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圈子3》 正文 第1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浮华圈子3》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文案 来让你一生最喜欢和珍惜那人,也摧毁你一生完全没半点恻隐 ——黄伟文 一句话简介:富家子弟们的感情纠葛 第1章 安家老爷夫人的突然回归,让宅子上下忙碌起来。 “阿郑,那箱子里有古董,你让他们轻点搬。” “是,老爷。” “夫人,不如今晚就用您带回来的印度咖喱粉做菜,怎么样?”徐妈问到。 与厨房相连的小偏厅里,安夫人刚给厨子们介绍完带回来的各种调料。 安夫人微笑着说,“还是等安尹安臣回来,问问他们想不想吃吧,免得到时菜做出来了没人捧场。” 此时,一个女佣捧着茶恭敬上前,“夫人,您的茶。” “嗯。”安夫人点点头,优雅地接过茶杯。 徐妈笑了,“夫人,您喜欢的,少爷们怎么样都会捧场的。” 安夫人小尝一口,轻轻放下茶杯,“……徐妈,差不多一年不见,你的嘴巴也变甜了。” 徐妈低头微微笑。 “……安臣搬回来以后,没少让你们受他的脾气吧?”安夫人转话题。 “回夫人,没有的事,二少爷成熟了很多。” 安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孩子。他没让你们受脾气,那多半是让他哥受了。” 徐妈赶紧说,“虽然二少爷刚回来那阵子和大少爷……是有些紧张,但最近,两个人的关系逐渐缓和了,要不,他们今天怎么会一起出游呢?” 就在此时,安家兄弟回来了。 他们走进客厅,看见父亲正和郑叔商量怎么摆放新买来的古董。 “爸。”两人开口唤道。 安思泽闻声,转过身。差不多一年不见,两个儿子看起来精神不错。 孩子到底是长大了,英俊挺拔,自有从容潇洒之姿。 他满脸笑容,“听阿郑说你们一起出去了?” 安臣回应,“海腾凌尚兴建的野外游乐园快开张,我们去贺一贺。” “嗯。”安思泽点点头。之前和阿郑通电话时得知两兄弟关系好转,如今看来,确实如此。毕竟一家人,早该如此了。 “早知道你们要回来,我和安臣今天就候着去接机了。”安尹开口。 见安思泽坐下了,两兄弟才在对面的沙发坐下。 安思泽笑着挥挥手,“我就是怕你们一个两个在机场候着,只不过去旅游一下,回来还搞大阵仗,免了免了。” “妈妈呢?” “我在这儿。”安夫人从小偏厅走过来,笑着看安尹安臣,“你们爸爸这么急着赶回来,还不是为了他那几匹马?” “赛马季快开始了,训练师给他汇报说马匹状态大好,撩得他心痒痒的,就惦记着要回来带它们溜一圈,不怕别人笑话。”说完,她笑睨了丈夫一眼。 安思泽一笑,“你看你,说的什么话?” 他解释道,“其实是老徐身体不好,要从赛马会主席位置上退下来,底下的干事见我这个理事长只顾玩乐,所以推我上去做了主席,我上个星期才知道,赶紧回来走马上任。” 佣人们给他们上了茶。 “这不正好,反正爸爸您这么喜欢赛马,做了主席皆大欢喜。”安臣端起茶杯,说到。 “你这孩子。”安思泽看着小儿子,“怎么样?进了安氏还习惯么?” “还好,暂时没闯大祸。” 安夫人接话,“你呀,别净给哥哥添麻烦,记得在公司里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知道吗?” “知道了。” “爸妈放心,我会看着他的。”安尹接话。 这个时候,徐妈走上前,“老爷、夫人、两位少爷,晚饭打算做土豆咖喱鸡,不知道你们还想吃什么?” “哎呀,走了这么多地方,我发觉还是徐妈你做的汤面味道好啊。”安思泽感慨。 “那我就给老爷准备汤面吧。” “我也吃汤面吧。”安夫人回话。 “那我们都吃汤面好了。”安臣看向安尹,“怎么样?” 安尹点点头。 徐妈笑道,“好,那今晚就来汤面伴土豆咖喱鸡吧。” 再聊了几句,安思泽看向安尹,“接下来有什么要紧事么?没有的话陪我去一趟赛马会吧。” “行。”安尹利落答应。 郑叔见状,马上去备车。 —— 宾利平稳驶离安家大宅。 车上,安思泽开口,“董事会那些家伙一个接一个地给我打电话,要我说说你的行事作风。” “……”安尹没有说话。 安思泽温和说到,“董事会里乌烟瘴气,是该打扫打扫,但不能操之过急。你先是踢走凌家的外家势力,然后又弄个‘联姻’,还把安臣拉进去安氏,一连串动作让人眼花缭乱,也难怪他们病急乱投医。安家家大业大,要管理好,难不免要笼络些人脉,久而久之,他们就成了心患,既要防着他们,又要给他们好处。如果不是考虑到这点,我没必要让你多代理个董事长职务,自己跑去旅游。董事会里,姓安的若是多了,麻烦自然就会跟过来。” “别的我就不管了,你弟弟进安氏的事……以前他嚷着要画画要开广告公司,我心里是高兴的,豪门里最怕兄弟阋墙,他跑去搞艺术,自然不会和你争安氏,公司里的老人精们也不会整天严防。现在……”安思泽没有说下去,轻叹一口气。 “爸,我有分寸。”安尹回应。 安思泽点头。半晌,“……安臣虽然和你不是同一个母亲,但他终究是你的弟弟。往后他在公司里做事,你多看着点,别让他闯大祸就行。” “我知道。” 不一会儿,赛马会大楼到了。安思泽笑着转话题,“你帮我看看新办公室要怎么装修,待会儿我们遛马去。” —— 另一边。 安夫人把一盒颜料递给安臣,“打开来看看吧。” 安臣看了看母亲,打开盒子,里面一格一格分开了不同颜色的颜料粉。 “这是我们在南非的土著集市淘来的。听说那里的颜料都是植物提炼出来的,很特别,颜色也好看,所以给你带了回来。” “谢谢妈。” 此时客厅里只有安夫人和安臣。 安夫人又喝了一口茶,“听说你今天和哥哥一起出游?” “嗯。”安臣点头。 “徐妈说你们俩关系缓和了,是吗?” “应该是吧。” 安夫人瞧着自家儿子,“你自小鬼主意多,不会又想着要折腾哥哥吧?” “妈,”安臣皱眉头,“我哪来什么鬼主意啊?我们都这么大了,当然不会像以前那样闹腾,您别瞎操心。” 安夫人稍稍吁出一口气,“如果这回你们是真的想好好相处,我当妈妈的自然高兴。不过……” 她低头想了想,接着说,“……小臣,妈妈也把话和你说开吧。现在你回安氏了,先不说董事会其他人,你现在和哥哥的利益有了直接联系。……无论如何,做事谨慎一点,记住,别惹哥哥,但也防着他一点,别让他抓住你的把柄。” 安夫人话里的忧虑,安臣听得明白。 安尹不是现任安夫人的亲生孩子。在大家族里,这已经是很充分的理由,让兄弟反目成仇。 安臣心里不舒服。但他没再说什么。 安夫人也转了话题,“有一年没回来,明天陪我出去逛逛街吧。” 第2章 第二天上午,安臣陪安夫人外出。 上车后,安臣问到,“妈,您准备去哪儿?” “社交季开始了,我既然回来,就得准备些行头。”安夫人微笑着回答,同时吩咐司机,“先去德月坊吧。” 德月坊是本城手工缝制女装的名店。 豪华房车一路开到满是老字号的大街上。 接下来,安臣陪安夫人将德月坊、百宝斋、大兴洋行等老店逛了个遍,安夫人是老客户,而且一年没来,各家店面的店长不免殷勤些,恨不得能变出更多的镇店之宝来。 等将大街上的商铺逛得差不多时,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去了。 安臣低头看了看手表。 “怎么,是不是觉得无聊了?”安夫人端起茶杯,微笑着问坐在对面的安臣。 他们现在在河畔的露天咖啡厅小憩。太阳伞下,河风阵阵,春日阳光明媚,周围一片盎然之色。 安臣没有犹豫,老实点头。 安夫人笑了,“那你赶紧给我找个媳妇,让她陪我逛街去。” 安臣端茶杯的手停在半空,“妈,您说什么呢?” 安夫人放下茶杯,“你年纪也不算小了,是时候想想人生大事。即使现在不结婚,也得有个稳定的交往对象才行。” “……”安臣不说话,只埋头喝茶。 “男孩子要成了家心才定得下来。”安夫人继续道,“你在外面也疯玩够了,好好给妈想想女朋友的事情。” “……您让我陪着逛街,目的不会就是对我说这番话吧?”安臣挑眉。 安夫人大方承认,“妈这是用心良苦。” “我和你爸去瑞士探访老朋友,别人的儿子年纪比你小,但孩子都有三四个了,三代同堂,家里热热闹闹的,不知多快活。” “你要是有中意的对象就带回家里看看,我们又不要求什么门当户对,只要那个女孩子身家清白就可以了。” “妈,”安臣开口,“感情的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安夫人看了看他,“……我之前听你爸说,公司陈董的女儿和你走得很近?” “她只是我的小师妹而已,我对她没有其他感觉。” “……这也好,”安夫人轻叹,“她毕竟和你哥哥有过传言,你不喜欢她倒也省事。” “其实,按年龄来说,你哥哥结婚的事更急,可是……你这个不懂事的孩子,以前和未来大嫂搞出那样的闹剧,让我现在在你哥面前都不好意思开口。” 安臣不屑,“那种三心二意的女人,不要也罢。” 安夫人皱眉,“你看你这什么态度?这件事你也有不对,还不吸取教训?” 安臣不说话。 安夫人舒开眉头,“难得你现在和哥哥的关系缓和,有空帮我探探他的口风,看他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子。” 安臣用银匙搅了搅红茶,“万一哥哥喜欢的是男孩子呢?” 安夫人正将茶送到嘴边,闻言,抬眼,“乱说话。” “这有什么,现在社会开放,再说,您又不是不知道,齐非和海腾这一对都好了这么多年。” 安夫人看了看安臣,放下了茶杯,“……小非是我的外甥,他和海腾又是你的好朋友,我说什么都不合适。但是,既然你提到了,我不妨直说。宁家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齐家在小非那一辈有七个孩子,而他是最小的,基本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还有,小非的太奶奶是外国人,对同性恋并不介意,如果不是有她的默认和纵容,齐家不可能看得这么开;“如果宁家只是普通人家,而不是齐家的合作伙伴,别说一起玩耍两小无猜,就是远远看一眼都是不可能的。” “……现在的社会再开放,也不代表所有人都接受这回事。”安夫人强调,“至少你爸爸是不接受的。他不接受的事,我也不会接受。” “你们这一辈的孩子,一个一个都视传统道德如无物。你们在外面怎么玩、玩什么我想管也管不了,但是,明媒正娶、开枝散叶这些人生大事,你们不可以不做。” “……” 安夫人见安臣不回话,放松了语气,“好啦,别摆出苦瓜脸,就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喜欢受约束,不想听老人念叨。现在的孩子,我们老一辈的说得多了就抗议没自由,说得少了就像脱缰野马,拉也拉不回来。反正你也这么大了,自己掂量掂量吧。” “……” —— 准备结账时,安夫人对安臣说,“知道你不想逛了,下午就不用陪我了,我让徐妈过来就行,你有什么事就去忙吧。” “……好。” 走出咖啡厅,徐妈已经在旁等候了。 安臣上车离开时,听到徐妈说,“夫人,刚刚家里来电话,徐夫人和方太太知道您回来了,明天想过来和您聚聚,您看怎么安排?” 没听到母亲怎么回答,车子便开动了。 看来家里很快又要开沙龙了。安臣心想。 安夫人是社交名媛,一年下来,安家举办的室内活动少说都有好几次。 他们就生活在香槟酒曳尾裙的世界里。 物质如此丰富,但真心又如此匮乏。 安臣问司机,“老爷和大少爷出去了么?” “回二少爷,我刚刚载他们去赛马会了。” “……” “二少爷也要去赛马会吗?” “不了,送我回家吧。” “是。” —— 回到家,安臣把久久不用的画具拿出来。 搭好画架,铺上画纸,拿出调色板,倒入颜料粉,开始调色。 一会儿,丹彤绾檀四种不同的红色就跃现于画纸上。 安臣看着未干的颜料。 柳黄黛螺、雪青藕荷,没有他调不出的颜色。 可是,说到感情。 他和安尹这样的,不容于世。 安臣索性拿起大号平头画笔,沾上调好的颜色,刷刷地在画纸上开天辟地。 挫拍扫跺、擦划刮涂,激烈的笔法大幅度地染指空白,浓彩天马行空般淋漓泼洒,笔锋一转,砌拉点摆,似有龙卷灌入,大片金戈铁马摧枯拉朽,踏平风烟。 他的画作,总是如此狂放,不加一丝掩饰。 安臣扔开画笔。 他不会退缩。要他学狗血电视剧那样做苦情人,为了所谓伦常世纲放弃安尹,根本不可能。 安臣又换了一张新画纸。 —— 黄昏时,安尹归来。 他推开安臣的门,对方正在酣畅作画。 “来了?”过了好一会儿,安臣才注意到门口的人。 “嗯。……你看你,脸上都沾了油彩。”安尹拿出手帕给安臣擦脸。 安臣静静看他。 “……怎么了?”安尹停下动作。 “今天,妈妈说,希望我们赶紧找女人结婚生子。” 安臣问,“你会么?” 安尹回答,“答案你知道的。” 安臣挑眉,“那你怕么?” 往后要面对多少困难,没有人说得清楚。 “不怕。”安尹抬手,继续帮他擦掉脸上的油彩渍,平静说到—— 听完,安臣嘴角上扬,“你的回答我很满意。” 在这个世上,能令我们分开的,只有我们自己。除此以外,一切都不算什么。 第3章 “什么?你建议春游?”办公室里,齐非将视线从电脑游戏中移开,皱眉看对面的康子维。 “是的。”康子维点点头,“之前的春装秀大家都很卖力,毕竟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完成所有开秀的工作,设计师是关键,但其他工作人员也功不可没,刚好现在是空档期,天气也不错,组织春游出去玩一下,大家会很高兴的。” 春季时装周开幕前的一个月,齐非才宣布参加,确实让底下的员工们累得够呛。虽然事后的补薪很丰厚,但与亲朋相处的私人时间都没有了,也不是所有人都毫无怨言的。 而且现在公司不再每半年换一批员工,既然要长时间相处,同事间还是多点交流比较好。康子维希望这次春游既能作为小小的补偿,也能拉近大家与齐非的距离。 “哼,我看是你自己想去吧?”齐非吐槽。 “嗯,是的。”康子维干脆回应,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的回答那么直率,齐非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呛声,“……等我有空再考虑,你出去吧。”说完,他又埋头游戏中。 —— 小玉从秦律师那里回来后,被齐非召进办公室。 “小玉,”齐非坐在软椅里,“要是我说组织大家去春游,你怎么看?” “是公费的么?”小玉的即时反应。 “当然。” “那我肯定说好啦!”小玉喜上眉梢,“自从公司独立营运后,人事行政部门的工作量便翻了几番,之前的服装秀又让设计部元气大伤,公费外出玩乐不失为一个让大家鼓足干劲的好方法呀!” “唔……” 见齐非低头思考,小玉不忘狗腿,“老板,我发现您越来越有当老板的风范了,我跟了您这么久,第一次听您提外出游玩的事,适当笼络人心是必须的呀,可见独立营运是个正确的决定!” 齐非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春游这个提议是康子维提出来的,少给我戴高帽。” “哎?!”小玉心想,糟了,中了敌人的圈套。就知道齐非不会有什么鬼春游的概念,她该先问清楚怎么回事再回答的! 齐非下决定,“既然你也同意,那就去和康子维讨论细节吧,最后给我一个确定的行程就行。” “……好。” —— 小玉心里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和康子维一起着手干活。 这天齐非无聊,上公司论坛瞅了瞅,发现小玉他们搞了一个春游的投票活动,让大家选择出游方式。 其中选择“郊外露营”的人最多。 齐非挑眉。自从19岁最后一次参加南美精英训练营后,他就没再露营过。 反正是不记名投票,他也悄悄点了选键。 最后,康子维把行程表放在齐非的桌面上。 “大家对这次春游的事情都很积极,最后我们确定去郊外露营。” “嗯。”齐非瞄一眼那一天一夜的行程,“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吧?” “是的。昨天我去目的地转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不错,天气预报也查了,这个周五去应该没问题。至于露营的用具和往返的交通,小玉姐今天可以处理好。” “嗯,你们搞定就行。” 康子维临离开办公室时,坦白地对齐非说,“老板,我很高兴这次能和你一起去春游,我很期待。” 齐非哼了一声,不说话。 康子维笑了笑,走出办公室。 —— 周五一大早,旅游大巴便来到公司门口接载一行人。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来到目的地。 放眼看去,一片绿海;远处群山连绵,起伏不断。 齐非走下车。 他穿着一身艾绿色的运动服,戴着棒球帽,脚上一双球鞋,还背着背包,像出游的高中生。 集合上车前有人和他打招呼,齐非就挑高帽子,微笑回应。 全体女同胞都被他亲切可口的模样萌倒了,一路上围着他吱吱喳喳聊个不停。 齐非看了看这郊外的景色,深呼吸一口空气,心情大好。 “老板,觉得这里怎么样?”康子维走到他身边,语气轻快地问到。 “哼,一般般啦。” —— 大家带着露营用具走到一条小河旁扎营。 不少人第一次用帐篷,手忙脚乱的;而齐非却驾轻就熟,两三下子就搭好了。 齐非拍了拍手,站在一旁看自己的杰作。好久都没有搭过帐篷,本以为忘记了步骤,但是一摸到那种特殊的双层防水布料,熟悉的感觉就回来了。 “老板过来帮帮我!”小玉扯着防风绳,朝齐非求救。 “这里风不大,不需要用这个。”齐非收好防风绳,“要不到时会把人绊倒的。”他干脆实地演示了一遍搭帐篷的步骤给小玉她们看。 不远处,同样在帮忙搭帐篷的康子维抬头,往齐非方向看去。看着对方一接一拉的动作,他弯起了嘴角。 —— 天气晴朗,大好春光不能浪费。搭好帐篷后,一部分人准备去爬小山丘,一部分人打算沿着小河往上游探险。 “附近山间有一条铁索桥,想练胆的不妨去试试。”康子维对大家说到。 而齐非选择爬山。 山丘不高,大家说说笑笑,走走停停,一包零食一人传一人分着吃,很是欢乐。 走到半山腰,齐非停住,往周围景色看去。 满眼是盎然的春意。 忽然,他就记起在南美攀山时,下面是怒吼奔腾的大河,头顶是看不到尖峰的山石峭壁。 “您怎么了?”小玉见齐非落在后面对着景色出神,走到他身旁问。 齐非回神,笑笑,“没事,走吧。” —— 下午,大家在集合时间点回到营地。 小玉之前租借的一批鱼叉、钓竿还有炊具全派上了用场。 小河水不深,淙淙流水中不少鱼儿在欢游。 大家兴致高,拿着鱼叉和钓竿跑到河中央乱来一通。 大多数人都是玩玩儿,河里岸上顿时笑声不断。 见齐非拣起一柄鱼叉,小玉眨眼,“哎呀,老板,您也要掺上一脚哇?” 齐非看着发亮的叉刺,扬起眉毛,弯起嘴角,“看我的!” 他走到河边,脱鞋脱袜卷起裤筒提上小桶,兴致勃勃地去捉鱼。 大家以为他只是凑热闹。 齐非手持叉柄,“咻”一声将叉刺捅入水中,手法快狠准,一叉一条活蹦蹦的鱼。 一小会儿,小桶里就装了好几条战利品。 “哇塞,老板真厉害!”有同事惊呼。 “那当然!”某专业人士帅气地整了整帽子,笑得得意洋洋。 于是,一堆人过来向他讨教捉鱼技巧。 —— 众人围着篝火热闹至深夜。 虽说还是年轻人,但出社会工作几年,便知道规律作息对身体的重要性,大家没有玩通宵,而是选择回帐篷里睡觉。 齐非躺在睡袋里。 小河流水的叮咚声,虫鸣,树叶的“沙沙”响。 那种自然的味道,好像回到了南美的夜晚。 他从帐篷里出来,抬头一看,今夜星光灿烂。 很久都没有看到这么多星星了。 齐非沿着河边没走几步,便看见康子维一个人坐在不远处。 第4章 “……老板?”康子维察觉有人,转头,辨认出是齐非后,有点惊讶。 “你怎么在这里?”齐非皱皱眉,开口。 “……今晚星星很多呢,出来看看。”齐非走近,看清康子维脸上带笑。“你也是么?” 齐非坐下,没有回答他。 “……你今天很厉害呢。”康子维看着齐非说到。其实齐非没有想象中那么纨绔不懂事,自己所知道的,不过是他的一两个侧面。 “哼,知道我厉害了吧?”齐非抬高下颌接话。 康子维笑了,“虽然呢,你有不少缺点,但优点也是有的,所以请别介意我说过的话。” 齐非瞥了他一眼。 过了一阵,“……老板,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康子维问齐非。 “你今天早上不是问过了吗?怎么这么罗嗦?”齐非语气不善。 康子维看了看四周,“……因为这里是我的家乡。” “……” “我就在那边山脚下的小村子里出生。后来……我父母死了,再没有亲人,我就离开了。读大学的时候回来看了看,才知道这边有很多土地已经被政府征用。” 康子维接着说,“听说这里很快会建一个森林公园。也好,即使面貌变了,但土地还在,起码还有能回忆的地方。” “……这么说来,我确实是因为私心才让大家到这里春游呢。”康子维低头微笑。 他也想趁这个地方还没改变前,带齐非来看看。 “……那好,扣你半个月的工资。”齐非听了康子维的话,心里有点触动;不过他才不会承认。 康子维不介意,笑道,“也好。” 两个人慢慢聊开。 “老板,你之前有去野外训练过么?”如果不是,搭帐篷、用鱼叉的手法不会这么干脆利落。 “……嗯,十几岁的时候去南美参加过几期训练营。” “啊,还有你的功夫,肯定也是专门学过吧。”说的是之前遭抢车那回。 齐非顿了顿。一会儿,他“嗯”了一声,没有再往下说。 康子维识趣,也没再问什么。 齐非抱膝仰望星空。 良久,他轻声开口,“……‘虔诚的星星,何时我才能远离尘世的喧嚣,在永恒不变的世界中,与你相约一个更长久的约会?’” 康子维听了,挑眉问道,“‘豹’?” “你知道?”齐非转头看他,语气里有一丝惊奇,“这么老旧的片子,我以为不会再有人看了。” 很久以前的杂志访问中,齐非说过最喜欢看的电影就是‘豹’。康子维花了不少时间,才掏到影碟。“老板,请别忘记了,我喜欢你,正在追求你,你喜欢的电影,我当然不会错过。” “……”康子维的大直球来得让齐非措手不及,后者居然有点难为情了。这个康子维,说话越来越不经大脑! “肉麻!”他恨恨地扔下这两个字,大步往自己帐篷走去。 康子维站定,微笑地看着他的背影。 ——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2节 齐非躺下,翻来覆去才慢慢入睡。 入睡前,他迷迷糊糊地想,千万别因此而做恶梦。 —— 梦里出现的,是小时候的事情。 “海腾海腾,我也要学功夫!”见宁海腾学功夫学得那么投入,在旁边看的齐非也嚷着要学。 “好啊!”对面的小男孩灿烂地笑着答应。 于是,齐非和宁海腾一起学功夫。 功夫打起来很帅,可是练起来很辛苦。没过半个月,热度一过,齐非就打退堂鼓了。 “好累哦,我不练了!”齐非嘟嘴放弃。 “嗯,要是不喜欢就别练了。”小男孩点点头,微笑着对他说。 往后,齐非却发现,宁海腾花更多的时间练功夫了。 “海腾,别练了,陪我玩嘛!”他跑过去拉了拉宁海腾的衣角。 “好。”宁海腾笑着答应他。 等齐非玩累了,睡醒一觉,发现宁海腾又泡在训练室里。 “你花在功夫上的时间太多了!”齐非朝宁海腾埋怨道。 宁海腾笑着说,“因为我想快点学好啊。我要把你的份也学上,等我学好了就能好好保护你了。” “我才不要你的保护呢!” “嗯,那我就偷偷保护你不让你知道,好吗?”宁海腾笑眼弯弯。 “哼!” 这之后,看着宁海腾比以前更刻苦地练习,齐非神差鬼使地再次学起功夫。 他这回坚持的时间长一些了,可慢慢又开始懒散。师傅罚他扎马步一个小时,他正要罢练时,宁海腾在他身旁扎起马步来。 “我陪你一起,好吗?”宁海腾轻声对他说。 “不好!”齐非发脾气,罢练了。 他跑出训练室,半个小时后,又走了回来。 见宁海腾扎着马步,齐非咬了咬嘴唇,乖乖就范。 又半个小时,齐非站起来,“好了,我扎够一小时啦!肚子真饿!” “饿的话赶紧去饭厅吧,今天的甜品是小太妃芝士蛋糕哦。” “真好!”齐非看向宁海腾,笑意止住了,“你怎么还在扎马步啊?” “师傅交待的时间还没到,我再扎一会儿。” “你已经白白扎了一个小时啦!快起来!” 宁海腾摇摇头,“还有半个小时呢。” 齐非明白了,他偷懒的半个小时,宁海腾要替他补上。 “你这个笨蛋!” 宁海腾笑笑,“师傅要是怪罪下来,我就有理由替你顶着了呀。” 齐非皱着一张小脸,半晌,不声不响地又扎起马步。 往后,虽然常有磕磕碰碰,但齐非的练功之路没有再中断。 尽管不能像宁海腾那样成为全能高手,但他的跆拳道已是黑带水平。 “海腾你看,我拿到黑带了哦!”齐非迫不及待地向宁海腾炫耀。 宁海腾捧着他的脸,吻了吻他的额头,“我的小兔子真棒。” “嘻嘻,羡慕吧?”齐非脸上尽是骄傲之色。 “嗯,很羡慕。”宁海腾抱紧他,“这就好。要是以后小兔子讨厌我、要远远地离开我,不再需要我保护时,至少你有能力保护自己。” 画面一转。 南美安第斯山脉的山腰。 他们的攀山分队在这里的补给站扎营。 尽管是夏天,但半山腰海拔高,所以温度低。 深夜。 齐非和宁海腾两个人坐在帐篷外,围着毛毯,披着厚厚的外套。 夜深人静。 “真漂亮!”齐非背靠在宁海腾怀里,抬头看向苍穹。 漫天璀璨星光,仿佛触手可及。 宁海腾环着齐非,低头,凑近他的耳畔,柔声道,“……‘虔诚的星星,何时我才能远离尘世的喧嚣,在永恒不变的世界中,与你相约一个更长久的约会?’” 他说的是意大利语。 就在耳际回响的颤音低柔魅惑,如呢喃的情话,足以令全身神经起电,霎时让齐非情怀动荡。 —— 猛地睁开眼。 齐非有片刻失神。 直至帐篷顶实实在在映入他的眼帘,他才反应过来。 他坐起身,看了看时间。早上六点多。 深呼吸一口气。 齐非曲起双膝。梦境里的心悸醒后仍有残迹。 早知这样,还不如做恶梦。 第5章 何修童晚上下班后,来到3000房门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才敲门。 管家来给他开门,微笑着说,“你好。” 或许是最近见了他好几次,管家给他开门时脸上闪过“你来啦”的熟稔表情,让何修童有点不好意思。 “你、你好。”他赶紧朝对方点点头。自己的身份本不能踏进电梯,现在他居然成了老板的朋友,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好像捡到大便宜一样,有时心会不安。 “凌先生在客厅。”管家做了个“请”的姿势。 “哦,谢、谢谢。”何修童往客厅走去。 凌尚坐在沙发上,对着手提电脑。他已换下西装,穿着休闲服。 “凌,晚、晚上好。”何修童犹犹豫豫地开声。果然这样打招呼很别扭。这么想着,他就感到万分不好意思。 之前凌尚有说让他直接称呼其名,但何修童紧张加上口吃,“凌凌凌尚”了好半天;用回“凌先生”吧,何修童的版本是“凌、凌先生”,叫起来同样不方便。 “你叫我‘凌’吧。”凌尚笑着说。 “这、这样不、不好吧?”何修童诚惶诚恐。 凌尚却不容他有异议,“别说那么多了,就这么定吧。” 于是,何修童开始叫凌尚“凌”。 凌尚抬起头,笑了笑,“晚上好,坐吧。” “您、您在短、短信里说有、有事找、找我,怎、怎么了?”何修童觉得自己在称呼上大大地逾矩了,所以说什么都要对凌尚用尊称。 “之前酒店进了一批巴西梨果,味道怎么样?”这是新品种的进口水果,价格非常贵,每个厨房都领到几箱,用来做新款式的食品。 “嗯,我们尝、尝了一点,又、又甜,又、脆呢!”何修童回答。 “看样子你也不讨厌吃。餐饮部在订货的时候多订了一些给酒店的高层,我这里有两箱,你想要的话就拿回去吧。” “咦?”何修童睁大眼睛,“这、这不行!这、这么贵的水、水果,我、我怎、怎么能、能要?而、而且您工、工作辛、辛苦,多、多吃些水、水果好。” “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的。要是烂了扔掉不是很浪费么?你带回去还能给亲戚邻居分一点。” “……可、可是两、两箱也太、太多了……” “那一箱总可以了吧?”凌尚笑道。 何修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稍稍低头,“嗯……那、那谢、谢谢了。” “不必和我客气。”说着,凌尚让管家进来,“小曾,你让人把一箱梨果搬到我的车后箱去。” “是的。”管家恭敬地问,“是您车牌尾号为78的车吗?” “不,今晚开66的车。” “好的。”管家礼貌退下。 何修童听着对话,一愣一愣的。 凌尚看他,“这么晚了,你扛着一箱水果不方便,我送你回去。” 何修童又是一惊,“不、不用,我、我打车……” “那还不如坐我的车,免费安全。” 何修童深感口拙的苦处,最后只能说,“对、对不起,麻、麻烦您、您了……” 凌尚站起来,披上薄外套,打趣道,“往后,你少和我客套推辞就等于少添麻烦了。” 何修童脸稍稍红了,“谢、谢谢。” “我们是朋友啊。”凌尚笑着重申,“走吧。” —— 这是凌尚第三次送何修童回家。 “您、您在大、大路边停、停车就、就行了。”见快到路口,何修童说到。 “没关系,我送你到楼下吧。” 何修童正想说什么,凌尚转头看他,“别推辞了,之前送你回来是说人多路窄不方便,今晚人不多,而这辆车体积比较小,没问题的。” 闻言,何修童不再说什么了。他们现在是朋友,要是自己太客气,说不定凌尚会觉得他太见外而心里难过,这样就不好了。 转弯后,何修童指了三次方向,车子才在一栋居民楼前停下。 “凌,您、您有、有时间上、上去喝、喝杯茶吗?”何修童将刚刚想好的邀请辞说出口。毕竟凌尚帮了他不少忙,现在又对他这么好,既然都到家门口了,不请他上去坐坐似乎不太说得过去。 凌尚挑眉,“方便么?” “嗯。”何修童点头。 “那我只好打扰了。”凌尚微笑道。 —— 何修童的家在四楼。 开门开灯,何修童急忙将乱放在小客厅茶几上的糕点制作书籍收拾好。“不、不好意、意思,有、有点乱。”接着他又走回来接过凌尚帮他托着的水果。“谢、谢谢您了。您、您先坐、坐一会,我、我先把这、这个放、放到厨、厨房里。” “好。”凌尚在小沙发上坐下。 何修童的家不大,但看起来很整洁。客厅窗台上还摆着几个小小的盆栽,开着满满的粉色小花。 沙发旁的小柜上除了一盏台灯外,还有两个相框。 大一点的那个里面放着全家福,站在中间的应该是楚爸楚妈,他们各牵着一个小孩。楚妈身边那个明显又高又白,而楚爸旁边的那个看起来又瘦又呆。两个孩子的年龄应该都不超过10岁。 小一点的相框里装着另一张合照。成人以后的楚赫站在中间,何修童站在他左手边,笑得腼腆;而楚赫右手边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笑容温和干净。 “对、对不起,我、我家里只、只有白、白开水,您、您不介、介意吧?”何修童捧着一个小杯出来。 “不介意。谢谢。”凌尚接过杯子,“你家看起来挺舒服的。” 何修童挠挠头,有点害羞,“哪、哪里。” 喝了一口水,凌尚把茶杯放下,指了指照片,“他们是你的亲人么?” “……四、四个人的那、那张是,三、三个人的里、里面左、左侧的是我、我弟弟的男、男朋友。” “就是那个扔了戒指的家伙?”凌尚挑了挑眉。 何修童眨了眨眼睛,想起来后点了点头,“……他、他当时只、只是太生、生气而、而已。” “那他和你弟弟复合了么?”凌尚明知故问。 何修童顿了一下,“……没、没有。”下一秒他又说,“不、不过,我、我觉得他、他们一、一定会和、和好的。” “是么?”凌尚往照片看了一眼,楚赫的右手紧紧勾着江峻森的手臂,既像炫耀,又像挑衅。 “……从照片来看,你们一家四口,……父母不和你一块住么?” “我、我爸妈很、很久前因、因为车、车祸……走了,现、现在就只、只有我和弟、弟弟两、两个人。”何修童低落地说。 “……对不起。” “没、没关系。我、我们现、现在也、也算不、不错,最、最起码都、都有工、工作。 “不、不过刚开、开始那阵,生、生活挺困、困难的,幸、幸好之、之后遇、遇到了峻、峻森,啊,就、就是我弟、弟弟的男、男朋友。他、他给了我、我们很、很多帮助。小、小赫……就是我、我弟弟,还、还有了自、自己的摄、摄影工、工作室。 “他、他们都很、很棒,我、我倒常常要、要麻、麻烦他、他们呢。” 凌尚笑了笑,“麻烦不麻烦这种事……说不准的,哪天就轮到他们来麻烦你了。” “我、我倒希、希望他、他们能麻、麻烦我……说、说实话,我、我是个不、不及、及格的哥、哥哥,总、总是要我、我弟弟担、担心。虽、虽然他有、有时候说、说话不、不客气,但、但是心、心地是很、很好的。” 凌尚看着眼前这个小白。为什么他说话如此白目呢?看起来又呆又单薄,整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品种。有点心眼的人都不可能不欺负他。 实则凌尚最讨厌这种可怜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有足够强悍的人才能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 “凌,您、您怎、怎么了?是、是不是喝、喝了这、这开水感、感到不、不舒服?”何修童见凌尚不说话,便担心起来。 “我没事。”凌尚笑了一下。 就在此时,一阵很大的声响从对门那边传来。何修童立马站了起来。 “怎么了?”凌尚问到。 “啊,峻、峻森就、就住在对、对门,他、他可能喝、喝醉了,回、回到家找、找不、不着北,我、我想过、过去看、看看他……”何修童眼光看向门口。 “去吧,反正我也打算告辞了。”凌尚也站起来。 “抱、抱歉,我、我送、送您下、下楼吧。” “不用了,你还是过去看看你的朋友吧。”凌尚走到门边。 “那……今、今晚谢、谢谢您送、送我梨、梨果,还、还有送、送我回、回来。” “不客气。” 何修童给凌尚开门,顺道把挂在墙上的钥匙拿下来。过道里一阵未散的酒气,对面的铁门大开,木门看起来也只是虚掩着。 凌尚说,“你快去看看吧。” 何修童苦笑,“您、您小、小心开、开车。” 凌尚走下几级楼梯,回头看时,何修童已冲进对方家里,“峻、峻森……” —— 凌尚坐进车里。 真得赶快搞定这件事,别再让他和小白炮灰路人甲跑龙套打交道了。 第6章 早上。 绵绵细雨朦胧地罩着城市。 一阵汽车辗过湿滑路面的声响。 骆梓辛将车停好,打开车门走下来。 他穿着冷白色的双排扣薄风衣,黑色长裤。 没有打伞,他径直往律师事务所走去。 刚推开门,事务所的一位工作人员已经候着他。 “骆先生,您的父母已经在会议室了,冯律师让我请您过去。” 骆梓辛点点头。 工作人员为他打开会议室的门。 长长的会议桌一头,只坐着三个人。西装革履的冯律师转头看他,礼貌打招呼,“您到啦?” 骆梓辛迎着另外两个人的目光,在冯律师旁边坐下。 “好了,既然人到齐了,那我们开始吧。”冯律师整了整面前的资料,先对骆梓辛解释,“本来这件事也不一定需要您在场,不过……这涉及到一部分财产的再分配,您是骆家的财产继承人,而且现在您名下有50骆家的资产,为慎重起见,同时征得两位当事人的同意后,还是请您过来比较好。” 骆梓辛没有做声。 冯律师清了清嗓子,“经过双方协议及相关法律程序处理后,骆起云先生和谢芳菲女士,今天正式离婚。……” 冯律师把该读的内容宣读完毕后,两位当事人分别在文件上签字,以确认宣读内容无误。 将近三十年无爱的婚姻,终于画上了句号。 —— 离开会议室时,雨势有增大的趋势,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 三人一同下楼,却无人说话。 走出大楼,骆家的老管家已经来了,撑着一把伞,见人出来便走上前,“老爷、少爷,……谢女士,雨大,请随我上车吧。” “张叔,我就不用麻烦你了。”温和的嗓音来自谢芳菲。她微微笑,“我不赶时间,在这里避避雨就好。” 骆梓辛转头看她。她的笑容虽然轻浅,却是轻松的。 “那我给您拿把伞过来吧。”张叔看了看老爷和少爷,见两人不反对,便准备往车子去。 “不用了。”她开口叫住,平静地说,“……骆家的东西,我不想再要。” 雨哗啦啦地下着,远处的景物深藏在迷蒙的雨帘后。 “……张叔,去给少爷拿伞。”低沉浑厚的话音打破小空间内的沉默。 “……是。”张叔赶紧转身去取伞。 一会儿,张叔回来,恭敬地把伞递给骆梓辛,“少爷。” “谢谢张叔。” 骆梓辛打开伞,对三人只说了一句,“我先走了。” 走进雨里。“啪啪啪”,雨点砸在伞上,发出闷响。一阵风刮过,雨线斜着飞进来,风衣上留下细细的水珠。 此时,手机响了。 “骆医生,1043号房的患者病情有变,可能要马上手术,您现在能立即赶过来吗?”医院打来的电话。 “可以。” —— 消毒后,穿上手术服戴上口罩,无影灯白炽的光芒下,是虚弱且血淋淋的心脏。 手起刀落,那拳头大小的活物便被细细剖开。 明明是尖利的武器,偏偏是活命的工具。 所有受创严重的心脏,都必须被锋利白刃剐割一番。见血见骨昏迷痛醒后,伤口才有愈合的可能。 —— 晚上,骆梓辛一个人静静坐在cathedral的包厢里。 一杯威士忌加冰放在玻璃茶几上,几乎没动过。 他的手机已经关机。 不声不响,就这么坐了几个小时。 正觉得坐够了、想够了,要站起来时,电梯门“叮”一声开了。 一小会儿,他的上方便笼上了阴影。 凌尚双手撑在沙发边缘,将骆梓辛围住,低头与他对视,笑得眼弯弯,“小辛辛,我来安慰你啦~” 骆梓辛稍稍蹙眉,正想说什么,就被凌尚抱住头按进了怀里。“……知道你一个人想够了我才敢来的。” “……”骆梓辛靠在凌尚胸前,收回嘴边的话。 凌尚一手圈着他的背,一手缓缓掠过他的发丝。“……辛苦你了。”这么多年,一个人在亲生父母无亲情无关爱的环境中长大。 片刻,骆梓辛环住凌尚的腰,交出整个人的重量。 凌尚碰了碰他的后颈,调侃道,“梓辛小乖,快哭吧快哭吧,我不笑你。” “……” 下一秒,凌尚“哎!”地惊呼一声。 他今晚穿着薄t恤。骆梓辛的脸贴在他的左胸前。由于不爽,也由于太过逼近诱惑,骆梓辛微微张嘴,轻轻咬了一下凌尚胸前的一点。 轻微的痛感让凌尚浑身发热。 “啧啧,不得了~”凌尚先是拉开一点距离,然后又捧着骆梓辛的脸靠近,“真要命,你这么主动,害我现在很想和你‘水乳交融’耶~” 骆梓辛挑眉问,“你知道这个成语什么意思么?” “嘿嘿~”凌尚斜挑眉梢,嘴角一抹勾人的笑,他搂着骆梓辛,“不就是热辣辣的汗水和粘糊糊的某白色液体乱七八糟地搅在一起嘛……我最喜欢和你搞这个了……” 骆梓辛压下凌尚的头和他接吻。 凌尚顺势跨坐在骆梓辛身上,后者伸手探进他的t恤内放肆;凌尚下放重心,更紧地贴上骆梓辛某个敏感部位,然后似有若无地隔着布料骚动摩擦…… 骆梓辛扶着凌尚的腰把他压在沙发上,然后抵开后者双腿,直起上身脱衣服。 凌尚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嘴唇,看着骆梓辛一寸一寸地裸露出精实的胸膛。这个过程真是甜美的煎熬,就像小孩收到包装精美的礼物,明明心里早已迫不及待要撕碎那包装纸,但手指却期待般小心翼翼地层层剥开。 骆梓辛把衣服扔在一边的一刻,凌尚觉得刚才那一小段时间里潜伏着、压抑的情热反弹得厉害,电流在血液里嗞嗞的飞速窜动,让心底涌起的颤栗感直冲脑门。 真可怕。脑子里明明知道这是没有实质融合的肉体安慰,但身体的反应却可以在电光石火间变得那么激烈。 —— 第二天。 凌尚的卧室里。 凌尚挣扎着撑开眼皮,看着骆梓辛下床的背影,“……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骆梓辛披上睡袍,往浴室走去,“下午我要飞一趟英国。”各大公司的季度业绩报告即将公布。“等一下还要回医院交待些事情,你再睡一会儿吧,不用管我。” 骆梓辛进浴室后,凌尚喃喃,“怎么还睡得着啊?”这么大的床,还是两个人睡一起舒服。 他拿起床头电话,让管家准备早餐;接着又打开衣帽间,按骆梓辛的风格挑了几件衣服,摆好在床上。 哇塞,我真有人妻潜质。凌尚摸摸下巴,想到。 这时,骆梓辛放在床头柜上的钱包进入了他的视线范围。 “嘻嘻,让我看看你的小金库里都有些什么。” 骆梓辛一身水汽地走出来,然后看见凌尚趴在床上,双腿往上翘,脸上笑开了一朵花;而他手里,把玩着一张白绿相间的卡。 见状,骆梓辛皱了皱眉头。 “小辛辛~你真听话,果真随身带着我的房卡~”凌尚住进这个3000房不久,便像派糖一样把自己的房卡塞给几个好友,说要是无家可归了就去投靠他,还让大家一定要随身带着这护身符云云。 正常来说呢,没有人会在意凌尚这番话的。 所以当凌尚在骆梓辛钱包的最里层发现这个后,又惊又喜。要知道,他当初还是被某人赶出来的呢! “……”骆梓辛不予置评,径直拿起床上的衣服往身上套。 “嘿嘿~”凌尚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就差没有在床上打滚。他得了便宜暂时不卖乖,分外体贴地说,“梓辛~我来伺候你穿衣服~” 骆梓辛穿戴整齐后,凌尚像酒家女服务完毕把小纸条塞给客人一样,将房卡放进骆梓辛的上衣袋中,还轻轻拍了拍,闪了闪左眼,“下次还要来哦~” 骆梓辛挑了挑眉,“我是不是该配合你给小费?” “我是认真的。”凌尚看着他,“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来。” 嬉笑怒骂,难见其底细。但凌尚总能在某个时刻,直直崩掉他的壁垒。 “好啦~我们去吃早餐~”这头凌尚见好就收,活泼地跑去开房门。 第7章 用“春风得意”来形容最近的楚赫,最贴切不过。 不仅搬进超级棒的工作室、在客户中的口碑越来越好,而且他的作品还登上了杂志内页;他都几乎看得见自己的知名度在温度计上“蹭蹭”往上窜了。 楚赫翻着手里的杂志。虽然只是一张内页,但往后,他的作品一定会出现在跨页甚至是封面上的。他要登上国际知名的杂志,他要和一流的世界超模合作! 楚赫一下子就觉得豪情万丈,很是想和熟人分享一下他的骄傲。可惜骆梓辛去了英国,工作室其他伙伴都在忙……他想了一下,看来,也只剩下他了。 何修童今天轮班,只上到下午就能走了。他打算把一部分梨果给楚赫送过去。 之前难得通上楚赫的电话,才得知他换了工作室。不过新地点比较远,而且楚赫要工作,他也就不好过去打扰他。但是家里没有冰箱,一箱梨果又这么多,即使给了江峻森一些,他还是吃不完,得赶紧趁水果没坏之前让楚赫尝尝。 何修童回到家,楚赫刚好就打电话来。 一个小时后,何修童提着装梨果的袋子来到楚赫的新工作室。 楚赫在写字楼门口等着他。 “小、小赫。”见到楚赫,何修童咧开嘴笑。 楚赫却皱眉,好一阵子没见何修童,他还是那个傻笨的模样。 “喂,你们酒店有钱给你们这些小员工发什么进口水果,怎么不提工资啊?”何修童身上穿的衣服、肩上挂着的包款式都旧得不堪入目了。 何修童的笑容顿住了,他没想过楚赫会这么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圆谎。他的脑子晕乎乎地在想答案,“呃、这、这个……我、我、不、不知道……” “哼,”楚赫看多了他忙乱的表情,也就当是他蠢的表现,便没往心里去,“我也不指望从你这个呆瓜的嘴里知道答案。” 他转身进写字楼,昂首挺胸,“过来,我带你去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工作室!” “哦……”何修童急急跟上。 —— 楚赫得意地给何修童介绍工作室的角角落落,何修童就在旁边像个乡巴佬一样“啊、哇”地回答。 “告诉你,我的作品上杂志了。”末了,楚赫坐下,悠悠闲闲地吐出这句话。 “真、真的?”何修童刚才就被楚赫的介绍唬住了,这下听到上了杂志,心里更是欣慰无比,“小、小赫,你真、真厉害!” 何修童真诚的赞美让楚赫很受用,他翘起二郎腿,“那还用说?”虚荣心在笨蛋大哥身上得到了小小满足后,楚赫便觉口渴了,“喂,你洗个什么果给我尝尝。”他指了指那袋梨果。 “哦,你、你等等。”何修童觉得弟弟有现在的成绩不容易,是该好好奖励一下。他挑了个个头大的,拿去厨房洗得干干净净后再拿出来。 清脆一声,楚赫咬了一口梨果。“嗯,味道不错。”他嚼着果肉,又往袋子里瞄了瞄,“才这么几个,不够分啊。”这么好吃的水果,又是进口的,还不要钱,用来收买人心最好不过。所以尽管袋子里的梨果已经不少,但楚赫还是觉得不够做人情。 “啊,家、家里还、还有,你、你要的话,我、我可、可以……”何修童连忙说到。 可他话还没说完,楚赫便狐疑地看着他,“我说,何修童,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啊?这水果吃起来的感觉可不便宜,你们酒店真有这么大方?给你们发了这么多进口水果他们还不亏死?”现在的企业可都是以最大盈利为目标,尤其是一些大企业,钱袋子可是卡得紧紧的,怎么会突然间大派福利? “这、这,我、我没、没有……”何修童脑袋又开始晕乎乎了,他直觉认为自己和凌尚做朋友的事情不可以对人说,但楚赫是他弟弟,他也不想说谎的呀……要不要说实话呢…… 楚赫眯了眯眼,想到这家伙毕竟在酒店工作,会不会有什么大款看上他了?“喂,你最近是不是认识了什么有钱人?” 何修童一颗心都吊到嗓子眼,他下意识否认,“没、没有!” “真的没有?”楚赫又问了一遍。 何修童猛地摇头。 也是,谅他也不敢骗自己。更何况何修童这样的,又笨又口吃,怎么可能会有人看上他?自己太敏感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那样幸运,能碰到五星钻级别的完美王老五的。 这样想着,楚赫释怀了,“那你最近没闯什么祸吧?”别再让他收拾烂摊子了,他现在算半个小有名气的人,可不能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没、没有啊……”何修童因为骗了楚赫心里有愧,低头闷闷说道。 他这副模样看在楚赫眼里,就像小鹌鹑缩着头那样可怜兮兮,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好啦,没有就没有,少在那边装可怜,又没人欺负你。”楚赫没好气地说,“别站着了,自己找个位置坐下。” 何修童见楚赫不再追究梨果的事情,心里松了一口气,在楚赫对面坐下来。 刚刚楚赫提到“有钱人”,何修童就想起,之前江峻森醉酒时喃喃道“不就是因为我不是有钱人么……”之类的话。他想了好几天,推测出了个大概情形。 “小、小赫,你、你和峻、峻森分、分手……是因、因为认、认识了有、有钱人吗?” “你现在才知道?”楚赫倒有些惊奇了,他以为江峻森一早就和何修童说了缘由。 何修童一直不太敢问江峻森分手的具体原因是什么,他不想在他未愈的伤口上又撒盐。 江峻森和楚赫分手后,曾一度疯狂地替人值夜班,目的就是不想让自己入睡;后来他的心情平复些了,作息也正常起来;但有些时候,他会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家门口不省人事。 “真、真的吗?”何修童下意识抗拒接受这个事实。 “是真的又怎么样?” “你、你怎、怎么能这、这样呢?峻、峻森对你这、这么好,你怎、怎么可以因、因为有、有钱人而抛、抛弃他呢?”何修童第一次用责备的语气对楚赫说话。 楚赫不爽起来了,老是给他添麻烦的人也来对他指手划脚?“我就这样怎么了?我又没有和江峻森订下什么三世盟约非君不可的,再说了,在这么现实的社会里,别说三世盟约,就是十世的转个眼就可以不算数!” “可、可是,峻、峻森和你分、分手后很、很痛苦,你、你知、知不知道?” “痛苦?哪个人活在世上一点痛苦都没有的?我来到这世上又不是要做观世音,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别人痛苦了我还得负责一辈子?” “何修童我告诉你,你可别当白眼狼,之前你捞私活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有那个有钱人帮忙,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 楚赫最后一句话让何修童骇住了。他很久才反应过来,“当、当时那、那个很高、高级的律、律师……就、就是那个有、有钱人找、找来的?”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3节 “可不是!” 何修童又陷入了混乱。 楚赫趁势说,“所以你看,无钱无势就会被人踩,死了也没人知道。说什么知足常乐,不过是那些失败者自我安慰罢了!” “……你、你现在也、也算成、成功了呀……不、不能和峻、峻森复、复合吗?”经过刚才的打击,何修童说话的气势更弱了。他记得以前,楚赫说他想成名是为了能和江峻森有个有房有车的将来;现在楚赫的作品都上了杂志,这样的将来,还不能实现吗? “不能。”楚赫说得清楚,“我和江峻森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了。”骆梓辛给他推开了人生的另一扇门,在他见识了新世界后,他不可能再将就。 “……”何修童搓着衣摆,很无措的样子。 楚赫深呼吸一口气,平顺情绪,“其实你和江峻森还挺配的,我又不会对你构成威胁了,你就去和他表白好了。” 何修童蔫蔫的,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本来找他过来是想炫耀威风一番的,没想到现在气氛这么糟,楚赫心里埋怨,他怎么就有这么个没用的大哥?“喂,我让你过来不是看你摆脸色的,赶紧收拾收拾,我们去吃饭!” “……我、我不、不去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在外面拼得这么辛苦,才过得好一点了就想请你吃顿大餐,你现在还为一个外人和我闹?我容易么我?” “……” 楚赫再次深呼吸,放缓语气,“好了,说了这么多,你肚子不饿么?我们今晚去吃顿好的,走吧!” —— 晚上,何修童回到家后,坐在沙发上重重叹了一声。 楚赫带他去了一家很高级的私房菜馆吃饭。 看楚赫一脸熟门熟路的表情,就知道他经常来。何修童一想到他是和什么人一起来时,心里就很失落。 菜上得很快,味道也很棒。尽管他心情不好,但也连吃了三碗饭。 “看,无论发生了什么,吃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楚赫给他舀汤时说到。 真的是这样吗? “唉……”何修童又叹了一口气。他忽然觉得很对不起江峻森。说得难听一点,自己弟弟爱富嫌贫,因为江峻森比不过那个有钱人、当别人大甩金钱吃香喝辣时,江峻森连一套房子的一块砖都还买不起,所以最终一下子就被抛弃了,末了还被贴上“外人”的标签。 面对楚赫的说辞,何修童一丝反击的力量都没有。总是这样,自己永远都这么没用,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如果……如果江峻森不再是一个小小的酒店大堂经理助理,如果他能在工作上跨上一个新台阶,那楚赫还会不会这么看不起他呢?那他们……会不会有复合的机会呢? 这些问题霎时间从一团浆糊似的脑海里迸出,让何修童浑身打了个激灵。 此时此刻,他想到了凌尚。 凌尚是他们的老板,只要他开金口说一句话,江峻森应该随时都能升职的。 何修童为自己想到这个关联而怦怦心跳。 如果自己替江峻森在凌尚面前说好话……不知道有没有用? 可是,这么一来,自己不也是依靠有钱人的力量了吗?但是……凭峻森的本事,他早该升职了呀,如果不是那些纷繁复杂的人事关系,说不定现在他都进高层了。 所以自己只是算做好事而已,没关系的。何修童在心里自我辩护。 第8章 上午,安氏总裁办公室。 安尹将这次交上来的所有百货公司项目企划书都看了。 王秘书正好送咖啡进来。“总裁,您的咖啡。” “嗯。”安尹端起瓷杯。 王秘书观察了一下办公桌上文件的摆放,见安尹放下了杯子,便开口道,“总裁,今天项目部经理和财务总监都向我打听,您对这次这批竞争者的看法。” 百货公司项目负责人筛选小组由这三位高层组成,明天就会开一个小会决定进入下一轮的候选人。 不过,由于这回有安臣参加,其余两人为免踩中地雷,所以在开会前特地从王秘书那儿套消息。 安尹挑了挑眉。“王秘书,你让安臣过来一趟吧。” “是。” —— 不一会儿,安臣站在了安尹面前。 “……什么事?”他的心七上八下的。 刚才王秘书大略对他说了,安尹找他是为了百货公司项目的事情。安尹现在可是掌握着他那份企划书生死大权的关键。 在企划书提交之前,安臣把心血结晶给安尹看过。可是,后者只刷刷地瞄了几眼就圈出了好几处地方,“你先改一下这几点。”这样就算说完了。 要修改的这“一下”让安臣头皮发麻;他咬咬牙,立刻又跑去查资料。幸亏付照光这个秘书发挥了作用,在截止日前,安臣总算完成了修改。 只是,不知道新版本符不符合安尹的要求。 安尹看了看安臣,拍拍手边的一叠文件夹,“这是百货公司项目交上来的所有企划书,你拿回去看一看。” “可以吗?”安臣脱口而出。他也是竞争者之一啊! 除非……他的企划书第一轮就遭淘汰。 这个想法像雷电一样一下子劈中了安臣。 他的神色猛地僵住。对面的安尹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一句话,好像默认了他的想法。 即使设想过这个最糟糕的结果,但当这么个残酷的现实迎头痛击时,安臣仍然无法适应。不甘、沮丧、愤怒和羞愧的情绪瞬间一股脑涌上。 “我不看!”扔下这三个字,他气冲冲地转身走人,顺带关门的时候力度都大得惊人。 几秒后,王秘书敲门进来,“总裁,安董事他……” 安尹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管。 说实话,对于一个新人来说,能够把企划书写成这样已经不容易;安臣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可是,光这样不够。 安臣所站的起点位置已经比别人高出许多。不需要他的商业天赋有多高、不强求他的后天努力能否满分,但是,他一定要具备相匹配的抗压耐打能力。否则,自己现在护他一分,他将来就有可能受到十倍的攻击。 在这个什么都讲求高效率高回报的环境里,根本没有时间一步一个脚印地培养商业高手。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要速成。因此,失败和打击就是最好的老师。 “你让付照光过来把这些企划书送到安臣手上。”安尹吩咐王秘书。 “好的。” —— 付照光把一叠文件夹放在安臣的办公桌上,他知道安臣现在心情不好,所以推了推眼镜,斟酌开口,“安董,总裁还吩咐,让您尽快看完文件,然后找时间过去和他交流一下。” 安臣黑着脸,一言不发。付照光识趣退场。 安臣心里是又气又苦又憋。他现在自尊心受挫、脸面受损,这头还没缓过神来,那头就要提刀剖剐心血结晶,看看哪里比别人的差!怎么会有这么没天理的事? —— 下午,纠结抓狂一轮后,安臣终于翻开了别人的企划书。 认认真真看了几份,安臣不得不承认,别人的项目企划确实比他做得好。不仅总体布局,甚至在细节处理上都胜他一筹。 当然,自己的企划书也不是一无是处。修改后的版本在某些地方也有亮点。 只是,进入下一轮的名额有限,而比他好的人已经足够多。 安臣叹了一口气。 以前他的广告公司能够网罗一批优秀的设计人员,是因为他的才华令他们折服。大家都是心甘情愿与他一起进退,所以广告公司才能存活下来。 同样道理,现在别人的实力清清楚楚摆在面前,而自己成了被折服的那一个。 虽然第一轮惨遭淘汰的悲剧让安臣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但是,路总是要继续走的。这才是第一个打击,如果连这个都过不去,那他往后怎么可能和那个人一起抵挡风雨? 安臣靠在椅背上,仰头又叹了一声。 —— 晚上吃完饭后,安臣跑上楼继续看剩下的企划书,连全家准备去听的音乐会都不去了。 “这孩子怎么了?”安夫人皱眉问到。 安尹将上午企划书被否掉的事情说出来。“……现在多半是去用功了吧。”最后,添上一句。 “既然这样,他不去就不去吧。”安思泽说到,“他肯用功,也算是个好现象,就让他自己琢磨琢磨。” —— 安臣窝在书房里,仔仔细细地做笔记。别人做得比他好的地方,他标出来;比他差的地方,他也标出来。 就这么忙活一阵,到了十二点。 安尹敲门进来。 安臣一看见他,马上想起自己在他面前恼羞成怒的事。“……你进来做什么。”他低头闷闷地说。 安尹把端进来的茶放在案桌上,“给你送茶。这茶清热解郁。” “……”安臣看了看,捧起喝了一口。 安尹看着他桌上的文件,“看了这些企划书,有什么想法没有?” 安臣放下茶杯,“……对于‘第一轮就被淘汰’这样的结果,在认真看过大家的企划书后,我没有异议。”他看着安尹,“如果可以,我想作为一名组员,参与到这个项目小组去。”安臣又补充道,“我保证会认真学习,不会耍大牌。” 安尹嘴角上挑,“现在最后的负责人还没选出来,我不能贸然给你承诺。如果之后项目负责人同意你加入,那我对你这个请求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安臣是安氏的董事,不会有人傻到不让他加入。 安臣心领神会地笑了。 安尹想吻他,可是一想到会擦枪走火,只好忍下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安尹问安臣,“你知道今年赛马会开场仪式,谁要和爸爸一起敲响铜锣吗?”这是赛马会的传统,每年首场比赛进行之前,都由马会主席和一位嘉宾一起敲响铜锣,寓意声势震天。 “凌尚啊。”安臣回答,“不是一早就内定好了么?” “换人了。”安尹接话。 “什么?”安臣惊讶地从安尹怀抱里离开,“为什么?” “赛马会内部一直有一部分干事反对邀请凌尚当嘉宾。去年底凌豪生日宴会上的事情,让他们觉得凌尚野心太大、做事太出格。”赛马会里有话事权的干事多是年过半百的传统名流,他们无法接受利用家丑作为夺权垫脚石的戏码。 “之前的主席退下来后,他们趁换届这个时机想撺掇新主席把凌尚换下来。” “你知道,爸爸刚上任,不想得罪人。” “那新选出来的嘉宾是谁?”安臣问。 “盛煜之。” 安臣眯了眯眼,“那个赵家的接班人?” 安尹点点头,“他最近在高尔夫早餐会和爸爸聊过天,言谈间表现出自己对‘嘉宾’这个荣誉头衔极大的兴趣。” “他刚回来这个城市,没有深厚的人脉网络,让他当嘉宾,不涉及赛马会里任何一方的利益;而且他的外公是赵老爷,虽然我们这一辈人不熟悉他,但爸爸那一辈人对他还是有印象的,因此让盛煜之当嘉宾,身份地位上也说得过去。” “就因为这样所以换人了?” 安尹看安臣,“爸爸年轻的时候受过赵老爷的提点,也算是欠他一个人情。如今他的外孙大大方方地表示想当嘉宾,爸爸想应承下来,当是还他外公人情。” “我替凌尚不值。” 那个盛煜之之前不是刚抢了他一块地么? “放心,如果这是赔本买卖,我是怎么都不会让爸爸答应盛煜之的。” 安臣疑惑地看他。 “政府现在宣传招标的β轻轨连接城南和内陆一干城市,往后轻轨建好,沿线一带发展潜力巨大。因此,这个项目对安氏来说非常重要,关乎安氏未来十年的发展。” “当然,这么庞大的工程,安氏无法独立承担。我和宁海腾打算联手,负责轻轨第一路段的铺设和往后的营运,而凌齐两家将随铁路修建进度带起沿线商业区和住宅区的开发势头。”当一切上了轨道,四家再分成。 商界现时就是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四家大企业互相合作又互相竞争,整个市场呈现动态饱和的状态,也算是稳定。 但是,盛煜之带着赵氏回来,频频高调搞新动作,这就意味着这种平衡在某个时刻会被打破。而且盛煜之对β轻轨项目也相当感兴趣,不排除到时候赵氏也会插一只脚进来,企图分一杯羹。 经过多年打拼,才有现在这种共生竞争的良性关系。何况精耕细作之后,良田只得数亩,又岂能容忍他人觊觎? “我们绝不会让赵家在这里站稳脚跟。”安尹淡淡地说。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给盛煜之当嘉宾?那不是更加助长他的气焰了么?” 综合宁海腾给安尹的关于盛煜之的报告来看,“赵氏之所以在美国损失惨重,有几处败笔就出自盛煜之之手。所以,要让他这个菜鸟露出破绽,只是时间问题。”到底还是火候不够,若非赵老爷年事已高且没有其他继承人,怎么都轮不到他来挥霍赵家家产。 听到这里,安臣清楚了,让盛煜之当嘉宾,说到底,只是地头蛇们的一招“请君入瓮”。 “那凌尚知道真相吗?” “知道。”安尹点头,“我昨晚和他通过电话。”当时凌尚听完安尹的话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去年海腾当嘉宾的时候,凌尚就已经念叨今年一定要敲一敲那铜锣。没想到煮熟的鸭子还能飞走。”安臣还是替凌尚不值。 “明年一定会是他。”小不忍则乱大谋。在“忍耐力”这一点上,凌尚绝对可以拿满分。 当然,有所得就会有所失。 第9章 骆梓辛从英国回来,便收到赛马会向所有干事发出的内部通告。 开场仪式更换嘉宾了。 骆梓辛一直以来只在赛马会里挂个名、交交年费什么的,很少过问里面的事;除了一年一度的开场仪式,其他赛马会的活动他也很少参加。 没想到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凌尚被换下来,盛煜之换了上去。 —— 晚上在医院巡房完毕,骆梓辛回到办公室。 桌上又有礼物了。 盛煜之可以说是坚持不懈。而且他送的礼物很有心思。 骆梓辛在椅子上坐下,扫了一眼礼品盒,没有打开。 想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脱下白袍换上薄外套,离开办公室。 —— 凌尚今晚推掉了一个商务晚宴的邀请,理由是公事繁忙。 好吧,真正的原因是他最近心情不爽。 凌尚是完全赞同安尹的做法的,但情感上,被人抢了东西,心里一点都不好受。而且那人还是盛煜之。 看来得找时间作个法、打个小人,还得在门口洒狗血,让盛衰神快快退散。 凌尚想得正起劲,手机短信铃声响了。 —— 酒店地下停车场。 骆梓辛将车泊好,下车。 他拿出那张白绿相间的卡,在专用电梯的感应器前“嘀”一下。电梯门打开。 如果是从大堂进入酒店,要去楼层,就必须在三十八楼转乘这部电梯。 电梯一路直上。 忽然“叮”一声。电梯在三十八层停下。 门打开,骆梓辛抬头,只见一个又矮又瘦、衣着朴素的人站在门外。 —— 何修童用了好几天时间,才把要对凌尚说的、关于江峻森的好话理顺。他全写在纸上,又背了很多遍,心情总算没那么慌了。 他一个小小的员工,高攀老板做了朋友之余又想要他给别人升职,怎么说都很过分。可是,他很希望自己能帮上别人一点忙,所以……老板,对不起了。 何修童来到三十八层,拿出之前凌尚给他的卡,“嘀”一声,五秒后,电梯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又高又帅、像少女漫画里贵公子般的人。 —— 四目对视。 何修童有点看呆了,在电梯门要关上的一刻手忙脚乱地冲进来。 “对、对不起。”他不好意思地道歉。 尽管之后何修童不敢明目张胆地与对方对视,但他感到身后一直有一道视线,让他很不自在。 啊,说不定是因为我看起来不像客人,所以让别人起疑心了。何修童这样想着,脸红地转身,对帅哥说到,“对、对不起,我、我是来找、找人的,我、我有卡的,不、不是什、什么奇、奇怪的人。”说完,他又把卡找出来,递给帅哥过目。 —— 看到何修童的第一眼,骆梓辛还没认出他来。 他道歉的时候,他一下子记起了。 何修童,楚赫的哥哥。 他进电梯后,骆梓辛看见他把一张眼熟的卡放进包里。 一会儿,何修童转身,和他说了一堆话,又把那张卡放大到他眼前。 他有卡。他有自己也有的那张卡。 —— “……对不起,我失礼了。”骆梓辛对何修童说到。 “没、没关系。”何修童听到帅哥这么说,以为他清楚自己不是坏人了,便安心地收好那张白绿相间的卡。 电梯到达选定楼层。 “您、您先请。”何修童对骆梓辛礼貌说道。 “没事,你先吧。”骆梓辛微微笑。 “啊,哦。”何修童脸又红了,“那、那我、我先、先出去了。” 等了几秒,骆梓辛踏出电梯,循着何修童的方向去。 骆梓辛停在转角。何修童进了一个房间。 3000。而且看样子还不是头一次来。 —— 何修童坐下后,想到自己要对凌尚说什么时,就表现得有些局促。 凌尚先开口,“你给我发短信,说有事找我,是什么事?” “我、我……”“我”了半天就不见有一句完整的话。 凌尚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还要花时间听他“我”个半天,脸色也就控制不了地变差。 “凌,您、您的脸色很、很不好,是不、不舒服吗?”何修童小心翼翼地问。 “……”凌尚看了看他,脑海里一时间闪过好几个念头。 打定主意后,凌尚乏力地笑一笑,“不是,只是最近遇上烦心事,心里有点难过。” “这、这样啊……那、那我过来不、不是打、打扰您了?” “没有。”凌尚语气温和,“我也正想找个人聊聊……你不介意吧?” 何修童眨眨眼。凌尚要向他倾诉心事!他赶紧说,“当、当然不、不介意!朋、朋友间就、就是要互、互相帮、帮助啊……”何修童很认真地问,“是、是什、什么事呢?” “……你试过……本来属于你的东西,在最后一刻被人抢走的那种滋味么?” —— 酒店区的过道非常安静。 骆梓辛背靠转角的墙站着。 “啪”,小丛火焰点燃了两指间夹着的香烟。 他深深吸了一口。 —— 听了凌尚的问话,何修童愣了一下。 他想到了江峻森。 当江峻森和他们兄弟俩还是普通朋友时,江峻森就对他很好,好到他以为对方说不定也喜欢自己。 其实,江峻森对楚赫更好。只是那时候自己盲目,看不清楚;以为自己只要鼓起勇气表白就能两情相悦。 直到两人手牵手来向他讨祝福时,他才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了。 爱情,从来都不属于他。 “……我、我没有试、试过……但、但我想,肯、肯定非、非常非常难、难受吧?”他耷拉着脑袋,呐呐地说。 何修童这个样子看起来特别可怜。 凌尚看了,不自觉地皱皱眉。 “不、不过,”何修童猛地抬头,“您、您这、这么厉害,肯、肯定有、有办法把那样东、东西拿、拿回来的。” “……拿不回来了。因为对方用尽下三滥的手段,我根本无反击之力,否则,我也不会只在这里干坐。” 凌尚的表情似乎很沮丧,何修童也觉得难过。对于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自己,这种无力感,他太了解了。“您、您这、这种感、感受我、我懂的。对、对方确、确实太、太过分了。” 凌尚趁热打铁,“那个叫盛煜之的家伙,是个混蛋。” 这么重的语气,让何修童心惊,“盛、盛……?”他没有抓住名字。 “盛煜之。”凌尚说的很慢,企图将这个名字打入何修童脑海里,“记住这个名字,往后你见一次就替我咒骂一次。” 何修童不疑有他,坚决站在朋友一边,“嗯!我会的!” —— “啪”,骆梓辛又点燃了一支烟。 他仍然站在原处。 看看表,四十分钟已经过去。 骆梓辛仰起头。他想起白之菡以前对他说过的话。 “梓辛,……你父亲爱的人不要他,你母亲爱的人离开她;我爱的人,从未把我放在眼里。 “对不起,你身边的大人……都不能给你当个好榜样。希望你别像我们那样,在情字路上走得那么痛苦。” 这简直,可以称作“宿命”。 —— “……谢谢你。有你听我发牢骚,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凌尚对何修童说到。 “我、我也没、没帮上什、什么忙……不、不过您、您心、心情能变、变好,我、我也觉、觉得很、很高兴。”自己总算发挥了一点用处。 “……你今晚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凌尚相信“盛煜之”已经给何修童留下一个相当不好的印象,他刚才那些话也算达到目的。 “其、其实……也、也没什、什么事。”凌尚的心情才刚平复,何修童不想让他扫兴,决定迟一点再谈江峻森升职的事情。他转移话题,“您、您现在……想、想不想吃、吃点什么?心、心情不好很、很费、费体力的,如、如果您不、不介意,我、我给您做、做些吃、吃的?” 凌尚想了想,也好。他微笑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厨房里有些食材,要是不够,我可以让人送过来。” “我、我先看、看看……” —— 又一个小时过去。 何修童没有出来。 骆梓辛将烟捻熄在电梯旁的洗米石池里。 哪怕两人在房里下棋,能下两个小时,也足够说明关系不错。 宁海腾曾对他说过,“凌尚和楚赫的哥哥似乎是认识的,而且……这次他哥出事后,凌尚力保他。” 凌尚也说过,“呵呵,你放心,往后……我会帮你好好照顾何修童的。” 骆梓辛不想钻牛角尖般地苦思凌尚为什么会和何修童关系好。 他没有立场去干涉凌尚。 他不愿意凌尚打扰自己的狩猎,自然,凌尚的事,也没有他插手的余地。 电梯门开了,骆梓辛走了进去。 只是,在电梯门即将闭合的一刹。 “我是认真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来。” 忽然想起这句话,骆梓辛觉得有些心寒。 第10章 医院里。 手术室的红灯转暗。医护人员推着病人出来。 康子维迎上去。“医生,怎么样?” 主刀医生脱下口罩,“虽然病变的组织切除了,但是癌症处于中后期,情况不太乐观。往后可能要中西结合治疗,看能否有效控制癌细胞的扩散。” “你是患者家属么?等患者醒后,你和她商量一下,看要不要进行后续治疗,毕竟这是相当耗费时间精力金钱的过程,我们得尊重患者的意愿才行。” “好的,……谢谢医生。” —— 康子维走进病房。 躺在床上的是儿童关怀中心的负责人,也是多年前收养康子维的人,李阿姨。 上次和齐非一起去关怀中心时,她看起来还很精神的。没想到她当时已经身怀绝症。 康子维在病床旁坐下,看着李阿姨鬓角的白发。 李阿姨病倒后,中心其他工作人员凑钱再加上康子维的积蓄,刚刚够付这回的手术费。 如果阿姨知道往后还要一大笔开销,她肯定怎么都不会接受治疗。 康子维轻轻给她掖好被子。 “……阿姨,当年我无家可归,是您领我回家照顾;现在,轮到我了。” —— 齐非最近觉得奇怪。 虽然现在是淡季,大家上班偷偷懒也没什么。 可是康子维向来都是勤劳的蜜蜂一只,平常没到上班的点就早早来到公司了;为什么现在他却来去匆匆呢? 往时偶尔会大义凛然地反驳自己几句,现在看起来却有点疲累,自己说什么他都只是淡笑带过。 莫不是追求自己时钢板踢多了,准备知难而退了? “哼,不过如此。”齐非不屑说到。 —— “老板,……今天康子维刚刚交了申请表,提出要预支付半年工资,您怎么看?”康子维最近的反常,小玉也注意到了。她和齐非有同样的想法。这回他要是预支了工资就跑路怎么办? “让他进来见我。”齐非皱眉下令。 “……他交申请表之后,还请了半天假。现在人应该走了。” 齐非怒了,“我这个老板每天辛辛苦苦的,一天假都没请过,他请什么假?!” 小玉心里吐槽“老板您不请假也照样不来”,但嘴上附和他,“就是,应该炒他鱿鱼!” —— 话是这么说,但康子维的异常表现,确实让齐非在意。 第二天,办公室里。 “你这张申请表上面原因那栏写得不清不楚的,我为什么要签字同意你预支工资?”齐非敲了敲桌面上那张纸,语气不善地问到。 “……对不起。”每天公司医院两头跑,还要抽时间出来兼职,康子维强打起精神,“……我的亲人生病了,身体很虚弱,我想用预支的工资给她买点补品。” “亲人?”齐非狐疑地眯了眯眼睛,“上回春游的时候,你不是说自己没有亲人了吗?” “……她是后来收养我的人。在我看来,她就和亲人一样。” 齐非看着康子维,而后者迎上他探究的目光。 一阵,齐非低头在申请表上签字。 “……谢谢。”康子维稍稍松了一口气。 “行了,出去吧。” —— 天蒙蒙亮。 高楼低宅之间,狭长的天空透着冷蓝的光。 康子维骑着电动车,给订户们送报纸和牛奶。 李阿姨的治疗过程分成一期一期,而治疗费也一期一期地算。康子维得知第一期的金额后,咬咬牙,四处找兼职。 多找一份兼职,多赚一点,也算是为往后的治疗费存着。 相熟的街坊给他介绍了邻区送报的高薪兼职,但也好心告诉他,之所以报酬高,是因为邻区治安不好,早上和晚上都不安全,所以一直招不够人手;无奈之下,雇主才提高价钱。 康子维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午餐,钱多,风险也就大。但他还是接下了。 送了好几天报纸,熟悉了街道,他向雇主提出请求,同时也送牛奶,有多少赚多少。 他从清晨开始忙活,派送任务完成后,马上到菜市场去,挑一些新鲜的食材买回家;然后在家给李阿姨熬粥或者熬汤,再送到医院去。 康子维一直不肯对李阿姨说治疗费的事,只说让她好好在医院治病。但李阿姨不是不清楚自己的情况,她不止一次提出要出院。 “阿姨,医生说只要接受治疗,身体肯定能好起来的,现在别想这么多,你只要听医生吩咐就行了,其他事情让我来操心,好吗?” “子维,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天天这么往医院跑,不值得。”手术后,李阿姨的白发明显多了,两颊瘦了下来,和以前那个李阿姨判若两人。 “阿姨,别说了。来,先喝点粥吧。”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4节 每次,类似的对话都在李阿姨的叹息中结束。 从医院出来,康子维赶往公司。 两地之间有一段距离,几站公交后,要转乘地铁。 地铁呼啸飞驰,带起了车厢里强劲的风。 康子维站在风口处,头发被气流吹乱。 离开医院时,主治医生找他谈话。 “美国那边有一种新药,临床效果显著,我们医院之前引进了一批,患者的反应很好。就你阿姨现在的情况来看,我觉得你们可以试一试。当然,价格会比现在吃的药贵……好好考虑一下吧。” 出了地铁站,康子维看了看表,得跑步过去了。 如果改吃新药,那预支的薪水就不能给阿姨买补品了。 午休时,康子维只扒了几口饭。他全副心思都在是否用新药上面。 幸好现在是淡季,公司里没有多少工作。 下午,康子维按时下班,又去一趟医院。之后,回大排档里帮忙。晚上,他当兼职酒保,一直工作到凌晨;而周六日白天,他就去当家教。 “……阿姨,医生说现在有一种新药,很有效的,我们也试试,怎么样?”这天,等阿姨喝完了粥,康子维问她。 李阿姨摇摇头,拍了拍康子维的手背,“子维,够了,现在这样就可以了。生死有命,我这一辈子已经算活得很有意义。现在中心有人打理,我也放心;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其实我存了一笔钱,虽然不是很多……之前想着给你结婚用的。既然你不打算结婚,那往后……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康子维的眼睛一阵刺痛,鼻头一酸,“……阿姨,对不起……” 李阿姨眼眶红了,“傻孩子,道歉干什么?倒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 又聊了一阵,看着阿姨睡下,康子维才离开病房。 走出房门,康子维心一惊。 齐非站在门边。 康子维说不出话来。 齐非转头看了他一眼,“……治疗费一共要多少?” 康子维回神后,“……费用是一期一期地算的,看病情变化。” 齐非拿出金卡,“拿去,往后治疗费需要多少就刷多少。” “我不能要。”康子维马上拒绝。 “收起你那无聊的自尊心。”齐非将卡塞到他手里,“这钱又不是给你的,是给躺在里面的李阿姨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康子维不说话,抿着唇。 是的,他自尊心作祟,宁愿自己咬牙撑着,也不向身边家财万贯的齐非求助。 “死脑筋。难道你就不想看到她的病情早日好转?还在这里纠结做什么?”齐非没好气地说。 要不是他好奇心旺盛,让小玉查一下康子维的行踪,他还真不知道这家伙这么能撑。 “……我们不能白白要你的钱。我就当借着,往后……慢慢还。” “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齐非瞥了他一眼,“迟一点我们就要开始准备夏季秀了,你要是还像最近那样态度散漫无所作为就等着被炒鱿鱼好了。” 康子维看着齐非。后者不是不关心他的。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他向齐非保证道。 —— 离开医院后,康子维上了齐非的车。 “……我在这边有一套房子,地理位置不错,离医院和公司都不算远,我带你去看看。”齐非戴上墨镜,对康子维说到。 “……为什么?”康子维正扣着安全带,听到齐非的话,很是愕然。 “往后你来医院照顾人、去公司上班也方便。” “不行,您已经帮我们付了治疗费,其他的事……不能再麻烦您。” 齐非发动车子,“我又不是把房子送你,只是给你暂住而已;等李阿姨身体好了,你就搬回原来的地方去。” 闻言,康子维也找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了。 “……老板,谢谢您。” “……我是看在李阿姨年纪大了的份上。”刚才站在病房外,齐非听到了里面的对话,心里是有些难过的;他对自己的太奶奶有深厚的感情,很容易就能体会到其中的意味。 —— 接下来两天,康子维在家打包一些必需的东西,准备搬到新地方去。新房子里家具设备几乎一应俱全,他也没必要费心思。 晚上,大排档中。 江峻森刚好过来吃晚饭,康子维便和他聊起来。 “你呀,最近遇上这么困难的事怎么也不找我帮忙啊?”听完康子维说李阿姨的事后,江峻森皱眉问。 “大家的生活都过得勉勉强强,我也不好意思加重你的负担啊。”康子维苦笑。 江峻森一口喝下啤酒,“……所以说啊,有钱人的存在还真是非常必需的。” “……”康子维知道他想起了前男友,也不好多说什么,“总之,这回我是欠下了老板很大的人情。” “……子维,对不起,我是有些偏激了。”江峻森放下酒杯,“但是,像我们这种小人物,和他们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距离那么远,即使喜欢上了,又怎么可能会有结果呢?” “他们高兴了就甩钱,不高兴了也甩钱,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方式,有他们的社交圈子,又怎么可能理解我们的难处?怎么会容得下我们?” 康子维稍稍低头,“……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有很多东西,如果不确确实实去尝试一下,我不甘心。……哪怕真到最后遍体鳞伤,那也是我自愿的。” 江峻森叹了一口气,举杯,“好吧,那什么都不说了,我敬你。” 第11章 周六,晴空万里。 赛马场热闹非凡,开场前礼炮一阵一阵鸣响,将入场观众的兴奋情绪极大地调动起来。 赛事场地成椭圆形,有草地跑道两条、泥地跑道一条,跑道全长1900米;马场一端立着巨型彩色屏幕,现场直播赛事情况。 比赛场地的北面是东西两座看台,分三层:一层二层是公众席,三层是观赛馆,有景观一流的大露台。看台一共可以容纳85000人,而今天,座无虚席。 上午九点,看台传出鼎沸喝彩,众骑师策着爱骑出现在马匹亮相圈中,让观众近距离欣赏马匹的雄姿。 看台地下层的投注中心顿时挤满了马迷,人人观察过心水马匹后,争先恐后地下注。 “安先生,您的‘吉星高照’今天肯定能拿个开门红!”亮相圈中,训练师拍心口打包票,末了还竖起拇指称赞安思泽的爱马。 “哈哈,那就承你贵言啦!”安思泽脸色红润,在摸过马匹油亮的鬃毛后,他哈哈大笑,“如果‘吉星’今天首场拿第一,那我就给训练班子每人再奖励一个大红包!” “谢谢安先生!” 安夫人和安臣站在安思泽身后不远。 “你看你爸爸,也只有在说到马匹的时候,他才会这么兴奋。都是当赛马会主席的人了,还这么不顾形象,也不怕别人笑话。”安夫人嘴角上翘。 “妈妈,我闻到酸味了。”安臣转头看她,挑眉调侃。 “你这孩子。”安夫人笑嗔。 “安主席,您该去观赛馆了。”主席秘书看了看表,礼貌地上前提醒道。 “啊,到点了?”安思泽恍然,朝身后两人招呼道,“那我们过去吧。” —— 踏入观赛馆,一幅宽大的工笔海棠紫玉屏风立在大堂处。 屏风中心缱绻着娇艳的西府海棠,含苞的点点密密,似朱砂胭脂;盛放的朵朵成簇,如朝天明霞,一枝尽显富贵之态。 “老安,恭喜你当了赛马会主席呀。”绕过屏风,处处名流。 “哪里哪里,多得大家赏我几分薄面啊。”安思泽朝安臣示意,“安臣,这是你傅天傅叔叔。” 安臣上前一步点头致意,“傅叔叔好。” “这是田家声田叔叔。” “田叔叔好。” “这是季远季叔叔。” “季叔叔好。” 这些人都是安氏的老客户和老伙伴。 “好好,安臣一表人才呀!老安,你真福气,小儿子如今也成了得力助手了!” “哈哈,没那个事,他还要加把劲才行!” “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向老前辈们学习的。”安臣乖乖接话。 “哈哈,和他哥哥一样会说话。” “对了,怎么不见安尹?” “啊,我这个星期去分公司视察,安尹陪我去;临回来的时候出了点问题,安尹留下来处理,没办法赶回来。” 安臣脸上带着微笑,但心里也因为这个而郁闷。 这个星期他如愿加入百货公司项目小组,由于成员处于磨合期,所以要做的事情就特别多;安尹从周一就随父亲外出公干,两人这周都见不着面,电话也通不了几个。 安思泽周五晚回来,同时带回安尹不能参加开场仪式的坏消息。 —— 大露台处又是另一番景象。 群芳明艳,雅香袭人。 名媛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言笑晏晏。 齐非走出露台,顿觉置身于七彩云霞间。 不知从哪一年的开场仪式起,女士们佩戴丝巾成了传统。有媒体笑称,英国皇家赛马节是帽子大会,本城的开场仪式是丝巾大会。 手工、机织,镂空、挑花、绞镶,纯色、圆点、几何纹。 有的将丝巾在胸前打上个花结,端庄淑美;有的将大丝巾披在肩上,华丽优雅;有的将花丝巾系在颈后,飘逸灵动。 更有甚者,将丝巾当头巾或者腰带,与身上服饰搭配成亮丽的风景线。 “姨妈。”齐非穿过香纱,朝安夫人走去,灿烂地笑着打招呼。 “呀,看看谁来了?”不远处三五位女士闻声转头,其中一位调笑道。 齐非走近,朝刚才说话的年轻女子亲昵道,“六姐。” “小非,过来让姨妈看看你这一年有没有什么变化。”安夫人笑说。 “姨妈,对不起哦,您回来后我应该马上过去打声招呼的,是我不好。”齐非先乖乖认错。 “这有什么,又不是古时候给老太太请安,这么多规矩干什么。” “姨妈真好!”齐非嘴巴像含了糖。 “就会卖乖。”齐非的六姐笑睨他一眼。 齐非对她做了个小小的鬼脸。 “对了,怎么不见海腾陪你过来?”安夫人问到。 “我这么大个人,不用别人陪。” 安夫人看他的模样,“又闹别扭了?” 齐非不说话。 安夫人笑着摇头,“现在的孩子啊,一个比一个事多。” 齐非转话题,“安臣在哪里?我去找他。” —— 宁海腾今天打着黛蓝色温莎结,一身宽挺西装。 出了电梯,他首先往安思泽的方向去。 “安叔叔,恭喜您荣升赛马会主席。”宁海腾微笑祝贺。 安思泽笑容亲切,“哈哈,谢谢。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是时候退出商场溜溜马什么的,时代是你们的啦。” “安叔叔别这么说,您还老当益壮。” “哎呀,老啦。”安思泽摆摆手,笑道,“你别谦虚,我看好你。英国北海油田的开发案,你做得很不错。” 宁海腾笑笑,“也是因为安尹手下留情,我才捡了便宜。” “哈哈,往后我们两家多多合作吧。” “好。” —— 安臣好不容易脱身,站在角落喝香槟。 看到齐非往他的方向来,便让侍应多送上一杯。 “刚才我差点就被姨妈抓住说教了。”齐非接过香槟,喝了一口。 安臣也不管他,“下午三点第二场赛马,你别忘了。” 齐非看了他一眼,“我之前说过不来了,忙着呢。” “你能忙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谈恋爱!” “你该谈恋爱的对象在那边。”安臣示意齐非看向场中某个位置。 宁海腾正脸带笑容地和安思泽说话。 “什么该不该的,我已经不喜欢他了!”齐非看见宁海腾就不爽。 “那你说你现在喜欢谁?”安臣皱眉。 “我喜欢——”齐非一下子顿住,“我喜欢——康子维,我的员工!” “你的员工?”安臣眯了眯眼,而后语气倒轻松了,“你想学梓辛也来个狩猎游戏?” “你们在说我什么?”插入的话音让两人转头。 骆梓辛春风和煦地登场,他系着王子结,深色西装领上别一枚精巧的铂金鳄鱼胸针。 安臣看向他,“梓辛,你带坏他了,这家伙也想狩猎。” “哦?”骆梓辛闻言挑眉,看向齐非,“需要我传授经验吗?” “什么狩猎?我是说真的!康子维很不错,他让我知道我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当个有钱大少爷!” “你就是有钱大少爷,我们都是。你想体验贫困生活,可以;但你最终还是要回来的,就像洗澡,无论洗多久,你总得从浴室出来。”安臣驳他。 骆梓辛眨眨眼,不开声,算是默认。 齐非想反驳,一时又想不出什么话来,鼓着腮帮子。 骆梓辛打圆场,“安臣的语气是重了一些。说实话,你和我们圈子外的人交往,也不是没有好处,可是要记住,别放太多感情。” 他的话缓和了齐非的情绪,某人撇撇嘴,“哼,不和你们说了。” 安臣看向骆梓辛,转话题,“下午你也不来包厢了?” “嗯,不来了。” 安臣没好气,“说到底,还是你起的坏头。”说的是骆梓辛那回在海岛首先发表不参加群体活动的有害言论。 “是我不好,我道歉。”骆梓辛微微一笑,软声认错。 —— 凌尚心情不错地走进大厅。 他今天戴一条紫色斜纹领带,打着十字结,中间别着镶玉的领带夹。 他和安思泽打过招呼后,后者语气温和,“凌尚啊,这回委屈你了,安叔叔心里过意不去呀。” 凌尚大度地说,“安叔叔,别介怀,这没什么,我往后还有机会的。” 安思泽点点头,“明年的嘉宾之位,怎么说都是你的了。” “有您这句话,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谢谢叔叔。” “谢什么。”安思泽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们这些孩子有前途啊,安臣有你们这群朋友我也算放心。” 此时。 “安叔叔。”盛煜之嘴角带笑,朝他们走来。 “凌先生。”他转头看凌尚,友善地伸出了手。凌尚回握,微笑,“盛先生。” 安思泽挑眉,“之前煜之拿下那块地王,你们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呀。” “是的,希望‘交手’过后我们能有合作的机会。”盛煜之接话。 “会的,我也在期待。”凌尚得体地回应。 “哈哈,你们害我也期待起来了。”安思泽开玩笑。 “各位打扰了。”主席秘书过来,低声对安思泽说,“安主席,理事会那边有一份文件,想请您现在过去签一下。” “啊,那你们两个年轻人慢慢聊,我先失陪了。” 安思泽离开后,盛煜之对凌尚说,“凌先生,对不起。我听说今天本来应该是你当嘉宾的。我当时只是对安叔叔说了一下自己的意愿,没想到叔叔记在心上了,希望你别介意。” 凌尚摇摇头,“没事,谁当嘉宾都一样,你不用放心里去。” “得到你的谅解,我也就释怀了。”盛煜之笑道,“那我们稍后再聊?” “好。” 两人结束对话。 凌尚转身,走远几步后,拿出手帕,擦了擦手。 “晦气。” —— 宁海腾走到凌尚身边,看着后者手里皱巴巴的小手帕,扬了扬眉,“别搓了,都快烂了。” “盛衰神衰气重,不使劲甩不掉。”凌尚皱眉。 宁海腾笑了,“他很快就会被我们赶跑了,别气。” “赶跑?”凌尚惊讶,“这样就够了?” “那你有什么好招数?” 听到问话,凌尚勾起嘴角,“对付他,我有秘密武器。” 宁海腾听出味道了,“什么东西?” 凌尚交待侍应扔掉手帕,转头一笑,“等时机对了,再和你说。” —— 十点半,开场仪式正式开始。 在观众的欢呼声中,安思泽和盛煜之往赛道中心绑着大红花的镀金大铜锣走去。 观赛馆有一部分观众也随他们下去,亲临现场感受气氛;一部分走出大露台,俯瞰整个场面。 凌尚站在露台,倚着栏杆。 赛马会的干事几乎都站在铜锣附近,骆梓辛也是其中之一。 凌尚往下看,骆梓辛显眼地站在一堆老头中,正微微侧头,仔细听着旁边一位夫人说什么。 安思泽和盛煜之笑容满面,两人各执一把长木槌,在司仪最后一声数数后同时敲响铜锣。 厚重的一声轰嗡远远延绵,礼炮齐齐向天鸣响。 赛马季正式开锣。 观众席上呼声一浪接一浪,群情激动地迎接首场比赛。 赛道上人潮散去,盛煜之走往骆梓辛的位置。 凌尚双手张开,撑在栏杆上,眯了眯眼。 两人并肩而行。 互相招呼后,盛煜之笑意盈盈,“不知道骆先生下午有没有时间?我们或许可以一起看一场赛马。” 骆梓辛歉意一笑,“抱歉,我下午有约了。” “真是不巧。每次提出邀请,总是被别人抢先一步。”盛煜之笑容不改,“那只好等下次了。” 骆梓辛淡笑,“再说吧。” —— 齐非随人群往回走。 “嗨。”宁海腾走到他身边,眼里满是笑意,“你自己一个人下来看吗?” 齐非睨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一会儿。 “下午……你会来吗?”宁海腾轻声问。 “不来。” “……是么?”宁海腾稍稍低头,而后,他恢复笑容,对齐非说到,“去年你看中的‘红豆糕’,今年是大热呢。” 去年齐非看上的马跑了最后一名,他一露出不满情绪,宁海腾马上就买下那匹“红豆糕”,还答应他今年一定让它跑进前三。 之后,宁海腾请了有名的训练师、营养师和治疗师,为“红豆糕”量身打造训练日程。 “……你不来看看它的英姿吗?” “红豆糕”现在状态良好,还被选为“马王”候选马匹之一。 “我说了不来就不来!”被宁海腾搞得烦死了,齐非一下子气急地转身怒言,没想到一个趔趄,他就往前倒。 “小心!”宁海腾单手拦腰扶稳他。顿时齐非就被宁海腾的气息包围。 熟悉的香水味道铺天盖地迎面袭来。 “怎么这些路面总爱和你作对呢?”宁海腾的声音就在发鬓旁温温柔柔地响起。 熟悉的嗓音从刚才起就像干扰波一样扰人心神。 “你放开我!”齐非急着挣开,气鼓鼓地快步走进电梯,扔宁海腾一人在后面。 —— 凌尚走到吸烟室门前。 刚刚看见骆梓辛进来了。 他推门进去,看见骆梓辛坐在长沙发上,出神地盯着手里燃烧的烟。 “咳咳。”引起注意。 骆梓辛抬头,淡淡一笑,“……你怎么进来了?” “找你啊。” “……有事么?” 凌尚吊起眉梢,不爽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啦?”他扁扁嘴,“我可不像你,即使我有事了你也不会找我的。” “……” “你应该一早知道盛煜之替换了我的嘉宾位置吧?哼,知道了都不来安慰安慰我。” 骆梓辛捻熄了烟。“……对不起,我以为你自己能应付过来。” 见骆梓辛退了一步,凌尚得寸进尺,“别人来找我的我统统不见,为的就是等你来!” “……是么?” 以往,凌尚总爱说些无伤大雅的谎话,骆梓辛也不在意。 但是,今天这一句,真是赤裸裸地虚伪。 就在这时,吸烟室又进来一些人。 “啊,凌先生您在啊?”凌尚生意场上的熟人。 “是啊。”凌尚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客套寒暄之间,凌尚余光瞄到骆梓辛默默地起身离场。 他收回眼光,不动声色继续笑盈盈地应酬周旋。 —— 一周前。 这天,凌尚和酒店各高管开完早会后,安保主任跟上他,说有事通报。 “什么事情?”酒店安保可是重点部门,凌尚回到办公室后,让秘书把门带上,示意安保主任说下去。 “其实……这件事说大也不大……我想了想,还是和您说一声比较好。” 安保主任将区的闭路录像调出来。“是这样的,前天夜里,我们的安保人员发现这位先生一直站在过道转角处……不过,由于他没有其他举动,而且根据之前的录像记录,他曾在您的陪同下进入过贵宾区,所以我们没有惊动他。” 凌尚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先是睁大了眼,接着眨了眨,然后眯了眯眼。他注意到屏幕右下方的日期和时间。“……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一个小时又四十五分钟。” “……”凌尚往椅背靠去。想了想,他的目光转向安保主任,“我想看看他从进入酒店那一刻起的所有录像。” “好的。” —— 凌尚看了骆梓辛在地下停车场进入电梯后的录像。 虽然没有声音,但几分钟的片段完全可以通过人物动作看明白。 之后,就是那一个小时又四十五分钟。 “……能把那段过道的录像给我拷贝一份吗?”最后,凌尚问安保主任。 —— 一支烟。两支烟。三支烟。 四支。五支。 凌尚坐在椅子上,看着超大液晶电视屏幕,数了数骆梓辛抽了多少烟。 荧屏的光亮打在他的脸上,呈现一种异样的融合。 骆梓辛低头点烟的样子,让凌尚想起以前某个时候。 十四岁。 骆梓辛站在巨型豪华的镂空大铁门前。咬着烟,低头,一手拿着打火机,另一手护着。 “啪”一声,烟的味道就散发出来。 他抬起头,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细烟,拿开,嘴里就轻轻呼出带薄荷香的白蒙。 当时他吸的,还不是万宝路。 “再见。”骆梓辛淡淡笑着,对凌尚说。 —— 凌尚按着手里的遥控器,像狂热影迷反复欣赏某个片段一般,不断重放镜头。 他喜欢看骆梓辛仰头的一瞬,有种沉沦的病态美。 让他心底有肆虐的快感。 第12章 番外 蝴蝶 那天,凌尚看见了,骆梓辛右边锁骨上,一个暗红的吻痕。 骆梓辛穿着白色的衬衫,微微敞开的领口,随着肢体动作,红印时隐时现。 他们当时,十四岁。 骆家有一个巨大的温室。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 有些甚至从热带雨林移植过来。 带着泥土和河流的野性香气。 骆梓辛在一小片草地上躺着,双手枕于脑后,闭着眼睛。 均匀的呼吸,一起一伏。 凌尚坐在他左侧,转头看去,小小的吻痕也一起一伏,像有自己的生命。 他收回目光,复而低头,翻看骆梓辛随手放在旁边的一册图鉴。 上面写着,“orpho helena,海伦娜闪蝶,又称光明女神蝶,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蝴蝶。” “……你做过了?”凌尚开口问道。 “嗯。” “啧啧,你这家伙~不声不响就偷跑了。什么时候做的?对方怎么样?过程怎么样?快从实招来~”停一停,凌尚嬉笑着问。 “其前翅两端的颜色由深蓝、湛蓝、浅蓝不断的变化,犹如蓝色的天空镶嵌一串亮丽的光环,像是要给人间带来光明。” 骆梓辛仍然闭目。“前天。对象是……我的数学辅导老师。” “什么?你说那个乖乖牌御姐?” “嗯。” “哈哈,梓辛,你居然喜欢她那种类型的?”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5节 “不是。”骆梓辛停了一阵,“……她一直偷偷注视我。” 从她来教他的那天开始。在他低头做题的时候,在他端起茶杯喝茶的时候,在他俯身捡起掉到地上的铅笔的时候。 “当我与她对视时,她总是慌张地移开视线。” “于是,前天,我问她,‘要做么?’” “……她点头了?” 前天,午后阳光温和。骆梓辛突然放下手里的笔,抬头问那个数学老师。 女老师听完,脸红了,眼睛睁大,里面是惊慌。 骆梓辛看着她,她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咬着嘴唇。 “……美丽而梦幻般的蝴蝶,整个翅面犹如蔚蓝的大海上涌起朵朵白色的浪花,其颜色及花纹非常壮观。” “她颤抖地解着上衣纽扣。我对她说,‘先脱内裤吧。’她发白的指尖就那么轻轻地撩起裙子,伸了进去……” 骆梓辛没有睁开眼,他的语气平静。 凌尚的嬉笑装不下去了。他盯着图鉴里的彩图。 展开双翅的光明女神蝶,是秘鲁国蝶,数量极少,十分珍贵,生活在亚马孙河流域,现在基本绝迹。 骆梓辛身上的吻痕,看起来像只小小的蝴蝶。却极为丑陋的。 “你和老师发生了关系……之后打算怎么办?” “她已经辞职了。”骆梓辛的声音毫无起伏。 “……为什么?” “……可能察觉到了,我对她只是施舍。” “……” 骆梓辛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他看了看图鉴上的图片。 “我有这种蝴蝶的标本,你要看么?” 于是他们走出温室,来到骆梓辛的书房。 骆梓辛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玻璃盒子。 里面是硕大的一只蝴蝶标本。 头部和尾部被特殊处理过的钢钉牢牢戳进去,只有双翅完好地伸展着。 与书上所描述的一样美丽。 “你喜欢么?”骆梓辛问凌尚。 凌尚笑笑,“没有人讨厌漂亮的东西吧?” “那送你。” 蝴蝶标本被送进凌尚手里。 “这种蝴蝶标本非常珍贵哦,你真舍得送人?” 骆梓辛勾起嘴角,眼神无波无澜,“昆虫而已。” “……” 书上最后总结,“事实上,光明女神蝶的命运不像它的名字那样。它脆弱得叫人绝望。” 那天,回家时,凌尚坐在车后座,手里紧紧握着那个玻璃盒子。 美丽的,脆弱的,珍贵的东西,入不了骆梓辛的眼。 偷偷的,惊慌的,羞涩的爱慕,也入不了骆梓辛的眼。 那么随便,又那么冷淡。 骆梓辛送他离开时,还低头点烟。 什么时候,他学会了抽烟。 凌尚的心里,隐隐生出了不甘和……恨意。小小的,如同,骆梓辛锁骨上的吻痕,那丑陋的蝴蝶。 第13章 下午,第二场赛马即将开始。 安臣站在包厢的露台上,放眼收览整个马场。 上午首场比赛战况激烈,绿茵赛道掀起看台上滚滚热浪;尤其开闸那一瞬,群情汹涌得如九千尺飞流磅礴倾泻,激起震天水焰腾腾入空。 最终,“吉星高照”以半个马头领先对手,勇夺第一。安思泽乐得眼睛笑成了一条线,众人争相过来祝贺道喜,安臣站在父亲身侧,也被人圈重重围住。 置身最热闹之处,他却想着,安尹现在在干什么。 回到当下。 赛场上热浪的气息远未散去,众人仔细看着手里的赛程,期待另一场激战上演。 安臣倚着栏杆,盯着场上某一点出神。 “嘿,在看什么?”安臣还没回神,肩上有重重力道落下。 凌尚搭着他的肩膀,嘴里鼓着棒棒糖。 观赛馆的包厢里什么零食都有,其实是为小少爷小千金们准备的;某超龄儿童脸皮厚,想都没想就把包装纸撕掉了。 “……没什么。” “啧啧~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生怕别人看不出你在犯相思病呀?” 安臣皱眉,没有说话。 凌尚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份赛程,将棒棒糖塞到另一边腮,“我们来研究一下马经吧,保管什么病都能好~” “不用研究了,这场准是‘红豆糕’赢。”宁海腾拿着望远镜走出来,语气笃定地说。 凌尚回头看他,调侃道,“啧啧~看你那志在必得的神气劲儿,可惜啊,最应该看这场比赛的人却不在~” 宁海腾神色平静,只端起望远镜看向远处。 安臣开口,“海腾,我说一句丑话,你和齐非搞成现在这样全都是没事找事。何必呢?” “……是不太必要。”宁海腾放下望远镜。 “……说到底,我也只想要他亲自对我说一句——非我不可。” 过去的二十年,齐非一路有宁海腾的备至呵护。所有企图接近他的人,都被后者清除。 可是,这就行了吗?如果有机会让齐非自主选择,他还会不会选择宁海腾?抑或,他会选择截然不同的、给他全新感受的人,比如康子维? “或许,这只是道无聊的选择题,但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凌尚安静地嚼着棒棒糖,安臣也不再说什么。 第二场比赛已经开始,十五匹飞马在赛道奔驰厮杀,观众席呐喊声一阵比一阵高。 三人无言地看着赛场。 他们都是感情世界里的顽徒,固执地以各自的方式求证某个似乎永远没有正解的命题。 旁人看来无关要紧或无法理解的事情,恰恰是他们的心结。 毫无逻辑,情理之外,偏偏他们如亡命之徒,拼死一条路走到黑。 —— 齐非站在门外,按了门铃。 稍后有人开门,门里的人看见是齐非,眨眨眼,有些惊讶,“……老板?” 康子维的反应让齐非不悦,“我不能来吗?” “当然可以,请进。”康子维让开,让齐非进来。 “抱歉,我今天才开始整理什物,有些乱。”康子维前两天搬进来了,但周末才有空闲时间收拾屋子。 齐非看了看四周,康子维似乎没有多少身外之物。 上午安臣和骆梓辛的话让齐非很介意,而自己对宁海腾的反应让他很恼怒。 他就不相信,除了宁海腾,他会找不到更适合的对象。 “……需要我帮忙吗?”齐非转头问道。 康子维愣了一下,而后微笑,“你要是不介意,我能多一个帮手也好。” —— 楚赫兴奋地站在镜子前,左看看,右瞧瞧。 都说人靠衣装,此话确实不假。 穿上西装后,楚赫觉得自己整个人显得精神百倍。 他看着身上价值不菲的行头。那是前不久骆梓辛陪他去买的。 说起逛街那天,楚赫真有吐气扬眉之感、昂首阔步之势。以前那些高档专卖店可望不可即,那天他一口气逛了个遍。 楚赫看了看时间,心情愉悦地下楼去。 骆梓辛已经在楼下等他了。 全黑的奥迪闪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有种无声的压迫感。 骆梓辛最近开来接他的车型越来越高级。 这个男人就像没有出口的迷宫,每多走一步,看到的景色就多一层变幻。 上车后,楚赫问骆梓辛,“怎么样?我穿成这样……还可以吧?” 骆梓辛看着他,嘴角弯起,“好看。” “谢谢。”楚赫心里美滋滋的,“我还要谢谢你请我去看赛马呢。”赛马场不是没去过,但是这回是进观赛馆看比赛,意义和分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不用谢,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骆梓辛打着方向盘转弯,微微笑,“而且……说不定还能帮你结识一些潜在客户。” 楚赫转头看骆梓辛。原来,带自己去观赛,不仅是为了娱乐,他还替自己考虑到了工作。 说心里没有触动是假的。楚赫的脸微微红了,他收回视线,轻轻说,“谢谢了。” 骆梓辛亲切回应,“别和我客气。” —— “梓辛,在这里我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一路走进电梯,楚赫的心情既雀跃又紧张;趁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他赶紧问到。 骆梓辛笑了笑,“别担心,没什么要特别注意的,别太拘束就可以了。” 电梯门打开,观赛馆华丽的大厅布景顿时映入眼帘。 楚赫第一次来到这种高级会所,眼睛不由自主地四处飘望。 啊啊,那个在不远处走过的人,不就是经常上财经杂志的某某老总吗?还有,那个挽着老头一脸微笑的女人,不就是最近大红大紫闯进好莱坞的某某明星吗?还有还有…… “……梓辛,我想去一趟洗手间。”这是直面刺激的后果。 “我让侍应带你过去吧。”骆梓辛招了招手,侍应马上过来。 楚赫离开后,观赛馆的莫经理刚好看见骆梓辛。 “骆先生,您来了?”他笑眯眯地上前打招呼,“安臣先生他们已经在包厢了,您不进去吗?” “不了。”骆梓辛微笑,“我这次带了朋友过来,就在大厅看好了。” “那我着人给你们送赛程上来吧。”莫经理立即吩咐身旁的人。“刚刚那场比赛,宁先生的‘红豆糕’大热胜出,给宁先生挣了不少面子呢。” 骆梓辛笑说,“是么?那匹马去年害我损失不少。”去年他被齐非逼着跟风下注,最后输清光。 “那这回您可以向宁先生索赔了。”莫经理玩笑道。 “对了,现在还有包厢么?”骆梓辛想起什么,问到。 “大的没有了,小的还有一个。”观赛馆有大小包厢,大的带露台,小的是大片落地玻璃。 “以我的名义订下那个小的吧。” “好的,请稍等,我给您取包厢号码。” 一会儿,楚赫回来了。工作人员正好给骆梓辛送上赛程和包厢号码。 骆梓辛把赛程递给了楚赫。后者接过小本子,上面清楚列明各匹赛马的详细数据和得奖历史,还有骑师的相关资料。由于是贵宾专用,最后还附有多位著名马评人对赛果的预测。 他没看几行,就有人朝他们走过来,笑容可掬地和骆梓辛打招呼。 楚赫定睛一看,不得了,是某大牌广告公司的总监! “这位是楚赫,我的好朋友,他是专业摄影师。”骆梓辛微笑着介绍他。 “您好!”楚赫恭敬地伸手。 “呵呵,你好你好!”对方热情回应,“既然是摄影师,那说不定哪天我们就有合作机会啦!” “能和贵公司合作,将会是我们工作室莫大的荣幸!”楚赫恨不得对方现在马上吐出一个机会。 “哈哈,好说好说!最近我们公司有个新案子,也在寻找合适的工作室,如果你们有兴趣,不妨约个时间我们详细谈谈。”说完,对方递上名片。 “一定一定。”楚赫双手接过这张珍贵的名片,“谢谢您!” “林总监,往后我朋友就有劳你照应了。”骆梓辛淡淡一笑。 “这个当然!”林总监马上回答,“也希望骆先生对我们公司多多关照啊。” 骆梓辛但笑不语。 楚赫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再次确定骆梓辛拥有非一般的地位。 —— 康子维新家。 “这箱是什么东西啊?”齐非拍着最后一个纸皮箱子,“我要拆开了哦。” 康子维一看,变了脸色,“别!这个我自己搬进房里收拾就好了,谢谢老板。” 齐非眯了眯眼,手压在纸箱上,不让康子维抬起来,“里面的东西我不能知道的么?” “……”康子维不好意思了,“里面……也没什么。就一些杂物。” “那就大方地打开来看看吧。”齐非看着他。 康子维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老老实实打开箱子。 —— 观赛馆大厅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给宾客登记下注。 “不知道两位先生有没有心水之选呢?”长相甜美的女工作人员来到骆梓辛楚赫面前。 “我没有。”骆梓辛回答,“怎样?你想好了么?”他眼里带笑,转向楚赫。 “我嘛……我选六号。”昨晚看过运程,今天“六”这个数字旺他。 “好的,请问下几注呢?”以往看赛马时,楚赫也会到投注中心抢下注,五十块钱一注也不是很贵,输了就当娱乐吧。 “我下六注吧。”楚赫说到。 “好的。祝先生今天赌运亨通。”工作人员礼貌离去。 比赛开始后,大厅里的人都走到大露台观看。楚赫聚精会神地盯着六号马,默默念:快跑快跑! 骆梓辛低头看了看手机短信,又见楚赫看得投入,便走到一旁给安臣打电话。 “你现在到311包厢去,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那头安臣皱眉,他看马看得正欢呢。 “你去了就知道了。” —— 安臣带着疑问来到小包厢。 一推开门,他整个人就定住了。 熟悉的人影就在眼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惊讶地关门走了过去。 安尹身上带着仆仆风尘,“我让骆梓辛帮的忙。” 两人四目对视。 “……好像很久没见的感觉。”安尹伸手搂过他。 安臣不知道如何形容心里的感受。他抱紧安尹的腰,狠狠把头往他怀里揣。 安尹抱起安臣,抵上门后。 他伸手按了一下旁边墙上的按钮。 轻微的电动声响,偌大的落地玻璃窗上方,徐徐降下一幅幅布帘。 深色布帘一格一格遮挡外界的光亮。 落在胡乱脱下的衣物上的光线,渐渐黯淡;地上相互纠缠的影子,越拉越长。 —— 收拾完屋子,齐非坐在饭桌旁。 “抱歉,家里只有面条,不知道老板想吃什么?我到超市看一下吧。”康子维不好意思地说。 “不用麻烦啦,面条就面条吧。” “……那好。”康子维笑一笑,“那我来弄汤面吧,你先坐坐。”说完,他走进厨房忙活。 —— 五圈之后,冲刺时,六号马稍逊一筹,屈居第二。 “不是吧?!”楚赫和众多选了六号的观众一样,不满地喊起来。 等他回神,才惊觉自己失态了,赶紧转头看骆梓辛,“抱歉,我太激动了。” 骆梓辛只是笑笑,“没关系,就这么输了,确实可惜了些。” “唉,我以后都不信什么运程了。”楚赫叹口气,小声纳闷,“真是,害我输了三百块。”不过,过程看得非常过瘾就是了。 一会儿,工作人员过来收注金。 楚赫看见旁人掏出的都是支票,他傻眼了:不是吧?他们下了多少注啊?居然要给支票?我只有几百块现金而已…… 他正想问骆梓辛怎么回事,当时给他们下注的工作人员过来了,礼貌问到,“先生,今天赌运怎么样?” “输了。”骆梓辛替楚赫回答。 “真可惜,希望下次幸运女神眷顾你们。” 骆梓辛微微笑,拿出支票本和笔,翻开刷刷地写。 “梓辛?”楚赫惊了,尤其在他看到后者填下“300,000”一串数字时。 疯了!他立刻反应过来,问工作人员,“这里……一注多少钱?” “大厅一注五万,包厢一注十万。” 楚赫瞪大眼睛。 骆梓辛把支票递给工作人员,后者道声“谢谢”就走了。 楚赫久久不能回神。 他这个笨蛋,居然……居然就这样害骆梓辛丢了三十万!三十万啊!! —— 康子维捧着两碗热腾腾的汤面出来。 “老板,尝尝味道吧。”康子维坐下,对齐非说到。 齐非挑眉看了一眼,样子清清淡淡,闻起来很香,就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他起筷,慢慢嚼了一口,“……还行。” 康子维笑了,“你不嫌弃就行。” 吃着,齐非抬头看他,“……往后,你要是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直接问就是了,……用不着那样做。” 那个纸箱,装着康子维搜集的剪报和刻录的视频,里面都是有关齐非的信息。除此,还有一堆他学做袖扣后的作品。 “……嗯。”康子维脸红红,低头吃面。 —— “梓辛,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一注要这么多钱,我以为是五十块呢……对不起,害你不见了这么多钱,我会想办法还你的!”离开观赛馆后,楚赫急急忙忙说到。 骆梓辛失笑,“你别急。我知道你不知道。” 楚赫眨眨眼,好像问,那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如果我一早告诉你,那你不就会畏手畏脚了?难得来这里玩一次,当然要尽兴。那种专注投入的快乐,可不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所以,别介意,高兴就好。” “……” 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大方为他的快乐埋过单。 在认识骆梓辛之前,他几乎每天都在为那几块钱奔波劳碌。能填饱肚子就行了,剩下的一分一毫全都战战兢兢地存进存折。 看着存折数字一点一点上升,就是他最快乐的时候。 他和江峻森一起时,花过最大的一笔钱,就是他为了争取安臣广告公司拍摄机会而送出去的那些红包。 如今。如今他这么一不小心,就有三十万从指缝间流走。 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如果给他三十万,他会很高兴很高兴,可是却不会有这么尽兴的痛快感。 他的指尖仿佛有实在的触觉,那三十万滚烫滚烫的,就这么轻轻掠过他的指尖挥霍掉了。 他几乎可以闻到那些钱的腥味;一下子,就那么一下子,这样就花掉三十万!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他楚赫居然在一瞬间就能把一大笔钱给扔进咸水海,还后知后觉! 他不一样了。他和以前的楚赫截然不同了。 如果现在让他花掉一百万,他不会再觉得心疼,相反,那肯定会是淋漓尽致的畅快舒爽。 —— 吃完面,再聊了一会儿,齐非看看时间,打算离开。 没想到,他刚站起来,胃里一阵翻滚,浑身像抽掉力气一样,头一下子晕乎乎的。 他双手撑在饭桌上。 “老板,你怎么了?”康子维察觉到齐非的异常,忙走到他身边。 齐非刚想说话,剧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头,他忙捂着嘴,往洗手间奔去。 他跌坐在马桶边,将刚刚吃的东西呕了出来。 “老板,你没事吧?我马上打急救电话!”康子维急了,正想跑去打电话。齐非拉住他的裤腿,有气无力,“给……给小玉打电话,找我的家庭医生……” “哎,老板、老板!” …… 宁海腾刚回到家,手机就响起。 “喂?” 听对方说了几句,他就从沙发上兀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第14章 齐非慢慢睁开眼。 视线逐渐聚焦,自己房内熟悉的天花板清晰起来。 “小少爷,您醒啦?”旁边一把老年人的声音让他转过头。 “……韩医生?”齐非头脑还有点朦朦胧胧。 “老板,你感觉好点没有?”康子维担忧的脸挤进他的视野里。 “对啊,您觉得身体怎么样了?”小玉几乎扑在他床边,紧张兮兮的模样。 “我没事。”齐非坐起身,一边上的佣人立即过来给他垫上抱枕。 “小少爷,来,先喝杯水吧。”韩医生将水杯递给齐非。 “刚刚康子维给我打电话,说您晕倒了,真把我吓坏了!”小玉见齐非无碍,便说起那个“惊魂电话”。 “……韩医生,我是过敏了吗?”齐非转向家庭医生,问到。 韩医生点点头,“小少爷,我不得不批评您了。您明知道自己是过敏体质,不是所有食物都能吃的,这回怎么可以如此大意呢?” 闻言,齐非嘟嘟嘴,低下了头。 他完全忘了这回事。 “您能吃的面条,只有一种;我年纪这么大了都记得,小少爷正年轻,这个都记不住么?”韩医生皱眉责备。他是看着齐非长大的,把齐非当成亲孙子一样;可是后者连身体都不好好爱惜,着实让人生气。 齐非的头更低了。 并非他不爱惜身体,而是……而是之前,都有人替他好好爱惜啊……他根本什么都不用担心,自然有人安排周到。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从来都不需要他费神。 无声无息,久而久之……就这样了。 韩医生叹了一口气,缓了缓情绪,“也不能全怪您,腾少爷也有责任。”说到这,韩医生反应过来了,“……怎么腾少爷还没来?”往时齐非有个小病小痛,宁海腾必定陪伴左右,现在人晕了又醒过来,怎么还不见人影? “他不会来了。医生您有什么话直接对我说好了,这回我肯定老老实实记下。”齐非抬起头,对韩医生说到。 韩医生看了看齐非的神色,“……小少爷,往后您尽量在家吃饭。这次的过敏症状算得上严重了,我刚刚给您打了一针,不过……以防万一,您还是乖乖在家休息,看看明天的情况怎么样。” “嗯。”齐非点了点头。 小玉送韩医生下楼去。康子维坐上床边,“……老板,这回……对不起。” “你没必要道歉。”齐非看着他,“你没听到医生说么?是我自己的问题。反正,下一次不吃面条应该就没事了吧。” “……那你还有什么是不能吃的?”他好记下来。 “……”歪头想了好一阵,“我以前好像对一种豆过敏……”最后,齐非放弃苦思,“我待会打个电话问问医生吧……” —— 康子维和小玉再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说明天再来。 之后,齐非给韩医生打了电话,先把一些绝对不能吃的食物名称记下来。放下电话,齐非看着那张纸。不问不知道,原来他有这么多东西不能吃的。他以前从没注意过。 哼,说到底,他会这么没用全是因为宁海腾。要不是泛滥过度的保护,自己这回也不至于吃个面条都晕倒,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一句话,宁海腾是个祸害,远离他身心健康有保障! —— 深夜。 齐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他睡得迷迷糊糊,不清醒,也没完全入睡,半梦半醒的状态。 平时他早就睡得香甜了。 可是……全身隐隐发痒,那种难耐的感觉……就好像有一种压迫感,逼着他站在一个临界点,前进不得,后退不了,周围浓雾笼罩,他什么都看不清楚;而他脚底生根,怎么也拔不动双腿…… 好痒……好难受……齐非下意识用手挠,可是……怎么挠……背后挠不到……迷雾中的齐非都想哭了。 此时。一种温暖的触觉贴上后背。 温热、宽厚,在背后轻轻移动,像在帮他挠痒。 啊……那里……那里…… 辗转的齐非慢慢定下来。 ……那是手么?好舒服……那只手好像能读懂他的心思,哪里痒,它就刚好去到哪儿。 啊……脚踝痒…… 齐非缩了缩脚,大手温柔地包住他的脚踝,手指点点揉挠…… “嗯……”齐非满足地轻叹。 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迷雾慢慢散去。取而代之,自己好像被深深的海水抱住。那海水有阳光的温度,顿时周身泛起暖意。 似有若无,耳际有浅浅暖暖的呼吸声。 “小兔子……”近乎无声的叹息,像从远远的天边传来。 多么熟悉的宠溺呼唤…… 仿佛海中有暖流灌入。 这回,轮到心里有痒痒的感觉。 不轻、不重,像羽毛尖微微掠过软软的心肉,惹得后者颤巍巍地抖动。 接着,身体就热了起来。 越来越热。 齐非想挣脱浮出水面吹吹凉风。 他刚动了动,温暖大手又开始在肌肤上缓缓游移,像有魔力似的,领引着体内热流往身下去。 手指从裤带边缘探进,逐渐潜入,梳过柔软的毛发,最后握住了热流的汇聚点。 “唔……”齐非欲拒还迎。 浅拢慢捻,轻揉细抹;恰恰适力的搓捏,刚刚到点的骚刮。灵活的手指熟知齐非的敏感处,一下一下,令他不自觉地张开双腿,方便手指愈加深入地抚弄灼热地带。 就像从海的深处泛起漩涡,卷住了他的下身,让他无法自拔。 呜……不够……想要别的…… 坠身漩涡里的齐非轻咬嘴唇,难受地扭动身体。 突然,漩涡加剧旋动,倒海翻波扭曲万有引力;整个人霎时有失重之感,下半身像变得丝缕不挂大喇喇地任由炽热海水包裹吞吐;那海水幻化成温柔的兽,暴烈地舔舐,细致地噬咬;齐非的脚背绷得直直,十个脚趾无助蜷缩,颤颤蹭乱底下丝质床单。 “啊……”齐非弓起背,周围幽蓝的海水咕噜咕噜地冒起闪着白光的泡泡,那么一大串一大串飞快地往顶上水面浮升,最后消失在大片大片影影绰绰的蒙昧天光中……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6节 全身酥软得像一滩水,柔和,滋润,舒惬。 齐非喘着气。渐渐,眼前的海水退去了,混混沌沌一片模糊遮住视线…… 放松后,睡意一阵一阵袭上来。 似梦非醒之时,一声呢喃“睡吧……”助他一夜好眠。 —— 第二天。 齐非转醒。 “嗯……”舒服地伸了一个大懒腰,揉揉睡眼。 夜里星星碎碎的片段,模糊回笼。 似真亦幻。 齐非翻开薄被,身下衣物整齐,没有被换过,也没有黏湿感。 他下床去洗澡。 身上没有痕迹。 难道又是做梦?齐非狐疑。 —— 下楼到饭厅,佣人一早做好早餐。 是干贝淡菜粥。 粥米煮得香软稠糯,干贝和淡菜粒粒饱满,滚热的香粥入口,整个人倍感精神。 吃了几口,齐非想起什么,问佣人,“……昨天夜里,我睡下后,宁海腾有来过吗?” “没有。”佣人摇摇头。 没有?齐非蹙眉,含着大汤匙,两腮鼓起小包子。 想了一会儿。 莫非我真做梦? 真是活见鬼了。 梦里现实三番四次乱我心神,简直罪大恶极! 齐非不管三七二十一,生气地吩咐佣人,“你让人过来把家里的门锁全换了!” —— 康子维上午接到小玉的电话,说是顺道接他去探望齐非。 小玉是典型的都市“白骨精”,工作雷厉风行,穿着干练时尚。现在,她的大众polo炫目红正停靠繁忙大路旁。在“引人注目”这点上,她深受其上司熏陶。 康子维上车后,戴着蛤蟆墨镜的小玉递给他一份文件。 两张a4纸,五号字,字体颜色缤纷多彩。 小玉开车,解释道,“这是老板的‘过敏食物一览表’。红色那些是绝对不能吃的,蓝色那些是要看分量吃的,黄色那些是吃了时而过敏时而不过敏因此最好别吃的,黑色那些是有特殊要求的;比如面条。” 小玉拐了个弯,接着说,“原料一定要用俄罗斯伏尔加河流域出产的小麦磨成的面粉。详细要求已经写在上面了,你看看。” 康子维找到那行长长的黑色宋体字。看完后,他问道,“这样的面粉在哪里可以买到?” 小玉转头看了他一眼,“……听说是要进口当地的小麦,然后在专门的工厂研磨加工制成,市场上没有那样的。”小批量精工生产,对各道工序严把质量关;市面上流水线作业的大批量制成品可没法相比。 “……”听完,康子维低头看着纸面,没有说话。 小玉用余光瞄了瞄。她刚才这么说,可不是要凸显贫富差距、特地打击康子维。(好吧,她承认有一点这样的心思。) 春游过后,结合之前的感谢信,小玉对康子维的想法有了一些了解。 康子维也许可以发掘出齐非不同的侧面。后者或许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团结友爱,必要时还会站出来惩治恶人而不是当个软脚虾纸老虎。 然而,这些侧面并不能掩盖“齐非是矜贵的富家少爷”这样的事实。没有褒贬义,只是就事论事。 就拿这一次过敏的事情来说,齐非的过敏体质是不可抗力,即使康子维知道了,他又能做什么?他没有能力雇佣研究所替他研究哪种面粉无害,没有能力从俄罗斯进口最好的春冬小麦,没有能力建一个专门的加工工厂。 难道,他就真让齐非一辈子不吃面条了? 康子维看到的是齐非的正面,在齐非的背后,不知有多少人默默围着他打转。 正因为有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康子维才看得见现今站在他面前鲜活迷人的齐非。 可能齐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于精神上或许可以不在乎世俗藩篱、等级壁垒,可是他的身体,却实实在在地透露出这个事实。 康子维可以喜欢齐非,但是如果他想和齐非在一起,那就是螳臂当车,妄想用薄弱的力量,去阻挡现实的残酷战车。这不是活生生的“以卵击石”,是什么? 小玉一早就想通透了,所以在齐非这个诱惑身边,她可是气定神闲的。 啊,难怪宁海腾会放心留她在某人身边,啧啧,果然boss就是boss啊~ —— 小玉和康子维来到齐非家,工人们正在“锵锵”地换锁。 “怎么回事?昨晚有小偷吗?”小玉惊讶。 “……差不多啦!”齐非一会儿跑去那边叫工人多加一把锁,一会儿又往楼上蹬蹬蹬。 “看老板这样,他多半是全好啦!”小玉说到。 “嗯。”康子维点点头。 看着齐非活蹦乱跳的身影,康子维忽然想起昨天医生口中的“腾少爷”。 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传说中与齐非相爱多年的男朋友? 鲜黄的兰博基尼,散发逼人气势的背影,还有与齐非相拥的和谐。 是他么? 从没见过,知道的信息无几。 康子维对他,心里是羡慕,也是妒忌。 第15章 开场仪式过去一周后。 傍晚,安家大宅。 今天饭厅里的气氛较往时不同,皆因多了一位客人。 “来,素芷,尝一下这石斑鱼吧。”安夫人笑意盈盈地给旁边气质出众的女子夹菜。 “谢谢安夫人,我自己来行了。”女子恭敬递碗盛着。 “哈哈,素芷,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里吧。”安思泽和蔼地对她说道。 “……既然安叔叔这么说,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彭素芷,彭家三小姐,前不久刚从英国留学回来;在开场仪式上与安夫人一见如故,后者相当欣赏她的学识谈吐。 到底是新潮女士,彭三小姐这次回来,想自己创业;今天特地过来拉拢安夫人入股,投资她将要建立的女性休闲会所。 安夫人年轻时也有雄心壮志,不料后来为安思泽倾心,婚后当起贵夫人,也就把宏图大计扔到了一边。 如今儿子长大、优渥生活也过得有些平淡无味,安夫人不禁对这个提议心动起来。 再说,她对彭素芷的印象很好,也想趁此机会拉近距离,看看后者有没有当安家少奶奶的潜质。 这不,安家兄弟从公司回家后,彭小姐的眼光就不住地往安尹身上飘去。 嗯,是个好开头,起码有一方动心了。安夫人暗暗高兴。 “说起经营管理这回事儿,还真不容易;素芷,要是有时间啊,你可以多向安尹讨教讨教!”安思泽收到妻子的眼神信号,也当起架桥人。安尹已经三十好几,是该考虑人生大事了。 彭素芷笑容里带着一点羞涩,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安尹,“……只怕安尹先生工作忙,我会打扰到他,这样就不好了。” “确实是不好,抱歉。”赶在两老回话前,安尹直截了当地说。 这样就把话头掐住,让人有点吃不消。两老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彭小姐一副怔住的表情。 “徐妈,给我添饭吧。”坐在安尹旁边的安臣开口道。 “好的。”徐妈赶紧过来接碗。 安夫人缓过来,打圆场,“……安氏最近有好几个项目在忙,哥哥这段时间抽不出身,往后肯定有时间讨教的。” “对、对。”安思泽接话,“我一时糊涂连公司的事情都忘了,素芷,不好意思啊。” “安叔叔,没关系。……那以后再说吧。”彭小姐尴尬一笑。 —— 彭小姐离开后,安尹向父母道歉。 “对不起,刚才那样截断你们的话头,是我不对。” 安夫人叹口气,“我看素芷挺好的,……你不喜欢么?” 安尹摇摇头。 安思泽看着大儿子,“或许你和她再多来往一下,说不定会有好感?” “爸,哥都摇头了,您就别再说了。”安臣说话。 “唉,既然不喜欢,那就算了吧。”安夫人又叹一口气,对安尹安臣说,“你们心里要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不妨带回家给我们看看,我和你们爸爸不会为难她们的。” “……知道了。”安尹回答,安臣不作声。 —— 浴室里。 安臣站在水柱下,低着头,双手撑在湿滑的墙上,任由热水哗啦啦地朝头上冲洒下来。 水流沿着额头、顺着鼻梁在鼻尖处兀地往下掉。 有人开了浴室门进来。 接着,腰间围上炙热结实的手臂,被水浸润的后背贴上滚烫的胸膛。 安臣转过身抱住来人,“……进来。” —— 这是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吕熙安安静静地坐在厢房的客厅里。 今天王秘书告诉他,晚上有事情要和他面谈。 安尹已经很久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王秘书过来,是不是要告诉他,安尹不要他了。 吕熙将一叠高分的考卷整整齐齐地放在桌面上。 这段时间,他一直很努力。 这样,即使安尹在很偶然的巧合下不经意问一句“最近学习怎么样”时,他也可以保证不会让他失望。 —— 王秘书一边看时间,一边走入cathedral的电梯。 自从和安臣在一起后,安尹就将吕熙的事情全盘交给王秘书处理,不再过问。 王秘书有意冷了吕熙一段时间。有点常识的人应该都明白,这么久的不闻不问,意味着什么。 这一段时间,也算是缓冲期,让吕熙在上学放学补习的日日夜夜中消耗掉所有对安尹的期待和热情,看清现实。 王秘书这样做,也是吸取了之前三个b的教训——之前安尹甩手后,他马上接手处理,可是b们痛不欲生要死要活,摊子收拾得很不干净,最后还是得cathedral的老板简虹亲自出马。 王秘书往吕熙的厢房走去。 希望这个孩子能理智冷静一些。毕竟他是唯一一个提出要继续上学的孩子,如果因为再也得不到金主宠爱受不了而干傻事,不值得。 王秘书按了按门铃,吕熙很快来给他开门。 他微笑地打招呼,“王秘书。” “晚上好。”王秘书朝他点点头。吕熙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坐下沙发后,王秘书看到了桌上的考卷。“学校和辅导老师都向我反映,你的功课很好,学习也很勤奋,这很好。” “谢谢。”吕熙给王秘书倒了茶。 “王秘书,你今晚……想和我说什么?”吕熙也坐下来。 “……”王秘书观察了一下吕熙的神色,“我开门见山地说吧,总裁往后不会再过来这里。你们之间的雇佣关系,算是解除了。” “……”吕熙什么都没有说,表情也没有变化。“……还有吗?” “关于往后的学费,你可以放心,我们会为你办一张银行卡,一次过将资金存到卡里。”王秘书停了一下,“除此之外,总裁考虑到你还年轻,应该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所以和cathedral达成了协议,替你赎身,让你去过新的生活。” “……不知道这样的安排,你愿不愿意接受。”王秘书最后说。 “……那我需要遵守什么规定吗?”想了想,吕熙问。这个世界,没有免费的午餐。从他接受cathedral培训的第一天起,老师就和他们说得很清楚。 王秘书很满意吕熙的反应。这至少说明吕熙的头脑是清醒的。 “你如果接受安排,离开cathedral,自然有cathedral的工作人员和你接触,这就不是我能定规矩的范围了;而学费这方面,是总裁之前答应过你的,也没有什么规定好说。……不过,往后你做任何事情、说任何话之前,请先考虑清楚;不仅是为你自己着想,也是为了总裁。” 吕熙的表情有些动容了,“……安先生最近……过得好吗?” “总裁很好,你可以放心。” “……我接受安排。”吕熙说到。 “你能想清楚最好。”王秘书站起来,温和地看着吕熙,“人生,总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牢靠,往后的日子,你要自己努力了,加油吧。” “……谢谢王秘书,我送你出去吧。” —— 送走王秘书,吕熙收拾杯子和考卷。 杯子拿回厨房清洗,再用布条擦干净放进柜子里;一张张考卷重新收拢,分门别类地用夹子夹好。 做完这些,吕熙已经泪流满面。 刚才他只是在王秘书面前装坚强装冷静。 