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辕北辙》 正文 第1节 南辕北辙 作者:明日银杉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南辕北辙》作者:明日银杉 文案: 【“我们终究一南一北,就算角色对调,也无法靠近。”“除非……拼尽全力扭动命运。”】一个发生在哈尔滨的现实向故事,围绕两个主角和一个家庭展开,有关爱情/占有/血缘/报仇。故事发生在主角的大学期间。似渣非渣攻x真诚付出受受的自述: 【这座北国的城市依然一派严冬的肃杀。哈尔滨,几乎处于中国的最北边。这里是我的家,但不是我的家乡。我的家乡在杭州,雨量充沛,四季如春。可我不想回去,不舍回去。留在哈尔滨吧,让漫天的白雪冰封住我一生所有的爱。对啊,我怎么会走呢?我一生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这里。我叫周浔北,24岁。】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 阴差阳错 边缘恋歌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央澈南,周浔北 ┃ 配角:谢思蓓,颜悦,江岩 ┃ 其它:南辕北辙,哈尔滨,杭州 ================== ☆、第一章 十年寒窗苦读终于与我渐行渐远。当我在这北国的土地上留下第一个脚印时,我露出释然的笑。那些除了“学”还是“学”的岁月终于一去不复返了。只是,我的释然马上消散——当h大的校牌赫然出现在我眼前时。2004年,我成为h大大一的学生。 爸,儿子争气吧?考上了你梦想却未果的大学。 我周浔北,这辈子就是为了我父亲而活——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我从没见过父亲,母亲总是不愿意提起他。母亲的眼神一边躲闪,一边说着“车祸去世”的理由。我很体恤母亲,知道父亲是她的死穴,便不再与她提起,况且她一个人养大我十分辛苦,我实在是该懂事点儿。 可是,她每次叫我名字的时候,难道不曾想起父亲吗?我的名字叫周浔北,我父亲叫周北备,“浔”与“寻”同音。浔北,寻找周北备——我成了母亲思念父亲的工具。 别人都是家长陪着来,我只身一人扛着大包小包地走进宿舍楼,好不费力。 正想要进宿舍,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怒骂声。 “老子有老子想来的学校,凭什么迁就你?!是,我蠢行了吧?!分手?就你会说啊?!分就分啊!老子还不贪恋你!” “啪——”门突然打开,我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从里面出来的是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男生。他眉宇间的怒气还未消散,发型也是十分潮流……或者,非主流??还有他那颗被阳光反射得扑闪扑闪的耳钉,真是……帅中带痞。然而,中规中矩的好学生周浔北我……还是离他远点吧。 他出来的时候行色匆匆地看了我一眼,就怒气冲冲地向楼梯口走去,还一边骂骂咧咧道:“女人真xx地麻烦!”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心想:摊上一个刚失恋的室友可真倒霉,算了,赶紧进宿舍里吧。哎,那个男的睡哪呢?可千万别睡我附近…… 我睡上铺4号床,全宿舍除了我的床,只有3号床上有行李,那必然是他的了。不幸的是,3号床和4号床是上下铺关系。我,内心是崩溃的。 走了一天,都被拒之门外。背个吉他也不轻啊。我去学校附近的酒吧找工作,结果没一家肯收留我。 借着秋风,我垂头丧气地走回宿舍楼。走着走着,突然看见前方的长椅上……这,这不是今早上那个失恋男吗?他居然在这里睡着了? 一天时间,他把头发剪了,早上的飞扬跋扈不见了,现在的短发显得干净清爽。说好要离他远点,但看他大晚上的睡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哎,同学……”我戳了戳他的肩膀。 他十分迟滞地抬起头,眼睛没有聚焦点。紧接着我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原来他已经酩酊大醉了。 突然,他像被电击了一般站起来,抓住我的手,“思蓓……不要……我们不要分手……” 我急忙挣脱掉他的手,“我不是什么思蓓啊……” “思蓓!”他突然把我一把拥入怀中,“求你了,别走,我离不开你,思蓓……” 顾不上我自己惊讶的表情了,先说那些路人的眼神吧,我被路人看的真不是滋味儿。有人小声议论,“现在社会真的越来越开放了……” 我刚想把他推开,却听见他的呼吸逐渐变浅。好吧,睡着了…… 于是,我只能跌跌撞撞地扶着他上楼。当我气喘吁吁,甚至是用“撞”来打开宿舍门的一瞬间,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集中到我身上,眼神从惊讶,到敬佩。大概大家内心独白都是:扛个一米八的大男人上六楼不容易啊。 “那个……他喝醉了。”我尴尬道。 他们先是默契地呆愣了一秒,然后又默契地全部走过来帮助我。 “我来,我力气大,你看你文文弱弱的,居然能架着一个人和一把吉他上六楼?”大个子说。 “慢点儿,他的床是哪个?”舍长江岩问我。 “3号。”我指了指那个下铺。 “你们原来认识哦?”郑竹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800度眼镜——就算戴着眼镜,他的脸还是那么大,他还是那么胖。他的外号是小猪。 “不,不认识,只是今早来得早见到他了。”我忙摆手否认。 虽说是六人间,但我们宿舍只有五个人,舍长的上铺是空着的。 “思蓓!”那个酩酊大醉的家伙突然大叫了一声。我看到小猪因被吓而全身震悚——眼镜有那么一秒是飞离鼻梁的。 “他貌似刚失恋。”我解释道。其他三人也恍然大悟。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哈尔滨人吗?听口音好像一点东北腔也没有。”舍长江岩发问,其他二人也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一番自我介绍之后,我们便都会周公去了。我躺在床上,心情还不错。总算是认识完宿舍的人啦,大家看起来都很好很随和。哦,除了那个失恋的家伙。 舍长江岩,人很好,很温和,带着细边的镜框十分斯文,成绩也应该很好才是,他来自江苏,跟我也算是江浙沪小老乡吧。大个子,很老实,特别直爽,果然是东北大汉子,哈尔滨本地人。小猪,很憨厚,当然了,让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他肥胖的样子和眼镜。那么,他呢,那个家伙,他叫什么名字,会是怎样一个人呢? 都说大学在寝室过的第一个晚上会无比地思乡,思念家人,也许我本应该这样的,但是把失恋男架上六楼使我疲惫不堪,很快便入睡了,伴着“他会是怎样一个人”的疑问,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我在一片嘈杂声中睁开惺忪的睡眼。阳光毫无保留地射到我眼睛里。“嗯……”我翻了个身,想继续睡。 就是在我那一声“嗯……”之后,一切嘈杂都销声匿迹,我这才不好意思地坐起来。 “小北,你那声‘嗯……’,还真是耐人寻味啊。”舍长江岩打趣道。 我不知如何作答,索性不答。唉,其实我还没睡醒,脑子晕乎着呢。 他也知趣地不再调侃,推推他身旁的人说:“哎,快点感谢一下你的恩公吧。” 他,那个失恋男的头稍稍抬起,由于我在上铺,看得他的下巴更尖了。他真的生得帅气,没有对着电话怒骂或者发酒疯的他,走在路上一定会叫女生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看我的眼神一开始很错愕,本来想说话的嘴型也定格在那里,更显错愕了。搞什么嘛,好歹我也是你的恩公啊,架着你上六楼容易吗我。心里这么想着,但我嘴上还是笑着说:“同学,你昨天可把我害惨了,喝个烂醉,还要我架着你上楼。” 他脸上的错愕渐渐褪去,换上柔和的微笑,对我说,“大恩不言谢了啊!我叫央澈南。他们说你叫‘小北’?” “大名周浔北。” 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又或者,更早的从前。南辕北辙之前,南和北总要相遇吧。 ☆、第二章 秋天的太阳没有夏日的那么酷热无情,阳光打在脸上,反而有一丝温暖。傍晚时分,我走在校园的小道上,并排走在我旁边的是央澈南。他说要到校园里转转,以便熟悉环境,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拉上了我。 “小北,我们俩的名字,正好一个南,一个北。”他侧过头,夕阳打在他的脸上,一派俊朗。 我也意识到这个巧合,说:“是哦,以前都没注意。” “你为什么叫‘北’啊,你好像不是北方人吧。” 我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北’是我爸的名字,他车祸去世了,我妈为了纪念他,才起的这名字。” 他脸上有短暂的僵硬,正如那天早上他脸上的错愕。但他表情转化得很快,马上恢复正常,问我:“那……你们家就你和你妈妈,没有别的亲人了吗?” “没有了。”我摇摇头。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家乡在杭州?”央澈南的问题很多。 “对。”我有些疑惑,他好像对我的身世很感兴趣,“怎么了?” “额……”他一时语塞,“我女朋友,哦不,前女友说特别想去那里。” 哦,我懂了,他女朋友,就是他喝酒后胡乱叫着的那个“思蓓”吧。原来他还在为失恋而苦恼呢。我用力捶了捶他的肩膀,仗义道:“没事儿,想去的话我带你去!” 他别过头看我,目光突然变得柔和,看着我,似乎要把我看穿。我受不了他的这种灼灼目光,心虚地移开了原本看着他的视线。许久,他才把目光移回前方,淡淡地说:“小北,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很像女生?” “你在说什么啊?”我感到莫名其妙,又有些气愤,“没人说过我娘炮,谢谢。” “你别误会……”他开始打圆场,“我是在夸你啊!我是说那些女明星要是把头发剪了也没你帅!”他又换上和气的笑容,拿肩膀撞了撞我的肩膀。 “贫嘴!”我没好气地看着他,不一会又忍不住笑,噗哧地笑了出来。 阳光透过叶缝疏疏落落着,映在地上星星点点。我和央澈南在夕阳下踏着星辰,追逐打闹,殊不知我们已经向着未知的未来出发,一去不返。 “呀,不早了!不知不觉跟你玩到这个点了。”他看了看表说,“我要去酒吧卖唱,你自己去食堂吃饭吧。” 我可算捡到宝了,抓着他问:“你那个酒吧还收人吗?我也想去打工,勤工俭学,让家里负担少一点。” 他面露难色,“你还是不要去的好。那个酒吧……很乱的,去的人都不干净,我怕你……” “能有啥事儿!”我打断他,“你说的那些不干不净的人,也是去找女人的吧?咳咳……”我不习惯说出涉及到“那些方面”的词语,不住地清了清嗓,当做没说。 “不,没那么简单……” “央澈南……”我打断他即将说出的拒绝,“拜托了,我真的很需要一份工作。” 他看了我许久,无奈地点点头,“好吧。但是,你不要后悔。”他的耳钉又把强光一阵阵地反射到我的眼睛里,我看不清他的世界。 这是一家离学校不远的酒吧,在一个小巷里。初入这个巷子,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酒精里混杂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可能只是我没来过这种地方,才会不习惯吧,我安慰自己。 “两位哥哥,我们家绝对一流!”突然,一个穿的妖里妖气的男人过来挽住我的手。 然后央澈南给了他一个凛冽的眼神,那男人便知趣地松开了缠着我的手。 央澈南皱起眉头,有些担忧地看着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好笑地看着他,“这有什么,不就是会有人拉你进去按摩吗?”我又回头看了看那家店,得意道:“那应该是按摩脚丫子的吧!”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不再说话,只是揽过我的肩膀,加快了脚步。我被他揽着,他又走得太快,我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走到“暗红”门口我已气喘吁吁。殊不知日后多年,我也是这样被你牵着鼻子走。 我抬起头,这家酒吧叫“暗红”,这两个被霓虹灯包裹起来的大字,在酒吧门口散发着暗红色的光,暧昧,得过且过。说实话,我感到不安,但肩膀被央澈南这么有力地揽着,心居然稍稍放下了。 央澈南为难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揽着我进去。“我带你去见老板,他说话很奇怪,你别太在意。”央澈南这样交代我。 我一边点着头,一边好奇地打量这这个酒吧。仍是暗红,这里的一切好似都是暗红色的。进大门后有两条路,一条路用暗红色的帘子遮住了,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通向酒吧的;另一条路很普通,不过有个牌子写着“员工通道,非请勿进”。 当我伸手撩开帘子想去看看酒吧内部时,央澈南打掉了我的手。我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看他,他说:“走这边。”他揽着我走向“员工通道”。 我们在一扇门外停了下来,央澈南攥紧了我的肩膀,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我心想:什么啊,紧张的不应该是我吗? 他打开门,里面的所有人……其实只有男人,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到我身上。大家的表情都是一脸惊讶。其中一个男人结巴着张口:“南子,这,这是……” “这是我大学的新舍友,介绍他来唱歌的。”央澈南压着那个男人的话这样介绍我。 其他男人仍是一脸呆愣,不过一个痞里痞气的男人带着一股玩味的笑容起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嘴上对央澈南说:“你行啊,南子,你说这世界上……” “少废话,你收不收人家?不收我立马带人走!”央澈南狠狠地瞪着他。看来那个痞里痞气的男人是“暗红”的老板,不过,央澈南怎么敢这样跟老板讲话? 那男人也没有因为央澈南的话而生气,朝我走过来,脸上玩味的笑容不改,使我有些害怕,我不自觉地抓紧央澈南的衣袖。央澈南大概是感觉到了我的害怕,语气加重道:“你敢打他主意,我可不客气!” 那个男生勾了勾嘴角,饶有趣味地问:“怎么,没了思蓓才多久,你就找了个十足的替代品?原来你是双?呵,还是被我‘暗红’感染了?不过,你放心,我对思蓓可是一心一意的。” 我瞪大了眼,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个思蓓,现在跟这个痞里痞气的男的在一起?那个思蓓,为了这个男的,把央澈南踹了?! “闭嘴!”央澈南努力压着愤怒,他手上的青筋暴起。他喘了口气,正色道:“你到底给不给这个工作?不给就算,省得他在你这鬼地方被糟蹋。” 那个痞里痞气的男孩点了一支烟,轻轻吐出烟圈,“不急啊,让他唱个再说。” 听到这话,我马上取出吉他。央澈南去旁边拿了个凳子给我。他去时,又有个流里流气的男生在他耳边低语了什么,然后被他一手推开,那男生也不在意,转过来看了我一眼,又对央澈南挑了挑眉。 他走过来,放好凳子,对我笑了笑。这个笑,足以让我不去因为这里的痞气而想入非非,足以让我安心唱歌。在这纸醉金迷的世界,他可是我唯一的依托。 想了一会儿,还是选了我最拿手的《记得》。“谁还记得是谁先说,永远的爱我……” 随着最后一个琶音尘埃落定,我抬起头,看到的是一片寂静。我很不安,怕再次被拒绝,说真的,大学的学费不是开玩笑的。 “周浔北,为什么之前的那些酒吧会拒绝收你啊?……”央澈南第一个打破沉寂。 没等我回答,那个痞里痞气的老板走过来,打量了我一会儿,说:“唱得很好。几岁了?” “十七。差两个月满十八。”我回答。 “没到十八,那些酒吧怕惹事儿。不过,我这里可懒得管年龄。我是‘暗红’的店主,叫我颜悦就好。” “我……可以来工作了?”面对这样的人,我还是有些怯怯。 “当然。”他深吸了一口烟,然后说话时顺便把烟吐了出来,喷在我脸上,怪呛的。“来这屋,签合同。”他打开另一扇门。“南子,你就不用跟进来了吧。”颜悦朝我后面说。我转头,是央澈南,他跟进来了。 “你少对他使脏我告诉你。”央澈南仍是恶狠狠的语气。 颜悦嘴角一勾,“盯得够紧的呀。不过你在不放心什么?我都说了我对思蓓是一心一意的。” “你留点口德吧!”央澈南忍着怒火,忍得很辛苦。要不是有我在,已经大打出手了吧。 颜悦再没有理央澈南,转过头问我:“签完了?你也不看看合同具体内容?” 我回答:“不看了,谁又能真正按照合同里的每一条去执行呢?工作比较重要。” 颜悦露出满意的笑容,“好,这点我喜欢。放弃规则,放纵去爱。” “放弃规则,放纵去爱……是五月天《盛夏光年》歌词?”我反问道。 “哟,中华小曲库!不错,你跟南子去准备一下这首歌。”说完,颜悦离开了,离开之前又眯着眼给了央澈南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央澈南揽上我的肩膀,带我去后台准备上场。他一边整领子一边他我说:“以后少跟颜悦来往。”看我一脸疑惑,他补充道:“听我的,不然在这里你会吃亏。” 我虽然很不解,但还是点点头。 他还是没有丝毫放松的神情,“待会儿上场,不会出什么意外吧?比如……惊讶得停下来?” “啊?你在说什么?” 他摆摆手,“准备去唱了,放轻松吧。”顿了顿,他又笑着说:“你唱歌很好听,怕我的风头都要被你抢了。” 我正准备接话,只听见舞台上传来:“今天新来了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小歌手,大家在欢愉之时,希望也抬头赏个眼儿,绝对不会辜负各位的期望。”这是颜悦的声音。 央澈南无奈道:“别理他,该上场了。这歌儿,就你一段我一段,副歌一起,ok吧?对了,第二段给和声你会给吧?” 我自信地笑道:“没问题。” 我和央澈南拿着吉他,穿过暗红色的门帘,来到了小舞台上,灯光打在我们的脸上,也是暗红色的。我看向央澈南,他的轮廓被暗红色修饰得太好,棱角愈加分明。 紧接着我听见叽里呱啦的议论声,很嘈杂,我无法听到每个人的内容,可我感觉许多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由于灯光,我看不清舞台下的情状,只能隐约看见几个男人喝着红酒,玻璃杯轻轻相碰,那声音像一朵朵易碎的梦。我能看见的,全是男人。但我没有因此而奇怪,也许也有女人,只是我没看见呢? “一首《盛夏光年》,希望大家今晚玩得开心。”央澈南对着话筒说,然后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准备就绪。 “我骄傲的破坏,我痛恨的平凡,才想起那些是我最爱。”央澈南首先发声,不得不说,他的声音被话筒和混响衬托得极有磁性,他抱着吉他,认真地投入到歌曲里,很有魅力。 “让盛夏去贪玩,把残酷的未来,狂放到光年外。”我放开嗓音唱着。其实我有些紧张,因为这个酒吧很奇怪,我能感觉到,我唱歌时下面的人都看着我,也不聊天,也不干自己的事儿,仿佛来这里不是喝酒的,而是来听音乐会的,或者……是来看人的。 “放弃规则,放纵去爱,放肆自己,放空未来……”副歌部分的合唱,连我自己都觉得好听。我和央澈南没有排练过,只有上场前简单的交流,就可以如此默契。他的声音比较低,我的比较细,合在一起既有分辨度,又有融合感。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没有掌声,只有高呼声。央澈南别过头,我也正好看向他,我们相视一笑,默契得就如刚才我们的配合,没有联系过,却完美无瑕。 “小美人独唱一曲啊!”不知台下是谁高呼。 额……?我奇怪的不是我被要求独唱,而是这个称呼……算了,工作要紧啊,还是快点唱吧。我依然选择了《记得》,不仅曲风适合我,而且歌词也很好,我很喜欢。 “我和你手牵手,说要一起,走到最后……”我轻轻地唱着。我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任何女生,从前我以为是因为我一门心思学习,直到那天在宿舍楼下遇见宿醉的你……其实,我早就爱上你了,比你爱我更早更早,只是这种感觉,我现在还没有察觉而已。 ☆、第三章 “你们两个怎么最近总是一起出去,而且还是晚上?”今天我和央澈南去“暗红”上班之前,小猪在宿舍里阴阳怪气地问。 “先看看你和大个子吧,死猪。”央澈南毫不客气地回敬着。 “路上小心。”舍长江岩依然很贴心。其实他很孤单,因为小猪和大个子算一伙,我和央澈南算一伙,五个人,他正好落单。不过,他倒是对被落单也不太在意,和其他人都维持着萍水相逢的关系,除了对我比较关心一些,大概是看在我跟他是小老乡的情分上吧。 对了,央澈南不让我跟宿舍里的人说我们去“暗红”唱歌的事,我百思不得其解,大家都相处半个多月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况且去唱过赚钱也不是件丢脸的事儿吧。虽然央澈南有些方面是有些奇怪,但是不得不说这个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他爱耍嘴皮子,可又不是嘴贱,总能把我逗得合不拢嘴,跟他在一起,我的笑点无所适从地失了分寸。这叫我总喜欢跟他待在一块儿,上课、吃饭、去澡堂、去上班……男生之间的友谊很快就建立起来。 在“暗红”里,我和央澈南的默契越来越好,客人们也越来越多,颜悦的脸上像绽开了花儿一样。生意好,哪个老板不开心? 十点,我和央澈南准时下班。 “哎哟小北,我的生意可多亏了你啊!”我们一下台,颜悦就跑过来拉住我的手,“改天我请你吃饭。别改天了,就待会儿吧!” 央澈南一把拉过我,“算了,你有这个诚意还不如加工资。” “南子,说话越来越像思蓓了啊。”颜悦挑衅。 没等央澈南回话,像排练好了似的,走廊另一头突然有个女声传来:“澈南,我们谈谈吧……” 我的眼神刚想转头去寻找这个声音的主人,央澈南就一把把我推到颜悦怀里。我猝不及防地撞在颜悦的胸口,眼前一阵黑。 “颜悦,带他到办公室等我。别动他一根汗毛!”只听见央澈南一边走向走廊那一头,一边这样咬牙切齿地对颜悦说。 待央澈南走远后,颜悦拉过我,说:“人家小北有人身自由,凭什么听你的啊,是吧?”颜悦对我挑了挑眉。他又道:“走吧,去办公室和我的弟兄们喝一杯。” 回想起第一天进那个办公室里看见的一群不良少年,我心里一个劲儿地打颤,“不然我还是在这里等央澈南吧。” “估计他不会回来这么快的。”颜悦看了一眼央澈南小时的那个走廊,意味深长,“别让兄弟们久等了,他们可想听你唱歌了,你现在可是咱‘暗红’的红人。”然后我就被颜悦硬生生地拉走。 我回头看了一眼央澈南消失的走廊,心头隐隐不安。那个女生,不会是思蓓吧?我回想起央澈南每每提到她时的暴怒或者消沉,忧虑攀上眉头。 我不胜酒力,被办公室里的不良少年一杯杯地灌着,终于引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推开那些笑容谄媚的男人,直冲冲地冲向厕所。 一阵狂呕之后,我用水拍打着自己的脸颊,清醒了很多。我呼了口气,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周浔北,这就是社会,这不再是单纯的高中校园,你也不再是被妈妈鼓励着的“三好学生”了。这社会若是容不下你,你也得挤进去,没人能保护你,若你自己保护不了自己,你就只有被社会践踏。 ……想那么深层次的东西干啥?我对镜子笑笑,我依然还是那个简单的我。 我看了看手表,不知不觉已经十一点了,再过半小时宿舍就宵禁了。央澈南呢?我又想起那个女声和颜悦那句耐人寻味的“估计他不会回来那么快吧”,就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惶恐不安。 我要找他。 于是我开始在长长短短的暗红色走廊中穿梭。我发现,我来了“暗红”那么久,却对它并不熟悉,因为每次来唱歌都是走同一条走廊,也因为央澈南从来不允许我乱跑到别的地方。他在保护我,我渐渐这样意识到。 绕来绕去,绕到了门口,一帘大大的暗红色线帘出现在我眼前。每晚来我都会看到它,可始终没有看过它后面的样子。而今,我还是撩开了它。 起初,我只在一片暗红中模模糊糊地看见人、桌椅、吧台的轮廓;后来,随着我的脚步深入,简直出乎我的意料。 以前我十点准时下班,十点之前这里都不算太嘈杂,人也不多;可现在,夜里十一点,不仅人多,而且播放的音乐都很……hot,鼓点随着音响声的放大而抨击着心跳。 “对不起先生,让一下……”一个男人挡了我的去路。 他转过身,注意到了我。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探下身子开始打量着我,他越贴越近,我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我皱了皱眉,感到不适,想侧身从他旁边走过去。 突然,他拉住了我,“你就是那个唱歌的小美人啊,来来来,陪哥哥玩一下。”说着他的手揽过我的腰,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摸上我的头发。 我感觉一阵恶心涌上喉咙。我突然好想央澈南……好想他本来没有这个义务却总给我很多安全感。他会在颜悦搂着我时,适时地把我拉开;他总是宿舍里起得最早的,然后轻轻拍着我的头叫我起床;他会仔细地给我讲解上课听不懂的地方……不知为何,在这关头,我竟想起了他种种的好。 我不自在地挣脱开那变态男人的手,匆匆看了他一眼,马上快步离开。 “小身板力气还挺大。”他想追上来,可人太多,他被挡在了人群后。我隐约听见他说:“下次不会再让你跑了。” 我不安地加快脚步,看到这里成堆的男人,这些醉于糜烂的男人,我既羞愤又不敢恭维。他们居然是我的同类。我虽然不想环顾四周,可我必须要环顾四周来寻找央澈南。 天啊!我的三观被刷新了。我看到两个男人在接吻!一个把另一个压在墙上,手强硬地扣着对方的脑袋热烈地啃咬。我的脸颊在发烫,呼吸及其不畅,不住地加快步伐。原来,央澈南之前拒绝让我来“暗红”就是因为这里全是gay!额……那么……央澈南自己呢?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仔细想,就看到吧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颜悦,他旁边还有一个长发女生。女生?额……这里不是只有男人吗?我眯起眼睛,可还是看不清女生的模样,只能看见她曼妙的身材。 “谢思蓓你xx个贱货!” 是央澈南!我向四周望去,找不到,也看不清。然后,我看见颜悦搂过那长发女生的肩膀,眼神和手指都玩味地指向一个方向。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真看到了央澈南。对了,那个长发女生不会是思蓓吧? 来不及多想,我忙拨开人群跑过去,看到他倒在暗红的沙发上往自己嘴里灌酒,而且桌子上还有数不清的酒瓶。我泛起一阵心酸。是什么样的女生,能把这个阳光的男孩子伤成这样?我向来不指责女孩子,但是这回我得不得为央澈南破例。 我上前去抓住他拿在手上的酒瓶,“你别喝了……” 就像我刚来h大那天一样,酩酊大醉的他抬起头看着我,然后马上抱住我。我想起刚才那个变态男,现在又被央澈南这么抱着,还是在gay吧里,心里很不安,可担心还是占大多数的。 突然,他一个起身把我压在沙发上,我差点喊出来,可他掐着我的喉咙向我吼道:“谢思蓓你凭什么玩我!你有个毛权利!” 我明白了,他还在为失恋而烦心。 “央澈南,我是……”我被他掐得呼吸不过来,“我是……周浔北啊……”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使劲摇了摇头,再使劲摇了摇头,睁大眼睛看着我,然后马上跳下沙发,把我拉起来,“对不起,我……”他吞吞吐吐地还是说不清楚,最后干脆闭嘴,又使劲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清清嗓子,尴尬道,“你还好吗?” 他也不说话,又拿起酒瓶准备往自己肚里灌酒。我赶忙去抓那个酒瓶,“别喝了,你都喝了多少……”他突然一下子就把酒瓶摔向桌面,另一只手扣住我的手腕,整个身体压过来。我被吓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唯一能做的只有瞪大了眼,不敢出声。他用他深深地眼睛深深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酒精的昏沉迷醉。突然他捏起我的下巴,越发地贴近我的脸颊。我想起刚才看到的在接吻的两个男人,恶心感又泛起,于是一个用力就把他推开。 羞辱感很快漫上我的身体,我刚想张嘴去骂他,却看见他……他在流泪?我心软了,担忧感又占了大多数,到底是怎样一个女生,怎样一段情仇,能让央澈南失了男人的尊严而哭泣? 我掏出纸巾,递到他面前。他转过身看我。他那双发红的眼,叫我的内心有一丝不容察觉的疼痛。他苦笑着摇头,把我递上纸巾的手推回去,然后用袖子胡乱往脸上一抹。 “小北,”他一般直呼我全名,当下却这样叫我,“你比她好多了。” 我有些疑惑:为什么要拿我和她比?来不及多想,我还是马上接话:“你呀,一个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像啥样!我说……” 央澈南没有理我,拿起酒瓶又要喝。 “你别喝了!”我去抓他的酒瓶。 “你别管!”他甩开我的手,与此同时,酒瓶失了支撑,在空中完美地回旋,不偏不倚地砸到一个路人的身上,酒泼了他一身。 “对不起啊……”我抬起头,就吓了一跳,道歉的声音也被恐惧感压下去。是刚才那个变态男! 变态男也看到了我,跟发现宝似的,对央澈南大吼:“你知道我这衣服什么牌吗?!不长眼啊你?!哎?你是另一个唱歌的?算了,把这个小美人给我玩玩,我既往不咎。” 央澈南先是盯着他,然后阴着脸说:“xx的给老子滚。” 变态男玩味地看着我,“来这里不都是卖的?不然混‘暗红’干什么?” “靠你别怪我不客气!”央澈南抡起酒瓶。 “央澈南!——”我跳起来,去抓住他的手。 还好,虽然我没抓住央澈南,但那变态男在央澈南把酒瓶砸向他之前,就落荒而逃。 我有一丝心寒,又有许多的恶心感,还有些许委屈。我竟然被误认为是那种给别人玩的……我低着头沉默不语。 “对不起,对不起……”央澈南似乎酒醒了一半,看着我,有些束手无策,“早知道当初我就不应该让你来这里的,你太单纯了,我怎么能忍心让你沾上这种歪风邪气?” “走吧,马上宵禁了。”我慢慢起身,看了看桌上的酒瓶,收起我被侮辱的尊严,调出对他的关心,“我不想再看到你为一个女人哭,这不值得,央澈南。” ☆、第四章 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见央澈南卖醉,再没有听见他喊那女孩的名字。 东北的秋天来得快,校道上的树叶已经开始纷飞落下。那些叶子在空中一圈一圈地打转,最终落到地上,溅起一片灰尘。叶子翩翩起舞,是美的;而灰尘是肮脏丑陋的。恰巧,人们只看得见叶子,却看不见灰尘。可落叶归根,叶子和灰尘,终是一体。 “周浔北!”刚从外面回到宿舍的小猪手中拿着几张票。 我好笑地回应他:“干吗突然那么热情啊?猪饲料中毒啦?” “去死,你才中毒!央澈南,你好好□□□□,这小家伙越来越不乖了!” 央澈南躺在床上,幽幽地说:“再怎么□□,面对一头猪也说不出什么溢美之词。” “靠!妇唱夫随!”小猪的眼睛又在鼻梁上震动了一下,“既然这样,周浔北,李教授的讲座你就不用去听了。” 我眼前一亮,李教授可是h大的名师啊!于是我跑到小猪面前摆出一副能把自己恶心死的撒娇状,“好小猪,我知道你最好了……” “靠,你离我远点!”小猪一脸嫌弃地看着“撒娇”的我,“猪呢,不识美色,只管吃喝。” 我耷拉下肩膀,一脸黑线,“行吧,请你一个星期鸡腿。” 小猪满意地笑笑,“那好吧,我就勉强把票给你了。” 我悲喜交加地抢过门票。我的生活费啊!一个星期的鸡腿啊!!突然,我想起什么似的,“哎,死猪,你有几张票?” “两张啊。” 我眼前一亮,折回去,“买一送一喽。”然后自作主张地将他手上的另一张票给抢到手。 舍长江岩正好从门口进来,问我:“抢两张票干什么,拿去卖?” 没等我说话,小猪就答道:“当然是给央澈南了,用膝盖都想得出来。靠,周浔北你一个星期鸡腿就想敲诈我两张票!” 我朝他吐了吐舌头,“老虎不发威,你当我hello kitty啊?” “来来来,”央澈南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看小老虎给我带什么来了。” “你俩感情真好。”舍长江岩脸上带着浅笑。 央澈南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对我说:“这个讲座,是今晚七点。” 我一看,果然如此。讲座时间和“暗红”的工作冲突了。 央澈南好笑地看着一脸纠结的我,拉我坐下,说:“没事儿,我跟颜悦说今晚不去了。” “那怎么行。”我站起来,“这不是扰乱了工作秩序吗?” “有什么关系,你也看到了,那里不讲秩序的。” “咳咳……”我一想起变态男,就犯恶心。 “李教授的讲座你都念了一个星期了,终于有机会去听,怎么能随便放弃。”他说得霸道,可我却听很舒服。有人为我安排、有人为我着想,我喜欢这样。我很没主见,要不是当初妈妈指定了要来h大,报志愿的时候我会纠结到死。 “话说你们每天晚上到底去的哪儿?周浔北居然想要为此放弃李教授讲座。你们说什么‘工作秩序’,去打工?”舍长江岩好像对此很关心。 大个子插话道:“去打工都不叫上我,不够哥们啊!我没别的,就是力气大,肯定赚双倍工资啊!” 央澈南示意我穿鞋出门,然后回答:“没有,去朋友家玩罢了。”现在我总算是知道央澈南不跟他们说“暗红”的原因了。 九月末,在杭州还应该是穿着短袖开着空调吧,可在哈尔滨已经穿上长袖了。虽说还是要到十一月才真正开始冷起来,可我这个南方人,还真是有些不适应这薄薄的秋凉。 李教授的讲座果然十分精彩,我听得入神,也做了很多笔记。学工科虽然比较枯燥,但这是爸爸想考的大学,我应该专心。 然而,讲座结束后,我转过头,看到了浅睡着的央澈南。我终于能仔细地欣赏他俊朗的脸庞。他的耳钉不知是什么时候取下来的,那闪耀得让我不可接近的光芒消失了,还隐约看见了真实的、越来越浓的感情。我看着他,出了神。他的轮廓很分明,下颚折出一个完美的脸型,鼻梁像是蒙古人那般高挺,但他的气质没有因他的棱角而显得锐利,反而有一丝柔和的霸气,气场足够强,却不显山露水。 “央澈南……”我轻声叫了叫他的名字——不知是想叫醒他,还是沉醉于他帅气面容而无意识地轻唤。 他皱了皱他好看的眉毛,一脸混沌地看着我,嘴上不清楚地呢喃道:“讲座结束了?” 我笑着点点头。他这样真像个可爱的孩子。“早知道你觉得无聊,我就让你在宿舍休息了。” 他摇了摇头,也倒清醒得快,“哪儿的话?大晚上的放小老虎出来,我可不得看着吗?”他伸手扫了扫我整齐的头发,“走吧,带你去吃宵夜。你来哈尔滨还没走动过吧?带你去吃这里的特色,杭州可是吃不到的!” 看着他明朗的表情,我不知如何拒绝。再说了,美食当头,我当然不会拒绝,而且我已经没一个星期鸡腿了…… 央澈南带我来到一条老街。米黄色、灰色、红褐色的……这里的房子虽然老,可别有一番风味。央澈南笑着看了看我,说:“很好看吧?这些建筑风格融合了中国和俄罗斯的文化,中华巴洛克风格。可惜啊,这里很快就要重新装修,弄成商业化的了。”他的脸被挂在店铺门口的灯笼的红光打得明灭可见,他目光放远到整条街,说:“官员们只想着面子工程,一直建设、建设,忽视民生。每个城市都有像城中村一类的地方,他们就没有想过去改造一下那里吗?……” 我一个纯工科生听他讲政治讲得晕晕乎乎的,又有些崇拜,呆呆地说:“你想得好有政治家风范啊。” 他大笑,搂过我的肩膀,“走啦,带你去吃好吃的。” 跟着他走了很久,吃了很多什么熏酱啊、东北水饺啊……还有一堆叫不上名的热气腾腾的小吃。 “周浔北!要不要吃冰棍儿!”他像孩子似的十分兴奋。 夜晚的凉意已经窜上我的身体,“这……天怪凉的,还吃冰棍儿?” 他笑笑,“你不吃,我吃。”于是转身到马迭尔的柜台要了一支。他一边舔着冰棍,一边装作很享受这美味的样子,看得我嘴巴痒痒。他勾起嘴角,“怎么样,要不要吃一口?” 我吞了吞口水,一个劲儿地点头。他把冰棍伸过来,我迫不及待地咬了上去,结果却扑了个空。我抬起头看他,他一脸坏笑地说:“嘿嘿,不给吃!” “你!”我像被耍了的小狗,心里不服气,气愤地朝那根冰棍咬去。结果,他同时咬上来,我们俩的鼻尖撞到了一起,两双眼睛瞪大了,近距离地对视,他瞳孔的深褐色清晰地着我的模样,我心头为之一振。撞到一起的鼻尖那一小块冰凉冰凉的皮肤,一下子抽动心里的弦,那弦本来就崩得不紧,这冰凉的皮肤跟催化剂似的,下次再来点儿什么,那弦就要断掉。 我尴尬地拉开与他的距离,眼神也从他身上移开,佯装若无其事道:“算了,你吃吧。” 他没有说话,我感受得到他的灼灼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不走,似乎要把我看透。你知道吗,央澈南,我活得简单,你很轻易就能看透我,俘虏我,把我的心偷走。 ☆、第五章 机场通透的玻璃墙可以透过阳光,却把我和央澈南隔离在两个世界。国庆假期,我决定回家看看妈妈。舍长江岩也是,我和他一起来了机场。本来执意不让央澈南送的,那家伙非要一起跟来机场。刚才分别时,他在玻璃墙外的笑容被阳光映得真好看。我走了几步,回头,见他还在那里定定站着,他也看见我回头了,便把手举到耳朵旁,做了一个电话的手势——他让我安全落地后给他电话。等到我过了安检,他才消失在人海。 很奇怪,前几日订机票时,央澈南紧张兮兮地问我是不是跟舍长定的同一班飞机。我好笑地看着他,“我们又不飞一个地方,也很少这样经停,怎么会同一班?”他勉强地笑笑,没有接话。我问他怎么了,他犹豫了一会儿,移开视线,漫不经心道:“你知道什么叫衣冠禽兽吗?” 衣冠禽兽?舍长?此刻,在机场,我和舍长坐在一起候机。我瞄了瞄正在给家里打电话的舍长,这个带着细边眼镜的斯文男孩,怎么会和衣冠禽兽联系在一起?央澈南也是很会杜撰。说到央澈南,自己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许再喝酒,我说得认真,他却一脸忍不住的笑意。 “嘿,我没在开玩笑!你再喝酒就绝交!”我握起拳头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肚子。 他脸上的笑容漾得更开了,伸手扫了扫我的头发,“好,你说不喝就不喝。” “周浔北,想什么呢,笑得这么甜?”舍长江岩的声音把我从回忆拉回了现实。 我,笑得很甜?在想到央澈南的时候? 见我没接话,他又说:“你笑起来很好看。有没有女生追过你?或者你有没有追过女生?” 我挠了挠头,“高中以前我都是一心向学的。” “哦——”他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了,“那内心的感情一定被压抑很久了,你一旦谈恋爱,欲求不满,会一发不可收拾呀。” 有……有这么夸张吗?其实,自己也想过谈恋爱,高中学习累了,看见校园里成双成对的男女,自己也有渴望一个陪伴,一个让自己不会孤单寂寞的人在左右。那些漂亮的女孩子不是没有听说过,只是自己都提不起兴趣,最后还是选择埋头学习。 “不过,还有一种情况。”舍长打断了我的思考,“就是你的属性天生就不吸引女生。” 我的属性天生就不吸引女生……这是什么意思? “尊敬的旅客您好,您乘坐的ch1117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舍长那句艰涩难懂的话还没被我消化完,广播就通知我登机了。 我赶忙起身,跟舍长道别。舍长淡淡地笑着,朝我挥了挥手,细边眼镜下的视线一直不离我——他的目光比起央澈南,更是一种紧迫的、无形的压力,会让你尴尬而无所适从;而央澈南的目光总是温暖而深沉,能把你看透,无声无息潜入你的身体、你的心灵。 下了飞机,一股江南水乡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夹着桂花淡淡的清香。与哈尔滨相比,少了一份身处异乡的不安,多了一份脚踏实地的轻松。 我看见妈妈站在出口处等我。那个穿着西裙的女人在我心中依然那么美丽,尽管岁月已经攀上她的额角。妈妈是一名律师,所以才穿着西服,估计是刚从法庭上下来。妈妈曾说过,爸爸是法官,他们因为法律结缘。她说世事难料,如果爸爸当初去了h大学工科,他们不会相遇;可是他们相遇了,结局仍是分开。 “儿子,你可算回来了。”妈妈的脸上已经有一些皱纹,被她的笑容轻轻带起,看得我一阵心酸,“哎哟,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挽上她的手,讨巧道:“那不是没吃您做的菜吗?走吧,快回家!” 回到家,我一边闻着妈妈做饭菜时飘出的香味儿,一边整理乱七八糟的行李,时不时瞟院子里那棵桂花树——这么多年,依然殷勤地绿着叶子、沁着花香。 突然,我想起央澈南举起手做着电话的手势——我忘了给他打电话!我急忙奔向座机,拨通了那个写在小纸片上的号码。我发现我在期待。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我瘪了嘴放下听筒,他去干吗了呢?去“暗红”唱歌了?还是去找老朋友聚会去了?不会又喝酒去了吧?!……然后我被我这一长串的问号给吓了一跳,人家去干吗,也不关你的事吧。我垂下眼帘,只是,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 妈妈的饭菜很可口,家里的味道总是比什么地方的都好。可是,我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央澈南到底去干什么了?我想起他那些宿醉的样子,想起入学第一天他吐着热气,软趴趴的,被我架着上楼;想起他在“暗红”一瓶一瓶地喝,然后突然捏着我的下巴一点点靠近我……我闭上了眼睛,一想到这个画面,我的呼吸就会有些急促。“唉!”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央澈南,你要是再去喝酒,我可真的会生气!你是不是也会那样捏着别人的下巴,靠近别人的脸颊? “铃铃铃——”一串铃声突兀地闯入我的梦境。