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仙古]囧途漫漫》 正文 第1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文案一:嘛~这就是一只猪立志成为火影被扔到了伟大航路和黑崎一护成为把兄弟乘船到毛利事务所偷了坂田银时的草莓牛奶又被一棍子抽飞到马勒戈壁大草原最后成为了羊村村长的蛋腚人生。(众:拍飞) 嘛~文案神马的,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好吧下面开始放文案。 一只猪。。。。。。。。。。。。。。。的故事(众:掀桌) 文案二 谢衣是个熊孩子,不仅因为他老爱爬矩木,出鬼点子,摆弄那些木疙瘩还总惦记着拆七杀祭司的偃甲腿,屡次想给廉贞祭司的箜篌改善装置,大祭司为他逢的衣裳三天两头冒窟窿……更因为他养了只好吃懒做,专门卖萌的熊。 文案三 方兰生失神的望着天空中的那条巨龙,他知道他完了,终此一生他再无可能将百里屠苏四个字从心上抹去,这个名字,那个人将成为他今后的梦魇。流芳过后,光阴的尽头,等待着所有人的又会是什么?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小山 ┃ 配角:钟鼓,重楼,霄青,紫云,沈谢,则异,苏兰和其他酱油与炮灰 ┃ 其它: ☆、起始 ?作者有话要说:  嘛,说是综仙古,得看篇幅,要是篇幅过长有可能会拆开。 剧情方面努力不崩,不白。 内容是仙四,古二,古一,可能会把人气较高的角色拉出来遛遛。 我妈妈是一头猪。 妈妈说我也是一头猪。 但我总觉得我不是猪,至少我不是普通的猪。你见过有哪只猪能写下这样一段有哲理的话吗。于是这一切说明了我是一只天赋异禀的猪,也注定我猪生的不平凡。我和妈妈之前生活在族里,直到有一天妈妈把我带离族群,再也没有回去过。后来妈妈死了,我就开始了水深火热的日子,白天要躲避人类的捕杀,晚上要躲避野兽的攻击。以前都是妈妈出去弄吃的给我,现在我天天吃草喝露水过日子。天晓得一只猪为什么要过得像咩咩!幸好还有我的小伙伴时不时过来接济一下,此时的我正趴在草地上一边想着以上的话一边幸福的打盹冒泡。背上猝不及防的重量,差点把我的屎给挤出来。 我愤怒的砸蹄子:“你丫的阿槐竟然偷袭我!” 阿槐不以为意的在我的背上蹦跶:“你这只好吃懒做的死肥猪,就知道睡觉,哪天被人宰了吃。” 我被他压得四蹄扑腾,白眼外翻,到嘴的咒骂也变成杀猪的嚎叫。没等我回过神身上的重量骤然消失,阿槐一身血躺在不远处,我呆呆的看着那只浑身上下散发着可怖寒气的庞然大物向我走来,在它的周围草木甚至来不及枯萎就被冻结,那怪物喷出鼻息几乎瞬间苍郁的大地变成一片冰晶,阿槐在冰里闭着眼一动不动,我愣在那里忘记逃跑,明明没有被冻住却连步子都迈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巨大的爪掌从我头上落下。 电光火石间销金断玉的琮琤蓦地炸开,一个清朗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出门买个酒都能碰上这种事,愣在那里作甚还不快跑。” 我僵滞的思维突然疯狂涌动,拔腿狂奔,直到脱力停下才发现几乎跑到了人类居住的地方,来不及喘口气又跑了回去,虽然人类都是可恶的,但那个人救了我,猪也有猪的义气,更何况阿槐还在那里。这样想着我顾不上酸软的四蹄,跌跌撞撞跑回去,却发现那个人身上覆满冰霜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那怪物正打算给他致命一击,而我做出了一个直到多年后仍未想通的举动。 “住手!欺负人类算什么好动物,有种冲我来!” 怪物不出所料的转过头来看着我,我使出了吃奶的勇气才没丢脸的趴下,它一步步向我走来,我一点点向后退却,很快它巨大的身影笼罩住我,在它庞大的身躯前我简直连一颗小石子都不算。它抬起硕大的爪掌向我缓缓压下,滔天的恐惧扑面袭来,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快要跳出嘴巴。 ——我要死了? ——不要!我还有……还有…… 我紧闭双眼不敢去看,预想中的痛楚迟迟未来,我大着胆子睁开一条缝儿,那个怪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死了一般。 “喂~大块头,活着吗?” 我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挑逗着怪物,见没有动静,小心翼翼的伸出蹄子戳戳。这么大个块头竟然就死了,我简直无法相信我上一刻还笼罩在它死亡的阴影中。哈哈,一定是被本大爷的淫威吓死的。 “笨,笨蛋,还不快去看看那个人类……他,他快死了。”阿槐虚弱的说着,他身上的冰大部分都碎了,但汩汩流出的血还是让我的心一阵凉。 我忍住不安奔到人类身边,失血过多让他清俊的脸显得异常苍白,那怪物用它锋利的爪子在人类身上划开一道触目惊心伤口,自肩膀到腰部,血肉翻开,隐约可见白骨。 “阿,阿槐!怎么办?这个人,这个伤……喂,人类,别死啊!呜呜呜~” “笨,笨蛋,别嚎了,听我说。这怪物这么厉害……肯定是修炼已久的大妖……你将它剖开取出内丹,或许,或许能救人类。” “内丹?!好,我马上就去。”我望向那把断成两截的剑,咬住剑柄,疾奔到怪物的尸体边,还未等我站定一个蓝荧荧的圆珠子缓缓浮空。 “快!那就是内丹!”阿槐大吼一声,我浑身一个激灵立马吐出剑,一跃而起咬住小圆珠,狂奔到人类身边,把小圆珠放到人类嘴上用两只蹄子撑开他的嘴,等看到人类的喉咙微动才长长舒出口气。 “阿槐,阿槐,我做到了!”我赶忙跑到阿槐身边,却发现阿槐闭着眼躺在地上,冰面上残留着未干涸的血渍,“阿槐,别吓我,你醒醒啊,阿槐。” “莫慌,我学过一些疗伤法术,这就为他施术。” 我怔怔的望着人类,除了衣服上的血迹,根本看不出他受了重伤,那个皮开肉绽的伤口也神奇的愈合了,一个内丹这么有用?! “应该是失血过多暂时晕厥过去了,休息会儿就好了。” “那是当然阿槐命那么硬,他可是本大爷的长期饭票。” “行啊你小子,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了,我下次再给你吃的,我名字就倒过来写!”阿槐眼睛还没睁,嗓子就扯开了。 我苦着脸(别问猪是怎么苦脸的)埋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 “哈哈,小猪吃瘪了。”人类挤眉弄眼的看着我,幸灾乐祸的说。 “啊呸!谁是小猪!” “我之前见你会说话,还以为你是猪妖,仔细看却没有妖气,退一步说就算你是猪妖,种族也还是猪啊。” 虽然种族一样,但是品种绝对不一样,我这么聪明的猪上哪里去找?!人类果然都是可恶的! “你这邪恶的人类,你以为我会告诉你,我叫山猪吗?!” 我愤愤的看着人类那张笑得合不拢嘴的脸,没忍住一蹄子踹了上去,他没想到我会来这招,龇牙咧嘴的捂着受伤的脸。 “死猪,别再秀你的脑子了,真是……丢人。我是阿槐,这只笨猪是小山。” “我叫云天青,正四处寻访仙山。路经寿阳打算买点蜜酒,没想到就遇到了这事。”云天青无奈的摸摸鼻子。 “仙山?你要去当神仙?!”我惊讶的看着云天青。 “神仙,哈哈,神仙哪有那么好当的,我只是为了修仙。” “修仙……修仙好玩吗?有没有好吃的,或者好玩的也行。” “哈哈,都修仙了还吃,最多喝西北风,大概连酒都只能偷着喝,唯一的好处应该就是御剑而飞了吧。”云天青挠挠头。 “没吃的,真无聊。”我撇嘴,“那御剑而飞是啥玩意儿。” “以气御剑,乘空飞行,看万里河山,行天下之路,此生无憾。” 随着云天青的描述,我的思绪也飞了千万里,我似乎能看到那个潇洒无羁的云天青,似乎触到了那个闪闪发亮的未来。 “蠢猪,回神。”阿槐恶狠狠打破了我的妄想,“我仔细想过了,我得回家了,可能再也不回来了,你呢?” “什么!!!你要回家,你竟然有家!!”实在不能怪我大惊小怪,跟这家伙一起这么久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他家。 “你当谁都跟你似的,野猪一头。”阿槐鄙夷的看着我。 我踌躇了,如果是今天以前我一定会和阿槐一起走,但是现在的我……似乎有什么改变了我,阿槐从来不开玩笑,若是他离开了,那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没心没肺的猪,我就知道,不过我回家娶媳妇儿,你这家伙跟着也碍手碍脚的,云天青我把这家伙交给你了,你受累照顾吧。” “呜呜呜~阿槐你这是要抛弃我吗?” “我好像不能说不,但是我是去修仙,那边伙食应该不太好。” “没关系,肥猪一身膘,就欠饿了。除了馋了点,很好养。” “阿槐……” “我走了,再也不见。” 阿槐鄙夷的瞟了我一眼,淡定转身,悠悠前行。我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终究没忍住,呜哇哭出声。期间有谁摸了摸我的头,但我没在意,我只是很伤心,很伤心,我在今天失去了唯一的朋友。 ? ☆、太清 ?  “轰隆” “呜哇~” “闭嘴……” 云天青扶额,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甩了甩差点被烧焦的尾巴,想要去抚慰一下却发现怎么也够不到,只得追着尾巴跑。没多会儿,就被拎了起来。 “听着今天天黑前,我们至少要到寂玄道,你要再闹腾就不给你手抓饭吃。” “呜~是雷劈我,我才是受害猪……” “嗯~你说什么~” 云天青给了我一个极尽威胁的眼神,迫于手抓饭的淫威,我只好忍辱负重,诅咒这家伙被雷劈。 “米有~小青抱抱~~~”爷这是战略性撤退,才不是撒娇卖萌。 “小青……”云天青的脸色瞬间比吃了一只苍蝇还难看,一把把我抱住,狠狠给我屁屁来了一记。 “播仙镇附近黄沙百丈,除了镇内,其余地方罕见人烟,而此地草木繁茂,倒像绿洲。” “既然那么好,播仙镇的人为什么不来这里住。”我边吐泡边看着云天青。 “笨啊你,这是琼华派入门考验的场所,怎能随随便便给人住。” “嘁,说白了就是小气。人类都这样,爷懂~” “这么说也没错,不过在琼华就不要说了,要知道人类都是小心眼儿。一个不高兴拿你去炖汤,我也保不了你。”云天青一面说着一面扫开周围的青蛙。 我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以人类的小气劲儿,拿我炖汤这种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事肯定能做出来。我打了个呵欠,在云天青怀里蹭了蹭,反正还早再睡会儿。 云天青见怀里的小猪又没心没肺的睡过去,哭笑不得。又懒又馋,脑子笨不说还总爱惹麻烦,但是漫漫修仙路有他陪伴或许就不那么寂寞了。这样想着,云天青一路走到了白灏道,一眼望去满目秋黄,地上铺积了不少落叶,连温度也比刚刚略低了些。就在云天青啧啧称奇的时候,几个流寇打扮的人窜了出来。 “交出你身上的钱财食物,否则小命玩完儿!”其中一个耍着手中的刀,不停的比划着。 云天青眉头一抽,心说连这种地方都会有强盗,若是琼华派人得知此事不知有何感想。 “唔~好吵啊~” “老,老大,猪,猪说话了……还,还会打呵欠!!!!” “妈呀!!我就说在神仙脚下做这种买卖会有报应的!!” “闭嘴!”为首流寇戒备的看着云天青,慢慢后退。 “撤!”一声令下几个流寇吓得四处逃串。 “他们怎么了?”我问 “不知道,也许他们爹娘喊他们回去吃饭。”云天青答。 “噢,好吧。我也要吃饭。” “那我们在路边休息会儿吧。” 云天青找了棵背阴的树,把我放下来后,丢了一个手抓饭给我,就自己喝起酒来。我啃着饭幸福的冒泡,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窥视的眼神。云天青不动声色的放下酒葫芦,射出一颗裹着气劲的小石子,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疼得它低吼了声,一头皮毛油光水滑的斑斓大虎缓缓走出。 “妈呀!!!大大大大大王!!” 我跐溜一下攀住云天青的腿。大虎低吼着,涎水自嘴滴落在地。云天青右手执剑,挽了一个利落的剑花。就在剑拔弩张之际大虎突然身形一晃,摔在地上,直喘着粗气。 “咦,怎么了?” “不知道,看看去。” 我跳下地,亦趋亦步的跟在人形肉盾的身后,那只大虎双眼火红,连喷出的气都炙热出奇。 “应该是误食了某种火属性的植物。” “一定是这只大老虎嘴馋连毒草都吃进去了,有法子救不。” “你口中的毒草,或许对某些人而言是大有裨益的灵药。”云天青顿了顿,手上凝出惊人的寒气,在大虎的身上轻轻一扫,大虎眼中骇人的红丝立即消退不少,看上去也没刚才那么痛苦了。 “哈,只是试一试,竟真有用。” “那是什么?” “你给我吃的那枚内丹,是水属性妖兽的并且力量异常强横,我也是日前才发现自己可以凝结寒气。” “这么好!那以后夏天消暑就靠你了!” “……” 大虎恢复了点力气,抬起毛茸茸的头蹭了蹭云天青,像是表达感谢。云天青浅笑着摸摸大虎的脑袋。 “举手之劳。” 我试探的碰了碰大虎的爪子,见它没有挠我,欢呼一声蹦过去蹭它柔软的皮毛,大虎低低轻吼也在表示愉悦。 “呵呵,今日闲来无事在这太一仙径散步,竟能得见这般天资超群且宅心仁厚的年轻人,实乃奇缘。” 一名白袍白发的老者笑吟吟的站在不远处,虽然笑容可掬但依旧有种不怒自威的威压感。他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男子,素净长袍袖口和衣摆处为蓝色镶边,玉冠高束,眉心一点朱砂,一眼望去清丽得不可方物。 “我也只是尽我所能,谈不上什么。”云天青摆摆手。 “你在这太一仙径逗留,可是要去琼华。” “正是,我打算拜入琼华。”说到这儿云天青挠挠头,“就是不知道他们肯不肯要。” “呵呵呵,果真是奇缘,上天冥冥中注定啊,贫道乃琼华第二十四代掌门,道号太清。” “原来是太清真人!晚辈冒昧—— ”云天青双膝跪地话还没说完就被太清打断了。 “诶,小友请起,贫道素来惜才爱才,这几年频频下山云游,就是唯恐有沧海遗珠之憾。但是想入派却不是贫道一人能做主,还需通过本门的入门试炼。” “晚辈会努力的。” “呵呵,小友求道心坚,吾心甚喜,如此便送你一程吧。” “多谢真人。” 所以这章我是来打酱油的,我默默的想。 ☆、玄霄 ?  我在清清冷冷的大殿默默吐着泡泡,长期饭票不知道被老家伙送到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了,老不死的坐着睡觉,美男冰山站在一边冷着一张脸不理人也不理猪。一想到我以后要在这地方过日子,我就有一种想要把小青猪拖过来暴打一顿的冲动。 “大殿之上,休得放肆。”冰山脸皱眉瞪猪。 我默默的看着美男,试图用可怜的眼神打动他,可惜对方段数太高,我的眼波还没放出去就被他狠狠粉碎了。 “我饿~” “……现在已过了进食的时候,就是厨房也没有吃的。” “没关系,没关系,小青有带。” 我拱开包袱,咬出一个油纸包,企盼的看着美男,美男眼角一抽,冰山脸即将裂开。 “玄霄,你带它出去用食吧。” “是,师父。”美男在师父的拯救下,幸运的保住了自己的形象。 我撒欢儿的吃着,玄霄冷着脸在旁边站着,表示美男虽然长了一张冰山脸,但是心地还是不错的,至少没扔下我一个。又表示手抓烦尊是太好粗了,呼呼呼,要是小青以后能下山给我买,我就原谅他。 “好粗,好粗。”我幸福的冒泡。 “非妖非灵,却能说人语,你究竟是什么品种。”玄霄如是问。 “我是猪啊,但我不是一般的猪,我是一只聪明的猪。”我得意的笑。 “忘了我刚刚的话吧。”玄霄扶额。 “嗝,我吃饱了。” “你的脸上有米。”玄霄瞥了我一眼。 “哪里哪里。”我左摸右摸了一阵,亮脸给玄霄看,“还有吗,还有吗?” “唉~” 玄霄从怀中掏出洁净的帕子,蹲下身给我擦了擦脸,面对那张放大的美脸,老纸情不自禁的花痴了,回过神发现玄霄黑了张俊脸杀气腾腾的看着我。 “看什么?!我没在看你!!”我心虚的吼了一句。 “哼!”玄霄将帕子团成一团握在掌心,略一用力,帕子成了灰,我在玄美人的淫威下抖成一团。 “小山,我回来了,你在哪里。” 青青,是青青,哦~我的青青回来了~~青青,我的生命之光,我力量的源泉~~~ “呜哇,青青你终于回来了,伦家好想你你你你你——” 我飞扑过去,准备来个激情四溢的拥抱,高度上有点小问题,只好用大腿凑活了。 “青青……”云天青又抽了。 “青青,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受伤。那边有好吃的不或者好玩的也行,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激动的想回答我的问题,我们去吃饭吧,一边吃一边说——” “你才刚吃过!”玄霄愤怒的大吼,突然发现自己破功了,这下不止眼角连嘴角都在抽。 “……这位便是玄霄师兄吧,我是云天青,以后就是师兄弟了,请多多指教。”云天青扬起爽朗的笑容,被玄霄一个冷哼打了回去。云天青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直觉告诉他玄霄的态度与某猪有关,所以当云天青把目光放在我的身上时,我小心翼翼扯出一个讨好的微笑,然后某人以迅雷不及掩耳足以拗断脖子之势转回头。 “咳咳,那个,师兄,师父喊你进去。” 玄霄走进大殿,留下了一个极其冷傲的背影。我吁出一口气,甩了甩额上的冷汗,总算逃过一劫,然后我被拎了起来。 “呵呵,说吧,你又做什么好事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呵呵,还装?!让我猜猜。”云天青眯着眼打量手里的猪,“你说琼华派坏话了。不对不对,要这样的话,我就看不到你了。你把脏兮兮的东西涂到师兄身上了,不对不对,师兄身上并没有污痕。那究竟是什么能让师兄这么生气呢~~” 云天青一向生锈的脑子竟然开始动了,这还是那个蠢兮兮的云天青不,不妙,要是被他猜到肯定会被作为笑柄然后来威胁我的! “青青——” “卧槽,不是吧……你……”云天青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给了我一个爆栗,“师兄你也敢……你活腻了!你小子,有你的。”说着又给了我一个爆栗。 我委屈的捂着两个包,我招谁惹谁了,好看不准人看啊!就在我们俩扯淡的时候,玄霄从大殿走了出来,脸更黑了,只不过这次对着云天青。云天青缩了缩脑袋,一把将我勒进怀里,狠狠掐了我一下,疼得我当场飙泪,我死忍住没敢出声,怕火上浇油。 “师父让我带你参观一下,跟我来。” “哈哈,有劳师兄啦。” 玄霄冷瞥他一眼。走过长长的石桥,一个宽阔的广场映入眼帘,许多弟子在此修炼,周围有许多店铺,很是热闹。 “此地为剑舞坪是我派弟子平素修炼场所,每日的早课也在此地进行。” 见玄霄看过来,云天青和我都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咦~玄霄师兄,您不是随掌门下山了吗?”一个笑容明媚的女子款款走来。 “嗯,刚刚才回来,这是新入门的师弟云天青,这是你夙莘师姐。” “夙莘师姐好。” “呵呵,真是个俊俏的师弟啊,你怀里抱的是……” “是我的宠物猪。” 云天青死死摁住我,我才没跳起来咬他,去你妹的宠物猪!!玄霄见状扶额。 “难怪和我在山下看到的猪不大一样。” “呵呵~”云天青勉强一笑。 “行了,我还得带天青熟悉一下门派,就不打扰师妹了。” “嗯,师兄请便。” 夙莘让了一步,但是略带探究的眼神还是落在我身上,我登时汗毛都竖起来了(别问我猪的汗毛在哪里),这个女人绝、对、不、好、惹。 ? ☆、至阴之体 ?  太一宫中两位老者正在烹茶闲聊,其中一位正是太清,另一位老人须发皆白,身着琼华道袍,背后负着寒月冰魄所铸的剑匣,眉目间剑气隐隐。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上天也在助我琼华,网缚妖界指日可待。”太清不无得色的说。 “呵呵,所谓至阴之体,至阳之体也不过是能以人躯的最大限度发挥羲和,望舒的作用,若是掌控强大寒气或者炎阳的就不一定了,或许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剑的作用,并且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你还说漏了一点,宗炼。” “愿闻其详。” “云天青的确为至阴之体。” “这……你不是说——” “我本来也是这样认为的,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他之前所服食的内丹,那力量实在匪夷所思,不仅给了他寒气还生生的改变了他的体质。让他变成后天至阴。” “这世上竟有这等奇事。可若如你所说,以他凡人之躯岂非早就爆体而亡,这么强横的力量……”宗炼皱眉道。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只能说天意难测。” 太清捋须看着杯子里升腾出的白气,神色间竟有些怅惘,宗炼看在眼里并不说话。 “那两个孩子,不论相貌人品皆是人中龙凤,以他们的资质,不出百年必能超越我等。”太清出神道,“玄霄心志果敢,处事严谨可堪大任。天青洒脱灵动,他若辅佐玄霄,定是极好的。有这二人在必可将我琼华发扬光大。” “你上哪儿找来这么好的弟子,还一找就是俩。”宗炼颇为眼红的看着太清。 “呵呵,这……也是天意啊。” “瞧你那得意劲儿,哼,早晚我会找到一个铸剑奇才,到时候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呵呵,铸剑奇才,这个要求可真不低,那就祝师弟马到功成了,为兄十分期盼那一天。” 宗炼知道那老家伙在挖苦自己,近百年来中原大地人才济济,但是通晓铸造的人少之又少,更莫说铸剑奇才,那是百年也难得一遇的,几次下山都败兴而归,实在让人心灰意冷。 “唉~难道我这一身的铸剑术就无可传承衣钵之人。” “玄震虽说这方面不精,但勉力学习还是能得其一二的。再说师弟精力矍铄,便是等个几十年又有何妨,有缘人自会出现。” “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了,还能有几年,实在不行只能交给玄震了,不说了,喝茶。” 谈话声停了,偌大的太一宫只剩下推杯换盏的声响,略显清寂。 我趴在桌下一动不动,试图抹灭自己的存在感,努力向空气发展。什么鬼地方?!竟然有双人间,而且还是和玄霄一起!!这绝壁是让我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死死死死吧!云天青那傻帽对着玄霄笑得跟朵花似的,傻帽,你没看见人家不乐意搭理你灭?! “啊哈哈哈,真是缘分啊,竟然和师兄一间房。” “……”玄霄脱下外衣。 “师兄饿了没,我正好有吃的。” “……”玄霄拿了杯茶喝。 “师兄喝酒不,我还有一点寿阳买的蜜酒。” 玄霄闻言终于肯赏赐一个眼神给某人了,只是眼神都快结出冰渣子了。 “琼华派禁止门内弟子饮酒。” “什么?!那,那我的酒……” “扔了。” 玄霄抖开被子躺上床,闭上眼睛,云天青见他准备睡觉,偷偷拿出包袱打算转移阵地。 “是我扔,还是你扔。” 玄霄的语气让云天青一抖,站在原地没敢动,只能求助的看着我,我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生命诚可贵,小青你走好。 “小山,你看你今天吃了睡,都没怎么动,要不要跟我出去散散步啊。” 还没等我回神,云天青那坑货就把我摁在怀里。放屁!老纸今天陪你逛了一遍琼华,你特么嫌抱着累,让老纸走了一圈,有你这么对战友的么,还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么?!放老纸下来,老纸要离家出走!! 以上原文全变成了 “哦咿~~哦咿~~哦咿” 走到了剑舞坪,云天青确定暂时安全后,把我放下,然后把一包酒扔给了我。 “山啊~你就帮哥这一把吧,酒是哥的命根不能丢的,山啊~哥发誓你要帮了哥,哥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云天青清亮的双眼扑闪扑闪,长密的眼睫像蝴蝶的翅膀,勾得老纸都受不鸟了。 “云天青,你个嫑脸的,竟然用美人计,老纸,老纸才不会上当,哎呀~讨厌啦~”老纸很没有志气的咬着包袱跑掉了。完全没有注意到云天青的表情,要是在场绝对会骂一声——贱人! 其实我也是今天才发现自己有路痴这种不华丽的毛病的,可是这鬼地方屋子长得都一样,简直是在歧视猪的智商。啊,好累啊,嘤嘤嘤,云天青那个没良心的,老纸回去要咬死他他他他,嘤嘤嘤~ “这不是云师弟的小猪吗,怎么会在这儿?” 我的娘诶,怎么会遇到这个杀器?!夙莘走到我身边,蹲下身摸摸我的脑袋,我都快炸毛了! “你这是不打算跟我说话么?没想到我竟然不招猪待见。” 是啊是啊,不待见您,您赶紧走吧。 “我是飞机失事来的,你呢?” 这个话题是什么神发展? “啧~少给老娘装,游戏里青子身边根本没有猪。” 你来装猪试试! “唉~既然这样那好吧,我做了点好吃的,请你吃。” 咦~好粗的~ 夙莘从身后端出了一盘物体,呈紫黑糊状,即便是黑漆漆的晚上,它的存在感也早就刷爆了,我就不问这玩意儿是怎么做出来的,但是告诉我为毛这玩意儿现在还在滚着热泡!!好恐怖,吃了绝对会死的!! “我,我是来帮小青,藏,藏酒的。” “哈哈,真的会说话,好神奇。声音还软软糯糯的,好可耐~” 夙莘一把把我抱住,蹭了又蹭,虽然身体是很软很香啦,可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要透不过气了—— “我刚穿过来的时候,整天想着自杀,然后被一次次被师姐救下,拖拖拉拉过了这么多年。”夙莘抱着我望着伸手可摘却又遥不可及的繁星,幽幽叹了口气,“现在我已经记不起以前的日子了,好像那就是我做的一个长远的梦,而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归宿。我不想改变什么,命运既定,非人力能够扭转,留给我唯一的选择只有做夙莘,我也只想沿着夙莘命运走下去。你呢?” “大姐,你在说啥玩意儿,我急着去藏酒然后回家睡觉啊。” “等一下!难道你,你不是……” “我妈妈是一只猪,我妈妈说我也是一只猪。难道你以前见过和我长得差不多的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猪?” 夙莘把我扔在一边抱头懊悔。 “shit!我还以为遇到老乡了,没想到竟然是本土猪。别告诉我曾经青子身边真的有一头猪。”夙莘转过头正对着我,突然杀气四溢,“蠢猪,你要敢把今天我对你说的话泄露出去,我就把你做成烤乳猪。” 嘶~~我深深的被威胁到了,琼华好可怕,人类好可怕! “那,那个,伦,伦家,想去……藏酒,鸾后,回,回去……碎觉。” “……好吧,看在青子的份上。走吧,我带你去藏酒。” 嘤嘤嘤~~我才不想跟你一起咧 “嗯……好……” “青子那个死德性肯定是思返谷的命,正好在五灵剑阁的后边,从剑阁走就行了。” 夙莘一手抱着我一手拿着包袱,星辉下她略显寂寞的侧脸让我久久不能回神,我蓦地想起很久以前的她,久到我早已模糊了她的容颜。 ? ☆、虐猪 ?  万里无云的清晨,天空澄澈得像一面镜子,偶有几只白鹤飞过,仙风天成。然后,一个愤怒的咆哮,差点把屋顶掀飞。 “云天青!你今天为何又没去上早课!”玄霄一把掀开云天青的被子。 “唔~师兄早。”云天青打了个呵欠又伸了个懒腰,“早课时间又过了吗?” “你给我滚去思返谷,直至子时不得回来。” “诶诶诶!!那我的饭?” “不、准、吃!” “呜哇,师兄不要这样对我啊!小山,师兄虐待我。” 我趴在暖暖的窝里,耳朵动了动算了对他的回答。 “还不快滚!莫非要我送你去?” 云天青看到师兄的脸已经黑得快成碳了,再不敢去触霉头,乖乖的穿好衣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师兄,帮我喂好小山,小山爱吃的都在我柜子里,你知道的。不能让他光吃东西,要喂他喝点水,那家伙猪脑子不知道自己喝水的~” “快滚!!!” “就走就走,我走了,不要想我。” 然后从房外传来云天青和众位师兄弟的寒暄。 “呵呵,天青师弟又被玄霄师弟罚去思返谷了?” “玄震师兄早啊,唉,师兄这是爱之深,责之切,我懂。” “天青师兄快拿思返谷当家了,嘻嘻~” “思返谷也挺好,又能睡觉又能烤鸟,就是没人说话,夙汐师妹有空来坐坐啊。” “呸,你想得美~” “烤鸟什么的,应该填不饱你的肚子吧,最重要的是别的,不是吗?” “当然是能够潜心修炼啦,夙莘师姐您懂就好,嘿嘿嘿~” “呵呵~” “都聚在这里作甚,云天青还不快去思返谷。” “是,夙瑶师姐,诸位,我先走一步啦。” 我偷偷瞄了玄霄两眼,立马就装死不敢看了,那脸色当真——十分美妙。瞬间我觉得背上凉飕飕的,然后玄霄冷哼一声摔门离开。云天青这嫑脸的货,坑完师兄坑老纸啊!少拿老纸当挡箭牌,老纸当初吃饭差点噎死,这货拿酒喂的我啊喂! “啧啧,整天吃完睡睡完吃,真是好命啊!”夙莘依着门似笑非笑的说。 “嘁,妒忌也是没用的。”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2节 “我用得着妒忌你一头猪。” “你妒忌我比你帅帅帅帅帅!” “卧槽,你这头蠢猪,你真当老娘没办法整治你?!” 夙莘开始撸袖子上家伙,一脸凶残的走过来,我麻溜的窜上床。这个女人简直要刷新人类残酷史的下限,尤其是她那一盘随时随地可以抽出来的食物,看得猪都牙酸! “哦呵呵呵~” 可怜的我在女魔头的淫威下瑟瑟发抖。 “夙莘师妹,你在此地作甚?”玄霄拿着几个馒头站在夙莘的身后。 “玄霄师兄,啊哈哈哈,玄霄师兄你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你手里拿的是……”果然那玩意儿就是个刷爆存在感的极品。 “啊哈哈哈,这是……这是我的得意之作,打算请天青师弟尝尝的。” “……天青不在。” “那,玄霄师兄想试试吗?” “不用了。” 玄霄的冰山脸快要挂不住了,我看着凌乱的玄霄,霎时生出深深的怜悯。夙莘眼看着不能再玩下去了,一脸遗憾的收起杀器,摆出一副你们都不识货的样子。 “哦,那好吧,师姐还找我有事,我先走了。” 夙莘离开后,玄霄对我招招手。 “下来吃东西。” 我万分嫌弃的看着他手里拿着的白馒头,自从跟了小青,我就很少吃不沾肉的东西了,当然都是一些鸡肉,牛肉之类的,小青也尽量不吃猪肉。 “修道之人,少沾荤腥。” “可我不是人,而且我不修道。” 我话刚说完,一个大馒头就被狠狠塞进嘴里。 “在琼华就只能吃这个。” “唔唔唔唔唔唔。” “你现在的体型比刚上山时增长不少,你可以考虑下减少点分量,我去修炼了。” 玄霄离开不多会儿我才把嘴里的馒头吐出来了。丫个呸的,不就是怕老纸吃完了云天青没得吃嘛!你问我咋看出来的?瞎子都能看出来好吗,傻帽青整天跟在冰山霄后边师兄长师兄短的,除了特殊情况白天两人一块修炼,晚上一屋,不,一床睡!要不是老纸在,俩人指不定做啥做啥了,靠之。反正我就是一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嘤嘤嘤~ 我越想越郁闷索性出门找乐子,还没走几步肚子就被狠狠踢了一脚,疼得我趴在地上直抽。 “啊呀,这不是那位拿思返谷当家目无尊长的天青师弟的小野猪嘛,抱歉抱歉,我实在没看到。” 听到这惹人生厌的声音我就知道是谁,玄明这白痴样样都不如云天青,又嫉妒他颇得长老和掌门的喜爱,几次来找茬,都被玄霄打发回去。 “你特么你娘没教过你走路要看地啊!” “小畜生,你找死!” “抱歉抱歉,我没说你,我说那个踢我的畜生的鞋。” “你信不信我踩死你,琼华死一两个畜生没人会发现。” “是啊~琼华这么大,死一两个像你这样的畜生自然是没什么的。” “不,踩死你会脏了我的鞋,捅死你更直接。” 玄明面目狰狞的抽出佩剑,一个清冷威严的声音插了进来。 “这里发生什么事。” “重,重光长老……” “畜生要杀猪算不算事?”我插嘴。 “你!长老莫听它胡言,弟子只是——” “够了,你给我回房禁闭思过。” “长老——” “还不快去。” “……是。” 玄明悻悻退下,我幸灾乐祸的盯着他,看他那张不可一世的脸吃瘪的样子实在是太爽了。 “咳咳,玄霄和天青在哪儿,掌门找他们有事商议。” 我望着那张老童颜眨眨眼,严重怀疑重光是不是有某种难以言喻的癖好。 “你在想什么?”怎么感觉小老头的语气有点不对,等下他的脸怎么黑了。 “小青在思返谷,小青的师兄去修炼了。” “云天青平日对你太过宽纵了,虽为幼兽也应该严加教导,我会知会玄霄让他代为管教你。” 所以说,我非但挨了一脚,还落入了玄大魔王的手里,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我要离家出走!! ? ☆、教训 ?  时值深夜,桌上的油灯明明灭灭,云天青和玄霄还没回来,不知道去哪里幽会了。我把早上扔掉的馒头嚼吧嚼吧咽下肚勉强填饱肚子,火辣辣的刺痛让我已经分不清哪个是猪腰,哪个是猪肚。重光老头肯定听见我对他的腹诽了,不然怎么会把我扔回屋子还不给治疗,绝对是打击报复。这个小气鬼,矮冬瓜! 我蹭了蹭小窝里垫着的柔软棉褥,刚要进入梦乡,云天青和玄霄回来了,而且气氛有点不对劲。我赶紧装睡。 “师兄你方才为何要拦着我,玄明他欺人太甚,冲我来便罢了,一只猪他也能下手!” “你冷静些,此事确是玄明有错在先,可若任你不管不顾的去找他,不仅在派中影响不好,你也必会受到责罚。” “那难不成就让小山不明不白的遭受此等轻辱。” “重光长老已经惩治过玄明,琼华为修仙大派,门下弟子众多,强者为尊。你若能在众位同门面前以实力挫败玄明,使他颜面无光,自然能让他不敢再犯。” 玄霄悠闲的语气像是在说明天去何地修炼,云天青恍然大悟一脸钦佩的看着他。 “不愧是师兄,天青受教。” “赶紧洗漱休息吧,明早还要下山除妖。” “嗯,我先喝口水。”云天青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连喝了两杯,隐隐觉得自己有什么忘了,直到目光投向那头装死的猪身上,“师兄,你今天喂过小山了没。” 玄霄的正在拧布巾的手一顿。 “事务繁忙。”玄霄说。 “可怜的小山。”云天青说。 “……”我。 当朝阳的第一束光辉刺破层云,穿过重霄,在遥远的天际勾彩描金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时,云天青和玄霄准备下山了,云天青怀里还抱着一头睡得昏天黑地的死猪。玄霄本想将某猪弄醒,但最后还是作罢,他身上的外伤虽已用治疗术治愈,内伤还需时间愈合,想起昨天晚上某猪腰腹间触目惊心的淤青,连玄霄都忍不住冷哼,云天青更是当场跳脚,若不是及时拉住,怕是又要生出事端。 “玄霄师弟,天青师弟。” “玄震师兄,你怎么来了?” “我听师父说你们今天要下山,来送送你们。” “我还是第一次下山除妖,话说玄震师兄你就没点表示——” “休得胡言。” “哈哈,这回让天青师弟说对了,我就是来送东西的。这里有一些疗伤灵药,你们拿着以备不时之需。”玄震拿出一个药囊递给玄霄。 “多谢师兄。”玄霄抱拳道谢。 “你们此行需多加小心,我曾听师父提过那个妖怪,颇为凶残暴戾,曾有修仙门派派弟子前去捉拿,后来却音讯全无,大概凶多吉少。” “我等必当谨慎行事,也请师兄保重。” “嗤,不就是下个山还要烦劳大师兄送药。” 玄明人未走近,阴阳怪气的话倒先出来了。玄霄蹙眉盯着玄明,玄霄平素寡言少语,独来独往,除了云天青没见他和谁一起过,可其实力之高造诣之深早已远超同辈,玄明有心结交奈何后者连个脸都不甩他,后来云天青来了整日与玄霄待在一起,玄霄待他也与别不同,这也是玄明同云天青交恶的原因之一。玄霄那一眼直令玄明心里发虚,可不甘气势落于人前,硬是挺直腰板回看过去,后者早就没有在看他了。 “呦呵,大师兄送个药什么时候轮到玄明师弟你来管,那以后宗炼师叔上个茅房是不是也要请示你啊!”夙莘哂笑的看着玄明。 “夙莘师妹慎言。”玄震不赞同的看了夙莘一眼,“今日前来给二位师弟送药不仅是我的心意,更是师父的意思。” “玄震师兄莫要误会,师弟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看不惯某些人的作风,简直丢了琼华的脸,山下的猴子怎么教也脱不了土气,养的畜生也是。” “师兄,帮我照顾一下小山。” 云天青将某猪塞到玄霄怀中,随即快速的窜了出去,抽出佩剑,剑尖直指地面,泛着冷锐的光芒。云天青左手背后而立,只站着就能感觉那股锐不可当的气势。 “山下的猴子总比山上乱咬人的畜生好,光说不练假把式,孙子,敢不敢和你云爷爷较量较量。” “好好好,”玄明怒极反笑,“今日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 玄明将手中的长剑一把掷向云天青,同时极快的纵身向前,云天青见劈面而来的攻势也不躲,微微一笑挥剑四两拨千斤的挡了回去,长剑被抛飞半空随后笔直的插在硬石地上。玄明恼羞成怒的祭起火诀,熊熊烈火喷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裹住云天青,玄明见状想也不想便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毕竟他的火系法术在众多优秀弟子中也是脱颖而出的,他自认比起玄霄也不遑多让。就在他洋洋自得满心以为云天青正在烈火的焚烧中痛苦嚎叫的时候,被火焰包裹的云天青周围忽然燃起许多冰蓝色的火焰,这些古怪的火焰浮空跳动像是飞舞的精灵,而玄明的那团火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殆尽,云天青左手掌心托着一簇冰蓝色的火焰笑盈盈的站着,玄明像见鬼了一样看着他。 “不疼不痒的,你在耍猴戏吗,比起师兄的阳炎差远了。” “快点,我们还有要事在身。” “就来,师兄护好玄震师兄和夙莘师姐。” 玄霄闻言放给两人两个防护罩,云天青四周的跳动的火焰全都融入掌心的火焰中,那一小簇火焰陡然变成一团烈焰,然而只是蓝得更深邃,而且之前无法看见的寒气也清晰起来,似一层白雾笼罩着主人,云天青长舒一口气地面正在一寸一寸冰结,除了玄霄三人凡是地上之物无一幸免,玄明惊恐的怪叫,退至退无可退之处,眼睁睁的看着冰面一点点延伸至脚尖前,然后静止—— “闹出人命就不好了。我希望你记住,我只是不屑理你,并不是不能教训你。” “怪,怪物!” “随你怎么说。”云天青收起剑,右手化拳为掌冰体俱作白气被吸纳进体内,一转眼周围又恢复了仿佛刚刚的景象是在做梦。玄明像狠狠被甩了一个耳光,阴毒的看着云天青,趁其不备默念引剑诀,深陷地面的长剑霎时冲向云天青,电光火石间一记炎阳打上剑身,整支剑从剑柄开始扭曲变形然后化作飞灰。 “我的慑天!这是我向宗炼长老求了好久的剑,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一切还望玄震师兄向掌门和长老禀明。” “自然,你们去吧。” “有劳玄震师兄啦,夙莘师姐再见,师兄我们走吧。” “嗯。” 二人化作流光,乘于青冥间。 小剧场 小山:诶诶诶!这就结束了,说好的我的戏份呢! 老湿:【挖鼻】没看到写着乘于青冥间了吗? 小山:那关我毛事?! 老湿:我写的是(玄霄,云天青,猪)乘于青冥间,ps:括号里的内容隐藏。 小山:口胡! ? ☆、追踪 ?  三丁镇本来叫长乐镇,民风淳朴,镇里有个赫赫有名的大户——丁家。丁老夫人育有三个儿子,三子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长大后老大继承家里,老二在外经商,老三进京赴考得了举人,三人出人头地后时常接济镇里的穷人,并开善堂,开医馆,立私塾,救活了许多人,镇民感念其恩德将镇名改为三丁镇。 老大娶了几房妻妾一直无所出,年过不惑才由正室生下一子,他大喜过望却不曾想孩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药石罔效。眼看着一年撑不过一年,夫妻俩想死的心都有了,直到一个游方道士路过丁家,道士本是蜀山派长老,见了孩子觉得与道有缘,便向夫妻俩讨下孩子想接到蜀山养,夫妻俩本来不愿,但道士说只有此法或可救孩子才无奈答应,后来老两口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孩子。 直到一日一个青年敲响了丁家的门,老夫妻俩一见就知道是当初被抱走的孩子,当场老泪纵横,青年说自己在蜀山学有所成,可想到家中父母年事已高无人奉养,便向师父请辞回家照顾二老。后来青年娶了房美艳娇妻,不久后镇上就经常丢孩子。 我吃着美味的炸酱面听小青讲故事,一睡醒就有这种福利真是太好了,玄大魔王也不骂我懒了,好幸福哝~ “所以你怀疑此事和丁家有关。”玄霄问。 “反正也没线索,先去那边看看吧。” 我吃完面云天青给我喂了杯水,还没仔细回味面味,头上就挨了一个爆栗,玄大魔王指着仿佛狂风过境的桌面。 “你看你吃成什么样子!” 我泪眼汪汪的看着小青,用眼神控诉玄大魔王的暴行。 “师兄算了,算了,桌子擦一擦就是了。”小青把我护在身后。 “都是你平时宠的他才会如此散漫!连上次重光师叔都对我说你太过宽纵他,命我代为管教。” “师叔年纪这么大了,何必和一头小猪计较。” “云天青!” “不准欺负小青。” 小青护着老纸,老纸也不能不仗义,小青酷爱来崇拜老纸!诶,我怎么被拎起来了?小青你别转脸啊,老纸为了救你才被抓住的,还不快来救老纸! “今日起我得教你一些用餐的礼仪。” “啊呸,我是猪又不是人!” “可你会说话。” “那是因为我是一只聪明的猪。” “一只聪明的猪,莫非学不会区区人类的用餐礼仪?” “老纸这么聪明,别说什么狗屁礼仪,就是你们人类的字,也不在话下!” “好,就这么决定了,先学礼仪,再学认字。” “……谁跟你说定了,放我下来,救命啊!!!” 所以说蠢,真的是一种病啊…… 深夜漆黑的夜空只有一轮冷月高悬,我待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小青和大魔王出去办事了,我吃完饭打算睡觉,却怎么样也睡不着,心里堵得慌感觉很奇怪。于是推开门出去转转,经过隔壁时传出一阵生涩的竹笛声,住隔壁的是对爷孙,小女孩白天见到我的时候还纠缠了我好一阵子。没办法,谁让老纸长得太引人注目了。笛声戛然而止,重物倒地的沉闷声旋即传出。我好奇的顶开一条缝儿望进去,却见一个女人正拎着小孩儿跳窗离开。 那绝对就是小孩儿丢失案的元凶了!哈哈,要是老纸能抓住了,就有资本跟玄霄大魔王谈判了!我撒丫子跑进去刚准备跳窗就发现自己整个身体腾空了,一个老头正抱着我飞,话说他不是那个小女孩的爷爷吗? “看来小友也对此事颇感兴趣,不如我们合作。” “你不是那个——” “贫道乃蜀山派长微长老,刚刚被掳走的是我的的道童。” “合作可以,但是我要头功。” “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你去跟踪那个女子,探明她关押孩子的地点。” “你怎么知道是关起来而不是杀了。” “秘密。你再问东问西我就不给你头功了。” “……算你狠。” 女子带着小女童闪入一片幽森的密林,步履匆匆像是在躲谁,脚步声蓦地停了,女子警惕的看着面前的黑衣妇人。 “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毕竟你还有利用价值。”黑衣妇人调笑的说,继而将目光放在女子怀中的女童身上,舔了舔嘴,“这次你倒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货色。” “看你那副馋样。”女人鄙夷的看着妇人,“就这点货色你竟然还说不错,那我那边不错的货色到你这儿岂非极品了。” “呵呵,我还小瞧你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东西交给我。” “看你什么时候把我要的东西给我。” “急什么。”妇人向前走了几步,女子迅速后退,“哟,我只是想和妹妹亲近亲近,妹妹何必如此对我,真真让姐姐伤心。” “哼,相公已经不能等了,你必须在两日内把我要的给我,否则——”女子目光一厉掐在女童的脖间,“我就把那些孩子全杀了,看你拿什么练功。” “呵呵,妹妹莫要冲动,东西在姐姐洞府,莫如妹妹随姐姐回去拿。” “不必了,明日寅时我必须看到东西,你别想打什么歪主意,两位琼华派的修真者正在丁府作客,我若将一切吐露到时候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只是想切切实实拿到我应得的。” “哼,明日寅时在这里交换,不过……”妇人话锋一转,阴戾的盯着女子,如同毒蛇吐信般嘶嘶说,“你若敢把事情透露出去,哪怕一点,我都会让你付出沉重的代价。” “那是自然,我若说出去,于我自己也没有好处。” “记住你的话,我十分期待明晚。” 待妇人离开后,女子才惊魂未定的转身前行,方才她看似有恃无恐其实已是强弩之末。我和老道士藏在暗处目睹了一切,见她们商谈事毕,对视一眼依计而行,老道士尾随妇人,我跟着女子。 没跟多久,我心里叫苦不迭。卧槽,这女的专走崎岖的小路,天黑路难走不说,周围光秃秃的连棵树也没有,要不是我体型小可以躲在石头后面,肯定早就被她发现抓来烤了吃了。那个牛鼻子坑我啊!我一路尾随她跟着来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我见她走进山洞,走得没影儿了才敢进去。山洞四壁是黝黑的大石,洞顶密布着钟乳石,时有水滴下落击打石壁的沉闷声。我小心翼翼的走到深处,里面摆放了许多大铁笼,笼子里都是熟睡的孩子,最大的不过五岁,最小的还在襁褓中,女子把抓来的女童也和他们放在了一起。 “对不起,等此事了结一定让你们安全回到家中。” 她没有离开,只是望着孩子发呆,我找了个阴暗的角落趴下打盹儿,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 ☆、斩妖 ?  我现在觉得玄霄说我蠢不是没有道理。啊啊啊啊!说好的只是打个盹儿不睡死过去呢?!我的头功就这样飞了,让我拿什么在大魔王面前挺直腰杆过日子啊!!算了抓不到元凶把孩子救回去也是大功一件,我是这样的想的完全没有想过一头猪会说话会给人类造成多大的震撼,而且我很快发现这些孩子似乎被人催眠了,任凭怎么折腾都不醒。 “他们中了我的眠咒醒不了的。” 先前那个女子如鬼魅般出现在我身后,我的小心肝差点被吓了一地,之前天色太暗没看清她的样子如今凑近一看真不是一般的漂亮,可是看久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而她的脸色也变得很奇怪似乎对什么很疑惑。 “你是何方妖物,竟能抵御我的媚术?” “啊呸,你才是妖物,你这恶毒的人类把这些孩子关在这里,还想害我!” “人类?呵呵,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狐妖。” “妖怪?!妖怪竟然能长这么好看!” “呵呵,那你一定很少见到妖怪。” “谁说的,我以前住的地方周围有很多妖怪。” “你见到的当是尚且无法化形的小妖。妖物成年后大多都会化形之术,与人类一般无二,其中姿色妍丽者经常会去诱惑人类,掏心为食,尤以狐族为甚。” 狐妖的话说得甚是平淡,我却倒吸一口凉气。 “吃吃吃心,你,你也吃过?” “你觉得呢?” 狐妖声音一挑尾音带着魅惑,见我没出息的缩成一团,先是乐不可支,然后又幽幽叹气,神色晦暗。 “我本来想吃一个人的心,结果自己先被偷了心,从此万劫不复。” “你的心被吃了吗?” “不——”狐妖摇摇头,“我的心死了。” 她见我一脸不明所以,俯下身拍拍我的头。 “你还太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不过也许到那时你就不想明白了。”狐妖站直身,往外走去,“那些孩子两个时辰后自会苏醒,我时间已到先走了。” “你要去找那个妖怪是不是?”我问。 她摇摇头没说话,背对着我挥挥手,离开。 我傻傻的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心头涌上微妙的悲伤,总觉得再也见不到这个有点奇怪又有点好心的妖了。狐妖走掉后过了许久山洞里响起了脚步声和人声。 “这地方有够难走的,丁少夫人是怎么找到这种地方的。” “妖便是妖,人妖相恋注定无果。” “她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与清琰情投意合,再说清琰还是蜀山派弟子,蜀山都没说什么我们还是别插手了。” “除魔卫道吾辈职责所在。” “哇,师兄你别想不开把那狐妖给抓了。” “若她作出残害无辜之事我自然不会放过她。” “这事还是放放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解救出孩子。” 云天青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黑影直直扑进他的怀中,吓得玄霄和云天青没一剑劈了那玩意儿。等云天青感受到那份熟悉的重量时,怀里的某猪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小山,你怎么在这儿?” “呜呜~小青快去救狐妖,她要被坏妖杀掉了。” “糟糕,她想去与蛇妖同归于尽,师兄——” “你先去,我在洞外设置结界后就来。” “我也要去。”我恳切的看着云天青,“我保证不惹麻烦。” “胡闹,蛇妖道行颇高而且心性凶残,届时若被波及性命不保。”玄霄甩袖斥责。 “小山,师兄言之有理,我万一顾不上你……” “蜀山派的牛鼻子也在,不怕,而且我感觉要是这次见不到她就真的见不到。” “……师兄,你设结界,我和小山先行一步。”话音未落,云天青已经携猪跑远了。 “……” 等云天青赶到时战斗早已展开,周围一片狼藉,许多巨树被连根拔起,风暴中心长微正在抵制蛇妖,看上去有点吃力,狐妖浑身抽搐倒在血泊中,腹部开了一个血洞,而那蛇妖显出下半身的蛇尾周身黑气缭绕,只是看着便觉得毛骨悚然,连长微都不敢去碰,云天青将我放下后运起寒冰之力加入战局。我一路小跑到狐妖身边,咬住她的衣服将她拖到安全的地方。她脸上失尽血色苍白如纸,我盯着她腹部的血洞,脑海中隐约有个不好的念头,我轻声呼唤她,她似有所感勉力撑开眼睛。 “我太大意了,才让她有机可乘挖出内丹。” “挖出内丹,应该能活吧,只是少了一个丹,再修就行了,是吧……” 狐妖盯着我看了会儿,吃力的勾起嘴角。 “……或许吧。” “小青和玄大魔王很厉害的,等他们打死蛇妖,我就把她的内丹挖出来给你。” “呵呵,你真的很可爱。天青道长和玄霄道长也都是很好的人,不仅不嫌弃我是妖还来帮我,就像当初的他一样。” “他?是清琰么?” “嗯,当年相公奉师命来此地除妖,那时我还是一个刚化形的小妖,整日被大妖欺负。一次我差点被夺去内丹是相公出手救了我,相公没有厌弃我妖类身份而且为我疗伤。” “我虽伤势痊愈却不敢再回居住地,他见我可怜便将我带在身边,时日一久我对相公心生爱慕,也知我们云泥之差未敢言明心意。” “后来相公不知是何原因没有回门派而是留在此地定居,并且向我求了亲。与他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当我沉浸巨大的喜悦中时,相公却要死了……”狐妖说及此处眼角流下清泪。 “相公自小身体弱,本是幼年夭亡之相,有幸蒙蜀山长老所救,带回门派养活。他的师父曾告诫过他,此生最是不能动情,若能抛却七情可保长寿,否则性命堪虞。” “我只顾自己享乐却将相公推入死亡的深渊,他说他不惧死只盼能与我度过最后的时光。我亏欠相公良多,便想为他诞下子嗣,可我是妖无法与人类生育,听闻蛇妖有一葫芦宝物,可以让相爱的人获得后代,去向蛇妖求宝,蛇妖答应借我宝物条件却是收集百名童男童女的精血,供她练功。” “我不愿戕害人类,况且倘使相公知道定不会原谅我,可也不想放弃这唯一的机会,便掳走镇上孩童困于山洞,给蛇妖造成假象,再伺机夺取宝物,弄到此般田地也是我咎由自取,只可怜相公。” 狐妖呜咽出声,我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忽然前头传出剧烈的爆炸声,云天青手中的剑被震飞,嘴角挂着血,右臂经脉受创血流不止,长微吐出一口黑血,脸上布满了可怖的黑气,玄霄周身阳炎大作,只身抵抗蛇妖,蛇妖在阳炎的炙烤中已经脱了几层皮,身上多处开裂。眼看就要将她擒下,她竟祭出葫芦法宝,法宝一出她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连阳炎也弹压不住她。 “那个宝物并非她的本命法宝,她还没本事将其炼制,夺下宝物她就再也无法恢复。”狐妖气若游丝道。 我迅速窜出去,大喊一声: “夺下宝物就可以打败她。” 长微使出万剑诀,重重剑光包围住蛇妖,云天青如闪电般出现在蛇妖身边夺下浮空的宝物,却不曾料到蛇妖撕开重围,一掌击向云天青,千钧一发间玄霄舍身挡住,精血喷洒在葫芦上,云天青急红了眼运起全身寒力与蛇妖对击一掌,瞬间寒气侵入心脉,蛇妖身体多处浮现寒霜动弹不得。长微召出天剑巨大的剑影横空出现以劈山断海之势斩下,蛇妖的身躯霎时裂成两半,摔在地上后又因为冰结碎成块。 ? ☆、往事长微 ?  狐妖死了,小青说她没死只是修为废了被打回原形,但我却觉得和死没什么分别。她说自己无法继续陪伴清琰只盼他能健康快乐在临终前恳求长微让清琰服下忘情丹,长微应允后才心满意足的闭上双眼,从此世上少了一个狐妖,多了一只狐狸。 她说,人生自是多情苦,尽付相思尽负君。 三丁镇的孩子们安全的回到了家中与父母团聚,除妖事毕到了启程回琼华的时候。 “我当年为徒儿卜卦测出他人生中有一大劫,若是安全度过则福寿绵延,否则万劫不复。余平生斩妖除魔,然目光短浅,竟未知妖也有妖的高义。”长微喂清琰服下忘情丹后携道童与我辞行,云天青和玄霄去处理后续的事务了。 “你不等清琰吗?”我问。 “他大劫已过,不再需要我费心了。” “你为什么不一早让他吃忘情丹。” 我好奇的问,长微捋着长长的白须,望着万里晴空,叹息道: “一福一祸俱是缘法,七情六欲乃人之根本,未有经历谈何忘却。太上忘情,非无情,忘情是寂焉不动情,若遗忘之者。知情,动情,忘情。狐妖既是清琰的劫,亦是清琰的缘。” “不懂。”我眨眨眼直白的说。 “懂是福,不懂亦福焉。小友福泽深厚,灵息异于常物若潜心修炼当能极乐登仙。那二位琼华小友资质超群,修真俊才,但须谨记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执妄过深,必为大祸。”长微召出仙剑,身侧的女童跃上剑身。 “你要去哪里?” “寻我的缘法,小友有缘再会。” “再见!” 我大声喊道,那时他已经翱游天际,可我觉得他一定听得到。 “小山,你在跟谁说话呢?”云天青和玄霄走了过来。 “牛鼻子走了。” “那我们也走吧。”云天青抱起我。 “我觉得狐妖一开始就想让清琰忘了她,并不是见自己不行了。” “无论是否,她都做好了牺牲自己保全清琰的准备,她的行为简直不像一个妖,若妖类皆是如此世间便不会酿出那么多惨祸。”玄霄淡淡道。 “呵,师兄对狐妖的评价挺高啊!” “你以为我是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之人吗?” “当然不是,师兄深明大义,我辈楷模,失敬失敬!”云天青调笑道。 “失敬?你什么时候敬过,整天胡闹。” 云天青见玄霄又要教训自己,赶忙转移话题。 “话说这次除妖还得了个宝贝,咦,上面的血迹怎么没了?” “这不是那个葫芦么,灰不溜秋的好丑。”我嫌弃的说。 “葫芦上沾了我和师兄的血,我拿去清洗怎么也洗不掉——” 云天青话还没说话手中的葫芦发出刺目的光芒,光芒退去后,葫芦不见了一个青莹莹的像果子一样的东西赫然出现。 “这是……”云天青捏了捏手里的东西,“硬梆梆的也不是能吃的东西。” “那就给我吧。”我忙不迭的把东西抢过来。 “你要了有什么用,又不能吃。” “哇,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只知道吃的猪吗?!”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云天青说,连玄霄也附和的点头。 “你们两个要不要这么伤猪心啊!” “伤猪心没吃过,炒猪心倒吃过。” 玄霄表示不爱吃猪肉。 “……”我觉得跟他们俩说话简直神烦,直接把屁屁对着他们,然后屁屁就被轻薄了一下。 “好了,我们走吧。” 玄大魔王发话,莫敢不从,二人祭出飞剑,化作流光消失天际。 刚回到门派,云天青和玄霄就被掌门叫去大殿,我只好留在外边玩着小青果等他们。 “小山,你怎会独自在此,天青师弟和玄霄师弟呢?”玄震和夙莘走了过来。 “他们俩在里面,我等他们一起回去。” “哈哈,小胖猪出去一趟瘦了一圈,这倒是个瘦身的好法子,下次我下山跟我一起走呗。” “才嫑跟你一起,你也应该考虑一下体型问题了,刚刚你走过来的时候我脚下的地都是颤的。” “什么?!蠢猪你找死!” 夙莘抓狂的要扑上来,我急忙躲到玄震后面,玄震极力制止夙莘暴走。 “小山年纪尚小难免说话不周到,夙莘师妹何必与他计较,况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前边去。” 玄震推着夙莘走到了离琼华宫稍远的地方,我亦趋亦步的跟着。 “看在玄震师兄的面上放你一马。” 我给了她一个嘲讽,可惜对方拒绝接受,我也只有偃旗息鼓。 “小山,你们此次下山可有遇到什么危险。” 我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玄震听…… “妖亦有妖道。”玄震感叹道。 “这就是那个葫芦变得果子。”夙莘蹲下身,“借我看看。” 我果断把小青果圈到怀里,防贼一样防她,夙莘扁扁嘴给了我一个鄙视的眼神。 “玄震师兄,夙莘师姐你们在这里作甚?” 云天青和玄霄走了过来,手上各执一柄剑。云天青手上的剑通体晶蓝,所附莹光清如秋水,剑身与剑柄相接,无剑格,隐隐有冰寒之气透出,剑柄末端有一个凤头寒神。