安尹是吕熙的第一个男人,他教会了他床笫间的缠绵悱恻,让他体验到了暗恋的酸甜苦辣,更令他定下奋斗前进的目标。 自己对安尹,早已不是b对客人的依赖,而是远远超越了应有的度。 眼泪滴在考卷上,鲜红的“100”被渲染开,逐渐模糊。 —— 不久,cathedral的工作人员找上门。 一份份文件放在吕熙面前。 “这些都是相关的保密协议。”他们解释到,“请你签字。” 签字后,吕熙又被送到某个房间作精神检查,以确保他的精神状况正常才放人。 “从今天起,你有一个月的时间找地方搬迁;如果确定了住址,请联系这个电话号码,我们会帮你将个人物品送过去。” “……好的。”吕熙领过卡片,回到厢房。 —— 王秘书让人送了银行卡过来。 十八年来,吕熙第一次看到银行单据上存款一项有这么多个零。 吕熙在学校附近的小区租下了一套二手房。 cathedral的人将收拾好的箱子送过来,在确认吕熙真的住在这里后,便离开了。 吕熙首先将装着留声机的大木盒打开,小心翼翼地把留声机摆放好。 插上电源,放上黑胶片,摆正唱针。 圆润的歌声,和着电流轻微的声响,在小小的客厅里回荡。 时值黄昏,客厅地上随意放着一个一个有待整理的纸箱,还有一个开着盖子露出填充物的木盒;窗户挂着白色纱帘,正迎风动漾。 而吕熙,靠在窗户旁的墙壁,流着眼泪。 第16章 酒店公布人事调动公告。 上面没有酒店大堂的部分,意味着大堂工作人员没有升迁也没有其他变动。 江峻森对于这样的结果已经习以为常。 哪天公告上面有他的名字才是不正常的。 江峻森叹口气,换衣服,回家去。 回到家,何修童已经给他做好饭菜了,正从厨房端碗筷出来。 “峻、峻森,你、你回、回来了?我、我今天有、有空,所、所以做、做了些你、你喜、喜欢吃、吃的菜……” 看看围裙还在身上的何修童,又看看饭桌上那些热菜,江峻森心头一阵愧疚,“……对不起,麻烦你了。” “说、说什么呢,我、我们都这、这么熟了,还、还和我、我客、客气什么。”何修童脱下围裙,洗手过来坐下。 酒店工作人员流动性大,几乎每三个月张贴一次人事调动公告。何修童以前在那里工作了好一阵子,对那些时间是清楚的。 他今天特地调了晚班,忙活了一个白天,做上一桌好菜,如果峻森升了就当庆贺,不升的话也没关系,就当补营养。 “来,快、快吃吧,要、要不凉了。” “你也吃点吧,最近看你每晚都这么晚回来,你更需要营养。”江峻森夹了一只鸡腿给何修童。 “……谢、谢谢。”这么一点关怀让何修童很窝心,但他又有一点不安,因为他晚回来的原因是去凌尚那里吃宵夜…… “我们酒店贴出了升迁公告。”江峻森主动提起,“我这回还是失败了。”他自嘲地掀起右嘴角,“很糟糕吧?” “峻、峻森,你、你别这、这样,这不、不是你的问、问题……”何修童放下筷子,劝慰他,“我、我相、相信你一、一定能熬、熬出头的……” 江峻森苦笑,“小童,谢谢你。”他转身从冰箱拿了一瓶啤酒出来,拉开易拉环,喝了一口,“不过……说不定,这就是命,我认命了。没办法。”他摇了摇头。 “……”何修童看他这样,心想这次真要和凌尚说说给江峻森升职的事了。 —— 第二晚。 “你说什么?”凌尚用餐巾轻轻擦拭嘴角,放下,抬眼看何修童。 何修童更加支吾了,“……就、就是……您、您能、能不能给峻、峻森升、升职?他真、真的很、很有能、能力的……” “……”凌尚看了他一会儿,开口,“我总结一下刚才你和我说的话。江峻森在我的酒店工作,能力不错,但是由于酒店人事复杂,他一直没能升迁,为了让他开心、为了让他和你弟弟还有和好的机会,所以你跑来让我给他升职是么?” 听起来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哪里怪,再说凌尚两三句就把他一晚上支支吾吾毫无逻辑的话串起来了,何修童只能点点头,“嗯,大、大概是、是这样。” 凌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抿了抿唇,他放下茶杯,“作为你的朋友,我很同情江峻森的遭遇;但作为管理者,我无法答应你的请求。” “为、为什么?”虽然有设想过凌尚会拒绝,但当后者真的拒绝时,何修童还是吃不消。 “第一,像你所说,酒店人事复杂、利益网络盘根错节,一级一级管理层内部都有潜规则,如何调度统筹早已内化成一套规矩。我这样的空降上位者,事非必要,最好不要直接干涉。只要他们不过分逾矩,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二,江峻森在酒店工作这么久,一次升迁机会都没有,真的只是‘人事复杂’么?这么多人和他一样在大堂工作,后来升迁的不在少数,这里面,并非所有的人都有后台。为什么别人升了而他还在原地? “或许他是个性耿直不喜拉帮结派不说谄言媚语的人,可是,他是在酒店行业工作,不懂得适当地曲意逢迎装乖卖巧,不懂得牙齿打碎了往肚子里吞时还笑容满面左右讨好,别说上司,就连客人也不一定满意。 “酒店不是慈善机构,也不是伸张正义的地方。退一万步,我给他升职加薪让他扬眉吐气,但如果他发现不了自己的问题,最后只会沦为高层权力争斗的牺牲品。” 何修童听完,目瞪口呆。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明白,反正话是搁在那儿了。凌尚又喝了一口茶。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凌尚越来越有冲动想要撬开何修童的脑壳盖狠狠修理那堆破铜烂铁,好让这个小白河童早日开窍,不要再在光天化日之下顶着一张“我是小白”的脸出来为非作歹。 缓冲时间过去,何修童有反应了,他非常非常沮丧地耷拉脑袋,手指笨笨地搓着一小块衣摆,整个身形像缩了一号,活脱脱原本是中号的河童被抽干了水分,成了小号,瘪瘪的。 凌尚看了一眼他那副可怜样,啧。 自己好像成了欺负弱小的大恶霸似的。 说实话,其实只要凌尚愿意,给江峻森升个职根本不是什么大难事;可是……他为什么要愿意呢? 得让这只小白河童看看残酷的现实才行,免得他以为默默无闻的老好人这么容易当。 再说,自己堂堂一个大帅哥大少爷大企业掌权者,牺牲了夜晚风流快活的好时光,陪吃陪喝地和这只小白河童套近乎,末了还得帮他解决心上人的前途问题,难道自己是圣母化身不成? 也不知道那个江峻森有什么地方吸引河童,后者现在失魂落魄的模样让人看了又憋又气。 “对、对不起……给、给您添、添麻、麻烦了……”何修童低着头,小声嗫嚅道。 “……希望你明白,我也是有难处的。”凌尚平静地说到。 “嗯,我、我明、明白的……”何修童点了点头,然后抓紧斜挎包的带子,站起来,“……那、那我不、不打、打扰您了,我、我先、先走了。” “……好。” 何修童慢慢走向玄关。 看着他瘦瘦弱弱的背影,凌尚不自觉皱了皱眉。 心里痛快之余,仿佛又有一点……不忍。 —— 医院。 骆梓辛拆开刚刚送来的礼物。 木盒里十二个格子,每个格子垫放着各不相同的水晶杯。 其中一个杯子下压着一张卡片。 “我最喜欢用这种杯子喝酒,你呢?” 底下写着一串数字和一个酒吧地址。 “医生,给您送礼物的人肯定很喜欢您,又坚持又肯花心思,真好。”科室里经常替骆梓辛接收礼物的年轻护士送病历过来,看到礼物后一脸羡慕地说,“我要是您呀,就算不接受对方的心意,也肯定会和对方当朋友的。” “……”骆梓辛看着卡片,想了一会儿。 —— 晚上。 盛煜之在酒吧里坐了两个小时。 今晚“他”可能也不会来了吧。他看着杯里的冰块,心想。 干等的两个小时,他放弃了多少合作的机会、损失了多少高额的回报。 昨晚也是,前晚也是,大前晚也是…… 如果有推不掉的应酬,无论结束的时候多晚,他总会来酒吧坐一坐。 每次,盛煜之都告诉自己,说不定,他今晚就来了。 盛煜之在美国长大,有着美国人的直接干脆。过往,他要是看上谁,绝对在短时间内集中火力猛攻搞定。 但是,骆梓辛,那个在宴会露台百无聊赖地把玩打火机的主人家,却让他生出“冒犯不得”的心情。 甚至,在床上,他也愿意当下面那个。 那一晚。骆梓辛的眉梢、鼻尖、嘴角,骆梓辛的体温、汗水、喘息,无一不鲜明地印刻在脑海里。 冰块“咔啪”地从原本位置掉落,轻轻触碰杯壁。 等待真是煎熬啊。 盛煜之苦笑。 他看了看时间。都坐了这么久,不妨再多坐一会儿吧,说不定,他就来了。 盛煜之又点了一杯酒。 —— 当酒杯只剩最后一点酒液时,有人在旁边坐了下来。 “一杯威士忌加冰。”淡淡的声音。 酒保应声,转身取酒。 盛煜之头皮都发麻了。 他转头。酒吧灯光不甚明亮,照得人脸一点都不真切。 骆梓辛看了看盛煜之的酒杯,“你要走了么?” “……”盛煜之笑了笑,“不,我刚来,这是第一杯酒。” 第17章 上午,天色阴阴的。 小玉却如沐春风,笑容简直比七月阳光还灿烂。 她送文件进齐非办公室,在后者上下打量的目光中,欢快隆重地宣布,“老板,我怀baby了。” —— 之后的几天。 孕妇比天大。在公司员工忙碌准备夏季秀时,小玉同志窝在齐非办公室的软椅里,和老板一起享用下午茶。 “老板老板,我们一起去看新一季的童装秀好不好?”小玉一手晃着新秀场目录,一手塞一颗话梅入口,看向旁边的齐非。 齐非皱眉,瞥了一眼小玉,又往下看了看她的肚子,“……好吧。” “老板万岁~”小玉欢呼。 —— “……小玉,怀上孩子是什么感觉啊?”齐非放下手里的闲书,好奇地问到。 齐非在家排行第七,等他足够成熟意识到“孩子”这样的生物时,排前头的堂哥堂姐们早已儿女成群;而年纪和他差不多的亲戚还在游戏人间,小玉是他身边第一个正在怀孕的人。 小玉朝天眨眼作思考状,“嗯……身体上的很难形容,我才一个多月……有时会想吐,看到话梅就很想吃;但是心情上,既兴奋,又很不可思议——我肚子里居然有了一个小小的生命。”说着,她低头摸了摸肚子。 “一想到这是和喜欢的人共同创造的结晶,心情就会很激动。想想看,这个孩子流着一半我爱的人的血液,而它就在我的身体里养着、呵护着,多么神奇呀。”小玉微微笑道。 “……”齐非看着她,不说话。 —— 童装秀的秀场设在儿童乐园的露天剧场中。 舞台以粉红粉蓝为主色调,中间延伸出长长的t型台,两旁堆着各种各样的玩具;舞台上方还挂着小星星小月亮小天使等等。 “这场秀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老板我们去坐摩天轮吧~”小玉尽情享受孕妇福利。 “小玉姐,这里人多,你小心点啊。”康子维和女助理在一旁护着她。 小玉的工作,逐渐移交到康子维的手里。一想到他即将取代自己,小玉心里就不平衡。既然赶不跑他,趁这段时间,拼命使唤他总可以了吧? “子维,我口渴了,给我买饮料~”小玉拍拍他的肩膀,吩咐道。 齐非开口,“你怀着孩子喝什么饮料啊。” 康子维说,“那我给小玉姐买热牛奶好了。老板你要什么?” 齐非摇摇头。 “等一会儿你去摩天轮那边找我们哦~”看康子维离开,小玉心里大笑三声:快走吧快走吧! —— 摩天轮下,有小丑攥着一簇五彩气球,看见孩子就派送。 一个打着小红领结,穿着小白衬衫、小黑吊带短裤的男孩子牵着一个娇小的公主裙女孩,欢快地过去领气球。小丑递给他一个红彤彤的气球,他笑着转过半身,将长长的细线送到小女孩手里。 “啊,多可爱的孩子呀!”小玉陶醉地叹道。 “……”齐非看着远去的孩子,不自觉地想:那个小孩子的背影和侧脸……和小时候的宁海腾很相像。 —— 齐非小时候在乡间小路上摔倒,宁海腾跑来扶起他。 “别哭了哦,”宁海腾替他擦去眼泪,还摘了一朵小雏菊送到他面前,“你看,小花也在安慰你呢。” 齐非吸了吸鼻子,接过花,“好小哦……” 宁海腾背起齐非,“那我们明天再来找大的,好吗?” “嗯……” 走了一段路,宁海腾问齐非,“现在脚还痛吗?” 齐非搂着宁海腾的脖子,点点头。 “那我唱首歌给你听吧,听完就不痛了。”宁海腾清了清喉咙,“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哈哈……你唱得好难听呀……”齐非忍不住了,他手里的小雏菊都笑得一颤一颤的。 “唔……”宁海腾皱眉,“那我回去好好练练吧,怎么样?” 齐非的脸颊贴上宁海腾的耳侧,“不~要~” “为什么?” “我不要我的海腾当坏蛋大灰狼。” 宁海腾笑了,笑得很高兴。 —— 齐非没有坐上摩天轮。小玉带着女助理去玩乐了,他坐在路边的石凳上。 一拨又一拨的人在眼前走过。 他和宁海腾之间,也只剩回忆了。 “老板!”康子维买了饮料跑回来。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7节 “回来啦。”齐非站起身。 康子维察觉他神色不对,“……怎么了?” 几个小孩子打打闹闹地从他们旁边跑开。 “……我很羡慕小玉呢。”齐非看着那些孩子,“我曾经……也荒唐地想过,要是能和‘他’有个孩子就好了——有个实体的,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存在。那样……即使哪一天,他离开我了,我还有个念想。可是,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即便有无数的回忆,那也只是回忆。随着时光流逝,它们终究会模糊、会消失在萎缩的脑袋里。 他们之间,就是这样的不牢靠。 他们拥有过去,却看不见未来。 “……老板,”康子维看着齐非。他也是想了很多,“……把你的将来,交给我好吗?” “不要再伤心。你往后还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相信我,这些未来的时光,不会只用来装载回忆。” “……”齐非沉默。但是心,动摇了。 第18章 江峻森升职事件两周后。 这两周,凌尚出差了。等有空闲时间翻看手机短信时,他发现没有一封是来自何修童的。 凌尚贵人事忙,空闲时间不定,基本上是他有空了才联络何修童;升职事件之前的一段时间,何修童倒也主动给他发短信了,内容不外乎是“我今天想出了一款小点心,您要试试吗?”之类的试吃邀请。 凌尚对点心没什么兴趣,但这些短信好歹让他和河童有了“朋友”的感觉。 而现在,好像又倒退到刚刚认识那会儿。 凌尚合上手机,心里不快:小白河童要玩冷战示威么? “啧。”这只外星生物怎么这么难搞?自己当初是脑子进水了还是怎么的居然选用“做朋友”的方式接近他,真是太失策了。 —— 话说何修童当时是非常沮丧地离开3000房的。 不仅因为帮不了江峻森,而且他觉得和凌尚之间的距离感又鲜明起来了。 本来,像凌尚那样的人,在何修童的心目中是无所不能的,和自己根本不在同一个世界里;可是,凌尚愿意和自己做朋友,还对他诉说烦恼,让何修童觉得两人的距离或许在不断缩小。 或许,正是这样的想法,加之后者近期的友好对待,才让他内心深处开始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可以和凌尚当很好很好的朋友,而后者会帮助他解决任何问题。 然而,凌尚那番拒绝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尤其是评价江峻森那里,何修童觉得那也是自己的真实写照。 一想到凌尚已经把他的本质看得通通透透,而他还傻愣愣地跑去对凌尚说给江峻森升职的事,何修童就觉得羞愧。试问,这样的他,怎么配得上当凌尚的朋友呢? 回到家,他重重叹了一口气。 之后,何修童没有再给凌尚发短信,他不好意思再去打扰别人。 —— 晚上,凌尚查了何修童的排班表,像往常一样给他发短信让他过来。 何修童回复说有事来不了,请凌尚见谅云云。 凌尚刚出差回来一身风尘,本想找何修童问清楚怎么回事,但后者居然就这样搪塞敷衍,他的脾气一下子上来。 凌尚拨通何修童电话在对方“喂”一声后劈头下令,“你现在立刻给我过来3000。” —— “我没给江峻森升职,你很不满是不是?”凌尚盯着面前的何修童,语气不善地问到。 对着小白,其实根本不必好声好气。以前要不是顾及身份礼仪和“套近乎”原则,凌尚早就把河童修理个十次八次,还能让他现在三分颜色开染坊? 何修童也感受到凌尚的怒气了,他连忙摇头,“不、不是……您、您误、误会了,我、我没、没有不、不满……” “没有?”凌尚眯了眯眼,“说谎倒说得挺快的。” “不、不是、真、真的不、不是!”何修童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很多解释的话涌到嘴边,可是他的舌头像打了结似的,“我、我、没,是、是因、因为……”他的脸都涨红了,却还是无法好好说话。 总是这样,一到紧要关头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明明有一肚子话可以说,可最终还是要被别人误会责备。 “我、我、没……”那种为自己辩护不了的挫败感和无力感,让何修童越来越难过,眼眶都红了。 自己确实没用,难怪别人看不起他、讨厌他。 “我、我、没……”他低着头,搓着衣摆。越急越说不上话,越说不上话越急。 “……”凌尚看着何修童,后者整个人畏畏缩缩,可怜巴巴又惨兮兮的。 ……向这样的人发脾气,有意思么?早知道他是小白河童一只了,还和他计较纯属自讨没趣。 凌尚叹了一口气,“……好了,你别急,慢慢说。” 何修童愣了愣,抬头看凌尚,表情呆滞。 “小曾,”凌尚唤来管家,“给他倒杯热茶过来吧。” “是。” 一会儿,何修童热茶在手。 “先喝点茶缓缓气吧。”凌尚对他说到。 “……谢、谢谢。”何修童战战兢兢地捧着暖呼呼的茶杯,蠕动着嘴唇喝了一口。 他坐在沙发上,整个人缩得紧紧的,一副小号河童的模样,让人看了就想给他充气注水,令他膨胀起来。 凌尚开口,“你现在可以说原因了吧?我听着。” “我、我……您、您说峻、峻森的那、那番话,对、对我也、也行……我、我没用,只、只会给、给您添、添麻烦……高、高攀……对、对不起……”何修童紧接补充,“绝、绝对不、不是不、不满……我、我明、明白您、您说的……” 说得断断续续,也不知道凌尚能不能听懂。何修童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半晌,凌尚手背支着半边脸,“……我明白了。” “您、您明、明白了?”何修童眨了眨迷茫的眼。 “嗯。”这只小白的心思有多难猜?凌尚说,“你觉得自己在我心目中也是没用的形象,很不好意思,不敢高攀和我做朋友了,对不对?” “……”何修童点点头。 算他有点自知之明。凌尚喝了点水润润喉,“上次我说的话,用词过分了点,语气也不太好,希望你不要介意。” 何修童摇摇头,“我、我明白您、您这、这样做……也、也是考、考虑了很、很多方、方面的……我、我不、不介意。” 凌尚看了看他,转头吩咐管家,“小曾,到我的书房把那份宣传单的样板拿来。” “好的。”一会儿,管家拿着一张a4大小的纸张出来,交给凌尚。 凌尚将宣传单递给何修童,“这是我和一个朋友合作的野外乐园招聘启事,上面的职位都比江峻森现在的要高很多。你拿回去,问问江峻森的意思,如果他愿意辞去酒店职务尝试新挑战,这些职位任他选。” 何修童看看宣传单,又看看凌尚,惊讶地瞪大眼睛。 “乐园的管理模式要比酒店的简单,所有的主管都会直接向我汇报工作,这样减少了很多繁琐程序,也能避免不少人事纠纷。……既然你说江峻森能力不错,我不妨给他一个机会,如果他表现良好,升职加薪不在话下。” 凌尚说完,何修童反应过来后,欣喜之色涌上脸,“谢、谢谢您!”他握着宣传单,激动地道谢,“谢、谢谢您给、给峻、峻森这、这个机、机会,我、我一、一定会好、好好和、和他说、说的!” “……” 何修童这么欣喜若狂的表情,凌尚第二次看到。第一次,就是替他找回戒指那一刻。 两次都和江峻森有关。 刚才误会解开的时候也不见何修童有这么高兴,反倒是江峻森的事让他这么上心。究竟江峻森有什么好? “……你喜欢江峻森什么?”凌尚突然问到。 他的话让兴奋的何修童一下子僵住。 “……您、您说什、什么……”何修童的眼神左闪右躲。 “如果不喜欢对方,没有人会这么在乎他扔掉的一个戒指,也没有人会把他的事看得比自己的还重要。”凌尚回答。 “……”何修童感到自己在凌尚面前无所遁形。 “……您、您问我喜、喜欢他什、什么……”江峻森很温柔,他让何修童有一种被重视、被关怀、被肯定的安全感;但这种微妙窝心的感觉,何修童嘴笨,形容不出来,最后他只能说,“……他、他对、对我很、很好。” 凌尚没有回应。 “……凌?”等了一会儿,何修童小心探询。 凌尚觉得没劲,“……没事。” “那、那我回、回去了。峻、峻森一、一答应我、我马、马上就告、告诉您,谢、谢谢了。” “……嗯,小心回家。”凌尚站在客厅,看着何修童离开。 —— 骆梓辛从酒吧出来,乘电梯往地下停车场去。 停车场的电梯门一开,盛煜之刚好站在门外。他微喘着气,一身燕尾服,领结可能摘得匆忙,立领还没翻下来。 两人对视两秒,盛煜之回神,对骆梓辛露出笑容,“你要回去了?”今晚赵氏举行宴会,盛煜之好不容易才能脱身,匆匆往这里赶来。 正心急地等电梯,没想到对方已经要离开。 “嗯。”骆梓辛踏出电梯,点点头。 “幸好,还能和你见上一面。”盛煜之眼里带笑,“也是,时候不早了,下次我们再一起喝酒吧。” 第一次在酒吧见面后,接下来的夜晚,骆梓辛有时会来,有时不会来,偶尔早到,偶尔晚到;全看心情。两人什么都没有约定,盛煜之虽然说“下次”,但那确切是何时,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他还得慢慢等。 不过,对着骆梓辛,他的耐性日益见长。 “好。”骆梓辛朝他微微点头,“那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盛煜之微笑回应,目送他远去取车。 盛煜之转身,看着合上的电梯门,长叹一声。太可惜了,要是自己早点来到,说不定还可以聊聊天。 说是“聊聊天”,其实多半是盛煜之自己在说,而骆梓辛在旁边听而已。 “唉。”盛煜之轻轻叹气,按了电梯往上的按钮。 地下停车场空阔,汽车引擎回声响亮,由远及近。 一会儿,一辆水银色世爵跑车停在盛煜之附近。 盛煜之转头。车窗缓缓降下,骆梓辛看向他,“……有兴趣去别的地方喝酒吗?” 盛煜之眨眨眼,而后,嘴角弯起动人的弧度,“好。” —— 酒店。 盛煜之从浴室出来,看见骆梓辛坐在沙发上抽烟,亚麻衬衫领下两颗纽扣解开,衣袖随意挽到手肘处。落地灯灯光昏黄,将他整个人笼在暧昧慵懒之中。 如果此时有人笑脸逢迎地端酒过去,送到骆梓辛面前,他说不定会挑眉淡笑,就着杯缘动一动食指,将酒杯当烟灰缸。 那么冷艳高傲,又那么随性不羁。 但是内心,却深藏着浓烈的感情。 骆梓辛转眼,见盛煜之出来,拢腰把烟捻熄在小桌上的烟灰缸里,准备起身去洗澡。 “等等。”盛煜之到小吧台挑了一瓶酒,拿着两个玻璃杯,在骆梓辛对面坐下。“我们先来聊聊天吧。” 骆梓辛见他倒酒,挑了挑眉,又坐下,“……聊什么?” “……你有很喜欢的人。”盛煜之放下酒瓶,看着骆梓辛,“……很喜欢,却得不到的人。” 在“公主派对”的露台上,盛煜之将他的神情动作全部看进眼里。 骆梓辛没有说话,端起酒杯,小尝了一口。 知道他不会轻易讲自己的事,盛煜之笑笑,“希望你能听我说说我自己的事。” “我小时候,喜欢上隔壁来度假的一个英国哥哥。金发碧眼,温柔帅气,棒球足球篮球样样精通。 “那段时间,我天天缠着他,连睡觉都要他哄我。他要离开的时候,我哭得很厉害,他轻轻摸着我的头,笑着答应我,以后一定再来。 “你应该可以猜到,那个哥哥,再也没有来过。他走以后,我整天巴巴地站在窗户旁,盯着那扇已经拉上窗帘的窗。那里,曾经是他的卧室。 “一年又一年,随着我长大,玩乐花样逐渐多起来,这件事早就被遗忘。 “直到有一年,某个银行年会上,我看见了他,那个哥哥。他已是精明的中年银行家。但我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立刻认出他来。当时那种感觉……至此,我明白,其实我从未遗忘过。他这个人、他没有再出现这件事,一直都被我刻意地压在心底。 “以前,我不曾意识到,他随口的谎言,已经在我的心里留下伤口。这么多年,伤口表面结痂,但内里凝固成又厚又重的砂石,拖着我整个人都在往下沉。 “我以为自己可以当花花太岁,却不知道,我仍然有力气去报复他,在金融危机时,我落井下石,逼得那个哥哥走投无路宣告破产。 “看完破产公告,我却不觉得高兴;只觉得累。他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童年最纯粹的一份爱慕给了他,而如今,这份感情不得善终。” 说完,盛煜之沉默了一阵。 “……你究竟想说什么?”骆梓辛问。 盛煜之看向他,“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两个都可以抽身出来。” 骆梓辛没有做声。 盛煜之放下酒杯,拿过床边的衣服,“今晚……我还是回家吧。” 等盛煜之换好衣服准备离开,骆梓辛走到门边,“我送你回去吧。” 世爵在深夜的马路上行驶。 遇到红灯等候时,骆梓辛开口,“……你刚刚所说的机会,我现在无法马上答应你。” 盛煜之回应,“我知道,我愿意等。” 第19章 最近天气不佳。 乌云聚拢,遮过天光。一道低气压槽压住本城,热岛效应加剧影响,空气闷浊热重。 良久,来一阵狂风,扬起了钢筋都市特有的黏躁味道。 初夏将至。 —— 水族馆扩建完成,作为投资方的宁海腾受邀参观新建的海洋隧道。 头顶一片海水的冰蓝。幽波漫漫,静谧无声。 鱼群游过上方,水中才有流动的生气。 难得一见,鲨鱼忽然自远处杀至,鱼群仓皇逃散,形成巨大环状;鲨鱼凌厉地转头摆尾,血盆大口怒张狂噬。 霎时,大朵血花盛放似蟹菊,丝丝勾勾,疾卷疾舒。 冰蓝中,殷红浸染,渐渐连成赤幕。 平静的水面,底下却血腥弥漫,浑浊一团。 宁海腾不声不响看着眼前景象。 —— 齐非扔开手中铅笔,在一堆散落的设计图中转动椅子,面向玻璃窗。 “老板?”小玉敲了敲设计室未关上的门。 “您要是没有灵感,就休息一下吧。”她走过去,放下冰茶。 夏装秀逼近,齐非的设计仍未完成。 往年这个时候,他早已华丽丽地交出图纸。 小玉注意到,自从乐园回来,齐非就是这种神情恍惚的状态。而康子维眉间有淡淡郁结,看向齐非的眼神,有什么呼之欲出却拼命压抑…… “……老板,您有什么心事吗?不妨说出来吧,我也许能帮忙。”小玉忍不住开口。 齐非转回椅子,语气淡淡地问,“……你觉得康子维怎么样?” 小玉皱眉,“您怎么这么问?” 齐非看向狼籍的桌面。“……我想和他试一试。” “这怎么行?”小玉急了,“是不是康子维那天在乐园对您说了什么?您别听他的,他说得再怎么好听,和您始终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啊,会有沟通障碍的!” 齐非重重往椅背靠去,“……宁海腾和我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也不见得就顺利。” “可是……可是您和宁先生在一起这么多年,有感情基础啊!” 有感情基础都会搞成这样,才让人心灰意冷。 “说不定,你们两人坐下来把话好好说清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齐非不知道自己还能和宁海腾说什么。过往的无数次,他让宁海腾保证、承诺、发毒誓,后者照做,过后,仍然死性不改。 可恨的是,自己还是着了魔似的一次一次原谅他。 “老板,您千万别意气用事。……就当是再给宁先生一次机会吧……” 良久。 “……不给了。”齐非平静地说。 —— 乌云层层叠叠,一方天空已暗沉得像即将降世的洪荒巨兽。 偶尔,云中擦闪过奔腾电光,闷响隆隆。 宁海腾自耳边放下手机。一言不发。 他站在大幅落地玻璃窗前,出神盯着高楼大厦错落起伏间混沌的天色。 ……小兔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 医院里。 康子维给李阿姨掖好被子,轻声道,“阿姨,您好好休息一下吧。” 李阿姨眼眶深陷,嘴唇干白,但她微微笑,“子维,……我想见见齐先生,你能麻烦他来一趟吗?” 李阿姨的病已经到了后期,新药疗效不大。昨晚刚刚因并发症送入手术室,出来后一直发着低烧,主治医生对康子维坦白,“……请做好心理准备吧。” “我想趁自己还有一口气,和他……聊一聊……” 康子维眼睛刺痛,“……好。” —— 不久,齐非赶到。 白色床单、白色薄被之间,躺着的老人病容满面,如风中残烛,晃一晃火光便会熄灭。 “阿姨,齐先生来了,您睁眼看一看。”康子维红着眼,唤道。 齐非走到病榻前。“……李阿姨?” 李阿姨缓缓睁眼,费力地挪了挪手,齐非见状,马上伸手握住。 “齐先生,我的病……谢谢你。……我快走了,也没多少要牵挂的,唯有子维……他是个凡事坚持到底的傻孩子,肯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但是,如果,如果可以,请好好考虑一下他吧……好吗?” 康子维忍不住了,扑在床头,“阿姨……” 齐非心里难过,紧了紧握住李阿姨的手,“好。” 李阿姨眼泪流了出来,笑着点了点头,“谢谢你。”又转头看康子维,“哭什么?傻孩子……” —— 入夜,李阿姨由低烧转为高烧,再一次因并发症送入手术室。 齐非陪康子维守在手术室门外。 凌晨,手术结束。主治医生推门出来,康子维赶紧上前,医生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表情遗憾。 康子维呼吸一窒,而后,眼泪直流。 —— 直至清晨,相关的各项手续才办好。 齐非和康子维走出医院。 “……老板,谢谢你了。……谢谢你答应了阿姨的请求,让她安安心心地走……”康子维的心情平复了不少,向齐非道谢。 林林立立的楼宇间,映着初升太阳的金光,厚厚的云层,也染上了橘晕。 “……我不单单是为了让阿姨安心离开,才应承她的。” 闻言,康子维看着齐非,一时难以反应,“……老板,那、那你是可怜我……?” 齐非看了康子维一眼,“……我没必要拿这种事情来可怜你。”一阵,他接着说,“我和你……或许可以发展一下。” 康子维整个人定住。在乐园再次表白之后,齐非一直没有给他回答。他以为……以为没希望了,没想到……现在齐非一句话,让他从低谷一瞬间冲上顶峰。 经历失去亲人的悲痛后,马上被难以言表的激动和欣喜淹没,康子维难以自制,一把将齐非搂进怀里。 “老板……谢谢你……谢谢你……”他紧紧抱着齐非,喃喃道。 齐非一下子被人搂着,有些失神。等回过神来,只闻到淡淡的柠檬香。 这是一个根本不熟悉、全然陌生的怀抱。这是一个带着其他男人体温的怀抱。 齐非心里顿时有一丝慌乱,他用手推了推康子维,“……这是在街上,别这样。” 康子维松开手,也惊讶自己刚才的举动,赶紧道歉,“对不起,我太忘形了。” 齐非没说什么,“……我先送你回去吧。” —— 送完康子维,齐非驱车回家。 一路上,明亮的天色逐渐黯淡。云层翻黑,厚厚地直往下压;空气中逐渐弥漫潮湿的腥味。 齐非开门进屋,刚合上门身后突然有无形的压力涌来,还没回头便有人强抱住他。 “谁?!放开我!”齐非使劲挣扎。 “不放。”来人强硬化解齐非的跆拳道招数,用力桎梏着后者,不让他离开怀抱半分。 知道对方是谁,齐非挣扎得更厉害了,“你凭什么进来我的家?!我这里不欢迎你!” “不欢迎没关系,反正你家里所有的佣人都是我派来的,你每走一步就有摄像头现场直播。”来人抓住齐非反抗的双手,在他耳侧压低声线,“你要看看么?” 齐非僵住,“……你这个混蛋!放开我!”他一个后飞踢稍微松身回转迎面朝对方一拳可对方熟悉套路挡住齐非的拳风包住他的手,二话不说就猛地打横抱起他直往楼上房间去。 一脚踹开门,齐非被扔在床铺里,手脚瞬间被对方压制住,背光的身影覆盖下来。 “宁海腾!你究竟想干什么?!放开!” 宁海腾却用丝丝质布条将齐非双手绑在床头。“我只是稍微松一松手,你就真的要离开我,任由别的男人搂搂抱抱……我怎么可能放开你?怎么可能!” 动起真格来,没有人是宁海腾的对手,他死死压制着齐非的腿,不给他一丝还击的机会。 他一手钳着齐非的下颚,逼他张开嘴巴,然后狠狠吻上去。野蛮的舌在口腔内大肆横行攻城掠池,另一手凶悍地扯开齐非的衣服,探进去抚摸揉捏每一寸肌肤,动作粗暴且带有征服性。 宁海腾熟知齐非的所有敏感带。一吻过后,后者眼眸里已闪着情动的潋滟波光。齐非心里突然觉得悲哀,身体被这样对待却仍然有感觉。 相识二十年,相恋十一年。无数甜言蜜语,无数谎言假话。到此时此刻,只有身体还记得彼此的情分。 齐非低声哭了出来。压抑的,无奈的。 宁海腾兀地停下手。他最不愿意看见齐非的眼泪,却又让后者为他哭了无数次。 这么疯狂,实非他所愿。他只是害怕,他只是不安。他需要齐非的证明。 可是,他的小兔子不要他了,他的小兔子真的选择了别人,要离开他了。……他该怎么办才好? 宁海腾俯身,贴上齐非的额头,“……小兔子,对我说,非我不可……好不好?” “这么多年……我只要你这句话,对我说,好不好?” 齐非眼里带着泪光,看向宁海腾。 良久,“……就因为这句话,所以你不断背叛我、不断试探我,是吗?” “……就因为这句话,你愿意‘稍微松一松手’,把我推到人堆里,看我选择谁,是吗?” 宁海腾深深看着齐非,没有说话。 “你这个疯子!宁海腾你这个疯子!”齐非突然异常激烈地挣扎,他狂扯着床头的束缚,床架颤动起来。 宁海腾马上给齐非解开布条,后者双手自由,“啪”一声甩了他一记耳光。 宁海腾侧着脸,全身僵硬。 齐非止不住眼泪,“……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宠物吗?疼爱一番后就冷落几天,看它会不会跑回来围着你脚边转?我难过伤心、痛哭流涕,这些还不够吗?!” 宁海腾转回头,“不够,不够,远远不够让我心安!” “你不心安,那我呢?……是你让我尽情挥霍你的溺爱,又是你用残酷的背叛把我狠狠扯下来,难道我就能心安了吗?” “……宁海腾,你需要的只是一句话而已吗?不是!”齐非哭喊着,“你要的是我匍匐在地奴性入骨地听从你,你要的是对我百分之二百的占有和控制!” 外面密布的乌云中,突兀闪下紫电,屋内骤然白了一白,“噼啪”一声,雷声轰鸣。 “……只要能满足你近乎变态的占有欲,任何人都可以让你心安。……是不是我,根本没有关系!” “不是!”宁海腾猛地搂过齐非,将他按进怀里,“我只要你!齐非,我只要你一个!” 齐非开始挣扎,泪流满面,“你要的不是我!是一只宠物而已!” “不是!不是!”宁海腾扣着他的手腕往后,低头捕捉齐非的唇。 窗外,大雨倾盆而至,天地顿时白蒙蒙一片。 嘴里满是腥咸,几乎无法呼吸。 “……小兔子,不要离开我……好吗?”宁海腾嘴唇被咬裂了皮,血珠不断渗出。 齐非泪眼模糊,嘴唇同样染着血。 “……宁海腾,我和你没有可能了。……放过我吧。”他嘶哑地回应。 宁海腾摇头,“这不是我要的答案……不是!” “小兔子……”宁海腾想伸手,但齐非躲开了。 “宁海腾……不要再接近我,你走吧……” “走啊!” 过了好久,宁海腾才缓缓站起来。 齐非低着头,没有看他。 外面雷电交加,斜飞的雨丝擦过玻璃,留下淡淡水痕,像锋利的割口。 等齐非抬头,房间里,空留他一人。 —— 不知在床上坐了多久,外面的雨也停了,一片阴霾。 有人敲了敲大开的房门。 齐非转头。 来人开灯,是骆梓辛。 看到齐非哭肿的眼睛,骆梓辛心里叹气。 “……你怎么来了?”哭腔浓重。 “有人给我打电话,说你受伤了。”他是心脏科医生,却常常被人当赤脚医生,能治百病的那种。 “……” 骆梓辛看了看他,“……我去拿珍珠粉,给你敷一敷嘴唇的伤口。” 刚转身,齐非拉住他的衣角。 骆梓辛回头,看了看齐非的神色,坐下来。 他揽过齐非,轻拍他的后脑勺,给他无言的安慰。 齐非抵在他的肩头,脊背隐隐颤抖。 —— 凌尚看着坐在对面浑身湿漉漉的宁海腾。 刚刚,管家给他打紧急电话,说宁先生全身湿透地站在房门口。 他赶回来,只见宁海腾一声不响地坐在沙发上,神情虚恍。 “凌先生,毛巾和冰袋。”管家把东西递给凌尚。 “行,你下去吧,这里有我可以了。” “是。” 凌尚走过去,给宁海腾擦了擦头发,往他发红的脸颊敷上冰袋。 过了好一阵,“……还是去洗个澡吧,你这样会感冒的。” 宁海腾毕竟是宁家和宁氏的掌权者,不能够随随便便病倒。 很久,“……嗯。”他点了点头。 进了浴室,宁海腾脱下衣服,拉上浴帘,将水流开到最大。 热水哗哗奔泻而下,暖雾四起。 低头站了一会儿,宁海腾单手捂着眼,慢慢蹲下去。 迷蒙中,只见背影萧索。 第20章 最近几天,连番大雨后,艳阳高照。 安氏大楼十七层。 付照光端着咖啡壶进来。偌大的办公厅,图纸一堆一堆,文件一打一打,百货公司项目小组盘踞在此,为前期工作忙碌着。 “啊,付秘书,就等着你的咖啡呀,得救了!”咖啡香于枯燥紧张的气氛中弥漫,门口附近的工作人员赶紧端着杯子过来讨喝。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8节 一起工作两个月,付照光随安臣融进了这个新团体,他的法律知识和专业判断令小组成员啧啧称赞。 而且,他煮得一手好咖啡,味道香浓馥郁,大家都喝上瘾了。 付照光推了推眼镜,礼貌地给同事们倒咖啡,余光却搜寻安臣的影子。很快,在远处的落地窗前,安臣正和项目负责人就着一张大图纸讨论着什么。 分得一杯好咖啡,大家心满意足地散去,继续埋头苦干;而付照光往安臣的方向走去。 刚刚进项目小组时,成员间需要磨合的地方很多,安臣的性子既野又烈,付照光生怕他会干些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工作过程中,遇到不顺意的地方,小少爷只是皱眉抿唇,绝对克制。 由于安臣有深厚扎实的绘画功底,百货公司的外形设计和颜色选配交由他负责。一旦专注起来,安臣也是彻头彻尾的工作狂。 付照光走到讨论中的两人附近,取过安臣放在桌上的马克杯,给他倒了一杯咖啡。 安臣挑剔,只喝味道香醇的手磨咖啡。经过刻苦练习,付照光已经对煮咖啡驾轻就熟。 项目负责人指着图纸上某个位置,对安臣说了什么,后者用夹着画笔的右手挠了挠头,像考虑什么,而后又在纸上涂涂画画。 阳光透过特殊玻璃,化为安臣白衬衫上淡淡茸茸的光晕。他低头时,头发上像撒了点点碎金,发间一闪一闪。 整个人就像一个发光体。 付照光挑挑眉。 结束讨论后,安臣将图纸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出神思考。 “安董,咖啡。”付照光捧着还热的咖啡走到他身边。 “嗯。”安臣没有转头,而是凭感觉伸出手在杯子附近抓了抓,付照光轻轻定住他的手,将杯子送至他指间。 安臣喝了一口咖啡,扬眉,“嗯,不错。继续努力。” “是。”付照光微微颔首,恭敬回话。 —— 下午,项目小组开完会、明确接下来的工作要求和进度安排后,一天的工作就算完成。 安臣回办公室,电梯里,付照光点看pda的工作日程,“今晚有个老客户请董事会成员共进晚餐,您的意思是……” “不去。”安臣干脆指示。安尹今晚另有晚宴,父母已受邀去世交朋友家做客,自己和一群老头子有代沟,没法交流。再说,他接到电话,得知某两个人近日带血带泪的纠结戏码,怎么都得找时间去安慰安慰当事人。 付照光推了推眼镜,“明白了。” —— 这就是安氏大楼啊…… 吕熙站在大路另一边,仰头看着耸入云霄的大厦。 玻璃外墙迎光闪耀,吕熙只能眯细着眼。 在那上面的某一层,就是安尹工作的地方……他现在在干什么呢?开会么?批阅文件?还是……出差了? 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自己现在站在这里,已是最接近他了。 吕熙低头,压了压棒球帽,默默转身。 离开cathedral的一个多月里,他逼自己不再回想安尹。然而,每每深夜,身体深处总是强烈怀念对方的体温。 在cathedral里,他还能攥着安尹曾经穿过的睡衣入眠;现在,他手里空空,只留回忆在脑海中。 实在是忍不住了,这天放学后,他来到cbd的中心地带,悄悄看一眼安尹工作的地方。 —— 安臣提前离开,意味着付照光接下来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难得有空,付照光到安氏对面的露天小餐厅坐一坐。 翻完从报刊亭买来的财经杂志,付照光抬手看看时间。 结账后站起来,刚一转身就被一个低头走路的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 “没事,幸好我手里没有饮料……” 四目对视。 “……光哥?” “……小、小熙?!”付照光震惊,回神后,猛地抓住吕熙双肩,“……真的、真的是你?!” —— 众里寻他千百度,他人在灯火阑珊处。 付照光和吕熙是多年的邻居。 对吕熙来说,付照光是亲切温柔的邻家大哥哥。他自小没有父母,只有外婆一个亲人。这样的家庭背景,很容易让他成为别的孩子欺负的对象,而付照光总是会跑来保护他。 后来,付照光考上远方的大学,再后来,他的父母搬离了旧楼,两人的联系渐渐中断。 而对付照光来说,吕熙除了是邻家可爱的弟弟外,还是他一直藏在心里的人。可是,同性恋是不对的,更何况吕熙还是个孩子。付照光拼命压抑感情,但是天天对着天真无邪的吕熙,付照光觉得越来越难自制,索性考到远远的一所大学去,假期也很少回家。 后来父母搬家,他和吕熙也就断了联系。 可是,心头的一份情愫,始终萦绕不散。大学毕业进了安氏后,付照光开始打听吕熙的消息。 这么一打听,他才知道,吕熙的外婆已经去世了,吕熙欠下一身巨债,不知所踪。 得知消息的一刻,付照光觉得心里又痛又悔。如果他当初能与吕熙保持联系,说不定能帮他渡过难关。 付照光出钱让人寻找吕熙下落,可都一无所获。有人说吕熙已经被高利贷打死了,有人说吕熙被人贩子卖到外国去了…… 碍于金钱和人脉有限,付照光没有办法进行“地毯式”搜索,也没有办法联络外地有门路的人帮忙。 正因为如此,他才渴望往上爬。替安氏处理法律事务的过程中,他逐渐认识到,这家企业背后有着多么庞大的利益网络,如果能在安氏里平步青云,他一定可以找到吕熙,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尸。 —— “光哥,进来吧。”吕熙招呼付照光进屋。 付照光环视四周。“……这是你的房子?” “……嗯,我租的,这里离我上学的地方很近。” 付照光心里惊讶。他有太多太多问题想问吕熙了。如果他一直有上学,为什么会找不到他?他消失的这段时间,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样的房子,即便是租的,租金也肯定不便宜,他今年才十八岁,哪里来的钱? 吕熙抱歉地捧出一杯水,“光哥,对不起,我这里没有茶,只有白开水。” “没关系。” 付照光看着眼前的吕熙。虽然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见,吕熙长了个儿、轮廓褪去了稚气,但这确实是本人无疑;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孩子……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熙,外婆去世后,你去了哪里?我有试过去找你,但是怎么也找不着。” 闻言,吕熙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没想到付照光会去找他。“……我去了外地,有好心人收留了我,给了我工作。……我也是不久前才回来的。” “……是么?” “嗯。”吕熙点头,没再往下说。 付照光端起水杯。吕熙明显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打转,他也就不再问。毕竟是上天庇佑才能再见面,吕熙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这样已是万幸了,过去的事情往后慢慢再说。 “难得重逢,今天我请你出去吃饭吧!” “这样……太破费了。冰箱里还有好些菜,如果光哥不介意,在我家吃吧,我给你做地道的家乡菜。”吕熙微笑道。 “……好。”付照光心里再一次惊讶。吕熙与他脑海中的印象相去甚远。眼前这个孩子当真长大,不再是以往处处需要保护的吕熙了。 —— “好久没有吃过家里做的菜了,味道真好!”吃饱肚子,付照光放下筷子,叹道。 “你喜欢吃就好。”吕熙笑了笑,问到,“光哥还没有成家吗?” “……没,光顾着工作呢。”其实,这么长时间,自己心里一直有人在,别的人进不去。 “你的工作很忙吗?” “现在这阵子……算是吧。”付照光点点头,“我现在在安氏工作,刚好有个项目在忙。” 吕熙心口猛地缩紧,脸上的表情还来不及变化,“……安氏?” “对,我现在是董事秘书。” “……董事秘书……那不就是高层了?”吕熙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发颤。 付照光失笑,“不,还不算吧。不过……发展前途不错就是了。” “……我听闻,安氏的总裁很厉害,你见过他吗?” “见过。安家大少爷安尹,确实是个很有能力的人,我现在就是当他弟弟安臣的秘书。” 平地惊雷。这么一震,吕熙倒是镇静了,笑着回应,“……光哥真厉害。” 第21章 凌氏的季度业绩发布会在凌氏大楼的会议厅进行。 凌尚身穿淡灰色西装,精神奕奕,坐在前方台上中心位置,脸带微笑有条不紊地回答问题。 凌氏该季度的业绩相当漂亮,因而整个发布会过程非常顺利,最后在与会者们雷鸣般的掌声中结束。 “讨厌~怎么我的特写镜头这么少?” 视野拓宽。凌尚正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昨天的录像。 “……你一大早跑来我这里,就是要我看这个?”一旁刚睡醒的骆梓辛揉着眉心,对某个擅闯民居的惯犯无语中。 “谁叫你昨天没有来,你好歹也是股东啊……我还不是维护你的知情权咩……”凌尚撇了撇嘴,接着,表情幽怨,“自从赛马季的开场仪式后,我们都没有见面耶,最近齐非宁海腾又闹了这么一出……难得周末有空,来这里见见你都不行吗?” 骆梓辛看了凌尚一眼。这么大一个男人,却老是喜欢耍些装可怜扮委屈的不入流戏码。 他站起来往房间去,同时阻止凌尚继续入戏,“现在你见到了,还有什么事情么?” “嘻嘻~你今天有约了吗?”凌尚跟上骆梓辛的步伐,走到房门边。 “有了。”骆梓辛简洁回答,脱下睡衣换上休闲服。 “推掉。”凌尚斜着身子倚上门框,眼睛狂吃豆腐。 “为什么?” “因为我要约你呀~” 骆梓辛穿戴整齐,“麻烦先预约,下星期有空再说。” 凌尚一手撑向另一边门框,挡住骆梓辛去路,笑容满面,“你刚才说什么?我听不见~” 骆梓辛看向他,微微一笑,“听力障碍者不在可预约范围内。” 凌尚怒了,立马竖眉瞪眼,“骆梓辛,你歧视弱势群体,我要代表人权平等委员会好好调教你!”说罢卷起衣袖,朝某人飞扑去。 —— 在调教与被调教的过程中,骆梓辛有感而发,看着凌尚,“……凌尚,为什么你的脸皮会这么厚?” 凌尚舔舔唇,“嗯……厚才耐磨耐摸呀……” —— 房门打开时,已日上三竿。 原来的衣服皱巴巴,两人都换上了运动服。 “嘿,梓辛,我从衣柜里翻出了一顶棒球帽耶~”凌尚兴致勃勃戴上,“怎么样?帅气不?” 骆梓辛从烟盒里拿出烟,“再加一副墨镜吧,那就一整个跟踪狂了。”烟刚放到嘴里,就被突然飞来的枕头打掉。 —— 解决早午餐后,两人出门。 目的地是骆梓辛小公寓附近的“阿塔沙”超市。 “收购它之后,你有逛过这里吗?”戴着棒球帽的凌尚问。 “没有。”骆梓辛回答。接着,他看向凌尚,“你确定要亲自下厨做家常菜?” “这个问题你还要问多少次啊……” —— 周末的超市,午后。 这个时间段没有太多顾客。 凌尚一路兴奋扫货。 骆梓辛瞄了瞄,购物车里连奶粉都有。他扬起眉,看了一眼蹲在不远处比较着一瓶豆酱和一瓶虾酱的凌尚。 乱七八糟,不亦乐乎。 骆梓辛推车到凌尚身旁,“选好没?” “没,你喜欢吃哪种?” 想说“随便”,但话到嘴边换了样,“虾酱吧。” “哦。”凌尚斜拉过帽沿,挑了两三瓶放进车里。 之后,两人到鲜肉区挑挑拣拣。接过包装好的生牛排,凌尚回头看骆梓辛,一边笑一边给自己留后路,“……到时候如果中餐不行我们就吃西餐。” 经过内衣用品区时,凌尚特地往男士货架去。 眼珠子上下左右转了转,他皱起眉头,“我说……为什么就没有丝质的男士内裤呢?无论是穿的人还是摸——”骆梓辛捂住了他的嘴巴。没办法,有三两女性顾客从旁边经过。 “回去再说,嗯?”骆梓辛笑眼弯弯。 —— 结账后,是四个装得满满的大购物袋。 凌尚看着前头骆梓辛左右各提着一个购物袋的背影,不禁觉得——这样的画面太难得。 一身浅色运动服,没有定型的碎发,两只手里还有胀胀的绿色购物袋。王子殿下终于有些吃人间烟火的味道了。 能看到这样的骆梓辛,是他的特权么? —— 回到小公寓,凌尚进厨房忙活起来。 这回轮到骆梓辛倚在门边了。 以凌尚的厨艺水平,要吃上多么美味的菜肴是不大可能的事。 看着他有点手忙脚乱的背影,骆梓辛觉得……过程比结果重要。 —— 赛马季开场仪式后,骆梓辛不太想见到凌尚。 他的谎言那样赤裸裸,让他无所适从。所以,凌氏的业绩发布会,他也没有出席。 但是,内心是不是真的不想见他? 如果是,自己就不会还住在小公寓里了。 小小的空间,期待某个人打开门大喇喇闯进来,反客为主。 如果是,自己就不会有好耐心奉陪他的各种戏码。 厚脸皮痞子气色情狂烂演技,可是自己并不介意。 “哇!梓辛!过来帮忙!”锅里冒出一股白烟,怪味顿时四处逃逸。 —— “嘿嘿,晚餐来啦~”凌尚一手端着一个白瓷碟,里面盛着煎牛排。“哎呀,幸好我早作准备,要不就吃不上住家饭啦~”他笑眯眯地挨着骆梓辛坐下。 “快试一下味道怎么样?” 骆梓辛拿起刀叉,“……好像是我调好了味料再让你下锅煎的吧?” “我们功劳是一样的啦!” —— 骆梓辛在阳台抽烟。凌尚带着清洁剂的味道从后贴上他的背,“呼……累死了。” “厨房清理干净没有?” “清理干净啦!”凌尚急着补充,“怎么样,我今天的表现很好吧?” 骆梓辛转眼,对上一双渴望肯定的亮晶晶眼眸。“……不错。” “那么……王子殿下,今天和我约会……你快乐吗?”凌尚侧身,立在骆梓辛旁边,微笑看他。 夜幕上,繁星闪烁。 多少年了,再次听到这个称呼;仿佛回到童年那些难忘的时光中。 “……快乐。”骆梓辛看着凌尚,诚实回答。 “那……”凌尚稍稍低头,然后抬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有没有奖励?” 骆梓辛的表情维持平静,“……你想要什么?” 凌尚的眼神里,认真逐渐凝聚起来,成为灼灼光亮,“你能把旗下的‘绿光资本’借给我三个月吗? “我非常需要你的帮忙。当然,我向你保证,这期间,绝对不会让你的投资亏本,并且还能大赚一笔。 “……开场仪式后,你好像生了我的气,我不知道该怎样向你开口借它,毕竟,绿光是你最大的投资机构……” 原来,这才是你今天大费周章来讨好我的原因。 是不是,你对我的所有好意,都是为了达成你的目的;唯有伤害才是真实的、出自本意的。 又或者,是我得意忘形了。 骆梓辛看了凌尚一阵,平静回话,“好。” “谢谢你,梓辛!迟一点我让律师给你送文件过来!” —— 凌尚一脸高兴地离开骆梓辛的小公寓。 电梯合上后,他脸上的笑容消失。 总是这样,骆梓辛绝对不会追问下去。 任何的问题,只要自己稍微敷衍搪塞打马虎眼,骆梓辛就不会再追问。 开场仪式上,自己明明说谎,为什么骆梓辛不肯狠狠戳穿谎言,逼问自己和何修童的关系。 往前一些,为什么骆梓辛宁愿站在过道一个小时又四十五分,却不愿意踹开3000房门,亲自求证事实。 再往前一些,骆梓辛问他讨厌盛煜之的原因,自己含糊回答转身离开,为什么骆梓辛没有追出来拽住自己手臂强迫自己给一个答案。 那天,宁海腾从浴室出来,静静坐在露台长椅上。良久,他喃喃自问,……我是不是做错了? 凌尚没有回答,但心里却羡慕齐非。 骆梓辛屡屡让自己享受特权,却不见追问的强硬决心。如果说他喜欢自己,那也只有“喜欢”而已。 也许,骆梓辛身边太多人,根本无需作出“唯一”的选择。 就像刚刚那样,自己恶意刺激,也只换来他平静回应。 真不甘心,可是? 凌尚自嘲地笑了笑。 第22章 回到酒店套房,凌尚走出露台。 夜色随时间流逝,愈发浓重。 之前在骆梓辛家看到的一片星光,已经黯淡。 凌尚低头,任风吹拂额前发。 过了很久,他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宽阔的空间,安静得让人无法忍受。 凌尚唤来管家,“……你去查查何修童今晚值不值班。” “是。” 片刻,管家带来“何修童请假了”的回话。 “请假?”凌尚皱了皱眉。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任劳任怨的河童会请假。 “是的,今天早上请的事假。” 凌尚挥挥手,管家退下。 离上次何修童欣喜若狂地带着对江峻森来说只好不坏的消息离开后,已过了两个星期。 凌尚知道,凭何修童的头脑,要挤出一个既让江峻森接受、又不让他对新职位生疑的说法,是需要大量时间的;所以这期间与何修童见面时,他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何修童这么在乎江峻森的前途,如果他真是说服了后者转工作,必定第一时间飞来向自己报告。 迟迟不见报喜,倒是见面的时候河童眉间的郁结一次比一次深,看来说服工作进展得不怎么样。 先不论何修童是怎么开口和江峻森说的,单从江峻森本人来说,如果他真有乘风破浪的大志和破釜沉舟的决心,绝不可能到现在还只是小小的助理。 趁这次机会,让何修童亲眼看清楚心上人的致命弱点也好。 现实总是残酷的。最珍惜的东西,往往都会被最彻底地破坏。 凌尚相信,何修童请假,肯定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他想了想,让管家取车钥匙过来,起身外出。 —— 没有开灯的小卧室。 何修童窝在被子里,默默流眼泪。 他做了一件非常、非常错误的事情——向江峻森表明了心意。 不久后,他收到了一条让他非常、非常绝望的短信,尽管他做好心理准备,但还是抵挡不住悲伤——江峻森拒绝了他。 —— 一周多之前,何修童绞尽脑汁想好该怎么对江峻森说换工作的事情后,便拿着宣传单来到江峻森家里。 “峻、峻森,你、你看,这是我、我今、今天在同、同事那里看、看到的招、招聘广、广告。上、上面的职、职位都很、很不错,……我、我觉得以你、你的能力,一、一定可、可以胜、胜任的。……你、你要不要换、换个新的工、工作环、环境?” 江峻森刚刚值班回来,有点累,不过听到何修童的话有些惊讶,“……小童,你……在劝我跳槽吗?” 这些话听起来确实不太像会由何修童说出来。 何修童硬着头皮,“……啊、嗯。我、我看你在酒、酒店干得不、不高兴……我、我想帮、帮忙……刚、刚好同、同事的朋、朋友进了这、这个海、海岛乐园工、工作,所、所以从内、内部弄来了一、一张宣、宣传单,听、听说上、上面的职、职位待遇都、都很好……” 江峻森接过宣传单,看了起来。未几,他皱皱眉,“工作地点在海岛上……周一至周五都住在那里……”他觉得工作地点偏僻了些,不太方便,也不太安全。再说,这个叫“天蝎座”的开发公司之前都没听说过,说不定是皮包公司…… 说实话,江峻森虽然知道自己在酒店里没有前途,但是没有想过跳槽。这份工作毕竟做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习惯之后的东西,无形中都让人有一份安心感。他不年轻了,现在跑去新环境,什么都是陌生的,还要在一个与四周隔绝的岛上,任谁都不会轻易尝试。 “谢谢你,小童。我考虑考虑吧。”但对上何修童的眼睛,他又不忍直接说出来,浪费何修童一番好意,“……今晚我有点累了,这件事迟点再说?” “这、这样啊……哦……”何修童满肚子想说的话,就这样被憋了回去。 迟一点,何修童再跑去找江峻森说跳槽的事。 “峻、峻森,今、今天我在网、网上搜、搜了一下,有、有很多、很多关、关于这个海、海岛乐园的消、消息啊!网、网上铺、铺天盖地都、都是他们的广、广告……是、是个大、大项目呢!峻、峻森,去、去那里工、工作很、很不错的……” “既然这个乐园名气这么大,那肯定很多人会去应聘,怎么轮得上我去争取那些高职呢?”江峻森笑笑。 “可、可是,你没、没试过,怎、怎么知道不、不行呢?” “谢谢你的关心,小童。我一来没有管理经验,二来没有背景没有关系,别人凭什么把我当回事?在酒店里,我还算是有资历的人,跑到岛上,说得不好听,还不是当苦力。” “不、不会的!”何修童差点就把凌尚搬出来。“呃……我、我同事的朋、朋友说了,我、我们老、老板也是乐、乐园的投、投资者之、之一,说、说不定、说、说不定他、他见是自、自己的员、员工,会安、安排好、好一些的职、职位……” “那更糟糕。老板只会觉得我不够安分守己,甚至以跳槽的方式告诉他我对酒店有多么不满……”江峻森苦笑,摇摇头,“我不敢冒这个险。” “……”何修童无语了。 昨天,何修童第三次跑去找江峻森。 江峻森觉得实在奇怪,为什么何修童就这么坚持要他跳槽。他看着何修童,认真地问,“小童,老实告诉我,你最近怎么了?怎么每隔几天就和我提一次去海岛工作的事?” “我、我……”何修童挠挠头。无奈之下,把凌尚搬出来。 “其、其实……是老、老板把宣、宣传单给、给我的……他、他说……如、如果你肯尝、尝试新、新环境,宣、宣传单上、上面的职、职位任、任你挑……” “……你说什么?”江峻森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失灵了。“……你说老板?你和老板认识?还有……什么‘任你挑’,怎么回事?” “我、我……”何修童双手紧捏着衣摆,“以、以前我不、不是告、告诉过你……你掉、掉了的那、那枚戒、戒指,是、是一位凌、凌先生帮、帮忙找、找回来的吗?……那、那位‘凌先生’,就、就是老板……我、我也是后、后来才知、知道的。……之、之后,他、他帮了我不、不少忙,我、我们成、成了朋友……” 江峻森非常惊愕。他真不知道,原来何修童和他们的老板是朋友!那么,这些天,何修童说的什么“同事的朋友”全是假的。 “……是因为你的关系,这张宣传单才来到我手上吗?”江峻森抖了抖手里的海岛乐园招聘广告。 “这、这……当、当然不、不是!”何修童赶忙否认,“老、老板肯、肯定也是相、相信你的能、能力,才、才会同、同意我、我的请求的!”话一出口,何修童后悔了。什么“请求”啊?!自己这个笨蛋! 江峻森自然听得清楚,“……请求?你请求老板给我好职位……是不是?” “不……不、不是的……”何修童连忙摇头。 “我不是楚赫!根本不需要那些有钱人的施舍!”隐藏的那根刺突然往心里猛刺了一下,江峻森控制不住脾气了,“我安安分分当个大堂经理助理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要攀上那些有钱人谈请求?为什么?” “难道没有那些有钱人的帮助我们就活不下去了吗?!小童,你太让我失望了!” “峻、峻森,对、对不起……你别、别生气……”头一次见江峻森发这么大的火,何修童六神无主,一味道歉。 何修童越是表现得懊恼愧疚,江峻森就越是压不住火气,“工作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跑去和老板说?!为什么?!” 何修童低着头,咬着嘴唇,哆哆嗦嗦的模样。 江峻森看着他,“……你也是看上了有钱人对吗?你觉得我可怜了,就和你看上的有钱人说‘帮帮忙吧’,所以他就扔一张宣传单过来,说‘你的朋友喜欢哪个就挑哪个吧’,是这样吗?!” 何修童猛抬头,“不、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在你眼里,我有那么可怜糟糕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峻森的步步逼问,何修童招架不了,“因为……我、我喜、喜欢你……” “峻、峻森,我、我喜、喜欢你……” —— “……”何修童将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昨晚的情景,怎么都挥之不去。他的告白,显然令江峻森整个人僵住。 过了一阵,江峻森才回神,接着,便急匆匆从家里跑了出去。 江峻森刚走,何修童的眼泪就涌了出来。 “……我真、真是个笨、笨蛋……”何修童喃喃自责,又往被窝深处缩了缩。 昨晚半夜,江峻森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他对自己冲动的质问道了歉,还说,“小童,对不起……我喜欢你,但不是你说的那个意义……对不起。” 想到这里,何修童又掉泪。明明嘴唇很干了,为什么眼睛还能跑出这么多眼泪。 他今天一早请了假,之后就窝在小房间里,没有出来。 他就像一只乌龟,紧紧缩在壳里。最后,渴死、饿死、病死、老死。 —— 凌尚将车停好,下车。 他抬头看了看何修童住的楼层。 窗户没有光亮。 夜已深,周围也是一片黑暗。 凌尚上楼。到何修童的家门前时,他拨通了何修童的手机。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手机铃声。 兀然响起的铃声吓了何修童一跳。他从被窝探出头,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一闪一闪。 拿过手机,何修童擦了擦眼睛,才看清楚是凌尚的来电。 他赶紧接起,“……喂?” 浓重的鼻音无法掩饰。凌尚一听就知道他哭过,“……我现在在你门外,出来开门吧。” 何修童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您、您说什、什么?” —— 何修童开灯、开门,凌尚真的站在门外。 “请、请进……” “你怎么了?”凌尚看了看他的脸。 何修童摇了摇头,“没、没事。”他抬头看凌尚,“您、您来找、找我……有、有什、什么事、事情吗?” “听说你请假了,我过来看看。” “……谢、谢谢。”不知怎么的,何修童鼻头一酸,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了。“对、对不起……”何修童赶紧用手背擦眼泪,“我、我去厨、厨房给您倒、倒杯水……” “不用了。” 何修童无端端请假,一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凌尚是带着幸灾乐祸的肆虐心过来看看这个可怜的人如何被残忍事实折磨的。 但看到他掉泪的模样,心里竟然泛上一点名为“同情”的情绪。 “坐下来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吧。”凌尚说到。 似乎,每一次自己想整何修童,想让他感受现实的无情,到最后,总是自己成为拉他一把的人。 这个河童,真真外星生物。 何修童坐下来,看了看凌尚。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大哭一场。 他这么想着,身体先他意志一步,真的大哭了出来;好像之前十几个小时的默默流泪只是为现在的放声痛哭作铺垫。 “对、对不起……我、我……”他拼命用手背擦泪。 凌尚拿出手帕,递给他,“用这个吧。” “谢、谢谢……” 凌尚看着何修童。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哭得这么丑。五官都皱缩在一块,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嘴巴还咧得这么大。 或许就是这样清晰的丑陋,才能传达同样清晰的痛感。 浑身颤抖的何修童,看起来比平常更瘦弱;那副骨架,连他现在穿着的睡衣都撑不起。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9节 凌尚忽然觉得,自己真够残忍,之前还想着幸灾乐祸。 他伸手拍了拍何修童的背,却摸到那耸起的脊柱。瘦成这样,隔着皮肤和睡衣,还是能感受到骨头的一节一节。 “对、对不起……”何修童哭着,断断续续,只是道歉。 这已是他的习惯。无论对还是错,何修童总会道歉。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下来,才对得起自己那没用的个性和浆糊似的脑袋。 凌尚沉默,只轻拍他的背。 —— 哭够了,何修童才抽泣着向凌尚复述发生的事情。 虽然逻辑欠缺,凌尚还是听明白了。 “我、我太笨了,不、不应该表、表白的……现、现在峻、峻森肯、肯定觉得很、很困扰……”何修童低着头,缩紧身体。 “……江峻森做事瞻前顾后,想问题爱钻牛角尖,我看不出他有哪一点好。”凌尚淡淡地说。 何修童抬起头,眼里还有水汽,懵懵问,“……一、一定要很、很好,才、才能喜、喜欢上吗?” 凌尚一愣。 是不是,一定要很好,才可以喜欢上。 如果,一点也不好,是不是就没有被爱的价值。 第23章 楚赫在去广告硬照拍摄现场的路上,看了看这次合作的女模特们的资料。 这么一翻,他倒是发现了一张好久不见的面孔。 犹记当初他在loft当苦力时,这个叫ana女人仗着自己是老板的新宠,硬是让他们重拍了一次又一次,实在可恶至极。 楚赫拿着女人的照片问了问旁边的伙伴,得知这女人早就被以前的金主甩了,所以现在才落得个当背景模特的下场。 狭路相逢,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楚赫扫了一眼那女人的脸,嘴角翘起来。 —— 这次要拍摄的广告是某护肤品牌推出的夏季新产品“冰爽喷雾”。 为配合主题,拍摄场地定在一个小型冷藏库。大块大块冰块堆砌成装饰墙,冷冷的寒雾、身穿比基尼的美女模特。镜头就是要捕捉模特们身上的水冻结成薄冰霜的震撼一刹。 楚赫一行来到冷藏库外。现场化妆师、服装师和场务已经在忙碌。冷藏库拉开大闸,一阵阵寒气从里面散发出来。冷藏库的温度少说都有零下十几度,所以布景只安排在闸门附近,冰墙已在入口堆砌好,模特们淋了水以后会站在前方摆pose,而摄影团队就在冷藏库外调摄。 “好啦好啦,大家各就各位!”准备就绪,场务举起大喇叭,让众人就位。 “好……大家看镜头!”楚赫架起相机,开始调准焦距。 尽管是夏天,但模特们身上的水很快结成不规则的一层薄冰霜,摄影师必须在模特还没被冻僵前抓拍完美的一瞬。 “咔嚓、咔嚓”声连贯响起。“好,下一个pose!”又是“咔嚓、咔嚓”声。 中途,楚赫皱眉停了下来,吩咐一旁的助理,“你给最边上的那个模特淋一淋水,她拍出来的效果不好。” 摄影师都这么说了,助理赶紧跑去拿起一小瓶水,往模特身上洒了洒。 “多一点!”楚赫依旧皱眉。 “哦!”助理干脆整瓶水泼上。 拍摄完毕,楚赫面露笑容,“好了!” 模特们欢呼,立马走出冷藏库。 “那边那个模特,”楚赫叫住了刚才被淋水的那一个,微微笑,“你拍得不好,留下来,重拍;其他的,可以走了。” 那个女模特先是一惊,而后咬了咬牙,却也不反抗。 周遭的工作人员该干什么干什么,不会表现得很惊讶。毕竟时尚圈子里,这样的事情多得是;再说这个楚赫,背后有人撑腰,现在也算小有名气,想干什么不成啊? 镜头以外的工作人员可以多穿一点,但穿比基尼的模特不行。楚赫套上外套,“开始吧。”女模特只好放下毛巾,任水淋在身上,然后走进冷藏库。 “你是补拍的,行行好,pose表情配合得好一点,不要让大家跟着你受罪。”楚赫拍了几张,停下来对模特说到。 “给她淋水。” “……是。”助理又泼了一瓶水过去。 过了一阵,“不行不行!重来!” “再来!” 如此数次,楚赫拍得很尽兴,但模特嘴唇都发紫了。 “阿赫……行了吧,我看她快不行了,要是把人弄进了医院,不好吧?”场务跑过来好声好气地对楚赫说。 “……好吧。看她也是拍不出满意的照片了,唯有靠后期加工了。”楚赫停下,“好,今天就到这里吧!” 助理立刻给模特送毛巾,扶她出来坐下。 模特围着大毛巾,哆哆嗦嗦地捧着热茶。 收拾完毕,楚赫往她的方向走去。 见一片阴影笼在头上,模特抬起脸。 “真是好久不见啊,ana姐。今天我还算尽兴,……你呢?”楚赫给了对方一个微笑,转身走人。 ana的双手因气愤而颤抖。有什么办法?被别人甩了以后,她掉到三流模特的行列,如果不忍气吞声接下各种小job,怎么填饱肚子? 风水轮流转,没想到当时那个没名气的小摄影师居然攀上了金枝,真是活见鬼。 这次拍摄后,工作人员私底下传开“复仇记”,添油加醋后,故事颇为精彩,于是流传更广。 —— “唉……”齐非百无聊赖地翻着杂志。 最近一直没有心情画图,所以他取消参加夏季秀。原本该是最忙碌的时候,现在反而最清闲。 此时,康子维敲门进来。“……老板,《 favorita》杂志把‘年度摄影师新人王’的候选者资料送来了。”上个星期,《 favorita》的总编得知齐非有空后,便送来邀请函,请齐非当一年一度“摄影师新人王”评选活动的评委。 “哦?拿来看看。”正闲得发愁。齐非合上了杂志,接过康子维手里的资料,兴致勃勃地看起来。 看到齐非稍微有了些精神,康子维算是放了一点心。 之前一段时间,齐非的情绪很低落,还特地搬了家。康子维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又惹齐非不高兴了,但后者却很坦白,“不是你。我和‘他’吵了一大架,算是彻底断了关系。……往后,我会对你一心一意。”康子维相信齐非的承诺,也明白那是他们两个人的过去,他无力去改变什么;但是往后,他会一直陪在齐非身边。 “那你慢慢看吧,我先出去。”康子维转身。 正想开门时,“嗯?楚赫?”齐非翻到了下一页,看到姓名一栏后出了声。 康子维转头,“你认识楚赫?” 齐非抬头,“……你认识他?” 康子维又走回来,“……他是我大学同学的……前男友。他也参加这个评选吗?” 齐非指着楚赫的照片,“你看看,是他吗?” 一看照片就有印象了,“嗯,是他。” 齐非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你和他熟吗?” “不熟,偶尔有听闻关于他的事情。” “说来听听。” “这……”康子维不是很习惯在别人背后评价一通,想了想,说到,“他的照片拍得不错,但是人品……稍微欠缺些。” “是么?” “嗯。……他和我的同学分手,听说是因为认识了一个有钱人……” “你支支吾吾干嘛,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最近,他拍摄一辑广告硬照时,还特地向某个以前为难过他的女模特报复……” 听康子维说完传言,齐非看着康子维,“看来,你也不是很待见他。” 康子维一愣,苦笑,“……他毕竟伤了我朋友的心,我看着朋友失落难过,心里不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 康子维出去后,齐非又看了看楚赫的资料。 连康子维都不怎么待见这个人,那自己把他当寻开心的消遣品……不算无端生事吧? 这么想着,齐非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 楚赫今天一大早就赶到拍摄现场。昨晚那个有名的《 favorita》杂志打电话来,要了他最近一周的行程,说到时会有“摄影师新人王”的评委到场“观看情况”,害得他一整晚都没睡好。 过往从“新人王”评选中脱颖而出的摄影师,现在每个的名堂都响当当。楚赫想趁着这段时间的好运势,一举拿下“新人王”,如果之后还能搞个展就真是完美了…… 怀着美好的憧憬,楚赫今天在拍摄现场特别卖力。 可惜,到收工人散,也不见有什么“评委”的影子。 尽管如此,楚赫还是不能放松。这一周他的工作比较密集,那些个评委随时有可能来现场。 接下来一天,他仍然卖力;再接下来,他依旧卖力;再再接下来,他持续卖力,再再再接下来…… 都好几天了,还是不见评委来。楚赫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不会是评委偷偷来了他不知道吧?他不断回想过去几天自己在现场的一举一动,应该不会有问题吧?但是……就不知道“评委”从哪些角度观察他…… 楚赫抓了抓头,烦死了! 最后一天,当楚赫神经极度疲劳时,传说中的评委出现了。 “楚先生,这位是设计师齐非先生,他是这次‘新人王’评选的评委之一。” 《 favorita》杂志社随行的工作人员为他们介绍道。 “齐先生,久仰大名!”楚赫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齐非本人。 刚才齐非一进到现场,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他穿着白色立领衬衫、黑色直筒长裤,没有饰物,也不戴墨镜;但一举一动中有种奢华的妖娆,好像连空气都闪着金粉;不是媚气,也不是艳色,感觉就似这人是吃着花长大的,骨子里能盛开牡丹海棠红芍药。 “你好。”齐非对楚赫微微一笑。 他笑的时候桃花眼弯弯,灼灼其华。 真是非常非常漂亮的人。楚赫心里叹道。齐非在时尚界也算是“风向标”的人物了,再加上齐家少爷的身份,如果能得到他的赏识…… “楚先生今天拍什么?”齐非问到。 楚赫回神,“哦,拍口红广告。” 现场布置成哥特式风格,模特身穿繁重礼裙,被吸血鬼吸完血以后脸色雪白,只留鲜艳红唇映入镜头。 简单聊两句后,工作人员归位。楚赫深呼吸一口气,打起精神。端起相机前,他偷偷往齐非的方向看了一眼。齐非身边的那个助理有点眼熟,但他一下子又记不起来那个男人是谁。 接下来的拍摄,楚赫卯足了劲头,恨不得亲自上阵代替模特摆出惊世pose,好让他从此名成利就。 忙活到最后,楚赫向齐非展示他觉得最好的一张图片,“……不知道齐先生觉得怎么样?” “不错。”齐非点点头。 楚赫正想表露高兴,齐非笑了笑,“但是,我不会让你晋级的。” “……”楚赫怔住。他反应不过来,“……您、您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让你晋级的。”齐非重复。 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喜欢你,无论你拍得多好,我也不会让评委会通过的,更别说是‘新人王’了。” 楚赫瞬时成了脸色雪白雪白的那个,“……为什么?” “听说你有个很厉害的后台,可不巧,我最讨厌靠后台往上爬的人了。”齐非环视四周,大家都停下来听他们说话。 “你这么想当新人王,我偏不让。”最后,齐非以和煦笑容结束对话,“就这样吧。”转身,潇洒离去。 康子维看了一眼全身动弹不得的楚赫,心里有些不忍。他跟上齐非,离开拍摄场地后,说道,“老板,你这样做……不是很好吧?” 齐非转头,“怎么了?我这样也算是替你的朋友出了一口气,有什么问题?”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始终是以大欺小……这样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往后,你或许可以用温和些的方法,像现在这样打击别人,很伤的。” 齐非听了,小少爷的骄纵脾气涌上来;但一想到自己现在和康子维的关系,一想到之前下定决心要和过往被宁海腾宠出来的自己划清界限,他就忍住脾气,闷闷地“哦”了一声。 —— 齐非对楚赫说的话好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整个时尚圈。“齐非封杀楚赫”即刻成为热辣头条。 接下来一个星期,楚赫的工作量大减。他们的工作室瞬间从炸子鸡变成了隔夜菜。 还有一部分客户持观望态度,毕竟楚赫背后有一个神秘人物。可更多的人这样认为——齐家七少爷都放话了,还有哪一家的人敢顶风作案? —— 夜里。 楚赫窝在工作室的沙发上,曲起双膝,头深埋在手臂环成的圈里。 他是靠后台往上爬,怎么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幸运能生在豪门、衣食无忧的。 他又不是一点实力也没有。骆梓辛确实帮了他很多忙,但像这一次新人王的评选,他根本没打算找骆梓辛通门路。他坚信自己是千里马,他只是欠一个伯乐而已。如今伯乐找到,为什么大家就说他是凭着后台上位? 难道所有成功的人成功之前都没有贵人青睐吗?他只是想争取到属于自己的那份成功,碍着什么人了? 他的手段不干净,别人的就都干净了?即使是莲花,下面还不是一堆肮脏的泥?大家只看得到表面,又知道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凭什么只对他指指点点? —— 骆梓辛出国处理投资事务两个星期,晚上刚下飞机。 他驱车来到楚赫的工作室。 工作室大门没有锁,里面只有一盏小灯亮着。 走过去,才看到沙发上缩着一个人。 听闻脚步声,楚赫抬头。“……梓辛?” “是我。”骆梓辛来到他跟前,蹲了下去,放轻声音,“怎么了?” 楚赫看着骆梓辛关切的神情,眼圈泛红,“……梓辛,你是不是也很讨厌靠后台往上爬的人?如果上帝真的让众人平等,让所有人以实力决胜负,我根本就不需要依靠别人;……我只是穷怕了,难道我想改变现状都不行吗?我就必须傻乎乎地做好事存好心等待‘好人有好报’的实现吗? “……我知道,自己在利用你……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和你的关系染上利益色彩……我也是希望有人真心对待自己、和自己说知心话的……如果可以,谁想每天绞尽脑汁拉关系呢? 楚赫觉得全身每个细胞都很累。他就像沉于水中的人,拼命往上游,明明眼看就要冲出水面,却又一次被狠狠扯回水里,一辈子不得见天日。 这一次,是不是又像第一回钻饰广告一样,变得一无所有? “呜……”楚赫哭出来了。 骆梓辛伸手,擦掉他脸上的泪,温柔地劝,“别哭,没事的。” 楚赫抽吸着鼻子,“梓辛,对不起……” 骆梓辛抚开楚赫的刘海,“放心,你还有我。” “……相信我,我会让你成为最红的摄影师,没有人能够对你说个‘不’字。” 楚赫停住了哭声,呆呆地看着骆梓辛,好一阵子才反应,“……你……你说真的?” “真的。”骆梓辛点头。 楚赫又哭了,猛地抱住骆梓辛,放声哭起来。 骆梓辛轻轻拍着他的背。 第24章 “梓辛,你太过分了。”齐非不满地嘟了嘟嘴,“先是同意我欺负小猎物,然后自己跑去扮好人,你分明利用我!” 骆梓辛离开楚赫的工作室后,回到他原来住的别墅。现在这里成了齐非的新家。 两人坐在吧台旁,骆梓辛往齐非的酒杯里倒酒,笑笑,“辛苦你了,推动情节发展的恶霸不好做,你的表现满分。” 齐非气结,“哼”了一声,“早知道你是这样打算的,我一开始就不给你打电话了。” 当时齐非看完楚赫资料后,拿出手机,给骆梓辛拨了电话,好歹也是好朋友的猎物,借来欺负之前应该说一声。他可不想像凌尚那次,害得梓辛受伤之余自己又得当小厮殷勤伺候。 不过就现在的情况看……哼,一样糟糕。 “别气了,你想我怎么补偿?”骆梓辛笑意不改。 齐非转头,挑高眉梢,“……你前年订的玛格丽特皇后号的处女航首张船票,最近寄过来了吧?” 玛格丽特皇后号,上个世纪初闻名世界的超级油轮,是当时西班牙国王送给爱妻的礼物,并以其名字命名;可惜,在其处女航前一天,玛格丽特皇后因病香消,国王悲恸,下令油轮禁航。 根据建造图纸和照片,玛格丽特皇后号置有当时最先进的机械设备,内部装修极尽奢华贵气,是之后一批超级油轮的典范。 时至今日,重新修葺装潢的玛格丽特皇后号在其诞生一百周年之际,终于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首航。其船票前年开始接受预订,一天之内,全部售出。 其中,处女航首张船票的预订者,除了获得一系列尊贵服务外,还可以得到现任西班牙国王亲笔手写的祝贺信,并且能与皇室成员共进晚餐。 “你想要船票?”骆梓辛问。 “对。”齐非点头。船票什么的对他没有吸引力,他无非是想小“欺负”一下骆梓辛罢了,后者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拿到首张船票。 “好。”骆梓辛回答得干脆。 “……”齐非反而皱了皱眉。 “……我说梓辛,你对这次的狩猎……太过上心了吧?” 自己被摆了一道不止,骆梓辛还应承让楚赫成为最红的摄影师。游戏而已,有必要这样么? “……你不会真对楚赫动心了吧?”齐非恐惧地猜测。 他真看不出来那个小猎物有什么值得骆梓辛喜欢的地方。确实,楚赫拍的照片很不错,但是像安臣那张海报上瞬间爆发出来的惊艳、那份锐利的才气,在他之后的作品里都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浓厚的商业气息和利欲熏心的俗气。 楚赫太急于往上爬,积淀不深的底蕴又如何跟得上追名逐利的速度。 骆梓辛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摇了摇头。 齐非松了一口气,又问,“那你何必大费周章?像他这样的摄影师,时尚圈里遍地都是,捧一个庸才上去,完全是浪费资源并且污染视线。”齐非自认为有艺术家的追求,实在受不了那些所谓“当红摄影师”的哗众取宠。 “……站得高,摔得才会够狠。”骆梓辛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而且,这次他在楚赫低谷之时给予最为慷慨的帮助,等同于彻底断绝后者的退路。楚赫现在只有他了,只有靠他的帮助,他才有机会站起来。他要的就是楚赫完完全全的依赖。 “……恶趣味。”齐非撇撇嘴,一会儿,他想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调侃地问,“哎,如果到时候楚赫真的红得发紫了,来找我秋后算账怎么办?你不是答应他不让别人对他说‘不’么?” 虽然这种情况不大可能出现,骆梓辛还是认真回答,“不说‘不’,你可以说‘no’、‘non’、‘nicht’……” 齐非眨了眨眼,笑出来,“小猎物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我都开始同情他了。” 骆梓辛淡笑,没有回应。 —— 3000的书房里。 凌尚看完一份刚拿到手不久的资料后,低头想了一会儿,给宁海腾打电话。 放下电话后,他起身离开书房。 厨房的灯亮着。凌尚走过去,然后靠在厨房门边。 里面的人正为一份消夜的糕点忙碌着。 瘦弱的侧影,双手正用力搓着面团,整个人晃晃的,好像一不小心那面团就会跳起来把他打倒。 “哎,需不需要帮忙?”凌尚开口。 何修童显然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凌尚时眼神还怯怯愣愣的;配上他鼻尖上那抹白色的面粉……有点可笑,又有点……可爱? 凌尚走到他身旁,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光线,何修童整个人都收在他的身影中。 “什、什么?”何修童现在才反应过来,“您、您刚、刚才说、说什么了?” “我刚才问你,要不要帮忙。” “哦,不、不用。”何修童赶紧摇头,不好意思笑了笑,“对、对不起,我手、手脚慢、慢了点,很、很快就可、可以了。” 自从痛哭一场后,何修童似乎又和往常一样。虽然他微笑着和凌尚说江峻森已经和他面对面谈过了,往后还是好朋友;可是,如果他真的能这么快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就不会在不值班的时候跑来3000,做个消夜也要弄到三更半夜才回家。 凌尚没有说什么,伸手拭去何修童鼻尖上的面粉。何修童一怔。 “……沾了面粉。”凌尚向他展示指尖上的痕迹。 何修童脸红了,甚至想用白面团乎乎的手去挠头,“对、对不起……谢、谢谢。” “您、您先出、出去等、等一会儿吧,这、这里油、油烟大……” “……也好。” —— 一段时间后。 这天傍晚,楚赫将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 骆梓辛约了他出去吃西餐。 这些天,楚赫都窝在工作室里。倒是在外接散job的伙伴们回来告诉他,有关他的传言越来越少了,当初那条“楚赫被齐非封杀”的消息也渐渐被压了下去。 楚赫不能不感到惊讶。 之前,骆梓辛每次来看他,都是微笑着告诉他不用担心,让他先好好休息一下。 “往后你会很忙的。”他肯定地对自己说。 楚赫当然相信骆梓辛的话,但是齐非是那么好对付的么……万一弄不好,害得骆梓辛被齐家打压…… 但是……现在看来,骆梓辛真的在一步一步兑现他的承诺。这背后,骆梓辛究竟承受多少压力、付出了多少,楚赫不敢想象。 骆梓辛打电话来约他吃饭时,口吻是轻快的,“出来透透气吧,已经没事了。” 听完,楚赫都想哭了。整个世界都背弃他,唯有这个男人替他分担一切…… —— 楚赫上了骆梓辛的车后,第一句就是道谢。“梓辛,这段日子……谢谢你。” “要是想谢我,今晚就多吃一点吧。”骆梓辛微微一笑,也没有提及其他。 楚赫看了他一眼,转回头。他的心里,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情绪。 ——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有“巧合”这回事。 —— 下午,何修童下班后,接到了凌尚的电话。 “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出去吃饭吧。” “请、请我?……出、出去吃、吃饭?”何修童惊讶。 “对,当是谢谢你这些天给我做消夜。” “不、不,我、那、那是我、我应、应该做的……” “我认识了你这么久,请你吃一顿饭,也是应该的吧?别和我客气。” “那……”何修童词穷,只好答应,“嗯,谢、谢谢了……” —— 上了凌尚的车后,何修童说到,“今、今晚……要、要您破、破费了。” “所以你要尽情吃,吃够本,听到没有?” “……我、我们去吃、吃什么?” “西餐。” “可、可是……我、我刀、刀叉拿、拿不好的……” 凌尚笑了,“我倒不介意你直接用手抓。”他看了看何修童,“无论怎样,多吃点。吃饱了,……人就开心了。” 闻言,何修童转头看凌尚,一会儿,轻声道,“……谢、谢谢您。” 第25章 偌大的地下停车场,横纵交织密密麻麻的车位,分布在东西南北东南西北的六座电梯。 在这样的空间里,要碰上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四人却在其中一座电梯前见面了。 楚赫看到何修童时,眼睛睁大,不假思索就问出口,“你怎么在这里?”;当他看清楚站在何修童旁边的是凌尚时,眼睛睁得更大。 何修童也是,看到楚赫时愣得回不过神,而楚赫旁边的……不是上一次……在酒店电梯里见到的人吗? 两兄弟的视线都从对方同伴飘回彼此身上。显然楚赫看向何修童的眼神更为凶狠一些,何修童猛然记起之前在楚赫面前拼命否认自己认识有钱人的事……他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哦?……认识的人?”凌尚朝何修童问到。 何修童弱弱地出声,为凌尚介绍道,“这、这是我、我的弟、弟弟,楚、楚赫……” “你好。”凌尚朝楚赫点头。 “凌先生,久仰大名!”楚赫的目光亮晶晶的。 “呃……这、这位是……”何修童想介绍骆梓辛,可他自己也不认识对方。 楚赫抢过他的话头,“凌先生,这是我的好朋友,骆梓辛。” 凌尚挑眉,目光转到骆梓辛身上,“……骆先生,我是凌尚,幸会。” 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居然会有这样狗血的偶遇。 “……凌先生,幸会。”骆梓辛淡笑回应。 第一次,两人面对面站着,以“陌生人”的身份。 “梓辛,这是我哥,何修童。”楚赫心里不情不愿,但脸上还是挂着微笑,把他那连话都说不好的哥哥介绍给骆梓辛认识。 那一声“梓辛”听起来真是……无比刺耳。凌尚不动声色,嘴角依然噙着一丝笑意。 “你好。”骆梓辛与何修童打招呼。 “您、您好。” —— 电梯门开,四人进去。 楚赫趁前面的凌尚骆梓辛不注意,狠狠剐了何修童一眼。 好啊,你个何修童,看起来笨笨的,没想到居然勾搭上了凌尚!当时是谁在自己面前拼命摇头扮可怜的?真是知人口脸不知心! 楚赫这阵子心情够糟了,难得恢复了些,竟然又让他撞破何修童的谎言,心里震惊之余不乏被欺骗被背叛的羞辱感。 何修童接收到凌厉的眼神,又缩了缩身子。 —— 电梯门闭合。 里头的气氛远算不上自然,尤其当大家发现目的地都在同一层。 楚赫本不想与何修童说话,但想着在骆梓辛面前,自己应该表现出一点“兄弟之情”,何况何修童旁边还有凌尚,总不能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他笑笑,“哥,你和凌先生……去四楼吃西餐?” 何修童听到楚赫的问话,心里毛毛的,“呃……”他看向凌尚,后者微笑点头,然后他回答,“呃,嗯,是、是的……” “真巧,我们也是。” 何修童现在整个一只惊弓之鸟,他听到楚赫说“也是”,以为这暗示什么,自作聪明地开口,“不、不如、我、我们一、一起吃?人、人多热、热闹……” 话音刚落,电梯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 楚赫心里“噌”地冒出火气。谁要和你这个丢脸的家伙一起吃饭了?要是骆梓辛亲眼看到你的蹩脚模样我还不跟着丢脸? 何修童见大家都不说话,心里直懊恼——他又说错话了? “我没有意见。”凌尚微微一笑,看向骆梓辛,“……不知道骆先生意下如何?” “……”骆梓辛看着楚赫,“你觉得怎么样?” “好!”楚赫只能笑容满面。 “……那我也没意见。” 于是,两两晚餐变成四人聚餐。 —— 西餐厅四人包厢内。 楚赫与何修童、骆梓辛与凌尚两两相对而坐。 玉兰花复古吊灯罩下一片柔和橘光,白色桌布上整齐摆着玉瓷碟、水晶杯,刀叉汤匙无一不闪着银器独有的金属光泽。 何修童翻着菜单,那一张张卖相极佳的食物图,光是看看就让人胃口大开了。可是……上面没有标价……要是太贵的,点了他也不敢吃啊…… 他压低声音,指着一张图问凌尚,“凌,这、这个……会、会不会很、很贵的?” 凌尚微笑,“放心,这里的消费很合理,你看着喜欢的就点吧。” 压低声音不代表别人听不到。 坐在对面的楚赫听了,觉得何修童真是寒酸极了。有脑子的都知道在这些地方用餐肯定不便宜,他还问来问去,除了显示出自己没见过世面、愚蠢无知外,还有什么呢? 骆梓辛表情平静。只是何修童那一声“凌”让他翻页的指尖顿了一下。 他轻轻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凌尚。后者正嘴角带笑地给何修童解释。骆梓辛垂下眼,继续翻看菜单。 —— 西餐上桌后,大家开始用餐。 何修童确实不大会刀叉并用。他切牛排的时候,桌子跟着微微晃动,水晶杯里的红酒一转一转。 他惊恐地停下手,万分不好意思地道歉,“对、对不起……” “不好意思,我想去一趟洗手间。”楚赫微笑,放下刀叉,临起身时踢了一脚何修童,示意他跟出去。 楚赫离开包厢后,何修童也说,“我、我也、也想上、上洗、洗手间,抱、抱歉……”然后赶紧走了出去。 ——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10节 现在,包厢里只剩骆梓辛和凌尚。 骆梓辛召来侍应,“麻烦拿一双筷子来。” “好。”侍应正准备转身,凌尚叫住了他,“拿两双过来吧。” “是。” 骆梓辛看了一眼凌尚,凌尚对上他的视线,“小童一个人用筷子,我怕他会不好意思。” “……”骆梓辛没有说话。低下头,继续切牛排。 包厢里很安静。 凌尚注视着骆梓辛的一举一动。 骆梓辛一双修长的手,真的非常适合拿细而锋利的刀。 那突起的分明的骨节,那冰冷无情的金属利器,配在一起,竟有一种异样的美感和性感。 骆梓辛吃牛排时,喜欢先将牛排切成大小均匀的一小块一小块。 慢条斯理、有条不紊的一切一割,然后一点、一点优雅地将食物送进嘴里。一系列动作,由骆梓辛来做,总带有一种禁欲的煽情,磨得人心痒难耐。 不知从何时起,每当骆梓辛切好了牛排,正要享用时,凌尚就会来捣乱。 他会非常没礼貌地将自己的叉子伸往骆梓辛的碟子中,叉住切好的小块牛排,然后毫不留情地将肉塞进嘴里。 起初,骆梓辛抬头皱眉,“凌尚——”拖长的尾音表露他的不满。 “没办法,谁叫梓辛你的牛排看起来这么诱人,我忍不住~要不~我们换来吃?”某人笑得天真烂漫,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真的换过来后,等骆梓辛重新切好,凌尚的叉子又来了。 如此反复,到后来,骆梓辛懒得不满了,切好牛排,直接端到凌尚面前,任他爱怎么吃就怎么吃。 前不久,他们才刚刚一起,在骆梓辛的小公寓里吃过牛排。 “小辛辛~啊~~”凌尚叉起骆梓辛切好的牛排,借花献佛,送到骆梓辛嘴边。 骆梓辛挑起眼眉,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又来什么花招?” “什么‘什么花招’啊!人家还不是想慰劳你咩~来,张嘴~~” 骆梓辛没好气地笑了,乖乖张嘴。 …… 回到当下。 包厢里的气氛,其实很压抑。 凌尚看着骆梓辛。 骆梓辛,如果你仅仅是喜欢我,为什么要容忍我的肆无忌惮。 骆梓辛忽然抬起眼,与凌尚的目光接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 —— 此时,包厢门打开,“抱歉,我们回来了。”楚赫带头进来,何修童跟在后面,神情有点沮丧。 何修童坐下,发现手边放着一双筷子。他愣了一愣,凌尚眼带笑意地看他,举了举手里的筷子,“我们试一下用筷子来吃牛排吧。” 何修童看着凌尚,脸微微红了,“嗯……谢、谢谢您……” 楚赫见状,眯了眯眼。哼,看来何修童和凌尚的关系还不是一般的好。 刚才在洗手间,何修童嚅嚅诺诺的,重点问题一个都没回答清楚。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向何修童问个明白! 骆梓辛没有错过何修童的表情。 他看着用筷子夹牛排的凌尚,忽然觉得这一顿晚餐一点意义都没有。 凌尚就像一个恶劣的顽童,乐此不疲地游走在自己的底线边缘,刺激自己一次,又讨好一次,无穷无尽。 有很多次,骆梓辛都想问:你究竟把我当作什么。可是,这样的问题,他问不出口。 —— 好不容易,吃完晚餐。 楚赫拉着何修童,说他们兄弟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先走一步;何修童被楚赫拉着,也只能苦笑道别,跟着他走。 又只剩凌尚和骆梓辛两个人。 两人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 踏出电梯后,凌尚开口了,语气颇为轻松,脸上也带着笑意,“关于今晚……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的吗?” 骆梓辛转眼看凌尚。他看着凌尚的笑容。他看不清,看不清这样的笑容,究竟藏着什么。 他记起在小公寓的阳台上,凌尚也是脸带笑意,问他要奖励。 自己当时是屏着呼吸的。 可是,到头来,结果是什么。 现在,凌尚是不是还要来一次,硬逼着他看清楚锋利透寒的现实? 有些问题,是绝对不可以问的。 —— 凌尚等着骆梓辛的回答。 骆梓辛,回答我,你想知道什么。 只要你肯问下去,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 四目对视。 良久,骆梓辛平静回答,“没有。” 停车场里,偶尔有一两辆车从他们附近经过。 闻言,凌尚维持笑容,接着,他“哧”地笑了出来,“哈哈……梓辛,幸好你说没有。……如果你说有,我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了。” “……是么?”骆梓辛也笑一笑。 “好啦,我们就此分别吧,有空再聚。” “好。” 接着,两人转身,往反方向走,越走越远。 —— 深夜。 骆梓辛的跑车在高速路上飞驰。他打开了篷顶,夜风啪啪地打在脸上,生生地疼。 有些问题,是绝对不可以问的。 不问,就可以不知道答案。 不知道答案,就不用面对血淋淋的残酷。 —— 骆梓辛也有年幼无知的时候。 他讨好地围在母亲身边,问了一句,“妈妈,你喜欢梓辛吗?” 母亲低头看着他,很久,说了三个字。 不喜欢。 多么恐怖的字眼。 很久以后,骆梓辛才知道,父母是为了家族利益才联姻,根本没有感情可言。而在自己之前,妈妈曾怀过一个孩子,可惜,没有了,因为她爱的人迫于压力,离开她了。 母亲看着他,就不可抑制地想起那个血肉模糊、没完全成形的孩子。 如果不是因为两个家族都需要继承人,她的命运根本就不会变成这样。 骆梓辛,是她痛苦的根源。 这样想来,自己确实应该被憎恨。长大后的骆梓辛自嘲地想。 只是,当时的他,还小。 深夜,小小的他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 他不该问妈妈那个问题的。 不该问。 多年后,他亲眼看到,白之菡崩溃痛哭的模样。 因为她问了父亲一个问题——您可不可以施舍我一点点的爱。 白之菡坐在地上,靠着床沿,抱着双膝,哭得嘶声力竭。 她哭的时候,纤瘦的背上蝴蝶骨一耸一耸,好像两柄尖刀,要刺破血肉突出来。 这样的问题,不该问的。 因为,他自己,在十三岁的时候,又失败了一次。 那是情人节。 他收到很多很多巧克力。 有个人围在他身边,笑嘻嘻地分享着那些巧克力。 骆梓辛开口问之前,指尖一直微微颤抖,以至于,他的声音也不够镇定,“凌尚,……你有喜欢的人吗?” 当时,凌尚经常围着他转,他以为,凌尚喜欢他。 “喜欢的人?哈哈!梓辛,别说笑了!我才没有呢!所谓爱情,谁要啊?” 我要,可是,你没有给。 看,自作多情了。受伤了。 活该。 —— 骆梓辛来到酒吧。 他在吧台前坐下,“……伏特加加冰。” “骆先生?”酒保对这位英俊的客人印象深刻,“您来得晚一点了,盛先生刚刚离开不久。” “……是么?”骆梓辛低头点烟。 骆梓辛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来酒吧。 一直以来,心里难过了,他会选择一个安静的封闭的地方,默默看着酒杯里的冰块融化,一滴酒也不喝,任由自己清醒地痛。 要痛入五脏六腑,要痛到骨头咔咔作响。熬过之后,看,他受得住。 可是,今晚,他想将自己灌醉。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半杯酒之后,身旁有人坐了下来。 骆梓辛转头,盛煜之还微微喘着气。 “……酒保说你走了。” “对,可我又回来了。”盛煜之微笑,“我留了电话给酒保,万一我走后你来了,就给我打电话。” “……”骆梓辛转回头,继续喝酒。 盛煜之往酒杯里看了一眼,“伏特加?”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骆梓辛喝这么烈的酒。 这个男人,浑身散发冷艳高傲的气息,像立于雪山峰顶傲视众生的神祗;但自己看到的,却只有他的落寞孤单和累累伤痕。 盛煜之笑笑,“这回,我请你去一个更好的地方喝酒吧,怎么样?” 骆梓辛恍若未闻,端起酒杯;盛煜之伸出手掌,盖住了杯口。 骆梓辛看他,盛煜之只说,“跟我走吧。” —— 盛煜之所说的“更好的地方”,是他的家。 骆梓辛走进,盛煜之关上门。 没有开灯,长长的玄关一片黑暗。 盛煜之从后搂住骆梓辛,将头抵在他的背上。“……我不看你的脸,确实难受了,至少把痛苦放一点在脸上,别把什么都收在心里。……好吗?” …… 黑暗的玄关中,骆梓辛站着,慢慢低下头。 盛煜之搂紧他,心里隐隐作痛,“……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不再送你礼物了吗?” “因为,除了我自己,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够送给你。” “我一直,在等待。” 猛然,骆梓辛转身,抓过盛煜之的手将他抵在一旁的墙上,压着他狠狠地吻了上去。 盛煜之回过神后热烈回应。 两人撕扯在一块。 好端端的衣服,霎时胡乱散落一地。 —— “卡啦”,回到酒店房间,凌尚打开衣帽间的门。 外面昏黄的光线随门缝敞开,透进这个封闭静谧的空间。 凌尚往衣帽间深处走去。 里头,还有一个隐蔽的小隔间。 小心翼翼地拉开木页,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件件熨烫过的衣服。 这些,都是自己穿过的,本属于骆梓辛的衣服。 当时,他还问宁海腾,为什么要收藏齐非设计的衣服。 而自己,却偷偷藏着这样一个小秘密。 他环视了一周。 啊,不是所有衣服都穿过了。至少……这一件没有。 凌尚的目光落在一件双排扣的冷白色薄风衣上。 这是上次骆梓辛过来,换下的衣服。 —— 大床上,肉色身影激烈纠缠。 骆梓辛将盛煜之翻过去,一手往枕头堆里按下他的头,猛烈地从后进去。 —— 凌尚走到试衣镜前,慢慢穿上风衣。 骆梓辛的肩线稍微比他长一点。 虽然衣服已经洗过,但套上的过程中,空气里仿佛融入了骆梓辛的味道。 凌尚脱下衣服,用衣架架好,挂在与他等高的衣钩上。 他看着风衣出神。 —— “嗯……”最后一次高潮,顶峰上的白光刺得眼睛无法睁开。 骆梓辛大口大口喘息,从盛煜之身上撤离。 他失控了,盛煜之几乎要晕厥过去。 “……对不起。”骆梓辛看着他。 盛煜之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比起冷冷的你,失控的你,我更喜欢。” 骆梓辛往床边坐下,“……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盛煜之的指尖划过骆梓辛的手臂,“……我为什么不会喜欢你?” 骆梓辛转头看他。而后,披上睡袍,拿出烟和打火机,往阳台走去。 —— 凌尚两手抓住风衣的长领,把头埋进衣襟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熟悉的味道,夹杂着香料和烟味,辣的、烈的、浓的。 凌尚干脆环抱住衣服。 骆梓辛。 —— 夜色浓重如墨。 骆梓辛双手撑着阳台边沿,咬着香烟。 一丝一丝的烟,卷着几何图案,随夜风飘远。 凌尚,我如何,能戒掉你。 第26章 一个明亮的上午,安氏大楼的会议室。 百货公司项目的前期工作汇报展示将在这里进行,负责项目测评的行政高管们陆陆续续到达。 会议室的休息间里,要上台展示的五个人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安臣负责百货公司的外观设计,第一个上场。 今天他身穿银灰色暗镶金丝的西装,搭配一条黑色领带,整个人看起来比往时多一份沉稳。 安臣浏览一遍手提里的幻灯片,心里将准备陈述的要点再过一次。 —— 昨晚他一个人在书房里演练了几个小时,接着又让郑叔进去当观众,务求令细节也无可挑剔。 郑叔陪着他,末了微笑建议,“二少爷,……不如也让大少爷来给点意见?” 安尹就在楼上。 “……不用了。”安臣摇摇头。 —— “安董,是时候到会议室了。”付照光看了看时间,走到安臣旁边提醒。 “好。”安臣站起来,整了整西装外套。 —— 昨晚,郑叔从二楼书房出来,就看见安尹站在楼梯间。 “大少爷。”郑叔恭敬地打招呼。 “二少爷还在书房里么?” “是的,他说要最后厘清一下思路。” “……”安尹往书房的方向看去。 “二少爷非常认真呢。”郑叔说到。 “……我知道。”安尹可能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时,神情是多么温柔。 —— “总裁。”安尹进入会议室,在座的高管都起身打招呼。 安尹点点头,在上位就座。 项目部经理见一切就绪,宣布展示开始。 —— 安臣成为众人的焦点。 以前搞广告也经常需要在客户面前做展示;但今天,不一样。 他完全进入了角色,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 —— 安尹坐在下面,静静地听着、看着。 —— 安臣的表现让不少高管心里暗暗吃惊。 展示结束,提问开始。 大家先看看安尹的神色,然后试探性地提问。 在演示台上的安臣从容不迫,对答如流。 这样的安臣与大多数人心里的“纨绔子弟”形象相去甚远。现实与想象的落差引发了接下来相对尖锐的提问。 大家潜意识里都希望能找到难住安臣的问题,好证明他对待这份工作仍然不够认真仔细,他仍然是个成事不足的富家公子。 对这些问题,安臣见招拆招,一一化解。 安尹微微挑了挑眉。 善于察言观色的下属马上从中看出一二端倪,鸣金收兵。 但是仍然有人收不到信号,“如果你的想法现在就被我们当场否决,你认为最大的问题是不是出在自己身上?” 这个问题带有挑衅意味。安臣没有马上回答,他想了想,然后肯定地点头,“是。” “这说明我做得还不够好,没能说服在座各位我有能力胜任这份工作,也没能打破你们心里面对我的既有印象。但是,我为这个项目付出的努力,肯定会有人知道。”安臣的目光落在安尹身上,“只要他们……我的同事们清楚并且认可,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鼓励。” “如果我的想法当场就被否决,我一定会承担起最大的责任,但请大家相信,我们项目小组的其他同事对这个项目是全力以赴的,请别因为我的问题而对他们的付出产生怀疑。” 安臣看着安尹。其实,全世界都来否定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只要一个人明白就好。 —— 回到休息间,付照光给他送来了咖啡,“安董,请用。” “嗯。”安臣接过咖啡,喝了一口。 “……我觉得您刚才说得很好。”付照光推了推眼镜。安臣的表现,比他预料得还要好。“您的努力,项目组的同事有目共睹。” 安臣放下咖啡杯,松了松领带,笑笑,“谢了。” 那往上翘的嘴角似微波荡漾,一圈一圈延开触及对方的心湖,让人怦然心动。 付照光又推了推眼镜。无可否认,和安臣相处久了,就会发觉他的一举一动都有独特魅力。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活色生香。 一开始,他觉得安臣和吕熙眉眼有点像,但看真了,两人有很大区别。 “付照光,这段时间,你也表现得很不错。”安臣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吧。” “……谢谢安董。” —— 展示完毕后,是高管们的闭门会议。 项目小组的成员在另一个会议室等候着高层对整个企划的反馈。 半个小时后,项目部经理过来,告诉他们高层对百货公司项目的前期工作很满意,可以进入实施阶段了。 “太好了!”大家欢呼起来。 “安董,”经理走到安臣身旁,“总裁马上要去参加一个开幕礼,他让您现在过去电梯那边说几句。” —— “……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安臣走近安尹,有些迫不及待、又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安尹看着他,“还像个样。” 安臣抬眼,他控制不住嘴角弧度,语气却不满意,“就这样?” 电梯门开了,安尹走了进去。 转过身,他才对安臣说,“我已经在cathedral订好了房间。” 电梯渐渐合上,安尹意味深长地看向安臣,“……今晚见。” 电梯门缝闭合,楼层数字开始跳动。 安臣站在门前愣了一下,笑了出来。 第27章 夜晚,cathedral的厢房。 安尹刷了房卡,推门进去。 客厅灯火明亮。银灰色的西装外套搭在沙发边沿,玻璃茶几上摆着红酒和水晶杯。 安尹抬眼,晚风吹动客厅与露台相接处的落地纱帘,熟悉的背影隐约可见。 安臣扶着露台栏杆打电话。他穿着白色衬衫、银色马甲,马甲的背面丝绸迎光反射,随着安臣细小的肢体动作,光痕一隐一现。 安尹走近。 安臣刚好打完电话,转身。及见安尹,他惊喜地挑了挑眉,嘴角弯起,“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看到安臣的表情变化,安尹觉得心里某个地方霎时柔软起来。他走过去,搂住安臣,吻着他的额角,“……你刚才和谁在打电话?” 安臣连眉梢都染上笑意,“怎么?我打个电话你也要管?” “当然。” 说完,安尹低头吻上他的唇。 如果可以,真希望把你吃进肚子里,连一小块骨头也不放过。 安尹抱起安臣,往屋里走。 安臣搂紧安尹的脖子,笑着问他,“哎,说实话,你今天上午看到我穿这身西装有什么感觉?” “想把它脱下来。”安尹将安臣放在床上。 安臣会意一笑,仰起头轻轻咬了一下安尹刚毅的下巴,“那快来吧。” —— 安尹一直觉得,和安臣做爱犹如在品尝最野烈又最甘美的极品香醇,个中滋味简直可以令人醉生梦死。 如果要让他选择一个时刻死去,那必定是在两人高潮之时。至死,他都要保有这种肉体侵占的方式。 安尹架着安臣一条腿,不断在他体内冲刺;安臣被他的激烈动作耸到了床沿。 “嗯……慢点……”安臣攥着床单,绷直了脚背。 安尹一把捞起他,让他坐在自己怀里。姿势的改变让交合更为深入,安臣一时受不住刺激,一口咬住了安尹的肩膀。 血丝渗入嘴里,腥甜腥甜的。安臣没有松口,手指深入安尹的发间。尝到安尹的血液让他更加兴奋,这种生命赖以运转的红色液体就在他的唇齿间溶化,他觉得自己仿佛主宰了对方的生死。 这个人是他的,肉是他的,血是他的,白森森的骨头也是他的。如果哪一天他要死了,他一定先弄死安尹。 —— 夜色愈来愈浓。 从浴室出来后,撒野过后的房间已经被专业人员整理干净。 两人躺在床上,相偎依着。 “那个最后给我提问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收拾东西准备去非洲了吧。” 安臣看着安尹,坚定自信地说,“……下一次,我会做得更好,让你们想不出问题来为难我;还有,下一次,我会让你给我更高的评价。” “……我期待着。”安尹紧了紧圈住安臣的手臂。 安臣满意地点点头,枕在安尹的胸膛上。一会儿,叹道,“我们好久都没有像这样躺在一起睡觉了。” “……要是这一刻能持续到永远就好了。” 安尹微微侧头,吻了吻他的发丝,“……会的。” 安臣只是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之前为百货公司前期准备工作忙碌,方才又剧烈运动了几个小时,安臣顿觉眼皮要掉下,于是在安尹温热的气息中,沉沉睡去。 —— 过了好一阵。 确定安臣已经熟睡,安尹轻轻抚开他额前的头发,细细端详他的睡颜。 安臣,真不敢相信,我也会有深陷到无法自拔的一天。 —— 小时候。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11节 安尹对安臣有着恨意。 安臣一天天长大。 聒噪、任性、横行霸道、热爱恶作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偏偏,所有人都关注他、喜欢他。 真是不知所谓。 这是安尹离开安家、前往美国的最后一个想法。 在美国,一看见番茄沙拉,安尹首先想到,这个东西“他”最讨厌吃。 一看见大串大串的数学算式,安尹就会想,这个,“他”一辈子都不可能会算。 一看见有小孩和大狗混在一堆弄得全身肮脏,安尹马上反应,这个肯定是“他”的同类。 直到,他在梦里也看见了“他”。 安尹猛地睁眼。心在急速跳动,额上一层薄汗。 不可思议。 往后,梦里不再有安臣的影子,安尹看到其他东西时也不再有奇怪的联想。 这只是异乡客的一个过渡期。 放假回国。 安尹坐在房车里,没有任何“想家”的情绪。他的心情很平静。 房车到达安家,他在家门前下车。 一个穿着鲜红t恤戴着棒球帽的少年正追着一只狗在花园里跑。 意识到有人在附近,他停下脚步,转头往安尹看去。 仅那一瞥,安尹突然感觉到,有东西在胸腔内“咚咚”地敲打膨胀,附近的肋骨一根根开始莫名地痛,短促且尖锐,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捂住左胸前一块地方。 从不知道,原来心脏也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因“思念”惊动至此。 —— 安臣就在安尹怀里睡着,偶尔颤一颤睫毛,往安尹身上粘一粘,继续酣眠。 安尹替他掖一下被子。 回想今天上午。安尹为那样的安臣高兴,却也为那样的他惆怅。这是一种有酸有甜的矛盾——既希望他能尽快学会保护自己,又希望他能永远寄于自己的羽翼之下,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 不过,他们活在现实之中。 他们的前路,还有很多很多问题亟待解决。 此时,安尹的手机有短信进来。 他小心地挪开身子,拿起手机来看。这是一条来自美国的短信。 看完,安尹低头想了一下,下床披上睡衣,走到露台打电话。 第28章 通完电话后,安尹站在夜色之中,静默远望夜空。 —— 第二天上午,安臣悠悠转醒。 “醒了?”安尹的嗓音就在耳畔响起。 安臣微微转头,“嗯,早上好。” 安尹轻轻抚了抚他的头,“起来吧,我叫了早餐。” —— 洗漱完毕,安臣走到露台。 天气非常好,阳光中带有夏日的鲜味。 安臣回到屋里,在餐桌旁坐下,“今天天气好,又是周末,等一下出海吧,好久没有去过公海的赌场了。” 安尹放下咖啡杯,看了看安臣,开口,“安臣,我想和你谈谈。” 安臣正在蘸面包,闻言,抬头,“谈什么?” “……谈孩子的事。” “……”安臣定住,看着安尹。 安尹知道安臣对这个话题没有心理准备,也没马上接话,只是安静地等他回过神来。 好一阵。 “……你刚才说什么?”安臣深皱眉头。 “我们虽然在一起,但不代表要安家绝后。”安尹放轻语气,“爸妈年纪大了,让他们早日抱上孙子,对我们往后也有好处。” 他和安臣的事情不能瞒一辈子,他也不想一直这样偷偷摸摸。总有一天,他们要向父母坦白。为了将后果的严重性降至最低,继承人是必须的。 “现在科技很发达,不需要身体接触,也可以让女方怀上孩子。”顿一顿,安尹接着说,“如果你没意见,我希望你会是孩子的父亲。” 也就是说,由安臣捐出精子。 “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安臣脑袋里就一片空白,他下意识问道。 “……因为你是妈妈的亲生儿子。如果你是孩子的父亲,以后无论是我们坦白一切,还是事情被突然发现,她老人家至少还有一点盼头。” 有了盼头,有了寄托,总不至于会绝望。要知道,绝望的人通常都会干出非常疯狂的事情。 安尹不想亲自对付她。因为她是父亲所爱的女人,更是安臣的母亲。 安臣手里那片面包在微微抖着。 他们是男人,他们是兄弟。他们肩上还有家族的责任。 “……如果有了孩子,至少……爸妈不会经常催着我们和别人结婚。” 安臣没有说话。 安尹说得有道理。但是他现在觉得很难受。 很难受。 他心里很乱,很想发脾气,但他明白这不可以。 安臣扔下面包和餐具,站起来,“……让我想想。” 他往露台走去,没走几步,便被安尹拉着拥入怀里。 “……想发脾气就发出来。我知道,这不是容易接受的事。” 安臣挣扎着后退了几步,忍不住了,“为什么要孩子啊?你知道吗?孩子不是能随便扔掉的东西,它会跟着我们一辈子的!往后,它随时都有可能站在你我之间!而且它还流着一个我根本不爱的人的血!你叫我怎么忍受得了?”安臣朝安尹吼道。 他明白的,安尹试着在解决问题。他应该配合。只是精子而已,只是孩子而已。 但是,他与安尹之间,不能有丝毫杂质! 安尹站在他对面,“……你以为我忍受得了?思考、谋划、建议——让你身体的一丝一毫和别人的结合在一起,这样的鬼主意简直要把我推到崩溃的边缘。” “可是,我还舍不得抱着你一起去死。……我只希望我们这段时光能长些、再长些。” 所以,不管什么办法,只要能解决问题,都要去试。 安臣咬着嘴唇,不说话。 “我问过美国的研究所,现在的技术已经可以测出精子的染色体,并且可以通过dna测试找出最健康的一部分进行受精卵的结合。” 两人坐在沙发上,安尹慢慢对安臣说到。 昨晚来自美国的短信,就是研究所所长的反馈信息。之后,安尹打电话过去再次确认。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为孩子寻找合适的母亲。” 孩子将会有两个母亲——捐出卵子的母亲,和代孕母亲。 先要找到基因出众的卵子,受精卵在试管结合后,再由代孕母亲生下来。 如果让一个女人受孕并且生下孩子,难保她不会对孩子产生深厚的感情。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安尹才这样决定。 听完,安臣低头问,“……真的有那么急着要孩子吗?” 安尹停一停,说,“……孩子要健康地出生,起码要好几个月的时间。再加上我们找人、安排打点的时间,这么算下来,要一年多。” 一年多,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再说,老人家和孩子多相处一天,就多一天的感情。”说不定,将来孩子还是他们的护身符。 “……既然这样,”安臣深吸一口气,“我没意见了。” 安尹说得头头是道,表明他很久前就开始考虑这件事。自己再多说,也不会改变什么。 “我想自己一个出去透透气。” 良久,安臣开口。 “……也好。”安尹看着安臣,最终,点点头。 一会儿后,门“卡啦”合上。 屋里只剩安尹一人。 他仍旧坐在沙发上,维持着刚刚的姿势,陷入深思。 —— 安臣乘船出海。 大海广袤,看不到边。与海相接的长空,更是浩瀚无垠。 安臣躺在甲板上,看着澄澈的蓝天,感受着海风,听着海鸟的叫声。 置身于这样宽广的空间中,安臣顿觉自己渺小。 因为渺小,因为委屈,他突然想流眼泪。 齐非说过,他的眼泪都给了宁海腾。 而自己的眼泪,又何尝不是因安尹而起。 人若是深情起来,可以无比坚强,也可以无比脆弱。 他对安尹的感情,好似已有一生这么长。 一直以来,两人都在承受痛苦。 但这样的感情,竟也持续了这么久。 所以,往后,他会继续下去。 再多的痛苦,咬一咬牙,终会过去。 第29章 夏日,降水频繁,暴雨连连。 夜晚,凌尚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双手插在裤袋里,凝视着外面在横风横雨中摇曳的不夜城。 电视广播网络手机短信轮番号外轰炸,今年第一号台风“劲浪”即将强势登陆,眼前的疾风狂雨不过是前奏。 劲浪,让人联想到汹涌澎湃的海水一墙一墙兀地高高掀起如猛兽突袭。 站在室内,仿佛也能闻到那遥远的海浪的味道。 好像,很久以前曾试过在台风天跑到海边去。 —— 那时,天空阴阴沉沉,分明洪荒将至。 骆梓辛坐在黑色的山地自行车上,格子长裤,白色短袖衬衫。 他一脚踩在脚踏上,一脚伸直抵着路边石阶,等着凌尚。 凌尚跑出来,到门口,就看见他连人带车微微倾斜的姿势,伸直的一条腿显得无比修长。 “哇塞,好诱人的姿势呀~”凌尚笑嘻嘻地靠近。 骆梓辛表情平静,“你迟了八分钟。” “抱歉啦,没办法,出门前要先打扮打扮嘛~”凌尚说着,踩上后脚踏,双手环着骆梓辛的肩膀,“好,小辛辛,我们马上启程往广袤的大海去吧!” 凌家在澳湾区的度假别墅依山面海,骑自行车到海滩只需十分钟。 这十分钟,山地自行车在沿海高速上迎风前进。 天文台已经发出黑色预警,路上一辆汽车都看不到。整条路是属于他们的。 大风猎猎,凌尚望向前方远处的密密乌云。行雷在云层中隐隐闪过。高速路以外,就是大海。 车速很快,风鼓起了骆梓辛的白衬衫。 凌尚闭眼,感受着空气从脸上咻地擦过的触觉。 而后,他睁开眼,弯腰伏到骆梓辛耳侧,“哎,我觉得我们像在天上飞耶!” 骆梓辛弯起嘴角,“快要着陆了,扶稳。” 到达海滩,骆家的管家已经备好一切装备。 这块私人沙滩直面宽广的海洋,大浪一个盖着一个怒吼着冲过来。 台风天,最适合冲浪。 骆梓辛脱下上衣,凌尚斜挑眼眉,坏坏地吹了一声口哨;正想调侃几句,骆梓辛笑着把冲浪的紧身衣往他扔过去。 穿好衣服,提起冲浪板,助跑一段,直奔向大海张开的怀抱。 冷冷的海水从头狠狠浇下来。 但站在冲浪板上,切着海浪横冲直撞,身后腾起的水墙紧紧追赶;那种驾驭的快感,那种差一秒就被吞噬的刺激,那种即将被覆盖前透过水幕看到的迷幻景色,那种最终被海水包裹而产生的对生存的瞬间渴望,像十足的兴奋剂,让整个人充满了力量。 不过,最棒的,还是从滚滚的海中挣出水面、大口大口呼吸的时刻,一色海天之中,还有人与你感同身受,会寻找你的身影,与你对望,然后彼此因对方的狼狈样而发笑。 骆梓辛伸手耙了耙湿漉漉的头发,凌尚看着他。 天开始下雨。浪更大更狠。 两人继续在浪尖上驰骋。 天地茫茫,一种未知的死亡气氛周身埋伏。 然而,在这片昏暗混沌迷蒙间,凌尚忽然觉得,若世界只剩他们两个,好像也不错。 最后,两人由一早候着的专业救生员强行拖离愈加危险的大海。 回到岸上,有人过来给他们撑伞,一人围着一条大毛巾,被护送进豪华的房车。 两人面对面坐在车里,头发滴着水,脚下的地毯都湿了。但两人一对上眼,就忍不住笑起来。 无他,痛快而已。 半夜,雨势有所收敛。 凌尚从床上起来,到酒窖里挑了一瓶葡萄酒,骑着自行车,转了大半截弯路,来到骆家的别墅。 他从车上下来,捡起路边一颗小石头,往骆梓辛房间的窗户扔过去。 小石头砸在玻璃上,警报哗哗作响。 始作俑者气定神闲,等着某人过来推开窗户,看清是他后喝止那些出来抓人的警卫。 但是,窗户一直闭着。 最后,管家出来了。 “啊,是凌少爷?”管家让警卫松手,“您怎么大半夜过来了?” “……骆梓辛呢?” “哦,您来找少爷啊。少爷刚刚离开,他应该是回城区找何小姐了。” 这个姓何的小姐,是骆梓辛眼下的猎物。 “如果您有急事找少爷,现在换车追他,应该来得及。少爷今晚开的是尾号为50的法拉利。您要是不介意,可以直接在这里换车……” 凌尚看了一眼自行车,笑笑,“……不用了。” 想与他分享最直接、最不加修饰的快乐。 只是,自己忘了先问一声,对方需不需要、有没有心情与空闲时间大半夜与他一起发疯。 骆梓辛是可以并肩登上顶峰的人。他会是好伙伴、好朋友、好兄弟,他们可以一起声色犬马、一起运筹帷幄、一起狼狈为奸。 但讲到“谈情”。 凌尚跨上自行车,对管家说到,“我明天回城区再找他吧,你不必和他说我今晚来过。” “好的。” 回程的路上,凌尚淋着小雨,想着,骆梓辛的跑车后座,会不会摆满了含苞的红玫瑰。 他会不会将车停在女孩家楼下,下车,撑着伞,在路灯下等一宿。清晨,女孩下楼晨跑,骆梓辛打开篷顶,含苞的玫瑰早已悄悄开放,新鲜的、艳丽的,同时,也是深情的。 他会不会在女孩子惊讶之时,微笑着向她道一声,“早上好。” 接着,得手后,他会不会立刻就转移目标。 回到别墅,再次洗了澡。出来,凌尚从背包里拿出葡萄酒。 他打开手机通讯录。 忽然,他觉得有点讽刺。自己用来打发时间的对象,竟然也有长长的一列。 看,这就是现实。 他们都不是什么纯情的人。即使想装一下,也很有难度。 他们所处的世界选择太多。以至于,做选择的时候几乎可以不带感情,随手捡一个。又至于,若自己付出半分真感情,就会苛求对方给予十分回报,如果不这样,就对不起其他被放弃的选择,就对不起拒绝这些诱惑的自己。 说到底,他们都是一群高傲并且自私自恋的家伙。 再爱一个人,也不可能比爱自己多。 因此,他们才那么怕痛。宁愿最终是别人受苦受折磨,自己也要全身而退。 凌尚苦笑,看来,真要世界只剩两人,也只有在这么一个风雨交加的台风天里了。 他从通讯录里挑了一个号码,拨过去。 一会儿,他已换好体面的衣服,带上葡萄酒,坐进布加迪跑车。 引擎声隆隆。 夜色中,车后两道闪亮的红痕定格在湿润的空气里。 —— 一道紫电闪过,结束了凌尚的回忆。 真没想到,原来这么久以前,自己已经想得这么通透。 第30章 凌尚收回思绪,转身回到书桌前。 刚坐下,书房门就被敲响。 “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何修童。 “凌,消、消夜做、做好了,您现、现在、在、在忙吗?”何修童站在门边,问到。 凌尚挑眉,“新口味?” 何修童点点头,“嗯,希、希望您能给、给点意见……” 这只河童对点心制作向来热衷,最近还一个劲地尝试做新口味新款式。 “……也好。”凌尚看了看他卷起的衣袖和围着的围裙,站起来。 “这、这次我加、加了一点杏、杏仁粉,还、还有一点炼、炼奶,味、味道应该比上、上次的更好……”最近凌尚不厌其烦地当试吃者,何修童心里很感激,也希望凌尚能吃得开心。 饭厅里。 “嗯,味道不错。”吃完,凌尚放下筷子,抬头称赞。 凌尚虽然不是专业的美食家,但是这么多年的珍馐百味不是白吃的,加上他从事酒店行业,对食物的挑剔程度不亚于内行人。 “真、真的?”何修童高兴地咧嘴笑,“这、这就好。” 之后女佣过来清理厨房,何修童在一旁帮忙。收拾好后,他拉下衣袖,脱下围裙,走到客厅,准备和凌尚说一声就离开。 凌尚正坐在沙发上喝着淡茶,闻言,他先转头看看窗外——往时的璀璨灯光在茫茫雨幕中显得黯淡无比,雷电不时闪现。 “台风天,时间也不早了,今晚在这里住下来吧。”凌尚放下茶杯,看向何修童。 “这……”何修童一愣,忙摇头,“我、我有带、带伞,可、可以搭、搭地铁。” “大风大雨,有伞也没用;再说,地铁离你家那边还有很远一段路吧。” “……”何修童也往窗外瞄了一眼,“我住、住下来……会、会不会打、打扰您?而且,我没、没有带换、换洗的衣服……” 凌尚笑了,“不会。至于衣物……”他转向管家,“小曾,到一楼的品牌店拿些适合的衣服上来,记在我的账上。” “是。” “不、不用了……这、这不好……”何修童有些手忙脚乱地阻止。 凌尚也不管他的反对,只是淡笑,“这里客房很多,你任选一个吧。” —— 深夜。 何修童在大床上辗转反侧。 或许是因为身穿昂贵的绸缎睡衣,或许是床太陌生,又或者是房间过于宽阔的空间让他局促,总之,他失眠了。 他悄悄打开房门,本想到客厅坐一坐;但贵宾房的管家就是不一样,马上察觉到他的问题,贴心地送上牛奶,还有一盒用来打发时间的小拼图。 何修童回到房间,坐在地毯上,喝着牛奶,拼着拼图。 他真的很笨,对着那些不规则的小块图片,一点头绪也没有。 外面的雨声风声时大时小,衬得室内异常安静。 拼着拼着,何修童的视线就模糊了。 其实,最近一段时间,他过得很糟糕。 上次在西餐厅和凌尚骆梓辛道别后,他被楚赫拉到没人的工作室里接受盘问。 “哼!亏你上次还这么理直气壮地责备我为了有钱人和江峻森分手,你自己还不是为了同样的理由瞒着我?” “我、我不是……” “放屁!”楚赫粗暴地打断他的话,“你就老老实实承认自己内心的虚荣好了,还装什么无知,看着就让人讨厌!我还真没想到你会骗我,现在有凌家公子撑腰就不把我这个所谓的弟弟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我以为你对江峻森有多死心塌地,也不过是嘴上说说一转眼就搭上大老板,还要扮成无辜可怜的笨蛋模样,给谁看啊?!” “啪!”清脆一声。 何修童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打了楚赫一巴掌。 他说不过楚赫,但是他真的生气了,所以,他动手了。 对面的楚赫也是一脸愕然,他捂着被打的半边脸,瞪大了眼睛。 良久,楚赫扯了扯嘴角,露出鄙夷的笑容,“何修童,你这回算是完形毕露了。别以为打我一巴掌就显得你和我不一样,说到底,我们在做同样的事情!你打我,更应该打你自己! “现在你有凌尚这个后台,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也不敢;但是,从此以后,我们算是断绝了关系!” 何修童还没从那一巴掌中回过神,就被楚赫赶出了工作室,大门“砰”地在他面前狠狠甩上。 呆滞了很久,盯着手掌看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第二天,当他强打起精神去上班时,开门就看到多日不见的江峻森正站在门口。 后者放下按门铃的手,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我想和你说一声,我辞了酒店的工作了。” “我有个朋友开了个小旅馆,需要人手,所以我过去帮忙了。” “……谢谢你之前为了我的工作做了这么多。不过……要我若无其事地再在酒店做下去,我觉得……很难。”他只要一想到何修童跑到大老板面前为他求升职,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或许,这也是一个契机,让他重新开始,不再碌碌无为。 “无论怎样,谢谢你。有空再请你吃饭吧。”说完,江峻森转身,开门,进去,关门。 一瞬间,何修童觉得心里空荡荡。好像自己失去了所有的东西。以前,他还能说自己有亲人,有好朋友。怎么,突然间,全都不见了。 他想找人聊一聊,但当他见到凌尚时,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他给后者带来太多麻烦,而且……凌尚虽然看起来和平时无异,但就是有那么一两个瞬间,让何修童感到,他的心情也处于低潮期。 凌尚的笑容里,有种“落寞”的味道。 就像和自己的心情起了共鸣一样,何修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投入、很高兴,仿佛这样,他的烦恼、凌尚的烦恼就都会消失似的。 可是有时候,想要遗忘,真的很难。 记忆总会从某个角落里蹦出来,以超高的分辨率无障碍地在眼前重播。 何修童双臂抱膝,紧紧地将自己圈起来,默默流泪。 凌尚推开何修童的房门,见到的一幕就是何修童蜷着身子,微微颤抖的模样。 —— 风雨扰人心。凌尚才睡了一会儿就醒了过来。 打开房门,就看见不远的客房还有光透出。 他走过去,发现门只是虚掩着。 —— “……怎么了?”凌尚轻声问。 何修童身体一震,他抬头看向门口,连忙擦了擦眼泪,“没、没事……我、我刚刚还、还在玩拼、拼图来着……” 他双手胡乱地拨了拨面前一团糟的小块。 凌尚走过去,也在地毯上坐下,“……发生了什么事?” 何修童发现,每每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总是凌尚。 “对、对不起……”刚说完,他又哭了。 他断断续续地对凌尚说出原由。 “我、我也不、不知道为、为什么会动、动手打、打他,我从、从来都没、没有这、这样的想、想法……只、只是当、当时……不、不知怎、怎么的,就打了……” 凌尚静静听着。 过了一阵,何修童平静一点了,又说道,“我、我想,我可、可能是不、不愿意……听、听到他对、对我对峻森这、这份感、感情的评、评价……” 他暗恋了江峻森这么久,所有甜的、酸的、苦的点点滴滴都是他自己一人品尝,他的告白最终以失败收场,末了还要让峻森真正喜欢的人给自己的感情贴上一个“嘴上说说”的标签。 甚至于,江峻森本身也对他的感情避而远之。 他把一颗心送出去,换来一盆一盆冰水。 “对、对不起……又、又给您添、添麻烦了……”凌尚心情不好,自己还哭哭啼啼的,真的很让人讨厌吧! “……你现在,还喜欢江峻森吗?”一会儿,凌尚问。 何修童一愣。而后,他低头,“……我、我不、不知道……” 那乱糟糟的拼图块像极了他现在的状况。 “……”凌尚也低头看着拼图,不说话。 何修童那根不太灵的天线不知道接收到了什么,他忽然开口问凌尚,“……您、您也在为、为感情……烦、烦恼吗?” 凌尚抬头,“……为什么这么问?” “您最、最近……好像不、不太开心。只、只是突、突然间……我、我觉得该这、这样问……” 凌尚苦笑。 也许外面的大风大雨比较适合苦情戏上演,此情此景,对着泪痕还没干的何修童,凌尚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坦诚,“……我一直不相信爱情。……可是,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在为它烦恼,还烦了很久。” 两人面对面坐着,有一刻无话。 何修童开口,“……您的心、心上人……不、不喜、喜欢您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可能在内心深处,我也并不是那么喜欢他吧。”那晚,在停车场分别后,凌尚坐在驾驶座上,没有动。他想哭,可是哭不出,最多眼睛刺痛,却没有眼泪可以流。 “……至少,他不比我自己来得重要。” “……可、可是,您快、快乐吗?”何修童呆呆地问。 凌尚看着何修童,笑了笑,“……你这只河童有时候问的问题够尖锐的。” “……对、对不起……” “你不必道歉。……总有其他办法,可以让自己快乐起来。” “……您要放、放弃那、那个人了吗?” 对这个问题,凌尚久久没有回答。 第31章 暴雨过后,又是一片晴空。 骆梓辛坐在软椅里,抬头,透过特殊钢化玻璃盖成的屋顶,望向闪着光的水晶蓝。 这里是盛煜之的家。 那一晚后,两人相约的地点从酒吧转到了这儿。 客厅的墙一半是大幅大幅的玻璃。由于在山顶,每逢晴朗的夜晚,稍稍仰头便能看到灼灼银河从天边一路蜿蜒至无尽的时空中,景色甚为壮观。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12节 “有时静静待在这里,总觉得被浩瀚宇宙漫漫星光包围,很奇妙。”盛煜之带骆梓辛参观屋子时,微笑道。说着,他关了客厅的灯。 满室都是来自遥远星系的淡光。 隐隐就营造出一种微妙的浪漫氛围。 “怎么样?”盛煜之带着笑意,转头看向骆梓辛。 骆梓辛看了一阵,表情平静,“开灯吧。” 盛煜之一愣。他以为骆梓辛会喜欢。骆梓辛表面冷淡,或许内心百分之九十九也是冷淡;可是,总有那么百分之一,或者百分之零点五,藏着无可救药的浪漫。 莫非自己看错了?盛煜之不着痕迹地苦笑一下,乖乖开灯。 然而,之后,骆梓辛经常到访这里。 盛煜之重新调整了家里的警报系统,让骆梓辛能自由出入。 有时,推开客厅的门,就会看到骆梓辛的身影。或站着,或坐着,安静的,专注的。 盛煜之在心里庆幸——他没有看错。 他暗暗给自己打气,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相信自己可以成为骆梓辛心里最重要的人。 因为,他能够理解,并且了解这个男人。 —— 骆梓辛出神地盯着蓝天。 盛煜之家里的客厅,微微触动了他的内心。 他记起小时候看的一个童话故事。 某个遥远的星球上,只住着一个人。他是那里的国王、大臣、兵卒和仆役,日子过得无风无浪,悠闲自在。 当骆梓辛沉浸在回忆中时,脚边异样的感觉拉回他的思绪。 他低头,一只像朵棉花一样的小狗正茸在脚边,察觉到骆梓辛的视线,它抬头,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他,摇着尾巴,然后脆脆地“汪”了一声。 骆梓辛皱了皱眉。 “看来它挺喜欢你的。”身后传来盛煜之的声音。 骆梓辛转头,盛煜之嘴角带笑,一手搭着西装外套,另一手提着一个竹篮。 “少爷,那我先把您的行李放到衣帽间去吧。”尾随盛煜之的佣人请示道。 盛煜之点点头。 “出差几天,没想到回来的时候这里正刮着台风,飞机停飞,所以在当地转了转。”盛煜之放下竹篮。 在一家宠物店前,这团白乎乎的小东西隔着玻璃,巴巴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 “我想我和它都对彼此一见钟情,所以就把它带回来了。”说着,盛煜之弯下腰抱起小狗。 小狗欢快地“汪汪”了两声,盛煜之稍稍眯眼,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小狗头顶柔软的毛。 “……你喜欢狗?”骆梓辛看着他的动作,问到。 “不止。猫啊、鸟啊、金鱼啊,凡是能当宠物的我都喜欢。”盛煜之说着,怀里的小狗蠕动着转了个身,两只肉爪按在他胸前的玫红领带上。“以前在美国,我养过很多宠物。” “你呢?”盛煜之在旁边的沙发坐下,看向骆梓辛。 “……小时候养过哈士奇。” “哈士奇?我也养过。我养的那只性格非常活泼,也很淘气。”盛煜之笑着说。小狗又转了个身,低头嗅着他衬衣袖子上闪闪发亮的袖扣。“……那是我最后养的宠物。”小狗张嘴就想咬住袖扣,盛煜之赶紧制止。“因为我外公说了句‘玩物丧志’,我妈妈就禁止我再碰猫猫狗狗。” 小狗跳下沙发,自个儿在客厅里跑来跑去。 “可是,对于我来说,它们是最好的伙伴。”盛煜之的目光追着小狗,“它们值得我全心投入的喜爱。” 小狗又跑回来,挪着身子钻进玻璃茶几底下。 “我养的哈士奇……对谁都爱理不理,唯独对我,殷勤十足。”骆梓辛开口,“我们在一起五年。之后,它得了病,我陪它走到最后;它看着我,慢慢地闭上了眼。” “……你肯定不好受吧。”盛煜之看着他。 “还好。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得知它患病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骆梓辛记得,它离开的时候,他的心情很平静。 不过是人生中的一次告别。 正如往后他看着白之菡跳楼,正如再往后他在手术室里一次次宣告抢救无效。 茶几底下太窄,小狗辛苦了好一阵才钻出来,它趴在地上,像在喘气,两只耳朵颤颤地垂下。 “……每次看着它们死去,我都会伤心很长一段时间。”盛煜之低下手,逗着小狗过来。“但伤心过后,只要有合适机会,我还是会养宠物。”小狗禁不起逗,颠颠地挨了过去,盛煜之将小狗放在膝上。 “不是因为‘好了伤疤忘了痛’,而是……我总认为,人的心与生俱来就有一层与外界隔绝的壳,因怜爱而生的悲伤会令那层壳软化剥落,而内心某个地方会因此变得柔软。一次次,慢慢地柔软起来,为的是让最适合的那一个狠狠撞入心里而不使双方受伤。所有因爱而起的伤心和柔软,都是为了能让心房安全地住下一个独一无二。” 盛煜之看着骆梓辛,“你的‘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因为怕痛而已。” 骆梓辛静静回视盛煜之,没有说话。 盛煜之收回视线,摸了摸小狗的毛,“不过,话说回来,要是自己一个人养宠物,它离开了的话,肯定会很寂寞。……两个人养的话,即使它走了,也还有对方。……这样,就不会那么怕痛了吧。”盛煜之觉得自己十成十股票市场上饥渴的投机分子,见空就钻。 小狗恢复了元气,它挣开盛煜之的抚摸,利索地从沙发扶手跳到骆梓辛坐的软椅里。它爬到骆梓辛怀里,蹭着要攀到他的肩膀上。骆梓辛伸手托住它,让它轻松地像条毛巾一样整个身子搭在了肩上。 见状,盛煜之笑笑,“这么顽皮,不知道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 “……叫davis吧。”骆梓辛扶着舒服得不想下来的小狗,说到。 “嗯?”盛煜之挑眉,“为什么?” “……我以前的那只哈士奇,就是这个名字。” 闻言,盛煜之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控制不住嘴角上翘的弧度,“好,就叫davis。” 第32章 海上的夜空被嚣张盛放的烟花燃亮。漫天闪闪光雨徐徐落下,如巨大金钟罩网住众生,教人难以逃脱这一场伊比利亚海域上的极乐声色。 玛格丽特皇后号,在今天迎来百年的首航。白天的庆祝活动极尽隆重,现在属于夜晚的狂欢才进行到一半。 齐非站在最高的一层甲板上,松了松领结。 再往上就是直升飞机停机坪,所以这一层相对安静一些。 真是烦人。他撇了撇嘴。 —— 玛格丽特皇后号首张船票带来的尊贵服务自然一流,来接机的人都是王室成员。 齐非提前一天到达,一个西班牙男子微笑上前自我介绍,“您好,齐先生,我是……公爵,我仅代表西班牙王室及……欢迎您的到来……” 齐非时差没有倒过来,加上心情不太好,没听清他说什么,也不想问,只在脸上露出一笑,简单说了一句“你好”。 上了车,那个xx公爵笑容加深,“您即将入住的酒店是……,苏菲夫人每一次来这里,肯定会去那儿住。” 齐非挑挑眉,淡笑,“是吗?” “请别误会,我们无意打探客人的隐私,只是,您的家族名号在欧洲贵族这边太响亮了。” 齐非点了点头。 当年一位金头发蓝眼睛的贵族小姐不顾一切嫁给了一位黑头发黑眼睛的年轻富商,成就了一段当时被极力反对的跨国婚姻。 公爵所说的“苏菲夫人”,就是齐非的太奶奶。 “夫人她现在身体还好吗?”公爵热络地问。 “太奶奶身体很好,谢谢关心。”齐非对公爵的态度心里有数。 “说起来,我与苏菲夫人之前也有数面之缘……”公爵开始滔滔不绝。 齐非表面上听着,时不时附和地点点头,但心里早已烦躁不已。他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没想到还得听这个鬼佬千山万水地与他太奶奶搭关系。 好不容易下了车,在酒店大堂迎接齐非的还有路人乙丙丁。他们穿着得体,笑容可掬,说话慢条斯理,应该都是有身份的人。但齐非清楚,在他们眼里,“齐”这个姓氏,或者更确切来说,“苏菲夫人”才是他们真正逢迎的对象。 齐非的太奶奶出生于荷兰一个贵族家庭里,年轻时的她聪明、美丽、优雅。 如果这个贵族家庭不是掌握着鹿特丹港的管理权,如果她不是这个家族的第一继任人,那么“苏菲”只是贵族阶层芸芸淑女中的一位。 但事实是,她成为了传奇——美貌、智慧、财富、权力集于一身。可她最终放弃一切,毅然嫁给了在舞会上一见钟情的异国男子,踏上了她只在书上读到过的他乡。 从此,她学着当地的贵妇,在家相夫教子,闲时养养花、溜溜狗,做一手地道的中国菜,招呼随时上门的亲朋戚友、贵客稀客。 但当齐氏有难时,她挺身而出,与丈夫一同共患难。丈夫最重视的,始终是事业,那么,她就爱这事业爱得比他还深还切。她不仅成为了他后方的支柱,还是他前方有力的搭档、战友。 经此一役,这位异国媳妇在齐家、在当地的上流圈子里稳稳地站住了脚。 很长一段日子后,当苏菲当了奶奶、丈夫因病抢救无效离世、四个儿子接管齐氏产业后,她再一次回到欧洲人的视线里。家族内讧,鹿特丹港管理混乱,她的弟弟和侄子又遇上车祸。危急之下,她回来掌起大权。 危机化解,众人折服。她被尊称为“苏菲夫人”。“你们这样称呼我,我没问题,但我毕竟是有夫家的人……”她笑笑,手上戴着齐家的祖传戒指。喝一杯茶的时间,鹿特丹的四个码头由华商经营。 再往后,苏菲当了太奶奶,从众人视线中退出,悠然在家照顾宝宝。但传言她手上仍握有鹿特丹港10的股权,任何事情都要先向她报备一声;齐氏此时已成为跨国集团,但最终的话事权仍在老太太手里。 这样一位传奇人物,在现今金融危机的大环境下,谁都想攀一攀关系。 “各位,不好意思,我太困了。有什么事情迟点再说好吗?”到达套房,再寒暄一阵,齐非微笑地下逐客令。 “是我们打搅了。”公爵也笑,带头站了起来,“齐先生好好休息,接下来玛格丽特皇后号还有一系列丰富的活动,敬请期待。” “好的。” 人走后,齐非往大床上一躺。 不快的心情又浮了上来。 原本他没什么兴趣过来的,船票也打算还给骆梓辛。后者笑着摇摇头,“我送出去的东西不会再收回来。再说,我已经和那边打过招呼,你会代替我过去。……如果真不想去,那就随便你处置吧。” 于是,船票被齐非扔在了一边。 他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康子维就敲门进来。 “……老板,”康子维掂量了一下,开口,“自从上次‘封杀事件’后,楚赫最近又开始活跃起来,听说他背后有个惹不起的人物。……不知道……您有什么打算?”最近流言传得很厉害,把楚赫身后的那个支持者渲染得天上有地下无,而且楚赫近来接的一连串工作都不是随随便便靠运气就能得到的。 齐非随手拿起桌面的杂志翻开看,漫不经心,“没有打算,反正他又骑不到我头上去。”刚刚他才和小猎物的金主见过面、喝过茶、聊过天,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康子维见齐非一点都不上心的模样,心里有些放不下。虽说齐非家里确实很有钱,但传言说那个支持者是黑道上的大哥,耍起狠来六亲不认,如果真是惹怒了对方,终究吃亏的还是齐非吧?搞不好,还会有危险…… 齐非抬眼看了看康子维,“你不用担心,没事的。” “……我只是希望您能平平安安。”康子维看着齐非。现实很残酷的,自己无权无势,万一齐非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很有可能什么都做不了。 听到他的话,齐非心里动了一下。他合上杂志,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会有事的。……实话告诉你吧,楚赫背后的支持者,是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康子维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他更迷惑了,“……既然楚赫是您好朋友支持的人,那您为什么要当众给他难堪呢?”不怕好朋友会不高兴吗? “……”齐非没想到康子维会反问,一时语塞。他看着康子维那张正直的脸,心想自己总不能和盘托出,说这是一场狩猎游戏,他一时兴起也角色扮演了一下吧?再说,即使说了,康子维能体会得到个中的乐趣么?他只会觉得难以理解并且认为富人爱作怪。好歹两人刚确定关系,齐非不想节外生枝。 那么几秒,心思转了又转,齐非最终轻描淡写地说,“我看楚赫不顺眼,就小小地捉弄他一下。我已经和朋友解释过了,没事。” 但这番话听在康子维耳朵里,又是另一种含义了。之前他就觉得齐非这么对待楚赫不太好,现在得知内情,更觉得齐非任性过头了。即使再不喜欢楚赫,但他好歹是好朋友的人,这样一句“看不顺眼”就能成为名正言顺的理由当众打击别人、让别人的工作陷入困境吗?“和朋友解释过了,没事”——真的没事?他真的有站在别人的立场考虑过问题? 自从确定关系、接手小玉的工作后,康子维和齐非的接触日益增多。私下齐非耍性子他可以无条件包容;但工作上、接人待物上,齐非这样的性子迟早会碰钉子的。自己爱他,不代表对他的缺点视而不见,而是应该要帮助他改正,令他的人生更完满。 “……还有什么事吗?”见他一直盯着自己,齐非皱了皱眉,问到。 康子维一时也想不到该怎么组织语言,只好等下次机会。“没什么了。” 他转身出去后,齐非靠上椅背。康子维刚刚看他的眼神里有“责备”和“无奈”。 “我又做错了什么啊……”齐非不满地嘟囔。和康子维在一起后,齐非觉得做事总要谨谨慎慎的,往时那些小恶作剧在康子维看来好像十恶不赦的罪行一样,让他好不自在。 “唉……”到底是渴望和以前的自己划清界线,有康子维督促未必不是好事。随他去吧。这么想,齐非也不纠结了。 两天后。 康子维接到电话,是《 favorita》的总编打来的,内容是请齐非为摄影师新人王颁奖。除此之外,总编还请康子维帮忙探探口风——齐非是否愿意在颁奖礼的最后,和到时有份到场的楚赫合照一张,算是对外公布和解。 “我也知道齐先生答应的几率几乎为零,不过……你知道,我们时尚杂志靠的还是广告收入,现在楚赫风头又劲起来,他的后台这么厉害,‘封杀事件’毕竟是从我们这里闹出去的,到时别人算起账来,我们可不好办啊……两人不用站在一起,中间会隔那么三四个人,只要在一张照片里就好……” 康子维很犹豫,但他觉得是个契机,于是答道,“好吧,我尽管问问……” “不可能。” 齐非办公室里。 康子维还没讲完,齐非就打断他,“你告诉那个总编,到时她家广告收入真的少了,我给她开支票补上。”什么馊主意,骆梓辛都不敢叫他屈尊,一个小小的杂志总编算得上什么? “还有,让她不用当总编了,我会给他们社长推荐合适的人选。”齐非越想越气。他为什么要和小猎物小炮灰出现在同一张照片里?简直是侮辱他的身份。 康子维站着不动,“……我觉得您应该答应。” “!”齐非惊讶地看着康子维。 康子维接着说,“我知道您的自尊心很难接受。但是,当初您再看不顺眼楚赫,都构成不了您当众令他出丑的正当理由。现在,真正侮辱了您的身份的,不是楚赫,而是您的任性。 “老板,试着去克服它吧。……无论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 几天后。 一大早,佣人就把晚上颁奖礼要用的礼服拿出来,又细心熨烫了一遍。 齐非站在全身镜前,任由佣人们替他整理好衣服的边边角角,管家捧着一盒精致的袖扣过来让他挑选;完了,又捧上一盒胸针;完了,又一盒领结…… 齐非突然就觉得烦。 “少爷,今晚的头发您想怎么打理?”专职的发型师微笑着问。 “……”镜子里的那个自己一点高兴的神色都没有。他觉得很压抑。他在做着他不喜欢的事情。 “随便。”齐非说道。发型师开始动手了。 怎么回事?明明不想去,为什么又去了?什么?要改掉任性的毛病?他为什么要改?他活了二十多年都这样,为什么现在要改?改了他就是更好的齐非了么?改了他就能开始新生活了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憋屈?他不愿意做的事情,谁能管得了他?! 此时,手机响了。一旁站着的佣人马上给他递上来。 “喂?” “是我。”骆梓辛的声音,“我刚刚听说……你今晚会和楚赫合影?” “别说了!”火气顿时升到定点,“啪”一声,齐非用力合上电话。 “别弄了,出去!”齐非扯开面前的围布,大声赶走发型师和佣人。 他是神经病才会听康子维的话。他就是这样了,他就是不改,用不着别人给他指指点点! “我今晚不去了!你给我收拾行李,我去西班牙!”齐非飞快走出房间,对佣人命令道。 —— 于是,在颁奖礼开始之际,他已搭上飞机,前往西班牙。 躺在异国的大床上,睡了一觉后,齐非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 他起身,洗了个澡,出到客厅时看见茶几上摆放着新鲜出炉的几款西班牙点心和中国点心。 稍后,公爵亲自过来请他参加首航前的准备晚宴。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人人都过来向他打招呼——得知他姓“齐”,太奶奶就是苏菲夫人后。 其中有几位名媛围着他聊起近来欧洲的时装周,个个眼睛闪闪发亮,看他就犹如看着一座钻石山一样。 女士们侃侃而谈,生怕齐非不知道她们对此深有研究。 齐非小啜一口香槟,微笑,“你们说得好无聊,换一个话题好吗?” 几位女士都愣住了。 平心而论,齐非爱死这尴尬的一刻了。 其中一位女士先反应过来,笑着转了话题,大家都跟着风向变。 齐非依旧一脸微笑。看,他就是任性又怎样,自然有人能学会忍耐。 玛格丽特皇后号首航当天,码头人山人海,好几架直升飞机在空中盘旋。齐非当天早上才知道,自己被请为剪彩嘉宾之一。 剪彩后,更多人朝他围过来。 这回围着他的不再是名媛,而是各大商会的负责人。他们奉承的话讲得更圆滑、更加滴水不漏,察言观色的本领更高——齐非稍微蹙一点眉,他们马上借故走开,下一拨人接上来。 一天下来,齐非觉得耳朵像涂了油一样,腻腻的,全都是各色各样巴结逢迎的话。这样的环境,他想不任性都不行。 到了晚上,好不容易从宴会脱身,齐非走到最高一层甲板。 他倚着栏杆,低头俯瞰纵情于声色中的华服男女。 其实,他也是这千千万万幸运儿中的一个——有幸生长在富裕的家庭里,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最好的。他周围的人都惯着他、顺着他,任性……在所难免。 但是,今天听了一天的阿谀奉承,他突然就想念康子维那些直来直往的批评。 自己曾下定决心要与过去的自己断绝关系的,怎么又走回了旧路。总是这样,他永远都只会困在同一个地方。 齐非叹了一口气。出门时他居然没带任何通讯工具。 不如早点回去吧。当时他不辞而别,放了颁奖礼鸽子……不算制造了很大的麻烦吧? 正这么想着,头顶响起轰隆隆的划桨声。 直升飞机刮起一阵旋风。齐非眯了眯眼,抬起一手挡住飞拂的发丝。 头发都吹乱了。齐非皱了皱眉,走进船舱,按下电梯按键。 一会儿,电梯门开。 齐非刚迈出脚步,抬头一看,电梯内已经站着几个人,中间那个—— 原来刚刚降落的直升飞机,是宁氏的。 宁海腾看到齐非时,眼里有一丝光闪过;而后,波澜平静。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齐非收回迈出的步子,在电梯门外站直,等着电梯门缓缓合上。 宁海腾似乎想说什么,但见齐非收回了脚步,他微微垂下眼帘,选择了沉默。 电梯门上的数字跳动起来。齐非盯着,然后,他才有感觉——心跳得好快。 接着,他不自禁想到:他来这里干什么?谈生意?找乐子?应该是后者,因为黑色外套里,有一抹金色的繁花纹,那是他们去米兰时买的方巾…… 齐非!够了! 齐非都要咒骂自己了。 回到船上的房间,齐非喝了几杯威士忌,泡了一个热水澡,出来后找到电视遥控器,将液晶电视的音量开到最大,接着晕晕地倒在床上。 他的耳边萦绕着财经记者的声音。那讲着西班牙语的嗓音足够陌生。好,很好。齐非安心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发现自己牵着康子维的手。康子维在对他笑,于是自己也向他笑。 然后他们前面出现了一抹黑影。看清楚了,是宁海腾。 他表情平静地看着自己。 自己握紧了康子维的手,往前走了一大步。自己对宁海腾说,“从今天开始,你彻底成为了我的过去。将来,我会和康子维一起,开始新的生活。你对我不会再有影响力。” 宁海腾一声不响,仍旧看着他。他穿着黑色西装,项间一抹金色繁花纹,头发被仔细打理过,氤氲着墨绿的光晕。他的眉目那么清晰,面容那么沉静。 自己决然转身,拉着康子维准备往回走,却在迈开步子一刻被拉住了。 自己回头,愤怒地看着宁海腾,后者还是不变的表情。“放开我!” 没有放。 “放开我,宁海腾!听见没有?!” 还是没有放。 “我叫你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自己想极力抽手,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紧紧揪着宁海腾的衣角! “啊!”齐非猛地睁眼,从床上乍起。 他在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电视还在播放。内容是晨间新闻。 齐非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 最近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梦见过宁海腾。一定是昨晚突然见到他,才会作这么可怕的梦。 整理好仪容,客房服务人员送来丰盛的早餐,并带来公爵的邀请——皇后号已经驶至巴塞罗那,会停泊两天,如果齐非愿意,公爵可以陪同游玩。 又不是没去过巴塞罗那。况且,齐非不太想看见公爵的嘴脸。昨晚他一直四处向别人介绍自己,末了还要加一句“他是苏菲夫人最疼爱的曾孙”,惹得众人看到他就眼冒精光,好像巴结上他就能得到多少援助一样。 正当齐非要拒绝之际,另一位服务人员进来,“齐先生,一位叫宁海腾的先生想邀请您共进午餐,您……” “不去。” 服务人员又问,“那晚餐呢?” “不去。” 服务人员从衣袋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纸张,“宁先生让我给您的。” 齐非接过,打开一看,只写着四个字——不见不散。 “神经病!”齐非一把扔开轻飘飘的纸。 什么不见不散,简直是阴魂不散! 齐非狠狠地切开荷包蛋,咬一口,“……和公爵说,我去逛巴塞罗那。” 巴塞港口附近有不少集市,齐非知道以公爵的做派应该不会去那些小市民的地方,所以专挑人多的集市去逛,逼得公爵强颜欢笑地陪着。 “原来这里也有布料市场啊!”拐过一条巷子,又一个集市出现。齐非看了看,发现不少有趣的衣服饰品。 逛着逛着,齐非就记起当时和康子维一起去布料市场的情景。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个你认识的人,回头看你,见你停在一间小店铺前,马上跑回来站到你身边,轻轻问一句,“您在看什么?” 这样的感觉,真的挺不错。 齐非顿觉心情愉快,身边的公爵也不那么讨厌了。 夜幕降临后,公爵带齐非去高级餐厅用餐,接下来,齐非要求去当地的酒吧。 一直到凌晨,齐非才回到皇后号上。 进房间,洗了个澡,准备睡觉,房内的电话响起。 “喂?”齐非接起。 “齐先生吗?我是餐厅服务人员,这里有一位宁先生在等着您过来……” “你说什么?” “一位叫宁海腾的先生,他已经在餐厅等了您好久了,我之前有给您打过电话,但您不在……” 齐非放下电话。 要等多久是宁海腾的事,与他无关。 他躺在床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电话没有再响。 齐非张开眼睛。 他下床,围上睡袍,开了房门出去。 电梯带他来到餐厅所在楼层。 踏出电梯一刻,他在想,他究竟在做什么。 一步步走向餐厅,他愈发清晰地想到,对了,宁海腾。他会这么任性,和这个男人脱不了干系。他是最纵容他的那一个,他一定一早打定主意,让自己变得这么刁蛮任性,只有他才接受得了,只有他,自己无法离开。 他活生生地要把自己变成一只宠物,没有他立马就死。 真可恨。 走进餐厅,服务人员一看,立刻走上前,“请问是齐非先生吗?” “是。” “请跟我来。”服务人员带他来到一个包间外。 打开门,宁海腾见到齐非,慢慢站起来,轻轻展开一个笑容,“你来了?” 香槟、烛台、闪亮的银器,一切都这么美好。 可惜,一切都回不到从前。 “我是来和你说清楚的。” 第33章 “收起你这些无聊的把戏,别以为它们还能对我起作用!” 宁海腾离开餐桌,缓缓向齐非走去。“……这些把戏确实很无聊,但它们还是把你带来了。” 离齐非咫尺,他停住,静静看着眼前人。 齐非也看着宁海腾。 宁海腾有一双深邃的眼睛。深邃得,如同能吸走心魂一般。 所有的事情都恍似昨日发生。 如何相识,如何相爱,如何分离,如何复合,如何在快乐时开怀大笑,又如何在痛苦时歇斯底里。 这个男人每一分每一秒的面容都在自己的脑海里。 当年那个从后扯着他兔耳朵的小男孩,那个惹他生气的小男孩,对着他笑时的表情,好软和。 当年那个向他表白的十六岁大男生,那个让他每天都怀着酸酸甜甜心情的大男生,说那三个字时的语气,好温柔。 但之后,再之后,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而这些“背叛”,都有一个听起来正当不过的名目,就是“证明”。 当时,那个暴雨天里,“……小兔子,对我说,非我不可……好不好?” 第一次,听到宁海腾用近乎乞求的语气说话。 但是,只是一句“非我不可”就够了么? 为了验证这四个字,接下来会不会还有更多的试探? 真正的问题,是自己无法令宁海腾心安,而经过这么多年,宁海腾也无法令自己心安。 一想到这样的结论,任齐非刚进来时怒气多么旺盛,此时也只剩难过。鼻头还是忍不住一酸,他赶紧低头,不让宁海腾看见。 见他这样,宁海腾心里难受,他放软声音,“我错了。小兔子,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好吗?最后一次。” 良久,齐非抬起头。 “宁海腾,……我已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你了。” 过往,太多的承诺和保证作了废。 “我无法让自己相信,这不是你新一轮试探的开始。我很怕,我不是循环再生的资源,我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你要我全心身依赖你,但你心底却从未相信过我。”齐非吸了吸鼻子,“在你眼中,我的感情比不上你的,因为……宠物怎么能和人相比。” “不是。”宁海腾宁海腾摇头,极力否认,“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宠物,真的。是我的方式有问题。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他伸手,想拉着齐非。 齐非突然记起了那个梦。梦里,他感到被人拉住,但原来,是自己在纠缠。 刹那间,他躲开了宁海腾的手。他不要被他拉住,他不要再深陷其中只剩自己无法自拔。 宁海腾显然是惊讶的。往时齐非会在他怀里挣扎,但从没躲开过他伸出的手。 “够了,宁海腾。”齐非看到了对方脸上的讶然,心里竟抑不住内疚。他一定要控制自己,不能心软。 齐非深呼吸一口气,“……你曾经要我对你说非你不可。可是,我并不是没有你就不行的。没有你,我会找到更好的人,我会开始新的生活。所以……我们真的完了。” 宁海腾看着齐非,那伸出的手还维持原状。 “……你说谎。”宁海腾收回了手,语气那么镇静,“你在说谎。” “……你不相信没关系。”齐非平静回应,“往后……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证明我所说的。” 两人片刻无话。 “所有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就这样。” 齐非开口。说完,旋即转身离开。 走出包间,走出餐厅,走进刚好开门的电梯,毫不犹豫按下房间所在楼层。 电梯门合上。 光洁的钢板映出人脸。 最终,还是无法体面地结束一切。 二十年,换来一个比痛哭流涕还难看的表情。 电梯上升中。齐非想起,为什么自己这么迫切地要与以往的自己划清界线。 不过是为了快点忘记宁海腾。 如今,该说的都说了。 —— 宁海腾还站在包间里。低头,看着地板。 他那番解释的话没有说完。 他想说,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宠物,真的。是我的方式有问题。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只是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可以拥有你,直至天荒地老。 自己反反复复要齐非对感情给予肯定回应,说到最深处,只是对自己不信任。 所以,他需要别人一次又一次告诉他,他值得。 宁海腾稍稍抬起刚才被拒绝的手。 顿时,剧痛就漫过心头。 第34章 齐非回到房间后,开了一瓶龙舌兰。 灌一口,辛辣的味道呛得他眼泪哗哗直流。 流吧。流完这次眼泪,心也该真要好了。 他爬回床上,缩进被窝里。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13节 全身都因哭泣而颤抖。 龙舌兰的酒劲席卷,哭着哭着,意识渐渐迷蒙。 这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时,已是大中午。 齐非揉揉额角,让人送解酒药上来。 泡了一个桑拿澡,吃了丰盛的午餐后,齐非走到房间阳台。 油轮快驶离西班牙国境。 放眼尽是茫茫大海。 是时候回去了。 齐非手里拿着那张“不见不散”的纸。 那时被随手一扔的东西给后来整理房间的服务人员捡了起来。 可能那人不认识中文,又可能是觉得这四个字意味深长,总之,纸片最后被细心铺平,放在了饭桌上。 齐非吃午饭的时候才发现。 地中海地带的正午,阳光明亮得不像话。 齐非慢慢将手中的纸撕成碎片,然后,放手,看着小碎片随风飞远,消失在刺眼光芒中。 他转身回房,准备回程事宜。 —— 另一边。 颁奖礼当晚,齐非突然失踪,大伙着实被折腾得人仰马翻。 康子维按原定时间在会场外等齐非,却怎么都不见人影。 齐非的电话打不通,康子维马上奔往齐非的家,最后被告知那主已前往西班牙。 “什么?!”《 favorita》的总编在电话那头高声惊叫。会场内星光熠熠,娱记们早就架上高倍长炮,心焦地等着传说中的和解合照。 康子维一时之间毫无头绪,只好给小玉打求救电话。 小玉赶到时颁奖礼已经开始。由于齐非是压轴嘉宾,所以他们还有一点时间想办法补救。 小玉此时已一副孕妇样,肚子微微隆起。康子维咬了咬唇,“小玉姐,抱歉,辛苦你了。” 小玉利索地拨着号码,解决眼前问题要紧,她只淡淡地朝康子维挥挥手,表示不在意。 对方好像接起了电话,小玉走远几步对对方说着什么,好一会儿,她合上了电话,走回来。 “放心,我刚刚给一个朋友打电话,他会帮忙解决问题。你和杂志总编沟通一下,看找谁顶替老板当嘉宾比较合适。定好人选后把名字给我,我那位朋友会负责接下来的事情。” 时间紧迫,康子维连忙点头。 杂志总编及一群工作人员此时也在后台疯狂地打求救电话,听到康子维的话后面面相觑、半信半疑;但迫于无奈,只好就范。 最后定下的嘉宾也是一位资深服装设计师,其时装秀刚刚在巴黎获得赞誉,足够分量担当压轴。 “好。”小玉往手机里报了一个名字。 最后一刻,嘉宾款款而至,时尚杂志一干人等几乎要喜极而泣、跪地膜拜了。 康子维心头大石总算落了一半,走近小玉时却听到后者与嘉宾的对话。 小玉:这回真是麻烦您了。 嘉宾:呵呵,临时翘场,十足齐公子会做的事情。回头你替我向宁先生道声谢吧,告诉他,我不会让他的投资打水漂的。 小玉笑笑,应道,好。 正说着,镁光灯朝这边打过来,嘉宾上台了。 “小玉姐,刚刚你们说的……是怎么一回事?”康子维上前。 小玉依旧保持笑容,“没事。反正事情顺利解决了,不是吗?” “可是……最后的合照……” “放心,我那位朋友做事绝对不会让人失望的。” 果然。 颁奖礼的结尾依然高潮迭起,娱记们怀着激动的心情不断按着相机快门。因为,传说中那位令楚赫“起死回生”的神秘后台现身了。 “是他吗?” “应该是了!没看见他往楚赫身边坐下来了吗?楚赫的神情马上就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赶紧给那神秘人物来个特写!” “你怎么来了?”楚赫惊喜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骆梓辛。 骆梓辛戴着超大号墨镜,微微一笑,“我想,我应该在这种场合里给你长气势。” 楚赫微微侧目,身后闪光灯噼里啪啦地闪成一片。 他霎时明白骆梓辛的用意。 “今天我订的新车到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去兜兜风?”骆梓辛提出邀请。 “荣幸之至。”楚赫知道,只要他们一站起来,就会是全场所有镜头的焦点。他一早就想让骆梓辛露脸了。要知道,后者站出来,会给他增多少面子。 骆梓辛虽然戴着墨镜,但英俊的轮廓在闪光灯的闪烁中清晰可见。 “先生,请问您尊姓大名?” “先生,请问您与楚赫的真正关系是?” “先生……” …… 于是,全城娱乐新闻的头条——“摄影师新人王”颁奖礼最后,楚赫姿势暧昧地站在一名墨镜俊男身侧的高清照。 齐非在回程的飞机上看到这则新闻时,差点被喝下的一口咖啡呛到。 骆梓辛向来低调,一直奉行“绝不抛头露脸”的宗旨,只喜欢在幕后操纵一切,这回虽然只露半脸,但也算得上牺牲色相了。 齐非叹一口气,肯定和自己任性出走脱不了干系。 想一想,他还是用飞机上的专线给骆梓辛打了一个电话。 “喂?” “……是我。” “现在在哪里?” “回来的飞机上。” “心情好些了没?” “嗯。……之前在手机里吼你,对不起……” 骆梓辛轻轻笑了,“我接受你的道歉。” “我看到娱乐头条了。是我的缘故吧?” “一部分吧。要你和楚赫拍和解合照,确实过分了。但会弄成这样,我也要负责任,当初要不是我同意你那样对待楚赫,也不会有后面的一连串事情。” “……那个嘉宾呢?也是你安排的?”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忽然,齐非陷入沉默。 电话那头的骆梓辛在等待回应。当时齐非掐断他们的通话后,他就料想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骆梓辛素来沉得住气,合上电话,静观其变。 晚上,正在看书时,电话响了。 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接起。 “齐非生气去了西班牙。他和你那只东西的和解合照,你想想办法解决。” “……我尽量。”骆梓辛将书签夹到书页里,合上书。“你要去找他么?” “嗯。” “他应该是去西班牙参加玛格丽特皇后号的首航仪式。我把之前订的船票送给他了。” “骆梓辛,你净干坏事。” 骆梓辛笑了笑,“就这样吧。” —— 良久,齐非开口回答,“……假话。” 现在听真话,也没有意义了。 第35章 夜里。 康子维独自留在公司。 四周静悄悄,只有康子维所在的格子间亮着豆大的台灯。 工作已经完成,但他出神地看着不远处齐非的办公室。 大前晚,颁奖礼顺利落幕后,他走到小玉身旁,“小玉姐,这次……谢谢你了。” “……你和我详细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人来到附近的咖啡厅,康子维把之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小玉。 “……我没想到,老板会这样突然地跑到西班牙去。”康子维低头,盯着杯子里的咖啡。“小玉姐,我……做错了吗?” 良久,小玉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牛奶,“……你的做法没有错,只是用在了不合适的人身上。” “子维,你所做的,可以概括为一句话——你想改变齐非。你想按照你所想要的,去改变他。 “当然,你们两个现在确定了关系,你想让对方改变无可厚非。可是,老板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我们无法想象的富裕环境里,他的脾气,不仅仅是他自己造成的。而你却要他在不变的环境里强硬地改变自己,……我只能说,你的要求太高了。 “老实说,我不看好你和老板在一起,我之前也这样对他说过。但是,我有眼睛看到,老板学着去迁就你。他不是一个会时时考虑别人感受的富家公子,可有好几次他都让步了。既然他愿意努力去接受一段新恋情,我又有什么资格在旁边指指点点。 “……我希望你也能明白这一点,多给他些时间,也多给你自己一些时间,学着去适应他、去适应他的生活环境,不要急着把自己的是非观加在他的身上。” “……” 停了一阵,小玉接着说,“两个人相处,就是彼此的习惯和观念相互摩擦与融合,绝不是说‘他做错了,我一定要纠正’这样单方面地施压。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存在于我们的观念里。我们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按照同一个标准去行事。在你看来是不可接受的事情,偏偏是老板他们觉得最普通的。 “有些时候,你要站在老板的角度看问题,而不是一开始就想着改变他。” “毕竟你们不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人,容忍比什么都重要。” “……我明白了。” 康子维忘了自己是怎么送小玉上车,然后回家去的。 接下来两天,他都处于一种走神的状态中。 犹记第一次见齐非的情景。 无论怎么美化当时的场景,都不能掩盖这样单薄、浅薄的事实——他的确是受齐非的外貌及扮相所吸引,继而默默钟情。 而对方的好皮相和奢华打扮,又离不开他生活的环境。如果自己要改变齐非,那当初他又是为什么会爱上那个高贵妖娆的宫廷侯爵。 康子维叹了一口气,收回视线,低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公司。 等老板回来,自己应该和他好好谈谈,告诉他,自己不会再一味要求他改变。 当康子维起身时,大门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抬头一看,是齐非。 “……老板?您回来了?”康子维惊讶。 “嗯。”齐非点点头。 他今天傍晚下了飞机。思忖了好一阵,他驱车往康子维的家去,想和他谈谈。后者不在家,所以他来公司看看。 他向康子维走近了几步。沉默几秒后,开口,“……颁奖礼的事情,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说着,微微低头,不好意思的样子。“……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康子维心中又惊了一回。他没想到齐非会像个做错事请求原谅的孩子一样,诚心道歉。 见康子维没反应,齐非稍稍抬眼,悄悄地瞄了瞄对方的表情。 康子维心里顿时就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强烈得让他毫不犹豫地向齐非坦白,“老板,我也应该向你道歉。” “我想,我是太急了。急着想让你马上改变自己的脾气。或许,我们都应该慢慢来,慢慢地适应对方,慢慢地调整自己。我也应该学着去融入你的生活环境中,而不只是当个旁观者,教训你这个不对、那个要怎么做。” 齐非大抵也没想过康子维会这样说。看来,后者是认认真真考虑过他们这段关系的。 一段健康的感情,双方都应该能反省自己的所思所为,彼此磨合容忍,适时向对方坦白自己的内心想法。有问题,一起解决,各退一步。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 想到这,齐非了然微笑,主动握住了康子维的手,“谢谢你。我们一起努力吧。” 康子维只觉得双手被捂住,对方的热度就这么直接地传了过来。 那一刻,连心脏都被捂热了。 第36章 楚赫与墨镜俊男的“亲密合照”一夜间传遍全城。 色彩鲜艳的娱乐报纸用明黄大号字体为照片加注各种标题,誓将娱乐精神进行到底。经过报摊报亭的路人禁不住好奇心八卦心,纷纷掏腰包买一份。 从包子店买了早餐的何修童一出来,便看见路边报摊阿伯抱着一大叠小报“啪”地放在木板上。何修童经过时瞄了一眼。 “号外号外!无名摄影师咸鱼翻生:帅哥后台威力无穷!”高清彩照附上,有图有真相。 何修童站住。照片上的其中一人,不就是楚赫? 阿伯见何修童整个人入神盯着娱乐头条,夹着口音哼了一声,“夭寿哦,后生仔年纪轻轻跑去搞基,光明正大上报纸,大家还看得津津有味,这个世界没救啦!” 何修童听了,回神后脸一红,赶忙走人,没走几步又回头掏钱扯了一份报纸。 回到家,何修童放下早餐,急急摊开报纸阅读。 照片上的楚赫大大方方地面对镜头,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他旁边那个脸上挂着淡笑的墨镜俊男……何修童认得他的轮廓,应该就是上次吃饭时遇到的“骆梓辛”。 文章的结束语写得颇为尖刻,“拥有强硬的后台,是在各种圈子里迅速上位的黄金法则。只是,楚大摄影师的魅力能否使这张饭票长期有效?尤其这位后台还是个身份神秘、出手大方、长相英俊的年轻富豪?与其有能力留住后台多多捧场,不如老老实实拍几张好照片,免得再被时尚圈里的其他大牌踩一脚连渣碎都不剩。” 何修童放下报纸,叹一口气。 看看时间,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去上班了,但是最近在他身上发生了与楚赫颇为相似的事情,而他不像楚赫,他只敢留在家里…… —— 同样一份娱乐报。 凌尚一手端起咖啡,另一手放下报纸。 哥伦比亚的烘焙咖啡豆味道涩中带苦,苦后有甘,确实适合醒神用。 凌尚喝了一口,唤来管家,“换其他报纸上来吧。” “是。” 管家小曾最近战战兢兢的。他的表现一直很好,但不久前酒店里传开了“五楼的小点心师与住套房的老板关系匪浅”的小道消息。 虽然已经查出源头是安保部门其中一个管监控录像的家伙和别人多说了几句(此人已被开除),但消息已经传开,现在老板周围的工作人员都提心吊胆,万一老板余气未消疑心加重直接全部开除,那他们可就算无辜受害了。 小曾现在又多了一项工作,就是时时留意老板的情绪变化,并且尽他所能在他负责的范围内不让老板生气。 他不敢放慢手脚,马上端来时政、经济和行业调查的报纸。 凌尚将小曾的举动看在眼内,但什么都没有说。 小曾这批工作人员负责他的日常起居饮食,毕竟近身,有很多事情他们不可避免会知道,这次有必要让他们紧张一回,一来当是警醒,嘴巴要紧;二来是抗压训练,随便吓一吓就丢了胆的下属还不够格跟在老板身边。 只是,可能害苦了那只河童。 认真想想,河童来找他的过程中不会什么人都碰不见。酒店这么大、人这么多,要做到避人耳目什么的,不太可能。而且台风天那晚他还在自己这儿过了一宿。 现在的人思想都不太纯洁。一夜可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 自从在凌尚那儿过了一夜后,笨如何修童,都觉得自己周围的气氛有了变化。 有时他感到大家看他的视线怪怪的,还有人低声说着什么。 这种情况在原来的酒店也有过——他私自在外接活的事情被发现后。何修童开始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得罪了什么人。 直到一个平常老占他便宜、让他干这干那的同事笑得别有深意地在休息室调侃他,“小童啊,要是往后你飞黄腾达了,可千万记住小哥我啊!” “……啊?”何修童莫名其妙。 其他同事见状,也跟着说,“对呀对呀,记得在老板面前替我们美言几句哇!” 何修童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你们闲着没事干吗?赶紧出去帮忙!”餐厅的领班芳姐进来替何修童解围,赶着众人出去工作。 “芳、芳姐,他、他们在说、说什、什么啊?”何修童不解地问。对方是这里为数不多待他亲切的同事,而且相当有大姐风范,可以信赖。 芳姐看何修童一头雾水的模样,叹了一口气,“现在大家都在说,你和老板有染。” 这回何修童听明白了,睁大了眼睛。 “我也只是听说的,他们说你晚上下班后老往电梯里钻,不久前还在老板房里过了一夜……”芳姐不再往下说,看了看何修童的神色。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过了一会儿,她压低声音问。 “我、我……他、他们……”何修童急了,“没、没有……” 他这么说,反而欲盖弥彰。芳姐不是第一天出来社会工作,她拍拍何修童肩膀,“我明白了,你别急。” “芳姐知道你是个单纯的孩子,并不是传言说的‘扮猪吃老虎’。不过,我也想提醒你,老板出了名‘男女通吃’的,你要小心,好好保护自己。” 何修童半张嘴巴,半晌,低了头,讷讷地说,“凌、……老、老板,是、是好人……不、不是你、你说的那、那样……”尽管他笨,但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想法。他知道芳姐是一片好心,但是听到别人要他防范凌尚,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芳姐无语,最后只说,“你这个傻孩子……” 何修童只担心,这样的传言会不会给凌尚添麻烦。他很珍惜和凌尚的友谊,所以很怕自己连累对方。 一直以来他都是霉运连连,如果自己也害凌尚倒霉就不好了。 “放心,我很好。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安心工作。”——这是凌尚回复他的短信。 何修童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埋头工作。 不久,就听说安保部门有人被开除了。 但传言似乎更凶猛了。 “就是他?老板‘一怒为蓝颜’的对象就是他?” “肉吃得多了,偶尔也会想吃素……” “潮流兴‘贫富配’,莫不是老板新鲜感上来了找只小绵羊玩玩儿呗……” “嗨!小声点,人家现在是有后台的了,小心下一个被开除的是你……” …… 于是,何修童请假了。 有好几次他都想和大伙说清楚,但芳姐阻止他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只会越描越黑,何况他连话都说得不利索,怎么斗得过那么多张嘴。 何修童想想,也对。他也没胆跟众人争辩。不如自己躲着吧。躲那么一段时间,一切都会被遗忘的了。 以前被别人取笑或者欺负时,他总是一个人躲起来,什么都不听不看,久了,别人也会忘了,什么事情都像没发生过。 请假的事情,何修童也给凌尚发了短信告知一声,后者没有回复。 才请假没两天,楚赫的照片就登上各大娱乐头条。 何修童有时候很羡慕楚赫。后者不仅嘴巴厉害,而且做事总有明确的目的。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楚赫一点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这么想着,何修童沮丧起来,曲起双腿,双手抱膝,缩在沙发里。 第37章 喝完半杯咖啡,凌尚看看时间,站起来准备去凌氏。 前两个月凌氏和法国一家著名的饮食集团谈合作计划,现在终于有了进展。第一步就是派人过去那边的五星餐厅实习。 今天的高层会议就是初步确定人选。 凌尚走进会议室,立即感受到一股紧张的气氛。 凌氏酒店业这块的两大派系都想争取这最后的名额。 31个名额。这前30个还能平均分,只是最后一个很难办。两派连日来暗中较劲,都抢破头了,还是未果。 最后,这个名额就交由凌尚在今天的会议中处理。 两派高层都在会议室里等着凌尚。后者坐镇酒店业这块这么久,一直保持中立。这次会议,说不定能逼着他在两派中做出抉择。 预定一个半小时的会议,足足开了三个小时。 秘书们在小厅里无聊地等候,最后会议室大门一开,出来的人个个脸色都不算好,唯有凌尚,脸上带着微笑。 —— 中午,何修童简单地做了点午饭。正吃着,就收到酒店人事部门的电话。 结束通话,何修童呆呆地坐了一会儿。 反应过来后,他急急忙忙换上衣服往酒店去。 —— 电话里,人事部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他被选入派往法国餐厅实习的培养计划里。 “什、什么?” “这是今天上午高层开会讨论后得出的名单,你是其中一员。当然,你有一个星期的考虑时间,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可以选择退出。不过,在此之前,按照程序,你今天下午要过来人事部这边确认已收到相关信息,还要填一些表格……” —— 何修童来到人事部,才报出名字,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刚刚成为老板花边新闻的主角,一转眼就来个三级跳,直接一步登天。 大家探究的目光给何修童造成压力了,他握笔的手微微出汗。 “……写、写好了……”他把表格递还给其中一个女工作人员。 “好的。”对方笑笑,看了看何修童,特地把声音压得很低,“不好意思,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我悄悄看过你的资料……现在报纸上的那个楚赫……是你的弟弟吗?” 何修童整个人愣住。 见状,女孩子甜甜笑了,“你们兄弟可真厉害。” 何修童离开人事部时,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可能,是条件反射。被欺负惯了,一见情形不对,逃、躲、藏。 传言根本与事实不符,他有口难言,也没人愿意相信;这次被选进什么培养计划,他云里雾里,只是,他又成了不忿的发泄口。 何修童觉得自己的人生真像被贴上了标签,一辈子都撕不掉,一辈子都得这样下去。 回到家中,藏在被窝里好一阵,何修童伸出手,拿过床边的手机,准备给凌尚发短信,告诉他那个什么计划自己决定退出。 他不行的。 —— 短信进来时,凌尚正在签文件。 他打开短信,何修童这样写着,“凌,对不起。那个去法国的培养计划……我想过了,自己不合适。我想退出,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 看完,凌尚合上手机,继续签文件。 河童要逃、要躲、要藏,自己就把他揪扯出来。原因之一,何修童绝对不能让楚赫给比下去。 原因之二,这么点风言风语就受不了,往后更大的场面,他只会沦为彻底的笑料。 —— 晚上,饭局结束后,凌尚直接开车来到何修童楼下。 给河童打电话。 “……凌?” “我现在在你家楼下。下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38章 晚风习习。河堤依旧一路灯光蜿蜒,大河对岸cbd高楼上的镭射灯依旧闪烁不止。 凌尚与何修童站在栏杆边,“这、这里……我、我们第一次见、见面的地、地方?”何修童看清楚后问到。 啊,这句话听起来真是充满了八点档狗血剧的味道。 凌尚补充,“也是我不开心的时候常来的地方。” 何修童想起今天的事情,低下头,“我、我是、是不是又、又给您添、添麻烦了……?” “不是。” 何修童微微转脸看他。 “下午在人事部,他们是不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没、没有。”何修童马上摇头。 凌尚看着他,“那你为什么急着退出去法国的培养计划?” “我、我……我不、不行的。”嚅嚅道。 凌尚双手撑着栏杆。停了一阵,他突然问,“……你被欺负的时候,那些人怎么叫你?” 好一会儿,何修童小小声地说,“……笨、笨蛋、蠢、蠢货、白、白痴、死、死结巴……” “……我以前被欺负时,他们叫我杂种、野种、婊子生的、狗娘养的,等等。”凌尚说到。 闻言,何修童张大嘴。“……为、为什么……” “我是凌家的私生子,10岁才被接回去。……凌家的正室没有儿子,而他们需要一个继承人。 “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我回不回凌家,这些名号都会跟着我。 “所以你看,没有人是完美的,每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我不是没有厌恶过、委屈过。 “可是,这样的人生,说到底都是属于自己的。不管先天条件怎么样,往后的几十年,都要由自己一步一步走过去。 “与其任由外力摆布,不如想办法掌握未来。我曾经对自己说,一定要变强。” “现在,我已经不介意别人说什么了。”凌尚伸出手,指向大河对岸矗立的一幢摩天大楼,“那里就是凌氏集团。而那个地方,是我的。不管那些家伙说什么、做什么,他们都没有能力从我手里拿走一分一毫。” 凌尚说的时候,何修童一直惊讶地半张着嘴。听完,反应过来后,“……您真厉害。”他看着凌尚,眼里是敬佩。 “你也可以的。”凌尚转头看他。 “……我?” “你也许笨、说话结巴,但有一样东西,无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拿不走——你做点心的本领。” “你这门手艺可以让一顿饭看起来秀色可餐,可以让很多人开开心心地填饱肚子。……你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我、我可、可以吗?”何修童怔怔地问。他可以这样想吗?自己真的……有这么大的作用? “为什么不可以呢?” “他、他们说……我、我是攀、攀上了您这、这个后、后台……”何修童低下了头。 “……我以前也被人说过‘攀后台’。”凌尚看向远方的夜空,“但是……无关‘他们’,重要的是你自己,和你那个‘后台’是怎么看的。” 何修童抬头看他。 “……这次你会入选去法国的名单,的确是我决定的。” “因为我相信你。”凌尚对何修童说到,“你需要的不是后台,而是肯定与认可。” “之前一段时间的试吃,不是吃过就算的。它让我有足够理由相信你的能力和热情。 “何修童,有些人,你可以躲;有些事,你可以躲。但人生,你躲不了。既然如此,不如勇敢去面对它。你会发现,一切都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 “……” 何修童觉得全身都在发热,脑袋开始膨胀。 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而这个人,还是个从前想都没想过、遥不可及的对象。 自从认识凌尚后,每当遇到什么问题,总是他陪在自己身边。 凌尚不是第一个肯定他的人,却是第一个给他如此有力支持的人。 何修童感到有什么从心里涌出,堵在了喉咙,让他发声也变得困难。 这样说来或许太夸张。但对何修童来说,这一刻,周围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闪闪发光,包括他自己。 前面二十多年遇到的低谷困难、弟弟和自己断绝关系、人生第一次暗恋以狼狈难堪收场,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而那条名为“人生”的道路好像也没那么难走了。 一定是闪闪的光芒太强,以至于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遇上你,我发现我的手帕开始不够用了。”在何修童急忙找纸巾时,一条丝质手帕递到他跟前。凌尚开玩笑地对他说。 何修童接过,不好意思,“对、对不起……谢、谢谢……” 凌尚没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何修童擦了擦眼睛,视线清晰后,突然就觉得凌尚的形象又高大了许多。 以前就认为眼前这个人了不起,得知他经历过不少困难后还这么厉害,何修童对凌尚的心情,称得上“崇拜”。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14节 “……那么,你还去不去法国?”凌尚入题。 回到现实,何修童对自己的信心还涨得不够高,他紧了紧手里的手帕,“我……”他本想说“再好好考虑”,凌尚截断了他的话。 “何修童,你只需回答我,去,还是不去。” 凌尚的语气干脆利落、眼神光彩熠熠,很容易就让人受到感染,何修童感到了莫大的推动力,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用力点了点头,“去!” 凌尚满意地笑了。 河童终于开窍了,真是可喜可贺。 见凌尚笑了,何修童也跟着高兴。 停了停,凌尚调笑道,“说不定你从法国实习完回来后,我就需要你来当后台了。” 何修童眼里有疑惑。 “凌氏酒店业这块一直有派系之争,虽然我有权,但仍然势单力薄,我需要帮助,需要建立自己的人脉。而对于酒店而言,没什么比优秀的厨师来得更珍贵。” “您、您是说……我、我从法、法国回、回来后……能、能够帮、帮助您?”何修童惊讶地问。 “是。”凌尚肯定地回答。 “太、太好了!”这回,何修童结结实实地高兴起来,“我、我会努、努力的!” 凌尚第一次看见干劲这么足的何修童。对方是真心实意地想帮助自己。 河童虽然缺点多多,但终究是个善良单纯的家伙。而他遇上自己,是幸,还是不幸? 凌尚不再想那么多。他回到当下,“好吧。我们现在就去吃个宵夜庆祝一下。你想吃什么?” 最后,他们来到一家卖牛肉面的大排档里。 等上菜时,何修童既感激又不好意思地对凌尚说,“凌,这、这顿我、我请。谢、谢谢您。……您、您是个大、大好人。” 两碗热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来了。 “喂,河童。” “嗯?”隔着热气,何修童看向凌尚。 “我不是什么好人。为了坐上凌氏顶层的位置,我可是干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 大排档周围闹哄哄的。 好一阵。何修童抿了抿唇,“可、可您绝、绝对不、不是坏人。”说完,他开始吃面。 凌尚挑了挑眉。 真不知道河童的逻辑回路是怎么样的。 “……我不是坏人,但你要记住,我坏起来……不是人。”所以,不要百分百信赖我,人生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最安全。 这可是凌尚从心底里掏出来的一句话。 何修童抬头。可能今晚一番感召的话先入为主、给他打足了鸡血,他的意志意外坚定。 “您骗人。” 简洁的三个字后,他低头,继续“簌簌”地吸面。 凌尚眨眨眼,心里开始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被人这么全心全意地相信……感觉也不差。 好吧,他懒得浪费唇舌了。这么想着,凌尚提起筷子夹面。 就这样,热闹的大排档中,一只河童和一个老江湖围着一张小桌子,简简单单地吃着面…… 第39章 番外 暖阳 “骆少爷,那个凌尚怎么配得上做您的朋友?他之前整天缠着您,我们看了都觉得讨厌!” “我爸爸说,那个家伙虽然是凌家的继承人,但出身终究不好,所以想在学校里攀上后台、拉拢势力,您千万别被他利用了!” “听说他在背地里欺负了我们好多人,我看他就是两面派,一边和您做朋友、讨好您,一边又灭您的威风给他自己长志气……” …… 十岁出头的小孩已经学会了世故的腔调。 学校的小花园。 春寒料峭,骆梓辛坐在一簇阳光里,围着绒绒的白围巾。 层层堆叠的软绵让他的脸看起来小小的,再配上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和那双映着光泛起绻绻柔波的眼眸,很容易让人以为这是个乖巧温顺听话懂事的好孩子。 心情好的时候,他确实如此。 几个小孩围着他叽叽喳喳地说话,他头也不抬,只安静看书。 小跟班们讲累了也得不到丁点儿回应,只好停下,面面相觑。 气氛有一点尴尬。但骆梓辛好似什么都没觉察,仍旧沉浸在书中的世界。 最后,小孩们觉得无趣,悻悻散了。 初春的空气,带着植物的湿润微香。 多么安静的时刻。 但一会儿后,骆梓辛转头,往不远的一处草丛看去。有什么潜入了视线的边角,时不时一动一动。 万绿中有一个小红点冒出,接着小红点变成了毛毛的小绒球,小绒球下是半圆的针织帽帽。再往下,一层被帽沿压着的刘海;刘海之下,一双眼睛也从草丛中露了出来。 骆梓辛静静看着那半个慢慢探出的头。 草丛的那双眼睛对上他的视线,先是闪过惊喜的光,然后眨了眨,又骨碌碌地转了转,少顷,两眼带笑地弯起来,像两弯月牙儿,牙儿尖上全是鬼祟行踪暴露后的讨好之意。 “嘻嘻,你发现啦?”某人从草丛中站起来,笑眯眯地明知故问。 “你躲在那里干什么?”骆梓辛看着对方向自己走来,帽子上的小绒球一蹦一蹦的。 凌尚马上捏出苦瓜脸,语调委委屈屈的,“你刚才不是在专心看书吗……我不敢打扰你,所以躲在后面偷偷瞄几眼,看你什么时候放下书……”说着,他已在骆梓辛身边坐下。 “噢,那真是辛苦你了。”骆梓辛合上书,语气带一点调侃。 “不不,”凌尚用力摇摇头,小绒球左右甩动;他双肘抵着小石桌,双手托着又亮堂起来的脸,笑容灿烂如太阳花,“能和你说说话就不辛苦了~” “……”骆梓辛挑了挑眉,看了凌尚一小会儿,没有回话。 没听到骆梓辛接上自己的话,凌尚低下头。帽顶的小绒球跟着耷拉。 他小声问,“梓辛,……你相信他们刚刚说的话吗?” “嗯?” “刚刚那群围着你的家伙……他们说的那些话,你相信吗?” “……他们有说话吗?” 凌尚猛地抬头。小绒球呼呼一震,好像又精神了。 凌尚眨眨眼,得意地咧开嘴,“嘿嘿……” 可能他此时的样子有点傻,骆梓辛的嘴角轻轻弯起弧度。 阳光越来越厚,春寒被驱散不少。 凌尚眉飞色舞地向唯一听众传授着养不死金鱼的十种方法。 他头顶那只红红的小绒球在调皮地左晃右摇,惹得周围阳光追着它跑。 “……梓辛?” 骆梓辛回神。 “你喜欢这顶帽子?” 没等骆梓辛回答,凌尚把帽子摘下来。突然脱掉帽子,他的头发有点乱,一撮短毛还竖了起来。 他把帽子递往骆梓辛跟前,“送给你!” “……”骆梓辛看看帽子,又看看凌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想要?”凌尚瘪了。 “……谢谢。”骆梓辛接过。 “快戴上看看!”又复活了。 帽子里还有余温,戴上后暖暖的。 凌尚目光明亮地看着骆梓辛。 后者戴上帽子后,脸显得更小了,而五官更加精致。尤其那双眼睛,像润过水的琉璃珠。 “真可爱!”凌尚歪着头,笑嘻嘻地赞叹。 而骆梓辛却看着对方头上跟风歪向一边的乱毛。 他也笑了。 嗯,是很可爱。 第40章 热夏 蝉在树间鸣叫。 重瓣白木槿噙着夏露,重重坠在枝头。 凌尚躺在草地上,百无聊赖地眯着眼。 他们还有半个月就高中毕业了。 男男女女疯了似地向骆梓辛表白。 他为什么会这么受欢迎。 听说,是因为“技术”很好。 呵。这个理由真肤浅。真幼稚。 凌尚慢慢睁开眼睛。 恰逢天上大片云飘过,挡住了阳光,斑驳的阴影四处蔓延。 不知从何时开始。 骆梓辛周身隐隐漫开禁欲的性感气息。 柔的、淡的。如果有香味,那必定若有若无,夹杂着神秘和禁忌的诱惑。 这家伙将来还会当医生。 身穿洁净的白袍,手执凛冽的利刃;手套上粘连着血肉,神情冷静得近乎漠然。 凌尚闭上眼。 好热。 空气又热又闷,好像浮着的都是易燃分子。 动一动都会触发引信,擦出火花,然后,砰一声,粉身碎骨。 浮云远去,阳光又直直倾泻。 如果那些男女是为了满足动物发情般的需求,那么他承认,本质上,他和那一大群肤浅幼稚的观音兵并无区别。 他对骆梓辛有欲望。 这种饥渴感时不时在体内叫嚣。炙热的,狂躁的,嗜虐的。 身边有人坐了下来。 味道很熟悉。 凌尚睁开眼睛。“……这回找你告白的轮到谁了?” 声音回答,“校花。” 凌尚猛地转过身子,“那个说要‘好好学习,大学才交男朋友’的纯情校花?” “嗯。”骆梓辛点头。 “她让你和她交往?” “不。她对我说仰慕我很久了,趁着快毕业,想我陪她去游乐场玩一天,留下纯洁美好的回忆。” 凌尚听完,差点要翻白眼。“你答应了?” “没有。”骆梓辛拿出烟盒,点燃一支万宝路。“除非边坐摩天轮边做爱,否则浪费时间。” 说着,他吸了一口烟。 闻言,凌尚哈哈笑了。 王子说话这么露骨,真是叫人幻灭。 凌尚坐起,一手搭上对方的肩膀。 以前骆梓辛抽的是清泉,清凉有薄荷香。现在的万宝路味道刚烈,不好近身。但凌尚喜欢这个味道。 骆梓辛的衬衫被汗濡湿,凌尚搭肩的手感到微微的湿意。 他将下颌抵在骆梓辛另一肩膀上。 烟草、汗、阳光,仿佛合成了微量的催情剂。 “……梓辛,我想到一个问题,摩天轮转一圈最多就十几分钟……你居然这么快就……嗯?”凌尚吊起尾音,意味深长地问。 骆梓辛夹住烟,稍稍转头,轻轻朝凌尚呼出迷魂烟,“要不要坐上那里和我试试?” 求之不得。 “哈哈~人家也是很纯洁的咩,怎么可以试那种事~~” 不,不。身体里另一个声音阻止了他。 骆梓辛的脚下已匍匐够多的信众。他又何必让自己成为俘虏之一。 —— 毕业之时,正值盛夏,万物疯长。 年轻人的精力特别旺盛。宁海腾最近迷上三人篮球,时常拉着(齐非以外的)三个人轮流上场。 这个时节,蝉叫得非常响亮。 公园里不少年轻人聚集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 凌尚这回当后补。 齐非坐在旁边,皱着眉头抱怨,“我也好想上场哦!” 篮球场上的交锋,时不时有肢体接触。 凌尚笑说,“你男人怎么舍得让你被甲乙丙丁碰。” 齐非又甜又恼地哼了一声。 真是羡煞旁人。 凌尚看了看他。齐非的后颈还印着一枚清晰的吻痕。 想占有一个人的心情,究竟该怎样去表达。 凌尚将目光转回球场。 骆梓辛穿着白t恤、黑短裤,右手戴着红色的护腕。 运球、小跑、转身、起跳、投球。 颀长的脚线,掠起的衣角下若隐若现的腰身,投球时手臂紧绷的每一寸肌肉,大口呼吸时起伏剧烈的胸膛,t恤被汗浸湿贴在身上透出清晰的锁骨形状。 气象学有一个原理,叫“蝴蝶效应”。意指一只蝴蝶扇动几下翅膀,就有可能引起一场灾难性的风暴。 好热。皮肤有被灼烧的感觉,刺痛刺痛的。 抢球时,骆梓辛与对方球员发生肢体碰撞,那种披着热汗带着征服意识进行的激烈肉搏;防守时,那些几乎贴近耳畔的炽热喘息一声接着一声。 凌尚体内有一头野兽,嘶吼着,冲撞着。然后,欲望排山倒海奔腾而至。 顿时就有晕眩感。他以手扶额。 “你怎么了?”齐非注意到他的异样,“中暑了?” “……没事。”他拿起水,咕噜咕噜大口灌着。 连水都是滚烫的。吞咽时,喉咙像被烤过。 “你还好吧?”齐非问他。 他点点头,“我回车里躺一下。” 跑车里一直开着空调。 凌尚刚进去,冰凉的空气撞在皮肤上,毛孔用力收缩,全身一个激灵。 坐下,闭眼。 冷气慢慢降低皮肤的热度。但身体里那股乱窜的气息仍在。 一会儿后,手机有短信。是偶尔结识的一个混血模特的晚餐邀约。 —— 夜晚。 狂野的性。 美人在身下被顶撞得像一滩水,又是呻吟又是尖叫,投入得不行。 汗不断从凌尚额角渗出,沿着脸颊一路往下;但心脏像被什么捏紧了,血液逆着流。 有种痛得快窒息的感觉。 是不是每个人的青春期都这样充满着焦躁不安。有什么要爆发出来但又有什么死命压着,连氧气进入肺的过程都成为煎熬。 凌尚只知道,他想强硬扳开骆梓辛双腿,将身体最热最热的部分打桩似的钉进他里面,他想看着他清晰的眉骨如何因疼痛而悸颤,又如何因快感而舒展;他想闻着他的汗味和精液味道高潮。 他不断意淫着对方,内容要多下流就有多下流。 他不会学着言情偶像剧把对某某的欲望说成是更深层的思想感情,例如所谓的“爱”。 小学的老师就有教,不懂、不知道的东西别随便乱说,免得让听众笑掉大牙。 他对骆梓辛有欲望。仅此而已。 —— 第二天。 安臣在半山的度假别墅举行泳池派对,party动物们如数出洞,纷纷参加湿漉漉热辣辣的狂欢。 凌尚成为焦点。原因,他的肩膀上有一圈“森森”的牙齿印,似乎再咬下一点就会见红。 昨晚美人high过头,高潮之时忘情地在他身上留下419的记号。 众人起哄要当事人交待细节,安臣还用相机拍下这个激情的印记,说是给几十年后的老凌尚回味“当年勇”。 凌尚笑笑,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描述事件经过。男孩子们笑得邪恶,女孩子们一边嗲声嗲气地说“讨厌”一边往凌尚身上粘。 阳光灿烂。 大家在这个季节里拼命寻找刺激,满足各种感官渴求。 再正常不过。 派对还在热闹地进行。 凌尚想下水,手臂被人拉住。 刚才一直安静听着的骆梓辛指了指他的激情痕迹,“你那里有点红,可能是发炎了,下水说不定会感染细菌。” 凌尚皱皱眉,“这么夸张?” “第87页。”骆梓辛扔给他一个小本本,上面写着《病理常识》。 旁边的宁海腾嘴角带一抹坏笑,凑近他,“猛男,医生的话要听,要是感染上细菌影响‘能力’就不好了。” “滚开。”凌尚撇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涂点药就没事了。”骆梓辛开口。 —— 从小偏厅的窗户看出,能看见远处的一片海,景色宜人。 只是坐在沙发上的两人无此闲情逸致。 骆梓辛从别墅的医药箱里拿出一管软膏,给身旁的凌尚抹药。 沾着软膏的手指触及肩上某个位置,而后,将清凉的膏体细细匀开。 动作那么慢,那么轻,一圈,又一圈,像涟漪,在皮肤上荡漾开去。 两人靠得很近。肉体的温热能暧昧地感受到。 凌尚盯着骆梓辛的颈项与一侧肩膀相接的地方。弧度很美。线条沿着脖子陡落,一个漂亮的凹弧,又微微回升,接着,线条变直变硬,勾勒出完整的肩线。 传说,吸血鬼最喜欢从这个地方咬下去。这里,不但有血液的引诱,还有性欲的满足点。 骆梓辛涂完药,收回手。 “……行了?”凌尚问。 “再贴上防水贴就可以了。”骆梓辛用小剪刀剪下一块四方的药用白胶布,敷在牙印上。激情印记被盖住。 “好了。”骆梓辛起身收拾药箱。 凌尚看着他的身影。 可能从窗户吹进的热风让人头脑发胀。 凌尚开口问,“梓辛,……你有没有对什么人充满过欲望?” 骆梓辛停了一下。 凌尚站起来,走近几步。“……那种看到对方,就想舔他,咬他,弄湿他,想让他变得淫荡起来的欲望。” 骆梓辛转眼看他,“……你有?” 说真话有时很容易,有时又很难。 凌尚突然就退缩了,一念之间,他摆上轻浮的笑容,“就是那个向你告白的校花,……我觊觎她很久了。” “……”骆梓辛收回视线,盖上药箱。 “咔”,药箱的扣子自动扣上。 “……毕业前一晚,那个校花给我打电话,说想和我去酒店。做什么事都可以,她心甘情愿。”骆梓辛平静地说着。“……所以我去了。” “……”凌尚站在原地,看着骆梓辛。 这个时候,他又该摆上什么表情。 第41章 盛煜之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版面鲜艳的娱乐报。 根据报导,站在骆梓辛身边的人叫楚赫,是个新晋摄影师,刚刚经历了咸鱼翻生记,因傍得大款一名,很快就能飞上枝头。 无怪他在照片中一脸兴高采烈、踌躇满志。 骆梓辛会钟情这样的人?不,他顶多就是玩玩儿。他把真心埋得那样深,又怎会随随便便让自己的感情在专门提供饭后谈资的消遣报纸上曝光。 看完,盛煜之轻轻叹一声,把报纸交给了佣人,“扔了它吧。” “是。” “汪汪!”davis在脚边转来转去,一脸期待要抱抱。 “来。”盛煜之弯腰抱起狗狗,摸了摸它头顶的毛,“小家伙,又重了。” “汪汪!”davis欢快回应。 盛煜之把它抱在怀里,但小狗左蹭右挪,好像找不到最佳的窝点。最后,它“呜”了一声,勉勉强强缩起四肢,安静下来。 盛煜之无语地笑了笑。往时davis总爱窝在骆梓辛怀里,听到后者细细的翻书声,它的小耳朵会轻轻抖一抖;有时候骆梓辛看完书,会温柔地给它捋毛,它更是一脸舒服地眯起眼。 小东西大抵习惯了这种相处,一旦骆梓辛不在,它在自己怀里怎么躺都不能尽兴。 其实,不只是宠物,人也一样。 前一段时间与骆梓辛相处得很好,两人一狗间充满了融洽温馨的气氛。今天一桩娱乐八卦、一张清晰彩照让盛煜之惊觉自己沉浸其中有些飘飘然了。 照片不是偷拍,而是当事人在公众场合面对媒体时的合影。骆梓辛事前肯定是考虑过的。他既然选择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心里不是不难受,但说到底,这是骆梓辛的事情。如果他不对自己说起,自己不会过问。 —— 傍晚,骆梓辛过来盛煜之的家。 晚饭过后,两人带着davis外出散步。 一路上,davis愉快地跑在前头,还时不时回首朝他们汪汪几声,让他们走快一点;骆梓辛和盛煜之在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从宇宙银河说到davis的健康检查。 盛煜之说到,“davis明天要到宠物医院作检查,还要接种疫苗,可我要出差一趟,你有时间不?” 骆梓辛接话,“有。是找吴医生么?” 盛煜之点点头,“对,我今天上午给他打过电话了。” “好。” 晚风习习,他们这番充满生活气息的对话被吹散在宁静山间。 走了一会儿,两人停下,靠着栏杆小憩。 放眼远处的繁嚣璀璨,盛煜之感慨,“要是天天都像此刻这么安宁就好了。” 骆梓辛没有说话。过了一阵,开口,“今天的报纸,你看了吗?” 盛煜之转眼看他。既然对方问了,他也不会装糊涂,“看了。……你平时那么低调,突然高调起来,让人有一点不习惯。……不过,你肯定有自己的考量。” “……你一直在等我的答案。这次,我也想让你衡量一下自己的等待是否值得。” 骆梓辛看向盛煜之,语气依旧平静,“即使往后我们真的在一起,我也无法向你保证,我的身边只有你一个。” 两人之间的空气往下沉了些。连活泼的davis都乖乖蹲坐下来,抬头看两位主人。 沉默片刻,盛煜之却轻轻笑了,“你这般诚实的话,说过给多少个人听?” “……” 盛煜之继续说,“梓辛,你不是那种轻易开口劝告的人。如果你一点都不在乎对方,你只会冷眼看着对方一步步深陷,不发一言。” “但对我,你说了真话。”盛煜之问,“我能不能认为,你已开始有点在乎我了?” 如果只盯着骆梓辛说的话,那永远也无法知道他的真意。他真的不是一个用语言表达感情的人。 骆梓辛拿出烟盒和打火机,“随你怎么想。” 一簇蓝色火苗窜起,骆梓辛点燃了烟。但盛煜之却伸手过来,拿下了唇间的万宝路。 骆梓辛看他。 “我一直都觉得,你吸烟的动作表情,就像在和心上人缠绵。但这一刻,请容我打断你的沉沦。”盛煜之的语调透着坚定,“骆梓辛,我会一直等,等到你的心里、身边只有我一个人。” 骆梓辛拿回香烟,捻熄。“……你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白之菡。 “你有些地方,和她很像。”不知为何,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夜晚,骆梓辛想将心里埋着的一些话说出来。 “她是我的导师,床伴,知己……甚至于,姐姐。”或许是从小缺乏女性长辈的关爱,遇到能理解他的白之菡后,骆梓辛或多或少像趋光植物一样,依赖着对方。于是,对方的快乐,于他是数十倍的快乐;对方的痛苦,于他也是数十倍的痛苦。 她一次又一次执着真诚地向骆梓辛的父亲告白,到头来,得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无视。 直至最后,她生无可恋,就在他眼前消失,他也无力阻止。如果自己能爱上她,或许心里那份无力感和苦涩会减少一点,或许自己就能伸手挽救她。但是,现实没有如果。 自那刻起,他内心总有一种恐惧在埋伏,幽深如古堡魅影,有森森藤蔓缠绕,阴气逼人,令人无法迈步。 盛煜之自他眼眸里读到了隐忍克制,忍不住环上他的脖子,搂紧他,让他感受自己的体温。 第42章 夜晚,cathedral的套房。 “总裁、安董,这是你们都有挑出来的候选者的资料,请两位一起再从中挑出五位来吧。”王秘书将一手一叠的文件夹交给坐在沙发上的安家兄弟。 “王秘书,这些天辛苦你了。”安尹接过文件夹后说到,“今晚就到这里吧,你先回去,我们两个好好选一下,明天再谈。” “好的。”王秘书恭敬地点头,“那总裁、安董,我先走了。” 王秘书离开后,套房只剩他们两人,翻着手里的纸张。 安臣看着那些女人的照片,突然想吐。 这些日子,他们白天处理公务,晚上就“选妃”。选了孩子的生母还不够,还得选孕母。光看资料还不够,还得看生活录像。各自挑了合眼的出来还不够,非得两人一起再从共同挑选的人里找五个。 如此反反复复,说是选妃真真一点不为过。 如果是选美比赛,安臣或许还有心思挑他个燕瘦环肥,反正没什么压力。但他现在选的,是他孩子的母亲。 安臣不能说所有孩子都是爱的结晶,但至少,他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因为相爱,所以想将彼此的血脉融为一体,以新生命的方式延续绵绵不断的深情。如果做不到,那他宁愿不要。 可现实狠狠嘲笑了他一回。 那些女人的资料到王秘书手上的过程中,已经经过了不少筛选。 外貌身高三围年龄家庭性格学历情史病史……每一点都有“标准线”。就像流水线上的产品,成品后要接受质量监督,所有零部件的规格要求都被量化,达标就通过,不行就淘汰,冷冰冰毫无感情可言。 在安臣对面的安尹察觉他的异样,停下翻页的手,“怎么了?” 安臣摇摇头,“没事。” “……要是看累了,那就明天再说吧。”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15节 “……还要多少个步骤才能结束?” “……这叠资料看完后,我们要讨论一下候选者各自的优劣。选出的五个人,会去美国做检查,到时我们过去,看看真人,面试完了,就能决定孩子的两位母亲,然后进行试管培植和受孕。” “……”安臣扔开了文件夹,站起身,“我到下面喝杯酒再上来。” 说完,他转身出去,没有看安尹。 安臣怕看着对方,会忍不住心里的难受而发脾气。 但是他真的恨,他恨他们是兄弟,他恨他们都是男人,他恨他们必须得有继承人。 安尹看着门慢慢关上。他合上文件夹,松开领带,仰起头枕上沙发背边沿,叹了一口气。 —— 安臣的“喝杯酒”,用了一个多小时。 等他再次走进客厅时,安尹人已在阳台上,背对他站着。 安臣停住脚步。安尹双手撑着栏杆,身躯遮住了大片都市夜景,从安臣的位置看去,安尹像是一个人撑起了无尽的黑暗。 自小时起,安臣看得最多的就是他的背影。或站着,或坐着,岿然不动,沉稳得叫时间也俯首帖耳,不敢造次。 “小臣,你哥哥真厉害!” “安臣,你哥哥好聪明哦!” “安臣,真羡慕你,我也想要这样的哥哥!” …… 听到这样的称赞,不是没有骄傲感的。但安尹不喜欢他,没有正眼看过他,那些父母常叫的昵称“小臣”,他从来没有听安尹叫过。自己在他眼里,不是亲人,甚至,犹如无物。 再多的骄傲也变成了挫败和不甘。 或许,如果自己能像齐非那样甜甜地撒娇,或者像凌尚那样当块人见人爱的牛皮糖,安尹对自己的态度会软化也说不定。可他选择了当一只刺猬,明明想要拥抱,却又龇牙咧嘴竖起尖刺。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自己又在孩子这一点上耿耿于怀。 他做不到真正的释怀。 正因为这份感情来之不易,安臣渴求她的纯粹。 但安尹的结论与他不同。正因为这份感情来之不易,他更渴求她的长久。 而眼下的情况,注定了自己这种浪漫追求堪堪如玻璃般易碎。安臣觉得身上的某种特质被一只强硬冷酷的手硬生生扯下来,捏碎成灰,末了一口气吹散在虚空中。 心中顿时就空出一大块。 安臣走过去,从后环住了安尹的腰,他的额头抵在他的背上。 他很害怕,到最后,像现在这样的拥有也只是梦一场。 他的手被另一双手紧紧裹住,力气大得连他的心也跟着疼。 太疼了,眼泪都流了出来。 第43章 下月初安氏在美国有一桩生意要谈,总裁会带队前往,而安臣会随行,名义上是学习观摩。 利用这个时机,两人去美国处理私事就有了名正言顺的掩护。 随着赴美日子的逼近,安臣愈发患得患失。就连他本人也无法对此说出所以然。 他的失眠越来越严重。越睡不着觉,心就越苦躁;越是苦躁,就越睡不着。 如果白天没看见安尹,他会隐隐不安。 安臣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这只是暂时的过度精神紧张。没事的,只要熬过去,一切就会好。 虽然他这样认为,但他的阴郁已让所有人看见。 结合最近安家兄弟间的微妙气氛,不知实情的八卦人士猜测两人是不是又内讧了,暗涌凶猛的那种。 豪门的隐私总能令人热血沸腾。不久,安家两老也听闻了传言。 其实两老很为难。当年前任安夫人刚去世一年,安思泽就迎娶新夫人,这其中的曲折已让坊间添油加醋说尽了。安尹是受伤最深的那一个。两人对安尹心怀愧疚,很多事情都由着他。而安臣虽然总是胡闹,但到底是现任安夫人的亲生子,又是小儿子,责罚中带着溺爱,根本没作用。 安臣出世那会儿,安思泽让安尹抱抱弟弟,安尹却一动也不动。自那时起,两老便对兄友弟恭不抱希望,只求不要兄弟阋墙就好。好不容易两人的关系缓和了,现在又起流言,加之安臣情绪异样,他们非常担心。 一个剪彩活动完了后,在回程的车上,安思泽开口问,“你和安臣两个人……最近没有闹矛盾吧?” “没有。”安尹回答。 安思泽叹气,“老实说,作为父母,我们很不称职。能管你们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管,等你们都大了,想管也管不着了。……我们老了,只希望你们两兄弟平平安安。你素来稳重,而安臣随性惯了,他要是做错了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明白。” 安思泽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安尹转头看窗外。这回,不是安臣的问题。可能,是自己做错了。他没有料想到尚未存在的孩子给了安臣这么大的压力。 第一次说起孩子时,安臣的话犹在耳边,“为什么要孩子啊?你知道吗?孩子不是能随便扔掉的东西,它会跟着我们一辈子的!往后,它随时都有可能站在你我之间!” 窗外景色快速地往后移动,高楼起起伏伏,夕阳余晖勾勒着天际线,泛起桔红一片,染透云浪。 另一边厢。安夫人有份投资的女性休闲会所进入内部装修阶段,今天她特地让安臣陪她去看看情况,顺便谈谈心。 “……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高兴的事?”见时机合适,安夫人开口问到。 “……”安臣想说没有,但又觉太牵强,只答,“是有一点烦心的事,没关系。” 安夫人看着他,“……又和哥哥吵架了?” 安臣摇摇头,“不是。不关他的事。” “最近,我和你们爸爸听说了一些你们在闹内讧的传言,很是担心。”安夫人轻轻叹一声,“一直以来,你和哥哥一有不合,我都是站在哥哥那边。……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偏心?” “妈,我明白您这样做的原因。” 安夫人拍拍他的手背,“你明白就好。他毕竟是你哥哥,你又这么大了,凡事多忍着点。” “嗯。”安臣点头答应。 回家的路上,安臣认真地想,自己阴着一张脸给谁看呢?最后伤害到的都是关心自己的人,而且还白白给好事者添了谈资,没意思。 不如请几天假出去散散心,积极调整心态还好。 —— 晚上,安臣打定主意向安尹说请假的事情。 刚打开房门,安尹就站在门口,正准备进来。 也许有些夸张,但安臣见到安尹的一刻,心就落到踏实处了。 “来找我?” “嗯。”安尹进房,“我有话想和你说。” “我也有话想和你说。”安臣关上门,“我想请假几天出去走走,调整一下心态。” 安臣看他,“我回来以后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给我一点时间。” 安尹将他带入怀,“安臣,我想……还是不要孩子了。” 安臣自他怀里抬起头,“……什么?” “不要孩子了。”安尹平静地重复。 “……为什么?” “孩子只能舒缓燃眉之急,日后有可能会成为大患。”安尹拨开安臣的刘海,“没有孩子,还有其他的办法。” “……真正的原因,是我吗?”安臣看着他。 片刻,安尹说实话,“……孩子给你的心理压力太大了。如果它让你这么痛苦,那我不会让它有出现的可能。” “可是爸妈、安家怎么办?” “……爸妈安家满意了,但你却要一直承受巨大的煎熬,对我来说,这是最最糟糕的情况。”安尹再次拥住安臣,“……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但我希望你知道,什么对我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一条路能令所有人幸福。既然如此,让最爱的人得到最大的幸福,就是唯一该做的事。 安臣抱紧了安尹,“……让我想想,好吗?” —— 深夜,安臣去cathedral的酒吧。 cathedral里有五六个酒吧,他挑了最安静的一个。 吧里只有寥寥数人。偏偏有一人,他认识的。 “这么巧。”安臣在宁海腾身边坐下。 宁海腾见是他,笑笑,“是啊。刚刚从澳洲回来,还没调整时差,所以过来喝点什么。你呢?睡不着?” 安臣点了一杯马天尼,“……最近关于安家的流言,你应该听说了吧?”宁海腾即使人在海外,他的千里眼和顺风耳还是能让他无所不知。 “是‘安家兄弟又起内讧’吗?……实情呢?”宁海腾摇着杯里的酒液。 安臣喝了一口酒,想一想,对宁海腾说起前因后果。 末了,安臣放下酒杯。“……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如果真不想要孩子,那就不要吧。”宁海腾回答。 “可是……还会有别的办法吗?我不想令他难做。” 宁海腾看着他,“安臣,只要你觉得幸福,安尹就不会有‘难做’的事。” “……可能你还不知道,很早以前,安尹就以个人名义资助宁家不少活动。”宁家不同于宁氏,它不是企业,而是一个庞大的势力组织。 安臣惊讶地看向宁海腾。 “而他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我们在必要时尽一切手段保你周全。除了资助,他还有很多投资,其中一部分就在梓辛那里,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身边立即有人能伸出援手。……还有,听说他看中了太平洋的一个孤岛,我想,他连带你避世的准备都做好了。” “……” 宁海腾继续说,“当时他还没想到会和你在一起呢,就已经做了这么多;现在,他只会做得更多,绝不会少。” 安臣低头,看着酒杯。“……他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大概……他做得心甘情愿,连不告诉你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好一阵,宁海腾才慢慢回答。“所以,你觉得怎么做好,就怎么告诉他。” “……” 良久。两人各自又喝了好几杯酒后,宁海腾开口,“说到孩子……有一回齐非喝醉了,嚷着要给我生一个小小宁,我顿时就觉得这个主意好,陪着他瞎聊了很久。 “我很想看看那孩子学绑鞋带的模样,想听听他叫‘爸爸’时的懒音;也想知道齐非是怎么哄孩子的,他会不会也让他穿上兔子的布偶装,带他去捡彩蛋。” 放在平时,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矫情十足,却恰恰是心里最深的温柔。但说了出来,不过让旁人毛骨悚然罢了。 多说无益。 宁海腾最后只道,“如果我是安尹,或许我想你问我一句,‘你的真实想法,又是怎样的呢?’……当然,这只是我的‘如果’。” 安臣看了看宁海腾。后者向来千杯不醉,而今晚,虽然他说话条理清晰,但内里,是真的醉了。 听骆梓辛说,宁海腾之前去西班牙找齐非。两人没有复合。 各人有各人的际遇。 明天他们又会回到各自的轨道里,今夜就大醉一场吧。 安臣拍了拍宁海腾的肩膀,又让酒保送了几瓶酒上来。 第44章 接下来几天,安臣请假外出。 期间与安尹通电话,他没提及孩子的话题,安尹也没问。 安臣明白,安尹已把决定权交到他手上。无论自己怎么回答,他都会是自己强大的后方。 热带地区有无尽夏日,日色鲜明,植物嚣艳,人来到这里,似会变得明亮多彩。 安臣坐在海边一处断崖上,看着天空那一只只艳绝的风筝。放风筝的人疯了似地在沙滩上跑,好让风筝飞得更高。 这里有个怪俗,向神明许愿前,要先放风筝。当地人说,神明虽然法力高强,但它也有自己不想做或不能做的事。所以信众向它提请求之前,要先询问神明的意愿;而风筝,就是信使。 风筝能飞,说明神明愿意帮忙;风筝飞得越高,神明能帮的忙越大。 数百年流传,当地人一直保存着这份对神明意愿的尊重。无法面对面交流,于是想方设法通过第三方殷殷询问一句:您愿意吗? 无怪当地人骄傲地说,我们放的风筝,都能飞很高。 神明大抵也是心甘情愿。 这个地方有很多风筝铺,向神明祈愿的风筝是免费送的。大眼睛的小女孩向路过的安臣举起风筝,要送他一只,安臣微笑接过,小姑娘转身跑回妈妈怀里,笑得好开心。 拿着风筝走到沙滩,安臣停在一棵棕榈树下。 他靠上树干,望向远方。 与安尹一起后,他们在摩擦中逐渐融洽。安臣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能赶上那个背影,用自己的身躯为他遮一方风雨。但宁海腾的话让他体会到,自己永远是被守护的那一个。 安尹就像眼前浩瀚的印度洋。 洋,凌驾于海,凌驾于众水,无边无际,无终无始。 安臣并不恼他没有向自己坦诚一切。正如宁海腾所说,他自己在相处中也逐渐明白,情到深处,很多事情都做得心甘情愿,连不告诉对方都认为理所当然。 安臣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风筝。 例如,他便不会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告诉安尹。 蹭开布鞋,放飞风筝,拽着丝线,拼命往最远的地方奔跑。夹着海浪咆哮的风在耳边呼呼扫过,海水浸润的湿沙一溅一溅地被脚风带起。 很久没有如此撒野,回首,紫红缀白的风筝已飞得很高很远。 安臣喘着气,笑了。 他带着风筝来到神庙,虔诚跪拜。风筝留在庙里,来日心愿得偿,方可带走。 离开神庙,安臣抬眼看晴空。 安尹,我或许永远无法像你为我那样为你遮风挡雨,但我已向神明请示过,此生定必,不负情深。 —— 赴美日子来临,安臣与安尹在美国会合。 夜里,两人慢慢走在梧桐道上。远处车灯烁烁,此处树影斑驳,偶尔踩中落叶,能听到干哑的断叶声。 安臣停下脚步,拉住安尹的手臂。后者会意,也停下来,转眼看他。 安臣迎上他的目光,“……当时你提及孩子的事,我心不甘情不愿;后来你把决定权交给了我,我想了很多天,有了一点新想法。现在,我想问你,……对这个孩子,你的看法是什么呢?” 沉默。一会儿,安尹微微动唇,想说什么,但又止住,似在斟酌用辞。 最后,安尹开口,“……刚开始很抗拒,但逐渐,变得期待。”期待,很期待,越来越期待。“……那是你的孩子。” 在挑选孩子母亲的同时,安尹也看了很多以这种方式孕育的新生儿的资料。一张张超声波扫描图片记录着孩子成形的过程,最后一张,是孩子呱呱落地后的模样。 突然就很想知道安臣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很想伸手去抱抱它。 安臣出生那时,自己碰也没碰他。往后,在他的成长岁月中,自己的位置一直缺失。他不知道他在幼儿园里有多淘气,不知道他在小学里有多霸道,不知道他在初中里有多叛逆,不知道他在高中里有多少个女朋友,更不知道他在大学里有多大的名气。 他错过了他的入学典礼、颁奖典礼、毕业典礼……那些在往后年月里能回味无穷的时刻,他并没有参与其中。 说不后悔是假的。拥有安臣的现在和将来都不够,好想将过去也补足。正因如此,他越来越期待孩子的到来。 他曾打算,要用眼耳口鼻手,好好记住孩子成长的每一刻。 只是,这份期待要急刹车。 在安臣与孩子之间,他早有选择。 不再多说,免得动摇安臣的决定。 “……对孩子的期待,比不上你的决定重要。不必顾虑我。”安尹对安臣说到。 安臣却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问,“……那孩子出世后,你会怎么做呢?” 安尹稍稍一愣。好久,他才能平复心情,静静说,“……我想在他床头给他哼摇篮曲,想等他大一点后教他弹钢琴。” 像当年他的母亲那样,在床边轻声浅唱送他入眠;又把小小的他抱在怀里,包住他短胖的小手,带往黑白分明的琴键,让他弹响清澈的音符。 安尹在以人类血缘中最为密切的关系与方式,疼爱他的孩子。 安臣觉得眼睛发酸。心口空空的那块,正缓缓地被填满。 背德禁忌的爱中,仿佛生出了纯洁明亮的光。 安臣扣上安尹的手指,微笑,“那就让我们一同期待孩子的到来吧。” 安尹看着他,“……你真的想清楚了?” 一开始询问安尹意见时,安臣尚未下定决心。但对方的眼神表情和不多的话语,让他听清楚了他的心声。 自己纠结于孩子血脉的不纯粹,纠结于那些冷冰冰的挑选过程;殊不知,安尹早已把孩子当作他的孩子,不关其他什么人的事,他会在孩子出生以后,以爱滋润新的生命体。 安臣点头,收紧手指,“这是我们的孩子。” 没有人能插入其中,没有人能分开他们。 梧桐道上,两道远去的人影紧靠,越拉越长,与密密的树影融为一景,不辨你我。 —— 这晚,两人的性爱不似以往那般激烈。 温柔,绵长,窝心。一波一波的甜蜜快感推着他们,往欢愉的彼岸去。 待要入眠时,安臣听着安尹的心跳,要他给自己唱摇篮曲。 孩子还没享受的福利,怎么都要让他这个晚了二十多年的人享受一回。 安尹轻轻蹙了一下眉头,经过一轮思想斗争,真的唱了。 他拥紧安臣,在他耳畔低声吟唱,似呢喃情话,又带着宠爱与叹息。 安臣满足地笑了,末了留一吻在对方心口,以示奖赏与安慰。 两人皆沉静睡去。 第45章 在外人看来,从美国归来后,安家兄弟的相处并无二致。但偶尔,一两个瞬间,两人站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感。 而安臣这段时间比以往都积极投入工作,不但恶补商业知识,还凭着敏锐的艺术触觉以及在广告公司积累下的经验,在百货公司项目上频频提出新创意,让一干人等不得不侧目。 安氏最近一次的高层会议上,他以大多数得票成为这个项目执行阶段及专柜引进的总负责人,直接向以总裁为首的专案委员会汇报工作。 消息一经秘书处传出,暗地里千层浪激起——原本的“董事”一职颇有空架子嫌疑,这回,二少爷开始掌握实权了。 众人都想当“一叶知秋”的观察者,唯恐没有洞察先机,于是各种“预测”版本纷纷出炉。 “安家二少现在是一个项目的负责人,迟一点,一个项目变两个、三个,再往后,登上高位也未必不可能。” “原来纨绔子弟才是‘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差点看走眼。不知道总裁怎么想的,是怀柔政策?还是真的着了‘手足情深’的道?” “哈,我敢说,这必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序幕,你我等着看好戏得了。” …… “群芳会”慈善基金的午餐会上,一众上流名媛言笑晏晏,安夫人正和平日交好的几位夫人闲聊着。 “听说最近安臣在安氏里表现不错呀,这回你该对这孩子宽心了吧?”a夫人笑着说。 “对呀,我一直都觉得安臣这孩子聪明,可不,稍微用点心就做出成绩来了。”b夫人接着道。 c夫人补充,“就是,假以时日,他也可以像安尹那样担当重任,安家好福气啊。” 闻言,安夫人只是笑笑,“哪里,那孩子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午餐会结束,安夫人婉拒了下午茶的邀请,坐上了回家的车。 在车上,她默默看着窗外,陷入沉思。 最近的安臣确实是干劲十足,意气风发。往时那孩子身上总带着一种桀骜的玩世不恭,现在却逐渐透出一股锐利的精神劲儿,耀眼得让人无法忽视。 作为母亲,无论孩子的这种转变从何而来,她都有充分理由为他感到高兴,毕竟事业才是男人的终极追求,安臣肯从玩乐中收心转而积极工作,她应该全力支持他才对。 安夫人刚回到家,就碰见安臣从楼上快步下来,手里拿着文件夹。 “妈。”安臣笑着打招呼。 “怎么回来了?”安夫人有些意外。 “机密数据,特地跑回来拿。我晚上不回家吃饭了,有应酬。走啦。”说着,风风火火往外走。 “哎,你吃午饭了吗?”安夫人叫住他。 “来不及了,等一下要赶去机场接客户。等下午茶吧。” “这怎么行?饿坏身体的,我让徐妈去厨房给你拿些点心,你在路上吃。” “不用了,我不饿,精神好着呢!”安臣看表,“赶时间,真走了。” 安夫人看着安臣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徐妈,等一下你送点吃的过去公司给二少爷吧。”安夫人转过头来吩咐徐妈。 “好的。”徐妈应道,又笑说,“夫人,我觉得二少爷认真工作起来还真是帅气,您说呢?” 安夫人笑了,挥挥手让徐妈下去忙活。 上楼时,安夫人停了停脚步。真是矛盾啊,心里一方面为安臣骄傲,但另一方面,她却不太愿意看到安臣在安氏里发奋努力的情景。 —— 一周后。 晚上,安家的饭桌上摆了丰盛的菜肴,慢火熬了一整天的炖汤飘着浓浓的香味。 安臣代表安氏先其他对手一步谈成了一家欧洲高端时尚品牌入驻安氏百货公司的生意,安思泽得知消息高兴得很,吩咐厨房好好准备晚饭,一家人一起庆祝一下。 “哈哈,安臣这回表现不错,总算有点上进的样子了。”安思泽笑着,不住地点头。 “那当然,我可是爸的儿子呀。”安臣卖乖道。 安思泽很受用,“往后可以多尝试一点别的案子,让你哥带着你。” 坐在安臣旁边的安尹正往安臣碗里舀着水晶豆腐,闻言,点头道,“好。” 安臣转头,笑着看向安尹,眼里有一点点狡黠——桌下,他的脚正轻轻掂在安尹的脚上。 安尹由着他胡闹,面上,他看了看安臣,只温和地说一句,“多吃点。” 在两老看来,这正是兄友弟恭的情景。安思泽看向安夫人,眼里有欣慰;安夫人回以会意的微笑。但谁又知道她心里泛起的隐隐担心呢? —— “姐,你过虑了,安臣出人头地才好啊。” 周末,安夫人回外家,向弟弟道出自己担心的心情。 弟弟回应,“你在安家这么多年,不能总是带着‘二世祖的母亲’的头衔吧?安臣有出息了你应该是最高兴的那个。” 安夫人叹气,“我不是不高兴,而是……我不想让安臣在安氏里受到如此高的关注。” 弟弟皱眉,“为什么?安臣是安家的孩子,指不定往后姐夫还会将安氏的一半生意交给他打理呢。” “这正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安夫人放下手里的茶杯。 弟弟摸了摸下巴,问,“……你是担心安尹会对安臣不利吗?安臣如果在安氏做出成绩了,就相当于威胁了安尹的位置。是吗?” “……比起安尹对安臣的‘不利’,我更担心安臣会自信心过度膨胀。这孩子从小就好强,我怕他一旦得知自己有能力做出成绩,就会无形地想要更多,从而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中。 “安尹是安家的长子嫡孙,无论怎样,安氏是属于他的,安臣绝对不可以沾上半点利益。我宁愿安臣在外面搞什么公司也好,当个架空权力的董事也好,就算是纨绔子弟也比现在的情形强。” “……姐,你把事情想得太坏了,说不定他们两兄弟真的冰释前嫌,往后兄弟互相扶持共同管理安氏呢?何必总想着两方会相争?”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即使安臣没动这个心思,也不代表安氏里没有派系拉拢他。”说着,安夫人看了一眼弟弟,“这也算是我给你的小小警告,你可别趁机对安臣说些有的没的,拉拢他做些不利于安尹的事情。” 安夫人的外家在安氏里一直是温和的中间派。 被安夫人看出了端倪,弟弟讪讪道,“姐,我糊涂了,你究竟是安尹的亲生母亲还是安臣的亲生母亲?这个年头,谁有能力谁接管大位,难得我嫡亲的外甥发愤图强,我还得帮外人守着安氏不成?” “当初你和二姐嫁入安齐两家,除了门当户对外,父亲心里还是存着一点利益上的盘算的,可二姐嫁入的齐家宅大人多,小非又是老么,溺爱过头已难成大器,染指不了齐家的家业;好了,安家子孙不算多,但之前安臣也是一派纨绔子弟作风,夜夜笙歌。我们家在这两亲家身上可没得到多少好处,二姐生了小非后就无法生育了,而你,从一进安家的门就是‘后母’,无怪父亲临终时仍然心有不甘。” 弟弟的语气也不退让,“这一回,我可是下定决心了,如果安臣能保持势头,我这个当舅舅的无论怎样都会扶持他,即使不能拿下整个安氏,起码半壁江山都得归他所有。” —— 安夫人和自家弟弟谈得不欢而散。她原本回外家是想倾诉烦恼,顺便从弟弟那里得到不添乱的保证,没想到郁结没解,又增新烦。 回到安家,管家告知安思泽去了赛马会开会,而安尹去了高尔夫俱乐部谈生意。 “安臣呢?” “二少爷在家里,正在泳池那边呢。” 她点点头。 安夫人轻轻吸一口气,这是个好时机,和安臣谈谈。 —— 在泳池里畅游一番,安臣破水而出,他摘下防水镜,甩了甩头上的水,浑身湿漉漉地踩上岸。 安夫人走进室内泳池,就看见他站在岸边,用大毛巾胡乱擦着头。 当年小小一团的婴儿,转眼已长成挺拔英俊的贵公子,安夫人不是不骄傲的,如果可以,她绝对不想让他受半点委屈。只是……她没有办法不这么做。 安臣放下毛巾,就看见安夫人朝他走过来。 “妈,从舅舅那儿回来了?”他笑着问。 “是啊。” 安臣将毛巾围在脖子上,绅士地给她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安夫人笑笑,“还以为你出去玩了,这么乖待在家里。” 安臣在她对面随意坐下,“最近有点累,睡了个懒觉。今晚出去玩通宵。”他微微翘起嘴角,眉眼都溢着意气风发。 安夫人看在眼里,“……小臣,你在安氏里工作得开心吗?” 安臣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问,但他坦诚回答,“开心。”他感觉自己在慢慢蜕变。如果说他以前像一只在茧里不断挣扎的幼虫,现在,他已逐渐展翅。 “有很多事情我以为自己做不了,但现在看来,我不仅可以做到,还可以做得很好。” “……那如果妈妈希望你离开安氏呢?” 第46章 安臣怔住。 一阵,他开口,“……为什么?如果您是担心哥哥会对我不利,我可以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 “……那你呢?”安夫人的表情严肃起来,“你能向我保证自己往后绝对不做任何不利于安尹的事情吗?” “……”安臣看着安夫人。他当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可是,安夫人是他的亲生母亲,而她现在,完全表现出了对他的不信任。 即使他往时多么混账、多么令人不放心,但当自己做出一点成绩时,他还是希望能得到来自亲人的肯定和表扬。 从小到大,两兄弟有矛盾时,安夫人总是站在安尹那一边。安臣知道她这样做最终目的都是为了他。但现在,他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由头到脚。 “……说了这么多,原来您要提防的人是我。”安臣自嘲地笑了笑,“您放心,我不会不自量力的。……就像您一直说的,安氏是哥哥的,容不得我染指半分。这样的回答,您满意了么?” 安夫人知道自己的话伤了安臣,她的心里也不好受,“小臣,妈妈不是不替你感到高兴,……只是你一向好强,我只想给你提个醒,安尹是安家的长子嫡孙,无论怎样,他都是安家的继承人,你绝对不可以和他抢,不可以行差踏错……” “我知道。”安臣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我只是没想到,您心里想的都是我会兴风作浪、会添堵作恶的情景。”说完,他转身离开。 安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喉咙像堵住了一样。她以手扶额,重重叹了一声。 有谁知道呢?她深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 —— 吃晚饭时,安思泽和安尹都察觉出安臣和安夫人之间的不自然。 吃完饭,安臣放下饭碗,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接着起身离席。 安臣径直往车库去,坐上帕加尼跑车,驶离安家大宅。 路上,他接到安尹的电话,低醇的声线由电话那端传来,“怎么了?” “……没事。” “去cathedral等我,我们聊聊。” —— 安尹来到套房时,安臣正在阳台喝着红酒吹着风。 他从后头圈住安臣,“和妈妈发生了什么事?” 安臣心情平复不少,和他说起始末。 最后,安臣放下酒杯,“我想不明白,妈妈反复强调不许我和你争,难道我在她心里就是每时每刻都想着要搞家族内讧的人吗?往时即使我和你关系再差,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和你抢安氏什么的。” “我明白。”安尹搂紧他,“……妈妈也有她的难处。” “她这样的大家闺秀,一进门就当后母,自然承受不少压力和背地的指指点点,久而久之,她也就放不下心里的担子了。你在安氏做出成绩,她肯定是高兴的,只是她习惯了那样的思维方式,才会这么说。更何况,”安尹转过安臣的身子,看进他的眼眸,“爸妈都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已这么亲密,有顾忌也很正常。” “回去再好好和妈妈谈谈,不要把郁结放在心里。” “……嗯。”一阵,安臣点点头。“我觉得你更像妈妈的亲生孩子,这么体贴。” 安尹笑了一下,“……进去吧,风大了。” 两人躺在床上,安臣问起,“你的亲生母亲怎么样的?从来没听你说过。” “……”安尹慢慢睁开眼睛,“一个很能忍耐又很勇敢的女人。” 明明病得很厉害,但一见到父亲和他,就会忍着疼痛,幸福地笑。 “到现在,你还会时时思念她么?” “……会。” 母亲的离开,是他心中的执念。以前一段很长的时间里,这个执念曾牢牢控制着他。 安尹转眼看身边的安臣。是对他的爱,逐渐冲淡内心的恨。 安臣握着安尹的手,“……我们很快要体验为人父的滋味了呢。……你要是思念母亲觉得难受时,就看着我、看着我们将来的孩子。我们是一家人,永远陪着你。”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16节 家人,血脉相连,风雨同路。 安尹收紧手臂,拉着安臣纳入他怀里,“……自己坐上来。” 安臣会意,啄了啄他的唇,翻身跨在他身上。 …… 安尹揉着他,动作幅度很大,顶得安臣像狂浪中颠簸起伏的小木舟。 “叫哥哥,大声点。”安尹没尽兴,突然耸起,贴紧安臣胸膛,张嘴就咬。 “哥哥……哥哥……”又甜蜜又难耐。 哥哥,初恋,守候一辈子奉献所有激情的爱人。 安尹在他耳边低喘,像远方奔波归来的兽,带着急切,带着激动。 顿时,千军万马崩溃坍塌。安尹释放了狂热。 黏湿自交合处慢慢溢出,安臣忍不住,嘴角挂满笑意。 —— 那一晚,安尹梦见了以往的片段。 那天下午,母亲坚持要听他弹钢琴,她有点吃力地走到钢琴旁,笑着拍了拍琴椅,让他开始。 一曲“献给爱丽丝”完毕,母亲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依然笑着,眼里却蓄着泪,“安尹,对不起。答应妈妈,幸福地活下去。” 晚上,母亲病逝。终年30岁。 他站在母亲的床边,看着闭眼的她。她只是累了,睡得很沉而已。明天,或者后天,或者大后天,她会醒过来的。 她一定会醒来。 —— 安尹睁眼,套房内很安静。肩旁有轻轻的气息起伏。安臣还在睡梦中。 安臣,因为有你。我讨厌过你,恨过你,又不得不承认被你吸引,一直渴望着你。幸好我爱上了你。 否则,安家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 都说母子没有隔夜仇。 回到家里,安夫人和安臣两人在花园里坐了下来,好好聊了一个上午。 安思泽自书房望出,看着两人的背影,对安尹说到,“这回是安臣妈妈过敏了,我昨晚和她谈了一下,无非还是老问题。”他转头看向大儿子,“你也别往心里去,不是针对你的。” “我明白。” 安思泽坐下,叹了一口气,“当年安臣妈妈和我结婚前订立的协议书里,她自己加上了一条,无论她生的是男是女,都不能分得安氏的一分一毫,也放弃了继承权。她说那是属于你的。……我知道我当年再娶,惹来不少非议,也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你对我有怨气,我接受。但是安臣妈妈……这些年,她也不容易。” 安尹也往花园里那两道人影看去,淡淡回应,“……我知道。” 第47章 自西班牙回来后,齐非和康子维相处得很不错。 他们开始彼此接触对方的生活。偶尔,齐非会带康子维到私人会所去吃饭;偶尔,康子维会带齐非到市井街巷去见识;有时,康子维会开着齐非的跑车载他去兜风,有时,齐非会让康子维教他骑小绵羊。 这天,怜心儿童关怀中心组织了小朋友的郊外出游,他们两人充当志愿者,照看一部分小朋友。 乡间小路上,欢声笑语不断。好动的小孩子们在前头蹦蹦跳跳,充满了活力。 齐非拉着一个小胖墩的手,走在后面;而康子维则在前面和小不点们玩乐。 忽然,康子维身旁一个小女孩跑得急,摔跤了,哇哇哭起来。 康子维连忙走过去,蹲下身子,哄着小姑娘。齐非走上去,只听见一把细语柔声。康子维此时的神情很软和,并以拇指拭去小姑娘脸上的眼泪。 莫名地,齐非就将这一情景与多年前的某时某刻重合起来。 原来哄小孩这种活儿,谁做起来,都差不多。 康子维背起了小女孩,小不点趴在宽厚的背上,显得有点无措。齐非往旁边看了看,走过去,摘下一朵盛开的小野花。 “你看,小花在看着你呢,别哭了哦。”齐非将花儿送到小孩手里,“勇敢的孩子花儿最喜欢了。” “……是吗?”小姑娘抽抽嗒嗒地拿着小花,吸了吸鼻子。 “当然。”齐非微笑着点头,摸了摸她的小辫子。 康子维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轻轻弯起。 —— 时近黄昏,孩子们回到中心,两人的志愿者工作结束。 “今天辛苦你们啦!”李阿姨去世后,中心就由阿姨生前的左右手冯叔接管。冯叔五十多岁,在中心干了很多年,是个亲切平和的人。 “没事。”康子维摇摇头,笑着对冯叔说,“听说您迟一点要带中心的合唱团去外地参加比赛,您才辛苦呢。” “哈哈,没事,难得这回我们的合唱团表现那么好,能进决赛,我这个负责人,当然要带队!” 三人又聊一阵,便道了别。 康子维推着小绵羊,与齐非走在回去的路上。 两人有一刻没有说话,只静静地走。 “老板。” “嗯?” 一朵小雏菊跳入视线。 “送给你的。” 康子维脸上带着笑容,将不知何时摘下的小雏菊递到齐非面前,“这是给你哄人的小奖励。” “……谢谢。”齐非接过。他低头看着花儿,心里忽而有种不知名的难过。 他问康子维,“……如果我也像那小孩一样摔倒了,你会安慰我、背我、送我小花吗?” 康子维愣了一下,而后笑了出来。 “会,当然会。”笑完,康子维看着齐非,温柔回答。 夕阳余晖洒在康子维的头发上、眉眼间,配上他嘴角的笑意,像一幅暖色调的画。 他不是那种“帅气”的男生,容貌在齐非看来只算普通。以前,齐非觉得他是“面瘫”,但仔细看,他也有那么多表情。 —— 晚上,齐非盯着养在水杯里的小雏菊。 他一向珍而重之的回忆,今天轻而易举地被别人重现出来。 他曾经一度认为,这么细软温柔的事情,只有那时那刻的宁海腾会对他做。 原来不是。 这么一想,一直珍藏的回忆好像就失去了一部分原来以为有的价值。 唉。他叹了一声。放开手里的铅笔。 最近一点设计的灵感都没有。 往时状态再差,也能画一两张,但这一次,他无从下笔,灵感的源泉好像枯竭了一样。 一直以来,他走的都是奢华夸张的设计路线,这回,他是不是要开始考虑转向了呢? 其实,时装设计师并不如外界想象那样时时都要推陈出新才好。 一个设计师赖以生存的,反而是他一贯坚持下来的风格。一个品牌之所以成为品牌,是它的作品在内涵上一脉相承。 齐非的作品华丽、妖娆、梦幻,在时尚界是“童话与梦想”的象征,一旦他转向,先不说众人的评价如何,他自己能适应下来吗? 一想到这里,他就头大。 接下来的一周,当他寻思着要不要到外地走走寻找灵感时,一件事情发生了。 那个冯叔居然在合唱团比赛当晚失踪,把十几个孩子扔给了一个随队帮忙的年轻志愿者。 志愿者还是大学生,这回帮忙只不过为了在简历上添上一笔“志愿者经历”,同时又能旅游,可没想过会遇到这么倒霉的事,整个人都惊慌失措起来,哭着给中心的老职员打电话。 祸不单行,老职员刚放下话筒就接到来自商家的催款电话。之前向商家订了几批新用品,但对方迟迟都没有收到款项。 老职员心道不好,马上向康子维求救。 康子维赶忙奔赴外地,先把孩子们接回来再说。 康子维在路上查了中心的银行账号。之前中心的财务一直都由冯叔打理,不久前才刚刚有一笔新捐款进来,但现在一查,一分钱都没有了。 这种状况,除了“夹带私逃”外,康子维真想不出其他的。他咬了咬牙,怎么会出现这种事! 他报警后给齐非打电话,请假之余想让他去中心稳定住员工们的情绪,等自己平安带孩子们回来再商量解决办法。 “你别担心,订货的款项我先垫着,至于那个冯叔,我会找人调查一下他。”齐非对康子维说到。 “谢谢你了。”齐非镇定的声音让康子维稍稍安了心。 结束通话后,齐非拨了两个电话。 不一会儿,货款补上了,中心的银行账户里也有了一笔新进的备用款项。 “喂,四哥?我想让你帮个忙……”齐家人脉广,不愁找不到人。 那个冯叔到了外地才逃跑,而且款项不是特别大,要警方跨地域捉人,估计光是办手续就要花一段时间,这回走捷径,省了不少事,犯人应该很快就会落网。 两天后,康子维带着孩子们回来。这群十岁左右的孩子显然被吓坏了,眼睛通红通红的,保姆哄着他们去休息,康子维他们则到办公室去。 齐非手里的资料说明了冯叔犯案的动机——他私下赌博,欠了一身债,打算带着中心的钱有多远走多远。 “真看不出来他是那样的人!卷着钱走就算了,干嘛把孩子拖下水!” “他私下接触过一些人贩子,估计是想着如果逃跑不顺利,就把孩子们卖了换钱。” 康子维抿着唇,拳头攥得紧紧的。 齐非想安慰他几句,电话就进来了。 他放下电话后,马上和康子维往警察局去——人被抓回来了。 冯叔想乘人蛇的偷渡船悄悄出国,在现场被警方逮住。 两人来到警察局,在审讯室见到了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一脸颓败,“……那些钱都给蛇头了,我没有钱了。” “……警察大哥,能让我和他单独聊一下吗?”康子维压抑着情绪问审讯人员。 为首的那个警察看了一眼齐非,见后者没有异议,便点头,“十分钟。” 审讯室里就只剩下康子维和冯叔。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中心能有今天,你也有功劳,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怜惜自己过去的努力?!” 冯叔脸色苍白,但语气平静,“怜惜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我们一直都认为你是好人……” “哈,好人?好人难做啊。我都五十多岁了,什么也没有。……不像你,那个是你的姘头吧?一看就是有钱人。我知道,即使我跑了,中心也会没事的,有大靠山呢。” 冯叔的眼光突然凶狠起来,“那样的话,我拿走了这一百来万有什么了不起?为什么不给我一条生路?!我老婆孩子都跟人跑了,我把希望都押在赌桌上有什么不对?!你说啊!既然你们有钱,拿得出来,为什么不给我一条生路?!把我抓了回来有什么意思?啊?你说啊!” “那那些无辜的孩子们呢?他们本来就没有父母了,你居然还想着把他们拿去卖钱?这不是给不给你生路的问题了,你一点良心都没有!” 冯叔笑起来了,“良心?你跟我谈良心?我在孤儿院做了这么多年,见了那么多无耻的父母,见了那么多虚伪的捐赠者,现在你来跟我谈良心?” “看来你真是被有钱人的‘善心’给蒙蔽了!你还是赶紧回去你姘头的怀抱里吧!哈哈!”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审讯人员走进来,“笑什么笑?!一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你还好吧?”齐非走到康子维身旁,轻声问。 康子维点点头,走出审讯室。 回去的路上,康子维向齐非道谢,“老板,这回谢谢你了。如果不是有你帮忙,事情没那么快能解决。” “这没什么,孩子们没事就好。” 康子维叹了一口气,仰头靠着车椅背。 齐非看他那样,掂量着开口,“……这回的事情,也算给我们一个教训。中心不能再按照以前那样的方式来管理了。” 中心是民办的,管理方式比较粗糙,钱都在一个人手里,工作人员年纪大,而且人手不够,志愿者制度也不完善。 “……我明白。”当年李阿姨怀着一颗善心就开了一家小小的关怀中心,到现在,这样松散的结构很容易让人有机可乘。 “……我四嫂所在的向日葵基金会最近在寻找合适的受援机构。基金会会在初期提供资金、培训和专业人才。……你怎么看?” 齐非四嫂的慈善基金会运作了很多年,各方面制度都很完善。四嫂估计从四哥那里听说了什么,所以打电话给他,说了受援一事。 关怀中心一旦接受援助,便成为基金会下属的一个机构,尽管管理权独立,但名义上还是成为了附属。这毕竟是李阿姨的心血,齐非觉得要问问康子维的意思,便没有马上答应下来。 “如果你不愿意,我会回绝她。”刚刚在门外,齐非也听到了冯叔的吼叫。他并不在乎对方说的话,他只担心康子维会钻牛角尖。 康子维沉默了一会儿,“让我想想,明天给你答复?” “好。” —— 康子维回到家,上网搜了一下这个向日葵基金会,了解状况。 官方网站打开后,一张张孩子的笑脸照片映入眼帘。 “为了明天的向日葵”。 照片放映到最后,只有这一行字;而后,网站首页出现。 网页设置简洁方便,各个链接的内容也很丰富,而且大众媒体对这个基金会的评价都很好。 康子维承认,冯叔的话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但是他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人值得他去信任和依赖。 齐非是一个。 —— 第二天,康子维向齐非说出了他的回复。 齐非笑了笑,“我以为那个冯叔的话又要让你纠结一番了。” 康子维笑着看他,“他的话太偏激。而且,我相信你。” 第48章 关怀中心的事情解决后,齐非的思绪又回到设计上。 他把自己的想法向小玉和康子维说了出来,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小玉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正在家里休养,平时都与齐非用电话联系。 对于齐非的转向,她是一万个不赞成。某种程度上,齐非的设计体现了齐非身上的特质——他华丽、耀眼,如童话国度的小王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浸润在爱与阳光中,他会耍少爷脾气,骄纵蛮横,却让人无法不注视。 这一切,都是齐非之所以是齐非的要素。 可现在,他要开始剥离这种特质了。那样,他还会是齐非么? 相比较,康子维则是支持态度。他认为齐非有能力作出更多的尝试,而不仅仅只当一个“美梦”的象征。 “如果不去尝试,我们永远都不知道会得到怎么样的答案。所以,老板,我支持你。”康子维笑着对他说。 小玉叹一口气。她想说的话,都压回心底。 有时候,让一个小孩心性的人成熟起来是一件好事,殊不知,他最可贵的一部分也会跟着成熟消失。有得必有失,成熟、变化,总要付出代价。 “老板,你觉得怎样做开心,就怎么样做吧。”小玉最后说到。说到底,代价的轻重,只有当事人能做出判断。如果变化能令齐非开心,那她还是会支持他的。 —— 齐非打算一个人到希腊散散心,想一想前路。 “老板,你自己一个去真的可以吗?”康子维皱眉问他。 齐非笑笑,“可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最近康子维忙着和基金会谈合作的事情,公司里的大小事务也要拜托他,齐非想着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 —— 飞机在机场降落,齐非下机时抬头看了看天空。 阳光明媚,无边的水晶蓝。 行李自然有人替他送去酒店,齐非见时间还早,便在雅典城闲逛起来。 这个国家不久前受到经济危机冲击,虽然生活条件比以往下降了,但这里的人们脸上依旧一派轻松开朗,平常该怎么做,现在一样怎么做。 小楼房二楼的窗台一扇一扇百叶窗被涂成各种鲜艳颜色,不知名的粉嫩小花开在一排小盆栽里,生意盎然。 希腊这个国家自古以来就带着些天真直率的童趣,无论是她的众神,还是她的人民。 齐非坐在一个小喷泉边,看行人来来往往,心里有难得的平静。 接着,他走到街角,拉手风琴的老人笑着朝他眨了眨眼睛,奏了一曲“茉莉花”;走到小巷,他买了一个烤饼,边吃边去酒店。 第二天,他便感冒了。 由于是过敏体质,他不能随便吃药。一直以来,他要是有小病小痛,吃的都是温和的中药。齐非喝了大量的水,打算让身体自动修复。 到了夜里,他却发起烧来。 套房管家细致地给他换冰袋,并请了医生过来。 齐非一看是西医,就摇了摇头。很久都没有感冒发烧了,这回病一来就情势凶猛。他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韩医生从小看着他长大,对他身体状况很了解。 “韩医生,有什么退烧的西药我能吃的吗?”希腊没有中医,他只能选择西药。 那头的韩医生大致了解了一下状况,便对他说,“你先喝几碗滚烫的姜茶,然后把被子捂实了,出一身汗再说。”接着便要他把电话给鬼佬管家。 喝了大碗姜茶,齐非躺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头很重,呼吸又不畅通,浑身都难受。他闭上眼,意识很快模糊起来。 小时候,有一段时间,齐非频繁地发生长烧。他的体质比较特殊,吃西药要很小心,而且小孩子吃太多西药对身体不好,所以他要是发烧,喝的都是中药。 但是中药苦,他一点都不想喝,一闻到药味就开始哭闹,本来就病着,一闹身体更虚弱。可他在家里得宠,他一不高兴哄他的人就一堆一堆的。 别人说了什么话他早已忘记,唯有宁海腾的他记得清楚。 宁海腾看了看床头那碗黑乎乎的药,握了握齐非的手,“小兔子,药不苦哦,我陪你一起喝。” 说着,他让佣人再煮一碗药过来,他也喝。 佣人们面面相觑,宁海腾毕竟是宁家少爷,没病喝药不太好吧…… 齐非也说,“你又没生病,喝什么药啊……” 宁海腾笑了笑,“我病了哦,要和小兔子喝一样的药才能好。”接着他看向韩医生。 韩医生被他看得不说话不行,就吩咐佣人,“这药性子温和,对人体没什么损伤,你们就再去煮一碗吧。” 药端来,宁海腾尝了尝,微微笑,“我觉得不苦呢,小兔子,我们一起喝,好吗?” “呜……”齐非不情不愿地端起药碗,见宁海腾开始喝了,倒也乖乖把药灌下去。 喝完,宁海腾又握了握他的手,“往后小兔子喝一次药,我就陪一次,怎么样?” 宁海腾说到做到。到后来,再长大一些,齐非怎么都不肯让他陪着喝了,因为他明白了一种心情——心疼,舍不得对方跟着受罪。 他记得当时宁海腾喝完药以后,嘴角还有星点药液,却朝他笑得很温柔、很高兴,“小兔子都把药喝完了呢。” 回忆如潮水涌入,挤得齐非脑袋胀痛。 明明是因为他的不好才要离开,为什么想起的时候,记得的都是他的好。 可能人到病了,都会脆弱些。 —— 一阵中药香飘来。 “小少爷、小少爷?”齐非睁开眼睛,韩医生就在床边。 “……韩医生?” “是我。”韩医生点点头,“我坐飞机赶过来了,毕竟希腊这边的西药怎么样我不清楚,还是亲自过来给你熬中药实际一点。” 他扶着齐非起来,靠着床头。 “……对不起,麻烦你了。”齐非接过药碗。 “这有什么,我的职责就是照顾你的健康。” 齐非咕噜咕噜喝下中药,管家过来给他换了一套睡衣,他接着躺下休息了。 “好好休息吧,喝了药很快没事了。” “嗯。” 这期间,韩医生又捧着一碗白粥进房,让他多少吃点,垫一下肚子。 一小勺粥进口,齐非就尝出来了,“……这是用家里的米煮的?” “是,知道你吃惯这种米了,所以让佣人准备了点给我带来。” 齐非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再喝一次药后,韩医生给他把了把脉,然后让他好好睡一觉。 第二天,窗外下起了淅沥沥的雨。 齐非的烧退了,感冒也有好转。 “再喝一天药估计就全好了。”韩医生笑眯眯地说到。 “谢谢医生。”齐非安静地喝下药。 第三天早上,韩医生捧着白粥进来,先看了看齐非的状况,“全好啦。憋在床上两天,今天可以到屋外走走,透透气了。” 齐非接过粥,只问道,“……他走了?” 韩医生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苦笑着点了一下头。 