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事务所》 正文 第1节 死亡事务所 作者:玴舟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死亡事务所》作者:玴舟【完结+番外】 介于阴界和阳界之间的死亡事务所,是为死得不明不白的人服务的。面瘫的老板,精分的工作人员,外表萝莉内心御姐的助手…他们为灵魂解忧,帮助灵魂完成未了的心愿再送灵魂去轮回转世。每一个灵魂,他们既是听故事的人,也各自有自己的故事…… ==== 总会有一个人陪你走过漫长的人生旅途,却止步于旅途的终点,先一步离开你,当你回头时,身后已是红尘万丈,那是你们一起时,那个人所赠与你的,最美的风景。 ==== 慕澜说:“还会有比我更不幸的人吗?” 连迦说:“有。” ==== 食用须知:删文重发,修改了一些小细节和bug,大纲不变。前面大多数是女配视角,不喜欢没关系,可以点x。有意见和建议请提出来,多多益善。…… 第1章慕澜的日记 我叫慕澜,在三年前的一场车祸中,死了,那时我22岁。 我看见那倒在血泊之中的身体扭曲成一个难以置信的角度,整张脸被血糊满了,却还能看见一双不曾闭上的眼睛,我知道那是我自己的尸体。 很奇怪我还能那么淡定地看着自己就这样横尸街头。我的周围站满了很多人,他们看着我的尸体,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不时地指指点点。我看见有的人捂住眼睛不敢看这个血腥的画面,有的人在打电话,有的人在拍照……至于那个肇事司机,腿都吓软了,瘫坐在地上,满脸惊恐。 死亡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在你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你的前尘往事就随着你的生命一起消散了,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剩下。 其实我无法肯定那个死去的人就是我,但心底里有个声音是这么告诉我的。可是奇怪的是,我不记得我的身份了,我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是做什么的,通通想不起来,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我清晰地看见那些人从我的身体里穿过,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到我。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所以我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听着周围人嘈杂的议论声,呼啸而来的警笛声,行人的脚步声,汽车的喇叭声,整个世界仿佛在一片喧嚣中渐渐倾斜,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前去。 我就在这个时候,见到了路宣。他站在我身侧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我,随即朝着我所在的地方走过来。 他竟然看得见我! “慕澜。”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身单薄的黑衣衬得脸色苍白的可怕,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患者,随便一阵风就吹倒了。 “你在叫我?”我问。 “这里还有别人吗?”他反问道,黑色的眼睛很亮,藏着我捉摸不透的情绪。 我指了指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然后我就看到他的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这种我们称之为“嘲笑”的表情在他那张脸上展露出来,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跟我走吧。”他又接着说道。 “去哪?” 这次他没有回答我了。我想他其实只是在传达一个命令,并没有想要征求我的意见,因为他在说完这句话以后转身就走了,丝毫没有打算管我。 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就决定跟着他的走了。 虽然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我猜他的心里一定是笃定我会跟着他走的。 路宣带我到一栋废弃的楼房前,那房子真的很破旧,外墙上的石灰都掉落的差不多了,留下来的是灰白色的水泥墙,上面布满了爬山虎。这种上世纪末修建楼房,其实结构都是差不多的,而且这种房子的楼梯都是建在房子外面的,紧靠着墙壁,要想上楼,得先出门。 我们两个就顺着那楼梯朝楼上走去。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上去,好像本来就应该这么做,这种从心底里流露出来的习惯让我有些不安。路宣仿佛感受到了我的这种不安,转过头来看了看我,他还是没有表情,但他镇定的眼神让我稍稍放松了些。 我们的脚踩在楼梯上,脚底下便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肉跳。很奇怪,按理说我已经是死人了,此刻的我不过是一只孤魂,但灵魂又怎么会有重量呢? 我们沿着楼梯走上了楼房的天台,当我的脚踩到天台的地面上时,那种可怕的“咯吱”声才消失了。 我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天台非常大,但是有一半的空间被人用砖头砌起来,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房子,但这个房子的“门”用了一整块厚重的帘子挡了起来,我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情形。至于这剩下的没有被围起来的空间,就还是保留着天台的模样,空旷的,地面上还有一些青苔。 就在我打量着这里的时候,房子的门帘被人掀开,有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有一头瞩目的金色头发,和奶白色的肌肤。简直漂亮的不像一个男人,让人看一眼就有一种很惊艳的感觉。 那个男人朝我看过来,然后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小美女。”说着还冲我眨了眨眼睛,淡褐色的眸子仿佛带着电。 “她比你还大。”路宣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着,“你勾搭错对象了,连迦。” “哦?”连迦挑了挑眉,冲他魅惑地笑了笑,“不勾搭她难道要勾搭你吗?” 紧接着,我看见连迦的手开始不老实地摸上路宣的胸口,手指在他的胸膛上暧昧地画着圈圈,嘴角还挂着那抹诱人的笑。 眼看着他的脸离路宣的脸越来越近,我暗暗想这两人不会就准备这样在我面前上演限制级画面了吧。可惜路宣还是那样一副不为所动的死人脸,丝毫没有被勾引的自觉。 “闹够了就开始工作。”路宣总算是开口了,连迦却像是突然间失去兴趣一般,放开了缠在他衣服上的手,又转头朝我看来。 “路宣,你是在开我的玩笑吗?”连迦指了指我,“这怎么看也像是未成年少女吧!” 路宣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本黑色封面的笔记本,递给他以后,就朝房子里走去,边走边说着:“姓名,慕澜,年龄,22岁,死因,车祸。” 十几个字说完,他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只有连迦站在原地翻看着那本笔记本,他翻看的速度很快,脸上一直保持着惊讶的表情,在他这张漂亮的脸上看着很是喜感。 我很好奇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正打算走过去想要看一眼的时候,他却迅速将笔记本合上了,脸上也恢复了刚才的笑容。 切,搞得神秘兮兮的,一看就有猫腻。我冲他翻了个白眼。 “这个呢属于工作机密,不给看。”他笑嘻嘻地说着,随即又故作严肃,清了清嗓子道,“现在,正式欢迎你来到死亡事务所,我是工作人员,连迦。” “……” “喂喂,我都已经这么严肃了,你好歹给个反应嘛!”连迦不高兴的撇了撇嘴。 “我该有什么反应?”我已经很严肃地没有把他说的话当成笑话来听了。 “好吧。我是想说,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但是如果事关机密的话我就没办法回答你了。”说着,他打了个响指,我面前就出现了两把椅子,“坐下说吧,站着累。” 我对于他能凭空变出两把椅子这件事感到十分惊奇,虽然我此刻正在经历的事也算是很神奇了。我,作为一个灵魂正在和一个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人站在一个破旧楼房的天台上对话。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事务所?”我问。 “死亡事务所。如你所见,这个事务所只有两个人,路宣是老板,至于工作人员,那就是我啦。” 这真的不是什么恶作剧吗? 我问:“这个事务所是干什么的?”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告诉你一个既定事实。任何一个人,当他死亡以后,他的灵魂就应该立刻堕入轮回,转世重生,前尘往事一概都不会记得。”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准确的说,灵魂是不会有记忆的,在这个人死亡的那一刻,记忆就自动消散了,至于轮回转世那都是规律而为,不论是谁,都逃不脱规律的。” “所以我才记不得生前的事。”我看见连迦点了点头,又问,“那我为什么会留在这儿?按理说我不是应该在死亡的那一刻就转世投胎去了吗?”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任何一个在生前怀有执念的人,当他以非正常的方式死亡,那么他的灵魂就不会转入轮回,而是暂时留在他死亡时的地方,成为一个孤魂。” 我明白了,我是因为车祸死亡的,所以算是非正常死亡,但是我有什么执念呢?我不记得了。 天台的风很大,将连迦的头发吹得凌乱,我看见他在对我笑。他笑起来很好看,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我问他:“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个事务所是干什么的?” “我们啊,就是负责将那些孤魂带回来,然后帮助他们解开心结,放下执念,最后送他们去投胎。” 我:“……” “喂喂喂,你那是什么表情?!” “还有一个问题……”我指了指身后的小房子,“为什么要把这个事务所建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这个就得问你自己了。”连迦看着我认真说道,“事务所是没有特定的样子的。你死之前牵绊最深的或者说最难忘的地方是什么样子,那么你看见的事务所就是什么样子。比如说我,我此刻看到的事务所就是一间海边的别墅,那可是我每次跟美人约会的时候必去的地方。”他嘿嘿一笑,我有些无语。 我对这样一个地方会有怎样的执念呢?我想不起来,觉得很烦躁,突然间能够体会到那些失忆的人的痛苦了。 “说起来,你看起来年纪挺小的,居然比我还大。”连迦摸了摸下巴,眯着眼朝我打量着,“唉真是的,整天看路宣那家伙的面瘫脸都看烦了,好不容易事务所里来了个女人,年纪还比我大,我对比我大的女人没兴趣诶!” “……” “好了,该问的都问完了吧?”连迦起身,指了指小房子,“那就快进去吧,外面冷。” “等一下,最后一个问题,”我拉住他,“我怎样才能解开执念?” “这个……就是工作机密了,我是不会回答的,”连迦神秘地笑了笑,“在此之前,先留下来当我们的助手吧。” 他又打了个响指,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身下坐着的椅子就消失了。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痛死了。他非但没有拉我一把,反而站在旁边叉着腰大笑,这个没有同情心的家伙!我气的在他脚上用力的锤了一下。 “嗷痛痛痛!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我得意地冲他挥了挥拳头。 后来我就留在了这里,成了这个事务所唯一的一个女助手。我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下那个所谓的执念,路宣却只告诉我“一切随缘”,我也就不再执着了。 反正我什么都不记得,跟着他们倒还有个安身之所。这三年里,我在这个事务所,也见到了许多因为心有执念而不得轮回转世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的感人,有的震撼。 第2章【楼鸣篇】楼鸣失踪 楼鸣已经三天没来上课了,作为他的班主任,晏飞不得不重视起来。 在九中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楼鸣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用常人的话来说,楼鸣是一个弱智,因为他的智力只相当于一个六岁孩童的水平。 孩子总是诚实的,喜欢和厌恶都表现在脸上,尤其是青春期的孩子们,总是会对于这种异于常人的人有着从心底里的排斥,即使大家嘴上不说出来,但只要一个眼神,一句另有所指的话,都会让这个与别人有所不同的孩子被孤立在群体之外。 而楼鸣这个孩子,能够坐在九中的教室里,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有一个权势滔天的父亲。刚开学报道的时候,楼鸣是直接被九中的校长带过来的,安排在了晏飞的班里。 晏飞还记得校长跟他介绍楼鸣的时候,眼底那种自得的神情:“这是楼炎的儿子,楼鸣。这孩子情况有些特殊,就安排在你班里吧,你好好照看一下。” 楼鸣的情况有多特殊,晏飞一开始不清楚,但楼炎这个名字,晏飞却是知道的。这个在b市一手遮天的男人,他的孩子在自己的学校里读书,也难怪校长会那么激动了。 只是时间一久,晏飞就发现了,楼鸣虽然是楼炎的儿子,却并不受楼炎的重视,就连当初楼鸣开学,都是楼炎直接打电话给校长让他给自己的儿子安排好教室的。当然这也不奇怪,一个整天忙着开各种会议,忙着指导工作的男人,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去关注一个智力低下的孩子。 晏飞是个聪明人,他深知一个楼鸣的存在并不会给自己的前途带来多大的便利,即使他有一个很有权势的老爸,但一个不受自己亲人重视的孩子是不能给自己的工作带来更多的益处的,因此,他答应校长的“好好照看”也就自然而然的变成“照看”了。 楼鸣的位置被安排在了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紧靠着垃圾桶,那个位置一般是没人坐的,毕竟很少有人愿意与垃圾为伴。但楼鸣不懂这些,晏飞给他安排这个座位的时候,他还笑呵呵地忙着点头;同学们每次走过来扔垃圾时,一不留神“手滑”扔在了他的桌子上引得众人大笑时,他也不会介意。 楼鸣孤独地活在自己世界里,他不知道任课的老师从来都不会点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同学们眼底的轻蔑到底包含了怎样的意思,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孤立在班级的群体之外。 初中的孩子们,正处于青春萌动的时候,在荷尔蒙的刺激下,总是渴望着得到异性的关注。男孩子们几乎将课余时间都留在了篮球场,他们努力地投进每一颗球,以期路过的女孩子能将目光转到自己身上。可惜他们大概不知道,再好的投篮技术都抵不上一张好看的脸。 女孩子们大多喜欢的是那种看着干干净净的,笑起来很好看的男生,她们并不在乎你的篮球打得好不好,也不关心你投进了几分球,对于她们来说,一张帅气的脸比什么都能吸引她们。 楼鸣全身上下最招人待见的大概就是那张遗传自他老爸的脸了,他整天都是乐呵呵的,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酒窝。他大概不知道,因为那张脸,班里有多少女生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可是现在楼鸣不见了。 晏飞作为班主任,也不得不重视,毕竟就算再不被关注,这也是楼炎的儿子。要是让楼炎发现自己的儿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失踪,他的工作估计就要丢了。 想到这儿,晏飞不由地烦躁起来,心里也在怪校长当初找谁不好,偏偏找上自己。 这天放学前,晏飞走进教室,看着讲台下坐的端端正正,正用一脸期待着放学的神情看着自己的同学们,他轻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当然知道楼鸣在班上是被孤立的,他作为班主任,却放任了这种无形的暴力,从来不曾去指责过这些同学们,在他的心底,其实也是对楼鸣这个学生很鄙夷的吧。 “同学们,有人知道楼鸣去哪里了吗?他已经三天没来上课了。” 教室里一片唉声叹气。 “老师赶紧放学啦!” “谁会关心那个傻子啊。” “老师我们不知道!” 晏飞沉默地看着他们,那一张张尚显稚气的脸,却从嘴里吐出带着毒液的话。他看着他们,仿佛在看着自己,他突然觉得心底发凉…… 五月的阳光洒在操场的绿地上,折射出一片刺眼的亮光,叫人睁不开眼,却又从心底里喜欢着这片温暖。 路宣穿着一件与这片生机蓬勃的颜色格格不入的黑色衣服,面无表情地站在操场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面不远处一位站着的少年。 那人穿着九中的校服,身姿笔挺,一张白皙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透着如玉般的光泽。那人微笑着看着路宣,脸上隐隐露出两个酒窝。 “楼鸣。”路宣走过去叫他。 楼鸣看了看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叫自己,又转头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于是冲着他点了点头。 “你在这儿干什么?”路宣盯着他的脸,问道。 “……等一个人。”楼鸣侧了侧头,有些不确定地回答。 “等谁?” “我……不记得了。”楼鸣皱了皱眉。 “那跟我走吧。”一如慕澜第一次见到他那样,路宣并没有等楼鸣的反应,转过身就走。楼鸣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动。 “我不走。”楼鸣在他身后,轻声回答。路宣没有回头,似乎早就知道他的决定…… 第二天一早,晏飞来到办公室,一眼就看见了安安静静放置在自己桌上的白色信封。他疑惑地拆开来看,上面只有一个地址和一行字,是打印出来的,“我知道楼鸣在哪里。” 晏飞看着这句话,心里还想着这是哪个学生的恶作剧。他又看了看那行字下面的地址,觉得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顿时冷汗就出来了。 这个地址怎么会被人知道的?是巧合吗?他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几个老师都在埋头备课,还有一个在玩电脑,看起来都很正常,也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 晏飞连忙将信封收进包里,又跟旁边的一个老师说道:“苏老师,我突然想起家里有点事,今天上午我的课你帮我代上一下吧。” 见苏然点头答应,晏飞连声道了谢,就匆忙地离开了办公室。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看到他这副着急的模样,都有些奇怪。 “晏老师家里是出了什么事啊,怎么急成这样?” “晏老师不是本地人吧!那肯定不是家里人出事。” 苏然笑着说道:“也许是家里燃气灶没关。” “苏老师你又在开玩笑了。”一个老师打趣到,苏然笑了笑没说话,眼底有些锋利的冷意…… 初夏的阳光有些刺眼,晏飞被这明晃晃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他跑的很急,额头上的汗一直沿着鬓角往下滑落。 他来到地址所示的地方,这是离学校并不算太远的一条胡同,但因为位置隐蔽的原因,平时走这儿的人很少,胡同深处有一间小旅馆,终日大门半闭着,只在傍晚的时候,会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门口,闲聊,眼睛还不时地朝周围打量探寻着,至于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不言而喻。 晏飞会知道这里,是因为他来过,当然不是他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个人,是楼鸣。 ——“晏老师,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老师有好玩的东西给你看。” ——“真的吗?什么东西?” ——“等下你就知道了。” 晏飞还记得他将楼鸣带到这里时,那个做接待的女人脸上露出的了然的笑意,她脸上画着夸张的妆,随着她的笑,呈现着诡异的扭曲感。 晏飞走了进去,还是那个女人,还是那副妆容,他眼眸沉了沉,向那女人要了上次的那间房,径直走了过去。 房间里的摆设还是跟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床单已经换成干净的了。他不知道那封信是谁放在他那儿的,那人知道了多少,想要干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到这儿来,明明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这里也不可能留下什么证据。 晏飞看着眼前干净整洁的床单,神情竟然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当初楼鸣在这张床上shen吟求饶的身影。 ——“老师,我好痛!” ——“我好痛呀。老师放开我!” 楼鸣根本不懂晏飞在对自己做什么,他只能大声呼救。晏飞却不管不顾地压迫着他,强制性的让他去去承受自己的暴戾。 晏飞回忆着当时的场景,脸色竟开始逐渐chao红,呼吸在加重,楼鸣的shen吟和求饶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他听见了,却根本停不下来,看着楼鸣痛苦的脸,他竟有种残忍的快意。 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有让人想毁掉的冲动。楼鸣在晏飞眼里就是这样的东西,那个永远笑着的孩子,那个芝兰玉树的少年,晏飞想要看到他脸上有不一样的表情,想要……毁掉他!这种病态的心理,晏飞自知很不正常,可是在他意识到不正常时已经晚了。反正做都做了,又能怎么样呢?楼鸣这个人除了哭,也不可能将事情闹大。 手机铃声的响起打断了他的回忆,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想起什么了吗?”电话的那头,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冷冰冰的就像机器人。 “你是谁?”晏飞的声音有些不自觉发颤。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我告诉你,不管你是谁,你要是在我面前耍花样,”晏飞故作镇定地朝打电话的那人低吼,“我不会放过你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又说道:“我知道你的事情,很快,楼炎也会知道的。” 电话被人挂断了,晏飞似乎听到了那边传来一声冷笑,他全身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想不起了。 他只知道,他就要完了。 第3章【楼鸣篇】别去后山 九中依山而建,教学楼后面是操场,穿过操场,是一整面铁丝网,翻过铁丝网,外面种了一排常青树,树后面就是进入后山的路。校方为了学生安全,利用铁丝网将后山与学校隔绝起来,但同时开了一个门,用于紧急逃生,虽然这个门常年都被锁着,并没有什么用。 楼鸣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那个铁丝网。他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去,但是看到路宣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看着铁丝网后面那片从未踏足过的领域,一股强烈的冲动就从心底冒出来,他要去看看! “你要去哪里?!”身后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楼鸣回过头,看见声音的主人此刻正站在铁丝网那个被锁着的门背后瞪着他。 那女生穿着九中的校服,楼鸣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认识她,因为他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 “去后山。”他回答。 然后女生的的脸色就变了。 “不要去!”那女生怒吼住他,手握成拳捶在铁丝网上,有些气急败坏,但那道隔绝彼此的门却紧闭着。 楼鸣有些疑惑:“为什么?” “因为、因为、反正你不能去!”女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圈都急的泛红了,白皙的脸上涨的通红,有细微的汗冒出来。 “……”楼鸣决定不再理她,转身就朝后山的小道走去。 “喂!楼鸣!你不要去!”女生急得跺脚,但这铁丝网太高,她又翻不过去。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门上挂着的锁。 那是一种很老式的挂锁了,女生将头上的发夹取了一个下来,弯折了两下,往锁眼里探了探,却一时打不开。 女生抬头看了看,楼鸣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她又急了,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拿着发夹的手都被汗湿了,有些拿不稳。 “啪嗒。”锁被打开的声音传来,女生激动地将锁扔开,拉开门,朝后山跑去。 通向山里的路只有这一条小道,也不知是不是楼鸣走得太快,女生一路小跑着,也没看到他的身影。 再往上走已经没路了,女生环顾四周,仍然没有看见楼鸣。她皱了皱眉,突然转身,朝一个地方走去。 一片凌乱的杂土,胡乱的堆在一起,土堆上面还有一大片杂草掩盖着,土堆四周是很多凌乱的脚印,可见那些人在掩埋他的时候是多么的慌乱。 是啊,要不是太慌乱,怎么会连他的手还露在外面都没有注意到。楼鸣看着那只暴露在空气中的手,即使山里光线不是太好,他也认出了那只手是属于自己的,因为在手背上有一块蝴蝶形的胎记。 楼鸣抬起手看了看,那块胎记的位置真是一模一样。自己是死了吗?那么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什么?是灵魂吗? 原来人死后真的有灵魂。 “呜哇!”女生赶过来,看到楼鸣站在土堆前,顿时就哭了。楼鸣被她的哭声给吓了一跳,怔愣了几秒。 “我叫你不要来你偏要来,你这个笨蛋,大笨蛋!如果不知道自己死了不是很好吗?”女生哭得喘气,楼鸣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喂。你……你别哭了。”楼鸣拍拍她的肩,想安抚一下她,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从她的身体里穿过,顿时无奈的笑了笑。 “我这么难过你让我哭一下不行啊!” “好吧,那你继续哭。” “呜呜呜……” “……” 过了一会儿,女生才算缓过劲来。揉着微肿的眼睛,看着楼鸣,湿漉漉的眼睛看起来很萌。 “你叫什么名字啊?”楼鸣问。 “夏沫。” “你怎么知道我死了?” 提到这个,夏沫有点紧张,她抬头看了看四周,悄悄地对楼鸣说:“我当时就躲在教学楼后面的,我看见王宁他们打你了。我想去找老师,但那个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大家都走了,我找不到人。我转了一圈回来,看到那些人把你抬起来,说要把你埋了,我当时很害怕就跑了。第二天我偷偷上山,找了很久,才找到这里。” “那你怎么看得见我?”楼鸣又问,随即指了指自己,强调,“现在的我。” “慕澜给了我一瓶眼药水,说滴了这个就能看见你了。”夏沫脸有些微红,嗫嚅道。 “慕澜是谁?” “我、我不知道,我当时只想着要见你,没有多问。”夏沫咬了咬嘴唇。 夏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信了慕澜的话,明明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生,为什么说的话竟然有种莫名的可信度,让自己不自觉就相信了。 “见我做什么?”楼鸣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你管我!”夏沫脸涨的通红,怒瞪了他一眼,“一直都是你在问我,该我问你了吧!” “你问吧。”楼鸣顿了顿,又说,“其实我都不记得了。” “怎么会!”夏沫有些震惊,随即又像是明白了什么,“难怪你看起来都不呆了,死了原来还有这样的好处。” “……”楼鸣有些无语,“我以前很呆吗?” 夏沫点点头,岂止是呆啊,那就是傻好吗?不过她也没说实话,估计楼鸣也不想记起这段日子。 一时无话。楼鸣想了想,说道:“夏沫,你去报警吧。” 夏沫愣愣得看着他的脸,没说话,神情有些难过。 “怎么了?” “楼鸣……你会消失吗?” 楼鸣就笑了,摇了摇头:“傻呀你!我已经死了。” 一说到这个,夏沫更难过了,撇了撇嘴,像是马上又要哭出来了:“楼鸣,你不要走好不好。” “嗯。”楼鸣点了点头,“我不走。” 楼鸣看着夏沫跑下山去,眼神平静,不发一语…… 晏飞回到学校的时候,办公室里只有一个老师在,他虽然有些疑惑其他人干什么去了,却没有放太多的心思来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心中更多的是事情即将败露的恐惧,这恐惧压抑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晏老师不舒服吗?脸色这么难看。”那个老师看他神情有些不对劲,问道。 “啊没事,就是有点胃痛,”晏飞勉强地笑了笑,又像是想到什么,问,“陈老师,你今天早上有没有看到谁来找过我?” 陈老师有些奇怪:“没有啊,我是第一个来的,那个时候办公室还没开门。怎么了,你丢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没有,就是不知道谁放了一封信在我这儿,里面写了一些小女生的心思,但是没有署名,所以我就想问一下你知不知道是谁。” “哎呀,这个年纪的小女生都会有情思萌动的时候,找不到人可以倾诉,所以才会匿名的告诉你嘛,你也不用太在意,她们呀,也就是把你当成了树洞,倾诉一下小心思,也没想过需要你的开导。”陈老师笑着说。 晏飞也笑着点了点头,表示不会放在心上,却在转过身的瞬间,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他想了想,还是走出办公室,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把楼鸣失踪的事报告给了校长,不出所料被校长大骂了一顿。 “你是猪吗?楼鸣都失踪三天了你才发现!你这个班主任是干什么吃的!马上派人去找,找不到你这个班主任也别想当了!”校长气急败坏的声音刺得他耳膜在嗡嗡作响,他却在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把校长拖下水也是保全自己的一种方法,楼鸣如果出事,那么校长也脱不了干系。到时候楼炎如果怪罪下来,校长的下场也许比自己还要惨,毕竟当初楼鸣在这学校的一切事务都是校长安排的。想到这儿,晏飞忍不住在心底轻轻嘲笑这个总是不可一世的男人,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个给他留下信封的人了,毕竟楼鸣如果只是失踪那么楼炎更多的肯定是怪罪到校长身上,但如果自己曾经对楼鸣做的那事被那人捅出来了,那自己就真的完了。 那个人知道的事情太多,这对他的威胁太大了,不除掉的话他一定会不得安宁。想到这儿,他的眼底划过一丝狠厉,让那张脸看起来扭曲的可怕…… 再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晏飞发现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都回来了,正在小声的互相交谈着,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也有些掩饰不住的好奇。 “这是怎么了?”晏飞有些疑惑。 “晏老师你还不知道吗?刚刚警察来了,说是接到报案,在学校后山发现了一具尸体,而且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们刚刚都跑去看了,哎哟,那尸体太可怕了,血肉模糊的都看不清脸,要不是那校服,可能都没办法确认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说话的是李老师,办公室里出了名的八卦,一张嘴,说出的话十分只能信七八分。 晏飞对她说的话有些不以为然,却又突然想到失踪的楼鸣,脸色也有些凝重。 “李老师说的太夸张了,”一直没开口的苏然笑了笑,说道,“虽然没法认出身份,但是他们请来了法医,回去验尸应该也能查明身份的。” 晏飞看着她的脸,脸色变了变,心里“咯噔”一声,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苏然虽然是笑着在说话,但是语气里却透着微微敌意,听在耳朵里有些不舒服。 他借口有事,就离开了办公室。 第4章【楼鸣篇】他的结局 不知不觉走到了操场,正值午休时间,操场上没有人,明晃晃的阳光晒的晏飞有些难受,他眯着眼漫无目的地走着。 那个铁丝网上的门被人打开了,他走出去,只看到门外面种的几棵树,和通向后山的那条小路,路口已经被拉上了警戒线。 四周都是静悄悄的,晏飞突然就想上去看看,他轻易地穿过了警戒线,朝山上走去。 他不知道,身后有个人都一直在注视着他。 山上自然什么都没有,据说是发现尸体的地方,此刻除了横七竖八地拉着的警戒线和踩得凌乱的脚印,什么都没剩下。 晏飞有些失望,他心里是有几分相信这个尸体是属于楼鸣的,可是,是谁杀了他又埋在这儿,他却不清楚。他想找到更多的证据,这样他撇清关系就要容易些。晏飞无奈地走下山,想着要不要去试着找找失踪的楼鸣,其实他心里还是抱了一丝侥幸心理,如果楼鸣只是失踪,那么他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了。但他不敢报警,这样会把事情给闹大。 晏飞此刻只是想办法撇清与楼鸣失踪的关系,楼鸣现在还只是失踪,那么只要找到他,事情就解决了,如果楼鸣死了,那么就得找到杀死他的凶手,而楼炎的注意力也会更多地放在凶手上而不是自己这个班主任的监管不力上。 晏飞觉得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楼鸣是死是活,对他的影响都不大。但是那个给他打电话的人,他却不得不在意。晏飞对这个藏在暗处的人很是惊惧,心底很不安,如果那个人不是在吓他,而是真的知道那些事的话,才是对他最大的威胁。 他一面想着一面朝山下走去。 “晏老师,你在这儿做什么?”突如其来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猛地一惊,才注意到路口处的警戒线外,站着一个女生。 “哦是夏沫啊,你怎么没去休息,跑这儿来了?”晏飞认出了女生,笑着问道。 夏沫把手上拿着的书举起来给晏飞看:“我睡不着,出来背会儿书。” “哦哦背书啊,挺好的。”晏飞亲切的笑着说,“别太累了,该休息还是要休息的。” 夏沫点点头:“晏老师,你怎么也没休息?” “太热了,睡不着,出来转转。” “哦。”夏沫的眼睛一直盯着他,黑色如墨般的眸子里冷静的让人害怕,“晏老师还是不要去后山了,那里面发现了尸体,很吓人的。” “老师知道。”晏飞拍了拍她的头,“你一个人在这里背书,也要注意安全啊。” 夏沫突然诡异地笑了笑:“晏老师,你看错了吧,我不是一个人啊。”说着指了指晏飞的身后, “你看,楼鸣也在这儿,跟我一起呢。” 晏飞的脸刷的变得惨白,冷汗顿时就从额头上冒出来了。 “夏沫,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晏飞皱着眉,怒视着眼前的女生,不知道为什么,夏沫脸上尚显稚嫩的笑在他眼里竟然诡异的令人害怕。 “叮咚。”手机传来短信提示音。 ——楼炎已经知道了,你逃不掉的。 晏飞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地发抖,完了,真的完了。 他猛地推开夏沫,朝教学楼跑去。夏沫被他猛地推了一下没站稳,跌坐在地上。 “喂,你没事吧。”楼鸣看她摔倒,想要伸手去扶她,却还是不出所料地看着手指轻易地穿过了她的身体。 “没事没事。”夏沫毫不在意地起身,拍了拍身上沾到的泥土,冲着楼鸣笑道,“我说你就在这儿,晏老师还不信。” “他又看不见我。你呀,真是恶趣味,”楼鸣笑着摇头,“不过看到他吓成这样,我还挺开心的。” 夏沫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你讨厌他吗?” “不知道,”楼鸣摇摇头,“我不记得了,但是从心底是有点排斥他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欺负你了呀。”夏沫低声呢喃,声音太小,楼鸣没有听清。 午休时间结束,上课铃声响起。 “快去上课吧。” “嗯。”夏沫抱着书跑开,跑了几步,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冲他大声说,“楼鸣,我会保护你的!” 逆着光,她看到楼鸣站在原地轻轻地冲她笑着,眉目如画,两个梨涡若隐若现,美好极了…… 下午楼炎就来学校了,校长正准备做好接待工作,就见楼炎丝毫不领情地冷声道:“把楼鸣的班主任叫过来,我有事要问他。” 晏飞怀着必死的心情,推开了校长办公室的门,他此刻心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想法了,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自己完了,楼炎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其实一开始晏飞是怀有一丝侥幸心理的,那个威胁他的人也许没有所谓的证据,只不过是想要吓一吓他,以求得一些利益。可是现在,这丝侥幸心理已经荡然无存。 楼炎的目光在他进入办公室的时候就落在了他身上。长期身处高位的人,仅仅是普通的一个眼神也让他有些站不住脚。 “楼先生,你找我?”他谄媚地陪着笑,暗自揣测楼炎到底知道了多少。 “我的儿子,三天前在你们学校失踪了,”楼炎神情冷淡,看不出他对于楼鸣失踪这件事到底有怎样的想法,要说伤心的话,也看不太出来,可若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又怎么会到学校来。 “中午的时候,我接到警方的电话,在学校后山发现了尸体,并且已经查明,是我的孩子。” 晏飞的心里“咯噔”一下,眼神瞟了瞟身旁的校长,冷汗早就爬满了额头,还不敢去揩拭。 “楼鸣在学校受人欺负,我早就有所耳闻,保姆说,很多次给他洗澡的时候,都会在他身上看到青一块紫一块,问他怎么弄的,他也说不清楚。我的工作太忙,对楼鸣的关注很少,这大概给了你们一种我不重视自己的孩子的错觉。”说到这里,楼炎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整理情绪。 “我知道楼鸣的情况很特殊,他在学校容易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可是我没有想到,我会在今天,接到他的死亡通知书。”楼炎的声音终于有些压抑不住,轻轻哽咽了一下,“我的孩子,是被人杀害的。你们,作为校长和老师,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今天来这里,是通知你们,做好准备,这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就了结的。我绝对会让你们和那些凶手,付出应有的代价!” 楼炎的神情始终是淡漠的,若不是说出这些话,别人也许永远都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上天是公平的,当你拥有了别人难以企及的东西,那么,你总会失去一些东西。楼炎坐到了许多人都无法达到的高度,却失去了作为一个父亲,一个普通人该有的表达情感的能力。 楼炎离开之后,校长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坐在沙发上。 晏飞却无法让自己放松下来。楼炎没有提到自己对楼鸣做过得那些事,为什么?是那个人没有告诉他么?既然没有告诉他,那么那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仅仅是吓自己吗? 他如游魂般走出了校长办公室,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冷静一下。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被吓到了吗?哈哈。”电话的那头,仍旧是没有感情的声音,他却能听出那人语气里的愉悦和……愤恨。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晏飞又惊又怒,声音在微微发颤。 “我想要你下地狱!”电话那头的声音猛地尖锐起来,刺得他的耳朵生疼,“像你这种恶心的人,怎么配当一名老师!畜生都不如!” “你等着吧,很快,你就要去监狱里度过你的后半生了。”那人挂断了电话。 晏飞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头顶上的灯光照下来,落进他的眼睛里,折射出心底最深的恐惧和疯狂。 他抬起手轻轻挡住了眼睛,呵呵笑了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大,在空荡荡的洗手间里回响,听得人心惊肉跳…… 两天后,警方发布逮捕令,将晏飞和三个犯案学生逮捕。那三个学生有一个是楼鸣所在班级的,叫王宁,是九中出了名的混混,很多老师都管不了他,晏飞在请了两次家长以后,也彻底放弃了对王宁的教育。另外两个学生,一个叫李啸,一个叫郭宇,都是隔壁班的。 这件事在九中影响很大,警方抓捕那天,正好是校职工例会,很多人都见证了这件事。 晏飞被带走的时候,脸上很平静。其实当一个人在发现事情的走向朝自己可以预见的方向发展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改变这种情况时,你所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待结局的发生。 参加会议的老师都惊讶地看着晏飞被戴上手铐,只有苏然在笑着,笑意不达眼底。 “晏飞。”苏然在身后叫他。 晏飞有些疑惑地回头。 “电话那头的人是我呢。”苏然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庭审那天我会去的,我要亲眼看看。” 她把亲眼两个字咬的很重,晏飞都能从她的话里感受到切齿的恨意。可惜晏飞没有任何的表情,一切都已成定局,知道是谁干的已经不重要了。 半个月后,法院判决下来,王宁,李啸和郭宇涉嫌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无期徒刑,晏飞涉嫌猥。亵未成年人罪被判处无期徒刑。 四人均被判处无期徒刑,那三个学生还未成年,会被判这么重不用想也知道是楼炎从中做了一些工作,这大概是他现在唯一能为自己的孩子所做的事了。 但是晏飞曾经猥。亵过楼鸣这件事却让楼炎震怒到极点,他的孩子,虽然心智不健全,可是却被自己和家人保护的很好,却没想到,送他去读书却遭到了这样的侮。辱,怎么能不愤怒? 楼炎悔不当初,如果早一点发现孩子的处境,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这样了?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死亡事务所 作者:玴舟 第2节 可惜没有如果。 第5章 【楼鸣篇】事情起因 苏然作为证人来到庭审现场,看着晏飞穿着狱服一脸颓败的样子,她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愤怒,在判决下来的时候,冲他吼道:“晏飞!人在做,天在看,报应不爽!” 晏飞没有说话,在庭审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苏然这么恨自己了。 苏然竟然是楼鸣的阿姨! 就算是害死了楼鸣,可那三个人现在还是学生,她身为老师的职责始终没办法去太过责怪他们,况且他们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是对于晏飞,她却没办法不恨,为人师表,竟然做出猥。亵自己学生这样下。