玄霄手中的剑通体赤红,似有烈炎环绕剑身,剑柄末端有一个龙头炎神。 “我们在听小山讲你们下山的事,倒是你们手上的剑,莫非是羲和,望舒。” “玄震师兄知道?” “我听师父讲过,此双剑是凝结琼华三代心血,取得东海海底的沦波净石、天山冰池下的寒珞玉魄,再辅以西北大荒中的上古冥灵木,用了传说中的“百炼之法”,反复锻冶,无一次差错而成的两把宝剑。” “正是,师兄拿的是羲和,我拿的是望舒。” “一个凉凉的,一个暖暖的,夏天消暑,冬天驱寒,真是好东西。” 众人:…… “胡闹!” “玄震师兄可算找到你了。”夙汐携着另一名面生的女子走来。 “夙汐师妹找我何事?” “这位是刚入门的夙玉师妹,已被宗炼师叔收入门下。但这几日师叔另有要事忙碌,所以请玄震师兄多关照一下她。” “既是同门,又同为师父门下,自然。” “夙玉,这位是玄震师兄,这位是夙莘师姐,这两位嬉皮笑脸的是天青师兄,不苟言笑的是玄霄师兄,脚下这头是两位师兄的灵宠。”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3节 “诸位师兄师姐好。” “哈哈哈。”老纸拍地笑,“你应该说傻子脸天青,冰山脸玄霄。” 口无遮拦的下场就是一阵寒流狠狠刮来,两道眼刀戳在背上。 “嘻嘻,两位师兄经常和他们的灵宠闹着玩儿。” 夙玉点点头,我盯着夙玉看了会儿,脑子一抽说: “你这么漂亮也来修仙?” “……容貌美丑,皆是皮下白骨,表象声色,又有什么分别?” “人类要都像你看得这么透,岂不是一点也不好玩,幸好小青是个二傻没心没肺。”然后我就被云天青勒在怀里。 “再说我傻下次就不帮你了,师兄我们回去休息吧,呵呵呵。” “云天青!他会这样都是跟你学的!” “哎呀,差不多到吃饭的时候了,我和小山先走一步了。” 老纸,老纸,要透不过气了。 所有人都被某猪和云天青的二货行为吸引了,没有注意到夙莘看着望舒时震惊又不敢置信的眼神。 三丁镇 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年轻人从丁府走出,他本是丁府大少爷,年幼体弱被接到蜀山抚养,奉师命来三丁镇除妖,现今除妖事毕他该回门派了。父母知他要回蜀山,并未阻拦,但是骨肉离别之痛还是让二老泣不成声,他耐心安慰,心中无悲无喜。 他站在镇口,左手覆上右胸,胸腔内心脏仍在跳动,可也仅此而已,盒子坏了再也装不了任何东西。一只橘色的小狐狸蹲在树荫下痴痴望着他,她觉得他很熟悉但却想不起来,他没有察觉,也未曾回头。他乃蜀山派长微长老座下大弟子,毕生执剑奉道。一滴泪落下来,谁也没有察觉,谁都未曾回头。 斜阳照影,君已陌路。 ? ☆、遇险 ?  春秋数过,我在琼华已经待了两年。云天青和玄霄由于修炼双剑之故无法照顾我,便将我暂时托付给玄震和夙莘。玄震事务繁忙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经常忙得脚不沾地,夙莘来给我投食的次数大大增加,她几次想让我吃她做的东西,开什么玩笑?我还想多活几年。 我懒洋洋的趴在树荫下打盹,和煦的日光落下透过层层枝桠斑驳了一地碎影,风裹挟着花香穿过小径顽皮的在花叶上打着旋,轻轻地掠过我的鼻尖留下一片花瓣,我将花瓣拨进嘴里,略一咀嚼,苦涩伴着清香悄然晕开。脑袋冷不丁被敲了下。 “小馋猪,连花都吃。”夙莘笑嘻嘻的看着我。 “我就差喝花露了。”我有气无力的说,“好想吃肉——” “我昨天拿给你你没要,怪谁。”夙莘白我一眼。 “唔哇,大姐你行行好啊,你烧的那个黑不溜秋的玩意儿谁敢吃啊,你不说我还以为是哪里找来的炭啊——” 玄魔王和小青青不在的结果就是我又被夙莘揍了。我顶着脑袋上刚出笼的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忧郁的低下头。 “有的吃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夙莘威胁的挥了挥拳头,“小心下次玄霄师兄回来,我告状去。” “姐,我错了。”我诚恳的说。 “谁是你姐,少乱攀亲戚,我跟你八辈子都打不着关系。” 夙莘戳了戳我的小肚皮,伸了个懒腰,在我身边躺下。扔了个东西给我,我定睛一瞧是个小布袋。 “这是夙汐师妹托我给你的,你不是老抱怨你的宝贝小青果长大了带不出门嘛,师妹给你做了个可以挂脖的小袋子。” “呜呜呜,小夙汐真好,好感动……” “……我帮你挂上吧,省得你一会儿丢了。”夙莘手肘撑地把小袋子挂在我脖子上,“夙汐师妹真是心灵手巧,还能调大小,便宜你这头猪了。” “这叫人缘,呸,猪缘好。”我得意地瞅着夙莘,“一般人羡慕不来。” “我还不至于要去羡慕一头蠢猪。”夙莘冷笑道,“等妖界来了,我就把你扔到那一堆去。” “妖界?” “……大概再过一年吧,现在门内人心惶惶,玄震师兄和夙瑶师姐忙着安抚众弟子还要加紧修炼,不久后山门也要关闭。” “妖界要来攻打琼华吗?” 夙莘坐起身,摇摇头,沉默了许久,缓缓道: “人心是贪婪的,得不到的就想要,得到了还想要更多。”夙莘话音一顿,摸了摸我的头,“但是任何事情都有两面,小山,你要学着自己判断。” 我低着头,蹄子在草地上轻蹭,心中隐约有股不安感。 “小青和玄霄修炼双剑就是为了这个吧。”我闷闷的说,“会很危险吗?妖界。” “现在的情况与我所知已经相去太远,但愿能有转机,不然……”夙莘神色晦黯。 “你知道?”我昂起脑袋看夙莘,“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一些奇怪的话。” “呵。”夙莘自嘲笑道,“我以为我知道,但我还是太小看蝴蝶的力量了。” “蝴蝶?蝴蝶怎么了?” 我锲而不舍的追问,总觉得夙莘今天怪怪的,然后就挨了一个爆栗。 “哪儿那么多问题!十万个为什么吗?!” “嘁,小气~” 我不满的撇撇嘴,夙莘横我一眼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我觉得你把脑子全用在舒坦上了,竟然跑到醉花荫来享受,真是猪似主人形啊!” “猪在说谁呢?” “就凭你还想蒙我,蠢猪。” “你别忘了玄霄也是我的主人——”我拖着音不紧不慢的说。 “哼,夙瑶师姐一会找我有事,等得空再来修理你。” 我晃了晃臀以示回答,夙莘踹了我一下,愤愤离开。太一宫的众长老已经很久没有露面,门内的大事小事都交给玄震和夙瑶管理,玄霄和云天青除了拿换洗衣物再也没有回过弟子居,往日热闹的剑舞坪如今冷冷清清,偌大的琼华似乎正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攥住,压抑的氛围令人透不过气。 我在草地上滚来滚去,醉花荫景色美不胜收,连空气都带着清香,花瓣随柳絮纷纷扬扬似在翩跹起舞,远远传来清脆空灵的歌声。我循声走去,却见夙玉站在凤凰花树下,神情寂离。 “杳杳灵凤,绵绵长归。悠悠我思,永与愿违。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这歌好熟悉,啊,想起来了,小青给我唱过。” “天青师兄也懂音律?” “不知道。我就听过这一首,还是很多年前,小青没来琼华时我赖着他给我唱的。当然他唱得没你好听。” “呵呵,小山谬赞。你与天青师兄的感情真令人欣羡。”夙玉莞尔一笑,映着遍野的凤凰花,清丽婉约。 “那重色轻友的家伙,自从来了琼华天天跟在玄霄后边,师兄长师兄短的。” “玄霄师兄……”夙玉语气突然低落。 “嗯?玄霄怎么了?” “没事。”夙玉摇摇头,不愿多说。 我奇怪的瞅了瞅夙玉,不禁感叹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正当我胡思乱想时一道惊雷在我身边炸开,夙玉抱着我跃开一步。 “谁?出来!” “呵,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只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并未现出身形。 “你意欲何为?”夙玉一手执剑横于胸前,警惕的看着周围。 “放下你手中的猪,速速离去,我尚可饶你一条小命。” “你要杀我却连脸都不敢露,莫非见不得人。”我讥讽道。 “桀桀,杀你不过是碾死只蝼蚁,看在本尊今日心情好,就让你在死前一睹本尊本身。” 一个漆黑的人影出现在半空,随着他的出现,天色突然暗沉,一团黑气笼罩上空。 “这是……”夙玉蹙眉望着盘旋在上空的黑云,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小丫头你若现在离去,本尊还可不追究,何必为了一条畜生丢了小命。” 夙玉静静站着不说话,黑雾的人不耐烦的啧声。 “敬酒不吃吃罚酒。” “喂喂喂,不要这么莫名其妙好不好,我哪里惹到你了!” “你当然没有惹到本尊,但是你的存在很碍眼。” “嫌碍眼,你别看不就是了,我特么还觉得你不顺眼呢!” “桀桀,不管你觉不觉得本尊顺眼,总之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一扬手一道黑雷迅疾击下,夙玉抱着我向后闪躲,不料那道黑雷竟像是长了眼睛直直的冲着我们,电光火石间一道激荡的剑气劈开黑雷。 “何方妖孽,竟敢在琼华滋事!”重光手执莹光烁烁的长剑护在我们身前,威吓道。 “琼华,呵!”黑影不屑的说,“区区凡人,妄想登仙。” “放肆!” “放肆?百余年没人敢对本尊说这两个字了——” 黑影停下动作,静静浮在半空,周身的黑气越聚越多,上空笼罩着的黑云也翻滚不息,一时间山雨欲来,那古怪的黑气令重光暗自惊心。 “夙玉,你带着小山去找掌门和其他长老。” “重光长老,那您……” “我先在此阻挡一阵,你快去!” “桀桀桀,这地方被我下了结界,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一道粗如玄蛇的黑雷当空劈下,重光挥剑抵挡仅仅消除大半攻击,余波仍激射到身上,连夙玉也未曾幸免,夙玉修为不深当场重伤晕厥,重光单膝跪地,方才被击中的地方都变成了血窟窿,若非撑着手中的剑早已倒下。 “你——莫非是——”重光不敢置信的说。 “凡人,算你有点眼光,但是这也免不了你的死罪。” 重光猝不及防被一股黑气击中,口吐鲜血晕倒在地。 “到你了,别怪我,要怪只怪你阻了那位大人的路!” 黑影双手合十,一个硕大的黑球骤然显现,球面上密布着符文,眼见着他就要将黑球掷下,却被一道赤红如血的气波击散。 “是谁敢坏本尊好事?!”黑影气急败坏的大吼。 “区区劣魔,妄敢称尊。” ? ☆、魔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查了一下百科,发现夙莘应该是云天青的师妹orz,这点小细节亲们就不要在意了,就当是蝴蝶掉了。 另:求留言,留言就是动力qaq “区区劣魔,妄敢称尊。” 一个身着赤练战甲的男子出现在黑影的不远处,男子一头如火长发随意披散,眉心上方有道红印,剑眉下嵌着一双红眸,邪肆一笑,身后的血红战袍猎猎,浑身无一不彰显着高贵与霸气。 “是,是你……” 男子朝着黑影方向走去,黑影不住的向后退却,在男子的威势下瑟瑟发抖。 “不,你不能杀我,我是——”黑影话未说完便消散了,随后笼罩上空的黑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废话真多。” 男子落地后朝我走来,随着他的步伐周围的空气都在波动,来到我面前静静与我对视。 “你这样子真狼狈,但是总算比之前的花花草草好多了。” “花花,草草……”我喃喃道,不知为何他让我有一种古怪的熟悉感。 “你应该不记得了,不过——”男子打量了我一眼,“真丑。” “这叫健美,你懂屁啊!” 说话间,两个人匆匆闯了进来。 “小山!”云天青刚要过来就被玄霄拦住了。玄霄忌惮的看着那个气场异常强烈的人。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来我琼华有何事?” 他冷冷吐出两个字: “重楼。” 重楼逼人的气势便是玄霄也难以招架,可玄霄却不想就此屈服强撑着,气氛一下子僵持住,直到被云天青打破。 “师兄,你快看重光长老和夙玉师妹!” “快用沉水润心护住他们心脉。” “嘤嘤嘤,小青我想死你了,我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 “小山,你没受伤吧!” “没事。”我晃晃尾巴,“那个黑乎乎的家伙刚要打我,就被这个人打散了。” “人?”重楼冷哼一声,“本尊乃魔。” “难怪方才那么强烈的魔息骤然消失。”玄霄警惕的看着重楼。 “你们就是用这个打破结界进来的。”重楼盯着玄霄手中的羲和。 “即使双剑合力也只是打开了一条口子,仅容我二人进入。” “这不奇怪,虽然是个渣滓,下结界的本事还是有的。”重楼饶有兴味的看着玄霄,“你为何不怀疑此事是本尊所为。” “若是你所做,重光长老他们早就没命了。” “人类,你很有趣。仙界并不适合你,你若修魔必定一日千里。” “不劳挂心,我志心修道。” “如此本尊拭目以待。”重楼转身欲离开,脚步一滞,“给你们一个忠告,举凡神兵若想驾驭必定要有与之相匹配的力量,否则只能付出沉重的代价。” 玄霄蹙眉,连忙着治疗的云天青神情也凝重起来。 “喂,你别告诉我你来这儿只是为了杀魔说一堆奇怪的话,然后回去。”我不解的望着重楼的背影。 “本尊在寻找飞蓬转世,你好自为之。今日本尊之事莫要外传。” “好吧,你记得走的时候顺便把结界弄掉。” 重楼冷哼一声,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团浅红色的光,俄而连光也消散了。寂静的醉花荫陡然多了许多凌乱的脚步声。 “玄霄师弟,天青师弟,你们没事吧。”玄震的声音远远传来。不多会儿一众弟子长老聚在醉花荫。 “重光,重光怎么了?”青阳急切问道。 “回长老,重光长老和夙玉师妹遭魔人毒手,弟子已让天青为二人护住心脉。”玄霄道。 “玄震,派人将重光长老和夙玉送往太一宫医治。”宗炼道。 “是。” 玄震带着几名弟子护送重光和夙玉离开了。 “既然无事,便都散了吧,大战在即潜心修炼为上。”太清道,“玄霄和云天青留下,我有事要问。” “是!” 等一众弟子离开,太清才缓缓问: “那魔人是如何退去的?” “回掌门,我与天青到时,那魔人已遭重创,我二人趁机合双剑之力斩下魔人。” “你可知是何人重创于他?” “弟子不知。” “或许是重光长老所伤。”云天青道。 “也有可能那魔人本就负伤在身。”宗炼道。 “确有可能。”青阳点点头。 “但愿如此。”太清抚须道,“玄霄,天青,你们尽快回禁地修炼双剑,网缚妖界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了,此举事关琼华百年大计。” “弟子定不辱使命!” 我瞅着三个老头,按他们的意思就是宁愿相信那黑乎乎的家伙负伤在身也不相信重光能伤了他,真够损的。然后我就发现老头们注视我的表情都很微妙。 “玄霄,天青,修炼双剑之事固然重要,灵宠的教育也不能落下。”宗炼的脸有点黑。 “正是。”青阳附和。 “你们若无法管教,我可将它暂时交付夙瑶。”太清发话。 “师父好意,弟子心领了。小山很认生,况且夙瑶师姐事务繁忙,不劳烦师姐。我与师兄教化便可。”云天青一把将我勒在怀里。 “……天青所言甚是,我们会将小山带入禁地一段时间,相信假以时日他定能褪去野性。” “如此最好,你们去吧。”太清道。 “是!” qaq所以说老纸的腹诽又被看穿了,这次一得罪就是三个,难道老头都成精了不成? 琼华禁地向来是门内重地,剑林分布着符灵用来守护禁地大门,能够开启大门只有世间唯二的灵光玉藻,现在灵光玉藻分别由玄霄和云天青保管,除他二人便是门内长老也无法进入。门内则是冰火两重天的景象,外侧为熔岩之池,内侧是冰雪之地。我趴在冰面上抱着从弟子居带来的小青果,不,大青果交流感情。 “师兄,那魔所言之事令我十分忧心。” “……” “近日来我隐约觉察体内寒冰之力不受控制,长此以往恐怕……” “倘依他所言,现在在我们身上出现症状应是实力不济所致,潜加修炼当可制衡。” “希望吧……” 见云天青仍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玄霄出言安抚: “况且派中掌门与诸位长老均在,事态若真无法控制可向他们求助。” “嗯,只能如此了。对了,小山,你和那个魔认识?” “应该……不认识。”我扬着头道。 “我观他与你谈话熟稔,他应该识得你。”玄霄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没准以前见过我,说出来怕你们不信,小爷在我们那块地儿也是一枝花呢!” “……”玄霄的表情像活吞了一只苍蝇。 “……咳咳,那什么,师兄我们加紧修炼吧。” 玄霄面色不善的瞥了一眼某人,甩袖找了个地方打坐。 “对了。”云天青扔了两个馒头给我,“刚刚夙莘师姐塞给我的,你的午饭。” 我忧伤的注视着小青,希望他能从我泫然欲泣的双眼中看出我的真心。然后他给我一个默哀的眼神,跑了。 该死的!这该死的馒头!这该死的穷华!老纸要离家出走!!! 那之前我从未想过我心心念念的离家出走会在不久后一语成谶,之后的许多年我再未回过琼华。 ? ☆、逝殇 ?  同妖界的战斗至今回想我仍心有余悸,往日庄重威严的仙山道场变成了尸骸遍野的人间炼狱,人与妖相斗相杀。掌门陨落,门下弟子死伤过半,玄震那个总是谦和的笑着的人也不在了,玄霄和云天青之间的嫌隙日渐扩大,直至因为云天青救下一只年幼的妖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最终云天青带着我和小妖逃离了琼华。后来关于琼华的消息我再未听过,玄霄二字也未曾再听云天青提及。 云天青将小妖送到寿阳好友家中安顿后,便带我来到了青鸾峰定居,他似乎还和以前一样洒脱不羁,但夜深人静时我曾偷看到他悲伤的泪水。直到云天河的出世,情况才有所好转,可他的身体却越来越不容乐观,我知道他悄悄给自己建造了一个地方,那应该就是人类常说的坟墓。 “喝!——喝!——喝!” “喝!——喝!——喝!” “呦嚯~三百下练完了!” 他抬手擦擦额上的汗,小小的身躯由于自幼练武比同龄人强健许多,我颠颠儿的跑过去。 “小河,我饿了。” “好,我一会儿就去打兔子。” “我跟你一块儿去。”我甩甩尾巴。 “嗯。”云天河憨笑着把我抱起来,“小山,爹呢?” “在那边。”我扭头给他指方向。 云天青望着遍布的云海雾松,神情寂寥,云天河抱着我小跑过去。 “……天河,我交代你的三百下挥剑都练完了?” “练,练完了。” “有我监督,小青你放心。” “就是你监督我才不放心,你尽护着这野小子。” 我扁扁嘴,用眼神攻击云天青,云天青不为所动,这家伙的段数提高不少直逼当年的玄霄。 “爹,孩儿肚子饿了,想叫你一起吃饭。” “吃吃吃!你除了又吃又睡又玩,还会想什么?” “我也饿了……”我恹恹的趴在云天河怀里,“好想吃肉。” “你们两个真是……”云天青头痛的扶额,一脸你们两个白痴笨蛋。 “我们去打兔子吧,就这么决定了,小青你也一起来!” “噢噢噢~打兔子喽~” “……” 自妖界脱离双剑网缚后,琼华派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当初的阴影,在现任掌门夙玉的主持下,门派有条不紊的运转着。穿过醉花荫就是清风涧,大战之后重光和青阳将重任交给夙玉便在此地隐居起来,不再过问派内事务,宗炼虽仍在派内走动但仅仅醉心铸剑以及培养徒孙。 清风涧四季如夏,周边种植了许多翠竹,池内的红莲娇艳欲滴,常年不败,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藤架下的石凳上闲聊。 “这几年琼华在夙玉的领导下,形势好了许多。”宗炼道。 “辛苦这个孩子了,我们这些老的撂挑子,把偌大的琼华压在她一个人身上,想想真有些对不住。”青阳道。 “不是有夙瑶吗?她在做什么?”重光皱眉。 “玄震身死,天青叛逃,玄霄又……论资历夙瑶比夙玉先入门,掌门之位本不该由夙玉接任,她恐怕因此心怀不满吧。”宗炼道。 “哼,她资质平平便罢了,勤能补拙,然而她嫉贤妒能,只顾一己之私,这样的人如何堪当大任。”重光冷哼一声。 “你也莫要太过苛责夙瑶,她的勤勉我们也是看在眼里的,可惜……”青阳叹息道。 “我一直在想若我们当初没有放走云天青,玄霄便不至于落得一个冰封的下场,”重光脸上浮现一丝自责,“倘使玄霄仍在,琼华定然——” “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宗炼抚须,“我虽当时未在,然易地而处我应该也会和你们作出同样的选择。” “只可惜玄霄天纵英才,造化弄人啊……”青阳道。 “我现在能做的唯有他日他若有所需,万死不辞。”宗炼道。 “他日,呵呵。”重光苦笑,“半截身入土了的我们还能有几日,而他却要在冰中度日,或许是一生。” 气氛沉默下来,微风拂过竹林枝叶婆娑作响,宗炼率先起身开口打破宁静: “我先回去看看紫英。” “真羡慕你,到这把年纪了还能遇到紫英如此天资超群的弟子。”青阳道。 “紫英可不是我的弟子,他师父是玄震,按辈分我是他的师公。” “他的法术和铸剑术,哪一样不是你教的。从起居到衣食住行,你都亲力亲为,这份情谊便是亲生父子也不遑多让。”重光冲宗炼摆摆手,“你快去吧。” 宗炼含笑抚须离开,他现在最大的心愿便是将毕生所学传授给紫英,唯一的遗憾则是无缘得见紫英长大成人。青阳和重光相视一叹,久久无言。 青鸾峰后方的有一片密林,林子里有许多动物,像狼,老虎,兔子之类的,偶尔还能看到鹿,不过最多最好猎的还是山猪。小河最喜欢吃山猪,但是这个蠢货总是分不清我和小山猪,每次打小山猪的时候都要问它会不会说话,气死老纸了。 “哈哈,小山,你看我抓到了两只兔子!”云天河一手拎着兔子,一手提着小山猪,咧着嘴跑了过来。 云天河那傻乐的样子让我有点想抽他。 “才抓了这么点儿,是我云天青的儿子么?看你爹给你露一手。”云天青撩袖子亲自上阵,不多会儿抱了一头鹿出来,得意的走了过来。 “爹好厉害!” 我去,所以这俩货是亲父子啊! 山中岁月长,不知不觉云天河长到七岁了,他还跟以前一样傻乎乎的健康着,而云天青却是每况愈下,先是整日穿着厚重的衣服,再后来足不出户屋子里放了许多炭火炉,夏天时还好受些,每至严冬都会咳嗽吐血,现在每日都要吐血并且多日未有进食,瘦得像根稻草,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我慌张无措的待在云天青身边,想起多年前他在禁地与玄霄的谈话。 “小青,小青,你听得见么?” “小青,你会变成这样是不是因为望舒?” “我们去找玄霄吧,好不好?” 云天青勉力撑起眼皮,声音细不可闻,我凑在他嘴边才勉强听见: “……我会变成这样,纯属咎由自取,当年我只觉他性情大变却并未想到他是受阳炎影响,执意离开害了自己更害了他,他定然在琼华的某处承受痛苦……”说着云天青口鼻间鲜血横流。 “热,热水来了。”云天河慌慌张张的提了一桶热水进来,看见父亲的惨状登时红了双眼。 云天青吃力的抬起手招呼云天河到身前,云天河踉跄走了几步跪在父亲床前。 “我死后将我葬在石沉溪洞……桌上的玉藻放在我墓前。我这个当爹的没什么好教给你的,只能留给你一句话,死生在手,变化由心,地不能埋,天不能煞,此之为我命在我也,不在于天……” 呼吸渐渐变得艰难,每一下都无比漫长,云天青轻轻阖上双目,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悄然滑落,坠入身下的被褥留下一块深褐色的斑渍,耳边的呼喊似从遥远的彼岸传来。一生太短,短得只能与他相聚三年;一生太长,长得唯剩漫漫的思念。那五光十色的梦境中是谁紧密的拥抱,又是谁温柔的亲吻,谁曾与他缱绻依偎,又是谁同他十指相扣。千言万语只来得及汇成一句话—— 再见了,师兄…… 千山万水外身困重冰内的玄霄,陷入沉沉的长眠,心脏没来由揪痛。 ……天青。 ? ☆、琼华访客与小面团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脑抽了一下,把章节名全改成和主题相关的了。 今天二更,欢迎大家食用xd 云天青死了。 我努力消化这个事实。我想我应该哭但流不出泪,只能瞪着干涩的双眼守在他的灵柩前。心里空空荡荡的,昨天那个言笑晏晏的人今天躺在了冰冷的棺材里,总觉得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实。 我呆呆的趴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闭上眼睛,仿佛一切就是一场荒谬的梦,梦醒了我还在那个穷得只剩下馒头的琼华,夙莘会拿着她做的食物哄我吃,玄震会温和的笑着对我说话,玄霄会皱眉斥责我散漫,云天青会护着我元气满满对我说——你醒啦。 直到云天河的呼唤打碎我的美梦,我昂头注视着那张哭花了的小脸,艰涩开口: “他是个骗子!他答应过阿槐要照顾我的——” 云天河将我拥入小小的怀抱,我开始干嚎。 然而…… 我流不出泪…… 我消沉了很长时间,那时的我似乎有点明白云天青叛逃琼华后伤心落泪的心情了。他再无提过玄霄二字,我曾问过原因,他只是覆上胸口说,一想起这两个字这里就跟刀割一样。我始终无法理解他对玄霄的执念,即使在他死后,人类的情感真的很奇怪。 “小山,我抓了一只鹿,今天我们可以吃顿好的了!”云天河傻笑着抱着一头小鹿小跑着,可怜的小鹿在他的蛮力下翻白眼。 “呦呵,今天收获不错啊!”我跑出木屋冲着他怀里的小鹿甩甩尾巴。 “你等着,我这就把它烤了。” “嗯嗯~”我不住的点头,“多放点香料。” 说起来香料还是云天青在世时制作的,当时他做了很多可以供我和小河吃好几年。我越来越讨厌见血,所以趴在木屋外懒洋洋的晒太阳,等小河弄好后喊我吃。过了许久两道流光在青鸾峰上方若隐若现,那是我无比熟悉的东西,我浑身都炸毛了,警惕的站起来。两名白袍白发的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男孩。 “多年不见了,小山,你可还好?”青阳道。 “挺好,能吃能睡能玩。” “云天青在何处?”重光问。 “哈哈,小山烤好了!”云天河兴冲冲的冲出来,看到多了几个陌生人愣了下,“你们是谁?” “你……莫非是云天青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重光道。 “我叫云天河,咦?你认识我爹?”云天河挠挠头。 “云天青竟然会有孩子,你娘是……”青阳神色诧异,云天青和玄霄的感情在琼华是有目共睹的。 “爹说我没有娘。” “你们要是来找小青的话,晚了一步,他死了。” “死了?怎么会,之前我们见到他的时候,还好好的。”青阳道。 “小青的身体是在最近几年恶化的,去年病重而亡。” “天意……弄人……”青阳喃喃道。 我注意到重光手边的小男孩一直小心翼翼的盯着我瞧,每次我一说话他就会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我打量了他一会儿,身量尚小的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蓝白道袍,圆溜溜的大眼睛像黑珍珠一样,白嫩嫩的小脸带点婴儿肥,跟个小面团似的,可爱极了。云天河也早就注意到他了,许是第一次遇到年龄相仿的孩子,向来没脸没皮没心没肺的小野人破天荒的羞涩了。 “你,你饿不饿……我刚做了吃的,要一起来吗?”云天河局促的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小面团对小野人也很感兴趣,见他邀请自己很开心,小面团请示的看着重光。 “去吧,紫英。” 小面团高高兴兴地和小野人进屋了。 “呵呵,紫英这孩子听我们要来找你,也要跟着来。平时夙莘没少跟他说你的事。”青阳笑道。 “他是……”我问。 “这孩子复姓慕容,名紫英,妖界之战过后,因身体不好被父母送到琼华修道,宗炼将他记在玄震门下。”青阳道。 “望舒在哪里?宿主既亡,我要将它带回琼华。”重光问。 “重光,莫非你想让夙玉!”青阳惊讶的看着一脸凝重的重光。 “想救玄霄只能这样。” “可是——”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4节 “玄霄怎么了?”我问。 “由于失去望舒,他阳炎附体走火入魔,现已被冰封。当初我们来寻云天青就是为此事,但我观他心意已决,并未言明,况且我见他身体仍旧康健,以为只是羲和属火玄霄才会如此,假以时日应能恢复,但是……” 说及此处重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从袖中取出一本簿子。 “这是宗炼的手记,里面记载了关于羲和望舒的一些事情,当年双剑初成,他便隐约觉得双剑力量过于霸道,随着玄霄天青的修行有成,他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所谓物极必反,一旦力量失去控制,则羲和宿主可能堕入嗜血狂乱之道,望舒宿主则会冷酷凶残。” “难怪……小青当时会说受阳炎影响……”我喃喃自语,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小青除了畏寒,并变得没有冷酷凶残。” “……莫非是宗炼手记有误,可是玄霄的确心性大变。”青阳思索道。 “不论如何拿回望舒才是当务之急,夙玉乃罕见的天水违行命相,由她接任宿主,于玄霄,于琼华都是最为合适的。”重光道。 “琼华?呵呵,小老头,你现在的表情正如你们人类所说的那个词——执迷不悟。” “本派穷尽几代人心血铸就双剑,就是为了能够网缚妖界凭借幻暝界的灵气,令举派白日飞升,这份执念你是不会明白的。” “算了,看你那样子也不像是能听进我的话的,只是小青在世时曾说过,今世做人,来世为妖。望舒在另外一间屋子里,跟我来。” 重光的神色颇为复杂,连青阳也双眉深锁,我领着二人走进云天河的房间,一柄蓝荧荧的剑静静置于桌上。 “不可能!望舒何故没有沉睡!”重光惊慌失色。 “莫非……小山,在云天青之后可曾有人接近过望舒?”青阳问。 “除了我和小河,没有其他人了。” “看来便是宗炼也无法完全了解双剑。”重光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未沉睡的望舒是不可能认夙玉为主的。” “玄霄之事只能另寻他法了,天无绝人之路,重光你也莫要太过忧心。” “唉!”重光沉沉长叹。 “你们围着那把剑做啥?”不知何时云天河与慕容紫英进来了。 “我之前想用它打猎来着,但是它一射出去连山头都要炸飞,用它烤肉肉老被冻住,连火都灭了,一点都不好用。”云天河毫无自觉的抱怨着。 重光哑然失笑,青阳哭笑不得,紫英的小脸皱得像包子。 “你竟然用剑做这种事情!” “咦?紫英你生气啦?” “哼!剑乃百兵之祖,你怎可用它作出如此失格的举动!” “可是手边的确没什么趁手的东西,再说用它干啥都不行……唔哇,紫英你别瞪我,我不说就是了!” 见两个孩子打打(?)闹闹的,重光摇摇头将宗炼手记留在望舒旁。 “你……不要望舒啦?”我问。 “望舒既未沉睡,拿回去也无用,何况这也算是天青留给天河的遗物,让孩子有个念想吧。”重光淡然道。 “天青畏寒,何故天河却似不觉望舒寒气?”青阳若有所思注视着云天河。 “因为小河像傻瓜一样健康着。” 青阳闻言失笑。 “好了,紫英,我们该走了。”重光道。 慕容紫英自觉走到重光身边,后者牵起他的手,察觉到云天河落寞的目光,慕容紫英冲他挥挥手,青阳见他们两小无猜的模样会心一笑,重光的眼神也温和下来,三人很快离开。云天河失落的低下脑袋,我走到他身边蹭蹭他的腿,他弯腰将我抱起来。 “别难过,我觉得你们一定还会见面的。” “真的么?!”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不相信去问你爹。” “哎呀,死了死了!”云天河一拍脑袋,“今天忘记给爹上香了!” “……” 这破孩子遗传的谁的性格? ? ☆、韩菱纱 ?  时光似水,岁月匆匆。 十年,已逝。 云天河不负众望的从小野人变成了大野人,每次打猎都要把林子里的动物整得上蹿下跳,大家们都有点怕他,尤其是山猪,于是他在青鸾峰上做起了大王。云天青死前除了让我们把他葬入石沉溪洞,再没嘱咐过任何事,我曾听阿槐说过人类死后有立牌位,早晚三炷香的习俗,所以也让小河照做,难办的是我和小河谁也没见过牌位和香是什么样的。 直到一日他不知道在屋子捣腾什么,竟被他弄出一堆小青的旧物,其中就有牌位和香,我当即哑然,原来这家伙很早之前就想到后事了,也对他都把自己的坟墓建好了。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交代,但小河还是每日为他上香。虽然有部分原因是我骗他,要是不上香云天青就会从地底爬回来。 今天的云天河忘记上香,正在他爹的灵位前忏悔。 “哦咿~哦咿~” “爹,孩儿知错了……” “……孩儿不该贪睡,不该误了上香的时辰……” “不过,说来说去,都怪昨晚的山猪叫太凶,害得人直到半夜还睡不着,睡着了又醒不了……” “唉~春天早过了,也不晓得它们在乱叫个啥?要是都像小山那样多好,小山春天就从来不叫……哎呦,小山你踹我做啥?” “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能跟那些猪比么?我可是一只聪明的猪!” 云天河苦着脸揉了揉脸上的蹄印。 “吼~吼~” 粗野的吼声从木屋外传来,云天青先是一愣自木窗向外看,眼睛一亮。 “山猪!这倒好,抓一只还引一只,哈哈,小山今天我们可以饱餐一顿了!” “蠢货!你觉得我会吃猪肉么?!” “哦,对哦,那我待会儿去猎两只兔子,不说了我先去抓山猪。” 云天河急急忙忙冲出屋子,不多会又匆匆忙忙回来,拿了弓还带上了望舒。 “出什么事了,要用到剑?” “山猪跑进石沉溪洞了!” “什么?!”我登时炸毛了,“但是你拿着剑去,把墓室弄塌怎么办?” “它的力量似乎已经没有之前强了,虽然劈柴的时候会让木头炸开,削头发的时候会让头发结冰碴。” 我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冷冷道: “我跟你一起去。” “好吧。” 云天河抱着我跑进了石沉溪洞,洞内很暗,只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微弱的光芒。饶是如此也足够我们看清本应紧闭的石门被打开了。 “……不、会、吧。小山你不是说设了机关么,刚刚闯进来的那只,难不成就是爹说过的‘妖怪’?所以才会开机关?!”云天河又挠头又跺脚,我一蹄子拍他的脸上。 “冷静点,我们进去再说。” “哦~嘿嘿,幸好带了这是剑,可以照明用!” 云天河举着剑寻路,这些年望舒的光芒弱了很多,有时甚至就消失了,力量的确在减弱。 “死猪妖,看你往哪里跑!”云天河一把将望舒掷向一个身影,那个身影及时察觉往旁边一闪,望舒扎入地里,以剑为中心周围的裂纹如蛛丝般层层散开,那片区域直接陷下去。要不是躲得快恐怕手臂都得报废。 ……虽说力量有所减弱,但望舒不是盖的。 “啊!!谁这么卑鄙,居然偷袭!啊,好冰!唔哇~这是什么鬼东西?!” 望舒化作一缕微光回到了云天河手中,云天河一愣,只见一名红衣少女气冲冲走了过来。 “我说,你谁啊?难道是住在这里的山顶野人?居然趁人不备偷袭,你刚才是真的打算杀了我吧,阴~险~” “……你……会说人话?不对,小山也会说话。” 我窝在野人怀里已经懒得鄙视他了,看他什么时候发现眼前的猪妖是人类。 “这可奇怪了,你还不是一样在这里同我说话?还是说,你是野猴子变妖怪?” “你,你才是妖怪!死猪妖!我不饶你——” “什么?!本姑娘韩菱纱,好歹也算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妖!” “少、女?” “小河,别傻了,她是人类。”我实在听不下去这死蠢的对话了。 “猪,猪,猪会说话!”韩菱纱瞪眼。 “猪不止会说话,猪还会踹人呢!你要不要试试?” “呵呵,小山是一只聪明的猪!”云天河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这是石沉溪洞,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菱纱眼神开始闪烁,并且东张西望起来,突然大喊: “看招~烟雨夺魂!” 红色的烟雾立即四散,弥漫在空气中熏得人睁不开眼,待烟雾消退,韩菱纱已经不见了。 “咳咳,什么东西,呛死人了……糟糕,被她逃了!” “阿嚏~阿嚏~”鼻孔太大的下场就是我被熏得一个劲儿地打喷嚏。 “哈哈,小山你这样子好好玩!” “好玩你个头!还不快去追,丫个呸的!阿嚏~” “哦哦,话说她到爹的墓室做啥?这里又没吃的,难道是来烤青蛙?!”云天河用望舒戳死一只绿皮青蛙。墓室外围由于常年未有人迹,又阴暗潮湿,所以多了些性喜阴湿的动物。 “你以为人类都跟你一样。”我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不过,小青穷了一辈子,陪葬的除了灵光玉藻没别的了,要是来盗墓也太亏了吧……” “小山你说啥呢?听不清。”云天河随手又捅死了一只蝙蝠。 忽然前边传来一声惊呼。 “咦?是刚刚那个人。”云天河循着方向迅速跑了过去。 巨大的冰室内一个青白色的身影飘浮在厚厚的冰面上,韩菱纱拿出武器护在身前。 “吾乃魁召,奉主人之命镇守此地,凡擅自闯入者,令其立毙当场!” “喂喂喂,要不要这么不讲理啊!” “欸?那是什么东西,以前抱爹来的时候没见过啊?”云天河挠挠脑袋。 “小河,快去救人!” “嗯。”云天河将我放下,跑到韩菱纱身边。 “你行不行啊,别到时候要我来保护你?”韩菱纱表示怀疑。 “不会的,打架我在行!”云天河摩拳擦掌,率先向魁召攻去。 韩菱纱见他一脸憨态,觉得这人傻得可爱,轻笑一下,加入战局。但没几下,二人就渐渐不支起来。 “不行!这样下去砍几百年也伤不了他,可恶,只能用那一招了……野人,你静下心听我念咒,我们一起用仙术对付他!” “什么仙术?我不会啊!” “呆子,所以才让你听我念啊!道贯三才为一气耳,天以气而运行……水之润下,无孔不入;火之炎上,无物不焚……” “你念慢点,我记不住啊!” “所以才让你静下心啊!不要这么乱七八糟好不好……不管了,上!” “诶诶诶!” 即便有仙术的加持,在魁召的强力攻击下,二人仍是不敌。 “小河,把小青的剑拿出来。” 云天河闻言虽然疑惑还是照做了,魁召一见望舒立即停止了攻击。 “原来是主人降临……” “主人?!” “无怪乎吾感应到“望舒之气”而醒觉,初时以为错认,故言行犯上,望主人恕罪。魁召告退。” “……消失了?!”韩菱纱盯着云天河手里的剑,“这把剑什么来头?” “不知道,爹只说这是剑。小山,你怎么知道那家伙怕剑?” “……猜的。” “野人虽然笨笨的,但是养的猪还挺聪明的!”韩菱纱道。 “那是,我可是一只聪明的猪!”我得意的扬头。 “你们看这地上的是什么?”云天河道。 “像是……道家的符咒?这么说来,刚才那个就是用法术驱动的符灵了!” “那是啥?” “说了你也不懂,哈哈,看来剑仙的传说是真的!”韩菱纱惊喜道,“那边有密室,我们进去看看!” 说着韩菱纱跑进了密室,云天河赶紧追在她身后。 “你别乱跑啊,那是我爹的墓室,要是被爹知道了我会挨骂的!” 二人闯进墓室,我则盯着地上的黄符有些愣神,这个东西在剑林内遍地都是,当时云天青为免我误受符灵攻击在我身上下了咒语,使我能够来去自由。魁召的话让我十分在意,望舒觉醒,几年前重光来青鸾峰也说过望舒并未沉睡,究竟…… 墓室内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响声,我打了个激灵,心底涌上不祥的预感,撒丫子跑进去一看,果然云天青的墓室毁了。 “不、是、吧!爹的墓室被我一剑毁了!死了死了,怎么办怎么办?”云天河抱头抓狂。 “嘶~好痛,喂,你冷静一下!”韩菱纱跛着脚一瘸一拐走到云天河身边,给了他一下,“你这样大吼大叫也没用啊!要是怕被你爹骂,干脆我也担一份责任好了!” “呵呵呵,呵呵呵~”我阴测测的笑,“小河,你说你爹会不会从棺材里爬出来。” “……不,不可能的吧,应该……” “呵呵,谁知道呢?你这个白痴毁了墓室,要是被小青知道,我也会遭殃!”我努力忍下暴走的冲动。 “可是……这是剑的光突然强了很多,我一高兴就随手一挥……” 我一脸白痴病,没救了看着愁眉苦脸的云天河。 “……要不,我们先把你爹的尸骨找出来。”韩菱纱道。 “还是别了吧,里面不知道被砸成什么样子。”我有气无力道。 “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韩菱纱问。 “……把你刚刚拿的东西给我先。”云天河对韩菱纱正色道。 “什么,什么东西?莫名其妙~” “那块石头,我看见你拿了,给我,我要把它埋了陪着爹。” “别那么严肃嘛,给你就是了。”韩菱纱将灵光玉藻交还云天河。 “小河,别埋了,拿着东西,回去收拾行李,我们下山。” “下山?” “你不怕你爹回来索命,我还怕呢!”我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墓室。 “呜哇哇~小山你别说得那么吓人,别丢下我啊!”云天河追着某猪跑了。 “嘻嘻,这一猪一人真有趣~诶,等等我~” 寂静昏暗的墓室内,点点蓝色的荧光跳动。 ? ☆、被咬了 ?  回到小屋后发现室内一片狼藉,绑在案上的小山猪不翼而飞,云天河还以为闹鬼了,最后才明白过来是闯进石沉溪洞的大山猪折返救走了自己的孩子,我在一旁狠狠地嘲笑这个蠢货。 经韩菱纱的点拨,云天河决心下山寻找父亲的过往。我很好奇他既然想知道为何不问我,然而我没有将疑惑说破,一来云天青的过去除了琼华三年其余我亦知之不详,二来即使他向我询问,我也不会告诉他,有些事情得自己去体会。 我们自青鸾峰一路向下,经过紫云架,到达了山脚的一处村落——云家村。最终我们被赶出村子,虽然起因是野人吃东西不给钱引来争端,可真正的原因却是云天青少时顽劣的陈年旧怨惹怒了村民。 “讨厌,今天真是出门不利!”韩菱纱郁闷的坐在横在路边的枯树干上。 “呵呵,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爹的事情!”云天河憨笑着。 见他这副样子我和韩菱纱不约而同冒出一个字: “傻。” 云天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对于我们给他泼冷水的举动,他才不在意。 “还没来得及买食物和水,看来这几天只好先吃干粮了。”韩菱纱无奈道。 “干粮?就是你放在包里的那袋东西吗?”云天河问。 “对啊,怎么了?” 小河个白痴竟然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不妙,要是被小纱知道肯定要揍我。 “那个东西不好吃,又干又硬,连小山都呛住了。” “什么?!” 韩菱纱忙不迭翻开包袱,她用来放干粮的油纸袋里只剩下几粒芝麻,立时火冒三丈杏目怒瞪。 “瞧你们两个做了什么好事!” “菱纱,你,你怎么生气了?”云天河还傻乎乎的看着韩菱纱。 “你们把东西都吃完了,我吃什么,我可还饿着肚子呢!还有,接下来几天我们怎么过!” “呵呵,去打猎就好了!”云天河笑容爽朗。 韩菱纱深觉跟野人没法儿说,只好动用武力了,我悄悄后退。最后我和云天河都被赏了包。 “吃得最多的是小河!”我不服气的说。 “你也有参与!”韩菱纱回瞪。 秉承着不跟女孩子一般见识的原则,我低下了脑袋,女孩子就是心眼儿小。 然后我就被揪住耳朵,韩菱纱一脸阴笑地凑近: “你刚才心里在想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意识到情况不对劲跟当初在琼华有些相似,立马改了口,“没,没有,你看错了!” 于是我被暴力女勒进怀里,虽说很柔软但是掐着脖子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我用眼神示意云天河赶紧帮忙,结果那个蠢货全程在旁边呵呵呵。 我捧着碎了一地的心窝在云天河怀里,无比的怀念小青,就在我哀叹命途多舛,遇人不淑的时候,云天河停下了脚步,连韩菱纱也不动,我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几名黑衣人正朝着一个受伤的书生挥刀,韩菱纱飞身拦在书生身前举起双兵挡下刀势,另外几人见有人碍事,提刀就砍,云天河冲过去拦下攻势并全力击退他们。 “闲事莫管。”为首的黑衣人阴戾的盯着云天河二人。 “你让不管就不管啊。”云天河颇有气势的将剑往肩上一抗。 “没错,既然遇到了,就要管。”韩菱纱应和道。 “首领,这……”黑衣人甲迟疑的看了一眼首领。 “哼,叫他们看见了,也是他们不走运,不杀了那个人回去没法向主子交差。上!” 黑衣人训练有素的摆开架势,方才交手已试探到二人的实力很强,便想从较弱韩菱纱身上下手,却不曾想云天河厌烦他们缠人的打法,直接使出飞羽箭,望舒破空而出,几人当场重伤地上炸出一个大坑,他们像见鬼了一样看着云天河怕他下杀手跌跌撞撞跑了。 “你个山顶野人,下手没轻重,要是把他们打死怎么办?”韩菱纱斥责道。 “我一着急就……” “关键要没全死,留一个人去官府报案,你就等着被通缉吧!” “关、腐……通、鸡……啥玩意?”云天河见韩菱纱瞪自己,忙摆手,“我不问了,我不问了……” “咳,那几个都是亡命之徒,即便真的出事他们也不敢告官的。”被忽略了很久的书生解围道。 “哎呀,你的伤看起来好严重!”韩菱纱惊呼道。 “无妨,在下白文谦,两位救命之恩必结草衔环以报,敢问两位高姓大名?” “只是举手之劳,我是韩菱纱,这个野人是云天河。咦?天河你在找什么?” 云天河顾不得理会韩菱纱,一个劲儿的低着头找东西。韩菱纱见状猛地想起少了一个人,不,一头猪。 “小山~小山~你在哪里?”云天河焦急的一边找一边喊。 “你们是走丢同伴了吗?”白文谦问。 “一个很重要的同伴,是一头小猪。”韩菱纱的语气带着一丝慌张。 “如此在下也来帮你们寻找。”白文谦突然疑惑的举目四顾,“你听到什么声音了没?” “诶?” 杀猪般的哀嚎由远及近传来,如旋风席卷三人,一只小猪蹬着短腿使出吃奶的劲儿跑在前头,一条小鳄鱼在后头穷追不舍。 “救——命——啊!吃——猪——啦!” “小山!你等着我这就来救你!”云天河箭步冲过去。 “天哪!”韩菱纱捂着嘴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在云天河救援不力,韩菱纱不可思议的情况下,老纸的屁屁被啃了。 “嗷呜~啊恩~” 事后老纸愤懑的趴在地上一通狂拍,老纸的第一次啊! “小山你别不开心了,我已经帮你报仇了。”云天河指着翻肚皮的小鳄鱼。 “等你屁股被啃一口,再来问我开不开心!” “啊~还是不要了,好痛的!而且,脱裤子也太……”云天河苦恼的挠了挠脑袋,然后把我抱起来。 “嗷呜~嗷呜~你轻点行不行,这是屁股,不是石头!” “呵呵,小山你刚刚的叫声跟青鸾峰的小虎好像啊~它每次见到我都这样叫。” 老纸已经无法用人类的语言跟这货交流了,这货真的是云天青的崽,真的是老纸从小看大的么? 我僵直得跟木板一样趴在云天河怀里,云天河带着我走到韩菱纱身边。 “小山,你好凄惨……”韩菱纱同情的看着我。 “咦?那只鳄鱼怎么动了?”白文谦疑惑道。 韩菱纱和云天河闻言望过去,原本翻肚皮的小鳄鱼,动了动腿,四周瞧了瞧,溜溜达达爬走了。 “不可能!我明明——”云天河瞪大了眼久久不能回神。 “哈哈,野人也会有失手的时候!”韩菱纱一副我明白的表情拍了拍云天河的肩。 “小山,你看到了吧,我明明杀了那条鳄鱼!” “鬼知道!小爷忙着疼屁股!”我没好气道。 “怎么会?!难道真是我失手了?”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快赶路吧,天都要黑了。白公子,你跟我们一起吧。” “在下得前往寿阳城,就不与诸位同行了。”白文谦拱手道。 “诶?可是你身上还带着伤,马上天就要黑了,你撑得住吗?”韩菱纱道。 “就是就是,晚上有很多野兽出来活动的,最好不要乱走不然会被攻击的!”云天河道。 “天河言之有理,正好我们也要去寿阳城,不如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如此,在下却之不恭了。” “呵呵,你名字真多,一会儿白弓子,一会儿栽下,我也要再取一个名字!”云天河又开始犯傻了。 韩菱纱和白文谦:…… “呵呵,不如你叫云阿三怎么样?” “诶!当初爹也这么说,小山你真聪明!” 我:…… “咳咳,两位叫我文谦就好了。” 作为人类面对云天河“豪言壮语”仍能从容处之的白文谦,老纸蛋蛋的佩服他。? ☆、夜谈 ?  众人行至巢湖时夕阳西落,暮色暗沉,白文谦由于负伤在身,脸色异常苍白,见状韩菱纱便提议在湖边休息一晚明晨赶路。我无所谓,小河也没意见,白文谦有些撑不住找了个地方坐下,云天河将我放在他身边,我僵硬着趴在地上,某猪看了一眼白文谦,后者回望过来,二者不约而同生出一股同病相怜之感。韩菱纱见一人一猪遥遥对视,既可怜又可笑。 “天河,你在做什么?”韩菱纱见云天河蹲在地上摆弄木柴不解道。 “生火啊,这地方生火刚刚好。” “你怎么知道?” “这里不在上风,也不靠在河边。” 韩菱纱仍一脸疑惑的看着云天河,白文谦出言解释: “上风处气味容易散开,招来野兽,靠近湖边的木柴大多阴湿不易点着,即便点着烟气浓重,非但不宜取暖而且十分熏人。” “对,就是文谦说的。好了,大功告成!”云天河站起身舒展了下筋骨。 “切~你就那两句话谁听得懂。”韩菱纱嘟囔着,不满的瞟了一眼云天河,转头对白文谦说,“文谦看你文弱书生样,怎么似乎对这些很熟悉?” “家道中落,我欲往陈州投靠远亲,免不得在山野露宿,久而久之便懂了。” “这样啊……你的父母呢?” “家母早逝,父亲不久前因病逝世。”白文谦淡淡道。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的!”韩菱纱慌忙致歉,她从小父母双亡,每次别人提起他们,她都会有点难过,所以以为戳到白文谦的伤心处。 “呵~”白文谦云淡风轻一笑,“韩姑娘毋须介怀,家母生前信佛我自小耳濡目染,对生死之事已然看淡。” “我爹也是病死的。”云天河双臂环胸插话,韩菱纱和白文谦看向他,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半晌只听见他的肚子在叫。 “然后呢?”韩菱纱按捺不住问他。 “诶?还有然后吗?”云天河惊奇的睁大眼,见韩菱纱面色不善放下手挠挠头,“我就想说我爹跟文谦他爹一样也是病死的。” 韩菱纱捏紧拳头克制揍某蠢的冲动,白文谦噗嗤一笑。 “哈哈,文谦你终于笑了。”云天河笑道。 “我之前不是也有笑过?”白文谦不解道。 “怎么说呢……”云天河皱眉望天道,“你之前虽然在笑但是让人感觉很疏远,而你刚刚却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云天河说完低头去看白文谦,却见白文谦和韩菱纱正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吓了一跳。 “你们的眼神好诡异,难道我又说错了?”云天河摸摸鼻子。 “并非,云少侠观察入微,文谦惭愧。” “少、虾?” 韩菱纱见野人刚说完一句颇有道理的话正打算对他改观,他又犯傻了,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对白文谦道: “文谦你不用这么客气,叫我菱纱,叫他天河,或者野人也行。” “如此我就不推却了,菱纱,天河,天下之大能与你们相遇实属幸事。” “嘻嘻~”韩菱纱背手一笑,云天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但是表情也非常开心。 老纸一边听着他们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一边挺尸,腰快断了有木有!老纸在心里对他们呵呵呵!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白文谦左右四顾,从聊天到现在一直有个嗡嗡的声音在他耳边。 “声音?”云天河凝神侧耳,“咦?真的!像虫子一样。” “好像是有点……”韩菱纱摸了摸下巴。众人安静下来。 “咕~~~~咕~~~~~” “这是……”白文谦转头看着我。 “好饿啊~”我埋着头闷闷的说。 云天河挠挠头,想起白天的干粮大部分进了自己的肚子,某猪咬了几口嫌硬就没吃了,思及此处他拿起弓,道: “小山,你等着,我去给你打猎。” “诶诶,你等等。”韩菱纱拦住云天河,“这荒郊野岭的能有什么动物给你打,再说夜都深了,你能碰上的肯定不是好惹的。” “唔~那怎么办,小山今天又没吃什么……”云天河走到我身边一屁股坐下,苦恼的摸摸我。 韩菱纱俏皮一笑,从怀里取出一个纸袋,将纸袋打开摊在地上,几只小巧精致的粽子赫然出现。 “这是我白天吃过的粽子!”云天河惊奇道。 “哼哼~吓一跳吧?姑娘我顺手牵羊,不不不,是神机妙算,早就准备好了。”韩菱纱得意的看了一眼云天河,随即愤愤说,“那个摊主好讨厌,明明说了要给钱,他还纠缠不休,摆明欺负人!” “可是……你拿了粽子,我没见你给他钱。” “顺手拿的,还给什么钱。”韩菱纱白了他一眼,“先说好,这次是那些村民有错在先,他们不仁,我们才不义的,你可不能学我!” 白文谦失笑,云天河傻笑。 “……但是这个粽子不好吃,里面还好,外面的壳嚼不烂,小山肯定不能吃,他会噎住的。” “粽子要剥壳吃的,小河……”一直待在山上就是这点不好,小河除了野外生存技巧,山下的东西一概不知,早知道之前就拉他下山转转。 “小山你吃过粽子?” “人类有个端午节,过节时家家户户会包粽子,你爹给我买过。不过我就吃了一次,后来他去——”我及时停下,差点说漏嘴。 “去什么?”云天河不明所以道。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哦……”云天河失望的低下头。 “喂喂,不是饿了吗?怎么只顾着说话?今天姑娘大发慈悲,帮你们把粽叶剥了,天河,这颗你拿去喂小山。”韩菱纱递了一颗粽子给云天河,云天河接过喂我吃。 “文谦,这颗给你。” “有劳菱纱。”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5节 “不客气,哈,还剩两个,正好我和野人一人一个。” 我吃完后趴在地上,心里很矛盾又很难过,我似乎体会到夙莘欲言又止的心情了。我怀着乱七八糟的心思睡了过去。 由于咬伤我睡得并不熟,到后半夜被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我睁开眼睛看见云天河坐起身盯着跳动的火光若有所思。 他感应到我的视线,回看过来,开口: “我饿——” “一个粽子果然不饱么,再忍忍,天亮了去城里吃东西。” “嗯。” 气氛沉默下来,我踌躇了会儿,道: “小河,我暂时不会告诉你关于你爹的事情,这些事情与其从我嘴里说出来不如你自己去找答案。” “我知道。要是小山告诉我,那我下山就没有意义了,爹的事情得我自己去找!”我对上他认真坚定的双眸,觉得很感动,那个成天跟在我屁股后边的小豆芽长大了。 “小山,谢谢你!”云天河突然扑上来抱住我—— “嗷呜~嗷呜~蠢货,撒手!”老纸怒吼。云天河赶紧放开,不好意思的挠腮。 “哦,忘了你还有伤,嘿嘿嘿~” 老纸恨恨的剜了他一眼,迟早被他弄死,我的屁股,好痛…… “怎,怎么了?”韩菱纱和白文谦被刚才的动静吵醒。 “有杀气!”云天河站起身警惕道。 没等他们缓过劲儿,三头外形半虎半人,皮毛青白相间的妖怪猝然现身,其中一个不怀好意的看着白文谦,韩菱纱连忙起身抽出双兵护在白文谦身前。 “天河,这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感应到杀气。” “小心,它们攻过来了!” 其中一只直直得朝韩菱纱扑去,韩菱纱捏出火诀甩在它身上,趁其被烈焰灼烧一脚将之踹开老远,另一只本在与云天河的缠斗的妖怪见韩菱纱身后的白文谦似乎毫无武力,便向其偷袭,尚未近身一道落雷打在身上,全身痛麻,白文谦结印护于胸前莫测高深的看它一眼。 “哈哈,文谦干得好!”云天河使出飞羽箭解决了最后一只妖怪。 “呼~~还挺厉害的。”韩菱纱平复气息。 “别大意!又有一批出现了!”我头痛的看着那几只妖怪,附近这样的妖怪恐怕不在少数,果不其然不远处又出现了一批一模一样的妖怪,云天河和韩菱纱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白文谦身上伤口裂开了,鲜血浸染白衣,已是强弩之末。 “天河,你带小山和文谦先走。”韩菱纱凝重道。 云天河没说话,持剑的姿势动都没动过。 “我不走!” “我亦然!” “真是,一群笨蛋……”感受到同伴的坚定的心意,韩菱纱眼眶微湿。 说时迟那时快,一头妖怪腾空跃起锋利的爪子直冲韩菱纱,云天河搭弓射出望舒,一束剑光横空而出顷刻间一束变十束,百束甚至千束,剑影交织,剑光叠嶂,巨大的剑网以惊天动地之势拍下,瞬间爆发出耀眼刺目的光芒,黑夜即将化作白昼,所有妖怪在剑网中形神俱灭。一名身着蓝白道袍俊美少年御剑于空,端详身前的冰蓝色长剑。他又望向地上的猎装少年,后者也正扬脸看他。 这剑他认得。 剑的主人他识得。 原来是故人…… ? ☆、紫英 ?  少年一挥袖,望舒悠悠地飞向云天河,云天河跃身接剑,双眼仍注视着半空中的青年,他心念一动剑身下降,甫一落地,云天河迫不及待的跑到他面前,待站定后见眼前人已不复幼时圆润模样,忽觉陌生,少年观他面上踌躇,主动开口。 “天河,好久不见。” 云天河心中疑惑烟消云散,欢欣道: “紫英!” “你为何会在此地?” “我——” 身后骤然响起少女的惊呼打断了云天河的话,二人循声望去,却见白文谦晕了过去,韩菱纱正手忙脚乱的扶着他,云天河慌张的赶过去,慕容紫英紧随其后。 “菱纱,文谦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他突然就昏过去了,而且还流了好多血……” “莫慌。”慕容紫英给白文谦施了治疗术,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他因失血过多导致昏厥,静养便可。” “呵呵,紫英,你还会医术,好厉害!” “只是简单的治疗术。” “那也比蠢小河强多了,快点来救小爷,小爷的屁股哟!” “天河,小山怎么了?” “差点忘了,小山的屁股被鳄鱼咬了。” 