既然被看穿,韩医生便一五一十地说出实情。他结束与齐非的通话后,正思量着去希腊一趟,就接到宁海腾的电话。 “这么多年了,他自然清楚你感冒发烧要吃哪几味药,所以很快就准备好了一切,反倒让我这个家庭医生显得多余了。” “到了这里,他给你熬药煮粥,却让我端进来,问他为什么,他说,怕你见到他不高兴,你还生病,能不见就不见。” “半夜里你睡着了,他才会进来看看你。” “凌晨他煮好了粥才走的,估计是有急事。” 齐非一勺一勺喝着粥,没有说话。 韩医生见他这样,也停下话头。 这两天,宁海腾站在厨房里,挽起衬衣袖子,专注地盯着药或者粥的火候。 韩医生到了看透世事的年纪,仍不得不感慨一句,“……小少爷,腾少爷是真的爱你。” 齐非的手停了一停。 他知道,他明白。 但是不是一切的事情只要以爱为名就会变得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宁海腾的爱表面看起来痴情执着,但内里带着深黑的控制欲。他爱齐非,他不仅要对方以爱回报,他甚至想要齐非放下骄傲与尊严,精神上、行动上只侍奉他一人。 他要主宰他的悲喜,以及所有。 康子维只是一个契机,让他把他推出去,以获得他想要的一切。 宁海腾是冠以爱之名,来糟蹋齐非的信任与尊严。 齐非放下碗。 这只碗是齐非最喜欢的,只有宁海腾知道。 齐非当时一看见这只碗,就知道宁海腾来了。 他任性刁蛮,不代表他不懂。 “医生,……我很累。” 韩医生接过碗,只摸了摸他的头,“……好好休息吧,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 几天后,齐非回国,决定改变设计路线。 第49章 骆梓辛与凌尚已有三十一天不见面、不通短信、不打电话。 他们上一次看见对方,是在凌氏举行的一个商务晚宴上,其时凌尚周围追随者众,两人只点头寒暄便分开。 好友多年,这一个月的不相往来简直爆灯破纪录。 但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不见得有多大影响。 —— 几天前,骆梓辛包下会展中心一晚,与楚赫二人安静欣赏某知名摄影师的影展。第二天,八卦报纸杂志火速报道。 娱乐头条这回事,一旦有了第一次,往后有什么鸡毛蒜皮,就会瞬间如大浪拍岸,激起声声巨响。 估计再走低调路线已有难度。骆梓辛气定神闲,也没多加遏制。几个与他合作多时的商业伙伴见他态度明朗,便大胆起来,直接送人上门给他挑选。 有与楚赫容貌气质差不多的,有与他大相径庭的,任君选择。这个年头,说独宠,太奢侈。 当然,商业伙伴们送人的方式丝毫不恶俗,甚至有“水到渠成”的自然感,叫人不得不接受好意。 骆梓辛悠闲地喝了一口茶。夜深,留了其中两个人下来。 隔天下午,他站在手术台上,严肃认真,虔诚执行着济世苍生这一使命。 周末,他与盛煜之去了乡村俱乐部。 两人一大早起来,到河边钓鱼。davis像是没睡醒,走走停停地跟在主人身后。 非常闲适写意的一个上午。虽然没钓到多少鱼,但两人一狗气氛融洽,像一家人。 下午,骆梓辛坐在沙发里看书,davis窝在盛煜之脚边,好奇地看他坐在地毯上就着本子涂涂画画。 正当骆梓辛准备翻下一页时,一个本子压在他的书上。盛煜之在旁边问,“像不像你?” 本子上画的正是骆梓辛看书的素描。 寥寥数笔,形象跃于纸上。 骆梓辛翘起嘴角,“像。” “那这个呢?”盛煜之笑嘻嘻,翻了一页,上面是上午骆梓辛等鱼上钩时的发呆q版。 不等骆梓辛回答,盛煜之问身边的davis,“来,davis,你说哪一个更像梓辛爸爸?”说着摊开两幅画让狗狗选。 davis左瞧右看,“汪”一声后玉掌“啪”地落在q版上。“哈哈,你真聪明!”盛煜之抱起狗狗,亲了亲它的头,逗得davis欢快地叫。 而后,盛煜之看向骆梓辛,眼神笑意满满,好像在说,“怎么样?” 骆梓辛挑了挑眉。 “来,签个名吧!”盛煜之递给骆梓辛画和笔,“在这里留下墨宝……” 骆梓辛拉过盛煜之,在他唇上留下一吻,“……这样行么?” 盛煜之舔了舔唇,笑着摇摇头。 于是,地毯上多了两道人影。davis知道“非礼勿视”,跑到别处撒野去了。 —— 与人春风一度后,翌日,凌尚神清气爽地到凌氏办公。 他打开电子邮箱,预料之中地看到何修童寄来的邮件。河童去法国两个多月了,每两天就给凌尚寄一封邮件,里面图文并茂,讲的都是开心事,还有他做的糕点。 邮件的好处在于,如果收件人不开邮箱,就不会受到打扰。但凌尚还是定时查收,然后回复他一两句。 “今天天气晴朗,我做了一款小点心,主厨说有进步;做侍应招待客人时遇到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她要和我合照。”何修童如此写道。 凌尚看着图片,让秘书把那批实习生在法国实习的情况汇报一下。 何修童在法国的境况远不如他在邮件里写得那么好。他的法语进步很慢,在实习生中因为派系不同而受到孤立,做的点心中式味道太浓而屡屡被脾气急躁的主厨批评,轮到他值班侍应生时,招呼的客人总是老头…… 他只挑好的写进邮件里,而且措辞欢快,一点点小欣喜很容易被他放大成嘉年华般的快乐。 凌尚吩咐秘书,“下周去法国的行程压缩一下,尽量空出半天时间来。” —— 何修童接到凌尚电话说明天傍晚见面时,惊讶了好一阵。 他反应过来后,马上把枕头下的小布袋拿出来,数了数里面存了多少欧元。 实习生来到法国这边,每周都有津贴拨发。除了必要的花费,剩下的钱何修童好好收了起来。 第二天傍晚,凌尚坐在塞纳河边上的露天咖啡厅等着何修童。 河童朝他跑过来时挎包一荡一荡的,脸上挂着好大笑容。 “您、您到了很、很久了吗?”何修童坐下,还微微喘着气。凌尚让人给他送了一杯柠檬水过来。 “没有,一会儿而已。”凌尚本想派车去接他,这只河童死活不肯,说要“避人耳目”。也好,自力更生是必要技能。 何修童喝了一点水后,连忙从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凌尚,“这、这是送给您、您的……” 凌尚眨了眨眼睛。一个小四方盒,包着礼物纸,还缀着一个小蝴蝶结。 “这是什么?”凌尚接过,看了看何修童。 何修童脸红了,“您、您打、打开就知、知道了……” 凌尚打开,里面是一条某品牌的男式手帕。 “我、我糟、糟蹋了您三、三条手帕,是、是时候还了……先、先还一、一条。”他趁着午饭时间跑去专卖店,原本看中另一条,无奈价格太贵,他的小存款不足以支付,只好退而求其次。 “这、这次钱、钱不够……下、下一次我、我会送一条更、更好的。”他向他解释。 凌尚收过无数礼物,一条手帕可算是最简单的了。但一个有一百万的人送十万的东西,和一个只有一百块的人送一百块的东西,这两份礼物的价值,值得商榷。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17节 不可能一点点感动都没有。 凌尚收好手帕,对河童笑了笑,“谢谢。” 河童脸更红了,“您、您喜、喜欢就好。” 晚餐,凌尚领着何修童到一艘船上,一边畅游塞纳河,一边享用龙虾大餐。 夜色中的巴黎,璀璨繁华,自有一股世界名城的妩媚和气派。 何修童盯着河两岸的熠熠光芒出了神。来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但他舍不得花钱夜游塞纳。 不久,天飘起小雨,巴黎夜景置于朦胧的迷幻中,城市灯光如自天国垂下,美不胜收。 何修童站在甲板上,半张着嘴巴,眼睛一眨也不眨,生怕漏失一秒美景。 凌尚撑起伞,走到他身边,挡去细雨。 “慢慢看,还有一段路程。” 闻言,何修童转头看凌尚。雨伞遮住一边光线,凌尚的脸部轮廓像被石墨笔勾勒出来的,深、暗,摄人心魂。 何修童觉得心怦怦跳,“嗯、嗯,谢谢……” 心里埋有一颗种子,在微雨夜色中,渐渐发芽,制也制不住。 —— 又一天。日子仿佛就在闭眼睁眼中度过。 凌尚昨晚在cathedral过夜。 第二日早晨,他到简虹的私人会客室吃早餐。 会客室布置雅致,四方桌上已摆好碗筷。 “早上好。”凌尚见到母亲大人,笑着俯身吻了吻她的脸颊。 “你看你,连领带都没打好。”简虹微微皱了皱眉,伸手替儿子整理领带。 凌尚乖乖仰起头。 该处理的公务处理完了,该纵情的娱乐也纵情完了。 身心顿觉空虚,忍不住要闲散下来。 “看你没精没神的,快坐下来。”简虹给他舀了一碗满满的粥,“这莲子百合瘦肉粥细火熬了一个晚上,清爽提神又败火,最适合夏天吃了。” “谢谢妈。”凌尚接过,边吃边扫视各大报纸杂志的头条热门。 “这粥味道好,等一下梓辛来了也让他尝尝。”简虹说到。 凌尚翻到下一个报纸版面,“……他一大早过来干嘛?” “等一下cathedral要开季度会议,他是股东,有权利出席。” 话音刚落,有人在半开的门上敲了一敲。 “虹姨,早上好。”骆梓辛走了进来,手里捧着用水晶细颈瓶装养的大红山茶。 简虹见到骆梓辛就笑得特别亲切,她看到他手里的花,惊喜道,“大朱砂?” 大朱砂是山茶的名品,十分矜贵。 “是,昨天运来家里的温室栽种,知道您喜欢,特地送过来。”骆梓辛微微笑道。 大朱砂瓣多层厚,又是赤红,素来有艳放之姿。但此刻朵朵红花在骆梓辛怀里竟无艳俗张狂之感,反而透出几分娴静的服帖。 简虹心下感叹,名花果然要这样的美男子相送才有效果。 有些人天生就要来驯服香花琼草的。 简虹笑着接过山茶。女人,无论十岁还是一百岁,收礼物时的雀跃心情都是一样的。 “快坐下,我煮了粥,趁热吃一点。” “好的。” 骆梓辛在凌尚对面坐下。两人目光对上,淡淡一笑。 一会儿,秘书进来询问简虹会议的相关安排,简虹对骆梓辛说,“你慢慢吃,我先去会议室看看,到时间了你就过来。” 骆梓辛点点头。 简虹又和凌尚说了几句,便起身离开。 会客室只剩下他们两人。 凌尚换了一本杂志来看。 骆梓辛喝着简虹给他舀的粥。 但他避开了粥里的莲子。他不喜欢咬莲子时的感觉。 只有很少人知道。 面前忽然多了一个碗。从对面递过来的。 山茶安静地插在水晶瓶里。粥的香气在弥漫。 莲子触碰陶瓷,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凌尚看着杂志的时政采访稿。 自己的碗递回来了。里面装着一颗颗莲子。 他合上杂志,舀起莲子来吃。 两个人各自安静地进食,没有说话。 骆梓辛原本没打算出席今天的会议,毕竟可去可不去。只不过,他无意中得知今天早餐的安排,还是决定去了。 凌尚吃完莲子,就想到刚刚的“清爽提神又败火”。 好像……是有点用。 第50章 番外 他的国 ——某个遥远的星球上,只住着一个人。他是那里的国王、大臣、兵卒和仆役,日子过得无风无浪,悠闲自在。 骆梓辛生于大富之家,自小衣食无忧。他长相出众,聪明好学,一路长大,收获无数掌声惊叹艳羡爱慕。 但他从没被父母表扬过。 自八岁起,他清楚意识到自己今生与生他的那一男一女无缘。 从此,他独自守在他的国里。 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 他的国,就是他无坚不摧的堡垒。 ——直至有一天,一个外来客闯进他的星球,并借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客人离开。他的生活又恢复平静,但他已不再自在。因为他尝到了思念的滋味。 骆梓辛睁开眼。他本想小憩,但植物墙的另一边有人在叨叨絮絮地自言自语,让人不得好眠。 “……怎么办,我想妈妈了。”那人最后一句话,他听得清楚。 声调从之前啰啰嗦嗦的高昂,忽然变至委委屈屈的低弱。 骆梓辛看着高高的蓝天出神。 墙那边的人不再说话。 骆梓辛不常来学校。偶尔来了也不怎么上课。有一部分时间他会呆在学校的植物迷宫里。弯弯曲曲,植物丛生,如隐蔽的基地。 那天起,他发现他的基地多了一个人。 对方喜欢对着无声的植物说话。 从对方的话里,骆梓辛逐渐听出了他的身份。 他的脑海浮现出第一次见凌尚的情景。 他穿着白色的小西装,穿着订做的黑亮小皮鞋,眼睛炯炯有神;置身层层香衣鬓影中,犹如一棵小白杨,新鲜,带点野生的气息。 但骆梓辛要推翻自己的第一印象了。凌尚的自言自语中,不乏恶毒的整人计谋。原来小白杨的本质是深根狼蔓,看似健康植物,实则为成长不择手段。 在上流社会这片竞争激烈的土壤里,只有强者才有生存的价值。 这是进化论的铁则。 不过,凌尚有依恋。一说到妈妈,他又如迎风舒展的小白杨,语调轻快得如风翼擦过叶尖。 骆梓辛来学校的次数开始增多。 一天,路上遇见凌尚,对方朝他打招呼时的笑容明亮得像初夏阳光。骆梓辛知道,他这天要与妈妈见面,心情好得很,连带他向别人使坏时手段也会软几分。 也是在这天,骆梓辛在休息室里第一次开口维护了凌尚。 这之后,他没想到,凌尚开始缠上自己。某人一改先前只是礼貌打招呼的作风,化身为超级牛皮糖,要多黏有多黏。 他看着凌尚一会儿扶风弱柳,一会儿梨花带雨,一会儿正直小白杨,淡淡问一句,“……你不累么?” “不累!”凌尚摇头,笑容如烂漫春花,似有深深愉悦自内心发出。 他不累,骆梓辛也就随他去了。 身边开始多了一把聒噪的声音。 凌尚给他介绍植物迷宫,说是自己的秘密基地;凌尚带他去见简虹——他最重要的亲人。 他们是避开耳目,偷偷见面的,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简虹很美,但骆梓辛觉得她温柔地看着凌尚时最美。 简虹的手很暖,她笑说他是凌尚带回来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她的朋友。 在简虹身边,凌尚真正像一个孩子。那种天真毫不修饰,像叮咚流过的清泉。 他得寸进尺地伸手搭过骆梓辛的肩膀,笑得有点痞,有点坏,有点调侃,但丝毫没有算计,“嘻嘻,王子殿下,我妈妈就是你妈妈,我们不分你我。怎么样?” 凌尚身上沾了简虹的香水味,他们的姿势这么亲昵,让骆梓辛有错觉自己也被母亲的温暖包围。 闻言,他挑挑眉,“……看情况。” 后来,他带凌尚去见安臣他们。 场面有点暴力。凌尚和宁海腾打了起来。 他怎么可能是练家子的对手。骆梓辛想去阻止,却发现凌尚全情投入到这场肉搏中,眼角眉梢全是奋不顾身的好勇斗狠。 那么拼命,毫无章法,连旁观者体内那点原始的野性、嗜血的兴奋都被唤醒了。 他放弃阻止,安臣啧啧称赞,“什么品种,这么生猛。” 宁海腾丢开了套路,发起狠来与凌尚角力。 适逢齐非从门外奔奔跳跳跑进来,宁海腾一个闪神,就被凌尚的拳头擦过下颌。 刚进门的齐非看见宁海腾受伤,哇地哭了起来。 一场架就此落幕。 宁海腾只是破了一点皮,凌尚几乎全身挂彩。 这场架以后,宁凌两人倒是狼狈为奸起来了。这是后话。 当其时,宁海腾安慰他的兔子去了,安臣拍了拍凌尚肩膀,笑道,“你有点意思。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安臣。” 安臣伸出友谊之手,凌尚又累又疼,只动动嘴皮子,“我手疼,下次再握。” “哈哈!好。”安臣倒不介意,干脆利落地答应。 骆梓辛给他的手涂药,“嘶——”凌尚倒抽气,话里带点撒娇,“轻点嘛……疼……” 抬眼看他,那搏命的神勇不见了,只有惹人怜的脆弱。 这个人,他还有多少种神情没展现出来? 自然放轻了手里的力度。 凌尚仗着自己是伤患,叫了一声,“梓辛……” 停了一下,骆梓辛由着他,继续涂药。 “梓辛梓辛梓辛……” 皱眉抬头,却见凌尚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心满意足地弯起嘴角,眼内波光潋滟。 怎么形容心里的感觉好? 骆梓辛觉得他的国,多了一个人。 ——他开始遥望星空,希望能再见那个热情的外来客。他坐在空旷的大地上,抬头,注视。一年,一年,又一年。 十三岁那年,骆梓辛问凌尚,“……你有喜欢的人吗?” 同年,他学会抽烟。先是一口,接着一支,然后一包,最后烟不离身。 他吸的是春泉。 烟如其名,口感恬淡,劲道柔和,味道清香,隐隐有薄荷微凉。 像足他的个性,淡薄,轻凉。 凌尚的答案与他又有多大关系呢。他还是那个骆梓辛,收获无数掌声惊叹艳羡爱慕。 不见得有多少变化。 —— 十七岁,他们最后一次去南美精英训练营。 最后一项任务,是攀登雪山。 入夜,一行人在半山腰扎营。山间忽然飘起小雪,以防万一,第二天的攀山任务取消,待天亮就下山。 长夜漫漫,他们开起篝火大会。毕竟年轻人多,个个血性足,大会变成了狂欢,本来用于暖身的龙舌兰成了激化剂,众人又跳又叫,形象全无。 骆梓辛坐在角落,看大家在外面围着火堆丑态百出。 一个人重重在他身边坐下来,带着一身酒气。“哈哈,真好玩,梓辛,你也来玩嘛~” 说着,凌尚歪头枕上他的肩膀,哈哈大笑,“我们来跳舞,我们来跳舞~” 骆梓辛转头,对他说,“你醉了,乖乖去睡觉,嗯?” 凌尚不笑了,抬起头,眼神清澈明亮。 “梓辛,我想吻你。” 电光石火间,骆梓辛被吻上。 安第斯山脉的雪峰,平均海拔超过六千米。 瞬间就好像雪崩,山顶雪海暴烈激切地迎面朝他猛扑过来。 人生第一次,骆梓辛忍不住以手捧住惊动的心。 他闭上眼,张开嘴,接受这一吻。 凌尚喝了龙舌兰,舌尖有浓烈辛辣,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烧灵魂。 至此,骆梓辛明白,他再凉薄也压不住情动。 深埋的感情沸腾起来,如烈烈熔岩爆起火光,清楚映照他那渴望爱的卑微自我。 一吻结束,他慢慢张开眼。 凌尚的眼神依旧明亮,但人却是撒酒欢般地“嘻嘻”了两声,意犹未尽地舔舔唇,“好酒,好酒~我要喝酒!” “梓辛,来,我们喝酒去~”说着,他歪歪扭扭站起身,拉着骆梓辛手臂。 骆梓辛一个用力,将凌尚拉回原处。凌尚脚步不稳,伏在他身上。 “痛!你干嘛呀……”凌尚下颌抵在骆梓辛肩膀上,含含糊糊地抱怨。 他人就在怀里。骆梓辛隐下肺腑的震动,在他耳边轻问一句,“……凌尚,你喜欢我吗?” 大概他被龙舌兰的味道熏醉了。大概他的国在剧烈摇晃了。他必须找到一个支撑点。 外面男男女女还在闹腾。 凌尚的声音清晰入耳,“……喜欢?呵呵,不,梓辛,我不喜欢你。” —— 不知是凌晨几点了。骆梓辛围着毛毯,坐在已灭的篝火堆旁。 凌尚已被他搬回帐篷中酣然入睡。 他面前的杯里盛着龙舌兰,小小雪花飘落酒中,浸湿,发暗,消失。 山间寂静。狂欢的气息已经散去,只有凛冽的风。 好痛。胸膛里的每一根肋骨都在尖锐地疼痛。 他的国,颓垣败瓦。 —— 清晨,雪已停。 一部分人决定继续登山。 凌尚刚起床那会头痛得厉害,洗漱完毕吃了一点早餐后,精神劲儿回来,加入了登山行列。 他笑着对同行的骆梓辛说,“梓辛别怕,你要是掉了下去,我就跳下去陪你。” 骆梓辛微微笑,没有回应。 实则,我要你的人做什么呢? 我不要你的人,你把你的心扔下去陪我就好。 —— 顶峰皑皑白雪,一览众山小。 阳光正好,照在辽阔雪色上一片白茫茫。 骆梓辛看着眼前壮阔景色,心道,再痛也只是如此了。骆梓辛再痛,也只能如此了。 他破碎的国,他会花一生的时间慢慢修补。 —— 从南美回来,骆梓辛发觉春泉已不能满足他。 他需要辣的,呛的,后劲足的,像龙舌兰那样的烟。 万宝路成了他的选择。 吸一口,在肺里过一场,然后呼出,似烈酒入身,麻痹中有快意。 日子还是要过的,没什么大不了。 —— 大二时,骆梓辛见到了白之菡。 盘着发髻,金丝眼镜,清冷面容,披一件白袍,就如盔甲一样,叫人心里发寒。 学生们上她的课,感受如同撞冰山。 闲聊时,骆梓辛听同学说,“过往‘死’在她手里的男生特别多!” 不仅论文被毙掉,而且心也丢失在冰山美人脚下。 骆梓辛原本想专攻精神病科,最后选了心脏科。 某天,他直接向白之菡发出一夜情的邀请,白之菡看着他,慢慢拿过他手里的烟,淡然道,“你是第一个向我发出性请求,同时又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想着与别人做爱的人。料想你不会爱上我。我接受你的邀请。” 闻言,骆梓辛挑了挑眉,第一次将白之菡的容貌记入脑里。 他内心藏的一点小心思这么容易就被看穿,应当检讨。 但知己,可遇不可求。 后来,他知晓了白之菡与骆起云的事。 再后来,白之菡死去。 他安静地替她处理后事。 尘埃落定,他站在她的墓前,抽起烟来。 仿佛一切都有命数。 骆梓辛,从小生于大富之家,衣食无忧,长相出众,聪明好学。但他想得到的东西,仿似永远都得不到。 之菡,这是宿命。对吧? ——一年,一年,又一年。他已衰老,因为思念,因为孤独,因为寂寞。至死,他都没等到当年那个客人。他的星球,在他死后,化为微尘。 最后一口烟吸完,骆梓辛离开墓园。 第51章 钥匙声。门把被旋开。过道的灯光随着门开洒进黑暗的房间。 “啪”,吕熙按下墙上的开关,整间房子亮堂起来。 房子不大,却收拾得很整齐。 吕熙将书包放好,走进厨房。 冰箱面上贴着一张纸——“再勤奋,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胃。 光哥留。” 吕熙认真看了看,而后打开冰箱。里面装满了各种新鲜食材。 自重逢以来,付照光一直很照顾吕熙。即使工作再忙,也不忘给他备好各种健康天然的食品。 吕熙给付照光发了一条感谢短信,然后取出一些时蔬来煮面。 大学的入学考试已经结束,对很多考生来说已算解脱,但他仍坚持每天去补习。要补充的知识太多了,怎么能松懈下来。 付照光很快回复了短信。吕熙看完简简单单的“不用谢!”后,收起了手机。 他心里明白,付照光想对他说的,不止这三个字加一个感叹号。后者看他的眼光里,有着掩饰不了的感情。重逢不久后,他就知道了。 如果他还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吕熙,恐怕不会发觉,而是把这份感情当作大哥对小弟的关怀爱护,快快乐乐地待在付照光身边。 吕熙将煮好的面端出来,放在小饭桌上。 他找不回那个单纯得像张白纸的吕熙了。付照光可能不清楚,在他面前的吕熙,戴了很多层面具才能装简单。 吕熙有些恨现在的自己。他已不自觉地以世故的目光看待周围的环境。在cathedral里受到的训练,像染料,将他的身心里外浸透。 可是,他也爱着现在的自己。这个自己,曾被安尹或温柔、或暴烈地拥抱过;曾经,这具身躯上的每个细胞都沾着安尹的味道。 吃完面,洗了澡,看了一会儿书,吕熙接到付照光的电话。聊了大半个小时,结束通话后,他躺在床上,静静入睡。 吕熙明白,付照光暗暗喜欢着自己,但自己却无法接受他。 付照光的肩膀,应该更宽,更厚,更稳。 付照光的手,应该更大,更结实,每个关节都应该蓄满力量,握着老派蘸水钢笔时也有一种硬气,逼使人折服。 …… 吕熙慢慢睁开眼睛。床边的闹钟在滴答滴答地响。 凌晨三点。 他坐起身,下床,走到洗手间,盯着镜中的自己看。 镜子里的人年轻、清秀,光线中面容明暗清晰。 为什么,安尹不喜欢自己? 啊……因为他有喜欢的人了。他喜欢他的弟弟。 吕熙会有意无意地向付照光打听安氏的消息,只为能听到关于安尹的片言只语。但更多的,却是听到关于安臣的——他如何在高层面前出丑,又如何慢慢获得众人的认可。 呵,那个骄横霸道的纨绔子弟,那个花名远播的安家二少,真的……改头换面了? 是因为安尹? 他是否也像自己那样,深爱安尹? 回到房间,吕熙拉开最底层的抽屉,翻出一瓶安眠药,吞了一颗,再次躺回床上。 每个月总有一个夜晚,他需要依靠药物才能再次入睡。 —— 这头,付照光合上电话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手机屏幕转暗。 虽然吕熙答应他会好好吃饭,但他还是不太放心。 最近一个月都在忙着百货公司的各项准备工作,几乎没有时间与吕熙见面。幸好后天就是奠基仪式,总算有喘气的机会。 他收好手机,趁着加班的空档去休息室抽烟。安氏十七层的休息室位置很好,放眼看去,一片开阔的大江夜景尽收眼底。 走到休息室门口,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落地窗前。付照光开口,“安董?” 安臣转过身来,扬了扬眉,“你也过来了?” 付照光走近,“是,过来抽烟。” “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们了。”安臣笑道,“谢谢。” “本职工作,应该的。……您要来一根烟么?” “好。” 骆驼香烟的味道慢慢散开。 安臣闭眼享受了一口烟后,叹到,“真是好物,不对它上瘾真是对不起自己。” 付照光笑着看了看安臣,点点头,表示赞同。 跟在安臣身边的这些日子,付照光不断修正自己对这位少爷的印象。 安臣确实很张扬,但也很直率;不太按理出牌,却很有自己的一套。 “……刚刚在过道里看到你对着手机发呆,没什么吧?”过了一会儿,安臣抖落烟灰,看向付照光。 “……没什么,一点私事而已。” “女朋友?” 付照光苦笑,“……不算吧。” 安臣拍拍他的肩膀,“过了后天就能暂时松口气了,挺住。” 说完,两人又回到工作岗位去忙碌。 —— 安氏百货公司奠基仪式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媒体扛着长枪长炮争先恐后抢占有利位置,镜头对准台上的安家父子三人。 本来,安氏旗下大项目多不胜数,一个百货公司不算什么,作为董事长的安思泽不必出席,但这毕竟是小儿子在商场上的处女作;加之,这是安家兄弟第一次在公开的商业场合共同露面。 各路媒体都希望能从中挖出各色猛料,所以仪式现场热闹无比。 —— “安尹先生,请问您觉得安臣先生在这个项目里的表现如何?” 仪式结束后,人潮涌动,闪光灯追着主角咔嚓咔嚓作响。 安思泽在仪式行将结束时提前离开,媒体将所有火力都集中在安家兄弟身上。 安尹由保安开路,赶去出席另一个商业场合,记者们抓紧机会在其去停车场的路上见缝插针地提问题。其中,一个女记者问出了以上的话。 闻言,安尹只保持淡淡的笑容,边走边回答,“还行。” “那安臣先生接下来还会负责其他项目吗?” 其时专车已到,王秘书替安尹打开后座车门,后者坐上车的同时王秘书默契地对一众记者微笑,“不好意思,总裁时间安排很紧,无法回答所有问题,请见谅。”说完上车关门,汽车扬长而去—— 这是当天晚间新闻的其中一段录像。 吕熙坐在电视机前,静静看着。 有些媒体在仪式结束后立刻撰稿发评论,对安氏总裁的那句“还行”做分析:究竟是满意呢,还是不太满意呢,还是十分不满意但迫于老爷子出场的压力呢? 有的电视台请评论员预测一下安氏下一步的权力分配以及对商场的潜在影响,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早在下午补习结束后,吕熙在街上电器行的橱窗电视里就看到了这一段录像。 当时他像被钉在了地上,全身无法动弹。 那一刻他不在乎什么商业评论和商业预测,哪怕明天再来一次金融海啸都无法使他从见到安尹的笑容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晚间新闻,他又看了一次。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电视屏幕在闪闪晃着光亮。 或许,很多很多人不知道,安尹的笑容,尽管淡,但还是与平时不一样。 那是一种喜悦,一种带着欣慰的感伤。 一种放任的疼爱。 温暖,幸福。 新闻播报完毕,吕熙仍坐着,一动不动。 他明白了。安尹现在过得很好。 他的笑容,让自己感到满足,也让自己感到绝望。 人往往就是这样。确实希望对方幸福快乐,但当真亲眼目睹之时,却又不甘心。 为什么带给他这种笑容的人,不是自己呢? 心里又胀又痛,好像就要爆裂开。 吕熙将头埋在双膝里。 —— 深夜,吕熙失眠。 他来到洗手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18节 镜子里的人年轻、清秀,光线中面容明暗交织。 内心的胀痛没有消减,另一种疼痛越来越清晰,犹如被荆棘缠绕,细锐尖刺扎入血管,不断收紧,似要生生掐断命脉。 为什么,安尹不喜欢自己呢? 吕熙看着自己那张曾经与安臣相似的脸。 啊……因为他有喜欢的人了。他喜欢他的弟弟。 但安臣有什么好呢? 如今回想,被安臣骑着的那晚带有那么鲜明的屈辱色彩。 浪荡子永远是浪荡子。 而且他们是兄弟。 那是禁忌,是背德,是巨大的错误,不是吗? 安尹肯定是被安臣诱惑了、欺骗了,所以无法清醒地认识到危害的严重性。 他们的幸福只是一堆泡沫。 到最后,安尹一定会受到伤害的。一定会。 吕熙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 良久,他突然朝镜子,笑了一笑。 —— 奠基仪式顺利完成,为往后的工作开了一个好头。是夜,安臣包下一家餐厅与一干工作人员开大食会,犹如过狂欢节。 付照光趁着上洗手间这会儿想给吕熙打电话,但发觉时间太晚,只好作罢。 狂欢结束时,安臣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明天放你一天假,让你好好陪一下女朋友。” 听他这么说,付照光不知该怎么接话,苦笑,“……谢谢安董。” “啊,说到这个,”安臣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紫红色的卡,递给他,“女孩子都需要哄,不妨送这个给她。” 付照光接过一看,是一家顶级女性休闲会所的白金卡。他惊讶,“这是……?” 安臣笑笑,“这是我妈投资的会所,刚开张那时为了支持她,我偷偷办了很多张。听说口碑不错,可以让你女朋友去试一试。” —— “这是什么?”接过卡,吕熙看了看,有点意外地问。 付照光今天放假,晚上他和吕熙两人一起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吃完后,他拿出卡递给吕熙。 听到吕熙的问话,他推了推眼镜,“算是员工福利吧,老板以为我有女朋友。但其实我没有。我在想……如果小熙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不妨送给她,让她对你有个好印象。” 其实,付照光的话里,藏着一点大人的心思。 吕熙看着付照光,而后又低头看了看那张卡,“……这家会所很高级吧?” “哦,听说是安夫人投资的,服务一流,口碑很好。” “这样啊……”吕熙抬起头,笑笑,“很遗憾呢光哥,我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也没有要好的女性朋友,这张卡还是你留着吧,给我的话……有点怪怪呢。” 看着吕熙的笑颜,付照光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思有点龌龊。久别重逢的吕熙,偶尔会给他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凭着在社会里磨练出来的直觉,他有点不安心。现在看来,他多心了。 “……那好吧,等你有了女朋友,再问我要也不迟。”接着,转了话题。 吕熙将付照光的心思都看进眼里。拐弯抹角地打探他的感情,拐弯抹角地了解他的交友情况,拐弯抹角地测试他的道德水平,还顺便向他表明他自己仍是单身的身份。 付照光以为自己在以大人的心思套一个孩子的话。 黄雀在后。 —— 付照光离开后,吕熙上网搜索,发现安夫人投资的那家会所正在招聘。 他浏览完网页,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 一个计划在逐渐成形。 第52章 两次登上娱乐头条,“楚赫”这个名字已有足够的话题性吸引各大厂商的注意。 如此这般,楚赫与某国际香水品牌签下了一个系列的平面广告。 风风光光签约完毕回到工作室,楚赫一鼓作气将一直收集的对自己评价负面的剪报烧精光,而后吐一口恶气,“我这回一定要让你们刮目相看!” 宏伟的目标必须配备宏伟的装备及排场。 楚赫的构思大胆、前卫,比起当时钻石广告有过之而无不及,厂商欣喜接受,更舍得投入大手笔随楚大摄影师调配。 这回他卯足了劲头,光是挑选合适的模特就花费不少。 选完模特选场地。楚赫相中了沿海一幢摩天大楼的顶楼天台。那里日出时光线最好。可大楼的业主不同意出租。 楚赫与对方的代表律师见面,诚恳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这次拍摄对他来说是一次重要的机会,希望业主能通融一下。 代表律师打完汇报电话后坐回桌子旁,微微笑,“楚先生,翁老先生理解这机会对你的重要性,但是他没有义务为你的机会作出牺牲。抱歉,请你另外寻找更适合的地方。” “那再多加一点租金行吗?”楚赫有点急了。 代表律师保持微笑,“楚先生,翁老先生并不缺钱,他只是不喜欢这样的活动在他的大楼里进行,请你见谅。” —— “他最后居然还加一句‘多加一点租金行吗?’,真是土掉渣了,还真以为钱是万能的。”洗手间里,厂商派来协助楚赫的两个助理你一句我一句。 “就是。有后台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人拒绝后灰溜溜地走了?人啊,还是别太功利的好。” 其中一个隔间的门突然开了,楚赫走了出来,瞪着他们两人,“你们说够了没有?” 那两人面面相觑,悻悻离开。 楚赫憋了一肚子闷气,转身一脚踹在隔间的门上。 —— 第二天,正当楚赫他们商量着后备场地时,翁老先生的代表律师提着公文包微笑而至。 “打扰了,楚先生,翁老先生经过考虑后,有了新的决定,他愿意将顶楼天台租给你们。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坐下来谈谈具体的条款?” 大伙都愣了一愣,包括楚赫。 反应过来后,楚赫开口,“能,当然可以!” —— 租约签下后,楚赫问代表律师,“我可以问问,是什么让翁老先生改变主意了?” 对方依旧微笑,“这个我不太清楚。” —— 答案不会来得太迟。 大伙傍晚离开工作室时,一辆深黑的萨林s7跑车停在路旁,车门边靠着一个低头吸烟的男子。 他抬起头,及见楚赫,便取下烟,静静向他展开笑颜。 华丽的低调,无声的张扬。 其实呢,有后台,真的不怎么样。 直至楚赫上了车,一群工作人员还待在原地,有惊讶的,有羡慕的,有感叹的,有妒忌的,有不甘的。 楚赫从侧后视镜看到那两个助理的脸色,心里一阵痛快。 他转过头看向骆梓辛,“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要参加医学研讨会么?” “研讨会推迟了,”骆梓辛按下按钮,车篷慢慢合上,挡去过大的路风。“正好有空,过来看看。” 楚赫明白,“翁老先生的事……是你出面解决的吧?” 骆梓辛笑笑,“我这个后台,能做的也不多。” “谁说的?你都快成超人了……” —— 晚饭过后,骆梓辛载着楚赫到海边兜风。 海浪声声。楚赫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良久,他向骆梓辛道谢,“梓辛,谢谢你。” 骆梓辛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不用谢。” 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呢?这句话到了嘴边,楚赫发现自己问不出口。 楚赫清楚,现实是个极其残酷的地方,那些“不问回报的付出”都是假的。 就像越来越多的小报报导他们的新闻时说的那样,像骆梓辛这种条件的人,有可能会看上一个小小的落魄摄影师吗? 就连电视剧也时不时上演“富家子玩弄贫家女”的戏码,更别说现实生活了。 可是,清楚归清楚,楚赫问不出口。 —— “有什么问不出口的?” 楚赫住的地方,朋友甲嚼得苹果脆生生地响。 “那些有钱人搞那么多把戏哄对方高兴,无非就是想拉对方到床上过把瘾,你还真指望他们给你什么一生一世的承诺啊?想想都不可能啦!” “你千万别傻乎乎地以为自己对对方来说有多重要,陪他玩玩儿就好了,反正你当初不就是想找个靠山顺利上位吗?见好就收,别到头来把自己的真心也赔进去。” 朋友甲说得实在,楚赫不发一言。 楚赫知道自己是个多么势利的人,他不相信什么“真心”的东西,因为这些都不及名利来得实在。当初之所以要抓紧骆梓辛这只金龟,无非是看上了对方的条件。 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人生第一次,他不愿意以自己的标准来评价对方对他好的动机。 骆梓辛太特别。 即使这真的只是一场钱色交易,他在骆梓辛身上捞到的好处已经不少,要他献身给他,他也心甘情愿。 —— 拍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在最后一天,楚赫约骆梓辛到酒店见面。 晚上,楚赫在套房浴室里,仔仔细细地将身上每个地方都洗干净。 骆梓辛来到套房时,看到的是暧昧昏黄的灯光,以及围着浴袍坐在床边的楚赫。 后者见他来了,起身,走近他。 这些天,楚赫一直在想,与其让骆梓辛最后才对他说出真相,不如自己现在开门见山。 “梓辛,我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的条件已经够好,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给你的,除了我这副身体。” 说完,楚赫拉开浴袍的绳结,脱下,内里赤裸。 —— 浴袍坠地,有轻微声响。 骆梓辛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楚赫。 楚赫迎上他的视线,内心鼓噪不已,指尖似要麻痹。 好一阵,骆梓辛低下身子,捡起浴袍,重新披在对方身上。“楚赫,我帮助你并不是为了这个,你不需要这样做。” 楚赫脸红了,“我……” “我明白,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骆梓辛认真地说,“不过,楚赫,任何时候,都不要主动丢掉保护层。身体是自己的,轮不到别人来处置。即使是交易,你也要朝对方骄傲地抬起头:有本事自己过来拿。” “……我可以这样说?” 骆梓辛微笑,“你可以这样对我说。” 楚赫低下头,耳朵红红的,“抱歉,还有,谢谢。” 骆梓辛将楚赫环进怀抱,轻拍他的肩膀,“……你的成功,就是给我的回报。所以,不用急着做什么,我到时会慢慢向你收利息。” “嗯。”楚赫听着骆梓辛的心跳,点点头。 骆梓辛衣服上的异域淡香与万宝路糅合成了一种安心的味道,令楚赫鼻子直发酸。 这一晚,他发现了,自己体内也有名为“真心”的东西。 —— 第二天,楚赫他们补拍了香水系列的主打海报。 一个星期后,海报登出,撼动全城。 与当时钻石广告同等大小的巨幅海报,挂在了市中心十字路口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外墙上。 远处海平线上晨曦微现,天空呈渐变蓝,而摩天大楼四边的建筑物如蛰伏的暗兽,灯光如兽眼,泛着危险的气。女模特站在天台一角的边沿,黑纱自头顶盖下,笼着全身,纱尾滚金边随风摇曳于半空。光影融合恰到好处,模特的曼妙身线被明暗隐约勾勒,那双手似能吸光,在黑纱之下泛着密密细细的青瓷白。 整个画面诡异、神秘,女子像印度冶艳的舞娘,又像泰国诡谲的降头师,教人头皮发麻的同时,又生出另一种暗黑浓稠的禁忌性感,恰恰诠释香水名称——ysterio poison(神秘毒药)。 骆梓辛注视手里楚赫送来的小幅海报。 往后……往后会怎样呢?真是令人期待。是不是? —— 市中心十字路口。 红灯前停着一辆劳斯莱斯。车后座的盛煜之按下车窗,看着高高的海报好一会儿。 绿灯亮起,车子再次启动。他收回思绪,坐好,车窗慢慢升起,直至与外界隔绝为止。 第53章 齐非改变设计路线后,推出了第一个简约风格的大众成衣系列,销售对象主要是中等收入的年轻女性。 几位在时尚圈里呼风唤雨的评论家一致强烈批评了齐非的转型。 “这是对纯粹艺术的背叛及侮辱。” “齐非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设计的服装,他的风格还代表着精神上的向往。在凡事讲求效率回报的快节奏社会里,贵族的精致高雅终究低头屈服,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与评论家们的言论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新系列的高销量。 这个社会里,始终是普通民众居多。女性在做梦的同时,也要为生存拼搏。大家都知道齐非的品牌代表奢华,但绝对不会因为它出了自己能负担得起的衣服而咒骂“艺术已死”,相反,众人会庆幸:终于买得起了。 新系列薄利多销,推出后仅一周几乎销售一空。一个月后,服装设计公司的季度账面赤字就比以往同期大大减少。 康子维带着财务文件兴高采烈地向齐非汇报,“老板,我们这个月的赤字大大减少了,财务部门说如果保持销售势头,下个月就能实现收支平衡,再下一个月说不定就有盈利了!”说着赶紧将文件给他过目。 “是吗?”齐非高兴地接过来看,而后不断点头,“真的变少了!” “同事们都很高兴,并且提议去吃庆功宴,您觉得怎么样?” “这回大家都表现得很好,有这样的成绩,是该庆祝一下。” “好,那我现在去安排。” 康子维离开,办公室里再度只有齐非一人。 说实话,齐非明白那些红色的数字确实是大数目,但他对那些数字的多少并不十分敏感,也就不会有太多情绪起伏。但是,只要康子维觉得好,会因此感到快乐,那他也会学着觉得好,积极地快乐起来。 而那几本被他扔在储物柜里的刊登评论家们专栏的杂志,才真正刺痛了他的神经。批评的言论出来时,康子维曾担心他会介意,齐非不愿康子维多想,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我才不会管那些评论呢!”可实际上,他在乎得不得了。了解他心思的只有小玉,待产中的伊人特地打电话安慰他。 “老板,任何转变都需要一个过渡期,你努力去适应了,自然就好了。” “嗯,我知道。” 齐非明白这个道理。从他决定改变设计风格的那一刻起,他就预料到反对的声音。只是真正面对时,心里还是会不好受。不过,他知道康子维也处于过渡期中,也在努力中。如此想着,他的心情就会放轻松——所做的一切都有价值,他们的关系,不是只有他一人在维护。 庆功宴散伙后,康子维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齐非,“老板,您明晚有空吗?我想……带您去见见我的朋友。” 自从李阿姨去世后,经常与康子维保持往来的就是江峻森。最近江峻森在朋友的小旅馆里工作得有声有色,算是稳定了下来,有了一点空闲的时间。康子维希望能借此时机让齐非更深入地了解他的生活。 齐非愣了一下,而后点头回应,“好。” 或许,他们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第二天晚上,他们在康子维之前打过下手的大排档见面。 啤酒,卤味,花生米。 江峻森对有钱人一直有偏见,但他知道齐非对康子维很重要,况且齐非表现得很随和,尽管一看就知道是个少爷,但言行举止还是有板有眼;于是也没有在言辞上难为齐非。 总之,这晚的见面算不上热络,但也没有冷场,顺顺利利地结束。 离开大排档后,康子维与齐非沿着江边散步,吹散酒气。 康子维是今晚最高兴的那个,他轻轻握着齐非的手,诚恳地说,“老板,你真好,谢谢。” “谢什么呢。”齐非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康子维站住了,牵住齐非的脚步,齐非停下,回头。康子维的眼睛很亮,带着柔情,有一分羞赧,九分热爱。 气氛正好。康子维稍稍将齐非拉往跟前,逐渐低下头。 热切的唇寸寸逼近,齐非内心却泛起了不知名的恐惧。 平时拉手拥抱还好,但是情人间的吻……他承认,他的心理准备还是不够充分。 当陌生的气息突破安全距离时,他只想逃跑。 所以,他推开了康子维。不是带着力度的推开,但足够破坏气氛,让康子维僵住动作。 “对不起,……我还没准备好。”只剩下这套说辞了。齐非低下了头。 “……我明白。”康子维微微调整自己,再次握着齐非的手,“……抱歉,是我太急了,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齐非抬头,“……是我的问题。” “有问题,我们一起慢慢解决,好吗?”康子维柔声安慰。 “嗯。”齐非点点头,内心为对方的体谅而触动。 —— 几天后,周末早上,齐非的新别墅。 佣人打开门,朝来人恭敬地打招呼,“凌少爷。” 凌尚点头示意,“有谁已经来了吗?” “安少爷已经在饭厅了。”说完,给凌尚引路。 饭厅里,安臣正坐在饭桌边悠然看早报,闻声转头,朝凌尚道了声嗨。 “最近累死了,嗨不起来。”凌尚解开西装外套的两枚扣子,在安臣旁边坐下。 “怎么了?”安臣折好报纸,看向凌尚,“是海腾那边的事吗?” 佣人给凌尚送上柠檬水,后者接过小喝了一口,“安尹也知道了?” 安臣点点头,还想说什么,齐非进来了,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早上好~咦?梓辛呢?” 安臣回答他,“去外地参加医学研讨会了,还没回来。让我和你说一声。” “哦。”齐非了然,在主位坐下。 佣人们将丰盛的早餐端上来,食物的香味溢开。 凌尚切下一大块红肉,感叹,“这才是资本家过的生活嘛。” 齐非正在蘸果酱,“最近干什么去了?语气这么感慨。” 凌尚瞄了瞄他,把肉切成小块,“宁家在东南亚遇到了麻烦,海腾过去处理,这期间‘天蝎座’所有工作都交给我打理,再加上凌氏本来的事情,我快变超人了。” “宁家”、“海腾”让齐非的表情变得不自然,无奈是自己先开口问,唯有忍一忍。 安臣啜一口咖啡,推波助澜,“难怪最近几次商宴都没见着海腾。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凌尚优雅地送肉入口,“迟一点吧。东南亚势力内部重新洗牌,新的一把手之前似乎与宁家有过节,事情可能没那么顺利。” “那他在那边安全么?” “应该没事。”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说够了,转话题。”齐非不想听,开口阻止。 “好吧,那你想说什么?”安臣问齐非。 齐非清了清喉咙,“我想说,我和康子维进展得不错,昨晚我们一起去看了明星足球赛,去了小吃街,还搭公车转地铁回来——原来这个城市的公共交通系统也没有新闻里说得那么糟——反正过得很愉快。” 凌尚往煎蛋上撒了一点盐,转头问安臣,“康子维是谁?名字有点耳熟。” “齐非的玩具。” “哦,明白。” “哎,你们什么态度啊?”齐非端正坐姿,“为了表明我和他在一起的决心,我打算让他在近期内和你们吃个饭、见见面,你们觉得怎么样?” “……” “怎么样嘛!”见两人没有表示,齐非皱起眉头。 安臣看着齐非,“……你来真的?” “当然。” “那我就不客气地说了,”安臣用餐巾轻擦嘴角,“不可能。” “为什么?!”齐非大大地不高兴了。 “一张饭桌,它之所以是平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地位平等的人进行无障碍交流,增进了解;对着一个地位低的、也没有共同语言的人,我不认为我们可以坐在同一张桌子旁,除非桌子是阶梯式的高低形状。” “你这是歧视!偏见!” “随便你怎么说。”安臣不退让,“见不见他是我的自由,而我刚刚已经给了回答。” “那你呢?”齐非瞪向凌尚。 凌尚咽下一口柠檬水,笑笑,“我最近很忙,挤不出时间咩~” 齐非几乎气绝。 第54章 与此同时,康子维来江峻森住处帮忙整理东西,后者为了上班方便,打算搬到小旅馆附近。 其实要整理的东西也不多,只有几箱什物。整理完毕后,江峻森环顾小房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离开之时,他将一个信封塞到对门的门缝里。 “那是做什么?”康子维问。 “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住在这里。他现在在法国,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只好这样告诉他了。” 说完,江峻森站起来,“走吧。” —— 外出吃午饭时,康子维向江峻森道谢,“前几天的见面……谢谢你。” “谢什么,这么客气。”江峻森看着他,“能找个真心相待的人不容易,既然你找到了,我这个朋友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一点了。” 两人吃着聊着。末了,江峻森感慨,“子维,我总算悟出来了。作为男人,怎么都得干一番事业,无论大小。这样才不算白活。” “像我以前那样过日子,最终情人跑了,又伤害了关心自己的人,得不偿失。” 喝下一口啤酒,他接着说,“我一直不待见有钱人,说白了,还是有几分妒忌羡慕在里面的。” “子维,我的教训对你来说不失为前车之鉴,与其指望对方不变心,不如好好充实自己。男人追求事业,永远是对的。” 康子维若有所思。 —— 三天后。 宁氏一艘大型货轮在马六甲海峡附近海域发生爆炸,货物严重损毁,但未有人员伤亡。事故原因未明,正在调查中。 “宁氏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宁海腾目前正在马来西亚处理公务,得知消息后已马上赶往新加坡了解事故详情,而宁氏董事局正在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应对方案。股市受事故影响,宁氏及多家航运业蓝筹股均下跌05个百分点……” 现在是傍晚七点。齐非抱着抱枕坐在沙发里,默默看着新闻报道。 他现在在骆梓辛的别墅里。安臣和凌尚拒绝与康子维见面后,他不死心,打算劝说骆梓辛。而后者今天从外地归来,他早已候着。 不料想同一天有大新闻,从早上开始,媒体就滚动播报宁氏货轮爆炸事故的最新消息。 “你来了?”不知何时,骆梓辛已步入客厅,身后是佣人提着行李箱。 “回来啦?”齐非闻声转头,然后按遥控器转台。 骆梓辛自是注意到这个细节,挑了挑眉,往齐非身边走去,“怎么转台了?” “……我刚刚一直在转台啊,电视都没什么好看的。”新转的台正在播放狗血剧。 骆梓辛坐下来,“今天早上在回来的路上接到了海腾的电话。”他顿了一下,“他告诉我,我投资的那批货物不幸地在那艘爆炸的船上。” 齐非睁大眼睛,“那你不是损失惨重?” 骆梓辛倒是淡定,“还好吧,投资本来就有风险,一次两次没什么。现在最重要是查明原因,确保往后的安全性。” “那……原因有头绪了吗?” “初步估计是势力纠纷。”骆梓辛拿出手机看了看,“详情唯有等海腾的消息了。想来他现在应该很忙,我之后几次打给他都打不通。” 两人之间有一刻沉默。 “……他那么厉害,应该没问题的吧。”齐非闷闷地说。 “大概。”一会儿,骆梓辛问,“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嗯……我想让你和康子维见见面、认识一下,你觉得行不?”齐非屈膝抱着大抱枕,偏着头看骆梓辛,语气可怜兮兮的,“安臣和凌尚都不肯,我只剩下你了。” 骆梓辛低眉想了想,“……你为什么想让我们去见他?” “不久前康子维约了他的朋友出来和我见面,想让我更进一步了解他的生活。……我想,我也应该让他见见我的朋友。”齐非将下颌枕在抱枕上。 “齐非,……你爱康子维么?” 闻言,齐非又转头看骆梓辛,想张嘴说爱,却欲言又止。 “……目前大概是喜欢吧。”最后,齐非说实话。 “……我承认,让你们去见他是为难了你们,也有点过急。”齐非低头静静说,“但是,我想和他走下去,想好好珍惜这段关系。让你们和他见面,是为了给他信心,……也是为了给我自己信心。” 离开宁海腾,其实是个很煎熬的过程。 他只能尽可能地跑得离他远远的,拼命跑,不回头。说不定哪天,跑得很远很远了,足够远了,他就得到解脱了。 骆梓辛看着齐非的侧脸,良久,“我答应你,去和他见面。” “真的?”齐非惊喜。 “真的。”骆梓辛点头,“不过我最近有两台手术,两个星期后才能和他见面,可以吗?” “当然可以!” —— 这几天,康子维在想着江峻森的话。他自己在事业上一直没有什么追求,都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 可是,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齐非虽然是时装设计师,但他毕竟是大家族的人,如果自己不努力、不好好提升自己,估计齐非很快就会厌倦他。 再说,目前设计公司的前景不错,他希望自己能在经营上帮助齐非,让他安心设计,无后顾之忧。 如此想着,康子维决定先报读一期夜校的工商管理培训班,如果成绩不错,他再考虑报读在职的工商管理硕士课程。 他把报读夜校的事情和齐非说了,后者非常支持他。于是,康子维便开始了一周三晚的培训课程。 课程中有一门基础入门课,由一个老头子来上。 “‘洞察商机’,怎么洞察?说白了就是要关注时政经济人生百态,了解身边大小事的关系及利害;再说白一点,就是把自己变成一个‘包打听’。这门基础课程会教给你们一些方法和技巧,还有一些入门知识。” “今晚我们就从本城的商圈入手,熟悉一下几个往后你们或多或少会打上交道的企业。” 老头子在黑板上挂了一幅大彩图。 “大家应该听说过本城的‘四大家族’,图上的四个人,分别就是这四个家族的当家,你们要记住他们的模样和姓名。他们分别是——” 康子维在记着笔记,“安氏的安尹,凌氏的凌尚,齐氏的齐澈……”提到齐氏,他又抬头仔细看了看彩图。 齐澈四十出头,大家长的气势,与齐非一点相像的地方也没有。不知道他是齐非的哪位亲戚,回去可以问一问。 “还有最近新闻播来播去的,宁氏的宁海腾。” 老头子又换了一幅图。 “说了这门课要紧跟时事,那我们现在就从最近的‘人气之星’讲起吧。啊,——这幅图是我今天才让人做好的,大家可以清晰地看到宁海腾的模样,还有宁氏的管理架构……” 康子维看着彩图。不知为何,这个人让他觉得有点耳熟,也有点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碰到过这般大人物。 第55章 闪光灯噼里啪啦地亮成一片。 宁氏高层正在召开货轮爆炸事故的新闻发布会。 事故原因为货轮技术故障。货轮出航前的检测维修工作有漏洞,从而因小失大,导致了这次爆炸。宁氏高层集体致歉,并声明宁氏旗下的所有货轮会分批停航一个月,彻底检查船只保养状况。 至于货物赔偿方面,除了当初合约规定的条款及保险外,还有额外的赔偿。原来,宁氏为了双重安全起见,一直都以公司的储备金为每一位客户额外付了高额保险费用,确保客户的利益在事故中受到最小的影响。 同时,也由于平常严格的船员素质训练,在这次事故中,货轮上的六十名员工,无一伤亡。大家都能在第一时间应用求生技能,逃过大难。 “这次事故是不幸的,也暴露了我们宁氏在细节上的问题,对此,我们一定会负起责任。与此同时,我们也要重申,宁氏一直都将客户的利益及工作人员的生命安全置于最最重要的位置。”执行董事在事故报告宣读完毕后总结道。 康子维坐在电视机前,一边吃早餐,一边看着早间新闻。 自从上了夜校的培训班,他开始关注社会动态,每天都定时收看新闻。 宁海腾此刻坐在发布会现场的中心位置,一身黑色西装,表情认真、严肃,也因此,气场异常强大。 康子维总觉得,他应该是认识宁海腾的,但真是想不起在哪些地方见过、听过他。自从“宁海腾”这个名字进入他的意识范围后,他总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让他不得不去关注对方。 培训班的老头简单介绍了这位年轻的企业家。他十八岁那年,家里出了变故,父母及年幼的妹妹死于船难,之后他接掌宁氏,一边管理公司,一边完成大学学业。 吃完早餐,康子维翻了翻手边的报纸,大多数评论都对宁氏处理爆炸事故的方式表示赞同:“在突发事故面前,宁氏的态度及处理问题的方式,算是一个企业能做到的最好。”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19节 —— 同一句话,骆梓辛读完,将报纸放下,捧起红茶来喝。 “餐厅最近回来了一批上好的红酒,明晚我们就在那儿吃饭吧,怎么样?”小尝了红茶,骆梓辛向旁边同进早餐的齐非问到。 齐非正在吃沙拉,点头,“好啊。” 他们说的是明晚与康子维见面的晚餐安排。 “对了,你明晚别穿得太正式,会给康子维压力的。”齐非提醒道。 “我明白。”骆梓辛点点头。 “还有,话题不要显得太偏门,”骆梓辛最近从拍卖行购得一尊宋代的青瓷花瓶,工作之余喜欢捧书研究。齐非接着说,“他现在在上工商管理的课程,你可以和他说说这方面的内容,也给他传授点经验。啊,还有还有,你千万别提起你那小猎物。” “好。”骆梓辛微笑答应,“还有吗?” “嗯……”齐非余光扫到报纸,闷闷,“还有,别提起宁海腾。” “为什么?”骆梓辛闻言挑眉。 “……我从没向他提过宁海腾的名字。而康子维也不在意我的过去,我估计他还不知道我和宁海腾的关系。既然他不知道,那就干脆别提。” 骆梓辛低眉想了想,“……这样好么?既然你已决定和他走下去,让他了解你的过去也是必要的。” 过了好一阵,齐非回答,“……再说吧。” —— “老板,明晚……我们和骆先生,去哪儿吃饭啊?我需要准备什么吗?”午休时,康子维问齐非。毕竟第一次见齐非的朋友,他有些紧张。 齐非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梓辛很随和的,你也不用准备什么。嗯,不过还是穿西装去比较好。” “好的。”康子维应道。“那……我该和他说些什么好呢?” “梓辛是医生,但他也有投资,你就把你上课学的工商管理内容和他说说好了,有问题也可以请教他的。” “嗯。”康子维点头。末了,他说到,“这是第一次和您的朋友吃饭,我想,这顿饭应该由我来请。” 齐非之前倒真的没想到这个问题。骆梓辛那间法国餐厅的价格对于工薪阶层来说犹如天价。“不用啦,你想想,大家都是朋友了,何必在乎这一顿谁请谁呢。往后我们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到时再请也不迟啊。”齐非微笑着说。 “这样啊……”康子维想了一会儿。 “别想了,就按我说的吧。可以见到你梓辛也很高兴,这顿饭他也是坚持请的,我们就不要逆了他的好意。” —— 打消了康子维请客的念头,齐非靠着椅背,沉思了一阵。 接着,他给骆梓辛打电话,“梓辛,我不想去吃法国菜了,明晚换一家吧。” “怎么了?” “没怎么啊,来来去去都吃这个,想换换口味。我来选餐厅,订好了告诉你。” “好吧。”那边骆梓辛要忙着去巡查病人,很快便结束通话。 —— 到了当天晚上。 齐非订的是山间翠竹馆的私房菜。 翠竹馆环境幽雅,小桥流水,翠竹红花,也是本城的名店之一。 康子维有点拘谨。但旁边的骆梓辛给他的第一印象是极好的。对方很随和,微笑如春风一样,让人心里舒服。 对话也算是顺利地进行着。席间齐非起身接电话,四方桌旁只留下康骆两人。 “齐非比较任性,这段期间,辛苦你了。”骆梓辛体贴地对康子维说到。 康子维连忙摇头,“不辛苦。而且……老板的脾气收敛了很多,他在慢慢改进,我相信他会变成一个很棒的人。” 齐非的任性,骆梓辛等人也有份惯出来。这个世上,总有人值得全世界的宠爱。当然,即使没有这样的“全世界”,他们也有能力为他创造一个。这是他们的乐趣,也是权力。 但康子维的话无意中否定了他们的做法,像是当面给了一巴掌。 有点疼。 骆梓辛微笑点头,“我也相信他会。” 康子维见对方如此明白事理,深吸了一口气,说出心中早已打好的稿,“骆先生,今晚这顿饭由我来请吧。虽然老板说谁请都没关系,但您是他重要的朋友,我很高兴能认识您,所以还是先由我来表达谢意吧。” 就这么一两秒,骆梓辛明白齐非为什么要换地方了。 翠竹馆的价格再贵,也不及他那家店的一瓶红酒。 骆梓辛当时只以为齐非又心血来潮一时兴起,没想到他也已学会绕心思。 “好。”骆梓辛应道,“那我就下一次再请吧。” 康子维高兴得连连点头。 既然话已讲开,康子维便觉与骆梓辛熟络起来,向他请教工商管理的课程内容。 “我最近在看这一本书,想让您给点意见。”康子维从包里拿出一本大部头,不料想另一本小书连带掉出来,落在地上。 康子维顿觉不好意思。他今天等齐非来接他时,在楼下二手书店看到一本关于宁海腾的“野史”,便神推鬼使地买下来了。 这样的书难登大雅之堂,还会让人贻笑大方。他连忙捡起来塞回包里。 但骆梓辛已看见封面。他端起盛着清菊花的茶杯,问一句,“那本书……?” “哦,我们班上的老师最近在讲宁氏,我在书店刚好看见,出于好奇,所以买了。让您见笑了。”康子维脸红道。 骆梓辛笑了笑,“没事。不过……那本书,最好别让齐非看见。” “?”康子维表情疑惑。 清菊花有淡淡香气,清火润燥最适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给齐非一点时间。” 康子维的表情渐渐从“?”向“!”转变。 骆梓辛悠然啜下菊花茶。 他可是一点都没有提及宁海腾。 包厢里有片刻安静。 齐非回到包厢,雀跃万分,向他们宣布他远在别国的太奶奶很快要回来了! 康子维此刻倒是缓过劲来,神色无异,专心听着齐非对其太奶奶的描述。 —— 晚饭结束,各归各路。 齐非送康子维回到家,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康子维笑着送走齐非,合上门后,才任由心脏突突跳。 就好像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一样。 难怪他总觉得自己认识宁海腾。和齐非联系起来后,他终于反应过来,在过往,有那么一两次,或者两三次,他都听过或见过宁海腾。 他从包里拿出小书,看着封面。距离那么遥远的人,本来只能通过读物或者电视才有机会得知的人,现在活生生地跳到了眼前。 原来,齐非的那个“他”,就是宁海腾。 康子维顿觉自己被猛击了一轮,最后只能无力地软瘫在沙发里。 —— 骆梓辛洗完澡出来,齐非刚好来到。 “来和你说声谢谢。今晚辛苦你啦!”齐非满意地对骆梓辛说。 “没什么。”骆梓辛微笑,“倒是你,真的辛苦了。” “嗯?” “为了顾及他的面子,特意选一个能两全其美的地方。”骆梓辛舒服地往沙发上坐下,看着齐非。 小心思被拆穿,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齐非收起笑容,坐到骆梓辛对面,“子维是一根筋的人,他觉得该这样做的,肯定会坚持。他也是一片好意,我不觉得有什么辛苦的。翠竹馆的东西也挺好的呀,我们都没什么损失。” 你以前从来不需要考虑这些东西的。话到嘴边,骆梓辛咽了回去。 “你觉得好,那就行了。”骆梓辛支持地对他说到。 “嗯。”齐非起身,“也没什么了。那我先走啦。” “好。” 此时,骆梓辛手机响起,他看了看来电,对齐非做了个“自便”的手势便转身接电话。 “海腾?什么事……” 齐非刚转身往玄关去,就听到这句开场白。 他回头,骆梓辛已向书房走去。 齐非想开门离去,手却停在门把上。 爆炸事故已经处理好了吧?应该没事了吧? 哎,反正不关自己的事。但是,今早报纸上,宁海腾严肃的表情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和多年前他接掌宁氏出席新闻发布会时的表情重叠在一起。 这场爆炸事故,当然不会是技术故障那么简单。那不过是粉饰太平。 齐非就站在门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过了好一阵,骆梓辛才从书房出来,见齐非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禁问道,“怎么了?还没走?” 齐非转头看他,开口,“……他,最近还好吗?” “你说海腾?”骆梓辛接话,“如报纸所说,爆炸事件已经结束,目前应该没什么。” “……是么?”齐非低头,“东南亚那边的势力纠纷,也解决了么?” 骆梓辛轻叹一口气,“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是宁家的事。”爆炸事件,不过是长期斗争的一个序幕。 “放心,他不是有问题的,否则,又怎能稳坐头把交椅这么久。” “嗯。”这回,齐非开门走了。 —— 开着车,齐非却心神不定。连刚刚太奶奶要回来的喜讯都盖不过此刻的忧心。 多年前,也是一起游艇爆炸,让宁海腾正式踏入另一个世界。 宁海腾的父母及才6岁的妹妹,遭内奸陷害,在出游的游艇上遭遇爆炸,粉身碎骨。 当其时,他们刚刚结束最后一次南美精英训练营,乘坐飞机回来。 刚回到家不久,齐非就接到坏消息,宁家有埋伏,宁海腾受了重伤。 幸好宁父生前一直暗暗为宁海腾培植势力,在这场突袭过后,惨胜的宁海腾撑着受伤的身体与救兵联系上,然后辗转去日本治疗。 当齐非赶到日本的医院时,隔着钢化玻璃,他只见到宁海腾围着白纱布,一动不动地躺在一堆仪器中间。 顿时,他的世界就坍塌。 “吱——”尖锐急促的刹车声。幸好后面没有车辆。 齐非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将这些沉重的东西甩于脑后。 —— cathedral。 “哎,你刚刚在电话里为什么叫我海腾啊?”安臣摇着杯里的威士忌,问站在落地窗前看夜色的骆梓辛。 晚上他给骆梓辛打电话,想约他出来喝东西,没想到对方一接起电话就叫他海腾,让他云里雾里好一阵。 “齐非当时在旁边。” 安臣转了转眼珠子,会意一笑,“嗯,明白。” “对了,快说说今晚和那个康什么见面的过程。” “不说。谁让你们不去。”骆梓辛喝下一口伏特加。 “嘿,怪到我头上来啦?谁都知道齐非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浪费这个精神劲儿干嘛?”安臣走到他身边,“真是的,好人的角色你都抢去当了。齐非现在还因为那个‘饭桌理论’而埋怨我呢。” “嗯?” “‘饭桌理论’,你告诉我的,这么快就忘啦?” “我还真的忘了。”骆梓辛挑眉,微笑道。 “啧啧,梓辛,”安臣一手搭上他的肩膀,笑说,“我就爱你这份虚伪。” “谢谢。” “话说回来,你真的插手齐非和海腾的事情啊?太危险了吧?” 骆梓辛只微笑不语。他并非想插手,只是有高人引他入局。宁海腾在货轮出事后,总是第一时间告知他最新情况,或询问他的意见,或征求他的同意,逐渐带他进入处理过程中,令他看到对方的辛劳与难处。 比起齐非与康子维的“甜甜蜜蜜”,你说,更偏向谁呢? 况且,康子维确实不属于他们这个圈子。即使给他再多的时间,他永远只能是门外汉。 多余的东西,除之而后快。 当然,他不会当面伤齐非的心。那是他自儿时起的好友。 一段感情若足够健康,几句推波助澜的话不见得有多大作用。但通常,经得起考验的爱,都不健康,因为有偏执在里头,多少有些病态。 骆梓辛转头看安臣,“……齐非和你都是我自懂事起就认识的好友,我希望你们幸福。所以,该帮忙时,我一定会帮忙。” 安臣看着他,一会儿,败下阵来,咬牙切齿笑道,“骆梓辛,你那该死的肉麻话竟然让我心动了,怎么办?” 第56章 宁氏的货轮爆炸事件告一段落,一切暂时回归平静。 凌尚终于可以喘一口气,把天蝎座的工作扔回给宁海腾。 之前一排忙碌,现在松下来,顿觉自己老了十岁不止。 这个时候,最好去年轻人多的地方,呼吸一下青春的空气。 每年夏季,上流社会的慈善团体都会联合举办慈善帆船比赛,将募集的资金捐给有需要的社会群体。 帆船比赛的参赛者,年龄规定为16至19岁,目的是鼓励年轻人投身到慈善当中去,为社会尽一份绵力。 但这项赛事延续到现在,俨然成为了年轻的富n代们挥霍精力的消遣。 这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天然优良的港湾一带均系上五颜六色的气球簇,提醒游人这里正在举行欢快的盛事。 凌尚往普通观众席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悠悠然看着各路极具个性的帆船在碧波里奋力前进。 这不,其中一艘显眼的黑色帆船从起点一路领先,风驰电掣地冲过终点,惹得激动的啦啦队女孩们声嘶力竭。 呵,又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广播里的主持人刚刚一直高昂地反复着“破纪录!破纪录!”,现在成绩出来,黑帆船少年脸上的兴奋瞬时转为失望——离大会纪录还差1秒。 少年的其他好友都围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他也搭上他们的肩,一同退场。 凌尚看着那几个少年的身影,不禁就要服老:他们安宁齐骆凌的小圈子,可不是唯一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哇。 不过幸好,骆梓辛当时连续四年刷新的纪录,至今傲然屹立,也不至于使他们这批“老人”太过失色。 “怎么了?居然一脸感慨的表情。”凌尚闻声转头,只见穿一袭波西米亚长裙的美人正站在他的身旁,笑颜胜似夏日阳光。 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和她面对面了。 凌尚笑道,“觉得自己老啦,不感慨不行。” 美人坐下,挑起眉,“最近在床上不行了?” 凌尚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身旁这位可是传说中大名鼎鼎“集高贵优雅于一身”的女神呢。吐词居然如此劲爆,莫非是长居欧洲的副作用? “这方面,小的不劳齐大小姐操心。”凌尚甘拜下风。 美人哈哈地笑了。 齐圆,齐非的六姐,齐家的掌上明珠。自小在欧洲长大,以前曾回来这里感受中国文化,两年后又回去欧洲。 这次回来,听说要创一番事业,很是有女强人的架势。 当年那静若处子的水灵灵小美人,真是一去不复返啦。 “你在腹诽我?”与齐非相似的桃花眼吊起眉梢,横送了一记秋波,似怒还娇。多年不见不说话,现在反而更能理解他了。 “我怎么敢嘛~”凌尚附送没心没肺大笑脸一张。 “以前为了你这个笑容掏心掏肺,现在看了就想翻白眼。”齐圆打击凌尚。 “嗯?”凌尚一手支着半边脸,微微侧着头,眨着眼睛注视齐圆,天真地表达“没听清”的概念。 明知道他装傻,却无法“痛下毒手”。所谓初恋,正是会有这样的影响吧。 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之间这段隐秘的、短暂的情。 对凌尚来说,齐圆可能只是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但对于齐圆来说,凌尚确实是她第一个爱恋的对象。曾经,她秘密地祈求过,要成为这个人的妻子。 —— 回忆开始。 当时齐圆从欧洲来到本城,融入交际圈后,自然能听到各色流言蜚语。 凌尚给她的间接印象,是“不正当的、私生的、流氓一样的继承人”。 她不明白为什么齐非安臣等要和他做好朋友,但她的教养令她选择沉默。 某天晚上,齐家大宅举办年轻人的联谊派对。但齐圆很快获悉派对的真正目的。齐非的另一位好友骆梓辛从不过生日。但派对举办的日期与他生日重叠,几个好友决定给他惊喜,于是事前瞒着他做好了准备。 就在那一晚,齐圆见到了真人版的凌尚。 几位好友轮番表演,凌尚最后一个出场。他坐在高脚椅,抱上木吉他,走音走调地弹唱了“生日快乐”。 大家一边笑一边跟唱,安臣和齐非还从两旁撒金粉彩纸,场面怪异地隆重。凌尚也无所谓自己出丑,唱着唱着就乐在其中。一曲完毕,他抬起头。那低眉抬眼的瞬间,他笑了笑,兀地就有惊艳的明媚。 就在这一刻,齐圆怦然心动。 她看着凌尚走过去拍拍骆梓辛的头,嘻嘻地祝他快高长大;又看着凌尚在蛋糕大战中左闪右避,兵不厌诈地突袭别人。 或许,这晚的凌尚太过真诚,太过活生生,以至令齐圆深切感受到,流言如此的不堪一击。 但她又怎好意思去表白呢? 一切都埋在心中。 大半年过去。 独自在夏威夷度假的齐圆,遇见了凌尚。后者背着吉他,出神地看着渺渺海水。 或许是傍晚这个将暗未暗的过渡时光隐含暧昧浪漫,齐圆深呼吸一口气便走过去,向他打招呼。 接下来的寒暄熟络过程可以直接跳过。 齐圆觉得这必是她人生第一次如此大胆——在得知凌尚也来夏威夷打发无聊暑假时,她向他提出一个要求:当她的男朋友两个月,直到她生日、暑假结束的那天。 凌尚想了想,微笑地应了一句,“好。” —— 这两个月的时光,纵使往后齐圆变世故了、深谙了大部分人生道理,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很美好、快乐。 如同置身伊甸。 太平洋上一个远离尘嚣的小岛,白沙滩,绿棕榈,夕阳余晖映照黄金海岸,热带不知名的鲜艳红花砰砰盛放。 凌尚就拉着她的手,赤脚走在湿沙上,一步一个脚印。她慢吞吞跟在后面,饶有兴致地踩着他的脚印,自己嘻嘻傻笑。 他停下,转身,等她走近了,突然一个公主抱把她抱起,惊得她哇哇大叫。 “公主殿下,小心脚下的碎贝壳。”他眯起笑眼,温柔地说。 “你太坏心了!”齐圆涨红了脸,大声抗议。 凌尚含笑不语,只抱着她,走了一路。 —— 就这么两个人,有时候光听着海浪,也能过一整天。 当你喜欢一个人到某个程度后,便觉得全世界都开始围着ta转。 齐圆觉得,既然世界都围着凌尚转,那她为他奉献自己,也是理所当然。 凌尚却吻了吻她的额头,“这里是梦幻的天堂,我希望你全然感受到的是快乐,没有紧张,没有疼痛,也没有眼泪。” 当时,齐圆感动得一塌糊涂。 往后回想,她大呼被骗。说白了,不过是不想和她上床,却冠上温柔体贴之名。 但齐圆也庆幸,凌尚没有与她发生肉体关系。 都说精神冲击比肉体的剧烈万倍。但实然,肉体之间的深度冲撞,带来的震撼实实在在,比原子弹有过之无不及。 那种肢体交缠,那种热汗交织,那种欢愉气息的交换,原始得似某种古老仪式,藉以疼痛欢快与神明订下契约,献出心魂,达至通灵。 所以,对于某些人,肉体接触要慎重。那不仅仅是身体,还是神圣的承诺。 想到这里,齐圆不是不感激凌尚的。 在那时,这个与她同龄的男生,已看透很多东西。 两个月结束,最后一天,齐圆的生日。她红着脸提出,希望凌尚能继续当她的男朋友。她甚至想过,要马上回去和太奶奶说,让他成为她的未婚夫。 或许是这段时间太幸福,她没有想过童话般的生活不能成真。 天堂都是假的,童话都是骗人的。亘古不变的真理。 凌尚拒绝了她的请求。 最后,齐圆哭起来。那双灵气的眼里蓄满泪水,她问,“你不喜欢我吗?” 凌尚替她擦眼泪,认真回答她,“喜欢,但不真心。” 是的。喜欢,但不真心。过去他遇过多少人,被问过多少次同样的问题,如果每一次的喜欢都要付出真心,那他早死了。死时还泣血焚书,惨过葬花。 “……你难道就没有真心喜欢过别人吗?”她继续哭哭啼啼地问。 “没有。”他回答,“我的真心,只留给自己。” —— 回忆结束。 很多次,齐圆自问,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么个自私鬼呢? 一次又一次地问,加上生活经历,她意识到了,为什么会在那个晚上陷入情网。 那个晚上的凌尚,浑身都散发着强烈的想要去爱,想要被爱的气息。而她的气场频率刚好相符,因此便接收到了他的意念,继而被牵引进去。 这样的人,他的真心,怎可能安然留给自己。 —— 回到帆船比赛现场。 另一个组别的赛事正酣,凌尚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大呼加油。 齐圆看着他的侧脸,平平静静问一句,“凌尚,你有深爱的人吗?” 凌尚闻言,脸上无惊无乍,眼睛还在关注比赛,回一句,“没有。” 齐圆问,“你的择偶标准究竟是什么啊?” 大热门的那艘帆船率先冲过终点,凌尚心满意足,回头思考这个与现场气氛不搭的问题。 “我想想……”他望天,一根食指点着下巴,作思考状。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难。 凌尚看着蓝天。 也许,他已站得够高够远,于是,骨头里的骄傲走到了一个极端——他希望出现一个人,能令他心甘情愿匍匐在ta脚边,亲吻ta的脚趾。被ta踩着头往泥巴里摁,也甘之如饴,还忧心对方的脚板会不会因此受伤。 哇,够变态,够自虐的。 厚脸皮如凌尚,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他对齐圆无赖地笑了笑,“不告诉你~” 这回齐圆翻白眼了。就知道他没有那么老实。 但每个人内心,都有隐秘的爱。 密封,慎重,坚如磐石,至死不渝。 自己知道就够,不必公诸白日。 要明白这个道理,她可是花了不少时间啊。怎么都得向罪魁祸首讨点补偿。 “凌尚。” “嗯?” 趁他转脸过来,齐圆的手贴上他的脸,不由分说地吻上他的唇。 凌尚内心一惊,但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他没有理由推却,便配合地闭上眼。 齐圆放开他,拍拍他的脸颊,“好了,谢谢配合。” 还没过瘾呢。他不爽地睁开眼,美人笑着解释,“我筹办的明星经纪人公司即将开张,需要噱头造声势,你的脸还算有点分量。还有,我的公司开张派对,也会在贵酒店进行,别忘了给我折扣。”说完,便站起来,拍一拍裙摆,准备走人。 原来老交情的作用就在占便宜。 凌尚无奈,只得点头。 临走时,齐圆还是忍不住,“凌尚,虽然你已成为我的过去,但看到你现在还孤零零一个人,我心里忍不住就一阵痛快。——所以说,你还真是个混蛋。” 始终是在意的。 这回,凌尚笑了,“不敢当。” —— 当天下午,凌尚就接到秘书电话,不少狗仔趁着这次慈善比赛,潜到观赛人群中,伺机拍下名流富豪们(尤其富n代)的八卦照。 “您与齐家小姐的照片,该怎么处理呢?” “让他们发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凌尚向来热爱大众八卦事业。 第二天,通街报纸都登了凌尚与齐圆的接吻照——“金童玉女恋情浮出水面?!”‘女神出马,浪子收心?!”“市场冲击波:凌齐两家要联姻?!” 一大早,凌尚接电话都接到手软。 齐非在电话那头吼,“你什么时候和我六姐搞上的?!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这对姐弟在某些地方还惊人地有默契。 凌尚将放远的电话收回来,“文明用词啊齐非,‘搞’字多粗俗。” “你赶紧坦白!” 打发气势汹汹的齐非,凌尚给公关部下指令——充分利用顶头上司的绯闻,给第二期的“浪漫甜蜜度假村”造势,务必使营业额翻倍再翻倍。 外面忙成一团,凌尚舒服地靠着椅背。 一边上头条,一边赚银子,人生得意啊! 第57章 凌尚觉得自己什么都好,硬要说有什么缺点,可能就是音乐感不好。 长到这么大,他下过两次苦功练乐器。 —— 近日“凌齐联姻”传得沸沸扬扬。 凌尚对外的态度,不是微笑不语,就是说一句“时间会证明一切,请耐心等候。” 齐圆与他口径一致。于是乎,传闻更是喧嚣尘上。 —— 夜晚,骆梓辛看罢网络新闻,关上电脑,打算处理手边的投资文件。 此时,佣人来报,冯律师想见他。 “请他进来吧。”骆梓辛放下手里的笔,等候对方进来。冯律师既是骆家的律师,也是他投资事务的负责律师。 “骆先生,晚上好。”冯律师进来时,恭敬地打了一声招呼。 骆梓辛笑笑,“晚上好,坐下吧。” 待佣人送完茶退出书房后,冯律师开始说正事。 “骆先生,凌氏借用‘绿光’三个月的期限已到,今天下午收到对方来函,希望能够延期续借,这回期限是半年。”说着,他将文件夹打开递上给骆梓辛。 骆梓辛浏览了一遍,抬头,“你的看法是?” 冯律师很少会在夜里为了公事特地登门,估计他有重要的话对自己说。 冯律师组织了一下语言,回答,“我建议您拒绝续期。” 他接着解释,“‘绿光’是您名下最大的投资机构,其中利益关系牵涉极广。本来无条件地出借三个月已是最大极限,更何况……”他顿了一下,“虽说出借期间我们不能干涉‘绿光’的运营,但我还是查到了这三个月来‘绿光’的大概资金调度情况,——资金的进出异常频繁,而且数量很大,尽管到最后账面上我们是有巨额利润,但其赚取过程很有问题。” 骆梓辛静静听着。 冯律师继续,“我知道您与凌先生是好朋友,但作为您及骆家的律师,我有责任给您提个醒。虽然宁氏在货轮爆炸事件后给予了我们足够的赔偿,但货物的二次收集调度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目前正是资金流动频繁的时候,没有‘绿光’,其他投资机构会有很大压力。” “而且,凌先生近期花样很多,让人看不清真假,我怕他会借我们提供的方便暗度陈仓,到时候‘绿光’脱不了干系,进而会连累到您。” 骆梓辛双手叠于下颌,沉思。 —— 一大早,凌尚到cathedral与简虹一起吃早餐。 刚走进私人会客室,母亲大人就打趣他,“怎么不见未来媳妇跟着过来?” 凌尚微笑,走过去,吻了吻她的脸颊,“如此光彩照人的未来婆婆,她怕见到会自卑。” 简虹轻拍了下他的脸,笑嗔,“嘴甜舌滑。” “哪里,我句句真心话。”他坐下,大口品尝母亲做的窝心粥。 简虹看着他,“和齐圆是认真的吗?”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20节 齐圆不同其他莺莺燕燕。她不失为一个好妻子的人选。若凌尚真心喜欢她,皆大欢喜。 “我相信您的眼睛是雪亮的。”凌尚喝着粥,侧面回答。 简虹叹口气,“……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喝新抱茶呢?” 凌尚笑眯眯,拍拍她的手背,真诚地敷衍,“快了,再等等。” 简虹自是知道话里含义,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时候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不是齐圆,其他人也可以,你喜欢就好。这样我也好放下心来。” 凌尚点点头,“哦”了一下。 这个孩子!简虹在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声。凌尚过去的风流史,她当然知道。 他对爱情和婚姻一点信心都没有。 说到底,是她的错。作为母亲,她让他度过了一个扭曲的童年。很多次,她想鼓励他去爱。但话到嘴边,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那些话,由她这个罪魁祸首说出来,怎么都显得矫情。在爱情这一课上,她的成绩太过惨烈,以至于,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令儿子信服她所说的内容。 当她能鼓起勇气和凌尚谈“爱”时,后者已经深谙“敷衍”、“装傻”之术了。 对儿子,简虹只觉得愧疚。 她摸了摸凌尚的头,“儿子,……你现在有心上人吗?” 凌尚转眼看了看母亲,想了想,“……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没有。”他摇摇头。 简虹投降了。“……那假话呢?” “正在找。” —— 母子俩刚吃完早餐,便有工作人员捧着一大束山茶花进来,笑问简虹,“老板,骆先生这回送的又是什么珍贵品种啊?” “我看看。”看见大团花簇,纵使心有忧愁,简虹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仔细看了看,她笑道,“是名品‘赤丹’呢。” 凌尚挑眉,正想问怎么回事,便接到一个电话。 他出阳台接电话。完了,他回到会客室,“赤丹”已被插入花瓶,而简虹正出神地看着它们,脸上露出感慨的淡淡笑容。 凌尚停住脚步。 母亲有心事,这心事里头起码有一半是因他而起。这个凌尚知道。他知道母亲希望他去爱,继而定下来,组织一个幸福美满的家。 但他不能。他做不到。 至于她心事里的另一半……凌尚看向那一株山茶。他当然不会傻到问,“妈妈,您的心事是什么?”女人的心思,需要男人主动去发现,这是哄她们开心的不二法则。 显然,有人在这方面比他做得更好。 与母亲告别,从会客室出来,凌尚找到了她的秘书。一番秘密“审问”后,凌尚总算知道了一点事情。 自从上次骆梓辛送来大朱砂,之后,他算好花期,到花快开败,又送来新的山茶,每每令简虹欣喜。 “老板对着山茶,有时会自己一个人发呆很久。”秘书如实向凌尚汇报,“但她从没向我们透露过什么。” 凌尚放走秘书,一边走一边腹诽,真是好一个骆梓辛。 —— 长到这么大,凌尚曾下过两次苦功练吉他。 练的曲目,一首是“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是给骆梓辛的生日惊喜。 所以弹得好不好不是重点,重点是“惊喜”。 那天晚上,当凌尚弹唱完毕,他抬起头,只见骆梓辛朝他举了举酒杯,用口型说了一句“谢谢你”。 他们离得不近,但凌尚却能感知他在说什么。他也相信,对方知道他接收到了道谢。 在当时那种怪异的隆重气氛里,在纷飞的金粉彩纸、五光十色的灯光、涌动的人头中,他们两个人像分享了一个小小的秘密,有种暧昧的默契。 凌尚笑了。他放下吉他,往骆梓辛走过去,嘻嘻地祝他生日快乐。 派对完结后,骆梓辛问他,“除了生日快乐,你还会弹别的吗?” “当然不会~”他笑眯眯地回答,理直气壮。 “哦~”骆梓辛拉长音调,有种“就知道是这样”的味道。 感觉被瞧不起了,凌尚不爽,“什么嘛,只要我肯下苦功,没什么曲子难得了我。说!你想听什么?” 骆梓辛看了看他,思考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两只老虎?” 闻言,凌尚不说话了,转着眼珠,左看看右瞧瞧,最后说,“这个好难哦……换一个?” 哪一个对他来说都难,他赖皮赖定了。 “不辛苦你啦,音痴。”骆梓辛笑着揉乱他的头发。 “嘿~你说我什么,你再说一遍!” 欢乐的打打闹闹。 —— 练的曲目,另一首是“两只老虎”。 凌尚不能让人看笑话,于是偷偷躲到度假别墅的后山上练。 这次,他不仅要给骆梓辛惊喜,而且还要弹得很好,一雪“音痴”之耻。 暑假临近,他背起吉他,偷偷跑去找骆梓辛。 他们的大学在不同城市。但有钱的好处是——想去哪里去哪里。 凌尚没有告知骆梓辛他要乘长途飞机过去找他。 出发之前,他如往常一样,给对方打骚扰电话。 “喂,你在干嘛?” “在做饭。” “哇,好好哦~你们那里今天是周末吧,不出去哈皮一下?” “不了,要好好收拾屋子。” 结束通话,凌尚满意了,起码过去找他不会扑空。 凌尚清晨到达骆梓辛所在的城市。 他乘坐计程车到他的住所楼下。当他打通给骆梓辛的惊喜电话时,接电话的却是一把女声,“你好。” 凌尚拿开电话,确认自己拨的是骆梓辛的号码。 “……你好,我找骆梓辛。请问你是?” “我是他的朋友,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请问你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转告他。”女声里有一丝慵懒,像刚睡醒。 “不了,没什么事情,就这样,谢谢。”凌尚合上了电话。 手机是很私人的物品,骆梓辛不会让床伴或者猎物碰的。 至少一直以来,他给骆梓辛打电话,没试过让第二个人接听。 是有多特别的人,才能获此殊荣。 过了好一阵,凌尚的电话响起,是骆梓辛的回电。 “喂?”凌尚站在他家楼下,接起电话。 “怎么了?我刚刚在厨房弄早餐,没听到电话响。” 凌尚笑,“没什么啦~骚扰一下你而已~倒是你,刚刚接电话的是第几号猎物啊?听声音好性感哦~” “……她就是白之菡。” “哦~是你那位老师啊?好吧。哎呀,我要去上课了,不说了~” “那好,暑假见。” 之前,几个好友就知道骆梓辛对自己的导师下了手。他们都笑,说骆梓辛狩猎百无禁忌,怎样背德怎样来。骆梓辛一笑带过。 原以为老师只不过是猎物n号,没想到他们两人的关系维持到现在。 早晨七点半,住处大堂里走出一男一女。 女的是一套银灰色的西装套裙,走在前面;男的跟在她后面几步,穿着t恤牛仔裤,单肩背着书包。 没走几步,男的叫住了女的。她停了下来,回头看他。他走上前,小心地替她拿掉头发上的一个小夹子,还说了一句什么。 女的听了,笑了。 她一笑,那身冷冰冰的精英打扮就失去作用,她成了一个孩子一样。 之后,他们并肩离开。 凌尚躲在路对面的大树后,偷偷看着这一切。 结束通话后,他还不想走。他就躲在树后,小心翼翼地等着。 原以为老师只不过是猎物n号,没想到他们两人的关系这么长久。 长久到他们已形如恋人,长久到她能半睡半醒时接他的电话,甚至长久到,骆梓辛愿意为她整理一个家,为她忙碌一顿早餐。 肺里的氧气不够用,凌尚深呼吸一口气。 深呼吸时,肺与心挤压在一起,有点难受。 走了几步,他想扔掉背上的吉他。 哦,不。他需要这个重量,好提醒他背负着多么幼稚的期待,做了多么滑稽的事情。 他没有回去,而是去了夏威夷。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骆梓辛住的地方耗到暑假开始,然后拉他到碧海蓝天中,痛快一番。 不要问他为什么会有这么愚蠢不靠谱的计划。 凌尚停下脚步,看着地面。 或许,自那晚起,他那所谓与骆梓辛的“默契”,让他一直以来细细的、蠢动的想法破了土——就一次,就试一次吧。他以为,或许,骆梓辛接收到了同样的、强烈的暗示电波。 他没收到。或者,他收到了,但不作回应。 无论哪个,只能说,凌尚,你在自作多情。 他在夏威夷,倒是有另一场艳遇。 某天傍晚,齐圆跟他说起他们的初遇。 “我想,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呢。”她笑着坦白。漂亮单纯的女孩子一旦真诚起来,往往有无穷的魅力。 凌尚笑着吻了吻她软软的手。 或许那一晚,他和骆梓辛无形中就已错过。 齐圆很容易满足,心思也容易明白。她像朵向日葵,围着他这个太阳转。 如能爱上她,必定是自己的福气。 夏威夷,人间天堂,这里每一寸空气都酝酿着浪漫。也许,他再动情一点,便能得到丘比特眷顾,射他一支爱神的箭。 一箭穿心,绝他多余无聊的幻想。 可惜,丘比特没有理会他。 美人最后带着红红的眼眶离开这个伤心地。 凌尚坐在沙滩边的大岩石上,在暑假结束之际开了手机。 无数短信涌进来。 凌尚只挑个别的来看。 暑期刚开始时: 来信人:骆梓辛 内容:我回来了,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来信人:骆梓辛 内容:虹姨说你暑期没开始就不知道跑哪儿了。你开了手机给我一个电话吧。 来信人:骆梓辛 内容:虹姨说你给她打电话,暑假都不回来了。你在哪里? 暑期过了一半时: 来信人:骆梓辛 内容:今天在虹姨家吃饭,她做了甜甜圈。 来信人:骆梓辛 内容:我在这里要做一份医学报告,暑期完了还要留一段时间。能见上面么? 来信人:骆梓辛 内容:今年的仲夏夜狂欢在海边举行,烟花很漂亮。 暑期结束时,日期是今天: 来信人:骆梓辛 内容:凌尚,回来。 一波一波白浪撞向岩石,激起碎花,轰鸣阵阵。 有海水滴溅入眼,凌尚闭了闭眼睛。 睁开眼,他一个甩手,将手机抛入浩瀚大海。 凌尚,回来。 回来,回你大爷。 凌尚站起来,朝一色海天用全力大喊一声。 够了。他受够了过山车般起伏的心情。凌尚的心,只属于凌尚一个人。 重视谁,都不如重视自己来得实际。无论快乐,抑或悲伤,一直陪伴左右的,只有自己,这肉身一条。 之后,他继续在夏威夷晃荡。 一周后。当他睡在沙滩上懒洋洋地晒太阳时,旁边有人坐了下来。 “啪”一声,有熟悉的烟味扑面而至。 凌尚继续懒洋洋地睡。 “夏威夷好玩么?”可能烟抽完了,对方开口问。 凌尚继续懒洋洋地睡。 又过了一阵,身旁人起身走开了。 凌尚继续懒洋洋地睡。 一会儿,“刷”一声冷水倾然倒下浇他一身透心凉。 “哇!”他乍醒坐起,打了一个机灵。 “醒了没?”骆梓辛撇下手里不知哪儿来的桶,居高临下问他。 凌尚抹了一把脸,猛地站起,“你发什么疯?!” 不由分说,两人就打了起来。 湿沙翻起,海水腥咸,两人都弄得很狼狈。 最后,他们气喘吁吁地坐在沙地里。 凌尚不解气,扑上骆梓辛的背,张嘴一口咬在他肩上。 骆梓辛吃痛,皱了皱眉,但没有推开他。 “……凌尚,往后不要无端端消失。我会担心。” 骆梓辛的肉很结实,咬得牙齿酸。 凌尚伏在他的背上,想哭。 无论承认与否,一旦付出了真感情,心里的某一部分就会变软,就会变得脆弱,就会变得卑微。 深夜。凌尚看着睡在旁边的骆梓辛。 对方明天一早的飞机,要飞回大学所在的城市。 他似乎花了不少精力找自己。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凌尚觉得他看不懂、看不透骆梓辛。 从以前的蝴蝶标本,到中学校花,到那猎物何小姐,再到白之菡。 在未来的岁月里,还会有多少人出现在彼此的生命中。 感情这回事,从来就是变数太多。万幸遇到容易理解好捉摸的人,尚能快快乐乐共谱爱曲;若遇到复杂的人,恰好自己又不可自拔,那是一条不归路。 他的母亲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骆梓辛睡觉,睡着睡着就会被子蒙头。这不,被子就快盖过他的脸了。 凌尚轻轻替他拉下一点被子。 骆梓辛的下颌有青青点点的胡茬,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容颜,反而令他有漂泊的不羁感。 骆梓辛,你说我们错过了多少次呢? 每次我刚冒出一点不顾一切的念头,就总是被泼冷水。 或许,我们今生注定做一辈子的朋友,如果不幸,可能还会变仇家。 这样也好。 让我好好爱自己。人生有太多未知数,真心留给自己,方是万全之策。所谓的“爱”,不要碰太多。往后遇到好相处的,将就一下,平平稳稳过一生。 第二天,凌尚送骆梓辛去机场。 登机前,骆梓辛碰了一下凌尚嘴角的小伤,“还疼么?” 凌尚看着骆梓辛,点点头。 “对不起。回去记得再涂一点珍珠粉,我已放在你的枕头边。” 要入闸了。 “我走了。”骆梓辛转身。 凌尚目送他走远。最后,眼睛刺痛得令他转开脸。 骆梓辛,你还真是一个混蛋。 第58章 从cathedral出来,凌尚驱车前往骆梓辛的别墅。 —— 骆梓辛最近在研究青瓷花瓶。看了一堆文献资料后,他决定,花瓶还是用来装花好。 于是,当凌尚来到时,看见的便是骆梓辛站在客厅的高台边,插着花。 他一手护着紫罗兰,一手拿着修花剪,正细细敛去花茎上的叶,缓慢地将花枝养入青瓷器中。 动作闲适悠然,像桃花源的贵公子,闲庭信步,不问世事。 忽然就不待见他那副模样。 凌尚那股无赖劲上来,特意碰掉身旁梨花木桌上的一个水晶杯。 引导他的佣人正想向骆梓辛汇报有客人来,“呯呤”一声吓了她一跳,她忙掉头问凌尚,“凌少爷,您没事吧?” 凌尚微笑,“没事。不好意思,不小心碰掉了杯子。” “我马上让人打扫。”佣人赶紧入内。 凌尚转头,骆梓辛已停下手,正看着他。 “……有事?”骆梓辛不咸不淡地问。 他不说“来了?”或者“怎么了?”,只一句“有事?”。 齐非近日把这里当成半个家,而自己,倒真成了闯入桃花源的莽客。 凌尚笑一笑,就没走进客厅,站在原地开门见山,“我妈整天出神地对着你送的花,你知道原因么?” 骆梓辛整了整花瓶里的紫罗兰,“……山茶是相识时,你父亲送给虹姨的礼物。” 万绿丛中秀靥留,更著嫣和俏。 是花,也是人。 纵使结局多么不堪,也曾有美好的开始。 凌尚眯了眯眼,“你这么花心思,算准了时间送那种东西给她?”嫌她不够伤么? “山茶对虹姨来说有特殊的意义,并非伤害。” “什么特殊意义?那男人送的东西有什么好?!”凌尚怒火啪啪在心中烧,“骆梓辛,你别自以为是,多管闲事!” 正在打扫的佣人闻言,面面相觑。 骆梓辛看着他,“我还以为,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 刚才话一出口,凌尚就自知失言。 骆梓辛记得的,他还记得自己以前对他说过的话。 两人间有沉默蔓延。 佣人们识趣离场。 或许真的老了。凌尚发觉自己控制脾气的能力越来越差。 尤其对骆梓辛。 从刚刚见到他的一刻起,焦躁暴增。 好了,他现在像个莽撞的无知孩童一样,做了坏事,又不肯认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凌尚低头看了看脚尖,把心一横,“我走了。” 转身就走。 “凌尚。” 骆梓辛叫住了他。 从以前就是这样。骆梓辛叫住他时,会在“尚”字拖一点点音,不娘,不软,但绵绵,如丝似线,缠实了他的脚步,令他跟着心生舍不得。 凌尚停下,转过身看他。 骆梓辛放下修花剪。 “过来。” 哼,像叫小狗一样。 凌尚不爽,但双腿不由自主地迈进客厅,往骆梓辛的方向去。 “有什么要说的?”他结结实实地往沙发上坐好后,语气不善地问。 “难得来,至少先喝杯茶。”骆梓辛淡淡说着,让佣人去泡一壶菊花茶。 凌尚瞥了他一眼。敢情自己这么久没来都是他凌尚的错。 “虹姨年纪逐渐大了,她也需要有谈心的对象。她怕和你聊到父亲的事情,你会不高兴,因此在你面前小心翼翼。” “于公于私,我经常和她见面,所以可能聊得多了些。” “凌尚,你可以讨厌你的父亲,但不要抹杀你母亲在这段感情里的付出。” 佣人端茶过来,骆梓辛掂起茶壶,沿着茶杯走三巡。热茶蒸腾出清淡菊花香,像农家用竹扁晒一捧一捧的素菊,烈日下会熏起自然的香气。 “正是虹姨爱得奋不顾身,才会有你的诞生。至少在这一点上,这段感情并不完全是个错误。” 骆梓辛拈起茶杯,递与凌尚,“你说呢?” “……少给我灌迷魂汤。”凌尚嘀咕一句,最后还是接过了茶杯。 “虹姨对凌豪有很深的爱,即使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她也从未后悔。于她,这段感情永远值得慎重收藏。” “今年是他们相识三十周年。或许只有她一人记得这个年份,但有人愿意同她分享,不是不快乐的。” 凌尚不说话。他啜饮一口菊花茶。 入喉有微甜,微甜慢沁入心。 令他暴躁中有小欢喜。 你所敬爱的人,有人珍而重之,时时记挂,密密讨好,肯花心思,肯赔时间。 而这个“有人”,是骆梓辛。 “……你比我称职。”良久,语气不情不愿,凌尚低声说。 骆梓辛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悠然品茶,“那当然。” 这一颦一笑,眼角就似有桃花染上。 凌尚又不待见对方的模样了,“哎,别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还真当自己是妇女之友啊?” 骆梓辛放下茶杯,“论经验,这个名号我也担当得起。” 不说还好。某人听了火气噌噌往上。 “你说什么?”凌尚再次控制不住脾气,“你这个欠扁的家伙!” 没说完就往骆梓辛身上扑。 对方也没拦他,由着他对自己又掐又拧,只是蹙一下眉,“你怎么了?” 是啊,自己怎么了。 凌尚停手。现在他正跨坐在骆梓辛大腿上。 他想触摸他。 无论以前或是现在。长时间的不接触使他像得到某种元素缺乏症一样,情绪起伏大,脾气暴躁,一见到对方就有动手动脚的冲动。 他是个病人,控制不了自己,由内里迸出渴望,想要感受由骆梓辛皮肤散发出的热。 “不舒服?”见他不回答,骆梓辛抬手拨开他的额前发,探了探额头的温度。 骆梓辛犹如一块巨大的磁石,而他,只是小小一枚铁钉。 凌尚没有推开他。“我没什么。只是很想咬你。” 骆梓辛眼里两汪桃花水深了深。“为什么?” 凌尚看着他的衬衣纽扣。“不为什么,想咬就咬。” “……和齐圆吵架了?所以不高兴?” 凌尚抬头,对上骆梓辛的目光。桃花水里有柔软的波,涟漪一圈,一圈,无声地勾人心魂。 不知不觉就被牵引。 “我和齐圆的事早就过去。这次不过是为了商业噱头。” 平时难分真假的人一旦说实话,其破坏力惊人。 骆梓辛的视线直勾勾的,近乎赤裸,像要吞了他。 凌尚霎时就口干,全身燥热。 他环上骆梓辛的脖子,贴近些。“……我今早收到电话,你同意将‘绿光’续借给我?” 那晚,听完冯律师的话,沉思完毕,骆梓辛还是在同意书上签了字。 冯律师不解。 “别的我不能说什么。但凌尚不会做损害我利益的事。” 他可以放心把“绿光”交给他。 “我相信你。”骆梓辛回答他。 凌尚扬眉,“不怕我乱搞一气?” “你不会的。” 所以暴躁。所以欢喜。 因为快要沉溺其中。 “……不咬我么?”骆梓辛的热息撩拨着凌尚的唇。 “你先搂着我呀……” 或许只有一瞬。 紧抱,热吻。 恍如久违的恋人,气息里带着深深思念与爱意。 青瓷花瓶里,花枝跟着颤动。 凌尚在用力的包围中,拼命汲取着对方的热度。 骆梓辛的眼,骆梓辛的唇,骆梓辛的指尖,像魔咒。 令他产生幻觉,觉得自己被狠狠地爱着。 突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割破幻觉。 就似一下子从水中冒出头,清醒过来。 凌尚暗惊,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21节 铃声来自他自己的手机。骆梓辛已停下,看着他。 凌尚从地上的西装外套里取出手机。屏幕上闪着“何修童”三个字。 他朝骆梓辛抱歉地笑笑,“重要的公事。” 接着便站起,走远,接听。 “喂?”他对电话那头应道,脑子却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 像着了魔一样。居然那么坦诚地投怀送抱,差点就沉溺其中。 可能真的老了,这么禁不起诱惑。 以前和骆梓辛的那种小暧昧还可以,但这一次,他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奋不顾身了。 真可怕。 这么说来,还真要感谢何修童。 河童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凌尚听半天,终于抓住重要信息,他皱起眉头,“什么?你说你自己跑回来了现在在机场?!” 他一时没控制好音量,骆梓辛转头看了看他。 凌尚压低声音,“你这个家伙!怎么回事?……好了好了,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你待在原地,我去接你。” 结束通话,凌尚合上手机,走回来。 骆梓辛已穿上衬衣。“要走?” “对。”凌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俯身在骆梓辛脸上吻了一大口,“帅哥~有机会我们再继续~~” 他穿上衣服,速度明显地快。 骆梓辛起身,替他翻好领子。“小心开车。” 凌尚看了他一眼,低头扣袖扣,“嗯,知道了。” 最后,离开。 凌尚驱车走在大马路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急需一个借口逃离骆梓辛身边。 太险。他差点破功。 不不。他对骆梓辛,远没有到所谓“爱”的地步。他只是贪恋对方的体温而已。 他不会让自己落到楚赫盛煜之之流中。 骆梓辛是毒品。 他不会奉献身心变成他的木偶娃娃,等待他厌弃的一天。 所谓爱,会令人脆弱。 太爱,就会变得卑微。 一旦卑微,丑态尽露。 不要妄想别人会爱你爱到七孔流血。能做的,是控制自己,为自己留一条生路。 —— 骆梓辛站在窗边,看着凌尚的车子驶出花园。 莫名地,他就记起白之菡和他说过的话,“梓辛,让我猜猜你为何这么热衷狩猎游戏。 “因为得不到想要的那份爱,所以费尽心机从别的地方取得补偿,好证明自己仍有被爱的价值。同时,看着别人深陷其中不得回应,有变态的快感。” 所以,他那么喜欢白之菡。她看透他,每每出言直刺他的痛处,叫他无所遁形。 在她面前,他可以做丑陋的自己。 于是,他纵容她,好让她留在这个世界多些时日。 一天早晨,她从房间出来,握着他的电话。“‘凌尚’刚刚打电话找你,我替你接了,说了些‘床伴’该说的话。” 其时,他刚刚煮好早餐。 “来吃吧。”他拉开椅子让她坐下,自己回拨电话。 结束通话。白之菡问,“他有说什么吗?” “没。他赶着去上课。”他回应。 白之菡看他,“梓辛,古人说‘痛快’是有道理的。痛中必有快意,鲜辣地烫着心脏,最好以大笑释放。放手,看着‘他’从眼前走远,也不失为‘痛快’,不失为另一种变态的快感。” 骆梓辛微笑带过。 白之菡这段时间的精神状况越来越不好。 她有自知之明。于是像要完成走前最后的使命,不断劝骆梓辛放弃心中执念,过潇洒快活的人生。 离开公寓,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 忽见一个小鸭子的夹子还别在她的头发上,他开口叫住她。 “小孩子。”替她摘下发夹时,他说。 白之菡就笑了。 笑得很美。骆梓辛看了,只觉心惊。 像她马上就要离世。所以用力地将过去没用过的笑容拼命用完。 骆梓辛明白,他快要留不住她了。 暑假开始,白之菡赶他回家,“别忘了好好写报告,我这次会严格把关。” “回去,替我好好看一看你的父亲。” 骆梓辛回去。却发现凌尚不见踪影。 刚开始只以为他又去哪儿疯野了。但听说他一个暑假都不会回来,他就有不安。 一种潜伏的恐惧像脚下的雾,幽幽泛起。 他快留不住白之菡了。 凌尚会不会是下一个。 花了一些时间找他。 最后,在夏威夷的蓝天白沙中,他看见熟悉的身影大字型地躺在沙滩中。 安好如初。 他走过去,坐下,点燃烟。 是要以劲道足的万宝路来压惊镇魂。 两人大打一场。最后,他只说,“凌尚,往后不要无端端消失。我会担心。” 他甚至想过,目送他走远可以,不干涉他的人生可以,只要让他知道他去了哪里,求一颗安心就够。 晚上,凌尚同他讲,他这两个月在陪美人度假,没空理手机。而那可怜的手机又在玩乐中掉进咸水海里,不知所踪。 第二天,凌尚送他去机场。 临别,他问凌尚伤口还疼不疼。后者看着他,点了点头。 眼里有委屈,有埋怨,似乎,还有一丝不舍。 差点就想吻上他。 “……我走了。”骆梓辛最后说。 这“痛快”,是另一种变态的快感。 以前是,现在也是。 骆梓辛站在窗边,看着车子消失在远处。 凌尚拿出电话时,他就看到来电的是谁。 “啪”,他点燃香烟。转身。 一丝白烟留在空气里,隐隐浮动,终究散去。 第59章 机场。光线明亮,人来人往。 何修童坐在中心区长椅的一角,垂头丧气。 他不知怎地就莽莽撞撞搭飞机跑了回来,又不知怎地刚下飞机就被人偷了钱包,弄得现在身无分文,最后还是用机场保安的电话向凌尚求救。 他缩了缩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存在感。 来到机场的凌尚,一眼就认出了何修童那副样子。 来的路上他给秘书打电话,后者汇报法国那边的实习团最近有三天假期,可以自由活动。 “他的舍友说假期才刚开始他就急冲冲地离开了,没有留话。” 果然,河童这种生物不是人类能理解的。 何修童低头盯着自己有些旧有些脏的鞋尖,自我嫌弃中。 忽然,一双漆亮的皮鞋出现在跟前,晃动了他的视野。 “怎么突然就跑回来了?”声音在头顶响起,不知怎地,何修童眼眶一热。 所以,当他抬起头时,凌尚看到的是——一只泪汪汪的河童。 怪可怜的。 毕竟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才能回到这里。 凌尚叹了一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放轻语气,“怎么了?” 何修童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拼命摇头。 两人沉默地坐了几秒,凌尚轻拍他的头,“好了,我们先去解决你的钱包问题。” 他起身,何修童跟着他起身;他走,何修童就跟在他身后走。 凌尚穿的西装面料肯定很好。 因为何修童发现它能反射机场里的光线,一徐一徐地就勾勒出凌尚肩背的轮廓。 宽实,挺直,给人安全感。 这样的人,估计也只有齐家那位美丽的小姐才配得上。 这段时间里,凌尚和齐圆的事情,凡中文的网站或多或少都有提及。 何修童远在法国,只能通过网络与祖国拉近距离。 所以,他想当乌龟缩在壳里扮不知道这件事都不行。 刚看到消息时,他半天回不过神。 不知怎地,往后几天,他拼命搜索有关这则绯闻的相关文字内容和视频访问,企图想确认真伪。 但两位当事人一直保持暧昧不明的态度。 何修童在餐厅里频频走神,被主厨骂了一通后罚他去洗一整天的盆盆碟碟。 晚上,他劳累地坐上公车回家。 转头看出窗外,巴黎长街两旁闪烁着璀璨的霓虹灯,华丽、繁艳。 但何修童顿觉周身空空荡荡,大片大片的荒愁莫名而突然地涌上来,止也止不住。 他想见他。 他想回去。 但真见到他,又能做什么呢?连江峻森都不要他,凌尚又怎么可能会在意他? 但当察觉内心有小芽萌生时,情根早已种下。小芽疯长,堪比罂粟,内里有致幻迷药,令人生出妄想。 三天假期来临。或许只是一刹那的念头,他已经付诸行动。 何修童粗略收拾,也没和别人交代,自己神勇地跑去机场搭飞机回去。 一直知道自己懦弱无能,不知自己也会如此冲动鲁莽。 坐在飞机上,他问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回来呢? 现在,何修童看着凌尚的背影。 或许,可能,他只是想弄清楚,对方是不是要和齐小姐在一起了,自己是不是又要再一次死心了。 凌尚来到机场大堂的保安办公室,在敞开的门上敲了两下。 里面的工作人员停下,看向他。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你们的负责人在吗?” 有人眼尖认出他是谁,但不太敢确定,于是小心确认道,“请问您是……?” “凌尚。”简单回答。 “凌先生,您请坐。请您稍等一下,主任在楼上检查,我们马上去找他。” “凌先生,请问您是有什么事情吗?我们可以在主任到达之前先找资料。” 何修童跟着凌尚坐下,看着工作人员给他们端茶过来。 他下了飞机去取行李时,被人挤了一下,钱包就不见了。他向机场保安报案,对方很有礼貌地请他填了几份表格,问了他几个问题,他说话不灵光,也不知对方有没有听明白,最后对方笑笑,“您放心,我们往后抓到犯人寻回失物会马上与您联系。” 他很想问,不能现在就找线索抓人吗? 对方看出他的疑问,继续笑道,“不好意思,我们手头上有很多类似案件,我们打算一并处理。这里有电话,您可以先联系亲人或朋友来接您。一有消息我们会立刻给您打电话的。” 他不好意思给别人添麻烦,于是乖乖打电话。 凌尚微微笑,“我的朋友刚下飞机就被人偷了钱包,钱包里有重要物件,所以希望你们能多帮忙,尽快找回失物。” “这个一定!这同时也是我们的职责!”说话的主任是个五十岁出头的壮实男人,声音洪亮,很有分量的样子。 有时候,高效率就体现在这种地方。工作人员马上调出监控录像请何修童辨认。 “两位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找回钱包的。”主任保证道。 “这就好。”凌尚礼貌道谢,“谢谢。我们接下来三个小时会在机场咖啡厅里叙旧,希望能在离开前得到好消息。” 离开保安办公室,何修童有些担心,“三、三个小时能、能找回、回来吗?” 凌尚勾起嘴角,“放心,肯定能找回来。”找不回来,他们就是变戏法也会变一个出来的。 “要不,他们怎么对得起我们这群慷慨的纳税人。”有点坏心地笑。 何修童眨眨眼,不太明白凌尚的话。但凌尚的神情如此熟悉生动,让他确确实实有“回来了”的感觉。 真好。 而且凌尚说他是他的“朋友”。 何修童觉得胸口填满了无法名状的情绪,令他鼻子酸酸的。 “又怎么了?”注意到他的神情,凌尚挑眉。 他摇摇头,笑了一笑,“我只、只是高、高兴。” “你当然得高兴,还得感恩戴德,不然我白出场。”凌尚摆出了大爷的架子,“走吧,去咖啡厅。” “嗯,谢、谢谢您……” 凌尚算了算时间,往返巴黎需要一天多的时间。何修童最多待到吃完晚饭就得赶回去,否则假期就结束了。 所以他选择在机场的餐厅速战速决。 “好了,现在可以说说为什么突然跑回来了吧?” “我……”当然不能说真话,何修童支支吾吾,看了一眼凌尚,又低下头,“我……我、我想、想家了。” “……”凌尚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点了点,“何修童,抬起头看我。” 何修童双手捂着热茶杯子,有点怯怯地抬头看他。 一会儿后,凌尚问,“你在法国那边没被人欺负吧?” “没、没有。”他又狂摇头,“我在那、那边很、很好……”比起刚去法国那阵,现在的情况确实好太多。除了比较适应环境,他还在那边结识了一位爷爷级的同胞朋友,已经觉得很满足。 “这就好。我已让人给你订了机票,吃完晚饭后,你回去巴黎,好好把剩下的实习完成。” 这意味着,他只能和凌尚相处几个小时。不是不失落的。 “哦……对、对不起,又、又给您添、添麻烦了……” 他对凌尚说得最多的对白,不是“谢谢”,就是“对不起”。 这样的“朋友”,任谁都不愿意要吧。 “你别想太多。我还指望你回来在酒店里当大厨,你别给我学个半桶水回来,知道不?” 何修童抬头,惊讶,“大、大厨?真、真的?” “真的。”凌尚喝了一口咖啡,“出国前我就和你说过要培养自己的势力。等你学成归来,当然要委以重任。” 他想问“我可以吗?”,但恰好此刻凌尚看了他一眼,好像警告他不许说丧气话,他又把话咽回去,吸了一口气,“我、我会加、加油的!” 凌尚放下杯子,嘴角弯起一个小弧度,对此答案表示满意。 看见凌尚高兴,何修童也跟着高兴。 这样就够了。 机场人来人往,光线充足。 何修童觉得内心有温暖。 接下来,虽然他说话结巴,有时又没什么逻辑,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把在法国经历的事情从邮件里简单的几句话扩展成一大段。 而凌尚也能理解他的意思,时不时插几句。 “您、您真厉害,成、成爷爷有时都不、不能完、完全明、明白我想说、说什么呢。”“成爷爷”就是他在法国餐厅实习时认识的老爷爷,在他看来也是很厉害的一个人,他们现在是好朋友。 凌尚笑笑,“没办法,我太聪明。” 何修童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凌尚的话和他的神态,像只小猫的小爪子,挠在心上,有点痒,有点想笑,但更多的是喜爱。 好想更加更加多地了解他。 “……那、那您呢?最、最近过得怎、怎么样?”何修童鼓起勇气问。 “挺好的,过了上头条的瘾,还赚足了银子。”凌尚用小刀将侍者送上来的点心分割成小块。 何修童的心在“突突”地跳,“……那、那,您和那、那位齐、齐小姐……” 此时,保安办公室的主任欢喜地走进来,“不好意思,打扰两位啦。” “何先生,您的钱包找回来了,看看,是不是这个?”他将一个灰色的钱包递至何修童面前。 “是、是这个!你、你们找、找回来了!谢、谢谢!”何修童高兴地接过钱包,不断道谢。 凌尚看了看手表,脸带笑意,“钱包里的东西没丢吧?” 闻言,何修童里外看了看。他从巴黎带回来的几十欧元都还在。 “没、没丢呢。” “这就好,这就好。”主任点头接话,顺道抹了抹额角的汗。 “这回真是谢谢你们了。”凌尚朝主任微笑道,“看来我们的机场有一支高素质的保安队伍。” “那也是高层领导有方,凌先生要是碰着他们,记得替我们美言几句……” 客套完毕,主任退场。 “他、他们真、真的很厉、厉害呢!”何修童还不住地称赞。 凌尚但笑不语。就让单纯的河童保持这样的想法好了。 由于时间有限,离开咖啡厅后,他们在机场附近转悠。 时值盛夏,即使到了下午,还一样闷热。 凌尚已脱下外套,挽起了袖子。 “不、不如我、我们到车、车里坐吧……”迟钝如何修童,也知道凌尚不习惯在大热天底下走动。 凌尚看了看他,“你这么辛苦跑回来,不就是因为想家?好好呼吸这里的空气,下一次可不能再这样了。” 我不仅想家,更加想你。 这么露骨煽情的想法突然窜入脑海,何修童措手不及地红了脸。 他赶紧低头,“嗯”地回应了一声。 现在这样就好。何修童不敢再开口问什么。他怕这么珍贵的时光会被自己愚蠢的问题破坏掉。 晚饭结束。分别的时刻即将到来。 “机票拿好,别忘了护照。”凌尚把机票递给他,叮嘱道。 “谢、谢谢。”接过机票,何修童一惊,是头等舱。“这、这太过了……” “别担心,往后会从你的工资里慢慢扣。”凌尚看他,“在机上好好睡一觉,第二天就到巴黎了。” “哦……” 凌尚的体贴,让他更加不想走了。 何修童低头盯着自己有些旧有些脏的鞋尖。视野里,还有另一双漆亮的皮鞋。 恐怕自己永远都配不上对方。 明明知道没有希望,但疯长的小芽已经抽高增粗,连根拔也拔不起。 何修童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江峻森以外的人。更没想过“喜欢”的心情可以到一个更深的程度。 登机广播响起。 凌尚的声音就在头顶,“好了,准备入闸吧。” 不知怎地,何修童眼眶一热。 “怎么了?”凌尚见他还低着头,问到。 何修童拼命摇头。 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傻河童,很快就能回来了。” “对、对不起……”何修童吸了吸鼻子,抬起脸,眼眶红红的,“我、我在那、那边会加、加油的!” 他挺着瘦弱的胸膛说这句话。 无端就令人怜惜。 “我知道你会。”凌尚点点头。 最后,他问道,“……之前在咖啡厅,你是不是想问我和齐圆的关系?” 保安主任进来前一刻的问题。何修童用力点头。 “她曾经是我的女朋友,但现在,我们只是普通朋友。那个吻,是为了商业利益。” 何修童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吻会和商业利益放在一起,但是,凌尚说他和齐小姐只是普通朋友。 “……你、你们不、不会在一、一起吗?”他问。 “不会。”凌尚坦诚道。 就好像拨开重雾看见了太阳。眼泪里甚至可以开出花。 何修童呆呆看着凌尚。 最后,凌尚唤回他的元神,“你真的要上飞机了。” 他才脸红地反应过来,嚅嚅地说再见。 转身一刻,心莫名地放松了下来。 凌尚目送他离去,直至身影消失。 何修童心思太好懂,凌尚又怎会不知他喜欢自己。 这本来就是计划的一部分。只是现在看来,有些卑鄙。 凌尚难得地觉得有些不忍。 可能真是老了。刚刚何修童呆看他时,他居然想着,和河童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 他能明白他傻傻的心思,他能看穿他笨拙的掩饰,他也能感受他单纯的感情。 与何修童在一起,真的没什么不好。 离开机场时,凌尚给宁海腾打了一个电话。 夜色中,黑色的林肯缓缓停至他面前。凌尚让自家司机开车回去,自己搭上宁海腾的车。 “事情进展得怎么样?”在后座坐好,旁边的宁海腾问。 “一切顺利。” 宁海腾点点头。最近东南亚那边蠢蠢欲动,这边的计划最好别出什么问题。 车子开动。 “……你说,当初我们怎么会想到这么损的计划的?”凌尚突然发问。 宁海腾转头看他,“……你开始后悔了?” “对何修童,有一点。” 宁海腾沉默一阵。然后,他问,“你对他动心了?” 动心?“我不知道。”凌尚摇摇头。 又过一阵。宁海腾忽然问出一个问题,“凌尚,如果何修童和骆梓辛两个,让你选伴侣,你选哪个?” 实在是对不起梓辛。竟然将他与何修童放在一起对比,竟然将他当作凌尚的一个选项。 轮到凌尚转头看宁海腾了。“……什么意思?” 宁海腾耸了耸肩,“没有,用一个极端的对比,看看你的口味而已。” “……无聊。”凌尚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问题。 宁海腾无声笑了笑。他知道凌尚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但如果凌尚真的很在意骆梓辛,凭自己对他的了解,他自然会推测自己问这个问题的原因。 骆梓辛的心思不好猜,宁海腾还没把握现在就是他这个旁观者告诉凌尚对方感情的时候。所以,给一点点提示就够。 希望凌尚不要往错误的方向上走。 —— 是夜,凌尚浸在露天按摩浴池中,双手搭在浴缸边缘,远眺都市璀璨夜景。 “凌尚,如果何修童和骆梓辛两个,让你选伴侣,你选哪个?” 宁海腾不是那种会心血来潮说无聊话的人。 于是,他的这个问题,像黑暗中千丝万缕的细线——密密缠绕交织,又隐隐约约不得其真容。 若栽头进去,犹如掉入迷宫,找不到出路又恐会钻牛角尖。 最好的方法,就是无视它,把它当作云烟,吹一吹便散。 凌尚从水里起身,扯过毛巾围住身子往室内走。管家已兑好伏特加,恭敬地递与他。 一口冰酒下肚,浑身一阵舒爽的激灵。 今天真是忙碌的一天,好好睡一觉吧。 倒在大床上,凌尚闭上眼。 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今天骆梓辛热辣的眼神,像要融掉他,然后吸干他的骨水。 让人有毛骨悚然的战栗感。 凌尚睁开眼。或许只是欲求不满。他自己是,骆梓辛也是。 “凌尚,如果何修童和骆梓辛两个,让你选伴侣,你选哪个?” 问题又缠上来了。凌尚转了个身。 宁海腾真可恶。好像他知道什么内幕,搞得别有深意似的。 他绝对不会去问他的。问了,反显得自己在意。况且,这种问题,即使有深意,又能深到哪里去? 不如蒙头大睡。 但内心似有一只蜗牛角触上,触碰面积不大,但黏糊糊地,叫人不好受。 万一,万分之一的机会,如果骆梓辛对自己有超越友情的感觉…… 呵。自己对他也有超越友情的感觉,但那不是“爱”。 只不过贪新鲜,只不过没得到。 因为彼此比肩而立,所以雄性追求征服的欲望更为强烈。 但得手以后,欲望满足,新鲜感消失,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呢?他们的友情,还能一如以往么? 不要说什么再见亦是朋友。曲终人散之时,永远有遗憾与唏嘘,更甚至,有恨。 骆梓辛或许能挥一挥衣袖,全身而退。 凌尚下床,将剩下的伏特加喝完。 但自己呢? 凌尚放下酒杯。 或许,他会匍匐在骆梓辛脚下,亲吻他的脚趾。被他踩着头往泥巴里摁,也甘之如饴,还忧心对方的脚板会不会因此受伤。 最大的丑态,莫过于此。 所以,何修童和骆梓辛之间选哪一个,答案显而易见。 —— 何修童回到巴黎,整个人精神焕发,像刚充完电的金霸王兔子,在餐厅里外忙忙碌碌,好不快活。 他的转变,全数落在一位老人的眼里。 这天,他值完日班,便到“成爷爷”家吃午饭。 ——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22节 说起和成爷爷的相识,何修童只能用“惊奇”来形容。 成爷爷已经八十多岁,瘦削,深深的皱纹,穿深色的唐装,一双眼睛隔着镜片仍旧锐利。他的嘴唇很薄,下巴很尖,不言不语时,很容易就流露轻蔑。 偏偏他真不爱说话,只点一杯红茶,就在餐厅里坐一个下午。有时红茶不合味道,他皱一皱眉,看一眼侍应生,后者的背脊直发凉,赶紧替他换一杯。 所以成爷爷在侍应生中被传为“魔鬼老头”。 何修童刚来法国那会儿,因为口才不好语言不通,一直都呆在厨房里。好不容易能出店面,就被组长点去招呼魔鬼老头,“他是个中国人,你不能说,总能听懂对方的话吧?” 无奈之下,何修童战战兢兢地过去替老头下单。谁知后者瞄了他一眼后,眼睛顿时睁大,脸色整个都变了,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他巍巍地想说什么,一个字都还没蹦出老人就捂住了心口,好像发病一样,吓得何修童干愣在那里,不知怎么办。幸亏其他工作人员马上过来,有扶着老人的,有拨打急救电话的,现场一团乱。 老人被送走后,何修童解释不清,于是很无辜地被组长和经理训了几顿,最终又回厨房呆着。 这些事情,他没有向凌尚说。 出乎意料,几天过后,老头又回到餐厅,还点名让何修童过来下单。 “不好意思,那天吓着你了。”魔鬼老头的声音干沉而沙哑,有些骇人。 何修童赶忙摇头,“您、您没、没事就、就好了。” 老头听他说话结结巴巴,皱眉看了他一会儿,叹了一声,“还是给我点一杯红茶吧。” “是、是的。” 茶送上后,老头让他叫经理来。 之后,他又能出店面当侍应生了。 何修童常常为过来喝下午茶的老头下单,一来二去,便慢慢和老头熟络起来了,后者允许他称他为“成爷爷”。 成爷爷是来法国休养的,这家餐厅是他当年和妻子认识的地方。每天,他都会步行一段距离,专门来到市区这里喝一杯红茶。 成爷爷还带何修童去他的家吃饭。何修童陪老人走了一段路,便发现一早有车候着他们,还有司机恭敬地替他们开车门。 汽车慢速地驶向巴黎郊外,路两旁梧桐高耸,不时有野兔窜出马路,跃几下就没入对面草丛中。 到达目的地时,何修童揉了揉眼睛。成爷爷的家,是巴黎郊外的一座庄园,鸟鸣草绿,后院还有葡萄藤在茁壮攀爬。 “成、成爷爷,您、您的家很、很大、很、很漂亮啊!”他惊叹。 成爷爷没说什么,倒是一旁的管家笑着对他说,“何先生要是喜欢,可以经常来,也好与老爷做个伴。” 何修童原先觉得不好意思,但在吃了一顿地道的中国菜后,他舍不得不答应了。身在他乡,能吃一顿正宗的家乡饭菜,可称得上“奢侈”。 “唐人街的菜做得太标准太明亮,没有带上中国人骨头里那一份阴郁与柔绵,吃起来不像味。”成爷爷是这样说的。 和老人接触下来,何修童发现对方是外冷内热的人,尽管说话不多,但不代表他不清楚状况。何修童惊讶自己对成爷爷的熟悉程度。除了一开始有点怕他,他对这位长辈生出更多的亲近之感。 他也开始和老人谈及自己的事情,当然,隐去他喜欢男人这一点。但说到后期,他控制不住,大部分内容都关于凌尚。 成爷爷总是默默地听着。到最后,他一针见血,“你喜欢他?一个男人?” 何修童怔住。他脸红了,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耷拉下脑袋,习惯性地说,“……对、对不起……” 老人脸色很不好看,周身一股风雨欲来之势。 这以后,成爷爷有两个星期都没有来餐厅,也没有与他联系。 何修童很懊恼。他应该要注意的,毕竟是老人家,对“同性恋”肯定有看法。 失落了一阵,一晚,成爷爷的管家来找他了,“何先生,您现在有空吗?老爷之前病了,今天才有些起色。他一个老年人在异乡,我怕他这种时候特别孤独,您愿意去陪陪他么?” “好、好的。” 何修童到老人的房里,只见老人靠着床头,佣人给他喂药。他的手干枯地覆在白色的床单上,像折断了的树枝。 一股难以言明的酸苦涌上心头,何修童忍不住就掉了眼泪。 “男子汉,哭什么?”注意到何修童后,成爷爷皱紧眉头,“过来。” “对、对不起……”何修童过去,坐在床前。他直觉认为是自己害老人生病的。 “你看你,像什么样?”沙哑的声音说着,干枯的手抬起给他擦眼泪。 “您、您感、感觉好、好一点了吗?” 老人看着何修童,最后叹一口气,“……还行。” 管家此刻上前,“老爷,何先生还特地做了些您能吃的点心呢,您这些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现在要不要尝尝?” “对、对呀,您、您得补、补点营、营养……” 成爷爷没说话,朝管家挥一下手,后者心领神会,“我马上拿来。” 这之后,两人的相处模式又回到原来那般。 直到何修童得知凌尚和齐圆的绯闻。 —— “你前阵子回国,见着那个凌尚了?” 在老人家里吃完饭后,何修童陪老人下围棋。围棋这东西他跟着成爷爷学了一阵,到目前为止还是很笨拙。 “你那只白子,退回去,再走一次。”成爷爷点着他刚走的那一步,说到。 他慌忙退回一步,挠挠头,走另一步。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对方表情,老人不说话,表示同意。何修童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嗯,我、我见、见着他了。他、他特、特地来机、机场帮、帮我找、找回钱、钱包呢,真、真的是一个很、很好很、很好的人。” “那他和齐家那个女孩子什么关系?” “他、他和我、我说,他、他们现、现在只、只是朋友。” 成爷爷一边往棋盘放下黑子,一边问,“你很高兴?” 何修童脸红起来了,低头挑白子。“我……我、我也不、不知道……” 老人没再问什么。 何修童走后。 管家给老人端来一杯参茶。“老爷,这样好么?何先生真的很喜欢那位凌先生。” 老人掂了掂杯盖,“凌尚的资料我看了。凌家到凌豪那一辈就走上邪道了,到他儿子那一辈变本加厉。” 他喝了一口茶,合上杯盖,“凌尚不简单。但是,就他为那傻孩子做的事来说,我还得感谢他。” “老爷……” “方管家,”老人看看自己的手,“我老了。这副身子撑不了太久。能在离开之前见到他,已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赐。只要他快乐,我这个做爷爷的,还能计较多少呢?” 管家也只能轻叹。 老人的全名,叫赵致成。 第60章 凌氏旗下五星级酒店“云海澜山”的宴会大厅里,星光熠熠。 这晚,齐圆的经纪公司举行盛大的开张晚宴,干练的女老板携一众明星周旋于衣香鬓影之间,言笑晏晏。 宴会后,记者争相采访这位娱乐圈新势力的领头人。 “齐小姐,今晚这么重要的宴会,怎么不见凌先生出席呢?” “请问两位的婚期定下来了吗?” 齐圆笑笑,“我和凌先生是很好的朋友,但不是大家想的那样。一开始我们没有多说,是为了避免越描越黑,但最近绯闻太多,已经打扰到我们各自的正常生活,所以,今晚藉这个机会,我代表自己和凌先生向大家澄清,我们不是恋人关系。” 有记者紧问,“那你们以后会有发展机会吗?” 齐圆开玩笑道,同时给足凌尚面子,“那要看凌先生愿不愿意给我机会了,他可是非常好的对象呢。” 能得到女神青睐,凌尚的形象顿时拔高不少,似乎从一个人人皆知的花心萝卜头摇身变成隐藏其中的绝世好男人。 