作的事,而且这个被伤害的孩子还是自己的侄儿,她怎么可能不痛恨? 苏然还记得那天她正好休假,去商场给楼鸣买了礼物去楼鸣家准备送给他,却看见楼鸣一直在房间里哭。 ——“鸣鸣,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楼鸣在学校被人欺负的事她有所耳闻,但她三个月前才调职到九中,也没有在同事面前透露过自己与楼鸣的关系,这些所谓的校园暴。力事情她没有亲眼见到,不好处理。 ——“阿姨,我好痛。” 她顿时有些紧张。 ——“哪痛啊?是肚子吗?是不是乱吃东西了?” 楼鸣指了指屁股:“这儿好痛。” 苏然把楼鸣的裤子脱下来,那裤子上沾染的血迹让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后来,在楼鸣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中,她大概把事情的过程弄清楚了。 再后来,夏沫私下找到苏然,告诉了她,自己亲眼看见楼鸣被晏飞带进了一间小旅馆,过了很久才出来,楼鸣在哭而晏飞没有管他。 联系到楼鸣所说的事,苏然简直难以置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侄儿身上。晏飞那个衣冠禽。兽,怎么配当一个人民教师! 她发誓,一定要让晏飞付出代! 她花了很多的时间搜集证据,以至于错过了楼鸣失踪的消息,如果,如果能够再快一点就好了,如果自己再负责任一点,楼鸣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三个学生的父母对于判决结果不服,集体上诉,二审维持原判。 这件事不止九中,甚至在整个b市都闹的很大,九中校长被革职,苏然也在这件事之后自动请辞。 夏沫和楼鸣站在操场上,相对无言。 夏沫看着他的脸,突然就红了眼眶:“对不起。” 楼鸣摇了摇头,他根本没有怪她:“我都忘记了,不是你的错。” 可是事情的起因在我啊。夏沫捂着脸,任由泪水从指缝里落下。 夏沫长得很漂亮,她的漂亮在九中都是出了名的。王宁暗恋她很久了,可是夏沫太骄傲,成绩又好,而他只是一个小混混,他们之间的差距让他很自卑。 那天中午,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把夏沫叫到天台,可是夏沫却狠狠地拒绝了他。 ——“我不喜欢你!” ——“你连楼鸣都比不上!” 被拒绝的难过和一直以来的自卑最终化为了对楼鸣的嫉妒和愤恨,冲动之下,就做出了难以挽回的事。 他本来只是想教训一下楼鸣的,怎么会这样? 生命有时脆弱的让人害怕。 他和李啸郭宇一起,连夜将楼鸣的尸体运到后山找了个地方埋了起来,慌乱中,留下的却是满地证据。 “还不打算走吗?”路宣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面无表情地在楼鸣的身旁。 夏沫看了看路宣,又回过头来看楼鸣,表情有些紧张,她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楼鸣冲她笑了笑,又转头对路宣说:“我等的人还没有来。” “你知道你在等谁吗?” 楼鸣摇了摇头:“他总是会来的,他……” “他来不了了。”路宣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跟我走,你可以见到他。” 楼鸣低垂着眼沉默了。 夏沫拉了拉他的衣角,他才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生,她此刻眼底充斥着泪水,但还是扬起嘴角轻轻地笑了笑。 “楼鸣,再见。” “……再见,夏沫。” 一片模糊中,楼鸣和路宣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蹲下身子,在静默的操场上无声地哭泣…… “我们要去哪?”楼鸣看着路宣连话都不说,只自顾自往前走着,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到了。”路宣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楼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间普通的公寓。此刻公寓的门半掩着,有昏黄的灯光从里面漏出来。 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从房子里走出来,眼神瞟了一眼路宣,然后落在楼鸣身上。 “唉,为什么是个男的!”连迦做捧心状,表情凄苦,“我想要妹子啊啊啊啊!” 路宣没理他,径自走进屋里。楼鸣安静地看着他,没说话,准确地说大概是被连迦给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连迦见他没反应,失望地收敛了表情,转身拉开房门,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欢迎光临死亡事务所,我是工作人员连迦。” “我是助手慕澜。”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慕澜,这不就是给夏沫眼药水的人吗?楼鸣回过头,看见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女生站在身后。 “你们好,我是楼鸣。” “先进去再说吧。”慕澜领着楼鸣和连迦一起走进屋里。 这间公寓的装修不算太精细,符合现代人的简单整洁的风格,但是却处处都透着家的味道。墙上挂着一张照片,楼鸣惊讶地发现照片上的人竟然是楼炎和他自己。 “这是我家?”楼鸣问连迦。 “不是,这里是死亡事务所。”连迦摇摇头,顿了顿又说,“不过你待会儿就可以回你家去了。” 路宣递给慕澜一个黑色的本子,慕澜打开然后宣读道:“姓名,楼鸣,年龄,15,死因,校园暴力。” 后面的内容她没有念下去,自己默默地看完后,对楼鸣说:“看来我们需要去你家一趟了。” “你跟他去吧,我要补觉。”连迦说着,打了个哈欠,拉开卧室的门就走了进去。路宣一言不发地走进书房,看样子他也不会去了。 慕澜挑了挑眉,无奈地捂着额头,说:“看来只有我陪你去了。” 慕澜带着楼鸣来到一间公寓,楼鸣奇怪地看着她:“我们走了这么久怎么又回到原地了?” “呵呵,小弟、弟你真可爱,”慕澜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这里才是你家,刚才那个地方是事务所,至于为什么两个地方是一模一样的,这个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 楼鸣被她的动作弄得手足无措,明明就是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女生,怎么就叫自己弟、弟了? 两个人走到客厅,就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是楼炎。 楼炎看不见他们两个,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父子的合照,眼睛里有懊悔,有悲伤,有痛恨,情绪太复杂,混杂在一起反而看不清楚。 “是爸爸对不起你。”楼鸣和慕澜站在客厅里,安静地听楼炎的呢喃,“爸爸太忙了,没有太多的时间关心你。就连那天答应了要来接你放学也失约了。如果,如果我不是那么忙,就不会……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爸爸。”楼鸣突然知道自己一直在等的人是谁了。他看着楼炎,这个一直以来都强大的如同神只一般的男人,终于在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孩子以后泄露了一丝脆弱。 刹那间,他在人世间度过的那十五年的记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楼鸣觉得自己头痛得厉害,那些他早已不记得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走马灯一样地在他的脑海里串联起来。 楼炎惊讶地看着两个人凭空在自己面前出现,甚至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儿子。 “鸣鸣?!”楼炎惊喜地叫出来。 “爸爸……”楼鸣看着楼炎激动地起身站在自己面前,满脸的不可置信和欣喜若狂,与平日里威严肃穆的形象大相径庭,那手甚至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他像曾经很多次都做过的那样,向楼炎伸出双手,“抱。” 那一刻的楼鸣,仿佛回到了曾经痴傻的时候,天真懵懂,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妈妈,所以无比渴望爸爸的怀抱。他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楼炎,一双漆黑如墨般的眸子里满含着对父爱的渴望。 楼炎颤抖着想要抱住他,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穿过楼鸣的身体,扑了个空。 “怎么……怎么会这样?” 楼鸣了然地笑了笑,有些无奈的放下双手:“爸爸,我已经死了呀。” 慕澜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楼鸣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他的魂体,渐渐变得透明,可是脸上,始终带着一抹释怀的笑意:“再见……爸爸。” “不!”楼炎奋力扑过去,却还是触碰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楼鸣消散在空气中。 慕澜看着这个男人双眼圆睁地就快要爆出来了,额头上青筋鼓起,他趴在地上,眼圈通红,却连一滴眼泪都不曾落下。那份难过,融进空气中,只要轻轻吸一口气,都能清楚地闻到。 慕澜闭了闭眼睛,然后又睁开,掏出那本黑色的本子,在记录着楼鸣的资料的那一页的末尾写到:成功解开牵绊,任务完成。 事情做完了,她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空气中,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楼炎仍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慕澜摸了摸胸口,那里自从她死后一直都是空荡荡的,可是刚才,那份悲伤却快要从心里溢出来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连迦不愿意来了。 ========== 第一个故事完。 第6章【清竹篇】段竹的画 黑压压的乌云铺天盖地地在天边翻滚着,间或有煞白的闪电从云间露出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沉闷的雷声传来,犹如两军对垒,压抑的气息让人透不过气来。 慕澜从梦中醒过来,看着窗外,还不到傍晚,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窗帘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她起身,走到窗边去将窗户关上。 房间里顿时更暗了。 她走出房间,但客厅里没人,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雷声在这片寂静中更加清晰。 外面开始下雨了,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滴滴答答,听的人无端烦躁,她心里渐渐泛起一阵难以平息的心悸。 慕澜想了想,还是找了把伞,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没有换衣服,还穿着刚才午睡时的那件睡裙。狂风大作,夹杂着雨水扑打在她身上,裸露的肌肤顿时就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慕澜在成为事务所的助手以后,就发现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半人半鬼的存在。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触碰到任何非活体的东西,甚至于其他人,虽然不能触碰到她,却可以看见她。 ——就好像自带隐身技能。这是连迦当初吐槽时的原话。 ——我们把活人的世界称为此岸,把死人的世界称为彼岸。事务所是介于此岸和彼岸之间的特殊存在,在事务所工作的“人”自然也会有其特殊性。这是路宣的解释。虽然当时慕澜听了以后,觉得这个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这也就是慕澜出门要打伞的原因。虽然只要她愿意以灵体的方式出现,她完全不会被雨水所影响,但更多的时候,她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活人来看待的,以人的方式游走在此岸和彼岸之间。 慕澜撑着伞从房子外面的楼梯上朝天台走去。天台上那间小房子的灯果然是亮着的,她轻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收伞走了进去。 “你打伞干嘛?又淋不湿。”连迦看着她将湿漉漉的伞立在门口,很快,以伞顶尖为中心就淌了一滩水。 “哪个人下雨不打伞?”慕澜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又不是人。” “……”她竟无言以对,索性换了个话题,“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路宣坐在办公桌后面,头也不抬地看着书,显然是不打算回她的话。慕澜也不指望他会回答,所以她眼睛一直都是看着连迦的。 在这个事务所里,路宣和连迦的关系有些奇怪。这是慕澜呆了一段时间后发现的,路宣这个人虽然面瘫,但是其实对人很好,这个对人其实专指对连迦。连迦不休息的时候,路宣会冷着脸叫他去睡觉;有时候,路宣去见任务对象回来,还会顺便给连迦带点吃的。 虽然对于他们这种半人半鬼的东西,休息和吃饭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慕澜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路宣对连迦和对自己不太一样。但对此路宣的解释是:“连迦这个人不会照顾自己。” “喏,”连迦晃了晃手中的一个黑色的小本子,“下一个任务的资料。” 慕澜挑了挑眉:“真是难得见你对任务这么积极,难道任务对象是美女?” “聪明!”连迦笑着对她竖了个拇指,“而且不止一个美女哟。” 慕澜再次朝天翻了个白眼。身后,路宣还是雷打不动地低头看书,一点也没有受到这边的影响……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老天爷总算是放晴了,大雨洗刷后的s市,天空是难得见到的蓝色,看得人整个心情都舒爽了。 伴随着最后一声蝉鸣,这个城市的酷暑终于过去,在第一片银杏叶变黄的那一刻,宣告着秋天来临。 陆清拿着药走在路上,步伐有些急,她刚刚在所辖片区巡查完,一身警、察制服还没来得及脱下,就急匆匆得往家里赶。 刚下过雨的地面还是湿漉漉的,鞋子踩在地上一直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这声音持续到她到家之前。 陆清打开门,一直紧绷着的脸微微放松了下来,眼神是难得的温柔。她看向屋里,那人在画画。 段竹听到声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看着她:“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睡裙,外面披着一件外套,一头长卷发随意地披散着,有几缕发丝无力地搭在肩膀上,随着她的动作慢慢滑下来。 陆清看着段竹的脚上连鞋都没有穿,忍不住皱了皱眉,又在玄关处给她拿了一双拖鞋过来。 “怎么光着脚就出来了?你自己身体不好,就更应该好好照看着,”她一边抬起段竹的脚给她穿鞋,一边说着,“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身体。” “灵感来了,就没顾得上。”段竹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手上的画笔也跟着晃,那上面沾满的颜料看得陆清一阵忐忑。 陆清回头看她的画,那是漫山遍野的开得正盛的向日葵,金黄色的花瓣和一片葱葱郁郁的绿叶形成强烈的对比,可是却不会让人觉得突兀。整个画面都是金黄色为主,叶子的绿反倒缓解了视觉的冲击。 段竹的画,色彩强烈,色调明亮,永远给人奋不顾身勇敢向前的力量,你总是能在她的画中发现无限的激情与蓬勃的张力。 ——当代梵高。段竹的老师曾不遗余力地赞美她。 陆清倒是不以为然,段竹这个人,跟她的画有着明显的反差,自私,任性,骄傲地像一只花孔雀。陆清其实一直很好奇,这样性格的人,是怎样完成这些温暖的画作的。 “陆清,我饿了。”段竹终于停下笔,转过身来对着她,瘪着嘴揉肚子,细白的腿在椅子上一晃一晃的,苍白的小脸看着有些可怜。 陆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想吃什么?” “可乐鸡翅,拔丝香蕉,青菜丸子,醋溜土豆丝,糖醋排骨,还有……巧克力圣代!”段竹说得激动,眼睛都在放光。 “你不能吃冷的!我要说多少遍你才会记得?”陆清皱着眉瞪了她一眼,“其他的我看看冰箱里有没有食材。” 段竹撅起嘴看着她,以示不满。 “赌气也没用,不能吃就是不能吃,我是为你好。”陆清说完,也不看她,径直走进厨房。 身后,段竹用手撑着脑袋,望着她的背影发呆。 第一次见到陆清是什么时候呢? 啊对,是两年前。那时候的她病的很严重,又因为院长去世,她突然间失去了生活的依靠。院长留给她的最后一笔钱也全都花在医药费上,她那段时间穷得只能靠卖画来维持生计。 陆清这个人,看着比谁都冷漠傲慢,却是段竹遇到过的除了院长以外对她最好的人。 那天,她照例坐在市中心广场的一角给人画画。艺术通常是一件很费钱的事,绘画也不例外,如果想要画出完美的作品,需要花费很多的钱去买好一点的绘画材料和工具,而且肯定不止买一次。 她那时很穷,连好一点的颜料都买不起了,只能画最普通的素描。10块钱一张,卖的很便宜,因为这样,来找她画画的人会更多。 段竹有很严重的肺心病,是先天的,也许这就是她的父母把她扔在孤儿院门口的原因。 冬天的时候,病情会加重,她只能戴着口罩给人画画。她画的很慢,每咳一下,都会带动指尖的颤抖,落下的笔触就朝着不可预见的方向划去,然后就得不停修改,重来。 陆清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她和同事在抓捕一群贩、毒团伙时,不甚让一个毒、贩子给挣脱逃跑了,她就追着这人跑了出来。 那罪、犯也狡猾,专门往人多的地方跑,来来往往的人挡住了陆清的视线,稍不留神,那人就不见了。 陆清急得跳脚,在人群中四处张望,猛然看到那人也看过来,视线相接,陆清就迅速朝那人的方向跑去。 在人多的地方逃跑有利有弊,人群会形成阻碍。那罪、犯跑得跌跌撞撞,不停地用手将身边的人推开,引得四周抱怨声不停。陆清一身警官服跟随其后,又吸引不少人好奇地观望。 段竹画完最后一幅画,收了钱后,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将画板收起来。还没动作,就被一股大力猛地一撞,连人带画板地摔倒在地上。 “咔嚓”一声从身下传来,是画板断裂的声音。 那是她唯一的一个画板了,段竹简直想哭。 那个撞到她的人也摔在她身旁,站起身连句道歉都没有,回头瞪了她一眼,骂骂咧咧地准备跑。段竹气得随手拿起断裂的画板朝那人扔去,正中脖子。 那人被她扔的东西打了一下,脚下没注意,一个踉跄又摔在地上。陆清在这时候跑过来,一脚踩在那人的背上,反手给他戴上手铐。 罪、犯不甘心地朝段竹吼:“臭婊、子,都是你坏我的事!” “闭嘴!”陆清又踢了他一脚,才转过头来,气喘吁吁地朝段竹道了谢,“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陆清真的是累坏了,大冬天的,却跑得满头大汗,一头利落的短发被汗水打湿,贴着皮肤,看起来有些滑稽。 “道谢有什么用?我的画板都坏了!”段竹看着破碎的画板,又生气又心疼,语气很不好。 “这个……”陆清看着地上的画板,有些为难地看着她,“要不我买一个来赔偿给你。” 段竹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她把口罩摘了想要说些什么,还没开口,眼前就一阵阵发黑。 在她晕倒之前,看见的是陆清一脸惊吓的表情。真是的,身为一位人民警、察胆子怎么这么小? 段竹回想了很久,那些细枝末节在记忆里已经模糊不清得即使用力也想不起来了,只有陆清凌厉的身手和微窘的表情在回忆里越发清晰。 “陆清,我快要饿死啦!”段竹冲着厨房里前后忙碌的背影有些不满。 陆清抽空回头看了她一眼:“快要饿死的人还有力气鬼吼鬼叫?” 段竹朝她吐了吐舌头。 第7章【清竹篇】日常生活 陆清把做好的饭菜端到桌子上,叫段竹过去吃饭。桌上摆的几道菜都是段竹刚刚提到的,另外还有几道素菜。 “为什么没有糖醋排骨?”段竹有些不高兴。 “因为冰箱里没有了。”陆清瞥了她一眼,“明天去买。” 段竹皱了皱鼻子。陆清看见了,伸出手指在她鼻子上揉了揉:“别皱着,不好看。” “我就是想吃嘛!” “现在天色都晚了,乖,明天再去买。”陆清盛好饭,把碗递给她,又给自己盛了碗饭,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陆清的手很好看,肤色偏白,手指修长。段竹很喜欢看她系扣子的样子,美好的让她转移不了注意力。 两人吃饭的时候都吃的很慢,段竹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吃得太急,陆清为了将就她,也习惯了放慢速度,有时候出紧急任务,才会快速地扒两口饭,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我明天休假一天,”陆清往段竹的碗里夹菜,“多吃点青菜,你看看你腰上都长了多少肉了?” “……”段竹忍不住反驳,“腰上有肉,摸着手感好!” 陆清好笑地看着她:“是,手感是挺好的。”说着,眼睛还故意在她的腰上打量了一圈。 段竹脸一红,拿着筷子的手抬起来,作势要打她。 “诶诶!打住,不闹了。好好吃饭。”陆清连连摆手,又往段竹的碗里夹了菜,才摆正脸色,严肃道,“后天开始,我会比较忙。这几天接到消息,又有贩、毒团伙流窜了,局里很重视这件事,这两天没事就不要乱跑,你要是有课,我会抽空去接你。你一个人在家里,自己做饭,菜我会买。不要定外卖,那东西又不卫生也没营养,还有……”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段竹不耐烦地打断她。陆清这个人,总是把她当小孩子,这让她有些不高兴。 陆清被她截住了话头,也没再啰嗦,只轻轻说了句:“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话毕,就安静了。 一时无话。 段竹偷偷瞟了一眼陆清的表情,脸色不算很好看,她心里突突的跳了跳,暗想刚才的话肯定是让陆清生气了,可是她也不是故意的啊,谁让陆清把她当个不听话的小孩一样来教训,任谁听了心里也会不舒服嘛。 想到这,段竹也不想开口道歉,反正,陆清会原谅她的。 果然,两个人安静地吃完饭后,陆清还是主动开了口:“去休息一会儿,我来洗碗。” 段竹立刻像是得了赦令一样,起身抱住陆清,在她的脸上“吧唧”一声留下一个吻:“就知道你最好了!” 陆清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冲向客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罢了,早知道这人一向是没心没肺,还指望她会替自己着想的话,那也真是愚蠢了。 可是,就算知道她是这样自私任性的一个人,自己不也还是情不自禁地为她着迷,心甘情愿地为她做这些事吗? 陆清自嘲地笑了笑,拿起碗筷走回厨房。 等到陆清把碗洗完走进客厅的时候,就看到电视还开着,正在播放的是最近很火的一个综艺节目,嘉宾们凑着一堆,互相嬉闹打趣,为一个完全无笑点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真是无聊透了。段竹靠在沙发上,头一点一点的,快要睡着了。 真是活得无忧无虑啊!陆清无奈地摇头。走到饮水机边接了杯温水,又把回家前给段竹买的药拿了一包出来,这才走到沙发跟前,把段竹叫起来。 “先把药吃了再睡。”陆清满意地看着段竹乖乖地接过药和水吞了,拍了拍她的头,“回房间去睡,这儿睡容易着凉。” 段竹仰着头看她,眼睛一眨一眨地,像只小仓鼠。她举起双手递到陆清面前,撒娇:“你抱我进去嘛。” 陆清白了她一眼,无奈地弯腰把她抱起来:“我看你以后要是没有我了该怎么办。” 段竹乖巧地把手环在她的脖子后,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轻声说:“你才不会不要我呢。” 陆清脚步停了停,低头看她,段竹闭着眼睛,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丝毫没有感觉到陆清情绪的变化。 陆清把段竹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后,找了衣服走进浴室。 花洒里喷出热水,很快便营造了一片蒸腾的热气,陆清隔着一片雾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赤、裸着身子,隐约可以看见锁骨上还有一块牙印,那是段竹留下的。 两个人在一起,情到深处时,段竹总喜欢在她身上留下些印子,她说这是属于她的,留个记号,谁都碰不得。一脸得意的表情,衬着那张绯红色的脸,漂亮极了。 段竹这个人,自尊心强得要死,永远用一副百毒不侵的样子把自己伪装起来,就像只刺猬,浑身都是刺。可只有跟她熟了,真正了解她之后,才会明白她就是个小孩子,会跟人撒娇,会渴望人的关心和疼爱。陆清有时候跟她在一起,都感觉自己像是养了个女儿,知道她是这样的性格,就算有时候她无心说了很伤人的话,自己也没办法去责怪她。 陆清对段竹的第一印象,就是她对着那个毒贩子时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 她当时脸色真是白的吓人,因为生气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可是却意外地很好看。 段竹突然晕倒的时候,陆清是真的被吓到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幸好那时,跟她一起抓捕罪、犯的同事及时赶到,把逃跑的毒、贩子带走,而她,送段竹去了附近的医院。 医生告诉她段竹有很严重的肺心病时,陆清觉得自己有些同情这个女孩子。 但也仅此而已了,至于心底那微微的心动和疼痛,则被她忽略了。 她替段竹付了医药费,又给她买了一套崭新的画具放在她的床头,就离开了。 陆清裹着浴巾踩着拖鞋走出来,头发还湿漉漉得,她拿了张干毛巾包着,防止头发上的水滴下来弄湿了地板。 段竹睁着眼躺在床上,见她出来,支起身子半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陆清走到梳妆台前吹头发。 “你的胸真平啊。”段竹盯了她一会儿后评价。 “……”镜子完整的映射出陆清翻了个白眼,“谢谢夸奖。” 段竹无语。翻身下床,走到陆清身后,拿起吹风替她吹头发。陆清的发丝很软,头发又短,摸在手里的感觉很舒服。 陆清安静地看着段竹在身后,轻轻地触碰着自己的头发,灯光衬得她的脸越发柔和。两个人沉默着,谁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只有吹风机的嗡嗡声,很温馨。 陆清想,等到很多年后,她回忆起这一幕,一定还是会从心底涌出无限的温暖。有些记忆不会在时光的研磨中消散,反而如一泓甘酿,时间越久,越发香醇。 第二天一早,陆清把段竹从被子里拉出来,让她陪着自己去市场买菜。 “你自己出来就好了嘛,非要把我也拉出来。”段竹打着哈欠,一脸不满。 “你一天到晚除了上课都是呆在家里,都快发霉了。”陆清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今天天气这么好,就应该出来晒晒太阳。” “我才不想晒太阳,我又不是太阳花。” “……”陆清顿了片刻,“我接下来这段时间都不在家,难道我还能指望你去买菜?我现在不多买一点,你在家里吃什么?” “我要吃的时候我会买。” “你会买菜?”陆清戏谑地一笑,“你认得的菜就那几个,在这个季节的还不一定有。” “……”段竹不满地瞪她一眼,“还不都是你惯的!” 谁规定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就必须自立自强的?段竹就是个例外。 小时候有院长妈妈宠着,除了学习什么事都不让她做,结果到段竹十八岁了,就只会煮面条和做蛋炒饭。在后来的两年里,因为院长生病,为了照顾她,段竹才渐渐学会了做一些基本的家常菜。再后来,又有陆清惯着她,家务事都给包了,段竹有时候兴致来了,会在网上找食谱做一些菜,当然,这些食材都是让陆清买回来的。 所以陆清说的没错,段竹确实不认识菜,菜谱上会教做菜的方法,但食材都是让陆清买回来现成的,让段竹自己去买,估计一头雾水。 “是是是,祖宗,我错了。”陆清笑着,拉起她的手就走,“走吧,带你去认识认识。” 陆清拉着她在菜市场一路横冲直撞,大肆扫荡,一边买菜还一边给她说这菜的名字可以怎么做,引得卖菜的大妈不停打量她,段竹被盯得满脸通红。 好不容易从菜市场出来,段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在陆清肩上拍了一下:“我再也不来了!” 陆清手里提满了东西,脸色也有些惨淡:“去超市买点佐料,我们就回去了。” 两人朝附近的超市走去。 第8章【清竹篇】被绑架了 正巧碰到超市在搞促销,门口挤满了人,陆清把刚才买的菜放在超市外面的储物柜里,跟着段竹准备进去。 门口真是人山人海,跟赶着抢年货似的,这天气不算太热,大家都挤的满头是汗。陆清一手护着段竹,一手拨开人群,想往里走。 迎面冲出来一个男人,把段竹撞了一下,她一时没站稳,身子晃了晃。 等她站稳,就发现钱包不见了! “陆清……”话音未落,陆清已经追了出去。段竹撇了撇嘴,每次的反应都比自己快,好没成就感。 脑子里正乱七八糟的想着,身后就抵上一个硬邦邦的物什,段竹脸色一变,就听见耳边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段小姐,请跟我走一趟吧。” 陆清没追到那小偷,回到超市,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顿时就急了。 段竹的手机就在那个被偷了的包里,现在也联系不上了。 段竹这个人骨子里很懒,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她去追小偷这会儿,段竹是肯定不会乱跑的,最多就找个位置坐着休息。能让她走的,除非是有人强、迫她! 该死的!陆清皱着眉又四处找了找,连超市的寻人广播都利用上了,终于确定,段竹确实是不见了。 陆清颓然地回到家,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再没有那人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一整晚,因为心里总是担心着段竹可能会出现的各种各样的意外,陆清辗转无眠,索性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天刚蒙蒙亮,陆清将手中未燃尽的烟蒂扔进烟灰缸。她其实很少抽烟,因为忍受不了尼古丁的味道,但是段竹说她夹着烟的姿势很好看,她也就偶尔点上一根烟,抽一两口,然后慢慢等它燃烧殆尽。 这一夜大概是她抽烟最频繁的一次,她揉了揉发闷的太阳穴,走进浴室冲了个澡,换好了警服去警局。出门之前,她打了个电话:“喂,是骆晗吗?我要报案……” 陆清这个人,心性沉稳,遇事沉着,很少有能让她心慌的事。事实上,若不是事关段竹安危,她也不会像这样难得的心急火燎,可即使是这样,她的脸上,也很难找到几分焦急的情绪来。 ——越是着急,就越容易犯错,你们将来是要做人民警、察的人,如果连你们都慌了,人民怎么信任你们?这是当初在警校时的老师说过的话,陆清时刻谨记着,所以此刻,即使她已经慌乱得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了,她也在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着急。 陆清到警局的时候,才七点过,警局里除了值班的没有几个人,骆晗也在。她先去做了笔录。 骆晗也看出她眼底隐藏不住的疲惫,只能不断安慰她别着急。怎么看这安慰都有些无力,陆清也听不进去。 段竹失踪,很有可能是被人带走的,陆清心里很清楚,因为段竹没有理由不打招呼就离开,而且段竹是孤儿,身边除了自己也没有多的朋友,思来想去,也只有绑架和拐卖这两种可能性,可是这两种可能性陆清也不敢往深了想,她没办法想象如果段竹真的出事了,她该怎么办。 “拐卖的可能性不大,段竹是个成年人,而且当时你们又在超市门口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就算是想拐卖,那人贩子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骆晗替她分析着。 说话间,警局里的人陆陆续续地来了,两人也停止了谈话,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吱——!”值班室外面清晰地响起刹车声,众人听声音就知道,是局长邢森的车。只是有些意外,邢局今天来的这么早? 只见邢森穿着一身制服径自从车里走了出来,脚步很快,脸色也是难得的严肃。他疾步走进大楼里来,大声说着:“除了值班的,其他人到会议室来!” 随即,呼啦啦一群人跟在邢森后面走进会议室,秘书眼疾手快得泡了杯茶放在邢森的桌子上。 邢森见众人都已入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开口道:“我们接到举报,皇城ktv有人聚众吸、毒。”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开口接话,他们心里都清楚,这肯定不是值得邢局重视的事。果然,邢森接着说:“还记得两年前我们抓捕的那个贩、毒团伙吗?当时让一个毒贩子逃脱了,是陆清去把人给抓回来的。” 陆清听到自己的名字,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只是想起,第一次见到段竹,就是因为这次抓捕行动。 邢森顿了顿,又继续道:“但是在半个月前,这人被放出来了。” 众人大惊。 一个人忍不住开口道:“这怎么可能,他不是被判了十几年吗?” 邢森点了点头:“他确实是被判了十二年,但是在一个月前,他被查出有严重肾衰竭,所以他申请了保外就医,并且被批准了。但在一个星期前,他打伤了监守人员逃了。” 陆清脸色一变,心底有一个不好的预感渐渐升起,像一团乌云笼罩在心头,压得她胸口发闷。 “他虽然逃了,但是这个病已经拖不了太久了,他肯定需要一大笔钱来治病做透析,那么贩、毒是来钱最快捷的一条途径,也是他最擅长的一种。我们怀疑,最近皇城ktv的毒、品来源很有可能跟他有关。他虽然被关押了两年,但是他的贩、毒网络渠道肯定还在,再过一两天,关于这人的通缉令也会下来,所以这段时间,你们要加强对皇城ktv以及其附近的搜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分子!” “是!”众人齐声答道。 “还有,这人的档案资料待会儿会逐一发到你们手上,里面有他的照片,你们可以利用照片去询问一下哪些医院出现过这人,重点排查那些拥有医疗器材私人小诊所,如果他怕被追捕,应该会放弃做透析,但是治病的药肯定是需要的。 “对了,通缉令还没有下来,所以你们还要加强对车站、旅馆这些地方的排查,”邢森目光扫过众人,见他们点头,又问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陆清迟疑了一下,举手说道:“邢局,我有话要说。” 邢森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讲。 “我的女朋友段竹昨天失踪了,我跟她认识就是在两年前的那次抓捕行动中,可以说,要不是因为她,我当时根本没办法将这个毒、贩抓到。当时是因为段竹出手,把毒、贩子阻拦了一下,我才能成功抓捕他,现在这人逃出来了,我担心他会对段竹进行报复。”陆清皱着眉,将段竹失踪的事情讲了一遍,“我甚至怀疑,就是这人绑架了段竹!” 众人神色有些严肃,陆清有一个女朋友在局里早不是什么秘密,大家也都看得开,谁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把陆清看的与众不同。 现在段竹失踪了,这件事倒是让他们吃惊,如果真如陆清猜测的那样,段竹是被毒、贩绑架了,谁也预料不到段竹在这人手中会遭遇什么事,而且有人质在手上做威胁,这对警方的抓捕行动也会有很大的影响。 邢森脸色有些深沉:“你有收到绑匪的消息吗?” 陆清摇了摇头。 “你先别着急,不一定就是绑架,”邢森安慰她,“她是在哪里失踪的?” “我家附近的一个超市门口,当时人很多,我们准备去超市买东西,但是段竹的钱包被偷了,我去追小偷,回来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去调超市的监控看看,说不定会有线索。”邢森沉吟片刻,随即就把事情安排下来,“骆晗你和陆清负责去调查段竹的失踪案,看看是否和这个人有关,其他人,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把重点放在这次的贩、毒案。秘书你现在把档案资料拿去复印了发给他们,人手一份。” 秘书应声走出会议室。 “这段时间会比较忙,辛苦大家了,破了这起案子,肯定给你们嘉奖!”邢森鼓舞着士气。 “是!” “好了,散会。抓紧时间工作!” 众人陆陆续续散去,骆晗陪着陆清等他们走了,才起身道:“走吧,先去超市那边看看。” “嗯。”陆清搓了搓紧绷着的脸,强撑起一个笑脸,和骆晗一起走出会议室。 两人来到段竹失踪时所在的超市,在给超市经理说明来意后,经理带两人去了监控室。监控室里还有一个人,正坐在电脑前面仔细的看着屏幕。经理叫了他一声:“陈舒!” 陈舒闻声转过头,见到是经理,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局促地叫了一声:“经理好。” 经理点了点头,又指了指陆清两人,道:“这两位警、察同志需要调昨天的监控录像,你帮他们调出来一下。” “啊?”陈舒愣了一下,眼睛在陆清身上扫了扫,又连忙点点头:“好,好的。” 陈舒把监控调到昨天零点时分,又问道:“请问你们需要看哪个时间段的?” “早上八点的。”陆清看着他说。 “好的。”陈舒把八点的录像调出来,起身示意他们过来看,“按电脑左右键可以前进和后退,用鼠标也行。” 陆清坐到陈舒刚才的位置上,电脑屏幕上是很多个摄像头在八点时拍摄的画面,陆清看了一下,最终将能够拍到超市门口的那个画面,点击放大,骆晗在她旁边跟她一起看着,就连陈舒也凑过来,脸上有些好奇,连呼吸都因为兴奋有些加重。 陆清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倒是经理呵斥了他一声:“你跟在这儿凑什么热闹?去给两位警察同志泡茶。” 骆晗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们这儿看完就走。” 陈舒这次反应倒挺快,连忙跑出监控室去给他们两个泡茶去了。陆清盯着他跑走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9章【清竹篇】找寻线索 骆晗见她的反应有些奇怪,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问:“怎么?有问题?” 陆清没有回答他,只是问了站在一旁的经理:“你们这个监控室一直都是陈舒在负责吗?” 经理愣了下,随即摇头:“不是。负责监控的是陈舒和另外一个人,叫葛林,两个人是轮休,相当于上一天班然后休息一天。”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死亡事务所 作者:玴舟 第3节 “所以昨天不是他在上班?” 经理点头。 “这陈舒和葛林两个人在你这儿干了几年了?”陆清接着问。 “陈舒干了比较久了,差不多有两年了,葛林才来一个星期,因为上一个员工家里有事,请假了,所以推荐了他家的亲戚来帮他守两个星期,我当时也没法临时招人,所以就同意了。” 才来一个星期,这么巧?陆清和骆晗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陆清转身看着电脑屏幕,她记得昨天跟段竹两个人从菜市场出来已经差不多九点了,走过来算半个小时,那也差不多九点半的样子。她将监控录像时间调至九点半,然后盯着屏幕,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的很仔细。 骆晗看她专注的样子,也没有出声打搅她。陈舒端了两杯茶放在两人面前的电脑桌上,然后站在一旁和经理一起静静注视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得很慢,在看了差不多将近四十分钟后,陆清终于眼睛一亮,不自觉直起身,背脊打得笔直。 “出现了?”骆晗也忍不住凑上来看。 监控能够捕捉到的画面有限,透过屏幕,只能看见门口拥挤的人潮,随即,是陆清和段竹两人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的景象,陆清的右手护着段竹,左手在努力把挡在前面的人拨开,录像里,看得见陆清当时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倒是段竹,好像很享受被陆清保护的样子。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她们面前走过去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准确的说,这个男人是迎着段竹的正面走过去的,那人撞了段竹一下就迅速跑开了,旋即就是陆清跟着这人冲出去的身影和站在原地神色有些奇怪的段竹。 画面到这里,陆清按了暂停,她回过头看着陈舒,漆黑的眸子里有不知名的情绪:“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个小偷的背影跟你一模一样吗?” 陈舒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讪笑了声:“警察同志,你是不是认错了,这个男人怎么可能是我?!” “哦也许吧,那么请你跟我身边的这位骆警官解释一下你昨天的这个时候在哪里?做什么?”陆清使了个眼色,骆晗走过去,把陈舒带出去了。 经理站在一旁,有些没反应过来:“警察同志,你是说陈舒是小偷吗?” “只是怀疑。”陆清没有多说,又转过头继续看着画面。 只见陆清离开后不到两分钟,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就站在了段竹身后,男人的右手挽过段竹的肩,两人的动作在外人看起来十分亲密,如果忽略掉段竹不自然的神情,他们看起来就好像一对情侣。 然后这人便带着段竹离开了。 男人看起来似乎对监控器的位置十分熟悉,带着帽子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摄像头的捕捉范围,整个过程,镜头只拍到男人的一个侧脸,连眼睛都没看到。 经理看着陆清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连骨节都开始泛白,用力之大,可见一斑。 可是陆清的神情仍旧平静,看不出丝毫的异样,她对经理说:“这一段视频内容我需要拷贝一份带回去。” 见经理连忙点头同意,她又转过头去,继续盯着屏幕,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骆晗把陈舒带进来:“这小子都招了。” 陆清点点头,对经理说:“我们需要把人带回去做笔录,麻烦你,如果那个葛林回来的话,记得看住他,我们需要找他问话。” 经理脸色惨白地点头,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他真的没想到,找的两个员工竟然都会跟警察扯上关系。骆晗同情地看了经理一眼,没说话。 陆清起身,向经理道谢:“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今天麻烦你了。” “哪里哪里,”经理连连摆手,“我送你们。” 陆清和骆晗两人带着陈舒离开。 三人回到警局,路过值班室时,被正在值班的民警小张叫住:“陆清,这儿有你的包裹!” 陆清眼里有些疑惑,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谁寄来的?” “不知道,”小张摇头,“我跟小李换班的时候,就放在这儿了,上面就写了你的名字,其他的什么也没留下。” “哦好的,谢谢你。”陆清点头接过他手中的包裹。 “客气啥。” 一行人刚走进去,陆清迫不及待地把包裹拆开,里面是一个深蓝色的锦盒,陆清打开盒子一看,顿时脸色变得惨白,那是一块玉佩,碧色的玉佩在蓝色丝绒布上,色泽清润,流光溢彩。 “怎么了?”骆晗看她的脸色有些不对,连忙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去年段竹生日的时候,我送给她的长生佩。”陆清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厉害,让她险些说不出话来,“她一直都是随身携带的,轻易不会取下来!” 