我翻了个身,想继续睡。突然想到:是不是央澈南?!于是我马上从床上翻起来,小跑来到座机前。 “喂?”我拿起听筒。 “你接得好慢啊,我差点要挂机了。” 听到他的声音,我嘴角不禁微微翘起,“嘿嘿,我在睡觉啦。” “听出来啦,声音软塌塌的,字都吐不清楚。”他带着笑意在讲话。 我感觉我的睡意瞬间消了一半,身体还有些微微发热——是我已经不习惯杭州依旧炎热的秋天了吗,脸都在发烧。 见我不说话,他就接着说:“行了,不开玩笑。你安全到家就……” “来啊,南子,干嘛呢,继续喝……”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央澈南的话。央澈南慌张地在电话那头对那个声音说“待会儿”——虽然他故意拿远了手机,可我还是听到了他的不安。然后那个声音又醉醺醺地说:“什么啊,你刚才不还在一边喝一边骂谢思蓓……” 之后传来“嘟嘟嘟”的冰冷挂机声。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南辕北辙 作者:明日银杉 第2节 我呆了好一阵子,才放下听筒,却放不下失望与不安。我重新躺到床上,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窗外的“沙沙”声,应该是桂花树在落花或落叶吧,会不会明早起床,就只看见光秃秃得枯树枝桠了呢? 我翻来覆去了很久,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在在意什么。只是,央澈南再也没有打过电话来。我感觉难受、郁结,像血凝成血块后流动不畅。他在对我撒谎,他口口声声答应着不去喝酒,却违约了,还又是为了谢思蓓那个女孩子。不,不是的,也许不是我想的那样,说不定只是跟朋友在聚会;他不再打来电话,说不定只是当下不方便。 我帮他圆了谎,殊不知我给自己撒了一个更大谎。 ☆、第六章 飞机的轮胎与地面重重地摩擦着,身体由于惯性猛地向前倾,压迫着我的心脏一阵沉闷难受。国庆假期结束后,再次回到哈尔滨,已经是六天后的事了——六天,央澈南再没有打过一个电话。 下了飞机,北国的凉意不留情面地侵入我的身体,我打了个寒颤,心也跟着一起颤抖。我看向窗外,这个城市,哈尔滨,你和你的寒冷一起,永驻我的心灵。 我在宿舍门外站了好久,才拿出钥匙,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门。四个人都在里面,听到有声响,都朝门口这边看。我和央澈南,毫无意外地眼神相碰,再毫无意外地避开。这个动作,我和他十分默契,短短一瞬间,两个人之间尴尬的气氛要掀翻屋顶。 舍长江岩先迎上来,“周浔北你回来啦,来,我帮你拿东西。” 大个子去抢过舍长手中的行李,“扛东西的任务还是交给我吧!” 小猪走过来,看见我手中的手机——国庆的时候妈妈给买的,说是总是打宿舍电话不方便——小猪调侃道:“哟,乖孩子也开始赶时髦了?” 我笑笑。我以为央澈南也会上前说一两句什么,以便不让人误会,可他没有。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另有原因了。 我咬住嘴唇,拉开包,“我给你们带了礼物。” “真的啊?——”其他三人异口同声。然后细心的舍长发现了异样,回头看了一眼央澈南,又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我。 我心虚地移开目光,看向大个子,“哎,大个子,你的礼物……” 很快,其他三个人的礼物都发完了,我给他们三人的都是一些稀松平常的特产。我攒紧最后一件礼物,却有些迟疑,不敢送出。算了,毕竟都是朋友,有什么可以扭扭捏捏的。说不定我去跟他讲话,他就会理我了,我们就会像以前一样要好。 于是我向他走去,“央……” “周浔北,”央澈南抢过我的话语权,“咱们出去说。” 他不紧不慢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宿舍。我低下头躲过其他三个人疑惑的眼神,乖乖地跟着他走出去。他直接走下了楼梯,我也一步一步地紧随其后。他没有叫我,我也不问他,只是这样跟着、跟着,被他牵着鼻子走。 走出宿舍,他走向一段很少有人经过的围墙——围墙被植物挡出了,外边的行人无法窥探;宿舍楼也完全挡住了校内人的视线。 他走进这私密的空间,我也讪讪地跟了进去。 突然,他一把拉过我,把我压在墙上,双手紧紧地抱着我,箍着我的腰,头深深地埋在我的颈间。“对不起……”他的手又抱得更紧了一点,头在我的颈间蹭着,痒痒的。“没想到你真的会不跟我说话,我以为你不会在意这件事。”这件事?喝酒的事? 我当然在意。可是,你的一个拥抱就能让我全然忘却。我笑了,从国庆开始就攒着的心放松下来,轻轻拍打他的背,示意他松绑,“行啦,为了求原谅还献拥抱,你知不知道我会被一众女生嫉妒死?” 他身体渐渐松开,但是手又上移至我的脑袋,使劲儿揉着我蓬松的头发,“你这家伙,真会吓人,说不理人就不理人。” “什么呀,我还以为你不想理我呢。”我瘪了嘴抬起眼看他。突然想到还有礼物要送,就把它从裤袋里掏出来,“这个,是给你的。这可是我自己缝的!” 国庆时看见妈妈在绣十字绣,我也闲来无事,就帮着她缝。若说这缝纫的活儿不适合男孩,我也是承认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个念头,想亲手做点什么,送给央澈南,以示我是在用真心对他这个朋友……朋友,那个时候我还很傻的以为这样的感情是友情。 “你缝的?”他有些惊讶,“给我?你确定不是给喜欢的女孩之类的?” 我笑了,“我没有喜欢的女孩。” 他咧开嘴笑得一脸阳光,勾过我的肩膀,“那我就代为收下了!走,请你吃东西去!” 我心甘情愿地被他带着走,悄悄抬起头看他,看到他掠着阳光走,他和阳光融为一体。哈尔滨秋天的阳光是那么的柔和,铺满了我的眼帘。全世界只有这片阳光。 “对了,十大歌手快要开始了,怎么样,一起参加吧?”走着走着,他突然说。 我愣了一愣,十大歌手高中也有举办过,只是我为了考h大一股脑地学习,与它失之交臂。为了学习也只是借口,其实我有些惧怕在校园的舞台上唱歌。这与“暗红”不一样,那里的听众没人认识你,也没有什么竞争感,你也就撒了心地唱。十大歌手不一样,我知道h大的学生里不乏才华横溢之人,况且站上舞台,台下也会有很多熟悉面孔,更是叫我有些胆怯,难于开口。 见我犹豫半天,央澈南说:“你唱歌这么好听,在犹豫什么?” 我想了想,还是把我的担心告诉了他。 “不然,我跟你组合参加?”他带着阳光的笑容询问,“正好,我们在‘暗红’也磨合得很好了。” 洗完澡后,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梳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的情绪在转折。在杭州时,我就发愁给央澈南什么礼物,总想着要特别一些,然后就看见妈妈在绣十字绣。其实,还有很多图案可以选,但我选了金鱼——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我希望央澈南忘掉电话里那些莫名其妙的尴尬和不愉快,让我们像以前一样,他领着我向前走,我在后面只管点头,反正前面有他。 也许是我从小依赖感就很强吧。小时候,妈妈总为我安排好所有的事。所以离开了家,这种依赖感就转移到央澈南身上,觉得他可以为我所依托。 我探出头来,看向下铺。他好像已经睡着了,因为我看见他的背在随着他均匀的呼吸而起伏。我不自觉地笑了,正要把头收回来,就看见他枕边有一只金鱼在月色下闪着微光。 ☆、第七章 哈尔滨的暖气终于开了,我和央澈南在音乐室里为十大歌手初赛练习着。试了很多歌,终不如在“暗红”唱的第一首歌《盛夏光年》。其实我本来不太擅长摇滚歌曲,但是犹如化学反应一般,就这首歌,就和央澈南唱,我就是崭新的、独一无二的,摇滚就融进我的血液里。 “啊——”我吃痛地叫了一声,把手伸到眼前,一道血痕。 “怎么了?”他马上停下练习,抓住我的手,眼里满是担心和着急,“怎么出血了?” 我勉强地笑了笑,拍了拍我的吉他,“你也知道的,我按f大横按总是按不好,这不,一急,就被弦割到了。这可怎么办,我一根指头废了,还怎么弹吉他?” 他似乎没有理会我说的话,专心地握着我的手指,眉头紧锁,“没有酒精,也没有创可贴,怎么办……”我偷偷看了一眼他认真的样子,然后收回眼神,把这份他给的、只属于我的认真收藏在心里。音乐教室里的暖气可暖和了,烘得我的脸热热的。 他轻轻放下我的手指,“不练了,去医务室。”然后转身急急忙忙地收拾他的吉他。 “可是……”央澈南向来对练歌很认真,每每我觉得“差不多就行了”的时候,他总是要求完美,有时候只是一个音、一个字,他都要纠好久。今天,因为我受伤,说不练就不练了,我心底有些莫名的开心,不知是因为逃过了练习,还是他为我行使了特殊权利。 “可是什么,不让人省心的小东西?” 他说着,靠近我,帮我取下挂在身上的吉他。此时,他的脸贴得好近好近,比那天他在“暗红”醉酒后还近——也许不仅是空间距离,更是心灵距离。我侧过眼看他棱角分明的脸,他鬓角的头发柔软地刺进我的心里。 我的手指没有大碍,很快就好了。初赛,也很快就来了。 唱歌一直是我唯一的爱好,只是从未有熟人倾听过——除了央澈南,好吧,他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人。男生的友谊真的很容易建立,从九月开学到十月中旬,我就有了他这个可以勾肩搭背、喝同一杯可乐、周末窝在同一张床上看电影的朋友。 我和央澈南下一个上场。他帮我整理着衣领,“紧张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还是点了点头。 整理好我的衣领后,他顺势拍了拍我的肩膀,“怕什么,在‘暗红’、在音乐室都练了这么多次。而且我看了一下,像我们一样有乐器的没几个,像我俩这么帅的,”他朝我挑了挑眉,“也没几个。” 我“噗哧”地笑了,我知道他在缓解我紧张的心情,的确,他出什么招数对我都管用,因为我对他完全没有抵抗力。 旁边的催场妹妹打趣道:“你们俩别调情了,该上场了。” 我跟他对视了一眼,他给了我一个放心的微笑,我感觉到他给的力量,于是也咧开嘴回了一个笑。他抬起头,自信地走上台,我跟在他后面,竟然也没有胆怯——前面这个人,给了我足够的安全感。我扫了一眼观众席,看到了舍长、小猪、大个子在拼了命地朝我们招手,我挺起胸,似乎,有央澈南在旁边,这一切,也不是那么可怕。 我和央澈南默契地对视,默契地点头三下,下一个节奏,我和他的左手同时向按下和弦,右手同时用力地向琴弦扫去,顷刻间,两把吉他的声音激烈碰撞,响彻整个报告厅。 “我骄傲的破坏,我痛恨的平凡,才想起那些是我最爱。”“让盛夏去贪玩,把残酷的未来,狂放到光年外。”“放弃规则,放纵去爱,放肆自己,放空未来,我不转弯,我不转弯,我不转弯,我不转弯——” 第一段结束,报告厅已经沸腾了,观众们的手都下意识地举起来,随着节奏重重地捶打着空气,这摇滚的节奏似乎摇到了每个人的血液里。我和央澈南对视了一眼,他一脸傲气地笑着看我,我也勾着嘴角轻轻一笑,然后转回观众席,像他一样直勾勾地眯着眼盯着观众,博取一片又一片尖叫连连。 第二段我已经唱到了忘我的地步,仿佛我就是歌曲的主人公,我就如盛夏般狂放年轻、肆意张扬,每一个音调已经是从内心里迸发,反复高唱着“我不转弯,我不转弯——”,闭着眼,昂着头,喉结暴露在空气中上下滚动,滚动出青春里的张狂。 我和央澈南毫无疑问地进了决赛,如果不进,那天的观众一定会把评委关进小黑屋吊起来打。一时间,我和央澈南成了校园里热议的话题,在校园网上,“周浔北”“央澈南”出现的频率快赶上“宿舍又没热水了”的频率了。 然而,这些议论不全是关于我们的歌声。那天我和央澈南一起浏览校园网,就看到一个帖子——《“南北”二人选择≈lt盛夏光年≈gt是不可告人的原因的!》很好,一个十足的标题党。央澈南点开帖子,就看到一张……非常不雅的截图。是电影《盛夏光年》中,两个男主滚床单的画面,两个白花花的□□身体交缠在一起。 “咳咳咳……”我瞬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那个楼主振振有词地写道:『他们唱的《盛夏光年》是一部同志电影的同名主题曲,所以“南北”二人的关系必然是……!!!』 “咳咳咳……”我再一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好楼主,好一个“必然”…… 然而下面的跟帖也是异常地让我尴尬:『你们知道吗!我在开学第一天就见过他们两个!!在校道上!南一下子就抱住北,还说什么“不要分手”?』『这俩同性恋?靠,恶不恶心,主办方赶紧取消参赛资格吧。』 央澈南关突然掉了帖子,我的脊背不自觉地挺起来,眼神不知道要往那里放。被传绯闻,还是和同性,这在2004年并不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咱们……” “咱们没事儿!”我没等他说完就慌乱地打断他,“咱们多好啊,纯洁的友谊都给他们玷污了。”我在慌乱中挤出一个笑容,手佯装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完我这话,他的眼帘一下子垂了下来,睫毛挡住了本来应该照射入他眼中的阳光。我又有些慌了,阳光是属于你的,可我怎么忍心让你因为我而陷入黑暗? 澈南……我多想这样叫你,可是我很清楚地知道,我不可以,太多太多因素封住了我的嘴唇,我终究没有唱歌时的张扬,没有歌词里“放弃规则,放纵去爱”的勇气。给我勇气,好不好? 似乎我们俩每一次在校园里走,都会引来侧目。我觉得有些不自在,央澈南却不以为然。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他嗤之以鼻,突然又勾着我的肩膀,凑近我的脸,“还有你,怎么,跟我这个大帅哥传绯闻,还不乐意吗?” 我急忙推开他,紧张地左右看了看,还好现在是在宿舍里。我闪躲着他询问的眼神,回答:“是是是,我求之不得。” 大个子有些怯怯地开口:“哎,最近学校里那么多传言,我……我就代表广大校友问一句,你俩到底是不是……?” “不是!”我回答得斩钉截铁,外加一连串的摇头。只是想起那些动心的瞬间,心里还是一片迷雾。 央澈南笑了,挑着眉问:“你们觉得同性恋很恶心吗?” 小猪嚼着薯片回答:“是有点儿。不过,如果是你俩的话,我表示可以接受。毕竟看惯了你们秀恩爱!” “什么啊……”我小声地嘟囔反抗着,心里也是一阵莫须有的心虚。一定是屋里暖气开得太热了,我耳根子都燥起来。 关键时刻还是舍长江岩出来主持公道:“行啦,你们别乱点鸳鸯谱了。这种谣言,等到十大歌手结束了,也会不攻自破的。” 我正想点头表示同意,央澈南突然冷不丁地说:“乱点鸳鸯谱?周浔北不点给我,还点给你?” 我又惊讶又尴尬,只见舍长一如既往地温润一笑,没有答话。央澈南起身,带过我的肩膀走向澡堂,抛下一句话给宿舍里的三人:“咱洗鸳鸯浴去了。” 2004年的澡堂没有隔板,一个个水龙头哗啦啦地浇着热水,整个澡堂热气腾腾,水雾中□□着的身体,朦胧意乱。我闭着眼睛搓头发,想让大脑放松下来。央澈南、央澈南……为什么总是不自觉地想到这个名字?一定是十大歌手引来的风暴太猛烈了,吹飞了我的理智。同性恋?我……不会吧?我明明对“暗红”里的那些人如此厌恶! “周浔北?” “啊!!”我被央澈南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差点滑倒,还好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被水包裹的肌肤相碰,闪过一丝似水波纹路的颤动,颤到我的心坎儿里,而后纹丝不动。 我从他手中抽出我的手臂,没有看他,问:“干吗?”别过头去假装搓头,实际上在掩饰我刚才脑子里全是他的心虚。 他把毛巾伸到我面前,“帮我搓背呗。” 我还是没敢看他,把毛巾推了回去,支支吾吾道:“不……不要,你自己搓。” 他突然不说话了,我被这沉默的气氛吓到,转过身去小心地隔着水雾打量着他。他好像有些生气,又有些失落,还有些懊恼?隔着水雾,我看不清。 “他们觉得同性恋恶心,你也觉得?”他这一句话我倒是清醒了。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我要是摇头说我不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是,如果我怕我点头说我觉得恶心,他会失落吧。周浔北,你这是一个正常男人该有的反应吗?不应该很肯定地说“我觉得恶心”吗? 央澈南歪着头,有些质问的味道,“你去‘暗红’看了那么多,心理上还是不能接受?” 我感觉有些紧张,话也说不清楚了,“我不……” 他垂下眼,收回拿着毛巾的手,转过身去背对我,“行了,我自己搓。”言语里是无尽的失落。 我心事重重,近距离看着他的背影,隔着水雾,似乎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其实很多东西就在那里等你,而你,敢不敢踏出那一步,周浔北? 哪一步?我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步。我心烦意乱地洗着身子,皱着眉头不去想这些。可是适得其反,越是不想,越是提心吊胆。央澈南就像悬在我心头的一颗钢球,每时每刻都得顾着,怕有一天,这悬着钢球的线断了,钢球一下子砸到我心里,那冰冷而坚硬的触感会扎着我的心,每一次跳动,都要命地疼。 夜里躺在床上,我久久不能入睡。我这样的状态,根本参加不了十大歌手的决赛。每次练习,我都无法跟央澈南对视,他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把我吸进去,我怕我会陷在漩涡里无法脱身。流言蜚语的力量好强大,我第一次感到自己弱不禁风——又或许是这绯闻太过于特殊。 如果当初我没有答应央澈南参加十大歌手,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种态势。但是,我内心的最深处却有一股力量在欢呼雀跃? 我讨厌同性恋吗?我不知道。或许我只是讨厌“暗红”里那些糜烂的男人——但是我不讨厌,就能说明我是吗?不过,从小到大我没有喜欢过一个女生——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或许只是没遇上呢? 我知道,我已经开始逃避了。很多事实,再怎么用力关门也关不住的,总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会溜进来,侵入你的心房。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关注作者的微博 微博名与笔名一样(づ ̄ 3 ̄)づ ☆、第八章 这周五就是十大歌手的决赛了,流言不止,紧张依旧。我还是在以一些方式躲闪央澈南,比如回避眼神、从他揽过我肩膀的臂弯中钻出来等等。我这个人很胆小,很害怕面对事实,所以只能选择逃避,南辕北辙。 我们仍会去“暗红”唱歌。对于里面的风气,我还是有些不堪忍受,还不是男欢女爱?只不过换了性别罢了。让我厌恶的,兴许不是同性之爱,而是这里的浪荡不忠。 是这样的吧,我并不讨厌同性恋。我看着央澈南背包上挂着的那条十字绣金鱼发愣。 “哎哟,南子、小北,你们可算来了!”一见到我们,颜悦就上前献殷勤。 “我们昨天不才来?”央澈南没看他一眼,就直径走向舞台。我低头跟了上去,经过颜悦身边时,抬起头对他笑笑,以示友好。颜悦也看向我,对着我一脸意味深长地笑,笑得我一阵毛骨悚然。 我走到后台时,央澈南已经坐在台上。我看向他,虽然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毛衣,但是看起来却有一种简单的美好。他被光圈包围着,背影是那么的孤傲。我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走上台。澈南,你一个人的背影真的很单薄,让我去陪陪你好不好?我一定是被流言蜚语洗脑了,可是现在你的每一个身影都能让我心绪飘飞,往爱情的方面想。 合唱了很多首歌之后,到了独唱环节。央澈南独唱的时候,我克制自己不要再去欣赏他修长的手指和好看的眉眼。我无聊地扫视台下,突然看见……!三个男人纠缠在一起,手指游走在彼此的身体上,中间那个拉过另外两人的腰,紧紧贴在一起…… 我……我感觉今天的晚饭全部都从胃里翻上喉咙,阵阵地犯恶心。于是我放下吉他,冲进后台找厕所,对着洗手台干呕。唉,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只不过是三个男的……“暗红”里这种事多了去了。你不也对央澈南有奇怪的想法?周浔北,你这人怎么这么矛盾? “小北啊!”颜悦的声音。他走进厕所。 老板来了,我自然有些紧张,“对不起,我就是出来上个厕所,我这就回台上去。” “别急啊,正好你自个儿下来了。”他声音突然变小声,咕哝着,“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把你钓出来呢。” “钓出来?”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颜悦摆摆手,“别介。我有个客户想见你,他听你唱歌觉得很好听,想签了你。” “啊?!”我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我这种三流水平也会有人看上吗?” 他掩面大笑,“我们小北哪里是三流水平?你去见见吧,要是不愿意,也得你自个儿拒绝人家,我可不代劳哦。” “哦,好吧……那要不要叫央澈南一起?”我承认我依赖他。 “不要了,人家客户只想见你啊。南子那家伙太冷漠了,谁会喜欢他。”说完,颜悦鼻子里又轻哼出两声不屑。他见我在发愣,干脆就直接推着我走了。 绕了好多条过道,央澈南的声音也从清晰变到微弱再到现在的完全听不到,我的安全感也一点一点地在恐惧中瓦解,总觉得不详。 来到一道暗红的门前,颜悦敲了敲门,就把门打开了,然后一用力就把我推进去。我跌了一个趔趄,调整好平衡,再回头看颜悦时,门已经“咔嚓”一声关上了。不,锁上了。 我回过头,那所谓的客户……就是上次被央澈南教训了的那个变态男!那个贴着我,叫我“小美人”的变态男!巨大的不安马上笼罩着我——特别是当看到这间房间里只有一张暗红色的床之后。 “又见面了,小美人。”他这句话连同一个烟圈一起吐出来,“上次跑得还挺快,这次,嘿嘿,跑不掉了吧?” 我不敢接任何一句话。 “你知道你来干嘛来了吗?你知道你们老板居然和我一拍即合吗?”他又吸了一口烟,“本来我也懒得摊这种事,你说我直接找个b不就好喽,料想你也不会乖乖地配合我。但是你们老板又求我,说一定要我帮这个忙。我就想啊,帮忙还有得享受,那也不错哦。再说,以哥哥的□□方法,你一定顺从得服服帖帖的。”他在烟雾里斜着眼睛看我,带着浓烈的□□和欲望。 我几乎听不懂他的话,他的意思是……颜悦要故意害我? “所以,是你自己主动呢,还是要哥哥□□你一下?”他挑着眉,捻灭烟头,直起身子向我走过来。 我很怕,大脑一片空白,我没有任何力气。我要出去,我要马上出去!我慌张地转身去拧门把子,可是为什么打不开,为什么!他慢慢逼近,我不断地摇晃门把子,用尽所有力气祈求它能打开。可是这毕竟不是童话。 “不听话?那哥哥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他的手搓上我的腰,我一个巴掌就扇回去,然后开始拼命地敲门,希望有人听到,有人来救我。可是这个迷情意乱的酒吧,除了央澈南还有谁会在乎我? “我靠还挺牛啊,是不是老子对你太客气了!” 说完他直接扳过我的肩膀,一只手抓住我的两个手腕,把它们压在门板上,他的脚抵住我的脚踝,让我手脚都不得动弹。另一只手恶心地在我的颈间狠狠地摸了一把,眯着的眼睛燃烧着凶狠的欲望。 我屈辱到了极点,我使劲挣扎,可是他力气那么大,我没有办法。我的上衣……他在撕……我现在除了挣扎,除了想出去,脑子一片空白,可是我的挣扎也是在浪费力气。 “算了吧你,这里出不去的,除非有钥匙。不然你在这里把我杀了,也只有等我尸体腐烂,直到有人把门打开。不过可惜的是,唯一能把门打开的,只有你们老板和我。”他说着,一只手仍不停地扒我衣服,脸已经凑上来。 我的双手都被他囚着,无力反抗,只能毫无意义地躲避他的啃咬 “我求求你不要……”我只好用软的,声音已经无意识地带上了哭腔。 “不要?哈哈哈!”他笑得猖狂,“好啊,你告诉‘不要’什么,我再做决定嘛,嗯?” “不要……不要……”我全然麻木,我知道我无力回天,只是仍在无助地挣扎。 “老子没那么多时间给你磨蹭!”他趁我不备,直接把我扛起来扔到那张床上。 我觉得我完了,我的一辈子只能在这样屈辱的阴影下苟且。我做错了什么,颜悦你要这样惩罚我?我就要被一个男人□□,我身上即将全部都是他的吻痕,身体上的痕迹也许会抹去,可是心灵上的呢? 澈南,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我好不好。不,你看到现在的我,这个被男人蜷曲得不可置信的我,你一定会嫌恶吧。在哈尔滨没有你,我也不要再待下去了。 我不想哭泣,只是陷入深深的绝望。我痛苦地闭上眼,仍在做无用的挣扎,愈加的无力,愈加的麻木。 哈尔滨,真的好冷,好冷。 我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铐起来栓在床头,现在的我与一条任人宰割的鱼有何区别? 他开始解我皮带时,我的绝望已经跌入谷底。 突然,“嘭——”的一声,又“嘭——”的一声。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手铐就被迅速解开,然后被拥进了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这个声音,这个我熟悉的声音,这个和我一起唱《盛夏光年》的声音,这个我一听就会陷进去的声音。 原来刚才那两声“嘭——”,第一声是央澈南用钥匙打开门后把门踹开的声音,第二声是他把那个变态男从我身上搬起来再摔到地上的声音。 “靠!又是你小子坏我的好事!”变态男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央澈南恶狠狠地骂。 央澈南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放开我,起身,昂起头瞪起眼,与变态男正面对峙着。央澈南脸上已经有伤,想必是去跟颜悦要钥匙时扭打留下的痕迹。 我无力地把自己蜷缩起来。我的衣服已经被扯烂在一旁,□□着的上身暴露在空气中,感觉所有灯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放大着我的屈辱。我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想看到央澈南把变态男摔到床头柜上的画面,打斗声、撞击声似乎都与我隔绝了,我全然听不见,似乎我只剩下一个麻木的躯壳。为什么这一切就这样不可置信地发生在我身上了,我是欠了谁的要挨受这样的折磨? “南子,住手!”是颜悦的声音。我把头埋到膝盖里不想看他,把身子再蜷得更小了一点,不想让他看到残破的我,不想让他以为他的计谋得逞了。颜悦,你要害我,你为什么要害我?我兢兢业业地工作,哪里得罪你了?! 我听见颜悦给变态男赔不是,他叫人把变态男扶出房间,他自己也跟了出去。现在房间里只剩我和央澈南。 我听见他朝我走来的步伐。我把头往膝盖里埋得更深了,不愿意面对他。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干净的自己了,澈南,你别来碰这个肮脏的我。 我听见他脱下毛衣的声音,马上地,那软软的毛线盖在我满是吻痕的身上。那一瞬间我觉得眼泪要下来了。你……是不是不嫌弃我?真的吗……?除了你,在这里我别无所依。 他的手抚上我的头发,轻轻的、心疼的地唤着:“小北,小北……”他用双手整理着我凌乱的头发,“小北,是我,你抬起头看看我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不想用满是别人的痕迹的面颊迎接你阳光的容颜,你应该一直活在阳光里,而我已经跌入无底的黑暗。央澈南,如果你是在怜悯我,如果你只是在承担责任,那我不需要,这些我完全可以自己给予自己。我……我要你喜欢我……对啊,原来是……喜欢。我现在这副样子,最不应该让喜欢的人看见吧。为什么我现在才懂?已经东窗事发,于事无补,央澈南你不会喜欢被别人碰过的我吧。 突然,蜷缩起来的我被他整个拥入怀中。他抚着我的背,有些语无伦次,却奋力地表达着:“对不起……我当初就应该坚持不让你来这里,你那么单纯,我……我居然……小北,对不起。”他见我还蜷着身子不肯放松,更加温柔道:“小北,是我呀,就算你现在全世界都不相信,也要信我,嗯?是我呀小北……”他扶住我的脸颊,把我的头从我的膝盖里抬起来,“你……怎么哭了?”他有些慌张,不知所措地用拇指帮我擦眼泪。 那变态男人对我上下其手的时候,我麻木致死,根本没想过流泪;只是当澈南抱着我,温柔地说着那些话的时候,我的感情再也控制不住,像决堤似的,泪水夺眶而出。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且仅有一个温暖的地方,那一定是你央澈南的怀抱。 “带我走……”我控制住眼泪,吃力地挤出这句话。这个屈辱的房间,这个黑暗的酒吧,我不想再多待一刻。澈南,我相信你,你是阳光,你也会把我带向光明的,对不对? 他心疼的擦掉我脸上最后一滴泪水,“好,咱们走。”然后把披在我身上的毛衣拿下来,小心地帮我穿上,遮住我身上羞辱的红痕。 “哎哟,真是情真意切。”是一个好听的女声,很熟悉,像是……思蓓——那个我素未谋面的神秘女孩——包括现在,一听到她的声音,央澈南就把我往他怀里按,不让我看见她。 “南子,今晚的生意全被你搞砸了,你说怎么赔我?”这个是颜悦的声音,看来他和那个女孩站在一起。 央澈南阴着语气说:“颜悦,只要我一句话,你这个‘暗红’就会全部完蛋。” “哟,愤世嫉俗的央澈南现在舍得动用你爹的关系了?以前不是还嗤之以鼻?看来,小北的魅力可不一般啊。”颜悦还是那么轻佻。 央澈南捋平了呼吸,心平气和道:“谢思蓓,如果你这样做是因为我,那请你冲着我来。如果是因为……你……你如果真正接触到他,你会为你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那个女声似乎有些气愤,“好啊,咱们三年比不过你们俩月,你不要忘了以前你是怎么说他的!” “够了!”央澈南吼道,“你一个女孩怎么冷血到这种地步?!我们要走了,请你们让开。”央澈南把我扶起来,在我耳边轻轻道:“小北,闭着眼睛别看他们,好吗?” 我点点头,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待我们走出房间,那个女声在身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怎么遮遮掩掩的,把怀里的小美人转过脸来给我们瞧瞧呀。” 颜悦搭话:“不用瞧了,跟你简直是……” “闭嘴!”央澈南朝身后大吼,“我央澈南从没欠过你们什么,他更没有!如果你们还想要这酒吧继续存在的话,给我好自为之。” ☆、第九章 那天晚上澈南没有带我回学校,而是在附近找了个酒店,只因为我的一句“我不想面对舍友”;我们也没有参加十大歌手的决赛,只因为我的一句“我不想参加了”。其实,作为男人,我哪有这么脆弱,给我个一两天,我就能全然走出阴影,只是因为你,澈南,你宠着我,让我在你的天下撒了野地任性。 所以,你对我那么好,那你喜欢我吗?每当想起你看我的眼神,想起你那天晚上怒气冲天地殴打变态男,我都觉得我是有希望的;可是你之前交过女朋友,这不正是你性取向的最好证明吗? “好消息啊!”大个子进了宿舍就高声宣布着,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们学校一年一度的篮球联赛要开始了!” “噢,我也听说了,好像是以系为单位进行比赛的,就在下个星期。”舍长江岩补充道。 “咱们工程系虽然男人多,但是怎么也比不过那帮体育系的吧?我见他们整天在操场上挥汗如雨的,臭死了!”小猪一脸嫌弃。 “所以啊,我们得从我们系里挑精英。”大个子看向澈南,“兄弟,我看我们宿舍也就你一个能光荣上场了。你可别拒绝我,你高中是校队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学校那会儿可把我们学校虐惨了!” “哇,校队?你打篮球这么厉害呀!”我忍不住惊叹,感觉他在我心里又熠熠生辉了一些。 大个子又歪里歪气地引诱澈南:“去吧,你这小帅脸儿,说不定能在球场上吸引个漂亮女朋友呢!” 澈南朝大个子的胸口锤了一拳,“嗬,是你想去找女朋友吧?”他又思索了片刻,对大个子说:“我考虑一下,今晚再告诉你。” 我翻了翻我的杂物,感觉日用品用得差不多了,就问澈南:“咱俩吃完饭去商场吧?我得添点东西。”其实也是找个借口跟你单独多待一会儿。 舍长江岩插嘴:“洗衣粉什么的小卖部不就有吗,何必大老远跑去商场呢?” 我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澈南就回答:“好啊,和你单独去逛逛。”说完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舍长。 我掩不住笑,澈南,你知道“单独”这个词有多暧昧吗? 十月底的凉风起,冗长的小道亮着一盏温馨的夜灯,照得风都是暖的。更何况,还有喜欢的人走在身边,与我愉快地谈天说地,聊着系里教授的八卦啦,高中时的糗事啦,小猪好像又胖啦,轻松幸福。 我和澈南走在这条鲜有行人、车辆的小道上,为了抄近路回学校。那盏街灯就在前方不远处亮着,似乎指引着我们走向属于我们的微光。 我问他:“你想好没有,要不要去参加篮球……” 突然,身后射来一束刺眼的灯光,伴随着摩托车与地面剧烈的摩擦声。车主疯狂地踩着油门,发动机发出的低沉“嗡嗡”声被疾如雷电的速度抽丝成一声刺耳的“嗖——”,尖锐地在我耳边划破。 “小心!”正式这时,澈南眼疾手快地揽住我的腰把我往路边拉,就一瞬间,我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的胸膛,用被惊吓住的大眼睛对上他同样睁大了的双眼。摩托车早就走远,而我们仍定格在那里,一眼万年地对视着。 昏黄的灯光下是他俊朗的脸庞,乌黑的眉发下生出一双迷人的眼睛,这双眼睛此时正似有若无地含着情,温柔地看着我,如水脉脉,如秋波缕缕。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我,他眼中的我是如此清晰有力,透露出柔情的坚定。 他的眼里有我。 他眼间是高挺的鼻梁,鼻下的嘴唇似染着温润的红色,被他的皮肤衬得煞是好看。 澈南,你别再这么看我,别再这么抱我了,我……要忍不住了。 忍不住的,似乎不止我一个。与爱人如此搂抱对视着,并非“身无彩凤□□翼”;同一时间一起闭上的双眼,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说不上谁先,总之我们在无尽的对视之后终于闭上了双眼,脸颊情不自禁地向对方靠近。他伸手托住我的后颈,轻轻地把唇覆了上来。我不会接吻,只能笨拙地回应着他,我害羞却又不可自拔地微启嘴唇,迎接他的迫不及待的舌头探进来翻云覆雨。 吃干抹净后,他才离开我的嘴唇,用温柔的笑眼打量着满面通红的我。他把揽着我的腰的双手收紧,让我们的身体紧紧地贴着。 “你还觉得同性恋恶心吗?”他轻轻地、胸有成竹地问。 我低下头忍俊不禁,又飞快地扬起头看他,正色道:“觉得啊。” 他眼睛微微瞪大,揽紧我的腰的双手下意识地松下来,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我调皮地咧开嘴笑了,我的爱人,你怎么如此可爱。我主动抬起手抱住他,“除了跟你,不觉得。” 他神色放松下来,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小样,敢耍我?”然后他的手就离不开我的脸颊了,仔细地抚摸着我的眉眼和嘴唇,继续用深情的温柔眼凝视着我,缓缓道出:“你真好看。小北,我喜欢你。” 我觉得我的心要在深秋融化了,还有什么比听到自己喜欢的人说喜欢自己,更值得动容的呢?我愣愣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拥有完美歌喉的男人,看着这个阳光帅气的男人,这个每天早晨轻轻叫醒我的男人,这个认真地给我解释笔记的男人,这个在宿舍楼背后抱着我求我原谅的男人,这个在我屈辱至极心灰意冷时带给我阳光的男人…… 这条小路再也没有人或车经过,似乎是上天给我们安排了一场安静的相互告白。两个年轻的男孩在夜灯下紧紧相拥,诉说着掩埋在心底的感情,岁月静好。 “哎,你还参不参加篮球赛啦?”我问他,“你那么厉害,在犹豫什么?” 他揉着我的头发,“在犹豫……如果我答应去参加,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就变少了呀。” ☆、第十章 澈南又投进了一个球,这是他本次训练投进的第五个球了——要知道,本次训练还没开始多久呢。他真的好厉害啊,我在由衷地在心里夸耀着,不知不觉脸上已经带着自豪的微笑。然而,他那张帅气的脸也惹得我们系的女生哇哇大叫,叫得我耳朵都快默认循环播放了…… “yeah!”大个子朝澈南的胸口重重地锤了一拳,“好小子,不愧是高中校队出身,没想到你真有两下子!” “哪里哪里。”他这回倒谦逊。 “嗬,你看那群女生的口水都要流到地上了!啧啧,再加上之前十大歌手赚的眼球,央澈南啊,你是活让我们找不到老婆啊!”大个子指向休息区,然后带领着系篮球队的男生们捶胸顿足。 澈南向大个子所指的方向望去——休息区,我被簇拥在花花绿绿的女生中间,真是难受…… “喜欢的话你们追好了,我暂时不想谈恋爱。”说完,澈南走向休息区,不,是走向我,眼神不离我,脚步靠近我,伴随着微微勾起的右嘴角和上挑的眉毛。 那群女生又开始窃窃私语了,比如—— “哎,他过来了啊,你看我发型乱没?”“你少来啦,没看到他是过来找他男人的吗?”“十大歌手都过去了,你还揪着这传言不放呢?”“就是,他那么帅不谈个漂亮女朋友可惜了。” 我和澈南都默契地没有理会她们。他十分自然地接过我递给他的水,大口大口地往喉咙里灌。看着他的样子,我感觉一阵温暖的小幸福——特别是他把那一瓶水都喝完的那一瞬间。 我又递给他毛巾,问:“累吗?还要练多久?” 他一边擦汗,一边答:“还要一个多小时吧。要是累了你就先回宿舍吧。” “我在这边坐着有什么累的,我是怕你累。”说完我瞄了旁边的女生一眼,放小声说:“再说,我可得把你看好了。” 他一瞬间绽开了笑容,“你这小醋吃得,行,小爷我很满意。” 我没搭理他的公然调戏,盯着他的毛巾道:“你别光擦脸上的汗呀,背上的也擦擦。这秋风一吹,很容易感冒的。” 也许就是因为我这句神婆的话,澈南从吃完晚饭就说有些头晕,不太舒服。现在马上要熄灯了,我的担心不止。 澈南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担心,拍拍我的肩膀,“没事啦,睡一觉就好了,你别瞎担心了,快去睡觉吧,乖。” 没等我作任何反应,大个子就嚷嚷:“什么?央澈南你可千万别生病啊,我们和体育系的比赛就靠你了!” “知道,我这不好好的吗,别听小北瞎说。” 我小声嘀咕道:“我哪有瞎说……” 舍长江岩还是很官方地说:“生病就不要硬撑了,小北也是关心你。” 澈南看了舍长一眼,“是啊,他就关心我。”他语气略带骄傲,好像我是他的小奴隶一样。是啦,我心甘情愿,只要是在你身边。 “得了吧,”小猪打了个哈欠,“都多晚了还不睡觉,你们也忍心打扰一只猪睡眠?哼,小心我让你们在温饱线上挣扎死!” 纷纷向小猪表示鄙夷之后,宿舍也熄灯了。而我却睡不着,我怕澈南真的病了,可我现在又不敢爬下下铺去看,怕他睡着了以后吵醒他。你这让我牵挂的人儿啊。 “咳咳……”下铺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咳咳……”他咳了很久,为了不打扰其他舍友,压着嗓子。我知道不能咳出来一定难受极了。我赶紧从床上爬下去,跪在他床边。 他看到我,明显地错愕,克制住喉咙后,他压低声音问我:“怎么还不睡,这么晚了!”他有些命令的口吻。 “我都说你病了,果然吧。” “没有……咳咳……”话没说完,他又开始咳。 我伸手过去轻轻拍他的背,“别嘴硬啦。”待他停下咳嗽后,我把手放到他的额头上,再脉脉自己的,“现在还没事,估计明天就要烧了。都叫你要好好擦汗了,现在怎么办啊……” “我真的没那么虚弱,北方人身体可好了,睡一觉就好了。” 我怀疑地看着他,“要不我去给你买个药……” 他抓住我,“不许去!都几点了,太危险了,快上去睡觉。”尽管生病了,他还是咄咄逼人地命令我。在“暗红”那晚之后,他对我的安全呵护有加,晚上绝对不让我单独行动。 “那你盖好被子,捂一身汗说不定会好点。” “嗯,你快上去把,乖。别吵醒他们了。”他终于用手揉揉摸了摸我的脸,只可惜夜太黑,我看不到他眼中的疼惜。 第二天的训练场上,他仍然挥汗如雨。一个精彩的抢球,又一个转身避开对手,然后灵活地带球冲到对方篮下,一个两分球,准确无误,不擦篮筐边——美中不足的是,他投出球后马上撑着膝盖开始咳嗽。 他们已经连续打了很久了,秋风萧瑟,连我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然后我开始担心起澈南来,在这么下去他可能真的会发烧,这样出汗又吹风可怎么办呢……还有两天就比赛了,他应该挺得住吧。 训练完的澈南话不多,在澡堂里也不像往日一样跟我闹腾了,我感觉不对劲儿。待我洗完衣服回到宿舍后,他已经在下铺沉沉睡去。 我把手探向他,还没碰到他的额头,就感到一阵热气——那是从他鼻子里呼出来的。我把手放到他的额头上,好烫! 我拉下他的毛巾,跑去厕所湿了凉水,再跑回宿舍,把毛巾放在他额头上。他的眉毛轻轻颤了一颤,然后仍是沉沉的睡眠。我坐在他床边,别过头去看他,棱角分明的脸泛着让人心疼的白,不再俊朗如往日。我又把头转向窗外,月亮是圆的,是美好的,但它还是会有残缺的吧,只不过那些沉溺在幸福里的人不会想到罢了,包括我。 十分钟后,我又去洗了一次毛巾……就是这样持续到熄灯后很久,我才爬上上铺睡觉。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辛苦的,很多时候责任不一定是爱,但爱即是责任。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的枕边有一张字条。睡意朦胧中,我也能一眼辨认得出是谁写的。 “小北:昨晚照顾我到很晚吧,看你睡得那么沉,就不忍心叫你。对了,昨晚你拿的是你的毛巾给我敷的额头,我已经帮你洗过了。” 