花哨浮夸的外表下,却有截然相反的一面。媒体、大众最爱这种尼亚加拉瀑布式的落差了,尤其落差还在一个英俊多金的年轻男性公众人物身上。 “你看我为你打的公关牌不错吧?接下来我要拍一部酒店题材的电视剧,你家的酒店、度假村能不能借给我们做外景?” 自家的资源不用,就喜欢剥削别人,凌尚握着听筒,自我安慰:不愧是我调教出来的精英呀~“行行,齐大小姐,都听你的。” 虽然凌齐联姻最终没有结果,但这一绯闻从一开始就给上流社会扔下了一个炸弹——这个年头,麻雀变凤凰、现代灰姑娘童话已不轰动,倒是“门当户对”、“世家联姻”成了稀罕物。 灰姑娘能嫁王子固然鼓舞人心,但是,真正完美的极致追求,是公主与王子梦幻般的相爱相守。 上流社会的一干老太太在“联姻”的刺激下,纷纷将自家儿子女儿以各种方式介绍给各位牌友、会友的孩子或其他显赫亲戚,以达到“强强联合”的效果。 周末。 凌尚正睡在床上做着春秋大梦时,身上突然一凉,接着被一股蛮力摇醒。 “凌尚,起来!” “嗯……干嘛啦?”好梦被打断,凌尚没好气地嚷道,安臣的脸映入他刚刚聚焦的视线里。 “有没有搞错啊?一大早就看见你这张脸,我一天都会倒霉的!”凌尚的起床气化为毒舌。 安臣不管他,“赶紧起来洗脸刷牙,然后陪我去参加‘妙野公园派对’。” 每年这个时候,妙野公园都会被上流名媛的组织“群芳会”包下,用作运动场,举行宠物运动会,让小姐太太们的宠物有被带出来炫耀的机会。 举办多届后,规模越来越大,现在除了宠物运动会,还有宠物饲养沙龙,可以现场与专家或者其他饲主交流心得。哦,还有草坪音乐会可以欣赏。 “我又没有养宠物!不去!”凌尚抢回被子,打算继续睡觉。 “你一定要去,我需要你这个挡箭牌。”安臣又掀了一次他的被子。“今年的派对是我妈在弄,我得去支持她。而她的目的,又是想在派对上给我介绍对象——你知道,这个派对的主力都是老太太们,她们这回身边除了宠物,还有女儿或者侄女——说来说去,都是你这个家伙惹的祸。再说你现在形象这么好,如果你去,我至少能轻松一点。” 凌尚翻身过来看安臣,“我有什么好处?” “女人。”这个是最直接的。 “她们有背景,不好甩。” “齐圆你都敢不要,更何况她们?” “那是因为当年齐圆还单纯,现在的一个比一个精,我怕怕。” 安臣想了一会儿,利诱道,“你最近不是和安氏争电视台的营业牌照么?我可以想办法说服董事会放弃竞争,怎么样?” 嗯,这个诱饵像点样了。凌尚坐起来,“这是个大项目,先别说董事会,你能说服安尹么?” 安臣非常自信,“当然可以。” 凌尚转为商人模式,“凭什么?” 安臣笑了。笑得有点诡异,又有点……温馨(甜蜜)?反正看得凌尚很不舒服。 “我跟你说……我有一对双胞胎儿子了。” —— 汽车在路上疾驰。 安臣和凌尚坐在车后座。 “当初只想要一个儿子。没想到受精卵在子宫里分裂成两个同卵细胞。前天第一次照b超时才发现。安尹已经飞去美国那边了解详情,这边只剩我孤军奋战,所以只能把你也拉上。” “怎么这么晚才照b超的?”早点照不是早点知道么?凌尚疑惑。 安臣看了他一眼,讲得头头是道,“怀孕6至7周后才能看清楚胚芽发展状况,否则只能看到孕囊。” 凌尚打量安臣。后者之前还是和他一样花名在外,现在已经是双胞胎准爸爸了,整个人闪着父爱光芒。 他戴上墨镜。 安臣问,“你怎么了?” “免得被你闪瞎眼。” 安臣笑,“妒忌了吧?赶紧找个人定下来给你生一堆孩子呗。” 凌尚坚决摇头,“抱歉,我是‘不结婚不生孩子’星人。” “我之前也和你的想法一样。”安臣感慨,“但你知道的。他们算是我和安尹的孩子。一想到这点,‘父亲’的感觉就来了。安尹也和我一样。他知道是双胞胎后,脸上没什么,但心里高兴得要死,扔下工作连夜就去了美国。” 凌尚接话,“所以,不要电视台牌照对你们来说一点痛痒也没有,因为能腾出时间多多关心从天而降的双胞胎孩子是不是?” 安臣搂上凌尚的肩,“真是聪明的孩子,来,让安爸爸吻一个。” “滚开。”凌尚翻白眼,推开安臣。 —— 凌尚不爽自己得来的便宜是别人不要的,于是中途耍脾气逼着安臣吩咐司机往反方向的老字号茶楼驶去——去吃早餐。 等他吃饱喝足时,宠物派对早已开始。 安臣接完安夫人打来的催促电话,没好气地瞟了凌尚一眼,“凌大爷,您老可以动身没?” 凌尚舒服地摸摸肚皮,“勉强可以吧~” —— 今天的妙野公园,处处是倩影,空气中淡香若有似无,入眼皆是搭配适宜的色调,真正令人心旷神怡。 安臣凌尚往安夫人的方向走去。 “妈。” 安夫人笑道,“来了?” “安夫人。”凌尚礼貌地打招呼。 “凌尚,见到你真人不容易啊,”安夫人打趣他,“你最近可不轻松呢。” 凌尚笑,“让您见笑了。” “齐圆可是好女孩,怎么不抓紧呢?” “缘分的东西很难说,她值得更好的人。” “好吧。今天这里还有很多好人家的女孩,你认真看看,要是有合适的说不定我能给你做媒呢。” “好的。”凌尚微笑点头,“谢谢您。” 安臣适时插话,“妈,那我现在就和凌尚四处看看。” 安夫人本想带安臣去认识一下世交们的女儿,无奈安臣抢了先机,她只好点点头,“别太久了,妈妈还有些老朋友想见见你。” “好。” —— “安夫人看起来很着急你的终身大事。”闲逛时,凌尚说到。 “先熬一熬呗,等孩子出生了,安家有了继承人,她自然就放松下来了。” “那孩子的母亲……怎么办?” “不知道。安尹有他的打算,他觉得应该告诉我了,自然会告诉我。” “你还真是听话啊。”凌尚看安臣,调侃道,“哎,你不会是假的安臣吧?” “……要我把你以前的糗事说出来好让你确认我是真是假不?” “嘻嘻,这个就不用了。” 两个人又走一阵。安臣说,“其实,我还是那个我,只是我现在百分百信任安尹。这是我之前没做过的事,你自然就觉得新奇。” “百分百信任?”凌尚皱起眉头。 “对。你可以确定地对自己说,他就算伤害全世界,也不会伤害你。” “那真是恭喜你找到那样的人。” “你也可以啊。”慈爱的安臣爸爸说的话都是光芒万丈的,“我们只是太缺乏安全感、又太骄傲了。但总有那么一个人,值得我们乖乖收起爪牙……” 凌尚顿了顿脚步。安臣疑惑地看他,又顺着他的眼光看向不远处。 不远处,几位女士和一位男士正欢快地聊天,而男士怀里抱着一只狗。 “那不是盛煜之么?”安臣认出那男的,“没想到他也来了。” “晦气。”凌尚轻声说一句。 话是这么说,两人经过这一小拨人时,还是礼貌地朝对方点头微笑。 他们刚走不远,盛煜之怀里的狗狗就按捺不住,跳下地,汪汪地奔跑起来。 “davis!” 前头的两人停下脚步。 “davis?”安臣回头看了看,又问旁边的凌尚,“刚刚盛煜之叫的……不是梓辛以前那只哈士奇的名字么?” 凌尚淡淡回答,“是啊。” “骆梓辛搞什么啊?”安臣皱眉,“他不知道盛煜之是我们要对付的人么?还一起养狗?” 上床玩玩就算了,搞得这么温馨干什么? “谁知道。”凌尚收回视线,继续走,“说不定那盛某某就是骆梓辛的那个人。” “不是吧?……” —— 安臣到安夫人那里报到了,剩凌尚一人。当然,最近的报纸头条也不是白上的,不少女士过来与他交谈。 聊得正欢时,一只小狗汪汪地闯进他们中间,仰起头左看看右瞧瞧,眼珠子骨碌碌地洋溢着天真,一看就知道是被主人好好爱护着的——不知世事的无知小狗。 “好可爱的小狗哦~”有的女士称赞道,“是谁家的呢?” “不好意思,它有没有打扰你们聊天的兴致?”狗的主人出现了,微笑着道歉,“我这就把它带走。” “没事,今天本来就是宠物的派对,我们都是配角呢。”有女士开口挽留,“它好可爱呢,怎么称呼?” “davis。” “真是帅气的名字……” 在场的小姐们大部分都养过宠物,对动物的喜爱之情洋溢于表。davis在主人怀里,不时晃晃他的肉爪子,欢快地汪汪卖萌,成功引来一片赞叹之声。 凌尚看着这一切,保持微笑。 “好啦,精力真旺盛,不累么?”盛煜之温柔地摸摸它的头,davis就乖乖安静下来。 “真听话,看来主人教导有方。”话题自然引到了主人身上。 “没有,是它好养。” “才不是,这个品种的小狗很皮的,盛先生好本事。” “对呀,你就别谦虚了,最近我还听说……” 忽略那些对话,凌尚看着davis。 确实很可爱。皮光肉滑的,煎炸焖炖可能味道都不错。 “凌先生,凌先生?” “嗯?”凌尚回神。 “你这么出神,在想什么呢?”身旁的一位女士笑着问。 “我在想,盛先生对宠物都能如此尽心,那对妻子就更不用说了。今天派对上刚好有这么多名媛淑女,不知盛先生有没有找到合心水的呢?” “这个……”盛煜之有些为难了。在场都是千金小姐,说“没有”吧,好像看低了她们;说“有”吧,必定会被追问下去。 最后,他坦率地笑道,“今天遇到的女士都很优秀,但确实没有合心水的。我早已有了意中人。” “真可惜。不知是哪家小姐这么有福气呢?”对面一位女士问到。 “你们在说什么?好像很热闹的样子。”安夫人此时参与进来,安臣在旁边陪着她。 “盛先生刚刚说他有了意中人,我们正在问他对方是谁呢。” “真的?”安夫人看向盛煜之,微笑,“盛先生今天人气高,很多女孩子都向我打听你的事,既然你已经有意中人了,那得好好交代一下,否则小姐们可不会甘心哦。” 盛煜之低头看了看davis,笑了笑,认真地坦白,“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男性。” 现场的气氛僵滞了一下。 倒是安夫人面不改色,“那真是难得的缘分,经营不易,我相信小姐们都会理解的。” “谢谢。”盛煜之摸着小狗的头,“确实经营不易,但我会一直待在他的身边的。” 再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盛煜之抱着小狗离场。 大家再把目光转回到凌尚和安臣身上。 两人都说“目前以事业为重”,弄得小姐们意兴阑珊,一拨人也就慢慢散开。 安夫人刚想对他们说什么,就被工作人员请去给冠军宠物颁奖。 安臣舒了一口气。接着他看向刚刚盛煜之离开的方向,“他对梓辛倒是挺真心的,够坦诚。” 凌尚没有说话。他现在内心有些不明的暴躁。 “看他那架势,说不定他真会是梓辛的那个人。”安臣猜测。 “……如果真是那样,”凌尚开口,“我也会恭喜他们的。” 第61章 晚上,骆梓辛在办公室查看病历,安臣来电。 他戴上耳机接电话,“先恭喜你当了双胞胎的父亲。” 电话那头传来,“你知道啦?” “是。” 美国那边的研究所是他为安尹搭线联系的,所以有最新情况他也能获知。 “如果接下来你想尽情分享喜悦的话,我抱歉地告诉你,现在很忙。”骆梓辛边在病历上签字边说。 “真过分!还好今天我已经和凌尚分享过了,所以你不用担心。” 他翻到下一张病历,挑眉回应,“你和凌尚分享?” “对。他被我的父爱光芒闪瞎了眼,为此我感到十分高兴。”安臣笑着说,“好啦,进入正题。其实今天我拉他去妙野派对了,在那里我们碰到盛煜之。” “然后呢?” “嘿,你可真够淡定的。居然和别人一起养狗了?名字叫davis?” “……有什么问题?” 骆梓辛在某些病状的字眼下划了横线。 “你在想什么呀?他是我们要对付的人,你这么好兴致和他培养感情,我是怕到时你的立场左右为难!” “到时再说吧。” “你太随性了!”一直被认为最随性的那个教训起他来了。果然当了父亲就是不一样。 骆梓辛笑,“您教训得是,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你不是和盛煜之来真的吧?他今天可是当着我们一堆人的面坦诚自己有心上人,对方还是男性哦。看得出来他对你是认真的,那你呢?” 骆梓辛起身打开书柜拿资料。“我是认真的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不是认真的最好!如果你真是……虽然凌尚说他会恭喜你们,可我不会那样做的……” 拿资料的手顿了一下。“是么?” “你自己想清楚吧,别到时和我们对着干就行。” “我考虑考虑。” 结束通话,骆梓辛回到座位上。他转过转椅,看向窗外。 夏日的夜幕呈深紫蓝,神秘,而且幽远,稀疏有星光,愈显苍穹浩渺。 这样的夜空让他想起南美。 他们离南美那段日子越来越远了。 那些美好的、疼痛的回忆,越来越远了。 —— 同一夜幕下,康子维和齐非离开怜心儿童关怀中心。 “自从‘怜心’被向日葵基金接管后,各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改善呢。”康子维说到,“老板,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能够帮助那些小孩子我也很高兴呀。”齐非笑笑。 这些日子,康子维明显地感到齐非在改变。对方在用心地维护这段感情。对于这个,康子维不是不感动的。 感动的同时,也有压力。 有些东西,如果你不知道,不会有什么想法;但是一旦知道,各种念头就会井喷似地冒出来。 他知道宁海腾已属于齐非的过去,但是那个人还是存在的,而且存在感非常强烈。 他把那本关于宁海腾的野史读完了。虽然知道这种书的内容不能全信,但康子维看完后仍然心惊肉跳。 自己太微不足道了。有可能令齐非一直喜欢么? 他们的感情的确需要慢慢培养,但是他自己的成长进步,要快。 “接下来去哪里呢?流动电影院今晚放“甜蜜蜜”,要不要去看?”齐非兴致勃勃地问他。 流动电影院是康子维以前住处的街坊组织的活动,在空地上架一块幕布,一台修理店贡献出的放映机,放映时会有“咔咔”的胶片切换声。但这样的老旧形式却吸引了大批观众,包括齐非。 康子维忽然就尝到舌尖上的一丝酸涩。 “好。”他笑着答应。 —— 空地上已经坐了很多人,大多数是附近的居民,薄衫短裤,夹杂着汗味;几台大排档的风扇呼呼摇着头,把人的头发吹得像鸡窝。 随着剧情渐入,大家安静下来。康子维转头看齐非,对方正入迷地看着。幕布上不甚清晰的光影映在他的脸上,适时地,邓丽君的“甜蜜蜜”就响起,带有老胶片的沙沙声,无端让人听出伤感。康子维看到泪光慢慢聚拢在齐非眼角处,像瓷娃娃脸上镶着的水晶。 周围是中年大叔和大妈,还有一两位老奶奶摇着蒲扇细声交谈。而齐非的脸,就是市井中突兀的艳。 这样的脸,不适合市俗之地。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配得起他呢? “真感人。”散场后,齐非接过康子维的纸巾擦眼。 “那我们下次再去正式的电影院看一遍吧。”康子维对他说。 “也好。但我还是喜欢这样的形式,特别有味道。” “是么?”康子维应一句,不再有下文。 “接下来要吃点什么吗?”齐非从电影中恢复过来后问。 “我想早点回去复习管理学,明晚有小测验。”康子维现在只想着好好抓紧时间。 “哦,那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 在一堆书籍和工作中,康子维慢慢感受到自己的进步。那是一种不断充实自己、努力向上的满足感。 而且他有齐非在身边。 每当疲倦时,只要想到自己可以和他站在一起,就有无穷动力自内心涌出。 一天晚上,康子维上完课后就接到江峻森的电话,约他出来喝酒。 他们在往常见面的大排档碰头,江峻森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子维,这是我那家小旅馆的老板,也是我的朋友,叫他老方就可以啦。”江峻森介绍道。 两人简单打过招呼就围着小圆桌坐下来。 老方很热情,嚷着酒钱他出,连灌了康子维好几杯。 几杯酒下肚,人就开始兴奋起来,话匣子也好打开。老方捅了捅江峻森,后者顿了一下,看看康子维,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康子维注意到,直接问。 江峻森放下酒杯,老方接话,“就是呀,你开个头,接下去我说。” “子维,其实……我们今天约你出来,是有事情想麻烦你的。”江峻森叹了一口气,说到。他挠了挠头,把包袱扔给老方,“唉,还是你来说吧。” 老方直接说了,“康兄弟,是这样的,我们这个小旅馆现在效益不错,前景挺好,我们打算扩大规模——你知道,我们现在这个位置不是特别好,想打出名堂有条件限制,所以我们想搬到比较好的地方去,弄一个……嗯,就是现在流行的家庭式旅馆,你……能不能帮帮我们?” 康子维看看他,又看看江峻森,“……怎么帮?” 这回江峻森开口,“子维,对不起。我们原本没想麻烦你的,但是我们看中的地方租金比较贵,就目前我们手头上有的,和能向银行借的,都不太够。……而那个地方位置真的挺好,我们都想搏一回,做出一番事业来。” “哦,你别误会,我们不是想向你借钱,这样比较为难。”老方赶紧补充,“我们想租的地方……是齐家的物业。听说你有关系,不知道……能不能让他们把租金降一降?我们保证每个月按时交租,绝对不会给你造成麻烦的!” 自己和齐非的关系、齐非的身份,他都只向江峻森一人提过。 康子维看向江峻森,后者低头闷闷喝酒。老方打圆场,“康兄弟,对不起,我们知道这种事情不好开口,但是……我们没有办法了,能跑的地方都跑了,最后只剩下你这条救命稻草。你看,我们两个男人都不年轻了,现在不拼,以后就没机会了,我们绝对不是为了占便宜才找你的……” 大排档周围吵吵嚷嚷。这里来来往往的人,都为生计奔波劳碌;其中又有多少,过着窘迫的生活。 没有人不想吃好穿好。他们欠缺的,或许只是一次机会。 康子维握紧酒杯,最后只能说,“……我明白了。” —— “可以呀。”齐非马上回答。 康子维一整晚失眠,犹豫了一个上午,最后吞吞吐吐地开口问齐非,后者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他们想租的地方是我五叔在打理,我今晚就回去跟他说,他会马上同意的。”能帮上康子维朋友的忙,齐非很高兴,“我名下也有一些物业,你的朋友要是有需要,我也可以低价租给他们的。要不要让他们去看看?” 康子维苦笑,“不用了,这就够了。谢谢你。” 齐非摆摆手,“没事,小事一桩。放心,我会搞定的。” 离开齐非的办公室,康子维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浓重的苦涩。 他不知道自己还需要齐非帮助多少次。从李阿姨的药,他住的地方,“怜心”的管理,到现在帮自己的朋友说情。 挫败感就这么扑面而来。 他和齐非在一起绝对不是因为对方的物质条件,他根本不在乎。但现实就是这样:不在乎的东西,偏偏那么重要。 即使对他自己不重要,但对他周围的人和事来说,很重要。 他突然有点恨自己。如果他能像宁海腾那样解决所有问题,那他就能自信地对齐非许下承诺——我可以一辈子保护你。 而不是像现在。 —— 晚上,齐非回到齐家大宅。 他所说的“五叔”,就是齐氏的管理者——齐澈。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23节 齐澈对外出了名的严厉,但对家里人却亲切温和,尤其对小辈。 “五叔,我之前在电话里和您说的降租这件事,您考虑得怎么样啦?”齐非一进大门直奔书房,敲开门后直入主题。 齐澈放下文件,“你难得回来一趟,今晚在这里过夜吧,我已经让人给你打扫房间了。” “也好。”齐非坐下来,“我的朋友真的很需要用这个地方来发展事业,您就同意嘛。” “你说的‘朋友’,和那个康子维什么关系?”齐澈问。 “是子维的好朋友。” 齐澈看齐非,“你和康子维是认真的吗?这回真的和宁海腾分手了?” 之前齐圆和凌尚的烟雾弹让齐家忙活了一阵,齐澈觉得这回有必要问清楚。 “……我和康子维是认真的。” 齐澈靠上椅背,“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没有理由不同意。迟一点我会让律师过去和他们谈的。” 齐非高兴道谢,“谢谢五叔!您最好了!” 齐澈挑眉,“瞧你这高兴样。那康子维真有那么好么?” “他身上有很多我没有的优点。……我觉得他能让我体会不一样的东西。” 齐澈点点头,“听起来还不错。你和宁海腾分了也好,他那边现在形势未明,断了关系没那么麻烦。” 齐非听了,一小会儿后,开口问,“他那边……很糟糕吗?” “具体情况不清楚,但还是小心为上。”齐澈换了话题,“奶奶最近要回来了,家里准备举办家庭聚会,你到时把康子维也带上吧。你的新男朋友,我们都很想见一见,奶奶也是。” “……嗯,好的。” —— 夏日时光短暂,一晃眼已是盛夏。 今年的仲夏夜狂欢刚好是一个十年的轮回,所以在礼宾府的宴会大厅举办。 仲夏夜狂欢是上流社会传统的舞会,性质与公主派对差不多,主要是年轻人参加。每十年就会在礼宾府举办一次,大家身穿礼服,带上面具,在幽暗灯光中与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共舞;最特别的是,举办方会突然关掉所有灯光,大家在黑暗中寻找舞伴,灯光亮了以后,与新舞伴互相拥吻,感谢两人相识的缘分。 齐非十年前参加过一次。白驹过隙,又一个十年了。 十年前,他十七岁,多么年轻的时候。 今晚他是陪齐圆来的。他可怜的六姐,每次从欧洲来都没赶上这个狂欢派对,今年刚好撞上十年一会,非来不可。 齐非看着目光所及范围内年轻的俊男美女,突然想到,十年前,他也是他们中的一个——嫩的、脆的、鲜活的。 可能现在有点收心了吧,觉得舞会呀、派对呀也就那样。 今晚安臣、骆梓辛和凌尚都没有来。 他们不可能一辈子都是这个大圈子里的主角。有时候,也要把舞台让出来。 当然,如果他们乐意,随时都会成为焦点。比如,宁海腾。 今晚宁海腾出场时就引来不小的轰动。 齐非自觉走到角落,躲开对方散发的巨星光芒。 第62章 今年的仲夏夜狂欢,就在欢乐的舞曲中开始。 灯光调暗,一朵朵裙花在舞池中绚烂展开,伴着阵阵欢笑声。 换了几位舞伴后,齐非悄然退场。 齐圆已没在衣香鬓影中,齐非独自走到边上。 礼宾府宴会大厅仿照欧洲宫廷设计,四周悬空架起回廊,与多个露台相连,而露台又有楼梯与地面相接。 齐非走上回廊,俯瞰翩翩起舞的人们。 不知道那些戴着面具的男男女女,能否在这仲夏之夜遇见命定之人。 上一个十年,确实有人因这场舞会而相识,继而相爱、相守。 多么浪漫而美好的邂逅。 齐非收回视线,无目的地走着,想着再逗留一会儿就离开。 估计刚好能赶上康子维下课。 经过一个露台,他停下脚步。 恰好此时灯光全部熄灭,大厅传来呼声,还有走动时裙摆摇曳的声响。 大片银白月光自露台泻入,静谧,朦胧。 他看出去,有身影立在雕花围栏旁。 月色勾勒对方背影,镀他一身冷光。 他很安静地站着,围栏的石台上放着一只高脚杯。 从入场一刻就引起轰动的人,此时却形单影只。 齐非告诉自己,别看了,走吧。 但他却移不开视线。 很久没有与他同处一个空间了。 从来不曾感受到,自己与宁海腾的距离可以这么远。 往时,无论宁氏或宁家发生什么事,齐非都未担心过。因为宁海腾就在身边,他能看见他,触摸他,听他说话,闻到他的味道。 但现在,他只能靠别人来告诉他,对方怎么样了。 “啪”一声,大厅的灯光全亮。众人的呼声再次响起,不时还有哈哈大笑。 多么欢乐。 宁海腾转身,齐非没来得及走开。 两人四目对接。 “……嗨。”宁海腾微笑地朝他打招呼。 “……我只是刚好走到露台这里,想透透气。”齐非说。 “是么?”停了一会儿,宁海腾问,“最近过得好吗?” “很好。”齐非走出露台,“……服装公司开始盈利了。我和康子维……进展也顺利。” 宁海腾没有说话,最后只是点点头。 “……你呢?”又过了一会儿,齐非问到。 “也很好。” 齐非看他,“……东南亚那边,没事吧?” 宁海腾只是笑笑,“没事。” 齐非还想再问什么,宁海腾的秘书出现。 “非少爷。”他向齐非恭敬地打招呼,然后对宁海腾说,“少爷,时间到了。” “好。你先去把车开过来。”秘书按照吩咐离开。 “……你要走了么?”齐非问。 “嗯。今天来,主要是露露脸。”宁海腾往灯火通明的里面看了看,“大家的兴致正高,估计不会注意到我的离开。” 秘书动作麻利,已经把车停在露台的楼梯旁。 宁海腾向齐非道别,“再见。” “……再见。” 齐非看着宁海腾从楼梯上走下去。流动的空气中,有熟悉的香水味。 忽然就忍不住,开口叫住,“宁海腾。” 宁海腾停下,回头看他。 齐非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宁海腾却已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回来。 他看着齐非,“……什么事?” 齐非动了动嘴唇,只能说,“……我们还是朋友。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我会帮忙的。” “……谢谢。”宁海腾笑了笑。 这次,齐非看着对方走下楼梯,上车,然后车子逐渐远去。 —— 十年前,同样的礼宾府。 舞会开始前,齐非好奇地问宁海腾,“要是灯熄灭后我们走散了怎么办?” “我一直拉着你的手,怎么会走散呢?”宁海腾温柔地笑。 “我说如果嘛!你可以找到我吗?” “这样啊……你想我找到你么?” “……不告诉你!” 灯光熄灭后,齐非故意甩开宁海腾的手,自己往人群里钻。 钻着钻着,等他停下来,环顾漆黑的四周,听着陌生的声音,闻着陌生的味道时,内心又有不安与失落。 突然,他的手就被拉住。 “啪”一声,灯光全亮。宁海腾就在面前,笑着看他。 “你怎么找到我的?”齐非努力控制自己的惊喜。 宁海腾吻了吻他的手,眉眼柔和,“你是属于我的,我怎么会找不到?” “来,告诉我,你想让我找到么?” 齐非搂着他的脖子,笑道,“你吻我我就告诉你……” —— 十年,就这样过去。 第63章 齐家的家庭聚会,声势浩大。 因为老太太回来,各路子孙从四面八方回到老宅。 齐家的老宅建在半山上,差不多有百年历史。沿山路上去,满途高树密枝;若是天气晴朗,阳光会穿枝插叶投下一束一束光柱,好像天使降临。 康子维坐在缓缓前进的车里,穿着齐非带他去订做的西装,心情忐忑不安。 他想尽量放轻松,齐非的家人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会吃了他。但在遇见齐非的三哥后,他想假装淡定都假装不了。 齐非的三哥棕发褐眼,明显的混血儿。他骑着一辆哈雷机车,风驰电掣地跑到齐非的车前头,挡住他们的路,一个漂亮的回旋后,他停下车,逼得齐非跟着停车。 “我们下去打声招呼吧!”齐非对康子维说,因为三哥已经热情地过来敲车窗了。 康子维下车后,却听到三哥搂着齐非说中文以外的语言。齐非转头看他,抱歉地说,“我三哥中文不好,他只会说几句简单的问候。”接着又用外语向那高大的混血儿介绍康子维。三哥看向康子维,露出阳光笑容,伸出手,“你好!” “你好!”康子维连忙握住对方的手。 “我是齐非的三哥,齐朗,中文不好,多多见谅。”语调怪怪的。 康子维摇头,“没关系。” “那等会家里见!”说完,三哥朝又向齐非说了一堆外语,然后潇洒地挥挥手骑上机车往前冲。 他们回到车里,齐非笑着解释,“我三哥在法国长大,现在是战地记者。他什么语言都会,就是学不好中文,在这方面他给我们家抹了黑。” “哦。”康子维这才想起齐家是一个多民族融合的家族。他只会一点儿英语,而且口语还很烂,如果等一下有人用外语和他打招呼,他该怎么办呢? 他不安地问齐非,后者给他吃定心丸,“放心,除了我三哥,其他的亲戚都会说中文的。” 话是这么说,他的内心还是无法平静。 —— 齐家老宅有一个很大的前院,错落地种了四季的花树,保证不同的季节都有鲜花可以观赏。 此时木香花盛放,沉沉缀于枝头,风一吹,沙沙地像雪海浮动。 花枝下是三五成群的绅士淑女,端着鸡尾酒在闲聊。 齐非康子维步入院中,自然受到关注。很多亲戚前来和齐非打招呼,顺便见见康子维。 齐澈此时从客厅走出,齐非便带着康子维上前。边走边对后者说,“他就是我五叔,齐澈。” 康子维此刻才知道他笔记里的“齐家当家”,就是不久前替他朋友解决降租问题的“五叔”。 “五叔,这是康子维。”齐非笑眯眯地介绍。 齐澈身上有上位者的魄力与气场,不亲身经历体会不到——他光是一个眼神就力量十足。 “齐先生您好!”康子维伸出手,语气尽可能自然。 “你好。”齐澈微笑,回握他的手,“今天只是家人的聚会,你不必紧张,往后就会慢慢习惯了。” “您说得是。”康子维点头回应。 “五叔,那我先带他四处逛一下啦。” “行。奶奶昨晚的飞机,现在还在休息。你等差不多了就去见见她吧。” “知道了。” 齐非和康子维走进老宅。“你看,虽然五叔看起来很严厉,但其实很温柔的。我们家的亲戚都很随和,你可以放宽心。”齐非给康子维打强心针,“我太奶奶更好,等会儿你见到她就知道了。” 康子维只能微笑点头。 确实,齐家的人看起来都很温和,整个家族的气氛也很融洽,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因富足与良好教养而流露于外的游刃有余。 “齐家之所以发展得这么好,都是太奶奶的功劳。我们家不像别的家族,经常为了家产而你争我斗,大家都相处得很好,各得其所。太奶奶不会要求子孙非得干什么,她给了我们很大的自由,所以每个人都得到充分发展。” “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 “嗯!”齐非对老太太的敬爱洋溢于表,“她虽然已经九十岁了,但身体还很好,不过说话很慢,要耐心听才行。” 他们逛了一阵,佣人走过来传话——老太太醒了,要见见齐非。 齐非很高兴,对康子维说,“你先在这里等等我,一会儿我带你去见她!”说完就愉快地上楼。 康子维走到回廊边上,看庭院风景。 “齐非把你扔下啦?”康子维回头,一位很漂亮的女性站在他身后,微笑看他,“你好,我是齐非的六姐,我叫齐圆。” 康子维晃了晃神,“……我有见过您,在报纸上。” “哈哈,准是八卦新闻吧。”她将手里另一杯鸡尾酒递与康子维,“来,欢迎酒,欢迎你进入齐家这个大家庭。” “谢谢。”康子维接过酒。 “来到这里,感觉怎么样?”齐圆问他。 “……还好。” “别骗人了。很紧张吧?刚刚你和五叔打招呼时我看你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有这么明显吗?”康子维骇住,自己不会让别人见笑了吧? “没关系,这很正常。很多人见到五叔都很紧张的,你的表现算好了,以前还有人给他九十度鞠躬呢!”齐圆笑着说。 或许是齐圆的坦率感染了他,康子维苦笑,“抱歉,我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大人物,心里又害怕又激动。” “没事,往后见面次数多了,自然就轻松了。” “谢谢您。”康子维真诚地说。 “我也要谢谢你。”齐圆回应,“齐非在上一段感情里受过很多伤害,难得他能走出来。估计你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所以我代表家里向你道谢。” “我没做什么……是齐非坚强。我还要谢谢他给我机会。” 齐圆看他,“……无论怎么样,都不要让他伤心。别看他那样,他可是个哭包,为了前男友,眼泪没少掉。他值得好男人来爱他。” “我明白。”康子维郑重回答。 齐圆拍拍他的肩膀,“不错,那你加油吧,我看好你。” 正是这样一段小对话,让康子维真正放下心来。 —— 老太太的房间点着淡淡沉香,一幅古色古香的屏风显出主人对中国文化的热爱。 “太奶奶!”齐非从屏风后冒出头,灵精地和坐在椅子上的老人打招呼。 老太太放下茶杯,笑道,“还不过来让我看看?” 齐非走过去,“太奶奶,身体还好吗?” “很好。”她摸着齐非的脸,“倒是你,怎么瘦了?” “没有。我还胖了呢!” 老太太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说谎。你是我盯着长大的,我能不知道你胖了还是瘦了?” 齐非吐了吐舌头。 “……真和宁海腾分手了?”老太太看他,问到。 对着老太太,齐非自然无法像对着别人。他苦苦地笑,“……嗯,真的分了。” “那你打算和现在的男朋友一路走下去?” “对。” 老太太轻轻点头,“不愧是我齐家的子孙,摔跟头了,付出代价了,依然能大步往前走。” “那当然!”齐非挺起胸膛。 “……中国人的古话,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按你想的去做吧。无论什么时候,太奶奶都是你的后盾。” “谢谢太奶奶!” “好了,我现在很想见见你的新男朋友,让他进来吧,我和他聊一会儿。” “好的。” —— 越过屏风,康子维就看见一位年长的女性端坐在椅子上。 该怎么形容他看见的景象呢? 那是一位非常有气质的女性。满头银发,眼睛是天蓝色的,上身一罩湖蓝绣金丝凤凰的丝绸外衣,下面是同质地的大黑裙,一双与上衣同色的牡丹绣花鞋。 外国人,民国贵妇的穿着,本来不伦不类,但康子维只觉得她就应该这么穿,衣服和她的人好像融为一体,没有一丝违和感。 能在极俗艳中依然透出令人折服的气度,我们称之为“高贵”。 这是一位高贵的老太太,她已年老,但脸上每条皱纹都有说不出的韵味。 这样的女性,像上好的酒,越老越香,经久弥醇。 她向康子维招招手,微笑,“抱歉,我走动不便,能过来让我看仔细点么?” 康子维自觉失态,赶忙走过去。 —— 齐非在门外等候,康子维出来,他笑着走上去,“怎么样?” “……真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女性。”康子维叹道。和老太太说话,不自觉就会肃然起敬。睿智、高贵、通情达理;原来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 “你们和奶奶聊完了么?”齐澈向他们走来。 “嗯!”齐非点点头。 “那你们再和别的亲戚见见面吧,我先去见见奶奶,一会儿午饭见。” “好。” 他们走到一半时,齐非突然想起什么,“我还有事要找太奶奶,你先下去吧。” 康子维点头。 齐非走进老太太房间,本是打算补充自己的工作成绩。 屏风挡住了他。否则他也听不到接下来的对话。 “……你说,宁家那边的情况很糟糕?”老太太的声音。 齐非顿住。 “是。”齐澈的声音,“东南亚那边宁家压不下来,我怕迟一点会拖累宁氏。” 齐非退到角落处,静静地听。 停了一会儿,老太太开口,“那就断了和宁氏的合作吧。” “现在全球经济不景气,欧洲更不用说。皇室那边迫于政府和民众压力,一定要我把鹿特丹港的大部分股份归还国有,以刺激经济增加就业什么的。” “估计宁氏在港口的四个码头保不住了。要断现在就一起断吧。” “好的。”齐澈接话,“齐非和宁海腾断了关系,没有情分在,我也好办事。” “你看着办吧。” 第64章 接下来,老太太和齐澈换了话题。 齐非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 —— 齐家正式的家宴要到晚上,现在的午宴是自助式的。 “老板,……老板?” “嗯?”齐非回神,应康子维,“怎么了?” 康子维关心地问,“你还好吧?我看你盯着盘子里的牛排很久了,有心事吗?” 从刚刚起,齐非就端着个盘子想得出神。 他笑笑,“……没事。刚才一个灵感一闪而过,正在回想中。” “是吗?那可要加油想了。”康子维笑着说。与齐圆和老太太聊过天后,他现在已经放松下来。 就在此时,老太太身边的佣人过来找康子维,“康先生,老太太请您今晚吃过晚饭再走,可以么?” 在场不少亲戚都停下来往他们这边看。 老太太可不会随便开口请人参加家宴的。 康子维受宠若惊中,“……我?” “可以的,你去回复老太太吧。”齐非替他回答。 “好的。”佣人离开。 “这……不太好吧?”康子维担心地看齐非。 齐圆走来了,“有什么不好的,太奶奶这是承认你是一家人呢,你应该欣喜若狂才是。” 康子维反应过来,挠挠头,不好意思笑了。 “不错哦,看来太奶奶挺喜欢你的。”齐圆笑道,“老太太向来金口难开呢!” 康子维傻笑地看向齐非,后者回他点头微笑。 —— 趁齐非走开了的空隙,齐圆对康子维说,“你的待遇真好,太奶奶可从没亲自开口邀请过齐非的前男友参加家宴呢。” 康子维惊讶,“……是么?” 过去的这么多年,太奶奶一次也没有开口邀请过宁海腾来家宴。 齐非想透气,于是走到后院的长椅上坐下。 他刚刚才意识到,往时他拉着宁海腾来家宴都是“不合法”的。太奶奶默许他的行为,却从没这样公开表明过,宁海腾是齐家的一份子。 齐非抬头,木香花一叠一叠挤于枝头,一颤一颤似动荡雪浪,翻滚出热烈的香气。 多年前,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他躺在长椅上,枕着宁海腾的大腿,看对方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就这样,也能看很久,很久。 —— 齐澈从回廊经过,齐非看见,起身叫住对方,“五叔!” 齐澈回头,笑道,“怎么了?” “……”齐非低头,“之前,您在太奶奶房间里……你们说宁海腾的事情,我都听到了。” 闻言,齐澈收起笑容,皱眉,对他的偷听行为表示不满。 “我不是故意听的,……我想进去和太奶奶说几句话,刚好听到而已。” 齐澈叹口气,“那你现在想说什么?” 齐非看他,“宁海腾现在这么困难,您要是断了和他的合作关系,不等于是雪上加霜么?” 齐澈回归上位者的角色,“宁氏的合作伙伴不会只有齐氏,如果宁海腾没有齐家的支持就撑不住,那我会庆幸现在的决定;况且商场上的合作是基于利益,我作为齐氏的管理者,最大的责任就是保证公司运行正常并获得盈利。” “可是……”齐非自然明白每个商业决定都有它的理由,但感情上,他无法视而不见。“可是,虽然我们不再是情侣,但我们还是朋友,我……想帮他。” “小七,”齐澈唤起齐非的小名,“……奶奶一直以来都没邀请宁海腾来过家宴,你知道为什么吗?” “……?” “因为奶奶不喜欢他。” “奶奶虽然嫁来齐家,但她骨子里有贵族的骄傲。她可以和平民相处,却无法容忍见不得光的势力。宁海腾最重要的身份……你清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宁海腾已超出她的底线,但她这么多年来,从没在你面前说过什么,因为她知道你爱他,她忍下来了。 “现在你让我们去帮助宁海腾,是把奶奶置于什么位置呢?她已经九十岁了,难道我们不能顺着她的心意一次?” “我……”齐非“我”不出任何话。他词穷。 齐澈摸上他的头,“小七,我明白,你对他还是有一定的感情的。但宁海腾不是你的唯一选择。作为商场上的对手,我尊敬他;但作为你们的长辈,我并不看好他,他身上戾气太重,城府也太深,不是适合你的人。 “……你好好想想吧。” 齐澈离开,齐非独自站在原地。 —— 从不知道太奶奶不喜欢宁海腾。也从不知道宁海腾对此是否知情。 齐非站在原地,突然觉得自己没有真正了解过身边的人。 这么多年,太奶奶是以什么心情面对他和宁海腾;而宁海腾,又是以什么心情面对自己的不受欢迎。 但是,现在知道这个有什么意义呢?正如五叔说的,宁海腾不是他的唯一选择。而他也确实作出了另外的选择。 他现在只能考虑太奶奶的感受。 不是不想去帮宁海腾。他没有能力,也没有立场。 —— 晚上的家宴排场惊人。大家最后都尽兴而归。 “老板,今天谢谢你。”齐非送康子维回去时,后者对他说。康子维之前是不自信的、忧虑的,但这一趟齐家之行,得到齐非家人的首肯,他获得了满满的信心——不是什么都比不过宁海腾的,他有他自己的优势。 “不用谢,以后还有很多这样的机会。”齐非笑着回答。 家庭聚会的这一天,行将结束。 —— 深夜三点。齐非辗转反侧。 最后从床上起来。 他给凌尚打电话,硬生生掐断了对方与外国美人激情四射的火辣交流。 于是,当齐非来到凌尚的总统套房时,他对上一张幽怨的脸。 “你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是什么啊?”凌尚不耐烦地一手支着半边脸。 齐非坐下来,动了动嘴唇,说到,“齐氏要切断和宁氏的所有合作关系,……鹿特丹港的四个码头,也都要收回。” 凌尚闻言,脸上的表情变严肃了,他换了坐姿,“……真的么?” “我亲耳听见的,而且还和五叔聊过了。” “嗯……”凌尚陷入思考。 很快,他就拿起手机拨号码。 “喂,是我。” 齐非在旁边盯着凌尚打电话。 “替我把宁氏的股票放掉三分之一,要慢慢来,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齐非一惊,“凌尚!” 凌尚看了他一眼,对电话那头说,“先就这样,有什么指示我会再联系你。” “你怎么这样?”齐非站了起来,“我告诉你这个消息是想让你告诉宁海腾,好让他有所准备,你怎么可以……可以这样做?!”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凌尚放好手机,“倒是你。你三更半夜跑来找凌氏的负责人说齐氏的内幕消息,目的是为了帮助宁氏?你不觉得这样更不合理吗? “我是一个公司的总裁和所有者,对于这样的商业消息是不可能置自己的公司不顾来帮助别的公司的。估计你五叔也是这样和你说的。不是么?” “可是我们和宁海腾是好朋友啊!就这层关系你也要先给他打电话啊!”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自己打?”凌尚接话,“既然你说‘我们’和他是好朋友的话。”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24节 “我、我……”齐非噎住,他坐下,吸了一口气,“我不想让他误会我对他还有意思。” “我们大家都有各自的顾虑。”凌尚靠上椅背,“电话我肯定会打给宁海腾,但不是现在。而且,他现在在东南亚正忙,何必让他分心?” “要是通知晚了,造成严重影响怎么办?”齐非急道。 凌尚看他,有点不可思议,“奇怪了,以往宁海腾遇过再麻烦的事情也不见你这么着急啊?风风浪浪他见得还少么?如果他这么容易就被一个公司的‘断绝合作’严重影响,那他是怎么熬到今天的?” 凌尚唤来管家送上两杯红酒,“放心,他是宁海腾。” 管家恭敬地将红酒递与齐非,齐非在怄气,不接,“那万一就是这一回打击很严重呢?你太自信了吧?” 凌尚回答,“宁海腾有他作为管理者和支配者的判断力与自尊心,不是你想帮就可以帮到他。你的热心很有可能会换来反效果。他是宁家和宁氏的一把手,这两个位置都不是那么轻易坐上去的;他坐上去了,还做得很好。如果这还不足以让人自信,那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凌尚接过管家手里的红酒,递给齐非,“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如果他真的需要帮助,自然会主动联系我。剥削劳动力这种事情,他从不手软。” “……”齐非接过酒。 “我说齐非,你对宁海腾还念念不忘吧?” “没有的事。……我只是作为一个朋友,想帮忙而已。”齐非喝下一口酒。 凌尚走过去,在齐非身边坐下,“即使是念念不忘也没关系,让我告诉你一条真理:忘不了旧情,只有两个原因——一是新欢不够好,二是时间不够长。哦,还有第三个,就是两个原因都有。” 齐非皱眉。 “真的呀~不会有其他原因了,那些什么爱啊恨啊,都是浮云。只要新欢够好,时间够长,任何的感情疙瘩都会变光滑。” 别以为“旧情”有多么深刻,其实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花了很多成本而已。 “……说得那么头头是道,你经历过?”齐非回了一句。 “嘿,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咩~”凌尚笑,“告诉你,cathedral里来了很多新人,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些?很快你就会忘了宁海腾还有那个什么康。” “你真恶俗!” “我这不是想帮你吗?” “我没你说得那么念旧情!我只是作为朋友……” “好了。”凌尚打住他的话,“别再给我说‘朋友’,什么分手以后做朋友,自欺欺人。能做朋友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你没放感情,二是你们两个都没放感情;其他都是藕断丝连的借口。哪来那么多‘朋友’? “齐非,你这样不行。不是说了要往前走么?宁海腾现在好好的,你根本不需要去考虑他。就算他真的倒台了,他家之前积累的财产已经够他挥霍几辈子了。” “……” 凌尚放下酒杯。“好了,我想说的都说了,睡觉去。”他看看齐非,“你赶跑了我的小美人,今晚你就留下来给我做伴好了。” “不要。” —— 凌尚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齐非躺在床上想,他和宁海腾分手以后,真的还能做朋友么?抑或朋友只是一张薄薄的膜、朦朦胧胧地罩着他们的关系? 抑或他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潇洒一些?——看,我们还能做朋友,我其实没有那么看重我们的过去。 —— 多年前。 冷冰冰的病房。 宁海腾度过了危险期,被推出重症监护病房,转送到这里。 他浑身还缠着白纱布,脸色苍白。 齐非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病床边,轻轻一声,“海腾?” 宁海腾尚未恢复意识,只有一旁的仪器告诉齐非人还活着。 他胸前大面积被烧伤。白纱布隐隐透着血。 齐非握住他的手,“小兔子来了,你一定会没事的。” 他没有哭。 他一直没有哭。 他的眼泪要忍到宁海腾醒了,才哭给他看。他要他痛心、后悔,继而更好地保护他自己。 但等待是漫长的。医生说过几个小时就会醒。 他实在没忍到最后。宁海腾的眼皮颤动时,他的眼泪就哗啦啦地直掉下来。 —— 齐非睁开眼。他哭醒的。 忽然记起凌尚在身旁躺着,他咬着唇,转过身,偷偷用枕巾一角拭泪。 “……你还好吧?”凌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齐非知道他醒了,点点头,“……对不起。” 凌尚叹了一声。 两人沉默了一会,齐非开口,“……凌尚,你有遇过这样的人么?明明想忘记,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但他依然时常出现在梦里……”牵起愁肠百千,勾起肺腑震荡。 “……没有。”凌尚转身看他,“齐非,相信我。你只是忘记他的时间不够长。仅此而已。” 齐非低低地啜泣,“……你还是打电话告诉他齐氏的决定吧……”到底惦记着这件事。 “好好好。”凌尚认命地拿起电话。 他按了免提,“喂,是我。” “怎么了?”这回是宁海腾的声音了。 “刚刚收到消息,齐氏打算和你断绝合作关系,你在鹿特丹港的四个码头也保不住了。” 那边停了一会儿,平静地回答,“知道了。” 凌尚看一眼齐非,继续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目前没有。” “你想到应对策略没?” “还没。但总有办法的。” “真不需要帮忙?我怕你硬撑而已。” “没有,我很好。这样的问题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好吧。那东南亚那边怎么样了?” “还在拉锯中。” “……要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马上联系我。” “你怎么了?”那头的宁海腾轻笑,“很罗嗦。” “……好好,那我挂了,可以了吧?”凌尚也受不了这样问长问短的自己。 “嘟嘟……”结束通话。 “安心了?”凌尚递纸巾给齐非。 “……嗯。”后者点头。 擦干眼泪,齐非明白了一件事。 他是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与宁海腾做朋友的。普通得再普通的朋友也不行。 他要向前走,只能对宁海腾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第65章 茫茫大海。远方海天相接之处已泛起淡白。 旭日即将东升。 楚赫从睡梦中慢慢转醒。 他惺忪地眨了眨睡眼,视线逐渐清明。 他停了好一阵。反应过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景象。 他身处天空中。 确切地说,他身处一架直升飞机中。从敞开的飞机门,他能清楚看到浩瀚海景。 “醒了?”身后有温柔声线。 楚赫下意识转头,骆梓辛正微笑看他。 原来他正躺在对方怀里,身上盖着薄薄毛毯。 “梓辛……这是怎么回事?”楚赫震惊中茫然。 昨晚他们还在骆梓辛的餐厅里吃晚饭,庆祝他获得了年度的“风尚摄影大奖”。 骆梓辛笑道,“昨晚我特意把你灌醉,不好意思。” 确实,自己昨晚喝了很多,最后不省人事。 “为什么?……是要带我到这里么?”楚赫的脑子恢复运转。 骆梓辛点点头,“想给你惊喜。” 楚赫还想问什么,对方却轻轻示意他看前方。 楚赫回头。 天边骤然生出万丈光芒,海水霎时像摩西穿过红海般,一条光路自海那头铺展,向着他们延伸过来,如金光如银烁,绚烂夺目,似有神谕要赐予上帝的选民。 太阳逐渐升起,阳光愈盛,楚赫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包围起来,浑身发光。 最纯粹莫过于自然的馈赠。 不是没见过日出。却从没在千尺高空如此直面地接受它的恩惠。 阳光温暖,心也跟着暖和起来,正怦怦地跃然跳动。 他不禁叹道,“好壮观。” “是啊。”骆梓辛接话,“一直都想带你来看看。” 日出,安静,两个人。 楚赫看他,脸上淡淡的红,“……谢谢。” “在这样美好的时光中,”骆梓辛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保温瓶和两个马克杯,“最好是喝上一杯咖啡。” 楚赫笑,“你的准备真周全。” 对方笑而不语,打开瓶盖,倒出香浓的咖啡。 楚赫接过,咖啡香中有甜味,令人心情愉悦。 骆梓辛端起马克杯,碰了碰楚赫的杯子,“……再次恭喜。” 晨光静谧,任何话语在此刻都特别真诚。 楚赫感激,“谢谢,这是最好的道喜。” 两人相视一笑,喝下咖啡。 他们乘坐的直升飞机本是军用,退役后改为民用;内部较一般直升飞机宽敞,能铺下小地毯,让两个人坐在上面,放松地观赏日出。 过了好一阵,楚赫好奇地问,“直升机要飞去哪儿呢?” 观赏完日出,直升机沉稳地移动方位。 骆梓辛只笑,“等一会儿你就知道。” —— 飞机最后停在海边一处豪宅旁。 下机后,楚赫看了看豪宅,又看了看骆梓辛。 后者柔和地笑,递给他一把钥匙,“去吧,开门看看。” “怦怦、怦怦”心狂跳不止。 楚赫不敢相信。这种传闻中的“大手笔”,居然会临幸他。 这是真的么? 楚赫走到豪宅大门前,手有些颤抖地开锁。 推开梨花红木门,迎面而来的是他这些年拍下的照片。 一整面墙错落有致地挂着他的作品,正中间是他获奖的照片——天台上的神秘女郎。 宛如小型的展示,同时宣告着这间大房子的主人是他。 楚赫不可置信地转身看骆梓辛。 “进去看看?”骆梓辛眉眼弯弯。 绕过展示墙,豁然开朗。 简约高雅的宽敞大厅,水晶吊灯自天花板垂下。 骆梓辛走过去,拿起一个遥控器,按了按钮,大厅两边的落地窗帘缓缓升起,阳光自窗外透进,厅堂顿时明亮生辉。 楚赫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幻,“……这是……给我的吗?” “是。”骆梓辛回答,“喜欢么?” “怎么可能会不喜欢?”楚赫眼眶泛红。 骆梓辛笑,拉起他的手,“来,到二楼去,那里有礼物等着你打开。” 楚赫已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只能跟着可以点石成金的王子殿下走。 二楼错落着几个房间,每个都关着门。 “去把门打开吧。”骆梓辛轻推他一步。 楚赫吸了一口气,推开第一个门,那个是他的新工作室,各种摄影设备齐全。 推开第二个门,那个是他的卧室,无敌海景,还有室外浴池。 推开第三个门,楚赫目瞪口呆。 整个大房间就是衣帽间,三面墙上嵌着拉式衣橱,房间中间立着两排柜子,一排陈放着各种手表,各种领带、围巾等饰品;另一排柜子里全是鞋子。 “太不可思议了……”楚赫喃喃,走过去,不知所措地站在房子中间,四处张望。 他看向骆梓辛,“……这是真的吗?” 骆梓辛推开其中一个衣橱的门,衣橱内的灯自动亮了。一长列整齐挂好的衬衣出现在眼前。 “你过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楚赫听话地走近。他伸手摸了摸其中一件衬衣,光滑的面料,看来是真的。穿上去肯定很舒服。 “试穿一下吧。今晚不是要出席颁奖礼么?它们都是你的行头。” 楚赫吞了吞口水。每件衬衣的款式都不一样,看得他眼花缭乱。 骆梓辛见他不动,便笑着替他选了一件,又从另一面的衣橱挑了一条裤子。 “先穿穿这个吧。” 于是,楚赫脸红地在骆梓辛面前换衣服。后者一直看着他,让他有种被透视的颤栗感。 穿好后,骆梓辛领他到柜子前,“……你现在穿的衬衣领子是别针领,古典风格,适合宴会典礼,领子需要用别针固定。”说着,打开一格抽屉,里面各种精美玻璃盒,其中一个玻璃盒,装着长细的特殊别针——别针两头有华丽装饰。 骆梓辛挑出一根两头缀以金色小玫瑰的别针,别针一头的小玫瑰可取下,以便从领子的小孔穿过。 “我们不像女性,能戴各式珠宝。所以在隆重场合,领夹、别针、袖扣、手表,可取其中任两件作为配饰。” 一件不够庄重,四件犹如暴发户。作为上流社会的绅士,身份已是最大的标志,配饰为点缀,点到即止。 骆梓辛又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对一对的袖扣。他示范给楚赫看,“先捏住袖子,然后……” 楚赫心思不在袖子上,他只看着专心替他摆弄的骆梓辛。 穿上的衬衣和裤子大小都刚刚好。他没有告诉过骆梓辛自己的码数,也不见有人来量过身,但对方却准确得知,继而无声无息地替他准备好。 “好了。”骆梓辛最后为他整理了一下袖子,说到,“再套上外套就可以了。今晚你是主角,要大放异彩。” “……好。”楚赫无法抑制冲动,靠上去环着骆梓辛的腰。 鼻子酸酸的,心里满满的。“……梓辛,我想哭。” 骆梓辛拍拍他的头,轻笑,“哭吧,我的外套吸水力强。” 楚赫笑了出来。在内心叹道,楚赫啊楚赫,你何其幸运。 他是爱上骆梓辛了。 别说贪财的人没有真心。谁不想得人温柔真诚待之。 —— 华灯初上。 大剧院30级台阶铺上奢华红地毯,迎接各路时尚名流。 楚赫坐在加长轿车里,心怦怦直跳。 轿车缓缓前进,最后在台阶正前方停下。 骆梓辛对楚赫微笑道,“去吧,他们等着你。” 指的是红地毯两旁的大批记者。 楚赫深呼吸,“好的。” 司机已过来开门。楚赫下车,抬头的一瞬,闪光灯已经“咔嚓咔嚓”闪个不停。 楚赫突然有幻觉,那些闪光灯犹如钻石花,“砰砰”地一刹那接连盛放,朝着自己闪耀逼人光芒。 他迈开脚步踏上红地毯。 30级台阶的路并不长,但他感觉像是走上了通往仙境的阶梯。 这一刻,在无数人的镜头里,他是独一无二的主角。 “楚赫,看这边!” “楚赫,这里!” 记者们争相让他摆位,让他有错觉,自己是天皇巨星。 其实,风尚大奖不过是一年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奖项,重要性比不上年度时尚人物等的颁奖典礼。 但能获奖,证明他已被时尚圈子接受。 他成为了一个五光十色的圈子里光明正大的一分子。 典礼上,颁奖嘉宾请楚赫上台领奖。 他从座位起身,沿着主办方安排的主干道走上台。 两旁的不再是记者,而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有竞争对手,有未来的合作伙伴。 此刻,他们正关注着他,给他鼓着掌。 水晶奖座正在台上熠熠生辉,像启明星,指引着他走向光明之途。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得到什么。 一切都在日程表里。 他会拥有助理,拥有一队人马替他打点一切;他会和好几个高级品牌签约,成为他们的专属摄影师;他会和世界名模合作,为知名时尚杂志拍摄跨页大片;更重要的是,他会开办自己的摄影展。 他清楚地知道,现在关注他的目光里有嫉妒,有探究,有鄙夷,同时,都有羡慕。 楚赫是挺直着腰杆上台的。 他有资格骄傲。在收获名利的同时,他遇见了所爱。 他从颁奖嘉宾手里接过水晶杯。 不同角度的四座摄像机对准了他。 获奖感言,他倒背如流。 只是最后,他停顿了一下。 获奖感言的最后,是要大力感谢“某人”。他想炫耀对方对他的好,他想所有人都看到,他现在幸福得不得了。 但最后的最后,他看向正中的主镜头,只举了举奖杯,动情地说一句,“谢谢。” 心里柔软的地方,毫无保留给了骆梓辛。 正因为如此,他反而没那么容易开口与别人分享关于骆梓辛的点点滴滴。 他的好,他知道就行。骆梓辛是他的,这些快乐幸福,即使是一字一句,别人也休想分得一丝一毫。 —— 深夜。 盛煜之披着睡袍,走到阳台,插上耳机,观看这段获奖感言的网上视频。 楚赫那句“谢谢”,情真意切。炽热的眼神,等同赤裸的告白。 关掉视频,他回头往里看。 骆梓辛正在几步之遥的床上熟睡。 “即使往后我们真的在一起,我也无法向你保证,我的身边只有你一个。” 这是骆梓辛曾对他说过的话。 听起来像善意的警告:别靠近我,你会受伤害。 但盛煜之逐渐感觉到,于骆梓辛,这不是警告,而是一个事实的陈述。 “对你来说,我要怎么做,才能成为特别的那一个呢?”盛煜之低声苦笑。 他怎么就变成如此被动的一方。他怎么就忍耐了这么长时间。 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又痛苦,又快乐。 盛煜之快要成为他自己不认识的盛煜之了。 第66章 老宅已褪去一个星期前所见家宴的欢天喜地,显出了平日的沉静,幽深。 不知名的小鸟成对地穿梭于林间,吱吱鸣叫。 前花园里,老太太正坐在轮椅上,看佣人修花剪草,时不时提点意见。 给康子维引路的佣人跑去请示老太太,老人家闻言抬头,亲切地笑,朝他招了招手。 康子维不自觉就快步趋前。 老太太今天穿一件圆领墨绿丝绸绣金边牡丹上衣,戴一串圆润的珍珠项链,白发一丝不苟地盘成发髻,以一根象牙簪别起。 “老夫人,您好!”康子维恭敬地打招呼。 老太太只笑,“这么见外作什么,你也像齐非他们那样唤我太奶奶吧。” 康子维心里一暖,出口的话似乎也带着热气,“太奶奶。”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朝身边佣人说道,“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和康先生聊一会儿。” “是。”佣人退下。 “子维,推着我走一下吧。” —— 康子维推着轮椅,顺着老太太的指引,往老宅更深的庭院走去。 一路上,老太太指着某些地方,说起齐非小时候的事情。 “小小的时候,顽皮得不行,”老太太指着庭院一处,那里有个小巧的木秋千,“光是秋千,就让他弄坏了好几个。”语气又嗔又爱。 康子维盯着秋千。他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小小只的齐非淘气地踩着秋千板,用力晃荡,佣人们拼命地叫着“小少爷小心!”,他却在上面咯咯地笑,好不快活。 联想到这里,康子维也跟着笑了。却闻老太太一声叹息,“时间过得快,转眼他已这么大了。” 小秋千已装不下他,而他也可能忘记了这一件童年玩具。 康子维不知该如何应对老人的感慨,唯有说一句,“齐非永远是太奶奶的齐非。” 老太太听了,笑了笑,摇摇头,“他长大了,总归有自己的路要走。” 两人在后院一角停下。 后院种的白木香已过花期,风一吹花朵便簌簌往下掉,一会儿,树下已雪白一片。 老太太看着落花,对康子维说,“子维,虽然人们经常祝我‘寿比南山’,但我清楚,我已经很老了,过一天少一天,可能很快就会离开。” “您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康子维心有不忍。 老太太倒是一笑,“生老病死,每个人都会经历。我这辈子,已够幸运。”长在显赫之家,有幸嫁给所爱之人,经历起伏,屹立不倒,时至今日,仍有命看到子孙成群,全家和乐融融。 “不过啊,人总是贪心的。”老太太接着说,“我自己幸运还不满足,我希望自己的子孙都能像我那样。” “齐非是他们那一辈中最小的,又是我一手带大,在家中最为得宠。但到底,我不是陪他直到最后的人。所以我会担心,担心自己离开后,没人能为他遮风挡雨。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他以前的男朋友。而他身边的好朋友,虽然事业有成,但终究是世家子弟,个性中骄横的部分甚为相似。” “而你不同。”老太太转向看康子维,“我之前多多少少有听说过你的事情。……你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与其为齐非找一个能一辈子替他遮风挡雨的人,不如找一个能让他努力起来,为自己遮风挡雨,也为他人提供庇护的人。” “太奶奶……” “子维,我明白你和齐非在一起以后的压力,也明白你的焦虑。”老人家那双湛蓝的眼睛早已将他看得通通透透。 “确实,齐非是齐家的人,他身边的人到底需要站在一定的高度才配得上他,否则,这段感情不会长久。我想你自己也清楚,所以才会去进修。在这点上,你得好好努力,也算是锻炼锻炼自己。 “不过,我也希望,你在努力的过程中不要妄自菲薄——齐非选择你是有原因的。你不像他周围的人,只会宠爱他。你可以让他体会到不一样的东西,这是让他蜕变的一个重要因素。我怕你会随着对齐非的感情愈深,愈无意识地迎合他,而扭曲自己的初衷。这对你们的感情百害而无一利。 康子维幡然醒悟。的确,最近他一直在烦恼自己与齐非的身份差距,因为清晰意识到这种差距,他变得自卑。一旦自卑,他就谨慎起来,生怕齐非会厌烦他。因为怕,于是无意识地逢迎齐非的喜好。 这样的关系,不正是他当初嗤之以鼻的么?如果齐非需要的是对他百依百顺的人,那他身边这个位置谁都可以补上,是不是康子维根本不重要。 老太太见康子维的神色变换,知道他明白了自己刚刚那番话。 “子维,你不必担心。从今往后,太奶奶就是你的后盾。”老太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只要是为了齐非好,太奶奶都支持你。” 康子维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谢谢太奶奶。” 第67章 有了老太太明确的支持,底气足了,康子维更加自信。 他下决心,抛开负面情绪,努力工作,而齐非的时装公司,就是他最好的舞台。 他会好好地改进自己,也会帮助齐非好好地改进他自己。 —— 这天,齐非去探望小玉。 小玉已顺利产下小婴儿,正在家中休养。 “宝宝,来,睁眼看看帅哥~”小玉宠溺地吻着小婴儿的额头,试图让眯眼睡觉的孩子醒过来。小baby慢慢睁眼,瞄了瞄齐非,兴趣缺缺,又眯上眼了。 齐非挑眉,“我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冷遇。” 小玉将小宝贝交给保姆,看向齐非,“老板,您最近在忙新系列的设计吧?黑眼圈都出来了,小宝宝有兴趣才怪呢。” 齐非喝了一口保姆刚刚端来的咖啡,提神。 之前设计的平民系列大受欢迎,推出新系列也是趁热打铁的事。 “没有灵感,有点烦。”齐非平静地放下杯子。 设计没有灵感对齐非来说家常便饭。往常的他最爱扔笔揉纸团大发一通脾气。现在的他,可能真的变了,鲜活的脾气在一点点褪去。 小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只好转话题,“我听别的同事说,康子维现在变得干练起来了?” 齐非微笑,“是啊,他在努力把公司搞好。” 康子维的夜校培训班已经结束,他打算报考工商管理的研究生。现在他一边备考,一边打理时装公司,忙得不亦乐乎。 “公司要引入广告商,您也同意了?”小玉问。 时装公司的账面一直处于亏损状态,平民系列的销售只是减少了赤字,想要盈余,必须开源。康子维熬夜做出策划书,第二天一早就候着齐非。后者见他如此拼命,最终同意。 “嗯。”齐非点点头,“康子维也有他的道理。” 康子维在介绍完策划书的内容后,对齐非说,“老板,我知道您并不缺后援资金,广告商对您来说可有可无。可是一间公司成立以后,它就成为了一个生命体,它需要成长,需要尝试,需要独立。人也是一样的,不是么?请您考虑一下。” “我觉得我得向康子维学习。这样的改变也不是什么坏事。”齐非说到。 小玉从公司成立之初就跟在齐非身边。她比其他任何人都明白,成立这间公司的初衷是什么。 “这是他自由创作的舞台,纯粹,与金钱世俗无关,是净土。所以,小玉,辛苦你了,请多多担待。”这是她第一次与宁海腾见面,后者对她说的话。 她之所以没被齐非气走,一直留在他身边,除了齐非这个因素外,还因为这两句话。 或许是世间太险恶,她在见识领教后,生出了对“真”的向往。这间时装公司像装有防火墙,屏蔽外界,保住了她内心一点希望小火苗。 而齐非,就是这份“真”的源头,他不可靠,但确实给了她安全感。 小玉不知该如何向齐非传递这种想法,而且她也不确定现在说还有没有用。 最后,她只能问一句,“……老板,您现在过得好吗?” 闻言,齐非笑了笑,“很好。” 小玉看着他,点了点头,“……那就好。” 这是齐非自己选择的路,旁人没有置喙的余地。 —— 齐非从小玉家出来,抬头看了看天色。 天气不好,灰蒙蒙一片。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25节 小玉问他过得好不好时,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担忧与对康子维的些许不满。 康子维的出发点是好的,他是为自己好。更何况,齐非心里对他有内疚。 成为情侣的时间不短了,但他依旧无法与康子维亲热。 接吻都不行,更别说上床。 齐非叹了一声,发动车子。 车里的电台广播放完歌曲串烧后播报新闻热点,宁氏自然是头条。 齐非“嘀”一声关掉广播。 任何关于宁海腾的消息,他都不想知道。他已经和其余三位好友通气,凡是有宁海腾出现的场合,他绝对不参加。 过往的五人聚会已经不可能。 安臣听了他的决定后欲言又止,终于憋出一句,“你放心,依照目前的状况,我们都不可能与某人见上面。” 这样最好。 —— 有意与时装公司合作的广告商非常多,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 现场是与广告商们的洽谈会。齐非作为公司负责人,自然要与众人见面。 广告商见到他,便热情地过来与他握手寒暄。齐非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有吱吱喳喳的声音,吵得要死。 最后是康子维出来替他解围。合作的细则公布后,不同类别的广告商由不同部门的工作人员组织讨论会。康子维带着齐非巡了一圈,与几批人马客套了几番。 终于可以脱身,康子维体贴地给他端来冰茶,“老板,辛苦您了。” 齐非喝了一口,摇摇头,“没事。” “接下来的事情我来负责可以了,您去休息一下吧。” “也好,我的设计图没完成,我先回工作室了。” “好。” 从吵杂的环境中出来,齐非呼出了一口气,松了松领带。 但一想到设计图他就蔫了。 坐在办公桌前,他百无聊赖随便画的草图,全是以前华丽风格的大蓬裙。他揉起纸团,扔向垃圾已没出的垃圾桶。 他起身走向工作室旁边的储藏室。那里也算是仓库,装满了他这么些年来设计的服装。 一打开门,闪闪的颜色立即映入眼帘。 他的华服基本上不出售。一年又一年,现在的仓库装不下了。 他的指尖掠过衣服面料。当时辛苦缝制的情景在脑海回放,虽然累,但满足。 他挑选的材料都很昂贵,所以维护起来花费巨大。 这个储藏室装有自动调节温度湿度的系统,每一个季度还要专业的工作人员进来打理一番,确保衣服一如刚缝制出那般光鲜。 由于这里空间有限,新的储藏室已经在建。 “你们不久就能搬到新家去了。”齐非握住其中一件衣服的衣袖,如绅士般弯腰吻了吻袖口。对他来说,这里每一件衣服都是娇贵的千金小姐,值得温柔对待。 —— 但康子维带回了炸弹般的建议。 他兴高采烈地说,“刚刚与广告商商量了一下,我们可以进行一场慈善拍卖。” 开源的同时也要节流,新的储藏室造价太高,有广告商提议,资金他们可以出70,由于齐非打算走大众路线,之前的衣服可以拿一部分出来作慈善拍卖,时装公司既可省钱又能得到名声,而各广告商也可以以赞助商形式获得更多关注。 “不可能。”齐非否定了建议。 “为什么?”康子维的兴奋急刹车。 “你出去,我暂时不想和你说话。”齐非转过转椅,背对康子维。他没有力气像以前那样跳起来大喊大叫生气了。 第一次,他们在一起后,齐非第一次以这么平静又冷漠的形式与他闹别扭。 除了震惊外,康子维只觉有一盆冷水由头浇到脚,透心凉。 如果是平时,他会问,“老板,我哪里做得不好?” 但这次,他想平等地对话,“老板,您要是有什么不满,说出来好吗?” 齐非只觉内心有一团麻,而他的气被困在乱麻中,闷得叫人窒息。 “……我什么都不想说,你先出去。” 康子维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齐非后脑靠上椅背,闭上眼。 第68章 冷战持续了两天。傍晚,齐非回老宅陪老人家用晚膳。 “听说你和子维闹别扭了?”老太太问齐非。 “……您知道了?”齐非停下筷子。 “我时不时会和子维通电话聊聊天。” “……”齐非继续吃饭,“没什么严重的事情。” 老太太看了看齐非,转向身边的佣人,“到厨房把炖好的甜品给小少爷端出来吧。” “是。” 佣人用白瓷碗盛着甜品,小心地放在齐非手边。 老太太微笑,“晾一晾再吃。冰糖雪蛤燕窝羹,败火。” “太奶奶……”齐非皱了皱眉头。 “厨房的厨子们从昨晚就开始张罗这道甜品,你生了两天闷气,得补一补。”老太太接着说,“要是没效用,我再让他们给你做别的。” “……太奶奶,您想说什么?” 老太太看向齐非,“你生气,背后就有一群人为你忙活;你生气得越久,他们要忙活的就越多。这两天,从我到家里的园丁,一见你绷着脸进门,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你感觉到了么?” “……” “家里尚且如此,更何况康子维。”老太太入正题,“他是往后要和你走下去的人,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闷了两天,也够了,该说说话了。” “……我知道了。”齐非舀起甜品,尝一口。 “小七,你的过去,子维没有参与,很多事情他不知道,这不能怪他。你可以选择告诉他,也可以选择适应,当然也可以选择闹别扭,但要适度。” “……太奶奶,您好像很喜欢康子维。”处处替他说话。 老太太只笑不语。 晚饭过后,齐非到庭院乘凉。 闷了这两天,齐非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对康子维过分了。 他当时大可以直接告诉康子维,那些衣服对他来说很重要,一件也不卖。康子维不会不顾他的感受。 可能他气的是康子维不能领会而要他直接点破。这件事他可以直接说出,那下一件事情呢?再下一件事情呢?他们之间仿佛毫无默契可言。 想到这里,齐非该自嘲了。 太奶奶说得对,他的过去,康子维并未参与其中,他怎么能苛刻地要求对方做到心领神会? “小七。”佣人推着老太太出来了。 “太奶奶。”齐非起身。 老太太看他,“气消了些吧?” 齐非点点头。“对不起,要您操心了。” “一家人客气什么,”老太太拉着他的手,“太奶奶希望你能幸福,永远地。” “小七,太奶奶总有一天会离开的,你的身边需要有一个能并肩的人。两个人相处,思想层面上的相通与默契是最难的,你要学会宽容,乃至牺牲。” —— 齐非从老宅离开,却在大门处看见了康子维。 对方站在门边,默默地低着头。 齐非从车里出来。 康子维抬头,“老板……” 跑车最后停在了海边。 夏日星空明朗。 迎着海风,康子维说到,“老板,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些衣服对您来说有这么重要的意义,……我提了个馊主意。” 齐非接话,“……我也该道歉。我当时不该那么对你说话。” 康子维握着齐非的手,“……那个慈善拍卖,就当我没有提过吧。新的储藏室我们再另想办法。” 良久,齐非开口,“……拍卖吧。” 时至今日,齐非发觉,其实他从未为身边的人牺牲过什么。 他痛过,哭过,恨过,但他一直得到。 而此刻,他想主动地,为身边的人牺牲。 康子维看着他,不解。 “你已经知道那些衣服对我的意义,那就足够了。”齐非对康子维说,也是对自己说,“……就当是他们找到了更好的归宿。” —— 慈善拍卖的现场座无虚席。 在后台,齐非最后看一眼那些要拍卖的衣服。 “老板。”今晚小玉也来了,“不舍得吧?” 齐非淡淡笑了笑,挽着她离开了后台。 拍卖进行了两个小时。每一套衣服都以高价拍卖成功。 —— 第二天,齐非在床上窝到中午,直至凌尚打电话约他出去吃饭。 “听说昨晚你的慈善拍卖很成功哦。” “嗯。” “买下你那些衣服的都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康子维在处理。” 齐非戴着大墨镜,懒懒地回应。 凌尚见他这么敷衍,不满地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了。 —— 凌尚带齐非来到他的新酒店。 他推开房门请齐非进来时,后者霎时顿住脚步。 齐非脱下墨镜,眼前所见的,是昨晚拿出拍卖的衣服。 凌尚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昨晚的衣服,一套不少,都在这里了。” 齐非转头,“所有的买主都是你?” 凌尚眼珠转了转,回答,“是。” 齐非狐疑地盯着他。 凌尚微笑,“真相你不会想知道的。就当是我买的就好了。” “……”齐非走上前,靠近那些衣服,伸手摸了摸。确实是他的衣服。 穿过衣架子,到后面,他发现多了几套衣服——哥特式,夸张,黑羽毛从肩后耸起。 齐非的心一下子揪紧。 这是他第一次设计的衣服。安臣和凌尚笑他的衣服华而不实,白送也没人会要。 齐非赌气,把衣服拿出来卖,没过几天就被一家埃及公司看中,全部买走。 他为此骄傲了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他才知道,是宁海腾辗转以埃及公司的名义买下他的“杰作”。 “你无聊!”齐非当时向他发脾气。 宁海腾只笑,“是是,我无聊。” “你是不是也像他们那样看不起我设计的衣服?!” 宁海腾认真回答,“不是。” “哪天小兔子成了世界知名的设计师,要四处出差时,我至少可以睹物思人……” 凌尚见齐非定定站在那几套衣服前,估计他已清楚真正的买主是谁了。 他走近齐非,“你说你不想再听到有关他的事情,那你就当是我说的吧。‘谢谢你告知齐氏的内幕消息,物归原主,当是谢礼。’” “……” 凌尚又解释,“我绝对没有把你那天晚上的事情说出去。对方太聪明,知道我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类型,不会特地通风报信……” 凌尚见齐非不吱声,叹了一口气,“我真不想插手你们的事情的。……虽然说是‘谢礼’,不过是让你安心接受罢了。” “……”齐非对凌尚说,“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说完,他戴上墨镜,“……走吧。” 第69章 康子维觉得买下衣服的那批买主有些奇怪。 其实也说不上奇怪,只是他无意看见——在拍卖会结束后,小玉悄悄地与其中几人接触。 于是他多了一个心眼。因为他想起了之前齐非去西班牙的事情。当时他求助于小玉,小玉只是打了几个电话就解决问题,末了还与压轴嘉宾提到“宁先生”。 这个名字让他体内某个开关打开,浑身都不自在,像有刺。 他回去公司查了一下那些买主的资料,每个人的身份背景都不一样,乍眼看不出是受同一个幕后者指示。 康子维揉了揉眉头。他自己是怎么了?查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 但是他控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他无法忍受那些有关齐非而他又不知道的事情在背地里进行,以前他可能会硬咽下去,但现在,做不到。他是齐非家里首肯的男朋友,他才是站在齐非身边的人。 最后他跟踪物流,发现衣服送到不同的买主手上后,很快又转送出去。 而且转送的目的地都一样——一家五星级酒店。 康子维手脚都是冰冷的。他查不到更多的东西了,但有一点已经明确,确实是有幕后买家,豪气地、花心思地让很多人配合他操纵这场慈善拍卖。 这算什么呢?! 康子维一夜都没睡好。 —— 第二天,他顶着黑眼圈去上班。 齐非到下午才来公司。他的神色看起来没有之前几天那么消沉。 “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么?黑眼圈很重。”康子维向齐非汇报完慈善拍卖的收尾工作后,后者关心地问他。 康子维喉咙像被堵住,吞不下去吐不出来,难受得连胆汁都要冒出来了。 他好不容易笑了笑,“……没事,可能是这几天太忙,有点累。” “那你今天什么都别管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好。” 康子维没有回家。他去见了太奶奶。 老太太听完他的发现后,放下茶杯,“……你先别苦恼,那家酒店是齐非一个好朋友开的,说不定他是幕后买主。我让人查一查拍卖资金的出处。” 没过一会儿,老太太这边的电话就响了。调查有了结果。 “……好,我知道了。”老太太放下电话,叹了一口气。 老太太的神色点燃了引信,康子维只觉有炸弹在内心“砰砰”炸开,炸得他心肝脾肺肾都血肉模糊。 他兀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太奶奶,我想去见一见宁海腾。” —— 康子维的表情是无比坚定的。老太太挑了挑眉,“你确定?” “是。” 康子维握紧了拳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他,一心一意爱着齐非,不问他的过去,只求在将来的时间里让他快乐。 但他想得太简单。每一个人的过去都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抹去。正是过去的种种造就了现在。他是在意的,尤其得知齐非的那个“他”是宁海腾以后。 在他尚未知道这个事实前,在上培训班听说了有关宁海腾的事迹后,他内心对他是羡慕、向往、佩服与尊敬。 那个人,等于遥不可及的存在,因此他可以把自己的理想放在那个位置上,他可以仰视,可以憧憬。 但得知宁海腾是情敌后,所有的感觉都变了味。他没有办法不拿自己与对方比较。他的自卑、沮丧、妒忌、无奈、焦虑全都迸发出来。好不容易,有齐家的大家长支持他,他才变得自信;而现在,宁海腾为什么要来搅局呢?! 他才是值得拥有齐非的人! 老太太看了看他,“……好吧,你就去见一见宁海腾。” —— 在老太太的安排下,两天后,康子维被告知与宁海腾见面的时间地点。 在去见面的路上,康子维已做好了硬碰硬的准备。……或许他不自量力,但他不想任何人打扰他和齐非。 他会当面警告宁海腾,不要再在背后做手脚,不需要他多管闲事。 话是这么说,但越接近与宁海腾见面的时间,他的心跳就越剧烈。 他们见面的地方在宁氏大楼的最顶层。 宁氏在cbd连占了三处黄金地段,连成一体的建筑看起来特别恢宏庞大,时值黄昏,玻璃外墙反射夕阳余晖,一眼看去,像万丈掀起的红浪,闪闪发光,气势惊人。 康子维踏入一楼大堂时,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已经在等候他。 那位男子是宁海腾的秘书,他礼貌地向康子维解释,最近宁海腾很忙,所以只能抽半个小时与他见面。 “见面的地点在顶楼天台的咖啡厅,本来我应该安排你们在更得体的地方见面才是,但时间有限,那里方便总裁上直升飞机,请您见谅。” 康子维被对方恭敬的态度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说,“没事,我也没多少话要和他说。” 秘书微笑,不再说话。 电梯到达指定楼层了。康子维不自觉就深吸了一口气。 电梯门打开,秘书礼貌地做了个手势,请他先出去。 咖啡厅有一面是落地玻璃窗,外头就是停机坪。而偌大的咖啡厅,只放了两三张玻璃小圆桌,灯光偏冷,整个空间泛着金属光泽。 金属光泽中,有道人影凝聚了所有的气场。 人影站在咖啡厅的尽头,看着窗外景色。 康子维握了握拳,走过去。 走到离对方还有两米左右的地方,康子维便自觉不能再向前。 “……你好,我叫康子维。” 宁海腾转头看他。 康子维第一次近距离看清楚那个经常在新闻中出现的人。 他可能剪了头发,因为发型与之前在电视上所见不同。没有了刘海,头发短得根根竖起,那双眼睛深、黑,像没有回声的海水。他穿着黑丝衬衣,银灰色的西裤,合身,得体,但衣服下四肢蕴蓄的力量已形露于外。 “……我知道你。”宁海腾打量了康子维一阵,回应道。 康子维觉得自己在对方面前卑微得像蝼蚁。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退让。 “那我开门见山吧。请你不要再在我们背后做任何事情。现在和齐非在一起的,是我,不再是你。你这样纠缠不清,不会让人觉得你情深意重,反而觉得可笑。 “齐非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懂得珍惜,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齐非好不容易才从你带来的伤痛中慢慢走出来,他不需要你多余的关心,请你还我们一份清净。” 康子维一口气把话说出来。他从不知道自己口才可以如此流利,也不知自己措辞可以如此尖刻。他就差没有粗脖子红脸用手指着别人了。那样,他就是一典型泼妇。 宁海腾一直看着他,眼里没有任何波动。康子维被他那样看着,心里发了毛。 但他已做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后退的准备。 “……你放心,我不会再做多余的事情。”良久,宁海腾开口。 康子维一愣。在他看来,对方不像是那么容易罢手的人。 “……你说真的?” 宁海腾转回头,看向窗外。“我做错的,我自然要付出代价。” “……那好,希望你说到做到,以后不要再打扰我们。再见。”康子维也够干脆,转身就想离开。 “齐非知道你来找我么?”转身一瞬,宁海腾问他。 康子维回头,“这和你没有关系。” 外面夕阳已完全西沉,天空呈现孔雀蓝,咖啡厅里的灯光愈发显冷。 “你今天来找我,究竟是因着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齐非?”宁海腾再次问。 “……”康子维一震,脸色不明。 “你是害怕我,还是害怕齐非没有你想的那么喜欢你,随时会被别人抢走?” 康子维无名火起,从牙缝里挤出话,“我百分百信任齐非!” “是么?”宁海腾看他,眼内依旧没有波动。 “是不是都不关你的事!” “……我和齐非分手,最深层的原因,是我不相信他,我没有安全感。所以对接近他的人都竖起了刺。” “你现在和我当时很像。” “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本质是一样的。”宁海腾的声音很平静,“你在怕,你心里没底。” “但我不会像你那样伤害他!” “那你今天要找的人就不该是我,而是齐非。……你私自来见我,对他已是一种伤害。” 此时,外面有体积巨大的直升飞机缓缓降落。咖啡厅的玻璃隔音效果很好,轰鸣并没有干扰到室内,但外面扫起的阵阵气流却从缝隙往里钻,让康子维差点要打寒颤。 “……”康子维铁青着脸。 宁海腾的秘书出现,“少爷,时间到了。”说着,便将西装外套往宁海腾身上披。 “……和齐非好好谈谈,否则你会走上我的旧路。”宁海腾穿好外套,从康子维身边经过。 “我不需要你所谓的善意提醒!”康子维对宁海腾吼道。 “我不是为了你而说的。”宁海腾停下了脚步,看向康子维,“……我是为了他。”他的眼里有光一闪而过,最终波动归于平静。 “你好自为之。” 宁海腾走出停机坪,风荡起他的衣摆,让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 直升飞机起飞后,另一位工作人员前来,礼貌地给康子维引路离开。 康子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宁氏大楼,又是怎么回到家的。 第70章 周末。康子维家里。 厨房中。 “这个是什么?” “那个葱什么时候放下去?” 齐非手忙脚乱,而康子维在一旁耐心指点。 两人在一起后,偶尔的周末,齐非会过来学学厨艺。当然,质的飞跃是指望不上的。 “呜,糊了……” 连粥都可以煮糊,康子维哭笑不得。 “做饭好难啊……”齐非挠挠头,自己也不好意思。 “好了,我来吧,你在旁边递个酱油啊什么的就可以了。” “……哦。”不甘心的回应。 康子维想起了什么,“你分得清楚哪个是酱油么?” “别小看我!”吹胡子瞪眼。 康子维笑了。 接下来,煎煎炒炒。忙活的间隙,他转眼看齐非,后者正在身旁认真地择菜。 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与宁海腾见面,已是三天前的事情。回来的当晚,康子维彻夜未眠。 他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话戳中他的要害。 他内心确实在害怕。见了宁海腾以后更怕。 那个人看穿了他,洞察了他的心思。他像个小鬼一样无所遁形,只会张牙舞爪,吱哇鬼叫。 还有,宁海腾对齐非的感情。或许这才是令他更怕的原因。 亲眼看到宁海腾眼里的波动,康子维才发觉,很多事,他毫不知情。 比如,宁齐两人的过去,究竟有着怎样的羁绊。 “我弄好了,还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齐非高兴地抬头问康子维。 康子维回神,笑了笑,“没有了,你出去坐会儿吧。” 齐非点点头,“有事叫我哦。” 康子维笑着看了看他择好的菜,嗯,九十分。 刚开始时,齐非笨手笨脚的,现在进步多了。 他在自己的身边,慢慢改变。从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王子,到现在肯进厨房帮忙的小助手。像一件精心制作的作品,慢慢成型。 对这样的他,康子维放不了手。 既然如此,就像宁海腾说的,与他好好谈谈。 宁海腾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康子维做不到。 —— 单刀直入显得唐突。 饭桌间,康子维以老太太提过的小秋千开头,让齐非说说以前的事情。 齐非一愣,便笑了笑,讲了起来。 他讲,他听。 他听得心里越来越难受。 他不知道他的过去,但听得出来,他跳过了很多细节,也刻意忽略着什么。 为什么到现在,齐非都不愿意对他坦诚有关宁海腾的事情? “所以啊……” 齐非一句话没说完,康子维打断了他,“老板,你能和我说说……你的前男友吗?” 齐非怔住,“……好好的,怎么说起他来了?” 康子维很认真,“对不起……但我想知道,想知道有关你的全部。” “……”闻言,齐非低下眉头。 康子维等他开口。 “……他,”齐非吐出了一个单音节,又沉默下来。 一会儿后,他抬头,笑了笑,“……他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我想想,以后再告诉你。” “以后是什么时候?”康子维紧追不放。 “……”齐非神色有些疲惫,“子维,关于他……我没有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换个话题可以吗?” 康子维挤出一个笑容,“……好。” 一顿饭吃下来,两人都觉得无滋无味。 收拾好厨房后,齐非提出离开,“设计图还没完成,想早点回去弄好。” “嗯。”康子维点点头。 齐非转身去开门一刻,康子维开口,“老板,我能吻你吗?” 齐非有些吃惊。 “……”他很犹豫。 就在他想拒绝时,突然被扯了一把,身子被硬拽过来,等他回过神却是康子维贴上要强吻他。 霎时间寒毛竖起,齐非下意识转开脸挣扎,“康子维!”康子维没有说话,只是桎梏他双肩的手劲更大了,气息喷洒在他脸上。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26节 内心涌起恐惧与恶心,齐非用格斗技猛地推开康子维。“呯呤”一声,康子维一个趔趄撞上身后柜子,上面的花瓶骤然着地粉碎。 他还没站稳便又向齐非扑过来,像歇斯底里的困兽。 但他的蛮力怎么比得过正统的功夫,齐非一个扫脚就让他摔在地上,一小块细而尖的碎片划过他的手臂,血丝渗出。 一切停了下来。 康子维颓然坐在地上,齐非喘着气。 ……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良久,齐非走过去,蹲在康子维身边,“……你的手,还好吗?我去拿药给你止血。” 齐非想起身,康子维拉住他的手,“……不用了。刚才我在发疯……对不起。” 他又重复一遍,“对不起。” 齐非在旁边坐下。“……我和他,在一起二十年。……我需要大量的时间,抱歉,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你能再等等我吗?” 等等我,我已奋力奔跑,目的要跑得离他远远的。 “……”康子维转身,轻轻抱住齐非。 “……齐非,你爱我吗?” 屋内安静,空调运作的声音,厨房里龙头滴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康子维的怀里很热,即使不是紧紧相拥,齐非也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心跳有多快。 “……”脑海中,闪过很多答案。 齐非闭眼,“……子维,我在努力。” 康子维收紧双臂,用力搂住齐非,声音沙哑,“……齐非,我爱你,我爱你……” 力度之大,勒得齐非骨头都痛。齐非眼眶热起来,只觉心痛:为什么不能再跑快一点忘记过去欣然接受康子维呢? “我知道……给我时间,好吗?”他在努力了,等等他吧。 时间,需要多少呢? 一年,三年,十年,……抑或另一个二十年? —— 齐非离开了。 康子维坐在原地,失神地盯着地面。 很多东西,于他而言,渐渐清晰。 不是他不相信齐非,而是齐非从一开始就没有给他足够的机会去相信。 爱情不是独角戏,他们从确立关系到现在,齐非依旧不能朝他敞开心怀。他想自信,他想百分百信任对方;他想,但对方给予不了他。 无关时间,无关宁海腾。 他只知道一个事实就够了——齐非的心,没有放在康子维身上。 康子维笑了起来。 他当初想着,只要能跟齐非在一起,什么难题都可以克服。 他们彼此谅解过,彼此积极适应过对方的生活,他甚至获得了齐家的认同。 为什么到最后还会这么绝望。 笑着笑着,便是泪。 他爱齐非。 遇见齐非之前,他从没想过情爱这回事。 但一见他,便整个沦陷。 他曲起双腿,脸埋在膝盖上,笑声变成呜咽。 他已沦陷,纵使知道这段感情没有出路,仍想苟延残喘。 如果能利落地抽身,那就是最好结果。但他要这么好的结果做什么呢? 康子维尝情的次数不多,但他恰巧遇到这一个,令他觉得往后的都只会是索然无味。 直到齐非甩开他的手的那天,他都不会离开他。 问他为什么,他不知道。 爱是一种病,而他,只不过是个重症病人。 —— 接下来几天,齐非在闷头画设计图。 他与康子维只通过电话联系。那晚他们算不上是不欢而散,甚至算是说了一回真心话,但见面终究尴尬,而齐非负罪感重,也有些不敢见面的意思。 康子维在电话里的声音却是如常,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 “那你好好加油吧,别累坏了身体。”对方在那头说到。 “嗯,知道了,你也是,备考别太累。”齐非回应。 结束通话,他的心情也不见轻松。不久,老太太来电话,让他到老宅一趟。 —— 齐非到老宅后,未进客厅,先闻笑声。 那是齐圆的声音。他的六姐总有无穷的开朗劲儿。 “六姐,你也来了?”踏入客厅,齐非笑着打招呼。 齐圆转头,“哎,主角终于来了!” “怎么了?” “太奶奶,我就说他准忘了这事!” 齐非皱眉,提高音量,“怎么了嘛?” 老太太笑道,“还有半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了,你六姐和我合着商量怎么给你庆祝。” 不说他还真忘了。 “我的王牌策划人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得好好筹划一下!” —— 三个女人一台戏。家里两位女性加上王牌策划人,叽里呱啦说得好不尽兴,齐非只有坐在一旁听的份。 策划人随身带着权贵名单,此时拿出来,请示上位,“不知到时我们该请哪些宾客?” “能请的都请吧,要不该说我们齐家小气了。”齐圆说。 “好,那我给各位报备一下……”策划人看着名单,停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看齐非,又转向老太太,“……那宁先生,不知道……” “不请。”老太太悠然喝下一口茶,微笑道。 “……”齐非没说话。 “……”策划人看齐圆,后者笑着接下去,“记下老太太的话,我们进入下一项安排……” —— 齐圆送策划人回去,客厅只有老太太和齐非。 “你等一下给子维打个电话,让他迟一点过来量身,宴会的礼服也该开始做了。” “……好。” 老太太看着齐非,“你要是坐着累了,就上房间休息一下,今晚在这里吃饭。” “好。”齐非点头。起身后,他终究没忍住,“太奶奶,您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宁海腾?” 老太太一笑带过,“傻孩子,说什么呢。” “……五叔说的。”齐非接话,“宁海腾的身份……他自己没得选。” “……谁都不能选择自己的身份,正如谁都不能控制别人对他的看法一样。” 齐非还想说点什么,“你累了,上去好好休息一下。”老太太笑容不改,温和说到。 “……” “小七,”他没走几步,老太太的声音响起,“你要弄清楚,现在是谁站在你身边。三心两意,对谁都是伤害。” —— 夜晚。 齐非打开酒店房门,那些拍卖的衣服安安静静候着他。 他走到那几件第一次设计的服装前。 宁海腾把它们还回来了。 齐非轻轻触碰那黑色夸张的羽毛。 衣服被保存得很好。 齐非忍下心头万般情绪。他取出支票本,写下一串数字。 宁海腾花了多少钱买下这些衣服,他就还他多少,不欠一分。 —— 齐非想找人代为转交支票,但三位好友的电话都打不通。 齐非皱眉,怎么回事? 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最后他拨打宁海腾的电话,忙音。 齐非驱车前往宁海腾的家。 路上,他告诉自己,最后一次了。若看见宁海腾平安无事,他也算尽了最后的心意。 但他未能如愿。 宁海腾秘书从大门走出便碰见齐非。 “宁海腾发生了什么事?”门口守着两个彪形大汉,齐非知道事情不妙。 秘书苦笑,“少爷负伤,正在医院做手术。” 第71章 齐非赶到医院,手术仍在进行中。 保镖在病房外把守,整个楼层异常安静。 宁海腾的秘书已在来路上向齐非说明情况。宁海腾从东南亚回来,路上遭到埋伏,前头护驾车辆被炸得粉碎,狙击手的子弹显然经过改良,穿透了宁海腾特制的防弹衣,嵌入右肩。 救援人马来得及时,抓住狙击手,但后者咬舌自尽。 高速公路上演活生生动作片情节,要压下舆论不容易,凌尚恰巧在国外出差,安臣只能通过电话与他联系,以“天蝎座”大股东名义出面干涉。 齐非站在病房外,一动不动。 手术室器械多且相对封闭,不安全,所以取子弹的手术在病房里进行。 宁海腾成为宁家一把手后,不是没受过伤,但都是小伤小痛。到后期,他的地位更是无人能撼动,“受伤”也就成为不太可能的事。 但最担心的情况终究发生。 东南亚事端一起,齐非就不受控制地回想宁海腾受伤最严重的那次。 良久,房门打开,穿着手术服的医生步出。 走在最后的是骆梓辛。他脱下口罩,看到齐非后挑眉,“你也在?” “他怎么了?”齐非问,病房内拉起了白布帘,看不到病人状况。 “子弹已经取出,但伤口很深。”骆梓辛回答,“幸好他的动作敏捷,否则子弹就不在右边,而是左边了。” 左边是心脏,一枪毙命。 “手术时,他不肯麻醉,现在已经虚脱。”骆梓辛平静地说,“他的警戒心已到疯魔的地步。” 骆梓辛不是这种手术的专家,但宁海腾要他在旁边看着,以免别的医生心怀不轨;而他自己也不肯被麻醉,防着有人趁虚而入;病房里外都是保镖,如人墙。 “……”齐非往病房里出神地看。“……我能进去吗?”负责包扎的护士已经端着盘子出来,白布帘拉开。 “可以。”骆梓辛点点头。 —— 宁海腾躺在病床上,胸前缠着白纱布。他已入睡,脸色苍白。 护士换过了带血的床单被子,新的床单被子白得刺眼,无法想象这里刚刚进行了一场血肉淋漓的手术。 更无法想象,现在躺在上面的人,眉眼安静,但几个小时前经历着伏击暗杀。 齐非轻轻往病床边的椅子坐下。 离上次在仲夏夜狂欢见他,又有一段时日。 宁海腾剪了头发。若是平时,他看起来会更具魄力;但现在,这个发型令他的疲劳脆弱彻底暴露。 齐非看着,一动不动。 过了两三个小时,宁海腾慢慢醒来。 “醒了?”齐非凑近,手扶着床沿。 宁海腾转过来看他,好一阵都没有说话。 他想开口,却哑不成声。 齐非倒了温开水,用棉棒蘸湿,小心地涂在他的唇上。 “来,抿一抿唇。” 宁海腾听话地抿唇。齐非又涂一些水上去。 “你刚醒,不能喝水,忍一忍。再过一两个小时就行了。” 宁海腾点头。 “你现在想想,要吃点什么。我现在会做一点吃的了,等会儿给你做。”他给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温和说到。 宁海腾只看着他,没回话。 良久,他摇了摇头,缓缓伸出手,抬起来。 “……”齐非明白他的意思,最后,把手放在他掌心里。 宁海腾用力微笑,哑着声音,“……真厉害,能好好照顾自己了。” “……人总是要长大的。”说这话时,齐非的鼻子有点酸。 “……”宁海腾将他的手放至唇边,“……是呢,长大了。” 他长大了,却是在他不在的时候。 他成长的点滴,他已不在其中。 宁海腾吻了吻齐非的手背。 “我的偏执,令你不能幸福。……对不起,我们的过去让你挣扎得这么痛苦。我自私,想着如果你不习惯,就会回来。” 不是没想过用手段硬生拆开齐非与康子维。以他的身份,强取豪夺并不难。但他犯了错,他该用余生的后悔去弥补。 “但你比我想象中坚强。……你值得更好的人。” 或许,分别,就是最好的结局。 “所以,齐非,”宁海腾慢慢松开手,“……我放过你。” 不再纠缠。放手,让他从名为“宁海腾”的恶咒中,得到解脱,自由离去。 正因如此,他才把他第一次做的衣服还回去。 “有更好的人,能替你珍惜那些无价的回忆。” 齐非的眼泪静静流下来。 “……我又惹你哭了。”见状,宁海腾眼眶泛红,苦笑,“小兔子,别哭。” 过往的无数次,他都是这样安慰自己。 小兔子,别哭。 但这次,眼泪止不住,流得更凶。想让他别再说,好好养伤,但齐非说不出话。 一说话,他可能就收不了哭声。 “小兔子,你要尽全力去幸福。”宁海腾最后对他说到。 他日重逢,你要骄傲地告诉我,你有多幸福,而我该多后悔。 —— 齐非回家后,不是上楼进房间,而是来到厨房。 他洗米端锅,加水开火。 佣人吃惊,赶忙跑到他身边,“少爷,我来弄……” 齐非摇头。 往时他总记不住、上不了心的煮粥步骤,现在清清楚楚地在脑海浮现。 他仔细地切着肉粒,又把肉粒磨成肉末,放进炖煮的粥里。 “少爷,我给您看着,您坐下来休息一下吧。”佣人看齐非站在锅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便上前建议。 齐非摇头。 慢火熬煮后,他揭盖尝了一下味道。 米煮得软硬适中,粥水不浓不淡。 “李姐,保温瓶在哪里?”佣人闻言,马上找出保温瓶。 “少爷我帮您……” 齐非摇头。他小心地把粥倒入,合上盖子。 —— 再次来到医院,病房外已无守卫。 齐非扭开门把,房内空空如也,像没有人住过一样。 床单被子依旧白得刺眼,但躺在上面的人已不见踪影。 齐非一怔,转身去找骆梓辛。 “宁海腾去哪里了?” 骆梓辛正在办公室里写病历,见闯进来的齐非手里提着保温瓶,挑了挑眉,“他走了。” “……走了?” “医院对他来说不安全,他们转移到别的地方了。具体位置我也不清楚。” 齐非皱眉,“他才刚做完手术……” “……今天早上六点,宁氏要召开全球股东大会,事关重大,他得去准备。这个时候,就是瘸了,他也得站直着走。” —— 齐非不知自己是怎么从医院出来的。 他开着车,在路上晃荡。 天下起蒙蒙小雨,电台广播说这是夏末秋初的第一场雨,还配上了淡淡哀愁的音乐,让这个清晨看起来有些萧索。 齐非经过市中心商业区,巨幅液晶显示屏播完滚动广告,切入新闻。 宁海腾赫然端坐在镜头中心位置。 齐非回神。他下车,站在闪闪霓虹灯包围的街道中,抬头观看。 宁海腾穿墨蓝色西装,一方大红袋巾,梳带整齐,精神奕奕,丝毫不见颓色。 期间记者多问题,他嘴角噙笑,一一回答。 “有传言说昨晚宁氏的车在高速公路上突然爆炸,宁先生,有这回事吗?” “没有。”宁海腾肯定回应。 “听说东南亚那边某企业打算收购宁氏,请问是真的吗?” “对方企业的打算我不清楚,但宁氏不可能与任何企业兼并。” …… 最后,宁海腾说到,“宁氏目前的确在商业运作上遇到了困难,且树大招风,流言四起;但我向各位股东保证,宁氏有足够的能力去应对困难;它不可能被收购,不可能被合并,不可能被打败,希望各位能与我们共度时艰。” 蒙蒙小雨逐渐变大。 显示屏又亮起广告,但齐非仍旧站在原地。 —— 以前,日本。 齐非端着花瓶,走到病房门口,便听到宁海腾用日语与对方交谈。 一轮对话后,两个日本人从房里出来。 及见门外的齐非,他们礼貌地点头打招呼,然后离开。 齐非叹了一口气,转身开门。 他的力道很轻,没有惊扰房内的人。 宁海腾坐在病床上,目光看向窗户那边,只留侧身背影给齐非。 他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齐非清楚个中含义。 宁海腾的身体稍好一些后,便问齐非,哪一边是家的方向。 这次内讧,宁海腾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教他枪法功夫的师傅,失去了一直保护他的保镖,也遭到了父亲生前得力助手的背叛,落到烧伤潜逃的局面。 方才的日本人是宁父生前好友,他们建议人单力薄的宁海腾留在日本,等站稳脚跟后,再收复失地。 “我不会让宁家落入别人的手里,哪怕一分钟也不可以。”宁海腾拒绝了他们的建议。 病房大而空,物品多是白色,整个空间透着冰冷感。 宁海腾转过身,光线照着他半边脸,而在另一边打下阴影。 “来了?”他对齐非微笑,“好漂亮的花。” “嗯,在路上看见雏菊开得好,就买了一些。”齐非举了举手里的花瓶,里面插满了嫩黄的小雏菊。 他将花瓶放好,在宁海腾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别担心。大不了以后我养你。” 这该是怎样的豪言壮语。宁海腾挑起眉毛,笑了,摁了摁齐非的下巴,“那小兔子打算用什么来养我呢?胡萝卜?” 齐非嘟了嘟嘴,“才不是胡萝卜呢!” 他看着宁海腾,张开手臂比划着,神情认真,“是很多很多的爱。” 宁海腾不笑了,温柔地看着他,最后把人紧紧抱住,“……嗯,我到时就让小兔子养着吧,用很多很多的爱。” 时光流逝。 宁家的私人海滩,碧海银沙,柔波软浪。 两人拥抱在一起,目光缱绻缠绵。 齐非一手搂着宁海腾,一手与他十指相扣,像恋爱中的白痴,甜蜜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呀?” 宁海腾吻着他的手指,只笑不语。 “说嘛!” 彼时,宁海腾已叱咤风云,但他只温软回答,“小兔子,你是我的光。” —— 这场秋雨已成倾盆之势。 回忆如这雨水从头顶啪啦盖下。 齐非终是哭了出来。 是泪是雨根本分不清,只有内心涌上无尽悲伤,身体跟着抽痛难忍。 他低下身去,在滂沱雨幕中,缩成一点。 第72章 齐非病了一场。 高烧,胃抽搐。 他在床上躺了几天,醒得不够彻底,梦得不够深入,在现实与梦境中徘徊,一直迷迷糊糊。 现实有人在他周围走来走去,梦里有人安静站在他身边。 那人就在咫尺,但他看不真切,只有模糊身影。 那是一个小孩的身影,跟他说,“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小兔子。” 然后,身影变高拉长,慢慢清晰,“你是属于我的,我怎么会找不到?” 人影越说越清晰。他说,“小兔子,你是我的光。” 他说,“……小兔子,对我说,非我不可……好不好?” 等齐非看清楚,对方说,“所以,齐非,……我放过你。” 一切像慢动作摔碎的镜子,碎片星星点点溅起在虚空中。 —— 齐非睁开眼,旁边有声音,“小少爷醒了,快去向老夫人报告。” 周边又是一阵忙碌。 接下来几天,清淡的流食与温补的中药成了三餐。 不是什么大病,身体逐渐康复。 但齐非觉得力气不济,从床边走到阳台,仿佛就耗尽了一天的精力。 菊序之初,仍有桂花飘香。 齐非坐在阳台,看园丁们修剪桂树。 花期到了尾声,一串串金桂坠于枝头,幽幽甜香似纱帘浮动,有最后的曼妙藏于其中。 “老板。”康子维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齐非回神。 自齐非醒后,康子维天天来探病。 “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很好。备考准备得如何?” “还行。”康子维从果盘里拿一个橘子,由中间摁下去,翻开果皮。金黄的果肉一瓣一瓣从包裹中露出。 “您多吃点橘子,补充维生素c。”说着,将橘子递与齐非。 “谢谢。”齐非接过。 “……今天过来还想和您说一声,因为备考紧张,公司的事情我想先放一放,我已经和小玉姐说了,她会接手处理。” 小玉产假结束,已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公司。 齐非点头,“好。” 两人又闲聊一阵,康子维便起身告辞。 他走到门口,被齐非叫住。 “嗯?”康子维应道,看着齐非。 “……备考加油。” “谢谢。”康子维回以微笑。 —— 下午茶,齐非陪着老太太。 佣人给齐非端来补品。 “你的病差不多痊愈,是时候补一补身子,来,趁热吃。”老太太看着他,“这一病,看着更瘦了。多吃点,迟些还要开生日会呢。” 齐非默默吃完。 “太奶奶,……我决定和康子维分手了。等他考完试,我会和他好好谈谈。” 佣人收拾餐具离开,齐非对老太太说。 生了一场病,他明了很多东西。 其中一件——终其一生,自己都无法爱上康子维。 “……”老太太喝着茶,不说话。 秋菊含苞,园丁们正在摆弄盆栽位置。 “……你还想和我说什么?”老太太慢慢放下茶杯。 “……请您帮一帮宁海腾。” 盆栽摆放好,园丁们离去。时候一到,秋菊盛放,庭院里必是另一番壮观景象。 老太太沉默良久,唤来佣人。“五爷回来后,让他过来见见我。”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27节 “是。” 房内又剩下两人。 “……谢谢太奶奶。” “……你生日过后,随我回荷兰吧。若放不下你那时装公司,整个带去便是。” “……”齐非不再说话。 对话结束。 —— 老人家总把事情看得最清明。 时至今日,齐非才有深刻体会。 但太奶奶爱护他,才会让他随她回荷兰。 好歹那里离这里够远。 齐非坐在夜色的阳台中。雾起,指尖有凉意。 —— 生日会在即,裁缝和女工端着刚做好的礼服给齐非试穿。 衣服着上身,裁缝比比划划,务必令服装最合体。“小少爷瘦了点,这里得再改改……还有这里……” “真忙碌啊。”另一道人声。 “安少爷。”佣人们停下手,朝门口的安臣打招呼。 “你们先下去吧。”齐非说到。 佣人离开后,安臣说,“……身体都好了吗?” 齐非点头。 “……老太太似乎不愿意我们见你,之前几天我们都没法过来。” “……他怎么样了?” 安臣坐下,“伤口感染,但现在没什么大碍。宁家的情况好转,东南亚那边貌似有新状况。……你劝服了老太太出手帮他?” 齐非没有说话。 安臣看着他,“……他舍得把我们三个人拉进宁家的泥潭里,却绝不会让你牵涉其中。” “他没有接受齐家的帮助。” —— 生日派对像庆典一样隆重。 从早上开始佣人们就没消停。 但齐非的寝室却很安静。大家都想着现在让寿星休息个够,晚上的宴会可折腾人。 于是,老宅热热闹闹,这厢云淡风轻。 齐非在阳台里坐着,出神地望向远方。 —— 晚上,齐非穿上礼服,佣人忙前忙后替他整理。 齐圆进来,偷拍他的“后台照”。 “宴会完了要给你制作生日纪念册,笑得开心点!”六姐下命令。 齐非保持着“开心点”的笑容步入宴会厅。 “生日快乐!”众人朝寿星喊,彩带、礼炮、金粉哗啦啦漫天都是。 大家脸上写满高兴与兴奋;太奶奶特意由看护扶着,站起来给他一个祝福拥抱,康子维穿着端正的礼服,投入地和着音乐给他唱生日歌。 一切这么美好。 但齐非看不见颜色。他的视线之内,全是黑白。 环顾四周,黑白重重叠叠。 那抹即使在茫茫人海中也能被他辨认出的彩色,不在这里。 身体的反应如此诚实,又如此夸张。 宴会厅上百位宾客,他从步入一刻,已本能地寻找熟悉的身影。 无数次命令自己:够了,不想再听到宁海腾的消息,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到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 —— 从未忘记自己究竟为何与宁海腾分手,从未忘记那些背叛带来的伤痛,从未忘记宁海腾究竟是怎样的人。 这场病,让他清楚一点,他无法爱其他人,无法向前走。他只能停住。 坐在阳台中,他就想好,宁愿余生耗在与宁海腾有关的回忆中,也不能回头与他在一起。 他以为自己想透了,沉静下来了,做好心理准备了;但其实,他没有。 他依旧是当年那个摔倒了会大哭等着宁海腾来哄的小孩。 这个形象一直蛰伏在他体内,如今,它苏醒,像沉眠的火山,百年,千年,最后喷发,熔岩滚滚翻腾。 他跑了这么久,挣扎这么久,到头来,一场徒劳。 他一直沦陷在宁海腾身边的位置,没有远一点,没有近一点。 他的内心渴望与他靠近,与他相拥。 纷纷扰扰一场,他高估了自己。 “小七,怎么了?”众人见齐非神色有异,静了下来。齐圆走近,轻声问他。 齐非转头,看了看她,看了看太奶奶,看了看康子维,看了看其他人,眼眶红了。 对不起,太奶奶。 对不起,康子维。 今晚要让你们难堪。 “我要去见宁海腾。”说完,他在大家回不过神时转身跑离宴客厅。 途中他被别人拦下,他一脸错愕看着骆梓辛,后者微笑,放手,“只想和你说,你想找的那个人,一直在齐家的大门外。去吧。” 齐非再次奔跑。 他的内心渐渐生出勇气。 再爱一次宁海腾,连同他那些坏的、狠的、不安的、阴险的所有负面全部爱进去,不留余地。 跑到大门,借着路灯,门外一道人影让他停下脚步。 宁海腾双手握着雕花大门的柱杆,在门那头看着他,眸内就浮起一层流光。 保安见是齐非,打开了门。 齐非想,我该说点什么。事实上,他什么都说不出。 宁海腾的影子笼罩着他,他光抬起头看他,眼泪就流下。 宁海腾抱紧他,手指插入他的发间,密密吻去他的泪。 顺着泪痕,他吻着他的脸颊,吻着他的下颌,而后,吻上他的唇。 滚烫的舌尖相触,勾出缠绵悱恻。 二十年间点点滴滴,甜的,酸的,苦的,辣的,全化为无声的爱,融入这深深的吻中。 终究,我不能不爱你。 日后,无论风雨,你我携手,不再分开。 第73章 汽车飞驰在夜晚的马路上。 宁海腾和齐非在车里一句对话没有,只有轻微的、被压抑等待爆发的呼吸声。 这样的沉默有种情欲的张力,令人又心焦又难耐。 在宁海腾闯了三个红灯后,下一个红灯,他规矩地停了下来。 齐非疑惑地转头看他,后者却伸出手,探进齐非双腿之间,隔着布料触摸他的热源。 齐非一惊,却在触觉着实传来后陷落,心痒无奈地唤着宁海腾,“海……” 宁海腾的手指轻捏慢揉,眼睛却盯着红灯计时牌,神情紧绷,额角青筋暗示着他的极力忍耐。他低声开口,“……腿张开点,让我仔细地摸一摸……” 久违了的爱抚。 齐非咬着手指忍住饥渴的喘息,慢慢分开腿,让霸道的手指张狂地包裹住他所有的燥热。 十分钟的等待既短暂又漫长,绿灯忽然亮起,齐非下意识拢腿夹住手指,“别走……” 宁海腾怎么舍得抽回手,他一手仍挑逗着齐非,另一手握着方向盘,驶着车子往路肩停靠。 他拉下齐非的裤链,从内裤边缘大举入侵秘境。 “呜……”座椅被放下来,宁海腾整个身子压上齐非,野蛮地咬上他的唇。 “……小兔子,我忍不住了。” 齐非搂上宁海腾的脖子,回应他的吻,双腿勾上他的腰身。 虽说现在是夜晚的马路,但难不保会有人看见此番春景,可两位当事人根本不考虑这个。 当然,即使被看到,有事的也不会是他们。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哪管身处何方。 宁海腾覆在齐非身上,紧紧禁锢着他在小空间里,让自己尽情地对他为所欲为。 齐非的味道永远都是甜的,宁海腾手臂用力,将对方挤入自己怀里,令他的每寸肌肤与自己密密贴合。 大掌揉搓着齐非的臀瓣,手指掐进肉里时的手感给宁海腾带来肆虐的快意。 齐非被这种大喇喇的情色抚摸撩拨得急躁,圈紧了宁海腾就往他的锁骨咬上一口。 大掌掰开小缝隙,宁海腾一路吻下,到达目的地便扳开托起齐非双腿。顿时下盘敞开,秘境风光被侵略者一览无余。 齐非又羞又渴之际宁海腾舔上了幽径入口,啧啧有声,回响在车内,像行走沙漠的人大口大口喝下甘泉。 “啊……”齐非惊喘,下腹汹涌着欲波,内心却泛起安心甜蜜的涟漪。 身体藏着记忆,藏着诚实,藏着澎湃欲望,就等着适合的人来点燃引信。 无论他做多少心理准备,他都无法接受别人;但对着宁海腾,他就成柔软一团,任对方搓圆按扁。 唯有被他抱着,齐非才有心安舒服的感觉,好像自己本来就和他为整体,分开又合上,仍然刚刚好。 可能有人不理解,离开宁海腾又回到他身边,并且还不能肯定将来他不会再背叛自己,这样不是自虐自贱是什么? 离开他,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但如果离开他,自己过得一点都不好,而且在目测的将来内不可能会好,那为了使自己好过一点,我们该怎么选择才不是“自虐自贱”? 小穴被舔得湿漉漉,宁海腾的舌尖扫过褶皱,便翻身从车里的储物箱拿出他们以前放着的润滑剂,倒出一些涂在入口处,手指慢慢带着液体进入密道。 一进一出替齐非润滑的同时,他低下头与他的小兔子接吻啃咬。 “进来……好不好?”齐非喘着气,一手握住对方的昂扬,一手往下抚慰着沉甸甸的丸袋,像恳求,更像勾引。 宁海腾要找安全套。他的宝贝很久没做了,不能伤着他。 齐非双腿却勾紧了对方腰身,猛摇头,“不许带套不许带套……” 想要赤裸裸的坦诚相对。 宁海腾抱着齐非让他坐上来,低哑的声音含着情欲,“好,都给你。” 一路金戈铁马孟浪放纵,从一开始的浅浅试水到后来大开大合,宁海腾在耸动时压着齐非腰身往下吞吮凶猛的利器,后者贴在他身上目光迷离,嘴巴微张,动情处也恶煞一把掐着宁海腾的下颌逼他张嘴自己含上他的舌头轻咬重舔滋滋有味。 一番云雨交缠后,宁海腾在齐非体内灌注爱液。之后从后座拿出薄毯包住浑身散发色香的齐非,打电话命人过来接他们。 不可能开得了车。宁海腾抱着齐非不想松手,他吻着小兔子的额角让他的头往自己心窝靠。 齐非坐在宁海腾大腿上,自是感受得到蓬勃的肉刃没有消退迹象,自己情欲正盛,于是坏心地往下沉了沉,让对方的硬物顶着自己。蜜穴中的液体已经濡湿毯子,薄薄的料子隔不住两人底下相碰之处酥麻的电流。 宁海腾抱着齐非往里挪了挪,轻轻抬高又轻轻放下,动作像抽插,最后顶端顶着毯子微微陷入那爱欲的幽谷里。 “嗯……”齐非的头枕着宁海腾的肩膀,幽幽叹了一声,像小猫的爪子,挠得人心痒。宁海腾不顾前方司机手下,托住齐非的头吻下去,舌头灵活地撩勾着对方,一进一出,一进一出…… —— 回到宁海腾的别墅,宁海腾抱着齐非由车库直上卧室,一脚踹开房门,也顾不得把它关上,在床沿边就开始折腾齐非。 他拉开他的腿,托起下部,狰狞的物具就在齐非面前用力贯入,齐非倒吸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被下身的放浪贯穿卷入漩涡,只能死死抓住床单流泻呻吟。 体内的液体被激烈的抽送挤出来又塞进去,之后满满溢出浸湿两人相连处,水声拍打声一浪一浪,齐非整个人都要滑下床,宁海腾双臂穿过他的腋下把他抱起翻身,让他趴在床沿翘起下身接受迷魂鞭,齐非抓住宁海腾的手指放进嘴里含住,时不时跟着节奏咬他一下,惹得宁海腾干脆抽出,揪着齐非头发让他抬脸,把昂扬送进他的嘴里。 齐非吮吸着带腥膻味道的火棒,鼻子蹭着宁海腾密密的体毛,双手抚上对方的胸腹。 一层水雾弥漫在齐非眼里,嘴唇鲜红且带淫靡的光,宁海腾心里叫嚣着不够,在齐非吞下火热稠液后拉他到床上架起他的一条腿便横冲直撞起来。 欲海翻波,宁海腾连带床单抱起齐非边走边顶送,最后将他抵在墙上,自己一脚抬高顶着墙,将柱身完完全全插入齐非体内,不留空隙。看着小嘴被粗暴地扩张粘附在自己物件身上,宁海腾着了魔一样不断重复,“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齐非在欲海中浮浮沉沉,脚趾蜷着,头脑晕眩,在听清那念佛般的几个字后,心里又涌上百般思绪,他吻上宁海腾,“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接着宁海腾疯了一样把他按在墙角处又插又咬,力气大得惊人,像野兽。 齐非只是用尽力气抱着他,乖顺回应,任他施暴。 “小兔子,小兔子……”宁海腾像是语无伦次了,“小兔子……你回来了……你没有不要我……你没有丢下我……” 汗液、精液、唾液、润滑液弥漫周身,但齐非却感到宁海腾在他肩上留下另一种湿润。“……你还是要我的……你还是要我的……” 齐非手指深入宁海腾发间,鼻子都酸了,“我要你,我当然要你。” 是的,他要宁海腾,在他明明白白地知道宁海腾多么需要他之后。无论是当年宁海腾失去了亲人助手,还是现在宁海腾身陷困难,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是宁海腾的光。 在这段感情里,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宠物,被宁海腾养成不能离开他的样子。可他现在真正意识到,宁海腾或许才是那个离不开他的人。 到目前为止,他确实不知道往后宁海腾还会不会弄出其他花样来测试他对他的爱,但齐非确信,自己是唯一可以伤害到宁海腾的人。 宁海腾千方百计耍手段伤他的心,宁海腾城府深戾气重心机多,但他内心是不安全的,而这份不安全,唯有自己才能给他补上。 全能的宁海腾,他唯一的命门,是齐非。 而齐非,从二十年前那次相遇开始,就逃不出宁海腾的手掌心了。 兜兜转转,回到原点了。 但这次,是为了真正的停靠。自己是,宁海腾也是。 齐非捧着宁海腾的脸,看进他的眼里,“……宁海腾,我爱你。” 你是我的海,我心甘情愿溺毙其中。 第74章 早晨的问候穿过窗帘缝隙,留下一缕一缕暖光。 昨晚狂热持续到凌晨,齐非被抱着去洗澡时昏昏地入了睡。 骨头都松散了,但身心舒畅,像浮在泛着软波的海面上,悠悠长长。 忽然一阵酥酥麻麻的胀满感由下身传来。 “嗯……海……”齐非没有睁开眼,声音朦胧甜腻。 身后的拥抱收紧,他被满满揣入怀中,而下身的缓缓抽插酿就一波一波蜜糖的折磨。 齐非全身发软,在快感面前溃不成军,呜呜低泣;温热的舌随即舔去他的泪,抚摸着他的手掌滑至他的热源,捋着,顺着,玩弄着。 “啊……吻……”像饥饿的婴儿,要吮吸母亲的气息。 他被换了一个姿势,心贴心地靠着坚实的胸膛,接受黏湿缠绵的吻。 一场飨宴。 在温润的水里泡足后,齐非又被抱回床上休息。 额头一个亲吻,“宝贝,睡吧……” 由始至终,齐非都不需要睁眼,他以感觉在爱海中享乐。 —— 不知睡到什么时候,他被温柔的吻唤醒,接着就落入怀抱。 “来,宝贝,张嘴。”他乖乖张嘴,不烫不冷的粥水送入嘴里。 “梓辛说你那晚给我带了粥过来,……是你亲自熬的么?”齐非的头枕在对方肩上,懒懒地没有说话。 身后人倒是了然地轻笑,胸膛隐隐震动。“小兔子真棒,谢谢你。” 齐非轻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来,再喝点……” —— 快乐不知时日。吃饱睡,睡饱做爱,循环反复。 如此过了三天。 这日,齐非在美美的一觉后,慢慢转醒。 “嗯……”他慢吞吞坐起来,揉揉眼睛,“海……” 没人回应。 视线终于聚焦,齐非转头看了看,房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他下床,脚底却碰到了什么东西,圆的。 他缩脚,低头一看,是一个彩蛋。 视线再宽一些,原来从床边到门口,每间隔一段小距离就有一个,像无数奇幻故事中描述的那样,这些彩蛋仿佛要引着主人公往神秘的未知境地去。 齐非捡起彩蛋,纷繁的彩纹中是一只雪白雪白的兔子。 他笑了,跟着彩蛋走出房门,下了楼,路过客厅,最终走到花园。 午后阳光正好。齐非却惊于眼前景象。 花园布置得与记忆中那场复活节游园活动一模一样。 滑梯摆放的位置,波波池的大小,装饰树丛的颜色,全部,分毫不差。 齐非捂着嘴,走进这梦幻场。 幼时相识的场景,不止他一人印象深刻。又惊又喜又甜,齐非叫道,“宁海腾,你在哪里?快出来……” “我在这里。” 齐非回头,顿时愣住。 宁海腾走近他,笑道,“怎么了?看呆了?” 齐非上前几步,伸手摸着对方身上的衣服,“这是……” “是。”宁海腾点头,“我们相识二十周年,你为我做的礼服。” 那一身最后被齐非扯烂的礼服,现在正穿在宁海腾身上。 宁海腾拉过齐非的手,“对不起,我终于知道你花了多少心思在这身礼服上。” 礼服上绣有水晶亮片,那晚,齐非一个用力,亮片散落一地。 “亮片我都找回来了,但我没有你手巧,时间也不够,所以绣得很难看。”宁海腾不好意思地说。 确实难看,很多亮片都绣反了,有些绣得摇摇欲坠,简直惨不忍睹。 “你这个笨蛋。”齐非眼眶红了,紧紧揪着他的衣角。 “对不起,你要是嫌丑,我脱下来好不好?”宁海腾低头,抵着齐非的额头。 “你敢!不许脱!”齐非酸着鼻子瞪眼,“不许你说它丑……” 宁海腾笑了,抱紧齐非,“好,我不说,也不脱。” 两人拥抱着,静静站了一会儿。 “……你怎么忽然把花园布置成这样?”齐非疑惑。 宁海腾放开齐非,温柔认真地看他,“齐非,” 在这片午后阳光中,宁海腾慢慢跪下,单膝,“……你愿意和我结婚么?” 在齐非的惊愕中,他拿出准备好的小盒子,打开,递上,“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我父亲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小盒子里的戒指款式朴素,唯祖母绿光泽如初,一如最开始见证上一代的深情。 愿爱意永不褪色,愿两人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齐非盯着戒指出了神。 宁海腾看着他,小心翼翼,“……你愿意么?” 像打开了洪水闸口一样,齐非真真哭了出来,眼泪、哭声,止也止不住。 宁海腾赶紧站起来替他擦眼泪,“小兔子,不哭不哭……” “……我愿意……”一边哭一边不忘说,“快给我戴上……” 宁海腾又疼惜又好笑,心里充满了幸福,“好好。” 齐非伸出手,宁海腾把戒指往无名指套上。毕竟是女式,戒指只套到齐非第二个指节便卡住。两人无言地看了一眼对方,却又都笑了。 “我让人改一下尺寸吧。”宁海腾环住齐非。 “……不用,我拿项链串上它就好了。”是宁妈妈的遗物,不能改,而且改了,意头就没了。 宁海腾吻上齐非手背,“好,都听你的。” 我把我的所有,连同生命,都于今天,献给你。 —— 齐非与宁海腾手牵手回到齐家老宅。 佣人见是齐非,马上给他开门。 两人沿着林荫路,手越握越紧。 “这回我做了很任性的事呢,不知道太奶奶会不会怪我?”齐非知道太奶奶疼他,但这次出格了,老人家年事已高,他想来心里不安。 “不会的。”宁海腾微笑,“因为你往后会非常幸福,所以,老人家一定会谅解我们。” 齐非笑,“这是你说的哦,要给我好好记住。” “是,宝贝。” —— 花园里百菊盛放,淡雅花香中有清冽之气。 真正秋爽。 “小少爷,老夫人在房间里等着您呢。”老太太贴身佣人微笑着出来迎接齐非,“宁先生,请您稍等片刻。” “好。”宁海腾点头,目送齐非上楼梯。 老太太房里也放了素菊,洁净高雅。 “太奶奶。”闻见齐非声音,老太太从闭目养神中醒来。 老太太只招手,让他过来坐下。 “那天晚上……对不起,好好的生日会,却让你们收拾烂摊子。” 老太太没责怪他,只问,“这回是真的想好了要和他在一起?” 齐非肯定地点点头,“真的想好了。” 求证的道路漫漫长,所幸,他得到了答案。 唯有宁海腾,是他唯一的归宿。 老太太看着他,轻叹一口气,笑道,“那么,我祝福你。” 齐非自是高兴,但也疑惑,“您不怪我太任性?” 老太太让齐非往自己身边坐。她拍了拍他的手背,“只要你觉得幸福,再多的任性,也是值得的。” 自己真是被疼爱着的。齐非吸了吸鼻子,“对不起,太奶奶。” 过去,老太太每一次都认真地问他“确定了么?”,而自己总是在给了答案后不久就反悔。平白让老人家担心一次又一次。 听完齐非这么说,老太太捏了捏他的脸,“傻孩子。” “说句心里话,不担心是假的,但太奶奶相信你,一定能跟从自己的心意,无所畏惧。” 过往齐非说“确定”的那刻,无一不遵从了自己当时的心意。 决定分,决定合,随心而行,齐非的感情从来不受外界干扰,任凭真心疯长而不予控制。想哭时哭,想笑时笑,如此纵情,方有现在一颗真正包容的心。 老人家是真正懂他。 齐非无比感谢自己生长在这个家里,被爱保护,自由发展。从今往后,他将延续这种爱的方式,守护来之不易的感情。 “太奶奶,我还要告诉您,……我决定和宁海腾结婚了。” —— 宁海腾从老太太房里出来后,齐非紧张地问,“太奶奶没有生你的气吧?” 宁海腾笑着摇摇头,“她只叮嘱我往后要好好待你。还有,我们的婚礼,要在鹿特丹的圣劳伦斯大教堂举行。” 齐非惊讶。圣劳伦斯大教堂是过去尼德兰皇族结婚的圣殿。 传统神圣,天神庇佑。 “我们的婚礼,理应隆重华丽。”宁海腾百分百同意这个要求。 齐非笑了,抱紧宁海腾。 —— 自从生日会那晚,康子维便知有这一天的来临。 齐非会来找他,面对面摊牌。 “想喝什么?我买了新茶。”这天,齐非来到康子维家里。 康子维热络招呼他,“要是不想喝茶,我下去给你买点别的什么?”仿佛要尽量延长面对现实时刻的到来。 “不用了,谢谢。”齐非看着他,几次欲言,但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康子维安静地看着他,贪婪地把他最后的一举一动刻进脑海里。 最后,齐非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我现在和宁海腾在一起,将来也会和他在一起。所以……对不起。” 康子维以为自己应该做好了心理准备,接受对方的真话,然后微笑说一句,“没关系,我明白。” 但这个时刻真正到来时,自己受到的冲击,远远超过预计。 自己是爱着他的,从来都是。 但他确实是失去他了。若比真心,他和宁海腾是一样的。可齐非的心,一直都在宁海腾身上。 不是没有争取过。而是争取了,却无法成功。他清晰地看到了这一点,也因如此,最让人气馁。 这个时候,再多安慰的话语只显得矫情残忍。齐非选择沉默。 康子维勉强笑了笑,“祝你们幸福。” 是的,齐非的幸福是他唯一能说服自己的理由。自己至少,没有成为他最终幸福的绊脚石。 “谢谢。”齐非真心道谢。 离开康子维的家,齐非回头看了看。 再见了,康子维。 第75章 “干杯!cheers!” 夜晚,宁海腾的别墅里,几位好友聚头晚餐,庆祝宁海腾与齐非即将步入婚姻殿堂。 “恭喜你们,最终走到一起。”骆梓辛微笑道贺。 “可不是,分分合合,终于有个结果啦!”安臣接着说。 “他们两个讲了我要讲的话,我什么都不说,干了这杯酒。”凌尚说完,一口气喝下杯里的红酒。 大家兴致高,全都喝完杯里的酒。 “谢谢你们哦~”齐非真诚看着几位好友,“有你们的祝福,我真的很高兴,真的。”说完,他摸了摸无名指上的钻戒,与宁海腾相视一笑。 眼下全城热议宁齐这对富贵璧人。 正经报纸碍于两人的同性身份,只提及只言片语;但如雪片般的小报早就炸开了锅,加印彩色版面,大肆报道那晚轰动全城的二次求婚。 —— 那晚,华灯初上。 宁海腾与齐非简装出门,开始他们复合后的第一次约会。 本城能容纳万人的大剧院刚刚落成,为彰显其国际化,第一批公映的影片均是陈年经典外国影片。 维斯康蒂的“豹”名列其中。 两人到达剧院时,片子已经开始。 黑暗里巨型屏幕充塞天地。 当年的沙质被保留下来,环回立体音响将没落亲王偕同美人共舞华尔兹的盛宴,渲染得柔曼迷人。 齐非已入戏,看得眼眸湿润。