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击的巨人]箱庭之扉》 正文 第1节 [进击的巨人]箱庭之扉 作者:穎川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进击的巨人]箱庭之扉 作者:穎川 855年,距离玛利亚之壁沦陷后十年,人类终于自巨人手中将三座城墙收复成功。 同年,被称为人类希望的士兵艾伦耶格尔完成任务,光荣牺牲。 利威尔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那名少年,然而此刻站在他面前微笑的人又是谁? “艾伦,你,是存在的吗?” “如果我说不是呢?” 梦与梦相连,现实与虚幻在睁眼闭眼之间,生者是谁?死者是谁? ──真相就在门后,只要你有打开它的勇气。 本作cp艾伦与利威尔,无攻受,清水文 作者第一回写耽美,ooc请见谅 内容标签:少年漫 幻想空间 前世今生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艾伦,利威尔 ┃ 配角:韩吉,埃尔文 ┃ 其它:现实,梦境,进击的巨人,艾利,利艾 ☆、chapter 01 ?  855年。 自845年玛利亚之壁沦陷后,在漫长的十年过后,历经了久远的征途,牺牲了无数的年轻生命,人类,终于再次回到了这座巨壁之下。 巍峨高耸的墙壁仅在咫尺之间,一如十年前般,庄严、毅然、矗立于此。 残破的旗帜在风中飘舞着,木制的竿柄斜斜的插在土壤中,绿色的旗面上,交迭的黑白羽翼彷佛折翼的鸟儿,一点一点腥红的血液宛若盛开的蔷薇,妆点在破败的羽翼上。 左肩胛抵在什么坚硬的物体上,骨头磕着非常不舒服,利威尔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自己正倒在地面上,他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上一刻的记忆还停留在蒸气弥漫的空中,红褐色的城镇屋瓦在脚底飞逝,手握双刀的他按下刀柄上的控制阀,随着缆绳的射出,两把钢刀利落的削去了巨人的后颈肉。 然而记忆的下一刻他却已感到浑身巨痛,好像五脏六腑都被狠狠的踩过,又或着是被硕大的重物压过,连呼吸都变得很吃力。 他侧着身子倒在地上,半个身体都压在左臂上,他试着动了动左手的手指,却只有中指微微的抖动两下,应该是倒卧的姿势造成血液不循环,导致左手麻痹。 脑袋仍旧一片昏沉,没办法正常的运作起来,利威尔试图回想两段记忆的时间点间发生了什么事,身边嘈杂的声音却不断干扰他,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耳鸣的厉害,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变成一片连绵不绝的巨响,像是午后不断响起的惊雷,模糊一片。 他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在记忆断裂的上一刻,不、不对,不是名字,他几乎不曾自他口中听到过他的名字,更常响起的是他的军阶。 “兵长——” 原本晦暗的瞳孔一下子睁大了,于此同时响起的是充满悲伤与愤怒的凄厉吼叫,几乎要将耳膜冲破般的悲鸣。 利威尔瞪大了眼睛,一瞬间记忆如潮水般涌进脑内,惊鸿一瞥中,艾伦惊恐的呼唤,三只巨人同时伸向少年的手,等待在下方满嘴腥臭的巨口,在头脑运作起来前身体已经做出反应,反射动作般,钩锚射入巨大的眼睛里,缆绳急速的收缩,身体在空中翻转出利落的弧型,双刀将那三只伸向他的巨掌瞬间收割。 迟滞在空中的他似乎想要转头对艾伦说些什么,应该是训斥之类的话语吧,然而话还没出口,右半身却感到一阵剧痛,而后是风刮过耳边像是撕裂布绵般尖锐的声音。 太鲁莽了。 一但碰到那名少年的事就全乱了,呼吸也好,反应也好,眼中只剩下他的身影。 竟然犯了这种新兵才会犯的错误,在还没削下巨人的后颈肉前东张西望,他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只是被打飞出去,而不是被一把捉住送进那张臭嘴里。 利威尔努力的眨了眨眼,试图忽略自己的左脸颊正贴在泥泞土壤地上的事实,被挥舞的巨臂击飞,又毫无准备的重落在地面上,他的眼前是一片泛白的光晕,瞳孔无法聚焦,大片大片的色块在眼前构成一幅混乱的图案,强烈的光影反差让他忍不住闭上眼。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继续躺着无所事事了,就算没有巨人发现他,也应该起来看看那个小鬼的状况,他没忘记自己被巨人的手臂碰触到的那一刻,少年的脸上彷佛世界末日般的表情。 那股五脏六腑翻倒过来,身体被狠狠□□的痛觉已经过去了,虽然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他还是尽力放松浑身的肌肉,打算再次掌握它们。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世界逐渐归拢,景物回到了正确的位置上,泛白的光晕退去,只留下星星点点的阴影,不过那已不会影响他的视力。 然而当利威尔看清世界时,一幅令人不敢置信的影像倒映在黑色的虹膜上。 巨人化的艾伦立在玛利亚之壁的底下,他的后背抵在巨壁上,彷佛被逼到了尽头,他仰着脖颈发出雷霆般的悲鸣,四面八方涌出来的巨人将他团团包围,那些巨人张开大嘴撕咬着他的肉,呆滞的脸上挂着餍足的笑容,虽然艾伦不断的伸手将攀在他身上的巨人拉开,然而巨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当他扯开其中一只后,另一只又飞快的递补前一只的空位,像是汹涌的海浪般,巨人化的少年只能被动而狼狈的与之拼搏。 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时刻,利威尔已经来不及驱动自己的脑筋思考,他挣扎的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比较刚才的巨痛,痛楚退去后的现在,他竟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右半身,那不是麻木或是麻痹,而是更加另人恐惧的,毫无知觉。 他调动全身的神经,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右臂上,不知不觉间,耳鬓旁已经积满了汗液,然而那只手臂该死的连一根手指头都不会动。 已经不在乎形象或是什么洁癖的坚持了,他用一种滑稽的姿势倒在地面上,因为麻木而迟钝的左手重重的敲击在右臂上,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无力握拳的左手正不断的颤抖,只是用尽全力,自残般的狠狠砸在那只毫无知觉的臂膀上。 动啊,混账! 巨人咆叫的声音逐渐减弱,利威尔仓皇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艾伦巨大的身体被一涌而上的巨人吞噬,那名少年的身影被一层又一层的巨人覆盖,在层层迭迭的缝隙间,艾伦拼了命的将手从缺口中挤出来,那只手在空中无助的挥舞着,然后像是找到了方向般,反手抓住了其中一匹巨人的后背,狠狠的将它从自己身上扯开。 “嗷嗷嗷嗷嗷嗷嗷” 艾伦再度发出了震天的吼叫,像是要激励自己一般,然而就在那一刻,宛若慢动作的运镜手法,一只五米的巨人从角落跳了起来,它张大了嘴,锐利的牙齿嵌进艾伦停滞在空中的手臂,肌肉的纤维被撕裂,骨骼被碾碎,随着巨人甩头的动作,那截手臂脱离了巨人的齿间,被咬断的半截臂膀随着惯性运动飞过利威尔的耳边,伴随着激烈的风压,手臂落在利威尔身后,扬起一阵剧烈的沙尘。 利威尔似乎还没能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怔怔的维持着左手击打右臂的动作,直到随风飘扬的发丝归位之际,他才反应过来。 “艾伦————————!” 喉咙深处发出了不似人类能够发出的惨烈低吼,利威尔向艾伦的方向竭力伸直了左手臂,像是想要握住什么一般。 然而,艾伦原本站立的位置已经被一片蠕动的身体所盘据,伴随着瓦斯泄漏的嘶嘶声,烟白的蒸气弥漫在空气中。 指尖仍在微微震颤,竭尽全力向前伸展的手臂最终什么都没有握住,就连那看似咫尺之间的巨壁也无法触摸。 855年,距离玛利亚之壁沦陷后十年,人类终于自巨人手中将三座城墙收复成功,同年,被称为人类希望的士兵艾伦耶格尔完成任务,光荣牺牲。 ? ☆、chapter 02 ?  “哈啊” 利威尔倒抽一口气,接着猛烈的咳嗽起来,胸腔激切的上下起伏,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双眼无神的盯着顶上的天花板。 惨烈的影像像是胶卷中一祯一祯的画格,伴随着高反差的光影配置,在他脑海里留下极其强烈的印象。 是梦吗? 利威尔缓缓的阖起眼皮,因为太具有冲击性,反而让他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侧过头,一股松软的太阳香气扑鼻而来,看来是有人帮他晒过床单了,或许是艾伦吧…… 不,没可能的,他不是很清楚吗,就跟那个令人厌恶的,像是历史课本上撰写的陈述句一般,在梦境中被不知名的人,以一种冰冷而疏离的口气述说出来。 855年,玛利亚之壁收复成功,同年,士兵艾伦耶格尔完成任务,光荣牺牲。 不是单纯的梦境,是梦到了过去的事啊 明明是闭着眼睛的,却还能感觉到眼球传来一股干涩的酸胀感,就像是眼泪流到最后,连泪水都流不出时的感觉。 利威尔再度睁开眼睛,虽然有点想继续赖在床上,然而身体各处都传来僵硬的酸痛感,看来是睡很久了。 下意识的动了动右臂,与此同时他转头看向右侧,除了一声不寻常的匡啷声外,他不经诧异的挑起眉头。 右侧平整的壁面上镶嵌了两扇巨大的窗户,然而此时此刻两扇窗都被厚重的窗棂所覆盖,窗帘之间紧密的贴合,连一丝缝隙都没有,微弱的光线仅能透过窗帘布匹本身的缝隙艰难的透进室内,让室内维持在可视范围的最低限度。 这是哪里? 他敢肯定这不是自己的房间,军团的房里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大面积的窗户,更不用说还有两扇。 除了些许的困惑外,利威尔更是感到烦躁不已,是哪个混蛋敢让他睡在不知名的肮脏房间里? 说起来记忆似乎有点混乱,他完全想不起来睡着前的事情,无论如何回忆都只能想起梦境里的内容,艾伦被一次又一次的杀死。 啧,想起来就烦 利威尔用双手撑在床铺上坐直身体,纯白色的被单随着他的动作滑到小腹,于此同时,奇异的匡啷声再度响起。 虽然撑起身体时感觉到手臂的肌肉稍感乏力,利威尔却被其他事物吸引走了目光。 房间呈现出相当方正的格局,右侧的墙壁被那两面窗户占的满满的,再也放不下任何东西,左侧的墙壁上有两个相当大的五斗柜紧贴着,由于房间的昏暗不明,利威尔无法判断出家具的颜色,而他自己身处的这张床则摆放在房间的正中央,床板靠着中间的墙面,床的正对面则是一扇紧闭的门扉。 整体打量下来,床前的这扇门应该就是唯一的出入口了,利威尔下了这样的结论,不过无论如何,这都是一间奇怪的房间,太空旷了,丝毫不带人气,像是没有人居住一般。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整间房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很像是他在韩吉实验室里闻到的味道,是消毒水的味道。 到底在搞什么东西,这里是医院吗? 利威尔烦躁的打算一把掀开被单走下床,然而当他想将抬起的右手绕过身体伸向左侧时,却发现右手被一股力道拘束住,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壁阻隔在中间,右手伸展到一定距离后就被强行禁锢住,无法再往前伸。 他眯起眼睛看向右手,只见微微抬起的右腕上,一副泛着冷凝光泽的手铐套在手掌与手臂的关节处,随着他抬举的动作,手铐向下滑落了一点,一连串匡啷匡啷的声响紧跟着响起。 试着动了动左手,果不其然跟右手的状况一样,同样被上了手铐,两副手铐连接着一条细长的铁链,铁链拴在床头的栏杆上,很显然那些匡啷匡啷的噪音就是铁链被带动时,金属之间碰撞所产生的声响。 他被…关起来了………? 有什么声音突然靠近,一轻一重的,是脚步声,脚步声在门前便停了下来,一阵窸窣的布料磨擦声过后,门把上传来金属器物的敲击声,没多久一声轻巧的像是锁头打开的啪踏声响起,之后门把微微旋转,门扉被打了开来。 上铐了还不够,连门都被锁了起来,他该感叹对方这么看的起自己的战力吗,虽然脑袋里分神的想着各式各样的猜测,利威尔的双眼却死死的盯着开起的门扉。 他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个胆子把他关在这种地方! 门扉被完整的打了开来,一下子刺眼的光线自门外照射进来,与房间里幽冥的光线不同,门外的世界像是开启了一盏强力照明灯,强烈的光源在利威尔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猛得强行射入他的眼中。 反射性的闭起眼睛,过于热烈的光线让瞳孔无法承受,下意识的便阖起了眼皮,等待眼眶中刺激所造成的些微疼痛退去后,利威尔再度睁开了眼。 亮度反差极为强烈的对比让他一时间没能看清楚门外垄罩在一片光圈中的人影,然而随着眼睛的逐渐适应,那一轮光晕慢慢的消退,一个清晰的黑色人影跃进了他的视线中。 逆光的关系,对方的脸仍深陷在一片黑暗中,他似乎没注意到利威尔,自顾自的转过身,以一种极为熟稔的方式将大腿靠在门板上轻轻施力,门扉顺着力量的流向再度关了起来。 当最后一丝光线随着门板的关起而被阻隔在外后,整个房间再一次陷入晦暗不明的状态。 归拢于室的黑暗让好不容易适应光线的利威尔烦躁的再次陷于一片漆黑中,他用力的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来人的身影,随着瞳孔的放大,人形的轮廓慢慢的清晰起来。 侧身对着利威尔的来人左手上托着一个托盘,盘子上则放了一个盛装着不明液体的玻璃杯,看起来对方应该是想要让他喝下里面的液体。 对方的身形与穿着很明显得看得出来是一名男性,深色的棉质上衣外套一件开襟罩衫,下半身则穿着一件相当普通的卡其长裤。 利威尔越发的感到奇怪,他本以为对方会穿着军服,再退一步,套件实验袍什么的也在可猜测范围,然而对方这么一身毫无威胁性,休闲又随意的打扮让他越来越猜不透对方的意图。 右腕不自觉的动了一下,铁链也因为他的动作响起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然而在这间僻静到寂静的空间中,一点点声响就足以引起他人的注意。 “咦?”来人发出了一声疑惑的状声词,他的脸渐渐转向利威尔,并用一种柔和而喜悦的语气说“利威尔,您终于醒了吗?” 为什么这个声音这么熟悉? 脑袋里精准运作的思路像是卡机了一般,利威尔呆滞的看着来人的脸缓缓转向他,直到那张面容完整的呈现在他面前,黑暗之中,那双彷佛最上等的青绿翡翠,包含着夜空中所有璀璨星光的碧色双眼,就像记忆中一样,干净、纯粹,用穿透人心般的视线直视着他。 “…艾伦?” ? ☆、chapter 03 ?  “…艾伦?” 利威尔用一种近乎喃喃自语般的恍惚语气说着,他愣愣的看着青年走向他,并将手上的托盘放在左侧五斗柜的平台上。 “是,是我,怎么了吗?” 艾伦似乎没有注意到利威尔古怪的语气,他用一贯温和悦耳,彷佛能镇定人心的声音回答。 “不…你不是…………”利威尔觉得舌头像是在口中打了结,该说出什么词汇,如何组织语句都不会了。 原本空荡荡的心像是一下子填充了各种各样的酸甜苦辣,五味杂陈的,他想露出往常嗤之以鼻的耻笑,却发现牙关咬得死紧。 这是某种恶劣的玩笑吗?还是他产生了幻觉? 在艾伦疑惑的视线中他沉默了下来,定定的看着青年容颜依稀的面庞。 “艾伦,你,是存在的吗?” 良久的沉默后,他语气严峻的问到。 艾伦却像是被吓到一般,露出了微妙的苦笑,然而细看的话就能发现,青年并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好过分啊利威尔,醒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我这个。” “认真的回答我,艾伦。” 利威尔的声音低沉冷峻,就像是在发号军令一般,这一回艾伦终于意识到对方不寻常的态度。 看起来似乎跟平常没什么两样,然而艾伦却能敏锐的听出来,利威尔看似镇定的语气中强行压下的颤抖。 “如果我说不是呢?”艾伦用开玩笑一般的语气反问,在那一刹那,利威尔的表情瞬间阴沉了下来。 “哎呀,开玩笑的,需要摸摸看吗,我是不是真实的存在着?”艾伦微微弯下腰,低垂的脑袋正对着利威尔,在两人的脸部仅剩几公分之际,他停止了下弯的趋势,碧色的双眼专注的看着利威尔。 沉默的望着那双宛若翡翠般的双眼,耳边,两人份的心跳在宁静的空间中清晰的鼓噪,频率不一的节奏渐渐合而为一。 突然间,利威尔伸手揪住艾伦的领口用力的向下一拉,毫无心理准备的艾伦被拉得一个趔趄,脑袋狠狠的撞上利威尔。 “唔、好痛!” 艾伦大叫一声,脑袋向后一抬,拉开了与利威尔间的距离,他吃痛的双手捂住额头,泫然欲泣般用控诉的眼神望向始作俑者。 力道显然是没有控制的很好,利威尔本人也因为这阵碰撞难得的皱起了眉头,然而在那短暂的,千分之一秒的触碰中让他感受到了,温暖的、温热的,活着的感觉。 艾伦是真实的存在着。 不是想象、不是梦境,他真的,存在于此刻。 揉着额头的艾伦注意到了,利威尔脸上原本僵硬的冷峻的线条渐渐柔和起来,两人间紧绷的气氛也开始放松。 受到了这样的气氛感染,艾伦的嘴角也不自觉弯起来。 “这是给得意忘形的小鬼的惩罚。” 柔软的神情只存在那么一下下,声音的主人又迅速扳起面孔。 “啊…因为利威尔醒来,似乎高兴过了头,真是抱歉了。”艾伦搔了搔后脑勺,露出了难为情的笑容。 利威尔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漏了一拍心跳,他决定忽视这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硬是撇过头不再注视着艾伦。 “我睡了多久?”心跳似乎恢复如常了,利威尔用平静的语气问。 艾伦微微偏起头,像是在思考一般,他甚至扳起手指数了起来。 “有十天了吧,之前也没睡这么久过,害我很担心呢。” ……十天?他竟然睡了那么久…… “怎么不把我叫醒?”利威尔皱起眉,一下子,他的神情又回到了人类最强固有的表情。 然而艾伦却少见的露出了慌张的神色,他大动作的挥舞起双臂“不行的,不可以叫醒的,韩吉小姐也交代过,必须让您睡到自然醒。” 韩吉…小姐?这是什么恶心的称呼。 “我说…利威尔您想不想喝一点水,或者是吃一些东西,之前您一直都只有打葡萄糖点滴,我怕您会营养不良。”艾伦转过身将置在台子上的水杯取了下来递到利威尔面前。 喉咙确实是既黏腻又干涩,利威尔难得顺从的接下水杯,却在此时听到了久违的匡啷声,手腕上传来冰冷的触感。 在艾伦的注视下,利威尔缓慢的将杯里的水喝尽,当艾伦拿走杯子后,利威尔抬起手腕,刻意的晃动两下,响起一片匡啷匡啷的声音。 “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他用平淡的语气问。 “啊啊,真是抱歉,因为利威尔一直没有提起,我就忽略了,这绝对不是什么奇怪的癖好喔,因为您在睡梦中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自残的行为……”艾伦摆出左手握拳用力敲在右臂上的动作“我怕您会受伤才暂时绑了起来,钥匙在外面,我等等就帮您解开。” 听了艾伦的解释,利威尔大概明白其中的缘由了,应该是受到梦境的影响,在现实中重现了梦境里的行为。 那个确实是梦啊,直到这一刻,利威尔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那么利威尔,我去帮您弄点东西吃,顺便把钥匙拿过来。”说罢,艾伦拿着杯子准备起身,却因为利威尔的话而停顿了身形。 “艾伦,撇开我们私底下的关系不谈,你在外人面前还是应该要称呼我为兵长,至少应该要加上敬称,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上司……”本以为这是极其普通的一句话,至少利威尔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然而艾伦却用一种彷佛齿轮生锈般的速度缓缓转头看向他。 抱着杯子的青年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化,从瞠目结舌的不可思议,慢慢的转变成了受伤的表情,最后他的神情停在了一抹饱含苦涩而落寞的微笑上。 “啊…哈啊…我还以为……原来是这样的吗…还是这样吗………”他用着只有自己听的到的音量喃喃自语。 “喂,艾伦,你在说什么?”感觉到青年的不对劲,利威尔以一种不确定的语调问着。 艾伦很快的反应过来,似乎是不想让利威尔担心,他硬是让自己的嘴角又上弯了几分,形成了一个毫无瑕疵的笑容。 “不,没事的,我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就请您稍微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像是强打起精神一般,挂着那种奇怪的,要哭不笑的表情,这种拙劣的演技自然不可能瞒得过利威尔的观察,很明显的,艾伦有事瞒着他。 青年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已经走到了门口,正准备转开门把,却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盯着艾伦的利威尔开口了。 “把韩吉叫来,我要问问他兵团目前的情况。” 青年开门的身形一僵,他没有回头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当门扉再度打开之际,眩目的白光钻进了室内,短暂的视盲过后,艾伦已经消失在一片白光中,门扉再次关了起来。 ? ☆、chapter 04 ?  当门扉关闭后,室内再度回归一片漆黑,黑暗的环境里只剩下利威尔低浅的呼吸声,静谧的,像是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静静的望着紧闭的门扉,利威尔的眼中转着若有所思的流光,他向后一靠,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床头的栏杆上。 艾伦奇怪的态度以及他口中那些不明所以的话语让利威尔感觉到一股说不上来的,相当不好的预感。 当然,他可以硬逼着艾伦说出来,然而从对方的神情看来,应该是有些不能说出口的苦衷。 放弃了揣测艾伦的想法,利威尔打算整理一下等会儿要询问韩吉的问题,习惯性的打算双手抱胸,双手却像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遏止住,他这才想起自己正被枷锁束缚住的事实。 微微抬了抬束着手铐的手腕,一股郁闷的感觉在胸口徘徊,倒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体验一把艾伦曾经的处境。 不过说到处境这一点,他刚才倒是忘了问艾伦,这是谁的房间,他们所在的位置又是哪里,墙外调查进展的如何,因为无论他怎么回忆,都只记得梦境的内容,至于在他昏睡的十天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他又做了什么事才会导致这不正常的睡眠时间 ——完全没有记忆了。 虽然说不能排除被下了药这点,但是从艾伦的回话来看,似乎又说不通,否则韩吉不会没有行动,甚至说出让他自然睡醒这种完全不负责任的话语,当然有时候那个像奇行种的家伙的恶趣味确实令人不敢恭维,但她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思索的同时,利威尔下意识的看向右侧的窗户,四片窗帘紧密的闭合,窗户似乎也全关上了,连一丝风都吹送不进来。 为什么要将窗户关上,甚至连窗帘都拉的紧紧的,太刻意过了头反而让人感觉不自然,就像是在全力避免房间里的人看到外面的风景一般。 撇了手铐一眼,利威尔发出了“嘁”的声音,可惜他现在无法走到窗前,这种被人蒙在鼓里的滋味相当不舒服。 虽然他不算是很有耐心的人,不过稍等一段时间还是可以接受的,至于那些问题的答案,他应当能从韩吉口中得知。 理清思路后,利威尔突然感到一丝可笑,如今被枷锁困缚住的他,不要说是前往城墙之外的世界了,就连离开这间房间都做不到。 人类最强——也只是个虚妄的称呼罢了,世人需要一个依赖的对象,去景仰,去期待,所以被塑造成这样一个看似完美无缺的角色。 然而就算是自愿背负着这个人类最强的十字架,那也仅仅是“人类”的范畴,他有太多无能为力的事了。 他知道自己的手上染满多少血腥,那是死去前与他交迭的部下的手,他知道自己前行的道路,是由多少折断的羽翼铺垫而成,那是士兵们未能完成的为自由奋斗的尸骸。 在他还没被冠以人类最强之前,在那个遥远的,他还是调查兵团新兵的过去,临时拼凑出来的班,残缺不全的武器,战友的鲜血像是暴雨一样降在自己身上,那一次的墙外调查,活下来的新兵只有他一人。 明明独立斩杀了十几只巨人,明明看见了陷入生死交关的队友,如果去尝试的话,或许有机会拯救他们,但是他没有,没有去掩护任何一名队友,他为了自己的生存,独自活了下来。 然后,越来越多人在他的命令下战死,他只能告诉自己,几个人的牺牲拯救了更多的生命,他只能,背负起他们的生命走下去。 这就是,牺牲了无数战友的性命,苟且活下来的,人类最强的真面目。 即便如此,他不会回头,也不能回头,因为那是对死去的家伙们的祭奠。 ——大概,就算艾伦死去,他也会像梦境中一样,为了死去的士兵、为了人类、为了自由,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所以还好,你还活着,艾伦…… 不透风的室内宛若夏日的午后,空气堆栈凝滞,气流在密闭的室内盘旋,最终沉降至地表,连带着细碎的尘埃棉絮也纷乱的落至地面。 不知不觉间,令人昏沉的嗜睡感再度侵入意识,一个像是黑洞般的漩涡在脑海中扩展,周遭所有的事物都被拉扯进黑暗中,强撑着的意识也像是洪流中的小石子,轻松的便陷进了深不见底的泥沼。 几缕光芒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抓不住,混沌的大脑中一只庞然巨兽张开大嘴,一口便咬住了利威尔的身体,一把将他拖进了浓稠的梦魇。 明明睡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会感到困倦……? 算了,在艾伦回来之前再稍为睡一会也无妨吧…… 眼皮渐渐的阖了起来,在完全陷入沉睡之前,一个念头忽然闪进利威尔的脑中,一股淡淡的苦涩沾黏在舌苔上,喉头里还留着水分流过的湿润触感。 ……那杯水? ——深渊随之袭来。 ? ☆、chapter 05 ?  “利…威……威尔…………利…兵…兵长…威尔…兵长……………利威尔兵长!” 杂乱的呼唤窜进了利威尔的耳中,他缓慢的撑起沉重的眼皮,轻微的晕眩及时不时刺激神经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再次闭起眼睛。 马蹄声以及木制车轮在泥土地上滚动的声音于不远处响起,有清风拂过面颊,揉杂着泥泞的青草香气跟遮掩不住的血腥气味。 身体似乎平躺在坚硬的地面上,随着地面晃动的频率一同摆荡着。 他忆起了自己身在何方,这种熟悉的震动频率与空气中飘散的气味令人无法忘怀,那是在过去十几年中,他最熟悉的景象,是返回壁内的路途。 疲累的睁开双目,涣散的乌瞳静静的望着天空中宛若海浪般层层铺垫开来的云海,绯红色的夕阳像是一颗缓慢跳动的心脏,将周遭的云朵都染上艳丽的嫣红。 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气力,虚脱了一般,利威尔安静的躺在木板上,任由马车摇摇晃晃的向前行驶。 “利威尔兵长您还好吗?” 声音自他的右侧响起,男子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利威尔微微侧头看向声音的来处,身着兵团制服的少年前倾着身体,双手拉着利威尔胸前盖着的披风,似乎是正在调整它的位置。 “你是…?”利威尔开口询问,然而吐露出来的声音沙哑虚弱的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是医疗班的成员,兵长身上的伤相当严重,韩吉分队长说很有可能伤到了神经,让我在回到据点前先帮您固定一下。”少年局促的微弯起嘴角,他一边向利威尔解释,一边将搭在利威尔胸前的披风向上拉了一拉。 利威尔静静的看着对方的动作,少年轻稚的脸上还带着羞赧的笑容,恐怕是因为能亲手照顾鼎鼎大名的人类最强而不自觉显露出稚气的一面。 胸口中有一股情绪翻滚起来,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不上不下的卡在那儿发酵、膨胀,最终结成一个腐烂败坏的果实。 “……你今年几岁了?” “咦?”似乎是很意外利威尔会问出这个问题,少年停顿了一下才疑惑的回答“刚过二十岁……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啊啊,跟艾伦一样的年纪啊,但是已经不可能再长大了不是吗。 感觉到自己的眼眶中有一团炙热的液体汇聚,胸腔里那颗发胀腐败的果实已经隐隐散发出酸涩的味道,他赶紧抬起手盖在眼睛上,将那些来不及溃堤的液体抹除。 “兵长…您还好吗?刚刚是作了噩梦吗,脸色变的很苍白。” 作梦吗?确实好像做了一个梦啊,但是梦境里的内容是什么呢,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只是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见到了………… “……艾伦…” “您是说那名拥有巨人之力的少年吗,听说他在死去的最后一刻结晶化,用自己巨人化的身体堵住了玛利亚之壁上的破洞,真的是…很了不起呢。”少年用既遗憾又崇敬的语气诉说着。 “本来以为他是很可怕的怪物,没想到最后会为人类牺牲……”少年全然没有注意到利威尔沉寂下来的神色,仍旧眉飞色舞的叙述着,然而与少年红润的脸颊不同,男人的眉间皱得死紧,连身侧的手都下意识的篡起了拳头。 他当然知道那些事,那是他……亲眼所见的啊! “闭嘴。” “诶?” “不要再说了。” 不知何时,伏在眼眶上的手移开了,利威尔的脸色惨白的像一张白纸,然而那双盯着少年的鸦色黑瞳却像是锁住猎物的野兽一般,深不见底的眸中幽转着能将人吞噬的骇然杀意。 被利威尔的眼神吓到的年轻士兵顿时禁了声,他僵硬的收回披风上的手,怯懦的向后挪移了两步,拉开了与利威尔间原先亲近的距离。 漠然的看着年轻医疗兵的动作,利威尔嗫嚅了双唇,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闭了闭眼睛,将那些冲破牢笼的野兽关回心牢中。 “利威尔?” 通向餐厅的门被打了开来,喀啦一声,在寂静的深夜中特别响亮。 埃尔文没想到会在餐厅里遇见这个理应不该在此刻现身的人,他的神情带着些许惊讶,却又莫名的了然于心。 背靠着木头椅背,利威尔翘着脚斜倚在座位上,单手握着的茶杯停滞在空中,他似乎正盯着茶杯出神,一直到埃尔文出声呼唤才回过神来。 “还在办公?” “啊,准备要睡了,说起来,你已经能够正常行动了吗?” 利威尔没有马上回答,他下意识的撇了右脚一眼后越发的沉默起来,然而只是这个细微的动作,埃尔文便意会过来。 “右脚还是有问题吗?韩吉应该说过,这次你直接从空中摔落下来,对身体的负担很大,没有半身不遂已经很幸运了,你应该要好好静养。” 边说着,埃尔文绕过了横越在房间中央的桧木大桌,他打开钉在砖墙上的杯具架的木门,从整齐落迭的杯具中找出写上自己姓名的那一个。 “我可没有那个悠闲的时间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利威尔用毫无起伏的平淡音调回答,所有的情绪都被他很好的隐藏在那双波澜不惊的眼中。 听见利威尔的答复,埃尔文转过身来,隔着桧木大桌他神情严肃的望着对面看似蛮不在乎的男人。 “确实还有很多事情还没完成,将玛利亚之壁夺回来只是人类迈向自由的第一步,这十年来,人类一直都在原地打转,现在的我们只是回到了十年前,谜团并没有减少,墙外还有许多未知等待调查兵团去探索,将巨人驱逐出去只是一切的开始,而这个过程,调查兵团的人类最强不能缺席。” 男人以一种通透却又悲哀的目光注视着利威尔,暴露在这样的视线底下,利威尔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绷起了青筋。 高挂在夜空的弦月清亮的吓人,将仅点着一盏蜡烛的室内照得宛若白日,是夜的清风从窗外吹了进来,伴随着一丝凉意,摇曳的火光在桌子两侧僵持的男人间摆荡,他们的影子被投映在墙上,有如两尊漆黑的雕像。 最后,埃尔文退让了,他叹了一口气“这几天我会派半数的团员到这四周的城镇将剩余的巨人扫荡干净,等待玛利亚之壁内所有的巨人都清除完毕后,我准备让人开挖艾伦的家。” 他停顿了半晌又继续说“这几天你就好好休养吧,等到地下室开挖出来之后就会通知你。” “艾伦他…一开始就抱有觉悟了,为人类献出心脏,他的牺牲并没有白费,因为他,人类在迈向自由的道路上更加向前了一步。” 说完这些之后,埃尔文没有再去看利威尔的反应,他走到侧边的小桌旁,将茶壶中已经冷掉的茶水倒进杯里,仰起头便一饮而尽,将杯子略做清洗后,他把茶杯放回了杯架的原处,之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自始至终,利威尔都没有抬头去看埃尔文,他只是继续用默然的视线望着空荡荡的茶杯,发出了彷佛自言自语般的低语。 “好想喝你泡的茶啊,艾伦。” ? ☆、chapter 06 ?  如果这是一场梦就好了,是一个一觉醒来就能一笑置之的梦。 利威尔躺在床上,薄毯搭在胸前,他的手随意的搭在被子外,床铺睡起来还算舒服,无论是床罩还是被套在他住进来的那一天就已经全部清洗过一遍,没记错的话,晒被单的人还是艾伦。 不过床单上松软的太阳香气早就已经消散,留下来的只剩带着微微寒意以及湿气的黏腻触感,或许他应该趁着难得的休假日将房间大扫除一遍,反正这是个计划之外的休假,还是埃尔文下得强制命令。 茫然的望着天花板,糟掉的木制天顶上有着漏水的痕迹,晕黄色的水渍延着木板间的缝隙游走,边边角角还能隐约看见一些黑褐色的阴影,水印、灰尘以及角落的蛛网在天花板上恣意的构成一幅杂乱的画作。 真是可悲透顶了,他竟然盯了一晚上的这些东西。 利威尔艰难的眨了眨眼,浮肿的眼皮、青胀的眼睑、干涩的眼球以及充满血丝的眼白,再再显示出了眼睛主人失眠的事实。 他已经没有办法忍受自己再待在这间房里了。 利威尔迅速的坐起身,他向窗户的方向撇了一眼,窗外冷色调的天空混着乳白色的温暖色泽,远处的天际在线,朝白的初阳正缓缓升起,靛蓝色的天空逐渐明媚,黎明的讯息被盘旋在天际的鸟儿传递开来。 双脚已经下了床,踩在地面上,正当利威尔想要站起来之际,大脑发出来的神经讯号传递至全身,然而去向右脚的讯号却像投入深水的小石子,毫无回音,利威尔一刚站起来便重心不稳的向前倾倒,反射性的扶住了床头柜上的灯台,这才止住了跌倒的趋势。 利威尔缓缓的松开了手,他低垂眼帘凝视右脚,面无表情的脸色看不出端倪,只是那双鸦色的瞳孔更加的深沉。 静静的立在床边,男人闭起眼睛,试图回想平时走路时双脚的力量分配,走路本来是像呼吸或是吃饭一样简单的事情,然而对于现在的利威尔来说,就彷佛退回哑哑学语的婴孩,小腿肌肉的拉扯力道、膝盖的弯曲角度、脚跟与脚尖重心的调换,全部都要重新适应。 利威尔尝试感知自己的右脚,轻微的抬起或向前移动,这些方法都是那个四眼混蛋告诉他的,说什么只要能够重新掌握走路的诀窍,离复原的日子就不远了。 利威尔将自己的指关节按的霹啪作响,看在那家伙的黑眼圈上,他采纳这个愚蠢的意见一回。 在房间里绕圈般的缓慢踱步,木地板被踩得嘎吱作响,虽然还必须暂时性的倚着墙壁或柜子才能正常行走,然而这算是相当惊人的进步了。 感觉右脚不再那么无力后,利威尔取来一直靠在墙壁上的拐杖,将拐杖抵在右肩的腋下,与身体平行的杖杆直挺的立在地面上,很好的辅助仍不擅行走的右脚。 虽然感到很不爽,但是现在不靠这种东西,连房间的门都走不出去,利威尔暗暗的“嘁”了一声,拄着拐杖缓慢的向房外走去。 由于在房内花了不少的时间在右腿的复健上,等待利威尔走出房间后,太阳已经完全的升上了天空,明晃晃的日光悬挂在天上,却透不进这个被围墙所囚禁的鸟笼,光斑落在地面上不带丝毫温度。 好冷啊。 拉紧了披在肩上的外套,利威尔走在蜿蜒的回廊上,没有目地的,一直到听见了埃尔文的声音,他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便走到了士兵集合的校场。 不远处的讲台上,埃尔文用冷静而沉着的语气正宣布着什么,底下排列整齐的队伍中,士兵们神色肃穆而坚定。 一阵大风吹了起来,士兵们身上的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上面蓝白交迭的羽翼威风凛凛,在骤然吹起得狂风中阵阵翻飞。 风吹乱了埃尔文的话,在利威尔耳里只能听得破碎的只字词组,他斜倚在廊柱上,默然看着这幕场景,校场里的士兵没有一个人发现隐身在阴影中的利威尔,他们用热切而振奋的目光注视着讲台上的领袖。 利威尔下意识的摸了摸左胸口自由之翼的纹章,然而触摸到的却是一片平滑的布料,他这才想起自己并没有穿着制服。 那些热切的眼神让他忍不住想要移开目光,却又留恋般的收不回凝望的视线,在那些士兵身上,他彷佛看到了少年的幻影。 那道清透的、明亮的、坚强的、炙热的、完全不懂的避讳的,总是追随着自己的目光。 “为人类,献出你们的心脏吧!” 在利威尔仍深陷在自己的思路时,校场上传来了声势浩大的口号声,将左手背在身后,士兵们一致举起了右手,紧握的拳头强而有力的重击在左胸。 “是!” 随着埃尔文的一声令下,士兵们整齐划一的跨鞍上马,奔跑起来的马蹄声如射出的大炮般震耳欲聋的响起,带着决绝的背影,那些士兵在沙尘的目送下渐渐远去。 待大门重重的关起后,埃尔文走下讲台,穿过已然空无一人的校场时,他注意到倚在回廊的柱子上,木然望向此处的利威尔。 “替士兵们送别吗,对你来说应该是个很新鲜的体验吧。” 利威尔瞥了走向他的埃尔文一眼,对方话中的调侃之意不是没有听出来,他也明白这个男人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调节沉重的氛围。 “会有几个能回来呢?” 不是调查、不是回避、不是搜索,这一次他们的任务就只是,斩杀巨人。 没有经验的、没有技术的、力道不足的、思路不够周详的,全部都很有可能葬身巨人之口。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有着旺盛的斗志,坚毅不屈的灵魂,我相信他们能让自己回来。” 埃尔文站到了利威尔身边,与利威尔一同眺望大门之后决尘而去的背影。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进击的巨人]箱庭之扉 作者:穎川 第2节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对我就免了,我很清楚在那之中,起码会有三分之一甚至更多的人回不来,而我只能像个废物一样当送别者。” “这是…你的埋怨吗?觉得我是很冷酷的人吗?” 埃尔文垂下眼帘,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身旁的男人。 利威尔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他沉默了下来,嘴唇微微的开阖,却没能想到弥补的话语,拄着拐杖的手越握越紧。 “如果不是我的战术安排错误,那个时候,你们不会面对那么多巨人却没有援兵,是我把艾伦逼向了最后一步。” 像是没有看见利威尔的动摇一般,埃尔文用听不出情绪的口吻一字一句的说着。 “你在激我吗,埃尔文?” 利威尔猛的转身,一把揪住了埃尔文的领口,强劲的力道迫使埃尔文踉跄的弯下腰,两双眼睛相对,脸部贴近的只剩几公分的距离,倒映在埃尔文瞳孔中的,是利威尔有如野兽一般锐利的目光。 “……”与利威尔沉默的僵持着,埃尔文最终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这样你就愿意把压在心里的情绪释放出来的话,我不介意。” 掐着领口的手一僵,利威尔像是被重击了一般,怔在原地久久都没有回神。 埃尔文轻松的摆脱了搭在他领口早已不再施力的手,在他整理衣领的期间,他听见利威尔用一种低沉而缓慢的声音开口。 “我很清楚,艾伦的死不能怪罪任何人,每一个调查兵团的成员都一样,活在死亡的恐惧之下,下一次的墙外调查或许就是自己的死期,所有的人都抱着这样的觉悟,就算是没有战绩的,毫无收获的,所有的死亡都不会没有意义,更不用说,艾伦将自己的身体化为玛利亚之壁的一部分,他守卫住了人类的领地,不会再有人将他视作怪物,他变成了人类的英雄。” “但是啊,我却觉得很不甘心,他才二十岁,身上背负的重担以及强压的期望早就超过他的年龄所能负荷,但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无法决定自己的意志,好不容易有可能有不一样的未来,人类像自由的进击才刚开始,可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他已经死了,那个小子有梦想啊,他想看见大海,却连这座城墙都没有走出去!” 利威尔握拳的右手重重的捶在壁面上,支撑着身体的拐杖倒了下来,强劲的力道立刻造成了柱子的破裂,龟裂的痕迹迅速的向外蔓延。 浏海覆在低垂的脸上,阴影掩盖住了利威尔的神情,地面上,圆形的水渍一朵一朵的盛开。 风呼啸的穿过廊檐,代替那些无法呐喊的人发出了悲鸣。 ? ☆、chapter 07 ?  告别了埃尔文,利威尔继续在这栋建筑物里漫无目的的游走。 这栋建筑物是西甘席纳区调查兵团的分部之一,过去在玛利亚之壁尚未遭受巨人侵略之前,西甘锡纳区的开闭门一直都是调查兵团的主要出入口,因此这里的设备相当完善,占地也相当广阔,整个分部由三栋主要建物排列呈ㄇ字型,训练的校场则设置在中央的空地,除此之外还有一栋独栋的建物作为队士的宿舍,至于其他的设施,例如马厩、谷仓等也都置备妥当。 然而,在玛利亚之壁遭到破坏后也经过了十年的光阴,整座分部就像是调查兵团的旧址城堡一般,散发出一股遗世独立的氛围。 蓊郁的树木越过后山的围墙,虬髯苍根深稳紧密的盘踞在地面上,藤蔓有力的向天攀升,细密的枝枒附着在斑驳的砖墙表面,独栋的宿舍在巨人入侵之初就被飞来的巨石砸毁,碎裂的石材零零落落的散布在四周,木制的家具则多半过于陈旧而不敷使用,青石地板上积垫了一层厚重的灰尘,空气中,岁月的尘埃轻轻袅袅的沉浮游荡。 调查兵团内部,还能战斗的士兵都被埃尔文派出去进行巨人的扫荡任务,走廊上空无一人,整栋建筑物都垄罩在一片幽静空阒中,脚步踏在满是裂痕的石板地上,回荡起一阵空灵的回音。 如果能够就这么一直走,走到世界的尽头好像也挺不错。 不知为何,这样的想法自利威尔的脑中一闪而过,然而他立刻将这个愚蠢的想法自脑中拔除,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踩踏的脚步沉稳有力了起来,似乎有了前进的目标。 顺着楼梯一阶一阶向下走,随着脚步向地下而去,一道透着寒意的风自地下那团深不见底的黑暗向上吹了出来,冰凉的触感拂过利威尔的皮肤,带起一片寒颤。 用单手拢了拢外套,利威尔再度一瘸一拐的向下走去,那股冰冷的风没有平息,反而随着脚步的深入更加刺骨,带着巨大的恶意不断自利威尔身边穿流而过,像是在阻止这个男人前进的步伐似的。 终于踏上了平地,利威尔随意的打量起来,尽管周身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几乎没有多做思考,双脚很自然的就带他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漆黑的通道没有如往常一般点上火炬,阴冷的走道充斥着一股驱之不散的霉味,湿寒的气息自青石地砖侵入脚底,狭窄的走廊以及过低的天花板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原本就不是个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在火炬燃起时,还能让人产生一丝温暖的错觉,而今在主人离去的情况下,只会被逐渐遗忘。 走没几步路,利威尔便神色难堪的皱起眉头,他从怀中取出火柴,点起了一簇火焰,温暖的火光在被分布到过道上的火炬后便被踩熄。 走道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门扉,落漆以及脱蜡让整扇门看起来破旧不堪,跃动的烛火将利威尔灰暗的阴影照射在门板上,没由来的,利威尔忽然忆起那场恍惚的梦境,彷佛只要打开这扇门,那名少年就会转过头来,再度对他展现明媚的笑容。 将手搭在门把上,利威尔稍稍使力,把手与门板的旋接点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在一阵咿呀声中,门被推了开来。 室内一片深水般沉浓的黑暗,死寂的空间中,气温像是比外边的走道又低上了几度,连雀跃的火光都透不进一室渗到心底的寒意。 借着走道上昏暗的光线,利威尔勉强看清屋内的配置,一张单人床略显单薄的紧贴着墙壁,简陋的木桌上空无一物,门边,一个与肩齐高的五斗柜龟缩在角落,柜子上放了一盏漆黑的灯具。 无论进来多少次,他都感到一阵苍凉的悲哀,然而他很清楚,那是莫可奈何的交换,是为了有限度的自由所做的妥协。 当然,现在这一切都成了空谈。 虽然那么义正严词的与埃尔文争论着,但是他想,那只是不愿意去面对现实而已。 他曾无数次的思考,在战场上死去,是少年的幸还是不幸,当再也没有事物能阻止人类追求自由的欲望,当所有的巨人都被驱逐殆尽,当人类终于走出城墙的那一天,他,会被怎么处置? 做为最后一只巨人的他会就此获得自由吗? 先不论艾伦自己怎么想的,那些王城里的猪猡会怎么说,不用思考几乎就能知道答案。 恐怕,不是一道军令下来,由监视艾伦的他负责斩杀,就是被囚禁在地底的牢房中直到老死。 到头来,艾伦所追求的自由从来都是虚幻的名词,成为人类希望的同时,他也失去了自身的未来。 地底的阴冷似乎渗进了利威尔那件薄薄的外套,男人烦躁的将脑中纷乱的思维挥开,他拿起柜子上的灯,将点起的烛火靠近里头的灯蕊,一下子昏黄的火光透过灯罩溢漏出来。 提着灯,利威尔站在房间中央,细细的环顾四周,木椅很规矩的紧靠在桌子的边缘,床单平滑伏贴在床板上,被褥整整齐齐的迭成豆腐干的形状,枕头蓬松柔软像是从来没有人睡过一样。 几乎没有人类生活过的痕迹,唯一的生活用品也就几件衣服,现在正安静的躺在五斗柜的抽屉中。 走到那张简陋的床边,利威尔就着床缘坐了下来,指尖轻轻触碰床单,在床面上描绘艾伦的轮廓。 艾伦总喜欢侧着身子睡,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婴儿一样将自己蜷曲成一团,有的时候他会在被子里颤抖,嘤咛着破碎的梦呓。 他还记得,在他严密监视艾伦的那段期间,少年每每都会在半夜因噩梦惊醒,有一阵甚至衍生成更严重的慢性失眠,本以为他能随着时间自我调适尔而不予理会,直到有一回立体机动的演练中,他自空中摔落下来,众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那个时候的他似乎还没怎么去试图体谅一个十五岁少年的心情以及思考他肩上所背负的重担。 那一夜他们两个之间究竟说了些什么,他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好像是一些朦胧而又捉摸不定的心情。 一边摸着膨松的枕头,利威尔侧着头思索着,然而手指突然摸到一处突兀的隆起,稍微施加力气向下按压后,一个硬质的物体出现在棉絮被挤压到扁平的最底层。 利威尔挑起眉,一把将枕头移开,床单皱褶的凹陷处,一把闪耀着暗金色光泽的铜质钥匙静静的躺卧在上,钥匙的头端系了一条细长的麻绳,绳子刻意绕成数圈将钥匙本身包覆在内。 只是一眼利威尔就看出来了,这是艾伦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开启他家地下室的钥匙。 本来以为钥匙本身已经随着艾伦的结晶化永远封在玛利亚之壁内,他们都已经准备好用外力破坏的方式将地下室的门打开,却没想到能在这个地方发现它的踪迹。 利威尔将钥匙拾了起来,收置在掌心中,他不确定为什么会在这里找到钥匙,但可以肯定的是,艾伦在最后一场战役前将它取了下来并藏在这里。 艾伦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回不来了吗? 利威尔忍不住这么想,然而他很快的打掉了这种想法,艾伦可没有什么预言术,倒不如说,如果有的话那个小鬼就可以从巨人转职魔法师了,他应该是因为别的理由才没有把钥匙一起带上。 沉溺在自我的思考回路中,利威尔没有注意到,地底沉淀的空气噪动了起来,一道修长的阴影在摇曳的光火中扭曲摆荡,影子顺着青石砖道的纹路向前爬行,随着阴影攀进内门,一道完整的人形映照在房内的地面上。 然后,一声熟悉的带着些微稚气的少年声音响起。 “兵长。” ? ☆、chapter 08 ?  “兵长——” 在听到那道声音的瞬间,利威尔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心脏震颤的几乎控制不住,完全是出于反射动作,他毫不迟疑的抬起头来,却在执行动作的千分之一秒间,感到了无与伦比的恐惧。 他害怕,抬起头来后眼前却没有人,他畏惧,那只是自己的幻听,他胆怯,那是自己过于思念而产生的错觉。 映入眼帘的是惯如往常,漆黑笔挺的军靴,影子踩在那人的脚下,因为飘忽不定的烛光忽明忽暗,素色的裤子与上衣交缠着复杂的皮带,军外套上,自由之翼的纹章沉默的展翅着双翼…… 赤红色的火光在狭小的镜框中兀自跃动,于此同时,一同被照映在镜面上的是,利威尔染上橘红灯火的双眼中,能将人拖入深渊的死寂与悲伤。 出声的人似乎是被利威尔的表情所震住,原本带着笑意的神情像是被急速冷冻了一般,僵在脸上。 “啊…那、那个…利威尔…我不是有意要学……” 在看到利威尔没入黑暗的面容时,他已经连话都不俐索了,一边小心翼翼的向后倒退,一边举起双手挡在胸前,彷佛这样可以做到一定的防护作用。 ——显然是不可能。 利威尔像一头猎豹般自黑暗中跃出,他的表情遮掩在浓厚的阴影下,浑身散发出来的那股死人般的威压让出声的人几乎软了双脚。 玩笑开过头了——在右脸颊被拳头亲吻而狠狠扭曲的前一刻,韩吉心中的小人做出犹如孟克《呐喊》一样的动作。 狂风骤雨般的拳头落在韩吉的脸上,他一边哇哇大叫着,一边双手双脚并用想爬离这种无差别攻击的范围。 “好痛、好痛,不要打啦、不要再打啦、鼻梁会断掉的…真的会断掉啦!” 镜片早就碎成了渣,凄凉的散落在地板上,镜框歪斜的挂在那肿成猪头的脸上,韩吉艰困的拖着脚在地面上匍匐前进,却换来腹部一个猛烈的踢击,他整个人被一脚踹飞,重重的摔在墙壁上。 酸液在胃中翻江倒海的随时都要干呕出来,韩吉灰头土脸的撑起身子,原本扎在裤腰里的衣摆零乱的散落出来,衬衫上的几颗扣子也在挣扎中飞了出去,眼镜早已成了脸上的摆设,韩吉只能吃力的眯起眼睛,艰难的摸索着眼前模糊的世界。 好在他实时想起自己随身携带的备份眼镜似乎仍完好的躺在腰包中,哆唢的摘掉脸上歪斜的镜架,当崭新的镜片进入视线范围的瞬间,模糊成片的世界立刻菱角分明。 于此同时,一股低气压的阴影垄罩了他的全身。 “啊…利威尔……”韩吉颤栗的抬眼看去,他试图勾起嘴角,却发现自己的牙齿正不停打颤。 “想好遗言了吗,我会帮你跟埃尔文转达的。” 居高临下的盯着地上有如破抹布一样的人,利威尔发黑的脸孔上没有任何表情,吐出来的声线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冷酷。 韩吉感觉自己的额角、脖颈以及后背都留下了一片的冷汗,他惊慌的抬起手在胸前挥舞,试图制止那个浑身充满戾气的人缓缓抬起右脚。 “等等…等等啦,我不是有意的啦、我是故意的……不是、我是说……”眼看那只脚已经抬到了最高点,膝盖弯曲到了极限,小腿肚上的肌肉绷紧到极致,就差狠狠的踩下来时,韩吉猛然捂住脸提声大喝。 “不要踩脸啊!我只是觉得你一直在等这个呼唤啊,那么寂寞的眼神真的不适合你!” 利威尔下踹的动作一僵,整个人宛若凝固了一般,紧锁猎物的危险视线也陷入了短暂的迷茫,那双瞪着韩吉的乌黑瞳孔,与其说是看着他,倒不如说穿越了他的肉身,飘忽在远方的一点。 韩吉悄悄的移开遮在脸上的手臂,见利威尔暂时没了反应,他立马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身体自利威尔的可攻击范围中缓缓移出,一边无声的做了个拭汗的动作,一边在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好在他选对了话,不然这次真的差一点就要滚去跟本以及索尼作伴了。 “混账眼镜。” 声音响起的同时,迟迟没有落下的靴底狠狠的踩在砖墙上,军靴堪堪停在正打算开溜的韩吉眼前,冷汗自鼻尖滚落下来,韩吉盯着与自己相离不过几毫米的鞋面,阵阵寒意自背脊往上窜。 以那只脚为中心,破损的壁面上,伴随着一连串噼哩啪啦的碎裂声响,龟裂的痕迹以放射状向外蔓延,碎砖与石砾从支离破碎的墙面上摔落下来,造成好几条深刻的沟壑。 “没有下一次,不然就揍得连你爸妈都认不出来。” 韩吉点头如捣蒜,装做乖巧的样子揪着利威尔,直到对方将脚从墙壁上的大洞拔了出来,他才感觉吊到嗓子口的心脏终于回归原位。 ——唉,腹部一定乌青了一大片。 一边捂着肚子,韩吉像个八十岁的老翁一样扶着墙面颤颤崴崴的站了起来,他一边夸张的挤眉弄眼,一边大嗓门的哀声叹气。 “这是你自找的。” 