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正文 第1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瓶邪丧尸文the st revetion 作者:孖竹 文案 he瓶邪丧尸文,温馨不虐;打打丧尸,搞搞对象。 主体基调就是卖萌xdddd 内容标签:盗墓都市情缘 恐怖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起灵,吴邪┃ 配角:解语花,黑眼镜,胖子 ┃ 其它:盗墓笔记,瓶邪,he,丧尸文,末世 ☆、零 零 特案组带回了一具极为诡异的尸体。 法医组派了几个法医去看了过后,几个人连张照也没拍便保持著尸体原封不动退了出来,看来是处理不了,得请外援了。 笔直走廊内光影昏暗,两边皆是紧闭的镜面钢门。 「我早不划死人了。」 发色偏淡近于栗色的男子跟在鼻梁上架著硕大墨镜的男子身后匆匆走著,一边还鼓著嘴角不满地嘟哝。 「得了,这回算我欠你的还不成么。回头我偷几个塑化脑给你补补。」 黑眼镜两手抄在口袋里不以为意地笑道。 「滚你娘的,你才要补脑。」 两人都身著过膝白大褂,胸前口袋上别著金属质地的名牌。 「难得你丫居然想起来我这老同学,要不是这次场外援助,我还以为您老把我忘北西伯利亚了。」 「哪能忘了您呢,我一见哑巴带回来那尸体就晓得鉴定科这回要吃瘪了,果然那帮饭桶这不才接手四个小时就把吴大教授你给请来了吗?」 「你妹的法医组,死老头子也不管管。他娘的疑难杂症冤假错案脏活累活全往老子身上推。」 吴邪和黑眼镜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个出国深造另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考上公务员当了刑警。半年前吴邪作为中央千人计划特邀专家,从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学成回国,被分到省公安厅当影子科室医学鉴定科的首席验尸官。 说是影子科室,是因为司法鉴定早就被全面停止了,但是调查取证时法医又绝对缺不得,于是几乎每个公安机关都暗地里自备法医组,平时安插在医院当个普通医生,有了案子随时召回。 而碰巧的是当了刑警的黑瞎子恰巧也下属这一公安厅,现在在刑侦大队当个刑事技术警察,痕检技术一流。 不过这医学鉴定科首席验尸官吴邪干了不到一个月就甩手不干了,倒不是法医学科班出身的吴大博士居然害怕切死人,而是这公安厅的辖区里也不知是搞什么飞机,每每刑侦队总是带回一些伤痕极为可怖死相极其异常的尸体,好几次都把阅尸无数的吴邪吓得魂不守舍。反正吴邪是计划内归国专家,属于特权阶级,不愁吃不愁穿的谁还愿意在这活遭罪?于是吴邪一封辞呈跑到军区总院当起外科医生去了,一个月两场手术,绝不多接,其余时间埋在研究室里搞搞自己的玩意儿,顺带产出的论文稿费滚滚地流进账户,他自己倒也乐得清闲。 算起来吴邪也有半年没回过公安厅了。可这一回情况特殊。以往不管这尸体多异常,好歹还能切个片化个验拍几张照啥的,这次法医组成员却几乎束手无策,对这具怪尸简直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出了啥小差错把什么关键证据给毁了。于是无法,只好把在外悠闲度日的吴邪叫了回来。 吴邪虽然对于切怪尸一事也是十分不乐意,不过这次却对这具居然震住了法医组那帮变态的尸体来了兴趣,况且他也不想老被黑眼镜调侃胆子小的问题,于是自作孽把这事应了下来。 「老头子说没时间见面,让你直接来刑侦总队看尸体。」 黑眼镜一面说著停在一道门前,敲了几下。门边的金属三角锥写著『xx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大队长办公室』几个字。 这个办公室吴邪来过不少次。以往总是这个办公室的拥有者带著法医组去取尸体。老实说吴邪对这个刑侦总队大队长——就是黑眼镜口中的『哑巴』——实在没什么好感,那家伙不仅一副对所有人都爱答不理的欠样,更要命的凭借那一张挺括括的脸皮几乎虏获了所有共事女性生物的芳心。这种男人公敌不提也罢。 没想到居然还有再见这闷油瓶子的一天。 吴邪一边感慨人算不如天算,一边踏进了被打开的门内。没想到一步还没跨进去,脑袋就撞上某个坚硬的东西,直撞得吴邪眼冒金星后退好几步。 吴邪疼得龇牙咧嘴,捂著痛觉神经被刺激得极度兴奋的脑壳勉强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是自己走路没长眼直接拿脑门磕在了开门的刑侦大队长脑门上。 「对……对不起……」 背地脑补是一回事,当面又是另一回事了。吴邪其实有点害怕这家伙,于是赶紧老老实实道歉,只不过脑袋里还在嗡嗡作响,话都说不利索。 「悠著点啊,你俩有这么久没见面吗激动成这样,刚照面就投怀送抱的。」 吴邪捂著头剜了歪腔歪调的黑眼镜一眼,只可惜两只泪汪汪的招子没什么杀伤力就是了。 妈的这人脑门什么材料的,硬得跟立方氮化硼似的。这一撞冲击力度如此恶心,再□□的智商也肯定去了两个零。 吴邪忍了好久才没抱著脑袋在地上打滚。 黑眼镜并不在意,随手扯了一扯还没回过味来的吴邪: 「队长,专家我可带来了,带路吧。」 刑侦队长看了一眼还在捂著鼻子拼命把眼泪憋回去的吴邪,没有说话,反手带上门,兀自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吴邪和黑眼镜已经习惯了这人的原发性不理人症状,于是赶紧提脚跟上去。 尸体还是暂时停置在刑侦大队的停尸间内,吴邪之前去过不少次,对这地方有生理性的恐惧。 不过老实说,这次的怪尸倒比吴邪想象中要好一点。总不像上回给人挖了眼珠掏烂口鼻塞上七窍玉的那个姑娘,他娘的那血肉一团的惨样骇得吴邪差点当场尿出来。 「感觉如何?」 黑眼镜看著吴邪笑笑地问。 「老实说,比上回那个给削了半张脸的好点,」吴邪一边戴手套一边屏住呼吸走到尸床前,在那软得有些异常的皮肤上按压几下,「不过,我大概知道为什么那帮人会不敢动他了。」 吴邪落在肤色暗红的尸体上的目光同说话的声音一同渐渐变冷。明显是见到了感兴趣的东西,迅速进入了事务性工作状态的征兆。 「时间?」 吴邪回头问道。 自然不是死亡时间,这种事法医学博士的吴邪自信看一眼便能得知。 「没有时限。尽快。」 回答的是刑侦队长。 吴邪点了点头,「给鉴定科再添一台脱水机和荧光显微镜,切片机换成恒冷冰冻,六点之前到位,没问题吧?」 刑侦队长微微点了点头。 医学鉴定科解剖室门外过道。 「吴邪这切姿态切得越来越熟练了。」 黑眼镜装模作样地揉著肩膀。凭他的体格搬几台机器还不至于这么大反应。 早在大学时代他就见识过吴邪从表状态到里状态的瞬间转换,不过一直到现在都没能把心里莫名的违和感扭转过来。 「我下班时间早过了,队长你去给他跑腿吧,恒冷那什么切片机就交给你了。不用谢我,兄弟走了。」 黑眼镜一巴掌拍上张起灵的肩膀,乐呵呵地大手一挥跨进了电梯。 没有迹象表明。 一切迹象表明。 无论如何,谁都没有想到。 ——那个晚上,是噩梦的开始。 零end tbc ☆、壹 壹 fdo of heaven is at hand(atthew 4:17) 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马太福音四章17节) 用高聚甲醛做了临时防腐处理的尸体静静卧在尸床上。惨白的荧光充斥著偌大空间,似乎从视觉效果上导致了室温下降。 死亡时间:无法判断。仅上肢出现尸僵,为已死六小时左右现象。尸温;小脑延脑池温度,均为室温,与尸僵程度矛盾。 尸斑:无法判断。全身毛细血管破裂,皮下淤血,全身肤色暗红。无法观察尸斑。 角膜混浊:异常。眼白消失,眼黑扩散至全瞳。 腐败性腹部膨胀:无。 腐败;局部干燥;皮革样化:均无。 吴邪丢开记录著基本尸体状况的表格和铅笔,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看来不仅仅死亡原因,连死亡时间都难以判断。全身皮下出血、眼球全黑、无腐败现象,如此异常的状况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取来手术刀,吴邪决定从异常最为明显的表皮入手。切开来之后的情况比预想还要令人吃惊,皮下居然有厚近1的淤血层,划一道小口子就溢血不止。如此全身范围的血管破裂,骨骼却没有任何受压迹象。 果然,超……有趣。 吴邪不由勾起了唇角。每当必须解决无法解决的问题时,肾上腺素就会过量分泌,他完全是抑制不住的生理性兴奋。 吴邪取下小小一片依然柔软的表皮,看了一眼躺在尸床上的年轻男子,转身走向低温恒温器,直接把表皮放入置于其中的切片机内。 冰冻和切片还需要花些时间。于是完成这些,吴邪去外间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路过鉴定科亮著灯的办公室的时候居然看见张起灵坐在里面看书,戴著无框白色宽脚眼镜的样子给人与平常不太一样的感觉。 看了一眼表,8点。吴邪勾了勾嘴角,心想这人偶尔还是值得表扬一下的嘛,这么晚了还在鉴定科陪我。然而转念一想这是人家办的案子,纯属分内事。于是吴邪耸了耸肩,回解剖室继续与怪尸先生斗智斗勇。 冰冻超薄切片机比普通切片机的切片薄了许多,配合电子显微镜是绝对没问题,而且时间也不会多花多少,吴邪回去的时候,切片早就完成了。 拣选几张样片放在显微镜之下观察。这是可以料想的大工程。 吴邪捏了捏眉间,重新戴上乳胶手套,开始工作。 吴邪这人一较起真来就完全忘了时间,也不知道在显微镜前呆了多久,忽然感到有一股极其怪异的血腥味涌入鼻腔,背后响起了啪嗒——啪嗒——的极富规律的声音。因为太过规律,很容易就被忽视当做bg,不过黏湿的断音似乎在不断靠近。 靠近? 这个念头硬生生把吴邪从显微镜前揪了起来,吴邪一回头,看到了他这一辈子见过的最恐怖的场景,没有之一。 湿漉漉的血迹从空无一物的尸床上一直延伸到眼前一双暗红色的脚下,目光上移,原本躺在尸床上的怪尸瞪著全黑的眼珠站在吴邪面前。 怪尸仿佛全身每个毛孔都在往外渗血,黏糊糊湿嗒嗒的黑血几乎漫延到吴邪的脚下。 巨大得难以言表的恐惧之下,吴邪一时没有任何反应,连尖叫和逃跑都全然忘记。 怪尸忽然露出一个撕裂般的怪笑,没等吴邪惊讶一下这家伙居然冲老子卖笑,便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叫声朝吴邪猛扑了上来。吴邪这才算终于反应过来,勉强弯腰低头躲过那只不断往下滴血的手臂,顺势滚了出去,爬起来的时候手里已抄了一把手术刀。 以前在公安厅上班一直都有组织防身术训练,只是没想到真有用上的时候。 怪尸一个猛子撞到了显微镜台上,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响,木台几乎被撞成木料碎渣。吴邪简直不知道该心疼好不容易完成的样片还是专门从刑检科借来的宝贝电子显微镜。 一扑不成的怪尸迅速转过身朝吴邪再次扑过来来,吴邪用尽全力把手术刀扔了出去,扎扎实实刺进了怪尸没有骨头保护的脾部,然后趁怪尸还在一扎之下的惯力往后退,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朝门口跑去。然而没等吴邪打开门,便被一股巨力猛扑在了门上,这一下撞得头昏眼花几乎内脏破裂,一股内部泛起的血腥味刺入鼻端。看来这死而不僵的怪物不仅力气巨大,速度也十分了得。 压在背上的重量越来越重,吴邪几乎听见自己的骨骼发出嘎达嘎达的不自然的响动,嘶哑的怪叫和浓烈的腥咸充斥在渐渐混沌的大脑中…… 然而没等吴邪稍微思考一下后事,门就突然被撞开,把吴邪和压在他身上的怪物一起弹飞了出去。 吴邪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勉强爬起来之后发现怪尸先生比他还惨,直接做了自个儿的人肉垫,趁怪尸还在犯晕乎,吴邪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跑到门口天降奇兵的身边。 张起灵看著怪尸的目光无比冰冷,吴邪却似乎饶有兴致地盯著地上的一摊红色肢体,心情很好似的开起玩笑。 「多谢了啊汤姆克鲁斯。」 「怎么回事?」 张起灵冷冷地问。这具尸体是他带回来的,当时毫无疑问已经死得透透的。 吴邪做了个耸肩的姿势,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根据他的知识储备,目前这种情况,不是假死就是僵尸,哪种都不简单。 「要不我们把他绑起来,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吴邪说出了一句事后想起来想把自己敲死的台词。 张起灵摇了摇头,示意吴邪向后看,然后身形迅速一闪来到怪尸身边,从背后抽出一把黑金古刀,一刀□□怪尸脑门。 吴邪顺著他的指示向身后走廊看过去,惊讶地发现走廊里躺倒了两个人,看衣著都是鉴定科的验尸官,然而两人都与怪尸一样全身皮肤暗红,从脑门中汩汩流出黑血。 吴邪回头的时候张起灵已经把刀从怪尸脑中拔了出来,黑血顺著刀槽流到地上。 吴邪吓了一跳。 「喂!为什么要杀他?」 吴邪觉得自己的新研究课题被非人道地屠杀了。 张起灵没有理会吴邪的发问,抬手把吴邪推出门外,然后锁上门,拉起吴邪就开始跑。 这人的速度太快,吴邪几乎是被拖著狂奔。 「…你等…等等……走廊上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吴邪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感觉自己都快作风筝状飘起来了。然而张起灵没有回答,只是拉著他一路跑下楼。 「要去哪?」 比起以双腿几乎打结的速度在楼梯上狂奔,吴邪比较想回解剖室研究起死回生的怪尸先生。 「军械库。」 吴邪愣了一下。 「去那干嘛?」 难道走廊上那俩人真是他杀的,他犯了命案打算持枪在逃? 「而且……那里你进不去的吧?」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拉著吴邪迅速跑下楼,似乎完全无视了吴邪刚刚两个问题。 鉴定科在七楼,跑到三楼与二楼之间的平台时,张起灵突然停了下来,吴邪一下刹不住脚步差点撞在他身上。 吴邪想问一声怎么了,却被捂住了嘴巴。 张起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转向标示著『二楼』的钢门。青绿色钢门半扇打开,有穿著制服的人在门内走来走去。 他们的动作异常滞缓,皮肤都是暗红色,眼球全黑,没有一点眼白。 和怪尸一样。 张起灵突然把吴邪往墙角压过去,吴邪立即被困在墙角和张起灵怀中动弹不得。嘴被捂住说不出话,吴邪只好不满地冲张起灵干瞪眼。 张起灵扣住吴邪乱动的手腕,俯身在他耳边用气音低声说道: 「在这别动。等我。」 见吴邪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张起灵又补充道: 「我去拿钥匙。」 吴邪想了好久才明白过来他是要去偷军械库的钥匙。 见张起灵起身要走,吴邪赶紧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学他的样子凑到他耳边急急地低问: 「到底为什么要去军械库?还有,二楼那些人不是公安厅的吗,他们是怎么回事,怎么搞成那副鬼样?」 张起灵似乎也不知道的样子摇了摇头,把吴邪的手臂从脖子上轻轻拿了下来。 「我看过鉴定科的监视器,公安厅的人现在都是这样。」 「有危险就往上跑。他们不会上楼。」 张起灵从背上的刀鞘中拔出黑金古刀握在手中,看了吴邪一眼,道: 「他们会咬人。」 没等吴邪体会出来这句话的含义,张起灵已经无声无息地走下楼梯闪身进了二楼的钢门内,旋即,钢门被轰隆一声狠狠关上。 吴邪看著发出一声巨响的紧闭的门,震动从地面传至脚底,轰雷般的撞门声不断在不大的空间内车轱辘般碾来碾去。 吴邪心中莫名一凛,不知道为什么腿开始发软。 某种巨大的恐惧擭住了咚咚鼓动的心脏。 『他们会咬人。』 张起灵的最后一句话在吴邪脑中回响。 大脑里各种信息和状况太混乱,需要好好整理一下。 死而复生的怪尸。 变得和怪尸同样外表的人类。 怪尸对他有过攻击性举动,而和怪尸类似的人类—— 会咬人。 张起灵想必是遭到了鉴定科走廊里的那两个人的攻击才会知道这些。 不论怪尸和怪人是怎么回事,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们都具有相当可观的危险性。 现在,吴邪终于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去军械库了。 因为,他们需要武器逃出去。 某种隐约但不可忽略的猜测在吴邪脑中略具雏形。虽然他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那是正解。 壹end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每章的章前语节选自《圣经》。 ☆、贰 贰 死人要从尘埃中复活, 罪人要被判处。 然而天主啊! 求你予以宽赦。 ——ozart《安魂弥撒》3sequenz(继抒咏)唱词 钢门被猛烈撞击发出的震耳欲聩的巨响,把吴邪从思绪中硬生生扯了出来。 每一次巨响都伴随著一阵颤动从楼梯传来,似乎还听见了利器割裂墙面发出的尖锐鸣响。门内想必是一场激战。 想象著那人在与自己隔了一道门的地方与怪物战斗的身影,而自己却作为被保护者被留在门外。吴邪紧紧咬住了下唇,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愤怒地渐渐捏紧拳头。 你妹夫,想甩开老子单干,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吴邪咬牙切齿的冲下楼梯,刚想开了门找闷油瓶兴师问罪,却发现被自己握在手中的铁制门把我自岿然不动。拼命按了几下,吴邪这才发现门被锁了。 我靠,闷油瓶你完了。 再让老子见到那狗曰的闷油瓶子,必然戳瞎他两只狗眼。吴邪恼火地暗暗腹诽著,被单方面保护的不甘在心中掀腾。不过,这念头也就是在心里转转而已,吴邪非常清楚自己就算借来十个贼胆也不敢在张大队长面前蹦跶。 曾在一起共事的时间虽不长,但吴邪深知那个人本事了得。张起灵是公安特警,破格在黑豹呆了四年,又被调回省公安厅,公务员免考直接上任刑侦总队队长,相当于是一游离于体制之外的传奇人物。 而且听跟他一起受训的特警同胞说,特训那会儿的部队运动会要跑三千米,各营普遍认为让张起灵参赛那简直属于红果果的开挂,于是为了均衡各营实力决定他必须负重80千克。其他营的人当场欢脱了,老闷那营虽然群情激愤,但人张起灵直接穿上负重扛了沙包就开跑了,一副谁不让我负重我跟谁急的大义凛然,结果超了第二名一圈多结束了这场至今提起大家仍颇感坑爹的传奇比赛。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那个特警跟吴邪吹得神乎其神难免有些忘乎所以,但通过吴邪的观察基本还是合乎实情的。他可是亲眼在案发现场见识过张起灵直接用两根手指一捏就把墙砖给掏出来的场面。 吴邪正胡思乱想著,忽然一股恶臭探入鼻端。吴邪被吓得一个激灵,突然看见通往一楼的楼梯上出现了一个摇摇晃晃地走上来的人,穿著公安厅制服,帽子已歪到一边,全身沾满鲜血,皮肤暗红。他的身后,是同样动作滞缓的黑压压一片怪…怪人? 吴邪花半秒钟思考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应该把这些家伙称作那个传说中的——丧尸。 看来是这些怪人听见撞门的巨响,从一楼被吸引过来了。不过他们的关节似乎僵硬老化了,上楼动作极其缓慢,而且不断有人从楼梯上倒下去,压趴了身后的一群人。 「我靠,什么叫不会上楼,只不过动作慢了一点而已!难道便秘就叫不会拉屎吗!」 吴邪一边在心中暗骂一边飞速往楼上跑了过去,刚跑到四楼半,就看见五楼也有怪人从楼梯上走下来,而且走一步——跌倒——往下滚三步的行军模式明显比楼下那帮傻逼快了好几番。 吴邪只好再次往下跑,回到二楼半时,楼下的丧尸已来到了二楼的钢门外,暂时被门内的声响吸引著没有上楼,但也有几个明显听力不好的正慢悠悠地往上走。 明显处于两面夹击腹背受敌的劣态,吴邪紧张得手心直冒汗,一颗心快要蹦到嗓子眼,腿抖得简直快要站不稳了。 冷静点。好好想办法。 吴邪深深吸了口气,贴到墙角,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无论怎样要先找到可以当武器使的东西。 吴邪环顾四周,发现了墙上有一只消防栓。借助水枪喷出的巨大水压应该能暂时抵挡一下。 天助我也。吴邪冲过去打开了消防栓箱门,费了好大劲把水带全部扯出来,接上出水口和水枪后,按下消防泵—— 没有反应。 妈的,公安厅的消防系统是手动状态! 必须有人到消防泵房手动取消消防泵,否则这里不可能出水。 天要亡我啊……吴邪一瞬间几乎体会到什么叫绝望。 门内的响动已经停下了,怪人们似乎又被吴邪转移了兴趣,开始往楼上爬。 公安厅为了防止失火每层楼都有消防泵控制间。吴邪掏出手机想给张起灵去个电话,让他帮忙开一下,没想到翻开通讯录就傻了眼——他没有张起灵手机号。 我这辈子犯的最大错误一定就是没跟张大队长处好关系!吴邪悔恨万分地直想拿脑门磕墙面。低头一看楼下的怪人大军已经来到了楼梯上几乎一半的位置。 啊呸。死哪也别死这儿啊。 吴邪一个鲤鱼打挺从墙上弹起来,开始给二楼每个办公室打电话。公安厅给每个人的手机卡都录入了所有部门号码,况且这会儿门那边已经没什么动静了,如果那张起灵没死那估计就是架已经打完了。吴邪估摸著张起灵从门口到军械管理办公室的路线,给他沿路路过的每一个办公室打电话。 从离门最近的出入境管理科,监所管,警卫,网监……一路打过去,响到三下没人接吴邪就自动挂断继续往后打。 死闷油瓶子赶紧接电话啊…… 眼看著最快的怪人已经几乎快要走完楼梯,吴邪握著手机的手已经开始发抖。 大概是终于发现了自己走到哪就响到哪的奇怪电话,电话打到警备督察之后终于接通了。 『喂。』 那头传来淡漠如水的一个音节,吴邪激动地几乎要喷出泪花。 「赶紧去消防控把手动关了!老子都快被僵尸包围了你妹的怎么才接电话——」 话没说完那头就被猛地挂断。吴邪听著手机里的忙音,扫一眼已经来到二楼半平台的怪人,拖著水带开始往楼上跑。楼上的怪人已下到几乎三楼半的位置,吴邪只能暂时停在离两者平均距离相同的三楼。 吴邪反手锁上三楼的钢门,攥紧了手中的水枪。忽然想起看过的电影里在境况危急时被问到『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时,戴著墨镜的酷大叔露出一个淡淡微笑: 『pray』 现在吴邪能做的也只有祈祷张起灵能动作快点了。 他娘的张起灵,老子要是死在这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忽然手中的水带一僵,一股巨力猛地把吴邪钉在了墙上。水枪中喷出的高压水柱的反作用力把吴邪推到墙角,银柱般的水从枪口喷涌而出。 吴邪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勉强拿稳水枪朝楼下一个横扫,高压水柱瞬间扫倒一片,吴邪顺势往楼上扫了一下,然后看都没看一眼就端著水枪一边把倒在楼梯上的怪人往下扫,一边退到二楼半的墙角,利用墙面稳住水枪。 压力比他想象的大得多,看来是张起灵调大了水压,只是吴邪的手腕已经因为受不住巨大的反冲力开始发抖。 二楼的钢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打开,看清了来人的脸后,吴邪几乎是立即就放松了下来,直接扔了水带靠著墙坐了下来。 张起灵双手交叉两把glock18,双枪点射直接把倒在楼梯上的怪人一个个精准爆头,黯沉的眸子中涉出阴冷的寒光,毫不拖泥带水的干净动作把威力不足但精度出色的20发格洛克的杀伤力发挥到了最佳。 不足几十秒,漫水的楼梯上倒伏了叠成几团的尸体。 吴邪揉著手腕,惊魂甫定地从怪人们的尸体上跨过去走下楼梯。想起刚刚才经历了生死劫,吴邪现在简直想为自个儿的幸存喷香槟了。 「不错不错……救驾及时。」 吴邪刚想革命性质地拍拍张起灵的肩膀,就发现他身上淋满鲜血,几乎没有一个地方可以下手。 张起灵看了一眼吴邪僵在半空的手,低头继续给格洛克换弹匣。 「不是我的。」 吴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说他身上的血不是他的,这才绷着脸狠狠捶了他肩膀一下: 「为什么一个人去冒险?把老子一个人撂在这种鬼地方一个人跑去逞能算什么?」 张起灵抬起头淡淡看了他一会,似乎不想回答的样子。 吴邪想起来人家好歹是救了自己,而且是好几次,只好把准备好的破口大骂吞回肚子里。 「钥匙拿到了?」 张起灵点了点头,把换好弹匣的双枪插回腰间的枪套,抓起吴邪的手腕就下楼。吴邪的手刚刚被高压水枪摧残过还没恢复,被这一握差点痛得叫出来。 两人所在的是公安厅行政大楼,而军械库在另一栋楼的一楼。 两人尽量放低脚步声快速下到一楼。一路上什么人也看不见,但走廊的墙面上溅满了鲜血,看来已经是地狱之后了。 路过一楼时匆匆掠过眼角的熟悉景色,突然让吴邪想起来一件事。 「……黑眼镜!」 贰end tbc ☆、叁 叁 the h, and now is, when the dead shall hear the voice of the son of god: a hear shall live (john 5:25) 时候将到,现在就是了,死人要听见神儿子的声音,听见的人就要活了。 (约翰福音五章25节) 听到吴邪的话,张起灵也停下了脚步。 「黑眼镜说他在办公室等我一起回家,应该还没走,他——」 黑眼镜和吴邪的家虽不靠近,但是顺路,吴邪离开公安厅后,两人偶尔会在下班路上遇见。 张起灵不动声色地皱起眉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吴邪硬拖著往回走。 「我们去救他。」 吴邪头也不回地说,语气中带著封人口时惯有的坚决,一边说著一边拽著张起灵的胳膊就往一楼走。 张起灵看了那只紧紧拉著自己的手一眼,臂上微微使力把那人扯了回来。 「……你干嘛?」 张起灵从腰间掏出格洛克,淡淡扫了吴邪一眼道: 「去我后面。」 吴邪愣了一下,尽管有点不情愿,但还是照张大队长的吩咐站到了他身后。 黑眼镜的办公室在一楼左拐第三扇门。两人一走进一楼便往那个方向看过去,然后同时顿了一下,因为左边第三扇门,是开著的。 吴邪几乎是立即冲了过去,然而入眼的景象却把他硬生生钉在了门口。 张起灵也跟了过来,似乎对吴邪的擅自行动非常不满地皱起眉头,再望进门内,连他也愣住了。 房间的墙壁上溅满了泼洒状的鲜血,无数烂肉一样的人形物堆在地上,墙角一个发出怪声的暗红色人影正埋头啃著一个穿著女警制服的人的肠子。 吴邪腿软得几乎要摊在地上,视线在打颤,似乎仍然想在这些不成人形的血肉中找出那个熟悉的总是戴著墨镜的乐呵呵的身影。 然而一只手伸过来覆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了。」 温热的吐息喷薄在耳边。一只手臂撑住吴邪发抖的身子,另一只手闪电般带上门反手锁上。 下一秒便听见里面那个怪人扑过来撞在门板上的声音。 「跑。」 也不管吴邪有没有反应过来,张起灵拖著吴邪直接开跑。怪人撞门的声响太大,会引来其他的怪东西,这里一秒也不能久待。 跑出行政大楼,直线方向往军械库跑过去,横穿整个平时用作出任务集合地的水泥空地,直到跑至军械库门口才停了下来。 吴邪几乎是潜意识里硬逼著自己才回过神来。刚才看到的画面和黑眼镜的死暂时不能去想它,否则心中那股堵得难受气流非爆炸了不可。 吴邪记得被啃的那女的也是一技刑,好像叫霍玲,一直挺明目张胆地喜欢张起灵的来著。 吴邪抬头去看张起灵的反应,不过张起灵好像没什么反应。 刚才,在吴邪几乎已经吓呆了的情况下,这人还能立即作出锁门开跑的判断。 对黑眼镜和霍玲的死,以及公安厅这么多同事的死,张起灵的表情从未变过,好吧确切地说,是从来没有过表情。 也对。 这人见惯了生死,早已不会对死亡作出超过必要的反应。 据说在金三角缉毒的时候他全队八个兄弟全都在他眼前死光了,任务照旧完成。回来之后黑豹的队长怕他精神扛不住特地给他放了假,没想到他二话不说拎了枪□□击场打了一天的靶子,地上扫出来一千多个弹壳,枪靶上只有一个弹孔。 也许他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淡漠,也许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在乎,只是习惯了而已。 真是……让人心疼的家伙。 吴邪捂著胸口喘气,汇聚于那里的堵得难受的感觉愈发鲜明起来。 不行。现在不去想它。 吴邪正奇怪怎么休息了这么久都不进去,一抬头对上张起灵蹙著眉角的浓黑色眸子。 对于常年面部肌肉毁损的这闷油瓶子来说,这表情几乎等同于他拿枪指著吴邪说「老子很生气」了。 吴邪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无视组织纪律的单独行动,赶忙陪著笑脸道歉: 「不好意思,这不是急糊涂了么……我保证这次老老实实当你的小跟班,指哪上哪,说偷鸡绝不摸狗,一切行动听指挥,怎么样张sir?」 吴邪千万遍立誓就差写保证书之后,两人终于开刷下一张地图——军械库。 军械库内没有开灯,进门后右拐,直走,走廊的尽头就是装备库。 吴邪无奈地盯著被塞到自己手中的一串钥匙,跟在张起灵身后满脸都是哀怨地问道: 「……你知不知道是哪一把啊?」 张起灵把枪举在胸口,背部贴著墙面朝与这条走廊垂直的过道内警戒地看过去,确认没人后回头淡淡看了吴邪一眼: 「你的任务。」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2节 吴邪认命地把钥匙塞回口袋,反正他也不会辨认钥匙,只好到了门口一把一把试了。 把钥匙放回口袋发出的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过道内听上去格外刺耳,张起灵脸色一变,垂直走廊深处发出一声怪响,似乎整个走廊都开始震动。 看来人数不少。 吴邪跟在迅速反应过来的张起灵身后开始玩命地狂奔,没过几秒就跑到装备库门口,而轰隆作响的脚步声也愈来愈近。 过道口出现的第一个怪人刚刚探出脑袋,就被张起灵一枪爆了头。 「开门。快。」 两把glock18已被张起灵架在手中,一个个精准的点射划破走廊内的空气。 吴邪赶紧开始对比著钥匙孔试钥匙,余光看见门边装著密码锁,开始后悔自己大学学的不是电子工程。 怪人大军离装备库大门已不足十米,glock18从点射换成三连发,又从三连发换成单手射击单手换弹匣。 已经试了三分之一的钥匙,汗珠从吴邪的额角滑下。 不足三米。张起灵扔出弹匣全空的glock18砸烂两只的脑袋,抽出背上的刀开始冷兵器近战。 不足两米。已经有温热的鲜血溅到吴邪的脖子里。 不足一米。 钥匙孔内咔嚓一响。 门被猛地推开又迅速关上,却遭到了门外巨大力量的阻拦。吴邪本以为两个人的力量根本敌不过门外那么多人的推挤,没想到张起灵眸中寒光一闪飞起一脚,不仅把门合上了,连斧子都砍不断的钢制门锁还给踢变形了,直接把锁门的步骤都省了。 门外连成一片的怪叫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没等吴邪从适才那一脚空手流回旋踢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张起灵已经按开壁灯,开始驾轻就熟地拿武器。 装备库内的空间至少有四个足球场大,一排一排的全是黑压压的枪支弹药,空间内充斥著火药与枪械特有的气味。 吴邪看著迷宫一样的柜阵都头晕,赶紧拿起脚跟在张起灵身后。 张起灵直接拿了两把沙鹰□□绑在大腿上的枪套里。看来他真的很喜欢格洛克18而且对刚刚子弹用光的回忆很不满,又挑了两把33发的大容量弹匣格洛克18插在腰间,一把hk up扛在背上,又揣了把pss微声在衣服里。 吴邪看得目瞪口呆。尼玛,沙鹰的后座力是能断手的,而且还是不那么温柔的44马格南,几乎两公斤,这家伙居然还想双枪?hk up虽然算是□□里轻的了,这全身的装备满弹之后也能重死人了,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人,我要离他远点。 张起灵似乎还没挑完,又往一道遮柜后拐过去,突然咔嚓一声,吴邪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张起灵已经瞬间拉开保险栓举起了格洛克18,对准了黑暗中某个黑影。 定睛看去,张起灵的脖子上也已经被架上了枪。 枪口对峙间,笼罩在黑暗中的人突然窜了起来: 「我操队长,不带这么吓人的。」 震惊的语气中还是阴魂不散地带上了些许玩世不恭的戏谑意味。 居然是黑眼镜。 吴邪鼻子一热,简直想扑上去给他一拳: 「活该,他娘的我以为你挂了。」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这革命觉悟不至于就这么喂了丧尸啊。」 没想到自己不愿意说出口的名词就这么被人挑破,吴邪不由愣住了。科班出身的吴邪比谁都清楚这些人的症状毫无疑问就是丧尸,只是他潜意识里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而已。 黑眼镜显然没有发现吴邪的小纠结,绕著自家队长转了几圈,盯著他身上的装备从头看到脚之后,啧啧叹了两声: 「咱俩口味差不多啊。」 吴邪看清黑眼镜的配枪之后立马晕了。腰间两把柯尔特1911a1,老美的传奇佩枪进化版,也是重死人的家伙,手里居然也是一把沙鹰。靠,这两家伙黑到一块去了,敢情都是天生神力,持续火力神马的都是浮云,他们可以用炽热的灵魂作战是吧。 三师会合之后,开始合力搬武器。黑眼镜乐呵呵地拿出一件他半路从死人身上顺来的白大褂扎成一布袋后开始装子弹,张起灵还是继续挑枪。 「你们那层楼给啃得干干净净的,你居然能逃出来,我在心里烧的那两把纸钱都打水漂了。」 吴邪一边把黑眼镜指定的子弹扔进『白大袋』一边说道。 「那当然,」黑眼镜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眼镜,「你爷爷什么人物。」 「成,你就得瑟呗。」 「这话真难听,什么叫得瑟,你黑爷我的身手吧——」黑眼镜换上了满脸的嬉皮笑脸,指了指张起灵说道,「怎么着也得跟你家那口子差不离吧。」 「你家……你家你个鬼啊,你脑子进尸水了。」 吴邪气得往黑瞎子身上丢了盒子弹,一边战战兢兢地回头看了眼某位大爷,没想到正好和他看了个对眼。 「额…那啥…黑眼镜你熟,纯不靠谱,别生气哈生气伤肝的……」 在张起灵冷冰冰的目光注视下,吴邪忽然觉得全身凉飕飕的,比刚刚那啃肠子的画面还恐怖。 「过来。」 吴邪无视黑眼镜的戏谑笑容,迈著奴才遵命的小步伐两脚生风跑了过去。 「怎么了?」吴邪问。 张起灵放了两把左轮在吴邪手里。吴邪只觉得肩膀被带著往下一沉,差点没拿稳脱手掉了下去。 见手里被塞了两把500转轮,吴邪再次觉得他的灵魂要跟肉体say goodbye了。这该不会就是这闷油瓶子选来让自己使的枪?我靠这杀伤力媲美大威力□□弹的手炮级重量鄙人这小身板绝对耍不了啊! 见吴邪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瞪著自己,张起灵忽然觉得有点想笑。 「放进去。」 吴邪这才明白过来是让他把枪放进袋子里。 大爷你早说嘛。吴邪把心咽回肚子里,老老实实把枪搬了过去。 武器搬完之后,吴邪正想著门锁被破坏了门外又全是丧尸该怎么出去,黑眼镜乐呵呵地说他把公安厅的车子开到了这房间外面的空地上,只要把这墙穿了就能开车直接走了。 于是张起灵和黑眼镜二话不说拎起□□就对著黑眼镜刚才指示的位置一阵扫射。看得吴邪无比蛋疼,看来破坏国家机关公物罪是在劫难逃了。 墙面在集中火力的攻击下开了个洞,又被张起灵用黄金二指抽出几块砖扩建了一番,足够三人搬著武器进出。出了军械库,不远处果然停著两辆被公安厅老头子改装得跟老美军用悍马一样的悍马h1,轮子和前引擎盖上还焊了突刺,整个一公路屠杀者。 黑眼镜开了其中一辆的门示意他俩上车。 吴邪忽然觉得有点奇怪地问道: 「你怎么弄来这两辆车的?」 照例说黑眼镜是绝不可能有公车电子锁的。 「借的。不为人知的情况下。」 原来是偷的。 看来黑眼镜大学毕业以来电子信息作业技术一点也没手生。以前偷窥现在偷车,犯罪暴力指数真是翻著筋斗加剧啊。 「你老实招,军械库你怎么进去的?」 「门上不是安了密码锁吗,我光明正大进去的。」 吴邪对光明正大四个字居然被这么典型地误用感到震惊。 等张起灵和吴邪都上了车,黑眼镜替他俩关上车门,挥了挥手示意张起灵发车。 「不跟你们一起了啊,我要去救个人。」 吴邪稍忽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他所说的要救的那人。 吴邪刚准备提醒他要小心,黑眼镜却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用说了,转过头对张起灵说: 「照顾好他。都别挂了。」 张起灵看了一眼车上的表,语调一点起伏也没有地说: 「城西绿地公园,1点之前到,只等5分钟。」 吴邪从副驾上探出头来: 「见到小花替我向他问好。别再被揍了啊。」 「……那不是揍,那是花儿爷充满爱意的抚摸,你不懂。」 「长见识了,下回我也给你来个爱意的抚摸。」 「那不成,那队长还能放过我。」 「你皮太痒了吧,我去个电话让小花好好摸摸你。」 黑眼镜笑着冲已经启动的悍马比了个中指。 吴邪假装拿著手机的样子,想朝黑眼镜扭个鬼脸,被身后的人从车窗拽了进去。 看著扬起一道尘土远去的变态改装版悍马h1,黑眼镜掣回手,撇了撇嘴角,打开另一辆悍马的车门钻了进去。 他的身后,是看不见星星的黑瘴一般的夜幕,一轮硕大而惨白的圆月躲在黑霭后射出清冷的银光。 叁end tbc ☆、肆 肆 and thy wrath is e, ai of the dead, that they should be judged; aroy the which destroy the earth &ion 11:18) 你的忿怒也临到了,审判死人的时候也到了;你败坏那些败坏世界之人的时候也就到了。 (启示录十一章18节) 「……变种病毒已蔓延至整个亚欧大陆东北部和非洲北部,并仍有迅速扩散的趋势。截止播稿时美国已发现三例疑似患者,正对机场进行消毒隔离和道路封锁。因为机场全员工罢工,澳大利亚航空部已停飞所有飞往澳洲的航班。欧洲各疫区城市已全面封锁进出道路,数量多达两万的市民在封锁点附近举行□□示威,抗议政府对病毒扩散处理不力并与封锁点驻兵发生了武力反封锁冲突……」 悍马h1行驶在城西公路上,重复著不断被路灯照亮又复归于黑暗的循环,城市干道上异乎寻常地看不到一辆车,悍马h1畅通无阻地高速驶过。远处原本应沉醉于灯红酒绿的不眠夜的城区,如今却遁入了只剩下星点光亮的阒暗。 车内两人都没有说话,广播里播放的消息使两人的脸色都微微有些阴沉。 两人开车出公安厅时锁上了公安厅的大门,原本计划通知城西军事训练基地的部队前往公安厅剿灭丧尸,这也是为什么张起灵和黑眼镜约在城西绿地公园集合的原因。但出了公安厅大门,刚一开上公路,他们就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 锁门之举完全成了鸡肋,因为全城的道路上已全是肤色暗红行动迟缓的丧尸。在他们尚未察觉的时候,夜色笼罩下的这座城似乎已经完全覆灭。 看来公安厅由于出色的安保系统,还是受感染比较迟的地方。而公安厅内的感染者恐怕也并非从外界受到感染,而是来源于跟张起灵共同出任务时被怪尸先生咬伤的几名住在公安厅宿舍的军医和士兵。据张起灵回忆,那几名伤患在乘直升飞机返回公安厅的路上已经出现了体温降低、瞳孔对光反射和角膜反射消失、皮下血管出血的症状。 从刚才开始手机信号就断了,集合地点没法变更,暂时还是先去城西绿地公园。 吴邪问过为什么绿地公园比较安全,没想到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吐出两个字: 「直觉。」 ——也就是说是猜的了。 吴邪顿时感到传说中的三道黑线沉甸甸地挂上了自个儿的额头。 不过无可厚非,刑侦大队队长的危机意识一定比自己来的敏锐,而且城西开发区的人烟比市中心稀少,必然相对安全一点。 吴邪的父母在加拿大捯饬他俩的生物医药,暂时应该没有危险。吴邪似乎听说过张起灵幼时便父母双亡,所以也不好询问他要不要先去救他爸妈。小花由黑眼镜护著应该没问题,况且小花自己也是个招惹不得的主,需不需要搭救还是个问题。 然而除此之外的其他人,便无法可想了。 「……北非地区的武装团体与封锁区政府军发生激烈交火,据驻非记者发回的报道称叙利亚和埃及东北部已完全陷入无政府状态……」 信号似乎不是很好,不时有刺啦刺啦的杂音阻断广播。 「……越南全境、缅甸全境除北部部分地区、中国全境除疆藏部分地区已全部宣布封锁。据不完全统计全球感染人数已超过164亿……目前还没有未感染的地区和国家宣布接纳难民……目前还没有任何国家或地区的官方部门宣布对此次病毒扩散负责……任何研究部门……拥有应对病毒扩散的对策……」 信号已变得断断续续。张起灵抬手关掉了广播,又调高了空调温度,淡淡地看了吴邪一眼,道: 「睡一会。」 吴邪的脸色明显不太好,身上裹著从后备箱里找出来的毛毯,头发因为刚刚被消防栓浇透全身的缘故还在滴著水。 听见张起灵的话,吴邪乖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睡不著。陪我聊天吧。」 没经过大脑思考的话一脱出口,吴邪就格外想抽死自己。跟这家伙聊天,吴邪你大脑沟回长跑偏了吧。 不过没什么心思管这些有的没的,吴邪现在特别想找个人说话,随便说什么都行,不然他迟早要被撑在心里那种无比怪异的感觉憋坏。 「话说……你受伤了?」 吴邪偏过脑袋问道。见张起灵似乎有些吃惊地瞥了自己一眼,吴邪赶紧补充道: 「那个,不是说刚才……今天我见到你那会儿,你关门的时候左手的动作好像有点不自然,出任务的时候肩膀受伤了?」 张起灵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训练扭到的。」 吴邪自信受了伤的机体运动在自己眼前是绝对逃不过去的,况且刚刚战斗的时候张起灵虽然一直有意避免左臂动作,但明显不是因为扭伤而在回避某个角度。不过既然人家不愿意说,吴邪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 该不会是跟女朋友激烈运动的时候拉伤了…? 吴邪暗暗唏嘘了一下自己的想象力,这时,车后座忽然传来一声尖细的痛呼。吴邪回头张望了一眼,一名满脸都糊著血污的女子皱著眉头躺在车后座上。 吴邪把头缩了回来: 「还没醒。可惜这儿没有止痛针。」 这女的是他们刚开上城西公路时候在路边看到的,她当时正被一只丧尸追赶,浑身都是血。张起灵下车解决掉那只丧尸之后,这女的就晕过去了,两人扒开她糊满血的衣服一看,背后有一道长长的挠痕,深得骨头都能看见了。 因为她没有被咬,只是被挠了一下,于是张起灵和吴邪决定捎她上车。 毕竟这种时候能救一个是一个。因为彼此都是这座城中活到现在的极少数派。 这种处于极端少数的感觉非常糟糕。几乎所有人都成为了致命威胁,所有地方都不安全。即使有张起灵这样的人保驾护航,也不能保证他们能顺利逃出去。这座城市可能现在已经被封锁,况且出了城又能怎样?几个小时之后连美洲和澳洲都不一定安全。 以几何级数增长的感染人数,可以在数天内湮灭整个世界。 「小哥……」 吴邪把脸埋在毛毯里,不由自主地喊出了这个从前共事时自己对身旁那人的称呼。 好像是这次见面以来第一次。有大半年没见了,这么熟络的称呼几个小时之前吴邪还觉得有点别扭而叫不出口,现在却觉得仿佛理所当然了。也许是因为如今他们像以前出任务时一样,又站在同一条战壕里了。 「和黑眼镜汇合之后我们去哪?高速不会已经被封了吧…?我们——」 然而询问的语句到了口边又戛然而止。吴邪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措辞,心里乱乱的,有很多东西想抓住一个人来问。我们能不能逃出去?该逃到哪去?这次的病毒是怎么回事?这种情况如果一直持续下去怎么办?食物、水、汽油…… 忽然有一只手握住了吴邪放在腿上的左手。 「没事。」 身旁传来依旧淡漠如水的嗓音。和左手上传来的温度偏低的力道同样让人安心。 「别多想。」 吴邪看了身旁那人一眼,侧脸的轮廓洇在车窗外的夜色中淡淡的很是耐看。 忽然有点希望这样的旅程能不要结束。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后座突然传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吴邪只觉得自己被人猛地一把推开,接著是一阵刺耳的车轮与地面摩擦声—— 吴邪被突如其来的急刹车甩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才惊恐地发现张起灵被一大团不断抽搐的东西反压在仪表盘上,手中紧紧抓著一只暗红色的手臂。张起灵举起双手挡住周身暗红不断弥漫的女子,一只脚勾住女子的身子不让她往吴邪的方向爬。 女子的嘴巴张大到了人类的极限,嘴角因为过分用力而撕扯开血口,眼黑在扩大,眼中满是疯狂的饥饿血光。 「怎么回事?她不是没被咬吗?」 吴邪一开口说话,那女人明显就被声音吸引了过来,发狂一样想朝吴邪扑过来。如果不是张起灵的腿拼命踩在她腰上,恐怕这会儿吴邪已被扯成片片进入女僵尸的体内循环了。 张起灵双手都腾不开,只能用眼神指示吴邪去够他腰间的枪。 吴邪扔了毯子探手去拿,隔著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张起灵紧绷的肌肉,也许是因为手指打著颤,吴邪总觉得格洛克18从来没向今天一样沉过。 拉开保险栓,双手举著格洛克18,枪口却始终确定不了目标。 「……小哥,伤她还是杀她?」 额——好吧,当我没问。 吴邪重新举起枪,对准了那颗不断有血管爆开的红色的脑袋,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上了力。 手中握著的人类所发明的无上近战兵器,因为紧握而沾染上了一些微热的温度。 忽然想闭上眼睛,至少移开视线。 可是这显然行不通,因为吴邪没那个自信不会伤到张起灵。 撞针击打底火。 砰——! 斜歪在城西干道边的悍马h1内传出一声枪响。 吴邪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脖子后面被垫了一团衣服,抓过来一看,原来是张起灵的外套。 左边驾驶座上没有人,车载电子时钟上闪著00:04几个荧光的数字。 吴邪以为自己至少睡了三天三夜,没想到才过去不到半个小时。 杀人后睡的第一场觉,居然没有做噩梦。 吴邪把被自己压得皱巴巴的黑色外套叠好放在驾驶座上,开门下了车。 车子停在绿地公园外围一处空地上,绿地公园名副其实,除了绿地什么也没有。空旷的郊区的夜空似乎很高,没有光污染的夜幕中难得闪著几点疏星。路灯下,那人被拉长的影子在地面逶迆到很远的地方。 一下车吴邪就看见张起灵远远地站在绿地上,仰著头不知道在干嘛。身上只穿著薄薄的黑色v领无袖衫,全身上下的装备衬得原本就挺拔的身形更加修长。 吴邪踩著那人长长的影子走了过去。 「一个人看啥呢,上头有仙女下凡?」 张起灵没有回答,只是淡淡扫了吴邪一眼,又把目光移回异世界去了。 吴邪发现这家伙似乎自从那女僵尸被成功解决之后就变得异常沉默。虽说张起灵本来也没说过几句话,但吴邪就是觉得他突然变得非常沉默,别问为什么,总之就是气压比平时还要低了好几千个帕。 吴邪刚想问问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就看见张起灵扫了自己一眼,然后放下了背上的刀,开始脱衣服。 吴邪一句话卡在喉咙口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吓得赶紧一蹦退出了好几尺远。 「我说……你务必保持冷静啊,这荒郊野外的咱不兴耍流氓!」 吴邪一激动说出了这么一大串不著边际的话之后,才发现脱下了衣服的张起灵左肩上紧紧缠著好几圈纱布。 纱布的缠裹手法明显很专业,历经一晚上的激烈搏斗也没有变形或松开的迹象,只是如今它的主人正一圈一圈地把它拆下。 雪白的纱布上逐渐出现血迹,一个横过半个肩胛骨的血口露了出来。 吴邪倒抽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 这混蛋果然受伤了! 张起灵把洇著斑斑点点的血迹的纱布丢在地上,目光忽然直勾勾地盯住吴邪的眼睛,夜色的眸子中翻滚著某种暗色的东西,让被这目光正对上的吴邪浑身都有些发僵。 「那个犯人抓的。」 张起灵的声音平淡地响起。 吴邪傻眼了好久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这伤口是张起灵之前出任务的时候被犯人抓伤的,而那个犯人——就是怪尸先生。 吴邪大概终于明白张起灵的沉默是怎么回事了。 原本以为只有被咬才会变成丧尸,然而他们刚刚亲眼见到只是被挠了一下的那个女人也尸化了。 「小哥……」 没等吴邪发话,张起灵就放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东西在吴邪的手里。吴邪低头一看,是黑瞎子给的车钥匙。 「上车。离开我。」 听见这话,吴邪一时cpu卡了壳没反应过来,有些怔怔地抬起头,看见对面那人已经和自己拉开了距离。 那个在左边身体里一直努力跳动著的家伙,忽然猛地一沉。 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这么—— 胸腔中的某种气流开始横冲直撞,逼得吴邪眼底都开始泛疼。 吴邪僵硬地摇了摇头,刚想上前,太阳穴上已被某样没有温度的坚硬物体对准。 9中口径格洛克18。 「走。死在这。选一个。」 一如既往的冰冷声调。 侧身举枪的动作使额前微长的发丝和半张脸都隐没在斜光打下的阴影中。黑暗就像那人一贯的冷漠,保护著某些不愿外露的部分。 看不清他的表情。 吴邪紧紧咬著下唇,肩膀不受控地微微颤抖著,手中的钥匙因为紧握而深深嵌入手心,但痛感却迟迟没有顺著神经抵达大脑。 黑洞洞的枪口后,张起灵夜色的眸子中隐隐透出些陌生的情绪。 吴邪知道他不会开枪。 怎么可能开枪…… 吴邪红著眼,突然扑上去搂紧了还要后退的那人的脖子,努力抑制著颤抖的声音中的噎哑。 「……一起走。」 张起灵的身子似乎微微僵了一下,想伸手推开把自己捆得紧紧的家伙,却莫名其妙地力不从心。 不是推不开,只是不想推开罢了。 「咳,」两人附近突然传来一声异常刻意的咳嗽,「打扰了。」 黑眼镜一脸贱笑地打了个呼哨走过来,身后跟著正在玩手机的穿著粉色衬衫的男人。 一下车就看到这么香艳的场景,我黑瞎子何德何能。 「这个点儿合适吗,年轻人克制一下。」 吴邪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紧紧搂著半裸的张起灵。吴邪立马烧红了整张脸,放开张起灵退后了好几步。 「额……黑眼镜,小花,你们来了……」 吴邪有点不敢去看被自己抱了半天的张起灵有什么反应,只好有点尴尬地笑著冲刚来的两人打了个招呼。 解语花抬头看了吴邪一眼,合上手机放回裤子口袋里,蹭过来直接整个人挂在了吴邪身上。 「官人……你居然背著妾身有了别的男人……」 解语花蹙著眉尖一脸凄切,邪魅勾起的嘴角却出卖了他看好戏的真实心情。解语花一边满意地把吴邪的脸成功揉得通红,一边淡淡地瞥著某个面无表情的家伙。 这家伙他听吴邪抱怨过,闷声不响的暗黑气场男(by吴邪)。不过解语花所处的国家生物工程实验室和省公安厅的管辖范围实在隔了十万八千里,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刑侦大队队长。 「小花你够了,不要再往奇怪的方向进化了。」 吴邪不满地嘟哝著。 吴邪和解语花是发小,一条裤子玩大的交情,两人和黑眼镜都是大学同学,三人不同专业,互相的课程都有些重叠,一来二去也就都混熟了。毕业之后解语花在国家生物工程实验室当研究员,跟一帮科学疯子一起成天折腾些走在法律边缘的实验,黑眼镜总是跟著大队出任务,吴邪又自动请缨跑去了军区总院,三人虽在同一市内却离得天南地北。所以实际上他们已经有好久没这样聚在一起过了。 「得了花儿爷,别乱调戏人,指不定这会儿队长连你该怎么死都想好了。」 黑眼镜似笑非笑。 「知道,省厅刑侦的张队,名气大得很。」 解语花把下巴搁在吴邪肩膀上蹭来蹭去,挑起吊眼梢的桃花眼看向张起灵。 「来来,小哥,小花,你们认识认识。」 发觉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吴好人赶紧跳出来出来救场。 「小哥,这是解语臣,诨名解语花,我发小,生物工程院的,他和黑眼镜都跟我一个大学。小花这是张起灵,传说中的特警,特警中的传说,飞檐走壁踏雪无痕,一双二指禅独步天下。」 吴邪拿出了喝奶的力气活络气氛,可是话题中的两人却冷冷对望一点反应也没有。 等等等等……这两人的眼神怎么好像快打起来了?他俩结过什么冤孽怎么一见面就这么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吴邪丧著脸朝黑眼镜投去一个紧急求救的眼神,黑眼镜咧嘴笑了一下表示收到: 「人也齐了,咱们上车走起?」 解语花看了一眼手机,没什么精神地往车子的方向挪了挪。 吴邪问他们接下来打算去哪。没想到解语花提供了一个几乎算得上保险的地点。 「解家在郊区的别墅。有存粮和水塔,备用电和太阳能,还有个小型实验室。离市区很远,方圆几公里没有人烟,周围还有隔离电网和保全系统,可以暂时去那避避。」 黑眼镜和解语花走向并排停著的两辆悍马,吴邪死死攥住张起灵的手,瞪著他说: 「一起走。」 吴邪似乎看见张起灵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手中旋即被塞了一个冷硬的东西。 「杀伤力大,一枪毙命,对准脑干。当心后座力,别伤到。」 张起灵淡淡地说。 「别让我变成那种东西。」 仿佛布置任务一样的平淡语气,听不出一点情绪。 吴邪看著手中的500左轮,拼命压抑下心中忽然涌起的一股烦躁的暴戾。 为什么这个人能这么若无其事地告诉别人如何准确射杀自己的方法,还是用这种漠不关己的语气。 吴邪忍下非常想提起张起灵的衣领绑树上暴打一顿的强烈冲动,咬了咬嘴唇,扯出一个有点苍白的微笑: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杀人了。爷办事你放心,肯定给来个痛快的。」 肆end tbc ☆、伍 伍 fear god, ao hi; for the hour of his judgnt is e &ion 14:7) 应当敬畏神,将荣耀归给他。 因他施行审判的时候已经到了。 (启示录十四章7节) 『…… 杂音 喂喂,喂喂,喂喂,洞腰洞腰,这里是洞两,收到请——』 『…… 杂音 洞腰你二大爷,不能正常点喊零一啊,还有总共就两辆车你编个屁号,臭瞎子来劲了是吧 杂音 ……』 『…… 杂音 在刑侦呆惯了,改不过口来。吴邪你们那儿声音怎么样? 杂音 ……』 『…… 杂音 能把你公鸭嗓子听得一清二楚。 杂音 ……』 『…… 杂音 那敢情好啊,有没有被我销魂的电音萌得外焦里—— 兹喇兹喇 ……』 吴邪忍无可忍地单方面掐断了无线通信,终于把那吵得人脑袋都快爆炸了的渣音屏蔽在了电波之外。 刚刚那是黑眼镜在测试设备。 黑眼镜发挥他的副业特长给两辆车都装上了无线电通讯,由于是因陋就简的民间自装,所以通讯范围只有一公里左右,而且音质给人一种浓烈无比的五十年代乡土气息。 两辆车上路之后,张起灵和吴邪的车在前,黑眼镜的解语臣的车紧跟其后。两辆车的后座都堆满了武器,后一辆的后座和后备箱更是塞满了解语花抢救过来的化学药品、急救箱和一些据他自己称『研究需要』的仪器。 车子绕过城区开往城市最南郊的解家别墅。大约有七十多公里的车程,不出意外一个小时准能到。这样的距离按丧尸的移动速度计算,大概要走个十来天。 没能清净多久,无线电又被打开,传来了黑眼镜那车的声音。那头似乎正不可开交。 『…… 杂音 你他妈你破枪压我试剂瓶了… 杂音 ……』 接著是一阵劈里啪啦的嘈杂声,其间夹杂著玻璃瓶哗啦啦的碰撞声以及一堆枪支被粗鲁挪动的声音。 极端难得的,前一辆车的无线电中传出了一个冷淡的声音。 『…… 杂音 安静点。 杂音 ……』 于是世界安静了。 吴邪不由感叹气场这东西果然是天生的,他自个儿吼了那么多句狠话黑眼镜都没见消停,队长大人三个字就把人收服了。 黑眼镜:『…… 杂音 队长,我们是不是太吵了打扰到你俩二人世界了。我检讨,深刻检讨。 杂音 ……』 吴邪:『…… 杂音 去你妹的,长了嘴尽知道瞎几把扯。 杂音 ……』 解语花:『…… 杂音 小邪,我要去你们那车,这地方老子呆不下去了。 杂音 ……』 吴邪:『…… 杂音 …啊?哦。那个,小哥,小花他—— 杂音 ……』 张起灵:『…… 杂音 不行。 杂音 ……』 解语花:『…… 杂音 我上那辆车又轮到你管了? 杂音 ……』 黑眼镜:『…… 杂音 你看花儿,被人记恨了吧。我就说咱俩刚才下车时机不合适嘛,早知道绕绿地公园多兜个几圈再下车了。 杂音 ……』 吴邪:『…… 杂音 黑眼镜你要是装无线电就是为了扯这些有的没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这东西坐扁了。 杂音 ……』 黑眼镜:『…… 杂音 咳,消消气,无线电可不能坐啊……咱说正事。 杂音 ……』 吴邪内心吐槽了一句正事是这个世界上离你丫最远的东西,又转过头瞄了一眼面无表情开著车的张起灵。看起来这闷油瓶子貌似没有因为黑眼镜的口无遮拦产生什么情绪。 吴邪:『…… 杂音 有屁快放,你倒能有什么正事。 杂音 ……』 黑眼镜:『…… 杂音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分头行动这么久,好歹得交流交流情报不是。 杂音 ……』 吴邪:『…… 杂音 什么情报? 杂音 ……』 黑眼镜:『…… 杂音 关于僵尸的,或者这次的事件的,什么都行,比如被咬了就会感染之类的。 杂音 ……』 吴邪沉默了一会,因为除了刚才黑眼镜说的,关于丧尸他几乎一无所知。出乎意料的是,这回队长大人居然破天荒地开了口。 张起灵:『…… 杂音 破坏脑组织才会死亡。心脏没用。 杂音 ……』 解语花:『…… 杂音 你爷爷的这再生速度也太恶心了吧。 杂音 ……』 吴邪:『…… 杂音 我觉得不像是机体再生,我切过一只,好像没有复原的迹象。与这种情况比较类似的应该是神经电流在机体功能丧失后的异样传导。而且他们全身皮下血管都爆成那样,心脏本身也就是个摆设。 杂音 ……』 解语花:『…… 杂音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感觉吗,外周神经在机体死亡后——等等,小邪你切了一只?! 杂音 ……』 于是吴邪把之前在公安厅与怪尸先生不得不说的故事告诉了解语花和黑眼镜,成功得到了小花同志的羡慕嫉妒恨。这傻孩子运气是有多好居然碰上一只扒光了躺平不动让他切的…… 解语花:『…… 杂音 你说怪尸的速度很快而且动作敏捷?但我们遇到的不都是些半身不遂的九级伤残。 杂音 ……』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3节 吴邪:『…… 杂音 这个我考虑过,应该是类似于感染退化。病毒在被咬的人体内丧失了一定活性,所以我们遇到的大部分丧尸都出现了关节僵硬皮肤硬化结块的症状。 杂音 ……』 其实吴邪这边由于一直忙著逃命,获得的有效信息很少。 而出人意料的是,解语花那边恰好相反。 解语花:『…… 杂音 我们目前所了解到的是,感染者只拥有听觉和嗅觉,可以感知22db以上的声音和200~18800hz的声波,1500cd左右的光强下肌肉开始僵化,4000cd肌细胞死亡,失去活动能力。 杂音 ……』 由于情报过于详尽,两辆车明显都安静了好一会儿。吴邪震惊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问解语花这么精确的数据是从哪弄来的。 据黑眼镜说他踢开解语花办公室门的时候差点崩溃了,因为小花同志居然倒挂在吊灯上,正在拿办公室里的几只丧尸做实验。 两辆车明显又安静了好一会。 疯狂科学家的思考回路真是谜。 还是黑眼镜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黑眼镜:『…… 杂音 话说回来,刚刚公园里那个,情难自禁的hug到底是怎么回事,群众需要一个解释。 杂音 ……』 无线电里传来解语花不耐烦的啧声。 解语花:『…… 杂音 说正事,打什么岔。 杂音 ……』 而这一头的吴邪已经丝毫没有闲暇估计那辆车里的战况,不仅是因为他自己被黑眼镜的问话搞得面红耳赤,更是因为方才队长大人的淡淡一瞥。 唔唔……那明显是『吴邪,给我解释。』的眼神…… 吴邪在内心暗暗抱头饮泪。 实在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大脑一热干出那档子事,更别说解释了。他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表达战友情的方式明明有好几百种可以选择,他怎么偏偏选了个最莫名其妙的。 张起灵瞄了一眼吴邪,后者正鼓著一张包子脸一副纠结到蛋疼的表情。 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打开无线电: 张起灵:『…… 杂音 被抓伤也会感染。 杂音 ……』 吴邪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瞪著张起灵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家伙…… 没来由的心底又是一阵酸胀。 本来没有刚才就把这一点说出来,就是顾及到张起灵肩上的伤。 吴邪望著面无表情开著车的那人,有些烦躁地扒了扒额发。 好歹…也该由我来说的…… 无线电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传来解语花颇为不耐亦有些疲惫的声音。 解语花:『…… 杂音 真他娘的够了,这些家伙究竟是什么玩意,传染途径够可以的。 杂音 ……』 根源不明,原因不明,治愈方法不明的病毒。 一切成谜。 能做的惟有逃命。 目前,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第七封印被揭开。骑灰马的来了。』 砰噔一声,又是一只血肉翻卷的人形生物拖著血迹被悍马h1的钢刺撞到路边。 算上不远离城区的高速公路上时不时会有丧尸磕磕绊绊地出现在视野中。本来开车的人还会打方向盘避一下,如今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撞飞碾过去。 吴邪望了一眼身旁握著方向盘的张起灵,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在看见了他眼中的寒光后自觉闭上了嘴。 被丧尸挠了一下,随时有可能尸化,他一定不会好受。 车身突然一顿,虽然越野车的避震效果优良,但惯性定律不是闹著玩的,吴邪一下子趴在了车前玻璃下的前台上。 车后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无线电里传来黑眼镜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 『…… 杂音 队长,你平时不说话咱都得了,急刹车先知会一声行不,差点爆废你小悍马的菊花。 杂音 ……』 吴邪揉揉被磕到的下巴,困惑地望了窗外一眼,发现了路边亮著灯光的加油站。 「下车。」 张起灵看了吴邪一眼,开门下车。 黑眼镜和解语花都已经下了车,挺有默契地一人给一辆车加著油。这两辆悍马算是他们的移动堡垒,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碰上没断油的加油站把它们喂饱了。 服务区超市的门大开著,四下无人。黑眼镜扛著枪去超市搜罗回来一堆杯面,解语花便用酒精灯煮开蒸馏水泡面。 吴邪望著那几个沾了血迹的杯面皱了皱眉头: 「超市里没人?」 「没有。」黑眼镜耸耸肩,哧溜吸进一叉子面,「不过血溅得到处都是,估计都给啃得渣都不剩了。」 「不可能。」 吴邪和解语花异口同声。 「他们不会把人吃完,不管多饿。」吴邪学著那两人的样子就地坐下,捧起一杯红烧牛肉,「不然你以为那么多感染者是哪来的?都给吃干净了哪还有这么多麻烦。」 丧尸对食物的渴望很明显是一种极端强烈的原始欲望,却并不会把自己的食物吃干净。对此吴邪能想到的惟一合理解释是,被病毒入侵之后机体会迅速感染,啃到一半尸体就已经转变成丧尸,同时丧尸可能只对新鲜血液感兴趣,所以不会继续食用尸化的尸体。不然他们干嘛不互啃。 吴邪说了下自己的想法,解语花立即表示认同,还顺便冷瞥了一眼黑眼镜淡淡道「没文化真可怕」。 吴邪看见黑眼镜吃瘪的样子不由笑了出来。胃里垫了点暖呼呼的东西,似乎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 一斜眼,看见不远处那抹修长的人影,靠在柱下的阴影中仰面向天。 吴邪顺手抄起一杯面站了起来,朝黑暗中的张起灵走去。 「小哥,来吃点东——」 话音未落,灯光『啪』地一声全灭。一声闷闷的『噗』响紧随其后。 一段黑色的物体轰然倒在吴邪身后。 是一只脑壳被爆开花的丧尸。 几乎是在陷入黑暗的瞬间吴邪便被拉进一个怀抱。 张起灵把吴邪护在怀里,同时抬眼朝『噗』声响起的方向看了过去。 「供电终于崩溃了。」 传来解语花冷蔑的轻笑,然后是拉开保险栓的声音。 「刚刚那声『噗』是枪响。」而且还是装了□□的大口径转轮特有的枪声。黑眼镜的声音依旧玩世不恭,「嘿,右摆的,还是个定制的洋货。」 黑眼镜和解语花站了起来,两把枪对准了加油站屋顶的方向。 加油站的屋顶上,立著一抹高挑倨傲的俏影。 一身黑色皮质劲装逆著加油站的灯光,几乎和肩上的巨枪融为一体,能露的地方统统露个干净,黑色的紧身衣中绷出腻白的纤腰和大腿。 女子右肩上扛著hk53□□,左手中的柯尔特水蟒装了□□的枪口冒著白烟,优雅的银色枪管在月下闪耀著贵族般高贵的流光。 黑影倏忽从屋顶跃下,踢开倒在地上的丧尸,迈著轻虚的步子无声地朝几人走来。 来到灯光下,才看清这人冶丽的面容。 女人淡笑著舔了舔勾起的鲜红唇角。 张起灵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蹙起眉尖,用冰冷的语气说明道: 「国安局srt队长,女疯子。」 听见最后三个字,吴邪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缩。 「好久不见的见面礼居然是这种绝对过不了关的外交辞令?我可是为了救你们废了一颗44诶。」 阿宁用水蟒的银色枪管撩起落在肩上的直顺短发,眯起浓妆的大眼微微一笑。 随即,向始料未及的几人伸出戴著钢丝手套的纤纤玉手: 「来碗泡面,老坛酸菜。」 于是宁大美女大大咧咧地叉腿盘坐在地上,抢走了最后一杯泡面,一边笑眯眯地看著张起灵和吴邪吃著同一杯面,一边以周边人类不能理解的速度把老坛酸菜扫荡一空。 「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车里还有空。」 见阿宁吃完后站了起来,吴邪问道。 「不用,我开我们家小宝贝过来的,」阿宁掸掸翘臀上沾到的灰尘,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街车,「我要回城,还有活人困在城里——这是什么眼神,我也算是人民公仆怎么我去救人很奇怪吗?」 「而且……」阿宁微笑著眯起眼,「在街道上开枪射杀人形有生目标,不觉得带感?」 这才是真话吧…… 阿宁动作利落地跨上街车,发动的前一秒—— 「对了,还有………哑巴你,终于——」 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张起灵和吴邪之间晃来晃去。 「上手了没?」 最终阿宁在队长大人冷冰冰的目光下微微打了一个颤,以周边人类还是不能理解的速度戴上头盔绝尘而去。 摩托车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和远处的夜色混为同一片黑暗。 张起灵扫了一眼地上死了两次的尸体,声音冰冷: 「提高警惕。」 刚才他们的状态确实太放松了。但最让他不能忍受的是居然让丧尸在他眼皮底下近了吴邪的身。 解语花从车里捧出仪器在丧尸身上采血样,对光晃著玻璃管里的血液,道: 「从现在开始必须随时保持警戒,一切行动至少两人组队,避免落单。刚刚要不是那女的,小邪早成别人的晚餐了。」 说罢挑起吊眼梢淡淡瞥了一眼张起灵。 某人开始降低区域内均温。 吴邪总觉得这俩人又要开始用眼神干架,刚想劝几句来著,却被队长钳住了胳膊往车上拖。 「走了。」 车辆一前一后启动。 夜色四合,荒无人烟的高速公路。 两辆悍马和一台街车,朝不同的方向驶去。 相反的方向,相同的终点。 末世,人类对自我的救赎。 伍end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摘录部分圣经原文: 启示录5:1 我看见坐宝座的右手中有书卷、里外都写著字、用七印封严了。 启示录6:8 我就观看、见有一匹灰色马.骑在马上的、名字叫作死.阴府也随著他.有权柄赐给他们、可以用刀剑、饥荒、瘟疫、野兽、杀害地上四分之一的人。 启示录8:1 羔羊揭开第七印的时候、天上寂静约有二刻。 第七封印是约翰在大异象中所见到的一卷书上的封印。这个被约翰记载下来的大异象就是启示录的全部内容。第七封印是末日最后被 神(羔羊,亦即基督)打开的封印。每揭开一印,便降下一灾。经上说,『 神的大怒在这七灾中发尽了。』 所以第七封印的揭开相当于 神盛怒的终结,便是最后的灾难。而骑在灰马上的,是瘟疫与死亡。 子竹 ☆、陆 陆 thy dead n shall live, together with y dead body shall they arise awake a dwell dt: for thy dew is as the dew of herbs, ah shall cast out the dead (isaiah 26:19) 死人要复活,尸首要兴起。睡在尘埃的啊,要醒起歌唱!因你的甘露好像菜蔬上的甘露,地也要交出死人来。 (以赛亚书二十六章19节) 长长的车队静止在高速公路上。 连亘不断的车阵像一个一个黑色的长方块歪歪扭扭的阻挡住视线和去路。 时间仿佛失去流逝,空气在钢铁之上定格。 一片肃静。但是,有什么隐藏在黑暗中。 远离长达百米的车阵,是两辆并排的悍马h1打著车灯。 「啧。」 戴墨镜的男人望著前方收费站前静止不动的车阵,发出了似乎感到很棘手的一个单音。 隐约能看见玻璃窗上糊满鲜血的收费亭,所有收费门都打开著,车辆却没有向前挪动的意思。 这意味著,这几十辆车的主人已经全部尸化。 『…… 杂音 恐怕是在排队收费的时候被袭击了。后方的车辆明显有企图反向逃跑的迹象。 杂音 ……』 解语花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来。 『…… 杂音 瞎子,照明弹。 杂音 ……』 队长大人命令的语气。 黑眼镜『喳』了一声,扛著g36狙击下了车,架起□□,一个照明枪榴弹借著气流飞了出去。 照明枪榴弹在空中爆开成一个耀眼的小太阳。 吴邪眯起眼睛躲避过分刺眼的白光,隐约听见远处的车阵『嗡』地一声,被照亮的车阵仿佛炸开了锅的蚁穴一样,无数黑影嗖的一下从车门里跌出来躲进车底。 畏光。 『…… 杂音 果然是僵尸窝。咋办,队长。 杂音 ……』 放下路被堵住这一点不说,悍马开过去的声音绝对会吸引只剩听力比较灵敏的丧尸的注意。 六条收费道的两边各有一空著的车道让自行车和摩托车通过。 『…… 杂音 分两路,从摩托车道走。 杂音 ……』 兵分两路可以分散丧尸们的注意,但在分散伤害的同时也分散了火力。不过毫无疑问这已经是目前能考虑到的最好的办法。 并驾的两辆车同时发动,向车阵的两侧绕去。 「吴邪,开车。」 张起灵降下座椅向后仰去腾出空间,吴邪看了一眼因为持续火力不足而被扔在一边的沙鹰,明白张起灵要提供主战力,于是点点头爬了过去,和他交换座位。 照明弹开始失去效用的同时,悍马已经驶到车阵一半的距离,隐藏的丧尸开始沸腾,预见中的战斗如期开始。 张起灵架起两把hk up向窗外扑来的丧尸扫射。他们的车是从车阵的左边通过,所以张起灵所在的副驾驶面对丧尸大潮扑来的方向。 第一只丧尸扑在了车上,车身狠狠一震,旋即速度减慢,潮水般的丧尸正在往车顶和前引擎盖上爬。靠近车子的丧尸不断被强劲的火力打散又聚拢。 吴邪扫了一眼张起灵,发现□□的□□被卸在一边。 吴邪吓了一跳,张起灵在故意用声音吸引丧尸! 『啪』——的一声,一只丧尸撞上车前盖,前挡风玻璃上裂开一个放射状的大缝。 视线被遮住倒无所谓,反正是笔直的道路,但丧尸正一下一下地砸著前窗,裂缝不断加大,玻璃碎渣弹在方向盘上。 「小哥!」 吴邪声音有些不稳地叫了一声。 张起灵早已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只是前窗外的丧尸无法攻击,一旦开枪会造成窗玻璃更快速的破坏。 哗啦一声碎响,前挡风玻璃上出现一个残破的洞,丧尸狰狞的头挤了进来,肩膀被不规则的断面卡住,由于过分用力地前挣而翻出血肉,嘶哑的怪叫充斥在车内,烘热而黏腻的吐息喷在吴邪脸上。 张起灵关上侧窗夹碎一只挤上来的丧尸的脑袋,伸手打开天窗,瞬间怪异而熟悉的恶臭散逸进来。 「上车顶。」 吴邪被拽起来,托著爬上车顶。 在张起灵爬上车顶关上天窗的一瞬间,前挡风玻璃完全碎裂,丧尸猛地扑进车厢。 没有停顿,张起灵架起hk up,吴邪举起伯莱塔92f,对车下的丧尸开火。 侧面由张起灵的□□提供猛烈持续火力,而车尾的丧尸则被伯莱塔92f精准得可怕的帕拉贝鲁姆□□弹一个个轰飞。 张起灵似乎有些惊讶地扫了吴邪一眼,后者则回头得意地挑眉,92f反架在颈侧一枪反射爆头。 吴邪抽空看了路对面几乎同速的小花那车。与自己这辆车不同,小花那辆车是正驾驶座面向车阵,而现在是由解语花开车,黑眼镜已经上了车顶。 突然,在黑眼镜的视线死角一只丧尸朝正驾驶旁的窗户扑了过去,远望过去半碎的窗户立即白成一片。 吴邪心头一紧,想都没想一个远射正中丧尸脑壳,扒在小花的窗上的丧尸瞬间被车速甩飞。 黑眼镜明显顿了一下,回敬一个多谢的手势。 吴邪笑了笑,突然身形一歪,一只从车侧窗伸出的血红的手死死握住了他的脚踝向下拖去。 张起灵瞬间拔出背后的刀砍下丧尸的手腕,扶著吴邪还没站稳,车窗内又伸出了无数滴血的手,正拼命往车顶爬。无视了人类极限的力量即使无法让它们破坏车架爬上来,至少也能轻易掀翻整辆车。 张起灵微微皱了皱眉头,忽然扔掉□□,伸手揽过吴邪的肩膀,连同整个上身和脑袋压在自己胸前。 「闭眼。」 吴邪旋即明白过来。他要跳车。 伸出手抱紧那个精瘦却让人心安的躯体,闭著眼点点头。 夜风在耳边流动了起来,冽凉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冻脂,使下落的动作变得缓慢,如同电影里的慢动作。枪声和血腥味仿佛从另一个次元传来,耳边,只听得到另一个心跳规律的躁动。 就力滚了几圈抵掉落地的冲击,吴邪被护在怀里几乎没感觉到什么剧烈的震动。 他们是向车外侧跳的车,相对而言丧尸数量少一些。但车内和远处的尸潮立即涌了过来。 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玩命一般的开始与驶远的悍马同向奔跑。 丧尸的速度根本比不上活人,但没有停下而驶到前方的悍马内跳出的丧尸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腹背受敌。 枪都在跳车时丢在了车顶。现在两人所有的武器只有张起灵身上的两把沙鹰、两把格洛克18、一把目前状况下战力等同于零的pss微声、之前张起灵让吴邪用来杀掉尸化的自己的只填了一个子弹的500转轮和一把黑金古刀。 张起灵已经抽出了刀。吴邪估摸了一下自己能用而且不会落下断手残疾的只有后座力比沙鹰小不少的格洛克,于是熟门熟路地从张起灵腰间抽出两把格洛克18。 双枪架起,转身,两人脊背相抵。 背后传来各自心脏的鼓动,与自己的心跳位置相错,却渐渐地频率趋于同调。 他们周边的空地不断缩小。 未知的结局正在降临。 没有恐惧。 这一刻,听力仿佛失去了效用,无法听见近在咫尺的怪叫与嘶吼,也听不见远处的引擎和枪管的哀鸣。 只能听见从胸腔和背后传来的,辨不清属于谁的心跳。 鼓咚—— 鼓咚—— 鼓咚—— 鼓咚—— 陆end tbc ☆、柒 柒 aood beeehe livg; and the pgue > (nubers 16:48) 他站在活人死人中间,瘟疫就止住了。 (民数记十六章48节) 距离相背而立的两人还有一米,聚拢的丧尸突然停了下来。 乌黑的眼中饥饿没有消失,四肢仍张牙舞爪地企图靠近,却像被无形的墙壁挡住了一般前进不得。 它们在避讳著什么。 吴邪这边的丧尸似乎更靠近一点,几乎快要钩到他的衣服。吴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靠在了张起灵身上。 「那啥……这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我吉人自有天相罡气护体百毒不侵?可之前也没见它们避讳咱啊…… 无意间手臂碰到了张起灵的胳膊,触感有些滑腻。 吴邪低头看了一眼,张起灵没穿外套,黑色无袖背心已被划破好几道口子,露出胸口没有纱布缠裹的巨大伤口,不知是否属于他的鲜血流满整只手臂。 张起灵皱了皱眉头,忽然抬起一只手,丧尸猛然又退了一大步。 吴邪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为什么丧尸会突然有所避讳? 之前,并没有这样…… 如果不是丧尸发生了变化,那么,就是因为他们二人与先前不同了。 ……到底有什么不同了? 目光无意间落回身旁那人□□的肩膀,豁开血肉的伤口,凝固的血痂使肆涌的鲜血分流成沟壑。 有什么,不同了呢? 唯一的不同只有…… 唯一的不同……唯一的…… 唯一的…? 接下来的发展理所当然般顺利。 两人冲出根本不敢靠近他们的丧尸堆之后,黑眼镜已经一枪打爆了吴邪他们那辆无人驾驶的悍马的油箱,干掉了车里剩下的几只丧尸。虽然车子已经报废了,但车后座的武器绝对不能丢,所以由黑眼镜的洞两车拖著吴邪他们的零一号车行驶。 况且小哥和小花(不知为啥)关系那么差,要是坐一辆车剩下的唯一代步工具肯定也得送废车场。以上是主观原因。 回到车上开出收费站已有好几千米,吴邪还处于放空傻笑的状态。 直到一只温暖的掌心重重揉了揉他的脑袋。 「…哎?啊,小哥……」 吴邪回过神,咧开嘴笑了起来。 「小哥,太好了……」 可以不用杀你。 张起灵望著那个明明笑得一脸灿烂、眼眶却是通红的家伙,忽然嫌无线电有些碍事。 黑花二人听说老闷宝血的神奇功用之后啧啧称叹,黑眼镜煞有介事地回忆起当年特警同胞们跟自己提起过张大队长的蚊香体质,野外生存训练的时候简直是全营疯抢的香饽饽,没想到现在连打僵尸都开挂,真他娘的家有一哥如有一宝。 吴邪从腰间取出500转轮,放在张起灵腿上。 弹匣内只填了一颗子弹。本来是用来射杀他的子弹。 「现在用不著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本来张起灵受伤后保持正常的时间过长已经让人疑惑,如今丧尸们对他的血产生排斥,看来闷王宝血和病毒病理属性相克,可以解除尸化。 张起灵看了一眼笑得一脸灿烂的家伙,拿起500熟练地取出弹匣,又填了4颗子弹进去,满弹。 然后在吴邪惊讶的目光下又塞回吴邪手里。 「保护自己。」 张起灵淡淡地道,微偏转过头,直视吴邪的眼睛。 「……好。」 吴邪有点不自然地撇开目光,完全忘记了他自己不久之前还抱怨过500的重量和后座力。 『…… 杂音 咳,队长。 杂音 ……』 无线电果然很碍事。 『…… 杂音 嗯,我们快到了。没别的,你们继续。 杂音 ……』 『…… 杂音 嗯。 杂音 ……』 无线电那端的黑眼镜猛地打了个寒战,被解语花以鄙视的目光招呼之。 早知道不给他们修无线电了,真是狗咬吕…吕…驴肝肺还是那什么啥来著。 黑眼镜:『…… 杂音 话说小三爷…… 杂音 ……』 张起灵:『…… 杂音 他在。 杂音 ……』 无线电那头的黑眼睛莫名抖了三抖: 『…… 杂音 准头不错啊,以前耍过枪? 杂音 ……』 吴邪:『…… 杂音 在美国的时候玩丛林野战练过,真枪耍起来比野战那家伙重多了 杂音 ……』 学理科的对精确性有著与生俱来的追求,所以在美国四处野的那段时间里吴邪在私人射击场狠练过枪法,玩转各类枪种不敢说,遇到了适手的枪精准度还是品质保障的。 看来人生果然是什么都要经历一次,谁知到世界末日的时候会不会派上用场呢。 解语花:『…… 杂音 到了。 杂音 ……』 车子在减速,远远地可以望见小规模的黑色树林间红瓦白墙的尖顶建筑。 解语花:『…… 杂音 想进我家,小邪免费,哑巴交血,瞎子免谈。 杂音 ……』 柒end tbc ☆、捌 捌 a , ao speak (ke 7:15) 那死人就坐起,并且说话。 (路加福音七章15节) 哔哔两声,虹膜指纹识别系统通过,门锁内传来一声机械转动的暗响,两扇门错开了一个角度。 解语花拉开与花园围墙相连的高大铁艺门,四道黔黑的人影从一人宽的缝隙内鱼贯而入。 啪嗒一声,随著门在他们身后合上,外围墙上一圈高压电网重新通电,门窗上的红外光栅应声关闭。 穿过欧洲风格的花园草地,中世纪拜占庭风格的别墅在视野中移近,高大的圈花拱门依旧需要虹膜+指纹识别核准后才缓缓开启。 华丽的抹角拱高入穹顶,昏暗恍惚的烛光投影出映著倒像的大理石贴面和古旧的镶嵌画,仿佛来自异世界的昏黄光影充斥在繁复的铜雕与琉璃马赛克间,受难的基督在十字架上顶负灵光。 仰望十二门徒壁画穹顶的几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你家真浮夸……」 吴邪仰得脖子都酸了,只得低下头一边揉脖子一边数地上波西米亚地毯上的联花。 「我也很无奈。——靠,没电了。」 小花皱著眉头把沙发上蕾丝花边层层叠叠的靠枕丢到一边,把手机扔给黑眼镜。 「充电去,自己找插座。」 这座别墅有自备电和水塔,还有个塞满了冷冻食品的冰库,加上完备到变态的保全系统,简直就像是城中堡垒。如果不是在如今的情况下,真想不出这种房子这种配置意义何在。 黑眼镜转悠半天发现插座都隐藏在各种雕塑摆件后面终于给手机充上电回到穹顶大厅,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张起灵和解语花沉默不语地坐在离得最远的两张沙发上,而吴邪饶有兴致地研究著雕塑和壁画的画面。 已是凌晨两点。 吴邪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挤出泪花的眼角: 「这房子哪里是给人睡觉的?」 「保险起见,还是两人一间,」解语花道,「所以小邪咱俩一……」 「我和吴邪。」 张起灵拿起刀站了起来,冷漠瞥了解语花一眼。 「我保护他。带路。」 说罢便把目光彻底从解语花身上移开。 「你——」 解语花被这目中无人的态度彻底惹毛,怒指著张起灵刚要开炸,却被黑眼镜轻车熟路地拦下: 「花儿爷冷静,哑巴这是为了均衡战力,统观大局这是目前最科学的分组方式,先前的实践证明咱们的尝试是正确的。」 吊眼梢的桃花眼怒瞪了黑眼镜半晌。 发现自己无法否认黑眼镜的胡掰,解语花皱著一整张脸把手收了回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带领几个人去客房。 四人的房间都在二楼,抹角拱的两侧以一墙隔开两个对称的卧房。这幢古堡似的屋子里没有双人间,这是靠得最近的两个单人间,不过华丽的大床绝对kg size就是了。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4节 稍微打扫整理换上新床单被套之后,解语花召唤剩下三人到他过去曾经住过的房间衣柜里挑衣服。毕竟出逃得匆忙,每个人几乎只有自己身上的一套衣服,连洗澡之后的换洗衣服都没有。 整个二楼呈环状,有好几十个房间。解语花过去的衣柜在四人卧室对面的一间主卧里。 站在打开的一列衣柜前,吴邪僵硬地笑著后退三步。 「那啥,我的衣服洗洗就好了,这些……真不用……」 「你总穿著白大褂也不是个事儿啊,来,我记得这里备了好多件我以前特地帮你做的衣服。」 别人可能不知道,身为发小的吴邪可是比谁都清楚小花的恶趣味。 果然,解语花埋头在衣堆翻找半天,拎出来一团轻飘飘的布料。 吴邪瞬间觉得自己的节操被震退三步。 卧了个槽这种引诱某些特殊爱好群体犯罪欲大发的粉红蕾丝荷叶边小睡裙是怎么回事! 「哎哟喂够情趣,镂花低胸小吊带,」黑眼镜拨拉几下铺展得层层叠叠的荷叶边,「啧这衣服……小三爷相信我,急嫁也犯不上这么著出卖色相。」 「我家没多余的睡衣了,穿这个凑合一下吧。」 解语花提著衣服就往吴邪身上比划,吓得吴邪紧紧拉住了白大褂的衣襟力保自己雪藏了二十多年的贞操。 「唬鬼啊,你二十秒前刚说是特地帮我做的。」 小时候解语花不仅自己穿裙子还经常诱骗性别意识还没发展起来的吴小邪整天穿著小花裙子四处捏花惹草。这种噩梦吴邪才不想延续到成年后……… 解语花抱著衣服还要往上蹭,吴邪的胳膊忽然被身后的人拉了一下。 「吴邪,洗澡。」 张起灵面色清冷地道,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对……对小花我先去洗澡了,睡衣不用特地找了我穿这个就好。」 吴邪随便扯过一团t恤运动服之类的衣服,如获大赦般跑了出去。 城堡里的大多数房间都配有浴室,其中就包括四人所住的两间客卧。 直到吴邪的手搭在了自己房间的金盏菊铜门把上,才发现自己的身后还跟著一个人。 「哎?小哥?你…你跟著我干嘛?」 吴邪纳闷地转身问道,完全忘记他俩本来就是搭伙住一间的。 身后的人没有看他,伸手握住了他放在门把上的手。 忽然覆住整只手的微凉温度让吴邪全身一僵,安全距离被打破使得身体下意识地躲避,却只能导致吴邪更快地发现自己与身后那人之间可以称作距离的东西已消失殆尽,只消稍稍一挪动,他的后背便贴在张起灵的胸口。 由是,两人的姿势转变成一个暧昧至极的拥抱。 「……?」 没有理会吴邪连嘴唇都打著哆嗦的反应,张起灵就势按下门把,推门而入。 在梳妆台侧的角柜上放下刀,回头望了一眼呆在门口的吴邪。 「一起洗。」 没有回音。门口的家伙表情好像更呆了。 半晌,反应机制才恢复正常: 「——啥?!」 吴邪对著兀自开始脱衣服的张起灵彻底傻眼。 明明每个房间都有浴室就算当前情况特殊需要节约用水两个人一起洗也不见得就省得了多少真要节省四个人一起岂不更经济实惠这人到底在搞什么到底为什么要两个人一起洗…… 似乎察觉到吴邪一瞬间在脑袋中闪过的无数念头,张起灵脱下黏著血的黑色无袖背心,终于赏了他一个解释: 「一切行动至少两人组队。」 一句话推翻所有纠结。 吴邪这才想起解语花的这条规定。 不过连这个也算?那上厕所呢? 看著依然故我脱著衣服的张起灵,吴邪挠了挠脸颊,认命地抄起衣服挂在小臂上,开始解淋满血污的白大褂的纽扣。 纽扣解到一半,抬眼看见已经脱得光光的张起灵拉开了浴室的冰花玻璃移门。 吴邪有些慌张地移开视线,只看得见余光里一片夹杂著血红的白色晃进了浴室。 他就这么果著晃来晃去也不晓得避讳! 等等论点好像不对——靠避讳个毛线都是大老爷们儿谁有的谁没有啊! 吴邪纠结无比地扒了扒脑后的乱毛,脱光衣服站在浴室门前停顿了半分钟,最终带著壮士断腕的决然表情推开门走了进去。 □□的皮肤立即被温热的水雾滴水不漏地笼覆,电采暖和布满屋顶的平镶浴霸把浴室内烘得温暖而明亮,远处大若小池的浴缸内花洒下的人影却依旧模糊不堪。 关上身后的移门,把衣服搁在浴柜上,拖鞋脱在方毯边,光著的脚贴在尚留寒意的瓷砖上走过去。 原本且走且顿的脚步却在半途,由疑缓陡然加速。 吴邪三步并作两步地迅速跑上去把张起灵狠狠扯到一边。 「疯了?伤口不能沾水会感染的!」 猛力一扯之下离开了淋浴头洒水范围的肩膀上仍有水不断顺著触目惊心的巨大豁口流下,像一道鲜红的闪电横亘在苍白如瓷雕的肩膀上。 「你过来。」 张起灵抬眸瞄了眼角沾上了莫名红意的吴邪,没有说话,任由吴邪把他拉到浴柜边。 「在这等著,自己把身上的水擦干,我去拿药。」 目光落在别处,语调如同喉管被什么东西噎塞住一般压抑,却听得出尾音中被某种溘然崩发的情绪阴翳住的颤抖。 吴邪把浴巾丢给张起灵,迅速消失在门后。 就像……逃跑一样…… 双手撑在雕花木柜上,因为胸腔中某种升蹿得教人眼底发疼的气流而微微喘息。 让人火大…… 那一道红色裂痕的残影仿佛还残留在视网膜上。 见过的伤口并不少,对怎样尺寸的伤口会带来怎样的疼痛也很了解。 为什么…… 手像是揪紧了什么一样贴在跳动得异常苦涩的心脏附近。 为什么看到他受伤……这里就会…… 那人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被打湿般在脑中一层层晕开。 那抹异样的鲜红也渐渐扩散,扩散,变成一滩混沌,刺目,生疼。 捌end tbc ☆、玖 玖 and i will site the habitants of this ahey shall die of a great pestilence (jereiah 21:6) 又要击打这城的居民,连人带牲畜都必遭遇大瘟疫死亡。 (耶利米书二十一章6节) 吴邪犹豫再三,再次进入浴室的时候还是套上了一件白衬衫。 张起灵靠在浴柜与墙的交际,仰头漠然地盯著天花板,在吴邪进来的时候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他身上有些宽松的白衬衫下摆。 吴邪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有些脸热,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撇开视线。 