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28节 接下来,便是终局亲王那段虔诚祷告。 东方曙色初露,亲王屈膝半跪在西西里的土地上,准备祷告—— 一瞬,银屏上的影像骤然消失。整个大厅唯一的光亮没有了,一片漆黑。 周围的观众窸窸窣窣地站起来走动,不时听见喁喁私语声。 齐非下意识握住宁海腾的手,却感觉对方拉着他站起来。 又一瞬,万人大厅的灯光霎时“砰”一声磅礴亮起。 同时,欢呼声震耳欲聋。 光线刺眼,呼声轰鸣,等齐非缓过神来,却见宁海腾再次单膝跪在他面前,将他的手放在手心里,完成亲王的祷告—— “虔诚的星星,何时我才能远离尘世的喧嚣,在永恒不变的世界中,与你相约一个更长久的约会?” 意大利文,颤音动魂。 齐非肺腑震动,过往那些美好深刻的回忆,如数回笼。 那年安第斯山脉上的深夜,群星闪耀苍穹,呢喃的情话,恍若回响耳畔。 宁海腾再次拿出小盒子,打开,带着爱凝视他,“那晚的星光,我愿意为你摘下。” 钻石戒指在黑丝绒里折射迷人光芒。 “戴上它!戴上它!”周围欢呼声此起彼伏,齐非抬眼,骆梓辛,安臣,凌尚,小玉,齐圆,连太奶奶也在这里,正微笑看他。 原来,整个大厅里的观众,都是他和宁海腾认识的人。 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他再次感受幸福的时刻。 宁海腾站起,替他戴上钻戒。 这回,量身订造,戒指贴合无名指。 全场再次欢呼。 —— 回到晚餐。 “今晚请你们过来,除了庆祝感谢外,还得让你们帮忙挑烟花,到时婚礼晚宴时要用的。”齐非已全情投入婚礼的筹备过程中,晚餐用毕,佣人告诉他烟花礼炮的样本已经运来,他雀跃不已,“我先去看看准备得怎么样了,你们等会儿出来哦。”说完,他吻了吻宁海腾,欢快离开。 席间只剩四人。 宁海腾看着他们,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你们,多得你们的帮助,我才能顺利和他在一起。” 在他们分开的时间里,几位好友都尽了力帮忙。 “客气什么。”安臣作为齐非的表哥,开口,“好好待他。” “这个一定。”宁海腾再次举杯。 —— 对于沉浸在幸福中的人来说,时间过得飞快。 一轮轮忙碌后,婚礼筹备几近尾声,下周,齐非和宁海腾便要起程去荷兰。 百忙中,齐非接到康子维的电话。 他们是在机场见的面。康子维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那晚,康子维也在剧院。他接到宁家公关送来的求婚见证邀请函,上面有宁海腾的亲笔,“谢谢你,爱过齐非。” 于是,他接受邀请,选择站在角落里,见证了城中两位贵公子对彼此的承诺。 宁海腾替齐非戴上戒指的一刻,康子维知道,自己死心了。 内心挣扎的叫嚣,于这一刻,逐渐平缓下来。 自己要开始新的人生了。 研究生考试成绩已出,他放弃了继续深造的机会。本来,他就是为了齐非才拼命往这个方向发展的。 现在,他要去开拓属于自己的天地。 “这些日子,我都在‘怜心’帮忙,心里触动很大,所以做了这个决定。”他笑着向齐非解释。 他想尽自己的绵力,帮助更多的人,尤其孩子。于是他申请,去边远山区支教。 “……大概去多久?”齐非看着他,问到。 “不知道,可能一年,也可能十年。有可能我也会转移阵地。”世上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他会尽力跑遍每一个地方。 “如果这是你想做的,我会像你对我说的那样,祝福你。” “谢谢你。”康子维对齐非说到,“谢谢你曾给我机会,让我待在你的身边。” “……”齐非的眼眶微微红了,他从包里取出一只小熊。 他第一次去“怜心”时,小朋友送给他一只小熊,后来他还回去了,因为小朋友没有小熊睡不着。当时康子维笑着送了他另一只,他亲手做的小熊。 他将小熊递还给康子维,“……祝愿你在日后,能找到配得上这只小熊的人。” “……”康子维接过,点点头。 机场广播响起登机提醒。 康子维朝齐非摆摆手,转身离开。 齐非看着康子维的背影在闸口远处消失,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四嫂,是我。……我想以‘康子维’的名义给‘怜心’设立一个基金。……资金额……”齐非顿了顿,报了一个九位数。 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补偿。 他从机场出来,往路边的车子走去。 上了车,宁海腾正等着他,“……他走了?” 齐非点点头。 宁海腾吻了吻他,“那我们也回去准备下周的行程吧。” 车子在一班班升降的飞机背景中驶远。 —— 婚礼当天,鹿特丹的天空蓝得剔透。 圣罗伦斯教堂庄严肃穆,哥特式尖顶耸入云端。 老太太在欧洲被尊称为苏菲夫人,影响力自然不容小觑。观礼的人里不少拥有王族头衔,太奶奶那边的家族和齐家都来齐了人,加上各路权贵,阵势庞大。 “今天,在神的庇佑与见证下,一对新人即将携手开始人生新的旅程……” 阳光透过教堂两侧巨幅花窗,泛起柔和瑰丽的光,百合盛开,露珠晶莹。 宁海腾着一身黑色燕尾服,而齐非一身纯白。 两人注视彼此,教堂正面的大圆花窗映着骄阳,氤氲着朦胧暖光,如灵魂纯洁之所,恩泽众人。 在神父的询问声中,两人郑重虔诚地回答“我愿意。” 礼成的一吻,轻软,庄重,如倾注毕生可用之力,最后却温柔道出。 —— 在众人的祝福中,宁齐两人乘坐马车离开。 马蹄声踢踏,齐非依偎在宁海腾怀里,不问去向。 马车驶出市区,往郊外奔去。 宁海腾微笑着用丝巾蒙上齐非的眼。 马车又走了一段距离,停下。宁海腾引着齐非下车,步行了一阵子。 当丝巾解下时,齐非只看到眼前无尽一片金色郁金香,直与天边相连。 风吹过,一层一层黄金的香浪,令人炫目不能呼吸。 齐非转头看宁海腾,后者抚摸他的头发,“齐非,我爱你。” 像这花田,连绵盛放,不见终期。 第76章 番外 结束(一) 天气晴朗。 海鸥低低掠过海面,划出白痕;海浪一叠一叠冲上岩石,浪花四溅。 悬崖边上,站着几个人,中间跪着一个。 黑布蒙眼,布团塞嘴,双手反绑于身后。他在挣扎,周围几个大汉凶狠地桎梏他的手脚,逼他跪着。 有人朝他们走来,步履不急不缓。 “少爷。”待来人站定在被绑之人面前时,大汉们恭敬地开口。 还在挣扎的人闻声,停了停动作。 来人一个手势,康子维眼上的黑布被除去。 他眯了眯眼,适应光线后,逐渐看清楚周遭景象。 康子维进入登机闸口不久,刚要上飞机,便被一群神秘人架走。他连救命都来不及喊便被蒙头堵嘴,扔进车里。 他惊讶地盯着宁海腾,所有发问出来只是呜呜声。 宁海腾居高临下,表情平静,如康子维当日跑去宁氏大楼警告他时一样。 “抱歉,你的旅程,要被打断了。”声音平稳,不见情绪起伏。 宁海腾身后的手下递上一把手枪。 康子维睁大了眼,由喉咙里迸出的声响变为急切的呜呜。 宁海腾接过,给手枪上膛。 “谢谢你,帮助齐非最终确定心意,也让我真正安心下来。” “不过,你的戏份到此为止。” 枪口抵上康子维的前额,后者像受了刺激的猛兽,疯狂挣扎。 终究比不过训练有素的大汉,他依然被压制着。 “我知道你已经对齐非死心,而且你收拾了心情要开始新的人生。但你毕竟是除了我以外,唯一曾和齐非在一起的人。” “你的存在,不可饶恕。” 对宁海腾来说,除去康子维易如反掌。但他一直没有动手。 他沉住气。如果在康子维还和齐非一起时就动手,他和齐非便绝无可能。而且,没有了一个康子维,还会有第二个。 唯有齐非亲自做出选择,好戏才会有圆满结局。 忍了这么久,实在内伤。齐非是他的,怎可被旁人染指。 “对不起。说到底,错在我身上,你是无辜的。” 一直以来的忍耐,已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与折磨。 “所以,上帝会好好补偿你的。” 宁海腾扣下扳机。 又一层海浪汹涌拍向岩石。海鸥在天上鸣叫。 子弹穿过,带出血柱,喷洒在康子维身后的黝黑石头上。 由始至终,他连一句话都没说出。 康子维眼睛睁圆,身子往后倒。 天空如此的蓝,人生如此的残酷。 他倒下时,目光触及被扔在一旁的背包,与那只无辜的小熊。 他用尽最后力气,颤颤巍巍伸出手。 上帝,请让我在离开之前…… 一只锃亮皮鞋却在他的手触及小熊前,一脚将绒毛玩具踢下悬崖。 一声呜咽,康子维断气。 宁海腾看了他的尸体几秒,把枪交给手下,转身离开。 手下利索围上尸体,开始处理。 宁海腾正要上车,手机响起,是齐非的专用铃声。 他温柔接起,“怎么了?” “太奶奶让我们今晚去大宅吃饭,你的紧急公事什么时候结束呀?” 他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事发地点,“已经弄好了,我现在过去。” 第77章 番外 结束(二) 宁齐婚后。 这日,高尔夫球场清净。 宁海腾一个挥杆,小鸟球。他微笑转向身旁的骆梓辛,“到你了。” 骆梓辛摇摇头,笑道,“你知道我不擅长球类。”他拿球杆纯粹是装装样子,陪陪朋友罢了。 宁海腾也不勉强他,“那我们到下一个果岭走一走吧。” 他们把球杆交给球童,骆梓辛看他,“难得看你有如此清闲的时候。” 一早约他出来,悠闲吃早餐,然后晃悠到高尔夫球场。 前一段时间的宁海腾,别说见面,就连打个电话也得看准时机。 宁海腾脱下白手套,温和地笑,“心情好,做事自然高效率。” 骆梓辛接过球童递上的水,会意笑了笑,“知道你现在有多幸福了。” 开阔的草地满眼绿色,远处湖水粼粼泛光,不时有白鸟飞过。 两人慢慢走着,骆梓辛开口,“听说,齐非最近在忙着一个慈善基金的成立?” “是。”宁海腾神色自若,“他以‘康子维’的名义建立了一个基金,专门帮助失学儿童。” “这些天我也陪着他去弄各种手续。”这些事情本来可以交给律师去办,但齐非坚持亲自处理。 宁海腾舍不得他累,一路陪着。 骆梓辛看了看他的表情,心里了然,“听你说话的平静语气,你想做的事情……估计已经做了。” 闻言,宁海腾只露淡淡笑容,没有接话。 一只小松鼠忽然从骆梓辛脚面窜过,也不怕人,在两人间停了下来,左右看看;晃了晃脑袋,小东西又蹦蹦跳跳跑远了。 “……不担心齐非知道?” 宁海腾抬头看看天空,眯了眯眼,“……他知道哦。” 骆梓辛挑了挑眉,等着对方说下去。 “我没有告诉过他,他也没有说什么。但我感觉得到,他知道,知道我绝对不会放过康子维。” 齐非可能不知道宁海腾具体会怎么对待康子维,但结果,他明白。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恐怕从他决定回到我身边那一刻开始,他就清楚了。” 以宁海腾的个性,他们的情路,不允许有第三人踏足。 “难怪你想亲自动手。” 原来已得到默许。 要知道,车祸、疾病,天灾人祸,总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抹去一个人的存在,无需牵连自己。 “……我不会拿自己下半生的幸福去冒险的。” 他们走到湖边石凳,坐了下来。 “齐非现在一心扑在那个基金上,……是变相的赎罪?” 宁海腾看着在湖面畅游的水鸭,“……齐非已找到能够‘治住’我的方法。” 那就是齐非自己。 除掉康子维,本来是宁海腾一人谋划的事情,但齐非知情了,并且纵容,所以他成了共犯。 一个人的罪,变成两个人去承担。 宁海腾不会舍得。最终,他只能慢慢远离那些消极、负面、黑暗,以求保得心上人周周全全。 “齐非说,他往后会将工作重心放在慈善事业上。”积德积善,抵消罪孽。 “那你呢?” 宁海腾笑笑,“我自然陪着他。” 齐非已经给了他最大的宽容,最大的饶恕。他能想象得到他的小兔子在作出决定前经历的一系列激烈挣扎。 最终,他回来了,容忍了。无非,因为爱他。 以爱为名,可以破坏,正如他以前那样;同时,以爱为名,也可以感化,建立起温暖的关系。 小兔子的心意,如今他接收到了。 “我的所有,已经属于他。”行善积德,忠诚守护,必不辜负。 水鸭呱呱上岸,拍拍翅膀跳进小树丛。 宁海腾看向骆梓辛,“今天找你来,还有些事情要说。” “我会逐渐给宁家洗白。”一直叱咤风云的宁家,终于要消失。“宁家几条风险低利润不错的财路会转移到‘天蝎座’,风险高利润高的那些,逐步砍去。人员解散后,宁家就成为一个保安机构。” “东南亚那边,其实不足为惧。”那边的新当家论实力论手段论人脉,都不是宁海腾的对手。前阵子会手忙脚乱,全因宁家出了内鬼,否则他也不可能受伤。 多年前,就因为叛徒,他几乎失去了所有。这一次,他不会姑息。 不过,谁又能保证往后不再陷入囹圄。 “现在成了家室,便不想去掺和。但洗白宁家终究是个大工程,需要你们的帮助。” 骆梓辛点头,“既然你愿意伤筋动骨,我没理由不舍命陪君子。” 宁海腾眼带笑意,“梓辛,谢谢你一直帮忙。若不是我爱齐非,你的舍身之举会令我心动。” 骆梓辛眉梢轻扬,笑,“我的荣幸。” “情圣,怎么还不把小妖凌尚拿下呢?” 话题转到了他身上。 骆梓辛路过很多人的风景,唯独凌尚,他不知进退。 宁海腾开玩笑,“那就先上了他再说。” 骆梓辛只笑不语。 第78章 宁齐结婚那天,三位好友是伴郎团。 神坛上,骆梓辛站在新人身边,看见柔洁的光笼罩他们,黑色庄重,白色纯洁。 那两人以往经常在好友面前上演限制级戏码,但今天,他们亲吻的动作那么小心翼翼,珍而重之,仿佛力道重一点都会让对方受伤。 亲吻后的相视一笑,更是温馨甜蜜。 骆梓辛看着,说一点点羡慕都没有,那是假的。 遇过太多人,见过太多风景,他清楚,“相爱相守”这回事,有多么难得。 新人礼成,步出教堂时钟声响起,惊得门外白鸽群起,簌簌扑棱翅膀,带起一阵阵风。 风中,凌尚立在马车旁边,笔挺礼服,俊朗面容,手里不知哪儿来的一束捧花,有香水百合与黄玫瑰,丝带随风轻扬。 莫名就令人心动。 宁齐离开后,骆梓辛还没从注视马车中回过神,手里突然塞进什么,他举起定睛,是捧花。 “咔嚓”一声,凌尚笑着放下相机,“好了,任务完成。” “干什么?”骆梓辛问到。 “齐圆说要做婚礼纪念册,伴郎得牺牲形象拿捧花入照,安臣那张龇牙咧嘴破坏美感,我只好用偷袭方法保存你的‘美貌’。” 骆梓辛扬眉,“那真要谢谢你了。” 某人厚脸皮哈哈几声,“不用谢!” 接着就转身去找齐圆邀功,剩下那捧花还在骆梓辛手上。 鲜花凝着露珠,骆梓辛低头闻香,安静地笑了笑。 忽然有种小孩般的幼稚快乐。 —— 从荷兰回来后。 夜晚,他坐在窗台,看着皎洁明月。 月有阴晴圆缺,花有盛放凋谢,任何事物都有期限,若不抓紧,想要的结局永远不会来。 骆梓辛忽然有点佩服齐非。后者能提起足够勇气与承受力去爱,所以他们的结局圆满。尽管两人余生带着忏悔,但这不失为一个令宁海腾真正向好的做法。 那自己,若再次鼓起一点点勇气,会不会也能欢喜收场? —— 周五,骆梓辛从简虹处探得凌尚在澳湾区的别墅过周末。 那里环境安静,有私人海滩,是一个告白的好地点。 所有细节都想好后,骆梓辛便笑自己。 第一次,是有些夸张的。 —— 周六一早,他来到凌尚的别墅前,停了一阵,捡起小石子往他卧室的窗户扔去。 以前,他们常常这样互相骚扰。 凌尚出现后,他会无辜地笑,让对方给自己开门。 几颗小石子之后,窗户打开。 骆梓辛的笑容在看到窗边人时凝固。 何修童,正松松围着一件睡袍,头发凌乱。 四目对上,几秒,何修童睁大了眼,慌慌张张捏上睡袍领子,急急从窗边消失。 第79章 何修童连忙躲回床上。他今早刚转醒,听到窗那边传来不轻不重的“啪啪”声,于是带着朦胧睡意下了床走过去,没想到有人站在下面,而且……而且……那人还是自己见过的! 刚好凌尚从浴室出来,何修童转头看他。 凌尚见他醒来,微笑道,“醒了?”坐上床吻了吻他的脸颊,“怎么了?表情这么怪?” “有、有人在、在外面……我、我刚、刚刚去窗、窗边……被、被看到了……怎、怎么办?”自己这样的人能和凌尚在一起已是万幸,千万别再给他添麻烦才好。 凌尚摸摸他的头,“担心什么,我还想带你去见人呢。”说着,他站起来,准备去看看是谁一大早来打扰。 何修童见他起身,嚅嚅道,“那人……好、好像是楚赫的金、金主……骆、骆先生?” 凌尚的脚步顿住。 “我、我听见窗、窗户有声响……走、走过去……他就站、站在那里……看、看到我了……”何修童见凌尚神情有异,以为自己闯了大祸,低下头,“对、对不起……” 一瞬间,凌尚笑了,“傻瓜,道什么歉,我只是惊讶而已,毕竟和他只是泛泛之交,没想到他会出现。” 他走过去,“刷”地大开窗帘,从已开的窗户,看出去。 骆梓辛仍站在原地,闻声,抬头,与凌尚目光相接。 凌尚双手顺着方才动作,仍抓着窗帘的蕾丝边,上身赤裸,头发显然洗过,有水的湿润。 骆梓辛穿着衬衫,站在婆娑树影下,阳光影影绰绰地在他身上落下光斑,像碎金在他周身闪闪发亮。 两人对视数秒。 骆梓辛成功露出淡淡笑容,朝凌尚打招呼,“嗨。” 凌尚脸上表情平静,“骆先生,早上好,你有事找我吗?进屋谈吧。” 说完,凌尚放手,窗帘合上。他转身看何修童,“我听说他在附近也有别墅,估计闲得慌,所以打招呼的方式比较特殊,没事。” “……我、我真的没、没闯祸吗?” 凌尚在床边坐下,握了握他的手,笑道,“没有。你昨晚辛苦,再休息一下,等会儿我们一起吃早餐?” 何修童脸红了,小鸡啄米地点头。 凌尚关上房门,下楼,到客厅去。 —— 佣人给骆梓辛开门,他走入客厅。 凌尚双手插在睡袍口袋,笑着看他,“站着干什么,坐啊。” 两人坐下后,凌尚开口,“你怎么突然来这边了?我刚刚真是吓了一跳。” “……我之前听虹姨说,你在这边过周末,所以过来看看。” “抱歉啊,这个周末没空陪你了。”凌尚看他,“既然你刚才看到了,我也不妨直说,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 “我与何修童在一起了。” 佣人给骆梓辛上茶,又退了下去。 在这几秒的停顿间,骆梓辛回神,“……在一起?” 凌尚点头,“是。” “……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我们互相确定了对方的心意。” “……你喜欢他?” 凌尚端起茶,笑了,“我知道他与我平时看上的类型相差很远,但你这么直白地问,我很伤心耶。” 这一切,看起来都不像真的。 “怎么了?很惊讶吗?”凌尚放下茶杯,“我知道,是有些突然……但或许,我很早之前就喜欢上他了,只是最近才醒觉。” “说到这,宁齐两人的婚礼是个契机,让我明白,要珍惜眼前人。” “梓辛,要委屈你了。……小童并不知道我们是好友的关系,我们才刚刚确立关系,我也不想马上告诉他我之前骗了他,请你在这段时间里……行行好?” 骆梓辛看他,“……你是要我假装和你不熟?” “对,就是这个意思。当然,只有他在场的时候。” 凌尚还在喋喋不休,“迟一点,我会带他出来见人……谈恋爱了,无谓遮遮掩掩……” 骆梓辛要佩服自己了,听着这番话,也可以显得好耐心。 最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恭喜。” 凌尚笑着回应,“谢谢。” —— 凌尚要与何修童共进早餐,自己自然识趣。 骆梓辛从别墅出来,忽然失去了方向感。 接着,他可以往哪里去? —— 骆梓辛离开后,凌尚上楼。 忽然心里就涌起一种快意,因为他记起了当年自己背着吉他去找骆梓辛的事情。 和何修童在一起,才是正确的。 第80章 宁齐准备婚礼期间,凌尚这边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其中一件,某天晚上,他的所谓“三姐”,突然登门拜访。 此前两天,凌尚先知先觉地作了个噩梦,梦到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他刚进凌家,人生地不熟,发起了高烧。 简虹来看望他,凌夫人却阻挠不让他们母子相见。凌豪当时出差,家里由凌夫人说了算。当日场景里的种种,历历在目。 凌尚从梦中醒来时,心里涌上的各种滋味中并没有当时的委屈难过。 苦情戏不适合他。他不齿那种心酸痛苦让所有人看见的言行举止。 自己受的苦,吞下去。来日能让对方尝到同样或更甚的滋味,那才是真功夫。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29节 而这天,他可以叫他的三姐看清楚,什么是现世报。 自从凌尚大姐入狱,凌豪去了瑞士后,凌家真正的主人是凌尚。凌夫人外家在商场上屡遭打击,昔日气焰嚣张的几个女人,狼狈不堪,全已搬出大宅。 “……如果我没记错,你不是到国外安胎了么?”凌尚的三姐在检查出有三个月身孕后,便离开本城,到国外安胎。 如今大半年过去,孩子应该生了下来。凌尚看着她憔悴的面容,“走投无路了?” 对面的女人咬了咬唇,双手紧了紧。最后,她说道,“……孩子的父亲出了事。” “你说那个姓潘的男人?”凌尚端起茶盏,“当日他可是大大地丢了凌家面子,我以为你们恩断义绝了,没想到藕断丝连。”姓潘的男人有特殊性癖,爱和人妖搞。 凌尚喝一口茶,“你果真,好气度。” 女人脸色难看。现下不是叙旧情的时候,而两人,也没有旧情可叙。可是,人在困境中,低头服软自是少不了。 “他再丢脸,也是孩子的父亲。孩子不能一出生就没有爸爸。……所以我们有联系。” 姓潘的男人被赶出凌家后,跑到了东南亚。到底夫妻一场,女人暗中接济他。后来她有了身孕,便少了精力管他,后者却趁这段时间过起糜烂的生活。 他“交友”不慎,染上了毒瘾又被人下套,分文不剩不止,还欠了天文数字的债务。她即便动用所有的信托基金也凑不够数,而且,他还被当地黑道追杀,性命堪舆。 凌尚淡淡说,“你不是还有亲爱的爸妈么?去求他们,总比来求我容易。” 女人又咬了咬唇,不说话了。 凌豪嫌那男人肮脏败坏,不愿意救他;退一万步,即使有足够的钱,以他一个高龄退位者的身份,也没办法在黑道关系复杂的东南亚动用人脉。 “凌豪不愿蹚浑水,凭什么我来?”凌尚放下茶杯。 女人嘴角颤动。若她还有别的一点点门路,又何苦跑到凌尚面前扮丧家犬?“……那你怎么才肯救他?” 凌尚靠上椅背,视线顺着动作往上,盯着花顶的大水晶吊灯。“我刚来凌家时,觉得这灯光太亮,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包括当日,我母亲跪在这里,自刮耳光的时候。” 他转眼看女人,“你觉得呢?” 女人慢慢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屈辱、愤怒、无奈全写在她的脸上,她的手指绞着上衣下摆,内心活动有多激烈,可见一斑。 最终,她缓缓站了起来,浑身发抖地跪在了凌尚面前,“啪、啪”地掴嘴巴。 凌尚看了一会儿,便起身。女人见状,赶紧问,“你同意救他了吗?” 凌尚俯视她,“你表演自掴是你的事,我为什么要救那男人?” 女人激动挣扎起来,作势要打凌尚,“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婊子养的杂种!” 凌尚用力抓住她挥过来的手,凑近女人,“你刚刚的话,以前也说过,记得么?” 当时,她把凌尚从病床上拉下来,捂着他的嘴让他在二楼楼梯阴暗处看着自己母亲被凌夫人命令自掴。 他挣扎弄伤了她的手,她狠狠地说,“你这个婊子养的杂种!” 时至今日,凌尚已不是那日的无力孩童。 “以我今日的时势,还稀罕你的自掴么?”凌尚盯着女人,“你们对我和我妈做过的,我自当加倍奉还。” “我没有父亲陪伴,一样长大。……你的孩子,不妨也试试?”说完,凌尚放开女人的手,后者因着这最后一句话,跌在地上。 “管家,送客。”凌尚简洁收尾。 他转身刚走几步,女人又疯了地冲过来,被佣人拦着便喊道,“凌尚你这个混蛋!我知道了,是你!是你在背后设计陷害他的!是你!” 凌尚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微笑,“是又怎么样?” “凌尚——!” —— 凌尚回书房处理公务,告一段落后看看时间,唤管家进来。 “那女人怎么样了?” “她情绪太激动,晕过去了。我们请了医生过来。她现在已经醒了,秘书先生正在和她交涉。” 凌尚挥挥手,管家会意离开。他前脚刚走,秘书后脚进来。 “谈得怎么样?” “她已经签了同意书,即时生效。”秘书将文件夹打开递给凌尚过目。“从现在开始,她的信托基金将全数并入凌氏,手里的凌氏产业期货等等也已交割干净。” 凌尚点点头,“辛苦你了。” 他的三姐,一毛凌家的子儿都没有了。 “那我们下一步……真要放了那个男人么?” “放了他吧。”凌尚翻着文件。 “可是……三小姐离开时表情怨恨,我怕她会和那男人联合起来对您不利。” “不用担心。”凌尚笑笑,“今晚辛苦你了,先回去吧。” “是。” 骆梓辛的“绿光”给他大开了东南亚资金链的方便之门,而宁海腾在东南亚的闹腾不过是面上工夫,他的势力在那里潜伏着。因着这两个法宝,他的计划顺利进行至今。 —— 时至凌晨,凌尚睡意全无,下床出阳台。 他高烧那次,虽然凌豪责骂了凌夫人和她几个女儿,但也听了凌夫人的话,不再让凌尚和简虹见面——除非得到批准。 那几个女人不能打骂他,便换着法子整他。小孩子怕鬼,她们着人夜晚在凌尚房间窗外晃黑影,精神上折磨他。 凌尚长大后,克服了这种心理阴影。但有一次,他半夜转醒,见窗外树枝的影子在窗帘上摇摇晃晃,心下突然一惊。这种蛰伏着不知何处窜出的恐惧,令他火大,第二天他就叫人砍了房间外周围的树木。 所以,现在从他阳台看出,附近一片只有草地,没有高木。 好了,回忆到此为止。 夜色深沉,月色变得朦胧。 凌尚之前答应过母亲,只要凌家那些女人不去惹他,他绝对不会针对她们。 以退为进。他不能直接找碴,那就从她们身边的人入手,逼着她们过来惹他,那他便可顺理成章解决麻烦。 哦,说清楚一点,他当时说的是“那些女人”、“她们”,不包括姓潘的男人。 从他那里下手,真是押宝押对了。 他的三姐,深爱着那个男人,即使早知他有特殊性癖,依然要和他结婚。那男人没相貌、没家势、没本领,油嘴滑舌、阴奉阳违,但凌家的三小姐就是着了他的道,非君不嫁。 虽然男人入赘后她也不见得常常给他好脸色看,但心意依旧不变。 凌尚轻蔑地笑一声。 来来去去,还是一个爱字。 他母亲是,他可恨的三姐也是。 这“爱”,真是利器,好用之极。 —— 宁齐婚礼在即,亲朋好友都收到了婚礼请柬。 请柬以照片为底。 夕阳余晖,平静海滩,一片橘金的暖色中,两人对望彼此,会意一笑。 空白处,印着一行烫金的中文:即使明天太阳不再升起,我依然爱你。 若说传情,没有比中文更诗意、更形象的文字。一笔一划,是要以这繁复笔画,寄托深情。 又是爱。 宁海腾苦心算计,终于赢回齐非心意。又或者说,齐非的心意从来未变,反倒是宁海腾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齐非确实非他不可。 当然,为了这份爱,他也付出了血本——宁家解散在即。 但有什么所谓呢,用宁海腾自己的话来说,他有齐非就够了。 当年和宁海腾打了一场后,他们两人狼狈为奸起来。无他,在彼此身上找到了相投的臭味。这么多年,他们一起打拼,宁海腾是怎么样的角色,凌尚自是明白。 但宁海腾到底和他不完全一样。 他陪他去选戒指时,他觉得眼前的好友变得陌生起来。有什么,从宁海腾深如古井的双眸里溢出,让凌尚不自觉从宁齐“打打闹闹、欢喜冤家”的定义中跳出,看到一种沉积下来的厚重——实在、稳固,无坚不摧。 宁海腾见他这样盯着自己看,便笑,“你从我眼里看到的,是爱。” 凌尚不买账,“故弄玄虚。” 宁海腾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凌尚,心里……有一点羡慕吧?” “没有。” —— 他没有羡慕。他不知道、也不相信“爱”,有什么好羡慕的?对不? 全城小报热议宁齐即将举行的婚礼。晚饭时,简虹叹道,“今天和齐非一起用下午茶,当年的小孩子长大了,转眼就要结婚。他们真的很幸福。” 母亲转过来问他,“凌尚,什么时候轮到你?” 凌尚点头,“放心,轮到我时定会第一个通知您。” “你这孩子。”简虹嗔道。 “若你举行婚礼,一定要中式。我早已准备好八大件要送给你那一位,平平安安,白头到老……啊,婚礼前夜要好好给新娘子梳头——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母亲唠唠絮絮说着,凌尚也不打断她。 母亲感情不完满,自然将幸福的希望放在他身上。 但他知道,这种“幸福”离他很远,他也不期待。不过,漫漫人生路,有个不太糟心的人陪着过,也未尝不是一种选择。 第81章 而而在这个时候,送去法国餐厅进修的学员培训期结束,集体归来。 回来的前一晚,在表彰仪式上,负责教导他们的法国大厨亲自选了表现最佳的实习生。 谁也没有想到,得奖的竟是何修童。 何修童自己也懵了,往日对他黑口黑脸的大厨今晚居然笑容可亲地给他颁奖。 大厨见他一脸愕然反应不过来,语重心长地对他、也对所有学员说,“你不是最聪明的,但你是这些人里最卖力、最肯用功的。你的手艺可能还需要磨练,但你有这般韧性,手艺熟练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知道中国人聪明,做什么事情都喜欢用‘巧智’,整天想着如何又快又轻松又高效地完成任务,殊不知那些糕点里尽是轻浮的味道。唯有脚踏实地,笨拙地一次又一次练习,面粉团搓了又搓,糕点入口才有嚼劲。” “我能吃出来‘用心’,就更别提用眼睛来看了。谁最认真,我清楚。” 虽然何修童笨,但他每天认认真真完成大厨交代的功课,且待在厨房里练习得最晚。即使经常被骂,不代表他的努力不为人所知。 “我是经常骂你,但也希望你取得更大进步。你的糕点做得很好吃,回去可以试着当大厨啦,好好加油吧!”大厨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 何修童非常激动,抱住大厨不撒手,大厨一脸无奈,场面甚是好笑。 —— 远在法国的事情,凌尚自有顺风耳可以得知。 自从机场一别,他已有一段日子没见何修童了。河童牢牢把他的话记到心里去,回到法国后拼命努力,天天发愤图强,连大厨也不得不为之侧目。 接风宴结束后,学员们各自散去。 何修童接到凌尚的短信,请他去吃宵夜。 可以再见到他了。何修童藏在心里的欢喜满满。 他回到法国后不敢再给凌尚发邮件,他怕自己发着发着又想跑回去了。他一刻不敢忘记凌尚的话——好好完成实习,回来帮助我。 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能否帮上他一点点。 何修童在人少的街道拐角处等着,不久,两道车灯光远远射来。他的心情一下子吊起,忙用手拨了拨额前的头发。 车子停在他面前,凌尚按下车窗,笑着说,“好久不见,上车吧。” 何修童点着头,赶紧坐上副驾驶座。 “剪头发啦?”河童上车后,凌尚也没急着开车,转头和他聊两句。 “嗯,在法、法国剪的……头、发发长了很、很麻烦,所、所以剪得很、很短……”说着,何修童又拨了拨头发。 “挺好看的,很清爽。”新发型衬得河童的脸清秀,像温和的邻家男孩。 “是、是吗……?”何修童觉得脸窜上一阵热。 “好了,想好去吃什么没?”凌尚发动车子。 何修童刚想说什么,转念一想,“……我、我都可、可以的。” 凌尚挑了挑眉,开车驶远。 —— 对岸的cbd一如既往,摩天大楼顶上的镭射灯晃花了一片夜空。 河堤这边,停着一辆跑车,车里的两个人下车,靠着栏杆坐下,打开打包好的食品,分吃起来。 何修童捧着餐盒,看着热腾腾的萝卜牛腩,不禁感慨,“真、真的很久没、没吃这个了。好、好香啊。” 凌尚刚刚带他到了小吃街,前者笑道,“我想,你是想吃这个吧。” 何修童心里惊讶,对方居然猜中他的心思。他只能不好意思地点头。 “我也挺想吃的,走吧。”说完,凌尚拉着他吃起街边小吃。 最后,他们还打了包,带到河堤边。 “喜欢就多吃一点吧,虽然没多少营养,但过过嘴瘾也好。”凌尚把他那份里的牛腩给了何修童。 “谢、谢谢……” 西餐虽盛,而成爷爷家的中餐味道也顶好,但对何修童来说,两者终不及路摊小吃让他尽兴。或许小吃的浓汤重味有市井气息,让他尝出归宿感,安心。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凌尚支着下巴笑,“看你吃得这么欢,难不成在法国饿坏了?” 何修童倒也诚实回应,“没、没有饿坏……但、但也没有吃、吃饱了的感觉……还、还是这里的东西,有、有‘家’的味道,我、我觉得踏、踏实。” 闻言,凌尚看了看他,“……抱歉,把你送去那么远的地方。” 何修童连忙摇头,“我、我在那边学、学到了很、很多东西,而、而且也认、认识了成爷爷。说起来,我、我还要感、感谢你呢。” “……你这回回来,有好好和成爷爷道别吗?” “嗯。成爷爷没、没说什么,但管家说,以、以后成爷爷身、身体好些了,是要回、回这里看看的。再说,我、我有他们那、那边的号码,有、有空可以打、打电话。” “这就好。”凌尚点点头,转了话题,“对了,我还没恭喜你呢。那位法国大厨出了名严格的,得到他的首肯,很不容易。” 何修童脸上又热起来,“谢、谢谢……” 过了一会儿,他转头看凌尚,“……现、现在的我,能、能帮上你、你的忙了吗?” “当然能了。明天我会正式任命你为大厨助理,先磨练一阵子,到时再替我接管厨房吧。” 何修童心里又惊又喜,但更多是荣幸。“我、我会努力的!” 凌尚摸了摸他的头,河童又不好意思了,但眼神亮晶晶的,嘴角的笑容带着羞涩,带着心满意足。 凌尚的心动了一下。 河风习习。 今晚看着对岸的凌氏大楼,凌尚忽然不再像往时那样心绪翻涌。 他看了看旁边专心啃萝卜的河童,心中生出一丝平静的怡然。 —— 宁齐婚礼当天。 齐非在休息室里等着婚礼正式开始。 他着一身白礼服,襟袋别一朵黄蕊百合,像天使。 天使撅了撅嘴,“好久哦……还没开始吗?” 旁边的凌尚受不了,“你问了很多遍了,就这么急不可待吗?” 齐非脸红了,不过没等他反击,另一旁的安臣笑着说,“他自成年起就等着宁海腾求婚了,能不急么?” “安臣,你闭嘴!”齐非气急败坏。 “你别乱动,小心造型乱了。”凌尚“好心”提醒他。 “你们两个太坏了!”齐非真不敢乱动,只有气呼呼地对着镜子生气。 —— 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 凌尚站在神坛一侧,看两位新人傻傻地朝对方笑。 教堂庄严,柔光圣洁,这一刻,凌尚不得不承认,或许,真有爱的存在。 但人与人是不同的。 这种幸福的方式适合宁齐,却不适合他。 —— 从教堂出来,齐圆硬塞相机给他,要他去完成任务。 拍完骆梓辛,凌尚离开。 但走了几步,他忍不住回头。骆梓辛正低头闻着花香,嘴边有安静笑意。 教堂广场上人来人往,衣香鬓影;但没人,能有骆梓辛此刻的风姿。 人潮之中,千般色彩中,他只安静地站在那里,就已超脱众人。 当真可怕。 情史多的人,身上或多或少会有杀气、戾气、匪气。 皆因谈情也是一桩杀伐,你偷了我的心,我抢了你的情。如若结果不幸,便等于硬生生夺去了恋爱的性命。虽无形,但一次一次感情累积下来,当局者的屠戮气场终究成形。 如匪盗。没人天生长得就是匪盗,只因抢掠、杀伐太多,伤人,也被人伤,最后积凶成性,才有凶神恶煞一貌。 骆梓辛身边的人如流水。但这么多年,他身上没有一丝俗气,反而一直清冷,如出世的高岭之花。 这样的人,是真正的阿修罗。 不是已练就内化的魔功,杀气戾气都敛于无形;就是从不动情,别人的深情于他不过一缕轻烟。 无论哪种,骆梓辛都不是能碰的人。 凌尚收回视线。 漫漫人生路,那个“不太糟心”的人,不可能、也不可以是骆梓辛。 他不需要所谓爱。 他不需要那种望一眼也会平地起波澜的感情。 他爱惜自己,付不起高昂的代价。 第82章 宁齐婚礼结束后,凌尚顺道在欧洲公事考察了一趟。 回到本城,刚下飞机,便听到秘书的汇报:何修童与同事发生了争执,两人打了起来。 “何修童?”听罢消息,凌尚皱眉,口气不是不惊讶,“与同事打架?” 秘书点头,“总务部打来电话,是这样说的。据说是有同事不满意何修童当上大厨助理,言辞过激,两人……就打了起来。” “何修童先动的手?” “是的。两人都受了伤,已经送去医院治理了。” “伤得重吗?” 秘书机警,自是清楚凌尚问的是谁,“总体无大碍,不过脸被打肿了。” 凌尚边走边点头。“那个和他起争执的员工,查查他的资料吧。估计是哪个派别在背后煽风点火。” 秘书接话,“已经让人去查了,一会儿就能向您汇报。去医院的车子也已备好,就在机场外。” 凌尚停下,转头看了看跟在身边的秘书。后者安静恭敬地站着。 “不错。”凌尚赞许一句。 他不喜欢身边的员工探知太多秘密,但也不喜欢不会猜心的手下。平时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必要时候露点锋芒,收放自如,不喧宾夺主,方为可用之才。 —— 何修童伤得不算重。他的脸敷上药后,就可以离开医院。 但他拎着装了药的袋子,茫然地低头坐在候诊室的椅子上。 他怎么就动手打人了呢?对方不知伤得怎么样,自己挥拳的力道似乎蛮重的…… 只怕,又要给凌尚添麻烦了。何修童,你当真是笨蛋! “嘶……”他懊恼地自责,扯动了脸部神经,疼得吸了一口气。 脸疼,眼睛跟着疼。 真是的,何修童,你怎么就这么笨呢?你要是聪明一点,不用多,只要一点点,说不定就能帮上他许多了…… “又在自责了?”声音让何修童猛地抬头。 凌尚已站在他跟前。“起来吧,我送你回去。” “……对、对不起……”何修童站起来,低低地道歉。 他的脸贴上了白纱布,本来肿起来的脸显得更肿,滑稽的丑。 凌尚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你动手肯定有原因,我不会怪你。” 何修童看他,“那我……还、还有可能帮、帮上你、你的忙吗……” 凌尚看了他一阵,“……当然有。” —— 两人坐上车后座。 车子在路上行驶,凌尚问到,“那个人说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需要动手解决?” 何修童埋头看脚尖,没有说话。 凌尚也没有逼问,“……那个人受的伤不算重,几处瘀伤而已。但你们在工作场所打架,违反了规定,扰乱了秩序,少不免责罚。” 何修童轻轻回应了“嗯”一声,表示明白。 “你先回家休息一个星期,脸消肿了再回来上班吧。” 良久,何修童点了点头。 —— 第二天,凌尚来到办公室,总务部的人已经候着。 何修童之前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业绩,被送去法国培训已是特例,现在一回来就当了大厨助理,即便没有同事忌恨,也难保董事会里没人记在心上。 他是凌尚指定的人,打击他,即是打击凌尚。凌尚送何修童去法国,摆明了要培养自己的党羽,董事会里的老狐狸们可不会由着他势力壮大。 现在就看凌尚如何处理这件事。 “两人都停职一个星期,取消半年的津贴和年终奖金,并在集团内通报批评。”秘书将意见转达给总务部主任。 “可是……毕竟是何修童先动手伤人,就这样?” “就这样。”秘书肯定回应。 总务部主任走后,秘书进来向凌尚汇报。“总裁,这个周五有董事例会,我们需不需要提前准备,以防其他董事就这件事挑刺?” “不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凌尚淡定回应。 这种事他见得多。何修童是他的人,他肯定护他到底。 —— 何修童在家,整天发呆。 江峻森已经搬走,他连一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而且他脸肿了,也不好常出去走动。 倒是有几个热心的同事,打电话来问候他的情况。 他不要紧,他只担心凌尚。 其实,凌尚何须他来担心呢?但有些事,有些感情,轮不到理智控制。 他与同事动起手来,因为对方说了凌尚坏话。 何修童不在乎自己被别人怎么说,他已经习惯。但他实在无法忍受别人诋毁凌尚。 那个同事是说了一句、还是两句?何修童就控制不住自己,挥了拳头上去。 他一直都是软弱的、乖顺的,他所做的,他自己事后也吓了一跳。 但他却不后悔。 不过,这份感情,就让他藏在心底好了。凌尚不需要知道。 —— 周五下午,凌尚过来看他。 “我什、什么都没准、准备……”何修童本打算只煮个面当晚餐。 “你要准备什么?带上你自己就好了。”凌尚笑了笑,“你在这屋子困了几天,这个周末和我去海边散散心吧。” “呃……可、可是……” “可是”无效,最终何修童被塞进车子里。 —— 凌家在澳湾区有私人海滩。天气好,近岸的海浪并不张狂,一朵一朵小浪花,非常温和。 细沙软浪,落日红霞。 “好、好漂亮。”何修童脱了鞋子,赤脚泡在海水中,感受脚下流沙,看着余晖海景。 海浪退去,贝壳散落。何修童左右瞧瞧,蹲下身子一个一个挑拣。 凌尚看了一阵,卷起裤筒,走到他身边,“需要帮忙吗?” 何修童抬起头看他,笑着摇摇头,举起手,“这、这个,送、送给你。” 他掌心里有一枚白色的贝壳,不算大,但纹路清晰,估计是他能找到的最漂亮的。 凌尚微笑,接过贝壳,“谢谢。” 他也蹲了下来,看着何修童,“不仅谢谢你这枚贝壳,还有,谢谢你为了维护我而做的事。” 闻言,何修童愣住。 “你动手打人,是因为对方说了我的坏话,对不?” 问话来得太突然,何修童不知是摇头还是点头好。 凌尚直直地看他,让他更加不知所措;何修童只觉脸上发热,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当听到秘书说出这个调查结果时,凌尚第一个反应是——真笨。 但何修童的笨,何尝不是真心实意。 凌尚向来对低智商生物没有好感,但现在,这只河童是例外。 要喜欢一个人到什么程度,弱弱的河童才会这么奋不顾身。 漫漫人生路,这个“不太糟心”的人,如果是何修童,挺好。 太阳已西沉,天幕呈一段深蓝,海风也大了起来。 凌尚拉着何修童站起来。 “河童,我们来谈恋爱吧。” 何修童眨眨眼,突然睁大了眼睛,嘴巴张开,“什、什、什么?” 凌尚笑,“我说,我喜欢你。” 何修童维持原样,回不了神。 凌尚也耐心,等河童慢慢消化他的话。 最后,河童神色激动起来,“这……这怎、怎么可、可能?这不、不可、可能……” “你这是拒绝吗?” 再一次,何修童不知是摇头还是点头好,他的内心已乱成一团麻。 凌尚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也不勉强你。我们回去吧。” 他转身没走几步,衣角就被人拽住了。 他回头,何修童眼眶红红的,激动地想要回答,“我、我、我……” 河童说不出话来了。但他紧紧攥着凌尚的衣角,眼里是无法掩饰的感情。 他都快急哭,这刻,凌尚用力将他抱住。 第83章 一个周末过去。 骆梓辛想做的事情终没做成,而何修童不敢想的事情终落到他头上。 凌尚没有高调宣布他和何修童谈恋爱了,但也没有遮遮掩掩隐瞒避讳。 圈子始终是圈子,消息在往后的日子里无形地流传开。 凌尚那套装修了n久的房子,终于得到主人点头,可以竣工了。 金屋藏娇。不日何修童就会和凌尚一起搬进去。 有人说圈子最近忒邪气,都是男人传好消息;有人打赌花心萝卜凌尚不过贪图片刻新鲜;有人也说浪子回头了,毕竟第一次听闻他和情人住到一块儿。 凌尚新居的入伙派对请柬,骆梓辛收到了。 但派请柬给他不过形式,骆梓辛知道自己需要避忌。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30节 —— 晚上,他约宁海腾在cathedral见面。 宁海腾最近刚处理完东南亚那边的事情。听闻凌尚和何修童在一起的消息时,他不知道该惊讶还是该感慨还是该怎样。 即使骆梓辛不约他,他也想和前者见见面。 —— cathedral包厢内。 简单寒暄后,骆梓辛对宁海腾说到,“我和凌尚以前曾在何修童面前装不熟,所以凌尚的入伙宴,我怕是不方便出席。你到时,替我想个借口吧。” 宁海腾轻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又问,“……你约我出来,就是说这个?” 骆梓辛沉默了好一阵。 最后,他问道,“你和凌尚一直在公事上有谋划。……凌尚与何修童,究竟是一场戏,还是真的?” 何修童不是凌尚往日会关注的类型,他们的相熟,不可能都是“缘分”。 宁海腾心里佩服骆梓辛。他到底是个头脑冷静的人,也足够自持。 但这样的人,估计再悲伤,也很难露出痕迹。 “我确实在和凌尚谋划些事情。在我们原本的计划里,何修童是个很重要的棋子。” “原本?” “后来齐非的事情、东南亚的事情分去了我不少精力,所以这个计划,全盘由凌尚打理。在我们一开始的计划里,凌尚接近何修童,使后者喜欢上他,惟他是从,这样才方便我们往后行事。” “……然后?” 宁海腾顿了一下,“……后来有一次,凌尚和我说,对何修童,他有些后悔了。” “……” “凌尚是目的性很强的人,他决定要达到的目标,一定会想办法达到。所以……对于何修童,我相信他仍有利用的成分在。” 良久。骆梓辛说出宁海腾未说的那部分,“……但这也不能否定,他对何修童动情了,是么?” “……你若是想知道答案,最好是问凌尚本人。总不能什么都是自己猜测呀。” 啊,讽刺的是,他确实问了,也得到了答案。 骆梓辛淡淡笑了笑,只对宁海腾说,“好。” —— 临分别时,宁海腾对骆梓辛说,“梓辛,如果你放不开凌尚,那就想办法、甚至耍手段把他抢过来。你要相信你的魅力,即便是凌尚,也不可能对你一点心思都没有。” 深夜。 骆梓辛看着星空。 想办法、耍手段,在过往的捕猎游戏里,他用得太多。 所以他不想在凌尚身上用招数。 他想自然而然地被他爱上,没有任何算计,没有任何心机,感情纯粹地由心而发,不可抑制。 骆梓辛低头,舌尖尝到了苦涩。 —— 凌尚的入伙派对,邀请的人不算多,但彼此熟悉,所以气氛融洽热烈。 何修童只在一开始红着脸和大家见见面,就忙躲进厨房埋头做糕点给大家吃。 “你的新欢可真嫩啊。”安臣喝着酒,说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他那样挺好的。”凌尚回应道。 安臣看他,“转性了?说话怪恶心的。” 凌尚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不喜欢跨等级交朋友,但何修童他,就请你努力适应吧。” “……你认定他了?”安臣一直坚信任何圈子外的诱惑都是纸老虎,康子维是,这个何修童也会是,但凌尚不是齐非,难得他会说那样的话。 “时间会证明一切。” “看来我们往后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了。为了他,你还让我们几个不能在他面前说梓辛是好朋友,真是太过分了。” “……也不是永远不能提,等我们感情稳定了,再说也不迟。” “哼,无趣。”安臣扔下凌尚,自己寻乐子去了。 —— 骆梓辛今晚没有来。宁海腾的传话是,医院有事,走不开。 真正的理由,凌尚当然清楚。 说不定,他们会逐渐生疏开来。 凌尚喝了一口酒。 这样也好。虽说等他与何修童感情稳定后再说真相,但真相哪是那么容易开口的?何修童是和他走下去的人,应该要以他的感受为优先考虑。 —— 但不久,凌尚便接到母亲电话,让他过去吃饭时顺便到骆梓辛那里载一株名贵海棠的幼苗来。 照看花花草草已成为简虹工作外的寄托,凌尚不好推托。 骆家郊外的大宅里植物繁多,还有专门的温室培育种养各种奇珍异品。 佣人领着凌尚来到室内游泳池。骆梓辛刚刚从水里上来。 他摘下防水镜,湿漉漉地朝凌尚走去。 “来了?” “嗯。” “幼苗还在温室里,等会儿和我去拿吧。”运动过后,骆梓辛的胸膛急促地一起一伏。 “好。” 两人一时无话。 这时,骆梓辛眯了眯眼,走近几步,伸出手。 “啪!”凌尚一手挡开骆梓辛的手,动作有点粗暴。 骆梓辛愣了愣,“……你的头发上有叶屑。” 凌尚笑了笑,“我自己弄就好。” “我现在也算是有伴的人,言行举止要避嫌,抱歉。” 骆梓辛垂下手,“……对不起。” 尴尬片刻,骆梓辛说,“我先去换衣服,你去中庭等我吧。” “好。” —— 装好幼苗,凌尚便驱车离开。 他看了一眼侧后镜,骆梓辛站在林荫道的那一头,目送他远去。 凌尚闭了闭眼。 —— 凌尚的车消失在视线之内,骆梓辛还站在原地。 过往,他和凌尚之间擦枪走火的暧昧,并不少。 但今天凌尚的举动,像警告。 过去那些情愫浮动的暧昧,一下子变成了不光彩的、肮脏的、见不得光的污点,是凌尚急着要撇开的。 而偏偏那些暧昧,骆梓辛刻在脑海里。 所以才难堪。 宁海腾说,“你要相信你的魅力,即便是凌尚,也不可能对你一点心思都没有。” 骆梓辛,你或许,也高估了自己。 —— 晚上,从母亲家出来,回新屋前,凌尚去了一趟酒店。 那间套房仍是他的专属。 他走进房间,拉开衣帽间的门。 衣帽间有暗格。 暗格里的衣服,他没有带去新屋。本想着就把它们扔在这里好了。 凌尚没开灯,黑暗一片。 他默默站了一会儿,伸手拿起一件衣服。 另一只手拉下裤链,探了进去。 泳池边的骆梓辛,换上衬衫后的骆梓辛。 骆梓辛换上衬衫,带他去温室。 时间紧,他身上的水没太擦干,背部的衬衣布料染了水渍,粘在背上。隔着那薄薄的布料,凌尚看得清楚他的胛骨在一动,一动。 他的头发滴着水。一滴水沿着发尖,流到他后颈,再蜿蜒滑入领子以下的地方。 走近一点,还能感受到这具肉体散发的热量。 凌尚闻着手里的衣服,无声喘息,身体微微颤抖。 汗从他额角渗出,小空间里有隐隐粘稠水声。 待一声压抑的呻吟后,他停止动作,大口大口呼吸。 好一阵后,他咬了咬牙,将手里的衣服扔去一边,懊恼地一拳捶在墙上。 第84章 秋季过去,初冬来临。 周末,简虹家里。 “冬季的花景,还是取柔为佳。”简虹正在插花,花色为淡粉、素白,花枝细密,有温顺之姿。 “你看,怎么样?”插好后,简虹转了转花瓶,看向骆梓辛。 “好看。”骆梓辛微笑称赞对方一整个上午的心血结晶。 “你这孩子,就会哄我。”简虹笑道。 她坐下,给骆梓辛倒了茶,“你看了一个上午,闷着了没有?” 骆梓辛接过茶,摇头,“没有。” “要是凌尚,早就找借口溜出去了。” “他溜出去,少不了是去给您找惊喜。” 简虹放下茶,“……说到惊喜,昨晚他和我说,想在今晚带何修童过来和我吃顿饭。” “……这很好,您不是一直想他安定下来吗?” “是啊。往时他怎么花名在外,但从未在我面前提过。……其实,当我听到传闻后,心里也有点准备了;但昨晚听他说要带人回来给我看,我内心还是惊了一下。 “平时经常催他找个合适的人定下来,等他真开口时,我又调整不过来了。母亲的心思,可真矛盾。……兴许,他找的伴儿,和我想象的有些出入吧。” 骆梓辛没有接话。这个时候,他适合当个倾听者。 “凌尚在圈子里惹眼,他身边的人自然逃不过大家的法眼。关于那个何修童,我也听了不少。我不介意他的另一半是男人,但那孩子的个性……或许我们周围的人都太聪明,反而衬得那孩子格格不入似的。” “所以,我昨晚直接问了凌尚,‘你爱他吗?’” —— 听了母亲的问话,凌尚反倒不似之前敷衍了事,而是低头认真想了一会儿。 良久,他开口。“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定义‘爱’。如果我现在就回答您我爱他,那只显得虚伪。……但何修童,他是我见过这么多人里面,唯一一个让我有‘一起过日子’想法的人。” —— “这可谓是我们母子之间最深刻的一次谈话了。”简虹叹气般地说。 “我都忘了,他是怎么成长过来的。爱不爱的,对他来说太艰难,也太奢侈。他那么说,反而真实……这么看来,那个何修童确实是他离‘幸福’最近的存在了。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无论结果怎么样,作为母亲,我一定全力支持他。” “……您是位好妈妈。”骆梓辛拍了拍她的手背。 简虹摇头,“我不是呢。……我只是在补偿。” “我在错误的时间爱上了错误的人,才有现在这般局面。” 客厅里一时沉寂下来。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简虹打起精神来,“别光说凌尚了。你呢?你们五个孩子,基本上都双双对对了,就差你。” “有心仪的人了么?” 花瓶里的花有恬静香气。 骆梓辛摇头回答,“……还没有。” 简虹笑看他,“知道你选择多,但也要抓紧时间啊,免得错失了重要的人。” 骆梓辛点点头。 —— 本城的初冬,是狩猎的好时节。 上流社会两年一度的冬狩,就在骆家郊外的大宅子举行。 那大宅子后有一片广袤树林,林路平缓,小溪叮咚,景色宜人。 每逢冬狩,男人们(现在也有女士)全副武装,带上自家最好的马,尽力在限定的时间内捕获最多的猎物;而家眷们则在宅子里准备各式食品,本意是各家分享美食,发展到现在倒有点像比赛,看谁家的主事最有能耐。 无论如何,这是盛事一桩,各家郑重其事。 —— 何修童第一次穿上骑马装束,心情难免激动紧张。 “放心,我们之前不是在马场练过了吗?这回我们不参加狩猎,只骑马四处逛逛就可以了。”凌尚把订做的外套递给他。 骑马装束设计紧身,穿上后很显身材。凌尚穿着白衬衣黑外套,脚踏黑色的马靴,英姿勃发。 “你穿、穿得真、真好看,不、不像我……”何修童穿上服装后,个头显得更小了。 “你的也很好看啊。”凌尚笑,给他戴上帽子,“像个英伦贵族子弟。” 何修童害羞地笑了。 —— 骆家大宅无论面积上、设施上,都可算作“庄园”。 大宅后有开阔草坪,各大家族已三三两两聚集一起,谈笑风生。 “哇……”虽跟着凌尚出席过几次宴会,但今天的大阵仗,何修童还是第一次见。从一进门他的双眼就已睁得圆圆的。 他挨着凌尚,跟各路来宾打招呼。 人群有动向,何修童跟着转移视线,从中庭走来一位精神饱满的老人家,身后跟着一家子人。 “安主席,您终于来啦?”有人笑着迎上去。 “那是安臣的父亲,现任马会的主席。这冬狩就是由马会赞助安排的。”凌尚俯首在何修童耳边介绍。 “哦、哦。”何修童猛点头。 安思泽后面跟着安夫人,还有安尹安臣。 两兄弟的个性从穿衣就能看出,安臣偏鲜艳的颜色,而安尹喜欢深沉厚重的款式。 不久,宁海腾和齐非也来了。两人前阵子的婚礼轰动全城,加之双方背景,甫一来到就成为另一个焦点。 “凌,你、你的那些好、好朋友,今、今天个个都、都好帅啊。”何修童叹道。 “哦?”凌尚挑眉,“那谁最帅?” 何修童看了看他,脸红了,“你。” “这还差不多。”凌尚满意地颔首。 “哈哈,看今年有没有人能超过梓辛,夺得第一名!”安思泽笑哈哈地说,“说到梓辛,他这个主人家不在吗?” “我在。”骆梓辛从中庭出来,“刚刚去马房看了看准备工作,没想到怠慢大家了,抱歉。”他微微低头以示歉意。 “哈哈,就冲着你这帅气打扮,我们也生不起气来。” 骆梓辛是上次冬狩的神射手,所以穿着鲜红的“冠军外套”,且手执黑色皮马鞭,整个人格外醒目。 “梓辛已连续三次冬狩拿第一了,大家这回要特别卖力才行呀!” 何修童悄悄问凌尚,“打、打猎……那些猎、猎物真要被打、打死吗?” “不会,枪支全都是麻醉枪,不过娱乐一番罢了,不会杀生的。” “凌尚,你在那边悄悄说什么啊?”安思泽眼尖,招呼他过来,“上一次你拿了第二吧,今年准备好争第一没啊?” 凌尚拉着何修童走前几步,“今年我带了伴过来,就不参加狩猎了,打算四处走走。” 算是半正式公开他与何修童的关系。 安思泽没多说什么,微笑点头,“好,那就留下一次吧。” 再寒暄几句,狩猎便正式开始了。 相比策马奔腾,凌尚这边悠悠闲闲地骑马观景,倒也怡然自得。 一段路过后,何修童叹道,“骆、骆先生的家……好、好大啊……” “他这里还有一个很大的温室,里面有很多奇花异草。” “真、真厉害……听、听说他还、还是上一次狩、狩猎的神、神射手?” 凌尚点点头。 上一次,他本已看上埋在树丛里的狐狸,但骆梓辛抢他一步,干净利落一枪拿下。其时,骆梓辛转头,勾起嘴角笑道,“凌尚,委屈你当第二了。” 气得他冒烟。 一晃又两年过去。 “……不、不知楚赫和骆、骆先生处、处得怎、怎么样了……”何修童喃喃自语。 凌尚下马,对何修童说,“……那边有条小溪,我们去走走吧。” —— 骆梓辛正追着一只狐狸。这树林他很熟,知道前面就是围栏,狐狸跑不掉的。 正当他打算举枪时,围栏外远处有两道人影。 骆梓辛不是千里眼,但凭着背影,他辨得出那应该是凌尚。另一个人,应该就是何修童。 两道人影好悠闲,靠着溪边坐了下来,两匹马也低头四处寻吃的。 骆梓辛收起枪。狐狸已不知窜去哪儿。 捕获再多的猎物,又有什么用呢? 再优秀,又有什么用呢? 不见得就能万事如意。 —— 狩猎结束。 骆梓辛后劲不足,但最终清点数量时,仍是第一。 大家走来恭喜他,他笑着回应。 凌尚不在恭维的人群之中。 他在稍远的地方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笑着对何修童竖起拇指。 —— 客套完毕,骆梓辛自己一个往里走。 经过中庭时,他注意到转角的石柱旁有人。 他走近几步,看了看,试探地唤了一声,“齐圆?” 齐圆明显一惊,回头看他。 “怎么了?眼睛红红的?”他走到她身边。 齐圆摇摇头,“没事。” 骆梓辛没有逼问,“……这里我很熟,你要是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 他讲得认真,齐圆却被逗笑了。 “你还是笑起来好看。”骆梓辛对她说。 “谢谢。”齐圆擦了擦眼,“可以陪我走走吗?” “好。” —— 两人沉默地慢慢走了一段路。 齐圆开口问,“……你说,凌尚喜欢那个男孩子什么呢?” 走了几步,骆梓辛回答,“……可能,那个人和我们不一样吧。” “不一样”,多好的说辞。笼统模糊,但叫人无力招架。 就是不一样,学也学不了,连尝试、竞争的机会也一并剔除。 齐圆语气有点气愤,“是啊,如果是指单纯、笨拙,那他确实和我们不一样。” 单纯、笨拙,他们嗤之以鼻的形容词,现在却成为了获得青睐的武器。的确,如果凌尚想要的是这些,那他们这些世故、精明的人,自然被排除在外。 “……你还喜欢着凌尚,对么?”骆梓辛看着齐圆。 齐圆停下脚步,咬了咬唇。 她曾经用力地想要忘记他。她也以为做到了。凌尚已是过去的历史——但她回来、见到凌尚后,不自觉地就想靠近他。 讲遗忘,谈何容易。有些记忆,不去触碰,不去想起,不代表已消失。 反而,每每触及,犹如自徒劳的长眠中惊醒,一切都没有变化。 是的,齐圆还喜欢着凌尚。她放不下他。 “……如果他真的喜欢单纯、笨拙,那为什么当年的我得不到他的感情呢……?”齐圆忍不住,双手捂住脸。 当年的她,不是一样单纯、笨拙么? 但凌尚却不要她。 回欧洲后,她有意无意地逼着自己成长起来,当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女性,当一个能和那个同龄男生一样成熟的人。 好了,她做到了,回来了,可对方,却又追寻着她已丢弃的东西。 叫她如何甘心? “梓辛,你知道吗?上个星期……我跑去问凌尚,为什么我不可以……” “他说,我们终究是错过了时机……” 时机。是啊,无论是事实还是托辞,哪份感情不需要时机呢? 错过了,从哪里要得回来呢? 骆梓辛揽齐圆入怀,轻拍她的肩膀。 “他说……我可以找到更好的……但是,我要更好的做什么呢?我又不喜欢更好的……” “我只想要他,但他偏偏不要我……” 骆梓辛摸着齐圆的头发,没有说话。 不是我不爱你,便是你不爱我;不是爱得太早,便是爱得太迟。 兜兜转转,最终完满的,都是旁人。 骆梓辛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安慰齐圆,只能暂时借给她依靠。 第85章 齐圆到底不再是十七八岁的娃娃女,为了情爱可以没日没夜哭天抢地。 情绪发泄出来后,她渐渐止住哭声。 “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她抹了抹眼泪,不好意思地对骆梓辛说。 “美人泪,难得。”骆梓辛摇摇头,微笑说。 没有女人不爱听恭维的话,尤其是美男子的。 齐圆笑了笑,打起精神来了,“你们这群花花公子的话,没一句能信的。我还不如回公司多看几份文件来得实在。” 尽管内心有伤,但人总要继续前行。爱情,得到时,就是全世界;得不到,只能把它当一粒沙。 骆梓辛目送齐圆离去。 他抬头看看天,初冬的天气也可以这样好,好得可以让人生出“什么事都没有”的平静错觉。 —— 凌尚的新欢成为狩猎后的话题。 得知他是点心师,不少女士过来请教他做糕点的心得。 一开始何修童眼神怯怯地向凌尚求助,后者只笑,鼓励道,“和她们聊聊吧,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很多,先熟悉一下。” 凌尚虽是那样说,但也不会离何修童太远,免得那些三姑六婆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吓着了河童。 “你今天还真打算全程守护啊?”宁海腾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 “他第一次来,看不见我会紧张。”凌尚说话时,眼神一直停在何修童身上。 宁海腾看了看,“……宁家要洗白,其中几条高利润高风险的线,马会高层那群老人有兴趣,等下我们要聊聊,你来不来?” 凌尚摇摇头,“他们个个人精,我怕到时会被他们塞进什么奇奇怪怪的苦差。” 马会的常务理事会,负责马会日常营运的组织,管理着上百亿的资产收入,俨然是社会生物链顶端的一个小圈子,里面全部是见惯大场面的“爷”级人物。 宁海腾耸耸肩,“好吧,不去就算了。……对了,你有看到梓辛吗?大老爷们几乎都到了,就等他一个。” 骆梓辛是理事会里最年轻的“人精”。 凌尚再次摇头,“没有。不会打他的电话么?” “打了,没人接。估计手机不在身上。你来这里的次数比我们都多,知道他可能在哪里不?去找找?” “不知道。再说了,我走不开,你让他们管家去找呗。” 宁海腾叹了一口气,“那算了,我先去会会老头子们。”说完,转身离开。 不远处,何修童和几位女士也聊完了,往他这个方向小跑过来。 “聊得怎么样?”凌尚给他递了一杯水。 “很、很好!”何修童眼睛亮亮的,很尽兴,神色放开了些。 “厨房在那边,你要是愿意,可以到里面和厨子们切磋一下。” 何修童马上摇摇头,但转眼又问,“……真、真的可、可以吗?” “厨房很大,也有足够的食材,我和他们说一声。我让佣人给你带路?” 何修童兴奋地点点头。解说了半天,他自己也想动手试试了。 —— 安置好何修童,凌尚站了一阵,往大宅里走。 —— 大宅的顶层有个小小的阁楼,那里有一扇窗,可以看尽林涛花海。 骆梓辛倚着窗台坐着,看出窗外。 初冬,树林呈一片深棕色,不时有风带来低沉的沙沙声,似远还近,有海的阵势。 时机。 虹姨的感情错了时机,所以回忆里总有不敢不能想起的片段;齐圆的感情错了时机,所以她的放手里有不甘的无奈。 而他自己的感情,也错了时机。 骆梓辛远望那一片深沉,思绪飘远。 —— 凌尚沿着复古楼梯往上走。向上望,回旋的空间更显大宅幽深。 骆梓辛最终回过神来,起身离开了阁楼。他往下走时,听到脚步声。他停了停,声音越来越清楚,向着他的方向。 他站定,等着来人出现。 “少爷,终于找到您了。安主席他们在会客厅有要事商量,已经等了您一段时间了。”来人是骆家的老管家。 骆梓辛点点头,“我知道了,辛苦你,还要跑上来。” 凌尚上到阁楼,骆梓辛不在。 但窗台旁有个烟灰缸,里面有烟头,留淡淡烟味。 看来他们错开一步了。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31节 —— 骆梓辛换过了衣服才去会客厅。 会客厅欧式风格,但主墙上却挂着大幅观音莲花像,墙边花凳上香炉烧着沉香。 不伦不类的中西合璧,像极了这个城市的风格,又像极了这里的人。 老头子们穿着西装,抽着雪茄,却喝着雨前龙井,不少人手上还戴着佛珠。 “抱歉,我来迟了。”骆梓辛笑着跟在座各位打招呼。 “哈哈,迟到了要罚,等会儿你得贡献几个好建议才行!”老头子们笑着看他。 “这是自然。”骆梓辛见宁海腾坐在一侧,心里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头子们不差钱,但老骥伏枥,终究不甘心退出年轻人日盛的商场,况且马会有庞大的彩金,也需要渠道投资。宁家的线路风险太大,与其各家独吞,不如众人出谋划策,分担风险。 聊着聊着,安思泽便感慨,“哎,老啦。梓辛,我这个位置,迟早是你的。” “不敢当。”骆梓辛笑笑,“论能力,还有很多优秀的人。” 但若加上家世背景一项,非骆梓辛无疑。 众人心里有数,便一笑带过。 骆梓辛年纪轻轻就入了马会常理会,除了出众的能力,家世也是重要考量。 骆家祖上创立了马会,而他的外公更是传奇人物,对各家都施以不少援手,累积了重要的人脉。骆梓辛是两家的继承人,自然有呼风唤雨的本钱。 —— 大宅里的厨房确实够大,而且设施先进,各家厨子正忙碌着,看得何修童有点心虚——他只不过是做做糕点过过瘾,像个打酱油的。 凌尚不在,他也不敢走远,最后到厨房外的门廊拐角处坐着。 各家厨子对他很客气,给了他很多好吃的。他便安安静静地嚼着食物。 此时,有一把女声从门廊那头传来,“这家地方真大啊!” 何修童怕被人看见,躲了躲。 “就是啊!”另一把女声,“对了,你刚刚看见这家的主人了吗?他好帅啊!” “看见了看见了!听说他单身?” “我劝你们别花痴啦。”一把男声,可能是她们的朋友,“就是单身,别人也瞧不上你们。” “哎,你什么意思啊?”女声反问。 “瞧不上你们是你们的运气。”另一把男声,“我舅舅有个朋友和他做生意,所以多少知道他的事情。” “标准花花公子一个,男女不拘。而且……”男声低了低,“听说他有精神病。” “你别是酸葡萄心理!” “什么什么,说来听听!” 这里偏僻,是说八卦的好地方。 “这事说来话长……他外公是喝洋墨水长大的,但年纪大了偏偏信了神佛,问了风水大师,知道他的家业只能依仗外孙子,所以非逼着女儿嫁人,而骆家的儿子生辰八字刚好合……两家一拍即合,就筹办起两人婚事。” “但两个没感情基础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快生孩子,但他外公年纪大了……听说那两人同房时没少吃药,可能还用了其他的偏方……总之,孩子是怀上了。他母亲性子也烈,怀着他的时候几次想要吃药流了他……最后孩子保住了,那老人家非等到外孙子出世才咽气。” “用了那么多药……小孩没受影响才怪。我舅舅的朋友说他喜怒不形于色,挺恐怖的……” “人长得帅、家里有钱又怎么样?和这样的人相处,哪天不知怎么的就被他办了呢……” “好啦好啦,也不知是真是假,别说了,好歹是别人家里……” 几把声音换了话题,走远了。 何修童默默吃着东西。他没想到,像骆先生那样的人,也会被人在暗地里说三道四。先不说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首先想起楚赫来。 希望他和自己一样,现在过得安好满足。 人的一生,真的不需要太多物质,只要能够和重要的人在一起,便是最大的快乐了。 “我说河童,你怎么跑来这里了?”何修童的思绪被声音拉回来。 凌尚蹲下来,“看你吃得嘴角都是了……”替他擦掉嘴边的肉屑。 何修童忽然觉得感动,搂着凌尚,“我、我觉得自己现、现在很幸、幸福……” 凌尚拍拍他的头,笑道,“我知道。” —— 交易谈好,会客厅一行各自散去。 宁海腾走到骆梓辛身边,“……你来之前,有没有人去找你?” 骆梓辛点头,“管家告诉我你们在这里。” 闻言,宁海腾没再问什么。 “怎么了?”骆梓辛警觉,看向宁海腾。 后者笑了笑,“没事。” 当然不会没事。但骆梓辛不想问下去。宁海腾没有说,那就证明,接下去的话不会是自己想听的。 不如不知道。 —— 晚上,各家逐渐离开。 送宾客的事情由管家安排,骆梓辛上楼休息。 但不巧,途中遇到了正在下楼的何修童与凌尚。 “骆先生。”凌尚开口。 骆梓辛点点头。 “不好意思,他的外套刚刚被果汁弄脏了,我带他上来换一下衣服。” “真、真是对、对不起……”何修童小声地说。 说真的,他不太敢直视骆梓辛,后者曾碰见他在凌尚家里,又是楚赫的金主,而且今天听到了关于他的八卦,总觉得……有些畏惧。 “没关系。下次再来玩吧。我有点累,就不送你们了。”骆梓辛说完,便从他们身边经过。 凌尚刚想回一句客套话,没想到何修童倒说话了。 “骆、骆先生。”何修童咬了咬嘴唇,对停住脚步回头的骆梓辛问到,“……楚、楚赫还、还好吗?” 骆梓辛看着他,“……还好。” 何修童微微松了一口气,“……请、请您多、多多照、照顾他了……” 骆梓辛俯视他。确实,他够单纯。 楚赫对他一点也不好,但他还记挂这个弟弟。 骆梓辛又看了一眼凌尚,后者的目光却在何修童身上。 “我会替你转达这份心思的。”骆梓辛转头离开。 凌尚这才看向骆梓辛的背影。 —— “好了,他走了。刚刚你的身子都在发抖呢。”凌尚对何修童说。 “是、是吗?” 何修童往凌尚身上靠了靠,“我现、现在很幸、幸福……希、希望他也是就、就好了……” —— 骆梓辛洗澡换了衣服,便也离开大宅。 他来到盛煜之家里。 之前盛煜之遗憾地告诉他去不了冬狩,因为要出差,晚上才能回来。 “你来了?”盛煜之刚洗完澡出来,上身套着一件涂鸦t恤。“我以为你这个主人家很累了,今晚不过来呢。” “怎样,冬狩好玩不?”他从后环着骆梓辛的腰。 “就那样。”davis从窝里爬出来,跳上骆梓辛的大腿。 “多讲一点啊,我还可惜自己去不了,又得等两年……”说着,骆梓辛已吻上他,“你要是喜欢,我明天也可以陪你去骑马。” “……嗯……现在也可以骑……” 第86章 城中商业繁华地带广告牌林立。千金地段,广告自然要配得起价位——要出位,要吸引眼球,要撩起路人掏荷包的欲望。如此一来,鲜艳夺目的广告如风骚舞娘,艳、媚、妖。 如果路人足够留心,就会发现中心地段的三大广告海报风格相似,皆以大胆视角捕捉模特诱惑眼神,直直教人联想堕落的肉体芬芳,衬得这流浮的繁华街市有末日狂欢的味道。 没错,这三幅海报均出自同一位摄影师之手。 楚赫已经跻身本城顶尖摄影师之列。 他有了自己的专业团队,有了数不清的合作邀约。以前是他追着名利跑,现在是名利追着他跑。 他的工作室每天都有很多菜鸟摄影师慕名前来碰运气。 适逢楚赫刚刚炒了助理鱿鱼,他现在急需一个小厮伺候左右。 工作室的管事经理已经面试了两轮,几位适合的候选者正心焦地等待楚大摄影师驾临,作出最后决定。 午后,楚赫姗姗来迟。 最近他刚刚忙完一个大job,昨天终于有时间和骆梓辛厮腻在一起。后者体贴,带他去泡天然露天温泉。 泉水温润,楚赫轻松下来后便打开了话匣子,苦水、牢骚、趣事、八卦,全倒出来说给对方听。 骆梓辛听得好认真,一直温柔注视他,令楚赫不禁放软声线。 骆梓辛有一双好眼睛,遇上温泉湿润水雾,看人的时候波光缱绻;听到好笑处,他微微一笑,嘴角翘起,令人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挂在上面。 “梓辛……”楚赫情不自禁,环上对方腰身。 他爱这个男人。 名利得到后,他渴望真心。 在温泉旅馆过了舒服的一夜,他懒洋洋地来到工作室。 经理递上来的候选者简历他也没看,直接叫人进来面试。 最后一个面试者,个性像极了何修童。 温温吞吞、畏畏缩缩的样子,见着楚赫,连话也说不全。 楚赫瞄了一眼他的简历,嗯,难怪前两轮面试都没被刷下来——某名牌学府的摄影专业学生。 “你身体素质怎么样?”楚赫打断了面试者结结巴巴的自我介绍,“你应聘的是我的助理,粗活重活琐碎活都要干,身体吃得消么?” 面试者愣了愣,接着狂点头。 连反应都十足十何修童的翻版。 “好,你被录用了。”干脆利落。 何修童当时给了他一个耳光,两人关系破裂。如今他已是顶级摄影师,不知道那个河童在哪个角落蹲着等赏赐。 楚赫摸了摸脸,叫你打我。像你这种人,去到哪儿都是给别人使唤的。 —— 楚赫的事业如日中天,时尚杂志对他是一片赞誉之声。 不过,也有一部分独立时尚评论家对他用词尖刻——摄影角度无新意,作品千篇一律,当初获奖作品中爆发的灵气已耗尽,现在只剩下哗众取宠的苍白无力。 “神经病!”楚赫“啪”的一声将评论扔进垃圾桶。 “楚大摄影师,别生气~别管这些不入流的评论,既然带我们来你家参观了,赶紧介绍呀~”某个嬉皮笑脸人士靠上来。 出名后,总有一些人有意无意地开始在身边转悠,而后,自然而然发展成一个小圈子。尤其在时尚界,物质利益关系赤裸裸,“五光十色”不过是用钱和关系烧出来的烟雾罢了。 楚赫当然晓得“圈子”在这一行的重要性。但与其自己发展一个圈子让别人沾自己的光,倒不如加入一个强有力的圈子里,充分利用人脉资源。 本城第一位世界超模aggie的小圈子,正是他的目标。aggie是少数真正打入西方主流审美市场的华人模特。她不算很美,却很有味道,有奢华的冷艳之感。她是楚赫当年梦寐以求想要一起合作的模特之一。 但样貌只是成功的一个因素。她背后的靠山才是成功的最大保障。 aggie是时尚界的女王,她的小圈子里聚集了不少同样有大靠山的同行。 要入aggie的圈子,穿针引线的人员必不可少,正因如此,楚赫才请了几个有利用价值的人来他的“金屋”参观。 否则,连苍蝇也休想飞进这所属于他和骆梓辛的房子。 “哇哇,这不是前些日子天价拍卖出去的青瓷花瓶?!”经过饭厅时,其中一个访客眼尖地瞟到了插着花摆在饭桌中的花瓶。 “啧啧,这细腻的纹理,这光润的色泽……必定是那只天价花瓶!”那人看了又看后肯定道。 楚赫觉得脸上异常有光,“哦,是吗?我都不知道,是别人送的。” 那天,骆梓辛送了他一束山樱,便是装在这个瓶子里的。 他接手时,就觉得这花瓶润滑有微温,绝对不是普通货色。 “这花瓶……很贵吧?拿来装花,不是很可惜?” 骆梓辛笑,“花瓶不装花,拿来做什么呢?” 从来只有人使物。他们现在用的碗碟,都是汝窑的珍品。 “天,舍得用这花瓶装花,楚大摄影师,你可真是豪气呀!” 楚赫直笑。 —— aggie不久回本城进行拍摄工作,已答应和楚赫见面。 这边厢,楚赫刚结束与骆梓辛的电话通话,内心温暖不已。 真是爱情事业两得意。 “楚哥,您的一个包裹……”河童二号怯怯地给他递上小盒子。 楚赫看了他一眼,接过包裹。心里虐待欲起,“给我去李记买一杯奶茶回来。” “是、是……” “走过去,不能用交通工具,明白了么?” “是、是……” 见他慌忙离开的背影,楚赫哼笑了一声。 他打开包裹,纸盒子里装着一叠照片。 看清楚照片后,楚赫表情顿变。 照片不算清晰,但足以让他辨认出里面的人。 一张是一个女人亲密挨在骆梓辛身上,他们正走进一间酒店。第二张就是他们第二天从酒店分别出来的照片。 第三张骆梓辛身边换了一个人,这回是一个男人。 第四张、第五张…… 每一张照片都自带拍摄日期。有一张,是他们温泉之旅的第二天;另有一张,就是昨天! 他们刚刚才通话完毕。 骆梓辛还在电话里认真地叮嘱他小心身体。但昨天晚上,他却牵着不知是男是女的手,那样亲密…… 楚赫顿时觉得身置冰窖。 第87章 有好一阵,他言语不能。 等他回神,便猛地将照片扫落地上。 他径直拿起电话,就想拨打骆梓辛的电话号码。 哦,楚赫,你是骆梓辛的谁呢?凭什么质问他?——一个声音在他纷乱的思绪中突然跳出来。 楚赫按号码的手一顿。 一开始,他就是带着不纯的目的与骆梓辛套近乎。 骆梓辛是医生,他还瞧不起。因为,他要的是金龟。他要的是利益关系。 后来,骆梓辛给了他他想要的。 楚赫,你现在不是拥有了想要的东西了么? 和骆梓辛的一切,说白了,就是一场交易。 你已在交易中占尽便宜,还有什么不满的? 楚赫吸了一口气,放下了话筒。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扮演好一个“被包养”的角色,讨得金主欢喜便可。至于金主在其余时间与其余任何人在一起,都与他无关。 这点职业操守,他还是知道的。 楚赫冷笑一声,坐了下来。 亏他还以为骆梓辛是万中无一的优质男,英俊多金专情。 到头来,不过世俗花花公子一个。 他想通了,就把地上的照片捡起来。 这些照片看起来像偷拍照。究竟是谁寄过来的?包装的盒子没有写寄件人地址。 说不定是无聊的ps照片,目的是要挑拨离间——楚赫站起身,一个辩解的声音蹦入脑海。直起身子只需一瞬,而那一瞬,他的心刺地抽痛。 看,他已下意识为骆梓辛辩解。 ……他终究是人。爱名爱利,仍然有血有肉,还有心,爱人的心。 他不相信,也不想相信,骆梓辛是这样的人。 他怎么可以是这样的人呢?怎么可以在他爱上他以后,被发现是这样的人呢? 有时候,我们恨的不是真相被揭露;而是真相被揭露了,我们依然深陷其中。 楚赫盯着地板。 他对自己说到:和骆梓辛在一起,最大的目的还是名利。对骆梓辛的感情,怎比得上实实在在的物质呢?收起所谓的感情,只为名利付出就好了。 —— 这天工作室的里每个人都胆战心惊——楚大摄影师像吃错药,逮一个骂一个。可怜的河童二号,买了奶茶回来就遇上一顿劈头训斥,完了还得连续跑三趟去买咖啡。 —— 傍晚,楚赫最后一个走出工作室,看见路边停着一辆英菲尼迪跑车——之前在电话里,他和骆梓辛约好一起吃晚饭。 没想到,打完电话后的几分钟,一切都变了。 骆梓辛见他出来,便按下车窗笑着朝他挥挥手——有种对待小朋友的亲昵在里头,令人心生柔软。 一举一动可以载入教科书。 上车后,骆梓辛转头看他,“心情不好?脸色阴沉沉的。” 出来前,楚赫就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遍——一定要笑。他是你的金主,你一定要笑。 但一见到他,实在笑不出了。 内心又痛又恨又酸。 但他这样亲切问候,心里又泛起点点涟漪。有个小小的声音,“看,他在关心你。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骆梓辛的关心的。” 最终,楚赫闷闷回答,“……没有灵感,心烦。” “那吃饭前,我们先去一个地方吧。” —— 没想到骆梓辛带他去爬山。 这山没开发,山路崎岖,楚赫本不是爱锻炼的人,没走几步就累了,加之今天的照片,他心火起,一声不吭干脆站着不动。 走在前头的骆梓辛觉察异样,回头,走到他身边,“我牵着你上去?”说着便拉起他的手。 一想到骆梓辛也是这样对待别的猫猫狗狗,他心火大烧,下意识甩开了骆梓辛的手,“我要回去!” 话说出口,楚赫自己也大惊。他是疯了。 “……我……”楚赫赶紧想着借口掩饰自己的失态。 骆梓辛却挑了挑眉,转身蹲下,“上来吧,我背你上去。” 楚赫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不上来,那你背我上去?”骆梓辛转向楚赫,笑道。 楚赫伏上骆梓辛的背。后者站起来,背着他往山上走。 楚赫在骆梓辛颈项间闻得淡淡印度香,夹杂着烟草味道。 他紧紧地搂着他。心里的火渐渐小了,弱了,最终熄灭。 取而代之,是无尽的微甜苦酸。 —— “到了。”骆梓辛的声音拉回楚赫的思绪。 他定睛,这山头居然还有一个小凉亭。从凉亭往外看,景色独好。 楚赫从骆梓辛身上下来,听后者说,“这里看日落最漂亮。” 他顺着所指看向远方。可不是,一抹快要融化的橘色浮在天边,渐渐燃烧成红色,红得张狂,狂得要吞噬那一方的天。最后,夜幕蓝占据所有位置。那抹艳色,不留痕迹地消失。 骆梓辛的声音,“之前带你看过日出,想着总要带你看看日落,一日最美的景色才算看尽。” “现在心情好些了么?” 楚赫仰头看他的笑脸,鼻酸地点点头。 下山时,骆梓辛拉着他的手。 楚赫看着他的背影。世间真有这样的人,你知道他坏,但你不能不爱他。 —— 相片事件并没结束。 过了一个星期,楚赫陆陆续续收到一些照片。 他让人去快递公司查过,但有用的信息一点都查不到。 他不能声张,怕被狗仔抓住把柄。 楚赫知道,他被人盯上了。 莫名的恐惧感像藤蔓,从脚底慢慢攀爬上来。 这件事,他不能告诉骆梓辛。 他没有勇气将照片摆在他面前,然后看他温柔的面具在自己眼前脱下。 神秘人除了寄来照片,没有其他动作。 以防万一,他私下请了一个保镖。 楚赫决定将照片全扔进最底的抽屉,自欺欺人——没看到,就可以当没有。 —— 这天,他接到以前一个狐朋狗友的电话。 自从发迹后,楚赫便有意无意地疏远以前的朋友。他现在需要的,是更高的身份与关系。 大抵那些朋友都察觉到了,渐渐也不与他联系。倒也相安无事。 但人的内心总有阴暗面的。 那朋友打电话过来告诉他,何修童搬家了。“听说他刚从法国回来……而且前几天搬家了……他搬家那天,街道都被来帮忙的车队占满了……那个气势啊……” “大家都说他搬进了豪门,你是他弟弟,不会不知道吧……” “啪”一声,楚赫挂上电话。 何修童怎么样,关他x事。 内心爆粗完,楚赫继续做事。 但他的心思完全不能集中。 何修童真能攀上高枝?就凭他那个模样和性格?怎么可能?! 肯定是被人玩弄的。不用过几天,他就会被别人扔到街上。 不用过几天。他在八卦小报上看到了何修童。 只是匆匆的街拍,楚赫也看得出来何修童的变化有多大。 他身上的衣服,他的挂包,他的鞋子,还有,他身边的人。 凌家公子,凌氏的掌门人——凌尚。 没想到,他还真的勾搭上自家老板了。 楚赫哼笑一声,扔开报纸,叫河童二号进来百般为难。 —— 楚赫开始留意关于何修童的信息。 他居然和凌尚同居了。他居然成为了酒店的大厨助理。他居然以“密友身份”和凌尚出席了不少宴会。 传闻凌尚为了他浪子回头,传闻凌尚带他见过家长…… 突然,何修童就成为了不可思议人物之一。 楚赫嗤笑,但内心百般滋味——他感情这么失意的时候,那家伙的所有消息都是伤口上的盐! —— 这晚,他在“金屋”里和骆梓辛一起吃饭。 吃着吃着,他忍不住,开口问,“梓辛,说来……你没带我去过你的家呢。” 骆梓辛笑笑,“你以前不是经常去么?” “那个不算呀。……我想去你真正的家看看。” 骆梓辛将剥好的虾放在他的碟子里,一笑回应,“这里就是我真正的家,不是么?” —— 最近楚赫气闷,适逢收到一个奢侈品派对的邀请函,晚上盛装打扮一番后便跑去参加。 去到会场,他环顾一周,视线停在了某个地方。他眯了眯眼。 冤家路窄。何修童也在。 没想到他也跑来掺和。他懂什么叫奢侈品吗?! —— 凌尚收到邀请函的时候,看了一眼,随手就要扔掉。何修童见了,赶紧拦下来。 自从冬狩后,何修童就想见楚赫一面,但又怕对方不愿意见他。而“奢侈品派对”应该是楚赫会出席的场合,他心下一动,便让凌尚带他去。 —— 楚赫端着酒杯大步走到角落。真是,最近走到哪儿都不顺! 何修童跟在凌尚身边,装得一副“涉世未深”的小绵羊样,别人不知说了什么,他听了只害羞地笑,看了就让人反胃! 他一口气吞下杯里的酒,正想让侍应再添一杯,一个转身就看到何修童朝他走来。 好呀,他要来就让他来。 “小、小赫,你、你最近还、还好吗?”何修童走近,又怯又喜地问他。 “好,好得不得了。”楚赫笑得灿烂。 何修童眨眨眼,接着松了一口气,“这、这就好了……” 何修童今天穿着西装,衣襟别着某品牌的钻石蓝豹胸针,在灯光下耀眼得很。 “我好得不得了,不需要你的关心。”楚赫笑得快咬牙切齿了。 可能河童听出他话里的意气了,头低了低,“……之前……对、对不起。一、一直没联、联系你……发、发生了很、很多事情……我、我去法、法国进修了,刚、刚回来不、不久。” 楚赫对此毫不在乎。他只问,“你现在真和你的老板凌尚好上了?” 何修童的脸红了,“嗯。”他点点头。 “哼,我告诉你别高兴那么早。……那些有钱人,不过玩玩而已,很快你就会被他甩了。” 楚赫期待何修童受伤的神情,没想到何修童听了以后,直接摇头,“他、他不会的。” 他不会的。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可不是人人都敢说出口。而这个河童,凭什么?! “你又怎么知道?你看过他的心吗?”楚赫不禁提高了声调。 何修童不懂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单纯地回答,“……不、不用看,我、我能感、感觉到……” 楚赫整张脸拉下来,恨恨看着何修童。 何修童见他这样,心里有点慌,“小、小赫,你怎、怎么了?” “何修童,你真是很讨人厌。”说完,楚赫抬手就想给他一个巴掌。 何修童下意识闭上眼抱着头。 他的手举到半空,突然被人从背后抓住了。 楚赫转头,凌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刚刚……想对他干什么?” 楚赫整个人霎时被惊怕控制,开不了口。 何修童闻声,放下手睁眼。“……凌。”他走到凌尚身边,“我、我没事……”想让他放开楚赫。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32节 凌尚没有回应。刚刚何修童说要去找楚赫时,他就留了个心眼。 小人物就是小人物。衣着光鲜也掩盖不了那股酸气。 这就是骆梓辛的猎物。 本性不好,还被宠坏。 楚赫微微挣扎,凌尚紧了紧手劲,盯着前者,“说。你刚刚想对他做什么?” “凌,我、我没事,放、放开他吧。” 楚赫咬着牙,瞪了何修童一眼。 “向他道歉。”凌尚不放手,对楚赫命令道。 楚赫气极,哪肯拉下脸对河童说这句话。 “请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三人同时往声音看去。 骆梓辛。他不知何时来了。 他走到他们身边,往凌尚礼貌说到,“凌先生,有话好好说。” 饲主到,薄脸还是要给的。 凌尚看着骆梓辛,松开手。 楚赫赶紧抽回手,揉了揉手腕,连忙到骆梓辛身边。 “他刚才想要动手打我的人。骆先生,你说该怎么办?”凌尚强调“我的人”。 骆梓辛看了看凌尚,转向何修童,“何先生,刚刚可能吓着你了。你没受伤吧?” 何修童赶紧摇摇头。 骆梓辛又转头看楚赫,“还好么?” 楚赫自知闯祸,只能点头。 “那向何先生道个歉吧,下次别这样了。”骆梓辛声音轻柔,像对个不懂事的孩子说话。 “……”楚赫咬了咬唇,看向何修童,“……对不起。” 第88章 就在此时,又有一道声音加入。 “骆先生、凌先生,你们两位在聊什么公事,表情这么认真?” 带着笑意朝他们走来的,是这次派对的主办方,盛煜之。 凌尚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 当初接到邀请函,一见是赵氏主办,他就没有任何参加的心思。无奈何修童想来,他才走这一趟。 盛煜之走到他们旁边,笑意不减,但声音压低,“两位,周围很多人关注你们,有什么问题……稍后再说吧。” 余光所及,周围很多人都已往他们这边看来。 这是奢侈品派对,各色八卦人物齐聚。 盛煜之站得稍微靠近骆梓辛,面向凌尚,“凌先生,不如你和骆先生喝杯酒,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怎么样?”维护之意表露无疑。 眼下,骆梓辛一边是楚赫,一边是盛煜之。 人来得真齐。 “好。”凌尚接过侍应送上来的酒,看着骆梓辛,“……酒我可以喝,但我希望骆先生也向修童道歉。” 闻言,何修童睁大眼睛看凌尚,抓紧他的衣袖,连忙摇头。 对面三个人,表情不一。 凌尚对着表情平静的骆梓辛,说,“楚赫是骆先生的人,管教无方,难道骆先生不应该道歉?” 盛煜之从惊讶中回神,笑着打圆场,“这么说来,我也该向何先生道歉,毕竟我这个主人家不够称职……” 凌尚没理会他,仍然看着骆梓辛,“骆先生,你说呢?” 这个角落渐渐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 好事者偷偷拍了两人对峙的照片,迅速私传。 骆梓辛开口了,“何先生,对不起。” 何修童惶恐,“没、没关系……” 凌尚将酒一饮而尽。 —— 这件事的结尾就是各自散场。 “凌先生做得有点过分了。……你还好吧?”盛煜之担心地看着骆梓辛。堂堂骆家继承人居然要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道歉,还是在这样的场合。 骆梓辛平静回应,“我没事。” 他转眼看看明显没回神的楚赫,对盛煜之说,“我先送他回去。” 盛煜之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 楚赫反应过来这晚发生什么时,他已坐上骆梓辛的车。 “梓辛……我……对不起……”他不是有意的,他当时只是太生气……谁想得到后续发展会是这样。 “对不起……” 一路上,骆梓辛都没有说话。 —— 到达“金屋”时,骆梓辛慢慢停下车。 楚赫转头看他,语调里有怯意,“梓辛……” 骆梓辛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楚赫,“我今晚本想给你一个惊喜,才去那个派对的。”盒子里装着的,是本次派对的展品之一——一双钻石袖扣。 楚赫惊讶,接过盒子,好久不能说话。 骆梓辛摸了摸他的头,“进屋好好休息吧。” 楚赫目送骆梓辛离开。 骆梓辛没有留下来。 楚赫看着远去的车,紧握着小盒子,在门前,哭了。 —— 盛煜之确实处理了事情。 除了好事者传出的一张照片,其他的消息数目为零。 这张照片只在小圈子里传开。 安臣看到这张照片时,眨了眨眼,凑近屏幕看了看,才确定是他的两位好友。照片的题目起得惊悚——“为爱对峙”。 凌尚身边的何修童占了照片一定的比例,一看就知道是祸端。安臣皱眉,“搞什么啊?”他最见不得这种圈子外的人跑来破坏他们的关系。 为了巩固友谊,他特地把两人叫上,好让他们面对面把话说清楚。 cathedral的包厢里。 宁海腾在国外忙着洗白宁家的事,所以缺席。其余四人到齐。 “好了,凌尚梓辛,趁着现在都是熟人,你们好好把话说一说,别弄得像有仇似的。” 安臣先对凌尚说,“你也真是,怎么可以为了那个何什么而和梓辛对着干呢?脑子进水了?” “……”凌尚拿起酒杯,看向隔着一个位置的骆梓辛,“……梓辛,那晚我做得有点过分了。但何修童是从今往后要和我走下去的人,我不希望他受到任何伤害。……希望你能谅解,同时,也替我好好保护他。” “这杯酒,我干了。”凌尚将杯里的酒喝完。 但骆梓辛安静地坐在沙发里,只盯着手中的酒杯,没有回应。 齐非直觉气氛有点不对,赶紧举杯插话,“为友谊,干杯!” 仍然没有回应。 安臣和齐非两人面面相觑。 此时,骆梓辛转头看凌尚,“这杯酒我不会喝的。” 他放下杯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平静地说,“何修童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怎么保护他,是你的事。” “我要说的就这些。”说完,他往电梯走去。 凌尚反应过来,兀地站起,“梓辛,你什么意思?”他快步往骆梓辛的方向走。 “……还有一点我忘了说。”骆梓辛站定,转身对凌尚说,“往后不要随便叫我的名字。” 闻言,安臣与齐非都愣住了,劝说话语硬生生憋在嘴里。 凌尚的脚步戛然顿在原地。 “你已经放弃我们的友情了。”骆梓辛的语调很冷,“何修童是和你走下去的人,而我最好不要在他面前出现。你已经做出选择,还有什么资格向我提要求?” “你说你会等感情稳定后向他说明,但我相信你不会说的。不是么?” “你没那么重视我们的友情。” 凌尚怒极反笑。是啊,他没那么重视他们的友情。 他确实不打算告诉何修童真相,好逐渐疏远骆梓辛。他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那天晚上他之所以这么过分,全因他无法忍受骆梓辛身边有人。 他也绝对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他在那些隐秘的空间里想着骆梓辛所做的一切。 他不过是,没那么重视他们的友情罢了。 骆梓辛转回身,继续往电梯走。 凌尚看着骆梓辛的背影,“……你说得对,我确实作出了选择。相比起何修童,你确实不那么重要。我往后的人生,可以没有你,却不能没有他。” “叮”,电梯门开,骆梓辛走了进去。 直至电梯门合上,他都没有回头。 —— 手上的事情刚刚告一段落,宁海腾就接到了齐非的求救电话。 听完电话那头的描述,宁海腾皱着眉。 回到城里,他先去找骆梓辛。 宁海腾实在难以想象,骆梓辛居然会对凌尚说出那番话。 “……弄成这样,”宁海腾叹口气,看着骆梓辛,“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骆梓辛沉默良久。 他看向窗外。外面正飘着雨。 最后,他慢慢地说,“……你不知道,他那些‘骆先生’,听着有多恶心。” “……不如直接告诉他,你对他的感情吧。” 骆梓辛摇头。 由它腐烂在自己的血肉里,跟着入坟墓好了。 第89章 记忆中,这是一个夏日。 刚刚和认识不到一分钟的宁海腾打了一架。 他满身是伤,乖乖地坐在花园藤椅上,等着人给他涂药。 涂药的人提着个小药箱,在他面前蹲下,先替他处理脚上的伤。 “嘶——”棉球只是轻轻碰了碰伤口,但他偏要说,“轻点嘛……疼……” 那人抬起眼看他。他就可怜兮兮地回看他。 那人低眼,继续给他涂药,但动作明显更慢更轻。 霎时就欢喜非常。内心被这种无声关怀涨得满满的,于是他大胆地唤了一声,“梓辛……”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之前他都是称呼他为“王子殿下”。小美人鱼的故事里,小美人鱼只看一眼就喜欢上的王子,大抵便是这样的吧。 涂药的手停下了。 他的心也跟着往上提了一提。这个瞬间,他是不知所措的。 接着手又动起来。骆梓辛没有对他的叫唤说什么。 不说那就是同意了。 “梓辛梓辛梓辛……” 他看见骆梓辛皱了眉。没办法,他很想叫。 这个名字,这份亲昵的叫唤,一直被他含在嘴里,就等着真正说出口的一天。 终于等到了。 骆梓辛再次抬头看他。 凌尚想,阳光必定也偏爱骆梓辛的。因为他一抬眼,周围的阳光就特别亮。 ——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 凌尚慢慢睁开眼睛。房间透着幽蓝的夜色。 即使怀里有人体的温度,但依然觉得冷。 他低眉看了看躺在怀里的何修童。后者睡得很香,呼吸均匀。 凌尚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床铺。他看了看时间。 凌晨三点。 这个本该熟睡的时候,他睡意全无。 凌尚走进书房处理文件。周围安静,只有文件翻页的细微声响。 在这些细微声响中,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往后不要随便叫我的名字。” 凌尚翻页的手就停下。 叫了这么多年,他差点忘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叫骆梓辛的名字。 现在,他已和当年在背后说他坏话的那群小孩一样,明明白白地被骆梓辛告知,不要叫他的名字。 确实,他不该叫他的名字。 因为他没那么重视他们的友情。 他选择了何修童,这意味着骆梓辛在往后的时间里,不能以好朋友的身份出现在他们面前。即使是对话,也要慎重,免得何修童察觉什么。 这样的好朋友,当来确实没有意思。 凌尚,你不是想疏远骆梓辛么?你做到了。 —— 年尾,各种大型宴会非常多。 今天这一场,是官家举办,召集各大商业巨头来感谢一番,“为库房创收作出了贡献”;同时又“殷殷劝诫”,要做个“诚信商人”,不要逾越本分。 晚宴入席时,凌尚和骆梓辛坐在同一桌。 年年都是如此安排。但今天,心境不一样了。 往年,凌尚那一桌全是熟人,即使位置事先已定好,但只要凌尚打声招呼就能坐在骆梓辛旁边。 今天,他没必要这样做了。 就在大家入席坐定,会场气氛进入状态时,凌尚旁边的宁海腾开口对斜对面的骆梓辛说,“梓辛,我有事要和五叔商量,你和我换个位置吧。” 骆梓辛坐在齐澈旁边。 对着一桌子人,骆梓辛还是有风度地让了座。领导班子上台演讲时,骆梓辛已在凌尚旁边坐下。 演讲冗长无聊。 往年,对着这种官腔演讲,凌尚耳朵听着,眼睛却四处飘,飘完了就悄悄伸手去玩骆梓辛的手指。 骆梓辛转头看他,他就撇撇嘴抱怨,“好无聊哦~闷死了~” 于是骆梓辛就由着他去。 但今天,两个人全程无交流。 晚宴开始后,觥筹交错,不少人窜桌敬酒,场面热闹。 盛煜之走到他们这桌,笑着俯下身在骆梓辛耳边说了什么,后者便起身离席了。 而凌尚,与过来找他敬酒的人,谈笑风生。 晚宴快散场,骆梓辛都没有回来。大家已陆陆续续离开宴会厅。 凌尚和宁海腾一起下楼,后者正想对凌尚说什么,他们便在下一层的楼梯口遇见骆梓辛。 骆梓辛也打算下楼,他的目光只放在宁海腾身上,“之前齐非说想吃生蚝,刚刚餐厅给我打电话,来了一批货,找个时间一起吃顿饭吧。” 宁海腾瞄了凌尚一眼,回答骆梓辛,“……我回去问问他。” “好。”骆梓辛点头,“到时给我电话。” 出了大门,他们才发现天空飘起了小雨。最近冷空气频频袭击,让人措手不及。 门口早有工作人员候着,撑伞送他们上车。 凌尚想和宁海腾道别,但见宁骆两人在低声说着什么,没有旁人插话的余地,他便收回视线,默默上车离开。 宁骆说完一点公事,宁海腾抬眼环顾,“……凌尚这么快走了?” 骆梓辛像没听到他那句话,以平常口吻道别,“那我走了,剩下的明天再谈。” 剩下宁海腾一个,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 日子如常。 凌尚该工作时工作,该休息时休息,该狂欢时狂欢。 他和何修童的日子过得滋润。 但这天,他发烧了。 一大早就浑身发热,头脑也昏昏沉沉。 他躺在床上,听得见何修童急急出入的脚步声。 上一次生病是什么时候?他都记不得了。 只记得十几岁时,他生病了,骆梓辛坐在他的床边给他吹凉中药。 “我不要喝中药,又不是齐非那过敏体。”他躺在床上不满地嚷,“我要打针啦……” “打针做什么,喝一碗中药就行。”骆梓辛扶他坐起来。 “真的喝一碗就行了吗?”凌尚靠在他肩上,“你是医生,我都听你的……别骗我……” 骆梓辛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软语,“不骗你。” 他捏着鼻子喝了那碗中药,不久,身体感觉真的好多了。 骆梓辛没有骗他。 骆梓辛一直很可靠。 说心里不难过是假的。身体脆弱的时候,让他的内心跟着脆弱吧。 从小,他的内心有个小小的自卑住着。因为有骆梓辛的承认和接纳,他才一路成长为现在的样子。 骆梓辛的默许和关怀,令他觉得自己了不起,因为他能得到骆梓辛的友谊——自己和那些“旁人”是不一样的。 他渴望自己永远都和“旁人”不一样。 但他又和旁人一样,被骆梓辛吸引,对他有欲望。 只要骆梓辛招招手,他会像小狗一样跑到他的脚边围着他转。他会卑微地顺服他,就和众多的旁人一样。 他其实,并不特别。 而骆梓辛终会发现,他和他消遣的那些人是一样的。 他们的友谊,不过是凌尚用来盖住自己的一块遮羞布。 骆梓辛。 名字含在嘴里,都是不堪的苦。 —— “凌,来,喝、喝了这碗药、药吧……”何修童带着浓浓的药味来到床边。 “这是我、我刚刚买、买回来煮的山、山草药。平、平时我要是不、不舒服,喝一碗就没、没事了,很、很有效的。”说着,他费力地扶着凌尚坐起来。 “谢谢。”凌尚笑了一笑,接过瓷碗,一口气喝下了药。 既然他已作出选择,再多的情绪也无用。 是时候收起脆弱。没必要摆出来让人看到。 那山草药味道很怪,但真的有效果。 第二天,他就退烧了。 下午,他准备去参加晚上一个宴会。 “你刚、刚刚才退、退烧……”何修童担心地看着他。 “没事。”凌尚挑着西装,“今晚是总商会的尾牙,肯定要去。” 他不想让好友们知道他病,然后联想到奇怪的东西。 更不想让骆梓辛知道他病,然后觉得他在装可怜。 —— 总商会的尾牙,历来像战场。 商人们一年到头装正经扮纯良,在尾牙上,原形毕露,抢着争着来年的兵家重地。 尾牙结束,大家又变回风度翩翩的正人君子。 众人有默契,在尾牙上的一切都缄口不言。 晚宴的菜皆是大鱼大肉,各种重口味。 凌尚以往对此没什么感觉,但今天吞了一块三文鱼刺身便觉不舒服。刚刚“战”完一轮,他很饿了,怎么都得吃点东西。 他喝了一点汤,硬塞进几块肉,等来煮好的白粥,又喝了一碗。 —— 他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整理仪容时,盛煜之进来了。 后者见到他,微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凌尚回以点头微笑。 “……凌先生,”两人沉默了一阵,盛煜之开口,“我知道这个时候说有点奇怪,但你那晚那样对待骆先生,确实不该。” “我听说你们交情不错,你那样做,难道没考虑过骆先生的感受么?” 看来盛煜之在尾牙上被撩起的血性带到这里了。凌尚忍下身体不适,看了看他,“确实,那天晚上我过分了。……或许这就是重色轻友吧。何修童是我很重要的人,维护他,我不遗余力。” 他对盛煜之笑了笑,“你喜欢的人是骆先生吧?既然你清楚想要维护一个人的心情,那应该可以理解我当时为什么那样做,不是么?” 没等盛煜之回话,凌尚便告辞。 走出洗手间,胃里涌起呕吐的感觉,凌尚深吸一口气,压了下来。 他没有回到会场,而是直接走出大门拦了计程车去医院。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爱惜身体。 等身体好了,他有的是时间。 —— 何修童来到医院时,凌尚正在病房里打吊针。 “你、你还好吗?”待凌尚点头后,何修童神情轻松了一点,把保温瓶放在桌子上,“我、我给你煮、煮了一点盐、盐粥,等、等会儿吃吧。” “抱歉,让你担心了。” 何修童摇摇头,握着他的手,“一、一直都是你、你照顾我,说、说真的……我、我有点高、高兴,自己终、终于有点用、用处了。” “你好、好好休息,我好、好好看着你。” 凌尚看向他,笑了。 原来,亲密窝心的话语,无论谁讲,效果其实都是一样的。 第90章 半夜。 盛煜之转醒。视线聚焦,枕边没人。 他轻轻转头,骆梓辛站在阳台。 最近,骆梓辛总是深夜起床到阳台去。 盛煜之自然不会马上询问对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几晚,他静静观察了骆梓辛好一阵。 骆梓辛站在阳台,一如盛煜之第一次见他的那晚,心绪飘远地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盖子开开合合,火焰明明灭灭。 要不是,他便坐在阳台软椅上,手里攥着打火机,静静抽烟。 骆梓辛身子稍动,盛煜之便收回视线,假装熟睡。 看了这些天,他心里隐隐有了一点猜测。 这天,盛煜之趁着骆梓辛洗澡,将他的打火机拿出来,拍了几张细节照,传给了属下,“替我查一查这个打火机的详细信息。” 他合上电话,把打火机放回原处。 花了一些时间,他拿到了调查报告。 骆梓辛的打火机是贵宾定制,只此一个。而买主,是凌尚。 盛煜之放下报告。他将奢侈品派对那晚的事情和骆梓辛之后的表现串了起来。 最后,盛煜之烧了报告。 —— 总商会的尾牙,盛煜之试探地问了凌尚。 他想看看后者对骆梓辛的态度如何。凌尚回答时,盛煜之一直在他脸上找寻蛛丝马迹。但凌尚不是太会演戏,便是真心爱着他那个小结巴。 骆梓辛一直以来得不到心上人。如果凌尚真的对前者有丝毫爱意,不至于这么心狠。 盛煜之在凌尚离开后转回身,看着镜子。 目前来看,凌尚不爱骆梓辛。骆梓辛为此受伤了很长时间。现在凌尚有了爱人,而且还为了对方在奢侈品派对上公然与骆梓辛作对。 所以骆梓辛现在异常消沉。 正是自己完全得到他的好时机。 盛煜之看了看洗手间门口。 凌尚,幸好你不爱骆梓辛。否则,你会是下一个楚赫。 —— 骆梓辛自己的别墅。 宁海腾过来吃早餐。 “凌尚病了,请了两天假。”坐下以后,他像谈论天气一样播报消息。 骆梓辛往面包上涂牛油的手没有停,也没有回应。 “我去他家看他,只闻到很怪的味道,那个何修童说,是特效的山草药,专门补身子的。” “那种怪里怪气的东西,凌尚也敢喝。”宁海腾喝了一口咖啡,“估计他的病即使好了,也是假好,脑子坏了。” 骆梓辛咬了一口面包,不说话。 “对了,你以前给凌尚煮过中药吧?那方子还在吗?我得给他带去。” 骆梓辛放下面包,看着宁海腾,委婉地问,“有没有人和你说,你结婚以后,变得很啰嗦了?” 宁海腾笑,“没办法,我现在看不得别人不幸福。” “他要喝什么,都是他自己的选择。”骆梓辛淡淡说一句。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了?”宁海腾看他,问到。 不在乎他,就不会每晚睡不好。 但他也是人,不是没有底线的。 想和这个人发生的事,太难实现。 第3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3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33节 太难实现,不如放弃。 “我在学着不在乎他。”骆梓辛回答,“如果你真心为我好,就不要再多说。” 闻言,宁海腾只得一声叹息。 第91章 自奢侈品派对后,楚赫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 这段时间,骆梓辛没有联系过他。但寄过来的偷拍照,源源不断。 他第一次收到的照片中,那个与骆梓辛一同进入酒店的女子,现在成为了当红玉女歌手。 接着,又会有多少只麻雀飞上枝头。 金主好本事,多养几只宠物又何妨? 俗语有话,花无百日红,长江后浪推前浪。宠物若是足够聪明,便应该三缄其口,知情也当不知情,依旧曲意逢迎,讨好取悦。 若是不想再玩角色扮演,亦可就此丢淡彼此联系,当无事发生。他日偶遇,至少金主还能觉得这人知情识趣,懂得好聚好散。 反正,骆梓辛送的东西,已足够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惜,在这场交易里,楚赫丢了他的兵家重地,无论如何,他难以做到全身而退。 人的真心,说昂贵也昂贵,说便宜也便宜。昂贵,是因为它不轻易被别人拥有;便宜,是因为别人一旦拥有,就可对其搓圆按扁。更绝的是,在后面这种情况下,真心依然要不回来。 楚赫拿起手机,给骆梓辛打电话。接通没多久,对方便接起电话。 “梓辛,今晚……可以过来一起吃饭吗?我下厨……” 说着说着,楚赫甚至觉得听到了自己声线里的——卑微。是的,他想讨对方的欢心,万二分地迫切地想。 —— 骆梓辛来了。他们一起吃了晚饭。 骆梓辛对他的态度丝毫未变。那么专注地听他说话,那么温柔的看着他,仿佛他就是他世界里的全部。 饭后,骆梓辛在削苹果。刀锋贴着果肉,一圈一圈缓缓地削下那层薄薄的果皮。他仔细去籽,然后切出兔子的形状来,末了插上小竹签,笑着端给楚赫,“来,尝尝吧。” 楚赫接过,内心的滋味莫可名状。 他在一个漩涡旁,无时无刻不感受到那股强劲的引力;但心里的片刻清醒又告诉他,这是假的,这是危险的。但他却在一点点接近。 “……梓辛,我爱你。”或许内心有惊慌和绝望,仿佛唯有说出这句话,才能镇住那惴惴的魂魄。 骆梓辛看住他,柔和地认真地回答,“我也是。” 本是柔情蜜意的一刻,楚赫霎时觉得浑身冰冷。 是的,这是他期望的答案。但他同时也明白,这是莫大的谎言。 骆梓辛当着他的面,用十成十的诚恳,撒着弥天大谎。 就好像,自己在玩一个小把戏,而骆梓辛配合逢迎。 骆梓辛此时轻轻揽他入怀。 呵,熟悉的怀抱。当时,他被齐非排斥跌入谷底,是这个怀抱拯救了他;之后,他事业起飞拍出获奖作品,是这个怀抱送他登顶。 如今,也是这个怀抱,告诉他,所有的一切,是一个骗局。 楚赫只觉无处可逃,他唯有紧紧抓住骆梓辛的衣襟,低声呜咽。 “好好的,怎么哭了呢?” “……对不起……我只是……太高兴。” 是的,他只是太高兴。 —— 尽管心情欠佳,但签下的工作还是要做。 这几天,楚赫赶工堆积下来的拍摄任务。 任务还没完成,商家那边派人来投诉。 “楚先生,您拍的照片来来去去都是这个口味,观众们看过了会审美疲劳的,而且我们这个产品是新开发的,针对新的人群,您得调整一下风格才是呀……” “砰!”一声,楚赫将对方关在自己办公室门外,理都不理。 接下来的几宗投诉,全部来自大公司。大公司最爱护形象,楚赫的作品放哪家都差不多,噱头过了便无趣。 耍大牌,总得要看对象。面对大公司,楚赫不得不低头,重新再拍。 但他心情浮躁,根本没有任何灵感,拍出来只是一堆被他扔垃圾桶的废品。 这段时间,跟在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像战场上的死士,做好了随时阵亡的准备。 河童二号特别可怜。楚赫对他不再是语言欺负或者让他跑跑腿那么简单,而是真的一个大文件夹丢过来砸他,或者结结实实的巴掌。 这天,他们熬完了一次拍摄,楚赫审了片后心情更加糟糕。 恰逢河童二号端着一堆东西进来,支支吾吾地说,“楚哥,我们学校要交实习作业,您能给我签个字吗?” “签什么签?!你没看见我现在正烦吗?!” 楚赫气势惊人,河童二号吓得文件散落一地,里面有一些照片。 楚赫正想再骂他几句,突然视线触及地上一张照片。他捡起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这是谁拍的?” “是我自己拍的……是实习作业……” 照片里,一个小女孩正在公园里跳绳,跳跃的动作捕捉得恰到好处,光影柔和,连她飞起的头发都染上了灵气,正正符合某个商家要求。 楚赫翻看了河童二号的其他照片。一个想法在他脑海成型。 “喂,小子,你的实习作业我会替你签字,你的工资会涨,甚至你往后的出路我都可以替你铺好,不过……你得先交一点学习费……” 不久,商家们收到了满意的重拍作品,投诉事件平息。 —— 晚上。 何修童在晚饭后,鼓起勇气对凌尚说,“凌……我、我想去医、医院看看,不、不知道能、能不能让他、他们治一治我、我说话的毛、毛病……” 凌尚挑了挑眉,“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嚼舌根?” 何修童摇头。 没有人说他什么,至少他自己没有听说过,也没受过这方面的委屈。他完全是自愿提出这个要求的。 凌尚带他进入的这个圈子,漂亮、炫目,他所遇到的人都是闪闪发光的,他吃的、用的,放佛都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内心有了小小的渴望,他想真正融入这个环境,想要凌尚为他骄傲。 “我、我想让自、自己变得更、更好。” 人生第一次,何修童有了这样的想法。以前是觉得日子好过一点就可以了。但现在,他希望自己有所改变,有所提升,从内而外的,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当然尽力为你达成。 凌尚握着他的手,“但我希望你知道,其实现在的你已经很好了,我并不介意你的问题。” “谢谢你。”何修童回以感激的微笑。 他知道凌尚不介意。但他可以更好的。如果他能争取,为什么不去尝试呢? 第92章 凌晨。安家大宅。 安尹安臣在书房内结束与美国那边的视频会面。 代孕母亲最近胎动频繁,估计这个星期就会生下孩子。 虽然一直都有心理准备,但当孩子的出生迫在眉睫时,安臣的心就控制不住砰砰乱跳——他的血脉,两个活生生的孩子,即将降临人世。 安臣握住了安尹的手,喃喃道,“真不可思议……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安尹回握他的手,“按我们之前想好的说辞,告诉爸妈。”他转头看安臣,眼里隐隐还有愉悦的光芒,“接下来,就难为你了。” 安臣的另一手拍拍安尹的手背,“这一阵子,总是你跑去美国察看孩子的情况,也辛苦你了。” 两人相视,皆是相互理解的微笑。 —— 一大早,安臣敲门进入父母的卧室。 “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沉重?”安夫人坐在梳妆台前,从镜子看到儿子进来后站着一动不动。 安思泽还在浴室。安夫人转身看向安臣,心里忽然不安。鉴于安臣以往闯祸的种种,安夫人站起来朝他走去,压低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妈,”安臣看向她,“……我快有私生子了。” 安夫人一愣,好几秒,“……你说什么?” “差不多九个月前,我和哥哥去了一趟美国公干……我和其中一个空姐过了一夜,留了电话。……她昨晚在医院给我打电话,说孩子就要生了……要我负责。” —— “你看你做了什么?!”客厅里,安思泽朝安臣吼道,“私生子?明媒正娶你不干,一下子你弄个私生子?!那个空姐是鬼妹还是华人?!” “你别气,小心身子。这个我问了,是华人,不是鬼佬。”安夫人替安思泽顺气,“还有,现在什么年代了,未婚生子算得了什么,你看那张家吴家,不也一样和乐融融?”安夫人给管家老郑打了个眼色,后者马上给老爷端菊花茶下火。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确定那个女人说的是真的。”一旁的安尹开口,“如果她真有孩子,也要确定孩子是安家的血脉。” “就是。”安夫人点头赞许,“不是明媒正娶,名声是不好听,但如果孩子真是安家血脉,难道你要它跟着母亲流落在外面吗?你干得出,我可干不出来。” 安思泽看着一言不发低头坐着的安臣,继续数落,“安家的脸面都给你丢光了。别人家怎么样我不管,也管不着,但我们安家,堂堂大家族,历代都是名正言顺的,你呢?你跟一个空姐搞出这样的事情来?你好意思么?” “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干不干净,如果孩子生下来无病无痛就罢了,要是缺这少那,我们安家一辈子都要成为别人笑柄!再如果,她仗着孩子非要嫁入豪门,我们又能怎么办?你说!” “爸,对不起。”安臣乖乖道歉。 “好了好了,这件事你确实不对,回房间思过去,别惹你爸心烦了。”安夫人适时插话,打发安臣。 安思泽大大叹了一口气,又让管家添了一杯菊花茶。 “爸,我亲自去美国一趟看看吧。孩子出生以后如果健健康康的,就让安臣过去验dna,确定是安家的血脉,再带回来。”安尹提出建议。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你去也好,我放心。”安思泽揉揉眉心。 “安尹,你去到那边医院看了情况要马上给我们打电话,这件事可大可小呢。”安夫人叮嘱道。 安尹点头。 一转身,安夫人立马找来管家,“老郑,我们家在澳湾的宅子现在建得怎么样了?” 澳湾区的安宅早在五年前动工。当时安夫人就是想着将来有孩子的话,现在这宅子会显得太小,才另建豪宅。安家两兄弟没什么心思在结婚上,所以宅子就慢慢建,用得都是上好材料,慢工出细活。 “宅子主体建好了,但周边才刚开始……” “唉。”安夫人轻叹,“这孩子来得措手不及呀。” “但夫人您还是高兴的吧?”老郑察言观色。 安夫人笑了,“那当然,我可盼着早点抱孙子。”那个空姐什么居心她不在乎,安家的孩子才是真正重要的。 她又唤来徐妈,吩咐她带其他佣人整理宅子,暂时腾出几个房间给小孩和保姆。 “保姆的工资好商量,但保姆的素质一定要高……” “老郑,你悄悄联系一下婴儿用品的厂家,看他们能不能给我们订做一些东西……” 安家上下一下子忙碌起来,准备迎接新生命。 —— 三天后,安尹打来深夜电话——那个女人被送进产房了。 在电话一旁的安夫人又惊又喜,赶忙唤来管家,“赶紧,给我订去美国的机票!我得过去接孙子……” “你急什么?”安思泽放下电话,“现在还没验dna,孩子是不是我们的还不知道。” “那你留在这里!我去。”安夫人没好气地瞥了一眼他。 “我哪里说不去了?”安思泽这几天也是焦急,不过在面上摆架子罢了。“老郑,你去联系包机,我们收拾一下马上启程。” 安臣不能在脸上流露过多情绪,但他的内心波涛汹涌——来了,他和安尹的双胞胎儿子。 —— 在飞机上,不知情的安夫人教育安臣,“虽然你没准备好当父亲,但孩子既然来了,我们只有接受它。从今往后,你得有爸爸的样子才行……” 安臣不断地点头,眼睛却盯着时间显示。 —— 当三人到达医院时,孩子已经出生。 “双胞胎儿子!思泽,你听到没有?双胞胎儿子!”安尹安排好主治医生接待他们。当医生告知他们结果时,安夫人激动地快要哭出来。 “……孩子健康吗?”安思泽的手在颤抖,但他冷静地问到。 “两个孩子很健康,现在在婴儿房里接受检查……不过很不幸,母亲难产……” 安臣赶不及听后半段,根据指示先来到婴儿房的楼层。 安尹站在走廊上,透着玻璃窗看进房内。他听到脚步声,转头看。 安臣见到他,情绪一涌而出,鼻子酸透,在离他还有一小段距离上停下脚步。 安尹的眼眶泛红,声音沙哑地对安臣说,“过来,看看我们的孩子吧。” 安臣一步步走过去,扭头看。 玻璃窗后,两个小小的、红红的、皱皱的生命正在护士手里被细心呵护。 两老也赶过来了。 “啊……他们一定是安家的孩子!他们和当时的安臣一模一样啊……”安夫人看着两个婴儿说到。 dna测试结果出来后,安夫人欢喜地吻着两个孩子。 安思泽最后一点架子也放下了,哈哈笑地轮流抱起宝贝金孙。 “安臣,你也来抱抱孩子吧。”安尹将怀里的孩子小心地转到他怀里。 隔着襁褓,安臣感受到了来自一个生命体的热量和重量。 他低头看着还在熟睡的孩子。真神奇,这么小,这么丑,又红又皱,却实实在在的是他的亲生孩子。 小孩子的皮又薄又嫩,仿佛用点力就会弄疼他。一股怜爱之情油然而生,迫使安臣低头,用身体最柔软的部分——嘴唇与孩子打招呼——欢迎你们,来到这个世界。 安家一行人回去的架势更大——不仅包机,还让专业的医护人员随行——没办法,安家这两位小少爷太金贵,花再多的钱也是值得。 安夫人在美国时就遥控这边的佣人准备这准备那,动作之大,圈子很快便得知安家有了两位继承人。 飞机上,安夫人和安臣看着小孩,安思泽问安尹,“孩子母亲的后事怎么安排了?我们回去后,少不得面对别人的提问,这方面不能有差错。” “风光大葬。她是孤儿,没有家人要打理。其他的我打点好了,好事者查不出什么来。” 安思泽放心地点头,“说句不好听的,幸亏她难产,否则不知要惹出多少事情来。回去以后你交代公关,和各大报纸通通气,这两个孩子都是我们安家正统的继承人,我可不想看到关于我孙子的流言蜚语。” 安尹应道,“我知道。” 安思泽拍了拍安尹肩膀,“这阵子辛苦你了。安臣连孩子都有了,你也好好考虑一下。” “既然家里有了孩子,那我的事情就更不急了。” “你这孩子……”安思泽知道大儿子固执,便也不再劝。 第93章 安家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大宅。 两位小少爷还在熟睡中,各自身后跟着五个医护人员。安顿好小祖宗后,安思泽容光满面地着管家给全家的佣人派大红包,每个红包都沉甸甸的。 “徐妈,保姆找得怎么样了?”安夫人一坐下便问起。徐妈端茶送上,笑道,“已经找好了,今天下午就过来。” 安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徐妈又道,“这两天,各家都送了礼物过来祝贺小少爷们的诞生,每份礼物都做好了记录,您现在要看吗?” 安夫人挥挥手,“哪有时间看。你让公关道谢吧。”接着又唤管家开始吩咐各项事宜。 安尹和安臣待在宝宝的房间里。 两个小家伙睡得很香,浑然不知医护人员一刻不停围着他们打转。 安臣感慨,“他们长得很相像。双胞胎真神奇。” 哥哥只比弟弟早出生五分钟,左手绑着一条红绳子作为记号。 安尹只安静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 安氏董事会的例会成了祝福会,安思泽哈哈大笑,心情愉悦地接受各方祝福。安氏上下的所有员工也收到了大红包一封。 祝福归祝福,商场始终是商场。安臣有了两个儿子,董事会便有人蠢蠢欲动往他那边靠。 连安思泽也说,“你现在是做父亲的人了,要更成熟些,多担待些,给两个孩子做榜样。”言下之意,安臣要接手更多核心业务。 安尹那边的人见状,明着暗着向安尹进言,让他筹划一下婚姻大事。安臣虽然有两个儿子,但都不是“嫡”,如果安尹此时结婚,生下来的孩子在身份上就比那两个孩子更胜一筹。 安尹淡淡回应,“那两个孩子就是安家的长子嫡孙,没什么可以比他们更胜一筹。” 公司里的暗涌,他不是不知道。底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就是盼着他采取行动。 但他现在最上心的,就是怎样照顾好两个孩子。 连家里的保姆都惊奇,孩子的伯父比孩子的父亲对照顾小孩的事情上手更快。这不,他已经可以熟练地替他们换纸尿片。 安夫人是把这一切看进眼里的。但她摸不清安尹的心思。他是真的关爱这两个侄子,还是另有企图? 安夫人觉得这样的想法不免小人,但她无法不担心。她好不容易做上奶奶,这两个孙子现在就是她的命根,她容不得半点差错发生在他们身上。 这天,安尹从公司回来后,便直接上婴儿房。安夫人正在哄着其中一个孙子。 安思泽和安臣去参加饭局了。 安夫人觉得是个好机会,便使开保姆,自己和安尹留在房内。 安尹正在给另一个孩子换尿片。安夫人凑过来笑道,“手法真熟练,真是辛苦你了。安臣那孩子的手势还不及你的一半。” 安尹淡笑,“他最近只是工作忙。” 安夫人看准机会,“我倒不想他这么忙。这两个孩子已经没有了母亲,父亲的陪伴就特别重要。有空我得和你爸爸说说,让安臣多点时间陪孩子。毕竟公司往后都是你的,他去掺和那么多做什么。” 闻言,安尹把孩子放回小床里,“妈,我明白您担心什么。我从小和安臣不和,没有尽到哥哥的责任,现在只是想做点补偿。公司的事情,让安臣现在熟悉也好,往后他说不定能帮上我的忙。” 自己的心思被看穿,饶是安夫人,也觉得不好意思。她只能直说,“安尹,抱歉。是我小心眼了,但我确实想让你明白,你才是安家的继承人,我和安臣,绝不会逾越半分。” 安尹点点头,“我知道。” 这场对话就此结束。 —— 深夜。 安臣在饭局上喝了不少,回来倒头大睡。到了这个钟点,反而清醒了。 他干脆起身去看孩子。 婴儿房门开着,保姆在调配牛奶,而安尹正抱着小孩,轻轻哄着。 从安臣的角度,他只见到安尹的侧影。 高大的男人,怀抱小孩,安静,平和。 安臣站在过道看了一会儿。他爱的男人,正细心照料他们的孩子。不知怎的,他就有了一种自己也在被宠爱的感觉。 安臣走过去,示意保姆别出声,从她手里接过牛奶,挥挥手让她下去。 安尹转身过来,见是安臣,挑了挑眉,“……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醒了,下来看看孩子。”他从对方怀里抱过小孩,开始喂奶。 “难怪妈总说我不够关心孩子。和你比起来,我确实差很多。”两个孩子长大了一点,安夫人怕绳子绑着哥哥的手会发育不良,就取了下来。那天,安臣搞错了哥哥和弟弟。 是安尹在旁边告诉他,“哥哥是左旋,弟弟是右旋。” “……你所有心思都用在他们身上,就不担心我吃醋?”房里只有他们两个大人,安臣抬头看安尹,调侃道。 “……妈说他们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安尹看进安臣的眼睛,回答。 某些深意,只可意会。 安臣笑了,眼里波光流转。 第94章 安家两位小少爷的满月酒在安家大宅举行,只摆了九桌,宴请至亲好友。 围数虽少,但每桌的菜色皆是上乘之选,宾主尽欢。 饭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宝宝经。 安家两老各抱着一个,宝宝们戴着虎头帽,眼睛圆圆地看着周围的人和物,藕节臂时不时挥一挥,惹得众人大赞可爱。 “满月酒就这样过了,会不会太低调?”人群外的不远处,宁海腾问安尹。 “他们还太小,不宜见太多生人。百日宴的时候再大搞。”安尹回答。 安家已经订下城内的八禧楼,百日宴以流水宴的形式进行,宴请三天,每天三百桌,寓意生生猛猛。 “孩子的名字想好了么?”一旁的骆梓辛问。 安尹点头,之前陪安思泽去拜见大师,求得“远”字,便给孩子取名“远帆”、“远航”,愿孩子们日后能乘风万里,长空破浪。 “当真是宝贝呀。”宁海腾笑叹,“不过……你们往后怎么和孩子说母亲的事情?” 安尹看着被大家抢着抱的宝宝们,“……见步走步。” 孩子有两位母亲,生母和孕母。生母倒好办,干净利落地断了和他们的联系;但怀着宝宝的孕母,却是另外一回事。 孩子两个月的时候,孕母妊娠情况严重,且她得知肚子里是双胞胎男婴,底气十足,嚷着非要见孩子的父亲不可。 医院打电话来告知安尹情况。当时安臣沉浸在当双胞胎父亲的喜悦中,安尹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所有的问题,他会扛下来。安臣只要安心等着孩子出世就好。 安尹飞往美国,亲自探望孕母。本来合约规定,孕母不能追问孩子父亲的事情。但白纸黑字有什么用,她肚子里的生命实实在在,不安抚好她,孩子随时都有危险。 孕母是个来美国求学的女孩子,名牌大学毕业,今年二十四岁,正值最美好的时期。自签约起,她就像国宝大熊猫,整天一堆医护人员和营养师跟着。 刚开始她还觉得挺好,毕竟没有被这么多人伺候过。但天天如此,她开始烦了,且害喜情况一天比一天严重,她闹起情绪来。 看看她住的地方,看看她身边的护理人员,傻子都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富贵人家的血脉。她顿时觉得亏了,虽然能拿到一大笔钱和绿卡,却要承受这么多痛苦,完了还不知道孩子是谁的,憋屈。 尤其当她得知自己怀的是双胞胎男婴,她就觉得自己更有理由闹情绪了。她一定要见孩子的父亲,趁此机会再大捞一笔。 这天,在会客室里,她紧张地等待孩子的父亲。 门开了,安尹出现。 从某种程度来说,安尹满足了女孩子对理想男性对象的所有要求。 安尹也知道这点。他太清楚了,尤其看到对方看他的眼神。 他不介意扮演对方的梦中情人,让她沉浸在言情里戏假情真的情节里——只要她顺利诞下孩子。 此后一段时间,安尹不时飞到美国陪她。陪她聊天,陪她买东西,陪她做检查。二十四岁的女孩子还留有一丁点童话的梦想,安尹替她彻底放大了梦想的倍数。 安臣见他这么频密地去美国,虽然他们在美国也有大工程进行中,但无不担心地问,“是孩子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是。”安尹微笑着看他,“是我太紧张,不去看不放心。” 安臣吻了吻他,“孩子一定会顺利出生的。” 安尹抱着他,点点头。 —— 有人陪伴,孕母的心情大好,孩子的成长情况也叫人欣慰。 安尹刚放下心来,女孩子却脸红地问他,“……孩子出生以后,我能时不时偷偷去看他们么?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只是看看……” 安尹摸了摸她的头发,“好。” 那是不可能的。 他和安臣还有很多困难要解决,不能节外生枝。 孕母快要生产时,安臣在父母面前演了一场戏。安尹藉机向安思泽提出先行一趟。 他来到预备产房,女孩子摸着大肚子,问他,“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像孩子的亲生母亲询问孩子父亲一样的神情。 她要的太多。 “还没。想好了第一时间告诉你。” 她被推进产房时,紧紧握住安尹的手,后者安慰她,“我会陪着你。” 孩子是顺产,呱呱坠地。 她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虚弱地朝安尹笑了笑。 护士拿着针筒过来,“我现在给你打营养针,你好好休息一下。” 安尹松开握住她的手,让了让,护士用酒精清理一下女孩子的手臂,将透明的液体注入她的身体。 医生宣布,母亲难产而死。 安尹看着两个孩子被送入婴儿房检查。 小、弱、红,最原始的生命体,他的小小野兽。 “你们终于来了。”安尹隔着玻璃,注视着他们。 —— 齐非兴奋地过来拉着宁海腾,“小宝宝好可爱哦~你也过去抱抱他们吧~~” “好。”宁海腾朝安尹骆梓辛示意一下,跟着齐非离开。 不远处,安臣和凌尚抱着宝宝。弟弟远航似乎很喜欢凌尚,口水什么的都沾在对方身上,一被抱离就哭,凌尚只能苦着一张脸慢慢哄。 安尹走到骆梓辛身边,“谢谢。” 骆家的医学研究所最新研制出一种安乐死的药,需要临床试验。 骆梓辛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用谢,就当你欠了我的人情。” 第95章 “谷”会所是安夫人投资的女性会所,开业已一年多,业绩良好。 会所中庭有玫瑰在盛放,处处甜香。 安夫人正和彭家三小姐彭素芷在太阳伞下啜茶。 品一口纯正的伯爵红茶,安夫人满意地放下茶杯,“偷得浮生半日闲。” 彭三小姐笑,“看来宝宝们能折腾啊。” “可不是。”安夫人笑,“两个小不点能量可足了,迟一点会走会跑后,估计我这把老骨头要散了。” “您说的什么话,儿孙是福,伯母您只是福气足而已。” 安夫人笑着摇摇头,“老啦,才照顾小孩一阵子,手脚都酸了。” “那您来这里就对了,我让人给您按摩放松一下吧。” 安夫人有点兴趣,“手势怎么样?” “可好了。是个男孩子。” “哦?”安夫人挑眉,示意对方说下去。 “他今年十九岁,是我们会所招进来的兼职,原本只是打打杂,但有一次我们一位按摩师出了事故,他顶上的,没想到手势很好,客人很满意。” “后来我们问了才知道,他父母早亡,是跟着外婆生活的,不久外婆也过世了。他小小年纪,只能跟着一个发廊按摩师学艺。” “他在我们这里工作了一段时间,品行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他,而且他长得也不错,很多客户都是冲着他来的。他自学考上大学不容易,我们就当是给他一个勤工俭学的机会。” 听完,安夫人点点头,“倒是个有韧性的孩子,不容易啊。好吧,就让他给我按摩一下吧。” —— 吕熙在员工准备室里仔细地洗着手指。 刚刚彭小姐派人告知他要给安夫人按摩的事,叮嘱他好好准备。 他用软毛刷轻轻擦拭指甲边缘,有条不紊。 一直期盼的事情今天就要实现,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尽管不真实,吕熙的反应也不再似少年那般青涩且忐忑不安。 那样的感觉,只有以往与安尹见面时才有。 洗完手,吕熙用干净的白毛巾缓缓吸干手上的水。这里所有人都相信他的说辞——他是一个自力更生的坚强少年。这张皮相帮了他不少,只要微微垂下眼,就能显得十分可怜。 这里是女性会所,男性少之又少,他的存在,为泛滥的母性提供了好去处。