斜倚在墙面上,利威尔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的看着韩吉有如表演舞台剧一样生动的神情,他的右脚有些不自然的弯起,却不动声色的将身体的重心放在倚靠的壁面上。 “是是,本来是打算关心一下我的好同事,谁知道对方根本不用我的担心,生龙活虎的很。” 韩吉无奈的摊开手掌,他会出现在地下室并非偶然,本来是打算找利威尔询问一下复健的进度,却没想到他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向埃尔文打听后才得知利威尔正在分部里闲逛,而不用多作猜想,他也知道利威尔唯一会停留的地方。 听见韩吉的话,利威尔只是一脸厌烦的皱起了眉,倒也没多做反驳,这反而让韩吉意外的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番。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利威尔略显别扭的站姿,以及些微不安定的眼神,他很快的便心领神会,并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才过一天就全好了,虽然我曾经怀疑过利威尔你可能是一点六米级的巨人,看来并不是真是太好了,不过,话又说了回来,利威尔你现在的右脚应该很—痛—吧——” 韩吉刻意的拖长了音调,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这让利威尔难忍冲上去再揍他两拳的冲动,但右脚脚裸清晰的传来炙热的肿胀感以及剧烈的神经抽痛让他无法为所欲为,只好凶狠的甩了两个眼刀过去,不过显然对那只奇形种不痛不痒。 “好啦,不要一直瞪着我,我本来就是要跟你谈右脚的事才来找你,我帮你把你的拐杖拿来吧,总之先去我的研究室好了。” 韩吉边说着边走回艾伦的房间,早在刚才的单方面挨打时,两人就远离了艾伦的房间,像是下意识的举动,也像是无声的默契,他们都不希望这间房间受到一丝破坏。 将拐杖递给利威尔时,对方只是发出了冷淡的轻哼。 待两人的脚步渐行渐远后,走道再一次的陷入寂静,冰冷的气流在廊底盘旋,宛若蛰伏的野兽闭起眼睛,再度陷入沉睡。 一丝窜流出来的风带着低沉的叹息通过廊檐,吹熄了烛火,也平息了扰动的湖面。 黑暗像漆黑的荆棘,为此地上了锁,直到下一个人的到来。 ? ☆、chapter 09 ?  太阳在不知不觉间跨过了日头斜落到西方,尽管角度并不算偏,但那份独属于午后的橙暖光线仍轻轻浅浅的穿过半开的窗户,落在洁净的地面上,照亮一方小小天地。 肉眼望不见的细微粉尘在晕黄的暮色中冉冉上升,室内因为这片光亮的区块逐渐温暖起来。 坐在床铺上,利威尔伸直了双脚,为了减轻右脚的负担,他将右膝交迭在左脚上,上半身斜倚着床头板,他凝视着手心中静静躺卧的铜质钥匙,心绪回到了上午他与韩吉在研究室里的交谈。 “你看看这个。” 利威尔从怀中取出他在枕头下捡到的钥匙,将之递给了满脸疑问的韩吉,虽然他确定这是一直带在艾伦身上的那把,但暂时间他有些拿不定主意该拿它怎么办。 “诶,这、这不是艾伦的钥匙吗——” 韩吉一脸惊讶的从利威尔手中接下那把钥匙,他眯起一只眼睛,鉴定般的将钥匙举高。 “它不是跟着艾伦一起结晶化了吗,怎么会在你手上?” 韩吉猛然转过头来,正对着利威尔的胶框眼镜镜片上反射出晶亮的光。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是在他枕头下找到的,估计是艾伦一开始就没带出去。”利威尔黑着脸瞪了咯咯怪笑的韩吉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喔——原来利威尔你还有这种怪癖啊,翻部下的枕头什么的……”韩吉的话还没说完,额前的浏海就被利威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抓住,男人面无表情的猛力向下一揣。 “痛痛痛痛…不是、我是说这是个很好的行为,证明利威尔你很爱护部下啊——” 听见这句话,利威尔才轻哼了一声,利落的松开了手。 “呜…差点就要秃头了……”韩吉蹲在地上一脸痛苦难当的捂着前额,好不容易在地下室被利威尔打的伤消肿了一些,现下额头肯定又肿了一个大包。 “喂,我问你有什么想法,不要在那边耍白痴。”利威尔一脸嫌弃的踢了对方背对着他的身子两脚,眉宇间累积的不耐烦逐渐增加。 “这我也不好说”一边揉着头一边站了起来,韩吉没有了方才轻挑的表情,他低头看着钥匙的眼中带着深究的目光。 “不过很明显得这是艾伦留给你的。” 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利威尔很是意外的挑起眉。 “先不论艾伦怎么没有将它带在身上,会把它藏在枕头底下那么隐密的角落,肯定不是希望一般人将它找到。” “很有可能,这是艾伦留给你的线索,或者说,是一种讯息。” “说不定艾伦已经知道地下室里藏的是什么了。” 阳光打在韩吉的镜片上,折射的光影让利威尔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从对方手中接过了那把钥匙,却感觉手心像是握住了一团炽热的火焰,烫手的让人几乎承载不住。 “当然,这只是我的臆测,事实究竟是什么,也只有门开了之后才会知道了。” 韩吉耸了耸肩,又恢复了往昔不正经的表情,彷佛那一瞬间的凝重只是利威尔的错觉,再度吊儿啷当的自利威尔身边穿了过去。 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手心上已然感受不到那股炽热的触感,然而搁置在手中的钥匙像是一根刺,堵在利威尔心中,令人坐立难安,尤其在听到韩吉的说法后,更是如此。 尽管心里有很多疑问,尽管心里再怎么急切也没有任何意义,利威尔早就不是那种冲动的小鬼,他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等待门扉开起的那天,等到艾伦遗留下来的留言。 拉开了系在钥匙头端的环状麻绳,利威尔微微低下头,将撑开的细线绕过后脑,系着钥匙的绳子在空中短暂飞舞,最后停留在白皙的脖颈上。 铜制的钥匙佩挂在胸膛前方,因为一时的震荡仍遥遥摆摆的,却被利威尔一把握住,他紧紧的握着钥匙片刻,便将它收进了衣领当中,残留着手心温度的钥匙最终落在了最靠近左心房的位置。 侧头瞥了一眼窗外,太阳仍旧沉默的高挂在天上,刺眼的光芒看来炫目却并不灼热,细细暖暖的光线像是母亲搓揉头顶的双手,带着一点点不外人知的温柔。 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利威尔紧绷的情绪似乎也适度的放松下来,同时间,他想起了那瓶韩吉特别调配给他,据说有缓和神经效果的药水,说什么对于右脚的复健应该会有相当大的帮助。 虽然韩吉这个人相当不靠谱,但是照往例来看,他所研发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还算管用,就是希望不会产生什么奇怪的副作用。 视线微微转调,他望向桌上那瓶颜色怪异到不行,传出阵阵像是馊水味道的混浊药剂,利威尔感觉自己的额角不由自主的冒出了好几条青筋。 ——没有效果的话,就宰了他。 一面这么想着,利威尔一脸嫌恶的将药水拿了过来,打量般的盯着瓶身来来回回的瞧,肉眼看不见的杀气像是修罗场一般环绕在周身。 终是下定了决心,利威尔一把打开瓶盖,闭着眼睛就将药水倒进口中,只见喉头微微滚动两下,药水便混着口腔内的液体一同吞咽下去。 无意识的伸出了舌头舔拭嘴唇,药水本身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只是单纯的闻起来很臭这点让利威尔恶劣的心情稍微愉快了一些。 然而还来不及让他多做深思,原本握着瓶子的手指忽然松弛,在利威尔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便怔愣的看着瓶子从空中摔落,掉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片刻间,一股无力感便垄罩全身,就像是一座精密运作的机器内,一个微不足道的齿轮停止运转,便造成了连锁反应般的崩解,从手指开始,手腕的关节宣告了停摆,再来是手肘,进而延伸到肘关节,传递讯息的神经在疲软的系统内再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利威尔挣扎的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宛若那一日般毫无响应,连带着一股麻痹感从四肢向中心蔓延,漆黑的恐惧攫住了利威尔的心脏,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扭曲。 那一日,被他极力压抑的记忆从约束的桎梏中复苏,他的世界像是下起了滂沱大雨,被雨水打湿而氤氲朦胧的影像,以及闷雷下沉顿的声音在暧昧模糊的疆界中肆意窜流。 已经无法分辨,究竟是惊雷还是悲鸣般的吼叫在耳畔处徘徊,惨烈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虹膜上快速流转,被抽格的影像续乱的跳接剪辑,连绵成片的句子让人无法理解。 ……该…死………的…………… 雨水漫了上来,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伸向前的双手徒劳无功的挣扎,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体逐渐下沉,意识被拖进深海,远方的光点在逐渐远去,最终被黑暗的洪流吞噬。 利威尔不甘心的闭上眼睛。 ? ☆、chapter 10 ?  ┼あの日の梦┼ “睡了吗,艾伦?” “诶、兵长……不…还没…” “为什么还不睡?” “呃…不、只是…有点睡不着……” “是睡不着还是不想睡?” “我……” “啧……你在不安什么,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在困扰你,影响你的判断?” “我…只是在想——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总是忍不住这么想呢,如果那个时候死掉的不是妈妈,是我就好了,就不会像这样子,一直给大家添麻烦了,可是啊,再怎么懊悔也没有用,因为现实就是如此啊,所以啊,我一直都很希望自己能派的上用场,这种…怪物一样的身体,如果能够成为好的研究数据的话,是不是代表我多少也有一点用处呢,这样子的话,活下来的我是不是能够被稍微原谅呢?” “……觉得自己很卑劣,厌恶这样的自己吗?艾伦哟,我没有经历过你的过去,所以对你心中的挣扎无从得知,我只知道,对于人类来说,想要‘活着’是再基本不过了,苟且也好,窝囊也罢,生存是所有人心中的普遍欲望,你还年轻,会对自己存在的当下迷惘,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踏出下一步,不知道自己的决定会不会错误,周遭的人事物总是会影响你的判断,但是我应该说过吧,感到动摇的时候,举棋不定的时候就要说出来,虽然说别人的经验不一定能带给你启示,但是,没有人能够阻止你死去,也没有人能够剥夺你活着的权利。” “我…不想死,也不想变成怪物,可是好害怕,害怕自己闭上眼睛之后再睁开的景象,如果在无意识中伤害了大家,如果不能控制的话,如果不再是我的话……” “艾伦哟,得意忘形也要有个适度,你以为我会让你为所欲为吗?” “但是……” “哼、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会杀掉你的,在你伤害任何人之前,所以放心吧——” “你只要像个小鬼一样,乖乖上床睡觉就好了。” ┼エレンの梦┼ “利威尔?” 艾伦轻声的叫唤着,一边端着脱盘,一边侧着身子钻进半掩的门内。 室外炽烈的白光从门缝处透了进来,在对门的墙壁上留下一条块状的光影,长方形的光亮自门缝处的地板向上延伸,像一把铮亮的匕首,在漆黑的墙上由下而上划出一道漂亮的切口。 在与门外强烈的光线对比下,室内显得更加昏暗不明,黏浊的空气中,窗帘仍旧伏贴的紧靠在窗框上,一丝丝薄弱的光努力穿透布帘的纤维,却提不起多大作用。 依旧轻手轻脚的用脚轻靠门扉将门扣上,艾伦注意到自己的呼唤没有回音,他将脱盘放在五斗柜的平台,人则来到利威尔躺卧的床边。 床铺上,男人微歪着头,发丝散乱的搭在耳际,平时冷冽锐利的双目被很好的收置在眼帘中,细密的睫毛在眼窝下打上一片淡淡的阴影,眉宇间有着浅浅的凹痕,鼻息吐出的呼吸平缓而绵长。 他的手软软的搭在小腹上,原本盖在胸口的薄毯退到了腹部以下,似乎是感到些许的凉意,他的身子微不可察的微微颤抖,眉目间的沟壑也深了几许。 艾伦不经弯起宠溺的笑容,他将利威尔的手自小腹上拿开,有些坏心的,他将自己的右手五指钻进对方的指缝间,指关节弯曲,两只手掌心相对,十指紧扣。 艾伦轻轻拉起利威尔被他扣紧的手,手腕翻转,在对方的手背上印上一吻,一时间,他的表情彷佛偷了腥的猫,嘴边的笑意温柔似水。 最后他松开了利威尔的手,将它们规矩的平放在身体旁,并把被褥拉到了胸口上。 “踢被子可不是好习惯呢。” 艾伦矮下身来,轻轻的在利威尔耳边呢喃道。 或许是耳鬓厮磨般的气息吹送进耳廓中,利威尔的耳朵轻轻动了两下,艾伦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睁大眼睛注意利威尔的动静,然而床上人也只是微微蹙起了眉头,又渐渐松缓,依旧深陷在沉眠中。 看见此景,不知为何,艾伦的脸上露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像是期待落空的失望,又像是松一口气的安心。 五斗柜上,瓷碗盛装的白粥冒出阵阵白烟,在密闭的室内袅袅上升,温热的蒸气似乎为这个房间加了温,原先便让人感到凝滞的空气燥热了起来。 感到一阵令人难受的窒息感,艾伦直起了身走到窗边,他一边拉扯衣领,让呼吸更加顺畅,一边摸上了窗帘的布料。 犹豫般的再三确认利威尔熟睡的情况后,艾伦小心翼翼的拉开窗帘一角,两块布料自此不再紧密相碰,帘幕与帘幕之间露出了一小片长方形的空缺,连带着炽烈的白光在那一瞬间便闯进室内。 强烈的光线模糊了艾伦的面容,他的表情藏匿在一片刺目中,让人难以看清。 青年却没有因此停下动作,他继而伸手朝窗框中央上锁状态的安全锁而去,将板手上推,一阵艰涩的摩擦后,锁扣便松了开来,艾伦一把便将窗户推开。 窗户滑过金属沟槽,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随着窗户的打开,一阵阵风迫不急待的穿越开起的孔洞,涌动的气流争先恐后的卷进室内,窗棂两侧的洁白窗帘被一并带起,在大风中肆意舞动。 艾伦盯着窗外模糊在一片白光中的风景,他的发丝被风吹送着,与白色的窗帘在空中纠缠。 窗帘摇曳之际,艾伦缓缓的转过身来,他背抵着窗台,双手扣在台沿上,光明被他阻挡在身躯之后,面对着一室的黑暗,那双翡翠般碧绿的眼瞳中,深邃的光静静闪耀。 气流不断的自窗外吹进,飘逸飞扬的布幕下,他用着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细微声音,宛若喃喃自语般嗫嚅。 “希望您能苏醒,又希望您能一直睡着,这样矛盾的我是不是很可笑呢,但是我真的好想念您啊,无论是气恼的表情,悲伤的表情,还是温柔的表情,什么时候您才能再度对我展露呢?” “您…一直待在那个世界………那个…真实的世界……您在那里快乐吗?” “我……在这里啊,您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呢,我一直在等您……” “请不要丢下我。” “对不起…现在、还不能、还不能让您看到,您会受不了的……如果您还是像之前一样…我会…没有办法承受………请不要给我希望啊…………可是我还是,想要将这个世界的真实告知您,请您…相信我——” 艾伦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许久许久,他只是静静的凝望着熟睡的利威尔,眼中的悲伤与不舍像是要溃堤而出。 最终他闭起眼睛,将那些恍若痴语,无从而起、虚妄又幽魅的辞句深深隐藏。 背过身,艾伦沉默的将窗户关上,扣起锁头,再缓慢的把布帘阖起,将曾经那一室的灿烂静静掩埋。 室内再度归於黑暗。 ┼谁の梦┼ “把刀夺下、快、快制伏他!” “不行,压制不住啊,快把束缚带拿过来!” “清醒点,听我说话!” “绑上去,快缠紧——” “糟了,他在口吐白沫,畅通他的呼吸道,不然唾液会把他噎死的!” “没有呼吸了……怎么办怎么办!” “不要这么轻易放弃啊,按摩心脏,把口腔里的堵塞物清除,立刻渡气给他,还有快去把氧气罩拿来!” “动作快啊,没看到他要呼吸不过来了吗!” “啊…啊……如果不是我……啊………” “不要再刺激他了,首要任务是让他活下来吧,想要忏悔或后悔之后在说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不是我的话…如果我没有那么做的话……………” ? ☆、chapter 11 ?  有人在他的耳边哭泣,明明看不见眼泪,啜泣的声音却不曾停止,与他所熟悉的那种撕心裂肺的悲鸣不同,更像是徘徊在绝望的尽头,已经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失去,彷佛自我嘲讽一般的哀働。 真是可悲啊,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吗? 他这么想着,却忍不住探寻对方的面容。 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处在什么状态,作梦吗?还是醒着?睁着眼睛的吗?还是闭着? 但这似乎都无所谓,他看的到那个人,那个人的身影背对着他,阴影盘桓在那个人的身上,他有一半的身体都溶在黑暗中。 想要知道那个人的身分,心底有一抹温存的熟悉催促着他向前,向那个人的方向前去。 他踏出步伐,想要向那抹背影前进,稳健的步伐因为心中的莫名迫切凌乱了起来,不知何时开始,他的双脚已飞快的奔走。 然而无论他怎么前进,两人间的距离却不曾改变,那道身影依旧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好像随时会与黑暗同化,彻底消失。 不行,不能让他消失。 心里有道声音这么说着,他没有抵抗,而是顺应着这股思绪,他伸长了手,好像这样就可以缩短两人的距离。 “□□” 他突然一愣,就在刚才,嘴里不由自主的冒出一个名字,他却听不见自己说了些什么,也不知晓嘴里说出的词汇的意义。 然而那个人的背影忽地一僵,对方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呼唤,那个人的全身都颤抖了起来,他似乎是耗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遏止住身体的颤动。 那个人的动作虽然是如此的僵硬如此的艰涩,却还是缓慢而迟疑的将头转了过来。 你到底是谁?让我看见你的脸── 那个人的脸缓缓的转了过来,黑暗在他的脸上挪移。 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向前跨了一步,然而平稳的路面不知为何突然陷落下去,地面化成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暗彷佛流沙,踩空的那一脚让他瞬间跌落下去。 或许是黑暗让他的感官迟顿了起来,他没能从这突如其来的事变中反应过来,只是直愣愣的望着相较身下的黑暗稍显明亮的洞口越离越远。 只差那么一点点,在跌落的前一刻,那个模糊不清的脸孔随着缓缓转向他的面容,双唇轻轻的开阖。 “利威尔” 他听见了他的名,然后便惊醒过来。 利威尔用力眨了眨眼,这才让浑沌的头脑清明起来,与过去不同,这一回他清晰的记得梦境的内容。 伸手抚了抚心脏的位置,有股怅然若失的惆怅感淤积在那,却不知道情感由何而来。 只是个梦境而已,他告诉自己,毋须为此烦恼,那个背对着他的人是谁根本不重要。 只是个梦境而已。 他再一次提醒自己,却没注意到左手掐得死紧的拳头。 “连结内陆与西甘锡纳区的开闭门已经关上了,在撤体封锁整个区域的情况下,将所有区内的巨人清除完毕大约还需要半天的时间。” 会议室内,埃尔文坐在桧木大桌的首位上,桌子两侧分别坐着韩吉以及一名身材消瘦的男子。 男人原为三毛扎卡里阿斯的副手,在三毛死去后晋升了分队长的职务,此刻他正向埃尔文汇报目前作战任务的进度。 “在士兵实际检测后,确定城墙上原先设制的固定炮已经生锈腐坏不敷使用,因此将巨人集中到城墙下再以大炮击杀的计划无法实行。” “也就是说只能一只一只杀啰?” 右手抱着胸,韩吉将左手的手肘撑在右臂上,手指则摆弄着鼻梁骨上的镜框,边翘着脚,他的嘴边弯着诡谲的弧度。 “是的,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只有这个方法了,好在瓮城内聚集的巨人数量不多,应该不会产生太多的伤亡。” 面对韩吉突如其来的插话,男子将注目的视线自埃尔文身上移开,转向神色难辨的科学狂人身上,似乎是已经习惯对方莫名其妙的抽风,男人依旧用四平八稳的声调回答。 “那么──再帮我留下两只没问题吧?” 韩吉突然松开玩弄镜架的手,身子猛的向前倾,凑在了男人的脸前,他的鼻息急促了起来,一连串沉闷而略带神经质的咯咯怪笑自胸腔深处发出,镜片背后是闪着过于炙热而让人难以直视的癫狂。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直接看向了埃尔文,似乎是打算将这个问题丢给兵团的最高长官。 “你会如愿的。” 埃尔文的双手交迭,手肘支在桌面上,他的表情沉稳镇定,吐出的声调温醇敦厚。 “这一次宪兵团那些家伙不会再来搅局了吧?” 韩吉微微偏头,望向埃尔文的目光中夹带着某种看好戏的蔑视。 “我想他们应该是没有那个精力,大总统阁下已经同意我所提出的玛利亚之壁夺还计划,我军将会与驻扎兵团及宪兵团组成联合部队,扫荡玛利亚之壁境内的所有巨人。” “玛利亚之壁与罗赛之壁间的内陆面积毕竟过于广阔,想要仅依靠调查兵团的力量就将壁内的巨人清除并不现实,因此,虽然在我提出这个计划时,奈尔那家伙气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却也没办法提出异议。” 埃尔文微微一笑,能够让他的老对头──宪兵团师团长奈尔德克吃鳖似乎令他心情相当愉快。 “不过说是这么说,进展也不会这么快,关于联合部队的部分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协调,调查兵团暂且先以西甘锡纳区为据点,首要任务是将艾伦家的地下室开挖出来。” 埃尔文收紧掌心,以指关节轻叩桌面下了结论,然而原先在一旁沉吟的韩吉忽地抬起头来,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分贝的惊呼了一声。 “差点忘记了,那个、利威尔在艾伦房里找到地下室的钥匙,就是配挂在艾伦脖子上的那一副。” “喔?” 埃尔文眼中闪出诧异的光,然而他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一声巨响猝然响起,只见门板上的卡榫猛得绷裂,原先紧闭的门扉被一脚踹开,老旧的门板根本禁受不住这般折腾,直挺挺的便扑倒在地上,连着带起了漫天沙尘。 尘螨灰沙沾附在韩吉的镜片上,让他的视线范围内一片模糊,他不得不取下眼镜瞇起眼睛,然而当那道自门板背后显现的隐隐绰绰的身影开口后,他感觉体内的血液瞬间凝结,下意识的便吞咽了一口不存在的口水。 “想必你已经想好遗言了吧,混账四眼。” ──糟糕,混世大魔王苏醒了。 在脑袋被砸进桧木大桌的前一刻,韩吉不经想到。 ?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进击的巨人]箱庭之扉 作者:穎川 第3节 ☆、chapter 12 ?  漫天飞扬的沙尘背后显露出娇小男人的身影,军靴的鞋底正面室内的众人,他的右脚弯曲停滞在空中,曾与脚底板亲密接触的对象现已凄惨的扑倒在地。 韩吉抹了抹额角留下的冷汗,记忆没有错误的话,这道门还是新装的吧,应该挺坚固的吧,他怎么感觉现在的门板就是等一下自己的下场呢。 “四眼混蛋,既然你有做这事的本领,应该做好觉悟了吧。” 利威尔放下右脚来,他面无表情的盯着韩吉,缓缓走向僵硬的看着他的科学狂人,全然无视会议室内其他人的存在。 “嘛…有话好说嘛……我也有提醒你一些副作用的啊……” 韩吉的脸上挂着心虚的笑容,他一边绞尽脑汁的顾左右而言他,一边拼命向埃尔文抛出求救的目光。 “喔──所以所谓的肌肉会有点无力就是指丧失五感、完全无法控制身体,并且强制昏迷是吗?那么你应该不介意肌肉稍微无力一下吧。” 利威尔原先阴沉的脸孔突然弯起一丝笑容,明明没有使用任何具有威胁性的词汇,甚至是比较他平时的语调更为温和的语气,韩吉却硬生生的感受到一股自阴间吹上来的风。 完蛋了,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了。 在紧紧闭上眼睛的那刻,利威尔的手缓缓向他伸来,他感觉自己汗如雨下,衬衫如果拿来挤水的话应该可以挤出一座小池塘了。 “好了,利威尔,你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一样吗?” 在埃尔文发话的剎那,韩吉发誓自己听到了天堂的福音,他猛的睁开眼睛,感动流涕的看向埃尔文。 利威尔原先向前倾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缓慢的转动脖颈,鸦黑色的瞳孔冷冷的瞥向埃尔文,目光里的意思很明显。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吗,这么大动作的,不如回忆一下你刚刚是用哪只脚踹门的?” 这句话让利威尔彻底的一愣,他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右脚,眼中的冷意也被若有所思取代。 当人类最强回神过来时,他的眼底已经回复了平静,原本伸向韩吉的手也转了个弯,转而拉开韩吉身旁的椅子,气定神闲的坐了下来,当然这更能对比出隔壁韩吉的如坐针毡。 “这是你授权的,埃尔文。”与其说是问句,倒不如说是肯定句,利威尔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一脸僵笑的韩吉后将目光定在了调查兵团的首领身上。 “那是什么东西?” 他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自己成了新药的白老鼠,不过他相信埃尔文所作的决定,如果他认为自己是新药最好的测试者他不会拒绝。 只不过他也不是那种没脾气的人,没有在事前通知他一声,确实令他感到些微不爽。 “没有事先通知你一声这点我必须道歉,这药其实已经研发了很久的时间,本来是打算在这次玛利亚之壁的修补任务中使用,但是新药的开发并不顺利,直到上个月壁外调查的前一晚,韩吉才突然通知我研发成功了,但是那个时间点太过急迫,没有时间做人体实验,本来是打算等这次壁外调查结束再继续的,但是在这一次的任务中士兵的伤亡情况过于惨烈,并且在玛利亚之壁修补完成后立刻就要进行西甘锡纳区的夺还战,如果新药能在此刻派上用场,能够很有效的降低我们的伤亡人数。” 埃尔文微微笑着将这么一长串话说完,然而他话锋一转,原先轻松的表情也变为凝重。 “利威尔你的伤势其实比你想象得更为严重,你在空中被巨人打落后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你的右脚在那时就已经废了,左脚也有多处骨折,本来你可能要一辈子在轮椅上度过。” 埃尔文的声音听起来低沉而肃穆,犹如丧钟,饶是利威尔也为自己所听到的惊人事实而瞪大了眼睛。 注意到利威尔震惊的表情,埃尔文郑重的点了点头。 “是的,我知道你不敢相信,那时的我也一样,人急了也是会乱投医,我没有别的选择,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这个药有没有效,又或者会有什么副作用,我们只能将它视作希望。” “一开始我们不敢下很重的剂量,而是用水稀释让你喝下去,结果却非常的显著,一夕之间你左脚的骨折全好了,右脚也有了康复的迹象,之后我们就一直将药混在你的食物里,直到最后一次,韩吉将药水直接拿给你喝,虽然我没想到直接饮用药水的副作用会这么强烈,不过成效显然更大,你的右脚已经痊愈了。” 话语终了,利威尔却没有立刻回复,而是双臂抱着胸,垂下眼帘消化他所听到的内容,见此埃尔文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取来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一时间,室内沉默了下来。 利威尔低着头,他盯着自己的右脚,他能感觉到这只脚曾经的无力,也能感受到如今更加蓬勃的生机,他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是靠那个愚蠢的复健操,却也有了落下残疾的准备。 他只是个战斗人员,医学与科学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他以为他的急切与心死隐藏的很好,显然他低估了自己的同伴。 他承认在艾伦死后他有些自暴自弃,甚至时常会感到一股不真实的感觉,好像只有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彷佛隔了层膜般,他以为是他自己在排斥这个没有艾伦的世界。 他每天花很长的时间睡眠,伤员需要多休息,更何况,虽然他没有深刻的印象,但是他隐约觉得自己总能在梦中与艾伦相见。 他留恋这些梦境,怀念少年清透的目光,他们的光阴与岁月铭刻在梦中,彷佛少年仍是那个不顾性命横冲直撞,坚韧又易碎的毛头小子,自己则是那个承诺在杀了他之前会一直守护他的人类最强。 光阴的岁月铭刻在梦中,现实的你却已逝去,你所留下的就只剩这一场梦境。 他本不觉得自己是多么伤春悲秋的人,这么多愁善感的自己连他都觉得奇怪,他想自己只是太思念艾伦。 他开始回忆自己与艾伦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他去艾伦经常驻足的地方,但是他忘了他们来到西甘锡纳区的分部不过几天的时间,这里没有任何回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前往艾伦住过的房间。 他想,痛彻心扉过后就能回到现实,时间的齿轮不会等待任何人,名为历史的洪流会将所有过去的事物冲散,他不能一直回首过去,活着的人有背负死去之人遗憾与期盼的义务,他被驱使着向前,一刻也不得停留。 少见的,利威尔的嘴边浮现起一丝不知是狼狈的,还是宠溺的,浅浅的微笑。 当利威尔再度抬起眼时,那抹笑容已经淡去,他的声音虽轻却肯定。 “是艾伦吧。” 明明是个没头没尾的句子,埃尔文却一听便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他点了点头。 “这个药是用艾伦的血液与细胞研发而成,我一开始就不打算瞒你,这么明显的药效不可能猜不出来,只有巨人才有这种恢复能力。” 啊啊,真是可笑啊,在他做了那么多心理准备之后,在他纠结了那么久之后,那名少年却选择用另一种方式永远的留在他身旁。 胸腔中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因为我已将心脏献给了人类。 躯壳中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因为我已将生命献给了同伴。 但是你告诉了我,唯有灵魂,属于彼此。 ? ☆、episode 番外 ?  “起立、敬礼、谢谢老师──” “下课。” 下课钟响仍在校园内袅袅盘旋,教室里却已喧闹不已,当下课二字从讲台上的老师口中吐出后,早就蠢蠢欲动的学生们顿时解放,整间教室俨然化身吵杂不已的菜市场。 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的利威尔只是皱起眉头,加快收拾教具的速度,对这些年龄只有他一半的小鬼们,他从不奢望他们能有一颗体贴老人耳膜的心。 正当他将麦克风收进皮套里,抱起怀里的课本准备从前门离去时,不意外的看到一群学生围在窗台边,叽叽喳喳的聊着最近的新番动画。 其中有着一头樱色短发的男生正高声阔论著什么,脸上的表情很是愤慨。 “如果是我的话也会选择进宪兵团的好不好,又不是急着要送死,你们想想,如果你真的活在充满巨人的世界,你有胆选择调查兵团吗?” 男学生的话一出口,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对方的眼中都找到了迟疑的神色。 “诶……你说的也有道理啦……” “确实是满实际的……”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将学生们交谈的内容一丝不漏的听进耳里,利威尔感到有些无奈,现在的小孩该说是实际呢?还是贪生怕死呢?年纪轻轻的竟然一点冒险精神也没有。 然而在那么一剎那,他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不协调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遗漏了,好像应该要有一道声音义正严词的反驳。 前门就在眼前,再一步便会跨出教室,此刻的利威尔正与那群学生错身而过,他却突兀的停下了步伐,有些薄凉的音色自他口出吐出。 “让,既然你有时间对卡通片高谈阔论,想必对下礼拜的期中考很有信心了嘛,也不枉费这次由我出题,程度稍为高一些对你们来说应该完全没有问题吧?” 自顾自的将话说完,利威尔斜斜的觑了一眼彷佛被雷劈中的让,在众人一片噤声中面无表情的踏出教室,还没走出多远,身后的教室便爆出一阵哀鸿遍野的嚎叫。 他承认自己幼稚了一点,不过教师的生活很乏味,在禁止体罚的年代他也只能口头上刺激刺激学生,全当自己一点小小的娱乐。 说起来,在他大学毕业,取得教师执照后便进入这所高中担任教职,七年的时间转瞬即逝,日子平静的像白开水一样,淡而无味,却也没什么好嫌弃的。 回到教职员室后,利威尔打开电脑,打算将他出的期中考题再检查一遍,既然下节课是空堂,他不想白白浪费时间。 就在利威尔专注的盯着电脑屏幕聚精会神的校对题目的字句时,一道温润低沉的男声自他脑后响起。 “真巧啊利威尔,这节没课吗?” 利威尔打字的手一顿,冷着脸看了过去。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学务长。” 金发的男人无所谓的笑了笑,对利威尔的冷脸丝毫不介意。 “脸色还真难看啊,希望我这边的两个消息能让你心情好转。” “我倒认为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利威尔翻了一个白眼,似乎对埃尔文口中的消息很是感冒。 “别这么说嘛,我倒觉得第一个消息还不错喔,你们班要来一个转学生了,入学资料我这边还没收到,不过是从泰坦高中转来的喔,值得期待吧──” “有什么差别吗,不都是一群毛没长齐的臭小鬼,与其把这种麻烦塞进我的班上,倒不如减少一点我的工作量。” 利威尔一脸嫌弃的转回身,将后脑勺送给埃尔文,对他的第二个消息一点想要了解的兴趣都没有。 埃尔文看似有些苦恼的架起了手臂,修长的手指搓揉着下巴。 “怎么这么说呢,好吧,既然这样第二个消息应该能够提起你的精神──” 然而埃尔文的话还没说完,走廊外突然一阵骚动,紧接着便是一道响亮而高亢,有如声乐家吟唱咏叹调一般的呼唤。 “利~威~尔~~~~~~~!” 在听见自己名字的剎那,利威尔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几乎是反射性的,他立刻抬起右手,电光火石间,一道人影便冲进了教职员室,劈头就向利威尔的方向奔来。 只是那么一眨眼,埃尔文便看见利威尔平举在胸前的右掌抓着一颗脑袋,脑袋主人的整张脸都挤在利威尔的手心里,且细看能发现,手掌正在逐渐向内缩拢,很明显的,手掌的主人似乎有将那颗脑袋捏爆的打算。 “呜呜呜努望开捂…夭伺了……” 一段语意不明含糊混乱的话从利威尔的手心中传出,脑袋主人的两只双手在空中挥舞着,似乎拼命的想要传达出什么讯息。 “那个……她好像要说什么……” 埃尔文抽蓄着嘴角,试图将等一下可能发生的校园血案扼杀在摇篮中。 “埃尔文,学校的警备就这么混吗,连这种垃圾都放了进来?” 利威尔维持着手上的动作不变,一脸平静的转头看向几乎要风中凌乱的学务长,语气非常的认真。 “不是……这就是我说的第二个消息……” 就在两人说话间,来人趁着利威尔的力道稍微松懈时,立刻将自己的脑袋从他的手掌中拔了出来。 “利威尔你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的大学老友!!!” 韩吉悲愤的大喊着,换来利威尔一道凌厉的瞪视。 “现在已经是上课时间,再这么大吵大嚷我就把你的嘴巴削掉。” 韩吉立刻噤声,双手摀住嘴巴表示自己会很听话。 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利威尔干脆的关掉屏幕电源,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再集中精神。 “这就是你说的第二个消息?简直比第一个还糟,以后提醒我看见你就绕道。” 听出了利威尔言外的抱怨之意,埃尔文很是无辜的摸了摸鼻子。 “韩吉不是你的大学同学吗,难得有几个愿意亲近你的朋友,她知道你在学校工作,还特地帮我们送之前学生们做的健康检查报告。” “是啊是啊,我一听到利威尔你在这我可是自告奋勇的要来喔,你要知道我在医院里好得也是主治医师了。” 利威尔以手撑头,意兴阑珊的瞥了一眼韩吉,虽说没流露出什么感动的情绪,嫌弃的意味倒是削减了许多。 “正如你所看到的,我很好,你可以回去了。”利威尔凉凉的摆了摆手,下了逐客令,韩吉却突地将脑袋凑在他脸前,彷佛在打量着什么,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利威尔愣愣的瞪着韩吉进在咫尺的脸孔,片刻才回神一把推开她的脑袋。 “妳在干嘛?”利威尔的口气相当不好,似乎是在对自己的愣神懊恼。 然而韩吉却一脸发现新大陆般,双目绽放出炽亮的光,她的目光在利威尔身上逡巡,表情越加不怀好意。 “利威尔你的反应是不是变慢啦?而且看看你眼眶下面的黑眼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涂了下眼影呢,实话跟我讲你是不是纵欲过度了?我们也不年轻了,一夜七次什么的还是有点勉强啦,我相信诚实跟对方谈谈他也是能谅解的──” 韩吉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头顶上方有一股很大的压力,随即她的脑袋就被一把砸进桌子里,顺带在桌面上留下了一个永久的脸部模型。 利威尔黑着脸将手从韩吉的脑袋上摘了下来,嫌弃的从抽屉中取出一罐消毒水,在手里喷了好几下,用力的搓揉好几回确定手掌干净后才稍稍自恶劣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利威尔…好得韩吉也是女孩子……”埃尔文一边拭着额角的冷汗一边说道,然而韩吉的话虽然严重的歪楼了,却也刚巧说中了他在意的地方。 “不过韩吉说的也没错,利威尔你最近的脸色一直都不是很好看,相当疲倦的样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是没想到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异样被一语道中,利威尔短暂的一怔,对上埃尔文真诚的目光,他忽地觉得心中的纠结很是可笑。 “也没什么,只是最近睡的不太好而已,大概是刚搬家还不习惯新床。” 利威尔简短的挑了重点说,他不太习惯让别人关心,也不想别人替他操心。 况且他也说不出口,梦里的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高耸巍峨的巨壁、餍足贪婪的硕大身躯、悲鸣与泪水、鲜血淋漓的断肢残臂。 那对交织希望与绝望的羽翼,那个真实无比的噩梦。 每每他自恶梦中惊醒便再也睡不下去,身体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个世界中‘他’的情绪,过于强烈的、哀恸的,震颤不已的心悸。 若要回忆这个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霸占他的睡眠时间的,那的的确确是从搬进了新家开始,更甚者说── 利威尔瞥了一眼手上有着镂空雕刻的铜质钥匙,他流畅的将钥匙头端对准钥匙孔洞,随着手腕翻转,门锁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喀’响,卡榫顺利的被卸了下来。 这把钥匙相当的特别,它除了作为大门的钥匙外,也兼任利威尔卧室房门的钥匙,只不过他并没有睡时房门上锁的习惯,也因此没让它发挥第二项功能。 真不知道上任屋主是为了图方便还是偷懒才这么做。 一边擦拭着头发,利威尔从热气蒸腾的浴室中走出,他踩着室内拖走进卧室,顺便带上了门。 靠卧在床铺上,头发几近半干,利威尔从床头柜上取来一迭考卷,就着昏黄的灯光批改起来,然而难得平静的心情却因为手上越来越多满江红的考卷而暴躁了起来。 利威尔一脸阴郁的改完手头上的最后一张考卷,他放下红笔,用食指与中指按压眼窝,一边无声的叹了口气。 本来是想趁睡前改改考卷转换心情,沉淀一下心里也好帮助睡眠,却没想到完全造成了反效果。 利威尔无奈的将考卷落迭整齐放回床头柜上,视线一扫却望见了那把颇有年代感的家门钥匙。 目光不自觉的在上面转了几圈,那股奇怪的空虚感再度升了上来,总觉得这把钥匙不应该躺在桌上,而是配挂在什么人胸前才对。 不知为何就是没由来的产生这样的想法。 一阵强烈的困倦感倏忽涌上心头,利威尔不想多想,他的视线在钥匙上停留片刻便移开,连带着关上了卧室的灯。 闭上眼睛,沉浓的黑暗转瞬便占据了他的视野,意识宛若一叶小舟,在现实与虚幻的交界之海沉沉浮浮。 又要回到那个梦里了吗? 再也抵御不了上涌的睡意,利威尔的意识彻底落入黑暗。 “…兵……长……利威…尔…………兵长!” 利威尔猛得张开眼睛,不甚清晰的视线中,一把铜质钥匙闯进了视野。 阴影在他脸上挪移,那把钥匙在半空中摇摇荡荡,他盯着它,周遭的世界好像都成了一片模糊,他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却又在将要触碰的瞬间,钥匙随着配挂的主人一同远离。 “兵长睡得很熟呢,难得我叫了好几次您才听到,是不是做了好梦呢?” 艾伦直起了身子,转而走向窗边,一把拉开了紧闭的窗帘,阳光剎那间盈满室内。 迟迟没等到利威尔答复的艾伦疑惑的转头,却看见坐起身的自家兵长一脸茫然的盯着空中出神。 “兵长?” 利威尔这才回过神来,若有所思的看向艾伦,那眼神古怪的让艾伦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浑身都快炸毛了,才听得利威尔迟疑的答复。 “……大概吧。” 艾伦一脸黑线“……这种模拟两可的回答是什么,兵长太狡猾了吧!” 似乎是为了安抚少年严正的抗议,利威尔略略沉默一阵后,缓缓的开口。 “……梦到了没有巨人的世界,大家都生活在和平而宁静的国度里。” 终于知道那股奇异的,无所不在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 听到利威尔的回话,艾伦讶异的瞪大了眼,却在片刻思索间换上了羡慕与兴奋的神情。 “啊──听起来好棒喔,大家应该都很幸福吧,兵长也向往那样的世界吗?” “我比较喜欢这里。” “诶?” 利威尔定定的看着艾伦,只有他才知道,一直以来,心中的空缺为何而生。 ──因为那个世界里没有你。 ? ☆、chapter 13 ?  离开了会议室,利威尔与韩吉并肩走在长廊上,在利威尔右脚的复原情形良好的状况下,韩吉打算做一些身体检查以便完整新药的信息,因此两人正向研究室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会抽血检查,看看新药在你体内产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啊啊怎么办好兴奋啊,没想到人类的细胞也能够像巨人一样快速再生啊,如果神经跟骨骼都能修复的话,是不是代表断掉的手脚也能生长出来呢?” “但是如果是头断掉呢,人类的头被砍掉的话应该不可能再生吧,还是说有可能推翻过去在医学上的认知呢?” “光是想到这些就觉得心脏怦怦跳啊,难道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 青石地板铺成的长廊上,利威尔面无表情的看着廊外的景色,两人并不一致的脚步声间错着韩吉因兴奋而显得聒噪的嚷嚷声簌簌回荡。 欣许是隔壁的噪音骚扰已经达到利威尔的忍耐上限,他冷冷瞥了韩吉一眼。 “你的话太多了。” “诶怎么这么说嘛,利威尔不好奇吗,这可能是人类医学的一大进步喔,你想想以后就算士兵们被吃掉了手脚还是有可能长得回来喔,不是奇迹而是确实能够做到的事,这种完全推翻过去思维的可能不令人兴奋吗!” 韩吉的眼中放着光,属于科学狂人的一面在此刻展露无疑,就连利威尔的冷脸也没办法浇熄他的热情。 调查兵团的每个人都知道,要阻止此刻的韩吉是没可能的,若不是在一开始就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就连利威尔也只能默默忍受了。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手段,动用武力也是可以解决,只不过利威尔并不想在此时做出强硬的举动,虽然他没有这么乐观,但对于整个兵团来说,这都是值得庆祝的事,特别是对研究巨人已久的韩吉而言。 毕竟是这令人绝望的世界中,难得的好消息,这家伙的话唠也就稍稍忍耐一下也不为过吧。 在韩吉喋喋不休的说话声中,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来自转角处的另一道脚步声,答答答的步伐声由远到近,且从地板反射鞋跟声音的间隔时间来看,对方的速度很快,待利威尔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主廊道左侧的其中一条分支走廊中贸然冲出一道身影,并且直直的撞上了韩吉。 由于来者奔跑的速度很快,撞击的力道相当大,韩吉踉跄的倒退了几步才缓住身形,对方则直接因反作用力坐倒在地上。 “等等我,三…兵长、韩吉分队长!!” 转角后方,阿尔敏气喘嘘嘘的追了出来,然而还不待他向追逐的对象抱怨,就被转弯处的另二人所吓到。 “哎呀,走廊上跑这么快很危险啊。” 好不容易从撞击的余波中回神过来,韩吉边抱怨着,边瞇起眼睛试图看清对向的来人。 为眼前的场景错愕的金发青年立刻回神过来,慌慌张张的解释。 “对、对不起,因为团长通知我们到会议室见他,说是跟艾伦的事有关……” 听见了艾伦的名字,利威尔下意识的便将目光移到了坐倒在地上的人,却在同一时间,那人抬起了头,两人的视线瞬间交会。 少女罕见的黑色瞳孔中充斥着浑沌,她苍白的脸蛋上是显而易见的憔悴,然而原先望向利威尔目光中的恍惚与茫然,却在意识过来对方的身分时,瞬间变调。 缓缓瞪大的瞳孔中,利威尔能够很清楚的看见里面的变化,从一开始的认出他的震惊,顷刻,汹涌的恶火便席卷了整双眼,却又在下一刻,浊烈的怒火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黑暗从眼底漫了上来,那双漆黑的眼睛变成一团满载憎恨与怨怼的黑洞。 那样转瞬的变化是如此的直接,又如此的剧烈,赤裸且毫不掩饰,满怀恨意的目光被收进了因撞击而刚刚将歪斜的镜框扶正的韩吉眼中,那样针对利威尔的尖锐情绪连韩吉都不经心头一惊。 一时间,紧绷的气氛以两人为中心蔓延开来,本以为这样的拉锯战会僵持一阵子,利威尔却率先将视线移了开来。 原本在一旁手足无措的阿尔敏见利威尔移开了视线,立刻上前将三笠扶了起来,然而三笠的目光仍旧死死的黏在利威尔身上,像是要瞪出一个洞来。 “三笠,你应该向韩吉分队长道歉……” 阿尔敏小声的劝说她,却被立刻打断。 “为什么你没有保护好艾伦!!!” 利威尔撇过头的动作微微一僵,在他垂下的眼帘中,没有人知道在那极短的一刻里,他的心中翻滚了多少情绪,只是当他再度抬起眼看向三笠时,铅灰色的眼中多了一分莫名。 “……你是那个艾伦的朋友吧。” 听见利威尔的话,三笠并没有响应,而是依旧用冷硬的态度瞪视着他,收到这样的反应,他也没有特别明显的情绪变化,只是沉默了一阵。 “是吗……” “是啊……” 利威尔彷佛喃喃自语般的吐出语焉不详的话语,他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那双看向三笠的眼睛却已失去了焦点,停滞在空中无名的一点上。 然而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阴霾在利威尔眼中一闪而逝,很快的他又恢复了原先的面无表情,并且毫不犹豫的迈开步伐,目不斜视的自三笠身旁擦身而去。 利威尔离去的步伐掀起一阵气流,小小的旋风扑打在少女的制服上,竟让她没由来的感到一股彻骨的冷意,然而短暂的失神后,怒火立刻涌了上来,满腔的愤恨让她浑身都颤抖起来。 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静? 为什么可以毫不在乎? 为什么可以视若无睹? 拳头被少女紧握的嘎滋作响,一直以来的忍耐似乎到了极限,三笠猛的一转身,一个箭步的便要向利威尔的背影追出去,却立刻被发觉其意图的阿尔敏紧紧抱住。 “三笠、不可以!” 阿尔敏惶恐的呼唤已然进不了少女的耳中。 在得知艾伦的死讯后,不可置信的空白、拼命压抑的忍耐、无法倾诉的悲伤、不曾间断的自我谴责以及极度绝望下,质问利威尔得到的沉默,让这个女孩再也承受不住的朝着利威尔的背影发出悲鸣般的咆啸。 “如果是我的话,我死也一定会保护他的──” “他应该要活下来的,他不可能死的──”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 “为什么…为什么…艾伦…艾伦……不要丢下我………” 利威尔的脚步只是微微一滞,仍旧径自的离去了,只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 长廊上,少女崩溃般的失声痛哭,大风卷起了这破碎的悲鸣,绕过了楼柱,拂过了窗棂,寥戾冷寂的盘旋在楼房之上,久久不曾渐息。 而那语意不明的话语,也只有利威尔自己明白了。 “是吗……” 我没有保护好艾伦吗? “是啊……” 我确实,没能保护好他── ? ☆、chapter 14 ?  位置是西甘锡纳区调查兵团分部的后山。 原本只是矮小的灌木树丛在经过十年的岁月后,也都茁壮为高耸的参天大树,树木向外伸展的枝桠层层迭迭,连绵成片的枝叶拱起一方天顶,从远处看来蓊蓊郁郁。 阳光穿过了树冠的表层,蜿蜒着透过了叶片间的缝隙,落进了郁郁葱葱的树海中,斑驳的光影印在盘根错节的坡地上,有如一幅色彩斑斓的马赛克壁画。 森林中尔有风吹来时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响、鸟儿振翅翻飞作响,以及昆虫在青草中爬行所发出的细微声响。 一切是那么的静谧却又井然有序,彷佛被时间之神所遗忘。 然而这片括静的风景却突然被惊扰,从远处的树梢开始,树影摇晃,树语低喃,骚动有如涟漪般向外扩展出去。 凝神细听便能发现,在一片嘈杂中,有一道不属于自然的,彷佛切开空气所发出的破空之声── 一个闪耀着凌厉金属光泽的锐利刺锚重重的嵌进树干的纹理间,钩锚的头端,连系着一条结实的缆绳,忽地,一股巨大的力量被施加在嵌进树干中的刺钩上,一瞬间,缆绳原先柔软弯曲的线条倏地绷直,随着远方操纵端的控制,僵直的绳索在空中荡出一道钟摆般的弧度,并在下一个瞬间,一道人影翩然掠过,于此同时,钩爪被迅速的抽了回去,少许的木屑也在缆绳的急速收缩中飞溅出来。 精准的操控着瓦斯的喷出以及绳索的收放,配戴立体机动装置的人灵活的在树林间穿梭移动,往往被他惊扰的树叶尚未落地之际,那道身影便已远离。 纵横交错的林木间,那道身影就像飘忽不定的鬼魅,看似杂乱无章的行动轨迹却又明确的开出一条曲折的道路,水平移动中,他忽地一脚踏上突出的树枝,并藉由反作用力一跃而起,身体在空中翻转的瞬间,刀柄上的控制阀被重重按下,刺钩随着射出的缆绳分毫不差的嵌进选定的树干。 向前摆荡的身体达到最高点时,男人忽地使劲拉住右手的握柄,身体的重心被转移到右侧,以装置固定器的树为中心点,绳索猛的向右急转在空中弯成了一个u字型,男人则借力使力在空中旋身,绕着树干翻出一道漂亮的曲线,随即他立刻收回树上的钩锚。 在那短短的万分之一秒间,被抛出的身体彷佛在空中飞行,男人冷冽的黑瞳中看不出任何胆怯,平静的、沉着的、行云流水般的熟悉,在加速度归零的那刻,迟滞在空中的另一端缆绳瞬间射出,并且立刻捕捉下一处固定点。 随着瓦斯逸漏的声音消失,男人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收回左侧的缆绳,仅仅藉由右侧的缆绳让身体随着惯性滑行,并在即将接触地面的剎那撤掉了仅剩的固定器,双脚也顺势落在地面上,并向前了走几步卸掉所有力量。 将刀刃收回刀匣中,利威尔简单做了几个拉筋的动作,确认身体没有任何异状后他向分部的方向走了回去。 在脚伤痊愈后,为了检测自己的战斗力,并且杜绝生疏的可能,利威尔一个人来到后山的森林中进行立体机动装置的训练。 就结果来看是相当出色的,他的身体全然没有受到这次受伤的影响,协调性与灵活度没有丝毫退步,虽说仅就立体机动装置的操作面进行测试,而没有函括到砍击的准确性与力道,但以当下的状况来看,也十分足够了。 老实说,他本以为事情不会进展的这么顺利,当然那并不是指身体的问题,而是心里的那一关。 