骆晗见她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连忙伸手扶住了她:“别急别急,只是一块玉佩,说明不了什么,也许只是绑匪想给你一点威慑。” 陆清没有说话,拿着玉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旁边有人递过来一份档案袋:“这是刚才秘书给的,里面有毒贩的资料。” 陆清把档案袋打开,把里面的纸质档案拿出来。第一页就是那个毒贩子的基本资料,上面还附有他的照片。 这个毒贩子叫林格,是a市人,出身在一个农村家庭,家庭条件不好,初中毕业了就没在读书,一直在县城打工。19岁的时候,林格的父母在建筑工地上出了意外,双双身亡,林格得了一笔抚恤金,就离开了a市。 接下来的这几年,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竟然走上了贩毒的道路。林格成了一名毒贩子,并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快速建立起一个贩毒网络,在本市进行毒品交易。 林格这人十分狡猾,警方为了抓捕他,耗费了太多的人力和时间。两年前的那次抓捕行动中,都差点让他又逃了,若不是当时段竹用画板砸了他,陆清也不会成功把他逮捕。 陆清看着资料照片上那张熟悉的脸,心里有些感概。 照片一共有三张,分别是林格的正面照,和左右侧脸照,他的右脸上有一道伤疤,让他整张脸看起来有些狰狞。 “林格,林格……”陆清无意识地念叨着这个名字,“格林,葛林……葛林!” 陆清的眼睛猛地睁大,她仔细地盯着照片上林格的左脸,然后用手轻轻遮住他的眼睛,留下的侧脸跟摄像头里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她激动地大叫:“骆晗!那个葛林就是毒贩!” 骆晗此刻不在,他见陆清盯着档案发呆的时候就带着陈舒去做笔录了。但是陆清周围还是有人听见了她的话,连忙问:“陆清,你在说什么?” “我说,绑架段竹的人就是林格,他化名葛林,现在是段竹失踪的那个超市的监控人员。”陆清语速难得的快,可见内心是多么的激动。 “陆清!”骆晗和陈舒从审讯室走过来,骆晗神情激动,“这是陈舒的笔录。葛林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毒贩子!” “不是可能,”陆清接过他递来的册子,“他就是。” 陈舒自己说,葛林利用他有前科的事做威胁,要他那天早晨去偷段竹的钱包,主要是要将陆清引开。葛林说他暗恋段竹很久了,想趁着这个机会跟她表白。 “葛林是这么跟你说的,他暗恋段竹?”陆清问陈舒。 “对,之前我去跟他换班的时候,看见他在看段竹的照片,都是些的照片。”陈舒说道,“所以我相了信他说的话。” 陆清皱眉:“我当时去追你的时候,你跑哪去了?” “那条巷子,最里面是连通这超市的后仓库的,我从那里直接回到超市的。” “可以了,”陆清把册子合起来,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葛林住在哪里吗?” 陈舒摇头:“我们除了换班的时候,基本没什么交集,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有前科的。” 陆清脸色有些不好看,现在已经知道了林格就是绑架段竹的人,而且这人也是他们正在追捕的逃犯,可是,却找不到这个人。 段竹怎么样了,在这种亡命之徒的手上,不知道有没有受委屈?陆清心下不安,更多的是对段竹此刻未知的状态的恐惧。 骆晗也只能不断安慰她:“有线索总比一头雾水好,现在我们只要去蹲守一些医院诊所,总能抓到他的。” 陆清点点头,闭着眼用手捏了捏鼻梁,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微微放松了些。 休息了一会儿,陆清和骆晗把获取到的资料报告给邢森,邢森看了他们提供的内容,当即决定:死守住各个医院诊所,并且加强对皇城ktv的巡查。 邢森还要求陆清把手机随身携带,他猜测林格如果没法从毒品这条渠道获取资金,那么他肯定会用段竹的生命安全作为威胁,拿段竹的命来换钱! 第10章【清竹篇】结局相反 这天夜里,陆清没有回家里,呆在休息室里打盹,凌晨三四点的时候,警局里突然变得很嘈杂。 她从休息室里出来,才知道是今晚上负责蹲守皇城ktv的人回来了,而且抓到两个正在进行毒品交易的人。 大家在审讯室外面,透过屏幕看着里面的情况,陆清也跟着他们一起围观,就在这时,她的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她掏出手机来看,是一条彩信,发件人未知。点开,是一张照片。 照片中,段竹被反手绑在一张椅子上,嘴巴被胶布粘着,浑身都是伤。她还穿着失踪那天穿的一条淡蓝色裙子,此时的裙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到处都是血迹。她的眼睛紧闭着,像是昏了过去,惨白地脸色可见她有着多么痛苦遭遇。 陆清握着手机的手在止不住的发抖,她的段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是她捧在心尖上疼的人,此刻却经历着从未有过的悲惨遭遇,她怎么能不愤怒?她连骂都舍不得的人,却被人折磨成这副样子,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陆清从未这么痛恨过自己的无能。 有人发现了陆清的异样,连忙过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怎么了?”骆晗跑过来问。 陆清没有说话,她把手机递给技术科的小王,让他看看能不能查出那个号码所属手机的位置。骆晗见她脸色白的吓人,连忙扶她去沙发上坐着,又给她端了杯水过来。 “你的脸色太难看了,要不去睡一会儿吧。” 陆清摇头,她怎么睡得着,没看到照片之前,她还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段竹没什么危险,可现在看到她那副模样,她满脑子都是段竹浑身是血的画面。 骆晗也知道她的固执,也没再多劝,只在她旁边陪着她。 没过多久,邢森一行人从审讯室里出来。邢森用眼睛看了一下周围的人,就说:“把文北街22号列入重点搜查点!” 文北街22号正属于皇城ktv所在的街区,据被逮捕的这两个人交代,最近的毒品都是从文北街22号流出的,他们的上线偶然透露,那里住的人是有名的毒贩子,但是他们都没见过。 这两人的上线也是一个毒贩子,他的货源就来自于文北街22号,至于再往上还有谁就不清楚了。 第二天一早,技术科的报告也出来了,追踪到的手机位置正是文北街附近。 只是陆清一直很疑惑,林格需要大量的钱治病,为什么绑架了段竹后,却不利用段竹做威胁索要赎金呢? 两天后,警方实施抓捕行动,邢森在行动前不断地强调,要严防紧守,不要放过任何的可以让罪犯逃跑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保障人质的安全。 然而他们都没有想到,他们最终在文北街抓到的,是林格的尸体和一封他的遗书。 ——“反正都活不成了,有个人来陪葬也不亏!” 他们都猜错了! 林格他根本没想过要治病,他已经患上了尿毒症,早就活不长了。对段竹陆清的仇恨和对病情的绝望让他的心里变得扭曲,他唯一想要做的事,就是在临死之前对曾经害他坐牢的段竹和陆清实施报复! 陆清在看见林格满是血迹的遗书的时候就崩溃了,她发了疯似的到处找段竹的身影,连骆晗都拉不住她。 他们是在一个小仓库里发现段竹的,她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尖刀,从刀口处流出的血迹都已干涸,在淡蓝色的裙子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色。 陆清抱着段竹的尸体,无声无息地抽泣,段竹的脸色白的发青,她闭着眼睛,像是在陆清的怀里睡着了…… “轰隆隆——”伴随着一道划破天际的白光,雷声轰鸣而至。 段竹被雷鸣声惊醒,才发现窗外已是狂风暴雨,回想刚才的梦,内容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难受得厉害。 窗外的雷声不断,她听得头疼,索性起身下床。房间里空调开得很足,她拿了件外套披在肩上,踩着拖鞋走出房间。 整个客厅里空旷的厉害,安安静静的,只有拖鞋发出的“踢嗒踢嗒”声,段竹觉得这片寂静令她心慌,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她把灯打开,顿时客厅里明亮了起来,清冷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色显得越发苍白。 客厅里有乱七八糟的散落在地上的画笔,颜料,以及一副未完成的画。画面上,一片葱葱郁郁的油菜花田里,一个人张开着双臂,仿佛在拥抱那片温暖的花海。 唯一遗憾的是,画中人没有脸。看那人细碎的短发,应该是一位男生,但若是说这是一位留着短发的女生,也是能说的过去的。 “这是谁?”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空间里的寂静,段竹被吓了一跳。循声望去,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用手撑着下巴,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这人是谁?他是怎么进来的?进来多久了? 段竹定了定心神,问:“你是谁?” “连迦。”男人冲她扬起一个友好的笑脸。 “你是怎么进来的?” 连迦撇了撇嘴,有些自负地说:“这世间还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你,你想要做什么?”段竹的声音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别紧张,”连迦双手举起,以示自己没有恶意,“只是随便聊聊天而已。” “……”段竹没有说话。 “这画上的人是谁?”连迦把手放下,恢复了刚才用手撑着下巴的姿势,眼神落在那幅画上。 “……陆清。”段竹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耷下来,她在说出陆清的名字的时候,表情有一丝的变化,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悲伤。 “怎么不画脸?”连迦侧着头问。 段竹闭着眼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忘记了。” “为什么忘了?” “因为我很久都没有见过她了,所以忘了。” “她去哪了?” “……不知道。” 连迦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突然笑了起来:“美人,你在撒谎哟!”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段竹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随即脸色一变,神情痛苦地捂着胸口,原本就苍白的皮肤更加白了几分,渐渐有些发青。 连迦被她呼吸都有些困难的样子给吓了一跳,见茶几上有几瓶药,连忙翻出来,又给她接了杯水,喂她吃了下去。 几分钟后,段竹的状态才有些好转。 “啧啧,陆清怎么舍得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连迦摇头晃脑地感叹着,“你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 “你在胡说些什么?!”段竹还有些气喘。 “我说,陆清死了以后你过得真惨。”连迦的眼底有一丝残忍,语气也是难得的冷酷,仔细听,还有几分痛苦,“陆清也真是倒霉,她救了你,你却把她忘了……” “你胡说!”段竹愤怒地打断他的话,“陆清她是离开了,她自己离开的,我根本……根本就留不住她。” “你当然留不住她,因为她已经死了!”连迦的话里有一丝残忍的快意,“怎么?要我告诉你吗?当初你被绑架,是陆清最先在仓库里找到了你,林格想杀你,被陆清拦住了,慌乱中,她被林格用尖刀刺中了心脏,林格想再杀你的时候,被冲进来的警察给制服了。 “陆清死在你面前的画面让你受了刺激,你在潜意识里把当时的记忆自动的修正了,你认为是陆清离开了你,而且你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胡说!”段竹早已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你胡说……陆清她没死!她没有!” “你打算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连迦嘲讽地瞥了她一眼,“骗自己她只是离开了,这样心里会少一点负罪感是吗?” 连迦弯下身子,紧盯着她的脸,忍不住嘲笑:“陆清真是可悲。你说,她会不会死不瞑目呢?” 段竹捂着脸,痛苦地摇头:“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连迦,差不多就行了。”慕澜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看着与平日里的性格大相径庭的连迦,心下有些疑惑,却还是忍不住出声制止了他。 “哦阿澜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还没玩够呢!”连迦恢复了之前的嬉皮笑脸的样子,“让美女哭也是一种本事啊。” 慕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头对着段竹,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说:“你好,我是慕澜,目前是死亡事务所的助手。” 段竹仍旧在抽泣,对于慕澜的话没有反应。 “你还想不想见陆清?”慕澜问。 “我、我还能再见到她吗?”段竹睁着泛红的眼睛,睫毛被泪水打湿,眼睛湿漉漉的,看着有些可怜。 “当然可以,”慕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不过只有一次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我愿意!”段竹的脸上难得呈现出有几分急切的表情,“我、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她?” 慕澜没回答,把头转向连迦:“这次的任务是你负责的。” 连迦撇了撇嘴,像个小孩子一样,赌气冲慕澜说:“那你插一脚干嘛?” “路宣让我看着你。” “又是路宣那个死人脸!”连迦有些不高兴,“他怎么什么都要管!” “……”慕澜没接话,连迦的小孩子个性,说生气就生气的性格有时真的让她有些无语,初见时的惊艳都在后来熟知的过程中渐渐消散了。 第11章 【清竹篇】最后一面 连着晴了几天的城市,又开始下起雨来。慕澜坐在天台的小房子里,门帘被掀起来了,她撑着下巴安静地看着门外淅淅沥沥的雨。连迦跟没骨头似的缩在沙发里,眼睛半阖着在打盹,路宣万年不变地坐在书桌后面埋头写字。 “你今天怎么了?”慕澜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没人说话。 “你知道我在说你,”慕澜撑着下巴的姿势没变,她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动一下,“连迦。” “没怎么啊。”连迦睁开眼睛,目光落向不知名的某处。他低低的说:“只是有些感叹啊。人都是这么贱,永远不知道珍惜对自己好的人。” 路宣写字的手停了停,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继续埋下头。 慕澜转过头来看他:“为什么?” “因为我以前就是这样的人啊。”连迦轻声笑了笑。 “你记得以前的事?”慕澜问。 “嗯啊,记得。”连迦提起以前的事并没有太多的反应,有些兴致缺缺。 慕澜有些疑惑:“你为什么会记得?” 连迦歪着头冲她神秘一笑:“不告诉你。” 慕澜朝天翻了个白眼,故作神秘地把话说一半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 段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连衣裙坐在出租车的后座,抱着一束雏菊,肩上挎着一个小包,脸上是久病不愈的苍白色,长卷发披散着,整个人都散发着疲态,像是随时会倒下。 司机偷偷地在后视镜里打量了她几眼,她也没注意,只静静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车子朝南山公墓开去。 沿途的景物在视线中飞快地朝后面倒退而去。 段竹想起陆清曾对她说“我看你以后要是没有我了该怎么办。”是啊,该怎么办?她从来没有想过失去陆清自己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总觉得这样的事情离她太遥远,她甚至懒得为此花费那几分心思。 却没想过这样的玩笑话,却一语成谶。 ——“我以后会照顾你。” ——“小祖宗,别哭,我看着心疼。” ——“你想这么多干什么?有我在呢。” 陆清,你这个骗子! 她下车的时候,脚步虚晃了两下,要不是抬手扶了扶车门,差点向前倒去。 “姑娘,你没事吧?”司机关心地问道。 段竹摆了摆手,抱着花朝山上走去。 雨后空气有些潮湿,混杂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闻着很舒服。 段竹想起第一次跟陆清约会的时候,就是在市郊的芷山上,也是这样雨后的天气。她们在山顶搭了一个帐篷,睡了一晚。她们在清晨的阳光中接吻,四周充斥着的是露水的味道,美好地让她现在回忆起这一幕都会觉得心痛的无法呼吸。 陆清的墓在山顶。她走了很久,到山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一弯明月在天边斜挂着。 她把花放在陆清的墓碑前,夜色深沉,她有些看不清墓碑上的那张照片。她伸出手,指尖碰了碰那照片,又猛地收回来,垂在身侧蜷缩着。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 她只觉得眼睛酸涩的厉害,她用手揉了揉后,这才转过身。只见陆清还穿着一身警服,正站在她面前,月光下,她的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而温柔。 眼泪最终还是失去控制,汹涌而出。 “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本就有严重的肺心病,一哭就会喘不上气,“我忘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忘了,我、我真的” “好了,乖,不哭,我没怪你。”陆清把她拥入怀中,替她擦干眼泪,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我就是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 段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用手将她抱的更紧了。 “阿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天冷了多穿些衣服,不要光着脚在地板上走,药吃完了记得去药店买,还有,尽量照着菜谱学做一些菜,不要老是点外卖,也不要吃冷的东西,晚上洗完澡把头发吹干了再睡,睡觉不要踢被子”陆清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段竹一直安静地听着。 “你呀!以前跟你说你总是没耐心,现在,总算是能够静心听我说话了。” 段竹低声说:“我怕再也听不到了。” 陆清就沉默了。 “陆清,你知道我有多么感激吗?” “什么?” “我是个孤儿,穷尽一生,也不过是孤单地活着,可是老天对我不薄,20岁前有院长照顾我,20岁后又遇见了你。陆清,我一直觉得,能遇见你,已经用尽了我此生所有的运气,所以,就算我现在死了我也不会有任何的遗憾。” “你别乱说话!” 段竹轻轻一笑:“我说的是真的。你也知道我的病,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大幸。我以前跟你讲过我小时候的事,我在孤儿院那么多年,除了院长,见过的最多的人就是医生,当初很多医生都说我活不过16岁,没想到,居然还能苟且偷生的在这世上多活6年。我已经很满足了。” “阿竹” “你别说话,你听我说。”段竹打断她的话,“我以前很自私任性,因为我想让你厌烦我,在我离开你的时候,你记住的大多是我不好的印象,这样你就不会太难过了。可我没想到,你居然就这样放纵我的自私和任性,对我有求必应。我想,以后再也不会有像你这样对我的人了。陆清,真的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陆清,我以前总是嫌你啰嗦,我没耐心听你总是把事情交代一遍又一遍,我总是打断你说话,那是因为我知道,我照顾不好我自己,但你是可以照顾我的。陆清,我这么依赖你,你怎么舍得离开我?” 陆清把她搂得更紧,头深埋在她的发间:“我舍不得啊,我怎么舍得?” “陆清” “嗯?” “陆清。” “嗯,我在。” “陆清。” “我在。” “陆清,”段竹的眼泪落下来,“我爱你。” 陆清将她从怀抱中放开,看着她的眼睛:“我也爱你。” 这夜的月光如水,天际偶有几颗细碎的星在闪烁,落在陆清的眼睛里,像碎钻般闪耀。 她们在夜空下接吻。 段竹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看着陆清化作一片虚无,她惊慌失措,却什么都留不住,就连触碰过她的指尖的温度,都在慢慢地褪去,只余下一点点冰凉。 段竹在陆清的墓碑前坐了一夜,清晨露重,沾湿了她的头发。 第一抹阳光落在地面时,她才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站起身。 “我要走了。以后再来看你。”她冲着照片中的人笑了笑,“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等再回到家的时候,已近中午。段竹看着客厅中间那幅未完成的画,脚步顿了顿,还是执起笔坐在那幅画前。手起笔落,她几乎不用耗费一丝的心神去想象,陆清的脸就在画纸上呈现出来。 半个多小时过去,这幅画完成了。 画中的陆清,身着一袭白衣,在阳光中闭着眼张开着双臂,正在拥抱着那一大片金色的花海。细碎的短发贴着脸颊,脸上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不是总好奇为什么我的画总是给人温暖吗?因为你就是我的阳光啊。 “画的不错。”连迦不知何时又冒出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她。 段竹坐着的姿势没变,她盯着画中的人,低声道:“是我连累了她。” 连迦嗤笑了一声:“现在才知道后悔?” “是啊,我后悔了。”段竹闭了闭眼睛,压下了从胸口传来的痛楚,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如果死的是我该多好。” “你还真是自私啊。” 段竹捂着嘴,还是没能忍住咳嗽起来,惨白的脸上浮起不正常的。 “不是咳咳!不是一直如此吗?” 连迦看着她难受的样子,眼神动了动,还不待有动作,慕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把一把药和一杯水递给了段竹,顺带瞪了连迦一眼。 连迦撇了撇嘴,没说话。 段竹服了药,看着他们俩,说:“总之,还是要谢谢你们,让我能够见陆清最后一面。” “只是工作而已。”慕澜总是习惯性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在她那张充满稚气的脸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那你们今天来,是还有什么事吗?” 连迦摆了摆手:“本来我不想来的,是阿澜硬拉着我来的。” 慕澜甩给他一个白眼:“这次的任务是你负责的,我只是助手。况且” “况且,路宣还让你看着我。”连迦打断她的话,“他到底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我的资历可比你高。” “这件事你去问他!” 连迦顿时就无话可说了,他转过头看向段竹:“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关心一下任务对象。想问一下你还有什么要求吗?我们能做到的话会尽量满足的。” 段竹没说话。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我们就先走了。”连迦似乎是受不了她的沉默,有些急迫地想要离开。 “等一下!”段竹叫住他。 她拿起一支铅笔在那幅画的右下角写了几笔,然后把画取下来,拿给连迦。 “这幅画,如果你们还能见到陆清,请帮我把这幅画交给她。”她顿了顿,又说,“如果见不到的话,就放在她的墓碑前好了。” “你可以自己去。”慕澜看着画上用铅笔写上的几个字“ysunshe”说到。 段竹凄惨地笑了笑:“你们不就是来听我交代后事的吗?” 连迦和慕澜沉默了。 “谢谢你们,能见到她最后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最后一个心愿,你们替我达成吧。”段竹冲他们笑了笑,“现在可以请你们先离开了吗?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一周后,有邻居向警方报案。 段竹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药,自杀了。 她死去的样子很安详,穿着一袭浅蓝色的裙子,安静地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做着很香甜的梦。 一如当初陆清在医院里见到的那样。 只一眼,就失了魂魄。 =================== 第二个故事完。 第12章【云深篇】她在那里 难得的一个晴朗的周末,事务所没有什么事,慕澜跟路宣打了个招呼跑出去玩了,剩下连迦和路宣两个人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到底是小孩子啊!”连迦忍不住感叹。 路宣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反驳:“她比你大。”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连迦看着路宣一脸严肃的表情,有些无语,“你能不能不要活得这么累,老是一本正经的,你的人生很无趣诶!” 路宣木着脸不说话。 “说真的,阿宣,你这样无趣的人,是不是在性生活上也很无趣啊?”连迦一脸坏笑地凑近他,用自己的肩撞了撞他的肩,“你一个星期打几次飞机?” “” “切,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了?”连迦不以为意,脸上始终挂着狡黠的笑,然后在路宣的面前伸出一根食指,很是得意的摇了摇。 路宣眼神闪了闪,盯着他得意的脸,说:“你很闲?” 连迦脸色不变:“是啊,是挺闲的。” 路宣听出了他话里的其他意思,却没说破,起身朝门外走去,边走边说着:“很闲的话就去找点事情做。” 语毕,也不看连迦作何反应,就径直朝天台上而去。 连迦在他身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噙着的笑意渐渐淡去,他坐在沙发上环视了周围一圈,屋里的摆设跟普通人家里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家具都有些陈旧了,到处都彰显着时间的长久感。 如果慕澜能够看到连迦眼中的世界的话,也会很惊讶的,连迦所见的的事务所的样子跟自己见到的一模一样! 可惜的是她看不到。 连迦的目光落向窗外,那里没有海,跟记忆力那片蔚蓝色的世界完全不同,他没有骗慕澜,他曾经确实是住在一间海边的别墅里,就跟被关在笼里的金丝雀一样,唯一能够见到的天空就是那个狭窄的方框。 可是现在,这个方框比以前所见的更小了。 他的视线落向不知明的某处,对着空气喃喃道:“路宣啊,我想做的事情你会不知道吗?” 路宣回到天台上的那间小屋里,习惯性地坐在那张桌子后面,拿出黑色的本子翻看着,却觉得平日里能够让他注意力集中起来的文字怎么看怎么觉得烦躁。明明是普普通通的白纸黑字,可是他却在字里行间里看见的是连迦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他知道连迦想要什么,可是,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握成拳,用力之大,连骨节都微微泛白。 心里有个声音渐渐清晰:不能。 不能答应他。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捏了捏鼻梁,平复了一下有些波动的心情,又才睁开眼,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笔记本上。 死亡事务所作为此岸和彼岸之间的一个特殊的存在,其实所做的工作无非就是亡灵引渡,将留在此岸的生魂带回到彼岸,让其转入轮回,再世重生。 死亡事务所存在的历史已经悠久到不可追溯其源,先后有无数的引渡人是事务所的老板,但在古代,引渡人的名字更多的是被“黑白无常”所代替。 所以其实民间传说也并非完全不可信,毕竟你没有死过,又怎么会知道呢? 路宣时常在看的黑色小本子可以称之为生死簿,上面简单地记录着灵魂的名字,性别和在死亡时的年龄及死因。每当把灵魂带到事务所后,需要当着灵魂的面将本子上的信息念给他们听,虽然这并没有什么用,毕竟灵魂是没有记忆的,但作为一项规定,这已经成为了事务所必经的一个流程了。 如果灵魂没有被带到事务所,而是直接引渡的,那么需要在名字后面做上符号以示记录。 路宣看着本子上的“陆清、段竹”两个名字,然后分别在她们两个人的名字后面打了一个叉。 ——“陆清,女,25岁,死因:利器所伤。” ——“段竹,女,22岁,死因:自杀。” 短短几字,便是一生…… 有这样一种说法,大街上行人走路的速度跟这个城市的发达程度有关,越是行色匆匆,这个城市越是发达,毕竟人们总是要学着去适应越来越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但作为休闲之都的c市,却恰恰与之相反。街道上虽然来来往往的车辆很多,可是人行道上却很少见人来去匆忙,大多数人都趁着这难得的好天气,从家里出来散散步,遛遛狗。 慕澜走在街上,稚气的脸上虽然故作老成,可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出卖了她内心的好奇。她不知道曾经的她有没有见过这么繁华的地方,至少现在在她少的可怜的记忆里是没有的,包括在她出车祸的那条街,也没有这里热闹。 耳朵里听见的,是鸣笛声,犬吠声,人们的交谈声,小孩嬉闹的、哭叫着的声音:眼睛里看见的,是牵着手的情侣,络绎不绝的车辆,闪烁变化的红绿灯,巨大的led广告牌,耸入云霄的高楼 她随意地跟着人群走到一个广场,找了一个长椅坐下。前面不远处有一群孩子正围着一个做糖人的师傅嘻嘻哈哈的吵闹着,眼睛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些做工精致的小人上。她也目不转睛地盯着。 那些小孩买到自己喜欢的糖人,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她还是看着。 那师傅瞧见,笑呵呵地问:“小姑娘,要买一个糖人吗?” 慕澜的眼睛亮了亮,随机像是反应过来,面露尴尬地摇了摇头。 她没有钱。 师傅笑着没再说话,又继续低下头继续忙着自己手中的事。慕澜手肘放在膝盖上,用手撑着下巴,眼睛却转向广场中央那个巨大的led显示屏。上面正在播放着时下正火热的一部偶像剧,剧中的女主角长着一张柔柔弱弱的脸,此时哭得梨花带雨,引得男主角心疼地安慰她。 广场上很多坐着休息的人也或多或少地在看着,慕澜没看过开头,此刻看得有些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眼前突然有人伸手递了一个东西过来,慕澜一惊,回过神来,才看清是那师傅拿了个糖人正举在她面前。 她一愣,连忙摆手:“我、我不买。” 师傅手未放下,笑看着她:“拿着吧,叔叔送你的。” 她迟疑着接过来,这是一个白色的绵羊,样子精巧漂亮,她只看一眼就喜欢上了,拿在手里,左瞧右看,爱不释手,也舍不得下嘴咬一口。 师傅见她喜爱的样子,眼睛里有些怀念:“我女儿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很喜欢我做的糖人,每次做出来,她都舍不得吃,有时候天气太热,糖都化了,她也舍不得扔。” 慕澜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实际年龄其实比看起来大很多:“您的女儿现在不喜欢吃了吗?” 师傅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悲伤:“她十年前离家出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慕澜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您不是已经十年都没有见过她了?” 师傅说:“刚开始的那几年我确实没有见到,现在能见到了。”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死亡事务所 作者:玴舟 第4节 “她回来了?” 师傅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屏幕上正哭泣着的女主角:“她在那里。” 慕澜其实认识这个演员,她虽然不怎么看电视剧,却跟很多女生一样有着八卦的心理,在事务所里没事干的时候,她也会看看电视上的一些娱乐新闻。忘了说,连迦一直跟慕澜吐槽,这都什么年代了,事务所里连台电脑都没有,唯一的电器就是电视,做个生平记录还得手写,真是太不与时俱进了! 当时慕澜摆着一张老成的脸,说:“其实还是有其他电器的,比如电灯。” 气得连迦脸色铁青,三天没跟她说话。 这个女演员叫云深,是这几年火速蹿起迅速上位的一个小花。其实用火速不恰当,毕竟之前她也在许多电视剧摸爬滚打地当了几年的龙套,直到受到一个导演赏识,在一部大火的剧里演了女二号,才走进观众的视野。 云深是这个师傅的女儿?慕澜有些惊讶,据她所知,云深是个孤儿,是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才踏进演艺圈的。 “我每天都会来这儿卖糖人,因为只有这里我才能见到她。”师傅在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难过。慕澜沉默了,她决定瞒下云深对外所说的自己是个孤儿的事实。 如果眼前的这个男人知道了自己的女儿说的话,该会有多难过啊。 “挺好的,”慕澜看着自己手中的糖人,低声说,“她说不定也会看到你呢。” 师傅笑着,没有戳破她善意的谎言。 两个人一起安静地看着屏幕上的电视剧。 电视剧还没播完,师傅接到了一个电话,慕澜注意到他的手机不是现下很流行的触屏手机,而是一个破破旧旧的,手机壳上面的漆皮都掉的快差不多的老式按键手机。手机铃声是一个很清亮的男声:“爸爸,快接电话!爸爸,快接电话!爸爸” 男人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她只断断续续地听见了几句话:“锁雨昏迷在医” 慕澜见他脸色瞬间巨变,挂断电话,很抱歉地冲她说:“我的儿子出了点事,我要赶去医院一趟。” 原来这个师傅还有个儿子。慕澜想着,冲他点了点头:“好的。叔叔再见。” 师傅赶忙把自己的小摊子收拾了,最后略带遗憾地看了一眼大屏幕,离开了。 第13章【云深篇】父亲儿子 “今日,一组登山团队在攀登斯蓝峰时发生意外,两名队员不幸罹难,另有三名队员受重伤现已被送往当地医院抢救。据悉,这组团队创造了团体攀登斯蓝峰平均年龄最小的记录,队中年龄最大者25岁,最小者仅14岁。该团队队长萧锁雨,曾在13岁时成功登顶珠峰,是登顶珠峰最年轻记录保持者。这次意外中,萧锁雨也不幸重伤昏迷,目前在s省第三人民医院抢救” 连迦关掉了电视。 “你看这个干嘛?”慕澜疑惑地看着他,“下一个任务对象?” “我要吃。”连迦盯着她手中拿着的糖人,答非所问。他盯着糖人时眼里似有碎光在闪耀,一张奶白色的脸也因着光芒显得灵动万分。 “这个?”慕澜沿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手里的东西,得意地挑了挑眉,举起来在他眼前摇了摇,然后猛地一收手,“不给。” 连迦眼里的亮光霎时黯淡,有些气急败坏:“你这人对我真不友好!” 慕澜木着脸没说话。 连迦捂脸朝屋外跑去:“路宣,慕澜又欺负我!” “” 慕澜决定以后也要继续欺负他…… 这里是s省最大的一家综合医院,拥挤的人潮,充斥在每一处角落。刷得惨白的墙壁,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映射出每一个人脸上愁云惨淡的神情。消毒水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护士戴着口罩穿梭其间,一片忙碌的景象。 “林医生,加护病房的那位病人醒了。”一位护士查房回来,手里还拿着查房记录,边说着将查房记录递给林放,一边不着痕迹地偷偷看着他。林放是今年初才来这家医院的,据说是院长花了重金从国外挖过来的人才,现在是这家医院外科室主任。 ——“病程记录。患者,萧锁雨,男,18岁。患者缘于5小时前发生滑坠,致全身多处疼痛,局部皮肤青紫,即时昏迷左侧6、7肋骨骨折并气胸,左髋关节脱位脊柱生理性弯曲,左下肢踝关节骨折,双下肢无浮肿,生理反射存在,巴氏征、克氏征、布氏征病理征未引出。头颅大小正常,无畸形,左颞顶部稍肿胀、压痛” 林放眼睛快速地扫过上面的字,然后将记录册放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反身将搭在椅子后背的白大褂取下来穿上。他的身材修长,从肩,到背,到笔直的腿,每一处的线条都恰到好处。他穿衣的动作很流畅,常年握手术刀的手保养得很好,指节分明,皮肤白皙,散发着如玉的润泽。 他侧脸的线条深刻,高挺的鼻梁,轻轻抿起的嘴唇都让他看起来有些冷漠,他低头的时候刘海会轻轻搭下来,微微遮住眼睛。小护士站在他的身侧,偷偷地看着他,满目柔情。 “许婉,你在这儿帮我看一下,我过去看看他。”许婉是小护士的名字。 医院里,医生护士方便称呼,一般都在名字前加个“小”字,有人叫她小许,有人叫她小婉。只有林放,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叫她。甚至在医院里,也只有院长有资格叫林放“小林”,其他人也都称“林医生”。 这个人冷漠得连在称谓上表示亲近都不愿意。 许婉有些失望,却还是点点头答应他。 林放并不关心她的感受,拿起桌上的记录册就朝icu病房走去。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呼吸机和心电图机间或发出的一点声音。萧锁雨躺在病床上,还戴着氧气罩,额头上缠着一圈绷带,脸上有着一些擦伤,右脸颊上有些淤青,肿起高高得一块,看起来有些狼狈可笑。 身上的登山服早已经脱下来,换成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丑死了!他的眼睛瞥见自己身穿的衣服,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却一下子扯到脸上的伤口,嘶得痛叫了一声。 “呵。”林放站在房间外,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萧锁雨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自己身上。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还能动,才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眼睛再瞟了一眼被吊起来的裹着石膏的左腿,目光微微一闪,却又仿佛毫不在意地移开。 “你的腿没事,只是骨折了。”林放走过来,站在他的病床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跟你一起受伤的那两个人运气比你好,至少没像你一样搞到要住加护病房。” 萧锁雨戴着氧气罩没法说话,背对着光,他也看不清林放的表情,他只是将目光快速地从林放身上移开。 那个态度很明显,他很不耐烦。 林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医院已经通知了你的亲属,哦对,就是你父亲,算算时间,”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应该快到了吧。” 萧锁雨的眼睛有些微微睁大,仔细看的话,还能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丝难堪。 而很显然,林放看见了。他的嘴角微微勾起,说不上是笑容的表情,但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好。 林放弯下身子,胳膊撑在萧锁雨的枕头旁,在他的耳边轻笑了一声:“善良的父亲会怎样对待叛逆的儿子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他的气息那么温热,刺激得他的耳廓瞬间就变红了。 萧锁雨外强中干地瞪了他一眼,眼底的不耐烦更甚。林放隔着氧气罩,看着他的嘴唇微微张了张,他认出那是一个“滚”字,但他对这种毫无威慑力的字眼毫不在意。他直起身,在氧气罩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深情而肃穆的样子像是虔诚的教徒在朝圣。 “我会再来看你的,”他朝门外走去,转身的时候,他轻声说道,“你出意外的事情上新闻了,萧暮云应该也会知道的。”他说完,也不看萧锁雨惊异的表情,径直走出病房。 林放回到办公室,许婉果然还在那儿坐着,只是办公室里还多了一个人。 “林医生,这位是患者的家属。”许婉指了指那个坐在沙发上,脸色灰白的男人,“他叫萧莘,是萧锁雨的父亲。” 萧莘看见林放,激动地站起身,脸上焦急的神色一览无余,他几次张了张口,却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林放走过去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又朝许婉交代:“隔半个小时去给他换一次药。再观察一天,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明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许婉点了点头。 “你先出去吧,我要跟病人家属谈话。” 许婉神色黯然地走出办公室。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更亲近我一点呢? “医、医生,我的儿子他怎么样了?”萧莘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十年前失去了女儿,就剩这么一个儿子,如果儿子也出事了,他该怎么活? 林放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混浊的眼睛里充斥着痛苦和担忧,抓着自己衣服的手在不住的颤抖,眼里划过一道暗色的光。 “他没事。”林放抓住萧莘的手示意他松手,然后看着皱成一团的袖子,强迫症又犯了。手指不住地在皱褶的地方抚摸着,想要把皱着的衣服弄得平整。 萧莘看着他的动作,顿时有些尴尬,手足无措地想要道歉:“抱、抱歉啊,医生。” 林放面色无波:“没事。你先坐下,我们谈谈。” “好的。” 林放见他坐下,好整以暇道:“患者现在已经醒过来了,生命体征正常,保险起见,我们需要再观察一天。” 萧莘顿时又激动地站起身:“真的太感谢你了。” “你先别激动。”林放顿了顿,又道,“他的伤势不算太严重,明天应该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好好修养的话,几个月就能痊愈。” 萧莘听闻,脸上又担忧又心疼:“这个孩子,我跟他说过,登山这种事太危险,叫他不要去,他就不听劝。你说他要是听我的话,哪还用遭这罪啊!” 林放不置可否。 “医生,我能去看看我儿子吗?”萧莘问。 林放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不过请你先跟护士去换上无菌服。” 说着,他去门外把许婉叫进来,让她带萧莘去萧锁雨的病房,自己一个小时后还有一台手术,就待在办公室里休息。 林放是在一年前认识萧锁雨的,那时他还在r国的一家医院工作,是一个普通的神经外科医生。r国有一半国土处于极圈内,拥有极为漫长的冬季,却也有着很多独特的美景,其中塔斯特冰上酒吧街和堪纳山的雪景更是闻名于世界。 酒吧街上大多都是露天酒吧,坐在沙发上,一抬头便是璀璨的星河,星光与霓虹交相辉映,胜却世间无数的美景。他被好友杰尼拉去一家新开张的酒吧,这家名叫钟情的酒吧跟其他酒吧没什么不同,冰制成的吧台,舒缓的蓝调音乐,冷色调的灯光,踩着溜冰鞋在客人中来回穿梭的服务生,大同小异的金发碧眼的美人 他无趣地缩在沙发上,看着杰尼邀请了一个又一个女人跳了一段又一段的冰上舞,他换了个姿势继续缩着。 第14章【云深篇】暮云深深 萧锁雨也是被朋友拉着来的,他在跨进这家酒吧外的围栏时,脸上还透着明显的不耐烦。但他滑冰的姿态很优雅,刀刃在冰面上画出一道道优美蜿蜒的弧线。这里的每个人的脚上都穿着溜冰鞋,却没有谁像他那样,只一眼就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外套,黑色的裤子。脖子上系着的一条深色围巾正随着他的动作在风中飞扬。