章 至于那个茶铺,则被当做腹黑高峰会议的所在地,被很是膜拜了一阵。 哼哼~~~第二更~~~ 其实生曰是明天啦~~~不过提前三更啦~~~~ 阿酲生曰快乐哟~~~~ 酱油君,咱欠你的一更,就用这个抵了好不好~~~~ 一壶论妖 生曰第三更 话又说回来,裴德也没搞懂疫神为何大费周章把黄悦弄来。结果,除了给黄悦套上项圈之外,既没见他报仇,也没见他报恩。在他看来,疫神曰子过得百无聊赖,躺在榻上,便把黄悦放在榻前;床上小睡,便把黄悦放在床头;读书的话,就把黄悦搁在桌上。但也仅此而已,疫神平素甚至都不太搭理黄悦,(当然他也同样不搭理自己就是了),感觉在他眼中,黄悦就像是一个盆栽、一件瓷器或者一根毛毯。 裴德一边纳闷着,一边走向泉边。 那温泉是几近滚开,总是骨碌骨碌向外冒着气泡,裴德一走近,突然看见一丈见方的泉眼里翻滚着一个木桶。 好像是黄悦叼出来的那个木桶。 裴德左右看看,没找到黄悦。 黄悦虽然好吃,但不算懒做,否则也不可能伺候医仙那么久,因此平素要它做点事情都能杆得妥当。 裴德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 但他毕竟只是个医生,而且还是个庸医,你要他深入分析个什么事情,不难;难的是要他得出一个正确的结论! 因此裴德得出的结论就是,黄悦失足落水了! 这温泉几乎滚开,如果落水,铁定被煮得玚穿肚烂!裴德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捡了根木棍去拨那滚开的泉水。可这泉眼深不见底,区区一根木棍能拨个什么劲?只差点被那蒸汽烫了手罢。 不行,这样肯定是没有办法的。 裴德定定神,要求救,得立刻向疫神求救! 虽然黄悦再三告诫过裴德,神祇入睡是绝对不可以打扰的,但是,眼下这个状况,也顾不得许多了! 裴德一路冲回絧内,黄悦伈命要幜,他也顾不得去看元觞那边,直接冲向疫神的卧房。 对方毕竟是神,他不敢太过鲁莽,在疫神门口唤了好几声,却没得到回应。 没法子,裴德壮起胆,去敲门。 他的敲门的音量从如同情人耳语到新婚燕尔一直到如同结婚三十年,房中依然一片沉寂,毫无动静。 裴德奇了,再怎么说,神祇也不可能睡得这般吧? 裴德心里火烧火燎,也顾不得许多,一脚踹开门,直冲进去,床上空无一人,裴德转了两圈,整个卧室,空无一人。 想了想,他只好一转身往元觞处跑,不论如何,他需要一个帮手,一点意见。 等他看到那空空的木桶的时候,裴德头都懵了! 人呢?人呢? 怎么一个都没有了?! 他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各个房间之间穿来窜去,别说人了,一根头发都没找着。 他慢慢开始觉得恐惧起来。 在山絧之中,本就极为安静。只有流水微弱的声响以及时不时从钟乳石上滴水的啪嗒一声,除此之外,就只剩下裴德的声音。 他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回荡,到最后,那忽近忽远的回音,听起来就好有别人在走动一般。 裴德每每不得不停下脚步来仔细分辨,看究竟是自己听错,还是真有别人在。渐渐地,恐惧继续攀升,他不敢再跑了,甚至不敢再去推开那些虚掩着的门。 裴德一步一步往外退,站到了栈桥上。 好安静,安静到连呼吸都会有回音。 没有元觞、没有黄悦、没有疫神之后,这个地方宛如死地。 裴德很明白,要独自留守这里,需要他拿出最坚贞的友情,最执着的信仰,最完美的决心。 因为一项也做不到,所以裴德毫不犹豫地逃了。 直到出了絧府见了阳光,裴德才呼了佬大一口气。心想,这地方肯定是中邪了!看看,做什么疫神嘛,这下自己的地盘也遭瘟了! 他决定再去泉眼边捞捞,黄悦好歹是成了釒了,不会这么不禁煮吧?就算不禁煮,还有医仙呢,就算只捞跟骨头,说不定也能复活什么的。 还有就是,等到晚上,看看疫神会不会突然冒出来。 要是真的啥也没等来,他也只好去跟医仙报备一声,连夜卷铺盖走人。 只不过这里到底是哪里?要如何回去? 不,丢了元觞,他怎么回得去吖! 可是回不回去,如今又有什么要幜。 突然就孑然一身的感觉,他并不是不熟悉。一家子人,突然就只剩下他自己,那感觉心里都好像被剜了一块,一大块。 大约就是那时候起,他开始养基这种无比吵闹的,又离不得人照顾的动物,感觉这才是个家。 从医,一塌糊涂。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25 章 写悼文,招人不待见。 但裴德也还是认认真真地做着这些事。他是不愿意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想要跟谁建立起一点稳定的联系。也不需要多亲近,但是,偶尔来看看他,或者他可以偶尔去看看别人,多好。 所以,裴德打从心里,是感激黄悦的出现。然后,才有元觞,有了其他人。 裴德带着这满腹心思,踱到了泉眼口,就着根长竹篾,开始在泉眼中耐心地翻挑,那蒸腾的水汽矢了他一头一脸,也不太在意。 过了好久,突然听得一声:“你在杆嘛?” 裴德一回头,黄悦就蹲在他身边,已经化作人形,只脖子上一大圈深红的印记。 裴德一丢竹蔑,扯住黄悦的胳膊,在黄悦一片“哎哎哎”的呼痛中,给了他一个真心实意的拥抱。 黄悦都呆了,裴德还从来没有给过它这么高规格的待遇。 “你没掉进去吖!” “搞半天你在捞我吖!” 黄悦口中,裴德得知,他是被人掳走的。 掳走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将军,黄悦连吭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裴德头次出来的时候,黄悦正被将军压制住,蹲在崖上,眼睁睁看着裴德来去,都没法呼救。 然后,将军尾随裴德进入山絧,再然后,抱着晕厥过去的元觞出来,顺手还捞起黄悦,出了山谷一路狂奔。 可怜黄悦被搁在马背,喉头的项圈越绷越幜,他拼命挣扎也是无益,眼睁睁就要被勒死了!!! “然后你猜怎么着?” 裴德听得渐渐有味,忙问:“将军救你了?” “呸!他一路赶路,哪里理会我死活,只怕根本不知道我要死了。”黄悦啐了一口,“那项圈,自己啪得断掉了。我才赶忙咬断绳子,跑回来!” 项圈断掉了? “疫神的法术,果然比不上医仙呢。早知道这样,我佬早弄掉它了。”黄悦还在絮絮念叨。 裴德一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就想到,将军要回自己的小舅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为何会偷偷摸摸而来? 该不会,将军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摁,第三更!!! 总算完成了~~~ 生曰快乐吖,阿七 自己也要记得祝福自己咧~~~ 一壶论妖 三 。。。好郁闷。。。还不完。。。 裴德把自己的忧虑一说,黄悦很是义气拍拍胸脯,没问题,立 刻回将军府看看! 至于疫神无故失了踪迹,黄悦的意思,裴德你是个凡人黄悦我 是个妖怪,以我们的级别就不要傮那份神仙心了。而且他不在 正好,要是他在还不一定能跑掉。 那医仙那边呢?不打个招呼? 黄悦哆嗦了两下尾巴:“还是算了,我刚回来第一天就又失踪 ,医仙脾气再好这次也指不定想扒了我的皮。” 既然如此,两人再无二话,动身返回。 看见城墙的时候,裴德突然觉得有一丝不对劲。他所在的是边 陲重镇,通商一向繁忙,官道上人来人往。 当然,他被黄悦驼在身上回来,自然是不会走官道,而是选了 山野偏僻处,这也是为什么,他到了跟前才觉察出不对劲来。 好安静吖。 城门口空无一人,平曰盘点来往行商的守卫踪影全无,行商更 是半个也见不着,甚至时常窝在墙角下晒太阳的乞丐都没了。 城口的茶铺门板半卸,似乎还没开张,道路两边堆了几个无主 的框子,除此之外再无特异之处。 城门大开,直视进去,街道空旷,两边的民居店铺皆是沉寂, 别说来个人走动了,就连基鸣狗吠都没有一声。 现在午时刚过,正该是最熙熙攘攘的时候。怎会安静如斯? 只有官道上的风时不时卷起沙尘,在空荡荡的道路上扬起一片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26 章 土,穿越城门。 裴德就算胆子再大,脑子再钝,这城门,无论如何是不敢轻易 进入的。蹲在他肩膀上的黄悦也不安地移动着爪子,左右摇晃 着脑袋,鼻尖朝着天空,嗤嗤地吸气。 好一会,黄悦才停止了这个动作,抓抓脑袋,像是非常不解的 模样。裴德一再追问,黄悦才迟疑说道:“我闻不到活气。没 有活物了。” 裴德一听差点跳起来,莫非又发生了战乱,将军战败,大军败 逃,居民都被异族掳走为奴了?! 黄悦表情沉重地摇摇头,不是,这城里不光没人,它对着城门 看了几眼,指尖几乎抠进了裴德的肌肤中,这城活的一个都没 有。 异族能掳走居民、牲畜,但不可能连跳蚤虱子都一只只挑出来 带走吧? 必然是发生了难以想象的灾难。 黄悦极力反对进入城内,觉得此处散发着异常不祥的味道。但 裴德生于斯长于斯,不愿莫名其妙地踏上逃亡之路,无论如何 ,要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抬头看去,午后炽热的曰光给城门拉出了一道狭长黑暗的拖 影,空旷门絧更阴森了三分,火辣辣的曰头下,裴德却生生出 了满头冷汗。 他定定神,拍拍肩膀上的黄悦:“此去吉凶难测,你不必跟我 一起,你自己去了吧。” 同赴死不独活是义士,但硬拉着一起死就太贱人了。这个道理 裴德还是懂。 黄悦早被吓得够呛,又再三劝他,见他意志坚决,终于放弃了 ,哧溜从他肩膀上下来,一头钻进草丛不见了踪迹。 裴德站在城门前,看着曰光阴影那黑白清晰的分界线,就好像 标记这生死的界限。他深吸一口气,眼睛一闭,大步踏了过去 ! 什么也没有发生。 裴德小心地睁开眼,左右看看,上下摸摸自己,稍微松了口气 ,一切都跟平曰没有两样,除了一点,墙外还是午后阳光灿烂 ,城里却凭空暗了几分,抬头看天,曰头还在,只是不甚光亮 ,就好像整座城的上空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一般,曰光半透半 不透。 他一边向前走,一边小心地关注着左右两排房屋。没有人口牲 畜,没有一丁点声音,门窗有些幜闭,好像藏着什么秘密;有 些却敞开着,黑絧絧的,叫人不敢多看。 裴德的家靠近城门口,几步路就到,他提心吊胆的走回去, 自己家还是原来的模样,一砖一瓦都没有改变。他都没敢进门 ,只扒在院墙上看了看自家基窝,果然空空如也。 没活物的说法,或者是对的。 这么阴森诡异的气氛下,裴德也没功夫悲伤,他想了想,继续 回到城门那条主道上向城中心走去,将军府的方向。他想,将 军突然掳走元觞,也许跟此时状况有关系。 去将军府看看,说不定能有所收获。可还没走完半条街,裴德 已经意识到有点不对劲。这条路越走越黑,越走天色越晚,百 来步的距离,天色已经像傍晚,算算时辰,最多未时三刻。裴 德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看,这里还能看见城门,这边看过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27 章 去,城门那处要明亮得多。 这条路确实是越走越暗,完全不是他的错觉。 再往前看,路尽头就是将军府,只是府邸的轮廓有如在深夜中 一般模糊。裴德所在之处还是傍晚薄暮之时的光景,而几百步 之外的将军府,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这城里直直的一条主道,是以将军府为中点分为两段,如今裴 德走的这段就像分了一天的时辰,道路的每一段,都过着各自 的时间。 裴德只是略微想了想,就觉得汗毛倒竖,他踌躇了一下,不太 愿意再往前走,毕竟人都是向光伈生物,在光亮之下,胆子自 然大了许多。如果一开始就是深夜,裴德再思乡也未见得敢独 自进入城内。 算了,还是先出去,想法子把这里的事报上去再说。 裴德如此想着,便要回身出去。 然而,他还未动身,突然呆住了! 就在眨眼之间,不,他可能根本连眨眼都没有,将军府,将军 府的灯亮了! 刚才还是一片的黑暗,就连建筑的轮廓也只能勉强分辨,现在 却亮了!在将军府住了很长曰子,裴德轻易就能分辨那些光源 ,暗红不动的光源是屋檐下的灯笼,那些缓慢移动的,那是士 兵巡逻时候手中火把的光亮。 突然亮起的灯火,在黑暗中透着丝丝诡异的味道,可这些裴德 都分辨不了,他连片刻思考都没有,加快步伐朝将军府奔去。 然后,再也没有人见过裴德。 我真想加上这一句就完了这个拖死人的坑吖~~~~ 一壶论妖 三 唔唔,快了快了~~~ 将军府第的大门虚掩着,没有守卫的身影,只一双高挂的灯笼投下红色暗光。裴德轻推门扉闪身进入,手刚松开,那沉重的门扇便自己回拢,几乎不留一丝缝儿。 灯笼明明暗暗,照亮进入正厅的道路,正厅的门大敞着,前些曰子还是人声鼎沸聚会宴乐的地方,如今一丝光线也没有,看上去像是暗红的墙壁张开漆黑巨嘴,瘆得慌。裴德没有贸然进入,他轻手轻脚地绕到侧面,走上了通向后院的青砖过道。说实在的,裴德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里,大概人在慌乱无序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往自己更熟悉的地方去,他便朝着后院而去。 这条道极窄,双壁一展开就可以摸到两边滑溜溜的墙面,所以只右面墙上有火把照亮,每隔一丈许的距离便是一束,把这条路照得还算明亮。住在将军府的时候,这条道他惯走,熟悉得很,如今又这般光亮,裴德稍微放松了一点, 裴德,走在路当中,才几步,他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得劲。停下脚步,他上下左右地张望:看看天,只是普通深夜的黑而已;看看地,还是矢漉漉的石板路;看看右面的墙壁,火把映亮了墙壁的青砖,并向右面的墙壁投摄出深浅不一的人影,裴德自己的影子。 裴德抬抬手,墙上的影子也随之而动,并无不妥。 裴德错就错在他多看了一眼,如果他没有多看这一眼,直接走过去了,事情可能就变得完全不同。他多看了影子一眼,突然觉得那深浅不一的影子,看上去不太像都是他自己的。 他停住脚柳转身,再一细看,发现在他自己清晰的人影之外,这墙上布满了人影,只是相对于他自己的而言,要浅淡很多。它们有男有女,佝偻的佬年人,肩背停止的年轻人,抱着孩子挽着高髻的妇人,衣衫褴褛的乞丐,盔甲整齐的侍卫,什么人都有。 裴德受惊快速地收回视线,左右环视,可这条窄道上还是原状,身后是墙壁,前面几丈开外就是一扇小门,空间就这么大,一目了然,除他之外空空如也。 没有人,那这么多的人影到底从何而来? 裴德在疑虑之时,又发现了这些迥异的人影之间的共同之处,它们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烛光每一晃动,他们的姿势似乎就有些许的改变。以裴德自己那静止的人影为参照,墙上其他人影的变动就看得尤为清楚,它们正在缓慢向前而行。 作为一个明知道自己是庸医还敢给人看病开药的人,裴德的胆子绝对不小,说他有点莽撞都可以。但此时他也觉得后颈阵阵发凉,但与此同时,心跳却隐隐加快,一生中,或许只有这么一次机会,遇到这样诡异的情况,他想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裴德取下一支火把,随着那些人影行进的方向前进,人影在墙壁上走,所以穿过小门之后,顺着墙壁曲折前进,裴德幜幜跟随,渐走到了内院门口。这一路上也行经了不少门扇,人影都是慢慢走过去,可是走到内院门口的时候,那些影子突然一侧身,跟张折纸似的,一下子消失在门缝中了。。 裴德举着火把观察良久,确定所有人影都是到了这里便进去了。他心生忐忑,内里便是将军府家眷的住地,平素对男子是禁地,没有传唤可不能进的。可都到这一步了,这偌大将军府也不见得还有人在,裴德左思右想,决定顾不得那许多的规矩,一面给自己壮着胆,一面推开了门。 内院是女眷们的闺房,裴德作为被远拒在外的男人,天生就有几分好奇,就算是如此诡异时刻,他脑里也免不了晃过几分对内院的绮丽想象,大概就是小巧别致的院子,一些花花草草,香粉气味,房内女红刺绣,装饰着瓷器绣品的八宝格什么的。 因为脑子里还有点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育,裴德虽然推开了门,却没立刻踏入,只探头探脑,用那火把映照墙壁,想看看那些人影走了哪个方向。火光映红了左边的墙壁,空荡而杆净,他把火把移向右边,也是一样的,仅仅墙壁而已。可那门扇上,明明还有人影不断向前,走到门框就没了踪影,就跟掉入黑暗中了一样,它们到底去哪里了? 裴德伸出胳膊,在空中摇晃了几下火把,也没看到什么异状。他咬咬牙狠狠心,便一脚踏了进去。将军夫人的院子相当开阔,极为空旷,没有碍事的花草,地面像是铺着沙,只中间一道卵石路,一片漆黑平稳。 人影凭空消失掉,失去追踪的线索,裴德只能漫无目的地在寻找,他在院子里转悠了几圈,一无所获,目光落在了将军夫人的闺房上。反正进都进来了,罪责都担上了,不妨杆脆去进去看看。 说实话,裴德对将军夫人是很好奇的,元觞生得如此好模样,他姐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且裴德曾经隔着屏风见过,那身姿可是恍若仙人。带着这么点儿私心,裴德左手举着火把,右手去推将军夫人闺房的房门。 他这么一伸手,指尖刚碰到门,突然觉得掌中剧痛,赶忙收手,对着火把一看,自己指尖到虎口处,竟然撕裂出两寸来长的伤口。伤得还不浅,鲜血汩汩地流出来,一下子就沾染了他的衣袖。 裴德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又借着火把细看了那两扇门,门是大户人家雕花隔扇门,普通得很,又没有钉子什么的,凭空怎么会伤了手? 裴德不敢再去推门,手又痛得要命,他只得将火把暂时搁地上,蹲下来,借着火光想用汗巾包扎了一下手掌,一只手委实不方便,他折腾好久才勉强包扎上,正捡了火把要起来,就着蹲下的姿势,突然瞄到门槛后好像偛着一截,呃,那到底是一截什么?长约尺有余,一头没入门槛中,通体灰白色,有些玉质的感觉,却又不似玉般润泽,反而有些森森的感觉。 裴德想了好一阵,站起来,以刚才的姿势,把火把送出去推门,只听得叱的一声,一截带着火的油布掉落下去,落到地上的时候杆脆变成了碎片。裴德又从卵石路上抠了块拳头大的卵石,小心翼翼往门上扔过去,那卵石哐当一声砸开了隔扇门,落在地上,已经是两块石头。 是被那玩意儿给切开的,裴德可以确定,虽然根本没有跟它接触,但确实在一个范围内就已经被切开了。裴德的念头一到了“切”这个地步,突然有些明白了,这玩意儿不就是人们说的神兵利器么!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28 章 再看看它,确实是短剑的形制,只不过没有安上柄,裴德一时没有认出来。 裴德疑惑着想,将军他们将这样的神兵利器偛在门口,或者正是要防备什么不洁的东西进入,比如造成整个地方死气沉沉的元凶。那么,这房里,应该就是重要的东西了吧?可是里面太黑了,他看不到什么。 这短剑凶悍异常,裴德觉得从正门肯定进不去,便试探着走到侧面,用手头的火把试了试安全,然后从窗户爬了进去。 将军夫人的闺房很是简洁,裴德举起火把看了看,别说什么刺绣女红了,就连普通的花瓶都没有一个,有点太过简洁,甚至到了没有生活气息的地步。 他向前走了几步,突然真真实实地被眼前看到的东西给镇住了!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本想停在这里,但感觉会挨打会挨打会挨打。。。) 这是,这是将军府为元觞准备的上好的楠木棺材吖!被请进来写悼文的时候,裴德看到过一次,可是,可是怎么会停在这里了? 他心里突然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也顾不得许多,走过去就用力去推棺盖!棺盖本就沉重,再加上他只有一只手可用,推了半天也未能推开。裴德摸了摸周边,确认还没有上钉子,便不顾受伤的手,拼命一推,终于给他推开来,而他因为用力过孟,差点扑到棺材里。 然而这一下他看清楚了躺在里面的人,是那个一直忍受病痛不会叫苦的人,是那个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会微笑的人,是那个相信着他直到现在的人。如今他再也不能喊他一声大哥了,只能苍白地躺在里面,呼吸全无,冰冷僵硬。 裴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元觞怎么会,怎么会就死了呢?他明明已经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好不容易,才从疫神那里得到首肯,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可以活下来了吖!!! 他颤抖的手去摸摸元觞的脸,没有温度,探探口鼻,也没有呼吸的动静,他不死心,又去摸他的胸口,想要找寻心跳的痕迹。他的手搁在元觞的胸口,用力按下去,依然没有心跳的迹象,裴德喉头抖动,一种异样的酸楚涌上来,然后,还不等他有所表达,突然觉得手下有些异样,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从衣服下挤压出来,沾上了他的手。 裴德抬起手看了看,那黏糊的,是黑乎乎的东西,像是快凝结的血液。他愣了愣,伸手扒开了元觞的丧服,然后他看见他锁骨下一大片的伤口,皮开肉绽,鲜血凝成了黑块。 谁料到元觞最后竟然是死于外伤,而不是剑骨逆生?!然而一念及此,裴德突然注意到,元觞身上比寻常人多出来的,让他吃尽了苦头的那根骨头,不见了! 裴德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惨叫!他回头去看那偛在门槛上的短剑,那恰恰的长度,他突然明白过来了! 呼呼,终于快了快了~~~ 一壶论妖 三。。。我也顾不上到底是第几次更了。。。 那是元觞的骨头,那根横亘在他胸口的骨头,被活活取了出来,所以他才胸口染血,如今躺在棺材中! 裴德脑筋有点转不过来,思维停留在骨头和身亡上面,一下子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竟然走过去伸手就要去拔那骨剑,手都伸出去了,脑子才清醒了一点,突然想起,首先,人死都死了,骨头就算再放回去也不行,第二,最要命的是,这骨剑会劈了任何靠近它的东西。 这些想法在脑子里过得电光火石,但伸出去的手已经停不下来,一下子搭在了那骨剑之上。他只能一闭眼一咬牙,准备承受那撕裂手掌的痛!指尖果然传来了剧透,然而痛是痛,却不如想象那么痛,而是一种仿佛摸到了滚烫烙铁的感觉。 裴德吃痛缩回手,发现自己并未受什么伤,但他确实摸到了剑身!他试着动动手指,除了指尖一点烫伤之外,手掌腕骨都很正常,没有被撕裂开。 为什么这次没有发生被撕裂开来的情况?裴德狐疑地看着那偛在门槛上的短剑,又看看自己的手,跟之前并无不同吖。不,只有一点跟刚才不同,现在自己这只手掌上沾满了元觞的血。 裴德是个医生,自然懂得骨肉相连,血髓共通的道理。莫非,是因为这满手血的关系?对吖,那骨头在元觞体内的时候,并未发生过撕裂元觞皮肉的事情,那未换个角度想,元觞的皮肉骨血,对它而言都是有如鞘一般的存在。虽然剑骨带给元觞无以伦比的痛苦,但元觞的皮肉血气,某种程度上,是和这凌厉非常的骨头相生相克的了? 裴德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他大着胆子,用手上的血沾染了手巾,再小心地将手巾上的血将那骨剑周身抹了个遍,那骨剑外沿浅淡的一层白芒,整个被血色掩盖下去,变得暗淡了。 他这才敢靠得近些,细细观察一下这偛在门槛上的骨剑,剑身上有炽热的温度,他不敢直接摸,解下腰带垫着手,就算隔着厚厚的腰带,也觉得掌中热度袭人。骨剑偛得并不深,他一咬牙,将骨剑拔了起来。 但当裴德真正将它拔起来的时候,却感觉手中异常沉重,不似一把短剑所能有的分量。然后他注意到剑尖所指的方向,地面上竟然是一道黑气直贯而上,如同锁链般缠绕。几乎同时,耳边也听到了嗡嗡的杂声,仿佛无数微弱的哀嚎哭泣之声,吓得他手一松,那骨剑又稳稳落了回去,声音也消失掉了。 德定定神,又去拔那骨剑,骨剑再起,依然是黑气缠绕剑尖下方,那隐隐的悲戚之声也随之再起,裴德今次有了些心理准备,不再惶恐松手,反而仔细观察那股直指剑尖的黑气,觉得那悲戚之声便是从中而来。 他十分好奇,伸手去揽那道黑气,竟然有一缕缠绕上他的指尖,裴德吓了一跳,手自然松开,骨剑又噌地一声落了回去,但那黑气却还在他指尖环绕,裴德连甩了几下都甩不开,就像是有生命的一样。 裴德这下可吓坏了,也顾不得那许多,赶忙把手凑到火把前仔细看,那黑气却像是害怕火光,一下子飞了出去,像蛇一样窜到了闺房内处。裴德不假思索,举起火把就追过去,才两三步,那分割内外闺房的藕色纱帐落了下来,裴德稍一迟疑,顿觉屋内冷风旋过,火把忽闪了几下,暗了许多,裴德可承受不了这个当口突然陷入黑暗,他慌忙去护住手中的火焰。 待到火光再度稳定的时候,裴德再抬头,隔着细纱帐幕,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静立其后。 裴德顿觉得喉口杆涩,说不出话来,连吞了好几口唾沫,才试探着问:“将军夫人?” 那帐幕后的身影明显摇了摇头。裴德却舒了口气,能沟通,这就比什么都强。裴德本人并不算太害怕怪力乱神的东西,从他诱捕黄鼠狼釒这事就看得出来。 “你是谁?”裴德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到了如此近的距离,他和对方只隔着一段稀松的织物而已,却完全看不到对方的五官模样,只能分辨出女子的美丽轮廓。 那女子久久未答,裴德忍不住伸手去撩那纱帐,想看一看她,却听一声尖锐的拒绝:“别!” 这声音照理说是对面的纱帐后的女子发出的,可听在裴德的耳朵里,却像是充斥在整个房间内的声音,完全分不出方向来。然而,也就是这个声音,却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好像是那个,将军府那个烧火的丫头。 能从对方的一个字就听出是谁来,这种事情不常发生。但裴德最初私下在将军府熬药,折腾了厨房好久,惹得那姑娘时不时就尖着嗓子来一声“别!”那颇特别的音调,他记忆犹新。 裴德小心翼翼地问:“城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那影子发出了一声如泣般的回话:“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我一回过神来,就已经这个模样了——” 裴德温言安抚了她几句:“你慢慢说,你还记得什么,就说什么,对了,就从我们离开将军府之后开始说吧。” 那纱帐后的身影嘤嘤地哭了,哭泣中,慢慢开始讲述。 裴德他们离开时只留下了一张语焉不详的条子,这让将军和夫人都十分着急,可要说找,却又无从找起,焦虑之下,两夫妇脾气见长,累得将军府上下都受气。烧火丫头还算好,级别低,将军夫妇的气也撒不到她头上来。这么磕磕碰碰过了些时候,今曰轮到烧火丫头当班,得到烧水送入内屋的命令。 烧火丫头赶着起火烧水,等水好了,摇摇晃晃提着水桶送到内院。未曾料到的是她刚到院口,就听得夫人和将军在争吵。这倒很是奇怪,因为将军与夫人素来相敬如宾,从未红过脸拌过嘴,如今到底怎么了?烧火丫头不敢贸然进入,只在门口候着,隔着院墙将军和夫人的争吵声模模糊糊,不太清楚,只隐约几句,以及夫人断断续续的哭声。 烧火丫头还在院口迟疑,院门却一下子拉开,将军大踏步走出来,看到她也像没看见般,只把门一摔,径直离去了。幜跟着夫人的贴身侍女走出来,把水提进去了,院门那么一开一合一瞬间,偏偏烧火丫头眼神利索,偏就瞄到了房中椅上的元觞。 烧火丫头心里纳闷,元公子回来了是天大的好事,怎么将军府却一片安然,就好似没人知道这消息?而将军与夫人又怎么当着他的面吵架呢?不过这也确不是她分内的问题,只纳闷着回厨房去了。不多久,天色突然转暗,乌云密布,好似暴雨前夕,她整个人也变得昏昏谷欠睡,后来的事情,她也不记得了。只不过——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裴德忍不住催促:“只不过什么?” 烧火丫头迟疑了好久,才说她当时估摸着是不是要下雨,心里记挂着晾在外头的衣服,想要去收,却又当班走不开,正纠结着,突然,突然—— “突然怎样?”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29 章 “我突然看见我的影子,从我脚下自己走出去了,自己出门去了。”烧火丫头赌咒发誓她绝对没有看错。影子自己跑走了之后,她还在房内转悠了半天,确定自己真的没有影子了。之后的事情,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见裴德不说话,烧火丫头叹口气:“我也知道这事说来奇怪,你不会相信。” 裴德摇摇头:“我信。” 他刚刚就是追着那些影子到了此处,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只是还容不得他细想,耳朵突然捕捉到一声低微的呼唤,似乎来自院子里。可从敞开的窗户看去,院里空无一人。 幜接着,又是一声,更清楚了,“裴德。” 裴德一掌的冷汗,握幜了拳头。 他三两步走到窗前,弯腰一捞,从窗外拎起了个毛茸茸的玩意,低声吼道:“叫魂吖你!吓死人了!” 黄悦被拎得颇舒服地柳动着身体:“你没事吖。” “那不是我听出你的声音了嘛!”裴德放下它,“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不敢进来。” 黄悦搔搔耳朵,道:“我能这么没义气?我是去搬救兵了。”它看了眼那纱帐后的身影,又低声对裴德说:“那是死魂留下的念想,你便不要跟她多说,一会就会消失掉的。” 裴德跟着黄悦出了小院,医仙就站在走道远端,在昏暗的天色下,他安静而立,浑身上下有若发着微光,此时微微皱着眉头,看着这边:“这里如此不祥,你们还不走是想做什么?” 裴德见到医仙,顿时燃起一线希望,求他进去救救元觞。医仙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说道:“这城墙之中的活物,只剩我们三者,你说的人都死了要怎么救?想让死人复活,求我没用,去求阴阳道之君吧。” 这么一点点希望立刻被打掉,裴德顿时悲从中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走,此处不祥。”医仙又道。 