正确来讲,现在的他其实不需要这么勤奋的督促自己,他仍在所谓的休假状态中,似乎是埃尔文担心他身体里的药剂会有什么难以预料的变化,因而刻意将他留在兵团分部里,美其名曰复健疗养。 那些家伙自以为是又自作主张的体贴他可以接受,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会做,很多时候他们瞒着他偷偷摸摸干的事情,他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去在意而已。 玛利亚之壁的夺回不是结束,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对人类来说,风平浪静终究是一时的,看似平静的过渡期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可以自暴自弃,也可以像只缩头乌龟,但是他不会这么做,在利威尔个人前,他首先是调查兵团的兵长,在人们冠以他人类最强的名号时,他也有着相应承担的责任与义务。 艾伦家的地下室中藏着的东西可能什么也不是,也可能惊世骇俗,当那些东西被挖掘出来的剎那,人类的命运或许会从此改变。 但他也不会抱太高的期待,未来这个字,在对它充满美好想象的同时,相伴而生的绝望更为强大,尤其在知晓通往希望的道路上注定会满布尸骸。 他想,他所害怕的或许就是这个吧。 在这垃圾都不如的世界中,因为那个人,他也曾对未来有着所谓的憧憬,严格说起来,那并不是他自己的愿望,只不过,因为他没有,就被分享了。 少年是这么说的吧 “当巨人全部消失的时候,去往墙外吧,在地图没有标记的地方,我们一起,生活在一眼就能看见大海的地方。” 大概是那个时候,艾伦的神情太过美好,连带的他都被感染了那股情绪,鬼使神差的便答应了。 作为长辈的他应该要保持理智的,随着小鬼头起舞什么的,他一定是胡涂了。 现在想想,如果那个时候没有答应就好了,就不会觉得心痛,也不会遗憾了。 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期待的事物,都会失落,珍惜的事物最终都会被夺走。 明明他应该是最清楚的那个人,却还是忍不住对艾伦描绘的未来怀抱了希望。 忍不住有了侥幸的心态。 ─说不定─这次不一样── ─如果努力的话─或许能成功── ─未来─并不是遥不可及的── 指尖轻叩束缚在身侧的金属刀匣,利威尔垂帘凝视着它。 扑打在面颊上的冷风、模糊连绵的景致、破空而出的缆绳以及双手紧握的双刀,这才是他最熟悉的生活,也是他的内心最平稳的时候。 已经不想奢望什么未来了。 是同伴就守护,是敌人就杀,只有握着刀的时候,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并不是他很冷酷,他想。 而是,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走出森林之际,利威尔忍不住瞇起眼睛,习惯了森林内的光线亮度,森林外的阳光显得特别刺眼。 待他好不容易重新适应,准备迈开步伐时,一道人影闯进了他的视线范围。 “利威尔兵长,终于找到您了。” 远远的,少年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没多久,年轻的调查兵便在他面前停下,脸上还有着喘息过后的红晕,似乎是找他找了一阵子了。 “什么事?” 想起自己忘了通报一声去向,利威尔却也没多大的内疚感。 “团长请您准备好地下室的钥匙,并让我立刻带您前往耶格尔士兵的家。” 原本正要向前的身形一顿,利威尔感觉自己的心脏重重一跳,他似乎没能很好的消化这个对他来说过于突如其来却又合情合理的消息。 士兵耶格尔。 没由来的,他忽然觉得这个名字自他人口中说出来显得很陌生、很遥远。 已经要结束了吗?这个短暂的平静,虚假的平衡。 虽然从不表现出来,但是他很清楚,他确实几近愚蠢的暗自期待着,这段微妙的、宁静的,彷佛停滞的时光能成为永恒。 一时间,那把收置在胸口的钥匙发烫的厉害,简直要灼伤他的心脏。 ? ☆、chapter 15 ?  15 一回到兵团分部两人立刻赶往校场,远远的利威尔便看见大门边早已备妥两匹马,年轻的领路士兵在前头走得很急,看起来很是心浮气躁,两人匆匆的上了马便向艾伦的家奔驰过去。 跟随在带路士兵身后一个马身的距离,利威尔沉默的注视着路旁流逝的风景。 在与巨人战斗时,根本不可能有这个閒心来观察四周的景色,因此直到现在,利威尔才第一回认认真真的端详这座城镇。 这个艾伦出生、成长、并且失去一切的所在。 然而在他看来,这些残破的街道以及破旧的房屋与他在玛利亚之壁内部其他地区见到的并没有什麽不同,或许,唯一的差别只在于,它曾做为巨人入侵的第一层障壁,历经了更深刻的煎熬与风霜,因而让它显得更凄凉、更残败。 马蹄踏在石砖铺成的地板上哒哒作响,不知尽头的街道看来漫长而曲折,整座城镇寂静的彷彿只剩马蹄踩着的清冷回音环绕在耳边。 随着马背的起伏,佩挂的钥匙在胸口跳跃着,敲击在心尖上的频率模煳了周遭的声音,一次又一次的震盪彷彿某种敬告,让利威尔的心一步一步沉淀下来。 没多久,带路的士兵缓下了速度,利威尔定眼一看,只见不远处一栋倾塌的屋舍周遭围了一圈人,他们绿色的披风背后展翅着自由之翼的徽章,吵吵嚷嚷的声音不多时便传了过来。 在利威尔的记忆中,他曾听艾伦提过,在玛利亚之壁被超大型巨人破坏的那一刻,他的家也随着巨人的一击而被四散分飞的牆壁的残骸所击中。 自那时起,这个被人们所遗弃的城镇便永恆的凝固在沦陷前的最后一刻。 直到现在,冻结的时间才又再度流动起来。 艾伦的家──那栋半立半毁的双层建物中,那块砸毁半边屋簷的巨石被士兵炸成碎块后清除掉了,坚实粗壮的木材则被固定在半倾倒的房屋四周,受损的柱子与横梁也被架上辅助的支撑,地面上散落的木板碎屑已经清理乾淨,原本挤压变形的房屋正逐渐恢復其原貌。 整个作业现场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俐落的翻身下马,利威尔穿过忙碌的人群,很快的便在接近建筑物正门的附近发现了埃尔文以及韩吉的身影。 “动作很快嘛,迫不及待挖开那些巨人的后颈了吗。” 听见这略带挖苦的话语,原本正与韩吉交谈的埃尔文意外的抬起头,然而,在见到来者的身分时,他脸上僵硬的线条变得和煦许多。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带着钥匙落跑了呢。” 埃尔文难得不正经的调侃了几句,立刻接到利威尔的白眼,也在这时,他注意到利威尔身上装备齐全的立体机动装置。 他顿时意会过来,却感到一丝不忍,但是他没有立场说任何话,因为他也是那个不断逼迫他前进的人之一。 他微微开阖了唇,却还是把话嚥了下去,那个未启的话语被他弯成了一抹笑,并且转移了话题。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进击的巨人]箱庭之扉 作者:穎川 第4节 “阿克曼曾经在艾伦家生活过很长一段日子,她告诉我们地下室的出入口在艾伦家内部,大约是靠近楼梯的附近,因此在进入地下室前,要确保房屋的安全,避免发生坍塌的问题,毕竟要探寻地下室可能需要不少人手与时间。” “现在固定的工作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好在地下室的入口是在房子完好的半边,还不至于被毁坏到无法修復,不然我们这边可就要伤脑筋了。” “啊…对啊,如果因为屋子的关係让我没办法得到那些资料……呵呵…呵呵呵……” 在埃尔文话说到一半时,韩吉忽地自言自语起来,反光的镜片遮掩了他的表情,让人摸不清他现在的情绪,然而,他的嘴角弯成了诡异的弧度,口中还不断吐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桀桀怪笑。 “喂,这个奇形种很不对劲吧,你确定他不会一冲进地下室就把所有资料给吞了吗?” 利威尔斜觑了韩吉一眼,眼神中饱含浓浓的不信任。 “虽然这样说韩吉有点可怜,不过…可以说是进步了吗?” 忽然间,这句文不对题,意味不明的话语自身旁传出,对于这样怪异的接话,利威尔疑惑的抬眼看向说话的主人。 “……啊?” “难到不是吗……这是我的解读,你已经打算走出来…已经能够再度关心周围的世界了不是吗?” 左肩多了一分重量,埃尔文的手轻轻放置在上面,那个男人低头看向他,然而那双眼裡所蕴含的东西却让利威尔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该怎麽说呢,那双看起来一贯呆板而严肃的眼睛,甚至每回都让利威尔感到对方的表现简直是浪费了那湛蓝色虹膜的优势,竟然,也能露出这麽柔和的神情。 啊啊,他真的是有着一群很好的伙伴啊,一直都在被关心着── 所以…… 已经没关係了,自己的事或是心情什麽的 他啊,只剩下这群傢伙了,如果连他们都不能保护好,那就真的什麽也不剩了 所以,就算是假的也没关係 不能…再让他们担心了…… “哼” 在埃尔文的视角中,只见利威尔错开了视线并发出轻挑的鼻音,面对此景,他也只是见怪不怪的露出无奈的笑容,本来就不期待对方会有什麽直率的表现,到不如说如今的反应也在预料之中,然而就在埃尔文打算自行结束话题时,却听见利威尔的声音响起。 “我已经没问题了,所以不要再露出那种噁心巴拉的表情了,把你那贫瘠的时间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吧,这边…已经没有你的事了。” 埃尔文短暂一愣却忍不住嘴角上弯的弧度,对他来说这是个意料之外,但以利威尔的个性来说非常难得的坦白呢。 他再度拍了拍利威尔的肩便将手收了回去,几乎在对话结束的同时,房屋的固定工作也到了尾声,埃尔文被屋舍的重建负责队员找了过去。 无事可做的利威尔找了一面牆壁斜靠着,他双手环胸沉默的注视着眼前的景像,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雀跃且高昂的神情,即便有那麽一丝不安的忧虑也被兴奋的情绪压抑着。 年轻的队员按捺不住兴高采烈、神采飞扬的讨论着,年长的队员即便能够更沉着的应对,却也隐约显露出对未来、对希望的嚮往与期盼。 午后的斜阳落在这一片土地上,将每一个人、每样事物都镀上一层金珀色的光晕,那些笑容与圆滑的轮廓像是要融解在朦胧的氤氲中,刺得人张不开眼。 所以更加令人感到不快啊,对于故步自封、格格不入的自己。 但是只有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伪装不了,现在的他是无法露出那种坦然的笑容的,现在的他也走不进那片阳光眷顾的领域。 但是── 就算不站在阳光下,只要能守护那些人就好了,就算自己笑不出来,能够守护那些人的笑容就好了。 “利威尔。” 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埃尔文在不远处向他招手,似乎是示意他过去。 不知何时起,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那些窃窃私语和施工的噪音都消失了,耳边,他只能听见风的喧嚣以及心脏清晰的鼓譟。 他的视线移到埃尔文身后的建筑物上,那扇原本被瓦砾与石块遮掩住的木门如今完整的显露在他眼前。 已经不能再徬徨或踟蹰了,他明白,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反应。 脚步向前跨了出去。 “啊,我知道了。” 他将手伸进领口,一把握住那汲取了自己的体温而显得温热的钥匙,将它扯了下来── ? ☆、chapter 16 ?  16 “喀啦” 钥匙的头端贴合的嵌入钥匙孔洞中,一声清脆的齿轮鬆动的声音随着钥匙的翻转响起,锁头被轻易的卸了下来。 追寻了这麽久的事物如今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之地,埃尔文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将疯狂跳动的心脏平息下来。 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因这紧绷的气氛而凝滞,士兵们屏息以待,一道又一道的目光汇聚在埃尔文身上。 “走吧” 那几近凝固的空气因这句话而破裂,同时间,埃尔文的右手用力一推──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伊呀声,通往地下室的木门被打了开来,一阵冰冷的风刹时间从半启的门缝中吹了上来,那道风不仅带着陈腐的气息与沙尘,同时将深不见底的黑暗从门后的空间一併带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寒风吹散了众人的衣摆,却也让过热的脑袋冷静下来。 站在门前顺着楼梯向下俯视,地底下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那有如黑洞般的存在即便是正午的阳光估计都无法穿透,更不用说是夕阳西下的此刻。 “拿灯来。” 注视着那片漆黑,埃尔文招手让人准备灯具,刹那间,陷在一片死寂的士兵们彷彿惊醒了过来,现场变得有如市集般喧闹。 一盏又一盏的灯具被拿进屋中,连带埃尔文与韩吉约9人要进入地下室,当所有人都准备完成后,煤油灯点燃,在埃尔文的命令下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依序走下楼梯。 楼梯很长也很深,士兵们的影子被倒映在牆壁上,随着手中的烛火而摇曳着,一小簇一小簇的火光很快的就被黑暗吞噬,领队的韩吉早已看不见身影。 正当压队的埃尔文打算下去时,他像是想起什麽,将插在钥匙孔中的钥匙拔了出来,并向后一丢。 铜质的钥匙在空中历经短暂的飞行后准确的落入另一隻手中,下意识的接过抛向他的东西,利威尔摊开手掌才发现落入手中的东西是什麽,他诧异的抬头看向埃尔文。 “等你准备好,就下来吧。” 埃尔文没有回头,只是丢下这麽一句话便走下楼梯。 利威尔微微一顿,下意识的收紧了掌心,他本想说些什麽,却被一旁的声响打断,他转过头看了过去,只见屋子的正门口伫立着一道身影,在看到对方的脸孔前,他听见了细小的水声打在地面上,那个声响有些像是滂沱大雨前落下的第一滴雨滴,隐忍而沉重。 三笠阿克曼。 这是利威尔第一次自艾伦的这名女性友人身上看见如此脆弱的表情,虽然他与三笠并不熟悉,却还是多少知道一点这个与艾伦同期,以首席身分毕业,被称为史无前例的天才的女子。 有着极为出色的身体能力与战斗技术,无论是对人格斗、立体机动装置的操控或是对巨人的砍杀能力,在调查兵团中都可算是数一数二的好手。 沉默寡言,冷静淡然,唯独在面对艾伦时,她会难得的表现出强烈的情感,连带着对他露出尖锐的负面情绪。 他知道只有艾伦的事能让她动摇,就像是之前在走廊相遇时,那股直面他的怨毒恨意,他以为少女的情绪不是冰结的死潭就是汹涌的浪淘,完全没有想到会看见这样一副情景。 站在门口的少女只是默然的流泪,她的神情非常的悲伤,甚至没有注意到站在屋内的利威尔,她看着屋内的表情就像是深陷在久远的回忆中,屋子裡的每一个角落都是满满的怀念,她与艾伦、与卡尔拉、与格里沙,与她的家人们一起度过的每一刻时光,但是全部都没有了,全部都死了,所有曾经的美好都消失了,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她的嘴角在笑,眼泪却在流,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摆出什麽表情来面对这一切,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还活着。 利威尔沉默的注视着她,然而三笠只是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大门口,她似乎害怕踏入室内,挣扎且破碎的表情在她脸上变换。 紧了紧握拳的手,钥匙坚硬的身躯磕在掌心中,细微的疼痛藉着神经末梢传了上来,利威尔有些分不清疼痛的由来,却已经下了决定。 他迈开步伐向门口走去,并在三笠的面前停下脚步。 “这个,拿去吧,与其在我手上,妳应该更能够珍惜它,况且这东西的主人也会因此高兴吧。” 失神的眼睛聚焦,被泪水模煳的视野中多出了一道金铜色的光泽,在回过神来前三笠下意识的抬起了手,同一时间,一个略带凉意的坚硬物质落到了她手中。 当朦胧的视线终于清晰,她看清了那个静静躺卧在掌心的物体。 是艾伦的钥匙。 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三笠立刻抬起头,那张满布泪水的面容却在看到利威尔时转为错愕,然而对方却没因此显露丝毫情绪,只是平静的直视着她。 “为什麽…?” 三笠的眼中充满不可置信与徬徨,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现下的局面,利威尔一直以来都是她敌视的对象,更不用说在艾伦死去后,她毫不犹豫的对他吐出最为狠毒的字句,将自己全部的悲愤与怒火一股脑的倾倒在他身上。 她其实知道,利威尔虽然可恨,但她最恨的却是无力的自己,可是她不愿意也不想去面对这个事实,所以她将利威尔当作标靶,当作藉口,好让自己脱卸责任,好让自己成为无辜的被害者。 只要责备利威尔就好了,艾伦的死都是他的错,没错,全部都是他的错,肯定是这样的,绝对是这样的,拜託一定要是这样啊,不然、不然…… 她会崩溃啊。 望着少女变幻莫测的脸孔,利威尔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他多多少少猜得到眼前这个小女孩的心事,只不过他同样没有多馀的心力与意愿去插手,将这把钥匙给她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接下来会如何,就要看三笠自己的选择。 “我说过了吧…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还有,赶快把情绪整理好就下来吧,说不定有派得上用场的地方。” 话一说完,利威尔没有等待三笠的回应,或者说他本就不认为对方会给他什麽像样的反应,他转身就向地下室的入口走去。 三笠怔愣的看着利威尔的动作,她不自觉的蜷曲手指,却突然意识到掌心中的那把钥匙,此刻已经沾染上她的温度,不再冰冷。 她僵硬的低下头凝视着那把钥匙,熟悉的轮廓、微热的温度,以及与那个人一同的记忆彷彿在此刻復甦,那些退了色的画面又全部鲜活起来,她恍惚能听见艾伦会对她说什麽话。 明明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也绝对不愿对那个人说的话,突然间好像不是那麽困难了,就当是为了艾伦吧,她知道不是那麽回事的,但现在的她还无法承认,所以,就先暂时借用艾伦你的名义吧。 “……谢谢…” 从背后传来的,那细若蚊蝇的致谢,让利威尔不由得放缓了步伐,他知道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的上弯了几分。 虽然胸口环绕着一股怅然若失的空虚,但这是自那天后,他感觉自己终于作对了一件事。 当脚步再度迈开时,他已收敛了笑意,楼梯底下的黑暗让他不得不沉淀下来,他想,无论地下室裡有着什麽,他们或许会有好一阵子都笑不出来。 ? ☆、chapter 17 ?  17 楼梯很长也很深,靴子踏在石砖铺成的阶梯上敲击出一片清亮的回音。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茫茫然的黑暗,没有灯光的辅助饶是利威尔都必须小心的扶着牆壁向下移动。 冰冷的壁面上依附着潮湿的水气,水气的下方还有沙砾与尘土,在经年累月的累积下,湿气溷合着沙尘沾黏在牆面上形成一片湿滑而黏腻的恼人触感。 利威尔一边谨慎的移动,却也忍不住抱怨起来。 “啧,黑成这样,埃尔文那傢伙也不给我留盏灯。” 冰凉的甚至令人头皮寒颤的风不曾渐息的自楼梯间穿流而过,正当利威尔专注的辨识眼前的道路时,一道巨大的声响自背后响起。 ‘碰’的一声,利威尔立刻转过头朝来时路看去,然而印入眼帘的是一片无止尽的黑暗,就连来自顶层入口的唯一的微弱光源都消失了。 看来是刚才的那阵风将门给关上了,利威尔的脸色不禁难看几分,他可不想再爬上楼去将门打开,想来门外的其他队员会有所行动,他便撒手不管了,反正那道光微弱的可以忽略不计,对他向下移动的速度也没有任何帮助。 不过话是这麽说,他还是留了一份心眼,却发现顶层的门迟迟没有打开的迹象,不知道是因为他已经下到太底层光透不进来,还是什麽其他原因,总之他现在身处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耳边除了水滴的声音外,就只剩自己的脚步声。 “切,黑成这样,到底什麽时后才到底。” 情绪不自觉的烦躁了起来,照理来说在下到这麽裡面后应该能听见先行的埃尔文等人的声音,但是直到现在他都感觉不到任何人的气息,就好像这条过道中只有他一人。 阶梯还在向下延续,不知道什麽时后才到头,利威尔的心情却与一开始截然不同,他努力稳住自己浮躁的情绪,神经紧绷的继续移动,不是没想过走回头路,但在不能保证回头就能离开的状况下,他选择一探究竟。 当习惯性向下的步伐受到阻力而停滞时,利威尔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刚离开最后一层阶梯,并且终于来到平坦的地面上。 虽然四周的环境没有什麽变化,依旧是一片浓厚的黑暗,但藉由水珠与脚步回音的反射速率,利威尔敏锐的发现到这条幽漆的通道在进入平地的阶段宽阔了起来。 他尝试性的触摸通道壁面,入手的却是乾燥且凹凸不平的坚硬表面,并带起一片风化的沙砾。 这让利威尔心中的疑心更甚,这条通道究竟会去往什麽地方,普通的地下室没有可能挖得这麽深这麽长,即便无法确切得知,但利威尔肯定他已经偏离艾伦的家很远的距离。 或许他已经来到牆外也不一定。 有什麽自脑中一闪而逝,利威尔觉得自己抓到了什麽关键,如果这个神秘的地下室真的通往牆外的世界…… 暂且停止脑中的胡思乱想,在他看来猜测什麽的毫无意义,只要走到尽头总能得到真相。 然而,置身在一片黑暗中,不要说是路途的风景,就连时间的流逝都难以掌握,利威尔也不清楚自己走了多久,但从身体的疲惫程度推断起码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究竟要走到什麽时候?路的终点又是何处?埃尔文他们已经出去了吗? 正当利威尔心中盘算着这些事情时,他突然注意到一个细微的声音响起,甚至随着他的前进更为清晰。 与其说那是潺潺流水,更确切的讲,是浪潮拍打上岸又退回水中,周而復始不曾间断的汩汩水声。 而就在通道内出现水声的同时,利威尔感觉一直以来的平路开始向上攀升,坡度越加倾斜,看来出口就在不远处了。 有风吹了进来,风捲着温润潮湿的气息,轻轻的拂过了利威尔的脸颊,带起几撮碎髮,而后又无声无息的潜近深处的黑暗。 然后在黑暗中不知行走多久的利威尔终于看见了光,并不是像太阳那般耀眼夺目的炙烈光线,而是有些清冷有些淡泊,如霜如银的星点光辉。 利威尔加快脚步,一鼓作气离开了通道,通道外太阳早已西沉,夜□□了下来,月亮悬挂在天空中,沉默的撒下幽幽月光。 藉着皎洁的月色,利威尔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缓坡的山脚,週遭尽是茂密丛生的灌木丛,而那个通道的出口闢在一个小土丘下,就像一个自然形成且平凡无奇的山洞,谁能想的到裡头别有洞天呢。 然而利威尔却没有因为离开通道而鬆口气,反而更加绷紧神经,原因在于,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发现先行部队的踪迹,而且山洞口也没有除他之外的足迹。 真是见鬼了。 利威尔很想这麽下结论,不过考虑到通道裡有岔路的可能,他暂时沉住气,在四周探索看看。 耳边水波拍打岸边的声音回还往復,利威尔稍加思索一番便向水声的来处前去,不知为何心中有股异样的感觉升起,而那毫无来由的不安引领着他向水边走去。 当最后一丛挡路的枝叶被他拨开,眼前的视野突然开阔了起来,山脚下,一片广阔的湖泊括静的摇晃着粼粼波光,宛若盛装着千尘星斗的巨大玉盘。 饶是利威尔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却在此时,一声突兀的有如水漂入水的噗通声破坏了静谧的氛围。 利威尔瞬间收回心神,并且立刻扫视过去。 只是一颗浮上水面的泡沫破裂,在那之后水域又恢復了安静,然而利威尔却没有移开目光,而是锐利的盯着平静的湖面,空气有一瞬间的僵持,然后,在相同的位置上,一连串的泡沫争先恐后的涌上水面,同时间,周遭的水面开始毫无规律的波动,彷彿有什麽东西将破水而出。 在黑影冲出水面的那一刻,大量的水花向外四溅,利威尔警戒的做出防御的姿势,却在看清对方时,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呼哈…哈…哈哈…哈…………” “你……” 空气中只有剧烈的喘气声,以及利威尔因为惊愕而发出的短促惊呼,他睁圆了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瞪着湖中的人影,好像看到了什麽怪物一样。 湖中的人终于找回了呼吸的步调,他拍拍自己的胸,又掠了掠纠结在脸上的头髮,这才小心翼翼的抬起脸正面岸上的利威尔。 “啊……呃、那个,兵长……” 利威尔忍不住想把自己的眼睛拿出来擦一擦,该不会是年纪大了,近视跟老花一起跑了出来,可是这也不对,虽然他对眼睛保健方面没什麽研究,但不至于会出现幻觉吧? 甚至连幻听都出现了。 不知怎麽的,他感觉自己的喉头很紧,口舌乾燥,背盗冷汗且大脑虚浮,该不会是那个地下通道裡有让人致幻的气体被他吸入吧,不然眼前这个用着心虚的眼神望着他,一脸蠢样却又偏偏该死的令他热泪盈眶的男孩又是谁呢。 ? ☆、chapter 18 ?  18 “……艾伦?” 今晚的月亮清辉皎洁,夜色朗朗清晰可视,湖中那个冲着他傻笑的男孩触手可及,一切都是这麽真实,连骗自己只是错觉都做不到。 他应该质疑的,或是做出防备的姿态,他的理智告诉他那可能是个阴谋,但是他的情感早就作出了决定。 啊啊,那是艾伦,也只能是艾伦。 原本已经封闭的心一下子悬宕了起来,好像被一隻看不见的大掌紧紧掐住,他说不出那是什麽感觉,五味杂陈的,就像打翻了调味料一样。 直到这一刻利威尔才明白,他从来就没有死心过,他一直抱持着,哪怕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小的希望,他相信艾伦仍旧活在这个世界的某处,他只是没找到而已。 无数相彷又相悖的情感在那一瞬间孕育、交错然后急速退逝,最终在心裡留下的只有两个鲜明而悖斥的想法,一个是失而復得的欣喜若狂,另一个则是害怕再度失去的恐惧。 “为什麽…你会在这裡……?” 只有利威尔才知道他是耗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话语中的颤抖压抑下来,他想要表现的如往常般不以为意,却发现那对此时的他来说无比艰难。 然而那个碧眼的少年却微微一愣,他原先怯懦又尴尬的神情转为迟疑,而后默不作声的用那双清澈的眼睛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的打量了利威尔一番。 