林放盯着他的脸,那种介于成人和少年之间的样子简直对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萧锁雨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侧过头来,眼皮轻轻一抬,瞥了他一眼又转过去,漫不经心又目中无人的样子就像一位骄傲的小王子。 林放勾起嘴角轻轻笑了。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他的回忆被打断了。 “喂?”来电显示没有备注,这并不奇怪,他喜欢不定期地删除联系人。那些被删除的人或者还保留着他的电话号码,或者也跟他一样,删除了联系方式就此沦为陌生人。 “林放?”电话那头是一个女声,声音绵柔动听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强势。 “萧暮云。”林放一听这个声音就知道是谁了,他顿了顿,“或者叫你云深比较好。”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默了一瞬,又道,“小雨他怎么样了?” 林放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自己不会来看吗?”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跟我说话都是这样阴阳怪气的?”云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 林放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哦?那么云大明星希望我怎么跟你说话呢?” “算了,”云深平息了一下心情,换了话题,“我过两天会过来看小雨。” “呵,”林放嘲笑了一声,“管我什么事,怎么,还要我去迎接你吗?” 电话那头“啪”的一声,挂断了。 林放看了眼通话时间,34秒,他随手将电话扔在桌上,起身去休息间准备冲个澡。 这间休息室并不大,被他划分成了卧室和卫生间,卧室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床边一个小柜子放着换洗的衣物。他这个人有着轻微的洁癖,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衣服,今天萧莘无意识的触碰让他心里有些火大,但念在这人是萧锁雨的父亲他才忍着没发作。 林放这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并不会冲人发火,但是表情却会冷漠到极致,说出来的话也是咄咄逼人,叫人招架不住。云深一个电话正好撞他枪口上,原本他对待云深就比较损,这下更好,说话直接噎死人了。 他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觉得全身心都舒服多了。 他拿着干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许婉走进来,见他的动作,痴痴地有些看呆了,竟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有什么事吗?”他擦头发的动作不停,只瞥了许婉微微泛红的脸就转开了目光。他知道许婉的心思,但那又怎样,暗恋只是一个人的事,跟他有何关系? 许婉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却见他一脸淡漠,心下涌起阵阵失望和不甘心,按捺下这些情绪,她才说:“那位萧大叔已经走了,他原本是打算进去房间里面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只在病房外偷偷看了几眼就离开了,只说等明天再来看他。” 林放点了点头,他早就猜到萧莘不会进去,父子之间隔阂这么大,哪这么快就溶解的?就算萧莘不计较,萧锁雨那个性子,怕是也不想见他。 “好了,没事你出去吧。” 许婉急切地想再说些什么:“林医生,我!我” 话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如果被拒绝了,那么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如果不说,他又怎么知道呢?说与不说,竟是如此大的难题。 许婉看着林放正盯着他,心里就更紧张了:“我、我是想说,还有十几分钟你的手术就要开始了。” 她的脸色煞白,眼前一阵阵发晕,最终还是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 林放不置可否:“我知道了,你出去吧。”连表白都不敢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喜欢? 许婉应声走出房间 “啪!”云深看着自己的手机从自己手里被扔出去,撞在墙壁上后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助理夏瑜见状,偷偷溜出房间躲避灾难去了。吴起见她那副胆小怕事的样子,翻了个白眼,推开房间门走了进去。 他看着地上散落的手机,双手在胸前交握,夸张地叫着:“哎哟我的姑奶奶,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吴起是云深的经纪人,认识她十年,陪着她从龙套角色一路成长到现在的东桓影视一姐,亦师亦友,深谙她的脾气。云深这个人,冲动,急性子,别人无心的一句话都会让她生气,但是脾气来得快去得快,等她气过了又会恢复如常,并不会把得罪她的人放在心上。她这样的性格,其实不适合娱乐圈,很容易得罪人,但是跟她混熟了就知道她这人没有心眼。 这么多年,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得罪过人,也交了很多朋友,个中酸甜苦辣,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十年的磨砺,让她的锋芒有些稍稍收敛,但是有一个人,跟她永远不对盘,只要两人一说话,就一定会有一方气到吐血,这个人,是林放。 “除了林放那个混蛋还能有谁?”云深抱着手臂没好气地说,“每次跟他说话都摆出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好像我欠了他几千万似的!” 吴起嘴角弯了弯,不说话。只等着她气消了。 果然没过几分钟,云深就心平气和地看着他了。 “你俩都认识五六年了,林放他什么性格你不知道?为他生气,犯得着吗你?”吴起笑道。 云深摆了摆手:“算了,不想提他。” 吴起也识趣地换了话题:“我这儿收到了两个剧本,看着都挺适合你的,你看喜欢哪个,就接下吧。” 云深的目光闪了闪,没说话。 “还有几个杂志的封面,都得在这个月内完成,下个月的国时装周,公司已经收到了邀请函,指定你去,所以杂志的拍摄必须在这个月内进行,还有” “起哥,我有事想跟你说!”她打断吴起的絮叨,眼睛里难得有些犹豫和迟疑。 吴起很少见她这个样子,很多时候的她都是光鲜亮丽,充满自信的,即使是受到前辈的辱骂,同门的排挤,她也很少在面上表现出难过忧郁的神情。此刻的犹豫,让他想起了十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时她还是一个新到不能再新的新人,一脚踏进了娱乐圈这个光怪陆离的圈子,面对自己从未见过的世界,彷徨失措。 十年的相处,吴起了解她的一切。 “跟你的弟弟有关吗?” 云深猛地抬起头:“你知道了?!” 吴起点点头,看着她吃惊的样子有些无奈:“新闻上都报道了,你觉得你都知道的事我会不知道?”经纪人的消息来源怎么都比艺人快一点吧。 云深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我想去s省一趟。” 吴起深深得看了她一眼:“你该知道如果行踪被曝光会有什么后果?” 云深是以孤儿的身份出道的,其实这也不算失实,她确实是孤儿,但她有养父,她跟着养父生活了十五年,曾经她的名字,叫萧暮云。 孤儿这层身份为她带来了很多利益,粉丝因为这个身份关心她,很多黑料因为这个身份做不得数,大众因为这个身份同情她,即使不是她的粉丝也会或多或少的关注她。一个出身贫寒,却靠着自己的努力在娱乐圈打拼多年,并且取得了一定成效。多么励志的故事,这个缺少“正能量”的圈子正是需要这样的人存在啊。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身份也具有一定的欺骗性。云深明明不姓云却改了名字,明明有养父却说自己是孤儿,明明有弟弟却说自己一个亲人也没有。当初云深因为心里有怨气,出道的时候一时冲动就说了自己是孤儿,如今这个身份已经用了十年,早已在人们心中成了一个既定的事实,谁也没法预料,一旦事实被推翻将会有怎样的后果。 云深闭着眼睛倒在沙发上:“我知道。” 知道,但是还是想要去。 那毕竟是自己的亲人,是自己的弟弟,和自己一起生活了八年。 从他出生的那天起,她就一直陪伴着他,看着他长成一个小男孩,她既像姐姐又像母亲,现在她的弟弟在医院里昏迷着,她不能不去。 “交给林放不行吗?他对你弟弟的心思你也应该清楚。”吴起还想劝劝她,让她再考虑考虑。 云深摇了摇头:“林放虽然关心他,但性质毕竟不同。我总要自己去看了才放心。我已经十年没有见过我的弟弟了,还有,我爸爸,我也好久没有见过了。”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让人听不清楚,也不知道她的情绪。 吴起知道她的性子,也知道就算自己劝她,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他是她的经纪人,更是她的朋友,所以他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了。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去安排。” 第15章【云深篇】不同态度 “要吃饭吗?我做了水煮牛肉。”慕澜围着一条围裙掀开了小房子的门帘。天台上的风有些大,把慕澜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让举着锅铲的她看起来有些滑稽。 屋子里,路宣坐在办公桌后面,连迦正捧着他的脸,两个人的距离凑得很近,近到慕澜有一种两人马上就会接吻的错觉。听见声响,路宣和连迦猛地回过头来,然后两人迅速分开。 她默默放下门帘:“打扰了。” 谁都有秘密,慕澜并不关心他人的秘密是什么。这个事务所里,路宣和连迦之间的关系有些非同寻常,她心里很清楚,但她从不会多问。 连迦说她总是木着脸装老成,对待事情总是严肃道刻板,她确实就是这样,到现在为止,她虽然把路宣和连迦当做了朋友,但她更关心自己生前的事,她想早点解开自己的心结,离开这个地方。 永生在很多人眼里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但不包括她。她宁愿在人世间度过自己短暂的一生,也不愿意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 她一边想着一边走下天台。连迦从屋子里跑出来追上她的脚步。 “你刚刚说你做了什么?”连迦走在她的身侧问道,只字不提刚才的事,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慕澜也不会多问:“水煮牛肉。” “为什么你会做饭?”连迦有点受打击,“明明你都失忆了!” 慕澜白了他一眼:“跟着电视上学的。没记忆就没有动手能力吗,你是不是傻?” “你在怀疑我的智商?!不对,这不是重点,”连迦有些深深的挫败,“为什么你要做饭?我们不用吃饭的。” “你爱吃不吃!”慕澜决定不再管他。加快脚步朝楼下走去。 “喂喂!我没说不吃,”连迦急忙跟上,脸上有些好奇,不停地絮絮叨叨,“辣吗?我不太能吃辣的,吃了脸上会长痘的,我的皮肤这么白,长痘的话很难看诶!你也是,你一个女孩子,脸上长痘的话就更没人要了,本来青春靓丽的脸上长了痘痘多难看啊,小心嫁不出去啊,还有……” 慕澜忍无可忍:“闭嘴!” “再多说一个字,你就别吃了!” 连迦伸手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呀转,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这女人真暴躁。”说完又急忙把嘴巴捂上,生怕再多说一句惹得慕澜发怒了。 慕澜被他胆小得可爱的表情弄得哭笑不得,免费又再送了他一记白眼。 连迦捂着嘴笑弯了眼…… s省第三人民医院里,人来人往。这个s省最大的综合医院,每天接纳的病人成千上万,医生护士忙得团团转,恨不得多长出几只手脚,好让自己轻松一些。 林放的办公室算是人比较少的了,毕竟他是外科室主任,普通病人挂号也不至于挂到他这儿来。今天上午没有手术,他在休息室里补了个懒觉,早上十点才从床上爬起来。昨夜凌晨三点,急救室送来一个出车祸的伤患,几个值班的医生护士忙活了三个多小时,才把人抢救过来,那人现在正躺在加护病房,还没度过危险期。 林放接近早上七点才忙完,准备睡觉的时候,脑子里又闪现出做手术的场景,血淋淋的画面让他的洁癖犯了,跑去浴室洗了个澡才重新回到床上。 许婉端了杯咖啡进来,放在林放的办公桌上。 林放正在接电话:“你过来了?” “我为什么要去接你,你自己找不到吗?” “呵。” “我不介意一起吃午饭。说不定报社会有料呢。” “随便你。” 电话挂断,林放回过身来,看到还矗立在自己办公桌旁的许婉,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 “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许婉原本是怔楞着,听见林放对自己说话,猛然回过神来,脸色微微发白:“没、没事。我先出去了,林医生。” 她慌乱地跑出去,林放盯着她的背影,无声地挑了挑眉。 许婉站在门外,隔了一道墙壁,才勉强压下自己的心慌。她听到了,不会错的,跟林放通话的人是个女人!会是林放的女朋友吗?可是对待女朋友会是这样冷嘲的态度吗? 林放对待所有人都是礼貌而疏离的,尤其是对待同一科室的自己,更是疏离到了极点,可是他在打电话时,却是冷淡中带了点嘲讽,那种类似于朋友间的互嘲,让许婉内心的危机感顿生,林放对待这个陌生女人的态度是与旁人不同的。 许婉觉得自己内心嫉妒的藤蔓在疯狂地滋生,林放的身边有一个疑是他女朋友的女人,那个女人是谁,她凭什么能够占据林放?凭什么! 许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色惨白,理智回来,连忙平息了妒火。 自己有什么资格嫉妒呢?她无声地苦笑。林放的疏离,不就是拒绝自己的最好态度了吗?可是,不甘心呐!别人可以,为什么自己不可以呢?为什么不能回头看看我呢,我一直都站在你身后,默默地注视着你呀! 许婉抱着手臂,靠着墙跌坐在地上。 “……请问,林放林医生的办公室是在这儿吗?”高跟鞋踩出的哒哒声在自己身旁消失,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自头顶上响起。 许婉抬起头,见是一个穿着靓丽的女人。那人身穿一件红裙,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宽檐帽,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大的有些夸张地墨镜,墨镜下面露出半张白皙的脸和红唇。 一个美得会让女人感到很有攻击性的女子。 许婉看着她,连忙起身,才发现自己比这女子矮了一头,那种来自女人间的压迫性更加明显了,许婉只觉得自己在气势上就弱了一点:“是、是的。林医生就在里面,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女子似笑非笑地轻轻勾起嘴角,却没有回答她,径自抬手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没有挂号不能……” 门被人打开,许婉的话戛然而止,她呆呆地盯着林放,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她想确认,确认这个女人是不是对林放来说是与众不同的。 林放站在门后,看到门外的两个人,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你来这么快?” 又看了看她身后:“吴起没跟你一起来?” 云深点了点头:“他还有其他事。”边说着边走了进去。 林放冲着还站在门外的许婉交代:“再冲一杯咖啡进来。”许婉虽然是一名护士,但严格来说,她更像是林放的助手,很多小事都是交由她去做的。 云深叫住她:“我不要咖啡,换成茶吧。” 林放嘲讽道:“哟,转性了。” 云深隔着墨镜朝他翻了个白眼:“你一天不挤兑我你不舒服是不是?” “那是。” 许婉脸色苍白地退出办公室。那种熟稔的语气,那种冷淡中带着的亲昵的态度,那种熟人间的嘲讽,他们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关系!就算是朋友,可是男女之间会有纯洁的友谊吗? 许婉觉得心痛得难以忍受,原来林放并不是对所有人都疏离,原来他不是看不到自己,只因为,他的身边早已有了足以跟他比肩的女人,那个女人,足够漂亮,足够优雅,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跟她竞争。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只一眼就让自己彻底地缴械投降,自卑到无以复加。 “那个小护士暗恋你呢。”云深摘下眼镜,冲着去关了门走向自己的林放努努嘴,眼中的调侃不言而喻。十年磨砺,她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 林放回给她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那又如何,暗恋我的人多了去了。” “啧啧,真是无情啊。”云深感叹着摇摇头,话题一转,“小雨现在没事吧?” “两天前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修养两三个月,就能完全好了。”提到萧锁雨,林放的语气自然而然的认真了许多,但跟云深说话又会不自觉开嘲讽,“你说医院里这么多人,总会有人认识你吧?啧啧,这要是传出去,该引起多大的热潮啊,我看你还是别去看他了。” “你知道我为了过来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设吗?”云深瞪大双眼,“都到这儿来了,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好歹也得让我去看他一眼再说,” “哟你还需要做心理建设啊!你不是一向心比天宽,没心没肺得跟普度众生的菩萨一样吗?” 云深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老是这么毒舌小心嫁不出去!” 林放嗤笑一声:“我不用嫁,我娶。” “林放我x你大爷的,你说话不噎死人你会死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云深终于憋不住,彻底爆发了,看她连着说了三个是不是就知道她内心的火气有多大。 “噗!”林放终于难得笑了,他看着怒火中烧的云深,忍不住添了一把火:“是。” 这边林放和云深斗嘴斗得不亦乐乎,许婉端着一杯茶敲了敲门,然后走进来。于是两人不约而同闭嘴了,谁都没有说话。 云深把脸微微侧开,她现在没有戴墨镜,不想被人认出来。林放见状,走过来站在许婉面前,接过了她手里的茶杯,稍稍遮住了许婉的视线。 “这里没有什么事,你先出去吧。” 许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走了出去,在门被关上的时候,她回过头来想要再看一眼云深,但被林放挡住了,隔着一道门缝,她听见林放对自己说:“不要让人进来打扰。” 门被彻底关上,许婉的手在身侧握成拳,用力之大,连指甲都深深陷进掌心里。 第16章【云深篇】近乡情怯 “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小雨?”云深问。 林放把茶杯放在她面前的小茶几上:“他就在病房里又不会跑,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云深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紧张嘛。万一他认不出我怎么办,你说他要是问一句‘你是谁’那我多尴尬!” 林放瞥了她一眼:“哟,你还知道尴尬。” 见云深又要发作,他又接着道:“你天天都出现在电视上,他傻了才不会认识你。” “你更应该担心的是怎么跟他解释你是‘孤儿’这件事。” 云深眼里的光闪了闪,面色微微沉了沉。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声音低沉下去,“我十年都没有来见过他,他肯定会怪我,或者,他可能会干脆的不认我,毕竟这十年里我们就是陌生人。我很怕……见到他陌生的眼神。” “你当初在说出你是孤儿的时候就应该有这种准备。” “我那是一时冲动!”云深急切地想要解释。 “这话你去对萧锁雨说,”林放挑了挑眉,冷嘲道,“你在这儿跟我说有什么用。” 云深嗫嚅道:“我……我这不是不敢嘛。近乡情怯你懂不懂?” “哟!还学会说成语了。” “……” 云深无力的叹了一口气,捂着脸大叫了一声:“你说我该怎么办呀!”高贵优雅,美丽逼人的气质完全不见。 林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着道:“你知道我跟萧锁雨是怎么认识的吗?” 他并没有等云深回答,又接着说:“是在r国的塔斯特,一间冰上酒吧里。我在酒吧里呆的无聊的时候,他出现了。他和他的伙伴们一起出现的,那么多人,只有他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我的目光,他当时满脸的不耐烦,但是眼睛清澈透亮,他瞥向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整个心脏都被揪紧了。” 云深面无表情的吐槽:“你这个死基佬。” 林放没理她,接着说:“然后我走过去请他喝酒,这是我第一次想要去接近一个人,我当时紧张得小腿都在发抖,虽然衣服穿的很厚不怎么看的出来。” 他听见了云深夸张地嘲笑。 “他并没有拒绝我,我看的出来他的心情有些不好,喝酒喝得又猛又急,他的朋友也在跟着起哄,一杯一杯的倒酒给他喝。他的酒量不怎么好,没喝多少脸就红的跟桃花一样,但是眼睛却是明亮的,就像星星一样在发光。” 云深被这个比喻给恶寒了一下,忍不住抖了抖。 “然后我邀请他跳舞,我们都穿着滑冰鞋,他都快站不稳了,需要靠着我才站得住。我搂着他的腰,细的简直不堪一握。我们在舞池中央转了很久,久到我现在只能回忆起灯光下他的脸,却想不起我们跳了多长时间。” “后来大家都喝趴了,我带着他去附近的宾馆。然后,我们做了。” 云深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你这个混蛋。”她一直都知道林放跟自己的弟弟是一对,但他们怎么认识的怎么开始的却一无所知。 林放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你知道吗?那天他哭了。他当时醉的迷迷糊糊,我以为是我弄痛了他,但不是,他哭着说‘我都攀登了这么多山了,我已经那么出名了,为什么姐姐还不来看我’” 云深的眼圈顿时就红了,水汽在眼里凝聚,化作泪水落下来,精心画好的妆容轻易就被弄花了。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林放递给她一张纸巾:“这句话不用对我说。” “留着给萧锁雨吧。”…… 到处都是白色,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床单被子,看的人直犯恶心。 还有难看到极致的病号服。 萧锁雨厌恶的皱了皱眉,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小雨,我给你买了一些水果。”听到萧莘的声音,萧锁雨睁开眼,看到萧莘手里提着一袋子水果正看着自己,站在床边,整个人有些局促,手脚僵硬得不知该往哪儿放。 见萧锁雨盯着自己,萧莘更有些紧张了,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慢慢屏住。他想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尴尬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看你喜欢吃什么?我削给你吃,梨,还是苹果?” 萧锁雨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讨厌这个男人总是略带讨好的语气,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他是自己的父亲,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怎么好,但是他总该有些做父亲的威严,而不是把自己当做小少爷一样供着。 萧锁雨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他一方面跟萧莘之间有隔阂,不想跟他亲近,另一方面又觉得萧莘作为自己父亲,也太好脾气了一些,好到让他有些看不起,却又在心底有些微微的心疼,这是自己的父亲啊,他那么努力地在试图破除我们之间的坚冰,我为什么要固执地把他隔开呢? 他就在这样的纠结中,脸色慢慢阴沉下去。 就是他逼走姐姐的,我为什么要原谅他? “我都不想吃。” 萧莘一愣,随即尴尬地笑笑:“啊?好好,那我放在你床头的柜子上,你什么时候想吃了你就跟我说,我” “说完了吗?说完了你就走吧!”他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他怕萧莘再说下去自己又会忍不住心软,他不想总是这么心软,但他对萧莘恨不起来,他只能装出一副很强势的样子,拒绝他所有的好意。 只要不看到他,就没事了。他这样安慰自己。 萧莘失落地点点头:“好,我先走了,你有什么需要的就给爸爸打电话。” 萧锁雨闭着眼不看他,面上是伪装的无懈可击的冷漠脸,只有内心仿佛狂风掀起波澜,卷起他的思绪在无尽的飘摇。 听着萧莘离开的脚步声,他才缓缓睁开眼,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病房的门又被打开,穿着白大褂的林放走进来。 “你来干什么?”萧锁雨没好气地看着他,他对林放一直是这样的态度。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已经在一起了,这幅老子最大爱看看不看滚的欠揍表情基本没怎么变过。 林放倒是习惯了他的张扬跋扈,脸色不变,道:“带一个人来见你。” “有什么好见……”萧锁雨不耐烦的表情在见到林放身后的那人时僵在了脸上,一肚子的火顿时偃旗息鼓,脸上的红润急速褪去,苍白的可怕。 云深是带着墨镜走进来的,别人也许不会一眼就认出她,但是萧锁雨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他难以置信地盯着云深,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全身的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他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僵硬地靠在床上,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云深摘下眼镜,眼圈还是红的。她努力调整了几次呼吸,却在开口的那一刻还是泄露了一丝颤音:“小雨。” 这声音让萧锁雨回过神来,他脸色瞬变,眼神陌生而冰冷:“你是谁?” 云深身子忍不住轻轻抖了抖,虽然早就做好了萧锁雨不同自己相认的准备,但自己亲耳听到时还是会觉得心痛。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咫尺之间的距离,却是整整十年岁月所铸造出的鸿沟,那么近,那么远。 “我是你姐姐啊,小雨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暮云姐姐。”云深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凝成一滴小水珠后,重重地砸在地上。 萧锁雨侧过头不去看她,脸色冷漠如常:“我的姐姐,在十年前就死了。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演戏演的真好。” 林放一只站在病床侧看着两个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见到萧锁雨侧头的时候,他微不可察地笑了笑,然后走过去,坐在他的床边。 “你干什么?”萧锁雨瞪他一眼,抬起手想要推开他,可惜一抬手就扯到胸口上的伤,又痛得只能放下手作罢。林放执起他的手动作小心的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只是那手却一直没放开过。从掌心传来的轻微的颤抖让他明白,萧锁雨并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平静。 林放轻轻一笑,在被子下用力握紧了萧锁雨的手。 “某人当初哭着说‘姐姐怎么还不来看我’的时候可不是这副表情啊。”林放一开口就是嘲讽。 萧锁雨:“” 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的话,林放估计已经抢救无效了。 “小雨,都是姐姐的错,姐姐应该早点来看你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云深一连说了几个对不起,她除了说这三个字,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歉意。言语是那样苍白无力,除了提醒他们已经分离了十年,什么也做不了。 萧锁雨转过头来看着她,她在哭,眼妆被泪水弄花了,黑色的眼线顺着泪水滑落的时候凝固在脸上,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她看起来狼狈极了。萧锁雨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慢慢升起,他想要说些什么,还未开口,眼眶就先红了。 那是他的姐姐,从他出生的时候就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姐,他们一起生活了八年,他把她当母亲一样尊敬和爱着的姐姐。可他那么爱的姐姐却在他八岁那年消失不见了,他们分开了十年,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 整整十年,他一直在等她回来,可是她再也没有出现过。岁月就像一位锻造师,在时间的流逝中,把他的心渐渐地打磨至坚硬。他从满心期盼到渐渐绝望,他知道,他的姐姐不愿意回来了。 第17章【云深篇】竟然是她 “你一直在怪我是不是?这十年里,我一直想,你一定是不肯原谅我,所以不愿意回来,你对外都说你是孤儿,你不仅不肯原谅我,也不肯原谅爸爸。既然如此,你还回来干什么?好好地当你的大明星不行吗?我们的生活毫无交集,我们就快要忘记你这个人了,你还回来干什么!”最后一句话萧锁雨是吼出来的,不小心扯到伤口,忍不住咳出声来,脸色又白了几分。 “不是,我”云深急切地想要解释,萧锁雨却打断了她的话,继续说着刚才的话。 “你以前说你喜欢登山,你想去看看世界上那么多的山它们是什么样的,你想去看看那些没有融化的冰川,去赤道看雪,这些我都记得。我去学习登山的技巧,去看那些我从来不感兴趣的风景,爸爸阻止我,我违背他的意愿,因为我想让你看到!” “我攀登过那么多的山,我想让你知道我一直都记得你的愿望,我也会努力去实现它。13岁我成功登上珠峰的时候,那时候有记者来采访我,我立刻就答应了,我在想我出名了你就能看到我了。可是没有,你还是没有出现,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那个新闻。” “我有!我看到了!”云深急切地点点头,“我的弟弟很棒,他打破了世界纪录,你不知道我有多骄傲。可是,当时我还在小电视剧里当龙套,我想回来,但是我不敢,也没有脸回来。” “呵。你不敢?”萧锁雨嘲讽地一笑,“你一句不敢,你就敢消失整整十年!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你找得快要发疯了?你知不知道我跟爸爸因为你吵了多少次?我认为是他逼走你的,我怪了他十年!你现在一句不敢,就把什么都抹消掉了。我们这十年的等待,真是个笑话。” 他说着就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知不知道我每次受伤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我想我的姐姐她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看到我的努力,她会为我感到骄傲,她会在某一天回到我的身边,亲口告诉我她一直在我身后默默注视着我,为我加油,感谢我代替她看到了世界上那么多的风景。” “我遭遇了那么多次雪崩,被雪埋了那么多次,摔下山崖,腿摔断了,只能爬着走的时候,我都在心里一直这么告诉自己:她会来的,你要等。可是你没有来,我被雪埋得时候,是我的朋友拉我起来的,我摔断腿的时候,是我自己爬着走的,你从来没有出现过。” “可我一直在坚持,看,你终于出现了,可你的出现让我觉得我一直以来的坚持就像是个笑话。你一句不敢,就把我所有的伤痛都一笔抹杀了,我真是愚蠢啊,我那么执着地等你干什么?所以,”萧锁雨擦干脸上的眼泪,话锋一转,“请你走吧!我们就当从未见过,你还是那个大明星,我还是萧锁雨。我们从来都没有关系,以后也不会有。”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死亡事务所 作者:玴舟 第5节 “小雨!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云深想要走过来去碰碰他的脸,却被他侧过头避开了。她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林放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请你离开吧,我想休息了。”萧锁雨闭上眼睛,显然是不打算看他们了。 林放把他的床放平,扯过被子给他盖上后,冲云深道:“先走吧。”见萧锁雨明显不想多谈,再多说也无益。 林放从床头抽了一张纸给云深,让她把脸上的泪水擦干。云深看着被被子盖住看不见脸的萧锁雨,眼圈又红了红,极力忍住了才没有掉眼泪。然后她戴上了墨镜和林放一起走出病房…… 许婉回到护士站的时候,眼里还有些疑惑,来找林放的那个女人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虽然只看到一个侧脸,可还是有莫名的熟悉感。但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自己如果见过的话一定会有印象的啊。 她听到身后有抽泣声,回过头,看见护士小晨正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擦着眼泪。这已经不是什么好奇怪的事了,小晨这个人多愁善感,又喜欢看偶像剧,每次看到感动虐心的地方都会忍不住跟着电视里面的人物一起哭。 “这次你又是看到什么感动的地方了?”许婉调侃道。 小晨转过头来,眼睛还是红红的,可爱的像一只兔子:“方恒居然听信那个白莲花的话,误会沈珊,还害得沈珊流产了。沈珊好可怜啊,方恒真是个混蛋!” 方恒和沈珊是最近很热播的一部偶像剧的男女主,许婉也偶尔在看,但没有像小晨这样痴迷。这部剧大火也是因为男女主都是一线明星,很少拍偶像剧的他们在这部剧中第一次合作,除了粉丝,很多路人也对这部剧比较关注。 方恒的扮演者周琛,是‘星宇’的一哥,沈珊的扮演者是云深,‘东桓’的一姐。光是这两人的组合,就足够吸引人的目光了。尤其是云深,出道以来因为身世坎坷,绯闻一直很少而很受大众喜欢,她的长相十分具有东方美人的气质,与千篇一律的整容脸相比,有很强的辨识度,与现下流行的趋势相背离,却意外的符合很多人的审美。 “电视剧而已啦,不要太当真了。”许婉笑着安慰她,“不过,云深的演技倒是真的挺棒的,电视剧都能演出大电影的感觉,而且拍这部剧都没有用配音。” “是啊,而且我觉得云深真的长得很美诶,特别有东方气质。淡妆就是那种古典美,浓妆的时候又变成的女神。听说国的导演有联系她想让她去拍电影。”一说到八卦,小晨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许婉听着她的话,就不自觉在脑海里脑补云深浓妆的样子,肤白若玉,烈焰红唇她突然一惊,然后猛然地想到来见林放的那个女人,背后一身冷汗,她终于知道那股浓浓的熟悉感从哪里来了。 她猛地抢过小晨手里的手机,视频还停留在沈珊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上。 “你干什么呀!” 许婉没理她,她用手遮住沈珊的半张脸,那露出的下巴和嘴唇与刚才所见的那人慢慢重合了。真的是她! 许婉这下倒是彻底愣住了,小晨有些不开心地把手机夺回去她也没有任何反应。那个人竟然是云深!与林放关系不一般的女人竟然是云深!难怪林放从来都注意不到自己,身边有这么光彩夺目的女人,他还能留意到其他的不起眼的东西吗? 她忍不住苦笑,这真是输的一塌糊涂,自己有什么资格和云深抢男人啊!或许,是该死心了…… 林放送云深从医院后门出去,后门的人比较少,大门外面停着一辆车,吴起一直在那儿等着。 “要一起吃个午饭吗?”林放难得的关心好朋友一下。 云深摇了摇头:“下次吧。我今天来都是趁着工作空闲溜出来的,待会儿还要继续工作。” 林放理解地点了点头,也不挽留她了。 他看着云深上了车,然后车开走后,才转身往回走。 病房里,萧锁雨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这个房间虽然是普通病房,但却只住了萧锁雨一个人,是林放利用了一些特权给他安排的。房间里只有他的时候,简直安静地有些可怕。 “你想要逃避到什么时候?”林放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里响起,他看着拿被子蒙住脑袋的萧锁雨,责问的话语里有些掩藏的关心。 见萧锁雨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林放眼底的闪过一瞬暗芒,他抬手把房间门反锁,大步走到病床前,一把掀开被子。入目的是萧锁雨睁得大大的红肿的眼睛,林放的手一顿,顿时就心软了。 他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萧锁雨的脸,萧锁雨扭头想要躲开,被他强硬的掰回来,那双眼睛就直愣愣地看着他,看起来可爱又可怜。 林放俯身亲了亲他的眼角,动作轻柔,带着不自觉的怜惜。萧锁雨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睫毛划过林放的脸,轻轻的,却像是在他的心底挠了挠,留下一阵酥痒。他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眼睛。 萧锁雨觉得全身都僵硬透了,林放亲吻他的动作轻柔的让他很不自在,这种明显带着爱怜的动作放在林放身上就格外奇怪。林放这个人在床上简直强硬的不像话,偏偏萧锁雨也是个不轻易低头的主儿,两人每次做的时候就跟打架一样,整个房间都弄得惨不忍睹。 现在,林放突如其来的温柔,倒让他不适应了。 “你吃错药了?”萧锁雨想推开他,却整个人都被被子裹着,林放又压在他上面不起身,他的手脚都动不了。 林放在他的耳侧吃吃笑了笑,呼出的热气打在他的耳廓,然后就看到他的耳朵顿时就变红了。林放特别喜欢逗他,知道耳朵是他的敏感点,每次都会恶趣味的往他耳朵里吹气。 “我觉得我今天转行当知心大妈了。”林放的手撑在他的身侧,支起身子,看着身下萧锁雨耳朵眼睛都是红的,心情大好。 第18章【云深篇】恋姐情结 “关我什么事?”萧锁雨瞪着他,“赶紧从我身上起开!” 林放伸出一只手在他脸上挑逗似的一摸,然后在他发作之前直起了身子。 “为什么不愿见她?”林放明知故问。 萧锁雨不答话。 “觉得自己这十年过的很委屈,觉得自己一切的付出都是笑话,觉得姐姐从来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还是觉得自己当初和父亲闹矛盾现在看起来是如此的愚蠢?”每说一句,萧锁雨的脸色就变一分,但林放还是没有管他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说着。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姐的时候,是多久吗?”他看见萧锁雨的目光转向自己,“是五年前。” “那时我刚刚硕士毕业,在一个退休的教授开的诊所那儿实习。云深找到我们,要做人流。她那个时候刚在一部电影里崭露头角,事业处于上升期,在此之前她一直都是演着龙套角色,很辛苦工资也很低。所以那个孩子不能留。” 林放看着萧锁雨的脸色有些深沉。 “但是她不敢在国内做手术,经人介绍才找到了我的老师那儿。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在一次杀青宴上,被一个富商看上了,想要包养她,但是她不愿意。那个男人就找人暗算了她,给她下了药。知道她怀孕后,富商怕她把事情闹大,给了她一笔钱让她打掉,还答应给她安排一些资源,引荐了一些导演给她,所以后来才会有她那部成名作《深水之下》。” 说到这儿,林放顿了顿,看着萧锁雨一脸的难以置信和心痛,脸上是带着了然的平静。 “这些事情,是我跟她认识很久之后,她告诉我的。她在说这些事的时候,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她不曾为这段过往感到难以启齿,也不曾为自己的遭遇而伤感。她说,这一切都是命里该受的,既然不能违背,那就去接受它。” 林放也是从那一刻认识到,云深并不是一个像她外表看起来那么柔弱的女人,她的心足够坚硬,足够强大,可以让她扛过一切的艰难险阻,然后用风轻云淡的语气诉说这些过往。 “她跟你说这些吗?”萧锁雨眼圈又变红了,他一直都知道娱乐圈不是一个干净的地方,可是却不曾想过这样肮脏的事会发生在自己姐姐身上。 林放点点头:“你的姐姐,她很优秀,这件事情是她身上的污点,她自己可以不去在意它,但是她却害怕让你们知道这件事。她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是一个人熬过来的,五年前,如果没有这件事,她也许会回来,但是她也不会成为现在的她了。” “她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萧锁雨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然后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我们从来没有怪过她。她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我一点都不想要我的姐姐当什么大明星,我也不想去登山,我只想让她陪在我身边,她为什么,就不能早点回来呢?” 林放伸出手将他的眼泪擦拭干净,可是那泪水越掉越多,怎么都擦不完。 “她现在回来了。你却不愿意见她。” “我、我只是没有准备好”萧锁雨的神情有些尴尬起来,“我还躺在医院里,头上还有伤,身上还穿着这么丑的病号服” 看来萧锁雨对这身病号服的怨念真的是够大,林放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个毛!”萧锁雨虽然在姐姐面前想做个乖巧听话的弟弟,但在林放面前却完全不用隐藏自己嚣张的本性,一有不爽就直接黑脸,完全不给他面子。 “我只是在笑某个人的恋姐情结真的是有些严重,”林放的眼底划过一道暗光,他伸手捏住萧锁雨的下巴,一字一句,“你已经是我的了,就算是你姐姐回来了你也别想逃开。” “你他妈吃错药了?”萧锁雨一爪子拍开他的手,“你才恋姐,你全家都恋姐!” “我全家就我一个。”林放揉了揉被他拍红的手,“我恋你。” 萧锁雨老脸一红,扭开头不看他。 林放盯着脸,黑色的眼睛里仿佛有墨色的浪潮在翻涌:“萧锁雨,你要是敢像你姐那样玩失踪的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萧锁雨:“”…… “好的,非常不错,把手往前放一点,遮住膝盖。” “侧过脸,对,眼睛往下看。要那种漫不经心的眼神,好的。” “非常棒,再换一个姿势。把手叉在腰上,下巴往上抬,对就是这样。” “这个姿势保持不动,腰再用点力,后背收紧,好的,可以了。” 伴随着“咔擦咔擦”的快门声音和强烈到刺眼的灯光,这场拍摄终于在摄影师的一句“完工”中结束。 云深去换下自己的衣服走出来,就看见杂志主编和吴起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主编一脸的激动和感谢,吴起脸上带着毫无破绽的微笑,只有眼角露出一丝不耐烦的光。看见她出来,两人同时转过头来。 “这次真的很感谢云小姐来救场,我都可以预见我们这期杂志的销量肯定会很好,这都是沾了云小姐的光啊。”主编红光满面地感谢道。 云深礼貌地一笑:“客气了。我也很高兴我们能有这样的一次合作。” 主编笑着道:“云小姐真是太客气了,这样吧,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我做东请云小姐吃顿饭怎么样?” 云深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还未说话,旁边吴起就连忙说道:“非常抱歉,云深她呆会儿还有工作,我们这次来s省的行程排的比较满,实在抽不出时间。” 