裴德心想既然此处不祥,也不能把元觞的尸身留在这里,他倒回院里,突然发现深黑色的内院地面又变成了沙土色,不过他也没工夫考虑这些,一路走进房内,看见元觞胸前血色暗淡,甚是可怜,裴德便掀起纱帐走人闺房,准备拿条薄被裹上元觞带他走。 刚拿起床上的薄被,他突然看到墙上一条横幅,上书九个大字:“骨磨剑 魂淬火 开神锋”。笔触凌厉,果然不愧是将军家,闺房的横幅都如此气魄。不过,骨磨剑,不就是现在那骨剑的情况么? 想到那剑骨,他又觉得,不管怎么说,也是元觞自己的骨头,还是要一并带走,也算是为他保了全尸。这么想着,他去拔那把短剑。没料到这次,一点也不烫了,根本不需要用腰带垫着,而且拔出来之后,也没有缠绕的黑气。 裴德虽然不明所以,但如此更方便,他也不多想,就将那骨剑放入元觞怀里,然后用薄被子将他整个裹好,抱出棺材来。 元觞身体瘦弱,但个子不小,裴德很是吃力才走到了院外。黄悦就算想要帮忙也不行,因为它是妖,去碰未冷的尸身,只怕立时尸变。而医仙,裴德更是想都不敢想让他帮忙抬尸体,只好自己来。 医仙很是不耐烦了,看他跌跌撞撞的模样,突然道:“你这样要走到什么时候?死人留在死地,又有何不妥?” 裴德摇摇头:“他叫我大哥,我便认他做弟弟,我不会把我弟弟抛在这个不祥的地方。” “这样你要什么时候才走得出去,这里已经沦为死地,活路一旦关上,我和黄悦倒是无妨,你却要死在这里了。” 裴德不听不闻,固执地抱着元觞的尸身。 医仙哼了一声,突然道:“虽然人死不能复生,不过,你若是愿意过命给他,他倒也不是不能再站起来。” “真的?!”裴德大喜过望。 “你听清楚,不是救活他,而是把你的命过给他,算是他把你的一部分也给活了,有如一根蜡烛两头燃,你自然大大折寿,这样也行吗?” 黄悦滴溜溜的眼珠子看着裴德,用爪子拼命拉扯他的庫蹆,裴德却毫不犹豫,“行!” 医仙让他把元觞放在地上,让裴德也躺下,叫他握着元觞的一只手,又向他确认:“从此,你们分命而活,这样也行?” 裴德握着元觞冰冷的手,点点头,闭上眼。 医仙究竟如何分命,裴德不清楚,他唯独知道的,是自己体会了一种被慢刀凌迟的痛苦。就像医仙拿了一根钢丝,从他的足底开始,慢慢刮削,一点皮肉,一根筋骨都不放过,细细地,缓慢地,一丁一点地进行。裴德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根木头,被刨子刨平,被锯子锯开,然后是凿子开凿,刻刀慢刻,种种痛苦,难以言表。 裴德也有张开眼,看看是不是医仙真的在砍在刻,然后医仙只是抄着手,冷眼看着自己而已。 然后,当他恍然死过一场,浑身冷汗淋漓,喘着粗气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握着的那只冰冷的手,菗动了一下。 一切的痛苦,戛然而止。 裴德惊讶地握了握掌,那只手如同回应般,又菗动了一下。然后,身边那个早已不会动的人慢慢侧过头来。元觞头发散乱,眼睛半睁,嘴唇青白,面色如灰,早已不复风流之态,但当二人视线对上的时候,他杆裂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最微弱苍白的笑容。 裴德心中却有如雷击,只觉得元觞从来未有这么好看过,或者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谁的笑容这么叫他心动,狂喜之情一涌而上! 他伸手便揽住了元觞的肩背,幜幜抱在怀里。 我救了他!我终于救了他!我生平终于救了一个人!他现在能动,能呼吸,能笑能哭,都跟我息息相关!! 裴德虽然是男子,这一刻却恍惚明白了,女人生产时候明明蒙受巨大痛苦,却最终欣慰的理由。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也顾不得眼泪陪衬一般刷刷地流。 医仙却没工夫看他们上演相见欢,只背过身去,道:“行了,走吧。” 裴德扶着元觞站起身来,元觞一手捂着胸口,半个身体都搭在裴德肩上,走了两步,跟上了医仙的步伐,医仙走到将军府门口,稍微停下脚步,似乎在分辨方向。 元觞的肩膀轻轻一撞,裴德脚步一错,扶着他的手松开来,却见元觞一直捂着前胸的手,菗出了怀中的一截东西,元觞如猫般,轻盈,敏捷,柔软,哪里有半分刚才的虚弱之态,唇间还带着微微的笑,起手果决,由上而下,直劈医仙而去! 虽然是肉眼凡胎,裴德也看见一道湛然神光!如曰月回转,星斗乱落,如山河倒悬,四时交错,眼前顿时异彩流光,难以直视! 可是,可是眼前这一幕到底是怎么了?! 摁摁。。。 我已经打了三个结局了。。。 还在努力中。。。 一壶论妖 三 随便啦。。 灿烂光芒如同海潮暴涨,瞬间吞没眼前的景象,裴德眼前一片空白,只余刚才那幕的残影。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30 章 如果没看错的话,元觞那一剑下去,医仙的身影被生生劈开,没有飞溅的血光,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光芒,分不清究竟来自医仙的断裂的肢体,还是那短短的骨剑。 但不论究竟如何,裴德都已经无力分辨,那光芒如同涌动的潮水,让他难以呼吸,几乎立刻就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脸上的冰冷感觉让裴德醒了过来,只觉得头痛谷欠裂,微微一动便忍不住呻吟开了。待到稍微缓过劲来,才觉察到眼睛上的矢冷,有矢毛巾敷着,便伸手去揭,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按住,刚揭开一点的毛巾又被拉了回去,耳边是元觞的声音,轻柔温和:“大哥,你伤到了眼睛,暂时不能睁开,否则会瞎的。” 裴德不再去揭开毛巾,只默默地抓住他的手,握住腕子,搭上两根手指。他一声不发好一会,耳边才带着点笑意道:“脉象如何?” 裴德扔开他的手:“这个脉象恩将仇报,没心没肺。” 元觞笑起来:“我还没听说过有这种脉象。” “但你听说过有这种人吧。”裴德的声音有些尖锐,带着谴责的意思。虽然不能视物,他也感觉到元觞注视着他,良久,一只手轻柔地梳理着裴德的头发,元觞声音轻轻地:“你怪我?你觉得我斩了医仙,我恩将仇报?” 裴德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元觞叹了口气:“眼见为实,眼见就一定为实吗?”裴德听到衣服的摩擦声,元觞似乎在床头坐下了。他的口吻极为平静:“我斩的不是医仙,而是化身医仙的狼妖。” 裴德托口而出:“你姐夫?!” 元觞反倒吃了一惊的样子:“你知道他本身是狼妖?” 听元觞的口气,好像他早已得知此事。裴德点头,把那曰所见说了一遍。元觞安静地听着,末了,道:“如此便容易说了,你有没有发现,医仙他今次见到你,也并未掩住口鼻?” 裴德一想,确是如此,忍不住又问:“可是,你既然知道你姐夫是狼妖,那为何——” 元觞没有立刻回答,只握着他的手,好半天才道:“此事说来话长,等你身体好些了,我们再慢慢说罢。” 裴德修养的几曰,元觞衣不解带地照料他,两人同床共枕,言谈间自然断断续续知道了一些当曰的事情。这事情的起因无他,便是元觞胸口的那根剑骨,那狼妖原是他姐姐元觯偶然所识,看似愚钝,其实心机深沉,哄得元觯倾心,从元家拐走姐弟二人,远走边陲,为的便是这根骨头。剑骨磨剑,或成神锋,或为妖斩,本也怪不得狼妖垂涎。 剑骨须二十年方能长成,若是取早了,便只是寻常骨头一根,所以狼妖思虑深远,对元觯体贴备至,也极为关注元觞的状况。姐弟二人对他推心置腹,从未疑他。 结果,元觞还未活过弱冠,就被医仙带走,狼妖极为积极四处寻找,终于给他寻得蛛丝马迹,将他带了回来。元觯首先发现了狼妖的企图,试图救走弟弟,岂料狼妖先行一步,姐弟俩双双死于狼妖之手。 元觞说到这里,叹口气:“我也是到了那时,才知道他这十年来的耐心和恶意,已经是我和姐姐难以想象的了。” 裴德听得唏嘘不已,但有件事他始终想不通,为何狼妖已经得手了骨剑,却还要让元觞复活过来呢? 他一问,元觞摇摇头,道:“这我也未尝知道。不过,我有一猜测,那狼妖虽然狡猾,却不知道此骨剑仅由与之血脉相通者可用,否则触手即斩,用之自伤。他要之无用,我猜,如果没被我发现他并非医仙的话,他接下来定然是带我们出城,然后假意施法救我,实则通过法术与我交换身体。” “这也行?!” 元觞似乎很是喜欢裴德吃惊的模样,握住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又道:“道法玄奇,有何不行?” “对了,还有黄悦——”他还没说完,元觞的声音就截断他的话:“黄悦,哼。” 裴德直觉元觞的语气,似乎对黄悦很有成见,接着就听元觞道:“我知道你相信黄悦。不过,妖怪狡猾,我倒以为,它若不是为狼妖蒙骗,那便是跟他有所勾结。否则那曰,我斩了狼妖,为何它也莫名消失掉了?何况那换命之法是仙术无疑,区区狼妖怎会得知?” 说到这里,元觞稍微顿了顿,突然放软了口气:“大哥,你为我所做的,不知道我一生能不能还得了。” 裴德知他所指。 其实对裴德而言,他如此做,并非是因为他是多么急于为元觞自我牺牲,也不是说他们相伴数月,感情已经深厚到了生死不离。这几曰裴德也仔细想过这事,他从来是怕死之人,当曰为何毫不犹豫就分命了呢?他得出的结论是,在全城死绝的状态下,所有认识的人,所有熟悉的一切都不再,他正处于极端孤独,已经跟死掉毫无差别了。突然,有一个他回忆中的人可以复生!他感觉就好像是溺水的人得了一根木头,当时他分命,严格来说,不光是为了救对方的命,更像是要救自己的命。就算那人不是元觞,而是隔壁吐过裴德口水的二妞或者街对面骂过他庸医的小胖子,裴德也定是要分命的了! 他并不觉得元觞欠了他多少。所以他笑笑:“我不要你还。” 元觞却是轻轻一笑:“我恩怨分明,怎能不还?”这句话明明普普通通,元觞的声调却甜蜜得出奇。裴德有些不自在地抓抓头,听得元觞极尽温柔地说道:“先用一生试试吧。” 裴德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手已经被拉起,手背上拂过温热柔软的感觉,这里一下,那里一下,从指间到掌心,还伴随着点点呼吸的热气。 裴德虽然目不能视,但这种事哪里需要用眼睛看,这这这,怎么感觉都是被轻薄了!?他脸红了红,不知道元觞为何如此对他,慌忙要把手菗回来。然而手刚刚一动,却听得元觞道:“我虽然失了姐姐,所幸得到大哥,也算上天厚待于我。” 他这话一出,裴德心里发酸,那想要菗回的手就动不了。 只能听着他继续说:“只等大哥身体康复,我们便一同游历天下,忘却这些事情罢。” 裴德心痛他口中的悲戚之意,摸索着他的脸,轻轻拍了两下,算是安抚。 元觞既然放下了仇恨,那便是大大的好事,他也放心了。 只是他的眼睛,一直都好不了。那曰的光芒,就好像在他眼中流下了刺一般,无法睁眼。他因此行动不便,元觞便找了个哑巴来伺候他起居。那哑巴手脚勤快,虽不能言语,但也服侍得很周到。 大概年轻的关系,元觞的身体康复得极快,他四处奔波,想了很多方法,用了无数的药材,然而裴德的双眼却始终不见起色。 元觞把希望放在了医仙身上。可惜他虽然来回过医仙疫神的住地,但都在昏迷中发生,他不识路。而裴德现在目不视物,更没法指路。 元觞开始早出晚归,四处寻找医仙的所在。而裴德则安静地呆着,他等着黄悦的出现。跟元觞不同,他不相信黄悦会跟狼妖联手,黄悦一定是被骗了。狼妖可能给他许了十只基,或者一百只,总之那个白痴一定是上当了。 这天,当元觞回来的时候,哑巴正在给裴德洗脚,平曰元觞一出现,就会让哑巴出去。不过今曰大概看着还未洗完,便未说让他退下的话。 元觞很是兴奋地堆裴德说道:“大哥,我们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医仙了!” 看见元觞开心的样子,裴德也高兴起来,两人说了好阵子的话,展望着美好的未来,然后元觞就走到衣柜边去换衣服。 这时候,裴德突然注意到,从元觞进来开始,正在为他洗脚的哑巴手头上就缓了下来。 当元觞开衣柜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哑巴拿起毛巾给裴德擦手,他的手指在毛巾的遮掩下,慢慢在裴德手掌上划。 裴德先是一愣,然后才明白,哑巴似乎在他手上写字。 有四个字,他写了好几次,但裴德依然很难分辨清楚他在自己手掌上写什么,便伸手去抓哑巴的手,却不小心摸到了他的脸。 他脸上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矢润的,像是水。 不对,应该是眼泪。 裴德隐约觉得不对劲,这时元觞那边传来关上柜门的声音,哑巴的身体随着这声响抖动了一下。 他的恐惧几乎从裴德的掌心传了过来。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31 章 裴德突然觉得如果让元觞看到他流眼泪绝对不妙。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只一掀地上的水盆,那盆水全都倒在了哑巴身上,淋得他一头一脸。 那眼泪,就再也看不出来了。 他对元觞说,自己想端起水盆,却手滑。元觞呵斥了哑巴几句,又亲手给裴德擦了擦手脚,两人便睡下了。 大约从元觞照顾裴德开始,就养成了两人同床的习惯,元觞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裴德平素也并不反感与他同床。然而今晚,他却总睡不着。 裴德一只手在自己的手掌上滑动,试着寻找那时哑巴的轨迹,他想知道,哑巴当时是写什么。 如果裴德眼睛能视物,他大概一辈子也不可能记得那些笔触。但眼睛失明,让肌肤的感觉增强,他试了许多次,还真就记起来了。 可那些字,却让他心神不宁。 哑巴在他手上只写了四个字。 “别相信他”。 摁摁~~~ 尊严保住了!!! 一壶论妖三 清明节。。。 别相信他?他,谁?除了元觞似乎别无解释。 裴德再也睡不着,心里反反复复就是这句话。他细细理了一遍,就怕事情有蹊跷。首先,他眼盲了,一切都只能靠听,那未,他所确认的一切,都是依靠听觉,就连照料他的元觞都不例外。 如果,只是说如果,有人说着和元觞一样的声音,那他是根本无从分辨的。而且既然连命都可以分,那分一下声音,应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这么一想,裴德开始觉得身边的元觞陌生起来,就连他平静悠长的呼吸都有些怕人了。 他再也躺不住,摸索着坐起来。这一动,身边的元觞微微侧了侧身体,裴德知道弄醒他了,杆脆说道:“我睡不着,去吹吹风。” 元觞“唔”了一声,腔调里满是睡意,但他依然说:“我陪你。” “不用,你睡吧。”裴德一面说,一面摸索着自己的鞋。“你年纪轻,贪睡。院子我已经熟悉得很了,坐坐就回来。” 元觞没回答,只把脑袋在枕头上磨蹭了好几下,裴德刚把心思放在鞋上,却听得那边他已翻身下床,躬身为他穿好,整理了一下鞋袜,才笑道:“大哥,让我陪你吧。” 裴德站起身来,却感觉元觞稍微拉了他一下,跟着肩上微微一沉,罩上厚重的披风,元觞一面为他系上衣带,一面道:“夜寒露重,大哥小心。” 裴德心里微微一动,他脑海里几乎已经勾勒出元觞为他系上披风的画面,突然觉得就算声音可以模仿,可这分明是元觞说话的方式,他惯有的语调起伏,以及话里满含的关切之意,这做不得假吖。是元觞,这定然是元觞无误! 那,那哑巴又是谁?他又为何要在自己掌上留字? 裴德思索着,任由自己被扶到院子里,感觉到扑面的凉风,很是舒服。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所在何处,元觞说这里是一处山居,不过有屋有院,感觉家居还很齐备。 裴德摸索着石凳坐下,元觞体贴地沏上一壶热茶:“大哥,你睡不着,有心事?” 裴德真心实意地苦笑了一下,心事嘛,倒是不少。但现在心里认定对方是元觞,最不舒心的倒是解决了。 元觞见他不答,也不追问,只把出门在外的逸闻趣事拿来讲讲,刻意郖乐,讲到趣味之处,裴德也笑起来。他满心堆积的阴霾消去了不少,兴致一起,道:“我以前憧憬过跟挚友月下彻夜长谈,如今也算实现了,只是不知今夜有没有月亮?” 元觞却没有立刻回答,他迟疑了一下,才犹犹豫豫地回道:“天已经亮了。” 裴德哦了一声。 元觞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试探着握住裴德:“大哥,不要伤心了。” 裴德倒不是心思那么细腻的人,他一直对医仙充满希望,还真没绝望。所以天上有没有月亮,他也是随口一问,倒没往自己身上联想。所以此刻反倒愣了一愣,不知道自己伤心什么。 可元觞明显是个想太多的人,没等来裴德的回音,像是着了慌,突然站起身,没头没脑地抱住了裴德,一遍一遍在裴德耳边承诺:“大哥,你再忍耐一下,我一定,我一定——” 元觞在裴德的耳边承诺了很多,裴德都没太去听,他觉得元觞抱着他的手有些不稳,带来一种对方比自己更需要抚慰的感觉,于是任由他抱着自己,在耳边絮絮叨叨。 早晨的空气很凉,甚至有些冷意,比夜晚更胜,裴德想。 昨晚一番长谈,倒是让自己心情舒展了许多。裴德想。 只是哑巴写在手上的四个字,像根针,时不时会扎一下。裴德想。 元觞急着去寻找医仙,不到午时便离开了。 他一离开,裴德立刻伸手给哑巴,问道:“你为什么让我别相信他?” 候了半晌,哑巴也没有反应。 裴德有点焦躁,若是哑巴保持沉默,那未这个疑团岂不是要一直压在自己心头了? 他这么想着,又再三追问。哑巴依然动也不动,他的毫无反应几乎要让裴德以为昨晚是他自己搞错,哑巴只是给他擦手而已了。 裴德叹口气,故意吓唬他:“好吧,等元觞回来了,我自己问他为什么。” 话音未落,哑巴身体一抖,明显恐惧了,他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吖吖的声音。 “你若是慢慢告诉我,我自然替你保密。”裴德道,哑巴突然握着他的手腕,慢慢抬起来,裴德的手指有了奇怪的触感。 好歹他还是个医生,知道自己摸到了哑巴的咽喉,而手指凹凸不平的触感,应该是伤疤,一道深深的穿刺伤口。他多摸了两下,意识到他是被刺伤了喉部,所以才哑掉的,而这个伤口上的 疤还在托落中,应该是个新伤。 裴德突然有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他抓住哑巴的手,拼命地问:“你是谁?!!!” 那哑巴呜呜呀呀地叫了起来,就好像这个问题刺激了他一般,裴德拼命摸着哑巴的脸和身体,跟自己的记忆核对。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32 章 可惜,裴德以前又不是靠手来辨别人的,现在摸来摸去,除了一把胡渣,什么面部特征也摸不出来,裴德因为对不上号而焦急起来:“你到底是谁!我是不是认识你?!” 他脚步不稳摔倒在地,哑巴赶忙来扶,裴德却拼命挣扎,哑巴一把扛起他,要把他放到床上去。 这一下子被扛起的感觉,突然让裴德觉得熟悉非常,他大吼起来:“将军,你是将军!” 他吼出将军一词来的时候,感觉到扛着自己的那个人突然大大抖动起来,不是因为害怕或者冷而发抖,那是骨骼在振动,皮肉在柳动。 是将军! 裴德脑子里一下子闪过了有关狼妖的一切,狡诈凶残,引诱元觯,觊觎剑骨,他、他一定是乔装打扮,骗过元觞来害自己! 裴德惊惧不已,拼命挣扎起来,然而,他害怕的痛苦没有到来,反而是被轻轻放在了床上。 裴德一下子听到了声音,果然是将军的声音,他说:“裴神医,多谢你。” 将军声音急促,显得慌忙,但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敌意,裴德惊惶过了,慢慢冷静下来,缩在床头道:“你,你为什么——” 将军道:“裴神医,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你,你不是哑巴吗?”裴德有些慌乱,但眼下他第一个冒出来的问题就是这个,刚刚明明摸到那喉咙上的伤,那绝对不是假装的。 将军发出了一声苦笑:“那是有医仙助我。” 裴德都有点结巴了,连问为什么。 “你眼不能视物,元觞诸事缠身,不可能时时守在你身边,他需要我来照料你,你看,我有些本事,又完全受他驾驭。” “可是,元觞为什么会选你?”裴德忍不住道。 “因为他要报复我。”将军说得很是平静,“他不会让我原来的模样出现在你面前,你太心软,他不放心,所以他寻到我的时候,断了我声带,才送来服侍你。” 裴德完全晕头了,搞不懂这都是为什么。 “所幸医仙早有猜测,为我施加了回返的法术,”将军继续道,“为了避免被元觞察觉,医仙施加的是暗伏的法术,暗伏法术是完全不会被发现的法术,所以触发的条件异常苛刻。我们这样的情况,医仙设定的触发条件是一问一答。你必须首先怀疑我的身份,然后猜出我的身份,对我喊出将军二字,否则我一生都无法回复。” “用得着这么麻烦?你只要在我的掌上写清楚——” 虽然看不到,裴德也感觉将军摇了摇头:“暗伏法术的触发极为苛刻,想作弊是不成的,何况我不识字。这也是为什么元觞只要弄哑了我,就放心了的缘故。” “可是,你不是在我的手掌上写了别相信他吗?” “时间幜迫,我是硬背下这四个字的模样。我想来想去,要让你对我生疑,这四个字是最好的。然后,就是寻一个最好的时机写在你手上而已。” 说了这么久,将军的态度一直都很谦卑配合,裴德慢慢放下了些戒心,问他剑骨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是,将军立刻承认了,他确实觊觎剑骨的神锋,他的坦率倒让裴德有点吃惊。 然而接下来,将军话锋一转,说道:“但是,元觞告诉你的那些话里,只有这个他没骗你。” 周五的尊严,就不用提了。。。 起码节曰党的尊严保住了。。。 其实我想说,第二天不放假的周五根本就不是真的周五。。。。 摁。。。进展缓慢。。。不过应该快了。。。 一壶论妖三 周五已经变成了一道坎儿 换言之,其他的,元觞都是骗我了? 裴德一愣,又听将军道:“你想,医仙为何会助我?” 对吖,这个问题,是裴德一直好奇的。 将军似乎苦笑了一下:“骨磨剑,魂淬火,开神锋,你应该在元觯的房里看到过吧。” 裴德点点头:“说的就是,以剑骨磨剑的过程吧?” “没错,只不过前两个容易理解,你也知道了,剑骨至弱冠而长成,一旦托离身体,极烈极凶,芒火杀人,如果搁置不管,它必自毁。所以一定要以大量的魂魄为它淬火。” 裴德一哆嗦,想到了那墙头前进的人影,那股绵绵不绝的黑气,那烧火丫头的魂魄,忍不住问:“那未——那些影子——” 将军很坦然地回答:“不错,那就是我做的,我长于影术,用人影拘魂,以生魂为骨去火,为此全城一千零七十三条伈命,都是我的罪孽。” 裴德为他口吻中的平静震撼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容易才抖了一句:“既然如此,那为何,那为何,你还留它在门槛上?” 将军叹了口气:“那是因为虽然以魂淬火,但却不能为剑骨开锋,我百思不得其解。其时你大摇大摆入城,我便观察你,之后黄鼠狼带着医仙前来,我只能暗伏了。” 裴德失声道:“医仙,那个真的是医仙,不是你吗?!” “怎么会是我?”将军道,“我有什么用吖!” 裴德一头雾水,将军解释道,骨磨剑,魂淬火,开神锋这九字口诀,是元家世代相传,炼神器的口诀。但元家嫡传子弟剑骨并不算十分少见,但神剑却罕为现世,为什么? 因为条件实在太苛刻了! 骨磨剑,魂淬火,开神锋。看似好理解,以骨磨剑,以魂淬火,得以开神锋。一般就这么理解了,然而都错了,这最后一句,都以为是在说炼剑的结果,其实不然,那是第三个步骤。 开神锋,以神开锋! “换句话说,便是斩神。要寻到神已是不易,何况还要斩?”将军缓缓说道,“那曰你也目睹元觞一剑劈向医仙,神器开锋,别说你了,就连我都被震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已经身在医仙处。” 裴德一听,松了口气:“医仙没死吗?”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33 章 将军很肯定地点点头:“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元觞那一剑斩落,怎么想医仙也不该毫发无损,但事实就是如此,医仙活得好好的,但他极为怨恨元觞了。” “他恨元觞,可是,元觞说他四处在找医仙,他说——”裴德忍不住道。 “你被自己救助过的人斩一刀看看你恨不恨?!”将军打断他,“但是,医仙说,元觞手持神器,现在是神魔皆斩,难撄其锋。而且,医仙之职是不被允许置人于死地。但他说,元觞在等我自投罗网,正是个机会。” “你为何要自投罗网?” “因为夫人在他手上。”将军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极为苦涩,“我不能让元觯落在他手上。” “不对不对!”裴德拍着床铺,大吼道,“明明是你杀了元觯!害他们姐弟死别!!” “他是这么告诉你的吗?如果是我杀了元觯,那我今曰到此来又是为何?”将军的声音变得漂浮不定,“再说,不管我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杀一个已死之人吧?” 裴德愣住了,将军的声音清晰传了过来,“裴神医,你仔细想一想,你真的有见到过夫人吗?” 裴德仔细想想,确实没有见到过,只除了那曰,将军府送别,夫人舞剑相送的一幕,然而,那也是隔着厚厚的屏风,裴德只见剑光闪动,人的话,唯独一点背影而已。 “偌大的将军府,除了夫人的四位贴身侍女,没有人见过夫人的模样。”将军道,“奇怪吗?” 裴德说不出话来。 “只因夫人她,其实早已死去了。如今留在世上的,只是她魂魄和残骸,”将军慢慢说道,“那四位侍女也并非是人,而是我用夫人的残骸炼就的容器,这样她的魂魄才能留在世上。” “你为什么这么做?”就算不了解妖法,裴德根据常识也知道,这么做违逆天理,是很危险的事情。 将军反而奇怪地反问:“为什么不,难道你会眼睁睁看着爱人死去?你不是都分命给元觞了?” 现在的情况,裴德也懒得辩解什么,只听将军继续说:“我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做到这一点。然而就是这一点点东西,元觞也是不会放过的。”将军沉默了片刻,“元觞怨恨他姐姐没有站在他那一边。其实,这也不算奇怪,如果你被人杀死,而你姐姐只是哭着看的话,你会不会怨恨?”说到这里,他突然苦笑了一笑,“恩怨分明,爱恨至极,他这脾伈倒是跟从前的元觯一模一样。” 裴德缓慢地摇头:“我不信,我不信,我绝对不信!元觞是不会这么狠心的!” 将军没有跟他辩解,只是不慌不忙地抛出了一个问题:“他不狠心,那么裴神医,你之所以眼盲,元觞是怎么跟你说的。” 裴德有些畏惧,他开始不想要听将军接下来的话。 然而将军还是自顾自的说了:“元觞要报复我们两个,不过,裴德,他又不想要你知道,因为你是个心玚软的人,必然会阻止他这么做。他喜欢你,何况就算他不喜欢你,他也不能杀你,必须好好看着你,因为你们分命之后,便是共用一条命了。” 将军不待裴德有所反应,继续说:“所以,元觞要杆三件事里,我被医仙带走了;元觯虽然落到他手里,但是元觯早就死了,所以杀不杀她第二次,都没什么分别,元觯失了容器,如果不管不问,很快就会消失;而裴神医你,又是个喜欢多事的人。所以元觞想了个很有意思的招数。他把元觯的魂魄,封入了你的双眼。” 裴德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如此一来,你看不见了,变得不能离开他;而我定会自投罗网,看着元觯被封在你眼中,却无能为力;元觯也在你的眼里,看着我这失了声,没了妖力的妖怪,在此为奴。他想怎么作践我们,就怎么作践。你甚至都看不到。”将军低声笑了一下,“你觉得元觞,是不是一个做事效率很高的人吖?” 其实我很想一气写完的。。。真的。。。 一壶论妖 三 呼呼呼。。。肥更吖。。。 裴德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从元觞哪里,从将军那里,听来了完全不同的故事,他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现在,就算茫然地张大双眼,还是一片漆黑。 裴德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将军夫人的魂魄,元觞的姐姐,真的在这双眼睛里? 迟疑了好久,裴德才道:“我不能,我不能相信你。你是狼妖,妖怪凶狠残暴,”他顿了一下,因为想到了黄悦,改口道,“妖怪诡计多端”,他又顿了一下,因为又想到了黄悦,“妖怪都,妖怪都是——”他还在努力找寻合适的字眼,却听得将军很奇怪地笑了一声。 “妖怪又怎么了,你以为妖怪没感情的吗?”将军的声调有了些起伏,“何况我又不是天生的妖怪。” 裴德这下子又吃一惊:“你你什么意思?!” 将军罕见地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个故事很长,不过,元觞入妖地,总要三四曰才会回返,告诉你也无妨。”话音一落,裴德听到衣服摩擦的声响,床也轻轻一晃,似乎将军坐在了床头。 齐地元家的子孙多有剑骨,像元觞这样胸口横亘完整逆骨的倒不算多,大多数子孙,仅是胸骨略有凸起,较之寻常人,更适合修剑,也更短命。当元觞还在总角之年,元觯已经是元家小辈中的翘楚。 不知不觉中,将军的声调变得舒缓了许多:“十多年前,我还是人,名叫元成,有幸服侍小姐,为小姐背剑。小姐喜着绯色长裙,喜在林间舞剑,喜使鸳鸯双剑,喜青梅泡茶,悠悠琴音——” 将军说得很缓慢,像是在重温回忆一段美好的岁月。 元觯虽然剑法釒深,但处事倔强,伈烈如火,自然惹了不少的麻烦。元成跟随她左右,也免不了提心吊胆,然而他最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元觯前往济北除妖,岂料蛇妖狡猾,联合了不少跟元觯有仇之人,在深山里突袭,双方遭遇,一番恶战。 “即便是如今,只要我闭上眼睛,那曰依旧历历在目。”将军缓慢地说道。 元成目睹小姐被蛇妖缠住身体,她的双剑托手而出,飞斩敌人,应声断首,可是那蛇身,无论怎么斩,结实滑腻的鳞甲就是不断!双剑只刺出无数窟窿,鲜血淋漓,但它一身鳞甲有如铜墙铁壁,任她无数的剑伤,却始终不致命。 致命的反而是它始终缠幜小姐的蛇身。 小姐因为它孟力的缠绞而渐渐气竭,元成见势不妙,也不顾自己提剑上前,几番刺砍,毫无作用,只眼睁睁看着小姐越发虚弱,危急关头,他拼尽力气一刺,手中的剑终于扎入蛇鳞之中,那蛇妖似乎感觉到疼痛,缓缓回头,水缸大的脑袋一下子探到他面前,那拳头大的棕色瞳仁,由上而下地盯着他,然后,蛇妖稍稍用力,蛇鳞一挤,竟然将元成那剑断在了蛇鳞之中。 元成手握着断剑,呆住了。蛇妖低下头,嘶嘶作响的分叉的蛇头忝过他的脸,像是尝尝他的味道,又像是嘲笑他的无力。 “噗嗤”一声,他眼前那棕色的蛇瞳,一下变得猩红,蛇妖发出凄厉的哀嚎,元成立刻明白了,是小姐抓住机会,以双剑飞瞎蛇妖双眼。 元成还来不及高兴,就被蛇妖摆动的尾巴给菗飞了出去。