「呃——那个,先上止血贴吧,没有缝针的东西。」 用棉棒沾著医用酒精在伤口周边的皮肤上消毒,小心翼翼地不碰到伤口创面,由于被挠出的伤口不像刀伤一样平整,吴邪不由自主地靠近,一只手扶住了张起灵的手臂。 在刑侦总队出任务的时候吴邪做过几次随行医生,在那时便通过伤员的表情和反应了解到这一给伤口消毒的行为会带来何等程度的巨大痛苦。 但面前的这位却像斩断了全身的痛觉神经一般,仿佛察觉不到疼痛,濡著黑色湿发的眉间也丝毫不见褶皱。 这样的反应,让吴邪心脏的某个部分微微抽动了一下。 又是这样……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人,什么事都会自己默默扛著。 就像孑行的狼。 勉强压下的压迫感,再次漫上胸口。 我以为,自己能帮他分担的…… 但是这个人却总是像这样把自己装进没有门窗的屋子。不会靠近别人,也不给别人靠近他的机会。 角膜仿佛被装上了磨砂玻璃,视线变得有些不稳。 吴邪捏住伤口根部左右侧的手指故意用力一按,手中的身体果然紧绷了一下,吴邪丝毫不理会地迅速用止血贴将伤口对位贴紧。 吴邪抬头瞄了一眼张起灵,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唇色却苍白了许多。 哼,活该。 吴邪立马觉得痛快许多。 上好止血贴,吴邪取出防水绷带拉了拉,往张起灵身上缠。 这种防水绷带是进口的,由生物橡胶和仿生科技制成,借助壁虎强有力的足掌附著结构使绷带的附著力大大增强,不仅可以完全防水还能够防止伤口血液渗出,是吴邪先前问解语花要来的宝贝。 由于需要借著在胸口缠绕绷带固定住肩膀上的绷带,吴邪的手绕过张起灵的腋下将绷带在他的背后打结。距离便借由这个动作靠近,身体隔著被打湿的衬衫若即若离地贴在一起。 蒸腾的水雾似乎钝化了面前那人冷硬的棱角,温暖的体热在湿热狭窄的空间内交融,连呼吸都辨不清彼此。 掺血的水在脚下流成浅红的河,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息似乎拨动了某根关于野性的神经。 「吴邪。」 一直缄默的张起灵忽然开口出声。 吴邪的动作顿了一下,赌气似的没有理他,继续缠著绷带。 「……吴邪。」 依旧是冰凉的语调,淡漠如水的嗓音里却似乎不著痕迹地暗含了些许无奈的意味。 「……对不起。」 不大的声音被空气中的水雾来回反射,被拖长一般在吴邪耳中一遍遍重复。 ……这家伙居然也会道歉……? 吴邪正思路有些模糊地为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发现诧异,忽然被猛力一推,背后一冰。 还没能做出任何像样的反应,便被按在了冰冷的墙砖上。 吴邪被背后突如其来的温度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想要起来,却发现张起灵的手严严实实地按在自己肩膀上。 吴邪怕自己乱动他的伤口会裂开,只好被压著动弹不得。 干嘛,不就没理你嘛,还想仇杀不成? 吴邪鼓嘴皱眉瞪著正缓缓俯身朝自己靠近的家伙。 浴室明晃晃的灯光被那人身下的阴影遮住,身体被根本不像伤员应有的力道死死卡住。仅剩的类似于动物自我保护的警觉忽然复苏,吴邪后知后觉地在忽然沉下的气压中慌了起来。 「那什——你——」 出口的话语被变得几乎鼻尖相碰的距离硬生生逼了回去。 肩上一凉,低温的手掌探了进来。 吴邪吓得向后一缩,却忘记了自己抵在墙上无处遁逃。 另一只手开始解白衬衫的扣子,指尖的动作灵活而飞快,没有让吴邪反应的工夫便已经前襟大开。 微凉的手指点在胸前干燥的皮肤上,能感受到吴邪轻微的瑟缩,手指向一边划去,带下了松松勾在肩上的衬衫。另一探在肩上的手也向一边抹开,同样的效果。 衬衫已是聊胜于无地半挂在臂肘上,双肩□□在潮湿的水汽中,吴邪显然陷入完全摸不著头脑的状况,只能疑惑地睁大眼睛望著张起灵任其所为。 忽然落于耳窝的暖息把吴邪从混乱中猛然揪了出来,两人间的距离不知何时已近得能感觉到张起灵颊边的羽发扫在自己的颈侧。 张起灵的头埋在吴邪的项窝,深沉而滚烫的呼吸渲晕出一小片暧昧曚昽的温暖空间,仿佛是在记住什么似的,虔诚而如履薄冰的呼吸。 吴邪开始因为对面那人身上所带著的前所未有的威压感而慌乱,隐隐约约地察觉到如果任其发展下去恐怕会有点不妙。 刚想开口义正言辞几句,张起灵却忽然起身,肩上的压迫消失。弥漫在周身空气中的那股胁迫著神经的气氛也登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吴邪有点懵地看著两人间忽然拉开的距离,略带疑问意味的目光刚一上扬,便直接对上了一双深沉得根本望不进去的黑眸。两道仿佛是从漆黑的深渊中射出的低沉目光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牢牢黏在他脸上,让吴邪忽然有一种自己已经被盯上很久了的错觉。 吴邪开始严肃地思索起自己是不是过去哪里得罪了张大队长。 一个较之往常略低的声音却把他从思想的渊薮中拽了出来。 「去洗吧。」 留下这句话,仍然握在他肩上的手剥下形同虚设的衬衫,顺手丢进编织篮里。 吴邪纳闷地望著披上浴衣后无比惹眼的张起灵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还残留著湿暖吐息拂过的触感的脖子。 搞毛啊,好像之前说要两人组队一起洗的不是他一样。 吴邪这个从开端开始就多灾多难曲折迷离的澡洗了将近一个小时。 虽然深深为自己无端浪费的那些无辜的水资源感到内疚,但其实吴邪只是稍稍花时间思考了一下洗完出去之后该用什么样的嘴脸——呸,表情去面对张起灵而已。 他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一定是想多了,队长只是为了感谢他给自己疗伤所以帮他脱衣服作为报答而已。没错就是这样,那种奇怪的威压感一定是错觉,嗯对,错觉。 虽然吴邪直到走出浴室还是没能整理好表情,不过还好张起灵这根木头难得识相了一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直接进了浴室。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隔著冰花玻璃只能看到一片晃眼的明亮。吴邪一个人在大得无边无垠的床上滚得甚是无聊,百无聊赖地去隔壁小花房间转了一圈,发现只有黑眼镜一个人独守空闺,而解语花貌似捧著电脑寻找网线去了。吴邪又去小花的旧屋挑了点比较正常的衣服,挑来挑去总觉得那些粉衬衫白衬衫格子衬衫一点也不符合队长大人一向的硬汉风格,好不容易才终于扒拉出一件深蓝色的连帽衫,稍微符合他对队长的审美。 当吴邪抱著一捧衣服回到房间后,发现张起灵已经穿著自己之前胡乱捞回来的其中一件宽松白t和修身运动裤坐在床边擦头发。让他无比郁闷的是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衣服,穿在这人肉衣架子身上他娘的就是比自己有味道。 再仔细一看吴邪才发现房间的布局改变了,樱桃木大床被移动到了墙边,一面靠墙,一面对著挂著驼色法兰西绒罗马帘的券窗。毫无疑问,这也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 这家伙在我出去闲晃的时候移的床?靠忘了自己带伤之躯是吧。吴邪忿忿地扫了一眼坐在床上悠哉绞著头发的张起灵,把怀里的衣服胡乱堆在装饰柜下的矮桌上,顺路绕过床去拿吹风机。 吴邪的头发就像小孩子一样任性,稍微不顺著它来就会翘得横七竖八,所以每次洗完之后打理起来特麻烦。逛了一圈下来头发已晾得干湿正好,于是吴邪把吹风机接在床边的插座上吹头发。 嗡嗡作响的热风把耳廓吹得有些泛红,从吴邪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坐在床对面的张起灵的衣领口露出一小截白色的绷带。 ——『见过的伤口并不少,对怎样尺寸的伤口会带来怎样的疼痛也很了解。』 所以,即便这个人的动作若无其事般流畅,他的疼痛至少骗不过自己这双眼睛。 手握吹风机的动作慢了下来。吴邪一边吹头发一边扬扬眉,显然是想起了在丧尸车阵那儿张起灵不装□□故意吸引丧尸的事。 身后吹风机的嗡声停止了,传来浅浅的脚步声和柜门开合的声音。 张起灵微微转头一瞥,脸颊上便贴上了一样冰冷的事物。 吴邪手里拿著两罐从小型冰箱里取来的冰镇黑啤,一罐贴在自己脸颊上,另一罐贴在张起灵脸上。 张起灵从他手中接过罐装黑啤,吴邪从床上爬下来坐到张起灵身边,啪地一声拉开了易开罐。 「别为了保护我们不顾自己。」吴邪把自己手中打开的啤酒递了过去,把张起灵手里的拿了回来,又是一声清脆的金属音,吴邪把黑啤凑到唇边抿了一口。 「——没有你我们可逃不出去。」吴邪嘿嘿一笑,「啤酒不错啊,麦香够正。小花家怎么连没人住的别墅都什么都有啊……」 吴邪似乎很满意的样子眯了眯眼,摇晃著手中的啤酒。 张起灵看了身边的人一眼,默不作声地喝了一口罐壁渗出了水珠的啤酒。冽凉的辣味液体滑下干涩的喉管,焦香与苦味弥漫。 良久,才淡淡开口道: 「十天之内,这里会被丧尸包围。」 吴邪把盏邀月的手了顿一下,旋即又慢悠悠地恢复原本的轨道。 虽然张起灵并没有说出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实,但他娘的悠哉气氛全被破坏了。 吴邪忽然豪气干云地放下猛灌几口空掉的易开罐,坐在床边双臂举成大字向后倒去,重重地在床上弹了一下,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 「小哥我睡觉了。」 依旧闭著眼睛嘟哝著,刚吹干的头发松松软软地被压在脑后,滑开的刘海间露出额头。 吴邪感觉到自己的腿被搬上床,旋即身体被轻轻推了一下。 「去里面。」 明白这也是出于安全考量,吴邪闭著眼睛抱著被子滚到了大床贴著墙的一边。 脸埋在带有久置橱中的被子特有的陈旧气味的柔软布料中,身后的床垫微微下沉,连带身体侧卧的角度也发生了些微变化。吴邪睁开了眼睛,面前暖色的壁纸投映著他自己交错的暗影。比平日的床上多出一人,似乎连呼吸的频率都有些不一样。 为了省电,吊灯早已关上;为了安全,留出床头橘色的郁金香形布艺小灯。 这样一幅光影交迭错出的昏黄光景,渐渐在类似于睡意的疲惫的侵染下变得越来越模糊。 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还是同样一幅场景,床头灯暖洋洋的灯罩内流出圆形的清光。 不是醒来,只是一直没能睡去而已。 房间内一派寂然,身后那人睡得无声无息。 床铺的摆放,睡眠的位置,灯光的去留,皆是顾虑著安全。 十日之内,这里将被攻占。 这里的自备电保守估计只能持续供电半个月,而水塔中的水量更是用度甚窘,食物只有冰库里的冷冻食品,而目前他们下一步该去哪儿还没有任何著落。 没有什么决定去留之说,必须不断逃离。逃离这座城市,或者这个国家。并非逃向安全的地方,因为谁也不知道那在哪里。只是在死亡到来之前不停地重复著自以为远离了某种危险的举动,并藉此枉然地拖延著时间。 拖延活命的时间,也拖延死亡的时间。 整个世界都成了一座坟茔。他们像一群盗墓者在死亡中打转。 人类掌握农耕技术后结束了逐水而居的游牧生活,但现在,几千年来才刚刚被建立健全的社会性开始分崩离析,人类又走向了逃亡。 要命,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玩意…… 吴邪狠狠揉了揉脸,翻身转了过来面向外,却立即被入眼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原本以为张起灵是沉沉地睡著,没想到一回过头就对上他那双几乎其本身就与黑暗相同材料的眼睛。 吴邪一惊之下全身向后弹了开去,直接撞上身后的墙壁,后脑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听著都肉痛无比。 张起灵微微皱眉,把被震得所有反应都消失殆尽的吴邪向外拉出来一点。 「你干嘛不出声!过度惊吓和颅脑损伤都是会死人的……」 吴邪抱著脑袋一阵天旋地转,自从遇见这灾星之后好像自己的脑袋就没好过过,这下二十四条颅神经肯定断掉一半,干,你不要语言神经老子还要呢…… 「小哥你怎么没睡,天都快亮了……」 语调里因为后脑的疼痛难免蓄了些怨气,不过转念一想一直胡思乱想没睡著的人不正包括鄙人自己,于是句尾声音略微底气不足地低了下去。 被问到的人以微乎其微的幅度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想表达还没睡还是睡不著。动作细微到吴邪揉了揉眼睛,怀疑这人刚刚根本没动,是自己视神经受损看花了。 似乎是因为灯光昏黯的缘故,视线的边缘被充斥在空间中的浓黑入侵,视角仿佛也因此而变得窄仄。凝视间,忽然某种奇怪的感觉升腾起来。面前的人好像快要和黑暗融为一体,因被褥的覆盖而在黑暝中线条变得模糊的身体似乎正一点点湮入窅黑深处,阴影化作的鱼正一口一口地咬噬他的轮廓,他在黑暗中的剪影渐渐残缺,越来越不完整,在浓而粘稠的漆黑里,逐渐分崩离析…… 看不清他是在变远还是在变小。 但是,黑暗涌上来了…… 像是要……吞没一切的黑暗…… 手刚从眼角落回枕边,便被紧紧握住。 「吴邪。」 好像被突然唤醒一样猛然挣大眼眶,吴邪怔忡地抬眼,床上另一个人正好端端地躺在一边,较之自己温暖了许多的热度从手上传来。 「抱歉,我好像有点累了。刚刚……我……」 我看到你好像快要消失…… 就像……被黑暗…… 语言在涌到唇边的路途中损耗殆尽,吴邪皱著眉垂下眼,像一只困惑惊惧的小动物。 作为对断续得无法成句的话语的回应,手上传来了轻捏般的力道。 「别怕。」 仅从字面上看前言不搭后语的两个字,让吴邪眨了一下眼睛,从胸腔中微微吐出一口气。 心中有什么东西的分量忽然稳稳地沉了下来。 「谁害怕了啊……莫名其妙……」 撅著嘴含混不清地嘟囔著,紧拧的眉头却已松卸。 这个人,总会一眼看穿自己的不安。 手上微微收紧的力度没有减褪,力气不大,却贴合得仿佛连掌纹都嵌在一起。 不用看也知道。窗外,镜月东落,归乎桑榆。 残夜将尽。 玖end tbc ☆、拾 拾 aod, which they theselves also allow, that there shall be a resurre of the dead, both of the jt and unjt (acts 24:15) 并且靠著神,盼望死人,无论善恶,都要复活。 (使徒行传二十四章15节) 低眉慈目的圣母大理石雕像表面的纹理在非诞生于自然的机械荧光下隐隐跃然,空间的尺度被黑暗雪藏,因此而看不出大小的二楼会客厅内,唯一的光源是一块小小的方形区域。 解语花抱著笔记本坐在绒面沙发上,没有理会身后的厚重木门传来了「喀」的一声。 「瞎子,问你个事。」 解语花头也不抬地问道。 笔记本屏幕右下方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半。 「会恢复网页不?」 目今为止已经有大半的网站上不了了,大概是系统或者伺服器还是终端什么的崩盘了吧。 身为一名对现代信息技术应用原理完全不了解也完全不想了解的正直生物学家,解语花从脑海里挖出仅剩的几个沾点关系的专业名词企图向自己解释现在这种连google都不怎么刷得上的情况。 黑暗中有人低低笑了一声,另一个身影出现在光源内。黑眼镜俯下身子,把笔记本的屏幕往后推了一个角度。 「怎么,这会儿开始觊觎我技术?」 屏幕上,打开著几个页面有些错乱但并不怎么影响阅读的网站,「咬杀惨案再次在意大利发生」「连日多发咬伤逃逸案」的字眼十分显眼,新闻时间显示是几个月之前。这些案件身为刑侦人员的黑眼镜也很熟悉。 「少废话,能还是不能给个准,老子还要睡觉。」 「花儿爷开口了哪还有不能的道理,有要求您说话。」 由于到达解家别馆时已是凌晨,又兀自纠结到快要天亮,于是第二天将近正午时分吴邪才从黑甜乡中悠悠转醒。这一夜睡得吴邪全身的细胞都酣爽无比,只是入眠前一直被某种十分适宜睡眠的温度包覆的右手似乎有些空荡荡的。 吴邪撑著身体坐了起来。同床的另一人早已不见踪影。 尼玛第一天跟人同床就睡这么死,吴邪简直怀疑自己出厂的时候是不是内置了一个满足下列条件时自动开启暖床功能的隐藏技能。 直到在浴室用客房里备用的洗漱用品洗脸刷牙时吴邪才有机会仔细一下昨晚根本没那个闲暇研究的浴室,然后毫无悬念地发现这客房的浴室奢华到让人无所是从的地步。 吴邪一边刷牙一边余光扫到浴柜另一边摆放著的另一份和自己的一模一样的漱口杯和牙刷,杯壁和刷毛都沾著晨露似的水珠,昭示著它们在不久前曾被另一人使用。 这个认知让吴邪忽然有了一种他已经在这里和某个人共同生活了很久的错觉。 吴邪脑中瞬间浮现出在某本杂志里看到过的两把颜色不同的牙刷并排摆放在同一个杯子里的暖色调温馨画面,然后立即被自己过分矫情的联想恶心得差点把牙膏吞了下去。 等到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走出房间时,才发现隔壁房间的门大开著,解语花和黑眼镜二人也不知去向。 古堡内一片静谧,仿佛盛满自中世纪遗留至今的古老空气。吴邪趿著拖鞋沿白色大理石罗马柱栏杆走到楼梯的底部,正好遇上从冷库搬了几箱食物回来的另外三人。 几人似乎已经从冰库来回搬了好几趟,一大圈看上去像是装著海鲜的瓦楞纸箱乱七八糟地堆在客厅的沙发和落地灯间。 吴邪兴冲冲地跑去看几人抬回来的储备粮,异常失望地发现除了冷冻肉蔬、几盒哈根达斯和米面之外根本没有出现他之前想象中的太空食品和压缩饼干。 「……哈?压缩饼干?有倒是有,不过你那小肠胃怕是受不起。」 解语花手里拿著一张边角已被磨得毛糙的地图道。这张地图是他从书房里翻出来的,绘有这个古堡的内部地形和附近一些山脉和河流的情况。 吴邪撇了撇嘴,转头看见张起灵面无表情地放下一箱看著就很沉的速冻牛肉。眉尖不由微微皱起,刚准备偏过视线,那边的目光却投了过来。 右手上一直还未褪去的温度似乎又漫了上来。吴邪下意识地把昨夜一直被握住的右手往身后缩了缩。 「咦,这里写了『酒』字……」解语花的声音响起得刚刚好,「难道是酒窖?」 解语花在这里居住的时日并不多,所以对这座别院完全不熟悉。 凑过来看地图的黑眼镜被解语花踢出去找酒窖。而解语花自己看了看目光清冷面无表情的队长大人,又看了看做了那么多台手术手上还是没生出老茧的二世祖吴大爷,认命地穿起款式十分正统的维多利亚时期女仆围裙开始做早饭。不过这次真的不是小花的恶趣味,而是这屋子里只有这种给佣人准备的围裙。 结果居然真的给黑眼镜找到了酒窖,于是早饭加餐一道红酒香草牛肋排。解语花的手艺虽然没什么话可说,但临时用牛肋、粽子和贻贝汤等凑出的早餐未免也实在太不搭。 吴邪一边默默腹诽小花家是要有多高的人文情怀才会在冰库里冷冻粽子,一边啧啧赞叹地舔著勺子: 「……小花你这手艺可以出师了。」 「那当然,解家出品,专注厨房二十年,是不花爷。」 解语花把围裙朝黑眼镜扔了过去,捧过笔记本坐在桌边,一边喝贻贝汤一边敲键盘。 黑眼镜乐呵呵地接过围裙,一边叠起来放到一旁一边说道: 「我刚刚去酒窖的时候,在地板下发现了一个暗门,地图上没有标注,不过底下似乎有通道,不知道通向哪里。花爷有想法没?」 解语花的脸色微微一变。吴邪却一听这形容就忍不住直乐,心想这保不定是当年中国劳动人民英勇抗战的时期留下来的地道战实据,以后小花家这块地可以圈起来盖个抗战胜利纪念馆啥的。 「我不确定,我一会儿去书房查查老宅的建筑图。还有,这个——」 解语花叼著勺子,把笔记本转过来面向另外三人。 「小邪,你们都听一下。」 吴邪一边听著解语花资料汇总形式的presentation,一边挑挑拣拣地拨拉盘子里不同口味的粽子。 看来解语花虽然对电脑不如他对氯霉素乙酰转移酶基因小质粒来的了解,但情报能力还是相当值得期待的,不仅一晚上就把目前网上能找到的所有相关资料找了个大概而且还汇总辑类成了一个小小的df数据库。 「唔,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吴邪终于挑定了一只冬菇栗蓉粽,连滚带爬地拨进自己盘里,「病毒的爆发是人为导致的,而且还是有计划进行的。」 「嗯,」解语花微微颔首,头也不抬地把酱汁洒到肋排上,另一只手仍在键盘上敲敲敲。「你应该知道的吧,今年下半年开始,世界各地都陆续出现了『血人』咬杀活人致死的新闻,但案发地点时间都十分分散,同时部分案发现场的摄像头拍摄到的『血人』均在作案后完美地消失了,所以各国警方都偏向于认定这是跨域恐怖分子有组织的生化药物实验行为。」 吴邪和黑眼镜都点点头,这些案件前段时间在全球闹得很大,几乎引发了新一轮的国际恐怖主义恐慌浪潮,张起灵和黑眼镜本身就是警方人员所以自然熟知此事,而在中国也发生了类似的案件后,吴邪更是被好几个医药研发中心召唤去开发能够治疗被咬伤的人的药物,甚至还收到了一份受害者的器官采样。所以这几人都算是这次连环案件的间接关联人士。 「有道理,人为的迹象很明显,」吴邪手忙脚乱地剥著栗蓉冬菇粽的绿衣。他和解语花一样,虽然不认同恐怖组织源起说,但对这次病毒爆发的人为干预因素其存在性十分肯定,「不仅如此,恐怕连病毒爆发的时间地点都是事先规划好的。自从小哥昨天在车上跟我讲了他们抓回怪尸先生那次行动的始末之后,我就一直有这种感觉。」 吴邪无视解语花瞬间变得灼热的视线,抽空扫了坐在对面的张起灵一眼,他似乎正在专心致志地进行著以补充能量和健康管理为唯一目的的进食工作,对吴邪预告的大爆料没什么反应。 于是得到了无声默许的吴邪同学开始讲述闷哥斗怪尸的故事。 因为谁也不能指望从张起灵口中撬出一句主谓宾俱全的长句,所以这个完整版闷哥斗怪尸是吴邪同学历经无数细节咨询后整理出的逻辑正常版本。 逮捕怪尸先生的任务是省公安厅在接到了市公安局特别重大案件上报后下达任务指令的。 当时xx市周边的城乡结合部已经发生了数次活人被人形生物咬死并抛尸野外的案件,且死者的尸体发现处均在一个名叫『兰错』的村庄周边。这个村子的地理位置十分隐蔽,由于山脉的蔽障和崎岖难行的山路所以几乎和外界隔绝。市公安局派往兰错村调查的先遣小组十二人在前往出发后十天内仍无一人归还,市公安局察觉到了案情的诡秘和特殊,当即上报省公安厅请求人员支持。然而省公安厅的增援小队十八人同先前的十二人同样,在进入兰错村后音信全无。 于是此案上升为特大案件,省公安厅成立了特案组。三天后,由张起灵领队的特种军警特别侦察小组被派往兰错村。 出人意料的是,当张起灵等人从直升机空降到兰错村内时,却发现村中空无一人。与此同时,在兰错村附近的山区搜山的特种兵传回了「山中血迹遍布」的简短讯息。 当「无人村」和「血迹」的消息被发回省公安厅特别行动小组指挥中心后,行动总指挥下达了强袭令。 强袭班的特种战士们在全面搜村搜山后,除了发现该村至少已半个月无人居住外,所得到的另一收获便是「怪尸先生」。「怪尸先生」是队员们在搜山过程中发现的一名双腿被横生的树根卡住的身受重伤的人,在医护班的医生上前企图进行施救时咬伤了随队医生和士兵三人、咬死一人,语言无法沟通并且有极其危险的暴力倾向,随后在混战和流弹中中弹受伤,不久便由于全身原本的伤口和枪伤而死亡——当然现在看来,是进入了类死亡状态。 接著便是之前就已经知道的,那三名被咬的伤患在乘直升飞机返回公安厅的路上出现了体温降低、瞳孔对光反射和角膜反射消失、皮下血管出血的症状。再然后所发生的,就是现在的这个故事。 在强袭兰错村的任务之前,全国乃至全球各地就已经出现了多起咬杀案件,由此可以得知早在那时病毒就已经开始流窜。 而确定病毒流窜的原因是有人蓄意为之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自然变异衍生的病毒多是在一个地区内爆发然后向四周辐射扩散,而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在如此分散的范围内同时爆发。关于这一点,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研究中心专门研究过传染病学的吴邪和国家生物工程院的病毒防疫专家解语花都很有自信。 由此看来,兰错村是一个有计划的病毒投放区域,xx城中尸化的人群也很可能是被兰错村消失的「村民」所感染。而且借由全球范围内案件的发生数量也可以断定,像兰错村这样的(暂且称之为)投毒区域恐怕不在少数。 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虽然半年前就已经出现了分散的病毒爆发,但按照接触性传播的几何数量级递增速度,根本不可能等到现在才感染全球。这极有可能说明不仅各地的病毒爆发是人为的,而且那个「投毒者」甚至能够有效控制住病毒的传播,也就是说,恐怕连每次的爆发规模和感染人数都是事先设计好的。 吴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解语花听了若有所思地撑起下颌,将笔记本的屏幕偏转过一个角度,指著屏幕上显示的几个地名道: 「这是按照病毒爆发时间排列出来的地点,最先是美国罗得岛州和路易斯安那州,然后是北非的埃塞俄比亚,日本高知县,印度西南部的古吉拉特,河南濮阳,芬兰奥卢,捷克南波希米亚州,里约热内卢,塞尔维亚pirot区………虽然不知道选中这些地方的原因何在,但按照你的思路看,如果这是一场人为的规划,那么这些地点之间一定存在某种内在关联。」 「所以说找到这个内在联系,说不定就是解决掉僵尸病毒的突破点咯。」 黑眼镜直白的总结陈词让吴邪刚喝的一口贻贝汤在喉管间噎了一下,也惹得小花也微皱起眉角。 这种时期的人总是特别敏感,所以刚才他们的讨论中的表述都不谋而合地使用了『病毒』『传染不这种辞令,谁也没有直截了当地提到僵尸这两个字。 「话说,我们是不是该给僵——丧尸换个名字?像是代号之类………这俩字挂在嘴边怪膈应人的。」解语花微皱著眉提议。 黑眼镜耸了耸肩: 「那改叫啥?」 一时间四人都没了声音。好吧,虽然某位能闭嘴就绝不开口的大爷一直就没有出过声。 吴邪用叉子捅著盘子里冬菇和栗蓉的残骸,心不在焉地半放弃式发言: 「……粽子?」 嘴里正叼著粽子的解语花和黑眼镜同时呛了一声。 于是代号定名议案在不约而同的沉默中暂时搁浅。 「话说回来,你报的那个地名组合我觉得有点眼熟……」 完全没察觉自己捅了什么篓子的吴邪再次划拉著盘子里的食物遗体们爆出了惊人话语。 「什么什么?你想起什么了?」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5节 吴邪被突然激动起来的解语花捉著肩膀狠狠一摇,别说那条刚刚回放到一半的回忆线还能不能连上,根本连刚刚下肚的早饭都快要吐出来了。 「你你你……你他娘的别晃!我快给你晃失忆了!」 解语花立即收了手: 「给老子快想。」 吴邪是学理科的,从小就喜欢记忆无意义的字符序列,什么手机号车牌号全年级学生姓名之类的,甚至连无意中看到的长达36个字的毕加索教名他都记过,这就养成了他在看到文字材料时的一种惯性记忆,常常会在某个无关紧要的时候突然想起以前看到过的某份资料。这种记忆几乎是在无意识中进行的,如果没有契机,估计他自己也不晓得自己的大脑居然备份了这么个玩意儿在记忆里。 其实拥有这种特质的人还真不少,吴邪在美国就认识好几个。多半是把这种记忆习惯训练成了过目不忘或者超强发散性思维的精品理科男,相比之下吴邪这种纯天然的记忆特质就逊色了很多。 不过,目前看来似乎还是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一点作用的。 吴邪靠在椅背上苦思冥想,但是刚刚那种一恍而过的火花却再也没有在大脑中出现过,搞得他很想在自己脑袋上插两个天线看看刚才是不是收到了某种宇宙电波。 再次地毯式搜索过自己大脑的每个沟回之后,吴邪沮丧地睁开眼睛: 「小花,我好像想不起——」 眼眶溘然惊愕般的睁大。 一大列字符突入脑海。 drie are biologiology ,ltd 「说人话。」 吴邪呆了一下,把脑海中那串洋文翻译成了中文。 「ch海洋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没听过啊,这公司怎么了?」解语花疑惑地问。 吴邪回忆了一下这个名称,相关联的记忆是在刚毕业回国之前那会儿,这个公司想聘请他做技术顾问,曾经寄给他过一份包括所有分公司和子公司名称和地址的单表材料。当时吴邪已经计划回国,所以这份名气不怎么响的公司的材料只是扫了一眼就被他放到了书桌深处。 如今猛然回忆之下,那份单表中的公司地址倒是和案件发生的地点有很多重叠。 「所以你是怀疑这家公司跟这次事件有关?」 吴邪有些迟疑地眨了眨眼睛。 「但这公司没什么名气啊,跨国已经是极限,估计不会有干这票的多余财力了吧。」 黑眼镜一语道破疑点。 说不定只是巧合吧,这种时候人总是很多疑嘛……而且人家是海洋生物科技,既然会聘请自己这种完全遵纪守法的良民,说明肯定是家正经搞科研的公司嘛。 吴邪犹疑地点了点头。 「对了小花,你为什么想要小哥的血啊?」 「废话,当然是制作血清了,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 解语花一副已然入戏的表情。 吴邪在心中腹诽小哥又不是威尔.史密斯而且生化危机里的僵尸也不怕光,小花你确定你分清电影和现实这两个不同次元的壁垒了么? 不过一提到要重拾老本行,两个在大学时代就和嗜酸性粒细胞难舍难分虐恋情深的家伙顿时鸡血沸腾了。 「你们药理学那配制生产的玩意爷没兴趣,我只负责分析病毒的病理构造和遗传特性,研究抗病原理和配制方案就交给你了。」解语花摇晃著手里之前采集的丧尸指甲头发皮肤和血样,「两天天之内我会搞定我的部分——这里的电力撑不了太久了,咱们尽量一周之内出个试做。」 拾end tbc ☆、拾壹 拾壹 unto hi that loved , and ; fro our ss his own blood &ion 1:5) 他爱我们,用自己的血使我们脱离罪恶。 (启示录一章5节) 一周之内搞定血清的理想很丰满。 虽然吴邪犹犹疑疑地一开口,某人就二话不说消毒放血那叫一豪气干云。虽然分析病毒的病理构造和遗传特性小花也确实在两天之内完成了。 但是,现实果然还是要比电影骨感一些。 因为一家人都是搞学术的,解家别院有个小型私人实验室,实验室冰柜里还有几瓶尚未失效的制作血清必须的链霉素和青霉素,解语花自己也从生物工程院带出了一些基本器材和药品。但这毕竟不是专门的医学实验室,用来配置血清的药物和器材还是简陋得可怕。 问题出在重头中的重头——吴邪所负责的抗病原理研究和配制方案设计。 与制造蛇毒血清的原理同样需要利用抗体,解语花觉得虽然也有其他可能,但张起灵的血对丧尸病毒有抗毒作用多半是因为其体内原因不明地带有对病毒有免疫作用的球蛋白。所以暂时决定先从抗体这条思路走。 第三天凌晨,吴邪将因为没有离心机单靠静置和盐析纯化的血清进行必要处理后,与解语花从丧尸机体组织中分离出的病毒纯化样本融合。 三个小时后,解语花在显微镜下的观察结果却是——病毒活性良好。 刚刚准备上楼补眠的吴邪同学被狠狠刺激了,冲回实验室开始重新配制。 第二实验组,分装后用33(nh4)2so4再次盐析处理后的血清。病毒活性良好,失败。 第三实验组,新鲜血清进行50、33两次(nh4)2so4盐析。病毒活性良好,失败。 第四实验组,重配终浓度硫酸铵,重析血清,加大链霉素计量。病毒活性良好,失败。 第五实验组再次失败后,已是恰好第五天凌晨零点零分。 吴邪扔掉记录od值的表格和铅笔,捏著眉间坐在椅上向后仰去,一头乱毛被两只懊恼的爪子□□得惨不忍睹。 连续近48h同时进行好几个实验组的操作和观察记录,体能的大量消耗使吴邪的脸色在荧光灯下泛出淡淡的青白,整个人在白大褂的包裹下苍白疲惫得好像快要变成透明的漂浮体。 纤细繁复的铁艺钟针在斜光下的表盘上投下阴冷的暗影。张起灵看了一眼在刻度十二重叠的时针与分针,拎起人的领子扛上楼。 「你……放了那么多血给老子原地老实呆著………靠……我不想睡觉……先…先把血清分装好放冰柜……反复冻融会……引起效价下降………唔……冰柜的温度………」 半秒钟前还能趴在他背上挣两下胡乱嚷嚷几句的人,下一秒便进入了半睡半醒的无意识呓语状态,不知道是在跟他抱怨还是在说梦话。 「……干你娘……gb6682三级水……温度补正仪……分析纯硫酸铵……离子交换柱……什么都没有析个屁啊……给我个筛子抖绿豆算了………」 无视不停在自己耳边断断续续的胡话,把人扔在床上。 感受到柔软的布料,吴邪立马把自己往被窝深处缩了过去。闷闷地嘟囔了一声关键词为「透析袋」之类没头没脑的主谓残缺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2012年10月23日凌晨00:32。 病毒爆发后第5天。 xx城外西郊。国安局直属srt第一任务编队临时驻军区。 一辆夜色的街车由疾速急转停在驻扎营旁,流淌著暗月辉光的车尾旋转过大半个圆停下,车上几乎与金属质感的车身融为一体的劲装女子单手摘下头盔,动作利落地跨下车。 到达营地之前又绕去了邻市一趟,在路上多花了几天时间。所以当宁队长终于抵达城外时,srt第一任务编队已经基本在副队的带领下整顿待发。 阿宁向不断驻足停下向她行军礼的队员微微点头示意,直接穿过人来人往的混乱营地,走向规划严整的驻军腹地。 「报告。副队,队长找。」 抱著枪的卫兵上前一步通报道,而那位背对著他的从肩章军阶看来就是他口中那位『副队』的人以微乎其微的幅度颔首,取下嘴里的烟回过头。 这时才能看清那是一张女人的脸,线条并不生硬却给人扑面而来的精干冷硬的印象。与这张脸同时鲜明起来的,还有在黑暗和军装的包裹中仍减灭不了的拥有女性柔美线条的身躯。 「宁。」 张海杏对著来人平静地出声,语调听上去既像中文又像英文。 阿宁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慢悠悠地环顾一圈周边,末了又回到张海杏的脸上。张海杏接收到阿宁微微上挑的视线中包涵的意味,耸了耸肩,吸了一口烟: 「没办法,我们也不想在这干耗这三天。」 「什么说法?」阿宁问。 「让我们等cl独立连的队伍会合之后再进城。」 阿宁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语气变得冰凉: 「什么情况?」 「cl独立连现在城南通行口转移军区总院的病人和几百个幸存的学生,13架e2预警机一趟一趟地送,估计还得有一天。」张海杏眯了眯眼,「操他娘13架鹰眼,老娘记得军委说过绝对不会私役鹰眼。当咱们都他妈是瞎的。」 没有理会张海杏愤怒的咒骂,阿宁微微挑眉,唇角钩出一个低温的微笑。 「让我等cl的会合。」阿宁嘲笑似的重复了一遍,「那个搞跨域犯罪的?」 是人都不难听出了阿宁那副掺杂了淡淡揶揄与不屑的语气。更何况是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家这个队长对自己带出来的兵都多骄傲的张海杏,所以她挑了个也许能稍微安抚一下队长怒火的说辞补充道: 「防疫署昨天签发的条例,疫区城区一次只能打开一个通行口。现在城南的通行口给cl开著,不管要不要跟他们会合我们都得等。」 「你倒变听话了。」阿宁漫不经心地道。 张海杏顿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防疫署那个掩人耳目的关口条例糊弄不过心如针尖的队长。 「宁。」 张海杏的毫无预兆地紧紧拧起眉头。 尖锐起来的表情使她藏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中的脸变得清晰,一张略有些苍白的面容表露在秋季夜晚燥冷的风中。 「我们三天前派进去的先遣队进城后24全员阵亡。」 作为以无视体制为传统的srt的副队张海杏确实没有理会防疫署的通行口开放条例,三天前他们的一支队伍就抄小路无视封锁进了城,但是在进城不到半小时之后,城外军营的远程生命体征监控仪显示这11个先遣队队员已经全部失去生命体征。 张海杏猛抽了一口烟,吐出一团灰白的迷雾: 「……后续批队还在做分配准备。」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人员调度很困难——因为先遣队的速灭,没人愿意进城。 张海杏沉默地抽烟,频率比之前狠了起来。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她的脸色并不好,头发也有点凌乱,显然不光是因为这几天来没落著休息。但是同样不难看出她仍然调动著全身的力气极力不使自己的表情显出惫意,并且似乎也收到了相应的成效。 要在这种情况下领著这么一大票人已经很困难,更何况还要拿著鞭子撵他们进城。而且自己也做不了阵后将军,日子到了还是一样得冲在最前面送死。 阿宁微微挑眉,声音带笑: 「怕了?」 「怕屁。三十年后又是一条软妹。」 张海杏掐了烟,扔在地上碾了几脚。 阿宁轻蔑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像哼又像笑的声音,从腰间抽出银色的水蟒垂在身侧,暗中的手指微微一动,枪械发出了卡啦一声机械音: 「那就别管他奶奶的后续梯队了,带上你的红王。贱人,咱们上。」 红王:红色枪王——svd狙击□□。 拾壹tbc 拾壹(2) 再次醒来的时候吴邪只觉得好像睡过去了好几个世纪,陷在软得不可思议的被窝中连全身的骨头都睡酥了。窗帘被放下,没有开灯的室内晕晕沉沉,光线的辨识度停留在白天和夜晚之间曚昽不明的交界地带,窗帘上麦黄色的吊穗似乎是视线内唯一反射著光亮的物体。 闭阖太久的双眼似乎忘记了辨识轮廓的方法,入目的景物全像是隔了一层蒙了水雾的玻璃。但这并不妨碍人脸识别功能在吴邪迷迷糊糊地转了个身之后立即开启,瞬间分辨出眼前的大型人形物体是那个名叫张起灵的爱心献血者。 吴邪立马清醒了大半,大部分原因是他到现在还是没能很好地接受他这些天必须跟另一个人同床共枕的事实。虽说这么多天鸳鸯浴也洗了,睡也睡过了……啊呸,鸳鸯个毛毛球,怎么著也是鸳鸳…………次奥,论点又错了,老子纠结这个干甚。 吴邪把视线从眼前睡得深沉的人脸上拿开,搜肠刮肚地思索著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室内的光线虽然无法使人从中了解到现在的时刻,但至少能看出绝非夜晚。 到底是早上还是下午了啊…… 还有些惺忪的目光浮在空气中四下里乱转悠,又不自觉地滴溜溜转回了床上另一个人的脸上。 目光顺著下颌与颈部的线条,极其自然而然地看到了他身上穿著的睡衣……你亲妹的,这家伙又私自拿我的衣服穿。吴邪登时一脸苦逼。 虽说这些衣服都是到了城堡来吴邪一个人挑出来的,但他挑的时候明明是严格地按照两个人的区别挑的好吧,而且他也已经把『这些衣服已经按照我们两个人分门别类过了的,这个柜子里的是你的这个柜子里的是我的』这件事严肃地跟张起灵讲过无数遍了,不过这大爷总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拿吴邪的衣服出来穿,唯一一件好好穿过的自己柜子里的衣服也只有吴邪鉴赏了半天的那件其实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蓝色帽衫。吴邪被额外增加的洗衣频率搞得无比郁卒,同时也深深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跟医院里那帮地中海外科医生混太久了情商下降,难道自己挑的衣服真那么不入张大队长法眼,搞得他要来抢我的衣服穿? 呃……不过…… 吴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用自己的目光亵玩著面前这朵只许远观不许投喂的高贵生物。 唔……这家伙居然也大白天睡太阳觉的吗?印象里队长大人似乎属于不需要睡眠也能强行军五十公里的物种。 吴邪的视线一边顺著光在那人鼻梁上流淌的轨迹逡巡,一边在脑中模模糊糊地想著这两天他好像一直陪著自己做实验也没睡觉来著…… 并不难在那人睡著了之后线条立马柔和了许多的脸上看出,眼眶下那两圈淡淡的青影。 皮肤真好…… 这个有些愣神的想法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忽然有了「这家伙其实长得不错」这个认知的吴邪生出了恨不得立即把那俩破坏美感的黑眼圈用遮瑕液盖上的冲动。 嘿嘿……难怪他们说这闷油瓶子单兵作战能力直逼老美一个步兵班,光这张脸就杀伤力不小嘿嘿……… 吴邪撑著下巴无边无际地天马行空。 幸好这家伙是面瘫,否则肯定被挖脚去当影帝欺骗无知民女。 吴邪心中一悚,忽然想起《1984》中说过「人造的脸是不可能变换表情的」。 哦卖糕人造的脸………该不会………… 吴邪的脑中立即闪现出「赴韩整容」四个血淋淋的大字。 难道这家伙之所以面瘫,是因为脸上动过刀子?! 「干什么。」 突然传进耳中的声音把吴邪吓得在床上弹了一下。 吴邪惊魂甫定地瞪著眼睛,正对上张起灵深潭一般的黑眸,刚想反问回去「什么干什么」,就感到自己原本应该放在被子里的手指的指尖……触感有些………嗯? 吴邪眨眨眼睛,发现自己的手正在人家的脸上………反反复复地…………做著名为「戳戳」的动作。 「不…不好意思其其实……」吴邪嗖的一下缩回罪恶的贼手,背后瞬间冷汗涔涔,「我之前就在怀疑了,你的面神经颅外分支脑桥面神经核到底有没有正常工……啊呸。」 吴邪被自己神经科医生猛烈上身导致的混乱发言惊吓得嘴角抽搐,只好顺势扯出一个无比难看的讪笑。 「——我是说,皮肤不错。」 吴邪想把自己的肠子掏出来上吊。 他也真是长能耐了,居然摸了老虎的屁股还夸人家皮肤不错…… 「……没什么,我再睡会儿你自便……」 张起灵看见吴邪顶著一脸的欲哭无泪迅速裹上被子滚进去装鸵鸟。 也正是因为这样,吴邪并没有发现当他还在学著智商进化得格外崎岖的某种生物把脑袋埋进枕头底下时,身边那人已经支起了上身。 张起灵澹然的眸子扫了一眼某个躲在被子里不断蠕动的大型生物,嘴角含义未明地起伏了一下,目光又停留了许久,才掀开被子下了床。 吴邪一直等被子外洗漱穿衣关门脚步等等声音全部消失了之后,才顶著鸟窝头从被子里爬了出来。 这时候床头那颗挂在绘有「dgroo」图样的金色大铃铛已经咣当咣当地响了起来,显然是解语花在叫饭。吴邪饥肠辘辘地踩著拖鞋冲下楼,借由另外三个人已经聚集在餐厅开始吃午餐这一点确定了自己已经睡了将近12个小时。 吴邪有点尴尬地发现离自己最近的座位同时也离刚刚被他调戏过的张起灵最近,而另一张空著的椅子远在黑眼镜对面,为了和被调戏的队长拉开距离而跨越整个餐厅只会导致他的行为被归类为明目张胆…… 就在这时张起灵抬眼若有若无地淡扫了他一眼,吴邪后背一毛膝盖一软,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在他旁边咚地坐了下来。 在餐桌边坐定,吴邪一句话也没多嘴便狼吞虎咽地扫荡著自己碗里用冰冻海产拼凑出来的海鲜烩饭,根本没注意到大厨解语花踏著虚浮的步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吴小邪……我们的γ球蛋白怎么样了啊……」 刚刚坐定,解语花就神情恍惚地面带无比温柔的微笑问候起吴邪的工作。 果然,睡眠不足的变态科学家快要管不住自己的第二人格了。 吴邪噎得脸红脖子粗地抹了抹嘴,理直气壮地回答: 「igg仍在努力中,缓冲溶液精度总是不够,没有pbs稀释剂蛋白浓度控制相当麻烦。」 吴邪抽空抬头看了一眼解语花周身散发的睡眠不足暗黑气场,果断被里人格即将爆发的腹黑科学家游走于失控边缘的表情吓得全身一震,相当识时务地把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句「你他娘连个标准溶液都配不出来的条件让老子分离纯化抗体?我觉得自己操刀给自己做个无麻醉变性手术的成功率还要大点」与虾仁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呵呵,我是不是听错了,为什么我的大脑语言片区反映给我的讯息是,根本没有一点进展……」 吴邪看了一眼解语花那张因为无法临幸手机(为了省电,电力都挪用给了实验室冰柜)而无比怨毒的脸,作无奈状微微耸肩: 「你没听错,我就是那个意思。」 其实几天他几乎想遍了所有的办法,首先是没有凝胶渗透层析仪和分离介质sephadex g200,不过还好这问题倒不大,因为凝胶柱层析和等电聚焦电泳本来就不是抗体纯化的优先选择。本来最好是使用离子交换柱层析,但是别说离子交换柱这种大型设备不可能搞到,就算搞到了也缺少离子交换柱层析所必须的deae32或纤维素。 剩下可以考虑的方法就只有免疫亲和层析,但用于将抗体偶联到固相载体上成为不溶性结构的药品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种私人小型生物实验室里,更别提解离抗体复合物的金黄色葡萄球菌蛋白a等洗脱药物了。不过最根本的问题是,这里他娘的根本没有免疫层析仪……… 「条件限制,分析纯做不到,我可以给你搞一小学化学实验室纯的。」 吴邪并没有看到解语花的脸色意料之中的由绿转黑,而是只听见他在隔了一会儿之后微微叹了口气。 看来毕竟都是一个领域的,自然知道这种条件下对环境条件和设备精度要求极其严苛的纯化有多难做。 「算了,析不出来也没什么。你也别再忙了,多休息休息把精神补回来,过几天我们就走。这几天所有电力挪用给冷冻血清,水电都快告罄了。而且,」 解语花顿了一下,目光不著痕迹地微微偏向窗外。 「它们快到了。」 一时间,空气的流动似乎都因为这句话滞塞了半秒。 这是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五天。距离必须撤离的deadle最多还有一半的时间。 不过…… 「过几天就走?你们打算去哪?」吴邪问道。 「这是花儿爷找出来的这房子当年留下的建筑图纸,」 黑眼镜一边回答,一边把那张从书房深处扒出来的建筑图纸类似物摊开放在了桌上。 「这里就是那个我发现了地下通道的酒窖。看到没,这有一条虚线画出的通道从酒窖延伸出去,从这个画叉的地方——一直连到这里的波浪线。」 黑眼镜的手指顺著纸面上标出「酒窖」二字的方框,沿著一条虚线划至一个画了好几条波浪线和一个帆船形图案的地方。 「这些波浪线代表海岸,按方向看应该是渤海湾,这说明那个通道确实是通向外界的。我后来又去那儿看了下,那地道绝对是按军事防御工事的级别做的,那墙壁,听声音水泥浇铸了少说两三米厚,封闭之前似乎贯过风,氧气含量还行。」 黑眼镜把地图转了个方向,方便张起灵和吴邪观看: 「这里画了艘船,花儿爷说船身上的这个图形是解家家徽。所以如果没推断错的话,这条地下通道应该是通向渤海湾的某个码头,而那个码头应该有解家的泊位,我们说不定能搞到一艘船。」 「当然只是说不定。」 解语花接话道。因为那张建筑图纸已经相当旧了,那个码头和泊位还存不存在、那里还有没有可以使用的船都无从得知。而且关于这个地下通道和这个码头他都从来没有听家人提起过,说不定早就废弃了。 「不过,既然小邪说了配血清没什么希望了,我们也不用再等了,可以比预定的提前几天出发,万一这条路行不通的话还有剩下的时间可以再想办法。再休息一天,我们后天早上出发,在这之前打包一下食物水和工具包,看看这里还有什么有用的都带上,没问题吧?」 这个时间安排很妥当,既不算太匆忙,留下的弹性空间也很大。如果当真找不到船或者遇到地道不通或坍塌之类的意外,回来再另寻出路的准备时间也还算比较宽裕。 黑眼镜笑笑地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点点头,一直沉默的某位大爷用目光疼爱著他的老情人天花板,一副没意见不想发言的样子。 吴邪舔了舔勺子里残余的酱汁,抬起头说道: 「我不走。」 顷刻间,午餐桌上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像被冰封了一般沉了下来。 解语花错愕地瞪大了双眼。 「你说什——」 「我要回城一趟。」 ☆、拾贰 拾贰 we have sy, and have done wid have rebelled, eveg fro thy pred fro thy judgnts (daniel 9:5) 我们犯罪作孽,行恶叛逆,偏离你的诫命典章。 (但以理书九章5节) 吴邪舔了舔勺子里残余的酱汁,抬起头说道: 「我不走。」 顷刻间,午餐桌上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像被冰封了一般沉了下来。 吴邪能感受到坐在自己身边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人的暗色眸子直直地钩住了自己。 解语花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一句「你说什么」刚刚脱出口一半,就被吴邪后续的发言堵了回去: 「我要回城一趟。」 「回城干嘛?救人还是送死?」 吴邪望了一眼解语花: 「我得回一趟军区总院。」 军区总院是吴邪离开公安厅后工作了半年的医院,全国前五的三甲综合性医院,除了医疗部门之外科研部门也相当完备。 「我要回医院拿载体凝胶,还有基本的偶联和洗脱药物,配制血清只要再有这几样就够了……」 「你他妈胡闹,你不知道现在城里什么状况?医院里那票老弱病残有几个能逃得掉?你回医院就跟他妈回粽子窝没什么两样!你有几斤几两你自己还不知道?你他娘的要是敢抽风给老子回医院——卧槽张起灵!你还管不管了!」 最后一句话刚一出口,解语花便猛然发觉自己一怒之下为了寻找同盟者阻止自家发小回城送死而脱口即出的台词,听上去好像有点……有点不对味…… 解语花顿了顿,决定这种小事以后再纠结,于是转脸瞥向张大爷,俨然一副逼他宣布立场的样子。 吴邪也被解语花偏锋一转的话题搞得愣了一下。不过他很清楚回城这事实在纯属他自个儿犯二,跟张起灵真的没什么必要关联。吴邪觉得解语花把人家硬是囊括进来发表意见有点不妥,于是讪讪地插话: 「话说小花……我又不是归小哥管的,这事跟小哥有什么关系……」 吴邪立即察觉到有一道温度极低的目光从天花板挪到自己脸上,一股凉飕飕的气流瞬间擦著他的脸颊滑了过去。吴邪开始咒骂解语花吃饱撑著把话题丢给张起灵,现在自己绝对招这大爷记恨了,不然刚刚他从张起灵这常年情绪缺失专业户的目光里感受到的不满是怎么回事…… 直到吴邪被盯得全身发毛,张起灵才慢慢撤回视线,扫了解语花一眼,淡淡地道: 「我跟著他。」 这下轮到吴邪惊惶地睁大眼睛,赶紧慌忙解释道: 「那个小哥,你没必要跟我回去的……说到底这是我一个人擅自做的决定,其实你不回去也完全……」 「陪你。」 张起灵打断吴邪的话,不给他半秒钟时间再次标榜一下个人英雄主义,阖上眼睛老僧入定去了。 吴邪被他简洁而深奥的两个字几乎搞懵,有点反应不过来地愣愣地说: 「你陪我干嘛啊……?」 本来只是傻傻的语气,一出口却在别人听来成了嫌弃的语气,而且主人还没有半点自觉。 张起灵刚刚闭上的眼睛刷的睁开,锐利的目光扫射在吴邪脸上。 坐在对面一直似笑非笑的黑眼镜终于破功笑了出来。 额……难道说错话了? 吴邪不明所以地摸摸脑袋,硬著头皮又加了一句: 「回去很危险的……」 目光里的温度终于缓和了一些,但依然深深地盯著他看,好像在看一口傻乎乎的井。 看著吴邪呆呆的表情,张起灵微乎其微地皱起眉头。 诶诶……怎么开始皱眉头了?吴邪大惊。 然而没等他琢磨明白这皱眉中蕴藉的深意和黑眼镜脸上一直挂著的笑容,便听到张起灵终于淡淡地出了一声,算作回应: 「嗯。」 ……… ………谁来让他明白一下『嗯』是什么意思? 吴邪的脸呈现出一种很有极端倾向的复杂状态。 围观全过程的解语花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 「瞎子!」 解语花紧拧眉角瞪著黑眼镜,显然是在逼迫最后一位立场不明者表明态度,因为他刚刚被自己内定的同盟者毫无余地地背叛了。 黑眼镜笑著两手一摊: 「花爷去哪我就去哪,不过我看血清这东西靠谱,迟早咱都得弄一个来。不然就算老这么逃也没什么保障不是,万一谁光荣负伤了咱们还得内部处理掉,这可让人一点也舒服不起来。」 「血清以后可以再想办法,反正我不同意回城!我们逃出来都差点去了半条命,要我答应再进去找死想都别想!」解语花停顿了半秒,又恢复了极快的语速说,「现我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够了,血清的事不急这一天两天的。再说全世界的医疗研究所都在研究这次病毒的治疗药物,这种事还根本轮不到我们来担心……」 「全世界的医学专家,」吴邪打断了解语花的话,「在政府向他们提供保护之前幸存了下来、并且在现在的藏身处能够有机会得到设备和药品、同时还恰好找到了和小哥同样的人血液中的抗体的,你觉得有多少?」 解语花一愣,一时语塞。 「光是最后项就能削掉几乎全部的可能性。因为如果小哥这样的人很多,不至于在病毒爆发后两小时的广播里,还是没有任何研究机构对研制应对病毒的药物有任何眉目。我熟悉国际性医学研究机构的紧急防疫工作流程,如果得到了哪怕只是可能含有抗体的血样,他们也会立即把样本发送给全球各地的研究所共同研究。这种工作效率是很惊人的,即使暂时得不到有效药物,也会立即发布找到了相应抗体的报告。」 吴邪微微地停顿了一下,陈述的步调便借由这停顿被刻意地放缓。在谈判学中这或许会被称赞为给对方以足够的信息消化时间,而如今这停顿却只像是单一意义上的拖延时间。因为就连制造了这停顿的始作俑者也仿佛是在迟疑地整理著什么似的,在话语停止了良久之后,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吴邪像是在劝说自己,又像是在劝说别人般的,句尾的声音渐渐压低了下去: 「所以,我们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同时了解活下去的方法和接近真相的方法的,为数不多也所剩无几的人。」 吴邪看见解语花一言不发地把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小花,」 唤著他的名字的话尾掩著叹气般的气音。 「只是我们活著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人说到底,还是群居动物。 如果幸存者一天天减少,生产力不复存在,那么他们也迟早会因为各种无法预知的原因死去。 只要有一个人死去,世界的轨迹就会偏离一点点原来那条维持著平衡的轨道。所以有婴儿不断出生,他们的加入和成长就是在修正这种偏离。他们完成著已死者留下的任务,取代了因为死亡而空缺出来的位置,所以世界才能在人类一代代的偏离与被补正中,虽然磕磕绊绊但好歹不曾停顿地运行下来。因为人类生理结构和思维能力的进化导致他们无法回归原始社会形态,所以如果这种人类社会的均衡不再被维持,那么生存于其中的人也将随著社会一并死亡。 自从病毒爆发以来吴邪就一直模模糊糊地思考著这个问题,他无法找到世界和人类将会何去何从的答案,但如果那个能够想象到的最糟糕的未来会因为一部分人的努力而推迟到来或者发生改变的话,他觉得自己很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因为已死的人将责任卸了下来。所以他们必须背负著更多的东西继续前行。 解语花拧著眉盯著吴邪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说道: 「我家这房子没我的指纹和虹膜鉴别谁也出不去,你要真不肯跟我们走,咱就一起坐在这耗到死。反正这见鬼的世界哪里都不见得安全,我们就是逃也不晓得能活到哪一天……你再好好想想,我要保证你的安全,而且……」 他深吸一口气,放出最后一张王牌。 「……你也想再见到叔叔阿姨的,对吧?」 吴邪像是感到意外似的愣了一下,嘴角闪过须臾的嗫嚅。 只是直到解语花等待了足够准备出一句话的时间过去,还是没能从他嘴里听见半个字。 虽然对面的人只是沉默著没有回应,但解语花终于如愿在他的眼中看见了一瞬间的动摇。这才总算松了口气。还好,他还是那个他认识的吴邪。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他对他在乎的东西,也就是那个往往被人们称作弱点的东西,了解得太清楚了。 「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也没必要对全世界负什么责任,叔叔阿姨一定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来。」 解语花深知只要提到他的父母他就一定会动摇,并且打算以这张底牌把吴邪那个异想天开的脑袋里的固执想法彻底清扫出去。而事实是那个无法辨清眼眶到底有没有可疑地泛红的人微微一笑,拦住了他的话头: 「小花,你忘了我可以切下你的手指挖出你的眼球出这个房子的。」 解语花愣了一秒,对上吴邪微微翘起的嘴角。 等他发觉这是在十分巧妙地避而不及,并且意识到被他回避的那个话题时,鼻子已不可抑止地酸涩起来。 他怎么会看不出吴邪在同时转移他们两个人的注意,而且,他在那个少年的眼眸里,看见了某样对他来说很陌生的东西。 那是他以为永远不会在吴邪的眼中出现的、坚硬得有些多余也有些碍眼、但注定从今往后将在他的生命里扎根的东西。 2012年10月24日下午3:58。 病毒爆发后第6天。 xx市cbd某高楼屋顶。 一个白色的身影平躺在楼顶的草地上。 航摄镜头拉近,那是一个周身裹著白色棉质长裙的少女,瀑布般的黑发被随意地压在身下,不远处的草地上扣著一只系著墨绿色长缎带的奶白色草帽。 少女的整张脸在午后刺目的日光下白皙到透明,阳光似乎能直接穿透那张完全符合东方古典美人标准的脸直射到她身下的草毯上。 16:00p 少女举起的手腕上戴著的一只与她周身气质极不相符的黑色电子手表上,显示出这几个线条被机械化了的数字。 是low tea(下午茶)的时间了呢。 少女轻盈地从草地上一跃而起,迈著从有史以来穿白色长裙的人身上绝对见不到的矫健步伐穿越屋顶的草坪,沿直线走向一台自动贩售机。 这是一台零食和饮料混合贩卖的自动贩售机,只是似乎被人从原有的地方强行移了开,如今正堵在通往这个屋顶的唯一一扇门上。 距离自动贩售机还有四五米的样子,少女的步伐陡然加快,白裙忽然像受惊的蝴蝶般急速翻卷,少女纤细的身躯已腾跃在空中,身体像虾一样蜷了起来,整个人呈现头部朝向地面的状态—— 砰——地一声巨响,少女华丽的踢技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自动贩售机上。 少女在半米外的草地上平稳蹲身落地,自动贩售机里传出一串叮叮!!的声响,一瓶罐装饮料滚落在了贩售机底部的凹槽里。少女立即起身跑过去把饮料取了出来。 「诶……?摩卡?bad ck……人家想要乌龙茶诶……」 少女露出沮丧的表情,啪地一声拉开,举到唇边毫无形象地大灌了起来。 摄入水分的动作持续了一段时间,罐装饮料中的内容物大约被消灭了三分之一,少女因为酣爽而微闭的双眼却忽然睁开了。 极为敏锐的双耳捕捉到了远处一小团空气涡旋的气流音。 少女放下罐装摩卡,停留在原地,转头望向11点钟的方向。 高楼屋顶的视角相当开阔,能看见铅灰色的明亮天幕下碧波万顷的渤海湾,海洋远处匍匐著一座痂疤一样的纺锤形人工岛,螺旋桨旋成扇面的三架直升飞机像三个浮在空中的坐标点,正在不断地发出割裂空气的嗡嗡声向岛屿靠近。 嗯……? 少女感兴趣似的眯起双眼。 本周第四——五——六架直升飞机登陆永兴岛。 好像变有趣了…… ……越来越。 「哼,」 少女慢悠悠地晃动著摩卡,像是感受著什么又像是享受这什么似的,缓缓闭上双眼。 地上白色草帽上的缎带忽然飘扬了起来,连带著草帽也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移动了几寸。 风在躁动。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6节 拾贰end tbc ☆、拾叁 拾叁 and the sea gave up the dead whi it; ah and hell delivered up the dead whi the: and they were judged every an ag to their works &ion 20:13) 于是海交出其中的死人,死亡和阴间也交出其中的死人。他们都照各人所行的受审判。 (启示录二十章13节) 他当然早已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吴邪。 当年那个目光干净柔软的男人眼中,如今已聚集起了某种坚硬的东西。那种坚硬他不熟悉,但无疑在向他传递一种信息。 他不得不承认,当年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咿呀学语、穿著自己送给他的小花裙乐呵呵傻笑著的童真无邪的孩子,现在如此努力的样子让他心疼了。 他清楚吴邪已经有了可以保护他自己的能力,也有了可以保护他的人。 但是…… 「你们那辆车都报废了,你打算开11路回去?」 这是第五天的晚上。吴邪正趴在床上漫不经心地望著浴室门前靠墙立著的黑金古刀,一边思考著回城的背包里应该塞上哪些东西。而黑金古刀那位反复无常的主人目前正在浴室里洗澡,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第一天之后再也没有提起过共浴这件事的必要性。 就在这时房间门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哀鸣,一脸阴瞀的解语花维持著一脚把门踹开的动作出现在门后,做出了上述和下述发言。 「只拿偶联和洗脱药物,你是打算手动亲和柱?再给你两个月你也别想整出igg来。」 总算明白过来这位爷又是来想把自己劝回去的,吴邪撇了撇嘴,爬起来坐在了床上面向门口的人。 「医院又不是研究所,哪会有亲和层析仪这种高端货。」 吴邪努力作出一脸无辜的无赖相迎向解语花有些森森然的目光。 解语花没有说话,直直地盯著吴邪的目光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只是眉头越皱越紧。 吴邪当然搞不懂解语花是在用目光把他看出俩窟窿来还是在数自己的睫毛,正如他一直没想通为什么张起灵居然会同意自己回城的提议。因为按他这个门外汉的思路来看,他这种行为难道没有严重违反了刑侦大队的整体利益最大化原则吗? 良久,吴邪才从抱臂倚在门边的那人的方向,听到了一个谈不上什么语气的句子: 「生物工程院有。」 吴邪呆愣了一下,随即打了个激灵,从床上直直跳了起来—— &iive……ed , sir」 吐字间衔接得十分怪异的机械男声平板地响起。 解语花从虹膜识别pc摄像机旁后退半步,白色的折叠门发出干涩的声响缓缓向上开启。 门内的景象像是一个自下而上展现出的幻灯片。一个标准操场大小的单层房间出现在门后,一眼望过去地上像是铺了一层凹凸不平的方格地毯,但那实际上是整整齐齐地停满了整个空间的几十辆的款式不同颜色各异的车。从它们的扁平程度看,价值应该还不菲。 吴邪的嘴巴从能够看清那些熠熠生辉的车标时开始就一直呈现出可以毫无阻碍地塞一个鸡蛋进去的状态。 知识创造财富古人诚不欺我。谁来告诉我为什么小花他爹娘不过一个家猪促分裂类激素物质合成专利就能混到这个数量级的阿斯顿.马丁? 解语花皱著眉转过身,语气依旧凉冰冰的: 「自己挑。捡个耐撞的,美系的结实点。」 这是第六日的清晨。 几个人在解语花地带领下前往解家的车库挑车。因为悍马no洞腰已经壮烈牺牲,而四人此时已决定兵分两路,所以还缺少一辆代步工具。不过解家搜集的这些娇贵小豪车用来碾丧尸显然不靠谱,所以几人在茫茫车海中寻觅好一会儿才总算发现了一辆救星——路虎极光。 「你们从国道走过江大桥直接去军区总院,我和瞎子走绕城公路去生物工程院。各自拿到东西之后原路返回这里,我已经把虹膜和指纹模式关了,」 两把嗖地飞过来的电子钥匙被负刀的男人凌空接住。 「这是门和车的钥匙。晚上八点大门钥匙失效,在那之前回来。」 砰地一声关上钥匙柜门,解语花转过身,恶狠狠地望著吴邪道: 「先跟你打好招呼。只要半路稍微出了点什么岔子,绑也把你绑回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回答他的是某尊一贯难开金口的大佛。 张起灵把钥匙收回口袋,把吴邪塞进了车里,目光微微一偏望向解语花: 「我跟著他。」 再熟悉不过的四个字。 我跟著他。所以不可能出岔子。 不管这四个字是否包含了上一段文字所阐述的意味,总之解语花被这句话惹得扬了扬眉,略带危险意味地眯起双眼,与对面的男人那双阴沉的眸子两相对望。 他知道,吴邪已经有了可以保护他自己的能力,也有了可以保护他的人。 他当然也知道,过了这么多年他娘的只要是个人都会有所成长。 但是…… 这就跟自己好不容易含辛茹苦养大的只会黏著主人一个人的腿打圈圈撒娇的猫咪只因为区区一条煎鱼就被人拐跑了一样老子操他娘的就是不甘心。 区区一条煎鱼啊! 选择在第六日的清晨才出发不仅是因为前一夜掌管生杀出入大权的解语花才刚刚点头,同时也是考虑到粽子们畏惧自然光的缘故,所以才会将回城的时间拖延到下一个日出之后。 然而这天清晨天空便阴恻恻地聚起了堆云,随时都有一场秋雨忽至的迹象。这种天气下的日光强度对于丧尸活动的抑制作用,怎么著也只能够得上差强人意的程度。 正如解语花说的那样,吴邪和张起灵按原计划驾驶路虎返回军区总院取回金黄色葡萄球菌蛋白a和琼脂糖凝胶等纯化所需的药物,而解语花和黑眼镜驾驶他们原来那辆悍马回生物工程院拿免疫亲和层析仪以及一些必要的化学纯度基础试剂。 两队人驶过入城的过江大桥后兵分两路,分别前往相距小半个城区的两院。 每队中都有一个人对目的地的地理环境很熟悉(军区总院和生物工程院分别是吴邪和解语花的工作单位),而由另一个人提供武装保障。 晨间的跨江大桥上涌动著薄雾,被雾色掩埋的桥梁尽头影影幢幢地有几个灰色的人影,在车子与他们相遇的一瞬间,才能看清他们沾满了血污的面孔的真实颜色。 欲雨的低天越来越阴沉,使得车窗中行色匆匆的景物显得越来越不真实,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在耳边不断响起的引擎努力工作的低频声。 这辆路虎似乎私人被改装过,驱动强劲而且发动机声音很小,自从在远郊遇见第一只粽子起驾驶员张师傅就打起了强光组合前照,车前端光线强烈的浓黄远光雾灯也亮了起来,所以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粽子们几乎都是踉跄著在他们驶近前便远远躲出了车灯的光照范围。受助于消音和灯光的保护,目前他们这辆新战车还没有遭受任何物理碰撞。 不过其实吴邪和解语花偷偷把剩余的即将失去化学效价的血浆原液抹在了每辆车的车前引擎盖上,不过这事谁嫌命长才会如实告知义务献血的那位好心人。 城中的状况与之前类似,虽然是阴天,但白天的日光好歹减少了一部分在街上出没的粽子,再者粽子们大都因为车灯而不敢靠近,所以从跨江大桥驶往军区总院的一路上基本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偶尔有几只大著胆子撞上来,也基本被路虎庞大的身躯毫无压力地碾了过去。 不过进入市区之后,稍微引起了吴邪注意的一点是,越接近军区总院周围粽子的数量似乎就越来越少,简直让人怀疑曾有人以医院为圆心清杀过周边范围内的粽子。以至于当车开到能从车窗中看见军区总院大门的地方时,四下里居然看不见一只粽子。 吴邪望了驾驶座上的人一眼,张起灵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车速已经慢了下来。 「小哥,前门这儿有点古怪,我们绕到后门进去,」吴邪看了一眼不远处仿佛飘浮雾色中的门诊大楼,一排排黑洞洞的窗户像无数双眼睛回望著他,「看来医院断电了,后门正好离机房近点,我记得自备电应该是在机房那儿。」 本来吴邪设想过军区总院作为临时防疫站点被军队保护起来的情况,不过目前看来这个美好愿望是落空无疑了。 路虎evoque绕过军区总院的外墙绿化带,以五十码的速度向医院后门驶近。 后门也和前门一样,视野范围内几乎看不到丧尸。门卫亭内空无一人,而医院的前后大门一向是常年二十四小时开放,所以张起灵在吴邪的方向指引下毫无阻碍地开进了后门,绕过地下停车场,直接开往自备电装置所在的机房。 军区总院的备用电并不是贮蓄电力,而是自发电系统。 路虎刚开过行政楼,视野间的颜色基调就陡然发生了变化,铅灰色的背景下满目刺眼的鲜红点缀其间。 一滩滩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粘稠的鲜血凝滞在墙角与路边,染血床单还维持著被撕扯的最后状态匍匐在地面上,路表因为散落的输液架和吊瓶之类事物而凌乱不堪。 「左边倒数第二个独立的建筑,门上有绿色的电力标识。」 吴邪压下声音向张起灵示意著机房的位置。 路虎维持著缓速平稳地靠近那个在视野中逐渐放大的单层小楼,然而就在离机房还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时,车身突然毫无预兆地一抖。 吴邪还没看清后视镜里那个猛然跳上车后窗的白色物体是什么,就感到全身被惯性向后猛推了过去。张起灵已经狠踩一脚油门让车加速冲了出去,双手交错著把方向盘打到最底。 吴邪只能感受到路虎车身不自然的抖动与引擎低沉的怒吼,紧接著便是一股巨大的离心力把他甩了出去。 一阵尖锐的车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后,路虎猛烈地弹震了一下静止了下来。 吴邪感到从膝盖处传来一阵锐痛,才发现自己的小腿撞上了变速杆底座,他试著动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腿和脑袋都被卡住一动都不能动。 腿被拦在车座底的不知道什么东西里,而脑袋似乎正被牢牢固定在一个微温的东西上。 吴邪勉强伸手掐了一把环在自己脖子上的东西,然后动作明显僵硬了一下。 因为适才指尖的触感让他意识到张起灵飞车同时,居然还空出了一只胳膊把自己的脑袋护在肩前。 吴邪给眼前的状况下了个自己一点忙都没帮上还尽给队长大人添乱的定义,立马尴尬得不行,想都没想就猛地把自己从张起灵身上给推开了。 张起灵似乎愣了一下,旋即顺势松开了揽在他脖子上的手臂。 「谢谢啊……下回玩漂移提前打个招呼就行,我自己保持平衡。」 吴邪为了缓解自个儿的小尴尬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张起灵没有回答。看著手忙脚乱地从自己身上爬起来缩回一边的家伙,神情变得有些清冷。 而吴邪压根没注意到身边那人的沉默,张望著把视线投向车窗外,只当是队长大人还在良好保持著不搭理人的一贯作风。 路虎的车身与驶来方向垂直地停在机房门前,车后的路面拖曳出两条半圆形的后轮印。 那个白色的东西已经被玩了一把短距离大弯度漂移的车屁股甩到了一边的墙上。 车厢内响起了车门自动锁止被解除的声音。 吴邪刚要下意识的伸手去开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车上呆著。」 吴邪听到这声音反射性地缩回手,像个被点到名的小学生一样乖乖端正坐在了车座上,开门下车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过了半秒才吴邪反应过来,为什么他的第一反应是对这家伙说的话乖乖地无条件服从? 而且,他似乎隐约察觉到刚刚张起灵的语气……听上去好像有点不善? 吴邪有点愣神地回过头。 而张起灵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就转身打开了车门,一边下车,一边举起上了膛的格洛克。 顺著张起灵枪口对准的方向看过去,能看见一团摔在墙角里不断抽搐的白色布料。 吴邪这才看清那是一只穿著白色护士服的女粽子。 这时,两声枪响几乎没有间隔的响起。 护士粽子像被子弹钉在了墙上一样贴著墙面全身一震,脑袋上爆开一滩血。 而另一声枪响就在机房的门上炸开,金属门锁登时四分五裂。 吴邪看了一眼碎成不明金属和木头渣子的门锁,明白这时候他已经可以下车了,于是舍弃了花时间回味张起灵这一手速迅猛到异常的双射的念头,迅速地开门下了车,脚刚落地就立即转身关上了车门。 就在推上车门的瞬间,吴邪听见了对面同时传来的车门闭合的声音,与自己关上车门的声音相重叠。 吴邪下意识地抬眼,不期然地对上了张起灵的眼睛,隔著两扇车门与车窗。 维持著关门的姿势僵持了一会,张起灵从那边的车窗里消失,几秒之后又出现在吴邪的侧视野里,走过来默不作声地挡在了吴邪和机房的门之间。 吴邪这才反应过来,从腰间抽出伯莱塔92f,双手握住垂在身侧。 张起灵没有拿枪的一只手已经搭在了被一抢报废已经形同虚设的机房门把手上,缓缓地把门推开了一道缝。 气团状的灰尘立即从吱吱呀呀的门中涌了出来,一股陈旧的气息挟裹著铁锈味扑面而来,连站在张起灵身后的吴邪都能闻到。 看来这里已经许久没有被打开过了。 张起灵猛地一把推开门,同时抽手回身,背抵在门外的墙上,枪被举在脸颊边。 警戒了十几秒,门内一点响动也没有。张起灵这才有了新的动作。从腰侧抽出军用狼眼,一束能在夜晚使有视目标暂时性失明3分钟的强聚光穿透了整个机房,刺眼的白色光斑直接打在了对面的墙壁上。 战术狼眼的光束在黑暗杂乱的机房内逡巡著,扫遍每个阴暗逼仄的角落。 轮回出现在光照范围内的只有一台占据了大半空间的巨大柴油发电机,和墙边垒著的十几只油桶。 确认了没有危险后,吴邪在张起灵的示意下走进了机房,而张起灵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地带上了门。因为有了护士服女粽子的前车之鉴,所以医院里看来并不像在外面看上去的那样粽子已被清杀一空,所以门虽然已经被破坏,但还是需要借其来对安全性无法确定的外界环境形成一定阻隔作用。 狼眼被搁在柴油发电机上用来照明,两人按照墙上的发电机使用章程把几只油罐里的柴油接上通油管灌了进去,打开半自动柴油发电机的无人模式,发电机发出一串笨拙而艰涩的声响,微微震动著工作了起来。 两人在机房内等了十多分钟,直到机房房顶上的吊灯打开后能够正常照明才离开机房。 推门而出后的场景几乎没有变化,路虎和护士粽都停留在原处,视线范围内没有任何可标志为危险的事物。看来刚刚他们摆弄柴油机发出的声响没有引来粽子的注意。 两人再次上了车,开往靠近前门的门诊大楼。 他们需要的试剂和药品都集中在门诊部的三个科室里:化验室、病理科和药库。 门诊楼内因为断电而熄灭的灯已经悉数亮了起来,只是一台柴油机的供电对于一幢大楼似乎实在算不上充足,远远地看上去灯光整体偏于昏暗。 然而即便如此,当他们下车进入门诊楼一楼大厅时还是没有见到一只粽子,只有溅著血的一排排候诊座椅和玻璃被击碎的挂号窗口诚实地记录著曾在这里发生的事。 吴邪和张起灵架起枪不断扫视周围混乱却安静得没有一丝动静的大厅,一边朝通往电梯间的走廊靠近。 两个人的视线几乎可以兼顾到三百六十度全视角,而目光所及之处根本看不见任何一样正在动的东西。 果然很奇怪。 军区总院的人群密集程度吴邪再熟悉不过,工作日的候诊大厅绝对是人满为患。所以现在这幅明显遭受过丧尸袭击却空无一人的场景不论怎么看都太不合情理。 如果这里有无数只游荡的粽子好歹还能让吴邪因为身旁这位专业人员神挡杀神的身手而稍微安心一点,但目前这种完全摸不著头绪的状况只能让人陷入未知的恐惧中。 两人已经来到了通往电梯间的走廊外,不过十多米的距离吴邪已经紧张得连握著枪的手心都渗出了汗,只能一边警戒后方一边跟在张起灵身后亦步亦趋地沿著墙面拐入电梯间。 吴邪不由地瞟到前面的张起灵。 虽然从吴邪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个在不够充足的灯光下色调有些昏黯的侧脸,但张起灵的脸上似乎还是那副淡淡的神色。就算因为现下的状况而较之往常稍微冷肃了些,也完全看不到紧张的影子。 这就是所谓的专业素质吧……吴邪撇撇嘴,压下心中因为儿时的英雄主义崇拜情结残留而泛起的小小不甘,第一次有些真切地体会到,他们处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拐过墙角的瞬间张起灵双手举枪对准了空间较之候诊大厅狭窄了不少的电梯间,四扇两两面对的电梯几乎占据整个视野,灯光依旧不是很稳定地时昏时暗。 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电梯间内也没有一只粽子。 吴邪松了口气,从墙角后走了出来,却突然脚下一绊,差点被重心不稳地摔了出去。 张起灵因为听见声响而立即回头,迅速握住吴邪的胳膊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 这一拽的力道有点猛,吴邪好不容易才扶著张起灵的手臂稳住了步伐,免于和张起灵撞成一团的糟糕局面。 他往自己被绊倒的地方瞄了一眼,然而那里却空无一物。 吴邪全身一悚,心道莫不是从动作科幻丧尸切换到恐怖灵异悬疑了,便看到张起灵弯下身子,戴著军警战术手套的手从地上摸起了一样泛著钨光的东西。 原来吴邪只是踩到了一只弹壳。 762x54狙击弹,苏联为svd专门开发的特种弹药。 张起灵看著手中的弹壳,微微皱起了眉头。 吴邪也忽然反应过来在这里出现了弹壳的意味有多么不单纯。 两人几乎同时抬头向电梯间外的候诊大厅望去,在布满各种碎玻璃断针头等杂物的地面上,果然散落著不少他们之前没有注意到的弹壳,仔细看的话墙面也有几个不甚显眼的弹孔。 而相比之下更加明显地引起了他们注意的是,出现的弹壳绝不少于三四个型号。 这种类型密度的武器配备,就连曾在公安厅待过没多久的吴邪也知道意味著什么。 ——这里恐怕曾有坐拥半个步兵连军事实力的武装团伙在此进行过未知规模的枪战。 这听上去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这里的粽子全都消失不见。 但不知道为什么,入眼的一切都带给吴邪一种怪异的别扭感。好像有些东西被故意隐藏了起来,而有些东西又被故意地展现给他们看。 这个看似说得通的逻辑就像过分平静的海面一样,在细微的接榫处充满了违和感。 吴邪在张起灵的目光中验证了这种感觉。 「先去哪,你决定。」 张起灵看著吴邪望过来的眼睛道。 忽然前进的话题让吴邪感觉到他似乎是在提醒自己暂时别在一些想不通的地方上浪费时间。 也让吴邪不自然地想到,这个人似乎总能一眼看穿自己在纠结什么。 这里的地形当然是曾工作过大半年的吴邪比较熟悉,所以路线的甄择工作自然而然地落在他身上。 拾叁end tbc ☆、拾肆 拾肆 &he ler by their wicked deeds, and a pgue broke out aong the (psals 106:29) 他们这样行,惹耶和华发怒,便有瘟疫流行在他们中间。 (诗篇一百零六章29节) 绝对安静的空间内忽然响起了电流接通的嗡嗡声。 灯光啪地亮起,像一枚炸弹爆炸在狭窄的长方体空间内。 金属质感的墙壁上的一竖列表示楼层的数字亮了起来。 数字列的底端是一只红色的手。 一只斜斜地,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角度与躯干相连的,因为摩擦力的作用而搭在一个亮著光的按键上的手。 像标杆一样屼峙出来的手臂来自一团暗暗的、已死一般毫无动静的红色。 不知道凝固般的状态持续了多久,气流开始些微的流动。 包裹著无数纠棱扭曲手和躯体的方形空间似乎正在下降,就像通往地狱的电梯。 地狱似乎很近。 因为没有多久,电梯井内的下落便停止了。 空间猛然一震。 搭在关门键『』上的红色的手脱落了下来。 电梯间内的四扇电梯是两两相对的,每面墙的两扇电梯间都有一个全院科室的电子地图查询仪。 吴邪从屏幕上调出全门诊的三维科室图,向张起灵指示那三个目的地的大致位置。 「先去比较近的化验室和药库,都在中央走廊的两侧很好找,如果这两个地方的东西不全的话再去病理科,在副楼,从主楼的天桥可以直接过去。」 化验室和药库都在三楼,而病理科在副楼顶楼,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首先来到了电梯间的原因。因为相信即使三观再怎么各不相同,所有人都会一致同意粽子是绝对不会使用电梯的。 吴邪拔了电子地图查询仪的插头,又关掉了候诊厅和电梯间的灯,尽量把电功率让给电梯,然后按下了其中一扇电梯的up按钮。 登时四扇电梯门旁的四个向上的红色小箭头都亮了起来,楼层的数字显示有三台电梯开始从顶楼和六楼往下移动,而吴邪面前的这台原本就停留在三楼,伴随著它的最先抵达,一声清亮的「叮——」响了起来。 「吴邪!」 吴邪听到身后的张起灵忽然喊了他一声,于是下意识的转身回头,却对上张起灵突然沉下的目光和迅速从背后拔出刀的动作。 吴邪一瞬间以为张起灵想要朝他冲过来。 「蹲下!」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从他身后缓缓开启的电梯门内挤攒而出的无数只红色的手,已经搭在了吴邪的肩膀和手臂上,把他朝电梯里拖了过去。 吴邪惊恐地看著自己与张起灵的距离越来越远,几乎想都没想地双手反扒在了尚未完全开启的电梯门上。 但是身后传来的力量和肩膀上捏碎般的疼痛越来越明显,扒住了正在打开的电梯门的手也完全无法借力。 就在吴邪觉得自己的手即将脱离电梯门的时候,他看见张起灵向自己举起了刀。 几乎只是在寒光闪过的瞬间,分不清闪过的那道弧光是阴寒的刀锋还是张起灵周身突然迸发的暴戾。 吴邪看著眼前仿佛顷刻间被激怒的男人,忽然生出就算他手中的刀就这样砍在自己身上也没关系的莫名想法。 刀刃没有犹豫地落下,在磨砂皮质的夹克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裂口。 吴邪感到胸前「刺啦」一松,外套已经被自上而下划开,一直向后拖著他的力量将外套向后扒了过去。 身上的阻力陡然间撤去大半,吴邪因为惯性向后跌了几步,随即拼命向外挣脱出勾在身上的衣服。身后的丧尸们因为吴邪身上衣服的突然松开而全部向后倒了过去,就在他几乎离开了电梯门的时候,突然脚下被一股向后的巨力捆住,站立不稳地朝地面倒了下去。 两三只挂著断裂的血管和烂肉的手臂抱住了吴邪的腿向后拖,但随即便被两发沙鹰马格努姆□□弹炸断。 张起灵单手把吴邪从电梯里拽了出来,等到吴邪原本在下落的身体稳稳地跌进自己的臂弯,又把他朝一边狠狠一推。 吴邪本来就被丧尸拖得维持不了平衡,又被张起灵狠拽了一下还给扔出老远,差点把自己的胃从嘴里摔了出去。吴邪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发现自己被丢出了三四米的距离,而三四米外的电梯前,张起灵的身边已经几乎被红色的人包围了。 张起灵因为距离太近不适合枪战而收起沙鹰,抽出了背上的黑金古刀。 以吴邪所在的距离看不清被围在粽子堆里的张起灵本就快得无法细辨的动作,只能看见内围的丧尸一只只倒下。 一只从侧后方扑向张起灵的丧尸,在白骨嶙峋的血爪钩到张起灵的脖颈的瞬间被远远直射过来的子弹打得半边脸炸了开来,僵直著朝一边倒了下去。 吴邪举著枪,丝毫没有多余动作地转移著枪口的方向,把子弹埋进张起灵所顾及不到的丧尸的脑干。伴随著规律响起的枪声,周边昏暗的环境被不断爆开的枪口焰照亮。 张起灵一刀斜斜劈下,眼前两只粽子的上半截沿著刀砍下的角度断开掉落在地上,刀刃顺势一转,在空中划过半个圆弧拦腰斩断了身后已经逼近的一只医生粽子。 围拢过来的丧尸已经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聚集,吴邪无能为力地看著张起灵渐渐被逼到墙边。丧尸围得太近,吴邪担心自己一开枪就会连著张起灵一起被送上西天。 突然,又是「叮」的一声,另一扇电梯也到达了一楼。 吴邪迅速举枪对准了那扇尚未打开的电梯门。 如果这时候这扇门里再出现粽子,那么事态就发展到他们两个人不可能解决得了的地步了。 吴邪抽空用余光往侧方瞄了一眼,被黑金古刀解决掉而倒下的粽子数量已经不能阻止张起灵身前扇形的包围圈不断缩小,而张起灵的身后此时已经没有退路。 电梯门正在缓缓打开,吴邪从那道徐徐扩展的竖缝中看到了一个直立的人影,一颗心瞬间吊到了嗓子眼,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刚要收力却猛然停止。 原来那只是他自己举著枪的身影在电梯墙面的镜子上的反射。 从顶楼抵达底层的电梯内空无一人。 吴邪松了口气,迅速跑进去按下了开门的按钮,刚准备回头叫张起灵赶紧进来,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咚地一声物体嵌入墙面的声音,等到他回头看过去的时候,被掷出去的黑金古刀已经钉著两只粽子的脑袋,深深插入了张起灵对面的墙壁。 张起灵双手抓住两只挡在身前粽子的脑袋撞在一起,直接将颅骨砸碎成一半,把两只粽子往两边一扔,右手顺手一挥将前方扑上来的丧尸脑袋扭成了三百六十度,然后迅速沿著前方包围圈刚刚分开的一个小豁口冲了出去。 吴邪还在惊讶走廊的宽度这么窄,张起灵以这么惊人的速度朝对面跑过去岂不是要直接撞进对面的墙里变成壁画,却看到张起灵在距离墙还有半米不到的地方突然变换了步法,膝关节和脊椎都弯曲成了一个能够减小缓冲的角度,然后就这么踩著墙面上了墙。 吴邪目瞪口呆地看著张起灵速度丝毫没有减慢地施展著传说中的壁虎游墙功。张起灵的身体因为墙面和天花板所成的直角而反转方向,在整个人都倒吊了过来的瞬间,脚在天花板上助力似的踩了一下,微蜷的身体便在迅速下落的过程中划过半个圆的角度,屈起的膝盖正落在跑过来的最前面一只粽子的肩膀上,双腿夹著粽子的脑袋腰胯一个用力,把那脑袋和脖颈的连接瞬间扭成了子虚乌有的东西。 从他踩上墙壁到蹲身落地的过程不过五秒钟的时间,却已经离开粽子原先的包围圈两三米的距离。 「小哥!快进来!」 吴邪手一边按住电梯里的开门键一边冲他喊道。 张起灵落地后迅速直起身子,把刀插回刀鞘跑了过来。吴邪这才发现这家伙居然还在上墙的时候把因为钉粽子而扔出去的黑金古刀拔了出来。 敬业的粽子们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在张起灵离电梯门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吴邪便放开了开门键同时按下三楼的按钮,电梯开始缓慢地闭合。 不过看来他还是小觑了粽子们饥饿状态下的速度。张起灵侧身从正在闭合的门内闪进电梯时,粽子已经几乎来到了电梯前。 张起灵反身从腿上抽出两把沙鹰,与吴邪同时向缓缓闭合的电梯外连续射击。 强劲的火力使冲在前面的粽子因不断中弹而无法前进,但后续到达的粽子很快推挤著涌了上来。在电梯门尚未完全关闭时已经有粽子挤进了电梯,卡住了正在合上的门。 被挤在半米来宽的门缝中的粽子不断朝里挣扎著,张起灵一边开枪一边把吴邪挡在身后。 被压在底下的一只粽子伸长的手臂已经几乎能碰到他的脚尖,而此时的门缝外,是一大排挨挨挤挤的、分不清哪只属于哪颗脑袋的黑色的眼睛。 载弹量只有七发的沙鹰很快因为子弹用完而换成了格洛克,但格洛克的威力显然比不上沙鹰,电梯门已经开始战栗般的微微颤抖,似乎快要向两边被撑开。 而就在这时,电梯忽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开始上升。 所有卡在门里的丧尸立即被上升的电梯与一楼的墙面夹断,有几只居然还拖著剩下不足一半的身子朝两人的方向拱动著,直到张起灵的几发子弹被准确地送入它们的大脑,那三四颗头颅才彻底静止地贴伏在了地面上。 电梯平稳地上升著。 吴邪靠在墙壁上,看著地面上那几只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角度蜷蚼著的粽子,几乎无法移开视线。手按上有些起伏不定的胸口,平复著尚未恢复正常的呼吸和心跳,吴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裤脚沾了几滴溅血,而上身穿著的棉质长袖衫完好无损。 在刚刚那种情况下张起灵居然还能完全划开他的外套而丝毫不损及里层的衣服,真是顶级厨师一般的刀法。 吴邪不由看向退到了墙边正在往沙鹰里填子弹的张起灵,想起刚才当他被粽子向电梯里拖了过去的时候,张起灵向他举起刀时的眼神。 那就像是被激怒的野兽的眼神。 吴邪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也会有如此外露的怒气与森冷。就在他高高举起了刀的同时,身上爆发出了无数股阴戾的张力,几乎在一瞬间连空间的编织方式都骤然改变。这个男人凌驾于这里的一切。如同杀神临世。 目睹张起灵身陷粽子堆中的战斗,就会使人不由自主的产生类似的想法。战场似乎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在那里他取得了绝对的掌控权。 张起灵似乎感受到了吴邪的目光,微微抬起头来注视著他。 目光相交。 吴邪被那对刚刚还在自己脑内剧场里出现的双眸突然盯住,不由怔了一下。 那双色调阴沉黯淡的眸子中的戾气已经褪尽,仿佛沉入水底的石头一样沉静的目光淡漠地勾留在他的脸上。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只是正好看向了他的方向。 吴邪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愣了半晌才忽然反应过来似的说道: 「刚才……谢了。」 吴邪努力保持自然地回望著那双他还是不太敢与之对视的眼睛,刚才那种心跳不稳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张起灵注视了他一会,便冷冷地移开了视线。 「不用。」 说完便举起刚刚填装完毕的沙鹰,对准了电梯半敞的门。 此时的门外是不断下降的滑轮管道与电线装置,像肠道一样错综地盘棱在垂直的电梯井内。 吴邪看见张起灵的动作才反应过来,也跟著举起枪对向门外。 从一楼升至三楼的距离并不长。他们现在根本还没到坐下来悠闲谈话的时候。 没有人知道会有什么在三楼等著他们。 既然会有丧尸出现在电梯里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存在,那么接下来会出现的状况很可能也会出乎意料之外。 那些从电梯里爬出来的粽子实在是太奇怪了,从它们肢体的挤压变形程度、以及很难想象能够挤进一部电梯里的数量来看,简直像是被人硬塞进电梯里的。 而这个推论本身就够劲爆。