如此直白且□□的目光让利威尔相当不自在,他对少年此刻的若有所思感到不安,但他暂时沉住了气,打算看看对方有什麽反应,却见少年一脸犹豫的开口。 “兵长…您…不知道吗?” 少年的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利威尔摸不清对方的想法,他只觉得意外,一向率真且冲动的小鬼头什麽时候变了,虽然他的目光清透依旧,却已经看不见曾经对他的毫无保留。 利威尔对现在的被动处境感到很不满意,就算对面的小鬼稍稍陌生了些,也该让他知道自己的身分,想到这裡利威尔眯起了眼睛。 “哦?我该知道吗,倒不如说你该怎麽向我解释这个状况吧。” 收到这样的回答,少年略略一歪头,他垂下眼帘,架起双臂,手指不自觉的捏着下巴,很明显的正在思考。 沉默持续着,利威尔没有催促他,只是细细端详这个感觉起来分别很久却又熟悉依旧的少年。 溼漉漉的头髮伏贴在少年脸上,髮梢仍滴着水,空气中只有水滴落在水面的滴答声响。 有一股怪异的维和感在利威尔心中盘绕,事实上在刚见面时他就注意到了,只是被再次相逢的惊喜所忽略,现在当他终于能静下心来观察对方时,那道可以说是直觉的东西又跳了出来。 该怎麽说呢…感觉起来面前的艾伦比起他所熟识的那个艾伦年轻许多……就像是……回到了两人最初见面时,那副稚嫩的模样。 “兵长,您知道这裡是什麽地方吗?” 突如其来的出声打断了利威尔的沉思,湖中的少年已然结束思考,他用一种在利威尔看来莫测难辨的目光望着他。 然而不等利威尔回答,少年又接着出声。 “您认为这裡是牆外的世界吗?” 利威尔保持沉默,他不想回答,他看得出来少年的眼中有答案,而这样的反问毫无意义。 “您真的一无所知吗?为什麽不好好正视自己的内心呢?” 少年露出了悲哀的表情,在利威尔越发阴沉的脸色中,他慢慢后退并轻声说。 “兵长,您还记得您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吗?” “您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刻在我的心中,指引我该遵循的方向。” 利威尔感觉自己的心随着少年逐步向湖心的后退一步一步的沉了下去,他一点也不想听少年继续胡言乱语,脚底却像是生根了一样动弹不得。 “您说过的……”少年垂下眼。 “没有人能够剥夺你活着的权利,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你死去。” 在话语刚落下的那一刻,少年突然向后倒去,湖水立刻从四面八方涌上,瞬间吞噬少年的身躯。 事实上利威尔根本还没能反应过来,身体便动了,毫不迟疑的跃进湖中,冰冷的水花浸湿了衣衫与身体,然而湖水的寒冷却底不过心底的冰结,他的耳中一片轰鸣,脑中一片空白,他焦躁的四处寻找,像无头苍蝇一样,他从来没有这麽失态过。 终于利威尔在距他很远的水中发现了少年下沉的身影,他伸长了手臂,快速的划水,然而水的阻力很大,他觉得这比砍杀巨人还难,这段不远的距离比他想像的还要漫长。 终于,他勾到了少年的衣角并将他捞进怀中,少年的身体冰冷的像个死人,双眼紧闭,面色苍白的彷彿随时就会消失。 利威尔收紧了手臂,快速向水面游去,当两人浮上水面时,他几乎是立刻便感到了怀中的异动。 少年纤长的睫毛微微一动,缓缓的张开眼,他露出迷茫的神色,然而那迷离又涣散的目光在注意到利威尔时恢復了清明。 “……您该向前而不是逃避…兵长…不要越陷越深…………………” 少年的声音带着暗哑,他低声说着罔若喃喃自语。 “艾伦,乖乖跟我回去,我就当你在说梦话。” 有的时候愤怒过了头反而会平静下来,利威尔知道自己现在就是处在这种状态,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艾伦到底在说些什麽,他只想带他回去。 然而少年的反应却总是出乎他的预料,那个失落的男孩勐然抬起了头,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他一字一句,缓慢沉重又清晰的说。 “……您的这句话到底是在对谁说呢?您口中的艾伦究竟是谁呢?” 利威尔环住少年的手臂一僵,然后他的眼角馀光捕捉到了一道一闪而逝的清冷光泽,当他摸清那件事物的稜角时,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它不该在这的,它应该已经被给予了那名黑髮少女才是……线索像是被打散的拼图逐渐重组,露出其影影绰绰的轮廓。 少年望着利威尔恍惚的目光轻轻勾起嘴角,他突然反身抓住利威尔将他压下水面,水流一瞬间侵入鼻腔,毫不设防的利威尔还来不及反应就沉入水中,湖水漫过了他的视线,视野中,少年的身影变得模煳而扭曲。 “我是影,兵长则是那道光,请您不要让他被影子吞没了。” 遥远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句子被分割成支离破碎的单字,耳边的声音浑沌连绵,利威尔听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沉重的水压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试图反抗却发现自己毫无气力,那股无力感自胸口向四隻蔓延,彷彿回到了那个喝下药水的午后。 他的脑子因缺氧而昏沉,思路像是生鏽的齿轮,苟延残喘的试图运转却窒碍难行,他不明白艾伦为什麽要这麽做,可也没了深思的馀力,胸口上始终有一份重量,他猜测那是艾伦的手,最终他放弃挣扎,怔怔的望着鼻息溢漏的气泡向上浮升,他心想,这样的结局也好吧。 黑暗侵蚀了他的视野,水面上的少年开合着唇似乎在说些什麽,他凝聚所剩无几的精神想要辨认,然而昏沉的意识再也支持不住,他缓缓闭上眼睛。 少年望着水中失去意识的男人,他墨黑的髮在颊边飘流,冷冽的瞳收置在帘中,温顺乖巧的有如孩子一般。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却突兀的一僵,那隻手不知所措的停在空中最后被他收了回来。 最终,他只是安静的凝视着他。 “晚安,兵长。” ? ☆、chapter 19 ?  19 兵长,您知道水面能够反射现实中的事物,并且在水中映射出一模一样的倒影吗 心也是一样的喔 请您看清楚吧,自己身处在的世界 感到痛苦吗? 无法呼吸吗? 请您用心好好感受吧,这一回我放您离开,下一次如果还来到这裡的话……我不会再放手了,我已经…不甘心只做影了…………………… 利威尔勐地睁开眼睛翻身坐起,他捂着自己的脖颈剧烈的咳嗽起来,胸膛也随之激烈的起伏。 那股毫无由来,溺水般的沉重压迫感让利威尔贪婪的呼吸着充沛的空气,在几个深呼吸后,体内的躁动与疼痛才逐渐平息下来。 他这才大梦初醒般放下了一直掐着脖子的手,昏沉的意识缓慢地收復回来,他怔怔地望着视野中的景象,一个令他感到熟悉不已却又是那麽陌生的空间。 是他位在旧调查兵团本部的房间。 他拢了拢复盖在身上的被单,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着的并不是军服,而是一件素色的单衣,就像他平时私底下穿着的便服一样。 空气中飘散着一丝化学药剂的气味,这股味道极淡,几乎被潮湿的水汽及腥咸的土味复盖过去。 这时淅淅沥沥的雨声才传进他耳中。 循着声音看去,房间牆壁镶嵌的窗框玻璃外侧,水珠蜿蜒成流,雨点打在玻璃上很快的汇聚成珠,顺从地心引力向下划出一道又一道弯弯曲曲的水线。 玻璃上冲刷的水流模煳了窗外的景緻,只能隐约瞧见天顶积压成片的厚重乌云,雨声淅淅飒飒。 为什麽自己会在这裡?利威尔下了床,一手拿过旁边木桌上摺叠整齐的军装准备换上。 上一刻的意识仍停留在西甘锡纳区,他们进入了那间地下室,地下的通道深且长,连他都不知道确切究竟走了多久。 利威尔熟练地将领巾绕过脖颈,在胸前打了一个活结,顺便整理领巾的皱摺,却在此时,他注意到自己双手手腕上缠绕着白色的绷带,绷带绕了好几层,包扎在两手平行的位置。 什麽时候受伤了?他皱了皱眉,刻意活动了一下手腕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 随着他的动作,袖口的衣料与绷带摩擦,崭新的制服尚未经过多次洗涤,仍旧笔挺僵硬,衣料上还有着淡淡的化学气味 崭新的制服? 利威尔眯起眼睛环顾房间,除了那套现在已经穿在他身上的制服外,房间裡相当空荡,没有文件,没有文具,没有书本,没有灯具,同样的也找不到他那把贴身的匕首。 靠牆的五斗柜抽屉被他拉开,裡面躺裡几件同样折叠整齐的便服,是他一贯穿的样式,折法也是他一贯的折法,但是很明显的便能发现裡面的衣服全是新衣。 而且,房间裡没有他的立体机动装置。 利威尔的心中升起了戒备,他低头看了眼握在掌中的门把,在稍稍犹豫后,还是转了开来。 就算想要凝神细听门外的动静也没多大的用处,雨声遮住了任何细微的声响。 谨慎地打开了门,然而映入利威尔眼中的却是空荡的走廊,走廊的窗框上同样的满佈雨水,窗外的世界氤氲模煳。 鞋跟敲击在石砖地面上迴盪起一片清冽的响击,走廊上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声,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 整座城堡都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走廊上空无一人,空气冷而稀薄,伴随着囊天括地的雨幕,甚至让人产生一种仅剩自己一人的错觉。 虽然各种细节都透露着怪异的徵兆,利威尔还是举步向埃尔文的办公室走去,同时间他又开始回忆起刚才被打断的回想。 是了的,他想到了那条地下过道,他走了很久,在他的耐心终于濒临告歇之际,他找到了出口。 路途上他没有碰到任何一名调查兵团的队员,出口的泥地上连一枚脚印都没有,他怀疑自己走错了路。 然后他似乎听见了雨声不、不是雨声,跟耳边的滂沱大雨不同,那更像是流水的声音像是水波拍打岸潮的声音。 忽然间,视线不及的远处传来了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可以从鞋跟踏地的频率与声响听出对方试图刻意放轻脚步的意图。 然而没过多久,那些朝他而来的脚步声倏忽消失,并不是远去,而是突兀的截断了,就像是停在了原地,刻意等待他的接近。 利威尔的嘴角掀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真是一群不合格的猎人。 利威尔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他仍旧保持先前的步伐与速度,从他平稳的脚步声中完全听不出来,身体的主人早已提起了戒备,浑身的肌肉处在蓄势待发的状态,只有一有动静便能立刻暴起制伏对手。 然而利威尔仅仅是向前走了两步,对面又再度响起了脚步声。 这一次的脚步声带着一丝急迫与仓促,似乎还有着些微的不知所措与迟疑,与其说是在等待着利威尔,倒不如说对方的意图是来个巧合的不期而遇。 很像是打算来一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却又因为恶作剧的对象而踟蹰了起来,甚至因为乔不定出头的人而互相推搡着。 不打算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在临近转角的交叉路上,利威尔的步伐一顿,突然加快了速度,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没有任何踌躇或迟疑的时间,其中一人被其他人一把推了出来。 在对方冲出来的一瞬间停住了步伐,利威尔沉默的看着那个因为来不及刹车差点撞上自己的男子。 “喂、喂、你们!”被推出来的男子满脸怒容的朝身后那群没义气的同伴抗议着,然而他还来不及多说些什麽,便感觉到复盖在自己身上的阴影。 大祸临头的既视感让他勉强弯起牵强的笑容僵硬地转过头,然而这种自我打气显然没有任何意义,他的后背已经开始留起冷汗。 “啊利威尔老、”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后腰被重重一肘击,剧痛让他即将吐出的话一下子梗在了喉咙中,他痛苦地弯下了腰。 “笨蛋,不要乱来、”压得极低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被对方扶了起来,然后似乎是被嫌弃或是碍事般的被挡到了身后。 女子扬起了笑容,与先前男子的僵硬不同,一脸轻鬆的呼唤了利威尔的军阶。 “兵长。” 利威尔在对方暖金色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错愕的表情。 “……佩特拉?奥路欧?” ? ☆、chapter 20 ?  20 “兵长您终于醒了,感觉还好吗?” 对面那个短髮齐肩的女子用关心的口吻说着,她的表情轻柔甚至带着一分小心翼翼,但是这些都掩饰不了她眼中充斥的喜悦,褐色的髮丝随着她的动作在脸颊边轻轻晃动。 如果是梦的话是不会连那麽细微的地方都重现出来吧,与自己的记忆别无二致。 那个被鲜血浸染,几乎褪了色的,却在每每回想起来之际,便让利威尔感到晕眩不已的惨烈的记忆。 “兵长?” 在利威尔回神过来之际,佩特拉已经走到了他身前,右手正伸向他—— 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避开了带着暖意的手心。 似乎是没想到利威尔会回避她的触碰,佩特拉的手尴尬地停在了空中,无意让女子难堪的利威尔刹那间感到些许懊悔,然而佩特拉却仅仅是错愕了几秒,随后她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样,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你们……”在最初的震惊过去后,稍微镇定下来的利威尔也注意到了一直站在奥路欧身后的两名男子,留着小鬍子的埃尔德,以及,理着平头的衮达。 就好像那些时光从未流逝,那些惨烈的记忆也未曾发生,他们都穿着调查兵团的制服,自由之翼的纹章正准备振翅翱翔,上面没有鲜血也没有遗憾,有的只是投向他饱含信赖的目光,深信自己会带着他们走向充满希望的未来。 你们……都还活着吗,特别作战小组的……大家。 那麽他是不是可以认为一切都是梦呢?是个漫长的几乎佔据他一生的惨烈的梦境,而现在什麽都还没开始,所有人都还在,有所人的梦想都还没有破灭的那麽惨烈。 佩特拉微微转动视线,与身后的埃尔德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有些不自然地抬手按压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我怎麽了?”没有注意到佩特拉的动作,利威尔疲惫的按摩眼窝,脑袋裡的神经针刺似的抽痛,一直以来理所当然的记忆已经不值得信任了,似梦非梦浑浑噩噩的虚浮感让他倍感烦躁。 “咦,兵长您不记得了吗?”佩特拉发出一声短小的惊呼,随后又像是想起自己的职责般,很自然地解释起来。 “都是奥路欧这傢伙的错,如果不是他逞强的话,兵长也犯不着为了救他晕过去。”说罢,佩特拉还特别鄙视地瞪了奥路欧一眼,接收到视线的奥路欧一脸不自然地撇开了眼睛。 “是这样的”埃尔德平静地插话进来“我们与您本来在树林裡做……厄、立体机动装置的训练,没想到突然下起大雨,奥路欧的固定器没有刺中目标,在他差点摔下去的时候是您做了缓冲,但是因为情况太过紧急,您只来的及接住他,没有时间避开障碍物,所以就撞上去了。” “而且奥路欧这傢伙竟然拿您作垫背,真是太过分了,如果不是这样您也不至于昏过去!”佩特拉一脸怒气冲冲地说,但是细看却能发现她的眼中闪烁着乐在其中的光芒。 虽然对他们的所言所语毫无印象,甚至连一丝浅层的记忆都抓不住,但……他没有不信任自己部下的理由,而他们也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 “我睡过去多久了?现在又是什麽时间?” 既然记忆片片断断连绵模煳,那麽就直接从他人口中得知答案,也好过自己苦思冥想却没有个所以然。 然而当话一问出口,就连仍被头痛困扰的他都能很明显地看到身前四人脸上一闪而逝的僵硬,他们有些无措甚至是心虚的的面面相觑,四人似乎是僵持了那麽一下,似乎是无法决定由谁来开这个口,最后还是那个一脸挣扎的女孩子被推派出来。 “那个……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您睡了有两三个小时吧……”佩特拉踟蹰的回答,就连语气也带着那麽一点忐忑不安,与方才精神饱满的表现比较起来,高昂的兴致在瞬间便低迷下去。 没有追究那奇怪的情绪变化,利威尔点了点头,随后又开口“虽然这麽问妳可能会觉得很奇怪,不过距离下一次的壁外调查还有多久时间?而且会在这裡的话就代表我们正监管着□□吧?” …………□□? 不、等等、他似乎忘记了什麽,有什麽被他忽略了,他刚刚下意识地吐露的词彙是什麽意思,明明不想再错过了,明明是那麽重要,他知道的,那个名字代表的意义,他知道的—— 如果说一切都是他的梦,如果什麽都还没开始,那麽……是不是代表着…… “艾伦、还活着吗?” 利威尔用一种恍然到不可思议的语气说着,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却又沙哑压抑的厉害,好像吐出的词彙咬重了,对方就会像穿过指缝的清风转瞬即逝。 似乎是没有想过那个利威尔也会露出这麽胆怯的表情,利威尔班的四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为难地交换眼神,明明眼神中流露出了不忍与痛惜却还是要将之狠狠地扼杀。 “兵长,您刚刚说的是……艾伦吗?请问那是谁呢?我似乎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利威尔一愣,他不可置信的缓缓睁大眼睛,他的视线在眼前的四人身上逡巡,试图找出对方任何一丝隐瞒,任何一丝说谎的可能性。 然而利威尔注定要失望了。 “是新兵吗?你们听过吗?”佩特拉回头向另三人寻求答案,利威尔班的四人只是互看一眼,四人眼中都有着同等的茫然与疑惑。 “喂、你们在开玩笑吗,就是那个巨人小鬼啊,那个我们监管的傢伙啊!” 利威尔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他根本没有任何思考,原先还只是压低的,阴沉的声线,他还在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不好笑的玩笑,然而在四人错愕又迷惑的表情下,他的声音不自觉的高扬而暴虐了起来。 佩特拉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她的眼神飘忽不定,身体也微微向后倒退了几步,最后像是放弃了一般求助似的看向身后的三人。 衮达微微一顿,接下了话头。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进击的巨人]箱庭之扉 作者:穎川 第5节 “能够变成巨人的男孩,请问您说的是让吗?” “如果您要找的是让的话,我记得您把他安排在地下室的房间不是吗,现在的话,他应该还在那裡吧。”在衮达接话后,原本显得有些惊慌失措的佩特拉彷彿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用鬆了口气的语气这麽说道。 利威尔莫名的看着四人,一瞬间好像完全不认识这些人一样,他们到底在说什麽啊,那些胡言乱语算是什麽,什麽叫做,能够变成巨人的男孩,叫做让? 已经完全没有了与这些人周旋或是继续对话下去的想法,利威尔一发不语的直接绕过四人。 “兵长!?” 两人交错而过的气流扑打在佩特拉身上,她立刻转身,却只能怔怔地望着那个毫不迟疑离去之人的背影,终究像是洩了气般的将脸埋在了手掌间。 “妳做的很好了。”埃尔德将手搭在佩特拉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 ☆、chapter 21 ?  21 来自数万公尺高空的浑圆水珠,在万有引力与急速下坠的摩擦力作用下,淅沥哗拉的砸在地面上,饱满的圆体在撞击到平面之际爆裂开来,更加细小的水分子挣脱圆体的束缚,碎裂的雨点喷溅一地。 利威尔向前行走的步伐不知从何时起由一开始的快走,逐渐加速,到后头,他的双脚已经不听使唤的奔跑了起来。 剧烈的喘息声在耳边迴响,心脏骤缩如击鼓,每踏出一步,都在心尖上敲击出一片震耳欲聋的惊响。 呼吸跟不上身体吸收氧气的速度,疾跑让他失去了换气的节奏,吐出的二氧化碳来不及被新鲜氧气所补充,肺部贪婪的紧缩又胀大,一股血的气味蔓延在口腔中。 仅仅是这种程度的奔跑,为什麽彷彿呼吸不过来一样,小腿的肌肉已经开始酸涩,剧烈的拉扯让它发出不堪负荷的警讯。 走廊的风景不断后退,就算脚步已经不稳甚至踉跄起来,利威尔也丝毫没有降低速度,他咬着牙,耳边,雨声、脚步声、喘气声嘈杂一片。 “艾伦!” 当他冲进地下室的一刹那,身体的运动机能随着嘎然而止的步履骤然停止,他的视野漫上一阵黑。 然而不等那道晕眩感离去,利威尔迫不及待地推开了房间的门板。 在门板撞击到牆壁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时,利威尔也看清了房内的景緻,连同那个坐在床板上,一脸惊愕地望着自己的男孩。 “老、兵长!?” 一头樱色头髮的男孩惴惴不安的站起身来,在看到利威尔冲进来的瞬间,他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麽摆了。 然而他的呼唤却没有得到对方哪怕吱一声的回应。 地下室的火光明灭不定,在利威尔闯入室内的瞬间涌进的气流将本就摇曳的烛火扑拍得更加剧烈,让看不清利威尔的表情,对方的整张脸都隐藏在了阴影中。 “兵、” “艾伦呢?” 让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就被利威尔打断,他的声音阴沉的像是从地底深渊传出,就算看不到利威尔的脸色,仅凭对方周身彷彿冰结了的空气就令让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艾、艾伦?我、我不知道您说的是谁,这裡、只、只有我一个人住着而已……”就算感到害怕,让还是鼓气勇气断断续续地将话说完。 就算不是纤细敏感的女性,让也能在自己话音一落的瞬间察觉到对面人身上难以言喻的失望漫天遍野的流肆出来。 他艰难地咽着口水,觉得自己一瞬间好似得了失语症,对方的情绪太过浓烈也太过绝望,虽然不知道对方期望的回答是什麽,但他觉得自己总该说些安慰的话语,就算这副模样的利威尔他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 “兵长……” 其实还没想好该说什麽,让却下意识地将称谓脱口而出了,那一刻他显得相当手足无措,然而对面那个隐藏在黑影中的人,却以一种让人无法辨别情绪的口吻突兀的发问。 “为什麽住在这裡?” “诶?” 利威尔缓缓地走向前,他的双眼平静地直视让,那些笼罩着半身的阴影逐渐退逝,前一刻阴鬱狂躁的气息彷彿幻觉,这一刻只剩下波澜不惊的视线晦涩难懂。 明明对方身上的魄力缓和了下来,让却觉得围绕在地下室的氛围彷彿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的可怕。 很陌生,很可怕,像是千斤一般的重,他突然感到后悔,用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自以为是的面对这一切,他应答的太过草率了。 但是不回答是不可能的,就算现在的他开始后悔了,那些话他却早已熟记于心,背的滚瓜烂熟 “厄、因、因为我会变成巨人,如果是地下室的话,就算失控了也能轻易制服住……这不是兵长您说的吗?” 面对这样一字一句与记忆之中毫无误差的回话,利威尔微微一怔,然而短暂的怔忡很快的就被上涌的怒意冲散,一股被愚弄的愤怒。 “哈、还真是一字不漏啊,你说你是巨人?” 利威尔勾起嘴角,他阴鹫的双眼盯着让,明明是在笑着却让人一点也感觉不出笑意,与其说那是笑容倒不如是某种相反的东西,譬如,嘲讽。 他在等待自己的回答,让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是他却没有办法立刻给予答案,这句问话直白又简单,是再容易回答不过得了,可是不知道为什麽,或许可以说是直觉吧,令让没有办法立刻回答。 利威尔在期待他的答案,那双铅灰色的眼中带着孤注一掷的赌注,他的这句回答彷彿两国交战左右局势的重要情报,他在确认着什麽藉由这个问题,只要得到了答案,他就不再迷茫。 让下意识地向空中的一角看去,带着一丝求救的意味,随后他的身体僵了僵,发散出去的视线又聚拢在利威尔身上。 “厄、是啊,我确实是能够变成巨人……所以,应该算是吧?”明明是不确定的语气,这句话却被他说的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意思。 话一说完让立刻紧张地望着利威尔观察对方的反应,但是利威尔却沉默着,脸上的表情让人全然猜不出他的心思。 然而没多久,让却听见一声极其细微的彷彿释然般的叹息,而这声叹息正是来自眼前的人。 “你不是艾伦,那个小子就算曾经迷茫过,也一直坚信着,自己是人类。” “他是不会说出,自己是巨人这种话的。” 这个世界的艾伦真的不存在吗?眼前的少年是艾伦在这个世界的投影吗?他们是拥有一模一样的身世,一模一样的遭遇,一模一样的理想的分身吗?利威尔想要确认的就是这件事。 让是否就是艾伦。 如果让的回答不是如此他反而会发疯吧,因为那代表着艾伦只在自己的梦中出现,是妄想是虚幻,这个世界没有艾伦的存在,真实世界存在的是让而非艾伦。 还好不是,所以他才会忍不住鬆了口气,真是太幸运了。 艾伦是独一无二的,并非任何人的投影或分身,他只是——还没找到他而已。 “我不知道你为什麽要模彷他,让.基尔希斯坦,你是调查兵团的一员,与艾伦同为104期的毕业生,我甚至不明白你为什麽现在会在这裡,还要假扮成艾伦的样子,不过我想这应该是埃尔文的主意吧?” 让圆睁着眼哑口无言的看着利威尔,他的表情动摇的一塌煳涂,一时半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然后他突然浑身一颤,彷彿遭受电击,整个人僵在那裡。 半晌,他才垂下眼帘,犹豫地开口“我……不知道您在说什麽,104期毕业生中没有艾伦这个名字……”话到一半,他已经有些说不下去,只是别开了脸。 “你还是坚持这麽说吗。” 利威尔定定的看着让,然而对方没有回望的勇气,少年似乎打定主意不再开口了。 利威尔静默了一刻便转身离开。 他没有去想让那些奇怪的态度与转变,那些渴望告诉他什麽却又拼命压抑的神情甚至对方经常下意识地朝着空中的某一点瞥去,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找到埃尔文一切就能真相大白。 然而这一回,利威尔却错了。 ? ☆、chapter 22 ?  22 离开地下室回到地面上的利威尔毫不迟疑地朝埃尔文的办公室走去,窗外大雨仍旧淅沥哗拉的下着,隐隐有成长为暴雨的趋势。 