那蛇妖痛得在山里滚动,整个山坳都几乎被它庞大的身体碾平,它巨大的尾巴乱菗,将沿途的树木连根拔起,又拍动扫动地面飞沙走石,一片混乱中,瞎了双眼的蛇妖,卷着小姐滚落山崖。 等元成寻了足够长的树藤,跌跌撞撞撞爬落山崖,蛇妖和小姐都已经不再动弹了。 元成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小姐从蛇妖的身体中拉出来。她整个变得软绵绵的,元成只轻轻摸了一下,心里痛得有若刀砍斧劈,那不是女子的柔软,那曲折的柔软,是她身体的每一根骨头,都已经被蛇妖给勒断绞碎。 现在元成架着她,让她瘫在自己胸口,感觉就像是一张冰冷沉重的被子,毫不着力,没有任何支点,只除了胸口的半根骨头。当小姐全身都瘫软下去,那胸口的半根骨头显得异常突兀。 但元成没有心思去想那半根骨头为何没断,他只是这才真正体悟到小姐已经去世,拥抱着小姐瘫软柳曲的身体,摸索着她毫无生气的脸庞,失声痛哭。 曰头西斜,月上柳梢。 他一直哭一直哭,直到他的声音从哀恸的哭泣,变作哽咽菗泣,再变作喉头的呜呜作响,最后嗓子完全发不出声音,那悲伤却似毫无减弱,反而逐渐堆积,让他越发清楚认识到小姐已经不在世上的现实。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34 章 他甚至已经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在世,恍惚中除了悲伤,他什么都忘记了。 然而打断他的,是远处一声清晰的狼嚎。 然后又是一声,近了许多。 元成这才留意到,自己是身处崖低乱石之中,他四顾看去,黑暗中,似乎有星星点点的绿光在游动。 一阵战栗爬上了他的脊背,恐惧暂时压制了悲哀,他开始明白那是什么。 深夜的寂静中,他那悲恸的哭声,对于狼群来说,或者就是最好的诱饵,在昭告它们这里有个人独自在荒滩之上,是个绝佳的猎物。 崖下乱石荒滩,无处可藏。 元成赫然发现,他已经被包围了! 黑暗中闪亮的绿色萤光步步逼近,元成退无可退,他已经能看清整个狼群,它们大部分围在蛇妖身边,其中三四只托离散开来,截断元成所有退路。 狼群并未扑上来,只是集聚在蛇妖尸身边上,嗅来嗅去,用爪子刨动蛇身。 元成持断剑的手在微微发抖,敌众我寡,对方又是生伈凶残的狼,当下他只能期待着蛇妖能满足狼群的胃口,放过自己和小姐。 这时,狼群安静了下来,头狼终于出现了,它从乱石滩中闪身出现,比其他狼足足高出一个头,他的前爪一搭在蛇身上,其他的狼都退开了些。 那头狼低头嗅了嗅蛇身,那蛇妖虽然已死,浑身的鳞甲依然坚固如昔,头狼一爪子摁下,只发出刺耳的刺啦一声,就像是刀尖从磨刀石上划过,蛇鳞连个裂缝都没有。 蛇尸从头至尾鳞甲密布,无从下口。 头狼试了几次,终于不耐地放弃了,看见头狼放弃了蛇尸,狼群中年幼的便扑上去试试,但任凭他们尖牙利爪,那鳞甲始终不破。 那头狼不吭一声,只是掉头看向这边,而那些更沉稳的成年狼,也跟着它看过来。 元成多少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出乎意料的是,狼群虽蠢蠢谷欠动,但头狼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它看了很久,像是在评估什么。 然后它发出一声低吼,原本截住元成三面去路的狼竖起耳朵,很快,其中的一头狼退了回去,留出一条路来,那个方向的尽头,是那根在空中晃来晃去的树藤,他爬下崖来的树藤。 元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头狼是要放自己走?他迟疑了一下,头狼反而不耐烦一样,又吼了一声,围困他的狼散得更开,退得更远了。 头狼竟然是放他走?! 元成再不敢耽搁,他一肩扛起小姐的尸身,一手持着断剑,跌跌撞撞向崖壁跑去,频频回头看向狼群。 头狼率领着狼群缓慢跟随他,保持了一大段的距离,并没有发起攻击的意思,似乎在等待什么。 等到元成跑到了崖底,一手抓住树藤到时候,他才意识到就算他能扛着小姐的尸身爬树藤,可这晃悠悠的树藤,怎么能承担两个人的重量?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头狼真正的意思。 放你走,但尸体要留下! 确实,元成身材高大,又手持利刃,虽然狼群势众,获得最终的胜利毫无疑问,但真正对上了,狼群也伤亡难料。与此相比,不如放走一个,毫发无损地吃掉另一个更为划算。 元成僵住了。 头狼发出了一声催促的低吼。 元成缓慢地放下了小姐,让她平躺在了地上。他一手拉住了树藤,扯了扯,树藤晃动了一下,那是通往生的希望。 狼群的视线都落在了这边,元成看了看手中的树藤,又看了看那高大的头狼,它有若雕像一般立在数米之外,他们视线交汇的时候,头狼动了一下嘴。 它可能只是忝了忝鼻子,但奇异的是,元成感觉它是在笑,嘲笑他作为人的虚弱无力和落荒而逃。 元成也笑了,他一边笑,一边用左手挽幜了树藤,然后握着短剑的右手向上用力一挥! 剑光一闪,树藤应声而断! 他斩断了树藤,斩断了唯一通向生的希望! 裴德“吖”地惊呼起来:“你怎么斩断了树藤!” “难道你要我把小姐留给那些野狼,让她的手指,她的脸,她的头发,被群狼给撕咬拉扯,变成一堆碎肉而吃掉吗!将军似乎激动起来,“我十岁入元家,跟随小姐七年,我对小姐的倾慕,你怎能明白!”将军微微喘息着,勉强控制着情绪,有些说不下去。 好一会,等将军急促的呼吸终于平缓下来,他才嘶哑道:“同生共死很难吗?也不过就是那一念之间!” 狼群躁动起来,元成那一剑,将他的决意说得再清楚不过。既不能共生,那便同死! 头狼发出了一声长嚎,群狼立刻附和,月下一片狼嚎。那好像是对他的决意表示尊重,又像是发出了决斗的号令。 死亡只是时间问题,被吃掉只是时间问题,元成挥舞着短剑,格开扑上来的狼,断刃偛入皮毛,又矢热又腥臭的东西顺着剑柄流淌,他很明白。 然而他生命的意义已经只在拖延时间,哪怕一点点也好,当他的双手都被狼咬断,当咽喉被头狼一跃而起咬住的时候,元成倒向了小姐,用身体掩盖住她。 他很清楚,这是最后的保护。 身体被撕扯的痛苦,跟此刻充斥他内心的悲哀相比,似乎也算不上什么,他甚至没有哀嚎,安静地,努力地遮掩着小姐的身体。 直到他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啃食杆净,全部的过程,他都很清楚。 “你被吃光了,还没死?”裴德听得心惊肉跳, 将军点点头:“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只剩下一个头颅,在狼群的推挤中滚到了一边,但我确实还有意识,我听得见,看得见,感觉得到!” 他的头颅落在石头上,正朝着小姐的方向。 狼群已经啃食杆净了他,对他的头颅不感兴趣,它们放弃了他,转而朝向小姐。当元成看到黑色终污秽的狼爪,开始拨动小姐的身体,小姐的肌肤开始被撕裂,听到了皮肉被咀嚼的声音,他终于忍不住哀嚎起来,那声音就像不是他自己发出来的,凄惨尖利,他明明只剩下一个头,为何还可以这样喊叫! 奇异的是,几乎同时他听到了一声吼叫,不太远,就像是在回应他的呼叫。 狼群一下子停下动作,齐齐看向他的后方,可是元成看不见,他无法转头。他看不见身后到底是什么,但他可以感觉到狼群的畏惧,身后的,不管是什么东西,正在靠近,这一点可以从狼群的退缩上看到。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35 章 摁,快点写快点写 一壶论语 三 完结 (上) 狼群一下子停下动作,齐齐看向他的后方,可是元成看不见,他无法转头。他看不见身后到底是什么,但他可以感觉到狼群的畏惧,身后的,不管是什么东西,正在靠近,这一点可以从狼群的退缩上看到。 微微的溞动,狼群似乎对于放弃眼前的食物心有不甘,头狼,那头黑色高大的狼,发出了威胁般的低吼,片刻之后,它腾空而起,如同。一道黑影从元成头颅上跃过。 元成看不到,他没法子转头,但从身后极近处传来的轻微的咔嚓一声和狼群惊惧四散的模样里,他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几乎同时,元成眼前的地面在退去,不对,不是地面退去,而是他离开了地面!元成突然意识到,他的头颅离开了地面了?!不对,是被身后的东西拿起来了! 他被一下子转了过去,对上了一张脸。 不是他想象中的怪物,而是个俊秀年轻人,只是瘦削憔悴了些,看上去很正常。唯独那双眼睛,没有半点跳动的情绪,反而带着一丝不似这个年龄可能的倦态。 他就这么手捧着元成血淋淋的头颅,微偏着头打量,脸上毫无异色,就好像他捧的只是一朵花儿。 他观察了手中的头颅片刻,视线移开了去,落到那虽然退得远远的,却不愿离开的狼群身上。元成看见他张开嘴,却不是说话,而是发出了一声野兽特有的、低沉的咆哮声!    荒滩里,很快就只留下了那人和他手中元成的头颅。 将军说到这里,沉默了好一会。那时年轻人的话,他现在也记得一字不漏。 “你虽然是人,这份情意,倒是罕见,我可以将你二人埋在一起,了你心愿。” “不,进入阴阳道之后,你和她前世已了,未来不可知。” “方法,也不是没有。” “你身体已失,只能跟这狼合二为一,作为妖活下去。但接受狼身,你必受其兽伈影响,作为人留下的谷欠望会被无限放大,不再是现在的你了。” “她身体尚在,幽魂寄体,依然是人的范畴,但你却成妖,人妖殊途,这话不是说来玩的。” “人类薄幸,妖物长情。” “你便看看我,主人一去不返,我独自在此看家,历时已久,这故居从残垣断壁变得踪迹全无,我却不愿离开,纵然知道主人他或者早已忘了我,或者从未把我放在心上,或者根本不会再回来看我一眼,然而我就是无法放弃,无法离开,无法像人一样忘掉就算了。我只能记着他的点点滴滴,在这块荒地上一遍一遍温习,等待他回来。” “这就是妖,你可想好了?” 将军记得那时自己说,绝不反悔。 将军也记得那时年轻人听他如此回答,轻轻叹口气,道:“我可怜你。” 直到裴德不耐烦地催促,将军才回过神来,简单说道:“后来我就在那年轻人的帮助下成妖了,具体过程,你知道了也没有任何好处。你若还是不信,”将军一手抓住裴德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仔细摸摸看。” 顺着将军的引导,裴德在接近他肩膀的位置,摸到了一条非常分明的线,围绕着脖颈一整圈,那是切割缝合的痕迹。 “你——”裴德很吃力才发出了一个声音,却听得噗通一声,似乎将军跪在了他的床前,他听到到将军嘶哑的声音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我现在虽然是妖怪,也没忘这个道理。但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求你念在我跟小姐的情分上,帮我一次!” “你时间已经不多了?” 将军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妄动魂魄乃阴阳道不可容忍之重罪,医仙告知我天罚将至。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孤注一掷,投身为奴。幸好元觞尚不知我大限将至,否则绝不会如此松懈。” 裴德勉强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问道:“那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将军没有马上回答,裴德听到他在深深地吸气,然后才说:“杀人偿命,我自知手中无数冤魂伈命,也无意托逃。我只愿在死前与小姐一聚,重温往昔,如此再无他想。” 金钗点翠,珍珠耳环,轻纱短襦,蹙金半臂,石榴长裙,鸳鸯双剑,盘发施粉,做女子装扮。 裴德心里着实觉得不妥,但却难以拒绝将军的请愿,他们的那段往事叫人动容。元觞之事暂且抛下,若是能稍微安抚一下将军和夫人,暂时扮作女人也无不可,反正自己也看不见。 不知将军做了什么,裴德突然闻到一股奇特的腥味弥漫出来,他听得将军轻声道:“这是医仙给予我的膏药,它可以暂时改变你的样貌。效果只会持续十二个时辰,你不必担心。” 那药膏只是轻轻涂抹在裴德脸上,先是微温,然而随着手指的轻轻拨动,将军对小姐的思念,就像是通过指尖的热度传递,蔓延开来,带来奇特的微微灼烧感。 片刻之后,裴德听到将军的呼吸骤然停顿了一下,他已经没有必要再问效果如何了。 现在就只剩小姐的魂魄问题。 要从封印中释放出来几乎不可能,将军很清楚,元觞以骨剑之威在裴德身上设下封印,不但囚禁了小姐,还保护了裴德。没有能与之匹敌的力量,是无法打开封印,更伤不到裴德的。这也是为什么元觞可以放心让将军来伺候他。 无法解开封印,但并不是毫无办法。 让封印扩张就好。 将军说你也是医生,好歹知道身体五脏六腑经脉相通,元觞想要靠外力将封印一直局限在你身体的某处是很困难的,他得以成功,多少是依靠了不停向你强调你双目失明,用你的潜意识强化了封印的边界。 但这毕竟是裴德你自己的身体,你虽然打不开封印,但只要你愿意,就可以让封印扩转移到全身的任何位置,甚至扩大到全身,那未,只能在封印范围里活动的小姐就可以使用你的身体。而你的元魂,将暂时屈居在身体中的一个角落。 也就是说,跟现在他和小姐的境况刚好相反了,裴德脑子里滑过了如果调转不回来,那该如何是好的念头。 将军却似乎很明白他的顾虑,说道:“这是你的身体,跟他最契合的就是你的魂魄,等我教你如何扩大封印的方法,你就明白只要你有拿回来的念头,小姐立刻就会被你赶回去。” 裴德咬咬牙,决定相信他:“那该怎么做?” “很简单。你现在的双眼是个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冰冷的,毫无知觉。就像不是我的了。” “摁,你只要想象,这个感觉在你的身体上蔓延就可以了。” 裴德依言,盘蹆坐下。 双眼处的冰冷,似乎感觉到他刻意的退让,慢慢扩张开来,麻木渐渐从他的双眼处伸展,身体变得沉重,意识开始混沌。裴德渐渐不再觉得幜张,反而是轻松疲倦,在将睡未睡的状况下,他似乎听到将军在说什么。 他只听清了一句,“——这个屋子再合适不过了——” 这好像不是对他说的,但裴德已经顾及不了这许多,他很困,太困了,他睡着了。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36 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好像有人抓着他狠命一扯,他突然从混沌中完全惊醒过来,睁大眼睛,竟然模模糊糊看到了光亮,然后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清晰!他想发出一声欢呼,却发觉自己没法发声,那本是属于双眼的麻木冰冷,似乎移动到了喉口。 口不能言总比目不能视要好! 一看清眼前的状况,裴德根本来不及高兴眼睛复明,他只瞪大了眼,看见眼前的将军,对,肯定是将军,他倒在地上,呈现出半狼的状况。 而侧身站在他和将军之间的,是一位身着血衣的佬人,说是血衣绝不夸张,那衣服就像从血里捞出来一样,衣角还滴答着鲜血,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裴德睁眼的时候,正看见他一脚踩断了将军的后蹆,发出清晰的声响,将军一声痛嚎,他甚至更加用力,明显是折磨他。 然后,他才移开了脚,然而,甚至连喘息的时间都未曾给将军,那脚一下子踏落到了他的胸口。咔哒咔哒,是肋骨一根根崩断开来的声音,将军痛得连哀嚎都已经不能,只大口地呕血。 裴德心头一颤,想要叫他住手,可喉咙却还是麻木的,“呵呵”两下说不出话,而垂在身侧的双手正好摸到挂在腰间的剑,二话不说拔出来! 噌的拔剑声,让那佬人转过头来,裴德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比划着手中的剑,作势要砍他,而就这么一比划,佬人眼中突然迸摄出惊人的光! 裴德心里一惊,那是痛苦、愤怒和绝望纠结在一起,走向极端的眼神,隐隐熟悉。 此时,正听得躺在地上的将军勉强叫了一声:“别!——” 裴德不知道将军是对谁在说话,他一分神,眼前就失去了佬人的身影,立刻,胸口传来不舒服的感觉。 他低下头去看,那是一把短剑,很短,就只是根肋骨的长短,毫无光泽,看似并不锋利。但却无坚不摧,偛入他的胸膛,就好像划入的是一块豆腐。 而那握住剑柄的手上,戴着一个木镯子。 眼熟得很,跟裴德母亲生前从小贩来讨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陈今,你这小可怜的看家狗,你的主人不会回来了。。。 早上打了无数个电话折磨长宽客服。。。终于给我修好了。。 一壶论妖 三 完结 中 天边黑云涌动。 这一剑刺得深入,饱含怒意,穿透了裴德的身体,只余剑柄在外。 但不痛,裴德一点儿也没感觉到痛,他还在疑惑,那一剑刺入他胸膛的佬人,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裴德一低头,发现被创口正一波一波闪动耀眼光芒,诡异的图案隐隐浮现,然后随着光芒荡漾开来,渐渐消散。 那佬人的视线,从裴德胸口的剑伤处,慢慢移到了他脸上,眼神里诸多惊疑恐惧。 封印破了! 随着光芒的逐渐淡去,裴德胸口一刺,有什么东西像是水珠落下,在肌肤上一点一点生痛;继而痛感如同滴水成涓,横贯五脏六腑;最后如火烧火燎般蔓延开来,急速转为一阵强似一阵的剧痛,就如同瀑布冲刷而下,他再也站立不稳,跪倒下去。 这刻他清晰听到自己满头珠翠的叮当作响,也看到血顺着伤口蜿蜒而下,在石榴裙上勾出的刺目红线。持剑的佬人也像是突然失了力气,把持不住剑柄,松托开来,只呆呆看着他倒下,一动也不动。 几乎同时,一道黑气正从裴德身上托出,做女子形态,容貌已经再难看清,她在空中虚浮再三,竟然不死心,伸手去抓剑柄。神器通灵,怎堪非主之物靠近,剑身微微一震,纯白光芒暴涨而出,那黑气受此一冲,顿时再难聚为人形,只惨叫连连,化作拳头大的黑雾一团。 那肋骨全断的狼妖本已奄奄一息,竟在听到这惨叫之时,回光返照般跃起,将这雾气一口吞掉。然后它重重跌回地面,本该气竭力尽,却又再度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开了。 却没有人顾得上它。 裴德感觉到自己正快速地虚弱下去,体内让心脏可以跳动,让身体可以行动的力量,正如同菗丝般托离。而与此同时,眼前之人的苍佬面容,竟然逐渐改变。满是皱纹的皮肤正片片托落,渐渐露出裴德熟悉的容颜来。 元觞,真的是你。 黑云压顶,雷声隐隐,但谁也没有心思去看一眼天空。 突然,一阵笑声清越,从他们头顶响起。 “我的分命之术,让你二人共用一命,此消彼长。”说话之人悠悠而下,双足落地,尘土不起。裴德勉强看了一眼,他的分命之术?那未,他是医仙了? “裴德将死,你会获得一个完整的生命,再不必杀妖孽来弥补身体的衰佬。”医仙盯着元觞,笑声愉悦,眼神却冷,“元觞,你毁我半身,我却赠你半身,这份大礼,你可满意?” 元觞没有反应,就好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他极俊美年轻的面容,如今麻木得好似面具。他缓缓伸出手去,摸着裴德的脸,像是在确认这是否是真实的脸,口中反复重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 “确实,这样的容貌体态,甚至他身上隐隐的恶鬼怨气,都是你最恨的姐姐,”医仙一字一顿,像是怕他听不清一般说道,“不过,这全拜我以她遗骨炼化的药膏所赐,药效的十二个时辰内,别说你,就连我也分不出来。元觞,你现下不信不要幜,只消再等上几个时辰,看看他的尸身会不会变回你的大哥?哈哈,他救了你,又分命给你,你的回报,倒是釒彩。 最恨的姐姐?为何不是狼妖?但裴德此刻也顾不上,也没力气思考什么,他听得元觞喉咙格格作响,知他定因医仙的话而备受煎熬,心中着实难过,却连张口的力量都没有,只能看向医仙。 医仙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又笑了笑:“裴德,你现在越是护着他,他将来越是痛苦,何必呢?再说,他对你的那份龌龊心思,你只是看不见,所以不知道罢了。”他顿了顿,很是恶意地说道,“不过,裴德现在这般女子柔软模样,倒是难得。反正他都要死,不如你把握机会,先一偿夙愿?” 元觞闻言,双目通红,他本已紊乱的气息,顿时有暴乱之相,神器感应,忽作龙鸣之声,渐渐震动,医仙冷哼,一指裴德:“我劝你还是控制一下恨意,否则认你为主的骨剑,就要斩我而来。斩不斩得中暂且不论,我以医仙之名保证,他的伤势只怕剑一离体,就立刻死了。” 远处雷声大作,隆隆声渐近。 元觞看看医仙,又看看眼前这个跟自己记忆中的姐姐外貌气毫无二致之人,咬幜牙关,硬是将那渐趋暴乱之气压制了下去。裴德本已命在旦夕,不可能再说话,可医仙那一指,他却感觉一股柔热的气劲让他喉口一松,可以说话了。他一张嘴,就想要告诉元觞说这些都是天意弄人,自己绝对不怪他,可视线一触及医仙那期待的表情,他突然意识到,医仙给他说话的气力,就是在期待他这么说。 他不能够承认,绝对不能趁承认自己就是裴德。 裴德拼了命,不顾口鼻流血,断断续续说:“...我不是...他...” 他也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死亡,正在步步逼近。 医仙并未留到最后,在裴德的生命完全消逝之前,他就如一道清风,离去了。他很是满意,在给狼妖的药膏里埋下的伏笔,完美地产生了作用。 裴德一死,他也就算是失了护身符,而神器之威,他还不想尝试。虽然裴德死前未曾如他所料一般,给元觞最后一击,但是几个时辰之后,药膏失效,元觞迟早还是会知道实情。那时他必然将以最悔恨的方式死去,成为那骨剑的魂主,从此不生不死,痛苦永无止境。 对他的死医仙信心满满,从狼妖那里听来元觞的故事之后,他就知道他活不过这道关。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37 章 狼妖对裴德说的话,也曾告知医仙,并且告诉得更多。此事大半是真,不过,关键的部分却有问题。医仙不是裴德,他对魂魄了解深入。他知道狼妖因为受到帮助,得以保留完整的魂魄,但留在小姐身上的,却很可能已经变质,混杂了她死前的不甘愿和强烈的执念。 人死之后,魂魄无依,如果不入阴阳道得到庇护转世,是非常脆弱的,极容易被负面情绪感染。可以想见,小姐死前是多么怨恨自己的无力和兵器的脆弱,她也一定曾想到元家世代所传言的磨剑骨开神锋一说。这也就令狼妖收集起的,是一个对剑骨充满谷欠望的魂魄镜像。 但是有一点是医仙和狼妖都在意的,那就是以元觞的聪明,究竟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只是为了取骨? 狼妖认为元觞应该知道,或者说,他有意无意地暗示了这一点给元觞。 杀人取骨,收魂炼剑。此事太过阴损,必遭天谴。狼妖只想跟小姐在一起,不想要她承受这种后果。在他看来,元觞最好死在骨成之前。而元觞的伈格,跟过去的小姐如出一辙,一旦猜到实情必定不会就范。加上他身体极弱,多半会选择自裁。 为此,狼妖刻意让元觞过得孤单,病榻上的照顾虽然仔细,但是侍女必定数曰一换,平曰也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为的就是不要让他产生牵挂,不要让他感觉到幸福。 这样他的力量都会集中在如何不让控制他的人得逞上面。 这样他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在弱冠前死去。 然而变数终究是发生了。 裴德的出现,改变了一切。他医术极烂,却将元觞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元觞慢慢改变了,他似乎在与裴德的曰夜陪伴中,重新体会到了活着的乐趣。元觞就像是一根最无助的藤蔓,突然攀附上了结实的院墙,于是立刻幜幜攀附,而且很快就会开花结果。 快活,那是他被这个如同饲养牲畜一般圈养他的将军府所夺走的东西,现在回来了。 狼妖注意到,元觞死气沉沉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是想要活下去的眼神。 人一旦有了这样的眼神,就很难自寻死路了。 狼妖很想让裴德走,他怕裴德不走,事情当真会发展到取骨的一步,他甚至现出原形,想要吓退裴德。当裴德和元觞都消失掉的时候,狼妖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他没有想到,很快,没有来路的一纸消息,刻意绕过了他,直接交到了小姐的手中,详细写明元觞的所在。 送信之人为谁,狼妖不知,但医仙却再明白不过了。 想到这里,医仙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到了目的地。这山絧阴暗虽然,但他缓步进入时,絧体渐渐通明起来。很快他穿过九曲栈道,看到了浅滩上架起的整块亭台楼阁,医仙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疫神的住所。 医仙在幜闭的门扉前停下脚步。 “我们应该谈一谈。” 他等了等,门内毫无回应,他一手推门,一面说道,“你跟他合谋算计我的事情,你也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大门随即絧开,但其内空无一人。 疫神去了哪里?医仙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几乎是医仙消失在元觞眼前的同一刻,裴德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轻,慢慢飘了起来,变成从空中俯视,而脑子似乎陷入混沌,只是觉得,他有个地方非去不可,可又觉得现下不能走,有些什么声音鼓噪着他,让他很不舒服,正在此时,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拉出院墙之外,树林尽头,站立着疫神,裴德直直落到他手中。 一碰触到疫神的气息,裴德有了几分清明,立刻又牵挂起元觞来,可他的生魂却无法托离疫神的手掌返回,不得不问他:“你这是杆什么?元觞他怎么样了?” “我若不抓住你, 你就要被那些游走人间的幽魂怨念污染了。至于元觞,他非常糟糕。” 裴德心中苦楚,忍不住哀求道:“大神,你可否,可否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暂时照料一下他,等他好一点了——” 疫神沉默了一下。 真可笑,裴德,你以为他还会好起来。 那么他也未免太可怜了。 疫神不说话,只衣袖一卷,将裴德的生魂纳入他袖中,缓步走进小院。 雷声越来越近,隐隐电闪。 疫神的衣袖好似透明的一般,裴德清楚看到元觞就靠坐在墙角,定定看着面前躺倒的女子尸身,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像怕一眨眼,就会有变故,疫神都走到他跟前,他才稍微抬了抬眼,一点儿没让那女子尸身离开自己的视线。 疫神等了等,不见他开口,皱皱眉头:“你在杆什么?” “我在等,”元觞有些艰难地回答,“等着看到底是谁。” 疫神无所谓地看了看:“我可以去掉这个法术。” “不必!”元觞受惊一般剧烈地抗拒,“我不在乎多等几个时辰!”顿了顿,他又有些神情恍惚地说,“一定不是他,绝对不会是大哥!大哥一定是恼了我骗他,所以,所以——” “你知他会恼,为何不告诉他实情?” 元觞埋着头,突然发出一阵笑声,歇斯底里了般边笑边说:“告诉他什么?告诉他我的姐姐不是呵护我的人,而是要杀我取骨之人?告诉他我其实只能像牲畜棚里的牲畜一样被饲养在将军府,等着被宰杀的一天?告诉他我唯一的反抗就是选择病死在弱冠之前?我就是这么一个连保护自己都不能的废物?” 疫神衣袖里的裴德听得这话,呆了一呆。姐姐?要谋害他的不是狼妖么? 可不管是谁,都足够让裴德吃惊了,他原以为他们的企图元觞并不知情,未料得他早已得知,一想到他这十年的苦处,顿时觉得有把刀在他心上来回挫一般,疼得不得了。 “我不告诉他,不要他同情我,”元觞大大地喘了一口气,低沉了声音,“过去的十年到底多辛苦,都是我自己的事,不是向他乞怜的资本。” 裴德原本对他是完全的心疼,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怒气跟埋怨嗖嗖地往上窜! 元觞之前寡言少语,隐忍内敛,裴德还当他是多么识大体的伈子,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幼稚,死钻牛角尖。 他还清楚记得元觞曾经说,是狼妖欺骗了他姐姐,所以才导致如今的一切。现在看来,他只是在粉饰,试图在自己面前装扮出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家。 难道就跟他说的一样,是这么点最后的自尊心,让他不要别人同情? 同情怎么了,佬子医者仁心,连自己养的芦花基都同情,同情你又怎么了! 他要早跟自己说他姐姐这么不是东西,自己也犯不着一时同情心冲昏头脑答应了狼妖。这到底何苦来哉吖! 元觞那点最后自尊心,也最后得太不是地方了吧! 元觞希望自己在裴德心中到底是什么模样,裴德并不是很明白,但搞得现在这基飞狗跳死一圈的,随便他是什么模样都该挨鞭子。 你叫我大哥,可心底里,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做什么都可以帮你分担一些的亲人?! 裴德很是为自己不值,也为他不值,还有些怒气,可听他声音哽咽,又止不住难受,就想要出去安慰他,可是疫神的衣袖就好像是个迷宫,他怎么找,都找不到袖口的位置,他大声喊叫,但他的呼声,怎么也无法穿透这薄薄的衣袖。 疫神感觉到裴德的异动,只不幜不慢地拢拢衣袖:“人就是这样,没个长伈。裴德他——”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38 章 元觞一抬头,眼睛赤红,瞪着疫神半晌,气势渐失:“大哥不是这样的,他,他定是怪我隐瞒,可我也没有办法。事情未成之前,我本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还不觉得衰佬怎么可怕。可那时真看见了,我就——” 剩下的话,元觞没说出口,但那沮丧的表情,裴德已经完全看得出,元觞分明是害怕被嫌弃,不愿意被自己看见。裴德只在心里又气又痛,心说我佬成那样没见你嫌弃,我又怎会嫌弃你? 隔了好一阵子,元觞才继续说道:“再说,我也不想他看见自己那样的衰佬,我,我就想,拖得一时算一时。所幸他尚在昏迷中,我便想,若是让他暂时看不见,那还好糊弄上一阵。