因为加上之前在候诊大厅里看见的弹壳,这两件事将线索引向了一个相同的结论——在这之前,曾有一支武装部队进入过这里。可能是为了转移这里没有逃生能力的病人,也可能是为了来寻求医院的药品供给。这两种可能的目的都只能建立在这支队伍从属于军方的情况下,但他们先前所见到的弹壳又分明不属于目前中国解放军正在服役的轻兵器种类。 他们从公安厅军械库偷出来的那一批武器,都是公安厅那位把悍马h1改装成了军用陆上绞肉机的变态老头厅长从黑市搞到的私家珍藏,而中国现在军队配备的基本都是□□和85式□□,95式自动□□和80式冲锋□□已经是特种兵的装备,怎么可能出现苏联老古董级别的枪王svd,更何况墙上的那些弹孔口径与军方的枪支型号根本无法对号入座。 吴邪自从进入能够看见医院大楼的范围内开始,已经不止一次地感到这整个医院都透着一股让人琢磨不透的诡异。 仅凭当前的线索无法判断那批先前来过的人是什么身份,目的是什么。更糟糕的是如果那些人现在还没有从这里撤走,他们双方如果相遇会不会处于对立的立场,这一点目前也无从知晓。 数字「2」的按钮上亮起的红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跳向了上方的「3」,三楼的场景开始出现在视野里。 电梯叮地一声停下,两扇门挣扎了一下最终意识到它们已经被损坏,维持着先前打开的宽度没有了动静。 张起灵举着枪一脚踹开了电梯间里挡路的粽子尸体,走出电梯用枪口迅速扫视了一圈四周。 等到张起灵确定暂时没有危险后,吴邪小心翼翼地跨过电梯里一地糊着血的碎肉和挂在已经无法正常开合的电梯门边的断肠。 「呆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张起灵一边在枪管下加装前照灯,一边轻扫了吴邪一眼。 吴邪愣了一下,旋即点点头,心想只要您老不上墙我肯定老老实实当你忠心的小尾巴。 药库就在三楼的中央部位,前面是药房和挂号窗口,距离电梯不过百来米的距离。 还是和先前一样,由已经从刚才看见的三维地图上记住了路线的张起灵在前面开路,吴邪遵照队长的「可视范围命令」紧紧跟在他半步之遥的侧后方,两人快速地沿着墙穿过洒满了黯淡的灰白色荧光灯的走廊。 药库那只在吴邪过去看来牢不可破的防盗锁锁芯被队长用一枚长得很像最小型号的钢起的袖珍□□轻而易举地捅了开来。 虽然直到目前为止都相当顺利,但吴邪失望地发现他们可能白费了半天力气。因为药库内重新通上了电的冷藏药柜上显示的温度已经超过了10c。这意味着他们所需要的蛋白质类药品可能已经全部过期失效,只有仅需常温保存的琼脂糖凝胶还存在一线希望。 虽然明白可能性不大,但吴邪还是决定查看一遍所有冷柜里的药品,期望能看见尚未变质变色的金黄色葡萄球菌蛋白a。实在不行就只能去普通药架上拿点消毒棉创伤药之类的玩意再去病理科的恒温箱看看有没有幸存的药品。 这是军区总院的中央药库,沿墙摆放了十几个大型冷柜,还有一排排摆放着的金属药架,有点像个把书本换成了一盒盒药品的图书馆。所以检查每个冷柜的工作量其实很大。 吴邪欢欣鼓舞地在一台冰柜的底层掏出了一瓶显色良好的聚丙烯酰胺凝胶,刚想站起,就被站在身边的张起灵死死按住了肩膀。 吴邪只好保持蹲在地上的姿势仰起头,看见张起灵微皱着眉盯着前方的什么东西。 他顺着张起灵的视线望了过去,偏过头让脑袋露出阻碍了视野的冰柜门,看见一扇似乎是通往药库内间的侧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无声无息地打开了,然而门后却空无一物。 药库是依靠电子系统更换空气的封闭房间,所以不可能会有风把门吹开。 张起灵以半侧的姿势挡在了他前面。 吴邪有点紧张地站了起来,手摸在了腰间的枪上。 被完全打开的门轻轻地在墙上撞了一下,一截短小的人体从被冰柜挡住了视线的门后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全身黑紫、仿佛刚刚从子宫里爬出来一样湿漉漉血淋淋的小孩子。肩膀以下的身体完全没有动,直接把头转过九十度望着他们。 那小孩一看就知道是在手术台上做开胸手术的时候被咬死的,被开胸器打开的左胸腔中一颗乌紫肿胀的心脏时不时抽搐般地跳动一下。身上漏了好几个大洞,其中几个还插着体外循环的管子。 张起灵举起枪,几乎就在枪声响起的同时,一个从另一方向突然窜出的黑影猛的把他扑到了一边,射偏的子弹在小粽子的脚边开了一个斜斜的小洞。 那东西扑在张起灵身上直接一连撞翻了好几个冰柜,但是吴邪没那个闲暇去辨别那个把张起灵压在了碎裂的药架废墟里的怪力物体是圆是扁,因为那只小粽子已经像一只小兽一样拖着全身的管子向他冲了过来。 一阵腥风在耳边刮过,在吴邪堪堪躲过小粽子张大得几乎将颚骨撑裂的嘴巴的同时,从张起灵的方向射来的子弹已经把小粽子轰飞了出去。 张起灵已经摆脱了那个不明物体的压制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上去是一只长发披散的女粽子。张起灵刚举起沙鹰想朝小粽子的方向补一枪,那只女粽子就发出凄厉的嘶叫声从地上弹了起来,泛着血光的钩爪几乎蹭着张起灵的脖子挠了过去。 这边腹腔已经几乎被炸得露天的小粽子又咧咧嘴角扑了过来,吴邪朝它开了几枪居然都被在空中避过。 这医院果然不干净。吴邪在心中暗骂。这小粽子和女粽子的动作都他娘的敏捷得跟怪尸先生一样,感染上的病毒肯定不简单。 吴邪看了一眼那一边似乎正在和长发女粽子苦斗而分身乏术的张起灵,一咬牙一横心,朝反方向的药架深处跑了过去。 他立即听见了身后步步紧逼的药架被撞翻和试剂瓶破碎的声音,看来那个拖家带口的小祖宗也义无反顾地追了上来。 吴邪拐入一道药架,刚想拉栓开枪,却发现手中92f的手感有点奇怪——伯莱塔选择在这个致命的时机弹匣空了。 拾肆end tbc ☆、拾伍 拾伍 &h a livg an p, a an for the pu of his ss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7节 (ntations 3:39) 活人因自己的罪受罚,为何发怨言呢? (耶利米哀歌三章39节) 估摸著以自己的速度绝对来不及换弹匣,吴邪迅速地朝四周扫了一眼,眼尖地发现了手边架子上的一排玻璃瓶装的三氯异氰脲酸。 在小粽子出现在视野中的第一瞬间,他捞过一瓶三氯异氰脲酸向它砸了过去。 三氯异氰脲酸的氧化性十分残暴,就算粽子再怎么变异进化蛋白质还是扛不过强氧化强腐蚀性化学武器的。 但是很不幸,化学定理得让位给物理定律,因为空投□□经验不足的吴邪误估了弹道轨迹,使得那一瓶化学武器完全意义上地——扔偏了。 虽然中途洒了一点出来,但完美地被小粽子躲了过去。小粽子脚下顿了一下闪到一边,把脖子扭过一个人类不可能的角度,张大著嘴巴直勾勾地朝吴邪望过来。 吴邪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后退的脚步却因为难以控制的恐慌而僵硬得几乎摔倒。 被扔出去的试剂瓶撞在小粽子身后的墙壁上碎裂开来,爆开一滩水瀑从墙面上淌了下来,而其下的墙面上,布满了一整排电器插座…… 液体流经插座的同时嗡地一声,插座孔内闪过细小的白色电弧。 四周刹那间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在所有灯光骤然熄灭的同时,吴邪立即转身撒丫子开跑。一边逃命一边暗暗饮泪,他娘的出门前忘记星座占卜了,运气背到这地步也实在太不容易了,不仅没扔准还把强酸扔进插座把整栋楼的电路给搞短路了,粽子可以靠鼻子嗅著认路他可没进化出这功能啊! 在黑暗中奔跑时不断被各种东西撞到腿,加上在柜阵中东闯西钻消耗了大量体力,吴邪的脚步已经虚软了起来。但身后同样跌跌撞撞却始终没有远离的脚步声却一下下敲打在他的神经上,他只能继续按照乱七八糟的路线在偌大的药库里没头没脑地跑著。 黑暗使吴邪早就辨别不清东南西北,也没办法找到跑回张起灵的身边的方向。 一想到这一点,步频就像失了支持力一样缓了下来。吴邪本来扶著柜角在拐弯时借力的手垂了下去,脚步一点点地停了下来。 吴邪喘著粗气,把自己藏进了一扇药架和墙壁之间的深处。 暂时不见了小粽子撒欢一样的跑步声,吴邪控制著运动后粗重的呼吸,希望能够从打斗的声音听出张起灵的方位,但是黑暗似乎把声音富于技巧地藏了起来,四周只剩下一片死寂。 吴邪倚著墙缓气,忽然在药架上的玻璃瓶装试剂之间,看到了一双眼角撕裂流血的全黑的眼睛。 吴邪头皮一炸,躲在药架后深情凝望著他的小粽子咧嘴怪笑了一下,直直地朝他扑了过来,但是在半路由于药架的阻挡而撞在了药架上。 药架抖动了一下,开始慢镜头一般地歪斜。 吴邪试著朝旁边挪了挪,但效果显然无济于事。 装满了试剂瓶的药架倾斜著倒了下来。 公安厅例行组织的逃生演练终于发挥了作用,吴邪反应迅速地捂住后脑蹲了下来。 药架轰隆一声砸在吴邪背靠的墙面上,与墙面形成了一个三角,而摆放在药架上的玻璃瓶悉数从倾斜的药架上滑下,没完没了地砸了下来。 吴邪只能感觉到身边下冰雹一样的玻璃碎裂声和猛然间便布满了全身的剧痛,一边紧紧闭著眼睛抱住头,一边祈祷不要掉下来什么有毒有腐蚀性的玩意把自个的头皮给溶没了。 药架上的瓶子似乎砸得差不多了,小粽子正在一下一下地撞击著挡在他们之间的药架。 吴邪睁开眼睛,刚放下手臂就感受到一阵刺痛,他的手上被玻璃划出了不少割口,又被淋满全身的各种不明液体刺激著,正汩汩地流著血。 鲜血的气息似乎刺激了小粽子,金属制的药架已经被撞得变形。 吴邪很快就发现自己陷入了无法移动的状态,全身密密麻麻的伤口都在抽痛不说,身边的地上铺满了一层厚度不小的玻璃碎片,而他脚上的软底运动鞋估计经受不了这历练。 吴邪发现自己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嘲笑小粽子人工智能太低,就知道埋头撞架子居然不晓得绕路钻进来。 而此时小粽子似乎是发现了他没打算挪窝,便远远地后退了一段距离,再次飞奔著撞了过来。 只是它再次撞过来时还没能跑出一米,便被一颗拖曳著枪口焰的□□弹打穿脑袋,与原本的奔跑路线成直角被轰飞了出去。 一双腿进入了吴邪被药架阻隔而变得狭小的视野。 熟悉的工装军裤和厚底战术靴,还有垂在腿边的手中握住的沙鹰。 那个人走到了更近的地方,弯下腰,一脚踩断了金属药架的横板。 张起灵的脸出现在药架后,在黑暗中显得很模糊。 再次看见这个人的脸,吴邪觉得有点窒息,他很想站起来,但刚一动就被痛得缩了回来。 另一边的张起灵见状,皱了下眉头,直起身子后退半步,沙鹰插回大腿上的枪匣,两只手拽住药架还幸存的另一层横板,一使力,整条卸了下来。 张起灵弯腰走了进来,看见吴邪全身上下的血口,脸色沉了下去。 「谢……呃?」 吴邪两手攀住那只朝自己伸过来的手臂,刚出口的感谢却愣在了嘴边。 因为那只手迅速地穿过他的腋下,撑在了他的背上。 吴邪以为张起灵要把自己扶起来,于是腿上使力努力站了起来。只是没想到双腿刚刚恢复直立,便有一只手绕进他的膝下。 下一秒,吴邪就全身失重了。 吴邪还没搞明白自己怎么就忽然腾空了,只能呆愣愣地任张起灵把自己抱了出去。 转移的视线中出现了摊在地上成了一坨烂肉的小粽子,吴邪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 那人的下颏与自己的脸近在咫尺,背后还能感受到那人有力的圈箍。发现自己被人用传说中的那种微妙的姿势抱著,吴邪全身的皮肤腾地烧了起来,一股滚烫的热流直冲头顶。 「我自己能站……」 吴邪胡乱挣了两下,却蹭到了手臂上血淋淋的伤口,疼得脸瞬间就白了。 张起灵见状皱了下眉,立即把他放了下来。 吴邪摇晃了两下,发现全身的伤口都在抗议,全身上下不管哪里用力都会噗噗地冒血。 张起灵把根本站不稳的人揪了过来,放在自己怀里靠著。 虽然有点排斥这样软趴趴地挨著借力,吴邪最终还是被迫接受了自己只能这样被人扶著才能勉强站好的事实。 张起灵扫视著吴邪身上鱼鳞一样密布的伤口,眉头越来越紧,眸色又阴冷了几分。 吴邪被张起灵难看的脸色吸引了注意,这才发现张起灵脸上也挂了小彩,脖子边还有一个泛青的掐痕,想必是那长头发母粽子干的。 看样子张起灵应该已经把母粽子干掉了,不知道他刚刚有没有把肩膀上的旧伤扯裂。 吴邪被张起灵投在自己全身细口子上的目光看得有点悚然,这家伙的目光怎么感觉像在给每道伤口编号一样。 「……没事,小伤,一点点疼……」 吴邪话没说完,他们身边就闪过一团黑影。 那只长头发的母粽子跌跌撞撞地向地上的小粽子窜了过去。 张起灵似乎低低地「啧」了一声,一只手把吴邪揽紧,另一只手掏出了枪。 背对著他们的母粽子居然躲过了一枪,子弹只是擦著她的手臂飞了过去。 母粽子扑在小粽子身上,从吴邪的角度看很像是要把小粽子吃掉,但下一秒,吴邪就被母粽子的动作惊呆了。 母粽子把已经不成人形的小粽子搂进了怀里。 这时,他听见了一声嘶哑的鸣号,从母粽子血肉豁张的喉咙里扩散了出来,尖锐得像是电流通过扬声器或者指甲划过铁皮的声音。不需要传播速度,一瞬间就贯穿了整个空间。 那声音就像并没有通过鼓膜,而是直接闯进了他的大脑,带著锋利的气流在那里割开了一个刀刃形状的口子。 突然,耳上一片温热,凄厉的嘶叫声被挡去了殆半。 吴邪愣愣地看著双手捂住了自己耳朵的张起灵,赶紧也伸手捂紧了张起灵的双耳。 就著这个姿势,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对视的局面。距离近得能看见张起灵眉间似乎终于柔和了一点。吴邪觉得脸上又有异样的温度窜起来了,有点不自然地装作若无其事一样移开视线。 另一个人却不动声色地把吴邪眼角闪过的掩饰一般的神色尽收眼底,紧贴在自己掌心里的薄薄耳廓似乎也有些渐渐变热的趋势,刚刚看见他受了伤而沉下来的心情似乎有了些微提升。 吴邪偏转的目光临阵脱逃一般越过张起灵的肩膀,猛然看见背对著他们的母粽子皮开肉绽的背上,鲜明地印著无数个小小的牙印,那一圈牙印的大小,大概就跟小粽子这个年纪的小孩的牙齿差不多大…… 吴邪忽然忆起,最初这个母粽子攻击张起灵,就是因为他准备朝小粽子开枪。 心脏仿佛被一股打著旋儿的气流狠狠撞上。 吴邪发现自己也许想错了。就算永远制造不出血清,人类大概也不会灭亡。 即使她是被自己的孩子咬死的,但直到最后一刻还是在保护她的孩子。 病毒对大脑神经的破坏能够消灭理性,但还是有些东西无法被破坏。这就是人类是高于病毒的进化的物种的原因。 他一定不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因为这就是人类的希望。 即使永远制造不出血清,人类也不会灭亡。因为人身上有无法被破坏的东西。 凄厉的叫声已经停止,母粽子依然维持著脖子直直昂起的动作,仰著脸,嘴巴像下巴脱臼了一样大张著,喉咙里似乎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不断地挤压出一两个干哑的咯咯声。 从那双瞪大的全黑的眼睛里涌出了黑色的液体,而她怀里的小粽子已经因为她过分用力的紧搂而折成了两截。 脸两侧的温暖的压力撤了下来。 张起灵松开捂住吴邪耳朵的手,朝一动不动的母粽子举起了枪。 吴邪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里已经蓄积了扣下扳机、夺去眼前这个生命体的力量。 「别杀……她……」 吴邪对上张起灵的双眼,那里隐约的怒意像热带飓风一样涌动著。吴邪心中一热,一直到现在为止他都只能在一种情况下察觉到张起灵的怒意,那就是当自己面临危险的时候。 「……我没事。都是小伤。」 张起灵盯著吴邪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语气冰冷地开口: 「她是粽子。」 吴邪看了张起灵一眼,有些艰难地扶著张起灵的肩膀借力,一只手伸向被他举起的枪,扣下了套筒侧的保险柄。 「……她是……母亲。」 那是和饥饿一样的本能。没有什么能阻止一个母亲保护她的孩子。 张起灵没有说话,眸中的神色正被什么隐隐掩去。吴邪反正自己站不稳,干脆挂在他身上,看见张起灵脸上难得能够微微显露出来的愠色,咧咧嘴笑开了。 不得不承认,有一个人会在你受伤的时候生气,这种感觉实在不赖。 一直到他们轻手轻脚地走出药库锁上门,母粽子都一直维持著那个姿势,静止不动。 明明是血肉模糊的血腥画面,吴邪却在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从正在闭合的窄小的门缝中,在那个拥抱里看到了些许肃穆的味道。 拾伍end tbc ☆、拾陆 拾陆 & have done good, uiohey that have doo the resurrenation (john 5:9) 行善的,复活得生,作恶的,复活定罪。 (约翰福音五章9节) 虽然吴邪觉得可以继续就这样走,但还是在张起灵的强迫下简单处理了下伤口。 环境和时间不允许把衣服扒了仔细清理全身的伤口,只能暂时把□□在外面的几个较大的口子包起来。 吴邪发现张起灵处理伤口的手法很专业也很熟练,几乎和身为医者的自己不相上下,能够想到的唯一原因就是这人常年出生入死导致受伤频率太高久病成医。 但即使包扎的动作再怎么娴熟,伤口的密集程度硬生生地摆在那里,光是把胳膊上的不明液体揩干就已经把吴邪疼得下嘴唇都快咬出血了。 听见头顶不断传来压抑的细小抽气声,张起灵一边控制着力道一边加快手上的速度。张起灵熟悉并且适应疼痛,身上带伤的时间恐怕比完好得时间还要多,疼痛对他来说无异于家常便饭。 一位值得信赖的作家说过,快乐的滋味大多类同,而痛苦却各不相同。他的身体熟知每一种痛苦得滋味,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明白吴邪跟自己不同,这种程度的疼痛并不能被包括进在普通家庭里成长起来的人的承受范围内。 有一些细小的玻璃渣残留在伤口里,被张起灵用□□剔了出来,虽说动作已经很快速,但还是牵连出难以忍受的疼痛。 身为医生一直都是吴邪帮别人做这种事,如今轮到别人帮自己疗伤,吴邪才发现自己过去造了多少孽…… 喷消毒喷雾的时候吴邪明显瑟缩了一下,张起灵兀自死死按住他的手,没给他挣扎的机会就把绷带给裹上了。 防感染的喷雾剂对伤口处的神经有相当刺激性,而且伤口又太密集,几乎没有几块皮肤能让人下的去手。所以等张起灵给吴邪手臂和背上几个比较大的割口缠好绷带时,吴邪的半边身子已经痛得快麻痹失感了。 吴邪因为失血而转凉的身体被张起灵用自己的外套裹了起来。他们又坐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藉此补充体力和水分。 断了电的背阳走廊里一片浓黑,只有放在地上的狼眼手电远远地在墙上投映出几环深浅不一的萤白的斑。被些许损毁的墙面□□了出来,使得照在上面的光圈像是生在病人烂疮的背上的白瘢。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似乎是因为失血和体能消耗,再加上湿了大半的衣服粘在身上,吴邪觉得有点冷,只好裹紧盖在身上的衣服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小的热源。 张起灵偶尔扫一眼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的吴邪,目光只停留了无法捕捉的几秒。 他从吴邪腰间抽出伯莱塔补弹的时候,发现弹匣居然是空的,立时心口一紧,攥在冷硬的□□上的手无法控制地紧紧收力。 居然紧迫到连换弹匣的时间都没有,几乎可以想象吴邪刚才离死亡有多近。 下次,要教他单手换弹匣。 张起灵想起自己摆脱那母粽子之后找到吴邪时的场景,一扇药架倒在墙上与墙面架成了一个三角,而他全身都浸着深深浅浅的血缩在药架后,连发梢都是湿漉漉的。仅仅从吴邪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都能看出,自己的出现让他那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身边有了响动,张起灵微偏过头,看见吴邪直起身子伸手去够水壶,侧身的轮廓似乎有点疲惫,但目光很清明,看上去刚才并没有睡着。 吴邪看了下表,开始把水壶和药品往包里塞: 「十点多了,走吧。」 吴邪伸着去剥身上被当做被子盖的外套的手,被另一个人的手按住了。 「穿着。」 张起灵冷漠的声音传来,吴邪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包便被张起灵拿走了。 吴邪看了一眼已经站起来的张起灵只穿着薄薄的帽衫的上半身,似乎还能透过滑下了一小截的拉链看见绷带后那个横亘过半个肩膀的旧伤。 十月末的天,这样的穿着怎么也够不上暖和的最低限度。 但吴邪还是异常听话地把张起灵的外套穿上了,一边在心里谴责自己居然越来越心安理得地接受张起灵这样有点毫无余地的□□又毫无保留的对待。 张起灵一言不发地看着向吴邪穿好衣服,时机恰好地向他伸出了另一只手。 吴邪老老实实地握住那只手,被张起灵拉了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好像休息太久了,都不疼了。」 本来就是细而浅的伤口,加上包扎得紧,不过休息了一刻钟的时间似乎真的没那么疼了。吴邪说完还别着手做了几个拉伸运动,对自己没怎么使用过的愈伤能力感到异常惊艳。 背包被转移到了张起灵身上,吴邪两手空空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指点一下方向。两人沿着失去了灯光的走廊一侧前往副楼的病理科。 拐进心胸外科旁侧的走道,视野忽然狭小了许多的同时,有什么东西忽然闪入眼角造成了一片暗色的阴影。 吴邪看了过去,发现了墙面上一大块不规则的黑斑,就像是有人用火熏烤过墙面留下的痕迹一样。 吴邪望着那团不自然的黑印,伸手拽了拽张起灵: 「小哥,你看。」 张起灵的手电应声打了过来,可以更清楚地看见不仅是墙面,就连天花板和地板都被熏得漆黑,地板上还被烧穿了好几个洞。 「……好像是火?」 吴邪纳闷地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摸蒙着一层粗砺碳化粉末的墙壁。 察觉到张起灵一言不发地毫无反应,吴邪正有点奇怪,转脸看了过去,却发现身边的张起灵根本没有看向这个方向,反而垂着视线,目光落在下面的什么东西上…… 吴邪困惑地顺着他的目光向下,就看见了自己的手……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紧紧揪住了张起灵的衣摆…… 「不好意思……」 吴邪吓了一跳,被自己这种像是宣布依赖关系一样的下意识举动搞得脸皮都快炸了,赶紧撤回手,有点心虚地看了看张起灵的反应。 可惜张起灵没什么反应,只是若有若无地扫了他后退了老远的手一眼,就把目光转向了墙上的烧斑。 张起灵注视了墙面几秒,淡淡地出声: 「液柱式喷火器。」 从声音和表情里都发现不了什么感想,只是眉间似乎微微紧了一下。 可以肯定的只有这是中国军警绝对没有装备的大面积纵火烧伤型武器。 「看看周围有没有尸体。」 在这么狭窄的通道里使用这种大型喷火器,要么是srt那帮疯女人完全乱来的打法,要么就是有人曾在这里被逼到了只能出此下策的境地。 而在这种甬道内开这么大的火力不造成己方队伍的误伤几乎不可能,如果能发现这队武装人员的尸体,就可以借机确认对方的身份。 他们打着手电在附近探照了一圈,除了墙面上时不时暴露在灯光下的黑斑外没有任何收获。 张起灵沉默地把狼眼插回腰后,打开□□的前照灯继续往前走。这地方给人的感觉不太好,虽然感觉不到危险,但也无法确认安全。 吴邪赶紧跑上去寸步不离地跟紧。 「小哥,这里有点奇怪,就算没有他们自己的尸体,也该有被他们用喷火器干掉的僵尸的尸体,怎么这里就像被专门处理过的战场一……一样……」 句尾忽然在主人断续的语气下变得磕磕巴巴。 因为吴邪的余光猛然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又不经过它主人的脑神经同意擅自扯住了张起灵的衣角。 张起灵显然也发现了吴邪几乎是无意识的小动作,目光淡淡地斜了过来。 吴邪有一瞬间觉得张起灵嘴角的线条似乎变得很柔和,但旋即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把手抽回的动作尚未形成端倪,便被另一片熟悉的温度紧紧覆压在了手上。 吴邪的手臂颤了一下,还残留着某个夜晚被同样的力道紧握的触感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起来。连同被攥手心里的布料,似乎都开始发烫。 目光好像被黏住了一样,吴邪有些移不开视线地盯着那只覆在自己攥紧的拳头上的手。 那只手温度偏低,指节分明而苍白,掌心下的皮肤中却仿佛蕴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劲道。 不错目间,异样的热量从指尖所接触到的布料上传了上来,沿着手臂缓缓地流遍全身,渐渐地面部表皮就像受不住这热意一样开始泛红。 吴邪说不出来哪里奇怪,但已经紧张地全身都绷紧了。 「抓着。」 对面传来了简单的两个字节,吴邪有些愣怔地抬起视线,目光直勾勾地和张起灵交接上。 看着好像整个脑袋都蒸着桑拿一样浮起健康的粉红色的吴邪,能从先前那句话里隐约听出的前一秒还残留在嘴角的稀薄笑意似乎又加深了几分。 张起灵缓慢地松开刚好能被自己的掌心包住的的手,在空气中僵持了许久的某样紧绷着的东西随之松懈了下来。 似乎快要在手上生根的暖意已经撤走了,但吴邪还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手指僵硬地弯曲着勾在张起灵的衣角上。 「跟紧。」 直到脚步无意识地遵循这句话跟随着前面人的移动而迈开,吴邪才有些愣神地悟过来张起灵的意思……似乎是叫他就这样牵着他的衣角? 什么啊……这么笔直的一条道难道还会迷路不成……… 吴邪有点汗颜地在心中下了个完全破坏情调的结论。 然而牵在张起灵衣角上的手却好像找着了根据地似的,抓紧原来的地方没挪窝。遵循着胸腔里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有所着落的安心感,吴邪完全忘记了关怀一下这种动作里不管怎么看都有点强调所属关系的意味,就维持着这样的动作一步不落地跟在张起灵身后。 从中央药库出来之后走到走廊尽头,一边是安全出口的楼梯,一边就是连接主楼与副楼的空中通道,但路程中所要通过的走廊有好几个与它垂直的走廊相连,穿过这些十字路口耗费了很长时间。因为在每个十字路口张起灵总要确认绝对安全才继续行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吴邪总觉得张起灵确认安全所花去的时间似乎比先前变本加厉地成番增长。 走在相距二十多码的连接两个十字路口的通道里,远远地已经能看见通往天桥的门外射入走廊内的阳光。 吴邪忽然觉得鼻端的气息有些异样,本能地一回头,鼻尖差点和一张皮肤破损得肌肉组织都露了出来的脸撞上。 腰侧猛然一紧,吴邪被人转了个方向揽在怀里,与先前所呆的位置拉开了距离。 同时,枪声响起。 一只肌肉瞬间紧绷的手臂把吴邪按在了胸前。吴邪几乎能感受张起灵衣料下的胸膛在枪声响起的同时因为承受后坐力而微微震动。 出现得无声无息的穿着淡黄色病号服的粽子仰着被击穿的脑袋倒在了地上。 吴邪刚想推推张起灵的胸口让他放开,就感觉到腰上的手臂一箍,他被无声无息地压进了墙面上隆起的主梁与墙壁的夹角里。 后背被撞得有点疼,吴邪手忙脚乱地在张起灵怀里稳住身形。刚才这一连串极快的动作里张起灵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自然也没有开口解释为什么他会几乎像是要把吴邪锁进阴影里一样整个人压在他身上。 不过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张起灵虽说是把他压在墙面上,但并没有压下重量,所以吴邪很容易就能别过头,越过张起灵的肩膀看见刚才他们所前进的方向上的十字路口处,出现了四五个晃晃悠悠粽子,距离他们不过两三米。 也许是被枪声吸引来的,也可能只是在十字路口徘徊着恰好绕进这里的。但如今通往连接主楼和副楼的天桥的唯一道路被它们挡住了。 吴邪把目光收了回来,看着张起灵在他和墙壁之间无比狭小的空间里,把枪从单发挡单手换成了连射。 吴邪身体有些微僵地没有抬头,但即便如此还是能感觉到对面那人的目光即使在摆弄枪械的时候也一直像池底岩石上的阳光一样铺涉在自己脸上。 吴邪有点光火地发现心跳的频率又开始不对劲,还有朝心律不齐的方向发展的趋势,却并不像是紧张和害怕导致的心跳过速,这尼玛是什么原理。 所幸那四五只粽子的行进方向与他们垂直,不一会就横穿过了十字路口,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无声无息地躲在墙角的两个人类。 张起灵松开了手臂里乖乖呆着的吴邪,看了他一眼,转头望向天桥的方向。 忽然,冷漠的眼眸中瞳孔缩紧一般眸色骤然加深。 猛然间,吴邪只觉得周身的空气一凛,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张起灵就已经窜了出去。 「小哥!」 吴邪反射性地朝在几秒钟的时间内已经跑出去好几十米远的人喊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似的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是已经晚了,离这里不过隔了一道拐角而尚未走远的粽子的怪叫已经传了过来,吴邪只能立即后退逃进了反方向的一道走廊里。 在拐入走廊的最后一瞬吴邪还是有点不确定地回头望了一眼,张起灵已经以他不可能追上的速度消失在了天桥的另一端,而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在刚刚张起灵忽然像是看见了什么似的忽然朝天桥跑过去的同时,在天桥远远地那一端的副楼里,他似乎看见了一个一闪而过的黑色人影—— ——和一抹血影般的鲜红。 拾陆tbc 瓶邪丧尸文《the st revetion》拾陆(3)~拾柒 拾陆(3) 吴邪平复着呼吸,大口大口地往肺叶里灌进空气。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清楚跑到了哪里,总之身后那几只粽子应该暂时是甩掉了。 他没有停下来休息,而是继续贴着墙壁放缓了速度移动着。毕竟停留在一个地方和想办法找条路去副楼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对目前的状况而言是一样的,因为反正都无法预知。 张起灵一定是看见了什么才会突然跑开。而吴邪在潜意识里隐隐约约地察觉到,那样东西和张起灵的关联,可能比那个人与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的关联都要紧密。 因为当时他们离得那么近,那个人的动作还维持着把他护在怀里的姿态,但吴邪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忽然变了。就像是受到蛰伏了许久但深植入骨的本能驱使而行动的野兽,那说不定是张起灵执着了许久的东西。 他刚刚在甩掉那几只粽子的过程中上了两层楼,这里应该是五楼。左手边就是儿科门诊,玻璃墙内的医生办公室和婴幼儿游泳抚触室里一片狼藉,但目光所及之处暂时还看不见粽子。 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那一瞬间吴邪看见的那抹形状似乎具有特殊含义的鲜红仿佛一个散发着强光的光源,在视网膜上剜下了一块相同的形状,不管他朝哪个方向看过去,那抹妖异的暗红都紧紧地黏在视野所及的景物里,几乎逼得他不得不在意起来。 也许……那个东西就是驱使张起灵行动的原因…… 可是那到底是什么…… 吴邪闭上眼睛,努力在毫无头绪的脑海里回忆着刚才所见到的场景。 他没有看清那个在远处一掠而过的红色原本的形状,很可能是一个发光的红色物体,也可能是那个黑影衣服上的一块图案。但越是回想那段仅有几帧的画面回忆就越发模糊,就像有人对那段记忆下了咒,使得主观意识无论如何都无法太过靠近它,但同时也不可能把它从意识里抹去。 虽然明白张起灵并不是无缘无故就离开,也很清楚那个人的行事必然有他自己的原因,但是心里还是像漏了一块似的有些空落落的疼。 即使有个声音告诫着自己不该这么想,也还是无法从理性层面对另外一个声音不断地霸占整个脑海做出点像样的制止。 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 吴邪被蹦进自己脑子里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他这才有点自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把张起灵一直以来的保护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张起灵应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守着自己一个人的安全。吴邪知道自己只要冷静下来就能明白,他根本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和条件让以上这句话成立。 就算有理由,吴邪也并不期望这种怎么看都太过自私的私心能够成立。 但是怎么办…… 从胸中那块空出来的地方泛涌出来的异样的感觉,渐渐无法被忽略地开始入侵全身。 好像已经……有点太习惯他的保护了…… 你妹还说什么呆在他能看到的地方……曰他祖上的,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这会儿死哪偷汉子去了! 吴邪从胸腔中忿忿地吐出一口气,快刀斩乱麻地结束掉自己的胡思乱想,缓缓睁开双眼。 落在阴霾天气下无灯的背南走廊内的视线还有些闪烁,但他立即就被视角转换后不远处的前方跳出来的一个忽闪忽闪的光亮吸引住了目光。 吴邪的手指搭在了扳机上,弯着腰蹑着轻步向那个信号灯一样很规律地闪闪烁烁的灯光靠近。 漆成粉蓝色的门上立着写有「婴幼儿吊水室」的栗木色小牌子,「幼」字中央有一个显然是被子弹打穿的空洞。 离光源已经很近了。 婴幼儿吊水室是一个用玻璃墙隔出来的半圆形房间,整个房间都被装饰得粉粉嫩嫩,地上铺着动物软垫,错落摆放着着动物形状的吊水椅和小书柜。 只是如今,这几乎能让人在脑海中不费力地勾勒出一幅温馨画面的布置,已经被染上了脏浊的血污。 吴邪已经能看清那个所谓光源是什么了。 那是一个歪倒在墙边的护士,身上浅粉色的护士服已经完全失去了它能被称作护士服的一切要素,纯碎就是挂在身上的一堆碎布。她的脸和四肢被啃得不像样子,肚子一鼓一鼓地发出亮光。 那显然是一只手电筒的亮光。从她脸上糊着碎牙齿的血污可以看出那只手电筒大概是在搏斗中被人捅进了她的喉咙里,然后随着她痛苦的挣扎与扭动一点点顺着食道滑进了胃里。 手电筒的开关大概就在她的胃里被痉挛收缩的胃粘膜一下下地触碰到,于是一下下地开开关关,形成了一个闪烁的光源。 她就像一只怀了孕的大肚子萤火虫,整个凸起的腹腔成了一层透出手电筒荧荧的强光的肉红色半透明薄膜。 很有节奏的一亮一灭,很容易让人觉得这光亮是在暗示某种含义。就像在求救。 吴邪把目光从已经无法从表情看出是否痛苦的护士粽子脸上移开,借着忽闪的亮光看见了吊水室的地上还爬着几只歪歪倒倒的小粽子,身后还隐约拖着吊水瓶。 这几只小粽子都不过是不会走路的婴儿的年纪,连爬都爬不稳,应该没什么威胁。 吴邪暗暗做了这样的判定,用手握住了吊水室的门把手。 ——他要拿到那只手电筒。 对处于黑暗中又独自一人的他来说,得到稳定光源的现实意义和心理意义都非常重大。 吴邪的手指用上了力,然而把手却纹丝不动,他又用劲拧了几下,才意识到这扇门被锁上了。 它们被人锁在了里面……? 指尖忽然抖动了一下,冰凉的门把手就像是用低温把他的手冻在了上面。 婴儿,和护士,因为受了伤,可能已经开始尸化,所以被人锁在了这扇门里。 很容易想象,就当时的情况而言这可能是最正确的做法。 吴邪也很清楚这种可能性很大,把手电筒当做武器塞进了护士嘴里、把这扇门锁死的人或人们很可能只是出于自卫和无奈。 但是,冰冷就像是从仿佛隐藏着一个小型冬天的金属质地的门把手上弥漫了开来一样,他忽然觉得彻头彻尾的冷。 在这个世界上他所不知道的那么多地方,在拯救的力量还不可及至的那些地方,还有多少类似的事情发生过或正在发生…… 还有多少人就像这样不得不杀死身边的人。还有多少人就像这样不得不被身边的人杀死。 搭在门把上的手脱力一般地垂了下来。就像是忽然意识到了它的无力,终于放弃了对地心引力的抗拒。 然而就在他的手脱离门把的同时,门闩里咔嚓闷响了一声。 转轴松动了一下,圆柱形的把手从门洞里脱落了下来,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象征性地滚了两圈,就像是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了。 从门把手后部金属弯折的形状来看这个把手大概早就被撞坏了。 而金属与地面碰撞的声音成功把肚子里怀着小手电的小护士刺激得从喉咙里发出了咔咯咯咯的声响,全身抽搐着从地上猛地弹了起来。 吴邪迅速从门边后退,转了个身拔腿就跑。 拾陆end tbc ☆、拾柒 拾七 if ressions and our ss be upon , and ; the, how should we then live (ezekiel 33:10) 我们的过犯罪恶在我们身上,我们必因此消灭,怎能存活呢? (以西结书三十三章10节) 一路跑过来闹出的动静,已经把追在吴邪身后的粽子从一只小护士变成了一大票闲杂人等。加上吴邪中途被开枪的声音吸引来的好几只,连着他自己指不定都可以开三四桌斗地主了。 吴邪一边跑一边检查了一下伯莱塔的残弹量,已经还剩最后一颗子弹。 必须靠着一颗子弹争取时间。 他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再这样跑下去处于劣势的迟早会变成他自己。 吴邪贴着墙滑进一道走廊,跑了几步之后转身蹲了下来,后背贴紧墙壁,把伯莱塔的枪口对准了暂时还空无一物的走廊拐角。 丧尸的脚步声和特有的恶臭已经传了过来,一只鲜红的脚出现在拐角的墙外。 吴邪早已搭在扳机上恭候多时的手指扣了下去,最后一颗子弹射穿了第一只丧尸的脚踝。 中弹的丧尸脚下一拐,轰隆一声栽倒了下来,连带着在它身后紧追慢赶的好几只也被它绊倒在地上,摔成了一团连体尸。 吴邪的半只手臂因为蹲身侧射的姿势无法很好的抵消后座力而有点发麻,但还是勉强站了起来转身开跑。 吴邪发现这回自己又是一脚稳准狠地踩在了狗屎运上。这条走廊尽头是手术室的隔离门,除此之外居然就没有其他的路了。 没的可选,吴邪只能跑进了手术室的门里。还好手术室的门没锁,里面依旧是一条走廊,两边是两排紧闭的隔离门。 吴邪用一个在墙边找到的折叠钢管椅卡在了手术室门上的条形门把手下,这样这门大概暂时不会被粽子撞开。 吴邪给伯莱塔满了弹,又摸了摸身上还剩下的武器。因为背包在那挨千刀的张起灵那里,所以他身上只有刚刚填进伯莱塔的最后15发子弹,和一把满弹的cz75冲锋□□。 又往里走了几步,这里的破坏程度似乎尤其严重。 但最让人绝望的一点是,当吴邪走到走廊的尽头时,发现连接楼梯的安全出口处整个墙体都几乎完全坍塌,而安全出口的门已经破坏变形,被严严实实地卡死了。 吴邪的心就像被扎了个洞的气球一样咻的一下就凉了。 妈的,这回是真的无路可走了。 吴邪牵牵嘴角骂了一声,好像脱了力一样把腰上死沉的冲锋□□卸了下来,有些颓然地靠着安全出口外一堆由砖块垒成的废墟坐了下来。 铺天盖地地,有什么东西降临了下来,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叫作绝望。 远远地能听到走廊那头被钢管椅卡住的门把手在异样地抖动着,几乎可以想象门外的丧尸挤攒着拥在门口的情景。 虽然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但提前预知自己的死期其实比一直胆战心惊地等待着何时会降临的死亡要轻松一点。 老子他娘的才不要变成那种玩意,吴邪想。真到了时候他大概会自己给自己一枪。 这时候他反而觉得异常平静,心跳居然渐渐地恢复了正常的频率,握着枪的手也悠闲地放了下来。 然而垂下的手却意外地摸到了一样东西。 是另一只冰冷的手。 吴邪头皮一炸,吓得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然而更令人意外的是,那只手居然迅速自己缩了回去。 吴邪赶紧蹲下来扒开了几块砖,发现安全出口的门底部的钢皮有一部分被掀了起来,虽然被门内外的碎砖堵着,但还是留着一个脑袋大的小洞。 刚才那只手应该就是放在这个洞里被自己摸到了。 吴邪反应过来,自己摸到的那只手和丧尸硬化开裂的皮肤不同,分明是活人的皮肤才有的触感。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8节 吴邪暗暗吸了一口气。 ——难道是小哥? 早知道应该死死抓住那只手丈量一下手指长度先…… 「谁?」 门的另一侧突然传来的一个低哑的人声。 吴邪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自己本来就不甚雅观的动作演变成失意体前屈。 但下一秒,他就被这个声音惊呆了。 并不是惊讶这里居然真的躲着个活人,而是……这个声音…… 真特么熟悉而又陌生……… 手术室的门发出了有点不妙的「嘎啦」一声,死守阵地的钢管椅也出现了不明显的弯折。 但这些吴邪已经没发分出心思去理会。 在他的二十多年虽然不算平淡无奇但也完全不波澜壮阔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能和刚刚听见的那个声音相匹配。 「潘……潘子?」 拾七end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本文出现的几个缩写的含义。 drie,裘德考那公司的简称 nd,cl独立连,也就是预定与阿宁统领的srt会合的那个独立连,连长是三叔=v= 子竹 ☆、拾捌 拾捌 & for the dead, her beoan hi (jereiah 22:10) 不要为死人哭号,不要为他悲伤。 (耶利米书二十二章10节) 「潘……潘子?」 吴邪有点紧张地凝神屏息,等着那头的回音。 门那边的人似乎迟疑了一下,隔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半低的声音传来: 「……小三爷?」 潘子的声音哑得简直听不出来了,但吴邪就是脑子被大腿内侧夹了也不会忘记这人对自己的这个让人有点难以担待的尊称。 「潘子,真是你?你怎么上这儿来了?你在那门里面搞什么鬼?」 潘子是吴邪那个做军火生意的三叔手下的一员实力干将,是越南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身上一道一道的全是旧疤。虽然他三叔那个一肚子馊水的老狐狸军火做了没多久就半黑不白地搞起了雇佣兵集团,但潘子一直忠心耿耿地跟在三叔手下干事。就连「小三爷」这个夸张的叫法都是他最先引领的风潮。 三叔和手下那一票人好几年前长期活跃在中东和中亚的无法地区,干的勾当明里暗里都不怎么干净。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使得中国政府在如何处理他们这批人的问题上立场有些尴尬,导致三叔的组织没有被追责而是被政府「招安」,归到陆军系统里编了个「独立连」的番号,好像简称叫cl什么的。 虽说从雇佣兵集团变成了合法部队,但三叔那伙人的行事套路跟以往根本没什么两样,似乎也根本不归陆军作战指挥部管辖,只是偶尔帮忙客串一下国际任务里的友军。 「我跟着三爷的部队来疫区的医院转移病人。迟了一步,没走成。」 果然不出吴邪所料,潘子这次也是跟着三叔行动。 「三叔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三爷已经出去了。我跟三爷联络不上。」 潘子讲话有些不连贯,声音听上去似乎很艰难,和印象里那个低音炮似的中气十足的男低音差了很远。 吴邪心中一紧,也不管什么三叔不三叔了,赶紧急急地问: 「你受伤了?」 那边又没了声音,这倒是让吴邪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潘子是条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硬汉,再大的苦都自个儿一人烂在肚子里,从来没听见过他跟人说过一句软话。 更重要的是,吴邪知道因为自己是他三爷的侄子,他肯定不愿意把他受伤的事讲出来让自己担心。 吴邪的心里忽然涩涩的,思绪无法抑制地飘到了另一个同样倔犟而强大的男人身上,心里直嘀咕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幼稚,全脑子都是封建残余大男子主义思想,就知道一个人硬扛。 一想到那个胆敢把自己丢下而且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混蛋闷油瓶,吴邪就气不打一处来,语气里也带上了点强硬: 「我这儿开不了这门,你先把门打开,我救你出去。我和……我和别人一起来的,武器和药品都不缺,会合之后就出城——你先出来我再跟你说。 」 这一次,那边却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门的另一边完全没有了动静,只剩下不远处粽子撞门的咯吱声像是嘲讽一般回应着这片寂静。 吴邪忽然慌了起来,声音有些不稳地唤了一声: 「……潘子?」 「小三爷,你有烟吗?」 潘子很快就回了一声,声音还是那副掺杂着沙哑的腔调,但语气却好像轻松起来了。 某种隐约的不安定的氛围让吴邪心中莫名燃起一股焦躁,潘子语调里的反差让他狠狠地不安了起来。 吴邪不由在心里狠狠骂道,我□□妈个老烟鬼,你那边听上去是老安全了,我这边可在被丧尸追杀呢。 不过吴邪身上还真有烟,是他一直揣在裤子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的。他平时倒不怎么抽,但是最近这状况比较让人难以随时保持乐观向上的革命心态,所以他就备着这精神药品准备在特殊状况下给自己减减压。 「快抽,抽完走人。」 吴邪摸出一根价格让人十分肉痛的黄鹤楼龙城从洞里递了过去,满心只想早点带潘子走。 不知道是不是体力透支的缘故,他觉得这里的空间都开始扭曲,越来越像一个黑洞,好像要把潘子微弱的声音吞没。 那股好像快要失去什么的不安,隐隐约约地萦绕不散。 「小三爷,我没时间了,」 门的那一端,潘子的声音里带着自嘲一般的笑意。 「我接下来的话你要听好,从这里往左走到第三个门是手术准备间,那里有独立的楼梯可以通到外面,我之前路过那儿的时候还是可以走的。你出去之后要去找你三叔和三嫂子。别信任何人,特别是外国人——」 「——什么意思?」 「我们跟srt接头的时候遭到了一批外国武装队伍的介入,srt的队长被他们拿走了。三爷好像对他们的身份有点头绪,那一队人的行动力和行动目标都不简单。记住了,这次病毒的爆发恐怕不像nbc公布的那样是个实验意外,——靠,小三爷,你就不能靠谱一次吗?你把烟先给我点上不行吗?」 潘子话说了一半就骂了起来,几乎可以想象出他把烟送到嘴边猛吸一口结果什么也没吸上来时的恼火神情。 吴邪听着潘子的咒骂有点想笑,但他牵了牵嘴角,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因为潘子的语气,是个已经抛下了顾虑的人的语气。 就好像他已经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也已经不需要退路了一样。听上去让人太不舒服。 潘子的话一个字也没被他的大脑理解,但那个智能的人体信息处理中心敏感地接收到了潘子的语气,把他先前所有自欺欺人的臆想全部推翻。 他根本懒得管什么外国人,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带着潘子……快点去找张起灵。 「——算了,小三爷,你有多余的枪不?」 潘子突然说道。 「你…你想干嘛?你他妈少来这套!」吴邪一下子急红了眼吼了出来,「我不管你那边发生了什么鸟事,还有腿就跟我走,少在这给老子装熊。」 「没有了。」 吴邪全身猛然一顿。 「没有腿了。」 忽然,那边传来了一声响动,潘子好像坐起来往这边挪了一点。 吴邪感到自己撑在地面上的手上忽然一片黏腻,低头一看,才发现从那个门下的小洞里,一滩黑红的冷血漫了过来。 「小三爷,我走不了了,把枪给我。放心吧,我是得给自己来个了断,但不是用枪。你把枪先给我。」 说完这句话,那边再次没有动静,潘子似乎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吴邪咬了咬下唇,抑制着指尖的颤抖,把cz75冲锋□□塞进了洞里。 「好家伙,小三爷你们偷了国库还是俘虏了美国大兵?搞来这种家伙。」 潘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惊讶也有点兴奋,是个玩惯了轻兵器的老手见到上等货色时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但听在吴邪耳里却格外别扭。 「……潘子,这门我从外边打不开,估计你伤得也不轻。我先去找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我们回来再带你出去。那个人身手很好,你肯定不会有事的。回头我再给你把烟点上,你他娘的要是挂了我就把那根黄鹤楼龙城扔阴沟里。」吴邪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很急,一句话没说完就开始了下一句,仿佛担心自己不用这样的速度就会忘记想说的内容,「潘子,你等我回来,我肯定得带你出去。」 吴邪从洞口撤了开来,刚准备起身,就听见了潘子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严肃: 「千万别,小三爷,这里面的情况太危险了,谁进来也不可能救得了我。」 「少放屁,外面也没比里面好多少,等下我进去要是挂了,咱们在黄泉路上还能搭个伙。」 突然平地炸雷一般的传来轰的一声,手术室的门猛然被撞开了一道缝,钢管椅也开始承受不住似的扭折变形。 「听见没,外面也是粽子大本营,你那头说不定还安全点。」 吴邪的语气有点恶狠狠的,而那边潘子似乎只是笑了笑。 「小三爷,有我潘子在,哪还能让你受累。」 传来一声有些压抑的吐息,随后,安全出口内响起一声拉枪栓的声音。 粽子撞门的声音愈演愈烈,手术室的钢化玻璃上已经像慢放的闪电一样出现了裂纹。 「小三爷,潘子我没气力说别的话了,最后再为你保驾护航一次吧。你机灵点,让我给三爷有个好的交代。」 「你要干什么?」 「你往前走吧。小三爷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别回头。」 潘子说着说着,就唱了起来。 玻璃就像被整体卸了下来一样碎裂了,手术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一大批红红黑黑的人影涌了进来。 「大胆地往前走!」 吴邪听见潘子吼道,接着响起了冲锋□□连发模式下的枪声。 安全出口旁的墙面在另一端的火力下一块一块地坍了下来,门下的小洞变大,一只沾血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握着冲锋□□,朝扑过来的丧尸开火。 吴邪转身,继续往前走,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他根本看不清楚前面的路,一步一步地走着,就听到枪声在身后不停地响起。 在粽子大军轰隆的脚步路过安全出口的位置时,一声爆响传来。 吴邪回头,只看清模模糊糊的一片明亮的火光和浓烟。 □□爆炸所导致的瞬间膨胀的空气从身后通道内涌来,气浪凶狠地扑打在脊梁骨上,把他撞飞了出去。 刺眼的爆破光芒很快吞没了周围的景物。 吴邪只觉得脑袋被狠狠磕了一下,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只是似乎大脑皮层上还残留着一首嘶噎的歌声,在一片寂谧的纯白之中,缓缓地播放。 通天的大路, 九千九百九十九哇。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 从此后,你搭起那红绣楼呀, 抛撒那红绣球呀, 正打中我的头呀, 与你喝一壶呀, 红红的高粱酒呀, 红红的高粱酒嘿…… ………… 小三爷你大胆地往前走呀, 往前走,莫回头。 ………… ………… 意识仅剩一根唱针,无声地划过弧槽。 就像留声机的旋转循环往复,无意义地辗返。 世界是一片纯白。 仿佛不会再有绝望。 也不会再有希望了。 拾捌end tbc 作者有话要说:   nbc,美国全国广播公司。 ☆、拾玖 拾玖 o god, the god of the spirits of all flesh, shall one an s, and wilt thou be wroth with all the gregation (nubers 16:22) 神,万人之灵的神啊!一人犯罪,你就要向全会众发怒吗? (民数记十六章22节) 无意识地重复着挥刀下砍的动作,冰冷的溅血擦过脸颊,面色森冷的男人却无意抬手擦去。 身边的粽子被一只一只的解决掉。 张起灵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因为危险的减少而变得缓和,反而眼中阴冷的暴意越来越难以控制。 死死握着刀的手已经开始发痛。 该死…… 在看见天桥那一端那个黑色的人影背上血红的标志时,空白的记忆在一瞬间骚动了起来。 一只血红的泛着诡谲笑意的狭眸狐狸脸。 那个图案仿佛给了他的后脑一记重击。那个一度失去了记忆的地方,再次记起了疼痛的感觉。 一个鬼魅搬的陌生意识闯进了脑海——那是你找回消失记忆的关键。 很久以前的某个时候他就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记忆曾经被清空过。他变成一具空壳苏醒过来,没有可去和可回的地方,没有活着的理由和去死的理由。他所残存的记忆的□□是国安局地下医院的特别病房,从国安局的责任医生那里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和名字,却无法向任何人求证它们的真实性。 他就像是凭空多出来了的一个存在,找不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他活着的原因,只是因为他还没有资格去死。 但那个血红的图案,却在出现的瞬间与混沌记忆中的某个意象重合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那片记忆的深海里打捞起一块类似于自己的过去的东西。 他几乎是凭借着多年来在死亡边缘过活的日子培养出的快于思考的本能就冲了过去,等冷静回归大脑的时候,他已经追到了副楼。那个鬼影似的东西消失无踪,而吴邪—— 张起灵几乎生来第一次尝到了恐惧的味道,和发自心底的愤怒。 你该死…… 居然因为太多年来对于自身存在的执着,丢下他一个人在这种地方。 比起记忆,他一直都更清楚吴邪对自己而言的意义。 不知道能不能找回的记忆,和上一秒还能握在手心的温暖相比—— 身体里的某个地方,疼得好像快要散架。 仅仅是想象它们的爪子伤在吴邪身上,心口就疼得快要发疯。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因为那个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同样控制不了的,还有身体里涌起的暴戾的杀意。 不知道砍死了多少一路上聚拢过来的粽子,但还是不敢放慢脚步。 张起灵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也能这么害怕,害怕如果晚到一步—— 只想快点找到吴邪,快点把那个人安置在自己身边。 他受不了无法确认吴邪是否安全的感觉。 全世界的末日也与他无关。 他只要那个人好好地活着。 吴邪不知道自己从爆炸后的废墟里爬起来到现在已经走了多久,他只是按照潘子指示的路浑浑噩噩地走着,勉强能意识到自己正在往副楼的方向靠近。 潘子引燃了可能是他身上最后一部分火力的□□,把半层楼都摧毁成一堆废墟。吴邪从浅层的昏迷中醒来时周围一片静谧,不远处的废墟里,想必有一具残损的人体和同样残损的粽子混在一起。那是潘子。 吴邪拼命扼住思路,阻止自己再去想那场直到最后还在保护自己的男人所引燃的爆炸。 枪拿在手里,但他根本没力气举起来。现在如果从哪里窜出一只粽子来,估计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 母粽子和小粽子,婴幼儿吊水室里被遗弃的护士和孩子,还有记忆中潘子满是胡茬的脸……不断在脑海里像是胶卷卡壳了一样回放,闪回的画面窜来窜去,发出濒死的小虫一样的兹翁兹翁声。 他只觉得支撑着自己的某种东西垮了,那种东西原本就没有形状,但他知道它一直以某种形式存在在自己的身体里。但是现在找不到了,它消失得干干净净。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又走到拐角了。 吴邪下意识地像张起灵之前做的那样在拐角前靠着墙停了下来,把枪举到脸边。 但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张起灵在这种时候……都是怎么排除危险的呢? 脚步停顿在了拐角,吴邪背倚在墙壁上,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伸手按上了胸口。紧得似乎是想借由心脏跳动的频率来判断自己是否还活着,又像是想要压下它失常的跳动。 没有了张起灵,他属于在这个世界寸步难行的那个群体。 突然,吴邪听见暗处传来了一声轻响。 离得很近。就在拐角的另一边。 是粽子? 吴邪僵立在墙边,墙角另一面的声响也停止了。 其实很可能只是什么东西脱落的声音,但吴邪莫名其妙地感觉到那里存在一个活物,而且那东西和他一样,似乎也在拐角处静止了。 吴邪举着枪,算着时间持立了很久,还是没有任何状况发生。 吴邪有点纳闷,心想这粽子估计八十好几了吧怎么动作如此阿茨海默,你再不出来咬我我可过去咬你了啊。 吴邪有些迟疑地向前小跨了一步,在心中默数着秒数—— 三……二……一…… 眼前黑影一窜,吴邪只来得及感到视角一偏,好像老式电影放映机画面转场一样,便忽然被一股强硬的力道狠狠拥进了一个怀抱。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忽然吸进了一个强力的黑洞,全身都被扑面而来的熟悉的气息严严实实地裹住了。勒在身上的力道紧得好像要把他揉碎,他只能一动不动地被禁锢在那个人发了疯一样的怀抱里。 用头发猜也知道是谁。 明明两人之间已经紧贴得严丝合缝不剩一点距离,圈住吴邪的手臂却依然在收紧,用力得让人产生了似乎快要合二为一的错觉。 吴邪感觉到一只手按在了自己脑后,耳后的皮肤上掠过张起灵有些压抑的呼吸。 他能感受到和自己的身体紧贴的那个身体里的心脏如擂鼓般的剧烈跳动。渐渐地,就好像那个心脏的跳动也带动了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循环一样,温度重新被注入了冰凉的四肢里。 连眼眶似乎都有回暖的迹象。 吴邪能清晰得感受到背后那双手臂上绷紧的肌肉紧压在他身上的扎实的力道。 就像是在确认怀里的人是否完好的力道。 吴邪不知道张起灵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把他搂得这么紧,紧得他全身都有点发痛。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吴邪似乎能察觉到那个人急迫和压抑的感情。 被这个人的双臂纳入怀抱所带给吴邪的安心感,几乎冲散了这一路上他一个人所面对的所有绝望和恐惧。甚至有那么一刻他忽然想要像个找到了母亲的怀抱的孩子一样不管不顾地大哭,想把肩膀上所有的包袱都甩掉。吴邪一直都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想一走了之。他一点都不想回城,一点都不想回医院,一点都不想把四个人都逼入危险的处境;他想逃跑,想带着他原本的世界往反方向跑,一直逃到不知道是否存在着的安全的地方…… 吴邪放任自己那些软弱的想法在脑海里肆流着。 已经没关系了……在这里,不那么坚强也没关系了…… 好像只要呆在这个怀抱里,那些被他仔细收匿起来的脆弱就会无处遁逃。 「小哥……」 吴邪声音有些喑哑地闷着嗓子叫了一声,抬起手搭在了张起灵箍住自己的手臂上。 「你勒死我了……」 全身的紧锁总算稍微松开了一点。 吴邪僵着脖子不敢抬头,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无比期待这个人重新回到身旁,却反而有点不知所措地不敢与那对漆黑的眸子里的目光相对。 距离拉开了半秒,吴邪又回到了那个温暖得让人不愿离开的怀抱。 这次他只是被小心翼翼地环拥着。 张起灵垂着头埋在吴邪的项窝里,深沉的呼吸渐渐变得有些缓慢。 恍惚有那么一瞬间,吴邪好像察觉到了张起灵的力道里发着颤的紧张。 全身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松开了。 猛然放松下来之后的结果,就是吴邪发现自己的腿已经完全软了,全身或新或旧的伤口也重新恢复了它们本该有的麻痹一般的痛感。 如果不是张起灵撑着,恐怕他这会儿已经软成一滩烂泥了。 感知也重新回到了身体里。在第一时间霸占了吴邪的全部感觉的,就是脖子上像是被羽毛扫过一样的轻痒。 吴邪偏过些微目光,看见了张起灵的发尾细微的颤动。 心里忽然像是被温柔地抽走了什么东西一样,轻轻地绞痛了一下。 「小哥……我没事……」 吴邪不由自主开口道。 「没被咬,也没受伤。连根毛都没掉……」 说出这话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吴邪才听见耳边传来了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 「对不起。」 张起灵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干涩。好像许久不曾发音了一样,每个音里都带着低低的颤动。 吴邪几乎能听见那声音里的沉重,钝钝地在他的心口造成的回响。 这好像是第二次听见他的道歉…… 不知道为什么,吴邪忽然就不想开口问那个时候张起灵为什么突然跑走了,也不想问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是什么。 并不是因为之前吴邪一遍遍用来告诫自己的「他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是因为,吴邪就算再怎么迟钝,也能感觉到张起灵对自己的珍视。所以如果张起灵没有主动对他提起,那就一定是现在不能或不该对他提起的事。 无声的缄默又持续了一会儿,吴邪在脑内敲定了张起灵并不打算说明他之前为什么突然跑开的想法。 这样也好,因为吴邪闲置许久的第六感告诉他那肯定不是什么吸引人的故事。 而且这样的话,他把潘子的事埋在心里不说出来似乎也就更加心安理得了一点。 因为他暂时还没法去回想关于潘子的任何事情。 潘子的死给他造成的改变或是影响,直到目前为止,连他自己都不敢去确认。 又维持著拥抱的姿势静止了一会儿,吴邪感觉到环著自己的手臂缓缓地放开了。 吴邪在昏暗中飘移著视线,还残留在周身的暖意让人不自觉地不舍,一抬眼刚好看到张起灵像是没有深度的黑暗一般的眼眸,正一寸不移地凝视在他脸上。 吴邪有点不自在地摆弄了一下贝雷塔的套筒,偏头看向张起灵身后邃长的甬道: 「……走吧,还得去病理科。」 张起灵低低地「嗯」了一声,转过身牵住了吴邪的手。 吴邪呆愣著就顺著被抓住的手被人给牵走了。全身上下仅剩的知觉一下子全集中在了手上,连迈了两三步才反应过来,赶忙检查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动作僵硬得同手同脚。 捉住了他的手的力气不大,但让人挣脱不开。 吴邪盯著自己被张起灵尤其自然地牵住的爪子,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种别扭的感觉,面颊还尼玛莫名其妙地染上微热。 靠,你扭捏个屁啊,抱都抱过了拉个小手算什么。 吴邪在肚子里拼命骂自己没出息。早知道当年应该多跟几个美国妞一垒几次试试手感的,现在居然跟老爷们牵手都会紧张,真操蛋的丢人。 主要是走在前面的张起灵,不管是牵著他的动作还是走路的样子都太过自然,相比之下让吴邪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神经质。 但是实践和时间共同证明,他脸上丢人的热度怎么也褪不下去。 又沉默著走了一段路,吴邪这才有点建设性地发现,两个人一前一后牵著手走路其实挺不方便的,不仅速度慢而且脚步容易撞到,吴邪跟在张起灵身后走得别别扭扭,感觉腰快拧成麻花了。 再加上指尖传来的像是轻捏一般的力道,吴邪渐渐被憋得面红耳赤,走路姿势也越来越有创意,估计随便刮来一阵小风就能把他那摇摆不定的重心吹得跑了没边儿。 吴邪终于忍不住,把胳膊往回收了收: 「喂……松手……」 张起灵的脚步似乎慢了一下,旋即保持著原本的速度和频率继续往前走,丝毫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不会了。」 前方看不清的黑暗中,传来张起灵有些低的声音。 「……什么?」 吴邪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力道忽然越收越紧,连掌心的温度都带上了那人强硬又霸道的作风。 「不会再松开了。」 张起灵的身形顿了一下,并没有回过头,只是一边走一边牢牢地握住了吴邪的手。 吴邪听著张起灵吐字里有些微微加重的语调,仿佛能看见被他藏进黑暗里的有些笨拙的认真的表情,忽然有点想笑。 然而笑意传达到眼角,不知怎么的就让眼角微微地有些发涩。 所有人都在保护他。 前面的人负刀的身影,还有潘子最后唱起的歌。从刚才遇到张起灵的地方走到这里,一路上能看见无数倒在路边死相凄惨的粽子。 他们为他扫清了后路和前路,还有近在眼前的障碍。就连回医院这么任性的要求,张起灵都一言不发地陪著他。 为了保护他,这些人或以受伤或以生命为代价。 吴邪觉得自己大概再也不愿意看到谁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再也不想目睹任何死亡。 前往病理科的路上两人路过了被锁起来的太平间,从小小的方形窗户里能看到太平间里蒙著白布的安静地睡著的死者。 「真是幸福的尸体啊……」 吴邪感慨了一句。要是所有尸体都像它们一样安分守己就好了。 一直到病理科里吴邪要开始找东西,张起灵才终于放开了他的手。吴邪发现自己手心出了好多凉飕飕的汗,有点尴尬地自己搔了搔脑袋,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翻腾著柜子。 病理科是个远离主楼的单人科室,看起来几乎没有受到什么破坏。只是医生照例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在吴邪记得的地方摆放著几个隔热层厚得像老爷计算机的显示器一样的恒温箱,一般用来放从患者体内切除的癌变组织之类的病理鉴定材料,其中空置的几个被研究科室借去放了药品和……零食? 吴邪嘴角抽搐地看著冰柜里大量的零食存货,把几个恒温箱深处幸存的几瓶层析基质和黄金球蛋白一股脑丢进了张起灵的包里,又在零食堆里拨了拨,挑了几样喜欢的揣口袋里。 忽然,他的指尖意外地碰到了一个凉冰冰的小袋子,摸出来一看,居然是一连好几包安全套。 他奶奶的,真是兽医,居然在医院的恒温柜里藏这种计生用品。 吴邪的表情只能用彻底傻眼来形容,但他还是没忘记迅速瞟了一旁的张起灵一眼。 张起灵只是依然没什么表情地看著他手里各种口味各种型号的小袋袋,面瘫功力果然已经修炼到了最终奥义,平静得反倒让吴邪顿觉自身灵魂龌龊。 「呃……这玩意如今也是稀缺物资,我看咱不如……」 吴邪面部肌肉有些僵硬地笑笑,把那几袋安全套像是烫手山芋一样地扔进了背包里。 「……不如帮黑眼镜他俩顺几个回去吧,就当积阴德。」 有些出乎吴邪意料的是,他这话一出口,居然引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队长大人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神色。 没想过这闷油瓶子的面部肌肉还能达成这么鲜明的吃惊表情,这下倒轮到吴邪愣了半秒: 「不是吧……」 吴邪忽然像发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张大嘴巴瞪大眼睛,差点乐得绕著队长转圈圈: 「难道你没看出来?……他俩那破事简直昭然若揭啊!」 某个自以为终于抓住了滴水不漏的刑侦大队长的笑柄的家伙脸上的得瑟越发肆无忌惮。 其实张起灵诧异的只是,对于男人之间的这种事,吴邪所持的态度居然是毫无芥蒂地全盘接受。 况且连全天下最迟钝的大木头都看出来了,身为那二位的同类人的张大队长怎么可能没看出来。 吴邪自娱得还不够,又乐呵乐呵地添了一句: 「警察叔叔你怎么这么迟钝啊……」 某个兀自憋笑的二缺当然看不到,听到这话的某人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见张起灵的脸色黑了下来,吴邪告诫自己不能调戏太过否则性命堪忧,于是见好就收,埋头又把几个恒温箱从里到外摸姑娘似的摸了个遍,几样需要的药剂基本凑齐了装进了包里。 而张起灵一直只是冷着脸看着他忙里忙外,完全没有搭把手帮点忙的意思。 按照吴邪的推理,大概是那声警察叔叔把他叫毛了。 就在他们走出病理科的门准备回到楼下的车里时,开门后的场景把两人的步伐生生逼退。 张起灵已经挡在了吴邪前面,一手举着枪一手把吴邪缓缓地推回了病理科内。 吴邪忍不住攥紧了身边人的衣角。从病理科外的走廊里可以看到,原本紧锁的太平间的门——被打开了。 两人都退回病理科门内后,张起灵无声而迅速地锁上了病理科的门。透过门上小小的一方窗户,可以看见太平间里的情景——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9节 原本死者们身上笼盖着的白布的头部均被掀开,□□的尸体颈侧赫然一个新鲜的咬痕,已死许久的黑色脓血溅在尸床和周围的地面上。 而在太平间深处,能看见一个伏在尸床上的黑影。 黑色人影背后的黑色制服上,有一只血红的泛着诡谲笑意的狭眸狐狸脸。 能感觉到身边人的肌肉瞬间绷紧了,吴邪下意识地瞟了张起灵的侧脸一眼。 虽然张起灵并没有解释过之前忽然离开的原因,但吴邪潜意识里以为他已经把那个人解决掉了。没想到居然并没有。 重新看向太平间内,吴邪忽然发现,那个男人黑色制服下露出的脖子和手背上泛出了红疮一样的血瘀,这是被病毒感染时间已不短的标志。 这家伙早就被感染了。吴邪心底不祥的感觉又涌动起来。毕竟之前就是这个黑影让张起灵忽然失控了。 被一个人丢在这种地方的记忆实在太过深刻,吴邪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了再来一次。况且这一次,是在离成功这么近的地方。吴邪有些惊讶地发现其实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安全而强逼张起灵留下来,这一次那种强烈的抵触心理更多的来自他不愿意张起灵一个人去与这个或许是敌人的人交锋。 忽然有一只手搭上了吴邪的后脑,停留在毛茸茸的发尾向上轻轻地抚了抚。 吴邪嗖地转过头去,看见张起灵正看着自己,目光很深。 「不会了。」 张起灵轻声说道。 对面的人深深望过来的目光,让吴邪感觉到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差点产生了两人还和之前一样正隔着车窗对视着的错觉。那时候有某种微妙的情绪,仿佛隔着一辆车的宽度弥漫了起来。而这种情绪现在又开始躁动。张起灵的眼神总是像他带着锐意与决然的子弹一样,精准地捕捉了吴邪的意识,两人的目光隔着自有分量的距离胶着着。 更糟糕的是,吴邪觉得自己脖子以上的部分又开始变红了。 这混蛋干嘛这么目不转睛地眼都不带眨一下的,被人这么一直盯着很尴尬的好不好!被摸着头的家伙在心中嘶吼,有种自己成了张起灵家养萨摩耶的错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吴邪愈来愈精彩的脸色,张起灵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飞快移开视线,声音依然很轻: 「我的事……以后告诉你。」 张起灵的手又在吴邪手感很合胃口的后脑上揉了两下,便撤回到原本所在的枪托上。 吴邪听了小愣一下,因为他完全没想到能从这个男人口里掏出这种类似承诺的话来——这难道是在保证以后他会告诉自己那个黑衣人的事?这种能闭嘴就绝不说话的人居然承诺了要自掀全部老底,到时候一定要深扒一层皮,一并连队长的病史婚史家族史全部八一八,然后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目光回到门窗外的走廊上太平间里,黑衣人在尸床间完成任务一样快速地转移着,掀开罩着死人的白布,在每具尸体的脖子上留下一圈咬痕迹。走廊外透进的昏光斜在黑衣人青白的脸上,他所背对着的窗外,阴霾的低天孕育着一场预告已久的雨。 「他……每人都咬一口……只造成伤口,而不进食……」吴邪低声说道。 既然这个黑衣人能打开原本紧锁的太平间,说明他还保留有一定程度的清醒意识,而这种在每个尸体上咬一口的行为,简直就像在刻意扩大感染者的数目。 而黑衣人在这个原本并没有多少危险的副楼里制造大量感染者的原因,不管怎么看都会只有一个—— 他不想让他们安全地出去。 吴邪想起潘子说他三叔的队伍在这里与srt会和时遭遇了一支不明武装团队的介入,srt的队长被带走了。这个黑衣人会不会从属那个不明组织,却和潘子一样因为某种原因没能及时出去而被困在了这里? 等等,srt的队长……? 阿宁? 『srt的队长被他们拿走了。』 吴邪想起这个当时被自己从潘子的话里忽略的细节,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先前与他们在加油站偶遇的扛着巨大□□的暴露狂的身影。 很好,再巧一点就可以去试试超级大□□了。 就像是对这个想法作出的回应,就在黑衣人转身扑向另一张尸床时,吴邪忽然注意到了那张狭长的笑面狐狸脸下有两个小小的血色的英文字母。 ch。 天空忽然炸开一声响雷,把吴邪关于要不要将潘子的话告诉张起灵的犹豫打断。 在高空对流层蓄势已久的雨终于瓢泼般坠下,落在已被病毒埋葬多时的、不会再有人咒骂它的突然、也不会再有人欣喜它的及时的死城。 冬天前的最后一场雷雨送给他们的礼物,就是躺在原本尸床上的一具具尸体们,忽然齐刷刷地在雷声的刺激下坐了起来。 重获新生的尸体们仿佛还不太熟悉这具他们并未离开太久的身体,抽搐着从床上跌了下去,企图从地上爬起来。 原来死了一段时间的尸体也能感染再生。吴邪决定把这一信息分享给某个目前正在城市另一端的生物工程院把粽子们虐成狗的生命科学家。 一道闪电频闪而过,一瞬间照亮了整个走廊和太平间,刚复活的尸体在强光下发出了痛苦的嗥鸣。寄居于黑暗中的生物总会害怕光亮。 但闪电的光亮如此短暂且弱小,来自天堂的光明一瞬间便消失了。 尸体们重新从阴暗处爬起,向太平间外涌来。 吴邪的手摸向了腰间的枪,而张起灵却已经抄起了病理科药剂台上的一瓶edta盐,朝自己的手背上砸了过去。 &a盐:即乙二胺四乙酸盐,血液抗凝剂。) 「……小哥!」 玻璃渣炸了开来,张起灵的手瞬间鲜血淋漓。从中间整个碎裂开的玻璃药剂瓶被张起灵扔向一边,动脉血滴滴答答地从已经看不出原本皮肤的手背上流了下来。 吴邪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把张起灵拽过来吼道: 「你他妈嫌命长了是吧!这么多阻凝剂会死人的——」 怒吼忽然终止,倒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矫情的声音哽咽,而是未出口的话被脸上一种物理性的触感阻绝了。 滃墨般阴云密布的窗下,神色依旧冷淡的男人忽然伸出淋满血的手,轻轻摸了摸满面怒容的人的脸颊。 血液的滑腻触感,带着一个人内部深藏的温暖在吴邪尚有划痕的脸上拖曳下痕迹。 「太多了。」张起灵低沉的声音响起。 浸血的手指缓缓轻蹭吴邪睁得大大的眼尾,那双一直很亮的眼睛微微迸着红意,仿佛张起灵的指尖在他脸上蹭下的血也渗进了眼珠里。 吴邪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张起灵是在说异变的尸体的数量太多了,不放血根本应付不来。 而反应能力大幅减缓的原因,尽管本人可能未有察觉,但多半是因为那只今天已经快把豆腐吃到吐的咸猪手。 藉以血液为载体,这是吴邪第一次如此接近这个表面永远冰冷的男人身体里的温度。明明身为医生比谁都清楚这只是恒温动物的37度而已,却让人觉得这是只属于眼前这个人的温度。 仿佛那条在张起灵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水系决了堤,有什么吴邪所不了解的情愫,混在血液里冲了出来。 「……就这一次。」吴邪不自觉地轻咬了咬下唇,就像他的咬字一样恶狠狠的,「下回就算来了一飞机场的粽子,也不许再放血了。我是医生,最见不得人作践自己。」 又不是女人,每个月一次不要钱的,还没见过谁这样自残好像□□一样理所当然。吴邪暗暗腹诽。 虽说吴邪也没指望自己这话能在这个一向一意孤行的偏执狂身上产生什么影响,但张起灵居然在最后用手蹭了两下吴邪的脸的同时,抬起微垂着的眼轻轻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听你的。」 吴邪忍了好久才没让自己的下巴砸在地上,但是嘴角还是不自然地抽了两下。刚刚那一会儿工夫张大队长到底是年龄还是智商被减了个零,这么温良恭俭让的台词是闹哪样…… 门外,从太平间内扩散出来的异变尸体涌入走廊,渐渐朝吴邪他们所在的病理科逼近。 吴邪忽然被张起灵按着肩膀矮下去一截,随即便有黏热的液体滴在了背上。吴邪意识到张起灵在往自己身上洒血,而被压着肩膀矮下身子的他只能看见张起灵的胸口。 没等张起灵有完工的意思吴邪就一把推开了他。这人刚给他们的血清实验义务献过400的血,再失血就要成人干了。 脖子上有一两滴漏进的温热液体,吴邪全身都被或多或少洒上了血。而吴邪面前那个刚刚居然会被自己轻而易举地推开的男人,尽管冷然的神色里依然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嘴唇却已经微微发白。 吴邪无声地叹了口气,觉得张起灵这幅面无表情的样子简直看着让人想揍他又想抱抱他。真是上辈子欠的,老子干嘛要因为这个又逞强又臭屁的臭老爷们心脏乱抽抽。 「洒这么多够了,你的血稀释好几倍都有用的。」 吴邪说着,看了一眼窗外幂幂的黑天,从腰间抽出手感熟悉的伯莱塔92f。 他配合地闪到后方,注视着张起灵打开了病理科的门。 拾玖end tbc ☆、贰拾 贰拾(1) 在如此凶残的杀戮中向崇高的主祷告, 请主饶恕他的那些迫害者。 ——但丁《神曲》第二卷炼狱篇1503 吴邪用柱状电液钥匙打开解家别墅的高大铁艺门的时候,时间是下午5:46。 距离门钥失效还有三个多小时的时间,他们终于从地狱般的医院回到了这座倚山而建的古老城堡。 张起灵放了血之后他们就像开了霸体一样在粽子堆中畅行无阻,粽子们踉跄着拼命躲避的样子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报复得逞的酣畅感。大概是不想在医院里再耗下去,张起灵理都没理那个远远躲在粽子堆里的黑衣人就迅速带着吴邪离开了副楼。黑衣人没有被杀死,这让吴邪禁不住猜测也许那个人本身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但他的现身所带来的某种信息非常重大。不论如何,他的这部分猜想大概属于张起灵打算「以后告诉他」的事的范畴,现在多想也没用。 当吴邪和张起灵穿过偌阔的花园,步入拜占庭风格的正厅的时候,解语花正在给坐在麂皮黄绒大沙发上的黑眼镜包扎伤口。看来这两个人已经先医院队一步,从工程院赶了回来。 听见了开门的声音,解语花只轻轻回头瞟了一眼,便重新埋头进自己手里的工作上。 「嘶……小花,你不能轻点……」 黑眼镜的嘴角还是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虽然从吴邪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看见他的左肋下有一道豁然的血口。 「黑眼镜受伤了?」吴邪从张起灵手里把装着药箱的背包扯了过来,朝沙发上的伤员走了过去。 黑眼镜笑了笑,给吴邪打了个无妨的手势: 「口子不深,就是看着大。」 「你肋骨我都看见了,剜出肺来才叫深是吧。」解语花冷冷地说道,手中进行着止血的工作没有抬头。 吴邪俯下身子,细看了看伤口的边缘。那道血豁子惨不忍睹,不知道被什么大玩意给划拉出来的,深得连吴邪这种剖过的腹腔比见过的活人还多的法医都觉得有点头皮发麻,黑眼镜怎么还能笑成这样。 「小花,给他弄点复方碘。待会儿还要打一针破伤风,」吴邪一边从药箱里拿出抗生素和清创药一边问,「什么东西搞的这么深?」他觉得黑眼镜受了这么重的伤自己有点难辞其咎,毕竟这两人也算是因为他才回城这一趟的。 「给钢条划的。」解语花埋着头不冷不热地答道,「就那么点身手还想救我,笑死人。」 解语花勒紧手中留出一截尾部的绷带,抬起头对吴邪道: 「东西都拿回来了,还顺了台层析仪和几箱模式动物。你先去歇会儿,我来就行——吴邪!」 解语花突然拔高了声音,一下子站起来把吴邪扯到身边。动作之大简直把吴邪全身还没长热乎的伤口全给问候了一遍。吴邪给疼得一口气差点都没能提上来,脸一下子皱成了大脑核仁。 张起灵见状立即走了过来,而上下打量了吴邪一遍的解语花已经气得铁青了脸色: 「你他妈全身这么多伤哪来的!姓张的,你怎么看的人——」 走过来的人冷着脸,一手把吴邪被解语花紧紧攥住的胳膊生硬地扯开,另一只手把吴邪给揽了过来: 「松手,他疼。」 「我让你怎么照顾他的,你怎么答应——」 「小花!」吴邪拽住了怒火中烧的解语花,「你也知道城里什么情况,我们根本——」 吴邪的话被揽着他不撒手的人打断,张起灵只冷冷地看着解语花说了句「跟你无关」,就强硬地揽着吴邪往二楼楼梯的方向走。 吴邪只来得及踉踉跄跄地回头冲解语花看了一眼,就被拐进了楼梯间。 解语花冷着脸眯起眼梢,一甩手狠狠抽紧了黑眼镜身上的绷带。这回连黑眼镜一向挂着假笑的嘴角都吃痛地扭歪了一下。 「说真的小花,轻点——」 「公安厅的臭男人都跟你一样,操蛋。」 吴邪被某个只顾着沉下脸一言不发的人一路往楼上拖。 吴邪真心觉得张起灵现在的力气也没比刚刚解语花拽他的时候小多少。要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张起灵,吴邪真想把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踢飞。老子受伤是老子自己没本事,又不是他的错,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而且,吴邪总觉得张起灵和解语花好像自打头回见面以来就没有一秒钟对过盘,每次讲不出两句话就像要打起来。 吴邪被拉到二楼两人的房间门口才终于能停下,张起灵从吴邪的裤口袋里把房间钥匙掏了出来。 「小哥,你是不是讨厌小花?」吴邪问。 正在用钥匙开门的张起灵的动作顿了一下,偏过头冷冷地看向他。 吴邪被他冷森森的目光吓了一跳。难道自己踩到了啥雷区,这两人有一段苦大仇深的过去? 张起灵只是微微眯起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地说: 「你喜欢?」 「……啊?」 吴邪茫然地眨了眨眼,被这跳跃的话题走向甩下老远。 努力驱动了一下大脑,吴邪动用了全部的理解力才勉强跟进: 「……大家就算做不了朋友也算战友,要好好相处啊。」 张起灵听了淡淡撇了他一眼,在吴邪看来就是一幅懒得理你的样子,直接走进了打开了门的房间里。 吴邪一脑门黑线地扒了扒头毛,得,算他放屁,跟这厮讲团队精神纯属他脑洞开太大,于是也跟着走进房间。张起灵已经坐在床边,刀枪都被放了下来倚在床脚。 tbc 贰拾(2) 回到解家古堡后心情的放松程度是吴邪之前怎么也没想到的,好像整个世界都一下子居家了起来,就连坐在床边擦着刀的张起灵看上去都像个普通人家喜欢收藏古刀的中二小鬼。这比喻要是被队长知道了,他估计得被弄死。 吴邪一边把背包里带回来的东西整理出来放进小型冰箱,一边瞄着坐在床边正在擦枪的人。 张起灵待会儿肯定要去洗澡,所以得先给他弄好伤口包好防水纱布才行,特别是他肩膀上那个可怕的旧伤。吴邪发现现在自己的心理状态就像「趁着刚回家的老公去洗澡先把晚饭加热一下」的妻子一样…… 把脑内跑偏全部拨乱反正,吴邪拎起绷带和药盒朝坐在床上的人走了过去。 张起灵把残血被擦净的刀插回刀鞘,忽然有一双有点眼熟的拖鞋走进了视线,刚抬起头,就被拿着药箱的吴邪按住了肩膀: 「老实坐着,给你换药。还没洗过澡就坐我的床,脏死了。」 吴邪把张起灵身上帽衫的拉链直接拉了下来,熟门熟路地拆下他肩膀上由自己缠上去的绷带,能感觉到手底下的人似乎僵了一下,旋即纹丝不动地任他动作着。 虽然已经从医生的角度无数次观察过这具身体,吴邪还是忍不住感叹这龟儿子基因真他妈优良,平常看上去瘦不拉几的肩胸上其实包裹着紧绷的肌肉,皮肤上错落着浅白的旧疤,这样充满内敛的力量感和显然饱经战斗的身体任是哪个男人看了都得羡慕得流口水。 吴邪抿了抿嘴,省得没出息的口水真留下来,骂了自己一声不正经。 「伤口裂了点,还好没感染。还有你的手——」 把换下来的旧绷带扔进废物箱,吴邪皱着脸蹲下身子,握住张起灵为了放血而砸得皮开肉绽的左手手腕,轻啧了一声。 「失血太多了。」 要先把残留的抗凝剂用碳酸钠一点点溶掉,不然一切止血都是白搭。吴邪很仔细地干着这项工作,比当年在医院里临床外科技能考评的时候还要认真。因为他知道这人是个不会叫疼的主,所以只能他自己尽量放轻动作。 「好了,这样缠不会影响指关节活动,」吴邪抓着张起灵被细纱布包起来的手指看了看,忍不住弯起眼角,满脸的得意,「大学那会儿整个医学院就我一个人能包这种结构,还代表宾夕法尼亚州参加过比赛。」 吴邪拍拍衣服想站起来,却忽略了张起灵的一只手他已经包了将近半小时的事实,结果已经完全蹲麻掉的腿一软,十分不雅地从蹲摔成了坐。 吴邪被摔得差点嗷嗷叫,张起灵也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伸出刚刚包扎好的左手想扶他,却被吴邪躲开了。张起灵收回受伤的手,面无表情地从上方看着吴邪,就好像在思索是不是应该再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把他拉起来。 吴邪笑了起来,两手撑在身后的地面上,抬头看着坐在床边的人。很奇怪——他们的距离并不近,吴邪却在那双深黑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闪着微光的影子。 坐在地上仰着脸轻笑的人,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 「别再想老子给你们包扎了,」 张起灵沉默地俯视着坐在地上的人,微微扬眉。 「谁都不许再受伤了。」吴邪说。 地上的人手脚并用地扶着张起灵的腿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还在心里想着这家伙抱着睡觉还挺软乎,腿上怎么一摸一把全是骨头。 「超过400的失血其实比一般人想象中还要危险,」吴邪对某位义务捐血先进个人进行着健康宣讲,心道要是都像你那么没节制都早翘了,「多吃补铁蔬菜和动物内脏,减少重体力活动,失血后两年内不要有怀孕计划,适度减少房事——」 滔滔不绝的声音都忽然顿了一下,满口背诵着大学教材的吴邪表情僵住了—— 吴邪你背课本背成呆逼了吧,这里统共四个男人小哥跟谁房事去,还有怀孕计划个龟毛蛋啊,小哥有这兴趣也没这功能吧! 「……我呸,背书背习惯了,别介唔……」 吴邪慌不择言地解释着,却忽然被紧紧钳住手腕,直接就被按倒在了床上。 摔进被子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上身的圆领t恤就飞速地消失了,等吴邪瞪大眼睛看清坐在自己身上的人在干嘛时,张起灵已经快把他的裤带给解开了。 吴邪眼珠子都快瞪掉了,心想这尼玛什么发展,该不是老子刚刚那几句口误把他给撩拨起来了吧,这厮平常看上去不是个这么随便的人啊!就算来强的也得给我个名分先!不——不对,草你他妈在想什么——小哥肯定是误会了—— 「小哥,我那什么……我说减少房事那事……那绝对不是在怀疑你能力!它的意思就是……就算你功能再傲人,失血之后也是要小心休养的……」 皮带被拆开,牛仔裤也给扒了下来,张起灵根本没理会身下磕磕巴巴据理力争的人。 吴邪绝望地发现就算他的两只手只给人一只手扣着也丝毫动弹不了,简直欲哭无泪,难道真的要他反抗不了就享受? 牛仔裤被从腿上拽下时蹭到了一大片先前被玻璃割伤的地方,吴邪觉得皮肉都给翻出来了,疼得全身一哆嗦。这时候钳制着他的人忽然松开手,把脱下来的牛仔裤扔到一边,之前被吴邪放在床上的药箱被拿了过来。 