斗大的雨点击打在窗户上,瀑布般的水流冲刷着玻璃表面,透过雨水的折射,窗外的世界呈现一幅扭曲的景象映射在利威尔的眼中。 只是短短的进入地下室到出来的几分钟之间,天空变得更加的灰暗,颓唐的乌云阴沉沉的压着天幕,空气中瀰漫着雨天特有的凉意,一股子萧瑟又颓败的氛围在古堡中徘徊不散。 随时会打雷都不奇怪,利威尔边走着边这麽想。 说起来那小子很怕雷声呢,只要是狂风暴雨的天气就露出一副提心吊胆的表情,偏偏又爱逞强,每次都在被窝裡发现瑟瑟发抖的他,说过很多次,多依赖自己一点也可以,每个人都有不愿被人所知的弱点,但若是身为恋人的自己是可以放心依靠的…… 那小子? 利威尔突然停下了步伐。 他刚刚说的是谁?那是谁的记忆?不、不是艾伦,艾伦并不怕打雷,倒不如说每一回化身巨人的他都是伴随着惊雷一同现身的。 所以他为什麽会有那麽一段记忆,而且那段记忆竟然是那麽的温暖,仅仅只是回想起来就能让他的心胀实的满溢出来。 为什麽会有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存在脑海之中,利威尔摀住脸困惑的低下头,当他想要尝试更深入的回忆时,又彷彿有一道栅栏横档在道路的中间,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从栏栅的空隙间窥视,只能看见一团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吗?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了。 无论是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空间、空气中的气味、遗失的匕首、崭新的制服、生鏽的身体、佩托拉的欺骗或是让的谎言,他们在试图掩盖什麽,有什麽不能被他知悉的真相。 利威尔抬起头看向窗外,他扯了扯嘴角,这漫天的雨幕就像是一座天然的牢笼将他困死在这座古堡之中。 这场雨下得是多麽的巧合,巧妙地揣测了人心,利用暴雨阻挡他走出城堡亲自寻求真相的可能性。 啊啊,连他都变得疑神疑鬼的了,明明只是下雨而已,但是却觉得很不爽快啊,使用这种手段,一个两个都一副对待精神病人小心翼翼的模样。 虽然记忆很混乱,彷彿一团打结的毛线塞在纠结的棉絮中,他甚至不能肯定哪些记忆是真哪些又是梦境,但若要说是艾伦死去的事的话……他早已有心理准备了,或着说他感觉自己早就经历过了。 那种痛彻心扉到极致,恨不得将心脏挖出来丢掉的悔恨感。 但是捨不得啊,不想忘记与他之间孕育的感情,如果说忘掉比较轻鬆的话,他宁愿痛到极限也要保留下来。 他不会捨弃的,他可没那麽脆弱,就算要捨弃也是依照他自己的意志,被他人摆佈什麽的,就算是善意也好,他绝对不会接受。 宁愿否定艾伦的存在也不要让他忆起艾伦死去的事实,推生出这种本末倒置的结论甚至实行的人到底是谁啊? 会准许这种做法,埃尔文这傢伙越活越回去了吗? 利威尔原先停滞的步伐又再度前行。 其实没什麽好惧怕的,在那个彷彿一生般漫长的梦境中,他便已体会一无所有的痛苦,所以现在的状况已经很幸运了。 只是……不明白,到底在隐瞒他什麽,现在又是什麽时候了,他的记忆被那片梦境满满的佔据,在那梦境更之前的东西,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来,就好像自己的记忆是从梦境中起始,至于更之前的东西因为不曾发生自然就不会存在。 佩特拉的解释虽然很合理,也能够说明立体机动装置不在自己身边的原因,但是直觉上的,他就是认为不对劲,那种四处都是违和感的感觉。 常年与巨人的战斗让利威尔非常信任自己的直觉,那些用言语无法解释,仅靠身体捕捉到的空气中一瞬间的异常,这种刹那的直感已经不知道救了他多少次。 所以不仅仅是艾伦,在这之前,在他陷入沉睡之前,究竟发生了什麽,隐瞒他的原因又是什麽。 佩特拉他们的年纪看起来都比自己记忆中或着说梦中的他们死去前还要年长好几岁,就连那个让基尔希斯坦脸上的五官都不是十几岁小孩会有的稚气,而是更加成熟也更加熟悉,与梦醒前所见到的二十岁的他基本上差不多。 但是这个场景却会让他恍惚的误以为自己回到了五年前刚接管艾伦,为了让艾伦更加熟悉自己的能力,掌握自由变身巨人的方法而住进这个古堡的时候。 那些似曾相识又似是而非的不协调感让他的感官变得迟钝,他没办法藉由自己的观察以及他人的话语推理出现在的处境。 唯一明确的只有,一切都有问题。 如果不是因为特别作战小组的所有人都还活着,没有在巨木之森的战役中死去,他甚至会怀疑根本就没有什麽梦境,所谓的梦境就是现实。 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埃尔文的办公室前,利威尔根本没有敲门的打算,心情颇恶劣的他毫不犹豫地扭开门把,一把推开了门。 “埃尔文。”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似乎毫不惊讶利威尔的到来,他双手相扣随意地置于桌面上,笑容满面的看着利威尔。 “很高兴你清醒了,不过在立体机动的训练中受伤昏过去还真不像是你会做的事,现在感觉如何呢,需要再去医疗班一趟吗?”埃尔文轻鬆的调笑道。 然而利威尔却没有随他起舞的意思,只是冷冷的盯着他。 “废话说完了吗?你到底在做什麽打算?让是巨人?别开玩笑了!指挥他们说那种谎言,你到底在想什麽!” 听到利威尔的话,埃尔文微微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这麽直白,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只是因此凝滞了一刻,在那之后他的笑意更加深邃起来,脸上的表情也越加捉摸不定。 “利威尔觉得现在是什麽时候呢?”埃尔文突然丢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句。 “……你想干什麽?”利威尔依旧维持着瞪着他的表情。 “先回答也不急嘛,你的问题我会好好回答的,但是你得先回答我这一个问题我才知道从何说起。” 对方那种不疾不徐,稳操胜算的语气让利威尔非常不爽,但有求于人的他处于劣势,如果埃尔文不愿意说的话,他也没办法撬开他的嘴巴。 虽然极度不情愿,他还是回答了。 “……855年。” “喔——这个数字,是你真的知道呢,还是你猜测的呢?”明明表情是笑着的,气势上却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了,现在换你了,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麽打算。” 利威尔并没有因为埃尔文的话而动摇,他反而因此冷静了下来,埃尔文想要藉由激怒他来回避的意图太过明显。 “……为什麽要追问呢,维持现状不好吗?” 埃尔文突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些伪装的笑容都剥离了下来,他的脸显得疲倦又无奈。 “既然要忘记就彻彻底底的忘记啊,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你根本不会知道吧,我们是有多麽的担心,明明被忘记了,连存在都被抹消了,却还是一直在努力着,有的时候我还真觉得有点怨念啊。” “你……倒底在说些什麽啊?”利威尔错愕的看着埃尔文,对方口中说出的话,拆成一个字一个字都能听得懂,但组织成句的话,却完全不明白了。 “我是在抱怨啊,你这个令人担心的傢伙”埃尔文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利威尔身边,他侧过来的脸上挂着苦笑“如果无论如何都想要知道的话,就走进那扇门吧,你要的真相就在那裡面。” 顺着埃尔文的手势看去,利威尔看到了那扇开闢在角落的木门,直到这一刻他才注意到这扇门的存在,门扉上毫无凋饰,连漆料都没有,好像随处找来的木板完全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就订在了牆上。 简陋随便到反而成为了一个惹眼的存在,一旦注意到了就很难忽视。 以前埃尔文的办公室裡有这扇门吗? 然而还来不及他细想,埃尔文突然抬手搭上他的肩膀,语气严肃而慎重。 “我很难说自己的感受,但我们都对你抱有期望,只是你要有心理准备,在那里,你所认知的一切都将被颠复,不要被打败了。” 埃尔文拍了拍他的肩便走了出去,只留下他独自面对那扇朴实到极致,却又处处彰显异常的门扉。 ? ☆、chapter 23 ?  23 有画面恍惚地掠过眼前。 洁白的窗帘在风中肆意的舞动,气流穿过指尖,冰凉的触感拂过肌肤带起一片鸡皮疙瘩,有人在耳边叨叨絮絮,阳光穿透织料,朦胧的光晕为他的脸复上一片迷濛,但不知为何他觉得那人的嘴边带着微笑。 利威尔将手置放在握把上,仅仅是这样的动作,心脏就好像触电了一般悸动起来,模煳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逝,又是那股怀念而温暖的感觉。 缓慢的玄开握把,门扉在他的轻微使力下顺着力量的流向向内缓缓开启。 映入利威尔眼中的空间好像一个丢失了时间与声音的异界,室内灰暗异常,唯一的光源还是来自利威尔开启的门扉外的世界,好像唯独这个空间不属于此世,被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就连那些在耳边淅沥哗啦扰人的不行的雨声,都不知道自什麽时候开始消失了。 利威尔向前踏了几步走进房内,房间工整的格局让他一眼便能看见对面牆壁上镶嵌的巨大窗户,窗框几乎佔据了整面牆,抢眼的让人想不注意都难,然而这扇窗却被窗帘严严实实的遮掩起来,窗帘之间紧密的贴合,连一丝缝隙都没有,微弱的光线仅能透过窗帘布匹本身的缝隙艰难的透进室内,让室内维持在可视范围的最低限度。 利威尔忽然感到一阵恍惚,为什麽他会对自己对这面窗所使用的形容词感到难以言喻的……熟悉,好像自己曾经用相同的词彙形容过这扇窗,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裡的。 陌生的情感让利威尔感到焦躁,他转而看向房内其他的角落。 这间房实在不大,除了那扇窗,只有一张双人床放置在房间中央靠牆的位置,床铺整理的非常整齐,洁白的被单服贴的铺展在床面上,蓬鬆柔软的枕头安静的躺在床头,然而令人在意的是,明明这是一张双人床,床上却只有一个枕头。 利威尔下意识的走到了床边,这麽一走近却让他注意到了不得了的东西,支撑床垫的铁製床架上,床头板的部分连接着两条细长的铁链,铁链的尽头,金属製的手铐随意地横躺在地。 手铐看起来铮亮崭新,好似从没用过,然而细看便能在手铐内侧的凹槽部分发现一些细微的没能清洁乾淨的褐色污渍,那些污渍卡在凹槽缝隙中,透露着血液沉淀后的色泽。 除了这个手铐外,整间房间洁淨的一尘不染,纯白色的被单、纯白色的枕头、纯白色的窗帘,就连牆壁的漆料以及地砖都是纯白色,如果不是因为室内的光线过于昏暗,将这片白尽数染上灰暗的色彩,他可能在一开门时,就心生逃跑的念头。 太过刻意的色彩运用好似要竭尽所能的彰显白色的意义——空白,在这个空间裡任何人都将不知今夕是何年,所有时间跟空间的流逝都将模煳,它们在这个空间中不具意义。 带有强烈目的性为某人量身打造的空间。 是……牢房吗?但好像又没有那麽单纯。 而且一间房有两扇门的必要吗? 利威尔看向另一扇开闢在床铺正对面的白色门扉,门板紧紧地关闭着,好像要与那片白色的牆壁融为一体。 像个假门一样。 利威尔环顾周遭确认已经没有其它值得观察的事物后,注意力又转回了那面窗户上。 虽然埃尔文总是很喜欢说些玄妙的让人难以理解其心思以及用意的话语,然而莫名其妙到完全不知道他想表达什麽,这还是第一次。 这个房间虽然处处透着古怪,但感觉起来跟他本人并没有关係,房间内空旷的也实在没有什麽好调查的事物,就算他能感受到那股无处不在的违和感,然而也仅仅到此为止,他没有发现能解开他疑惑的线索。 到头来也只有那面被遮蔽的严实的窗户明目张胆地成为让人怀疑的所在。 走到那扇窗前,利威尔的手摸上了窗帘的一角,他盯着手中的布料又打量了一会整扇窗户,忽然意识到他一进入房间后便感觉怪异的由来。 这扇窗户本身……应该说是款式吗,还是製作的材料,完全不像是他的时代所存在的产物,一开始是因为被窗帘遮住了才没能及时注意到,这种样式的窗户根本是前所未见。 只有未来的产物一词才能解释吧。 在脑中产过这个念头的同时,利威尔想要揭开窗帘的想法更加浓厚,他倒要看看这面窗帘究竟想要隐藏什麽景色。 然而就在他的手臂续力,准备使力的一瞬间,一道声音突然自利威尔的背后响起。 “您真的准备好了吗?一旦打开就回不去囉。” 他竟然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利威尔惊愕地转头,然而当那个出声之人的面孔进入他的视野范围时,惊愕直接转变为震惊。 “艾……伦…………” 那个有着棕色头髮的少年,不、说少年并不准确,青年更符合他趋于成熟的五官,他的脸上挂着温和清浅的笑容,碧色的眼睛却不似记忆中以往每一回直视他时,那种毫不懂得避讳,总是充满着旺盛的斗志,锐利、倔强却又脆弱得一塌煳涂,只是一心盼望着自由,不被任何事物拘束,坚毅无比的双眸。 翠绿色的眼睛仍旧通透乾淨,却不再无所拘束,在那片平静的眼底他能看见更多阴暗忧伤又压抑的情感,但是青年已然懂得隐藏,就像是每一个长大的成人都会经过的洗礼般,他学会用笑容伪装自己。 青年并没有穿着调查兵团的军装,他只是穿着很普通的素色上衣外套针织罩衫与卡其长裤,站立的姿势随意又放鬆。 对方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利威尔脱口而出的称呼,他只是平静的,缓慢的,语调清晰地重複了一次他刚刚说的话。 “您准备好了吗,利威尔?” 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利威尔也收起了一时的错愕,他审视般的盯着青年,然后突然耻笑出声。 “你在害怕什麽,艾伦,或着说你这傢伙只是冒牌货?在你眼中我是这麽脆弱的吗?我要知道真相,无论是我已经死去还是变成了怪物,还是你是幽灵怎麽样都好,我只想从你口中知道……” 利威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青年一口打断。 “是的,我很害怕,因为这是最后一次了,已经没有机会了。” 青年突然自嘲般的低下了头,他嘴边的笑容变得牵强又虚弱。 “你这是什麽意思?” 青年沉默了一阵,而后彷彿视死如归般的抬起头,双眼认真几乎是凝重的凝视着利威尔,他说“你已经能够将埃尔文团长、韩吉、玛丽亚之壁、调查兵团,以及巨人全部抛弃了吗?” “您能够从士兵艾伦.耶格尔的死亡中走出来了吗?” “……姑且不论你前面讲的那些东西,你这傢伙到底是什麽?幽灵吗?你真的是艾伦吗?很像是那种恶劣的伪造品啊,难道说人死后个性会变得恶劣吗?”利威尔看似平静的说出这句话,然而他眉间的皱摺却出卖了他的感情。 就算他已经有所准备,可是当猜测自他人口中,还是长得与艾伦一模一样的人的口中得到证实的那一刻,胸中炸开的情绪让他几乎无法保持有如往常般清晰又条理的思维,连口中吐出的话也像是在自欺欺人,粉饰太平。 “哈”青年突然轻笑出声,这声笑语打断了空气中原先紧绷的氛围,青年抬起手摀住了眼睛,他的脸上交错着那种又想哭又想笑,落寞却又怀念的表情,然后他的语气再度柔和起来。 “是的,我是艾伦喔”他移开了遮住双目的手,并将那双手伸向利威尔“需要触摸确认看看我的存在吗?只是,我大概不是你所认知的那名有着巨人之力,担负人类希望的男孩。” “而这个世界……也不是你所认知的那个世界。” 青年唇边绽放的微笑既悲哀又夺人心目。 ? ☆、chapter 24 ?  24 “利威尔觉得这个世界是什麽样的呢?是人类生活在由三座巨壁保护起来的土地,城牆外则充斥着吃人的巨人,被城牆围困了近百年的时光,然而就算经过调查兵团不懈的努力,那些斩杀巨人的技术也只是蚍蜉撼树,最终人类还是没有打倒巨人的方法,直到某一天城牆被巨人攻破,人类将要灭绝,是这样子的吧,我想我应该没有遗漏。” 自称为艾伦的青年细细地说着,他的语调一直都是温和且从容不迫,注视着利威尔的双眼专注而真诚,可是他所说出的话语却带着一分不容辩驳的强硬,让聆听的一方只能被动的接受。 “……那又如何。” 利威尔微微眯起眼,虽然对青年的话他不打算照单全收,然而就他所描述的内容而言,确实没有什麽可挑剔的。 可是对对方表现出的一手掌握,无所不知的模样感到异常烦躁,明明知晓全部的真相又不打算一口气爽快说出来,而是挤牙膏似的,做出一副引导他自己得出解答的作派。 无论是那张要哭不笑,自以为将情绪隐藏的很好的脸,还是总是在不经意间泄露出受伤的表情,让他不知不觉将对方与艾伦重合的脸,都让他产生想要撕碎对方伪装的冲动。 “可是如果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呢?您能够接受自小被灌输的价值观被彻底颠复吗?您能够捨弃您曾与之结下牵绊的人们之间的感情吗?”青年没有在意利威尔的反应而是毫不迟疑地说下去“如果您还珍惜您所拥有的一切的话,就在此回头吧,从您进来的那扇门离开,就当作来到这裡的事只是一场梦,这样的话,就什麽都不会改变,也不会有任何人离去……” 青年的话看似留下悬念,然而,他温文尔雅的语气陡然一变“……否则,您的世界会崩坏喔。” 这句话说得既坏心又冷漠,好像事不关己一般,偏偏青年依旧面带微笑,这越发显得青年浑身透出令人不寒而慄的气息。 但是这也仅仅是表象而已。 利威尔一眼便能看出青年的伪装,明明眼神中流露出的情绪痛苦的连他都能听见对方心中那无声的哭泣,却硬要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说着违心的话语,把自己推离他的身边。 真的是……太难看了,也太倔强了。 明明……只是艾伦而已嘛。 “吵死了,你这傢伙,废话真的很多啊,省点力气吧,不必说服我了,你知道你这傢伙一点也不适合说谎吗?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啊,你的表情早就出卖你了,你这傢伙——很希望我留下吧。” “而且,说的那麽好听,好像只要转身离去就什麽都不会失去,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我很早就知道这个世界并不美好,噁心肮髒的垃圾事更是一大堆,就算要编个谎言唬弄我,也起码找个令人信服一点的理由,况且,就算我回去……艾伦也不在了。” 没想到利威尔最后会给出这个答案,青年一愣,随后苦笑“抱歉利威尔,只有艾伦我无法给你任何保证,他注定会死,因为这是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不可能规避的命运。” “我不能再任性了,已经有好几次因为我的任性酿成了差点无法挽回的错,我不想再体会那种绝望的感受了,所以只要您能够好好的活着,无论是以怎样的形式……我都知足了。” “如果你真的会因此感到满足的话,就根本不会跟我说这些吧,如果我什麽都不知道的话岂不是活得更好。”利威尔平静的一语道破。 “啊……”青年那张伪装的过于完美的面容终于出现裂痕,他的眼中闪过失神与迷惘,浑身都僵住了,好像一直以来仰赖信奉的真理被推翻,一瞬间不知所措了起来。 “但是我不甘心啊,明明是我的错,为什麽要由您来承担……”最终青年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哈啊……”利威尔深深吐了一口气,他突然抬脚走到了青年面前,在青年诧异的眼神中微微垫起脚尖,伸手按住了对方的脑袋狠狠下压,紧接着就是一阵毫不客气的搓揉。 “利、利威尔?”青年猝不及防的被力量压制的弯下了腰身,因为脑袋仍被利威尔掌握只能用诧异又有些惊慌失措的声音喊道。 “身体长那麽大了,还以为你多有长进,前面摆着一副高深莫测的脸,结果骨子裡跟那个没断奶的臭小鬼一模一样嘛。” “你只是想要安慰吧,想要被体谅,想要撒娇而已不是吗?” “才不是这样呢,才不是……这种事呢…………”原本仍在挣扎的脑袋突然安分了下来,利威尔垂眼看向安静的伏下腰的青年,落下的鬓髮却遮住了他的面容。 “所以你想说的到底是什麽,如果不好好说清楚的话,我是不可能知道的吧?”利威尔抓住青年脑袋的手突然向后一拽,硬是让他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但是……” 在利威尔铅灰色的瞳孔中,青年显得很是犹豫,他不安的错开了视线,连语调都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艾伦,你说你也是叫这个名字的吧,你真的觉得我什麽都没有察觉吗?在你囉哩八嗦了这麽多之后,连一点想法也没有,连一点准备也没有,我在你眼中就像是那些无脑的巨人吗?” “就算他们不叫那个名字好了,也不是我所知道的他们好了,但无论是埃尔文还是佩特拉他们都的的确确地活着吧,既然你知道我的经历就该清楚,活着就还有希望,还有无限可能,就此陌路也好,重新认识也罢,我们都有机会选择,况且,你也是真实的存在于此的人吧,不是不甘心吗?那就告诉我,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 艾伦愣愣地听着,忽然间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滑过温热的液体,一摸上去才知道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落下了泪。 利威尔立刻嫌弃地鬆开了他的手,把脑袋的控制权还给青年。 “喂、很噁心啊,你哭什麽!” “诶、不、不是,是开心的泪水啊,因为……我的声音终于传达到利威尔您那裡了……” 青年一脸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然后他缓缓的鬆开嘴角,虽然眼角的泪水还没拭乾,但是这一次终于是打自心底开心而放鬆的笑了,而这道笑容也让利威尔莫名的感同身受,跟着释然许多。 “嘁,总之你先解释吧,我会姑且听你说的。”利威尔双手抱胸,向后退了几步坐在床垫上,艾伦点了点头,也从善如流的走到利威尔右侧同样坐了下来。 虽然说好了要解释,但一时之间艾伦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两人间反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眼见沉默始终没有被打破,青年则一脸苦思冥想的模样,利威尔不耐烦地开口“总之你先自我介绍吧,你这傢伙到底是什麽人?” 没想到利威尔会先发问,艾伦微怔,略略思索后斟酌的回答“我的名字是艾伦耶格尔,二十岁,是利威尔您的……恋人。” “这点倒是跟我认知中的一样啊,那麽你又是什麽来历?你跟艾伦有什麽关係?” 为利威尔犀利又招招命中目标的发问感到既骄傲又困扰不已,艾伦神情複杂的在心中组织好语言。 “利威尔,在回答您这个问题前,您必须要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巨人。” “没有三座城牆,没有调查兵团,也没有受到迫害的人类。” “而且,您也不是……您所以为的自己。” ? ☆、chapter 25 ?  25 “有一种疾病它并非作用在我们平常所认知的肉体上的伤害,而是由于心理或是精神上的刺激导致患者暂时性或永久性的处于无法记住或回忆资讯与技术的状态,我们称这样的病症为——记忆障碍。” “记忆障碍有许多不同的表现方式,最常见的就是遗忘,也就是一段记忆的丧失,然而记忆障碍往往不会只表现出单一的特性,而是好几种不同症状融合在一起。” “在利威尔您身上发生的状态就是如此,您因为某项事物的刺激导致记忆障碍的出现,然而您或是您身边的人没有及时注意到您身上的变化,反而在刺激不曾停止的状态下持续恶化,您或许已经没有印象了,但一开始在您身上出现的症状就是伴随睡眠障碍的精神衰弱,然后您的记忆开始明显减退导致记忆力无法集中,虽然您逐渐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异状,可是没有人发现刺激的源头,您的意识仍受到刺激不间断的影响,在病症逐步恶化的情况下,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记忆,您开始出现所谓潜隐记忆的症状,您将不同来源的记忆溷淆不清,相互颠倒,它的实际表现便是,您把自己过去所听所见所闻或是在梦中体验过的事物的回忆,认作实际存在,直到某一天,您的认知彻底翻转,您的记忆被那些虚假的回忆所取代,而您忘记了原本的自己。” 艾伦坐在床沿,双眼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利威尔,在说完这一大串话之后,青年很明显的绷紧了身体,表情也变得紧张而肃穆,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的直盯着利威尔的脸,不愿放过对方脸上表情一分一毫的变化。 彷佛做错事的孩子在与父母告谢后等待审判的模样,只差没视死如归的闭上眼睛聆听判决。 然而艾伦在等待的回应或许比所谓的判决还要沉重千斤。 可是这过于庞大的资讯却也不是如此简单便可以吸收,利威尔在听完艾伦的说明后久久没有反应过来,事实上他根本没能立刻理解话中的含义。 利威尔略显茫然的张大了眼睛。 为什麽会突然提到那个叫记忆障碍的疾病,睡眠障碍跟潜隐记忆又是些什麽?他什麽时候受到刺激了?虽然他确实似乎是忘记了什麽,最近也总是会有突如其来的,完全没有印象的片段闪过头脑,但是,什麽叫做,他忘记了原本的自己? 如果他不是利威尔,那他又是谁?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巨人,没有城墙,也没有调查兵团,那麽因为那些回忆而感到悲伤、感到绝望、感到温暖的情感又从何而来? 如果这一切都是虚假的话,那麽拥有那些感情的他真的存在吗? 时刻关注着利威尔一举一动的艾伦不可能没注意到利威尔的动摇,他立刻抬起双手重重的搭上利威尔的双肩,将对方的身体掰向面对他的角度,试图唤回对方的注意力。 “利威尔,冷静下来,你先不要多想,相信我,我会告诉你一切,相信我!” 感受到双肩的重量,利威尔艰难地停止了脑中疯狂运转的思绪,他将视线的焦点集中在面前一脸焦急的青年身上,彷佛溺水的人找到依赖的重心般,原本空洞的表情才渐渐缓和。 “……艾伦,我是谁?这个世界又是怎麽一回事?如果没有巨人没有调查兵团的话,为什麽我会穿着这身制服,又为什麽会身处在这座古堡中?” 在看到利威尔暂时恢复冷静并且还能条理分明的给出疑问后,感到放心的艾伦判断对方现在的状态已经可以接受更多的讯息,不想要再拖延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慎重地开口。 “您的名字是利威尔阿克曼,是一名高中老师,教授的科目为数学。” “而我,是您曾经的学生。” ……高中老师? 那是什麽?又是一个前所未闻的词汇,不、不对、真的完全没有听过吗,明明不应该知晓它所代表的意思,却很不可思议的在艾伦说出口的一瞬间便明白,对它所代表的意义毫无疑问,理所当然的就知道了它的意思,明明应该是从没有接触过的单字,就像是……那扇窗户一样。