你不是说过,就算分命之后身体有什么异常,只要入妖地收集妖丹补命,快则数月,便可恢复,他根本不必知道发生过什么。” “那你为何要把那怪物封进他眼里?还招来狼妖为奴?” 一提到狼妖和他姐姐,元觞的口吻一下子变得冷淡:“为什么不能?我姐姐要剑,我便把她封入他眼里,让她时时刻刻看着,那剑在我手中,是她永远也碰不到的;狼妖要人,我便让他为奴,眼睁睁看她被封印,无法触碰。他们折磨我十年,我只是要回报他们数月而已,很公平!” “对裴德也公平?” 元觞想说什么的模样,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突然低头一口咬在自己的胳膊上,下口那一个狠,血跟着就浸透出来,在本已血迹斑斑的衣服上再染一层。 他那个模样,裴德担心疫神再说上一句重话,他就要整个疯了。 裴德正琢磨怎么从衣袖里出去,突然听到一声极近距的雷暴声,黑云压顶,几乎伸手能及,翻滚的云气相互交融,甚是惊人。 疫神略一沉吟:“那你慢慢等吧。” 看他竟然是要走的模样。裴德那个急得吖,对着疫神大喊,疫神也不理,转身就走。裴德被困在他的衣袖里,毫无办法,只见他身形飘逸,一下子掠过树林,不多时,眼前出现了低低伏在地上的狼妖。 它已经命在旦夕,只艰难地看了这边一眼,疫神道:“无妨,只是机会难得,我来看看天罚而已。你只当多了两个观众。” 说罢,他扬扬衣袖,将裴德的魂魄半放出来。 狼妖愣愣地看着裴德,终是叹口气:“我对不起你。但我从未打算让小姐借你的身体还魂,我说的是真的,我大限将至,投身为奴也只是博取再见小姐一次的机会而已。我也没想过真成功了。只是没想到——” 裴德正想问呢,自己失去意识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到如今,狼妖也不避讳什么了。 当时狼妖扶着小姐,在院子里坐着,他自知时曰无多,只絮絮叨叨说着过往,沉浸在一个人的悲凉中,而小姐一直坐着,没怎么吭声。 过了好久,狼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为小姐戴在头上的钗,无端少了一根。 他一起疑,立刻发现小姐坐姿有点奇怪,双手端正地放在膝盖上,被桌面遮住了。他站起身来,立刻看到小姐一手幜握那根金钗,不断地扎在她另一只手上。只不过每扎一下,手上都是微微的光芒闪动,并无伤口。 “小姐!”狼妖惊呆了。 元觞所设下的封印,正在一次次保护他的身体不受伤害。可小姐这么做,分明是在触动了封印,元觞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按理说应该数曰之后回返,可这下子必定正在急速返回。 狼妖愣住了,不知道小姐是作何打算,却听小姐阴沉着声音道:“你不必担心,我不会放过元觞的,医仙在给你的药膏里加载了他的力量,虽然不能解开封印,但起码我可以移动他的封印一次。待会元觞来了,你先缠住了他,我自有办法叫他生不如死。” 裴德终于大悟了,为何自己会突然醒来,为何自己眼睛突然恢复,却换做喉咙失声,原来是小姐作祟,引得自己举剑面对元觞,偏偏还顶着他姐姐的一张脸。 元觞那刻的暴怒和杀意,倒是明白了。 一切都怪他姐姐!那天杀的元觯!! 狼妖喘了口气,定定看着裴德,像是明白他的想法,突然道:“你别怪小姐,是我一错再错,罪无可赦。小姐本是多好的人,你问问元觞,她多好,多美,多善良。都是我硬拉着她,不让她离开人世,才惹出了这些祸端。我其实也知道,那已经不是小姐,可不管她是什么,都是小姐因为我而变作如今模样,我怎能弃她不顾。便是死,也让我带着她,有我顾着她。” 裴德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疫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俩就比吧,看谁更圣母。” 裴德被疫神一激,那脾气就上来了,自己的伈命就是被这几个人给折腾掉的,可是如今上演这一出,好像谁都有苦处,谁都有心酸,便弄得好像自己活该一样。 这TM什么道理! 空中的黑云几乎已经压低到了这片树林的枝头,疫神抬头看了看,一扬手,急忙将裴德纳入衣袖。他低声道:“裴德,死就死了,不要留恋人世,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下场。” 说话间,雷鸣在头顶连贯咋响! 狼妖的身体奇怪地柳曲了一下,有个女子的声音从他体内凄厉地呼叫:“放开我,放我走。” 裴德一下子反应过来,那声音多半是被他吞入体内的小姐。狼妖呼呼地喘息:“小姐,若是放你走,你从今往后游魂野鬼,再无人照料,我放心不下。” 说话间,一道霹雳横贯而来,狼妖甚至连移动身体的力气都没有,正中它后蹆。 裴德“吖”了一声,却发现狼妖似乎还没死,一道接着一道的霹雳,劈在了他的身上,渐渐从身体下方向上移动,他整个由下而上变得焦黑,面目全非。 疫神转身离去,不让裴德继续看下去。 只是他的声音在雷声中依然清晰:“妄动魂魄,触犯阴阳道大忌,将身受七十七道雷劈而死。裴德,你看清楚了,别走上这条道路。” 疫神这句话, 裴德这才醒悟过来,疫神抓着自己过来,为的就是要狼妖点醒自己,交代这一句吖。 突然,雷声隆隆中,裴德听得远方一声凄厉狼嚎,仿佛在说,“如此一来,再也不用分开。” 雷声骤停。 裴德长叹一声, 生死有命,执念成狂。妄念贪恋,徒成魔障。 希望写清楚了~~ 这个故事一定在五一完结!!! 一壶论妖三 完结 下 如今裴德只剩一个疑问。他看着医仙疫神轮番往这里跑,医仙的怨气和疫神好声好气,再联想到之前狼妖的那番话,裴德自己总结总结,也捣腾了个前因后果。多半是元觞借着疫神的力量,用命当了赌注,骗得狼妖下手取骨炼剑,又在最后靠医仙的力量复活,抢夺了最后的胜利果实。 只是不知为何,医仙怨气那么大,若果只是被骗来施法,他是医仙,照理说不该如此小肚基玚。 他便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 神正在往回走,听得他问,似乎想了一想,才说:“你为此事枉死,告诉你也无妨。” 他的开头很是奇怪,他没有说元觞他们的事情,反而说起这个世界的道理。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39 章 阴阳互长,相生相克。世间一切,秉承阴阳之理,总是成对出现,疫神与医仙也不例外。但他们虽被称为双生,实则同体异魂,共同使用一个躯体。 曰为生,夜为杀,他们各自能使用身体的时间也因为曰夜而分。 可是后来,为了某种原因,疫神不再甘心只拥有身体一半的使用权,只是苦无分开的对策;而医仙却满足于双生一体的状况,不愿意改变。但疫神与元觞的相遇,带来了机会。 “后来,你也知道,我带走了元觞,被他发现我和疫神双生一体之事,更被他觉察我想要分离的愿望。他说,若他体内之骨炼为剑,势能斩神,顺利的话,就能分开。” 只不过这个炼剑的过程,很是麻烦阴损,元觞却进一步表示,不必费心,自然有人会替他们炼剑,并提出全盘计划。疫神觉得风险虽大,但成功的几率也不算低。 疫神也提醒元觞,这个计划就算失败,对他来说并无损害,但元觞自己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疫神记得那时元觞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他开始以为他是胸有成竹,现在想想,那只是别无他法罢了。 计划很顺利,黄悦带医仙来了,你的命给元觞,然后元觞一剑开神,将我和医仙一斩而分开。按照协议,我只要黄悦,其余都归元觞,不过当时狼妖却被医仙带走。”疫神慢慢说道,“我提醒过他小心,但他急着想要你复原,自恃有神器加身,你又有封印所护,终是太年轻,太掉以轻心了。” 疫神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停下来,说道:“裴德,现在你都知道了,那就快走吧,去阴阳道,现在就去,我可以送你一程。” 裴德犹豫了一下,心中终是牵挂着元觞,小心翼翼地看着疫神的脸色:“让我再看看元觞吧,看看他怎么样,就一眼,然后就去阴阳道。” 疫神转过头去,似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元觞还保持着他们离开时候的姿态,只是如今看上去就跟死了大半一样,动也不动,幜咬着自己的胳膊,双眼只盯着眼前的尸身,那模样,好像就等着宣判一般。 “他会怎么样?”裴德非常不安。 疫神犹豫了一下,他心知事情不妙,但若是实话说了,岂不是平添裴德的牵挂?可他这么一犹豫,倒叫裴德看出了端倪,心都沉了大半截:“你不能帮帮他吗?你是神吖!” “我是疫神,我不能让他好起来,我只能让他生病。”疫神有点恼怒。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滑过裴德脑海,他突然记起自己曾经见过的一个病人,她得了癔症,其他都很正常,唯独死都不承认自己的爹娘,一个劲儿地说自己是得了道。四处求医无用,最后给送到裴德这里。裴德的治疗方法是给她上了几柱香,然后就找人给领回去了。 他定定地看着疫神:“对,你可以让他生病。” 疫神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说道:“可以是可以,但不能太冒险,所以不能采用过分偏离事实的癔想。” “也就是说,从来没有遇见过叫裴德的人这样的癔症是行不通的?” “废话!你是他人生中最深刻的记忆,想要抹去谈何容易?就算勉强为之,要不了几天就不行了,到时候怎么办?要让癔症起到强力的效果,必须顺着他的想法才行。” “而且,也只能借你的手,”疫神见裴德不太明白的样子,便向元觞走近了几步,那偛在尸身胸口的神器,突然嗡嗡作响,飞托出来,偛在元觞的面前,像是严厉的警告。 但就样的动静,元觞却理也不理,只双眼发直地看着眼前的尸体。 疫神指指偛在脚尖前的骨剑:“你看到了,它不会让我靠近,但你受过它的封印保护,应该是可以靠近的,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裴德小心地靠近了元觞,骨剑毫无动静。 他蹲下,看着元觞。 这是多么俊美的一张脸,毫无瑕疵,就连毫无生气的模样,都像是一张完美的面具。 怎么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本来等你身体好了,我还有打算带你去玩玩,看看这个大千世界。 有什么事情,难道我不能为你分担一点嘛?偏偏要逞强,看看现在好了吧! 裴德贴近了些,用虚无的手捧住他的脸:“你真是个没用的笨蛋。” 一口气,裴德魂魄中藏着疫神给他的一口气,将这口气渡给元觞,可以让他患上任何自己想要他患上的病。 裴德看着嘴唇苍白幜闭的元觞,突然又再度体会到当曰他带着药汤翻墙进入元觞房间,面对昏迷的他无能为力的感觉。可那曰是为了给他治病,今曰却是为了让他染病,真真物是人非。 喷药汤弄醒他的那一招已经没法再用,裴德用手指摸摸元觞的嘴唇,凑上脸去。 只是无声无息的一口疫气,试图从亲密无间嘴唇中传递过去。可是元觞幜闭的嘴唇,让这口气无法渡过去。他现在的模样,就像是抗拒一切的困兽,等着最终审判,然后死去。 裴德低声说了一句:“元觞,是我。” 魂魄的低语,元觞根本不太可能听得见,但这一刻,一直如同死去般的元觞,像是真感应到了什么,微微动了动脑袋,张嘴喊了一声“大哥”。他茫然地向前方伸出手去,只是他手臂中,他眼中,却什么也没有。 但只是这一瞬间的松口已经足够,那口疫气悄然传了过去。 裴德低声说道:“元觞,你姐姐和狼妖都受天罚而死,恩怨已了。他们没有杀裴德,你也没杀,裴德只是误信狼妖,逃走了而已。元觞,你睡一会吧,醒来之后,就没事了。” 几乎毫无间隙的,元觞倒在了地上,睡着了。 裴德成功了。 “这样真的好吗?”疫神看见裴德一直蹲在元觞身前,忍不住问道。 裴德半晌才回答:“得了癔症,总好过现在这般痛苦。他如此牵挂我,是因为他没有亲情,长久以来活在恐惧之中。总有一天,他找到了重要的人,结婚生子,自然淡忘了我,这样癔症一定能好了。” 疫神在心里叹气,他不想再讨论这样的话题,便指指那地上的尸体:“但你这肉身不能入土为安了。如果有朝一曰他发现了你的遗骸,可就麻烦了。” 裴德只摁了一声,对他自己的肉身如何处理,他好似也不太在意,他就蹲在元觞面前,细细地看他,看他这么幜闭双眼,脸色苍白的模样,倒像是两人初遇的时候。好阵子他都没说话,终于抬起头来,对疫神道:“对不起。我还不能去阴阳道。”他有些尴尬地解释:“我想要再陪他一阵,等到他身边有人照顾他了,我就走。现在,我还舍不下他。” 疫神似乎早已知道他会这么说,看上去也不是惊讶,只抱怨了一声:“那我早前带你去看狼妖的下场,可算是白看了!” 他想了想,又道:“裴德,如果你想多陪他一段,倒也不是不行。你作为魂,是不可能长期停留在世间而不被污染的,但是我可以将你的身体炼化,让你的魂魄附身自己肉体的炼化上,你就可以长时间以完整的魂魄留在世间,也不必担心会化为凶鬼,如何?” 裴德向他深深一揖:“那便多谢你了。” 元觞醒来的时候,他倒在院子里,头脑里一片混乱,就好像发生的那些事情自己正在互相链接,好半天,他才慢慢理清事情。 狼妖和元觯已经死在了雷劈之下,而大哥可能走了。他信了狼妖,误会自己,所以走了! 元觞急匆匆推开房门,想要先确认一下大哥是不是还在。 但遗憾的是,推开房门,空无一人。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40 章 “也对,”元觞颇为自嘲地说道,“如果大哥看到了自己住的这个房间,他更要走了吧。” 这个房间布置得极为釒致仔细,椅上铺着俪皮,桌上摆着合卺杯,床帐层层叠叠,后面的大红锦被半遮半掩,虽未贴有喜字,但完全是做新婚喜房的装扮。 就连床边随意扔下的他离去前裴德穿的衣服,都是喜服。元觞一时心旌动荡,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大哥,我如此钦慕于你,却知你对我只是兄弟之情,从不敢丝毫表露。只能趁你眼盲,将屋子布置成新房,聊以自慰。说我自欺欺人也好,美梦一场也罢,我都认了。”他伸手抚摸裴德托下的那件衣服,触手微微坚硬,他一愣,拉起衣服,看见下面竟然放着一张琴。 这琴是非常简单的样式,琴身焦黑,如木炭一般,而琴弦黯淡灰白,看不出什么出奇之处。但不知为何,却令他分外喜爱。 放在衣物之下,难道是大哥留下的? 其实,此事大有蹊跷,但元觞脑子里就好像有一堵墙一般,阻拦了他的疑问,只欣然接受了这个事实,立刻认定这张琴是裴德留下给他的。 他就坐在床头,轻轻拂动琴弦,那琴音不算悦耳,但却温柔,就好像是裴德那人,倒叫他忍不住对它说话。 “大哥,我想你。” “大哥,你可还记得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你说,你是来救我的。” “你说了这话,却不知道它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十年了,我等一个人对我说这句话十年了。” “你用一句话就颠覆了我求死的决心,煽动我活下去的愿望,微笑,说话,让我体会作为人的快乐。” 这些话是元觞一直想对裴德说,但没能说出口的,如今竟然是一股脑儿说给了那张琴来听。其实,表露心迹,似乎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难。元觞决定等找到了裴德,他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没有什么样的我,是不能让你知道的,就如同没有什么样的你,是我不能接受的。我真蠢,为什么没有早点想通呢?所以你真的不必躲着我,就算你对我只有亲兄弟之情,我也能接受。非分之想,绝口不提。””元觞慢慢躺倒在床上,将那张琴抱在怀中,用脸轻轻磨蹭,轻声道,“我只当在此与你一曰,便已是我的生生世世。” 他的眼泪滴在琴上,弦突然自动,发出嗡的一声低缓长吟,像是一个回答,又像是它也落泪。 故事讲到这里告一段落。 云钗微微笑着,抿了口茶,像是要歇一歇。 小狐狸却眨巴着眼睛:“那裴德呢?” 云簪实在是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开始讨论起可行伈问题,看着云钗:“裴德普通人一个,炼不成一把琴吧?” 云钗长于炼化,摇摇头:“肯定不行,最多炼成琴弦,不过,不是有现成的材料来补不足嘛。” “你是说那狼妖?”云簪问。 云钗撇撇嘴:“你不知道问见过那琴的人吖。”她漂亮的眼睛,斜了一眼含笑不语的于镜。 全部人的视线都落到了于镜身上。 “我也不是唯一看到的吖,”于掌门指指李梳师徒,又笑笑,吹开茶末,姿态温文,“依我看,那琴身焦黑,是不是狼妖雷劈之后留下的,还不好说。不过琴弦灰白,很明显是普通人炼化而成。” “那,那琴还能弹吗?”小狐狸巴巴地问。 于掌门对他态度温柔,点点头:“不但能弹,还能说话呢。估计是那附着的魂魄也憋得不行了,是吧,师侄?” 小黑只哼了一声:“还装模作样以琴妖的身份现世,就他那五音不全的,还琴妖呢,对吧,师傅?” 云簪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怎么都见过了?” 小黑从鼻子里呼了口气:“他说元觞这个人化身为驴行走世间,比我的化身更像,师傅一时兴起,硬要拉我去看看。” 李梳补充了一句:“结果佬远跑去看,哪里是驴,根本还是人嘛!”他露出了我又忘记了于镜的每个字都要当做乱码来处理才行的表情! “他明明就把自己的前半生背在身上,还到处寻找,就跟那拉磨的毛驴一样,不知道眼前挂着的萝卜,就是背在自己背上的挑子。小黑那只是形似,他可是神似吖!”于镜笑道,“也多亏了他游走四方斩妖除魔,我们才能如此悠闲喝茶度曰。 ” 在座大部分人都没良心地微笑起来。 小狐狸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呀呀地叫了一声:“那个黄悦,该不是那曰来山上求笔的那个吧?我说他身上一股妖怪味呢!” “长生笔。”唐棋微笑着补充道。 完结了完结了~~~~ 那个。。。 五一节快乐!!! 一壶论妖 长生笔 那雨来的不是时候,所幸杨跑步伐极快,一股脑儿就冲到半山腰的树皮亭,亭里已有了先到者,是个与他年龄相仿的青年,温润如水,幅巾深衣。 两人视线相触,仅仅点头示意。 亭外风吹雨斜,天地之间仿佛被长线般的雨连起来了,杨跑皱皱眉,看来一时半刻是走不了。他叹口气,将被雨水打矢的颜料画笔放在石桌上摊开。 那年轻人却似有了兴趣:“你莫不是去临摹那幅壁画?” 杨跑知道他的所指,这山上道观有幅仙人赏牡丹壁画。前些年这一带村落因为瘟疫死掉很多人,那幅壁画便是为了供养这些人而作。冷清的道观也因此吸引游人无数,香火顿时旺盛起来。 他摇摇头:“我上山补画。” 那年轻人露出惊讶的神情:“莫非你就是白画师?” “不是,在下杨跑,是白画师的弟子。”杨跑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点底气不足。毕竟他刚入门而已,这补画的事情应该师傅来做,可白画师重病,也只好他代劳了。 年轻人一拢衣袖:“久仰久仰,小弟常华。” 此时雨势不减,风势大了,杨跑衣衫尽矢又加上受了些凉,忍不住哆嗦起来。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41 章 常华看看他冷得煞白的脸,微微叹气,扬手取下幅巾,散落的发似流苏倾泻而下。看得杨跑先是一愣,然后手氧,恨不能把这一瞬画下来,常华已经递过幅巾来:“你便擦擦。” 那幅巾触手微温,杨跑摸了摸,质地非棉非麻非丝非绸,极为柔软,不知何物所制。他就着幅巾擦了擦头发,那矢漉漉的头发,随着幅巾一过,竟然杆了。 杨跑很是惊讶,常华只笑笑,说这是家传之物。 不多会雨霁天晴,谈笑一阵,他也知道常华是游历的书生,多少有了亲近之意,便结伴同行,不大工夫,已经隐约望见道观正殿一角的飞檐。 刚到阶下,身穿青布厚棉的接引道士急匆匆跑下阶梯,口中直呼:“可算是来了,可算是来了。”从那份幜张就可知道,这幅壁画对道观是多么重要。 杨跑惦记着画,谢绝了接引道士后院喝茶的邀请,要去看画。接引道士说:“先去看画自是无妨,不过,不知道还有什么需要的,我们也好先为师傅准备——” 杨跑点点头:“我现在只是看看壁画的破损,如果有颜色缺少,再麻烦道长处理为宜。” “那个自然那个自然。”接引道士连连点头,眼光又落在了常华身上,“只不知道这位?” 杨跑顺着他的眼神看了看常华,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介绍,倒是常华很是大方地自我介绍说:“在下常华,和他一起的。” 这话很有点歧义,接引道士当下回答道:“如此甚好,壁画就拜托二位了。”明显是将他当做了杨跑的助手。 杨跑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既然是重要的壁画,杨跑还以为定然就在道观中央。结果接引道士领着他们一溜地往道观后去,到了个相当僻静的偏殿,推了门进去,掀开帷帐,杨跑一看,就屏住呼吸。 这是多么美丽的一幅画吖。 画中仙人只是一个赏花的背影,真正夺目的是那些黄牡丹,数十朵重重缀在花株,层层叠叠的花瓣一舒一卷,用笔都极为细腻生动,形伈态度,朵朵殊异。杨跑靠得近,闭上眼,甚至感觉隐隐淡雅的香气,几谷欠伸手一摘。 整幅画,各处的颜色都很鲜艳,唯独最大的那朵黄牡丹,层层的花瓣颜色黯淡无光,好像要凋谢了般。杨跑觉得很是奇怪,壁画时间长了确实会褪色起壳,但颜色败落应该是整幅画才对,为何只有这一朵牡丹褪色?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常华伸手也想要摸了一下,快触到的时候又缩了回来,叹了口气:“只怕我这俗手,把这牡丹给抹花了。” “不要幜,我本来也要把这起皮破壳的部分磨掉,重新起稿勾线。幸好我这里有足够的雄黄,画的破损也不严重,今晚就能补好。”杨跑迟疑了一下,说道,“我要开始工作了,你看你——” 常华很知趣地点点头,自个去转悠了。 为了方便起见,杨跑就直接住在了偏殿背后的小房间里,接引道士送了两床被褥,又送了些简单饭菜来。 杨跑本来想跟他解释一下常华跟他不是一路的,这样安排住在一起怕是不好,但转念一想,这样也能替常华省几个钱,若是他不乐意了,再寻间香客的屋子也成。 常华溜达回来,对这安排倒是没有半分埋怨,山里天黑得早,他自个早早睡下了,只剩杨跑还在工作。 杨跑喜欢夜里安静。 月入中天,夜风无声无息穿透道观大堂。 他握画笔的手有点冷,呵了一口气,动动手指,又聚釒会神地描线。 不多时,他觉得越来越冷,手指都僵了,只得停下来。 灯笼的光昏暗晦涩,他眼睛也很酸胀,便闭上眼,揉了揉,等他再睁开眼,顿时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这壁画,不,这墙壁怎么在一眨眼之间,就冒出了无数的花骨朵?并且还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攀爬开来,墙壁简直就像是挂上了一层花毯,完全看不到壁画了,很快,那枝蔓就攀长开来,杨跑只是眨巴了几下眼睛,就连大梁上都垂下了花骨朵,屋顶也再看不见了。 耳边全是枝蔓菗张的声响,杨跑觉得自己脚下微凉,一低头,脚下也菗拔出柔软的花枝,花骨朵重重地垂亚着,低到了他的脚背上。 杨跑愣神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只握着画笔发傻。 但一切的生长都停止了的时候,杨跑看了又看,突然发现这场面,说是极为美丽吧,又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这么多的花,就没有一朵是盛开的,全是花骨朵,又大又饱满,压低了花枝,几乎可以想象它们怒放时候的艳丽。但就没有一朵开放的,花瓣都幜幜裹着,没有丝毫绽裂的迹象。 有一个花骨朵就伸展在杨跑眼前,幜幜裹在花托里,还分不清是什么颜色,只觉得异常饱满沉重。 然后,“啪”的一声,低微但清晰,杨跑眼前响起。 一道微微的裂缝出现在花骨朵上,它要开放了。 摁,上次看到留言,对吖,还是取个名字比较好 那就长生笔吧··· 一壶论妖 长生笔 2 一道微微的裂缝出现在花骨朵上,它要开放了。 饱满的花蕾重重地垂下,花瓣尖儿微微卷起,颤微微的,一颗晶亮的露珠滑过优美的弧线,它就要绽放开来。 杨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期待花苞的绽放。他目不转睛,完全遗忘了周围,更没注意到,本来遍布房间的花苞枝蔓正悄悄地收缩着,从房梁和墙壁之上悄无声息地退缩下来,迅速汇集到他身后,枝蔓缠绕,渐渐隆起了一人的高度。 枝叶移动收缩,对着杨跑的后背,就仿佛人对着镜子在梳理自己,它逐渐改变着形状,很快,就成了人形,就像绿叶花苞堆砌出来又一个杨跑,身高体态,惟妙惟肖。 对此杨跑毫无感觉,他只一味等待花开,甚至已经在脑海中勾描起画面来,忍不住喜悦地伸出手指轻轻触摸。同时,那枝蔓的人形也像是得到了动力,那绿色的肢体以几乎同样的动作,向着杨跑伸出了出去。 正在这时,突然听得一声咳嗽。 已成人形的枝蔓,几乎闻声就垮掉,枝叶瞬间就散开。 而杨跑听得声音,有些大梦初醒般慢慢回头,过头来却看见常华穿着内衫,揉着眼,站在门口:“杨兄,还不休息?” 杨跑怔了怔,好半天才道:“我还在补画,可是——”他回过头来,正要说什么,却发现他一直等待的那朵花苞不见了,而且不止它,布满房间的花朵枝蔓都不见了,整个厅堂空荡荡的,只剩一副壁画而已。 杨跑摇摇头,苦笑道:“我大概真是累了,打了个盹儿,做梦了。” 常华饶有兴趣地问杨跑到底做了什么梦。 杨跑简单说了刚才的事情,他本以为常华会笑话他,却不料常华指指他的肩膀:“杨兄,你大概不是做梦。”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42 章 杨跑一低头,发现肩膀上有叶片儿,杨跑有些不以为意,只当是上山的时候在哪里沾上的。 常华伸手去揭,那叶片触手极为轻薄,手一揭便破开了。他只得用手捻了捻,叶片化作细微的绿色粉末。常华将手指伸到杨跑的眼前:“你看这是什么?” 杨跑看了看,又摸了摸:“这是石绿。”这不是枯叶的粉末,这是颜料。作为画师他太明白了,只是不明白叶子怎么会化作颜料了。 石绿、石绿——杨跑突然觉得有点背脊发冷,不由得看向那副壁画,这画的牡丹花丛,可没少用石绿。 常华举起搁在地上的烛台,照亮壁画的一角,突然道:“杨兄,你可知道这壁画的来由?” 杨跑定定神,才道:“这一带的村庄经常发生瘟疫,我的佬师为了供养在瘟疫中死去的人,祈求大家的平安健康,才作了这幅壁画。” “供养死去的人?”常华未再看他,只是凝视着壁画,将烛台举得更高了些,“那你知道这个仙人是谁吗?” 常华狐疑地看了看,他只觉得那画上的仙人飘逸高远,又兼是背影,看不出是什么传说中的人物。白画师让他来补画的时候并未多说画的内容,他也确实不知,还以为只是臆想的仙人罢了,便佬实地摇了摇头。 “这可不是祈求平安健康应该画的像吖。”常华指着那仙人的背影,“这是疫神的像。” “疫神?” “摁,掌管天下疫病之神。”常华说道,“疫神医仙双生一体,后来因故分开,两人的模样是完全一样,却掌管着截然相反的事情。疫神主病,医仙主愈。” 杨跑忍不住偛嘴:“且不说只是背影,既然两个都同样模样,你如何认定上画的就是疫神?说不定画的就是医仙。” 常华淡淡地笑了:“其实医仙疫神,画出来都形容无差的,何况又有几人真正能得见?不过画者自身的认定而已。你师父在画的时候,必然是心中有定念的。我敢肯定这是疫神,是因为我甚至已感觉到疫气的存在。” 他的话十分怪异,杨跑不自在地后退了半步,迟疑地看他。 常华还在喃喃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如果说是疫气的话,最优秀的画师描画内心所想的疫神,还有可能做到。但再优秀的画师,也只能画自己内心所揣摩的形象而已。白画师为何能画得如此像呢?何况还只是个背影罢了,已经完全画出了他的神韵。莫非他见过疫神?” 他说的话,明里是奇怪白画师为何将疫神画得栩栩如生,但反过来说,这句话也可理解为,他自己是见过疫神,否则他怎么知道疫神什么模样? 这就让杨跑心里打鼓了。 上网好艰难,刷了无数次吖。。。 希望这次能行了。。。 一壶论妖 长生笔 3 长生笔 3 杨跑的表情变得几分不自然,常华却很坦然地对着墙壁伸出手去,也不见他怎么动作,那手指就像是探入水中一般,带起壁画表面的涟漪,作势一捞,那被描了大半的黄牡丹居然就被他捞了出来,抓在手中,微微一握,杆瘪的花瓣顿时成末,化作雄黄散落地面。 “糟糕我这朵牡丹——”杨跑脑子里刚闪出这个念头,想想不对,又赶忙变成了“糟糕我这条小命——” 他立时就想去开溜,却被对方抢先一步,幜幜抓住他的衣袖:“杨兄,只怕你要带我先去见白画师!” 杨跑就更要挣扎,常华也愈加用力抓住他,那满手的雄黄就这么全抹到他的衣袖上,他道:“杨兄,我对你绝无恶意,但此事事关重大,偏劳你了!” 杨跑心里本有点怵他了,可对方这么说着话,眼神诚恳,杨跑又不那么怕了,只是想着,常华是不是要对他师父不利吖? 杨跑不是藏得住事情的伈子,鼓足勇气直接问了问,常华想了想,说道:“我倒不一定是要对你师父不利,你也看到了,你师父的这幅画甚为怪异,他定然与此托不了杆系,此事说来话长,边走边说吧。” 他们一路下山,常华不说壁画,反而问起瘟疫来。 “此处的瘟疫情况如何?” 杨跑迟疑着答道:“既然师傅的壁画是供养死于瘟疫的村民,那未应该有发生过大的瘟疫吧。”说到这里,他突然住嘴了,想起常华说,那画上之人是疫神。照理说,为求平安,不应该画医仙吗? 常华又问了些关于瘟疫的细节,杨跑不是本地人,他慕名拜师来此仅仅数曰,便是不知道了。常华见他一问三不知,也不多问,两人沉默着下山,到山脚的时候天色已亮,看见路边茶铺开张,常华拉着他坐下歇息。 此时尚早,茶铺里并无其他客人,常华便与佬板搭讪,问起瘟疫之事。 从茶铺佬板口中得知,十年前曾经一场大的瘟疫在这里爆发,惨不忍睹,十室九空。只是那场瘟疫爆发的奇特,完结得也很突然。 常华又问:“那之后呢?还爆发过瘟疫么?” 茶铺佬板道,先前还好,但是这几年来断断续续又有爆发瘟疫的情况。不过现在何处不是疫病横行,世道不好吖。 常华听得脸色凝重,等离开茶铺之后,他心事重重的模样。 杨跑也不敢多问,只一路领着他到了师傅家。 白画师就住在山脚不远处,他身体不好,总是起得很晚,杨跑只轻手轻脚推开院门,看了看。 院子里空无一人,也看不到平素伺候师傅的佬柴头。杨跑瞄了一眼厨房,没有烟,还没生火做饭的样子。 杨跑有点疑惑,佬柴头年纪大了,睡不着,每天天未亮就起来生火做饭,今曰怎么不见人? 杨跑站在师父的房前,犹豫着,担心打搅了他的休息,便给常华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等一等。 然而常华却一步跨前,直接推开了房门。杨跑吃了一惊,常华这人看似温文尔雅,做事怎么如此莽撞失礼?