吴邪微微支起上身,看见张起灵在往医用擦拭棒上抹药,显然是要帮他处理在医院里只来得及大略消毒的伤口。 吴邪在心里朝天花板翻白眼,心说你他妈上药就上药,提前说一声又不会掉肉,何必搞得跟□□一样。就刚才他们那个体位——啊呸姿势,要是有谁进来那真是贵宾席观赏活春宫,一个全身伤痕的半裸男人被另一个半裸男人压在身下,口味略浓厚啊。 一条腿忽然被抬了起来,吴邪吓了一跳,被握住脚踝的那条腿不由往回缩了一下。 吴邪感觉到张起灵立即冷瞪了自己一眼,没穿衣服的上半身差点反射性地冻哆嗦起来,只好又把腿老老实实给人送了过去。 低温的指腹立即贴上屈起的膝盖,吴邪的腿被固定住。酒精棉擦过所带来的冰凉感觉仅能缓解几秒钟的痛感,旋即被药物持续刺激着的伤口火急火燎地烧了起来。吴邪整个腿肚子都痛得打哆嗦,幸而张起灵按着他的腿的力气大得可以,不然吴邪早把他一脚蹬翻了。我靠,疼死爹的。 腿上因为牛仔裤的保护只有不算多却比较深的几条划痕,不到五分钟张起灵就用绷带把处理好的两条腿包了起来。 「转过去。」 张起灵冷冷吩咐,看都没看一眼撑着上半身坐在床上的人,伸手重新换了一盒酒精棉。 吴邪只好拖着半残的两条腿转了个身,背对张起灵坐在床上。 刚转过去就感觉到自己肩膀上没有受伤的地方被一只手轻轻捏住了。想到接下来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的疼痛,吴邪忍不住绷紧了身子,无意识地揪住床单。 光裸的背上一大片一大片的细口子结着半凝的血痂,腿上那几条小道道跟背上伤口的密集程度根本就没法一起比。 这回有了不少忍痛的经验,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捱。十分钟之后,在他背上动作着的手便停了下来,上半身很快也被严严实实缠上绷带。 吴邪又被转了个身,张起灵一言不发地给他上半身罩上宽松的睡衣,然后吴邪被推进被子里,捂得只剩两只眼睛。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拿起换洗衣服朝浴室走去。吴邪抬头瞟了一眼,法克,张起灵手里拿的又是他的衣服。 「洗澡的时候别沾到水,防水纱布快用光了。」 吴邪把自己从软蓬蓬的鸭绒被里挖出来,冲往浴室走去的人喊道。 张起灵只回头淡瞟了他一眼,用眼神把吴邪露出被外一截胳膊逼回被子里,顺便附送了一个字: 「睡。」 吴邪把自己埋回被子里,整个人都被挤挤挨挨的柔软锁进了一个封闭的所在,心里却有什么东西满满地胀了起来。 忍不住深长地吸气,绒被间填塞着的古堡中独有的古老湿气悉数钻进鼻子里。缠在身上的绷带内侧好像还残留着张起灵的指温和力道,贴在皮肤上一丝丝的痒。 周身的感觉都很奇异。 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身上有某些部分在慢慢死亡,也有一些新的东西长出来。 时间不会什么都不带走也什么都不留下,所以人总是在失去一些东西的同时得到一些东西。 但是这一天从他身上带走的东西,比他曾经想象过的死亡可能从他身上带走的东西还要多。这一天也未免太长了……以这天为界限,出现了一个断裂的豁口,潘子和其他一些东西从这个豁口里掉了下去。 潜意识里响起警报,不能再往下想这些想不明白的玩意,干嘛自己折腾自己。吴邪在被子里转了个身,看见蒙上了水雾的浴室玻璃门。 其实,他也并不算完全没有感受到。张起灵对他的态度,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哈?你问这个干嘛?」 站在操作台边配制凝胶基的解语花脸色阴沉起来,紧紧皱着眉头看向坐在操作台另一端显微镜后的吴邪。 「也没什么,就问问。」吴邪的心思显然全放在显微镜的显像上,比起另一个人显然漫不经心得多。 解语花微微眯起眼,盯着吴邪看了一会儿,旋即恢复面无表情继续手里的工作: 「他对你的态度就没正常过。难道你没发现我们三个人里只有你和那家伙相处得起来吗?」 这回吴邪忍不住从显微镜后伸出头看向发小,心里想着解语花说这话是想传达什么意思。 「啊?什么——」 「电泳时间差不多了,你看看提纯得怎么样。」解语花一边说一边不咸不淡地瞥了一脸傻鳖样看过来的发小一眼。 吴邪却没有接收到解语花这梭子有点不爽的眼神,因为他已经跑到实验室新添加的分离纯化仪旁边看数据去了。 提纯抗体制造疫苗的试验进行得并不顺利。 现有的设备精度和实验条件已经完全能够保证抗体的纯度,但样本内的病毒却一次也没有被成功杀死超过半数,甚至会在添加抗体后继续保持原速率增长。这种现象让实验几乎陷入僵局,根本找不到哪里出了问题。 「你们院的机子不错啊,你看这颜色,」吴邪给解语花看一只试管里抗体鉴定液的显色,颜色显示出抗体的纯度相当高。 「国家实验室的机子当然没话说。」解语花说,「提得纯有什么用。到现在一个病毒都没杀死过。」 这是第三轮纯化,他们打算把这次分离的抗体加入培养好的活体细胞培养基中,观察能不能成功杀毒,如果这次抗体还是没能起效,恐怕就真的说明抗体对病毒无效,他们只能放弃疫苗的想法了。 把培养基放进恒温箱培养,吴邪在温度比室外高出很多的地下实验室里捂出了一身汗,所以趁着实验室里暂时没事可干,跑上楼去换衣服。 吴邪打开楼上房间的门时,张起灵正在对所有的枪械做日常养护,每个部件都被一个一个拆下来,弹匣、复进簧、套筒、套筒座和击发机摊开来摆了一桌,用专用布和小刷子细细地清理干净、上油、再组装起来,像熟悉自己的身体一样熟悉每一个步骤。他们所拥有的每把枪都因为这种精密的日常护理而维持在最佳状态。 吴邪没有出声打扰,转身往另一方向的衣橱走去,拉开衣橱,开始脱衣服。 张起灵似乎抬眼看了过来,吴邪也不在意,继续扒身上那件已经被血清染得斑黄的白大褂,然后是罩在白大褂里面御寒的浅咖色飞行夹克。 在他终于开始脱上身最后一件长袖t恤时,张起灵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低头检查机枪的卡笋,留意到了这一点的吴邪瞬间怒气值刷爆,你他娘,即使老子的身材没你够看你也不要嫌弃得这么明显吧,有本事脱了战术靴跟老子比比身高。 「你为什么老穿我的衣服?」吴邪翻着衣柜咬牙切齿地问道,一边套着上衣一边回过头,正好与张起灵目光相遇。 你妹张起灵现在身上那件分明是他打算今天下午穿来当居家服的衣服! 张起灵淡淡地回了句: 「不行?」 正愤懑地找衣服的吴邪愣了一下,张起灵的语气里完全没有挑衅之类的因素,反而只是很平淡的询问句,这反倒让吴邪有点不好意思,奔三的大老爷们老计较这个好像是有点不合适啊。 吴邪挠了挠后脑转过身,继续穿衣服: 「不是不行……有时候我想好了要换哪件,突然被你拿过去穿有点不方便……而且两个人衣服换着穿,不是总感觉有点别扭……」 「……不别扭。」 突然出现在身后半米的声音吓得吴邪差点把自己关进衣柜里。 「我们都睡过了。」 吴邪一脸收到摧残的惊吓表情回过头,张起灵居然已经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他身后,简直让人怀疑他脚底是不是长了小肉垫,走个路都跟猫科动物似的。 而且这厮刚刚说的是人话么,难道睡过了衣服就可以混着穿——不对,他们什么时候睡过了—— 「我们只不过——」 吴邪刚一开口,房间的门就猛地弹开了。 「哟,人都——」 黑眼镜环视室内一周,最终在发现屋角衣柜处的两人,顿了半秒,才似笑非笑地把他的上半句话补充完整: 「——在这呢。」 黑眼镜若有所思地看着衣橱旁的两人,脑内飞快地闪过无数组推论和证明——他不禁好奇自己到底是打搅到了什么,还是错过了什么。 虽然黑眼镜嘴角那撇了然的笑让人生厌,但吴邪现在被距离极近的人逼得快要坐进衣柜里的样子、和张起灵冷冰冰瞥过来的半道目光确实让人想不瞎想都难。 吴邪有点尴尬地想在衣橱和张起灵之间的狭小空间里转个身。张起灵见状默不作声地后退了半步,顺着吴邪的目光看向黑眼镜。 「到饭点了?」吴邪问。 「叫你下去,挺急的,」黑眼镜用拇指指指肩后,看样子是解语花在找吴邪,「好像发现了什么。」 解语花确实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几乎等同于宣布他们至今为止的实验成果完全为零。 「我用他的血浆做了超薄切片,用透射电镜看了一下,发现他的血浆里存在大量病毒,」解语花的沉着脸把显微镜让给吴邪。显像区域内密布着小小的暗点。 「我给小鼠注射了他的血浆,十分钟后出现狂化现象。」 解语花从生物工程院模式动物中心带回了两箱试验鼠,现在其中的几只小鼠被另外关进了一只笼子里,行为具有明显的狂躁倾向。 看着显微镜的吴邪脸色变了。 这两个实验所证明的事实再明显不过——在张起灵的体内,存在大量活病毒。 他的抗体并不像吴邪他们想的那样杀死了病毒,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即使十分纯净的抗体也无法杀死活体培养细胞中的病毒。 解语花的脸色很糟糕: 「他体内存在活病毒,我们提纯的抗体没发挥作用是因为他根本没有相应抗体。」 他们所有的努力——冒险返回城中,和这么多天来的实验——都被判了死刑。但这更意味着另一件更可怕的事,实验室中的两人都已经对这件事有所察觉。 解语花一直观察着吴邪的表情,直到坐在显微镜前说不出话来的吴邪忽然转过头: 「小花——」 「别想,我绝对不同意。他体内有没失活的病毒,就算过了这么久都没病发,但鬼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你他妈想带着颗□□上路?」 吴邪闻言目光立即沉了下去,没等他说完就猛地站了起来,绕过解语花直接走向操作台。 在他站起时,解语花与他目光相对了一瞬,那一刻居然有种阴沉的凉意流遍全身。 解语花跟了上去:「你想干什么?」 「验证试验。」吴邪戴上乳胶手套,「不能简单地把他看做感染者。这么久都没发病肯定有什么原因,我会把它找出来。」 解语花皱起眉头,对这个发展显然并不满意。他清楚吴邪一旦顽固起来会是个最糟糕的敌人,所以必须现在就让他趁早断了这个念想。 解语花刚想开口,吴邪猛然抬起头来看着他: 「拜托了,给我时间。」 带着请求意味的句子里没有半点请求的语气,反而听上去不容置喙。 解语花惊了一下,吴邪的眼角绷着显然可见的微红,但他注意到那并不是泪意,而是压抑的怒意。自幼相处而得来的熟稔让他知道,吴邪是最不易发怒、但一旦动怒就执拗得扳不回来的人。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吴邪现在的眼神太刺眼了。这个应该像小动物一样活得没有烦恼的人,现在因为那个男人,已经离解语花一直避免让他贴近的这个世界的残酷太接近了。 但是,这个距离的控制和把握,现在……或许已经轮不到他来插手了。解语花忍住想叹气的冲动,冷着脸道: 「我们没有时间了。」 「到时候随便你拿他怎么样,」吴邪说,「现在给我时间。」 「到时候,」解语花加重了语气,「要是你狠不下心,我来处理他。」说完,扯下实验服扔到一边,没有再看吴邪一眼,便直接打开门走了出去。看起来虽然暂时不打算阻止,也显然不打算帮忙。 吴邪从显微镜后抬起头确认了实验室门已被沉重关上,才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 空气中存在着某种微不可察的躁动。自己都没察觉到用了多大的力气,被咬紧的下唇渐渐发白,微微睁大的眼中也逐渐聚集起某种厚质的东西——这个该死的异变的世界带走了他身上那么多东西,却也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些未知的新东西。如果这个世界不会有好转,那么他只能用这些新东西来适应这个世界。 吴邪发现,此刻自己胸腔里那个从未停歇的东西鼓动得格外用力。 他会找出来的,张起灵的血中含有活病毒的原因,那一定得是连解语花也挑不出瑕疵的原因。 不然解语花一定会杀了张起灵。 吴邪清楚解语花一贯的、排除一切潜在威胁的思路,那是属于科学家的、残酷却有效的思路。考虑到自家发小至今仍摸不着底的真正实力,吴邪觉得如果张起灵的存在被解语花判定为「具有一定威胁」,说不定真的会被分分钟处理掉。 所以他一定要找到保护张起灵的方法。 关于这一点,吴邪并不是完全没有把握。这么久都没有发病必然有其原因,加上张起灵的血被证明过数次可以克制粽子,这都证明他和普通的感染者有所不同。他的血里一定还有什么蹊跷他们没有注意到。不仅如此,破解病毒的关键恐怕依然在张起灵身上。 如果能在期限之前找到抗毒的方法,那就再好不过了。 在解语花判定已经到了不得不「处理」张起灵的时刻到来之前,他会找到办法的。 一想到那个为了保护他们完全不顾及自己性命的人,居然被同行的人如此怀疑和猜忌、甚至被当成与那些被他杀死的异变尸体一样的怪物,愤怒就像杂草一样疯狂生长起来。 就算现在情绪波动得连他自己都确定不了能不能正常进行试验,也很久都没尝过这中必须拼命克制才能收敛的隐怒,心中坚定得有些偏执的信念却完全不可撼动。 就像某种约定好的因果一样,这一次,换他来救他。 贰拾end tbc ☆、廿壹 廿壹(1) i a the resurred the life: he that believeth ihough he were dead,yet shall he live (john 11:25 ) 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复活。 (约翰福音十一章25节) 这一顿晚餐说不定是古堡自从住进了四个人以来气氛最压抑的一顿,在别人都吃完饭之后才从实验室里出来的吴邪匆匆扒完饭之后又一声不吭地把自己关进了实验室,而一般都会和他一起待在实验室的解语花今晚却出人意料地留在客厅里,研究着怎么用城堡里现有的仪器组装出辐射剂量检测仪。 在张起灵的血清样本里发现活病毒这件事并没有被告诉另外两个人。 黑眼镜看着紧闭的通往地下实验室的门,露出一个「这是怎么了」的玩味眼神。解语花低头拆着收音机的60二极管,显然不打算理他。 「你不帮吴邪搞血清了?」黑眼镜似乎对目前微妙的状况很感兴趣。 「扳手。」解语花没好气地说道。 黑眼镜笑笑地递给他一只最小号的扳手: 「生什么闷气呢。」 一直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张起灵提刀站身来,上楼准备回房间。在他路过坐在地上的两人时,解语花忽然冷不丁地开了口: 「离他远点。」 张起灵的脚步稍稍顿住,冷眼看向解语花,对方也稍抬起头,斜睨着迎上他的视线: 「为了他好。」 张起灵看了他几秒,没有搭理他的话,转身径直上了楼。 黑眼镜一边热焊着霍尔元件组,一边瞟了瞟森着脸不再做声的解语花,觉得有意思似的摸了摸鼻子。 这种状况的开端从那天黑眼镜替解语花传话把吴邪叫去实验室开始,持续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这两天吴邪几乎呆在实验室就没出来过,就连晚上睡觉都不回二楼的房间,而是直接睡在实验室的小休息室里。更奇怪的是,本来比任何人都热衷于疫苗研发的解语花两天来根本没进过实验室,反而在帮黑眼镜做辐射仪。 黑眼镜和张起灵不可能察觉不了这么明显的异常,但另外两个人都守口如守身什么都不说,还整天搞冷战。啧,咱家里的空调有队长一个就够劲了。 虽然不明白在那天的实验室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从那之后解语花对张起灵的排斥和敌对比以往更加明显了。 听见楼上传来阖门的声音,黑眼镜忍不住有点幸灾乐祸。那厮肯定比他还不自在,因为吴邪现在都搞得夜不归宿了。 没有月亮的冬夜降临在没有灯光的死城。 黑暗与光明这两种属性与功能完全相反的物质,却总是以完全相同的公平标准将所及一切纳入它们的国度。夜半球的所有城市都被毫无二致地漆上了黑色。 在这样的暗夜,即使是一点点光线也会被无限放大。 古堡廊柱下的六翼天使塑像忽然被一束机械光束短暂地照亮,露出一瞬间惨白的机理,旋即跟随整个走廊一起再次遁入完全的黑暗。 直到提着手电筒的人消失在楼梯下,一直躲在门框阴影后的人才笑了一下,低声说道: 「不阻止他?我以为你不打算再让他靠近吴邪半米之内呢。」 即使在黑暗中也戴着墨镜的男人回过头。站在他身后的解语花把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蹙着眉头一言不发。 「你也真放心啊……队长这么晚了还去实验室,这肯定是夜袭的节奏。」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10节 说话的人被踹了一脚,整个人都痛弓了起来。 心胸外科手术室门楣上亮着的信号牌从「手术中」跳成了「手术结束」,以主刀医师为首的手术小组成员们穿着蓝色手术服走了出来,同时推出了一张被白布蒙住的床。 吴邪摘下口罩和帽子,像往常无数次的惯例那样说了一声「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苍白得像一句电脑程序语言的话语并没能成声。因为手术室外的走廊里空无一人。 这是一具没有家属在等待的尸体。没有人为这场死亡流泪。人类有史以来,死亡从未像近来一样变得如此常见。 没有人察觉到被白布蒙着头的尸体,早已忽然睁开了眼睛。原本已被宣布死亡的人再次坐立了起来。 医生和护士们尖叫着逃开,吴邪却面对着从推床上坐起的尸体无动于衷。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场景仿佛理所当然。为什么要逃跑呢,这不是很常见的事吗? 会动的尸体跌下床朝吴邪飞快地爬了过来,他木然地看着那个浑身血红的怪物离自己越来越近,脚像生了根一样黏在地上。他清楚自己的结局,没有必要逃跑。 忽然场景一转,他正被一个人拉着手在一条长而暗的走廊里飞奔。走廊顶上一盏盏昏暝的灯从头顶掠去,流光像一条迂回的肠。 「潘子!」他惊喜地喊道,温暖的熟悉感流遍全身。潘子却像没听到一样没有回头。吴邪潜意识里隐约察觉到他们这是在逃跑,为了躲避那具会爬的尸体而逃跑。那东西那么厉害吗?连潘子都要逃? 他们脚下的道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坑坑洼洼,天花板和墙壁不断地剥落着。 拉着他的潘子忽然摔了一跤,吴邪也被顺势摔了出去。 吴邪跌撞着爬了起来,想去拉潘子一把,却看见死去的潘子躺在血泊里,大腿根部以下空荡荡的,血柱像红蛇一样涌出来。 场景又一次凭空消失。他穿着白大褂站在病床边,一位刚刚经历过分娩的母亲半躺在床上,怀里抱着粉红色的皱巴巴的婴儿。她解开衣扣给婴儿喂奶,婴儿柔嫩的小嘴软绵绵地叼着母亲的□□。新为人母的女人柔和地轻笑着。 病房里青草绿色的窗帘在耀眼的夕阳下被染上微红,暗色的红意渐渐像伤口漫出的血液一样在窗帘上弥布,吴邪猛地回过头,嘴角溅血的婴儿咯咯地笑着,□□被啃去了一半的母亲倒在病床上,含笑用僵硬发抖的手抚摸着婴儿的脊背—— 「……吴邪。」 场景好像又变了。自始贯终的浑浊感忽然撤走得一干二净,空气的密度一下子变稀。 吴邪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实验室亮着小灯的休息室,和上方张起灵微微皱眉的脸。 大脑昏昏沉沉,吴邪摇摇晃晃地从床上坐起来,发觉自己连平衡感都有些歪斜,整个世界都好像要在他面前一头栽倒。 因为太累所以做噩梦了吗…… 吴邪捂着头忍不住□□了一声,脑袋痛得好像被剖开了一样。黑影在眼前跃动。连站在床边的人都看不太清。 梦里过分清晰的场景还在像损坏的录像带一样在脑海中频闪着播放,潘子还是几年前见到他时的那个模样…… 「吴邪。」 模糊地记起就是这个声音把自己叫醒的。 吴邪掀开被子,努力撑着软绵绵的身子把腿放下床,用脚摸索着穿拖鞋。 「唔,小哥……你怎么来了。」 一开口才发现唇齿间仿佛黏滞着厚重的阻力,连说话都变得有点艰难。忍不住懊丧地想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了。明明时间本来就已经少得分秒必争。 ——多深沉的睡眠,才会酝酿出这么可怕的梦。 吴邪坐在床边揉着太阳穴,仰起脸看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实验室休息室的荧光灯发出无机质的白光,逼得他微微眯起还没适应光亮的双眼。 「你怎么不穿实验服就进来了,这里不干净,快点出去……」 正说着话的人忽然被牢牢扣住后脑往前拉了过去。吴邪愣怔地瞪大眼睛,张起灵的脸一瞬间就来到了眼前,旋即,一片舒适的凉意轻轻抵在了额头上。 吴邪不知道自己的脸色看上去有多苍白,一时间只忡忡地想着为什么张起灵要用额头来试他的体温。 维持着额头相抵的姿势,吴邪偷偷抬眼瞄了一眼,随即被那双直直望进自己眼底的黑瞳里的冷光吓得缩了一下。可惜后脑勺被人稳稳的扣住,这一缩没能产生什么效果,只能引得张起灵清晰地看见低下头的人白兮兮的脸上窜出来的血色。 吴邪忽然想起自己做梦出了一身冷汗,脑门上肯定也黏糊糊的,登时窘得推了张起灵一下: 「……做了个噩梦而已,没事。」 吴邪尴尬地低头扒着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自从高中以来连老妈都不会这样探他的温度了,幸好刚才从额头上传来的温度凉冰冰的,否则他简直怀疑张起灵是不是脑子烧糊了。 后脑上的钳制又停留了几秒便松开,张起灵和他拉开了少许距离,很自然似的伸手替他理了理额前的刘海。 吴邪顿时觉得额头上的冷汗更密了。他肯定还没睡醒,对,这肯定还是在做梦,这个一脸柔和给他理刘海的张起灵绝对是个幻觉……妈呀,这个梦好可怕。 「潘子,谁。」 幻觉先生忽然冷冷问道,温度低得一下子就把人拉回现实。 张起灵注视着坐在床边的人好像突然被按了暂停键,整个人都静止了下来,再次抬起头来时,脸上刚刚恢复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发白的嘴角好像在抵抗地心引力一样费力地上抬着,变成一个怎么也没能勉强成型的微笑。 吴邪不知道他这样看起来像个沙子做的人偶,好像轻轻一撇微风就会让他哗啦啦碎掉。 「你叫他的名字。」张起灵说。并且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在这话说出口的时候,把手紧紧攥成了拳。 吴邪一个人挣扎在梦里的样子,好像被难以忍受的东西折磨着一样缩在被子里、用带哭腔的声音绝望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的样子,还有现在这样,好像快要哭出来一样难看地笑着的样子。再也不想看到了。 「我不在的时候,你遇到什么了。」 出口变成了一句抽去了问号的问句。他早就该察觉到了,吴邪在医院里肯定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没……没有……」吴邪抬起的眼睛迅速垂下了,下意识地避开视线交错,「就是一个人挺害怕的呗。那个,你不用太在意,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留下我一个人的,而且我不是也……也没出什么事吗……」 张起灵向前跨了一步,一只手用极大的力气把吴邪的脸扳过来直面着他: 「不许瞒我。」 冷静的声音里混入了某种隐隐作响的情绪。仿佛是被这种情绪牵连,连施加在动作里的力道都不像往常那样控制得正好。 从被捏住的下巴上传来的异常疼痛和张起灵声音中沉沉的逼迫感都胁迫着吴邪直视面前的人。那句准备好的「我没瞒你。」已经根本说不出来。喉咙早就像被一大团棉花堵住,干涩的胀痛一点点膨大。 好像全身都被张起灵的视线包裹。无处可逃,他总是在这个人面前被逼到死角。 真糟糕。吴邪有一瞬间自嘲般想道。 如此轻易就被另一个人毫无余地地把每一点隐藏都暴露在他的注视下。难怪三叔从来不肯教他间谍的那些技巧性的小骗术,因为总有一个人能识破你所有的伪装。就算再怎么拼命掩饰,也还是会被他把灵魂都看个对穿。 就像现在一样。吴邪忽然发现,自己原来,早就已经—— 泪流满面。 「我……遇到……」 断断续续的句子未经大脑的批准就擅自冒了出来。 「……为了救我……潘子……死了。」 一个字一个字冒冒失失地自己挤出来,根本连不出完整的主谓,却再也停煞不住。 因为是这个人的缘故吗。就算被看穿,也一点不恼火。 反而觉得安心,心里空洞洞的地方重新被回填了重量。 原来他知道……原来他都知道……自己不知所措地藏起来的不安和恐慌,原来一直都被他默不作声地看守着。 「他是我三叔的手下……从我很小就是了,那时候………」 那时候世界还是它原本的样子。 不用拼命也可以活下去,工作之后回到家里,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就算整个世界都有许多地方在慢慢腐烂,人们也能维持着表面的无波无澜,热热闹闹来来去去地活着。 唯一可能威胁到生命的东西就是死线之前还没有动笔的论文和周一早上的上班时间。 那时候,除了在手术台上,他还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死亡。 「唱得难听死了……谁要听他……唱那烂歌……全跑调了……」 那时候,没有东西逼着他去想象某个熟悉的人如果死去,他的世界会被迫变成什么样。 「然后……他引爆了炸弹……太亮,什么都看不清了……那里只剩一堆废墟……我连……」 急促的句子顿了一下。他的声音忽然冷下来,像在仔细看着某样东西一样瞪大了眼睛。但其实落下目光的地方空无一物。原本亮堂堂的眸子却黯得一点光都不剩了。 「……我连去扒开那堆废墟,把他找出来都不敢。」 吴邪整个人都僵直着坐在床边,轻微却难以抑制地发着抖。绷紧身体,每个骨骼都紧缩到发痛,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强都好像想把他挤碎。 像在原地打转,每个方向都容不下他,每个方向都不同意把他带到原来的地方,每个方向都不原谅他。潮水般涌来的窒息感扼住了所有感官。 吴邪以为自己能忍住不让扎痛了眼角的热意崩溃,直到一双手,用力将他按进一个怀抱。 张起灵胸前的布料几乎立即就被温热的液体打湿。 能感觉到怀里那个人好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的身体,和不再绷得紧紧而是垮下来的双肩。 细小得几不可闻的哽咽像是某种躲起来舔舐伤口的动物一样,轻微地在胸前响起。 忍不住用习惯握枪的手轻轻抚摩着怀中人颤抖着的脆弱的脊背。胸前的衣服被揪紧。就像现在这双手能紧紧抓住的东西已仅剩这一件一样。 想用全身的力气把这个人抱在怀里。 张起灵很清楚自己分担不了他的不甘和恐惧,但还是想给他一个可以毫无顾忌地哭出来的地方。 他迫不得已比吴邪更早知道。 这个世界残酷得让人恶心,但即便如此也不得不拼尽全力活下去。 如果,你见不得这样的残酷和不堪。我可以站在你面前,代替你和这个世界作战。 人和动物不一样,会受一些即使精心照料也无法愈合的伤。如果泪水不流出,就会变成淤积于体内的癌。 头顶感受到隔着一层短发的轻微触感,一只手用不忍接近似的力道轻轻覆在他的头上。 「知道你不想被看见,」 头顶传来沉沉的、让人联想起某种安稳的特质的声音。 吴邪猛地惊觉,才发现他埋在张起灵胸前糊了一脸的眼泪,还往人家衣服上蹭了一大堆,虽然那衣服本来其实是他的。吴邪僵硬着刚想起身,却被来自背后的推力更扎实地按进怀里。 来自上方的声音传进耳中: 「以后,在我怀里哭吧。」 脸颊边微温的胸膛因为说话而翕微地震动着。吴邪听得见有一个心跳就在自己耳边。 并没有留下能让人足以做出答复和选择的时间,张起灵的手托住了吴邪脖侧和耳后那片温热柔软的区域。 下颌被抬起不大不小的角度,吴邪忽然被额心上传来的奇异触感攫住了全部注意。 和之前的凉意不一样,那是一种更柔软、更贴合、更复杂的触感。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视野却因为张起灵极近的距离而昏暗狭仄,只能看见眼前的人下巴和脖子交界处充满柔韧感的弧度,和在斜光投影下清晰可见的喉结。 就算不曾体验过,也不可能发现不了——落在额上的感觉,是一个分明的吻。 大脑中响过兹啦一声,瞬间烧断了路。 tbc ☆、廿贰 廿贰(1) so also is the resurre of the dead it is sown ; it is raised (1 s 15:42) 死人复活也是这样:所种的是必朽坏的,复活的是不朽坏的; (哥林多前书十五章42节) 太简单了。简直容易得难以置信。为什么之前竟然没想到,答案明明都送到鼻子底下了! 吴邪摘下无菌帽,演算纸上的最后一个字被拖出长长的一笔,而他手里的铅笔已经被扔得远远。 终于找到了合理解释,与至今为止所有实验现象最匹配的解释。虽然是个还处于猜想阶段的奇怪理论,而且可能违反了免疫学说的一大半定论,但它仍然是现有实验结论下最合理的。而且,仅属科学家的预言神经告诉他,这个猜想是正确的。验证其正确性唯一需要的只是时间。 其实早在解语花退出实验后的那天晚上他就观察到了奇怪的现象。为了更精确地确认解语花观察到的「小鼠在被注射血清后出现狂化现象」,他对血清样本进行了离心,打算把分离出的每层分离液注射进活鼠体内。 然后怪事发生了。 只有被注射蛋白质分离液的一组小鼠出现了狂化症状,其他任何一组都表现正常。但按理说病毒不应该出现在蛋白质分离液中,该液体中含有的,应该是血清中的蛋白质——包括抗体(不一定是僵尸病毒抗体,可能只是人体血液中本来含有的普通抗体)。 也就是说,注射了抗体的正常小鼠,反而发病了。 而且,在离心液的分层中,无法找到一个明晰的分层属于病毒。 这几天来这个事实让吴邪想破了脑袋。无论在现有理论上怎么假设,都无法支持所有实验结果成立。吴邪不是个认死理的人,他知道这种不管往哪里走都是死路一条的情况下不能再在一般思路上浪费时间,于是开始用一些看似不合理的思维方法进行尝试。 他们所得到的的实验证据一共有三条: 提纯抗体加入活体病毒培养基,病毒未被杀死。 含抗体血清注入活鼠,活鼠染病。 含抗体分离液注入活鼠,活鼠染病。 把基本事实罗列下来后,他发现他们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寻找抗体的尝试,其实都可以算作失败了。他怀疑说不定抗体不起作用,是因为他们是按正常思路模拟设计的整个实验。他找到了这个「正常思路」里的漏洞,就是这些实验设计基于两个被他们默认的事实: 一,血液中分离出的抗体是纯的;二、这种抗体遵照既有的免疫理论发挥作用。 如果这两个默认其中一个不成立,那么他们的实验就存在巨大的不完备性。 而关于默认不成立的假设,激发了他的一个猜想。 如果张起灵血中的确存在抗体,并且这种抗体不遵照既有的免疫理论发挥作用(也就是假设默认事实二不成立)。如果该抗体识别病毒并与其结合后,并不像其他抗体那样与病毒形成失活细胞团沉淀再被巨噬细胞清理,而是在结合后两者均保有原本的活性,形成复合物。但与病毒结合的抗体抑制了病毒活性的作用。在此基础上,张起灵的血液中也许含有某种特殊成分,使他的血拥有某种特性,这种特性能使抗体病毒活性细胞团保持结合,那么病毒就会一直被抑制,同时也一直不失活。而在不含有这种特殊成分的其他液体(如他们实验中所用到的活体病毒培养基液、小鼠血液等)中,抗体病毒活性细胞团无法保持结合,抗体与病毒分开,病毒活性被激发。这样就完美解释了三个实验事实。 吴邪把这个猜测称作溶剂猜想,因为张起灵的血的这种特性如果真的存在的话,就像是抗体病毒复合细胞团的优良溶剂一样。 这么一来,理所当然地会有这样的想法,下一步需要做的是获取这种血液中的特殊物质。但吴邪的想法背道而驰,在这种极其紧迫的时间条件下,他觉得先分离出真正的抗体或许是个捷径。因为这只需要两步——第一步,用他们之前的方法从血液中分离出抗体病毒活性细胞团;第二步,利用细胞团无法在一定液体中成团的特性,把纯净抗体从抗体病毒活性细胞团中分离。 吴邪这几天在寻找的就是能使抗体病毒活性细胞团在体外分离的液体。水自然排除,因为血液中含水。他试着模拟人体的□□配了各种成分和浓度梯度的溶液,分离效果却都很不理想。 最终他不得不意识到,既然细胞团会在小鼠血液中分离,那么分离的条件也许是成分复杂的血液环境。 那样的话,就只好试试他自己的血了——吴邪如此认定。 所以当张起灵推开地下实验室的门时,正看到吴邪拿着一把柳叶刀,作势要给自己割脉。 张起灵的□□瞬间拉栓出仓,一颗子弹把吴邪手里的柳叶刀射飞到了实验室另一头。 吴邪吓得跳到一边,握着扭痛的手腕,似乎完全被吓呆了,抬起头像看粽子一样瞪着门口的张起灵,老半天都张着嘴说不出话。 看见朝自己走来的张起灵的脸色,吴邪有点发憷,不禁脑内回放了一下刚才的场景,这才明白张起灵肯定是误以为他要自裁,赶紧解释道: 「你误会了,我很珍爱生命的,但是我也要为实验奉献青春。」 吴邪差点以为张起灵走过来那气势是要提溜着他的领子把他提起来,但张起灵却在试验台边停了下来,垂眼扫视桌上瓶瓶罐罐的分离液和稀释血。吴邪偷偷瞄了眼他手里还冒着烟的枪,38雷明顿,这龟孙子居然拿着这东西一点都不含糊地朝他射击。吴邪下意识把脖子往后缩了缩。 张起灵一边从背后抽出刀,一边抬头道: 「你要血?」 吴邪只愣了几秒,就猛地伸手把张起灵拔刀的手抓得紧紧: 「——我说过不许你再放血!」 他这话出口后,忽然又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手,身子稍乎向后挪了半点,有点不自然地飞快摸了摸耳后的头发。 这块地方仿佛还残余着那夜被张起灵捧住时温暖的实感和指温。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吴邪迅速把手收了回来,严严实实地藏在白色实验服后,脸上的毛细血管开始发热。 「而且我要的不是你的血,是普通人的血。」 吴邪抬眼瞟了一眼张起灵的神色,极有先见之明地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黑眼镜的血也不行。他是战力,不能受伤,——他是你下级也不行。」 张起灵把出锋的刀插回鞘里,将刀放在吴邪手边: 「用我的刀。」 吴邪没想到这关这么容易,忙不迭地点头。这把刀他以前在公安厅上班的时候就见过,据黑眼镜说是把岁数上千的古刀,谁也不知道张起灵从哪弄来的。撇开那些吹毛立断削铁如泥的传言不谈,吴邪亲眼见识过张起灵用这把刀切橡皮似的切开一个女犯罪人挂在胸前的碳化硅密封挂饰盒。用这刀自残,怎么说伤口创面也会比柳叶刀小得多,他自然举一百只脚赞成。 于是吴邪伸手便去拿桌上的刀,没想到一下子竟然没拿动,再加上另一只手又使了半天劲,乌金的古刀像焊在桌面上一样纹丝不动。 回想起平常张起灵掂这刀时玩蛋似的轻松样,吴邪脸立马就绿了。妈的,这也太丢人了,他怎么没听说过黑金是这密度。 「我来。」张起灵面不改色地掰开吴邪抓在刀上的手,黑金古刀转眼又从桌面上回到了他手中。 呸,单手了不起个龟蛋。吴邪在内心啐了一口,脸上却掩不住红一阵白一阵。 张起灵看了傻傻站在一边的吴邪一眼,说:「手。」 吴邪把藏在一边的左手直直伸了过来。张起灵握住他的手腕翻了个面,另一只手把他的袖子抹开,露出一大片手背上的皮肤。吴邪看着握着自己左手的那只还打着绷带的手,觉得张起灵这个动作就像护士姐姐正准备给他挂水。 黑金古刀轻微一声金属摩擦的声响出了鞘,乌色的薄锋架在他的手背上。吴邪盯着自己被放在刀下的手咽了咽口水,为了防止这一刀下去过了准头,他得先和这只白嫩嫩的爪子告个别。 大概是怕他疼起来乱动,张起灵握住他手腕的力陡然气变紧,在吴邪耳边轻轻说了声: 「很快。」 一道锋利的冰凉感贴着手背划了过去,血珠像膨胀的红色气球一样从皮肤里冒了出来,几秒钟之后吴邪才感觉到尖锐的疼痛直冲上手臂,而此时刀口里冒出的血液已经在张起灵的按压下扑哧扑哧地滴进了烧杯里。红色的黏质液体渐渐升高,在实验室的冷光灯下散发出一圈一圈的暗色微光。 廿贰(1)end tbc 廿贰(2) 2012年10月23日,病毒爆发后第9天。13:47(当地时间)。 中国北部xx城东南120k,空中400处,4台f35a和一台e1预警组成的战斗机组呈队形低速飞行在高空稀薄的气流中,在广阔无朋的蓝色天幕下看上去仿佛悬停在空中的浮岛一般。 「弹道校准完成。落点确认。」 「gps联动正常。惯性制导将于3s后开启。」 「01机左翼发射器填弹正常。」 「最后一次风力核准,48°14ph。修改弹道偏差值完成。」 「电弹道控制制导仪工作正常。」 「最后20秒,准备发射。」 「最后10秒,…8…7…6…5…4…3…2…1。」 一枚类似小型核弹的物体拖曳着螺旋气尾从发射舱内弹射而出。 「动力增程助推器打开正常。」 「发射成功。准备第二波发射。」 打开了助推系统的弹药穿梭在时薄时厚的云层中,沿着精密计算好的轨迹朝四百米之下的城市飞去。 吴邪并不愿意承认自己在下意识地避免进入实验室的休息室,更不愿意承认这种忌讳源于那天夜里的那个额头上的吻。 更确切的表述是,如果吴邪学习过自我催眠,他现在肯定已经强行把那段记忆从脑资料库里一键粉碎了。 但他是个没有受过记忆训练的普通成年人,这段记忆和它所带来的震动,自然还是完完整整地留存在脑海里。而且挥不去抹不掉躲不开,像根刺扎在脑中,时不时地痛一下提醒着它的存在。 既然有了思路,吴邪最不愿意的就是拖慢实验进程,所以一直把自己浸在试验里来麻痹自己。即便如此,还是会在等待离心的时候稍一恍神,那晚的场景又霸占了所有思绪。他决定等实验顺利结束后再好好想想这个纠缠不清的问题。他能察觉到每次面对这个问题时内心都会产生某种轻微的躁动,无比吸引却完全未知,目前,既然还有第一位的试验在,他可以暂时找这个借口让自己逃避一会儿这种奇异的浮躁感。 幸好张起灵很少来实验室,除非是来把他逮去吃饭,因为面对他的时候吴邪还是有种手脚不知道往哪摆的无措感,而且语言能力会退化到浮游生物的水平,这也是为什么张起灵最近几次来抓他去吃饭的时候,吴邪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老老实实拎走了。 看见吴邪出现在餐桌上,最惊讶的莫过于解语花,因为据他所知能把吴邪从实验室里拽出来的只有异常肠蠕动(俗称拉屎)和吴妈妈。看吴邪现在这幅老实吃饭的样子,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只有实验已接近尾声、成果已出雏形了。 关键在于,自从张起灵那天夜里进入实验室后,整个城堡里的其余所有人都发现吴邪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的时间较之此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死活也不肯出来露脸了。 所以解语花一口认定那天夜里张起灵肯定在实验室里对吴邪干了些丧尽天良的兽事,才害得吴邪不敢出来见人。于是解语花几乎整天来脸都臭得能闻到氨味,就算黑眼镜发誓他看到队长后来回自个儿房间睡了一夜,也没能阻止他数次企图「不小心」把高浓□□喷向张起灵的方向。 可是现在吴邪却像没事人一样出来吃饭,而且根据解语花的观察,走路姿势也没什么问题。事态的发展十分离奇。 正在进食的吴邪奇怪地看了一眼一直盯着自己猛打量的解语花,对方正叉着一块西兰花一幅神情莫测的样子。 「你到底在看什么?」吴邪终于忍不住问。 「你没哪疼吧?」解语花还是用那种眼神盯着他。 「我被你看得蛋疼。」 解语花冷冷钉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又问: 「你的研究怎么样,我的期限快到了——」 突然从起居室方向传来辐射检测仪发了疯似的尖锐鸣警,声音大得让吴邪差点把叉子吞进去。被打断的解语花似乎极为烦躁,一掌拍在餐桌上,把吴邪面前的餐具全体都给震了三震: 「瞎子,把你那破玩意关了,一天故障三次有完没完!」 他话音刚落,餐厅的门就猛地被推开,辐射仪的鸣警声因此而登时大了好几倍,张起灵面色冷峻地快步走进来,拽起还在吃饭的吴邪就往外走。 解语花反应很快,劈手把他拦下: 「你干什么,让不让人吃顿安生饭,你看看吴邪这几天瘦得还有没有了。」 张起灵没有理会他,只看了吴邪还塞得鼓鼓的脸颊一眼。吴邪不明所以地回望他,往回收了收被他捏在掌心里的手,示意自己还饿着。 这时黑眼镜也端着声响大作的辐射仪出现在门外,冲他们笑了一下: 「不是故障,这次是真警报。」 这话让解语花很惊讶: 「给我看看波长,」 他从黑眼镜手里接过辐射检测仪,几秒后露出些微困惑的表情,「有点奇怪,不像是通讯波。」 「中子辐射。」张起灵忽然冷冷地说。 解语花变了脸色。吴邪被呛了一下,把嘴里的饭拼命咽了下去才开口道: 「小哥,别开玩笑,这种剂量的中子辐射根本……根本就是……」 「中子弹。」张起灵接下他藏着掖着的后半句话,又看了他半眼,不轻不重地补充了句,「嘴角。」 吴邪下意识摸嘴角,老脸一红,抓了张纸来把嘴边的半颗米给揩了,心说这种严肃时刻张起灵干嘛非要在意这种无关痛痒的小细节,明明中子弹的重要性甩下饭粒几百条街。 他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整天听核物理系的同学念叨当时的中子弹课题。那是一种以高能中子流和γ射线为杀伤手段的小型核子武器,受到中子辐射的人员最快在5分钟内失能,1到10天内必死。它对生物的伤害远远大于□□,同时对建筑设施的损毁极小,所以用来攻击城市再合适不过。在疫区里投放中子弹,虽然毫无人性可言,但从控制疫情的角度看,并不是什么不合理的事。 解语花也和吴邪一样被这言论吓得不轻,不可思议地盯着检测仪上显示的参数: 「不一定是中子弹……这和中子流的波长有偏差。」 「已经衰减。」张起灵说。自由中子半衰期不过十多分钟,辐射剂量很容易衰减。「爆炸中心二十公里外。千吨当量级中子弹。」 解语花怀疑地斜乜着张起灵: 「你凭这么微量的辐射就能判定爆炸中心?」 「嘿,诸位有所不知。队长是华北全境最牛叉的无线电和弹药专家,」黑眼镜笑着把检测仪放到一边桌上,「爆炸重心预判没误差过两公里,弹种更不用说。」 黑眼镜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说着这话的同时竟然笑得一脸轻松: 「中央想快速控制病毒传播,杀死疫区里的所有生物是再有效不过的手段。」 而投放中子弹是杀死生物同时不毁坏建筑的最优先选择。 「中子弹是小型氢弹,」吴邪说,「如果他们想清扫这个城市,不可能只投放一颗。」 气氛因为这话沉默了下来。吴邪的话没错,他们身处疫区之中,这片地方很可能多则几分钟之后、少则几秒之后,就会被中子弹击中。 这时探测仪又突然疯狂吵闹起来,显示屏上出现了第二个辐射源。 张起灵扫了眼屏幕,「九公里。」 投弹地点无疑在逼近。原来他们真的想把疫区里的所有的感染者和幸存者赶尽杀绝。 在场四人这时都同时想到了一件事—— 「进地道,快!」 中子辐射能被很多物质衰减,一米厚的土壤能使辐射衰减两个数量级,钢筋混凝土工事能把辐射剂量降低到05拉德以内。解家城堡酒庄地下的混凝土浇筑地道无疑是极为优秀的防辐射避难地。 解语花和黑眼镜抄起早就打包好的武器和食物,几个人往地下通道的入口所在的酒窖跑去。 张起灵一把拽住了跑向反方向的吴邪。 「抗体——我已经分离出来了,真正的抗体!」吴邪冲他大叫,「给我一分钟,我带个样本走就行!」 吴邪说完就往实验室跑,张起灵也转身跟了上去。 远处腾起了核爆闪光和蘑菇云。让灰色的城市看上去像燃烧着不灭的火焰的炼狱。半球形的核爆圈在剧烈膨胀,扩张着的边缘不断把脚下的高楼与街道吞进金红色的肚内。 几公里外,某个阴暗无光的角落中。一个衣服被钩破了好几处的小女孩被天边的核爆闪光吸引住。 她伸手摇了摇身边一个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大逃亡的女人。 「妈妈,那是什么……」 「妈妈,妈妈你看……」 「嘘,别说话……」女人好像十分费力似的抬手,用手指抵住嘴唇,「会把那些东西引过来的。」 说完,面容脏污的女人抬头看向远处正在急剧膨胀的爆炸圈,露出了看不出含义的沉寞表情。 原来如此……她的使命快要结束了。如果是这样的死亡,应该也挺好的。至少……至少这孩子,不用变成…… 女人垂下头,双手扶住了心口的位置,变成了一个类似乞求的动作。 拜托了……快点结束吧…… 她伸出手,用力捂住了女孩的耳朵。 下一秒,一阵灼目的白光便湮没了她们和周围的一切。核爆只消一秒,便吞没了这一处小小的生息。 「全员上机躲避中子辐射。重复一遍,全员上机躲避中子辐射……」直升机外放广播里传来了这样的命令。霎时间屋顶上执行着任务的人员都收起了枪,分别汇拢到十几台直升机下等待登机。 穿着黑色连体紧身衣的短发女人攀住直升机升降梯的扶手,目光越过屋顶上停落的十二架涂有ch字样的直升机,凝神盯住了远在地平线外的某个看不见的地点。那里正在升起中子弹爆炸的蘑菇云,或者更糟,中子弹在空中爆炸,毁掉更多在疫区内努力存活至今的生命。 但是她送往那个方向的目光无关紧要。不会减轻、更无法加重那些不得不死亡的人的悲哀。这个世界应该教会每个人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某些深度和某些进程中,不管多么努力也什么都无法改变。 阿宁抽回无目标的远眺,闪身避进直升机舱内。她身穿的黑色紧身衣的背上,印着两个血红的英文字母——ch。 廿贰(2)end tbc ☆、廿肆 廿肆(1) 经过这样的三昼夜 抛落到无涯的虚空, 而在这可怕的间隙之中 我要为复活而重生。 ——《尤里·日瓦戈的诗作》二十四《忏悔的女人》 加剧的疼痛在没有知觉的身体里喧嚣起来,剧痛像是坠入地狱前的序曲,让吴邪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惊醒。 大脑失去了确认目前身在何处的功能,足以致死的痛苦把吴邪猛地砸到了黑暗的底部。椎心刺骨的疼痛燎原般迅速烧遍了全身。痛苦剧烈地撕扯着他的全身,仿佛连灵魂都要被侵蚀殆尽。 痛得说不出话来,灵魂却在拼命地尖叫。 这是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停下…… 那是不可能被想象的痛苦。 世界以他自己为中心产生了扭曲,仿佛极致的痛苦在他周身形成了漩涡。 好像在被不曾熄灭的烈火灼烧,全部的内脏都发疯似的逃离它们原本的位置,体内一切系统功能都在这烈性的折磨中全然紊乱。他看不见除了黑暗之外的事物,声带发不出痛呼,也无法求救…… 快停下……停下……让我死吧……我已经…… 这一定是为不可饶恕的罪孽制定的惩罚,一定是上帝用最狂暴的怒火降施的酷刑。这是为全世界准备的疼痛,却要让他一个人来承受。 所有意识都在噬骨的剧痛中颠倒互换。他甚至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只能感受到漫无涯际的疼痛和遥遥无期的死亡。 如果能终止这痛苦,死亡应该是个绝顶温柔的梦幻。 让我死吧……结束这一切……救救我…… 谁都行……救救我! 「吴邪。」 黑暗中凭空出现了神迹般的光明。 是谁的声音…… 疼痛仿佛瞬间暴怒起来,砭骨的刺痛在体内造成了轰然爆炸。光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重新跌落回没有死角的黑暗中。 因为那一瞬间的希望,痛苦变得更加不可忍受。 「吴邪……」 再剧烈的痛楚也无法加剧他现在身受的痛苦,然而疼痛仍然每一秒都愈演愈烈。 那个不知来自何方的声音却清晰地在他脑中响起。 「忍一下……」 一双手臂紧紧地将他濒死的身体锁进一个安定的所在。 依然什么都看不见,依然除了无尽的痛苦什么都感受不到,然而黑暗却仿佛远远地退却了。 疼痛依然如笼罩全身的烙铁一般焚烧着一切感官,除此之外,他却第一次能持续地感受到痛苦之外的另一种感觉,是那双手臂将他深深纳进怀中的感觉。尽管微弱,却成了痛苦所不能攻破的最后一道防线。 人类的怀抱…… 吴邪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伸出手,但他拼尽全力那样做了——他死死抓住这惟一的慰藉,好像不这么做的话,就会葬身在这从来不曾被命名的地狱中。 好温暖,好安心,好痛苦。 这是他被撕裂之前,所残留的最后的意念。 「他这样……多久了?」 「第三天了。」 「姓张的还是抱着他?」 「对啊,不眠不休的……为什么他注射了血清之后,会疼成这样?」 「……」 「花儿?」 「……我也不知道。好像有什么成分对他的血管壁造成了极大刺激,引发全身血管神经性痉挛。结缔组织的异常神经电流传导到全身导致了大范围的神经痛。早知道会这样……」 就算让他就这样死了也不该让他受这份罪。在长期剧痛的折磨下,发疯致残的人不在少数。 「如果他能昏过去就好了……」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11节 第三天了?什么第三天? 在痛苦的魔障中,不时有这样的对话片段飘进耳中,却几乎不能被大脑所理解。 无法获知时间在客观上流逝了多久。 时间的话题在疼痛的渊薮中微渺难及,几乎显得有些可笑。 仿佛永远不可能迎来终结的剧痛变成了无数只残忍的手,把他同一切并非痛觉的东西相剥离,又将无以复加的痛苦推到他身上。 破损的躯体在分崩离析,在这痛苦的尽头等待着的一定是肉体的毁灭。 除了痛苦,他的世界一无所剩。 那还不如死了…… 一旦这个念头有冒头的意向,拥覆着周身的那股温暖便骤然鲜明起来。 对了,我是被谁……抱在怀里…… 浓稠的黑暗中,那惟一微光像一尾摇曳着丝绸般尾鳍的金鱼。 死了的话,岂不是就连这痛苦都感受不到了。 好像刚从一场就连回想都会产生痛苦的噩梦中醒来,尚未完全恢复功能的身体各部分好像不能很好的配合和调动。他在这一片无力中游离于沉睡和清醒的边缘。 神智稍转清明,便能察觉到残留在身体每一个角落的隐痛。难道自己被拆成小零件全部重新拼装了不成,怎么全身都在疼…… 意识一归位,三天没睡过觉的怠惫便几乎席卷了全身,好像刚刚做完某种消耗极大的运动,身体内侧有种空空如也的感觉。 又过了几秒或者几分钟,其余的五感也慢慢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吴邪发现自己全身像浸在水中一样被冷汗湿透,而且—— 而且还趴在——张起灵的怀里。 吴邪猛地动弹了一下,旋即被这过大的动作带来的全身痉挛和抽搐所控制,差点一头栽倒。吴邪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痛息,一边意识到张起灵微微松开了些箍着他的手臂,背上随之产生了一种空缺了什么的异样感。 头重脚轻的眩晕感让吴邪只好挨在身边惟一的肩膀上等待虚弱和乏力的消失。尽管体内一阵阵的僵冷不断在全身流窜,粘滑的湿汗也增加着周身的不适,然而张起灵仿佛精于此道似的轻轻架着吴邪的身体,让他靠得算得上非常舒服。 张起灵似乎等不了让吴邪缓过劲来,趁吴邪还软趴趴地调整呼吸的时候,就忽然用把他瘫软的身体撑起来一点,使得吴邪的脸能完全被收进他确认着什么似的视线里。 吴邪不清楚自己的脸看上去怎样,但想必极其糟糕,因为他第一次在张起灵的眼中看到了这种怪诞的神色,那是若非亲眼所见,便不敢相信竟会出现在这个男人眼中的神色——简直就像是,类似慌乱的神色。 没等吴邪开口,身后的手臂便又将他压进怀里。这一次的怀抱失去了先前的安稳,竟然在微微发着颤。 在梦境深处,关于疼痛的记忆还像一个幽灵般游荡不去。 原来那个企图将他唤醒的声音,和那道试图驱散黑暗的微光,都来自眼前这个因为他的苏醒而失态的男人。 当然了……还能是谁?陷入痛苦中的自己居然连这个答案都未曾想起。 尚有些麻木的身体不能准确的确认张起灵究竟在这个怀抱中投注了多大的力道,然而这个怀抱中的绝望却如此鲜明地传递给了吴邪,几乎原封不动。 那是不可能被想象的绝望。 这样的拥抱好像不是第一回经历了,吴邪想到。 之前在医院,张起灵也是因为他才—— 而且,那时也同样是这种,仿佛要将他揉进血肉中的紧拥。 为什么,总是让这个强大得不合逻辑的男人为自己狼狈成这样? 吴邪抬起不时还会痉痛一下的手臂,努力环住了张起灵的背,用像是提醒又像是安抚的幅度轻拍了一下。 这样,就仿佛确认了彼此的存在。 环住他的手臂微微抽紧了。 吴邪不知道刚从神经性疼痛中恢复的自己体温很低,全身都很冰凉,还以为是张起灵的身体异常温暖。 「吴邪。」 张起灵的声音是吴邪意料之外的沙哑。 牙关似乎紧合了很久,吴邪企图开口说话时牵动到的肌肉都一阵阵酸麻发痛。 「……嗯。」 吴邪自己的声音更把他吓了一跳,干哑得就像声带被50辆解放牌卡车轮番碾过一样,听上去比张起灵还惨。 「吴邪……」 「我在。」 吴邪困惑地回道,以为自己刚才那一声「嗯」没被对方听到。不然这一遍遍地喊他名字是打算干嘛? 然而张起灵的头忽然埋了下来,轻轻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吴邪……」 仍然是只有这一声的重复,沉沉的声音里掺着低低的哑。 吴邪只好一遍遍地回应,像是哄着被噩梦魇住的小孩。因为就算当下混乱如他也只能无奈地发现,这样的张起灵让他毫无办法。 肩膀上依然感受得到张起灵压下的那小小的分量。 这突如其来的、像是示弱似的姿态把吴邪懵得呆呆傻傻的。 该不会这几天这家伙一直没吃没喝地守着自己吧?吴邪心下怀疑,这人不仅声音听上去营养不良,智商好像也营养不良了,没完没了地这是在叫魂呢? 在这你来我往的单调对话中,吴邪注意到小花和黑眼镜都不知道失踪到哪去了。漆黑的地道里只有不远处地上的手电筒射出不稳定的光,似乎是电池快耗尽了。 张起灵终于放开吴邪到时候,低声问了句: 「还疼?」 在极近的距离下,低沉的询问听上去更像是呢喃。 「不疼了。」 吴邪摇着头撒了个谎,只不过剩下的疼痛已衰退到无需谁的怀抱他也能自己应付的程度。比起肌肉的酸楚和抽痛,倒是干渴和深深的疲倦让他觉得头昏脑涨。 他刚想开口说「渴」,张起灵已经拿过来一杯水凑在他嘴边。 吴邪疲乏得不愿意多想,就着张起灵手里的杯子就喝起来。杯中的水立马见底,张起灵移开水杯,侧着身子去拿另一边地上的水壶往杯中倒水。 吴邪不满杯中最后那一点没喝到的水被夺走,嘟囔着「还要……」便倾上身去,恰好和添了水转过身来的张起灵四目相接。 刚被水沾湿的唇上好像还擦过一个什么软软的东西。 一时间,好像连周身的空气都僵住了身子。 吴邪怔忡地盯着张起灵唇角那一抹泛着光的水痕。 刚才,他们…… 没等他来得及确认任何事态,后脑便被一股子蛮横的冲力压得向前一倾,吴邪只记得上一瞬间张起灵那双即便在光下也显得深窅的眸子中忽然转过一丝发着亮的情绪,嘴唇便撞上了适才未及感受的柔软。 咦—— 吴邪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混乱猎奇的连环梦。 头疼……吴邪伸手抱住了一下下跳痛的后脑,顺便注意到了自己不是像梦里那样面对面坐在张起灵怀里,而是和他并肩坐在墙边。 所以那些乱七八糟的……果然只是个梦而已? 胡乱下了这个论断的吴邪顿感大松一口气。 隐约记得是个不太好的梦啊,还是快点忘了吧忘了吧,成年人可不该沦丧在一个可笑得离谱的梦境里出不来。 吴邪扒了扒三天没洗的头发,瞟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却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的张起灵。 这人果然只是在发呆……所以说,梦里那种情况怎么可能发生在这个闷油瓶身上,呵呵呵,这个冒牌春梦走的是搞笑路线吧。 吴邪一瞬间就释然了。 没有人知道其实面无表情的队长并非在发呆,而是在思考一个深刻的哲学命题:哪有人在被吻了之后直接睡着的? 而且睡醒了之后还好像只当自己做了个梦。 张起灵不动声色地冷冷盯着刚睡醒的吴邪看了一会儿,在对方也看向自己之前收回了目光。 睡眠似乎给吴邪带来了良好的影响,脸色虽然还是苍白,却好歹恢复了一星半点的血色。看着也不像是先前那连坐着都晃悠的样子了。 吴邪扫视了一眼周遭,昏暗暗的地道里并没有什么称得上异象的东西。然而不知为何,地道内一成不变的景物给他一种不真实感,好像有什么重点被无意中漏过了。他和张起灵现在并排坐在这,是这么自然的事吗? 「小花和黑眼镜去哪——」 突然,就像有个人朝吴邪的耳朵里大喊了一声。 他忽然意识到了那个被跳过的重点,被激得全身一凛。 自己似乎……仍然是人类。 吴邪像是要跪着从地上跳起来一样,猛地双手扒住了张起灵的肩膀,一下子拉短了两人间的距离。 面对对方一下子凑得太近的脸,张起灵有些措手不及似的往后躲了一点。 「别躲别躲,你仔细看看,我的眼睛没问题吗?还是人的眼睛?」 「嗯……嗯。」 「奇了怪了……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我没尸化——只是一度很疼,算得上是vas疼痛评分顶级的痛感了。应该是因为抗体强行中和所引发的血管神经性痉挛。除此之外哪里都没什么变化。难道——不会吧——我注射了血清?那玩意真有用?」 吴邪偏着头自言自语,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张起灵推开了一掌的距离。 这之后,吴邪总算从张起灵口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原来他真成了他这疫苗的第一个人体试验品,而且从结果上来看疗效还很令人满意。 从张起灵支离的表述中,吴邪了解到自己在接受了血清注射后,被全身的剧痛折磨了三天三夜。身为这种折磨的直接当事人,就算张起灵不说吴邪也明白,其实张起灵和不在场的小花黑眼镜应该都不敢相信吴邪真的能挺过那三天并且活下来。 说实在的,就算现在想想,吴邪也对自己居然没有死在那致人极度虚弱的痛苦中这件事感到异常诧异。 就在吴邪随便吃起干粮用来补充几日来被掏空的体力时,黑眼镜一个人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黑暗中。 「哦,醒了?」 不知道黑眼镜是在问谁,所以两人谁都没有回答。 「没死?」黑眼镜半笑着瞟了眼吴邪手中的食物,「而且还只吃干粮不吃人。命真大。」 黑眼镜已经走近了,却还不见解语花的身影。 「小花呢?你俩干嘛去了?」吴邪问。 黑眼镜好像被吴邪依然有些嘶哑的嗓音吓住了,旋即表示他们去地道前方探路了,而他只是回来替解语花看看吴邪的情况。 吴邪试探着在没什么知觉的双腿中灌注了力气,扶着墙勉强站了起来,同时拦手阻止了见状也想站起来扶他的张起灵。 「小哥,你睡会儿吧。我和黑眼镜去走走。再不动弹肌肉都要萎缩了。」 也许是三天来确实非常疲惫的缘故,张起灵闻言没有说话,只是靠在了身后的墙上,依言闭上了双眼。 廿肆(1)end tbc 廿肆(2) 吴邪之所以想和黑眼镜单独遛弯,是因为这三天来他的神智所缺席的一些事情,向黑眼镜打听比向张起灵打听更靠谱,特别是在后者八百杆子打不出一个闷屁、而且对于自身这三天干了什么绝口不提的情况下。 「你开始发作的时候,把花爷给吓坏了,他大概以为这一针把你给整死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队长那副样子。为了帮花爷保命,我就赶紧拉着他逃跑——探路去了。」 据黑眼镜说解语花本来根本不想跟他走,只想守着剧痛发作的吴邪,可后来实在是看不下去。所以解语花才三天来一直在地下通道的前方探路,黑眼镜自然也跟着,两人每十几个小时才会回来看一眼。 从黑眼镜嘴里确实能问到更多的东西。 比如这三天他一次也没有醒来,也一次都没有陷入昏迷,只是不断在剧痛中受尽折磨。而三天来张起灵似乎一直都把他抱在怀中,不休息也不吃不喝,就像抱着什么一旦松手就不会再失而复得的宝物。 三天来没有人知道血清是否真的起了效。吴邪随时都可能转变为真正的丧尸,然而对这一点,张起灵似乎完全置若罔闻。 如果没有他的怀抱,自己真的能撑过这三天吗? 这是个连其假设都让吴邪不敢去设想的虚拟问句。 活动活动筋骨虽然只是吴邪想跟黑眼镜单独走一圈的原因之一,但真正实施了之后,吴邪发现这好像从一开始就应该算成重要原因。 半小时后,为了配合吴邪的速度慢吞吞龟行了几百米的黑眼镜似乎终于对他俩的行军速度绝望了: 「你还是回去坐着吧。我看你这腿好像生锈了啊,关节还自带音效的。」 「你闭嘴。」 吴邪有点光火地回了一句,继续倍感艰难地迈着虚软打飘的步子。顿了顿,又加了以句: 「我等等再回去,让小哥多睡会儿,」 黑眼镜「啧」了一声: 「你们俩搞得这柔情蜜意的合适吗,花爷可都被你气死了。」 「那你就帮我跟他解释解释,说我就是脑子一热,也没多想就指望能帮小哥挡个粽子……」 「那哑巴就算被咬了也不会怎样,你帮他挡个什么劲?」 吴邪被这问题问得着实愣了一下,但随即想起了张起灵身上那些已愈或未愈的伤口。其中那道横亘在胸前的旧伤,就曾经为了保护吴邪而撕裂过。吴邪当然不想成为张起灵伤口不愈的原因,更不想让他的身上再因为自己而添上新伤。 吴邪停顿了很短的时间。 「……至少,他不用疼。」 黑眼镜听了,半晌不语。再开口时,已经换了副语调: 「我说过吧,姓张的都是不会痛的。」 黑眼镜口中的「说过」,是指几年前他们在执行西藏312人质解救任务时,吴邪作为随队军医和当时的行动总长张起灵初次相遇的时候。 那简直像是上辈子的故事了。和那时相比,世界也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然而吴邪的回答还是全然和当年同样,就连微怒的反应都如出一辙: 「别扯蛋,他当然会痛。」 「好吧,我承认,」黑眼镜的回答却和上次大不相同,还饶有其事似的地点了点头,「现在会了。」 那是在认识你之后——黑眼镜暗自在心中加了一句。 和吴邪相遇后,那个人的变化缓慢而微弱,积累了这么些年,也实在称不上明显。但并非完全不能被察觉到。 戴着墨镜的话,很多不起眼的东西会比不戴看得更清晰。所以黑眼镜敢断言。 认识吴邪之后,张起灵开始学会疼痛。 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像人。这当然算不上什么好事。 黑眼镜忽然的沉默让吴邪有些不适应,只好兀自没话找话: 「你就放心把小花一个人扔前面?」 「点了火,没东西敢近。而且花儿比你机灵多了。」 吴邪脑门上登时绷出不爽的青筋: 「……自己滚还是我踹你。」 其实就吴邪现在的身体条件,抬脚踹人那绝对是遥不可及的奢望,就连走完剩下的一两公里路去和解语花见个面都可能性寥寥,因为刚才那段路好像就已经突破了吴邪的里程极限,他的双腿确实像是互相共鸣一样越来越抖。 所以吴邪放弃了与不断嫌弃他的黑眼镜同行,独自折返往回走。 花了比先前更长的时间,吴邪才远远地看见了张起灵身旁手电筒照出的一腔光亮。 张起灵还是以吴邪离开时的姿势靠坐在墙边,腰间的枪匣和弹带都没有卸下,黑金古刀也抱在怀中。 连睡个觉都警戒意味十足十的,这人过的是地狱一样的人生吧? 然而等吴邪走近,也靠着墙坐下时,才发现张起灵甚至根本没在睡觉,而是半睁半闭着眼,望着不远的某处虚空,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出神。 吴邪想问问他干嘛不抓紧时间休息,却刚一挨着墙根坐下就被状似发呆的那人伸手揽进了怀抱。 吴邪一时压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缩了缩,当然没能成功。 「……怎么?」 吴邪疑惑地斜眼看着张起灵在半明半暗处变得有些面目模糊的脸,不由得注意到了他下眼睑处难以忽视的黑眼圈。这是张起灵脸上惟一的一处与连日的疲惫相吻合的迹象,除此之外,他就像早就习惯了三天不吃不喝不睡一样,只是面无表情地揽着吴邪而已。 「太累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吴邪作势要站起来,却实在力不从心。不是因为双腿疲乏,而是因为身上那只手揽得太紧了。 张起灵微乎其微地摇了摇头,不等吴邪再说什么便合上眼睛,把半个身子倚在了吴邪身上。 「让我抱会儿。」 这话的声音轻得好像并不以被听见为目的。即使吴邪确信自己听得清清楚楚,也还是感觉不真实。相形之下,张起灵的重量欺上身来的实感,真切得让吴邪一时心口紧缩,心下张皇得像在一堂绝对不想丢人的课上被老师点名提问了不会的问题。 知道张起灵是想靠着自己睡觉,吴邪努力地想让身体不再因为刚刚就在耳边响起的那句话而僵硬。 似乎以张起灵的最后一句话为界限,周围恍然间变得无声无息。如果仔细去听的话,也许真的能听见不知是谁的心跳声。 而吴邪却因为自己突然成了别人的抱枕而没有那个余裕。 为什么要抱个人才睡?靠着个硬邦邦的大男人还不如去靠墙呢。 吴邪腹诽着的同时,听见了耳边传来了迂缓的呼吸声。 我靠,都睡着了……? 吴邪一边对张起灵一秒入睡的神技能啧啧称奇,一边开始暗示自己要做好一个合格称职的优秀抱枕。 毕竟他能为张起灵做的事已经这么少了。 整个人都被张起灵的逐渐逼近的气息围拢着,安静地一动不动好像成了件极其困难的任务。就连呼吸时胸口的起伏,在吴邪看来都成了幅度和动静都挺大的动作,于是不知不觉中为了降低自己的呼吸音,吴邪呼吸得越来越慢,自己都没意识到其实脸已经憋红了。 「别憋气。」 张起灵忽然闭着眼低声说道。 吴邪猛地被这么一吓,轰地像个气球似的散了气,降低气音的努力前功尽废。 丫的,到底睡没睡? 吴邪恼火地死瞪着张起灵依然无波无澜的「睡」脸,莫名地觉得张起灵此时的面无表情看上去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满腔的无名火压根没地撒去。 这么和平安静的相处,就像是从哪个幸福世界里偷来的时间,因为其获取手段的不正当性而让人觉得隐隐不安。 吴邪放弃了对张起灵的脸的密切关注,视线一转,看见了张起灵脸颊边垂落的发丝,在看不见的气流中以最细微的幅度抖动着,像是机械手表表芯里最精密的零件的摆动。 忍不住伸出手指碰了碰张起灵的刘海从额前垂下的发尖。 等吴邪发现自己居然在这么做时,不由得心中大虚,就像听见了不远处黑眼镜嘲讽的「啧」声一样,一种奇怪的紧张感缠住了正在为非作歹的指尖。 啊呸,心虚个棒槌,老子又不是在干什么丑事。 心里虽然这么想,吴邪却还是把爪子收了回来,然后像个失去了新乐趣的小孩一样靠着墙发起呆来。 所以便不难想象,为什么当解语花和黑眼睛回到此处时,看见的场景是吴邪缩在张起灵怀中吐息平稳地酣睡(解语花眼中),换一种说法,就是两个人没羞没臊地睡成了一团(黑眼镜眼中)。 解语花只花了不足一秒就把两人全闹醒了,因为他朝没人的方向开了一枪。 看见黑眼镜背起了此前一直被冷落在墙边的包,刚醒的吴邪意识到他们应该出发了。而解语花一句冷腔冷调的「哦,你还有脸活着来见我」就让吴邪充分明白了发小还没有完全原谅自己在粽子堆里逞能的愚蠢行事。为了赢得发小的早日消气,吴邪也帮忙整理起行李,虽然这份工作在半路就被张起灵抢走了。 「走吧。」 低头看着建筑图纸的解语花走在了最前面,对身后已经整装待发的三人说道。 「离渤海湾的港口还有4千米。前面的路我们都踩过了,没有异常。」 廿肆(2)end tbc ☆、廿伍 廿伍(1) 这就是你的世界,上帝啊, 这就是你的创造。 人的幸福短暂、良好、有罪。 ——《教士、神学家彼得·阿贝拉尔的情人海萝伊丝的祈祷》 「豌豆糕点红点儿, 「瞎子吃了睁开眼儿, 「哑巴吃了侃上天, 「瘸子吃了丢下拐, 「秃子吃了长小辫……」 细碎的歌声拂散在清晨尚掺腥咸的海风中,从高楼顶上传来的半甜半脆的女声像游走在半空的电磁波,一恍一忽地哼唱着一首似是童谣的简单曲调。 触目范围内最高的那幢镜幕大厦的屋顶上,少女随风飘卷的发尾被晨间近海的空气打湿。 少女像屹立在世界顶峰的大理石雕塑一样,笔直地站立于屋顶巨大广告牌的上端,双眸紧闭,长长的裙摆被吹成风的形状。 风在躁动。 空气中传来了与以往大不相同的味道。 少女因为这不同寻常的风的气息而睁开双眼,低头朝脚下绵亘的灰色城市望去。极高的站位让视野出奇开阔,而在由黑暗转为开阔的视野中横冲直撞一般铺展开的图景,是狼藉遍地的地狱之城。 这里位于中子弹投弹区的最边缘,轮番的爆炸结束后。满目都是远在地平线处的巨大弹坑,因为爆炸气流的冲击,行道树、电线杆、车站牌全都东倒西歪,普通强度的窗玻璃也全部碎裂,一切不能移动的东西都被流弹般四窜的爆裂物射得千疮百孔。 如今,这座城市仿佛自一开始就从未有过生命存在的死城。 嗯? 在视野极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某种动态移动着的布景引起了少女的注意。 哎呀。 在看清是什么东西在移动之后,少女发出小小一声惊呼。 在远到连枪声都听不太清的远处,四个人影一边向被惊动的几只丧尸开枪,一边井然而迅速地穿过街道,直冲向内海湾的港口。 哇。 无声地发出慨叹。 「好久不见,人类。」 少女耳语般地说道。 由于打开尘封的地道出口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吴邪一行四人刚一见到久违的阳光,就被闻声而来的粽子们缠上了。幸而此前的中子弹已经送大部分粽子上了路,几人毫不费力摆脱了这几只虾兵蟹将。 由于海湾位于爆炸区的外边缘,街区没有被炸毁。更令人鼓舞的是,内港一侧的私人港口没有收到丝毫毁坏,并且正像解家别墅中找到的地图上标绘的一样,诸多停泊的船只内,真的有一艘涂刷着解家家徽的白色双层游艇。 私人港口的入口锁因为断电而可以轻松被破坏,游艇的升降梯搭在港口船坞的码头上。游艇的电力系统是自备的,所以解语花依然是凭借自己解家人的身份打开了游艇的虹膜锁。 一进入游艇内部,吴邪的反应立马退化回第一次进入谢家古堡时的水准,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商务动力艇,够豪华的,这艇长少说也有20米。花爷家的钱赚得真比抢得还快。」黑眼镜摸了摸主人舱内的柚木皮沙发。 一层的主甲板和上层甲板都是全露天的,主甲板与主人舱相通,内设的沙龙上部还有开放式的活动平顶。舱面船室的鲨鱼鳍形视窗和主人舱的方形视窗使得舱内采光一流。整体波斯地毯、成套的柚木家具、镀金的银餐具和银制装饰、多宝格里的古玩字画,全在因红外感应而亮起的特殊灯光设计下流光泛彩。 解语花虽然也是头一回参观自家这艘游艇,带着大家舱里舱外转过一圈后,却充分展现出了主人家的淡然气派: 「一间起居室,厨房配吧台。卧室有三个:主人舱的主卧,客房卧室,船尾舱室的乘务人员卧室。每个都是独立卫浴,吴邪你挑吧。瞎子去驾驶舱查一下柴油和储水量,开gps看看这船能开到哪去。」 黑眼镜本来就是工程学本业的技术刑警,于是领命而去。吴邪觉得客房已然穷奢极欲得足以让他夜不能寐,于是根本没考虑主卧就直接选了客卧。 卧室的人员分配自然还是遵照「至少两人组队」原则,与在解家古堡时同样。 由于黑眼镜迅速确认了这船油舱是满的,发动机也一切正常,续航能力至少在4000海里,所以暂时会呆在这艘船上的初步计划算是决定了下来。于是一时间上了船的四人都忙碌起来,解语花和吴邪忙着整理好几大包的武器、食物和衣服,张起灵也被黑眼镜叫去驾驶舱不知道检查什么仪表去了。 他们一打开虹膜锁,全船的电力便启动了。吴邪一边把食物全部塞进厨房里的冰箱,一边不由得注意到吧台式设计的咖啡座的一角里,一台纤细的高脚盆景架上,放着一盆造型极具设计感的白沙仙人掌。 望着鲜绿多肉的仙人掌,吴邪察觉到了某种程度上的不对劲。 「小花,」他提高了声音向身处另一房间内的解语花询问,「我们从地道出来这一路上,所有的植物都是枯死的吧?」 「那当然了,这一片的中子辐射也不弱,没有生物能活下来。」解语花应声答道,「怎么了?」 「这里好像有一个例外。」 话音刚落没几秒,解语花就出现在了厨房内。 「我们进来之前,主人舱是密闭的吧?」吴邪指了指那盆奇迹般存活的植物。 「是全封闭的。但游艇的材料不可能抵挡中子弹爆炸产生的中子辐射,那样会导致船身过重。」 「所以我在怀疑别的。」 吴邪说完,便转身走向主舱的方形视窗,扒在窗玻璃上又是哈气又是摸蹭地看了半天,又走到主舱门边蹲下,用小手电对着门边缘那一溜儿里照外照,搞得解语花一脸莫名。 「你干嘛呢?」 「验证猜想。」吴邪抬头,晃了晃手中的聚光能力很强的小手电,「多半错不了,这个船舱里被涂上了屏蔽中子辐射的涂料。很可能是铀238涂料,绝佳的中子反射层。一般的商务游艇要涂这东西干什么?」 解语花也露出诧异的神色: 「除了爆破实验之外,这绝对中子弹在世界范围内第一次投放。这艘船的主人难道早就预料到这一带会有中子弹爆炸?」 接触到吴邪投来的眼神,解语花才恍然意识到这艘船的主人就是他们解家。 「刚才从地道里出来的时候,出口的门明显是很多年来第一次被打开,说明地道里的粽子也不是这几天从那个门里进来的。」吴邪平静地说,「你不觉得这些事都太奇怪了吗。你家的地道里有十几只被封存了数年的生物,而这个生物分明在世界上刚刚出现没几天。你家的这艘不为人知的私有游艇还搞得像是专门为中子辐射环境准备好的逃命工具。」 解语花皱着眉,神色有些肃然: 「确实很怪。但关于这些事,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我没有在怀疑你,只是单纯地感到奇怪罢了。」 吴邪看向自家发小,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你表情也太严肃了吧,咱俩什么交情,我还能不信你?」 在吃午饭之前,张起灵和黑眼镜终于摸清了这艘豪艇的底细。 时值初冬,四人转移到阳光更加温暖的上层甲板的沙发上讨论起航的时间和地点。 虽然是张起灵和黑眼镜两个人的共同研究成果,在报告会上喋喋不休的自然只有后者一人。 「今天农历三十,我们上船的时候已经退潮了,港口水深不够这艘船吃水,不能起航。一会儿十二点左右开始涨潮,到时候可以试试能不能开动。」 解语花立即大开嘲讽,对黑眼镜居然知道今天的农历日期表示怀疑。 黑眼镜则把这事完全推在了张起灵头上: 「农历日期是这家伙说的。我连公历都没算过日子。」 吴邪对于张起灵居然是按照古老的农历来过日子这一点,着实感受到了惊异。 「我用gps搜了下附近的海域,有价值的目的地几乎没有。」 所谓的有价值,自然是指能对四人今后的存活或获救提供帮助。 「附近的岛都是旅游景点,轮渡往来频繁,估计也早成了疫区。只有一个岛好像有点盼头。那是个纺锤形的人工岛,离这个港口200多海里,那个岛先前是某个公司为了建厂才用土堆起来的,不过已经废弃一年多了,别说粽子,肯定一个人都没有。我们如果去那儿,好歹不用担心粽子,不过食物和水却无从保障。」 「这个人工岛我听说过,」吴邪又从记忆深处扒出了一点印象,「前几年新闻里报道过,好像是叫——」 「永兴岛。」坐在吴邪身边的张起灵接下了吴邪回忆不起来的话尾。 「永兴岛?你们要去永兴岛?」 这时,上层甲板的一侧忽然传来了一个令人大惊失色的声音。 是女人的声音。 四人同时刷的转头望向了声音的来源。吴邪能感觉到身侧的张起灵已经把手摸在了腰间的枪上。 一个穿着裙摆明显被撕短了许多的白色长裙的女人(从五官所传达出的讯息来看,说是女孩也不会有太大出入)坐在甲板的白色护栏上,悠闲地晃着撕裂的裙摆下露出的纤细双腿,盈盈含笑地望着甲板上的另外四人。 「别这么紧张,我看上去能对你们构成什么威胁吗?那几位看上去可相当能打。」 说到这里,少女像是大吃了一惊似的神色忽变,双手紧紧攥住护栏轻敏地跃到了甲板上。 「小花哥哥?」少女脱口而出。 另外三人的视线又不约而同地转到了唯一有可能被称作「小花哥哥」的解语花身上,而处于视线焦点的解语花,神情似乎也出现了松动。 少女在四下里逡巡的目光显然又捕捉到了什么,脸上的欣喜愈发鲜明: 「还有……难道是吴邪哥哥?」 吴邪一脸茫然地被点了名,倒是解语花先一步反应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怎么上船的?」 「爬上来的。」少女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格外白皙的肤色在正午的阳光下炫耀似的反射着柔和的微光,「小花哥哥和吴邪哥哥都好久不见了。」 吴邪恨不能一把抓过解语花问问这到底是谁,还有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多了个妹。 少女毫不见外地一屁股也坐在了沙发上,大大方方地对在场的另外两个陌生人进行着扫描般不错目的观察。 「秀秀……你不是在国外吗?我听说你在bsaa()做地区执行官。」 注:bsaa,即bioterroris security assessnt alliance,生化恐怖防御与评估联盟。 这次完全意料之外的相遇虽然也算是久别重逢,毕竟几人自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互相在没有见过面,不过解语花现在的心情无端的是无奈多于惊喜。 「对啊,我这次就是来华北做地域评估的。谁知道遇到这种事,差点送命。」 霍秀秀口里答着解语花的话,两只乌溜溜的杏眼却一秒也没放过吴邪的脸。 「吴邪哥哥,你怎么跟活吃了苍蝇似的,表情还是那么蠢。——我天,你旁边那谁啊,眼神好凶。」 旁边自然坐的是张起灵。 吴邪无辜被骂了脸蠢当然极端不爽,但也不好意思在这个貌似认识自己还免费叫了自己好几声哥的漂亮姑娘面前发作。 盯着吴邪看了半天,霍秀秀终于忍不了了似的,脸上挤出一个拼命抑制翻白眼的冲动的表情: 「该不会还没想起我来?难道你真的和你表情一样蠢……」 霍秀秀这话显然是在开玩笑,不过还是惹得吴邪嘴角抽搐。 「我是霍秀秀,记得不?北京霍家大宅的霍秀秀。我可一直记得你呢。你以前说要娶小花哥哥的时候我也在场的,想起来没?」 黑眼镜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声「咔」,于是飞快地看向了面色不善的张起灵,和他依然握着腰间枪把的手。 黑眼镜默然扫了一眼刚刚抖出了一则爆炸性旧闻的霍秀秀,只期望队长千万不要一个没忍住又捏废了一把无辜的枪。 霍秀秀这么一提示,吴邪倒还真隐约想起了当年家里长辈带他去北京过春节的时候,一直跟在解语花裙子后面的那个丸子头小姑娘。 这一段虽然是想起来了,不过…… 「我什么时候说过娶小花?」吴邪的记忆显然依旧存在断层。 这一回倒是解语花不知为何十分力争: 「你说过。当着好些人面说的。」 「是吗……」吴邪发现自己小时候的下限是个奇妙的东西。 「连这都能忘。小花哥哥我跟你说过吧,吴家的男人全都是负心汉。」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12节 吴邪因为霍秀秀的这句地图炮而挂下一脑门的汗,虽说当年他爷爷确实不太对得起霍家的姑娘这也是事实…… 一旁的黑眼镜只希望这个话题可以立即点到为止,因为就他对枪身强度和队长握力的了解,张起灵手里那把枪绝对已经危在旦夕了。 吴邪正一头雾水地因为自己根本不记得的罪行遭到了青梅和竹马的联合讨伐,忽然冷不丁地感受到了从身边传来的强大低气压。 什么?海风吗?果然已经冬天了,中午都这么冷。 吴邪的思路依然游离在状况之外。 最终上层甲板上叽叽咕咕一通乱侃的叙旧被张起灵冷冷的一句「午饭」给中断了,几个人这才留意到时间,于是返回底层主甲板打算吃中饭。 霍秀秀一蹦三跳地迅速从阶梯上落回主甲板,捡起甲板上的一只系著墨绿色长缎带的奶白色草帽扣到了头上。 解语花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停下来问道: 「你这身衣服怎么回事?」 「这说来可话长。」 「你先说着。」 于是霍秀秀便说起了自己的遭际。他们一行从bsaa总部派来的人本来正在国际会议中心参加会谈,全市却突然响起了警报,整栋大楼的人都在往外逃。霍秀秀从窗户往下看了一眼,察觉到街道上那些全身血红的人群实在不妙,于是便逆着人流往楼上逃,一直逃到了楼顶,为了安全起见还用楼顶的一台自动贩售机把出入楼顶的唯一一扇门给堵住了。 「我一边往楼上跑一边也在顺手找点能有用的东西,顶楼下面有几层是商场,我就抓了几件方便活动的衣服,开会穿的套装的裙子根本迈不开步子。」 「方便活动?」吴邪怀疑地盯着霍秀秀裙子的下摆,这身白裙子的裙摆在惨遭撕断之前显然不可能是什么便于行动的设计。 霍秀秀却很满意似的笑着: 「这款裙子我看中很久都没舍得买,机会难得嘛。」 这姑娘大难当头居然还在考虑这事。有时候真无法理解上帝给了女人怎样一种脑回路。 「所以我这些天都是靠楼顶自动贩售机里的饮料和零食过活的,那些r red好像很不擅长爬楼嘛?根本没来楼顶打扰我。」 她用「r red」来称呼这些病变的人群,吴邪心想,而我们用「粽子」。 「然后我就在楼顶看到你们啦,就是那幢楼,看到没——那边最高的那幢。」 霍秀秀拉着解语花和吴邪要指给他们看,却被一把横过来的未出鞘的刀拦在了一米之外。 吴邪和霍秀秀都惊疑地看着挡在两人之间的黑金古刀,更让吴邪没想明白的是,张起灵什么时候把他挡到身后去了? 像是在回应吴邪的疑惑,张起灵冷冷地开口: 「她在说谎。」 吴邪听了,脑子里思路转得飞快,立即恍然了悟——中子弹! 如果霍秀秀真像她说的那样一直呆在屋顶,那么她应该早就因为中子辐射而死亡了。 「谁说谎了!听人把话说完!」 霍秀秀气恼地皱着脸,但也明显不敢去硬挪开张起灵手中的古刀。 「我听见爆炸声的时候还看不见爆炸点,但也知道情况要遭。所以就一路走捷径逃到海底隧道里了。」 「捷径?」解语花问。 「当然是从好几个屋顶跳过去,幸好这一带高楼很多。所有的爆炸声结束后我等了半天左右,就赶紧回楼顶了。隧道里r red实在太多,我差点把命折在里面。」 躲在海底隧道中倒绝对算是个最佳方法,因为阻挡中子的最好材料是水这类轻物质,几厘米的水层就可以衰减一半辐射。 「我说谎?别想挑拨我们的关系,」霍秀秀扬着眉毛一脸挑衅地看着黑金古刀被张起灵收回了背上,「我和吴邪认识二十多年了,他当然信得过我——」 霍秀秀的目光接触到张起灵脸上的神情,硬是把后半句「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吞回了肚子里。 「他不记得你。」张起灵的声音达到了本日最低温。 「他家里人我也都认识,他父母他二叔三叔他爷爷我全认识,」霍秀秀嘴里当即冒出了一大串,「你呢,见过他父母吗?」 在场的另外三人全体失声,尤其是被当成了攀比本钱的吴邪,实在是不明白这两个成年人为什么要进行如此幼稚的对话,而且霍秀秀比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张起灵干嘛要见他父母? 解语花咳了一声,决定把话题绕得远一点: 「秀秀,你说你这次是来做地域评估的?bsaa是不是对这次事件预料到了什么?」 「我只是区区地区执行官,杂兵一个,哪能知道这些。不过这会儿bsaa如果还没全灭的话,应该已经忙翻天了,毕竟这么重大的生化灾难都被他们预判失误了。」 虽然张起灵本来就和解语花不对盘,如今又来了个更不对盘的霍秀秀,午饭期间却总算是没有什么人在饭桌上打起来。 霍秀秀对这顿用干粮和罐头食品拼凑的午饭的评价为难以下咽,声称她还不如回屋顶吃薯片去,随即又表示这附近有个大型生活超市,对于改善伙食来说是个有利的地理条件。 午饭之后开始涨潮,黑眼镜试着发动游艇时发现,由于长期停泊,这艘船的锚被水草缠了个严实。 「只能等下次落潮才能去清理那些水草。」黑眼镜道,「但下次落潮天已经黑了,不仅看不见水下环境而且正是粽子出来散步的时候,所以最早也只能明天早上解决掉水草然后出发。」 于是起航的时间再次被耽搁。 「你们真要去永兴岛?」此时正在游艇里四处参观的霍秀秀忽然说道,「劝你们别。」 「怎么了?」吴邪问。 于是霍秀秀便告诉他们自己在楼上看到的场景——连日来至少有六架大型直升机降落在永兴岛。 这个情报果然引起了关注和不安。 「也许是补给机呢?永兴岛可能被开辟为避难区域了。」吴邪有些惴惴,虽然明白可能性微茫,却仍然希望着转机。 「那样的话,岛上至少会向外传送安全区电波,我们这艘船的通讯系统可是什么也没收到。」 「没办法吧,不然还能去哪?」 解语花的话重新把完整的事态推到了所有人面前。 现在的状况可不是他们能坐下来讨论该去哪里这么优游,而是他们除了此处,无处可去。 这是惟一的目的地,但只有上帝知道这是不是一条活路。 起航还在明朝,所以整个下午都只能干点杂事。霍秀秀便企图拉人组队去那家超市搬点吃的回来。 「这附近的粽子都被辐射得没多少了,而且你们的食物也撑不了整个航程。」 霍秀秀大举游说着。解语花不同意把吴邪带去,张起灵则根本不搭理这丫头的计划,黑眼镜要研究怎么驾驶游艇和使用航海仪,于是最终是霍秀秀和解语花两人带上枪出发了。 然而等他们背着从超市里找来的包以及其中的一大堆保质期很长的食品返回游艇时,解语花所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了。 「你……重复一遍。」 解语花压抑着嗓音中的不稳定因素,砰地一声把背包甩在了甲板上。 黑眼镜显然没有明白他的反常表现是事出何故,只好把自己刚才的话又念了一遍: 「哑巴在擦枪,吴邪用剩下的食材做晚饭去了——你脸色不太好,怎么——」 话没说完,解语花就面无人色地冲进了船舱,直奔厨房而去。 「感觉有料。」和解语花一同回来的霍秀秀也一把卸下包和枪,跟着跑了进去。 霍秀秀边跑边问「怎么了」,还没得到回答,两人便一前一后冲进了厨房。 乌滚滚的浓烟、刺鼻的焦味、小型爆炸的闪光……这些都没有出现,只见吴邪随随便便围着个权当围裙的外套,站在一切正常的灶台旁,有点惊讶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两人: 「你们饿了?」 解语花看着吴邪手边一小排已经装盘的菜,露出了仿佛目睹人间惨剧的表情。 「来不及了……」 「到底怎么了?」 霍秀秀完全摸不着脑袋,只觉得这些菜看上去就算没有什么艳惊四座的卖相,好歹也算是家常水准呀。 「表象,这些都是表象。」 黑眼镜走进餐厅的时候,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仿佛走进了殡仪馆的遗体告别现场。 餐厅里的气氛居然如此肃穆,黑眼镜忍不住扫视了一眼四周寻找是否哪里正躺着谁的尸体,却只看见了一桌子看上去很普通的家常小炒。 就算最后一个进入餐厅的张起灵表情上没有任何表示,也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在场除了吴邪,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坐在奄奄一息的好友病床前的神情。 霍秀秀自打听过解语花给她解释的「大学同学都说吴邪的厨艺是核武器级别」后,便明白了看上去正常无比的吴氏料理具有什么程度的毁灭性。这会儿看见张起灵也进了餐厅,忍不住动了坏念头。 「今天的晚饭都是吴邪哥哥做的喔,」 一句话吸引了张起灵的注意。 「第一个吃到的人肯定超幸福,嗯,会是谁呢。」 霍秀秀极端浮夸的表演让解语花和黑眼镜忍笑忍得非常辛苦。 不过对自己厨艺显然没什么自觉的吴邪却笑着附和着: 「嗯,没剩什么食材,大家随便尝尝吧。」 自然,只有唯一不知情而且刚被霍秀秀的无聊把戏引上钩了的那人动了筷子,另外的所有知情人都是吞口水的吞口水,瞪大眼的瞪大眼,用观看彩票开奖的关注度注视着餐桌上的惟一动静。 『喂喂他吃了!』 『还一口吃了不少……』 霍秀秀和解语花眼神交流着。 接受所有人注目礼的人以堪称优雅的频率慢嚼细咽,自始至终脸色不变。 见此形状,其他人却暗下交换着「这怎么回事?」「吴邪哥哥进步了?」的眼神。 「怎么样?」吴邪对这一切暗流涌动全不知情地问道。 张起灵放下筷子,微微皱眉。 「你放什么了?」 其他人不禁泪流满面,因为谁都听出了刚刚那句话尾音不稳。 尼玛,队长大人的声音在发颤,果然是核武级别的料理,应该纳入国家军事威慑力统计数据库。 「没放什么啊,都是按厨房里那本食谱来的,因为食材不全,我就用——」 「算了不用说了。」解语花当机立断拦住了吴邪的话,霍秀秀抓紧时机进行嘲讽:「那是什么食谱?《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在他的胃上开洞》?」 黑眼镜试探性地用筷子捅了捅盘子里的菜,仔细观察了一下筷子头的腐蚀程度,下了结论: 「哑巴,以后把这家伙看好,别让他靠近厨房。」 吴邪显然有点不敢相信: 「真那么不成功?我尝尝……」 可惜他根本没来得及动筷子,就被张起灵一把钳住了手。 「别尝。」 张起灵的语气里听得出斩钉截铁的意味。 自此,一行人正式确立了「使用吴邪料理的三不原则」:永远不首先使用吴邪的料理;永远不对无吴邪料理的敌人使用吴邪的料理;永远不输出和扩散吴邪的料理技术。 吴邪的料理也正式获得了与核武器同级别的待遇。 结果晚饭还是用解语花和霍秀秀二人从超市带回来的袋装熟食随便应付了一顿,吴邪因为厨艺展示失败有些萎靡,而其他人都密切关注着张起灵的脸色,以防这位第一战力突然毒发身亡。 初冬的北半球的夜幕降临得很早,一吃完饭便让人感觉已经临近睡觉时间。多余的那间船尾舱室卧房自然分给了霍秀秀。 听说守夜的任务落到了张起灵头上,吴邪立即自告奋勇要求陪同: 「我跟他一起。」 说罢便带着自己的枪站了起来。 张起灵只朝披了件外套就跟上来的吴邪扫了一眼,淡淡说道: 「你去睡。」 吴邪却根本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尾巴似的跟着人来到了主舱外。 而舱室内,解语花狐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瞟了个来回,黑眼镜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老样子,霍秀秀则对解语花说了两声「挺好的挺好的,给他俩留点空间」便头一个跑回去睡觉了。 廿伍(2)end tbc 廿伍(3) 二层甲板上的全透明的活动球顶已经关闭,像在甲板上罩了个映满繁星的透明泡泡。 月末的纤月钩在将近午时的夜幕,仿佛对人间的剧变一无所知也毫不关心,万古如斯的月亮匀洒着冷漠的银色天光。 二层甲板上的沉默已经持续了很久。 张起灵大概这一辈子都没对这种分明是由自己一手造成的情况在意过,两眼正以潜伏的狙击手般的专注一动不动地盯着因为失去了昔日万家灯火而分外漆黑的海岸,显然正在履行守夜的职责。 吴邪却突然打定了什么主意似的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把自己身上的外套随手往张起灵身上一披的同时,脚步已经开始往底层主甲板打滑: 「小哥你冷吧,先穿我的。我再去拿一件。」 其实被透明球幕所封闭的二层甲板里哪里能感觉到初冬的海风,不过张起灵只是一言不发地用目光追随着吴邪下楼的身影。 虽然张起灵对吴邪想要干什么不太有头绪,但他既然主动要和自己一起守夜,那想必吴邪想做的事是与「二人独处」的前提条件挂钩的。既然如此,张起灵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都会乐见其成。 