我愣了一下,再看看我的床头,果然挂着我的毛巾。我刚拿起它,就嗅到一股清香——想到澈南还在病者,就去接触冰冷的水和刺手的洗衣粉,我不免有些自责。不过,澈南用的可不是小卖部里廉价的洗衣粉,而是瓶子上写着一堆英文的洗衣液——这进口货儿在当时可是奢侈品。 “周浔北,你醒了啊。这都上午十点半了,还好今天是周六。”舍长江岩一边翻着一边说,“他们都出去了,央澈南和大个子去训练了,小猪去看他们训练了。” “这家伙都发烧了,还去训练。”我嘴上愤愤着,心里还是一阵担心。 舍长沉默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书,看向我,“你跟央澈南才认识三个月,就那么要好啦?”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仅仅三个月,我就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这不就是“暗红”里那个令我作呕的东西吗,可我自己居然……不,我和澈南的感情没有那么肤浅,不是寻欢作乐,不是的。 见我没回答,他接着问:“昨天晚上你帮他敷毛巾降温……如果你是女生,我死都不相信你们不在一起。” 只有女生才能跟他在一起吗?我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干笑几声,掩饰尴尬和心虚。 “大个子和小猪可能没注意,不过我还是挺细心的。你们以前都直呼对方全名,这段时间都‘小北’‘澈南’地叫,很亲密啊。”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舍长究竟想干嘛?!我疑惑地看着他。他不改作风,温润地笑了,起身走到我床下,爬上梯子,坐在我床边。我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点。他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我,我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不知为何我想起了“暗红”里的变态男。 良久,他才说:“周浔北,你长得真好看。” 这句话,在我们确定关系的那个晚上,澈南也说过,唯有从他嘴里说出来,我才觉得舒服,我才欣然接受这样的赞美,其他人说,都好似挑逗或献殷勤。我喜欢男人,可是我也不用这么招男人喜欢吧?!看着舍长,我头皮都发麻了。 “你这人很真实,什么都毫无保留地展露给别人。我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跟我是同一类人。” 你看到我第一眼?等一下,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喜欢男人呢,你咋知道……?我内心的疑问多得快爆炸,可是我一个都不敢问出来,只能看着他发怵。 “我知道你去‘暗红’唱歌,我知道你和央澈南的关系。可是,你别忘了他之前可是有女朋友的。” 听到这句话,我还是被震动了。“他之前是有女朋友的”这个问题我想过很多遍,但每一次想到,心里还是惶恐。是的,他有过女朋友,而且还用情不浅。三个月前他还在为了失恋宿醉,三个月后就跟我夜下接吻,这好像急转弯,一不留神就会被甩出车道。 他突然把手放在我的手上,“小北,央澈南能给你的,我也可以。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你可以考虑。”他顿了顿,“但是,我之前可没交过女朋友。”说完,他贪恋地在我手上停留了几秒,才放开,爬下床。 我没有去球场看澈南练习,我满脑子都是舍长刚才的话。我不能因为另一个男人而在澈南面前恍恍惚惚。于是,我走出学校去帮澈南买药,一路上,舍长的话还是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舍长喜欢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还记得国庆跟他一起在机场候机,他对我说“你的属性天生就不吸引女生”,我现在算是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了。舍长一直都是个很优秀的人,成绩好,性格沉稳,听说在学生会很被部长器重。他性子有些冷淡,但是对我很好,他的笔记从不借人——除了我——澈南还为此暗暗不爽。 思绪飘飞,脚步缓慢,倒是也挪到了药店。卖药的老伯很和蔼,我不知不觉就跟他聊了起来。他说他待在哈尔滨好几十年了,他说他不是本地人,留在哈尔滨,不是因为这座城,而是因为一个人。 “小伙子,一听你的口音就不是东北人吧。哈尔滨虽然很冷,但这里的人很热情,希望你也留下来,因为一个人。”老伯桌上摊开一本书,他身后的一个小书架也是满满当当的,看得出来他是个儒雅的老头。爱看书,说出的话应该是真理吧。 那么澈南,我会为你留下来吗?我们的未来,似乎遥不可及,毕业的分离、家人的反对、社会的舆论……这些我都不敢想,因为想完这些以后,每次看到你,都怕是最后一眼。 在外面随便解决了午饭,再慢慢悠悠地晃荡回学校,已是中午一点。我晃荡到篮球场边上,看着空无一人的球场发呆。高纬地区秋日的午时阳光斜斜地洒在老旧的球场上,似乎褪去了这个城市的一些苍白感,可是球场的水泥地是灰色的,天空也是老工业区独有的灰色,仅凭一点误入的阳光,怎么能改变这根深蒂固的灰色呢? 是啊,澈南,我的闯入,也许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特殊的插曲吧,你终究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爱上美丽的女孩吧。 然而这些想法,当我回到宿舍见到皱着眉头躺在床上的澈南时,全然被着急和担心抹去。我蹲在他床边,再用手去探他的额头。我吓了一跳,比昨天烫好多!然后再去摸他的脖子,同样地在发热。 我有些不知所措,明天就要比赛了,依澈南的个性,他是肯定不会放弃的,但他的病也不能这样拖下去。大量的出汗加上吹风,真怕他明天出什么意外。 “周浔北,”大个子站在我身后说,“对不起啊,明天……央澈南一定要上场,我们也没有候补人员了,况且他是我们的主力。” 我低下头,“你没有对不起我,可是澈南……” 突然,我放在澈南床边的手被握住。我抬头一看,是澈南,他吃力地说:“小北,没事儿,如果我为我们系争得了荣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嗯……”我嘴上应着,可心里还是万分担忧。“我给你买了药,先吃一点吧。”我将他扶起来坐着,然后站起身来去给他倒水,我把药片摁出来,放进他嘴里,接着,将水杯送到他嘴边喂给他喝。 “咳咳……”他被水呛到了,我赶忙放下水杯,用手轻轻拍他的背。我眉头紧蹙,心里一阵心疼,澈南,一个篮球赛而已,你不用这么努力的,何必逼自己呢,你也舍得让我这样担心吗。 吃完药后,我扶他睡下。一起身,就看到其余三个人目不斜视地看着我。我的脸开始升温,所以……不会被他们发现了吧,我太明显了?我瞄了一眼舍长,正好对上他的眼神,我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避开。 以后每天跟舍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该怎么办? 我听到宿舍内的声响,马上抛开睡意,从床上窜起来,看到整装待发的大个子和澈南正要出门。 “澈南!”我忙从被子里爬起来叫住他。 他闻声回头。 “加油!”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他先是有一秒的迟滞,然后也用力回给了我一个笑,便和大个子出发了——今天就是和体育系的比赛了。澈南的唇色比之前好看了许多,但仍那么薄无血色,希望他的病不要再加重了。 我爬下床,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后,准备出发去体育场。 “小北,要去体育场吗,一起吧。”舍长叫住我。我现在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浑身战栗,只是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答应他。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南辕北辙 作者:明日银杉 第3节 秋天的校园一派金色的萧条,早晨的日光洒在微波粼粼的湖面上,有些刺骨的秋风把满地的落叶吹得翩翩起舞,然而,也带起了疼眼睛的沙石。美景不能与对的人一起赏,总能挑出这样那样的瑕疵。 一路上,舍长与我都是在闲聊,他好似全然忘却了那天他对我说的告白。等到了体育场门口,他才突然停下脚步。我没反应过来,也停下来回头看他。 他说:“我知道你今天是来看他的,我不想拆台。可是,比赛过后,希望你……给我机会。” 我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他摇摇头笑了,走上前,兄弟般地揽过我的肩膀,带我找到空位,坐下。 来不及思考舍长的问题,我一入座就看到了在长椅上休息的澈南。他看起来有些紧张,或者是仍然在与病魔抗争。我又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紧张地盯着他。一会儿后,我感觉也有人在盯着我,扭头一看,发现是舍长。我马上尴尬地收起我紧张的眉毛,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我总感觉愧对舍长了。 体育场内观众很多,议论纷纷。“你觉得哪个系会赢?”“废话,当然是体育系啊!”“今天工程系就是来给我们展示帅哥的吧。”“你看见那个央澈南没有,对,就是那个十大歌手,可帅了!”“没想到还会打篮球!” 她们似乎全然忘却,十大歌手的时候,央澈南还在和一个男生传绯闻。 估计舍长也听到了,打趣道:“唉,长得帅就是好,多受女生青睐呀。” 我沉默不语,我知道舍长在旁敲侧击。 “嘁——”一声长哨,球赛开始。一开球,我们就失利了,球被对方1号抢到。大个子去与他周旋,澈南见缝插针,一把抢下球,眼疾手快地带球跑到篮筐下。 我一刻也不离地看着他。虽然也看过他训练,但是在赛场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有吸引力,他的发丝随着他的运动而左右晃动,律动在疾光剑影里,一下子就把我心里的节奏带跑。 中场休息时,我已经看出澈南的力不从心,但他略略喝了口水,就给我们系的队员讲起“战略部署”来。比分很悬殊,我们已经和体育系差了将近20分。 讲完“战略部署”,澈南走到长椅边,伸手进去掏出了我给他准备的毛巾,可……有一个东西也随之掉了出来。他朝地上看去,就愣在那里——那是我送他的金鱼,没想到他居然带着。他去捡起来,轻轻排掉上面的灰,然后目光投向观众席,一下子就找到了我。 我的心跳顿时剧烈加速,不知作何表现。他静静地看了我几秒,然后转过头,示意队友们准备作战。 澈南抢到了球马上拼命带球向篮筐跑,在对方想抢球时,他眼疾手快地传给队友,队友接过,带了两步又传回给已在篮筐下的澈南。澈南想投球,但对方4号企图“盖帽”,他左右看了一会儿,发现没有队友可以安全传球后,盯着对方4号,把球向左边拍,可殊不知这是个假动作,他马上换到右边,然后再一个上篮——“啪”——球进了。 工程系沸腾了,我也一瞬间激动地站起来,好想像那些女生一样为他尖叫呐喊。他进球后飞快地扫了观众席一眼,目光在我身上有短暂的停留,然后扭过头去继续抢球。 我感到一丝甜意,澈南,是不是我和那金鱼给了你力量? 工程系还是输了,这是意料之中的,可是大家的努力,有目共睹——我看见澈南拖着脚步走向长椅,然后干脆直接躺在了长椅上。 不妙,他的病! 我拨开人群,朝那个方向跑,把来不及反应的舍长远远抛在身后。 见我来了,他就挣扎着坐起来,扯出微笑,对我说:“输了,还好没有输得太难看。” “我看你现在病得挺难看的。”我摸摸他的额头,“呀,又烫起来了,怎么办啊……快点,咱们去更衣室擦汗,赶紧换上干爽的衣服。” 其他队友还在球场内聊着今晚聚会事宜,所以更衣室还没有人。他脱下汗湿了的衣服,坐在椅子上,乖乖地让我帮他擦汗。他的肌肉因为剧烈运动过后略微暴起,浮动在白皙的皮肤上,似乎在对我叫嚣。我只能目不斜视地帮他擦着汗,还要以防擦枪走火。擦完汗,我拿出衣服帮他穿上,拍拍他的肩膀,“好啦,咱们快回宿舍吧。先跟你回去吃药,然后我再下食堂去帮你打饭。哎,不行,我得走到西边食堂给你打粥,清淡一点……” 突然,他往我肚子上一靠,无力地抱住我,“小北,你这样我会觉得对不起你。” “什么啊,”我红着脸推开他,“是我对不起你,都没有好好照顾你。” 其实这场比赛输了也好——我承认我自私了。输了,球队就不用再复赛,澈南也能安心养病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一直拖着总是不好的,又或者是我真的对他太上心了。 秋风的萧瑟,抵不过严冬的肃杀,这座北国之城,也渐渐披上了它最华丽的洁白袈裟。 ☆、第十一章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恭喜我们可爱的周浔北同学今天终于成年啦!”小猪把一本书卷成一个筒,递到我面前,“来,发表一下‘获奖感言’。” “额……没什么好发表的,但是唱完生日歌是不是该许愿了?”我双手合十,闭上眼。嗯,希望妈妈身体健康,平平安安……然后希望我和澈南……感情越来越好。 “许了什么啊?”澈南问。 我低下头,不让他看到我微微泛红的脸,“秘密。” 吃完蛋糕——澈南专门跑去哈尔滨最好的蛋糕店定做的,要送礼物了。我有些紧张,只因为期待澈南的礼物。小猪、大个子分别送了我暖水袋、暖耳,都是冬天的必需品。 舍长送了我一本在当时很贵的牛津字典,“以后不用麻烦央澈南,总是借他的来翻了,你有自己的了。” 听到这句话,我有些尴尬,只好缩着头避开舍长和澈南的目光,假装在专心地翻这本字典。然而,字典扉页上的一行字更是让我紧张得一下子合上了字典——以免被澈南看到。 扉页上,舍长用好看的花体写着:nothg is ipossible if there is a ce(如果给我机会,没有什么不可能。) “轮到我了。”澈南把那本字典从我手里抽走,不轻不重地扔在旁边的桌上,然后对我说:“闭上眼。” “干嘛啊,那么神秘。”我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是因为有别人在场不敢太亲密,还是因为有舍长在场——人们对追求者都有与生俱来的愧疚,也许是自己真的不能给他期许,所以更加不忍当面伤害他。 “闭上眼啊,快点。”他干脆直接走过来,用手蒙住我的眼睛,然后带我走到书桌旁,拿着我的手,“让你碰碰,你猜这是什么。” 我的手被他拿着,不能自主,但又碍于心理障碍有些惧怕,就缩回了手。 “怕什么,又不是炸弹。” “到底是什么啊……?”我迫不及待地拉掉澈南挡着我眼睛的那只手。 它正巧调皮地游动,荡开缕缕水波,荡到我的心里乐开了花。澈南送我的是一条活着的金鱼,我知道那是为了呼应我国庆从杭州给他带回来的十字绣金鱼。是的,你的一切心思我都知道,澈南,我真不该在听了舍长的话之后怀疑你是否真心喜欢我。 “谢谢,我很喜欢。”我多想上去抱抱他,可是舍长他们还在呢,所以我只好换成眼神,希望他能看懂。嗯,他一定会懂,因为他回看我的眼神里有丰满的内容。 这时,小猪很煞风景地叫:“哎哟,你俩敢不敢再肉麻一点,我这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大冬天的,也不嫌冷。” 澈南一把揽过我的肩膀,开玩笑道:“看在你这脆弱的肥猪的面子上,我们就不多言了。倒是有更肉麻的呢,就是怕您老人家受不起。” “咳咳咳……”我干咳几声,嗯,其实我也受不起…… 一阵乱七八糟的收拾之后,也十点多了,大家都钻进了被窝。今天的暖气不够给力呀,还是我生日呢,真不给面子。我翻了个身,想让被窝里更暖和一点,但我发现这反其道而行之,我身子又触碰到冰冷的被子了。 二十分钟了,我还是被刺骨的寒冷折磨得难以入睡。现在是十一月初,如果在杭州,应该还是金秋吧,可是在这儿……父亲啊,你为什么想来这个城市上大学呢,你又为什么把我也给捆绑到这个地方呢?你是给了我一段生命,还是给了我一张你安排好的剧本? 突然,下铺有动静。澈南从床上爬起来,迅速地爬到我床上,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我的被窝——不过,如果不来哈尔滨,就无法遇见澈南了,感谢宿命。 我傻笑着拍他,压着声音问:“你想干嘛?偷袭我?” 有了他的被窝突然好暖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此,我感觉我的脸烫烫的。他贴着我的耳廓轻轻地说:“刚才在上铺翻来覆去的,我就知道你冷了睡不着。现在暖和了吧?” 我在他怀里点点头,隔着柔软的衣料感受着他的身体。他伸手揉揉我的头发——他老爱这样,好像我是一只忠实的狗似的。他摸头的手转移到脸上,轻轻地抚摸着我的眉眼和鼻梁,再漫不经心地移动到嘴唇,不紧不慢地磨蹭着。 他的手离开我的唇,他的唇便马上覆上来,他掌控着节奏,轻轻碾压舔舐,然后撬开我迟钝的上下唇,不安分的舌头伸进来侵袭着我口腔中的每一个角落。“小北……”他蹭着我的脸用气音吐出这两个字,腿不知不觉地就盘到我的腰上。 都说上了大学的男生会变成禽兽,可是这是在宿舍啊! “不行……这里不可以……”我摸摸他的脸,安慰道。 他也没有强迫我,把腿拿下来,轻轻抱着我,“睡吧,抱着你睡不会冷。” “明天早上怎么办,他们会看见的。”其实我倒不担心大个子和小猪看见,毕竟可以搪塞过去,可是要是被舍长看见…… 他又亲了亲我的额头,“那……你要赶我走吗?”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他这话看似苦涩,可是我竟然尝到了甜味。在最原始的恋爱里,每一个字都是美好的。 他见我没回答,就说:“别担心,我一直都是宿舍里起最早的。” 我甜蜜地点点头,在他怀里闭上了眼。我承认,我确实是很放心,很安心,所以就想要从他身上索取更多的“安心”,我只是想就像现在依偎在他怀里一样靠着他,如同雪落下总会落到树枝上,从再高的天空落下来也不怕,反正有你接着。 这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教室里的桌椅乱七八糟,其他同学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我手足无措。这时,澈南出现在教室门口,他走进来,对我笑了笑,就开始帮我搬桌椅。总算把教室给弄整齐了以后,他就牵着我跑,跑啊跑啊,跑到了一个人群冗杂的商场。我们走着走着,突然,澈南松开了我的手,我被人群淹没,找不到澈南。此时,商场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全家福,上面是妈妈、澈南和一个看不清楚她的脸的长发女生,然后大屏幕上就出现了一行字:小北,快回家。 然后我就醒过来了。我已经不在澈南怀里了,他翻了个身,朝着外面睡。我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整个宿舍,大家都还没醒。哈尔滨的冬夜总是那么漫长,窗外还是一片无尽的漆黑。也不管几点,我随便拿了一件外套,走到宿舍外面,趴在栏杆上,看着校园里那盏昏黄的灯,想到和澈南夜下接吻的夜晚。人在梦醒之后,总是有那么一些惆怅。 这个梦是什么意思?那个长发女生是谁?好像在哪里见过……为什么妈妈会和她还有澈南一起出现?澈南为什么在人群中松开了我的手? 我摇摇头,这些问题我一个都答不上。明明是自己做的梦呀,总要有点前因后果吧,怎么会答不上来呢?是我不够了解自己,还是不够了解澈南,还是……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仍瞒着我? 这时,一件厚厚的大衣披在我肩上,我回头一看,是澈南。他走到我旁边,也趴在栏杆上,“才六点呢,你怎么起那么早啊,是不是被我给挤到一边了?” 想到昨晚我和他躺在一起,以及那个回味无穷的舌吻,我不禁脸红,说:“没有啦。”我自然是不会告诉他这个梦的,假如寓意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他离我而去怎么办?——这个想法确实有些多愁善感,但是我真的怕他离开我,就像梦中他松开了我的手一样,我就会在人群中找不到方向。 “你出来也不懂得披件厚点的衣服,感冒了怎么办?”他温柔地责怪着。 “我忘了……”找不到借口,我只好转移话题,“你怎么也起来了?” “想去抱一个小笨蛋却扑了空呗。”他说得倒轻松,惹得我的脸一阵阵潮红。“那现在可不可以补回来啊?”他走进我,从我背后一下子拦住我的腰,把我抱住。 “哎,万一有人看见了怎么办。”我嘴上这么说着,可是还是很享受地靠在他怀里。澈南,跟着你我越来越胆大放肆了,我记得曾经我可是中规中矩的三好学生呀。 “大周末的谁像你起这么早啊?说起来也奇怪,除了小猪,你就是我们宿舍起得最晚的了,今天打什么鸡血啦?” 还不是因为那个梦,还不是因为对和你有关的一切过分在乎。 我们以这样的姿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终于等到太阳初露一角。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说:“咱们吃早餐去吧?”说着,他松开我。 离开他怀抱那一刻,连我的骨头都感觉到了初冬的寒冷,原来,我已经熟悉并且习惯了他的体温。 离不开了吧?就这样吧,青春本来就是要放肆的。 ☆、第十二章 期末考试结束,已经是漫天飞雪的一月,我和澈南就这样走过了小半年。树不再绿,结上一层冰灵的霜;水不再蓝,而被镌刻成一面明镜。原来这就是真正的冬天,原来这就是真正的雪,原来这就是真正的哈尔滨。 犹记生日过后的几天,十一月上旬的初雪给我带来的快乐与甜蜜—— “小北,小北!”一向淡定的澈南提着我和他的早餐冲进宿舍,他放下早餐,拉住我的手腕,“快出去!” “干嘛呀,我喂鱼呢……哎,你慢点……”他就是这样霸道,完全不给我一点疑惑的机会,就直接硬生生地把我拽出去。不过正好,我喜欢他的霸道,我喜欢被安排的感觉,是我依赖感太强。 被强行拉出宿舍后,我就看见了雪似绒花一般纷纷扬扬。只是刚下了一点点儿,地面上还没有积雪,但整个校园都被笼罩在一片雪白的丝绒中,朦朦胧胧,闭上眼,仿佛听见来自雪的呼唤。 “好漂亮……”我看着这景象喃喃赞叹道。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哎,为什么?”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雪景回应他,“虽然我之前在杭州也看过雪,但总觉得哈尔滨的好像很不一样,更真实了。” “你每一年看见初雪一定都会说漂亮的,相信我。”他说得信誓旦旦,好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不是在做预测。我抬起头看他,只见他摇摇头,空白了一阵,才说:“赶紧进屋吃两口早餐,我带你下楼去打雪仗。” 楼下已经有很多人在闹哄哄地吵着要堆雪人、打雪仗,还有手牵手的情侣坐在长椅上互相依偎着欣赏雪景。 “呀!——”我大叫一声,因为我的后颈突然一阵刺骨的地冻天寒。我转过身去,看见一脸坏笑地澈南。我假装气急败坏道:“你怎么弄一滩水到我脖子上啊?!” “雪呀。”他嬉皮笑脸地走过来,“小笨蛋,你还学工科呢,物理都不过关。我的手是有温度的啊,雪在我手上,自然就融成水了——这初雪还不够劲儿。” “谁是小笨蛋?”我抓起一手雪,想朝他扔过去,可是我还没出手,它就在我手上化成水了。 “哈哈哈,你真可爱!”澈南笑得猖狂,然后伸手揉揉我的头发,“你抓得不够多,而且出手要快。一般初雪都不是那么坚硬的。” 于是我又抓起一把雪,这次总算出手快了,可是他却灵敏地躲开了。 他得意洋洋地笑,“哈哈,我可是打雪仗老手啦。” “哼,不算啦,我第一次玩,你还不让着我!” 他又怜爱地揉揉我的头,“生气啦?来,给哥哥亲一口就不气了,乖。” 我赶紧后退一步,看了看左右两边,声音不自觉地放小:“这么多人呢……” 他笑笑,拉着我的手腕,在校园里飞驰起来,耳边的风呼呼地响,穿着厚重的冬衣也不嫌笨拙,更不嫌冬天的冷,在这一刻,我们的心中只有彼此,彼此快乐的脸庞。跑着跑着,我们周围的人渐渐稀少,他的手沿着我的手腕滑倒了手心,紧紧握住,顷刻间,我觉得有火花从我们紧握的手中迸射出来,点燃了整个哈尔滨,那一定是爱与爱的相互作用力。年轻,总是激情四射的。 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他突然停下来转向我。我来不及刹车,就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他的怀里。他眼疾手快地抱住我,“主动投怀送抱啊,不错,本大爷奖励你一个香吻。” “唔,不要……”还没反应过来,唇就被堵住,每次都是灵巧的舌头在开辟我的口腔,每次都如此新鲜,叫我欲罢不能。抗议不过是口头说说而已,但是我的心里是甜的,像在冬天吃了暖暖的蜂蜜。 “小北……我喜欢你。”他忘情地在纷纷扬扬的雪中说这句话的样子真是太迷人了,白雪衬得他乌黑的眼睛一亮一亮的,怎能叫人不心动呢。 “我也是……”我虽然离不开他好看的眼睛,可是仍情不自禁地闭上眼,主动亲吻他的嘴唇。我不敢用舌头,只能小小地蜻蜓点水,离开他的唇后,我又舒服地趴在他胸膛上欣赏着慢慢悠悠落下的白雪。雪下得好慢,是不是可以让我们到白头? “对了澈南,我们的金鱼不会被冻死吧?” “室内有暖气呢,别小看它,动物是很神奇的。” “有你在我就放心啦。” “是啊,唉,”他假装劳累道,“不仅要养活金鱼,还要养活你这个小笨蛋。” “你以后要养活我啊?” 他沉默了三秒,轻松地答:“当然啦。” 我简直不敢去想“以后”,不敢去想我们要怎么面对父母,怎么面对同学,怎么面对社会,怎么面对我们的感情。珍惜现在,才能抓住未来,走好每一步吧,我不想因为“以后”而留给“现在”一城寂寞。 ——其实,父母、同学、社会的阻挠,终究抵不过我们自己的南辕北辙,也抵不过宿命的背道而驰。 我说:“我不用你养,我们学一个专业,一起工作应该不是难事儿吧。” “办公室恋情哦?”他打趣道。 “办公室?我觉得学我们这个专业都得下工地吧……除非,你想考公务员?” “我才不要。”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不屑。“我想读研。”他接着说。 “好啊,我也有此打算,以后可得一起面对考研炼狱了。” 未来在我们年轻的眼里,总是那么通顺敞亮。可是就如雪,初雪的温柔,总会在深冬时消失殆尽,转而演变成暴风雪的怒号。 ☆、第十三章 我们宿舍五个人决定在期末考试之后去滑雪。过几天就要放假了,放假就意味着我要跟澈南say goodbye了。一个多月的寒假,想想也是漫长,还好有这次出游足以回味——是的,出发之前我是抱着美好的幻想的,然而…… 五个大男人当然得分两辆出租车,所以舍长、小猪、大个子一辆,我和澈南一辆。其实舍长本来要跟我们一辆的,我正觉得尴尬,小猪就硬把他往另一辆车上拉,还调侃道:“你们俩可要感谢我啊,为你们争取到二人世界。”他的话惹得我的脸在纷扬的白雪中一阵红。小猪是不知道我和澈南的关系的,他只是爱开玩笑,不过……是不是我和澈南也不该表现得太明显? “到了。”澈南推了推我的手臂。我在睡意朦胧中抬起头,这才发现我一直趴在他腿上睡觉。我不好意思地爬起来,挠挠头,回想着一路的颠簸以及我刚才暧昧的姿势,然后瞥了一眼他有些不对劲的裆部。一个学期过去了,我和澈南都没有做到过“最后一步”,因为在宿舍很不方便,而且,我的心理建设还没做好……毕竟,我无疑是在下面那个。但是每次激情的亲吻和他熟练的手技都让我害羞而快乐。 下了车,一阵寒风袭来,旁边的枯树枝都颤抖起来——寒冷是不重要的,因为这漫山遍野的白色雪景已经让我忘却寒冷。山上的雪安静地覆盖在那里,就算是阳光也不足以让它们融化,反而让它们灿灿生光,风一吹,腾起沙似的雪雾,像有谁在撩动琴弦。 火速在酒店安顿好行李后,我们便出发去滑雪场。对了,我和澈南一间房,其他三人另一间。 “澈南,你来过这里吗?”走去滑雪场的路上,我问他。 “每年冬天都会来。” “每年都来?那岂不是很厉害?!”这句口吻激动的话当然是从小猪的嘴里冒出来的。 “还好啊,高山雪道对我来说……”澈南抿了抿嘴,伸出食指不屑地晃了晃——看来所谓的高山雪道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大个子拍了拍澈南的肩膀,“那咱俩一起滑高山雪道吧?” 澈南看了我一眼,“不然我们先留下,陪陪他们仨吧。小北和舍长都没来过;那只猪,作为哈尔滨人,居然也不会滑雪?” 雪静静地落在屋檐上,又静静地从屋檐上滑下来,我静静地享受着,你为了要留下可以找无数个借口,但最真实的理由只是因为我。 说是澈南和大个子一起教我、舍长和小猪,但是澈南自然而然地就自个儿教我了,所以大个子很悲哀地教一个书呆子和一个胖子…… 虽然我和澈南都戴着厚厚的手套,但澈南仍努力抓着我的手,循循善诱道:“两只脚成内八字,来,慢点儿……我松开手,你试试能不能站稳。” 我有些犹豫,我连旱冰都没玩过,更别说滑雪了。他的手一松开,我就完全失去了平衡,一个踉跄扑到了他怀里。我怎么感觉我有点主动投怀送抱的意思…… “小心点。”他扶起我,对我轻声叮咛。 我学会站稳后,澈南开始领着我慢慢滑行。由于紧张和冰冷的空气,我的腿有些打抖,控制不住身体。坚持……坚持,可不能在澈南面前闹笑话。我微微抬起眼,看到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认真,很开心,那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认真。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我终于掌握了滑雪的基本要领。 “两位去哪里、去干嘛了啊,啊?大个子教我和舍长两个人还比你央澈南教一个人快,快!多!了!”小猪不满地吐槽道。 澈南一如既往地反驳:“你们先滑着不行啊,非要等我们干啥?那么想见到我?” “谁想见你啊,要想见,也是想见我们‘倾国倾城’的小北同学嘛。”说完,小猪对着我谄媚地扑闪扑闪了他的小眼睛。然后我看见舍长表示赞同的眼神。 “哇靠死猪想吃天鹅肉啊!”说着澈南搂住我的肩膀,“死猪,想抢我的人?你正式被我通缉了。”澈南装严肃的样子惹得我们一阵哄笑,当然,舍长是假笑。 “嘿,咱们去玩高山雪道吧!”大个子对澈南说。 “合着你一直惦记着高山雪道啊……这个嘛……”澈南犹豫着,看着我。 我猜得出他的心思,便扬起微笑,“没事,我都学会了,你去吧。” 澈南缓慢地点点头,“好,那你……你们小心点。” “哎哟,这后来才补的‘们’算什么。”小猪酸溜溜道。 又叽里呱啦了一阵后,澈南和大个子走了。看着澈南帅气的背影,我像把蜜酿在心里一样,甜甜的。 舍长说:“小北、小猪,咱们也赶紧滑起来,初级雪道可不能逊过那啥高山雪道啊。”然后我们仨就跌跌撞撞地在下坡的雪地上滑行。 其实旁边没有了澈南,我也不是很玩得起来,小猪和谁都自来熟,所以我跟他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熟;而舍长……除了尴尬,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从他告白到现在,他一直以不同的方式提醒我要给他一次机会,而且频率越来越快。离开了澈南,我完全没有安全感,这个陌生的地方,白茫茫的一片——有他,就是如画的雪景;没有他,就是冷漠的苍白。澈南,你什么时候回来跟我玩啊…… “啊!”都是因为我不专心看路,胡思乱想,结果没控制好力度,让两块滑板撞到了一起,还在急速下坡,于是惯性带着我从半坡直接滚下了坡底,中间还伴着滑板的磕磕碰碰。 “小北,没事吧!”舍长着急地滑过来,蹲下,一脸担心地问我。接着,小猪也马上一歪一扭地滑过来询问。 最后的结果是我的脚扭了,走不了路。我努力试着站起来好多次,都被脚踝处的疼痛钻得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又跌坐下来。 舍长看我这样,脱掉了自己的滑板,“你别瞎忙活了,我背你去医务处看看。”我刚想回绝,再试着站起来,结果我的伤很不给面子地又痛得让我坚持不住,跌坐在雪地上。 小猪拿过舍长的滑板,“你别逞强了,就让舍长背你吧。我是虚胖,不是strong,还真背不动你。” 等了很久,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可以听见一些不知名的鸟儿的叫声,凄楚动人,再配上这铺天盖地的白,真是好盛大的荒芜。 由于没能联系上澈南和大个子,我们仨只好一直坐在约好的饭馆里等,时而有时而没的搭一两句话。其实没能联系上他们俩我还是有一点庆幸的,我不想因为我一个人耽误了大家的行程……然而,我已经耽误了舍长和小猪,感觉很愧疚。 澈南和大个子带着未褪的欢愉走进饭馆,不约而同道:“哟,你们来这么早?” “小北跌倒了,脚给扭了。”舍长说。 大个子惊异道:“不会吧?没事吧?” “没事,去医务处看过了。”我笑着对他说。 澈南走进我,然后蹲下来,轻轻托起我那只被纱布包扎好的脚,问:“怎么回事?” “不小心摔倒,然后就扭到了。”我当然不会告诉你是因为在想你,然后走神了。 “不是教过你怎么滑吗,还摔倒,真是笨死了。”他看着我那只脚踝,轻轻按下去,然后抬起头问我:“疼吗?” 我咬着牙点点头。 他说:“傻啊,疼也不会躲一下,动都不动,忍者干嘛?”——可是澈南,我怎么会反抗你? 舍长看不下去了,“你也别数落小北了,他也是不小心。” “是啊,”小猪插嘴,“他连路都走不了,要不是舍长背他下来……” 澈南突然眉头一紧,条件反射般:“谁?” “我。”舍长的回答带了点少有的傲气。 澈南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身高超过了舍长,更加桀骜不驯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只剩挑衅。他们火药味十足地对视了几秒,那几秒我简直度秒如年,天啊,他们俩、我们仨怎么落到这地步?像是一场领土争夺战的号角吹响了。 “咱们……先吃饭吧。”我尴尬道,及时打断了两人的冷箭无数的对视,以免小猪和大个子生疑。 一整顿饭,澈南的脸都是黑着的,我夹菜给他,他也毫无反应,只是冰冷地说谢谢。明明是我受伤了,他不心疼,反而在生气?! “吃好了吗?” “……啊?”一席饭局,澈南都对我爱理不理的,他突然问我了这一句,还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也不用吃那么多了。”他冷着脸,然后跟大伙儿交代:“我和小北先上房间了,你们仨慢慢吃。他受伤了,明天去山庄玩也去不了了,后天咱们再见。”说完直接拉过我的手,扳到背上,一口气把我背起来,与平日的温柔不同,只有粗暴——这样的粗暴,只有在他开学失恋那会儿见到过。 回房的路上,他依然低气压,我也不敢找他讲话。我思索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愣是想不出个所以然,难道是我害他明天不能去山庄?不对,他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走到房门前,背着我这个大男人的他丝毫没有喘气,还腾出一只手伸进口袋拿房卡,横冲直撞地开了门。对,横冲直撞——开了门之后迅速插上房卡,然后直径往床的方向火急火燎地走去,然后让我猝不及防地把我往床上摔过去。 我惊恐又疑惑地瞥着他,瞥到他怒火中烧的瞳孔,吓得收起疑惑,只剩迷茫和害怕。“澈南?……”我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 可能我不说话还好,我这一叫他,他就直接朝我吼:“我告诉你我央澈南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背叛!” 我瞪大了眼,我……我对你忠心耿耿,哪有背叛你?此时我觉得委屈,可是他的怒火让我不敢争辩。 “我早就告诉过你,江岩就xx的不是什么好人!你可以啊,还主动投怀送抱?”说着他就直接跃到床上骑在我身上,掐着我的下颚,“一个学期你都不肯给我,别人反倒容易?你看清楚你在跟谁谈恋爱!” “我……舍长只是背我下山……唔……”我满腔的委屈全被他霸道的嘴唇封住,他蛮横地撬开我的唇,马上找到了我的舌头,我紧张地直往后缩着舌头,但毫不放松地缠住我的舌尖,龙卷风似的把我的舌头勾出来。然后侵略到口腔内部,他更加放纵狂野,整个上身直接压在我身上,掐着我下颚的手转而死死地扣着我的后脑勺,狠狠地加深这个吻,不,说是吻太过温柔,他压着我疯狂地吸吮,简直把我脑中的氧气和理智全部吸光。 …… “啊……”我吃痛的叫了出来,用眼神哀求他以温柔的办法欺负我。 他冷笑着勾了一下嘴角。我忍不住颤抖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小声的喘息,总觉得羞耻极了,使劲咬牙忍住。他说:“怎么,我这样还不足以让你叫出来?” “啊……!”我全身的血液都随着他或轻或重的挑逗往上涌,伴随着因为欲望燃烧而打起的颤抖。 他的舌头向下移动,手也没闲着,轻松的解开两人的皮带。 我们不是没坦诚相待过,他的身体已经不是我惧怕做的理由。只是现在的他,如此暴怒,让我害怕。 屋里的暖气很足,烧得两具的身体都炽热滚烫,加上似火的交缠抚弄,快感与惧怕也相交融和,变成我的欲拒还迎,我没有抗拒,也许是被快感冲昏了头脑,我竟然伸出手环住了他滚烫的后颈。粗暴归粗暴,但是他还是很注意我那只扭伤的脚踝,他从未在激情中让它受罪。 “澈南……”尽管他没有了往日的温柔,我还是情不自禁地唤着他的名字,我的爱人,你是什么样的,温柔的、粗暴的,我都会接受,因为你在乎我,那么那么在乎我,才发了疯地生气,发了疯地侵入我的身体。 他嘴唇探到我的耳边,把属于我们的喘息声一丝不落地传递到我的耳朵里。猛烈的冲撞加上耳畔的热气,我简直分不清楚痛和快乐,要升入天堂。 我的眼角好像有一两滴泪水,可是我并没有注意到它们,要全神贯注的,是这场疯狂的交缠。 他退出我的身体,他的怒火也在一次次撞击后得以消解,他终于又变回了往日的温柔。他把手伸进我的头发里揉搓,疼爱地看着满身是他的痕迹的我。我累得瘫软在床上一动不动,更不想说话。他似乎欣赏了很久被他造化过的我,然后怜爱地摸摸我的脸,抱起我走进浴室。 我尚存一丝警觉,抓住他的手臂,紧张道:“不……不要了……” 他笑了,俯下身亲我,“小笨蛋,帮你洗一下。对不起,可能明天会很疼。” 对不起?不要说对不起,好生分,因为太喜欢你,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疲倦到不行的我说不出心里的想法,只好微微摇头,然后放心地躺在他的怀里。 他放好热水,把我放到浴池里,仔细地帮我清理。我只管舒服地躺着,享受让人身心愉悦的水温。 “小北,以后离江岩远一点。” 我……并没有靠近舍长的意思,只是他自己往我这贴,我怎么拒绝……怎么拒绝都觉得会伤害他。但是,既然澈南你说要我离他远点,那我一定会照做。 尽管再疲倦,我还是用力点了点头。澈南,放心吧,我百分之百的爱都给你,一分也不留,更不会给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网络健康,有删节 (●&039;?&039;●) ☆、第十四章 新年将至,我该回家了。澈南执意让我避开和舍长同一天乘飞机,我一切都听他的。 临别时,澈南对我没有男女间的儿女情长眷恋不舍,只是提出:“下学期别住宿舍了,咱们在学校附近找房子住。” “为啥?宿舍里,大家在一起也热闹。” “我跟你两人一起住不好吗,就我俩。” 我嘴角忍不住勾起,“就我俩,然后每天都方便做羞羞的事?” 他听了我这话,邪魅一笑,手不安分地摸上我的腰,“怎么,你不喜欢?” 我打掉他的手,“在机场你也发情?色狼!” 他笑了笑,然后正色道:“说真的,宿舍不安全。江岩,我之前还能忍忍,现在真的跟他没办法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看见他我就来气。” 舍长……一提起他我就有难言的情绪,我不是个狠心的人。我只好说:“其实舍长他人很好的,只是你对他有偏见……” “人很好?”他鼻子里喷出不屑,“你最好别在我面前说他好,不然……!” 我想起那天去滑雪时,听见我让舍长背我下山后他那副发狂的样子,心里打了个哆嗦,只好乖乖闭嘴。没想到他占有欲那么强,哼,真是人面兽心! 他好像犹豫着要说什么,半晌,他把语气放柔了,语重心长道:“我说我在‘暗红’见过他,你肯定也不信。”机场人多,他只能抓着我的手腕,轻轻摩挲着,“小北,我真的怕你不要我,然后跟了他,我真的……不喜欢背叛。”他失落地垂下眼帘,一会儿后又抬起恳切的目光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他说他在“暗红”见过舍长时,我还真吓了一跳,我一直认为舍长虽然是同性恋,但看他那文质彬彬的样子,怎么也得是洁身自好的禁欲系啊。再看着澈南可怜巴巴的眼神,我的心软了,“你对自己那么没有信心吗,还是对我没有信心?至于租房……这个我得再考虑,你知道的,不是因为……舍长,还有资金和手续什么的,你要理解我。” 他点点头,“行,你好好考虑。进安检吧,落地了给我电话。”他上前揉揉我的头发,眼中溢满了溺宠与温柔。 他身后的阳光打在他背上,柔柔地朝我照射过来。我全然感受不到室外零下二十几的寒冷,因为有他,就有阳光。 大年三十晚上,妈妈和我去外公外婆家吃饭。去之前,妈妈先去把奶奶——对,我已故父亲的母亲接过来,和我们一起去外公外婆家吃饭。每年都是这样。 奶奶是一个沉默寡言的老人,既没有了儿子,又没有了丈夫。奶奶虽然不爱说话,一般都是别人问什么她回答什么。但她总是对我说:“孙孙儿啊,好好学习,将来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小时候我不懂事,问她为什么,她只说了两个字:“赎罪。”年幼的我疑惑地看向妈妈,妈妈低头沉默不语,避开我的目光。 吃完年夜饭,奶奶从口袋掏出一个红包,塞到我手里。 “不用了,奶奶,我已经满十八岁了。”我连忙把红包推回去。 奶奶又把红包塞回来,好像它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妈妈也走过来,从我手中抽出红包,还回给奶奶,“妈,别给他了,他都长大了。” 