二人走到我身边,云天河解开绑在我屁股上的布带,布带上沾着星点血迹,伤口周围乌青一片,慕容紫英默念法诀,浅绿色的光点融入伤口,伤口很快就愈合连血迹也不见了。我试探的动了动腰,与往常一样灵活,哈哈,老纸又复活了! “你是大好人啊,小面团!”我欢呼一声扑进慕容紫英怀里。 “小面团……” “因为你小时候圆圆软软跟个面团似的。” 云天河忍不住咧嘴,被慕容紫英凉凉一瞥,脸僵了。慕容紫英极力平复心情,告诫自己不要跟一头小猪计较。 “唉~可惜长大了,虽然还是很好看,可是没有小时候圆润可爱了。” 云天河要笑不笑,表情十分诡异,慕容紫英觉得自己的涵养一再被挑战。 “小河也是的,小时候明明是颗豆芽菜来着,唉,我都觉得我老了~” 云天河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他正在思考豆芽菜是什么。 “咳,那个,多谢剑仙前辈出手相救。”韩菱纱在旁边不知道听了多久,嘴有点抽,估计是咧得。 “举手之劳。”慕容紫英抱着我站起身,“我复姓慕容,名紫英,你我份属同辈,唤我紫英便可。” “好,紫英,你叫我菱纱就可以了!” “小纱,小白还好么?” “……暂时睡下了,我把他安置在较为安全的地方。”韩菱纱轻描淡写的忽略了某猪对白文谦的爱称,并且庆幸起自己的名字安全等级较高,不会有奇怪的爱称。 “紫英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云天河问。 “我听闻寿阳附近有妖物作祟,特来除妖,路经此地觉得妖气浓重便下来看了看。你们呢?” “我想知道我爹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事,所以就下山了。菱纱是陪我来的,文谦要去陈州。” 听到云天河的话,慕容紫英如秋水般的双眸中浮过忧思。 “咦~那刚才袭击我们的妖,或许就是紫英要找的妖怪了吧!”韩菱纱道。 “不清楚,一切得等到寿阳才知道。” “哈哈,既然我们都要到寿阳,那就一起吧!”云天河傻笑道。 “好。” 听到慕容紫英应允后,云天河笑得更开心了,韩菱纱看野人那傻乐样儿,无奈的摇摇头。 “呼噜噜~呼噜噜~”某猪在紫英怀里翻了个身,睡得昏天黑地,众人无语。紫英终于了解为何当年夙莘师叔会说小山是一头会气死人的小猪,这世上估计只有玄霄师叔能震得住了吧。 “安下心来,忽然感觉好困。”韩菱纱打了个呵欠,“离天亮还有段时间,我得去睡会儿,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好的。”云天河应声,找了个地方躺下。 慕容紫英找了个地方打坐,某猪被放在他身旁。 巢湖边晚风习习,寂静无声,一条沾血的小布带顺着风被吹到一棵瘦小的树旁,上边残留的血水悉数涂在树干上,几乎是眨眼间小树变高变壮长成了一棵参天巨树。 清晨巢湖湖面上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宛如面覆细纱的清丽女子,我站在湖边踢了一块小石子进去,平静的水面荡漾开美丽的涟漪。 昨天还不觉得,今早起来一看原来这里竟是…… “小山,你——”云天河走到我身边。 “这里是我最后见到妈妈的地方。” “妈妈,你娘?”云天河一脸惊奇的看着我。 “干嘛这幅表情?” “我一直以为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我忍! “最后见面……你娘她……” “死了。为了保护我被人类杀死了,那些人杀死她之后还想对我动手,恰好我的好朋友阿槐经过这里,救走了我。” 我的语气淡漠得就像死去的是别的不相干的猪,云天河觉察出身边的小猪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只能静静听着。 “开始我既愤怒又难过,渐渐地那些感情变浅变淡,最终我连她的样子也记不起了,唯一残留的印象则是巢湖边她陪我看过的一场星星。” “呐,小河,我是不是很冷漠?”我坐在地上低着头,又扫了一颗小石子入水,水纹层层晕开很远。 “爹说过仇恨是很痛苦的东西,不仅被恨的人难过,恨着的人也不会开心。”云天河双手环胸,透过朦胧的雾气看向远方,“你娘不惜生命也要保护你,一定希望你能活的开心。之所以忘记仇恨,是因为你很善良,又怎么会冷漠呢?” “小山,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云天河低头看着我,我扬头回望他,朝阳自湖面缓缓腾起,弥漫着的水雾悄然消逝,橘红色的光映照他的侧脸,温暖而坚定,明亮的眼睛让人有相信的勇气,一瞬间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云天青的影子,他们一样的勇敢一样的善良。 “小河……你真肉麻。”我才不会承认我被他打动了。 云天河顿时气势全消,讪笑的摸头。 “咳,时辰不早了,菱纱和文谦已在等候。”慕容紫英在身后出声。 “对哦,今天要进城的,差点忘了。” 不远处红衣少女笑容灿烂的冲这边招手,白衣书生含笑立于她身侧,温润如玉,猎装少年冒着傻气跑过去,蓝白道袍的少年站在湖边神色恬然。岁月静好,时光如画。 我没有告诉小河,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个人说我是一个永远不会流泪的怪物,一个冷漠工具。我很生气,但却是事实,我从来没有哭过,从来没有…… ? ☆、梦璃 ?  “小河,陪我去一次柳府。”前往寿阳的路上,我对云天河说。 “好啊!可是……我不认识路啊……” “柳府。”韩菱纱表情颇为古怪,“不会是寿阳县令柳世封府上吧?” “诶,好像是!小纱,你认识路吗?”我从云天河怀里探出脑袋。 “认识是认识……”韩菱纱话锋一转,“但你别指望我跟你一起去,我顶多给你指路!” 众人都不解的看向韩菱纱,不明白她为何对柳府避若蛇蝎。 “嘿嘿,有点个人原因。”韩菱纱讪笑。 “县令……”慕容紫英若有所思,“天河我与你们一同前去。” “好啊!”云天河咧嘴。 “那我找间客栈住下,你们去柳府办完事来找我,文谦呢?”韩菱纱转头看向白文谦。 “小白跟我们一起去不?”我伸头看后边的白文谦。 白文谦对某猪的爱称果真招架不能,差点一个趔趄。 “……我素来不喜官场中人,与菱纱一同住在客栈吧。” “嘻嘻,今天住宿费交给你啦~”韩菱纱一拍白文谦肩膀。 “呵~”白文谦苦笑,“那我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也好,你的外伤虽愈合,却仍需静养。”慕容紫英道。 “确实,今早起身,虽无伤痛,但颇感乏力。” “别担心,我待会儿去药铺给你抓点补血的药。”韩菱纱道。 “……如此有劳了。” 说话间,众人来到了寿阳城门口,寿阳城虽为县镇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街上人声鼎沸来往商贾众多。我们在客栈前与菱纱,文谦暂时分别。 “小山,你为什么要去那个柳府啊?” “柳府主人和你爹是好朋友。” “诶!”云天河睁大了眼睛,“爹的朋友……” “到了。”慕容紫英望着眼前门庭威严的宅邸,门上挂了一面匾额,上书两个大字——柳府,门口有几名门官兵把守。 “柳府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去。”两名官兵驱赶道。 “我们是来找人的——” “何事喧哗?”一名官差自门内走出。 “裴捕头,这几人在府外说是寻人。” “你莫非是……”裴捕头盯着云天河露出诧异的神色,“云公子!” “云弓子?不是啊,我是云天河。” 蠢河开始发病了,一边的紫英扶额。 “果然是云公子,公子稍候,我这就去禀报大人。”裴捕头匆匆离开。 “奇怪?他好像认得我,可是,我没见过他啊~”云天河不解的看看我又看看紫英。 “或许是因为云前辈。”慕容紫英道。 不多会儿裴捕头出来请我们进去,内宅倒不像外头那么严肃,布置不能说朴素但大多是寻常之物,十分亲和。 “贤~~侄~~呐~~”一名穿戴贵气的圆脸老者急急忙忙走过来。 云天河眨眨眼,“咸枝”,神马? “啊!!这——!!长得太像了!裴剑说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圆脸老者激动的上下打量云天河。 “我听小山说,你是我爹的朋友。” “小山……”胖老头终于肯看我一眼,“你是当年在云贤弟身边的小猪!” “老头,你还记得我?!” “会说话的猪可不多见!” “这位是……”胖老头早就注意到一旁长身玉立的慕容紫英,依他多年观人经验,此子周身散发着非比寻常的气势,绝非凡品。 “在下,慕容紫英。”慕容紫英抱拳道。 “好好好,贤侄啊,你能结交到慕容公子这般俊杰,老夫甚是为你感到高兴!”胖老头笑眯眯的看着云天河。 “……咸枝?是叫我?”云天河一脸不明所以。 “自然!老夫柳世封,当年受过你爹的恩惠,你若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柳伯伯~” “柳波波?” “嗯,好!好!”柳世封一拍前额,“净顾着说话,来来来,大家进屋再说,我已吩咐下人准备饭菜,一定要好好招待你们。” 几人进屋后,一名举止娴雅神态慈和的妇人正坐在屋内的太师椅上,一见云天河笑容可掬的站起身。 “这位便是云公子?” “哈哈,没错,我还以为见到了多年前的云贤弟!”柳世封笑道,“贤侄,这是我夫人阮慈,你叫她柳伯母就好。” “梦璃在哪里?” 我打断了他们的寒暄,直奔主题,方才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你是来找璃儿的?”柳世封看着我。 “只是过来看看她。” “呵呵,璃儿若是见到你们定然会开心,璃儿在后院,随我来。” 柳世封领着众人穿过几重回廊,行过一道拱门,来到一个幽雅僻静的院落,院子里遍植桃花,风扬起,花如雨下。 “璃儿,快看谁来了!” 女子肌肤胜雪,双目犹如一泓清泉,顾盼之际,宛若掩在流云中的皎月,清雅高华令人不敢轻亵,她莲步轻移,臂间的软纱披帛随风拂动,来到众人面前,轻轻一福。 “小女柳梦璃,见过诸位。” “呵呵,璃儿,你看这是谁?”柳世封一指愣怔着的云天河,慕容紫英不着痕迹的拍了他一下,这才回神。 “我本来以为紫英已经很好看了,没想到你也很好看。”云天河不好意思的摸脑袋。紫英抽了,梦璃笑了。 “云公子,你爹,还好吗?” “你也认识我爹?……我不知道他好不好,他病死很久了。” “云叔过世了?怎么会这样……当年他在祸乱中救我一命,我一直都想再找到他,报答他。”柳梦璃眼中流露伤怀。 “小青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并没有不安,离开得很从容。”我淡淡道,“他曾经答应过你会来看你,我替他来履行诺言,顺便捎上后边两只。” “谢谢你,小山。”柳梦璃蹲下身轻轻抱了抱我。 “你……”我奇怪的看着她,她怎会知道我叫什么。柳梦璃早有所觉,淡然一笑。 “虽然许多事情我记忆模糊,但是云叔与你印象却十分深刻。” “那几天我似乎没干正事,你不会只记得我缠着小青要肉吃了吧……”我尴尬道。 “噗嗤~”柳梦璃揭露我的糗事,“你到哪里都抱着个青色的大圆球不放手,可又喜欢缠着云叔,他每次都抱你都是两份量,而且青球又比你重很多,好几次要骂你。” “咳咳,有些事情自己想想就是了,不要说出来。”我不自在的蹭蹭蹄子。 “哈哈,小山还有这么傻的时候啊?!”云天河咧嘴。 “还轮不到你说我傻!”我怒斥。 “柳大人。”慕容紫英对柳世封道,“我听闻寿阳附近有妖物作祟,敢问是何妖物?” “本县以研香闻名,寿阳西北女萝岩盛产离香草,离香草是制作香粉的原料,近日来县民去采草时屡受不明物体袭击,甚至有人被咬死,我曾派人去探查却一无所获。”柳世封的忧心忡忡的说,“不知慕容公子为何问及此事?” “我乃昆仑山琼华派弟子,特来下山除妖。” “原来是琼华仙长!失敬,失敬!女萝岩之事有劳仙长了,老夫代寿阳百姓谢过!”说着柳世封便要行礼,慕容紫英略施灵力阻止。 “斩妖除魔,属吾辈份内之事,柳大人毋须多礼。大人乃长者,又是天河伯父,唤我紫英便是。” “诶,礼不可废,不若折中一下,老夫唤你紫英仙长吧!” 慕容紫英亦知无法说动,只好任他去了。 “大人!”院落外传来急促的脚步,裴剑急匆匆走了进来。 “何事如此慌张?” “日前通缉的盗墓贼落网了,但是……”裴剑欲言又止。 “别吞吞吐吐,快说!” “那女贼自称是云公子的好友。” 裴剑看了一眼云天河,后者傻愣愣的摸头,慕容紫英见状蹙眉。 “敢问裴捕头,那人形貌如何?” “一身红衣,长相清秀,对了,身边还跟着一个白衣书生,赶都赶不走!” 这下别说慕容紫英连云天河也正色了。 “是菱纱和文谦!”云天河说着就要冲出去,紫英眼疾手快拉住他。 “那二人确是我们的同伴,事情或许有些误会,烦劳裴捕头为我们带路。” “他们现下在柳府门口,二位随我来。” ? ☆、女萝岩 ?  裴剑在前边带路,云天河与慕容紫英紧随其后,柳世封也去了,柳梦璃抱着我跟着。众人来到了柳府门口,韩菱纱正在与白文谦说话。 “文谦,你身体还没好,干嘛要逞强跟来?” “我们是朋友,更何况若不是为了帮我抓药,你也不至于如此,于情于理我都得来。” “嘻~看不出啊,你脾气还挺硬的。”韩菱纱食指点腮,“他们刚才都说了我是盗墓贼,你不嫌弃一个做贼的朋友吗?” “你能舍身将我这样的陌生人从屠刀下救出,足见你本性良善,至于盗墓你定有你的原因,我交友只交心。”白文谦态度从容而果决。 “菱纱,文谦,你们还好吗?这些人有没有欺负你们,我帮你们揍他们!”云天河摩拳擦掌。 “休得胡闹!”慕容紫英瞪了一眼云天河,后者耷拉脑袋熄了心思。 “请问大人,菱纱是否真是你们所说的盗墓贼?”慕容紫英问柳世封。 “确实。数月前有樵夫看到一人在寿阳东北的陵墓附近鬼祟行事,十有八九是盗墓的贼人,我请那樵夫口述,再由小女画像,张贴在城内通缉。” “我不偷不抢活人东西,死人都已经入土了,拿他们一些瓶瓶罐罐来帮助一些亟需帮助的人有什么错!”韩菱纱凛然道。 “你,你这个小贼……全是歪理,全是歪理!” “什么小贼?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大盗,听清楚是大~盗~” 柳世封气得胡子都要飞起来了,柳梦璃上前安抚。 “柳大人,菱纱乃是我们的同伴,她所犯之事,我愿一并承担。”慕容紫英抱拳道。 “紫英,你别——”慕容紫英冲着韩菱纱摇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哈~我也是,我也是。”云天河没心没肺的傻笑。 “喂!野人,你也这样!”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三人一起担了吧,也好免去些责罚。”白文谦拱手道。 “你们……气死我了!”韩菱纱急得直跺脚,“事儿是我一个人做下的,跟他们没关系!要打要杀冲我来!” 柳世封见了眼前的情状犯了难,不处罚于理不合自己也会落个执法不公的话柄,贸然罚了她身边这三位……见自己的父亲左右为难,柳梦璃会心一笑。 “爹,方才听你说女萝岩附近时有妖物出没,女儿有个想法,不如让韩姑娘他们与我同去打探此事,若是解决了,韩姑娘就算为地方上做件大好事,您放了她倒也说的过去。” 韩菱纱颇为意外的看着这位千金大小姐,慕容紫英和白文谦都觉这是好办法,同时也深觉这位柳府千金聪慧过人。 “不行!万万不可!紫英仙长法术高强不说,你们几个年纪还小,怎能担此重任?!” “爹,不用担心,女儿自有分寸。大家都是身怀绝技之人,小心一点,不至于有什么闪失。何况制香之法是女儿教给县民,现今发生这种事女儿也无法置身事外。” “但是……” “爹,你不相信女儿吗?” “唉,就按璃儿所说的吧,你们务必谨慎行事。璃儿你虽天生具有灵力,但也不可疏忽大意呐。” “除妖之事刻不容缓,我们这便出发。”慕容紫英见已谈妥,上前对众人道。 “喂,文谦,你别逞强啊,还是留下休息吧,你的脸都白了。”韩菱纱扶着有些站不住的白文谦。 “我——”白文谦脸上冷汗涟涟。柳梦璃取出一个香囊在他鼻下晃了晃,白文谦晕了过去。 “这香有镇定神魂,调理生息之功效,这位公子不宜再经波折。”柳梦璃解释道。 “是我疏忽了,烦请柳大人代为照看文谦,我等速去速回。”慕容紫英道。 “自然,你们小心。” 韩菱纱将文谦交给柳府的下人后,几人便启程了,穿过寿阳城门,往北走上一条山道,慕容紫英突然盯着东北方向不动。 “那是淮南王陵寝,八公山山势不错,兼具“四势”中的“青龙”、“白虎”,两相拱抱能让穴场不受外风吹袭,可惜啊可惜,山前却只有寿阳的护城河,要是能够聚水成沼,就真的再好不过了。”韩菱纱见慕容紫英盯着八公山解释道。 “淮南王,陵寝……”慕容紫英收回视线。 “我听爹说过,风水堪舆之术晦涩难明,往往一二十年才能略有小成,韩姑娘真不简单。”柳梦璃道。 “哈哈,其实没什么啦,在我老家不懂这个要被笑话的。”韩菱纱难得腼腆起来,“对了,我说,我们现在也算一条船上的了,你别那么见外,叫我菱纱就好,不然我可要叫你‘柳大小姐’啰。” “……我知道了,菱纱。”柳梦璃点点头。 “喂~你们快跟上啊!”云天河在半山腰冲他们招喊,喊完又自顾自的往前跑。 慕容紫英看着玩野了的云天河暗自摇头追了上去。 “慕容公子为人不苟言笑,对云公子却是极好。” “是啊,紫英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心地却不错,而且对着天河时……怎么说呢,感觉很温和。” “他俩小时候就见过,那时候紫英还是个小面团,天河还是个小豆芽。”我打了个呵欠梦璃身上有股香味,闻着闻着就睡过去了,“后来紫英走了,小河还挺难过的。” “嘻~这算不算青梅竹马。”韩菱纱俏皮的食指一点下颔,柳梦璃笑而不语。 “我觉得咱们得赶紧追上去,他们快没影儿了。” “哎呀,糟了糟了,梦璃快走!” 一只红色的小妖灵隐匿踪迹静静窥视着一切,见人类走进女萝岩后,便往八公山方向疾奔,位于八公山上的淮南王陵阴气沉沉,原本负责看守陵寝的士兵们没了影子,只留下地上的铠甲与兵刃。 女萝岩分好几层洞窟,每层都分布了大量毒物,洞内光线不足,由于常年日晒不足又不通风,空气中积聚了一股异味。 “呃,好恶心的味道。”韩菱纱捏着鼻子,慕容紫英生性喜洁此刻脸色也不好看,云天河倒是一脸如常,我把头埋在梦璃臂弯里,跟着梦璃果然没错。 “这头蠢猪真是好命!”韩菱纱眼红的看着我,“梦璃你抱了他一路也累了,把他扔给天河吧。” “喂喂,小纱你要不要这么狠毒?!” “的确。”慕容紫英赞同道,“小山虽为小猪,但柳姑娘毕竟是女子,授受不亲。” “不是吧,小面团你也这样?!” 韩菱纱闻言噗嗤一声,慕容紫英脸一冷,伸手到柳梦璃身前,后者莞尔不顾我激烈的挣扎与沉痛的哀求的将我交给了慕容紫英,我的小心肝那个抖啊,冷气吹得我鼻子都快僵了。 “天河怎么不说话?”韩菱纱见云天河一语不发疑惑道。 “小河,你的肚子好吵。” “唔,昨天晚上就没吃饱,今天又忙活了这么久啥都没吃,好饿啊……” “我也好饿,小河,你看看这里有什么能烤来吃的。” “蝎子太小了,要不烤蛇吃,不过这点儿塞牙缝都不够。对了,不是有妖怪么,我们烤妖怪吃,怎么样?!”云天河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 “不管啦,只要能吃就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怎么感觉越来越冷了呢? “胡闹!”慕容紫英紫英本想斥责,但看到两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又忍不下心,“洞里的东西一概不准吃,我们赶紧把事情办完回去。” 慕容紫英勉强镇压了这场“食物暴动”,手里抱着一只身边跟着一只,身后的两个姑娘抿嘴偷笑。洞里的众多有肉动物脖子上的凉气总算消散了。 女萝岩里由于阴气较重,除了剧毒的毒物还有许多小妖地精来此修炼,对于未习仙术或是仙术不精者而言这里是相当危险的,然而有慕容紫英在自然不必担心,他那辣手无情的冷酷气场也足够让众妖躲得远远地。 于是情况就变成了紫英抱着某猪一路扫荡,两个姑娘四下打量,野人闲得慌时不时用飞羽箭戳戳这里又戳戳那里,女萝岩被他捅了好几个大窟窿。慕容紫英用千方残光收拾掉一大波妖怪顺便波及了不少蛇蝎后,皱眉瞪云天河。 “天河,别瞎闹,女萝岩的结构没那么结实,你弄出那么多窟窿,届时洞窟倒塌怎么办?” 闻言云天河立即收了弓剑,不好意思的搔头,紫英摇摇头。两个姑娘似乎被什么奇异的东西吸引了,紫英天河也走过去看,发现在一块凹地中躺了许多妖怪的尸体,血肉翻开,白骨累累,部分甚至被撕碎了,肉块散得到处都是,暗红色的血流了一地,汇成一块血池,周围了聚许多苍蝇,腥臭冲天。 柳梦璃看了一会儿转开视线,面露不忍,韩菱纱被那场面弄得既恶心又愤怒。 “是有人先一步进来把妖怪打倒了吗?”云天河问 “要是人做的,那人也太过分了吧!”韩菱纱横眉怒目。 “啧啧,这手段,跟魔都有得一拼了。”我感叹,突然想起许多年前的遇到那个叫重楼的魔,低声道,“恐怕,魔都没这么残忍呐。” “看伤口应是被利爪所伤,而且是个体型庞大的妖兽,它们身下的坑是个脚掌印。当不是人类所为。”慕容紫英分析道。 “妖兽!什么妖兽这么大的掌印?”韩菱纱吓了一跳,“而且这么危险的东西就在寿阳附近!” “我曾听爹提过,许多年前寿阳附近曾发生过一场冰封,差点波及到寿阳城。”柳梦璃道。 “那,那后来呢?”韩菱纱惊讶的睁大双眼。 “后来不知是何原因,冰封消退了,偶然有个猎户在打猎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脚掌印。”柳梦璃娓娓道。 “该不会,这就那个……”韩菱纱揣测。 “柳波波说的那个妖怪不会就是这个吧,也不晓得打不打得过。”云天河右拳敲击左掌。 “若是如此它为何这么多年来隐匿行踪,却在最近出现呢?”慕容紫英双眉深锁。 众人陷入沉思,我撇撇嘴,开口: “那怪物死了。” “咦?小山你怎么知道?”云天河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它出现的时候刚好我和阿槐在旁边,弄伤了阿槐,差点宰了我,是小青救了我,不过小青也因此受了重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死掉了,我还把它的内丹掏出来给小青吃了。” 众人默,脸上的表情十分诡异。 “你们那是什么表情,跟吃了shi一样。” “你到底是什么构造,怎么运气这么好?”韩菱纱把我拎起来东瞧西瞧,然后一脸嫌弃的塞回紫英怀里。 看她是妹子,我忍! “虽然傻乎乎的,运气挺不错。”慕容紫英看了我一眼。 他暂时惹不起,我忍! “小山才不傻呢,小山是一只聪明的猪,他还救了我爹呢!”云天河憨笑。 虽然他在给我撑腰,为何我觉得很凄凉…… “噗嗤~”柳梦璃笑了。 那是啥意思?是嘲笑,红果果的嘲笑!看是美女的份上,我忍! “喂,蠢猪!”一个孱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老纸怒了,探头出去准备骂他的时候,愣在那里。 ?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6节 ☆、旧友 ?  “有妖气!大意了!”慕容紫英杀气骤起执剑就要将眼前的群妖斩下,我立马扑住他。 “等一下,那是我朋友!” 慕容紫英动作一滞,我顺势跳下,跑到妖群跟前。为首的妖与我记忆中的小妖已经相去甚远,曾经清亮的双眼蒙上了暗灰,幼小的身躯变得高大虽然孱弱但依旧坚定的护在幼崽的身前。 “阿槐!” “你竟然还能认得出我?” “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然后我不出意外的被赏了一个包。 “日前女萝岩的伤人事件是否与你们有关?”慕容紫英站在我身后剑尖直指阿槐,我一个激灵护在阿槐跟前,后者嫌弃的把我踹到旁边去。 “无关。” 慕容紫英盯着阿槐,视线冰冷,剑尖冷锐的锋芒一如他的眼神,阿槐虽然虚弱却仍板直身体,眼中不见胆怯。 “喵喵!坏人!你们害死了娘还想害死爹!”一只幼小的槐妖窜到阿槐身边,仇视着慕容紫英。 “槐米,退下!”阿槐呵斥。 “不要!”槐米第一次忤逆他爹,“喵喵,人把离香草采光了,槐妖没东西吃,别的槐妖才会出去咬人吓唬他们!” “别的槐妖?”慕容紫英收剑,“咬人的槐妖在哪里?” “他们早就搬走了。”阿槐道。 “你可知他们搬去哪里?” “去了一个远离人类的地方。” 慕容紫英面色冷峻,眼中的锐意却消了,我麻溜滚到阿槐身边,他身边的槐米一直盯着我看,不仅槐米,连他屁股后边跟着的更小的小槐妖也都瞅我。我纳闷,虽说我长得挺帅,但他们的表情可不是惊艳,反倒有点像看到神奇物种一样。 “喵喵,你就是小山?”槐米壮着胆子问我,见我点点头,安下心来,“喵喵,你真的跟爹讲的一样,又小又圆,还很胖,而且还很白。你真的是山猪么?我以前看到过的山猪都很黑,个头比你大多了。” 这是什么情况?!一上来就怀疑老纸的品种!阿槐,你笑屁啊,那边的三坨有种别转脸,紫英拿出你冷若冰霜的气势啊! “咳咳,因为我是山猪里最帅的。”我正色。 “是山猪里最蠢的。”阿槐不阴不阳来了一句。 我刚想踹上去,阿槐突然东张西望起来,看到云天河时,神情疑惑。 “云天青头发怎么变短了,感觉年轻了很多……” “小青死了,那是他儿子云天河。” “死,死了……”阿槐脸上写满不可置信,随即黯然,“他是个好人,可惜了。” “你认识我爹?”云天河走到阿槐旁边。 “年少时见过一面,蠢猪还是我托他照顾的,你爹是我生平仅见的好人。” “呵呵,我就知道爹是个好人!”云天河愣愣的笑了,一边的韩菱纱见状无语,野人又开始犯傻了。 “你们……有地方可以去吗?女萝岩里如今只剩下毒虫毒草,并非久留之地。”柳梦璃忧心道。 “我们之前就打算走了,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走不了了。”阿槐的语气中似乎隐藏着恐惧。 “何事?”慕容紫英敏锐的感觉此事非同小可,应当与那个尸潭有关。 “你们看到那个装满尸体的地方了吧,除我这一支槐妖,其余的槐妖都在里面。” 众人都诧异了,难怪阿槐刚才会说远离人类的地方,可不就是去了远离人类的地方了么。 “那天我带着槐米他们都走到洞口了,总觉得心里很慌,好像会发生什么事,匆忙折返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藏着。”阿槐陷入了阴暗的回忆,双眼空洞,“它闯到女萝岩,起先见什么杀什么,只要是活物都不放过,然后它看到了一只槐妖,所有的,所有的槐妖全被杀死,它把槐妖的尸体都集中在脚下的大坑里,然后……虐尸。” 韩菱纱和柳梦璃脸色有些发白,云天河的表情也凝重起来,慕容紫英面上阴沉几欲滴水。 “小山!”阿槐双目无神的盯着我,说出了令我发憷的话,“你真的确定那怪物死了吗”? “我看见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还拿了它的内丹,你也看到了!” “我——不知道,它的轮廓很像,很像……”阿槐的声音低下去,“它满以为杀尽了岩内的槐妖,没有搜查我们才逃过一劫。” 小槐妖们也想起那段暗沉无边的日子,团在一起瑟瑟发抖。 “它自认为戮尽槐妖,应当不会再来女萝岩,你们为何不趁此机会离开?”慕容紫英问道。 “跑不了的,它眼线一直在这条山道上徘徊。”阿槐突然盯着我,“你们来这里可有看见一只红色的妖灵?” 我摇摇头,山道那么大,小道又众多,而且树木大多茂盛,藏一两个妖灵绰绰有余。 “那妖灵极善隐匿之术,若非一次无意撞见,我也不会发现它。不管怎么说,你们一定被它看见了,得赶紧离开!” “那你和你的孩子们怎么办?这里没吃的,你们迟早会被饿死的!”我着急的跺蹄子。 “我素闻巢湖下有一居巢国,乃妖之国,我御剑送你们去吧。”慕容紫英沉吟道。 “你——”阿槐惊讶的看着慕容紫英,“愿意帮助我们?!” “呵呵,紫英人很好的!”云天河笑道。 “勿要胡言乱语!”慕容紫英道,“你等虽为妖类,却并无害人之意,上天有好生之德,帮你们一把也无妨,但须谨记,他日若为祸一方,我定不饶你。” 阿槐郑重应诺,身体一抖掉下一颗土黄色的半透明珠子。 “这是土灵珠,送给你们,作为答谢。” “真的假的?乖乖,这可是大宝贝!”韩菱纱眼里快冒绿光了。 “土林猪?啥东西?比小山还不像猪。” 我顾不上踹蠢河,奔到紫英身旁,四蹄紧紧扒住他的小腿,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我要跟你一起去……” “休得胡闹!”慕容紫英头痛的看着腿上小猪,“天河,把他拽下来。” “紫英,不然我跟你一起去吧,阿槐一家子你也带不了那么多,我力气大正好可以帮你顺便带上小山。”云天河摸头道。 “就是就是。”难得蠢河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好吧,但你们得答应我不准胡闹。”慕容紫英妥协。我和小河相视一笑,爽快答应。 “传说土灵珠似乎可以令人瞬息回到起始地,你们为什么不用它逃离这里呢?”韩菱纱不解的看着阿槐。 “我以前试过,最多到山道,仍会被妖灵发现,那怪物若得知尚有槐妖未死,我们死是小,危及居巢国众妖就麻烦了。”说着他抬头复杂的看着慕容紫英,“你这次帮了我们,被它知晓,定会很危险。” “它在此地作乱,即便它不来找我,我迟早也会去寻它,终有一战。”慕容紫英掷地有声道。阿槐认为如果是这个人类,或许能斩杀那个怪物。 “别聊了,赶紧走吧,这地方味道怪难受的。”韩菱纱拿着土灵珠,柳梦璃站在她身侧,“嘻,让我试试土灵珠!” 韩菱纱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柳梦璃见她童心大起浅笑,云天河抱起我走了过去,慕容紫英和妖群也过去了,大家聚在韩菱纱身边,韩菱纱默念咒语,呼吸间方才还热闹着的岩洞沉寂下来,只剩下女萝岩内的一株奇异的花喷着光。 下了山道,再走一段路就是寿阳城了,众人在寿阳城前暂时分别。 “嘻,我和梦璃先回柳府等你们。”韩菱纱背手娇笑。 “几位多加小心。”柳梦璃福了福身。 “嗯,天色不早了,我们先走一步。”慕容紫英抱着四只小槐妖召出飞剑,步上剑身,“天河,上来。” “哦哦。”云天河抱着阿槐,槐米和我后知后觉的踩上剑。 蠢河傻愣愣的表情,让老纸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一语成谶了。 “呜啊啊啊~”云天河贴着紫英腾出一只手鬼嚎鬼叫的攥住他的衣服。 “小子,你靠不靠谱啊!”阿槐死死扒住云天河。 “阿槐你这几年又长胖了,总共没多大地都被你占了!”我揪着蠢河猎装上的毛,不满的看着阿槐。 “哈?!胖的是你吧,蠢猪,整天就想着吃!你看你跟个球似的,还好意思说我!”阿槐反击。 “啊呸,小爷这叫健美,你懂屁啊!嫉妒,纯属嫉妒!”我炸毛,恨不得挥蹄挠他。 “喵喵,挤死我了——”槐米有气无力,他最惨被挤在我和阿槐之间,蹄子都没地方放。 “给我闭嘴!”慕容紫英在前边怒吼,“天河,凝神!” “那是什么?能吃吗?我好饿啊啊——” 剑身一个俯冲,除紫英外所有会说话的都尖叫出声,地上的人奇怪的望了望天,心觉今天乌鸦的叫声有点不太一样。 落地时,我的两只眼睛都成圈了,某人的那个俯冲绝壁是故意的。云天河在一边傻笑,好似刚才叫得最凶的不是他一样,阿槐白他一眼。槐米在心里懊悔,早知道跟兄弟们一样去剑仙那儿就好了。慕容紫英面无表情。 “再潜一段水程就是居巢国了,我们自己去就行了。” “啊,这就要分开啦。那啥,对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是这样说的吧。” “……你们去吧。” “喵喵,谢谢你们救了大家。” 槐米领着兄弟们跟在父亲身边,与我们道别,阿槐不安的看我两眼。 “小山就交给你们了,他脑子笨不说还爱闯祸,你们担待着吧。”阿槐神情变得很严肃,“在女萝岩的这段时间,我隐约觉得它在找东西,而且我怀疑它要找的就是你,小山,你要小心。” “你也太小瞧我了,别担心,小爷能吓死它第一次就能吓死它第二次。”我满不在乎道。 “好心当成驴肝肺。”阿槐白了我一眼,“好了,我走了。” 阿槐领着小槐妖们下水,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我站在巢湖边思考着阿槐刚才的话。 “你为了不让他担心才故意那样说的。” “你真聪明啊……小面团。” 慕容紫英被噎了一下,但看见某猪心事重重的模样,没去计较。 “小山,那家伙要敢来,我帮你揍他!” “……它真的很厉害,那种威压和恐惧我现在想想还很害怕,要是碰上了你们赶紧跑吧!” “斩妖除魔乃吾辈职责所在,断然没有遁逃之理。” “唔,我没跟它打过,但要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厉害,就算想跑也跑不了啊,还不如痛痛快快打上一架!” 这两只真的没救了。 “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吧,饿死小爷了!” 慕容紫英吸取了刚才的教训抱起我,召出飞剑,踏上剑身,云天河乐呵呵的跟上。回去的路平静多了,蠢河抱着紫英的腰不撒手,获赠白眼数颗,之后也随他去了。不过,老纸疑惑了,怎么赶脚小面团有点蛋蛋的羞射涅,然后老纸就被冷气冻了。 黑暗中,一个粗砺的声音急促的喘气,像在承受什么痛苦,几欲呻吟出声。它的周围散布着许多阴灵甚至有生人魂魄,围聚在一处瑟瑟发抖。一双血红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流露出贪婪的欲望。 【行了,再被你吃下去,我这王陵就空了。】 【妖灵告诉我,他来了!】 【你想干嘛,上次在女萝岩闹得还不够?害得我跟你一起受罚,你要敢出去,我就禀报那位大人!】 【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不想节外生枝。】 【哼!】 【大人说了,他会来的。】 【是啊,他会来的,更会死。】 ? ☆、王陵(上) ?  等回到柳府已是日簿西山,蠢河还保持着挂在紫英身上的姿势,被出来的韩菱纱和柳梦璃撞个正着,二人抿嘴偷笑,紫英恼羞成怒训了蠢河一顿,我怎么都觉得小面团有点害羞的意思,然后我被塞到蠢河怀里和蠢河一起挨训,听到动静的白文谦赶紧出来解围。 “爹已命人在膳厅备下酒席,请诸位移步一叙。”柳梦璃福身道。 “酒、西。” “就是有很多吃的,管吃饱的。” “有吃的,好哎!” 紫英扶额,这两货记吃不记骂。 众人行过花园,穿过一道圆门,来到了一间古朴雅致的屋子,柳世封夫妇早已在内等候,众人进屋寒暄一阵,列次入席。 “今日你们所遇之事,璃儿和韩姑娘都已告知我,紫英仙长,贤侄,璃儿还有韩姑娘,我在此敬你们一杯。”柳世封站起身举杯。 “我也没做什么,今天功劳最大的是紫英和天河。”韩菱纱摆摆手。 “菱纱说的是。”柳梦璃浅笑道。 “举手之劳。琼华派禁止门下弟子饮酒,我便以茶代酒。”慕容紫英端起茶杯。 然后一阵静默,众人看向吃的正欢的云天河,饶是粗线条的蠢河也感觉气氛不对,抬头瞄了瞄众人。 “柳波波家的菜真好吃,你们不吃?” “天河,柳大人在向我们敬酒,还不起身端杯。”慕容紫英道。 “哦哦。”云天河赶忙起身端起手侧的酒杯。浅酌一口后,各自坐下。 “咦,甜甜的,还挺好喝的。” “呵呵,这是你爹最喜欢的蜜酒,他离开寿阳前还买了好几坛带走呢!”柳世封抚须笑道。 “爹,喜欢的酒——”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从桌底下发出来的。”白文谦疑惑道。 “哎呀!死了死了,刚刚小山在我腿上吃东西来着!”云天河赶紧把我从桌底下捞上来,我疼得直哼哼,“小山,你没事吧?” “你试试从人家腿上滚下去!小爷这是造的什么孽哟!小爷的腰……” 云天河急得手足无措,坐在旁边的紫英把我提起来,看了看,又放回云天河的腿上。 “擦破点皮,没事。” “有事!小爷弱小的心灵受到了损伤!” “那怎么办?”云天河挠头。 “给小爷弄块兔肉先。” “哦。” 慕容紫英觉得认真听他俩聊天的自己简直蠢透了,这也是桌上所有人的心声。 “呵呵,小山还和以前一样活泼,记得云贤弟带璃儿来时,小山似乎正在为一个青球与贤弟闹别扭,贤弟头痛的模样至今想来仍旧十分有趣!”柳世封笑眯眯道。 “青球?我在青鸾峰没看见什么青球啊。”云天河低头看我。 “那青球成精了,自己跑了!”我斜睨他一眼,“小青那个小气鬼,不知道我和我的大青果是密不可分的么,竟然把我的大青果塞进包袱里!” “球?球还会成精,球精?”韩菱纱惊讶道。 “……不是,我本来以为会跟我一样是个聪明精,没想到是个白痴精。” “小山如此喜欢那个青球,它走了你岂不是很难过?”柳梦璃道。 “走了才好,省的我烦心。”我愤愤的咬着兔肉。 “呵呵,今天知道了好多关于的爹的事情。”云天河傻笑,“柳波波你还知道什么关于我爹的事情吗?” “那时候我刚接任寿阳县令一职,走马上任,不想途中被人打劫,你爹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还将那些强盗戏弄惩戒了一番!”柳世封陷入回忆,“我们就此结识,兄弟相称,我想要他留在寿阳助我治理此地,但人各有志,你爹那时一心要成剑仙,几日后便离开了。” “那后来呢,我爹成剑仙了吗?”柳世封的话对云天河而言颇为晦涩,但勉强能明白意思。 “惭愧!这我也不太清楚,你爹如此一去,数年没有音讯,直到有一天……”柳世封顿了顿,“他突然出现在我府中,怀抱一名女婴,托我把那孩子抚养长大,让她做个心地善良之人。我和夫人成亲后一直未有生养,自然十分乐意,你爹见我们答应下来,转眼便纵身去了。” “他向来行踪飘忽,不知何年何月能再相见,所以我命裴剑带了他的画像,一有机会便四处寻访,这才有今日的相聚呐。” “剑仙?”韩菱纱若有所思,“天河之前就想说这件事了,你觉不觉得紫英护手上的纹章和你爹留下的那块玉上的纹路很相似。” 云天河听到韩菱纱的话一愣,赶忙掏出怀中的玉,刚要比对,就被慕容紫英制止了。 “云前辈的确曾在琼华修仙,其他我也知之不详,抱歉天河,我——”慕容紫英神色黯然,正要向云天河致歉,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了。 “谢谢你紫英!”云天河抱着慕容紫英笑得像个大男孩,“我终于知道爹从前是做什么的了!” “成何体统,快放开我!” “啊,哦。”云天河讪笑着松开紫英。 韩菱纱见二人没有因此事而心存芥蒂,感到很开心。虽然不知道为何紫英会隐瞒此事,但一定是为了天河着想。恐怕在那遥远的琼华派曾经发生过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秘辛,那件事极有可能与天河的父亲有关。 “云公子,知道云叔之事后,你有何打算?”柳梦璃问。 “当然是跟紫英回琼华派了,爹曾经修仙的地方,我也想在那里修仙。”云天河一脸兴奋。 “嘻嘻,修仙,是个好想法,我也一起!”韩菱纱道。 “呵呵,好啊!” “琼华派入门试炼颇为严格,我届时不会给予你们任何帮助,你们得做好准备。”慕容紫英敛色道。 “呵呵,那当然了,要是紫英帮我们就不好玩了!” 韩菱纱倒是颇为苦恼,原本以为和紫英熟识可以轻松一点,不过转念想想也是,以紫英严肃的性子怎么会徇私呢? “呵呵,看来大家都有去处了,我也安心了,今夜既是想同友人一叙,亦是与大家辞行,明早我便要启程去陈州了。”白文谦脸上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这么急?”韩菱纱诧异的看着白文谦。 “已经耽搁许久了。”白文谦苦笑,端起酒杯,真挚道,“若不是遇到你们,恐怕我早已葬身于屠刀下,或是沦为妖兽的裹腹之物,与你们相识时日甚短,然而这将是我此生最珍贵的回忆,你们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文谦先干为敬。” “紫英亦然。” “呵呵,虽然你话里有很多东西我不明白,但是意思我还是了解的,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搞什么嘛,又不是见不到了,文谦等我学会御剑,一定经常去陈州找你玩!” “诶,对哦,不愧是菱纱!” 韩菱纱一扬脸,一脸的——也不看看我是谁? “文谦,你是要走官道去陈州吗?”韩菱纱突然来了一句,让白文谦有些不解。 “除了官道,还有别的路吗?” “嘻嘻,这你就不懂了吧~从淮南王陵地宫取道,顺利的话,要不了多久就能到达陈州附近的碗丘山,比起走官道那可是大大地省事!”韩菱纱一脸贼笑。 “倒是个好主意!可是,王陵外似乎有官兵把守……” “绕到他们后边把他们打晕不就行了。”韩菱纱满不在乎道,随即冲白文谦挤眉弄眼,“要不要我去帮你一把啊?!” 白文谦看着古灵精怪的韩菱纱,啼笑皆非。 “咳咳!”柳世封咳嗽了两声,提醒他们别忘了还有个官老爷在这儿呢! “呃,嘿嘿嘿……当我没说,当我没说!”韩菱纱干笑。 “其实便是去了也无所谓了。”柳世封的神色颇为古怪,“王陵外的士兵早就不见了,京中也未再派人前来,但是最好不要靠近那里。” 众人疑惑的看着柳世封。 “此事我早就想告知仙长,近来常有人在那里听到奇怪的声响,经过那边的人全无缘无故失了踪影,我曾派人前去打探也都杳无音信……坊间流传是邪灵作祟,然而那边已不属我管辖领地,所以一直拿捏不下主意。” “此事我知晓了,明日我会前往王陵一探,其实我今日在山道上时就隐约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气息。”慕容紫英双眉紧蹙。 “那什么,文谦,你还是走官道吧。”韩菱纱冲白文谦摆摆手。 “呵,既有近路,又何必舍近求远呢?”白文谦从容一笑,“我对那王陵也甚是好奇。” “你确定要去?”慕容紫英看着白文谦,见白文谦轻轻点头,道,“明日一同去吧。” “我也要去!”云天河道。 “你们都去了没道理我留下啊,人多也好有个照应。”韩菱纱道。 “……一起吧。”慕容紫英扶额,白文谦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酒过三巡,月上中天,柳世封心情大好让丫鬟又拿了几坛好酒邀众人同饮,慕容紫英推说明早还要去淮南王陵,想早些休息养足精力,胖老头只得做罢。几人逃过一劫,韩菱纱虽然能喝几杯,可也架不住那老头灌酒,头重脚轻的,柳梦璃轻笑将人扶回客房。慕容紫英倒是没喝酒,可他身边有两只没酒量还喝得起劲的笨蛋,一头伏在怀里呼呼大睡,另一只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挂在自己身上不说还指着脸问怎么多了几个头。白文谦也喝了不少,但酒量不错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对着慕容紫英调侃一笑,潇洒离去。紫英气结。 清晨,寿阳城街上还没多少人,一些卖早点的摊位倒是早早摆出来了。昨晚喝高了的几人都抱着宿醉后的脑袋喊头痛,其实说是几人也只有两人一猪罢了。韩菱纱症状轻些,云天河和某猪就不一样了,慕容紫英冷眼看着两只死蠢在那边闹腾。 “赶紧收拾东西,我们得走了。” “啊,哦。”云天河背起包裹拿上弓剑抱着晕乎乎的某猪跟紫英出门了。 二人走出后院穿过花园,远远就看到韩菱纱,白文谦和柳梦璃在大厅前等候。二人走过去与他们汇合。 “咦?梦璃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吗?”云天河问。 “昨晚我和爹娘谈了一下,他们答应我了,以后我就可以和大家一起游历了。”柳梦璃点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云天河傻笑。 “梦璃,你也想去当剑仙吗?”韩菱纱不解的看着柳梦璃,不明白她为何舍弃安定富贵的生活选择另一种较为辛苦的生活。 “……从小到大,我都在这个府邸,过了一天又一天,可有的时候,我也会想知道自己究竟从哪里来,发生过什么……”柳梦璃神色怅惘,“在我的脑海里总闪过一些奇异的景象,说不定……说不定到了外面,就能找到什么线索……” “我爹,他什么都没说吗?”云天河挠头。 “云叔肯定有他的理由,或许连他也不知道呢。再说,爹和娘都很疼我,能遇上他们,我已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了。”柳梦璃释然道。 “小山当初不是和天河他爹一起来的吗?没准小山知道!”韩菱纱一击掌,转眼看某猪,然后撇嘴,“还是算了吧,他的眼睛都成圈了,肯定问不出什么。” 柳梦璃莞尔,取出一张价值不菲的长弓,弓腰处镶有玉片,递给云天河,云天河伸手接过。 “这是……弓,给我的?” “我见云公子的弓用得久了,似乎有些破旧,所以请人做了把新的,你可喜欢吗?” “喜欢!哈哈,这弓不错,简直太好了!木头好,木纹又匀,射出去的箭肯定强劲、箭路不偏,而且木头外面还加了小石头,握着应该很稳!” “什么小石头?明明是玉……”韩菱纱嫌弃野人没眼光,“梦璃你的眼光不错哦~造这把弓的人可一点也没偷工减料,玉片都是用上好的碧玉打磨,这样一把‘玉腰弓’肯定价值不菲了。” “哪里,多亏了铁泽居的刘老板。” “闲话路上再说,赶紧动身去王陵,迟则生变。”慕容紫英催促众人上路。 “紫英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不会是吃醋了吧?”韩菱纱嘀咕,被身侧的白文谦听个一清二楚,后者扬起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一行人辞别柳世封夫妇,向寿阳城外东北处八公山上的淮南王陵寝进发,而等待他们的将是残酷的命运。 ? ☆、王陵(中) ?  慕容紫英活不成了。 他的胸前被轰开了一个硕大的血窟窿。云天河用双手堵住血洞,仿佛这样就能为他止血,留住他的生命。然后他发现,他的双手,身下,整个世界,铺天盖地的血,属于慕容紫英的血。 云天河懵了,他害死了紫英。 柳梦璃祭出箜篌,不停地为慕容紫英施治疗术,还魂术,然而回天乏术,她只能一边消耗灵力一边落泪。 韩菱纱哭喊着,重伤的白文谦已经快没有呼吸了。 我怔怔的注视着这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些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清晨的山间最为舒适,和煦的光,轻柔的风,景色开阔,令人心旷神怡,一行人不像除妖,倒像踏青。行至淮南王陵前,确如柳世封所言,四周无人把守,荒凉极了。 “嘶~”韩菱纱搓搓手臂,“你们觉不觉得有点冷?” “嗯,确实,这风吹得怪不舒服的。”白文谦点点头。 “该不会是……”韩菱纱捏下巴,“阴风。” 见白文谦,云天河连柳梦璃都看过来,韩菱纱忙摆手,说开玩笑。 “不一定是玩笑。”慕容紫英道,“你们看淮南王陵上空。” 众人闻言抬头一瞧,这片天比别的地方要暗,乍一看像是笼罩了一片乌云,然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和冷意。 “它比我上次见时,大了许多,也浓了许多。”慕容紫英面带忧色。 “你上次突然盯着这边看就是因为这个?”韩菱纱道。 “不全是。”慕容紫英摇摇头,“我突然间感受到一股邪恶的气息。” “我素闻古时王公贵族多喜生人殉葬,这会不会与墓内阴灵有关?”柳梦璃思忖道。 “嘻嘻,好梦璃,这你就猜错了吧。你说的是厉鬼冤魂,淮南王老儿的陵墓风水不错,不会生出那种东西的。”韩菱纱笑道。 “不,王陵内一定发生了突变,这既非阴灵,亦非厉鬼冤魂,倒像是——”慕容紫英眼神一凝,杀气毕现,“谁,出来!” 众人一惊,立即举起兵器,警惕的看向周围,四下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僵持了一阵,慕容紫英见窥视感消失了,才缓缓收剑。 “诶,你们不动手吗?”我疑惑的看着他们,明明都拿出武器了,怎么不动? “小山,你看见它了?”慕容紫英惊讶的看着我。 “不是吧,你们没看见?!刚刚就在你们眼前,红色小孩子还飘来飘去的。”奇怪,他们都看不见吗? “现在还在吗?”白文谦面色凝重。 “早飘进去了,不过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很不舒服。”心底有股不安感慢慢滋生。 “咦?那是什么?”云天河盯着某处好奇道。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见两件铠甲掩埋在草丛中,旁边还有锈蚀的兵刃。 “看来这王陵比我们想的还要大有玄机啊。”白文谦眼中浮现一抹深思。 “他们难不成被——”韩菱纱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 “虽说未有依据,勿要妄下定论,但情况确实不容乐观。”白文谦道。 笼罩在王陵上空的阴云,消失的士兵和百姓,窥视的妖灵,甚至槐妖族惨遭屠戮,桩桩件件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里似乎并无入口。”柳梦璃道。 “你们让开,我劈一个入口出来。”慕容紫英持剑就要挥下去,赶忙被韩菱纱阻止了。 “你要不要这么粗暴啊!”韩菱纱瞪一眼紫英,“陵墓这种东西得听专业人士的,专业人士,知道不?!” 慕容紫英收剑,站到一边一语不发,看专业人士大显身手。韩菱纱绕到陵墓后方,瞅了瞅,招呼云天河。 “天河,你过来把这几块石头推开。” 云天河应了一声,把我塞到旁边的白文谦怀里,我和小白大眼瞪小眼。 “就这样吧,不用推得太开,这样还有草丛遮着,就算有人经过,也不容易被发现。” “这里的人真怪,好好的大门不开,偏要把门开在石头下面……” “……洞就是洞,哪来的门,这洞可是我一铲一铲辛苦挖出来的!” 慕容紫英见他们在闲聊应该已将入口弄好,走了过去,开的洞足有半人高,由衷庆幸可以不用钻进去。 “原来遇到没门的就自己开一个,菱纱你真聪明!” “哼,那当然,你别看只是挖个洞,讲究可多咧!挑地点要慎重,下铲要匀,万一挖的不好容易把周围弄塌,那可就惨了……才不是某人一剑劈下去那么简单!”韩菱纱要有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 “……不晓得菱纱和老鼠……哪个打洞更厉害些?” 慕容紫英挑眉,第一次如此赞同云天河的话。 “你!”韩菱纱刚要发作就被紫英凉丝丝的眼神给冻住了,撇撇嘴,暗骂慕容紫英就知道护短。 “喂,大家快过来吧,入口开好了!” 韩菱纱招呼众人,自己先进入洞内,其余人一个接一个跟了上去,众人离开后不多久,一个红色的小妖灵,从陵墓内飘了出来,来到洞道前往内张望了下,伸手把大石块重新堵上。 甫进王陵,灯火通明,地面皆以青玉打造而成,雕梁画栋,奢华中又带有皇室气派。 “……从前只在书上读到王墓‘巍峨雄浑、气象万千’,如今亲眼所见,确是一点不差。”柳梦璃感慨道。 “这还只算一般的,若是皇帝老儿的墓,常常要国库相倾,数十万工匠修上二三十年才修成,不知有多华美呢!”韩菱纱道。 “举凡庸君,一旦即位,必做两桩事,一件是充裕后宫,另一件则是择地修陵。前者数年即可,后者从生到死,恨不能将天下之宝纳入,国库与工匠又算得了什么呢。”白文谦的话说得既平淡又尖锐。 三人在闲聊之际,慕容紫英却警惕的看向周围,云天河脸上也少有的严肃。 “紫——”韩菱纱正想开口就被白文谦制止了,墓室中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流动。 “右前方,五步!” 慕容紫英捏了一个法诀甩过去,一只红衣女子被法术困住显现身形,剑光一闪,女子顷刻消失了。 “这,这是厉鬼,怎么会……不妙,淮南王陵中一定出了大事,致使风水生变!”韩菱纱脸色发青。 “菱纱,镇定些。”白文谦安抚道,随即低头看我,“小山,你能看见它们?” “嗯,不过像刚才那样的应该没几个,剩下的都是好对付的。” 我嗅了嗅空气,这里有一股让我恶心的味道,跟女萝岩的不同,似乎是从潜意识里出现的抗拒,我极力压制心底的暴躁。 “原来那就是鬼啊……爹死了以后……也会变成那样吗?”云天河道。 “刚刚那个是厉鬼怨魂,我相信云叔绝对不会变成那样的。”柳梦璃道。 “说起来,小河,你最近给你爹上香过吗?” “诶……死了死了!” 云天河赶命一样从包袱里翻出,牌位和香炉,拿出一把香正发愁没火,慕容紫英用火咒给他点着顺便赠送白眼一枚,蠢河送还一枚大大地笑容给紫英,然后恭恭敬敬的把香插到香炉中。 “爹,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孩儿忘记给您上香了,不过这次孩儿给你加了好几柱香,所以你就别来找孩儿了……” “喂,他不找你就来找我了!小青你要找找小河,小爷没空搭理你,石沉溪洞那鬼样子也是你儿子的杰作,你要是带鬼界特产来的话,东西留下,你可以走了。” “小山……” “装可怜也没用,你自己干的破事想让小爷顶缸,别说门,窗都没有!” “喂喂,我说你在人家的墓里祭拜自己爹,这也太缺德了吧!”韩菱纱翻了个白眼。 “缺德在说谁?石沉溪洞你以为你逃得了干系,等回青鸾峰,你俩给我跪在小青灵前好好忏悔!” “哈?你个蠢猪,姑娘我平时不跟你计较,你还蹬鼻子上脸啦?!”韩菱纱作势就要过来揍我,及时被柳梦璃拉住了,梦璃一脸忍笑的模样,白文谦早就乐开了。 “胡闹!”慕容紫英甩袖,“陵寝之内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天河,祭拜完云前辈就赶紧把东西收一收,我们得抓紧时间查探。文谦,把小山给我。” 我使劲儿挠住白文谦的袖子,企图用我无辜的眼神打动他,他冲我温柔的笑着把我交给了慕容紫英。小爷被冻了个结结实实。 众人收起玩笑之心,继续深入王陵。后边的鬼怪果真再没有能匿形藏踪的,被扫荡了个彻底。然而,心中的疑虑却越来越大,这般顺利,简直像是专门为他们铺设的道路。 “这——”韩菱纱在随手解决掉一条竹叶青后,忍不住开口。 “既然对方有意带我们进去,又何乐而不为呢。”白文谦悠然道,“倒省去不少力气。” “万事小心为上,走吧。” 之后的路,别说鬼了连条蛇都没有,除了两边墙内的陪葬物,甬道内竟是空空荡荡,而此刻能走的路也只剩下一条。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7节 “小山怎么了?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云天河看着几乎快把整个脑袋埋进去的小猪。 “……这边的环境似乎对他极为不利,我们速战速决!”慕容紫英抬手又给怀里的小猪施了一个清心咒。 众人穿过通道尽头的一扇暗门,来到一所庞大的宫室,室内由四壁镶嵌的夜明珠照明。 “这是后殿,奇怪我记得上次来得时候没这么阴森啊!”韩菱纱苦恼道。 “菱纱,你之前来过?”柳梦璃好奇道。 “嘿嘿,这个,专业需要……”韩菱纱干笑。 “你们看,那边有两只□□!”云天河指着远处王座前的两尊玉石。 “笨笨笨,那是阴阳紫阙,可是传说中的宝物!”韩菱纱正要走上前,就被慕容紫英横臂拦下。 “妖孽,还不速速现形!” “哈哈哈,一介凡人竟能识破本王的幻术!”两尊阴阳紫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以及他身旁的一团硕大可怖的黑气。 “本王?你是淮南王?!你不是成仙了吗?”韩菱纱诧异道。 “成仙?当初本王自是积功德、求仙道,却不想被一个妖道所欺,和八位贤人服下所谓‘太仙霞丹’,送掉性命连魂魄也被封于赤绯玉壶。幸得我主相救这才逃出生天,只要宰了你们那位大人便会带我白日飞升,哈哈哈!”淮南王癫狂的笑着。 “我看你是白日做梦,你戕害百姓,吸食阴灵,天理不容!”慕容紫英挥剑直指淮南王。 “吸食阴灵?不不不,那不可是我做的,是旁边这家伙。” “把那头猪给我。”它一发声脚下的地一阵颤,“我要将它碾成肉泥,抽魂炼魄!” 慕容紫英将怀里瑟瑟发抖的小猪交给柳梦璃,昏暗的宫室内骤然白光刺目,巨大的剑网浮空,在剑主心念下,凝聚成一小股剑阵,以千钧之力坠落,淮南王和黑影脚下的高台瞬间轰成粉碎,地面被夷出一个巨坑! “这,这是什么东西!”淮南王满身血躺在残垣断壁中惊恐万状的盯着面无表情的慕容紫英。 “哈哈哈,能以凡人之躯做到这等地步,真是可怕啊!”黑影即使这样说着却是毫发未损,它猩红的双目不怀好意的盯着淮南王,“真是没用,不如让我吃了吧!” “不,不要啊——”黑影打了个饱嗝,似乎对刚才的食物很满意。 “接下来到你们了。” “大家小心!” ? ☆、王陵(下) ?  灰雾中不断涌现人脸,他们在哀嚎,在诅咒,阴灵虽灭,怨气犹存。 焚灵者,永坠地狱! 好臭—— 好吵—— 心底一阵阵抑制不住的暴躁和愤怒,还有隐隐约约的兴奋,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灰雾里的脸突然惊恐起来,哀嚎声更加凄厉了,是清气,磅礴的至玄清气,他们要被净化了! 好吵…… 身体好热,好像被扔进了火里,好难受…… 怀中的小身体烫得柳梦璃都抱不住了,小猪滚下地,摇摇晃晃往前走,她想阻止又碰不了,禁锢术对他而言简直成了空气。 “小山!” ……谁在喊我 好臭。 好吵。 好难受。 “哈哈哈,你自己找死,别怪我了!” 黑影投下一道黑芒,黑芒疾如雷电,众人回防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地上小小的身影即将被击中,然而令人惊诧的一幕出现了,黑芒在触到小猪的一刹那消弭于无形。 “不要过来!”黑影暴跳如雷,“清气,怎么会有清气?!” 黑影像疯了一样往小山的身上狂砸法术,但全部无效,随着小山的靠近,黑影清楚的意识到身上的阴魂之力正在消散,它恐慌的往后退,力量在一点点流失。 好臭,还有臭味…… 要净化。 黑影周身缭绕的黑气消失了,一头狰狞可怖的巨兽赫然出现,它怒张着猩红的双目,恶毒的视线扫过众人。 “都是你们这些卑微的人类带来了这一切,我誓要你们生不如死,以上古神兽之名!” “小山,你做的很好。” 有谁将我轻轻抱入怀中,终于不臭了,好困…… “喂,你唬谁呢?你是上古神兽,本姑娘还是上古大神呢!” “上古神兽俱以清气为本,不然也不会在不周山天柱坍塌浊气蔓延大地后,随诸神去往天界。而你周身鬼气缭绕,哪一点像神兽,说是阴兽也不为过。” “要不是因为它,我岂会失却内丹,变成这般神不神鬼不鬼的模样!