主编点点头表示理解,本来云深就是一线大牌,这次能答应来他们杂志拍摄已经是给了很大的面子了,说是救场,可也是云深肯赏他们这个面子。他要约云深吃饭,也是没有抱多大的希望的,被拒绝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主编脸色如常:“这真是太遗憾了,那就下次吧。既然云小姐还有工作,我就不叨扰了。” 吴起点点头:“那我们就先走了。” 云深冲主编点点头,跟着吴起,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摄影棚外面,助理已经把车开过来了,云深先一步坐进去,吴起站在车外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狗仔,这才放心地坐上车。 “你也太小心了!”云深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吴起无奈的地摇了摇头:“不小心不行啊,这次的行程本来就是秘密安排的,万一被狗仔追来了,那就出大事了。” “但是拍摄杂志这件事总归是瞒不住的。” “这个是借口,当然不用瞒。到时候就说你来这儿休假来了,顺便给这家杂志救场了。” 那你在摄影棚门口做出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是干什么?云深撇了撇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你打算在这边呆多久?”吴起换了一个话题。 云深知道他想让自己早点回去,可是,萧锁雨还没有痊愈,甚至连萧莘的面都还没见到,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来,这样就回去,怎么甘心? 但是吴起也是为了她好,才会对这件事有些过多的关注。她想了想。还是做出了一个决定:“在等三天吧。” 吴起眉头一皱,刚想要反对,但看到云深脸上犹豫的神情,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无奈地点点头:“三天就三天吧。” 翌日,云深一早就顶着一顶鸭舌帽,带着口罩偷偷从医院后面溜进来。 林放对她这一身狗仔的装扮表现出了极大的嘲讽:“真想把云大明星这副猥琐的样子拍下来卖给八卦报社,我一定能得到很大一笔钱。” 云深已经被他的毒舌摧残了五年,按理说应该习惯了,最好的态度就是置之不理,但奈何性子就是这样,一点就燃。 她猛地跳起来,一把揪住林放的耳朵:“你说谁猥琐呢?” 林放被她扯得一个踉跄:“你大爷的,把手给我放开!” 萧锁雨靠在床上,笑着看他俩打闹。云深的性格他是知道的,暴脾气,一惹到她,就会生气。不熟的人,或许摆个脸色就过去了,熟悉的人就直接上手了。自己小时候调皮,有一次把她惹急了,直接被她大耳刮子抽过。倒是林放,很少看到他这样跳脚的样子。 云深再一用力,把手松开,看着林放的耳朵被自己拧得通红,有些得意地瞥了她一眼:“不给你点颜色看看,真以为我好欺负?” 林放不在意地揉了揉耳朵:“不仅猥琐还暴力。” “你!”云深正要准备动手,林放就溜到萧锁雨的旁边,看着自己弟弟正笑看着自己,云深不自觉就消火了。 林放看了看窗外,天气很好,问道:“要不要出去晒晒太阳?” 萧锁雨没回答,转过头来看云深。他知道,云深来这儿都是偷偷地来的,如果出去的话,被人认出来该怎么办? 云深想都没想,就点点头:“当然可以。今天天气很好,出去看看吧。” 萧锁雨咧嘴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 已经是深秋的天气,本该有些凉爽,今天倒是难得的晴了。萧锁雨坐在轮椅上,林放给他披了一件外套,云深把口罩摘下来,把鸭舌帽的帽檐拉低站在旁边。三人在医院的花园里闲聊着。偶尔有路过的人,也没有对这一幕感到任何奇怪,不会想到这个带着帽子的人竟然会是一个大明星。 第19章【云深篇】十年岁月 时间过得有些快,在三人的闲谈间,已近中午。日照上头,晒得人有些发晕。 “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去买。”林放问萧锁雨。 还未等萧锁雨回答,云深就先一步说到:“还用你问?我已经让助理买了。” “哟呵,”林放轻轻一吹口哨,又忍不住一记嘲讽,“跟你认识五年多了,还没见你这么贴心过啊。” 云深白了他一眼:“你怎么好意思跟我弟弟比?” 林放:“” 两人推萧锁雨回病房,云深打电话叫助理把买好的东西送上来,考虑到萧锁雨是伤患,很多东西都不能吃,食物都偏清淡。萧锁雨十年没有跟姐姐一起吃过饭了,看着面前摆放的饭菜,他拿着筷子的手都在轻微颤抖。 云深看他的样子,顿时眼圈都红了。 林放左右看了看他们两个,拿筷子敲了敲碗:“吃饭呢!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萧锁雨瞪了他一眼,低头沉默着给云深碗里加了一筷子菜。 云深有些惊讶,抬眼有些不可思议看着萧锁雨,只见他抿着嘴沉默得自顾自吃着,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见云深看着自己,这耳朵才红了红,外强中干地吼了句:“看什么看,吃饭!” 林放嘴里的饭差点喷出去,被萧锁雨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勉强忍住了。 三个人沉默地吃完了午饭。 云深下午还有工作,吃过午饭就要准备离开了。 “你不多留一会儿吗?爸爸过一会儿就要来了。”萧莘每天上午去广场上卖糖人,一直到下午三点,然后就收摊来医院。原本萧莘是不想去摆摊,而是来医院照顾小锁于的,只是前两天被萧锁雨冷言冷语地回绝了,也就改成了每天下午来看他一会儿。 云深摇了摇头,也有些无奈:“这次只是利用来这边的工作机会才过来的,我会在这边留三天,明天再来吧,你帮我跟爸爸说,我明天来看他。” 萧锁雨乖巧地点点头:“好吧,我会跟他说的。” 云深揉了揉他的头发,因为头上有伤,长在伤口处得头发已经被剪了,看起来就像秃了一块,林放每次在萧锁雨面前都会嘲笑他,但是云深只是心疼地摸了摸,小心翼翼地没有触及到他的伤口。他的头发细碎而柔软,摸起来并不扎手,很舒服。 “好好听爸爸的话,别再跟他置气了,”云深顿了顿,像是回忆起很久远的一件事,要用尽所有的心绪才能想起,“当年的事,错在我。” 萧锁雨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云深嘴角弯了弯,笑道:“这件事一时半会讲不完,等我有空了再跟你讲。” 萧锁雨点点头,没有多问。 云深道:“那好吧,我先走了。” 林放跟在她身后:“我送你。” 云深点头没有拒绝,转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萧锁雨在身后叫住她:“姐!等你有空了,我给你看我拍的雪山照片。” 云深笑着点点头:“好啊。”…… 林放和云深都离开了,萧锁雨对着安静的房间有些无聊了。他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头顶上雪白的天花板,这两天脑子里太乱,现在自己一个人了,终于可以让揪成一团的思绪慢慢发散开来,好好地整理一下。 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他并不是特别的清楚。他所知道的就是自己看到的,他一直以为是爸爸逼走姐姐的,可是云深刚才说当年的事不怪他,为什么?中间到底漏了什么? 十年前,云深15岁,他8岁。 那年有一种传染病在国内肆意蔓延,从沿海到内陆,波及范围之大。从首例病人出现病症开始,到中科院研究出抗病毒疫苗,整整过了四个月,而这期间,每天都有人因为感染了这种病而死亡。 出于安全考虑,所有学校被封锁,不许人员进出。一旦发现疑似感染对象,立刻被隔离。 那时,萧锁雨在上小学,虽然学校已经组织了给学生喝药剂预防,但是奈何小孩子的体质弱,还是有人不幸被传染,萧锁雨就是其中一个。 他被送进隔离区,那个地方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实验室,而自己就像是任人宰割的实验对象。每天都会有带着口罩的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拿出冒着寒光的针头扎进自己的胳膊。那一个月里,他的手臂上留着大大小小的针眼。 他觉得很无助,这样绝望得看不见尽头的日子他真的受不了了,他哭过很多次,他想见姐姐,想见爸爸,可是他们都不来看他。他发烧烧得意识不清的时候,难受的呕吐的时候,只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只有冷冰冰的针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人生真是变化无常,万事万物都有循环因果。他恨透了医院,恨透了医生护士,却怎么也没想到,十年之后,自己会找一个当医生的男人。 他在熬过了一个月后,终于见到了自己爸爸,萧莘穿着厚厚的无菌服,带着口罩,站在他的病床前,老泪众横。他握着自己的手。一遍一遍说道:“太好了太好了,我的儿子还在。” 可是萧暮云没有来,自始至终,他的姐姐都没有出现。 “姐姐呢?她为什么不来看我?”姐姐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不来看他。 萧莘哭着摇头:“没有姐姐了,姐姐走了。” “姐姐去哪儿了?” “爸爸也不知道,爸爸也在找她。” “姐姐为什么要走?她不要我了吗?”一个月来的恐惧和委屈终于爆发,他扑在萧莘怀里大哭,那么伤心,哭得萧莘的心一阵一阵抽疼,“她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 “是爸爸的错,都是爸爸的错。不哭,乖。” 本就体质虚弱,加上一个月的担惊受怕,萧锁雨在萧莘的怀里哭得晕了过去。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自己家中了,家里萧暮云的东西都还在,只有萧暮云不见了。 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萧暮云。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萧暮云走的时候才15岁,他无法想象一个15岁的女生独自漂泊在外会经历什么,那是他的姐姐,是他的亲人,可是他却失去了她。 他想她想得发疯的时候,会抱着她的衣服,闻着上面残留的气息,才能入睡。林放说他有恋姐情结,也许,他真的有恋姐情结。 他出生的时候,他的妈妈难产,死在了手术台上。从记事起,陪在他身边的人,只有姐姐和父亲,他甚至潜意识里把萧暮云当做母亲来尊敬,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 可是萧莘说是因为他的错,萧暮云才离家出走了。 是萧莘的错!是他逼走了姐姐! 对于失去姐姐的伤心转化为了对萧莘的仇恨,他在这十年中,一直对萧莘抱有复杂的态度,既有对他的尊重,又有对他的敌意。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所以才会有去登山的决定,他可以实现姐姐的愿望,也可以不再面对萧莘。再后来的近七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在外,他拥有了足够的登山经验,他结识了很多的伙伴,甚至他打破了世界纪录,成为了最年轻的登顶珠峰的人。 可是他还是很寂寞,他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两个亲人,一个离开了他,一个被他隔绝在心墙之外。那种孤独感,在他站在山峰顶上的时候尤为强烈,所以他从来都不喜欢山顶的风光,他讨厌那些万年都不会消融的冰川带给他冰冷刺骨的感觉。 直到他遇见了林放。他对林放的第一印象不深,无非是一个看中了他的外表想要勾搭自己的,他对林放没有过多在意,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第二天会在林放的床上醒过来。 在看到自己满身的吻痕,皮肤青一块紫一块的时候,曾经的孤独和恐惧再次席卷而来。他惊慌失措,这一次,他的身边没有爸爸,更没有姐姐。 可是林放说:“别怕,我会照顾你。” 他心动了。 他害怕孤独,他怕自己会一直这样,在无穷无尽的旅途中慢慢衰老,直到死亡,而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只有自己,孑然一身…… 下午的时候,萧莘来看他,照旧是提了一袋水果,给他放在床头。 “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吗?”萧莘面对自己这个儿子,也一时找不到话可说。父子俩似乎很少有时间空下来认认真真谈心说话的时候。曾经萧锁雨需要关心的时候,萧莘不在他身边,等到萧锁雨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萧莘也不了解自己儿子在想些什么了。 萧锁雨摇了摇头,眼睛定定的看着萧莘。他好久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他了,他的父亲已经这么老了,满头白发,额头、眼角都是皱纹。他突然觉得很心酸,十年啊,他跟他的父亲已经疏离了十年了,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啊! “爸。”他一开口,眼角就有泪水滑下来。 萧莘顿时就有些着急了,连忙抽出一张纸给他:“这怎么哭了,是不是不高兴爸爸过来,爸爸马上就走,别哭,别哭。” “不是,不是,”他摇头,眼泪却越来越汹涌,“我只是,突然有些难过。” 萧莘满眼心疼:“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萧锁雨还是摇头,却没有开口说话。等过了一会,才平复好心情,对萧莘说:“爸,姐姐来看我了。” 第20章【云深篇】一切都好 萧莘的表情僵在脸上:“你说谁来了?你再说一遍!” “是姐姐啊,暮云姐姐。” “小云、小云她回来了?”萧莘花了半分钟才消化掉这个事实,脸上的神情从惊讶到惊喜,“她在哪里?” 萧锁雨说:“她有工作要忙,先走了。” 见萧莘难掩脸上的失落,他急忙补充道:“她说她明天还会来的,你明天早点来医院就可以看到她了。” 萧莘点了点头:“诶、诶,好的好的。” 萧锁雨看他如此激动,沉默了一瞬,还是忍不住问:“当年姐姐为什么要走?” 他原本是固执的相信萧暮云是萧莘逼走的,可是萧暮云却说当年的事情不怪他,那么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萧莘一愣,随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落向萧锁雨澄澈的眼睛,又仿佛透过这双眼穿梭了时间,追溯到了很久以前:“当年,被感染的还有你的姐姐。” 萧锁雨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你在被送进隔离区的第三天,小云也被检查出感染了那种病。当时我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隔离区又不允许我进入,我只能在家里等你们的消息。后来医院传来消息,说疫苗已经研究出来了,但要治疗还需要输近亲的血液。当时你们两个都在隔离区,医院的意思是让我先输血给你姐姐,因为你姐姐的症状要严重一些,可是小云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们的血型根本不符合。所以我要求医生先救你。” “但是小云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了我救你不救她的消息,她很伤心,她以为我重男亲女,不喜欢她这个女儿,其实不是,我当时辗转找到了她的亲生母亲,她答应输血给小云,但是我需要付二十万给她。我当时哪有那么多钱,你们两个在医院里每天都需要花钱。我就答应她,等小云病好了,我把房子抵押给她。” “后来英雅,就是小云的亲生母亲,不知道跟小云说了什么,让小云知道了她不是我亲生女儿的事实,她当时受打击很大,病还没好,就自己偷偷跑了。我当时急疯了,到处去找她,可是连英雅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至于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萧锁雨愣愣的听他说完这段话,突然从心底涌起一阵荒唐和恍惚的感觉。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这怎么可能,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听萧莘解释一下,就凭借自己的主观臆断误会了萧莘十年,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判了死刑!多么荒唐,多么可笑! “哈!”他忍不住大笑起来,就像是疯了一样,“哈哈哈哈,这真是,愚蠢至极!” “小雨,你”萧莘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他擦了擦滑落的眼泪,定定地看着萧莘说:“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该误会你。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听你解释。 对不起,我不该如此叛逆。 对不起,我应该听你的话。 …… 萧莘伸出手帮他擦掉落下来的泪水:“你这孩子,说啥呢。你有什么对不起爸爸的?就算有,爸爸还能怪你不成?” 萧锁雨扑进他的怀里,失声痛哭…… “这就是你出车祸前的全部事情。”慕澜关掉电视,转头对云深说到。此刻的她们,正坐在一间破旧的房子里,这是真的破旧,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唯一能看的就是这个电视,色彩还是单一的黑白色。 云深皱着眉头看完,眼底有些不确定:“我为什么出车祸了?还有,他们现在在哪里?”她指了指电视。 “嗯”慕澜抱着手臂沉吟片刻,似乎在整理思绪,“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有很多的八卦娱乐的网站像是有预谋的一样,选择在同一时间发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云深恋清曝光,男友是gay!消息下面附上了云深和林放在一起的照片,以及林放和萧锁雨接吻的照片,而恰恰,三人在一起的画面却没有被拍到。 这件事一曝光,立刻就上了热搜,吴起的电话被打爆了,云深被紧急叫回公司。当天晚上,已经没有回b市的航班了,云深和吴起一起,开车走的高速,他们走的那么急,甚至连告诉萧锁雨他们的时间都没有。 萧莘和萧锁雨还满心期待地等待着云深来看他们,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第二天,听到云深的死讯。 他们的车在高速路上发生严重的交通事故,坐在前面的吴起和夏瑜当场死亡,云深坐在后面,但因为抢救不及时,没能救回来。 这件事闹得很大,云深的粉丝不能接受自己的偶像就这样香消玉殒,认为是几个娱乐网站没有讲求事实,只是几张图片就拿来说事,才会害得云深在匆忙中出了意外,纷纷要求网站还云深一个公道。 云深所在的公司东桓影视也发表声明,表示突然之间失去了云深这样一个优秀的艺人以及吴起和夏瑜这两个优秀的员工,公司上下,非常悲痛。同时发布一道律师函,要求网站拿出证据,否则会以诽谤罪起诉他们。 云深的一些圈内好友也挺身而出,要求还云深一个公道。 三天后,在云深的追悼会上,林放以圈外好友的身份出席追悼会,并在众多记者面前解释了这件事。 “我跟云深私底下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我的确是gay,但这并不妨碍我和云深的朋友关系。有些媒体拿图说事,捕风捉影,严重损害了云深的名誉,我们已经通知了律师,将以诽谤罪起诉他们。至于其他的,我不想多说,我的朋友已经离世,希望大家不要再过多得关注到这些无关的事情上,让逝者安息吧。” 萧莘和萧锁雨自始至终没有在众人的面前出现过,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内心会有多么的悲痛。那种破镜重圆,失而复得的希望就在眼前,却被现实狠狠地打破,他们会有多伤心,会有多绝望?…… 云深沉默地低下头,她的头发有些长,慕澜看不清她的表情。 其实对于这次的任务对象,慕澜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们两个人都是因为出车祸死亡的,看到云深因为失去了记忆而茫然无措的样子,她会在心底涌现同病相怜的疼惜。甚至于在不为人知的心底的某处,她在看到云深所拥有的父亲、弟弟和朋友的关爱时,她会有微微的羡慕和嫉妒。 她也是渴望父亲的疼爱和朋友关心的吗?可她的亲人和朋友在哪里呢? 云深抬起头看向她:“我可以去看看他们吗?” “当然可以,”慕澜收回心思,冲她点了点头,“跟我走吧。” 云深是在一年前出车祸身亡的,灵体在生界徘徊了很久,却因为心有所系迟迟没有离开,而因为她出事的地方离她所记挂的地方相隔太远了,凭她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走回这里,甚至,因为她没有记忆,她会离她所想要去的地方越来越远。 直到前几天,路宣让连迦去把她带了回来,并把她交给了慕澜。 慕澜还记得连迦把云深带回来时,冲自己笑得一脸神秘的样子,跟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一样的欠扁。 ——“阿澜,这是你的任务对象,快点帮她解开心结吧,说不定对你想起以前的事情有帮助呢。嘻嘻!” 会对自己有帮助吗?连迦一直都是知道自己的心结的却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他这样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深意呢?而当时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路宣就站在旁边,并没有出声反驳,以路宣直接的性子,要么不说,要说就一定会说真话。这样看来,连迦说的就是真的。 两人各有所思。 “就是这儿了。”一路沉默着走了很久,直到慕澜出声提醒,云深才知道原来已经到了。 云深看着眼前破败的房屋,跟刚才她和慕澜所在的事务所一模一样,通过跟慕澜的谈话,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到两间一模一样的房子。 这就是自己心中所牵挂的地方? 这么破败,但还是不难看出他们一家人曾经所生活过的痕迹。她看到房屋的墙壁上,用粉笔写下的略带稚嫩的笔记: ——“小雨弟弟又长高了。”旁边是一个笑脸。 ——“我想去看看雪山,白色的雪肯定很漂亮。”旁边是用白色的粉笔画出的山峰的模样。 ——“爸爸爱我们,姐姐爱弟弟。”旁边是一家三个人。 云深的眼圈红了红,她好想再见他们一面,她不曾想到,一次分离,就是天人永隔。她还有好多话还没有说出口,她还没来得及跟父亲道歉,请求他的原谅;她还没看到弟弟拍的照片;她还没见证林放和弟弟结婚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完,怎么就死了? 慕澜看着她的样子,胸口那处微微有些抽痛。 “他们在哪?”云深问慕澜。她并没有看见父亲他们。 慕澜指了指前面:“在前面。这栋房子卖给英雅以后,他们就不住在这儿了。林放在前面不远处的小区买了套房子,你爸和你弟弟就住在那儿,偶尔会过来看看。” 云深有些迫不及待:“我们过去看看。” 慕澜点头答应。两人朝前走去。 天色将晚,大多数人都在吃晚饭了。 昏黄而温暖的灯光下,云深看到他们三个人坐在餐桌上,正在安静地吃着饭。萧莘给萧锁雨夹了一筷子菜,萧锁雨笑着吃了;林放要给萧锁雨喂饭,伸过来的筷子被萧锁雨一爪子拍开,顺带瞪了他一眼。林放不介意地笑笑,萧莘也笑着看他俩。 “不进去看看吗?”胸口传来的疼痛越发剧烈,慕澜脸色发白,皱着眉忍不住想要捂住胸口,但任务还没完成,她没办法松懈下来。 “不了,”云深摇摇头,转头过来微笑地看着她,眼里有泪光闪烁,“他们过得很好,我就不去打扰了。” 慕澜看着她的灵体在慢慢变得透明,勾起唇角冲她轻轻一笑:“再见,云深。” “再见。” 慕澜终于忍不住捂住胸口,大口地喘息,却根本无法抑制住那处传来的疼痛,连带着,连头都开始微微抽痛起来。 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渐渐失去知觉,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21章【迦澜篇】往生之界 路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接住了慕澜,避免了她与大地亲密接触。 “喂喂!阿宣你这么亲密地搂着阿澜,我会吃醋的哦!”连迦紧跟在他身后,现出身形。 路宣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判断他说的话里的真假。 很可惜,连迦把他的打量当成了威胁:“你瞪什么瞪!你瞪我我还是会吃醋的!” 路宣决定不跟神经病说话,一把抱起慕澜,身体消失在虚空中。 连迦冲着早已看不见人影的空地,大叫:“路宣,你要把阿澜带到哪里去?她还是个小女孩,你不能欺负她啊啊啊啊啊!!!!” 旁边有一户人里传来一声怒吼:“哪个神经病在外面乱吼啊?吵死人了!” 连迦撇了撇嘴,冲那家人竖了个中指,也迅速隐匿了身形,朝路宣消失的地方追去。 他不知道,在他走后不久,一道陌生的身影从虚空中慢慢浮现出来。那人身体修长,全身都包裹在黑色的衣服里。他站在连迦刚刚站过的地方,鼻翼轻轻一动,手指在空气中微微一抓,像是在捕捉什么气息。而后,像是得到了准确的信息,他勾起嘴角笑了笑。 ——“终于找到你了,连迦。” 路宣带着慕澜回到了事务所,将她抱到床上,顺便盖上了被子。 慕澜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眉头紧皱,额头上还在冒虚汗,嘴唇一张一合,像在呢喃着什么。紧跟着回来的连迦看到这个样子的慕澜,也不禁吓了一跳。 “阿澜她怎么样了?”连迦看着路宣把慕澜的手放进被子里,问道。 路宣没有看他,说:“之前的任务对象触及到她的记忆了,我想,她的心结就要被解开了。” 连迦是知道慕澜的心结的,看着她现在这副难受的样子,内心微微一动,忍不住想起了之前的几次任务对象,楼鸣,陆清,段竹,还有云深,这些人的故事对她的影响这么大吗?其实当时,让慕澜留在事务所当女助手也是一时兴起,他在知道慕澜的事情后对慕澜的遭遇有些同情,恰好路宣对此事也没有反对,他们就让慕澜留下来了。 规律使然,就算慕澜没有被带回事务所,她也早晚会有一天会想起前生的事,心有所系,这种强烈的牵绊一样可以使她恢复记忆,找到心中所牵挂的地方。而事务所存在的意义,是加速这种恢复记忆的过程,让生魂早日前往来生。 之前云深之所以在人世间逗留了一年之久,是事务所的资料出了纰漏,而这种情况一经发现,事务所就会做出紧急处理。 连迦没有想到,在事务所的这段时间,仅仅是几个任务对象就刺激得慕澜快要恢复记忆,可见,生前的事对慕澜的牵绊有多深。这种加速的情况,连迦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 仔细算来,慕澜来到事务所已经三年了,因为事务所这种特殊的存在,也因为他们自身特殊的情况,时间在他们的身上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他们不会苍老,不会有病痛,所以,岁月的流逝是多么的不经意,在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慢慢地过去了。 连迦的喉结微微动了动:“她就要离开了?” 路宣察觉他话里那种说不出的意味,回过头来看他:“你也会舍不得?” 连迦习惯性地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却还是咽回肚子里。 怎么会舍得呢?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虽然连迦总是嘲笑慕澜,说她人都死了,还是习惯把自己当人看,净做一些莫名奇妙的事。可是连迦还是很感谢她,感谢她在不断提醒着自己,自己身上还是有人性的一部分。 他们就算是以灵体这样一种特殊的形式而存在,还是抹不去身上残存的人的习惯。他们永远不会被雨淋湿,却还是习惯在下雨天的时候撑起一把伞;他们永远不知道饥饿,却还是习惯一日三餐;他们有永生的时间,却还是习惯在节假日的时候变着法做些好吃的来庆祝。 “真舍不得。”连迦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路宣黝黑的眸子紧盯着他,却没有为他说的这句话发表任何的看法。 连迦看着他似乎永远不会有多余表情的样子,忍不住轻轻一笑:“路宣,如果我离开了你会舍得吗?” 路宣眼里的光微微一闪,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许变化,但那变化如此之快,甚至尚还未被人察觉就已经消失了。他答非所问:“你不会离开的。” 连迦又笑了,这次的笑容有些变了,带了点轻微的嘲讽,又含着些许的悲伤,以及几分恍然。他点点头,并不为这个答案所影响,像是心底里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答案,并且一遍又一遍地重温,以至于当听到这个答案时并不会有丝毫的惊讶。 “我就知道。路宣,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自私啊。” 他丢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路宣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有些失落的背影,眼里波光微闪,脸上还是不为所动。他又静静地站在慕澜的床边,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脸色依旧苍白,额头上的刘海已经被冷汗给打湿了,紧锁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的迹象。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世间的人千千万万,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故事。发生在慕澜身上的事,的确很不幸,被影响成这样也属正常,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慕澜会变成这样,与之前的任务对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楼鸣父子之间的亲情,陆清段竹之间的爱情,云深和林放之间的友情以及与萧莘、萧锁雨之间的亲情,无一不在刺激着她,让她不断地回想起从前来。 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就越衬托着曾经的自己有多悲惨,多无助,多绝望。那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根弦,还是被她的执念给拨动了。 “很快就会过去了。”他盯着她的脸轻轻说道…… 连迦一个人跑了出去,但是他并没有明确的想要去的地方,他只是化作人形,在街上慢慢走着。他已经死了太久了,久到他曾经的家已经在这个迅猛发展的世界上消失,他甚至都快要想不起自己的家是什么样子了。 时间之于他,是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不是今天,他不会意识到他身边还有时间在流动。 以前事务所只有他跟路宣两个人的时候,时间的快慢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们两个都已经在这世间游走了太久了,而路宣比他更久。在这漫无止境的永生中,他不知道路宣是怎样熬过来的,而他已经,开始厌倦这种漫长的生活了。 慕澜来了三年了,他在恍然间,觉得时间原来是这样迅疾的东西,他难得从心底泛起浓浓的不舍,因为他知道,过不了多久,慕澜也要离开了。 又只剩他和路宣两个人了。 再也不会有人做好饭菜叫他俩去吃饭了,也不会有人在下雨时提醒他打伞了。 他停下脚步,抬头无神的看向天空,昏暗的,连最后一丝光也吞没了,只剩下无尽的夜,以及像潮水一般翻涌席卷而来的黑暗。 他突然难受地想哭,可是他没有眼泪,尽管眼睛已经酸涩地厉害,也没有泪水从眼里流出来。他抬手揉了揉眼睛,起身朝往生界走去。 往生界是一个相对于事务所来说并不算很特殊的一个存在,事务所独立于此岸和彼岸之间,负责将此岸的生魂引渡回彼岸,而往生界则是完全处于彼岸之中,是阴界一个重要的地方,也是每一个生魂投胎转世路上必经的一个地方。 往生界就像一座城池,而这座城的主人就是彼岸之主,他拥有整个彼岸世界里最大的权力。他负责安排每一个生魂的转世,掌控着每一个灵魂的来生之路,甚至于,包括事务所的老板的任命都是由他负责的。 连迦曾经对慕澜说,每个灵魂去转世投胎都是规律使然,但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彼岸世界的主人,冥主,就是规律。 往生界还是跟往常一样,抬头就能看见的暗无边际的天空,黑夜像是一只巨大的魔兽吞噬了光明。四通八达的街上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穿着各色衣服的“人”来来往往,穿梭其间。 这里除了这永无止境的黑暗,与人界没什么两样。 连迦走进一家酒馆,之所以不叫它酒吧,是在于这里跟一般的酒吧还是有区别的。这里既没有吸引顾客用的晃得人睁不开眼得灯光,也没有嘈杂的音乐,甚至于连多余的服务生都没有。 只有大门外挂着两盏颜色惨白的灯笼,在夜里发出幽幽的冷光,映着门匾上那用小纂体刻着的两个字:往生。 连迦并不关心这上面刻了什么字,他轻车熟路地走进店里,这样的动作像是做过了无数次以至于已经烂熟于心。 店里的空间其实挺大的,但是目光所及,除了几盏蜡烛,就是大片的黑暗。客人没有几个,都在小声地交谈着,老板坐在柜台后面垂着眼擦拭手中的杯子。这店里安静的让人心底发怵。 连迦径直朝柜台走过去,在老板的面前,曲其食指轻轻敲了敲。老板这才抬起头来,见是他,轻轻笑了笑:“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心里烦,过来喝点酒。”连迦隔着一个柜台,在老板面前坐下,又指了指他手中的酒杯,“随便什么,给我来点。” 老板的眉眼弯了弯,轻轻摇了摇头:“我这里的东西,可不是随便就能给的。”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死亡事务所 作者:玴舟 第6节 连迦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烦躁。他使劲抓了抓头发,却还是没办法把这种从心底深处冒出来的烦闷给平息下去。 “为什么连你都这么磨叽了?时归。”他唤出老板的名字。 时归的眉眼像一汪清泉,冷冽中却有着沁人心脾的力量。他温柔地看着眼前有些暴躁的连迦,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连迦,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你了。” 第22章【迦澜篇】情之一字 连迦被他有些诡秘的表情搞得有些懵,想要问他是谁,话到嘴边却又顿住。这停顿在两人正在对话的中间显得有些突兀,以至于仿佛连两人之间的空气都静默了一瞬。 半晌连迦又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哦。” 时归像是也没打算要告诉他这人是谁,见他没追问,也就安安静静地继续擦拭着杯子。 空气里一阵尴尬的沉默,连迦用手撑着脸,微微侧着头,漫不经心地听着店里为数不多的交谈声。 “……事务所里的一个朋友就要离开了。”连迦安静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时归抬眼,看着他脸上明显躁郁的神色,问道:“这是你烦躁的原因吗?” 连迦摆了摆手:“一半吧。” 时归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没有开口,继续保持着沉默。大多数时候,时归都扮演着一个倾听者的形象,他性格温和,很少有能够引起他心绪波动的事。当他安静地看着人的时候,却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的信任他,忍不住向他倾诉心事。 连迦嘴唇动了几下,又轻轻抿成一条线,像是要说些什么,又有些犹豫。如此反复几次,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说路宣那个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又怎么了?”时归波澜不惊的问。 连迦忍不住嘲道:“他说我不会离开他,呵呵,他到底哪里来的这种自信?” 时归弯起嘴角,笑得很温柔,与这副表情不同的是,他的眼睛明亮的厉害,在这昏暗的空间里爆发出锐利的光芒:“连迦,重要的不是他是怎么想的,而是你是怎么想的。” 连迦瞥了他一眼,眼底里有说不出的嘲弄:“我怎么想的很重要吗?最终不也是由他决定的。” 时归摇了摇头,却没有开口反驳他,他只是一个听众,却并非说客。他并不需要去开导连迦,毕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命,他的一句话,也许就扰乱了彼此的因果。 时归将擦拭好的酒杯,杯口朝上置于柜台上,又从身后的酒柜上取下一个青色的瓷瓶,打开瓷瓶口上的封口,清亮的液体被倒入酒杯中,一阵冷冽的清香顿时飘来。 连迦的鼻翼动了动,像是在追索这细微的幽香。 “好香。”他的眼里划过一丝惊艳。 时归看着他有些嘴馋的样子,眼里有些思索,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才勾唇一笑:“都窖藏百年了,专门给你留的呢。” 连迦有些不信:“你知道我要来?” 时归摇摇头:“我当然不知道。不过你总归是会来的。” 连迦不再多问,端起酒杯,放在鼻子下端轻轻闻了闻,过了会儿才沿着杯壁轻轻抿了一口。眼底满意更甚:“果然是好酒!” “你知道这酒是用什么做的吗?”时归见他喜欢的很,问道。 连迦又尝了一口,感受着清酒入口时冷冽的幽香,待回味时,又有一丝淡淡的苦涩从舌根处传来。他尝过很多酒,但每次到时归这儿来,总会有一些新奇的体验。时归每一次用来招待他的酒都可以称得上世间珍品,因为他制酒所用的材料与一般的酒完全不同。 连迦摇了摇头:“你每次都用些稀奇古怪的材料,我怎么猜的出来。” 时归抿嘴笑了笑,伸手拿过连迦手中的酒杯,轻轻晃了晃,然后毫不在意这杯子是连迦刚用过的,就着杯沿轻轻抿了一口。 “这里面用了四样东西。一份亲情,一份爱情,一份友情,以及我的一滴眼泪。” 连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居然还有眼泪这种东西?” 时归对他的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径直说着刚才的话:“感情是这个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却也是最感人的东西。用感情熬制出来的酒自然是香甜和苦涩兼有的。至于我的眼泪,我虽然现在没有了,但曾经还是攒了很多的。” 连迦笑着摇头。 “还是在你这儿好,尽情喝酒,什么都不用去思考。” 时归看着他话里有话的样子,拿着酒杯的手指微不可察的轻轻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放下。 “如果你是我,就不会这样想了。” 连迦把手放下,侧脸倒在柜台上,眼睛半眯着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又撑起头看着时归温柔的眉眼:“确实。一直都是自己孤独一个人,真是挺惨的。” 时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时间太长了,就习惯了。” 往生界的时间跟人界不一样,人间只一日,往生界就过了一年。时归说这酒窖藏百年,其实对于连迦来说,不过三个月没有来这里。 时归已经在往生界呆了太长的时间,长到他都忘了自己是何时诞生,现年几岁。似乎从有印象起,他就一直呆这里,以这样一副不变的容貌。 无数的灵魂来了又走,只有他一直都在这里,不曾变过。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那些曾经陪伴过他的人,最终都先一步离开了他。正如他说的,久而久之,他就习惯了孤独的活着。 就算是连迦,他们也只能称得上是熟人,一个可以聊天的熟人,不是朋友,不是亲人。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连迦也会离开他。 既然早晚要分离,又何必投入太多的感情。 连迦盯着时归的脸看了看,他的皮肤很白,在这阴暗的常年都不会有日光照晒的往生界里,拥有这种白皙的皮肤很正常。时归的皮肤白的近乎透明,甚至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也许是他在往生界里呆的时间太久了吧。 他的头发有些长,柔软地贴着他的脸,当他低头的时候,额前的头发会轻轻垂落下来,挡住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连迦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受在漫无尽头的人生里这样孤独地活着的,他并没有因为这种孤独而感到绝望,当他注视着自己的时候,眼里的光甚至称得上是温柔。 “时归,你就没想过发展一下第二春?” 时归:“……” 虽然知道连迦这个人说话从来不过脑子,但是时归还是被他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给弄懵了。 “你神经病呀!” 连迦无所谓地笑笑:“这不是事实吗,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时归无奈地瞥了他一眼:“真是。你也不用老是拿这个当借口了。” “借口这种东西,好用就行。”连迦盯着他白皙的脸,坏笑道,“我说的是真的,你真不打算再找一个?” 时归抿着嘴没答话,他突然就明白了连迦并不是在开玩笑。 见他不愿多说,连迦也不再多问了,安静地把手中的酒喝完,再等着时归替他斟满。 烛火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燃烧殆尽,酒馆的客人差不多都已经散了,连迦趴在柜台上,奶白色的皮肤上一片绯红,醉意熏然。 时归安静看着他眼角滑落下一滴晶莹的泪水,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绕过柜台,将连迦扶起:“走吧,我这店要关门了。” 连迦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他抬起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毫不在意眼角的湿润,看着时归万年不变的温和的样子,说:“其实你跟路宣那个家伙一样,也是个面瘫脸。” 时归一愣,随即轻笑出声:“怎么,这样不好吗?”用一副和善的脸来做伪装,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一些吧。 连迦摇了摇头:“说不上好不好。你要是像路宣那样,总是板着一张脸,那么不会有人愿意来亲近,可是你摆出这样一副温柔和善的样子,却总会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但是实际上你的心里还是把人隔绝在外的。靠近了又被拒绝的失落感肯定比直接拒绝的难过要强烈许多吧。” 时归嘴唇微张,却连最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扶着连迦走出酒馆,门外,那惨白的灯笼还是照旧,衬得两人的脸也变成不正常的白色。 “不用送了,你进去吧。”连迦掰开他扶在自己肩上的手,神情淡然的瞥了他一眼,“时归,其实你比任何人都冷漠。” 时归却似毫不在意他的话,嘴角弯起轻轻一笑:“连迦,我告诉过你的,感情,是这个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因为它敌不过时间。再深厚的感情,都抵挡不住时间的冲刷,你活了这么久也看到了,这世间多少感情都消弭在了岁月的洪流中。而我活的时间比你还长,我拿什么感情去抵抗这无穷无尽的光阴呢?” 连迦脸色一变,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脸色煞白。他眼里似有微弱的光在挣扎,最终却渐渐暗淡。 只能无力的说:“也许会有呢。” 时归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脸上笑意不变:“连迦,你说出的话连你自己都不信,你又怎么能说动我?” “算了,随便你怎么想吧。”连迦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时归盯着他的背影,眼里幽光微闪,最终消散于一片深邃之中。 第23章【迦澜篇】所谓不幸 日暮时分,夕阳在这即将进入黑夜前的最后时刻将天空灼烧成一片火红,席卷着无数的云霞向地平线下落去。当最后一丝光殆尽,夜色降临。 “臭、婊、子!赶紧给老子滚!”伴随着男人暴怒的声音的,是一阵稀里哗啦的玻璃破裂声。整个房间在这一瞬间爆发的喧嚣后又迅速归于沉寂,随即男人沉重的喘息声和女人的哭泣声才渐渐清晰起来。 女人带着泣音的控诉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压抑:“慕远,你就是个孬、种,你除了喝酒打女人,你还会做什么?” 男人气极,抓起女人的头发,反手就朝她脸上扇了一巴掌:“臭、婊、子,用得着你在这儿教训老子?