奶奶还是挣脱开妈妈的手,把红包郑重地按到我手心里,“孙孙儿啊,拿去吧。你还小,很多事你还不懂,你要乖乖的,到了别的城市去,不要做错事啊。” 我有点无助又无奈地看了一眼妈妈。她叹了口气,说:“收下吧。” 奶奶露出了一个少有的笑,脸上泛起一道道波纹,那是被岁月侵蚀过的沟壑,她又说出了那句话:“好,好,听奶奶的话,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以前我以为奶奶这句话是出于她那个年代的革命情怀,但是现在我渐渐感觉到了这个家隐藏了许多秘密,隐晦的、不愿为人知晓的。 零点的钟声敲响,红火的烟花绚丽了新年的夜空,忽明忽暗,映出这座江南之城的秀美与怡人。我依恋杭州,可是我热爱哈尔滨。 伴随着零点的钟声的,是澈南的来电。 一接通,手机那头就传来他好听的低沉嗓音:“小北,新年快乐。” 我蒙在被子里痴痴地笑了,“澈南,新年快乐。” 然后是默契的沉默,听着那头传来的浅浅呼吸声,仿佛你就在我身边。真正的爱情不是没话找话说个不停,而是就算沉默也不觉得尴尬,而是甜蜜与自然。 “澈南,”我想起了什么,还是打破了沉默,“今年情人节是大年初六,我……可能回不去了。” “啊……”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惋惜,以至于我忽略掉他根本没注意过情人节是什么时候这一点。 “我们的第一个情人节,没有了。” “唉,我也很想跟你一起啊……你好好陪你妈妈过年吧,乖。”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我仍觉得这个属于情侣的节日意义非凡。 新年伊始,窗外万家灯火阑珊,烟花噼里啪啦热闹极了,可我独自躲在被窝里心生悲凉。我的爱人啊,你在遥远的北国,是否有与我相同的感受? 我把头转向窗外,我家住在一楼,很方便就能看到窗外的两棵树。记得我刚上大学的时候,它们才被同时栽下去,可现在,只有一颗长了起来——这一颗的成长是依靠着那颗未成长的树的。那颗未成长的树用它的生命换来了另一棵树的繁盛。 我也应该做些什么,让我们的感情生生不息。第二天,我去预定了大年初六回哈尔滨的机票。 ☆、第十五章 大年初六——也就是情人节那天早上,我坐上了回哈尔滨的飞机。我十分忐忑,因为我没有告诉澈南我回来了,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飞机降落后,我给澈南打了个电话。先是说了一些情人节快乐之类的话,然后我问了他家地址,我骗他说我在订了礼物给他要送过去。 晚上八点,我拖着大大的行李箱来到他家门前,疲倦完全被惊讶所取代。他家,一栋精致的俄式别墅,三层,车位里停着一辆奔驰。和他交往期间,他从未提及他的家庭,没想到他家境那么殷实……这别墅,不是一般的阔气啊。 别顾着看豪宅了,赶紧送出惊喜吧。按照计划,我先拨通了他的手机号码,“喂,澈南,那个送礼物的到你家楼下了,我忘记给他留你的手机号码了,你现在下楼去给他开门吧。” “哦,好,情人节快乐,早点回来。” 听到“早点回来”这四个字,我偷笑了一下,然后说:“哎呀我妈叫我了,拜拜!”接着我按下门铃。 “叮咚——”仿佛是有谁来撩动我的心弦,让我的心也随之颤抖,剧烈跳动。 “嗒嗒嗒……”一长串脚步声响起,不紧不慢,凭借对澈南的了解,我一听就知道是他来了!我脑子顿时一片空白,设计好的台词全然忘却。 “啪——”门开了。 澈南穿着柔软的睡衣,从容不迫的打开了门,然后他看到了我,瞳孔瞬间放大,他的身体也定格在开门的瞬间,愣在原地。 我抑制住紧张的心情,给他一个笑容,“情人节快乐,澈南。” 他先是仍然愣着,一会儿后,他捧着我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一把抱住我,一只手伸进我的头发里,轻轻的穿梭,细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嗯?” 我把头埋进他怀里,“告诉你了,还叫惊喜啊?” “不陪你妈妈啦?” “我都陪她那么多年了,现在腾点时间给你嘛。” “以后不许这样任性了,大过年的,才大年初六,不好好在家待着陪陪你妈妈,你走了,她一个人,多孤单啊。”他好像很懂事,很关心我妈妈的样子。 “我知道,但这次我妈妈也同意了嘛。” 他抱着我,溺宠地揉着我的头发。我们仿佛都忘记了零下的温度,升腾在爱情的火热里。 突然,“澈南,干什么呢——”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我们俩像触电一样迅速分开,朝屋内看去。有惊无险,声音是从拐角过去的客厅传出来的,没人看到。 澈南帮我把行李箱扛进屋,然后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很兄弟的那种,另一手拉着我的行李箱,把我拽进了屋内。 屋内比屋外更富丽堂皇,锃亮的大理石地板、吊着金色流苏的沙发、那副巨大的《拿破仑一世加冕大典》油画……屋内的装潢无一不显露着主人的腰缠万贯。 澈南对着客厅里这在看电视的一对夫妇说:“我同学,外省的,来这里住几天。” 不知是不是在面对爱人的父母时,大家都会紧张拘束,好似自己抢了人家的心肝一样觉得亏欠——特别是我和澈南“这样”的情侣。我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叔叔好,阿姨好。” “哎哟,澈南你真是的,同学要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阿姨十分年轻,有红润的脸庞和姣好的身材,她笑容满面地起身,“同学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省?” 我正要回答,澈南的声音就从头顶冷不丁地冒出来:“你不用假惺惺的,也不用管我。”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领着我上楼。 我有些惊愕和不知所措,愣愣地看着阿姨和叔叔,尴尬地吐出:“叔叔阿姨,失……陪了。” 叔叔似乎对澈南的这种冷漠司空见惯,微微对我点了点头。阿姨无奈地坐下,也再无言语。 进了他的房间,我就像解负了一般,一屁股坐在他的椅子上,打量着这个比我在杭州的房间大了一倍的房间,叹道:“你房间好大啊。哇,而且还带浴室!” 他随意地笑了笑,“又不是我的。”他忽略掉我有些疑惑的眼神,他走过来摸摸我的头发,“一路奔波累了吧,去洗个澡吧。” 从一进门见到他父母我就感觉他家的气氛不太对劲,于是正色道:“澈南,如果我住你家给你添麻烦了,我就去住宾馆,真的,我不想给你制造麻烦……” “傻,这不关你的事,我家一直都这样。你快去洗澡吧。”等我站起来以后,他突然一把拉过我的腰,低下身子吻了下去。他舔舔我的嘴唇,狡猾地笑了,“我送你的情人节礼物。” 这个吻来得有些突然,我一下子红了耳朵。我呆呆地站在浴室里,把手轻轻放在唇上,不一会儿,笑出了声。原来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简单而快乐。央澈南,我完完全全被你征服了。 我洗完澡后便轮到澈南。他进浴室之前还色迷迷地跟我说:“哎,刚才我怎么没想到跟你一起洗呢?要不然,你再陪我洗一次?”我一边骂着“不正经”,一边追着打他,把他赶紧浴室。他关上门,一下子隔绝了刚才还闹哄哄的我俩,一下子安静下来,除了我被他的挑逗激活得剧烈的心跳声。 澈南进去了一会儿后,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我去打开门,发现是他妈妈,就是那个年轻的阿姨。她抱住一床棉被,递给我,一脸笑意道:“两个男孩子盖一床被子怎么行呢,看你这么文文弱弱的,被子肯定被澈南抢去啦。喏,这床被子是给你的。” “谢谢阿姨。”我对她笑笑。阿姨人真好,好细心啊,真不明白澈南有这样一个漂亮又温柔的妈妈还有什么不满意。 她对我点点头,关上了门。她真年轻啊,看不出生过小孩。我坐回澈南的床上,想起我妈妈那张皱纹初泛的典型中年妇女的脸,我心里就漾起一阵酸。 不一会儿,澈南出来了。 “你妈妈好年轻啊。”我对他说。 他愣了一下,而后凌厉地问我:“她刚才来过了?” “嗯,来送了一床被子。” 他冷哼一声,“假惺惺。”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也不管他湿漉漉的头发,就坐在我身边,怔怔地开口:“她不是我妈。”他仰起头朝天轻叹了口气,“五年前,我初二,我爸妈因为她离婚了。我爸找小三,小三还成功上位……然后我妈妈回了辽宁娘家,不久后也再嫁了。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我没有考上我本应该上的重点高中……” “但你还是考上了h大。”虽然安慰他的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怔住了,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这等悲哀经历。我不知道他的生父生母之间有过怎样的争吵打骂,但没有了夫或母的孩子所承受的痛苦,是正常家庭的孩子不能理解的。我了解的,因为我从小就没有父亲,但我还是在母亲的庇护下顺利地长大,可能仍不能理解他多么孤注一掷地抗拒现在这个家庭。 他似乎陷入了悲伤,突然抱住我,“别盖她给的被子,我抱着你睡不会冷的。”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的苦,我知道家庭对一个孩子的影响,怪不得你拥有温柔与冷漠的双面性,一定是童年的温暖与现在的空洞之间的落差所致。我轻轻拍拍他的背,爬到他背后,“你头发还湿着呢,我帮你擦干。” 他沉默不语,似乎还陷在难堪的回忆里,整个人愣得出神,“小北,对不起啊……不该跟你说这些。” 我从背后抱住他,“你不跟我说跟谁说?澈南,即使这个世界上全部人都不爱你、不在乎你,我也会和世界对立的,好吗?”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南辕北辙 作者:明日银杉 第4节 他握住我环在他腰上的手,“小北……” 我抱紧了他一些,“我知道你会难受,我理解的,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过父爱。但是,如果我之前的人生已经圆满幸福了,我怕老天不会再让我遇见你。” 他身体僵住了,一会儿后又放松下来,轻轻解开我的手,然后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我,缓缓吐出:“是的,遇见你真是老天的造化。”然后捧起我的脸,落下一个深深的吻。 我们熟练地褪去彼此的衣物,从再熟悉不过的身体上渴求欲望的美妙。他亲吻着我的耳根、锁骨……一路往下,撩动着我迷乱的神经。 又是一阵激情的交缠。隔了大半个月不见,他简直像一只喂不饱的狮子,疯狂地索取着我的身体。 有更多的东西进入了我的心灵。他把我们一起养的金鱼从学校带回了他家。激情过后,我趴在他胸膛上看着鱼缸里的金鱼自由自在地游动,我似乎也看到了我们越熬越浓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网络健康,有删节( ̄▽ ̄)" ☆、第十六章 开学前几天,澈南去辽宁看望他母亲,我也不好一个人在他家赖着,就提前来了宿舍。 他去辽宁之前,又问了我一次关于租房的事。“给你一个假期的时间了,想好了没?”他这样发问。我只能支支吾吾过去,毕竟,除了家庭开支这方面顾虑,还考虑到舍长……我单独跟澈南去租房,他又会被我伤害吧,而且,又会更紧地追问我“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涉及到舍长这个考虑因素,我有些逃避,在思想上,我甚至都不想去想有关舍长的问题,总觉得如果我避而远之,舍长对我也会淡下来。 但事实似乎不是这样,这个与我同样来自江南水乡的人,可并不想表面那么温和。 今天晚上澈南就回从辽宁回来,直接来宿舍与我会合。我把宿舍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算是欢迎澈南,也是欢迎其他舍友回归吧。 是的,说时迟那时快,其他舍友——舍长踏进了宿舍。 “小北,你果然来了。”他不紧不慢地放下大包小包。 “果然?……” “我打电话给你你也不接,发短信你也不回,你在躲我吗?”他拍拍身上的灰,扬起眼看我,带着谜一样的微笑。 被说中的我很是心虚,言语也不通畅了,“我……我……没有啊……” “还好我打电话到你家去,你妈妈告诉我你大年初六就来哈尔滨了。” 啊?!打电话到我家?他怎么会有我家电话?哦对,他是舍长,舍长都会有舍员的个人和家庭联系方式……这……算滥用职权吗?! “你妈妈说你来做社会调查,可是我记得我们大一并没有这项规定吧?哦,大年初六,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情人节?” “是……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一味地逃避。 他向我走近了一步,语气变得咄咄逼人:“不记得吗?我那天还给你发了短信,你没回,也不知道你是跟谁在一起!” 等一下,舍长,你好像没有资格这样指责吧!我跟谁在一起,当然是澈南啊,他可是我男朋友,我情人节跟我男朋友在一起有什么错?——这些话我只能暗暗在心里说,根本不敢张口说出来。 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么,兴许是一直以来对他的亏欠感,他每每问起我“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时一直不能给予他想要的答案,又不忍心拒绝得太狠太冷漠,毕竟在一个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僵了可不好,情人做不成,朋友还不行吗? “周浔北!”他直呼我全名,“你能不能稍微给我个正眼?!你知不知道我在宿舍看见你和央澈南在一起开心的样子,我一点都不开心?!”他气势汹汹地走上来,把我逼到门背后,两只手撑着门把我困住,然后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我。 宿舍的暖气很热很热,他刚从外面进来,穿着厚厚的毛衣。有几颗汗水划过他被暖气烤红了的脸颊。 我紧张地僵直着身子,眼睛还不不敢跟他对视,小心地瞄了一眼他认真的脸,又赶紧把眼神收回来,盯着地面,不敢动弹。是,怎样都是我理亏,我对不起你,我也不能理直气壮地推开你,但是请你不要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 “唔!”我的下巴突然被抬起,我还没反映过来,舍长就直接吻了上来。 第二秒,我不经大脑思考,就猛地推开他,握起拳头直接朝他脸上挥去。他捂着脸后退了两步,深情凝重地看着我。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干了什么,我刚才又干了什么,我惶恐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眉头紧蹙,眉尾向上,好似在生气,但是他的眼神却充满了哀伤,他保持着捂着脸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似乎要把我看穿才肯收回目光。或是,他可能知道这个拳头意味着他的机会已经丧失,只是想在最后,以这样的方式刻在我的记忆里。 他确实做到了,多年后我仍清楚地记得这个画面,他捂着脸的地方,一定火辣辣地疼吧。 当我们对待爱情还很青涩时,总是为伤害的第一个人提心吊胆,只是经过多年的爱恨折磨后才知道,“伤害”只不过是爱情最真实的模样,“伤害”也变得理所应当。青涩时,伤害一个人,心里纠结得不能自已;多年后,好像越爱,就要伤得越深,似乎伤害才是证明我爱你的方式,才是让我留在你记忆里的唯一手段。 我坐在八点半寥寥无人的食堂角落里,心神不宁地等着澈南从机场过来。 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这……真的好烦啊,周浔北,你的人际交往能力也太差了吧!嘴唇……被舍长亲过的地方,还是那么有痕迹感,即使已经跑去厕所洗了好几次。 我真的不能直面舍长了,以后每次看到他,一定都会想到他强吻我,想到我毫不客气地挥拳,想到……我一直这样拖着他,想到我亏欠他。唉,听说在感情里伤了这个人,就被要下一个人伤害,以抵清罪孽。 算了,还是先想想现实的问题吧。我不能再住宿舍里了,对于舍长,我也只能一逃再逃吧。所以,之前澈南提出的去外面租房,我一定要答应下来。可是,我的理由是什么,难道要跟他说舍长的事吗?那他肯定会很冒火吧……毕竟,他也说过,他不喜欢背叛……虽然我也没有背叛他,可是…… “小北!” 啊,澈南!他……他来了!这么快!!我的理由还没想好啊!!! 澈南左右看了看灯光昏暗、少有人注意的这个角落的食堂,然后俯下身子,稍稍偏过头,给了我一个深深的吻。他轻轻离开我的唇,然后在我旁边坐下,手滑到我的腰间,往他那边一拉,我整个人差点跌到他怀里。 “我想你了。”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他呼出的气热乎乎的,喷在我耳根子上痒痒的,我全身都酥麻起来。 “什……什么呀……才分开几天,你去辽宁之前不是还整天在一块儿吗?”对,整天在一块……干奇怪的事,“你这次去辽宁怎么样,你妈妈还好吗?” 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深沉起来,“好啊,呵,怎能不好?和新老公在一起,活得可滋润了,我去探望她简直是多余!我在哈尔滨瞎担心她,她倒是活得一点都不用我担心啊!”他扶住额头,用手抚平自己紧蹙的眉头,但是焦躁仍然在他脸上挥之不去。 “澈南……”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说实话,我现在也乱着呢。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十指紧扣那种,“没关系,回来看见你,一切都被治愈了。看到短信说你在食堂等我,我就想,啊,原来还有一个小笨蛋在等我,我还是被一心一意对待着的。” 一心一意吗……我,我好心虚是为何?虽说舍长亲我是他强迫的,但是……我毕竟被澈南以外的人碰过了。 “对了,你怎么会在食堂等我,不在宿舍里?” “我……额,宿舍不干净,都是灰尘。”该死的!我明明特地打扫干净等他回来的,这下好了,一切都没用了。 “哦,那我们现在回去一起打扫吧。”他起身,准备拉着行李箱走。 回宿舍?又要见到舍长??不要……!我下意识抓住他的手碗,下意识说出:“不要!” 他回过身子,疑惑地看着我,似乎感觉有什么事情发生,他又坐回我身边,问:“怎么了?” 果然……果然还是要说吗?从哪里说起呢,从舍长半年前跟我告白开始?天啊,他会不会因为我瞒了他那么久而很生气啊?!可是如果不能对恋人坦诚的话,也对感情太不负责了吧…… 他似乎意识到有事发生了,紧张地握住我的双手,“到底怎么了,我很担心你啊!” “之前你说的租房……嗯,可……可以啊,我们去租吧,就我们两个。” “当然就我们两个了!不然你还想有谁?” 是啊,我嘴巴怎么这么笨!可是,被强吻这种事让我自己说,也太难以启齿了吧。 “小北!你之前不是还在纠结吗,怎么我去个辽宁回来,就答应得这么爽快?一定是发生什么了,告诉我……” “江岩。”我压着他的话尾说,皱着眉头,难堪地低下头。 当我说出这两个字后,澈南握着我手的手放开了,我突然想起不久以前做的那个梦,梦里澈南在人海中松开了我的手,我一瞬间迷失了方向,不知所措,这就是“失去”的感觉吗?我惶恐地抬起头看向他,不安地寻找他的手,重新握住,却又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澈南,我……” “他现在在宿舍?”他拿开我的手,站起身子,语气又冷漠下来,像那天在滑雪场知道了舍长背我一样。 我不敢多言,只好机械地点了一下头。 他的拳头在黑暗中握紧,也不管行李箱,直接朝宿舍的方向走去。我急忙追上他,我知道怒火中烧的他肯定要大打出手,我不想把事情闹大,而且我也见识过,生气了的央澈南,是有多……暴力。 我拉住他的袖子,“澈南,他没怎么我,你别这样……” “没怎么你,怎么可能?!我怎么没料到那个禽兽会来学校这么早,还让你们单独待在一起!” “真的,真的没怎么!”我紧张地攒紧了他的衣袖,“他……就是亲了我,”我瞄了他一眼,发现他一瞬间燃起怒火的瞳孔,“但……但是,我已经揍过他了!所以,这件事就这样吧……” “好。”哎?澈南答应得那么爽快?“我不揍他,揍你。”我……我就不应该把暴怒中得人想得太天使,况且……对方还是央澈南。 所谓的“揍我”,大概就是怒气冲冲地找了最近的一个宾馆开了房,然后直接把我扔在床上,狠狠地发泄。 半夜三更,我简直要虚脱在床上,他脾气消了,又温柔地抱起我去洗身子。把我放下浴缸之前,他突然抱紧我,蹭了蹭我的头发,道:“你知不知道,自从那次你在‘暗红’被骗进那个男人的房间,我就怕得不得了,我怕你被别人抢走,怕别人玷污这块只属于我的白玉。小北,你只是我的,我一个人的……知道吗?” “嗯……”即使再疲惫,我也愈发用力地环紧了他的脖子。 ☆、第十七章 这是间一房一厅一卫。我跟澈南说其实找个单间就好,过惯了少爷生活的他好不容易从拥挤的五人宿舍搬出来,说什么也不愿再待着狭小的空间里了。 “房租我们三七分,你三我七。”他说。 “啊?这样不好吧……还是平分吧。” 他嘴角一勾,在我的耳边吹气:“加上你每天晚上为我服务一下,也差不多可以抵消那部分房租了。” 我一下子红了脸,一把推开他,骂着他“没大没小”,但是心里却因为这样的打情骂俏而十分快乐。 三月的哈尔滨还没有春天的气息,可是我好像已经提前感觉到了有暖意包裹周身。 由于是用来出租的,所以房东把房子摆设得很大众化,极其普通。澈南和我利用这个周末跑了家居市场。虽然两人都没什么装修经验,但淘来的都是两人喜欢的东西,书架啊、米色的沙发布啊、植物啊……也愣是把这简陋的蜗居给弄得温馨起来。 最后一件小家具也终于摆好了,已经暴走和倒腾了一天的我和澈南累得瘫在沙发上。 “小北。” “干嘛?” “去喂鱼。” “啊……我好累啊,你去。” 突然,我手机响起提示音。闭着眼睛的我在沙发上一阵乱摸,摸到后,懒洋洋地睁开眼。手机屏幕上赫然写着:生日提示——澈南。我“嗖”地一瞬间清醒了许多,再看看屏幕右上角的日期——3月20日,没错,是他生日。 “谁啊?”澈南问。 “额……□□短信。” 这几天都忙着处理退宿和打理新屋子的事,再加上最近排课又很满,刚开学这一会儿简直是忙得有时候吃饭都没时间,所以我也完全忘记今天是几月几日,我本来以为他生日是下个星期呢……啊,现在怎么办啊,一个礼物都没有准备! 我瞄了一眼旁边的他,看他也是累得瘫软的样子,大概也不记得今天是自己生日了吧。话虽这么说,但是不记得恋人生日这种事,还是很不应该啊…… 突然,他勾住我脖子,“累了也别在沙发上睡,不舒服。进房间里吧,睡够了再起来。哎呀,总算是忙完这一段了……” 可我哪里睡得着。 我背对澈南,定定地保持着一个姿势躺着装睡,大脑却飞速运转着:要不要现在出去买个礼物?不行啊,万一澈南起来了发现我不在怎么办?而且,刚搬进来,也不太熟悉道路……不然去做一份可口的晚餐给他?更不行了,他睡得那么香,我在厨房叮叮当当的,不把他吵醒才怪。 下午六点,澈南终于醒了。 “哎,你醒啦?”他带着惺忪的睡意问。 “额……刚醒。”其实是根本没睡着好吗! “哦。”他伸手来抱住我,在我嘴上啄了一下——亲吻似乎在我俩之间已经像吃饭睡觉一样自然,“总算弄完家具了,咱们今晚好好庆祝一下吧!我去楼下小店买两瓶啤酒,你在家炒点小菜。” 虽然我想说喝酒对身体不好,但忘记了他生日的我也只能惟命是从。 啤酒买回来后,我也炒了一盘花生米和一小碟肉。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活像个老大爷。那我呢……乖乖做菜的小媳妇吗? 我摘掉围裙,洗好手,走到沙发边,澈南揽过我的腰一把把我拉到他身边坐下,“小北,你真贤惠啊,我可捡了个好媳妇。” “谁是你媳妇啊……”我红着脸打开啤酒,澈南就拿过去,往那两个啤酒杯中倒酒。刚才还空荡荡的玻璃瓶,现在却盛满了快乐。 “干杯!”澈南举起酒杯酣饮而尽。 “慢点儿你。”我叫住他。 “搬家开心嘛,以后就是我们的二人世界了,我开心!”他勾过我的肩膀,在我脸上留下一吻,啤酒淡淡的味道在我脸上升腾,模糊了现实世界。 我也举起酒杯,虽然不是一饮而尽,但也绝不会是浅尝辄止。澈南,我不是故意要忘记你生日的,我怎么会忘记我最爱的人的生日呢,可最近真的太忙了……对不起,那就陪你喝个够吧,也当作是我赎罪了。我相信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因为我们是爱着彼此的呀,澈南……我这辈子都不想离开你…… 我醉了吗?也许吧。 我只模模糊糊地听到澈南揽着我的脖子说:“小北,告诉你个秘密……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你了……” 他肯定也醉了吧,不然他怎么会把他的秘密说出来呢。不过我不胜酒力,兴许是从小跟妈妈长大的缘故,我没有接触过酒,对酒精十分敏感,所以醉了的我也不会记得他说过什么。 于是我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吐气:“既然这样,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今天是你生日,可是我忘了……嘿嘿……” 他咬住我的嘴唇,“你这笨蛋。” “那怎么办啊,我都没有准备礼物给你……” “那我只好擅自索要了。” “什么索要……唔……” 没等我思量一会儿,他的唇又覆上来,阻隔了我的一切思考和理智。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暴力又阴柔地亲吻着、揉搓着,我也不害臊地解开他的衣服,第一次主动挑逗这个我爱的男人。 真的,真的很爱。 “澈南……” “嗯?” “我,我爱你。” 他深情地吻着我的背部,凉凉的嘴唇抵在我的背上,镌刻似的回复着:“我也是。”这声音仿佛穿透了我的背,直击我的心脏。 早晨的阳光洒在脸上,我艰难地睁开了双眼。有风吹起窗帘,搅乱了地上的光影,新院的新土长出了不起眼的嫩绿新芽,原来,春天真的来了啊。 澈南关上窗,回头看我,“醒啦?哎,别起来,先穿上衣服吧,免得感冒。”他走到衣柜旁找了一件衣服扔给我。 我愣了一下,低下头,看见我光溜溜的身子。我的脸迅速发烧,天啊,昨晚我们……做了?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擅自要了我的生日礼物,不可以哦?”看着我脸红不知所措的样子,澈南笑了,走过来坐在床边,“啵”地一口亲在我脸上。 “不是……这……我……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起床了就翻脸不认人啦你?昨晚我们喝醉了,然后……哎呀,这种事,你情我愿就顺理成章了嘛。” 我一脸黑线,“你情我愿、顺理成章……您老大爷语文学得真好啊。” 他没听出我的怨念,反而一脸自豪道:“那是!我初中、高中都是语文课代表。” “真的假的?那你最后怎么还学工科?”我顺着他的话题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为了反抗我爸。” 我一惊,又回忆起寒假在他家待的那一段日子。他父亲总是很忙,就算是过着年也应酬不断,情人节那天我能恰好在家碰见他父亲,也算是踩着狗屎运了。虽然他父亲很少在家,但是一旦在家,澈南跟他就从没有过好听的话,澈南似乎什么都想跟他唱反调。 澈南继续说:“当初填志愿时,我爸坚持让我学财经,因为他在财政局,说是等我毕业以后他可以找关系让我进财政局。哼,老子最恶心这种滥用职权的高官!而且,他还抛弃了我妈……虽然我妈现在也过得很好。”他的话语停住了,停在了年少残破的记忆中,晨光熹微,也映不出他美好的脸庞。 我见状安慰他:“没事的,你说过,我们以后要一起考研,一起找工作,咱们谁也不靠,就靠自己。” 他抬起头,对上我的眼,伸手顺着我的头发。他勾起嘴角笑了,却什么也没说。 见他不说话,我便说:“我要下床了,去做早饭给你吃。”可说完这话,身子刚一站起来,下身就传来一阵疼痛,“啊……疼……” 澈南连忙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我,口中还喃着:“不是吧,我昨晚有那么用力吗?”随后又对我说:“都怪昨晚你太迷人了,在那种时候说‘我爱你’,谁把持得住?” 我面红耳赤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你躺好吧,早餐我下楼去买就好了,乖。”他又把我扶回床上,走之前,在我额头上留下亲昵的印记。 微弱的暖风吹来了幸福,而寒风立马吹走了暖风,在这座北国的城市,寒风总是比暖风来得猛烈,待得长久。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网络健康,有删节(●&039;?&039;●) ☆、第十八章 2006年12月1日,我第一次自己待在这用爱建成的小屋里。和澈南在一起两年了,除了放寒暑假,我们几乎都没分开过,不对,用不着那个“几乎”。 大一升大二那个暑假,我还带澈南到杭州玩了呢。我们漫步在西湖的河堤上,我们聆听着乌镇的古色古香,我们依偎在我那张不算软的小床上。妈妈还说澈南长得帅呢,还说她要是有这样一个女婿就好了,听得我都不敢脸红,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略带惆怅地低下了头。 “叮——”时针和分针重合了,零点了。夜色茫茫,连街灯都变得寂静。 我紧紧地蹙着眉,不知第几次地望向那个紧闭的房门。平常觉得它开关门“吱——吱——”的声音好烦,但现在我多想让这个刺耳的声音把我从恐惧的幻想中打醒。 澈南,你在哪里?不会出什么事故吧?!十二月的隆冬,我一个人有点冷。 我拿起手机,虽然希望一次次地被“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给变成失望,但我的所有执着都是因为残存期待。 果然老天还是有眼的,电话终于通了。 “澈南……”我呼唤他的名字,“你在哪?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压低声音说:“你先睡好吗,我马上就回去。” “你到底去哪了?我很担心……” “你先睡,啊,乖。” 然后就是一阵“嘟嘟嘟”的挂断声。最大的希望是你亲手接了我的电话,最大的失望是你亲手挂了我的电话。不,那叫绝望,可惜刚开始面对挫折的我仍天真的把绝望当成失望,并给予它无限希望。 我放下手机,拖沓着脚步来到床边,脱掉外套——即使有暖气,可那一瞬间,哈尔滨的寒冷还是袭击了我的心脏,我打了个颤,钻进被窝里,可殊不知,没有那个人的体温,被窝也只是一袭薄冰。 我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抱着它、挨着它,就像依偎着那个人。想起今晚他出门前的闪烁其词,我觉得很不安,握在手里的甜蜜似乎要一点点流逝了,或者,我根本没有握住过。我需要的安全感、踏实感,除了澈南,在哈尔滨,没人能给我。我回忆起往日与他在一起的片段,一帧又一帧,清清楚楚地在我脑海中放映,只是这些片段好似都离我越来越远了。 平静中,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我下意识伸手去捞,下意识地叫:“澈南……”我一睁开眼,强烈的光芒就刺进了我的眼睛里,可是我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 “怎么这样抱着被子睡?”他抓着被子问。 初醒的我还迷迷糊糊的,“哎?已经早上了吗?……哦,平常都抱着你,昨晚你不在,只好抱着被子睡了。” 他短暂的沉默间,我的眼睛适应了周围的亮光,看见了他脸上的疲惫矛盾着自责。 “你昨晚去哪啦?” 他沉默着不说话,把头转向窗外,看着远处的天空,脸色严峻。 我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潜移默化,有什么东西将会残酷地在我眼前化为灰烬,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用上心头。我垂下眼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怕说错话只会加速那些东西的离开。 过了好久,我听到澈南的声音:“你还困吗?” “啊?不……哦,困,我困。”其实我已经不困了,只是想让他陪着我。 他脱掉外套,躺在我身边。我小心地钻进他的怀里,他轻轻地抱着我,没有往日那些甜言蜜语,更没有亲吻。我的安全感在一点一点丧失,即使他抱着我,我也不能体会昔日的踏实了。 “澈南,你昨晚……”我停顿了一下,马上改口,“你以后晚上别那么晚出去好吗,我一个人在家总担心你出事,总想到一下可怕的画面……” “嗯。”他粗略地应付着。 我心头一紧,不安地道出心中最大的担忧:“我怎么觉得,你就要离开我了……” 他身子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他不说话。 我心里更没底了,紧紧地攒住他胸前的衣料,平整的棉絮已经被我抓出丑陋的折痕。我们还要一起考研,一起实习,一起找工作……这些都是你约定的呀,澈南——我心里想的这些,却说不出口,我怕我的无理取闹会让他厌烦。 一阵寂静后,他摸了摸我的头发——没有了往日的自然,“我昨晚只是回家处理点事儿,别瞎想。” 谎言打湿了现实,通往现实的道路忽然泥泞又曲折起来,我愿意在我甜蜜的幻想里画地为牢一辈子。那么,请你也不要走好不好,你看,那条路是那么难走呀,再走下去,我怕我们真的会分道扬镳,南辕北辙。 作者有话要说:  从本章开始虐虐更健康(●&039;?&039;●) ☆、第十九章 从小到大我没有与多少人有过约定,所以也不知道所谓约定就是一纸空文,我以为电视剧中的海誓山盟真的可以坚守到沧海桑田。妈妈把我保护得太好,以至于我看不到外界社会的残忍无情,还天真地相信人性本善。为什么不让我早一点经历成长?现在的我真的很狼狈。 澈南晚上出去了第一次后,就接着有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每次我在被窝里一言不发地拉着他的衣袖时,他总是揉着我的头发说“好,下次不会了”“别想太多,我只是回家”等等。起初他只是一个月出去两三次,可是后来就变为一个星期一两次。 平日的相处中,虽然看似与之前没有什么差别,但甜言蜜语啊亲昵啊,都被冬风吹走了。每当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伏在书桌前、躺在床上时,不免心生凄凉,想:冬风啊,你把它们吹到哪儿了呢,吹到南方去了吗?告诉我好不好,这样我好去找回来呀。 可是没想到,冬风真的来告诉我答案了。 2007年1月,期末考试结束后的那个晚上,澈南又出去了,他出门前摸摸我的头,说:“乖,我嫁到辽宁的妈妈回来了,我得去看她。” 我低着头,不动声色。这一整个学期的频繁夜不归宿,已经让我对他的信任一点一点瓦解。 他开了门,走了出去。 我像触电般惊醒,快步上前拉住他的衣角,“早点回来,冷。” 他侧身吻在我的左脸,“别等我了,困了你就先睡,啊。” 之后便没有更多的话语和亲昵动作了,他关上门,关给我一阵寒风瑟瑟。 我沮丧地走到书桌前,拉开凳子,硬着头皮看书。今年的12月,我和澈南就要在研究生考试的考场里了,至少我们约定过要一起去考研啊,所以现在我看看书也是应该的——那时的我天真地想。 不过,屋外清冷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光怪陆离地斑驳在窗边的地板上,寒风又吹来一阵雪时,门被轻轻叩响了。 我以为是澈南,于是惊喜地冲过去开门,没想到,站在我对面的却是一个女生。等一下,她……怎么这么眼熟?!我有些惊慌,不自觉地退后了两步,别过头去看穿衣镜中的自己,再看看她……天啊,简直晴天霹雳! 她,除了是个女生,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看着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她笑得有些得意,“我可以进去吗?” “可……可以。” 她走进来,四处打量着我和澈南的小屋。这间屋子除了大个子和小猪来过以外,就再也没有别人进来过,更何况……是个女生,又何况是……这样一个女生。 我倒了一杯水,递给坐在沙发上的她。 “不用那么客气的,”她虽然嘴上那么说,但还是接过水,“一家人客气什么。” “一家人……?”我很不安,我不知道这张几乎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会告诉我什么,一想到吃年夜饭时,妈妈和奶奶不知所云却又暗含深意的对话,外公外婆遮遮掩掩的眼神,我就更加不安。而且澈南不在,我的安全感就被抽吸走,我整个人好似浮在空中,随时会下坠。 她喝了一口水,“都20岁了,妈妈还没告诉你吗?看来她是想把我关在哈尔滨一辈子。” 我空白了很久,才怔怔地说:“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我看我们明天还是一起回一趟杭州吧,让妈妈给你说,会比较可信。”她往包里掏了掏,掏出两联□□,“机票我已经买好了。”见我说不出话,她便补充:“你不觉得我跟你长得挺像的吗?” 何止挺像?……简直一模一样。 除了跟我长得像之外,我总觉得她有一种陌生的熟悉,这样的长发、这样的声音,好似在哪里见过、听过。于是我问:“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她冷笑一声,“果然聪明,妈妈亲手培养的就是不一样。这间屋子真温馨啊,你和他……应该用了不少心吧,啊?你刚认识他的时候,我刚和他分手。你一定听过‘谢思蓓’这个名字吧,这就是我的名字。我和他高中就在一起了,他人生最艰难的时候——父亲找小三、父母离婚、小三上位、母亲改嫁!这些时候都是我在陪伴他!” 我眼前一阵昏黑,她压抑的怒火似乎是未来的黑暗在叫嚣着向我进发,连同命运中的罪孽和粘稠发黑的血缘一起,滚滚向我涌来。 “h大工程系,填志愿的时候是我教唆他报的,因为,我知道妈妈一定会让你这样报。舅舅早就把所有身世、家世都告诉了我,我从小带着阴影在哈尔滨倚人篱下,而你一定还幸福得蒙在鼓里吧,一个人在杭州享受着妈妈全部的关爱!我恨你,哥,我真的恨你!!我要报复你,我也要让你尝尝幸福被人硬生生抢走的滋味!现在,是时候了。” ——所以我和澈南的相遇,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计划吗?!那澈南,是不是也知道我是她哥哥,是不是这两年的甜蜜都是他和她一手编织的陷阱?!陷阱吗,不,我觉得也是我自投罗网,澈南帅气的脸庞、温柔的话语、暧昧的亲吻、在“暗红”里对我的保护,都使我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她喝了一口水,平复了激动的情绪,站起来,似乎不想久留,一边走向门口一边说:“准备一下吧,明天早上八点的飞机,我在安检口等你。” 我迟滞地站起来,还是遵循礼数地送她走到门口,只是我脚步拖沓,精神恍惚。 她打开门,语气放软,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悲怆对我说:“哥,我求你不要再跟我抢了,我是你的孪生妹妹。” 如果世界上有比幻想更可怕的事情,那就是□□裸的现实。我曾把甜蜜当现实,殊不知现实世界不会全是甜腻的存在,更多的,是无底的黑暗,这些黑暗一瞬间席卷而来,如晴日忽来的黑云,压城城欲摧,而我这个渺小的人类,又怎么胜过黑风乌云,抵挡末日洪荒呢? 第二天早上六点,我头痛欲裂地爬起来,家里除了我空无一人。也好,澈南,就让我一声不吭地离开,就让我的突然消失也吓你一回吧——不过,你也说不定会为我的消失而喜形于色呢,终于摆脱我了吧,和她的计划终于得逞了吧。 我走到衣柜旁,收拾起衣物来。打开柜门,他的味道扑鼻而来,我愣了一下,然后靠着墙,身体向下滑坐在地板上,傻瓜似的笑得凄婉,没有弧度。这两年,我竟错把幻想当成了现实,可是要我把这两年来的甜蜜片段给当成我顾影自怜的幻想,那是不是太残忍?我苦笑着摇头,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这一生到底该怎么过下去…… 突然间,门“咔嚓”地开了。 我吓了一跳,赶紧直起身子,背对着房门,跪在地上收拾衣物。 澈南进来了,他带着惊异,问:“今天怎么起来那么早?” “因为我想确定一下你是不是都在这个点钟回来,然后爬上床假装自己回来很早。”我一边收拾衣物一边说,出口成章。其实说完这句话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也许挫折可以教会人很多东西,包括尖酸刻薄。可我并不想变成这样,澈南,我们回到过去好不好? 他有半秒的迟滞,然后他迅速走过来在我旁边蹲下,看着我收拾衣物的动作,皱着眉头问:“你怎么了?你要去哪?” 终于崩塌了对吗,你也会质问我了对吗! “我要回家。”我面无表情地说。 “家?这里不就是咱们的家吗?” “是啊,只有我一个人空守的家。”我停下手中收拾衣物的动作,看着他。他低下头,不说话。我讲这些日子的抱怨全部发泄出来:“你在乎这个家吗?你在这个家待过几回?你收拾过床铺吗?你喂过金鱼吗?——这么些天晚上你到底去哪里了?你真的要我像一个女人一样无理取闹吗?!” “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他倒是警觉得很,毫不在乎我内心累积的苦楚。 “你先回答我,你晚上到底去的哪里?!” “我问你昨晚有谁来过?!” 我狠狠地扭过头,提起行李就要走。 “小北!”他从后面抱住我,“对不起,我……”我知道你理亏,你词穷。 终究还是爱啊,终究还是心软啊,我回过身,把头搭在他的肩上,“我不想和你吵,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仍像从前那样揉着我的头发,“‘我喜欢你’这句话不是假话,我也不会离开,但……” “我给你时间。”说完,我推开他,神志不清地踉跄了几步,“我要走了。” “我送你去机场吧。” “不用,我怕你见到她会对我反悔。” “小北……”你心疼地唤着。 “记得喂鱼,一个星期换一次水。”也许我变了吧,一夜之间,竟然学会了拒绝他或真或假的心疼。我打开房门,把行李拉出去,动作如机器般无情,如哈尔滨的冬天般冷漠。 第一次,我们的分别没有缠缠绵绵;第一次,我连再见都说不出口;第一次,我面临着成长中的“失去”;第一次,我想要抓着不放。可是,正因为之前的人生都太顺利,命运把全部的苦难都一次性降临到我头上,我不敢说我有多么勇敢,要去争取什么,我只能苟延残喘,因为面对血缘、面对亏欠,我根本没有勇敢的资格。 ☆、第二十章 安检口那儿站着一个女孩,一袭温婉修身的长裙,配上乌黑直顺的长发,似乎是有了那么些江南女孩的气质;只是那个显眼的大墨镜仍宣誓着东北的坚强与戾气。 我向她走过去,听见旁边的人议论:“哇,龙凤胎!”我心里五味杂陈,是啊,有个跟自己长得一样的亲人存在在世界上,一定是一种会被大多数人羡慕的幸福吧,可是我怎么只感受到了麻烦、纠结和痛苦? “哥,”她叫我,“你怎么关机了?” “……昨晚脑子太混乱,忘记充电。” 说实话,我真的听不习惯这个称呼,“哥哥”意味着一种责任,一种要让妹妹幸福的责任,可是……我和她的幸福似乎都指向同一个人——央澈南,我真的不想承担这份责任。 候机时,我让她给我讲讲我们俩小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说,你让妈妈亲口告诉我,对妈妈太残忍。 “我是你的孪生妹妹,但是由于妈妈一个人的经济能力有限,除了要抚养孩子,还要照顾外公外婆和奶奶。因为父亲的关系……所以我们家必须要出一个出类拔萃的孩子,妈妈也只能全心全意培养其中一个,把所有的精力都给一个孩子。所以,我们两个有一个必须要送给在哈尔滨的舅舅养。至于为什么是我被送走,因为我们俩出生的1986年,还是一个重男轻女思想很严重的时代。”她顿了顿,嘴角有一丝苦笑,“哥,当初你因为性别优势把我从妈妈身边挤掉;现在我也完全可以用性别优势把你从央澈南身边挤走。” “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 听完了整件事,我的亏欠感又累积了一层,一个从小就被剥离出母爱的孩子,被亲生母亲做出“选择”后扔到哈尔滨,就好像扔进冰雪荒原,周遭白茫茫,满是绝望。她说妈妈唯一给予她的就是姓谢,与妈妈同姓,可是中国传统就是随父姓,这反倒又给谢思蓓添了一层名不顺言不正的感觉。 “对不起?你认为这三个字顶多大用处?小时候妈妈也来哈尔滨看过我几次,每次她都抱着我说对不起,可是……”她一瞬间带上了哭腔,融着岁月的苦难沧桑,“我不要她说对不起,也不要她送我的玩具和零食,我从来不想要这些……我只想要她留下来,我不想要她回到哥哥那里去……” 看着她眼里噙着的泪水,还没落下来呢,就把我的心头真的扎得生疼。小时候,我把妈妈对我的爱护看作理所应当,可是对于谢思蓓来说,这样的爱护从来不属于她。一个女孩子,会比我更脆弱敏感,这件事必定给她的心理带来极大的阴霾——我真的亏欠她、心疼她,我想帮她驱散这阴霾,可是这意味着我就要从澈南身边把自己驱走。 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妈妈打开门看到我俩一起出现在门外时瞠目结舌的表情,然后她真的快要晕厥过去。妈妈是一名律师,从小到大给我的印象都是从容淡定的。 我赶紧扶着妈妈进屋坐好。我小声问谢思蓓:“你怎么没提前跟妈妈讲?” “我以为你会讲啊!我又不常跟她联系。” “……我手机一直没电我怎么讲?” “我哪知道你手机没电!” 看着妈妈有些苍白的脸色,我有些生气,“你不会是故意的吧?!她可是你妈!有必要这样吓她吗?!” “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黑暗好不好?你真是从小就被保护着,这点小意外都没碰到过!” “行了。”妈妈扶着额头,“你们别吵了。都是我的错……”妈妈握住谢思蓓的手,神情痛苦地低下头,“思蓓,我对不起你,原谅妈妈吧……我当初怎么忍心把你送走?”妈妈的眼泪已经留下来,“可是那时候也是没有办法,思蓓……” 谢思蓓紧盯着妈妈握着她的手,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眼角的血管已经憋得有些暴起,她的身体瑟瑟发抖,我知道那是沉积在身体里多年的委屈在颤抖。 晚上,妈妈和谢思蓓先后来到我的房间。 “浔北啊,妈……你要理解妈。小时候,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我怕你知道了以后要思蓓回来,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善良的孩子……可是,妈真的没有那个能力养育两个孩子,况且……” “妈,”我打断她,“我从来没有怪您。”面对妈妈,我也有些无言,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怪过她的,如果当初她不把我和谢思蓓分开,今天也不会有那么多纠结的事情。可是,谁会狠心到怪罪自己的母亲?妈妈抚养我真的很辛苦,律师看似是高薪职业,可是妈妈为了照顾我,没接过多少案子,接的案子也是很简单的民事案件,收入微薄,我怎么忍心怪罪她。 我安慰了她几句,便让她早点回房休息。毕竟我脑子现在也乱得很,我叹了口气,我只想一个人静静,认真想些事情,比如:总之我还是对不起谢思蓓,所以我是不是必须放弃和澈南在一起? 这个问题我不敢想了,从今往后都不想碰,没错,谢思蓓说得对,妈妈把我关爱得太好,我从小活着幸福中,根本不懂得面对现实,不愿意尝痛苦的滋味。 这时,谢思蓓敲门进来了。 “你有和澈南一起的照片吗?”她问。 我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相框,上面是我和澈南大一时参加“十大歌手”时学生会帮拍的照片,两个唱着《盛夏光年》的男孩熠熠生辉、默契十足,青春里所有的美好张狂都翻滚在那首歌里。 “为什么不放床头呢,和恋人的照片都应该要放在床头的吧?”她问。 “跟一个男生一起的照片,放在床头太奇怪了,也许妈妈会……” “你看,”她抢过话语权,“你自己也心虚吧,你自己也觉得两个男的在一起不现实吧?就算你赢了我,你赢得了妈妈吗,赢得了家里所有亲戚吗?他的父母、他的亲戚呢?还有社会呢?你想过这些吗?” 我的手指紧紧地扣着相框的边缘,关节都要泛白了。真爱,我怎么舍得放弃,因为遇到澈南之前从来没有遇见过爱情,所以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爱呈递给他,我这一生爱了这一个人就不敢再这样去爱第二个人。可是,我欠妹妹的,要怎么还…… 她问:“你什么时候回哈尔滨?” “不知道。”我现在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先回去吧,我留下来陪陪妈。” “你也肯让我回去找他?”我有些自嘲地说。 她笑了,“让你回去享受你们在一起的最后时光。” 月光惨淡,紧闭的窗户隔绝了外界,纷纷扰扰的大街上却听不到任何声响,我的世界寂静了,寂静得只剩我一个人收拾狼狈。可是无论怎么收拾,仍支离破碎。 “谢思蓓,”我内心纠结了很久,还是在她走出我房间前叫住她,“澈南……他知不知道我们俩是兄妹?” 她没有回头我也能感受到她冷漠的笑容,“他跟你谈恋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知道。” ☆、第二十一章 澈南打过无数个电话让我今年早点回哈尔滨,不似以前的甜蜜恳求,而是武断的蛮横命令。最后我烦了,对他吼着:“今年我家都够乱了,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你前女友是我妹妹,你现在背着我跟她暧昧,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我让你相信我的,是你自己不信。”他在电话那头冷峻地回复。 听着这个我爱的声音若无其事的说谎,我的怒火积蓄在体内就要爆炸,再混杂着对他浓浓的爱,爆炸极限就要到了,“你xx的让我怎么相信你!”然后用力挂断电话,把手机摔到床上。 我绝望地重重坐在床上,双手撑着额头,想要平息激动的呼吸声。 可是……怎么平息得下来。 怪不得大一时,澈南从变态男手中救下我之后,那个好听的女声说“怎么不把脸转过来给我瞧瞧”,怪不得颜悦会饶有意味地接“不用瞧啦,跟你简直是……”,又怪不得澈南会及时吼一声“闭嘴”。 怪不得刚入校的时候澈南一喝醉,看见我,就会紧紧抱着我,说着“思蓓,我们不要分手”。 怪不得我会做那个奇怪的梦,大屏幕上的全家福有妈妈、澈南和那个长发女生——谢思蓓。 是啊,我叫周浔北,她叫谢思蓓,我们的父亲叫周北备,“北备”不就是“北、蓓”吗?而且,我们的母亲姓谢。 原来梦有所指,原来以前的一切都是有破绽的,只是我太过于沉溺在澈南的爱中,整颗心都无条件信任着他,信任着我是他的唯一。 突然,我的手机来了一条短信,是澈南的。我皱着眉头点开,上面写着:2月18日,大年初八,上午8:00,周浔北,身份证号33010019861103,杭州飞哈尔滨的机票已出票。你要是不回来这一千多块钱就打水漂了。 我心烦意乱地把手机扔在一旁,这些天的压力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现在,我的眼睛被泪水撑得酸极了,我再也忍不住失掉男人的尊严而流眼泪。这些天,面对妈妈难堪的脸色,奶奶意味深长的沉默寡言,外公外婆一夜间的白发,我都撑住了。可是澈南,你就是我唯一的软肋,一碰到你,我的情绪就会完全失控,一点就燃。 男人的尊严吗?呵,澈南,我遇见你以后早就丧失了。 我胡乱地抹着眼睛,望向窗外。泪光里,夜晚的火树银花模糊成一个个虚焦的光圈,在我的视野里沉静地打转,我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些光圈,想等待它们慢慢变得清晰,可是没有,它们随着我积压的泪水一股一股地愈加模糊,最后绝望地融成一滩五颜六色的水,丑陋至极。 年初八,我还是坐上了那趟飞机回了哈尔滨。原因?也许是澈南强硬的命令,也许是我对他习惯性的顺从,也许是不知道怎么跟谢思蓓待在同一个屋檐下……或者,有时候很多事情根本没有原因,就是潜意识指导着你这样做。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南辕北辙 作者:明日银杉 第5节 下飞机的时候,我在冗杂的人群中被牵住手,让不知去向的我又有了方向。澈南,跟着你走,一切都是正确的,对吗?不对,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了那个梦,这分明是那个梦的倒带——你在人群中牵起我的手,后来呢?后来,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回到过去? 我只是不想离开你,我不知道离开你以后我要怎么生活,怎么如行尸走肉般度过下半生。 澈南一路把我拉出了机场,把我拉到他的车上。他说:“走吧,带你去旅游。” “去哪里?”我听后真的很讶异,“你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我都没准备。” “要什么准备,你行李不都在这儿吗?” 我不满他无理取闹的霸道,“南辕北辙没听过啊,凭什么你去哪里我就要去哪里!” “什么南辕北辙?你还用起成语了,啊?” 昏暗的停车场寂静得可怕。我把头转向窗外,用一种可怕的平静语气说:“我是周浔北,你确定你没有把我当成别人吗。” “你不要再说这种没有意义的话!” 我又把头转向他,盯着他的眼睛,“我是周浔北,不是谢思蓓,你看清……” 话没说完,他就扯过我的下巴,舌头搅得我口腔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挣扎着把他的舌头弄出去,然后狠狠往他的上唇咬了一口,腥红的血液马上流出,他疼得叫了一声才松开我。 他用力地擦着嘴,手上凌乱地染上了深沉的血红色,他对我吼:“周浔北你疯了!” 我看着他的血,已经有些心软,可是嘴上还是硬生生的顶回去:“还不是你教的!” “我?我怎么了?!” “还不是你,要不我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你明明知道我是她哥哥,为什么还要缠上我?!你是不是每次看着我的脸,心里……想的都是她……”我说不下去了,我说过的,一碰到他,我的情绪就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我颤抖着捂住双眼,逼自己不要在他面前流眼泪,我需要的不只是你的可怜。 他伸手把我揽到怀里,把我抱得紧紧的,让我只能在他的怀里,别无去处。 我颤抖着声音,靠在他胸前说:“让我爱上你……然后再狠狠地抛弃我……你是故意的对不对,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对不对?” 他抬起我的脸,吻着我肿胀着泪水的眼眶,满是心疼。他一字一句地说:“她是要求我报复你,可是我看见你第一眼就不忍心;一开始……我是把你当成她的替代品,可是后来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听着这些苍白无力的话语,我无力地勾起嘴角,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地笑着,我的情绪完全被吞噬,现在的我好似一幅空壳。 他双手捧起我的脸,深情地看着我,温柔又坚定地说:“相信我好不好?” 我闭上眼睛,还是没有忍住让那两滴不自觉流下的泪水绵延成两行无声的泪痕。 最终,我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澈南,我不知道我是相信了你,还是相信了自以为真的虚幻世界。 澈南将车子开到火车站停好,说是家里的司机晚上会来把车子开回去。然后他带我上了火车,来到一个小村庄。我们在一家客栈住下。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嘛。”进到房间,我感叹道。回想起来,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被他拐来了这里,我真是招架不住他呀。 “嗯,设施很齐全。”他随声附和道,然后,他走过来,“整理行李?我也来吧,老是让你一个人做这些事。” 我调侃道:“什么时候学会心疼我了,不错呀。” “傻瓜,我什么时候不心疼你。” 每天晚上扔我一个人在家自己跑去找谢思蓓的时候呗。虽然这么想着,但我没说出口,其实,如果只是可怜我而给予我心疼,如果不是因为爱,那这样的心疼,我不要。 “怎么不说话了?走吧,去爬山。”他牵起我的手。 “大冬天的,爬什么山啊,你也不怕被风吹走……” “要吹也是吹走你,我身强体壮,怎么会吹得走我?” “所以你是在说我身子弱不禁风吗?”我头顶冒出三条黑线。 他停下脚步,突然把我摁在墙上,靠近我,在我耳边摩挲道:“谁身子强谁身子弱,咱到晚上就知道了。” 我眨巴着眼,没再接话。这种话题,我再怎么狡辩也是理亏。 他勾起嘴角,侧身吻在我左脸,揉揉我的头发, “你耳根子真红啊小北。” 这山不算很高,就是一个小丘陵,所以爬得不算累。站在山顶,吹着山风,虽然是冷风,但是烦恼好像都被吹走了,或是被冻结了,深呼吸,心旷神怡。 山顶没有人,澈南从背后环抱住我,吻在耳畔。我顺势抓住了他带着手套的大手,十指紧扣。 他的声音被风揉成沙吹进我的耳朵里:“我们一直留在这里好吗?” “就我们吗?” “不然还有谁。” 还有她,她在你心里吧,她也和你一起来过这个村庄吧。 “好不好?”他第二次问。 “好。”我不想再去管你心里还有谁,现在你还和我在一起,我还有机会占领你的心房。人生如朝露,来日苦多,及时行乐,何乐不为。 晚上的小村庄依然寒冷,只是比在城市里多了一份刺骨悲怆。澈南在浴室里洗澡创造出的“滴答”声正一点一点地瓦解着我的信任。 他的手机壁纸是我和他的照片,可他是否想的是另外一个人? 进去洗澡之前,他将手机随意扔在床头。我并不是故意去看他手机,我从来没有这种癖好,因为我一直深深地相信他。 刚才,他的手机响了,刚开始我并不想理会,一直捧着自己的手机在玩游戏,可是那铃声一直响,我烦了,走过去想挂掉,就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提示下写着两个大字:思蓓。 我的心咯噔一下。思蓓……真亲昵啊。可是给我的备注还是全名呢。 电话被对方挂断了,随后马上来了一条短信。那个亲昵的称呼再也不允许我大度,我思想挣扎着点开了那条短信。 『好的,开学前几天,我就去那里找你。』 我感觉头皮发麻,这个“好的”是什么意思?意味着澈南要求她去找他?“那里”是哪里?越想越不对劲,我点开了之前的信息。顺着时间顺序整理,大概是这样: 谢思蓓『你的小北明天回去哦,你帮他买的机票?』 澈南『你别不高兴,别乱想,我也可以帮你买。』 谢思蓓『澈南,我想你了。你说过你在帮我,对他没有感情的。』 澈南『我知道,我也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谢思蓓『开学前几天,我去哈尔滨找你。』 澈南『我不在哈尔滨,我带他去那个村庄,以前我们去过的那个。』 谢思蓓『好的,开学前几天,我就去那里找你。』 我心凉透了,好像有东北的野风对着我的心长驱直入。“你说过你在帮我,对他没有感情的。”澈南,你这样让我怎么相信你?你让她“别不高兴”“别乱想”,那我呢,我就不会不高兴、不会乱想吗?最心凉的是,你和她以前也来过这个村庄,那么,我真的只是她的一个替代品吧。 浴室的门开了。我没有心虚地放下他的手机,相反,我仍拿在手里,一动不动。本来心虚的就不应该是我。 “你拿着我的手机做什么?”他走过来,抢回他的手机。他看了一眼屏幕,之后房间里就一片寂静,我听到,我们的心在南辕北辙。 很久,他才和我说:“我和她现在只是朋友,你知道很多时候要逢场作戏,要应付她。” 我笑了,“你和她这样都只是朋友?朋友可以大半夜□□地睡在一起?那和我呢,陌生人而已吧?” “你不要乱杜撰。我让你相信我的,是你自己不信的。” “不要说得那么振振有词,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周浔北,你不要事事都那么敏感好不好?你觉得我现在解释你听得进去?” 又开始吵,原来吵架也可当家常便饭看待啊,一般情侣做不到吧,那我们也算有能耐了。等等,我们算什么情侣呢。 “我是听不进任何解释,那你可不可以让我少有一点猜疑,你做得到吗?!你跟我在一起就是在帮她报复我对不对?!你留点慈悲吧,要是不喜欢我请你让我滚,总比在这里不清不楚地耗着好!” 让自己滚,澈南,这样掉价的话我这辈子从没想过会如此顺利地脱口而出,我的人生轨道已经偏离,铺向暮日穷途。 之前在山丘上,我“不想再去管你心里还有谁,现在你还和我在一起,我还有机会占领你的心房。人生如朝露,来日苦多,及时行乐,何乐不为”,我错了,那时被你的拥抱给迷惑。如果爱情不是双向的,那么何苦为难自己,现在的我被命运耍得团团转,我不想再给自己添乱了,虽然……我已爱你入骨,虽然我不想离开你,不想忍痛割爱。 “你xx的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多疑,为什么随便看我手机?你想法能不能简单点?!” 内心的悲伤掩不住表面的愤怒,我狠狠地瞪住他:“你不是一直把我当女人吗?” 他无奈而用力地喘了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一言不发。他拿起手机,粗暴地打开后盖,摔到地上。质量很小的后盖被他重重地摔到地上,后盖的一角着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就像苦心守护的脆弱珍宝最终还是珠残玉碎。 接着,他用同样的粗暴对待电池。最后,他扣出电话卡,先是举到我眼前,冷峻地、没有弧度地笑了,然后走到窗边,一抬手,把电话卡扔了下去。 他这一系列动作虽然粗暴,可是却及其从容不迫。 我微张着嘴,有些惊讶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把电话卡扔下去,我产生了一种“我好像错怪他了”的负罪感。我负罪感和对他的怀疑杂糅在我的内心,搅动成龙卷飓风,抽得我的心脏一阵一阵地疼。 他靠近我,一只手扣住我的后脑勺。我看着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炽热而激烈。他的舌头毫不费力地伸入我微张的嘴里,与我内心纠结的风暴一起搅动着我的身心,肆虐,像狂风,像刺刀,我无力招架,更无从配合。接着,他按住我的肩膀,我力不从心地往后倒,后面是床。他压上来,疯狂地游走过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 每次激怒他,我的下场都是这样。每次发泄完,他都会恢复昔日的温柔。 他把我抱进浴室,一边帮我清洗身子,一边揉着我的头发,说:“你什么时候变回原来的小北呢,单纯、乖顺、听话的小北。” 迷糊中,我抓住他,“你喜欢原来的我吗?……” 他讶异了一会儿,才说:“你累了,快睡吧。是不是觉得水温太低了?” 我摇摇头,几乎虚脱的我还是硬撑着吐出:“如果你喜欢……我就努力变回去……只要你真的喜欢我……不会离开我。” 每天早上我睁开眼,就看到一张放大数倍的脸,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揉着我的头发,说:“起床啦小懒虫。”之后我们就下楼。老板娘煮的面很好吃,散发着田园的清香,这纯粹的味道似乎把我带回了大一大二的时候,我和澈南单纯而热烈的恋爱时光。吃完早餐一般都会去雪地里荡两圈,也可能跟老板娘唠嗑。懒得出游的时候,就在房间里看书复习考研,正如大一大二时所想的一样,未来看似是一片光明。 这样的幸福好像命运赠予我们的一场盛大的礼宴,以弥补前段时间的荒诞闹剧。可是“胜地不常,盛筵难再”,我们总该相信“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说实话,北方的三月是比二月稍冷一些的,因为三月冰雪消融,仿佛香消玉碎的冰霜美人还要冷酷无情地带走大地少得可怜的热量。不知道是触情生情还是恰好哀景哀情,总之今年三月的哈尔滨令我寒颤。 正如谢思蓓短信中说的一样,她来找我们了。 事实是,澈南把那张电话卡扔掉后,第二天就去补办了一张新卡。 她把澈南拉到屋外去,然后关上门,把我一个人关在里边。我把耳朵贴到门背上,明明什么都听不到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在一动不动地听。我也不知道我想听到什么,也许是他对她说我不爱你,也许是她对他说分手,也许是他对她说你走吧,也许……也许我什么都不想听到,只是想确定他还在门外,他没有离开。 五分钟,仅仅五分钟,仅仅跟她聊了五分钟,澈南就走进来对我说:“我们回去吧,不要留在这里了。” “回哪去?” “回学校,马上就要开学了。” 我可笑地看着他,身体重心不稳地往后踉跄了几步,坐在床上,“你把我当什么了?这地方,你说来就来,你说走就走,我还得死乞白赖地跟着是吗,凭什么?!” 他走过来想拉起我,被我一手甩开。 “小北,听话。”他看着我。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我听你的话听了两年多了,你听我一次好不好?”我真的没有力气跟他硬碰硬地吵架了,我的语气跟随着我的心变得凄哀起来,“……留下来,不要跟她走。” “小北,马上就要开学了,你不读书了,不考研了?” “我是因为你说你要考,我才想要去考研的!可是你呢,你真正在乎过我想要什么吗?”我没有看他的眼睛,因为我怕他看到我脆弱的眼光,我更怕我看到他的瞳孔里映着的是屋外那个女孩的身影。 “如果我不在乎,我现在一定不会回屋找你,我大可以马上走!但是……” “但是你听了她的话,决定离开这里。”我打断他,“我不需要这样似有似无的在乎。澈南,我爱你比你爱我多,这点你不要否认。我把百分之百的爱都给你,你……你就算给了我百分之九十九,也一定会有百分之一是给她的——而且,”我自嘲地笑了,“我知道我不会值百分之九十九那么多。” 他沉默了很久,才在我身边坐下,伸手过来摸着我的头,说:“乖,只要你肯回去,百分之五百都给你。” 我歪过头躲过他的手,站起身来,默默地收拾东西,背对着他,好似自说自话道:“百分之五百?百分之五十你都做不到……” 背后是一片沉默,我料到了的,澈南,我也没有想要你的回答,有的人就是擅长说假大空的甜言蜜语,有的人就是喜欢被甜言蜜语套进去。我们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是,我认栽,澈南,可能这辈子我都不会得到你百分之百的爱,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我依旧愿意听你的话。我记得你说,你喜欢听话的我,那么我听你的话回学校,你是不是可以分多一点爱给我呢。我不奢求百分之百,只要多一点点,再多一点点。 “哥。”走出房间,谢思蓓叫住了我,她递给我一个包裹,“这是我回来的时候,妈妈特别嘱咐我给你的,姑嫂饼,她说你喜欢吃。” 我接过,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跟她说什么,亏欠和愤恨融成一种化不开的情绪。 她倒来劲了,滔滔不绝道:“这是你们杭州乌镇的特产吧,我在家也吃过几块,确实好吃。唉,可惜我没有从小吃到大的福气——哥,你真幸福啊。” 是!我真幸福!没有必要时时刻刻都强调我欠你吧!这是我此时的内心想法,当然,它也只是个内心想法,成不了口中话。生在江南水乡的温润天性和兄妹之间何必撕破脸皮的条条框框时刻提醒着我不能像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口无遮拦。 只是自己憋着,难受的也只有自己。心中的淤血哪个外人看得见?即使是我对他掏心掏肺的澈南,他也可以视而不见呢。 也许是看不下去这样的尴尬气氛,澈南用原本揽着我的手推了推谢思蓓,说:“思蓓,走吧。” 听到他这么亲密温柔地叫她,我难受得像在苦海里倒入苦茶然后用旺火把它们熬成冒黑泡的汤。可我不能表现出来,是,是我欠她的,怎么说都是我理亏——她先跟他在一起的,她跟他在一起的时间长,她因为我从小被妈妈扔在哈尔滨,不能冠以父亲的姓氏……是我对不起她,可是关澈南什么事?厉害,东北的女孩真的厉害,就算是报仇也要卯足了劲,直击要害。 而我,却也那么束手就擒、任她宰割。那怎么办呢?央澈南这个人,你让我推,推不开;让我拉,拉不回;让我放,放不下;让我拿,他心里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我更加拿不起。 山间,野生的风呲啦啦地吼着,灌进眼里就要把眼角撕裂。我如同他脚下的雪,被他厚重的雪地靴给狠狠地轧着,从松软到坚硬,但是最终的最终,等待我的无非只是融化成水,终结生命,死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无力回天。 接着,我们上火车了。澈南原本揽着我的手放下了。 我们坐的是绿皮火车,两张硬质沙发相对,中间有一个小方桌。我和澈南坐一边,谢思蓓和一个陌生的大哥坐另一边。 火车缓缓开动,汽笛声“呜呜”地飘啊飘啊,像去找谁作了伴,而我呢,即使坐在澈南身边,也感觉孑然一身。望向窗外,被皑皑的白雪簇拥着的这座小村庄正与我渐行渐远——正如那些甜蜜回忆。山腰上的那处人家炊烟袅袅,门前有孩童打着雪仗快乐地奔跑。 未来的一切都又是未知数了,我要怎么面对这些未知数,要解开它们吗?解开它们,其实就等于认清现实。可是,我可不可以一直生活在梦幻中,不要醒来。人总是矛盾的,每次看见澈南和谢思蓓有一丁点儿联系,我都想跟澈南一刀两断,做个了结,大不了心痛个三年五载;可是无数美好的回忆在我的脑海中闪过,我又犹豫不决地浸泡在其中,直至缺氧,失去判断力。 “呕——”夹杂着恶臭味的秽渍突然倾在小小的方桌上。 “思蓓!”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我就被澈南这声呼唤给灼伤了。澈南离开座位,迈向对面,跟对面那位大哥说:“你好,不好意思,能不能……” “你坐这儿吧。”那个大哥移开身子,坐来我这边,还一边对澈南说:“小伙子,怎么连女朋友都照顾不好哟。” 澈南尴尬地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照顾着谢思蓓了——他没有否认她是他女朋友。 澈南轻轻地拍着谢思蓓的背,眼中满是温柔与担心——这样的温柔也曾在看我的时候出现过,那么澈南,你这样看着我的时候是不是想的是她? “小北,给我一张纸巾。”明明是在照顾别人,却仍这样霸道地命令我。 可是我居然不争气地听了他的话,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妹妹晕车,我身为哥哥的确心疼,可是澈南照顾她的画面扎得我的心更疼。怎么办,周浔北,你真的完蛋了。 他抬眼看了一眼,皱着眉头道:“你倒是帮我抽一张出来啊。” 我心头一紧,压着内心的酸涩抽出一张纸巾,对他惟命是从。 他接过纸巾后没有任何表示,毫不客气的从我手中抽走,然后小心地擦上谢思蓓的嘴角。 那一瞬间,我别过头转向窗外——那又有什么用呢,我与掩耳盗铃之人有何异?又不是我不看,这些刺眼的画面就会消失,他还是在那里温柔地照顾着她,丝毫没有嫌弃她呕吐的污秽。我命令自己把情绪平定下来,好说歹说她都是我妹妹,好说歹说澈南和她在一起看起来会比较正常。 可是我发现我无法平定自己的情绪,内心的酸楚一直猛烈地往上冲。我曾经想象过他们俩在一起的画面会让我难过到何种程度,如今真真切切地刺在我眼里时,才知道“难过”这个两个字分量实在太轻。 “我去叫列车员来收拾一下。”澈南一边起身一边对谢思蓓说。 谢思蓓拉住正要起身的澈南,虚弱的眼神里满是留恋。 澈南看着她,眼中泛起怜悯,这个眼神满是柔情——澈南,我还在这儿呢,你已经到了不能收敛的地步吗? 刚刚看着谢思蓓的澈南突然间看向我,有些难以启齿道:“小北,你……” “我知道了,”我站起身,“我去叫列车员就是了。”我控制着情绪对陌生大哥说了一声“让一下”之后,远离了这个地方。妹妹不舒服,我这个哥哥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毕竟人家有男朋友照顾。 “你好,16号位有人吐了,麻烦你去清理一下,谢谢。”说完我便往反方向走去,走到这节车厢的厢尾——这里可以让我一个人静静地看风景。 看风景应该会让人心情好点吧,可是这些风景都是属于那个小村庄的呀,留存着我和澈南美好记忆的那个小村庄,它们都在我眼前飞逝,怎么看都有些悲凉。回忆被“呜呜”的汽笛声打断,像珠子散落一地,找不全了。 刚才满是谢思蓓的你的眼中,是否已经没有我的位置?细数两年来我们创造的片段,如数家珍:你在温柔的夜里吻了我,对我说“我喜欢你”;我为了照顾生病的你不知不觉忙到夜里一点;你在我生日送了我一条可爱的金鱼;我向你扔雪球你灵活地躲开;你钻进我被窝说这样会暖;搬家第一天醉醺醺的拥抱交缠…… 老天啊,如果没有这些片段,我是不是不会像现在那么煎熬?让我消除记忆好吗?我想我可以找个女生来谈恋爱,然后找个好工作,买套房子,把妈妈照顾得很好,然后娶妻生子……呵,这可能吗?有央澈南存在,我周浔北的生活就不可能按部就班地正常进行! “小北……” “啊!”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慌张地回过身,是澈南。 “你在这里干嘛,怎么不回去坐着?”他问我。 “我还想问你在这里干嘛呢,不回去陪她,有空来找我?” “她睡了。” “是,她睡了才来找我,以前晚上我没睡的时候你就去找她了。公平吗,澈南?”我缓缓抬起眼看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可是你也有欠她的。” “我欠她的不用你来还!”我把一肚子怒气都吼了出来。 他紧张走上前地捂住我的嘴巴,“叫那么大声干嘛,有人过来怎么办?!” 我借这个近距离一把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胸前。 他想推开我,对我低吼:“车上那么多人,会被看到的!” “没关系的,车厢里的人机会都在睡觉,不会有人过来的。”我收紧手臂,收紧眉头,“澈南,你就稍微可怜我一下吧……” 他叹了口气,然后抱紧我——真好,你还会纵容我,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 “澈南……” “嗯?” “我怎么觉得我们像在偷情。” “胡说八道。” “还是算了……”我松开手,想要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只是,我刚抬起头,澈南就把我的头压下去,然后揉着我的头发——拜托不要让我有幸福感了好吗,这样我真的会在不真实中死掉。 安静了很久,我又唤了一声:“澈南……” “嗯?”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没事。” 他也没再说话,只是习惯性地揉着我的头发。 其实我想说,我们现在的每一个拥抱都可能是最后一个。只是太过伤感和矫情,或是不想再降低自己的身段。 “没事了就回去吧。”他说。 我推开他,“你担心她你自己回去,我不回。” “别闹了。”他想过来拉我。 我躲开,把身子转向车窗外,“我只是想适应一下没有你的世界。” 接着,三秒钟,是沉默迟缓的空气;三秒钟后,我身后是一阵阵渐渐变小的脚步声。 窗外,远处的风景在倒带,近处的风景被车速抽丝成一条条平行的线条——真实可触的,遥不可及;抽象虚幻的,却近在咫尺。 这一切,是命运的折腾,还是我们本来就在南辕北辙。 下了火车,澈南要送谢思蓓回家,他叫我自个儿先回去。 “我来送她。”我看着面色已经恢复大半的谢思蓓说。 “别闹了,你快回家。”澈南马上拒绝了我。 “她是我妹妹,妹妹生病了哥哥都不能关心一下吗?” “哥,”谢思蓓开口了,“你是把我当作你妹妹还是你情敌啊?” 我怔住了。 澈南此时见缝插针:“小北,快回家等我,我马上就回去。思蓓她真的是晕车。” 我低下头,心想:说来说去好像都是我不对,我不懂事,我胡闹,对吗。算了。我深吸一口气,掩盖住暗淡的眼神,“你早点回来。”说完我转身就走。 “路上注意安全!”澈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又猝不及防地包裹我的全身,我狠下心来加快步伐,想要脱离这股温暖的声音——因为我不想让自己越陷越深。 “咔嚓”一声门开了,我走进这间两个多月没来的屋子。本以为它会给我一些温暖感,可是,一股腐臭味冲上鼻尖。 什么东西啊……好臭。我搜寻着这个味道的来源。 看到它那一瞬间,我双膝一软,差点力不从心地跪在地上。扶住了沙发的边缘,我盯着它看了一遍又一遍,才死心,确定下来——那个散发着恶臭的东西,是一缸浑浊的水;而那浑浊的水里,是一只死去的金鱼。 两个月前,我离开这个屋子跟谢思蓓回杭州,带着与澈南第一次不愉快的争吵。两个月后,这间原本充满爱的小屋却是用这样腐烂的方式迎接我。 记得以前放寒暑假,澈南都会把金鱼带回自己家里照料好。今年,突然一个谢思蓓横冲直撞地闯入我的世界,好像带来了一片巨大的乌云,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澈南的阳光,所以金鱼也不能再存活下去。 暮色四合,老工业城市的天空中看不见星星。我坐在餐桌前发呆,顺便等那个人回来。 八点钟的时候,门被打开。哦,让我算算,他送她回家一共送了五个小时。 “哇,什么东西那么臭?”这是他走进来的第一句话。然后他走向客厅,走着走着就停下了脚步。 我坐在沙发上,抬起头看他。如我所料,他正为金鱼之死而惊异不已。 “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感情的啊?”我冰冷地问他。 “小北你听我说……这个寒假过得太乱了,你走之前我们又吵架,你回来我就想着带你去旅游散心,没想到关于它的问题……没料到它竟然死了。” 你过得太乱?那我在杭州面对一大堆亲戚说着我和谢思蓓的身世的时候岂不是要混乱到爆炸?你没料到金鱼会死,也是啊,人哪里会料到那么多东西呢,就像我当初答应和你在一起,也没料到今天会落到这般窘境。 见我不回话,他说:“只是一条鱼,我还可以再买给你,别难过了。” “再买,意义不一样了。”我眼神空洞地盯着那条死去的金鱼,脑子里全是那年生日他送我金鱼时我们幸福的笑颜,“它死了,我们的感情也活不了多久。” “瞎说,你别吓自己了,你要对我们的感情有信心啊。” “我和她长得一样,我不知道我要怎么找信心。” “爱一个人和长相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没关系你当初就不会因为我和她长得一样而跟我在一起了!!” 他二话不说,一个大步跨到沙发前,双手撑在我的左右脸两边。我知道我又激怒他了,我吓得想要钻出他双臂囚成的狭小空间中。我刚扭过脸,想钻出去,他就眼疾手快地截住了我的脸,并顺势往回一带,逼我正视他。 他捏起我的下巴,眯着眼看我,故意慢声慢语地说:“你胆子大了,嗯?我的忍耐,也是有底线的。” 不给我逃,那我也不怕你!我将脸往右边一甩,甩掉他捏着我下巴的手指,仰起头直视他:“当初舍长亲我一下你就气成那样,那你现在明目张胆地脚踏两条船,我凭什么就没有生气的资格?!央澈南你xx的不是人!!”我一抬脚就往他膝盖处狠狠地踢去。 他吃痛地叫了一声,松开我去扶住膝盖。 “哎……没事吧?”我看了一眼他皱着眉头吃痛的样子,又心软了,并且担心起来。 “痛……”他捂着膝盖。 我着急了,站起身来去看他的膝盖,“对不起啊,我……啊!——央澈南!你xx的放我下来!卑鄙……唔——” 我刚一站起来,他直接把我扛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把我摁到墙上,不管我的叫喊,直接堵住我的嘴巴。他的舌头在我的嘴里迅速翻腾,找到我的舌头,强迫它伸进他的嘴里,然后他疯狂地吸吮。我被他弄得口干舌燥,脑子要缺氧,简直丧失了生气的能力。 昨晚换了几个姿势,让我筋疲力尽,第二天直接睡到上午十点。起床后,我们一起到院子里葬了那条金鱼。 葬了鱼,就好似亲手葬送了我们的感情。我还记得你将它送我的那个冬天,我们的爱几乎可以温暖整个哈尔滨;可是现在呢,好像连自己也温暖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网络健康,有删节(●&039;?&039;●) ☆、第二十二章 2007年3月初,大三下学期,在我被谢思蓓的介入搞得焦头烂额时,h大给了我一丝逃离的机会。h大的外校交流机会分配到我们系有三人,交流学校在北京,且正好是我和澈南想要考研的b大。 我和澈南的成绩都很不错,一起争取这个交流机会的可能性很大。来自浙江省的我在学习上总是有那么一些自信;而澈南,只能说他的高考分数填报h大是浪费——还不是当初听谢思蓓的教唆。 我洗完澡出来,看到在打电话的澈南,第一反应居然是紧张。可能是因为谢思蓓的出现实在是太突兀了,完全冲击到了我的敏感点——或者说,我太爱澈南,不敢想象他离开我的画面。 “跟你说了不需要,不需要你帮我安排,我自己决定,我已经二十一岁了,你不要再管我!有这么多时间怎么不去和你那个狐狸精热闹?靠!”一通臭骂之后,澈南把手机狠狠地摔倒床上。 我走过去,递给他一杯泡好的咖啡,问:“怎么了那么生气啊?” 他接过咖啡,一口气喝掉一半,愤懑地说:“我爸,要帮我安排实习单位!” “啊?……那他要你去哪里啊?”我惊异道,所以一起去北京交流学习是不是泡汤了? “哈尔滨xx公司,我爸一朋友那里。” 我一听,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公司是我们行业的哈尔滨业界老大。之后我惋惜道:“那这样……我们是不是不能一起去b大交流了?” “你那么想去b大吗?” 我点点头。其实当初考研是澈南的想法,但是之后他大概是因为谢思蓓分心吧,对考研有些丧失兴趣,一直是我在物色学校。北京是每个年轻人的梦,多少人挤破头皮也永远求不到一席之地,而如今一个滚烫的机会摆在面前,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 其实,北京也好,上海也罢,全国哪里都好,只要能单独和你在一起,单独,没有谢思蓓。 澈南揉揉我的头发,“我会努力说服我爸的,为了你。” 口说无凭,再坚定也是枉然,何况谁知道他是不是假意的坚定呢。 反正最后的结果是他留在哈尔滨实习,而我,兴冲冲和他一起地递交了申请书,却没料到之后他自己又去拿回了他那份。问他为什么,他的回答无非是拗不过父亲一类的——但我是不信的,毕竟高考填志愿这般人生大事都拗得过。况且,谢思蓓也在哈尔滨呢。 澈南,是我爱你爱得太愚蠢了吗?可是我是真心的呀,你呢?为什么我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为什么对于介于我和谢思蓓之间你什么都不说。 多少次我觉得自己傻,想要放弃,然后你也不用再勉强。可是,你温暖的怀抱又多少次动摇着我的军心。 澈南说他要陪我到北京,看我一切顺利后他再回哈尔滨,我说不用了,我要试着独立,试着不依赖你。然后他就低头说了一句对不起。我扬起眉眼笑了,没有说话,拉着行李头也不回地大步上了校车,把他和倒着春寒的哈尔滨甩在身后。 校车开动了,我与他渐行渐远,他融在纷飞的春雪里,有着与我一样的凉薄。 冷漠,也是你教我的。我对你温柔热情,你视之当然;我对你冷漠,你是不是会觉得一反常态,多留意我几眼?对不起,这也是让你记住我的一种方式。 离别时的冷漠终究抵不过异地的思念,在b大学习的日子忙碌却不充实,大概是没有了平常都陪在身边的人。 大一大二的甜蜜,还是沦落在大三大四各自前程的风雪里。自己的未来已经足够迷茫,再将两个人的未来捆绑在一起,大多数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周浔北,这题怎么做啊?”同是h大交换生的同学问我。 “啊?这题……”我暗中打了一下自己,不要再想澈南了,好好学习! 哎对了,快到澈南生日了,3月17日就在后天,正好是周六。跟他分处两地,他在实习,他父亲肯定不会允许他来北京的;那我呢,后天周六有一个学习活动。 “哎,周浔北,你是不是也不会写啊,怎么想那么久?” “啊?不好意思,我有点走神。”我在心中扇了自己无数个巴掌,活该,让你又想他! “您老还走神呢,我们仨就指望你解这题了啊!” “啊,真对不起,我现在马上看……” 晚上,舍友去澡堂洗澡了,我窝在被窝里,决定给澈南打一个电话。 “小北,怎么突然来电话了?”在电话那头的澈南很是惊异。 “怎么,不欢迎我给你打电话哦?” “不是,只是这些天都是用短信联系的。突然打电话,有事吗?” “后天是你生日。可是你过不来,我也回不去。” “你有心就好,我感受得到。” 我觉得他这话说得很假很虚。哎?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于是问:“澈南,你在厕所?怎么有水声?” “啊?你听错了吧。”——然后我又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且那水声随之渐渐变弱变无。 我……好像知道了什么。 “喂,喂,小北,还在吗?” “……在。”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先挂了吧,长途很贵。” “澈南——”我抢在他挂电话之前叫住他,“……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他说得很流畅,流畅到叫人怀疑是真心的,还是习惯性的敷衍。 “你有时间要来北京,我有时间也会回去的。还有,最近倒春寒,注意添衣。窗帘很久没洗过了,你有空拿到楼下洗衣店去吧。出门之前记得关电源,不然很浪费电。还有……”我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最后沉默了。 “还有吗?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没有的话,就……” “还有——”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爱你。”说完我马上挂掉了电话,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枕头里。 爱情只有单方面的诚信是不行的,只有单方面的信任也是不行的。爱上一个人,也许就要爱上他所有的缺点。澈南,我那么虔诚地爱你,你是不是也该在意我多一点?求你了。 澈南的生日,我还是想回去看看他,两个星期没见已经思念如潮。支支吾吾地问同学学习活动能不能延后,没想到他们一下子就答应了。我开心了半天,决定像我和澈南过的第一个情人节一样,给他惊喜。 我精心挑选了两只金鱼样式的扣针,打算一只给他,一只给自己。 飞机起飞、升空、颠簸,最后降落——多像一段感情从开始到结束,是不是每一段感情都必须经历这样的过程?如果答案是“是”,那我宁愿负箧曳屣,千里步行,也不要贪图飞机的迅速,让爱情太快结束。 降落后,我打了澈南的电话,说我订了礼物,等下送到家里给他。又像那次情人节那样,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我和澈南的小屋门前。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拨通他的电话,“喂,澈南,送的礼物到了,你出来开一下门吧。” “哦好,我正要出门。谢谢你哦,小北。” “嗯,不用谢,生日快乐。”然后我掐断了电话,在门外偷笑。 门“吱吱”地打开了。 “澈南,生——” 世界有那么一瞬间是寂静的——这是在酝酿威力无穷的火山爆发。 两枚金鱼胸针从我手中自由落体,“叮——”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点醒了我的幻想。也许爱情基于的往往是幻想,幻想者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失望。以为自己的幻想就是现实,这是最难以治愈的一种疾病。 一会儿,胸针被一双白皙的手捡起来,“哥,给你。” 我呆愣了一会儿,才怔怔地接过,慌张地笑了笑,“我就是回来……拿点衣服,你们……你们要出门是吧?快去吧,我……我进屋了。”说完,我脑子一片空白地侧身掠过她,拉着行李走进屋内。 “小北?”他从房间里走出来,他走到我对面,站在谢思蓓身边,拿过那两个金鱼胸针,“这个是给我的吗?” 这两只胸针在灯光下闪着银光,光线一束一束地挡住了我的视线,把澈南和谢思蓓挡在我的视线外,我看不清他们俩的世界。 “是……不,不是……”我不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欣喜地带着礼物回来想要给自己男朋友一个惊喜,谁知撞见他和别人待在一起。我就是个笑话。 “嗯?”他没有听懂我的支吾。 我咬着牙,还是说了:“是。” “谢谢,好漂亮。”他张开双手就要抱我。 我一把把他和谢思蓓推出门外,再眼疾手快地关上门——我和他就这样被关在两个世界,一个在天堂逍遥法外,一个在地狱孤独终老。 我跌跌撞撞地走进我们,不,我和他曾经的房间。一进去,一股女式化妆品的味道就冲进我的鼻腔,灌进我的身体,癫狂地碾碎我的心脏。我打开衣柜,那几件连衣裙灼伤了我的眼睛。我不想再去看别的地方,我不想再让自己更低贱一点,不想在这个屋子里找到更多她的痕迹! 我发现我现在才意识到,是我自己……太傻了! 我待在这个屋子里,只会头晕目眩地,只会恶心!我要离开这里,马上! ……可是,在哈尔滨,除了这里又能去哪里呢。呵,周浔北,可别忘了,央澈南是你在哈尔滨唯一的依靠。 我拖着行李箱,另一手攒着那只金鱼胸针,失魂落魄地走在灯红酒绿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夜晚的霓虹灯打得我的脸忽明忽暗,我也就只能这样,任凭它们打在我脸上,束手无措——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吧,面对央澈南,我永远都是被动的那一方,被他牵着鼻子走,听着他假意的温柔,却还心甘情愿,傻傻地相信我在他心中是特殊的。 是,是特殊的,跟他女朋友长得一模一样,怎能不特殊? 早就盯上我了吧,从大一开始,从他打着电话怒气冲冲地从宿舍里出来看的我那一眼开始,从我扶着醉醺醺的他上六楼开始……啊,他这样想吧,终于见到让我女朋友痛苦的周浔北了,我要整得他生不如死。 呵,你成功了,澈南,你的每一次夜不归宿,你亲密地叫她“思蓓”,你跟她聊了五分钟就把我带离那个村庄……现在,趁我去北京读书,你还把她带到家里来住!央澈南,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你让我现在怎么办,我真的不如一头撞死算了,不用再看到你,看到谢思蓓,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的画面!扎得我的眼睛疼!扎得我的心要死掉了,澈南…… “小哥哥,”突然有人挽住我的手,“来嘛,我们家绝对一流。” 我别过头去看,是个妖里妖气的男人。我再抬起头环顾四周——我居然晃荡到了这条街,这条乌烟瘴气的街,这条我和他开始的街。霓虹灯下的男人在各式各样的门牌前搔首弄姿。 我甩开那个男人,大步朝里走。我知道我要去哪了,这条街最出名的,还是“暗红”。 暗红依旧、纱帘依旧、吧台依旧、顾客依旧……只是,在台上唱歌的人无法依旧。 我没有撩开纱帘进到主场,而是从员工通道走到一个白色房间的门前——尽管时隔两年多,尽管这里的路线很复杂,但我还是记忆犹新,因为跟澈南在一起的时光,我一刻都不会忘记。 我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 白色房间里坐着许多男人,衣着暴露,表情张扬。 坐在正中央那个人——颜悦,他一脸惊异地看着我,“小北?!” “事情就是这样,思蓓甩了南子和我在一起两年,然后她又回去找南子了,真xx的搞不懂女人怎么想的。”颜悦把我带到吧台上,一边喝酒一边跟我讲谢思蓓和澈南的事。 颜悦说,他俩那所高中不太好,鱼龙混杂,谢思蓓的成绩不好,也就认识“暗红”这帮人;澈南成绩很好——他是那所高中里高考分数最高的,是,我记得他说过因为父母离婚等家庭变故,他中考失利。澈南成绩好,长得帅,因为那会儿父母离异所以整天冷漠不近人,女生们都觉得他很有个性,为之着迷。所以他在那所高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谢思蓓胆儿大,跟那帮兄弟们说,一定要追到澈南。他俩在一起以后,澈南也认识了颜悦这帮人,就来“暗红”唱歌。 颜悦说:“那时候他们可恩爱了,我们都以为他俩能这样到结婚。” 我看着这杯满满的啤酒,狠下心来喝了一大口,“咳咳……”浓烈的气味呛得我受不了,可是不知怎么的,越是难受我就越想把它一饮而尽。 “小北啊,你知道我见到你第一眼有多震惊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你居然也认识南子了!” 呵,都是她的计划。我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啤酒。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南辕北辙 作者:明日银杉 第6节 “之前思蓓把你这个孪生哥哥说得可狠毒了,可是接触你之后,我觉得大相径庭啊。你很单纯,很善良,真的,南子不该带你来‘暗红’。” 反正我已经被毁了,无妨。 “还有那件事……”我知道他指的是变态男那件事,“要跟你说声对不起,那是思蓓让我找法子报复你。” 我眼睛一下子放空,心脏也好像被谁狠狠撞了一下,“我是她哥哥,跟她血脉相连,她就那么恨我吗?” 颜悦不说话,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时候,她和我谁留在杭州,谁去哈尔滨,是我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能决定的吗?!”我咬着牙举起啤酒,把杯中剩余的冒着气泡的辛辣液体给一口喝光,然后拿过啤酒瓶,想往杯里倒酒,傻笑了一下,推开杯子,直接对着酒瓶就大口大口地喝。 酒气冲上我的眼睛,激出晶莹的液滴模糊了视线。 颜悦企图阻止我:“你酒量不好,别喝那么多了。” 我挥开他的手,把酒瓶重重地砸在吧台上,闭上眼,“我真的不想再这样纠缠下去了。” 我的眼泪划进嘴角,与辛辣的啤酒混合,升到空中,形成气泡,突然间“啪”地破碎——就像那些老去的旧时光,在时间的递送之下,于人间幻灭,于天堂永生——只是我要怎么去天堂。 我甩甩头,又喝了一杯酒。 …… “颜悦啊,你为什么和谢思蓓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她可能在利用你?可是为什么澈南对她那么着迷?我跟她不是长得一样吗?还是……他终究还是喜欢女人的?哈哈,可是怎么办,我对女人已经彻底失去兴趣了……” 我用眩晕的眼扫视着这个充斥着暗红色迷情的酒吧,这里暧昧的气息像飘忽不定的魅影,毫无方寸。我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男人和男人之间除了友情,就是得过且过的挑逗而已吗。呵,颜老板,你找个让我试试啊。” “小北,你喝多了,快回家!” 听到“家”这个字眼,我下意识握紧了酒瓶,“回什么家!我在哈尔滨没有家!就算我把它当成家,对他而言,我只是一个自作多情的房客!”我又喝了一瓶酒,更多眼泪涌出来,伴着胃里一阵又一阵翻江倒海。 …… “颜悦啊,你知道我有多离不开他吗……”我喝下第n瓶酒。 “颜悦啊,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他吗……”我喝下第n+1瓶酒。 “颜悦啊,你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他吗……”我喝下第n+2瓶酒。 “颜悦啊,你知道我有多不想放弃他吗……”我喝下第n+3瓶酒。 “颜悦啊,你知道我有多……爱他吗……呵呵,我爱他……”我喝下第—— 颜悦夺过我的酒杯,一把把我搂入怀中。 我泛着泪光,傻笑着拍他的背,“颜悦啊,你不用安慰我,我都想好了,明天回北京以后,说什么也不要回哈尔滨,说什么也不要再见到那个人了……谢思蓓恨我,我欠她的,不知道这样还,够不够……” 我想轻轻推开颜悦,没想到他却更用力地抱紧我,把我贴在他的胸口,让我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这心跳的节奏,好熟悉。然后,他揉了揉我的头发。 好……好熟悉的感觉。我感觉不对劲,从他怀里抬起头,看着他的脸。这……好像不是颜悦……我甩甩头,又看向那张脸——澈南!他怎么会来?!不是跟谢思蓓逍遥法外去了?!! 我立刻推开他,把脸别过一边。既然决定放弃,我也不要再留恋,我怕再多看一眼,我又会动摇,又会像傻子一样被他耍得团团转。 他靠上来,用力捏住我的下巴,脸凑近。我借着醉意肆意拍打着他的胸膛,别着头试图避开他的吻。他直接一手扣住我不安分的脑袋,脸越凑越近—— “啪——”我扬起手扇了他一个耳光。 这声清亮的耳光让我的酒醒了一大半,也让我更清楚地看清了现实。谁说扇别人耳光很爽的?我的手心却也火辣辣地疼,那疼痛随着神经钻到我的心脏里,震得我的心脏跳动的节奏都乱了。我心疼,疼得要裂开一道深深的伤口,可是我想,我以后可以一个人承受这样的疼痛,一个人。 他捂着那半边脸直勾勾地盯着地面,眼神空洞。 我转过身子不去看他,又重新拿起酒瓶。 “别喝了!”他上前抢过我的酒瓶。 我伸手去抢,“你别管我!”大量的酒精已经把我的视野变得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哪里是酒杯,所以我的手一直在空中挥舞,毫无章法。 “小北!” “你别这样叫我!我恶心——” 我最后的声还没发完,就被他的手赶到了他的怀里,头撞到他结实的胸膛,好痛,可是好想让时间一直停在这个时刻。 他揉着我的头发,不一会儿捧起我的脸,温柔地吻着我脸上的泪痕,“别走,不要说放弃好吗?” 我心中好不容易修筑起的大坝瞬间崩塌。 酒精让我无从抗拒,我软软地靠在他身上,无力地摇着头。 他按住我摇动的头,把我抱得更紧,他说:“给我时间。” 我没有力气,也没有能耐再摇头了。你屡次地伤害我,我却屡次地相信你,是我太爱你,还是你太看轻我的爱?震耳欲聋的酒吧音乐抨击着我的耳膜,让我失聪吧,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再听到你的谎言。 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爱人?情人?谢思蓓的替代品?为什么我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一直以来,一点都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既然谢思蓓回到你身边了,那么请你把你给我的那点爱分给她吧,我宁愿不要,我不想像个女人一样缠着你,我也不想因为你失去流散多年的亲情。 “小北,小北,你真的醉了,我带你回家。” 我使劲地摇着头,想起“家”里那些连衣裙和化妆品我就浑身发颤。 他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尴尬了一会儿,“去宾馆住一晚吧,嗯?” 大量的酒精弄得我头昏脑胀,我懒得说话,算是默许了。 他知道我的意思——两年多的默契还是有的。他背起我,拉着我的行李箱,跟颜悦说了几句之后就走出了“暗红”,走出了这条肮脏的街,拦了一辆出租车,驶向前方——如果你能一直这样保护我该多好,我不想一个人。 酒精侵袭着我的大脑,晕晕乎乎里都是澈南和谢思蓓在一起的画面,啤酒的气泡在我胃里破碎着,搅得我难受、难过。 澈南,她有哪点好?一个女孩子那么泼辣,那么狠心,她是怎么留住你的?告诉我好不好,我去学学,让你多留意我一点好不好?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事到如今,你说过好多次喜欢我,可是到底是不是真心的?还是,事到如今,你还在帮她报仇,让我生不如死? 告诉我,澈南! 我借着酒力把他压在宾馆的床上,眯着眼挑逗似的看他,手搓上他的脸颊,抚摸间变换着轻重缓急。 “小北,你……”他显然被我的主动吓到了,因为平常我都是在欲拒还迎,是配合方。 我直接堵住他要说话的嘴,学着他的技巧,把舌头伸进去肆意搅动。一只手还在抚摸着他的脸颊,另一只手已经在解他的扣子。 他的衣服已经被我敞开,我离开他的唇,坐在他身上故意不紧不慢地解着自己的衣服。 我趴在他□□的胸膛上,把头埋在他颈间细细密密地啄着,一会儿又咬住他的耳廓,松开后轻轻舔舐着。 我伏在他耳边说:“她是不是也这样,嗯?我这样,你喜欢吗?”说完又马上吻着他的耳根子,从耳根子一路亲吻到嘴角。 …… “好了宝贝,你快……”他声音沙哑而饥渴难耐。 我笑笑,故意一动不动地坐在他身上,就这样定定看着他。 “宝贝,快点上来……”他拉过我的手没有节奏地胡乱亲吻着,揉着迷情和渴望。 “求我。”我抬着下巴俯视他,哼,终于有一天我也能这样操控你了。 …… 我俯下身子亲吻他的嘴唇,然后从嘴唇一路亲下来。他的嘴里发着欢愉的闷哼声。 我迷情意乱地一边动着身子,一边捏住他的下巴俯下身去亲吻他的嘴唇。如同翻云覆雨,我们一秒不落地享受着欢愉。 澈南,你就这样留恋我吧——用我最低贱,也是最狠心的方式。 第二天早上醒来头痛欲裂,昨晚真的喝太多了——伴着头痛的,还有下身的隐隐胀痛。要不是喝多了,我也不会有勇气如此丧失理智,坐在澈南身上如此主动。 我从澈南的怀里抬起头看他的睡脸。昨晚没有拉完窗帘,反正楼层也高,没人看见。逆着晨光,他的睡脸特别美好,美好到不真实。我曾一度希望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见这张睡脸,但梦总被现实打醒,再怎么无可奈何花也要落去。 我抚摸着他的脸。我即将要跟这张脸说再见,我想在再见之前好好记住这张脸,把他和我的癫狂埋葬在心里最深处。我抚摸着他的眉毛、他的鼻梁、他的唇、他的耳垂—— 等等,这是什么? 我忍着下身的疼痛稍稍支起身子去看。 一道强光反射到我的眼睛里,刺得眼睛生疼。 一枚耳钉——有时候记忆力太好也是一个极大的缺点,容易记住一些无关痛痒却有蝴蝶效应的小事。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枚耳钉是我刚上大学,也就是澈南刚失恋的时候戴着的那枚耳钉,跟我在一起之后就不再出现了。而现在,我离开哈尔滨去北京,他和谢思蓓生活在哈尔滨,他在这段时间里重新戴上了这枚耳钉,这意味着什么? 呵呵,怪不得当时它的光就反射得我的眼睛难受得张不开,老头有眼。我还是走吧,也许我不能忘记你,但我可以放弃你。 我抬起头,让我最后一次看看你,看看这两年多来,我都干了什么。 让我看久一点,就久一点。 再久一点。 马上就好。 突然,澈南翻了个身,我吓了一跳,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然后我听到他又一个翻身翻了回来,“还装,刚才偷看我那么久干嘛,嗯?” 居然被他知道了,丢脸死了!岂不是让他知道了我有多么不舍得他? “一大早的就爬起来摸我脸,居心不良啊小北。” 我睁开眼,本想辩驳,但他那枚耳钉的强烈反射光又一次刺进我的眼睛里,一种莫名的嫉妒燃烧起来,“是啊,起来看看你的耳钉嘛。” 他脸上划过一瞬间的尴尬,没说话。 “把它取下来好吗?”我轻声问。 “小北,你知道这是……” “我不想听了。”我不想听你们的恋爱事迹,昨天在颜悦那里已经听得我心都要碎得渣都不剩。我撑起身子,套上衣服,艰难地走下床。 “你要回北京了?” “对。” “你别生气,我不是不愿意取下来,只是戴着好看罢了。” “好看?我不觉得好看啊,谁觉得好看呢?你是戴给谁看呢?” 他没有说话,在我看来,没有说话就是心虚。 我去洗漱完毕后,火急火燎地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行李,就几件凌乱的衣服往箱子里一塞,全部搞定。于是我拉着行李箱就要走。 澈南上前拉住我,“说了给我时间。” 我甩开他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从去年十二月到现在,我已经给了你四个月,120天,2000多个小时。你跟她说一句分手有那么难吗?这两个字说完也就只用一秒钟,这四个月有多少个一秒钟你为什么不说?我可以给你时间,我也愿意再等你四个月、再四个月、再四个月……可是澈南,我不知道我等来的会是什么,你和她的婚讯?况且,你也不希望我像一个女人一样缠着你吧。” 他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不要吵架好吗。” “我没有在和你吵架,我只是在和你说清楚,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接下来是时间的静止,也许是有谁在空气中倒了油,总之空气粘稠得不想冬天的哈尔滨,这气氛叫人不能张口说话,死寂。你呼吸的节奏重重地打在我的心上,也许它就是这般为你跳动着。 我咬着牙再次拉动行李箱。 你迅速地再次抓住行李箱的拉杆。 我用力地把拉杆从你手中拉出,可你力气本来就比我大,再加上我现在一使劲下身就会疼,我怎么也拉不过你。算了,不拽了,就这样不说话地耗着,看你能怎么样。 你上来拥抱了我——可我已经不稀罕你的拥抱,因为你的拥抱如此廉价,给了我还能给她。一边拥抱我,一边拥抱她,你凭借着我对你近乎忠诚的爱,而有恃无恐。也许谢思蓓没有你这么坏,她也只是爱你罢了,而你呢,脚踏两条船的滋味好受吗? 我的行李箱被你突如其来的上前拥抱给撞到了,我们的感情也会这样吧,总有一天会力不从心地崩塌、瓦解,最后被彼此踩在脚下。 你松开我——你最终还是松开我了。你坚定地看着我——这种坚定我已经不想再相信了,你说:“等我。” 我笑了,“多久?” “这个学期结束,你从北京回来,愿意等吗?” 我扶起倒在地上的行李箱,麻木地离开。 明明跟自己说好了,信誓旦旦了,说要放弃你,可是真正面对你的时候,为什么说放弃是那么地难。 所以离开之前,我还是对你点头了。 你爱我吗,爱我就不要让我久等,不要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在希望与绝望之间游离,不要让我像玩具一样被玩弄、被设计。 现在距离这个学期结束还有四个多月,又一个四个月,你会实现你的承诺吧。 我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这是我最后一次作践自己。 ☆、第二十三章 时间不等人,四个月的交流学习结束。在北京后海闹中取静,夏天的风吹过,带着夏日的炎热,整个人都清醒了。 从上次澈南生日到现在,我意识到了一点,就是我离不开他。就算我的身体力行离开,我的脑子、我的心、我的思念永远都离不开。 永远是多远?我想,你彻底离开你最爱的人的时候,那便是永远了。所以,我可能永远到不了我的永远,因为我没法“彻底”离开。 这段时间跟澈南仍有联系,只是他打来的电话我大都不接,不知为什么很怕听到他的声音,很怕我的幻想幻灭,怕他的声音带来谎言。所以我们基本上是靠短信联系。 “我骄傲的破坏,我痛恨的平凡……”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澈南。 四个月里,很少听到他的声音,很少听到他温柔地叫我名字,四个月的思念熬出多少浓汤,四个月又有多少情侣分分合合。 ——可我还是挂掉了电话。 四个月了,我还是怕,还是怕他的声音会带来谎言或噩耗。虽然短信也可能会带来着这些我不想面对的东西,但是至少有时间给我反应。如果是电话里,我一定会显得不知所措,让自己爱得更卑微。 虽然我告诉自己要相信他,但是我已经被无数残酷的现实给打垮。 也许我的爱、我的依赖是自私的,但我一个男人愿意在这段关系里放下男人的尊严,我已做不到比这更伟大的事,我只能自私。可是我的情敌是我失联多年的妹妹,我好像在什么时候确实应该伟大。 和平常一样,若他打来第一次电话我没有接,他便不会打第二次,短信也没有。 这是为什么?是打电话来试探我在忙,好让他心安理得地去偷鸡摸狗吗? 其实不必这样,我可以忍受你的欺骗,我不会像一个女人去束缚你,我要的是结果——你离开她,只要你离开她,你们做过什么我都不在乎。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可以清醒地想很多。我会在后海回忆我是怎样爱上一个男人的;然后会想如果我赢了自己的妹妹,得到的是否比失去的多;我会叹息两个男人会被社会排斥,如果连彼此都不珍惜,那么总有一天会互相排斥。 想了这么多,我想得最正确的一点是:这些想法在见了央澈南之后全部不奏效。 ——是啊,我马上就要见到他了,我现在正在收拾回哈尔滨的行李,马上就要飞回那座让我心痛的北国城市。 一切行李收拾完毕,除了准备要见到你的忐忑心情。 办完欢送会,我跟着h大一行人去了飞机场。 不得不说北京是个好城市,可惜这里没有你。 哈尔滨太平机场,又一次被人潮推搡了出来。我不住宿舍,所以和带队老师说我不跟学校的车回h大后,便在接机的人群中寻找那个身影。 四个月后再见到你,我不得不讶异你整个人清爽了许多,把原来有些长的头发给剪得清爽干净。你刚下班吧,还穿着把你的身材修饰得很完美的正装。也许是因为实习,你整个人更成熟了,已经不再是最初那个带着病还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央澈南了。 我们都离年少轻狂很远了。 我走近你,你顺势张开双臂,我走进你的怀抱,你将我紧紧拥住,用力地揉着我的头发——这个动作让四个月的隔阂荡然无存。 我在你的怀里轻轻扬起头,那枚耳钉已经不见了。我们松开彼此,我看见了我送你的那枚金鱼胸针静静地待在你的胸前。 我不禁露出笑容,伸手去摸那枚胸针。金属在夏日里是一抹独凉,可是你胸膛的温度已经温暖了它,也温暖了我的全身。 果然,我一见到澈南就会把他的所有不好全然忘却。 “还摸,不是你送的吗?”他笑着问。 “我送的就不给摸呀?” “没说不给,不过单单是你摸我那就不公平了,我也要——” 我作势要打他,“一见面就想到什么去了!” 他笑笑然后正色道:“四个月了,想我吗?” “不想。”我认真地看着他。 “真的假的?” “假的。”我忍不住笑了,“你呢?” “这还用问?以后不要问这种没水准的问题了。”他还是一样地会讲话,“打电话给你,你总是不接,气死我了,回家得好好收拾你。”说完,他又在我头发上一阵使劲地揉搓。 我左右甩头把发型甩整齐了之后说:“我在学习好不好,哪有时间打电话啊。” “有没有那么夸张,连一个电话都没时间接。” “难道你工作很轻松吗,有时间去搞乱七八糟的事?”尖锐的话就这样从我嘴里蹦出来,我有些被自己吓到,又有些默然,好像我已经习以为然了。 黄昏了,金色的阳光打在落地玻璃上,把人影摆弄得长长的。人们肆意踩着彼此的影子熙熙攘攘,而影子被踩多了,便不再叫疼了。 我也不想无缘无故地说话带刺,我也不想总是和你吵架,我也想回到那个你纵容乖巧的我的时候。可是现在回头去看,那样的日子已经远得找不到了,已经迷失在回忆里了。 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 又来到这扇熟悉的门前,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打开它,也许迎来温暖,也许迎来严冬。想起他生日那次,我回来看到那些女式长裙就心如刀绞。 不过还好,打开门之后家里很干净整洁,没有一点儿外人的痕迹。 我笑笑,心想:你准备得还真及时,你是怎么说服她让她走的? “小北,我饿了,快去做饭。” 我放好行李,虽然嘴上说“我刚回来你就要我做饭”,但是还是乖乖地去厨房叮叮咚咚起来。 “我骄傲的破坏,我痛恨的平凡……”我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 于是我朝客厅喊:“澈南,我没空接,你帮我接一下吧。” 之后不但没听见铃声断掉,反而听见铃声越来越大声。原来是澈南拿着手机走进来了。 “那个,还是你自己接吧。”澈南尴尬地把手机递给我。 我迅速地洗了手,一边问:“谁呀?”然后接过手机,一看手机亮堂堂的屏幕上出现了三个大字:谢思蓓。我抬头看了一眼澈南,看到明明很尴尬却装没事的他,心中莫名地窝火。 “喂?哥,你从北京回来了吗,我去你们家吃饭吧。” 答应她后,我一挂电话,澈南就问:“怎么了,啥事啊?” 心中的火越燃越旺,“要来吃饭,你紧张什么。”看着他一脸着急、眉头紧蹙的样子,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要我帮你一起弄菜吗?” “不用。” “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要做三人份——” “你烦不烦?”我打断他,“怕我下毒要盯着我吗?” 然后澈南无可奈何地退出了厨房。 我看着锅里的汤沸腾着,气泡像一朵又一朵惨白的冬花开在夏天,只要火一关,便别无他去地消失,不复存在。爱也是吧,沸腾过了,就无处可寻。 谢思蓓来时饭菜已经做好。 “你说要来比较突然,还以为家里没有菜,但是没想到冰箱里有这么多。澈南,你实习这段时间都学会自己做菜了哦?怪不得买那么多菜回来。”我看着谢思蓓,又看看坐在身旁的澈南,然后微微挑眉笑了笑,我什么都知道,“不过你一个人吃的话就不要一次买那么多了,这怎么看也是两个人的量。” “那我来不是正好合适吗,帮你们解决这些吃不完的菜。”谢思蓓也对我假意地笑着。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暗中斗嘴应该很好玩吧,像照镜子一样。毕竟血脉相连,也许我身体里也隐藏有她那样的尖锐狠毒。 “是啊,这些菜应该都合你的口味吧。每天都吃这些,会不会吃腻?”我顿了顿又补充,“澈南你呢?” 澈南叹了口气,夹了一块肉给我,“你累了,吃多点。” 我承认他总能轻易戳到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以至于我忘了上一秒我还在和谢思蓓暗斗。我吃下他夹的那一块肉,心里不是滋味,那些肉的纤维被我咬得碎烂之后仍固执地在我口腔里残留,死皮赖脸地不走。 “你们真是恩爱呀。”谢思蓓撑着下巴看着我和澈南。 已经到嘴边的“彼此彼此”却没再说出来。连我自己都应该感叹,什么时候我变得像中年女人一样尖酸刻薄,什么时候最初的周浔北已经不复存在。澈南,你曾说过喜欢当初那个乖巧听话的我,对不起,我恐怕是回不去了,不知道现在这样的我,你会不会爱?——不,我早该认清现实,可能你从来没爱过。 之后谢思蓓说要喝酒,结果她醉得厉害。我还以为像她这样的女生很会喝酒呢,果然还是兄妹吧,跟我一样酒品很差。 但是,即使我和她有再多的相同点,我们终究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我们的心绝然不同。 可是这些道理,澈南你懂吗?你暧昧地游离在两个内心世界全然不同可是长相一样的人身上,你看中的到底是什么? “哥啊,你知道我从小怎么在哈尔滨长大的吗,呵,不是亲爸亲妈根本就不会疼你!妈是把我送去舅舅家了没错,可是他们对我一点也不好!我做什么都是错,都要让着他们女儿,不然就被打!妈汇来供我上学的钱也让他们自己花光。谁不想考个好大学?可是我没有钱买练习册,没有钱上辅导班……哥,这些你懂吗!你从小在妈妈的庇护下长大,无忧无虑。你什么都有了,别跟我抢了……” 醉酒的谢思蓓叽里呱啦了一大堆,让我负罪感沉重,像把整个宇宙都压在背上,它无限膨胀,无限膨胀,终有一天会爆炸。 “哥,你说我们是不是兄妹心有灵犀呀,要不怎么会爱上同一个人呢。”她又喝了一杯。 我瞟了一眼澈南,他在装傻。 “哥,你喝啊,怎么不喝,喝点好,你们晚上干事情不要喝酒助兴的吗,反正我们——”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澈南突然起身,紧张地盯着谢思蓓。 我在心里笑了,你怕她说什么说漏嘴了吗,澈南,其实她不说我也知道的。我的心早已被你一次又一次地伤透,每伤一次,我的心墙就加固一次,到现在,已经无坚不摧。 “我送她回去吧。”我起身说。 “大晚上的你就别去了,我送完就回来,乖。”听到这句话我突然觉得澈南也很辛苦,明明自己心里很乱,还要强装镇定,应付我的猜疑。 “我去就行了,我也想去见见我那个舅舅。” 见澈南仍不答应,我便尖锐道:“哥哥送妹妹理所应当,你是她什么人,要争着送她回去?” 澈南叹着气摆摆手,走回客厅看电视去了。看电视,无非就是开着电视掩饰自己的心烦意乱。 开门的是舅舅。他看到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错愕得可笑。虽然妈妈已经告诉他我和谢思蓓相认了,但是这原本是要留存一辈子的秘密,秘密被揭开了,意味着他们家不能再欺负、剥削谢思蓓了。 “你……你是浔北?” “是的,舅舅您好。妹妹喝醉了,我送她回来。麻烦您帮她倒杯水。” 然后他就怔怔地侧身让我进去,再一脸不情愿地倒了一杯水递给我。 舅妈从厨房里出来,先是一脸嫌恶,“喝成这样还敢回我家,不三不四的东西。”舅舅给她使了个眼色后,她一脸恍然大悟,马上变得殷勤,“浔北啊,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舅妈都不能好好招待你。” 当着我的面都能说出那么难听的话,那着二十几年谢思蓓到底是受了多少委屈?我真为她打抱不平——血浓于水,总是有感情的。很多时候我会相信亲情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感情。 “您好好待思蓓,就是好好招待我了。”我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握紧了手里那杯水。 我把谢思蓓扶到床上坐好,递给她那杯水。 回家的一路上她的酒醒了不少,至少不会再无休止地诉苦。她微微蹙眉,忍着酒精的难受,但还是抽出一个笑容,接过我那杯水,“你不知道茶才能最好解酒吗,果然是在庇护下长大的。” “我没那么无能吧,至少我还能安全地把你送回来。”我顿了顿,“其实我跟妈妈生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风雨无阻,家里本来就不宽裕,妈妈一个人带我,还要照顾老人,很辛苦……”想起妈妈多年劳累在脸上堆积的皱纹,我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妈身体好吗?” 我摇了摇头,“她有关节病,一到下雨天就疼,也不愿去医院看。这病很多年了,一直缠着她。” “暑假我们带她去医院看看吧。”她喝了一口水,揉了揉太阳穴缓解酒精带来的头痛。 “今年暑假我要留在哈尔滨复习考研,唉,回不去。” 我看着她,这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面孔出了神,人生若有百态,那我的百态全都丧失在这张脸上。与妹妹相认,本应欢喜,却无法欢喜;实则悲痛,却不该悲痛——因为我们之间夹了二十多年前的选择与抛弃,夹了另一个牵动我们心绪的人。 我问:“当初妈妈抛弃你,你恨她吗?” “恨。”她倒答得飞快,但是,她的目光一下子变平静了,就像是胡杨在戈壁上经历了多年的飞沙走石,已经习惯了疼痛,“可是,她再怎么说都是我妈,你再怎么说都是我哥。” 我想她是对的。她是我妹妹是我不可选择的事实,但澈南和我的关系我可以选择。 见我不说话,她问:“我这样计划你,你恨我吗?” 我沉默了很久,“如果没有澈南,我不会的。”然后我低下头笑笑,“但是,我亏欠你,我没有资格恨你。” 她笑着摇摇头,她的笑容里是无奈、纠结与酸楚。 我也问:“你呢,你恨我吗?” “如果妈妈没有抛弃我,我不会的。” 我的心被她这句话狠狠抽了一鞭,我宁愿当初被抛弃的人是我,也不愿现在跟自己的妹妹喜欢上同一个人。可这个人是澈南,我没有办法。 “其实,澈南对你很好。”她眉头一紧,“我感觉事情已经不在我计划之内了。” 我好笑道:“怎么可能?当初让他接触我的不是你?他不是照做了?现在把我伤透。你计划很成功。” “他跟我独处时,都会担心你,说要快点回去,要不是我缠着他不放,他一定会飞奔回去。还有他生日那次,我们是要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的,顺带给他过生日,但他知道你在‘暗红’喝醉后,便丢下所有人去找你,那天他是寿星,他是主角。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哥,你要知足。” 听完后我不知该如何接话,心中是似有若无的感慨。在周浔北这里,“洗脱罪恶”对于央澈南来说可有可无,因为我早就包容了他的一切罪孽。谢思蓓这番话,好像把我从卑微的底层向上拉了一点儿,不过,只是一点儿,在这份爱情里,我终究是卑微的那一个。 我说:“其实他更在乎你吧。你们俩初恋,总是刻骨铭心的。” “他只是习惯我罢了,习惯后,爱会慢慢消失。” 我看着她,多年积压的不幸浮在她脸上,紧蹙的眉头想松开却不能松开,就算松开也只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她很瘦,个子也不高,可见她小时候受的不公有多大。 这就是我的孪生妹妹,比我艰辛得多的孪生妹妹。其实,我心里还是疼惜她的吧。 我赶上末班车回家。车上已没几人,一个司机、一个民工、一个加班男人,以及看着窗外患得患失的我。 世间人千千万,我不过只是苦海中的一粟;世间愁情比我浓的人比比皆是,也许我这点烦忧根本不足一提。可是,我已经在自己这片渺小的苦海快要溺亡。 老旧的街灯下一道暗黄,其中的灰尘清晰可见——在平常,我们是看不见灰尘的,果然物有所指,这正像某些事情要在特定的环境下才能领悟到。 想起刚刚问谢思蓓为什么会抛弃澈南,去和颜悦交往,她笑而不语,最后只是说:“其实,澈南也不过是我爱上了的一颗棋子。” 离开舅舅家之前,我跟她说:“我不想和你争,选择权在澈南。如果最后他选择的仍然是你,我毫无怨言,我退出。” 话虽这么说,可我仍会难以接受跟他分开,我的爱、我的初恋、我的青春、我的疯狂,我一切的一切,都给他了,毫无保留。要是他离开,我还剩什么?一个残缺不全的空壳罢。 仔细揣度谢思蓓刚才的话:棋子。但如果澈南最后选择了谢思蓓,他会幸福吗?她说,澈南不过是她的一颗棋子,那么,她爱澈南的成分有多少?报复我的成分又有多少? 我想让他幸福,这样才不枉我的退出。 回到家已经是夜里11:30,澈南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我洗完澡,躺在这张久违了四个月的床上,抱着思念了四个月的人。 我靠在他的颈间,依赖着他身体的温度。他呼出的气轻轻喷在我额前的刘海上,像他在揉着我的头发。我的胸腔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每一起每一伏,都是我心尖上刻好的旋律。 突然,一袭温暖包围着我的后背——那是澈南的手臂,然后他把我收进怀里,这样,我全身都暖了,都是他的温度。 夏天,我们只穿一条内裤睡。空调开得很低,不想去调高,因为这样就可以有理由赖在他怀里。 “好暖……”我往他怀里钻。 他又将我抱紧一些,问:“这样呢?” “更暖。” 他低下头亲吻着我的头发,又捧起我的脸亲吻我的嘴唇,问:“这样呢?” “更暖了。” “那……”他把双手下移,往我的下身游走,“这样呢?” 我突然意识到危机四伏,于是赶紧挣脱他的怀抱,翻了个身,“好累,我先睡了……” 他那双恶魔之手又从背后缠上来,“小北,四个月了,你不想我吗,嗯?” “啊,不……哎哟,我想,我当然……你别乱摸呀!我想死你了还不成吗……你!” 他一个翻身就轻而易举地把我压在身下,他摸了我一把脸,然后毫不犹豫地亲上来,又从嘴唇吻到耳根,“你说要怎么才能召唤某天晚上那个主动的周浔北呢?” 某天晚上……主动?是那个我骑在他身上的晚上吧……我……那天是我喝醉了啊!而且你和谢思蓓在一起又刺激我!算了,你爱怎么来怎么来吧,我束手就擒行了吧!我闭上眼睛,放松身体。 ……奇怪,怎么不继续了? 我睁开眼,就看见一脸好笑的他——我突然发现,我被整蛊了! “你……你居然!”我羞愤得说不好话。 他亲了我一口,“怎么了小北,你不会有反应了吧?” “才没有!”我气恼地推开压在我身上的他,拉上被子翻身背对他。 他从后面压上来,用手指拨着我的耳廓,又亲亲我的脖子,“怎么会这样,你难道不应该欲求不满地求我吗?” 听着他嘴里冒出的挑逗的话语,我全身发热。但是要我在这种神智清醒的情况下那样主动,我才不要……我瘪着嘴,忍着欲望一动不动。 “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你有多性感?”他咬住我的耳朵。 …… 我已经被他的手法弄得服服帖帖,双手环上他的颈间,神智不清地喃着他的名字,“澈南……澈南……”我用气音唤着他,如果能这样唤到永远该多好。 他把我的脸掰到他对面,让他肆意亲吻着。快感让我想喘息,可是被他堵住的嘴唇却无法发音,我伸出舌头搅着他的口腔,诉说着我的激情。 他用力地吻着我的眉毛、我的眼廓、我的鼻梁、我的嘴唇,他的深情让我沉醉其中,让我相信在平常他也如现在一样深深地爱着我。 交融的身体和无止的汗水让四个月的隔阂荡然无存。我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忘情地叫着他的名字。 我爱你,我爱你的身体,更爱你的心灵,我爱你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网络健康,有删节(●&039;?&039;●) ☆、第二十四章 2007年10月,我和澈南终于一起填上了考研的报名表。大一的诺言,没想到在经历了如此多的坎坷之后,马上就要成真。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段时间,谢思蓓和澈南仍有来往,只是因为澈南忙着学习,谢思蓓暑假也回杭州看妈妈,所以两人接触并不多——跟比我在北京时他俩的来往,简直不足挂齿。我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反应激烈地跟澈南闹了,我选择沉默,不是我懦弱,也不是我姑息纵容,只是我太想留住这份感情,但又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方式。 我从北京回来后,就和澈南一整个暑假都泡在考研班里——连续几个小时的课,随便扒两口就当作吃过了的午餐。尽管这个诺言兑现的道路干扰不断,但大体上向前走着的趋势让我相信未来的美好。 我享受着对未来的幻想,假意抱怨着:“唉!我实习经历是空的!都怪你,每个假期都跟你混。” 澈南摸了摸我的头,“就算是空的,我的小北也是最厉害的。” 我被他逗笑了,抬头看向他,他的面容和他的语言一样让人无法招架。