我做梦都想捏死他,女萝岩里的那些蠢货简直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废话少说,今日就是你们死期!” 巨兽气势暴涨,虽然失去大半力量但实力依旧相当强悍,尤其是那身鳞片,剑都断了它却纹丝不动。 “凡铁岂能伤我?”巨兽血口一张,一大波黑红火焰激射而出,火焰所及之处残垣成灰。 “火有古怪,大家小心!” “哼,这可是天火,碰到了连魂魄都能烧没了!” “可恶!”韩菱纱堪堪躲过一波天火,“明明被削了一大半力量怎么还这么强,大破天甲散也奈何不了它!” “不要大意!”慕容紫英从剑匣中取出一柄剑。 又一轮天火逼近,力拼不得只好四处躲避,偌大的宫室被烧得不成样子,它得意的狂笑。 “轰!”巨兽怔怔看着自己被打穿的腿,远处云天河手上的望舒发着幽幽地蓝光。 “天河,借剑一用!” 云天河毫不迟疑将望舒抛给慕容紫英,柳梦璃给他施了一个仙风云体术,韩菱纱不管有用没用又冲巨兽扔了一个大破天甲散。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乾坤封魔诀!” 白文谦咬破拇指双手拍地一个巨大的血红法阵骤然出现,巨兽被困在法阵中心动弹不得,一柄硕大无朋的紫色巨剑以逐电追风之势击下,剑身上密布符文,随后两柄,三柄,四柄……激起风雷万千,雷鸣中听得一个清冷肃穆的声音道。 “上清破云剑。” “轰!”庞大的身躯倒了下去。 “我们……赢了……”韩菱纱看着倒下去的巨兽身躯,有些不敢置信,刚刚还在四处躲天火来着。 白文谦身形一晃倒头栽了下去,方才那个巨大的阵法几乎耗尽精血,慕容紫英脸色煞白,连续的大招,即便是自己也撑不住,真元怕是亏损了。韩菱纱慌忙跑到白文谦身边,柳梦璃也跟了过去,施了一个沉水润心护住他的心脉。 我心中忽然浮现一股异样的感觉,强烈的不安促使我睁开双眼,我看着云天河兴高采烈地跑向慕容紫英,一个黑色的兽印猝不及防出现在云天河身后,此时二人间的距离足有十步远,呼吸间紫英挡在云天河身后…… 哭喊声拉回我的思绪,紫英轻轻按住梦璃施术的手,对她摇头,她当即会意险些失声痛哭,狠下心跑到白文谦身边,为他施术,韩菱纱见柳梦璃来了先是安心,继而一愣。 “紫英怎么办?” 柳梦璃闭目不语,韩菱纱心一凉,她爬起来就要去紫英身边,被梦璃拦下。 “让他们两个好好聊吧。” 云天河按着紫英胸前伤口,注视着他呈现灰败的脸,记忆中除了小时候似乎很少近距离看他,因为每次靠近自己就会变得很奇怪,怕他发现,怕他讨厌,但是会发现什么呢?云天河也不知道。 “紫英,等你好了我们就回青鸾峰吧,我天天烤山猪给你吃。” 紫英望着云天河认真的脸,眼中浮现笑意,他将手覆上胸前的手,轻轻说了一声好,倏然滑落。 云天河嘴唇抖了抖没说话,他听到世界崩塌的声音。 “哈哈哈,看到没,这就是你们的下场!”巨兽仍在叫嚣。 云天河没去理会,自顾自将紫英抱入怀中,感受他渐凉的体温。 宫室内一片愁云惨雾,空气骤然剧烈的波动,裂开了一条口子然后被整个撕开,一名身着灰色短打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他环顾四下目光触及血泊中的慕容紫英时双眉紧蹙,径直走了过去,取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刚碰到慕容紫英的衣角就被云天河的目光震慑了。 “要想他活,就听我的。” 他扔下一句简短的话,仅仅八个字却让云天河双眼迸发强烈的色彩。 他将瓶中的液体喂慕容紫英服下,转眼间胸前的血窟窿消失了,强健的心脏在胸腔内跳动,呼吸均匀绵长,似乎刚刚只是睡着了。云天河将头埋入怀中人的颈窝,他活着,太好了。 灰衣男子站起身走到巨兽跟前,面露震惊之色。 “这居然是一个凡人所为,简直匪夷所思!” “你是魔?” “是又如何。” “污秽的东西,离我远点!” “污秽?这话还轮不到你说。” “怎么,你觉得你能杀了我?一个下等物种,你也配!”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上古时那场神魔之战,你们究竟是用什么方式获得胜利的吗?” “你!” “我配不配,你马上就知道。” 男子双手结印,紫黑色的火瞬间在巨兽的身上燃起,然后愈燃愈烈,巨兽连嚎叫都来不及被焚化了,古怪的火焰随之消失。 “你是谁?”我走到男子身后问。 “我是溪风。” “谢谢你。” 溪风挑眉看我,似乎很意外。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救你们?” “你为什么来救我们?” “……魔尊说的没错,你真是个没有好奇心的猪。” “猪要那么多好奇心做什么,又不是猫。” “……魔尊感觉会有事情发生,就派我来相助,顺便让我带上那个小瓶子。” “哦,替我谢谢他。” “魔尊说那是一个白痴很多年前落在他那儿的。” “他偷偷把人家的东西用掉了,以后别人问他要怎么办?” “魔尊的话我已带到,那两个人类最好找个地方静养,尤其是那个白衣服的,我给你们开一个去陈州的法阵。” “好啊好啊!” 一个蓝色的法阵赫然出现在宫室内。韩菱纱带着白文谦,云天河带着慕容紫英相继走入法阵,我奔过去,柳梦璃抱起我,我回头看了一眼溪风,冲他挥挥蹄子,梦璃莞尔走入法阵。溪风似乎有些明白为何魔尊对他在意那么久了,真是个白痴。 在一众离开柳府当晚,裴剑匆匆来到书房,柳世封正在处理公务,见他神色凝重,心知定有事发生。 “大人,京中传来密函。” 裴剑将一封信呈给柳世封,柳世封拆开信,神情诧异,继而严肃。 “裴剑,传令下去,云贤侄一行人之事严禁外传,若日后有人问起也只当从未见过他们。” “大人这是为何?” “别问了,快去办吧,此事弄不好会祸及满门。” 裴剑一惊,告了声退,即刻办事去了。柳世封见裴剑离开,起身踱步至窗前打开窗,自言自语。 “景桓啊景桓,你这只老狐狸。” 终究要变天了。 ? ☆、琴姬 ?  甫至陈州,已是夜间,溪风的法阵不知道开在陈州哪里,除了巷子里的犬吠,四周静悄悄的。 “唉,我们来晚了。”韩菱纱无奈道。 “唔,这地方好大,该去哪里找菱纱说的客、站啊?”云天河苦恼道。 “不如附近找个民居问问?”柳梦璃思忖道。 “只能这样了,无论如何得让紫英和文谦安顿下来。”韩菱纱道。 “你们,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月光下一位娴雅婉约的女子款款走来。 “姑娘你是……”柳梦璃望着眼前的女子 “叫我琴姬便好,已为人妇哪敢以姑娘自居,我途经此处闻到一股血腥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琴姬道。 “我们的两位同伴受了重伤,正发愁去哪里找客栈呢?”韩菱纱道。 “此时客栈应该打烊了,不如去我那儿吧,我略通医术或许能帮上些忙。”琴姬道。 “真是太谢谢你了!”韩菱纱惊喜道。 “多谢琴姬。”柳梦璃福身。 “没什么谢不谢的,出门在外理当互相照顾。”琴姬淡淡道,“我的居所就在前边,跟我来吧。” 不同于夜间的冷清,白天陈州的街上热闹非凡,陈州不仅是经济重镇更是南北往来的交通枢纽,许多商贾巨富都在此地置有宅邸,一些西域商人也喜欢在此地落脚,因此街上时常能看见大象,骆驼之类中原没有的稀有动物,一部分商人直接在陈州开设酒馆,甚至娶妻生子。 陈州西北角一隅有一所清幽僻静的宅子,屋檐下韩菱纱正小心的看顾药炉时不时往房里瞄两眼,房内琴姬正在为慕容紫英和白文谦细细诊脉,云天河与柳梦璃站在她旁边,良久收回手。 “两位公子已无大碍。”琴姬道。 “呵呵,太好了!”云天河眉开眼笑。 “琴姬大恩,我等没齿难忘。”柳梦璃面露感激之色。 “举手之劳,柳姑娘毋须多礼。白公子的心脉曾受损,但由于及时治疗没留下病根,休息两日便好,倒是慕容公子……” 琴姬话音一顿,眼中浮现疑惑,云天河和柳梦璃不由得紧张起来,琴姬扑哧一笑。 “他脉相强健有力,呼吸均匀,除了失血过多导致暂时昏迷,若非你们曾说他受过重伤,我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莫说是你,我在此之前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真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柳梦璃浅笑道。 “好了,我得出门一趟,他二人若醒了便让他们服下汤药。”琴姬抱着古琴离开屋子。 琴姬离开后,云天河守在慕容紫英身边一语不发,柳梦璃倚着门框凝视天空眉宇间莫名的怅惘,韩菱纱蹲在药炉前手里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有些神不守舍,我趴在凳子上懒洋洋的吐泡泡,一室沉静,带着劫后余生的安然。 “小山,你跟那个人很熟吗?”韩菱纱突然问。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倒是他家主人以前见过一面。”我实诚道。 “他家主人手上会有多少那样的灵药?”韩菱纱的话令柳梦璃颇感惊讶的看着她。 “菱纱,你想要?”柳梦璃疑惑道。 “嗯,我一直在寻找长生不老药,本以为淮南王陵会有线索……结果又是空欢喜一场。”韩菱纱失落道。 “所以你觉得那个药那么神奇会不会蕴含长生之力,是吗?”柳梦璃问道,韩菱纱点头。 “应该没有了,而且也不是他的,他说是很久以前别人落在他那里的。”我跳下地,走到韩菱纱身边,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抬头一瞧,果然,我戳戳韩菱纱。 “药糊了。” 韩菱纱慌慌张张的起身,伸手就要去握药罐柄,一只细如葱白的玉手拿了一块布搭上罐柄提起药罐将药汤倒入瓷碗中。柳梦璃把药碗放在房内的桌上,回头看向仍心不在焉韩菱纱。 “也许我不该这样说,人生在世虽然只有短短数十年,然而只要与喜欢的人一起,总胜过那些千百年孤寂一人的生活。长生之法,人人艳羡,却又有几人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柳梦璃的话遭到了韩菱纱强烈的反对。 “不是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柳梦璃诧异的看着韩菱纱,我也被韩菱纱突然激烈的言辞惊住了,韩菱纱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面带歉意。 “对不起,梦璃!我只是,只是……想救村子里的人,要是我找不到长生药,他们就会一直受苦……每次一想到这个,我就,我就……” “都怪我不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柳梦璃知道自己戳到韩菱纱的痛处了,而她寻找长生药也并非浅薄的理由。 “没事,我知道梦璃没有恶意,是为我好,但是韩家的事情我不想再多说了。”韩菱纱疲惫的摇摇头。 “长生药什么的,要有的话就去找呗,这世上那么多宝贝不趁活着的时候过把瘾,还等死了么?要下次遇到他,我帮你问问,没准那家伙私藏了一两支。”我甩甩尾巴。 “哟呵,看不出啊,你还会说中听的话?!”韩菱纱故作惊讶的看着我。 “小爷说话一直很中听的好不好,你那是偏见,偏见!” “噗嗤~”柳梦璃莞尔一笑。 “紫英!你醒啦!”屋内传出云天河的惊呼,二人赶忙进去,就见慕容紫英一脸不明所以的看着傻笑的云天河。 “我不是应该……”慕容紫英怔怔道。 “后来有个人把你救活了。” “……可知是什么人?” “不知道,没注意。” 慕容紫英见云天河一副愣愣的模样,好气又好笑,醒来那一刻发现他守在身旁,无疑是意外且喜悦着的,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喂喂,你俩要腻歪待会儿再说,先把本姑娘特意煎好的药喝了!”韩菱纱促狭道。 “泥、歪?” “菱纱,休得胡言!” 柳梦璃偷笑,韩菱纱扁扁嘴,端了药递给慕容紫英,后者看碗里黑漆漆一片还有一股糊味,顿觉头痛。 “这药怎么会这样?” “哦,刚刚聊天聊忘了,煎过头了,快趁热喝了吧!” 韩菱纱把药碗往紫英跟前送了送,紫英抽了,这玩意儿喝下去…… “我觉得我身体并无不妥之处,这碗药还是留给文谦吧。” “这可不行琴姬说了你失血过多,这碗是补血的,文谦我再另外给他煎。”说着又把药碗凑近了几分。 “琴姬?”紫英巧妙的转移了话题。 “我们到陈州时,客栈已经打烊了,恰巧琴姬路过,不仅提供了住所,还顺手医治了你们。” “紫英,你的道袍已经不能穿了,我和琴姬早上去抓药时,在成衣铺给你置办了一身新的。”柳梦璃将叠的整齐的衣服放在床边。 “有劳你们,多谢!” “所以呀,你瞧这药都是一大早去买的,不喝多浪费啊!来来来!”韩菱纱又绕回来了。 “我要换衣服了,你们回避一下吧!”紫英下床推众人出门,尤其是韩菱纱。 “诶诶,先把药喝了吧!”韩菱纱举着碗。 紫英充耳不闻,最后众人被关在门外,面面相觑。韩菱纱笑得直不起身,把药汁给倒了,我斜睨着韩菱纱。 “你这样折腾他,当心他给你小鞋穿!” “你以为紫英是你这样无情无义又无理取闹的猪啊!” “哈!你敢说小爷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小河,帮我揍她!” “唔~爹说不能打女孩子的……” “看吧,野人都比你懂事,你居然要对一个女孩子动手!” “女孩子?啊呸,女魔头吧!” 于是小爷就被拎起来了,韩菱纱不怀好意的在小爷的身上乱摸,然后小爷被摁倒了…… “哇哈哈哈!!嫑挠我!咩哈哈,痒死小爷了!女魔头,下地狱去吧!” 韩菱纱眯起眼冷笑,手下的动作更不留情了,听小爷的叫声就知道了。 “哦咿~哦咿~哦咿” 云天河倒是想救某猪来着,但是看他还挺开心,就在一边笑成傻叉,柳梦璃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了。慕容紫英一头黑线打开门,其实他真的不想开门。 紫英平素身着蓝白道袍,俊美之余更有一种威严肃穆的仙家风范,如今换成一身素白色的公子衫,真真是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翩翩贵公子。 “紫英,这衣服很适合你。”柳梦璃称赞道。 “哇喔,冰块脸变成大帅哥了,天河你要看好啊!”韩菱纱调侃云天河,但是云天河才顾不上,他一直在脸红挠头。老纸一看他这表情,心中犹如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老纸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小河,日防夜防还是被人给拐走了! “云家千顷地里的一棵独苗啊~”我幽幽地叹口气,“你们人类的聘礼怎么弄?” “是嫁妆吧!” “噗嗤~” “胡闹!” “……”脸红中。 ? ☆、失踪 ?  翌日清晨,韩菱纱依旧煎药,琴姬在院中抚琴,柳梦璃和云天河坐在一边听,慕容紫英找了个地方打坐,我满院子溜达,感觉最近胖了很多,好忧桑…… 一曲终了。 “……琴声悠扬,如珠玉落盘,泉水叮咚,回寰处又牵出万般遐思,好琴,好曲!”柳梦璃赞叹道。 “梦璃你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反正很好听就是了!”云天河木讷道。 “谬赞。”琴姬谦笑。 “只是……曲中似有萧索别离之意,琴姬你是否有什么心事?”柳梦璃问道。 “人生在世,难免有许多妄念,我有个心愿未了,怕是到死都看不破……”琴姬的话中带着淡淡的自嘲。 “心愿?是什么?”云天河好奇问。 “这事得从头说起。我自幼喜爱音律,却更是仰慕世间的高人侠士,及笄之后便出门闯荡,仗着一身武艺惩奸除恶,倒也十分痛快。”琴姬娓娓道,“后来我因音律结识了陈州秦家的独子,他虽不懂武功,也很文弱,却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没过多久他就将我迎娶入门。” “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应是很幸福的,莫非他……有负于你?”柳梦璃疑惑道。 “不,他对我很好,我们在一起钻研曲谱,他还教我读书写字……那真是、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可惜,不管怎么做,我也做不来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经常惹公婆生气。” “相公本是至孝之人,当初为了娶我,不惜违逆家里的意思……只是这种事怎可一而再,再而三……渐渐地,就算有相公陪伴,日子也变得很难熬……那时我就有了重出江湖的念头。” “与其待在家里受气,还不如行走江湖自在逍遥。”我忍不住插嘴。 “是啊,那时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那次我又惹得婆婆不高兴,连相公也责怪了我几句,一怒之下留书出走。每个学剑的人心中都有一个剑仙梦,我也一样,离家以后,我就遍访名山大川,求仙问道。” “哦~原来你也想当剑仙啊!”云天河道。 “……可能人心就是这么不知足,当我剑术大进,反而常常想念相公,他的身子本来就不是特别好,我很担心……我为自己找了很多理由,想回到陈州来看看他。”琴姬面露哀婉之色。 “那后来呢,你见到他了吗?”柳梦璃问。 “我回陈州时,才知他已过世好几个月……听说相公在我离开后身子更是糟糕,婆婆为他定下一门亲事冲喜,但新妇过门没多久,他还是去了。” “我宁可他骂我,打我,也不要这样子……如今后悔也没用了,我根本不知道秦家把相公葬在哪里,我只想去千佛塔,在他的牌位前上柱香,请他原谅我以前的不懂事。” “上柱香有什么难的,我也经常给我爹上香啊!”云天河摸头,我斜睨他一眼,要不是我提醒,这家伙早就把他老爹忘得一干二净了,真是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诶,不对,应该是娶,嗯,我琢磨琢磨…… “云少侠有所不知,陈州的千佛塔中供有佛门圣物,塔顶有圣光投下,所以不单是本城,许多有钱人都千里迢迢把亲眷的牌位送来此地,想要他们的魂灵受佛祖保佑。” “秦家当然也是一样,他们还曾经捐钱修塔,和方丈也颇有交情,或许是秦家知会过什么,那些僧人根本不让我进塔,我也想过在夜里进去,可是为了守护圣物,那儿夜里更是有武僧把守……” “听到相公过世时,我伤心欲绝之下立下重誓再也不用武艺,却谁曾想会生出这般波折……那以后我一直在陈州街头弹琴,想要找到心地善良又身怀武艺的人帮帮我。我见你们身手不凡,只想请你们帮我入塔,祭拜亡夫……” “那秦家人也太过份了,人都入土了,祭拜一下又不会怎样。这个忙我是帮定了!”韩菱纱拿着个药罐站在不远处,杏目圆睁。 “对,我也要去!”云天河点头。 “既然这样,是否需要我们今夜就进入千佛塔?”柳梦璃问道。 “有劳各位,你们的恩德我一生一世铭记于心。” “你不也帮了我们吗?要不是你,我们估计要露宿街头了。”韩菱纱笑嘻嘻的看着琴姬。 “菱纱说的是。”柳梦璃颔首。 “你们有没有觉得紫英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我注视着凉亭中打坐的慕容紫英。 “你这么一说,好像气势不同了。”韩菱纱面露疑色。 “清气,虽然紫英从前也有,但是现在更精纯,更强大。”说着柳梦璃的神色微变,“又似乎是……仙气。” 如果说从前的慕容紫英是块冰,现在的他如同一池寒潭,冷寂。 “变了啥?我咋没看出来?”云天河冲慕容紫英挥挥手,“紫英,我们今晚要去那个什么塔,你一起去不?” 云天河的话像是在寒潭中投入一颗小石子,慕容紫英收功散出的余波化作劲风袭面而来,琴姬低下头秀眉微蹙。 “同去。” “哈哈,我就知道,紫英一直很热心。”云天河满意的点点头。 “嘶~这就是常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韩菱纱抖了一身鸡皮疙瘩,柳梦璃抿嘴轻笑。 “我出门办点事,今日戌时我在湖心岛的千佛塔下等你们。”琴姬道。 见众人应允,琴姬别过众人,匆匆出门办事去了。 “我去看看文谦。”韩菱纱突然想起房里还有个没醒的。 “小河,我饿了。”我懒洋洋的趴在地上。 “唔~这附近也没有猎打,其实我也饿了,山下的东西老吃不饱。”云天河伸手把我抱起来。 “这个时候街上应该有早点卖——” 慕容紫英话未说完,屋里猝然传出一阵陶瓷碎裂的声音,韩菱纱惊慌失措跑过来,手里还捏了张纸。 “文,文谦不见了!只留下这个!” 慕容紫英接过字条,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勿寻。 “文谦他会不会是去亲戚家了?”柳梦璃猜测道。 “那为什么不知会我们一声呢?”韩菱纱盯着那张字条心烦意乱。 “会不会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云天河的话让二人都沉默了。 “……当务之急是找到文谦。我去北边,天河去东边,菱纱去西边,梦璃去南边。戌时湖心岛汇合。”慕容紫英沉声道。三人点点头,出门去了。 这个时候陈州街上已是人声鼎沸,这样的环境中要找一个人不说海底捞针也是十分困难,云天河打小在山上长大,哪里知道怎么找人,只能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喊名字,差点闯到民居去。 “这里好大啊,还那么多地方不让走……”云天河苦恼的瞅着我。 “所以你就跑到湖边来吹风。”我鄙夷的瞟了他一眼,继续趴着。 “我也不晓得,走着走着就到这里来了……咦,那艘船好漂亮。”云天河指着隔岸的一艘画舫,舫前有几个装扮艳丽露骨的女子在招揽客人。 “呃,该不会是小青说过的青楼吧?” “青楼?” “反正应该不是好地方,我记得当初小青因为这被大魔王骂了来着。” “大魔王?” “总之你不能去,不是好地方。”我拍板道,殊不知自此之后云天河将青楼和大魔王划上了等号,不过那是后话了。 “猪,猪会说话!”身后一个青衣少年指着我惊恐道。 “猪当然会说话啦,你不是也会说话?”我反驳道,果不其然青衣少年瞪直了眼睛。 “你你你!” “我我我,我怎么样?” “你是妖怪!” “嘁~我要是妖怪,第一个吃了你!” 少年闻言蹬蹬退了两步,两眼无神,嘴唇蠕动半晌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小山不是妖怪。”云天河看少年真的被吓到了,赶紧解释。 “那它会说话!” “小山是一只聪明的小猪。” 少年干瞪眼。 “小河,我们走吧。”云天河点头,抱着我往前走,却被少年拦下了,云天河奇怪的看着他,只见他拿出一幅画卷,展开。 “哼,瞧好了,这可是陈州第一才子,本少爷的墨宝,今天开业酬宾只收你们二十文!”我瞅了瞅那幅画,虽然上边的字不大认得,但是这画……这孩子,该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 “喂!死猪,你那是什么眼神?敢嘲笑本少爷的墨宝?”少年气得跳脚,我纳闷的看着云天河,我的嘲笑有那么明显吗?我连个p都没放! “小山……你的表情好奇怪。” “竟敢小瞧我!我告诉你们,我爹可是当年金榜题名,连中三元,如今官拜礼部尚书的景桓!虽然我景阳现下没有功名,可谁人不知我是陈州第一才子!” “……你的画跟你爹有什么关系?”所以说人类好奇怪懂不懂就拿爹说话。 “我爹是剑仙,虽然我现在连御剑都不会,可我有一天也会变成剑仙!”云天河说完这句话发现我像看怪物一样看他,不好意思的挠头,“我只是觉得这话好酷……” 没法儿跟他沟通了。 “哈哈哈,你爹是剑仙,那我爹还是玉帝呢?!”景阳哈哈大笑。 “你爹好神奇,一会儿上、书,一会儿玉、弟……” 景阳不笑了,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家待久了跟人类沟通上存在障碍。 “少爷,少爷你在哪里?” “糟糕巧婶,要是被娘知道我在卖字画又要说我了!”景阳急急忙忙跑了,连画都顾不上拿。 “诶,你的画!”云天后在后边喊他。 “不管了,送你吧!”声音远远传来,人却是不见了。 云天河闻言喜滋滋的把画收起来。 “你别告诉我你喜欢这幅画。” “我觉得挺有趣的,送给紫英好了。”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8节 “……他一定不会要。” 清幽的琴声遥遥传来,似静逸飘浮的流云,若流淌山林的清泉,高耸处如仙鹤争鸣,回寰时又浅斟低唱。 云端的琴台上,他悠悠抚琴。 【你为何而来?】 【不是你让我来的么。】 【我只是在抚琴罢了。】 【骗鬼呢,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呵,你为何总要误解我?】 【因为我看你不爽。】 【你……不想看看这天下的命局如何?】 【与我何干。】 【是啊,我竟忘了,你是它。】 【我不是它。】 【你就是它,一个永远不会流泪的怪物,一个冷漠工具。】 【……】 琴声戛然而止。 ? ☆、埋伏 ?  我身处一片冷寂无涯的黑暗中,没有光,没有热,没有希望…… “小山,小山,醒醒!”云天河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缓缓睁开眼睛,吓了一跳,慕容紫英,韩菱纱和柳梦璃围在我身边,连琴姬都在,而且梦璃把箜篌也拿出来了。 “你,你们怎么了?有谁不舒服吗?”我警惕的环视一周,没事啊,没见谁缺胳膊少腿,个个面色红润得可以去打老虎了。 “你怎么了?”慕容紫英盯着我。我一愣,我跟他说的是同一个问题吗? “小山你睡着了,一直叫不醒。”云天河把我翻过来拽过去检查。 “睡着了?我明明还在跟你说话,等等,天怎么黑了!”我爬起来张望四下,临湖的画舫,卖画的小孩还有琴声,全不见了。周围黑沉沉的,几步外一座佛塔伫立。 “你睡了好久,而且身体越来越凉……”云天河皱眉。 “是啊,你把天河给急死了。”韩菱纱一拍云天河肩,“我就说嘛,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蠢猪没准比你活得还长。” “哇,那我死之前一定要把小山交给紫英,他这么弱一定会被吃掉的。”云天河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身后事。 “小山,你是不是梦到什么了?”柳梦璃眼神中带着困惑,她之前曾试着进入小猪的梦境,却被一个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不知道,但感觉不是很好。”似乎缺失了一部分记忆,隐隐觉得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小山的事情容后再说,现在先进塔。”慕容紫英道。 “……塔门似乎关着,我们要如何进去呢?”柳梦璃问道。 “我瞧瞧~”又到了发挥韩氏专业的时候了,“有了,看那边。” “什么那边?”云天河不解道,“菱纱,你是不是又要学老鼠打洞?” “……我想打人。”韩菱纱剜了蠢河一眼。 “噗~”柳梦璃莞尔。 “休得胡闹,菱纱是想让我们从窗子进去。”慕容紫英解释。 “正门看起来又厚又沉,从那儿走八成会打草惊蛇,不如赌一把,试试窗户啰!”韩菱纱摊手。 “……也好。”琴姬赞同道。 佛塔内宝气华丽又不失威严,单看陈设大到香案小到香烛,都够寻常人家吃喝的了,更遑论佛像之类的贵重宝物。 “这千佛塔确实是宝气庄严……”柳梦璃四周望了望。 “秦家家大业大,相公的牌位应该是供在最上面几层,我们边走边找吧!”琴姬提议,一众点头继续往佛塔上层走。 千佛塔里面一堆秃驴,秃驴一见有外人直接挥着棍子冲过来揍人,屁都没放一个被砍晕了。 “对了,你们找到小白了吗?”走到半途我突然想起白天是去找小白来着。众人神色黯淡,慕容紫英轻轻摇头。 “文谦那么聪明肯定没事的,再说陈州他还有亲戚在,大概走得急来不及道别吧。”韩菱纱的话不知是安慰我还是安慰她自己。 “止步。”慕容紫英低头出声提醒,众人看向地面上巨大石刻图案。 “这是机关……”柳梦璃沉思道,“佛门中人慈悲为怀,所使机关定不会夺人性命,应该是——” “传送。”慕容紫英沉声道,“上边有灵力波动。” “有杀气!”云天河大喝一声。十来个黑衣人出现在塔内,手持利刃。 “劝你们别轻举妄动,后头的传送阵传到哪里,我们可不知道。”为首的黑衣人威胁道。 “……你们是专门埋伏在这里的?”慕容紫英的话虽是问句语意却已肯定。 “哈哈,还不笨嘛,我家主人想请诸位移步一叙。”为首的黑衣人盛气凌人道。 “请?你家主人可真够野蛮的。”韩菱纱讥诮道。 “放肆,我家主人身份之尊贵岂是尔等贱民可以非议的!”他打了个手势,身后的黑衣众摆开架势。 “这,也是你家主人的意思?”慕容紫英执剑道。 “主人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遇抵抗格杀勿论!”他持刀的手一动,黑衣众疾冲向前,慕容紫英无意伤人只用剑气将上前的人震开,黑衣众心生忌惮之下更将他视为首杀目标,韩菱纱在一旁看好戏。 “喂喂,野人,你家紫英被人家当做目标盯上了!”韩菱纱教唆云天河。 “我一定把他揍得连他爹都认不出来!”蠢河果真上当,正打算将我交给旁边的人,一条锁链如灵蛇般挥出,猝不及防缠在我身上,勒得死紧,腾空一拽就要把我拉过去,电光火石间剑影一闪,身上的锁链骤然松了,然而石刻上方的区域也是法阵范围,我被传送了。 “小山!”云天河当即就想追,及时被拉住。 “你们陪琴姬去上层,我去追。”话音未落慕容紫英剑气一扫,这次动了几分真格,黑衣众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嗯,那你小心。”云天河道。 慕容紫英点头,踏上石刻,瞬间消失了。 你们问小爷去哪里了?小爷他娘的被扔到了塔门外!你说当一头猪怎么那么命苦呢,要会吃,会睡,会说话,还得卖萌,撒娇加吐槽,现在连肉盾都当上了!下一步呢,我干脆代替玄霄白日飞升去吧! 小爷扭着又开始傲娇的小蛮腰,趴在塔门一侧等小河他们,不远处的树丛里突然传出人声,听声音是两个男的,啧啧,真够没羞没躁的竟然在这种地方幽会。小爷一溜烟儿跑过去听墙角。 “主子真是神机妙算,那伙人此刻正在塔里。” “但是那伙人不好对付啊,头儿他们……” “先生说了只要抓到猪,他们就手到擒来了。” “都怪上次巢湖那帮蠢货打草惊蛇,害得兄弟几个提着命熬到今天!” “唉,算了,人都死了。嘿嘿,白文谦这次可真是送上门来的。” “白文谦?” “就是他,主子说了贱种只配叫这个名字。” “哈哈,估计他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吧!” “等这件事结束,咱哥儿几个好好喝他一杯去!” “几个大男人喝有什么劲,听说万春楼新进了一批妞儿,嫩得能掐出水,嘿嘿~” “你小子!” 我浑身一个激灵,不妙啊,要出事了! 一转头对上了一对绿莹莹的眼珠子,一只黑黝黝的猫伏在我旁边,一动不动的盯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老觉着它在打坏主意。 “喵~” “谁!” 两个黑衣人跳了出来,黑猫被一惊窜走了,我和他俩打了个照面。 “猪?不会是……” “应该是!抓起来!” 说着就要动手来抓我,我琢磨着要不要喊一声非礼,眼前白影一闪,两个人倒下不动了。 “紫英!” 我啪唧一下粘在他的小腿上,慕容紫英蹲下身把我撕开,摁在怀里。 “小白有危险!” “嗯,我听到了。” “要不把这两个人弄醒问他们小白在哪里?” 一阵低沉的猫叫声在身后响起,转头一看原来是那只陷害我的黑猫。 “哼!你还敢来,刚才就是它我差点被非礼了,紫英揍他丫的!”我急吼吼得挥着蹄子就要过去揍它,它不屑的看了我一眼,我这暴脾气,一只喵喵还敢在老纸面前摆谱! 慕容紫英压根没理会某猪的闹腾,黑猫转身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回头示意了一下,慕容紫英跟上。 “哇,紫英你干嘛跟它走啊!” “它大概能帮我们找到文谦。” 我心里嘀咕,有那么神奇吗? 跟着黑猫穿过石板路来到湖前停住了脚步,只有一艘竹筏泊在石阶边上,黑猫跃上竹筏见慕容紫英迟迟未来好奇的望着他。 “附近的竹筏只有一艘,还是留给天河他们吧,我们御剑去。”慕容紫英携上黑猫化作流光前往对岸,站定后黑猫跳下依旧慢悠悠的在前头带路。 “喂,你能走快点不,天都快亮了!”我忍不住催促,黑猫白我一眼当没听到,我瞬间怒火中烧。 “紫英,你别拦我,我今天一定要让它好看!气死小爷了,一只软喵喵竟然敢无视我!” “它是只猞猁,你打不过的,别闹。” “猞猁是个毛线啊,以为名字霸气点小爷就怕了啊!” “据说猞猁吃猪。” “……” 黑猫东拐西拐,来到了一家客栈,时值深夜而这家客栈却灯火通明门户大开,店里躺了几十号人死因都是被一根竹筷戳穿脑颅,一个白衣书生坐在店内最干净的桌前喝酒,三四个空酒坛横在脚边。 “你来了,身体好点了吗?”白文谦淡淡道。 “好多了,你大病初愈酒多伤身。”慕容紫英跨过地上的尸体走到桌边坐下。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白文谦边倒酒边问。 “一只猞猁领我们来的,我还以为是你养的。”慕容紫英将我放在腿上。 “若是我养的,恐怕就活不到今天了,那只猞猁呢?”白文谦自嘲道。 “走了。”慕容紫英抚着我的手一顿,“我们在塔内遭到了伏击,小山差点被带走。” 白文谦执杯的手倏然紧握,酒杯碎裂,鲜血混着酒水滴落桌面。 “那个畜生。” “大家没事,正陪琴姬祭拜亡夫。”慕容紫英随手施了一个治疗术。 “……我本以为我离开不会给你们招来杀身之祸,看来我还是太低估他了。”白文谦轻笑一声,眼中是极致的冰冷。 “你陈州的亲人呢?”慕容紫英问。 “亲人?”白文谦讥笑,“要我死的就是他们,我不怪他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保命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只可惜我娘临死还相信他们让我来陈州避难。” “那你今后有何打算。”慕容紫英双眉深锁。 “……我想做一些一直未能做的事,想看许多一直未能看的景色,然而这世间已无我的容身之所。”白文谦有些出神。 “来琼华吧,天河他们也要来,若是世间仍有一处你的容身之地,必是琼华。”慕容紫英语气淡然。 “紫英说的没错,那地方在大漠之中周围杳无人烟,若无人指引极有可能迷失方向,而且战斗力是妖界级别的。”我爬上桌插嘴道。 …… ——好。 ? ☆、闹腾 ?  白文谦的回归让众人惊喜了好一阵子,被问及为何不辞而别,他只说去了亲戚家,未来得及与大家道别。琴姬祭拜完亡夫,心事已了,履行承诺为众人抚琴一曲后,翩然离去。 “太悲伤了……为什么上天要让两个人有缘无分……”韩菱纱目露哀伤。 “或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早就注定好的……要收回时,一刻也不会多等。”柳梦璃抚着垂落胸前的长发。 “人之一生犹似蜉蝣一瞬,既无法强求,便安然处之吧。”白文谦的话极轻极淡有一种看破一切后的漠然。 白文谦尽量让自己和以前一样云淡风轻,温文尔雅,然而始终抹不去深处的哀寂,他自认为掩饰得很好,却被敏锐的韩菱纱看在眼里。 “你们俩这么严肃干嘛,天河呢?”韩菱纱故作轻松转移话题,二人默,挑起话题的貌似是某人。 “呵呵,这个叫包子的东西真好吃,里头还有肉!”云天河一手拿一个包子,左一口右一口几下就没了,又从紫英手上的油纸袋里拿了两个。 “臭小河,哪有你这么吃的,给我留两个!”我边啃包子边跳脚。 “喂喂喂,不带你们这样的,我们还没吃呢!”韩菱纱撸袖子过来抢食,“文谦,梦璃接着,幸好来得快不然肯定被吃完了。” “我买了很多,不够桌上还有。”慕容紫英扶额,心想,这都是什么人哪? “紫英你吃过没?”云天河一面嚼包子一面看紫英。 “我辟谷多年。”慕容紫英道。 “必、古?”蠢河开始发病了,韩菱纱飞了个白眼。 “逍遥游中有云‘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修真者修炼到一定境界即便终日不饮不食也能延年益寿。”白文谦解释道。 “……好难懂,就是说不吃东西也能活吧,可是这样好难受啊,而且我还想带紫英回青鸾峰吃烤山猪来着的。”云天河咬了一口包子苦恼状。 “咳,辟谷不是不能吃东西,偶尔吃点无妨。”慕容紫英清了下嗓子,我斜了他一眼,丫的这就想当上门女婿,啊呸,上门媳妇了。 “哈哈,等我弄清爹的事情,我们就回青鸾峰吃烤猪去!”云天河憨笑,紫英没说话,代表默认? “哟呵,看不出啊,天河你还挺重色轻友的!有了紫英,就把我们这帮患难之交给忘了啊~”韩菱纱揶揄。 “胡闹。”慕容紫英拂袖,总感觉没之前的气势了,只剩下死鸭子嘴硬。 “没,没有……”云天河脸红红挠头,“大家一起去,一起去……” “噗~菱纱你就别闹他们了。”柳梦璃及时解围。 “唔,梦璃你就知道护着他们!”韩菱纱嘟嘴。 “这次我也赞同梦璃的话,再说你要这样闹,把紫英惹恼了,可就没得玩儿了。”白文谦调笑道。 “好吧好吧,我大人有大量,暂且放过他们。”韩菱纱摊手,突然眼尖的发现云天河怀里的画卷,“天河,你怀里的那是画?” “哦,对了,昨天一个小孩送我的,我觉得挺有趣的打算送给紫英。”云天河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幅画,难怪胸前总觉得硌得慌。韩菱纱眯起眼,摸下巴,通常这代表她在打坏主意,果然她走到云天河旁边,一拍肩。 “天河,你看那是什么!”韩菱纱随便指了一个方向,趁蠢河不注意伸手把怀里的画拿了出来,一展。 “……芙蓉转圈舞蹈处,左摇右摆好似鸭……这什么玩意儿?”韩菱纱直瞪眼,“还配了张乱七八糟的画。” “我看看。”白文谦忍笑伸手接过画,“……挥袖扭腰真窈窕,看得我心花怒放,哈哈哈,有才,大才!” “……确实十分有趣。”柳梦璃掩袖轻笑。 “咩哈哈,有才,不愧是小河的眼光!”老纸砸蹄。 “咦~这是在夸奖我,我就知道很有趣!”云天河沾沾自喜,慕容紫英扶额。 “嘻嘻,紫英收好了,这可是天河送你的。”韩菱纱把画收好扔给慕容紫英促狭道。 “……陈州事毕,我该回琼华向掌门复命了。”慕容紫英收起画卷,“我会将你们送往播仙镇,你们可在那里稍作休息准备些干粮饮水,从播仙镇往太一仙径到琼华山门——” “嘻嘻,我还第一次听紫英师叔说这么多话呢!”一个脆如银铃的少女声自门外传来。只见一名身着琼华道袍,梳着简单飞仙髻的可爱少女和另一名年轻温和的男子走了进来。 “璇玑,怀朔,你们怎会在此?”慕容紫英惊讶道。 “见过师叔,我和璇玑在陈州附近除妖,听坊间传闻城内有一名身负剑匣的俊美公子,本来还不信,结果真是紫英师叔。”怀朔道。 “是啊是啊,师叔穿这身衣服回门派,肯定又要被师姐师妹们纠缠了,哼!”璇玑愤愤道。 “一派胡言!”慕容紫英拂袖。 “看不出,紫英在琼华辈分还挺高的呢!”韩菱纱摸下巴。 “紫英师叔,天资超群,修为远胜同辈弟子,年纪轻轻既臻以气御剑之境,现已是派中长老。”怀朔道。 “乖乖,真是真人不露相……”韩菱纱目瞪口呆道。 “……以气御剑,爹好像说过,果然紫英很厉害。”云天河点点头。 “长老……现在琼华派是谁做掌门?”我问。 “猪——”璇玑惊诧的盯着我。 “不是吧,琼华的也这么大惊小怪,妖怪都白杀了吗?”我翻了个白眼。 “是夙玉师叔。”慕容紫英道。 “难怪你会当长老,我就说嘛……”我撇撇嘴,璇玑和怀朔好奇的望过来。 “啧,小青以前跟我说过,夙瑶虽然刻苦勤勉,奈何天分不够,而且为人嫉贤妒能,若是她当掌门紫英估计是第一个要被打压的。”我仰头看慕容紫英,“我跟你一起去琼华。” “你不跟天河他们一起?”慕容紫英疑惑的回望过来。 “唉,一言难尽——”我状娇虚伏在地上,“一提到太一仙径我就想起小青,一想起小青我就心如刀绞,一心如刀绞我就声泪俱下,一声泪俱下我就寝食难安——” “紫英快带他走,我要吐了!”韩菱纱嫌弃道。 “有了,谁的?”我反击。 “死猪,你皮痒了是不是!”韩菱纱抬脚就要过来踹我,我滚了一圈躲到慕容紫英身后。 “菱纱,息怒,小山还小不懂事,别跟他计较。”柳梦璃拉住韩菱纱。 “他还小?!他就装嫩吧,年纪都可以当天河的爹了!”韩菱纱怒喝。 “什么?!小爷那么年轻有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哪只狗眼看出来我当爹啦!”我极力反驳。 “是啊菱纱,我爹比小山帅多了!”云天河认真脸。 “小河,不带你这样的!论人类的辈分,我是你叔!”我悲愤脸。 “哈哈,师兄他们真逗~”璇玑乐不可支道,怀朔无奈摇头。 “胡闹!”慕容紫英把我摁在怀里开始放冷气,“小山由我带走。” “嗯,好吧,我们会尽快到琼华的。”云天河点头。 “对了,小河,到了播仙镇给我带点手抓饭。”我郑重脸。 “嘁~刚刚某猪说的寝食难安,言犹在耳啊~”韩菱纱不阴不阳刺道。 “唉,小青肯定舍不得我挨饿的,虽然我不想吃但一切都是为了小青,我最近都瘦了的说,小青知道要心疼的……”我虚弱状,与此同时鬼界的云天青连打了几个喷嚏,心说某猪是不是又在胡咧咧些有的没的了。 众人默,慕容紫英的冷气像脱了肛的野马,小爷被冻得结结实实。 鉴于某人的冷气太厉害了,小爷决定沉默是金,众人御剑至播仙镇,暂时作别,我跟着慕容紫英他们回到了琼华。琼华还是老样子,门下的弟子倒是换了几批,都是生面孔,慕容紫英一身白衣真是太招眼了,经过山门时两个弟子愣了半晌才回神。 “唔~我就说嘛,还好这边女弟子不多!”璇玑气鼓鼓的。 “璇玑~”怀朔轻轻摇头,而后对慕容紫英道,“师叔,我和璇玑另有事情就不陪您进殿了。”见紫英点头,怀朔拉着璇玑走了。 “这娃有点像玄震呢……”我砸摸着,紫英闻言低头看我。 “怀朔像我师父?”慕容紫英看着我。 “诶诶诶,玄震是你师父!”我惊了一下,“你师父不是宗炼?” “他是我师公,我一身术法是师公所授,但被记在师父名下。”慕容紫英解释道。 “好吧,人类真复杂。怀朔和玄震虽然样貌不像,性子都挺温和的,属于老好人那种……”我的话音越来越低,一些不好的回忆争相翻涌,关于杀戮和死亡。 “紫英,虽说杀死你师父的是妖界,然而真正害死他的是人心。” 慕容紫英的脚步一滞,又若无其事的往大殿走去。 “掌门,慕容紫英求见。” “进来。” “参见掌门。” “免礼,辛苦你了,紫英。” 高台上的她依旧清丽婉约,犹如那年醉花荫漫山遍野的凤凰花般,她看了我会儿,轻声道: “好久不见,小山。” “啊。”我听见自己这样回应。 无边无际的沙海浩浩渺渺,起伏不断,太阳照在上面,万点光芒闪耀,一名青衫男子随意站着,怀中抱着一只黑猫,手里牵了一个红色的小妖灵。他似乎在等什么人,不多会一个黑点出现在视线中,黑点越走越近,一名娴雅端丽的女子款款走来,女子走到青衫男子身前行礼。 “师父,我回来了。” “起来吧,琴姬,辛苦你了。” “回去祭拜一下他,算是了我一桩心愿。只是师父为何要我去监视云天河他们,又为何要与大皇子合作?” “呵呵,合作?不过解闷罢了,他命非九五,倒是那个人类……”青衫男子敛目,“慕容紫英你觉得他实力如何?” “这个年轻人着实可怕,未及弱冠已成仙身,虽是半仙却仍教人匪夷所思。” “呵呵,若不是他消耗了一次回魂之力,恐怕已成真仙。” “世间竟有那样的宝物……” “宝物?呵~”青衫男子摇头,“若放在从前确是宝物,而如今……怕是诅咒。” 琴姬困惑的看着青衫男子,男子大笑一声,转身扬长而去,琴姬跟上。只留下一句话消散在风中。 “人类,果真是有趣。且再让我看看这天下的命局罢,让我看看你选择留在这群蝼蚁身边的理由……” 一股股的风吹起砂砾,飘向远方。 ? ☆、争锋 ?  我趴在大殿里甩尾巴,吐泡泡,慕容紫英向夙玉汇报下山除妖的情况。这场景真熟悉,可惜没人在一边说我放肆,诶,我怎么会这么想,难道我是受虐狂? “大殿之上,休得放肆。”慕容紫英瞪我。好吧,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无妨,小山随性惯了。适才,你说在淮南王陵寝遇到一头自称上古神兽的阴兽。”夙玉面露疑惑。 “那阴兽实力可怖,且刀枪不入,凭借望舒剑与同伴的鼎力相助才勉强斩下。”慕容紫英的话让夙玉的双眼微微睁大。 “望、舒……是天青师兄吗?”夙玉急切道。 “……是云前辈之子天河,云前辈已于多年前仙去。”慕容紫英道。 “仙、去……”夙玉失色,怔怔后退一步。 “你不知道?重光和青阳没告诉你?”我疑惑的看着面露悲戚的夙玉。 “自我接掌琼华派后,二位长老隐居清风涧再未现身。”夙玉敛目道。 看来当初他们自知取剑无望,所以没告诉夙玉。 “他在哪里?”我问夙玉。 夙玉霍然睁眼。 “紫英,天墉城掌门白宁真人来访,你先回去换身衣服,稍候与我同去接待。” “是。” 慕容紫英诺声,临走时担忧的看了我一眼,我冲他眨眨眼示意没事,见紫英离开夙玉缓缓道出。 “……禁地。” “我之前听说你们把他冰封了,虽然我没资格这么说,但我还是想说一句真够卸磨杀驴的。” “失却望舒,他走火入魔并且打伤门下弟子,实属无奈之举。” “你也忍得下心,你对他……” “他心里只容得下天青师兄,夙玉不敢奢望,只求能默默看着他就好。” “好吧,所以说人类真奇怪。” “小山,方才我听紫英说天青师兄有一子,他的母亲是……” “小河没有母亲,至于来历嘛,暂时保密。” “呵~你还和以前一样……” “你是指我强健的体型还是指我英俊的外貌?” 夙玉失笑,我甩甩尾巴转身欲离开。 “呐,夙玉,小河不久后会到琼华,带着望舒,到时候你们想怎么做?” “……沉睡的望舒,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那苏醒的望舒呢?” 夙玉沉默。 “算我白问,从玄震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杀死他的不止是妖界。” 我溜溜达达离开大殿,外边阳光明媚,是个适合打盹的好日子,干脆去醉花荫好了,我兴冲冲往传送法阵小跑,冷不丁撞上个人,抬头一看,慕容紫英正冷着张脸。 “嘿嘿,你速度可真快啊~” “你去哪里?” “我去醉花荫打个盹,到饭点喊我啊!” 慕容紫英把我拎起来左瞅右瞅,暂时确定我不是去做坏事,放我下来。 “自己小心点。” 我不住的点头,跑进传送阵,传到承天剑台,一路跑跑走走收获无数惊讶的眼神。醉花荫的景色一如当年,美不胜收,我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追着飞舞的蝴蝶玩耍了会儿,寻了个阴凉的地方趴下打盹。 我不知睡了多久,耳边总有嗡嗡的声音,像苍蝇似的,不耐烦的睁开眼睛,好家伙吓我一跳,醉花荫聚了不少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目光都聚集在一处。我顺着视线看去,一个中年男子绕着一棵凤凰花树走来走去,口中振振有词。 “我早就发现这棵树有问题了,今日略施灵力探查,果然藏了一个妖怪!” “妖,妖怪!”周围一些女弟子花容失色, “师妹莫怕,我来保护你!”围在一边的男弟子终于逮到机会大献殷勤了。 “师叔,您法力高深还是快将这妖收了吧!”人群中有个人出声道。 “是啊,师叔!”众人附和。 “莫急莫急,待我让此妖现形。” 中年男子默念口诀一股火焰自树根燃起,火焰中有个空灵的女声痛苦哀叫,一名明丽动人的女子站在花树旁,额上冷汗涟涟似乎在忍受莫大的痛楚。 “我乃凤凰花仙,并非你们口中的妖物。” “花仙?我看你分明是妖灵。”中年男子嗤笑道。 “你!你是非不分,善恶不明,如今还颠倒黑白,亏你也在琼华修道。”凤凰花仙愤怒道。中年男子恼羞成怒下加重了灵力,树根持续的灼烧使凤凰花仙疼得蜷缩在地,身体竟变得有些透明,而他身边的琼华弟子一个劲儿地叫好。 “不愧是玄明长老,果然道术精深!”一个男弟子溜须拍马道。 远处观望的我则一个激灵,原来是玄明这个败类,妖界之战没搞死他,那些死去的弟子反倒成了他的踏脚石。 “我当是谁呢,原来那个畜生在这里,难怪醉花荫臭不可闻。” 玄明一愣,以自己今时今日在琼华的地位,谁敢对自己不敬,就是夙玉和慕容紫英对上自己也得礼让三分,他一转头,看见那头熟悉的猪,先是一怔,而后怒不可遏,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当即收了法术。 “好好好,你竟然在这里,新帐旧账我们一起算!” “少特么攀交情,是我和你算,我可不想跟你我们。” “玄,玄明长老,它,猪,猪会说话!” 弟子中果然有人慌乱起来,啧啧,琼华怎么一代不如一代啊! “莫慌,这也是妖物,待我收了它。” “啊呸,你特么眉毛底下两窟窿啊!妖物,妖你娘的头,你娘是大妖物,你是小妖物!” “你你你,你这畜生,这次没人当你靠山,我非把你抽筋剥皮不可!” 说着一道烈焰打向我,但是没靠近就消散了,我甩甩尾巴,气定神闲。 “畜生,你在给我挠痒痒吗?说好的抽筋剥皮呢!” “好好,术法奈何不了你这妖物,兵刃总能将你斩杀。”玄明抽出剑,“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畜生,云天青作出那等丑事,你竟然还敢在琼华露面,今日我便要为琼华清理门户!” “云天青是谁?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众弟子窃窃私语。 “哦~我知道,我之前偷看派中秘闻时读到过,上一次与妖界的战斗就是因为他叛逃才会使得网缚妖界失败,听说他救走了一个妖……” 一石激起千层浪。 “琼华竟然出过此等丑恶之徒!” “简直是本派之耻!” “师叔快杀了那头畜生,以抚慰众位师叔师伯的在天之灵!” “是啊是啊——” “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但情势所迫,我也无可奈何,怪只怪你有那样的主人!”玄明假惺惺道。 “哈哈哈,你们竟然也来修仙?!”我笑得满地打滚,“你们这样的人要能成仙,地狱都会没有恶鬼!” 议论声和指责声更大了,醉花荫要是有顶都能被掀翻。 “夙玉竟然会教出这样一帮饭桶,是非不分,善恶不明,禽兽都不如。” “小畜生,受死吧!”玄明满目阴毒,拔剑刺来,千钧一发间剑影一闪,玄明手中的剑被挑飞,一名身着蓝白道袍的青年持剑护在我身前。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9节 “慕容紫英,你什么意思!”玄明勃然大怒大吼,慕容紫英没去理会伸手将我抱起来。 “你简直目无尊长!”玄明既尴尬又恼火。 “紫英与你同为派中长老,平素唤你声师叔,只是因为你的辈分较长,现下你作出如此恃强凌弱的事情,让他如何尊敬你。”夙玉带着一个紫袍老者走过来,老者身边还跟着一个身着紫白劲装的少年。 “可,可是掌门,这头猪口吐人语,又非仙灵,除了妖怪还能是什么?!”玄明狡辩道。 “……由我来评判,未免有失公允,恰好今日天墉城掌门白宁真人也在此处,就请真人来辨明小山是妖还是灵吧。”夙玉看向白宁真人,真人抚须一笑。 “这还需要辨明,那头小猪可是个罕见灵物,灵性远超常人。” “就算是灵物又如何,它可是叛徒云天青带来的,单凭这一点足够它死千百次了!” “够了!”夙玉拂袖,“云天青之事本是派中机密,而你却大肆谈论且丝毫不见收敛,即日起革去你长老之职,面壁一年,其余弟子若再谈论此事逐出山门。” “你!”玄明咬牙切齿的盯着夙玉。 “废物,我劝你早点下山。”我冷冷盯着玄明。 玄明不屑的瞟了我一眼。 “妖界再临之时,即是你的死期。” “妖言惑众!” 玄明气急败坏运掌向我拍来,一柄长剑静静指着他,慕容紫英面无表情。 “小山是我的朋友,请玄明师叔自重。”慕容紫英冷然道。 “慕容紫英,枉你为一派长老,竟与此等叛逆之徒为伍。”一个面容冷傲的女子大步走来。 “夙瑶师姐!你来得正好!”玄明看到夙瑶来了,大喜过望。 “事情我已听说,为派中诛邪除恶,玄明师弟何错之有?”夙瑶抬高下颔斜睨夙玉。 “敢问夙瑶师叔,他诛什么邪除什么恶?”慕容紫英将剑往旁一挥。 “诛花精,除叛逆。”夙瑶凤眸微眯直视慕容紫英。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我可不是琼华派的。”我厌恶的看了一眼夙瑶,这个女人从前跟现在除了脸,其他的别什么分别,真让人不爽。 “这里岂容你置喙,不过是一个灵智初开的兽类,你主人云天青携本派至宝叛逃你为其宠物,理当同罪!”夙瑶眼中闪过一抹毒辣,“夙玉师妹,你这个掌门既然做不了主,我便代你做主,除叛逆!” 夙瑶的掌风随话音猝然落下,她可不是玄明,勤修多年虽天分不够,功力仍不可小觑,眼看着凌厉的掌风就要拍在我身上,危急间一个白净修长的手对上掌风,二人周围气劲化风,落在地上的花瓣轰然四散,离得最近的玄明站都站不稳。仅仅过了三个呼吸,夙瑶被震飞在地,吐出一口淤血。 “得罪了,夙瑶师叔。”慕容紫英淡淡道。 “你何处习来如此精纯深厚的内息!”夙瑶顾不上尴尬恼怒只觉诧异。 “慕容紫英,你简直大逆不道,以下犯上,来呀,把他给我拿下!”玄明横眉怒目。 周围的弟子面面相觑,无人敢上,玄明气得跳脚,场面一时间剑拔弩张。 “都给我住手!”夙玉玉颜薄怒,“夙瑶,玄明在派中斗殴闹事,即日起革除长老之位,面壁一年,如有再犯逐出门派,慕容紫英打伤同门,虽事出有因,然不可不罚,责令思返谷思过,子时方可出来。” “是,掌门。”慕容紫英道。 “很好,你给我记住,夙玉。”夙瑶怒气冲冲地离开,玄明紧随其后,其余弟子见没热闹看了,而且掌门动怒,未免触到霉头也都散开了。 “白宁真人,让您见笑了。” “无妨,贵派慕容长老,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力,实乃后生可畏。” “真人过誉了。” “掌门,今日之事是我处理失当。” “与你无关,玄明与夙瑶同我素有嫌隙,况且此事本就是他们先挑起的。” 我盯着天墉城的那个老头,怎么瞧怎么觉得眼熟。 “嘿,老头,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然后我挨了一个爆栗,慕容紫英怒视我。 “无妨。”白宁真人冲慕容紫英摆摆手,“你没见过我,我却听说过你。” 我好奇的眨眨眼。 “舍弟在中原蜀山派修行,道号长微。” ? ☆、故人 ?  “长微是你弟弟!”我惊讶的看着白宁真人,难怪呢,总觉得他特别眼熟。 “舍弟远游前曾到天墉城找过我,闲聊时提起过你。”白宁真人微笑道。 “那他现在在哪儿?”我问 “我已许久未和他联系过了,只是听说他大约要去极北苦寒之地。”白宁真人看向我,“你找他?” “没,随口问问。”我实诚的说。 “实不相瞒,舍弟自小有一双天眼,能预知未来,他临行前特意前往天墉是为了告知我他所看到的一件事情。”白宁真人脸色凝重。 “敢问真人此事是否与昆仑八大派有关?”夙玉语气微沉。 “夙玉掌门如何得知?”白宁真人颇感意外。 “八大派虽同在昆仑山,但各行其是甚少往来,而最近天墉掌门频频出访各派,是以夙玉才有此猜测。”夙玉道。 “夙玉掌门果真睿智过人。不错,舍弟所看到的景象确与八大派,不,应该说与昆仑山有关。”白宁真人沉缓道,“天罚之火即将降临昆仑。” “天罚?!”夙玉震惊。 “我起先半信半疑,然而最近总是心绪不宁,所以才奔走各派将此事告知,让各派早作防范。”白宁忧心忡忡。 “若真降临,昆仑势必一片火海,防无可防。”慕容紫英一语中的。 “唉,这当是昆仑山的一大浩劫,我本想联合各派以图后计,然而……”白宁真人摇头苦笑,“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唯有尽人事听天命。” “虽说天眼有窥破天机之异能,可百密尚有一疏,或许长微长老的预言会落空也不一定。”夙玉道。 “呵呵,希望吧,对了,”白宁真人一指身边的少年,“这孩子是鄙派执剑长老座下大弟子,怀清,来,见人。” 少年上前一步,双手抱拳。 “怀清,见过夙玉掌门,慕容长老。” “这孩子骨骼清奇,是个修仙俊才。”夙玉点头称赞道,白宁真人含笑抚须。 “怀清敢问慕容长老何为剑?”怀清双眼紧盯慕容紫英。 慕容紫英沉思稍刻,回视怀清,道: “剑乃百兵之祖,至尊至贵,人神咸崇,是吾等修道之人本心具现,剑不正,心则邪。” 怀清闻言双目一亮注视着慕容紫英,眼中充满憧憬。 “以剑为心,慕容长老果非常人,怀清受教!” “呵呵,这孩子和他师父一样是个剑痴,”白宁摸了摸怀清的小脑瓜,“素闻琼华派慕容长老的剑术与铸剑术天下独绝神往已久,故而今天带他出来见见。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白宁真人过誉了,谁人不知天墉城执剑长老历来为不世剑仙。”夙玉顿了顿,“既如此我与紫英送送真人吧。” “我就不去了,我还要再睡会儿。”我从紫英怀里跳下,我盯了会那老头,“喂,老头,长微告诉你预言,就没告诉你化解的方法吗?” 白宁真人闻言一笑,竟有些狡黠的意味。 “有,还是没有呢?老了,记不清了……” “嘁~果然是亲兄弟,一样圆滑。”我撇撇嘴。 “哈哈,小友福泽深厚,灵息异于常物,若能潜心修炼,必能成就仙身,我言尽于此,告辞了。”白宁一甩拂尘,挂于臂间,转身离开。 “嘁~连话都一样。” 临走前慕容紫英凉凉的瞥我一眼,警告我不要乱跑。好吧,我本来是打算去别的地方瞧瞧的,但鉴于被发现后冷气很严重,只好偃旗息鼓找个地方趴着。 “谢谢你救了我。”一个空灵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抬眼望去,那朵凤凰花飘到我身边,身体也凝实了。 “不谢,其实主要是玄明那畜生让我不爽,才出来踩踩他的,救你只是顺便。”我可没骗她,如果换了一个人烧她我肯定不会去帮忙的。 “呵呵,若是如此你便更应该救我了,如非为了见你我也不会现形,从而被琼华弟子发现。”凤凰花仙轻笑,对我的冷漠并不放在心上。 “见我?你不是看上小爷英俊的外貌了吧,哼哼,不要迷恋爷,爷只是个传说!”我的鼻孔都能甩到天上去。 “呵呵,你真的很有趣,跟他们说的一样。”凤凰花展颜一笑。 “他们?”我疑惑的看着她,现在的琼华除了那几个应该没人认识我了。 “他有时会和他的师弟一起来这儿赏花。”凤凰花轻描淡写道。 喂喂,他和他的师弟,不会是我想到的那两个人吧…… “那个时候,我总是远远地,静静地看……”凤凰花陷入冗沉的回忆,“他虽是凡人,修为却意外地和我这个地仙相差无几,我不敢……不敢让他察觉我的气息……所以至今,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喜欢他。”