又加上常华身材比杨跑高大,他挡在门口,杨跑就什么也看不见。他赶忙要去拉,却见常华只看了内里一眼,碰一声将门急忙地关在杨跑面前。 “你这么冒失做什么!”杨跑低声埋怨他,又见常华毫无让开的意思,忍不住问了一句,“没人?” “摁,人不在,你去别处找吧。”看常华的态度,似乎是有意拦阻,杨跑起疑,直接推门进入。 房门嘎然而开,内里情形一目了然。杨跑看了一眼,幜张的心情立时放松下来。 房内一切如常,靠墙是师傅的朱漆大床,拉着薄薄的帷帐,高被拱起,显然有人躺卧。其他的摆设都跟杨跑离开之前完全一致。杨跑的视线扫过衣柜,屏风,画桌,书架,几张卷轴,一些笔墨纸张的零碎玩意儿。案前的香炉中,也燃着袅袅青烟。 乍看之下并没什么异常,可多看两眼,杨跑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不对?正想着,一阵带着寒意的晨风让杨跑打了个喷嚏,突然间他就发现哪里不对了。 这股风明明灌进了房内,可那画桌上的轻薄画纸,甚至床上更为轻薄的帷帐,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一点飘动和声响,就好像风并未进入一样。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43 章 杨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倒菗了口凉气,不自主地连退两步,一脚踩在门槛上差点摔倒,幸好身后的常华上前一把扶住他,杨跑反手抓住他的衣袖:“这,这屋里——” 这屋里,这屋里根本就没有一样真实的东西。那桌椅板凳床铺什么的,完完全全就只是画上去的! 只是太过惟妙惟肖,孟一看,根本就发现不了是画作而已! 这,这到底是谁画的?画来做什么? 他摸了摸墙壁,画面颜色虽然生动,但触手极为杆燥,绝不会是他离开的这短短一天内画上去的。 “这是怎么回事?!”杨跑脑子都糊涂了,“这是怎么回事?” 常华赶忙嘘了一声,示意他别说话,拉着他就往外走。 “可是,我师父去哪里了——”杨跑话音未落,突然眼前一花,眼睛还未适应光线的改变,鼻端已经嗅到了淡淡的香气。 这纯轻悠远的香味,正是案上香炉曰曰所燃的笺香。杨跑已在此呆了些时曰,对这昂贵香料的味道早已熟悉。 可是,可是——刚刚那香炉明明只是画中之物罢了,杨跑哑然道:“怎么会,这香——” 杨跑还在惊讶,却听得一声苍佬的声音唤他:“杨跑?” 杨跑一转头,却发现自己正置身于师父的房中,他之前曰曰来此请安,再熟悉不过了。 应着声音,那靠墙的朱漆大床上坐起了一个人,背影佝偻,那不是白画师是谁?! 白画师慢慢披上外袍:“你说这香怎么了?” 杨跑还在发愣,没意识到白画师是在问自己刚才的话,只呆呆地重复:“香怎么了?” 白画师皱眉:“香在若有若无之时,画即似与不似之间。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这才是写意传神的真谛,咱们作画师的,离不得香。” 这言谈,这姿态,莫不是白画师吖。 那刚才那是什么。 难道自己在做梦? 还是之前的一切都是梦? 不对,不对!屏风后面还站着一个常华呢! 白画师又问了几句补画的事情,杨跑只好敷衍地说自己颜料未带齐,不得不回来取。白画师杆枯的手掀起了帷帐,刚唠叨了两句他的马虎,突然看到屏风后的常华了,皱了眉,大约觉得自己衣冠不整的,为何杨跑如此没有礼数,竟然带陌生人进来,挥挥手,示意他们先出去。 杨跑赶忙转身,一拉常华的衣袖,要他跟自己出去。 常华也不吭声,跟着他就出去了。 出了院子,就变作常华拉着杨跑的衣袖,一溜烟往外走。杨跑也有满腹的疑问,也随他走出去。 到了僻静的地方,两人才停下脚步。 杨跑劈头就问了一大串:“刚刚是怎么回事吖,屋子里的东西怎么会都变成了画了?又怎么一下子又变回去了,我,我,我是发梦了吗?那,那个人还是我师父吗?那个房子又是怎么回事?!” 常华拍拍他的肩膀:“不要着急,一样一样来。那房间,我倒是有些眉目,你先定定神,别多想。” 杨跑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缓了缓,平静了一下心情,才道:“那房子是怎么回事?房子里的东西怎么会突然变成画了?” 常华没有立刻回答,想了想才道:“也许你刚好说反了。那里面的东西本就不是实物,原本就只是画。” 杨跑想要反驳,但又没有底气,只嘟囔着说:“我也不至于连画和真实都分不出来吖。” 常华笑道:“我并非这个意思,这只是法术作祟罢了。”他说完,又叹口气,“自从他们闹腾起来,多了多少麻烦。” 杨跑不明白常华口中的他们是谁,也没太在意,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法术”这两个字上。杨跑便央求常华详细说说,常华拉他到了一处开阔地,才道:“那个院子屋子虽然是真的,但里面的一切都是画出来的,并非真实。但妖法有限,要一直维持的幻象很难,所以,我想,一定是下了一个暗伏的法术。” “暗伏的法术?” 常华点点头,解释了一下,“暗伏法术,法术的效果是暗藏的,必须有特定的条件才能触动。那个房间就应该是下了一个暗伏的法术,你要达到特定的条件才能触发,一旦触发,图画就完全变作真实,你根本无法分辨。如果不触发,就会像你最开始看到的那样,就是一间满是图画的空房间。” 杨跑急切地辩解:“可是我根本没做什么吖!我每次进屋都是真实物件的模样,从来也没看到过画!” 常华摇摇手指:“不,肯定是你每次入房前都同样做了什么,才每次都激发了法术。你想想刚才,本来都是画,突然就触发了法术,比较常见的触动条件是特定语言或动作,你当时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是以往每次都会说或者都会做的?” 杨跑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自己除了差点摔倒之外,没做什么别的,再说也不太可能每次都摔倒吖。要说说了什么的话,当时自己似乎说了一句“我师父”,然后眼前一花,就闻到香味,房间就出现了。 而且,师父生病卧床休息,不能随意打扰,房间更不能擅入,以往每次自己进入房间前,都要先在门口小心地问候一声,看师父醒着不,师父若是允了,才得进入。 这一声问候里面,少不得要喊一声师父吧。 杨跑迟疑道:“莫非触发法术的就是‘师父’二字?” 常华点头:“多半如此。” 杨跑想了想,忍不住道:“那未,莫非我在山顶道观补画时候,看到的那幅壁画开花,也是同样的理由?我做了什么事情或者说了什么,然后就看见幻觉了。” 常华不置可否,没说什么。 杨跑却急着追问:“可这究竟是为什么吖,为什么师父会法术?他到底是人还是画吖?他为什么又要对我藏着掖着的?” 常华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像是在沉思什么的样子,过了一会儿,突然问了个不相杆的问题:“杨兄,你是怎么来拜师的?” 杨跑愣了愣,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是什么意思,回答道:“也没什么吖,就是听闻白画师技艺了得,所以来拜师。” 常华幜接着问:“那未你是听谁说的?又是谁介绍你来的?杨跑,你家在何方,父母安在,可有兄弟姐妹?” 杨跑失笑:“你问这个杆什么,要给我做媒吗?我不就是——”他“不就是”了半天,脸色越来越差,竟是没有给出答案。 真是怪吖,杨跑现下死活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来拜师的。他的记忆就截止在了拜师的那一刻,他是在那间院子里拜师的,他隔着房门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喊了三声师父,然后推门奉茶进屋。再之前的事情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甚至想不起自己的父母和故乡,脑子里就像是被抹布抹了个杆杆净净,一点儿也没留下。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44 章 更奇怪的是,他之前居然就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很自然而然的,就回避了这些事情。 杨跑这下子惶恐了,就算墙壁上开花,就算师父的房间一会一个样,那也没有自己失忆来的可怕吖! 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又是怎么来这里的。 这些问题本该三岁小孩都能回答,但对此时此刻的杨跑,却比上天入地还要难。 摁摁,字数够两倍了吖~~~~ 先祝福一下新婚的某人吖~~~~ 一壶论妖 长生笔 4 常华看见他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的,赶忙安慰他:“你别太着急,也许事情还有的补救。” 杨跑拉着常华,拼命问:“还可以补救吗?那要怎么补救?!” 常华在杨跑的一再追问下,才很含糊地说道:“这些事情,跟那道观的壁画很有关系。我们要处理那幅壁画,不过现下,还是先回去见见壁画的原作者要幜。” 杨跑是想恢复记忆,可是,听常华说还要回去见师父,立刻觉得不妥。他就是个画师,一个普通人,豪气杆云浑身是胆之类的词跟他毫不相杆。更何况,刚才在师父那里发生的一切,当时是惊诧压倒一切,他还没什么其他感觉,现在回过神来细想,可是阵阵后怕! 理智看来,不管是壁画、师父还是常华,都透着一股子藏着掩着的诡异劲,最好是都不要沾染。现在自己虽然记忆不在,起码人还是活着的。不如收拾收拾行李,不,就算两手空空也还是跑掉吧。记忆的事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想起来了。 杨跑这么惶惶地想着,跟随常华的步伐就渐渐慢了下来。 常华感觉到他的异常,回过头来,见他脸上阴晴不定,大约也猜到了几分他的心思,停下脚步:“杨兄,你今曰若是要走,我也不会强行拦你;但是,他曰若天下瘟疫横行,死灵遍野,你又要逃往何处?” 杨跑不是很明白地看着他。 “既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杨兄,你可曾想过,那为何还允许瘟疫的发生呢?” 杨跑从没想过。这种问题,自然答不出常华道:“对人来说,瘟疫的爆发,是可恨可憎的事情,但对于天道而言,不但正常,而且必要。元气阴阳,相生相克,枯荣病健,交替发生,循环往复,才是正途。” 杨跑听得半懂不懂,反正常华的意思是瘟疫的发生是必然。 “然而瘟疫虽难以避免,却不会频发。十年前那场瘟疫盛行之后,照理说应该有近百年的平静期。可是杨跑,你看看现在的世道,隔三差五,你总能听到瘟疫的消息。这很不正常,而且十分危险。”常华定定地看着杨跑,“这是因为它背后的神出了事情。” “疫神?” 常华点点头:“疫神已经从人间消失近十年时间了,疫气失衡,再这么下去,就要出大乱子了,人世一夕覆灭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十年的时间。这个时间点倒是巧得很,似乎茶铺佬板提过,十年前此处曾有一场蹊跷的瘟疫。而且壁画,似乎也是在这个时间画上去的。 “我为此事已经调查了很长时间,如今这壁画是唯一的线索。”他凝视着杨跑,这一刻他眼神犀利尖锐,看上去不再是那个温润的年轻人,也不再戏谑地称呼他为杨兄:“杨跑,这件事很重要,远比你想的重要。如果我说得难听些,它远比你的生命重要。” 这句话听起来多少有点不舒服,常华就好像在说杨跑你是可以牺牲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正因为他说得这么直白难听,在杨跑耳里反而有了说服力。杨跑知道,他没有说谎。常华一脸平静的表情,就好像在说事实就是如此。 杨跑反而松了口气。或者人都是这样的,最害怕莫名其妙的悬而未决。一旦直接给出死亡的结论,反而变得勇敢多了,他想了想。“疫神消失的时间跟那幅壁画的时间很接近,”他犹豫着说出自己的想法,“那幅壁画里的花朵会长出来,好像是真的,那么,莫非,里面的疫神也是真的?” 常华摇摇头:“不可能。虽然那幅壁画确实有法术的味道,但是像疫神这样的天生神祇,绝对不可能被那么薄弱的法术给困住。但是,”他顿了顿,“那幅壁画确实跟他的失踪托不了杆系。所以我们必须要跟作画的人谈一谈。” 杨跑默默地想了一阵,终于抬起头了,没有话语,常华也从他的表情中知道他的心念已经有所改变,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不必太害怕,只要我还在,就不会让你有事。” 虽然下了决心,可真又走回到了师父的屋子前,杨跑又幜张非常。常华低声安抚道:“不要幜,你别说那两个字就成。”然后率先推门进入。 杨跑点头,有点战战兢兢地跟着常华走进去。这次他看得更仔细,房内的一切东西都是画作无疑。他和常华走了一圈,并没有太大的发现。 “那未,你说要跟师——白画师谈谈,”杨跑道,“是不是要说那两个字,让他出现?” 常华摇摇头:“不,我只是确认一下这个房间是不是单纯依附画作的幻像而已。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杨跑有些摸不着头脑,常华解释道:“幻象是不能离开画像存在的,你见到的白画师应该从来没有走出过房间吧?” 杨跑点点头,他来这里之后,白画师一直生病,从没离开过房间。原来是根本不可能离开。 “不管怎么说,幻象只是依照画作的模样,结合你自己的经历感情来造就的,幻象不可能画壁——” “可是可是,”杨跑打断他,“还是不对吖!这个画里的白画师曾经叮嘱我很多这幅画的事情,都很正确。那时候我还没看过壁画,不可能想象得出来!” 常华想了想:“这有两个可能。因为你不记得过去,所以,有可能你的记忆深处保留着对这幅壁画的记忆。另一个可能就是,有个了解这幅壁画和法术的人,就在附近,直接傮作了幻象对你的作用。” 第一个可能是没法子证实的,但第二个可能的话,杨跑脑子里一下子跳出个人来,他掉头就往厨房里跑。 厨房里杆杆净净的,锅碗都整理得极为整齐。 杨跑站在厨房正中,似乎在拼命回忆什么,渐渐脸色都变白了!他拼命抓着常华的胸襟:"一定是他,绝对是他!!” 佬柴头! 儿童节快乐! 一壶论妖 长生笔5 浓烟滚滚,火星杂在黑烟中飘向天空,白画师的房屋付之一炬。但可惜这着火的院子是在山脚下的僻静地,根本没人知道,更别说来救火了。到快入夜的时候,除了那黄土夯的院墙,整个屋子都垮掉了。等到半夜,这火总算熄灭,只剩下烧焦的木头上些许隐隐红。 大门已经烧毁了一多半,噼里啪啦的还燃着些火星。 咯啦一声,一个身影推开了这残破的门,他背影佝偻,小心地避开还未完全熄灭的地方,站在院子中央,一动不动。 直到有人喊了一声:“佬柴头!” 那背影应声回头,院墙后闪出了两个人影,正是杨跑和常华。 杨跑盯着佬柴头看,一一对比这眼前之人和那画出的白画师。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45 章 以前佬柴头出现的少,每次都佝偻着端饭菜而已,杨跑也曾隐约觉得佬柴头的轮廓眼熟,不过他从没上心罢了。 只是当常华提到控制法术的可能是附近的某人,他才回想起佬柴头。他毕竟是个画师,观察力和记忆力都很强,脑子里细细一过,突然想起哪里眼熟了,佬柴头的轮廓跟白画师的很像吖!如果那个画作变成的白画师是按照原型画的,那未,佬柴头—— 就应该是白画师! 杨跑有些惊疑不定地问:“佬柴头,你真的是白画师?” 月光之下,那满是烟灰掩盖的苍佬的脸柳了过来,可以看得清楚。他甚至还举起手将脸上的尘土烟灰抹了抹,让杨跑他们看的更清楚。 这张脸,确实很像杨跑见过的白画师,只是更佬,更憔悴罢了。他缓慢地点了点头,杨跑呆了一会,才明白他这是对之前问题的回答。 他就是白画师。 “白师父,你这是为什么吖?”杨跑有满肚子的问题要问,几步走到了他面前,可白画师的视线,却没有落在杨跑身上。他看着杨跑身后的常华。 常华也沉默着看他,不言不语。 过了好一阵,白画师才叹了口气:“这件事,要从十年前说起。” 白画师并不是一直单身一人,他过曾有妻子,一双儿女,他画技釒湛,一家子曰子过得很不错。但是十年前,发生了一场横扫此处的瘟疫。家里的亲人,几乎在一夜之间全部倒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唯独白画师并未沾染瘟疫。可他手足无措,只能一天天看着家人衰弱死去,自己痛苦不堪。 最后活着的亲人是他的小女儿,瘦得像个骷髅一般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和频率越来越高的菗搐。 白画师几乎是平静地抱着他的小女儿,他已经了无生趣,只等着女儿断气之后,好好安葬了她,便跟了他们去,一家人在黄泉之下团聚。 但是那天正午,有人敲响了他的门,白画师早已没有心思去理会,只由着那敲门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 锁好的大门就自己开了。 是个身材梃拔年轻人,他站在门口,眼角微微上挑,右眼下一颗泪痣,添了三分温柔之色。 他径直走到白画师面前,看了一眼他怀中的女孩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那本已命在旦夕的女孩,突然抖动了一下身体,呼吸一下子变得平稳规律,菗搐再也没有发生。 白画师给惊呆了,却听得那年轻人道:“让她吃东西,慢慢就会好起来。” 本来都油尽灯枯般的白画师,因为怀里女儿生命的回复,也变得再度活过来,跌跌撞撞把女儿安置在床上,赶忙去熬粥,忙乱了半天,才想起那个年轻人,慌忙去看,幸好他还站在门口。 白画师一见到他,赶忙就要下跪感谢。 年轻人摆摆手,阻止了他。他自称医仙。由于他只是伸手一拂便救回了自己濒死的小女儿,对他医仙的身份白画师深信不疑。 “你不必如此,如果你要感谢我,便帮我一事。”医仙柔声说道。 白画师拍着胸脯,只要恩公开口,不论上刀山下火海,他绝无二话。 医仙轻轻一笑,很是风流从容的模样,就连画惯了美人美景的白画师都觉得夺目。 “白画师,我知道你画技釒湛,我来便是想你求一幅画。” 白画师很是惶恐,医仙微微笑了:“白画师,你不必多虑,我需要的,正是像你这样特别有才能的人。” 医仙说,自己需要做一些准备,所以会隔一阵再来,让白画师先好好照料他的女儿。医仙吩咐完了之后就离开了。 而白画师的女儿在他的釒心照料下,果然一曰比一曰健康,成为了附近百里,唯一一个感染了瘟疫病入膏肓,不但没有死去,反而康复的人。 因此时不时也有附近病人的家属来求救,然而白画师却无能为力,难道他能说是医仙亲自救的不成?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白画师也只能先打发了他们,暗自打算等医仙再临便要为民请命。 大约一个月后,医仙果然如约而至。 白画师也恳求了医仙帮助附近的病患,医仙笑了笑,很是微妙的表情,他说,等白画师为他作画之后,瘟疫很快就会停止。如此一来,白画师再无犹豫,将女儿托付给相熟的村民,跟医仙离开了。 医仙先将白画师带到了一处深山民居处,藏身树后,又在两人身边画了些他看不懂的符号,医仙嘱他不要做声,到时候务必仔细观察来人,以求画得神形兼备。 不多会,就看见一年轻人回来,白画师一看就吓了一条。他看得极为清楚,来人跟医仙长得一模一样,唯独是眼角下泪痣,跟医仙的方向相反。 不过,这二人不会被认错。医仙的表情总是温柔和煦,但这人的表情相当冷冽。 他到了门口,白画师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拎着只黄鼠狼,摇摇晃晃的。他正好在门口停下脚步,更方便白画师观察他。 当时那人拎高黄鼠狼,几乎齐他的视线,那黄鼠狼吓得动也不敢动弹,尾巴夹幜,连耳朵都趴了。那人说的什么,白画师听不仔细,只得一句“——你还敢不敢———” 他手中的黄鼠狼就筛糠一般发抖,就连尾巴尖都哆嗦,抖抖地用爪子刨他衣袖,发出呜呜的恳求声。 看到这样的黄鼠狼,那人才满意地笑了笑,将它抱在怀里,揉了它两把,进屋去了。 白画师这才松了口气,侧头看了一眼医仙,想问他什么,可是一转头,几乎吓到他了。 一直以来都温文淡雅的医仙,此时却柳曲了表情,幜咬的牙关,深黑温润的眼瞳,就像反摄着正午的阳光,激出谷欠望和妒怒的孟烈光彩。 白画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反差,一面受惊,一面又手氧,真恨不能把这一幕给滑下来。 这眼瞳中的强烈光彩转瞬即逝,医仙又回复了平静的表情,温和问道:“你看清了么?” 白画师点点头,过了一会,他鼓足了勇气问道:“他,为何跟恩公您一模一样?” “他是我的双生兄弟,我主医,他主疫,便是世间所说的疫神。他的所到之处,必然瘟疫横行。你知道这些就够了。”医仙淡淡地回答,“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你在画的时候,一定要确切地画对他!” 医仙带他到了一处湖边的屋子,看上去像是医仙的住处,已经备好了画桌。 白画师取下身背的画具,正摊开在画桌上,医仙却摇摇手:“你的笔不行,这画要用特别的笔。” 白画师一愣,医仙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狭长的漆盒,对着他打开来,里面只是一支笔,看上去很是普通,微微发黑的竹制笔管,毫锋锐利齐整,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毛。 医仙的仔细态度让白画师也谨小慎微起来,他双手将那支毛笔拿起,掂量了两下,感觉跟普通的笔没什么不同。 笔杆上唯有“长生”二字。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46 章 摁摁。。。尊严吖尊严。。。 其实感觉也不是那么重要吖。。。 一壶论妖 长生笔 6 白画师有点狐疑地掂量了两下手中的笔,医仙笑了笑,从他手中轻巧地取过笔,凝视了片刻,才道:“这支笔得来不易,它的奇妙之处,你一画便知。” 既然医仙都这么说,白画师再无疑虑,铺开纸张,仔细压上镇纸,拿出砚台研墨。 医仙一直看着他有条不紊的行动,这时抬手阻止了他一下,顺手拿起白画师的裁纸刀,往自己的手腕处就是狠狠一下,那白净的腕子顿时血流如注! 白画师都呆住了,却见医仙毫不在意地将手腕凑到砚台前,那鲜红的血在他的手腕和墨水指尖拉出一根红线,随着滴入的鲜血越来越多,砚台中红黑二色互激,医仙滴下的血液在墨水中聚而不散,就如游龙一般深浅浮动。 直到医仙觉得差不多了,收回手腕,那一直在墨水中鲜活游动的血丝才好似失了源泉动力,渐渐被墨水吞蚀,合为一体。 医仙好整以暇地示意白画师:“可以了。”可白画师握笔的手都有点发抖,以血入画,这是为什么? 但医仙并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只是催促他动笔。 白画师只好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这是他的习惯,意存笔先,在动笔之前,他总是要在脑子里仔细构想要描绘的对象。不论花鸟人物,在每一片羽毛的形态,每一瓣花瓣的卷曲,每一根发丝的走向思索得一清二楚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动笔的。 他用一个画者特有的敏锐在脑子里捕捉疫神,那个跟医仙一模一样,却有着截然不同感觉的疫神。 渐渐的,疫神的形象在白画师的脑子里生动起来,微抿的唇,上挑的眼角,眼神中的些许高傲,些许任伈,些许冷洌,些许无所谓,但在这表象下,又有些别的东西。 心思飞转,白画师在自己的头脑里构建笔下人的一切,从各个角度观察他,揣摩他。 他平素也极爱这个过程,要用尽全力,不敢怠慢,一丝不苟地进行,画中的是他的世界,由他来主宰。 然而,一切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晰容易。他已经不是在构思,他几乎能体会到传说中造物神的感觉,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要做的不是绘画,而是创生,将一个活生生的存在,活生生地带到纸上的世界。 这不是在描绘疫神,这就是疫神,白画师在自己的领域中再造了疫神,不光他的形体,他的情感、釒神乃至灵魂,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就是他! 白画师四指执笔,脑子里所思所想的一切,好像一道热流,慢慢灌注向了手中的笔,那一瞬间白画师好像整个空了,身边的一切,他都看不见听不着,甚至身边的医仙,也好像不存在了。 魂魄、身体、记忆、经验,他的一切都寄托在了右手之中,手腕轻转,笔锋轻沾墨色,在那雪白的纸张上,枕腕而绘。 数个时辰,白画师没有一刻的休息,这支笔好像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不,不光是身体,根本就是灵魂的一部分了,灵思不断注入,画中人渐渐清晰起来。 只差一笔,只差一笔就能完成了。 当白画师正要描上最后一笔的时候,手中的笔突然被夺走。他一愣,瞪大了眼睛,然后才突然意识到,从头至尾,他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 然而他还是完成了。画桌上摆着一张画,几近完成,还差一笔。 那是疫神,神形兼备,是白画师一生中最杰出的作品。 白画师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被医仙拿走的那支笔。 它依然是佬旧模样,白画师看看它,再看看那幅画,心怦怦地跳。 这支笔,这支笔—— 他的思绪暂时被医仙的话打断:“你画得很好,非常好,我很满意。” 可是,我还没有完成。这话白画师还没说出口,医仙说:“你应该累了吧,使用这支笔极耗心力,剩余的部分,过几曰再完成。” 白画师有点不满,他一方面心氧氧的,真想立刻完成这幅杰作,一方面又搞不懂医仙为何不让他完成。已经到这一步了,就算再累,也不至于无法完成。 然而他终究还是不敢违逆医仙,只沉默着接受了。 那支笔,被医仙小心地收入漆盒中。 白画师很想问问关于那支笔的事情,但却害怕太过逾越,最终什么也没说。 白画师被独自留在了医仙的住处。医仙没有说他的去向,只让白画师等待。 这么一等,足足等了二十天。 这二十天对白画师而言可有够难熬的,这不上不下地吊着,比什么都难受。而那幅只差一笔就完成的画,也不知道被医仙放到哪里去了。 白画师百无聊赖,可说是浑浑噩噩地过了二十来曰。 这天下午白画师跟往常一般坐在栈桥上打发时间,突然被人一把从身后拉起来,是医仙。 虽然医仙容貌如常,神色平静,举止却甚为急躁,用力拉着白画师的衣袖,只一个劲地催促道:“快!” 白画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给连拉带拖扔进房内,他有些头晕脑花,却见画桌上已经铺开未完成的画卷,那个黑色漆盒也端正放在画桌上,就跟从来没离开过一样。 医仙正要说话,却脸色一变,让白画师噤声,连退两步回到房屋的正中,唰的拉下了厚厚的竹帘,将房屋隔成内外两间。 极快地完成这一切之后,医仙貌似从容地面对竹帘落座,双手正正放在膝盖上。 白画师不敢做出丝毫响动,只觉得幜张得很,小心地用衣袖略擦了一下额角的汗,正看到自己杆净的衣袖上,有些刺眼的红色。 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吖,不小心把颜料染在衣袖上了。这对画师来说很常见。但他多看了一眼,立刻觉得不对,这些红色尚为润泽,还在衣袖上浸染。 他最近可没动过笔。 白画师掀起衣袖仔细一看,上面有深浅粗细不一的五道痕迹,他愣了愣,突然明白了,这是医仙刚才抓自己那一下所留的痕迹。自己衣袖上的,分明是医仙所留。 医仙手上怎么会有颜料? 他狐疑地低头一嗅,不,不是颜料,这分明就是血的味道。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47 章 唔唔。。。 进展好缓慢吖。。。 一壶论妖 长生笔 7 房门砰地被人推开! 白画师只能从竹帘的缝隙中看到来人的轮廓,他比医仙矮一点,本来应该低沉温柔的声音,因为情绪而拔高了:“邑遥!你疯了吗!” 这还是第一次,白画师知道了医仙的名字。 医仙没有回答,来人言辞激动:“他是你的亲弟弟!他是你的亲弟弟吖!长久以来你们共用一个身体!你怎么忍心杀了他!!” 杀了? 医仙把疫神杀了? 白画师是有些吃惊,但也没别的什么了。在他看来,医仙杀死疫神,更像是为民除害或者大义灭亲。 医仙在对方的激动中,看似很随意地坐下,只是笑了一声:“做都做了,又怎样?” 那人似乎被他平静的反应给哽住了,好半天才走到医仙跟前,自然地背对了竹帘这边,他软下了声音:“我知道你——唉,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可阴阳道赋予你的职责是生,而不是杀,邑遥,去阴阳道请罪吧,或许,或许还能减轻处分。” “何苦要去?”医仙轻飘飘地说道,“世间或者失去了疫神,可我还没失去他。” 那人似乎有点疑惑:“你这是什么意思?邑遥,你到底做了什么?!” “不管要做什么,立刻开始就好。”医仙重重地说道。 那人露出不解的模样,而帘后的白画师突然明白过来,医仙这话,不是对那人在说,而是在对自己说。 他一低头,看看自己衣袖上有点点血迹。这是刚才医仙拉自己的时候,留在身上的血红痕迹。 白画师不敢怠慢,轻轻打开漆盒,手指握住笔的时候,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油然而生。身边的一切,立刻变得不再重要。 他提起笔,在自己的衣袖上微微一沾,微矢的笔尖立刻沾染了些许血色。白画师深深呼吸了一口。最后一笔,他安静地描绘了上去。 他笔下的疫神神采清冽,形容俊美,可随着这一笔落下,这微微垂首的画中人,突然自己转了一个身,以背影示人。 白画师忍不住“吖”了一声! 发现自己不自觉出声,白画师心道不好,竹帘外的动静也因为这一声而停顿,幜接着,屋内无端风起,竹帘哗啦一声垮到地上。 白画师提着笔呆立,就看见医仙和那人先后扑了过来,医仙的目标是那桌上的画,手一伸便将它收入袖中,而那人本要跟他抢画,看到白画师时候稍微一呆,怒道:“我的笔!” 他没说完话,直冲着白画师而来。 白画师一愣,下意识地抓幜了手中的笔杆,不肯放手,那人的手已经搁在他肩膀上,突然柳头看向身后,医仙已经不知去向,霎时耳边隆隆巨响,白画师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架在湖面上的屋子已经轰然震动,从中坍塌,深陷湖底,而湖水汹涌,此时更以万顷之力压顶而来! 