我说:“你也很厉害啊,实习评价都是优。” 澈南摊摊手,“我在那里实习啥都没干,挺悠闲的。” “因为你有个有权有势的老爹呗。” “呵,有钱有权算什么?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他的钱和权。”一提到他父亲他就艴然不悦,然后他转过头问我:“填好了吗?” “嗯。”我点了“提交”,然后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挂着微笑。 他把我搂在怀里,“好久没看见你这样的笑容了。” 我由微笑忍不住变成咧开嘴笑,“因为我们离梦想更进一步啦,考上研究生,再一起去找个好公司面试……啊,想想就开心。” “考不考得上还不一定呢。” “呸!说啥瞎话,都复习那么久了,一定考得上!” “说笑呢,动啥气?你真可爱,考个研像闹革命一样。” “谁叫你把我们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友情看得那么轻薄。” 澈南眯起眼,“你觉得我们只有无产阶级革命友情吗?” “额?”我说错了什么吗…… “让我告诉你什么叫无产阶级革命激情吧!”他的熊爪子伸过来,直径伸入我的腰间。 我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打闹着推开他的手,拔腿就跑。他眼疾手快地追上来,把我扑在软绵绵的床上。 秋日的阳光懒懒地打在窗台上,反射,铺满房间。我抬起眼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岁月静好。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请不要从我身上掠夺掉这绝无仅有的美好。 “看我干啥?”他蹭着我的鼻尖问。 “不给看?”我故作高傲地看他。 “给,那我也要看你。” “你不是看着呢吗?” 他坏笑着勾了勾嘴角,“我是说,看你身体的全部。”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南辕北辙 作者:明日银杉 第7节 我的身体被他这句话挑得一阵发热,嘴上却仍弱弱道:“现在是……白天。” “白天啊?”他若思考状。 “嗯!”我高频率地点头。 “老子才不管什么白天黑夜呢!”他一阵龙卷风就把我的衣服给卷走。 窗帘后面的阳光还是顽强地跑进了屋子里,照在我们相拥的身体上,把汗水衬托得晶莹。初秋的凉意参杂在我们的火热里,平添了一份隽永的深情。 我搂着他的脖子亲吻,澈南,你是我最爱的人。 …… 累了,我趴在他身上,整个人软塌塌的。闭上眼睛,汗珠就顺着睫毛滴下来,滴到脸上,痒痒的。肌肤触到秋日的空气有些微微发抖,我不自觉地往他的怀里缩了缩,那里会暖。 澈南也把双臂收紧,他的声音轻柔地伏在耳际:“冷吗?” 我再没有任何力气回答他,也再没有任何气力动一动。 这样一直自私地贪恋他,真的好吗?如果有一天非要我放手,我会照做吗? 北国的冬天就要来了,真的好冷,澈南,就当我三年了都没有适应它吧。我只是想在你的怀里再待久一点。不论什么事,都等到这个冬天之后再解决,好不好? 澈南又一次抱紧我——你是听到了我内心的声音吗?你稍微听一下好不好…… 报完名以后这段时间,我和澈南都在为考研做最后的准备,忙于复习,已无暇照料儿女情长的事。男人总不能整天沉迷在爱情的甜蜜或酸楚之中。暂时想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就硬着头皮地往前走吧,让岁月这样硬生生的翻过去,故作镇静。 这段时间,澈南晚上和谢思蓓出去过几次,我冷漠地笑着,任他出门前假意留恋地看我,我视而不见。 就这样看似平静地到了圣诞节。 所谓平静,就是末日之前最后的黎明——黎明太过美好,人们总想不到这是末日的预兆。 圣诞节当然要好好慰劳一下自己,所以我提议去中央大街玩,澈南欣然同意。 来了哈尔滨三年,这里的东西早已吃惯,风俗人情早已习惯。只不过我总归是客行于此,对这里的一切还是会感到像孩子一样的新鲜,特别是被考研关了那么久之后,今日放行,撒开了心地笑。 经过马迭尔冰棍店的门前,一起回想三年前咬着一根冰棍的画面,犹记鼻尖相碰时心中的悸动。他问我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喜欢他了,我锤了他一拳,骂他自恋。他眼疾手快地握住我的拳头,隔着手套我也能感受到他心里传来的温度。我们在人群中推搡着搂在一起,大步流星地向前走,挂着的笑容与街上的彩灯一样明媚。 “一个月后就要考研了,有信心吗?”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我问他。 “当然有了,你就是我的动力。” 玻璃上市一片薄薄的霜,伸手擦去,手套湿了一片。大街两旁的枯树枝上凝着雾凇,在灯火酒绿下释放出美丽的颜色,妖娆多变——于是人们沉湎于其中。 经过一条步行街,橱窗里的模特吸引着女人们的目光,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欢乐地跑跳,游客举着相机不停地拍照。大街小巷里的霓虹灯,照得天空隐隐发红。 多么热烈的世界。 只是我的世界里没有世界,唯有他。 下公车的时候,空中漫漫飘雪。雪花落在鼻尖上,不能留存很久,就成了水。明天早晨又会是一派银装素裹,千千万万色彩都归于白色,不过一夜之间。 我打了个喷嚏,澈南便停下来帮我收紧围巾,一边说教着:“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 今天开心的心情延续到现在,我笑着答:“你照顾我不就好了吗。” 他也笑了,不过是坏笑,“照顾你?那就每时每刻都要照顾你了。” “对呀。” “好比说……在床上的时候。”他帮我弄围巾的手迅速下移至我的腰间。 我好像又自己刨了个坑给自己跳……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 跑啊! “嘿?你跑啊,跑回家去我好‘照顾’你!” 身后是他畅快的声音及落雪。 纷纷扬扬的雪洒满小院,洒满松花江,洒满宇宙。雪落之后,只留下一片白色尘埃,似把世间万物都藏在了这片尘埃之下。 我和澈南打打闹闹地追回了楼道里。 “进门之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少来了,我才不——” 突然,我感觉雪一瞬间下猛烈了,虽然在楼道里,但是仍感到这场雪没有了刚刚的轻柔,而是肆虐地淹没整个大地。 而我的世界,也同时被雪淹没,连同我自己一起,葬在雪下。 我的世界里没有世界,唯有他。 我是看到她坐在那里才会把没有说完的话咽回肚子里的。 谢思蓓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坐在我们家门口,双手抱膝,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长发肆意散落。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她马上抬起头来,眼神没有了往日的跋扈与凌厉,而是生怯的、迷惘的。 看见澈南,她一下子站起来,戴着手套的双手攒紧了他胸前耷拉的围巾,头重重地靠在他肩膀上。 她的头枕着他的肩膀的高度是那样合适,她的手抓着他的围巾是那样紧,她唤着他的名字的声音是那样娇弱无助——我触目恸心,凄入肝脾。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为什么今天那么奇怪,她为什么—— “澈南,”她的话截断我的思路,“你不要推开我。你娶我吧,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发什么疯。”澈南紧张地瞄了我一眼,“起来,我送你回家了。”说完他拽着谢思蓓的手腕就要走。 谢思蓓用力地甩掉他的手,无力的她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的长发落魄地跟着她身体的踉跄甩动着,魂不守舍。 当澈南疑惑又无奈地看着她的无理取闹时,谢思蓓颤抖着从包里拿出一根用封口袋装着的白色棒子,棒子上有横杠的那种,横杠代表是否怀孕的那种。 澈南接过棒子,看到上面横杠的那一瞬间的吃惊表情,我的世界坍塌了。 世界真是寂静如雪,像一场爆炸实验在无声的慢镜头中进行。就连冬风呼啦啦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雪像落在街道两旁的树上一样,落在我的头上,原来我不过一颗被别人观摩的树。人们来去匆匆,树孤独而忠心地站原地一动不动;澈南寻花问柳,我孤独而忠心地在那份感情里死守。 我也不清楚我是怎么跑到大街上的,大概是我颤抖地看着澈南和他手里那根验孕棒,不可置信,却不得不信。我心灰意冷,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慌张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冲了出来。 心情好乱,我告诉自己不要难过,可是为什么还是痛得撕心裂肺,五脏六腑像被谁狠狠地扯着,灵魂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想去找回来,可是没有力气。 记得我跟他相识是在夜间的校园,我背着吉他又背着他上六楼,他醉得不省人事。他带我去“暗红”,在这个充斥着七情六欲的地方,他把我保护得很好。之后的篮球赛,我照顾带病上场的他。生日,他送我一只金鱼,尽管已经死了。情人节,我惊喜地出现在他家门口。一起装修小屋,一起生活…… 是我错把三年当成一辈子,还是错把一辈子当成三年来过。 这三年的点点滴滴还历历在目,我要怎么笑容满面地祝福他们幸福。 为什么雪都是一点一点地聚集在一起才会被人们称之为雪呢,是它们自己也怕冷吗?好可怜,它们要自己抵御自己带来的寒冷。 我扬起头,努力朝天空睁着眼。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北国的冬天已够寒冷,若眼泪还要在冰冷地流到脸上,我怕我扛不住这地冻天寒。 可是,我的眼眶就要超负荷了,就要承受不住了——我惝恍迷离地突然咧开嘴笑了,可谁知,嘴一咧开就哭了。 我身子一斜,少气无力地靠在旁边的树上。树干上结着冰,可是冷不冷已经不再重要。二十一年的眼泪全部用在同一个人身上,这是央澈南你太有能耐,还是老天给我的现世报。 当初为什么要爱上他?当初爱得那么纯粹,怎么会想到现在这种混沌不堪的结果?周浔北,你当初怎么就没想到他会有离开你的那一天呢…… 孩子……那个孩子至少还是跟我流着一些相同的血的。他会叫我舅舅,会很喜欢我送他的玩具,会长得像他妈妈,也就顺便像了我。我会去看他,会给他带礼物,会教他认字,会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疼他——因为遇到你以后,我就知道,我这辈子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澈南,你就是我的全部,没有你,我的精神、我的灵魂、我的一切都找不到依靠,无家可归。我像一个乞丐一样乞讨你的爱,可你仅仅施舍了你的一点点爱给我,可这一点点就是我的全部。 没有你,我一贫如洗。 可是,事已至此,无力回天。所以,我们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我好像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是雪要把我给埋没了吗。埋了好,这样你就当我从来没存在过,好好过你的生活,不要管我。我对你来说,已经连替代品都不是了。 “小北,周浔北!” 一定是我在幻想,一定是我太无法自拔了,我怎么会听到他的声音?这个声音就像这样,曾经无数次地唤过我的名字,或温柔,或霸道。只是这以后都不会有了。 这一切太突兀了,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可不可以再给我和他留多一点时间?我宁愿再多听几年他的谎言——至少这样我们还是在一起的。 “树干上都是冰,你快起来。”一双温暖的手扶住我。 我怔怔地抬头,看到他俊朗的脸,顿时心如刀绞。 “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我没事……”我闪躲着他关心的眼神,避开他想要搀扶我的双手。 站直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天旋地转,我咬紧牙关强装镇定——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不想再收纳你的关心。 “那个……”我扯出笑容,“我妹妹呢?你送她回家了,还是她要留下来过夜?” 澈南深深地看着我,很久才上前拉过我,“走吧,我们回家。” 我挥开他的手,不想看他,盯着惨白的雪地,眼神空洞。此情此景下,我不想跟他有任何身体接触,包括拉手。 他又一次上前伸出手拉我,我仍是躲避。 “别闹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这里零下十几度你闹着玩呢?”他盯着我,又是一腔命令。 “我没有闹。”我低声说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你知道吗,那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家。现在,你跟她真正意义上的有了一个家庭。 “没有闹就跟我回去,你晚上总要有个睡觉的地方吧!思蓓我已经送她上车了。” 晚上总要有个睡觉的地方……真是谢谢你,原来我不过是你的一个房客,家不过是我睡觉的地方。 到终点了吗?最终,我还是要失去你,同时也失去了最初的自己。我宁愿当初被妈妈抛弃的是我,因为苦尽甘来吧,最终可以得到你——澈南,你真的不懂我有多么依恋你,我已经不会再像这样爱第二个人,我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爱,不知道要怎么去爱一个人。 我爱你,可是这些爱现在也只是一场空谈。 “我睡沙发。” 一路上,我与澈南一前一后地走着,各怀心绪,没有交流。回到家,我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句。 澈南垂头丧气地撑着腰,看着我把枕头被子搬到客厅来。 我知道这突如其来的事让他心力交瘁,他比我更心如乱麻。我体恤他,我不闹,我安静地远离你,给你空间思考,思考怎么和我结束。 其实,关于我的问题,你可以不用思考,我会自动退出。或者说,在这段感情,我会把你赶走,然后自己画地为牢,惶惶不可终日。 “小北。”他走过来,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抽了抽嘴角,也定格住,等他说最没有意义的“对不起”。 但是,他犹犹豫豫地说:“只是三个月的身孕,要打掉是可以的……”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要打掉?!……三个月只能引流,引流相当于一次生产,你知不知道对母体伤害很大?!” 他烦闷地坐在沙发上,扶着额头,眉头紧蹙。 我知道谢思蓓怀孕这个消息以后,我从没想过打胎这件事。因为她是我妹妹,我割舍不下这份血缘去对那个孩子、对自己的孪生妹妹那么狠心,那毕竟是一个生命,毕竟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那有什么办法?大学生结婚的有几个?我也没到适婚年龄!” “央澈南你xx的有没有人性?!她刚才坐在那里脸都白了你没看见吗?!你自己埋下的种,说不要就不要,你说得倒轻松,因为不在你肚子里,受苦的不是你!” 他气愤地倒吸着气,用力地抬起头盯上我,“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她怀了三个月才说?女人经期一个月一次,她早该发现了!她早就算计好了。”他痛苦地笑了一声,“她要报复你,我还要搭上这么一遭,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拉住我的手,“我真的爱你,小北,真的……” 我抽出我的手,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我惊讶,但是我今晚一直处于惊讶状态,我的内心已经不想再接受任何波澜;我怀疑,但是经历了那么多次欺骗以后,我已经懒得怀疑,他的花言巧语已经是既定程序;我想相信,可是每一次相信的结果都是又一次伤痛。 “你疑惑为什么我要在你们两个人之间摇摆不定,是因为我……不得不这么做。她要我报复你,但是大一在‘暗红’,那个……把你扔进那个男人房间里的那个晚上,我去救你,我已经违背了她的意愿。”他很混乱,但他努力整理思绪,解释给我听,他闭着眼睛,紧缩的眉毛从未舒展过,“她‘暗红’那帮狐朋狗友很厉害,手上有……我和你在一起的把柄……照片什么的,所以……我必须对她履行义务,不然她就会让我爸知道,让你妈知道,让h大所有人知道……” 我还是不可置信,“可是她跟颜悦在一起怎么解释?上次我去找颜悦,他还很同情我。” 他六神无主地摇摇头,“我不知道……要么是颜悦在假装对你好,要么颜悦也是她的一颗棋子。” 我颓唐地坐下来,自嘲般地笑了一下,怔怔地说:“说不定她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坏……”我想起谢思蓓在舅舅家的遭遇,心里五味杂陈。 “她是没有那么坏,她对她那帮朋友是真的义气。”他苦笑着摇头,“她就是针对你。她见你过得好;见你把我留着,她拉不回去,她更加嫉妒你、讨厌你。她觉得你已经从她身边抢走了妈妈,还要抢走我。” 他继续说:“其实,我和她之间可能真的没有爱情。我高中时候,因为父母离婚那些事,我根本不相信爱情这个东西,我那时真xx的瞧不起那些爱得死去活来的人,谈恋爱嘛,随便谈一个不就好了……她长得又漂亮,所以我就答应她。而她,她知道我是那所高中唯一能考上h大的人,她也知道你一定会报h大,所以她才来追我。” “大三以来我跟她出去那么多个晚上,根本没有做过几次,都是她要求的装腔作势吓你。但是……三个月之前,好像真的有那么一次……” 今天晚上的信息太多,我的大脑快要懵得把任何声音都听成笨重的敲钟声了,震破耳膜。 最后,他说:“我不知道她喜欢我的成分有多少,但是从小活在被母亲抛弃的阴影下,仇恨肯定占了她情感的绝大部分。” 我双手撑着额头,大脑已经无法转动,问:“……那现在怎么办?” “打掉。她应该不会为了报复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吧,毁了她自己下半辈子……” “我骄傲的破坏,我痛恨的平凡……”突然,我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妈妈。 我和澈南惊愕而绝望地对视了一眼,仿佛知道祸从天降。接电话前,我说:“呵,她真的就敢毁了自己下半辈子。” 我接起电话,对面就是妈妈带着哭腔却又愤怒的声音:“浔北……你都知道了吧?我……他到咱家来玩那个暑假,我还觉得他是个可好的男孩子了,他怎么这样对思蓓?!……你让他来接电话!” 我犹豫地看着他,他无奈却又坚强地点点头,伸手,示意我把电话给他。他低着头,听着我妈妈在电话对面的数落。他的眼帘垂着,睫毛失落地耷拉着,瞳孔里满是愧疚和后悔。 他放下电话后,我用眼神询问他。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妈妈……要她把孩子生下来,要我跟她结婚。” 我麻木地转过头,盯着前方发愣。不是谢思蓓把我们逼上绝路,是我们的人生本来就不该重合。 “小北……”他想伸手过来抱我。 我推开他,把头别过一边,“这件事……我不能原谅你。如果你三个月前没跟她发生什么,也不会有今天。” “……对不起。” 我苦笑着摇摇头。周浔北、央澈南、谢思蓓三个人若是要算清楚“对不起”这份帐,估计得一轮回接一轮回,怎么也算不清楚。 见我不说话,他接着说:“下一步,我要是不答应她,她会让全天下都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我沉默不语。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风凛凛地刮着,吹成快速律动着的雪雾,把这个城市笼罩在一片惨白的恐怖之中。圣诞节的彩灯模糊在雪雾里,美好的世界已然消失。无情的北风怎会顾及我们的感受,寒冷的冬天本来就不会拥有暖流。 圣诞节,终归还是留给西方人庆祝就好,我们就活在悲恸里吧。 我开口:“我们俩的名字一个南、一个北……也许,南辕北辙是命中注定。”我攒紧了衣角,“说不定……那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是我们的缘分已尽了。 ☆、第二十五章 再之后的日子,澈南总不在家。出门之前,他都会叮嘱我:“你要好好复习,考研马上就要到了。” 我懂事地微笑着点头,目送他出门后,关门那一瞬间总是忍不住把眉眼缩成一团。 他只是为了让我好好考试,才在家里闭口不提谢思蓓的事的;而我,也只是不想让他担心,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 彼此对对方的心意都心知肚明,只是谁都不说,不能说。那个孩子就是老天赐给我们最盛大的分手礼物。 他这些天在忙什么我都知道的。他带谢思蓓去见了他的父母,他去和他父亲和解,他去叫了他继母几声“妈”,他还陪谢思蓓去医院做检查,他还在研究哈尔滨的楼盘,他还在计划着明年三月等他满22岁就去领证,他……还要应付我。 他成长了,他真的像一个大男人一样处理着各种各样棘手的事,真了不起,这就是我爱的人。只是,这些棘手的事全都与我无关,他的学会的担当全都与我无关。 那么我呢,我是不是也该成长了,我是不是也该学着放下对他的依赖,放下我的世界呢——世界那么重,放下来,也许自己会轻松很多。 2008年1月末,考研的前一天晚上格外地冷,听说南方已经酿成雪灾。这个冬天发生了太多悲剧。尽管这样,我还是在等澈南回来。 我知道现在的他已经不可能跟我去考研了,自从圣诞节过后,澈南就再也没有看过书,就连期考都是直接裸考,所以考上研究生的几率很小。再者说,他已经没有陪着我的责任了。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学位,不是前途,而是安定的家庭。 所以我要一个人完成我们的梦想,我要一个人去考研,一个人在北京读两年研究生,一个人找工作,一个人。 当时钟上显示“20:00”的时候,门打开了。 “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我迎上去问。 “因为明天我们要考研呀。”他一边脱鞋一边应着,“今晚一定要早点睡,蓄足精力。你要去洗澡吧?南方人,去吧,洗个澡清清爽爽地去考试。” 我点点头,他说什么我都惟命是从。他是我的王,即使即将退位,我也要忠心到最后一秒。 澈南洗漱完毕后,我便进了浴室。浴室里弥漫着水汽,镜子上雾涔涔的。温热的水流过我的身体,暖暖的,却不及他平日里拥抱的温度。 我迟迟不愿关水,因为只要一关水,肌肤就会离开温热的水,暴露在空气中。尽管有暖气,可是温度差还是让人不情不愿,拖拉着。 但是,他在外面等我,我知道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等我,我要珍惜这最后的美好。 于是我关了水,不禁在空气中颤抖了两下子,迅速穿上衣服,迅速地洗漱——我发现,这个月来没有他,其实我也挺坚强的,只是他现在在外面等我,我以他为动力;以后,他不复存在于我的生命里了,我就会失去动力,失去坚强的能力,我要怎么过生活。 洗漱完毕后,我走出浴室,而他也像以前一样张开怀抱等我走进去——那么熟悉,熟悉得像在演戏。 “有点冷。”我往他的怀里缩了缩。 “要不要我去把暖气开大一点?” “不要——”我伸手抓住欲起身的他,蜷在他的怀里,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不想说。 他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一点点地抱紧我,越来越紧,我也离他的心口越来越近,不知道那里面会不会有我。我快要在他的怀里喘不过气了,可是他还在收紧他的怀抱,珍惜地,像要将我融进他的身体里。 他的头靠在我的头上,我想抬头问他怎么了,他却一手把我的头按回他的怀里,然后再次把头枕上来。之后,他微微侧头吻了我的头发。他的吻凉凉的,不再温暖了。 我们这样依偎着彼此,也许这是我们这三年来最深情的动作。它没有牵手温馨,没有拥抱温暖,没有接吻热烈,没有肌肤相亲张狂。但是这一刻,我们感受到了彼此的心,两颗不再炽热却依然温暖的心。心上刻着对方的名字,它们将为了彼此继续跳动下去,即使那个名字的主人不再在自己身边。 “小北,你说我们明天会考过的吧?”——我们已经没有明天。 “当然会,这不是我们一直以来的梦想吗。”——梦想总被现实打醒。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当初在宿舍里好快乐,什么烦恼都没有,可以欺负小猪,嘲笑大个子……现在想想,江岩也没那么坏。坐在最后一排,我们还在老师的课上偷偷拉手,我趁教授不注意偷偷亲你……还有那次情人节,你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我发誓那是我人生中最惊讶、最手足无措的时候,但也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候。” 他继续道:“小北,你对我很重要、很重要,我想要保护你不让你受任何委屈,可是我却做不到,是我自己先伤害了你……我知道,我很窝囊,我有无数缺点,可是我已经在慢慢改了,我……我的人生什么都可以有,就差一个你,你懂吗。” 我咬着泛白的手指关节,已说不出再多的话,一种强烈的力量把我的嘴巴堵死,透不过气,又冲上鼻尖,酸涩难忍。 为什么这些话你不早点说出来,为什么要等到没有余地了才说……不过,我能知道这些已经是我最大的幸福,我该知足。也许幸福这个东西都不属于我们,我们这三年来已经违背天意,触碰了它,我们必须要受罚。 “小北,有些话现在不说,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他扶正我,目光坚定,“这句话你对我说过,可我……三年了,好像还没有完整地对你说过。因为我之前总是怀疑,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是不是真的,你给我的美好的感觉,有时候我都不能相信……但是现在我明白了,这句话我最想对你说,并且也只想说给你一个人听。” “……我爱你。”他说。他望着我的眼睛,用最真挚,也是最绝望的眼神。 我捂住自己颤抖的脸,一瞬间泣不成声。 我和他已经有了三年最美好的回忆,这比什么都弥足珍贵。其他的,我不能再要了,我不是强盗,我不能贪心,我更不能把我好不容易学来的坚强抛在一旁。 可是突然,我感觉到对面的人也在颤抖。抬头那瞬间,我的心都要冻僵了。三年来,我第一次看见他哭,他的坚强在我心里是不可撼动的。可是,当这个思维定势被打破的一瞬间,我无比地惊慌失措,无比地痛不欲生,比听到他的谎言还要心痛一千一万倍。 事到如今,那三个字对我来说已经轻如鸿毛,他落泪的那一瞬间,我想我就得到了我一直想要的。如果等待就能有真爱,那我终于等到了。 只是,它将不再属于我。 “澈南,我困了,睡吧。”我伸手去抹掉他的泪水。 他点点头,抱着我躺下来,胡乱地往肩上蹭掉眼泪,轻轻地捋着我的头发。 我知道今晚对于我们来说有多珍贵,可是我不想挑破这层珍贵,时间会挑破它,就让它在记忆里一直珍贵下去吧。 你爱我,是我最大的珍贵。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起床,奔赴考场。 上午七点,高纬度的太阳刚露面不久,天气晴好,万里无云,也没有鸟雀。鸟雀已经飞向南方,尽管这里是它们的家——是啊,生活总是让我们迫不得已。 我和澈南被分在不同教室考试。 分别时,我们面对着彼此,只是低着头,说不出话。我不想走,我知道,这次我们一旦分开,便永远分开。这是我多么依恋的人,我又怎能舍得。 第一次考生入场铃声响了,铃声传得远远的,到了望不到头的天边。 “时间不早了——” “进去吧——” 我们俩竟同时开口。我们有些惊讶地望着彼此,顿时间又哑口无言,意识到离别就在眼前,眼神也由惊讶转为凄哀。 你这样一个已经埋入我骨髓的人,老天竟然让我丢了你,好残忍,却又好现实。 澈南叹了口气,抓住我的手。虽然隔着厚厚的手套,但仍温暖如昔。 “小北,你要加油,你要好好考,考上了才能有出息,一定要好好考,不要乱来……” “我知道,我会的。”我低下头,“你也是一样,考上了我们一起读研,一起找工作。” 他苦苦微笑,沉默着点点头,握着我的手,用大拇指轻轻抚摸着。 我在寒冷的空气中努力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想让他放心。我说:“那么加油吧,外面好冷,赶紧进去吧。” “……好。再见,小北。” “再见,澈南。” 天空中没有云也没有鸟雀,明朗至极,只是过分地明朗会感觉是假象——就像刚才我们如无其事地跟对方撒谎。 冬日的太阳不毒不辣,但是足以让积在路上的雪融化。下雪不冷融雪冷,想起昨晚他说出口的那温柔而强悍的三个字,真的,好冷。 试卷我写得很认真,像极了当年高考为了h大赴汤蹈火的样子。时间飞快,我不过距离高考三年多,竟体会了一次这么刻骨铭心的恋爱。三年前,我也只是个埋头苦读的傻孩子。 三年,真的就可以改变一个人吗? 也许改变人的不是时间,是感情吧。 从考场出来,我就再没有见过澈南的身影。我甚至还抱着一丝希望去他的考场前徘徊了好一阵,最后笑着离开。 果然如我所料,他没有参加考试。在考前,他与我分别后,就绕出了考场,接走谢思蓓,乘飞机去杭州见了我妈妈。 而这也得到了证实。下午考完英语后,我回到家,一点也不惊讶地发现他的行李箱已经不在了,许多衣物也不在了。我贪恋的呼吸着他最后残留的一点气息,压着心脏逼迫自己好好复习明天的科目。 第二天,我考完最后一门出来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浔北呀,思蓓他们来到了。小央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嗬,其实昨天我就想打电话给你了,但是小央不给我打,说怕影响你考试。你考完了,就早点回来过年,沾点喜气!” 跟妈妈说再见后,我麻木地放下电话,竟悲哀得不知所措。只是,哀而不伤。 我闭上眼睛,对自己说,抽离出来吧,认清现实吧;我张开眼睛,可是,冬天的哈尔滨已经天黑了,我一个人,怎么度过漫漫长夜。 ☆、第二十六章 春节临近,家家张灯结彩,人人笑脸盈盈。我在哈尔滨硬是赖到了除夕才回杭州。 我站在离别已久的家门前,手上提的是给他们的新婚礼物。闻着故乡的味道,杭州依然是记忆中江南水乡的清新,可是,我竟闻不出一丝怀念——也许有,但都被隐隐的悲伤给埋没了。第一次,我站在家门前,不想进去。 家门上已经贴上了大大的倒“福”字。试想一下,他们左一个“妈妈”,右一个“妈妈”地叫,哄得妈妈开心得合不拢嘴,三人笑了半天才把“福”字贴好。 我把搭在门把子上的手垂下来,深深地叹了气,走到楼梯间的窗边,看着远方。可是,远方被高楼大厦挡住,我也不知道我在看什么,也许我在发呆,也许我在想从前,那些回不去的从前。 院子的角落,一枝梅花凌寒独自开。杭州也下了一丝丝细雪。在银装素裹的天地间,梅花如火般热烈地燃烧,残酷的寒风吹来,火苗只是轻微摇曳,却始终不灭。唯能将它熄灭的是美好的春天,春天一到,梅花的红颜已老。 所以,打败我们的不是残酷,而是可望不可即的美好。 我深吸一口气,又走回家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暖气迎面扑来,与我撞了个满怀,然而冷风又从背后吹来——我身上像在打一场恶战,天堂对抗地狱。 我脱了鞋抬起头,正好对上澈南的眼睛,深邃却空洞。接着,他与我几乎同时移开了目光。 “妈,我回来了。”我朝屋内喊道,然后顺手关上门。 “哎,儿子你可算回来啦。” “哥,回来啦,正好可以吃饭了。” 还有一个人没有向我问候。 算了,我装作无所容心的神态,装作别无他求。从考研结束到除夕这些天,一个人在哈尔滨的严寒里,我至少汲取了一些冷漠。 “小北,”他尴尬地顿了顿,“你……回来了啊。” “嗯……”我也尴尬地继续装着若无其事,但想想这样总是不对的,会使妈妈生疑,毕竟我们在妈妈眼里是那么要好的……朋友。演吧。 于是我说:“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好事啊,好事!……你还记得你那年来杭州玩,我妈说要是有你这个女婿就好了,还成真了呢。” 他看着我呆愣了一秒,随即也满面笑容地回答:“是啊,以后我也要叫你这个比我小的人叫‘哥’?” “叫哥成何体统?该叫大舅子!”我反应倒挺快,惹得妈妈“咯咯”地笑,谢思蓓也看着我们,官方地微笑着。 我把礼物递给他,“一点心意,祝你们新婚快乐。” 他机械地接过礼物,机械地说着“谢谢”,再也没有言语。他眼里的悲哀,我看得一清二楚。 你要结婚了,可对方不是我,而是我妹妹,这场戏太难演下去。我随便地笑了笑,拉过行李箱,侧身,与他擦肩而过,走进房间。 我拉开我床头柜的抽屉,一个相框静静地躺在那里。上面的两个青葱少年在舞台上高唱着《盛夏光年》,唱着“放弃规则,放纵去爱”。这些飞扬跋扈的歌词,都随着我们逝去的爱情,被锁了在这个薄薄的相框里。 放弃什么,放纵什么,都不过是人最美好的一种幻想,它成不了现实。澈南,我们都没有勇气做到。在现实面前,“理智”不过是懦弱的一个借口。 除夕夜的饭菜我并没有吃好,吃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就连小时候吵着嚷着要吃的焦溜牛肉也提不起劲儿。 他坐在我对面,像极了在哈尔滨的那间小屋里,但是那也只是旧人旧事。我们现在的关系,已与那时为天壤之别。 奶奶和外公外婆都来了,虽然是人多了,热闹了,但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像暗流一样在骚动,似一条在内心叫嚣了许久的猛龙就要嘶鸣长空。特别是妈妈和奶奶的一段对话: 奶奶:“还不告诉浔北吗?” 妈妈的眼神一瞬间定格住了,然后迅速恢复神色,转移目光,举起酒杯,“来来来,思蓓、澈南,我敬你们一杯……” ——匪夷所思。难道除了我有一个孪生妹妹之外,这个家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奶奶又询问了我在学校的情况,我说我考了研究生初试,她重重地点头,口中呢喃:“好,好,研究生好……” 接着又说了一句从小到大一直跟我说的话:“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啊……”之前我总觉得这句话是奶奶用来哄小孩的,但这次,我察觉到了什么。回想小时候问奶奶为什么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她只回答了两个字:“赎罪。” 春节期间我一直留在杭州,虽然有些不敢面对澈南,但那些排山倒海的情感已不再在我体内翻滚了。 留下来,演演戏,也无妨。何况还要接着演一辈子。 留下来,远远地看着他,努力地嗅着他的气味,便是我现在最大的幸福。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知道□□,却不能够在一起。” □□,却不能够在一起。 ☆、第二十七章 鼠年春节就要结束,今天是元宵节。我明天就回哈尔滨。我一年没回家了,回家也只待了十五天——是谁让故乡的土地变得如此凉薄。是你,和那个四个月大的孩子。 一方面,是我想回哈尔滨准备b大的复试;另一方面,是我实在不想在自己内心压抑的情况下还要佯装欢乐,会疯。 如果初试通过,复试也顺利,我就要在北京待两年。北京很好,机遇很多,可是,同样是北方城市,我更喜欢哈尔滨,虽然那里会更冷,但是那些记忆片段的余温仍旧驻我心房。 但再给我重新选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北京——自己内心最深的渴望还是输给了这个功利的世界。没有了最纯粹的爱情,难道不该功利一些吗? 妈妈让我去买几包汤圆。元宵节吃元宵,寓意团圆。团圆,我心里冷哼一声,谁和谁团圆?还记得多年前那个“小北,快回家”的梦吗?你们团圆吧,我就一个人在人海里迷失,无魂地晃荡。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巷子里没什么人了。只剩枯枝的桂花树被暗黄的灯光打在地上,光影斑驳,迷糊了眼。风吹过,有点冷。出门的时候急急忙忙,竟然忘记戴手套,又懒得折回去看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我伸出双手哈了气,然后使劲揉搓,会暖一些。 前方便利店微弱的灯光已不远,于是我加快步伐,走进去买了几包黑芝麻馅儿的。我记得在哈尔滨时,澈南说他最喜欢吃黑芝麻馅儿的。 从便利店出来,冷风就将我纳入怀中。我又朝手心哈了口气,抬起头向前走。 这时,我看到前方暗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虽然街灯太过昏暗,但就凭我三年多的熟悉,我马上能断定那是谁。 他也看到我了,朝我跑过来,二话不说就将我抱住。这个熟悉的怀抱一次又一次地攻击着我的内心防线,但被攻击多了,也就麻木了,心脏像长了茧一样,百毒不侵。 “我们走吧。”他说,“去一个新的城市,重新开始。” 我轻轻推开他,“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说,我们重新开始。”他有无与伦比的坚定。 我无力地摇摇头,“事到如今,你还在想什么?澈南,理智一点,我们都不是小孩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重蹈覆辙的下场只会更惨。” “三年,我的确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我窝囊,我……对不起好不好,我是认真的。”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对不起我。”我低下头,想要侧身从他身边走过去。 “小北!”他一步上前,从背后抱住我,“为什么你好像已经一点都不在意了,我要跟别人结婚了你知道吗……”他的头发冰凉地刺在我颈间,把他的颤抖毫无保留地传递给我。 我拨开他抱在我腹部的双手,从他的怀里走出来。我冷静得可怕,“那你的孩子呢,你不管了吗?比起当我的男朋友,你更是一个父亲,澈南。现在不管你我是否相爱,我们之间已经不能再有交集了。” 爱的存在形式有很多种,两个人不一定要在一起,看着你幸福,便是我掏尽了我对你所有的爱。 你看了我很久,很久。有多久,我不想计算,我只能本能地将这时间无限地拉长,直到生命的尽头。 “快回去吧,别让她们等太久。”我说。 “最后一次,让我抱抱你行吗?” “澈南……” “不要拒绝,最后一次,就一下子。” 我低下头没有再说话,算是默许了。你知道吗,我也多想再次被你的拥抱所温暖,但是我怕再拥抱,我又会把好不容易对你收起的爱释放出来,多释放一点,心就多痛一点。 你将我纳入怀中,像从前一样,轻轻地揉着我的头发。你缓缓吐出:“我们决定,四月底领证。” 我用尽了此生的平静,问:“为什么不三月份,你一满22岁就领?” 我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因为我不想影响你考研复试。” 我的心咯噔一声,双手握紧了,抑制住从心底涌上来的酸楚。谢谢你还替我着想,谢谢……再多的陈词滥调,也敌不过一个扑面而来的现实;再坚强冷静,心头最柔软的地方也必定不堪一击。 穷途末路,我们已经等不到柳暗花明了。 这个拥抱是那么地迟滞,就要耗尽我全部的生命。 明天我就要回哈尔滨,开始我接下来的考研生活;而你,就要奔波在哈尔滨的世俗中,忙于你即将组成的家庭。 结束这个拥抱以后,真的,我们真的要走上各自的路,南辕北辙。 我爱你,可是我能做的也只有爱你而已。 ☆、第二十八章 b大的复试很顺利,对于考上,我有十足的把握。虽然最近发生的事情是有些让人力不从心,但是在考研上我从未分心,因为我不会忘记这是我和澈南共同的梦想。 啊,曾经是。 整个考研周期总算是结束了,从备战到实战,从携手作战到孤军奋战。 现在是该想想下一步要做什么了,没有澈南指引的人生,我还真的有点迷茫。实习吧,反正也无聊,也没有人作伴去游山玩水。 然而,在哈尔滨实习还是在北京实习是一个困难的选择。总之复试结束了,先回哈尔滨看看吧,h大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下了飞机,回到小屋,空无一人。 澈南总是很忙,有时候要去医院,有时候要去找他父亲,有时候要去跟父亲见领导——去接受他最讨厌的用权利换来的工作,有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虽然还住在同一个屋子里,考研学习和世俗生活让我们的频率几乎错开。我们同时在家的时候大概只有晚上要睡觉的时候,我睡床、他睡沙发。 真的成了普通室友的关系了。最多扯上一个我即将是他的大舅子。 安置好行李,我一个人走去h大。以前都是跟澈南一起走这条路,一路上欢声笑语,光顾着聊天了,从没注意过沿街居民的阳台上花草缤纷——是不是没了你,也可以拥有一些落魄的美好? “周浔北!”——刚进系里的大门,就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回头,原来是小猪和大个子。我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好久不见。” “嗬,去b大复试一下就好久不见了?”大个子打趣道。 “是够久的,”小猪瞟了我一眼又移开眼神,“久得都够央澈南领证了。”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南辕北辙 作者:明日银杉 第8节 ……什么?领证? 我惊愕得说不出话,管不住我瞪大了的双眼。 这……这么快吗?