我定定注视她,她轻轻颔首。 “为何不现身与他相见,告知他你的心意,一直远远地看是永远没有机会的。”我歪头看她,对玄霄这点上她跟夙玉很像。 “……近君情怯,无以能言……何况,即便他看见我,又能如何?他的眼中只有他的师弟,只有目光投向他时,神情才会那样柔和……”凤凰花眼中斑驳的哀伤。 “我本以为只有人才会有这么复杂的性格,想不到连仙都有。”我苦恼道。 “你信我是仙……”凤凰花惊讶的看向我。 “你身上的气息和紫英有点像,琼华的人修仙修得脑子都没了。”我懒洋洋的趴在地上。 “谢谢,五百年的修行功德圆满,我今日便要离开此地,往九重天上而去,位列天女,从此不敢再有情思牵挂。”凤凰花淡淡一笑。 “诶,你要走了!”我一惊昂头看她,果然她的身体正逐渐透明。 “今日之恩无以为报,这截凤凰花枝便送给你了。”一枝凤凰花悠悠飞到我身边。 “喂,他叫玄霄,他师弟叫云天青,你叫什么名字?”我急匆匆的问,此时的凤凰花身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风声中模糊的两个字…… ——沐风。 我望向地上孤零零躺着的凤凰花枝,唉,玄霄那个移动冰山有什么好的,小青为了他至死牵挂不说,两个温柔美丽的妹子也……啧啧,看不出啊,冰山竟然桃花多,紫英的情况也不妙,得让小河早点把人拿下。 “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慕容紫英站在我身后凉凉道。 “……没啥,我饿死了!”这人走路都不带声的,吓我一跳! 慕容紫英扔了两个白馒头给我。 “这该死的穷得只剩下馒头的穷华,小爷要吃肉!”我砸地。 慕容紫英冷着脸,一副爱吃不吃,不吃拉倒的模样。 “我擦,再怎么说小河也是我看大,你要这样虐待我小心我不让你进云家门!”老纸使出了杀手锏。 慕容紫英剑眉一挑,凉丝丝的视线投向我,说了一句让我外焦里嫩的话。 “进慕容家还差不多。” 我像看怪物一样看他,这货真的是慕容紫英吧,冰块脸竟然能说出这么嫑脸的话,老纸感受到了来自世界的恶意。 “你休想!等小河来了,我就让他用望舒给你下聘礼!”谁让云天青不争气死了也没什么像样的财产留下,只好拿望舒充数了! “望舒虽为云前辈的佩剑,但却是琼华双剑之一,你如何确定琼华不会要回去。” 丫个呸的,冰块脸真挺牙尖嘴利的,我看错他了,表面生人勿近冷冰冰的,骨子里蔫坏儿啊啊啊啊! “哼,总,总之,我是不会简简单单把小河交给你的!” 慕容紫英蹲下身把馒头收起来,我魂都飞了,没肉有俩馒头至少管饱啊! “我的馒头……” “你不是说要吃肉看不上馒头吗?”慕容紫英冷哼一声。 我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手里的大馒头,他又哼一声将我抱起。 “我待会儿得去思返谷,先送你回我房间。” 我老实的点点头,突然想起地上还有一截花枝。 “紫英,把地上那截凤凰花枝拿给我。” 慕容紫英捡起花枝塞到我怀里。 “这花上有一股残留的灵力。” “是沐风留给我的,她成仙去了,就是那个凤凰花。” “果然她是地仙。” “琼华的人修仙修得脑子都坏掉了,连仙和妖都分不清。” “……对了,你适才对玄明师叔说妖界再临,即是他的死期,这话——” “哦,我唬他的。” “……” 慕容紫英已经不想跟我说话了,我趴着默默摆弄凤凰花想心事。将我送回房,嘱咐我不要乱跑后,慕容紫英便匆匆离开了,我吃完馒头睡了会儿。直到半夜莫名其妙醒了,怎么也睡不着只好在房间里乱转。 “出去转转吧。”我自言自语,用前蹄把门拉开,走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外边黑漆漆静悄悄的,只有夜风肆意刮过树叶的声音,我站在幽幽浮光的传送阵前愣了许久,想来想去反正无聊去瞧瞧蹲思返谷的紫英吧,我踩上法阵身形消失在弟子居,在我离开后不多会儿一个鬼祟的人影出现在慕容紫英房外,他推开门发现要找的猪不在,烦躁的啧声离开。 我在五灵剑阁外惬意的小跑着,耳边是螟蛉清越的叫声,月光虽然被层云遮住了但自缝隙中透射下的清淡的光仍足够照亮我脚下的路。我跑着跑着隐约发现前边似乎有人影,估计是偷偷幽会的琼华弟子,我迅速窜到屋檐下的阴暗处,放轻脚步走过去听墙根。没敢靠太近,自从上次的教训过后,我了解到偷听也是一项技术活。 影影绰绰看到是一个女弟子,似乎正在等人的模样,果然不多会儿一个男弟子从传送阵出来 ,走了一段路到女弟子面前。 “它不在。”是玄明的声音。 “不在?大晚上的一头猪能跑到哪里去?”是夙瑶的声音。 “会不会慕容紫英把它带进思返谷了?” “不可能,我的人亲眼看见慕容紫英把它留在屋内,而且我在思返谷前守了一会儿未见到它。” “不在屋里,又不在思返谷,能跑去哪儿?” “肯定在琼华某处闲逛,昨夜玄女娘娘又托梦给我,她说那畜生乃是不祥之物,一出生即带有恶煞,将会给身边的人或物带来灾难。” “嘶~”玄明倒吸一口凉气,“琼华的灾劫莫不是因它而起。” “为保琼华,玄女娘娘曾派下界心魔前来诛灭此煞,师弟你可还记得多年前琼华那场魔族入侵之变?” “当然记得当时天地变色,现在想起还心惊胆战,原来那是娘娘为我琼华派来的使者!” “娘娘本意是让心魔寻个冷僻的角落除掉它,谁曾想心魔贪功冒进差点坏了娘娘大事,而且心魔并非玄霄和云天青斩下……” “那是谁?” “魔尊。” 玄明被惊得瞠目结舌,话都说不出。 “娘娘见它有魔尊相助不便出手,直到它后来离开琼华这才作罢。” “它它,它又回来了怎么办?难道要我们坐以待毙吗?” “娘娘曾派神兽阻拦它的去路,谁知那恶煞不惧法术,结果神兽被慕容紫英斩下,而且听娘娘说似乎魔尊遣人襄助过他们。” “岂不是杀不了它?!” “法术杀不了,兵器可以。” “那我现在就去——”玄明刚要走被夙瑶拉住。 “师弟稍安勿躁,娘娘交代此事务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最好看上去像死于意外。” “意外?” “太一仙径徘徊着不少野兽。” “师弟受教。” 玄明转身踏入传送阵,夙瑶站在原地出神不知想些什么,幸好夜风习习,月色暗淡,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我放轻呼吸和脚步趁夙瑶不注意溜进传送阵。 ? ☆、冻猪肉 ?  我茫然的站在被熔岩和冰雪分割的巨大太极上,我绝壁是脑子被草泥马踢了才会到承天剑台,前边是剑林,再前边可就是真正的大冰山了,我跺跺蹄子被冰成冻猪肉总好过被剁成死猪肉,我撒丫子就跑,果不其然我刚跑进剑林玄明那厮从承天剑台杀过来了,本来玄明也没打算进剑林好死不死的是他到的时候恰好看见一条猪尾巴露在剑林的石门外,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足够了。 剑林内符灵遍布,若是其他人进入是要受到攻击的,然而我身上被小青下了咒令所以可以自由出入,我熟门熟路的跑到一个隐蔽的洞口外,小青本来想在大门上开个洞被玄霄骂了一通只好挖了个洞道给我,我挤进洞内匍匐前进,表示这些年被喂胖了不少。玄明匆匆赶到剑林时除了符灵某猪已经不见了,暗骂一声悻悻离开。 我在洞道里爬呀爬,好容易到洞口差点卡住,使了吃奶的力气啵一下挤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等爬起来的时候晕晕乎乎的,只发觉眼前白茫茫一片,过了一会儿缓过气眼珠子差点掉地上,冰山里藏了一个白衣长发的绝世美人,美人冰冷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好吧,都说了到这儿是冻猪肉的命。 “好久不见。”我干巴巴的说。 “好久不见。”玄霄说。 然后沉默……老纸第一次遇见这么冷的场,于是说了一句打算暖暖场的话。 “你还好吗?”话刚说完,老纸都想掐着自己的脖子骂脑残了! “你可以不用回答我!”老纸觉得老纸还是出去变成死猪肉吧。 果然玄霄没搭理我,我忐忑的垂下头,冰面上呈现我皱成苦瓜的脸。 “唉,过了这么多年,除了长肉,一点长进都没有。”玄霄叹息道。 “猪要什么长进,长肉就好了。”我小声嘟囔。 “哼。”玄霄冷哼一声,我抖三抖,“这么晚了,你为何来此?” “我来看你的!”我狗腿道。 玄霄面无表情的盯着我,眼神里红果果传来讯息——你这猪心猪肺的也会来看我? “我遇到了点麻烦,想借贵宝地避避难。”我诚恳道。 “麻烦?琼华派竟会有人找你麻烦?”玄霄话音一挑。 “猪怕出名,人怕壮啊!我现在大小也是个红猪,仇恨拉得妥妥的。”我说的可是大实话。 “说人话,不然滚出去。”玄霄不耐烦跟某猪打哑谜。 “我被人追杀。”我扁扁嘴,要是小青在就好了。 “谁?”玄霄问。 “玄明和夙瑶。”我老老实实的说,不敢再胡咧咧了。 “玄明杀你倒有缘由,夙瑶却是为何?你可知原因?”玄霄看向我。 “……他们说我是恶煞,会给琼华带来灾难。”我耷拉着脑袋。 “无稽之谈,他们也算修道之人?莫非他们将之前妖界的灾劫也算在你头上了吧?”玄霄哂道。 我委屈的点点脑袋,玄霄冷笑。 “你知道玄女娘娘吗?”我问玄霄。 “九天玄女,琼华主神。”玄霄淡淡道。 我一愣,居然是神…… “怎么?”玄霄敏锐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摇摇头,直觉告诉我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变了。”玄霄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以前的你做事从不会考虑后果,也不会如此淡漠。” “淡漠?”我茫然的抬起头。 “在你的内心深处藏着漠然,你的眼神如实反映你的内心,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玄霄一语道破。 …… 或许……这就是本来的我。 我听见心底有个声音这么说。 “罢了。”玄霄敛目。 “他呢?”玄霄问。 “死了。”我答。 玄霄没说话,周围的气压骤然低了许多,连空气似乎都在波动,良久良久才平复。 “……怎么死的?”他沙哑着声音,一丝苦涩静静蔓延。 “体寒而死。”我道。 “痛苦吗?他……” “痛苦,遗憾,却从容。” 玄霄没有说话,他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我安静的蹲坐在冰面上,过了许久开口。 “值得吗?” “……” “为了琼华,你搭上青春,他搭上命。” “斯人已逝,言之无用。” 之后玄霄再没说过一句话,我趴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到从前经常睡的地方,果然垫在冰面上的兽皮还在,我抬头望了眼冰里的玄霄见他真的没有说话的意思,蹭蹭兽皮睡了。 重冰内的玄霄缓缓睁开眼睛,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 ——我何曾是为琼华。 子时后慕容紫英从思返谷返回弟子居,刚靠近门脸色一冷,甩袖离开,与此同时睡得昏天黑地的某猪后颈一凉。 翌日,琼华依旧阳光明媚,山门前来了两男两女,红衣女子一路上调侃猎装少年,紫衣女子含笑不语,白衣书生悠然自得。这一行人不像是寻仙拜师,倒似游山玩水。 “不愧是仙山,连大门也特别气派~”韩菱纱望着眼前气势雄伟的山门赞叹。 “我曾听说昆仑山有八大门派,其中以琼华派规模最大,门下弟子最多。”白文谦道。 “也不晓得紫英和小山咋样了?”云天河心事重重。 “紫英你就不用担心了,他是琼华派长老能怎样,至于那头猪你更不需要担心,现在肯定在哪里睡大觉呢!”韩菱纱飞了个白眼给云天河。 “敢问你们中是否有一名云天河云公子?”明尘抱拳问道。 “你认识我?”云天河挠头。 “掌门今早交代下来,若是云公子前来拜师不必通报,速请入内。”明尘道。 “嘿,看不出啊,掌门还挺照顾你小子的~”韩菱纱用胳膊肘捅捅云天河。 “掌门?谁啊?”云天河纳闷道。 “笨,就是一派之主,琼华派的都要听他的。”韩菱纱翻了个白眼。 “……那就是这里的老大了,一定又威风又厉害!”云天河一脸憧憬,韩菱纱扶额。 “……诸位请随我来。” 明尘领着众人来到琼华宫,夙玉早已等候在内。 “你就是云天河,天青师兄的孩子。”夙玉打量着云天河,“你和你爹长得很像。” “掌,掌门,你认识我爹?”云天河不好意思的挠头,他本以为掌门是个威风凛凛的老头,没想到是个清丽的女子。 “你爹曾在琼华修行,是我的师兄。”夙玉道。 “掌门的师兄,嘿嘿~”云天河傻笑摸头。 “你与你的同伴可是想入我琼华派?”夙玉道,云天河点点头。 “……近日本门将有大事发生,本不应再收弟子,然既是故人之子,便破例一回,一会儿我将送你们去一处秘境接受考验,能否通过就看你们的造化了。”夙玉道。 “要是没通过呢?”云天河迟疑的看着夙玉。 “此秘境乃是入门弟子的试炼之地,若无法通过,便不能收你们入门。”夙玉缓缓道。 “啊——哦。”云天河皱着脸。 “你们也无需太过忧神,若有缘法,自可通过。”夙玉劝慰道,“准备好了,且上前来吧。” 众人依言上前,夙玉双手捏诀。 “凝神!玄女有命,普告万灵,自在往来,腾身紫微!” 紫光一闪,一行人消失在原地,夙玉盯着殿内的石柱神色复杂。 小爷是被饿醒的,一睁开眼就是厚厚的冰面,虽然不冷但是看得小爷心冷,真是难为玄霄憋屈了这么多年。我在玄霄面前转了两圈,他闭着眼睛看上去像是睡着了,想想也是这地方一没得吃二没得玩,不睡觉咋整。我给了他两个同情的眼神,顺着洞道出去了,我想我该减肥了。 我小心的绕过地上碎裂的石柱,石剑,一边暗想,不愧是穷华,穷的只剩下馒头算什么,穷得禁地像乱葬岗才真流弊。我腹诽着径直出了剑林,然后我就被拎起来了,正对慕容紫英面无表情的脸。 “啊哈哈,早啊,小紫英~”我皮笑肉不笑,内心呈咆哮状,小河酷爱来救我!!! 慕容紫英没说话,抬手给我两个爆栗,我捂着刚出笼的两个热腾腾的包,表示很忧桑。 “那个啥,真不能怪我!”我委屈道。 慕容紫英施舍了一个眼神给我。 “猪怕出名人怕壮,小爷大小也是个红猪,拉仇恨妥妥儿的。”我实诚的说。 慕容紫英的眼神——说人话。 这帮愚蠢的人类,我腹诽。 “我被人追杀。”我扁扁嘴。 慕容紫英脚步一顿,疑惑的看向我。 “谁?” 这个对话好熟悉,赶脚走错频道了。 “玄明和夙瑶。” 慕容紫英沉默,剑眉深锁,抱着我走到前山。 “紫英这件事你先别告诉夙玉,我想弄明白一些事情,玄明和夙瑶会是很好的突破口。” “可是会很危险。” “不怕,他们杀不了我。” “你如何确定?” “直觉。” 慕容紫英看了我一眼,眼神充满审视。 “确如夙莘师叔所言,你有时就像一个进错了壳子的人。” “……夙莘是吃坏脑子了吧,让她别做暗黑食物偏不听,话说夙莘呢,回来没看见她。” “夙莘师叔很久前就下山了。” 我一怔,夙莘下山了? “她为什么下山?” “她与玄明师叔因为云前辈之事起了冲突,一怒之下离山远走。” “……走了也好。”琼华这地方有太多令她伤怀的人和事了。 慕容紫英静静看我一眼,没说话,走到琼华宫外,肃声道: “弟子慕容紫英奉命前来!” “进来。” 大殿内两男两女正笑意盎然的看着他,他虽未还以笑颜,但周身气势却淡下来,友人重逢,人生乐事。 琼华今又阳光明媚,命运悄然揭开新的序章。 ? ☆、勇气 ?  “云天河!” 老纸蹲坐在剑舞坪的草地上淡定的听着从蠢河房间里传出的怒吼,然后用蹄子戳戳旁边这个蓝色的像团子一样的玩意儿。蠢河给这玩意儿取名叫勇气,定义是猪。老纸想把这玩意儿团一团扔到蠢河脸上,他是猪?!太特么不把老纸放在眼里了吧! “喂,别那么粗鲁!”韩菱纱上前一步挥开我的蹄子,把勇气抱在怀里。别看他不着调还挺得人缘的,柳梦璃和韩菱纱都蛮喜欢逗他玩,尤其是韩菱纱简直爱不释手,对此老纸暗啐一声。 “所以说这东西是你们在寂玄道捡到的。”我懒洋洋道。 “什么这东西,那东西的!”韩菱纱瞪我,“他叫勇气!” 我眨眨眼,嘤嘤嘤一声扑到白文谦腿上,吧唧一下黏住,白文谦狠狠一抽。 “嘤嘤嘤,小白,你看小纱凶我!嘤嘤嘤,我好可怜,她就这么见异思迁,喜新厌旧!” 众人默,一阵冷风刮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白文谦淡定蹲下身,将我撕开,摁到怀里。 “你再闹我就把你交给紫英。”白文谦使出杀手锏。 我消停了,我可不想现在去撞冰山,绝壁会上冻的!勇气挣脱韩菱纱的熊抱,飞到我身边蹭啊蹭,见我没拍飞他,一双小小的眼睛眯成月牙。别说,是挺可爱的,当然没老纸可爱! “噗嗤~”柳梦璃笑着对我说,“勇气说他很中意你的体型,想向你学习。” 我愣住了,这是夸奖啊还是夸奖啊还是夸奖啊!我一把搂住勇气,用力太大他在我怀里乱扑腾。 “有眼光!” 勇气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声音,我看向柳梦璃,球解释! “他说有这样的体型以后遇到青蛙就可以压死它了。” 我囧了,这是讽刺还是讽刺还是讽刺啊!我怒瞪勇气,把他勒进怀里,他还傻乎乎的笑,让我想起了某蠢,下蹄更用力了,韩菱纱冲上前给了我一下,救走了勇气。 我顶着脑门的包,撇撇嘴。 “你们做啥呢?”云天河总算被训完了,穿了一身琼华道服云里雾里走过来,勇气一见来人眼睛一亮飞到云天河身边打转。 “哈哈,勇气猪!”云天河一拍勇气,差点把他拍晕。 “真是人靠衣装啊,野人这样一穿比之前精神多了!”韩菱纱打量着穿上新衣的云天河。云天河之前总是一身猎装,虽说英气十足然而带了点粗野,琼华道服敛去粗气更衬出云天河承自父亲的俊朗。 “确实。”柳梦璃颔首。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10节 “你,你们也很好看。”云天河憨笑着挠头,身后的冰块正在散发寒气了。 “喂喂喂,别乱夸人,我和梦璃可想多活几年!”韩菱纱摆摆手。 云天河一头雾水的看着她,夸她还不好?韩菱纱冲他挤眉弄眼,示意他看后边的某冰块。云天河转过身,来了句。 “紫英一直很好看!” “你们几个,言之无聊,成何体统。”慕容紫英拂袖。 云天河头一缩,又惹紫英生气了。 “干嘛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啊,小~紫~英。”韩菱纱双手叉腰。 “没错!”我点点头,“小紫英!” 慕容紫英一记死亡视线扫向我,我立刻阵亡。白文谦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把怀里的某猪交出去。 “在派中叫我师叔。”慕容紫英正色,“还有不要拿别人的名字开玩笑,很不礼貌。” 韩菱纱撇撇嘴。 “紫英,啊不,师叔,我们今天学什么,我想学御剑!”云天河兴致勃勃道。 “一会教你们。你们初入琼华,自当知晓门派中的一些规矩。”慕容紫英道,“本派前山乃是所有弟子清修之处。铸剑所用之承天剑台,位于五灵剑阁上方。后山思返谷为弟子思过之所。剑林则通往禁地,万万不可靠近!切记!” 说到这儿某冰块又给了我一记死亡视线,我又扑在白文谦怀里,小白正在认真考虑交给谁比较好。 “对了,我以前听说过,蜀山仙剑派也是很有名的修仙门派,那除了蜀山、昆仑,是不是还有其他地方也有人修仙呢?”韩菱纱点点下巴。 “若论到人间仙境,颇成气候的,还有十洲三岛、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不过彼此之间也并非都有往来。”慕容紫英道。 “还有这么多修仙的地方?以前都没听说过,一定很难见到吧!”云天河双手环胸。 “那倒未必,有缘自会得见。”慕容紫英道。 “掌门说过将有大事将要发生,到底是什么事呢?”柳梦璃问道。 “你们可知,世间有妖界如星辰运行一般,有其既定的天轨?” 慕容紫英的话让众人一惊。 “妖与人不同,彼此之间并不亲厚,多半单独隐匿于山林之中,只存有兽性冷血。他们一旦聚集群居,必是由十分强大且残暴的妖所统领,实力深不可测。如女萝岩槐妖那般是极其稀少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分散多处的妖界极难察觉,只有在各处布下八卦灵阵,用以探查妖界所在。我琼华派处于昆仑山巅,本是天地间钟灵毓秀之所,却怎料此地也正是某个妖界运移之天轨,每隔十九年彼此最为接近。” “那……岂不是……”柳梦璃面露惊色。 “不错,十九年前,本派曾与妖界殊死相搏,我虽未亲身经历,但也耳闻状况是何等惨烈。如今妖界又将降临,那些妖物比寻常精怪更为凶残,法力高深,若琼华派抵御不住,则人间危急,只怕要生灵涂炭。” “十九年前昆仑山巅一战,全派弟子死伤过半,前任掌门也不幸战死。”慕容紫英隐去了关于叛徒之事。 “十九年时限已至,危机迫近,你们修为尚浅,若不得已与妖界短兵相接,当以保护自身性命为先。” “你还少说了一件事吧,紫英。”一个令人厌恶的声音远远传来,我不用抬头就知道是玄明那厮了。 玄明嘴角噙着抹不怀好意的笑,慢悠悠晃过来,走到云天河面前绕着他转了两圈。 “你就是云天青的儿子,果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掌门居然敢把你收入门派,不怕十九年前之事重蹈覆辙吗?” “玄明师叔,你此刻应该在静思己过。”慕容紫英冷声道。 “嘿,可不是嘛,我听说云天青的儿子来了,一激动就出来了,你该不会是云天青和他救走的那个妖的后代吧?”玄明皮笑肉不笑。 “玄明师叔请慎言!”慕容紫英面露薄怒,“掌门此刻就在派内。” “少拿夙玉来压我,”玄明横了一眼慕容紫英,视线转向云天河,“你还不知道你爹云天青是个什么样的人吧?他是个阴险的叛徒,因为他琼华才会在十九年前损失惨重,而且他还救了一只妖!” “……你胡说!”云天河双拳紧握。 “呵,我是不是胡说,你问紫英就知道了,这件事他也很清楚。”玄明阴笑道。 “紫英,他说的不是真的,我爹是个好人!”云天河执拗的看向慕容紫英,紫英摇头。 “他说的的确不是真的。”我淡淡道。 “小山……爹他……” “云天青是个很好的人,他比琼华所有人都要善良,不论是离开琼华还是救下小妖,一切都是为了避免生灵涂炭,其余的我不能再多说,你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待一切,不要被畜生蒙骗了。” “呵呵,叛徒竟还有理了?!”玄明怒极反笑。 “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你与其在这里胡说八道,不如想想怎样讨好你的主子,毕竟你所要做的那件事永远也不可能成功。” 我的话成功引起玄明脸上的恐慌。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是他告诉我的。”我龇牙一笑,“没错,就是你现在想到的那个人。” “哼,他不可能一直护着你!” “他能。没准你现在跟我说话就被他看在眼里。” 玄明脸色瞬间煞白,再不敢说话,惊怒交加匆匆离去,我盯着他的背影,估摸着他得去跟夙瑶商量对策。不过真经不住吓,亏他活了这多年。 玄明虽然离开了,可他所说的话还是产生了影响,气氛十分沉默。 “紫英,我爹的事你一直都知道是吗?”云天河情绪有些低落。 慕容紫英只是点头,并未言语。 “我想紫英没有说破是担心你胡思乱想,适才那个人言辞尖锐,面色不善,提及云前辈时更是如此,恐怕与前辈早生嫌隙,如今前辈已逝,而你便成为他的攻击对象,他极有可能捏造一些不实之事,或是在一些事情上添油加醋,总之他的话不可信。”白文谦劝慰云天河,我惊讶的看着白文谦,他头脑之冷静,思维之敏锐,竟将事情猜得七七八八。 “嗯,我知道的,紫英不会伤害我的,我只是——” “啧,你是我带大的吗?竟然在这种小事上婆婆妈妈,别说你爹没做坏事,就算做了又怎么样,他就不是你爹了吗?!” 云天河开始挠头。 “刚刚走掉的那货,以后见他一次踩他一次,知道吗?!他叫玄明,你们可以叫他畜生,畜生说的话你也当真,畜生叫你死,你去不去死啊?” 云天河不挠头了。 “畜生?” “你平时猎的山猪之类的就叫畜生。” “那小山呢?” …… “小白别拦我,这熊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云天河一头雾水的看着急吼吼冲自己挥蹄子的某猪,极力安抚某猪的白文谦,心里纳闷自己又说错什么了?两个妹子在后边偷笑,原本严肃的氛围被冲得一干二净,慕容紫英已经不知道该摆什么脸好了。 “咳,休得胡闹!” 紫英摆出冰块脸,开始冒冷气,一干人和猪全闭上嘴。 “接下来我便教授你们本派的入门心法,须知,琼华以剑为苍冥间浩然正气,习剑者明是非、遵礼仪,即便手中无剑,心中也要存有慧剑——” 与此同时玄明正急匆匆往太一宫夙瑶房中走去,脚步凌乱像是背后有什么在追赶他似的,甫一进入屋中背手将门阖上,靠着木门急促的喘气,夙瑶本在打坐见他如此,疑惑的走下莲台。 “玄明师弟,何事如此惊惶?” “师,师姐,那只小畜生知道我们要杀它了!” “它是如何得知?” “它说是魔,魔尊告诉他的。” “那又如何?” 玄明怔忡的望着夙瑶冷傲的侧脸,夙瑶对他这副蠢相心生不耐,按捺不悦。 “玄女娘娘有言,魔尊拥有着足以与天帝匹敌之力,正因为这份强大的力量他无法随意插手人类的事情,否则容易导致天道的逆改,而他自身也将万劫不复。” “也就是说,魔尊护不了他!” “即使它知道我们要杀它又如何,娘娘的目的远不止于此,杀不杀它并不重要。” “娘娘有何目的?” 夙瑶淡淡的看了玄明一眼。 “师弟,有些事,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玄明嗫嚅半晌,没再敢说话,夙瑶瞟他一眼,回到莲台继续打坐。 ? ☆、夜鸣 ?  夜阑人静,月色如洗。云天河半梦半醒间忽然感觉喘不上气,睁开眼一看某猪正用蹄子捂住自己的口鼻,某猪脑门上的勇气瞪着一双豆豆眼。 “唔~小山,怎么了?”云天河拿开脸上的蹄子,伸了个懒腰。 “小河,你看剑!”我一指望舒。 原本放置在桌上的望舒,于后半夜突然悬浮半空,并发出阵阵剑鸣,声音极轻极细,却仍被勇气听见。 “这剑怎么浮起来了?”云天河疑惑不解道。 “你问我,我问谁?”我没好气道,“要不是勇气耳朵尖,我才不知道这鬼剑出事了。” 勇气眉眼弯弯,飞来飞去像在邀功一样。 “你们大晚上不睡觉闹什么呢?”韩菱纱跑进屋来后面还跟着柳梦璃。 “哇,你大晚上不睡觉跑小河屋里做什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我翻了个白眼,随后戏谑的盯了会韩菱纱,“莫非你终于想通了甩掉小白,投入小河的怀抱~” 韩菱纱脸上一阵红一阵青,跟打翻了调色盘似的,身后的柳梦璃低头掩笑。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跟文谦只是,只是普通的朋友好不好!”韩菱纱一拉柳梦璃,“再说梦璃也来了!” “我家梦璃肯定是被你撺掇来的。”我撇嘴。 “什么你家梦璃?!你要不要脸!”韩菱纱跺脚。 “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都聚在这里?”白文谦满腹疑惑的走进来,他们几人的居所离得很近,有点风吹草动都能知道,韩菱纱听见勇气的叫声以为某猪趁蠢河睡着的时候虐待他,这才急匆匆追进来,白文谦本身睡得不沉一点动静也能吵醒他。 “哟,小白,你来的正好——” “臭猪!不准胡说八道!” 我见好就收,真惹恼了韩菱纱吃不了兜着走的可是我,不过这两人真不知道磨叽啥,小紫英那样的冰块脸都承认了,他们反倒扭扭捏捏的,我看向梦璃,梦璃笑而不语。 “咦?这剑是不是指着某个地方,让我过去啊?”云天河打量着浮空的望舒。众人闻言走过去,见果真是指着某个方向,我仔细瞧了瞧,望舒指着的莫不是那里? “我总觉得,这剑很不简单,会不会和云叔有关呢?”柳梦璃思忖道。 “我爹?”云天河摸下巴。 “……此剑所指之处,似乎是后山禁地方向?”白文谦缓缓道。 “那就去禁地看看吧,没准能有收获!”韩菱纱提议。 “可以吗?万一紫英知道了……”云天河迟疑道。 “怕什么~要是被发现,就装作在梦游好了!”反正拉你出来顶缸,紫英才不会说什么,韩菱纱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响。 我斜睨韩菱纱一眼,这丫头净知道坑蠢河。 “……还是多加小心为好,这门派似乎藏了许多秘密。”柳梦璃若有所思。 “哈哈,我最喜欢探秘了!”韩菱纱兴奋了,白文谦站在一边嘴角噙笑。 几人趁着夜色穿过承天剑台,寻往后山禁地,夜凉如水,清风阵阵,耳边此起彼伏的螟蛉声如演奏的乐章。剑林内石柱和石剑横七竖八,凌乱不堪。 “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连一个守卫也没有?”韩菱纱左顾右盼,四下打量。 “听!这把剑又发出声音了!”云天河惊疑的盯着手中的剑。 “喂,你们当心点,这边很危险的!”我忍不住提醒,这边的符灵跟石沉溪洞的符灵可不是一个等级的,勇气似乎也感应到不同寻常的气息,趴在我头顶一动不动。 一个青白色的符灵骤然现身,杀气毕露。 “是石沉溪洞的那个怪物!”云天河惊讶道。 “不怕,它怕你爹的剑,快把剑亮出来!”韩菱纱催促云天河拿剑。 云天河举起手中的剑,边亮剑边叫嚣: “哈哈,你看这是什么!怕的话就快快消失!” “主人有命,擅闯者杀无赦!” “等等!你是不是没看清楚啊?!你看你看!” “主人有命,擅闯者杀无赦!” “喂——” 老纸怒了,一蹄子踹到他脸上,勇气差点被甩下去,这娃出生的时候一定忘记把脑子带出来了。 “喂毛线啊!还不快打,等死啊!” 云天河终于不耍宝了,认真开始砍怪,韩菱纱颇觉得丢人下手格外重,他们几个实力都突飞猛进,这些符灵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路杀到禁地门口。 “呼,比之前好打多了。”韩菱纱擦擦额上的汗。 “唔~这有扇门,我推开它。”云天河说着就要把我扔给白文谦。 “等一下,这门似乎被法力所封,寻常方法打不开。”柳梦璃出声阻止。 “此门上的标志像是对应什么物体。”白文谦思忖道。 “咦,不会是我爹留下来的那个石头吧……”云天河取出怀中的玉环,玉环立时发出幽幽蓝光,悬浮半空,紧闭的石门悄然洞开。 “哈哈,猜对了!”云天河欣喜道。 “瞧你得意的……”韩菱纱斜了一眼蠢河,道,“不过你爹留下的玉,居然能打开琼华派禁地的大门,越想越不可思议。” “进去瞧瞧吧。”柳梦璃道。 几人进入门内,穿过一片熔岩地来到冰室内,韩菱纱直抱怨一边冷,一边热,她之前就因为风寒侵体在播仙镇病倒了,耽搁了一天的行程。 “天河快查探一下,若无事我们赶紧出去,菱纱身体尚未大好,不宜再受风寒。”白文谦道。 “哦,好!咦?这里跟爹的墓室好像。”云天河惊奇道。 “你们,快看!”柳梦璃指着重冰内的白影,“冰里好像有什么!” “咦?那把剑……”云天河的目光被插在冰上的通体火红的剑吸引,走近重冰,发现里面是个人,“……这个人是谁?怎么会在冰里?” 老纸有点后悔跟他们一起来这地方了。 “此话应是由我来问,你们不知擅闯琼华禁地乃是重罪?”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偌大的冰室内响起。 众人皆一惊。 “……少年人,你,能否靠近一些?” 云天河依言靠近,虽然与冰里的人素未谋面,但他却觉得这个人十分亲近,心底滋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觉。 “……你的长相,果真,你爹是云天青。” “你认识我爹?” “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云天河。” “……天……河……天悬星河……” 云天河纳闷的挠头,这人在嘀咕什么呀? “你娘是谁?” “爹说,我没有娘。” 玄霄将视线挪到我身上,我反正被冻惯了,不怕。 “你是谁?”云天河问玄霄,“怎么会认识我爹?” “吾名玄霄,乃是你爹的师兄。” 云天河双眼微微睁大。 “而你身上所携之剑名为望舒,与冰中的羲和正是一阴一阳的配剑,以日月之神为名,原本都归本派所有。” “望舒……羲和……”云天河喃喃道。 “怎么,你爹从来没和你提起过吗?” “爹他没和我说过他以前的事。” “你怀里的猪也没跟你说过?” 玄霄冷冷看向我,我一抖埋进云天河怀里,勇气被挤得没地儿蹲,只好飞到一旁。 “小山说要我自己找出答案,所以我才下山的。” “原来不是你爹让你来的……” 玄霄陷入沉思。 “玄霄你刚才说……这把剑是琼华派的东西,那为什么又会变成爹传给我的呢?” “你可是不信?” “没有,我没不信……就是觉得奇怪……” “望舒、羲和经久重逢,才会发出共鸣。你们误闯禁地,因是与此有关。”玄霄顿了顿,“你们可是用了一块玉环开启禁地大门?” “你怎么知道?”云天河拿出玉环,“这个是我爹临终前让我放进他墓室的,后来爹的墓室被我毁了,我就把它带出来了。” “灵光玉藻……你爹的墓室何以被你毁了?”玄霄话锋一转。 “挥了一下望舒……等回过神就那样了……”云天河苦恼的挠头。 “呵~他要知道,定不会轻易饶过你。” 云天河皱着一张苦瓜脸。 “你……你是天河爹的师兄?那,我们应该称你为前辈了?”韩菱纱出声。 “前辈后辈,都是些繁文缛节何必理会。”玄霄淡淡道。 “嘻~修真者都这样吗?你和掌门看上去都很年轻。”韩菱纱负手娇笑道。 “我于冰中,不知外界年月流逝,只不过看来容颜未老罢了。”玄霄道,“至于夙玉想必是有何驻颜之术吧。” “玄霄……你怎么会在冰里?”云天河问出心中的疑惑。 “……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倒是你,你应该自小就十分畏寒吧?进入此地难道未感不适?” “不会啊!我的身体一直好好地,倒是爹很怕冷,还有小山到冬天也会喊冷。” 老纸内心呈咆哮状,蠢河!你就不会不把话题往老纸身上带! “哼,看来你有许多事情瞒着我,小山。”玄霄冰冷的视线都快实质化了。 “你,你又没没没问我……我,我怎么知知道你要问什么!”老纸的悲伤逆流成河,小青你丫的,你做鬼老纸都不会放过你! “哈哈,小山也有怕的人!”韩菱纱拍手称快。 老纸悲愤!如果视线可以杀人,韩菱纱身上已经被戳出很多洞了! “噤声!又有人闯入,今天可真是热闹。” 玄霄话音刚落,一名身着蓝白道袍的少年怒气冲冲走进来。 “你们几个简直目无规矩!连禁地都敢闯!” “菱纱说我们在梦游。”云天河诚实的说。 “不不不,是天河要来的,我们只是陪他过来,主犯是天河!”韩菱纱忙摆手把云天河踢出去挡火。 云天河一脸呆萌加无辜,心想,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你们!”慕容紫英见云天河一脸白痴加委屈,一肚子火没地发。 “这禁地中并无惊世骇俗之物,何必大呼小叫?”玄霄淡淡道。 “你是……”慕容紫英诧异的看着玄霄。 “呵呵,他是玄霄,我爹的师兄!”云天河傻笑道。 “玄霄师叔?!”慕容紫英面露震惊之色,三步并两步上前,“师叔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师叔的师叔,乖乖,这辈分可真大……”韩菱纱喃喃道。 “菱纱你忘了我们之前遇到的玄明?”柳梦璃含笑提点,韩菱纱恍然大悟,都是玄字辈的。 “寒月冰魄所铸剑匣……你是宗炼门下?”玄霄问。 “弟子慕容紫英。曾蒙宗炼师公传授武功心法、以及铸剑之术。”慕容紫英抱拳道。 “他如今过得如何?” “师公……早些年便过世了。” “……我于冰中这段岁月,昔日故人竟都离去,当真世事无常。” “师公交代若有生之年得见玄霄师叔,必要恭敬相待。师叔有任何差遣,粉身碎骨也要达成。” “……我不过是个遭弃之人,宗炼何必小题大做。” “无论如何,弟子自当谨遵师公之命。” “……既然如此,我便吩咐你两件事,第一,禁地发生这种种事情,不必告知掌门。” 慕容紫英虽面露难色,却仍应承下来。 “第二,其他几人闯入禁地,依照门规本应重罚,但我命你不可追究此事。” “是。” “呵,我这也算是帮你,我观你与他们颇为亲厚,应当是同伴友人。” “多谢师叔!” “就是说不用被训啦,哈哈!” 云天河咧嘴一笑,被慕容紫英横了一眼,立马闭嘴。 “你们闯入禁地已经很久,都回去吧,即便有种种疑问,也无须再提,只当幻梦一场。”玄霄下逐客令了。 “那……还能再来吗?”云天河一想到以后见不到这个人,心里莫名的难过起来,慕容紫英看在眼里并不说话。 “若想来此,改日再说。”玄霄语气淡然。他对这个少年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当是因为那张酷似某人的脸。 “嗯,好,改日!”云天河用力点头。 在离开前玄霄轻轻问了一句: “小山,天河的母亲是谁?” “……不知道。”我说。 ? ☆、谈情 ?  虽说玄霄让不要责罚,但骂还是少不了的,韩小妞儿纵然把蠢河推出去抵挡,奈何呵斥与冷气齐飞,最终被骂得晕乎乎的回房,老纸在一边偷笑,然后被冻了。 云天河见到玄霄后,兴奋得整宿没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晨光熹微才沉沉睡去,可想而知早课肯定是赶不上了,慕容紫英裹挟一身冷气破门而入,老纸顶着勇气躲一边看热闹。 “云天河!” 慕容紫英的怒吼段数直逼当年的玄霄,啧啧,云家两父子除了一个模子还一个德行。 “唔,紫英,早啊!”云天河一面打呵欠一面坐起身,双眼呆滞的看着紫英,心说,紫英最近是不是上火了,为啥老在生气? “日上三竿了,还早!你今日为何又没去上早课?”慕容紫英看着蠢河脸上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阵头痛。 “诶诶!早课过啦?!”云天河一脸的不敢置信。 慕容紫英脸黑了一层,云天河见紫英火气越来越大,再也不敢耍白痴了忙道歉。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昨天晚上一直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天就亮了。”云天河苦恼的挠耳朵。 “……你是不是一直在想玄霄师叔的事?”慕容紫英神色复杂。 “咦?你怎么知道?”云天河睁大眼。 “你对玄霄师叔……”慕容紫英欲言又止,见云天河一脸不明所以,心中一阵烦闷,“罢了。” 慕容紫英拂袖离开,剩下云天河呆愣愣的留在原地。 “紫英……怎么了……”云天河纳闷道。 老纸见状心头怒起,一蹄子踹到蠢河脸上。 “蠢货!还不快追!紫英生气了!” “哦哦!”云天河拔腿就追。 “追上了就说你要把望舒当聘礼送他!”我在蠢河身后大吼。 “是嫁妆!”韩菱纱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 云天河冲我们挥挥手示意知道了,不多会儿人不见了。 老纸斜睨韩菱纱一眼,韩菱纱得意洋洋的回视,视线对接间火光四溢。 “聘礼。” “嫁妆。” “你两只眼睛是摆设吗?没看见小河那一身的蛮力!” “你脑子是摆设吗?没看见紫英把野人吃的死死的!” “蠢河也把紫英吃得死死的好不好?不然你老拿他当挡箭牌作甚?!” “野人一身蛮力不假,可是对上紫英,你觉得哪个胜率更大?” 我被韩小妞儿一噎不说话,用我愤怒的目光杀死她,韩菱纱回瞪,谁怕谁?! “咳,你们与其在这里争论,不如等他们一问便知。”白文谦右手握拳抵在嘴边。 “文谦说的没错,等他们回来,就知道孰是……孰非了!”韩菱纱嘴角翘起,一副志在必得模样,老纸想挥蹄挠她! “嘤嘤嘤,小白只要小纱,不要伦家了,梦璃伦家的命好苦啊!嘤嘤嘤~”我扑到身旁柳梦璃的腿上,梦璃好笑的蹲下将我抱入怀中。 “蠢猪,你再胡说八道,我!”韩菱纱威胁性的挥挥拳头。 “本来就是嘛……”我扁扁嘴,小声嘟囔,惹来梦璃一阵轻笑,韩菱纱脸色忽红忽白,一跺脚跑开了,怎么都觉得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小山,多谢了。”白文谦冲我一拱手,追着韩菱纱离开。 我扁扁嘴,这年头一个两个成双入对的,寂寞的老纸啊!我瞅瞅旁边飞来飞去,自得其乐的勇气,好吧,寂寞的不止我一个,我平衡了…… “唉,梦璃,他们都有伴儿了,咱们仨凑一堆吧!”我忧郁道。 “噗嗤~好啊。”柳梦璃忍笑道。 勇气眉眼弯弯。 五灵剑阁和思返谷的交界处,这一带甚少有人往来,琼华弟子一般都在前山清修,所以此处常年冷清。 “紫英,你等等!”云天河叫住大步疾行慕容紫英。 “天河?”慕容紫英疑惑的看向云天河,“你怎么来了?” “小山告诉我你生气了。”云天河语气低落,“我又惹你生气了……” “……没有。”慕容紫英摇头,是他自己的问题,自从重遇云天河,他发现自己对这个人越来越无法淡然处之,淮南王陵一役后,他明显感觉自己的情绪比从前冷了许多,然而若是碰上云天河却仿佛牵动了所有的情绪。 见紫英久久未语,云天河更加确定他惹紫英生气了。 “紫英你别生气,我以后一定早点起床,不会再迟到了!如果我起不来的话,你就来叫我!” 云天河难得严肃认真的态度却让慕容紫英有些失笑,这个笨蛋,果然不知道他……罢了。 “我没有生气,你毋须担忧。”慕容紫英摇头。 “你肯定生气了!”不得不说云天河野性的直觉还是很准的,“哎呀,出来的急,忘记带望舒了。” “望舒?”慕容紫英蹙眉。 “嗯,我要把望舒送给你当聘礼。”云天河点头,坚定的看着慕容紫英,后者的脸有点黑。 “聘礼?”慕容紫英挑眉。 “其实我也不晓得是什么,小山说是聘礼,菱纱说是嫁妆,都是送东西怎么叫得不一样。”云天河苦恼的挠头。 “嫁妆……”慕容紫英的眼神一瞬间高深莫测起来,“你可知道这是何意吗?” “唔,我不太清楚,但似乎是很重要的东西,不然小山和菱纱也不会一直吵了……”云天河挠头。 “……我朝自古有嫁娶制度,你若嫁我,望舒便是嫁妆。”慕容紫英理所当然的隐去聘礼。 “嫁?” “就是我与你成亲,可以永远在一起。” 云天河闻言双眼一亮。 “好啊好啊,我们成亲!” “……好。不过望舒毕竟是琼华之物,或许将来会收回,我另送一样物件与你,作为聘礼。” 云天河点头傻笑,慕容紫英神情温和,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不烈的日光照射在他身上,竟似冰雪消融般的梦幻。 与那边快冒粉红泡泡的气氛不同,梦璃坐在桌边,我趴在她怀里,勇气已经拿我的脑门当家了。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开口。 “是何?”梦璃好奇的看过来。 “小河那蠢货会把自己卖了。” “这却是何意?” 我慢吞吞看了她一眼。 “你别瞧小紫英平时冷冰冰的,对小河却与别不同,而且他要使起坏来蔫儿坏。” “你的意思是……” “唉,也许小河现在已经把自己嫁了。” “噗~” “云家千顷地里的一根独苗啊……” “天河能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云叔若泉下有知想必也会很开心吧。”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11节 “大约吧……梦璃,你是否有事想问我?”我昂起头看着柳梦璃。 柳梦璃怔忡一阵,轻轻摇头。只是眉宇间一抹清浅的惆怅挥之不去,似乎这抹惆怅很久之前便如影随形了,纵然梦璃平素言笑晏晏,温和待人,结识了一群生死之交但心里始终有一块地方空缺。 “你……”我欲言又止,梦璃冲我安抚一笑。 “自从来了琼华我脑中闪过的片段更多了,我不想知道我的来历,至少暂时不想。”柳梦璃娟秀的面庞流露出不安的神色,“我有种预感,当我知晓一切的那一刻,便是离别之时。我祈祷这一刻来得晚一些,让我能再与大家结伴冒险……” “梦璃,对不起……”我叹然。 “小山为何会这样说?”柳梦璃不解的看着我。 “不知道。但总感觉许多事与我脱不了干系。” 柳梦璃更疑惑了。 “现在还说不上来,可我隐约觉得,我的时间不多了……” “小山你……难道……”柳梦璃花容失色。 “不,并非因为病痛,别担心。”我安抚道,“也许是我想多了,别太在意。” “小山,你真的只是个动物吗?”柳梦璃垂下眼睑,“或许是错觉,但有时候你给我的感觉像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 “……不知道。”我迟疑的开口,“或许正如夙莘所说,我是一个进错了壳子的人。” “……小山你会没事的,不管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你一定会没事的。” “那当然!小爷还要看小河和小紫英过着没羞没躁的幸福日子呢!” “噗~” “你们俩说什么有趣的事呢?”韩菱纱和白文谦走了进来。老纸敢打包票直到推开门的前一刻,他俩的手是牵着的。 “说你俩什么时候成亲?”我甩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过去,果然韩菱纱的脸红了。 “呵呵,等天河的事情办完,我的事告一段落,我便向菱纱求亲。”白文谦微笑道。 “啧啧啧,要不然酒席在青鸾峰摆吧,跟小河他们一起。”我提议。 “这样啊……”白文谦点点头,“也好。” “梦璃到时候当司仪怎么样?”我扭头征询柳梦璃的意见。 “诶,可以吗?”柳梦璃面露讶色。 “当然!我当高堂,你做司仪,多好!”我道。 “好啊!”柳梦璃笑道。 “喂喂喂,你们也太自说自话了吧!”韩菱纱嘟嘴不满,随即横了一眼白文谦,“本姑娘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你了?” 白文谦但笑不语,一脸志在必得。韩菱纱支支吾吾没再说话,算默认。梦璃见状掩唇一笑。 说话间,慕容紫英和云天河从外边回来了,神色颇为凝重,我心里一咯噔,别是没谈拢崩了吧。 “你们……怎么了……”我小心翼翼的问。 “我们去了玄霄师叔处,欲助师叔破冰而出。”慕容紫英道。 我一愣,敢情他俩没去谈情,反而跑去谈玄霄了。 “可是需要何物加持?”白文谦问。 “确实,师叔说需要三寒器从旁辅助。我们适才去了一趟清风涧,问得三寒器的下落。”慕容紫英道。 “既如此,事不宜迟,我们明日一早便动身。”白文谦思忖道。 慕容紫英点点头。 “喂喂,”我忍不住插嘴,“合着你俩半天时间就耗在玄霄那儿啦!你俩的事谈得怎么样?” “我们?什么事?”云天河摸头。 “聘礼我不日将奉上。”慕容紫英道。 “……你赢了。”蠢河这辈子是别指望斗过腹黑冰块了。我同情的看着一旁傻笑的某河,默默的想。 ? ☆、狐三 ?  他喜欢他,喜欢了很久很久。 记得那时他尚未化形,那个人是当地的山神,他很喜欢粘着他,而那人虽为山神,性子却温和得紧,时常将他带在身边,他们一起度过了无比漫长的时光,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下彼此,直到山神遇见了不可抗拒的宿命。 在那之前他从未觉得自己对那个人抱有的感情叫做喜欢,人类的情感他一向不屑,并且固执的认为他也一样。然而,他发现自己错了。他与她一起时,笑得也很温和,而这温和与别不同,掺杂着喜悦,恋慕和疼惜,山神与一个人类成为了恋人。他想笑,面部却僵硬的像石头;他想哭,可找不到哭泣的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像人类般与那个女人过着平淡幸福的日子。 嫉妒和愤恨日日夜夜啃噬自己的心,直到那个女人死去,他以为山神会回到自己的身边,然而他又想错了,那人抛弃了仙的身份生活在人类的地方,女人一世世的转世回到了他身边。 他失望了,离开了。 既然无法成为他的宿命,那便给他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吧,让自己化作烙印刻进他的心里。 “都怪我不好,我不应该把小山丢下去帮大叔抓小猪,小山不见了怎么办?”云天河愁眉苦脸道。 云天河的话让一众又好气又好笑。 “天河别急,即墨这个镇子不大,找小山还是很容易的。”韩菱纱安慰道。 “菱纱所言甚是,何况小山能吐人言,定然会引起轰动。”白文谦思忖道。 “是啊,大家一起来找,一定很快就能找到。”柳梦璃颔首道。 慕容紫英双眉深锁,环顾四周,似是有些不安。 “紫英,你怎么了?”柳梦璃问道。 “适才来时,我观这里张灯结彩,应是有何庆典,我担心小山会被带走……”慕容紫英话音越来越轻。 “……应该不会的,那么小的猪拿来做祭品,怎么会……”韩菱纱有些不敢想。 “若遇危险,小山势必会大喊的,他那么机灵……”柳梦璃嘴上这么说着,心下仍是十分担忧。 “小山……在睡觉。”云天河迟缓道。 众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正当此时一个清润的男声自几步外传来。 “你们!你们有谁看见我女儿莲宝了?!”男子拉住一个青年焦急问道。 “我说夏书生,你自己的女儿当然要自己顾好,丢了怎么还来问我们?”青年道。 “刚刚、刚刚她还跟在我身边,一晃眼就不见了……”男子六神无主。 “不急,俺帮你一起找!”路过的猎户走到男子身旁。 “今天可是即墨要办庆典的大日子,所有人都要给狐仙贺寿,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另一名青年也想帮忙,却也无能为力,“要是惹恼了狐仙,我们全部人都得遭殃……” “狐仙……说不定、说不定就是他把莲宝带走了!”男子神色一凝。 “啥?!你说小莲宝是被狐仙……那、那俺可能帮不了你了。”猎户忙推拒。 男子见周围的人都没有相帮的意思,神色黯然,他能理解,毕竟大家可不想触狐仙的霉头。 “几位,适才你们说到狐仙庆典,请问是何意?”慕容紫英走过去抱拳问道。 “公子是外乡来的吧,即墨这一带能够风调雨顺多亏了狐仙的神力,今日是狐仙的寿辰,所有人都要赶过去祝寿,否则狐仙就要降责于我们。”一名佝偻老者蹒跚而来。 “敢问狐仙在何处?”慕容紫英问。 “你可是要去找狐仙?!”男子又惊又喜,“唐突了,在下夏元辰,我的女儿被隐香山的狐仙带走,可否请侠士助我将女儿寻回?” “自然。”慕容紫英点头。 “反正我们也要去找那个狐仙要回小山,顺便帮你把女儿救出来。”云天河右拳敲击左掌,一副要去砍人的模样。 夏元辰大喜过望,随即又愁眉不展。 “狐仙法力高强,你们……”夏元辰犹豫道。 “我等乃昆仑山琼华派弟子,略通剑术。”慕容紫英看出他的犹疑解释道。 “竟是修道之人!这太好了!”夏元辰惊喜不已,“我女儿莲宝十有八九是被隐香山的狐仙带走了,诸位若是愿意,请随我去救救她,隐香山就在狐仙庙的东北!” “狐仙庙……”韩菱纱若有所思道,“我与梦璃去狐仙庙一探,你们三个陪夏书生去隐香山。” “你们为什么要去狐仙庙?”云天河疑惑不解。 “笨笨笨,祭品一般都得呈到庙里,经过祭祀仪式,以求取神明庇佑!”韩菱纱对蠢河的常识已经无奈了。 “确实。”慕容紫英赞同道,“那你们自己小心。” “嗯,你们快去吧!” 一行人分成两路,一路往隐香山狐仙居,一路去狐仙庙打探。 而我正在和眼前的小女孩大眼瞪小眼,勇气趴在我的脑门上,一双豆豆眼四下打量,时不时嘴里咕噜两声。 “呵,本来只想抓五毒兽的,奈何它拽着你不放,只好把你一起带回来了。”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响起,我抬头一看,好家伙绝壁是个狐狸精,尾巴都藏不住。 “啊呸,老子狐三可是如假包换的地仙!才不屑藏起尾巴!”狐三一脸怒容。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直瞪眼。 “你什么都写在脸上,当老子是瞎子啊!”狐三瞪我。 我纳闷的看向勇气,用目光跟他交流——有那么明显? 勇气不住的点头。 好吧,我总算知道为毛我的腹诽总能被识破了,以后腹诽前得盖住脸。 “爹爹……”女孩呢喃。 这女孩从刚才就一直双目无神一脸呆滞,除了爹,别的什么也说不出,十分痴傻。 “喂,你对这女娃做什么了?”我问狐三。 “她本来就是个傻子,关我屁事!”狐三飞了个白眼给我。 “你好端端的抓个傻子过来干嘛?”我问。 “嘿!你问题还挺多啊~老子凭什么告诉你!”狐三瞪眼。 “嘁,小爷还不乐意听呢!”我不屑道,“你抓我过来作甚,快放了我,不然有你好瞧的!” “嘿!活这么多年还头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猪,你以为老子乐意抓你啊,老子是看中了你脑门上的五毒兽!”狐三道。 “小爷的跟班也是你能看上的?!”我斜他一眼,勇气缩在我身后。 “你他娘敢跟老子这么说话,不怕我一刀宰了你!”狐三威胁道。 “你敢动我一根汗毛,你就完蛋了!”我白他一眼。 “乖乖,真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狐三撸袖子气势汹汹过来要揍我,我见势不好拔腿就跑,结果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鼻子差点歪掉,捂着鼻子趴在地上。 “哈哈,瞧你那蠢样!”狐三捧腹大笑。 我愤愤剜他一眼,勇气飞到我身边蹭啊蹭。 “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既会人言,又非仙妖。”狐三蹲下身细细观察我。 “因为小爷是一头聪明的猪!”我瓮声瓮气的说,“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光长个,不长脑!” “嘿!我这暴脾气!”狐三给了我一拳。 我趴在地上,今天真是出门不利,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拐了不说还被揍了,都怪愚蠢的某河! “爹爹……”女孩似呓语。 “她跟她爹感情真好啊……该不会她只记得她爹吧……”我自言自语。 “应该吧,这傻子打小就被夏元辰收养认作义女……”狐三说及此处冷笑一声,“一个山神竟然跑去和人类厮混。” “山神?她爹是山神?”我惊讶的看了一眼狐三。 “山神又怎么样,明明是个散仙却要和愚蠢的人类混作一堆,简直是笑柄。”狐三哂道。 “喂喂,这是人家自己的事吧,你管那么多呢?”我疑惑的看他,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我凭什么不管,他夏元辰的事我偏要管!”狐三双目怒睁。 “你想做什么?”我警惕的盯着他。 “呵呵呵,我想让他永远记住我,直到他化、为、荒、魂!” 狐三双手快速结印,地上发出一阵刺目的红光,我这才发现身下的这块地是个法阵,勇气缩在我身后,我带着他躲到法阵边缘。阵中心的女孩双目呆滞,呢喃着爹爹。 “莲宝!”夏元辰跌跌撞撞跑过来,不提防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倒,摔在草地上。 “你放开她,要杀要剐冲我来,她只是个孩子!”夏元辰声嘶力竭道。 “哈哈哈!”狐三在阵中癫狂长笑,刺目的红光映照他的侧脸宛如鲜血般流淌。 “后悔吗?可惜来不及了,夏元辰!”随着狐三的话音落下,红光更盛,几欲刺伤双眼,皮肤都能感受到那股滚烫的温度。 “狐三!你放开她!”夏元辰在阵外竭力嘶吼。 “孽障,枉你为一介地仙,竟做出此等戕害人命的恶事!”慕容紫英周身冷锐的剑芒尽数刺向狐三,却在靠近阵法的那一刻消弭。 “怎会如此!”慕容紫英惊骇道。 “是小山!小山被困在里面了!”云天河急吼吼就要往里冲,被慕容紫英一把拽住。 “天河别急,法术对小山是没有用的。”慕容紫英道,“你若贸然靠近反而会有危险。” “我试试在外面结阵,看能不能破坏。”白文谦默念咒诀,双掌击地,青色的法阵自阵眼层层铺开,然而无法接近红色法阵。 “这——”白文谦面露惊色。 “没用的,”夏元辰绝望的摇头,“狐三是以命魂养阵。” “命魂!他在消耗魂魄之力——”慕容紫英震惊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夏元辰声音沙哑,死死盯住狐三。 狐三凝视夏元辰灰暗的脸,从齿间切出几个字: “我要你永、无、宁、日!” 阵中的女孩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忽而天地变色,飞沙走石,黑云压顶,白昼瞬间化为黑夜,翻滚的云层中雷鸣阵阵,金色的电弧犹如灵蛇般窜来窜去,不安的预感在众人心底扩散。 “逆天行事。”我冷冷的盯着狐三,“必遭天谴。” “天谴?呵呵,那就来吧!”狐三狂傲一笑。 红光暴起,竟化作巨大的光柱直冲云霄,窥伺的金弧疾冲直下,狠狠砸在光柱上,光柱受了震动却纹丝不动,第二波金弧猝然而至,第三波,第四波…… 咔擦—— 光柱如蛛丝般层层蔓展碎裂,顷刻间粉碎。 黑云逐渐消退,阳光再度照耀大地,眼前的景象令众人愣住了。狐三透明的身躯浮在半空,阵中的莲宝眼神清明。 夏元辰冲上前抱住女儿,像拥住失而复得的珍宝,莲宝依偎于他怀中轻启唇: “夏郎。” 夏元辰身躯一僵,不敢置信的看着莲宝。 “夏郎,我是静兰。”莲宝悲喜交加的回望夏元辰。 “静……兰……”夏元辰愣怔着,猛地看向狐三,“你做了什么?” “送你份大礼,算偿还你从前照顾我的恩情。”狐三道。 “你——”夏元辰怒吼,“我不需要!” “不需要?呵,这可由不得你。”狐三冷笑。 “……你太残忍了。”夏元辰瘫坐在地,“太残忍了。” “比不上你。”狐三望向一碧如洗的长空,双眼迷离,“如果可以重来,真不想遇到你,可惜——”我已经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于我……”夏元辰喃喃道。 “我要知道就不会落到这般境地了。”狐三垂下头深深地注视着夏元辰,“我终于可以忘了你,终于可以解脱了……” 夏元辰怔忡的盯着他愈渐消逝的身体,他冲他扬起一个魅惑却俏皮的微笑,然后…… ——消失。 自此天地间再也不会有他,连荒魂也不剩。 夏元辰将光纪寒图交给云天河,并且将开元追月弓赠送给他作为答谢,随后带着莲宝,或者说是静兰离开了即墨。 当夜,即墨家家户户燃起花灯,璀璨的烟火点缀漆黑的夜空,每个人都沉浸在喜悦中。 “他就这样死了吗?”韩菱纱伤感道,“他明明那么喜欢夏元辰……” “他不是死,是彻彻底底的从这个世上消失,连荒魂也不剩。”我淡淡道。 韩菱纱惊讶的捂嘴,其余人神色也十分诧异。 “神魔没有轮回,而仙却可以进入,但他逆天行事,形神俱灭。” “逆天行事?” “若我所料不错,莲宝应是天痴。” “天痴?” “获罪于天,无所禘也。” …… “你们毋须为他伤感,在我看来他却是机关算尽,他倾尽所有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夏元辰此生再无可能忘记他,刻骨铭心也不遑如是。” “小山,这些你是如何知晓?” “……不知道。” ? ☆、炎帝神农洞 ?  “玄霄!”甫一回到琼华,云天河便迫不及待的往禁地跑,慕容紫英抱着我紧随其后。 “弟子参见师叔。”慕容紫英放下我,冲玄霄行礼。 “何事如此高兴?”玄霄问。 “你看!我们已经找到三寒器之一的光纪寒图了!”云天河眉飞色舞的取出光纪寒图摊开在玄霄面前,“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从冰里出来了!” “你怎么……看上去比我还要高兴?”玄霄不解的看着云天河。 “不……不可以吗?”云天河不安的挠头。 顺带一说某冰块的醋味快把我熏死了。 “只是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人会为我如此耗费心力……”玄霄神色怅惘,旋即定定看向云天河,“好、好,天河,你很好,你看我们结为义兄弟如何?” 不止某冰块惊了,老纸也惊了。 “义兄弟?啥意思?”云天河疑惑问。 “便是没有血缘之人彼此认作兄弟,你尊我为兄长,我视你为亲弟,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玄霄道。 “好啊!”云天河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下了山后才知道,人也会有兄弟姐妹的,可惜我没有……现在有你做我大哥,真是再好不过!” 慕容紫英正想说话就被我抢白了。 “喂喂喂,你们不是真的要结拜吧?!” 云天河不解的看我,玄霄冷冷的瞟了我一眼。 “……师叔,弟子斗胆,你与云前辈同辈,这……恐怕不合礼法,请师叔三思。”慕容紫英抱拳道。 “礼法?什么东西?”玄霄不屑道。 慕容紫英观玄霄心意已决,况且云天河对此事也甚是高兴,不想拂了他的兴致,便不再劝了。 “……这可是你们自己要结拜的,到时候出什么事可不怪我,我事先说明。” 玄霄垂下目光,落在我身上,老纸被冻得一个激灵。 “你在威胁我?” “没没没,我哪儿敢威胁您呢?!” 我一个劲儿的摇头,狗腿一笑。低着头,心里不住的扎他小人,早晚有你好看! 玄霄冷哼一声。 “天河,这次怎未见两位姑娘?”玄霄问。 “她们身体不舒服,回去休息了。”云天河道。 “……我本以为她们中会有一个是你的心上人,却不曾想……”玄霄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慕容紫英,“也好,她二人皆非你的良配。” “我……”云天河略一迟疑,道,“等帮大哥找完三寒器,弄清我爹的事,我就和紫英回青鸾峰。” 玄霄闻言一惊。 “你要走?” “嗯,等事情办完了。”云天河道。 “……也罢,既是你所愿。”玄霄话锋一转,“那带琴的女子十分特别。” “你说梦璃?她人很好的。”云天河道。 “你误会了,我说她……”玄霄话音一滞,敛目道,“罢了,此事日后再说,我教你的心法你练得如何?” “早晚都练啊,最近总觉得身体变得越来越轻了!”云天河惊喜道。 “很好,你心思纯净,最是适合这凝冰诀。”玄霄称赞道。 云天河摸头憨笑。 “刚才你将光纪寒图直接拿在手中,竟也不觉寒冷?”玄霄犹疑道。 “不会啊,好像别人都说冷,就只有我没啥感觉。”云天河纳闷道。 玄霄沉默良久,缓缓道: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静心一段时间,若是找到另外两样寒器,再一并拿来。” 慕容紫英抱拳称是,二人相携离开。二人离开后,冰室内的玄霄眼中浮现深思。 同一时间弟子居内,韩菱纱正在照顾突然晕倒的柳梦璃,白文谦在回程途中说是有要事需办,并未与他们回到琼华。 柳梦璃面色煞白,双目紧闭,柳眉微蹙,躺在床上不断呓语,韩菱纱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只能为她擦拭鬓角的冷汗。 “好梦璃,你可不能有事……”韩菱纱目露担忧。 “血……不要……” “梦璃,你在说什么?”韩菱纱凑近柳梦璃。 “不要!”柳梦璃惊叫一声猛地睁开双眼。 “梦璃,你终于醒了!”韩菱纱握住柳梦璃的手,“呀,好冰!你做噩梦了吗?” “菱……纱……”柳梦璃缓缓将视线投向韩菱纱,嗓音沙哑。 “醒了就好,你在山门晕过去了,吓死我了!”韩菱纱心有余悸道。 柳梦璃回握住韩菱纱,投以安慰的笑容。 “你梦到什么了?脸色好难看?”韩菱纱蹙眉道。 柳梦璃先是一愣,继而轻轻摇头。 “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好,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吧,你今天都没吃什么。”韩菱纱道。 “不用麻烦了,我现在无甚胃口。”柳梦璃摇头道,“倒是菱纱脸色苍白,赶紧去休息一下吧。” “没事,这是老毛病了,我自小体弱畏寒,下山抓两贴药喝就好了。”韩菱纱不甚在意的摆手。 “体弱畏寒?可是因为最近时常进出禁地才使其复发?”柳梦璃忧虑道。 “诶,这倒不是,好像自从跟天河一同下山就开始了。”韩菱纱道,“没事啦,梦璃别担心。” “……无论如何,菱纱还是早些歇息。”柳梦璃劝道。 韩菱纱见梦璃面色凝重,知道自己再不去休息会让梦璃忧心,只好点点头乖乖睡觉去了。柳梦璃躺在床上,若有所思。 翌日清晨众人在山门前汇合,准备前往炎帝神农洞取下一个寒器。我趴在云天河怀里打呵欠,勇气还在我头顶呼呼大睡。 “文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韩菱纱问。 “昨天夜里,我猜你应该睡下了,便没有去打扰你。”白文谦温声道。 “梦璃你好些了吗?”我看向有些没精神的柳梦璃。 柳梦璃清浅一笑,示意无妨。 “梦璃怎么了?”白文谦问。 “梦璃昨天晕倒了。”韩菱纱忧虑道,“我看你今天还是别出门了吧,留在琼华好好休养。” “该留下的是菱纱才对,你……”柳梦璃忧心忡忡道。 “的确,菱纱你的脸色很不好。”白文谦皱眉道,“你今日且留下休息吧。” “这算什么?以前闯荡江湖,什么大病小病没生过,现在只是手脚有些发软,没那么容易倒下的。”韩菱纱无甚在意道,“我们赶紧出发!” 众人见拗不过韩菱纱只得作罢,白文谦不放心近身照看她,柳梦璃会心一笑。 炎帝神农洞洞内道路幽深曲折,且四周充斥着翻滚蒸腾的岩浆,在岩浆的烘烤下多处墙壁开裂,泥地变成了赤黑色,甫一踏入热浪席卷而来令人甚感不适。 “传说炎帝神农洞是炎帝出生、植百草、驯百兽的地方,我也只知方位,从没进来过。”韩菱纱道。 “此地酷热程度,未免太不同寻常。”慕容紫英思忖道。 “我觉得还好。”韩菱纱道。这里虽然热了点,但身上那股如跗骨之蛆的寒意却消散不少。 “我也是。虽然一开始有点热,用了大哥教我的凝冰诀,就没什么了。”云天河道,“而且把望舒拿在手里就更凉快了。” “说到这个,你和玄霄结拜的事,我和梦璃都听说了,”韩菱纱一脸欣羡,“某个人啊,运气就是好,能和那样厉害的人物称兄道弟~” “哦?天河竟与玄霄结拜了?”白文谦诧异道。 “是啊,文谦你回来得晚还不知道吧,昨日天河去禁地给玄霄送光纪寒图,玄霄便与他义结金兰。”韩菱纱道。 “如此甚好,玄霄乃大能之人。”白文谦道。 “呵呵,大哥普通厉害而已啦!”云天河挠头傻笑。 韩菱纱白云天河一眼。 “好了,闲话休提,走吧。”慕容紫英率先往内走。 身后的一行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一脸呆萌的云天河,看不出啊,冰块还是个醋坛子…… 小爷不屑的撇嘴。 炎帝神农洞虽然酷热异常,但却是个灵气充沛之所,附近的妖怪都喜欢来此修炼,当然也不乏一些大妖,可遇到这群杀器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尤其是大妖修炼这么久好不容易化形被慕容紫英一个个打回了原形,想想都郁卒。 行至一处岩浆口时,但见一名身形纤柔的女子正与一头炎兽对峙,情形极其危急。 “妖孽,休得伤人!”慕容紫英周身剑光暴起,霎时将炎兽斩下。 女子抚胸,长舒一口气,定定心神,来到慕容紫英面前轻轻福身。 “多谢公子相救。” “无妨,你一个女子孤身在此所为何事?” “……我叫楚碧痕,本就住在这炎帝神农洞中。” 闻言云天河上前一步。 “你住这里?!那你知不知道有一件至阴至寒的东西?” 听到云天河的话楚碧痕神色一变,警惕地看向众人。 “你们是什么人?!要找那个做什么?” “我们需要那样东西,乃是为了救人。姑娘能否相告?”慕容紫英抱拳恳切道。 “……实不相瞒,我和姐姐楚寒镜住在洞府中的“月幽之境”,那里没有熔岩,气候阴冷。”楚碧痕道,“我们姐妹俩虽是半仙之体,却无法承受月幽之境外的酷热,更不是妖怪对手,我今日冒死跑出来,也是为了寻找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你……”我盯着楚碧痕,“我是不是见过你,不……好像不是……” “应该未曾,我从未离开过这里。”楚碧痕道。 “……小河,抱我过去。” 云天河一眼走近楚碧痕,我细细打量她。我确定我没见过她,可她身上的气息很熟悉,心底隐约有个念头,答案呼之欲出却把握不住,脑中一阵剧烈的疼痛炸开,我痛呼出声,云天河吓得脸色发白。 “你是谁……是谁……” 我是……谁…… ? ☆、梭罗仙树 ?  黑暗,没有尽头,没有温度,没有希望……一切活物皆被吞噬。 一点微弱的光在遥远的地方亮起,越来越近…… “喂,我是轨,你是谁?”青年扬起一个温暖的笑容。 是……谁…… 后来青年经常过来,带着一些趣闻和他温暖的微笑。 “哈哈,你知道吗,我种的树终于结果子了,虽然只有两个。” 偶尔也会听到青年的抱怨。 “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果子吗?那东西……唉,剩下一颗送你了。” 青年总是唠叨一些琐碎的事,却让人觉得无比的温馨,他所过之处为无尽的绝望燃起一束希望。 他从爽朗的青年到健谈的中年,最终成为慈祥的老人,生命中的点点滴滴都曾在这片被人视为禁忌的黑暗中留下足迹。后来他消失了,曾一度点亮的世界沉寂无声。 我睁开眼,怔怔得盯着眼前粗壮的树干,顺着它向上望去繁茂的枝叶彰显着郁郁生机。这棵树上似乎残留着一股令我依恋的气息。 “梦璃,小山醒了!”韩菱纱惊喜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勇气围着我飞来飞去,嘴里叽里咕噜一堆。 “小山你感觉如何?”柳梦璃快步走到我身边。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12节 “我——”刚一开口声音沙哑得我自己都呆住了。 “先喝口水。”柳梦璃取出一个水囊喂我喝了几口。 “……我怎么了?”我清了清嗓子问。 “你痛得一直在喊叫,后来晕过去了。”柳梦璃流露出担忧神色。 “是啊,你把大家吓死了。”韩菱纱心有余悸道,“天河脸都白了,本来想留下来照顾你,最后担心紫英和文谦会有危险把你托付给我们了。”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晃晃脑袋,勇气飞到我额上蹭了下。 “别急,可能是由于受到刺激导致记忆暂时空缺。”柳梦璃安抚道。 “是啊,你再休息一会儿吧,天河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韩菱纱抚慰道。 “嗯,话说这是哪里?”我疑惑的环顾四周。 “这里是月幽之境。”一个清冷的女音传来。我抬眼望去一名身着湖绿色轻纱罗衫的女子站在树下,神情寂离。 “你是谁?那个和你长得差不多的女人又是谁?”我问。 “我叫楚寒镜,她是我的妹妹楚碧痕。”楚寒镜道。 “……我是否见过你们?”我迷茫的望着楚寒镜。 “我与妹妹从未离开过炎帝神农洞。”楚寒镜道。 我未去理会楚寒镜的话,因为我的全副心神都被身旁的树给吸引了,忍不住去触碰,眼中百转千回的情绪落入周围人的眼中。 “这棵树……”我喃喃道。 “怎么了小山?”韩菱纱不解问。 柳梦璃蹙眉不语。 “你……认识梭罗仙树?”楚寒镜惊疑问。 “梭罗……仙树。”我摇头黯然道,“不,我不认识。” 空旷的月幽之境低低回荡着我略带苦涩的话语,几人为之侧目。 我确实不认识什么梭罗仙树,只是为何它会令我如此熟识甚至难过,仿佛丢失了重要的东西,而且再也寻不回来了。 “小山你……”柳梦璃欲言又止。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能忘了一些不该记起的事。 “你——”韩菱纱正要说话,柳梦璃轻轻按住她。 勇气像是飞累了趴在我头顶,嘴里也没再发出叽噜咕噜的声音。 “你——可是与我的主人相识?”楚寒镜迟疑问道。 “你的主人?”我疑惑道。 “主人乃是与伏羲,女娲并称三皇的神农。”楚寒镜道。 “神……农……”我摇头,“不认识。” “嘻嘻,小山不过是一头小猪,哪里会认识神仙,而且还是传说中的上古大神。”韩菱纱背手娇笑道。 “……也是,我真是活久了都糊涂了。”楚寒镜自哂道。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我看向楚寒镜。 楚寒镜一怔,露出茫然的神色。 “多久了——” “不记得了,总之是很久很久,当年主人为梭罗树注入灵气,使我与碧痕成为半仙之身,身中却只有幽寒之气。” “……后来主人不见了,我和碧痕便被永远的留在这里。” “等天河他们拿回炙炎石,你们就可以修成仙身自此脱困了。”韩菱纱安慰楚寒镜道。 “……希望吧。”楚寒镜勉强一笑。 “拿回那个石头就可以成仙?”我疑惑的看向韩菱纱,成仙这么简单? “待我们成年之后,就能使用一种叫“炙炎石”的灵物进行身合,届时树顶结出果实,我们便会成为真正的地仙。”楚碧痕走过来。 “是你们两个都成仙?”我问。 “……大约吧。”楚碧痕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 韩菱纱和柳梦璃面面相觑,这两个敏锐的女子感觉到此事透着古怪。接下来的月幽之境十分静谧,大家都各怀心事,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云天河他们回来了。 “小山!”云天河三步并两步冲到我跟前,把我提起来左瞧右瞧,“你好了吗?” 我被举着蹄子,不耐烦的嗯了声,蠢河一激动把我摁进怀里,揉啊揉的,老纸的隔夜馒头都快被挤出来了。 慕容紫英和白文谦见某猪无事也安下心。 “天河,快将那块晶石交给楚姑娘。”慕容紫英道。 “哦,差点忘了。”云天河后知后觉的取出炙炎石,楚氏姐妹皆流露出讶异的神色。 “你们……竟然真的取到了。”楚寒镜见到炙炎石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反而有一丝黯然。 “炙炎石!我终于得到了!”楚碧痕眼底流露出贪婪,一把将石头夺下,对于她的这个举动众人始料未及。 “你!”韩菱纱杏目怒睁,“这东西只能让一个人成仙是不是?!” “没错!”楚碧痕得意道,“真是多亏了你们啊~” “把东西放下。”慕容紫英持剑道。 “放下?呵~”楚碧痕轻蔑一笑,“姐姐,你真可怜……我就要成为真正的仙身了,而你注定要魂飞魄散,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听到楚碧痕的话,楚寒镜面色苍白,她垂下双眸,似乎早就知道了。 “哼,梭罗树注入灵力之后,却出现了我姐妹二人,也大大出乎主人意料。”楚碧痕脸上闪现意思愤恨,“梭罗树一生只结一个果子,所以有你无我,有我无你,是不是?” 楚寒镜敛目不语,却引来楚碧痕的冷笑。 “姐姐!那些事情都是我听见主人和你说的,你却不肯告诉我!因为你不想我成仙是不是?!” “你越是不说,我越是痛苦,好几次偷跑出去,漫无目的地寻找,差点丢了性命!”楚碧痕控诉道。 “……你听见了主人和我说的话,便该知道,唯有善心才能令你身合成仙,若是怀着私念,只能让梭罗树结果,你却一样要魂飞魄散。”楚寒镜面露不忍。 “哈哈,姐姐,你到现在还想骗我?!”楚碧痕哂笑道,“你说我有私心吗?想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算什么私心?!” “你想让你的姐姐替你去死,这难道还不算私心?”我反问。 “你懂什么!生活在外界的你又怎知日日夜夜困于一处备受煎熬的痛苦!”楚碧痕双目通红,此刻的她哪有半点仙家之气。 “永别了,姐姐!待我成仙之后,永远也会记得你的。” 楚碧痕捧着炙炎石飞到梭罗树顶,树顶上的梭罗花一靠近晶石便散发出绚烂的光华,楚碧痕周身缠绕着晶莹的光点,丰沛的仙力充盈她的身体,她大喜过望满以为自己即将飞升成仙,变故就在短短一瞬发生,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自脚底而上逐渐消散,在她仍做着成仙美梦的时候,魂飞魄散。 “碧痕——!”楚寒镜崩溃的跪坐在地。 “她!”柳梦璃惊诧的盯着上空,那里除了一颗梭罗果,空无一物。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碧痕有多痛恨我了,她把我当成一种威胁,想着万一成仙的不是自己,又该怎么办……我隐隐觉得,以她的心性,就算找到炙炎石身合,也不能成为仙身了。”楚寒镜抽泣道,“然而我无法阻止她,我不配当她的姐姐。” “所以你觉得纵然亘古寂寞,总也好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消散。”我轻声道。楚寒镜缓缓点头。 “……可对她而言即使只有一刻自由,她也不愿永远守在这孤冷的月幽之境。明明是一树双生,性子却截然相反。”我道。 “……你们若想要梭罗果,便带走吧。”楚寒镜将梭罗果交给云天河。 “那你呢?”韩菱纱忧虑道。 “她要消散了,她与楚碧痕本是一体。”我道。 “为何会……这样……”柳梦璃面露不忍。 “你们不用觉得难过……能够从漫长的时间里解脱出来,我很开心……我觉得自己死了以后,一定能……回到主人的身边……”楚寒镜带着淡淡的笑意消失了。 “为什么?成仙不是一件好事吗?为什么这样残酷,一定要有人死呢?!”韩菱纱激烈质问。 “菱纱,冷静点。”白文谦安抚道。 “……她们太可怜了。”韩菱纱悲戚道。 我沉默地注视着梭罗树,在楚寒镜和楚碧痕消失后,它依旧枝繁叶茂,苍翠欲滴,它由神农亲手所植历经千万年的沧桑,恐怕于它而言楚碧痕口中寂寞的岁月不过是弹指一瞬,今后的许多年它依旧要孤身伫立在此,直到生命的尽头。 “寂寞,孤独……”我沉静开口,“是任何生灵都无法忍受的。任何事物都要面临消逝,强如上古魔神也逃不脱命运。” “可是……”云天河嗫嚅道,“爹说过死生在手,变化由心,地不能埋,天不能煞,此之为我命在我也不在于天。” “所以人类是这世间最神奇的物种,他们弱小得犹如尘埃,却有勇气反抗加诸在身上的命运,反观高居九天的神明,冷漠的看待一切包括自己。”我淡淡道。 “我——不懂。”云天河困惑道。 “不需要懂,小河只需要顺心而为即可。”我道。 “……我们回琼华吧,这地方太令人悲伤了。”柳梦璃道。 “嗯。” ? ☆、分别 ?  刚回到琼华便觉得气氛不对劲,山门守卫的弟子投向众人的眼神多了几分猜疑,原本冷清的前山陡然多了许多人,对着韩菱纱指指点点,璇玑和怀朔急匆匆赶来。 “师叔!不好了、不好了!”璇玑喊道。 慕容紫英见小姑娘神情焦急,正想询问何事便被另一名弟子打断了。 “紫英师叔!你终于回来了!”一个圆脸弟子道。 “你们怎么了?”慕容紫英疑惑道。 “师叔,你还不知道吗?!这韩菱纱在入门前是个偷东西的贼!有人已经认出她来了!”圆脸弟子道。 众人心里一惊,韩菱纱的事情竟然被抖出来了? “哼,我们琼华派收徒甚严,怎能允许这种身份的人混在其中!”玄明踱步而来,口中说着韩菱纱的事,眼睛却盯着云天河,“你说是吧,慕容紫英。” “玄明师叔?!” “玄明师叔,你来的正好!” “玄明师叔快将这女贼逐出门墙!” 众弟子七嘴八舌,前山一时间变得闹哄哄的。 “玄明师叔,你此刻应该正在闭门思过。”慕容紫英沉声道。 “哈,我多年来为琼华派尽心尽力,心昭日月,前阵子不过是掌门误判,已于昨晚将我放出。”玄明洋洋得色。 “掌门她!怎么如此?!”柳梦璃讶异道。 “掌门行事岂容你置喙!”玄明呵斥柳梦璃。 “喂,你竟然凶女孩子!”云天河瞪眼。 “什么你你我我,不分长幼尊卑,你那个猴子爹就这么教你的?!”玄明讥讽道。 “不准说我爹!”云天河单手持剑动怒道。 “呵,你竟还想与我动粗,当真是欺、师、灭、祖!”玄明一字一顿道。 “够了!”慕容紫英拂袖,“此事应由掌门处理,都给我退下!” “紫英师叔!”弟子中仍有人不忿。 “退下!”慕容紫英面色一冷。 “退下?慕容紫英你觉得你在跟谁说话!”玄明眯起眼。 “我乃派中长老,自有权利。”慕容紫英道。 “忘了说了,掌门消除禁令的同时恢复了我的长老之职。”玄明故作恍然道。 “且不论我亦是派中长老,单看我是你师叔这一点,你叫我退下——哼!”玄明冷哼一声。 我纳闷了,夙玉的脑子是被驴踢坏了吗?这种货也敢放出来,不怕自己被咬? 原本打算退开的弟子都留在了原地看好戏,慕容紫英面色越来越冷,心下也十分疑惑掌门行事用意所在。对面的玄明咄咄逼人,一副不将韩菱纱驱逐就不罢休的模样,一时间僵持不下。 “我——”韩菱纱神色黯然,身侧的白文谦挡在她面前。 “谁敢动孤的人。” 此言一出人群骚动起来。 “你——”玄明惊疑不定的看着白文谦。 “孤乃当朝三皇子。”白文谦面色如冰。 “三皇子……”玄明瞠目结舌之际,守在山门弟子匆匆跑来,面色凝重。 “二位长老不好了,太一仙径突然驻扎了许多军营,一队人马正向山上赶来。”山门弟子焦急道。 玄明倒吸一口冷气。 “文谦,你——”韩菱纱讶异,满腹疑惑却不知从何问起。 “皇子?很厉害吗?”云天河挠头不解。 “老大的儿子,你说厉不厉害?”我白了蠢河一眼。 “抱歉,我并非有意隐瞒身份。”白文谦略带歉意。 “没关系,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韩菱纱摆摆手,但脸色比刚才还难看,柳梦璃轻抚她的肩,她报以一笑。 “如此宣布你的身份没有关系吗?”慕容紫英犹疑道,“你与另两位皇子之间……” “无妨。”白文谦摇头,“他二人因皇位斗争,一人身死一人瘫痪,父皇重病卧床,朝中无人主持大局,我也该回去了。” “所以山下那队人马是来迎你回朝的。”慕容紫英笃定道。 白文谦沉默,不多久开往山上的人马浩浩荡荡步入琼华,为首的是当朝丞相和大将军,丞相手中拿着一卷明黄色的布帛,行至白文谦几步外,跪身叩首,威严肃穆之气直冲云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文谦一愣,显然他也没有料到。 “三皇子,先皇驾崩了,临终前留下遗诏嘱您继承大统。”丞相手捧布帛。 “父皇……驾崩了……”白文谦喃喃自语,他对那个人一向没有好感,他觉得那个人也一样,他最喜欢老大,会选自己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吧。然而这怅然失落之感,又是从何而来…… “陛下,恕老臣僭越,先皇临终前一直盼着能再见您一面。”大将军道。 “盼着见我……他不是最喜欢大哥吗?”白文谦表情空白。 “帝王之心岂是臣等可窥见的,先皇在世时曾多次与臣提及陛下,昔日重病时已想将皇位传给您,奈何禁宫被大皇子控制,只得命老臣护住陛下杀出重围,先皇对您绝非无情请陛下明鉴!”大将军涕泪纵横重重叩首。 “那个时候是你……原来如此……”白文谦怆然。 “未免大皇子起疑,臣只能将陛下带离京城然后折返,前路凶险陛下平安无恙真是上天庇佑啊!” “朝中百废待兴,臣等恭迎圣上回朝!”丞相伏身在地。 “恭迎圣上回朝!”众将士齐声道。 白文谦敛目,沉默良久,随后转身深深的望了一眼韩菱纱及其余人。 “琼华众人听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对朕之友人不敬则是对朕不恭,届时皇朝铁蹄踏进琼华,休怪朕无情。”白文谦威吓道。 “你——”玄明一指白文谦,白文谦居高临下般扫视他一眼。 “放肆!一介贱民也敢对圣上无礼!”丞相高喝,“来人,将他拿下!” 身后的将士起身走到玄明身前,玄明多年修真哪里见过这阵仗,当下拔剑欲自保,围观的琼华弟子面面相觑,也不知如何是好。 “此处乃昆仑山清修之地,陛下和丞相又何必大动干戈。”夙瑶自琼华宫缓步走来。 “哼,便是修真者又如何,胆敢有辱皇室尊严,就是你这昆仑山也得荡平。”大将军上前一步。 “玄明师弟素来口无遮拦,并非有意得罪陛下,望陛下海涵,”夙瑶话音一顿,“我琼华乃昆仑八派中实力最强的一支,若真动武怕是两败俱伤,不如化干戈为玉帛?” “你在威胁朕?”白文谦一瞥夙瑶。 “不敢,夙瑶只是就事论事,万无对陛下不敬之意,望陛下念在曾在琼华习艺,高抬贵手。”夙瑶欠身道。 “朕本来也无对琼华不利之意,然而若是再让朕听见你们的疯言疯语……”白文谦语气一转,“你们是在琼华修仙不假,俗世可还是有亲友在的,朕不介意杀一儆百。” 白文谦威慑的话让夙瑶心里一凉,连声不敢。 “都退下。”白文谦一摆手,围聚的人全散开了,包括白文谦身后的仪仗队也退至山门。 “今日之围,多谢。”慕容紫英抱拳道。 “友人之间何须言谢。”白文谦道。 “文谦,你要走啦……”云天河落寞道。 “嗯,天河毋须伤感,京城距此虽说万里御剑半日也就到了,届时务必让我一尽地主之宜。”白文谦道。 “文谦,此行万望一路顺风。”柳梦璃福身道。 “多谢梦璃。”白文谦道。 白文谦看向一脸寂离的韩菱纱,伸手握住她的柔荑,轻声道: “待我重整乾坤,将江山呈与你看。” “好。”韩菱纱应声。 白文谦深望同伴一眼,道声保重,转身离去,韩菱纱微微一笑,笑中带泪,柳梦璃在她身旁安慰着。 “……文谦身肩黎民重责,日后必定会万分辛苦。”柳梦璃道。 “以文谦的智谋胆识,定能泽被苍生,使万民安居乐业。”慕容紫英道。 咕~ …… “唔……”云天河愁眉苦脸起来,“好饿啊。” “我觉得我最近都瘦了。”我郁闷的伏着,勇气趴在我头顶也有气无力的样子。 “是啊,小山最近抱起来轻了好多。”云天河道。 “……我们先向掌门复命,再去膳房看有没有吃的。”慕容紫英扶额道。 “哦~” 云天河和我空着肚子跟在慕容紫英身后,一路走到琼华宫外,却被守在宫外的虚邑告知掌门有要事待办,说是少则半日多则一日,大家决定暂且等一等,却不曾想这一等便等到晚上。我趴在地上饿得快啃草了,勇气精力充沛地飞来飞去。一行人席地而坐,徐徐夜风拂过衣衫,一轮皓月高悬夜空。 “月亮好大,像个饼……”云天河讷讷道。 “可以摘下来啃一口不,啃完我就放回去。”我闷闷道。 “噗嗤~”柳梦璃莞尔一笑。 “你们两个是饿死鬼投胎吗?”韩菱纱好笑道。 “啊呸,小爷从早上到现在一粒米都没吃到啊!”我不忿道。 “我们也没吃啊,怎么就你俩这么饿呢?”韩菱纱撇嘴。 “喂喂,你们能跟我们比吗?你不知道我和小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吗?”我蹦到云天河身上,云天河顺手一接。 “呸!你和天河还需要长身体?!”韩菱纱白我一眼。 “你纯属嫉妒我俩有这么强壮的身躯,瞧小爷这身健美的二头肌!”我窝在云天河怀里挥蹄子。 韩菱纱嗤笑一声,不屑跟某猪说话。 “胡闹。”慕容紫英无奈道。 柳梦璃笑盈盈的看着这一幕,欣慰韩菱纱能够走出悲伤。 “你们说文谦会是一个好皇帝吗?”韩菱纱静静道。 “那当然,文谦那么厉害!”云天河斩钉截铁道。 柳梦璃微微颔首。 “我们等事情告一段落就去京城找文谦吧!反正他是皇帝,让他请我们吃御膳!”韩菱纱伸了个懒腰。 “好啊好啊!”我眼冒绿光,柳梦璃掩唇轻笑,慕容紫英扶额。 “……紫英。”云天河少有的认真,“我们帮大哥找到三寒器,去京城看过文谦后,就回青鸾峰吧,以后再也不下山了。” “天河,你怎么了?”韩菱纱茫然不解。 “我之前总想不通,既然御剑这么好玩,为什么爹来了又要走?可如今我算明白了……”云天河缓缓道,“一路上看了许多事,像是琴姬离开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去山上做剑仙,可是她一点也不开心……炎帝神农洞的那对姐妹,更是很惨很惨……” “我这才知道,原来修仙并不是那么好的事,它也会要人伤心、要人性命的……”云天河失望道。 “天河虽然平时说话不着调,但这次我却同意他的观点。这里跟我想得差好多,长生之法一点着落也没有,还平添了许多伤心之事。”韩菱纱目光寂寥。 “菱纱也这么想?梦璃呢?”云天河看向柳梦璃。 “我?我原本就是想要出门游历,并不在乎修不修仙,只要和你们一起,去哪里也是一样的。”柳梦璃柔声道。 “哈哈,既然这样办完事情我们就下山吧!”云天河笑道。 慕容紫英沉默半晌,深思道: “求仙问道、斩妖除魔,乃是我一生所向。昔日师公有言,心之所存,道之所往。天河,我想邀你共游天下,诛邪除恶,你可愿意?” 云天河起先一愣,随即展颜一笑,用力点头。 “虽说扰人姻缘被马踢,但是共游天下这种事怎么能少了我和梦璃呢?梦璃,你说是不是?”韩菱纱扬眉道。 “自是。”柳梦璃颔首。 “呵呵,那就一起呗,最好叫上文谦!”云天河咧嘴一笑。 “他日理万机才来不了呢,顶多我们经常去京城瞧瞧他。”韩菱纱撅嘴道。 柳梦璃见韩菱纱一脸俏皮,含笑摇头。 “琼华乃抚育我成长的地方,此次妖界降临,琼华若有所需,我自是不计生死,待灾劫过后我必定履行诺言。”慕容紫英凝声道。 “妖界来了我们帮你一起打,你要是还有什么事情处理,我们就在青鸾峰等你。”云天河握住慕容紫英搭在膝上的手,沉声道,“我会一直一直等你。” 慕容紫英望向他璀璨如星辰的双眸心念一动回握住他的手,似立誓般。 “好,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夜空如洗,清风月色下众人相视一笑,昨日的忧伤于指缝间流淌而过。 那时候谁也不知道,这是离别的先兆。 我静静注视着高悬寒天的孤月,眼中无悲无喜。 ? ☆、居巢国 ?  由于迟迟不见夙玉,众人决定天亮以后去巢湖找最后一件寒器。飞剑落在巢湖边,尚未靠近湖岸便惊觉往日风平浪静的巢湖暗潮汹涌。 “这里之前是这样的吗?”云天河纳闷道。 “才不是,一定出事了。”我皱眉道。 巢湖上空澄澈的天空变得灰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味,几人在湖边找到了一条废弃的小船,划船来到了巢湖中的一处名为百翎洲的小岛。 小岛上杂草丛生,常有水鸟栖息,这些水鸟颇具攻击性,一见生人便发起进攻。岛中心有一棵古怪的巨树,盘根错节的枝条缠绕生长,粗壮的根茎延绵不绝,整座岛似乎被它包裹起来,在路的两边白骨累累,泥地上血迹斑斑,乍一看触目惊心。 慕容紫英感觉树有一丝奇异的气息,提醒众人小心。即便他不提,岛上奇怪的气氛也够让人警觉了,百翎洲位于巢湖中心水雾弥漫,加上绵绵的阴雨,地上湿滑泥泞,稍有不慎就会摔倒,一些鸟妖隐蔽在暗处静静窥伺。 平安抵达百翎洲的尾端,湖面上出现了一个大漩涡,一行人合计了下在慕容紫英施加避水术后从漩涡进入水底居巢国。 居巢国乃殷商时期的遗址,内里灵气天成是个适宜修炼的场所,居住在此的妖类大多性情温和,除了妖甚至有人类在此定居,在这里妖与人其乐融融,说是水下乐园也不为过。 “这里就是居巢国啊,真不错。”云天河新奇得左右环顾。 “这里的氛围让人觉得很舒服。”韩菱纱点点下巴,大眼睛里充满算计,口中念念有词,“青铜鼎、青铜人面……带回去简直发了!” “是啊,虽然与世隔绝,但也因此远离俗世的纷争,人与妖相处和睦。”柳梦璃面带浅浅的笑意。 “居巢国的妖类性情温驯,不会主动伤人,有时会救起落水的人类,所以这里的妖与巢湖附近的渔民十分亲厚。我昔日除妖时曾来过此地,当时差点误斩妖群,幸好几个渔民及时阻止我。”慕容紫英道。 “哈哈,你们看那几个妖长得好奇怪啊!等等……”云天河纳闷的摸头,“怎么有点像女萝岩的槐妖?” 闻言望去,几只灰中带点蓝的小团子慢吞吞挪过来,挪到众人跟前站定,勇气飞到小团子身边一双豆豆眼睁得老大。 “喵喵,真的是剑仙大人!”槐枝惊喜道。小槐枝和其他兄弟们对这个抱他们来巢湖的剑仙十分有好感。 “最近可还好。”慕容紫英语气温和。 “好!谢谢大人关心!”槐枝兴奋得一蹦老高。 “喵喵,你们怎么会来居巢国?”槐米问。 “我们在找一件叫鲲鳞的东西。”柳梦璃柔声道,“你们可知道?” “喵!你们说的鲲鳞,是不是一种大鱼的鳞片?”槐米道。 “是啊!槐米,你知道?”云天河惊奇道。 “喵!我听居巢国的长老说起过,我帮你们去问他!”槐米领着身后的众兄弟转身,催促众人跟上。 由于处于水下,居巢国的街道周围遍布礁石珊瑚,地方不大却给人袖珍玲珑之感。走了一段路,我张望了一周没见到某妖,开口询问。 “槐米,你爹呢?” 槐妖群身形一滞,脚步顿下,气氛沉寂下来。 “爹他……死了。”槐米苦涩道。 我懵了。 “爹身体一直不好,来居巢国不久就病死了……”槐枝哽咽道,几只小槐妖低低啜泣,不仅小槐妖,一行人也黯然神伤。 “喵,爹说你们是大家的恩人,不管怎样都要报答你们。”槐米语气坚定。 “……阿槐除了这个没说别的了吗?” “爹说你是个没心没肺的猪,他死了你顶多伤心一阵子就忘了,所以他不要浪费口水给你。”槐米说完奇怪的瞅瞅我。 “哼,谁伤心了?他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不忿道,“小崽子们,快点带路!” 小槐妖们被翻脸不认妖的某猪吓得一愣一愣,把父亲的事抛之脑后,一心一意带起路来,慕容紫英瞥了眼仍愤懑不已的某猪,暗自摇头。 走上平台的最上层便是长老的居所了,槐米让众人在门外等候,他和兄弟们进去找长老,几人闲聊了会,见槐米一脸消沉的走出来心里一沉,以为长老也不知道鲲鳞的下落。 “没关系的,我们自己找找就好了。”韩菱纱出言安慰。 槐米沉默一阵,将几片硕大的鳞片放在地上。 “此物寒气惊人,莫非是鲲鳞?”慕容紫英讶异道。 “喵,长老说……他很感激你们帮过妖,他愿意把自己搜集的鲲鳞送给你们,作为报答……”槐米道。 “那太好了!”云天河乐呵道。 “喵……这个东西寒气好重,要不是长老在上面施了法,我根本拿不了。”槐米抱怨道,身后的小妖显然被冻得不轻。 “辛苦你了,槐米!还有,谢谢你们的长老!”柳梦璃柔声道。 “喵,不过长老不喜欢修仙者,虽然长老知道剑仙大人和别的修仙者不一样,但是……”槐米欲言又止一脸失落。 “无妨。”慕容紫英摇头。 “长老肯帮忙,已经令人感激不尽了,你们别难过。”柳梦璃安慰难过的槐妖们。 “对呀,大不了我们下回偷偷溜进来看你们。”韩菱纱鬼灵精怪道。 小槐妖们这才破涕为笑,沉闷的情绪一扫而空,找完寒器得尽快回山复命,槐妖送众人到传送阵,依依惜别之情显露无遗。 “嘻~别那么难过吗,又不是没机会来了,御剑来这里可是很快的。”韩菱纱负手娇笑,槐妖们相视一眼,随即看向韩菱纱重重点头。 “对了,巢湖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好像多了很多漩涡?”我探头问道。 “喵,我听长老说,这就像月亮和潮汐的道理,因为有个巨大的岛从巢湖上空飞过,湖面才会变成这样,要过段日子才能恢复以前的样子。”槐米道,“最近好多人类因为漩涡掉下湖,都是我们救上去的。” “喵,是啊,族里的大妖还劝告渔民最近不要出来捕鱼了。”槐枝道。 “多谢。”慕容紫英抱拳相谢,小槐妖都不好意思的低着头。 “巨大的岛?那是什么?”我疑惑问。 槐米摇头,一脸茫然。 “你们可知百翎洲上的那棵巨树是何来头?适才经过时,我发觉树上有一股奇异的气息,却并非妖气。”慕容紫英问。 “大人说岛上的那棵树啊!喵,我们来的时候它就在了,爹也问过长老,长老说岛上之前是没有树的,那棵树好像是突然出现的。”槐米道。 “喵喵,我听阿美说那棵树是一夜长大的。”槐枝道。 “阿美又乱吹牛,哪有树一夜能长这么大?”槐米一脸不信。 槐枝扁扁嘴不说话。 “它可有对你们造成困扰?”慕容紫英问。 “不仅没有还多亏了它把小岛裹起来,喵,听说那座岛从前经常会掉下石块,还砸伤过妖,现在就不会了。”槐米道。 “如此便好,我们尚有要事,便不久留了,你们保重。”慕容紫英道。 槐妖们点点头,嘱咐众人要来居巢国玩,一行人欣然应允,旋即化为流光消失在原地。 上岸后,柳梦璃回了趟寿阳,众人则径直前往琼华,甫一落地,就远远瞧见玄明趾高气昂的从琼华宫出来,瞟了眼众人扬长而去。 “这个玄明太讨厌了!”韩菱纱气鼓鼓道。 “我也不喜欢他,他总说爹的坏话。”云天河赞同道。 “紫英师叔,你们回来啦!”璇玑拉着怀朔一蹦一跳过来,发髻上的湖水色发带随着动作晃动,煞是可爱。 “璇玑,怀朔,你们怎会在此?”慕容紫英道。 “我们特意在这里等你们的。”璇玑半撅嘴,怀朔见璇玑小孩子脾气又上来了,好言安抚一阵。 “等我们?”云天河木讷挠头。 “师叔你们最近可有看见掌门?”怀朔问道。 慕容紫英和云天河相视一眼,不太明白怀朔的意思。 “掌门已多日未在派内露面,所有事务俱是夙瑶和玄明二位师叔打理,我担心掌门……”怀朔忧心忡忡道。 “什么?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慕容紫英敛色道。 “我也不甚清楚,前日我本与璇玑前去琼华宫禀报事情,却被虚邑师兄告知掌门不在,今日再去又不见掌门露面。”怀朔道。 “奇怪,刚刚玄明还从琼华宫出来啊!”韩菱纱道。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13节 “琼华宫里的是夙瑶师叔。”璇玑道。 “该不会是玄明和夙瑶做了什么吧?”韩菱纱狐疑道。 “……掌门应当是有何要事,我等勿要胡乱猜测。”慕容紫英淡淡道。 韩菱纱嘟囔两声,闭嘴了。慕容紫英和云天河急着将鲲鳞送往禁地同怀朔二人辞别,璇玑本来也想跟着被怀朔眼尖手快拉走了。一路上避开琼华弟子,径直来到禁地,未曾想禁地早已来人,女子身着琼华道袍仍掩不住风华,清冷的眉目如画,不是夙玉还是谁? “掌门?”慕容紫英诧异。 “你们来了,辛苦了。”夙玉颔首。 “掌门你知道我们在寻找三寒器?”韩菱纱面上掩不住的讶色。 “略有耳闻。”夙玉道。 “大哥,你看!这就是长老说的另外两样东西,梭罗果和鲲鳞。”云天河将两样东西交给玄霄。 “好、好!我等这一日,已等了太久太久!天河,你帮了大哥很多!帮了琼华派很多!”玄霄欣悦道,“以时机而言,确是分毫不差。” “嘿嘿,不止我一个人,紫英他们也帮了不少忙。”云天河面露喜色。 “敢问玄霄师叔,时机是何言?”慕容紫英道。 “……没什么。”玄霄低缓道,“天河,你仍是执意要走吗?若是大哥希望你留下,你也不愿吗?” 云天河苦恼皱眉,他很喜欢玄霄,也想与玄霄多亲近,然而琼华这地方着实令他难受,修仙并没有他想得那么好玩。更何况他与紫英有约共游天下,自己即便再迟钝也能看出紫英对琼华抱有深厚的感情,他不想失约于紫英。 云天河的纠结玄霄自然也看在眼里,长叹口气。 “人各有志,岂能相强。你与他性子不同,这处却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罢了。” “他?是爹吗?”云天河低声问。 玄霄轻轻点头,神色寂寥。 “对不起,大哥。”云天河嗫嚅道,“你破冰以后要是想见我,就来山下播仙镇吧,我和菱纱、梦璃都有点担心妖界的事,暂时不会走远的。” “无妨。妖界之事你不必过于担心,我有凝冰诀护体,再收融三寒器之力,往昔修为定能毫无顾忌地施展,其他小妖都不足为虑,唯一要注意的只有那妖界之主。”玄霄道。 “比大哥还厉害吗?”云天河道。 “妖界之主身法诡秘,如幻影飘忽,一招一式尽是俐落狠毒,绝非易与之辈,我师父前代掌门太清真人也在与那妖物缠斗之际,陨落身死。”玄霄道。 “听起来很厉害,等妖界来了我也上山来帮你们好了。”云天河郑重道。 “以我今日之力,也未必会居于下风。不过……大哥尚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否答应?”玄霄迟疑道。 “什么事?大哥尽管说。”云天河爽朗道。 “你身上望舒剑可否借我一用?因羲和、望舒原是配剑,我运功破冰,除去三寒器之外,还需双剑的阴阳之力配合。”玄霄道。 “这个啊~本来想送给紫英的,不过大哥要的话就留给你了,反正也是琼华派的东西。”云天河将望舒一并交给玄霄,玄霄定定地看着云天河毫无心机的纯净面庞,沉声言谢。 夙玉面色复杂,慕容紫英瞥了眼望舒,眼中一抹深思。 “天河,你助我良多,玄霄永志难忘。” “没什么的,我们是兄弟啊,帮你是应该的。” “是啊,兄弟。” “你们且走吧,此地玄冰非一时半刻能够破除,而我运功定会波及四周,恐怕要误伤于你们。” “好,我们先走了。” 云天河和慕容紫英相携离开禁地,韩菱纱临走前悄悄瞅了眼留在原地未动的夙玉,若有所思。 装死的某猪则表示鸭梨很大啊,小河嫑怪某猪,这个节骨眼某猪是想说也没胆子说了啊! ? ☆、身世 ?  柳梦璃站在卷云台妖界入口处,美目含泪,姣好的面容惹上如烟般的哀愁,神情凄楚,目光幽幽。 “小山,你说为何世间的人与妖无法同居巢国那般,融洽祥和。” “在我小的时候,时常会做一个梦,梦见一种不属于人间的景象,那里常年有紫色的雾气弥漫……” “偶尔,我会猜想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会被云叔救下呢?” “现在我想起来了……” “这个妖界,我就是从这个妖界来的!” “小山,这一切你都知道是吗?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想如果当初我问你,你一定会告诉我,我很庆幸自己的选择,不然我也不会与你们留下这么多美好的回忆。” 我注视着去意已定的柳梦璃,又将视线投向她身后的妖界入口,入口周围密布符文被一股梦幻的紫雾笼罩,强烈的禁咒使靠近卷云台的弟子寸步难行。 果然,该来的始终要来。 “梦璃,你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吧。” “事情总该有个了结。” 柳梦璃落下泪来,轻轻颔首,留下一个带泪的笑容和一句微末的四散风中的话。 再见了,小山。 我静静注视她转身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卷云台,动荡不安的灵力也由此平静下来,销金断玉声破空传来,慕容紫英破开禁制闯进卷云台身后跟着云天河与韩菱纱,云天河的肩上趴着勇气,三人神态焦急。 “小山,梦璃呢?”韩菱纱率先开口。 “走了。” “此处通往妖界,梦璃能去哪里?”慕容紫英双眉深锁。 “该不会梦璃去妖界了吧。”云天河的猜测立即被慕容紫英否决。 “不会,妖界入口设有结界,凡人轻易触动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梦璃就是回了妖界,她本是幻暝界的梦貘。” 三人闻言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梦璃怎会是妖?她身上并无妖气……”慕容紫英怔怔道。 “小青救下她的时候给了她一件宝物,可以掩盖住妖气,那东西是小青以前游历时获得的,叫什么翡翠来着的。” “莫非是帝女翡翠?”韩菱纱眨眨眼,“乖乖,天河爹出手真阔绰。” “小纱你知道?” “据传帝女翡翠为商纣王赠予宠妃妲己之物,商朝覆灭妲己被诛后帝女翡翠也失去了下落,最后一次现世是汉武帝时期,武帝将其赏赐给屡建军功的卫青,传闻卫青死后帝女翡翠也随之下葬茂陵。没想到会落到天河爹的手中。”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们先回去再做打算。” 对于慕容紫英的提议大家都没意见,云天河抱起我,三人一同回到弟子居天河房间,路过剑舞坪时聚集了许多弟子,想来妖界降临之事已传的沸沸扬扬。 这场景倒让我想起许多年前妖界初临时,夙莘曾抱着我往卷云台偷偷瞄过,嘴里念叨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现在想想今日之局她怕是早就知晓了。 “梦璃她——”云天河张张嘴,却还是没说话。 “小河,你担心梦璃?” 云天河沉默一阵,迟缓点头。其实不仅是云天河,韩菱纱和慕容紫英心中也十分忧虑,虽然妖界是梦璃的故乡,但她就这样走了着实令人无法安心。 “那就去妖界找梦璃吧,既然你们都不放心的话。” “可是妖界入口处的结界……”慕容紫英沉思道。 “去找大哥吧,他以前和妖界交过手,一定有办法!”云天河说着抬脚就往门外走。 “且慢,天河。”慕容紫英叫住云天河,从身后取出一把通体冰蓝的长剑,剑身轻细,光华烁烁,见之不俗。 慕容紫英将手中的剑递给他,云天河伸手接过,愣怔住。 “昔日在五灵剑阁外我答应过你的。” 云天河猛一抬头,望向难得局促的冰块脸,展颜露出灿烂的笑容。 “啧啧,看不出啊,小紫英把定情信物都准备好了~” 面对韩菱纱的调侃慕容紫英面无表情,云天河没心没肺的傻笑,老纸轻蔑冷哼,蓝色的勇气显然对跟他同样肤色的剑十分感兴趣。 “紫英,这把剑有名字了吗?” “剑的名字,自然交由剑的主人来取。” “我、我想叫它天河剑,可以吗?” “当然。” “谢谢你,紫英。” “你我之间,毋须言谢。” 韩菱纱手扶下颔不作声,心说这两人真是旁若无人啊! 得到天河剑而且是紫英亲手打造的剑云天河显然很高兴,脚步都轻快许多。三人抵达禁地时,石门外多了许多弟子,守卫森严。 慕容紫英按下心中的疑惑,走到门外正要进去却被拦下了。 “见过长老,掌门有命从今日起镇守禁地,未经允许,不得让任何人入内。” “掌门此刻在何处?” “掌门正在禁地内闭关。” 慕容紫英心中万分疑惑,妖界已至掌门却在这个时候闭关,届时妖界大举进攻如何是好? 守卫弟子看出慕容紫英的疑惑,主动释疑道: “掌门说妖界或许是有了死守之心,才会在入口布下结界,但我们一日不攻进去,妖界却也未必会主动攻过来。掌门打算先闭关修炼一段日子,似乎另有秘法。长老若有要事可找夙瑶长老商议,她此刻也在禁地内,是否需要我代为通报?” “我大哥呢?他是不是也在?”云天河急吼吼道。 “你大哥?谁啊——”守卫弟子正纳闷呢,云天河按捺不住把我往紫英手里一塞直接往禁地内冲,被其他弟子拦下。 “天河,别冲动!” “是啊,天河,我们回去再商议下吧,也不急在一时。” 云天河也知自己若是执意行事不仅见不到玄霄,更可能给紫英带来麻烦,只得耷拉着脑袋回到紫英身边。 “何事喧哗?”夙瑶从门内缓缓步出,见到慕容紫英三人倒是无甚意外。 “我等在此只为向玄霄师叔请教一事,绝无惊扰之意,望夙瑶师叔海涵。”慕容紫英拱手道。 “玄霄?”夙瑶冷哼一声,“他是不会见你们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在禁地里?你把我大哥怎么了?!”云天河面色一沉。 “你口口声声称玄霄大哥,看不出他还颇有办法,让你这么死心塌地。”夙瑶凤眸一横讥诮道。 “你……什么意思?” “可悲,还想不明白吗?今日一切都是我三人的策谋,而你们,不过是棋盘中的几颗小小棋子。” 夙瑶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得众人透心凉,云天河怎样也不愿相信玄霄会欺骗自己,全当夙瑶胡说,夙瑶冷笑似在嘲讽云天河的自欺欺人。 “……此事莫非掌门也参与其中。” “自然。” “难道如此做,只是为了取回望舒剑?此剑乃本门之物,若是向天河索要,他自然也会归还。” “你莫弄错,我们要的不是望舒剑,而是再度苏醒过来的望舒剑。” 慕容紫英心中委实震惊,他从未想过琼华派会为了望舒欺瞒云天河至此,更想不到那般善良的掌门竟会与夙瑶同流合污。夙瑶见慕容紫英沉默不语,以为他默认了。 “紫英你身为一派长老,却不思进取,罔顾琼华,整日与云天河厮混,如何对得起你的师公宗炼?” “喂喂,你怎么这样说话,太过分了吧!”韩菱纱怒目直视夙瑶。 “这里岂有你插嘴的份?一个偷儿若不是有当朝皇帝为你撑腰我早将你逐出琼华。” 夙瑶傲慢斜睨韩菱纱,那眼神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莫说韩菱纱心头火起,饶是迟钝的云天河也动怒了。 “不准你对紫英和菱纱这么说话!”云天河手执天河剑,杀气隐隐,“大哥是我爹的师兄,他才不会骗我,你在胡说!” 夙瑶嗤笑一声,命人拿来琼华密卷,慕容紫英眼神一凝就要阻止,被夙瑶挡了回去,云天河不解的看着慕容紫英的举动。 “吾派第二十代掌门道胤真人以惊世之才,苦修终年,于晚年参悟以阴阳双剑合合之力,携派中弟子飞升之秘法。自此,穷三代之人力、物力,终成羲和、望舒双剑。” “阴阳双剑需以‘人剑相合’之法修炼,数载方有所成。而双剑飞升之法,必辅强盛灵力,非人世苦修所能及。道胤真人不愧思虑深远,曾夜观星象,占一奇地,灵气充沛异常,应能为吾派所用。奈何此为妖界,并不易与……” “……吾派弟子玄霄、云天青资质上佳,乃被选为双剑宿体。历三载,逢妖界以十九年为一周,再度降临。玄霄、云天青合双剑之力网缚妖界,令其不可动弹,以引取极大灵力。而妖界顽抗,吾派与之力斗,第二十四代掌门太清真人不幸为妖孽所害,引发战局旷日持久,惨烈非常。” “关键之时,望舒剑宿体云天青心生怯意携剑出逃。羲和剑宿体玄霄独力难支,令妖界脱离昆仑而去。此一役吾派伤亡过百,其中掌门太清真人、掌门首徒玄震、长老——” “够了!”慕容紫英怒喝,念诵弟子被他的怒气慑住,不敢再往下读了。 “哼,这下你再无疑惑了吧,云天青之子。”夙瑶疾言厉色。 “我爹他……怎么会这样……”云天河面色煞白,他对云天青的离开做过许多猜测却不曾料到会是这样的原因。 “若非云天青临阵脱逃,玄霄又怎会运功过度?且他无望舒剑支持,内息大乱,才终致阳炎侵体,变为后来的模样!”夙瑶不依不饶。 “大哥……他是被爹……害的。” “天河,你冷静点——”慕容紫英出言安抚,云天河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唇色发白,也不说话,一个劲儿的摇头,慕容紫英见状握住他的手,顾不上怀中的某猪和蓝色团子掉落在地。勇气抖抖翅膀重新趴在我的头顶,我昂头看向难过的小河,大概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对玄霄充满孺慕之情,这种感情与面对小青时相同又有点不同。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看大的,见他这么伤心我也很不爽。 所以说做猪就是难啊,什么破事都得管! 我咬咬牙狠狠心,趁一群人不注意拔蹄溜进禁地。禁地内静悄悄的,破冰而出的玄霄盘腿坐在冰面上暗红的长发肆意披散,膝上置着羲和,夙玉站在她身侧凝视手中的望舒出神。 我走到玄霄面前,他缓缓睁开琥珀色的双眸,深邃寒冷,他的冷与慕容紫英的不同,那是源于灵魂的孤冷,与他对视一眼令人震颤。 “你来何事?”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夙玉手中的望舒,良久收回视线。 “你不是想知道天河的母亲是谁吗?” 玄霄不答话如一池冷火静静阖目盘坐,等待下文。 “你可还记得三丁镇云天青拿到的那颗小青果,果子上附着精血,吸取天地精华日渐长大,四年后于黄山青鸾峰诞下一男婴,取名云天河。” 玄霄猛地睁开双眼,眸间净是错愕。 “如果我没记错,果子上的血是云天青和……你的。” 玄霄周身气息紊乱,空气中灵力动荡异常,光滑如镜的冰面上多了几处裂痕。 “天河是……我的孩子……” “难怪,难怪……” 玄霄喃喃自语,时而欢欣时而伤感,竟似痴了一般。 “……此事,暂且别告诉天河。” “为什么?” “待时机成熟我自会与他相认。” …… “我本以为你会为了小河放弃……也是,连小青都劝不动你。” 玄霄敛目沉默,我转身欲离开,早料到他会是这个态度却仍不死心。 “小山,多谢。” “……希望你善待望舒。” 我扔下这句话小跑出禁地,云天河三人正与夙瑶僵持不下,我跑到他身边,云天河俯身将我抱起。 “小河,我们走吧。” ? ☆、不周山 ?  山海经大荒西经中有云: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关于不周山的起源历来众说纷纭,只知天地尚未分开神州一片混沌时它便存在了,后来盘古诞生将天与地分隔,不周山承担起天柱之责并由另一名上古大神衔烛之龙看管,烛龙沉睡前将不周山交由其子钟鼓打理。 千年万载弹指一瞬,不周山天柱因故倾塌,天地几近覆灭,众神奔走不休,灾劫终平,然而大地浊气蔓延再不适宜居住,天皇伏羲率领众神前往天界,自此不周山被永远的留在洪荒历史中。 “因故倾塌?是什么原因呢?”韩菱纱支着下巴问。 “具体我并不清楚,只依稀传说是因为神界的一场旷世之争。”慕容紫英道。 “打架竟然能打塌天柱,”云天河摸头讷讷道,“神仙真厉害……” “你以为随随便便什么神仙都能这样嘛?那可是上古大神啊!”韩菱纱无奈的看着又在犯傻的云天河。 “此次多亏重光青阳二位长老告知前往妖界的方法。”慕容紫英道。 禁地寻玄霄无果,甚至险些与夙瑶发生冲突,三人不得已之下只得前去清风涧,在重光和青阳的提点下得知世间有一宝物唤名翳影枝,能够穿过绝大多数的结界,然而那东西只有鬼界才有,三人御剑来到不周山,打算借由不周山进入鬼界。 “是啊,重光长老虽然看上去凶巴巴的,但是人挺不错的,他送我的红魄真的很管用呢!”韩菱纱欣喜道。 “小纱,你一直都觉得很冷吗?是以前也这样还是最近才开始的?” 韩菱纱被我问得一愣,摸摸下巴,细细思索起来。 “我从小身体不好,十分畏寒,大伯给我请过许多大夫都没用,后来渐渐长大了畏寒之症好转不少。但最近又开始发作了,应该是与天河下山开始我时常感到寒冷。” “喂喂,野人你这是什么表情?紫英也这样?”韩菱纱冲他们摆手,“没关系啦,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你靠近望舒时是否感觉尤其寒冷?” “你怎么知道?”韩菱纱疑惑的看着我。 “……那三寒器呢?” “唔……也很冷,但是没有望舒反应那么大。”韩菱纱思忖,“其实自从天河把望舒给了玄霄后,我就觉得舒服不少。” “…………” “小山,你看菱纱的眼神好奇怪……”云天河讷讷道,慕容紫英也不赞同的蹙眉。 “离开望舒你就不会畏寒了,我想过阵子你拿着红魄会嫌热。” 韩菱纱狐疑的盯着我,云天河一脸茫然,倒是慕容紫英若有所思。 “都看我干嘛!还不快赶路,想不想去见梦璃了!”我没好气的说。 三人暂且将此事搁置,向着神秘莫测的不周山进发。 不周山上空常年乌云密布,不见天日。沟壑纵横,蜿蜒曲折的山路似一条长龙往天际伸展,四下危峰兀立,怪石嶙峋,气势磅礴。此地灵息异常充沛,寻常小妖来此修炼一日可抵一年,然而不周山妖物却少之又少,极个别的大妖是躲在阴暗处轻易不敢露面。 其实莫说是妖,便是仙不是万不得已也绝不涉足此地,这是衔烛之龙的领地,钟鼓管辖之所, 钟鼓喜怒无常,遇上大神一个不乐意修为尽散是小,魂飞魄散哭都没地方哭。毕竟这两尊神连伏羲都管不了。 “这里有点阴冷呢。”韩菱纱搓搓手臂。 “有吗?我觉得还好。”云天河满不在意道。 “此地有股不寻常的气息,大家小心。”慕容紫英提醒道。 云天河和韩菱纱点头,暗自提高警惕。不周山山势雄浑巍峨,且隐隐透着上古时积聚下的威压,使人不由得提心吊胆。 我凝望远方扶摇而上的盘龙柱,心底涌上怪异的抵触和不易察觉的恐惧。 恐惧…… 我在恐惧什么…… 韩菱纱的惊呼拉回我四散的思绪,三人围在一堆白骨旁,白骨上插着一柄长剑,剑身呈紫色黑气缭绕印着黑色的刻纹,给人不好的感觉,凑近似乎能听见从中发出的哀鸣。 “这刻纹似乎是很久前的古物——”韩菱纱说着动手去碰剑柄,慕容紫英来不及阻止,剑身闪过一阵血红的光芒,韩菱纱慌忙撤回手,心有余悸的盯着这柄剑。 “这是什么鬼东西?剑上好像附着什么东西,好可怕……” “你们暂且退下。” 韩菱纱和云天河退开一步,慕容紫英细细端详那柄剑,越看越皱眉。 “实在罕见,这竟是一柄未成之剑!” “未成之剑?啥意思?”云天河纳闷问道。 “便是只铸到一半,功亏一篑……但此剑不知为何,却又有‘天成’之象,凶煞之气极重!” 慕容紫英话音刚落,一团幽幽的蓝光从剑身内飘出,盘旋在他旁,颇为依恋。勇气好奇的眨眨眼,抖抖翅膀跟着蓝光,蓝光似乎对团子一样的勇气也很感兴趣,绕着勇气转了一圈。 “你们……不要接近魔剑……小葵不想再害人了……”蓝光传出软糯的少女声。 “小葵?我曾听闻古时铸造法中有剑灵一说,你是魔剑的剑灵吗?”韩菱纱问。 “剑灵?小葵,小葵不知道,你们走……这柄剑是凶煞,是不祥之物……” “你本身鬼力与此剑并不完全相融,应该并非恶鬼,但此剑煞气过重,我要将它带走,想办法予以净化。”慕容紫英缓缓道。 “不要、千万不要!魔剑的力量很大,你会被它、被它……” “是否此剑会反噬执拿之人?” “好多人……好多人都想得到魔剑……可是他们都死了,被害死了……” “那你又是如何进入剑中?” “因为……哥哥死了,可是这把剑还没有铸成,敌人已经攻进城来……小葵就……就跳进了铸剑炉。” “原来如此……铸剑之道中,以活人祭剑最为凶戾,此剑因你血气而天成,反而获得了非同寻常的力量。若我所料不差,剑成之后只怕顷刻便将方圆数里化为焦土,饮万人之血。” “是的……后来,小葵好像在魔剑里待了很久很久,那里面有许多怨灵,很可怕——” 小葵话未说完,剑身受到猛烈的触动直直的朝着某个方向疾速飞去,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稳稳接住魔剑。 他狭长的丹凤眼微眯,冰冷的视线投向手中的魔剑,嘴角勾出一个轻佻的弧度,随着他的出现天地一片静谧,仿佛时间都停止流动。倾身而立,银色的长发如月华般倾泻而下,一对青黑色的角嵌于其上,精瘦的上半身肆意暴露在空气中每块肌肉都雕刻得恰到好处,自肩胛至腰间有一道由细密的龙鳞勾勒的漆黑的弧线,彰显着强悍的力量和与生俱来的高贵。 “原来便是你惊扰吾的美梦。”他低沉优雅的声音似是情人间的耳语。 魔剑里的小葵被他周身冷厉的气势震慑得不敢出声。 “……小葵应不是故意为之,烦请阁下高抬贵手。”慕容紫英定定神道,眼前这个男子饶是他也不由得心生惧意。 他发出一声鼻音,冷冷一扫慕容紫英似有些不悦,收回目光眼角的余光无意瞥见云天河怀中的一物,身形一震漆黑的瞳孔急剧收缩,周身气势暴涨一股无形的威压慑得众人难以站立,被持于掌中的魔剑更是发出痛苦的悲鸣。 他往虚空中一抓,云天河怀中之物消失不见,待回神时已落入对方手里。 “我说过你跑不掉的。”他死死的盯住我,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似的。 