当年在cathedral里所学的取悦手段,在这里用得得心应手。 吕熙应聘这里的兼职时,目的是想见安夫人——安尹和安臣的母亲。安臣与安尹的关系,是错的。他们怎么能够在一起呢?谁可以允许这样的事情呢? 这个想法开始只是小火苗,一直不愠不火地烧着。但安家有了继承人的消息,却令小火苗瞬间窜成大火。 安臣竟然有了孩子。 安臣背叛了安尹,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怜的安尹,他该怎么办呢?他喜欢安臣,喜欢到要用替身慰解相思之苦,而可恶的安臣,居然这样辜负爱他的人。 他们不该在一起的。 吕熙戴着面具,在这里工作,与人为善,助人为乐。不是无所求的。他要取得信任与同情与机会,而后,纠正错误。 —— 吕熙来到中庭。 彭小姐笑着介绍,“吕熙,这是安夫人。” “安夫人好。”吕熙恭敬地点点头。 安夫人微笑着点头,眼光在打量这个小孩。他的眉眼恰是安夫人喜欢的那种,于是后者也不再多问,“今天时间紧,你替我捶捶肩、揉揉手臂就好了。” 第3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4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34节 “好的。” 第96章 楚赫迎来了事业的第二个高峰。 之前他的照片被投诉风格死板僵化,几近丢掉大单;但之后,他挽救过来了——以一组清新宜人又适合品牌效果的照片。 楚赫的新作品,像重重掴在评论家脸上的耳光。谁说他的作品死气沉沉?谁说他的拍摄角度苍白无力堆满铜臭? 这回,连素来以尖刻著称的某杂志也称赞楚赫的新作品,“既有商业价值,又不乏清冽香气,是为本年度佳作之一。” 得到这么高的评价,楚赫真想大笑三声。当然,他的笑声会更真诚些——如果照片是他拍的话。 他那些“小清新”照片,全部出自河童二号之手。 楚赫一改以往大张旗鼓的拍摄要求,现在只带着河童二号出去“找灵感”。工作室的人都忌惮楚赫,只以名摄影师都有怪癖来理解。 每每看到河童二号拍的照片,楚赫内心都有矛盾的双手出现。一只手想拍案惊叹,另一只手想掐死对方。 —— 超模aggie回归,刮起时尚旋风。楚赫赴约,与伊人相见恨晚,迅速勾搭成老友记。 aggie早年在峪湾买了一栋别墅增值,如今她归来,这里成了夜夜笙歌之地。每晚狂欢派对,愈夜愈精彩。 楚赫也索性抛身奉献给玩乐之神,皆因工作没有他的用武之地,而感情,呵呵,承蒙骆先生体恤,他已“好好休息”了很长时间。 骆梓辛已不再主动联系他。还有,那些他与别人在一起的偷拍照,也不再寄过来。 人的心理有时就是这么奇怪。 照片刚刚寄来时,楚赫害怕会被卷入麻烦事;等照片不再寄来时,他又患得患失,进而陷入更大的害怕中。 有照片,至少知道骆梓辛去向;没有了照片,对方做了什么,他都无从得知。 现在他看娱乐新闻,见一个个被热捧的新鲜人,心底就会浮起疑问:是她?还是他?哪一个是骆梓辛选中的?哪一个又会真正夺走他的心? 现在的小孩生猛无比,战斗力惊人。一具具青春肉体,一张张艳丽面孔,动辄就能喊“我爱你爱到能去死!”这般攻势,实在令人难以抵抗。说不定,骆梓辛就被这样的男男女女勾了去,真正玩起“真心游戏”。 那种又恨又酸的心情如涨潮时的海浪,再次汹涌而至。 唯有世俗市侩的玩乐,能遮掩他曾经交付过真心的事实。 —— 闹市大排档,午市。 今天,何修童约了久未相见的江峻森出来。 后者搬离旧居时,给他家门缝塞了一封信。何修童从法国回来才看到。 信的字数不多,一是告知新地址,二是希望他们能继续当朋友,末了还让何修童有困难就去找他。 再次见到何修童,江峻森只觉惊讶。对方的变化,比报纸上的照片看起来更大。 不仅是衣着,何修童给人的感觉已不像以前那样黏黏糊糊,他的一颦一笑都是清晰的、愉悦的,还有,自信的。 顿时百感交集。 “小童,好久不见。” 何修童笑着点点头,有点腼腆,“峻森,好久不见。” 对方吐字流畅,江峻森愣了一下,“……你的……说话……”他不好意思说“口吃”,只能在震惊中寻找适合的字眼。 “嗯。”何修童又笑了笑,“我去看了医生,正、正在治。” 凌尚请了瑞典一位名医过来给何修童看病,由于后者的问题是后天冲击形成,只要适当的治疗,痊愈的机会非常大。 何修童现在说话比以前流畅了很多,他还告诉江峻森,医生给他做了一个小手术,植入了昂贵的微型电子脉冲管,帮助他发音。 饶是对有钱人有偏见的江峻森,也不得不感慨,“……他对你真好。” 提起凌尚,何修童的脸色就明亮起来,像罩着光。 见着这样的何修童,江峻森禁不住想,如果自己当时和他在一起,现在他会怎么样呢?立马又自嘲,尽管现在自己也算小有产业,但对方的日子过得肯定不会比现在好。 他们闲聊一阵后,何修童开口,“其实……今天约你出来,除了见面,我、我还想和你聊聊楚赫的事、事情。” 之前在奢侈品派对与楚赫不欢而散,这件事一直梗在何修童心里。他事后想想,一定是自己说错了话,才让对方这么生气。他想再见一面,好好聊聊;但以楚赫的个性,估计不会那么容易消气。想起与楚赫交情不错的、熟悉他脾性的,也只有江峻森。 他们三人曾经一起度过的时光,虽然不全都值得拿出来回忆,但终究有相识于微时的情分。 闻言,江峻森苦笑,“我怕连我他也不想见。” 如果可以,他也是想见楚赫的。但旧时认识江楚两人的朋友某日碰见江峻森,破口大骂楚赫过桥抽板。好歹以前也算朋友,帮过几次忙,如今鸡犬升天他便以为成仙,视往日草根老友为垃圾,避之不及。 更何况当时两人分手,过程并不愉快。 要见楚赫一面,恐怕是难。 何修童和江峻森都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他们选择给楚赫发短信,告知他江峻森的新地址和何修童的新电话。 —— 离开大排档,江峻森问何修童,“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明晚有宴、宴会,衣服做好了,我等会儿去试。”何修童如实回答。 “你自己一个人去?” “嗯。”何修童点头,“凌有会议,我试、试完后在店里等他。” “那我送你过去吧。”江峻森说到。 “你不是说下午要去查账吗?我、我自己一个可以了……” 江峻森也不知为什么,只想坚持,“没事,我送你过去也没差多少时间。” 于是何修童打电话让司机不必过来接他,坐上了江峻森新买的车。 “峻森,你真厉害,能自、自己买车了。”路上,何修童羡慕地对他说。 “车子是熟人带着买的,不算很贵。”江峻森微笑回答。比起有司机接送的人来说,这辆车的价值真的不算高。 “……你坐我的车,有和‘他’报备过了吗?”江峻森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你说凌吗?”何修童摇头,笑着说,“他信得过我。” —— 何修童真的不再是当时那个出门买酱油也需要别人担心的人了。 他坐在副驾驶座上,熟门熟路地给江峻森指路,最后他们来到一家装修华丽的店面前。 此店来自欧洲,专门接受高级定制。 进门便有漂亮店员微笑引路,仿佛早知道顾客是谁。 “何先生,您订的三套礼服已经送到,不妨试试?” “好。”何修童让江峻森坐下喝杯水,自己进试衣间。 布料舒适,裁剪合身,连袖扣领带店家也已着专人配好。何修童出来时,江峻森的表情明显怔了怔,喝水的动作也停下。 “怎么样?”何修童问江峻森。 “……好看。”到底是高级品牌、精心设计,衬得何修童愈发精神,一点都没有傻小子的影子,反而满满贵族少年的英气。 江峻森突然很想离开。此时一通来电救了他。接完电话他便向何修童告辞。 再次坐上车子,江峻森才能理清心里混乱的情绪。 何修童曾经爱过自己,而自己,拒绝了他;于是今天,当自己看见何修童因为另一个男人而变得这么好时,内心有挫败,有懊恼,有不甘心。 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是他自己,他不会有能力令何修童过上这样的生活、变得这么自信。 —— 透过店面的玻璃门,何修童目送江峻森远去。 刚刚的兴奋劲过去了,现在只有淡淡的失落。 他默默回到试衣间,看着等待被试穿的另两套礼服。 他方才让江峻森看他穿了礼服的模样,无非是因着自己一点暗黑的小心思。 他爱过江峻森,而后者拒绝了他。现在他这般幸福,不由得就想让对方看看——你不是我对的那个人;我有多幸福,你看到了没有。 这样的小心思,他也是在看到江峻森脸上的表情时才惊觉。江峻森的表情,给了他极大的、下意识的满足感,就如他当时在法国获得了最佳学员的称号。 原来自己不是没有怨气的,也不是没有虚荣心的。 这样的认知,令何修童失落,连带衣服也不想试了。 —— 就在这个时候,店员的招呼声让何修童回神。“骆先生,您好。您要的衣服已经给您备好了,请试试看?” 接着便是礼貌回答,“谢谢。” 闻声,何修童可以确定,来人是骆梓辛。 他顿时拿不定主意是出去打招呼还是留在试衣间里,毕竟他们曾在奢侈品派对上有摩擦。 而且……这位骆先生总让他感到压力很大,何修童不是很敢和他说话。之前的冬狩都是因为凌尚在旁,他才敢开口的。 他待在试衣间里太久了,店员在门外轻问,“何先生,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何修童只好回答,“没有,我、我就出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 骆梓辛正要进试衣间,两人四目对视。 “……骆先生,您好。”何修童给自己壮胆,微笑打招呼。 “你好。”骆梓辛朝他点点头,神情平静,“来试衣服?” “是的。”何修童连忙应道。 其时何修童还穿着第一套礼服,来不及换。骆梓辛不再问什么,结束了对话走进试衣间。 何修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高级店面的店员职业素质高,只要客人没有需要她们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 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骆梓辛还没出来,试衣间的门口早就有两位店员听候差遣了。 骆梓辛出来后,店员们麻利地替他整理袖子和裤脚。他的礼服是传统的纯黑燕尾,没有出格之处,可他穿起来却有压场之感,尤其衬衣领子是立领,显得他不像贵族,而像王族。 何修童能在脑里想象出,他是那种从长长楼梯缓缓走下来,所有人都屏息仰视的角色。 “骆先生,您穿得真好看!”何修童由衷地赞美。 骆梓辛转头看他,“……谢谢。” 圈子始终就这么大,要一点都不知道对方消息,很难。 凌尚请名医给何修童治口吃的事情,早就传开。 与第一次见到的何修童,眼前的人可谓脱胎换骨。那双眼睛炯炯有神,洋溢着快乐和幸福。 世间幸福有很多种。何修童这种,无疑是被宠爱出来的。 按社交礼节,骆梓辛回一句,“你的礼服也很好看。” 此时,又有客人进店了。 店员立即迎上去,“凌先生。” 第97章 下意识地,何修童和骆梓辛往门口看去。 凌尚是来接何修童的。他抬眼,却见骆梓辛。 没想过会在这里碰见。凌尚目光掠过对方。 一瞬,他已看向何修童,笑道,“新礼服吗?好看。” 骆梓辛早就收起目光,走向试衣间。 何修童看看骆梓辛的背影,又看看凌尚,低声问到,“你、你们不打招呼……可以吗?” 凌尚微笑着点头,转开话题,“这只是其中一套礼服吧?另外两套怎么样?” 奢侈品派对上凌骆两人对峙的情景在何修童脑海里浮现。 他不想凌尚再陷入当时的尴尬,便摇摇头,“我们走吧,好吗?” 凌尚看了看他,最后回答,“好。” 于是转身让店员包起何修童的三套礼服。 “凌先生,那您的礼服还需要试吗?” “不用了,装在一起吧。” 店员忙碌之际,何修童偷偷瞄了一眼试衣间。他不是针对骆梓辛,但他希望对方在里面待久一点,免得双方不自在。 凌尚低头问何修童,“今晚想吃什么?” 何修童回神,“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凌尚笑,“那我们去吃你喜欢吃的吧。” 两人离开店面。 骆梓辛站在试衣间里,身上还穿着礼服。 他站了好一阵,等外面彻底安静了,才换衣服出来。 这家店真是令他有“当年今日”的对比感。 这里的店员换了一批又一批。现在这批,大抵不会知道当年他和凌尚在这里干的荒唐事。 但如今,回忆这些又有什么用。 —— 凌尚和何修童坐在车后座。 何修童见身旁的人上车后就不怎么说话,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臂,“凌。” “嗯?”凌尚将目光从窗外调回。 “对不起。奢侈品派对那晚,都是因、因为我,你和骆先生才闹僵。……你们在公、公事上有来往吗?会不会有影响?我、我要去道歉吗?” 凌尚摸摸他的头,“不关你的事。在商场上,只要有共同的利益,我们还是会合作的;至于其他时候,没有人规定我们要成为朋友。” “嗯。”何修童靠上凌尚的肩膀。 车里的电台广播停止播放音乐,继续放送访谈节目。 “大家好,让我们回来刚刚的访谈。听众现在收听的是‘财经名人半小时’,我们今天请来了盛煜之先生做客。” 节目可能已是尾声一段,气氛比较轻松,主持人问到,“盛先生,最后一个问题了。每次见您都是精力充沛的样子,不知您有没有什么秘诀能够在平日繁忙的工作中保持精神饱满?” “我想,心态很重要。”盛煜之的声音听起来带笑,“而好的心态……大家不妨投入一段美妙的恋情中。” “哦?这么说,盛先生现在热恋中咯?能不能分享一下?” “哈哈,主持人,这是另一个问题了。” 凌尚让司机关了广播。何修童疑惑地看了看他,凌尚如实回答,“这个人,我非常讨厌。” —— 深夜。 凌尚抱着何修童从浴室出来。 今晚有点失控,何修童在床上时已经晕了过去。凌尚抱他去清理。 安顿好何修童,凌尚往书房去,一边走一边给秘书打电话。 秘书来到书房待命时,凌尚正在看文件。 “总裁,‘绿光’那边的进展一切顺利。” “嗯。”凌尚刷刷地签名字,合上文件。“……法国那边怎么样?” “完全按照您的指示,定期向赵老先生通报何先生的情况。” 何修童在法国认识的“成爷爷”,全名赵致成,是赵氏的所有者,也是盛煜之的外公。 何修童从法国回来后,赵致成暗中派人跟着他,了解他的动向。 凌尚已经买通这些跟踪者,让他们向老人家汇报他定下的内容。 如此大费周章,原因无他,何修童是赵家唯一的血脉。 多年前,赵致成的儿子与新婚妻子在蜜月旅行中遇上空难,两人尸骨无存。这给赵致成造成巨大的打击——他与亡妻有一子一女,儿子的死亡,意味着要另选继承人。之后,他转而培养女儿的儿子,就是盛煜之。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在单身岁月里曾一夜风流,让一个餐厅侍应怀上了孩子。侍应也不清楚孩子父亲的身份,认祖归宗无门。后来她患了病,自知时日无多,便托付孩子给初恋情人,就是楚赫的父亲。 何修童的身世,凌尚也是偶然发现。当初他一时兴起派人查何修童的身世,但迟迟没有结果。秘书把那一沓纸送过来时,他还发了一通脾气,把结果扔在一旁。有一天晚上,他气也消了,便百无聊赖地拿出来看。看着看着,就发现了端倪。 后来,他借助宁海腾的势力作了确认。再后来,他和宁海腾开始密谋。 凌尚对秘书说到,“老人家知道何修童正在接受治疗么?” “知道。” “你让他们传话时注意点,务必强调‘是何修童主动提出的、而我并不介意他的问题’这点。” “是。” 凌尚挥挥手,示意对方下去。 人前把何修童捧上天,人后又算计利用他,自己可真是坏人一个。 但捧上天是真心的,算计利用也是真心的。他喜欢何修童,同时不放弃利用他。他可以做得天衣无缝,不被别人发现。 可能唯一说过不去的,就是他喜欢何修童喜欢得不够深,不够他放弃全盘计划。 在喜欢程度深浅这方面,他实在无能为力。 凌尚起身回房。何修童抱着枕头,睡得很香。 他的睡相很乖,人也不会半夜转醒。 凌尚换了一套外出的衣服。 他坐进跑车,给cathedral的公关打了电话,“我现在要去‘云海澜山’,你选一个高挑、结实点的男孩子送到我的套房。” 跑车在夜里的公路上奔驰。 他与何修童在床上不是不合,但每次做完,他都没有那种实实在在的愉悦和痛快。今晚,他心血来潮想用新鲜感填补那种不满足的感觉。 —— cathedral的人已经来了。 凌尚打开房门,男孩子立马站起来,他正想说什么,凌尚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别说话。” 他慢慢走近,从头到脚,打量了对方一遍。 凌尚唤来套房管家,“……给他送一套立领的黑色燕尾服来。” 管家点头领命。 凌尚往沙发坐下。男孩子识事,自觉脱衣服。 男孩子有小麦肤色与六块腹肌,手臂结实,小腿肌肉紧致,是真正健美的躯体。 当他脱剩一条白色三角内裤时,管家送来礼服。 “穿上吧。”凌尚说。 男孩子乖乖穿上礼服。到底经过训练,知道穿衣脱衣要足够诱惑。 但凌尚最后一点兴致尽失。 男孩子有相似的年纪、相似的体型,却无相似的神韵。 衣服不该那样脱下,礼服也不该那样穿上。 凌尚看着他,“……你走吧。礼服当是见面礼。” 男孩子悻悻离去。凌尚让管家送了冰酒进来。 冰酒取低温中的冰冻葡萄酿制而成,酒味偏甜,适合二人世界时饮用。 —— 当时,他们二十岁出头。试衣间宽敞,但两个男人一起,就显得拥挤。正是拥挤,才有肉搏的张力。 凌尚看着对方脱下衣服,又看着对方穿上礼服。 试衣间一片狼藉,估计店员们也听到了声响。他们出来时,她们都脸红红的。 凌尚搭着他的肩膀,张扬地送了美人们一记飞吻。 他们差点被列入店里的黑名单。 —— 过往那些回忆,像美工刀划出的口子,细、长、慢慢渗出血丝,直到觉着痛了,才知道伤口深浅。 第98章 自从认识aggie,楚赫的生活夜夜糜烂。 aggie浸淫花花世界多年,能玩,也会玩。眼下开个泳池派对也只是小儿科。 大姐大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湿身玩乐,更何况aggie大手笔,泳池里安装了温控,即使时值初春空气微凉也有温水保暖,众人兴致高涨。 泳池一侧就是开放式大客厅,dj大哥专门放送节奏强劲又不乏性暗示的舞曲,霎时群魔乱舞。 但真正的主角却在四方台旁打着麻将。 “那些鬼佬,没一个能领会中国文化的精髓,每每打着令我兴致尽失。”吸了大麻的aggie精神百倍,一边摸牌一边笑说。 “红中!”aggie摸牌有老手姿态,摸一张牌,不用眼睛看,用拇指摩挲凹进去的牌面,立即可辨这是不是想要的牌。 “碰!”aggie的下家是她的造型师,看起来斯斯文文,但吸起大麻比谁都凶狠。他转身拦来路过的一名比基尼女郎,“judy,替我看着牌,我去吃饭。” 他的吃饭,就是吸大麻。 坐在造型师对面的是aggie的化妆师,头发大波浪,胸大无比,个性泼辣,她朝着造型师嚷道,“一点瘾都熬不住,什么好运都给你吓跑,下次别坐我对面,带衰我!” 打麻将也讲究风水运数,一家连一家,有人介意对面人打着打着离场,会带走自己的好运。 “好啦,轮到你啦!”化妆师敲了敲桌面,提醒楚赫。 玩麻将前他刚吸了一口大麻,现在头脑像安置在过山车上,又兴奋又迷糊。 “嗯?”他像喝醉酒。 aggie笑,让她的一个男模跟班坐到楚赫身旁,“你帮帮楚大摄影师。” 男模尽责,靠近楚赫,替他打了一张“南”。 化妆师又嚷道,“干脆我也让人看牌好了,个个都不会出牌,叫我眼冤!” 或许久未近男色,此刻身材健硕的男模就在身旁,肉体散发的热量叫人难以把持。楚赫伸手摸上男模大腿,后者也是经人事者,毫无拘束,竟托住楚赫后脑与他热吻起来。 “喂喂,还打不打牌呀?!” 楚赫现在只遵循本能,懒理别人的叫嚣。他双手不规矩地摸上男模赤裸的胸膛,又抚又捏,一副放浪的模样。 “他的金主没喂饱他吗?这么饥渴!”化妆师斜睨一眼。 aggie一直在旁看好戏,要知道,活春宫在任何时候都有观赏价值。但化妆师此话一出,她才意识到楚赫有金主,听说还不得了,要是为了过眼瘾而得罪贵人可就亏了。 “tony,好了,你自己去浴室解决吧。”aggie叫停男模。 男模正在兴头上,哪能这么容易刹车。适逢造型师爽快归来,aggie一个眼色,前者立马知道该怎么做,走过去扯开两人,带走男模,“好啦好啦,自己去浴室爽个够吧。” 化妆师叫人从泳池端来一杯水,一二三泼往楚赫的脸,后者才有片刻清明。“……我怎么了?” “你没怎么,我们刚刚只是拯救了快要失足的年轻人。”造型师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谢。”自己衣衫不整,想也知道刚刚的不是梦。楚赫揉了揉太阳穴。没想到大麻后劲这么足,现在他还头晕晕的。 “aggie姐这次的宝贝纯度高,你这个入门者吸了没有抽搐,表现算不错了。”造型师说起大麻就滔滔不绝。 “究竟还打不打牌呀?!”化妆师皱眉,又念一遍。 “不打了。”aggie作决定,“我们来聊聊天吧,让楚赫缓一缓。” 兔女郎侍应给他们送来伏特加,楚赫见三人举杯,自己不好不喝,便干了手里这杯。 “这次的东西,是我那位弄来的,货色好,味道也不错。”aggie举着空杯对楚赫笑道。楚赫听闻aggie的靠山黑白两道都涉及,看来不假。 aggie看向左右二将,“难得我和楚赫一见如故,大家就都是熟人了,不妨自报家门。”她说的“家门”,无非指的靠山。 化妆师努努嘴,“我家那位是xx娱乐公司的老总。”该老总大腹便便,兼有秃头趋势,但他把持娱乐圈半壁江山,翻云覆雨,不容小觑。 造型师接着说,“我的那位是电灯公司主席,女强人一个。”楚赫对商界了解不多,但光是“电灯公司”这四个字就已闪闪发亮,全城两大电力公司之一,当真的金漆招牌。 难怪人人挤破头想加入aggie的小圈子。这次还不是所有成员的聚会。 “楚赫你呢?” “我?我家那位……”呵,他都快被抛弃了,还怎么好意思说? 楚赫郁闷,又喝下一杯伏特加,“……他是医生,但很有钱。” “他的副业是……?”aggie打探道。 “副业?”楚赫才发觉,他这个宠物真是不称职,居然连主人的副业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或许,骆梓辛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他知道,所以保密得滴水不漏。 “我不知道……”楚赫低头,默默喝酒。 “aggie姐,这个楚赫看起来不靠谱呀。”造型师悄悄对aggie说。 aggie让人给楚赫添酒。见他喝得差不多,便开口,“……楚赫,时候不早了,你给金主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吧。” “……接我?他、他会来么?”楚赫快语无伦次了。 “不来也得来!否则aggie姐生气了,可指不定让她家那位干点什么出格的事情!”化妆师语气压迫。 “偶尔给金主添点麻烦,他们反而会对你更上心,觉得你离不开他们、需要他们。”造型师怂恿道。 是啊,他确实很需要骆梓辛。 他手势不稳地掏出手机,拨了骆梓辛的号码。 旁边三人小声打赌——金主来不来。 —— 现在是凌晨三点半。 骆梓辛两点刚做完一台手术。 盛煜之在家里开着一盏暖灯等他。看时间差不多,又起身去放洗澡水。 骆梓辛来到,已经三点。 “你不用等我。” “夜深了,有个人等门心里踏实点,不是么?”盛煜之笑着把睡衣递给对方。 骆梓辛接过睡衣,没再说什么。 这段时间,骆梓辛的心情不好,虽然脸上表情看不出来,但盛煜之明白他伤在心里,于是加倍对他好。 两人刚躺下不久,骆梓辛的手机就响了,有不依不饶的架势。 骆梓辛看了看来电显示,接起,等对方说话。 “梓、梓辛,过来接我……好不好……?”背景音乐轰隆、人声吵闹。 卧室安静,对方说话的声音清晰可闻。 楚赫先是哀求,见骆梓辛不说话,又提高音量,“来接我,听到没有?!” 盛煜之扭开小台灯,看向骆梓辛,“……他可能醉了。” 过了好一会儿,骆梓辛回话,“你在哪里?” 那边也是一愣。“哪里……我不知道……”接着有人抢过去回答,“我们在峪湾xx路秀庭居!知道吧?” 骆梓辛按了结束通话键。 盛煜之拍拍他的手背,“我派人去接他,你好好休息。” 骆梓辛揉了揉眉心,“……我去吧。” —— “对方好像会过来哦~”造型师看着手机屏幕被挂断的标示,笑着说。 “那我们赌一下对方开什么车过来!”化妆师兴致勃勃。 倒是楚赫,一脸落寞,间或还打个酒嗝。 “刚刚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不错!” “对方才讲了几个字,你又知道什么!这楚赫,怕是失宠了,aggie姐,怎么办?” aggie淡定,“看看金主什么货色再说。” —— 大半个小时后,佣人走来向aggie汇报,“门口有位开着吉普车的先生,要找楚赫先生……” “噗!吉普车!”化妆师笑绝,“什么牌子的?” 佣人摇摇头,“看不清……” 引擎的隆隆声突然从那头传到这头,众人还没反应,一辆车从花草丛中撞出,碾过泳池边的桌桌椅椅,带着恶意直冲客厅去。 “啊!救命啊!”现场尖叫声一片,玻璃杯破碎声音尖锐,大家哪管形象,逃命要紧! 轮胎摩擦地面拖出长长的刹车声,吉普车停下时,车头堪堪对准客厅门口,后轮几近擦入泳池。 如此逼仄的地方,居然也能停车!dj打碟的手正在颤抖,连带放出的音乐颤音不止,像鬼哭。 现场像电影静止镜头,有人狼狈倒地,有人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有人双手掩面,有人瑟瑟抽气。 化妆师和造型师眼珠突出地瞪着这辆吉普,良久,做了吞咽的动作。 第3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5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35节 饶是aggie,一时也被吓坏。但她最先反应过来,喝了手边一杯酒。 众人惊魂甫定,驾驶座开了门,骆梓辛下来。 他走近几步,扫了一眼室内。一股酒肉糜烂之气弥漫。 他在边上一张四方台旁找到楚赫。后者什么大麻后劲、酒气全都被惊吓一扫而光,现在正睁大眼睛看向骆梓辛。 “梓、梓辛……”楚赫怯怯开口,发现自己腿软了,在发抖。 骆梓辛往他们那桌走去。他看了看其余三人,从裤袋里拿出一张黑色的信用卡,放在aggie面前;之后便一把横抱起连路都走不稳的楚赫,往吉普车去。 整个过程前后不到五分钟。众人花了二十多分钟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其时吉普已经消失。 “……好、好型啊……”化妆师第一句话。 aggie再喝一杯酒定惊,拿起了信用卡。 “啧啧,此俊男全程没说一句话,丢下黑卡就抱走楚赫,非池中物呀!”造型师称赞道,“他的吉普这么耐撞,估计也不是一般的车……” —— 楚赫坐在车里,佝偻着背,微声开口,“……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骆梓辛一声不发,沉静开车。 楚赫转头看了看他,回头时已控制不了泪腺;但他不敢哭出声,脊背在巍巍抖动。 他做错了。但他真的希望仍然能得到对方一点点关注。 为什么爱上了人,就会变得这么卑微? —— 吉普车开进楚赫那间金屋的车库里。 骆梓辛过来给楚赫开车门。后者怔了怔,然后视这举动为原谅,于是几乎扑到骆梓辛身上,放声大哭。 骆梓辛就着开车门的姿势,任由楚赫搂着自己发泄。 楚赫哭得无力了,渐渐收声。骆梓辛却开口说第一句话,“楚赫,我对你所有的温柔,可以对无数人再做一遍。” 楚赫泪眼婆娑地抬头看他,眼里情绪翻涌。 看着楚赫,就像看到了何修童。 “所以,不要挑战我的耐性。”骆梓辛平静地说。 第99章 接下来的日子,对楚赫工作室的员工来说,是灾难。 楚赫阴晴不定,河童二号再次成为打骂对象。 圈子里传着楚赫失去了靠山的消息。 老板个性不好,工作前途渺茫,陆续有员工辞职。 不少单子快到截止日,人员不够用,工作室捉襟见肘。楚赫已没时间沉湎在颓废中,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对方客户也听闻风声,不再要求他出新意,但求他快快交货好尽早结束合作关系。 楚赫得知客户用意,索性随便交货。有一张单他还全权让河童二号负责,自己只管署名。 却正是这张单,出了问题。 aggie回归的首份大作,便是由某国际摄影大师操刀的巨幅香水海报——优雅的伏地女豹造型。 此海报悬挂在市中心,显眼无比。 而河童二号拍出来的海报,和aggie那张一模一样。无论拍摄角度、女模特的神情举止,还有灯光效果,都像是复制过来的。 “抄袭?!”一大早就有杂志打电话过来找楚赫要说法。 楚赫盖上电话后在办公室吼一句,“让那死人进来!” 有员工弱弱开口,“他、他今天没来哦……” “什么?”楚赫皱眉,知道大事不妙了。 他给河童二号打电话,对方手机关机;他翻出员工简历打算直接上门找人,发现找不到简历;他跑去河童二号的学校询问,校方却说从没有这样一位学生在这里就读过。 河童二号人间蒸发了。 但杂志狗仔的追问却一次比一次急,一次比一次尖锐。 “楚赫,你拍的海报是不是为了贪图方便直接抄袭aggie的?”河童二号的那张单不是什么大单,只是一般的客户,所以楚赫才敢这么放肆。 被问得烦了,楚赫大怒,“不是我拍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你拍的?你还找人代拍吗?!楚赫……” 员工们见势不妙,赶紧让保安来赶人。 “楚赫作品不是出自楚赫之手?!枪手摄影师之谜?!” 工作室经理顶着压力出来解释,“大家误会楚先生的发言了,他当时气急攻心乱说话……” “那让他交出照片的底片啊!而且拍摄不止一张照片,其他的呢?!” 又有女模特出来说话,“那天拍我的人,不是这个。”记者给了她一张楚赫的照片来辨认,“你确定?”女模特点点头,“我确定。” “楚赫能找人拍一张照片,就能找人拍第二张、第三张……广告商们,你们都被他骗了!” 有客户一哄而起要楚赫退还款项,还要他公开道歉。 世间仿佛没有了楚赫的容身之地。他躲在家里,缩在沙发中。 他被人下套了。肯定是。 事件的“受害者”aggie出来面对记者,“楚赫这样做,我非常痛心。毕竟,我和他一见如故,没想到他居然利用我们亲近的机会,偷看海报样板,还这么明目张胆地抄袭。to得知自己的作品被如此糟蹋,非常生气,他已与律师联系了,有什么进展我们会再和各位媒体朋友交代。” 楚赫看完这段电视报道,气得手都发抖了。 眼下要紧的,就是找到河童二号,揪出背后的主谋。但他打的每一个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客户已关机”。 他平时恶名远播,危急时,自然没人愿意蹚浑水。 正在他又气又急之时,aggie寻着他的金屋地址,直接登门拜访。 “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aggie摘下墨镜,脸带微笑。 “我哪里得罪了你,居然要劳烦你在媒体镜头前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得罪的明显不是我,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添油加醋罢了。”aggie好整以暇地坐下,拿出一张黑卡,双指夹住。 她笑看楚赫,“我看上你的金主了。既然有人打压你,我自然不会错失机会。要上位,总要有牺牲者。” 楚赫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后者保持笑容,“我的那位虽然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但人又老又残,每次和他上床,都是活受罪。” “……但你的那位不同。”aggie转了转卡面,“骆梓辛,连我那位都要忌他三分。而你,却连他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可想而知,你的地位有多低。” “他已经不要你了。那我就乘虚而入咯。”aggie站起来,拍了拍楚赫肩膀,“拜拜。” “梓辛没有不要我!他也不会看上你!”楚赫回头,恶狠狠地说。 “哈哈!”aggie夸张地抹了抹眼角,“他看不看得上我,是我的问题。至于你……你不妨打他的电话,看他还接不接?” “对于他来说,你已经是被丢弃的玩具了。别这么不识趣,他那晚来接你的架势,摆明是要和你结束。” aggie潇洒离去。 楚赫站在原地,无措地看着手机。他一直不敢打骆梓辛的电话,这样他就能在心里保持一点希望——只要打给他,他会来救自己的。 就像之前那样,骆梓辛为了他和别人赛车,把他从低谷送上高峰,带他去看日出,背着他去日落…… 日出日落,一个完整的周期。从热捧到冷落。骆梓辛做事确实有始有终。 “不——”楚赫跌坐地上,痛哭起来。 他拨通骆梓辛电话,正如aggie所言,对方并未接听。他一直不停地打,不停地打。 —— 手机一直响,骆梓辛却安静修花;反倒是家里的管家忍不住了,“少爷,您就接听吧,这声音……让人心不安……” “抱歉。”骆梓辛用毛巾擦了擦手,接过管家递来的手机。 他按了“接听”,穷途末路的哭腔马上传来,“梓辛,梓辛,你过来,你过来!要不我就自杀!死给你看!” “……”骆梓辛合上了手机。 他已说过,不要挑战他的耐性。 —— 楚赫呆滞地看着手机屏幕。对方挂了他的电话。 他已经思考不能,只能嚎啕。 此时,他电话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楚赫?楚赫?是小赫吗?” 对方急切的声音让楚赫失神,“……何修童?” “是我,是我!你怎么了?还好吗?我、我今天才听到消息……你在哪、哪里?我和峻森去找你……” 何修童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了。他断断续续地报了一个地址。 —— 楚赫刚放下电话,门口有声响。 骆梓辛来了。 “梓辛!”楚赫踉踉跄跄走过去,抱住他,“你来了,你来了!求你别走,别走,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求求你别离开我、别放弃我!” “……你刚才不是说要去死么?”骆梓辛看着他,问到。 “……我、我只是说笑……我只是希望你能来……”楚赫情状可怜。 骆梓辛不说话,身后却有两个大汉走来捉住楚赫。 “你们要干什么?!梓辛!梓辛!他们要干什么?!”他惊慌道。 这时,楚赫看到第三个进来的大汉提着一个小型金属药箱。 他往客厅走去,大汉押着楚赫往同方向走。 “让他平躺在地上。”骆梓辛淡淡命令。 “你们要做什么?!不要……不要!”楚赫大力摇头,狂喊,“等一下我哥哥会来找我!你们要是对我做了什么坏事,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骆梓辛的动作停了一下。他侧头,看向楚赫。 “何修童!你认识的,凌尚的爱人!骆梓辛,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何修童不会放过你,凌尚不会放过你的!”楚赫大声嚷道。 骆梓辛回头,大汉已从药箱里拿出一小支透明的针水,一支未开封的一次性针筒,一包棉签,还有碘酒。 骆梓辛接过针筒,拔下针帽,细长的钢针露出锋芒。他准确地将针扎入针水瓶中,抽取透明的液体。 “骆梓辛,你、你要做什么?!”楚赫看着骆梓辛的一举一动,额头不断冒冷汗。 “压着他的脚。”骆梓辛说完,又有大汉过来压住楚赫挣扎乱动的腿。 “不、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不想死!不想死!” 骆梓辛走过来,蹲下身给楚赫的手臂涂碘酒。后者激动,血管凸起,很好找。 液体挤压空气喷出。骆梓辛将针头对准血管。 “不——” 钢针刺入,针水被慢慢推送进去。 楚赫眼泪鼻涕横流,挣扎逐渐减弱。 第100章 何修童与江峻森十万火急赶到,却被守在门口的大汉拦住。 “你们是谁?!我是楚、楚赫的哥哥,让我进去!”何修童大喊。 “你们让开!”江峻森气急,打算与他们起肢体冲突。 “让他们进来。”骆梓辛扯出针头,将针筒交给身旁的大汉。 “是。”保镖过去与守门人说了一句,何修童和江峻森被放行,急忙冲进室内。 客厅的情况一目了然,楚赫躺在地上无声无息。 “你们对他干了什么?!”江峻森吼道。 骆梓辛转头看向他们,没有开口。 “你这个混蛋!你对他做了什么?!”江峻森火遮眼,话音未落就冲着骆梓辛去挥拳头。 “峻森!”何修童惊叫。 保镖迅速挡住攻击,一手格开不懂拳法的江峻森,后者打了个踉跄。 何修童勉强接住他。江峻森喘了喘气,目光落在楚赫身上,“楚赫……” 他推开了何修童自己走过去扶起那面色苍白已无意识的人,“楚赫、楚赫!” 江峻森连忙拿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这头何修童转回目光,一脸不敢相信又悲伤又害怕地看着骆梓辛,“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楚赫?……他做错了什么?” 对何修童来说,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太难以消化。 “你、你之前在冬、冬狩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何修童的神情像在质问——为什么你没有做到呢? “我没有答应过你任何事情。”骆梓辛回答,“你凭什么认为可以得到我的承诺?” 何修童睁大眼睛。他眼前的骆梓辛,与往时所见的那几面不同——神情漠然,傲物,凉薄,令人不寒而栗。 骆何之间的距离有一米,骆梓辛朝何修童踏出小半步,后者神经紧张地往后缩了一大步,眼里无法抑制地流露出怯弱。 这就是所谓的单纯、不一样。 骆梓辛看了何修童一眼,带着保镖离开。 何修童僵在原地。 江峻森追着他们出去,“你们就想这么离开?!这里是法治的地方!我会报警!把你们抓起来!” ——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楚赫被送入急诊室,护士“唰”一声拉过护帘,隔开了视线。 何修童默默站在一旁,而江峻森来回踱步。 不久,护帘拉开,医生出来。 “医生,他怎么样?”两人立即围上去。 “病人被注射了麻醉剂,效力比较强,过一段时间他就会醒来。如果你们担心,可以替他安排住院,过一晚看看情况。” 何修童反应不过来,“……就是说他不会死对吗?” “不会。”医生摇摇头。 两人替楚赫办好了入院手续,他被转移到普通病房。 尘埃落定,江峻森咬牙一拳锤在沙发上,“那个混蛋!分明把楚赫和我们两个当猴耍!” —— 两个小时过去。 楚赫睁开眼,清醒过后从床上弹起瑟瑟地搂着被单尽量把自己缩起来,神经质地重复,“……别过来,我不想死……别过来,我不想死……” “从病人的情况来看,他之前应该受了很大的刺激。”医生闻讯赶来,简单检查后说道。他停了停,看看何江两人的表情,肯定推测后,“先观察一晚,如果情况没有好转,我们要转送病人到精神科。” “医生!……他不会一直这样吧?”江峻森拉住了准备离开的医生。 “这个很难说。这是精神上的问题,我们很难给明确答复。” 医生走后。 “……怎么会这样?”何修童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语。 他们刚刚才为楚赫没死松口气,现在却被告知他有可能疯了。 “楚赫,是我!江峻森!”江峻森突然走上前揪住楚赫,恨不得把他摇醒。 “峻森!别这样!”何修童跑去拉开他,楚赫已被他吓得哇哇叫。 “先生,病人现在需要静处!请你们出去!”护士下了逐客令。 —— “小童。”凌尚赶到医院,见他们沮丧地站在病房门前,开口叫道。 “凌!”见是凌尚,何修童扑到他怀里,紧张的精神稍稍放松。 “……我刚刚问过了医生,放心,我会请最好的专家来看他。”今天是凌氏的季度会议,凌尚在会后才看到何修童发来的短信。他轻拍何修童的背安抚他。 何修童没有说话。 “……你带他出去走走吧。我在这里就好。”江峻森对凌尚说到。 “也好。”凌尚扶着何修童的肩,带他出去。 —— 两人在医院花园里走了几圈,然后在石凳上坐下。 何修童断断续续地向凌尚讲述他所看见的事情。 末了,他声音颤抖,“骆梓辛的神情……一点都不在乎……楚赫一动不动……现在,楚赫疯了……” 凌尚握住了他的手,“……还要再看明天的情况才能确定,你别自己吓自己。” 说句心里话,楚赫是疯了,还是死了,凌尚一点都不在乎。 以往,骆梓辛那些死缠烂打的猎物,最后都会无声无息地从他们的注意范围内消失。谁都不会在乎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何修童还在喃喃,“还有……骆梓辛看我的时候……那、那个眼神……” 骆梓辛临走时看他的那一眼,是真真切切的“看不起”。仿佛把他看个通透,令卑微与懦弱无处可藏。 但何修童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搓圆按扁的何修童。他有了自尊与身份,有了“自我”的认知,所以,那种放在以往他会默默承受的眼光,不再为他所容忍——非常的不能容忍。 他以一种神经质的轻声开始,“……他凭什么这么看我?是他、令我的弟弟变成这样……他才应该是那个进医院的人……他、他们说了,他的母亲吃了很多药要把他打掉,他才是那个要进医院的人……” 闻言,凌尚中断了思考,皱起眉头看向他,“小童!” 同一时间,“他们说了,骆梓辛有病!” 凌尚“嚯”地站起,“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何修童被他一下子的气势震住,戛然断了话音,怔怔看着凌尚。 好一阵。 凌尚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何修童,“……抱歉。……你刚刚说的话要是被别人听到,我们会有麻烦的。……今天你遇到了太多事情,心情肯定不好。楚赫的事,我会查清楚。” 这样的凌尚,何修童第一次见。 他低下头,有点委屈,“……我知道了,对不起。” 凌尚知道自己失态,再次坐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会请律师过来,看看怎么处理。” 何修童看向他,“……谢谢。” 凌尚揽过他,“我们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 何修童在医院过夜。 凌尚回到别墅已是深夜。他吩咐佣人做好宵夜让司机送去医院,“还有,让我的秘书过来一趟。” 秘书训练有素,来到书房已整装待发,边听凌尚指令边在pda上输入。 “找人查清楚楚赫从成名后到现在发生的事情,看是谁在幕后。暂时不要向法国那边传任何消息。还有,你让姚律师过来,我有事情需要咨询他。” “是。……楚先生现在正是八卦头条,我们需要封锁他入院的消息吗?” “我差点忘了。”凌尚继续说,“让公关处理关于楚赫的报道,封锁消息,尽量转移媒体注意力。” “好的。”秘书利索退场。 不久,姚律师来见凌尚。前者是凌氏和凌家的首席法律顾问。 凌尚向他说了今晚的事情,“姚律师,如果我们要告上法庭,你认为,胜算大概是多少?” 姚律师想了想,“胜算不大。不过如果您一定要这么做,我会尽力一试。……您的决定是?” —— 律师走后。 凌尚靠上椅背,闭上眼。 也不知道今天这出程咬金会对他今后的计划有什么影响。他今晚所做的,是间接在替骆梓辛收拾烂摊子。 骆梓辛。 —— 十二三岁的凌尚有一次偷听了凌夫人举办的沙龙聊天,那些贵妇说骆家的孩子有着超乎他年龄的冷静与淡然,不太正常,可能有精神病。他当即冲了进去吵闹起来。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反正结果是他丢了凌夫人的面子,被禁足一个星期。 第三天,骆梓辛来看他。他也忘记他们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他们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地吃甜甜圈。 第四天,第五天。骆家少爷来得太频繁,凌尚提早解禁。 骆梓辛当凌夫人的面请凌尚到骆家大宅玩,出来后却偷偷送了他去见简虹。 和妈妈分别时,简虹笑着摸摸他的头,“梓辛让我向你说声谢谢哦。他害羞了,不好意思说呢。” —— 凌尚睁开眼睛。这么多年,自己的表现不见得有多大进步。 —— 骆梓辛坐在窗台上,看漆黑的夜空,抽着烟。 从楚赫的住处离开后,他回到骆家大宅。这个地方又大又空,唯阁楼可以喘气。他关掉了手机,也吩咐管家自己不见任何人。 香烟寸寸成灰,红点微亮微暗,在没有灯的小小阁楼中,有阴郁的猩艳。 他给楚赫注射的是新型的强效镇静剂,也作为外科手术的麻醉剂。他不会结束他的生命;如果要他死,他便不会亲自动手。楚赫不值得,他不会为他平白多担一条性命。 无非猫鼠游戏——猫抓住老鼠,看它竭力挣扎嘶叫,在它声嘶力竭之际,放走它;下次再抓再放。当然,估计楚赫没有这么强的承受能力,他醒后还能不能像个正常人那样思考,是个问题。 一开始,他看上楚赫,是因为后者有一双充满野心和私欲的眼睛。不知这样的人会不会爱上别人;爱上别人后,又会不会走上末路。 本来,他可以在结束楚赫给他打的电话后继续置身事外;楚赫的事会有人替他收场。 但他想到了何修童。 把针水注射进去的分秒里,他确实体会到了杀生予夺的快感。 在看到何修童的无知与惊恐后,他确实体会到了高高在上的快感,仿佛对方就是一只蝼蚁,连踩上去的价值都没有。 红点慢慢变暗消失,烟灰无声跌落。阁楼黑暗一片。窗外,大片树林在风中涌动,于夜幕下又浓又黑,似层层叠叠的鬼影堆砌起来的潮。 那些快感,就像这潮,看似凶猛,不过虚无,永远留在彼方,不会扑来把他吞噬。 快感退去后的心情,如潮落后大片裸露在岸上的沙滩,大喇喇暴露供人观赏。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能看清楚自己真正的模样。 一直以来,他靠着身份地位金钱和别人的称赞一点一点堆起自尊的玻璃屋,而真正的自己,是收在屋里的侏儒怪。 如果有镜子,这怪物必定面目狰狞。 真正的自己,卑微到要用天大的骄傲来掩饰自己的懦弱,卑微到要用身份地位金钱虚假的善意一次又一次换购别人的真心以证明自己有被爱的价值。 真正的自己,妒忌何修童,妒忌到要借别人的手施以恶毒的陷阱让他的弟弟往深渊里跳,妒忌到要用这种闹剧的收场方式来满足自己施虐的欲望。 他看到了何修童的无知与惊恐,但那只不过是用来告诉自己他比对方好的自我安慰。 而实际上,骆梓辛的完美,不过伪装。 —— “啪”,又一根香烟被点燃。老管家上来劝骆梓辛,“少爷,夜深了,该休息了……” 骆梓辛点点头,“抽完这根我就下去。” 管家离去,阁楼又安静下来。 今晚的事情,凌尚想必已经知道。他们已经不是朋友,看来往后可以做仇家。 以前他们曾在这里促膝把酒聊通宵,两人并排倒在地上就呼呼大睡。 但骆梓辛不想再回忆起,因为这些片段现在都带着苦涩、不甘与懊恼。 第101章 新的一天开始。楚赫被转送到精神科。 “……你去到机场,自然有人接应你。”说完,盛煜之结束通话。他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看崭新的太阳从东方升起。室内逐渐亮堂,但他神色依旧有些凝重。 楚赫本来应该面对更大的风浪,应该要在众口之中被铄成金。但骆梓辛昨天插了一脚进来,而关于楚赫的报道也在夜里渐渐减少——估计是惊动了凌尚那边。 事情来得突然,他灭迹的速度还是不够快。不晓得骆梓辛知道多少,也不晓得凌尚知道多少。 —— 骆梓辛正在大宅的花厅里修花。 他穿着白衬衣,大株虞美人近在胸前,如火焰般,鲜明对比有触目惊心的视觉效果。 “少爷,宁先生来了。” 骆梓辛并未停手,“请他进来。” 两人没有多余客套话,宁海腾一边向他走来一边说,“何修童的弟弟疯了。” 骆梓辛将修剪过的虞美人放入花瓶,“然后?” “你打算怎么处理和凌尚的关系?”宁海腾走到他身边,后腰靠着桌子,扭头看他。 “不知道。” 这是实话。 宁海腾叹气,“那姓楚的怎么说都是何修童的弟弟,而何修童现在在凌尚身边,你这么做,不是会令你们之间变得更难堪吗?你真的想和他做死对头?你知道的,要让一个人消失有很多办法,何必自己去做丑人让对方以你为箭靶?” 骆梓辛停下手。虞美人插在花瓶里有蓬勃欣欣的姿态,但若是见过田野里大片大片绽放的火红,自是知道这花景不过另一种七零八落。 “海腾,我忍不住。” 他想骄傲地维持体面,像他在冬狩、奢侈品派对、品牌名店、还有其他宴会场合那样,面对凌尚和何修童同进同出时,表现得平静礼貌不失绅士气派。 毕竟,得不到想要的人,也要保住尊严。 但真的,很难。有很多次,他都快要失控地问出口,“你为什么喜欢何修童而不喜欢我?” 这句问话,本身就带着卑微。他竟委屈自己来和何修童比较,若真的出了口,就连那点尊严也不剩。 他是凌尚嘴里的王子殿下。纵使他明白真正的自己不是,也想尽力扮演好这个角色。 每一天,他看日历,都会清楚看到属于他和凌尚的日子又远了一天,而凌尚和何修童在一起的日子又多了一天。 一天一天叠加,总有一天,那些时时在他脑海浮现的回忆将不再出现,所有关于凌尚的一切将完全褪色。而何修童,会像烙印一样刻在凌尚的人生中,永永远远。 宁海腾看着他,目光了然,“……正因为是何修童的弟弟,所以更想发泄。你甚至想借此完全绝了自己心里还抱着要与凌尚和好的微小念头。” “……”骆梓辛沉默。 宁海腾感慨,“小妖好本事,竟逼你到这个地步。” “但梓辛,我们被赐予财富地位的那一刻起,也就拥有了抢夺的能力与权利。” 爱,很多时候,是一场战争,要正面交锋,胜负才能分晓。 “……我走了。”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宁海腾道别。 —— 楚赫转科的事情告一段落后,何修童与江峻森一起回到别墅。今天他们要与姚律师见面,听取法律意见。 “我并不是想打击二位,但告上法庭,我们的胜算不大。” 他们并没有看见全过程,没有证物,没有证人,唯一可以作证的受害者已经精神错乱;更何况对方是医生,注射的又是减缓激动情绪的镇静麻醉药物。处处都有被辩驳的可能,到了法庭上,他们只有被对方律师追着打的份。 “那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混蛋逍遥法外吗?!”楚赫的情况不容乐观,江峻森又恼又累,听到连法律也帮不了他们,气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 “峻森你先冷静下来。”何修童拉着他的手臂。 “这个世界还有天理吗?!我们把这件事公布到报纸上、电视上、网上!总有人会看到事实真相!” 姚律师淡定回答,“请别这样做,对方随时可以告我们诽谤,到时候我们反而成为众矢之的。” “听你这么说,我们是什么都做不了了?!只能等死?你不是律师吗?你不能告诉我们究竟该怎么做吗?!” “峻森!”何修童充满歉意地看着姚律师,“对不起……” “没关系。”姚律师并未被江峻森的气势吓到,保持平静表情,“何先生、江先生,可能我的话不中听,但我并没有冒犯之意。其实,你们已算幸运,不是每个出了事的人都能请来半小时咨询费为四位数的律师提供意见,我不能告诉你们该怎么做,但一定可以告诉你们不该怎么做。” “不幸已经发生,我们只能将伤害降至最低。楚赫先生入院前的一系列丑闻被夸张地渲染,不排除有人在背后操纵,如果你们指望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那就请先指望观众依赖的媒体是信得过的。” 江峻森泄气了,他重新坐下,“……不是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吗?” “是。”姚律师肯定点头。 “那为什么不能解决问题?” “因为那是另外一回事。”姚律师回答道。 姚律师离开时,何江二人送他到门口,后者安慰他们,“你们放心,这件事情会有解决办法的。毕竟每个地方都有各自的运行规则,凌先生应该可以帮助你们。” “谢谢你。”何修童点点头。 律师走后,江峻森叹气苦笑,“我真是天真过头。”他摇了摇头,“我还是回医院看看楚赫吧。” 何修童劝他,“先留在这里吃点东西,待、待会儿我们一起过去吧。” 第3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6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36节 —— 凌氏大楼。 凌尚正与姚律师通话,后者告知他刚刚三人会面的情况。“我已按照您的吩咐尽力打消他们诉诸法律的念头。” “辛苦你了。”凌尚手边有新鲜送到的调查报告。 “分内事。您有什么问题再与我联系吧。” “好的。” 凌尚放下电话,翻开报告。 果然。楚赫从顶峰狠狠跌落,盛煜之功不可没。 凌尚不同情楚赫,但这是除去盛煜之的一个契机——他有自信能将这次事件的矛头全部指向盛煜之,还可以顺带让何修童的身世公诸于众,令盛煜之身败名裂,在赵家再无立足之地。 而赵致成时日不多,何修童是他的亲孙子,赵家的一切都会属于何修童——何修童不懂管理,能帮助他的,只有凌尚。 赵家,最终落入凌尚手里。 凌尚转过转椅,看向窗外的城市起伏线。 如意算盘打响之前,还有一个人站在他的前路中间。 骆梓辛。 盛煜之怎么说都是骆梓辛的人。后者如果同意不插手,那皆大欢喜。 —— 宁氏大楼。 “楚赫这次的事情,说大也不大,但你毕竟是楚赫的金主,又让何修童看到那样的场景,总还是有点麻烦的。”宁海腾坐在会议桌中间,向一头的骆梓辛说到,“不过,楚赫会变成现在这样,与背后搞小动作的盛煜之脱不了干系。我们一直在谋划瓜分赵家的事情,如今正是一个好时机,让盛煜之当箭靶。……他毕竟是你身边的人,我们今天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会议桌另一头,坐着凌尚。 骆梓辛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时,问,“……何修童跟盛煜之什么关系?” 宁海腾看了看凌尚,回答,“何修童是赵致成的亲孙子,论血缘关系,何修童才是赵家的继承人。” “让盛煜之成为箭靶,人心尽失;然后让何修童在众人欢呼声中风光上位?”骆梓辛说话时,看着凌尚。 宁海腾插话,“这不是为了何修童,是为了我们几家;他上位后,就是我们名正言顺的傀儡了。” “……我听说赵老爷子不是简单人物,你们会把他的亲孙子当做傀儡这件事,他一点儿都预想不到?丝毫不会防备?”骆梓辛又问。 “所以凌尚才会以情侣身份……”宁海腾话还没有说完,凌尚说话了—— “不是情侣,是伴侣的身份。” “……”宁海腾看向凌尚,无语了。 既收获爱情,又得到利益——凌尚还真是人生赢家。骆梓辛慢慢站起来,“盛煜之,我会护他到底。” 宁海腾惊讶转头,“梓辛!” “那骆先生是要与我们几家为敌了?”凌尚对上骆梓辛的视线。 “如果你非要这样说,那就是吧。”骆梓辛说得云淡风轻。 “你们在干什么?!”宁海腾也站了起来,先劝骆梓辛,“梓辛,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我们一直在筹谋这件事,赵家不能在这里站稳脚跟,盛煜之必须成为牺牲品;你只要袖手旁观即可!” “我说了,我会护他到底。你们的谋划是你们的事情,我想做什么,也是我的事情。”骆梓辛话音刚刚落,那一头传来茶杯摔碎的尖锐声——凌尚把茶杯扔到了地上。 “既然骆先生这么说,我凌尚一定奉陪到底。” “凌尚,你疯了?!”宁海腾惊。 那头的骆梓辛已经离席,往门口走去。 “梓辛!”宁海腾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人影一下子就消失在门后了,宁海腾转过头看凌尚,“你真是疯了!你知不知道,骆梓辛一直喜欢着你!” 话出口,宁海腾自知失言。 但就那么几秒钟的工夫,凌尚笑了,哈哈大笑起来,“哈哈,一直喜欢着我?哈哈哈!”待他好不容易止住笑,他又重复,“是呀,一直喜欢着我。” 宁海腾心惊——凌尚说这话时,脸上已无波无澜。 第102章 从宁氏离开,骆梓辛来到盛煜之家里。 开门瞬间,davis“汪”一声一跃冲到骆梓辛怀里,又“汪汪”地抬起湿润的眼睛,求顺毛。 “……你来了?”相比davis的热烈欢迎,盛煜之显得有点无措。他没想到骆梓辛会在这个时候登门。 骆梓辛一边给小狗顺毛,一边点头,“嗯,我来了。” 盛煜之从对方怀里抱过小狗,“你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小狗被放到地上,自己欢腾去了。 “不用了,我就过来坐一坐。” 两人说着,走进客厅。 “……楚赫的那个助理,处理好了吗?”骆梓辛往沙发坐下,语气平静地问。 这个“助理”,指的是河童二号。 盛煜之惊讶过后很快回神,“……他已经出国了,我已吩咐人抹去他的行踪,没人能查得到他去了哪儿。” 骆梓辛点点头,“那就好。” 两人一时无话。盛煜之心里紧张——他做的事情终究瞒不住,骆梓辛知道了。 “抱歉。”盛煜之想说的话,没想到从骆梓辛口里说出。前者一脸惊愕。 骆梓辛陷入沙发中,接着说,“……我早就隐隐察觉你在做些什么,但我没有制止,任由事态发展。” 他冷眼看着何修童的弟弟被人设计从高处坠落,他享受着这个过程带来的冰冷变态的快感。 他只能从这扭曲的快乐中,获得些优越感。 真是悲哀。 骆梓辛看着盛煜之,“其实,我不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 他不值得任何人为了他做任何事。 这个可怜的男人。盛煜之眼眶红了。 他明白这个男人,只有他盛煜之,能明白、理解骆梓辛。 盛煜之走过去,俯身搂住骆梓辛,“你值得,梓辛。别人不懂得珍惜你,就让我来好好爱护你!” 骆梓辛没有说话。 —— 凌尚回到他与何修童的家中。 车子驶入大门一刻,凌尚便换了一副表情。 何修童在门口迎接他。 “你弟弟怎么样了?”凌尚关切问一句。 何修童叹了一口气,“还是那样,不、不见起色。” “别担心,他肯定会好转的。”凌尚揽过何修童,吻了吻他的额角。 “嗯,唯有这样想了。” 两人坐下后,何修童忧愁地问,“既然我们告上法庭胜算不大,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小赫变、变成这样,难道我们真的无能为力吗……” “我让人仔细查了,”凌尚说,“楚赫会变成这样,另有落井下石者。” “什么?”何修童睁大眼睛。 凌尚将盛煜之背地里搞的动作告诉何修童。 “可、可是,他为什么要这般陷害小赫?”听完凌尚的话,何修童处于震惊中。 “可能他无法容忍楚赫待在骆梓辛身边吧。” “就因、因为这样?小赫是活生生的人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被这样对待!”何修童激动起来。 这个看起来五光十色的圈子,究竟藏着多少骇人听闻、不可理喻的事情,又有多少无辜的尸骨掩埋其中。 凌尚安慰地轻拍他的背,“放心,我会为楚赫取回公道的。” “凌……” 凌尚专注看着何修童,“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 后者感动不已,“你要答应我,不、不能做会伤害自己的事情!” “这个当然。”凌尚抱住扑进他怀里的何修童。 “凌,谢谢你!”何修童紧紧搂住对方的腰。能遇到凌尚、爱上他并得到他的爱,何其幸运。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安家兄弟 第103章 付照光将新鲜蔬果分装包好放进冰箱,关上冰箱门。 他现在在吕熙的家里。他会定期上门给对方补充食物。 眼下吕熙并不在家。付照光看了看手里那一把备份钥匙。当时吕熙笑着将钥匙放在他手心上,“光哥拿着它,我放心。” 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虽然也曾为自己的多心试探感到不好意思——付照光确认,他重遇的吕熙,已不是他以前认识的吕熙。 付照光曾安慰自己,他们只是太久没见面,当年的小吕熙长大了。 可当他发现吕熙在安夫人开的会所里兼职打工后,他就不能不多留一个心眼。 “我只是偶然在网上看到招聘启事,时间地点都合适,而且光哥你提过这是安夫人开的店,我想员工待遇什么的有保证,就去应聘,没想到成功了,就当是勤工俭学吧,可以积累社会经验呢。”吕熙落落大方地回应。 若再追问,倒显得自己不信任对方了。 付照光说,“勤工俭学虽然是好事,但你千万别勉强自己,要是有困难,一定要和我说,我会帮助你的。” 吕熙笑笑,“谢谢光哥。” 付照光走出厨房,环顾屋子。 吕熙把这儿整理得很干净,在付照光看来,干净得过分。 最后,付照光的视线回到厨房的垃圾桶上。 吕熙家里,只有这一个垃圾桶。 —— “谷”会所中。 安夫人舒服地眯着眼,躺在躺椅上,让吕熙给她揉肩。 “安夫人,力道如何?” “刚刚好。”安夫人称赞,“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谢谢夫人。” 安夫人睁眼,“……你今年十九岁?” “是的。”吕熙恭敬回答。 “家里有困难才出来兼职?” “也不算。我就是想积累一点社会经验,自我锻炼。” “不错,你这么年轻就会为自己将来打算,是好事。” “夫人夸奖了。” 安夫人笑道,“你还小,叫我阿姨吧,不必夫人夫人地喊,随意些就好。” 安夫人开始对他放松心防了。 吕熙笑,“好的,阿姨。” 第104章 结束打工后,吕熙从会所出来,走了很长一段路,转进一条小巷子里。 那里开着一家小药店。 吕熙买了一瓶安眠药。 他失眠的症状加重,几乎每晚都得吃药才能入眠。之前那瓶已经吃完,必须买新的。 接过药时,他捏了捏包装——快了,这件事结束后,他就轻松了,就能安然入睡、不再有烦恼了。 他一直盘算着、等待着机会亲口告诉安夫人安家兄弟乱伦的事情——他们两人不能在一起,安尹的人生不能被安臣破坏。 —— 吕熙回到家,拿出钥匙开门,发现门没锁。 “……光哥,你来了?”吕熙紧绷的神经在他看见坐在客厅里的付照光后,放松下来。“怎么不声不响的?我还以为有小偷呢。” “小熙,”付照光神色凝重地看向他,“你在吃安眠药?”伴随着话音,付照光举起手里已经空了的药瓶。 吕熙愣住,“……你在哪里找到这个的?” “别管我在哪里找到的,回答我的问题。”付照光站起来,“你在吃这个?” “……我最近压力挺大的,晚上睡不好,偶尔吃一两颗。”吕熙没想到付照光会找到这个,临场发挥。 “瓶子都空了,你说最近?偶尔?一两颗?”付照光走近他,“小熙,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和光哥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我真的没什么事儿,瓶子里本来就没几颗药。”吕熙伸手想夺过药瓶,付照光稍稍一闪身,吕熙抓了个空。 “小熙,说实话!”付照光眼神里全是担忧,“吃这个对身体一点好处都没有,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我一直在找你,好不容易才见到你,我不会让你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的!”说完,付照光一个用力,将瓶子扔到一边去。 付照光坚决的话语踩中了吕熙的雷区,“……一直在找我?那我被人追债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在哪儿?” 吕熙吼出这句话时,内心却平静下来。出来了,内里那个在cathedral成长起来的自己要破出水面撕掉现在脸上那层面具了。 付照光被他的话击中,表情愕然。 “外婆死了,没有人会关心我了……他们追着我跑,我像老鼠一样四处乱窜。”吕熙一边说,一边快速思考要如何才能拉拢付照光。 他原本不想利用付照光的,毕竟相识一场,但眼下走到这一步,没办法了。 对上吕熙的目光,付照光只觉愧疚无奈,“小熙,对不起……” 吕熙记起在cathedral受训时,老师指着一个青色的苹果问,“什么颜色?” “……青色?”当时,他怯生生地回答。 老师笑了,“不,我说它是红色。” 吕熙睁大眼睛。 “来,跟我说一遍。这是红色。” 这就叫睁眼说瞎话。 “你不是想知道这些年我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事情么?”吕熙的表情隐隐流露痛苦,“我进了cathedral,成为b。” “!” “这个地方,你应该听过,很多达官贵人都是它的客户,”吕熙继续说,“包括你的上司,安臣。” “我趴在床上,撅起屁股,像马一样,被他骑在身上,我还得叫出声来,表示十分沉醉享受。” 付照光震惊,“你是说,安臣他……对你做了那种事?!” “我是他的专属玩具。安家二少爷脾气火爆,我没少被他……伤好了,再来;”吕熙眸内浮起一层水雾,“好了,再来,任他……” “够了!”付照光搂住他,“别再说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吕熙声泪俱下,“安臣的小腹上有一颗红色的痣,那是要脱了内裤才能看到的。” “光哥,你问我为什么吃安眠药,我没想过……你居然是他的下属……在你身边,我无法不回想那些可怕的日子,但我不能跟你坦白,只有靠药物……” 付照光内心无比难过,“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到安夫人的店里兼职?” 吕熙从付照光怀里抬头,“我要告诉安夫人,她的儿子有多可恶!否则,我真的没有办法让自己好过……我真的没有办法……” “光哥,”吕熙哭得眼睛通红,“你说,我跟你说了,你能帮得了我么?不吃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付照光再次抱紧吕熙,“别哭了,别哭了……” “光哥,我不想放过安臣,你帮帮我吧,好吗?好不好?”吕熙呜咽。 付照光脑海里一团乱。 第105章 情急之下,他答应了吕熙。 之后,付照光让吕熙先住进他家,他们还需从长计议。 “安夫人那个会所的兼职,你先请假。”尽管脑袋还是乱糟糟一团,付照光也知道若是惊动了安家两老,情况可能会失去控制。 “光哥,你相信我的,是吗?”吕熙可怜兮兮地看他。 “当然。”见状,付照光只能点头,又补充,“我明天带你去看医生,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治疗你的失眠。” —— 一夜过后,付照光的头脑冷静下来。 这件事,他不能只凭吕熙的一面之词就下定论。 他跟在安臣身边的这段时日,不是白过的。安臣一开始给人的印象确实是纨绔子弟一个,但他内里并非十恶不赦的坏人,相反,他相当率真。 —— 这天,工作午休时,员工吸烟室只有付照光和安臣两人。 “你昨晚没睡好么?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安臣主动问。 两人一起工作的时间长了,像这样有一句没一句聊天的情况也在增多。 付照光抖了抖烟灰,笑一笑,“……是的,家里有点事情。”接着他转移了话题。 一轮弯弯绕绕的闲聊后,付照光试探,“我最近看到网上一篇文章,上面说腹部有红痣的男人最性感。可惜,我仔细察看了自己的腹部后,除了肥肉,什么都没有。” “哈哈!”安臣捻熄香烟,挑眉看付照光,“真是不好意思打击你,我有,就在肚脐下方,位置有点隐秘,要拉下内裤才能看到。” 付照光内心一个惊雷打响。但他面上只笑道,“好生羡慕。” 安臣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午休过后,两人散,各自忙各自。 付照光走到无人处,深吸一口气。 —— 安臣回到办公室,打了一个内线电话。 没几分钟,安尹的秘书敲门进来。“安董,您找我?” “王秘书,”安臣看向他,“你对付照光的背景比较了解,替我去查一查,他最近发生过什么事情没有。” 安臣在商场上成长的速度远远超过付照光的想象。他与以前的他已不可同日而语——他已经是一位父亲,一家大企业的第二把手。 王秘书惊讶,“您对他不放心?” “刚刚午休聊天时,他有试探我的意思,而且他说他家里发生了事情。” 骆梓辛与凌尚闹翻,前者支持盛煜之,打破了他们几家的微妙平衡;盛煜之最近成功抢了不少生意,搅乱一池清水,不少心怀叵测的企业浑水摸鱼趁机作乱,安臣不得不提防内鬼。 王秘书反应迅速,“我明白了,我马上去查。” “这件事,先别告诉安尹,不必让他操心。” “是。” —— 那一头的吕熙给会所打电话请假后,叹了一口气。 现在回过头仔细想,他昨晚还是太鲁莽。 付照光怎么说都是一个企业高层,他的关系网有多大吕熙根本无从得知——要是前者兴起念头调查来龙去脉,那安尹就有被暴露的危险。 再说,付照光真的有本事对付安臣吗? —— 王秘书的执行力可以拿满分。 但他眼下已无余力关注这个——他这么一查,才知道付照光跟吕熙的关系,而且后者居然在安夫人的会所里工作! “叮”一声,电梯到达指定楼层,王秘书抬头,才发觉自己刚刚习惯性地按了安尹所在的楼层。 “王秘书,你怎么了?”安尹恰好在等电梯,看见来人的脸色,皱眉道。 王秘书当下决定告知安尹,“总裁……” —— 安尹的办公室内。 王秘书看着上司站在窗前的背影,自知失责,“总裁,对不起。”付照光的背景没有彻底摸清、对吕熙的后续察看不到位,王秘书深感老马失蹄的无力。 “你不必自责,我也有责任。”安尹转过身来,走到书桌旁,“眼下,解决办法最重要。” “不如我给简老板打电话,请她帮忙?她那边的人比较专业,而且吕熙违反了合同规定,她有权利解决此事。” 安尹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简老板那边,我亲自去说。你让付照光来我这儿一趟。你明天去新加坡开会,带上他,我们先支开他。” “是。” —— 王秘书领着付照光,进入总裁办公室。 “总裁,您找我?”付照光恭敬地问。来的路上,王秘书已跟他通过气,说“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正等着他。 “对。”安尹合上手里的文件,“你跟在安董身边的这段时间里,表现很好,最近公司的几个项目中,你也有功劳。……有没有兴趣,在职业上继续挑战自己?” “这个,自然是有的。”他不可能一辈子跟着安臣。他现在这个位置,不进则退。 “那好,你明天跟着王秘书去新加坡开会,学习一下。回来后,我们谈升迁的事情。” “!”信息量有点大,付照光一时反应不过来。 见他没有立即回答,安尹问,“你不愿意?” “不。我愿意。”付照光回答,“安董那边……” “放心,他知道的。也是他向我推荐你去的。” “哦。”付照光恍然。 “行了,那你回去收拾一下吧,详情就让王秘书跟你说。” “好的,谢谢总裁!” —— 离开总裁办公室,付照光心想:自己要是出远门了,那吕熙怎么办? 付照光再三掂量,疑惑地问王秘书,“总裁……为什么这么急才通知我去开会?” 王秘书笑了笑,说得滴水不漏,“其实他很早就有这个打算。但你是安董身边的人,如果一早说开,难不免公司里有人要传流言或者搞小动作;毕竟总裁和安董不和的传闻根深蒂固。选择眼下这个时间点,谁也没办法干扰。等你回来,自有新职位候着。” 这般的头头是道,打消了付照光的疑虑,“原来如此,看来往后还得王秘书你多多关照。” 电梯门开,王秘书送他进去,笑道,“哪里。我还得说一句,恭喜你。” 进了电梯的付照光笑着回应,“谢谢。” 他得想想在出差期间该如何安顿吕熙了。 —— 办公室里的安尹给安臣打了电话,“你过来我这里一趟,有事情要商量。” 第106章 安臣坐在沙发中,听完王秘书汇报查到的信息后,脸色阴沉了大半。 王秘书继续说,“目前我们还没弄清楚吕熙究竟跟付照光说了什么。但从后者试探安董这一举动来看,他应该知道了吕熙和安董是认识的。而吕熙在‘谷’会所中工作了一段时间,似乎得到了安夫人的赏识;我查了吕熙的银行账户,里面的存款并无大变动;我认为他接近安夫人,目的可能是要爆料;但眼下也无法确定就是了。” “吕熙交给我对付。”安臣扔下这句话,正欲起身,安尹伸手挡了挡他。 安尹看了一眼王秘书,后者意会,退出办公室。 办公室门再度合上后,安臣语气毫不客气,“挡住我做什么!” 单就“吕熙”这个名字已令他上火。在安尹面前,安臣仍是那个安臣。 “是我闯的祸,让我来对付他。”安尹放软声音,“你别生气。” 高高在上的男人,只会对他展露真心实意的温柔。 “哼!”安臣重新靠上椅背,“那我该做什么?” 安尹吻上了他。 —— 付照光带吕熙看完医生后,回家路上,他斟酌词句,“小熙,我临时接到公干的通知,会离开三天左右。这段时间,你先按医生吩咐吃药休息,我会好好想办法,你别担心,相信我。” “……嗯,我明白了。”吕熙轻轻说到。 吕熙正为自己的鲁莽举动发愁,现在付照光要出差正好,他可以好好一个人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补救。 付照光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你千万别轻举妄动,我们现在什么实质性的证据都没有,要谨慎行事。” “我知道。”吕熙低下头,悔过的样子,“我也想了很多,我的做法是不太明智,光哥,连累你了,对不起。” “说什么呢。”付照光心情稍微放松,摸了摸对方的头发。 第二天。 付照光与吕熙道别,先到公司交待手上的工作。 期间,他敲门进安臣的办公室。 “准备出发了?”安臣看他。 付照光点头,“是的。……总裁说是您推荐我的,能得到这个机会,谢谢您。” 他的道谢发自内心。尽管吕熙的一部分描述与安臣自己说的吻合,付照光心底仍觉得安臣不是这样的人。 说来其实有些讽刺。付照光是为了吕熙才萌生要往上爬的欲望,安臣本是他攀爬用的长藤,是工具;但如今,他居然更相信安臣。 “也要谢你自己,你的付出,会有回报。”安臣微笑回应。 付照光离开办公室后,安臣的表情回复平静。 他已无法相信付照光。 —— 同一天。 吕熙准备去上课,忽然电话响,是王秘书的号码。 他连忙接起,“喂?” “吕先生,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吕熙在门口停住,“有的,您说。” “总裁想见你一面,不知你是否有时间?” 吕熙一怔。……安尹要见他? “吕先生?”王秘书没有得到回应,唤了一声。 “啊,有的!请问什么时候呢?”吕熙感到心脏在怦怦地加速跳动。 —— 第二天,安臣请假。 他与安夫人正去往附近海岛休憩度假的路上。 “你这孩子,说风就是雨,安排得这么急,我的日程都被你打乱了。你这么丢下工作,你爸爸快被气坏了。”安夫人嘴上这么说,但脸上掩不住笑容。 安臣体贴她,知道她照顾孙子辛苦,立马放下工作,陪她去放松。 “是是,为了母亲大人,值。”安臣揽过母亲肩膀。他确实有计划带安夫人去玩,但原定的时间不是眼下。为了解决吕熙这件事,他们需要支开安夫人,以免节外生枝。 “说好两三天就回去,多了我可不答应。”安夫人轻轻拍了拍安臣的脸。 “好的,都听您的。”他顺手替母亲关掉手机,“这几天,我就替您保管这个。” “你这孩子。”安夫人笑,由着他去。 “……工作上,没遇到什么困难吧?”安夫人这是话头。安臣最近风头正劲,安夫人的弟弟不止一次在姐姐面前称赞这个外甥,“我看安臣的地位很快就赶超安尹啦!” 谁都不知道她最深的苦处。 安臣接话,“您放心,一切都很顺利,哥哥还夸我来着。” “无论如何,你都要记住……”安夫人又来训话了。 安臣跟着说,“‘你都要记住,安氏是哥哥的,你要规规矩矩’,对吗?”他皱眉,“妈妈,我有时真怀疑,哥哥才是您亲生的,而我不是。”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安夫人脸露不悦。 安臣安抚她,“您放心,我对成为安氏第一把手,没有兴趣。” 第3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7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37节 母子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停留。 但安臣心里的疑问却愈发明显:母亲是不是瞒着什么? —— 或许是白天与安臣的对话没那么理想,安夫人夜里难以入眠。 接过下人给她热的牛奶,她慢慢啜饮。 夜深人静,深藏的秘密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中。 安尹的亲生母亲躺在床上,而她从袋子里拿出一小瓶药,冷静地递给她。 前者接过,虚弱地笑了笑,“谢谢。” 那一天晚上,当时的安夫人病逝。 她去灵堂拜祭时,对上了还是孩童的安尹的视线——那双眼睛又黑又深,像洞悉所有的秘密。 她心惊,但很快安慰自己,那只是一个小孩子;是自己杯弓蛇影了。 她嫁入安家,只为和安思泽在一起。安尹应得的,她绝对不会染指。 她会带着这深藏的秘密,老去,直至入坟墓。 第107章 车门打开。 车外的吕熙稍一低头,就看见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安先生……”吕熙轻喃,仿佛这三个字是珍宝,用力一点就会破碎,必须小心翼翼。 “进来。”安尹嘴角含笑,把呆愣的他唤回神。 “对不起……”吕熙脸热,赶紧坐进车子。 “最近好吗?”安尹的声线一如既往地稳重低沉。 吕熙看向他,使劲点头。“……您呢?” 车子开始在路上奔驰。 安尹微微俯首,回答,“不太好。” 因这三个字,吕熙的心脏紧缩疼痛,好像他自己也遭受了苦难。“……发生什么事情了?” 安尹却拍了拍他的手背,“别担心。” 吕熙闻到了安尹身上的香水味道——是这个熟悉的味道,曾紧紧把他包围,令他置身天堂。 他是真的爱这个男人——崇拜他,景仰他,视他如天神。 而对此,安尹十分清楚。 吕熙的眼神再次让他确信,他可以像操纵木偶一样操纵他的身心。 安尹是最危险的那一种男人。 他握住吕熙的手,后者惊讶,他不多言,却没有松手。 这个男人,他一定是受到伤害了;但他选择把痛苦深埋心底,不肯在脸上透露一分——吕熙如此理解,便用力回握他的手,传递安慰的力量。 “吕熙,……你愿意跟我离开这个城市吗?” 闻言,吕熙诧异。 “安氏与安家,已没有我容身之处。……兜兜转转,我觉得最安心的地方,还是你在cathedral的那个房间。”安尹问他,“……我很可悲是不是?” 吕熙拨浪鼓似的摇头。 安尹轻轻将他拥入怀里。 车子停下。 安尹对他说,“我的请求是真的。可我不会强迫你。这外面,是我的临时住所,你先在那儿好好想清楚。我下午会回来,希望你到时可以给我答案。” 吕熙在头脑混乱、不知所措中下车。 王秘书早已等候,“吕先生,请随我来。” 这临时住所,是半山上一幢别墅。周围清净,只有飞鸟间或掠过视野。 “总裁还有公事,他特地吩咐我在这期间照看你。”王秘书打开门,向吕熙解释。 吕熙步入客厅,布置简单,一看就知道刚入住不久。 “王秘书,”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吕熙问,“安先生究竟怎么了?他说安家与安氏已无他容身之处,这是怎么回事?他遇到了什么困难?” 王秘书沉默一阵,“……总裁叮嘱我不能多说,毕竟他希望你是真心想跟他离开,而不是同情他。” “请你告诉我!我希望能帮上他!” 吕熙才十九岁。他本可以将过去翻篇,重新开始生活——他有时间,也有大笔金钱。 为什么他这么傻。 王秘书将早准备好的台词搬出来。他叹一口气,“……你可能不知道,总裁与安董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安董有了小孩,安家的继承人争夺更加激烈。安氏目前看起来风平浪静,但董事会里的人早就有所谋划,以安董替代总裁。……总裁不愿看到事情变得不堪,决定离开,把位子让出来。他已提出申请,调到偏远的内陆城市,董事长已经同意。这个消息目前还是秘密,但过不了多久,就会公布。” 吕熙震惊。 王秘书静待对方消化信息。 看对方已反应过来,他继续说,“……总裁没有明确说过,但我在他身边工作这么多年,我知道——在他眼下最困难的时候,他去找你,并且提出这个听起来不合理的请求,我想,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你应该能明白。” 吕熙心潮澎湃。 下午。 安尹来见吕熙,“……你有答案了么?” “王秘书已将隐情告诉我了。”见安尹皱眉,吕熙连忙说,“是我让他说的,我想帮忙……” 安尹苦笑,“我并不想让你知道我这般困窘的处境,我希望自己可以保持在你心目中的形象。” 在吕熙看来,安尹不是会服软的人。所以后者一旦露出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苦处弱势,吕熙内心掀起的涌潮就足以吞没理智。 “安先生,我愿意。”吕熙握住安尹的双手,“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安夫人、付照光等等,都不重要了——哪怕安尹对安臣还有留恋,他也坚信自己能在未来的岁月中改变这一点。 —— 一切的行动都加速起来。 吕熙去“谷”会所辞职,主管惊讶,“怎么这么急?” 他笑,“嗯,我要搬家了,去别的城市。” “这样啊……可是安夫人那么喜欢你,她现在在度假,很快就回来了,要是可以,你亲自和她道别?” 吕熙摇头,“时间紧,请您代我向她道别吧,谢谢她的赏识和照顾,也谢谢你们的照顾。” 见状,主管不再说什么,祝他一帆风顺。 之后,吕熙向学院提出休学申请,又到银行办理转账手续,还打算退租房子。 他不知道,他正亲自动手一个个地抹去自己的痕迹。 付照光给他打电话,他也假装自己在正常上学、吃药。 说到药,他不需要吃了——安尹就在他身边,他很安心。 安尹对他说,“之前,我们以不纯洁的关系开始;这一回,我想好好珍惜你。”他们像纯爱电影里的恋人一般,只牵手拥抱——安尹那份珍重的心意让吕熙为之动容与痴迷,他愈发庆幸自己没有向安夫人和付照光暴露秘密。 —— 远在国外的付照光每天都会给吕熙打电话。对方在电话那头很正常,一切无异。 结束通话,付照光又想起吕熙那一晚的说辞。 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相信对方说的是真的。 —— 这几天相处,安尹已无声无息将吕熙的话全套出来——吕熙还没有对安夫人说出秘密;而对付照光,他更是撒了谎把责任全推在安臣身上。 幸好及时发现。 安尹对吕熙笑一笑,往后者的杯子里倒入红酒。 今晚他们烛光晚餐。 吕熙笑,最后举杯,“为我们明天的旅程干杯!” 安尹与他碰杯。 此时,门铃响。 “可能是王秘书,给我送文件来了。”安尹说着,起身起开门。 吕熙正喝着红酒,突然被闯入饭厅的黑衣蒙面大汉抓起来捂住嘴巴桎梏行动。 酒杯掉落,碎片一地。 他下意识挣扎,却在看见安尹气定神闲地回到饭桌边后,停止动作。 他睁大眼睛,“嗯嗯!”发声。 安尹端起自己的酒杯,把剩下的酒液喝完,放下酒杯。 “我为自己的谎言向你道歉。”他转头看向吕熙,表情淡定,“你是时候启程了。” 恐惧还没完全从双眼中流露,吕熙就被身后大汉拧断了脖子。 他像被丢弃的玩具般垂下了头。 有人走近安尹,“安先生,老板交代,接下来的收拾工作也交给我们处理就好。”这是简虹的下属,专门负责烂摊子。 安尹颔首,离开现场。 —— 同一个晚上,付照光从新加坡归来。 他回公司拿车,发现安臣的车还在。他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往电梯方向走。 安臣正盯着窗外夜景出神。 敲门声拉回他的思绪。 “进来。” 付照光出现在门后,“安董。” 安臣看他,“……回来了?” “是,刚下飞机。……我看见你的车还在,所以上来打声招呼。” “我还有几份文件没看,打算加加班。”安臣说到。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闻言,付照光点点头。他想离开,但迈不开脚步。 “怎么了?”安臣见他站着,问。 “安董,”付照光开口,“你认识吕熙吗?” 安臣放下手里文件,“……为什么这么问?” 见对方如此回应,付照光心里得到了答案。 “我和他是旧识。……他前几天对我说,他是你的‘专属玩具’,……你虐待了他,……是吗?” 安臣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到,“你觉得呢?” “……我不相信。”付照光相信安臣,所以才敢这样直接询问,“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安臣低头沉思。 一会儿,他抬头,“这件事,我们明天详细说吧。今天晚了,你先回去休息。” 付照光最后点头。 —— 付照光驱车往家的方向行驶。 在一个交叉路口,一侧路面上的大卡车直直朝他的车撞过来。 小汽车被撞出数十米远;油箱漏油;车子当场爆炸。 第108章 安臣从安氏大楼出来,已有车子等候。 他坐上车后座,问一旁的安尹,“……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安尹回答。 安臣沉默。 车子行驶没多久就被协警拦下,后者告知司机前方发生重大交通事故,交通堵塞,车子需要绕道。 车子再次启动。 “……付照光的抚恤金数目……?”安臣开口问。 “你来决定。”安尹握住安臣的手,“别想太多。” 安臣看向安尹。车内昏暗,但藉由窗外的光,安尹侧脸冷硬的轮廓清晰可辨——他目视前方,意志坚定,无所畏惧。 安臣收回视线。 往时听宁海腾骆梓辛料理别人时,自己毫不在意,像个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一样,求更多细节;真正轮到自己动手一刻,内心却犹豫、动摇起来。很讽刺是不是? 吕熙那边情况如何,他不知道;但付照光,这个一个多小时前还站在他面前求证事实真相的人,如今,葬身火海。 细细想来,不是不恐怖的——就因为他们妨碍了他和安尹的幸福,所以他们要消失。 究竟什么人、于何时何地,赋予了他们这般轻易地、自私地生杀予夺的权利和权力。 安臣明白,这个时候再来想这些已没有意义。他只是,为自己感到心寒。 就在付照光离开办公室一刻,他还可以扭转事情走向,至少让对方活下来;但他没有打这个可以改变一个人命运的电话。 至此,他深刻理解了“亡命之徒”的含义。 —— 深夜。 安臣睡不着。他下床,打算去看看双胞胎。 婴儿房亮着小小暖暖的睡眠豆灯。安尹正抱着双胞胎中的一个,其神情在模糊光线中,显得柔和温软。 恰好保姆端来牛奶,安臣拦着她,接过奶瓶,以手势吩咐她离开。 他轻轻走进房间,走到安尹身边。 后者发现来人是他,只微微一笑。 被抱着的是弟弟远航,嘴巴碰到奶嘴后知道食物来了,开始卖力吸吮;哥哥远帆躺在绵绵小被中睡得好熟,小小肚子均匀地一起一伏。 安尹和安臣都没有说话,静静看着这两只小天使。 远航入睡后,安尹将他放回婴儿床内。 “……为了你和孩子,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没有人能挡在我们前面。”安尹平静地吐露坚决之语。 安臣看向安尹。后者之所以目视前方,意志坚定,无所畏惧,是因为他内心有信仰。 而自己,正是他信仰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他与安尹,从未向对方说过那经典的三字——就连在cathedral那一次,也是以恶语表白。 但对安尹而言,这三个字已超越文字范畴,归于信仰——所以他有这么大的决心,手起刀落。 安臣靠上对方的肩膀。 那些因他们这份禁忌感情而消失的人,对不起了。 他和安尹都是罪人。 但万一,若还有下一次,他也会如身边的这个人一般,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 付照光车祸身亡这件事,已被有关部门定性为意外事故。 但付照光好歹是安臣身边的一把手,他的突然离世,被好事者拿来嚼舌根。 安夫人又开始担心。 这天,安家大宅。 上楼的安夫人遇到下楼的安尹,各自打招呼后,安夫人见只有他们俩,便唤住往下走的安尹。 “哥哥,你别介意最近那些奇怪无稽的流言。我和安臣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你是公司和安家的继承人,这点毫无疑问。” 这不是安夫人第一次向安尹表明立场态度。 多了,就有此地无银的感觉。 安尹站定,转身看向安夫人,“妈妈,我没有介意。其实,我并不看重继承人的身份。如果您是因为我而这么担心,我很感激;……但如果,您是因为我的生母……”说到这,安尹特地停下。 “!”安夫人的心一咯噔。 她对上安尹的视线,那双眼睛又黑又深,仿佛洞悉所有秘密。 他们两人所在的楼梯空间,一下子变得窄小,连空气都难以流通。 安夫人艰难发声,“……你、你知道?” 知道她当年给了他生母一瓶药,而那瓶药,加速死亡。 安尹依旧看着她,不说话。 “……是、是你母亲让我去找的……我、我……”安夫人下意识为自己辩护。因这些话语深藏太久在内心至暗之处,她竟无法顺利将它们说出。 安尹的生母在安尹四岁时患上癌症。期间曾治好过,但不久病症卷土重来,令还在康复中的身体元气大伤。 她甚至无法陪安尹练完一个小时的钢琴,更别说主持安家大小事务、陪安思泽出席大小宴会。 因为她的病,安思泽几乎绝迹社交场合,四处求医问药;而安尹,则时时坐在病榻前,一个人安安静静看书,陪着她。 就在这个时候,安思泽在无法推脱的一个朋友聚会中认识了刚从国外毕业回来的现任安夫人——她当年还是个小女生,漂亮、活泼,笑起来,嘴角有甜甜酒窝。 两人甫一见面,就感到彼此间有火花噼里啪啦地迸发。 往后又有几个场合,两人恰好在场。 尽管没有明说,但彼此心中的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势。 安思泽愧对妻子,避开现任安夫人;可后者动了的情难以收回,她找到安尹生母的主治医师,软磨硬泡,好让自己当个小随从,随医生进出安家。 她来的次数多了,安家有些老练的佣人就看出端倪了。 前任安夫人也注意到了——这个女孩子一出现,安思泽眼里就隐隐闪着快乐的光芒。 她无法给丈夫幸福温暖的港湾,也未能尽做母亲的责任。 她知道自己已撑不了多久,不如成全。 她让她去找那种药,对她说,“我只求你进门后,善待我的儿子。” —— 回到眼下。 安夫人字不成句,安尹却替她圆场,“我的生母是自然病逝的,这个,大家都知道。” 安夫人依旧一脸震惊与不安——安尹知道真相,恐怕,他很早就知道了。 “我对安家和安氏,没有多大的兴趣;我不打算结婚,也不打算要孩子。……如果您觉得自己非要做点什么才能安心,不如许我一个愿望?”安尹的语气很温和,“他日我若有求于您,希望您能尽全力替我实现。” 就在安夫人想发问时,安尹补充一句,“就当看在我的亲生母亲份上。” “……”安夫人无话可说。 安尹转回身,继续下楼,留她慢慢消化这场对话。 安尹确实很早就知道真相。所以他这么恨安臣。他原本打算成年后报复安夫人,报复安家。 但现在,为了他与安臣的未来,他愿意连自己母亲的死都利用上。 第109章 安家兄弟的危机眼下算是解决。但一开始令安臣警惕起付照光的源头——盛煜之搞乱商场秩序这件事——依旧持续。 平心而论,盛煜之作为管理者,只算勉强合格。可是,最近他像换了一个人,有如神助,状态大勇,连着签下了几桩大生意,布局谋略让人拍案叫绝。 商场上良田只有数亩,他如此公然侵占,自然伤害了一直在此精耕细作的其他商家的利益。 凌氏最先反击,与之争斗得最激烈。 因凌氏这先锋太过积极,安宁齐三家倒少了施展之处,于是观望。 但抛开管理者的身份,他们与盛煜之背后的骆梓辛是多年好友,私底下,他们也曾两头跑,劝说骆凌两人。 结果? 宁海腾觉得,自己当时一时情急对凌尚说出骆梓辛的秘密,真是大大的失策。那句“他一直喜欢着你”不知刺激到凌尚哪条神经,他全身的防御机制比起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已拒绝接收任何关于骆梓辛的正面的信息。 宁海腾失去了劝说的筹码,他也不敢多说,要是再起反效果那可就完了。 而骆梓辛那边,更是干脆地闭门谢客。即使他敞开门迎客,哪怕安尹,也不一定敢去捋老虎须——因为骆梓辛知道他们太多秘密,他要是狠起心来,随便一个秘密都能成为利器。 就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远居法国的赵致成回来了。 但赵老爷子已无法走动,他是躺在病床上被护送回来的。 何修童接到赵致成管家打来的电话,又兴奋又担忧地赶往医院。 在豪华的病房内,来人不止何修童与凌尚。 “外公,您怎么样了?”盛煜之一进房门就焦急地小跑到老人床边。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是骆梓辛。 第110章 何修童与盛煜之看见对方后,都露出了十分惊讶的表情。 盛煜之先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躺在病床上的赵致成伸出一手,用力抓住何修童的手腕。一旁的管家为盛煜之答疑解惑,“何先生是老爷的亲孙子。” 语毕,何盛二人俱是一愣。 盛煜之看了看何修童,又看了看赵致成,目光最后落在管家身上,“……方管家,您在说笑吗?舅舅不是一早就死了吗,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赵致成欲开口,但长途飞行让他虚弱的身子疲累不堪,管家见状,恭敬询问,“老爷,还是我代您解释吧?” 赵致成点头,管家便说,“少爷婚前曾与一位餐厅女侍应发生过关系,没想到后者因此怀孕。但她并不知道少爷的身份,也就无法为孩子找到亲生父亲。几年后,她因病去世,孩子交由她的朋友抚养。……而这个孩子,就是何先生。” 何修童还没有从震惊中回神,他只能呆愣地站着。 “老爷也是不久前才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盛煜之盯着一脸无知的何修童,“……舅舅或许有孩子,但怎能确定他就是那个孩子呢!” “我们已经做了亲子鉴定。”管家继续解释,“少爷第一次剪头发留下的胎毛,按赵家传统被好好保存着;我们将胎毛与何先生的头发,一同送去检验中心,结果是,他们为父子的可能性高达999。” 何修童在法国进修时,赵致成曾邀请对方到其家中做客,要拿到dna样本,并不困难。 管家不再说话,让何盛两人好好消化这个重大信息。 一直旁观的凌尚此时开口,语气充满惊讶,“小童,没想到……你原来是赵家的继承人……” 凌尚的话招来盛煜之的猛然回神。 骆梓辛看了一眼凌尚,伸手轻按盛煜之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 “什、什么?我、我是成爷爷的孙子?……我是赵家的继承人……?” 一直握着他手腕的赵致成紧了紧握力,以此回应他的疑问。 能够拿到何修童的头发去做对比,何修童又称赵致成为“成爷爷”——很明显,他们一早就接触过。 人海茫茫,真有如此巧合,让一位在法国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的老人家碰上失散了二十多年的亲孙子?而这个幸运儿,还是对手的情人? 说不是在拍电影都没有人相信! 这件事,一定有人在背后操纵!——盛煜之恨恨想到。 但眼下,他的质疑起不了任何作用。看看赵致成脸上的表情,他已认定了何修童,根本不容别人怀疑对方的真实身份。 无怪骆梓辛让他冷静下来。 接着,就是爷孙俩感人至深的相认场面。 真好。这场面让凌尚高兴得快要落泪了。 —— 相认过后,必定伴随利益的再分配。 但赵致成太过劳累,加上心情激动,需要安静休息,暂时没有下文。 医院洗手间内。 水流哗啦啦响。 盛煜之扯开领带,解开最上的纽扣,低头,用冷水狠狠往脸上招呼。 他两手撑着台沿,垂着头,任由水滴从发尖落下。 此时,有人进来。 “啊,盛先生。”声音叫盛煜之马上认出来,是凌尚。 “你怎么了?还好吗?”凌尚走过来,语气担忧。 “还好,谢谢关心。”盛煜之抽出纸巾捂干脸上的水。 他直起身来,凌尚在镜子中,看到了对方衣领下没完全遮住的吻痕。 挺清晰的。 小小的,像一只破蛹失败的、丑陋的蝴蝶。 凌尚对盛煜之笑,“盛先生,往后,就劳烦你多多关照小童了,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向你请教。” 盛煜之整理好领带,回一笑,“有凌先生在他身边,恐怕轮不到我来操心。”他从凌尚身边经过。 他的衣服上,有一种香味,隐隐,却充满异域风情——独特到能立即被辨认。 —— 那一头。赵致成很快入睡,何修童从病房中出来。 他不是去找凌尚。 在安全出口的楼梯间,他看见了骆梓辛。 后者正在抽烟。 何修童离他四步远。他想往前,但身子因过往的恐惧,居然迈不开步子。 他站定,看着骆梓辛,说到,“……小赫已经疯了……是你,是你们,害他变成这样的!” 楚赫被转到精神病科,但丝毫没有起色——他时而将自己团在角落,瑟瑟发抖;时而大喊大叫,见人就打。 骆梓辛置若罔闻,继续抽他的烟。 何修童紧握拳头,“凌说了,他会替小赫取回公道的,你们不会有好下场!” 曾几何时,自己说话从无底气。如今,已大不相同了。 他还想说什么,突然说时迟那时快,他就被人揪着衣领压住头往墙上摁! 手掌压着他的侧脸,力度好大。 何修童睁大眼睛,一下子说不出话,半边脸的表情又惊又恐。 骆梓辛将燃着的烟凑近何修童,往堪堪离他眼睫毛三四毫米的墙上摁熄。何修童下意识用力闭上眼,因为太过用力,眼角被挤压出放射状的纹路,嘴角的肌肉僵硬中有一根筋在颤抖。 “刚才你说什么?我没听见。”骆梓辛用谈论天气的语音语调在何修童耳畔说话。 “梓辛?”盛煜之来找他,目睹这一场景。他吃惊,“怎么了?” 骆梓辛松手,何修童整个人滑落跌坐在地上。 “没什么。” 盛煜之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何修童,“是不是他了说什么?”否则骆梓辛不会动手。 未等骆梓辛回答,凌尚正好找到那儿。“小……小童?!” 何修童瑟瑟抬头,“凌!……”几乎飞扑到对方怀里。 “怎么了?!” 何修童哭出来,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凌尚看往骆盛二人。 骆梓辛对盛煜之说,“我们走吧。” “好。” “站住!”凌尚盯着骆梓辛,目光能烧出洞来,“你们会后悔的。” 骆梓辛并不理会,直直走过。 第111章 第3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8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38节 “凌……”何修童紧紧抱着凌尚,哭得脊背一抽一抽。 “没事的,放心。”凌尚摩挲他的头发。 盛煜之回头看一眼那两人。他又看了看身侧面无表情的骆梓辛。 果不其然。 晚上做爱时,骆梓辛比平常的动作来得更激烈,近乎肆虐。 盛煜之只抱紧他,不断说“梓辛,我爱你!” 而这爱语,是否真的入了骆梓辛的耳朵、入了他的心,没有人知道。 结束后。 盛煜之躺在对方怀里,听着对方的心跳声——明明自己离这个人这么近,为什么又觉得他们离得这么远。 他还要怎么样做,才能令这个人属于他。 —— 这天,凌尚过来陪简虹吃早餐。 简虹给烤面包蘸上果酱,放在凌尚的碟子里,“别看报纸了,趁热吃。” “谢谢妈。”凌尚乖乖回应,一手拿起面包塞入嘴里,眼睛依然扫着报纸上的新闻。 简虹掂量着开口,“你的好友们都给我打电话了。” “嗯?” “今天我来做东,你和梓辛好好坐下来谈谈?”或许是骆凌二人过往关系太好,简虹从未想过两人会闹得这么凶,而且安家兄弟的事情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她未能及时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就当看在妈妈的份上,你先服个软?”简虹像哄小孩一样。 “妈,”凌尚折好报纸,看向简虹,表情很认真,“我和他没什么好谈的了。” 这不是往时小打小闹撒泼耍赖的凌尚。 “……你说真的?你们都多少年的交情了……” “只能说,”凌尚截断母亲的话,笑了笑,“我们走到了人生的分岔口,各人有各人的路。” 歌仔也有得唱:一起走到了某个路口;位置变了,各有队友。 真是贴合。 “即使你和赵氏斗,那也是商场上的事情,就不能想办法……” “妈,”凌尚保持笑容,“您就别操心了。再说,我现在有了小童,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去纠结有的没的。” “……”简虹收起哄小孩的语气,“说到小童,既然你这么看重他,为什么还要来cathedral找人?” “我想着你打算跟他分手了。但如果不是,你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我以为cathedral对每位客人的资料都做足了保密的功夫。” “你擅自用了我的权限去找人,还指望我对你公事公办?” 简虹这句话真是必杀,凌尚吃瘪。 简虹叹气,“……儿子,你究竟怎么了?” 是啊,他究竟怎么了。他自己也很想搞清楚。 自青春期起的狂躁与疼痛,一直蛰伏,挥之不去。明明青春期的时间已过,但那个夏天心脏被捏紧、血液倒流的窒息感,留了下来,化为牢笼,把一部分的他,森严地囚禁在里面。 那一部分的他,就在不见天日的禁锢中,变形、扭曲,愈发丑陋。 宁海腾说,骆梓辛一直喜欢着他。 呵呵。 他要同喜欢阿猫阿狗无差别的肤浅感情做什么! 但在面上,凌尚回应母亲,“我很好。小童的事,是我太爱玩,我会收敛。您要保密哦~” —— 医院办公室。 骆梓辛写完病历,就接到简虹的电话。 “梓辛,接下来有空吗?出来和我喝杯咖啡?” 简虹向来喜欢用这样的办法,让闹别扭的骆梓辛与凌尚聚到一起。骆梓辛警觉,问,“虹姨,您确定只有我们两人?” 她还真的没什么信用。简虹在凌尚那里吃闭门羹后,识趣回答,“是的,只有我们两人。” 骆梓辛按时赴约。 简虹获得惊喜——粉色康乃馨缀以满天星,满怀一束,沉甸甸。 “真漂亮!”简虹接过惊喜,笑得合不拢嘴。 “温室里新鲜开的,配美人,刚刚好。”骆梓辛在她旁边落座。 简虹看着嘴巴蜜糖甜的美男子,“你若能与凌尚和好,我更开心。” 骆梓辛早有心理准备。 “各人有各人的路。再说,他有了何修童,总不能跟我这个孤家寡人团团转。” “即便这样,也还是需要朋友的呀!” “您这么说,安臣齐非宁海腾听了会很高兴。” “那你呢?” “我有您这位美女朋友,也很高兴啊。”骆梓辛笑,端起咖啡来喝。 “你这种跟我打哈哈的腔调,和凌尚一模一样。”简虹不放弃。 骆梓辛放下马克杯,“所以现在这样就挺好,免得我学了什么坏习惯。” 简虹词穷。 她叹气,“你说你们在做什么呀……” “您别太操心。”骆梓辛对简虹说,“我们俩还可以常常这样见面的。” 轮到他来安慰她。 简虹失笑。她又低叹一声,“……当我得知凌尚要带个男人回来时,我忽然就想着,要是那个男人是你就好了。” 简虹只是在感慨,“想想看,你们竹马一对,意气相投,你那么好,我又那么喜欢你,你们要是在一起,再好不过。” “抱歉,我胡言乱语了。只是你们闹成这样,我帮不上忙,糟心。” 骆梓辛只笑,压下从身体深处涌上喉头的血腥味,“虹姨,无论我与凌尚闹成什么样,我永远是您的另一个儿子。” 简虹笑了,轻轻拍拍他的手背。 —— 劝说无果。简虹无奈地与骆梓辛道别。 她的车子离开停车场后,骆梓辛还站在原地。 宁海腾说,他要相信自己的魅力;虹姨说,他们竹马一对,在一起再好不过。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说。 仿佛他是大热选手,但其实,他连参赛的资格都没有。 第112章 医院豪华病房内。 休养两天,赵致成稍稍精神起来。 他正靠着枕头,喝着何修童亲手熬的汤。 “爷爷,这汤很补身子的,您多喝点,完了我再给您盛。”何修童坐在床边,热切对老人说到。 赵致成布满皱纹的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的目光十分柔和,“现在说话倒利索了。” 何修童挠挠头,“我不是写信告诉您了么?我的口吃,已经治好了。说到这,”他害羞甜蜜地微笑,“多亏了凌。” 自何修童离开法国,赵致成便暗中派人跟着他,自然得知他的消息。凌尚待他,的确用心。 赵致成将汤碗递给何修童,后者连忙接过,准备再给他盛点,“不用了。和我聊聊天吧。”老人说到。 “您想聊什么?”何修童做好准备全力以赴。 他的模样令一旁的管家笑了出来,“小少爷,您的模样像上紧了发条的兔子呢,放松点。” 何修童窘迫地脸红,赵致成却微微笑。 他第一次看见何修童时,惊讶得晕了过去。“……你和你父亲,长得真像。” 太像了,他当时以为自己看见了复生的儿子。 “是吗?”闻言,何修童先是惊喜,接着低眉,“可惜,我见不到亲生父亲了……” 白头人送黑头人,人生最大遗憾。 赵致成曾以为此生无法听见孙辈叫他一声“爷爷”。 上天庇佑,在他行将入土时,遇见何修童。若他年轻个十岁,他定能亲手为孙子铺平人生道路,保他一生平安快乐。 而如今,时间不够了。 “凌尚……待你好吗?”老人问。 “好!”可能别的问题他答不上,但这个问题,何修童却很自信,“他对我可好了!”眼神亮晶晶的。 在法国那段时间的接触,赵致成清楚何修童的个性。要让他变得自信、阳光起来,没有十足的耐心与精力,不可能做得到。 他是否可以,将他最重要的孙子,交给凌尚呢? “那就好。”赵致成握住何修童的手,“爷爷老了,日子过一天是一天,无法给你保护。……你身边有个照顾你的人,是好事。” “爷爷,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凌说了,他会请专家过来,专门照看您的身体……” “我这是自然现象,无法避免的。”赵致成安慰他。 何修童眼眶红了。自他遇见老人家,就对对方心生亲切,哪怕老人家有时候会很凶,他也不怕他。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血脉相连”吧。 “你这孩子。”赵致成拍了拍他的脸,“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呢……” “爷爷……”何修童抱着他,哭起来。 赵致成见他这样,愈发不舍。 他必须为何修童铺好往后的路。 —— 不日,各大媒体收到了赵家的公关函,告知何修童的存在,以及,他认祖归宗仪式的时间地点,“请媒体朋友前来见证”。 这天一早,赵致成穿戴整齐,还让人给他化了一点淡妆,让他看起来精神些。 “爷爷!”何修童一身正装来接他,“我很紧张啊!” “紧张什么,不过是去祠堂里拜一拜。”赵致成拉着何修童的手,出现在众媒体的镜头中。 赵家嫡亲血脉认祖归宗的新闻,占尽了各种媒体的头版头条。 从祠堂出来,何修童不再姓何,而改姓赵。他也不再是唐楼窄巷中为生活奔波的泯泯众人之一;他是,大家族的,嫡亲血脉。 —— 盛煜之出席了仪式。 他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表哥一步一步走近宗家牌位、磕头上香。 赵氏董事会早已炸开了锅——大家都猜测赵老爷子会怎样分配财产。 无论如何,盛煜之不可能成为财产唯一继承人了。 —— 热闹的仪式过后,爷孙俩来到一处僻静墓园。 何修童搀扶着赵致成,走到其中一座墓碑前。 “这是你父亲的墓,拜一拜他吧。” 何修童上前,跪下,哽咽地说,“爸爸,我来拜祭您了。” 赵致成心绪万千,他闭眼,长吐一口气,睁眼道,“这是他的衣冠冢。他当年与新婚妻子在蜜月途中因飞机失事身亡,什么都没留下。” 何修童起身扶老人,“爷爷,您别激动,注意身体。” “小童,”赵致成看着他,“我只有你了。” 老人又叹,“可我在这世上没几天了。如何安排你的将来,是我现在最最关心的事。从现在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凌尚待你是好,但从他过往的手段与风评来看,他并非心善之人。你们无法有子嗣,这是最大的风险。”老爷子倾尽肺腑之言,“你可以爱他,但别太爱他,要为自己留有余地。” “爷爷……”何修童震惊且茫然,“我不懂……” “小童,你要记住,哪怕别人对你再好,也不及自己对自己好。你将来会分得赵家财产,那些是你的底气、是你的后路,无论别人说什么,你都要保持清醒。” “可是、可是凌对我是真的很好……”在自己最落魄之时,是凌尚伸出援手,他与他之间毫无间隙。 赵致成没再说什么。 —— 离开墓园,何修童正闷闷不乐,就看见凌尚的车子停在路旁。 “凌!”他惊喜。 凌尚从车子里下来,走到他们跟前,朝赵致成恭敬点头,“赵老先生好。”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家里见吗?”何修童问。 凌尚笑着看他,“是老先生让我过来一趟的。” “?” “我们到那边的亭子坐一坐吧。”老人家悠悠道。 —— 落座后,赵致成开门见山,“凌先生,你是真的打算与小童共度一生吗?” 闻言,何修童一愣。 凌尚看了看何修童,认真回答老人,“是的。” “那好。”赵致成接着说,“小童会获得我手上持有的赵氏股份,他会成为赵氏最大的股东。” 相比何修童的诧异,凌尚平静些,“这是他应得的。” “他心思单纯,难不免会成为某些居心叵测的人的目标。”赵致成看了一眼孙子,把视线转回凌尚身上,“我希望你会保护他。” “这个当然。” 赵致成点了点头,“我老了,不能看着他。而你们,并非传统的结合,我需要你的保证。” “希望你能把你手上一半的凌氏股权,以法律约束的形式,交给小童。”老人家说出此次让凌尚过来的目的。 接到赵致成的电话时,凌尚就知道对方要发大招。 老爷子这招够狠的。 “爷爷!”饶是不懂管理的何修童,也知道这不是小事。 “凌先生既然已经决定与小童共度人生,又会保护他,这一点事情,不会做不到。把股权给小童,也不过是换个地方保管而已,如果你们一直在一起,这根本不是问题。” 如果凌尚对何修童一心一意,这个约束,不过一张纸;若凌尚有二心,这一纸法律文件,也能保证何修童的利益。 要是凌尚不肯答应,那在场的何修童也好亲眼看清楚对方的心意。 凌尚说话了,“我明白老爷子的担忧。我愿意。” “好。”赵致成说,“事不宜迟,下午我们就把这法律文书定下来。” 按理说,股权的转让需要很多手续。 但凌氏现在全由凌尚说了算——只有不愿意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事。 老人对此也是明了的。 “凌……”何修童担心地看着凌尚。 “没事的,放心。”凌尚朝他笑了笑,让他放宽心。 “嗯。”何修童点点头。 第113章 凌氏旗下的某间酒店。 会议室中。 凌尚在双方律师见证下,龙飞凤舞地在法律文件上签写大名。 完毕后,赵老爷子点点头,让何修童扶他起来,走出门外。 “爷爷,慢点……” 跟在后面的凌尚对秘书使了眼色,秘书点头,退场去做安排,先将这件事保密起来。 —— 赵老爷子心情不错,与何修童凌尚一道吃了晚饭,回医院后又与何修童聊了几句。 “老爷,您该休息了。”管家恭敬提醒。 “爷爷,那我明天再来看您。”何修童起身。老人家握住他的手,深深看了他一眼,“好。” 半夜。 当值护士进来巡查,发现老人已没有气息。 老人安静地躺在床上,表情安详;仿佛只是睡得沉,而不是撒手人寰。 —— 盛煜之赶到医院,只见何修童扑在老人身上哀哀痛哭。 “爷爷……昨天还好好的……” 莫不是回光返照。 管家一脸悲恸,“老爷完成了未了的心愿,所以安心走了……小少爷,您节哀吧……” “爷爷!”哭得那样卖力,表情那样真切。 盛煜之看着眼前一幕,内心的悲痛忽然结成冰。 自己连表达哀伤的机会都被何修童这个嫡亲的孙子抢去了。 凌尚温柔地给何修童顺背,“别哭了,爷爷在天有灵,也会伤心的……” 此时,赵致成的律师登场。寒暄完毕,他开始办正事,“各位,按照赵老先生生前的吩咐,我现在宣读他的遗嘱。” —— 客厅中一片狼藉。 能摔的已摔得粉碎,能砸的已砸得稀巴烂。 盛煜之站在狼藉之中,深深吸气,但心口郁结难以排解,如一团浑浊紧紧堵住心门,一呼一吸皆是艰辛闷痛。 赵致成将手上所有赵氏的股权和商铺房产给了何修童,而他只得到剩下的现金资产。 他要“现金资产”做什么?!他缺那几个钱?! 他跟在赵致成身边二十年,到头来,得到了什么?! 盛煜之一脚用力,地上几根椅子残骸被踢飞,撞到墙上发出闷响。 他仰起头,闭上眼。 他之前还怀着一丝天真的想法,希望赵致成会看清形势,也会顾及他的感受,把股权分一部分给他,好扶他坐上董事长的位置,统领全局。 何修童什么都不懂,他只要有一点股权和钱傍身就可以了——但赵致成太过偏心,居然把手中全部股权都给了那个嫡亲孙子,而自己,无论做出多大的业绩,永远只能为那蠢货卖命! 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全都是这二十年来为了成为继承人而吃苦头的情景。 小时候的他,最喜欢动物,还打算将来要当动物学家。可就是因为舅舅的死,他的人生轨迹彻底转变——他被迫跟在外公身边,学习各种令他窒息的课程。 好了,待他扭曲了自己的意向,努力做一个领导者时,赵致成却抛弃了他! 叫他情何以堪! 盛煜之睁开眼。他只觉眼睛酸痛。 律师宣读完遗嘱后,已有大批记者守在医院门口,等待消息,等待当事人露面。 赵氏的公关领着何修童与大家见一面。 就在闪光灯不停闪烁的场面之外,凌尚看盛煜之一眼,笑一笑,“盛先生,往后多多关照。” 何修童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赵致成面前,让后者认出他的身份来。 幕后指使者,只能是凌尚。 凌尚那一笑里头,带着意味深长的讽刺以及阴恻歹毒的算计。 他肯定是跟赵致成达成了什么协定,否则后者不会如此放心地让何修童继承股权。 到头来,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盛煜之虽然从小衣食无忧,但他从未成为首选。 骆梓辛爱的不是他。 赵致成认定的不是他。 凌尚。何修童。 齐了。 —— 骆梓辛来到盛煜之家中。 佣人抱着davis迎接他,“少爷心情不太好……” 小狗低呜了几声,好委屈的样子。 骆梓辛摸了摸davis的头,对佣人说,“你先带它到外面走走。” “是……” 他走进客厅,环视一周,在盛煜之身边坐下。“何修童虽然得到了股权,但只要我们令股权变成一堆不值钱的废纸,那他就等于什么都没有。” “……何修童有凌氏撑腰。” “这不是问题。虽然是一场硬仗,但我们会赢。” 盛煜之不说话。 不,他不要赢。 盛煜之逐渐冷静。 他越冷静,便越陷入疯狂。 人心,永远最难预测。 第114章 赵致成的丧礼前前后后花去了十多天的时间。 这晚,最后一场法事结束,何修童已疲累不堪。 “到了车上就睡一会儿吧。”凌尚一路陪同,眼下强打精神。 “嗯。”何修童点头。 他们坐往车后座,车子启动。 何修童靠在凌尚肩上,很快入睡;而凌尚也打起了盹儿。 —— 车子驾驶的时间似乎比往常都要长。 一部分意识还在运作的凌尚缓缓睁开眼。视线聚焦后,他发现这并不是回家的路。 “老王,这是怎么回事?”凌尚伸手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老王是凌家的司机,服务了十多年。 “凌先生,你好啊。”那人转过侧脸,笑了笑。车子昏暗,虽然脸部轮廓看着像老王,但声音却不是老王的! 因为司机一向戴着帽子,上车前天色又暗,他们居然没有发现异常!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凌尚眯了眯眼睛,提高音量。 “凌……?”何修童睡得不安稳,闻声懵懂睁眼。 车子突然急刹! 车后座二人惯性往前倒去! “啊!”何修童背部撞上前座椅背,一个激灵,整个人清醒了,“发生了什么事?!” 司机就在这数秒间开了车门跑出车外。 凌尚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砰砰砰”数声和尖锐的漏气声,车子整个突然摇晃着往下沉——车胎爆了! “啊!”何修童被凌尚护着头压在地上。 不绝于耳的“砰砰砰砰”往车身不断打过来,防弹玻璃已被打出蜘蛛网状的裂痕。 从事发到眼下不过短短数分钟时间。 凌尚掏出手机,却发现没有信号! 车门被什么强有力的东西从外面强硬撬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预示着危险的到来! “嘭”一声,门开了,一道人影抵着车门—— “凌尚,好久不见啊!” 凌尚和何修童被其他蒙面的人强行拉出车中,一圈手枪对准了他们的脑袋。 “……是你?”凌尚这才看清刚刚那把幸灾乐祸的声音的主人。 “是不是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这人,就是凌尚三姐的前夫——姓潘的男人! 这男的突然一脚用力,踹往凌尚腹部,后者因受力跪在地上。 “凌!”一旁的何修童被人控制了手脚。 这一带是荒郊野岭,最适合行秘密之事。 姓潘的抓起凌尚的刘海,逼他抬头,“你都有今日了。放心,我慢慢送你归西。” 闻言,凌尚轻蔑地哼笑一声,“……你没那么本事,是谁指使你的?” “哈哈哈!”姓潘的大笑三声,“你猜猜?” 姓潘的直起身,“把他们蒙上眼,带走!” 第115章 不知何处的简陋小屋。 蒙眼的布条被粗鲁扯掉。 突然而至的光线让凌尚猛地闭了闭眼。 他尚未反应,就让人往身上揍了一顿。 “给我狠狠打!”姓潘的男人往木椅上坐下,开怀地指挥周围的蒙面人对凌尚拳打脚踢。 “凌!你们、你们快住手!”被牢牢绑住手脚的何修童大喊。看着他的大汉一个巴掌打过去让他住嘴。 “停。”姓潘的下了指令,围着凌尚那群人停下动作,散开。 凌尚恶狠狠盯着他,想说话,却咳嗽起来,“……你、你想对我怎么样没关系,放了他。”指何修童。 “哈哈哈!”姓潘的站起身,“凌尚,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要逞英雄?”他走过去,踢了匍匐在地的凌尚一脚,“很可惜,我不会答应你的。” 男人看向何修童,“何先……不,赵先生,今天不仅是凌尚的忌日,也是你的忌日。你要怪,就怪你爷爷,让你平白无故得到了这么多好处,不仅有赵氏的股权,还有凌氏一半的股权,你这样,怎能不招人恨呢?” 闻言,凌尚猛地抬头。 姓潘的怪笑一声,蹲下,凑近凌尚耳边,小小声,“是不是很惊讶我怎么知道这个封锁的秘密?那要感谢你的秘书呀!你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想反水的人多着呢!” 姓潘的做了一个手势,那头又开始打人了。 “不要打他了!”何修童哭了出来。 “你也好不了多少。”姓潘的走到他跟前,“我的幕后搭档说了,不能让你们走得太痛快。你今天要吃苦头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围住何修童。 拳脚声、哭喊声在小房子里回响。 姓潘的像欣赏美妙交响乐般闭上眼,“啊,给我来点吃的!”手下识趣,拿出一个装着白色粉末的袋子,倒了一些在纸上。 姓潘的按住一侧鼻孔,用另一侧吸食毒品。 完了,他仰头喊了一声,以示痛快。 —— 宁宅。 宁海腾眯了眯眼,冷冷地回电话那头,“我养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 粗暴收线。 第3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9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39节 时值清晨。 床上的齐非转了个身,“嗯……”地揉了揉睡眼,“海腾,好吵……你在干什么……” 已无睡意的宁海腾站在窗边,对下床的齐非说到,“凌尚出事了。” “?!”齐非眨眨眼,清醒,“你说什么?” 凌尚的手机打不通,gps定位不了;凌家的老司机被人发现躺在血泊中,生死未卜。 老司机被人送往医院救治,也因此惊动了警方,凌尚与何修童不知所踪的事情浮上水面。 “刚才你四哥给我打电话,告知了这一情况,问我是否知道内情。” “天蝎座”依仗宁家的势力,情报收集、预测能力一流。随着宁家逐步被削弱,这方面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宁海腾刚刚与手下通电话,那头竟然后知后觉! “那怎么办?!凌尚不会有什么事吧?”齐非赶紧问。 “警方已派出警力全方位搜寻,凌尚与何修童身份不一般,他们肯定不敢松懈。” “那我们该做什么?” 宁海腾说,“既然你四哥已经知道,那你五叔不会毫不知情。他应该很快会联系我。”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宁海腾的手机响起。 他吻了吻齐非的额头,“别担心,我们不会让凌尚有事的。”说完,他接起电话,往书房走去。 齐非蹙眉,叹了一声。 —— 骆梓辛刚好结束和律师团的第一轮讨论——关于赵氏股权的事情。 接下来,他约了安尹见面。 古时的合纵连横,放在眼下刚刚好。 安尹已在会议室等候。 “抱歉,方才的讨论拖了一点时间。”骆梓辛朝对方说到。 安尹打量他,开口,“……如果你生了杀心,恕我不能陪你蹚浑水。” “?”骆梓辛不解,但他顿生不好的感觉,“……你说什么?” “凌尚出事了。他与何修童不知所踪,他的司机现在在医院里抢救。”安尹平静叙述,“我可以理解你激进手段背后的动机,但这已超出商业范围;更何况,警方已经出动,媒体开始察觉,我在其中得不到任何好处。若不是与你有约在先,我今天肯定不会过来。” “……”骆梓辛恍若未闻,“你刚刚的,再说一遍。” “哦?”安尹依然平静,“你不知道?你和凌尚闹翻,何修童正式成为赵家继承人,我还以为你要动手。” 骆梓辛脑袋在发胀。有一刻,他只觉两眼发黑,耳鸣不已。 安尹站起身,系上西装外套的扣子。“如果不是你,那幕后指使者只能是他了。”他走到骆梓辛身边,侧头看后者,“他是你的人,该好好管教才是。” 安尹往门口走去,只留声音,“我们会把凌尚救出来的。你办好你的事。” 第116章 记忆中那个台风天。 暗云聚拢,成末日洪荒之势,仿佛千军万马要从上面降临人世。 淼淼波涛之间,两个少年破水而出。 好狼狈,一个大浪打来,两人连人带冲浪板没在水里。 “哈哈哈,梓辛,你的样子好搞笑!”骆梓辛抬头,拨了拨滴水的几绺发丝,看着并不比自己好多少的凌尚。 “哈哈哈,笑死我了!”笑得见牙不见眼,那么夸张。 “还笑。”骆梓辛手一拨,海水浇在对方身上。 凌尚没料到突袭,哇哇大叫,表情像遇鬼。 “哈哈!”骆梓辛被他逗乐了。 远方,洪荒暗涌中,居然有阳光穿透厚重云层,射到水面,像天国之光,犹如电影震撼一幕。 两人安静下来,看着末世中那一点上帝的慈悲。 “梓辛。” “嗯?” 凌尚给了他一个真诚的笑容,“没事,就想叫一叫你。” 于这风高浪急之中,骆梓辛回他一笑——末世里,有你作伴,幸事。 回忆落在现实之上,令骆梓辛脚底寒气愈发森冷,几乎可以冻结他的血流。 凌尚出事了。 内心吹来一阵洞穴的风,湿冷,风里有恐惧的味道。 —— 小屋中。 打手们停下了手。 并非姓潘的动了恻隐之心。他要凌尚何修童二人缓过气来,深深感受全身的疼痛,再尝新一轮皮肉之苦。 “是不是痛得很爽?哈哈哈!” “……你让人对付我就可以了,放过何修童。”凌尚沙哑着声音对姓潘的说。 “你这么爱逞英雄,好,我成全你。”姓潘的一个手势,“让赵先生多休息一会,好好招待这边这个。” “是!” “凌!”何修童眼睛已哭肿。 —— 宁氏大楼。 “有凌尚下落了?!”宁海腾对着电话问。 医院的司机醒来,提供了线索;又兼警方发现了那辆布满弹痕的车子,缩小了搜索范围。 “我也会派人过去帮忙,稍后联系。” 放下电话没一会儿,宁海腾便接到骆梓辛的电话。 —— 就在打手对付凌尚时,又吸了口毒品的男人正兴奋,他走到何修童跟前,“赵先生,你太幸运了。天上给你掉了这么大的馅饼,”姓潘的张开双手,比划那馅饼大小,蹲下来,“……这么幸福,要不要和我一样,来一口?” 何修童惊恐,“不、不……” “哈哈哈……” 他还没“哈”完,小屋外突然“轰隆”巨响! “怎么回事?!” 小屋虽简陋,也有好几个房间。 “快去看看!” 说时迟那时快,先锋队已冲了进来。 双方开始驳火。 一时间,房子里枪声、烟雾不断,场面十分混乱。何修童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只觉有人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快快!”喊着推他往前走;突然一个人“啊”一声倒在他面前,他惊叫着往反方向急忙手脚并用逃离。 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凌、凌……你在哪里?”嘴里不断喃喃。耳边响亮枪声不绝于耳,他双手捂住耳朵,瑟瑟蹲下来。 “小童?!” “凌?!”何修童定睛,“真的是你?!” “你跑去哪里了!”凌尚伤势不轻,他急促咳了几声,“快跟我走!” 他们从破开的窗逃出,拼了命往小树林中跑。 突然“嘭”的爆炸声,身后小屋子火光冲天! 何修童扭头看一眼,就在此时,凌尚喊一声“小童,小心!” 何修童被猛地推开! 他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等他回神,“凌尚!” 凌尚已瘫倒在地,一侧腹部中弹,血流不止。 何修童骇然,陷入巨大的不知所措中。 “你……快跑……”凌尚已无力气,虚弱地说。 “凌!你别死!”何修童双手捧着他的脸,“都是我不好!我、我该怎么办?!” 凌尚脸色好苍白,嘴唇青紫,他又咳嗽了几声,字不成句,慢慢闭上眼睛。 何修童万分慌忙,突然,一道人影瞬间闯入眼帘,那人迅速脱下上衣,用力往凌尚流血的伤口上按,又握住他一手探脉。 何修童认出对方来了。 他疯狂喊道,“是你!是你要害死我们的对不对!你和盛煜之!要害死我们!你想对凌尚做什么?!你放开他!”说着,他以要跟对方拼命的气势双手猛地朝那人不断用力打去。 骆梓辛没有躲,但双手仍用力按压住血口,不松手。 “骆先生!”急救班赶来,其中一个男护士见状,立即制止情绪激动的何修童,双手扣住他的肩膀拉开几步,“这位先生,您冷静!不要耽误了急救时机!”其他医生护士火速围住凌尚,接过骆梓辛手上的活,稳定住伤者将其抬上担架。 “凌尚!”见凌尚被送进救护车中,何修童不挣扎了,男护士放开他,他跟在急救人员后面,连忙问,“他怎么样了?” “我们要送他到医院做手术。” “让我陪着他!”说完,他跟上车子。“凌尚……”何修童坐在担架旁,眼泪不住流下来,“你别死……” 救护车已满员,骆梓辛看着车子呼啸远去。 “凌尚如何了?”从爆炸屋子那边赶来的宁海腾与救护车擦肩身而过,“受伤严重吗?” 骆梓辛站在原地,双手满是鲜血,赤裸的上身也沾了一点。 他整个人神游太虚。 宁海腾见状,不再问,沉默地陪他站着。 —— 几个小时前,骆梓辛打电话给宁海腾,询问凌尚下落。 他无法坐着等待后续消息,一同前来。 先锋队炸开小屋门口之时,他已在外面守候。 但这个地方死角太多,进去的人迟迟没带人出来,骆梓辛便擅自一人往周边察看。 刚走到小树林,他就听见何修童的哭喊。 那一声“凌尚”叫得凄厉无比。 他的心脏陡然缩紧!跑过去,他看见凌尚倒在地上、血浸染着衣衫。 直至救护车远去,他还无法抽身出来。 仍然陷在巨大的恐惧当中。 “……海腾,是不是我害了他?”良久,他问宁海腾。 宁海腾答,“怎么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凌尚不会有事的。” “宁先生!”屋子那边的人过来找宁海腾。 “……你去忙吧。”骆梓辛说。 “你……”宁海腾不放心,“我让人送你回家,凌尚有消息了,我立即通知你。” 第117章 凌尚被推进去做手术这段时间,外面闹翻了天。 之前jg方出动大批jg力搜索,就已惊动触觉敏锐的媒体。虽然jg方并未公开表态,但新闻人士皆蠢蠢欲动,试图从各种渠道打探案件。 而凌尚中弹被送往医院抢救的消息,威力堪比yuan子弹,炸开了所有媒体人表面平静的伪装——这不是“bang架”了,这是“ou杀”! “名门富豪被枪击生死未卜 凶手是谁”——还有比这更让人兴奋、关注的标题吗? 各大媒体各路狗仔嗅到了血腥味,犹如饥饿的野狼恶狠狠盯着猎物,就等着扑上去撕咬吞咽,叫猎物露出白骨来。 面对众多媒体的公开逼问,jg方召开新闻发布会,交待大概情况。 先从已醒过来的凌家司机说起。 老司机做了十几年有钱人的司机,对陌生人的接近也是有jg觉性的。问题是,那天出现的,不是陌生人——是凌尚的二姐,凌家的二小姐。 