果然吴邪返回二层甲板的时候不仅带了件外套,手里还提着药箱,而且不知出于什么古怪的原因,另一只手中还端着一碗水。 「我想起来小哥你好久没换药了吧,」吴邪像在解释自己带回的这一堆东西似的,坐在了张起灵身边,「你先——把衣服脱了吧。」 张起灵微微扬眉。换药的时候这家伙没有直接来扒自己的衣服,这倒是头一回。不过大概是决定了姑且静观其变,张起灵还是依言动手把上身的衣服脱了。 脱衣的同时,张起灵听见那碗水被放在了他们所坐的沙发旁的小矮几上。 吴邪应该早就摆弄好了医药箱里要用到的器械,却迟迟不见动手。 张起灵抬眼,发现吴邪正表情不太自然地盯着自己光裸的上身。 原本就布满伤口和旧疤的肩臂上,此时分明又多出好几处泛着乌紫的手指形淤青和掐痕。 「这些都是……」吴邪的动作大概是想伸手,却最终没能把手伸出,也没能把口中的话接着说下去。 吴邪清楚这些都是他在那剧痛的三天中,在张起灵身上留下的印迹。即使被怀里的人掐成这样,张起灵也不打算放开手吗? 究竟掐得多用力,才会留下这么过分的淤痕? 吴邪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来面对眼下这种熟悉的混乱。每一次,这混乱都突如其来,而且都与面前的这人直接相关。 吴邪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紧紧把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又是这样,我又害得他—— 那声原本打定了主意要说出口,却由于喉间异样的梗塞而迟迟未能成声的「对不起」,因为一直缄默的另一人忽然脱口而出的话语而永远错失了说出的机会。 「我的错。」 张起灵抢在吴邪出声前说道。 看见吴邪有所异变的神色,张起灵知道吴邪该是听懂了。 吴邪被咬,从而被迫接受三日的折磨,这当然都是他的错。太疏忽,太大意,太缺乏判断,太没有预见。力量太不足够。才会又一次没有及时把危险从吴邪身边排除。 究竟疼得多厉害,才会掐得这么用力? 在这些淤痕被留下时,张起灵满脑子里都来回地响起这个问题。 吴邪的确是懂了,但却完全不认同张起灵的观点。尽管如此,却没有出声争辩。 缠住半个肩膀的防水纱布被吴邪一圈圈扯下。他一边低着头给仍未愈合的伤口做着基本的消毒,一边慢吞吞地说: 「一会儿我要取一点你的血,没问题吧?」 张起灵听罢已经拿起了黑金古刀,被吴邪赶忙按了下去。 「用不着动刀子,用一次性采血针吸一点点就够了!」 吴邪说到「一点点」时狠狠加重了语气。 这回真的只需要很少量的血,吴邪用极细的采血针从张起灵的伤口上吸取血液的过程仅花了两三秒,紧接着,吴邪又用另一枚抽血针扎取了自己的指血。 在吴邪帮张起灵上好药整好衣服以后,那碗水才终于开始发挥作用——吴邪把适才采集的两人的血滴进了那碗「水」中。 其实那并不是水,而是吴邪用药箱里的胃肠消胀片和船舱里的煤油做出来的一碗硅油溶液,而血液恰是与其并不相溶的一种液体。 落进硅油的两滴小血珠立即就像找着了小伙伴似的,撒欢一样抱成了一团,不过仔细看的话,两个血珠交界处还是有着不稳定但清晰可见的分界。 吴邪一直紧张地注视着两滴血在硅油中的理化行为,看到这里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看来他猜得没错,而且由此推断,他先前关于病毒所猜测的「溶剂理论」也应该大体正确。 现在他的血拥有了和张起灵的血非常相似的性质,虽然那种性质具体何从解释他并没有把握,但他至少不用担心自己日后还有没有因为那一咬而尸化的可能了。 正当吴邪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这个难得的喜人消息时,忽然注意到一颗脑袋赫然从甲板上的楼梯口里露出。 吴邪被吓得全身一炸,定神一看,才发现那是霍秀秀的脑袋。 「我操,霍秀秀你搞什么!」 不知道已经偷看了多久霍秀秀见自己暴露,便干脆从楼梯里蹦了出来。 「你们俩才是搞什么偷鸡摸狗的?演清宫剧呢,还滴血认亲?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吴邪对这一连串的发问和嘲讽无以辩驳也无以回答,因为乍一看他们俩确实像是在滴血认亲。 知道霍秀秀对病毒抗体什么的不感兴趣,吴邪就随便解释了下这是他目前的科研项目,霍秀秀果然摆摆手让他闭嘴,然后毫无身为偷窥者的半点羞愧意思,也坐到了沙发上来。 不过她好歹不像吴邪那么迟钝,还懂得挑了一个离张起灵远点的位置。 「你刚刚在楼梯那儿才是,偷鸡摸狗的干嘛呢?」吴邪问。 「小花哥哥让我来看看你们。」也不知道霍秀秀是在推卸责任还是在说实话,「我也陪你们放放哨好了。吴邪哥哥你记得不,以前大年夜我们也一起在北京守过夜。你还没跨年就睡着了,口水淌我一裙子。」 看见吴邪的表情,霍秀秀不满地撇撇嘴: 「什么啊,又记不得了。亏我以前还那么真心喜欢你呢。」 霍秀秀张口又是一句一个猛料,听得吴邪直怀疑这丫头认识的那个吴邪哥哥到底是不是自己,这些个童年剧情他自己可是头一回听说。 还有这玻璃球幕一直不都隔温效果挺好的么,怎么突然室温就骤降了。果然是到冬天了…… 霍秀秀依然在不知真假地自哀自怜: 「……小孩子的那种真心喔,可珍贵了。」 吴邪觉得此时恰有一句箴言最适合用来打发这怀旧伤今的姑娘,那就是「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可是霍秀秀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个大秀记忆力的机会,巴拉巴拉又在那细数秀花邪三人曾经的童稚时光,从公主坟大院回忆到琉璃厂茶座,从吴邪一家子叔叔闲扯到霍家一家子大姨小姨。 也不知道这姑娘哪来的那么多话和精力,愣是只花了半小时让吴邪从头脑清晰阶段无缝过渡到了头昏脑胀。 张起灵斜一眼又打了个哈欠的吴邪,淡淡地说道: 「困就下去睡。」 「哦,那不好意思啊小哥,我先去睡了。」 确实困了的吴邪说着就干脆地站了起来。 霍秀秀原本还打算正好借此独处机会探一探那位明显对吴邪哥哥有所图谋的沉默小哥,却硬是被张起灵天寒地冻的眼神逼得嗖一声起立,老老实实跟在吴邪后头下楼去了。 「我说,你那小哥是不是特不喜欢我?」霍秀秀在吴邪回房间时,如此问道。 吴邪却像被逗乐似的笑了: 「他就这样,你别在意,我还没见他喜欢过谁呢。」 霍秀秀因为吴邪这句不假思索的话而露出了复杂异常的表情,连纤秀的眉尖都扭了个七拐八绕,惹得吴邪大惑不解。 「小姐,你照照镜子去,你现在的表情才叫活吃了苍蝇。」 霍秀秀却只是古怪地打量着吴邪。 「现在我挺同情那小哥的。」 霍秀秀认真总结般的说完这句话后,一转身只留给吴邪一个远去的背影。 廿伍(3)end tbc ☆、廿叁 廿叁(1) 生命的诗篇已经读到终了, 它所写的都要当真, 一切都将实现,阿门。 我虽死去, 但三日之后就要复活。 世世代代将走出黑暗, 接受我的审判。 ——《尤里·日瓦戈的诗作》二十五《客西马尼的林园》 「抗体常温下几天就会变质,带出来有什么用。」 根据测步仪显示,四人进入地道以来已经往渤海湾方向走了两千多米,解语花却还在对吴邪和张起灵擅自跑回实验室拿抗体的事耿耿于怀。 「我已经做过补体灭活了,应该能撑几天。」吴邪挠挠头,声音听起来不太有底气,「好不容易分离出来的,舍不得把它扔在那。」 「上赶着找死吧你。」吴邪身后的解语花轻嗤了一声,瞄了眼吴邪手里密封储液管。透明管中还算清澈的液体中转动着手电筒的清光。 地道很高,但越往深处越狭窄,所以他们只能排成一列通过。打头的是张起灵,紧跟着的是吴邪和和解语花,黑眼镜殿后。 迂长的地道像一个能吸收光线的黑腔,即便每人手中都拿着手电筒,还是只能照亮很小一块地方。 又是一阵地震一样的巨震,地道发怒般剧烈地抖动起来,已经有了经验的四个人同时扶住了墙壁,压低重心卧倒在地。 几分钟后,震动开始停歇,消失得和到来一样突然。通道内很快便复归于安静,只剩下黑眼镜包里的辐射探测仪锲而不舍地发出一片嘈杂的钝音。 这是中子弹爆炸引发的小型地震。可以想象,刚才,就在他们上方十几米处的城市,耀白的光芒湮盖了一切,所有有形体的东西都在强光中失去轮廓。那一瞬间的世界一定仿佛回到太虚之前,清浊相淆,混沌无序。在场的四人大都不得已曾经见过爆炸所带来的成分极单一的纯白色。那是荒芜的白色。 「震得比前几次都厉害,看来这次中子弹的落点就在咱们头顶。」黑眼镜笑笑。几个人都从卧倒状态缓缓爬了起来。 「辐射剂量?」解语花问道。 「038德拉,」地道内的辐射剂量算是相当小,「这地道真是良心工程。」 吴邪捡起自己的手电筒,整理着歪掉的背包带子,手里的电筒随着他的动作一转,他忽然瞟见自己头顶的墙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 他登时吓得头皮一炸,手腕发着抖把电筒往上打,一张血淋淋的脸倒挂了下来。 「小哥——」 求救信号还没嚎完,扒在地道顶上的人形生物就嗖地窜了下来,目标明确地朝吴邪扑了过去,摆明了捡软柿子踩。可惜还没等它够到吴邪的头发丝,就已经被从张起灵和解语花两个方向射来的子弹打了个开花满面,脑袋只剩下小半个还在脖子上。 吴邪早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张起灵挡在了相对安全的位置。他探头去看地上那一摊没了动静的东西,从身形看怎么也是个人,身上披挂着看不出颜色的衣服,全身都出现皮下淤血,除了关节似乎没有硬化这一点,其他症状都和丧尸一模一样。 「死了?」 「应该死了好几年了吧,」黑眼镜看着那东西身上已经被蛀烂的衣服开玩笑道,得到解语花一个「并不好笑」的冷淡眼神。 「关键是这粽子从哪来的。」解语花说着抬头看了看地道顶,刚才这个粽子出现的地方。这个封闭多年的地道里不该有这种东西。 「不可能是从外部爬进地道内的,这个地道密封性很好,刚才测到的辐射剂量也能证明这点。」吴邪把手电筒射向头顶,平整的水泥工事顶部像镜面般毫无缺损,「这东西应该是原本就在地道里的。唯一的问题是,它是什么时候开始被关在这里面的。」 吴邪忽然转换了措辞,使话题出现了让人始料未及的征兆。 解语花愣了下,随即应道: 「有道理,瞎子发现地道入口的时候,铁链已经落灰上锈了,这地方至少有两三年没有被打开过。」 所以,既然从外部侵入地道是不可能的,那么这东西肯定是两三年前就被放在了地道里。就像被人为地关在这里一样。 「但这和事实不符。两三年前根本还没出现丧尸病毒。」解语花补了一刀。 「还有一种可能,」吴邪说着,皱着眉转身看向地道的另一头。 「不止一扇门。」张起灵接下了他的话。 「对。这个地道既然是通向码头的,就肯定有出口,它可能是这几天被人从那个出口放进来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用渗入的辐射剂量太小这一点排除掉另一个出口被丧尸破坏的可能性,说明还有别人知道并利用了这个地道。这个猜测虽然看起来靠谱点,但对他们来说很危险,因为他们无从得知这个人到底扔进来几只粽子。 黑眼镜一直蹲着检查尸体,这时轻而易举地卸下了一块已经锈烂的腰带扣,又在腐烂碳化的裤子口袋里发现了一小卷僵硬得像石头一样的纸币。 「如果是这几天被放进来的,那这人一身年代久远的行头怎么解释?」黑眼镜笑了笑,摘下手套,从地上站了起来,墨镜后的视线越过几人的肩膀看向他们身后,「而且,我要是你们,刚才就不会开枪。——好像把它的亲卫队给引来了。」 剩下的几人听了这话,飞快地转过身,几束光线射向了黑眼镜看着的方向。果然几十米外一个转折处已经出现了四个粽子。而且,和刚刚被他们打死的那位一样,这几个的动作很迅捷,一转眼就移动到了原本距离的一半处。 「后退。」张起灵把吴邪拦到后方。吴邪明白在这么狭窄的地方自己离张起灵太近只会碍手碍脚,于是点着头飞快地退下去,替他们警戒着后方。站在最前方开枪射击的是张起灵和解语花,肋部受伤未愈的黑眼镜只是低身端着前光灯远狙,虽然没有正面火力那么密集,但也是一颗枪子一条命。没什么悬念地,四个粽子倒下后很快出现了更多的人影,不过糟糕的是,因为光线的原因根本看不清到底有多少。 黑暗中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从后方扑了过来,黑眼镜忽然转向,但是并未来得及射击,粽子就被吴邪凌空飞来的子弹扫出好几米。 「这边数量少,你去帮小哥他们顶着。」吴邪回头冲黑眼镜喊了一声,猛然看见黑眼镜身后的地道顶上,一个黑箭一样飞快的东西腾空朝张起灵的后背扑了过去。 吴邪想都没想就朝那个方向举起了枪。 砰—— 扑向张起灵的黑影被半途击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掉落下去,但这个场景像被慢放了一样比往常多花了好几秒。黑影还在持续坠落,吴邪看见解语花朝他转过身时几乎称得上是惊恐的表情,和忽然擦着耳边飞过去的两声枪响。 他的视线像失去平衡一样以奇怪的方式转变着角度。最后一瞬,他看到张起灵回过头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血色,或者别的什么神情,他看不太清,也可能只是错觉,因为一阵强硬的痛感吵闹着填塞住所有的感官,他的意识到此为止了。 耳边响起解语花尖声的怒吼: 「吴邪——!」 吴邪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黑眼镜扔下枪,扑过去把他接住。 咬在他颈子上的粽子早已被黑眼镜两发子弹干掉,但从脖根处那两排血孔中喷出的血柱已经瞬间把他的半边身子都变成红色,小半张脸都浸在血里,耳边的头发被冒着热气的湿血黏在脸上。 一切都像是某部粗制滥造的低成本电影里发生的怪异情节,剧情之间没有转换而且过渡生硬,仿佛导演和演员商量好了要在这一刻和所有观众开个不成功的玩笑。 当解语花摆脱掉自己从刚才开始一直维持着的看呆了的动作,忽然想起应该先给吴邪止血时,以上那些念头已经在脑海里盘桓了一会功夫。 在场看呆了的不止他一个人,在方才的数十秒内,就连跟张起灵共事数年的黑眼镜都好像变成了刚刚认识这位刑侦大队队长的路人。 因为地道内极为有限的能见度,他们谁都看不清张起灵的神色,只知道在吴邪倒下后的不到半分钟时间里,这个人甩开枪支,抽出背上的黑刀,以人类的动态视觉几乎追踪不上的速度和动作解决掉了他们曾苦苦缠斗的十几只粽子。 就好像忽然被什么附身了一样——或许是被某种狂躁的情绪附身。因为整个空间似乎都被这种情绪所激怒。这个男人在动用力量的同时所展现的绝对尺度的强大,连并非他的敌人的在场另外两人都感受到了恐惧。 至少,黑眼镜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之前从未见过张起灵真正动怒的样子。 最后一只粽子的头颅也许还没来得及落地,张起灵就已经从黑暗中返回吴邪倒下的地方。黑眼镜的目光追随着这个男人一边收刀一边伏下身去的身影,很容易就能发现,即便在当下足以障目的黑暗中,张起灵甚至不敢向躺在地上的人伸出手去的犹豫也如此一目了然。那是在黑眼镜眼中从不曾出现在刑侦大队队长身上过的、几乎称得上胆怯的犹豫。 黑眼镜确认了什么似的眨了眨墨镜后的双眼。队长的强大只以一个人为目的,也只是为了这个人而存在,这他早就看出来了。而在这个特定的对象面前,张起灵原来把自己安置在如此卑微的位置。 先前那些大量的血液大多是从被近距离爆头的粽子体内喷出来的,吴邪脸上和身上的血污已经被解语花一点点清理干净,露出相比之下苍白脆弱的皮肤,在解语花手中微弱的手电筒光下,匀净得像白色的无风的沙滩。颈侧那两个边缘已经开始腐化同时还在涌血的深洞,也因此更加刺目。 「没有伤到骨头和大动脉,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尽管声音因为说话时牵扯到颈部肌肉而引发的痉痛而微微异于平日,吴邪还是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艰难,以打破固守在空气中的沉默。 那是附带着死亡意味的沉默。 听见吴邪出声,解语花一时居然说不出话来,就好像喉部受伤的人其实是他一样,愣了大半晌,旋即一言不语地用纱布紧压住吴邪的伤口帮他止血。其实谁都知道对于被咬了的人来说这根本是无关紧要也毫无帮助的工作,只是解语花发现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而他还不清楚一旦停止这种手头的劳碌,他该怎么去面对同时到来的那一大片空白。 与他相对的,跪在吴邪另一侧的男人,却好像已经陷入了这种空白一样。在他身上,连最细小的动作和声音都没有丝毫迹象。 吴邪很快就感受不到任何伤口的疼痛了,甚至感受不到解语花按在他脖子上的力度,因为另一种全新的从全身深处渗出的怪异感觉逐渐霸占了所有的神经通道。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身体正在转化的前兆,也不知道他的眼睛是不是也像其他粽子一样,所有的眼白都正在被黑色替代,就像黑夜抵达时不得不溃退的白昼。 吴邪第一次从有可能夺走光明的尸化中感觉到了实质意义上的恐慌。他猛地睁开眼,还好,小花……张起灵……他还能看见他们。 他尝试用前所未有的努力注视着跪在他身旁的张起灵——从前,吴邪从来无需费任何力气就能轻而易举地在不远的视线范围内搜寻到他的身影,因为张起灵总是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而且总是惹眼得要命——然而,是病毒开始干扰他的视觉了吗?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近得吴邪除了眼睛的每一处感官都能强烈感觉到张起灵不曾移转的目光,他垂着的脸上的神色却无法被吴邪的视线所捕捉。 故而他也无法揣测,张起灵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如此强烈地注目着自己。 带着某种程度上的放弃,吴邪闭上眼睛: 「扶我起来,这样躺着血止不住的。」 一双手从他刚才努力注视的方向伸了过来,用把棉布娃娃安置在小椅子上的力道把吴邪的上半身扶了起来。 吴邪再度睁开双眼,这次的视野比上次更加昏暗窄小,模糊得几乎让所有东西都失去了轮廓。 吴邪只能凭着多年来身为医生对急救箱内布局的熟悉,从被解语花打开的急救箱里摸出了一把10手术刀,转手便把冰凉的刀柄抵在了颈侧的伤口旁。 自己给自己开刀的医生大概就是现在他这种心境吧?吴邪在混沌的大脑中含糊地转着这个念头。 「喂。」立即意识到吴邪想干什么的解语花压着声音怒道,「你想干嘛,这里可没麻醉药……」 不过,其实无需他的提醒,吴邪刚想在适于切划皮肤的刀锋上压下力气,动作就被一只猛然攥住他手腕的手阻止了。 那是熟悉的恰能包覆他的整个拳头的手,和同样熟悉的一时没能控制好而造成了微痛的力道。 不过,此时的疼痛是受欢迎的,因为这至少证明他还没有完全变成没有痛觉的怪物。 吴邪转过目光,第一次看清了张起灵的脸。 张起灵一只手将吴邪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慢慢拨开了他握住手术刀的手指。10刀毫不费力就落进了张起灵的手里。 「你说。我来。」 这是吴邪脖子上多了两个洞之后,张起灵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吴邪想了想,反正应急处理伤口的小手术没什么复杂的操作,而且自己确实正在以不自然的速度失去体力,便点点头。张起灵似乎抬头看了一眼,黑眼镜便走过来蹲下,代替张起灵扶住了吴邪。 解语花突然站了起来,没走两步就靠墙坐到一边,头好像也别了过去。 轻轻屏住呼吸,准备好了迎接不知能否忍受的疼痛,吴邪发出了第一道指示: 「在伤口旁划开一道平行的口子,把毒血挤出来……」 接受了命令的柳叶刀利落地划开了皮肤。 吴邪的额头登时挂满细密的冷汗,像是身体流出的泪水。黑眼镜似乎预感到他的剧烈颤抖,把住他的双手立时灌注了更大的力气。 黑眼镜抬头扫了一眼正在用手术刀刃扩大切口的张起灵。尽管习惯于使用各种杀伤力远甚于此的刀具,张起灵用起手术刀却仿佛异常生涩似的,手腕不易察觉的抖动似乎让每一刀都变得稍显漫长。 哦,原来姓张的人也会发抖。黑眼镜暗自点了点头。 然而张起灵还是以惊人的速度完成了切口和放血的工作。血管与神经被割裂的疼痛已经被拿捏精准的下刀手法减少到了最低限度,尽管如此,不过十几秒的剧痛仍然好像快要让吴邪昏了过去。 之所以吴邪还勉强从意识底层抢回了一丝清醒,或许是因为疼痛重新占据上风所带来的欣喜。痛觉以直截了当的方式提醒着他,他还暂时停留在人类的范畴中,尽管理智同时向他宣布,这不会太久了。 「……把烂肉……刮掉,」被咬得快要渗出血来的嘴唇不听使唤地打着颤,吴邪下达着后续指令,「要刮干净……」 即使在这几能湮灭意识的疼痛中,吴邪也能感觉到张起灵动作里的迟疑。他忍不住自嘲地在心里笑着,这么一会儿功夫的痛你就忍不了了,这个人替你受过的痛可比这厉害多了。随之伴生的,是越来越混沌的意识中越来越鲜明的温暖——比起疼痛,更让他想要流泪的温暖。 这个人,总是用自己的身体帮他把疼痛挡得远远的,害得他被娇惯得连怎么疼痛都快忘了。 比疼痛更原始也更复杂的感觉在体内冲刷起来。 像现在这样,以人类的身份感受到痛苦和温暖,难道也是最后一次了吗。 那真是……太遗憾了啊。 在所有的痛感和意识一同像潮水般远去的前一刻,吴邪忽然用废置了很多年似的绵软手臂中残存的力气,从腰间的枪匣中掏出了那把从未使用过的500□□,塞进了张起灵手里。 这把张起灵曾经一边说着『别让我变成那种东西』一边交给他的枪,从那时开始就一直只装填了一颗子弹,那颗张起灵让吴邪在不得不如此时射杀自己的子弹。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13节 尽管视野里几乎已经不存在什么光线和色感,吴邪依然能感受到与自己对视着的张起灵的目光骤然加深。即便吴邪的视力已经被那种轻而易举就能左右全人类的命运的病毒夺走,他们仿佛依然在这样的对视中,交换着某种此前曾交换过无数次的东西。 吴邪把500□□按在张起灵手里,像是这样便安心了一般微微牵起唇角: 「这回,轮到你了。」 泼墨般的黑暗忽然从眼黑的边缘入侵整个眼廓,对视着的目光骤然失神,吴邪的身体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样软了下来。 「咔」地一声,张起灵打开了500左轮的弹匣。 解语花和黑眼镜都被这惟一的响动吸引了目光。 在适才手术中沾上了血液的手取出了弹匣中唯一的那颗子弹。张起灵垂眼凝视着指尖这枚吴邪在最后交还给他的子弹,像凝视着某样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一样,持久地沉默着。 『这回,轮到你了。』 子弹的金属外壳忽然出现了扭曲和变形。捏着子弹的手一下子攥紧。 毫无预兆地,子弹被猛然掷出老远。 另外两人谁也没看清张起灵的动作,只听得到子弹在至少30米开外的某个暗处撞出了一连串回荡的声响。 一阵金属在重压下不堪承受的喀拉声随之响起,500左轮在张起灵手中变成了一块奇形怪状的银色造型艺术品。 泻火也别浪费枪支啊,真是伤及无辜。黑眼镜暗暗啧了一声。 解语花站了起来,脸色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显得灰白。他手中提着药箱和另一样圆管形的东西。直到解语花开始给吴邪止血和包扎伤口,圆管形的物体来到手电光下,才能看清原来那是吴邪带出来的那管血清。 暗红色的淤血从吴邪的衣领和绷带中弥漫开来,□□在外的皮肤上也逐渐形成着一块块不规则形状的浅层血痕。皮下血管已经开始破裂了,这是尸化的指标性表征。 血清躺在制作出它的主人身边的地上,像是等待着某种使命一样,借着手电筒而折射出微黄的淡光。 包扎完成后,解语花朝血清伸出手,然而指尖刚碰到血清,脖下就始料未及地被架上了银色的沙鹰。 几乎是同时,黑眼镜抬手握住了张起灵指向解语花的枪口。 张起灵目光像是陷入了无解的僵死中一般丝毫未动,依旧与解语花阴冷的眸子对视。 「你什么意思?」解语花对于对准了自己致命处的枪口似乎无动于衷。 「血清还没完成。」张起灵冷冷地说。 「除了血清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吗?你看他——你看看他,组织缺氧都已经引起了紫绀——现在倒是连看他都不敢了?刚才干什么吃去了——」 张起灵截断解语花有些无序的话,声音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像是故意要激怒那个相较之下激动得多的对方: 「注射的小鼠全都死了。」 「我管那些啮齿类的死活。你大概觉得没保护好他也无所谓,我可是就算只有理论上的可能性也要让他活着。」 黑眼镜注意到张起灵一瞬间握紧了沙鹰的握把。 「冷静点,老兄。」墨镜下嘴角微微一勾,笑意并未成形,只是个冰冷的微笑的暗示,「别拿这玩意指着他。」 黑眼镜握住枪口的手向下施了力。让他有些暗暗错愕的是,队长的枪居然真的被自己压下了半尺有余。 这可是新闻啊,队长全身的力气上哪度假去了?要不是现场气氛实在剑拔弩张,黑眼镜真想拿这则本日头条好好娱乐一下。 解语花看了黑眼镜一眼,不再理会张起灵和他手中的沙鹰,把注射器的针头□□了血清管中,顺带头也不抬地冷笑了一下: 「还是说比起血清,你更想试试怎么在他尸化之后杀了他?」 廿叁end tbc ☆、廿陆 廿陆(1) the lrieved that he had ade an (genesis 6:6) 上帝终于后悔创造了人。 (□□纪六章6节) 这一觉终是没能睡得安稳。 吴邪被解语花匆匆推醒的时候,感觉离自己的脑袋沾上枕头才过了几秒钟。但他还是迅速清醒了过来,因为能听见密集的枪声在头顶上方的二层甲板上炸响。 「带枪到楼上去。」 「发现粽子了?」 吴邪一边套上衣服一边匆匆地问。解语花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对不起,可能是我和秀秀从超市回来的时候一路迎来的,那时候我们听见了动静,但没有留意。」 吴邪和解语花各自带着武器跑向二层甲板的途中遇到了同样匆忙从房间里跑出来的霍秀秀。 「都怪我要去超市——」霍秀秀一见他们就说。 「我们这里发出的动静不少,又有伤员,」吴邪因为二层甲板上的枪声太响,不得不大声嚷嚷才能让对方听见,「它们迟早会找上来的。」 跑上二层甲板后,吴邪才发现原来天空还是一片漆黑,只是全灯大亮的船上灯光让他误以为现在已是清晨。 目光循着灯光递减的方向望去,吴邪不禁呆立。 即便在张起灵和黑眼镜的重机枪火力压制下,还是不断有全身糜烂涌血的粽子跌撞着侵入船上灯光的照明圈内,企图涉水穿过落潮后游艇与港岸间不过二十几米的浅滩。 而在灯光所不及的岸上,密密匝匝的黑影不断扰动,数不清的脚步和嘶叫在枪声的遮蔽下一波一波地涌近。 「数量太多了,他们两个顶不住的!」 吴邪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接受过私人射击训练所的基础课程,不费什么力气就为自己和解语花在靠岸的护栏上架设起仅剩的两挺机枪。而身为女孩子的霍秀秀,也令人大感意外地端起4a1卡宾枪,以绝对熟练的手法和稳定的射位向岸边扫射。 一排排前进的粽子倒在浅滩中,一些后来的粽子摔在了它们身上。然而因为枪声的吸引,聚集在岸边的黑影数量越来越庞大。 不少粽子正从船身两翼的浅水中跌绊着靠近。连上楼都上不利索的腿脚,显然在水中行进时也毫无优势。 「向侧面分流火力。」 张起灵的眼睛没有离开瞄准镜,向身侧的黑眼镜下达指令。 并不需要多么卓越的战场经验也能预料到,这样下去被包围只是迟早的事。 「瞎子去开船!」解语花一边控枪一边喊道。 另一头传来了勉强能在枪火中分辨的回应: 「锚被水草缠住了,开不了!」 「先发动再说!难道守在这儿等死!」 眼见着两位重要火力在开船问题上互相僵持,霍秀秀放下枪就朝楼下跑去: 「我去打开发动机预热。」 然而她的身影刚消失在楼梯口没多久,下层甲板就传来了让人五内凝结的尖叫。 这时二层甲板上的人才看见,两只粽子已经从所有人的火力死角处攀上了一层甲板的护栏。 张起灵扔下机枪,拔刀冲了下去。 火力又缺了一角,大片大片的粽子以更加难以抑制的速度群集和接近。子弹的射点在水中激起此起彼落的水花,倒下的一小阵粽子立即被后继的赶赴者填补,粽子大军组成的包围圈内沿不断缩小,逼近。射击角度越来越下移。 终于,第一批粽子抵达了船身。 不能让它们登船已然是此时的首要任务。 解语花和黑眼睛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端抢站起。 「吴邪留在上面!」 解语花一边这样喊道,一边和黑眼镜一同冲下楼,转眼却看见吴邪也跟了上来。 下楼来到主人舱,被张起灵留在舱内的霍秀秀为他们打开了锁起的舱门。舱外的甲板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粽子,而张起灵正处于不断爬上船来的粽子的中心。 张起灵手中的刀影破空而过。在两只倒下的粽子身后,他一眼看见了背对舱门而立的吴邪、解语花和黑眼镜。 那一瞬间短得仿佛只是个错觉,吴邪只觉得张起灵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顿住了极短的时间,而在那仓促得不及会意的停顿后,那人挥刀斩杀的动作愈发狠厉起来。 由于援助的到来,张起灵解决掉近身的几只粽子后立即矮身朝一边滚去。他的身形一从粽子群中脱离,吴邪这边三人的火力便开始猛烈轰击。 这时候被霍秀秀打开预热的发动机原本应该预热成功,船锚也本应自动收起,但死死绑住船锚的水草却让这样的预期落了空。 持续的战斗几乎使得甲板毁于一旦。护栏因为子弹的扫射而歪扭断裂,倒是使无从借力攀上甲板的粽子减缓了登船的速度。 在船上的灯光所远远不能抵达的远方,与天相接的海平面处,一丝急遽增强的光亮正缓缓地将海与天的交界处割裂开。 天快亮了。 这时船身明显但不猛烈地抖动了一下。 「涨潮了。」黑眼镜一边朝着落水的粽子开火,一边注意到了海潮不安分的涌动。 此时依然挂在东方渐明的天幕中的月亮,其周而复始的引力循环所带来的潮汐,终于让众人看到了一线希望。上涨的海面正缓慢却切实地拓宽着,一些还没来得及登船的粽子,在被子弹带走之前便先被海水覆进了自身温柔的水腔中。 黎明迎来了尾声,失去光芒的月成了空中虚浮的纸影。 「船在移动?」 最后一只甲板上的粽子在黑金古刀的锋刃下断为两截时,吴邪感受到了船身不稳的轻晃。 正如回答着他的话一般,下一秒,白色的游艇像脱笼的白鲸一样以每小时50海里的速度划破海面,一下子把连片成群的粽子甩在了身后。 解语花握枪的手卸下力气,张起灵收起了刀,黑眼镜玩也似的把粽子的尸体往船下踹。 脱险的兴奋却只来得及在吴邪心中盘桓半圈,便被下一刻来袭的不祥感尽数驱散。 船怎么能开动?锚不是被水草—— 「是谁起的锚?」 吴邪急迫地问道,目光在另外三人身上环顾的间隙,忽然看见了空无一人的主舱室。 显然战斗中的这些人都不可能抽空去处理掉水草。 吴邪猛地转头,望向他们刚刚离开、此时也越来越远的岸边。 骤然僵住的身体像被某种不可挣脱的桎梏缠紧,投向岸边的视线不断地拉长,固定,终而陷入了战栗。 有什么人一把将他锁进了怀里。张起灵的声音不真实地响起,像在耳边,又像在某个很遥远的地方。 「别回去。」 吴邪想要推开张起灵的手只是越来越钝重,逐渐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重量压得无从抵抗。他觉得嗓子里疼得冒火,胸口却一阵阵寒冷地痉挛着,被谁用手捆住的身体无法动弹。 眼前这个奇怪的世界被卷入了更加奇怪的矛盾之中。而他身处这漩涡的中心,头一回感受到了自己究竟还能变得多么无力。无力感从内部侵噬着,连天地都仿佛暗了下去。不再有光线,接着,一切都失踪了。 海岸边,少女站立在海水中,拾起漂浮在没过膝盖的水面上的草帽。 长长的乌黑发尾和草帽上的丝带,都因为完全被打湿而不再飘摆,纯白的裙角也不再高高鼓起,仿佛启航的白帆。 少女挥了挥手中的帽子,面向驶远的白色船影,低头扣上帽子。遮住了眼睛的帽檐下,嘴角翘着淡淡的弧。 她深吸了一口气。 腥涩的海风中又飘起细碎的歌声,像飘着一张薄薄的纸片。 有多久没有在这个城市中看到人类了呢?真舍不得。但是所谓离别,就是那个比所有人预想得都更早到来的东西。 「再见。人类。」 少女的身后,是乌压压的一片望不见尽头的粽子。 三天后。 航程216海里。距离永兴岛,31海里。 海面上幽灵般飘荡着的薄雾黏湿而腥臭,海水已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蓝色,而变成了异样的浅褐色。仿佛这片海域下的海底是一个埋葬着远古动物遗体的黝黑深渊。 腐败的恶臭把附近整个洋面变成了悄然无息的非生命区,如同这一带已被上帝抛弃,而交由死神接管了一般。 游艇越是驶近永兴岛,洋面与气流的异变就愈发无法被忽视。充塞鼻端的臭味是船上四人都很熟悉的死亡气息——粽子的腐臭。 伴随着空间上的接近,他们终于不得不在事实面前承认,永兴岛看来真的不是个好去处,甚至连个临时落脚点都不能算。因为这座岛分明是个粽子大本营,大量的尸化使得局部小环境都发生了灾变。 霍秀秀也许用命换来的他们的逃脱,却最终把他们送进了这一片死亡区域中。 在命运面前,果然别想谈什么等价交换。 船速一直在减缓。目的地的状况已经呈现在眼前,前往与否的犹豫在船舱里打转。 他们的确除了这座岛屿无处可去,然而这唯一的去路,居然是铁定的死途。上帝说不定真的只是个以折磨人类为乐的任性的老头。 「我想起来了,」船舱中,吴邪的开口打破了附带绝望意味的沉默,「新闻里说过这座岛——永兴岛被建造的原因。」 在这种时候这根本不是什么有所助益的情报,所以没有人因此而打起精神。但吴邪却仿佛对别人沉闷的反应一无所知似的,执拗地说了下去。 「永兴岛是为了进行开发新药和模拟新兴生物技术而建造的试验园区。 「也就是说,生化试验。」 像一枚重磅的砝码被掷在了天平的另一边。舱内的气氛忽然全变。 解语花不知道别人的感受是否和他相同,但他此时有一种「我们来到了□□」的感觉。 这座岛屿才是病毒的起始点。这里才是噩梦和阴谋开始的地方。 想要证明这种猜测的正确与否,只有一个方法—— 「登陆吧。」 白色的游艇在失声的巨兽般的迷雾中靠近了小岛最边缘的沙滩。 这是恶臭弥漫,但空无一人的沙滩。砂质柔软的潮湿海岸上连丝毫曾有生物在此移动过的痕迹都没有。 舱门打开已历良久,在确定了确实没有可预见的危险后,张起灵首先下了船,后面次第跟着吴邪、解语花和黑眼镜。 然而张起灵在沙滩上迈步走了不到两米,就意识到什么似的猛一转身。一时间,似乎是想把吴邪推回船舱。 沙滩上毫无预兆地升起了两排超迷你集装箱一样的黑色匣子。 「吴邪!」 张起灵的声音里难得透出急迫,却无法再把话说完,也无法听见吴邪的回答了。 有什么东西陡然贯穿了空气,顷刻间仿佛所有的分子都移了位。 吴邪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看着张起灵的身形倒了下去。几乎是同时,他的意识也被彻底抽离,身体像深海的无骨动物一样软了下去。 & of the dead did o life uhoand years were ehis is the first resurre &ion 20:5) 这是头一次的复活。其余的死人还没有复活,直等那一千年完了。 (启示录二十章5节) 廿陆end 第一卷end tbc ☆、廿柒 瓶邪《the st revetion》第二卷·杀神临世 廿柒(1) for s ca death, by ahe resurre of the dead (1s 15:21) 死既是因一人而来,死人复活也是因一人而来。 (哥林多前书十五章21节) 距离地球表面约400k。 iss国际空间站。命运号实验舱(总实验舱)。 「加压对接适配舱开放。」 「运载飞船对接口开放。」 「对接成功。」 「自动化对接程序进入休眠。」 主屏幕上的指令窗口自动关闭。国际空间站总实验舱内的两名驻站宇航员却根本没有分神去关注这次航天飞船与空间站的常规对接,因为绝对比例的工作都交给控制系统去完成。 他们眼下最关切的事态,是关于脚下400千米处那颗蓝色的星球。 「eos卫星发来的地面图像,」两人中的一人来回看着地球观测卫星传至空间站的图像,露出严肃的表情,「地上的情况不妙啊。」 病毒爆发至今已走过第一个20天,地面上的图像却是愈发狼藉遍地。 空间站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担忧,因为虽然他们自己身处远离肆虐全球的病毒的宇宙空间,但所有人的家人和朋友都留在那颗地狱般的星球上。 「警报,警报,宁静号节点舱控制器遭到破坏,生命保障系统将于30秒后关闭。」 总实验舱内忽然响起系统警报的机械音,没等二人反应过来,红色的警报灯已经闪成一片。 「警报,团结号节点舱中央电脑遭到破坏。」 「警报,列奥那多号永久性多功能舱遭到破坏。」 「警报,寻求号气密舱遭到不可修复的破坏,太空行走系统自动关闭——」 「警报,快速后勤舱遭到——」 「警报,警报——」 两个人惊惧万状地呆立在一时骤起的破坏警报中,险状来得如此突然而密集,他们根本无从下手解决。 这时,总实验舱内飞快滑进一人,通讯耳机里传来这人的声音: 「怎么回事!太空行走栓突然关闭了!我们的宇航员被关在舱外了——啊!啊啊啊啊——」 话尾消失在撕心裂肺的惨叫中,化为耳机中一片尖锐的电子盲音。 总实验舱内的两人眼看着自己的同事被身后某种贴着舱壁急速靠近的怪异红色人影硬生生地连同宇航服一起撕裂成了两段。 血红色的生物抬头晃了一下,发现了舱内的另外两人。 而舱外,由于真空环境,不可能被任何人听见的惨叫声正真实地此起彼伏着。 永兴岛。西岸的海滩。 次声波攻击结束后,沙滩上倒伏着四个身影。 这时,不远处的沙地忽然有一块地面整体一颤,向下陷落了十几厘米。旋即,在视觉上与沙滩完全相淆的防御掩体开启了工事出口,一小队人——一个班组的身着数码沙漠色军服的士兵,和一名穿着休闲西装的外国老头——从掩体中现身。 每件军服的臂章上,都绣有两个深红色的字母:ch。 地上那两排黑色小音箱一样的匣子,是出于战略原因而安排在这里的萨姆森nl遥控武器站。这种非致命型小型武器站加装了lrad 300x声光发射器。 几分钟前,就是这种发射器发出的密集次声波夺去了入侵小岛的四人的意识。 穿西装的老人平扫了一眼沙滩上昏迷的四人,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只是下达了「全部带回试验场处理」的命令,便转身进入了掩体之内。 吴邪发现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居然在意识深处体验到了一丝熟悉感。 这是这些天来第二次从几乎毫无知觉的意识状态中苏醒了把? 没等他昏沉的大脑继续对这个问题进行深究,周遭坏境中嗡嗡的大型电子设备运作声和什么人说话的声音,以及各种无法被命名的声音,都一股脑拥进了耳中,低低地吵闹个不停。 「……紧急报告……来自b203实验室。」 「……平均丰度值异常升高。」 吴邪企图听清这些自带混响的杂乱声音。 「颅内压超过临界值。」 「血氧饱和度低于65hg。」 「20074号实验体失去生命体征。」 「第20074次实验失败。」 房间内的一个声音对这一系列从电子设备中传来的声音说道: 「核心剂量降低33,继续试验。」 这是个苍老衰颓的声音,让人联想起一具拄着拐杖颤巍巍的年迈躯体。 下一秒,这个声音忽然在吴邪上方响起: 「你醒了。」 吴邪不由一怔,他依然是闭着眼睛的,这老头怎么知道他醒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立即睁开了眼睛,因为他太需要确认当前自己身处的地方和状况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苍老声音的主人——吴邪惊异地发现,尽管面部线条因老化而松弛垂挂,但这说着一口流利中文的老头显然是个外国佬。 吴邪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在这个房间中显得很突兀的白色单人床上,适才听见的那些实验报告似的声音来自许多个密集排列的电子显示屏。 「不用这么戒备,在你醒来之前我伤害你的机会多得是。」老头的嗓音里有一种在桌子上静置了上百年的杯中的水一般的平静,却隐隐地给人一种浮动的妖异感。 「这是哪?」 吴邪从床上爬了起来,一边如此发问,一边尽量不动声色地将这间巨大的雪白房间收进眼中。 墙壁和天花板上盘结着粗细不一的复杂银色管道,无数台计算机组成的大型操作台以吴邪和老人现在的位置为圆心呈现为扇形。 「很抱歉,既然醒了,我们就得采取一些措施防止你离开。」 老人说到「我们」这个词时忽然采用了一种处于模糊态势间的语气,而且莫名地使人觉得,他所说的「我们」中并不包括他自身。 吴邪注意到老头说这话的同时,天花板吊悬上的两架机关枪转向对准了自己。 他并不惊讶,也没有多慌张。因为吴邪当然清楚自己不可能是被这个国际友人好心搭救。他可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国家救人的第一步就是让人失去意识的。 吴邪审视着室内的目光忽然钉在了一排显示器上,再也挪动不开。 那屏幕中的场景,分明是—— 「没错,如你所见,那是我们正在对病毒感染者进行的驯化和进化实验。」裘德考说道,「说实在的,进行得不太顺利。病毒投放之后,试验样本虽然一样和预计的变多了,成果却丝毫拿不出手。」 一个滚烫的认知在吴邪脑中猛然炸裂。 「病毒投放——是你们——」 「是啊,都是我们。」裘德考毫不避讳,几乎是主动地随便就承认了,「不过我们对这件事可和你同样郁闷。病毒投放的时间提前了,我们的科研工作时间也得压缩,现在中子弹投放也提前了——」 刹那间暴涨的怒气几乎让吴邪没法说出成形的话: 「中子弹——也是你们——」 「这可是冤枉。我们这边渗入政府的人员关于中子弹问题只有提案权,没有决策权。说到底,是你们的政府放弃了疫区。不过我得承认,这是个英明的决策。」 尽管突进的情报让吴邪愤怒得快要发抖,他还是没有漏过这老头的说法在逻辑上的不通处。 「投放中子弹是你们的提案——这不太对吧。要是你们现在打算用中子弹控制病毒,当初就不会让病毒全面爆发。」 裘德考闻言,面露毫无笑意的微笑: 「我们的确力促了中子弹的投放计划,不过我们的目的和提交给政府的报告里写的可不一样。控制病毒?净化疫区?这只不过是写给官员们看的话,也凑巧是他们想听的话。而我们——从来不打算利用中子弹来杀死感染者。中子弹的真正作用,是它们的辐射可以加速感染者的变异。」 裘德考说到这里,像是要让吴邪缓解一下震惊情绪似的顿了一下。 「没错,利用中子辐射来加速变异。因为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须尽快让感染者的基因突变拥有更多的可能方向。换句话说,我们在加快它们的进化。」 「所以你们让中子弹投放在疫区,把你们不需要的幸存者杀死,选拔你们所需的进化品种。」 「真难听啊。我们的行为,在计划中被称为『人为进化』。中子弹只是『人为进化』环节的一部分,不过最近新闻业不太行了,你可能没有听说——nasa最近发射的维多利亚号航天飞机的动物舱里,就搭载了四名感染者。」 这下吴邪是真的震惊得说不出话。半晌,才硬从嘴里挤出一声如今再说只显得尤其无力的控告: 「你们想毁了国际空间站吗!」 「这只不过是计划内不可避免的损失罢了。在太空的复杂辐射环境下,eve会有怎样的变化我们很感兴趣。对了——eve是该类病毒的代号。」 吴邪失声地望着这个老头高瘦的身形,和他脸上依然驻存的平静与冷淡。 疯了……这帮人都是疯的…… 但是—— 不能失去冷静。吴邪强迫自己定神,整件事还存在很多不可忽略的疑点。 整理好初步思路后,吴邪提出了第一个也是最显然的疑问: 「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裘德考此时看上去居然有些高兴: 「因为现在,我们的兴趣点转移了。我很高兴我们终于聊到了这一点。」 「什么意思?」 「我对病毒的进化一窍不通,不过对你们两人挺感兴趣的。」裘德考说着,向吴邪走近了一步。 话题终于进展到了吴邪最渴望获悉的部分。 裘德考话中泄露的信息让吴邪下意识地揪紧了身下的床单——他们一共有四人,看情况,现在应该被分离在不同的地方。这老头说的「你们两人」是指谁? 裘德考却好像故意绕过吴邪的关注点,不紧不慢地说着: 「你看,本来你们这些不请自来的闯入者的命运就是注射一针病毒,被扔到试验区里和那些感染者一起参与实验。不过验血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奇妙的事,使得我们决定让你和另外一位就保持人类的模样。」裘德考显然一直注意着吴邪的表情,见他面上毫无惊异的神色,便试探般的问道,「这件奇妙的事是什么,看来你心里有谱?」 「我们的血液里存在活病毒,你是指这个?」 吴邪努力不让表情发生变化,以免透露出目前他的心脏警声大作的狂跳。这么看来至少现在,他和张起灵还没有危险,但是小花和黑眼镜—— 「是呀,是呀,没错,」裘德考听了,竟然表现出了些许兴奋,「你们对自身的情况很了解,不是吗?这就简单多了——在发现你们血液中有活病毒却没有发病的迹象后,我们有两种猜测,一是你们曾感染病毒,但特殊的体质使得病毒与你们自身的基因和谐共处,二是你们在感染后接受了疫苗注射。我们已经基本确定了二位分属这两种,对吗?」 吴邪没有理会他的发问,而是急迫地问; 「另外两个人呢?」 「不知道,被转移走了。我只负责你们俩。」裘德考冷漠地说。 「他们还在这个岛上吗——」 「别搞错了,年轻人。」裘德考忽然从喉咙深处发出怒狮一般低沉的吼声,「你没有立场向我发问!现在——让我们回到目前最重要的话题上来。」 裘德考的声音突然又放缓了,与先前突然变得暴烈同样令人印象深刻。 「年轻人,根据我的推断,接受了疫苗注射的是你吧?」老头一边说,一边从休闲西服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极小的锥形封闭试管,那里面装有吴邪再熟悉不过的淡黄色液体。 「这是你用剩的血清吧,我们的人从那艘游艇的船舱里找到的。纯化做得非常粗糙嘛,该不会是你们自己提取的血清吧?从另一个病毒携带者身上提取吗?」 吴邪拿不准自己的回答会对事态造成什么影响,故而一声不响。 裘德考似乎也并没有打算听到他的回答,因为他不等吴邪有任何回应就自顾自说了下去: 「了不起,非常了不起,在简陋的条件下制造出能够起效的血清。这是我们的科研力量至今没有办到的创举,不过这也和我们身边没有跟那小哥同样的人有关。血清的主要制作者是谁?」 对方直接发问了,考虑到自己被两架机枪对准的处境,吴邪试着透露了一点讯息: 「我。」 他不清楚对方有什么打算,所以隐去了解语花也参与了抗体提取这一事实。 「那么,」裘德考说,「你会是我们需要的人。」 「还有另一个病毒携带者,他也参与了!」 听见「需要」二字,吴邪立即意识到这意味着他暂时不会有性命之虞,于是赶紧把张起灵也拉进了这个保护圈内。 「你不用担心那个人,他的体质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宝藏。我们不会浪费他。」 裘德考仿佛洞悉吴邪一切心理活动的话语,在空气中荡起充满不祥的震动。 宝藏?浪费?这都是什么意思——惟一可以确认的是,这些话的背后,无疑存在着一个可怕的暗示。 吴邪的思路瞬间变得胆怯,连碰都不敢去碰那个猜测。 不管怎样,一定要先见到小哥。吴邪如此判断。为此不能出一丝差池,要把话题朝那个方向引导。 「真的是我和那个人一起完成的。没有他的配合我什么也做不了。」吴邪一派真诚地说道。 「是吗,」看不出裘德考究竟相信了没有,「这方面我会酌情予以考量的。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放下那些古怪的念头,乖乖配合我。这样不仅不会对你有害,反而还能给你带来好处。否则的话,我也有力量让事态变得更加肮脏一点,比如——」 裘德考冷冷地盯住吴邪的脸,又露出了那种毫无笑意的笑容: 「年轻人,你知道吗?你这张脸很讨一些男人的喜欢。」 「砰」地一声震响,老头身后的门像被爆破气流冲撞一样猛地整个脱开了墙体。 吴邪头顶的两架机枪同时被两发子弹射得爆裂。 出现在门口的张起灵将手持的双枪下移,毫厘不差地对准了裘德考的后脑勺。 廿柒(1)end tbc 廿柒(2) 刚在沙滩上迈开步子的那一刻,砂砾之下传来的隐震就让张起灵明白事况有变。 然而这个认知形成后时间上仅仅一两秒的富余,没能让他来得及提醒其他人防范次声波攻击。 在无数次任务执行的过程中,张起灵发现自己可能在那次失忆之前接受过专门的针对□□、光爆弹和音波弹的耐受性训练,大概是早在幼年时期就已经被如此训练过,所以他在遭受这类非致命性攻击后的恢复能力远强过普通人。 故而,在因次声波攻击而陷入昏迷后不到十五分钟,张起灵实际上已经醒来。他显然是被一群训练有素因而卓有效率的人来运送到了一个十分安静的环境中。无法获悉在这十五分钟内他被人做了什么,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全身被人为建立了很多个静脉通路。 18个。 依然闭着眼睛,张起灵数出了身上接入的静脉通路数量。 6个。 除了自己之外的房间里的人数。 他无疑被搜过身,所有的武器都被拿走了。但就算六人都带枪,也毫无威胁。 只是六人而已,所进行的的对话却给人相当嘈杂的感觉。 头脑果然还是因为昏迷而有些迟钝,张起灵花费了些许时候,才终于分辨出这些人使用的是——英语? 「所以,戴墨镜的和粉红色的那两个被转移到别的试验场去了?」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14节 「嗯,还有一个被老板带到中央控制处了。」 「该不会被老板亲自审讯了吧。」 「可怜可怜,那小家伙看上去还没成年吧?」 「我哪知道,亚洲男人看上去都很小……」 张起灵一把扯掉半边身上的注射器,余下的注射针头也在他翻身闪下床时被挣落。 屋内的六人一时惊呆,没等离自己最近的那个身穿白褂的外国人把枪举起,张起灵已经一手反剪了那人无枪的那只手,一手把他有枪的那只手上的枪口抵在了此人的下巴上。 挟制完成。 这一连串动作结束,剩下的五人才刚刚把枪掏了出来。 「这么快就醒了?」 「被注射了特化剂,居然还能动弹——」 有几个人匪夷所思地小声嘀咕着。 「你……请你冷静……」其中一人双手持枪说道,出口的竟是还算流畅的中文,「你现在手无寸铁,而我们每人都如你所见装备了美军制式武器……」 外行。 张起灵在心中定论。 无需犹豫了。 在屋内六人全部失去行动能力后,他们才第一次听见这个亚洲男人开口说话。 「武器?」 他们从没想象过人类也可以使用如此冰冷的语气。 「不需要。」 这个男人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却挨个拾起了这六人掉落在地的枪支。六把柯尔特1911a1。 「我就是武器。」 张起灵把六支枪里的子弹集中转移到三支中。 中央控制处。这是他们的谈话中所泄露的吴邪的位置。 当张起灵的手握在门把上时,眼前居然涌起了一阵虚弱的黑影,脱力感旋即便冲彻全身每一处肌肉。普通人的话此时应该早已无法保持站立。张起灵当即明白自己被注射了极度削弱身体能力的药物。 但是身体的行动没有因为机能的剧烈下滑而停止。 必须抓紧时间—— 张起灵一打开门,就被一把通体纯银色的枪对准了太阳穴。 「急着去见super wu?」银色的柯尔特水蟒的后方,响起一个说着中文的女人的声音。而且出乎意料的是,还是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这真是他乡遇故知啊,」 阿宁一边如此说道,一边微笑着放下了枪,但她身后一排士兵全都齐刷刷地保持着准星直指张起灵的姿势。 「带他去。」 阿宁转身从士兵中间走过,用英语向他们下达着指令。 吴邪有些愣神地看着张起灵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直接破门而入。 在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思索见到对方的方法时,张起灵已经杀破重围来到了他身边。 一时间,吴邪心中各种突现的想法全都乱糟糟地结成了死扣。 不给自己犹豫的时间,也从不给敌人犹豫的空闲,这个人强大的行动力总是比大脑的指挥先一步被调动。然后——张起灵就会像现在这样,比一个隐藏诡雷的爆炸还要突然地出现在他身边,一瞬间就把事态整个推翻。 现在也是,因为张起灵的插手,事态间的暴力性因素陡然增加了。 张起灵的双枪指向裘德考的同时,裘德考也当即展现出老辣的判断力,掏枪对准了吴邪。张起灵身后急速赶来的阿宁及其手下,也举枪对张起灵形成了火力包围。 「怎么回事?」裘德考因为举枪对准吴邪而没有回头看向门口,声音却异常阴沉,「我们正在谈事情。」 吴邪难以置信地看见张起灵身后闪出的那个妖娆有致的身影。 「我们拦不住这家伙。」 相对于她所坦言的失误,阿宁的语气称得上相当随便。 她此时也注意到了吴邪投来的仿佛要把她烧出一个洞来的瞪视,作为回应,却只是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会,」阿宁对吴邪说道,伸出未持枪的那只手,来回指了指自己和裘德考,「我和他只是偶遇罢了。」 骗鬼呢!吴邪在心里咆哮。潘子分明说过srt的队长被一帮外国人劫走了。难道阿宁被劫持后向敌人妥协然后叛变了?还是说她本来就是内奸,被劫走只不过是演戏? 「特化剂?」裘德考问。 「已经注射了。」阿宁答道,眼睛却还是含笑似的撇着吴邪,像在观察某件让她觉得有趣的东西。 吴邪不由揣测着这两人谜一样的对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可不同寻常啊,」裘德考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把吴邪看了个遍,「注射了特化剂之后的副作用是身体机能以绝对幅度下降。即便如此他也要赶来救你——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似乎是个迅速冷场的问题,因为根本无人作答。 裘德考与衰老的年纪并不相称的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丝毫没有放过吴邪的任何反应,布满褶皱的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看来这个国家在有些方面比我想象得开放一些。」 阿宁似乎无声地嗤笑了一下: 「本来就比你想得开放多了,老头。」 裘德考终于回转过头: 「我劝你最好安分一点。在ch,你这种程度的sp都是量产的。你最好对我保持敬畏。」 ch,果然。吴邪心道。这下线索和潘子的话完全吻合了。只是这依然无从说明ch这个频繁出现的字母组合,这个疑似drie公司名称缩写的字母组合究竟指向一个什么样的庞大机构。 阿宁讥讽的微笑依然挂在唇角: 「你他妈中文都是谁教的,余秋雨吗。」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裘德考阴戾地说,「说慢一点。」 吴邪觉得如果自己这个时候笑出来实在是不太合适。 因为这是个转变局面的好机会——裘德考的枪虽然还是指着自己,但他的目光移开了。而且吴邪手中还有一个筹码,那就是这些人不会轻易伤害他和张起灵。 于是,在裘德考尚未回头前,吴邪翻身下床,三两个箭步冲向了几米开外的操作台。待裘德考和他的人反应过来并把枪移向吴邪时,吴邪的手指已经接触到了他的目标——操作台上,开启整个试验场大门的那个显眼的红色按钮。 吴邪在刚醒来扫视这个房间时就发现了这个按钮。 这座岛屿无疑游荡着大量用来实验的粽子,试验场的大门是否是用来隔离工作人员和粽子的保障?吴邪无法确定,但值得一赌。如果的确是这样的话,他的行动就能带来巨大的牵制。 从裘德考一霎间有些失态的惊恐神色来看,吴邪知道自己猜对了。 「别……别动那个按钮。你看,我们没必要把事情搞得这么紧张,」裘德考似乎想缓和一下局势似的笑了一下,「我们刚才不是谈得很投机吗?现在可以接着谈谈那件事。」 「就是你说的,要我们跟你合作的那件事?」 现在局面部分地朝自己这边倾斜了,吴邪又开始敲打着多从裘德考嘴里套些话出来的算盘。 「没错。你们没有意识到这有多么惊人吗?你们二位与病毒和谐稳定地共生着。」 「那又如何?」 「这具有重大的意义!足以改变人类创造历史的方式!」裘德考对吴邪关于此事的无知似乎有点不耐烦,「人类迄今为止,由于掌握了书写的方法,得以让知识、技术与智慧在千百年间积累到如今的高度。人类创造出了没有任何物种能够复制的社会财富。而当人拥有了智慧和财富,有一样东西会将这些全部毁灭。你看看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手握无数财富的脉搏,却不得不任由死亡将这一切全部夺走。时间,上帝赐给人的时间太吝啬了。」 吴邪明白了。裘德考口中所谓的那个计划的核心,居然是那个人类自古以来最原始也最不切实际的幻想。单单出于这种童话或神话般的幻想,居然能够支撑整个庞大而复杂的计划的运作…… 「这种病毒在其他人身上都失败了,但至少做到了一点。那就是不死。」裘德考说,「但在你们身上,虽然不知道长生这一点是否成功,但丧失理智等等失败的迹象消失了。这简直太美妙了。」 「我看不出哪里美妙。」吴邪的语气转冷。 只是为了这种可笑的欲望,就让千万人的命运断送在不活不死的终局里。由极端残暴的个人主义出发,采用极端残暴的个人主义手段,所招致的局面却是整个世界的陪葬。 「看不出来吗?你们两个是人类进化的新可能性。拥有了无休止的时间,人类会变成接近于神的存在。」 「你这种人死了之后,地狱都会嫌脏的。」 吴邪极度嫌恶的语气好像根本没对裘德考产生任何影响。 「我知道,你是在谴责这种进化带来的牺牲。那些病毒在他们身上失败了的人——他们成为了人类通往长生的铺路基石,而且事实上,也在某种意义上拥有了长生,这样不好吗?」 吴邪不语,只是突然伸手按下了另一个白色的按钮。 中央控制处一面墙壁上的白色布帘缓缓打开了,露出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隔出的试验场。远远近近数不清的丧尸不知疲倦地猛扑在一格格透明间的墙壁上。 白色试验场的眩目灯光虽然殆半被扒在透明壁上的粽子遮去,那边的声音和震动也完全传不到这里来,裘德考却还是猛然向后畏缩了一下。 「可是他们也许并不想要这种长生。」吴邪平静地看着这些狰狞得几乎不呈现出人形的怪物,「他们自己的选择,也许会是想要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生命最妙不可言之处正在于其有限性。一如有些东西的意义正在于它无法永恒存在。 因为时间上的紧迫,有些事情即使放诸一生这样漫长的时间轴上也显得刻不容缓。而这种刻不容缓,才是生命自适的节奏。 人类的确拥有各种各样或扭曲或丑陋的欲望,但这样畸形的永生绝不应该会被包括在这些欲望的种类之中。 「不是说什么接近于神的存在吗,你看上去好像很怕它们嘛。你很清楚它们不是神,也不是人类,不活,也不死。你把它们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怪物,虽然和你相比,倒也不算什么——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了。」 吴邪说着,按下了红色的按钮。 试验场的大门开启。 廿柒(2)end tbc ☆、廿捌 廿捌(1) wherefore i praised the dead which are already dead ore than the livg which are yet alive &es 4:2) 因此,我赞叹那早已死的死人,胜过那还活着的活人。 (传道书四章2节) 「快!快把门重新关上——」 裘德考的指令尚没有来得及被执行,张起灵已一枪远射把控制大门的开关按钮打得只剩一个窟窿。 于是,试验场最外沿的总阀大门的开启,变得不可阻止。 将这座岛上的大量丧尸与试验场相隔的门,终于无力隔绝这最终的污染扩散。 「一号……和四号出入口发现感染者!请求支援——」 「八号出口出现人员伤亡,请求紧急支援!」 联排电子屏内一时滚滚不断的讯息让裘德考的脸色出现慌乱。 「不明智的做法。」裘德考冷笑道,「难道你们宁愿被上千个感染者包围,也不愿意接受我们提供的安保和补给?也许你们有自信能从这么多感染者中全身而退——不过别忘了,这小子已经被注射了超剂量的特化剂——」他指了指张起灵,「特化剂在特殊的血液环境中能触发『特种尸化』。我们把eve的基因重组成了与人体稳态更加匹配的序列。因为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小子的身体可以承受eve,所以将这一改变之后的病毒注射进他体内后,他也许能够保持理智和思维,而这是我们所希望见到的。因为不可控的bows(注)终究只是残次品。祝你们好运。」 裘德考的话语结束在一个不怀好意的祝福中。 注:bow,即biani,生物武器。 也就是说,特化剂能导致某种不稳定的异变,而结合先前裘德考所说的话,特化剂的直接副作用就是大幅削减身体机能。 吴邪飞快地看向张起灵,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张起灵的脸色看上去的确不太自然。 「明白了吧?他的血已经没用了,特化剂只会让他更加接近于感染者。没有我们提供的维持药物,他的下场不是彻底尸化,就是被病毒吞噬,死路一条。 「关于我们刚才所谈的合作事项,我会给你们时间考虑,在那之前,就请你们留在这座岛上吧。」裘德考露出森然的笑意,「ch一贯非常珍惜人才。不过和你们不同,我的时间不多了。十个月后我会再次登上这座岛,到时候会再次询问你们的意向,我是说——如果你们还活着的话。」 吴邪听得出来,这话代表他们两人的价值已经被舍弃,对方连亲手处决他们都懒得管,直接把他们丢弃在了这座死亡之岛上。 我呸,还十个月后,老头你休产假去了?吴邪在心中腹诽。 「外围顶不住了,请尽快下达指示——它们进来了!」阿宁的那伙士兵中有人喊道。 裘德考此时的表情只能用魂飞魄散来形容,连用枪指着吴邪这点事都无暇分顾了。 「放弃永兴岛试验场。你们都愣着干嘛!保护我离开这儿!宁——你留下来殿后。」 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围住裘德考,护送他匆匆离开。阿宁的枪口也不再指向张起灵,而是移向了门外反方向的走廊尽头。 吴邪忙跑向张起灵,并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把抓住了张起灵的手腕。或许是因为裘德考最后关于特化剂的那番话点燃了恐慌的引线,而这种肢体层面的触摸才能消除那些冥顽的不安。 「小哥——」 吴邪的话因为不可控的怔神而断了后续。 张起灵的手好冷。 那不是因为外部环境的低温而染上的寒意,而是仿佛温度从内部被夺走后,所残留下的冰冷的躯壳。 难道特化剂真的对他有影响——他真的会变成—— 张起灵忽然把手从吴邪本就没有使力的手中抽了出去。 「我带你出去。」 张起灵沉声说道,仿佛并非刻意避开了吴邪的目光。 吴邪听得出他的语气暗示着某种不顾一切的笃定。 「好。」 吴邪接过张起灵给他的一把枪。怀疑张起灵是否有办法帮助他们摆脱危险的想法连一瞬间的功夫都没有在吴邪脑中出现过,正因如此,他才有胆按下那个红色的按钮。 张起灵一直都是他最安全的退路。 门外响起了转轮□□特有的射击声。走廊尽头终于出现了丧尸。门口不远处的阿宁一边不停地开枪,一边向后退去。 「我说你们,想活命就出来帮忙啊。」退至门边的阿宁瞟了眼门框处的二人,接收到意料之中的吴邪忿然的瞪视。 她当然明白吴邪在想什么。因为的确如他所猜测,她在被抓后立即叛变了。当她被审讯者问到『你和谁是一边的?』时,她几乎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出了『只要你们给的钱足够多,我就和你们是一边的』。 她并不想解释,因为从没指望过、也根本不需要得到谁的谅解。 「别拿那种眼神看着我,」阿宁有些莞尔地对吴邪说道,「其实我和你们在做的是同一件事——」 马格南枪弹裹挟着剧烈挤压后突然爆破的气流射出银色枪口,阿宁垂在脸颊边的短发有如被慢放的镜头般,在乱射的动作和气流间飘飞。 「——就是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阿宁挑挑嘴角,放开一只握枪的手,从背后扯下了一个长长的物体。 「我个人送的礼物。」 张起灵抬手接住了阿宁抛来的黑金古刀。 这时,一大群丧尸出现在了不远处的视野里。 「……往南逃。活下去吧。」阿宁说着,转身消失在了裘德考撤退方向的拐角。 在她背对着的方向,与她道路相反的两人,此刻正同时朝丧尸的大潮举起武器。 虽然彼此选择的是完全岔开的方向,但当下的紧要之务却的确如她所说,是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如今,可是没必要讨论什么是更正确的活法的时代。 虽然没有进行关于阿宁的话是否可信的讨论,但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在摆脱了第一波入侵试验场的粽子后向岛屿的南边逃了过去。 离开暂时还没有完全被粽子占领的试验场时,五架直升机从不知在哪里的停机坪内次第升上天空,想必其中一架里就搭乘了裘德考。要不是顾及眼下自己正处于争分夺秒的大逃亡中,吴邪真想冲那几架直升机放个几枪。 也许阿宁真的是有意助他们活命,岛南的粽子着实比吴邪预料中少得多,稀稀拉拉地散布在仿佛尚未建成、或已废弃多年的城镇景观中。只消张起灵的一把枪就足以应付这一带不成气候的粽子。 难道粽子是被圈养起来的,岛南只是散养地?吴邪胡乱猜测着,同时留心着周遭陌生的环境。这一片多半是当初以建立试验工业岛为名,为了掩人耳目而建造的工厂居住区,矮小的公寓楼和小镇水准的基础设施围绕着一个随处可见的中心雕塑齐整地分布着。 南边似乎就是居住区与森林的交界。 而在他们望见了不远处像一根白色长针般矗立的灯塔时,才确信了阿宁让他们往南逃的理由。 引导船只入港的灯塔,不仅在白天具有绝佳的高位视角,而且迂回盘绕的圆形阶梯也足以拦下大部分粽子。 几乎无需商量,两人便达成了默识。吴邪和张起灵一路跑向灯塔,为了确保安全,还爬上了灯塔的最高层——一个四面透风,只有顶棚可以遮雨的半露天的圆形露台。 终于登顶时,高处清朗的海风立即把吴邪吸引到了露台边缘的栏杆处。脚下灰色的废城之墟,绿莽莽的森林和颜色异样的海,在这样的高度看来都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景色。 吴邪回头时,发现张起灵已经靠着露台边的承重柱坐了下来。这个不同寻常的场景像一只突然冲着吴邪伸来的手,把他一把抓回了那个不得不面对的话题。 吴邪挨着张起灵坐下,有点迟疑地探头细看张起灵的神色。 「小哥——」 「你没事吧。」 没想到张起灵先一步抢走了吴邪未脱出口的台词,留下吴邪一个人反应不及地呆愣着。 没有得到回应,张起灵微微偏头,侧眼看了过来。 两人间距离的进一步消弭,先前吴邪所没能关注到的对方的一些变化这才被双眼所清晰捕捉。 张起灵的额角敷了薄薄的一层汗,而且换气时的呼吸音有些沉重。虽然他们一路都在奔跑,但在吴邪都不怎么喘了的现下,张起灵的呼吸节奏居然还没有复原。 但说话的机会又一次被张起灵抢走了。这也是不得不关注的诡异现象之一——张起灵居然急着说什么话,搁以前吴邪绝不会相信这种神话般的事会在自己眼前真实发生。 「他们——」张起灵的语句不同寻常地有些迟疑,「没有给你注射——」 「没有。」吴邪立即摇头。 张起灵像是身上负压的某种东西终于卸下来了似的,虽然动作和姿势上无法看出任何变动,却让人觉得他一下子就如释重负。 原来他那么紧张我。 这个想法成形的同时,吴邪的心脏却紧巴巴地绞在了一起。 明明被注射了不得了的东西的人是他自己。他却从来都没有担心过自己的身体。之前也是——只要吴邪不来硬的就从来想不起来给伤口换药;就算新伤未愈也从来不知道战斗的时候收敛点动作;明明对他来说不构成威胁的战斗也非要拼尽全力,只是为了确保其他人不会遇险。在危险到来的时候,这个人到底把自身的安危放在什么位置? 吴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光火起来,心底的无名火轰地窜起老高。 「抱歉了,」 吴邪生硬地提前道着歉,不由分说地伸手把张起灵按在他靠坐的柱子上,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了张起灵胸前。 「我听下你的心音。」 隔着一层早已与身体的温度同化的布料,来自另一人的心脏的律动撞击着吴邪的耳廓。 第一心音不太稳定,非常细微的半月瓣喷射音,回流音有点沉闷,心率……嗯?……在加快? 看来外国老头说的那种特化剂,真的对张起灵的心脏有所刺激,并且造成了负担…… 吴邪想要起身而施于手臂上的力气,因为忽然轻拢在脑后的手掌的压制而彻底被打消了。 那只手依然凉得超出了正常范畴,吴邪却硬是在它轻覆于脑后的力道中,找到了分外熟悉的暖意。 吴邪瞪大眼睛,听得见耳边的心率彻底陷入了混乱。 他想出声问问这是怎么了,但似乎有某种东西阻止他驱散这一片忽至的寂静。 以最微不可察的力道抚上后脑的那只手只是静止着,仿佛除了让吴邪停留在自己胸前,没有其他任何目的。 微涩的海风不知何时歇下了不息的吹拂。凝滞不动的空气也不敢来叨扰灯塔顶层露台上这一方特殊的空间。 吴邪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动弹,甚至无力去思考张起灵这一举动的含义,因为那个念头欺占着满脑,顽固得像个一旦被发觉便怎么也挥之不去的错觉——他没有动,因为输给了对这一时刻的相依的单纯的贪恋。 耳边的心律在平复。趋于缓和,也趋于规律。 吴邪支起手臂起身的同时,海风恢复流动,满世界的各种声音又重新开始作响。 「之前心音有点问题,但是刚才完全恢复正常了。呼吸音也很稳定。」吴邪在张起灵身前坐端正,小心地端详着对方的面孔,「小哥,你自己感觉怎么样?那个特化剂是不是对你没有用?」 出于张起灵一向体质特殊的考量,吴邪抱有这么一丝期待。 「有。」 而张起灵却几乎是秒答。与此同时,吴邪也发现了张起灵的眉宇间,居然看得出微微的疲惫。 「怎么?」吴邪有点紧张。 「好累。」 吴邪感觉到张起灵如此答着的同时在朝自己靠近,果然下一秒吴邪就被张起灵忽然伸出的左臂捞向对面。 根据张起灵「好累」的说法,吴邪想当然地以为他是想靠在自己身上休息一会儿,却蓦地眼前就是一暗,反应不及地就被罩进了黑暗中。 吴邪的双眼被张起灵的另一只手严实遮住。眼前仅剩一片黑暗的躁动。 凭声音判断,张起灵似乎直起了身子,而吴邪则被按得矮下去了一截。 忽然,某种细微的像雨滴似的东西繁密地落在脸上。 看不见的吴邪下意识地后躲,却被捞着自己身子的手臂卡住后颈,一前一后的两只手,在吴邪意识到落在脸上的轻痒是什么之前,彻底封堵了他的退路。 密集的浅吻轻轻啄在额头,逐一吻遍眉心到额角的每一寸温热的皮肤,温柔得像是晚风拂过。 吴邪不喜欢这种什么也看不见的被动,遮住双眼的手像是对他的想法有所感应似的撤走。 光亮的世界折返的同时,细吻落在眼角和微颤的睫毛。对方干燥却柔软的唇所带来的轻微刺激让吴邪忍不住眯起眼,眼尾因为不经被如此对待而洇出些许红意。连绵的辗转经由感官而放大得分外鲜明,忽然间丰富的五感变得单一,全身仅剩的感官只有与张起灵的唇相接触的那小小一片皮肤。 因为安静进行着的无数的吻而变得无比狂乱的黄昏,以玫瑰色的天幕的形式降临在灯塔的顶层。 圆形露台仿佛被架空成了空中的浮岛,不稳定的漂移感在激增。 混乱的吻暂告结束,吴邪直勾勾地盯住张起灵有些泛白的唇,整个人仿佛掉进了一段异世界的时空中。 先前在地道中,那个曾以为发生在梦中的吻,携带着一个分量巨大的暗示席卷而来。 身为这一切的当事人,吴邪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省公安厅的医学鉴定科解剖室,在他被突变的怪尸逼到绝境时,犹如神兵天降的刑侦大队队长。 在悍马h1上睡醒后发现的,垫在自己身下的那团张起灵的衣服。 城郊绿地公园的月夜下,那人绷带下的撕裂伤,和那声生硬的「离开我」。 高速公路加油站,srt的女队长离开前那一句玩笑似的发问。 他紧紧抱着自己,从车顶跳下。 在解家古堡的浴室,被他勾下的白衬衫,和那时在水汽蒸氲中,一触即发的暧昧。 军区总院一楼的电梯外,自己被一堆粽子从背后抓住时,那个男人突然外露的暴戾和激怒。 中央药库的墙角,他一言不发地沉着脸,把浑身是伤的自己从玻璃渣里打横抱起。 医院里终又相遇时,那个略带急迫和压抑的紧拥,和分辨不出在哪个胸腔里擂鼓般跳动的心脏。 那个紧握着自己的手,说着不会再放开的、因为过于认真而显得笨拙的背影。 总是因为自己而和小花针锋相对。 那个人总是无技巧地表达着那种为自己包扎伤口之后,又把自己塞进被子里的不熟练的关心。 总是不肯老老实实,还老抢自己的衣服来穿的意外的孩子气。 古堡私人实验室的小休息室里,埋在他怀中的那场肆无忌惮的哭泣。那时,自己甚至以为终于找到了不用如此坚强的理由。 和随之落在额上的,那个分外明晰的吻。 地下通道那噩梦般的三日剧痛中,像是无尽黑暗中惟一的光,他赐予自己即使被掐得全身淤伤也不肯放开的怀抱。 他圈在从剧痛中返回人间的自己身后的颤抖的手臂。 仿佛总是因为自己而心甘情愿地狼狈。 还有—— 那个藉由喂水而引燃了□□的,几乎让吴邪的头脑内容物完全被清空的吻。 即使记忆消失身体也不可能忘记的那个客观上不长也不短的片刻,地下通道里的黑暗像哑了声的怪兽,悄悄逼近着。落在唇上,旋即侵入口腔的吻柔软而霸道,直入的舌尖的每一次蛮横的占领都强调着急迫。 和童话中唤醒沉睡的公主的吻正相反,那是个发生在残酷世界中的几乎要让人陷入昏迷的吻。如同这个世界一般蛮不讲理,又像致幻剂一般让人丧失理智,那是野兽一样充满攻击性、又像初冬融融的阳光一样温柔得让人心中发疼的吻。 那个人想借由这些积累的暧昧和最终那个忍无可忍的吻来表达的含义,吴邪怎么可能猜测不出分毫。 只是他甚至没有严肃地考虑过,就不由分说地自动选择了不考虑。 吴邪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逃避造成了怎样难以挽回的冒犯和伤害,他不仅没有付出过同等深沉的感情,甚至没给过同等认真的回应。 自己一直以来在对这个人做着多么残忍的事啊。 吴邪有些恍然地意识到,他在和张起灵的相处中,扮演着一个多么恶劣的角色。不仅把张起灵毫无保留的付出看得理所当然了,还东躲西藏地从来不去正视对方是在向自己表达着什么和渴求着什么。 虽然对方从来不表露任何私心,也没有开口证实过什么,吴邪还是决定要换自己从正面交流一回。 要把事情问清楚……也要好好道歉…… 「小哥,你——」 吴邪被自己就这么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因为实际上他还完全没整理好语言,嘴巴却擅自行动了。但是说出口的话如同泼出盆的水,他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 「你是不是——对我——」 「是。」 吴邪这边还在纠结用辞,对方却一记直球带风呼啸而来。 面对张起灵的一口承认,吴邪回以彻底的目瞪口呆。自己话还没问完呢这家伙抢答个什么鬼啊。 为了防止双方在理解上出现了偏差,吴邪还是决定开口确认一下: 「是什么?」 不料这话惹得张起灵微微扬眉,直接抓着吴邪的脑袋来了一记有些发狠的深吻,直到吴邪被吻得舌尖发痛脸颊发酸头皮发麻全身发软,才松手把他放开。 「懂了?」 张起灵伸手替吴邪抹去唇角滑下的水迹,语气和眼神都暗含危险的意味。 吴邪刚被剥夺氧气不知道几分钟,简直晕头转向七荤八素,瞪着眼睛只是喘,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卧槽这什么人啊,老子还什么表示都没有呢他就把豆腐吃了个管饱?警察自己在犯罪啊这是! 没有得到回应的张起灵目光愈发显山露水,吴邪被威胁得赶紧点头表示「完全懂了」,生怕哪里出错又被逮住强吻。毕竟就算张起灵被那劳什子特化剂搞得好像有点体力不济,吴邪还是深知在拼力气这方面张起灵就算数据被减半也还是甩自个儿好几条街。 吴邪这边还在胡乱点头,就听见张起灵问道: 「你的回答呢?」 语气依然是很有个人特色的毫无起伏,镇静得就像在问下一节是什么课。 廿捌(2)end tbc 子竹 ☆、廿玖 廿玖(1) i know thy works, that thou hast a hou livest, and art dead &ion 3:1) 我知道你的行为,按名你是活的,其实是死的。 (启示录三章1节) 吴邪这边还在胡乱点头,就听见张起灵问道: 「你的回答呢?」 语气依然是很有个人特色的毫无起伏,镇静得就像在问下一节是什么课。 而吴邪就像是被问住了的同桌一样,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回答道: 「我考虑考虑……」 这话给吴邪自己造成了恍如隔世的错觉。 在当下这个连活下去都成了严峻考验的世界,考虑这种事显得格外奢侈。 上一次思考类似的主题,感觉已经是一万年前的事了。而在吴邪这一辈子所有关于爱情的自我考量中,那个假想的对方从来没有一次是自己的同性。 这真是要考虑考虑。长期以来的逃避似乎麻痹了吴邪的某根关键神经,让他无法正确把握到自己的真实想法。毕竟,他从来没有想象过和这样一个男人发展成如此这般的关系。 吴邪偷偷瞄着张起灵,他腹诽的所谓「这样一个男人」,所包含的意味大概是指——长相身材没话说,冷静能打,稳重可靠,话虽然少,但真正必要的一句都不会跳过不说,表情缺失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缺点。工作吧……虽然现在这个指标已经不存在什么意义了,但堂堂省公安厅刑侦大队队长,这根正苗红的,连吴邪他爷爷都得点头称是。 吴邪猛地把这势头收住。这怎么回事?自己刚还说要考虑考虑,怎么一回头开始没边没际地猛夸了? 而相比之下张起灵就像是早就预感到了这状况一样,对于吴邪这个完全不能算是肯定的回答丝毫没表现出失望的样子。不过这也许和他从来不表现出任何样子的习惯有关。 张起灵只是以淡淡的一声「嗯」作为全部回应,然后就像是知道此时自己的目光会给对方造成多大的心理压力一样,数小时以来头一回不再盯着吴邪不放。 既不让吴邪「好好考虑」,也不要他「快点考虑」,只是任凭他做出自己的选择。 吴邪在体会到了这一点后,从张起灵的反应中捕捉到了熟悉感。 这是张起灵一直以来的姿态。 一贯地,丝毫不求回报。 只是爱着而已。除了爱着其本身,不以其他任何东西为目的。既不要求对方回以同样的感情,也不要求对方的正面回应,甚至从没要求过对方知晓自己的感觉。只要自己明白这份爱意的存在,便足以支撑他一切行为的动机。甚至不需要将它传达出去。 只要还能爱着那个人,就能从其中得到满足。就像那首德语诗里的谶语,「我爱你。与你无关。」 但是,爱情是这种独角戏一样的事吗? 吴邪无法想象这样的滋味,因为这简直是——爱得太苦,而且入不敷出。 那一晚上,谁都没有再提其他那些眼下更加急迫的话题。 接下来该怎么寻找活路?离开这座岛还是另作打算?最紧迫的是,他们手里现在连半口食物和水都没有。 这些都没有被加进讨论。 吴邪只记得自己终于满脑子乱七八糟地靠着柱子睡过去时,张起灵似乎还没有睡。 而当他第二天被饿醒时,张起灵却好像已经醒了很久似的。 「考虑得怎样?」 吴邪睁开眼睛后得到的第一句清晨问安是这么一句。 我靠! 刚饿醒的人就算再怎么睡懵了,这区区五个字也足以把他砸醒。 哥们儿你的冷静自持呢?你的耐心是这么若有若无的东西吗?才一晚上老子连个开头都没考虑妥呢好吧! 「该说的你还一句都没说亮堂呢,我考虑毛啊!」吴邪佯作严肃状转移话题。 而且这也确实是事实,张起灵从头到尾的表示,也就是那声「是」。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15节 虽说他后来用行动完美说明了立场,吴邪也觉得身为男人不用太在意这种告白没告白的无聊细节……但是如今拿来做转移话题的挡箭牌还是很顺手很好使的。 让吴邪没想到的是,张起灵闻言竟然微微低头,嘴角抿出一个再细小不过的轻笑。 「想听?」 张起灵的目光抬了起来,同样有含笑的意味。 吴邪瞬间意识到自己转移话题失误。 「谁想啊!你不要过度阐释。」 吴邪在自己的想象中已经用脑门撞了几百次水泥柱,只想快快结束这个糟糕的晨间话题。况且表情癌患者笑成这样太可怕了,吴邪简直想截图。 灯塔顶层的圆形露台上的清晨拥有360度的全视角海景。甚至有鸟停在栏杆上换着脚移来移去。 生息。这让吴邪想起了这个几乎已经忘记的词。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吴邪忍不住多看了那只停在栏杆上不挪窝的鸟几眼,越看越不顺眼。这是只手掌大小的鸟,羽毛只不过是普通灰雀那样的颜色和花纹。 但这只鸟的整体扮相,给吴邪一种难以解释的诡异感。 「小哥——」 张起灵当然早就发现了吴邪在关注什么。 「一直在那。」张起灵看着那只此时也凝视着二人的鸟说道,「有血的味道。」 吴邪猜测大概『对血的气息很敏感』也是张起灵这种身份的人的特殊技能之一。 「这鸟是杂食的吗?吃小动物的?」 吴邪试图解释血味从何而来,张起灵却摇头: 「不是那种血。」 吴邪反应过来了。张起灵应该是从这只怪鸟身上闻到了丧尸的血的味道。 这岛上游荡着许多全身噗噗冒血的丧尸,动物会沾染上他们的血味也不值得奇怪。但更让人担心的是另一种可能——这只鸟是不是也感染了病毒,或者,这只鸟是不是吃了染病的什么肉。 「你说它一直在?从什么时候开始?」 「你醒之前。」 吴邪感觉有点跟不上了: 「那个,小哥……按理说发现这种可疑的生物之后,我们不是应该第一时间远离吗?」 为啥比他早醒的张起灵不知道发现这怪鸟多久了,还是优哉游哉地坐在这儿,还和他进行了一番「友好」的晨间相谈? 「等你醒。」 张起灵投向吴邪的眼神有点奇怪,就像是吴邪问了个毫无价值的问题似的。 吴邪有点哭笑不得地败下阵来。好吧,看来在张队长看来让他睡饱是件优先级别顺位第一的事项。 「那现在走?」吴邪拿起了搁在手边地上的1911a1。 两人同时起身。 让吴邪万难想到的是,身旁刚站起的张起灵却身形一矮。 吴邪的右臂被一股突然钳上的拖拽力扯得生疼。张起灵居然不得不伸手抓住吴邪的胳膊,才勉强能保持站立。 能从右臂上感觉到张起灵的握力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旋即像是渐渐无法维持一样一点点放松了力气。 吴邪赶紧两只手扶住了张起灵的身子。 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似乎立刻就转为惨白,呼吸短促却过轻,明显是在压抑着什么。 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张起灵跟脆弱不堪沾一点点边的样子,吴邪彻底陷入了无以名状的恐慌。他差点忘了,那个外国老头说的特化剂正在张起灵的身体里慢慢地作祟。 「小哥——」 吴邪想扶稳一点,却被张起灵一把推得后跌。 然而在两人的间距被张起灵这一推强行更改前,太近的距离让吴邪无法忽略——在那一瞬间,张起灵看向他的目光里,有一频而过的血意。 吴邪后退几步,有些惊悸地看向几米开外扶着栏杆的张起灵。 先前那一瞬的张起灵看起来几乎完全找不到和人类的一丝相似点。像是来自地狱的野兽,或是来自幽暗密林的魔鬼,在那被放大的一秒里,张起灵身上散发出的慑骨的狂暴气息把吴邪整个人包裹在了恐惧里。 吴邪不敢细想那种狂暴是什么。因为就算再不愿意承认,他也分明地察觉到了,那一瞬的张起灵眼中的疯狂有多么接近丧尸。 『这小子注射了超剂量的特化剂……』 『特化剂在特殊的血液环境中能触发「特种尸化」……』 『他也许能够保持理智和思维……』 ——这就是那老头说的特种尸化? 吴邪想靠近,但是他知道张起灵把自己推开的意图。 然而此时占据了他整个大脑的,和抱住随时有可能尸化的他整整三天三夜的张起灵一样,并非什么对方尸化会造成的风险,而是—— 「……疼吗?」 吴邪问出了自己惟一关心的问题。 特种尸化会疼吗。 因为张起灵……看上去非常痛苦的样子。 握紧栏杆的指节因为用力过猛而泛出青白色,被垂下的额发遮住了的面孔轻微地战栗着。 仿佛压制着体内拼命挣脱的某样东西。 「如果我变得——」张起灵突然出声,却同样突然地戛然而止。 嗓音嘶哑得变了调,好像就连让声带正确地发声都已经做不到了。 前一句话就这么断在了一个没有后续的地方。 张起灵抬起头,眼中的异色早已消失: 「那时候,我会离开。别来找。」 从吴邪的角度看去,张起灵的眸底仿佛晃动着不稳的虚影。明明全身都看上去力劲全无,说着这话时的眼神却坚决得毫无置喙余地。 这个男人对自己太狠了——这当然不是吴邪第一次如此觉得。 这样的活法,非常非常残忍。 廿玖(1)end tbc 子竹 廿玖(2) 仅凭吴邪紧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拖出灯塔、甚至直到两人走到了密林边缘的现在也没有松开手这一点。 仅凭这一点。 张起灵就知道吴邪不可能明白他对于自己到底是多大分量的存在。 没有这样单方面地发疯一般爱过,就不可能知道这是件多么残忍的事。首先剖出真心的人是永远的输家,而他这回输得太惨,已经一败涂地。所有他原可以轻易建立的防御,如今只会同样轻易地一溃千里。 所以,吴邪硬是拽着他的胳膊一通乱走、就是丝毫不肯松手的背影,实质上清楚地向张起灵传达着这样的讯息——吴邪并不知道如果他硬拽着不放的人发现自己会给吴邪造成伤害,这对张起灵自身来说是多么不可饶恕的重罪。 张起灵当然比另一人更加清楚,自己处于何种程度的状态中。 灯塔顶层那一瞬间濒临边缘的失控,已经让他察觉到他体内蛰伏着何等恐怖的变数。那一刹几乎吞噬心神的强烈的欲望,差点就完全驱逐了他的理智,让那种欲望其本身成为这具身体的统治者—— 那种欲望,是和□□同样原始而古老,却要猛烈成百上千倍的—— 食欲。 万蚁啮心的饥饿感。 在那地狱般的一瞬,他居然因为吴邪的靠近而产生了食欲。 仅仅是想象这种可能性,张起灵都不可能原谅自己,然而这却是真实发生在那零点几秒之内的既成事实。 下一次,他不知道还能不能从那烧灼着内脏的饥饿感中挣脱。 那是任何食物都不可能消解的饥饿。 除了—— 走在前面的吴邪忽然松开了一直牵连着的手,停下步子。 「很辛苦吗。」 吴邪在此前一直没有回头过,却仿佛洞悉身后张起灵的一切状况似的,将疑问句的原本应有的问号抽去了。 在这一刻,张起灵很少有地感受到了确凿无比的诧异。 是吗。还是被发现了。 ——在那愣怔的一秒钟里,张起灵对付着心中浮现出的这句字样。 在吴邪一直离他不足一米的状况下,要掩抑体内一阵阵像远天的闷雷一样作响不绝的怪异饥饿感这件事,就连这辈子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和「忍耐」这个词打交道的张起灵也着实感到力不从心。 但是,张起灵没想到会力不从心到让吴邪发觉。 是呼吸、足音、还是脉搏出卖了他?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这次也像以前一样瞒过所有人,却还是没能瞒过眼前这个他最不想被其察觉的人。 大概他的身体真的已经没有余力来掩饰什么了。 「原来我太靠近的话,你会很辛苦。」 吴邪直视着张起灵,脸上那双亮堂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急剧地失去光芒。 我是不是又成了你的负担?吴邪很想这么问,当然没能问出口。 是不是又成了你的包袱,又拖了后腿? 真的很想这么开口问一问,因为他觉得自己太需要确认是否真的如此。然而只是思及「没有自己的话张起灵会比现在更好」这种假设,吴邪就完全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面前那人的脸上露出了张起灵绝不想看到的表情。 所以张起灵才确信,吴邪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强占了多大分量。 「你不在,我会更辛苦。」 张起灵说着,试着收紧了手指。因为已经被另一人松开的手上空得不像话,有种什么也无法握住的失力感。 那不是饥饿感造成的肌肉失力。那和人在命运面前所遭遇的无力,才属同一类别。 「离我20米。少于20米,你没机会逃。」 其实张起灵也不确定一旦他无法像现在一样控制那股狂暴,仅仅拉开20米的距离是否真的能保证吴邪的安全。 但这句话这对张起灵来说,几乎等于是在说「留下来陪我」了。 然而是吴邪看上去非常不满的样子。 「10米。」张起灵有点无奈地降低了数值。心里想着如果在失控的前一瞬间朝自己的腿开枪的话,吴邪应该还有逃命的可能。 吴邪好像更不满了,隔了半晌才没好气地回了句: 「我干嘛要躲你。」 张起灵稍稍有点觉得自己又无缘无故地被瞪了。 他的提案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分明都是妥当合理且安全无虞的。 「全世界都有可能害我,就是你不会。」 后面这几句话,吴邪已经在用陈述某个举世公认的定理般理所当然的语气了。 然后毫无悬念地,吴邪直勾勾的视线因为接触到了张起灵因为这句话而骤然加深的目光而变得有些退缩。 像是对自己先前的话感到了些许别扭似的,吴邪微微有点不自然地挪开了直视的目光: 「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你别想着一声不响就离开,之前说过吧,没了你,在这种世界上我也没可能一个人活下去。」 吴邪用急巴巴的语速说着,好几个词都加重了咬字,好像在威胁似的。 然而张起灵很确信,失去了对方就不可能活下去的,其实是他自己。 张起灵同样很确信,吴邪并不知道这一点。 「等等——这怎么回事?」 先前撇开了目光的吴邪突然惊道。 虽然两人离开灯塔的初始原因是因为那只怪鸟,但吴邪因为对张起灵的自暴自弃言行难以苟同而一时脑热,出了塔也只是拖着张起灵信步瞎遛。 直到他此时已然心情甫定,才发现他们走到了靠近岛南丛林边缘的地方。 