前一个星期我还在哈尔滨,澈南还……怎么,就我去了一趟北京的功夫,他就是别人的丈夫了…… 虽然知道这一天始终会到来,但是它真正到来的时候我还是掩饰不了自己的难堪和慌张,有一瞬间我竟然还在天真地祈祷这是假的。 可是怎么假呢,孩子都有了。 你真的结婚了,和我妹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妹妹。 见我错愕得久久不回话,小猪和大个子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小猪问:“怎么,你不知道吗?你俩都住一起了,他咋不告诉你?” 大个子附和:“他不告诉我们就算了,咋还不告诉你?我们都看见他去校办开证明了,系里也传开了。不明白他咋想的,结婚这等喜事,有啥好瞒的?” 小猪接着:“虽然现在大学生结婚少,但是咱们都是开明人。他这样瞒着,闲言碎语反而多……” 我的耳朵仿佛失聪一般,渐渐听不到他们两人碎碎的议论。神经质似的,脑子里想象着他穿西装,谢思蓓穿婚纱,两人相视一笑,然后牵着手走进教堂的心碎场景。 在杭州过年时,我在他面前冷静得像从来没有爱过,我以为我真的淡然了,真的走出来了。时间是最好的良药都是假话,我的冷静也只是假象,血淋林的现实面前,我还是那么不堪一击。在这份爱里,我不过是一个痛不欲生却无能为力的奴隶。 多好笑啊,我们相爱,他结婚了,而我还是单身。 我爱了三年,这样一刀一刀划在我心上,是不是要让我记三生三世? 我浑浑噩噩地去咨询了转档案的事,浑浑噩噩地无视掉了迎面走来的教授,浑浑噩噩地拖着步伐走在回家的路上,人家阳台上的花草似乎也不再缤纷了。 春天的东北好干燥,我的眼睛都□□风吹得充满了血丝,干涩难忍。 走到了楼下,抬头看见家里的灯是开着的。澈南,你回来了?可是……我要怎么面对一个崭新的你? 我已经没有再多力气去整理思绪,我已经不能再在你面前佯装冷静……残忍的不是我们的分开,而是我们一起创造的那些历历在目的美好画面,它们在我的脑海里清晰地放映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我们曾经幻想过未来是光明的。 我们都对不起曾经天真的自己。 我悲伤地打开家门,悲伤地发现里面不止澈南一个人。 我真的没有力气面对现实了。 “哥,你回来了。”谢思蓓坐在沙发上,已经大得明显的肚子让她难以起身问候。 突然看见她,我很慌张,命令自己集中精力管理好情绪,可是仍然空白得接不上话。 澈南坐在谢思蓓旁边,看见我的不对劲,神情显露出担心,他想起身,可是却又压抑住了自己的双腿。毕竟,他的身份不同了,不该为我再牵动一丝一毫。 “哥,你快来。”谢思蓓朝我招招手,示意我坐到沙发上。 我煎熬地走过去坐下,坐在那对新婚夫妇对面,然后就看见了摊开在桌子上的结婚证。红色的,在玻璃茶几的衬托下是如此地晃人眼睛。 我尽量克制着颤抖,拿起那本结婚证。 “央澈南、谢思蓓申请结婚,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规定,予以登记。发给此证。”具有法律效力的字映在我的瞳孔上,一清二楚。 我抬起头看见谢思蓓略带得意的嘴角,下移目光,又看到她可爱的大肚子,抑制住所有愤怒和委屈,轻轻地放下证书,艰难地说了两个字:“……恭喜。” 我看见澈南在旁边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澈南,求求你别这样,不要再为我痛苦,你这样我真的要绷不住了…… “复试……”澈南一开口竟然是哽咽的沙哑,他咳了两声尽快调整过来,“还顺利吗?” 他的声音,曾经在“暗红”里陪着我唱了一首又一首歌的声音,曾经深情地说着“小北,我喜欢你”的声音,现在却这么疏离地问候着我们曾经共同的梦想。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你真的结婚了,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我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胡乱地回了“顺……顺利”,再也说不出话,因为再多说一个字我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我踉跄地走到门口,打开门冲了出去。 明明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为什么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那么狼狈!对不起,我这辈子都做不到平静地祝福你们新婚快乐……我一看到你,看到你看我的眼神总带着悲凉,我就一瞬间浪费了我所有的坚强。 院子里那颗树下,还埋着你送我的那条金鱼。树上的叶子又随着春天成长起来了,可是为什么……我们的金鱼不能死而复生? 为什么……我们的爱情注定没有结果? 我才二十一岁,却已经不能再遇到一个我深爱、并且也深爱我的人了。 那本庄严的结婚证,冰冷地将我们的界线划得干干净净,地狱天堂。 我走出院子,本能地想要逃离这里,逃离所有带有我们共同记忆的地方。可是,哈尔滨就是我的一座围城,即使春天赶走了零下的低温,也驱不散我心中的寒冷。 原来,哈尔滨的冷是这样的“沁人心脾”。 我恍恍惚惚地走到h大校门口,看着巨大的大理石校牌在昏黄的夜色下躺着。我呆滞地靠在校牌上,下一秒就捂着眼睛断了气地痛哭。我想忍住,可是内心的悲痛再也顶不住表面的坚强,滔天地冲出我的眼眶。 我遵循了父亲的意愿考上了h大。可是爸爸,你就给我这种答复吗? 我十八岁以前为了父亲而活,十八岁以后为了央澈南而活,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爱上央澈南哪里是为自己而放肆?放肆,不过是我留住他的一种方式! “周浔北?” xx的,我这个样子居然还被熟人看见。我赶紧擦了擦眼泪,抬起头,发现是舍长和一个陌生男生。 舍长对那个男生说:“今天就这样吧,你回吧。” 那个男生挑着眉看了看我,知趣地走开了。然而,他走之前,还搂过舍长的脸,往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我有些惊讶,哽咽着还说不清楚话,支吾道:“那是你……男朋友?” 他轻佻地笑了,“419。” 如果是平静时的我一定会震惊不已,可是现在悲伤已经掩盖了我所有情绪。我冷笑了一声:“现在的人都那么随意吗。”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专情?”舍长歪着头看着满面泪痕的我,然后抬起手抚上我的脸,擦去我的眼泪,同时也在似有若无地摩擦着。他挨近我轻声说:“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央澈南有过女朋友,可我从来没有。你还是跟他了,你看,现在就被伤成这样。” “呵,要是跟你,你还不是去419?”我扬起下巴对上他眯起的双眼。 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模糊了我的理智,舍长背光站着,五官都看不清了,只是他的身高,和那个人的好像好像…… 他抚摸着我脸颊的手转移到耳廓,轻轻揉搓着我的耳朵,含着声音道:“纯洁的孩子,你懂什么是419吗?” 反正我的心已经冷了,我的眼泪也流干了,可是被他摩挲着的耳根子很热。 我睁大了眼睛让最后的泪水流回去,然后恶劣地笑了,一把拉住他的领子,贴上去,朝他吐气:“我不懂,你教我?” 他下一秒就把我按到旁边没有灯光的小树林里。 他把我死死地压在一棵树上,一只手伸进探尽我的衣服里向下抚摸,另一只手扣住我的后脑勺,吮着我的脖子。 我配合地扬起头,接受他陌生的亲吻。我皱着眉头闭上眼睛,反手抱过他的腰。 让我忘了吧……如果这样能让我忘记你,能麻痹掉我的痛苦,我在所不惜。反正已经没有人珍惜我,我又何必为了谁守身如玉呢。失去了爱的能力,那就用性来弥补。 他的手一路向下摸,快进了调情的部分,直截了当地把手往下伸。他突然停住了,另一只手扳过我的脸,对着我的唇就想往下亲。 我如梦初醒般触电似的推开他。 他在两步之外的地方好笑地看着我,“怎么了,到了这步还怂了?” 我还喘着粗气,一时间答不上他的话。我慌张而迷茫地低头看着我不整的衣衫,又抬头看看他。 为什么舍长怎么摸我都没事,反而是他想跟我接吻的那一瞬间我心里一阵巨大的抗拒? ……我想到那个人的吻,那个人会双手捧着我的脸亲吻我,爱惜得像是在吻一颗千辛万苦挖到的珍珠。 “我骄傲的破坏,我痛恨的平凡……”突然间我的手机响了。我把它从口袋里掏出来,上面的来电显示是:澈南。 舍长看到了我亮堂堂的手机屏幕,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整理好自己凌乱的头发,道:“你呀,一辈子就栽在他头上吧。”说完,他走上前来靠近我,摸了一把我的脸,然后朝右边瞟了一眼,在我耳边哈气,道:“来了。” 我朝右边一看,只见一个人举着手机从黑暗中走过来了。我再回正视线,发现舍长已经走了。 “放弃规则,放纵去爱,放肆自己,放空未来……”手机铃声还在高声呐喊着《盛夏光年》的张狂,青春里的场景在耳边激烈地回荡。 澈南走进我,看见了我不整的衣衫,又看见了正在走远的舍长。他一瞬间明白了,然后气愤地摔掉手机就想往舍长的方向追。 同一时间,我低头拉住他的手腕。我努力克制住残余的哭腔,但还是沙哑着嗓子说:“是我自己要这样的。” 他听完这句话后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悲愤交加。 我无声地蹲下去把他的手机捡起来,默默递给他。 没想到,他抓过我的手就顺势把我带到他怀里。这个突然的拥抱,又一瞬间激起了我所有的委屈,我把头搭在他的肩上,一抖一抖地痛哭个不停。 我从来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只不过遇到了央澈南。能把我少有的泪腺激发成这样,你也是很有能耐。 他把我扶正,温柔地擦去我的眼泪,帮我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心疼地说:“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别人碰你。” “可是我也讨厌你碰别人!”忍了那么久,我终于崩溃了。可是太晚了,你已经结婚,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啊。 “小北……”他再一次把我拥入怀中,“你要我拿你怎么办?元宵节的时候你说我们不能再有交集了,那时候你那么冷漠,我的心都要死了。现在你……唉。”他说不下去,只好揉着我的头发。 “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我心生悲凉,“为什么……我们当初不争取一下?为什么我们两个大男人懦弱到这种地步,任她宰割?” “你不忍心弄掉那个孩子,你拒绝跟我走,你怕对不起你妈妈……你有那么多的考虑。你知道吗,只要今天之前你说一句反悔,我马上就义无反顾地带你走。”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环紧他的后背。 我以为我是一个理智的人,所以我理智地处理着这件事。可是不是的,在感情面前,我们都是需要下跪的囚徒。今天以前,我会认同我的做法;今天以后,我会安防好我的感情。可是今天,那本结婚证冰冷地摊开在我面前,我最心爱的人和别人结婚了,这个别人不是别人,是我的孪生妹妹。 我要怎么挺起胸膛在这个家活下去? 树林里的树还没有长很多新叶,光秃的树枝相互打架,一切都那么地不圆满、不和睦。春风吹得头顶上的新叶沙沙作响,好似在奏一首旷世离歌。 “她呢?”我问。 “我叫了车送她回去了。” 我侧过头吻在他颈间,“抱我。” 我们倒在春天松软的泥土里,既然管不了彼此已经疏离了的身份,那就更管不了泥土沾到衣服上的脏。 快半年没有接触过的身体,依然是那么熟悉,并且比半年前更加的火热。公开场合的刺激冲撞着我的大脑,麻痹掉一切现实里的绝望,换取刹那极乐癫狂。 他丧失理智地亲吻着我身体的每一寸,我抱着他的脑袋沙哑地叫着他的名字。 远处的街道上还有稀疏的行人在快步走着,而我们忘记了时空淫浸在只有我们两人的虚构世界里,叫嚣着最后一丁点快乐,就像被□□射下的大雁在空中最后一声撕裂的长鸣。 从今以后,不会再有。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网络健康,有删节(●&039;?&039;●) ☆、第二十九章 我本以为此后我跟央澈南和谢思蓓这两个人再没有更多牵扯,但是命运这根线却固执地藕断丝连。 领证后不久,澈南和谢思蓓就回了杭州。妈妈希望她在杭州生产,希望全心全力地照顾她,弥补这么多年的缺失。 然而,5月5日那天,妈妈突然打电话叫我回家,说是要我帮忙照顾妹妹。我一开始还不想回去,执意留在哈尔滨找实习单位,因为我不想面对他们两个。可是妈妈三番五次地打电话过来,我拗不过妈妈,也没有更好的托辞。 5月9日晚,我回到了杭州。打开门那一瞬间,欢迎我的是家里迟滞的空气。 这……是准备迎接小宝宝的气氛吗?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妈不会知道我和澈南…… 在揣测不安中,我放好行李,坐到沙发上。 “澈南,你先进屋吧。”妈妈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有二十天没有见到他了,自从上次在小树林里疯狂之后,在那里抱着彼此痛哭之后,就也只能回归现实生活,假装淡然地各自忙着各自的事。 本来我已经释怀许多了,试想只要再多给我几个月,我也许就能忘了他。但这一见面,所有的曾经、所有的爱又被撩起,所谓释怀都徒劳无功。 他走过我身边,匆匆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眸黑得像没有恒星的宇宙,黯淡无光。我的心口涌上一波波深切的悲哀。 “浔北……” “啊?”直到妈妈叫我了,我才缓过神来。刚才,我是还在想他吗。 “其实……”妈妈拖拖沓沓的,开口很艰难,“我这次叫你回来,另有一事。” 我心里一惊。 “是关于……你爸爸的。”妈妈担忧地看了一眼谢思蓓。 我又一惊,想起过年时妈妈和奶奶的对话,我心头的疑云越压越重。 “你爸爸其实……从来没有死。”妈妈低下头紧张地搓了搓手,“他原名是叫周北备,但是后来改名为……周顺。”妈妈碰了碰谢思蓓的手,感觉她自己说不下去了。 谢思蓓说:“我们这一代人很少有人知道,80年代一起震惊全国的司法受贿案……罪犯就叫周顺……我们的父亲,他是正在服刑的罪犯。” 我完全惊呆了,好像有响雷在头顶炸开,好像失音了一般,说不出话,没有力量。这个家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为什么什么事都要瞒着我? “对不起浔北,你别怪妈妈不告诉你……”妈妈的情绪又失控了,她一下子带上了哭腔,“我不想让你背负罪名长大,我们家出了这么一个罪人,总要有人争口气回来……” 谢思蓓一边安抚着妈妈的情绪,一边说:“爸爸的刑期满了,再过两天就要放出来了,在成都,我们明天的火车……去接他。” 我无言地点了点头,上去安抚了一下妈妈,就心事重重地去洗澡,然后回房了。我记得妈妈的大学是在成都念的,这就能证明她和父亲在那里结识。妈妈是一名律师,据谢思蓓刚才说的,父亲应该也是法律工作者。 我打开电脑,搜索“周顺”这个名字。 1985年底,四川省最高人民法院、检察院多名司法人员受贿,包庇了一个涉案金额巨大的投机倒把集团,并将他们判为无罪。其中主要受贿罪犯之一就是我的父亲,周顺。 1986年,我出生的那一年5月,周顺等人被判刑,其中周顺被判22年有期徒刑。 投机倒把在那个年代是一件令人唾弃的事,哄抬物价,把人民的生活弄得一团糟,陷入惶恐。所以,父亲这帮涉案司法人员被全中国人骂得狗血淋头,一无是处。 我xx的还自以为光鲜地背负了他的梦想那么多年,考上h大,他却让我变成全中国人唾骂的人的儿子! 我顿时觉得这么多年都白活了,信念坍塌的一瞬间,双眼混沌,无法前行。澈南走了,父亲的形象也泯灭了,我在人生的道路上长跪不起,我是一个十足的失败者。 2008年,你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份?1月的雪灾、3月的西藏打砸抢、4月的手足口病和火车相撞;1月的离别、4月的领证、5月的重罪犯父亲……今年仿佛把所有的灾祸都吸附过来了,砸在庞大的国家和我这个渺小的沧海一粟身上。 把我一生的悲痛全部集中在今年,我怕我接下来的人生都走不下去了。 我捂着脸撑在桌面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揉揉自己还湿着的头发——突然发现这个动作异常地熟悉…… 又想起他了吗。当我脆弱的时候,他却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睡吧,所有已经发生的事,不可扳回,但会过去的。 (注:上文案件纯属虚构。) 在火车站与澈南分别时并没有什么离愁别绪,反正从四川回来以后还要见面,反正不久之后还要跟他的小宝宝见面。 他留在杭州,我、妈妈和谢思蓓坐上30几个小时的火车去成都——因为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坐飞机实在太危险。孩子是无罪的,而且是澈南的孩子,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疼爱? 妈妈道:“咱们走吧。澈南,辛苦你看家了。” “不辛苦,妈,你们快走吧,不然赶不上了。” 我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淡然地说了一声再见,我们便分道扬镳,各自天涯。我决绝地转过身,跟他背道而驰,南辕北辙,只是,地球是圆的,我们还会再见面吗,以什么样的方式? 上火车后,妈妈很快就爬上卧铺入睡,我和谢思蓓并排坐在下铺讲话。 “哥,你到底还是赢了我。”谢思蓓说。 我好笑地看着她,“你都跟他结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她摇头,“我要的不是婚姻,我只是想从跟他的婚姻上找回一点属于我的公平。我就是看不得别人好,特别是你,哥,你从小抢走了我太多。爸爸这件事,我很小就知道了,从小就被舅舅、舅妈说我是犯罪分子的女儿。而你呢,妈妈把你带到杭州,抹去爸爸在成都的一切罪孽,你无忧无虑地成长……” 她继续:“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再和我抢。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我这个做法很蠢,我这样做,只会让澈南更深切地感受到他有多爱你。” 我叹了口气,深深埋下头,却看见她的大肚子,我伸手上去轻轻地摸着,缓缓地道:“宝宝,这些话你都听不到对不对?你只管健康地成长,别管大人的事。”我收回手,道:“最后问一句,这个孩子……” “是澈南的,已经做过dna了。”她没等我问完就回答。 我内心早已没有了痛苦,只是有些淡淡的酸楚,对着她的大肚子说:“……爸爸妈妈和舅舅都会很疼你的。” 5月10日晚,我们三人抵达成都。今天是父亲刑满的日子,明天上午一大早我们便去领他来。 爸爸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从我很小的时候便在脑中成型,只是没有确切答案,因为家人对爸爸的问题似乎都有意无意地避开。哦,现在知道了,原来爸爸是个囚犯。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启程去监狱,办理相关手续,然后见到了父亲。 他很瘦,已经看不出一点法官的威严了。他一看见我和谢思蓓,就直接跪下痛哭,一个劲儿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啊……孩子们!都是因为我你们才受了那么多苦……” 我的心里很难受,五味杂陈。谢思蓓已经哭了。 我、澈南和谢思蓓这四年的恩怨纠缠告诉我,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的男人是一切的祸根,若他没有犯罪,我和谢思蓓不会在小时候被分开,更不会有这四年的情感折磨;可是,血浓于水,他终究是给予我生命的人。 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牵扯在一起,像攀着墙的交错藤蔓,永远也扯不清楚。如果想苟活,我们只能大度地允许别的藤条从自己身上爬过。扯,只能换来两败俱伤。 我们需要善良、中庸地活着。 和爸爸吃过午饭,讲开了很多事情,一家人的气氛似乎也不那么凝重了。我们是13日晚上的火车票回杭州,所以今天晚和明天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在成都玩玩,爸妈也想走一走当年恋爱时去过的地方。 回宾馆的路上,我看着爸妈在前面牵手走着,舒心地笑了,对谢思蓓说:“也许这就是最好的方式。” “什么?” “我们都很幸福。”我低下头温柔地看着她的大肚子,“对吗,宝宝?” 昨天晚上我带着父母去宽窄巷子大吃了一通,谢思蓓留在酒店里,我们一致同意不让她去人多的地方。 父母提议明天去都江堰。那时他们法学院组织去那里游玩,他俩在那里确定了恋爱关系。虽然当时他俩都是大一新生,但由于□□耽误了高考,年纪也不小了。 我们是中午到的都江堰市,找了个餐馆就餐。妈妈说着爸爸最喜欢吃的食物,眼里泛光。爱情就是这样吧,那个人的再多缺点、再多罪孽也会被爱磨灭,一波三折而义无反顾。 因为只在都江堰停留一日,所以我们就近找了一家有些破旧的小旅馆住下,两位老人和一个孕妇舟车劳顿,是得好好睡个午觉,下午再出发。 我和谢思蓓住单人间,在二楼;父母住双人间,在四楼。 我躺在床上想着父母恩爱的样子,想着这几年发生的事,想到澈南…… 算了,别想他了,头晕。 我闭上眼,再睁开眼;我又闭上眼,甩甩头,睁开眼——我怎么突然那么头晕?为什么我感觉所有东西都在震?! 刹那间,我听见地心深处传来的低沉狰狞的可怕咆哮,我看到放在桌上的地图在左右移动。我吓得跳起来,却没有马上落地,地板在上下抖动。我跌跌撞撞地走到窗边,看到对面楼的避雷针来回甩动着,我向下看,人们从房子里仓皇逃出,满街的尖叫。 地板开始左右剧烈晃动,我疯了似的冲出房门,跌跌撞撞地跑到隔壁谢思蓓的房间拼命地敲门。 走廊上涌出大量仓皇而逃的人们,有的披头散发,有的衣着凌乱,那声不知谁喊的“地震了——”也被巨大的轰隆声给吞噬。 我拼命地敲着谢思蓓的房门,大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叫她开门,恨不得一脚把门踢开。 无助与焦急侵蚀着我的大脑,突然想起他给我的依靠。 澈南,我是不是要死了? 突然,门被打开了,谢思蓓艰难地坐在地上,一脸痛苦地看着我,她的眼泪已经纵横了她的脸颊。 我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痛……撞到了。”她捂着肚子,咬着牙关似乎想要为自己减轻疼痛。 我的心猛地一抖,宝宝!我二话没说就拉起她,抱着她就跑。 她哭个不停,想忍住抽噎却又在我身上抖个没完,连同大地震动的节奏一起,让我的身心难受得跌入无底深渊。 “哥一定带你出去,哥一定带你出去!”有一股强大的信念支撑着我。 “啊!爸妈怎么办!”她突然大叫。 我心一冷,刚团聚才一天的家庭怎么就要分崩离析!可是,没有一秒的犹豫,我还是咬着牙不顾一切地往楼下冲,我不想说再多的话来浪费力气,我现在只有一个心思,就是把谢思蓓带出去,让他的孩子平安。 前面屋顶上的吊灯摔在地上砸得粉碎,头上不断有砖块掉下来,飞扬的灰尘肆虐着我的双眼,盖住了远方的视线,可是,出口的光亮就在前方指引着生命的方向。 出口……有救了! 可是突然,就在一瞬间,地面猛地下陷,我猝不及防地摔在地上。震耳欲聋的倒坍声已经大大地盖住了我大声对她安慰着没事的声音。我用力地站起来,吃力地背起她,忍着膝盖的疼痛继续往前跑。 山崩地裂,这栋破旧的小旅馆也岌岌可危。 我快跑不动了,我的膝盖像刀割,也不知道刚才是跌在了什么砖块上,为什么不让我把她和宝宝送出去之后再让我跌倒! 突然,头顶一阵巨响,房子塌了。而出口,就在十米开外。塌下来前一秒,我把她推到角落里,本能地弓着身子护住她的肚子。 我倒在一片坚硬的花海中,水泥板为花,钢筋为叶。 “哥?哥!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黑暗中,我已经不知道谢思蓓到底在哪里,但我知道就在我的不远处。我的腿好像被一块水泥板给压住了,腿上的剧痛在蔓延全身,蔓延到心尖,心脏快要不忍疼痛地死掉了。 我闭上眼,用最后的力气,对她说了一句我从敲打她房门那一刻就想说的话:“思蓓,坚持……你……你有他的孩子……” 眼睛闭上那一瞬间,一滴泪水无声无息地划落,从眼角流到耳根,划过的,都是你抚摸过的地方。 为什么在这无限的黑暗之中有一道发着白光的缺口,那是通往哪里的路? 我走过去,原来缺口之外是被云雾笼罩的天堂。我轻轻地笑了,回头看了一眼尘世间的欢乐与心酸,抬起脚走入这个明亮的光芒中。 妈妈,再见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活着,但是谢谢你在二十二年前选择把我留在身边,我不怪你。 爸爸,再见了。我知道你已经悔过自新,那个荒唐的受贿案,就让它尘封在历史中,我原谅你。 思蓓,再见了。我把你护着,你应该没有受伤吧,我尽力了,会有人救你出去的,一定会的,你要坚持住,你要跟澈南好好过下去。 奶奶,再见了。我最后时刻护住了妹妹,也算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吧。 舍长,再见了。对不起曾经伤害过你。 小猪,再见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跟你斗嘴了。 大个子,再见了。祝你顺利找到心仪的工作单位。 颜悦,再见了。不管你真心或假意地关心我,我都要对你说声谢谢。 …… 澈南,再—— 我是真的不想和你说再见。 2008年5月12日,四川都江堰,记得,每年的今天都要来看我。 作者有话要说:  在写这章之前查了很多当年汶川地震的资料,看了一上午的纪录片,那么多年过去了,那些画面还是触目惊心……在天灾面前,人类总是那么渺小。 愿逝者安息! ☆、尾声01——谢思蓓 要不是碰上了这次地震,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亲情”二字如何书写。 从前,我恨那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他抢走了我的全部。也许是因为被抛弃所以性格扭曲,我赔上了自己的婚姻去报复他。表面上我赢了,可是我深深地知道,输的人永远都是我。 小时候,问舅舅、舅妈,我妈妈在哪里,他们从来一开始还说她在外地工作,可后来舅舅的女儿出生后,他们烦了我,就直接揪着我的耳朵吼:“你妈要你哥哥,不要你了!没用的女娃娃,没人想要你!”从此我就对“哥哥”这个词生出一股恨意。 上高中时,我认识了澈南。他真帅,所有女生都想追到他,包括我。可是我有一点不同的是,在那所学风差劲的普通高中,我还看中了他的成绩,我知道,他一定可以考上h大工程系。 我喜欢他吗?答案是必然的。 但是,我爱他吗?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爱”这个字。 我的孪生哥哥,周浔北,跟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不再恨他了。他对澈南的爱是伟大的,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去保护我肚子里的孩子。他在用生命去爱一个人,即使那个人不会再跟他在一起,他只要看到那个人幸福。 他对我说完最后一句话“思蓓,坚持……你……你有他的孩子……”的时候,我知道我该放弃了,可是……是否这一切已经晚了。 在坚硬的黑暗中,我不断叫着“哥”,可是却没有人回应我。我艰难地掏出手机,忍者疼痛编辑了“都江堰xx旅馆”给澈南,点击发送,可是屏幕里那个圈圈一直在打转,无法发送。我子宫里的疼痛很快让我昏厥过去。可是短信,拜托老天一定要让它发出去…… 再一次醒来,我已经是在一个白晃晃的病房里打着点滴了。 护士告诉我,由于我是孕妇,被优先转移出来了,这里是成都,成都的损坏不大,但是都江堰灾情严重。她告诉我,这次地震的震中是汶川,震级80,震惊了全中国乃至全世界。很多人,已经在废墟里丧失了生命。 我看着电视上的主播报着令人心寒的死亡人数,无助地抓着护士问我哥在哪里。 护士安慰地摸着我的手,只是告诉我“一切都还有希望”,我知道,此言一出就是最大的绝望。 我又突然惊吓地摸着我的肚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护士。 她有些哽咽了,艰难地对我说:“对不起……你转移过来时,已经……胎死腹中了。” 我抓着护士只是一个劲地哭,说不出话来。我内心的情绪难以言说,五味杂陈。对于一个母亲,痛失自己的孩子是最痛心彻骨的事;可是我却又奇怪地松了一口气,我一定要告诉哥,我的孩子已经没有了,他会和澈南一辈子。 可是哥,你在哪里……? 我已经被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我的手机估计也留在了废墟之中,所以,那条短信发出去没有? ☆、尾声02——央澈南 当我在电视上看到汶川地震这个消息时,眼前一片黑暗。当我看到都江堰是灾情最严重的地方之一时,我痛恨为什么去四川的不是我而是他。 他,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他…… 我马上拨通了他的电话、思蓓的电话、妈妈的电话,全部无法接通。我心如死灰。 我听从了我内心最强烈愿望的只是,不顾一切地往四川跑。到四川的列车都停运了,我只好先买最快的机票飞到邻省,再找汽车进四川。 飞机上短短几个小时,足够我回忆这四年来我与一个男人的感情。 以前听思蓓说她的身世,也就随着她,觉得她这个哥哥可恶。但是真正接触以后,我才知道“可恶”是一个多么主观臆断的形容词。 他那么善良。我最开始以“帮思蓓报仇”的名义去接近他,我已经深深自责了无数次。 我不该带他去“暗红”,因为那里污染了他的气质。可是如果不去那里,我们的感情何来催化剂呢?他唱歌的样子真迷人,我已经渐渐忘记我在帮思蓓报仇,我可能……歪打正着了。 后来,他照顾带病打篮球的我,无微不至,一次次地帮我敷毛巾,喂我喝药……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对了,他送我的那只十字绣金鱼和那枚金鱼胸针我现在就带着,希望它们能保佑他没事。 我们的第一个情人节,当他惊喜地出现在我家门口时,我的心脏突然间跳动得剧烈。看着他乌黑的头发和干净的眼眸,我终于死心塌地地相信我爱上他了,不是怜悯、不是喜欢,是爱。这个男孩值得我珍惜,他跟谢思蓓完完全全不一样。 思蓓从来没有在认真地跟我谈恋爱,她很随意,我也很随意,我俩都是玩玩。她从小缺爱,不相信世界上任何一种爱;我父母各自天涯,我不相信男女之间会有真感情。 然而总有水露石出的那一天,伴随着针砭般的痛苦。 他知道了思蓓的存在,他怀疑我根本不爱他,然而他更清楚地知道,他投注给我的感情已经收不回来了。 我想要补偿他,于是带他去了那个村庄。他看到了我和思蓓的短信,我把电话卡扔出窗外——我这样做的原因,只是希望他相信我。为了保护我们的感情,我有难言之隐,我必须依着谢思蓓行事,不然她会把我们的关系公开,会让我们受尽世人鄙夷的眼光,我们更加不可能在一起。 他问我是不是喜欢原来乖巧的他,我没说话,他说他会努力变回去,只要我不离开——那一刻我痛恨自己犯下了这么严重的罪。 后来的事可以总结为:顾此失彼、顾彼失此。一面是谢思蓓的纠缠,一面是他的专情,我被转得头晕。 直到思蓓怀孕。 知道这个消息一点都不惊喜,是惊吓。我想了很多说辞去说服她把孩子拿掉,她不让;而他,也不让。 我去忙着登记结婚、陪思蓓产检那段时间,他无声无息,不再闹了,他会为累了一天的我脱下外套并整齐地挂好,端给我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帮我把洗澡水放到最合适的温度,替我掖好被我踢掉的被子…… 他问我,我还会不会陪他考研,我们还会不会一起去找工作,我心里泛酸,说,会的。然后他温暖一笑——这个笑把郁结在我心中的感情全部给融化了。 这么好的人,我居然会放手。 如果我当初跟谢思蓓切得干干净净,如果我不顾一切地带他离开,如果我没有负了我们的承诺,那么现在在都江堰杳无音讯的就不会是他。 风吹过我的脸颊,凉凉的,哦,原来上面有泪啊。 风,你去告诉小北,我来找他了,他一定会没事,我再也不会放开他。 感谢上天的眷顾,我收到了思蓓的那条短信。我欣喜又焦急地回复给她,可是再也没有收到过她的回复。 5月13日,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已经夷为平地的都江堰的,我看着那些从废墟里挖出来的尸体,看着人们抱在一起痛哭,我的心寒了一片。 我找到了那个旅馆……的废墟。我腿一软跪在地上。 你们知道么,我曾经希望他们住的旅馆没有倒坍,我曾经希望我一见到他就冲过去抱住他然后再也不放手。 小北,你在哪里,千万不要去我找不到的地方…… 我愣愣地去问那些搜救人员有没有救过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头发是黑色的…… 我问有没有救过一个孕妇,有没有救出过两个老人…… 他们说:“孕妇,几个小时前救过一个,大着肚子的,已经被医院架走了!” 我激动地抓住他的手,“在她附近有她哥哥,在她附近有她哥哥!求求你们救他……” 我跪在地上徒手挖着,一块块砖地挖着,手上沾满了灰尘和瓦砾碎屑,有的地方还磨破了皮。我不停地喊着“小北”,希望他听到我的声音会奇迹般地醒过来,可是下面却没有人回应我。 “哎!是不是他!”搜救人员叫我。 我焦急地站起身来,跌了个趔趄冲过去。 废墟下面,是我最爱的身影,他的双眼痛苦地闭着,全身都是瓦砾的灰,把他映得惨白,好像一朵要凋谢的白梨花。 小北,小北你千万要活着……你要是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还有呼吸!”搜救人员下到他身边大喊着。 我的紧张得心脏差点要停掉。但当他们告诉我他的左腿被水泥板压着,很可能面临截肢的时候,我的心凉了半截。 我一直在废墟上叫他的名字,想让他醒过来。护士下去给他输液,我心急如焚,我祈祷不停。 经过搜救人员的努力,他左腿的水泥板被移开了,他也被成功救了上来。一群搜救人员迅速地将他转移到医护车上,护士提着输液瓶跟着跑。 我在最外围喜极而泣地跟着。 我的小北,你终于有救了! 我跟着医护车到了简陋的医护帐篷里,护士告诉我他的左脚趾严重充血,左小腿僵硬、发黑,末梢循环几乎停止了。如果在平时较好的医疗条件下,他的腿可以保住,但在现在简陋的条件,他很可能面临截肢…… 我的心一瞬间又跌入了冰点,我说他才二十二岁,他还那么年轻,他不能没有健全的双腿! 护士说她们一定会尽最多的努力保住那条腿。 两个护士和我轮帮他揉搓了两三个小时。 第三个小时的时候,他脚趾稍微有些活动,护士欣喜地说:“说不定有救了!” 然后他醒了,我马上过去握住他的手,“小北,是我,是我!你坚持住!” 因为从黑暗的废墟里出来,怕眼睛一下子受不了强光的刺激,他的双眼被盖着。他听到我的声音,有些犹疑,我知道他意识还不是很清醒。 “没事的,没事的……”我紧紧握着他的手,心里的激动和感激难以言表。 到了第四个小时的时候,护士把手举到四十五度这么高,让他做踢腿运动。 他踢到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飞出来了。 我激动地说着谢谢,激动地抓着他的手放在眉心。 夜里,我守在他身边陪着他。我跟他说了这次地震有多严重,跟他解释了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有人来通知我们思蓓的下落。孩子没了的噩耗不期而至。 小北很痛苦,说着他当时怎么护着思蓓,怎么护着那个孩子。他说因为那是我的孩子。 我一把抱住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怀里这个人,在最危难的时刻还想着为我好,我央澈南上辈子积了多少美德才换来这个无私的爱人? 在这个举国悲痛的五月,你活着,我活着,这就是我们能一辈子在一起的最珍贵的理由。 你在南方,名字叫北;我在北方,名字叫南,那是因为我们生来注定要进入到彼此的生命里,历经坎坷,在所不惜。 地球是圆的,南辕北辙,最终也会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相遇。 我抱着他,说:“我不会再放手。” 他停顿了几秒,最终反手抱住了我,我的肩上感到有泪水滴落。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完结了,散花。 这篇文是几年前就手写在本子上的,今年暑假终于有时间将它搬入电脑。记得那些与学习为伍的日子里,小北和澈南就是我最大的解闷剂。上课的时候也偷偷写过,各位小朋友不要学我。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南辕北辙 作者:明日银杉 第9节 因为写《南辕北辙》,我很向往哈尔滨,写完后的某个寒假还找时间去那里旅游了,去了我虚化了的“h大”,站在那个校园前面,我好像真的感觉小北和澈南就在里面。 我追求现实的写作,我希望我写出来的东西是真实的。我查了很多资料,有关汶川地震的、受贿罪量刑的、哈尔滨气候的、飞机航线等等……希望你们能感受到我的用心! “第一人称+主受+渣攻+虐+严肃”好像已经不是很吃香( ?? w ?? )y,不管怎样,感谢每一位看过《南辕北辙》的朋友! 明日银杉 2016826 ☆、番外 2016年5月12日,八年后,二十八岁的我和二十九岁的澈南再次来到都江堰。这里已经恢复了生气,那沉重的一页已经在历史中翻过去。 当年,我和妹妹获救,可是我们的父母永远地睡在了废墟里。 我们来到公墓前,献上花圈。我们跪在地上,双手十指紧扣。我郑重地举起我们紧握的双手,向父母展示着那两枚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戒指。 “爸妈,我已经找到了下半辈子要陪着我的人。妈,对不起当年瞒着你,但是……希望你祝我幸福。” 墓碑在阳光下似乎不再冰凉,很温暖。爸妈,你们在祝福我对不对。 我和澈南相视一笑,澈南拉过我的腰,一个吻随即落在我的唇上。 当年,从地震的阴影和丧失父母的伤痛中走出来后,我们回了哈尔滨,回到那间小屋里。 澈南和妹妹办理了离婚手续。 澈南的父亲极力阻挠,于是我们用了八年的时间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我们的情比金坚。他没有继续考研,而是马上找了工作,凭着自己的聪明和勤奋在公司一步步往上爬,现在当上了总经理;我研究生毕业后顺利签约了一家大型公司,在北京工作两年后成功申请调到哈尔滨分公司当总负责人。 我们不是年轻有为,我们只是有着彼此。 八年后,我们有了一笔十分可观的积蓄,他的父亲已经老了,也拗不过澈南了。八年的时间有多少情人分分合合,可是我们始终在彼此身边不离不弃。老头子也认栽了。 我们去买了戒指,在小屋里来了一场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婚礼。中国不承认同性婚姻,我们也不需要所谓的结婚证来束缚彼此,经历了生离死别之后,我们知道这辈子除了彼此不会有别人。 红酒是调情的好手,灯关得只剩最昏暗的那一盏,灯光打在玻璃杯上晕着暧昧的光圈,桌上新买的金鱼悠悠地游动。 “为什么只倒一杯?”我问他。 他不慌不忙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拉过凑近我扣住我的脑袋,唇贴上来,把酒传递给我。 他稍稍离开我的唇,问:“为什么要倒两杯?”下一秒又将唇覆盖上来。 红酒的香味在口腔里回荡,温和的刺激性在交缠的舌头中升高,他的舌头伸进来,我吸吮着,情不自禁地坐到他腿上,双手抵着他的肩膀。 他抱着我不肯停下,身子一直往下压,最终把我整个人压倒在沙发上。 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停下。我说:“我不要这样,搞得我好像很被动一样。我要坐着。” “你……主动?”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我。 我把他推起来,“你当我还是二十出头的纯情小处男呢?”我重新坐到他腿上,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一定是受不了我的眼神,又马上吻上来,一边吻,一边解开我的扣子,把我衬衣拉到肩膀下面。他将亲吻转移到脖子,用力地吸着,留下属于他的紫色印子。 八年了,过了七年之痒,我们还是如斯地爱着彼此的身体和灵魂。 …… 他一边继续着动作,一边拿起我戴着戒指的手,深情地吻着那枚戒指。他十指紧扣地握住我的那只手,用沙哑而深沉的声音说:“宝贝,我爱你。” 疲倦后,夜已经深了。 我们一起坐在浴缸里,帮彼此抹着沐浴露。 我问他:“如果地震的时候我死了你怎么办?” “陪你一起死。” “那如果我瘸了怎么办?” “陪你一辈子。” 我停下手中摸沐浴露的动作,看着他。过了这么多年,这个男人的眉眼还是那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在岁月的锤炼下,我仍然能看见十八岁时那个和我高唱《盛夏光年》的少年。 我扶着他的肩膀凑过去吻他,我爱这个人,我用生命在爱他。 而他亦然。 他顺势搂住我,加深了这个亲吻。 “哎,我又想要了。”他松开我道。 “禽兽!你刚才都要了多少了!” “可是,明明是你主动亲我啊,你勾引我。” “我我我我……” 他吻上来堵住我的嘴。 算了,反正我一辈子都栽在这个人头上了,多一次少一次又何妨。 何况……我好像也有点想要呢!q(≧▽≦q)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9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