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所以艾伦所说的……或许是真的吧,自己信以为真的记忆才是最不可靠的,或者说他自以为的世界,是虚构出来的。 正如他自己所承诺的,试着听听看,试着相信吧,反则他这禁不起推敲的记忆也只是漏洞百出,他就暂时承认自己得了那个叫什麽记忆障碍的病吧,如果接受了这点就能知悉真相,那也没什麽大不了的。 “……所以我是一名老师,在一个没有巨人也没有城墙的和平世界教书,我只是过着非常普通的人生,无论是巨人还是兵团都只是我自己的臆想?” 虽然说出这些话显得很没实感也很古怪,利威尔还是尽力地接受这些彷佛来自异世界的设定。 面对利威尔平静地反问,艾伦却突然自责的低下了头。 “是的,您的人生本来非常的平静,您本不需要承受这一切,会导致您罹患记忆障碍的原因来自于我。” 艾伦突然松开了搭在利威尔肩上的手,身体向后一倒,重心偏移,由于双臂的支撑才勉强处于岌岌可危的倾斜状态。 他的脸向上仰视,眼神却飘忽到了很遥远的过去。 “大概在五年前有一部动画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在年轻人间非常热门,或许是它的剧情又或是故事背后的含义让这部动画的流传程度不仅仅局限在学生族群间,而是到了整个社会都为此轰动的程度,一时间各种媒体上都可以看见它的踪迹,关于它的讨论真可说是响彻街头巷尾,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在那段时间没有人不认识它,而这部动画的名字就叫作进击的巨人。” “进击的巨人这部动画描述某个架空的世界中,人类有着名为巨人的天敌,好不容易从巨人捕食中残存下来的少数人类为了生存逃到了世界的某个角落,他们建立起三重巨大的城墙抵御巨人的入侵,人类也因此在这隔绝的环境里享受了近百年的和平,然而就在人们逐渐遗忘对巨人的恐惧而因此安逸起来的时候,一只六十公尺高的超大型巨人突然出现并破坏了城门,顿时巨人们成群结队的冲进墙内捕食人类,在那一天故事的主人公——艾伦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被吞噬却无能为力,怀着对巨人的憎恨,男孩加入了训练兵团誓言要杀掉所有巨人,然而三年过后,超大型巨人再度出现破坏城墙,第一次出战的艾伦在没有任何发挥下便死于巨人之口,可是这不是终结,本以为死去的少年化为了巨人重获新生,而人类也终于获得了向巨人反击的力量。” 艾伦说到此微微一顿,然后彷佛叹息般的轻笑了一声,侧头往利威尔的方向看去。 “这样的故事是不是觉得很耳熟呢?是不是跟您所认知的世界一模一样呢?” “我前面所说的,导致您产生记忆障碍的刺激就是这部动画……或许还要加上我本身的因素。” “您在认识我之前就已经听闻这部动画的存在,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您在高中教书的原因,同学们总是会在课馀时间讨论,您会注意到也无可厚非,那个时候这部动画虽然对您有着轻微的刺激,但也仅仅是放在心上的地步,您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 “可是情况产生了变化,变化就从我转到您负责的班级那天开始。” ? ☆、chapter 26 ?  26 “……就算你这麽说好了,但是这听起来很不合理,既然我原本就知道这个什麽动画的存在,为什麽会因为你的转学而产生变化?”利威尔认真的思考了艾伦所描述的故事,虽然这一切听起来很荒唐,毕竟鲜活的有如亲身经历的一切竟然只是一部动画,然而从艾伦所说的角度来思考,一切就都有理可循了,也能解释为什麽自己会无端妄想出巨人世界的原因,可是最关键的一点却被艾伦模煳的带过了,也就是他产生记忆障碍的真正原因。 艾伦沉默了一阵,他直起了原先后仰的身体,双肘撑在大腿上,交叠的两掌相握扣在下巴下,微弯的背嵴让他显得有些颓唐,然而他的眼睛却阴郁的直视前方。 “事实上,这部动画的原作是我的一名亲戚,然而这个故事并非他所原创,故事的提供者……是我,我大概在五岁开始就平凡的梦到关于巨人世界的一切,故事的视角自然是艾伦那名少年,有的时候我是透过他的双眼经历梦中的一切,有的时候我是游离在外的上帝视角,看到除了那名少年所注视的世界之外的风景,老实说我不知道这个梦是不是受到了我自身影响,还是两个世界之间本来就有着什麽关联。” “阿尔敏跟三笠,我想您是认识他们的,他们是我在现实中的童年玩伴跟青梅竹马,然而他们在梦中竟然也担任着同样的角色,甚至连名字都一模一样,我本来并不以为意,梦境本来就没有什麽道理可言,而且除了他们两个之外也再没有我认识的人出现在梦境之中,可是这个状况在我转入您所在的学校后被全盘推翻。” “那些梦境中熟悉的人物一夕间全部都出现在了现实,104期的训练兵是我的同班同学,埃尔文团长变成了学务长,韩吉分队长是附近医院的医生,而您,调查兵团的兵长,是我的班级导师。” “您知道当我第一眼看见您的那一刻内心是多麽的震撼,在现实世界中我们是连话都不曾说过的陌生人,可是在我反复出现的梦境中,我们却已是能够互相扶持,托付后背的关系,那种心情真的很复杂,我们本毫不相识,这也是事实,但我却觉得自己认识您已经很多年,明明我不该将您视作他,却还是下意识地将对他的情感投射在您身上,想要更接近您,想要认识您,想要触碰您,想要再次成为您心中特殊的存在,不只在梦中而是现实里。” “其实这些话我早该告诉您了,我一直在想,如果您一开始就知道关于我的梦境,或许就不会独自纠结最后走进死胡同。” “可是我不想让您察觉到我的忐忑,也不希望让您误会您是什麽人的替身,事实上在真正与您相处后我就知道您并不是梦中的兵长了,尽管你们有着相似的长相与个性,可是或许是出生以及生活环境都不一样的缘故,您与那位兵长之间其实有着颇大的差距,而我也逐渐不再将您误认为他,你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个体,而比起那个只在梦中出现的虚无缥缈的兵长,我更喜欢没有背负沉重过去,每天为了班上的小鬼头而烦恼,有时会动气,但更多的时候是为学生煞费苦心、温柔而平易近人的您。” 艾伦彷佛回忆到什麽甜蜜的记忆般露出了如梦似幻的笑容,连声音也不自觉放轻了许多,好像珍视的回忆如果不小心翼翼地对待就会轻易破裂。 “我想我是非常幸运的,在我毕业的那天您接受了我的告白,后来我升上了大学,虽然没能时时刻刻陪伴在您身边,但是这样的日子还是非常幸福,我本以为我们会就这麽持续下去直到永远,然而自某一天起我发现您的精神状况逐渐变差,睡眠的时间变得异常的长,您开始反复地做着相同的梦,有的时候甚至会恍惚的脱口而出巨人世界的事,发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偶尔您还会在刚睡醒时误将梦境中的世界观延续到现实,虽然您很快的就会清醒,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就连需要清醒的时间也越变越长,直到某一天,您在醒来后就再也没有记起现实的事了。” “从那一天起,巨人的世界取代了现实,而您身边的我们,也被您视为巨人世界中的角色,您将现实彻底抛下了。” 扑面而来的庞大信息与情感让利威尔简直无法呼吸,虽然艾伦只是轻描淡写地叙述着,然而那些平淡的文字又怎麽能真正体现出艾伦面对这一切时的情感呢,试想如果是他自己的话,又能做的比青年更好吗? 利威尔突然了解了为什麽眼前青年的身上无时无刻围绕着忧伤氛围的原因。 是啊,当自己的存在被否定的那一刻,被迫扮演一个虚幻角色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又该是多麽的悲哀与绝望。 “你没有试着做什麽吗?”利威尔忍不住问道。 然而艾伦却点了点头,柔和的面容瞬间收敛,语气也变得冷冽了起来。 “那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愚蠢的事。”青年用低沉且可怖的声音说,他的眼中静静的燃烧着对自我的怒火,原本只是轻轻搭在一起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握紧。 “我直接否定了您的世界观,粉碎您的价值观,告诉您巨人世界并不存在,是您的妄想、是梦境,您不相信,于是……我带您直接走出门外,我让您见识世界真正的模样。”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进击的巨人]箱庭之扉 作者:穎川 第6节 “我本来想,只要您亲眼看见了这个世界,就会走出梦境的阴影了吧,可是我错了,您非但没有走出来,而是选择了……自我否定,您疯了,正确来说是您的精神崩溃了。” “后来韩吉小姐以及埃尔文先生赶来将您打昏,暂时安抚住您的精神,您差一点……就会死去,后来当您再醒来时,我就什麽都不敢做了,如果会失去您的话,让我扮演任何人都无所谓。” “可是我想我还是没有自己想像中的不在乎。”青年自嘲的笑了笑“我一直都抱持着哪怕一丝将您唤回的希望,所以当韩吉小姐告诉我这个计划时,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但是这也的确是最后一次,我向自己约定,如果这次没有成功,我就会扮演艾伦耶格尔,那个巨人少年直到永远。” “……所以,这座城堡跟制服,还有埃尔文那些家伙的配合都是你所谓的计划吗?是演戏吗?” 面对利威尔口气有些不稳的质问,艾伦迟疑了一下仍旧老实的点头。 “在配合您的日常生活中我大致能够推断出您在梦中世界所处的时间段,否则我也无法应答出相应的对话,您的梦境总是一遍又一遍的轮回,起始点与终结点并不总是相同,然而只有这座代表调查兵团旧址的古堡,以及您与艾伦的初遇在每一次的轮回中都会出现。” “为了不让您直接受到刺激我们才会采取了这样的方式。” “这个计划的灵感来自于一种名为箱庭治疗的心理治疗方式,在箱庭治疗中,医师会给予患者一个沙盘以及摆放在沙盘中的沙具或是玩具,医师藉由患者对沙盘所进行的配置直观对方的内心世界,引导患者内心深处意识与无意识的沟通,藉此激发人格的发展与完善。” “而我们所使用的计划则是箱庭治疗的反向运用,我们将您置入您所熟悉的世界之中,然而却刻意的在这个世界制造出会令您注意到的违和感以及不和谐处,藉此引导您自身产生对这个世界的怀疑,而当根深蒂固的观念受到动摇之际,就是我们的机会来临之时,也是唯一有可能让您接受真相的时机。” 艾伦的解释彻底解开了利威尔心中对之前遇到的种种事情所产生的疑惑,那些破绽是刻意被制作出来让他去意识,去怀疑,去寻求真相。 城堡中飘散的化学药剂气味是为了将这栋建筑物整修成符合梦中世界的样子所残留的结果。 崭新的制服是为了这场剧目而特地制作出来。 失踪的立体机动装置是因为这样的武器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别脚的谎言是故意为之的台词。 而最后,刻意抹杀艾伦的存在只为让他升起寻求真相的执着。 全部,一环套着一环,都是设计好的。 还真是……让人生不起气来,倒不如说要完成这一切需要耗费多少心力跟时间,或许还有金钱吧,只为了让他醒来,要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虽然还是没有多少实感,即便在知道一切的,所谓真相之后。 艾伦已经全盘托出,全然没有一丝隐藏。 他偏头看着利威尔,望向他的眼神中溢满温柔与怜惜,丝丝爱意纠缠在饱含情感的视线中,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中,利威尔都能感受到那种备受珍重的疼惜。 然而虽然他能感受到艾伦的情意,却不知道自己对艾伦抱有的感情是否正如艾伦所言,只是受到梦境的影响,还是是真真正正来自眼前的青年。 对方眼中该有着期待的,毕竟花费了如此大的力气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然而利威尔却没有在青年眼中看见类似的情感,他猜测,一定不是没有,只是压抑的太深太深,深到青年本人也已经遗忘该如何表达出来。 为什麽要做到这个地步呢?其实把他丢下就好了,或着送去精神病院也行,究竟是什麽样的执着才能让一个人不惜一切代价的配合到这种地步,这个家伙是笨蛋吗? 这一点倒是跟他所认知的艾伦很像啊,一根筋到底,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 事到如今,他也能够接受眼前的艾伦跟梦中的艾伦是两个人的事实了,但是真实却是如此吗?毕竟就艾伦所言,他的梦是在遇到艾伦之后才开始的,而最先与他培养感情的,他最初接触而留下印象的,都是现实中的艾伦。 所以或许,梦中世界的艾伦其实是现实的艾伦在巨人世界的投影吧,追根究底,他们从根源上来看,或许是同一人也说不定。 ? ☆、chapter 27 ?  “在我最后的梦中,艾伦死了,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我把他放在了心中然后继续向前,可是我想那个时候的我对世界已经没有太多的留念了。”所以你将我从那个世界解放了出来。 因为那个世界若是继续运转下去,他也只会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艾伦伸手复上利威尔搭在膝上的左手,软软的手心微微缩紧,温暖的热度穿透了皮肤流进两人的心尖。 青年微微侧过头,脸上的表情被额边的鬓髮所遮掩让人看不真切。 “我有的时候会想,巨人的世界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这个世界上看过那部动画的人那麽的多,偏偏在我所认识的人当中只有您与我一样反复的做着关于那个世界的梦境,明明其他人同样也出现在了梦中却对此毫不知情,所以我猜,说不定这并不是我的幻想,而是属于前世或是平行世界的记忆吧。” 艾伦话一顿,平和的语气突然低沉下来。 “一方面我感激着这段记忆,他让我与您产生连结,一方面我却又是那麽的痛恨着它,在那场不断重複的梦境中,作为艾伦视角的我仅仅是抱着惋惜却满足的心态面对它,毕竟在死去前我守住了城牆,又保护了您,然而亲眼目睹艾伦死去的您,真的能够如此简单的释怀吗?每做一次梦您就更深入那个世界一分,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经历那些悲剧只会让您更加执着于结局的改变,这也是我之所以认为它是一段记忆的原因,因为它并不像梦境会受到本人意识的影响而产生变化,它更像是一段既定的历史只是以梦境的方式呈现出来,作为旁观者的我们对此产生什麽样的主观心态,都不会造成它丝毫变化。” “我想,您不断的徘徊在梦中就是因为您在无意识中无论如何都想要扭转结局,然而您却只能一遍又一遍的体验同样的情节无限上演,那样过于强烈的意志与心情让您走不出那个迴圈,那大概就是错乱的开始。” 艾伦突然收紧了手,那股压迫的力道就连利威尔都感觉些微疼痛,然而艾伦并没有注意到只是兀自地说下去。 “我啊一直为此感到深深的自责,为什麽没能在一开始就注意到呢,您明明有分享过您的梦境的,我却像个傻子一样觉得很幸福,认为自己被受重视,却不知道您被它纠缠住了。” “如果我知道您的人生会因为与我相遇而被搅得一团乱的话,我一定会在一开始就避得远远的,您本来就没有继承这段记忆的义务,那样悲伤的结局本该静静掩埋,因为现在的您与那位巨人世界中的兵长已经毫无关係了。” 艾伦偏头看向利威尔淡淡的笑着,面容上平静的彷彿毫不在乎一般,可是他那紧紧拽住利威尔的手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望着这样的艾伦,利威尔突然做了一件他平时绝对不会做出的举动,他将五指伸进了艾伦掌间的指缝反扣住,并牵引着那隻手贴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艾伦,你知道我是怎麽想的吗?” 利威尔的声音有些低哑却平稳镇定。 手背紧贴着柔软的皮肤,艾伦能感觉到来自对方胸腔的些微震动,温暖的共鸣让他的心逐渐平静。 艾伦终于放弃牵强的笑容,刻意上扬的唇角拉平,直到那些圆润的轮廓被僵硬所取代,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暗含幽伤,肃穆的彷彿做好最坏的打算,然而那双碧绿的瞳孔却按耐不住的流露出点点期望与希冀。 利威尔伸出另一隻手,轻轻的点在艾伦的胸口,鸦灰色的双眼笃定的凝视着对方。 “既然在梦中已经无数次地感到懊悔了,我又怎麽会让它在现实中再发生呢?就是因为在乎你所以才会想要改变注定的结局,如果你对我而言不具有任何意义的话,那麽无论我们是否相识,这场梦对我都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只因为,那个人是你,你懂吗?”利威尔用食指重重的按在艾伦的胸口“我想要改变的不是结局,而是我知道,这绝对不是真正的结局,我不接受这样的完结。” 利威尔一字一句地说着,明明是任性又自我的发言,却令艾伦感到不可思议的心安,原本沉浮飘荡的空中,准备迎接最为严厉判决的心瞬间便安稳地落下。 他恍惚地眨了眨眼,然后彷彿参透了什麽奥秘般,露出一抹小小的笑容,轻声却肯定的说。 “那麽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呢?因为在那个世界中有着放不下的遗憾无论如何都想达成,为了不让彼此再次错过,神明才让这个世界的我们相遇,并且唯独只让我们两个共享了这份本不可能知悉的记忆。” “这个说法还不坏。”利威尔轻轻地勾起嘴角,痛苦的别离只为与你在现实中再次相遇,那麽死亡似乎也变得无所畏惧。 很天真的话语,可是他不讨厌。 “艾伦,我还是没记起现实中的事,我可能还是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办法将自己从梦境的影响中抽离出来,你所说的事我虽然都能理解也能够接受,但是还是毫无实感,我或许还是会迷失,可是我会努力的,努力让自己再一次认识这个世界,努力记起过往的回忆,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你会陪伴我吧?” 利威尔紧了紧扣住艾伦的手掌,温热的能量停驻在相对的掌心,正如他们互相坦白的心。 无论是利威尔的话还是他的动作都让艾伦惊喜不已,青年强忍住胸中澎湃的情绪,彷彿再三确认地问道“真的没问题吗?如果您仍然想要留在这个世界也没关係喔,无论您的去处是何方,我都会陪伴在您身边。” 然而艾伦这句话不知道是触碰到了利威尔的哪根神经,利威尔突然甩开艾伦的手,站起了身,他一脸不耐烦又嘲讽地俯视着艾伦的双眼“在唧唧歪歪什麽啊你,明明是你起的头,现在还想反悔不成,告诉我,出口在哪裡,你想留下就自己留下吧,我已经打算离开了。” 艾伦微微一愣,头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先作出了回应,他抬起手指向了那扇正对床铺的白色门扉。 然后他才意会过来的笑了起来,是那种真真正正轻鬆且肆意的笑,他双手向后一撑藉着反作用力翻身站起,越过利威尔走近门扉的他微微侧过身来停在了门扉前,他伸出左手,手心朝上向利威尔做出了邀请的姿态。 青年碧绿的瞳孔笑眼盈盈。 “这裡就是箱庭的门扉,利威尔您要与我一同出去吗?” “啊啊,当然。”利威尔毫不犹豫的走上前搭住了艾伦的手。 青年从怀中摸出一条项鍊,他转过身慎重的将那条项鍊放置在利威尔的手中。 磕着手心的金属硬物仍残留着体温,闪耀着铜质光泽的熟悉轮廓让利威尔恍然如梦。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把钥匙又再度回到他手中。 利威尔收拢掌心,抬眼看向艾伦,却在对方的瞳孔中看见全然的信任。 已经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利威尔不再迟疑,他将钥匙对准了锁头,随着手腕的翻转,一声清脆的齿轮鬆动声响起。 在他的注视下,门扉缓缓的开启,炫目的白光从逐渐扩大的缝隙中鑽进室内,灰暗的阴影被一步步驱逐,直到光耀笼罩全室。 朦胧的光晕中,两人不约而同的相视而笑。 光的另一头会是什麽样的世界呢?利威尔的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然而交握的掌心中传来的温度却抚平了他的忧虑。 没什麽好担心的,因为身边的这个人已经承诺过了,会一直在一起的,再也不会错过了。 利威尔偏头看向身后的房间,袅袅尘埃浮游在空气中,阳光的照射下它们缓慢地沉落,淨白的空间中景物依旧,然而他知晓只有自己能看到,那一个个依序浮现的身影,象徵自由的翅膀绣在他们的心口,那些人或微笑或鼓励的朝他挥手,利威尔闭了闭眼,微不可察的向他们轻轻点头。 谢谢你们,然后,永别了。 完成了最后的致意,利威尔毫不留恋的转头,他双眼直视前方,朝门外踏出了步伐,与艾伦交叠的双手紧握,两人背对门扉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完全被光芒吞没,消失在了门的彼方。 箱庭的门扉缓缓关上,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被留下。 —完— ? ☆、后记 ?  真是太感动了,历时两年的终于完结了,而且事实上这本也是我第一本完结的,感觉真是不容易啊。 从两年前补习托福开始,到真正来到美国并且长达一年后,中间写写停停的,一直到某个特别的原因下才突然升起将这个坑填平的想法,我也没想过第一本完结的竟然是在美国完成的,真是相当不可思议。 这篇文章本来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脑洞,灵感来自贴吧上看到的一篇同人漫,在稍微有了构想后也只是一篇短文而已,可是我一直以来都有的拖延症候群以及完美主义却再度作祟,不仅导致每篇都是长篇构思,而这个难得的短篇也硬是被我加长成了中长篇,本来简单的故事也变得複杂许多。 事实上我本来只想描写有点腹黑又有点病的艾伦而已,整篇故事的架构都是为了满足这个冲动才设计的,结果一旦开始下手却又停不下来了,而且参与的人物越来越多,最后乾脆自暴自弃认真写吧。 这个故事一开始我就借用了楚门的世界的概念,然后因为对箱庭治疗的错误观念而定下了这个标题,结果在去查资料后才发现,咦,箱庭治疗好像不是我想像中的那样嘛,也没关係啦,照故事中的说法也解释的通啦~ 我完全不否认故事中的很多描述都是刻意在误导读者,虽然这并不是一篇推理,可是我还是喜欢习惯性地加入悬疑的要素,就是希望读者能不断迷惘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兵长神经病了吗之类的事xd 我自己是玩的很开心啦,只是最后几章真的是在超级赶工的状态下打出来的,最后的完结章更是熬夜到五点才完成,都快昏过去了,所以希望不会看起来太赶,虽然后面几乎都是艾伦在说话,可是我还是有尽力描写两人的心情啦! 如果大家是顺顺的看下来,没有跳章节的话应该就能注意到,那篇番外篇我其实是刻意摆在那个地方的,而且说是番外其实是前传更符合,只是那个时候还不能透露而已。 因为故事从兵长的视角出发,所以很多事情或许没有解释清楚或是还留有疑问,甚至跟事实不符,以番外为例,番外中大家可以看出来那个时候的利威尔就已经开始做关于巨人世界的梦了,甚至梦中艾伦已经出现,那个时候,利威尔还没认识现实中的艾伦,然而就算在之后他认识艾伦后,他其实也没有很明白的与艾伦谈过这个梦境,我个人的解读是,利威尔不是一个会拿这种事当做话题的人,而艾伦也有自己的顾虑,所以两人都没有开诚布公的谈过这个梦境,所以其实是存在许多误会的,譬如艾伦以为利威尔是在认识他之后才开始做巨人世界的梦,这也就造成之后失去现实记忆的利威尔接受艾伦关于梦境的说法,因为那是艾伦自己的猜测,然后因为利威尔已经忘记了所以就随便艾伦怎麽说啦(笑) 其实我想要说明的就是,现实的利威尔其实跟艾伦一样,都是因为那个梦境才对彼此在意起来,然后才成为恋人的关係,当然他们都是很成熟的人,在真正认识对方后就不会把对方视作梦裡的那个人了,所以这个梦是个契机,将本来毫无关係的两个人牵连起来,正如故事中艾伦所言,或许是神的怜悯吧,让他们能再续前缘,至于这个前缘是前世或是平行世界我并没有特别设定,只是确实存在那麽一段历史在这个世界的某处,而因为神(各位读者们以及作者我)不希望结局永远地停在那麽悲伤的地方,而让两人的命运再次交集并继续下去,而这次,一定会是一个好结局。 另外,想要提的一点是,其实在结局处利威尔能够醒过来并且接受真相很大一部份原因在于他在最后的梦中见到了艾伦,没错就是那个在湖中的艾伦,这个艾伦属于前世或是平行世界,他主动插手干预了利威尔的梦,事实上,在无数次梦境的轮迴中,只有这最后一次,利威尔在枕头下发现了前往地下室的钥匙,然后才得以进入地下室最后见到艾伦,只有这最后一次轮迴是特别的,是这个艾伦不想再让利威尔痛苦才将钥匙放在了枕头下,不然其实以他的立场来说,他当然希望利威尔能够永远留在梦中,毕竟只有利威尔在梦中他才能与之相会,或者就只是看着他也好,可是最后正如他所言他放利威尔离开,因为他宁愿再也见不到利威尔也不想要利威尔再这麽痛苦下去了,他希望利威尔能够得到幸福,而他知道不再存在的自己是不可能办得到这一点。 其实这文像上述的里设定还满多的,可是不太可能在正文中解释,毕竟这是一个利威尔为视角展开的故事,他不知道的事就不会写出来,所以我只能以后文的形式向各位解释啦~ 在现实世界中也有许多的设定最后没能写出来,像是佩特拉等人是兵长过去的学生,现在都已经开始工作了,为了帮助兵长才特地跑来参与计划,然后这个计划是韩吉所在的医院与大学合作进行的临床实验,目的是为了研究记忆障碍的治疗方法,因为兵长符合病状才会在他身上实行,然后埃尔文跟艾伦在经费充裕的前提下就租了一座摄影棚搭建了半个城堡,所以窗外的雨啊乌云啊风景啊什麽的,都是人工製造的,是特效,挺胡来的吧(笑) 然后无论是佩特拉还是让等人都戴着耳机随时接收艾伦以及埃尔文的指令,虽然他们有固定的台词,可是如果利威尔的反应超出预期的时候就由艾伦判断该如何回应并藉由耳机告诉他们,当然城堡裡到处都装了监视器,他们才能及时掌握利威尔的状况,像让跟利威尔对峙那会就很紧张呢,因为利威尔的反应有点超出预期,让才会向监视器求救~ 故事的结尾就停在了兵长走出了门,至于更之后的故事,例如如何復健啊,恢復记忆啊,又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了吧,可是我想一定没有问题的,因为艾伦会一直陪伴他嘛,那麽就暂且到此告一个段落吧,非常感谢大家耐心的阅读与支持,如果还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都欢迎提问,也希望还有见面的机会啊~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6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