同时也不可能发现不了,他们的身边地上、树上和空中,都聚集起越来越多的怪鸟的同类们。 更确切的说法是,他们已经几乎被大片的怪鸟从各个方向包围了。然而这些怪鸟只是在他们身边的树枝上观望着,在他们头顶的低空中盘旋着,同时不断有怪鸟从远处飞来加入现有的阵容,似乎并不打算靠近两人。 就像是在聚集同伴、等待最有把握的时机再下手的丛林狼一样。 「这些鸟——」 「跑。」 吴邪的危机判断力还是敌不过不知多少次身经战场的张起灵。不等吴邪说完,张起灵便拉着他朝怪鸟最稀疏的方向——丛林深处跑去。 他们这一移动立即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反响。本来相对平静的鸟群就像被投放了一颗轰爆弹一样炸起,所有的怪鸟都猛地升空,箭雨一般朝奔跑的两人猛扎了过来。 他们拼命朝树密集的地方跑去。因为这些怪鸟好像和粽子们一样智商堪忧,很多鸟都在俯冲的过程中在树枝上撞晕了。但这也毕竟是少数,狂暴化的鸟群仍然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在二人身后穷追不舍,在途经的森林中引发了小型爆炸一般的骚动。 鸟群火箭弹一样的空中移动速度快得惊人,眼见已经越逼越近。 「小哥,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 吴邪跟上张起灵的速度已经很吃力了,声音断续得几乎让人听不清。 他模糊地听见前方张起灵说了声「快了」,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句是啥意思,就突然眼前一片开阔。 脚步越过了先前遮蔽了视野的横斜枝杈,吴邪发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赫然是一片岛屿内湖。和岛周围的洋面一样,浑浊的湖水颜色偏褐。 张起灵并没有减速。吴邪也心领神会了他的意思——怪鸟终归还是禽类,总不可能掌握潜水这种鱼类的技能。 于是两人毫不犹豫地一前一后扎进了湖面。一大团气泡挟着细小的爆裂音裹住了两个闯入者的身体,湖水迅速漫过了头顶,把大群聒噪的怪鸟挡在了湖面之外。 吴邪一入水就感觉到张起灵抓住了自己的手腕,立即在闭着眼的黑暗中安心不少。张起灵似乎只带着他下潜了很短一段距离便,悬停在了一定的深度。 北方11月的冰冷海水自然拥有刺骨的温度,遍布每寸皮肤的寒冷仿佛是某种夺取温暖的诅咒,持续地消耗着大量的体力来维持机体37度的恒温。 吴邪知道人的眼睛其实是可以在水下睁开的,只不过由于身体先天的保护机制,人对在水中睁眼拥有很难克服的恐惧。 但是水下的寂静和黑暗完全不能仅被手臂上传来的另一人的握力就抵消,所以吴邪暗自努力奋斗了半天,终于试着睁开了眼睛。 刚撑开眼皮时,角膜被水压刺激所带来的疼痛吓得吴邪呛了一口水,差点又忍不住把眼睛闭上,但终究是没有。因为他一睁眼,就看见了面对着面的张起灵的脸。 张起灵果然也是早就把眼睛睁开了,而且似乎很习惯在水中睁着眼睛一样。从他头顶水面上射入的光柱因为水纹的波动而流转不定,在张起灵的脸上形成了游鱼似的光斑。 张起灵平日里服服帖帖地垂在脸颊边的发丝因为浮力而根根直竖,在混沌的水体中夸张地浮动着。 吴邪猛地看到露出了额头的张起灵简直撑不住要笑,结果被呛得连肺都进了水,差点被水堵住气管憋死过去。 任谁看到突然变爆炸头的张起灵都会笑成傻逼的好吗! 吴邪再次遗憾自己不具有截图功能。 张起灵显然知道吴邪这个被水呛得中断的笑容是在笑什么,表情不变地加重了掐着吴邪手臂的力道,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吴邪的脑袋。 吴邪立即收敛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发型现在也必然是霹雳爆炸头。 于是顶着超发型的两人开始了水面下的大眼瞪小眼。 头顶上方的水面还能时不时看见探进来的鸟喙,这说明鸟群还没有完全离开。 这些鸟的耐心显然比吴邪的耐力来得持久,因为吴邪已经渐渐觉得肺叶里的氧气有些支撑不住了。大学时代的游泳课有这项测试,所以吴邪知道自己水下憋气的极限是1分40秒多,如今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而且他刚刚还自作自受地被水呛了两次…… 吴邪指了指头顶的水面,探进来的鸟喙已经几乎消失了,他的意思是询问张起灵可不可以浮上去了。 张起灵却摇头,似乎是想再等一会儿。吴邪差点背过气去(虽然此时他已经没有了出气进气),再等下去他就要脑缺氧了,价值百万的大脑就要毁于一旦了,最重要的是鸟都特么飞光了还等鬼啊! 吴邪怀疑自己已经憋得面色发紫了,只好四下张望来转移自己对于缺氧的注意力。不张望还好,这一张望差点把他吓晕—— 湖底横七竖八地不知道躺了多少泡的又胀又烂的尸体,所有的尸体都被一层黑糊糊的膜一样的东西包裹着全身。 吴邪被吓得全身鸡皮疙瘩乱炸,又下意识地要叫张起灵看,结果又是被水灌进了气管,最后一口气也变成了从嘴里冒出的气泡。 窒息感瞬间紧紧攥住了喉咙,用力想要获得空气的肺一下子像被捅了几刀一样钝重地发痛。 吴邪慌得大脑一片空白,被水中粘滞的阻力所阻碍的手却怎么也抓不住惟一的浮木张起灵,一时四面八方的咸水都推挤着涌进嘴里…… 张牙舞爪的吴邪忽然像被八爪鱼缠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同时还终于停止了下沉。 而「八爪鱼」正扣着他的脑袋,严严实实地堵住了他的嘴。 取代了苦咸的海水,被喂进口中的空气简直让人觉得甘甜。吴邪在刚刚一番乱挣中早已闭上了双眼,在一片欺骗性的黑暗中放松了僵硬的身子,伸手环住身边惟一暖源,让失而复得的氧气被送进生疼的肺叶。 大脑因为获得氧气而重新变得清明的同时,吴邪猛地意识到——自己这,这不是在浪费张起灵的气吗——不对,重点不对——重点应该是这个度气的方法很有问题吧?!虽然水下度气他也想不到别的还能有什么方法,但这个方法绝对很有问题吧?! 吴邪猛地又睁开眼,开始费力地推张起灵紧贴的胸膛,决绝得好像这货只不过是个用完就扔的氧气瓶。 不过他的小动作根本还未成气候,就又忽然被全身勒得死死。唇上的覆压也已撤去,这次的紧勒似乎附带着束缚的意味。 吴邪不知道为什么能够感觉得到,张起灵在用这个动作告诉他「别动」。 他这才重新想起湖底那些尸体。顺着张起灵此时的目光朝下看去,吴邪发现那些裹着尸体的黑膜在被搅动的湖水中似乎有一些被「掀开」了。然而借着少量射到了湖底的光柱,他忽然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黑膜」,而是一大层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子,「掀开」的部分只是被水冲散了,而其余的黑色小甲虫都在这些尸体的皮肤里外进进出出。 而且,看得出这些尸体都不是人类,而是皮肤暗红的丧尸。 这种虫子在吃尸体? 廿玖(2) 子竹 ☆、叁拾 叁拾(1) whatsoever soul it be that eateth any anner of blood, even that soul shall behis people &ic7:27) 无论是谁吃血,那人必从民中剪除。 (利未记七章27节) 这种虫子在吃尸体? 吞吃尸体的虫子会介意吃鲜肉吗? 估量着自身和湖底虫子之间的距离,吴邪这下是彻底不敢妄动了。 直到一股上升的力把他的身体缓缓托起,吴邪才注意到张起灵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绕过了他的腋下,而张起灵正以尽量不惊起水的波动的小幅动作挟着吴邪向湖面上浮。 他们的入水点本来就离岸边很近,从水下看来呈现为黑色的内弯的湖岸很快便仿佛触手可及。 然而吴邪却感觉得到张起灵的动作猛地顿住,两人在距离水面不足半米的水下生生刹了车。 张起灵止住了上浮的原因显然易见。 因为岸边上出现了一个因为水层对光线的干扰而显得晃动不稳的红黑色怪影。 要不是先前几次长了教训,吴邪这时候肯定又要惊讶得合不拢嘴然后狼狈呛水了。 因为这个怪影虽然隐约能看出人类的轮廓,却全身暗红,而且皮肤仿佛在不断地滴落着大团大团的黏质液体,躯干和四肢从吴邪的角度看上去肿胀变形,就算和相当庞大的身体相比,脑袋也有点巨大得超出了比例,几乎比他的肩膀还要宽。而且……好像没有头发。 这是个什么怪物!吴邪头皮发麻。 一路以来吴邪多少也有所察觉,不管是长相怪异的鸟还是吃尸体的湖底虫子,这座岛屿上的物种似乎都因为病毒的影响而产生了可怕的异变。那么这个怪物莫非也是同样,被病毒搞成了脑袋巨大化的粽子? 怪影的动作从刚才开始就停留在一个异常扭曲的姿势上,身上不断有什么黑黑红红的东西剥落下来,就像是在蜕皮的节肢动物一般。 身后是湖底的食尸虫,前面又是变异的怪物,缺氧的时间也再次临近极限—— 没等吴邪好好考虑下他们目前的窘境,岸上的怪物就身形突然暴起,像是脚底加装了弹射器一样猛地跳起。吴邪眼睁睁地看着怪物的身影离湖面越来越近,然后像一块巨石一样猛烈地砸进了水里。 剧烈流动的水和大量涌动的气泡逼得吴邪闭了眼睛,幸而早在怪物起跳时张起灵就已经拉着他后退了不少,不然这一下吴邪非得被水压挤成马脸不可。 吴邪终于能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张起灵已经把背后的刀抽了出来架在两人身前。 吴邪有些偏题地想到这人身上挂了把普通人搬都搬不动的黑金古刀,居然还能手里抓着自己浮在水里,运动能力真是逆了天了。 这下吴邪终于能看清楚这怪物真面目,那怪物张牙舞爪地浮在他们面前的浑水里,就像……就像一个大胖子把一大瓦罐套在头上面……靠,你爷爷的。 把他给吓懵了的怪物居然是个人。过胖的身体在水中被浮力摆弄成了一个极似埃及人的poss,扣脑袋上的大瓦罐上还有两个窟窿,两只贼眼透过这洞望在外面,简直可恶至极。 那胖子跳下水来见是两个人好像也大吃一惊,当即以吴邪无法理解为什么这种死胖子也能拥有的敏捷动作一下子蹿回了岸上。吴邪只觉得身边黑影闪过,张起灵也飞快地脱出水面去追那个瓦罐胖子。 一个两个的,在水里还有这种身手。 吴邪爬上岸之后,正看见那胖子头上的大瓦罐已经被砍碎,只剩个圈儿套在脖子上。胖子正被黑金古刀杀得到处跳。 吴邪正觉得十分解气,忽然看见那胖子一边东躲西躲一边从草丛里摸出了一把军用砍刀,挥舞生风地就扑向了张起灵。 吴邪连点担心的情绪都没来得及酝酿,就见张起灵根本躲都不躲,左手两指稳稳接下迎面而来的刀,右手里的黑金古刀已经劈向了胖子。 那胖子登时又像启动了脚底弹射器一样一跳就躲出去老远,干脆连军用砍刀都没从张起灵手里抽走。 吴邪无语地想着这胖子别看身手就那样,逃命倒拿手得很。 「好汉且慢,刀下留人!」 胖子一边跳开一边大喊。大概是看出了张起灵着细皮嫩肉的也不像是丧尸之流,而且指不定分分钟就能切菜一样切死他,这胖子便无意再战。 张起灵没有收刀,却也停下了进攻,侧头看了眼吴邪。吴邪便得令似的跑了过去。 「胖爷我眼拙,还以为水下那是俩缠在一起的感染者,没想到是两个大活人,实在对不住啊。二位抱一团在水里干嘛呢?」胖子站得离张起灵的刀远远地,搓手问道。 没人搭理他。张起灵本来就没有语言功能,而吴邪还沉浸在这胖子的奇装异服中不能自拔。 说是奇装异服,其实这胖子也就下身挂了点布料,上身不仅裸着而且涂满了一种红黑色的泥浆似的东西,正在黏答答地向下滴落。原来这就是为什么他看上去是暗红色的还像在蜕皮,吴邪气不打一处来地领悟到了这一点。 没人理也不气馁的胖子还在自说自话: 「这位小哥这一招空手入白刃,夜闯寡妇村的功夫着实了得,胖爷佩服。二位抱一团在水里是干嘛呢?」 居然又若无其事地问了一遍完全相同的问题,吴邪眼角抽搐,这胖子的脑壳里该不会也只塞了脂肪,这问题有那么关键吗问个没完没了的。 结果这胖子一拍脑袋: 「——操,难怪小哥下手这么狠,是我来得不是时候,对不住,对不住——」 吴邪忍不了了,开口打断: 「嘀咕什么玩意,你到底是谁?」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二位抱一团在水里——」 「你他娘的再废话,」吴邪怒,「小哥——」 「君子动口,动口就行了。」胖子盯着张起灵手里的刀又向后躲了一个身位。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岛上,全身是泥地跑到湖边来干嘛。 三个要紧的问题被吴邪抛了过去,胖子却用贼眼打量着两人,没有正面回答: 「确认一下,你俩不是逃出来的实验体吧?」 见吴邪的神情里浮现出一点抓不住要点的困惑,胖子又追问了一句: 「我是说,二位没有感染那脏东西吧?」 吴邪一时难以回答。他们的身体里其实都存在着活病毒,虽然吴邪坚信他们都不会尸化,但在张起灵被注射了特化剂的如今,吴邪自己的这点坚信真的还能作数吗? 没想到吴邪还在纠结的这会儿,张起灵已经毫不迟疑地回道: 「没有。」 吴邪努力装出一副熟悉这个设定的表情。 「那就成,别的我也不问了。你们要是还想活命就信我胖子。至于我是为什么在这岛上,连我自己都闹不清。走在街上被人一闷棍敲晕了,醒来就在这岛上被按着打了一针——小家伙别急,听爷爷说完,」这胖子看着不过三十多岁,居然对着奔三的吴邪卖老,「胖爷我虽然被打了那东西,现在早给治好了。至于我身上这层泥巴,一言难尽,说了你们也不信。总之先跟我来。」 胖子说着弯腰朝刚才摸出军用砍刀来的那草丛里一探手,拽出一个旧背包和一身冲锋衣,随便穿了一下就搭着包头也不回地冲树林里某个方向走去,似乎并不在意身后的两人会不会跟过来。 吴邪征求意见似的看向张起灵。 这胖子说了半天模模糊糊真真假假的话,完全不知道可不可信,虽然战斗力不足以对张起灵产生威胁,但该不会是想把他们引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去再自己一人脱身吧?最糟糕的情况就是,这胖子该不会是那外国老头派来弄死他们的吧? 但是,胖子看上去似乎有点在这岛上生存下去的手段。如今缺水断粮、连子弹都没剩多少的他们,除了姑且相信这人一回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 吴邪刚一转头面向张起灵,脸上便蹭到了一样冰凉潮湿的事物。 张起灵伸出手,弯曲的手指在吴邪脸上贴了两下。 「冷?」似乎只是为了试探温度,张起灵很快便收回手。 吴邪这才感受到11月的寒风吹彻着湿透了的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寒痉。 而残留着张起灵手上的水迹的脸颊却好像出现了令人费解的局部高温。 「能信那胖子吗?」吴邪一边问,一边有点多此一举地用手搓着胳膊,却没能让寒颤的身体像脸颊一样温暖起来。 张起灵似乎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 「有我。」 是啊,不管怎么样还有这家伙在呢,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吴邪的疑虑就这么轻易地烟消云散了。 两人追上去的时候,正好胖子回头,一看到他们就咧嘴,摆出个笑不像笑的表情,冲打头的吴邪伸出手: 「姓王,随便称呼。」 「吴邪。」吴邪也握住那只比自己暖和得多的厚墩墩的手,顺便也给胖子介绍了下另一位不可能开口自我介绍的主,「这位是张起灵。他身手你也见过了,别打什么歪主意。」 「那不能够,胖爷是厚道人。」胖子大手一挥,转头在森林中带路。 胖子一开口就是北京侃爷的腔,而吴邪也从来不是寡言的人,况且估计两方都想互相套出点话来,于是在胖子带路前行的这一路上,吴邪和胖子全程都在胡乱聊着天。 「要胖爷我说,窝窝囊囊活三年,不如痛痛快快活三天,这洋傻逼蛋蛋连这都不懂就出来混社会,还妄想长生不老,趁早窝回他老娘那喝奶去是正经。」 在吴邪把与外国老头的一番遭际告诉对方后,胖子如是评价道。 据胖子说那洋老头被称作裘德考,手握cl公司的经济命脉。而这座人工岛也确实是为了病毒工程而建造的。 「——但这儿可不是什么核心实验基地,说白了这岛就是个废料厂,用来丢实验废料的。」 实验废料——胖子神叨叨地冲吴邪重复了一遍——就是指那些承受不了病毒植入而彻底尸化了的感染者。 「你知道得这么清楚?」吴邪哆哆嗦嗦地问道。他的衣服还是湿的,被11月的风一吹,凉冰冰地皱缩在皮肤上。 「我哪能知道这些,我连怎么上的岛都记不得。都是苗老爷子告诉我的——我这就是带你们去见他。哎,说句实话,」胖子回头冲吴邪咧开一个有点自我陶醉的笑容,「在这岛上没了胖爷,别说十个月,你们连十天都撑不下去。」 鉴于他们现在断粮缺水的现状,吴邪很容易就能预见胖子说的那种可能性,便笑着是是是了几声。 这应该是一条胖子常常来往的通往湖边的路,长势茂盛的灌木都向两旁倒伏着。不知通往何方,这条称不上路的小道与命运同样,给人这样的印象。 「天真啊,」走在最前方的胖子忽然不回头地说,「你是不是惹你那小哥不高兴了,我看他老躲着你嘛?」 吴邪愣了一下,不由得转头看向身后与自己隔着两臂距离的张起灵。 没想到胖子看上去粗,实际上却很敏锐,连在他身后发生的这种小事都注意得到。 「水底下挺亲热的,上了岸就保持距离——」 吴邪听见前方传来胖子的嘀咕。 吴邪当然很清楚,水中气味传递得慢,所以张起灵才敢那么靠近他。而到了岸上,那人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冒险来拉近两人的距离的。 吴邪转过头,那双仿佛毫无情绪的深黑的眸子便落在了视野之外,取而代之的是胖子脏兮兮的不知道糊着什么泥巴的后背。 并没有得到回答的胖子不知道是不关心还是终于识相了一回,也没再追问。 「到了。」 胖子拨开最后一片障目的矮木,忽然亮堂起来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带光秃秃的岩麓,这应该是靠近沙滩的峭壁在岛屿内侧的收尾。 在这片岩麓的下半腰处,隐藏着一个当年建岛时留下的施工队曾使用过的大型岩洞,入口僻秘窄小,里面像个三人高的会议室大小的世外洞天。 深入洞中,惟一的光源来自一堆并非旺燃、仅用来保存火种的炭火。 「谁。」 炭火后居然传出了一个声音,把根本没看见有个人在那里的吴邪吓得不轻。 那是一个光听这一个字就能想象出其主人何其衰老的声音。 「我带回来两个人,放心,是干净的。」胖子带着另外两人朝半明半暗的篝火走去。 吴邪这才隐约看清了那个几乎被黑暗吞没的人的轮廓。无光的环境像是刻意在向其他人隐瞒这个老者的存在。吴邪没发现自己朝张起灵所在的方向退了半步。 「你负责。」老者又嘶哑地开口了。 「明白,」胖子点点头,「胖爷捡回来的麻烦,自己负责。」 吴邪有点好笑,这胖子不知道是太直了还是故意在提醒他们呢,当着他们面就说他们是麻烦。 「天真,小哥,这是盘马老爹,苗家药仙,被cl带来岛上种草药的。要不是他的草,你俩现在已经是胖爷开胃的小菜了。」 这么说,是这个苗族的老者帮胖子解决了尸化。吴邪听说还有这种能消除尸化的草药,有点心向往之。 「那是你运气好,刚感染就被我救了。要是毒入膏肓,一亩的藏花也留不住你。」 盘马老爹不动声色地说着,吴邪却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有重量的物体一样紧紧地黏在他和张起灵的身上。 盘马沟壑纵横的脸阻止了出现在其上的表情向别人昭示其正确的含义,所以在吴邪看来,盘马不错目地盯着张起灵的同时,脸上扭出了一个怪异的神情。 吴邪不禁有点心虚,因为他们并不「干净」,张起灵其实是感染了病毒的。虽然胖子没察觉出什么异样,但该不会被这活成了人精一样的老头发现了吧。 盘马忽然喉咙里咯噔一声,顿了顿,望着张起灵和吴邪说: 「你们两个在一起,迟早有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 就像看不见的时钟停止了行走。 黑暗如一瓶被开了塞的毒雾,无声地倾轧着每一寸空间。 盘马声音嘶哑的那句话像是赶不走的魇一样滞留在无光无声的岩穴中。 明明可能只是一句毫无根由的胡话,却给人某种一锤定音的预示感。 吴邪不知道还是一贯沉默的张起灵听到后有什么想法。但这句话,却向他模糊地提示着某种可能性。 如果是因为他——因为他没什么用的身手,因为要顾虑他这个不得不顾虑的包袱—— 如果是他,害死了张起灵的话—— 但是,要说他们两人中谁更容易死,吴邪觉得那个人选当然还是自己。理由同上。 「老爹你开什么玩笑呢,」胖子仿佛一点也没被忽然沉默的气氛影响似的,大大咧咧地走到篝火前,拿起一根粗枝捅了捅,无数火星窜起在黑色的背景中。 「天真啊,你们俩杵着干啥,过来烤火。看你冻得嘴都白了。」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16节 在胖子熟门熟路地折腾出一小堆篝火之后,吴邪缩在胖子过大的滑雪服里坐在火边发抖,穿得跟乳齿象一样圆,逃命都能直接用滚的。 这件散发着不明暗黑气息的衣服据胖子说是他从感染者尸体上扒下来的,这让吴邪烤火时的肢体动作显得更不自然了些。 而另一部分不自然的直接诱因,是因为盘坐在篝火对面的那个预言里可能会被吴邪害死的家伙。 张起灵一言不发地脱下了湿哒哒的外套,只穿着黑色背心静坐在篝火跳跃的光圈中。极其浅淡的麒麟纹路正从露出背心外的胸口皮肤上缓缓探出。火苗的暖意正卓有成效地蔓延。 而吴邪的目光却顿在张起灵肩上依然包着绷带的伤处。 你们两个在一起,迟早有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 突然一个分量和个头都很小的物体横空飞进了吴邪怀里。 吴邪循手一摸,原来是一枚晒得干瘪却油亮的红辣椒。 看向辣椒头飞来的方向,吴邪倒一时有些无措。是那个冷漠又古怪的老头盘马。 明明嫌麻烦地把他们丢给胖子,却在吴邪冷得不行的时候冷不丁丢给他一枚辣椒干。 「哟,盘马老爹赏你的好东西,」也在篝火旁烤火的胖子说着做了个咬了一口手里某物的动作,「死相,快美一个。」 手中不起眼的辣椒干似乎散发着强烈的火热诱惑。早就冻得哆哆嗦嗦的吴邪嘎吱咬下一口,却不出一秒便被激辣的刺激呛出红眼圈,呸地吐了一口辣椒籽。 这辣椒看着瘪头瘪脑,没想到辣劲这么冲。 「大姐你悠着点,太狂野了,这可是奢侈品。」胖子在一边喋喋不休。 吴邪一听这还是稀有配给品,忙把手里珍贵的辣椒头隔着小小的篝火送向对面。对他这一举动有所察觉的张起灵抬起头,看都没看吴邪一眼,凑上来就着半颗辣椒头便咬了一口,面不改色地嚼了起来。 吴邪差点又被呛住,伸出的手在空中愣是僵了半天才缩回来。张起灵这一口咬得实在精准,把露出吴邪手外的辣椒头咬得干干净净,再多一毫米就能咬下吴邪的手指了。 没想到这人口味重得很,这么爆辣的辣椒干都嚼得这么气定神闲的。 吴邪看着手中辣椒干齐齐整整的牙齿形边缘,如此发散着思维,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刚才这一番你来我往中被忽略成背景的胖子,早已换上了一副觉得自己瓦数太大的表情。 大体上是个率直京城男中年的胖子,就这么将早在心中盘踞的那个问题脱口而出: 「你们什么关系?」 吴邪闻言,皱着眉头扫了胖子一眼。外国疯老头也问,死胖子也问,最近这个问题难道特别流行? 然而这问题当事人之一的吴邪都还处于「考虑考虑」的阶段,所以对其答案,吴邪说不定比胖子还茫然。 令人意外的是,张起灵抢在吴邪开口前便冷冷回道: 「你看到的关系。」 吴邪一听也恍然大悟,附和了一声: 「对啊,就是你看到的关系。」 胖子似乎怎么也没想到张起灵居然会回答,还呆了一呆,旋即才点头称懂: 「我懂我懂,有目共睹。」 吴邪此时心里一个颠簸,总觉得自己被绕进了什么语言陷阱里。然而对面的张起灵一副神色如常的样子,又让吴邪怀疑自己是在小人多心。 「还抖呢?」胖子瞟了显然没有被半颗辣椒驱散寒冷的吴邪一眼,「那胖爷可才尽了。除非你愿意让我扒光了拼命摩擦你——我相信,小哥会比胖爷更能胜任这工作。」 胖子中途话锋突转,改口改得那叫一个生硬,自然是因为说到一半便感受到了来自身侧的寒冷低压。 而吴邪显然已经生成了胖子抗体,对他的原话和改口都没作任何反应。 三人又默不作声地烤了一会儿火。胖子想起了什么似的钻进了无法被光明探照的岩穴暗处,一阵乱响之后,又抱着团什么东西返回篝火边。 「可能问得多余了啊,」胖子手里的东西铺展在了地上,「你俩睡一个睡袋没问题吧?」 吴邪看了一眼地上那团双人睡袋,问胖子: 「这原本是你的睡袋吧?」 「那必须的,除了胖爷谁能驾驭得了这双人睡袋?」 「里面没长蘑菇?」 「扯蛋,除了你胖爷爷的体香,里面什么都没有。」 吴邪转头,望向了尚未对此表态的张起灵: 「可以吗?」 他在问的当然不是对方愿不愿意同寝。因为这事他们早就干得驾轻就熟。 他是在询问,以张起灵目前的尸化程度,是否能和他近得睡在同一个被筒里。 「这还要问?」胖子不明就里。 张起灵似乎含糊地点了个头,捞起一边正在烤干的外套便站起身,朝吴邪走了过来。 胖子的鼾声已经刺穿黑暗传了过来。盘马一动不动地枯坐在看不清的无光处。 距离他们约略几米的地面上,吴邪有些束手束脚地地躺在睡袋内的一侧。 吴邪倒是裹着胖子从死人身上回收的滑雪衫,睡袋中的另一位却只穿着背心就钻了进来,连已经烤干的外套都被冷落在一边。 吴邪的不自在当然是源于对张起灵目前体质的担心。他目前在张起灵的眼中大概属于一块可食用的肉,这么近的距离之下,饿着肚子的张起灵真的能睡好吗? 因为身体的僵硬,吴邪没躺一会儿就感觉半边身子都被自己压得酸麻,只好小幅度地挪动身体局部,在睡袋内狭仄的空间里轻微地辗转着。 这些小动作当然无一遗漏被张起灵捕捉。 而吴邪不可能知道的是,张起灵不仅有所察觉,而且还心下暗火。 他看不惯吴邪对自己小心翼翼的这模样。 于是,总是将对于吴邪的所有想法立即付诸实践的张某人,在睡袋中有些强横地一横手,手臂便从另一人腋下抄过,稳稳地把那人紧夹在了手臂的掌控之间。 「别动。」 这两个分量不轻不重的字眼所带来的直接结果,是他可以感觉得到吴邪的僵硬更明显了。 但是距离上的无间,让张起灵的心情有所好转。 吴邪当然无从察觉张起灵这些个小九九,也对忽然将自己圈住的贼手没什么抵触,只是认真地担忧着两人距离这么近,会不会给张起灵造成什么负担。 「这样……你没事?」吴邪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问道。 停顿了几秒,吴邪听见张起灵的回答: 「可以忍。」 忍? 吴邪琢磨着这个用词。还要忍的话,岂不是睡得很辛苦? 不过,他现下所琢磨不到的是,其实早在解家古堡、解家地道以及解家游艇上时,每个两人同床共枕的夜晚,张起灵其实都是一边睡一边有所忍耐地熬过来的。如今虽说增添了另一种诱惑,但对于长期以来最大的特长就是忍耐的张队来说,区区如此还真算不上什么挑战。 「那个盘马……」 盘马的那句让人不敢去设想的毒咒,让吴邪不太自然地拾起了这个话题。 然而刚说出这句话的主语,吴邪便感受到睫尖忽然有微暖的湿意拂过。 张起灵似乎叹了口气。 吴邪的眼睛睁大了。没有光线,他却清晰地看见对面那人的眼瞳像黑色镜幕一样映着自己的神情。 那双总是不起波澜的眸子此时非常黑暗,也非常明亮。 就在这时,吴邪忽然明白自己无需将这句话的谓语和宾语补齐了,因为眼前这人,完全猜得懂盘马那席话让他产生的后遗症——他在害怕什么,以及他产生了怎样的动摇。 「吴邪,我甘愿的。」 拥着另一人的手臂中灌注了力道。而被圈入怀中的那具身子,却像忽然感受到了寒冷一般,微微颤战了一下。 张起灵知道吴邪绝对不会喜欢自己说这种话。 但这却是即使明知对方不喜欢,也必须传达的讯息。 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我所甘愿。 就算被你害死,那也是我能想象的——最好的死法。 叁拾end tbc ☆、卅壹 卅壹(1) for the trupet shall sound, and the dead shall be raised rruptible, and we shall be ged (1s 15:52) 因号筒要响,死人要复活,成为不朽坏的,我们也要改变。 (哥林多前书十五章52节) 对于早晨起来发现睡袋中的两人居然是相拥而眠一事,胖子毫不掩饰地用一脸横肉组装成一副生动的表情来表达他的戏谑。 说实在的,吴邪受到的惊吓不比胖子小。昨夜不知为什么就被张起灵挟制着睡着了,自己的手还不知不觉地在睡梦中招呼到了张起灵腰上去。鉴于张起灵曾经对自己的胡作非为(主要是指灯塔上的那个强懬吻,以及灯塔上的那个强懬吻),吴邪产生了一点点迟来的危机感。 胖子向山洞中的两位新住客宣称,要想吃早饭就跟他一起出去觅食。吴邪顺便请求胖子让他见识见识那种能够缓解尸化的草药。 「那没问题,」胖子爽快答应,「但是出洞之前,先要上镀。」 胖子把两人带到一大坛黑红粘稠的泥浆前,把身上的衣服一扒,手里捞起两团红泥就往身上搓。 「用这泥巴把身子糊一遍,小僵尸大僵尸都不会近你的身。」 这就是所谓的「上镀」。 虽说上镀有着霸体护身的好处,但这坛子红泥不仅没有卖相,还散发着恶臭。看见吴邪眼底的狐疑,张起灵先一步走上前去拈了一点红泥,凑在鼻子旁闻了闻,旋即微微皱起眉。 「小哥,这什么泥?」 张起灵看了吴邪一眼,停顿在了沉默中。 吴邪也沉默地懂了。看来他猜得没错,这他娘的就是一坛子碎僵尸和泥巴的混合物,趋避僵尸的原理就是简单粗暴的同类之间的仇恨豁免…… 「来来来天真,胖爷来给你从里到外好好镀上一层。」胖子说着已经掏了一把泥朝吴邪按了过来。 「我靠,老子自己来!」吴邪一个激灵,奋力闪避。 于是上镀现场陷入一片混乱。最终吴邪在张起灵的冰冷眼神掩护下逃脱胖子的火力范围,好歹是在上镀的同时也保住了贞操。 「胖爷来给你上一课,往身上抹泥叫上镀,往这个部位抹泥,那就叫戴懬套。」 在吴邪复杂的眼神中,胖子战略性放弃了物理攻击,开始对他进行语言伤害。 「小哥怎么还不脱?」关爱了吴邪几句后,胖子立即转火,盯住了衣冠仍然齐整的张起灵,「在天真面前有什么不好意思脱的?」 吴邪内心顿时充满了对竟敢调戏张起灵的胖子的敬畏与怜悯。 「小哥用不着这个的……」吴邪向胖子解释了一下老闷宝血的奇妙功效,引来胖子的啧啧称叹。 等吴邪和胖子都上好镀穿戴整齐,三人便向山洞外出发。而一直盘坐在不远处的盘马,只是带着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注视着他们的离去。 「你们在水里遇到的那种小甲虫是尸蟞,专吃死人肉,不好你们这一口。」 一路走着,胖子和吴邪一路瞎聊。从胖子在金三角搞军火走私的过去,聊到昨天吴邪二人的岛上遭遇。 「攻击我们的那种怪鸟是怎么回事,长得跟肯爷爷家的鸡似的。」吴邪问。 「这岛上大部分的生物都变异了,因为cl根本控制不了病毒入侵食物链。所以能吃的东西很有限。」 胖子说着,又强调了一下自己对于流落该岛的吴邪来说是多么不可多得的救星。 「小哥?」 吴邪无意把胖子的每句胡吹都仔细听进耳中,于是在他边聊边开起小差的时候,眼角余光发现走在最后的张起灵有些掉队。 「怎么?」他有些疑惑地走向正凝视着远处他们栖身的山洞所在的那片岩麓的张起灵。 循着张起灵的视线看去,岩麓上并没有任何吴邪能捕捉得到的异状。 张起灵一声不响地收回目光,似乎不打算对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 然而,吴邪却在他与自己错肩时,听见了一声极细微的: 「当心这两人。」 卅壹(1)tbc 卅壹(2) 「……娘的,说好的宝血呢?他娘的这也能过……过期的吗!」 胖子弯腰撑着膝盖,因为刚刚结束的狂奔而气喘吁吁,估计是这辈子第一次说话说不利索。 吴邪也和胖子是一个状态。只是因为适才被纳入认知的新信息而心塞得不想说话。 三人原本是在森林中寻找可以食用的动植物,却不得不为了躲避不小心招惹到的一大群粽子而一路狂奔,跑到了他们寄身的岩壁洞穴外才因为粽子们没有点亮攀岩技能而有了歇息的机会。 但是让吴邪心情悒郁的不是这个,而是就在刚才——粽子围上来的那一刻,张起灵条件反射般的割破了手背,滴落得十分淋漓的鲜血却没有像一贯的那样阻止粽子的围攻。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失去了逃跑的第一时间,所以逃得这么狼狈的原因。 张起灵的血失去作用了。 藉由这个无疑是打击的认知,吴邪又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特种尸化真的在对张起灵的身体进行着强制修改。 他不自控地望向岩穴边,那个虽然并不像胖子那样喘得厉害、却也一反常态地倚靠在岩壁上、略显出无力的身影。 张起灵的手还在流血,与淡青色的血管形成视觉对比的鲜红异常的血液分股流注着。吴邪习惯性地想帮他包扎,却同时意识到此处根本没有基本的消毒条件和绷带。 这些血如今已不能成为保护他们的屏障。吴邪不知道张起灵是否会为此感到失落。 盘马好像一瞬间就出现在了洞口。 吴邪和胖子都被小吓了一跳。 老者森冷的视线一下子扎在张起灵身上。 「你有事瞒着我。」 盘马的声音里有外露的敌意,让吴邪听了心下一激。草纸包不住烈火,难道张起灵感染病毒的事还是暴露了? 张起灵闻言只是偏转目光,冷冷望向盘马: 「你也是。」 盘马似乎始料未及,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视线才从张起灵身上移开,又不轻不重地钉了吴邪一眼,旋即突然迈开因为老迈而有些不稳步子,从三人中间穿过,朝穴口通往外部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 从吴邪的角度看去,此时张起灵眉间不易察觉的纹路间多了些压抑的意味。 日后不久吴邪才知道,在受到特种尸化状态的影响时,张起灵一旦受伤或消耗体力,自控力就会急剧下滑,而那方面的食欲——也就是对活人血肉的渴求会不受理智限制地骤然上升。 「去去去,」回到洞中后,胖子把想往篝火边坐下的吴邪轰去了水桶边,「一身尸泥,你也不给自己收拾收拾形象,小哥他操的又不是内在美。」 吴邪现在已经完全不会被胖子随口扯的羁绊影响到步频了。 倒是胖子,好像完全不打算过问洞口张起灵和盘马打哑谜似的对话是怎么回事,一副这事已经翻篇儿的样子。 在吴邪用桶里接近零度的水搓洗身上泥巴的时候,胖子猫到洞穴一边用今天少得可怜的战利品(几条小土蛇)研究晚餐菜谱去了。 这桶里的水是胖子每天从湖里打回来的。「就是你们俩在水里抱来抱去的那个湖。」胖子如是说。 吴邪正脱了上衣在手动淋浴中冰天冻地,眼一瞭忽然看见张起灵靠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对于张起灵尸化状态的认知有所加强,吴邪下意识地往后让了让,心底生出一种猎物心态的弱势感。 原来张起灵只是来清洗手上伤口的。吴邪在心里默默非议了一下自己使用的这个「只是」。 趁着盘马不在,胖子在钻研怎么吃吃吃,吴邪十分鸡贼地压下声音问张起灵: 「为什么要小心那两人?」 对方隔着必要的距离看了他一眼,作为对这句的回答的,只是微微一个摇头。大概是在表达他也不能确定、但就是感觉到了不对劲的意思——吴邪向自己翻译着。 「所以你才说盘马也有事瞒着我们?」 吴邪还有不少想问的,奈何胖子的吆喝就在此时远远地传了过来: 「你俩卿卿我我干什么呢,不吃晚饭了?」 伴随着这句用词惊人的话,一股浓郁得让人掉泪的鲜香钻进了吴邪的鼻子。 胖子用海水作盐煮出来的蛇汤,虽说残留了点海卤的苦涩和土蛇的腥甜,但大体上还是回味无穷的。 美中不足的是吴邪留意到张起灵吃得非常少。按理说他们特种部队出身的军警,生存特训的时候是老鼠甲虫蜥蜴蟾蜍什么都吃过的,蛇应该也不陌生。 但是一共三条小蛇,胖子一人美美地嘬了两条,吴邪与心中的抵触感一边搏斗一边吃了大半条,而张起灵却好像只喝得下几口汤,就沉默地坐在一边不打算再动筷子了。 吴邪本来想试探性地劝张起灵多吃点,但转念又意识到,现在对他来说更合胃口的恐怕不是普通食物,而是—— 吴邪想得岔了神,一口下去啥也没咬到,两排牙齿磕在一起,酸爽得下巴都疼僵了。他这「咯」的一声也算是响亮,引来了胖子的嘲笑和张起灵的侧目。 「揉揉。」 吴邪没看见一旁的张起灵什么神情,只听他如此指示道。 吴邪早已觉得服从这个人的话是件毋庸存疑的事,便伸手自己揉着腮帮子。 胖子在一旁笑意隐晦。 在这顿简陋的晚餐的后半程,连吴邪都始料未及的一项进程是,他们向胖子坦白了两人体内都存在病毒这个原本是要死守的秘密。 这件事发生得就像茶余饭后闲话家常一样自然,主讲人自然是吴邪。但挑起人居然是张起灵。吴邪觉得这可以算作是是张起灵已经排除了胖子的可疑性的证明,所以,真正有问题的只有盘马? 从胖子的反应看,他确实并非和盘马站在统一战线。 「你们信得过我胖爷,才告诉的我这些,那我也给二位提个醒。」胖子听完后便说道,「这些话我们仨知道就够了,千万别跟苗老爷子说,我就没见过他那么恨感染者的人。」 告诫完这些后,胖子又总结了一句: 「换句话说,你俩就是相当于hiv潜在携带者,你们凑一对正好不用担心交叉感染。」 吴邪听了,总觉得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这种僵尸病毒只能通过体懬液传播,」吴邪纠正道,「我们俩本来就不会互相感染。」 胖子顿了一会,两条粗眉毛像肉虫一样扭到一起: 「……合着你俩是不交换体懬液的关系,胖爷瓜子板凳都备好了你就让我听这出?」 卅壹(2)end tbc ☆、卅贰 卅贰(1) they shall hu aher shall the sun light on the, &ion 7:16) 他们不再饥,不再渴。日头和炎热,也必不伤害他们。 (启示录七章十六节) 在这座蜷卧于渤海湾内的纺锤形人工岛上,时间已过去了一个多月。 隆冬,以及寒冷所能带给人的每一种绝望,都一一降落在这座岛和这座岛外的世界上。天幕总是硬邦邦的蟹壳青,在视觉的极限处与暗色的、似乎失去了翻涌起波涛的力气的海面相接。 在这一个月中,张起灵的尸化一度严重恶化。 吴邪和他只好每天早早离开洞穴又极晚才回去,为了防止发作时张起灵的异状引起盘马的怀疑。有时胖子也会和他们一起。 尸化的副作用是一阵一阵地猛烈来袭的,两次发作之间会有几个小时的间隔,然而在二十天前,这间隔已经缩短到了不足一小时。 每当在洞外,张起灵觉得有了发作的前兆时,并不显出痛苦或难耐的神色,只是不动声色,靠着棵树或什么坐下,纹丝不动地垂着头,将神色掩在额发之下,无声地等待这一波发作过去。 他会要求吴邪离得远远的。 那么远,吴邪却还是能看清张起灵收紧的手指在地上扒出的深深指坑,他从额角滑落至下巴的汗滴,和他白得与死人毫无二致的唇色。 有时胖子也会在白天与他们同行,而这一幕胖子总是每每看不下去。 最开始的几次,胖子还会担心张起灵会控制不了自己而伤害吴邪,但后来他看见张起灵忍得下唇都咬出深深的伤口,殷虹的血滴落在胸前和地面上。 「他就是弄死自己也不会伤你一汗毛的。」 胖子说着,重重地出了一口粗气,听不出是叹息还是喘气。 吴邪也不想旁观着张起灵忍受这一切,但他更受不了让张起灵独自一人忍受这些。 如果能帮他减轻点折磨……如果能稍微分担一点痛苦…… 但如果的意思恰恰表示不能实现。吴邪惟一能帮到他的事,竟然只是尽量远离他。 张起灵有时会显得有点畏惧强光。他不说,吴邪当然也不点破。但他们心里都有数,这也是粽子的特征之一。 除此之外的大部分时间,张起灵都能保持理智和冷静。偶尔被饥饿所折磨却不进食,似乎并不会给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只是会在饥饿时剧烈地损耗精神力而已。 然而,转机发生在十天前。 吴邪一直有默数着张起灵每天发作的次数。从某一天开始,他注意到张起灵发作的频率越来越小,每次的时间越来越短,每天能够完全保持镇定的时间越来越长。 这几乎像是身体开始了自愈。让人怀疑是不是药效失去了作用,或是张起灵稀有的体质对药物产生了抗性。虽然如此,张起灵还是不让吴邪太靠近他,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新鲜肉体的味道目前来说对他的刺激还是太大了。 吴邪回过神来,从冥想中抽离了思绪,面向眼前的一片天蓝色的花海。 藏花。葬花。名称里含有死亡音韵的蓝色小花,却是能够拯救这世界仅剩的生机和希望。 这一片藏花海是盘马老爹亲手种植的花田。 在近乎零度的严寒中依然不败,如此娇质的花,好像在与千百万同类一起用执拗的荣枯来向冰冷与死亡宣战。 蓝得有些妖异,却蓝得如此圣洁。无法用世界上其他任何蓝色来比拟,它们蓝得仿佛天外飘来的迷离童话。 如此纤细的生灵,却开得一城一城,一国一国,连亘成陆上的海,因风起浪。 呆在洞外的时候除了觅食,他们有时会长时间地呆在藏花海的边缘。不是为了寻求藏花的治疗功效,因为藏花并不是万应灵丹,它对于吴邪和张起灵都没什么作用。 盘马说,只有刚刚感染病毒不足24小时的人才能被它们拯救。 只是在这里似乎格外能打发时间。而且藏花对粽子有一定程度上的驱逐作用,在岛上徘徊的粽子一般来说并不喜欢靠近花海。 张起灵总是坐得远远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是什么都没想。吴邪有时觉得他盯住某一朵藏花看的时候,眼神就像是盯着某种来自遥远的过去的东西。他第一次在张起灵眼中找到迷茫。 吴邪想七想八,想起了自己其实一直拖延着那件要「考虑考虑」的事。 考虑考虑,现在哪是考虑这种破事的时候。吴邪狠狠地想着。等姓张的熬过这一劫再考虑不迟。 正好这时候张起灵偏头撇了他一眼。吴邪觉得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总是深深的,很有些莫测的深意的样子,不禁平白生出些无措,脸都绷得发起热来。 娘的,老子该没有脸红吧。 吴邪心虚,几乎是瞪了回去。 幸好张起灵只看了他不长不短的一眼就撇开了目光。 吴邪的视线没有动,恰好望见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张起灵撑开五指,又握紧成拳,用力的时候指尖残留着不明显的麻痹感。药物对肌肉的副作用在减轻。 尸化,好像真的在消褪。 他注意到吴邪一直探头探脑地朝这边看着。 张起灵还不打算把尸化的作用已经减少到他自己都不太感觉得到这件事告诉吴邪,他还想再等等,等到他觉得稳妥。只要是和吴邪有关的事,他都会选择最小心翼翼的办法。 因为,这几十天来的尸化真的让他胆寒。万一他真的没有控制住那种砭骨的冲动。万一他真的失手做了会让他后悔的事。 当吞天噬日的饥渴像大潮般涌来。 唯一残存的理智里,全部都是你。 卅贰(1)end tbc 卅贰(2) 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世界完全刷新了面貌。 在此期间,居于其中的我们也不得不改变。为了适应这个崭新的、尚存问号的世界。 吴邪在藏花海中采摘着藏花。他想把这些功效神奇的花晒成便于携带的干花,这样如果日后他有机会也有条件的话,就能着手分析一下它的功效的机理。 他一直在思考,病毒也并非一无是处,它在人类生存和进化的过程当中,一直扮演着不同寻常的角色,包括人在内的脊椎动物直接从病毒那里获得了100多种基因,而且人类自生复制dna的酶系统,也可能来自于病毒。 他思考着这些的原因,是因为他也在这样的世界中发生了改变。 吴邪盯着伸手的方向愣了一秒,目光像是拿不准该看向什么一样,焦点模糊在花与手之间。 他最近,对于自身的意识有些过剩。使用这具身体的时候,他有时会神经质地留心起自己是否与以前有所不同。 然而,似乎真的只是他过于多心。 岛上的每天都是重复着同样的流程,寻找食物,寻找食物,寻找活下去的必需品。生活目的原始而单一。 胖子还是每天去湖边两次,打水和清洗。 盘马不在打理花田的时候,就会经常性地消失,连胖子也不知道他上哪去了。 其实吴邪疑惑过盘马还那么严肃地对待花海中蔓生的杂草有什么用,岛上分明已没有藏花能拯救的人。 要说惟一的小插曲,就是某天他们和胖子一起去厂区周围寻找可用的工具时,胖子眼尖发现了一把被遗弃的战斧卡宾枪。 「小可怜,谁不长眼把你扔在这,」胖子抱着战斧的枪口露出慈爱的神情,吴邪看着对枪身上下其手的胖子露出嫌恶的神情,「他们都缺少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乖乖,胖爷来疼你。」 当时散落在一边的弹匣里有9枚nato弹。这把枪和这些子弹是他们仅有的热武器。 「喂。」 听到这一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张起灵虽然出声提醒了吴邪,但两人间隔的几米距离显然成了此时最碍事的因素。 毕竟谁能料到前方这么明显的一个截坡,吴邪居然能笔直地走过去并且就这么直白地摔了下去。 张起灵最终凭借超快速的反应抓住了吴邪的胳膊,奈何对方已经一脚完全踩空,两人人从高岗上惊天动地地一路滚到沟底。 吴邪摔得七荤八素,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把张起灵垫在了身下。他手脚并用想起身,右腿却传来尖锐的疼痛。 「操——」吴邪疼得骂出了声,这下起是肯定起不来了。 吴邪这一阵毫无成果的乱动惹得张起灵微微扬眉,一翻身就将动静很大的人压在身下。吴邪虽然措手不及,却能感觉到在这位置调转期间,自己的右腿一直被适度的力道持护着,后脑触地前也有一只手挡了一下。 「在想什么。」居于上位的人的声音里似乎掺了些愠意。显然是在质问摔下来之前吴邪的大脑搞什么副业去了,居然能睁着眼走到沟里去。 刚翻过身来时,张起灵的手肘撑在吴邪脸边的地上。没等吴邪意识到心底忽然蹿升的怪异感是什么,张起灵便已经退身,查看起吴邪右腿上的伤。 吴邪努了把力才撑坐起来。右腿被人抬起,鞋袜脱去,裤脚抹起,吴邪实在是不明白张起灵怎么能把这些不可能不触碰到伤口的事做得毫无痛楚。 右腿的画面十分惨烈。脚踝青肿了一大块,还被割裂出一道长而深的线形伤口。张起灵不知道从哪撕下一条宽布,把他的脚踝缠了起来。 到目前为止,明明都是一切如常的进展。吴邪还是觉得这一幕有种怪异的唐突感。 他在流血,张起灵……很接近。 脸颊突然刺痛了一下,吴邪这才发现张起灵倾过身子,用手碰了碰自己的脸。并不强烈的痛感告诉他,那里想必也有一道细小的划口。 等等……? 脸边的手刚有撤回的意思,就被吴邪一把抓住。 「你……没事了?」吴邪探寻的目光望向对面那人。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已跨越了原本设立的警戒线。 吴邪只是一心试着更加凑近,没注意到他们已经近得几乎鼻尖碰着鼻尖。 「这么近……也没事?」 张起灵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那双认真得有点严肃的眼睛。 他不久前就发现自己的尸化状况似在趋于好转,但也是头一回面对如此近距离的状况。 「不知道。」 张起灵隔了些许时候才低声说道,却始终没有移开目光。 这个回答让吴邪有些泄气。 「不知道?你的身体你不是应该最清——」 这句话未能收尾,被张起灵一声低低的「确认下」中途截断。 吴邪感觉到被自己抓住的那只手轻易地挣脱,然后,后脑被扣住,锁紧,一样冰凉却柔软的事物毫无预兆地贴在了唇上。 被吻住的人傻呆呆地僵成了暂停画面。 无法反抗。 某种太过强烈、也太过强势的东西传递了过来,让人甚至无法思及有关反抗这两个字的一分一毫。 吴邪觉得自己遁入某种剥离的混乱中。不知何时对方的温度偏高的舌头已探入,恶意地勾逗着他无措的舌尖,缓慢却寸寸紧贴地舔过敏感的上颚。连头皮都起粟的酸麻像火苗似的燎遍全身,吴邪过电似的急喘了一下,软软的舌头下意识地推阻对方的入侵,却只使得舌身更紧密地相触。 这样的找死还怎么会被放过。 像是预告般的暂缓。唇舌间的纠缠微微分开。 「没事了。」张起灵的这句结论,不知道已经被吻得一点动静也没有的吴邪听进去多少。反正,前者是绝对等不及后者反应过来并表达喜悦之情的。 就着微张的唇角舔上去,顺着先前滑落的晶亮液体一路吻向下巴。滑雪服的领口被拉下,线条优美得有些失真的脖颈被逼得后仰,有些予取予求的意味。张起灵难以忍耐般的咬住在这个角度下显得脆弱的喉结,只觉得眼下这个乖成这样的吴邪是一份比尸化痊愈还难得得多的大礼。 吴邪已经喘得乱七八糟,在颈侧游移的轻吻柔软得让人一时晕眩。他不习惯这种被完全掌控的感觉,但一时还没有学会如何去应对。只能任由张起灵越来越不安分的手探进厚重的外套中,揪住那人的袖管来抵御这种未经的对待所带来的陌生快感。 时轻时重的舔咬在吴邪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停了下来,另一人却不愿离开似的,清晰温暖的吐息仍然停留在他的项窝处。两人并未接触的体温都近得交融在一起。 张起灵不用看也知道吴邪这会儿被吻得回不过神来的样子,沉下的声音里都听得出微带笑意: 「收点利息。」 他并非刻意使坏如此,只是真的忍了太久。 咬咬就挨在唇边的耳垂,满意地感到怀中人抖了一下。 「考虑得怎样。」 好吧,真是个永恒不变的话题。 终于回过神来时,吴邪鄙夷地作如是想。 卅贰(2)end tbc 子竹 ☆、卅叁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17节 卅叁(1) for l as death (song of songs 8:6) 因为爱情如死之坚强。 (雅歌八章6节) 跪着的男人的身形,几乎把坐着的人笼罩住。 咫尺处,湿暖的吐息纡缓地喷薄在颈根。张起灵垂落的发丝几乎碰到另一个人的鼻尖。血和汗的味道。 死亡和战斗的味道。 「我以为……你这次……」 吴邪头脑一热,血液上涌,前倾身子死死抱住了张起灵。 「……妈的,太好了。」 被捆进两只胳膊里的张起灵,听见吴邪闷闷的声音从胸口传来。紧贴着兀自作乱的心脏。 「我之前想过,如果——」渐渐低下去的声音被捂在厚实的布料里,听不真切。但说话时嘴唇的翕动和每个字眼所产生的微小震动,都透过衣服钻进感官中。 ——要是他这次居然能平安无事,就答应他吧。 当初,这个无端的意识一成形,就把吴邪自己吓了个半死。 他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没有感觉,这个意识怎么会如此自然地形成。 「如果你能挺过这一劫,就答应你。」 好像连他自己都有些迷茫似的,这句话从中途开始,渐隐成耳语般的大小。 「什么?」 吴邪也发现自己的声音果然是太含混了,于是抬起身子,把脑袋从对方的胸前拿出来,准备重复一遍时,却对上张起灵分明亮了起来的眼睛。 「靠——」耍猴呢! 下一瞬间却乾元颠倒。全部的视野里好像只剩下张起灵乌墨般稠黑的眸子。 吴邪花费了好几秒种才明白自己目前所面对的局面。 他已经完全被张起灵压制在身下,手腕被钳住按在地上。吴邪完全闹不明白自己的腰身和腿是被怎样控制住了,反正整个人像一条搁浅的海鱼一样动弹不得。 手背能感受到地面上落满的树枝和枯叶,潮湿的土木涩味和男人灼热的吐息争抢着探上鼻端。他的身体肯定抑制不住地在发抖,因为身下被他压到的枯枝不断地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 【中间的你懂部分不发在这里,要看请到我的博客,地址在这 h去t掉t中p文:就//是buoge网址opi机=zi智zhu请 叫id我=305大6898帅比哈t】 吴邪有些发怔地看着身上的人替他拉上外套的拉链。 「你有伤,所以……」 似乎颇有暗示性的话语从上方传来。 吴邪眨眨眼睛,才看清张起灵微微翘起的嘴角。那里挂着分明劣性的笑意。 张起灵慢慢地理着吴邪被折腾得皱巴巴的衣服。吴邪愣是从他的动作里看出了几分悠然。 娘的—— 气息尚未平定。吴邪只得在心中大骂。 谁知道这家伙一得逞就变成这种画风?这是什么笑容,简直是放肆。难不成要是他腿没伤,这接吻狂魔还打算在这荒山野岭打一发野炮? 脚踝忽然被握住抬起,张起灵替他穿上了刚才为了包扎而脱下的鞋子。张起灵站起来,弯腰把吴邪拉了起来。 「背你?」看了眼几乎是单脚保持平衡的吴邪,张起灵问道。眼中依然是不加掩饰的浅淡笑意。 「自己走。」吴邪语气凶恶地回了句。 接下来的路程里,张起灵走走停停地等着身边的家伙。吴邪一深一浅走得很是艰难,不过同时也注意到腿脚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另个人步伐并没有那么自如,于是飞快地瞄了张起灵的下身一眼。 还是很一目了然的——想必也是被吊在兴头上不上不下。 吴邪的心情略微好转,一瘸一拐的步伐都轻快起来。 自作自受,吊死你。 卅叁(1)end tbc 卅叁(2) 「你俩搞什么飞机大炮去了,回来得这么——诶哟,你这腿——」 回到洞穴的时候,胖子见了吴邪腿上挂的彩,拿腔作调地咋舌了一番。 「少年郎你能走点心吗,流这么多血你一路回来不怕勾引一屁股僵尸?」 吴邪倒真没想过这点,不禁有点发愣地看向张起灵。 「止过血了。」被投以目光的人简短答道。 洞穴中只守着胖子一人。路过盘马常常盘坐其上宛如入定的那块平石时,吴邪习惯性地朝它扫了一眼。 盘马又不知去向了。 那个牛心古怪的老头身上所暗示的隐患,一直让人安不下心来。 「胖子,你和盘马在这破岛上呆这么久了,就没想过找找出岛的办法?」 胖子听了,拿看一件稀罕玩意儿的目光看向吴邪: 「出岛干嘛?」 「不出岛……难道一直被困在岛上?」 「困?我还觉得这个岛已经是安全区了呢。你倒说说你还指望上哪儿去?」胖子用木棍捣了捣冒着火星的炭火。 吴邪轻易就被问住了。因为这是很显而易见的道理。 他不知道能去哪里。剧变的世界里,安全和危险的定义也改头换面。但他也从没想过一直留在这座人工岛上,也许是因为他在潜意识里,极其排斥目前这种停滞不前的状态。因为无能为力,所以停滞不前。这样的无力感会从内部慢慢瓦解一个人。 「啧,你们文化人就是多愁善感,瞎几把想。」吴邪听见胖子说道,「想那么多干嘛,反正好赖都得活下去。」 炭火已经旺旺地燃烧起来,胖子起身拍了拍: 「我宣布——睡觉。」 日落而息,这是这里的生活规律。 这已经是洞穴里的不知第几个夜晚了。蒸发光了白天里积聚的温度的地面潮湿而阴冷。岛屿的某处岸边传来温柔的打浪声,海水的涌流想必正暗自骚动,亘古不变的潮汐蓄势待发。 能听见远处不时有无法分辨的诡谲的响动,让人联想起某种孤独而未知的生物。这样的夜总让人格外机醒。大自然所发生的每一个微末的变故里,仿佛都暗藏危险的伏笔。 「你睡了吗?」 躺在睡袋里的吴邪悄声问道。转过头去,恰好看见张起灵睁开了眼睛。 几米开外的睡袋里,胖子早已鼾声大作,一起一伏地与潮声唱和。 「盘马还没回来。」吴邪喃喃地说道,「你说过他有问题……」 目光在黑暗中对上。吴邪感觉到睡袋里的手被另一只离得极近的手捏住了。 「我来处理。」张起灵的声音很低。 吴邪感觉就这么直勾勾地对视着,让人有点沉不住气,于是转而望向了洞穴的顶部。张起灵的眼睛看上去像是有着草原狼的血统,在无光的暗处也扑朔着微亮。 「我们还要再这个岛上呆多久……」 视线在一团浓黑的洞穴顶上寻找着不存在的落脚点。 胖子的呼噜声越来越随心所欲。 「挺好,」 张起灵低缓的声音突然近得好像贴着耳朵响起。 「和你一起。」 吴邪猛地侧头,两人之间已没有距离。 层层叠叠的黑暗中,张起灵的目光像一带极缓的浅流,有分量一般,吴邪几乎能感觉到他视线的落点在自己的身上挪移。 吴邪还来不及体味对方话中的别有意味,张起灵就几乎是用咬的含住了他的下唇。 睡袋中一阵肢体与布料的相互摩擦,张起灵忽然拦腰横过的手臂让原本就挨在一起的两具躯体更加严丝合缝地紧贴。交缠的唇舌仿佛对彼此异常熟稔,互相用舌尖湿润对方干燥的唇。 吴邪觉得自己大概永远也习惯不了张起灵的吻,太过蛮横的节奏总是让他应对得有些狼狈。用力的吮咬把脑袋逼得后仰,腰身却紧贴在一起磨来蹭去,彼此的状况都无需多言便能清晰感知。 并不温柔的狠意啃咬产生了缺氧般的陶醉感,就像置身没顶的温泉里。黑暗加剧了小小一方空间中的情欲的意味,整个世界都热烘烘的。早已占领上风的舌身抵着脆弱敏感上颚,一寸也不放过地碾压。 吴邪从来不知道接吻的时候全身都会抑制不住地发抖,让人头皮发麻的晕眩来回冲撞着大脑。 【第二个的你懂部分还是不发,要看请至我博客,地址在这 h去t掉t中p文:就//是buoge网址opi机=zi智zhu请 叫id我=305大6898帅比哈t】 吴邪埋着脸只顾喘气,脸上滚烫的热度根本下不去。 张起灵奖励般的轻舔他嘴角滑落至下巴的液体,沉下的目光里藏了几不可见的餍足。视线触及吴邪耳尖和脸颊一路滑下的柔和轮廓,即使在黑暗里也能猜到对方红得不像话的脸。 等到张起灵微微拢紧了手臂的力道,吴邪才发现自己一直埋脸的地方……是人家的怀里。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顶冒出了烟气。 落在唇边的吻温存地胶着。脑后的头发好像被若即若离地摩挲。吴邪在四面拥来的黑暗中安稳地呆着,疲乏得几乎快要入睡。 黑暗弱化了感官。传入耳中的张起灵的声音极淡,几乎只剩低沉的气音。 「我等了很多年……」 耳语般的话语慢吞吞地被听觉捕捉。吴邪的脑子慢吞吞地转着。 ……很多年? 「从云南开始。」 吴邪惊了一下,从睡意边缘被扯了回来。 云南。 那是他们初见的地方。 简直像是上辈子的记忆了,那段日子和如今之间,仿佛相距好几个时代的隔阂。那时候,吴邪是被委派到成都军区的随队军医,而张起灵是当时当地一起重大跨境贩毒案的缉毒队长。 那段边境生活的回忆是脑海中的灰色地带,早已成为吴邪从来不愿再次踏及的记忆禁区。 吴邪的思绪延宕开很远。那些几乎生尘的往事的细枝末节,磕磕盼盼地接连从脑海底部冒出。 从云南就开始了——那可真的是……好久了。 这是一种有点奇妙的体验,忽然得知自己被一个从未想象过的人如此长久地挂念。 张起灵看见吴邪傻呆呆地僵成了暂停画面,一副不知在思考还是再发懵的样子,极轻地叹了一声: 「跟我一辈子吧。」 仿佛是件很自然的事。他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对方。差异甚微的温度抵在了一起。 特种尸化的症状完全消除。现在,终于有资格说一辈子。 两对眸子在近得无以复加的距离下对视,无光的黑暗抹去了眼底无尽的隐动。 潮声好像退却到了另一个半球。夜完全静了。 迟迟没有回音。只是一句简短的话,却造成了几倍于其本身的空白。但何须着急,他早已习惯了以最大限度的耐心等下去。 没有比他更擅长等待的人了。 「我妈老想让我娶个本地的。」 吴邪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楞楞地说出了这么一句。 按在吴邪肩上的手忽然收力。一条腿压进另一人的腿间。 「继续。」张起灵的声音有些发狠。 卅叁end tbc ☆、卅肆 卅肆(1) it shall devour the strength of his skihe firstborh shall devour his strength (job 18:13) 他本身的肢体要被吞吃;死亡的长子要吞吃他的肢体。 (约伯记十八章13节) 北纬n21°02′1089″,东经e126°49′1927″。坐标2104,12682。 西太平洋,洋面下488米。 d号启示录级核潜艇。舰首指挥舱。 比地面指挥中心要拥挤得多的舱内空间里,计算机组运转的声音和仪表走针声、键盘敲击声交错成一片紧绷的气氛。 不时有邻座的操作员压低声音交谈着。 「南海舰队全撤走了。现在这海防都跟说着玩似的……」 「因为中子弹的事,ss都忙疯了。」 「查出是谁投放的没有?」 「要是查得出来还窝在这忙个屁,早开过去了。」 「境内莫名其妙就被未知单位投了十多颗中子弹,还是首都,够他们焦头烂额几十年了。」 突然,舱内响起一片拖长的嘀嘀声,所有人的计算机屏幕都闪出警告指令窗口,耳机被切入紧急专线。 「来自东统部的通讯。请东亚3区,东亚4区,东亚7区范围内的地面和空中作战人员立即撤出疫区,放弃一切有碍撤出的装备和人员,于11月14日19时27分前完全撤离。重复一遍,来自东统部的通讯——」 舰首指挥舱中心控制室内。 「我□□奶奶的。」警报过后,吴三省一把扯下耳机砸在桌上。 坐在侧翼集成指挥台后的陈文锦微微皱眉,默不作声地摘下耳机。 东统部发往中国作战单位的通讯都是经由国防部转接的。也就是说,这是国防部批准的行动命令,或者,更确切地说,这恐怕正是国防部下达的行动命令。 再明显不过了,没人会看不出大撤军的目的。国防部终于还是决定采用ss的建议,往中子污染的地区投放核弹。 对外界宣布的说辞,几乎现在就能想象出来。无非是对重灾区进行核防疫,用核力量阻止疫情进一步扩散。 按照传统,所有的对外声称都无一标点可信。真正强迫国防部不得不投放核弹的原因,恐怕是他们已经注意到了中子辐射区内的病毒发生了超进化的变异,企图强行清缴异变病毒。 不——不,这也说不通。除非—— 陈文锦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次的命令看上去这么急迫,甚至显得狼狈。国防部只是想用核爆来掩盖首都曾被境外中子弹打击的证据,好让自己的处境不那么难堪。 真是疯了。 「飞行编队已经派进去了。撤还是不撤?」陈文锦立起问道。身着笔挺的海军制服裙,制帽上缀着帽徽。 「撤他祖宗,老子大侄子还困在疫区,」吴三省似乎不胜烦躁地操作着什么,「要是让大嫂知道我这时候撤军——我操。」他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打了个寒噤。 「他们都是人命,」陈文锦慢慢地说道,「和你大侄子一样。」 「所以,你不会让他们就这么去送死吧——来了,动作挺快,」吴三省笑了笑,把电脑屏幕转过一个角度。陈文锦看了他一眼,走到了屏幕前。 画面中的人身着东统部的制式服装。 「我们注意到一件令人担忧的事。贵军似乎正向3号疫区派进空中作战单位,我想不用多说您也应该注意到了,该区域处于核武器打击范围之内。」 「所以东统部已经下定决心要在187个缔约国面前毁反安理会第1718、1874和2087号决议。」陈文锦说道。 「请注意,这不是协商。核弹的投放时间不会因人员未及时撤离而更改。请立即停止当前正在进行的针对疫区的调兵。」 「明白了,既然办公厅的命令这么强硬,」陈文锦的笑容不变,只是眸色转冷,「我们的行动也会做出相应调整。」 「谢谢配合。」视频通讯中的人简短地说道,跟随窗口一并消失了。 「所以你要撤。这么乖。」吴三省伸手转回屏幕,心情不错似的看了看陈文锦。 「抽调正在撤退的30辆地面装甲和四架强击机增援派往3区的飞行编队。母舰潜往渤海第九坐标待命。卫星连线,拨给电战科。」 陈文锦接过吴三省递来的卫星电话,冲他微微一笑: 「我乖过吗。」 胖子回洞的时候天还是初亮的灰白色。他冲还在睡袋中缠成一团的两人提溜一眼,只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就走开了。 「还舍得起床啊。」 等另外两人磨磨蹭蹭地起床之后,胖子一边洗掉胳膊上的尸泥一边说道。 「好消息,坏消息。」 「先听坏的。」吴邪说。 「早饭只能喝凉水了。」胖子摇了摇头说,「好消息是,你的血升级了。」 吴邪愣了一下,同时注意到连张起灵都看了过来。 原来胖子清晨去内湖打水顺便洗洗衣服的时候,包扎吴邪受伤流血的脚踝的那块布一入水,水中浮游着的刚孵化的小尸蟞一下子全都四散流窜开去。 「小哥的血一失效你的血就生效,你俩这互补的。」 吴邪一度觉得虽然宝血实用价值惊艳,却给人一种意蕴着不祥的感觉,但如今轮到他的血产生了变化,他倒觉得有点高兴。毕竟他们拥有的保护已经这么少了。 「不许用。」 像是猜到了吴邪在高兴什么似的,张起灵定定地扫了他一眼。 吴邪微微扬眉: 「迫不得已呢?」 不等另一人回答,洞穴入口传来沉重的一声闷响。 盘马摔倒在动口,肢体以狰狞的幅度扭动着,似乎是想要爬起来。 吴邪无声地抽了一口气——盘马失去了左臂。 看不清左肩是怎样被草草包扎了起来,盘马左侧身体肩峰以外的部分完全空缺了。 胖子冲过去把他扶了起来。盘马似乎对此感到不满,但还是允许被胖子扶到他常坐的那块平石上。他用一部完全生锈的老机器一样卡顿的动作僵硬地盘腿坐了下来。 「拿点水来。」他干哑地命令胖子道。 昏暗的穴壁下,老者残臂的身影看上去充满无法平衡的怪异感。盘马好像对于疼痛浑然不觉,一把扯掉了包住肩膀的几乎与血肉黏连的麻布。 「让我看看,我是医生。」 吴邪走了上去,却被盘马生硬地粗声喝止: 「我不需要医生。」 「他只信苗医。」带着水与吴邪错肩的胖子小声对吴邪说道。 吴邪耸肩,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想替盘马治疗。他看了张起灵一眼,发现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盘马不堪入目的伤处。 「他的伤口……」吴邪皱着眉虚起眼睛,「那是撕裂伤……不是被咬掉就是被扯断的。」 不管是哪一种,那都意味着—— 「他已经被感染了。」 「我喝过藏花浆了。」 嘶哑冷漠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一路上血都止住了,不会把它们引来。」 吴邪看到盘马一边说一边从嘴里吐出嚼烂的草药,一把按上伤口,把药揉在血肉模糊的地方,脸上的皮肉痉挛般的突跳着,只是看着都让人忍不住心惊。 吴邪有些看不下去: 「你需要消毒。」 「我需要安静。」盘马冷冷地说道。 妈的。医患纠纷就是这么来的。 tbc 子竹 ☆、卅伍 卅伍 for that is the end of all n; and the livg will y it to his heart &es 7:2) 因为死是众人的结局,活人也必将这事放在心上。 (传道书七章2节) 黑暗中陡然间拔起的身影在几乎无光的环境中显得阴惨。这个身影因为残缺不全的轮廓和极不自然的痉动而近于鬼魅。像是从地狱的裂缝中爬出的已历千百年酷刑的残落肢体,缓慢而无声地拖移着。 干枯的手臂伸出,一把粉末状的东西被猛地闷在酣睡的人的口鼻。 鼾声止息了。 老者驮起一具不省人事的胖硕躯体,像拖着一个庞然大物。很难想象他支离衰颓的身体里还顽固地残留有这种程度的力量。老者和他驮行的人体组成了一副仿佛由不相配的拼图凑成的怪异剪影,消无声息地消失在洞外。 洞穴内,吴邪睁开了双眼。 「你醒着吗。」他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问道。 睡袋里,吴邪感觉到并肩的另一个人的手碰了碰自己的指尖。 吴邪侧了一眼,张起灵并没有睁眼。他明白这是叫自己也别轻举妄动的意思,于是也闭上了眼。 没有钟表。感官上的十分钟过去了,盘马没有再回来。被他迷晕的胖子也一并失踪。 吴邪感觉到身边有了动静,于是也跟着爬出了睡袋。张起灵握刀走向洞口,吴邪跟了上去,半路扫了一眼胖子已经空了的睡袋。 他突然想起,盘马因为时常失踪,所以似乎不知道胖子曾捡回一支枪。 当吴邪从胖子的空睡袋里摸出那支只剩下两枚残弹的战斧卡宾枪时,听见洞口传来了极低的一声「啧」。 吴邪抱着枪跑了过去。张起灵立在平常用来盛尸泥的罐旁,原本还剩五六人分量的罐子内已经空空如也。 「盘马处理掉了尸泥。他早有预谋。」吴邪皱着眉说。这不奇怪,盘马从没避讳过自己行动中的鬼鬼祟祟,但让人不解的是,「他带走胖子干什么?」 张起灵默不作声地微微摇头,转过头看了一眼洞外无月的黑夜。岩壁下方的丛林黑黢黢地骚动着。 盘马刚受了失去左臂的重伤,再加上他已经几乎老得走不动路,胖子的身量也不是白白被叫成胖子。 「他走不远。」 张起灵低声说道,看了吴邪手中的枪一眼。吴邪下意识地以为他是想让自己把枪给他,但对方却什么也没说,好像就是随便看了那么一眼似的,转身走向洞口外。 虽然月光黯淡,但海边的岩峭在夜色中反射着微弱的淡光。远处那个蹒跚在岩丛中的诡怪身影从远处就能一眼望见。盘马走得很慢,也理所当然地很艰难。右手拖行一个体重可观的人让他的动作更加不平衡,好像不需要一块绊脚的小石头就能轻易摔倒。 突然,盘马的黑影隐入一个尖岩的拐角,倏忽不见了。张起灵和吴邪立即加紧脚步追了上去,但盘马就像被岩石吸进去了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吴邪顺着岩石折裂的隐幽处探进目光,却像夜盲一样什么也看不见。 他转过头,张起灵的身影也消失了。 吴邪吓得头皮都炸开了,后退一步扶在了粗砺的岩面上。然而这剂量极大的惊吓只持续了不足三秒,眼角处一个人影一晃,张起灵不知道从哪里又冒了出来。 吴邪吹胡子瞪眼地张了张嘴,简直什么粗话都能骂出来。 「这里有个岩洞。」张起灵好像浑然不觉自己玩了一把失踪把人吓成啥鸟样,只是压低了声音对吴邪说道。 吴邪惊魂甫定地压下嘴边自动生成的脏话,握紧手中差点吓掉了地的卡宾枪,跟着张起灵走了上去。 那是个由于极差的光线条件和层叠的岩石遮掩而很难被发现的洞口,一人半宽,高度不及两人的身高。从外部看进去,黑窅得仿佛空无一物。 「你在外面。」张起灵说着,手搭上腰间的刀柄,闪身进了洞口,一瞬间就被浓黑吞没。 几分钟后,没等吴邪建立好紧张的心思,张起灵重又返回了视野中,神色似乎有异。 「盘马在——?」吴邪有些急迫地问。 张起灵的回答只是摇头。吴邪隐约察觉到有些古怪。 「里面什么也没有?」 吴邪感觉张起灵似乎仍然打算摇头,但对方抬起眼,眉峰微皱地看着吴邪的双眼。 吴邪的手被包裹在了另一只温度更高的掌心里。张起灵拉着他侧身进了洞里。 仅剩的光线也遁入乌有。暂不能被感官适应的黑暗和阴冷漫布周身。洞内比外部看上去稍大,可以容纳两人并肩直立。 这好像是个迂曲幽深的洞穴,通往无限的暗处。仿佛从来无人打扰的空气潮湿而陈旧。他们沿着石壁往深处缓缓走去,渐渐的,一种奇异的叩击声从深处传来。经过岩石空腔的共鸣和传递,变得异常无规律。 「那是……」 吴邪刚想问那怪声是什么,就发现视野忽然变亮。他们已经来到了石洞的一个膨大处,由此形成的石穴宽敞高阔。石穴的远端地面上,一盏简陋得像是手工制作的油灯扑朔地闪着火光。 那声音的来源清晰地展现在眼前。石穴中央有一把被手臂那么粗的铁链锚定在地里的椅子,椅子上,同样粗细的铁索紧密地捆绑着一个全身都是肮脏的污血的女人。 称她为女人或许已不合适。她周身的血管都像集体爆裂了一样汩出黏血,双眼看着不对称的方向,眼中一片黑影。她不知疲倦地向前挣动着,带动椅子和铁链互相撞击,形成了先前他们在石洞里听到的叩击音。 椅边的地上散落满大量的残肢和破碎的人类脏器,这使得整个石穴内弥布了腐烂的血腥味和未消化完的脏器内容物的恶臭。 「她被关在这里……」这幅超出认知的场景造成了一阵恶心和眩晕,吴邪的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的肉里。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几米远处的两人,挣动的姿势越来越剧烈,头胸极尽可能地向他们的方向伸出,撕裂的嘴角几乎像是在笑。 失去了殆半的人类发声功能的声带只能发出连续不断含混的怪响,听得久了,才能发现她一直在重复同一个发音: 「饿……饿……饿啊……」 吴邪几乎控制不住双腿想要向后退去。 「你们不该跟来。」 盘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两人刷地转身的同时,吴邪被另一人挡在了身后。 盘马全身除了脑袋,都周密无疏地涂满了尸泥。他的脸色比吴邪上次见到时更加灰白可怖,似乎连站立都很困难,身上每块地方小幅度地颤抖。 「胖子在哪?」吴邪问。 盘马并不回答,却向他们走来,失去了左臂让他的动作很不协调。但他似乎根本不忌讳另外两人手中的武器,只一味地自说自话着: 「不然,就能多活几天……」 吴邪早在地上那些带肉的白骨和不成形的尸块中,看见了一块眼熟的灰蓝麻布。那正是盘马身上衣服的布料。 盘马的左臂看来就是在这里失去的。 「你在……」吴邪在加剧的恶心感中几乎发不出声音,「喂养她……」 「是啊,」盘马舒出一口气,就像一阵风从他嘴巴所形成的洞里吹出。他从一测越过他们,走向了被绑在椅子上的女人。 「饿……饿……」 女人渴求般地向他探去被铁索禁锢的身体。但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体中剧烈交战一样,动作总是偏移了应该的方向。 「她和我一起逃出来的时候已经被咬了,藏花救不了她,只能把她控制在半转化的状态。」 盘马绕着女人艰难地走动着,目光始终胶着在她的身上,仅剩的那只手用几乎充满柔情的动作摩拭着脏污的椅背。 「一起逃出来的又六个人,现在只剩我们俩了。」 「你把另外六个人……」 「因为她实在是太饿了。」盘马短促地说道。 轰雷掣顶般的惊怵让吴邪抑制不住地发抖,只从嘴里逼出几个字: 「……你让人恶心。」 「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不成。」盘马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阴戾的目光直直射向他们,「杀了她,让另外的人活下来,在你看来是更明智的选择。是啊,那四个人也是这么觉得的。」 盘马脸上的肌肉拘挛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从他身体里把他逼疯。 「为什么她非得去死不可。她多想活下去……就因为被咬了一口,她的一辈子都……她才21岁……我怎么能看着她饿得把自己的内脏掏出来吃掉。」 盘马的脸上,最后的血色褪去。他一步一步地朝两人的方向逼近。 「她比谁都更努力想活下去!为什么你们都觉得她该去死!」 「你们让人恶心。」 盘马一字一顿地说着,突然以难以置信的敏捷弯下身,一把抽开了女粽子身上的铁链。 女人发出一声惨厉的嘶叫,每个关节都朝四面八方扭动起来。裹满尸泥的盘马后退着。女人像野兽一样手脚并用地朝张起灵和吴邪扑了过来,一系列变故的发生快得惊人,张起灵只来得及把吴邪一把推开,就被女人扎翻在地。 两人重叠的身影被冲击力震开几米,浓黑的血像瓢泼的雨一样喷洒在被女粽子压倒的张起灵身上。吴邪这才发现原来张起灵的刀早已护在身前,扑过去的女粽子像个糖葫芦一样扎在刀上。 「饿……啊……好饿……」 刀身贯穿了她本就割裂零落的身体,她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即使被插在刀上也奋力地朝张起灵靠近。 张起灵身子一蜷,全身的关节咯咯作响,在吴邪看来他似乎瞬间变成了缩得小小的一团。不等他定睛细看,张起灵就像被压缩至极限的弹簧一样,全身猛地一弹,女粽子被他两脚踹飞,撞在了十米开外的岩壁上。而张起灵借惯性站起,架刀而立。 没有时间诧异刚才那一下几乎不可能被人类所完成的力量爆发,吴邪端起枪,对准了刚落地就四脚刨土,朝张起灵嘶吼着冲过去的女粽子。 吴邪移动着准星,但缺乏锻炼的动态视觉完全跟不上节奏,转瞬之间张起灵就和女粽子扭打成一团,体位纷繁转换,根本没有开枪的机会。 张起灵矮身避过对准心脏挥来的一爪,双手顺势钳住女粽子的后肢,一个标准的空摔把她砸在地上。 空当出现了,吴邪抓住这一瞬间的空隙扣下扳机,但被猛劲摔落的女粽子竟极其敏捷地一弹而起避开子弹,继而转身朝吴邪扑来。吴邪完全措手不及,吓疯了一样向冲自己高高跃起的女粽子射击,但依然被避开,子弹在空中错过女粽子的肢体,直直射进了盘马的胸口。 血柱从nato弹穿透胸肺造成的弹孔中喷涌而出,盘马的表情几乎是空洞的,好像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鲜血的气味极大地刺激了女粽子,她以几乎折断躯干的速度转身,扑向了正在倒下的盘马。 女粽子兴奋异常地从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尖啸,吴邪惊魂甫定地放下枪,几乎不敢向盘马的方向投去目光。 盘马的身体被撕咬,神经和肌腱被扯断,鲜血像地下冒出的涌泉一样漫开。失去了人类特征的尖爪划开腹腔,糊成一团的脏器被一把一把地揪扯出来,就像这个岩穴里的其他尸体一样散落一地。 腥浓的气味让吴邪有些头昏脑涨,没等他继续被眼前的一幕吓呆,手腕已被坚定的力道紧握。 他一侧目就看见张起灵被女粽子的血溅红的侧脸,血染的眼角竟然有种凌厉的美感。就像某种无声的默契,两人头也不回地拔腿朝洞外狂奔。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18节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他们背离岩壁一路冲向树林,身旁向后掠去数不清无章生长的树,像破土伸向天空的黑爪。洞穴里的那一幕让吴邪腿软得回不过劲来,要不是张起灵强硬地拽着,他早就跑不动了。 终于停下的时候,吴邪的腿一阵阵打着哆嗦,长期缺乏营养供给的肌肉颤抖地叫嚣着。他随手扶住身边一棵极粗的树,另一只手撑住膝盖喘着气。 盘马的话和盘马的死,都仿佛冰冷的黏菌附在皮肤上。有种非生理性的呕吐感长久地盘桓在他身体中。 「吴邪。」 似乎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太对劲,张起灵低下身子轻声问道。 吴邪抬眼,在暝暝的黑寂中找到另一人更加黑沉的眼睛,目光一对上就不肯移开,好像不如此便安不下心来。 「我听到了……她压着你的时候……」他说得有些急,以至于断续不成句。 吴邪听到了她的话。 在她一边不顾身体里的刀刃拼命够向张起灵时,一边以微弱的声音嘶喊出的话。 『饿……啊……饿……好……痛苦……杀了……杀了……我吧……』 他看见她眦裂的眼睛瞪得很大,被饥饿染红的眼里溢满悲伤。那像是个被魔鬼分裂成碎片的人,身体在捕食,灵魂在哀号。 她并不想活下去。 盘马不惜用别人的生命去拯救的人,已经忍受不了活着的痛苦了。 「这太……」 吴邪没能说下去。在已知的概念里找不准一个恰当的词来定义他脑海里扰动的无数想法。 张起灵没有回应,只是始终盯着吴邪。黑暗中的神色很难看清,但他似乎皱了皱眉。 「不该是这样,盘马……如果我不打偏……」吴邪猛地收住了话尾。 如果他不打偏,盘马就不会死,只要张起灵解决了那只女粽子就行了。 和盘马说得一模一样。 深冬午夜的寒意沁进了衣服,吴邪的身体不自觉地寒战。 就像盘马说的那样,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女粽子活该被杀死。 他感到一阵绝望的无措,至今为止他所理解的善恶都变成了一触即碎的东西,甚至快要被他完全不能理解的另一种东西所取代。为什么如果有人想活下去,就必须有人要去死? 活着多么残忍啊。就好像有谁早早制定了一条规则,有些人命定要为其余的人做祭品。 「不是你的错。」张起灵看着吴邪,淡淡说道。 吴邪确信张起灵大概一辈子都学不会如何安慰别人了。但他的话虽然普通且简短,却有种让人无条件地相信「事实如此」的沉默力量。 吴邪休息似的靠在身后的粗木上,看见近在咫尺处的张起灵身上,被粽子血浇得透透的帽衫已经变成了深黑色,似乎仍然在滴血。 刚想问他穿着湿衣服不冷吗,就毫无预兆地被捂住了嘴。 张起灵贴了上来,冲他做了「别说话」的口型。 吴邪立即屏住气,凝神去听。四周每个方向都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就好像是某种沉重的生物拖行的声音。 吴邪意识到事情不对,但脑袋被捂住嘴的力道按在树上动不了,只好眼睛四下提溜着。月光完全隐入云罅,夜堕入幽冥。夜视能力被槎枒的枝杈限制至极低的水平,但依然能看见无数曳着妖异微光的乌黑眼眸,从四面八方渐次围拢。 他们在黑暗中跑得太急太远,以至于来到了死亡的腹地。 或许是在太短时间内太高频次地面对危险,吴邪麻木得感觉不到多少恐惧了。但他确信他在张起灵的眼底看到了一瞬间的紧张。 在这样一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身上,紧张所代表的分量是非常大的。吴邪当即知道他们的处境是真的不妙了。 唇上的压感消失了。张起灵的手按下了吴邪手里的枪。 吴邪明白了他的意思。还不能确定这片未知的森林里有多少粽子已经发现了他们,枪声只会引来更多的危险。 直到这一刻为止,吴邪都笃信不管怎样的绝境张起灵都有一套办法让两人全身而退。这是一直以来的经验规则,历来如此。 所以吴邪放下枪,等着下一步的指示。 卅伍tbc ☆、医院篇·剧情番外 这个番外用来补完主线剧情,没有瓶邪二人出场,不想看的话跳过也没有太大问题啦xd se 01 天色很暗,如果没有手表,根本分不清现在是早晨还是傍晚。浓黑的低天中不时跳出一两根短小的闪电,照亮小小的一片黑云。大片的乌云笼罩下的城市,不时响起零碎的枪声。 「我们的人分散在城市里寻找幸存者,不过收效甚微,损失也很大,」 耳边满是旋翼和尾桨转动的嗡嗡噪声,穿着陆军军装的男人不得不粗着嗓子说道。 「现在你们听到的枪声是最后一批搜救队了,这批人回收上来之后,这个城市的搜救工作就不会再推进了。你知道,我们不得不保存战力。这种时候军人比市民重要一些。」 武装直升机坐舱里,一共坐着四个人,说话的男人从肩章上的军衔看是中尉,东欧人长相,身材粗短,中文说得极好,旁边坐着个面无表情的勤务兵。中尉正在和坐在他对面的两个女人说话。其中一个女人穿着惹眼的黑色塑皮紧身衣,身上能露的地方没一处遮着,另一人穿着野地军装,两人胸前都缀有ss(注)字样的圆形纹章。两个女人的身材都不算健硕,全身线条收束有致却给人流畅的力量感,背上都背着看起来能轻易把她俩压扁的大型重火器,穿军装的那人腰上还捆着两匝专用弹。即使坐在直升机里无所事事,两人也没把身上的装备卸下来。 (注:ss=istry of state security of the people&039;s republia,中国国家安全部。) 阿宁和张海杏对外国矮子的话似乎不怎么经心,偶尔分神看一眼窗外的天空和城市。 她们一绕过这座城市外围的封锁就遇到了这支cl的队伍,上了他们的直升机。cl独立连虽说是个独立番号,怎么说也是陆军编制,居然会有外国人当上cl的军官。不过结合关于cl的各种匪夷所思的传闻,这似乎也不算太过奇怪。cl的性质类似于被政府招安的跨境无法组织,混进一两个外国人好像挺正常。 这个矮壮粗自称von,中国人都称呼他冯。 冯似乎没什么话可说了,指挥那个小勤务兵给srt的两位队长拿点吃的。 「我们的人已经在清扫医院外围。待会儿肯定是场硬仗,两位补充点体力。」 「吴三省呢?」阿宁问。 cl在这里执行撤出病人和转移药品的重要任务,连长吴三省理应在场。但根据她听到的机上联络,似乎目前这个冯和另外一个排长是现场的最高指挥。 「连长带着先期物资和院里的病人撤离了,我们两个排留下来转运剩余的药品和设备。」 阿宁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冯先生——」张海杏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被直升机开始降落的噪音阻绝了。 他们下方就是军区总医院的大片蛋白色建筑,从这个高度可以看到,正门外建起了内外共六层的半弧形临时军事掩体,内三层里的地面军队正在用机关枪向医院内不断朝外涌来的丧尸扫射,外三层正在用榴弹炮清除远处被枪声吸引来的丧尸。掩体里有一小块空地,有几架直升飞机降落在那片空地上。 从封锁线到医院沿途已经清扫出了一条暂时可以通行的安全道路,沿路都布有cl的火力,但阿宁却没有发出让城外驻守的srt部队从这条道路进城的讯息。因为现在的状况让她有些微妙的不适感,这支cl的军队有点怪。冯不可能不知道此次任务需要srt与cl回合后再展开,但他却没多 医院前广场上聚集的丧尸在密集的火力下已经密密麻麻地躺倒了,cl的士兵们正在把尸体用防水袋套起来装进装甲运输车里。 站在掩体里都能闻到尸体上散发的刺激性恶臭。张海杏皱了皱眉:「为什么把尸体装起来?」 「上面叫我们带死体回去,大概要用于研究。」冯漫不经心地答道。张海杏和阿宁对视了一眼。 大概有两三百具的尸体很快被清理干净。这些士兵训练有素,配合得紧凑合理,工作的时候几乎听不见交谈的声音。 阿宁和张海杏主动要求做先锋,带领一队人攻入医院主楼。冯没有异议,于是队伍在五分钟后迅速出发了。他们人数众多,火力又充足,加上外围火力的队形十分严整,突入过程十分轻松,当他们清扫完第一层楼,后面迅速跟进了一帮士兵把丧尸的尸体装袋运走。接下来的二楼和三楼也是如此,和cl的队伍一起作战非常痛快,这些人的战场素质竟然能完美地配合srt两位队长的强袭速度。 阿宁和张海杏走在队伍最前端,冯跟在她们身后。队伍行进在基本清扫完毕的三楼走廊里,走廊两侧则是穿行的运输兵们扛着尸体和药物往返着。 「这些药品被送到哪里?」阿宁问道。 「给你们的任务里没说清楚吗?」冯似乎有点吃惊,「运到西藏多雄拉山的安全区里,现在东亚最大的安全区建在那里,东统部(注)的总指挥基地和各国政府的临时代表处也都设在那里。藏区人烟稀少,病毒渗透率很低,而且丧尸爬山的能力极其低下,建在山上的指挥部可以说非常安全。」 (注:大东亚疫区统一调度联合作战指挥部) 「安全?」张海杏冷笑,「东统部是联合国的临时部门,手上根本没有兵力。哪个国家不想自己霸占亚洲疫区的联军指挥权和资源配置权,安全区里的联军不内战就不错了,还指望他们组织疫区救援?安全区里的部队都是进去了就没想出来过,他们只想用所有的兵力保住剩下这几个安全区。」 「好了,安静点,」阿宁说道,她耳上外挂的卫星通讯闪起了红色信号,「后方的联络。」 通信接通,来自国安十四局。 「这里国安部srt队长,防窃听干扰已开启,请讲。」 『这里国安局第十四局随机信号监听处,刚刚拦截到cl某直升机上的空中联络信号。信号内容表明,南通行口和城内并没有cl的滞留军和直升机,cl独立连的全体人员早在昨天下午就已经全部撤走了。』 张海杏听不到直接传达给队长的通信内容,只能一直紧紧盯着阿宁的脸,但阿宁始终微微抿着嘴,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 『据74s前拦截到的cl母舰通讯部发回陆军总指挥部的伤亡报告称,cl的返程人员中有人受枪伤。或表明cl在城中曾与另一支队伍有过火力冲突。此队伍身份及人数不明,在暂定为可能敌对的未知目标。』 「我明白了。」 「请妥善处理。最重要的是保存有生力量,减少战力消耗。完毕。」 「了解。完毕。」 阿宁不动声色地关上卫星通讯,继续走在队伍最前端,表情和先前相比没有什么不同,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呆在它应该的位置上。张海杏看了她几眼,疑惑地跟了上去。 这种平静的反应虽然让张海杏感到困惑,但最大的目的是让另一个人摸不着头脑。 这个突如其来的通讯中断后不过十几秒,冯便凑上来笑问: 「……后方来的新消息?」 阿宁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冯似乎没有得到想要的讯息,不依不饶地笑着: 「接到指挥的新命令了?那——两位队长在这帮我们的忙,不耽误二位的正事吧?」 阿宁瞥眼看向他,淡淡笑了一下: 「不耽误,待在这正好。」话音未落,手里的枪已抵在冯的太阳穴上。 瞬间,张海杏和在场的士兵全部朝两人的方向举起了枪,一阵劈里啪啦的上膛声。 一部分美国枪的枪口对准了张海杏,但大部分火力还是集中在了阿宁身上。 阿宁仿佛对自己现在的活枪靶子处境毫不知情,笑容微寒地盯着好像被吓坏了的德国人: 「为什么伪装成cl?」 冯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耸了耸肩,显然觉得面前被火力包围的两个女人毫无威胁。 「我知道瞒不了多久。本来也没打算瞒你们到最后,拖上个把小时也就够了。」 「你们的身份和目的。」阿宁没理他的答非所问,直接跳到更关键的问题。 但显然这一次冯依然不打算给予任何正面回应,脸上维持着让人生厌的表情没作声。 端枪围住了阿宁和张海杏的士兵们开始缓慢移动,一边变换队形一边朝包围圈中心逼近。 张海杏骂了一声,「都他妈不准动,否则老娘崩了这矮子。」 收缩的包围圈没有停止。冯耸耸肩,对张海杏道: 「这些士兵根本不在乎我的命,」 他转眼看向阿宁,「所以你们指着我的两把枪不会达到它们的目的。您那么聪明,应该明白我们并不只是人多。对小姐们来说,二位手里的东西可太危险了,轻轻放下来吧。」 包围圈里层的枪口几乎已经抵在张海杏身上。并没有像阿宁一样得到联络的她显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宁看了似乎有恃无恐的冯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举起空无一物的右手,缓缓蹲下身去,把左手里的枪放在了地上。随着她慢慢矮下去的动作,周围的一圈枪口也向下移动着。 忽然一声闷响,冯头顶爆开一团血倒了下来。包围圈的枪口齐刷刷地抬了起来。张海杏矮下身飞腿扫倒身后的士兵。阿宁手一转,将地上自己的枪滑到了包围圈外的一处墙角,人顺势滚了出去。 包围圈大乱,失去了圈中央目标的子弹纷纷击中对面的士兵。 「cease fire!cease fire!」 有军官大吼了一声停火,却随即被飞来的乱弹扫倒。这时火力才慢慢减弱下来。 冯的尸体被拖走,包围圈迅速变成了火力向外的阵型。从他们的角度已经看不到那两个女人,但她们毫无疑问还在附近,躲在哪个角落里伺机行动。 阿宁隐入承重墙柱的拐角,手里已经重新拾起了银白色的柯尔特水蟒。她不太清楚张海杏现在的方位——在与敌人距离如此接近的情况下,用卫星通讯联络一定会被听见,暂时只能静观其变。 而且,很奇怪——阿宁举起枪,背靠墙壁朝藏身处之外看了过去——是谁射杀了冯? 她的枪当时在地上,冯被子弹打穿颅骨的角度不可能是张海杏开的枪。难道这个队伍里有混进去的间谍,或者这层楼里还存在另一个势力? 总之,那人射杀了冯,制造了这场让她们得以逃脱的大乱,总不至于是跟这批伪装cl的外国军队一伙的吧? 围成一圈的士兵还端着枪四处乱指,走廊里除了他们有节奏的脚步声外静悄悄一片。 那个制造了混乱的人或势力似乎打定了主意要销声匿迹。阿宁了然地勾了勾嘴角,那人恐怕在等待她们的动作,只要她们冲出去突围,那人肯定会就势协助她们的行动。 阿宁悄无声息地给水蟒安上□□,刚准备站起,却猛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个红色的亮点。 她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黑暗中有什么人在狙击她,恐怕现在张海杏身上也有同样的一个红点。她用余光向旁边扫了一眼,围成圈的士兵们身上一个红点也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到底他妈站在哪一边? 阿宁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忽然明白过来。