老司机与她也算熟人,就在他松懈一刻,他受到了袭击。 而那姓潘的,已在小屋爆炸中身亡。但他的几名手下被活捉。手下招供,凌尚的二姐和三姐也是这起案件的主谋。 警方获悉后,根据招供情报派人将两人捉拿归案。 —— 时间回到过去的那一天。 凌尚三姐为了救那个姓潘的男人,被凌尚要求签下文件,双手奉上所有财产。 她和姓潘的都不甘心,因为这是凌尚暗中设计陷害他们的,他们咽不下这口气!两人联合二姐,开始密谋。 姓潘的勾搭上东南亚当地的黑道,招兵买马。 —— 手术结束,凌尚被推出手术室。 “医生,他怎么样了?”简虹心急如焚,眼眶通红地上前询问。 “放心,子弹已经取出,其他瘀伤也处理了,已无大碍。” “太好了!”何修童高兴得擦了擦眼角。凌尚手术时,他一直焦急等候,也不肯去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就巴巴盯着手术室的门。 “小童,既然凌尚已经没事,你赶紧跟医生去看看身上的伤吧。”简虹悬着的心放下来,对何修童说到。 “可是,我想陪着凌,等他醒来。” “凌先生刚做完手术,身体虚弱,还要好一阵子才会醒来,您先随我们去处理伤势,肯定不耽误您的事。”护士也在一旁劝道。 见状,何修童只好点头,“好吧。”他看向简虹,“阿姨,那就辛苦您了。” “你快去吧。”简虹拍了拍他的手臂。 一直在旁边当观众的安臣挑眉,“这河童,对凌尚够上心的。” 宁海腾并未理会,低头给骆梓辛打电话。 —— “喂?”骆梓辛接起电话。 “他没事了。”宁海腾言简意赅。 “嗯。”这头更简洁。 再说了几句,通话结束。 其时,骆梓辛已在医院围墙外站着,等待消息。 他没办法坐在家里等。 医院住院部外堆满了记者,长qiang短炮大阵仗。医院不得已划出一块地方专门做新闻发布区。 医院代表正走出来,表示凌尚已无大碍。 他刚说完,记者们轮番以各种问题轰炸,企图挖出更多内幕。 相比这头的热闹,围墙外,很冷清。 骆梓辛拿出烟,点燃,深吸一口。 是要用这股辛辣呛鼻才能镇住心中惶惶惊魂。 其实,自己与他斗什么呢?他要是有什么事,自己能不管不顾安坐如山? 以前某一个暑假他不知所踪,自己尝到了慌乱的滋味;现在这是第二次了,难道还想有第三次? —— jg方在新闻发布会上没有完全披露信息。 姓潘的手下还交待,姓潘的最近很频繁地与一名“神秘人”通电话。对方,正是他们的幕后搭档,帮助他们顺利潜伏在这个城市中。 但他们对射击凌尚的狙击手毫无所知。 狙击手下落不明。 “神秘人”究竟是谁?还有谁,有如此明确的作案动机,要对凌尚与何修童痛下杀手? 警方没有公布,不代表媒体毫不知情。 大媒体不能随便发言,但旁门小报早就像雪片般将猜测流言传遍大街小巷——那神秘人,就是盛煜之。 而盛煜之本人,在几个小时前不知去向。 —— 梦中。 熟透的番石榴散发甜香,特别诱惑嗅觉与味觉。那不是清新的香味,而是馥郁的、由内到外都成熟到几乎出汁儿的味道。 凌尚伸手拿起一颗,咬一口,蜜液从软烂的果肉中被挤压出,淌到嘴里。 味道更浓了,犹如欢爱中的费洛蒙,让人为之亢奋! 凌尚再用力咬一口,闭上眼,享受这般由味觉勾引起类似xg爱gao潮的极致快感! 他就在这种身心极其满足愉悦舒爽的兴奋中醒来。 “凌!你醒了?!”何修童的声音,将他带回现实。 “凌尚!”母亲的声音,“赶紧让医生过来给他看看!” “太好了,你醒了!”视线聚焦,何修童的脸清晰可见。 后者额上缠着白纱布,脸上贴着创可贴。 “像只小花猫……”凌尚开口,声音干哑。 “嗯!我是小花猫!”何修童一愣,眼又红了,兴奋握住他的手,哪怕对方说他是外星人,他也不会有异议。 凌尚笑了笑,“嘶——”地皱起脸。 “你脸上有伤呢!”简虹低头,认认真真问,“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医生赶到,为他做简单的检查。得到一切正常的回复后,简虹才真正放下心,抹了抹高兴的眼泪。 “……我躺了多久了?”凌尚问到。 何修童用棉签为他蘸湿嘴唇,“你从手术室出来后,躺了大半天呢!” 这期间,事态迅速发展。 凌家两姐妹被捉拿归案,远在瑞士的凌夫人得知此事,急气攻心晕了过去,也被送进医院。 “你好好休息就是,不用担心。”安臣此时探出脑袋,进入凌尚的视野,“海腾刚刚才离开,去帮凌氏跑腿。”安臣算是几家派来照看凌尚的代表。 “谢谢。”凌尚笑了笑。 —— 简虹回家给凌尚做吃的,安臣也走了,何修童在医院陪着伤者。 想起这次事情的经过,何修童后怕,“凌,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凌尚摸摸他的头,“你也没事,太好了。” 何修童动容,“凌,我把那一半凌氏股权,还给你吧。” 凌尚惊讶。 “爷爷让你给我一半股权,无非怕你对我不利,可你怎么可能会伤害我呢!而且你还救了我,我本来就对管理一窍不通,拿着股权白白浪费了,所以我要还给你!” 凌尚握住他的一只手,“你真的决定了?” “嗯!”何修童肯定地点头,“不仅是凌氏的股权,我决定了,手上的赵氏股权,也送你一半。” “!” “这一次,轮到我来给你保证,我永远爱你。”何修童红着脸表白。 凌尚拉近与他的距离,抚上他的脸,“小童,谢谢你。” 第118章 骆梓辛给宁海腾打电话。 他想见凌尚。“我需要和他独处的机会。” 他不想再压抑自己。这一次,他豁出去。 宁海腾本就在盘算两人见面的事,如今当事人之一主动要求,再好不过,立即应承,“放心,包在我身上,今晚就让你们见面。” 合上手机,骆梓辛起身。 他们前阵子闹得这么凶,这回若是见面,凌尚又是伤者身份,自己先服软也应该。 他来到骆家郊外大宅的温室。 佣人见他来,笑问,“少爷,这回还是给简老板挑花吗?” 骆梓辛微笑摇头,“那个留着下一次,这次是探病用的。” “您有心仪的花卉候选了吗?” 骆梓辛点头。 见状,佣人识趣躬身退场,好让他自己慢慢挑选。 其实他想挑的,也不是什么名贵花卉,就是香水百合与黄玫瑰。 那是齐非宁海腾结婚时的装饰捧花,也是凌尚塞在他手里的香源。 他只是,想沾点喜气与好运气。 —— 宁海腾果真有效率,下午就打电话来告知事情已经办好。 “无论怎样,今晚好好和凌尚谈谈。”宁海腾最后说到。 “好。”骆梓辛回应,看着手边那束花。 但是。 就在他回忆自己与凌尚这近乎二十年的交情时,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 凌尚对自己将要单独与骆梓辛见面毫不知情。 他只觉今晚真清净。 也好,可以让他独自一人充分品味清醒前自梦中带出的极其满足愉悦舒爽的兴奋。 他按下遥控器,音响开始播放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开场如此震撼,配上他的兴奋,刚刚好。 若眼下场景是高山顶峰,他定展开怀抱振臂高呼。 他如此迷醉在音乐中,丝毫不察觉有人走了进来。 音乐就在那人伸手按下“停止”键时戛然而止。 高昂的情绪顿时失去了助力,犹如飞鸟从空中掉落。 凌尚猛地睁开一直闭着欣赏音乐的眼睛,只见骆梓辛站在音响设备旁。 “……你怎么在这里?”凌尚见对方不声不响地出现,开口问。 骆梓辛转头看他,“我今天接到电话,律师告诉我,‘绿光’已被东南亚各国联合禁止从事当地交易,强制结业,还面临巨额诉讼。” 两人看着对方,病房内有一刻静默。 凌尚因枪伤而苍白着的脸色中,浮起一丝阴恻的淡淡笑意,“东南亚国家的行动力向来缺乏,没想到这一次反应这么快,是我百密一疏了。” “……是你在背后设计的?” 骆梓辛几乎可以用肉眼看见凌尚脸上那伪装面具的脱落。 凌尚回答,“既然你已收到消息,我说‘不’也没有了意义。” “绿光”是骆梓辛名下最大的投资机构,如果它出了问题,所有的资金链将会断掉,损失非常惨重。 骆梓辛还是不能相信,“……为什么?” “让你和盛煜之再无反击之力。”凌尚的话音掷地有声。 骆家实力深不可测,凌尚自然无法对付整个骆家,但毁掉“绿光”,已足够让骆梓辛在好一段时间内无法给盛煜之撑腰。 骆梓辛往病床走近几步,看清楚凌尚的脸,“不仅‘绿光’,这一次的绑架、甚至中弹受伤,都是你自己一手策划的?” 凌尚脸上那一丝笑意,已转为冷然,“是又如何。” 他可是凌尚。怎么会蠢到被人绑架威胁? 他早就知道凌家那几个人的阴谋,那根本不成气候,不足为惧。 但后来,盛煜之出现了,何修童的真正身份也浮出水面。他心中的计划慢慢成型,对凌家几人的阴谋,他甚至在背后推波助澜。明面暗里两条线互相呼应,他这般殚精竭虑,为的就是,以“社会大义”之手,让眼中钉死无葬身之地。 再后来,骆梓辛不肯放弃盛煜之,他们闹翻。 就是这个时候,他起了要毁掉“绿光”的念头。他们闹翻后不久,他就将“绿光”归还。但是该准备的,他都准备好了。 再再后来,赵致成那老头要他把手里一半股权给何修童。如果他不答应,计划便有危险。他不允许任何差错的出现。 他答应了。论心机,他从未输过。 眼下,还差盛煜之被正法,他的计划就大圆满了,怎叫他不兴奋! 没想到,他还没得知盛煜之的下场,骆梓辛就知道了真相。 即便如此,骆梓辛也没有还击的能力了。 骆梓辛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伤害自己让所有人担心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是跟你学的呀,骆先生。”凌尚好整以暇地回答,“要对自己狠,才可以达到目的。” “……” 凌尚与他对视,“我说过了,你们会后悔的。” 凌尚的字典里,没有“宽容”一词。只有“加倍奉还”。 他以极其冷静缜密之姿,行最为疯狂危险之事——他是有理智的,也是没有理智的。 凌尚轻轻笑了,“对了,海腾跟我说过,‘你一直喜欢着我’,既然如此,我弄坏你的‘绿光’,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我所做的事,你都会替我保守秘密吧?”他的语气像个恶劣的顽童,目光中不乏犀利的讽刺。 “对吗,骆先生?” 那语调往上挑的话尾音,锋利无比,犹如尖刀利刃,直插往心脏! 骆梓辛被这诛心一击震到几乎无法发声。 他的感情,在对方看来,不过笑话一场,连给面子相信一下的价值都没有。 他已成为对方眼里的敌人,是一个要打击对付的对象。 当初律师就劝过他,不要再同意凌尚续借“绿光”,但他不听。 原来,凌尚真的能手起刀落。 他以为自己和对方无论闹得多僵,彼此心中总会为对方保留一个安全位置——他和律师团讨论赵氏股权的事情时,指明了所有行动都要在凌氏实力受到最小影响的前提下进行。 但其实,他对凌尚一无所知。 他们甚至,早已不是朋友。 骆梓辛,你还想着向对方告白,你痴心妄想! “哈哈哈……”骆梓辛忽然仰头大笑。 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很痛快。 “?!”凌尚被他的举动惊到。 好不容易止住笑,骆梓辛缓缓静下来。 他的视线再次落在凌尚脸上。那是他心上人的脸,也是一个刽子手的脸。 他暗恋了他将近二十年。这么漫长的岁月,想想也觉得吓人。 骆梓辛开口,很平静,“凌尚,我认输了。” 输得一塌糊涂。 “!”凌尚抿紧了唇,似乎在消化骆梓辛这句话的含义。 “今晚打扰了,抱歉。” 说完,骆梓辛转身离开。 第119章 亲自挑选与包装的花束,没能送出去。 第3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0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40节 往后,也没有能送出去的机会了。 无人的沿海高速上,一辆车风驰电掣地闪过。 接近弯道,骆梓辛没有减速反而踩尽油门,直至逼近弯道,才堪堪打转方向盘,车子摩擦路边护栏,火花星子崩裂散出,一侧后视镜被甩飞,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无数妖魔鬼怪放声尖叫。 夜风如薄刃,闪着寒光飞速刮过他的脸。 因这痛感,他才能明明白白告诉自己,刚才病房里的一幕,是真的,不是梦。 —— 医院病房内。 骆梓辛走了。音乐一直停止。房间里安静得不像话。 凌尚维持着刚才的坐姿。 他之前一直在脑海中想象盛煜之和骆梓辛得知真相后的情景。 盛煜之会像丧家犬一样惶恐不已。 而自己会看向骆梓辛,以脸上得意神色,告知对方:你做了错误的选择,站错了队,你活该后悔! 今晚的场景虽然比预期来得早,但他看到了对方震惊的表情,该说的话也都说了个遍。 可他为何没有想象中那种得逞后的痛快感!内心就连一丁点儿的高兴都不曾浮涌上来。 骆梓辛的突然大笑兀地横亘眼前。 他说他认输了。 然而自己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 “可恶!”凌尚咒骂一声,用力一拳捶在病床上。 —— 骆梓辛的车子停在路边。 油耗尽了。 不远处立着一块写着求救热线的牌子。但他现在不想说话。 他下车,就这样沿着道路步行往前。 这里是沿海高速。海就在不远处,隐隐约约能听见海潮的声音,一浪接一浪,永不停息。 骆梓辛驻足倾听。 目之所及,漆黑一片。唯有耳朵,能捕捉海的痕迹。 一声一声由远及近,慢慢褪去,又缓缓前来,实际上态势迅猛,声音听起来却万般温柔。 无怪塞壬是海妖,以柔曼歌喉引诱过往水手,叫他们失了神,丢了命。 那些令我们着迷的东西,往往破坏力惊人。而我们,永远学不乖,永远是失神丢命的那一个。 —— 第二天。 骆家位于隐蔽远郊的医学研究所。 这里有一幢房子。 盛煜之就在里面。 当日安尹告知骆梓辛凌尚出事后,骆梓辛马上派人将盛煜之带来此处。 其时盛煜之刚好抱着davis从动物诊所出来。 房子里只有电视,没有电话,更没有网络;盛煜之的手机已被收走,门口一直有彪悍黑衣人守着,他相当于被软禁于此。 电视新闻轮番播报凌尚何修童被绑架案件最新进展,盛煜之一直在房内来回踱步,神色焦虑。 davis不知发生何事,眼睛盯住主人来来回回,没一会儿头就晕了,小狗呜一声躺下来打了个滚。 凌尚二姐和三姐已经将盛煜之供了出来,媒体把他和那不知踪影的狙击手看作一伙,视他为杀人凶手。警方已得到对他的逮捕令,正全力找寻他的踪迹;而赵氏董事会刚刚召开新闻发布会,罢免了他总裁的职务,并声明他与赵氏集团不再有关系。 真正的众叛亲离。 忽然,门口有动静,接着,脚步声传来,不止一个人的。 “梓辛?!” 为首的是骆梓辛。 盛煜之急忙走过去,“梓辛,你听我说,我根本没有派什么狙击手去伏击凌尚何修童,我不知道凌尚怎么得的枪伤,在这一点上我是无辜的!” 这两天,他思来想去,发现媒体播报事件的整个过程太诡异——媒体仿佛先知,早早就把他当做目标,放箭无数,钉死他在“凶手”的箭靶上。 “这件事有人在背后操纵!”盛煜之继续说,“我就觉得姓潘的他们行事太过顺利了,那里面一定有猫腻!我猜想,这是凌尚一早就设计好引我上当的局!” 听完,骆梓辛表情很平静。 这出乎盛煜之的意料,“……梓辛?” 骆梓辛看他,“可你确实对凌尚起了杀心,所以才会一头栽入陷阱中。” 盛煜之眼睛睁大,“……真是凌尚自己谋划的?而你,你知道?” “我是昨晚才知道的。” “凌尚谋划了整件事,他以‘受害者’的姿态博取所有人的同情,而我,成为了他的棋子,我即使有错,也比不过他……” 骆梓辛打断他的话,重复一遍,“你确实对凌尚起了杀心。” “唯有这一点,我不允许。” 闻言,盛煜之神情惊骇。 “你对付楚赫,让他身败名裂,我可以由着你。但你要对付凌尚,要他死,我不能放过你。” “为什么!那个凌尚有什么好,你为什么就这样对他死心塌地!”被逼入末路的盛煜之大声喊道。 骆梓辛看着他,“……你既然知道我爱他,还敢对他下手,你还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为何偏袒他。” “你动了要取他性命的念头,擅自行动,不就是怕我知道会阻止么?你是明知故犯。做了,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 盛煜之眼眶泛红,“是,我知道你爱他,也想过自己对凌尚动手的后果。可是……如果这一切是凌尚自己设计的,你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助纣为虐!” davis被两位主人间紧张的气氛吓到,瑟瑟团成一团。 “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对你来说,就一点点影响和意义都没有吗?”盛煜之流眼泪,“梓辛,你难道感受不到么?我才是爱你的那一个!凌尚根本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他的身边只有何修童!” 骆梓辛伸手,手下递给他一个装了液体的瓶子。 他把瓶子放在身侧的桌子上,对盛煜之说,“喝了它吧。你不会感到痛苦的。” “!!梓辛!”盛煜之的惊叫没有唤回骆梓辛的决定。 他如此决绝,盛煜之难以相信,他走上前摇着对方的肩膀,“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最后他用力搂紧他。 “……如果凌尚大费周章不惜伤害自己的目的,是要你死,我会为他动手。”骆梓辛在盛煜之耳边回答。 “……” 眼泪流再多也没有用了。 他不是他的所爱。他连凌尚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哈哈哈……”盛煜之笑了,笑得整个背部剧烈颤动。 “骆梓辛,你太可恶了。”盛煜之已泪流满面,“你怎么能这么糊涂,连谁对你是真心的都分不清楚。” “你说得没错。”骆梓辛承认,“……我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盛煜之深深看他,慢慢拿起桌子上的瓶子。 davis好像嗅到危险的味道,小跑上前围着盛煜之团团转,汪汪两声。骆梓辛身后的人上前抱起小狗,不让它乱动。 “骆梓辛,我最后问一句。”盛煜之已打开瓶盖,“你说谎也好,回答我,你爱我么?” 对此。“……煜之,对不起。” 盛煜之什么都没有了,最后连一点虚假的爱意也讨不到。 他举起瓶子,喝下液体。 “汪汪汪!”davis叫得更凶了,身子左右扭动挣扎着跳下来奔到盛煜之身边“汪汪汪”叫个不停。 瓶子空。 盛煜之注视骆梓辛,“……我不后悔自己爱上你,我只后悔,自己没办法让你爱上。”他拉起骆梓辛的手,“等我闭眼了,你再走吧,能答应我这个请求吗?” “好。” 手下再次抱起davis。 没过多久,盛煜之的身体倒在了骆梓辛怀里。 另一名手下上前,接过盛煜之的尸体,询问骆梓辛如何处理。 “就说他服毒自杀了吧。” “是。” 抱着小狗的人问,“那这只狗怎么办?” davis朝着骆梓辛汪汪,双眼湿漉漉,好像在求安慰抱抱,声音听起来委屈可怜。 骆梓辛没有抱它,只看着它,说,“……让它陪着他上路吧。” “明白了。” 他转身离开房子,身后是小狗的哀嚎声。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加入浮华的群,群号详见文章上的公告板,这是一个很欢乐很好玩的群,欢迎大家~同时你们也可以搜“千十九”加我的微博,第一时间知道更新。 第120章 最新的新闻播报:盛煜之服毒自杀,尸体被收到线报的警方在郊区一家小旅馆客房中发现。 凌尚背靠床头,看着电视。画面上正是相关工作人员将盖着白布的尸体用担架抬出来的一幕。 盛煜之居然自杀了。 “真是便宜他了!”一旁同在看新闻的何修童说到。 凌尚转头看他,后者十分气愤,“他绑架我们,还害你中弹,我巴不得他接受公开审讯,好让大家看到他可恶的真面目!” “小童,”凌尚挑眉,“我发现你越来越能说会道了。” 闻言,何修童的神情由气愤转为害羞,“是吗?” “说话越来越有自信,这是好事。”凌尚摸摸他的头。 何修童十分受用,开心地笑了笑。 何修童自然不知道,凌尚是这次事件的幕后策划者,也是最大受益者。 盛煜之死了,凌家那几个人没有好下场,凌氏的股份回来了,赵氏一半的股权在他手中——人生赢家,不过如此。 但其他几家不是傻子。凌尚出事初期大家手忙脚乱,现在尘埃慢慢落定,而且“绿光”被毁的消息传来,这是谁布的局,也就一目了然。 安尹和齐澈不会对凌尚的手段有太多异议,他们基于商业考量居多,眼下这样更利于他们分杯羹,营救过程中所出的人力物力就当是投资;但之前轮番来看望他的安臣和齐非,已经一整天没有出现。 他们没有来,宁海腾来了。 后者走入病房,脸色不善。 “宁先生……”何修童本就有点怕宁海腾,打完招呼,他就不晓得该说什么了,转头看凌尚。 凌尚对何修童说,“他有要事和我谈,你先出去一下吧。” “嗯。”何修童点头,走出病房。 见间杂人等走了,宁海腾看着凌尚,“这次的事情,真是你一手策划的?” 在宁海腾面前,凌尚没什么好装的了,“是。” 宁海腾眯了眯眼,“……我之前就在纳闷,哪怕宁氏的力量被削弱得再厉害,有人谋划要绑架你这么大一件事,‘天蝎座’不可能一丁点儿风声都收不到,——是你故意遮掩绕开了对不对?你的目的就是要惊动警方。” 如果“天蝎座”先察觉,那宁海腾可能无声无息地就解决掉这次绑架事件了,哪里还能闹得众人皆知。 “是。” “这么大一个局,你为什么不事先和我商量一下?!我们坐同一条船的好不好!” “告诉你,你能保证不对骆梓辛透露秘密?”凌尚回他一句。 “!!”宁海腾气煞,“你真把梓辛当敌人了?” 他这句话也是多余。“也是,你都毁了他的‘绿光’,我还问来做什么!” “我就说,他明明来找过你了,为什么你们没有缓和的迹象;你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宁海腾拔高音量,“凌尚,你这叫‘诛心’你知道吗!” “从他决定要保盛煜之那天开始他就该料到会有什么后果!”凌尚也不示弱,“‘奉陪到底’这句话,我说到做到!” “任谁都料想不到你会这么狠心!”宁海腾吼回去,“别说安臣齐非,就连一直跟你合作的我也猜不到你有此一着!” “你要跟骆梓辛搞敌对,那你知不知道,盛煜之就是他处理的!他亲自让盛煜之喝下毒药看着他死!如果他真心站在盛煜之那一边他会这么做吗?!他会在得知真相后还让你的局圆满得那么干净利落?!” “还有!你中弹受伤后首先来救你的不是急救班而是骆梓辛!你要不信,可以问问当时的医生护士!还有你的何修童,他也在场的!” “……”凌尚没有说话,神情紧绷,眼睛盯着宁海腾,仿佛要瞪出个洞来。 “凌尚,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你和骆梓辛走得最近,他怎么对你的,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一点儿被他喜欢着的感觉都没有?!” “你说够了没有!”凌尚拒绝再听,猛然喊停。 “!”宁海腾深呼吸一口气,“你好自为之!” ——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 何修童站在门外,听见里头传来高分贝音量。 “他们是不是吵架了?”何修童担心这会对凌尚的伤情有影响,把耳朵贴向房门试图听清楚,但徒劳无功。 音量一直没有降下来。 何修童索性扭开门把,轻轻推开一条门缝。 此时,“……从小到大,你和骆梓辛走得最近,他怎么对你的,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一点儿被他喜欢着的感觉都没有?!”宁海腾的声音传出来。 “你说够了没有!”凌尚听着非常愤怒。 何修童的脑袋被他们的话语重拳一击! 就在他失神之时,门猛地从内拉开,“!!”何修童整个人僵住。 看见他站在门边的宁海腾丝毫不在乎他的存在,径直离开。 何修童心虚,慢慢步入病房,发现凌尚并没有注意他。 凌尚正低头盯着床,神色凝重,咬着牙,脸部肌肉紧张得快要扭曲。 “……凌,你怎么了?”何修童上前,怯声问。 凌尚回神,敛去弩张神色,缓和着语气回答何修童,“……没什么。” 何修童又问,“……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为什么……神情这么严肃?” “……聊公事,我们意见不合,吵了两句。” “可是——”你们聊到了骆梓辛,还说他…… “什么?”未听见下文,凌尚抬头看他。 何修童迅速摇摇头,“……没什么。” 凌尚倒是发问,“那天……我中弹昏迷的时候,除了你,还有谁在现场?” “!!”何修童心一紧,脑袋更加混乱。 “……是骆梓辛吗?” 何修童抿了抿唇,最终点点头。他补充道,“我觉得他跟盛煜之是一伙的,都是想要害我们——” “行了。”凌尚闭上了眼,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我忽然有点头晕,让我休息一会儿。” 见状,何修童不再说话,扶他躺下。 —— 医院天台。 风很大,何修童却觉得正合适,可以将他的头脑吹得清醒些。 他的心在急速跳动,惊悸不止——像发现了什么不能知道的秘密一样,惊慌不已。 刚刚他都听到了什么?骆梓辛……喜欢凌尚?!他们还认识很久了?! 不,不。可能是他听错了,他们说的不是骆梓辛。他们可能是在说别的事情。 可是、可是! 如果他听到的不是骆梓辛,为何之后凌尚偏偏问起那时候的事情呢?! 何修童抱住脑袋——凌尚告诉过自己他和骆梓辛一早就认识了吗?有,还是没有?!是不是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片段?可能凌尚提过的可他并没在意听?! 他连记忆都混乱了!怎么办?! 何修童蹲在地上。 不,不对。凌尚没有跟他提过任何关于骆梓辛的事情。 何修童好像记起什么——是了,他们发生关系后的第二天,骆梓辛很突兀地出现,凌尚还告诉自己,他和骆梓辛不过泛泛之交。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认识并且骆梓辛喜欢凌尚?! 何修童又记起了什么。 凌尚中弹昏过去后,骆梓辛突然出现,自己对他又打又骂,但对方根本没有回应——骆梓辛的眼睛,一直盯着凌尚,没有移开过视线。 事后想起,印象才愈发清晰。 风在耳边呼呼响,何修童的眼神在前方一点放空。 他捂上了嘴巴。 那个害他弟弟疯了的人,居然喜欢他的爱人! 凌尚绝对不会是故意瞒着他的,肯定是骆梓辛太过不堪,凌尚才不好意思对他坦白! 肯定是这样! 凌尚也不可能喜欢骆梓辛,因为凌尚喜欢的是他! 凌尚可是清清楚楚地向自己表白过的! 一直以来,凌尚那么关心他、呵护他,还救了他,为他受伤!他是他的救星,是他最值得信赖的人! 所以凌尚绝对没有错! 错的人,只会是那个有病的骆梓辛! 第121章 宁海腾来到骆家大宅。 管家领他到温室花园去。路上,宁海腾还遇见了从那儿出来的骆家律师,后者神情严肃,低气压笼罩头顶。 及见骆梓辛,“‘绿光’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么?……我看你的律师脸都黑了。”宁海腾问道。 骆梓辛微微笑了笑,回到椅子上坐下,向客人作一个“请坐”手势。“事情基本处理好了,但毕竟因我的疏忽才引起的麻烦,老律师恨铁不成钢。” 可不是。骆梓辛不打算追究责任,就这样由着“绿光”关门大吉,末了还要为平息诉讼缴纳巨额罚款,向大批员工作出天价赔偿。 就算骆家有钱,也不是这么当冤大头的。 宁海腾理解律师的心情。他关心地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骆梓辛轻轻摇了摇头。他的表情并未如想象中难过,倒如寻常一般和煦。 “今天一大早齐非和安臣就过来,他们刚走律师就来,现在律师刚走你又来了,我很忙,你就不必帮‘忙’了。”骆梓辛嘴角带一丝淡笑,说到。 “……你要是不高兴,别憋着,伤身又伤心。”宁海腾难得如此劝慰。 “……我知道。所以我打算出去走走,散散心。”骆梓辛回应。 宁海腾看他,“打算去哪里?” 骆梓辛的视线越过宁海腾的肩膀,看向远方虚空一点。 “南美。” 距离他们上一次去那儿,已有十年了。 时间一晃就过去。 “我想再去看看。”骆梓辛说,“现在正是最佳时节,可以爬爬山。” 南美对他们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地方。那个地方,见证了他们的汗水与欢笑,埋藏着苦涩,也孕育着甜蜜。 或许“南美”二字勾起无数情愫,骆梓辛的神色好软和。 他曾梦想,在那广袤草原上,盖一间小屋子,看日月星辰在头顶变幻,看飞禽走兽在门前撒欢。 他想坐在那疯长的草上,看天空因密布银河太重而沉沉往下,来与他亲近。 宁海腾看着出神的骆梓辛。 像他这样的大男人,也不得不承认,骆梓辛长得极英俊。 他不需要美好的形容词来点缀,他本身就是那些形容词。 注视他的时间长了,仿佛还能在他脸上看见绰绰花影,令人心生欢慕。 宁海腾暗叹,凌尚真是有眼无珠,不爱骆梓辛,却选择那个何修童。 “既然你有明确目的地,出去走走也好。……需要我和齐非陪着吗?” 骆梓辛笑了,“你们太碍眼,也太碍地方。” 笑末,他说到,“那是我一个人的旅程,我自己去就好。” —— 何修童急忙来到楚赫所在的医院。 江峻森已等候他。“抱歉,你明明在养伤,我还打扰你。” “说什么呢。”何修童焦急,“小赫怎么了?” “他的情况一点儿都没有好转。”江峻森叹一声,“医生希望见你一面,和你说转院的事情。” 何修童怔住,“转院?” 医生办公室内。 “赵先生,”主治医生推了推眼镜,“这回请你过来商谈,也是经过我们科室讨论决定的。楚先生的情况有恶化迹象,我们希望他能转去更专业的医院接受治疗。” 说白了,就是让楚赫去精神病院,也就是俗称的疯人院。 “这怎么可以?”何修童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或者您带他回去,到比较好的地方休养,请专家给他治疗,他的情况或许……会有起色。”以何修童现在的地位,这一点不是难事。 “赵先生,我们也是情非得已。您的弟弟动不动就攻击人,我们的护士有好几个都受了轻伤,这样下去我们也很难办,毕竟我们是综合医院,在精神科这方面的投入,还有待增加。” “……我明白。”何修童咬了咬唇,“我先去见一见我弟弟,让我想想,我再跟您说决定。” “好的,请尽快。” 何修童走出办公室,江峻森上前,“怎么样?” “这儿估计是待不下去的了。”何修童回答,来到楚赫的病房。 江峻森说,“他安静下来了,你可以走近和他说说话。” 病房内,楚赫双手抱膝,窝在角落里,神情瑟瑟。 “……小赫。”何修童见他这样,心酸不已。他走近他,蹲下来,“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楚赫抬眼,看着他,目光迷茫,好像认识他,又好像不认识他。 “我是何修童啊,你的哥哥。” “何……何修童?”楚赫喃喃。“……哥哥?” “是的。” “哥哥!”楚赫突然动起来扑往何修童身上,“哥哥救我啊!我不想死啊!救我!” 何修童搂住楚赫。 他们从小就在一起,虽然不愉快的时候比较多,但到底结识于微时,那种情分,出奇地牢固。 “小赫,冷静一点,哥哥在,没有人要害你,没有人可以害你!” “不,不……”楚赫在发抖,神情紧张,“骆梓辛、骆梓辛……他要杀我、他要杀我!”楚赫抱着头,好像陷入穷途末路。 “小童,快过来!”江峻森察觉先兆,猛地抓住何修童的手,拉着他往回走,果不其然,楚赫又开始发作了,“我要杀了骆梓辛,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人,我要他死!啊!!!” 护士们动作迅速,闻声立即赶来隔开病人。 何修童见楚赫被人团团围住,大力摁在地上,实在不忍心看下去,闭眼靠在江峻森肩上。 骆梓辛。都是骆梓辛害的! 第122章 凌尚整晚没睡好。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白天时,简虹问了和宁海腾差不多的开场问题。 母亲也听闻“绿光”的事情了。 但简虹不像宁海腾那样大吼。她得到凌尚的回应后,无声流眼泪。 凌尚宁愿她哭喊打骂,或者如往常一样以女强人之势呵斥他。 而不是像多年之前,她偷偷在房间里,对着凌豪的照片,这般痛苦无助地落泪。 简虹看着凌尚。她是坚强干练的女人,她是说一不二的老板,但其实,她是一个失败没用的母亲——不知道一直在身边的儿子,心思已变得如此阴狠复杂。 简虹低下头,“……你会变成这样,是我的错。我没有资格斥责你,我该反省自己。” 母亲伤心离开。病房内剩凌尚一人。 他明明大获全胜。现在却想哭。 为什么呢? 小时候他与宁海腾打架打输了,全身挂彩,却高兴得想哈哈大笑。 又是为什么呢? 他于这深夜时分,掀被坐起来,曲起双腿,抱住双膝,头埋往其中。 —— 远方曙光渐露。 没一会儿,一大片光芒压着城市起伏线浩然而来。 骆梓辛手捧白玫瑰,拾阶而上。 他来到一处墓园,在一块墓碑前蹲下。 墓碑打理得很干净。 他放下白玫瑰,看着墓碑,“之菡,我来看你了。” 骆梓辛已很久很久没来过这儿。墓碑是他命人定期打理的。 “你还好吗?”他对着碑上那几个字,自言自语。 “我准备去南美了。”骆梓辛淡淡一笑,“我们,很快会见面。” —— 骆梓辛回到骆家大宅,冯律师已候着他。 “根据您之前的要求,我已经拟好草稿,您看看。”落座后,冯律师对骆梓辛说到。 “好的。”骆梓辛接过文件,仔细阅读起来。 冯律师忍不住了,“少爷,这份文件兹事体大,您应该慎重。” 老律师为表明严谨的工作态度,一向称呼骆梓辛为“骆先生”,如今以“少爷”相称,说明事情的重要性。 “我知道。”骆梓辛语调温和,立场却很坚定,“草稿没问题,就按它出正式文书吧。麻烦您了,冯律师。” —— 律师离开没多久,佣人来报,简虹登门拜访。 简虹担心骆梓辛内心受伤,想开口道歉,后者却不让她说,“虹姨,您第一次来这边,我带你去看看温室,好吗?” 他微笑的样子好看得叫人无法拒绝。 骆家的温室如同植物王国,仿佛世外一片自由天地。 各种花卉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全都安静而美好地悠然生长,似天真稚童,无忧无虑。 无怪从这里送出的花漂亮得特别令人心醉。 “您喜欢这里吗?”骆梓辛领着简虹一边走,一边介绍花卉品种;末了,问道。 简虹心情平复不少,点点头。 “那就好。”骆梓辛笑了笑,伸手往旁边摘了一朵小小粉色美女樱,别在简虹鬓边,“虹姨,您别担心,我没事。” 简虹看着那样的他,心头不由一紧,不知怎地又开始掉眼泪了。 骆梓辛环住她,安抚道,“您别哭……” 凌尚那孩子太不懂事,而骆梓辛这孩子又太懂事——她该拿这两人怎么办才好? 第4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1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41节 第123章 何修童体会到当大少爷的好处了。 他想接楚赫出院,到安静的地方休养,也好请专家给他治疗。 凌尚住院,何修童舍不得他操劳伤神,便试着给赵家的管家打电话。没想到当天下午,管家便安排好一切,微笑着请他到一处宅子参观。 宅子地理位置好,青山绿水,灰鸟红花,加之空气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管家向何修童介绍,“小少爷,这是老爷以前买下的宅子,您可以随意使用。”又带出一列曾经当过护士的佣人,供他往后差遣。 “至于精神疾病方面的专家,我已经列出一张名单,里面详细介绍了各位专家的情况,您可以看看。” 何修童受宠若惊,连声道谢,赶紧接过单子。 “小少爷,您是赵家的接班人,大可不必这么客气。”管家恭敬说到。 虽然在凌尚身边,他也被人好生伺候,但那是出于凌尚的关照;如今,他实实在在体会到,自己也有这个权利了。 何修童顿时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 —— 回到医院,何修童高兴地向凌尚汇报情况,后者笑笑,“你弟弟也算是得到妥善安排了。” “是啊!”何修童连连点头。 兴奋劲过去,他看着凌尚,“凌,你的脸色不太好,是没睡好吗?”这几天何修童忙楚赫的事情,并没有经常陪着凌尚。 凌尚又笑了笑,“没事。” 他话虽是这么说,但接下来,他总是心不在焉,很容易就陷入失神状态。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凌尚只说,“可能在医院里闷得慌。” 凌尚受了枪伤,医生交待伤口没拆线前不能乱动。 “抱歉,因为小赫转院的事情,我不能时时陪着你,你是不是寂寞了?” 凌尚摸摸他的头,“你先安顿好你弟弟,我没事的,而且凌氏的事情一大堆,我很快就不会闷了。” 可是,到了夜里。 何修童在沙发床上迷迷糊糊醒来,发现病床上的凌尚睡得不安稳,像在做噩梦,额头满是汗,嘴里呢喃不停。 何修童就着睡眠灯,拿毛巾给凌尚轻轻擦汗。正寻思着要不要叫醒他,就从对方模糊不清的呢喃中辨认出两个字,“梓辛……” 犹如晴天霹雳,何修童猛然顿住。 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他浑身不能动弹。 凌尚的梦呓越来越清晰,“梓辛……梓辛……” 何修童咬紧嘴唇,手里的毛巾被指尖狠狠掐入。 骆梓辛真是可恨!他是那么那么的不堪,才会让凌尚做起了可怕的噩梦! 凌尚肯定是因为太过厌恶才会受梦魇困扰! 绝对是! “凌,你醒醒!你快醒过来!”何修童推了推凌尚,开口唤醒对方,“凌尚!” 凌尚全身一个激灵,眼睛一下子睁开。他张嘴呼吸,好一会儿,意识才聚拢。 “……我怎么了?” “你做噩梦了,我看你很痛苦,就把你叫醒。”何修童凑到他跟前,眼里流露担忧。 “……抱歉,让你担心了。” “来,喝杯水。”何修童放下毛巾,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凌尚接过,大口灌下去。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何修童问,“不妨说出来?我也想替你分忧。” 凌尚看向他,“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修童对上他的视线,“你的梦,很可怕吗?” 有那么一瞬,凌尚失神,表情变得难过,一丝心酸失落的意味闪过其中,“……是挺可怕的。” 何修童的心“咯噔”一下。 “不说了。”凌尚神色恢复正常,“你去睡会儿吧,我应该不会再做梦了,没事的。” “……好。” —— 第二天,何修童接楚赫出院,到新家去。 或许新家环境太好,楚赫没有发作,脸上一直是温弱表情。 安顿下来后,何修童搂上他的肩膀,“小赫,这里往后就是你的家了,喜欢吗?” “……骆梓辛会来这里杀我吗?”楚赫怯怯问一句。 “当然不会!”何修童立刻否定,他的音量太大,楚赫身子抖了抖。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哥哥……我好怕……他会杀了我的……”楚赫重复说着,“他会杀了我的……” 又来了。 楚赫一下子就目露凶光,手脚挥动,“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骆梓辛!我要杀了他啊!” 佣人正准备过去制止,何修童抓住楚赫双手对他们喊道,“你们先出去!” “可是,小少爷……” “出去!把房门关上!”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他已挨了楚赫好几脚。 “放开我!让我去杀了他!杀了他啊!” “楚赫!”何修童用力将他推往墙上压着,“我让你杀他!我答应你!让你杀了他!” 张牙舞爪的楚赫霎时顿住,呆呆看着何修童。 后者压低声音认真说,“哥哥帮你,让你如愿,不再受骆梓辛的困扰!” —— 筹划杀人这回事,何修童是第一次做。 他心惊肉跳,却一意孤行。 犯罪的事,不能惊动太多人。 幸好他有钱。俗话说,有钱使得鬼推磨。 以前还是小市民的他,所住的环境治安不太好,时不时有一些奇怪的人出入。街坊邻里会在私底下悄悄议论——这个张三是干这行的,那个李四是做那买卖的。说得有板有眼,吓得他直哆嗦,只晓得要规规矩矩,从来不敢多去看一眼。 而今天,他戴着帽子和大墨镜,提着一个手提箱,在阴仄之处行走。 他将手提箱扔到接头人面前,后者打量他一眼,打开箱子,里面全是一叠叠的纸币。接头人拿出一叠来数了数嗅了嗅,合上箱子后,脸就换了一张,笑容可掬,“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 去南美的行李,骆梓辛没有带太多,只有一个随身小箱子。 “少爷,您打算什么时候回来?”管家问他。 骆梓辛微微笑,只答,“尽兴了,就回来。” “那祝您一路顺风。” 骆梓辛将一个装着什么的信封交给管家,“这个,您替我保管着,一个星期后打开,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管家不明所以,但依然忠心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少爷。” “辛苦您了。” 说完,骆梓辛坐进车子,启动引擎。 —— “他出来了。我们会按照预定计划在机场附近的偏僻路段对他下手。” 听完,何修童合上手机。把事情交给专业的去做,果真没错。 楚赫今晚就能亲眼目睹骆梓辛死在他面前的全过程了。 何修童回到病房,颇为兴奋地对凌尚说,“凌,你明天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凌尚这两天没什么胃口,应付道,“我没关系,你想做什么就什么。” 何修童学凌尚,摸摸他的头发,“好好想一想呀。” 很快,你就会有胃口了。凌尚,我不会让骆梓辛伤害你的。 “你怎么了?”凌尚微笑,“今晚好像特别高兴。” “……你的伤势稳定下来了,小赫也安顿好了,我自然高兴!” 他们聊了一会儿,何修童的电话又响了。 “我出去接个电话。” 他走到门外,接起,“怎么了?” “骆梓辛没直接往机场走,他变了路线!” “你们被他发现了?” “不……他似乎是往医院去了。” “医院?什么医院?” 那头报了一个名字。这正是他现在所在的位置! “计划继续么?还是暂停?” “……你先跟他到医院去,等我电话。” “好,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医院人多环境不便,不是下手的好地方。” “知道了。”放下电话,何修童深呼吸,再回到病房。 “怎么了?今晚这么多电话?”凌尚挑眉。 “小赫毕竟新住下,佣人打电话问我些事情。” 一会儿后,病房门就被敲响。 “进来。”凌尚以为是医护人员。 推门进来的,是骆梓辛。 “!!”凌尚怔住,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何修童紧紧挨着凌尚,一脸戒备,目光不善。 —— “你来这里做什么?”何修童开口。 “……我顺路经过这里,进来看一看。”骆梓辛说到。 凌尚对他的出现相当震惊,而何修童却是愤愤。 都不是欢迎的表情。 他要去南美了。哪怕他这样大喇喇地出现颇有厚脸皮之感,他也想来见一见凌尚。 “那你看完没有?”何修童问,手下意识地抓住凌尚的衣袖。 “……你过来,找我有事吗?”凌尚没想到骆梓辛会再次出现,声音有些发虚。 看起来就有些犹犹豫豫、躲躲闪闪的感觉。 骆梓辛看着两人神色,努力地笑了笑,摇摇头,“没事。” 沉默两秒,他转身,手放在门把上时,回头看向病床上的人。 “凌尚,再见。” 这是最后一面了。 “祝你早日康复。” 说完,打开门,离开。 门合上了。 “真是的,不知道他来干嘛……”何修童边嘀咕边转向凌尚,“!” 凌尚出神盯着那扇合上的门,神情茫然失措,像迷了路的小孩,不知该去往哪个方向去好。 “凌,我们刚刚不是在说明天要吃什么吗?”何修童试图将他的注意力唤回来。 此时,他的手机再次响起。 真是的! 何修童快速走到门外,“又怎么了?” “我早就说过不要让你弟弟跟来了!他不是吃过药了吗?!现在他激动得要命!” 何修童扶额,“我哪知道那人会中途转来医院!” 要是他一直往机场方向走,现在都动手了。 身后房门“砰”地打开,何修童转身一看,凌尚跑了出来往电梯方向去! “凌!”何修童急忙收线,“你要干什么?!你还不能跑!” “我要去找骆梓辛!”他狂按电梯下行按钮。 “为什么?!”何修童不可置信。 凌尚看他,“小童,对不起……” 他心中涌动起无数情潮汇聚成一股激荡的力量驱使他去找他、去抱住他、去对他说对不起! —— 地下停车场内。 “骆梓辛!”准备拉开车门的骆梓辛听见声音,回头。 楚赫举着小刀对准他,站在离他两三步之外,“你、你今天死定了!我、我要杀了你!” 他的表情又害怕又兴奋,头部神经质地扭了扭。 楚赫本该在医院里。他不会无缘无故出现。 ……是谁在背后操纵?这又是另一个局? 骆梓辛放开打算开车门的手。 无所谓了。反正他只给自己一条路走。 去南美,或者就在此处,都一样。 早晚而已。 他向楚赫走过去。 “你、你站住!”楚赫见对方不但不害怕,反而面无表情地走来,喝止道,手开始发抖。 骆梓辛走到他跟前,楚赫下意识往后退,对方一下子抓住他拿小刀的手! “你、你要干什么?!”楚赫瞪大眼睛,又惊又怕。 骆梓辛看清楚刀的大小,拉着他的手抵在自己左胸前,调了调位置。“这里。”他斜眼看楚赫,“你从这里插进去,我必死无疑。” —— 偏偏此时电梯迟迟不上来! “你不能去!”何修童挡在电梯门前,忽然又一个电话响!他并没有理会,“骆梓辛害我弟弟变成那样,他该死!你不能去找他!”他的眼里闪着一种可怕的光。 凌尚顿时心惊,一把抢过何修童手里的电话按下接听键。 “凌尚!”何修童惊呼,同一时间电话那头已急促说话,“你弟弟疯了!他咬了我一口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刀已经下车跟骆梓辛面对面了!这跟说好的不一样!我和弟兄们撤了你自求多福!” 听完,凌尚猛一把用力将手机摔在地上,看向何修童的眼神已瞬间如刀似剑。 “!!”何修童睁大眼睛。 “叮”一声,电梯终于开门。 凌尚一把推开何修童走了进去。 “凌尚!”何修童打了一个趔趄,稳住身子后他又企图跑过来跟进电梯,电梯门逐渐合上,凌尚冷峻的面容在这之中显露,冻住了何修童所有动作。 —— “你、你放开我!”楚赫被吓得腿软,“放开我!” 骆梓辛没有放开他。“你不是想杀我么?来,从这里插进去。” 楚赫握刀的手受到了来自骆梓辛身体的压力,小刀刀尖抵着肉身,衣服褶皱往内陷入于一点,仿佛做好被刺破的准备。 “不、不!你放开我!”楚赫另一只手使劲推开骆梓辛,但后者力大无穷,他根本不是对手! 突然什么人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 楚赫如惊弓之鸟,猛然用力挣扎,“不!不!放开我放开我!”就在这胡乱拉扯之间,不知是楚赫失手还是骆梓辛有意,刀子捅了进去! 楚赫身子发僵,眼睛睁得死大,看着血流到他的手上! 而骆梓辛,勾起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慢慢地,他松开手,往地上倒去。 “啊!”刚好经过的女人一声惊叫,“怎么回事?!这里有人受伤啦!” 楚赫的眼珠可以直接从眼眶里掉落。他完全呆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不、不,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 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凌尚跑出来;但停车场这么大,骆梓辛究竟在哪里?! 此时,“不好啦!这里有人受伤啦!赶紧叫人来!” 他撒腿狂奔,走到几个人围住的地方,扒拉开前面的人。 “!!!” 骆梓辛躺在地上,闭着眼,刀子插在胸口位置,血染红胸前一片。 一瞬之间,他完全无法呼吸! 霎时天旋地转,整个世界轰隆隆地成片崩溃! “骆梓辛————!!!!!” 第124章 番外 认输 骆梓辛对凌尚说出“认输”二字时,就想好自己的路。 几秒钟,便下定决心。 以前,他曾跟白之菡讨论过跟这个世界告别的方式。 白之菡说,“跳楼。” 他说,“跳崖。” 以山壑为棺,以山峰为碑,葬身无边大雪之中,让日月星辰为他守墓。 白之菡调侃,“不拉着你的心上人一起?” 其时骆梓辛吸着万宝路,长长一截烟灰眼看就要掉落;他两指夹烟,往身侧烟灰缸弹了弹,笑道,“谢谢提醒。我应该掏他活生生的心脏出来,带在身上然后纵身一跃。” 白之菡笑了,笃定道,“你舍不得。” 确实。他真舍不得。 哪怕对方先捅他一刀,他也舍不得还手。 但这一刀,绝了他所有念想,包括,生。 骆梓辛从沿海高速走回骆家大宅。 一路上,夜愈深愈静,仿佛另一个次元。 骆梓辛想,生前、死后的世界,会不会也这样——一切浮动于黑暗的虚无中。 回到骆家大宅,他上去阁楼。 那里有扇窗,窗外,是林海;夜色中,黯漆漆林海与苍穹融为一体。 但许多年前,凌尚曾站在这里,闪动快乐的眉眼,惊喜道,“梓辛!这里看到的夜空在闪闪发亮!啊!你看见没有?树林也在闪闪发亮!” 那时候的骆梓辛看着他的侧脸,同意点头,“嗯!” 现在的骆梓辛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一口,再一口,又一口。 直到嘴里尝到湿润的咸味。 骆梓辛,向命运认输了。 彻底认输。 他渴望被爱的生命之火,终将熄灭。 第125章 医护人员现场急救的场面既井然有序又一片混乱。 凌尚只晓得跟在他们后面,跑入电梯,跑在医院走廊上,跑到手术室前。 “先生,您不能进去,请在这里等!”护士拦住他,然后匆忙消失在门后。 一切安静下来。 凌尚站在门前,呆呆地站在门前。 他只晓得站着,盯着。 “啊,先生,您在流血!”见他一直毫无动静,别的护士走过来,发现他的腰侧衣服透着血。 护士赶紧掀起衣角察看,“您的伤口裂开了!得处理!” 有人要将他带离手术室前。 “不,别碰我。” “先生!您在流血啊!” “别碰我!” “您的伤口需要处理,要不……” “我说了,别碰我!” 一阵脚步声,更多人过来拉着他往病床上躺。 “不!放开我!”不,他不要离开这里,他要守在这里!“放开我!放开我!”凌尚甩开压着他手的人,从床上跌爬下来,眼睛盯着手术室的方向,“别碰我!我要在这里看着他!别碰我!”有人走到他面前制止他,他疯了一样挣扎,“别挡着我!滚开!我要看着他!我要看着他!”他们用力摁住他的四肢,他的手臂突然一下刺痛! “骆梓辛!骆梓辛!” 很快,他眼前一黑。 —— 凌尚回到小时候。 他在柱子后百无聊赖地站着。教室门开了,有个孩子走了出来。 他一看见,内心就很欢喜,连忙跟上对方。 他跟在对方身后,大概三四步的距离。对方走,他也走;对方停,他也停。 那个孩子站定,回头看他,很礼貌,“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他摇摇头,“没有!” 孩子继续走,往前拐了个弯,他也跟着拐弯。 前面的人又回头,“你在跟着我?” 他拨浪鼓地摇头,“我没有呀!” 孩子往前走一步,转头,“……如果你是因为小休息室的事情,你已经道谢过了。” 自己听了,只觉高兴,“你还记得?” 孩子不说话了。但他说不说话都这么好看,不愧是王子殿下。 “……你这样我很困扰,能不能请你与我保持一点距离?” 自己眨着眼睛,“……我得离你多远?” 王子殿下想了想,“十米吧。” “……十米是多远?” “你大概就可以了。” “好。”自己退后几步。“好了!” 王子殿下蹙眉,“这有十米?”他们之间只有几步距离。 “不是说让我大概吗?我觉得够了……”自己眨巴眨巴着眼睛看对方。他照过镜子的,这样看起来特别无害。 王子殿下又想了想,“那请你站在这里,我说你能动了你再走?” 自己见好就收,“好吧。” 王子殿下转身往前走。 自己看着对方走远。这回真的有十米了。可对方继续走,没有回头对他说可以动了。 “王子殿下!” 视野范围内,王子殿下快要看不见了! 他想动,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前方! —— 这么一惊吓,凌尚用力睁开眼睛。 熟悉的天花板。 这是他的病房。 “凌尚!”母亲忧心忡忡的脸映入他的眼帘,“你觉得怎么样?” “……我怎么在这里?” “你的伤口裂开了,医生替你处理完,把你送回病房。” 简虹赶到医院时,凌尚处于昏睡状态。护士将手术室门前的事情大概地向她转述一遍。 五六个人都按不住他,他像疯了一样又叫又喊,无奈之下,他们只好给他打了一针,让他睡一觉。 “梓辛怎么样了?!”他意欲撑起身子,却发现全身无力。 “你好好躺着!”简虹压住他的肩膀,“……他还在做手术,安臣他们在守着他。” 凌尚咬咬牙,非要起来,“我要去手术室那边……” 他要看着他,看着他平安出来。 说着他就要拔掉输液针头。 “你这是做什么!”简虹制止,呵斥道,“你要是身体坏了,拿什么去见梓辛!” “妈妈。” 凌尚看她,像孩童一般,哭了,“我刚刚的梦里,梓辛不见了……他不见了!” 他走了,没有回头。 凌尚哀哀伏在简虹手边,无助地哭,“求您了,让我去看看他……让我看看他……” 简虹心酸不已,“……你既然这么在乎他,为什么之前又对他这么狠呢?” 是啊。 母亲问得好。 自己为什么能对骆梓辛这么狠? 因为他公然要保住盛煜之? 因为他不再允许自己唤他名字? 因为他身边的人换了又换? 抑或,是自己对他的欲望已极度扭曲? 又抑或,是自己的自尊心自卑心作祟? 无论如何,眼下的情况是,骆梓辛躺在手术室中,生死不明。 此时,安臣进来了。 “虹姨。”他向简虹点点头。 “梓辛如何了?”简虹问,凌尚抬起哭脸,看着他。 “还不清楚,刚刚又有医生跑了进去。”安臣说到,“……警方调出停车场的监控录像,有人拿刀子对着梓辛,梓辛却走过去让对方捅。” “什么?!”简虹与凌尚均是一惊。 “那人事后不知去向,具体的还在调查,海腾会接手。但是,”安臣看向凌尚,“我想问个清楚——那个凶手,是你派过去的么?这是你的第二个局么?” “怎么可能?!”简虹下意识维护凌尚。 第4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2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42节 “虹姨!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不是吗?!您看看他之前做了什么!”对好朋友下手,安臣最为不齿! 简虹转头看凌尚,眼光不确定,“这不可能,……对不对?” 凌尚对上他们的视线。 真是自作孽。 “狼来了”的小孩还撒了两次谎,第三次才被狼吃掉;他只一次,就摧毁了别人对他的信任——他是不是该佩服自己的心机和演技? “……我知道这件事是谁的主意。”凌尚想起那一通电话,只说到,“我不会放过他们。” 安臣见不是凌尚干的,脸色稍缓和,“最好是这样。” 他的手机响,齐非打电话来告知手术结束了,骆梓辛被推出来。 “我马上过去!”安臣赶紧动身。 —— “医生,他怎么样?” “手术过程比较凶险,虽然保住了命,但还要察看。” 骆梓辛被送入重症加护病房。 在凌尚哀求下,简虹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他,来到病房前。 透过厚厚玻璃,凌尚只看见一堆仪器,在仪器环绕之间,骆梓辛露出小半张戴着氧气罩的脸。 那脸,一点儿都不像骆梓辛本人。 像假人,像别人。 而不是骆梓辛。 凌尚手掌贴上窗,试图靠得更近。 他们的物理距离只有三米左右,但几乎就是阴阳相隔。 悔恨再次在胸腔内泛滥成灾——自己锱铢必较,恶贯满盈,终于,遭到报应了,他几近失去他。 只要闭上眼,他的脑海就会浮现骆梓辛倒在地上,血慢慢浸染的情景。 而在那之前不到半小时,骆梓辛看着他,对他说,“祝你早日康复。” 就这么一下子,他已错过许多。 是要到对方不能回应之时,自己才觉得,之前那些纠结愤恨简直多余! 他忍不住,呜咽起来,咬着拳头,不许自己放声大哭——他没有资格痛快地哭。 简虹与几位好友见他这样,似乎悟到什么。 齐非叹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凌尚肩膀,“你还有伤,别哭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我们来守着。” 简虹也道,“是啊,孩子,先休息一下,才有精神看梓辛睁开眼。” 凌尚摇头。 “让他在这儿吧,回去也不见得他真能休息。”安臣说话。 宁海腾同意,“我让医生过来这儿看着他吧。” —— 危险期中,骆梓辛再次被推入手术室。 这一回,骆起云来了。他披上白袍,径直往手术室去,其余医生紧紧跟在他身后。 骆梓辛是骆家公子,这回伤势很重,医院担不起重责,希望骆起云出山。 骆起云是心脏科的专家,但他本人非常非常低调。骆梓辛执业前,他已转向研究方面,一直在骆家的医学研究所里做人体试验。 就是跟骆梓辛一起长大的几位好友,也没能与这位名义上的骆家家主见上几面。 手术室门上的灯亮起。医院的行政院长向凌尚他们通报骆梓辛的情况,最后说到,“刀子应该是瞄准了关键位置的,要不是最后偏了几毫米,估计骆先生当场就没救了。” 等待的过程如此漫长,漫长到凌尚生出奇怪的念头——可能骆梓辛原本就想求死。 他晃了晃脑袋,挥去这么不吉利的想法。 在医生给凌尚检查一次伤口后,手术室的灯灭了,骆梓辛被推出来。 “叔叔,梓辛怎么样了?”大家凑上前,齐非首先问骆起云。 骆起云脸上没有为人父亲得知孩子情况紧急的担忧,只淡淡说,“接下来,要看他自己了。”他转眼看旁边的医生,“我还有重要的实验等着,这里交给你了,有什么情况再通知我。” 医生恭敬点头,“好的,骆医生,这边请。” 骆起云朝齐非他们点了点头,走了。 “……都说骆起云是工作狂,我算见识了。”宁海腾看着对方进更衣间的背影,叹一句。 其他人都没有接话。 骆梓辛极少提起自己家庭。大家或多或少都能觉察这是一个雷区。 但骆梓辛太过出色,以至于跟他相处的时候,只会觉得他很完美,而不会联想到他背后的阴影。 第126章 病床下的小轮子快速转动摩擦地面的声响,并不刺耳,甚至还算得上顺溜。 讽刺的是,这往往意味着病患出现紧急状况。 当大家以为骆梓辛的伤情稳定下来之时,他第三次被推入手术室。 凌尚出神注视那扇门。 他已眼睁睁看着骆梓辛在鬼门关前徘徊两回。 他们本来有那么多机会可以说话,他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坦露心迹;但最终,他们之间最后一句话,是客套语。 第三次手术用时不长,但出来的医生护士脸上皆是结结实实的疲累。 骆梓辛重新回到重症加护病房。 凌尚隔着玻璃看他的脸,想,他被冰冷锋利的工具往身上招呼,应该也疲累了。 呐,梓辛,三次手术,够了;你醒来后,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再也不惹你生气,再也不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了。 我做你的仆人,做你的信众,乖乖听话,只讨你欢心,好不好? “……安臣说你知道梓辛受伤这件事是谁干的。”宁海腾从警方那头回来,走到凌尚身边,问,“是谁?” 停车场的监控镜头只捕捉到凶手背影。如今宁海腾压下舆论,接过了案子,自然会用他的办法来处理。 凌尚的表情慢慢变冷,“捅人的应该是楚赫。” 宁海腾蹙眉,一会儿才记起这号人物。“他不是疯了么?他背后的人是……” “何修童。”凌尚回答。 宁海腾很快从惊讶中回神,“难怪一直不见他人,估计和他弟弟一道躲起来了。”他不问前因后果,直接问,“你打算怎么办?” “先把他们找出来。”凌尚的视线依然停留在窗的那一边,“等他情况稳定后再做打算。” “好。”宁海腾同意,马上给手下打电话。 结束通话后,宁海腾看向凌尚,后者脸上丝毫没有动摇之色,仿佛他们即将要处理的对象跟他毫无关系。 宁海腾收好手机,也看向窗那边,“你要是早一点这么上心,他可能就不会躺在那里了。……他当晚预定去南美的,他说想散散心。可能是想跟你打声招呼,才过来医院。” 凌尚想起当时情景,想起骆梓辛那一句,“凌尚,再见。” 原来,他要去那么遥远的地方。 “你们弄成这样,‘绿光’结业他也不追究责任,临走时他还过来看你,可见他还是惦记你的。”宁海腾劝到,“等他醒了,你要好好道歉,也得好好跟他说清楚你的想法。” 凌尚眼眶发热,点点头,“嗯!” 宁海腾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打气。 —— 夜深人静的时候。 凌尚还站在玻璃窗前。他的病房已挪到附近,实在累了就去小睡一会儿,接着继续过来守候。 他的思绪以骆梓辛为中心,不断发散。 骆梓辛想去南美散心。 南美。 那是他们记忆中最为特别的一处地方。 不仅因为旖旎风光,更重要的,是一起欣赏美景的伙伴。 还记得那一年,登山途中休息时,骆梓辛站到边上,前方是苍茫凛冽的群山,一起一伏均有险峻峰线,而白雪皑皑,覆盖群山之巅,神圣崇高犹如上天意志——衬得此中的骆梓辛像神祗,化为肉身来拯救凡人。 在寒风里,在点点银雪飘拂间,凌尚觉得,自己就是需要被拯救的那一个。 他走过去,一手搭在对方肩上,以嬉皮笑脸掩盖情绪,“梓辛,你要是掉了下去,我就跳下去陪你。” —— 骆梓辛没有苏醒。 已经一个星期。 骆梓辛从重症加护病房转到病房中,但仍处于沉睡状态,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多位医生替他做了详细检查,表示束手无策,“人体是最复杂的结构,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可能骆先生需要更长的时间才会醒来……”答复如此陈词滥调。 凌尚正要发作之时,宁海腾的手下向他传话,“凌先生,赵先生说想见您。” 那个“赵先生”,正是何修童。 他和楚赫也没逃哪儿,就躲在赵家的宅子里。 宁海腾派人守着房子,不许人进出。 何修童冷静下来后,说要见凌尚。 起初他的请求在宁海腾那儿被拦下了,但一直晾着不处理也不是办法,何修童到底还是有身份的人。 于是宁海腾派人通知凌尚。 后者得知,原本即将发作的气焰收了起来,神情愈发平静,“带他来见我吧。” 第127章 医院地下停车场。 案发车位的周围被黄色警戒线隔开。地上那滩血迹已干,呈深黯赤黑色,苍蝇时不时在上面打转。 凌尚站在警戒线外,盯着血迹出神。 有车子在附近驶停,车门开合,脚步声至。“凌先生,赵先生带来了。” 凌尚转身,何修童被两个大汉跟着,他看向凌尚的表情复杂,惊、迷茫,一点心虚,一点期待,还有一点不忿。 凌尚静静看他,直到对方唤他一声,“凌……” 凌尚在装束上没什么气势——一身病服,头发未打理,脚上套的是医院的拖鞋。 但他是凌尚,是凌氏的主事人,是上位者。 他不是靠外在让人俯首称臣的。 凌尚做手势,何修童被带前几步。 “这里我们两人可以了。”凌尚对手下说到。 手下退场。 何修童看着凌尚。后者从未用过如此疏离的眼神看他。 当日自己的计划被凌尚识破,后者仿佛一瞬就变成全然的陌生人。 何修童震惊、不可置信。 连过渡阶段都不需要,凌尚在电梯中看向他的神情,简直能吃人。 他或许做得不对,但他都是为了他啊!他是爱他的!凌尚也是爱他的,不是吗?! 他反应过来,冲往地下停车场。 楚赫趁乱跑离案发现场,在停车场里胡乱狂奔,刚好撞上何修童。两人一时间都不知所措,何修童如从前那般,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 于是他们逃回赵家的宅子。 何修童抱着这样的想法——凌尚不会丢下他不管的,无论事情多么糟糕,凌尚都会保护他的。 他们没有逃到别的地方去。 宁海腾的人来了,将房子围了起来,切断了他们与外界的所有通信。 何修童说要见凌尚,但那些人并不理会他。 今天,他终于见着凌尚了。但后者的神色叫人心惊。 凌尚好像不是从前那个凌尚,他像不认识自己一样。 何修童内心慌起来。 凌尚看向车位方向,问何修童,“你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吗?” 何修童咬了咬唇。黄色警戒线与红黑色血迹已说明一切。 “我那天跑来这里,看见骆梓辛躺在那儿,脸上毫无血色。他的血,流到了地上。”凌尚平静说。 “你猜猜,我当时是怎样的反应?” 何修童屏息,看着凌尚,没有回话。 “来,告诉我,为什么对骆梓辛下手?”凌尚的语气像循循诱导的老师。 “……他害我弟弟疯了。” “还有吗?” “……宁海腾那天来医院,我听到他说……你跟骆梓辛从小就认识,骆梓辛还喜欢你……这怎么可能?!骆梓辛那么不堪的人!他有病!你肯定也是这么想才没有告诉我你认识他的对不对!他还喜欢你?!他凭什么!!”说着说着,何修童情绪愈来愈激动。 他说的这些,都还不够。 “……你那晚做噩梦,我听见了,你在叫骆梓辛的名字,肯定是那人做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才会害你做噩梦!他还不该死吗!!” 何修童眼里,再次冒出可怕的光。 “原来如此。”凌尚淡淡回应,“电话里的那个人,是你自己找的?” “……我以前住的地方,有专门的接头人。”都说到这个份上,何修童和盘托出。 凌尚抬头,看着顶上一条条硕大的通风管道。 片刻,他的视线再次落在何修童身上,“何修童,你真厉害。” “?!” “恭喜你。”凌尚说,“进入了这个浮华圈子。” “!!” “当你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身份不择手段的那一刻起,你就是这个圈子的一员了。” 五光十色之下,掩藏无数欲念,埋葬无数牺牲者。 犹如一口名贵青花瓷大水缸,里面尽是各种染料。 “是我给了你入场券。就让我来,告诉你所有真相。”凌尚凑近何修童,说。 “我跟骆梓辛,从小一起长大,他是我的好友,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心上人。” “!!!”何修童的世界震荡不已,他反应剧烈,“你骗人!这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回响在停车场上方。 凌尚也不怕有人过来打扰。这里,已被他封锁。 “我不相信!!”何修童拒绝相信。如果他相信了,那他之前所相信的一切都要被推翻!不可以! 凌尚不会由着他自欺欺人。 “骆梓辛喜欢狩猎,楚赫是他的猎物;我看不惯,想要捣乱,所以私下调查楚赫,发现了之前在河堤上认识的你,就是他的哥哥。深入调查后,我得知你的身世;而此时,盛煜之已屡屡坏我好事。我意识到,你会是我的王牌,于是开始设局,同时开始接近你,取得你的信任,让你逐渐为我所用。” 他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拥有这么多回忆,现在复述出来,背后的动机却如此阴暗可怕! 何修童睁大眼睛,完全处于状况外。 “我对骆梓辛的感情非常复杂纠结。……与你相处的过程中,我觉得,你比较不会让我糟心,我可以和你试试,说不定能无波无澜过一辈子,反正,我也需要你喜欢上我,好获得赵致成的承认。” 凌尚一个字一个字叙述,何修童的心就裂成一片一片! 他混乱中吐出一句,“……你不是喜欢我的吗?”眼里蓄泪,声音破碎。 凌尚诚实作答,“嗯,但也不放弃利用。” “你爷爷够狠,让我把手上一半凌氏股权给你。不过,你爷爷快不行了,我将计就计,让他老人家安心地走。你得到了他全部的赵氏股权,盛煜之被架空。而我通过绑架这个局,拉你进来,用苦肉计,让你毫无疑虑地把东西归还。没想到你还把一半赵氏股权送我了,我当时真感动,心想你真是个乖孩子。” “……”何修童呆呆看凌尚,不晓得该作何表情,“……绑架的事,是你……设计的?” “是。” 何修童闭眼,眼泪哗哗流下来。 凌尚说喜欢他。那种喜欢,跟利用的价值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凌尚继续说,“我对你的喜欢,已经没有了。我以为你不会让我糟心,没想到,到头来,你成了最可恶的那一个。我以为你是一只无害的小绵羊,没想到,其实你是一头狼,不过以前没机会发威罢了。” 凌尚的目光回到那滩血迹上,“但我承认,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有错。” “所以,我不会杀你。” “!!” “我要用你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是我犯下的错。” 何修童心中刮起狂风掀起了巨浪!凌尚的潜台词,就是想杀、能杀,但他不杀而已! “尽管如此,我也不会就这样放过你。”凌尚像谈论天气,“既然你已进入圈子,那就让我用圈子里的做法,教教你。” “这次的伤害事件,你犯了三个错误。第一,在没有培养出自己的亲信势力前,千万别买凶杀人,容易被背叛;第二,拖后腿的亲戚不要管,容易受牵连;第三,智商情商要跟上膨胀的自信心,否则,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知道丑小鸭变成天鹅后的故事么?丑小鸭变成天鹅后,因盲目的自信与虚荣,被猎人发现了。猎人杀了它,将它宰成盘中餐,而猎人的孩子还嫌它的肉难吃。” 凌尚对上已惊得无法说话的何修童,“好了,剩下的教导,我会让你亲身体验一番。” 第128章 接下来一个星期。 凌尚打定主意要整垮赵氏。他手上那一半源自赵致成的赵氏股权,犹如神器,为他为非作歹打开了方便之门。没有了赵致成盛煜之的赵氏,群龙无首,前景堪虞;被分尸吞食,只是时间问题。 外头腥风血雨,医院安静如初。 骆梓辛,还没有醒来。 凌尚住进旁边的病房,继续日夜守着他。 饶是如此操劳,凌尚的伤也日渐愈合。凌氏的工作人员愈加频繁往来于公司及医院——堆积如山的工作不容再拖,很多事情都需要请示凌尚才能进行。 简虹每天都带着熬好的汤来医院。 探完骆梓辛,她来到凌尚病房。后者正跟下属商量着什么,见母亲进来,便结束讨论。 “那我先回公司了。”下属识趣退场。 “您来了?”凌尚向母亲打招呼。 简虹笑一笑,“来,先喝点汤。” 凌尚喝着汤,简虹看着他。 他瘦了,脸色也不大好。 作为母亲,她应该逼着他多休息。但她知道,他做不到。 凌尚喝完一碗,简虹摸摸他的头,“再喝一点?” 她熬的全是他爱喝的汤。 无法替他解决心事,便只有尽力对他好。 凌尚舔舔唇,“好。” —— 几位好友每天都会来医院探望。 齐非最闲,待的时间最长。 他总爱弄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出来。骆梓辛的病床边上,有一个硕大玻璃瓶,里面装着各色闪闪星星,而折星星的纸条,满满当当散在床头柜上。 “运程说,只要填满了玻璃瓶,梓辛就会转运!”齐非很认真地说。 “好好好,你爱怎样怎样。”凌尚无语,由着他来,反正也要做点什么才好填充因等待而生出的空虚。 这么说着,凌尚注意到,齐非手上多了一个金镯子,镯子上坠一把极为小巧玲珑的金锁。 “那是什么?” “哦,这个呀。”齐非回答,“海腾昨晚送我的,说是好意头的东西。” 宁海腾真不得了,他送的戒指、项链、脚链都缠了齐非一身,末了还送锁,分明不给对方一丝喘息的机会。 凌尚看齐非,“……你戴这么多东西出门,不重么?” 齐非嘴角翘起,尖儿上开出一朵俏春花,“不重~” 发出的幸福光线能闪瞎人眼。 凌尚不再说话。 以前这种光线他也见不少,但他自带保护屏障,并不在乎其杀伤力。 而眼下,他想,在自己满腔愤恨处心积虑的时候,别人已不知甜蜜过多少回。齐非与宁海腾之间并非一帆风顺,但他们确实得到了圆满。 忽然就心生羡慕,并淌着心酸。 —— 晚上。 病床边的夜晚,最为难熬。 又一天即将过去。骆梓辛没有睁眼。 若不是维生仪器规律作响,病床上那人的存在感极低。 套用迷信的说法,他现在徘徊于阴阳两界之间的灰色地带中,仿佛游魂,不附体,在虚空处飘荡。 或许哪一天,他就真的会踏上黄泉路,走过孟婆桥,再也不睁眼。 这样的想法,让身处深夜寂静中的凌尚心慌不已,他发声,企图招回骆梓辛的魂。 “梓辛……你醒一醒好不好?别睡了,好吗?我都听你的……” 病房内依然毫无动静。 —— 骆起云再次出现,给骆梓辛做检查。 “叔叔,……梓辛究竟怎么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醒?”凌尚问到。 骆起云回答,“他的身体机能未见异常。但‘人’本来就是很复杂的构造,不仅有身体这一层面,还有精神层面。对重伤患者而言,有时候求生意志比物理手段还重要。他迟迟未醒的原因,或许,是他自身不愿意醒来。” “!!”凌尚惊讶,脱口道,“怎么可能?!” “这是目前来说最有可能的解释。” 骆梓辛不愿意醒来?!不可能!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唤醒他呢?”简虹在一旁开口问。 “你们可以试着多和他说说话、聊聊天什么的。”骆起云淡淡说到,“但这是否有效,我无法保证。” “那就是说,他也有可能一直……这样躺着吗?”齐非接着问。 骆起云点头。 如果一直这样躺着……那骆梓辛跟植物人有什么区别?! 他不就成了活死人?! “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吗?!”凌尚情绪激动起来。 骆起云没有回答。 “您不是他的父亲吗?!难道您能看着自己儿子变成这样吗?!” “凌尚你冷静!”简虹制止道。 “……即使是医生,也并不能医治所有生命。如果他自己没有求生欲望,哪怕醒了,也只是行尸走肉。”骆起云平静地为这次检查作结。 骆起云离开,剩一室沉默的人站在原地。 齐非最先打起精神,“梓辛肯定没事的!我们就多跟他聊天说话,他肯定会醒过来!” 简虹附和,“是啊是啊,我们别把问题看得太严重,我们可以跟他聊些开心的事,指不定他很快就醒了。” “……”凌尚没有回应,低头,紧握拳。 —— 又到了夜晚。 凌尚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盯着床上的人。 “……你没有不愿意醒来对不对?”他开口问。 没有回应。 “我会请国外的专家过来,再给你详细检查身体。如果哪里有问题,我们赶紧治,好不好?” 除了维生仪器的声响,周遭静悄悄。 凌尚双手撑往床沿,“……骆梓辛,给我一点回应好吗?” 床上的人依旧闭眼,毫无动静。 凌尚手指抓捏床单,攥紧,手骨节兀地耸起,泛白。 “……你不是喜欢我么?那你醒来啊!如果你不醒来,我该怎么办?!” 事实是,无论谁发生什么事情,太阳照样升起,地球照样转动。 但此刻,病房中,细细呜咽声传出。 —— 第二天一早,骆梓辛的病房里来了两位访客。 其中一位是骆家的律师,冯律师。他在上星期已来过医院了解骆梓辛的情况。 这回与他一道前来的,还有骆家的老管家。 老管家手里捧着一束新鲜的红芍药,花色明艳,病房顿时亮堂起来。 “少爷还是没有动静么?”冯律师问。 正在摆弄花瓶的老管家闻言,停手转头,等候答案。 凌尚点点头。 律师与管家互相看了一眼。 “我已经联系了国外的专家,他们很快会来到这里,给他做检查。”凌尚补充说。 冯律师几不可闻地叹一声,“也好。既然凌先生做了安排,那就劳烦您了。” 老管家似乎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律师以眼神制止,前者只好作罢。 凌尚愁思满怀,没有注意这个细节。 “骆家还有事情,我们就先告辞了。”冯律师向凌尚说到。 “好。”凌尚强颜欢笑,送他们到门口。 管家临走时,再看一眼骆梓辛,“我们还会再来看望少爷的。” “随时欢迎。” —— 晚一点,宁海腾来了。 “齐非跟我说了。”他没有拐弯抹角。 齐非跟他说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凌尚,……这件事有必要查一下。”宁海腾道,“还记得梓辛出事的时候么?监控录像不会有假,梓辛会受重伤,很大程度是他自己主动造成的。……当然,不排除他当时想吓一吓楚赫,可他是医生,不会让别人不分轻重地对他下手,这里头有蹊跷。” 宁海腾看向凌尚,“他出事那晚来见你,说了什么?你有什么头绪吗?” 宁海腾的问话,调动了凌尚的记忆。 那一晚,骆梓辛说了什么。 他说,“凌尚,再见。” 他转身,回头,看着他,对他说,“凌尚,再见。” “……”凌尚慢慢睁大眼睛。 ……不可能。 宁海腾见凌尚神色有异,唤一声,“凌尚?怎么了?” 凌尚扶着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没事,让我坐一坐。” 第4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3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43节 宁海腾扶他坐下,“你还有伤在身,需要我叫医生来吗?” 凌尚摇头。 他头晕目眩。 深呼吸几口气,凌尚压下不适感,问宁海腾,“怎么查?” “楚赫是个疯子,问了也没用。……梓辛既然打算去南美,那边应该会有些线索,我去查一查他的行程。” 第129章 晚上。 重瓣红芍药是极艳的花,花瓣皱皱褶褶团簇一轮又一轮,密实拥挤,整朵花又大又厚,花姿颇为狂放,耀目赤色更是红得就要滴下,带热气,会灼伤皮肤。 凌尚将视线从花上,转移到骆梓辛手上。 还是红玫瑰适合他。 尤其半开未开的小朵红玫瑰缠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无端地性感。若他低头微笑,那花想必会立刻绽放。 王子殿下,就是这般优雅从容。 所以,他不会干傻事的。 凌尚执起他一手,握住,“王子殿下,快醒来,好吗?” —— 宁海腾动作迅速,调查很快就有结果。 他来到医院,脸色并不好。 “……怎么样?”凌尚问。 “他,”宁海腾看向骆梓辛,“在南美的行程只到雪山就停止了,没有后续活动,也没有回程机票。……酒店的房间,预定在登山那一天退房。” “……”凌尚看着宁海腾,不说话,表情定格。 “……我还查到,他不久前在南美买了一块墓地,……在草原附近。” 宁海腾的目光回到凌尚身上,发声明显困难,“……他是有准备的。……他要……” “闭嘴!”凌尚吼,“闭嘴!” 高声大喊耗了他不少力气,他的胸脯急速起伏,凌尚扭头看病床上的人。 “不可能!不可能!”他又看往宁海腾,“你搞错了!!肯定是你搞错了!!” 宁海腾紧紧抿唇,眉间神色透露出事态的严峻程度。 凌尚表情发狠,一字一句重复,“不可能!” 骆梓辛绝对不可能做那种事! 他拿出手机,给下属打电话,催促他们赶紧带专家过来。 “花多少钱都不要紧,什么疑难杂症都不要紧,我一定会把他治好,让他顺利醒来!”凌尚按键的手指又急又乱。 宁海腾看他,不阻止。他也不愿意相信骆梓辛会这么做,他情愿,是自己搞错了。 凌尚一点一点在崩溃。 他现在急需一点理由,一件事情,一个什么都好,来告诉他,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 宁海腾扶着凌尚的肩膀,“你冷静点!是我搞错了,我会派更多人手重新调查。骆梓辛不会干傻事的,放心。” 凌尚伏在对方肩上,哭了。 他无法将刚刚宁海腾所说的抛诸脑后。它们像木刺一样插入了他的心! —— “怎么会这样?!” 病房外。 宁海腾给陆续来到的好友及简虹说明情况。 房门关着,凌尚一人待在骆梓辛身边。 简虹不可置信地看向房门,“梓辛……怎么会?” 安臣眉头紧蹙,而齐非觉得无助,靠往宁海腾怀里。 “我会再调查一次,可能有什么地方遗漏了。事情未必如我们想象的那样。” “我也叫安尹帮忙。你现在的宁家太不靠谱了。”安臣立即转身去打电话。 —— 专家们陆陆续续来到,不仅有心脏科的,有脑科的,还有心理学科的。 专家会诊期间,凌尚在走廊上等待。 他盯着地面一个点,动也不动。 简虹十分担心他,走过去,轻轻拍他的背,“别担心,专家们肯定能找出原因的。” 凌尚木然地点头。 有些事情,若细细想,极为恐怖。 宁海腾之前调查的结果,在凌尚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骆梓辛的行程在雪山上就停止了。 ……这说明什么? 凌尚不敢再想。 只是,眼泪不断从眼角流下。 —— 好几天下来,专家们检查的结果,大同小异。 当一个人几乎没有求生意志时,旁人又有什么万能计可使。 他们能做的,真的只有跟他聊聊天、说说话,尽量唤起他的求生欲望。 只是凌尚他们太习惯于绝对的、完全的胜利,像这种做了也不晓得有没有效果只能听天由命的无力行为,令他们抓狂。 —— 又是夜晚。 凌尚坐在椅子上,学着齐非的动作,拿起折星星的纸条,慢慢折起来。 打一个结,压实,一折,再一折…… 有什么滴下,打在纸条的边沿。 凌尚停一停,继续手上动作。 他告诉自己,只要填满玻璃瓶,骆梓辛就会醒来。 “……梓辛,看,我折好了。”凌尚将星星放在骆梓辛闭着的双眼前,“答应我,到时候一定要醒来哦!” “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 —— 宁海腾和安尹的调查,扩大了范围。 骆家的律师被列入范围内。 冯律师叹一声,对上门询问调查的人员说,“我会去一趟医院的。” 听闻国外专家会诊结束,冯律师本就打算去医院了解情况。 既然他们察觉事情有异,他也到了该出来说明的时候。 —— 相关人等已在凌尚的病房内等候冯律师。 后者见这阵势,又叹一口气。 “冯律师,您有什么话,请赶紧说出来。”齐非说到。 “其实我这样做有违律师职业精神。但身为骆家家仆,少爷现在情况不明,我也想帮忙。只是不知道,我接下去说的,能帮得了多少。” 老律师看着凌尚,“……少爷处理完‘绿光’的事情后,让我帮忙立下遗嘱。” 闻言,在座的人神色皆是一凛。 “遗嘱本要在离世后才能公布。少爷现在处于昏迷状态,我也很犹豫。但既然我今天来了,我就是以家仆身份将所知的告诉各位。” “少爷的遗嘱里,写明了将他名下所有资产,留给凌尚先生。” “!!” “而骆家大宅的温室,则留给简虹女士。” 简虹惊上加惊,下意识用手捂了捂嘴巴。 “……少爷受伤后,警方将他车内的物品交还给骆家,包括他的行李箱。我们在收拾行李箱的时候,发现了两份文件,一份用西班牙语写明了少爷的身份,还附上他的亲笔信,证明自己是自杀的;另一份文件,则写到请相关人员将之交给我,是关于墓地打理事宜的。” “……少爷希望在墓地上建一个衣冠冢,面向草原。” 冯律师的话音落地。在场没有人说话。 病房内沉默弥漫。 突然“喀拉”一声,椅子被撞倒,凌尚重重晕倒在地。 “凌尚!!” 第130章 骆梓辛转身,回头,看着自己,对自己说,“凌尚,再见。” 原来那不是告辞,而是诀别。 无怪自己在之后如此冲动地想要找到他、抱住他。身体比意识更早、更本能地察觉异样。 再往前,或许在骆梓辛森然大笑时,异样就已潜伏——他平静道,“凌尚,我认输了。” 冯律师说,骆梓辛处理完‘绿光’的事情后,立下了遗嘱。 出现“想自杀”的念头,往往是一时冲动。若是给自杀者多一刻思考时间,他们或许会后悔,会胆怯。 但骆梓辛,连身后事都安排得如此妥当;这一过程,这么秘密,这么仔细——他到底下了多大决心。 要不是他一心求死,楚赫又何足为惧。 而那一刀,原是要直取性命的。 没有人想得到,骆梓辛会自杀。 王子殿下,向来优雅从容,游刃有余。永远只有别人为他心甘情愿去死的份,他又怎会干傻事。 可他选择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用极端激烈的方式,不是跳崖,就是给心口一刀。 —— 凌尚睁开眼,眼角湿润。 又是熟悉的天花板。 而他以为熟悉的人,其实并不那么熟悉。 —— 头条新闻播报完毕。赵氏破产,赵家负债累累,何修童不得不变卖不动产。 下属向凌尚汇报进展,后者听完,只“嗯”了一声,仿佛那跟他没太大关系。 确实也没太大关系。他只说了个大概思路,全是下属具体执行。 凌尚现在全副精力都在骆梓辛身上。 医院护理人员过来,给骆梓辛理发——他迟迟不醒,头发难以打理,只好剃掉。 凌尚盯着护理人员的一举一动,像监视器一般。 对方停下动作时,骆梓辛的头发只剩短刺,暗青色一片。 凌尚凑近看,本想笑话几句,但哪怕床上的人双眼紧闭,病容明显,如今几乎光头,也还是那么英俊。 只是,那不是凌尚熟悉的英俊,令他生出错觉,自己在看别人。 凌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梓辛,真正的你,究竟是怎样的?” —— 自凌尚晕倒一事发生后,好友们与简虹非常担心他。 对此,凌尚只说,“我没事。” 简虹想起当时去骆家大宅找骆梓辛的情景。骆梓辛也是这么对她说的,“虹姨,您别担心,我没事。” 如今回想,简虹重重叹一口气,愁容满面。 经此一回,宁海腾表示,“他们两个,都是口是心非的人。”都骄傲,都自卑。若其中一方肯坦率一点,事情也不至于此。 但事后诸葛亮,又有何用。当其时,谁都不曾料想事情会这般发展。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梓辛早日醒来了……” 这句话,颇为陈词滥调,但现实就是这么无力。 —— 又一个星期。 简虹请高人来办了几场“回魂”法事。 玻璃瓶内的星星越来越多。 但骆梓辛依然没有醒。 适逢安臣的双胞胎即将满周岁,安臣邀请凌尚,“我们打算大办,你过来瞧瞧吧,转换一下心情也好,怎么样?” 凌尚摇摇头,“我去开心了,……他怎么办呢?”孤零零一人,待在病床上。“我想陪着他。” 安臣早知道他不会答应,“那你们俩都参加吧。” 如今通信手段这么发达,不必亲身出席,也能参加活动。 超大液晶显示屏上,直播着双胞胎的周岁宴。 时间过得真快。当时还那么小的小孩儿,转眼就满周岁了。 安臣轮流抱着双胞胎走到屏幕前,“来,跟你们其余两位干爹打声招呼~~~”脸上尽是为人父的宠溺表情,“远航,看屏幕~” 小远航一双水灵灵大眼瞅着屏幕,可能看见凌尚了,“咿咿吖吖”叫得特别欢,还伸手往屏幕去,小小双腿乱蹬安臣,好像在说不要他抱了,要凌尚。 凌尚笑了,朝屏幕挥挥手。 远航莲藕臂乱挥,笑得好高兴,嘴巴咧得大大的。 “哎呀哎呀,痛!”安臣连吃儿子几拳几脚。 “我来吧。”安尹走来抱过远航,“小宝,乖。” 远航真的乖了,小手抓紧安尹的前襟,脸蹭了蹭。“抓周快开始了,跟凌爸爸拜拜。”安尹说到。 远航被安尹抱着,只露出双眼看向屏幕,圆圆眼珠子润润湿湿的,一眨不眨,分明不舍。 小孩子真神奇,只靠一双眼睛就能表达千种情绪;感情流露得如此彻底,叫伪装的大人惭愧。 抓周时,俩小孩在一堆奇珍异宝中爬爬停停,偶尔走几步,又坐下来看一看嗅一嗅。 小远帆是个吃货,他最后抓起一个金元宝二话不说就往嘴里塞,吓得他爷爷奶奶赶紧走来拿开,小家伙哭了起来,非要揣着元宝不可。 “看来远帆往后能给我们家赚大钱!哈哈哈!”安思泽疼爱地啜了一口孙子。 另一头的远航则盯着古时皇帝的玉玺出神,想拿,太重,拿不起来,双手抱,还是太重,他索性用身子捂住玉玺,不让别人看见。 “哎呀呀,这个小不点也不得了!!”安思泽可以说是这里面最高兴的人了,“我们家几代经商,是时候出来个显赫高官!”说着,又啜了孙子一口。 安臣看向屏幕,耸肩摊手,表示儿子们这么能干,他也不想的。 “得瑟!”这头的凌尚笑骂一句,看向骆梓辛,“你也同意,是不?” —— 直播结束,病房恢复平静。 凌尚握住骆梓辛的手,“看得高兴吗?” 没有回应。 “我也看得很高兴。”凌尚自说自话。 但高兴过后,有着说不清的落寞。就好像璀璨烟花喧闹过后,归于平静的无声令人一时无所适从。 为何甜蜜幸福都是别人的。 用殷红的血与锥心的痛,才换来真言吐露,“……骆梓辛,我好羡慕他们。” “真的,好羡慕。” —— 病房门忽然被敲响。 凌尚收拾情绪,说一声,“请进。” 来人竟是骆家的老管家。 “凌少爷。”他取下帽子,朝凌尚恭敬点头。 “您好。”凌尚礼貌回应,“您这时候过来,有事?” 老管家点点头,神色有些犹豫。 “我听说,冯律师已把少爷遗嘱的内容告诉你们。……其实我们也是看到少爷行李箱中的文件,才得知他的打算。” 老管家停了一停,“凌少爷,……少爷动身去机场前,把一封信交给我,吩咐我在他离开后一个星期才能打开。没想到当天晚上,他受重伤的消息就传来,之后,行李箱的东西也被发现。……我没有遵从他的吩咐,提前开了信封。里面有一封信、一份文件和一把密钥。信上说,他会把财产留给您,但他在银行有一个保险箱……” 老管家直接掏出信,递给凌尚,让他看。 “……”凌尚接过,打开。 “老管家,当您看到这封信时,想必我的死讯已经传来。请别伤心,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冯律师那里有我的遗嘱,我的财产会留给凌尚,请您配合冯律师做好交接工作。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麻烦您。信封里有一把密钥,那是我在银行里一个保险箱的钥匙。往后,在我每一年的生忌日,请您烧一样箱子里的东西给我,直至烧完为止。这个保险箱,我并没有列在遗产清单中,请您替我保守这个秘密,谢谢。 骆梓辛亲笔” 随信附上的,是一份签好名字的授权文件,以便银行确认。 老管家见凌尚读完信,说到,“少爷让我保守秘密,可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告诉您,……毕竟您是他的挚友,也是他的遗产受益人。” “银行我还没去,……这把密钥,就交给您了。希望,您能在那儿找到什么办法,让少爷尽快醒来。” —— 老管家走后。 凌尚拿着密钥,看向骆梓辛。 关于这个人,自己所不知道的一点一滴,正逐渐显现。 第131章 银行主管接到上头命令,连夜赶来工作岗位。 凌尚出示文件和密钥,被领到文件指定的那一个保险箱前。 工作人员离开,凌尚一人面对冷冰冰的箱子。 不知为何,他有些紧张。 他将密钥插入,扭转,箱子的锁在内部解开。 他只要转动把手,就能开箱。 箱门被慢慢拉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束捧花。 香水百合与黄玫瑰。凌尚伸手去拿,花的触觉告诉他,这不是鲜花,而是干花。不知骆梓辛用了什么特殊方法处理过,其色泽与形状竟与鲜花毫无差异。 捧花系有长长紫白两色细丝带。 凌尚记起来了。 这是齐非宁海腾婚礼上的装饰捧花!当时,他这个伴郎被迫拿捧花候在马车旁,又被迫当跑腿,四处拍照。他把自己手中的捧花塞给骆梓辛,偷拍了他一张照片。 ……是那一束花吗? 最后在骆梓辛手里被笑着轻闻的那一束? 凌尚转头,再看箱内。 一个装着什么的玻璃盒子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端出来,才发现里面摆放着一艘战舰模型。 “……”凌尚细细端详。 这一艘战舰模型不大,却是纯手工搭建的。 他为什么知道? 因为就是他亲手做的。 这是他送给骆梓辛的第一份礼物。那时他已能呼唤王子殿下的名字。他不管三七二十一,遇上一个不知名的节日,就把礼物送出去。 那战舰花了他很长时间才做好——他卯足了劲,要做得尽善尽美。 送出时他像献宝一般,满怀期待又惴惴不安、小心翼翼。 骆梓辛接过礼物,笑了,笑得很高兴,“谢谢你。” 他也高兴,“嘻嘻,你喜欢就好!” 从那时候到现在,多少年了。 凌尚记得,自己送的时候,并没有用玻璃盒子包装。 这个玻璃盒子仅仅容得下模型,可见是量身定做的。 战舰依旧如当年一样簇新,丝毫不见磨损。 凌尚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摆在桌上的每一件,都保存完好,且都与自己大有关系。不是他送给骆梓辛的,就是他们一起选的——这些,全都记录着他们一起度过的美好童年时光。 到后来,他们慢慢长大,开始体会名与利的好处,送的礼物动辄数十万,不是豪车,就是大屋;再不济,也是珍藏名酒,传世字画。 但是否还有当日搭建模型时那份极致的专注与慎重? 自己又是否知道,当年收礼物那人,如何珍待这份初心? 反观自己,还记得骆梓辛第一份送给他的礼物吗?现今何处?还有其他的礼物呢? 凌尚用力想了想,他记得一部分,却记不全。 箱子里压底的,是几本相册。 翻开,一页,再一页,全是他与骆梓辛的合照,从小时候开始。 翻到某张照片,凌尚停下。 是他边弹吉他边唱“生日快乐”那一次。 照片里,他嘟起嘴,闭起眼,作势要吻骆梓辛,后者一手挡住他的脸,嫌恶地笑着扭转头。周围全是猪朋狗友还有各种彩纸乱入,场面欢乐混乱。 若不细看,真不知道,骆梓辛另一手却搂着他的腰侧。 是吗?有吗? 连凌尚自己都不晓得这个细节的存在。 照片按时间排列,到宁齐婚礼为止。 那之后,他们之间,像裂开一道大口子,怎么都合不上。 合上相册,凌尚失神。 他们竟就这般错过彼此。 他觉得自己爱骆梓辛,但其实,自己又有多用心。 而他不觉得骆梓辛爱他,但其实,对方比他用心太多。 这一桌物品,骆梓辛说,每一年的生忌日,烧一样给他。 他狠得下心来一下子结束自己,却舍不得让珍藏的回忆跟着他立马消失。 他把万贯家财给了他,到最后,他对这个世界的眷恋,只剩下这一桌子上的东西。 在这一刻,凌尚才切肤体会到,骆梓辛对他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同时,他也深刻体会到,自己对他,究竟做了多么残忍的事情。 小时候的他,不是这样的。在漫长的岁月中,他变得只懂用“最恶”来量度他人、用铜墙铁壁来保护自己,连他最爱的那个人,也无法例外、无法幸免。 如今,骆梓辛不愿醒来,是否因为,他对自己失望透了呢? 自己,是否就是摧毁骆梓辛生存欲望的真正凶手呢? 第132章 凌尚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医院的。 病房中。 他坐往椅子,看着骆梓辛。 他维持这个姿势,过了很久、很久。 终于,他开口问,“……梓辛,你恨我吗?” 没有回应。 凌尚低下头,喃喃,“肯定恨的吧。” 满怀的自责,既令他好过一点,又令他更难过一点。 凌尚只觉鼻头酸,“……梓辛,对不起。” —— 凌尚的伤好得差不多,他可以出院了。 听说南亚国家有一间非常有名的寺庙,里头的高人能化解世间难题。 凌尚慕名前去,诚心跪拜,求神明保佑骆梓辛,让他尽快醒来。 他候了三天,高人为他求得一签,签文的意思翻译过来,是“舍得”二字。 舍得。有舍才有得,反之,有得必有舍。 这本质上,是一场等价交换。 “世间万物的大道理皆在于此,无人能成为例外。”高人撒一把谷子,庭院中忽而飞来大群鸽子,扑棱扑棱翅膀,停在玄色屋檐下,纷纷低头啄食。 禅意莫名自其中生出。 若是往常,凌尚定不信神佛,大笑三声说白痴。 但现在,他驻足,眼睛注视虚空一点,看得出神。 —— 何修童变卖了所有财产,赵家的债务才堪堪填平。 楚赫的情况恶化得厉害——骆梓辛在眼前倒下的画面不断在脑海重播,他日日夜夜不断重复“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在还债过程中,何修童不堪重负,送了楚赫去精神病院,打算填平债务后再作打算。 今天,从银行出来,何修童已身无分文。 他去到精神病院,刚走进大厅,外面突然传来重物摔落至地面的巨响。 “有人跳楼啦!!有人死啦!!” 何修童心一惊,立马跑出去,挤入人群中。 脑浆迸裂,鲜血四溅,倒在地上的人四肢位置扭曲,病服已被血色染透。 医护人员赶来,将人翻过身,面目全非,唯有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证明这曾是个活人。 “不行了,已经断气了!”连急救都没必要了。 何修童无法作声,当尸体被担架抬起,他才惊叫起来“啊!!!——” 死者是楚赫。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跑到天台去的。 自杀?他杀? 谁在乎一个疯子? —— 何修童跑到凌氏闹,非要见凌尚不可。 保安架住他,将他拖离。 他拼命挣扎,“我要见凌尚!我要见他!” 他被拖进一个阴仄的小房间里。 来见他的不是凌尚,而是凌尚的秘书。 “凌尚呢?!我要见他!!”何修童见来人不是凌尚,吼道。 秘书身后有两个大汉当保镖。秘书回答,“赵先生,对不起,凌先生现在不在。” “不可能!我要见他!!”何修童冲过来,被保镖制服。 “真的很抱歉,凌先生真的不在。您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我代为转达。” 第4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4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44节 “楚赫是他让人杀的吗?!是吗?!” “违法的事情,凌先生是不可能做的。赵先生,您这是诽谤。” “让我见他!!”何修童边流泪边喊,“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直到现在,何修童还是不敢相信凌尚已不要他了。 反差太大了。凌尚不仅不要他,还令赵氏破产,害他负债。 他一直抱着一丝侥幸,凌尚对自己是有感情的,不会真的就这样让他自生自灭。 但楚赫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为什么?!”喊到声嘶力竭,何修童跌坐在地,止不住哭声。 对此,秘书只说,“赵先生,请回吧,别再闹事了。” 何修童抬起脸,“求求你告诉我,凌尚现在在哪里?” 秘书见他这样惨,动了恻隐之心,“凌先生现在在国外。……他的心思已不在您身上了,您又何必呢?他若真的对您有感情,绝不会让您落入这般境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您不应该对骆先生动心思的。” 何修童看着秘书,问,“……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凌尚与骆梓辛是认识的?” 秘书点头,“他们是多年好友,关系非常密切。” 连秘书都知道。更别说凌尚其他的好友、还有凌尚的母亲了。 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他这些。他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 凌尚说他进入了这个圈子——怎么算得上呢?! 他一直被排除在外!只不过是一只好使的棋子罢了!! 何修童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第133章 凌尚归来时,已是深夜时分。 “梓辛,我回来了。”凌尚走到病床前,轻轻跟骆梓辛打招呼。 对方继续沉睡中。 尽管在外几天都有通过视频电话了解情况,凌尚还是觉得很久没与骆梓辛见面了。 “梓辛,”凌尚握住骆梓辛的手,认真道,“对不起。” 从银行出来的那一晚开始,每天晚上,凌尚都会认真向骆梓辛道歉,即使在寺庙那几天,也不例外。 他转眼看了看一旁的玻璃瓶。 里面的星星很快就填满空间。 到那时,你能否醒过来呢? —— 赵氏破产,安氏从中获利最大。 具体负责此事的安臣功不可没,在董事会与管理层中人望飙升。 这天,安臣来看望骆梓辛,凌尚难得有心情打趣,“怎么?要取代安尹了么?” 安臣笑了笑,“这倒不会。”他看向凌尚,作感激状调侃,“感谢凌先生的慷慨大方。” 凌氏这回只负责击垮赵氏,至于好处,分毫不收。 对此,凌先生伸手轻拍安臣的头,“乖,叫声汪汪来听。” 安臣笑着拍掉对方的手,“听你个头!” 打闹结束,安臣问,“寺庙之行如何?” 凌尚含糊回答,“还行吧。” “梓辛一定会醒来的。到时候,你跟他道声歉,服个软,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是吗?那么简单? 安臣他们对保险箱的事情毫不知情。 凌尚转移话题,“说说你们的近况吧,……你这回这么高调,有原因?” “无非是想给爸爸他们那群元老留个好印象。”安臣已逐渐接手安氏一部分核心项目,“我和安尹打算,让爸爸主动从董事会主席的位子退下,到国外安享晚年。” “为什么?” “我和安尹的事,只要爸妈在这里,被发现的风险就很大。我们也不愿意让他们面对残酷的事实真相,只好绕着弯安排他们离开。” “……他们会么?” “双胞胎出生后,爸妈的生活有了新的重心,也没太在意公司的事情。……而且,我觉得安尹跟妈妈有什么秘密约定,他很肯定妈妈会帮忙劝爸爸把公司全交给我们俩。” 安臣继续说,“要是他们舍不得双胞胎,最多我们咬咬牙,让他们带着小孩到国外去。” 凌尚回应,“你们还真拼。” “没办法。”安臣已经想通想透,“我想跟安尹在一起,这是最重要的。其余一切,必须服务这个核心。” 没有一条路能使所有人幸福。既然如此,他们选择自私。 “……之前,我也去拜过神佛。”安臣想起往事,“因为我必须做出艰难抉择。但其实,我只需要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是第一位的,很多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凌尚看着安臣,“你真果断。” 勇敢果断,情深意重,即使他们走在不被祝福的背德路上,也不得不叫人赞叹一句。 —— 何修童睁开眼。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意识才回笼。 他怎么躺在医院病房里了呢? 记忆便一点一滴地汇聚。 当时,他失神地从凌氏出来,一个人走到河堤边——他与凌尚初相识的地方。 他坐在栏杆下的草地上,双手抱膝,盯着河面一个点,茫然发呆。 天色慢慢暗下来,一群地痞流氓见他一人久坐,就跑来推搡他,向他要钱。 何修童猛然一动,奋起反抗。 他一个人怎么打得过好几个人。最后,他被对方一砖头拍在脑袋上,昏死过去。 此时,病房门开。 “你醒了?”一阵脚步声,江峻森的声音和脸,“小童,你感觉怎么样?” 何修童想唤他的名字,但一开口却是,“峻、峻森……” 何修童顿住。……怎么回事?! “我、我怎、怎么……”他急了,怎么回事?! “小童,别急!”江峻森安抚他,“你刚做完手术没多久,别急,慢慢来……” 手术?!慢慢来?!他想直起身,脑袋传来一阵疼痛,只能躺下;他盯着江峻森,表情骇人。 江峻森说,“……你的脑袋受到重击,医生替你做检查时,发现之前植入辅助你说话的微型仪器坏了,得拿出来才行……” 所以,他又变回以前那个结巴了?! 何修童太过震惊,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 “小童……”江峻森握住他的手,“别伤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离开你的。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他们在那个圈子面前有多无力、多渺小,残忍的事实已经证明。 楚赫的死,江峻森花了很大力气才能接受。他们三人相识于微时,也算患难与共,现在只剩下他与何修童。如果何修童再发生什么的话…… 江峻森抱住何修童,“小童,等你出院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吗?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人生吧……” 何修童视线完全模糊,眼泪不断滚落。 第134章 有时候,人必须向现实低头。 住院的这一段时间,躺在床上的每一分、每一秒,足够让何修童屈服——过去发生的一切,无论好的、坏的,犹如一场梦。如今梦被惊醒,他那一无所有的人生,仍需继续。 幸好有江峻森陪伴在侧,他才不至于走极端。 出院那天,何修童一早穿好衣服,等着江峻森过来接他,和他一起离开这个城市。 但他等来的却是一个电话。 当何修童匆匆忙忙赶到另一家医院时,等待他的,是全身盖白布的江峻森。 “您的朋友过马路时没有遵守交通规则,被正在行驶的车辆撞倒碾压……” 何修童已听不进去在场警员的解释,他一动不动盯着尸体,最后,崩溃大喊“啊!!!!!!——” 这是有关何修童的,最后一条信息。 之后,他下落不明。 是死是活,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 —— 夜晚。 凌尚折好一颗星星,放入瓶中。 玻璃瓶最后一点点空隙,被落入的星星填满。 凌尚嘴角闪过一丝欢欣笑意——瓶子终于满了。 他看向骆梓辛,眼里充满期待,又有不安。 明天,梓辛会醒来吗?会有奇迹吗?啊啊,别傻了,这种填星星祈愿的方式不过儿戏,还是不要太期待为好……可是,谁也说不准不是吗?说不定骆梓辛听到了他们的心声,愿意醒来呢?喂喂,还是别瞎高兴,不过求个心安罢了搞得像真的似的…… 两种情绪像两把声音,你一句我一句,在凌尚心里闹个不停。 心也因此怦怦跳个不停,仿佛临近重要结果揭晓一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也不敢走开,只能焦急等待。 神啊,求求您了……求您指引迷途的魂,让他回来。 回到我的身边来,不再离开。 凌尚就在这般折磨的情绪中,糊里糊涂地睡过去。 第二天。 凌尚猛地醒来,一看时间,才六点。 床上的人还没有反应。 凌尚想,时间还早,得赶紧洗漱,免得骆梓辛醒后看见他会吃惊。 虽然凌尚已经出院,隔壁病房还是给他保留着。 他立即进浴室洗漱打理。 他以最快速度弄好一切,连早餐也只是吃了几口,就回到骆梓辛病房,一边在心里嘲笑自己,一边又急不可耐地盼着对方睁眼一刹。 今天凌先生不办公。 他现在,死死盯着病床上的骆梓辛。 好友们与简虹也比往常早来到病房。 所有人都没说骆梓辛今天会醒,但所有人都在期待,期待电影电视里的奇迹,真的能降临现实。 —— 到了中午。 骆梓辛没有醒,仍然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像童话里的睡美人。 傍晚。 维生仪器如同过去每一天,正常运作。床上的人没有任何特别迹象。 又来到了夜晚。 凌尚一直候着,等到午夜12点。 一转眼的工夫,时间显示已是第二天的日期。 简虹扶上凌尚的肩膀,谨慎说,“……折星星什么的,只是其中一个方法,不如我们多尝试几个别的?” 凌尚笑笑,“我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放心,我没事。” 简虹温柔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忽然,有什么特别的在视野边角上突兀地闪了一闪。 她仔细看,凌尚的发丝之间,有一根白头发。 简虹顿时鼻头一酸。她抿紧唇,不让这股情绪化为声音。 “妈?”凌尚觉察有异,回头看她。 “没什么,我走神了。”简虹对着他笑,“……时候不早了,不如你去休息一下?梓辛说不定明天会醒,总不能让他看见你这么憔悴的模样。” “您说得对。”凌尚点头,“您先回去吧,我再坐几分钟就去休息。” “……好,妈明天给你带早餐过来,就做你爱吃的。” “谢谢妈。” —— 只剩凌尚一人时,他坐上骆梓辛床边。 “睡美人只要王子一个吻就会醒。……我要是吻你,你会醒来吗?” 凌尚轻轻拉开骆梓辛的氧气罩,在他唇上印下虔诚一吻。 放回氧气罩,他等待结果。 而结果是,童话,只是童话。 正如祝愿,也只是祝愿。 凌尚握紧骆梓辛的手,说,“梓辛,对不起。” 这是第几次向他道歉了? 只有道歉与祝愿,还是不够。 “你究竟要我这么样,才会醒来呢?”凌尚的眼眶渐渐红了。 “你究竟要怎样,才会原谅我,然后睁开眼呢?” 他情愿骆梓辛狠狠打他一顿,或者大声咒骂他,而不是像现在,无声无息。 良久。 “骆梓辛,你混蛋……”凌尚忍不住哭声,“你就是个混蛋!自私鬼!自己跑去死干什么?!这么躺着算什么?!要是真恨我,就醒来啊!报复我啊!让我身败名裂啊!听见没有?!” 骆梓辛没有回应。 凌尚的骂声落地、消散,病房恢复安静。 这种安静,像隐形的兽,张口吃掉声音,制造令人窒息的、毛骨悚然的沉默氛围。 在这种氛围中,凌尚茫然无措起来。 他还能怎么做,才可以换来骆梓辛的清醒。 第135章 “等待”这回事,像一种濒临边缘的绿色,幽的,闪烁的,犹如黑夜中的磷火。 又像荒野上长势猖狂的草,到人的小腿高,绿成一大片,明暗不定,带潮湿腥味,风一吹,草间隐约能见掩于其中的骷髅头。 很瘆人对不对? 对。漫长不知何时结束的等待,就是这种感觉。 凌尚不止一次梦见,自己白发苍苍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盯着床上,而视线汇聚之处,分明躺着一副森白骸骨! 每每如此惊醒,心悸不已。随后,定有大片大片空寂的愁绪跟上。 凌尚觉得,身体内部,像空了一样,漏风,气流穿过,呼呼作响。 —— 这天,凌尚如往常,想握住骆梓辛的手,跟他说对不起。 就在他握住的一刻,异样的感觉产生。 皮肤软沓沓的,像画皮一般。 “……”凌尚愣住。 昨天似乎还不是这般触觉。 凌尚伸手摸了摸骆梓辛的腿。 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好? 腿部的肌肉,稀稀软软的。不是紧致地附着,而是松垮,仿佛就要从骨头上剥离开,整一块掉到地上。 医护人员每天都会为骆梓辛按摩身体。但长久的不活动,静止的肉体确实在起变化。 或许一开始,变化不明显。慢慢地,一天一天地,变化在某一个临界点,显现出来。 并非一直躺着就代表永远不变。 骆梓辛的生命力,在以肉眼看不见的微速度,一点一点流失;如同电影里的特效镜头,或许整个人到了最后,会化成无数的星星点点,往上飘散于虚空中。 意识到这一点的凌尚,只觉手脚冰冷地发麻。 空空的身体里,瞬间刮起恐慌的飓风,令他整个人摇摇欲坠。 兵荒马乱之间,凌尚想起高人的话。 舍得。 在这一场等价交换中,他还有什么,能为骆梓辛付出? —— 夜,好静。 一分一秒的流逝,就像水珠一点一滴落下。 巡查的医护人员进来,对凌尚说,“凌先生……电梯口附近有一位女士,坐着好一会儿了,不知道是不是您认识的人,我们没敢打扰……” “?”凌尚蹙眉。母亲已经回去,这个时候,是谁? 凌尚来到走廊。走近,他逐渐看清那位女士——身着淡色高雅套装裙,头上挽着一丝不苟的发髻,即便坐着,腰背也挺得很直。她在低头想什么,听到脚步声,往凌尚的方向看去。 “您是……”凌尚觉得这人他见过,但一时想不起。 女士站起身,正面朝凌尚转过来。 电光石火间,凌尚记起了——她是骆梓辛的母亲谢芳菲! 听闻她与骆起云离婚后,已移居国外。 “谢阿姨……?是您吗?”凌尚见她的次数很少,尽管心里有了数,语气还是疑惑。 来人倒是很清楚他的身份,朝他点点头,“凌先生,好久不见。” 骆梓辛的眉眼像她。 “您是来看梓辛的吗?这边……”凌尚正欲为她指路,后者却没有动。 末了,她摇摇头。 “……老管家辗转托人给我捎信,说‘他’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希望我去看看。”谢芳菲双手提着小巧女式包,“……我在这坐了有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不进去看他了。” “为什么?”儿子眼下躺在病床上,为什么不进去看看? “……他自小起,我就与他不亲。……没有必要,到这个时候才装一副母亲的样子。” “……您既然来到了这里,想必心里惦记着梓辛的吧?进去看一眼,无妨。”凌尚劝到。 谢芳菲苦笑一下,“我做不到。” “……是因为您心里对他有愧?” “是有愧。”谢芳菲看凌尚,“……但更多的,是无法释怀的恨意。我没有办法以母亲的身份,……坦然地接受他、关心他。”在谢芳菲的脸上,岁月的痕迹几乎没有,她美得温婉得体、端方大气。 可说的话叫人心惊。 “……” 两人之间,生出一阵沉默。 “……打扰了。”谢芳菲先开口,“……我先走了。”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凌尚问,“为什么?他不是您的亲生儿子么?为什么连看他一眼都做不到?” 谢芳菲停住,缓缓说,“……他让我想起我的第一个孩子——那个在我腹中还未完全成形就没有了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抿了抿唇,闭了闭眼,消化情绪,阻止自己继续说出不得体的话。 三十多年了,她一直在恨。 骆梓辛并非她愿意生下的。她不过是家族联姻的傀儡,而这个孩子,无疑是罪魁祸首。 “抱歉,”谢芳菲呼吸一口气,“我失礼了。” “……您该抱歉的对象,不是我。”凌尚看着对方,“……时候不早了,您确实该走了。” 最终,谢芳菲转身离去。 —— 凌尚回到病房。 他走到骆梓辛床边。 骆梓辛的头发长得很慢、很慢,于是那没有头发修饰的脸,显得异常苍白。 他决定不对他说谢芳菲来过的事情。 骆梓辛,他的王子殿下,其实并不如看上去那么光鲜。 这段期间,凌尚亲眼目睹他的父亲、母亲如何对待他。 父亲不理,母亲不爱。 他的王子殿下,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 以前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但这一回,凌尚亲身体会到了。 他自问自己家也不好,但起码,他的亲生母亲爱他,疼他,总给他留着最好的东西——哪怕他在凌家过得再不好,他心中也还有精神寄托。 但骆梓辛呢? “……梓辛,”凌尚摸了摸他的头,想起对方放在保险箱里的物品。“……我可不可以自负地说,我的出现,让你的童年,变得温暖、快乐起来呢?”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 “我对你来说,是不是那踏着七彩祥云降临的盖世英雄?”凌尚嘴角带一丝笑意,眼里却噙着泪。 可终究,他辜负了他。 第136章 这几个月来,凌尚把医院当成了住所与办公室。 无论凌氏的工作人员多么积极地两头跑,很多工作依然无法完成,例如重要的商业谈判、国外的视察活动等等,都需要身为第一把手的凌尚亲自出席或者参与。 凌氏董事们的不满越积越多,就在他们准备采取措施强制要求凌尚履行义务的时候,凌尚自己回来了——回到真正的办公室,主持大局。 凌尚在凌氏登顶之时,特地命人订做了一张巨大超长的办公桌——桌子用的是最好的木材,由最好的工匠打造;手的关节骨敲一敲,木的声音又沉又实又稳,自带一股震慑的威力。 眼下,凌尚坐于其前,手沿着桌子边线摩挲,感受着桌面光滑微凉的触觉。 这张桌子,对他来说,是权力与身份的象征。 “总裁,管理层的各位主管已经到了,是否现在请他们进去?”秘书恭敬地通过座机内线请示凌尚。 凌尚整了整西装外套的衣襟,端坐在桌子前,回应,“让他们进来吧。” —— 凌尚每天仍会到医院去,但待的时间不比之前。他有时会坐一坐,有时只站一站看一眼,便又回到他的战场上。 “他能从梓辛身上分神开去,未必不是好事。”宁海腾对担忧的简虹说到,后者不知该为凌尚的这个改变感到宽慰好还是忧虑好。 宁海腾继续道,“凌氏近来在筹备大项目,而凌尚本人也主动承担了‘天蝎座’几项工作,他应该是想振作起来打持久战吧。” “虹姨,要我说,凌尚就是打不死的小强,您就安心看着他怎么把梓辛弄醒吧!”一旁的安臣也开口了,语气里充满信心。 简虹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笑了,点点头。 —— 这天,凌尚来陪简虹吃饭。 “多吃点。”简虹给他夹了好多菜,需要额外的空碗才装得下。 “谢谢妈。”凌尚最近的胃口也比之前好了,碗里堆得跟小山似的菜不一会儿就被他扫光。 “慢点吃。”简虹又给他舀了一碗补汤,“小心别噎着,喝点汤。” “知道了。”凌尚吃饭的势头,就像要把之前饿着的份全都补上。 简虹见他吃得那么香,心头大石才终于落地。 吃得饱饱后,凌尚陪简虹到小花园消食。 “儿子,最近公司的事情还好吗?” “嗯,有我坐镇,怎么能不好。” “妈相信你的能力,但你要照顾好身体,身体才是第一位的,知道吗?” “知道了。” “……梓辛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谁也不能预知将来又会怎样,你要有心理准备长期作战,千万别气馁了,妈妈和你的好友们也会出力的。我相信,他一定会醒来。” 凌尚点头,“我知道。”他站定,握住简虹的手,“妈,谢谢您。这一段时间,让您操心了。” 简虹另一手覆上,“说什么呢,你跟梓辛都是我的孩子。……将来,他要是醒了,你们彼此都向对方敞开心扉了,妈妈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凌尚被简虹逗乐了,“那您不是既当婆婆又当丈母娘?” “是呀,”简虹顺着凌尚的话,“我怎样都是不亏的。” 凌尚搂上她的肩膀。 幼年时,他得仰头才能看见妈妈的脸;如今,他的下颌抵在妈妈额头上。 简虹的肩膀比印象中纤细了些。 一路风雨,她为他付出了多少。 凌尚动容,“妈,您的生日快到了吧?”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给了两个男人,一个是凌豪,一个就是他自己。 “今年的生日,我替您大办,怎么样?” “干嘛弄这个?简单一点就好。” “……这阵子发生太多事情,让我找点事儿分分神吧,好吗?”凌尚撒娇似地看着母亲。 简虹拿他没办法,只好由着他,“好吧,但别太铺张浪费了。” “遵命!” —— 凌尚立马着手筹办母亲的生日宴会。再加上公事,他分身乏术,到医院探望的时间就更短了。 病床上的骆梓辛,依旧无起色。 —— 凌尚有意要给简虹制造惊喜,于是哪怕宴会筹备过程如何大张旗鼓,简虹那儿是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简虹生日这一天,她刚吃完早餐,就被公关人员请上了车,去往礼服店。 女人如果要精心打扮,时间和金钱就像那水龙头的水,不知怎的哗啦啦一下子就流走。 当一队专业人员给简虹整理好礼服,拉开天鹅绒幕帘时,站在外面等候的凌尚一干人等“哇”声响起。 见工作人员掩嘴偷笑,简虹眼波一横,笑嗔,“你们几个,起什么哄。” “虹姨,您真美!”饶是齐非,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称赞。 一袭大红摇曳长裙,远黛眉,胭脂唇,红宝石发饰细细缠绕头发,一抬手一低眉,身上精致的钻饰便随曼妙身姿的摆动而闪一闪。 凌尚词汇贫乏,无法贴切形容他的母亲有多美。他像个观音兵,走上前,弯腰,伸出手,“简虹女士,请。” 简虹笑了,把手放在凌尚手心中,开始她的惊喜之夜。 —— 临上车前,安臣等人用丝绢把简虹的眼睛蒙上,不准她拿下来。 凌尚牵着她下车,牵着她往前走。 终于,他们停下。 简虹取下丝绢一刻,凌尚的声音响起,“妈妈,这是凌家的宴会大厅。” “!”她定睛片刻,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双手置于嘴前,不敢相信。 “这……”她看向凌尚。 “这么多年,您从未来过这里,也从未出席过任何公开场合。您在凌家,一直无名无分。今晚,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您是我的母亲,是我心目中的‘凌夫人’。” 第4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5节 浮华圈子3 作者:花祭春千十九 第45节 凌尚挽着她,走进会场。 顶上数盏大水晶吊灯发出璀璨光芒,西洋乐队现场奏响悠扬音乐,在场数百名嘉宾,全是社会名流;见主人家寿星来到,纷纷鼓掌祝贺。会场中心,摆放着一个巨型生日蛋糕。 凌尚看向她,“妈妈,生日快乐!” “虹姨,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所有人举起侍应生送来的香槟,向简虹举了举杯,庆祝道。 这是第一次,她出现在这个宴会大厅里;也是第一次,她出现在有这么多人的场合中;更是第一次,她得到众人的祝福。简虹一时不知所措,只有眼眶慢慢热起来。 “祝您永远美丽,永远快乐!”凌尚碰了碰母亲的酒杯。 简虹忍不住要哭,“你这孩子,我的妆会花的……” 凌尚笑了,“别怕,美着呢!”还猴急地拉着她步入舞池,“我得赶在其他帅哥来邀舞前,请您跳第一支舞!” 简虹被逗笑,“油嘴滑舌!” 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 第137章 宴会结束时,已近午夜。 喧嚣过后,周遭安静下来。 凌尚特地改造了凌家宅邸内部,为母亲添置了房间。 房间的布局摆设,与她的卧室一模一样。 “喜欢么?”凌尚期待被称赞,活脱脱一个伸手要糖的小孩子。 简虹笑,满足他,“喜欢,很喜欢。” —— 深夜时分,母子俩在新房间里说着话。 简虹已卸了妆,洗漱完毕,正披着新睡袍,坐在软椅上。 凌尚也洗完了澡,头发湿湿的。 “你看你,头发这么湿!”简虹蹙眉,拿毛巾替他擦。 “谢谢妈……”凌尚乖乖坐着,任由母亲揉乱头发。 过后,他问简虹,“妈妈,您今天高兴吗?” “高兴。”简虹给他整理头发,真心说到,“能以母亲的身份,跟你一起亮相,我真的很高兴。” “其实呀,妈妈只要有你在身旁,这个生日就圆满了,你只要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下一回生日,简单点就好,别这么高调了,容易惹非议。” 凌尚拉过妈妈的手,吻了吻,当个乖宝宝,“嗯,都听您的。” 再聊几句,简虹已困得不行,凌尚向她道晚安。 “我明天起来给你做好吃的。”母亲笑着对他说。 “好。”凌尚回以高兴一笑。 房门逐渐合上,门底缝透出的灯光也没有了。 凌尚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离开。 —— 他回到房间,并没有上床休息,而是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 他将之前写好的一封信放在小桌子上。信封上写着:母亲收。 —— 凌尚来到他曾经住过的酒店套房,3000。 他打开房门,里面一切如初,全都按照他的喜好保留着。 他走进卧室,步入衣帽间。 打开里头藏着的小隔间,凌尚取出那件双排扣的冷白色薄风衣,穿上。 —— 妈妈, 对不起。 是我不孝,还没有尽完作为儿子的责任与义务,就自私地做了选择。 从小,我就跟自己说,我一定要在凌家出人头地,我一定要让那些欺负过我的人尝到痛苦万倍的滋味。 名利、权力,这些是我追求的目标。 但我遇见了骆梓辛。 我不能像电影电视里演的那样说,因为某某的出现另某某就放弃了原定人生目标,疯狂追求某某。 我不是。我从骆梓辛那里得到的,远比我给的多。 最终,我狠狠算计了他一把,将他对我的信任,用力撕给他看。 我想,我是要做得这么绝,才能说服自己,我没那么在乎他。 而事实上,我不过自欺欺人。 我得到了名利、权力,也给了那些欺负过我的人、我讨厌的人甚至我爱的人痛苦无比的教训。 我得到了全世界,却输掉了骆梓辛。 到了这个时候,我也没有什么能给他的了,除了我的命。 妈妈,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 我大概没有办法再为您庆祝生日了。 请您原谅我这个不孝子。 —— 凌尚驱车来到医院。 巡查的人员见是凌尚,熟络地朝他打招呼。 “我今晚会陪着他,你们不必进来查房了。”凌尚说到。 往时也曾出现过这样的情景,护士们并没有太在意,听话地点点头。 —— 凌尚走到骆梓辛床前。 “终于忙完了。”凌尚看着床上的人,笑了笑,“我往后的时间,都属于你的了。” 凌尚坐在床边,拿出一把小刀。 —— 他在骆梓辛身旁躺下,转头看对方,“我们来聊聊天吧,好吗?” 凌尚转回头,看天花板。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你穿着合身的西装,佩戴红宝石玫瑰胸针,像个小王子一样。” “你是王子殿下呢,而我,就像一个路人甲,只能偷偷关注你。……你在小休息室里为我说话,我真的、真的很感激。哈哈,我那时候多厚脸皮啊,总是黏着你,死缠烂打。” “……谢谢你,答应让我做你的朋友。……不过,你现在会不会后悔呢?对这个决定。” “我要是你,肯定后悔死了。”凌尚自嘲地笑一下。 “……我一直不明白那些童话故事,为什么女主人公总要爱上王子。但其实,王子殿下,谁会不爱呢?没有办法不爱上啊,那么棒的人。可我不是童话故事里的女主人公,要是爱上了王子殿下,能像每个美好的结局那样,‘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吗?” “……你脚边匍匐着那么多信众,我告诉自己,千万不要爱上你,不能对你太用心,要好好保护自己,免受伤害。” “但我真的很妒忌你身边的人,哪怕他们只是猎物。他们可以堂而皇之地占据你身边的位置,明目张胆地向你索爱。……我不敢,我很想但我不敢。我想独占你,想要你的宠爱,想让你只对我一个人温柔体贴,但我同时相信人性本恶,‘爱’这种东西,不会有好下场的。我恶毒地想,要是和你在一起,说不定哪一天你就会抛弃我,如同你抛弃那些猎物一样,到那时,我们连‘朋友’都不可能做了。” “可我又忍不住挑逗你,想看看我对你来说算什么。我希望你能证明我是最最特别的那一个,你对我永远有耐心,永远把我摆在最优先的位置上。” “……说到底,我们都是胆小鬼。如果我一早知道你保险箱里的东西,我……” 头晕目眩,呼吸与说话开始吃力。 凌尚知道时间不多了。 他还有好多话没有说。他的眼睛刺痛起来——他们曾经有那么多可以坦诚的机会。 “……梓辛,对不起。” 眼泪滑落。 “我去南亚的寺庙祈福,高人为我求得‘舍得’一签。我想了很久,我能为你舍的,只有我自己了。” 他再次看向骆梓辛,“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你醒过来,换你的人生中,不再有我这个糟心的存在。如果你还是没醒,没关系,我陪你一起沉睡,好不好?” 凌尚晾在床边的那一只手,手腕处被割开。 地上的血慢慢聚成一滩,色深,触目惊心。 凌尚另一手握住骆梓辛的手,“……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一定在初见时,就对你说,我爱你。”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那样,彼此往后的人生,会不会早早就得来大团圆结局。 凌尚慢慢合上眼。 突然间!握住骆梓辛的手传来异样的感觉——骆梓辛的手好像动了一动! 错觉?不,他的手又动了! 维生仪器的声响开始加速! 凌尚用力睁眼——骆梓辛! 不,不,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死了。 他不想死了! 凌尚的视野已不够清晰,他想抬手拉下床头的电铃,一动才发现自己根本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不,不!老天爷,不要在这个时候跟他开这种玩笑! 仪器声响加速得很快! 骆梓辛! 凌尚拼了命想伸手,但他的意识已无法坚持! 不,不! 在他近乎绝望的时候,一只插着输液针的手猛地一把按在墙上拉下电铃! “!!!”凌尚一惊,两眼一黑,霎时失去了意识。 ——浮华圈子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 各位亲,你们一定会问:纳尼?这就完了?! 放心放心,关于辛尚,还有外传。由于外传只写他们两人,与《浮华圈子》所要表达的中心思想无关,所以单独开文,具体开文时间地点请看到时候微博通知哈~(微博搜“千十九”即可) 这个万年大坑终于填平了,我不禁呼出一口气。 有亲说这是有生之年系列,谁说不是呢? 谢谢一直不离不弃的亲们,你们真的太棒了!让我抱抱你们!! 当初开这文的时候,我绝对想不到会拖这么久才完结,也绝对想不到会有一群死忠饭一直守候。 所以,谨以此文,献给所有喜欢这篇文和喜欢我的读者。 你们永远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 这文一共三部,我后来又重修一遍,新版的txt很快就会跟大家见面,大家如果下载的话,一定要下载标明“新版”字样的版本呀!我到时也会在微博上放出链接的。在这里要谢谢制作txt的亲们,你们真好! 最后,让我以贝多芬的情书作结: &o love , never isjudge the ost faithful heart of your beloved &he ever e ever ours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45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