马上给我滚!” 女人尖叫着捂住脸,哭声更甚:“好,我滚。慕远,你他、妈别后悔!” 透过一道狭长的门缝,昏黄的白炽灯光落下来,照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 慕澜站在门后面,眼睛睁得大大的,神色木然的看着房间外的客厅里正在发生的这场闹剧。这种画面已经在她有限的记忆里重复上演了无数次,男人的咆哮声和喘气声,女人的唾骂声和哭声,已经渐渐成为她思维里一个固定的状态,以至于哪天没有听见,甚至会有些不习惯。 她所在的房间里并没有开灯,她就这样站在光明和黑暗交接的地方,漠然地等待着眼前虚弱的光明将她照耀,或者,被身后无尽的黑暗给吞噬。 她静静地看着女人踉踉跄跄地冲出房间的身影,那如枯草一般蓬乱的头发和沾染着油渍又被玻璃划破了几道口的裙子是这个女人留给她的最后的印象。 也是最深刻的印象。 在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这个女人,以至于后来听到别人提及到“妈妈”这个词时,她甚至都想不起这个只在她生命里存在过仅仅五年的女人到底是长什么样子。 因为记忆里更多的,是男人们粗重的喘、息和漫无边尽的黑暗,以及身上数不清的怎么掩盖也遮挡不住的淤青…… 耀眼的光从窗外照射进房间里来,慕澜使劲眨了眨眼睛,才适应了这刺目的光带来的酸痛感。 “醒了?”路宣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背着光,他的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中,但即使不用看,也知道他肯定是一副万年不变的面瘫脸。 慕澜用手撑着身子坐起来,黑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路宣。她的神情还是如往常一样淡然,尚显稚气的脸上维持着看透世事般的老成,只是她的眼底,却不再如以前一样了。那里面有苦痛,有绝望,有眷恋,有无助,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幽深的漩涡,将所有的光都吸了进去,再也找寻不见。 路宣看着她,眼底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了然。 “你都想起来了吧。” 慕澜点了点头,她望向路宣:“我这样是不是就快要离开了?” 路宣没说话,默认了。 慕澜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说不上是开心还是难过。她沉默了半晌,还是开口:“我不甘心。” “我知道。” “你知道?”慕澜嘲讽地一笑,目光如尖刀一般朝路宣身上刺去,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带有不自觉地尖锐,“你当然知道!不然那么多人,怎么单单选了我!” 路宣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却没有开口做出任何解释,丢下一句话就转身朝房间外走去。 “你需要休息。” 慕澜望着他冷漠的侧脸,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里冒出来,随之而来的,则是一股更深的愤怒。 为什么连迦第一次看到她的资料会那么惊讶?为什么那么多人属于非正常死亡,却只有自己被留在了事务所,成了这里的助手?为什么只有自己需要花费三年的时间才能获得前生的记忆?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出于路宣的同情。 廉价的同情! 慕澜的手指将身下的床单用力地揪紧,仿佛只有指尖传来的痛楚能平息心底的怒气。 “我想你大概想错了。”连迦突然从房间里现出身来。 慕澜看向他,眼里有深深的不信任,却没有开口说话。 连迦的眼角还残留着些微醉意,说出来的话却难得的清醒:“你把路宣想的太高尚了。你觉得他在同情你?真可笑。他这个人,除了对工作,根本不会有多余的感情。他选你作为女助手,也可以算的上是按规律而为。知道为什么选你吗?因为你的怨气太重了。” 慕澜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里面包裹了太多看不清楚的情绪。 怨气重吗?怎么会不重呢。 生前遭受了非人的待遇,又莫名其妙死于一场车祸,甚至于死后灵魂都不能立刻转世。不过一场死亡就想要把前尘往事断得一干二净,怎么甘心! “身怀怨念的灵魂就算是转世投胎也不能做人了,况且这戾气也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化解的,所以才将你留在了事务所。原本想着时间拖得越久,你的怨气也能少一些,却没想到,居然加快了你恢复记忆的时间。” 连迦见慕澜眼睑低垂,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却还是把实情讲完。 “大概是你内心里对感情抱有极大的不信任和恐惧心理,而刚好我们所接触的任务对象又是对各种各样感情心怀执念的人,这种矛盾使你的心态开始出现转变,所以记忆就恢复了。这就是路宣所说的‘随缘’吧。” 慕澜再次抬起头来时,眼底已经有了微微闪烁的泪光:“怎么会有我这样的人呢?亲情友情爱情我什么都没有。” 连迦觉得心脏有些微微刺痛:“这世间幸福的人大多都是相同的,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你在这里伤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比你还要不幸的人该怎么办呢。” 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在模糊的视线中,慕澜轻轻笑了:“还会有比我更不幸的人吗?” 连迦沉默良久,点了点头,说,:“有。” 慕澜不信。 “你知道吗?在恢复记忆以前,我一直都盼望着早日解开心结然后就可以去投胎了,我讨厌这样漫无目的地活着,永恒的生命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可是现在突然恢复记忆了,我却不想这么快就离开,我一走,前尘往事就真的烟消云散了,我不甘心。” 慕澜的话里含着不加掩饰的怨恨。 “凭什么那些作恶多端的人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而我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我不甘心!” 连迦微微叹了一口气:“活着不一定就是好事,死了反倒是种解脱。” 然而对他说的话,慕澜却不为所动,她的执念太深,如果仅仅凭借连迦的一两句话就能释怀的话,又怎么会需要路宣特地将她带回事务所,试图用时间来消磨她的牵绊呢? “阿澜,你要是真的不甘心的话,就跟我走一趟,”连迦也不打算多加劝解,“我带你去看看那些曾经对你不好的人现在过得如何。”…… 秋高气爽。被大雨冲刷过的天空是瓦蓝的,澄澈透亮,像一块巨大的,晶莹剔透的宝石。 慕澜同连迦一起,站在一栋旧式的小楼房前。 跟事务所几乎一模一样的小楼房。灰白的外墙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房子周围野草丛生,随着季节的转凉变成了衰败的枯黄。 这房子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大门紧锁,窗户也被厚重的窗帘挡住,墙上到处都是蜘蛛网,地上一层薄薄的灰。 慕澜看着眼前这破败的景象,努力想要把它和记忆里的那个“家”联系起来,却发现那些自以为深刻的印象其实也不过如此,甚至于如果她不仔细想那些东西就已经完全湮灭在记忆深处了。 “……我甚至完全想不起我在这里经历过什么。”慕澜和连迦对视一眼,艰涩地开口,“曾经那些痛苦的生活,我现所在能回忆起来的,就只有那种痛苦了。” 就像得了一场很严重的感冒,病好了以后,就什么也没有了。而这场病所能留给你的,就只有生病时那种很难受的感觉,以至于你在很多年后都难以忘记。 连迦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地笑了笑:“都过去了。” 慕澜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摇头认真的说:“没有。” 不会过去的。 那些痛苦的记忆就像有毒的藤蔓,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她的心底不断生根发芽,分泌出恶心的毒液,一次又一次的腐蚀着她的心脏,消磨着她残存的温情。 除非这段记忆被抹除,否则永远不会成为过去。 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两人同时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的醉汉正往他们这儿走来。 那人的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很久都没有打理过,脸上胡子拉碴,鼻子通红,眼睛半睁着,满脸的醉态。 慕澜在见到来人时,就僵在了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逆流一般朝头上涌去,一双眼睛霎时变得通红。 “阿澜……!”连迦想要叫住她却来不及了,慕澜的身影一晃便直冲到男人面前,纤细的手一把提住了男人的衣领,隔着衣物一把掐住了男人的脖子。 连迦大惊:“住手!阿澜!” 但慕澜仿佛听不见一般,她手指用力收紧,男人的脸涨成猪肝色,双手在空气中乱抓,想要脱离这桎梏,他的脚在地上无力地蹬着,眼看着就要断气了。 “砰——!”路宣不知道是何时出现在慕澜的身侧的,一把抓住了慕澜掐着男人脖子的手,用力掰开把她丢向一边。 第24章【迦澜篇】那些往事 男人瘫坐在地上大力地咳嗽,酒醒了一大半,两条腿还保持着刚才混乱的状态在地上胡乱地踢蹬着,连带着身上的肥肉跟着他的动作不停地抖动,看起来滑稽得可笑。 路宣没有去看男人,一双乌黑的眸子紧紧地锁在慕澜脸上,看着她愤怒的双眼渐渐褪去红色,在归于平静后浮现出一丝惊慌。路宣面瘫的脸上难得展露出情绪化的一面,深邃的瞳孔里第一次闪过几分怒火。 “员工守则被你丢到哪里去了?”路宣质问。 慕澜的呼吸猛地一顿。 死亡事务所员工守则第一条,事务所成员不得做出有损阴阳两界秩序的事,违反者被带回往生界,并剥夺成员权利,不得堕入轮回。第二条,事务所成员不得滥用特殊手段伤害人类,违反者被带回往生界,千年后方能返回。第三条…… 连迦笑嘻嘻地凑过来,一手搭在路宣的肩上:“别生气嘛阿宣,这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嘛。” “如果发生就晚了!”路宣一把扯下他的手,眼里怒气不减,“还有你,你在干什么!她失控你也跟着脑抽了吗?你就不会阻止她吗!” 连迦被他吼得有些委屈,嘴角扯了扯,却没有做出辩解。 慕澜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路宣难得的用怒吼这种方式来说话,可见内心是有多么生气。想到这儿,慕澜竟从心底里生出一丝暗暗的意外和得意的情绪,能把路宣惹得这么火大,自己还真是有本事。 慕澜低头认错:“对不起。是我的错,你别怪连迦。” 路宣怒意微敛,深深地看她一眼:“你别忘了,现在的你首要身份是事务所的助手,其次才是我们的任务对象。这次的错我希望你不要再犯了。” 他蹲下身,伸出手在醉汉的眼前轻轻划过,男人顿时的眼睛一闭晕了过去,几分钟后他又醒转过来,眼里一片迷茫,醉态仍在,完全记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三人隐去身形,看着男人跌跌撞撞地走回小楼房里。 连迦突然惊呼:“路宣,你怎么了?!” 只见路宣原本就苍白的皮肤变得更加难看了,隐隐有些发青。他身上习惯性地穿着黑衣黑裤,衬得那张脸简直可怕,就跟怨气缠身的厉鬼一样。 路宣摆了摆手:“没事,篡改时间消耗了太多能量。”他并没有多做解释,连迦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一贯玩世不恭的脸上带着隐隐的担忧。 慕澜见他就快要支撑不住的样子,也又有些担心:“要不连迦你先送他回去休息一下,这里我自己看看就行了。” 路宣放开连迦想要搀扶自己的手,对他们说:“连迦你跟着慕澜,注意让她不要做出过激的行为。我还有点事,脱不开身。” 语毕,他也不待两人作何反应,一晃眼就消失在虚空中,留下连迦和慕澜两人面面相觑。 “路宣有些奇怪。”慕澜皱眉,有些不确定的说。 连迦白了她一眼:“还用你说。老实跟你讲,我认识他到现在,就没见他讲过这么多话。”连迦虽然有点神经病,说话的语气总是习惯性夸张,但是他说的话基本是可信的。 慕澜扯起嘴角笑得不太自然:“也许他今天太生气了。” 说到这儿,连迦也是一脸惊叹:“可以啊,小阿澜,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出手真是快准狠,今天路宣要不是及时赶到,恐怕我都没法在你手下把那人救下来吧。” 慕澜没有像往常那样,翻个白眼作为对连迦习惯性嘲讽的话的回应,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那栋破败的小楼房。 “那个人是我爸爸。”她开口。 连迦对她的一切都清楚,也知道她说这话并不是需要他做出什么反应以示回应,她只是需要一个听众,一个可以作为她倾诉对象的人,认真的安静的听她把内心深藏已久的故事讲完。那些事尘封在记忆里很久了,渐渐腐朽变烂,却从来不曾随着时间的消逝而风化殆尽,反而在偶然间被人提起时,还散发出恶心的腐臭味。 “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似乎就是那副模样。永远都是一身邋里邋遢的看起来从来没有洗干净过的衣服,头发乱七八糟的,长长了也懒得剪,胡子也不会主动去刮,满脸的尘垢污渍,就跟要饭的一样。” 慕澜说起这些的时候,眼里的厌恶很明显。 “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会帮他洗衣服,催促他去剪头发刮胡子,心情好了还会亲自帮他修剪头发。但是她心情好的时候很少,因为她有做不完的家务事,而我的爸爸,他唯一感兴趣的事就是喝酒。 “家里随处可见的,是他喝空了的酒瓶,有些是完好的,有些就只剩玻璃渣了,我小时候光着脚乱跑,被划伤了很多次后就再也没有这样做过。他喝完酒后,脾气就会很暴躁,会打人,妈妈被他打过很多次。我记得有一次她的头上被玻璃瓶划破了一道很大的口,血流不止的样子把我吓坏了,我尖叫着要叫医生,但是妈妈阻止了,因为看医生要花很多钱,而我们家里,那时已经很穷了。 “我妈妈她是一个妓、女,但是遇到我爸爸后就从良了。但是因为出身不干净,我爸爸喝醉了总是骂她,也顺带着骂我。他什么都骂,骂我妈是婊、子,骂我是野种,还叫我们滚。我妈受不了他的辱骂,就会反击,然后就是永无止境的争吵。 “终于有一天,我妈受不了了,在我爸又一次叫她滚的时候,她真的滚了,再也没有出现过,那时我才五岁,所以我现在都已经想不起我妈妈她长什么样子了。” 说到这儿,慕澜停顿了一下,脸上没有了那种厌恶,而是看淡万物后的一种平静,她说:“其实我不怪她。” 连迦对于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始终安安静静地站在她旁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与他平时咋咋呼呼孩子气的性格有些不太一样。 慕澜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连迦抬起头:“你说你不怪谁?” “我妈妈。”慕澜说,“她只是被我爸爸打怕了,所以选择了一个对自己有益的方式,去逃离那个地狱。她没有带我走,也许是因为她觉得我爸爸不会拿我怎么样,也许是她忘了还有我这件事,又或许,是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也就无暇顾及我了。” 连迦却突然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其实就是在怪她,别否认了。” 慕澜沉默了。 “因为没有带你走,让你留在家里饱受折磨,她的离开成了你一切痛苦和绝望的根源,你怎么可能不怪她呢?” 连迦这个人,总是喜欢用一副无所谓地态度说出残忍的真相,真是可恶的让人想狠狠地揍他一顿。慕澜垂下眼,眼里态度不明。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说话。 良久,慕澜才抬眼看他,眼里情绪有些复杂:“你说的对,我就是在怪她。凭什么她可以就这样一走了之,丝毫不顾及我的死活?这样不负责任的人,也配为人母吗?” 连迦脸色微微变了变:“阿澜……” 慕澜没有理他,径自接着刚才的话说着:“我妈妈走的那天,我就躲在房间里偷偷看着她,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起过,她还有一个女儿的存在。那天晚上我爸爸他又喝醉了,在客厅里睡了一天,我在房间里坐了一晚上。 “其实那个时候我对离开这个词并没有概念,因为很多次他们吵架后,我妈妈都会跑出去过一晚上,第二天又会回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可是那次不一样,我隐隐觉得我妈妈跑出去后就不会再回来了。后来,她就真的没有再回来。 “第二天我爸爸踹开我的门,问我妈妈去哪儿了,我说她走了,然后他就扇了我一耳光,接着跟疯了一样地打我,踹我,嘴里还不停地骂着‘婊、子’‘贱、货’,其实我不知道哪些词是什么意思,可是我看的出来他在打我时眼里深深的愤恨。那天我的肋骨断了两根,满脸都是血。是邻居听到动静,才跑过来拉住了他,还把我送进了医院。 “后来就是一切黑暗黑暗生活的开始。他还是每天喝酒,喝醉了就打我,家里的钱都拿给他买酒了,没钱了他就去赊账,后来卖酒的老板不卖给他了,他就去偷东西。他把我关在房间里,不准我出门,也不给我饭吃,邻居看不过去会偷偷给我送点吃的,后来,邻居也搬走了,就没有人给我吃的了。 “我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就只能跑去喝水。还是饿,就趁着他出去的时候用水泡着冷饭吃,后来我慢慢的摸索着自己做饭吃,但每次只敢弄一点点,因为怕他发现。长期的营养不良,我的身体出了问题,最明显的,就是生长激素缺乏,我的容貌身体永远的, 她停顿了一下,说:“停止在了十三岁时候。” 第25章【迦澜篇】云淡风轻 慕澜在说起这些经历时,脸上风轻云淡,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她甚至能毫无芥蒂地将这个她毕生痛恨的男人称作“爸爸”。 在连迦看来,慕远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怎么能担当得起这样一个称谓,可是慕澜却仿似不介意,甚至在提起他的时候,脸上都没有丝毫的愤怒,只有平静。 怎么可能不痛恨呢? 刚才在见到慕远的那一刻,慕澜那副恨不得杀了他的表情不是早就说明了问题吗?那么现在这副平淡的神情又是怎么回事? 慕澜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略带嘲讽地一笑:“叫他爸爸,不是代表我不恨他,而是相比于他之后对我所做的事这些打骂勉强还留有一丝温情。这之后的事,我甚至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称呼他,叫他畜生我都觉得是对畜生的侮辱。” 风卷起少女的发丝,轻柔地拂过她苍白的脸颊,少女在微风中眯着眼睛,红润的唇抿出一丝弧度,下巴微微收紧,露出英朗的线条。她穿着红色的连衣裙,裙摆在风中轻轻飞扬。阳光下,少女的身姿呈现出一种凌乱的美感,美好的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 连迦冲着她笑了:“我听出了你的痛恨呢,小阿澜。” 慕澜抬手将头发别在耳朵后面,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接着说吧。其实我很乐意听你把这个故事说完,虽然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但是从当事人口中讲出来应该更有味道呢,不是吗?”连迦微侧过头,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表情。 慕澜面无异色,眼睛黝黑得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连迦,你真是个变、态。” 连迦对这个评价毫不在意,无所谓地耸耸肩:“一直都是呀。” 慕澜的目光从连迦身上移开,看向小楼房紧闭的大门,面带思索,眉头紧锁。良久,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已经整理好了情绪,缓缓道: “慕远总是偷酒的事情被发现了,他被卖酒的老板叫人打了一顿,浑身是伤的回来。他恶狠狠地盯着我的时候,就像一只凶恶的狼,我很害怕他,可是我没办法反抗他。因为只要反抗,他就会打我。后来,他又想喝酒了,但是已经没钱了,想去偷又偷不了,他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慕澜已经不再称呼慕远为爸爸,直接用名字代替他。她说到这儿的时候,情绪开始起了变化,仔细听,那是绝望和无助,以及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和对慕远所作所为的怨恨。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那些人,一个个肥头硕耳,就像一群满身肥肉浑身发臭的猪。但是他们很有钱,能给慕远大量的,足够他买很多酒的钱。慕远就把我跟他们关在一起,自己跑出门,也不去管我的死活。 “那些男人喜欢十几岁的女生,他们来脱我的衣服。我想逃,可是他们绑着我的手,我挣都挣不开。他们趴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恶心的想吐,我想推开他们,但我什么都做不了。” 慕澜的眼泪夺眶而出,身体在她说出这些往事的时候微微地发出颤抖。连迦伸出手抱住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说着:“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其实连迦并不是真的想要听这些,可他知道,这些事是慕澜心底里的伤疤,只有等她亲自将这些伤疤揭开,她的伤才有可能痊愈,她的心结才有可能解开。 慕澜靠在连迦的怀里失声痛哭,泪水将他胸前的衣服打湿了一大片。她其实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哭过了,以前的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她连一个可以哭诉的对象都没有。她压抑了这么久,现在,她终于能放肆的哭一场了。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我好痛,我真的好痛!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连迦没有说话,只是怜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良久,她哭累了,安静地靠在他怀里,没有动作。 “回去吧。”慕澜说。 “不进屋里去看看吗?” 慕澜摇头:“没什么好看的。” 连迦点头:“也好,反正他也快死了。” “你说什么?!” 连迦道:“我说慕远快死了,肝硬化。怎么,你心痛了吗?” 慕澜脸色一白:“怎么可能,我只是……有些惊讶。既然他都快死了,那我更没有理由进屋子里去了,等他死的那天再来看看好了。” 连迦失笑:“那另一个地方呢?” “什么?” “季凌的家。” “……”连迦感到怀中的慕澜身子一僵,却没有说话。他低头看了看,才注意到慕澜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的难看。 半晌,她才轻声说:“等过几天吧,我累了。” 连迦点头没说话,弯腰将慕澜抱起来,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虚空之中。 两人离开后的空地上,凭空出现一个身着黑袍的男人。他有着一头跟连迦一样的金色碎发,面容也俊美异常,一双幽蓝色的眼睛就像有魔力的宝石一般,只看一眼,就能将人的心神全部吸引过去。 他望着那灰败的楼房,自言自语道:“真是精彩的故事啊。” 他面带思索,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往事,勾唇一笑,美艳的像只妖精,霎时万千粉黛黯然无色。 他身形一晃,从所站立的地方消失,只落下一句话,慢慢消散于这无人的虚空。 “今天又错过了,连迦。下次见面的话,你会有怎样的表情呢,真是期待啊。” 他说话的语气跟连迦一样,尾音微微往上扬,带着兴奋与微微的嘲讽。。。。。。。 夜色深沉,将最后一点星光也隐匿了。到处都是一片寂静,偶有一两声虫鸣,也都在无声的夜里显得格外微弱。 慕澜还穿着那条裙子,光着脚缩在沙发里,望着窗外如墨汁一般的夜空出神。 连迦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虎斑猫,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弄着那猫的爪子,那猫咪被他逗得不耐烦,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怒睁着,不断发出“喵嗷”的叫声。 路宣不知道上哪去了,一直不见踪影。 整个事务所里安静的厉害。 良久,连迦有些受不了这份安静,开口道:“你对季凌还有感情吗?” “什么?”慕澜回过神。 “我说,对季凌这个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连迦其实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可是看到慕澜这个样子,他还是有些担心。 “没什么,”慕澜似乎并不想多谈,“反正不管怎么说,他都成为一个过去式了不是吗?更何况,我……已经死了。” 连迦将猫的爪子放开:“你难道不对他的生活好奇吗?这可是你爱的男人,你等他等了这么久……” “连迦!”慕澜打断他的话,神情不悦,“我现在不想谈他。” “好吧,”连迦耸耸肩,“当我没问。”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慕澜觉得刚才的态度有些不好,想着能不能说点什么来弥补一下这尴尬的气氛,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连迦一脸无所谓地样子似乎对这个小插曲也没放在心上。慕澜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你呢?”她决定还是说点什么。 连迦问:“什么?” “讲讲你的故事吧,”慕澜顿了顿,又道,“在我离开前,也能多了解你一点。” 连迦嗤笑一声:“小阿澜对我的故事这么感兴趣吗?好吧,那我就大发慈悲地讲给你听好了。” 慕澜:“……” 那并不是一个很精彩的故事,连迦也不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他说着那些过往时,脸上的表情平平淡淡的,更像是一个听书人。 连迦比慕澜小两岁,但比起慕澜,他的童年简直幸福太多了。连迦出生在滨海市的一个富商家庭,父母都是商人,他还有一个哥哥,叫连希。 连迦是个混血儿,他父亲亚伦斯是国人,二十多年前来c国做投资时认识了连迦的母亲连珂,一见倾心,对她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很快两人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一开始连迦的外公他们对连珂找了个外国人有些不满意,但是亚伦斯说自己可以把工作的中心放到c国,以后的孩子也可以跟母亲姓,他们也就没有再过多刁难。 两人很快结了婚,三年内连珂生了两个孩子,连希长得比较像亚伦斯,金发蓝眼,连迦则是金发黑眸,跟母亲更像一点,因此亚伦斯相对的对小儿子更疼爱一些。 因为连迦喜欢看海,亚伦斯还专门在滨海城的蓝星湾海滩买了一块地,请人修了一栋海边别墅作为连迦7岁的生日礼物送给他。 一家人的生活过得和睦圆满,然而好景不长,厄运之神将手伸向了这个家庭。连珂和亚伦斯乘坐的去往国的飞机在途中燃油泄漏,飞机坠毁在太平洋,全机组139人无一人生还。 噩耗传来时,连迦的外公急火攻心,心脏病突发,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离世,外婆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在外公去世的第三天,自杀了。 而这一切发生的时候,连迦才12岁。 第26章【迦澜篇】连家兄弟 连迦见慕澜一脸诧异地看向自己,耸肩笑了笑:“很惊讶?” 慕澜低头沉默。 “我说过吧,当你觉得自己是不幸的时候,这世间比你还要不幸的人还有很多。”连迦一脸无所谓地说着往事,眼睛里渐渐浮现怀念的情绪,“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慕澜摇了摇头。 连迦的脸上突然浮起一抹恶作剧般的笑:“跳海,淹死的。” 慕澜猛地抬起头惊讶的看着他,连迦不在意地低头拨了拨猫咪的毛,很柔软,那猫被他抚摸地很舒服,乖巧的趴在他腿上眯眼享受着。 那时候巨大的打击直接压垮了连迦,原本是家里最受宠的小儿子却在一夕之间失去了四个最亲的亲人,连迦直接崩溃了。他整夜整夜的失眠,一闭眼就会想起双亲的惨死,想起外公外婆的遗容,他痛的睡不着,痛的哭都哭不出来。 后来他患上了抑郁症。 连希抱着他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没事的,没事的,总会过去的,还有哥哥呢。 没有用,他不哭不笑,每天就跟行尸走肉一般,连吃东西的欲望都提不起来,连希没有办法,只能变着法子给他熬粥然后强制性地给他灌下去。夜里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等着夜色慢慢褪去,黎明一点一点升起。 连希也朝他发过火: ——“连迦,你他妈给老子振作一点,别跟个死人一样,老子看着恶心!” ——“爸妈都死了!你这个样子摆给谁看?你想让他们死了都不安心吗?!” ——“连迦,你要是、要是也离开了,我该怎么办?” 连希捂着脸跪在他面前痛哭失声,他也只比连迦大两岁,很多事情他都没有经历过,他已经失去了四个亲人了,不能连唯一的弟弟也失去。 连迦看着连希跪趴在自己腿上,泪水将他的裤子浸透,可是他什么情绪也没有。他轻轻抬起手抚摸着连希柔软的头发,想告诉他自己没事,想安慰他不要哭了,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就像失去了发声的功能,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连迦觉得自己就快要腐烂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可他就是活了这么长时间。从亲人的相继去世到他自己的死亡,这之间过了整整七年。 连希继承了父母的股份,两兄弟才不至于饿死。他的年纪那么小,公司里的股东都看不起他,但他必须顽强的坚持下去,因为,还有弟弟需要他照顾。 他不断学习,从求助他人到自学。学习金融,学习公司的管理和运营,学习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与客户打交道的事情。他努力地让自己变强,只是为了让自己和弟弟能够更好地活下去。 他不敢有丝毫地懈怠,他甚至不能倒下,因为他的身后就是深渊万丈,一步错,满盘输,他死了不要紧,弟弟怎么办? 可是连迦的身体却没有因为他的努力而好转,反而日渐衰弱下去。长期的失眠和饮食的不规律,他的身体一天天垮下去,连希心里急的发慌,却没有丝毫的办法。连希请了很多医生,却也束手无策,连迦还是没有好转。 医生都说这是心病,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连迦根本听不进医生和连希的劝告,每天如果不是强迫他吃点东西他可能连吃饭都不会吃,晚上睡觉也必须要依靠安眠药才能入睡。 他患上了胃病。一开始只是疼,吃了些药也不见好,后来拖着拖着就严重了,渐渐发展成了胃溃疡,连希带他去医院做手术,切除了三分之一的胃。住在医院的那段时间,连迦只能吃一些流食,当然他平时吃的东西也比流食好不到哪里去。 他在医院里呆了三个月,后来病好了连希就把他接回了那栋海边的别墅里,这大概是连希今生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之一。 连希本以为连迦呆在那栋房子里,想起曾经温馨快乐的家庭,也许会好受一些,又或许更难受一些,但总比现在这副不哭不笑要死不活的样子好一些。连希平时也很忙,请了专职保姆来照顾连迦的饮食起居,自己是不是抽空来看他。 每次来这里看他时,连希总是看到连迦坐在落地窗前,呆呆地看着远方那片蔚蓝的海,面无表情,眼底掀不起丝毫波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来突然有一天,连希来看他时,连迦突然就冲着他笑了。他本就生的极为俊美,笑起来更是风华无限,连希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哥哥,你看上我了?”连迦的话打破了沉寂。 连希从惊艳中回过神来,尴尬地咳了一声,这才惊讶地看向他:“连迦,你、你好了?” 天知道他有多惊喜!原本对于连迦的病情已经绝望了,却不料能在几年后迎来一丝转机,就像一直在凛冬中煎熬的人,终于有一天在冰天雪地里看到一枝嫩绿的新叶,怎么能不惊喜?怎么能不激动?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死亡事务所 作者:玴舟 第7节 连希一把将连迦抱在怀里,原本在这几年里已经日渐磨砺的坚韧的心却在那一刻熔化,爆发出炽热的温度。他把头埋在连迦的颈窝里,任由泪水夺眶而出。他颤抖的声音一遍一遍地说着:“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连迦有些好笑地拍着他的背:“哥啊,都多大了还好意思哭。” 连希轻轻推开连迦,看着他眼底的戏谑,有些尴尬地擦了擦眼泪,冲着一旁工作的保姆吩咐道:“今天多做一些好吃的,老子要庆祝一下!” 连迦嗤笑一声:“十几岁也好意思称老子。” “闭嘴!” 那天的连希喝醉了,脸色驼红,抱着马桶吐得稀里哗啦。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失态了,除了甫一开始应对客户的刁难时勉强喝的有些难受以外,他严谨的作风渐渐向曾经的亚伦斯靠拢,在外人眼里的他早已从当初懵懂的少年成长成为一个有担当有学识的大男人。可是风度翩翩的绅士却在今天喝得如此忘我,俨然变成了一个醉汉。 晚上的时候,连迦帮他把弄得乱糟糟的衣服脱下来,又在保姆的帮忙下给他冲了个澡才拖着他回到床上。太久缺乏锻炼而且营养不足的后果就是,连迦在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足足喘了十几分钟才平复了剧烈跳动的心脏。 看着躺在床上睡得很熟的连希,连迦眼底波光微闪,情绪不明。 良久,连迦才换了睡衣,关了灯躺在连希身边,伸出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一直以来纷乱的心绪竟渐渐平静下来,他闭上眼睛,慢慢进入梦乡。 连迦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早晨的阳光从落地窗照射进来,落在宽大的床上,白色的被子泛起阵阵金光,折射出一丝温馨的味道。 连迦被明晃晃的光晃得有些不舒服,忍不住抬手遮了遮眼睛,半晌才适应了这光线,脑子也从混沌中渐渐清醒过来。太久没有熟睡过了,睡了这么长时间竟觉得脑袋发疼。 转头的时候才注意到连希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你果然爱上我了,哥。”连迦坏笑着看着连希脸上浮起一抹赧然。 连希闭了闭眼睛,倏地又睁开再次看向他,眼里一丝掩藏地极好的慌乱渐渐淡去,他伸出手摸了摸连迦的脸,轻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就像做梦一样。” 连迦静静地看着他,又将目光移向窗外,那一片蔚蓝的海域,正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千万片破碎的金光,美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第一次能够睁眼就看到金色的海。”在消弭的那几年里,他都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上,等着漫长的黑夜渐渐退去,然后太阳从海平面升起,慢慢将幽蓝的海变成金色的海。 连希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以后会经常看到的。” 连迦伸出手抱住他,头枕在他的胸膛上,闷闷地说着:“哥啊——”后面像是还有话,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连希任由他抱了良久,半晌才突然推了推他:“你、你先放开。” “干嘛?” 连希却不回答他,神情有些窘迫。连迦看着他的脸有些疑惑,片刻脸上划过一丝了然。 昨晚,连迦帮他洗了澡后,嫌麻烦,匆忙给他套上了一条新的内裤后也没力气再给他穿衣服,叫上保姆两人合力才把他从浴室里拖出来,以至于现在连希躺在被窝里,全身上下除了一条内、裤外都是光溜溜的。刚才连迦那一抱,直接就起反应了。 此刻见连迦一脸了然的笑,连希想让他先放开自己,却又不敢去推他,怕和他有更多肢体上的接触,那反应估计会更明显了。 连迦却不懂得见好就收,坏笑着将一只手往被窝里面探、去,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抚上了那一处凸、起。 连希的身子猛地一震,慌乱地用手去推开连迦的手:“连迦,你给我放手!” 第27章【迦澜篇】结束就好 屋外一片漆黑,慕澜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专注地听着连迦的故事,但是连迦却在她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刻打住了。 慕澜抓了抓头发,有些无语:“后来呢?你跟你哥搞上了?” 连迦却没有回答她,神秘兮兮地勾唇一笑:“不告诉你。” 所以说这种故事讲到一半一半却不说下去的人真是太讨厌了啊! 慕澜朝天翻了个白眼,看着外面如墨汁般黑暗的夜色,心里却渐渐平静下来,她已经死了三年了,这三年来在事务所里其实是很开心的,虽然她总是摆出一副木然老成的表情,但是,每当看到连迦开心地吃着自己做好的饭菜,天冷时路宣会给自己拿一件外套披上,这些点滴的小事总是会让她觉得温暖。 慕澜自认为自己生前的那22年,只有很少的时候感受过亲人给予自己的温暖,却在死后的这三年从两个陌生人身上感受到了。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有点讽刺,但却有点满足,为自己还能拥有这点微末的温暖而满足。 “连迦,谢谢你。”她由衷的感激。 连迦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谢什么?” “谢谢你,还有路宣,谢谢你们让我能够拥有友谊,至少,不是那么遗憾了。”她盯着连迦的眼睛,认真的说。 “切,我才没把你当朋友呢,只是任务对象!任务对象!” 慕澜轻轻一笑,忽略连迦耳朵上不自然地红晕,她从沙发上起身朝自己房间走去,转身的那刻她说:“明天陪我去看看季凌吧。” 身后,连迦眼底闪过一抹伤痛,转瞬即逝。他把目光从慕澜背影上离开,移向窗外,那里一片漆黑,连一丝微毫的光都没有。 其实那故事有什么好讲的呢?他跟连希是亲兄弟,就算有情愫,也绝不为世俗所容,而连希,是一个及其恪守规则的人,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人生出现丝毫偏差,就算有,也绝对会被他抹杀掉! 连迦和连希没有未来。 那天早上,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连希推开他的手,自己跑进浴室里解决了,连希在里面呆了近一个小时,从来没有这么久过。而连迦,就坐在床上,面无表情,静静地等待着他从浴室里出来。 而那天之后,两人之间就像隔了一层薄薄的膜,看不见摸不着,但却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切切实实隔远了。 连希换好衣服,就离开了房间,而连迦从头到尾看着他没有说一句话,就像似又变成了之前那样,不哭不笑,像个陶瓷娃娃,冷漠而矜持。直到连希离开,连迦都没有任何的反应,除了眼睛里泛着星星点点的哀伤,他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后来连希很少来这间别墅了,就连保姆也被连迦辞退了,偌大的房子,整天空空荡荡的。连希不知道,连迦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坐在地板上,打开窗户,任由腥咸的海风穿堂而过,而他自己就呆呆地抱着膝盖看着远处,看翻涌的浪潮,听海鸥的清鸣声。 那么孤独。 而连希偶尔过来的时候,连希都是摆出一副贱兮兮的表情,时不时还去挑逗一下连希,看着他眼底涌起怒火却不好发作,看着他对自己忍无可忍却硬憋着的什么也不说的样子,连迦的心底泛起一阵阵悲哀。 再后来,连希几乎就不来看他了,他的工作很忙,每次抽空来看他还总是被戏弄,他再好的脾气也被磨光了。连迦第一次见到连希的那位秘书时,脸上的神情简直阴冷的可怕,但他什么也没说,接过秘书手里提的鸡丝粥,就把那人赶出了自己家。 秘书走出他家,站在远处忍不住回头看看这个容貌英俊的男人时,却见他光着脚站在露天的阳台上,双手大打开像在拥抱那片大海,又像是有种冲动,他即将与这海融为一片。 那是秘书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连迦。 在那以后,秘书几次来送东西都没有再敲开那道紧闭的大门,连希听说后,去了一次别墅,但那里空无一人,地上轻轻的一层灰暗示着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连希心里很不安,派人去找,后来在一家夜店找到他,那时的连迦,穿着吊儿郎当的衣服,和一群穿着也是乱七八糟的人坐在一起,两个衣着暴露的女人靠在连迦怀里,面前的桌子上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倒了一片,还有散落的白色的粉末。一片乌烟瘴气。 连希提着连迦的脖子一把把他拉起,脸上是升腾的怒火:“你要是喜欢堕落的话,老子以后也不会管你!” 被人掐着脖子的滋味是很难受的,连迦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听见声音,一直混沌不清的脑子才稍见清明。连迦满不在乎的一笑,一把扯开连希的手,甩了甩头一边说着:“谁在乎?” 连希气得脸色铁青,甩手就走。 连迦脸上的笑意渐收,面无表情地看着连希离开的背影,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至此,连希就真的再也没有找过连迦,所以他也不会知道,连迦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他时而面无表情,不怒不喜,对外界的事生不起丝毫的反应;又时而笑得肆意张扬,左拥右抱,有时是性感的女人,有时是面带青涩的少年,然后在一片起哄声中扒掉身旁人的衣服不顾旁人的目光就开始动作。 对于连迦的喜怒无常,那些人已经习惯。这些声色场所,最不缺的就是察言观色的人,连迦高兴的时候,大家打成一片,他不高兴的时候,大家也就识趣地不去打扰他。长期混乱的生活让连迦的身体变得很差,曾经得过胃溃疡切掉了三分之一的胃,根本经不起长时间的酒精刺激。 在又一次痛到胃出血后,连迦终于自觉地去看医生了。 他忘不了医生面上心痛惋惜的神情,但他还是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阳光灿烂,万物生机盎然,只有自己不是,这一副光鲜亮丽的皮囊下是已经快要腐烂殆尽的肉、体。 连迦其实一直都不觉得遗憾,他早就该死了,要不是连希一直拖着他,他的死期不会推迟了七年。 连迦拒绝了医生住院化疗的建议,独自出院了。他坐车回到自己那栋已经很久没有住过的别墅,他没有进去,看着院子里荒草丛生,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他不禁自嘲地一笑,原来连希也没有回来过。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看得很认真很仔细,像是要把这房子的样子深深刻进自己的脑海里,生怕错过一点点细节。 他看了很久,然后就走了。花了两个小时爬上了离家最近的那处悬崖,站在最高处的那一刻,万千景色映于眼底。那时已近黄昏,他坐在悬崖边上,静静地看着那轮红日即将落下海平面时,将最后的余晖洒向辽阔的海面,留下千万片破碎的金光。 他听着海浪拍打着海岸的声音,那声音他听了很多年,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和孤独的时候,这声音陪着他一起熬过。远方海鸥展开翅膀在天际翱翔,海面上,几艘帆船靠岸。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着,听着,很久很久,久到他的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他终于动了动,给连希打了个电话。 “干什么?”这两年,连希的声音越发的冷漠,隔着这一段电波,都冻得人发寒。 连迦不在意地一笑:“好久不见。” “……”电话那头只有连希轻轻的呼吸声。 “想听听大海的声音吗?”也不问连希的意见,连迦按下扩音键,顿时这破碎的低沉的声音就传到连希的耳朵里。夜晚的海风很大,将海浪的声音遮盖了很多,连希在听筒里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和一点水声。 而连迦,始终安静地不发一语,安静到连希有些不确定他是不是还在电话那头。 “你到底想干什么?”连希染上了怒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连迦终于动了动,关掉了扩音,将手机放在了自己耳边。 “连希啊,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连迦根本没打算听连希的回答,他自嘲地一笑,“我也很讨厌我自己。怎么会有我这样的人呢?最亲的人去世我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可是我真的很难受啊,难受地、难受的连哭都哭不出来。” 电话那头只有连希不快不慢的呼吸声,连迦轻轻说:“哥啊,你在心里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的装,特别的烦?但是我跟你讲,很快,真的很快,不会有人再烦你了。我这个拖油瓶,再也不会连累你了。” “连迦!”连希的声音猛地放大,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张,“你想干什么?!” “连希,我累了。行尸走肉般地活了七年,我真的累了。你现在过得很好,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我只是你的一个不成器的弟弟,一个只能你拖累你的累赘,一个让你在其他人面前丢脸的包袱。哥啊,我总是调戏你,我希望你对我厌恶,离我远远的,这样我就不会连累你了。可是哥啊,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连希的呼吸轻轻一颤。 “我喜欢你,不是开玩笑,不是弟弟对哥哥的喜欢,是情侣之间的那种喜欢,哥啊,你会觉得恶心吗?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我想你早就知道我对你抱着这种想法了吧,你在疏远我。你对我的感情感到厌恶,却又放不下身为兄长的责任,我都知道的。” “你也很累不是吗?所以现在,这一切都要结束了。只要我死了,一切都能结束了。哥哥,你要好好活下去,卸下所有包袱轻松地活下去,再也不会有人烦着你了。” 连迦的目光看着远处,暮色深沉连一点星光都没有,一眼望去那片海域现在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但连迦一直静静看着,脸上还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 “连迦,你想做什么?你不要干傻事,你听到没有!”连希的声音终于失去了一贯的冷静,轻轻颤抖了起来。 “再见了,连希。” 他低头看了看脚下,手机屏幕的光是十分有限的,他能听到悬崖下面海浪拍到崖壁的声音,却什么也看不见。 他挂断电话,纵身一跃。 水花溅起,什么都消失了。 第28章【迦澜篇】无尽深渊 阳光透过窗户打在房间的地板上,慕澜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适应这刺目的光。她翻身起床,洗漱罢,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红色的连衣裙换上,又仔细地画了个妆,再换上一双红色的浅口高跟鞋。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恍惚。 不伦不类!她自嘲地笑了笑,镜子里的少女也扯了扯嘴唇,似笑非笑。 慕澜的皮肤偏白,而且外表看着又很小,穿着这样成熟的衣服,画着浓妆,虽然还是很美的,但看着确实有些不太合适,总给人一种小孩子想装大人的滑稽感。 但她却没有再去管这身不合理的着装,径自走出了房间。客厅里连迦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她,见她出来,忍不住挑了挑眉,道:“见个旧情人而已,至于打扮得这么漂亮吗?” 慕澜没有理他的调侃,只是认真地看着他说:“走吧。” 连迦听话地站起身,拉起她就离开了。 两人来到一栋装修的十分典雅,带着十足欧式风的别墅里。他们隐去身形,静静地看着别墅前的小院子里,一家人在愉快地享用着早餐。男主人将奶油涂抹在一片吐司上,然后将吐司递给身旁的妻子,见女主人微笑着接过来,男人又如法炮制地又拿了一个,然后叫住在院中玩耍的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把面包递给了他。 一家人都很愉快,享受着这难得的阳光正好的周末。 慕澜只是静静地看着这温馨的场景,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而连迦看了看慕澜,又看了看那个男人,最后指着那个男人问慕澜:“这就是季凌?” 慕澜点了点头。 “你是疯了吗?爱上一个有妇之夫!” 慕澜终于转过头来看向连迦,面带苦涩地笑了笑:“我当初怎么会知道呢。” 和季凌的相遇,相识到相爱,是慕澜多年黑暗的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温暖的回忆,其实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的爱恨情仇,只是普普通通的爱情,跟世间千千万万的情侣之间的爱情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因为彼此都特殊的身份,以至于那些普通也变得不普通了。 那其实不是什么太美好的相遇,以慕澜一个妓、女的身份来说,而季凌,也只是一个跟慕澜所接待的其他男人差不多的嫖、客而已。 但总归还是不一样的,与那些满身横肉,眼里充斥着下作欲、望的丑恶的男人相比,季凌干净地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他仿若谪仙,在慕澜那段黑暗的生命里降下一抹明媚的光彩。以至于慕澜会爱上他根本不是一件值得意外的事。 那一年,慕澜18岁。 那是很一个炎热的夏天,她穿着一件红裙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等着今晚上的“客人”。她身上那些之前的客人留下来的淤青伤痕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有些严重的还能看出一点淡淡的红痕,但也被她用粉底遮了遮,基本上已经看不出来了。 那些客人都喜欢皮肤白嫩的少女,身上有伤的时候,慕远不得不去买些药膏来给她治伤,而买这些药需要一笔开支,这让慕远每次都很不开心,却又没有办法,因为慕澜身上有伤的话,就没法接、客,这样就更没有经济收入了。 现在慕澜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慕远顿时就高兴了起来,立刻就联系了一位客人。他的心情如此愉悦,以至今晚上吃饭的时候都多喝了两杯酒,还允许慕澜多吃了一点饭。这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毕竟在平时的时候,慕澜能有多的一口水喝就已经很不错了,很多时候慕澜都是吃不饱饭的。 那天吃完饭,慕远就出门溜达去了,把慕澜关在房子里,把房门的钥匙挂在了门口的一颗钉子上,这是他跟客人们约定好的,有客人来的时候,慕远绝不出现在房子里。 夕阳的余晖从窗户外落进来,洒向灰扑扑的地板,惊起一片细小的尘埃。慕澜呆呆地看着那处淡淡的金光,脸上是一片绝望后的麻木的表情。她以前还想着要逃跑,离开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但她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世间寥廓,却没有一处收留她的地方。她茫然地跑了很久,想寻求人的帮助,却没有任何人相信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的话。有一些人好心地提醒她报警,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肯主动帮忙,谁都不想摊上一个麻烦。 她求路无门,轻易地就被慕远给找到了。这个虚伪的男人在外人的面前摆出一副慈父的姿态,抓着慕澜的手,用力之大让慕澜根本无法挣脱,她绝望地大喊,呼救,所有的人都摆出一副老好人的脸,平静地看着这个“不听话”的女儿被父亲带走。没有人想到要帮她,没有人看出这场景有丝毫的不妥。 在被慕远捉回来后,她被反锁在房间里,肚子被慕远狠踹了一脚,痛的她直接跪趴在地上,脸上被慕远狠狠地扇了几巴掌,火辣辣地一片,嘴角淌着丝丝血迹。她痛苦地倒在地上,慕远把房门紧锁,她动不了,更出不去。 曾经送她去过医院的邻居如今也搬家了,这次再也不会有人来救她了,她绝望地想着,木然地看着视线堕入一片漆黑的深渊之中。慕澜以为这一次她会死了,可惜命运似乎不甘心就这样轻易就夭折,她昏迷了半天又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地上,慕远根本没有管她。肚子还隐隐作痛,她挣扎着爬起来,从柜子里拿出药膏,照着镜子,自己给自己抹上。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想过逃跑,就算跑了,又能跑到哪里去呢?被捉回来,得到的是更可怕的对待,慕澜渐渐就绝望了。她麻木地看着慕远找来一个有一个不同的客人,麻木地听着那些男人覆在自己身上发出野兽般的喘息,麻木地承受着身上被那些人掐出的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再麻木地涂上药膏等伤口痊愈,然后迎接下一个客人。 无限轮回,永无尽头。 季凌的出现给慕澜灰暗的生命带来了一丝光明,就像久旱的大地终于迎来了一场春雨,慕澜干涸的心终于生出一点新芽。 他跟以前的那些男人是如此的不同,他的衣着永远整洁干净,他不会一上来就急不可耐地扒、光她的衣服,也不会在睡完她后就立刻扔下钱离开。他会疼惜地抚、摸着她身上还未淡去的伤痕,会在进入她的时候问她疼不疼,会在事后安静地躺在她身边,一遍一遍轻抚她裸、露的背脊。 慕澜永远都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季凌的时候的场景,房子还是那个房子,没有什么不同,她还是像以往那样静候着客人打开房门走进来。听到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时,她没有动。直到听到房门被关上,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口一直移到身旁时,她才慢慢转过头,静静地看向来人。 因为背着光,慕澜一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只能看出他很高。等到季凌弯腰坐在她的身侧,她才终于看清楚了。季凌穿着一身白衬衫黑色裤子,坐下的时候,裤脚往上提了提,露出一截脚腕。他侧着脸看着慕澜,夕阳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曲折有力的线条,慕澜很清晰地看见他脸上一层细小的绒毛。 慕澜看着他的时候有些茫然,因为眼前这人和以前自己见到的人简直有云泥之别。季凌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息。 他冲着慕澜轻轻一笑:“你穿红裙子的样子真美。”只这一句,就让慕澜在今后无怨无悔的爱上了红色。 慕澜有些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个人跟之前的人太不一样了,他没有猴急地扑上来直接就干事,似乎很有闲情地想跟她聊聊天。但是这样的谈话她却无从适应,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季凌也看出了她的窘迫,伸出手将她的手握住,慕澜只轻轻动了动就放弃了挣扎,她不能违背客人的意愿,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感受到从季凌手掌心传来的温度,简直像是要在这炎热的天气中将她灼烧殆尽。 “你叫什么名字?” “慕、慕澜。”她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木兰?”季凌有些好奇,“花木兰那个木兰?” 慕澜没有读过书,也不知道花木兰是谁,但是她会写自己的名字,那是很多年前她的妈妈教她写的。她翻开季凌的手心,伸出一根指头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她写的很认真,季凌也安静地看着没有打扰。 “慕澜。”季凌轻轻地念出她的名字,微笑道,“很好听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慕澜觉得耳根烫的厉害,她低下头不敢看他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幕幕画面,还是觉得那么温暖。那金色的夕阳,那温热的掌心,似乎早就奠定了那会是一个温馨难忘的故事,但沉浸于这片温暖中的慕澜却没有想到,夕阳终究会被黑夜吞噬,掌心的温度,也会慢慢的冷却。 只是当时的她,当时的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 第29章【迦澜篇】假意虚情 那段记忆现在回想起来仍旧是温暖的。 季凌坐在慕澜身旁,问道:“你几岁了?” 这话问的有些唐突,一般看外表就知道慕澜大概十二三岁,而能来这个地方的人、大都也是有些特殊癖好的,联系中介人时就已经知道了个大概。但当看到慕澜的眼睛时,季凌还是忍不住问了。 与那些真的十来岁的小女孩不同,慕澜的眼睛黑白分明,但除了跟那些小女孩一样的对生活的绝望麻木以外,还有看透世事的沧桑,那种沧桑感不该是一个阅历不深的小孩子该有的。 慕澜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有些慌乱,年龄问题虽然是自己与客人之间秘而不宣的隐私,但她自己的真实年龄却不是这样的。她该说吗,该说实话吗,说完以后会有怎样的后果呢?这些她都无从思考,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鬼使神差地说了实话。 “十八。” 季凌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慕澜忐忑不安地看着他,见他丝毫没有被欺骗的愤怒,一颗高悬心才稍稍落了地。 “还、还不开始吗?”她不知道为什么季凌还不要求自己赶快进房间去办事,反而一直在跟自己聊天,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觉得自己很窘迫,这在以前那些男人面前是从未有过的事。 季凌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开始是什么意思,片刻后才恍然一笑,点了点头:“你先去洗个澡吧。” 他是嫌自己脏吗?慕澜心里有些苦涩,但又没有丝毫想要违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就朝浴室走去。 待她梳洗完毕穿着睡裙出来时,季凌已经坐在了她自己房间的床上。看见她在擦头发,季凌牵过她的手,将她的毛巾拿过来,让她背对着自己坐在床边,然后轻轻给她擦拭起来。 慕澜僵硬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感受到季凌的手指从自己的发间穿过,那么温柔,就像很多年前,妈妈留给自己的感觉。房间昏暗,她什么都看不清,来自发丝上的触感就越发清晰了。 “你这是怎么弄得?”季凌的手碰到她的脖子,轻轻地抚摸那上面的一点红痕。 慕澜有些不自然地用手挡了挡那处伤痕:“不小心擦伤的。”季凌识趣地没有多问。 那个夜晚是慕澜觉得时间过得最快的一夜,季凌的动作如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温和轻柔。慕澜以前从未被这样柔和的对待过,季凌甚至在进入她之前,还轻声问了问她疼不疼。她茫然地摇头,只觉得眼睛酸涩发胀地厉害,让她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那夜他们只做了一次,事后慕澜枕在季凌的臂弯里,感受到他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背脊,他的手掌很温暖,在光、裸的后背摩挲,惊起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哭了。 “怎么了?”季凌关切地问道。 慕澜只是摇头闭着眼哭泣,什么话也不说。季凌安抚地拍拍她的背,无声地安慰。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待慕澜终于停止了抽泣,红着眼看着自己时,季凌忍不住开口,“其实我……” 他顿了一下,似在斟酌怎么开口:“其实我并不是有这种特殊爱好的人,以前也没有对其他小女生产生过任何难以启齿的欲、望,我只是太想她了,抱歉我知道这样说对你不公平,但我确实,来这里之前是抱着一种很愧疚的心态,因为我曾经答应了她不会背叛她的,但我失信了。” “她是你喜欢的人吗?” “嗯,”季凌点点头,“她是我的初恋。”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要来找一个妓、女?”慕澜有些不解。 季凌摇了摇头,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死了,在七年前。”慕澜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那年她才16岁,我比她大了五岁,我喜欢她,一直都喜欢。我答应了她等她成年我们就结婚,但是我终究还是没能等到那一天,她得了很严重的病,在医院里住了半年最终还是离开了。我当初答应过她我的身边绝不会有别的女人,为此我一直没有结婚。这些年我的身边出现过各种各样的女人,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再让我觉得心动。” 慕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刚刚哭过的眼睛还有点微红,看着像只兔子。 “我很想她,但你知道最讽刺的事是什么吗?我已经快记不起她的样子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重复的是想她这件事,然而我却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快要记不起了,若不是家里还留有一些照片,我怕她就会彻底消失在我的记忆里了。” “这让我觉得很恐惧,我不断地翻看她的照片,想要让她永远留在我的心里,想要把过往的微末细节都记起,但我还是在慢慢地将她忘记。” 慕澜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别难过,她来生肯定过的很好。” 季凌嘴角轻轻动了动:“七年了,我就快要彻底忘记她了。” “你不该来这里,就算是违背诺言了,也不应该找我这样的人。”慕澜认真的说,“去找个好女人,平静地过完一生,这一定也是她希望的。” 季凌摇了摇头,有些自嘲:“我试过,可我对其他女人没反应。” 慕澜:“……”对其他女人没反应,对自己就有吗? 在那之后,季凌又来过几次,每次他们都只做一次,然后两人躺在床上安静地聊天,或者什么话也不说,就那样静静地呆着。 慕澜知道自己爱上季凌了,她开始期待季凌的到来,但她又对自己的身份感到自卑和厌恶。她一方面自我厌弃着,另一方面又觉得就是这样的身份两人才会相遇,才会有认识的可能。 她觉得季凌也是喜欢自己的,因为他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次来都会给她带上礼物,会关心她的伤势,温柔地给她擦药。 后来这件事被慕远知道了,但他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要求季凌每次来要给自己带一瓶酒。但是慕远对于慕澜不愿意再接、客的事很不满,季凌就说以后自己给的钱可以加一倍,让慕远不要再逼迫慕澜,慕远笑着答应了。 从季凌第一次出现,断断续续过了两年,这两年是慕澜活了二十年里最快乐的时光,没有父母可怕的争吵声,没有慕远的打骂,也没有那些恶心的臭男人。她一直期待着,期待季凌会带自己彻底地离开这个囚笼。 然而却事与愿违,季凌彻底地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慕远见他一直不回来,慕澜又不肯接、客,气得摔了满地的酒瓶子,还是不解恨,又抓起慕澜的头发对着她的肚子狠踹了几脚。 慕澜被踹倒在地上,脸色发白,却还是不肯低头。 一个人所能遇见的最痛苦的事就是在满怀希望的时候,被那个给予他希望的人亲手送来绝望。对于慕澜来说,季凌就是这样的人。 她一开始还能自己骗自己,季凌也许只是太忙没有时间来看她,可是在他消失了整整两年后,她根本做不到再自欺欺人下去,季凌就是抛弃自己了! 也是,谁会想不开对一个妓、女动真心呢?慕澜自嘲地想着,他说过他对初恋难忘,不会对其他人心动,自己,这么肮脏的自己,又怎么会例外? 可是她不甘心啊,既然不爱自己,一开始为什么要给她希望,那些温柔,都是假的吗? 她一定要找他问清楚,一定要!…… “结果到死都没有问清楚,切,女人啊~”连迦站在慕澜身旁,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随后又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没问清楚也好,亲耳听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有妇之夫的事实,那真是太惨了。” 慕澜:“……” “我算是你的任务对象吧?” 连迦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点了点头道:“是呀。” “所以你应该知道季凌已经结婚了吧?”慕澜的表情突然有些怪异,一双漆黑的眼睛紧锁着连迦的脸。 连迦不以为意地一笑:“试探我?我才不告诉你。想知道答案啊,自己去问季凌吧。” 慕澜眼里的光微闪了闪,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季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样子似乎还是当初的样子,当他注视着你的时候,那目光堪称温柔。曾经的自己就是沉溺于这样的温柔中不可自拔,可如今,这份柔情却给了另一个女人。 嫉妒吗?怎么会不嫉妒!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会是季凌深爱的女人,就算不能取代他初恋的那个位置,也绝对会成为他生命中一个很特殊的人,却不曾想,这仅仅是自己的自以为是而已。 连迦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慕澜一步一步朝季凌的方向走去,最后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然后慢慢褪去灵体的状态,在季凌面前露出身形。 季凌正微笑着接过女主人递来的一杯牛奶,就看见一个身着红裙的少女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的目光如同黑曜石一般闪亮,她看着自己的时候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还有一丝丝微妙的愤恨。 “砰——!”在杯子掉落于地上的破碎声中,季凌的笑意也随之冻结在脸上。 第30章【迦澜篇】真真假假 “阿、阿澜?!”季凌脸上是难以隐藏的震惊。 慕澜轻轻一笑。目光从季凌脸上移开,在他身旁的女人身上驻留片刻后又回到他身上,看到他难以置信的表情,心里竟有些快意。 “好久不见啊,季凌。”慕澜的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在她尚显稚嫩的脸上展露出一丝成人的韵味,带了几分明艳动人的风情。 季凌身旁的女人有些惊讶地看着凭空出现的慕澜,再看看季凌一脸的不可思议和两人之间熟稔的气氛,识趣地没有多问,安静地将掉落在地上的牛奶杯捡了起来。又唤了一声在院子里玩耍的小孩:“蓝蓝,跟妈妈进屋去。” 等女人带着小孩子进屋后,慕澜走过来,在刚才女人坐过的椅子上坐下。 “这么多年没见,你儿子都这么大了。”慕澜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是笑着的,只是那眼底全无笑意。 季凌则一句话也没说,只认真地看着她。她的容颜还是没有变化,一如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稚气却带着老成,柔弱却有着不屈服的意志。 “他不是我儿子。”季凌轻声说道。 慕澜显然不信。 就听到季凌微微笑了笑,低声解释:“准确的说,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刚刚进去的那个人,是我妹妹乔乔,几年前她刚刚怀孕不久,她的丈夫就出意外身亡了。当初她自己不顾父母的反对执意要嫁给那个人,跟家里断绝了关系,那时候出事了父母也不管她了,后来她就来投靠我了。” 慕澜突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说的话。万一,这又是一个谎言呢?她沉默着不知该作何反应,就听到季凌接着说道:“我当初因为父亲和她母亲在一起的事跟家里闹翻了,但我跟乔乔的关系却很好。她说孩子不能没有爸爸,我答应帮她,反正那个时候我过得也不好,需要一个人照顾。我让她搬来我这里,我们就一直以夫妻的名义在一起,孩子出生以后也是跟我姓。这个秘密会一直保守着,直到孩子成年的那一天。” 慕澜觉得喉咙涩涩的,难受得厉害:“那个孩子叫什么?” 季凌看着慕澜的脸,认真地说:“季思蓝,思念的思,蓝色的蓝。” “季凌,你给孩子取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季凌无奈地一笑:“我以为你能够听明白。” 像是被钝器给击中一般,慕澜的脸色霎时惨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季凌,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良久,她的震惊化为愤怒,她看着季凌一如既往温和的样子,却只觉得那股无名的怒火快要将自己燃烧殆尽! “思蓝,呵,好一个思蓝!我倒是不知道你季凌还是这么痴情的一个人,在我死后还要把我名字赐给自己的儿子,怎么?念着他的名字来纪念我吗?!”慕澜急声斥问,这么多年的思念、爱恨和绝望化为满腔怒火,一股脑的全都发泄了出来。 “不对,你季凌不是一直都是个痴情种吗?当初和我做、爱的时候想的也是另外一个人吧?你的痴情还真是廉价啊,和新欢在一起的时候思念前任,你和那些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臭男人有什么区别!枉我曾经那么喜欢你,我的喜欢在你看来是不是特别可笑,我的感情你根本不屑一顾吧。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啊。” 一行清泪从慕澜的眼里滑落,将她精心画好的妆晕染。 季凌伸出手想要帮她楷掉,却惊诧地看着自己的手从慕澜的身体穿过。 “我已经死了。”慕澜冷眼看着他的动作,说道。 季凌苦笑了一声:“原来当年的新闻是真的。我还以为,是做梦。” 慕澜无话可说。 其实她有很多话,在来见季凌之前她酝酿了很久,要怎么说,要怎么问,才会让曾经痴情的自己看起来不像是一个笑话,才会让季凌明白,曾经有这样一个不堪的人爱着他,甚至到死都忘不了他。 可是真正见到了,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她的愤怒,她的难过,她的无望,他都感受不到,理解不了。 “阿澜,对不起。”季凌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遗憾,这么温柔的一个男人,当他露出悲伤的神情时,很难有女人不为之动容,“我这辈子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事,就是没有及早的把那个秘密告诉你。” “什么秘密?” “从来没有什么初恋,也没有其他女人,只有你。”季凌一字一顿把话说完,听在慕澜耳朵里不啻惊雷。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慕澜惊怒地站起身,目光如利箭一般直射向季凌,“你是在跟我表现你的痴情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撒谎的技术还是这么烂,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 季凌无奈地笑了笑:“你看,你的防备心还是这么强,就跟刺猬一样。你也说我的撒谎技术这么烂,当初那个漏洞百出的故事你怎么就相信了?” 慕澜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季凌说的话,不知该作何反应。 “本来,我想把事实告诉你的,可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这件事,我也就一直拖着没说,直到你……离世,这个秘密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季凌说话总是不急不缓,让人听得心情平和却总是察觉不到他的情绪。可“离世”这两个字却在他的口中停顿了好一会才说出口,带着些微颤抖。 “为、为什么要骗我?从第一次见面就骗我!”为什么不早点把实话告诉我呢?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了。慕澜的眼泪汹涌而出。 “因为你这样一个敏感的人,是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季凌他是没有办法。”乔乔从房里走出来,手上推着一个轮椅。 慕澜看见季凌在乔乔的搀扶下,艰难地从坐着的石凳慢慢挪到轮椅上。她惊讶地看着季凌几乎不能自己移动的腿,满脸错愕:“你、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季凌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面带苦涩地笑了笑:“五年前出了意外,就这样了。” 怎么可能!慕澜扑到季凌面前,伸手想要触碰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一次次穿过季凌的身体。慕澜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的季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乔乔拿了一件薄毯给季凌的腿盖上,这才轻声对慕澜说:“五年前,季凌在筹备你们的婚礼的时候,出意外伤到了脑袋,后来就不能走路了。” “婚礼?”慕澜的脸上有片刻的茫然。 “恩。”乔乔点了点头,“季凌想跟你结婚,他一直在偷偷筹备婚礼,让我们对你保密。” 慕澜看着季凌,想要知道乔乔说的是不是实话。季凌只是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默认了。慕澜顿时泪如雨下。 “笨蛋!大笨蛋!结什么婚啊?谁要跟你结婚啊?谁允许你偷偷准备婚礼的呀?你就不能告诉我一声吗,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只要在一起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啊。”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也喜欢我,这样我就不会这么患得患失了; 为什么要偷偷准备这些,我根本不在乎啊; 为什么我们错过了这么多;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遗憾? 季凌想要摸摸她的头发,手伸出去在虚空中停留了片刻,又无奈地收回来。 “乖,不哭了。”季凌疼惜地看着慕澜泪眼朦胧的眼睛,脸上的妆全花了,像只小花猫似的,“这么可怜的阿澜,会让我心疼。” 慕澜擦了擦眼泪,声音还有些微颤:“季凌你怎么会喜欢我这种人啊?出身不好,长得也不怎么样,脾气也不好……” “再怎么不好我也喜欢。”季凌温柔地打断她的话,“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自我菲薄的话,阿澜很好,在我心里阿澜是最优秀的。” 慕澜的眼底波光流转,有着深深的动容,她听着季凌在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其实不是在你家里,是在比这更早的时候。那时候我跟朋友路过一条街,看到很多人围在一起,我朋友拉着我凑上去围观,那时我就看见你了。你被你爸爸拉着要回家,你尖叫地不愿意回去,我看到了你眼底的绝望和倔强,我本来想帮你却被朋友拉走了。可是很奇怪,在离开后我却总是会回想起你。” “我很好奇,一个小女孩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那简直就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我辗转找人帮忙寻找,终于找到了你。那天在你家里,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紧张,紧张地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怪季凌会问出那样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慕澜乱七八糟地想着。 “虽然知道你的年龄不是你外表看起来那样,但是我却不敢告诉你,阿澜,我对你一见倾心。我很害怕你觉得我有恋、童、癖,也担心你无法接受我,我只能编造一个虚假的故事,把自己的形象塑造成一个背弃旧爱的渣男,也许这样你不会有那么多的防备。” “可是我没有想到,说过的一次谎就无法再拆穿了,我无数次想要告诉你,我对你是真心的,不是玩玩儿,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想许给你一个婚礼,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可是却不敌生活中那么多的意外。” 隔着薄薄的玻璃镜片,慕澜看见季凌的眼圈红了。 第31章【结局篇】我不舍得 阳光正好,洒落在院子里,一片生机盎然。 只是院子里的几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狼狈,尤其是慕澜,她跪趴在季凌的轮椅前,一身亮丽明艳的红裙子蹭的脏兮兮的,脸上的妆全花了。 慕澜突然觉得老天跟自己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她跟季凌明明互相喜欢,却因为种种原因错失了对方,阴差阳错留下了那么多的遗憾。她不能想象季凌在知道自己身亡的时候,该有多伤心。 一如自己当初在无尽的等待中生长出的,慢慢将自己吞噬的无望。 “季凌,想看我跳舞吗?”慕澜擦了擦脸,撑起一抹笑颜。 季凌笑着点点头。 慕澜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土,走到院子里的空地上,站定。 在一片无声中,她轻轻踮起脚尖,开始旋转,起舞。 这舞蹈还是当初季凌教给她的。慕澜穿着红裙子,季凌穿着白衣黑裤,两个人在房间里跳华尔兹,阳光从玻璃窗外投射进来,落在房间的地板上,光影被两道旋转的身影打乱,又重新拼合。 ——“嘶。”这是季凌轻轻的抽气声。 ——“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痛,我就说我不会跳舞嘛,你还非要我学。”这是慕澜满含关心的抱怨声。 ——“也没有很痛。阿澜学的很快。” ——“哪有,总是踩到你。” ——“没事,不痛。嘶~” ——“噗!就会逞能。” 再也回不去了。 慕澜提着裙摆,转起圈,目光却总是坚定不移地看着季凌,季凌也认真地看着她,看着她就像一只火红的蝴蝶,在自己面前跳着,转着,伸展的手在空中飞舞着,每一寸的肌肉骨骼都充满了力量和热情。 美好极了。 “阿凌,这辈子你要好好活着,照顾好乔乔和蓝蓝,下辈子,早点找到我,然后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慕澜脸上扬起动人的微笑,她的眼神坚定而明亮。 下辈子,一定会永远在一起。我坚信着。 季凌勾起嘴角笑了笑,一滴泪滑落至下颚,他轻轻拂去,冲着慕澜点头:“好。” 所有的遗憾,所有的不舍,所有的爱,都留到下辈子,一起补上。 慕澜的笑意更深了,她转头看向一直站在远处没动的连迦,大声喊道:“连迦,谢谢你,还有路宣,谢谢你们!再见!” 连迦瞬息之间移到她的身旁,摸了摸她的头:“再见。顺便,跟路宣的道别你亲自跟他说,我是不会转达的。” 连迦说完这句话,就看向慕澜的身后,慕澜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路宣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这里。 “路宣,”慕澜看着眼前这个面瘫着脸的男人,真诚地道谢,“这三年谢谢你的照顾,今天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助手就辞职了,再见。” “再见。”路宣的眼眸就像幽深的水潭,将所有的光都吸入了进去,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慕澜点了点头,又转向看着连迦,眼底划过一抹狡黠:“还有你跟路宣两个,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啊,不要吵架,更不许分开,好好相爱啊!” “喂喂喂!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妹妹瞎说些什么呢!”连迦面红耳赤地反驳。 结果慕澜和路宣两个人同时说: “我比你大。” “她比你大。” 连迦一脸错愕,丢下一句“卧槽”就隐没了身形不知跑哪儿去了。 慕澜笑意淡去,最后看着季凌的眼睛,挥了挥手认真地说:“再见,阿凌。” 她的身影慢慢变淡,最终连带着那抹最明亮的红色都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待慕澜完全消失,季凌才将目光移向路宣,虽然这个男人摆着一副不近人情的脸,但季凌对他倒是没有那么多的畏惧,他轻声道:“谢谢你曾经照顾她。” 路宣点了点头,没有拒绝这份谢意。冲着站在一旁的乔乔说:“起风了,你推他进去吧。” 乔乔推着季凌回屋,路宣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他看见季凌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用力之大,连骨节外的皮肤都变作了森白,随即季凌弯下腰去,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路宣不知道他的表情的是怎样的,但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耳廓和侧脸,他还是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路宣在心底轻叹一声,拿出一本黑色的本子,正准备在慕澜的资料后打上一个勾,连迦却突然出现,一把夺过本子,抢先一步做上了记号。 “我的任务对象,我自己来。” 路宣看着连迦认真地画下一笔后将本子合上,再将本子还给了自己。 “你上次说的对,我真的舍不得。看着身边的人从自己身边离开,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你看,愉快的过了三年,现在又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路宣却突然怪异地笑了笑:“那么你当初怎么就舍得离开我?!”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死亡事务所 作者:玴舟 第8节 连迦心下一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急速朝后退去,但终究慢了一步,他只觉得眼前一花,脖子就被“路宣”掐住了。 他咳都咳不出来,脸涨得通红,他用力地想要掰开“路宣”掐着自己的手,却无能为力。 “放、放手!” 眼前的“路宣”面容森冷,盯着连迦的眼睛里有痛苦,有愤恨,也有疼惜,这么多复杂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反倒有些看不分明了。 “痛苦吗连迦?曾经的我比你痛苦一万倍!”他的手用力越来越大。 连迦脸色发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猛地破空而来,一把抓住“路宣”的手再用劲掰开,奋力朝一旁丢开,另一只手搂着连迦闪避到相对安全的地方。 “咳!咳咳!……”连迦抚着脖子大力咳了好几下才缓过神来。看见此刻自己身旁站着的人是真的路宣才终于松了口气,靠着路宣喘了喘气,才把目光投向远处那个人。 之间假路宣的容貌慢慢地变化,黑发黑瞳变成了金发蓝眸,渐渐变成了连迦记忆中熟悉的人的样子。 “连希?!”连迦的眼睛睁大,惊呼出声,“卧槽,怎么是你!” 连希看着连迦,勾起嘴角轻轻一笑:“当然是我。”这笑容竟带了几分邪气,跟曾经那个正直到冷漠的人有很些不太一样。 “你有病啊,你刚才是在谋杀你亲弟弟知道吗?!”连迦的脸上看起来是有些出离愤怒,可是眼里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连希无所谓地一笑:“你不是连死都不怕吗?” “谁说的,我怕的要死好吗?当时天太黑也没注意,一时脚滑就掉悬崖下去了,叫救命都来不及。”连迦煞有介事地说着。一旁的路宣眼角抽了抽。 连希笑意一敛,面带寒霜地看向连迦:“你不要跟我嬉皮笑脸的,我的脾气不太好你也是知道的。” 连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切,难道你现在还能打我?” “刚才你已经试过了。” “那是我没防备好嘛。” “那你现在试试吧。”话落,连希一拳挥向连迦的脸。 连迦身子一偏躲过了这一记攻击,还未将身子稳住,连希第二记勾拳已至,连迦急退了几步,堪堪躲过,只是看起来有些狼狈,忍不住吼道:“连希你大爷的,你还玩真的啊!卧槽,你给我住手!” 连希眼中寒芒一闪而过,攻势却急转而下,第三记拳没有再出手。 连迦笑嘻嘻地说:“哥,你果然还是爱我的。” 连希脸色一冷:“连迦你说话最好注意一下分寸。” “怕什么,反正都已经死了这么久了。” 安静的站在一旁的路宣终于开口了:“闹够了吧。” 说着看了连迦一眼,见他脸上笑意浓浓没有丝毫异色,又说了一句,“闹够了就回去。” 路宣说着就准备拉着连迦离开,连迦却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等一等,路宣没有异议地停下脚步,连迦看向一旁脸色森冷的连希,问道:“为什么你会在这儿?时归说要来找我的人是你?你是怎么死的?” 连希神色漠然,看着连迦的眼睛没有温度,他这个样子让连迦很熟悉,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路宣的时候,路宣也是这个样子的。面若冰霜,眼里仿佛千年不化的寒冰,看着人的时候仿佛连血液都被冻结了。 连迦暗暗心惊,他的哥哥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连希用刚才连迦说的话反问:“反正你都死了这么久了,还在乎我怎么死的吗?” 连迦撇了撇嘴,没说话。 路宣深深地看了一眼连希,没说话,拉着连迦就离开了。 两人回到了事务所里,此刻的事务所已经完全变了样,不再是这三年里他们所居住的慕澜记忆里的家,而是一栋完全属于民国时期的建筑。独栋宅院,带着历史和厚重古朴的味道。钢窗蜡地,实木的楼梯、桌椅,雕花地毯,穿着旗袍的美女画像,一切都仿佛是回溯到了那个战火与奢华交错的年代。 连迦进门就把脚上的鞋子甩掉了,光着脚踩在了厚厚的地毯上。四顾看了看完全变了样的地方,忍不住自嘲地一笑:“突然不住在那么破旧的天台了,竟然有些不习惯。” “你之前也没有住在天台。”路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连迦无所谓地一笑,走到红木制的沙发边直接就倒着躺了上去:“阿宣你不要这么死板嘛,你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路宣走过来坐在他的旁边,连迦就摸索着溜过来,头枕在了路宣的腿上。路宣也没有任何不适,任由他满足地闭上眼睛,路宣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细软的,很舒服。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竟安静地不像话。 路宣沉默地用手指卷着连迦的头发,良久,突然开口:“其实我也舍不得。” 