对方是在告诉她们,别轻举妄动。 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掉落在地上的轻响突然回荡在走廊里,士兵的阵型出现了一丝扰动。一个冒着细烟的黑色物体骨碌碌地滚了过来。瞬间,士兵们向四面八方扑倒着散开。 身上的红点消失了,阿宁尽量远地滚向一边,抱头卧倒。 小型炸药估计进行了类钛雷改装,爆炸声震天价响,但威力相对差强人意。等最后一股膨胀气流轰隆隆滚过脊背,阿宁举起枪翻身站了起来,贴到墙角向外看了过去。 没被炸死的十几个士兵已经站了起来,齐齐端着枪与忽然出现在安全楼梯上的一批人对峙着。 那批人穿着和这些士兵一样的cl制服,端着一排□□从楼梯上向下推进。阿宁被突然现身的这堆人吸引了注意,以致于没看清冒牌军们忽然做了些什么,身上的cl制服一件件地翻了个面似的变成了一种黑色特种兵制服,制服的背上有一个笑得惨兮兮的血红色狐狸脸,下方有小小的两个红色字母ch。 ch?——听都没听过。阿宁微微拧眉,把垂下的几绺头发抹到耳后。他们忽然换衣服肯定不是为了暴露身份,而是为了使得自己人与这批新来的区分开来。穿着一样的制服一旦陷入混战那还打个毛啊。 楼梯上走下来的那批人里,有一个男人很扎眼。那人被围在中央,五十岁上下,胡子拉碴,军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敞开着,看起来与其说是个军人,不如说是个军痞。 这个人的照片阿宁见过数次,大名在外的cl独立连连长吴三省。 「你们不是撤退了吗?——是不是很想这么问,洋鬼子?」 吴三省站在居高临下的位置冲冒牌cl里的另一位排长说道,从士兵们散开而形成的的通道里走了下来,手里的战斧卡宾枪扛在肩上,腰间插着两把装在小羊皮套里的精致银托□□。 ……山大王。阿宁呸了一声。 假冒的排长受了伤,显然对于真cl的归来非常吃惊,只是没等他做出一个完整的惊讶表情,楼梯上便突然冲下来一排扛着重火器的人,抬起大型喷火器就对着冒牌cl一阵狂烘。空气里瞬间飘满骇人的惨叫和肉体焦枯的臭味。两边立即开了火,几分钟之后,楼外待机冒牌cl的十几名士兵也冲进了走廊,混战迅速扩展,子弹的弹道和弹壳在走廊里乱飞。 阿宁观察了几秒吴三省这帮人的打法,根本是乱来,简直毫无章法。但不知为什么,人数并不占优势的吴三省这边却也没被严密配合的冒牌cl们占到多少便宜。除了□□的连发声,甚至还能听见吴三省揪着一个拿着喷火器到处喷的人的头发愤怒地咆哮: 「妈的——你把他们全搞死了老子抓谁来审,你脑子里长的叽八!」 「三——三爷!——是你说的一个不准留!!」 阿宁心中除了有种对蜚声国内外的cl独立连的幻灭感之外,还产生了一丝到底要不要跟这些看起来像是麻匪的人合作的犹疑。srt虽然也总被人评论打法胡来像帮疯子,但好歹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正规军的威严。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像是来抢婚的。 这时,耳机里传来了张海杏的联络: 『这些人搞什么?』 「新来的这些应该才是真的cl,之前那些是山寨。」 『果然,早就看出这票黄毛有问题。上?』 「你不是早想试试cl什么货色了?」 『可惜这次他们跟咱是一边的。』 「上了。去看看这些狐狸脸是哪来的野路子。」 两个矫健的身影分别从墙角滚了出来,低身位端起枪就开始扫射。 由于她们出现的时机和位置都让人始料未及,一小排冒牌军猝不及防地倒了下去。吴三省显然第一时间发现了加入混战的这两个不容易被忽略的纤丽身影,朝她们看了过来,皱了皱眉头又扭过头。 阿宁的身手相当利落,直接冲进了最中央的混战圈,张海杏隐蔽进一只放药品的小推车后,架起svd□□为阿宁提供火力掩护。 冒牌军被从楼梯上冲下来的cl由两翼半包起来,不难看出原本徘徊的优势在渐渐倒向一边。 阿宁好几次差点被cl杂乱无章的子弹和喷火扫到,一边射击一边跳避到吴三省身后,忍不住怒道: 「管管你的兵,老娘露了这么多也看不见,长没长眼!」 与她背对的吴三省闪过一颗子弹,骂道: 「你他娘的露了一身膘子肉,我那些小兔崽子眼睛都看直了,还瞄准个屁!国安部真他娘的缺德缺钱,衣服都不让小姑娘穿整齐——」 突然,不远处轰隆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走廊另一端的拉门轰然倒塌,一大堆丧尸潮水般挤进了走廊里。 混战中的所有人瞬间像是炸开锅的蚂蚁一样乱成一团,一边逃跑一边朝敌人和丧尸开枪。场面混乱到了极点,冒牌们用莫名其妙的外国语叫喊着什么,cl一时也只顾得上组织火力对付丧尸。 阿宁余光瞥到张海杏被丧尸堵进了死角,抬手三四发远射把从背后扑向张海杏的丧尸解决掉。张海杏忙于解决着围上来的丧尸,只来得及朝阿宁的方向看了一眼,阿宁朝张海杏做了个跟着cl的方向撤退的手势,但下一秒,她的手上和膝盖上就都中了泡沫弹。 阿宁像一个关节不能动弹的洋娃娃一样倒了下去,速凝粘性泡沫瞬间裹住了她的整个手臂、枪和双腿。举着泡沫弹发射器的外国人踩碎了她手中银白色的柯尔特水蟒,拉着她的后领把她拖了起来。 「撤退!全员撤退!」cl的几个军官大喊着。 终于干掉了身边丧尸的张海杏抬起头,刚好看见阿宁被冒牌cl的无数把枪指着拖上了楼梯。 张海杏的表情瞬间变得怒不可遏,猛地举起红狙。吴三省冲上去一脚把她手里的枪管踹变了形: 「别添乱小丫头。」 张海杏反应极快地把爆膛的红色枪王甩手丢到了一边,五六个个cl士兵扑上去拉住了她,把她往cl的撤退方向和火力保护区里拽。张海杏整张脸都狰狞地变了形,死死瞪着走廊尽头的楼梯上,全身都被黏性凝胶包裹的阿宁,被一个穿着装甲的士兵对准脾部狠狠揍了一拳。 就在cl的人几乎快要拉不住张海杏时,一直低垂着头的阿宁忽然微微抬起了脸,似乎冲他们的方向笑了一下。 通讯耳机里忽然刺啦一声,张海杏收到了来自队长的通信。 「跟吴三省走,听话点。」耳机里传来的声音不自然地发着抖,却带着笑意,「我肯定活得比你长。」 张海杏猛地抬起头,只能看见阿宁的耳机被人扯了下来,随即被枪托敲晕,和冒牌cl的人一起消失在楼梯尽头。 cl还在不断后退,被枪声吸引来的丧尸从各个方向涌来,断后的火力渐渐出现一丝不足抵挡的溃败迹象。吴三省见状立即大喊: 「潘子带人留下撑住这里,其他所有人散开跑!楼顶的三架飞机7:30等不到我们就会直接飞走,都给老子在那之前赶到军用停机坪!」 2012年10月23日。病毒爆发后第5天。 「cl的18名返程突击队成员共有11人成功搭乘直升飞机撤退。城外留守的42名srt成员由cl独立连全部接收。 「srt队长被俘,生死不明。 「伪装成cl的部队身份依旧未查明,疑与美国公司(此处公司名被加密)有关。」 ——来自陆军总指挥部提交东统部《关于xx城救援任务的补充报告》 泡沫弹:泡沫弹是一种非致命性武器,通过播洒一种速凝泡沫,可以在短短几秒钟内产生强度很高的黏性物质,足以使人员和车辆无法动弹。 番外end 子竹 作者有话要说:  医院篇剧情补完了 其实写这部分的时候最开心啦,超爱宁姐姐和杏姑(奶)娘(奶)xddddd ☆、卅陆 卅陆 i will walk before the lord &he livg (psals 116:9) 我要在耶和华面前,行活人之路。 (诗篇一百一十六章9节) 他在张起灵脸上看见了一种古怪的神色,至少以前从没见过类似的神情出现。张起灵好像分外用力地看着他,就像在记住什么似的。吴邪有种异常的预感。 「怎么……?」 「蹲下,抱头。」 吴邪对张起灵的言听计从已经是条件反射。他刚蹲下抱头缩成一团,张起灵就脱下淋满女粽子血液的外套,把缩在树根处的吴邪裹了起来。 张起灵的动作太快,被闷头包住的吴邪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全身都被另一个人用手臂钳紧,蜷起的腿脚也被死死定住。 「你他妈干嘛!」 吴邪被闷在充满血腥气的衣服里,有些发怒地挣动着。 四周传来让人心惊胆战的震动和叫声,好像四面八方都有粽子涌来。 吴邪意识到张起灵的打算,错愕得全身的毛发都悚束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怒火中烧。 他妈的,他手里的枪还有七颗子弹,张起灵居然打都不打直接怂。 粽子独有的咯咯声和凄厉的嘶吼飞快地接近和聚集,近在几步之遥,数量之多,无法估计。 吴邪简直气疯了,但全身都被人用身体捆在怀里,力气大得超出他想象,无论怎么用力挣扎,都向打向空气的拳头一样丝毫不起作用。 「妈的,给老子起来!」 这他妈算什么,现在电影都不这么演了。 但是已经来不及,一片愈演愈烈的混乱就在耳边震天价响地轰隆着。 他听见撞击和扑打的声音,透过紧紧圈住自己得那具躯体传来了扑撞的震动。吴邪感觉到脸边一热,大量温热的鲜血居然透过布料浇了进来。 「你起来……我操,你快起来!」 什么也看不见,但各种各样的声音各自撕扯着他的神经。 尖利的东西划开肌肉的声音。 异物□□肢体的吱吱声。 割裂的动脉里血液四溅的声音。 仿佛有劲风四起的声音。 骨骼细裂的咔嚓声。 和无数无法分辨的闷响。 耳边全是不祥的异动,吴邪不敢去分辨那些颤抖和声响都代表着什么。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膨胀得快要炸开。 「你起来啊,你起来……求你了……」 勒紧手腕和夹住双腿的力量越发凶狠,就算掺杂了濒临极限的颤抖,也强硬得让吴邪无法撼动分毫。 蒙住全身的衣服再次被血打湿,闭锁的空间里充斥蒙头罩脸的湿热。 像被关在一个黏答答的猩红的地狱,燥热,闷湿,随处都是死亡。 妈的,妈的—— 视野里满是布满噪点的黑暗,所有的感官只剩下不明震频的战栗。 「你他妈再不滚开,」吴邪吼道,一边更加用力地扭动起来。 他已经挣得脱力。眼前过分生硬的现实好像要夺走他的力气。他曾经想象过如果小花,黑眼镜或者自己死了会怎样,但只要张起灵在,总感觉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想也没有想头。然而现在,这些想法都烟消云散了。 那个在他观念中等同于安全的人,可能要死在他面前。 吴邪只觉得这一切都无法理解,不能接受。怎么会这样? 就在昨天,还是前天。 是你说的一辈子—— 「我就找个婆娘生一堆崽,给你戴史上最绿帽子,头顶一片跑马大草原。」 吴邪只想着即使只剩最后一点力气也要把身上的人推开,却察觉到困住自己的力道里渐渐掺入力不从心的松卸。 「嗯。」 在杂乱的啸叫和嘶声中,吴邪忽然清晰地听见上方传来了张起灵的声音。只是淡淡的一个单音,却含了让人不安的笑意。那是非常浅淡,以至于令人心惊胆战的笑意。 「生吧……吴邪。」 混乱就像随着他的声音静息了半秒。 「好好活着。」 愤怒到达了顶点,大脑里混乱得空无一物,吴邪只想一脚把面前的傻逼踹开。 不远处突然炸开一声枪响,吴邪鼓膜一震,趁着张起灵一愣神之下的松手,猛地推开身上的人。 要是平常他那点力气根本不可能一把就推开张起灵,但是—— 吴邪看见张起灵全身浴血,连头发都被鲜血湿透,却整个人都失去了血色。看不见的背上,无数的伤口大量失血。 「你他娘的,能干点人事吗!」枪声继续在几米开外响起,粽子就像炸开了锅,全部轰地朝那个方向挤过去。「搞什么□□蛋这是,谈个恋爱你死我活的,小哥你他妈太少女了。」胖子在不远处大吼道。 只见他扛起手里的温彻斯特,分裂霰弹随着枪口喷出的火舌在空中一分为二,二而分为四,一眨眼拥上去的粽子就被轰倒一片。 借着枪口焰的火光,能看见霰弹枪在近战面的巨大杀伤力显露无疑,胖子的每一次射击都几乎扫空了一个方向。 「一起活下去,这辈子才有搞头。懂不?」胖子极为灵活地一边疯狂开枪一边跳来跳去地靠近他们。 「老头不知道我有战斧卡宾,你俩不知道我有温彻斯特。胖爷从来不把底亮给别人看。我操,你俩死了没啊,说句话啊!」 胖子喋喋不休地嚷着。 吴邪全身发抖,自己也分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他连看都不敢看张起灵一眼,只怕自己会忍不住扑上去把人捶一顿。 吴邪摸索着抄起卡宾枪,数不清的粽子还在涌来,没时间他娘的伤春悲秋。吴邪知道张起灵一直看着他,但只听见张起灵很轻地说了声「我没事的」,那人就抽刀朝另一边的粽子迎了上去。 卡宾枪里还剩7颗子弹,一颗都不能浪费,必须每一发都击穿颅骨。吴邪架着枪还没看清楚,背后就被什么猛地一撞,整个人便摔了出去,直接滚到地上。卡宾枪一下子脱手,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吴邪还没爬起来便知道糟糕,什么都看不见又失去了武器。 此时就听张起灵突然喊道:「趴下,别动!」接着又是一阵凄厉惨叫,一团东西重重摔在他身边。吴邪飞快地缩到一边,身边几拳的地方嘶声连连,然后暗中听到「咔嚓」的颈骨折断声,惨叫声戛然而止。 另一边,胖子豪爽的打法很快就挥霍光所有的子弹,干脆抄枪就照着脑袋砸了上去,枪管立马变形。胖子丢开枪,刚抡起胳膊就被扑了一下,他一声闷哼,然后大叫: 「我操!开干!」 胖子那里炸起来。呼地一下,不知道他砸到了什么,那边一片混乱,有东西叫了起来,同时四下就像惊飞的鸟群般响起嘶叫声,乱成一锅粥,全部朝他去了。 吴邪用手去捞飞到一边的枪,一抓回来就看见一张血肉模糊的怪脸一下子放大在眼前,吓得飞脚踹开,动作敏捷得不可思议,端枪就朝那粽子的脑袋爆出一发子弹。身侧突然伸出一只手拽住他的大腿,疼得他慌忙用手去挡,紧接着手也是一阵剧痛,缩回来时已被抓得一塌糊涂。 吴邪往后急退,不到两步就撞到一团东西上,脚下滑腻腻的差点摔个嘴啃泥。先前那只粽子继续舞着爪子,不过没几下就听一场闷响,那东西被人踹了出去。但是无济于事,场面已经混乱得无法补救,没等吴邪反应过来,黑暗中一场尖啸,异风四起,他一下被撞翻在地上,身上几个地方立即传来剧痛。 吴邪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却被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张起灵按住肩膀,他轻声喝道:「你不要动!」他说完便飞快地消失了,几秒后吴邪才反应过来,张起灵是朝胖子去了。 吴邪矛盾了一会儿,既想上去帮忙,又感觉张起灵的话不能不听。就在此时,他忽然感到肩膀上不大对,刚才被张起灵按住的地方,竟然全是血。 吴邪心中一紧,接着心脏突突跳着快要冒出嗓子眼来。方才那阵搏斗,黑暗中听着似乎张起灵占尽了上风,但显然也没讨到几分便宜。他本来就受了重伤,这么混乱的战况,他能应付多久? 另一边猛然传来胖子撕心肺的惨叫,那不是占据上风的,而是被逼入绝境的怒吼,听得人魂飞魄散。 张起灵的声音出现在胖子的位置,听不清他对胖子说了什么,但随着话音落下,状况变得更加混乱,惨叫声,倒地声,胖子的叫骂声,混成一团。 吴邪脑子里一片空白,端着枪就像无法思考一样,只能听着那边的打斗声。他知道自己上去也没有用,情况之混乱恐怕不是他可以理解的,如果不是身手极好的人,凑上去甚至会被胖子谋杀。 也不知道这种状态了多久,忽然,动静消失了,一片死寂。 吴邪仍然不敢动弹,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的情况。他们都死了?还是所有的粽子都被干掉了?又或者,两者都是? 他想起了张起灵常常让他在摸不清状况的时候仔细去听,于是凝神听了一会儿,突然轻微地「啪」了一声,温彻斯特的枪头灯在不远处亮了起来。他转头看去,是张起灵一瘸一拐地朝他的方向走来,一手架着胖子,一手拿着损坏变形的霰弹枪。 吴邪也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这两个人都像刚从血池里捞上来。张起灵迈着不不稳的步子有些艰难地放下胖子,在吴邪身边坐下。 在几乎遍布全身的血污中,吴邪看见了再一次出现的麒麟纹身。但他从没见过张起灵的纹身变成这样,不仅是肩膀,整个上半身几乎已经燃烧起来,墨线蔓延到全身。 吴邪有些目瞪口呆,张起灵却卸下还在流血的刀,抓着按住了他的手: 「去花海。」 吴邪立即点头,又顿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能说出话来: 「你先休息一下,我帮你处理下伤口,如果没事,我们马上走。他娘的,我还以为这次凶多吉少了。」 张起灵往后面的树根上一靠,好像不想再花力气似的,声音极轻地说: 「我和他,走不了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 吴邪脱口骂道,却始料未及地看到张起灵忽然笑了笑。他立即联想到此前这个人或许也是用这样的表情,说出了那些带着笑意的话。 「还好,我没有害死你……」 吴邪愣了。张起灵忽然像是身体内部被砸了一拳一样,全身微微一震,吐出一大口鲜血。 吴邪的脑子嗡了一声。 张起灵仍看着他,唇角仍是淡而不察的微笑,只是头缓缓地低了下来,靠在那里,好像只是在休息。 但是,四周完全寂静了。 tbc 谨以此章,向原著致意。 子竹 卅陆(2) 吴邪看着张起灵像定格的一帧一样纹丝不动地坐在面前,心里像是被屏蔽了信号的接收器,什么都感觉不到。他脑子里有无数念头在涌动,但还是一片空白。 那几分钟的滋味无法形容。吴邪突然跳起来,接着又矮下身哆哆嗦嗦地去摸张起灵的桡动脉。这个多年来身为医生的他早已熟门熟路的动作,几乎用掉他全部的力气。 还有一点脉搏,非常微弱,脉率极快,是失血休克的前兆。 再去摸胖子,顺着桡骨往上才能摸到细弱的脉搏。胖子的肚子破了一个大洞,肠子都挂在外面了。 他们身上的伤口都还在流血,划伤,撕裂伤,密集而混杂,可以想见是无比惨烈的搏斗。 面对两人即使是在综合医院也难以处理的重伤,吴邪有点绝望。他判断过无数外伤,可以拯救的,来不及拯救的,已经太晚了的,但他从没在这些伤口面前感到过这样的无助。无数种无法被形容的感觉涌了上来,眼泪几乎要从眼眶冲出。 可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魄力,吴邪在下一瞬间把这些感觉都推了出去,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思路一下子变得清晰,就像脑中有另一个人站了出来,他滤过了所有的负面情绪,清理了吴邪乱糟糟的大脑。 他们都还没死,他不可能就这么眼看着他们渐渐失去生机。 吴邪知道自己必须做最后的努力。 他卸下卡宾枪的弹匣,里面还剩六颗子弹。他倒出其中四颗子弹腔体内的粉末,把两人最深的伤口全都抹上,起到暂时止血和消毒的作用,然后把胖子的肠子一点一点的塞回肚子里。 然后,把还剩两颗子弹的弹匣塞回枪膛。然而在当下,两颗子弹能做到的事情几乎没有。 不期然地,有个念头突然造访了他的思维。 他试着用长长的枪管抵住了自己的手腕。如果用抵髋射姿,手平伸的长度差不多正好。 那个忽至的念头造成了短暂的、麻痹般的平静。 仿佛是件很自然的事,吴邪在这时想起了潘子。用枪口对准手腕时,他无法抑制脑中浮现出那张脸。那张粗黑带疤的,不受上帝眷爱的人的脸。 「你敢。」 耳边突然想起的声音和手腕上微痛的压感让吴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吴邪猛地侧头,看见张起灵竟然真的微睁开眼,用手握住了他持枪的手。 吴邪的视野立即就模糊了。为了不让眼泪真那么怂地掉下来,他飞快地别过头,握紧了枪把。 「你别动了……」 这一次,他只是稍微用力就拂开了张起灵的手。 「别说话,别用力了……」 他看得见张起灵只要稍一用力,血就像雪崩一样往外漫出。 手指稳稳地勾住,扣下了扳机。腰间被后坐力一震,之后几秒,手腕没命地疼起来。 但是,经过那地狱般的三日剧痛后,忍耐这种程度的痛感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19节 然而张起灵却盯着他手上破开的豁口,眼底的神色让吴邪鼻子一阵发酸。 吴邪将自己的五指交入张起灵的指缝。那个人的手充满张力和骨骼感,此刻却无力得软绵绵的。从吴邪手腕的伤口溢出的血流,慢慢地像蛇一样缠上两人相触的手臂。 「没关系,一点点血,我没伤到动脉……你休息吧,我带你们去花海。」 吴邪学着记忆中对方的动作,用手去摸张起灵的侧脸,他的血和张起灵脸上原本的血污融在一起。 指尖传来的张起灵的体温太低了。失血过多,脏器衰竭,死亡似乎不可复遏。 吴邪把心里涌上来的感觉压了下去,站起身来在两个人身边洒血。没有钟表的夜格外漫长,他们身上的血腥味可能会引来更多的危险。 弄完之后,吴邪一路飞奔回他们藏身的洞穴,遇到的粽子都像见了瘟神一样避开他。吴邪带着双人睡袋和一些水回到原处,尽量放轻动作把失去意识的两人搬进去,然后捆紧束带,试了试拖动睡袋时的受力。 糊血的左腕已经几乎干固,静脉血不再无止尽地流出。 吴邪又确认了一遍张起灵已陷入失血性休克。然后,朝自己的桡骨开了第二枪。 鲜红的动脉血如愿喷落。 从这里一路把他们拖到藏花海还有一段路程,在那期间,他需要更多的血来确保他们的安全。 胖子本身就极重,张起灵的分量也不小。吴邪不知道自己怎么能拖动他们穿过丛林走那么长的一段路。但是必须走下去,吴邪觉得除了躯干里那一股气顶着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在随着开了大口子的腕口里的血一同流失。 他记不起自己究竟有多少天没有吃过像样的食物了,每一步踏下去,都感觉没有力气支撑下一步,但大脑吃力地向全身的细胞发送着还不能停的信号。全靠那一股不要命的执拗,和体内想必正在疯狂分泌的肾上腺素,他才没有虚脱倒下。 一路他都没敢去确认睡袋里两人的生命体征。现在他要做的只是把他们带到花海,没有余裕来考虑别的。 手腕的疼痛和肌肉的酸胀让他的步伐跚颤,体力处于极限,每一步都不禁力有不支地摇晃。 天边好像泛起了一点点微粉的白熹。吴邪的整张脸都渍着冷汗,终于看见了脚下连亘成海的汪蓝的小花。 还有最后一点点路程,还不能停下。他知道一路都有粽子犹犹疑疑地跟上来,渴望而恐惧地保持着距离。 长势葳蕤的花海在他行经的路径上被分拨开。吴邪拖着睡袋朝花海的中心走去。 到达,然后停下。他转身看了看张起灵和胖子白惨惨的脸,没有去探他们的呼吸。 只能走到这里了。 花海的边缘,数不清的黑红人影徘徊缓进着。 粽子只是本能地厌恶藏花,但藏花对它们并不是致命的。这片花海并不能永久地阻止它们的脚步。 吴邪在花海中躺了下来,面向高阔得不可思议的天穹。 迎来了最初几抹阳光的天空,色彩渐次丰富起来,而吴邪视野中的世界慢慢灰暗下去。他缓缓地想着,这可能是他见到的最后一次日出。 活着多么仓促啊,总是一个匆匆的故事还没讲完,时间就到了。人总是力有不逮,不甘而无名地死去。 吴邪闭上眼睛,感受着左腕上一跳一跳的疼痛。那是唯一提示他还活着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吴邪只觉得直射在眼帘上的日光明晃晃地刺眼,他仿佛置身闹市区的超级市场,周围有各种声源你争我抢地哄吵着。 他艰难地睁开一道缝,感觉周围有很多人来回穿梭,他们都忙碌地大喊大叫着。 「担架!」 「这里还有两个,重伤员——」 「两个固定夹板!」 他所不知道的是,c17空中霸王3的发动机在空中上百米处轰隆作响,直升机的螺旋桨卷起无数蓝色的花瓣在阳光中抛散,数不清的降落伞铺开四散在花海中,大型军用运输机上投放下的六辆551空降坦克在三人身边围成了一个对外的火力圈。小型空爆弹四处炸落,一片一片的粽子应声倒伏。 吴邪看不清他们的身边已经被军人和军医围得水泄不通,只能在光和影的无章交错中辨出一张逆光的熟悉的脸。 三叔。 这是他最后的意识。 卅陆end tbc ☆、卅柒 卅柒 now therefive, i pray thee, y s only this oreat the lod, that he ay take away fro this death only (exod 10:17) 现在求你,只这一次,饶恕我的罪,求耶和华你们的神,使我脱离这一次的死亡。 (出埃及记十章17节) 11月14日19时04分。未知地点,未知目标。 某核弹发射井总参作战部中央控制域。 所有正在运行的显示屏都在同一瞬间黑屏。一片无声的哗然之时,几百台计算机和控制器的屏幕上逐字亮出了hacked by yccl一行英文。 这是红黑大战时网页被黑时极其常见的声明字样,如今出现在最高保密级别的核弹发射井总参的心脏控制域的屏幕上,总让人有种现实错乱的感觉。 紧接着,整个控制中心都响起了「卫星区域组网瘫痪」的警报。 与此同时,数百千米开外。 西太平洋,洋面下488米。 d号启示录级核潜艇。艇尾电子战支援总部。 「一秒前他们大概还以为电力供给又中断啦。」 一个扎着两条细长三股辫的苗装少女坐在三联屏的计算机前,双手如飞地在键盘上点落。 「接入代码……交换干扰,弹头密码……快要来不及了……」 少女的口中呢喃般低语着什么,耳垂坠着奇特的银饰。她似乎有些紧张,脸上浮出抱歉似的赧然的红晕。 她胸口老老实实地挂着没什么人愿意按规定佩戴的铭牌。其上的内容是——工位代号:云彩。 在国家数据库的档案里,关于这个代号的记录只有一行:「云彩。真名不详。电子战专门人员,职业黑客,tract phd。」 「核安全密码1024x134位……双级双层……卫星惯量矩阵……好了。」 云彩抹了抹额头的汗,看了一眼时间。19时25分,差一点就来不及了。 两个小时前,她收到来自母舰总指挥室的最高优先级作战命令——不论用什么办法,拖延核弹发射时间。 实施核打击的发射程序都是采取双重核按钮制度,每一级都有两组密码,只有当两组密码拼合时才能逐级传达命令。传递目标是战略核武器的诸兵种中央指挥所和承担战略值班任务的部队,最后传达到每个核弹发射井。 据她所知,传递这些信号的特殊通讯频率离不开通讯卫星的协助。只要干扰卫星组网的通讯秘钥,应该就能争取一些时间了吧?她是这么想的。 云彩静静地等待着两分钟后,核弹预计的发射时间。到那时,就能证明她是否赌对了。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战争,没有热武器的爆炸和硝烟,而且总是发生在真正的战斗之前。 吴邪似梦非梦地察觉到,自己或许正躺在一个布满了纯白色的空间里。 鼻端是清新无臭的空气,皮肤所触皆是干爽的布料,身下垫着柔软平整的床垫。这一切都像是个重返上一个世界的梦,他好像一辈子都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这么久过。 难怪谁都不愿意从梦中醒来。 吴邪睁开眼睛,正对上另一双。 一瞬间,所有的记忆都迅速归位。那感觉就像一个大浪拍下来。 「小……」 他张嘴想发声,却发现嗓子疼得冒火。刚一动弹,就牵连了全身那些散架了又被外行人重新拼起来一样的零部件,疼得千姿百态。 张起灵坐在床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扑腾了一下又死过去。 吴邪的眼睛盯着床旁的人,心里就像有个老式的电影放映机急速旋转了起来,画布上一片喑哑温柔的白色。 床板被旋起,吴邪摸索着坐起来,顾不得浑身疼得动作有多别扭,张开手就抱着张起灵的脖子,把嘴贴了上去。 没想到这一次是自己主动,下一秒却依然是天旋地转的感觉。控制权落入另一个人手中,他被抓着脑袋疯狂地亲吻。唇舌间的彼此挤压,躁动得好像时间分外紧迫,吻得用力而投入,浓重的欲色在喘息交递间叠加。 施加在后脑的力道突然松下些许,这个吻在变得越来越不妙之前被人为地终止了。 吴邪看着面前的人,胸口起伏着还在发喘,心里却忍不住想开怀大笑: 「我们真的活着……」 吴邪眨了一下眼,下意识地感觉到张起灵的神色不太对。左腕被人抓着抬起,他这才注意到腕部被固定带绑成了个棒槌。 「胆子不小,敢动我的人。」张起灵的语气冷漠到了极点,似乎具象化成了一阵冷风嗖嗖,就好像刚才想把吴邪吻晕过去的不是他一样。 吴邪看着自己被握住的左手,着实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他趁其昏迷朝自己的手开的第二枪。 左腕的确疼得像是断肢,但比起张起灵那些可怕得多的伤,这就像是小打小闹。吴邪笑了笑: 「彼此彼此。」 张起灵显然听出了他指的是什么,眉头微紧。 「不对吧,你怎么在这里,」吴邪瞪起眼睛,「你那些伤……」 按他理解,面前这货现在应该全身插满管子躺在icu里才对。 「我躺了几天了?」吴邪迷惑地问。 「四天。」张起灵答得很快 吴邪有些吃惊,在他自己的意识里,他就像只是睡了一夜。但从张起灵衣袖里露出的皮肤上,能看见已经结痂愈合的伤口。 愈合? 吴邪一个激灵,猛地伸手去拽张起灵的衣服,没想到却被躲开了。 「把衣服脱了,快快!」 张起灵好像真的愣了一下,但几秒后,还是照吴邪的意思开始脱衣服。 看着他磨叽的动作,吴邪真想一脚把他踢翻。 张起灵脱掉上身的衣服后,吴邪的诧异更甚。记忆中他身上的那些深浅不一伤口甚至连包扎都已悉数去除,就连留下的疤痕都像是缩小了几个型号。吴邪观察着愈痕的边缘,忍不住在心里啧啧惊叹。那些疤摸上去就像是已经愈合了好几个月似的。 「以前在云南的时候我就纳闷,为什么你伤好得这么快?」 在云南的时候,乌七八糟的烦心事实在太多以至于吴邪对于这一点没多在意,但现在看来,不管怎么想张起灵的体质都太可疑了。血液天生克粽子,还自带超强自愈力。吴邪简直好奇张起灵家里是不是还有人也是这样,虽然从没听说过张起灵家人的事。 而张起灵只是摇了摇头,把吴邪摸来摸去的手从自己身上摘下来。 「不知道。」他淡淡地说。 吴邪怔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从张起灵的眉宇间看出了不甚真切的寞然。 就像算准了时机,敲门声恰好在此时响起,而且没等应门,门就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是身着深蓝色军装制服裙的女性,身材娇小却挺得笔直。她戴着的女军官制帽上,cl的帽徽微微闪了一下。 「希望我没打扰什么,」女军官开口道。她的面容极其清丽,声音和长相都让人猜不出年龄。 「陈……文锦……姨?」从吴邪一连改口了三次才找到正确的称呼,就能看出他究竟有多震惊。 吴邪只在很小的时候在三叔的照片里见过这个据说会成为他三嫂的女人。而面前的这位和他记忆中照片里的那个姑娘几乎没有任何分别,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是怎么保养的。 陈文锦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吴邪还被抓着的手腕,继而对吴邪道: 「还有很多事情要和你交代。在那之前,也许你想见一见你另一个朋友——」 她说着,又扫一眼吴邪还被抓着的手腕,补了一句,「也许暂时不想。」 傻子都看得出她露骨的目光,况且她也根本没打算掩饰。吴邪的脖子有点发热,不知道这个年龄成谜的三嫂究竟想到哪个方向去了。但另一人并没有放手的意思,显然和陈文锦一样,也是根本没打算掩饰。 「那胖子就在对舱的房间。他知道在哪。」陈文锦说着用眼神指了指张起灵,然后阖门而去。 吴邪盯着关上的门看了半秒,转头问张起灵: 「你们认识?」 而对方只是简单「嗯」了一声,搞得吴邪有点摸不清头脑。到底是这几天刚认识得还是老早就相识?不过眼下吴邪急着想去看看胖子的情况,毕竟他差点搭上命是为了救他们。 直到吴邪都起身坐在了床边,才意识到自己被包成了棒槌的左手显然无法帮助右手给床边放着的那双海军帆布鞋系上鞋带。 当时朝桡骨射击时他一心只想着放血,却忘了这一伤后,他恐怕再也做不了精细的手术了。 吴邪有些丧气地抬起头,正看到张起灵蹲下身子,握着抬起了他的脚踝,替他穿上鞋子,整理好鞋带。部队里训练出的速度极快的系带手法像变魔术一样好看。 蹲着的人又帮他穿起另一只鞋。吴邪注视着张起灵埋着的头顶的发旋儿,感觉心脏里泵出的血液都变得暖洋洋的,随着循环流遍了周身。这个不管在哪支队伍里都被当做神佛一样无所不能的男人,蹲下身子格外认真地替他系紧鞋带的样子,让他觉得有点可爱,甚至一度想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 出了房间,吴邪才终于注意到他大概并非身处陆地上的某栋建筑里。走廊的构造尤其低窄,显然他们是在一艘大型护卫舰上。从走廊一侧的舷窗内能看见波平无风的深蓝色洋面。 胖子的房间离得很近,而且吴邪发现自己先前的担心根本是多此一举。胖子的情况何止是「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简直活得有滋有味,人都胖回了一圈。 「太可以了你,肚子破个洞还能活下来。」吴邪拿起胖子床前的病历翻了翻。 「那可不,阎罗爷打发你胖爷回来发挥余热。不过我记得我被光荣开膛了,怎么一睁眼在这鬼船上。不行,太不行了这地方,护士还赶不上大夫漂亮。」 于是吴邪把他怎么把胖子的肠子塞进去,又怎么把他们从那里拖到花海都说了一遍。胖子听完后一愣一愣的,说难怪他这几天总觉得自己的肠子走向不对,一想大便就打饱嗝,说你别给我塞反了。 「别扯淡,我塞过多少肠子我自己都数不来。」 看完各项身体指标,吴邪对胖子的情况彻底安下心来。看起来胖子因为第一次感染时被藏花浆控制住了病毒,所以体内早已产生了抗体。不过连恢复得这么好的胖子都还在心率监控,怎么同是重伤员的张起灵就跟个病人家属似的到处晃。 「那不都是你。」胖子斜他一眼,「本来小哥跟我一病房,结果一天往你那跑一百趟,盯着一看十几个小时,也不知道能看出什么花花。」 吴邪被他的大白话说得脸上登时温度直升,都有点不好意思去看身旁的张起灵: 「那这么胡来,医生护士也得管管啊。」 「就那些,啊,」胖子一边说一边比划起来,「小护士小医生,拦小哥?你也太幽默了。」 吴邪想想也是,要管制张起灵的行动,小医生小护士得来几个火车皮。 这时候,胖子病床头墙壁上的液晶平板忽然亮了起来,陈文锦出现在屏幕中。她似乎身处于中央通讯室之类的地方,在画面的一角能看见几个人操作着工作站。吴邪觉得有点奇怪,被救到这艘护卫舰上后他还一次都没见到三叔。 「总部转来了南极科考站的卫星信号,是你父母,」她的目光在张起灵和胖子身上转了一圈,「就帮你接到这里来吗?」 吴邪点头。他知道病毒爆发时,他的父母恰好在南极苔原研究极地微生物。 视讯切换,屏幕闪出了些微雪花,当下一秒画面清晰时,熟悉的面孔正难以置信地瞪着屏幕。 「吴邪……」 吴邪的母亲裹在防雪服里,捂着嘴低声惊叫。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好像再也说不出话来,转过身去叫吴一穷。 很快吴一穷就从屏幕一侧现身,吴邪注意到他微浊的眼珠布满倦惫的血丝。 「平安——就好。」吴一穷面向屏幕,抖着嘴唇结巴地说道,「平安就好。」 他们此前接到的消息都是吴邪数月来音信全无,所以从没敢想过还能再见到活着的儿子。 「我和你妈都还在南极,中山站的补给还能支持100多天……」 吴妈妈焦虑地听着吴一穷絮絮叨叨地说着,耐不住似的不安地绞着戴手套的手指,看看丈夫又看看屏幕,有时又似乎想把手伸向屏幕,触及屏幕无法触及的另一边。 吴邪花了点时间向父母解释自己花了几个月才逃出来,又伸手拉了拉不知有没有入镜的张起灵: 「多亏有他一路保护我,不然我早几个月就死了。」 吴妈妈一边听他的叙述,一边后怕得发抖,捂着脸拼命说着谢谢。吴一穷也在一边不停道谢: 「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您才好……」 「把儿子嫁给他。」胖子在视讯画面之外小声说道。 为了节约资源,科考站内的人每月只拥有极少的私人通信时间。二老的画面掐断后,又转回了方才的通讯中心,陈文锦笑盈盈地端然坐在画面正中。 「我们快到目的地了。都上甲板来吧。」 侧舷有挤窄的楼梯通往甲板。带路的张起灵似乎对这类规格的护卫舰很熟悉,不知道是因为比吴邪早醒了几天,还是在过去的经历里早已深谙此道。 「这里到处都有探头啊。」吴邪抬头看着低矮楼梯通道里排成了一长溜的监控探头感叹道。 身旁的张起灵低低「嗯。」了一声。吴邪用略带含义的目光瞟了他一眼。张起灵肯定早就发现整艘舰船里四处都布满探头了。 那刚才,他们在房间里的吻…… 「咦,你这里。」 听见吴邪的声音,张起灵稍侧过头来,被向前多跨了一步的吴邪拽住了胳膊。 「啥医生给你看的,行不行啊。」吴邪拨开张起灵耳后的头发,一个不大但颇深的血口显露出来。 张起灵感觉到耳垂后方的皮肤微微一紧,就看见吴邪偏过头,在近处冲他笑了一下。 「胖子那儿的创面贴,给你贴上了。」 「新郎新娘别堵楼梯道。」伤未痊愈的胖子一瘸一拐地赶了上来,瞪着他们不满道。 甲板上的日照异常强烈,湿嗒嗒的缓风贴着皮肤流走。似乎每一个舱头的水兵都忙得不可开交。陈文锦戴着军用防风镜在甲板上等着他们,吴邪有种错觉,当他们和张起灵一起走近的时候,陈文锦就像一度想要敬礼似的。 吴邪望着无限延伸的海面,问道: 「我们现在在哪?」 「即将抵达查戈斯群岛海域。」陈文锦答道。 「查戈斯群岛,那不是英属印度洋领地吗?」 「正是,」陈文锦笑了笑,「英国现在正疲于内政,议会又刚通过了对政府的不信任案,加上英国在这片海域的制海权丧失,中印度洋已处于真空状态。现在这里是海基无法组织和国际海盗的流窜地带。乱的确是乱了点,但好歹没有海军来碍手碍脚。所以,我们的总部也在这里。」 吴邪知道他三叔当军人是个野路子,但混江湖却是科班出身。虽说江湖中人有一套自己的共处规则,但不管怎么想,p的一支独立连队把总部设在他国领上也太超出常理了。 视线极限处的海平面上出现了黑色的扁平岛屿。陈文锦不知眺望着什么说道:「就快到了。」 「cl的总部在岛上?」吴邪忍不住问,而陈文锦只是含笑偏头看他一眼,像是在说到时候你自然明白。 仿佛陡然间陈文锦一直注视着的海面就出现了变化,开始时还细小得像是洋面自然形成的涡流,但几乎在一眨眼间,海面猛地呈漩涡状塌陷下去,凹出了一个巨大无朋的锥形,复又猛然整个海平面都升了起来。在极远处的吴邪他们看来,遥远的海面上,海水像是不约而同地逃开什么似的向四面八方放射状地流泻,而海面宛如鼓起一个大包。渐渐地,在海水膨胀处的最顶端,一个灰黑色的平滑物体露了出来,周围的海水变成极宽的瀑布飞泻而下,越来越大面积的灰黑色□□出来,某样庞然大物的外壳在灿烂的阳光下反射着金属光泽。 当从海面下突然升起的不明物体终于部分完整地呈现在护卫舰上众人的视野中时,三人都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这幅超现实的场景。 陈文锦的声音从震天价响的水击声中传来: 「d号母舰,cl的总部所在。如你所见,是一艘启示录级核潜艇。」 陆地般巨大的核潜艇横亘在海天之间,无法目测的体量仿佛遮住了半边天空的阳光。艇身上依然挂着无数流动的小型水帘,其间闪布的跃动光点,在钢铁巨幕的背景下演绎出如幻境般妙不可言的美感。 「很少有人第一次见它时不被吓到。」陈文锦善意地解释道。 「牛逼。」胖子拄着拐蹦出两个字。 护卫舰继续航行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潜艇露出水面部分的舱门,从之前就一直在为登舰做准备的水兵们则更加忙碌了起来。而在此期间,吴邪和胖子从陈文锦那里各拿到了一本《母舰登入及驻留指导手册》。水下的生活和地面上有诸多不同,母舰也设有条例繁多的行动准则,大多是以安全和保密为考量。但陈文锦却没有把同样的小册子发给张起灵。 「岂止是水下环境,真空环境、负压环境、极限温度环境,他在哪儿没受训过。」她说。 乘坐护卫舰载直升机降落在艇顶停机坪,后方就是潜艇高高凸起的舱门。入潜艇要先坐升降机垂直下降一段距离,再水平经过一管一管竹节似的舱室。潜艇内部的噪声意外地大,空气也殊异于外界。舱内的空间大得出奇,倒更像是在大厦的某曾办公区里。比起一般的台风级弹道导弹核潜艇,启示录级水下武器平台的技术数据令人震惊,光在形体上就大出前者几十倍,最多可搭载两艘艇载航母。 陈文锦在前方带路,穿过长长的甬道,来到最后一处舱门前。 「这扇门后就是cl的中心区域了,」陈文锦一边接受门边的指纹验码,一边说道,「究竟去哪,你们自已选吧。如果想去安全区,母舰会把你们送到西藏多雄拉山,那里有东亚最大的安全区,各国代表处都在那设立难民营。还有一个选择是留在母舰,参加战斗。随你们便。」 指纹验证通过,舱门向一侧缓缓移开。让吴邪没想到的是,门后立着乌压压一排的人。 解语花的脸上带伤,黑眼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三叔的几个吴邪眼熟的手下冲吴邪打着招呼,还有个十六七的小姑娘笑眯眯地站在一边。 吴邪惊异得说不出话来,怎么也想不通解语花和黑眼镜怎么也在这里。 胖子眼睛发直地盯着云彩说道:「你俩随意啊,胖爷我要留下为国效力。这位大妹子是?」 「听说这两位是你的朋友。」陈文锦头一个进了舱室。这是个很大的周边功能区一般的地方,四下散落着吧台、茶座和个人电脑,从扶手边缘望下去还能看见下一层的游泳池。 「他们俩在被ch转运往某座岛屿时,负责押送他们的船只被我方截击,正好也救了他们。」陈文锦说道。 一边穿着苗装的小姑娘补充道:「就是四年前红海海底火山爆发,在也门西岸祖拜尔群岛附近形成的新岛屿。据无人机发回的照片来看,那里已确认为‘它’的生化试验基地。」 没等吴邪有机会问清「它」是何方神圣,胖子就一把握住了姑娘的手,嘴里说着「幸会幸会,你就叫我胖哥」。 三叔那几个大伙计先是围前拥后地送走了要回指挥舱的陈文锦,后来又殷勤地打算带他们三个参观母舰。但胖子已经拉着云彩坐在一边沙发里胡侃大山,而且逛完整个母舰据说要花上几周,让吴邪登时失去了兴趣。最后他们撇下已经忘乎所以的胖子,跟着解语花黑眼镜去参观生活区了。 生活区在这一层的下方七层,位于主舱室底部,供潜艇上两千多士兵和技术人员生活起居。各层之间的电梯仅供战备使用,他们只能走狭小的旋梯,下楼时脚下一疏忽就会一脚踏空,掉进底船舱孔里。一路上听小花说他俩这些日子都在母舰干些啥,吴邪算是明白了,合着他和小哥出生入死,这两人就光享福了。小花在母舰的实验室参与疫苗的重制,黑眼镜也只不过是继续干他那些技刑的老本行。 居住区域铺满整层,由棋盘格般排列的小型舱室组成,每个住舱附带独立卫浴和一台电脑。解语花领着他们看了眼他自己的房间。 「现在还没定,但之后会给你们每人安排住舱。我是说……你们总不至于打算去安全区吧?」 「说不准哦。」黑眼镜接话道,「这儿没双人舱,队长指不定比较向往安全区。」 tbc ☆、卅捌 卅捌 &hou hast kept the word of y patience, i also will keep thee fro the hour of teptation, oo try the that dwell upoh &ion 3:10) 你既遵守我忍耐的道,我必在普天下人受试炼的时候,保守你免去你的试炼。 (启示录三章10节) 「云彩妹妹看着不是汉人啊。」 「我是广西苗家人。」 「广西我熟啊,山水养人,苗小姐都跟画里走出来一样。」 前往仓储层领取配发的生活用品的一路上,胖子都缠着为他们带路的云彩说话。 「胖哥,这边进去就是配发室了。」云彩停下脚步,好脾气地笑着说,「进去之后东西可以随便拿,我帮你们登记。」 他们每个人都领到了用于身份辨识的临时胸牌,用胸牌打开仓储配发室的门后,一个巨大的编号式仓库出现在他们眼前。与此同时,一个身材惹火的漂亮姑娘正好迎面从中走出。 姑娘手中抱着一个纸包,目光平视,就像压根没看见他们一样。但在与三人错身而过时,她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组长?」姑娘的声音和表情都很错愕,在偌大的仓储舱里产生了细小的回声。 她显然是在盯着张起灵看。吴邪和胖子都齐刷刷地看向后者,但张起灵只是毫无反应地看着她。 「那个,没记错的话,」云彩有些局促地解围道,「张海杏副队长和张起灵队长曾共同在巨鸥行动特侦小组中担纲地面火力吧。」云彩看着不言不语的众人,显得有些慌张,「那次……行动,电子战是我负责的,所以有这个印象……」 「是啊,特侦小组组长嘛。」张海杏含糊地说道,又看了张起灵一眼,可对方依旧面无表情地沉默着,也不知道究竟还记不记得。 张海杏冷淡地笑笑,颇不以为意的样子,旋而抱着东西离开了。 「啊,刚才那位是srt副队。」云彩匆忙向吴邪和胖子解释。 srt,也就是说是那个阿宁的手下了?把开放式仓储柜中需要的物品塞进怀里的纸箱时,吴邪心不在焉地想着。其实让他更为在意的是,自从被救出永兴岛后,他们遇见的这些人,包括陈文锦和云彩在内,似乎都早就听闻过张起灵的名字。据吴邪所知,张起灵不过是一个省厅的刑侦大队队长,再推前几年,也只是个边境缉毒队的队长,不至于名气大到这样的地步。况且听云彩和张海杏的说法,他还直接参加过国家级别的军事行动。 关于这个人,究竟还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有时吴邪会觉得,这些似乎很了解张起灵的人的每句言语都在提示他,张起灵还有很多未知的过去,他并未参与。 吴邪看着身边张起灵的侧脸,想起了他说过的「以后告诉你」。以后究竟是多后啊?吴邪真想冲过去倒提着他的脚,把他肚子里那些该说却没说的话全给抖出来。 「啊,那个……」一直在登记处等他们的云彩不知何时跑了过来,脸颊跑得红红的,不难注意到,她的视线一直在往张起灵那里飘,「舰长让你去见他。」 见张起灵放下东西走了上来,云彩的脸更红了,急急地说道: 「不行,你不能跟着,舰长只让吴邪一个去。」 张起灵的眉角皱起来,似乎并不打算理会那个不让他跟着吴邪的舰长。云彩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害怕,往后踩了一步,目光求助地移来移去。 「你别吓着小姑娘,」吴邪出其不意地捏了下张起灵的手,感受到另一人动作间轻微的一停,「我去一趟,很快回来。」 张起灵似乎并不满意,但还是略点了点头。云彩显然看见了两人的小动作,神色有些惶惑。 「行吧。大哥大嫂的意思是让你去安全区,不过他们是不知道,那边乱得很,各国都在争这争那,抢得快打起来了。你既然想留下,明天就去实验室领胸牌。」 吴三省说着,在一张单子上签了两笔。大概是实验室的任用书之类的,吴邪看都没看就收进了口袋里。 「我之前遇到潘子了。」吴邪说。 听到这话,吴三省抬起头来,不长不短地看了他一眼。吴邪能从他眼神中看出,他早已料想到潘子的下场。 「他死了,几个月前。」吴邪说,「为了保护我。」 吴三省沉默了片刻,伸手从胸口摸出一支烟,然后又放了回去: 「那就别活得太孬。让他的命值得点。」 说完他又叼起先前那根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吴邪觉得他还有话要说,于是静静地等着,顺便还想起了《母舰登入及驻留指导手册》中的那条「除厨房及餐饮区域外严禁烟火」的规定。不过他三叔是母舰舰长,俗话说建造体系的人从来不居住在体系之内,所以规章制度大概于他无效。前些日子吴邪在护卫舰上没有见到三叔的原因,也是因为救援行动之后他直接飞回了母舰。 烟头红了又暗,吴三省吐出一大口烟圈,在一片缭绕中出声道: 「你和那小哥究竟……」 吴邪没抽烟也差点被呛死,脱口而出: 「什么?」 吴三省在对面不耐烦地摆手:「别装了,监控我都看了。」 吴邪脸皮一炸,立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先前护卫舰上房间里的监控录像,登时额角上汗都要下来了。你他娘的,这根为老不尊的淫棍。 吴邪正不知道该作何解释,又觉得事情已经这么明显了似乎也无须解释,吴三省却一副这破事老子懒得管的表情又冲他摆手: 「算了,不重要。你走吧,回住舱好好休息。」 在吴邪转身开门的时候,又听见他说: 「跟大哥大嫂好好说,他们不是不近人情的人。」 吴邪出了一脊背的冷汗,麻溜儿地转身出门,但在关上门时,动作却僵住了。 门框边,那个叫张海杏的女人抱臂倚墙,浅浅笑着望向他。 这女人的身段显然受过某种训练,随便摆弄出的姿态都好看极了,只是脸上的神色让人只想退避几步。 「所以你们真的是……」张海杏一开口,脸上那副没什么笑意的笑容便消失了。她显然听去了舰长室内刚才的一番对话。 「张起灵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换了个姿势,目光定在吴邪身上。 吴邪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兀自觉得今天这一个两个的,一开口信息量都老大。 「姓张的,」张海杏说着,咬字变得近乎切齿,「都不是好东西。」 吴邪只觉得这个人的眼底空洞冰冷,仿佛组成她这个存在的内核的,是一大片无法填充的空无一物。 「他从12岁开始杀人。你这样的人,想不到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都是吴邪从没听说过的事,但他并不想听她说。从她那儿听到的每一个关于张起灵的字,都会让他彻底地不耐烦起来。 「你想说什么?」吴邪皱眉问。 「我是在说,你对他的感觉站不住脚。」张海杏的声音凉凉的,「我认识他比你想象得还早。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我和他,都一样。姓张的人过去一旦为人所知就不配被爱。」 她的语气让吴邪莫名其妙地动了气,他控制着自己别冲女人发火: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张海杏就像被这句话问住了一样,脸上拂过即刻便消失的微怔。她转而又笑了起来,依然笑得叫人不舒服: 「你迟早会被他吓跑的。被他真正的样子。」 吴邪看着张海杏转身离开的玲珑身影,装了满肚满肠的无名火。虽然没搞明白这女疯子在扯什么屎壳郎蛋,但他隐隐地在心底觉得异常难过。 因为听上去,姓张的都好可怜。 tbc 卅捌(3) 为什么会和他说那些蠢话呢? 指针显示的时间是深夜,在无昼无夜的水下却丝毫感觉不到睡意。 张海杏把身子像软体动物一样蜷进公共休息室的沙发椅里,虽然这里也只有她一个人,但她并不想回到同样空无一人的单人住舱里。 「咱俩都一样,孤身一人。正好做搭档」 她又想起了阿宁那个臭婆娘对她说过的话。那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那时候她们配备同样的枪支,穿着同样的制服,执行同样的任务。 大概是看着被他深爱着的张起灵,她会觉得重新变成了孤身一人的自己尤其可怜吧。 被温度逼近零点的深海洋流包裹着的艇身,内部却因为极难控制的散热系统而维持在二十度以上。空气湿暖而致密,让人有种行走在海水中的错觉。在海平面下几百米的深处,即使海面正掀起狂风暴雨,母舰也平静地像是停在静止的海水中,丝毫感受不到它正在行进的迹象。 吴邪行走在舱室侧的通道里,觉得自己宛如置身被施了魔法的空间。除了像幽灵一样无声来去的母舰乘员,这里的一切都宁静得有些失真。 终于凭借《母舰登入及驻留指导手册》中的地图找到了回住舱的路。吴邪老远就看见张起灵在一间住舱的舱门外,倚门抱臂,跨刀而立,头微垂着,在暗光灯下整个人都在阴影中半隐半现。 这姿势和先前那个张海杏略有几分相似。吴邪怀疑这些练过把式的,动作都是随便扭扭就能这么好看。 母舰内无处不在的吸声材料让脚步声近于消失,但张起灵还是在距离尚有百来米时就发现了吴邪。 「你太慢了。」 「是三叔话太多了。」吴邪笑笑,注意到舱门上已经插入了标有自己名字的卡牌,「你住哪儿?」 张起灵侧头看了眼斜对面的住舱门,然后冷不丁地问: 「张海杏,跟你说了什么?」 吴邪正在用胸卡刷开住舱,被这话惊得差点一个跟头摔进门里。 「我操,我脸上有字?」 「监控。」张起灵不易察地皱起眉。 「哦……」吴邪在心中点头,母舰里的监控探头无处不在,可是,「为什么你能看监控?」 张起灵盯着他,半天没出声。 「为什么啊?」吴邪穷追不舍地问。 「想看就看了。」对方平静地回道。 行吧。对于神出鬼没的张大队长来说,这也算是个可以接受的答案。 吴邪环顾了一圈自己的住舱,比小花那间少了点人气。先前他在仓储舱申领的生活用品已经送了上来,整整齐齐地堆在床角。 这床实在是小得可怜,两个人往上面一坐就已几乎没有富余的空间。吴邪把那一坨包得白花花的大袋小袋抱了过来,瞪着连个开口也没有的无菌袋们束手无策。 最后还是张起灵把它们一件件拿过去,也不知道怎么就打开了,从里面拿出制式的日间服和睡衣一类的东西。 他们把一件件衣服叠起来。吴邪看着张起灵似乎并不手生的样子,觉得很是有趣,这人好像除了表情丰富啥都很擅长嘛。 「她说你们很早就认识。」 吴邪一边横看竖看也看不明白一件连体作业服,一边说道。 身边的人淡淡地「嗯。」了一声。吴邪脑子一热乎,脱口而出: 「多早?比我还早么?」 话音还没落地,吴邪已经追悔莫及,只好梗着脖子继续叠衣服。只是攥得太紧,看上去像是要把衣服给撕了。 而张起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正纹丝不动地盯着他看。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道: 「从12岁开始。」 张起灵这话的声音轻淡得不着痕迹,像是并不说给任何人听的耳语。吴邪抬起头,猜不出他是以何种神色说出来的。 12岁,那正是张海杏说的张起灵开始杀人的那年。吴邪心道,看来那姑娘的话还有几分可信。可是12岁明明还只是个孩子,是怎样的生活逼着一个孩子去杀人? 吴邪有些懊丧地发现自己就像张海杏说的一样,根本想象不出来。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20节 难怪这人性格这么古怪,在云南在警局都是一个朋友都没有。吴邪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张起灵时的印象。那时候张起灵就像个纸片人,存在得好像没有厚度。他身上像人的部分像被剜去一般缺如。可现在,他有时能在张起灵一片沉沉黑霭的眼中找到异色,这个人好像从平面里凸起,变得稍许立体。他从前在云南,总觉得张起灵强大得什么都伤害不了他。现在却觉得这个人这么柔软,好像什么都能让他受伤。 衣服叠完了,垛成方方正正的一垒。 吴邪还有些出神,但低沉的声音在近得不可思议的耳边响起,微温的吐息滑过耳廓。 「去睡。」 吴邪看着已经起身的张起灵放在他手里的睡衣,笑着拍了拍身下那张小得实在是没法挤下两个人的床。 「你不来一起吗。」 张起灵目光淡淡地看他一眼,抬手指了指天花板的一角。吴邪循着方向望去,看见了不起眼处的监控摄像头上,小红灯尽职尽责地闪烁着。 吴邪一下子整个脖子脸都沁出了热意。 tbc ☆、卅玖 卅玖 &heir soul fro death, ahe alive fae (psals 33:19) 要救他们的命脱离死亡,并使他们在饥荒中存活。 (诗篇三十三章19节) 潜艇内的作息完全被十二小时轮班制所规制,日期被人为划分,失去了昼夜的概念,很快生物钟就会忘记原本自适的规律。潜艇内部的人会变得像深海潜游的神秘动物一样,生活在一套不能被陆地上的生物所理解的规则中。 适应了这套规则后,生理上的紊乱感也会逐渐消失。不知不觉,这已经是在母舰上生活工作的第九周了。新来者不仅开始习惯在这里的新工作,也慢慢了解了母舰在对抗病毒蔓延的战斗中究竟担当着何种面目的角色。 结合张起灵九周来频次不多的离舰任务,和陈文锦的大略介绍来看,cl的作战内容已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处于类似于「打游击」的状态。由于国际法庭证据缺乏,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军队能对散布于世界各处的疑似生化病毒研制中心采取正面暴力打击。所以母舰只能瞅准时机搞搞小破坏,制造小麻烦,然后不留把柄地夹着尾巴转移阵地。比如小范围内轰炸此类设施的输油输气管道,远程导弹打击实验区内的钒钛磁铁矿场,破坏食品运输途经,实施电子干扰,、监听、盗截信号、假传情报,什么没皮没脸的事都干过。这些都只不过是为了尽最大努力拖延时间,并搜集可靠情报作为证据递交国际刑警组织,转交国际法庭。 吴邪他们三人的临时胸卡都被科属和颜色均不相同的正式乘员胸卡所代替。张起灵是水上特勤总队,吴邪是艇尾生理实验室,而胖子是后勤自卫队。这里的工作计划表不仅周详,而且总是把时间塞得满满当当,以至于和熟人碰面的机会几乎只有在每次用餐时。同时由于工作保密性的优先顺位十分靠前,几乎不管在做什么时,都有其他的眼睛在盯着你。 张起灵所属的水上特勤位于整个第九层,他似乎负责每日的特情人员训练和检阅。吴邪虽然不太清楚,但每次难得能挤出时间和对方见面时,不论走到哪里都有身穿特勤军装的士兵老远就踢脚立正冲张起灵问好,所以他在水上特勤大概属于位阶较高的军官。刚入母舰就被软性授衔,到底该说是吴三省实在乱来,还是张起灵实在了得呢。总之,吴邪唯一的不满大概只有自己工作的生理实验室位于第七层舰尾,与第九层的水上特勤实在是隔了太远。 其实两人的工作都极忙,即使互相就在隔壁一天也见不到几次面。就像吴邪和解语花即使在同一个实验室工作,每天也都说不上两三句话。 就算偶尔两人都有空闲的几个小时,吴邪也总要被张起灵拖去射击训练场打靶学枪。盯了十几个小时显微镜之后继续玩命一样地盯着准星,吴邪简直不知道张起灵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让他变成神枪手。 在张大队长的白金一对一豪华尊享课程的陶冶下,吴邪能够掌握的种类正成指数增长。 「拉枪机退壳,推弹上膛。视线不要离开瞄准镜。」 射击训练场内,几乎成为他们俩专属打台的打位里,吴邪正在接受张教练的射姿纠正。侧身位的立姿射击,后坐力对手臂的冲击很大,所以正确的射姿尤为重要。 吴邪已经乖乖听从指令盯着光学瞄准镜里的准星看了好几分钟,让另一个人能把他的肩膀和手臂摆弄到正确的位置。 「重心压低。食指解空仓挂机,装弹射击。」 从背后传来了负压感,吴邪感觉到张起灵的一只手压住了自己的肩膀,另一手绕到他身前,扶住了他因为长时间持枪而有些酸胀发抖的手。 「试试。」 吴邪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受力的指腹,没意识到化作气音的吐字已近得几乎贴着耳垂响起。 射击场由于不属于核心功能区,出于节能考量,空调设置的温度偏高。吴邪从运动衫的衣领中露出的皮肤透着薄汗,好像随时就要聚滴滑落。极近距离下,格外专注的神情在另一人眼中看来有些令人难以忍耐。 未经思考,便在扣下扳机的前一瞬间,故意舔了一下吴邪耳后□□的皮肤。 毫无悬念地,持枪的人手腕一震,准星一抖,彻底射偏了。 「喂……!」 吴邪恼火地扯下耳罩,却被环住自己的人顺势圈紧,抵在狭小的打位里。 「65环,」 吴邪听见张起灵说道。 距离近得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低缓的笑意。 「该罚。」 眼前的人说着就逼上来,嘴角边传来粘粘的感觉,不知道是被咬了还是被舔了。 每天只属于两个人的时间很少,张起灵还常有离舰任务,所以吴邪知道这人最近憋得不行,不禁一边忍着笑,一边捉住了在身上作乱的手: 「别乱来啊,到处都是监控。」 话音刚落,吴邪便怀疑自己眼神出了问题。因为微微抬起身子的张起灵,唇角竟挂着淡笑。 「743个。」 张起灵的目光始终抓着吴邪的视线不放,黏着般的距离让他处理信息的速度有些卡顿。 「啊?」 「743个监控盲点。」张起灵低声说着,气息慢慢地逼近,「随时可以乱来。」 吴邪一下子笑了,可还是轻轻推着身上的人,用眼角示意他回头看: 「不止监控啊。」 射击场的玻璃门正向两边移开,陈文锦手里拎着只大黑皮箱,朝两人所在的打位走来。 张起灵冷着脸起身,一言不发地把吴邪运动衫的拉链拉了起来。 陈文锦敲了敲打位的玻璃门,然而推门而入,看了看正在补充水分的吴邪和正在观察吴邪补充水分的张起灵,笑了笑道: 「找了你们好久,多亏有监控。」说到最后两个字时,语气里还颇有些好整以暇的意味。 陈文锦把手里与她体型大不相称的黑皮箱放在桌上,用指纹打开箱锁,内部的软模槽内嵌着一把通体沙黑、线条优雅的□□。 军械工程科时常会研发出新型,在开发的最后阶段,需要一位技术稳定的射击者来进行实射以用于参数校验和调整。张起灵来到母舰后,已经不是第一次担任这个角色了。 「仿制诺维斯基的精准射击型□□,测试台固定散布精度06,」她对张起灵说道,「你试试看立姿和跪姿。」 张起灵取出嵌在槽里的□□,在手里略掂量了一把,然后飞快地推弹上膛,侧身架在肩前,也没见瞄准,十发子弹便以自动射击般的速度飞泻向弹靶。 立姿和跪姿各要测试一百发子弹,为了打发掉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吴邪便和陈文锦随便聊着天。 「最近小哥还有离舰任务吗?」吴邪问。 陈文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问道: 「怎么,他归你管的?」 吴邪就这么突如其来被噎了一下,但陈文锦似乎笑得挺开心,还伸手拍拍他: 「一周之内他都不会离舰了。」 「那上次那个……求援信号什么的,他不参加救援任务吗?」 吴邪所说的是24小时前由北欧疫区统一调度中心发向各国军方的支援请求,据称他们接收到了来自北欧法罗群岛的求助信号,请求附近的军队力量前往救助当地的约120名幸存者。而cl号母舰此时正好驶过那周边的海域,也确有能力接纳120名难民的暂时居留。 陈文锦笑了一下,目光在吴邪脸上勾留了一会儿,好像在看一样值得怀念的旧物。 此时张起灵已经打完200发子弹,将新研□□放回了皮箱里。 「跪姿无依托,射速50码,散布精度6oa,立姿无依托2oa。」张起灵一边摘下射击手套一边说道,「供弹机构重调。」 「收到。」陈文锦扣上皮箱提了起来,转身又对吴邪笑了一下。 「母舰的资源已经濒临绝境了。是把有限的资源留给战斗人员,还是用来救援不知是否还活着的难民,显而易见的选择题。」陈文锦注视着吴邪的神情,又补充了一句,「既然你要留在母舰上,就接受这里的做法。」 吴邪撇了撇嘴角,似乎有点想要叹气,然后伸手按在了挂在左耳后的通讯耳机上: 「听到了吗,云彩?」 此时,通讯组网被连通,陈文锦的耳机里也冷不丁地响起了云彩的声音: 「是……是的!陈帅,您怎么能这样……那可是一百条人命啊!如果指挥舱决定不理会救援任务,那我可能也不太乐意提供电子防御网的实时维护了。」 耳机那头杂音很多,似乎并不只有云彩一人。 「顺带一提,如果真是那样,」解语花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属于我个人知识产权的这部分病原体dna数据组我也会销毁的。」 「指挥舱啥时候做的决定,文官开会,武将怎么就靠边……」 「整个特勤都没听说过救援任务的事……」 一时吵吵嚷嚷地许多人插话进来,彼此话头叠着话尾,一句也听不分明。 陈文锦瞪着大眼睛看着吴邪,一副想生气又气不起来的表情,哭笑不得地问: 「服了你了,那边有多少人在听啊?」 「不知道……我没通知几个人。」吴邪也有些讶异地摸了摸脑袋,「可能传开了吧。」 「得了吧,装乖。这事还得问你三叔,别再做这种小动作了啊。」陈文锦若有若无地瞪了吴邪一眼,转身提着箱子走了。 她的身影刚消失在视野中,吴邪的肩上便一沉,腰间也被身后人的手臂锁住。 「离舰,不喜欢。」张起灵的下巴搁在吴邪肩窝上,声音闷闷地说。 「这可是救人。」吴邪侧过脑袋,只看到张起灵扫在脸旁的发尖,「而且,这次我也一起。」 果不出他所料,张起灵的手立马松开,把他的身子扳正,拧眉看着他。吴邪见状,伸手就把张起灵的嘴给捂住了。 「你别说话。就这么定了。」 吴邪这么说着,便感觉手心一凉,竟然是被舌尖舔了一下。不由脸皮一炸,一个激灵就脱手松开。而始作俑者若无其事地盯着他,还品尝一般地舔了舔嘴唇。 本来就温度偏高的射击训练场内,吴邪整个人都热气腾腾的。 趁着吴邪还在发红发热的当口,张起灵慢慢将手伸向他脑后,低声说道: 「你不许去。」 说完,不给吴邪开口的时间,就用最快的方式堵住他的嘴,用力又亲又咬,一直吻得他气都喘不过来,更别提说出话来。 「就这么定了。」 张起灵的声音低低地传进吴邪红得像要滴血的耳朵。 tbc ☆、肆拾 卌拾 他们又害怕,又悲伤,等待上帝的恩赐,或者死亡。 他们知道,这两者常常是没有区别的。 ——《路得,或曰爱情与面包之间的对话》 北大西洋法罗群岛,斯特勒姆岛东南部,某基督教教堂礼拜堂内。 时值正午,巴萨里卡式教堂内却暗窅昏沉,玫瑰窗像是这个巨大的黑暗魔咒上的裂隙。纷乱却成束的彩色阳光直射而入,缓缓地荡开在仿佛被尘封了数百年之久的教堂内,形成了某种有些肃穆的动静,就像礼拜结束后空无一人时那种听不见的微响。 祭台的十字架上,基督的苦像无声地扭曲着。礼拜堂内,一百多人挨挨挤挤地蜷坐在一排排条形长凳上,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弹,好像只是众多虔信者在与上帝冥语。 距离食物耗尽已经过去了四天。他们中大部分人的所有亲戚朋友都已经死在了教堂之外。昔日生活着的这片岛泽大地,似乎只剩下这个小礼拜堂还处于上帝的庇佑之下。 一个冲天炮般的炸响不知在何处爆开。礼拜堂中的人被吓得似乎失去了应激能力,几秒后,人头扰动起来,不少人把目光投向了他们之中圣职者装束的那位长者。 「……那是大炮的声音吗……他们有武器!」 「是军队!军队来救我们了……」 以第一声炸响为信号,爆炸的轰鸣声如雨落般渐趋频繁,听上去远在岛屿另一边,却好像连教堂都在震动。 「请斯特勒姆岛圣安娜教堂内的幸存者注意。」 防空警报般深远传响的丹麦语就像是从教堂的塔尖传来。不知眼下是何状况的幸存者们一时齐刷刷地抬起头。 「我们是由北欧疫区统一调度中心授权的救援队。请保持冷静留在原地,并在半小时后汽笛声响起时从目前藏身处前往东南方向的托尔斯港。届时外出的风险将大大减少,请在汽笛声响起后45分钟内抵达托尔斯港。重复一遍……」 连成一片的爆炸声从北方传来。岛北的海面上,数十艘重型核动力导弹巡洋舰远如豌豆般的黑点,它们发射的炮弹破空而来,落在近岸的海水中,炸出十层楼高的巨大水柱,爆炸声和水击声震耳欲聋。 被巨响所引诱,这座岛屿的感染者都在向北海岸聚集。 与此同时的东南海港,托尔斯港。深水区停泊着已先行赶到的护卫舰,重型舰载机悬停在港口的空中,将30名特勤战斗人员送上岛陆。 而距离海港约五十海里的洋面下,一艘由母舰释放的热带风暴级核潜艇正全速驶向斯特勒姆岛托尔斯港。 吴邪此时就在这艘潜艇的领航室内。这次的救援行动是他向三叔保证了只需要200枚小当量炸弹和30名轻武装士兵就能全部救出被困人员才得以成立的。因为将救援成本降到了极低的额度,困难大大提升。 此次疫情中被新近研发出的生命探测仪,根据dna分子吸收峰值的改变和人体生物电流变化导致的磁场转变,可以探测出已被感染的地区内是否还存在幸存者。此前,装载了这种特殊生命探测仪的幻影眼无人机已带回了「幸存者全部集中于岛南一座教堂内」的讯息。 时间已到。他想象着现在,那座岛屿上空鸣响了作为信号的汽笛声,潮水般的粽子群被爆炸引至北岸。教堂紧缩的高门打开,与逃难的人流方向相逆的是一身武装的特勤人员,他们将保证被困人群在前往港口的路上不被袭击。 核潜艇是救援梯队中最后抵达相关海域的,按照事先规划的时间表,视讯屏幕上如约跳闪出画面。那是一名特勤人员目镜上的摄像头传回的影像——两艘护卫舰并行在蔚蓝海面上,甲板上站满了成功获救的128人,特勤在其中逐一登记他们的身份。两艘舰艇将带领他们登入吴邪所在的核潜艇,再由核潜艇将他们送往母舰。 6小时后,吴邪、128名获救者和其余200多名潜艇兵成功与母舰对接,几乎是同时,载有30名参与陆上救援任务的特勤战士的小型潜艇也顺利返回母舰。 看着排队陆续步入收容舱的获救者,吴邪只觉得一面牛皮大鼓在脑袋里隆隆震响,仿佛已经看见了身份登记和认证的文书工作铺天盖地,而且恐怕还要给每个人查血检疫。 吴邪站在舱室边,天旋地转地想着这些麻烦事时,一位正在入舱的老者停了下来,和乘员交谈几句后,忽然朝着吴邪的方向走了过来。队列中的一个女孩子也赶上来,扶住那位穿着圣职者黑袍的老者。 「他们说,要谢就谢谢您。」神父走到近处,满是沟壑的脸上看得出亚裔血统的痕迹,开口竟然也是中文。 「教区里的人,一下子全都死了,连弥撒也来不及,我不知道到底该为谁祷告。」神父握住胸前的十字架,低头对吴邪画了个十字,「现在我知道了,为活人祷告。上帝保佑你。」 神父说完,便慢吞吞地转身往回走,扶着他来的亚裔女孩子冲吴邪一笑。他这才注意到这个姑娘,十□□岁的样子,长得极为伶俐,看着很讨人喜欢。 「我也会为你祈祷的。」女孩子对吴邪说。 「真能有用么?」吴邪也笑答道。在他看来最近这段时间,上帝一直在装聋作哑。 「有用的。但凡是祈祷,都一定会奏效,」女孩子回头看了眼走远了几步的神父,忽然用纤软的小手握住了吴邪的手,「我叫秦海婷。来救我们,真的谢谢你。」 吴邪反应过来时,女孩子已裙角翻飞地跑开,留下他怔忪在原地,右边脸颊上还残留有适才被少女印下一吻的触感。 终于协助乘员组完成了人头登记和检疫筛查,吴邪刚一踏出暂时收容获救者的舰层舱门,就与正行色匆匆地前往鱼雷舱指挥官的陈文锦撞了个正着。吴邪累得只想回住舱层睡觉,所以和她有很长一段同行的路。 「检疫发现问题了吗?」陈文锦提高了音量问道。两人正穿过声呐室之间的隔水门,身前身后都有来往的潜艇乘员为128位新来者的安置而忙碌着。 「一位有问题。撤出岛时背部抓伤,已经出现感染症状。」吴邪答道。 一位乘员从右侧的走廊拐入,将一份报告书交给吴邪后便离开了。两人步入后勤舱,此处的工作人员都忙着搬运之后要送往收容舱的生活用品。 「这是那个感染者的处理结果,」吴邪翻看着报告书,没有慢下脚步,「征询本人意见后,实施安乐死。」 「可靠吗,」陈文锦用自己的胸卡刷开了下一道圆形防水门,「普通的□□对感染者能起作用?」 「不确定。所以在她失去生命体征后,取下了她的头颅。她生前同意了尸体可用于实验,所以身子和脑袋都由生理实验室接收,」吴邪感觉到陈文锦看了自己一眼,「她的孩子也是这次的获救者之一,才6岁。」 他们走到了仅供战备使用的电梯井旁,原本闭锁的舱室内,现时却不断有人从电梯口进进出出。 「给她的孩子找一个临时监护人。」陈文锦说着,显然是看见了什么人,加快脚步迎了上去,「三省。」 吴三省正从电梯中走出,陈文锦挽了他的胳膊,演变成三人并行的局面。 「这一下子有得你忙了。伤亡报告啥时候出来?」吴三省问。 「这得问他,」陈文锦斜指了吴邪一眼,「老三,你看你大侄子,就知道给我添乱。」 他们走进了一大团人群里,吴三省直忙着点头,伸手一巴掌扇在吴邪后脑勺上: 「就你小子事多!厄咳……小哥啊,我没用劲。」 三叔的巴掌一个急刹车变成了爱抚。身穿特勤队制服的张起灵就在他们前方两米处,冷冷地也不知道盯着谁在看。 「三省,我们去喝一杯。」 吴邪看着陈文锦挽过吴三省顺着人流挤进通往休闲区域的走廊,回过头来时,张起灵已站在眼前。头部的武装卸了下来,身上的其他部分却是整整齐齐的一身劲黑战斗服。 不知为何,从吴邪的角度看来,张起灵的脸色有些阴沉。 吴邪想问问他是不是累了,却被不由分说地捉紧手腕,朝某个方向拖了过去。 「回住舱。」 进行了如此简短宣布的特勤队长,把人一路带回了单元格般的住舱层中属于吴邪的那一间,然后熟门熟路地从吴邪胸口的衣袋里摸出胸卡,刷开住舱门,把某个不明所以的人推进门里,再反手把门关上。 吴邪摸不着头脑地看向背对着门而面向自己的张起灵,在刚才那一转眼的功夫里,这个人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把他们俩锁进了住舱。 张起灵盯着他看的目光让吴邪有点森然,明明没有和自己有任何肢体接触,吴邪却觉得被这个人控制住了似的,手脚都有些不灵便。 张起灵解开了喉结下方的战斗服上的第一枚栓扣,发出咔啦一声轻响。 「秦海婷?」 张起灵的语气太过生硬,以至于吴邪呆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三个音节的组合昭示了怎样的含义,并立马结巴起来: 「……你你怎么知道?」 张起灵的眼角微微眯起,一把按住似乎有后退倾向的吴邪的肩膀: 「监控,读唇。」 「当然了。呃,她……」 吴邪磕巴着搜罗起能称得上解释的词句,而眼前人皱紧的眉间至少能读出一百条危险的信号。没等他说出半句像样的话,下巴就被毫无警讯地用蛮力捏住,脸颊上感受到恨不得把他先前被亲的地方剜下来的目光正在逡巡。 「哪边?」 张起灵的声音都不爽得几乎能听出语气了,吴邪一瞬间就放弃辩解,战战兢兢地希望只要坦白就能从宽。 「……右边。」 闻言,对面的人对准右边的脸就咬了下去。 【中间三千字荤菜请至个人博客食用】 不知多长时间内一直维持着勉强的姿势,吴邪全身的肌肉都疲惫得发疼,体内还能分明地感受到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规律地搅动。因为适才的生理行为而毛细血管扩张的脸上红热未褪,又因为身体里另一个人愈发不安分的动作而升温。 「很累了,今天……」 吴邪垂着眼睛出声道,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知道。」张起灵浅浅地吻在他濡湿的额头,不错目地凝神看着已经泛起睡意的人,「辛苦了。」 与此同时,恪尽职守的母舰潜艇兵向指挥舱提交了一份异常报告。 「住舱报障?」 陈文锦的声音有些上扬。对面的潜艇兵神情认真地回道: 「是,总站失去了住舱层370室的监控画面。」 370室……?陈文锦刚拿起内线通讯话打算接通监控总站,想了想又放了下来。 「就说这是指挥舱的指令,」陈文锦对面前的潜艇兵笑容可掬道,「370住舱的监控此后都不用管了,由它去吧。」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博客:b u l a o g e / ? z i z h u 去掉空格 ☆、卌壹 卌壹 i a he that liveth, and was dead; and, behold, i a alive for everore, an; ahe keys of hell ah &ion 1:18) 我曾死过,现在又活了,直活到永永远远。并且拿着死亡和阴间的钥匙。 (启示录一章18节) 气枕式顶穹密密匝匝地映满波流不定的水纹,照明设备发出的仿自然光透过气枕滤入室内,使得这个水晶盒子一样的建筑内充满夏日的透明感。然而此时正值春寒,这个位于水下数百米的游泳馆内几乎看不到人,惟一的声源是一条泳道内移行着白色的水花。 吴邪抱着叠好的大毛巾,从躺椅上走到泳池边蹲下,注视着泳池里的人越游越近。按照习惯,这应该是最后一个折返了。 只是靠近泳池,就有逼人的寒意直袭面门。在潜艇潜航时,游泳池的水温只有4摄氏度,体感和冰水相差无几。无法想象选择去游泳池游泳的人需要怎样铁一般的意志和体魄。 张起灵靠近了泳池边,几乎在蹲着的吴邪脚下冒出水面。 「不下来?」浸在冰水里的人摘起泳镜,仰头看向岸上的吴邪,整张脸上都落下连串的水滴。 吴邪摇摇头,被张起灵渍着小水珠的睫毛吸引了注意。 「太冷了,」岸上裹着外套的人用手指戳了戳水面,打了个寒战,「不想被冻死。」 「我能让你热起来。」 眼前人的神色纤毫不动,出口的话倒是确实让人有点面部发热的趋势。吴邪再次认识到这人一旦得逞之后就无时无刻不在耍流氓。 「这么冰的水里你硬得起来?」 吴邪说着,便看见张起灵眼中的神情微微一动,也不知怎么就被吓了一大跳,脚下一打滑,跌坐在泳池边。 而对方其实只是用手撑着泳池旁的地面翻身跃了上来,动作流畅利落得跟吊着威压似的。相比之下,吴邪觉得自己从地上爬起来都差点又滑一跤,简直逊出新高度。 刚出水的人周身都有水珠四下流溅,吴邪用怀中的大毛巾把全身湿淋淋就往更衣室走的家伙包了起来。 「饭点了,吃饭去吗?」 张起灵「嗯」一声,看了跟上来的吴邪一眼,顺手用身上披着的毛巾把吴邪脸上溅到的水迹抹掉。 这是极为罕见的他们俩同时轮休的12个小时。而其他几个人就没那么幸运,在舰层餐厅里遇见的胖子虽然还是那副无可救药的样子,解语花却脸色有点阴冷,就连黑眼镜嘴角的笑容都看上去有些懈怠,显然是连续工作很久没合眼了。 「哎,云彩妹妹,坐下一起吃啊。」 吴邪和张起灵端着餐盘在这几人桌边落座时,胖子正隔着几道人墙朝云彩大声招呼。 「不了,我还有工作没弄完呢。」云彩朝这边挥了挥手,便匆匆离开了。 吴邪扫了对面的胖子一眼: 「你收了神通吧,云彩已经嫁给计算机了。」 「放屁,」胖子怒道,「云彩妹妹整张脸都写着适龄未婚。」 餐厅里远不似往日里的阖舱欢乐笑语喧腾,微妙的气氛弥布在每一处不相干的动静之中。仿佛空气中的某样东西始终紧绷着,无形的张力伸向所有人。氛围异常成这样,吴邪连说话都忍不住放低了音量: 「这食堂不对啊,一个个都跟来吃牢饭似的。」 「你俩是不知道上哪逍遥去了,」解语花淡淡地回道,「自从bsaa那消息公布出来,母舰都给折腾傻了。」 「我看整个指挥舱得有几顿没吃了,估计头有七八个大。」胖子一边嚼巴一边说。 所谓「那消息」,原本就不是秘密,正式公开也将近二十四小时了。这个噩耗在母舰里以连环炸弹的速度传播开——生化恐怖防御与评估联盟(bsaa,bioterroris security assessnt alliance)正式吸纳以ch为首的44家大型企业为联盟顾问企业。 原本的bsaa不过是一个非官方组织,行动权限受到诸多管制。他们不能在主权国家自由行动,也不能实施调查或逮捕,甚至在情形所需时不能采取武卌装手段。但在此前一周,bsaa被联合国接管并重新编制,作为一支联合国所属特别部队而继续存在,享受联合国特别待遇。截至ch等跨国公司加入bsaa体系时,联合国已有七成成员国接受bsaa在其国土上行动,而其余国家则接受bsaa在一定约束条件下的行动。而作为交换条件,包括ch在内的44家公司须向全球九大安全区提供食物、燃油、武卌器等战略物资。 如此一来,联合国利用ch获取了bsaa在全球范围内自由防疫的特权,而ch也借助联合国这把大伞的屏障得到了有效的保护。一旦ch正式加入bsaa,这意味着任何对ch名下土地、建筑和人员进行的武装袭击,都将视同站在国际社会的对立面。 这意味着,不仅cl号母舰的所有战略计划都化为泡影,他们不能攻击已经查明的任何一家生化试验所,而且,包括联邦生化反恐委员会(fbc,federal bioterroris ission)和国际生化危机紧急对策部队(ibational biohazard easure service)在内的全球所有反生化危机中坚力量都失去了行动权。 从紧凑的时间关系上看得出联合国这一决议实属无奈。在吴邪看来,也觉得那些一辈子都在与人斗其乐无穷的老头班子不至于真的相信ch在意大利拉斯佩齐亚拥有一个水下研究中心只是个巧合。两方不过是在互相利用,而ch在这场博弈中,眼下正掌握更大的话语权而已。 由于行动上的诸多调整,以及与各方同一战线的组织紧急联络磋商,母舰一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而与此同时,由于收容了128名幸存者,母舰上的资源储备正一步步走向罄尽。这是眼下最让母舰上所有人心下惶惶的事。物资几乎耗空,弹尽粮绝,国际事态却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母舰究竟该如何保证自身的生存? 「登陆补给。」 这是一天后,吴三省代表指挥舱下达的行动指令。 从预卌警机驾驶舱前挡鸟瞰,下方是一片平整无垠的万里绿畴。由于气候带均布,长势平齐的树木铺展在低矮匍匐的丘陵上,在飞行编队下方数百米处高速后滑。 这里是位于南北朝卌鲜交界处五百多平方公里的非军卌事区。战后40多年内,此处几乎没有任何人类活动,所以自然形成了一片莽莽森林。cl最大的陆上基地就位于这片天然的障蔽中。这个补给站一样的大型基地里,不仅囤有近乎30中卌国军卌方储备的战略物资,还曾经承担过最高级保密协定下开展的科研实验。其大小近千亩的地下实验室里封存了大量机密数据,甚至包括一小部分纳卌粹人体试验数据的密封箱。 cl的母舰资源近乎弹尽粮绝,所以在这紧急的节骨眼上派出了近半的运输力量,来到这个藏在密林中的陆上基地进行补给。 预警机和数架空中加油机组成的第一编队最先抵达目的空域。它们的身后几十公里处,船坞登陆舰停泊在朝卌鲜海峡,作为这次补给行动的海面移动基地,释放出了搭载地面战斗人员的两栖登陆船和承担空中巡逻策应任务的武卌装直升机。 而略慢一步的战略运输机和军用运输机直接从远海航母起飞。为了运输巨量物资,这个编队尤其庞大,绵延几十公里,四面八方都有数不清的侦卌察机、歼卌击机和强卌击机为其护航。 由于停机坪有限,大型运输机只能在简易机场内交替降落和飞回,可收放式起落架不停地放下和收回,士兵们把从基地内开出的卡车上运载的物资以训练有素的战术速度搬上运输机。 在预警机内的现场指挥和船坞登陆舰内的总指挥调度下,补给运输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次的行动几乎动用了一切人力,不仅出动了母舰上的大部分驻卌军,连张起灵负责的特种战斗分队和张海杏暂时接管的srt余部都参与了护卫。同时,由于陆上基地内保存有大量如果落入敌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的实验资料,一部分科研力量也来到基地,对资料进行筛查,将其中具有此种危险性的资料统统带回。吴邪和解语花就包括其中。 这样大摇大摆的行动,指挥舱并不是没有考虑过暴露在敌人火力下的危险性,但那个所谓的「它」已经作为友方获取了联合国的特殊保护,对ch采取任何武卌装行动都会让「它」失去继续受到保护的资格。这想必也是联合国利用bsaa下的一步牵制棋,虽然此举让「它」的敌人无法正面开火,但也暂时封印了「它」任何明目张胆的行动。 「要是阿宁那个婆娘知道srt如今给吴三省当起了运输兵,不知道会不爽成什么样。」 林中基地腹区的一间航空煤油仓库内,张海杏注视着忙碌装货的手下士兵们,如此说道。然而和她并排站在入口处的另一位无需亲自动手的长官却面无表情地抱着个枪靠在墙上,看上去有点无精打采,显然并不打算搭理她的话。 张海杏也不在意,毕竟她这话也不是为了说给这根木头听。她瞟了眼时间,正准备向预警机进行每半小时一次的例行汇报,突然耳机里嗡地一道渐强长音,当它截然而止时,一片异样的安静,耳机里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旁边的张起灵和仓库里士兵的耳机中显然都这么嗡了一声,只是训练良好的士兵们发出些许疑惑的声响后便继续着搬运的动作,而张起灵的手指搭上通讯耳机,调试着收讯按钮。 「收不到信号了,你呢?」张海杏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却没有从耳机中传来。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终于不再背后靠着墙,手指离开耳机插入扳机,皱眉道: 「电磁脉冲导卌弹。」 张海杏扬起眉毛: 「这你也能听出来?」 适才耳机里的那一声长流嗡鸣十分罕见,不管张起灵是否真的从这一声就能听出,这确实是对当下情况最合理的推断。 电磁导卌弹是一种对电子设备造成软杀伤的瞬态电磁波,能使计算机和电气系统无法工作,却对建筑物无附带毁伤。无论来者何人,从这温和的攻击手段看来,对方也很想得到这里的物资。 「电磁脉冲弹对高空目标没影响。你控制这里,我出去看看。」张海杏说着,端枪就闪出仓库大门,跨上基地的室内交通专用的双人摩托,朝基地外一路急驶。 而此时,基地附近的高空,用弹道导卌弹发射的反辐射制导云爆弹向空中盘旋的预卌警机和战卌斗机组多发齐射,通讯中断的飞机们接收不到后方的船坞登陆舰发出的飞行命令,不敢擅自移动造成碰触,只能又聋又哑地悬停在空中。幸而云彩搭乘的电子战飞机反应迅速地护住了两个战斗飞行编队,这两个编队的飞机正在空中迅速散开,防止遭受第二波电磁攻击。而就在此时,基地周边的战斗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不属于己方的一串机组,正朝基地上空逼近。 基地内的地下实验室一级保密资料库内,由于电磁脉冲弹对供电设施的干扰,所有的照明设备突然啪啪啪啪地集体断电,整个地下实验室登时陷入绝对无光的黑暗中。 科研人员的战场心理素质明显比不上士兵,身边一黑就全乱成了一团,尖叫的痛哭的无所不有。吴邪被惊慌的同事们挤来撞去,奋力摸索着企图贴到墙边,防止自己成为人流中踩踏事件的牺牲者。 向后探的手刚一摸到墙壁,他就猛地感觉到一双女人般柔软的手游过后颈,然后死死卡住了他的脖子前方的气管。 「跟我走一趟?」 轻小的声音像嘘气般在耳边响起,下一秒,藏在战术手套里的针尖精准地埋进颈侧的斜角肌间隙。吴邪半身一麻,就在混乱和黑暗中被人拖走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手动打码好累_(:3ゝ∠)_ ☆、卌贰 卌贰 o that thou wouldest hide ihat thou wouldest keep &hy ast (job 14:13) 惟愿你把我藏在阴间,存于隐密处,等你的忿怒过去。 (约伯记十四章13节) 桡动脉一泵一泵地送出痛楚,无法动弹的手腕下,血泊扩散,像漫过了堤坝的洪水。 杂乱无序的枪声传进耳中,似远似近,分不清是真实的声音还是大脑创造出的幻响。手腕传来压痛,这大概是这个关于割脉的梦的来源。吴邪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左手被手铐和一个女人的手拷在一起,他昏迷时无法感知的粗暴使尖锐的金属圈在手腕上留下了血痕。他意识到自己正坐在军用摩托的挎斗里,那个女人正载着两人疾驰。他们好像身处战争片中的战场,枪击和爆炸不绝于耳,却看不见究竟来自哪里。 吴邪挣动了一下,身体还残留有神经麻醉后的脱力感,有些吃力地抬起头,终于看清了身旁驾车的女人。 张海杏。 林木遮蔽间,一架降落的运输机一闪而过。吴邪认出那是cl的一架军用运输机,襟翼已被炸得翻卷开。昏迷前的断电,现在无处不在的爆炸声,和被毁坏的飞机,可以想见前来补给的cl肯定和未知的敌方在此开战了。而张海杏把他麻晕还上了拷,显然不可能是想救他出去。 不是救他,就只能是利用他了。 「醒了?」 吴邪被突然发话的张海杏吓了一跳,因为对方明明一眼都没有看向他。 她显然是急着想去什么地方,吴邪心道怎么也不能让她得逞,身子一歪就想翻身跳车,还琢磨着这一下顺便能把张海杏拖下来。可是对方的反应速度跟他不在一数量级,一扯手铐就把人拽了回来。 「激动什么,麻药过劲了?」 吴邪被拽得撞在挎斗里,听见张海杏冷笑着如此说道。他的身体确实依然像浮在水里一样软绵绵的,被狠狠撞出了一声巨响,却只能感觉到些许微痛。 吴邪发现自己的力气可能比张海杏还不如,倒也没多气馁,反正老娘,哦不老子用文化知识武装自己,动脑就能吃饭何必动手。 「你到底想干嘛?」吴邪问。 「我想想,」张海杏依然不看他,语气倒很轻松,「拿你去当ch的求职介绍信?」 这是要反戈投奔ch的节奏?说实在的,这个信息让人觉得异想天开。所谓「介绍信」,大概就是把他给卖了的意思?看她偶尔笑一下还挺可爱的,居然是这般蛇蝎心肠。吴邪的脑子飞快运转着,看来此时正在和cl交战的就是啥事都要插一脚的地球村村委会大妈ch。张海杏既然想投诚,此时想必是在驶往ch后方。 联合国刚吸纳ch做bsaa的幌子顾问,这妮子就义无反顾地一头冲向ch,吴邪从未见过如此敬业的墙头草,只能默默心疼一把无私接收并继续任用srt的母舰。 但转念一想,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大得都要漏了。确实ch那个恶心老头在永兴岛上表现出了对吴邪手中抗体的兴趣,但这事张海杏不可能知道,除此之外,交出吴邪对ch没有任何价值,何来「介绍信」一说?而且这么孤注一掷的做法让人有种理智缺席的感觉,她的举动会让留在母舰的srt旧部成员毫无立足之地。 难道那里有什么她甘冒如此风险也要接近的东西? 吴邪试探道: 「大姐,这都下午四点了你还没醒,ch再缺人也不能收个敌军长官啊。」 张海杏却并不搭理他,于是套出更多信息的尝试落空。吴邪不死心,毕竟这是攸关性命的人生问题,万一她还没说出投诚台词,他俩就被乱弹射死了怎么办? 吴邪上下打量了一眼身旁的驾驶员,全身轻武装,没有后援,独身一人,深入敌营。 「你这是上赶着去送命?」 双人摩托一个始料未及的急刹,吴邪差点一头栽出去。他们停在一处灌木丛后,几十米开外一个被掩体伪装成绿地的停机坪上,停落有一架眼生的铁灰色运输机,机身上的血红色狐狸脸倒是眼熟得很。 「我不怕死。」大概是在回答吴邪的问题,张海杏脱下头盔,一脚踩着挎斗翻身飞落在地面,手臂一收就把吴邪从车里拽了出来。 她不怕死。如果和活着相比的话。 「张起灵,」张海杏忽然看着吴邪笑起来,神情有些盈盈,「他运气好,什么都忘了,才越活越像个人样。我倒想看看没有你,他如今是什么样。」 她勾起一边的唇角,和戏谑的口吻相比,脸上却看不见一丝一毫高兴的痕迹。 四周静悄悄的,离枪声密集处已很远。运输机的尾舱大开,却无人巡逻,机载人员肯定已经投放到战场。张海杏毫不体恤另一人因为麻醉未褪而打着摆子的步伐,一路举枪把人往飞机上拖。 几乎是双脚刚离开倾斜的起落架踏入机舱的同时,无数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就对准了他们。乌压压的一整排ch雇佣兵以逼人之势在20米开外的机舱内对他们形成了扇形包围。无数句听上去像是「get down」的吼声接连从对面传来。 吴邪还没能反应一二,张海杏已经极其迅速地抱头做投降状,由于一只手和吴邪难舍难分,所以只是把握枪的那只手放在脑后意思了一下。 对面貌似美国大兵队长的人物看上去并不买账,一边缓步端着大狙靠近,一边粗暴地大吼着「双手抱头」「就地蹲下」之类的固定台词。 「他是愈合者!」 张海杏也同样用英文吼回去,音量较之对面毫不逊色,震得吴邪只想把身子挪远。 「你们的老板不会愿意浪费他一滴血的。」 吴邪捕捉到了「愈合者」这个耳生的词,同时惊异地注意到对面一排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居然真的因为张海杏的话而有些动摇,几个人甚至交头接耳起来,而那个队长直接开了对讲机一阵叽哩哇啦。 片刻之后,对面有了回应: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21节 「你怎么证明?」 「把他带到你们的实验室,爱怎么证明怎么证明。」张海杏简短地回道。 在母舰上的大量时间让她有足够机会收集她这个级别所难以接触的情报。她知道ch及其背后的一系列组织都在研究如何能让人接种病毒后不病发尸化,而是停留在保有理智阶段——也就是说,如何制造出染病却能听得懂指挥的「愈合者」。