我心底一寒,发自灵魂的颤栗,他使我头一次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恐怖,我静静的伏在他怀中,因为挣扎会惹来更大的麻烦。他似乎很满意我的温驯,收起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势。 “放开小山!”云天河横剑直视他,慕容紫英护在云天河身侧面色冷峻。 “小山?是你现在的名字?” 他侧头看我,我僵硬的点点头。他挑眉,将视线转向云天河三人的身上,随手扔开魔剑,魔剑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敢问阁下为何要带走我们的朋友?”慕容紫英沉声问道。 “你们的?”他声线一挑,危险的气息蔓延,慕容紫英和云天河心底俱是一惊。 “别碰他们。”我直直对上他的冰冷的视线,重复道,“别碰他们。” “你很在意?”他反问。 “总之你别碰他们。”我生硬道。 他眯起双眸,薄唇抿紧,不周山的上空暗云翻滚,电闪雷鸣,金色的电弧在天际穿梭游移,好几处山峰被削断,地面一阵颤动。 “我本以为除了他,你应该不会再在意谁了。” “……” “自你从我身边逃离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知晓,你我之间永无善了。” “……” 一道惊雷于苍穹炸裂,仿佛鞭笞在我的灵魂上。他抱着我径自转身。 “滚吧,趁吾尚未改变主意。” 没走出几步路,一阵地动山摇,山崩石裂,一条黑色的巨龙霎时出现在不周山山顶,他喷着鼻息,静静俯视大地上的一切。 “钟鼓,吾儿好久不见。” “父亲。” 钟鼓向衔烛之龙行了一个礼。 “吾儿放下他。” “永不。” 烛龙静默,钟鼓抬头直视他的父亲,漆黑深邃的双眸中满是决绝。 “父亲,您答应过我,只要他回来,他就是我的。” “痴儿……” 钟鼓死死锁住我,仿佛下一刻我就要从他怀里飞走,眼中闪现偏执和疯狂。 烛龙见爱子如此,心下微沉。 “凡人,汝等为何会来到不周山?” “我们是来找进入鬼界的法子!”云天河道,“你来得正好,你是那个钟鼓的爹吧,你赶紧让他把小山还给我!” 钟鼓闻言面沉如水,云天河被他凶狠的目光惊住,他冷冷开口: “鬼界?区区凡人,不过是渺如沙粒的存在,你们真的清楚鬼界是什么地方吗?” “我不知道鬼界是什么样的,但是为了找一个朋友,我们一定要去鬼界!” 钟鼓收回视线不欲再同这个野蛮的凡人浪费口舌。 “我等乃是昆仑琼华派弟子,专司修仙问道,如今因有要事,特来寻找鬼界入口,绝非有意冒犯!”慕容紫英抱拳道。 烛龙淡漠扫视慕容紫英一眼,道: “昆仑琼华派?凡人妄想修仙委实可笑,千秋万代之间,遂心愿者又有几人?!你已是半仙之身,待天劫一过仙身即成,却耽于俗世,不怕劫数落在他的身上?” 慕容紫英敛目不语,云天河一头雾水,韩菱纱杏目圆睁大为震惊。 “我们来这里,只想知道进鬼界的办法!和修不修仙没关系!”云天河直白道。 “如此言语态度?有意思。且慢——”烛龙似是想起什么,细细打量云天河,“你——原来如此。” 烛龙的举动令钟鼓一愣,继而他也正眼瞧起云天河来,眼中多了一抹思量。 “有趣,竟然又是……虽不如上一个惊世骇俗,但也罕见。我倒是走眼了。”钟鼓道。 “回答本尊,你叫什么名字?”烛龙问。 “我叫云天河,她叫韩菱纱,他叫慕容紫英,他叫小山,他叫勇气。” 烛龙静静看云天河一眼,云天河毫无畏惧的回视。 “……吾本不该开启鬼界大门,今日只是权宜之计,汝等且去吧。” 烛龙的视线落在云天河身前,一个蓝色的传送阵赫然显现,云天河等人纹丝不动,烛龙暗自叹息。 “钟鼓,将他放下。” 面对父亲的命令,钟鼓眉头都不动一下。 “放下他!” 烛龙声如落雷,钟鼓不动如山,一道金色的禁锢阵落在钟鼓脚下,我的身体突然腾空直直扑向云天河,云天河伸手一接,众人闪入传送阵内,身后的钟鼓目眦尽裂竟化出真身,一道暗红的气波砸在传送阵上。然而为时已晚,一行人消失在原地。 “父亲!你答应过我的!”钟鼓声嘶力竭道。 “吾儿——” “是您说过等他回到不周山,他便是我的了!所以我才会在天柱坍塌后隐忍至今!” “可他并未回到不周山,你所见到的仅是他的化身。” “我不管!他就在那里,就在我怀里!” “吾儿,你万年前未得到他,以为现在就能得到吗?” 闻言钟鼓沉默良久,心如刀割,声似泣血。 “我那么爱他,昔日他为众神背叛我伴他身侧,囚禁于不周山盘龙柱上我亦不离不弃,为何,为何……他不爱我。” 烛龙静默片刻,长叹一声,缓缓道: “吾儿,他没有一颗爱人之心。” 钟鼓忽的腾身苍穹,盘踞青冥,长啸云霄,沧海龙吟直破九重天,天池翻滚不休,仙神惶惑,高居帝位的伏羲微睁双目露出灿金色的瞳仁,寒如霜天。 ? ☆、一则小通知 ?  最近要考试加上课变多了,更新大概不会像之前稳定,会尽量挤时间出来更新。 另外,仙四卷即将结束,下一卷是古二卷,应该会以各西皮的感情线为主。 以上,偶滚去码存稿了~~~ ? ☆、鬼界 ?  钟鼓忽的腾身苍穹,盘踞青冥,长啸云霄,沧海龙吟直破九重天,天池翻滚不休,仙神惶惑,高居帝位的伏羲微睁双目露出灿金色的瞳仁,寒如霜天。 御座下侍立一侧的九天玄女姣好的面容上露出不满的神色。 “钟鼓真是日渐放肆。” 伏羲瞥了一眼九天玄女,悠悠道: “钟鼓行事不羁不是一日两日了,玄女何必置气。” “只是有感而发,惊扰天帝,望天帝海涵。” “无妨,我并无责怪玄女之意。” “谢天帝。” 九天玄女微微欠身,神态恭敬,伏羲望向大殿外的无边云海,云海间飞阁流丹,精美绝伦的桂殿兰宫若隐若现,天女清澈动人的歌声随风飘摇,伏羲漫不经心道: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14节 “我听闻玄女近日与下界往来频繁,可是下界有何异动?” “下界昆仑山有一脉属下的信徒,心志虔诚且好行善事,故而多提点了下。” “……既是如此,若有机缘便让他们升仙吧。” “万万不可。” “这却是为何?” “凡人心思易变,贸然成仙恐成祸患,请天帝明察。” 九天玄女单手结印于胸,向伏羲欠身,伏羲静静注视着她,一言不发,天女的歌声停歇,宛若回风飘雪的琴声倾泻而出,伏羲怔忡出神,九天玄女眸间微冷。 “也不知他现下如何?” “他负有神息自是无虞。” “他毕竟是你的弟弟,我的孩子。” 九天玄女垂目不语。伏羲知道她对他的存在始终耿耿于怀,然而自己已无多余的感情投注她的身上,即便她是自己的女儿。 琴声幽幽,扶摇天际,一曲柔肠,引凤留凰。 鬼界是拘束六界阴灵往生轮回的场所,世间生灵无不敬畏,包括仙。十殿阎罗各司其职,统治着这片幽冥世界。 阳寿终结的人会由勾魂使者将其魂魄拘往地府,穿过森严的鬼门关,便来到接引之路俗称黄泉路,常有孤魂野鬼在此游荡徘徊,两岸盛开妖娆的曼珠沙华,层层叠叠绵延不绝,远远望去宛如一条鲜血铺就的长毯,它是漫长黄泉路上的唯一色彩,路经此地魂魄往往能听到魔魅的低吟,意志薄弱者会因而迷失方向。走过黄泉路就是忘川河,忘川河水呈血黄色,河里尽是不得投胎的厉鬼怨魂,煞气冲天,河岸遍布虫蛇,腥风扑面。 忘川河上有一座古老的石桥,名曰奈何,桥头立着一块黝黑沉朴的大石,常有成对的鬼魂在此聚集并于其上刻下自己及爱侣的名字,他们叫它三生石。在桥中央有一位白发苍苍佝偻着背的老婆婆,煮着一锅永远也煮不完的汤,路过的人总要喝一碗汤才能继续前行,老人姓孟名不详,所以大家都唤她孟婆,管她的汤叫孟婆汤。 “啊啊啊——”云天河发出一声惨叫,慕容紫英和韩菱纱不约而同看过去,只见他抱着自己的头抓狂。 “天河,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慕容紫英语气平淡却掩不住他眼中的关切。 “野人你小声点好不好!这里可是鬼界!”韩菱纱嘴上说着小声可她自己的声音明显更大。 “我,我把小山弄丢了……”云天河手捧蓝色的勇气哭丧着脸。 “什么!!”韩菱纱杏目圆睁。 “在不周山的时候我明明抱住他了,可是,可是……他不见了——”云天河满脸自责。 “看来钟鼓的那道攻击虽未能破坏传送阵,却仍是影响了传送的稳定,导致传送发生偏差。”慕容紫英思忖道,同时对钟鼓之力深为震撼,若不是离开及时且有烛龙庇佑他们恐怕得就此葬身不周山。 “偏差……”云天河一脸惊慌,“紫英你的意思是小山很可能被送到别的地方了!” “并非,即使出现差误小山此刻也必是在鬼界某一隅,这点大家且放心。”慕容紫英道。 “小山……”云天河仍是愁眉苦脸。 “莫急,我们一面查探翳影枝,一面寻找小山。他着陆之地应与我等相去不远。”慕容紫英安抚道。 “紫英说的对,再说那家伙一肚子坏水谁有本事害他?”韩菱纱嘴角微翘。 云天河听他们这么说暂且放下心,只是眉宇间仍是忧心忡忡。三人走过鬼气森森,遍地白骨的荒地,来到一个颇为热闹的广场,广场周围三三两两的阴宅坐落,许多鬼怪在街上行走,甚至有小贩的叫卖声,若是忽略地点此处倒像阳间的市集。广场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光柱,光柱内摆放着一堆黑色的类似于枯枝一样的东西,两名青面獠牙的鬼差看守。 “唉……每天守着这翳影枝,真是无聊死了,这东西在鬼界又不稀奇,谁会想偷拿……”鬼差甲冲鬼差乙抱怨道。 “这翳影枝确实一点都不稀奇,但能让我们鬼卒任意往来六界,对他界生灵来说,应该是求也求不到的宝贝吧!”鬼差乙道。 “有什么的?!上次马面和那钉子户打赌,结果输了,还不是赔了一堆翳影枝!” “嘶——”鬼差乙闻言都吸一口凉气,瞠目结舌道,“马面疯了!连钉子户都敢招惹!” “嘿!哪儿啊,本来是黑大人跟那厮打赌,后来马面和黑大人打马吊输了,黑大人就把这事儿推给马面了!” “啧啧啧,马面也真够背的……” “可不是嘛,马面那几天愣是连门都没敢出,去阳间勾魂还是牛头帮他做的。” “马面被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说你也甭抱怨了,难不成你想被调进无常殿当茶,那可是累到不行。” “累的差事我才不干……我只是常常想,我们离转轮镜台那么近,却一次也没溜去看过。” “哦?原来你也听说过啊,要是站在转轮镜前,诚心想念,就会见到死去亲人的魂魄,可是,你还有亲人在鬼界吗?” “我哪知道……他们去投胎,也不一定告诉我。” “好了好了,别多话,专心看着这几根树枝……” 三人在不远处将两名鬼差的话听了个真真切切,韩菱纱定定瞧着他俩,嘴角微弯,心生一计。她蹑手蹑脚正打算走进法阵便被慕容紫英拦住,韩菱纱不解的望着慕容紫英,却见后者盯着某处神色不对,她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名马头人身的鬼卒朝翳影枝走去。 “哟,马面多日不见来此有何贵干啊!”鬼差甲笑嘻嘻的瞅着马面。 “别提了!上次给了那钉子户不少翳影枝,今天本来应该去流月城勾魂的,结果身上一根翳影枝都没有被伏羲结界堵在外边……”马面黑着一张马脸,“要是被秦广王知道,我就死定了!” “哈哈~”鬼差乙捧腹道,“你不早死的不能再死了吗?” 马面一愣,一拍前额,恍然大悟,眼里直白的写着——好像也是哦! “咦?”马面突然细细嗅起空气来,“你们是不是藏了什么人?” “人?我看你是想勾魂想疯了吧!这地界能有人?!”鬼差甲揶揄道。 “别说好像是有点奇怪的味道?”鬼差乙疑惑的四下张望。 “哈?马面傻你也跟着他一起犯傻?!”鬼差甲随意挥手取下一簇翳影枝扔给马面,“喏,赶紧去办事吧,迟了当心玩完儿!” 马面拿着翳影枝仍不离开,一副大鼻孔四处乱嗅,喷出的鼻息熏得两个鬼差差点晕过去,马面狐疑的嘟囔了两句,慢吞吞离开,鬼差二人组如蒙大赦。 云天河三人被脚下猝然出现的古怪法阵扔到了一个青玉高台,层层台阶如一条青色的丝带悬浮于空,台阶的尽头有一个巨大的圆台,圆台地面以冰玉铺就,台上安置了一面玉色的镜子,幽幻的浮光在周围流动,似真亦假。 众人走过青色的台阶步上圆台,一深衣男子背对着众人负手而立,仅是一个背影便令人觉得潇洒无羁,他转过身面对众人,墨蓝色的发丝散于脑后,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一双猫儿眼中透着明澈,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端的使人心生好感。更别提他长了一张与云天河一模一样的脸。 “爹!”云天河惊喜若狂。 “你这野小子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连鬼界也敢乱闯,要不是风雅颂及时发现,一条小命保准交代在这里!”云天青无奈道。 “真笨真笨!”风。 “一身人味——”雅。 “还敢乱逛!!”颂。 云天青肩头出现了一只会变身的怪鸟,或者说是三只,总之狠狠损了三人一顿,连慕容紫英脸上也挂不住了。 “老子教训儿子呢,少捣乱!去去去!”云天青不耐烦的赶走风雅颂,三鸟暗骂云天青过河拆桥,悻悻离开。 “爹……”云天河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才几年不见,野小子好像也有烦恼了。”云天青挑眉道。 “爹……”云天河望着云天青吞吞吐吐。 “你啊!到底是来干嘛的?!再不说老子走人了!”云天青神色不耐。 “爹你别走!孩儿有好多事想问你!”云天河急忙拦住云天青,“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琼华派,害得大哥、不,玄霄,害他被冰封在禁地十九年?” “小山说你是出于好心才走的,可是,可是玄霄……” “……是小山告诉你的?” “不——小山什么都没说,是我去了琼华才知道的。” “你去琼华作甚?我不想你修仙,你偏偏跑去琼华派!真是欠揍!”云天青瞪了眼云天河,随即长叹,“知道这件事,对你未必有好处,但如果你很想知道,爹还是会说,毕竟你也长大了,我不能永远把你当小孩子看。” “孩儿,想要知道!”云天河眼里满是坚定。 “……你可知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去投胎?”云天青垂目道,“因为……我愧对师兄,所以我在阴间等着他。他不来,我不会走,我要亲口对他说声对不起。” 云天河闻言露出了万般纠结的神色,云天青见状嗤笑一声。 “你那是什么痛苦的表情!真以为你爹我是十恶不赦的人?!” 云天河只是挠头也不说话,云天青摇摇头接着说下去。 “我告诉你我确实有负师兄的性命,失却望舒,阳炎侵体,他过得生不如死,”云天青话音微顿,掷地有声道,“然而我从未负过他的情谊,永不。” “想要飞升成仙,就必须拥有强大的灵力,修炼百年,所得不过尔尔,倒不如以双剑之力网缚妖界,从他们那里夺取灵力……当时,门派中很多人都觉得这是个绝妙之法。” “但是妖界又岂会乖乖就范?于是,双方争斗不休,场面十分惨烈。” “我如今想来,仍觉心寒……我虽然并不讨厌妖,却也不会喜欢妖,但我忍受不了,自己升仙却要以其他生灵的命作为代价。” “当时我与师兄在卷云台执掌双剑,日日夜夜所看到只有鲜血与厮杀。那段日子简直像在炼狱一般,许多琼华弟子见妖就杀,连幼儿也不放过……琼华自然也损失惨重,连掌门也陨落,虽然妖界之主不再露面,但再次出现谁又能抵挡。” “同期的师兄弟们接连死去,生灵涂炭,琼华分为两派,一派主和,一派主战。我曾劝过师兄不如就此放妖界离去,反而惹来师兄的痛骂……”云天青陷入沉痛的回忆,“师兄他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绝不会半途而废。三年间我与师兄日夜相对,他想什么我也略知一二,他绝非为了一己私欲滥杀无辜之人。” “那他……”云天河惊讶的看着云天青。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时候的我还不明白,这些年在鬼界时常回忆往事,细细思来师兄的执念有一半怕是因我而起。”云天青神色怅惘,“我与师兄的嫌隙越来越大,因我救下璃儿彻底爆发,后来我携剑出逃,琼华升仙的美梦也化为泡影。之后的事你们应都知晓了。” 慕容紫英和云天河沉默,努力消化云天青所说的惊人的事实。 “前辈,您说……玄霄的执念有一半因您而起……”韩菱纱嗫嚅开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的,我与师兄互相爱慕着彼此,我们是恋人。”云天青神色坦荡,语气淡然,“师兄大约是想成仙之后,我们能有更多时间相处。” “玄霄他——”云天河还想问什么,云天青冲他一抬手。 “我和师兄之事已是陈年旧事,说来你们来鬼界究竟所为何事?” “梦璃进入妖界,我等想去妖界确认她是否无虞,所以特来取翳影枝。”慕容紫英抱拳道。 云天青一手撑着下颔,打量长身玉立的慕容紫英,眼中闪过一抹赞色,缓缓道: “你明知璃儿是妖,却仍能友人相待,看你的模样,怕是未及弱冠,修为竟已如此高深,琼华能出你这般奇才,委实令人震惊。” “前辈谬赞,重光师叔昔日曾告诫过晚辈,今世做人,来世为妖,是以晚辈常以此言警示自己。” “呵呵,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云天青扔了一把翳影枝给慕容紫英,“这是之前和鬼卒打赌,他输我的,送你们了。” “多谢前辈。”慕容紫英收起翳影枝。 云天河见翳影枝拿到手凑到紫英身边,憨笑直说爹真厉害。韩菱纱默默翻了个白眼,云天青倒是很受用儿子对自己的崇拜,紫英瞟了云天河一眼,无奈摇头。云天青眼中精光一闪。 “小山是没跟你们来吗?”云天青问。 “小山,小山不见了……”云天河垂下头沮丧道。 “什么?你在搞什么鬼?”云天青面色一沉。 慕容紫英出言解围,并将来龙去脉告知云天青,云天青手扶下颔,双眉紧锁,云天河站在紫英身后忧心如焚又惴惴不安,怕老爹冲过来揍自己。 “此地不宜久留,你们且回阳间,我在鬼界找找。”云天青道。 “可是——”云天河刚开口就被云天青投过来的眼神一吓,只得把话吞回肚里。 “……如此便有劳前辈,我等会在酆都升平客栈内静候佳音。”慕容紫英思忖道。 “哈哈,小子你很不错,你叫什么名字?”云天青饶有兴味的看着慕容紫英。 “在下慕容紫英。” 慕容紫英话音甫落,大地一片震颤,鬼界暗沉的上空雷鸣阵阵,天空中央陡然出现一个庞大的漩涡,无数怨灵被吸入漩涡,发出凄厉的惨叫。 “这,这是……”云天青惊疑不定的注视着上空。 “快走!快走!”风。 “地幽宫出事了!”颂。 “放逐渊要被关闭,迟了就出不去了!”雅。 “快走,快走!”风雅颂。 “风雅颂,你们这三只笨鸟,还不快离开!被发现我可不救你们!”一只青皮老鬼佝偻着背快步走来。 “闪了,闪了。”风雅颂消失。 “我叫壬癸,是个鬼差。你们快走吧,往南面的出口走,就可以去放逐渊了,那里是孤魂野鬼聚集之地,鬼卒也不容易搜寻,你们快来!我在那里等你们!”说着壬癸看了眼云天青,后者冲他轻轻点头,壬癸快速离开。 “爹——” 云天青一抬手制止了云天河的话。 “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你们赶紧跟壬癸走,鬼界怕是出事了。” “那小山……”韩菱纱面露犹豫。 “我会设法找到小山,他不会有事,倒是你们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快走。” 三人闻言也不再迟疑,辞别云天青,匆匆离开。云天青向外走了几步,脚步突然一滞,猛地回头望向他们离开的方向,大惊失色。 “不对!!没有双剑网缚,璃儿怎有机会回妖界?!就算望舒剑重回琼华派,剑未苏醒,他们根本用不了啊!” ? ☆、幽冥 ?  三途河至忘川一段的岸边生长了大片大片的彼岸花,靡艳无双的花儿常年不败,妖妍瑰丽,鲜红胜血。寻常魂魄经过此地极易迷失自我,拘魂鬼卒亦甚少走这条路,忘川是鬼界的禁忌。 新鬼总是对那个地方充满好奇,然而并不敢靠近,因为那里怨气冲天,凶煞非常。老鬼会告诫新鬼,忘川的一草一木都不能碰。常有小鬼问为何那片地域哀嚎漫天,却拥有如此宁静的名字,被问及的老鬼往往神秘一笑并不作答。 微风徐徐拂过花田,宛若惊动一池花海,掀起一阵花浪,点点涟漪荡漾而开,美不胜收。银发白衣的男孩站在彼岸丛中遥对忘川,恍若隔世。 红发的魔立于他身侧,不着痕迹的打量阖目不语的男孩,男孩轻轻睁开双眸,银白色的双瞳中倒映一片冰冷的血色。 “你很闲?” “是挺闲的。” “魔界快倒了吗?不可一世的魔尊竟然在鬼界走动。” 重楼闻言嗤笑一声,仍是将肆无忌惮的目光投注到眼前人的身上。他漠然的走过重楼身边,赤着白皙的双足于满是荆棘的花海中行走,宽大的衣袖拂过妖娆的彼岸花,带起丝丝缕缕的花瓣,花瓣覆于他的衣袖上又倏然滑落,落下的痕迹犹似花泪。重楼不远不近的跟着他,蓦地出声,他脚步一滞。 “你的头发似乎比上次见到时长了些。” “你的话比以前多了不少。” 重楼一挑眉,不仅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红色的眸子里反倒多了抹兴味。 “你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 “不重要,反正最后还是得消失。” 他垂首露出一截苍白细腻的后颈,半长的银发垂落胸前,凝视自己的手掌怔忡出神,良久收回视线,抬起头直视身前的深衣男子,古井无波。 “你是……小山。” “好久不见,云天青。” 风扬起,彼岸花纷纷扬扬飘散半空。 “你为何会在此地?” 云天青被重楼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得一愣。 “你莫非不知?你没告诉他?”重楼看了一眼他。 “他不知自己身负半神之格,此前我亦不知。” “半神……之格……”云天青喃喃道。 “可记得那枚改变你命运的内丹,它本是上古神兽负蠡之物。” “上古神兽怎么会出现在寿阳?”云天青震惊道。 “负蠡,莫非……有意思。”重楼嘴角一挑。 他岂会听不出重楼语气里的幸灾乐祸,他不着痕迹的瞟了重楼一眼,后者察觉到他的冰冷的目光,愈加狂肆。 “可是……我不是死了吗?”云天青道出心中的困惑。 “死?”重楼邪肆一笑,“神魔是不会死的,寿命耗尽,连荒魂也不剩。” 云天青面露诧异之色,重楼继续道: “轮回对我们这类物种而言是奢侈。至于你,不过是神识跑出来却以为是魂魄,当真可笑。” “我……”云天青低下头不敢置信的盯着自己的双手。 “果然,你的话变多了。”他淡淡道。 “我若不说,依你这性子,他怕是得永远蒙在鼓里。”重楼笃定道。 他对此不置可否。 云天青兀自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比他方才见到往日古灵精怪的小猪变成冷若寒霜的男童更加震惊。 “走吧,去将此事了结。” “天河他们在酆都升平客栈等你。” “不在了,他们此刻在琼华。” 云天青怔怔抬头,清隽的面庞上一闪而过坚毅。 “你准备好了?” 云天青忽的展颜,心念一动,清瘦的身躯于重重花海化为烟雾消散。 “他回去了,你呢?”重楼看向他。 “我也得走了。”他轻启唇,吐出如冰似雪的话语,“逆天行事,必遭天谴。” 微风中娇艳的曼珠沙华随风飘摇,勾勒出令人心醉的弧度,空气中仍残留着他的气息,如冰雪般冷冽,而后尽归虚无。重楼站在那人从前站着的地方,记忆中他时常静静站在那儿遥望彼岸,银色的双瞳中沉寂漠然,自己一度认为他在看忘川,过了许多年才知道,他凝望着的只有忘川中的那座宫殿。有人告诉重楼,那座宫殿名为——地幽宫。 幻暝界分为里幻暝和外幻暝,内部是梦貘生活的地方,梦貘族的无上宫殿,族长世世代代居住的幻暝宫也坐落于此,据闻幻暝宫内藏有整个梦貘族至关重要的隐秘。外幻暝被一种奇异的紫晶包围,紫晶内蕴含巨大的灵力,由于灵力逸散导致外幻暝常年笼罩着一种梦幻的紫雾,虽不如炎帝神农洞更遑论不周山,然而在此地修炼亦可一日百里是修道中人梦寐以求的场所,神秘的紫晶更是琼华派肖想几代的飞升宝物。 琼华上空天色阴沉,往日杂草芜生,鲜有人至的卷云台现今黄沙遍地,门下弟子尽数集结于此,虎视眈眈的守在结界外。一身着暗红铠甲,英武不凡的男子单膝点地,靠着手中□□的支撑才没倒下去。玄霄站在他两步外,一袭天蚕道袍洁净无瑕,手执羲和,面上波澜不惊,气势却逼人。 “吾再问你一次,让还是不让?” 归邪一声不吭,神情不屑,玄霄修眉一挑,羲和剑身上阳炎大作,眼见着就要将他斩下。 “大哥——!”云天河的呼唤令玄霄动作一滞,他的视线落在妖界入口处的云天河的身上,柳梦璃见玄霄的注意力被天河吸引,默运灵力将归邪救回幻暝宫。玄霄自然也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却不置声,不堪一击的妖界他连挥剑的欲望都没有。云天河不顾紫英的阻拦跑到玄霄跟前。 “天河,有一阵子不见了,我很是挂念你。”玄霄定定的看着云天河。 “……大哥,一切……都是你在骗我吗?其实……你只想取回望舒剑,只想升仙,只想强夺幻瞑界的灵力?!”云天河知道一切都是事实,但他还是想从玄霄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有些事,我确实没有对你说真话,但也未必说了假话,事到如今,真真假假又有什么重要。”玄霄淡淡道。 “大哥!”云天河凝视玄霄,眼神陌生,“我是那么相信你……” “云天河,韩菱纱在哪里?”夙瑶忽然出声问道。 “……菱纱在酆都等小山,你问这个干嘛?”云天河警惕的盯着夙瑶。 “她不来真的好吗?”夙瑶不怀好意一笑。 “什么意思?”夙瑶的语气让云天河隐约不安。 “望舒剑以至阴之体为宿体,方可激发灵力。云天青死后望舒剑陷入沉眠,只有另一名至阴之体出现才能令其重新复苏……”夙瑶慢悠悠的瞥了眼沉默的夙玉,“本来夙玉师妹是最佳人选,然而天意难测竟被韩菱纱抢先一步,师妹可是大为不甘呢!” “夙瑶师姐,慎言。”夙玉冷冷道。 夙瑶斜睨夙玉一眼,夙玉却不管她,径自看着大惊失色的云天河。 “你们对我的朋友做了什么?!”云天河神色不善的盯着夙瑶。 “怎么?说的这么清楚,你还不明白吗?”夙瑶嗤笑一声,“韩菱纱成为了望舒新的宿主,玄霄先是破冰而出,继而网缚妖界,她没有云天青的功力,迟早会因元气干枯而死。” 云天河闻言怔忡,双目失神,身后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掌心和指节因常年练剑磨出茧子却坚毅有力,那手握住云天河的,将他紧紧护在身后,云天河望着慕容紫英清冷瘦削的背影,似乎有股奇异的力量潜入他的心底抚平他烦躁的心绪。 “紫英,我……”云天河神色黯淡回握住慕容紫英。 “天河你可记得当日在不周山时小山曾说过的话?”慕容紫英略一侧头对着身后的云天河道。 “咦?”云天河有点反应过来了。 “小山说菱纱没事,就没事。”交握的手略一用力,像是要向对方传达安心的力量,云天河皱起的双眉缓缓舒展。 “你们倒是很信任他。”玄霄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他们紧握的双手。 “小山是不会骗我的。”云天河痛苦的盯着玄霄,“我之前也一直认为你不会骗我,大哥!” 玄霄敛目,眉间三瓣朱砂似红莲,妖冶夺目,他缓缓睁开赤褐色的双瞳,定定注视云天河,目光沉寂。 “天河,我不是你的大哥。” “大哥,你——” “我是你的父亲。” 云天河怔在原地,连慕容紫英也愣住,夙瑶更是露出震惊之色,唯有夙玉波澜不惊。 “你是我爹……” “你可是不信?” “没有——”云天河脸上浮现困惑,“那我爹是我娘?” 众人静默,一阵寒风刮过,果然这孩子脑回路有点不正常。 “……此事本想待我得成仙身后再告诉你,不过现在也差不多了,妖界不足为惧。”玄霄向云天河摊开手,“天河你可愿与我一同飞升,届时拥有无尽的寿命与你思慕的人永远在一起。” 见云天河不说话,玄霄收回手,并无被拒绝的不悦,双眸间反倒有一丝了然和忧心。 “慕容紫英已是半仙之身,用不了多久他将迎来天劫,天劫一过他成仙身,你可想过你该怎么办。” “就算这样我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私欲让那么多人痛苦。”云天河毅然道,“等我死了我会立刻去投胎,这样紫英就可以早点找到我的转世。” “……你这样想,怕是有人不这样想。”玄霄别有深意的瞥了眼沉默的慕容紫英。 “我在鬼界见到了我爹的魂魄……爹他一直在等你,他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那云天青定是要等上千年万年了!要知我成仙之后,寿命岂止短短数十载!” 玄霄轻蔑一笑,让云天河的心彻底沉入谷底,云天河上前一步郑重道: “你把望舒剑还给我,它是我爹留给我的,我不能让你用它害人。” “……既然你无心修仙,那便走吧,妖界和妖界之主的命一并送予你,只有归还望舒是绝无可能的。”玄霄顿了顿,“待我修成仙身,自会将望舒给你。” “玄霄,你疯了!”夙瑶怒目道,“先掌门之仇你置于何地?!” 夙瑶话音刚落,玄霄还来不及发作,一个人影自妖界飞出,重重摔在夙瑶脚边扬起一阵烟尘,待尘土散退,玄明僵硬冰冷的尸体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你认为现在的玄霄会将谁放在眼里。”银发白衣的男童赤着精巧的双足踏空走来,走到玄霄面前停下步伐,玄霄对上他银白色的双瞳,眼中流露出讶色。 “是你……” 他静静浮在半空,不作声。 “我虽感觉你来历神秘,却未曾想过竟会如此特别。” “你仍是一心成仙。” “是又如何?” “随你。” 他虚空一握,夙瑶被掐着脖子双脚离地,白皙的面庞上涨得发紫。 “九天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 “既然如此留你何用?” “呵……即便你杀了我又如何……娘娘的大计已是成功在望了。”夙瑶憋着口气,断断续续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他话音一挑,“那便让我看看她的东风。” 他广袖一挥,夙瑶径直被甩出去,趴在地上不住干呕。 一只蓝色的团子扑棱着翅膀,绕着他飞来飞去,最终落在他的头上安家,他既不去驱赶亦无不悦,周身冷冽的男童头上顶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团子,造成强烈的突兀感。 “小山?”慕容紫英试探问。 “诶诶诶,他是小山!”云天河一脸惊骇。 “那当然,虽说本姑娘也被吓了一跳。”韩菱纱一手叉腰,笑盈盈的站在柳梦璃身侧。 “菱纱!”云天河惊喜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韩菱纱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云天河还想说什么,他拂袖冷冷道: “有什么话去妖界再说。” “可是望舒……”云天河犹豫的盯着夙玉手中冰蓝色的长剑。 “无妨。” 云天河听他这么说也不再迟疑跟着慕容紫英回到妖界入口,然而仍是回头望了眼玄霄冷寂的面庞,心头涌上许多之前来不及体会的情感。那个他无比仰慕的人竟然是他的父亲,但他却要与他的父亲为敌。 ? ☆、月牙 ?  平静的云海间,一盘棋厮杀正酣,伏羲执起一枚黑子落入透明的棋盘上,棋盘受到触动晕开浅浅的波纹,棋盘上黑子一片大好,白子的情势岌岌可危,执白的司晷天君微微一笑。 “怎么,看你成竹于胸的模样,已是有法子了。”伏羲执起手边的玉盏,一抿仙露。 “呵呵,天帝棋艺高超,连神农神上都败于您的手下,更遑论小仙这般微末之流。”司晷天君举态恭谦。 “微末之流?执掌星辰宫的微末之流?”伏羲难得露出哂意,司晷天君也不恼,仍是笑意盎然。 “全赖天帝抬爱。”司晷天君笑眯眯道。 “星辰宫可不是我能主宰的,要谢就谢他吧。”伏羲放下玉盏,盏底和桌面轻叩。 “他。”司晷天君收敛笑意道,“他可还好?” “他自己跳入轮回,你说好是不好?”伏羲捻起一粒黑子置于掌中把玩。 “以他的身份,何须如此……”司晷天君敛目心中万分痛惜。 “聪慧如你,莫非猜不出。”伏羲瞥了眼司晷天君,“说来我一直猜不透,你性子仁厚,为何他偏偏选你执掌星辰宫?” 司晷天君苦笑一声,拈起白子,落下。 “星辰宫自有其运转规律,谁来掌管并不重要。说来惭愧,我一次也未能进入过内殿。” “……这世上唯有他有资格,不论是星辰宫还是地幽宫。”伏羲微叹,“但他莫说是进去,怕是看都不屑看。” 司晷天君默然,伏羲也不再言语,耳畔徒剩唏嘘的风声及浅浅的落子声。二神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开口,直到一局即终,司晷天君忽然疑惑的左右四顾。 “为何不见玄女?” 伏羲捻子的手一顿,又状若无事的落下,淡淡道: “她下界去了。” “下界?玄女已有千年拒临下界,这次怎会……” “她带了天罚之火去往昆仑。” 司晷天君瞠目,指间的白子倏然滑落,砸在石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惊骇道: “究竟何事需要如此大动干戈?!” “从我收养她至今已有千年,我满以为很了解她却发现我太自以为是了。” “玄女她莫非还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 伏羲看了司晷天君一眼,缓缓摇头。 “不止。你可还记得云渊?” 司晷天君一愣,细细思索许久才想起伏羲说的是谁。 “那个帮助玄女治水的凡人?他不是轮回几世了吗?” “是啊就是他,一个凡人差点动摇神族根基。” 伏羲将手中的黑子扔回白玉棋盒内,他起身走到石台边,负手伫望滚滚云海,身后的司晷天君霎时了悟。 “……情之所钟,无可自拔。饶是神明也挣不脱这张大网,玄女如此,天池边的那个孩子如此,天帝亦如此。” “和你这老东西相交多年,我竟不知你还有这般体悟。”伏羲灿金色的双眸流露出怅惘,“他走后我常扪心自问纵有无可匹敌的力量却连自己的爱人和孩子都保不住,这样的我委实可笑。” “若非你当初被嫉妒冲昏头脑,一意孤行,又岂会酿成惨祸。”司晷天君语气微冷,“报应。” “你说得对,可为何我犯下的错却要由我的孩子承担,由他承担。” “……那人昔日有言,天道轮回,循环往复,既灭既殇,永无更迭。” 伏羲沉思许久,缓缓吐出三个字: “天道……吗。” 玄霄于冰中的十九年脑中时常闪过许多片段,宛如旋转的走马灯,每一张上都印着一个人的笑容,灿烂的笑似和煦的日光几乎融化他内心的坚冰,又像一柄利刃破开胸膛,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玄霄很想去激烈的质问那个人为何要离开自己,为何要弃自己于不顾,可他再也没有机会了,因为有人告诉玄霄,那个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的人死了。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爱也好,恨也罢,一切都空了。那一瞬玄霄才反应过来,不论是走是留,只要那人活着总是好的,即便身隔千山万水也还有个念想,有个盼头。即使身陷囹圄他从未真心恨过那人,都说爱到极致便是恨,可他不忍心恨他,他是玄霄冰冷黑暗的生命中唯一的阳光。 玄霄曾做过一个梦,梦境中自己身处一片仙云缭绕的洁净之地,眼前是茫茫河水,河水清澈莹润,漫天星辉倒映河面仿佛融入九天霄汉,河中央悬浮着一座华美的宫殿,那人身着白衣白衫,扑进自己的怀里,他扬起一个动人的微笑指着那座宫殿,唤它星辰宫。 “我要谢谢你们几个,在琼华派攻进来时,对我族施以援手。”婵幽温和道。 “没,没什么的……”云天河挠头,“玄霄他毕竟是我爹,他做的事我也得负起一部分责任。” “你是你,玄霄是玄霄。谢你们绝非矫情,但我还是不赞成人与妖交朋友,本想立刻将你们送回人间,但璃儿她希望你们待到仪式之后。”婵幽道。 “你想清楚了?”银发的男童浮在半空静静看着柳梦璃。 “嗯,能够在仪式前再见大家一面,我已经很开心了。”柳梦璃姣好的面容上带着欢欣和淡淡的遗憾,却没有悲伤。 “那便好,做你自己想做的。” 柳梦璃微笑颔首,韩菱纱站在她身侧神色黯然。 “梦璃你也要走……” “菱纱不要难过,我想为我的族人尽一份力。” 柳梦璃将手搭在韩菱纱的肩上,安抚她悲愁的情绪,韩菱纱回握她的手。云天河抓耳挠腮,一副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他的身边的慕容紫英见状无奈摇头。 “天河,你想说什么便说,不必顾虑。” “……妖界都已经变成这样,难道不可以让大家一起去人间生活?” “幻瞑界便是我族故乡,我族宁可灭亡,也不会离开这里的。”柳梦璃郑重道。 “可是、可是这样我会很想你,又见不到你……”韩菱纱眼眶微湿,“而且我们都说好了,将来要一起共游天下,虽然我已经没几年时间了,但至少能在死之前……死之前……” 韩菱纱的话让本就凝重的气氛更添悲伤。 “菱纱,你别说傻话,一定还有替你延命的办法!” “大伯说我们一族惊扰死者,不仅阳寿短暂,死后更要做苦役赎罪,待到偿清罪孽才可入轮回。我不怕死,只是难过不能和你们再一起冒险……”不能再见他一面,韩菱纱在心里默默道。 “续命之法虽罕见却并非没有,菱纱万勿轻言放弃。”慕容紫英目光沉然。 “大不了再去一次鬼界,虽然要路过不周山,那个叫钟鼓的家伙看上去挺难搞定的,顶多打一架。小山就别去了,免得被抓走。”云天河边说边觉得自己的法子非常可行。被点名的某银发懒懒瞥他一眼不说话。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15节 “噗嗤~”柳梦璃莞尔。 “这可真是个好……蠢的法子。”韩菱纱皮笑肉不笑道,“那可是钟鼓啊!动辄毁天灭地的上神!” “天河,休得胡闹。”慕容紫英斥道。 云天河纳闷的挠头,他又闹笑话了? 云天河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闹,离别的伤感立时冲散了不少,柳梦璃取出一只绣花香囊交给韩菱纱。 “请将这个离香草的香囊带回寿阳交给爹和娘……梦璃无法长伴二老左右,请裴大哥替我……略尽孝道,梦璃,感激不尽。” 韩菱纱凝重点头,柳梦璃凝望众人,深深一福。 “望君珍重!” 一行人在柳梦璃接任妖界之主后,通过妖界尊神坛返回人间,柳梦璃站在尊神坛边径自出神,奚仲见状轻声唤她,柳梦璃一惊回神,见奚仲忧心忡忡安抚一笑。 “梦璃大人,可仍是为友人的离去忧伤?” “并非。”柳梦璃显露一丝笑意,“方才小山告诉我,我与大家的缘分尚未结束。” “原来如此,希望梦璃大人能早日与友人团聚。” “谢谢你,奚仲。你快些去照顾归邪将军吧。” “……属下先行告退。” 返回人间后,云天河三人前往清风涧找重光青阳二人,欲寻克制羲和之法,而他则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黄沙漠南起,白日隐西隅。月牙河谷一带的沙路人迹罕至,商队宁可绕远路也不愿走这里,道路难走不提,常有古怪的黑风将人连骆驼一齐卷走,前前后后至少有三个商队折损在此地,久而久之月牙河谷变成一个人人畏惧的死地。 他凭空行走在月牙河谷内,一缕悠远的琴音随风飘来,恍若太古遗音,他顺着琴声走去,却见一名青衫男子端坐抚琴,神态平和,嘴角噙着温润的笑意,仿佛他此刻身处仙宫楼阙,而非这破败的不毛之地。 “故人相逢,人生乐事,今奏太古遗音,以酬旧友。” “无聊。” “呵呵,看来遗音易求,知音难觅啊!” “你的目的。” 青衫男子双掌置于琴面,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他,清润的双眸带点烟金,宛若皎月流星,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惹人厌,着实长了一副好皮相。 他眯起银色的双瞳,冷然道: “难不成你想说此事与你无关?” “不,”青衫男子一拨琴弦,琴声铮铮,“扎在她心上千年的刺,我不过提醒她可以拔出来罢了。” “你恨她?” “哈哈,恨?不,我没有这种感情,退一步说我没有理由恨她,她与我同样被这可笑的命运摆布。” “她倘若一意孤行,招致天谴,形神俱灭。” “那又如何?”青衫男子尾音一挑,语气桀骜,“我竟不知你变得如此妇人之仁。” “仁?”他讥笑一声,银眸冰结,“我若仁哪怕只有一丝,你又何须沦落至此。” “确实。在人间混迹久了,我竟也染上了爱做梦的习惯。”青衫男子自嘲一声。 “你让我过来就是为了这几句废话?” “呵~你说话还真是不留情面,好歹我们也相识这么久。” 银发男童面色如霜,转身欲走,身后传来男子轻飘飘的话。 “你可知道流月城?” 他略微侧头,静待下文。 “天柱倾塌后,天穹皲裂,大地霪雨不息,下界黎明死伤惨重,神农于西北一处天裂,以矩木为基,建了一座天空之城,唤名流月。最早的一批人类中有一名为烈山的部族自请进入流月城相助,神农感其赤诚,欣然应允,于是将一滴神血封入矩木,使其蕴含的生命之力通过矩木枝叶发散,以供烈山部人不饮不食而活。” “他的血……此事我竟不知。”银发男童怃然自语。 “我亦是于下界行走多年才知晓此事,那座城在北疆上空,我曾在外围静静观望过,确实是哥哥的血。” “外围?你没有进去?” “流月城内外被老头子布下结界,虽然破开易如反掌,但是惊动老人家总是不好。” “哼,我就说他会这么放心?不论神血抑或矩木,此等机密若是外泄,后患无穷。” “上古人类部族,大多拥有神格,烈山部自然也不例外,浊气蔓延的大地早已无法居住,上古族群因此纷纷灭亡,纵然流月城高居九天时日一长也免不了陨落,待那座城彻底沦为死城,我再进去一探。” “……找到他的血又如何?他早已不在那里。” 青衫男子微微一笑,如朗月霁空,掷地有声道: “纵然只有一点点,我也想离哥哥更近。” “随你。” 他拂袖欲走,青衫男子静静道: “你不也一样,跳入轮回,比我有过之无不及。” “……告诉九天,无论她想做什么,永远不会成功。” 话音未落,白色的人影已飘然远走,青衫男子唇角微弯,纤细修长的手指抚弄冰凉的琴弦,幽雅的琴声静静流泻。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离别久,何以不得安……”? ☆、终局(一) ?  夜色深沉,星辰晦明晦暗,冷月高悬,清冷的光透过枝桠洒落,月色斑驳。青鸾峰的小木屋仍亮着灯,云天河正翻箱倒柜的找东西,韩菱纱叉腰皱眉,慕容紫英四下打量小木屋,这屋子跟他多年前初来时没两样。 “哈!找到了!”云天河惊喜地从桌底一块松动的木板下抽出一本小簿子。 “快看看上面写了什么?”韩菱纱放下双臂凑前催促云天河,云天河兴奋的展开书页,傻眼了。 “那个……”云天河讪讪的看向韩菱纱,“这上面写了好多我看不懂的东西,还有画……” “喂喂,你别看我,看我也没用,本姑娘不擅长这个!”韩菱纱后退一步慌忙摆手。 “拿来我看一下。”云天河如蒙大赦,慕容紫英接过递来的手记,粗略翻了几页,“这确是师公的笔迹。” “紫英,你看得懂这些符号?”云天河惊奇道。 “这并非符号,而是一种数百年传承的秘形文字,只有真正懂得琼华派铸剑秘术的人方能读懂。” “野人别捣乱,快让紫英瞧瞧上面写了什么?” 云天河立马闭了嘴,慕容紫英细细研读书记上的内容,另外两人难得安静的站在一边,见紫英双眉越皱越深,心下不断打鼓。 “手记中所载内容十分艰深,我需要一个清静的地方仔细研究。”慕容紫英道。 “那我和菱纱出去吧,紫英你慢慢看,不对,你还是快点看吧。”云天河絮絮叨叨的推着韩菱纱出了木屋,紫英无奈摇头。 星月疏朗,云天河双手环胸站在山崖前垂头沉思,崖风猎猎刮得人脸生疼,韩菱纱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的树干兀自出神。 “做不做神仙真的那么重要?凡人虽然很痛苦,却也快乐,仙人看上去快乐,一定也有难过伤心的事情,就像即墨的狐仙,即使拥有漫长的寿命,却得到了那么悲伤的结局。” 韩菱纱默默聆听云天河诉说心中的苦闷。 “爹说玄霄因为他心生执念,可是爹都死了,玄霄他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呢?而且上次我告诉玄霄,爹在鬼界等他,可他……” “天河,你还记得在幻暝界时梦璃给我们看过的玄霄的梦境吗?” 云天河微微点头。 “那时候我就在想冰一般的玄霄竟然也会有那样温柔的笑容,而那样的笑容除了云前辈谁都没见过。”韩菱纱拨开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勾到耳后,继续道,“那是珍惜,珍爱的笑容,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在乎你爹。” “……菱纱,你的意思是玄霄上次对我说的不是他的真心话。” “非但不是真心,我怀疑他想成仙极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救你爹。” 云天河一愣,喃喃道: “救……爹。” 云天河垂在腿侧的手紧握成拳,复而松开,韩菱纱注视着沉默的云天河,勾起一个无奈苍白的笑容。 一层浅薄的云半掩清辉,像打上了一层浅浅的阴影,远处群峰迭嶂影影绰绰,只看得出大约的轮廓。 “虽然玄霄做了很多错事,但是,但是,他始终是我的父亲……我不能不管他!”云天河斩钉截铁,赤褐色的双眸熠熠生光。 韩菱纱扑哧一笑。 夜风起,云散月开。 “人与人的缘分真奇妙,我原本只想在这里找到剑仙不曾想认识了你和小山,还同你们一齐下山,遇到了梦璃,紫英……还有他。”韩菱纱垂下双眸,“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天河,你后悔吗?跟我一起下山遭遇了这么多难过的事情。” “不,我反而要谢谢你,菱纱。”云天河神色郑重,“虽然下山之后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能够遇到大家,与大家一起经历那些的冒险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情。” 韩菱纱轻笑一声,道: “看不出没心没肺的野人也会说好听的话,难道是跟小紫英学的?不对啊,紫英明明是个冰块脸。” 云天河对韩菱纱忽暗忽明的心情最没办法,暗想女孩子真麻烦还是紫英好。 “天河,谢谢你。”韩菱纱缓缓道,“我一直很庆幸能够在短暂的生命中遇到你们,谢谢你们带给那么美好的回忆,让我可以从容的离开。” “离开?你要走?”云天河讶异的转身看着韩菱纱。 韩菱纱点点头,向前迈了几步,与云天河并肩站在山崖前,冷锐的山风吹得她一阵发寒。 “等玄霄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就得与你们道别了。” “……怎么连你也要走?” “不是还有紫英陪你嘛,我若是继续留在这里可是会被马踢的。” 韩菱纱故作轻松地冲云天河挤挤眼,然而云天河愣归愣并不傻,韩菱纱自从在鬼界冥河遇到了她的大伯韩北旷得知自己阳寿将尽后,心情甚是沉重。云天河明澈的目光击碎她平静的假象。她低下头,鬓边垂落的碎发遮住她半张侧脸,留下一道深深的阴影。 “呐,天河,其实我很怕死。凡人哪个不怕死?可我更不愿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死去。” “……你想做什么呢?” “我要尽最后的力量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塞北风雪,西域风光,还有许多美丽壮阔的景色我没能看到。”韩菱纱目光悠远,“我要去远行,再不回来了。” “那文谦呢?你说好要等他的。” “我这个样子只会徒惹他伤心,不如就此忘却。他作为一国之君,富有四海,会有更好的女子值得他倾心相待。”韩菱纱语气波澜不惊,却掩不住怆然之色。 “纵然只有一日能够与心念之人在一起总是弥足珍贵,我想文谦也是这样认为的。”慕容紫英清冷的嗓音自二人身后响起。 “紫英!” “哟,小紫英你出来啦!有没有找到青阳长老所说的线索?” 慕容紫英看了韩菱纱一眼,知她有意转移话题,亦不多做纠缠,淡淡道: “我将手记通读一遍,只找到了三种方法……一是夺回望舒,从此隐居山林,二是双剑宿主死其一——”慕容紫英的话未说完便被云天河打断了。 “死其一……是要杀了玄霄吗……”云天河情绪有些激动,“不可以!虽然他做了很多不好的事,但他是我的父亲,这个世上除了爹和小山他是对我最好的人之一。” “天河,你冷静些,这只是一种方法。况且弑父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我也不会让你犯下。”慕容紫英握住云天河的手腕,神情严肃。 “……还有一种方法呢?”云天河抱着最后的希冀。 “……劝师叔放弃飞升,放弃执念。” 云天河明亮的双眸一下子黯了,韩菱纱不忍去看云天河此刻的神色,心生无望。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云天河嗓音沙哑。 “也许有。”慕容紫英思忖道,“但这得去问小山。” “小山……对啊!可以问小山!”云天河双眼一亮。 “问我什么?” 银发男童悬空步来,白衣广袖于夜色下仿佛笼罩着朦胧的光,银色的双瞳在月光的映照下折射出惊心动魄的瑰丽,然而这种美却无法使人生出轻狎,反而心存惧意。他在众人跟前站定,静静扫视一眼。 “这本书没用。”他淡淡道。 “可这的确是紫英师公的手记啊,怎么会没用呢?”韩菱纱不解问。 “上面的方法你们一个都用不了,不是吗?” 韩菱纱被他直白的话一噎。 “小山,你一定有办法的!”云天河情急之下攥住他的衣袖。 一只蓝色的团子自他宽大的衣袖中飞出,团子见到云天河亲昵地飞到他身边蹭了两下,又晃悠悠的飞回老地方趴着。 本来紧张的氛围在某萌蠢的搅和下变得古里古怪,云天河讪讪的收回手,尴尬挠头。 “既然你们如此着急何不去琼华看看。” “对啊!”韩菱纱一拍手,恍然道,“现在还是半夜没准玄霄在睡觉,我们可以趁其不备把望舒偷过来!” 韩菱纱的提议遭到了慕容紫英的漠视以及云天河同情的目光。 “菱纱……我觉得玄霄不是那么傻的人。”云天河嗫嚅道。 “……”韩菱纱觉得自己还是暂时不要说话的好。 一行人很快化作流光消失在夜色尽头。 天悬星河,万籁俱寂,沙漠起了一层白雾,他背着琴且走且停,时而举目望月,时而指点星群,悠闲自在,好不惬意。一团红色的火焰射向他的后背,疾如雷电,势如破竹,眼见就要击中他,一道浅金色的护盾骤然出现在他的身后,红色的火焰一接触护盾立即消弭无踪。 “许久未见,一上来就是天罚之火着实令我受宠若惊。” 他淡然转身,谈笑自若,仿佛方才只是一个小打小闹。一宫装女子静静站着,风华绝代的夙玉跟她一比简直成了小家碧玉,她的美不容于世,慈悲又冷漠。 她冰冷的视线划过他的言笑晏晏。 “不愧是老头子最疼爱的女儿,天罚之火也能给你。” “疼爱?”她轻启朱唇,“他不过想证明他是对的,我是错的。” 女子的回答既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抚掌大笑道: “看似亲厚的天帝父女竟貌合神离,千年的陪伴却抵不过一个凡人,神委实可笑!” “怎么?你嫉妒?” “嫉妒?”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女子,意味深长道,“嫉妒的究竟是谁呢?九天玄女。” “哼,只会逞口舌之利。我真不敢相信这样的你竟会是那个人的孩子。”九天讥诮道。 他的噙笑的脸刷得阴沉下来,面色不善的盯着九天玄女,语带阴戾道: “你不配提他。” “我提不提他你待如何?他犯下的错罄竹难书,千古罪人罢了。” “千古罪人?”他不怒反笑,仿佛听到了滑稽可笑之事,道,“谁定的罪?是伏羲,女娲,还是你?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神真令我作呕。” 九天冷眼盯着那个重新挂上虚伪笑容的男人,极力按捺心中的愤怒,恨不得以天罚之火与这个男人同归于尽,然而她不能。 “真的没关系吗?不去找你的云渊?”他冁然而笑道,“良辰美景,有佳人伴,实乃人生乐事,我自是求之不得。” 九天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挣扎许久终是松开,身子一轻腾于半空,她俯视地上的青衫男子,后者也正扬起脸看她,明明一个仰视,一个俯视,男子周身的气场凛冽,仿佛他才是高高在上的人。他脸上挂着笑意,烟金色的眸子透射出慑人寒意。 九天看了他一会儿,她第一次这么仔细看他,心中的不甘恼怒逐渐消逝,竟浮起些许微的对这个人的同情,她平静道: “天意难测,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你所愿。” “怎么,这是你的临终遗言?” “他不会容忍任何人的放肆。” “放肆的是你,并非我,一切都是你做的,不是吗?”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你后悔了?你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去找老头子认个错,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他眼底带着淡淡的讥诮,“真无趣。” “我此生做过许多追悔莫及之事,唯有这件事永远不会后悔。”九天静静道,“可你今后一定会后悔的,瑕。” 随着话音的下落,九天祭起护体神光身形划过浓重的黑暗,远远望去犹如一只在黑夜中翩翩起舞的萤蝶。 他一挑修眉,轻声低语: “这可不是我没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 他哼着一支古怪的调子,于漫漫荒漠中继续行进,此刻晨光熹微,所有人的终局即将降临。 ? ☆、终局(二) ?  琼华派卷云台历来为门内重地,虽为重地并不像后山禁地那般危机四伏,平日也无人把守,常有新进门的弟子好奇来此,每每败兴而归。此地环境清冷,杂草芜生,还不如醉花荫,久而久之卷云台变成了琼华派最冷清的地方,因而普通弟子也不知道在卷云台上仍有一处秘台。 汉白玉的石阶浮空,石阶尽头有一座硕大的莲台,莲台上一蓝一红两柄剑高悬,玄霄站在莲台中央,他的全部力量都用于维系琼华不坠,夙玉在他身侧配合他运功,夙瑶凝视双剑有些出神。 由于脱离了灵气丰沛的地面,四季如春的琼华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座冰城,灵力激荡之下一部分修为不深的弟子无法自保暴毙而亡。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止门人疯狂的念头,他们将其称为先破后立,否极泰来。 “有人来了。”夙玉淡淡道。 夙玉话音刚落,云天河带头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慕容紫英与韩菱纱,银发男童踏于半空。 “你们?”夙瑶冷哼一声,“仍不死心,想夺走望舒剑吗?” “我们并非来夺望舒。”慕容紫英道。 “哦?不夺望舒,天河你可是想通了,想与我一同飞升。”玄霄看向云天河,神色微暖。 “玄霄,我来这里,是劝你放弃飞升。”云天河郑重其事道。 玄霄敛容阖目,一言不发。 “云天河,你莫要得寸进尺。”夙瑶怒目道。 “玄霄,你停手吧!虽然我不懂成仙的方法,但是你这样子肯定没办法成仙的!”云天河心急如焚道。 “掌门,山下百姓因琼华飞升饱受困苦,您素来宅心仁厚,不如就此收手吧。”慕容紫英见玄霄执念已深,便劝解夙玉,奈何后者置若罔闻,现在的夙玉与从前相比,判若两人。 “白费气力,快些滚吧。”夙瑶叱喝道。 “慕容紫英,背叛师门与妖为伍,不忠不孝乃本门之耻,即日起逐出昆仑山琼华派,往后不得以琼华弟子自居。”夙玉声调平直。 慕容紫英俊美的面上一白,身后的剑匣仿佛千钧重,他毫无辩驳,敛声道是。 “你们琼华怎么这样!明明自己做错了事情却要怪到别人的身上!”韩菱纱杏目圆睁。 “琼华行事,无需外人置喙。”夙玉缓缓道。 “哼,如果不是因为紫英和天河,谁想来管你们琼华的破事!”韩菱纱愤然道。 夙瑶冷眉一竖。 “你——” “够了!”玄霄拂袖,“天河,我不想对你动粗,趁我动怒之前带你的朋友下山。” “不,我不走!”云天河斩钉截铁道,“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走!” “你这是威胁我?”玄霄的话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我不能不管你。”云天河自然感觉到玄霄的杀意,神色不变。 “……我不该过早告诉你的,天河你且回去,待我成为仙身自会去找你。”玄霄道。 “我不会看你一错再错。”云天河沉声道,“我想爹他也一定不愿意看到你变成这个样子!” “我的容忍是有限的!”玄霄似是被戳到了痛处,怒喝道,“给我滚下山!” “不!成仙有什么好的,爹他还在鬼界等你啊!”云天河执拗道,“就算你成了仙救活爹,爹一定不想以这种方式复活!” 云天河直白的话一次次触到玄霄的底线,扯开他心上早已化脓的伤口,玄霄怒极反笑。 “好好好,不愧是云天青的儿子,拔出你的剑!” 玄霄周身阳炎大作一挥袖,羲和握于掌中,额间三瓣朱砂,鲜红欲滴。 “我不会和你动手的。” “呵,怎么,你笃定我不会杀你?” 云天河目光灼灼,玄霄一见那眼神恍然与十九年前云天青指责自己的眼神重叠在一起,一时间怒意高涨,气急攻心,一道羲和玄炎打出去,手下却忘了控制力道,云天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慕容紫英身形一动挡在云天河身前横剑于胸。 这一道攻击起码有玄霄的六成功力,尚未近身便觉得炽热难耐,慕容紫英虽说功力远胜往昔,却仍是凡身,惧热畏寒是凡人本性,形式对他极为不利。被护在身后的云天河心脏漏了一拍,玄炎眼看着就要打在紫英身上,不好的回忆争相涌出,云天河发了狂一般将紫英推开,二人未及回神巨大的火舌猝然逼至,慕容紫英运起灵力,虚空一斩,炎火骤然剧减然而并未彻底消除…… 千钧一发间一面冰墙凭空出现,将来势凶猛的羲和玄炎阻绝在外,两股强大的灵力碰撞激荡,整个莲台一阵震颤,静静悬浮半空的望舒蓦地发出清越的剑鸣,剑光大盛,忽而化作一缕蓝光,出现在莲台上的深衣男子手执望舒,明亮的猫儿眼中一抹笑意。 “小孩子不懂事,师兄何必动怒呢。” “你果然没死,天青。” “师兄迟迟不来鬼界,师弟我只好从地狱爬回来啦。” “哼。” 云天青的出现令所有人措手不及,尤其是夙瑶眼中满满的惊愕,而这份惊愕却不是因为云天青的死而复生,反倒是无法置信他为何会在此地。 “爹!”云天河惊喜交加。 “我想你需要解释一下我的墓室怎么会变成那个鬼样子?” 