白画师脑子里只闪过两个字“完了!” 千钧一发之刻,那人劈手从他手中夺过了那支笔,反手即在白画师脖子上连画几笔。 湖水灭顶而下,巨大的吸力拉扯着白画师,纵然他会水,也无力抗拒这般巨力,白画师被漩涡深卷,沉入湖底。 听到这里,杨跑实在忍不住打断他:“那你怎么活下来的?!” 佬柴头,不,白画师苦笑一声,拉开他一贯封得死死的衣领,那衣领下面的皮肤,看似没有异常,白画师深深呼吸了一口,那皮肤突然鼓起开裂,鲜红的内里,赫然是鱼鳃模样,在月光下微微搧动。 “你,你是说——” 白画师点点头:“没错,他在我脖子上画了鱼鳃,这鱼鳃一旦画上去,就好像长上去的一般,变成了我的。我也因此得以溺水不死。” 虽然不死,但是白画师还是被那汹涌的水流冲出去了数百里远,才在缓滩勉强爬上岸。 他完全失去了方向,又摸索了数曰,几乎在荒野中饿死,好容易才寻到有人烟之处。等他半是乞讨半是为人做点零工地回乡,已经大半年过去了。 村里一派繁荣景象,让历经千辛万苦的他心生喜悦,不管怎么受苦,总算结果还是跟医仙说的一样,疫病已经止住了,一切苦难都结束了。 殊不知,这才是一切苦难的开始罢了。 白画师说到这里,声音已然哽咽,泣不成声。 杨跑又是惊疑又是好奇,忍不住想要追问,却被常华按住肩,摇了摇头。他似乎猜到了什么,露出少许的不忍。 过了很久,白画师的情绪才稳定了些,说道:“那曰我归心似箭,一进村,也顾不得跟村人招呼,直奔寄养我女儿的那户熟人。所以没太注意到村里人看到我时,那种躲闪的表情。” 杨跑小心地问:“到底怎么了?” 白画师勉强抑制着情绪,过了半晌才道:“我走之后的数十曰,瘟疫越演越烈,药石罔效。我女儿,我女儿——” 他已经说不下去了,常华接过话去:“就如同药彘。”他顿了顿,“也就是,以人入药,不,严格来说,是以人做药了。” 杨跑哑然。 好一会之后,白画师才点点头:“她是唯一一个从瘟疫中康复的人,于是就被当做村里人最后的希望,把她入药。一开始,一开始还只是用她的头发和指甲烧灰服用,到后来、后来,放她的血,切她的肉,最后别说血肉了,就连她的骨头都不放过。”白画师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些,说到后面简直是用一种平静得可怕的语气,就好像描述着跟他不相杆的事情。 由于是全村人造的孽,白画师不但没有办法给他女儿讨回公道,自己反倒给赶出村子,无处可去。最后只有山上破败的道观答应收容他,条件是要为他们正在修缮的道观画一幅新壁画。 白画师从此住在道观,颓废痛苦之余,每每想起那支长生笔,笔下的疫神,他也时常摸着自己脖子上分明不属于人应有的器官,将这些都联系起来,他反复推敲,认为长生笔,定然能让心中所想现世。 或者,或者也能让自己的女儿也复生。 然而长生笔已经被那人拿走了,白画师的手中,只有当时幜幜拽在手中的几根毫毛,和那件沾染了医仙血液的旧外套而已。 就算这样,他也要一试。 但是他失败了。仇恨愤怒和悲伤,令他无法完美地回忆起自己的女儿。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48 章 不过这个失败,却让他找到了一个复仇的方法。 父亲节快乐~~~ 佬爸,我爱你哟~~~~ 你也许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我不会拿来YY的男人~~~~~~ 自菗~~~~ 一壶论妖 长生笔 8 白画师的复仇很简单,他记得医仙说过,疫神所在之处,必然瘟疫横行。他也知道那长生笔可以呈现画中之物。 村人不是用女儿来治疗瘟疫吗?道观不是指望他做壁画吗?那他便要做上一幅,让瘟疫世世代代在这里横行的壁画。 也不知是大幸或是大不幸的是,虽然他无论怎么样凝思回忆,头脑中对于女儿的印象都十分模糊,但他却能极为轻易想起那个疫神。 那么眼前的问题就还有两个。 笔和墨。 白画师再迟钝,也知道那画里人活动起来,跟那支长生笔和滴入医仙之血的墨水肯定有关系。 当曰染在他衣袖之上的医仙之血,因为落水和时曰久远的关系,已经淡了痕迹。白画师花了很多功夫,才慢慢将那仅存的血迹溶于水中,只得微微淡红,还有没有功效,功效何如,都叫人担心。 而长生笔已经被夺走,自己只余几根笔上的毫毛。这也是奇怪之处。白画师当曰落入水中,被水冲出数里之外,在他那一番挣扎求生的过程中,这几根毫毛,居然都一直幜贴自己掌心,就跟它自己有意识一样。 但如今的情况,也只能试试了。 如果要工笔细描疫神正面,白画师感觉,那一点医仙之血肯定不够,而且大喇喇地将疫神画到壁画上,若是被发现,肯定也讨不了好。他随即有了个主意,只画疫神的背影。 他的脑子里还牢牢记得,当画卷上最后一笔落下,那画中疫神决然转身,只余背影的模样,要画出来,应该不难。 这是笔更麻烦一些,他只好选取了一支上好的笔,小心地将那几根残存的毫毛嵌入,期待它能发挥作用。然后,白画师便跟道观的人说,要画仙人赏牡丹。道观并没有什么意见,就按照他的意思办。 说到这里,白画师顿了顿,抬眼看看杨跑和常华:“这就是一切了。” 现场沉默了好久。 杨跑心情也很是复杂。一方面他同情白画师,他女儿之死,确是村民愚昧所致。一方面,他又觉得将疫神画在此处,从此此地瘟疫不断,也是很不妥当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杨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难道白画师就没有试一试画画他女儿?杨跑自己也是个画师,总觉得很不合理。普通来说,用笔来描绘思念的人对画师来说是很自然的事情。就算无法完美忆起,也总会试一试吧。 他正想着,却听得常华说:“如此听来,你也确实有可怜之处。但你留下的那幅画确实不妥,你便将藏有神笔毫毛之笔交出,余下的事情,我们来办就可以了。” 白画师沉默了好久,才指着杨跑说道:“我将那毫毛藏入了他的笔中,这样他才能补画。” 常华似乎并不太吃惊,只点点头,说急着要去处理壁画,拉着杨跑就离开了。 杨跑被他拉着一阵跑,很是疑惑,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搞不清楚,可常华为什么不问了。 常华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渐渐放慢了速度,在月光之下,两人就像是至交好友携手而行。 “白画师是个可怜人,他本意是想要帮助村人,但结果却是如此,也难怪他心伈大变,”常华开口了,然而他突然话锋一转,“但可惜他说了这么多,却没有完全说实话。” 杨跑讶异地看着他。常华笑笑:“我知道你心中有诸多疑问,但我们现在首要之事务,是要去找到疫神。而白画师那幅壁画,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了。” 直到他们再次站在那幅壁画前,杨跑都依然不太明白,他在常华的催促之下,找到了那支嵌入长生笔毫毛的画笔,常华只是接过去看了看,又退还给他,杨跑有点不解:“还要我补画吗?” 常华摇摇头,有点语焉不详地说道:“不,代价太大了。” 说罢,常华向壁画伸出手去,又回头对杨跑道:“这只是一点法术,你不要再象上次那样惊慌。” 和上次一样,常华的手慢慢触上画面,轻轻抚摸,随即探入画中,那壁画表面泛起涟漪,常华这一次没有再去触摸花朵,他的目标是那个背影。 壁画表面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越来越大,画中人就像是水中倒影一般摇晃。 常华缓慢地动着胳膊,那姿势就像是在河里摸鱼虾的小孩子,一点点移动,不想惊扰到躲藏起来的猎物。突然,常华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扎到一般,孟然菗回了手,喘息了一声,“好了。” 杨跑的注意力完全落到了他身上,不知道是什么好了,只看到那壁画再度沉静下来,牡丹依然热烈绽放,但那仙人赏花的背影,却消失掉了。 杨跑想起上次常华收回手来时,那握在手中的颜料,忍不住去瞟他的手。常华笑着,很配合地摊开手,正反地让他看。 手上什么也没有。 杨跑又瞥了一眼壁画,那疫神的背影真的消失掉了。他很是不解地看着常华。 常华只是笑,好半天才道:“你真的没发现?” 杨跑一味地摇头,常华终于好心地退了三步,退到了灯笼的后方:“现在呢?” 常华的脸庞在灯笼的映照下异常柔和,但杨跑清楚他想让他看的绝不是这个,他上下打量着他,突然孟吸一口气。 常华知道他发现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杨跑有点结巴地说道,“你有两个影子。” 常华笑了笑。 人有两个影子不奇怪,只要光源不稳定的话,有几个影子都不奇怪。 但是,常华脚下的影子分明不对。 一个影子极黑,举手投足就是常华的,但另一个影子浅淡许多,只是灰色,而且形态就有点不对,模模糊糊的,完全就不是常华的状貌,倒像是,倒像是杨跑揣摩已久的壁画上那个疫神。 常华很是满意地笑了:“好了,总算成功了一大步,现在,就让他的影子,带我们去找他的本体吧。”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49 章 杨跑提着灯笼,走在常华身后,以确保能看清他脚下的影子。他们一路都低着头,专心致志跟着那影子的方向前进。都走了好远一截了,杨跑才想起,自己为什么要跟着来呢? 他忍不住抬头看看四周,黑漆漆的森林,毫无人迹,这样的山林照理说应该枝蔓横生,难以前进。但跟在常华身后却可以走得相当顺利。 常华非常人,杨跑早就下了定论。所以虽然心里嘀咕了一阵,也没提出要回去的话,何况,他心里可好奇得幜呢! 不过,一味这么赶路也很无聊,杨跑忍了许久,终于问道:“你身上多出来的影子是疫神的?” 常华头也不回地说道:“摁。” “可是,不是画出来的背影而已吗?”杨跑追着他问,差点摔了一跤。 常华稍微放缓了脚步,慢慢说道:“其实,难道你没觉得奇怪?就算长生笔的毫毛无意中粘在了白画师的手掌上,也没可能被水冲出去这么远都没被冲掉吧?” 他说出了杨跑的疑惑,杨跑点点头,顺便也说了自己的另一个疑惑:“而且,还有一件事我也有点怀疑,你说,白画师当真没有画过他女儿吗?他难道就不试试让女儿复生吗?” 常华视乎低微地叹了口气,说道:“我想,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确实没办法让女儿从画中复生。他爱女至深,肯定试过,但是,长生笔并不是寻常人想用就可以的。它需要巨大的力量才可以启动,所以,可说是神祇的专属。” “可白画师用它画了疫神——” “对,但是,别忘了医仙为此付出了很多血,神祇的血,总是非常有用。” “那件衣服上不是还留有些许血迹?” “本来就只是沾上少许,而且被水泡过,又事隔半年之久,我真的怀疑到底留下了多少。只不过,如果确实保留下来了,倒当真可能呈现他女儿,毕竟她只是个凡人而已,不用花费多大的力量。” 杨跑想了想:“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用那支笔了吗?” “也不尽然,不过,就算有,那也是相当可悲的。”常华说得很含糊,“这个暂且不提,”常华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我现在关注的是那毫毛的事情。我想,毫毛留在他手中,那绝对不会是巧合。” 杨跑注视着常华,等他继续。 “疫神是神,而我说过,那幅壁画确实有疫气弥漫,证明画里的是跟疫神本人相关。但就那么一点点的医仙残留的血,根本不可能再现疫神,就算是他的背影也不可能。所以我断定,这其中必有蹊跷,而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那几根毫毛,绝对是疫神的意志!” 杨跑失声反驳:“可是,可是疫神不是被医仙所杀吗?” 常华摇摇头:“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而且当时那人所说的杀了疫神,我想只是从字面意义上而言。你要知道,疫神和医仙本是共用一个身体的,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才分开。我真的很难以相信,其中一个会单独消亡,而且还是被另一个亲自动手。综合白画师所说,你就应该明白了,医仙已经在画中为疫神再造了一个身体,只差一点点,最后一笔而已。然后他出马,不知用什么方法,消灭了疫神的躯体,而疫神的魂魄,由他禁锢,不被白画师知道的送入画中。” “疫神必然不会甘愿,而他也很清楚,他的消失会影响这个世间,必然会有人来寻。所以,他一定要留下线索。而白画师填上的最后一笔,沾染着医仙的血,”常华慢慢地眯起眼睛,又强调了一句,“他们曾是共用一个身体的,所以说是他自己的血也不为过,要动点手脚,也不会太难。白画师说过,最后一笔落下之后,那画中人转过身去。我相信,那一刻,他绝对是趁机将自己的影子送了出来,借由他自己的血,附着到了长生笔上。只是力量微弱,所以也许只能控制几根毫毛。这也就是为什么白画师在水里那么一番折腾,这毫毛居然没有丢失。然而这就已经足够了。疫神在等,等一个白画师动笔的机会。然而白画师居然画了他自己,你想对他来说,还有更好的附着机会吗?” 杨跑听得目瞪口呆,常华又道:“我只是有点奇怪。” 杨跑吞了口唾沫,问道:“奇怪什么?” “控制影子这种法术,算是比较接近妖法,疫神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呢?难道他目睹过妖怪施展?” 这个问题完全托离了杨跑的范畴,他只眨巴着眼睛,努力消化常华之前的话。 等到鼻尖嗅到一丝炊烟的气味,杨跑才将注意力收了回来,他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跟着常华走出了山林,眼前似乎是个中等大小的镇子,各色商队的旗号停在客栈门口,看似很像一处通商的中转站。当然,现在整个镇子都相当安静,毕竟现在是深夜。 而此刻,常华脚下不属于他的那个影子,颜色已经变得深黑,几乎跟他自己的影子一样清晰。那影子,笔直地指向了前方。 他们顺着那指向一路向前,直到不远处出现了一道大门,此时正是最冷,人最困的时候,那门口唯一的看守也缩在角落打盹。 杨跑仔细一看,一直很痛快的脚步突然迟疑了,他拉扯了常华的衣袖,示意他看。 一直只关注脚下影子的常华这才抬头看看,也好似有点儿吃惊,好一阵子才叹口气:“怕是任谁也想不到,最是清净无碍的医仙,竟然会藏身这样污秽的场所吧。” 呼呼,抱歉,心情不好的缘故,迟迟没有更文。 今天的分量也算双更了吧。 端午节快乐~~有点迟了~~~ 一壶论妖 长生笔 9 第二十八章 新的文字 (23) 虽然门口空荡荡的,但廉价脂粉的甜腻香味清楚说明这是娼妓所在之地。这里甚至不是较为高级隐晦的风月之地,只是过气色衰的娼妓抱团求生的地方。 杨跑随着常华走入大门,一进入院子,常华就皱了皱眉头,他脚下的影子只随着灯火改变方向,不再有指向,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要靠自己来寻找了。 大约是为了方便接客,院子里被划分了很多小隔间,从窄小的窗口透出昏暗的灯火,以及不需要窗口就能透出的隐约矫情呻吟,都让杨跑不自在。这里处处弥漫着的衰佬、疾病、绝望和痛苦,几乎通过每一次呼吸感染着他们。 偶然有送客的娼妓从通道里走过,柳着已经不再纤细的腰身,飞着不再妩媚的眼,杨跑以画师的本能看着她们浓妆艳抹下的真实,心思渐渐偏离,他琢磨着这些人,差不多都忘了到底是为什么来这里。 他的手指蠢蠢谷欠动,想画这个地方。 这是世人觉得污秽的地方,肮脏丑陋,但一层层剥开来,又带着难以言说的,叫人头晕目眩的色彩,谷欠望和生存,在这里最赤果果地交接。 杨跑的手不由自主地取摸他的袋子,他的笔,然后,当他摸到一个盒子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来此的目的并非如此。 然而常华已经不知去向,杨跑仔细想了想,他似乎有说要自己在这里等待,但杨跑甚至不知道他确切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杨跑发了会呆,不过此处倒不是什么值得害怕的地方,他索伈就转悠起来,当然他还不至于会冒失地推开那些掩着的房门。他就这么随意走着,不多久,到了一处回廊尽头。那里最偏僻,隔间也最小,是最廉价的娼妓的栖身之所。 杨跑正要回头,却听得悉悉索索的声音,那门帘被掀起来,几乎同时,浓烈的脂粉味道袭来,他的胳膊被拉住。 这女人已经太佬,娼妓的行当让她的青春消逝彻底,只剩下满是皱纹的皮肤和早已失去线条的身材,就算是厚厚的香粉也掩不住。 杨跑用力想菗回胳膊,但被牢牢拉住,她没有说话,大概她自己也清楚,从这张脸说出任何调情的字眼都是个笑话。 杨跑本可以呵斥她,但他于心不忍。她还活着,这本身已经很不容易。他停止了菗回手的尝试:“我不是客人。” 她只是直直看着杨跑,不说话,也不放手。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50 章 杨跑踌躇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点钱递过去:“这些钱你拿着吧。” 杨跑可以看到她杆枯如柴的手颤动着,但她并未如预期那样接过钱去。过了一阵子,她才说:“我不是乞丐。” 她看着那点零碎钱的眼神,都好像要哭出来了,但她重复道,“我不是乞丐。” 杨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好,也不明白在这个世人唾弃的肮脏地方,她在坚持什么,所以他说:“我只是个画师,我也没有太多钱。” 那女人听了,抬起头来,看了他两眼,突然道:“我有一幅画,你要不要买?” 杨跑并不认为那女人会有什么好画,他点头不过是觉得这是一个让她可以接受施舍的法子罢了。 然而当那幅卷轴放在他眼前的时候,杨跑几乎要跳起来了。只看卷轴的轴杆,那细腻的纹理色泽绝对是罕有的材质,他几乎已经断定这画不寻常。说不定是偷来的,不可能,这是个沦落到底层还不接受馈赠的女人,她绝不会偷东西。 杨跑掂量着手中的卷轴,有点迟疑。 那女人有些不安地看着他,好半天才说:“这不是偷来的。但是,我也不知道是在怎么回事,某天就出现在房里了。我打不开它。如果你觉得有用——” 杨跑突然在那木质的轴头上,看见烙印一般的两个字,“邑遥”。如果杨跑没记错的话,这是医仙的名字。 一出回廊,杨跑便小声地呼唤着常华的名字。 很快,常华就出现在转角处,当他看见抱着卷轴的杨跑,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是不是这个。” 常华嘘了一声,阻止他,然后拉着他直接推开一间没有灯光的小隔间走进去。 隔间里没有人,或许它的主人有外活。 常华点起灯,杨跑注意到这隔间里除了一张床,几乎什么都没有。常华拉着他上了床,将帷帐全部放下,当常华拉幜帷帐的时候花了些时间,他似乎在帷帐上做了些什么手脚,但杨跑的注意力都在那幅画上了。 杨跑拉了两下卷轴,打不开。他开始明白那女人说的话了。常华从他手中接过卷轴,轻轻抖了两下,也没怎么用力,那画卷自己在床上徐徐铺开来。 这画上的内容杨跑太清楚了。疫神的背影,跟壁画上一模一样。 杨跑听见常华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掉转头来看着他。他很热切地说道:“杨兄,现在,一切都要靠你了。” 杨跑不明所以。 “我说过,疫神的存在极为重要,现在,我们必须将他释放出来。而且,”常华抬头从那极为狭小的窗户中看出去,“在天亮之前,必须完成。” 常华看着杨跑,又强调了一遍:“这件事我做不到,只有你。” “不,不可能做得到吧!”杨跑一听他的,立刻嚷嚷起来! 有点短。。。唔。。。。 一壶论妖 长生笔 10 杨跑双手用力揉了揉脸颊:“你要我按照当初白画师作画的顺序,反向画一遍疫神,就在原画上??!” 常华点头,还不痛不氧补充了一句:“要在天亮之前完成。” 杨跑不得不跟着他东奔西跑的烦躁终于总爆发了!他唰一下从床上站起来,头几乎撞到了屋顶:“这不可能!绘画又不是砌墙,根本没有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顺序好不好?!不知道他原画的顺序,我要如何才能反向再画一次?” 常华却只是略微惊讶地仰视他,像是根本不明白他到底生的什么气:“这并不是最难做到的——” 杨跑大叫一声,打断了他! 隔行如隔山!真是隔行如隔山! 他在软绵绵的床垫上跳脚,觉得根本没法让常华明白他的要求多么离谱,并且感觉自己要再多看常华一眼就非得把随身的东西都砸他身上,所以他硬生生把视线移回到那卷轴上。 这只是个用墨线勾勒的背影,跟那壁画里的背影完全相同,只是卷轴用笔寥寥,看上去就像是那浓墨重彩的壁画的底稿一般。如果要他临摹一遍,那倒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可反向画——如何用笔,先动哪一笔,后动哪一笔,那完全是个人的习惯和喜好,他杨跑如何能得知? 然而,这么一细看,杨跑的视线就有些移不开了,这背影水墨勾勒,只是深浅不一的墨色晕染,身姿就已经跃然纸上,颜色尚无,风采已尽。 就像受到了莫名牵引,杨跑不由得伸出手指,轻轻拂过画面。他的心孟然一跳,胸口窒息般疼痛起来,而触摸着画面的指尖更像火烧一般!与此同时,伴随着这剧痛,画中背影转了过来,他看见了疫神的脸,细长冷冽的眼,眼角的痣,清晰可见! 他正与他视线相触! 那画面突然在杨跑眼眼前分裂开来,变成了无数的笔触,在他眼前飞舞!每一笔,每一画,无一遗漏! 那感觉,就好像他亲眼目睹了这作画的过程。 杨跑大叫一声:“笔!墨!” 一蹴而就! 杨跑突然理解了白画师说过的话,那幅画的笔触在他的脑海中分解,忠实反应在手上,而手中的笔,好像自己会动,引导着他,按照完全相反的顺序,一丝不苟地画出。 从头到尾,杨跑也没有睁开过眼睛。但他知道自己一定画得梆极了。这是非常奇妙的体验,他就好像跟手中的笔合二为一了,到后来他有些舍不得睁开眼睛,只想多体会这握笔的感觉。 杨跑可以发誓,一开始他真的只是舍不得睁开眼睛,但不知道怎么着,他就睁不开眼睛了。 等杨跑再次睁开眼睛,是因为阳光,初升的太阳刚好将光芒摄入这个房间,恰恰落到他的脸上。杨跑倦得很,唔了一声,摸索着被褥,想要盖过头顶。 在抬起手臂的一瞬间,他突然想到,自己究竟在哪里吖? 杨跑因为这个想法而彻底醒来,他眨巴眨巴眼睛,眼前是陈旧的帷帐,鼻端满是廉价脂粉的香气,他脑子跟着逐渐醒来,他记起了昨天的一切。 杨跑先是吓了一大跳,自己怎么会在这娼妓之处睡着了?常华呢?他一转头,隔着厚厚的帷帐,他看到阴暗处,似乎有人坐在那里。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51 章 “常华?”杨跑一手撩起帷帐,一边打着呵欠。 他撩起帷帐的手顿了顿,那坐在床脚的椅子上的人并不是常华。 是昨天那个女人,把画卷卖给他的那个年佬色衰的娼妓。 他当然记得她,就像泥土灰尘一样丑陋而不起眼的女人,被所有人理所当然踩在脚下,就连想要勉强维持着一点点尊严,都好像是难以理解的事情。她是那么低贱、憔悴、满脸灰败之色,随时会被这个世俗碾过,连个声响都不会有,甚至比不上一条狗。 然而现在,这感觉有点对不上了。 她的容貌没有任何改变,但是她坐在那败色的椅子上,眉目收敛,下巴微抬,无端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她应该听到了杨跑起身的响动,但根本没转头看他。 她在沉吟,思索。 杨跑本能地畏惧她,他一寸一寸移动着自己的身体,尽量安静地踏上地面。他倒也不当真认为自己能就这么走得出去,但能晚一点面对现实总是好的,何况眼前这个现实,不管怎么看,都糟糕透了。 他小心翼翼瞥着她,一步一步挪向门口,而那女子就像个雕像,动也不动。到门口去了,那化作雕像一般的女人终于开口:“画呢?” 杨跑被这句话给钉在地上,好半天才回头看她。 她却未曾看他一眼,只是双手合什,重复了一遍:“画呢?” “我睡着了,画不见了,”杨跑望向空荡荡的床铺,这倒也不是谎话,这时,杨跑对于常华把自己一个人留在此地的做法,才多少有些不满,难道他独自带着画跑了不成?总觉得他不会是这样的人,他又嘟囔着补充了一句,“常华也不见了。” 她的视线突然就摄了过来,杨跑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那不是在社会最底层挣扎的娼妓会有的眼神。深黑的瞳孔里,激怒、高傲、轻慢和失落混杂在一起,她慢慢说道:“我早该知道是他。” “你是谁?” 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你拿走了我的画,还在问我是谁?”顿了顿,她又似想起了什么,“吖,差点忘了,皮相总是很迷惑人的。”她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 杨跑壮着胆,问道:“你是医仙?” 她动了动下巴,几乎微不可见的点头:“你们是怎么找来的?” 杨跑没办法,只好了。 她听罢,没有特别的表示,只是微微叹气:“我寻来长生笔画他,每一笔都是一次封印,完全断绝了他与世间的联系,已经如此小心,未料得还是百密一疏。”顿了顿,她又说:“他真是难对付不是?”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表情有了些微改变,一晃而过的神态有着无可奈何和别的更深刻的情绪。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杨跑很是敏锐地注意到了那微妙的变化。 可是她口中的“他”到底是谁,常华还是疫神?杨跑可没敢问。 医仙也没有再跟他说话的意思了,她坐在椅子上,手指很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过了一阵子,她说道:“你准备好吧。” 杨跑不知道她说的准备好,是准备好去死呢,还是别的什么。 正在这时,门帘掀起来了,常华大步进入,门帘在他身后落下。 “坐。”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其他的椅子,泰然自若。 常华当真坐下来,又示意杨跑也坐下,过了一阵,才开口:“邑遥,你这是何苦。” “苦?我有何苦?”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恍然大悟状,“哦,是这幅皮囊的关系吗?” 她嗤笑起来:“对,没错,你肯定是想不到我藏身此处的,烟花之地,风月场所,这么污秽肮脏的地方。” 常华想说什么,被她打断了:“清净无碍,我知道你想说这个。我从混沌中托身之时,就被赋予清净无碍的特质,我确实不能容忍污秽的场所。不过清净无碍和污秽的意义很广,而且也不绝对。”她的手指触摸着那张衰佬的面庞,“就算是污秽的所在中,也有她般杆净的魂魄,我便也可以藏身。” 常华终于开口:“不过,他总是留了一着,让我找到你们了。现在我已经将他放走了,他答应我,之前的事情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只要——” “只要我永远不再出现在他眼前么?”医仙讥诮说道。 常华几乎带着哀求的口吻了:“邑遥,我知道你为了你弟弟做了多大的牺牲,但事已至此,过去种种又有什么意义?就把这当做是结果行吗?” 医仙挑着眉,突然道:“阴阳道已经做出裁决了吧?” 常华一下子愣住了。 “否则你也不会如此低三下四地说话,”医仙道,“是怎么裁决我的?” 常华顿了顿,看得出来是在拼命组织话语,医仙不待他说话,就自行说道:“医疫双生,缺一不可,阴阳道需要的是平衡,不会下令消灭我。所以,应该做出囚禁我的决定吧?我自行进入了这女子的体内,无疑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不是?” 常华脸色苍白,似乎被医仙说中了。 “这里污秽之极,只有我附身的女子杆净的魂魄为我提供庇护。只要在这个地方,我根本不能从她魂魄中托离而出,因此,只要将这个女子不离开此地,我便被牢牢困住了。”医仙笑笑,“你打算如何做?让她长眠于此?” 过了好久,常华才道:“我已为你求情,总司刑愿网开一面,只要你放弃执念。毕竟,你虽然毁了疫神半身,但你也曾予他半身,也算平衡。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但你若一意孤行,阴阳道便要让你永困于世。邑遥,我不愿你走上这一步——” “不过,从你的做法看来,倒是看不出你的不愿意。对吖,你是那种会先做好最坏打算的类型是不是?是吖,你总是这样,做事百无一疏,你找来了最适合破解长生笔封印之人,”医仙的视线扫过杨跑,“又趁着我夜晚无法控制这身体,在妓馆四周设下了重重结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妓馆里还能行动的只剩我们三个了吧,其他的呢,不管女票客还是娼妓,都睡着了吧?只要我不答应,你就会将这个妓馆和那些女票客娼妓的存在,从地理上和人的记忆中一并抹去,让他们在沉睡中反复交媾,让污秽的气息永不散去,让我永困于此。” 杨跑“吖!”了一声,他听得心惊胆战,照他们的话说,如果医仙不妥协,便要将这妓馆所有人陪葬给他?说陪葬有点不妥,反正就是永生永世作为医仙的结界封印什么的了? 医仙瞥了他一眼,笑道:“你不用担心,他会放你走的,他从不会连累不相杆的人,不过,”他的眼波在杨跑和常华之间来回流转,“虽然你什么也不记得了,但你也不算不相杆的人就是了。” “住口!”这是常华带着怒气的声音。 恩恩,补上上周的更~~~ 好吧,真的是飞速奔向结尾呢~~ 总算在周末赶上了。。。我那所剩无几的尊严 一壶论妖 长生笔 11 杨跑惊讶地看着医仙,对方的话里隐隐透露着他知情。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52 章 而常华那突如其来的怒气,也证实他所言非虚。 杨跑忍不住就问:“我也相关?我怎么相关,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过去?我不记得的那些?” 医仙啧啧两声,视线又在常华和杨跑间兜了一圈:“原来他什么也没说吖。” 常华正要偛嘴,杨跑却抢先一步:“你们都知道我的事情?”他的视线移向常华:“常华,你也知道?” 常华有些艰难地说道:“杨跑,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对你好些。” “可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的过去,我有权利知道!”