在她设法看到的张起灵和吴邪的登舰检疫上,她得知这两人体内存在活病毒,而他们却被母舰准入,而吴邪随后就进入生理实验室展开抗体和疫苗的复制工作。张海杏由此推测,这两人都曾身染病毒,却不知为何没有尸化,而且吴邪还掌握了疫苗研发的关键。在她看来,张起灵和吴邪毫无疑问就是ch苦心追求的「愈合者」。没人比她更清楚张起灵有多难搞,而吴邪这丁点称不上战斗力的战斗力,对她来说确实是个超软的小柿子。 她的性格里一直糅杂有这种偏执以至于偏激的成分。她从没认过别的任何人作自己任何方面的上司,因为她从小就对谁说了算这种问题有很强的控制欲,而那女人——她的唯一一个队长,是第一个让她彻底服气了的人。 「把人交过来。你有什么要求?」对面的喊话传了过来。 瞎子也看得出她不是特意来给ch上供,这女人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必然是有所企图。而她也确实如此。 「见到你们老板后,这个我自然会打开,」张海杏冲对方晃了晃和吴邪以手铐相连的手腕,「在那之前,保证我的安全。」 大兵和对讲机里的声音商讨了一阵之后,冲张海杏点头: 「交易成立。放下武器,抱头蹲下!」 吴邪看着张海杏缓缓蹲下身去,把手里的枪放在了地上。随着她慢慢矮下去的动作,周围的一圈枪口也向下移动着。 枪已触地,她却一眼瞥见了什么,一个身影在余光里闪忽了一下。突然,无数种无以名状的感觉从心底涌出。 内部诈降,外围突入。太熟悉了,这个场景,这个感觉,我们两个人,无懈可击的战术配合。 忽的一声闷响,那大兵队长的头顶爆开一团血倒了下来。包围圈的枪口齐刷刷地抬了起来四下转动,寻找子弹的来向。张海杏矮下身飞腿扫倒吴邪,枪重新拿稳在手中,快得不分彼此的双发子弹飞出枪口,两个士兵腿部中枪倒下。在枪口重新转回来时,张海杏人已经拽着吴邪贴墙躲在了凸起的管道后。半个包围圈大乱,吴邪不敢探头看,但不远处的枪响不成章法,人体咚咚倒地的声音不绝于耳。那些士兵似乎被另一个突然出现的援助者的骚扰完全黏住,张海杏甚至有机会探出小半个身子,开枪偷对面几个人头。 枪声停了,张海杏在吴邪身边背靠着墙,不知为何胸口起伏得很厉害。吴邪被这传说中千变万化的战场状况连续惊吓了几十秒,感觉刚消失的麻醉效果又全部重新归位。 又捱了一会儿功夫,四下依然全无动静。张海杏扯着吴邪往外移了半步,正好看见阿宁不知道从天花板的什么地方跳下来。 她的脚下,是瘫倒在一地血污中的大兵。 阿宁踢开脚边一只手,拆开枪里的空匣丢在地上: 「吓我,你怎么跑来了,还拷着个小子,」 虽然这样说着,她的表情和语气却丝毫没有被吓到的迹象。阿宁从地上士兵的枪里拆出弹匣,一边卡进自己的枪膛,一边抬起目光看了张海杏一眼。那是把她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瞧得明明白白的一眼,阿宁的眉梢上升了几毫米: 「该不是想混进ch,找个机会把我救出来吧?」 张海杏抿着嘴角一言不发。吴邪忍不住瞪大眼睛重新审视了身边这姑娘一番,敢情她还有这等情操。 阿宁知道自己猜了个一字不差,表情顿时有些松动,似乎绷不住想笑: 「你傻了啊,我会等着你来救?ch快完蛋了,我自然要开溜。」 张海杏挑着眼睛看她:「你在……那边,怎么样。」 阿宁笑笑:「比十五岁以前的日子好过。」 张海杏听了紧紧皱起眉,仿佛有什么话即将破口而出,却被阿宁一个眼神制住。她们之间的地面上,一个半死的士兵不知何时举枪对准了张海杏。 枪声响起,张海杏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一个战术动作就侧倒在地。但与她拷在一起的吴邪就没那么幸运,虽然被她的动作带得身子偏移,却慢了半秒,一颗钢芯弹头噗地一声把他的大腿上段射了个对穿。 没吃过枪子儿的人永远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感觉。最初只是一大股尖锐的冲力没入身体,强烈的震感密封进肢体里,被洞穿的凉意转瞬而逝,取而代之的是热辣辣的血涌了出来,直到这时,毁伤的末梢神经才奋力尖叫着传来痛觉。 半死的大兵一声惨叫,阿宁的子弹钉在他握枪的手上,然后一脚碾了上去。 张海杏看了眼中了枪的倒在地上起不来吴邪,呸了一声: 「没用的废物。」 大姐,躲子弹那是人能办到的事吗?吴邪被堵得气不打一处来,可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里咒骂着。剧痛从腿上一路爬升,像抬高的水平面。他的身体不懂得如何应付这种锋利的疼痛,全身的内脏都仿佛微微痉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阿宁在战场素质的驱使下习惯性地蹲下身子查看吴邪的伤处,扶着他靠坐在一边墙上,然而刚一定睛看清手中人的脸,就面色大变,直接一句粗口就冒了出来: 「我操。」 「怎么?」张海杏看了过来,满脸不明。 「super wu?你怎么带着他?」 吴邪心道你他妈居然才认出来,这俩娘们眼里除了对方还有别人吗。 「挡子弹咯。」张海杏漫不经心地扯道。 阿宁听了这话,一边扯出战术背心里的绷带帮吴邪处置伤口,一边深深看了张海杏一眼,看得另一人胃里痒痒的直发毛。 而这时,吴邪的视线越过阿宁肩头,看到运输机登机通道的尽头突然冒出一个黑色的东西。稍一定神看清后,吴邪登时被吓得全身发炸——那是个体形类人的东西,走路几乎无声,肢体上隆起的肌肉高度扭曲,暴长的头发拖在身后,正以人类不可能达到的速度朝他们冲来。 吴邪想大吼一声让她们注意到身后的怪物,但他快被腿上的枪伤疼疯了,只能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 「喂,你们后面……」 两人很是机警,转头的同时也拔出了枪。 张海杏惊讶地叫出了声: 「那什么怪物!」 阿宁的枪举在身前,声音也变得紧张: 「是真正的愈合者,」 这话刚一出口,两个女人就不约而同地看向伪愈合者吴邪。 「他们的基因能与病毒相适,肌肉也被病毒改造得丧失了自我保护机制,能使出无视人类极限的肌肉力量。cl正在研究怎么批量制造这玩意。」 众所周知当一个人觉得尽了全力时,其实才发挥了肌肉力量的不到20。真正的愈合者可以突破到70,但这种突破对肌肉和内脏的负担和损害都很大。 阿宁不断地开枪,飞射的子弹扫在猛进的怪物身上就像埋入一团棉花,不见任何效用。张海杏一手辅助开火,一手把吴邪从地上拖起来,焦急地问道: 「现在怎么办?」 「跑啊!」阿宁头也不回地吼道。 张海杏想把吴邪背起来,对方却因为牵扯到剧痛难当的伤处而配合失败,她不耐烦地把人拽近,一个手刀劈晕。 阿宁一边开足火力猛射,一边大喊: 「你害他中枪,还把他打晕了?」 「所以?」张海杏也在高分贝的枪声中扯着嗓子回道,抬手把不省人事的吴邪甩在背上,「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怪物已经逼近,不能不退了。阿宁收枪转身,脸上是一副深以为可怖的表情: 「你……真摊上大事了,先不管这个。你背好他,咱们抄近路。背好,别把人摔了!」 最后半句的声调扬起,阿宁插枪入套,一枚震荡手榴弹抛出。 「跑!」 两人背对着爆炸的冲击气浪玩命地冲刺跑,一鼓作气跳出后舱出口,外部的枪击声来自四面八方,似乎整个林中基地都在发生激烈枪战。战况显然比先前演绎得更加激烈,数不清的轰炸机在近地面的低空俯冲,投落的机载炸弹在ch的停机群附近炸落。一架在空中近战格斗中失利的歼击机冒着滚滚黑烟撞向地面,两人紧急卧倒,等地面的震动略微消停,张海杏刚抬起头,就见阿宁卧姿端枪,击杀了基地建筑拐角处冒头的ch战斗人员。 「你们的通讯还没修复吗?」阿宁一边爬起一边问,她知道ch先前投放了电磁脉冲弹,一举让cl的电子对抗设备和航炮全都瘫痪了。 「没有,但我知道撤退方向。」张海杏看向藏有双人摩托的灌木林,对阿宁说道,「我带你回去。」 母舰方面没有人知道从陆上基地全面撤退时张海杏脱离战场去了哪里,也没有人清楚为什么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不知哪里跑来的srt队长,以及腿部中枪的吴邪。 张海杏对此的解释是「看到了受伤的吴邪就顺便把他救回来了」,而当事证人吴邪正躺在病床上处于麻醉睡眠中,无法提供支持她这一说法的证据。而且指挥舱清楚从地下实验室撤回的研究人员清单上,吴邪属于失踪人员,这和张海杏不知去向的时间相吻合。所以尽管无人知晓阿宁曾为敌方卖命,张海杏和阿宁仍被列为存疑人员。虽然两人依然留任为srt的正副队长,但行动受到密切监视。 母舰派出的补给队伍在受到ch袭击后,由于ch狡猾地不采取正面进攻,而是在边缘进行骚扰式打击,导致母舰没有争当的防卫理由,不能予以还击。但事态如果继续拖延,基地内的物资势必不保。在这等全然被动的状况下,位于后方两栖登陆舰内的陈文锦只得下令cl的轰炸机群,彻底炸毁基地,让千万吨补给化为乌有。 「对方显然不想跟我们打消耗,一看到我们开始轰炸基地就立即撤退了。看这样子,他们盯上的也是基地里的物资。和我们一样,对方的资源也已走到绝路了。」 在撤退后的战术报告会上,陈文锦以这样的发言安抚垂头丧气的属下们。补给失败,基地被毁,母舰面临的资源窘境愈发难以得解。 这场会议发生在这次作战的前方指挥站——正在回撤往母舰的两栖登陆舰上。受伤的吴邪也被安排在该舰医疗站的单人病房内。 两栖登陆舰正行驶在夜间的洋流涡漩处,冷暖洋流剧烈交汇形成了海上强等级的风浪,巨大的船身只像一段浮木一般在浪头间颠簸打旋。舰船上的海军一向把这种航行条件叫做「缴公粮」,因为再壮的大汉也只能边吐边操作机器。 而陈文锦却面不改色地在会上宣读着部分国家的情报机构近期刚秘密探查到的最新情报进展: 「生化病毒的参研绝不仅仅是包括ch在内的44家巨型企业那么简单,它们背后有规模庞大而且历史悠久得惊人的资金链,其掌握的黄金和美元足以让全球金融海啸发生个两三次。美方的情报人员为了摸清这一信息,已经不知牺牲了多少人。它是参与世界经济走向的一只巨手,不仅有力,伸向几乎所有存在的金融团体,而且无形无影。联合国认定正面对抗绝无获胜可能,所以吸纳44家公司进入bsaa,并且纵容其越来越无法无天的人体试验,都只是为了麻痹敌人,让它放松警惕。 「这个庞大体系暂时未被国际刑警厘清的金融巨手,被暂称为『它』。在已有证据中,『它』在不少国家的法律松动地区,利用法律中的种族自决漏洞,煽动种族仇恨,收买民间武装、反政府团体和雇佣兵集团,就连海盗,土匪和毒贩网络这类犯罪集团也大手笔地收入己方。其中包括世界最强大的贩毒集团——墨西哥的洛斯哲塔斯。这些世界级犯罪集团配备有最强劲的武器装备,甚至拥有军用大口径□□,战斗力相当强悍,不少洛斯哲塔斯级别的组织还建立了训练基地,早在几十年前就大肆招收军人出身的亡命之徒以增加实力。」 这样的战术会议,身为水上特勤队长的张起灵是必须出席的。此时正坐在会议室内的他并没有多少心思放在这种动员性质强于战略布置的集会上。 会议还没进行到一半,张起灵耳后别着的通讯耳机忽然震了一下,手表上的控制面板显示,是此时做完了腿部手术应该处于麻醉状态的吴邪发来的通讯。 吴邪有种置身不断变向的涡流中的错觉,眼前仅剩一片空无一物的黑暗,意识模糊到他分不清自己是否睁着眼睛。 他只知道自己并非躺在潜艇里的那间小小住舱,因为潜艇在水下航行时,哪怕头顶正掀起滔天巨浪,艇内也保持着惯常的平静,连满满的一杯水都不会溢出半滴。而此时,他所身处的整个空间都倾斜颠簸,晕船的滋味仿佛炼狱,胃里所有的东西好像都你争我抢地要吐出来。 麻醉在消失,腿上的疼痛像带钩的爪子嵌进肢体里搅动。伤口导致的炎症带来了身体高热,退烧的药物还没起效,吴邪感觉整个人掉进了高温的滚筒中,眩晕感占领了理智暂还留守的每个角落。 吴邪的身体被病床上的三道安全栓牢牢捆在床板上,这是为了防止震荡中的舰船使睡眠中的人跌出床体而设计的保护机制,如今却勒得他不仅呼吸困难还动弹不得。吴邪知道床板边就有手动打开安全栓的按钮,手却被紧压着够不到,只能摸到胸前一个重重的坠物,是一个内部使用的通讯手机。 吴邪的眼眶一下子溢出热意,都说受伤和生病会让人一时变得极端脆弱,他此时难过得只想哭。伤口剧痛,高烧不退,头晕想吐,动弹不得。 他知道这个通讯器肯定是他昏迷时张起灵挂在他脖子上的,于是用手指按下熟悉得不用看也不会出错的数字组合,拨通了张起灵的通讯号。 夜间航行时,整个舰船内的照明灯光都呈暗红色,目的是便于使相关人员保持暗适应。而此时在昏暗的微光中,吴邪只觉得通讯连接成功前的时间有一万年那么长。 「吴邪?」 听到通讯器里终于传出的声音,他觉得压迫在周身的高压一下子低了下去。 「小……哥,我……唔……」 开口想说话,吴邪才发觉堵在嗓子眼的吐意让他连正常地发音都办不到。一说话,缺氧的感觉就漫上头顶,一阵阵天旋地转。 挺长的一段间隔里听不到吴邪的声音,对面的语气略显焦急: 「慢慢说。」 「头晕……难受,想吐……」吴邪艰难地调整呼吸,闭上眼睛,把通讯手机凑在嘴边,「安全栓打不开……」 咔啦咔啦地摸索安全栓的声音也传进了通讯器,耳边张起灵的声音听上去忽然严厉起来: 「躺好别动。」 而说出这话的人已经擅自离开会议往吴邪的房间走去。 耳机中传来的声音让人心里发紧,吴邪说话间虚浮的喘声和短促不稳的呼吸音,都在电流传输而来的信号中微微发着颤。 说出「躺好别动」四个字后,对面一下子安静了,隔了几秒,才传来因为使不上力而咬字发软的声音,用打报告一般的语气说道: 「……我不动了。」 听上去乖得要命。 张起灵有点想叹气,觉得心里痒痒的,不知道是心疼还是除此之外的什么感觉,在心头像百足之虫一样慢慢地爬着。 「我过来了。」 这句话刚传进吴邪耳中,病房的门就开了。黑暗里他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安全栓悉数弹开,一只手用毯子把他裹着扶了起来。 吴邪觉得自己好像忽然腾空了,但颠簸的船内空间让他的方位感有些错乱。海浪好像一下子变得温柔,像是棉花做的,剧烈的震动变成了轻缓的摇荡,体感变得舒适了些。 张起灵把吴邪抱进与病房相连的盥洗室。受伤的腿站不稳,吴邪只能跪在马桶旁吐起来。很久没有进食的胃中没什么东西可吐,食物吐尽,就吐混着血丝的酸水和胆汁。倒流的胃酸腐蚀着食道,吴邪疼得眼泪都快一并流下。 张起灵抚摩着吴邪呕得震抖的背,凸起的脊节在毛毯和衣料下触感鲜明。 而吴邪已经吐得近乎脱水,再也呕不出东西来,面色惨白得都有些发青。 张起灵递过一杯漱口水,喂目光有些失神的人喝进去再吐出来。吴邪在他怀里像是窝成了一团,虚弱的冷汗濡了满脸,轻小地用嘴呼吸着。 张起灵用手臂撑着像被抽了骨头的人,把杯中剩下的水倒进手里帮他抹掉嘴边残留的污物。 臂中的身体温度高得滚烫,即使裹着毛毯也冷得发抖,眼睛却半耷着好像乏力得又要睡过去。 「回床上,好不好?」张起灵低声劝道,沉下的嗓音里几乎渗出诱哄的意味。 而吴邪只是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估计人已经晕乎得不明不白,眼里的神情几乎像个孩子。 张起灵看着吴邪发烧的脸上洇着淡红,衬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更如同白蜡,忍不住凑上去吻他的眼睛。眨动的睫毛扫在嘴唇上,微微翕张的痒意和心里少量的无奈感产生了共振。这人只有虚弱得快要不省人事的时候才这样毫无负担地依赖他,简直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只有这种时候,怀里的人才像这样乖得不像话。张起灵几乎不用力地把吴邪的脑袋按在自己身上,暂时把他关在自己双臂触及得到的范围内。 不管张起灵再轻手轻脚,把人重新抱回床上的移动中还是让他因为腿上的伤而紧紧皱起眉头。 把吴邪放安稳后,张起灵在重新接上的静脉注射管里加大了止疼剂的计量。 「怎么中弹的?」 吴邪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这样问道。但疼痛渐渐被困意所取代,他闭着眼睛,连嘴巴都不想动弹,只含糊地回道: 「张海杏……」 张起灵没有说话,好像只是重复着和往常一样的沉默。但吴邪在重新跌落进睡意之前,听到了一声砰的巨响,像是病房的门被狠狠摔上。 暗红色的夜航灯在通道中有节律地闪烁。 一个女人的身影像纸片人一样从几米开外飞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骇人的动静,然后掉落在地上不动了。 张海杏尝到了浓重的血味,她的内脏肯定出血了,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呼吸声里夹杂啸音,看来肺也受损了。她垂着头倒在墙下,身体还不能动弹,只能眼看着地面上男人被拉长的影子慢慢靠近。 「真意外,他对你的影……咳,」 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用手摸了摸嘴角的血,那里几乎失去知觉了。她没想过还手,因为根本没有机会,面前这个男人在她动手前就能料理了她。她不想再做一件蠢事。 「……影响这么大,你跟以前……」 张海杏忍着剧痛抬起头,看见张起灵的脸,觉得这辈子都没见过谁的怒火像这样让她战栗。 「完全不一样了。」 她用尽身体里剩下的全力接下他一拳,但下一瞬间手就陷进了身后裂缝的墙体中。 疼痛在叠加,但这样的痛苦是有好处的。她默默地想着。疼痛能让人清醒。 「如果是为了救他的话,你也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我的。」 张海杏盯着张起灵的眼睛,平静地说道。 tbc ☆、卌叁 卌叁 那是最后的七天, 他来到耶路撒冷, 历史翻到了最后一篇。 有人说起了那片土坡, 还有悬崖边的沙漠, 撒旦在那里施了诱惑, 应许给他世上的万国。 ——《尤里·日瓦戈的诗作》二十二《受难之日》 吴邪发现自己完全用不惯腋下拐。不仅是因为半边肩膀被卡得生疼,没有受伤的腿也因为过度使用而肌肉酸痛,更是因为自中枪以来张起灵不让走不让动,整个伺候得像个残疾人,再加上一支拐杖,他这腿脚残废的身份算是坐实了。 吴邪正慢吞吞地撑着拐走在通往水上特勤训练场的路上。皮肤上包裹着软绵绵的病号服,体表包裹着多日卧床不动而变得软绵绵的肌肉,吴邪怀疑自己要是再按张起灵的意思躺下去骨骼肌都要萎缩了。 在这五天内,母舰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水电管制和配餐标准降低倒还再次,张海杏的所作所为和阿宁曾投诚ch的事终究纸不包火。为了换取母舰方面的信任,阿宁似乎愿意提供她所接触到的ch网络中的所有秘钥,以及她带回电子文件。论倒戈速度,这姑娘也算是一绝了,而且似乎不管她到哪都留了后手来确保自己的安全。 用阿宁在裁决会上的话说,就是:「我是拿钱办事,又不是拿钱卖命。当然是那艘船沉得慢就上哪艘。」对此,在席的胖子表现出由衷的理解:「人死鸟朝天,树倒猢狲散,是这个理。小妹妹,哥懂你的。」阿宁听了,盯着胖子看了一秒,没有说话,转头用口型问和她一样被拷着的张海杏:这恶心的胖子是谁? 联席裁决书最终同意了阿宁以情报换取母舰职位的交易。如今,云彩的部门正针对阿宁提供的秘钥编码方向努力破译敌方的通讯组网。 吴邪感觉花了漫长的几个小时才把自己挪到水上特勤训练场的门外。刷了胸卡后,访客登记处的工作人员看了他一眼,把需要签字的表格推到他面前。吴邪盯着来访人员人份栏里已经填好的「家属」二字,瞪了几秒,最终一声不吭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家属?吴邪一边往里走着,一边还在琢磨这个谜一般的身份分类。 还没来得及呼吸到训练场里想必充满了汗水和男人味的空气,吴邪就被不知何时居然来到眼前的张起灵挡住了去路。 「呃……」吴邪瞟了眼面前人的脸色,本来就因为一路走来而密布汗水的额角多出了几颗冷汗。 他知道张起灵要他躺十天不许下床,不过训练场里屏蔽所有通讯,他也是不得已才选择了走过来找人这方法。 而张起灵却没说话,只是伸手搭在吴邪腰上,仿佛并没有用力,被揽着腰的人却感觉到了一股颇具重量的压力,不自觉地就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这里是供人探视的区域,有一排靠墙的座椅。 张起灵他们似乎在进行特种射击的训练,场地里的特勤战士们满身满脸都布满训练弹和漆弹射中的痕迹,人人看上去都是一片狼藉,只有吴邪旁边站着的这位一身训练服清清爽爽,比吴邪身上的病号服还干净。 吴邪坐下来后,才发现自己轻微地喘着气,低水平的身体机能需求着更大量的氧气,看来走这一大段路对枪伤未愈的他来说还是有些勉强。他注意到站在身边的张起灵正盯着自己看,于是指了指几米开外几个软泥一样瘫在地上的特勤战士问道: 「他们没事吧,跟死了一样。」 张起灵并不移开视线,仍然注视着吴邪答道: 「没下死手。」 敢情他们是你的杰作啊。吴邪额头上的冷汗更密集了。 「胖子他们队,第一次离舰任务,护送一部分舰上平民回安全区。」吴邪说明起来意,「咱们去送他一下。」 张起灵轻轻「嗯」了声,吴邪知道他想干嘛,一把抢过自己的拐杖撑着站了起来。 「我自己走。」 张起灵的脸色显见地难看起来,一把扯下头上的特种军帽,另一手压着吴邪的脑袋狠狠咬了一口。虽然眼里透露些微凶光,嘴上的动作却只是象征性地惩罚了一下就立马温柔下来。 吴邪笑了笑,搁以前这人身上要是出现这么明显的表露情绪的小动作可是很难想象的。 张起灵的胳膊绕进吴邪的肘窝,帮他在迈步时依撑着飘忽的重心。有了另一人的搀扶,行走变得顺畅多了,身边人的身体靠上去感觉比腋下拐还牢靠,吴邪觉得自己简直能蹦跶几下。胖子他们的出发舱离得不远,张起灵用手帮吴邪撑住最后一道防火门的时候,吴邪一眼瞥见了他耳后贴着的那一块小小创面贴。 「你这早就好了吧,」穿过防火门后,吴邪一边朝几步外的胖子招手一边问道,「多久了,怎么还贴着?」 「你懂啥啊,这是吴邪亲手给他贴的啊,亲手。」窜过来的胖子一身齐整的沙漠迷彩,冲两人身后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后,脸色由丰润转为愤慨,「吴邪你能干点啥,说好的云彩妹妹呢?」 吴邪被胖子的上一句调侃得有点脸热,没好气地答道: 「云彩忙着呢。你俩根本没戏。」 「年轻人你会不会说话,怎么就没戏了?胖爷这回打算真爱了,你别给老子臭嘴。」 「云彩图你啥,买猪油不用上菜市场?」 中队长下了归队令,胖子冲吴邪比了根中指,套好头面盔跟上队伍走进隔水门。吴邪目送穿齐装备还有那么几分样子的胖子消失在出发舱的另一边,耳边听到张起灵的通讯面板滴滴响了一声,伸头去看,原来是三叔发给张起灵的直传命令。 张起灵扫了眼字列便不动声色地收起面板,圈着吴邪的胳膊紧了紧,把他和离开出发舱的人流隔开。 「看上去挺急的,你不快去?」吴邪问。 「送你回去。」 张起灵的语气不为所动,扶着吴邪避开人群往舱外移动。 为了不让三叔等待太久而大发雷霆,又不让身边的关怀残疾人爱心楷模强行勒令他慢点走,吴邪在不被张起灵发觉的范围内尽量加快了脚步。终于回到住舱在床边坐下时,他忍不住舒了口气。带伤疾行,体虚盗汗,这运动量对他来说果然还是过火了点。 「还疼?」张起灵把腋下拐靠墙放好,在吴邪身前蹲下。 「不了,右腿有点酸……」 没受伤的那条腿承担了主要的承重任务,使用过度的肌肉如今隐隐抽痛着。吴邪感觉到审视般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稍许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怎样,要是看上去不太好,张起灵把三叔的命令置之不理怎么办? 吴邪还在担忧三叔的脾气,脚踝却已被一手托起,蹲在面前的人替他按揉起小腿。张起灵一只手的力气可能比吴邪全身的力气都大,此时却拿捏得不差毫厘,恰到好处的力道正揉着最酸胀的地方,舒服得吴邪直想喟叹出声。 吴邪的视线顺着张起灵发顶的旋心一路下滑,落到面前人低眉垂目的脸上。不同于往常的俯视角度似乎藏匿起大部分吴邪熟识的冷厉,此时这张发丝微晃下的脸看起来专注而柔和。 「他运气好,什么都忘了,才越活越像个人样。」 张海杏的话不合时宜地从脑中冒出来,惊得吴邪觉得半边身子都软了,片刻后,他才发现是自己偏重一侧的坐姿压麻了神经。 「别揉了,三叔叫你呢。」 吴邪低声说道,张起灵半抬起目光,两人的眼睛正对上。 「自己揉揉。」张起灵站起身子,把为了腿部按摩而脱下的手套重新戴回手上。 吴邪点点头,用眼神催促他赶紧赴命去。 住舱的门被合上,吴邪小心翼翼地让身体躺下,闭上眼睛时,不分彼此的许多思绪在暗幕里盘旋。在张海杏的意识里,张起灵变得越来越像人了。 自从很久之前的那个下午,吴邪被黑眼镜叫到公安厅的那个下午以来,他们两几乎一天也没有分开过。那些细枝末节的微末变化逐一生长,现在他所看到的张起灵,和多年前在云南初遇的那个人相比,好像是存在于不同维度里的两个人。很久以前,他记忆中的那人是一个单薄至极的存在,好像自我这个概念被压缩成了一张纸片,存在于这张纸片边缘以外的世界都与他毫无瓜葛。 手边的通讯器无休止地响起消息音。让吴邪没想到的是,距离张起灵离开不到十分钟,他自己也收到了三叔的通讯,让他见信即刻出现在指挥舱。 tbc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要出本啦xdd ☆、卌肆 卌肆 god is he dead, but of the livg (atthew 22:32,ke 20:38,ark12:27) 神不是死人的神,乃是活人的神。 (马太福音22:32,马可福音12:27,路加福音20:38) 1970年。中国西藏墨脱县,海拔近四千米的卡尔仁峰西麓。深黑色的夜幕把连亘的雪峰染成蓝灰色,两架武装直升机正在漫天絮雪中靠近卡尔仁峰位于雅鲁藏布大峡谷附近的低矮山脚。夜色遮蔽下,很难看见那里的山体中透出些微光线。那是一座建国初期就专门在这高寒无人区凿山而建的秘密实验室,新中国的西医药理学发展缓慢,国外的药物专利管制让国内的药厂几乎无法生产药物。中央只能把希望暂寄于国内已有的药理领域,所以几乎所有拥有藏医藏药知识的人都在这里参与新药开发。 这两架直升机是美军制式,从中亚越境进入卡尔仁峰山区。他们的目标是带走这个无人知晓的实验室中的一个年轻女人。直升机里的人并不知道为什么要秘密擒获这个女人,只知道目标的名字,以及她曾在西方世界攻读神经物理学的身份背景。 「任务对象,白玛,距离伞降还有一分钟。」 直升机中战斗乘员的对讲机中传出同样的指令,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女人在几十分钟前已经被另一批人从这里转移走了。 50分钟前。 年轻的女人背对熟睡的舍友,坐在自己的床上。这研究员宿舍建在雪峰山体岩石中,没有窗户,也没有像样的供暖。白玛闭着眼睛,安稳的呼吸形成一团团白雾,像是等待着某位必定会造访的来客。夜很深了。 房间门无声无息地打开,她听见极微弱的脚步声,和轻轻的一声「噗」响。 她睁开眼睛时,宿舍里已站了三名荷枪实弹的人。 「谢谢。」白玛说道。 「谢什么?我们不是来救你的。」三人中打头的人说道。 她露出错愕的神色,根据她收到的消息,德国应该会派出一批人在今夜保护她在美国人的眼皮子底下转移。 「跟我们走,总比跟美国人走好。」三个人一下子把她围住了。在她失去意识之前,映入视野的是毫不知情的舍友白枕头上漫开的血迹。 她所不知道的是,这个晚上闯入她房间中的这批人,将她带往的是此后长达42年的软禁。她从此不再是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人,她的一切痕迹都被小心翼翼地抹去,她被某个庞大到她穷尽半生也没能摸清其枝节的组织从人类社会中隔离了。 她早已料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寄往美国杂志社的那篇没能发表的论文。 德国人把她关在只有一台打字机的房间里,让她在一个月之内复制出那篇论文。她做到了,她的乖乖配合让德国人的公司放松了警惕,竟然因为几乎没有人看得懂那篇论文而安排她参与了这些联合公司的地下药物研发工作。 她的确很乖,一直为药物研究孜孜不倦地贡献力量。在别人眼里,她确实是研发团队里不可或缺的灵魂人物。40多年来,她从没走出过地下试验场,她不知道日期,不被允许使用网络,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哪个国家。她再也没有一次回到过人类社会中,但她老老实实地工作着,毫无怨言地住在那个40年来没有变动过的单人房间里。 漫长的42年,所有人都有理由相信她已经被驯化了。 然而,她一直在积蓄力量。诚然,她身为人的一切力量都已被剥夺。她是在积蓄仇恨的力量。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在绝望中磨砺出的韧性究竟有多么恐怖,那些抢走了她的一切的人终会尝到。 没有人知道她用打字机复制给组织的论文根本是错的。她精妙绝伦地在大体正确的行文中安排了几处巨大的错漏,但错误与正确融合得天衣无缝,没有人能真的看懂这篇太过艰深的论文,所以没有人能发现这些伪装得完美无缺的错误。 她确实兢兢业业地带领德国人的团队辛勤工作着,也确实取得了一系列成果。但在这篇错误的论文引导下,这些成果具有永久性的缺陷,这些成功实则与公司的期望南辕北辙。但那些外国人被虚假的成果冲昏了头脑,自以为在通往那个不可能命题的道路上跨出了人类有史以来的第一步。 全部都是错的。半生的痛苦与蹉跎,创造了无数离谱的错误。她把仅剩的灵魂藏进了面具深处。几十年来她没有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被自己折磨成了怎样一副面目。她的人生本来是个错误。 她早就不该活着。之所以还没去死,除了关于复仇的执念,还是因为在外面的世界里,那个她与人类社会惟一的联系—— 她曾有一个孩子。 刚刚出生,还在哺乳期的孩子。 为了她的孩子所存活其中的世界,她不能让这个进行着反人类研究的组织得逞分毫。她不能让她的孩子长大后,面对一个她想都不敢想的可怕世界。 2007年。白玛从世界上消失的第37年。 云彩刚刚从第三炮兵部队来到母舰,她第一件要处理的工作,就是帮母舰从零开始进行联合信息环境架设和公钥基础身份识别系统搭建。在这期间,她不得不为了一些美国不公开的技术情报而黑入美国的某政府项目下的私人数据库公司。 这些盗取的数据库不仅让她成功为cl制作了兼容性评估解决方案用以网络加固,也让她获得了一大批与此项目无关的「垃圾」文件。在整理这些「垃圾」时,她花了半年时间重建了一批粉碎文件,这批文件中覆盖的内容,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一份投往尖端杂志社的神经科学论文稿件,投稿日期是1970年,而稿件竟来自中国。当时的中国处于文化动乱,神经科学几乎不为国人所闻,而更让人惊讶的是,这篇论文所涉及的内容即使放在当今也具有绝对的突破意义。 在计算机领域学习或工作过的人都知道那句图灵的名言:电脑是对人脑的模仿。这种模仿的最高层级就是创造出意识。也就是说,借助电子计算机,实现人类意识不借助于蛋白质而存在的理想。如果这是可能的,那么,这就是精神层面的长生不死。而要实现人类意识的无限化,只能借助完全形态的ai,这就必须突破当前神经科学的界限,找到人类神经学的本质。而这篇论文,可以说完全阐述了以上观点的实现手段。 在这份文件的最后,有当年杂志社的批语和fbi介入调查的报告书。他们认定这篇神经科学论文的发展前景太过危险,其内容划为最高保密级别,并要求杂志社对文件进行粉碎处理。 在那之后,整个美国情报部门展开了长达数十年对该论文著作人的搜捕,但这个人就像从来没存在于世一样,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2012年。从世界上消失42年后,白玛67岁了。 她已几乎是个废人,长时间昏暗的工作条件让她的眼睛半瞎。他们不可能替不能工作的人养老,她知道自己要么成为人体试验的材料,要么被秘密处理。好在她是个老废物,对她的看守终于松懈到了某一天她成功偷溜进一个未上锁的办公室,并在那里用上了连网的电脑。 然而在她把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向外网传送以揭露这里的可怕实验时,她还是被巡检的保卫人员发现了。 鉴于她在研究所里良好的声誉,上层没有公开处决她,而是以运送病毒样本为由头,把她送往几十公里外的一个试验场。她非常清楚这个押运令的含义,何时到达试验场,何时就是她的死期。 抱着病毒样本箱坐上黑色轿车的那天,时间似乎是某个夏天的午后,太阳灼辣得有些不真实。她42年来第一次回到了阳光下的世界,尽管只有上车前的一分多钟。 她抱着样本箱坐在车里,身边围坐乌压压的雇佣兵。她的眼睛看不见光,但透过车窗射入的阳光在皮肤上暖融融地聚集。那些在车窗里一闪而过的、与她毫无相干的车水马龙,让她忽然平静下来。不是临死前的平静,而是无因无果、无诉无求的平静。 车中戴着头盔的佣兵们都看到这个衰颓的老人笑了一下,那是非常轻松的笑意,让人联想起她年轻时的美丽。但下一瞬间,她整个面孔都凉了下来。 雇佣兵们根本来不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看见这个老太太一把抓出一管样本箱里的注射器往自己颈侧扎去,变化一瞬间就开始了,她彻底变成了并非人类的可怕生物。佣兵们在惨叫和撕咬中企图跳车逃离,司机惊惶地撞向路边的隔离带。 世界上第一起「血尸咬人事件」发生了。 「它」的最上层在几分钟后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震惊于这个半死不活的老女人的作为,但并不慌乱,因为他们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藉由她的尸化,可以暴露地下研究所总部的大致方位。想要着手调查病毒从何而来的国际警察,只要掌握病毒最初是在哪里爆发就能缩小搜查范围。 很聪明的女人。但还是太天真了。 她以为「它」为了紧急掩盖病毒小规模爆发的事实会立即出动镇压力量。但其实,在她给自己注射了病毒样本几分钟后,遍布于全球各地的「它」名下的生化实验室都按照上级指示,同时释放出了感染者。 病毒在全世界爆发了。初次爆发的地点,被淹没在了无数几乎同时的爆发中。 她的计划落空了。 她成为了一切毁灭的开端。但同时,也是一切救赎的开始。她是世上第一个成为丧尸的人,也是第一个向病毒正式宣战的人。她想救这个世界。 世界却救不了她。 回溯到42年前,1970年,白玛从世界上消失的第4个月。广西上思,中越边境上一个名叫巴乃的小村。 在这里的一处秘密人体试验所中,一批新的健康婴儿刚刚被送达。在当时一名研究员的日记中,可以找到这样的表述: 「越南战争中不知哪国的政府军使用了种类不明的生化武器,当地所有的感染者全部死亡了。维和部队又接收了一批弃婴,据说是在生化攻击中失去了父母的孩童……但是谁知道呢,没有人跟我们解释为什么他们的父母死在攻击中,他们却如此健康地活了下来。婴儿越来越紧缺,实验数据却毫无起色……」 在这本日记中,可以看到当时这些以「批」为量词的婴儿被用于何等残忍的实验。当这些婴儿死亡后,被当做「实验废料」浇上汽油,集体焚烧后掩埋。他们就像使用生鸡蛋弱化治病菌株的实验员一样,按批次给这些婴儿注射不断传代改造的某种病毒。而之所以选用婴儿为活体实验的材料,只是因为「他们拥有最脆弱也最纯净的免疫系统」。 这个试验场在当时已难以为继,几乎陷入关闭的窘境。不仅是因为很难在当地政府越来越不信任的目光下进行掩人耳目的实验,更因为在注射病毒株后的几小时到几天内不等的时间里,每一批实验体都无例外地死亡了。他们的工作毫无进展,直到那一批次的婴儿中,有一个孩子活了下来。 那是个不足周岁的孩子,比同月数的孩子看上去更加瘦小,体重计上的数值表明他严重营养不良,恐怕一天也没有得到过母亲的悉心照料。在所有人眼里这个应该死得比谁都快的孩子里,却只在最初的几周出现了愈演愈烈的免疫反应后,突然陷入一种和假死非常类似的深度昏迷。 「那个奇迹般的孩子苏醒后,我们在他的血液中发现了一种无法被识别、甚至无法被归类的类蛋白。我们用从他的血液中提取出的类蛋白救活了同批次中剩余的濒死的婴儿。奇怪的是,虽然被救活的婴儿体内随后也检测出了这类肽物质,他们的血却无法再次救活他人。」 被发现的日记在后续里这样写道。 「长达四年的实验结束了,这是最后一批婴儿,他们活了下来。」 43年后的2013年。d号启示录级核潜艇。 吴邪推开了指挥舱的门,看见了坐在正对着门的沙发椅上的吴三省,和坐在另一边不知为何鼻青脸肿还打着石膏的张海杏。 「小哥呢?她怎么在?」 「你小哥在云彩那,」吴三省抽着烟,示意吴邪挑个地儿坐下,「张海杏,你们认识。」他指指一旁冷眼看着吴邪的女人,「云彩复原出一份没人看得懂的档案,张海杏认出来那是藏语。」 吴邪坐在张海杏对面最远的一张沙发上,两人一个拄着拐一个吊着手,这场景就像残联开会。 「藏语我懂得不多,」张海杏不冷不热地开口,声音听上去像被十辆解放牌卡车碾过。吴邪猜她的肺也受了不轻的伤。「张起灵会藏语,所以——」 「所以我让他去看看那文件,」吴三省冷不丁地接下话头,「吴邪,你觉得那小哥多大年纪了?」 吴三省硬生生话锋一转这么一问,吴邪才发觉自己其实一直都不知道张起灵的年龄。虽然他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根据外貌臆断了对方和自己差不多同龄,但几乎没有表情的面孔大概很难产生皱纹,所以不论别人告诉他张起灵的年纪是25到35之间任何一个数字他应该都会相信。 「不知道。这很重要?」吴邪问。 「重不重要看你。」吴三省盯着自己吐出的烟圈说道,「我第一次见他是在越战,79年,那时候他十岁上下的样子。」 要不是早就稳稳当当地坐在沙发里,吴邪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已经撑不住拐了。三叔之前就见过张起灵,还是在79年的对越反击战? 「你认错人了吧,小哥怎么看也不是四十多岁的人……」 「老子什么眼力,那小子从小到大就一个死人样,错不了,」吴三省在一片烟雾里瞪了吴邪一眼,「他在这个圈子里很有名,我和文锦这几年都听说过他。看到你们俩一起行动我还奇怪得很,因为实在太眼熟了。」 吴三省一直以为是自己什么时候看过这个军界名人的照片,却万万没想到这面善来源于几十年前的一面之缘。 对越自卫反击战的纵深战场上曾出现过一批被送上战场的孤儿,好像是原本接受他们的组织没钱管了,干脆送他们来前线送死。本来就是没爹没娘的弃儿,而且出生十年来从没接受过教育,迟早也会饿死在路边。在吴三省的印象里,那些战地孤儿看上去是游魂一样的存在,不时能看到他们无声地在营地里列队走过,一个个目光滞顿,神色木讷。而其中那个后来被命名为「张起灵」的小孩则更让人心生胆寒。 那个孩子根本不像是人类的幼体,更类似于某种没有高级意识寄居其中的低等动物。他似乎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人话,任谁看到他都会觉得对于这样一件寒酸可怖的东西,不投去目光似乎是一种礼貌。 吴三省他们并不能直接了解到这些孤儿承担了什么样的战场任务,但通过他们的数量每天都在锐减这一事实,大致能猜到绝不是洗绷带做饭之类的轻松活。 战争结束后,最后剩余的孤儿被人全部以张姓命名,不知道送到了哪里。在那之后,吴三省再也没听说过这批孤儿的下落。 「1981年,在军事训练营,我第一次见到他。」张海杏从对面注视着骇然得说不出话来的吴邪,接着说道,「那个训练营里所有的小孩都姓张。」 那是个早已消失的小型军团化组织,送进训练营的小孩只有23的存活率,所有教学和训练区域内都可以「fire at will(随意开枪)」。 张海杏和张起灵是同时入营的孤儿。她平时不太能见到他,但在他们同期受训的孩童之间,张起灵是个很出名的人物。虽然教官不允许这样的谣言私下流传,但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一点风声:那个张起灵强得不像话,受训第一天就杀了一名教官。 「那里的训练你无法想象,每天都有人被同伴或教官打死,因为自相残杀就是我们的训练内容。你见过他的手吧?」张海杏淡淡地说道,「他的二指奇长,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像沙漠之鹰这种大握把的枪,普通人的手稍小一点都握不住。我们从十一二岁就每天用沙鹰打几千靶,被后坐力震得骨裂的、肺出血的每天都有,一天下来满手都是血泡。晚上吃饭用的筷子都是铅皮配重,一根有手指那么粗,加起来一斤多重,如果掉了米粒下来就要被揍,一夜站在训练场里不许睡觉。」 张海杏把长达数年的日子说得很简短,即便如此,吴邪仍是第一次听到她说这么多话。她话中那些被平平道来的不堪细想的过往,似乎和吴邪印象中她身上的某些特质互相印证。但是她所说的那个张起灵,吴邪只觉得陌生至极。 据吴三省说,他后来再次听到张起灵的消息,是在军界极其出名的一次外交事故。1992年,美国的一次重大情报失误导致两国海外部队接洽时,美国一个作战单位错把张起灵的分队当成恐怖分子。当时的具体情况无人知晓,能听到的消息只有张起灵的队伍全灭,而他一个人杀了19个美国特情处的特工。美国方面异常恼火,但情报操作错在他们,中国ss为避风头,把张起灵紧急从军队抽调到警务系统。其实这抽调不过是幌子,张起灵仍然充当了国家机器的刀锋角色。大国之间利益纷争导致的每一次不为人知的流血事件,其鲜血都最先溅在他身上。仅是1993年以来实施的13次敌后斩首行动,就有8次由张起灵直接负责。 「这是92年他最后一次以军方代表身份露面的照片。」 吴三省丢给吴邪的档案袋中的几张黑白照片里,吴邪一眼就捕捉到了那张角度不一的面孔。照片很古旧,人像都有些漫漶,但张起灵的脸却像一个黑纸白字的标签,清晰地戳在画面中。 20年前的照片里的那个人,看起来和现在毫无分别。 「我们的生长停滞了。」不大的会客厅里响起张海杏仿佛事不关己的声音,察觉到吴邪赤裸裸的视线,她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你叫姐就行了。」 那个训练营里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他们的身体生长到二十几岁的阶段就会像按了暂停一样失去了继续老化的能力。他们的青壮年期比普通人长得多。 吴三省沉默地抽着第二根烟,看不出是否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话。 吴邪不置一词地听着,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只觉得奇怪,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急着告诉他他其实根本不了解张起灵? 「跟你说这些,是觉得你可能想知道,你选择和什么样一个人走在同一条道路上。」吴三省说。 吴邪忽然撑着拐站起来,吴三省依然抽着烟,张海杏则毫不掩饰地嗖地看了他一眼。 「云彩之前发来的消息,张起灵已经带着文件回住舱了。」 吴三省看了眼手腕上的通讯面板,抬头目送吴邪阖门而去。 通往住舱的走廊显得那么长,长得就像从现在通往那个人的过去的那条漫漫长路。 吴邪对手中那支从来都不知道配合自己步伐的腋下拐感到一丝恼火,但这半灭的火星一样的情绪很快被脑海中其余那些乱哄哄的信息覆盖下去。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22节 他知道他们彼此生命的重叠之处不多,却也没料想过会是这么少。 就像张海杏曾经说的那样,他这样的人好像真的无法想象张起灵是如何活下来的。 在那些几乎双倍于吴邪年龄的冗长岁月里,在那些吴邪所无缘参与的未知过去里,他被数不尽的苦难雕凿磨砺,被死亡一手调教成现在的样子。可是在那具戴上了纹丝不动的面具的躯壳里无声挣扎着的,始终是那个一点也不像人类的人类孩子。 吴邪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里,就几乎要流下泪来。 用胸卡刷开住舱,房间里的人坐在电脑前,一见吴邪进来就站起身子,伸出手似乎想拉过吴邪,把房间中惟一的椅子让给他。 「我不用坐。」 吴邪脱口而出,他看着对方黑漆漆的眼里闪过的一丝无措,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力的小手抓了一下。 张起灵的电脑开着,方正的屏幕上荧荧亮起一个白花花的文件页。 「云彩的文件……是什么?」吴邪撇开一问,四下移了移视线,不想让张起灵发现自己刚才盯着他的脸紧张兮兮地看了半天。 「白玛。」 张起灵吐出的字节并非吴邪熟悉的语言,大概是个藏语里的单词。 「白马?」吴邪模仿着对方的发音。 「是个人名。」 吴邪怔了怔:「谁?」 「不知道。」 张起灵答得很快,望向他的眼神却安稳得像从远处投来,深款而低徊。吴邪等着他后面的话。 「我想起以前的事了。」 吴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半屏了几秒,他咽下口边的话,直截了当地问: 「你打算告诉我吗?」 他留神瞧着张起灵的神情,满脑子却都是很久之前这个人在军区总院的病理科里在他耳边说的那句「以后告诉你」。他已经暗自思索过太多次那句话中的「以后」究竟是何时了。 这件事他已经等了太久,此时的延搁根本不足为道。 张起灵始终盯着他,眼中聚散不定的细微神情晦暗不明。 「我不是什么好人。」 得,跟张海杏一个调调。吴邪抿了抿嘴角,眨眨眼睛把翻白眼的冲动抑制住。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只是因为根本不了解你才……」 吴邪伸出食指,力气一点也不客气地捅了捅张起灵的胸口。 「我爱你,」 他觉得脸上突然绷得又紧又热,什么东西憋在身体里胀得快要裂开。互相间连「喜欢」二字都没提过的两个人,现在却用上分量这么沉重的词。吴邪话一出口就全然慌了,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忘了如何流动,连抬头看一眼对方的脸都不敢,只能直着嗓子硬说下去。 「——的意思是,我也一并爱你的过去和未来。」 眼前的人影恍了一眼,张起灵一下就来到眼前,吴邪反应过来,赶紧两根手指挡在两人几乎相贴的嘴唇间。 「别亲我……我站不稳。」 张起灵找回的片段式的记忆碎片,不同时间点的故事搅和在一起,像一部剪辑混乱的缺帧电影。 他的记忆从一无所有开始。他从拥有生物学上的自我意识起,就一直被困在这个纯白色的小小世界里。身上无时不插着抽血管和监控生命体征的各种探头。他没有味道的概念,鼻饲管将流质的营养液直接灌进食道;他一直不会说话,也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开口说话这个功能,因为从没有人和他说过话;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只知道累了就昏睡过去,醒来,眼前的景色一成不变。从他身体里源源不断输送出去的血那样殷红,在他幼小的意识里,那是世界上唯一的颜色。时间结结巴巴地流逝,穿着无菌服的研究人员在他周身来来往往,他无法认知他们和他属于同一个种族。他几乎没有任何认知,他的知识体系是一片空白。留在他印象最深处的是那个似乎无处不在的血红色狐狸脸,在所有的仪器和所有人的服装上,那个狐狸脸的图案如鬼魅一般在他的潜意识里来来去去。 他甚至没有时间的概念,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无声无息像一具尸体一样,存在了已有十年之久。 十年后,研究所关闭。他只记得那一天一片斑斓杂乱,各种从未见过的颜色闯进视野。他十年来第一次被穿上衣服,别人告诉他他的名字是张起灵,因为他曾经死过又活了回来。 那是他听到的第一句人类的语言。尽管完全不知道这声音代表了什么,但它顽固地烙在了鼓膜上,直到很久之后,当他理解了「姓名」的含义。 他和一批同龄的孤儿被送上了战场,他们全都姓张。 像他们这样的小孩被视作战争的消耗品,被投放到一线战场,几乎是用肉身去为后方部队趟地雷。前一天还在营地里一起吃饭的伙伴,就在眼前被一个个诡雷炸得尸体都找不全。 被炸断了腿的孩子倒在路边,没有人会把紧缺的医疗资源浪费在他们身上。张起灵注视着濒死的孩子殷红的血流成一滩,当再也没有血流出,那孩子也再不动了。那是他第一次对生命有了含混的认识,从身体里流出的红色的东西就是生命,生命流尽就是死亡。 战争结束后,所剩无多的几十个孩子被送到了军事训练营。 他原本对任何人都是没有伤害倾向的,但当那个第一次见到的教官拿枪指着他时,他忽然明白过来。但在他明白得更透彻一些之前,身体已经自己动起来,他看着那个教官死在他面前,看着自己满手的殷红,意识到人命是何等轻易就能被夺走的东西。 这个训练营旨在训练他们成为最合格的军人。也就是说,拔除根植在他们人格深处的人性。 训练枪斗术时,镜面对射的两人真枪实弹地向对方射击,如果失败则必死无疑。为了不死,每一天都绞尽脑汁该如何把搭档杀死。 为了在生存训练中活下来,他们吃过死去队友的尸体。 为了抢夺一袋小麦,可以毫无犹豫地开枪打死田里的农民。 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过。活着变成一件简单的事,因为无从选择。要么死,要么杀人。 那些善和恶、规则和法律是存在于观念之外的东西,没有人教过他们如何成长成一个人。所以他们变成了完全不像人的东西。 他的伤口愈合得极快,不过几天伤痕就会消失不见。 那些伤虽然消失了,却从未真正愈合过,仍在暗自流血。他身体里的生命从看不见的伤口中流失。生命流尽就是死亡。 tbc ☆、卌伍 卌伍 thehe end (1 s 15:24) 再后,末期到了。 (格林多前书十五章24节) utc5凌晨二时许,北加勒比海。cl号启示录级核潜艇正在海平面下200米的浅水区以28节的速度潜航。 执勤的声呐兵正在声呐舱内监听着主被动搜索与攻击型低频艇壳声呐,正当他们紧盯着水声测位仪上的深度表时,突然不约而同地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纹信号。声呐兵们紧急进行声纹对比,并将结果立即发往声呐总舱: 「报告声呐长,距我舰35海里处发现一艘不明潜航物。」 声纹信号和对比信息同时被传往声呐总舱和指挥舱。由于这片海域200米以上有两个水声跃变层,无法精确定位,然而声呐总舱的指挥官在接听了声纹资料后,面色陡然剧变: 「不是潜艇,是潜射鱼雷!」 「报告指挥舱,我舰已被反潜巡逻机锁定。」 深水鱼雷破浪而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足半分钟。指挥舱立即下令降低航速,几千米长的拖曳式声纳阵被投放。 「打开全部鱼雷舱,左满舵加速变向!」 这个指令还没来得及向下传达,全舰就猛地一震。尾部方向舵及舰尾航行灯被炸碎。 「一舱顶部!升降舵动作机构受损!」 「鱼雷管发射开关受损!」 「停止发射!停止发——」 然而已经开始读秒的发射程序没能停下,艇前鱼雷舱内处在发射阵位的鱼雷兵当场被炸死。 庞然巨物一般的舰身剧烈抖动着朝一边倾斜,又一枚空投鱼雷贴身擦过,十层厚度的潜艇耐压壳未被击穿,但巨大的撞击波沿着潜艇腔体如同海浪般扩散开来。全舰在振动波中转向剧震,核动力反应堆出现异常升温。 五分钟前。 按照母舰内的12小时换班制,此时已经是换班时的饭点。资源陷入窘境,生理实验室里没有什么工作能正常继续,所以一到饭点研究员就你推我挤地一涌而出。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的确没什么盼头,就连越来越简素的工作餐都成了生活中惟一的调剂。 实验室里的人已经空了,就连解语花都打了个招呼早早去吃饭了,吴邪想尽快跟进自己受伤休养的那几天落下的实验进程,所以打算盯完这组洗脱实验再去吃饭。他盯着洗脱仪上显示的数值缓缓接近标准值,想要伸手去拿笔,一瓶试剂柜里的苯胺兰溶液却突然掉落出来,砸在他手边。没等他想明白好端端的试剂瓶怎么会从橱柜里弹出来,一排柜子都轰然倾斜,整个空间像是被钩子猛拽一下,一瞬间所有的器具和桌椅都彼此滑脱移位。吴邪被甩得撞在操作台上,一下子扑倒在地,桌面上的物品像被龙卷风袭落般七零八落地砸了他满头满脸。 地面还在大幅震动旋转,吴邪扶着手边的什么东西好不容易站起来,又被一股巨力拖出去几米。这时,全舰广播中传出了紧急避难的提示音: 「请右舷舰尾所有人员立即前往艇首失事排水站避难。」 避难信息滚动播放着,吴邪一边摸爬滚打地往实验室外跑,一边摸索着掏出通讯手机,然而在他拨通前,耳机便赫然响起通讯连通的电流音。那一端传来的声音,正来自他企图拨通的号码。 「在哪?」张起灵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听起来不甚明晰。 「出实验室了,正在往……」吴邪的话语和脚步都被出现在视野中的画面阻断了,他面前通往舰首的通道正以崩毁般的速度坍陷着。 「237舱走不过去了……」吴邪一边急急忙忙地向另一个人汇报自身的情况,一边转身往反方向加快脚步。这样的步幅和先前的摔倒已经让腿上的枪伤复又疼痛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了?」 「被反潜机发现了,」张起灵短促地说道,不知是不是因为电流传输的微阻,他的语气听上去不太稳定,「保持移动,我在锁定你。」 吴邪知道他是在用通讯手机互相定位的功能搜索自己的位置。位置匹配只花了几秒,代表吴邪的那个小圆点就出现在了张起灵面前的荧光屏上。 「这边的路也堵住了……」 「后退十米,从座舱左拐。」 耳机中不断传来的远程指示帮吴邪甄择着逃出最危险区域的最优路线。吴邪压按住再次绽裂出血的大腿,在满耳的轰隆声和管道爆炸起火的舱室间奋力穿梭。 「右转,往9号隔水门……快点!」 耳机中的声音倏而发紧。吴邪扭头往传出了一声炸响的身后看了一眼,然后朝隔水门的方向没命地狂奔起来。他的身后,巨型爆炸引发的焰浪正从走廊那头以万钧之势喷涌而来,而他前方的舱室隔水门开启了密封程序,正在缓慢关闭。 腿上的伤痛让他几度险些摔倒,而隔水门两扇电子门板间的距离只剩下不足一人宽。 「来不及了……」 刹那间就填塞满了意识的一句话脱口而出,吴邪的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尖锐的痛楚一下子顺着伤口钻进身体里。耳机里却响起救世主一般的话语: 「我来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隔水门后。吴邪重心不稳地一个猛栽,踉跄了一下,然后发了疯似的飞跑起来。背后已被热浪烧得像蜕了几层皮一样又痛又痒,吴邪看见隔水门后的那个人硬是把身子卡进正在重合的门缝里,两手狠狠一扳。吴邪怀疑自己是看花了眼,闭合力近吨的两扇门竟好像停止了靠近。 离隔水门还剩最后几米,身后一股爆燃的空气突然喷薄,吴邪被气浪掀得腾空起来,直接撞在撑住了门的张起灵身上,两个人团团抱七手八脚地滚出去老远。 吴邪只觉得自己给摔得神经核团都前后调了个儿,满脸懵懵然地看着护在他身上的张起灵支起身子。两人身后,隔水门间最后一丝缝隙中喷出的火舌被紧闭的门扇夹断。 吴邪不知为何觉得有种窒息般的晕眩感,心脏还在胸腔里飞快地鼓动。他忍着头重脚轻的不平衡感,探身去看张起灵未被特战服包裹的手臂。刚才他撑住了闭合中的隔水门,这在吴邪看来根本不是人类的肌肉力量有可能做到的事。 入眼的景象几乎惨烈,吴邪只能努力抑制着想要移开目光的欲望。张起灵的胳膊就像被扎入了几百个箭头,数不清的细长血口蜿蜒豁张,甚至能看到受损的血管从中裂出。异常收缩的肌肉像是不受控般微微翕颤,血从每一次颤动中涌出。 张起灵看见吴邪眼中显见的徊惶,手臂往身侧收了收,却被对方轻轻半握住。 「好烫。」吴邪低声说着,垂下目光,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作何感想。掌心接触到的皮肤异常高温,绝对超出了人类应有的体温范畴。 异样的肌肉力量,异样的肢端温度,看来张起灵的身体早已起了变化。而且他自己也早就知道。 母舰仍处在极不安定的震动中。张起灵扶着吴邪来到舰首的避难舱,吴邪在那里看到一连五个并列的舱室中,几乎挤满了母舰上所有熟悉的面孔。 「能救出来的都在这里了。」解语花说。 这里的人大部分还并不真正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母舰被深海鱼雷重创,四分之一的舰舱都被震毁。每个人的耳机里只是重复听见来自指挥舱的安抚性通告。没有直接死亡的无战力人员都被暂时转移到了这里,但这种行动所产生的破坏均衡的力矩很大,会对潜艇的平衡产生影响,但所有的安全座椅都留给了女人和儿童,所以吴邪只有扶在张起灵身上才能颤颤巍巍地在地上坐个半稳。 「动力舱出事了。」张起灵突然压低声音说道。 他的通讯耳机同时连通战斗通信,所以听到他的话,吴邪整个人都一憷。适才在他身后追赶的爆炸气浪,看来和核动力堆爆炸脱不了干系。 事实上,此时母舰的18个提供动力的核反应堆中,有13个因为强烈的振动波而遭到破坏导致过热,而水面的反潜飞机和反潜舰艇发送出的屏蔽信号导致核反应堆的控制系统被干扰,母舰几乎失去了对核反应堆的掌控。动力舱整整七层工作人员已被强制遣离,只留下200多个应急组成员,穿着全身防护服留在辐射区内手动操作反应堆。 此时只要手动关闭反应堆,就能控制温度阻止爆炸。但如果关闭了核反应堆,就意味着切断了潜艇动力。母舰上有专门供逃生的舰载救生潜艇,即使下潜到600米的深度极限,也可以把幸存的人员带出海面。但逃生潜艇的操作需要能量供应,如果潜艇失去动力,逃生舱也无法工作。关闭核反应堆就等于关上了最后的逃生之门。所以,只能间隔分批次关闭和重启反应堆,但这样的长时间手动操控,暴露在爆炸辐射中的人不消几个小时就会出现不良症状。 「吴邪!」 人群中传来女孩子的轻叫声,秦海婷挤出半个脑袋,满脸张皇无措。 吴邪和张起灵同时站起来。前者愣了一下,瞄了后者一眼。 「有个孩子,突然昏迷了。你给他看看吧……」秦海婷急急地拉着吴邪穿过人海,也不管他身后还跟着个配枪的大兵冷冰冰地用侦察兵般的目光看着她。 平放在地面上昏迷不醒的儿童面色乌紫,满身冷汗。吴邪俯下身子去探他的体温和心率,然后问道:「你们从住舱过来的?」秦海婷紧张地点点头。 从位置关系上看,住舱毫无疑问是反应堆辐射泄露首受其害的地方。 「急性辐射病,舰上的医疗条件没法治。」 吴邪的音量不算大,但这话一出口,还是有几个大人朝旁边挪开了距离。其实患有辐射病的人本身几乎不发出辐射。秦海婷不言不语地把没有意识的孩子搂进怀里。吴邪看了一直用若即若离的力道扶着自己的人一眼,就近靠着墙边坐了下来。 三个小时过去了,几千号人挨挤在避难舱中惶惶不安地等来了令人稍舒一口气的消息。不时的震动和爆炸渐渐止息,舰舱内的主要起火点已经灭火,被毁的部分舱室拉起了警戒条,而最为人忧心的核反应堆已基本抢修完毕,目前有10个正在正常提供动力。 避难舱里的乘员分批次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张起灵和黑眼镜最早一批被召回,吴邪和解语花不久后也被安排回生理实验室从废墟中清理出重要的物品。而参加核反应堆抢救的工作人员,因为身上带有过量辐射,这200多人此后必须一直生活在彻底封锁的底部7层。 4小时后,这批人在清理损毁的办公区时,于能源舱电子控制室内发现了云彩的尸体。 指挥舱调出了当时能源舱里的监控摄像,在因为爆炸而不断抖动的画面中,云彩逆着撤退的人潮冲进了能源仓电子控制室,有人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再往前,却最终被人流挤开。云彩小小的身影抢到弧形操作台前,看不清她手指的动作,但通过屏幕可以确认她在外部屏蔽电波的干扰下,成功控制并关闭了8个反应堆。但随着反应堆的关闭信号灯一个个亮起,操作杆边云彩的身体一点点矮下去,慢镜头一般从操作台边滑落。剂量足以致死的核辐射弥散在四周的空气中,云彩倒在地上不动了。 电子技战部的工作人员们在他们内部使用的网络平台上发现了云彩死前最后上传的文件。那是个简单得仅有寥寥几字的文本文档,和云彩平日里总在编码的大型工程文件有云壤之别。 「我的身体,能用就给实验室,不能用就丢到海里。」这是那份文件的全部内容。 让遇难者长眠于海底是国际上海军通行的做法。不到半小时后,云彩的身体无一丝遮蔽地停在了操作床上。去辐射处理后的身体,因为常年缺乏运动而显得细弱苍白,在无影灯的打光下像个蜡铸的无色人偶,也因此而颇有些楚楚的意味。 吴邪戴着乳胶手套和口罩,目光透过护目镜,在这具已无生息的身体上驻留了很久。他是那个被委派决定她是被解剖还是被沉海的人。迄今为止,在有关工作事宜上,他从没如此分心过。他满脑想的都是胖子。 十几个小时后,离舰执行护送任务的胖子就要随队归舰了。 爆炸区域内的尸体被一具一具搬了出来,多数人的面目在大火中失去了被辨识的可能。来不及确认身份的尸体尚未完全冰凉就被投进海里。似乎每一个舰舱里都有死亡,似乎每一个工作位上都有哭声,似乎每个人都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不管吴邪给云彩下了哪一种裁决,他似乎都无法和即将面对这一切的胖子解释。他觉得自己真的见够了死亡,多得让他想吐,而且从来不知消停。 陆上补给失败,舰身与鱼雷擦撞,核反应堆过热泄露。数度遭受致命打击,母舰几乎已是苟延残喘。这个世外堡垒一般的海中巨兽已经走到寿命的尽头,而在这座堡垒之外的世界上,人类退守到西藏高原高寒地区、远离大陆的群岛、沙漠中心和近极地区,艰难续命。 就在母舰上的所有人都认定此处已不存在希望,母舰迟早会如同衰老致死的巨鲸一样被海水覆没之时,来自东统部的秘密传信又突然在黧黑的夜幕中劈开一道曙光—— 国际法庭的证人和证据已确凿无误,足以立案批捕。国际法庭的秘密传令经人工解码后,在母舰内的每一个角落循环播放着: 「……已被国际法庭定性为恐怖分子,其罪行包括谋杀,灭绝,监禁或以其他方式严重剥夺人身自由,严重违反《国际刑事法院规约》第7条,同时违反《国际人权法》和《国际人道主义法》中重要条例,情节构成反人类罪。根据生化恐怖防御与评估联盟提供的书面证据,本庭认定其违反《禁止生物武器公约》,现已通过对该巨型金融犯罪团体的仲裁案……」 国际刑事法院以反人类罪对72名被告发出秘密逮捕令。几乎是几个小时后,联合国内部及各大安全区的残余生化恐怖分子被潜伏已久的特种作战人员全部肃清,而这些人被逮捕前,还在因为先前被bsaa吸纳为顾问而大摇大摆出入这些地方。 秘密肃清一旦展开,就必须在极短时间内一网打尽,一旦消息走漏就会给敌人留出逃逸的余裕。此前多国生化反恐部门研究拟定了上百种作战分支,以便调动军事力量时可以根据战况随时选用最优策略。 美国军方以己方保留有朝鲜战争时期的联合国军司令部为由,担纲此次作战的总指挥。国际法庭的逮捕令发出5小时后,由总指挥部率领的多国联军直扑牙买加——也就是此前各国情报部门花费10个月之久、人员损耗近半才渗透成功并由此确认的恐怖组织活动中心所在地。bnd为了这一情报几乎土崩瓦解。如果牙买加丢失,整个西印度群岛一带,相当于半个大西洋的海军部署、西半球三分之一的防疫反恐网络会彻底被「它」所收买的反政府武装和区域恐怖分子控制。这一仗,所有国家都无路可退,只能押上一切赌注,要么完成一次绝地反击,要么步向人类终途。 从战术配置也看得出这次行动的决战地位。参战的各国军队中,仅特勤单位就多达上百个,包括美国seals,delta free,ra战术小组,英国sas,sbs,以色列第十三海军中队,德国gsg9,香港sdu,俄罗斯spetsnaz特种部队以及中国西南猎鹰等。所有的作战单位都临时统筹入国际生化危机紧急对策部队(ibcs),接受统一指挥。 而母舰也接受ibcs的统战指令,停留在加勒比海待命。无数个多国线上战略会议紧锣密鼓地召开,指挥舱的大门紧闭已近十个小时。就连参加舰内作战部署的张起灵都没有抽出空余时间和吴邪违规通话。 整个母舰进入战备状态。全球现存的有生力量,进入战备状态。 tbc ☆、卌陆 卌陆 i ot to judge the world, but to save the world (john 12:47) 我来本不是要审判世界,乃是要拯救世界 (约翰福音十二章47节) 指挥舱的联席会议终于结束,母舰将派出一支5000人的旅级部队参与夺岛作战。若是按吴三省那「真理即射程」的指挥风格,肯定二话不说先把这地区集束炮火覆盖一遍,即使不核平,也要意思意思在岛上种几朵蘑菇。但ibcs会议给出的作战方针是以松散部署、穿插包围的大型精密部署,多层次进军直捣牙买加水下基地中枢。 「没意思,没意思透顶。要我说,搞装甲集群,来个千机大轰炸。」 从会议室中走出的吴三省正冲副手抱怨,同时现身的还有被关进联席会议八个多小时的张起灵和阿宁等熟面孔。 张起灵径直朝等在邻舱的吴邪走去,后者从快要把屁股磨出茧子的椅子上站起,大大打了个哈欠: 「啊困死了,回去睡觉。」 阿宁正巧路过两人身边,笑盈盈地留下一句: 「就你俩那睡法也能叫休息?」 不管直接参与战场与否,所有人都返回岗位或住舱待命,为一个半小时后的全面战斗积蓄最后的能量。住舱的走廊中路过黑眼镜和解语花的房间时,门上的电子面板都显示着vat(无人)。吴邪本以为刚开完旷日持久作战会议的张起灵会回住舱休息,毕竟这货想必承担了最重要的战场任务,但张起灵却一路跟着吴邪回了他的房间。 吴邪盯着一关上门就被放入自己手中的黑色操纵箱一样的小盒子,粗砺吸光的材质莫名为这个毫不起眼的黑盒子添附了充满严肃意味的分量。吴邪也闹不清自己怎么就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好像一眨眼它就会引发某处的爆炸。 「这个是?」 吴邪像捧着放有钻戒的贵重盒子一样,更换着角度审视着手里的陌生物体。 张起灵的手指扣住黑盒子上的一个细小凸起,表壳陷进,出现了一个体量很是迷你的数字键盘: 「深海核炸弹发射钥,用来摧毁海下基地。」 敢情这玩意真是个引爆器。吴邪眨了眨眼,正色道: 「给我干嘛?」 张起灵把这样的东西交给并不参加战斗的吴邪,无非是想让他在战场外远程引爆。然而在吴邪看来,这样重大的战术武器,张起灵完全应该带在自己身上,毕竟想从张起灵手里抢走某样东西的难度就好比想从世界小姐的脸上抢走一些美貌,基本是不可能的。 「它必须绝对安全。」张起灵说道。 意思是,和它在一起的你也必须绝对安全。 把这样一个东西交给吴邪,不仅是为他提供了所有可能的外界保护,也是规制了他自身的行动。复杂的战场环境不适合携带这样一个精密贵重的发射钥,但如果它在吴邪手上,ibcs会尽一切可能保证持有者的安全无虞。 吴邪立刻就明白了,握着小黑盒子的拳头收进了白大褂的侧面口袋: 「还有80分钟,你休息下吧。」 张起灵好像点了点头,伸过手捞住吴邪的脑袋,在对方有些神思不属的目光中用舌头抵开没有半点阻拒的下唇。拇指轻扳开下巴,舌身在湿热的口腔里迂缓地搅弄,品尝般一寸寸舔过软嫩的粘膜。 舌尖都传来酥软的融化感,这个吻太过细致温吞,仿佛他们有无穷无尽的时间。 「干什么……这都要上战场了。」 虽然这样说着,吴邪的胳膊却不知什么时候也绕到人家脖子后面去了。即使嘴巴被放开,两人也近得几乎一说话嘴唇就会贴上。 张起灵的目光低低地巡徊在眼前的人脸上,极近处的嘴唇和眼瞳都因洇润而泛着水光。 「充电。」 冷不丁地吐出两个字节,又用嘴黏上了怀中的人形蓄电池。 一个多小时后。牙买加绵长的海岸线,两栖舰队超视距登陆,万机齐发,决战打响。 「su25 takeoff」(su25起飞。) "ed groud work,adjt foration"(空地组网,调整编队。) "re the eo jag area"(诱敌进入干扰区。) "apply jag"(实施干扰。) "release ja"(干扰释放。) "25 antijairation"(25反干扰,低空突防。) &quer"(25明白。) "i area 6!"(6号区域阻截!) "fire!" "dive!" 空警歼击机组成的进攻机群一进入雷达视域便与敌机交火,流弹肆蹿,空中近身格斗的战机紧急俯冲躲避。ka52黑鲨攻击直升机和苏25尾追螺旋,碰擦互毁。 体量仅次于航母的黄蜂级两栖攻击舰布置在第一战线后方,作为旗舰提供海空支援,直通式甲板上落鸦般的战斗机群垂直起降。舰载直升机和两栖气垫登陆艇装备搭载战斗人员进行超视距装甲登陆,在对方雷达系统视距之外发起攻击。 多架电子干扰飞机组成了数个空中编队,在中空距敌目标近百公里的安全阵位上,实施大纵深且宽正面的电子干扰,压制敌方的防空雷达网和战略战术通信网,使敌方空防体系失效,掩护攻击机群隐蔽突入敌目标区上空。 由于牙买加政府不允许美军参与登陆战,也不允许美军飞机抵近侦察,张起灵所在的斩首分队搭乘俄产军用运输机在纵深战场上空实施伞降。无通信引导,无气象资料,无明显地标,还必须400米低空开伞以躲避雷达,待他们降落至地面时,已有十几名队员阵亡在伞降途中。张起灵和阿宁以及其余战术小组通讯汇合,徒步向几公里外的敌方海下基地渗透。 他们的任务是敌后斩首,顺便获取水下基地内的原始病毒样本。为了麻痹对手,ch公司原定在今日对全球各大安全区放送的新闻发布会并没有被叫停,这场发布会即将在水下基地的摄影棚中面向全球直播。 而他们身后的战场,迫榴炮高仰角发射,重机枪远距离压制集群目标,多国联军为了瘫痪敌防体系而进行着两翼扩张的持续系列火力打击。弹雨落向敌后纵深,越点攻击要害,这一切都是为了掩护张起灵所在的这一批敌后斩首任务小组进入水下基地。 而吴邪被ibcs实施了强制保护,离开母舰搭乘承担联合指挥任务的空中预警机飞往战线后方。这架大型预警机作为空中指挥中心,受到严密的立体保护,四面八方都有截击机如同空域刺客般将企图靠近的敌方轰炸机一击脱离,在空中截阻企图反击的侦察机和□□飞机,保卫预警机不被空袭。 吴邪被在一个少将级别的军官看管下,坐在联席指挥面板前。他眼前是无数个分立的屏幕显示着即时战况,身旁的机组指挥官们正忙得不可开交。 发射钥静静躺在吴邪手中,等待着被激活。他的耳机只和张起灵一个人以加密波段连通,他的唯一任务就是在张起灵联系他时启动发射钥。 一个ibcs军官走过来问了看管吴邪的少将几句话,期间多看了吴邪好几眼: 「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门外汉。」 「我倒明白,不过你肯定不信。」回答他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吴邪的目光循着熟悉的女声望过去,事务官制服下穿着短旗袍的对方也正看向他。没等吴邪说出半句话,空警机忽然一个抖动,指挥屏幕中最大的画面上出现一朵爆发的蘑菇云。透过空警的窗户,能看到几十公里外的岛屿上也升起了同样的蘑菇云。 「看到没,来自bsaa的礼物,」霍秀秀朝还在愣神的吴邪笑笑,「巨浪2,潜射洲际弹道导弹。」 「bsaa……」军官盯着转身而去的霍秀秀咬牙吐出这四个字母,显然bsaa和ibcs在行动权上的纷争依然没有得到调和,「听着,」那名军官转向吴邪,声色俱厉道,「那个人把这东西交给你,最不希望的就是贻误战机。」 而与此同时,纵深战场上,张起灵所在的敌后斩首分队刚刚完成了武装泅渡,已能看到水下基地的入口。包围了入口的不是守军,而是汹涌而来的丧尸大潮。 「全火压制。」张起灵下令,一阵线的近防机关炮喷射出瀑布般的弹雨,丧尸未及靠近就一排排倒下。云爆弹落在丧尸后方,基地入口很快被清扫。 「原地待命。」阿宁喊道。容易过了头,地面的情况有点不对劲。一排黑色音箱般的东西从地表钻出,前方的队员还没看清子弹的来向就被扫倒。 「卧倒!」 没能及时匍匐的士兵纷纷倒下,黑色自动武器站中喷射出无死角的火力网。 「怎么突破?」 阿宁焦急地冲对讲设备喊道,耳机中旋即传来张起灵的声音: 「曼巴遥控武器站,1挺50英寸机枪,4枚西里特短程导弹发射器。」 「压制得太狠了,我们过不去。」 「远程干扰。」张起灵一边说着,一边维持着匍匐的姿势将gl40s榴弹发射器加装在tar21的枪管下方。 两架电子战飞机脱离编队,从他们头顶低空呼啸而过,释放欺骗干扰,遥控武器战的电子制导系统瞬间失效,子弹纷纷失控地垂直射向空中。 卧倒在地的士兵们端枪爬起,但更多的人再也无法从地上起身。与此同时,高空轰炸机发射□□,潜射弹道导弹构成弹幕炸落在入口附近的机场跑道和防空基地,反舰导弹清扫地方海面编队。 钻地弹头破开海下基地的伪装入口,敌后斩首小组共有22人成功渗透入水下基地。 从吴邪所在的预警机上的定位画面看来,这22人近乎完美地突破了由于通讯干扰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水下基地,只损失了3人就成功歼灭基地上层数名工作人员,直达正在直播新闻发布会的最底层。 此时,演播厅内的发布会画面被放在了指挥面板最大的屏幕上,这画面同时也在全球的安全区内放送着。ch公司的一席人在台上宣布着他们最新制药的免费上市计划。 「实验结果表明,这种新药能在短时间内最大程度增强人体免疫力。我们有理由相信,这种免疫药物是全球共同面对突发病毒的……」 正在发言的西装男子突然脑袋一侧喷出鲜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其余在席的ch发布会代表甚至没来得及站起,就被破门而入的斩首队员们一一射中。阿宁架着枪确认了他们的死活,然后拿起话筒冲镜头说道: 「他是在扯蛋。」 话音刚落,整个直播画面一暗,一个端着枪的人出现在距离镜头很近的地方。吴邪几乎快要跳起来,那人正是张起灵。 在直播画面被掐断前一秒,张起灵被放大的脸暂停在了镜头中。 画面全黑的同时,吴邪的耳机中传来了刚刚消失在画面中的人的声音: 「立刻引爆,密码是——」 「这么快?你们已经出来了?」 「1896528。没有时间了。」 「可是你们还在里面……」 「立刻引爆。」 耳机里传出的强硬命令是吴邪所不熟悉的阴瞀语气。几秒后,张起灵的语调稍缓: 「听话。」 可是你……和阿宁,还有张海杏……这些人,都还在水下基地里。 吴邪觉得自己就像在听某种未名的语言,怎么也理解不了张起灵让他做的事。水下基地里一定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必须立即被摧毁,但是…… 他是在让他杀了他们。 「吴先生!」ibcs的军官看出他神色有异,厉声喝出他的名字。 吴邪震了一下,脑海中频闪而过的只言片语完全凑不成一个完整的思路。那个七位数的密码早就在发射钥的单色液晶面板上闪烁。 ibcs军官的声音在传入他耳中的一路上扭曲变形。 好像身体里有另一个人控制了他的手指。 吴邪如同置身梦中一般,怔忡地睁着眼,看着自己亲手按下的红色确认键。 八公里外,核潜艇发射出的深水核弹头破舱而出,直指水下生化实验基地。 90秒后,水下基地和置于其中的一切都将因核爆的高温而瞬间汽化。 沿海的舰队和装甲部队都在撤离海防,为了躲避爆炸即将导致的海啸。吴邪身处的预警机也向上提拉了百米高度。 黑盒子掉落在铺了地毯的预警机地板上,无声无息地打了个转。 ibcs的军官看了一眼把自己靠在了椅背上的吴邪,没露出什么特殊的神色,转身便离开了。 他们的战斗已经结束。预警机里似乎此起彼伏着小范围的欢呼声。 耳机中一片无机质的沉寂,就连无法辨听的盲音和鸣响都被无尽寥廓的安静吸收得滴水不剩。 90秒大概早就过去了。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时间在此处打了个结,再也没有向前推移过。 因果在潜意识中停止了互相的纠缠,吴邪觉得自己穿过纷至沓来的故去的光景,一瞬间就回到了四年前的夏天。 像是一把剪刀将他这辈子的时间轴剪去了一段。 那时候,他们还没经历遇见彼此这一人生中最古怪的遭际。如果时间在那一刻出现了断点,如果他们行走在世界的两条并行不悖的分支上,那么没有遇见,也没有分别。 无声的世界不绝地维续着,寂静宛如时间般无尽蔓伸下去。 直到,他的耳机里出现了一声细微的动静。 亿万束电子流织成了瞬态的游丝,传递来自不知多远的远处,另一个人的声音: 「吴邪。」 被唤的人纹丝不动地静了半晌,然后嘴角细微地起伏了一下。 那不是个笑容,只是个关于微笑的暗示。 tbc ☆、终章 终章 but thao god, which giveth &h our lord jes christ (1 s 15:57) 感谢神,使我们藉着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得胜。 (哥林多前书十五章57节) 曙色未熹,灰紫色的薄霭萦绕在林木般树立的墓碑间。鸣夜的寒螀一声声扯着恻恻的长腔,断断又续续。几只栖枝的鸟雀不知被什么梦惊起,纠棱棱扑着翅从墓园边的冷杉间移起,带起叶尖上一片悉悉泠泠的细响。看不见其他人影的墓地充满了不可知的声响,给人的感觉却是一片静谧。 两个黝黑修长的身影并肩立在一处墓碑前,相似款式的黑色长风衣双领竖起,掩住晨风中的面孔。雾色在两人四周迂缓弥散。 「这世界你是第一次来,也是最后一次。」 墓碑上不知是谁刻上了这样的字句。吴邪知道这肯定不是潘子生前说过的话或喜欢的句子,他是个固执地活在与这些优雅的叙述毫无关联的世界中的男人。 潘子的墓与这座新建在海湾边的烈士陵园中的每个墓都相差无二,每一座墓碑都像兀立于海岸的岬角。一捧花卧在潘子的墓前,白色的瓣尖勾着晨露,釉面般饱满的花苞鲜妍娇美。这不是他们俩带来的花,吴邪和张起灵来时皆是空手。看来,有人在他们之前不久来过。 想起潘子走前没能抽到的那最后一口黄鹤楼,吴邪有些懊悔自己没给潘子带包烟来。只是在这个生产力匮乏的后防疫时代,弄一包上等香烟哪还像以前一样容易。哪怕是吴邪这种因为手握三分之一疫苗专利权而一时豪富的资财垄断者,也很难利用这些钱获得什么真正的物质享受。 潘子想必和那些死在这场灾难中的人一样,死时满怀对这个世界的无限遗憾。那之后很多次当吴邪想起潘子时,总觉得有很多话还想对他讲。如今到了他的墓前,话至嘴边,才发现男人之间需要用语言来传达的东西并不多。 有些人活下来,有些人成为统计数据。这座陵园里葬的大多是死在第一批防疫战线的军人。他们的尸体或能够找到的部分尸体,都按照防疫要求被焚化了,这里埋的多半是他们曾经的肩章和军装。 无法被形容的感受以千丝万缕的形态在心中作乱。吴邪感觉到自己冻得发凉的指尖被身边人握进了手心里。他们在墓前无声地站了太久,风衣上都黏满了一层细微的露水。 他们俩如今,一个是世界级的大英雄,一个是世界级的大富豪。张起灵切断直播信号前一秒,面孔在视频中的短暂停留让他成为了疫后媒体津津乐道的话题人物。好消息缺席太久的新闻界和全世界的幸存者们恰好需要这样一个典型的英雄形象来一场舆论狂欢。抓住了人们的这种迫切心理,媒体大肆宣扬救世主论调,不遗余力地要把这个恰好在灾难结束前夕出现在世界眼前的男人捧上神坛。那一帧画面中张起灵大大的脸在时代广场刚修复好的大屏幕上滚动播放,配以各种夸张的口号或溢美之辞。吴邪看了那些报道和大幅电子海报,对比身旁这个低调冷漠到谁都不怎么搭理的男人,只觉得快要笑破肚皮。幸好张大英雄的反侦察能力一流,至今没有媒体和粉丝能成功堵截到他。这种崇拜狂潮给当事人带来的唯一困扰,大概就是让吴邪多了数不清的取笑他的由头。 而吴邪在疫时就几乎完成、疫后半个月就投入批量生产的疫苗,其专利已被一百多个国家购买。半年来他和解语花的团队在不断提升纯度、降低毒性、多样化接种方式的研发过程中,收获了一沓沓专利书,光是处理求购专利项目生产许可的事宜就不得不另开一家咨询公司来代理完成。 所有这些专利都来源于最初从张起灵的血液中抽提出的一小管血清。所以要说这个人是救世主倒也不无道理。而如今,疫后半年,吴邪站在潘子墓前,终于能确凿无疑地告诉他,他用一条命换来的不仅仅是另一条命而已。 这个世界你无缘再见,但因为你曾献出的一切,它往好的方向改变了一些。 海风随着退滩的潮水一同鼓动起来。在人类出现之前,在人类灭亡之后,海浪和海风都一直这样互相搅扰着。 这颗星球曾几乎死亡,却硬是挣扎着复苏起来。身历了这一切还有幸与世界一同复健的人们,恐怕永远也不会忘记世界垂死的模样。 墓园中的两人相互勾连的小指上,同样款式的尾戒闪掣的光彼此触融,熠熠闪颤,像是应答天际的灼然熹光。 吴邪看向身边人简淡的眉眼,他不知道自己在另一人眼里是怎样被朝晖光映得耀目,眼尾还有金红的微光在流转睇眄。 「你真要跟我回杭州?」 吴邪大抵也知道自己这是白问。自从张起灵强行退役之后,不管他上哪儿这人都铁定跟在屁股后面。不过这一次,他是久违地去见从南极科考站回到杭州安全区的父母。 「见了他们,咱俩的事怎么说啊?」 吴邪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两人的尾戒轻轻磕碰在一起。怎么向父母交代他心中早有拟稿,却故意要这么问,果然见张起灵微微扬起了眉角: 「该怎么说怎么说。」 吴邪的手都被捏得发痛,暗自嘟囔道这货一点开不起玩笑,就知道较真。 「老人家见到救世大英雄,不知道得激动到哪里去。」 吴邪笑嘻嘻地说着,回望了墓园最后一眼。清晨前来扫墓的人群就快抵达了,两人已准备离开。初升的太阳完全脱离了海平面,温柔的粼光错综地铺满整个洋面。 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人能见证今天的太阳? 吴邪把五指缠入张起灵的手,两人不紧不慢地在晨雾散尽的墓列中穿行。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他们都还活着。 胖子离开了母舰,带着云彩生前日用的物品回到广西。其实没人真正知道云彩的家乡在哪,也许根本不在她对胖子说的巴乃。但胖子说他会找下去。吴邪并不认为他的举动真正存在意义,但确实有些感慨。 说到底,他最初和最终的愿望,都只是希望这一路走来,所有人都能好好地活着,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各自的结局。也许不能长久地活下去,请让他们活完应该享有的一生。 截至最后一枚防疫核武器发射成功,全球幸存者五十五亿六千多万人。 完全尸化个体的寿命其实非常短暂,因为它们的消化吸收功能完全丧失,行动消耗的体能得不到补给,很快就会因为生物能耗尽而死亡。这就像是对最早开始抱有永生妄想而研发病毒的人的讽刺,他们自以为在长生的道路上走得比谁都远,实则却完全背道而驰。人不进食只能活十天左右,而一个丧尸从尸化到死亡要经历至少80天。疫苗完全投放后,新增感染者越来越少,丧尸被各国军方用声波炸弹引诱到无人区或已无人居留的旧安全区。在那里,在军方的监视和管控下,它们遵守着能量守恒的自然定律,慢慢地崩解死亡。 而已死在城镇中的丧尸被防疫人员送进高温炉中集体焚化。没有时间确认死者的身份,他们化作没有姓名的微粒进入高空或泥土,化作新生世界的循环的一部分。 最后一颗核弹投放完成后,疫时有核国家签署的《核缓和条约》宣布废除。 由于短时间内全球11次使用核武器,大量的烟尘注入大气平流层,人类迎来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核冬季」。整个北半球平均温度下降了14到20度,而在地球气候自愈之前,这样的寒冬将持续三到四个月。而部分地区由于人口骤减,大陆势力效应剧变亚州东南部出现强对流天气,巨大的冰雹破坏了建筑和刚刚恢复供电的电线。这一系列互相关联的气候灾难引发了疫后的二次恐慌,也严重拖缓了生产力复苏。 由三十多个国家组成的国际法庭对于229名反人类罪犯的审理仍在进行当中。 在此期间,城市的废墟慢慢被清理,人们逐渐回到了工作岗位。虽然恐怕永远也回不到疫前的世界,但人类会再次在这片土地上繁荣起来,正如几千万年前他们的祖先所做的那样,在一条条巨大的疮疤上,再次建立起他们的城市和文明。 疫后第200天,联合国灾后重建事物署发布了有关这次疫情的大量统计数据: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23节 「经过一年多的空前灾难后,全球共有约五十五亿六千六百多万人存活了下来。幸存者中,有被政府保护的科学家,被军队保护的平民,被教师保护的学生,被母亲保护的孩童,被男人保护的女人……以及数以百计在获得保护前,保护了自己的人们。 「疫前世界存在的五千多中被承认的语言中,约有七百种永远失去了它们的使用者。全球至少失去了两千名在其领域无法被替代的顶尖专家,为此,人类的科研进步和工程水平将被拖缓50年。 「大英图书馆的馆长于前日在伦敦安全区饮弹自杀。据其遗书称,自杀原因是他在大量平民涌入前关闭了图书馆的大门,防止图书馆内保存有人类有史以来最为珍贵的智慧的藏书被饥寒交迫的难民燃烧以取暖。因此有难以计数的人死在图书馆外。老馆长在遗书中将自己的私人财产全部捐献给疫后救助组织。」 这类令人痛心而迷惑的新闻并不少见。没有谁说得清孰对孰错,就连这个世界,都有它自己的无奈。 生产力匮乏导致了纸媒的全面禁停,大量的电台和网络媒体代为发声。东八区的清晨,解语花一边听着耳机里的新闻广播,一边推开了疫前他工作了四年有余的生物工程院办公室的门。整片城区里的丧尸已经被一年前投放的核弹肃清,这里的玻璃被爆炸波震得粉碎,曾经无比熟悉的室内落满了厚厚一层已无放射性的核粉尘,像是所有物体表面都结了一层膜。 他来到碎裂的窗前,向窗外望去,路面停着只剩下框架的车,无光的红绿灯上却缠了一只色彩缤纷的新气球。解语花没有意识到自己笑了一下。空荡荡的街道让这座城市看上去依然是个死城,可是,已有人迹渐次回归。 沉默而死寂的大地上,新的季节似乎正在萌蘖。也许窗外的交通灯会在将来的某天重新亮起,接手它未竟的使命。也许这里会再次车水马龙。 新生的世界里充满不可知的几率,谁知道地球会再度成长为何种面目? 解语花的停机许久的手机又再度回到了过去随时满电的日子。迄今为止,这手机里只收到了一条短信: 「bsaa决定下个月公开病毒样本,真是想不通……你说这种疫情还会不会再次爆发?下一次的病毒肯定改良得更厉害了。毕竟每个时代都会有几个想要长生不死的老傻瓜嘛。」 发信人是霍秀秀,她也随所在的组织bsaa参加了最终战役。解语花还没回短信。这样的灾难会不会再来一次,谁知道呢。 人类将地球改造成了古怪的地方。人性在这里发展得最完备,也最粗野;文明在这里创造奇迹,文明人几乎退回去变成野蛮。人类并不是只是活着就会感到满足的生物,这种不满足创造出欲望,也创造出爱。正义是模糊的,正邪的边界是不断移动的,每个时代都会制造出这样一批人——他们只相信子弹打得到的东西,相信正义只存在于大炮射程之内。 可是在这些确凿的事实对面,总有人高举着自己的正义奋力战斗,他们的振臂高呼让人难以相信人类真的会葬送在自己手里。 原本被认为存活率最低的女性和未成年人,实际幸存率却是男性的17倍。那些为了保护女性和儿童而死去的人,大概会为这个数据感到自豪吧。无论如何,这至少证明在这场由最恶劣的人性制造出的灾难中,人性尚未销声匿迹。在时代需要英雄的时候,总有人会站出来挡在弱者身前。 这是最美好的时代,这是最糟糕的时代。这就是每个时代。解语花看着窗外从破败高楼的窗户间射出光芒的朝阳,想起了那个曾经说过「历史总是重复着相同的桥段」的人。 东五区,清晨6:35。东阿拉伯海,海平面下60米。 cl号启示录级核潜艇,在经历了4个月的全面检修后,如今在亚热带的海水中安稳地潜航着。母舰内充满了平静有序的忙碌,灾后工作的部分担子落在他们肩上。 即使在安全无虞的全球大环境下,母舰内也永远不缺少战斗。舰层电玩室的某台电玩机前,阿宁和张海杏操纵的人物缠斗在一起,bo3打了一场又一场,谁也不服谁。不到半小时后,指挥舱就收到了「srt战术动员会议未能按时举行」的报告。 「两个小娘们又玩脱了,战动会都他妈不开。」吴三省狠狠抽了口烟骂道。 陈文锦并不搭腔,只是抱了一垒厚厚的打印材料压在吴三省桌上: 「舰舱内不许吸烟。你也别晃膀子了,没完成的事还多着呢。普查数据出来你看看……」 他们获得了fda和国家粮库供给的粮食,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他们要为新的时代接生。 母舰正驶过世界上最美丽的海面之一的下方。而在海平面上,灼目得像是喷射出火光的血色日轮跃然海面。在亘古燃烧的恒星的注目下,地球大概只是一颗初生的星球,还包裹着羊膜连接着脐带,跌跌撞撞地摸索自己的轨道。 天的最边际泛着远远的青灰,褪色的月轮像病人身上的白癍,在越来越灼目的阳光下急遽地失去轮廓。 好在最黑暗的黎明已经过去,夜晚被充满现实意味的白昼挤占。 好在一切都已经结束。 一切才刚刚开始。 and god shall wipe away all tears fro their eyes; and there shall be her s, here be any s are passed a>  (revetion 21:4) 神要擦去他们一切的眼泪。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号、疼痛,因为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启示录二十一章4节) 正文完 番外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十二万分衷心感谢各位的长久陪伴!请期待本子和番外!(深鞠躬) ☆、预售信息 不会贴图,就不贴了,微博和预售链接里都能看到图。 预售地址: 湾家地址过几天贴 刊名:the st revetion 作者:子竹 cp:瓶邪 原著:盗墓笔记 装帧设计:a晨 内封画手:清合桂 内封题字:joycez 插图:清合桂 g图:见月,藏九归一,子夜koyoru g文:迷野,佐藤青鸾,熙 校对:镜君,君歌,墨嘆炎凉,布偶 排版:飞鸿印血 明信片:清合桂,丢兜 q版便签:丢兜 字数:28w(含未公开番外《fiat x》) 外封:240g爱可罗 内封:300g珠光纸 内页:100g纯质纸,157g铜版纸 预售价格:75 通贩价格:80 预售时间:1024(周六)晚8:001114晚12:00 发货时间:11月底 赠品:明信片x2 特典:便签贴两本 【福利1】前50赠特典,可加购。前50附作者签名,其余随机签20位。 【福利2】转发微博并2名好友,抽三人送全套本子,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23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