连迦紧闭的眼睛突然掉下一滴泪来。 第32章【结局篇】二人世界 路宣低头轻轻将连迦眼角的泪水拭去。 连迦却一直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轻轻问道:“路宣,要是我也离开了,你怎么办呢?”也不知道是问的路宣还是问的自己。 路宣却沉默了,他其实很想说你不会离开的,就像曾经说过的很多次那样,但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咙就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似得,干涩得厉害。 没有等来路宣回答的连迦睁开眼睛,直直的看着路宣低下来正对着他的脸。他其实很少这么认真的看路宣,因为路宣总是很忙,忙得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就算回来了也只是呆在书房里,安静地做着任务的记录,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他对路宣这个人实在知之甚少。 但就算是这样,他们也这样将就着过了这么多年,时间在他们身上仿佛停滞了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路宣还是初见时的模样,但又有些地方不一样了,连迦知道,是自己改变了他。 连迦就着这个躺着的姿势,向上伸出手,触摸上路宣的脸。路宣把头埋得更低了些,好方便他,让他不至于手酸。路宣的脸的线条很分明,总是给人一种刚毅坚定的感觉。剑眉斜飞入鬓,鼻子高挺,嘴唇很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地苍白,不知道是不是连迦的错觉,这几年他感觉路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就像是病已入膏肓,白的有些不正常。 路宣这个人其实虽然总是面瘫着脸,但其实脾气很好,他对很多人很多事都持旁观却理解的态度。他的感情总是很收敛,看表情不容易看出来,但看他的眼睛就能感受到他情绪的波动。上次慕澜差点杀死慕远的举动确实是使路宣生气了,这也是连迦为数不多的看见路宣气得脸色都变了几分的时候。 连迦这个人有个恶趣味,就是喜欢跟人作对,尤其是他感兴趣的人,别人不让他做什么,他偏要做,别人厌恶的事,他沉迷其中并且乐此不疲。 当初连希祈求他不要作践自己,好好地跟他生活下去,可他偏不,抽烟喝酒,泡妞吸k、粉混夜店,什么事都做完了,惹得连希几年都没有管他,当然这也许跟他当时的病情有关系,但这也侧面显露出连迦骨子里隐藏的叛逆因子。 而跟路宣相处久了,连迦的逆反心理也开始蠢蠢欲动了,其实也不算逆反心,只是有些恶趣味罢了,毕竟路宣很少要求连迦必须要做什么事,对他的约束力也不强,但连迦却不会因为这些就对路宣抱有太过善意的心理。 他跟路宣认识这么多年,从相识到相爱,路宣始终都维持着这样一副面瘫的表情,连迦心里暗暗有些不爽,总想着要路宣在自己面前露出不一样的神情来。 连迦摸着路宣的脸,左捏右揉,一会儿又扯着他的脸做出一个咧嘴笑的表情,然而这模样出现在他的脸上怎么看怎么怪异。 连迦的手酸了,泄气地垂下来:“阿宣啊,你总这样一个表情不累吗?” 路宣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像他刚才做的那样。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路宣一如既往的少话,很多时候都是连迦在说,路宣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也会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但就是这样,两人之间的氛围却意外的和谐。 当初怎么会互相喜欢上的呢? 连迦不用说,他的思维方式和喜好一向比较猎奇,会喜欢上路宣这样独树一帜的物种也不算奇怪;至于路宣,就比较奇怪了,毕竟不管怎么看,路宣都不像是一个拥有常人一样情感的生物,甚至在一开始认识路宣的时候,连迦还想象过这人的五感是不是被封闭了。 对于这个问题,路宣其实是有回答过的。 ——“只是刚好看上了。” 连迦并不认为这个回答和没有回答有任何的区别。 但路宣却不肯多说了,此后连迦就陷入了各种想方设法让路宣承认喜欢自己的原因的死胡同中,这也算是为枯燥的生活增添了一点乐趣。 “你当初怎么会喜欢我呢?”连迦又将这个问过无数遍的话题重新提出来,“虽然我知道我长得很好看啦。” “……”路宣默了片刻,摇头,“不是。” 连迦问:“什么不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见路宣点头,连迦蹭得从路宣腿上坐了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燃起怒火,死命瞪着路宣,表情也夸张到有些扭曲:“你居然觉得我长得难看?” 所以这个话题怎么会歪到了长相好看与否上,对于连迦的发散性思维,路宣的眼角抽了抽,伸手箍住连迦的脖子,一用力,又把他按躺在了自己腿上。连迦躺着依旧拿眼瞪他,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里没有一点怒意。 “你很好看,但我不是因为长相才喜欢你。”路宣难得地出声解释。 连迦这才满意了,又不死心地追问:“那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什么?其实路宣也不清楚。 也许是第一次见到连迦时,他眼中慌乱不已却又故作镇定的虚张声势,也许是他对自己的称呼从路宣变成了阿宣,也许是他总是时时刻刻不停地围着自己叽叽喳喳的说话…… 太多太多,这些点点滴滴的回忆拼凑出一个鲜活的连迦,他以迅猛的不容忽略的姿态,强硬地闯入了自己的生活,点燃了自己灰暗的生命,让自己的回忆里处处都刻上了名为连迦的烙印。所以,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路宣伸出手,将连迦微微扶了起来,连迦看着他的动作有些不明所以,却见路宣低下头来,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做你自己就好,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连迦听见路宣这么说,仿佛是被电击了一下,他的身子仿佛控制不住得微微颤抖了起来。 连迦闭上眼睛,不想让自己的脆弱那么轻易地就展露出来,但路宣却很懂他,轻轻地将他拥在怀里,无声的安慰。你很好,不需要从别人的口中得到肯定。 “路宣你怎么那么烦啊?老是喜欢戳人痛处,这样你很有成就感吗。” 路宣没有说话,看着连迦的眼睛里有柔光闪动,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有些诡异的违和感,但是此刻闭着眼睛的人却看不见。 “你说连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连迦问。 路宣摇了摇头,随即又想到连迦看不见,才说:“不知道。时归没有告诉我。” “说起时归,”连迦突然把眼睛睁开,“他之前告诉我会有人来找找我,这个人应该就是连希了。连希他是怎么回事?看他的样子还很年轻,应该是在我死后不久就死了,但是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出现过,现在怎么突然就找来了?” 每个灵魂的样貌都跟生前有关,死的时候是几岁,那么灵魂就始终保留着那时的相貌,至于事务所记录在本子上的任务对象的年龄问题,也是以死时的年龄做准。这也就是为什么连迦比慕澜比早死了那么多年,年纪却没有慕澜大的原因。 “你可以去问他。” “问谁?时归?算了,他的嘴巴比你还紧。”连迦翻了一个白眼,随即想起慕澜以前也喜欢做这个动作,一时有些恍然。 路宣摇头:“去问连希。” 连迦猛地在路宣胸口上拍了一拳,怒道:“你没病吧,让我去找他?你忘了他刚才一副想要杀死我的样子吗?” 连迦以前也经常用拳头来表示自己的不满,但很多时候都是玩笑成分居多,真要是把他惹毛了,绝对不是吃他一拳可以解决的。这次也是,连迦拍向路宣胸口上的那一拳,力度发挥了多少他自己心里是清楚的,这样的力度打在一个普通人身上都不会让人的身体有什么损伤。 可是今天却出现了意外!路宣的脸色骤变,原本苍白的脸色涌上一阵红潮,后又迅速褪去,开始隐隐有些发青。 “路宣你怎么了?”连迦蹭的直起身,用力抱住全身都在痉挛的路宣,他的样子看起来难受极了,额头上的青筋都鼓起,突突地跳着。 路宣这个样子连迦见过一次,当时是在慕澜的家门前,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篡改时间消耗了太多能量。” 所谓能量,是冥主赋予灵魂的一种特殊能力,称之为生存的养分也不足为过。能量支撑事务所老板存于阴阳两界之间,使其能够维持着事务所的运作。但这种能量只有担任事务所的老板才可以拥有,而且一旦耗尽,也不会再被给予了。 至于事务所其他人,无论是像连迦这样的工作人员还是慕澜这样的助手,他们存于事务所的原因都是基于他们心有所系,归于任务对象,属于事务所工作内容的一部分,他们也不会被赋予能量,一旦心结解开,就会被遣往往生界,转世投胎。 死亡事务所是介于阴阳两界之间,联系此岸和彼岸的纽带,而事务所老板就是这个纽带的维系人。历任老板都被赋予了及其特殊的权力,但同时他们也肩负起了重大的责任,容不得一丝差错,若在任务中出现漏洞,则需要及时补救。 要补救就必须消耗老板身上的能量,一旦能量耗尽,会出现什么意外谁也无从知晓。 连迦抱着路宣,慌乱得手足无措,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路宣这么痛苦又虚弱的样子,可恨的是,自己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33章【结局篇】有美人兮 良久,路宣的身子终于停止了颤抖,全身像是脱力一般靠在沙发背上,鬓角被冷汗打湿,脸色仍是白的的发青,看起来有些瘆人。 连迦脸上此时满是担忧:“你怎么样了?” 路宣无力的摇了摇头,缓缓地说了句“没事”就没再开口了,闭着眼慢慢平复急促的呼吸。 连迦看他的脸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但路宣不肯说的事打死他也绝对不会说,此刻他摆明不想多解释,连迦也没法。突然就从心底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他冷哼一声,一言不发起身就冲出了屋子。 路宣靠着沙发,听到“砰——!”的关门声后,眼皮才轻轻掀起,看着紧闭的大门,目光慢慢失去了焦距,一片失神。 不是不想告诉连迦,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告诉他自己就快死了吗?还是告诉他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 路宣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重新闭上眼睛,眉头微微皱起,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阴郁。路宣不想让连迦难过,可也不想放开他的手,但是很快,这些不愿意都会成为自己的不可抗力了。 “你不告诉他你就要死了的事吗?”房间里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影,是连希。 路宣听见声音,眼睛睁开但还是坐着没动,平静地看着连希走到自己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这个样子看起来跟连迦真的很像,总是带着三分嘲讽的表情。 “你来做什么?”路宣问。 连希的笑意微敛,恢复成了孤傲冰冷的样子,他说:“来看看你临死时候的样子。”顿了顿,他又道,“不对,你早就死了,这次应该说是消失,是吧?” 路宣对他话里的嘲讽不为所动,他从不做这些口舌之争,也不喜欢说无意义的废话。 连希见他一脸平静,有些自嘲道:“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我只是来告诉你,如果你要是消失的话,就把连迦放了。你就算要死也别拖累其他人,尤其是连迦。” 路宣平静地说:“我放了他,他也会消失了,你舍得吗?” 连希脸色一僵,默了片刻,才艰涩地说:“他也不是第一次跟我玩消失了,我有什么舍不得。” 路宣眼底寒芒一闪而过,随即仿佛有点点微光从他眼里熄灭了,那眼里暗淡一片,什么情绪都被隐没了。他点点头,说道:“好,我知道了。” 连希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了。”说着也不看路宣,从房间里消失,如来时一般安静…… 往生界。 连迦像上次来时那样坐在酒馆的柜台,撑着头安静地看着时归拿着一块绢布在擦拭酒杯。连迦的面前放着时归给他斟的酒,但他这次却没有喝的欲、望,手执起酒杯轻轻摇晃着,看着清冽的酒冒起一个个小气泡,然后“啵”的破裂,爆出一阵酒香。 “我今天的酒不好喝?”时归挑眉问道。 连迦摇头,不答话。 时归手上动作不停,看着连迦带着三分冷漠的表情,眼睛弯了弯,笑道:“那就是你心情不好了。” “是啊。” “因为路宣?” “你怎么又知道?” 时归笑着摇了摇头:“除了因为他,你还能烦些什么。” “切,说的好像他对我很重要似的。”连迦面上不悦,看着时归脸上那副看透一切的表情,忍不住抱怨,“他什么都不跟我说。” 时归不解:“你想听他说什么呢?连迦。他想告诉你的自然会告诉你。” “被蒙在鼓里像个傻瓜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这种事很烦的你知道吗?!时归,你跟我不一样,你什么都知道,可我不是!路宣他什么都不说,我也不会主动问,这种感觉真的……真的很糟糕!” 时归眼睑低垂,看着自己的指尖,沉默片刻问:“你知道了就会觉得很开心吗?” “至少不会比现在糟糕。” 时归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你就去看看吧。” “看什么?” 时归不答,只弯腰从柜台下面取出一个天青色的瓷瓶,又拿出一个空酒杯,将瓷瓶的封口打开,缓缓将瓷瓶口倾斜,透着淡黄的色泽的酒就从瓷瓶里流出来。 斟满一杯,时归将酒杯推到连迦面前:“喝吧。” 连迦执起酒杯,一仰而尽。 一杯酒下肚,连迦的眼前的视线就有些模糊了,他暗道这酒的劲道居然如此强,可恍惚之间又觉得刚才喝的太快,连丝酒味都没尝出来。迷迷糊糊想着,他的胳膊终于支撑不住越来越沉重的脑袋,“啪”得掉下来,打翻了面前的另一杯酒。 时归看了看,拿抹布把柜台上的酒拭干,又绕过柜台,将连迦扶到房间里让他睡下。 房间里只燃着一支白烛,连迦的脸在摇曳的烛火中有些看不分明,时归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沉默着退出了房间…… 这是在哪里?是梦吧。 天空是淡青色的一片,将亮未亮,像是黎明时分。大街上没有行人,所有的门户都是紧闭着的,空气中有大雨冲刷后的湿漉漉的味道。 连迦看着这街道的建筑,青砖黛瓦,无不彰显着古朴厚重的味道,带着浓浓的旧时代的风情。连迦看着,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天渐渐亮了,街上开始有人走动,摆摊的,叫卖的,寂静消失后便是喧闹起来了。 连迦目不斜视地走着,最终在看到一栋建筑时,他的脚步停了。 他有些错愕地看着那处低调中透着庄严的宅子,浓浓的民国风。 那是路宣的家! 怎么会来到这里了?其实他从未见过路宣的家,也许那个家早就消失在历史的硝烟和战火中了,但是事务所是可以再现的。除了事务所的重现外,他对路宣的过去一无所知。 这就是时归要让他看的吗?他静静地看着这栋大门紧闭的房子。 天空终于完全亮起来了,大雨过后的天是纯净的蓝色,这个时候也没有后来的环境污染,连空气都是清新的。 那宅子的大门打开了,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先一步走出来,在门口弯下腰,恭敬地说着:“少爷,车已经给您备好了。”紧跟着后面出来的人,头戴军帽,身体修长,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军装,宽肩窄腰,一双腿笔直且长,肌肉将裤子轻轻绷紧,脚下踩着一双军靴,走起路时带起一阵轻轻的风。 他神情肃穆冷淡,目光如炬直视前方。听到老者的话,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话,走出院子里,弯身踏进已经等在院外的车里。 待车已经走远了,连迦才收回目光,眼里兴味盎然,原来路宣曾经是一名军人,而且那样一副面瘫脸从来没有变过。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索性朝那房子走去,那老者似是看不见他,在他准备踏进去的时候将门给关了,连迦看着近在眼前的大门,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心神一动,他已经在房子里了。 这屋里面的摆设跟在事务所里看到的一样,连迦心安理得地往沙发上一躺,看着管家和几个帮佣忙前忙后地擦拭着桌子,打扫屋子。厨房里传来一阵乒乒乓乓地声音,像是有人把餐具打坏了。 管家的声音传来:“许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有些怯懦的声音:“我、我只是想帮个忙。” “不用忙了,这里交给我就好,许先生回房间里去休息吧。” “……哦。”那人低落地应答了一声,就从厨房走了出来,只是他并没有回房间,而是走到沙发上来坐着,就在连迦的旁边。 连迦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许先生来,他的肤色很淡,头发有些长用缎带扎了起来,额前的头发有些挡住眉毛,露出下方一双细长的眼睛,直挺的鼻梁下面是淡色的唇。他穿着有些宽大的睡衣,领口处露出深陷的锁骨。 连迦咋了咂嘴,真是个美人啊。 的确是美人,不辨男女,未着粉墨,就带着几分媚意,即使此刻他静静地坐着,什么动作也没有,却也能引得他人目光驻足。 想不到路宣这个家伙,也好金屋藏娇这一口。连迦忽略了心底涌起的丝丝苦涩,仍旧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美人。 连迦看到美人就有逗弄一番的冲动,无论男女,此刻这人就在自己面前,连迦看的心里痒痒的,顿时忍不住,伸出手,想摸一摸美人的脸,可惜马上他就发现了自己的手触碰不到那人。 手指刚伸过去,就从那人的脸上穿了过去。连迦无趣地撇了撇嘴,缩在沙发一角不动了。 “许先生,来吃早餐了。”那边一个女佣叫道。 这人才动了动,轻声应道:“来了。” 连迦就在这里呆了一天,看着那个许先生安静地吃饭,安静地看书,安静地练字……他的话很少,管家他们也要忙各自的事,没有空跟他说话。 晚上的时候,路宣才回来。 连迦注意到许先生在见到路宣的时候,眼睛里亮了一下,但却没有太过逾矩的动作。两人一起吃完晚饭后,路宣就进了书房,房门紧闭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许先生又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连迦觉得这个人美是美,可有些无趣。这样一个人根本不适合和路宣那个闷葫芦生活在一起,三天都说不上一句话的。 第34章【结局篇】梦境之中 连迦对自己心里突然生出的得意有些诧异,这个许先生不适合路宣,难道自己就适合吗?他自嘲地笑了笑,心下却觉得,总比这个许先生是适合的。 “叮铃铃——!”突然的电话铃声打破了一室的寂静。在电话响起第二声时,管家已经匆匆赶过来将电话接起。许先生侧过头看着电话的方向,他本来是想去接的,只是管家的动作比他迅速多了,他也就保持着这个侧身的姿势,安静地看着管家。 也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见管家连连点头应是,后将电话未挂断就放在桌上,转身去楼上敲了敲路宣的书房门。 “少爷,军部来电话了,说是有急事。” 房间里路宣有些清冷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了。”隔着门有些听不真切。 管家也不过多打扰,下楼来回了电话那头一句:“少爷马上就来,还请您先等一等。”说着就将电话继续搁在那儿,转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连迦一直静静地看着许先生,他一直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除了刚才那个侧身的动作,他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连迦看着他,就像在看曾经的自己,那个时候他也是静静地一个人呆着,一坐就是一天,坐到全身骨头都僵硬地动不了了也不愿意挪一下位置。其实不是不愿意动,只是选择了一个最省事最简单的方法慢慢地熬过一天。 然后再借助安眠药或者就是睁着眼慢慢熬过一整夜,再重复开始新的一天。 可是在他死后这种煎熬好像都已经没有了,他终于不再慢慢熬了,因为身边还有一个人,他会陪着自己。 路宣从楼上下来,许先生的姿势终于动了动,他的目光移到路宣身上,然后紧紧地跟随着他,不再挪开半分,一直到路宣走到电话前。 路宣回过头看他,神色冷漠却平静:“蓝桑,你先回房间去。” 原来这位先生叫许蓝桑。连迦看着许蓝桑眼里的光暗淡了一瞬,随即温顺地点了点头:“好。” 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呀,美人在前却丝毫不为所动,连迦摇了摇头,心下却有些欢喜。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路宣的眉头皱起,脸色有些不好看。最终他只说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就将电话挂断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时间都是过得很快的,甚至场景的转换都没有丝毫的依据就跳到了另一个地方。连迦此刻看着眼前那一处熊熊的大火,有些茫然。 整栋房子都燃起来了,金色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天际,将夜幕灼烧成一片火热,有人在尖叫,有人提着水来回奔跑着,妄图扑灭着大火,有人在哭泣,空气里是木材燃烧后的烟尘的味道,吸进肺里让人觉得难受的厉害。 “少爷,你别进去啊!危险啊!”连迦听到声音猛地回过头,看着管家死死地拖着路宣,仿佛只要一松手,路宣就会不顾一切冲进这片火场了。 “少爷,节哀吧,老爷夫人不愿意看到您这个样子的。”管家哭喊着求他,路宣仿佛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脸色灰败得跌坐在地上,他一向整洁的衣服变得乱糟糟的可他已经没有丝毫的心情去管这些,他的眼睛一直看着燃烧着的房子,连带着一向黝黑深邃的眸子都被灼染成火光的颜色。 翌日天快亮的时候,大火终于扑灭了,有人从火场中抬出两具已经烧焦的尸体,原身是谁已经看不出来,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路宣的父母。 路宣推开管家钳制着自己的手,冲到尸体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着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来时,额头上已是一片红色,有丝丝血迹从皮肤上渗出来。 连迦看到,路宣的眼眶已经红了。他觉得心里有些涩涩的,说不出的难受。于是他走到路宣身边,在路宣父母的遗体旁跪下去磕了三个头。没人看见他的动作,可他觉得有必要这么做。 “伯父伯母,请安息吧,路宣,他有我照顾,我……”我什么呢?连迦脸上又浮起惯有的嘲讽的笑,这次嘲笑的却是他自己。不能在死者面前撒谎,说出来的誓言就一定要做到,可是连迦却知晓自己做不到。 为什么?那句未完的话他说不出口,我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绝对不会离开他。可能吗?说出的话连自己都不信。 最终,连迦听见自己说:“……在路宣主动放开我的手之前,我绝不会离开他。” 大火之后,空气中浓烈的焦臭味,刺鼻难闻,连迦轻轻吸了一口,只觉得肺部都被这气味给灼伤了,想咳又咳不出来,连眼圈都涨红了。 眼前的场景再次变换,这次是在一间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许蓝桑一身伤痕被关在里面。他身上穿着的那件衣服破破烂烂的,露出皮肤上纵横分布着的大大小小鞭痕,有些伤口比较深,还在不断地流血。 他的头发散乱着,嘴角脸颊上都有些淤青,这副样子跟连迦上次见到他简直有着云泥之别,没有了初见时那种清冷疏离的感觉,多了几分阴郁。 连迦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连迦转过头,就看到几个身穿整齐划一军服的男人走了过来。为首的男人率先一步走到囚牢前,隔着栅栏看着里面坐着的许蓝桑,他的样子看着与旁人没什么不同,但却从眼里看出几分凶狠来。 “你还是不肯交出来吗?”男人问道。 许蓝桑平静地看着他,固执地摇了摇头。 男人身后有个愤怒的声音传来:“许蓝桑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过是个戏子罢了,你真以为路宣会有多重视你?” 旁人也在附和:“就是,我们看中你才安排你去路宣身边的,没想到你居然胳膊肘往外拐,许蓝桑你还记不记得你是谁家的狗了?” 众人一阵哄笑,许蓝桑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仍是一副不愿屈服的样子。 “你不愿意把手稿交出来也没关系,反正路宣也没几天可活了。”为首的那个男人冷淡地说。 许蓝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连迦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说话的男人身上。 “我也没必要骗你,交出手稿,不过是加速路宣那一党的灭亡罢了,你不交出来,我也一样有办法治他!” “你……你把他怎么样了?”许蓝桑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 男人诡谲地一笑:“怎么样了?我能把他怎么样?要怎么治他,还不是要看上面那位的心情,不过我想,应该跟你现在的情况差不多吧。” 许蓝桑的身子轻轻一颤。他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开口:“我把手稿交给你,你放过他。” “……好。”男人点头答应。 连迦盯着男人的脸看了很久,摇了摇头,真是个傻瓜,这种狡猾的人怎么会真的答应你。其实许蓝桑应该也清楚的吧,连迦回头看了看他晦暗不明的脸,只要有一丝的希望可以帮助到路宣,他宁可赌一把也不愿意放弃。连迦的心轻轻颤了颤,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里冒出来。 眼前的场景又变了,这是在一个宽阔的校场上,远处几个士兵站成一排正对着目标靶子联系射击,“砰砰”的枪声不绝于耳,也有一些人在围着校场跑步,只是更多的人都集中在了校场中央的处刑台前。 路宣一身伤痕,被反手绑在行刑台的柱子上,一双眼睛看着前方那群神态各异的脸,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陈珂,你不是答应我要放过他的吗?”许蓝桑从人群中挤出来,跑到陈珂的面前厉声质问道。 陈珂轻蔑地一笑:“许蓝桑,你脑子有问题还是我脑子有问题?放过他,你觉得有可能吗?换句话说,我愿意放过他,上面那位会放过他吗?那位可是亲眼看了你交出来的的那份手稿的。” 许蓝桑脸色一白,像是突然失声了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回过头神色哀戚地看着路宣,路宣仿佛不认识他一般脸色漠然,他想叫一下路宣的名字,却怎么都发不出声来。 “执行官,行刑!”陈珂冷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 “不要,不要!”许蓝桑疾步想要冲到路宣的面前,只是路宣一直看着前方,那冰冷平静的目光连分给他分毫都不愿意。 许蓝桑颤抖着身子看他:“路宣,你看看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 路宣没有动。 “砰——!”枪声划破天际,连迦的心脏骤然缩紧,猛地转头想要看看路宣,却只见他的眼睛睁得硕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人。一向木然的脸上,此刻那副冰冷的面具已然龟裂,露出几分诧异,几分悲伤来。 许蓝桑背后还在汩汩的不断流出血,他神色凄惶的看着路宣此刻的神情,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一说话,嘴角就有血流出来,片刻后,他的呼吸渐渐停止了。 连迦心中一痛,紧接着第二声枪响,路宣的神情也定格在了脸上。 “路宣——!” 第35章 大结局我爱你 四周都是黑暗的,只有未燃尽的白烛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忽明忽灭,将熄未熄。连迦一时有些茫然,随即才想起来自己还在往生界。 他揉了揉眼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恰好时归推门进来,见他醒了,轻声道:“路宣在外面等你。” “我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 才两个小时?连迦有些惊讶,随即翻身下床,跟着时归走了出去。路宣果然在外面等着,其实他很少来这里,多数时候,他都是忙碌到整个人都处于半失踪的状态,他会来这里,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连迦。 连迦认识的人不多,死了以后就更少了,时归算一个,他们认识了十多年了,当然这个十多年只针对连迦个人来说,对于时归来说,这个时间就太长了。路宣有时回到事务所找不见人时,就会来这里寻他。 “回去吧。”路宣的语气平淡,没有为他一声不吭就摔门而去的行为表现出丝毫的不满,看着连迦的神色称得上平和。 连迦点头:“好。” 两人相携而去,时归送他们到门口,对着他俩笑道:“欢迎下次光临。” 路宣冷淡地点点头,连迦则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回过头问他:“你给我喝的酒叫什么名字?” 时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幽幽道:“……往昔。” 连迦脸色变了变,拉着路宣就走了。 事务所还是那个样子,跟梦里所见一模一样,只是丝毫看不出这里曾受过大火焚烧殆尽的痕迹。事务所重现了这栋宅子最庄严也最温馨的样子,所有的家具摆设都整整齐齐没有丝毫混乱,电话,留声机,挂在墙壁的美女画像,一切都是崭新的、擦拭地干净整洁的模样,仿佛它们从未随着时间的研磨和纷飞的战火消失在历史的痕迹中。 路宣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连迦伸手一一抚摸过这些东西,眼里掠过隐隐的伤感。 “你以前从不会对这些东西表现出兴趣。” 连迦回头,看他一脸审视的看着自己,当然他也没有忽略路宣眼里的一抹好奇。不知怎的,连迦突然就来了兴致,大步走到路宣面前,径直就坐在了路宣的腿上,揪着路宣的衣领倾身向前,凑近了路宣的脸。 两人的脸距离已经近的不能再近了,这幅样子在外人看来就像是要接吻似的,慕澜就曾撞见过一次,当然当时两人是不是要接吻谁也说不清。路宣认真的看着连迦的脸,看着他眼里掩藏不住的狡黠,脸上却故作凶狠地说:“老实交代,许蓝桑是谁?” “……你怎么知道他?”路宣怔了一下,脸上难得有些错愕。 连迦维持着那副恶狠狠的表情:“你别管,快点交代!” 路宣皱了皱眉,眼里有些思索,像是忆起了一些往事。他一向不喜欢对人撒谎,更何况是在自己的爱人面前,保持忠诚是最基本的要求:“蓝桑是我在一次接见日本陆军司令官时遇见的。那位司令官对昆曲很感兴趣,因此会面地点定在了红梅剧院,是当时一个很大的剧院。那天唱的是《游园惊梦》,蓝桑反串的杜丽娘。接待结束以后,我在剧院后场见到蓝桑跪在剧院老板面前求他,后来才知道他为了给母亲治病欠了很多钱,签了卖身契给剧院老板,但他母亲还是病死了,那天他求老板给他一笔安葬费,老板没应。我看他挺可怜的,就替他赎了身,让他替我做事。” 连迦勾了勾嘴角,眼睛危险性地眯起,眼里水光潋滟,说不出的魅惑:“记得很清楚嘛,老情人这么难忘?” “他不是……”路宣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但连迦仿佛突然就失了兴致,脸倏地冷下来:“算了,我不想知道。” 见他就要起身,路宣一把拉住他,把他固定在自己腿上,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蓝桑的事?” “时归说的。”连迦不以为然地扯了个谎。 “还见到了什么?” “大火,还有你的情人替你挡了一枪……”连迦想了想梦中所见的场景,片刻后回过神来,怒瞪了路宣一眼,“你套我话?!” 路宣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往昔’这个酒我以前也喝过。” “……”连迦审视的目光扫过他的脸,“你为什么要喝这个?” 路宣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道:“当事务所的老板的代价之一,前尘往事烟消云散。但是我还是很想知道,时归让我用一半的能量作为取得记忆的代价,我答应了。” “那个奸商。”连迦脸上有些不高兴,“难怪上次只是篡改了一下慕远的记忆线你看起来就像得了重病一样。”忆起上次路宣那难看的脸色,连迦有些担忧:“你的能量所剩不多了吧?” 路宣点了点头。 “我在梦中见到了一场大火。”连迦换了一个话题,手指了指头顶,“就是这里,那种的温度简直就像我亲身经历一样。” 路宣眸子一黯,刚想要说什么,连迦却又抢过话头继续说:“我看到你跪在废墟外面给他们磕头,然后,”连迦顿了顿,注视着路宣的眼睛,“我也磕了头。我跟他们说,只要你不主动要求分开,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 路宣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惊讶,还有怎么藏也遮掩不住的欣喜。 连迦倾身在路宣的唇上落下一吻,冰凉的,却从接触的地方迅速燃起灼人的温度,路宣扣住他的后颈,将这个吻加深。 “你今天居然这么热情?吃了春、药?”连迦的拇指揉了揉有些红肿的嘴唇,让原本就红润的嘴唇更显艳丽,十分撩人。 路宣却抓着连迦的手,认真道:“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 路宣沉默了一瞬,像是在酝酿情绪一般,连迦注意到他的眼眸如幽潭一般深邃,里面的情绪像墨汁一样浓稠,将光一点不留地吸入了进去,乃至让人看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我不想对你撒谎,所以,连迦,我们分开吧。” 连迦脸上的惊讶与慌乱根本来不及收起,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路宣苍白的脸,说出的话在止不住地发颤:“路宣,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 “老子刚在你父母面前起誓,说我会陪在你身边,你他/妈现在就打我的脸?”连迦气得全身都在发抖,一向玩世不恭却张弛有度的人此刻根本无法控制心中的怒气,连平时极少说的脏话此时都不管不顾地骂出来。 “连迦,你先冷静一下。” “你要我怎么冷静?你要是想分手,你早点说啊!我以前暗示过那么多次你当我是说着玩的?凭什么我提分手你就可以视而不见,你提分手我就必须要听你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老子又不是你养的狗!” 连迦翻身要从路宣的身上起来,路宣按住他,不让他动。连迦挣脱不开,脸上还是喷薄的怒火,还有几分委屈。怒火中烧的他,完全忽视了路宣苍白到有些可怖的脸色。 “我的时间不多了,连迦,你……先安静点听我说。”路宣说话的时候语速很慢,甚至每说一句都要轻喘口气,仿佛这是一件很累的事。 “我的能量就快要耗尽了,很快我这个人都不会再存在了。连希他是来接任事务所的,他会是下一任老板。如果,我现在不跟你分开,你以后就永远都离不开这里了,我不能这样做。” “你……在说什么,什么叫你快要不存在了?”连迦眼睛瞪得硕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路宣喘了喘气,才慢慢的说:“这副躯壳就是靠能量撑着的,能量一旦耗尽我就不存在了。至于连希,在你刚才睡着的时候,时归告诉了我。” 连迦的嘴巴张合了好几下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怎么、怎么会这样?时归呢,他不是冥主吗?他肯定有办法的,对,他肯定有办法的,我、我去找他!” 他惊慌失措的要挣脱路宣的手,却被路宣禁锢住,此时路宣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就像一位病入膏肓的患者,每说一句话都要花几秒钟来缓一缓。 “连迦。我……”连迦伸出手捂住他的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你不要说!我不想听!”连迦捧住他的脸,低身去吻他,眼泪从交合的嘴唇缝隙滑进嘴里,咸咸的,涩涩的,带着到灼人的温度。 “我……。爱……你。”纵使连迦拼了命想要堵住他的嘴巴,路宣还是把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然后搂着他加深了这个吻。 很多年前,连迦曾哭着对路宣说“我想要解脱这种永无止境地活得不人不鬼的生活了。”那时的路宣只给了他一个深吻,一个拥抱,却始终没有把那三个字说出口。连迦骂过路宣,骂他自私、无情、胆小鬼,路宣一并接受,却从不肯放开他的手。 而现在,他终于成全他了。 “路宣,你这个混蛋!”一片模糊中,连迦看到路宣笑了。从不曾变过的表情,终于在自己面前展露出一丝不一样来。那如释重负的笑意,竟如此惊艳,仿若万千粉黛都为此黯然失色来。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要让路宣那个家伙亲口对我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 ——如果他一直不肯说,这个愿望就会成为你的心结了。而且,永远不会解开。 ——那又如何? ——你不能转世。 ——那么,哥哥我就永远陪在他身边好了。 第36章 番外从你梦中来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死亡事务所 作者:玴舟 第9节 深冬时节,天亮得很迟,l市的气候跟着名的雾都很相似,一到冬季,白茫茫一片的雾气就将整个城市都笼罩了,直到中午时分,才慢慢散去。 林嘉和几个朋友晨跑了回来,顶着一头被浓雾打湿的头发匆匆回了家。 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林嘉习惯性地瞄了一眼离家门口不远处的街角口站着的一个男人,那人总是穿着一身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装,外面再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举着一把黑伞,将整个人都挡在一片阴影中。 林嘉注意这个男人很久了,他不知道这人是何时出现的,也不知道他站在那街角是要做些什么,但似乎这个人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在那儿站着,注视着自己。 对,就是注视着自己。 林嘉觉得这个人看起来不像是一个跟踪狂,可却无法解释他总是会偷偷看自己的原因。他似乎知晓自己的作息时间,总是守在那儿,等自己出门,再默默看着自己,然后等自己离了家他又悄悄的离开。 至于林嘉为什么会知道男人会在自己离家后自行离开,因为他曾为了探明男人是否在观察自己而悄悄在窗户上装了一个摄像机。 而当林嘉回家的时候,那个男人又站在那儿了,看着自己进屋,却没有离开,只是注视着紧闭的大门,一动也不动,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 林嘉想着,却也暂时不打算开门了。将钥匙从门锁里抽了出来,转身走到男人的面前,停下脚步看着他。 此时他才注意到男人有一头金色的头发和一双海蓝色的眼睛,一个俊美到有些精致的人,看起来像一名混血。 林嘉觉得这个男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他肯定自己是没有见过的,毕竟在他仅有的十来年的生命里,他对世界的认知仅限于l市以及那些只有在电视和网络上才能见到的虚假与繁华。 “你为什么总是站在这里?”这话问得有些不客气。 “因为我在看你。”男人的声音很好听,明明是平平淡淡地一句话却从他口中说出来带了一丝温情。 林嘉问:“你是谁?” “连希。” 注意到林嘉湿漉漉的头发,连希将雨伞倾斜了些,阴影罩在了两个人的头顶。这种自然而然的关切的举动让林嘉心里的那份熟悉感又加深了些许。林嘉注意到连希举伞的手腕上有道狰狞的伤疤,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有些突兀。 “我们认识吗?”连希摇了摇头。 林嘉看着他的脸:“可我觉得我们在哪里见过?” 连希的嘴角轻轻勾起:“或许是在你的梦里。”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林嘉摇了摇头,顿了顿又道,“说到梦,其实我总是会梦到一些莫名奇妙的人和事,事实上,那些人我从来没有见过。” “比如呢?” “被车撞死的少女,一个老旧的房子的天台,画满了向日葵的画,两个男人去登山,还有被大火烧毁的房子,一望无际的大海,”林嘉皱着眉把那些困扰他许久的梦境全都说给了眼前的男人,“啊还有,一个总是面无表情的男人。” 连希一直静静地看着他,在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脸上掠过一抹了然的伤感。 “真是遗憾,我竟然没有出现在你的梦里。”林嘉觉得,连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的有些伤心。 他想说点什么来安慰他:“你的眼睛就像那片海一样,幽蓝,深邃,也许,我在梦中所见的那片海就是你的眼睛呢。”林嘉不曾料到,连希在听到这句话后,全身都僵住了,握着伞柄的手轻颤了一下,几乎就要握不住了。 但这失态很快就被他控制住了,连希看着林嘉尚有些稚嫩的脸,幽幽道:“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什么?” “那些你梦见的人和事,说不定是你在前世所遇见的呢。” “也许是吧。”林嘉自己也无法解释这些奇奇怪怪的梦境,虽然他心里是不信前世今生这些虚无缥缈的说法的。“对了,你为什么要看我呢?” “你长得很像我的弟弟。” “是吗?”林嘉不自觉摸了摸脸,问道,“他在哪儿呢?”他想见见这个跟自己很相像的人。 “他死了。” 林嘉一时怔住:“……怎么死的?哦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 “没关系,”连希柔和的目光落在林嘉有些歉意的脸上,“他已经死了很久了,是跳海自杀的。” “他……”林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连希的样子看起来那么平和,也许时间已经淡漠了他心底里的伤痛了,可是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他对此事仍是念念不忘的。 “他当时已经有很严重的精神分裂了,是我没有及时地注意到,等到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他一面扮演着叛逆的弟弟,想跟我划清界限,让我不要为他的死太过悲伤,另一面又很孤独,希望我能够经常陪在他的身边。”连希回忆起很多年前,眼里有些伤感。“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对他那么冷淡,也许一切都能挽回的。” 林嘉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你以后可以经常来看我。”林嘉指了指自己的脸,“睹物思人。” 连希轻轻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 “进屋去吧,外面冷,”连希顿了顿,又说,“希望今晚你的梦里有我。” 林嘉笑了笑,转身跑回家里,关上的门的那一刹那,他看着连希还站在原地,黑伞挡住了他的脸,只露出身着着黑衣的挺拔身影。 林嘉觉得这一幕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对象似乎换了一个人,那个人的脸模糊不清,只是那身亘古不变的黑衣黑裤早已刻画于心,仿佛,自己已经看了很多年。 时光回到很多年前,停在一片金色的沙滩上,失忆的连迦看着眼前一脸冷淡的男人,努力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来掩饰心中对于失去一切记忆的慌乱与不安。 “你是谁?” “路宣。” “你从哪里来的?” “从你梦中来。”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9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