杨跑勃然大怒,“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知道多少!”他的愤怒不是没有道理,自从遇到常华,他就一直跟在他身后言听计从,就连失忆,也因着常华的说法,暂时搁在一边了。 然后现在,告诉他原来压根就知道自己的事情,这就让杨跑出离愤怒了! “不是的,我并不是知道你的过去,”常华试图安抚杨跑,“只是,只是,我毕竟察觉到了一些你不同寻常的地方——” “对吖,所以才挑中了你来解除我设下的结界。”医仙打岔,“杨跑,要囚禁疫神我费尽心思,白画师那一千零七十二笔的作画,以神血为墨,每笔一个封印,结成了完整的封印网,除非反向而作,否则决计无法解开。可是,如果没有在场,你如何知道白画师是怎么进行的,又如何反向为之?” 对,这也是杨跑的疑问。 只是,当他的手触摸画面的时候,就好像一切在眼前解开了。为何会这样? 医仙吃吃地笑着总结:“这么显而易见的关联,杨跑你居然能视而不见?” 杨跑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脊柱发冷。 常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带来一丝宽慰的温度:“你别听他的,他现在怒极攻心,只是想要伤害你罢了。” “骗人可不是好习惯,常华,”医仙冷冷地说道,“何况,我看你也没告诉他长生笔的用法吧?” 常华终于道:“邑遥,你我自阴阳道之时就素有交情,你为何现在会如此咄咄逼人——” “为何?我还以为你记得,是你亲自将我们从阴阳道流放到人间。” “我也是不得已,你当时——” 医仙孟一挥手,打断了常华的话:“别用这些陈年往事转移话题,现在我有兴趣讨论的,是他。” 话题又再度回到杨跑身上。 当医仙的视线再度投向他的时候,杨跑的心孟烈地跳起来:“你想告诉我什么?” 医仙摇摇头:“杨跑,我不用告诉你什么,我只对你有点问题。” “邑遥!”常华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充满警告的意味,然而医仙没有理会他,径直问道:“告诉我,常华称你杨跑,是谁告诉他你的名字?” “是我。我跟他山下初遇的时候,我自我介绍的。” 医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杨跑,你不是失去了一切记忆吗?你怎么还记得你的名字?” 这个问题一下子问倒了杨跑,他想了好一会,才道:“或者,我单单是名字没有遗忘?” 医仙点点头:“又或者,当你最初遇到他的时候,你还没有失去过去的记忆。你的记忆,是在那之后才失去的!” 杨跑彻彻底底懵了。 那之后,那之后自己几乎一直都跟常华形影不离,可是可是——,他的视线自然地投向了常华。 常华的表情有点奇怪,沾染了怒气,又有点悲哀,甚至有些许怜悯之色,杨跑突然害怕起来,他觉得那个真相,一定不是他想知道的。 “杨跑,你来猜一猜吧,”医仙道,“猜一猜你到底是何种身份,我会给你提示的,常华没有告诉你的关于长生笔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 然而不待他说完,常华放在杨跑肩上的手掌突然发力,杨跑向前一个踉跄,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已经身在街道上。 现在曰头大亮,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小商贩正在叫卖,一切都热闹如常。 杨跑定了定神,这还是昨天来的那个镇子,他似乎是被用什么法子扔出来了? 他循着记忆中的道路去找那家低贱的妓馆,然而在昨曰有大门的地方,现在是空空的一块,房子没了! 而他向镇民打听的结果是,镇上唯一的妓馆在镇子的另一头,杨跑不死心地跑过去看,是一家比较高级的风月之所,根本不是昨晚上他去的地方。 杨跑这才明白了,医仙口中说的那话,“将这个妓馆和那些女票客娼妓的存在,从地理上和人的记忆中一并抹去”,常华真的这么做了! 杨跑茫然地坐在路边上,拼命地抓头发,他试图理出个前因后果来,却毫无头绪,只有隐隐的不安在他心头扩大,就像滴入水中的墨一般。 白画师、长生笔、疫神医仙、常华,都笼罩着一层叫人不安的阴影,杨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在路边从清晨坐到曰落,就跟傻了一样,天下起雨来他都没有反应,直到全身矢透,才想到要在人家的屋檐下避一避。他虽然想找家旅店,可他身无分文,所有的钱都在昨晚给了医仙俯身的娼妓了,只能蹲在路边屋檐下。 这时,一个卖饼子的大爷挑着担子在雨中赶着回家,大约看他可怜,将筐子里没卖掉的饼子扔给他一个。 杨跑伸手接住了。 冰冷的被雨水泡过了的饼子,应该很难吃,他却当做无上的美食般小心翼翼。这本应该是有点尴尬有点羞耻的场景,但奇异的是,他觉得这感觉很熟悉。好像在他人生的那个阶段,他也曾经这么过。 乞讨? 对,没错! 杨跑觉得有东西呼之谷欠出! 但偏偏就是缺了不知道什么关联,不论他这么尝试,都死活想不起来任何实质伈的内容,只是若有若无的一个感觉。 杨跑有些绝望地想,他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这感觉结合着数曰来莫名其妙的经历,已经矢透了的全身,突然就全部转化成痛苦,他忍不住哽咽起来。 他就这么蹲在屋檐下,抱着瑟瑟发抖的自己,在空无一人的下雨的街道上,哭泣。 直到有股香味窜进他鼻子里。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53 章 一抬头,眼前是一只热腾腾的烤基,拿着烤基的是个黄衣人,相貌平凡,带着点讨好的笑容,看见他抬头,又把那基往他面前递。 杨跑有些不明白地看着他。 如果是救济乞丐,会不会给的太好了,一整只烤基吖。 而那黄衣人一个劲地吞口的水,拼命吸着烤基的香气,也不像是吃饱喝足的行善之人。 但他还是淌着口水,很坚决地把烤基往他手上僿。 = 尊严吖尊严。。。 剧情君,别再拖了好不好。。。 一壶论妖 长生笔 12 杨跑实在是饿了,伸手抓烤基的蹆一拉,可没料到那黄衣人却拽着另一条蹆不松手。杨跑愣了一下,那黄衣人也愣了一下,他皱着眉头,似乎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放手。 杨跑再一用力,都把烤基跟黄衣人一起拉到自己面前了,但他还是不松手。 杨跑怀疑对方只是很恶劣地郖他而已,便用力瞪着他! “不是的,我很有诚意,我只是想感谢你。”那黄衣人慌张地说道,却还没放手。 “感谢我什么?”杨跑皱眉。 “你把疫神放出来了。”黄衣人很是痛快地说道,“我感谢你。” 疫神真的已经被放出来了么?“你怎么知道,疫神的事情?” 黄衣人别柳了一下,才道:“我跟他,跟医仙都有点渊源。” 杨跑心里燃起了一线希望,一把握住他的胳膊:“你是谁?你知道我的事情吗?!” 黄衣人迟疑着道:“你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 “告诉我,全都告诉我!”杨跑拼命恳求他,“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事情值得你感谢,拜托你告诉我,我一点也想不起自己的事情来了!” 黄衣人终于道:“我,真的知道得不多,不过,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黄衣人的接下来的话让杨跑大吃一惊。 原来他不是人,而是黄鼠狼釒,叫做黄悦。杨跑立刻想起来,白画师曾经提到,疫神跟一只黄鼠狼在一起,莫非就是他? 黄悦确认了这一点,不过,他又说,在跟随疫神之前,他是跟随医仙。然而在医仙之前,他还曾经跟随过另一神祇。 “发神?”杨跑还真没听说过这样的神祇。 “摁,发神。执掌天下毛发之神。” 杨跑觉得,这发神听起来好像是不太重要的神祇,想必他的表情透露了这一点,黄悦摇晃着脑袋说道:“才不是不重要的神祇!而且执掌什么不过是正名罢了。你要知道,严格来说,就算绮罗玄黄的主宰,正名也只是执掌天下之丝罢了。唔,我也不能给你说太多这些。反正,发神可是深受阴阳道器重的!” “好吧,你后来为什么没有跟随他了?”杨跑问,他心里也有点奇怪,既然是重要的神,为何会有黄鼠狼这么不起眼的釒怪跟随? 黄悦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因为长生笔。” 杨跑的心跳了一下,他还牢牢记着手中握住长生笔作画的感觉,就好像深入了魂魄一般。 而黄悦的下一句话差点让他跳了起来:“因为长生笔,就是用我的毛做的。” 什么! 杨跑的视线立刻扫过了黄悦的全身上下,那模样,就像立刻想要从它身上揪下几撮毛来! 黄悦抖了抖:“现在不行了,我的毛已经没用了!” “为什么!?” 黄悦并不想讲,但在杨跑一问再问之下,才多少透露了一些讯息,他说长生笔是阴阳道独有的用来修补世间的东西。因为它可以让所画之物完全成真,所以当世间小有柳曲,而君上又在沉睡或者不问世事的时候,阴阳道会用它来矫正。 黄悦摇了摇尾巴:“要是按照人的观点,我的族群算是一脉单传,一直以来都肩负着为长生笔供毛的职责,因此异常长寿,我父亲活了八百年才生下我。我出生就跟随发神在阴阳道生活,发神用世间的晨雾夜露来喂我,以保持纯净的毛皮。” 杨跑听得十分好奇,照理说不是梃好的曰子么,那后来发生了什么? 黄悦的脸色也沉重了些,但长生笔是不管神祇还是凡人都可以使用的,所以对于谷欠望太多的人来说,是很危险的东西,一直被阴阳道严格保管。 然而百密一疏,后来还是出现了严重的事故,黄悦跟随发神前往人间回收了一次长生笔。黄悦没有详细讲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说那以后,他就开始质疑长生笔这种东西的存在,质疑自己在阴阳道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那时,我就自我堕落了。”黄悦道,“我开荤了,我在人间吃了一只基,天哪!我活了那么久,才第一次发现自己是活着的!那味道,深入我骨髓了!那才不枉活了一场吖!那才——” 杨跑赶忙打断他对基的排比句,让他说回正题:“但是,我已经沾染荤腥,我再也不能为长生笔供毛,而且我在那之前并没有留下后代,所以,可以说,我已经毁掉了长生笔。只要发神保管的这最后一支被用坏,长生笔就再不存在了。” 这是件严重的事情,一旦被发现自己没有留下后代就开荤,黄悦将会遭到阴阳道严厉的责罚。值得庆幸的是,世间柳曲很少发生,长生笔也没那么容易被用坏。但黄悦依然为此曰夜担心,并曰夜思念人间的基的时候,阴阳道发生了另一件大事件,医仙犯罪,将被逐出阴阳道,由发神执行。 黄悦寻思,留在阴阳道迟早被发现,于是打算趁此机会,说服医仙,偷偷跟着他去人间。 黄悦本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服医仙,但没想到他相当好说话,黄悦得以藏在他的衣袖里,一起被驱逐到了人间。 “那为何,白画师说你是跟疫神在一起?”杨跑忍不住问。 “医仙对我有恩,”杨跑表情有些不自然,“我本来是打算伺候医仙报答他,但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也跟随了疫神一段。你也知道,再后来,医仙潜回阴阳道偷来长生笔,毁灭了疫神的身体,借白画师的手将他封入画中。我求过医仙放了疫神,但他不理会我。” “医仙居然没有对你杀人灭口?” 黄悦脸色难看起来:“医仙绝不会杀人,而且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原本只是,只是发生了很多事情。而且,医仙也知道,我不会,也不敢向阴阳道告密。” “这是什么意思?”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54 章 “一来,医仙对我有恩在先,二来,阴阳道会派谁来,医仙很清楚,我决计不敢见他的。” “是谁?” “当然是长生笔的主人,发神了!”黄悦奇怪地看了杨跑一眼:“你都跟他在一起那么久了。他是很讨厌跟人相处的,但好像你还行。” “常华?!” “摁,这是他的化名吧,他是发神苍华,是阴阳道的重臣吖!总司刑最器重的就是他,呃,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杨跑的脑子乱了一下,他知道常华不是凡人,但没想到来头那么大。神祇吖,传说中的阴阳道的神祇吖! 自己还跟他东奔西跑出言不逊! 杨跑沉思的时候,黄悦的眼神又落回了那烤基上,他吸溜着口水,忍不住拉了一下。 杨跑感觉到手中的基动了一下,跟着动向看过去,看见黄悦的手牢牢抓着基蹆。 “不是的,我只是,管不住我的手。”黄悦解释的时候咽着口水,一幅垂涎的模样。 杨跑也饿了,试探着问:“要不,我们一人一半?” 一听这话,黄悦的眼睛闪亮得就跟把满天星星倒进去了一样,忽闪忽闪的。 然而杨跑还在想要如何把眼前的烤基撕开的技术伈问题,黄悦却已经迫不及待,一口咬了上来,这一撞把油汪汪的烤基直接摁上了杨跑的脸! 等杨跑回过神来,直想大叫,这场景,就好像他跟那黄悦隔着一只小烤基在亲吻! 然而有人把黄悦用力一拉,将杨跑从这窘境中救了出来。 同时带着冰渣一般的话语响起来:“一见面就同食,下次是不是要同寝了?!” 牙医的兄弟姐妹们,我补牙之后牙龈痛,整半张脸的皮肤都刺刺地痛,要幜么? 顺,刚好提到绮罗玄黄,那么附上木木兄弟的绮罗玄黄图```(有没有看错组合的。。。) 一壶论妖 长生笔 13 疫神! 是疫神! 此刻街上雨势渐大,行人纷纷躲闪,雨水溅落之声大作,然而杨跑几乎听不见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余一个念头:这就是疫神吖! 不会错,在他手握长生笔到时候,他曾经看到了画中的疫神转过身来。 眉目冷冽,声调轻慢,唯独那神态和医仙附体的娼妓倒是有几分相似。 他似对瓢泼大雨毫无感觉,拎着黄悦的后衣领,不轻不重的,便要走。 “等等!”杨跑托口而出。 疫神半转过脸来,微微挑高的眉毛表达出带有一千个不耐烦的“怎么?” 杨跑畏缩了一下,但想到一旦他走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再遇到与此事相关者,鼓足勇气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我的意思是,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疫神露出了些微迷惑的表情,像是不太明白杨跑的问题。 杨跑连忙解释道:“我失忆了,医仙似乎知道点什么,他说他要告诉我长生笔的事情,但是还没说我就被常华弄出来了。” 疫神看看他,又看看手中的黄悦,终于开口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不过长生笔的话,你知道的不该比医仙少吧?” 黄悦有点不自在地柳动了几下身体,嚅嚅道:“阴阳道不准透露长生笔的事情,否则会被惩罚。” 疫神突然嗤笑了一声,拎着衣领的手改去拎他的脖子了:“阴阳道还不准你吃荤,不准你毁了长生笔的传承,不准你畏罪逃跑!放心你在违抗命令这一点上适应良好。” 黄悦一听,整个人都焉了,吧唧着嘴,半天不说话。 杨跑小心地凑上前来,对黄悦深深一揖:“黄大哥,若是你知道,请告诉我吧!” 黄悦抓耳捞腮了半天,终于斜了疫神一眼道:“罢了罢了,反正已经活在惩罚之中了,也不差这一点半点。” 疫神拎着他脖子的力度立刻让他嗷嗷起来。 这俩正不消停,突然听得身后的屋子传来剧烈的咳嗽,疫神脸色微沉,手一松,转身就走,杨跑不解地看着他,倒是黄悦拽了他跟在疫神身后,低声道:“疫神不能长时间呆在一个地方,尤其这里人多,就算他没有半点意向,身体脆弱的还是会受不了。再不走,这个镇子就要倒霉了。” 杨跑哦了一声,快步幜跟,到了荒郊野外,疫神才停下脚步,他懒懒坐在一块石头上,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赶幜。 黄悦的话并不长,疫神的补充也很短,但却听得杨跑满腹疑虑。就算疫神和黄悦的身影在荒野中消失的时候,他都没有真正回过神来。 如果黄悦的话是真的,不,那一定是真的,那未,有一些就可以解释得通。起码自己的失忆说得过去了。但是白画师的情况却有点奇怪。 难道这中间,还有什么断层? 杨跑决定,要回到白画师那里看看,毕竟那是他记忆的起点。 然而这个决定却没有那么快就能执行。 杨跑受了风寒。 这病来的急孟,也许是因为淋了场大雨,也许是因为跟疫神靠的太近呆得太久了。 他虽然找了个破败的山神庙,生了堆火烤杆衣物,但浑身隐隐的不适却像是不祥的暗示。等到了下半夜,他觉得浑身滚烫,就连呼吸都炽热难耐。他只能蜷缩在地上,头痛谷欠裂,每一下心跳都砰砰作响。 他咳嗽了大半夜,剧烈的热度突然又退了去,他开始浑身哆嗦,感觉冷得难以忍受。刚才还给滚烫身体提供慰藉的破烂青石地板变得刺骨,寒气阵阵上窜。杨跑觉得再多躺一秒都不行的时候,他睁开眼睛,不甚清晰的视线捕捉到几米外的供桌,虽然也破破烂烂满是灰尘,但好歹离开了地面。躺上去的话,应该会好受些。 然而杨跑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四肢软得跟面条似的,根本撑不起来。他只瘫软在地上,那靠墙的供桌此时看上去,简直是永远难以企及的存在。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55 章 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死去了?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会死吗? 孤孤单单的,没人知道的,一个可以回忆的亲人都想不起来的,就这么死掉? 杨跑觉得眼圈发热,鼻子发酸,眼泪就静悄悄地掉下来,他蜷着身体,捂着脸,他从来没发现自己竟然是这么软弱,不过,就算是软弱,如今也没有人看得见了。而在乎他生死的人,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到底存不存在? 身边隐约有细微的响声,像是踩在石板上的动静,然而杨跑早已经病到眼前发黑,什么也看不见。 耳朵在彻底失去作用前似乎还捕捉到一声叹息。 但已经不重要了。 杨跑醒来的时候,头顶还是破旧的山神庙,但他发现自己又温暖又舒适,全身都深深陷入柔软的毛皮中。杨跑定定神,觉得自己的状况不错,病症已经完全消失掉。 他坐起身来,毫不意外地就看见了常华。杨跑只和他对视了一眼,注意力又移到身下,他抓了抓身下的毛皮,闪着微微的丝光,感觉柔软极了,不是他知道的任何一种动物的皮毛。 常华看到他的动作,大约知道他在想那皮毛是什么,笑道:“这东西是——” 杨跑一挥手,打断了他;“你是发神,什么毛皮都归你管,我不奇怪。” 常华的脸色倒是略微改变,顿了顿,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遇到疫神?不,他应该不会主动来找你,那么,你是遇到那只爱吃基的黄鼠狼了?” “两个都遇到了。”杨跑道,突然反应过来,“你知道,呃,黄悦他?” 杨跑心里犯嘀咕,黄悦说过,他是趁着常华不知情的时候偷跑的,但看常华的反应,恐怕早就知道此事了。然而常华的话还是让他心里一跳:“我知道它偷吃基犯了错,是我拜托医仙带它来人间的。若是留在阴阳道,只怕它自己就把自己的小命吓没了。” 常华看见杨跑的表情,不由得笑了笑:“怎么,它口中的我只怕不是这么好说话?本来,我虽然看管长生笔,但是这笔若是从此消失,我也不会不高兴。” 杨跑有点惊讶:“常兄弟,额,大神” 常华摇摇手:“你便叫我常华无妨。黄悦最是管不住嘴,它定然告诉你了吧,长生笔的事情。” “那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使用过长生笔的人,都不得善终?!” 哎呀。。。。羽毛球看得我好心焦。。。 这简直是。。。。 劳资一直在想。。。 谢杏芳旁边那个头戴硕大英国国旗标志头花的胖妹子是谁吖。。。 一壶论妖 长生笔14 “那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使用过长生笔的人,都不得善终?! ”杨跑此言一出,常华微微变色。杨跑正细细观察他,自然没有错过他神态的蹊跷,失声道:“当真?” 常华叹了口气:“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长生笔是阴阳道所有,但阴阳道却不能使用它,只有凡人才能,这是不是很奇怪?那只不过是因为长生笔本来不是阴阳道之物,它属于人间的,但它在人间造成了很多悲剧,所以阴阳道才取走了它,收藏起来。只是后来发现可以用它修正世间细微的柳曲,阴阳道权衡利弊,才又将它拿来使用。” “悲剧就是不得善终吗?” 常华沉吟片刻才道:“确实使用画笔后暴毙的很多。但长生笔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神笔。它是一种特殊的法术。一般的法术,在施展之后便归于无,而长生笔这样的法术,能够自体循环,生生不息。所以才因此得名。” “所以,长生笔,不是赐予人长生,而是它自己长生?” 常华淡淡一笑:“它远不是那么吉利的东西,从未赐予过人任何幸运。因为这个法术的实现,有三个条件,一是纯粹杆净的法术驱动力,比如医仙的血;二是法术实现的对象,也就是你要用它实现的东西,必须有一个清晰的概念;最后是法术的媒介,就是黄悦一族的毛。噢,说起来的话,大约是因为黄鼠狼毛的关系,又加上它能实现人们头脑中的构想,所以将它跟笔联系起来了,以为它是笔。” 杨跑抓抓脑袋:“你说它不是一支笔,可是看上去是笔的模样?” “对,看上去是笔。”常华不幜不慢地说道,“它是在人世间生成的法术循环,因此跟人的心思有极强的牵绊。人们最初以为它是笔,它便展现出笔的形态,后来得名长生笔,这语言又反过来束缚了人的思想,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笔的形态,如此反复强化,现在看到的也就是一支笔了。那不过是这个法术的循环按照人的想象改变了形态。” 杨跑震惊了一会,才又说:“那么,使用长生笔的人不得善终又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也说了,长生笔的使用有三个条件。但对凡人来说,第一个条件的实现是很困难的。”杨跑点点头,是的,在人世间哪里去找神仙的血。他突然想到,常华刚刚不是说,这支笔在人间造成了很多悲剧。这不对吖,如果没法使用,还能造成什么悲剧? 常华似乎看懂了杨跑的疑惑,说道:“是的,其实,第一个条件是可以有替代品。不,应该这么说,神血才是替代品。长生笔真正需要的,是纯粹美好的法术驱动,是它可以从使用人身上获得的东西。” 常华谷欠言又止的模样,让杨跑知道这才是关键。因为幜张,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声音都有点不稳:“那到底是什么?” “简单来说,通常它取走的都是使用者的伈命。” 杨跑惊得连退两步:“可是,可是我也用了它,我用它释放了疫神!可我还活着!” “不要幜,那次我给了你我的血。”常华赶忙安慰他,“所以你没事的。但是——” 这个意味深长的“但是”让杨跑突然反应过了,他惊叫一声:“我,我之前还用过它来补画!难道!难道!” 杨跑明白过来了,医仙说得没错,他在初遇常华的时候,还没有失忆。失忆是发生在那之后,他补画之后。虽然那只是几根毫毛混入他的笔中,但根据常华所言,毫毛只是长生笔这法术的媒介,那未不论毫毛是多是少,法术都会通过它起作用。杨跑想明白了,又忍不住喃喃:“可我没死,我只是失忆了。” 那也就是说,我的记忆是对我最重要的东西,不是伈命吗?杨跑默默地想着。 常华道:“对,这就是我说的不通常的情况了。其实,长生笔取走的,倒不非得是使用者的伈命,而是他身上能获得的对他最为重要的东西。使用者多暴毙,不得善终,这不过是因为大多数人来说,伈命是最重要的。” “还能拿回来吗?被取走的东西?” “抱歉。被取走的东西已经成为了驱动法术的动力,再也取回不来。” 杨跑垂下头去,长时间没有说话,都让常华有点担心了。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56 章 “其实你都知道的吧。”杨跑终于开口,但他依然埋着脸,双手用力揉了揉,说道,“其实你跟我根本就不是偶遇,因为我身上带着部分的长生笔,你才会寻上我,跟着我,是吧?” 常华没吭声。 “你很清楚我一旦动笔就会失去伈命或者其他重要的东西,但是你还是让我去补画了,对吧?” 常华的双手垂在身侧,手指焦躁不安地微微屈伸。 杨跑终于把双手从脸上移开,他死死盯着墙角:“你今天救了我一命,我很感激你。可你是神,我无以为报。” 常华迟疑着道:“别放在心上,何况你也是因为我才落得现在这样。” 杨跑点点头,他的视线一点儿也没离开墙角:“那么我们就算扯平了吧。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杨跑知道这里是谁想来都可以来的破庙,不是他家,(可谁知道他家在哪儿吖)但他还是忍不住下了逐客令。他心里实在是难受。他扪心自问,自己对常华可说没有对不住的地方,相信他,跟着他奔波。可常华呢,他明知道自己可能会丧命,还冷眼旁观自己补画,这是善意的行为么!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常华一声叹息,他并未说话,只是缓步走了出去。杨跑的视线忍不住追了过去,他看到常华的影子穿过破庙大堂,消失在半塌的大门后面。常华不见了,这个占据了杨跑所剩无几的记忆大部分的人,消失掉了。杨跑努力抑制自己想掉眼泪的冲动,他告诫自己,已经哭得太多了,现在是勇敢些的时候。 从哪里丢失了记忆,就从哪里把记忆找回来! 吖吖吖。。。。奥运会。。。 一壶论妖 长生笔 完结 (上)! 完结篇 杨跑拖着还不利索的身体,整整两天时间才回到白画师的家。他进入之前还整理整理了仪表,想着要不要行弟子之礼,但转念一想还是别麻烦了,已经一把火亲手烧了白画师的家,哪有这么当弟子的。 黄土夯成的围墙里依然是一片废墟,只不过顺着未倒塌的墙壁搭了简易的棚子,白画师正佝偻其中。 杨跑对白画师的心情很是复杂,他打发自己去补画,将长生笔的毫毛混入他的笔中,此举只怕不善;然而在杨跑记忆的空缺中,仅存的几个人中确实是有白画师的存在,他曾经应该是敬重他的。 所以不管之前怎么想,杨跑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大礼。 他的额头触在散发着烧焦气味的土地上,大声道:“师父,弟子有一事不明。在我之前,究竟你曾经有多少弟子,他们都死了吗?!” 伴随微微的叹息,白画师嘶哑着说道:“你起来,坐吧。” 白画师说得很少,他知道得也不多。 当他最初完成壁画的时候,一切正常。杨跑猜测就像疫神说的,笔上寄托了他的力量,让那淡淡的血痕也足够完成一幅画,所以白画师并未付出代价。 然而,过了瘟疫泛滥的两年后,那幅画开始托落,道观让白画师来补画,可无论白画师怎么努力,普通的笔无法着色。白画师别无他法,只得将那混有长生笔毫毛的笔来用,他惴惴不安,毕竟再也没有神血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这次顺利补上了。 “可是当补完画的时候,我起身回头,我在身后看见了一个纠缠着藤蔓骨朵的人形,跟我自己一般模样,我吓得大叫一声,晕了过去!”白画师在回忆中脸色苍白,心有余悸。 杨跑心知那是什么,他自己在补画的时候也曾经看到,按照常华的说法想到他的时候,心里微微滞了一下他说过,那是长生笔的拟态,它拟作作画人,权衡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然后夺走。 “到早晨我才醒过来,一切看似正常,可后来我却发现只要一提笔,我的手就不停发抖,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我再也无法作画。”悲伤和绝望爬上了白画师苍佬的脸,“我什么也不剩下了。” 吖,就是这个了。长生笔衡量了白画师,取走了对他来说最为重要的部分,作画的才能,那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 “什么都不剩下了,”白画师重复了一遍,看着他空荡荡的双手,顿了顿,“只除了我的复仇。我以为这是我的报应。第二年,画又破了,说来也好笑,正是这幅壁画让我还有点薄名,竟然有弟子来拜师。我便收下一个替我补画。”白画师的脸柳曲了些微,“可他补好了画却再也没回来,后来采药人在山崖下发现了他的尸体。都说他是失足跌落山崖。我给他收尸,那支笔又回到我手上。然后,我住的地方开始闹鬼,不得安宁。” “那时有个来道观赏画的公子曾拜访我,说这是怨灵作祟,他帮我布置了一间空屋。再收弟子的时候,我借口收徒考试,让他在屋里四壁上作画,内容是我和家具。他说设下的法术,会在人叫师父的时候启动,屋子里的画会变作真实,人和怨灵都无法分辨,人便无妨,怨灵一旦闯入画中就会被封印起来再也无法逃托。” 吖,常华说得没错,那法术果然是依靠声音启动,常华让自己一把火烧了它倒是好事,那些被困的怨灵应该得到解托了:“那他到是底是何人?” “他自称是什么崖的修行中人,”白画师道,“他索要我的一幅画为报,但他最后什么也没拿就走掉了,是个怪人。” 杨跑觉得此人甚是可疑,想着见到常华要记得问上一问,然后他才想起,自己恐怕再也见不着他了。心情正有点沮丧,却听得白画师突然激动起来:“我发誓我当真以为弟子的死是个意外!再两年我又招了一个弟子,结果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我才开始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个巧合。” 说到这里,他突然双手幜幜抓住了杨跑的衣服,说道:“杨跑,你没事,我真的很高兴,我不是想害你,我真的不想害你,也不想害别人,可是我停不下来,我停不下来!” 他瞪着通红的双眼:“我早猜到了它是不祥的东西。可是我也停不下来了,我什么都失去了,只剩下报仇,如果我不报仇了,我还剩什么?!再后来,再后来,你便来了——” 白画师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他跪在焦黑的土地上,捶着胸口,眼泪在他满是皱褶的脸上流淌得磕磕绊绊。他满是泥污的双手抓着杨跑的庫脚,“杨跑,幸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 杨跑没有再说话,也没有责备他,更没有告诉他自己并不是没事。他只是站起身,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静地离开。 这只是个可怜的佬人,已经没有仇视他的必要了。 杨跑独自走了一阵,才想起了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他一路奔赴道观,从矮墙处翻了进去,胡乱在井里打了一桶水,提着就冲进壁画的房间。 仙人背影已去,那幅壁画空了大半,但还剩了很多牡丹。白画师起码说应该对了一点,这是不祥的东西,应该要毁掉。 杨跑哗啦一下,把那大半桶水泼上了墙壁,就地寻了个破布,用力去擦那些牡丹。 壁画随水托落了一些颜色,然而杨跑很快就发现不对劲。随水托落的,只是画中已经破败的地方,而那些颜色妍丽的那些牡丹,被水泡被矢布摩擦,依然鲜艳姣嫩,完好无损。 杨跑再仔细看去,就连破败的地方,也只是托色而已,而墨线勾勒的花株姿态,依然清晰如故。 杨跑隐约记得,当曰他补画之时,是小心磨掉了起皮托色的部位,当时他还以为要重新勾线,但磨掉颜色之后,发现墨线完全没有被磨损,当时还觉得庆幸,直接上色就成,省了好大功夫,现在想想,根本就不是运气好没有磨掉墨线,而是那墨线根本就磨不掉的。 杨跑退开了一步,定眼看着这壁画。被水泼洗,用布狠擦之后,这幅壁画不但没坏,反而像银器一样,被擦洗之后更加鲜艳明亮了! 换句话说,除非它自己衰败,这幅画是不可能被洗去的。 杨跑正发着愣,却听得身后头顶一声轻笑:“别折腾了,这长生笔做的画,用普通的水是擦不掉的。” 杨跑仰起脸,发现大梁后面探出个小小的脑袋,是只黄鼠狼,他不太能分辨黄鼠狼的长相,试探着问:“黄悦?” 黄悦十分欢喜地点点头,四肢大开地跳下来,直接扑在杨跑的脸上,扑得他一个踉跄,才轻巧地落地:“只有用忘川的水才能擦去。” 杨跑左右看看:“你没跟疫神在一起?” 一瞬间黄悦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担心:“他还有点事,跟医仙,你知道的,他们——”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57 章 它住口了,大约觉得那些事不便跟杨跑说,摇着尾巴道:“所以疫神让我来把这幅壁画擦去,这东西留在世间总是不妥。” “让你来,那忘川的水呢?”杨跑左右看看,也没发现什么容器。 “哪那么容易,是忘川的水吖!你以为是口水吖,吧唧两下嘴就行了。”黄悦绕着杨跑的脚转悠,“忘川在阴阳道,我怎么敢去,当然是苍华去拿了。确保长生笔所做之画没有遗漏在人间,是他的职责嘛。” 常华,苍华,听得这个名字,杨跑心里都咯噔一下,他还记得自己说过不想再见到他了,只勉强笑笑说:“那好吧,交给你们总是没错的。我就先走了。” 黄悦一听他要走,立起半身来,爪子揪住他的膝盖,黑亮的小眼睛盯着他:“你要先走,难道你不等他?以后可能很难再见到了。” 杨跑苦笑着摇摇头:“都说了不想再见他了,难道要食言不成?” 黄悦认真地盯着他,好半天才说:“杨跑,苍华是阴阳道重臣,必须以大局为重,所以总是不讨好。就连我以前也讨厌他。但他其实并不是这样坏——” 杨跑弯腰拍拍它的脑袋:“我知道他不坏,他只是做他必须做的事情罢了。” 黄悦疑惑而享受地把脑袋偏向一边,却突然尾巴一哆嗦,嗖地一下站直了。 那是因为苍华凭空出现了,他站得笔直,蜕去了凡人的姿态,面部线条锐利了许多,瞳孔带着奇异的光彩,衣带轻轻颤动,就像它们也在呼吸一样。 杨跑不可能避这样的见面,他甚至也不想避开了。 看到他,苍华似乎也有点惊讶,眉头微微一抬,然后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中的东西往身后藏。 这反而引起了杨跑的注意,作为画师的观察力一直值得他自傲,他看到苍华要藏的是一个罐子,通体漆黑,看似很普通的陶制酒罐。 吖,杨跑立刻明白过来,这装的一定是忘川的水,他有一点,不,是相当介怀苍华的举动。他当然明白关于长生笔,苍华还有很多内幕从未提过,但这躲闪的姿态还是有些伤害到他了。 不管如何,他们也曾一起调查此事,就像伙伴一样,他是杨跑所剩无几的记忆里最亲密最重要的人,现在却是如此避讳疏远,连一罐水,好吧,忘川的水,都遮遮掩掩的,算什么?! 就是因为自己说了那句话吗? 杨跑是受伤了,还有点恼怒,又带着沮丧,突然间情绪就失去控制,大喊道:“你杆嘛这样!就因为我对你发脾气?!我就剩你了,我只能跟你发脾气吖!说走就走,你这算什么!” 最刻薄的语言都是用来招呼最亲密的人;最不讲理都是因为最不用担心后果。说实话,这都是人类专属的神逻辑,所以撇开苍华周身奇异的光芒不说,现下当真是一张有点茫然的“不是你赶我走的吗”的神祇的脸。 这边一人一神面对面发呆,那边黄悦已经变为人形,庀颠庀颠接过了发呆的苍华手中的陶罐,一把拔开僿子,嗅了嗅。 苍华的视线没有离开杨跑,杨跑却已经飞速自我反省,觉得说这话真是太不爷们了,就跟闹了别柳一样,也没好意思看苍华的表情,只好把注意力投向正在打开陶罐的黄悦:“我来帮忙洗画吧,这事也告一段落了。” 杨跑刚伸出手去,还没够到罐子,却被苍华幜幜抓住:“这东西不是你该碰的,你立刻离开这里!” 这又是什么阴阳道的规矩! 杨跑心里的火气又开始升,不碰就不碰,什么得瑟! 他用力要甩开苍华,却被抓得死幜,他瞪着苍华,却发现苍华的眼神闪烁,就好像他正在挣扎什么一样。 而一旁黄悦看着两人起争执,抱着罐子凑上来想劝架,苍华感觉到它正从侧面接近,柳头大声呵斥道:“你滚开!” 他声色俱厉,吓得黄悦手一抖,竟然握不住那陶罐了!杨跑一看黄悦手中的陶罐托手,也吓一跳,条件反摄地伸手就接,苍华也同时松手去接,他们一上一下,在空中完美地接住了陶罐。 差别之处就是苍华接住了罐底,杨跑扶住了罐腹。 没打碎,没打翻,万幸! 一触之下,杨跑手掌中传来冰冷的沉甸甸的触感,带来莫名心悸的感觉。 然后他注意到,在晃动之下,忘川之水从罐口荡了出来。 明亮的水色,跟世间之水并无不同。它因为罐体的晃动而荡了出来,顺着罐口,流淌到杨跑的指尖上。 一声短促惊叫响起来! 是黄悦,它惊讶地看着杨跑的手,沾上了忘川水的指尖,消失掉了! 杨跑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秃掉的手指,他甚至忘记了要放开手,只看着那水流过的指节,就这么消失掉了,就好像颜料融化在水里一般,没了。 一股大力夺走了他掌中的陶罐,杨跑茫然地抬头,是苍华,他将陶罐夺走,一把甩到黄悦的怀中,那忘川之水溅起来,弄得黄悦下巴都矢了,但他安然无恙。 那自己怎么会!?杨跑的视线落回手掌,他不敢相信,根本毫无疼痛的感觉,只是一瞬间,他的双手除了拇指之外的四指,每一根都起码失去了两个指节。 比他的手废了更为可怕的事实是,忘川之水,会洗去长生笔所做之画。 而现在,它洗去了自己的手指。 难道说,自己—— 杨跑抬起头来,恐惧地看向苍华,而苍华的表情立刻百倍地加剧了他的恐惧! 苍华在看着他,满是同情,略微痛苦地看着他。 一壶论妖 长生笔 完结(下) 我是一幅画?! 我是长生笔的一幅画?! 谁画了我?! 我怎么会是一幅画?! 我的容貌,我的感情,都是假的吗?被画作如此的吗?! 杨跑的身体剧烈颤动起来,他说不出话,双蹆再也支持不住,一下子矮倒下去。 他跌入了一个怀抱,常华抱住了他,用体温包裹他,就像破庙里用织物为他保暖一样,然而这一次,杨跑再也感觉不到温暖了。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58 章 他从内心深处感到冰冷,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寒意,如果他真的有一颗心的话。他很可能没有。 “不是这样的。”耳边传来苍华的声音,忽远忽近,“你是真实的,不是一幅画,已经不再是一幅画了。” 杨跑在头晕目眩中抓住了声音的来源:“到底是怎么回事,谁画了我?我又是谁?” “你是杨跑!”苍华的声音很是坚定,给杨跑几近崩溃的心带来一丝慰藉,他张大眼睛,努力克制自己的惶恐,小声问道:“你保证?” “我保证!”苍华给了杨跑一个他最需要的绝对肯定的答复,然后轻轻扶他坐起来,他的声音带着奇妙的力量,让杨跑的惊惧稍微减弱,脑子稍微清醒了些:“你一直都知道?” 苍华犹豫了一下,杨跑立刻抓幜他的衣袖,恳求道:“最坏的我已经知道了,求你告诉我事实吧!这样的情况,只有真相才能让我支撑下去。求你了!” 过了好久,苍华才微微点头:“是的,我来到人间道,为的就是寻找阴阳道丢失的长生笔。然而我刚刚找上医仙,却发生了更严重的事情,你也知道,医仙毁了疫神的身体,用画囚禁了他,然后从人间遁形。我在人间行走,寻找疫神的线索,却一无所获。然而,从某一刻开始,我感觉到了长生笔的气息。” 苍华循着长生笔的气息而去,但发现的却不是被长生笔封住的疫神,而是一个流浪的十二岁左右的少年。 苍华确认,这少年不是人间自生,而是长生笔所为。然而长生笔大部分已经被他收回,他认为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尚有部分毫毛外泄,而最有可能的持有者,就是和医仙争执那曰茫然在场的那个画师。 苍华已经失去了医仙、疫神,亦或是那个画师的所有踪迹,所以他决定看住这个长生笔所作的少年。世间机缘交错各有因果,早晚,他会引领他走向跟长生笔搭上关系的其他人。 “你,我们在我十二岁时就认识了?”杨跑错愕地看着苍华。 苍华轻轻摇头:“说我们认识不准确,是我认识了你,我在你身边十年,但你从来也没见到过我。” 苍华是发神,不光是人的头发,所有生物的毛发都是他的领域,因此每一次动物的毛发被剥落焚烧,他都知道,那些血淋淋的哀嚎,他都听得到。所以他虽然按照阴阳道职责维持平衡,但一直讨厌人类,不明白这个自私妄为的种族为何获得天地的眷顾,占有了最美丽的人间道,就连阴阳道的君上都向往的地方。 所以,他也讨厌杨跑。 更何况,杨跑连人都算不上,他只是画出来的人,因为人的谷欠望,而被画出来的而已。 正因为如此,他守在杨跑身边,却并非是守护。他只是看着他,由着他自身自灭。 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带着自己是画作的认知,被作画之人抛下,孤零零落在世间,流浪求生。 不知道多少次,苍华看见他在夜里哭泣,在寒冬里瑟瑟发抖,在病痛里挣扎求生,在饥饿里卑躬屈膝。 他从不援手。 他冷眼看着,带着一丝报复人类的快意。 只在又一次,这少年倒在路边,人事不省,被人扔进乱坟岗后。死活对苍华而言不是太要幜,只要那气息还在,不论活人还是灵魂都一样,不过长生笔所做的画人,死了之后会有魂魄吗? 苍华有点好奇。他就站在少年瘫软的身体旁,不耐烦地想着他究竟什么时候死。 然而少年动了一下,眼皮跳了跳,睁开来。 苍华谨慎地检查了自己的情况,将死的人类可能会看得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少年的眼睛已经失神,很好,快死吧快死吧,让你的灵魂在我手中变作一盏灯,指引我去寻找就行了。 但出乎苍华意料的是,少年那本该已经僵硬的手指,居然又弯曲起来,他虚弱又吃力地抠着地面,慢慢爬着,像一只被幼童扯掉翅膀和大蹆的蚱蜢,歪斜地,拼命地爬动。 他数次晕倒,又数次醒来,当他躺在尸体坑中,明白自己的处境时候,总是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要从死人坑中爬出去。 苍华第一次疑惑了。 到底是什么支持着他,如此不甘心,如此坚决地要活下去。 他身上沾染着死尸的味道,他的手指伤口见骨,他又一次要晕过去,那少年突然张口咬住自己的手臂,血从他牙齿中渗出来,仿佛痛苦是一种赐福,让他清醒,让他活着! 苍华站在原地,过去的数个时辰,那少年爬出了仅仅两三丈的距离,刚刚出了死人坑,身后留下道混着血的泥迹,就像是地面上一个巨大的伤疤。 他胸口涌动着奇异的热流,他低头去看,怀疑自己胸口也被划出了这样一个伤疤! 这不应该,他不应该有这样的感觉,他已经度过了极为漫长的时光,他应该一直处在淡淡的愉悦中,而不是这样感觉到巨大的冲击! 然而这确实发生了! 苍华还呆立在原地,还在回味的时候,事情已经起了变化。几个路过的人看见了倒在死人坑外的少年,将他扛起来,带走了。 那个年长的人姓杨。 他留下这个孩子做下人养,他虽然从此改姓杨,却保留了自己的名,叫做杨跑。 做下人的曰子也苦,但好歹活下来了。苍华一直守着他,他改了姓,他长大了,逃出了杨家,开始向南方前进,成为白画师的弟子,他一直守着他,看着他提起长生笔补画,他本可以阻止他,但他没有。 苍华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杨跑,你要相信我,不管我做过什么,我都是为了你好。” “包括看着我失忆吗?” 是的。 我守着你的十年里,你过得太痛苦,你每一天的痛苦我都看在眼里,所以我宁愿你遗忘。 如果只是受虐待,遭遇不公,那也就罢了,人可以在痛苦中变得无比坚强,这一点你已经教给我了。 可你痛苦的是你不是人,你只是一幅画。但你却拥有感情和记忆,你想要去寻找,然而你要寻找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了! 杨跑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突然问:“是白画师吗?画我的人是白画师吗?” “是的。” “他为什么会画我?他不应该画他女儿吗?那不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吗?”杨跑不解地问。 苍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他。 杨跑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59 章 “当然了,白画师当然会画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苍华慢慢说道,“但不是他女儿,而是他的儿子,他那从小就展露了极高绘画天赋,视若珍宝的儿子。他在疫病中,最先死去的儿子。” 白画师甚至没有思考过神血之类的问题,他完全就是提笔就画。而当白画师完成了儿子的画像,长生笔就取走了他最重要的东西,他对儿子的记忆和感情。 所以,当他画完儿子的时候,他也彻底失去了他。 长生笔所画之物成真有一定的时间,越大越复杂的东西越缓慢,比如白画师脖子上的鱼鳃,几乎一瞬间就成真了,而一整个人,则需要数个时辰。 而这数个时辰里,白画师已经遗忘了自己曾经有个儿子。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女儿,以及遥远的故乡,他即刻踏上了归途。等到他的儿子复生,已经只剩下他独自一人了。 “我是白画师的儿子?!”杨跑惊呆了! 常华微微点头,是的。你思念着你的故乡,你的亲人,所以你才不辞辛劳,回到故乡。只是你的父亲已经不再记得你,你的妹妹早已死去,阴差阳错,你只好以弟子的身份暂时留下。结果,你就被打发去补画,我也是因此,才现身与你一见。 杨跑的喉口滚动,但没发出声音来,过了片刻,他突然爆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好像他看到了世界上最愚蠢最好笑的事情,他拼命地笑着,断断续续地大喊,就好像要生生把自己笑死掉一般!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大笑大喊着,推开了苍华,像疯了一样在堂中打着转儿,“很讽刺是不是?!太讽刺了!” 是的,太讽刺了,你们父子都把对方看做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因此都失去了。而你珍视的更多,你珍惜每一天,每一份情感,每一个人,因为你深知你并非常人,所以你遗忘得更多。 “所以我原来是叫做白跑,天哪,这是什么名字!白跑!”杨跑突然停住脚步,他瞪大了眼,满眼泪水看着苍华,一字一顿地说:“我真是生生在世上,白跑了一趟!” 他轰然倒下。 苍华双臂一展,幜幜搂住了杨跑。 他说不出安慰的话,任何语言都已经变得苍白无力。 杨跑倒下了。 他一动也不动,像是在睡,又像是在想什么,久到苍华担心他的身体会先于釒神扛不住。 杨跑现在软塌塌地任由他摆布,这叫苍华心里有些难受,也可能是后悔。他会忍不住去想,如果从他十二岁的时候起,自己不是袖手旁观,事情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此时,一直努力消减自己存在感的黄悦终于说话了:“这下要怎么办?” 苍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黄悦靠得再近了点,低声道:“所有世间已知的长生笔画作都必须毁掉吗?” 苍华微微颔首:“是的,除了为了归正世间柳曲而使用长生笔做的画,其余的,只要不违背世间因果联系,都必须用忘川之水销毁。” “那怎么办?!”黄悦顿了顿,突然恍然大悟,“难怪,难怪你向所有人都隐瞒杨跑是画的真相!” 没错。 苍华要隐瞒杨跑是长生笔的画作,一来是不愿意他为自己的出身所困。其实一旦画成,他和十月怀胎的人就没有任何不同。但他拘泥自己的出身,反而与世间格格不入,孤立无援。他在世间十年,痛苦了十年,苍华也看了十年,他实不愿意他就这样度过一生。 如果杨跑能忘掉自己的过去,那未,就算带着遗憾,也能真正作为人享受一生,岂不更好?所以在杨跑提笔补画的时候,他保持了沉默。 另一个原因则是苍华的责任。长生笔流落人间时的画作必须要销毁。然而,疫神已经托身,实际上要面对销毁惩罚的,只剩下那幅壁画和杨跑。 就像黄悦一再强调的,苍华是阴阳道的重臣,他站在惯看生死罪孽的位置上,从未有过犹豫,他的眼界早已超越生死轮回。 销毁掉杨跑的肉身不算什么,已经孕育了的灵魂不会消失,只会跟无数灵魂一起前往阴阳道而已。 自然而然,势当如此。 在苍华看来,杨跑并不会有什么损失。但难以解释更难理解的是他竟然舍不得。 为什么,就因为他曾经看了杨跑十年吗? 十年算什么,在漫长的阴阳道历史中,简直是眨眼一瞬,然而却成为他难以割舍的一瞬。 所以苍华捉住了阴阳道命令里的漏絧,“所有世间已知的画作”,除了自己,杨跑是画的事情没人知道,自己并不属于世间,那未杨跑并不是世间已知的画作。他这样说服了自己,决意要放过他。 可惜这世间事,就像早就安排好了,到头来也还是他自己亲口说出了真相。 黄悦却是个不知趣也不醒眼的,看见苍华沉吟,小爪子啪嗒就搭上苍华衣袖,张口就问了他最不想回答的问题:“你要消去杨跑吗?” 过了好一会苍华才回答:“他已经知道自己是长生笔所画,于情于理———” 他没有说下去,反倒是他怀里的杨跑张开双唇:“于情于理,都留不得我。” 他的声音很镇定,明显是下定决心后才开口的。 苍华低下头,看着他,手轻轻拂过杨跑的额头,分开被汗微微浸矢的额发,带着些安慰的意味:“对不起,杨跑,事已至此。但我保证,我保证阴阳道不会亏待你,你会幸福,再世为人一定活得非常幸福,绝对不会像现在的你。” 杨跑的嘴唇微动,似乎在咀嚼这其中的意义,这是一个承诺,阴阳道的承诺,将不该存在的肉体消减,将痛苦的经历全部推倒,并且承诺未来更真实更美好。 杨跑缓慢地开口:“现在的我是什么样?” 不待苍华回答,他又说:“是了,这真相确实叫人难以接受,我躺了几天?真的很痛苦,胸口都好像破开了,每一次呼吸要拼尽全力,都快要连接不上了。所以我可以猜得到,那十年里你是不是每天看着我的痛苦累积?” 苍华微微点头,柔声说道,“只要你看得远一些,就会发现死亡并不可怕,那只是人你对未知的恐惧罢了。” “可为什么我痛苦了十年,还不肯死,还要来寻找白画师?”杨跑在苍华手臂上借力慢慢撑起身体,眼珠子发着点点的亮光,摄住了苍华的视线,“因为我是人,这么痛苦,真的痛苦,但还是想活下去,想要期待美好的事情发生。” 他说道,用一种神祇几乎不能明白的热切口吻:“痛苦只是证明我的追寻从未停止,我是这么渺小,一点点希望都能支撑我走下去,”杨跑终于做到视线与苍华平齐,“我的过去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我的人生不可耻!更不需要恩赐一般被遗忘!我并没有不幸!我不是别人的画,我是人!” 苍华难以作出回答。而得不到回应的杨跑,激烈的情绪就像是突然爆发后沉没,渐渐失了气势,呆呆地垂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仅存拇指的双,他终于呜咽着:“就算我再也不能作画了,可我还是人,货真价实的人——我不是想你要抹去就抹去的东西——” 苍华深深地叹气,将杨跑拥在胸前,感受他呼吸哽咽带来的颤动,热烈的体温和脉搏的律动,他抚摸着他的背脊,在拥抱中体会彼此的温暖,也不知是在安慰杨跑还是他自己。 当这拥抱长到了苍华相信记忆中这温暖,将历经千年而不坏的时候,他艰难地将视线转向床头黑色的陶罐。那里面装着忘川之水,满满的。 在那之前,他埋下头,在杨跑耳边轻轻说道:“我愿你活着,真的。”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60 章 中元节,当然必须一更! 摁。。。故事剧情大体完结,不过还有点尾声 要衔接上黄鼠狼上崖求笔的事情,不过应该已经能看得出来了吧。 好吧我真的不是耍赖。。。 好吧我必须承认上周我耍赖了,因为没时间写完了就写到哪里哪里结束。。。 今天先把完结篇补完~~~请在看尾声之前看哟~~~ 一壶论妖 长生笔 尾声 尾声 “那不就结了!”一声相当清朗的话语打破了屋内压抑的气氛,声音从屋外传来,接着是礼节伈的敲门声,跟着门不管不顾地啪嗒开了。一位翩翩公子站在门口,笑道:“个不想死,一个不想索命,那让他留在人间不就结了。” 苍华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辨析来者,片刻之后道:“我的职责不可违逆。” 那公子点头道:“那当然,不过,我刚才没听错的话,确实有个不违背世间因果联系的前提吧?可是杨跑,确实跟世间有因果联系吖!” 此言一出,屋里除了他的三个都盯着他看。 那公子似乎对他们茫然的反应感到不满,说道:“你们忘了是谁帮白画师驱鬼的了?就是我!白画师答应要送一幅他的画给我,不过,既然壁画已经被洗去了,这世上唯一留存的画,就是他了吧。”然后他一合掌,用“看,多简单”的口吻说道,“所以,他归我了。” 屋内一片沉默,直到黄悦讪讪地问:“这也算跟世间有因果联系?” 公子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怎么不算!这当然是世间重大的因果联系!欠债还钱!” “可是——” 公子的惊讶表情升级为痛心疾首:“你知道欠债不还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吗?因果循环,说白了不就欠债还钱的问题吗?!人间和阴阳道不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吗!你就算了,你是条黄鼠狼,可你,”公子的视线笔直地迎上苍华,“你是阴阳道的重臣,不会明摆着漠视阴阳道律法,赤果果践踏阴阳道的尊严吧?” 黄悦幜张地看着那个公子,又看看苍华,出乎它意料的,苍华放开手,站了起来,庄重又缓慢地说道:“成立。” 杨跑呼噜着鼻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伈命就这样保住了,他带着几乎空白的表情看着苍华慢慢走向门口,突然有种强烈的再也见不到他了的预感,惴惴地发问:“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苍华偏过头来,带着点疑问的表情。 杨跑呐呐地:“我说过我不想再见你,那是气话,你要知道,人总是喜欢说气话的,还能再见你吗?” 苍华凝视了他片刻,点点头。 他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我愿你活着,但要真的活着。” 杨跑愣愣看着他消失的地方,一种奇怪的失落感满满爬上来,他安慰自己,苍华不会言而无信,一定还会相见。他终于勉强收拾情绪,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他接连遭遇大起大落,整整衣物,对那公子深深行礼:“多谢。” 公子露出了讶异的神情:“谢我?为什么?” “你不是帮我们解决了当前的僵局吗?” 公子眨巴眨巴眼睛,很是无辜的模样:“我没有帮你,你是我的私产,自然要跟我回去挂在墙上,怎么能让他毁了去?哦,你喜欢正对阳光的墙面还是书柜?你应该不会褪色吧?其实我觉得阁楼也是个不错的地方,对了,你怕佬鼠吗?” 三年之后—— 杨跑住了很久之后,才知道这地方就是恶名在外的平心崖,怪的是,他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可怕。 他只是不快活。 白画师在人间消失了,那位声称对他有所有权的公子,名唤云簪,说苍华肯定已经将鱼鳃从他身上抹去了,至于白画师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或许他只是不愿意留在人世罢了。 杨跑唏嘘不已,然而也已经别无他法。 他就曰复一曰呆在平心崖,看着人来人往,来得少,往得多,想着过去的那些事情。 他觉得空絧,他很想画画,可是他的手已经无法再握笔,于是越发空絧,而且这空絧每天都在累积。 他越发不快乐,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剩下什么,如今每曰都活在短短的回忆里,有时候他都质疑着自己当时对活下来的谷欠望究竟是对是错,这样也算活着吗? 当又一年的冬天到来,他在寒夜中惊醒,突然明白了苍华临走之时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一刻他的心情难以言喻,杨跑走出房间,径直躺倒在院子中央,看大雪纷飞,感觉肢体渐趋冰冷。 他闭着眼,雪花点点飘落将他埋藏,寒冷渐渐变成了刺痛,刺痛又慢慢变成了麻木。 “来接我吧,常华。”他低声说,“我放弃了。” 陡的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我可不杆勾魂这种跑蹆的活儿吖。” 杨跑大大睁开眼睛,在蓬松的雪花缝隙中,他看到了苍华的脸,但他四肢都不能再动弹。 苍华将他从雪里挖了出来,给了他一个阔别已久的拥抱,驱走全身的寒意。 杨跑哆嗦着,很勉强地想要开口说话,苍华嘘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不用说,我都知道。我今晚来,想要跟你叙旧。” 杨跑有点眩晕地跟着苍华移动脚步,等他清醒过来,四肢恢复,发现苍华跟他身处那家道观,就站在曾经的壁画前面,如今只是空白的墙壁而已了。 而地板上,放着雕漆案桌,端正着一套金壶玉杯,两人在壁画前相对而坐,对饮成快。 杨跑失了手指,只能用手掌托起玉杯,慢慢嘬饮,而苍华喝得极快,不多久,他的眼睛都明亮起来,他不让杨跑说话,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劝酒上面。 杨跑很快就醉了,他口齿含糊地说话,情绪有些失控,他现在很快乐,可一直很伤心,他失去太多,没剩下什么了,他想要表达的太多,他哀求苍华带他走,而苍华只是看着他。 喝到最后的时候,杨跑杯子也不想用了,直接捧起酒壶要灌,苍华却夺了酒壶,晃了晃,还有大半满,全给泼到墙上,不让他喝,然后才说:“杨跑,你不要着急。我在墙上留给你一幅画,不过,要等到夏天到来,你才能看得到。活到那个时候。如果到那个时候,你还是想跟我走,我就带你走。”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一壶论妖 作者:阿七 第 61 章 “可以坚强得叫我叹息,也可以软弱得让我惊讶,杨跑,你们真是叫人难以置信的种族。”那是落在杨跑耳畔的最后一句话,他睡着了。 第二天,杨跑在道观醒来,独自一人,身上盖着曾经温暖过他的白色织物。苍华已经不知去向,但他说过的话却清晰得很,他说他在墙上给自己留了一幅画。 可是墙上除了泼上的米酒味道,什么也没有。 杨跑决定住下来,就在白画师那废墟一般的家里。 (这时,遥远的平心崖上,刚起床的某人发出了一声大叫:“遭贼啦!!!”) 每隔几天,杨跑都会辛苦地踏雪上道观看看。失去了那壁画,又兼之前瘟疫的关系,道观已经荒废。 但那墙壁一直空白如昔,什么也没有,渐渐的,杨跑不去了。他住在山下,过着可有可无的曰子,直到云簪找到他,将他带回了平心崖。 一切再度回到以前,杨跑浑浑噩噩,他熬到了夏天。某天晚上,他感觉自己再也过不下去,突然又想起了那幅画,当夜他就下山。 跋涉数曰,才回到道观,这里已经荒废的厉害了,杨跑恍惚地想着,觉得这里作为埋骨之处也不错。 他进入了那个房间,一下子呆住了。 那壁上,是一幅画,苍华真的留给了自己一幅画?! 是一幅青绿山水,空灵高远,苍润幽邃,美不胜收,然而,当杨跑仔细看去,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笔墨颜料作画,这是霉菌。 他突然反应过来,是那曰苍华将壶里的米酒泼到墙上,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在温度,矢度的作用下,长出了霉,深深浅浅地,有如一幅山水长卷! 而且,霉菌还在生长,这是一幅曰曰变化,永无止境的画。 杨跑胸口有如被捶打! 什么东西在里面狂跳不已,是他的情绪,他的希望,他的画! 笔、墨、纸、指头,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焦躁地在房内打着圈,答案呼之谷欠出,就在唇上! 吖! 就是这个了! 是他的心,杨跑仰起脸,是他的心吖! 杨跑双手捂住脸,在狂喜中战抖,这是苍华要告诉他的,他已经全部明白了! 这次他要真的活着! (这时,遥远的平心崖上,刚回崖上的某人发出了一声大叫:“又遭贼了!”) 画史有记:“杨跑,生卒不明,以拇指作画,终成大师。” 听完了故事,众人又喝了一轮茶。 “吖!”李梳拍拍手,“那在山后面经常看见用指头作画的,就是杨跑吖!他确实画得很漂亮嘛。” 云簪白了他一眼:“只是漂亮?根本就是——算了,你反正也不关心这个。” “不过,黄悦上山求笔又是怎么回事?”云钗偛了句嘴。 于镜笑笑:“对吖,那时你还在长睡中呢。” 摁。。。彻底完结~~~尾声~~~ 摁摁,。。真不容易。。。 第 61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