云天河头一缩皱起脸不说话了,云天青横他一眼,撂下狠话: “待会儿再收拾你!” “真慢。”银发男童淡淡一瞥云天青。 “别提了,刚从棺材里爬出来就被一个奇怪的女人抓走关在结界里了。”云天青苦恼道,“费了好大功夫才跑出来的。” “奇怪的女人?” “是啊,长得可真漂亮,就是眼神冷得快结冰碴子了。”云天青话说到一半敏锐察觉一道锐利的视线射向自己,如芒在背,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目光是属于谁的,冷汗刷得下来。他沉思不语,眸中多了一抹了然。 “玄霄师兄,琼华正在坠落。” 砰得一声巨响,台面一阵剧烈的颤动,众人勉力稳住身形,循声望去竟是琼华在下坠的过程中撞上了昆仑山体。 “天青,把望舒给我。” “不行,爹,你不能把望舒给玄霄!” 云天青看看玄霄又瞅瞅云天河,无奈道: “傻小子,这次你爹我得听师兄的了。” 在云天河错愕的目光下,云天青轻轻一挥,望舒回到羲和剑身侧,随着望舒的回归坠落之势骤停,偌大的琼华朝着昆仑山顶的方向飞去。 “爹……为什么……”云天河一脸震色注视着云天青沉默的侧脸。 “琼华若坠,山下百姓势必遭殃。”慕容紫英思忖道,“此举实属无奈。” “唔……那我错怪爹了,可是玄霄……”云天河忧心忡忡。 “莫急,我隐约觉得此事会有转机。”慕容紫英望向半空中静默不语的银发男童,眼中浮现深思。 云天河虽然不明白紫英口中的转机是什么意思,但是紫英的感觉一定不会错,他暂且安下心。 另一方面,玄霄和云天青陷于僵持中,赤褐色的双瞳对上清亮的双眸,玄霄恍惚的想起那年在白灏道第一次见到云天青的场景,他的善良与洒脱曾令自己侧目。一年相随,两年相伴,喜欢着他的自己同样被他喜欢着,深爱着他的自己也被他深爱着,每每此时玄霄都无比庆幸着自己是至阳之体,是这天地间与云天青最为般配的存在。岁月荏苒,他变了,可云天青仍保留了当初的真诚,只要回头就能够再次握住那双温暖手,拥抱那个人。 可是……还能回头吗?玄霄第一次扪心自问。 然而他已在命运这条道路上渐行渐远。 “师兄——” 玄霄抬手制止了云天青的话。 “你已是半神,拥有无尽寿命,我若不成仙待到阳寿一过,下到地府投入轮回,你想一次次去寻找我的转世吗?” “谁告诉你的!”云天青惊慌道。 “……这不重要,天青我早已无回头之路。” 玄霄冷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疲惫的神色,云天青垂下双目,眼中净是悲伤,他想劝玄霄放弃,却发现自己怎样也开不了口。任何人都有私心,神也不例外,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半神。 “莫要阻我。” “不……你现在这个样子绝无可能通过昆仑天光,我不会看着你去送死!” 云天青抬起手,望舒剑身晃动又沉寂。云天青惊愕的盯着纹丝不动的望舒,加大了力道,剑身剧烈颤动随后静止。 “师兄你做了什么?!” “来不及了,天青。” 随着玄霄话音落下,一股浩浩荡荡的清气袭面而来,一束圣洁的天光赫然显现,威严庄重,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轰隆一声,不断攀升的琼华骤然静止,梦寐以求的昆仑天光明明近在眼前,却如天堑鸿沟般遥不可及。他缓缓收回洁白的手掌。 “不可再进一步了,否则除了云天青和云天河这里所有人都得魂飞魄散。” 一道冷漠威严的声音响彻云霄。 “凡心入魔,妄想升仙!” 她携着神祇的高贵出现,美丽的面容覆满寒霜,动人的双眸凝结冰雪,漠然的视线扫过众人,无论过了多久凡人始终如蝼蚁般弱小,除了那个人。 “参见玄女娘娘。”夙瑶行了一个庄重的礼。 “什么?!你竟是玄女!”云天青骇然,这个女子正是囚禁他的那个人。 “我倒是小看你了,一介半神竟能从我的结界中逃脱。” “你为何要禁锢我?” “神魔结合,必遭天谴。” “魔?不,师兄不是魔,你不要胡说八道!” 九天看了眼犹自挣扎的云天青,暗嘲他的自欺欺人,很快转开视线。 “天帝有命,琼华派逆天行事,犯下滔天罪孽,令其受天火焚烧,陨落大地,派中弟子打入东海漩涡之中,囚禁千年!”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云天青,慕容紫英、云天河、韩菱纱虽为琼华弟子,心中却存清明善念,故可免去此劫。” “夙瑶助我有功,免去五百年责罚。” 沉默,死寂的沉默,云天青面色煞白,玄霄反倒不见惊惶,气定神闲,他看向九天的眼神桀骜无比,云天河和韩菱纱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慕容紫英双眉紧蹙心觉事情不妙。 他将所有人的表情收于眼底,静静开口道: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一切因果,皆由自生。我只是代天授道,维系天道不坠。” “天道?你进过内殿了?” “它赋我权力可一窥星辰。” 他银白的双瞳定定凝视九天,眸色如冰,目光澄澈,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能探及心底最隐晦的秘密,在他的眸中九天无所遁形。 他的眼睛曾是上古众神的梦魇,所有神拒绝与他对视,包括三皇,哪怕是烛龙也甚少看他的眼睛。这世上大概唯有不周山的那个傻瓜敢这样做,钟鼓迷恋着他的一切如魔怔般。 九天在触及他双眼的那一刹那挪开视线,他缓缓收回目光。 “它永远不会赋予任何人这个权力。” “那我看到的是假的不成。” “它不会说谎,”他淡淡道,“你看到的确是真相,是你心中所想的真相,但——” “够了。”九天拂袖怒斥,“神界行止,无须你来插手,莫非你想包庇这些凡人?” 玄霄突然大笑起来,傲慢狷狂,羲和剑锋直指九天玄女,九天玄女漠然置之。 “傲慢的凡人,你认为你可以杀了我?” “傲慢?凡人再傲慢也比不过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成王败寇,弱肉强食,古来如此,可你休想我会屈服。” “冥顽不灵。” 九天素手一弹,玄霄被禁锢于金色的光圈内,手中的羲和砰然掉落,四个人护在他身前,其中两个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开元追月弓弓弦怒张,望舒剑剑锋冷冽。 “你们胆敢违逆天命!” “我命由我不由天!” “呵,野小子没把你爹我的教诲给忘了啊。” 云天河咧嘴一笑,云天青忍不住抬手摸摸他的头, “虽说师兄平时凶巴巴的,不准我喝酒还老爱把我往思返谷送,可也由不得他人欺负。” “……说的好像你少喝了似的,思返谷至今仍有你的藏品。” “咦?竟然还有!师兄,等我们把她解决就回青鸾峰喝酒去吧。” “……可。” 他们的对话云淡风轻,似乎面对的不是天界神祇而是不值一提的寻常精怪,九天玄女怒火渐长,这些凡人的存在碍眼极了,神威重重压下,韩菱纱功力最浅当即脸色发白,倔强的她眼中不见怯意。 “姐姐,收手吧。” 婉转的女音脆如珠玉落盘,夙玉目光幽幽的凝望九天玄女,神色怅惘,九天遥遥回望,那双昳丽的眸中多了深重的沧桑,淤积百年,经年不灭,是她暌违已久的目光。 “……即便封了你的神识,你仍是想起来了吗,阿雪,我的妹妹。” ? ☆、终局(三) ?  天界的溯雪仙子,本是地界的一个小雪妖,九天玄女下界治水时见其颇具灵性遂将其点化并带回天界。溯雪仙子性情温婉贤淑又冰雪聪明,玄女心生喜爱时常将她带在身边,时日一长以姐妹相称。 仙子容貌昳丽,虽不如九天玄女放眼天界却也是数一数二的,身边不乏追求者,然而她都婉言谢绝,许是一直待在玄女身边耳濡目染之下竟也变得清清冷冷,久而久之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雪仙子,可望不可即。 若能永远那般清冷也算幸事,九天在溯雪消失后的几百年中一直这么想着。 高山之雪遇上了命里魔障,爱不得,恨不得,求不得,心中只留下那位高贵神祇冷漠的背影,亦随着他为他的爱人义无反顾的堕入轮回而万念俱灰。她永远都忘不了那年天池畔的情景。 六百年前天池 那日天气格外的好,虽说天界从未有过雨水,但如此温暖和煦的日光甚为少见。天池碧波千顷,恬静无瑕,如一块精致的琉璃,赏心悦目。身着素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站在岸边向平静的湖面张望,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看样子应是下界之物,他一贯温文尔雅的脸上露出无奈。真拿那个孩子没办法…… “司晷天君,何故烦忧?” 九天玄女缓缓走来,身边跟着一个低眉敛目的貌美女仙。 “玄女,你怎会在此?”司晷天君惊讶道,九天玄女素来喜静很少在外走动。 “我见今日日光甚好便带溯雪随意转转,倒是司晷天君我适才见你愁眉不展,可是出了什么事?” “只是一件小事,玄女勿要挂怀。”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16节 九天微微颔首,轻移莲步在离岸沿几寸处站定,幽远的目光落在平静的湖面。司晷天君心下大为疑惑,自从玄女下界治水后回来就变得不太对劲,他曾问过天帝,天帝对此讳莫如深。 一直垂首的溯雪仙子抬头看向九天玄女略显萧索的背影,蛾眉微蹙,心事重重。她的表情一丝不漏的看在司晷天君眼中。 果然是玄女出事了…… “玄女,司晷天君。”一道低沉微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循声望去只见他信步走来,一袭雪白云纹袍服,玉冠高束,眉间一点朱砂,眸如寒星,深邃俊美的五官如雕刻般,微微抿紧的薄唇透露一股冷冽的意味。他走到司晷天君两步外站定,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呵呵,今日却是巧,先是玄女,再是司典天君,当真令天池蓬荜生辉!”司晷天君笑道。 “我不过是个闲人,司典天君日理万机竟也得空来此?”九天玄女对他的到来颇感吃惊,平素这个人应当在殿内处理公务,除了天帝旁人极难得才能见他一面。 “琐事冗杂,听殿内侍从说天日晴朗索性出来散散心。”司典天君淡淡道,虽说都不是大事,可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堆积成山饶是他也颇为头痛,本来打算在附近走走,忆起日前在天池边见到的那个奇怪的年轻人脚步不由得到了天池。 “司典天君莫要太过操劳。”司晷天君关切道。 “无妨,为天帝分忧,吾等职责所在。”司典天君道。 “敢问司晷天君,您手里的这是……”溯雪仙子注意到司晷天君手里的油纸包,出声问道。 司晷天君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微微一笑,道: “一个小馋猫托我从人界带回来的东西。” “司晷天君!”清越的声音远远传来,举目望去,白衣青年站在湖中央,一条雪白的发带将青墨色的发丝束于脑后,眉目如画,俊逸无双。青年踌躇的看过来,犹豫着要不要去岸边,他虽与司晷天君熟稔可天君身边的几位冷漠威严,其中两位眉间皆有上神特有的神纹,似乎不太好相与的模样。 司晷天君心下了然,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抬手晃了晃手上的东西,果不其然白衣青年一双圆润可爱的猫儿眼瞬间亮了。 “人界走了趟我才知道凡人做的吃食如此美味,让那店家给我包了点带回来,你之前不总嚷着成仙没吃的了嘛,莫非不想要了,霁儿?”司晷天君尾音一挑,状若苦恼,作势便要把东西扔掉,白衣青年眼一瞪急了,顾不得许多踏着湖面飞奔而来,衣袖翩飞似一片贴着湖面疾行的云。 白衣青年跑到司晷天君跟前心急得伸手就要接过东西,司晷天君却坏心的抬高手,青年比司晷天君矮了一个头任凭他怎么够也够不到,他不满的横了一眼司晷天君,后者倒也不恼笑吟吟的瞧着有些炸毛的小猫,蓦地手上一轻东西不见了,再一看却是落在一旁的司典天君的手中。 “呵呵,这下东西可不在我手里了吧!”司晷天君一摊手,冲白衣青年挤挤眼。三位上神中白衣青年最是畏惧不苟言笑气势凛冽的司典天君,他怯生生的站在司晷天君的身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司典天君手中的纸包,晶亮的猫儿眼中浮现渴望又害怕的神色。纸包静静的递到他面前,他眨眨眼伸手接过,上面残留着微热的温度,他微微抬头露出一个腼腆青涩的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司典天君问道。 “我叫云霁。”云霁轻轻回答。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云霁的身上,唯独半垂首的女仙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冷漠的司典天君身上,自然也没有错过威严肃穆的天君眼中一闪而逝的柔和,如浮光掠影,昙花一现,却烙印在溯雪心中上百年,她抱着这份不属于她的温柔偷偷憧憬着。 “阿雪,你可后悔?放弃一切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神,一份虚无缥缈的寄托。”九天静静凝望夙玉。 夙玉静默半晌,缓缓摇头。 “可我后悔……千年前我看着他消失,百年后又看着你离开,每每思及怨怒难平……阿雪,我不甘心。” “姐姐,收手吧。” “连你也认为我错了么……” “是的,姐姐。你错了,错了一千年。” 九天定定凝望夙玉清丽出尘的脸庞,觉得她陌生极了,百年时光,千世轮回,于她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可对溯雪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她的妹妹终究是不在了。 九天不可自抑的大笑起来,竟似疯魔了般,仙家威严荡然无存,笑声遽然消失,九天单手覆面,冰冷的视线透过指缝落在地上众人的身上。 “既然如此,只能让错的变成对的了。”九天冷酷决绝的话语让夙玉心中一寒。 “不,不可以,姐姐!”夙玉不敢置信的盯着九天掌中的火种,仅仅一小簇却拥有令神胆寒的毁灭性的力量。 上古之时天地间存有一部分火种,从某种意义上代表着神族的起源,除了传闻中的劫火,所有火种中以天火力量最为强悍无匹,又名天罚之火。东海蓬莱国曾是天地灵气之钟,境内四季长春,花香鸟语,蓬莱国人寿数亦远超凡人,因触怒天帝伏羲,伏羲降下天火,差点夷平东海,蓬莱国自此不知去向。夙玉记得那段日子整个天界阴沉沉的,仙神自危。 “阿雪,离开或者消失。” “姐姐!不要一错再错了!” “看来你是想给他们陪葬了,我成全你。” “姐姐!” 九天唇角微弯,露出一抹疯狂残忍的笑,白皙的手掌一斜,天火火种倏然滑落,整个昆仑即将倾覆。 “走!”云天青大喊道。 “你们谁都走不了!”九天冷喝一声。 “你当我是死的吗?” 他赤足虚空一点,空气仿若涟漪缓缓晕开,风停云止,下坠的天火静止在半空。宽大的衣袍无风自动,雪白的衣襟浮现十字状的古怪图腾并向两袖蔓延,乍一看瘦小的身躯仿佛被钉在十字架上。 “你还是忍不住出手了。”对于他的出手九天非但不意外反而在预料中。 银色的双眸毫无波动,道: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哈哈哈,没错,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违反它定下的规则。”九天冷笑道。 “你看到了什么?”他突然问。 “告诉你也无妨。”九天一指云天青,“他会成神。” 继而又指向禁锢于光圈中敛目不语的玄霄,一字一顿道: “他会成魔。” “预言已有一半成真,另一半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或许,前提是你看到的景象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事。” “什么意思?”九天凤眸一凝。 “通往终局的路上有无数扇门,但只有一扇门属于这个世界。西方诸佛有云,三千世界。”他语带怜悯,“你进入的是哪扇门呢?” 九天如坠冰窟,寒心彻骨,苍白的嘴唇翕动一下,贝齿死死咬住下唇,金色的液体缓缓流下,滴落在地上。 “你为了得到一个影子,先是陷害云霁使他堕入轮回,再是牺牲座下神兽负蠡令云天青承担本不应承担的命运,却未曾料到司典天君用情至深,云霁轮回千世他始终相伴左右,亦不曾想到溯雪会追随司典天君甘堕轮回。” 他字字诛心,九天面色惨白,死死盯住那张冷漠高傲的脸,嘶哑道: “那又如何?这是你欠我的,你既然不想还,我只好自己去取了。” “可决定却是你下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欠?任何人都没有亏欠你,反而是你亏欠了所有人。” “闭嘴,闭嘴,闭嘴!”九天双目通红,额上的神纹竟有裂开的迹象,眉宇间晦暗无比。 “姐姐……”地上的夙玉震惊的注视着九天,她最敬爱的姐姐,天帝伏羲的女儿,天界高贵无比的神祇正在一步步沦入魔道。 “你想救他们是吗?我偏不让你如意!”九天狰狞一笑,广袖一挥,一道玄色的灵力直逼玄霄,云天青纵身一挡,攻击尽数落在他身上,登时鲜血如注倒在玄霄脚边。 “天青!”玄霄肝胆俱裂。 “天界唯二之一,地位尊崇至极,仙神莫不敬畏的司典天君,却为了一介微末小仙自甘堕落。”九天玄女极尽挖苦道,“痛苦吗?看着最爱的人倒在自己面前。但这连我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你该死!”无尽的怒火几乎将玄霄的理智淹没,束缚他的金色光圈被他震碎,羲和重新回到他手中,九天看着陷入狂态的玄霄眼中闪过得逞,越是愤怒玄霄越会入魔,一旦玄霄入魔他与云天青永生永世绝无可能。神魔结合,必遭天谴。 一只手轻轻扯住玄霄的袍角,那力道微弱得不值一提,却绊住了他的全部心神,他怔怔得低下头,那人苍白带血的面庞扬起一抹笑容,如云开天霁,他似乎想说话却只能吃力的动唇,可玄霄读懂了他的意思。 ——我没事,天君。 当啷…… 羲和落在脚边…… 玄霄双膝跪地小心翼翼的将云天青抱在怀中如拥至宝,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回忆充斥他的脑海,恍若做了一场千百年的梦,梦醒了他还在自己的身边。 “霁儿。” 百年的守护,终是为了这声相隔千世的呼唤。 ? ☆、终局(四) ?  “天光之内九死一生,我亦无法保证你不会就此消散……玄霄,你可想好了?” 玄霄紧了紧抱着怀中人的手臂,赤褐色的眸中划过决然,掷地有声道: “我不会消散。” 天池 云霁坐在天池边,裤管高高卷起,白皙的小腿不时晃悠,细嫩的足部划过池面激起道道涟漪。 “小草啊小草,被我撞见算是你的福气,谁叫咱俩是同类呢,没准八百年前还是一家的,不帮你一把实在说不过去。”云霁对着身旁的一棵青翠欲滴的小草自言自语,手下断断续续的为它注入灵力。 “你在做什么?”低沉微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霁仓促抬头却撞入一双深邃的眸子,宛若星辰宫外那条幽远的星河。 “你要杀了它吗?” 云霁头一歪不太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他指了指云霁手边的小草,灵力过盛来不及吸收,原本青翠的小草奄奄一息,呈现灰败。 “唔哇!”云霁惨叫一声,连忙停下手上的灵力,惊惶不安的瞪着一双猫儿眼。虽然没有枯萎,但那副惨不忍睹的模样,怎么看都回天乏术了。云霁耷拉下脑袋,垂头丧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来,指节和指腹因常年握笔结出不少茧子。那手轻触草叶,灰败的小草霎时变得绿意盎然,甚至远胜之前。 “谢,谢谢你,司典天君。”云霁不好意思的挠头,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局促末了还加了一句,“你真是个好人,啊不,好神!” “勿莽撞。”司典天君道。 云霁讪讪一笑,司典天君摇头。 留仙台 天界有三座仙台,一座唤名升仙,下界修士飞升成仙必经之地。一座唤名留仙,犯了小错的仙人往往由此贬谪凡间,待功德圆满再列仙班。最后一座,也是众仙的梦魇——诛仙台,剔除仙骨,永生永世不得为仙,上过这座仙台的至今只有一位仙人,火神祝融的义子,天界第一琴师,一个充满禁忌的名字——太子长琴。 “我弄丢了玄女钟爱的九宫玄阳盏,致使炎气流入人界,下界旱魃为虐赤地千里,受罚是罪有应得,你跟来作甚!” “我不放心。” “回去,我不会有事的……我本来就是人间的一棵小甘草,下界就跟玩儿似的,司晷天君也说了只要多做好事很快就可以回来……”他极力按下心中的惶恐,扬起一抹灿烂的笑,然而苍白的脸色仍是泄露了他的不安。 对方轻轻叹气,抬手轻抚他微凉的脸,目光柔和,道: “傻霁儿。” 云霁身形一僵,积压心底的种种情绪破土而出,晶莹的泪珠猝不及防滴落在司典天君的手背,带着滚烫的温度渗进他的灵魂。 司典天君一语不发只是略显笨拙的为他拭泪,他却毫不领情得挥开他的手,用袖子粗鲁的一抹脸,倔强的盯着对方。 “亏你还是天君,居然要跟我一起堕天,白痴吗?!”云霁动手推搡司典天君,“你走,我才不要跟你一起!” 司典天君轻轻按住云霁抓着自己的手,云霁动作一滞。 “我已自废修为,无法继续留在天界。”他的语气极清极淡,就像喝了一杯茶,如此的理所当然。 “……白痴。”云霁将头抵在他的后背泣不成声。 他握住他的手,唇角微弯,安静美好。 “你以为废去修为就可以安然进入轮回吗?”伏羲静静走来,一袭华贵的玄色长袍,委地拖曳,领口及衣襟以霓霞金丝勾勒暗纹,华美的墨色腰带缀有精致的流苏。灿金色的双眸无声昭示主人高贵的血统与强大的力量,使人不由得畏惧臣服。 “至少有一线机会。”司典天君淡然道,他眉间的神纹黯淡无光。 “形神俱灭的机会?”伏羲微哂。 司典天君垂下双目,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拉着云霁便要走。云霁拽住他的衣袍,径自问伏羲: “天帝你为什么那样说?司典天君不能进入轮回吗?” “全则必缺,极则必反。神魔之力过于强大擅入轮回会导致天地失衡,唯有等待寿数耗尽,荒魂消散。”伏羲冷淡道。 “所以,司典天君才会自废修为……”云霁喃喃自语,冰凉的指尖泛白。 伏羲哪管云霁心中的惊涛骇浪,他冷漠的视线落在阖目不语的司典天君身上,由于失却功力司典天君头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伏羲那自上古积聚的威势,委实骇人。 “你是不满我对云霁的判决吗?司典天君。” “并非,既是您的决断必有深意。但是,我亦有我的心念。” “心念?放在从前你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你变了,吾友。” “你亦然,时间过去这么久,你仍是执着于他?吾友。”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的确。” 司典天君紧握云霁的手往云海天光处走去,伏羲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觉得你能无恙通过?” “不试怎知。” “愚蠢。” “……” 司典天君的脚步沉静,丝毫不见慌乱,在离天光仅有三步时云霁突然不动了,反手握住司典天君的手,掌心一片潮湿冷腻。 “天帝,你特意来此应该不是为了说几句话的吧。” 伏羲负手而立,波澜不惊。 “你一定有办法,一定。” “你凭甚笃定我有办法,又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因为你是伏羲,司典天君的朋友。” 伏羲定定瞧着云霁,清秀明净的脸上满是坚毅,明亮的双眸无言传递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伏羲恍然明悟为何她会如此针对云霁,云霁很像那个人尤其是眼睛。 “你与云渊有何关系?” 伏羲的反问让云霁一愣,一个被尘封心底的影子悄然冒出尖,他怔怔道: “云渊是我的主人,我曾是他药圃中的一株甘草,后来主人不见了药圃就此荒废……天帝你知道主人去哪里了吗?” “……” 伏羲沉默,云霁失望的低下头,他虽埋怨主人不辞而别,却仍想知道他的下落。他很想去问那人为何要抛下大家,为何要独自离开。 司典天君只是望着云霁,古井无波。伏羲相信他绝对早就知道云霁与云渊的关联了,九天和云渊的事情除了自己就只有这个总是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神清楚,连同为天君的司晷也不甚了了。自洪崖之境的初识至今大抵已有万年,他的脸上永远维持一个表情,任何人都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包括身为众神主君的自己。 …… 罢了,继续加以阻挠照他的性子不过是一个玉石俱焚的结局。 “你该感谢他。”伏羲对司典天君说,“若非他及时拉住你,你早就灰飞烟灭了,宿。” “不会。”司典天君直视伏羲灿金色的双瞳,斩钉截铁道。 伏羲眸子一冷,忽而天地变色,云海翻腾,司典将身边站立不稳的小仙揽在怀中,可他自己亦是强弩之末。 “六百年!六百年后你若无法取回力量,神陨形销。” 空气中灵力剧烈碰撞,激烈震荡,云海中的天光暗晦,巨大的光柱周围猝然出现无数黑洞洞的裂隙,天光似是无法承受般竟兹开一道细纹,一股强悍无匹的力量自纹路撕开一个洞口。 “滚吧。” 伏羲长袖一扫,翻滚不息的云海重归平静,周围静悄悄的连风声都没有,威严肃穆的天光前空无一人。 “你也要下凡?”虽是问句,却没有多少疑问。身后的溯雪仙子缄默,轻移莲步走向天光,每一步沉静决然。 伏羲冷眼看她一步步靠近天光,直至消失。他蓦地想起另一位卓然雅致的仙人,那年他负琴走上诛仙台,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可满意?” “父君何出此言?” 伏羲转身看了她一眼,灿金色的眸子沉静寂然,不含一丝杂质,九天面无表情的回视。伏羲觉得他这个女儿十分陌生,殊不知在九天眼中她的父君与往日大相径庭。 伏羲顿感索然无味,挪开视线,一言不发的离开留仙台,清寂的仙台徒留九天略显萧瑟的身影。 银发男童漠然的望着狂笑不止的九天,她额上的神纹已消失大半,光洁的额印着参差斑驳的纹路,狰狞可怖。 “你以为他进了天光还能活着出来吗?当初父君费了那么大的气力只堪堪保他六百年,委实可笑!” “……” “呵,我与你们说这些作甚?反正都是将死之人。” 九天玄女双臂平展,纤细的身躯高悬于天,霎时风云雷动,一束光柱自雷云中探出将她笼罩其中,一阵刺目的光芒遽然发出,待光芒褪尽,九天宛如失去双翼的鸟儿重重摔在莲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身下溢出刺目的金色液体,石台却纹丝不动。 九天颤巍巍的抬眼望向自天光内走出的两个身影,面露骇色。左边那人着月白色的长衫,同色的发带束起青墨色的发丝,嘴角噙一抹讨喜的笑。右边的人面若寒玉,眸敛月华,眉间一点朱砂,白衣胜雪。 “竟然……怎么会……” 九天手肘撑地试图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然而她一动钻心般的疼痛袭来,方才自高空坠下她未能祭出护体神光已然摔断了全身的神骨。记忆中她从未受过如此严重的伤,即便在那场旷世之战中。众神自危,唯独她安之若素,因为始终有一个挺拔的背影护在自己身前,护在所有人的身前,那便是她的父君。 “姐姐!”夙玉惊呼出声跪坐在九天身侧。 “今日之局,可满意?”他仰望苍穹,幽幽道。 “救救我姐姐,求求你!”夙玉失态得大喊大叫,明艳的脸上挂着泪水惨白一片。 “谁要求他!”九天阴测怨愤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嘶声道,“你这个冷漠的怪物。” 他既不承认亦不否认,精致的侧脸仿佛凝结千万年的寒冰。 九天突然痴痴笑起来,笑声异常古怪,充满恶意。一点晦暗的火光明明灭灭…… “快走!” 火势,冲天而起;莲台,瞬间湮灭。 “姐姐——!”夙玉美目圆睁,她伸长手臂想抓住那个倒在血泊火海中的手,却发现她与她之间岂止隔了一道火海,火光中的她似有感应遥遥一笑,干净明澈,似极极北之地满目疮痍中那抹拯救了自己的笑靥。 泪如雨下…… 最后一丝神纹剥落。 他赤着白皙的双足走到她面前,眼见这个非神非魔的异类苟延残喘。 “天火的滋味好受吗?”他问。 “哼,你能禁锢得了一时,却禁锢不了一世,你的时间快到了吧。” “……” “为什么?”她浑浊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像是在看他又像是什么都没看,静静问,“为什么不救他?他是个好人,我们又做错了什么?” 他默不作声,她自言自语道: “他是我见过的最愚蠢的人类,会的东西不少,可全都是旁门左道,想学人间雅士种花种草,结果折腾出一个药圃还净是些不着调的,为了救几个与他无亲无故的凡人屡次放弃升仙。死也死得稀里糊涂,连转世的机会都没了。” 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滑落。 “错了吗?谁错了?错在哪儿?” “你不该动情,更不该爱上他。”他说。 “不该动情,哈哈哈,”她笑出声,口鼻间鲜红肆流,“原来是我错了,爱错了……” “既为神,既背负九天玄女之名,你该当明了自己的使命和禁忌。” “……因为他是凡人吗?” “因为你是九天玄女,拥有特别的力量。”他顿了顿,道,“神农将其称为源头。” 他的话犹如当头棒喝,九天的表情登时一片空白。 “你不可以爱上任何人,为了神族根基。” “神族根基……”她失笑凄厉道,“我为何至今才明悟……逼死云渊的是我,是这冷酷的天道!”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所以我向你求血时,才会毫不犹豫的给我。”她转眼看向他。 “若我知晓你是为他而求,断然不会给你。心存恶念,形神俱灭。” “恶念?” “道所不容,皆为恶。” 九天苍白的脸上挂着一抹讥讽的笑,持续的天火灼烧她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眉宇间呈现灰败,丰盈的躯体逐渐干瘪。 许久后他缓缓道: “你该感谢伏羲,那家伙自己一身麻烦却还能抽出空管别人的闲事。你也好,司典也好都得谢他。” “谢他?谢他杀了云渊?”她自胸腔发出沉闷的笑声,仔细一听又像是哭声。 “你当真没有发现云天青的奇特之处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六百年前云霁跳入轮回历经千世诞生于云家村,取名云天青,云天青的祖上曾是前朝镇守边疆的大将,唤名云渊。云霁与云渊本就有夙世因缘。” 九天神情呆滞,似乎不能理解对方的话。 “云渊的一缕残魄一直在星辰宫沉睡,直到三百年前才重入轮回。这世间除了烛龙与钟鼓,你以为还有谁有能力救下他。” 她怔怔落下泪,似呓语道: “父君……” “咔嗒~”手中的玉杯裂开一道口子割开拇指指腹,淡金色的液体顺着杯沿滴落,他垂下双眼,灿金色的眸子里浮现悲伤。 ? ☆、终局(五) ?  九重天的中央漂浮着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千年前殿内时常传出悠扬的琴声,无数天女随着琴音翩然起舞,那时的景象至今仍深深烙刻在许多仙人的记忆中,后来弹琴的仙人消失了,宫殿就此沉寂。 殿内星辰铺地,圣光为顶,两位上神正在继续那场仍未结束的棋局,伏羲执黑,司晷天君执白,黑子的形势依旧大好。 “钧天宫这般清寂,倒是不太习惯呢。”司晷天君悠然道。 “一千年了,还不习惯?”伏羲挑眉看了他一眼,又重新将视线调回棋盘。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来钧天宫的次数加起来也不足一只手,还都是许久之前的事。”司晷天君摇头晃脑道。 司晷天君话音刚落,蓦地脚下星河震颤,头顶的圣光晦暗,九天外疾风怒涛卷起天河千层浪,激浪拍打两岸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犹如海兽的怒吼,星辰宫上空繁星暗淡。 伏羲落下一子,面无表情。 “迦罗俱灭……他终究还是插手了。”司晷天君沉吟道。 “想破除天火唯有出动迦罗俱灭,当年劫火肆虐中州几乎把整片大陆烧没了,若非那柄剑哪有今日的诸神?”伏羲捻起一粒黑子低缓道。 “迦罗之下,神魔俱灭吗?委实可怖。”司晷天君叹惋一声,落下白子,道,“初见襄垣的始祖剑我本以为这便是道之极致,直到宿命之日他取出迦罗俱灭,我方彻悟始道无止境,始祖剑连它的十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伏羲轻抚腕间的玉扣,由一根粗陋的草绳穿系,看上去异常简朴,每当他忆起往事时都会这么做。对面的司晷天君眸光微闪,最终化为沉重的叹息留在心底。 “这盘棋下了好久了,是时候结束了。”司晷天君把玩着手中的白子。 “正有此意。”伏羲漫不经心道。 浓云退散,落日的余晖重新落在这片浩渺的沙漠中,起起伏伏的沙丘连绵几万里,清脆的驼铃声自极远的彼方传来,仿佛在诉说着离人当归,当归…… “你该走了。”银发白衣的男童站在半空凝视天际那轮火红似血的太阳。地上的女仙目色怅惘,风徐徐拂过她的刘海露出秀美的额,额上神纹冷寂。 女仙无言颔首。 “掌门……”蓝白道袍的少年站在女仙身后不远处,女仙转身望着这个她从小看大的孩子,露出一丝柔和。 “紫英,去吧。”她缓缓道,“琼华这片亡魂之地并不是你的归宿,你是自由的。” “……是。” 她澄澈的目光掠过三个少年人,轻盈的落在两个白色的身影上,从容收回视线。 他与他安好,这便足够。 “有所怨,有所悔?”银色的双眸定定注视她。 “有所悔,无所怨。”她坦然道。 女仙绰约的身姿在余晖中若隐若现,她即将回到天界以新的身份度过漫长孤冷的生命。 “你心中所想究竟是谁?”他突然问。 她闻言一怔,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深埋在心底的那个影子她谁都不会告诉,她要用最美的鲜花去装饰,用最动听的歌声去赞颂。 极北之地的那份独属自己的温柔值得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银发男童眺望远方,斜阳于地平线的那端逐渐下沉,他冷瞥另一个同样在看落日的身影。 “别用这么恐怖的眼神看人嘛,我可没做什么坏事。”夙瑶道。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说。 “难得的一场好戏自然要看到结局。”夙瑶眼里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你找死?”他轻轻的说。 “要杀人吗?好吓人,好吓人!”夙瑶警惕的退开一步,眼角的余光寻找退路。她可不想跟这个怪物杠上,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你——”他银色的双眸微微眯起,蓦地觉得眼前的人透着古怪。 “啊哈哈,好戏结束了,我也该走了!呐呐,你可不准偷袭我!”夙瑶背手娇笑,俏皮的在原地转了个圈。 “快滚。”他拂袖道。 夙瑶如蒙大赦笑嘻嘻的转身往落日的方向走去,斜晖下她背对着他挥了挥手,那意思不像是告别,反倒是在说后会有期。她背着众人笑容恶劣。 “她不是夙瑶,而且她的气息很奇特。”玄霄道。 “她是从门里出来的人。”他回答。 “……” “走吧。”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夜空中一弯朦胧的银钩正从蝉翼般透明的云里钻出来,洒下淡淡的清辉。慕容紫英负手站在山崖前,清浅的月光映照他冷峻的侧脸。 “他的天劫要来了。”木屋前的空地上,玄霄对着身边的人道。 “紫英是个好孩子,野小子能得他倾心是他的福分。”云天青道。 “天河也很优秀。”玄霄慢吞吞看了眼云天青。云天青忍俊不禁,动了动宽大的衣袖下与他交握的手。 “你……要回天界吗?”云天青问道,脸上的笑容不自觉淡了下来。 “回什么天界?”玄霄道。 云天青抬头看他。 “我只是玄霄,你的师兄,天河的另一位血脉至亲。” “是啊,师兄。” 淡淡的月色笼罩在二人身上,犹如一幅画卷宁静美好。然而这份静谧却被两个不速之客打破,男孩苍银色的头顶窝着一只蓝色的团子,团子眨巴着豆豆眼像是还没睡好,蹭蹭身下丝滑微凉的毛垫(?)打算再眯会儿,就听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 “你若再睡我就把你丢出去。” 团子委屈的眨眨眼,趴着不动了,嘴里叽里咕噜了一阵像是在抗议某人的暴力。 “你胖成个球,还有脸说?” 团子啪唧一下把脸埋起来再也不乐意搭理某人。一旁的两人默不作声的看热闹,尤其是云天青十分觉得团子和某猪相像。 “你们在门外做什么?”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团子也抬起小脑袋好奇的瞅着面前的两人。 “闲来无事,随意走走。”玄霄道。 “这小东西是五毒兽吧,记得还是上一世看到过。”云天青摸着下巴道,“似乎挺稀罕的,本来想抓一只来玩玩的,不过还没摸到就跑了。” “你喜欢?”男童面无表情的把头顶的某萌蠢拽下来递给云天青,“送你,不用谢。” 云天青正打算推拒,某萌蠢挣脱魔掌扑棱扑棱飞到云天青面前,圆圆的小脸上尽是怒色,大概想做个类似人猿泰山一样的捶胸动作,结果怀里占了二分之一地方的五毒珠太碍事,只好捶珠了。 众人:…… 云天青觉得幸好这货不跟自己,都说物似主人形,这么蠢的性格跟谁学的? 他自然感觉到云天青越来越诡异的目光,一巴掌拍开犯蠢的萌蠢。“吱呀”一声另一间屋子的门开了,韩菱纱看着屋外的三人外加一只晕乎乎的萌蠢傻眼了,这些人什么时候在外边的?! 玄霄不动声色的撤下隔音结界。 “你要走。”云天青看向韩菱纱身后的行囊。 “嗯,我该做的都做完了,是时候离开了。”韩菱纱道,“本来打算趁着夜深人静离开的,没想到……” “你不与野小子他们道别?”云天青问。 “道别这种事最麻烦了,还是算了吧,而且天河那种性子肯定要难过的。”韩菱纱摆摆手道。 “世有无常,人有聚散,如何行止,依心而为即是。”玄霄道。 韩菱纱粲然一笑,往下山的方向走去,听得一个清澈的声音道: “菱纱,保重。” “嗯,你也是,好好照顾天河。” 慕容紫英凝望韩菱纱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重重夜色中,虽然韩菱纱绝口不提,但他还是能够感觉到她的身体已是大不如前,他早已修书一封送往京城,相信那人自会把握这最后的机会。 他人的事情自己总能办理妥当,可自己的呢?眼前仿佛浮现云天河纯净的笑容,慕容紫英陷入了矛盾中。 “紫英他会去吗?”云天青问。 “会的,就算是为了天河。”玄霄道。 银发男童静默不语,勇气安静的趴在他的头上。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八大门派中极富盛名的琼华派在举派飞升的过程中竟遭到天火焚烧,几乎致使整个昆仑山面临浩劫,昆仑其余七派对此莫衷一是,然而前车之鉴后车之师,蠢蠢欲动的几家门派也熄了心思。天墉城的白宁真人微微一笑,岿然不动。 昔日的画栋飞甍如今只剩下断井颓垣,门下弟子死的死,散的散,威严庄重的仙家道场变得萧条冷落,这里彻底沦为一个死地。青衫男子坐在唯一的算得上干净的地方奏琴,琴声萧萧,恍若清泉汩汩滤过人心。 “我说每次见你都在弹琴,能不能有点新意别这么装|逼好么?”女子翘着二郎腿坐在横在地上的石柱上。 “姑娘何出此言?这似乎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不不不,”她翘起食指晃了晃,“这是你第一次见到人形的我,我当过你的剑,你的鸟,你的琴,后来变成了夙莘,现在的身份是夙瑶。” 琴音戛然而止,他微微吃惊道: “原来你便是那位异界来客,看来我与你缘分不浅呢?” “孽缘好吗?”她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呵呵,孽缘也是缘呐。”他轻笑一声,道,“所以你为何现在现身?” “喂喂,要不要一个两个眼神都这么恐怖,幸好我没有心脏病!”女子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就觉得无聊了,出来玩两把呗。” 他但笑不语,显然不信女子的说辞。 “我说小遐遐你要不要这么扭曲,好歹也是我从小看大的。” “我不杀人,可我不介意杀人。” “我早活腻了,你要能把我杀回原来的世界,我还求之不得呢!” “既然如此,不如让你享受这活着的痛苦,岂非更加美妙?” “啧啧,你这变态的调调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啊……不过那家伙应该不在了,没准在蓬莱国当驸马……” 女子絮絮叨叨自言自语,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遐越来越冷的目光,一道耀眼的金光穿过女子的身体,女子如棉絮般倒在地上,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地上的尸体动了动,她面无表情的爬起来,胸前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渍。 “虽然死不了还是会疼的啊,喂喂,不是吧!我唯一一件衣服就这样被毁了……” “果真特别,你要什么?”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17节 她抬眼看着遐歪头想了想,道: “没什么特别想要的,硬要说的话,大概是想看到终结。” “呵,竟与我不谋而合。” 他将琴收回琴囊,背起琴囊,转身侧头,烟金色的眸子显出异样的妖娆。 “走吧。”他说。 “去哪里?”她问。 “极北之地。”他回答。 韩菱纱离开后的第七日青鸾峰上来了一位意外之客。 “这里神息真重。”重楼不舒服的皱眉。 “活该。”他坐在树桠上,一条腿屈起,另一条随意荡着,靠着树干,悠闲之余不忘挖苦重楼。 “不过能看到你最后消散的样子,这点忍耐本尊还是有的。”重楼道。 他冷哼一声,对于某魔的口是心非不置一词。 “第一次这个时候你身边聚了这么多人。”重楼斜倚树干道。 “啊。”他应声,望向无边的雾松云海,淡淡道,“每世都来你累不累。” “本尊特意来瞧你的落魄样,每每都觉快意无比。”重楼道。 “随你。”他漠然处之。 见他阖目不语,重楼待了一会儿百无聊赖之下便在青鸾峰闲逛起来,没走多久便远远看见青石上盘腿而坐的玄霄,他的膝上置着羲和。重楼刚走过去,便听到玄霄问: “何为消散?” “他跳入轮回,每一世都会以不同的形态出现在不同的地方,当恢复了一部分记忆和力量时就会变回人身,然而这也是他即将消散转世的时候。”重楼继续道,“神魔没有轮回,他虽非神魔,却也是无法轮回的,这不过是他的一次次重生。” “他何须如此?” “他傻。” 蓝色的勇气钻出他宽大的衣袖,难得没有趴在他的头顶而是选择了膝头,他轻轻睁开眼睛,银白色的双瞳对上勇气的豆豆眼。 “你不怕吗?我的眼睛。” 勇气摇摇头。 “傻东西……却和他有些相似。” 勇气歪头,不明白他在说谁。 “紫英大概过不多久便要离开,玄霄和云天青应该不会在青鸾峰长留,我消失后你要好好照顾小河。” 勇气怔忡,兽类的直觉使它敏锐的感知到这个人的不对劲,但勇气还是点点头,它不想让他失望。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抚弄着蓝色的小脑袋,手倏地滑落,他靠着树干阖目陷入沉沉的睡眠,似乎很疲倦的模样。 宸元二年,帝大婚,册韩氏之女为后,大赦天下,自此海晏河清,帝后琴瑟调和,鸾凤相偕。宸元五年太子诞世,同年皇后薨。 山崖前,崖风肆虐,他展开双臂,日光照落在身上,如清泉般透澈。又在下一瞬,如镜子般…… ——碎裂。 粉末宛如光点于空中纷纷扬扬。 风中流淌着轻微的低语。 阿轨—— 我…… ? ☆、闲言碎语 ?  仙四卷到此结束,下面进入古二卷。本卷结束的匆忙,感情没写到位,事情交代的也很仓促,渣作者会在下面两卷尽力弥补的xd 本卷其实主要是为了交代一些身份,给后文做个伏笔,难免有很多东西没解释清楚,因为渣作者的渣逻辑和渣脑洞,而凌乱的米娜桑,某渣在这里鞠躬,顺便附上一个极其简陋的时间轴【可以忽略的→_→】 太子长琴被被贬(约一千五百年前)——云渊被杀同年残魄收入星辰宫(约一千二百年前)——云霁飞升(七百年前)——与司典天君相遇(六百年前)——九宫玄炎盏失落凡间,被贬下凡(五百年前)——云渊重入轮回(三百年前)——云天青,玄霄降世(四十年前) 注:蓬莱天灾设定在六百年前,也就是云霁和司典相遇后的那一百年中,所以巽芳的寿命会被延长。 另外文中的青衫男子改名为遐(主要是瑕让渣作者也看得蛋疼)。 关于云渊可能会有人有疑问,在这里做一个解释,下文就不会再费笔墨赘述了。 九天在下界治水时遇到云渊,那时候云渊已经是半仙之身就差渡劫,一方面因为人间尚有牵绊另一方面他本身对成仙这种事并不热衷所以一直拖拖拉拉。九天的灵力比较特别,从某种意义上代表神族的力量起源,如果她繁衍后代极可能会动摇神族的根基,所以伏羲一直禁止她涉及情爱(关于这一点可以参见百度百科)。 知道云渊的存在伏羲自然不可能放过他,而且伏羲那段时间心情超级差一念之差就弄死了云渊,九天把云渊的尸体偷出并向他求了血,他答应了她。然而云渊服下了可以起死回生的血,只睁开了眼睛就在九天的怀里灰飞烟灭,怀着满心的期盼却只能亲眼见到最爱的人消散在自己怀里,九天变态了。 以上。 ? ☆、谢衣 ?  太初历小雪 晨间,流月城一如既往的死寂,一个幼小瘦弱的身影在曲折幽深的巷道内穿行。大伯今天要带他去见一个重要的人,千叮万嘱绝对不能贪睡错过时辰。 城内安静的可怕,目光所及皆是暗沉与灰败,如同一个沉疴缠身的老人等待即将降临的既定的命运。两侧的民居内偶尔会传出微弱的动静,凝神倾听那是一阵沉闷的咳嗽声伴着粗重的喘息,孩子埋首寻路,稚嫩的脸上浮现不符年龄的悲悯。 他穿过几条幽静的小巷,通过传送阵来到上一层民居,伯父在城内颇有人脉,虽无法见到七杀祭司,廉贞祭司那等位高权重者,中阶祭司却还是能接触到的,即使只有寥寥几人于族人眼中亦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微微喘息,额上起了一层薄汗,猝不及防鼻尖一阵凉意,伸手一捻指间残留水渍,恍然抬头。 雪,骤然落下。 在冰冷的流月城雪并不少见,阳光才是最珍贵的东西,上次见到日光已经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有人将其称为神农的馈赠。然而这场突入其来的雪抚平了孩子隐隐不安的心,他是个敏感的孩子,父母早逝环境使然他不得不同龄人顾虑更多,他亦是个异常优秀的孩子,小小年纪便已懂得尊老爱幼,体恤他人,左邻右舍少有不称赞他好的,思考问题往往举一反三敏捷的思维连一些成年人都自叹弗如。 可不管如何聪慧他始终是个孩子,遇到重大的事故仍会心慌,见到绵软可爱的东西仍会生起怜爱之心,正如他此刻从阴暗的角落小心翼翼的抱起一团白乎乎毛茸茸的小东西,小家伙睡得香甜发出极轻极细的鼾声,丝毫不曾察觉自己被人类抱在怀中。孩子对怀里的小家伙简直爱不释手,他从未在流月城见过这种生物,但他曾在伯父书房中的一卷古谱中看到有关描述,那是下界的一种动物,叫做——熊。 伯父将他交到一位祭司手中便离开了,祭司带他来到一扇巨大的石门前默不作声的退开,石门外早就有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灰衣男孩等候,本来能在这陌生之处见到同龄人是十分欣喜的事情,然而他只是静静的抚摸着怀中的小熊,那个男孩眼中的敌意与鄙夷令他很是难受。气氛僵硬沉默,直到一个左眼戴着眼罩满头银发的奇怪男人走过来,他扫了二人一眼目光在孩子怀中的小熊身上微微一顿又不着痕迹的移开,淡淡吩咐二人跟上。 厚重的石门缓缓开启,两个孩子跟着男人走过长长的石梯来到一间满是书的大房子里。 “屋子里的书你们且看着,三日后我会来此考你们。” 说完男人施然离去,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两个年幼的孩子和一只沉睡的小熊,灰衣男孩轻慢的瞟了眼孩子旋即走到一面书架前随手抽出一卷竹简,眼里一抹志在必得仿佛竹简中艰涩难懂的句子于他而言易如反掌。孩子抱着小熊走到近旁的一面书架,取出一张布帛,粗略扫了一眼便放了回去,靠着书架坐下将小熊放在自己腿上。 “你不看?”灰衣男孩开口道,“难不成是认输了?” 孩子抚摸着小熊柔软的皮毛,缓缓摇头。 “你腿上的是什么东西?”灰衣男孩问,他注意那团毛茸茸的东西很久了。 “小熊不是东西。”孩子一本正经的回答,他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听着又干净又舒服。 “……我叫风琊,你叫什么名字?” “谢衣。” 三日后奇怪的男人如约而至,他先问了风琊几个问题,风琊不仅一一作答而且答案与书上的如出一辙,轮到谢衣时,谢衣却连一个也答不上。 “你什么都没看吗?”男人问道,语气微冷。风琊幸灾乐祸的看着谢衣。 “我认字不多。”谢衣轻轻回答,目光从容,神态自若。 男人看了谢衣一眼,没说什么,扔给他和风琊一人一个玉连环,环环相扣严丝合缝。 “把这个解开,三日后我来看成果。” 两个孩子拿着玉连环各自找了角落摆弄,风琊的父亲是族中的饱学之士,他自小聪明又有过目不忘的异能,背书于他而言自是手到擒来,可他性情急躁而这却是解玉连环的大忌,他暴躁的一把将玉连环掷开。谢衣置若罔闻,手上动作不停,小熊枕着他的腿仍未醒来。 三日后男人再次出现,他又先验收风琊的成果,风琊将碎裂的玉连环交给男人,男人修眉轻挑露出一丝意外之色。 “你的呢?”男人看向谢衣。 谢衣拿出完好无损纹丝未动的玉连环。 “上次是不认字,这次呢?” “我解不开。” 谢衣的眸光清澈,语气淡然,仿佛解不开对他来说既不是好事亦不是坏事。男人看了他两眼,收起两个孩子的成果。 “跟我来。” 谢衣被领着走在幽深狭长的甬道内,小熊伏在他怀里依旧未有苏醒的征兆,他抚着手下的绵柔仿佛这样便能稍稍驱除心底的不安。走过长长的甬道,高台上一个威严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他仅仅站着便让小谢衣感到压迫,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一旁风琊的眼中闪过一抹狂热。 “瞳,他们便是你说的两个孩子?”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恍若一道幽利的冷芒划破满室静谧。 “正是,大祭司。”瞳回答道。 沈夜不置可否,相交多年瞳自然知晓他对两个孩子并不满意。 “好与不好,大祭司一试便知,若不满意再寻别的孩子便是。”瞳道。 “也罢,就按你说的。” 沈夜静静看了他们一眼,道: “可知为何让你们过来?” 谢衣没出声,倒是风琊激动道: “我听父亲说大祭司要收弟子!” “不错,本座要在你二人中选出一人做我的入室弟子。”沈夜一挥长袖,玄色的衣袖于空中带出一道优雅凌厉的弧度。 “风琊定不辜负大祭司的期望!” “呵,你倒挺会顺杆子爬的,本座几时说过要收你为徒?” “可是大祭司若不选我,难道要选这个什么都不行的废物吗?” “放肆,本座行事岂容你置喙!” 沈夜拂袖,风琊纵然再如何趾高气昂毕竟是个孩子,况且他面对的是整个流月城至高无上的大祭司,当即白了小脸,双眼微红。沈夜一见便心生嫌恶,他生平最厌弃眼泪,对小曦以外的任何孩子都提不起怜爱之心。 “瞳,这就是你说的好?” “是属下失误。” “哼,带他下去。” 风琊兀自倔强的盯着沈夜,瞳上前以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量将他带离。瘦小的谢衣抱着沉甸甸的小熊站在台阶下,低着头默不作声。 “抬头。”沈夜命令的口吻让谢衣不得不抬起头,却望进一双比夜空更深邃的双眸中。 “想学法术吗?”沈夜问。 谢衣点点小脑袋。 “为什么想学法术?” “我想让大家过得更好些。” 沈夜略感意外的看着石阶下那张认真的小脸,道: “法术再高深,也不过能让一人不畏冰雪。而族中其余不擅法术的人,又该怎么办?” 谢衣想了想,包子脸皱成一团不吭声。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谢衣面前,谢衣微怔。 “今后本座会授你法术,你要称呼本座师尊。” 他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宽大温热的手掌包裹住柔软细嫩的小手。 “…………师尊。” ? ☆、立春 ?  一年后 太初历立春 寂静之间是流月城的圣地,除了大祭司任何人不得擅入,不仅因为其内生长着神树矩木,更因为此处是城主沧溟沉眠之所。百余年前老城主的爱女沧溟身患痼疾,城主忧心如焚为保其命将沧溟送入矩木,后城主罹病逝世,沧溟成为了新任城主然而终生无法脱离矩木存活,近年来隐有同化之兆。 苍虬蓊郁的枝桠见一个青白色的身影时隐时现,一团胖乎乎的小熊蜷在树底打盹,沉稳脚步由远及近,他走到小熊跟前微微摇头。 “谢衣,本座说过多少次了不准擅入寂静之间。” 翠绿的枝叶中猛得探出一个小脑袋,他看到树下的人略带婴儿肥的小脸先是一喜继而一惊。 “师尊,是小山每次都跑到这里来玩,弟子只是来找小山的!”谢衣急忙为自己脱罪,被出卖的小熊浑然不觉。 “哼,狡辩,还不下来。” 繁茂的枝叶窸窣一晌,沈夜等了许久仍未见谢衣下来疑惑的朝树上看了一眼,谢衣伏在一根略细的树枝上白着小脸不安的往下张望。 “师尊,弟子……” “莫怕,为师接住你。” 沈夜上前两步,伸长手臂,一个纤细幼小的身体翩然落入他的怀中,恍若一片洁白的羽毛飘落心湖。 谢衣惊魂未定的伏在沈夜怀中,他本来尚在迟疑可身体已先一步作出决定,宽厚温暖的手掌抚在背后似在给予安慰,呼吸间皆是师尊冷冽的气息,记忆中他是第一次与师尊如此贴近,心底隐隐欢欣。 “还敢吗?”沈夜抱着谢衣问。 谢衣埋首于他胸前不说话,冰凉的黄金配饰硌得脸发疼。 “吓傻了?”沈夜话音一挑。 谢衣摇摇头,惴惴不安的看着心情貌若不错的沈夜,嗫嚅道: “徒儿,徒儿还有五份字帖没有临……” 沈夜冷哼一声,道: “亏你还记得,回去以后临七份以施小惩。” 谢衣揽着师尊的脖子,郁卒的趴在他的肩头,见自己向来顽皮的小徒弟难得蔫头耷脑的模样,沈夜愉快的笑了。这抹轻微的笑意谢衣没看见却落入醒来的小熊的眼中,小熊打了个呵欠抖抖毛迈着小短腿跑到二人跟前,眼巴巴的瞅着谢衣。沈夜长臂一捞小熊稳稳落入谢衣的怀中。 “小山,今天若不是为了寻你,我也不会被罚,咱们打个商量吧,七篇字帖我写四篇,你写三篇怎么样?”谢衣揉着小熊毛茸茸的脑袋半商量半打趣道,小熊歪头一脸呆萌。 沈夜冷笑一声,抱着一人一熊离开寂静之间,深陷矩木中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流月城万里无云,天高日阔,极为难得的好天气。 七杀祭司是整个流月城除城主和大祭司外权力最高之人,城主沉睡后便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第二人,城内罪犯宁愿死在大祭司手上也不愿面对七杀祭司,除了因为他手段残酷外更因为他天生长了一只血红妖瞳,传闻他出生时一睁开眼便害死了自己的父母,生性寡言无情,众多高阶祭司对他颇有微词,他却漠然置之。 低阶祭司皆以能够进入各星殿服侍为荣,主神殿定期会调拨一批低阶祭司进入各星殿,除了七杀祭司殿。七杀祭司一向深居简出能有幸见到他的人大多被他用来养蛊或是炼药,殿内的侍从也都是由他亲手挑选,天机祭司曾就此状告到大祭司跟前结果却不了了之。 七杀祭司殿的氛围近来有些古怪,原因无他,殿主人新找了个仆人。本来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可关键是新找的仆人是个瞎子,这瞎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笨手笨脚不说还老撞坏殿里的东西,祭司大人的反应也很奇怪有时候能一言不发的盯着那瞎子一整天,有时候又视他如无物好像那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流月城外千年万载不变的青石阶。 “这卷书简你先看着,有何不懂之处再来问我。”七杀祭司殿书房内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 “是的,瞳大人。”稚嫩清澈的嗓音回答。 瞳将竹简放在桌上,坐着轮椅径自出门。候在门外的仆从行了个礼,恭声道: “属下已按吩咐将七杀殿扫洒一遍,蛊虫毒物皆放入内门。” “嗯,房内的小家伙好生侍候,那是大祭司的心头肉。” “是。” 沈夜宠谢衣在流月城已是不争的事实,即便没有到摘星取月的地步,长眼睛的都知道有谢衣在场冷酷的大祭司总比往日更好说话。有人说大祭司拿谢衣当儿子养,瞳对此不置可否,只希望谢衣日后莫要做出违逆那人之事,否则后果不是他能承受的。 指节有节奏得敲击在轮椅的扶手上,叩叩有声,瞳自幼罹病那是在流月城最常见不过的病,起先是发热发痛,继而手脚溃烂,慢慢的脏器溶化,无数烈山部族人因此丧命,他的身体除了头部和躯干其余都是偃甲制成,如果不是因为太麻烦瞳真想连躯干也制成偃甲,在他看来偃甲的手脚可比人类的更好用,唯一的缺点大概是终岁寒凉。 “虚凉陪我走走。”瞳道,暗处的身影一动不动,瞳又喊了一遍,那个影子才如梦初醒,想起今天他的名字是虚凉。他试探的往前走了几步,便站定不动了。 “再往前两步。”虚凉依言照做,他适才听见车轮滚动的声响,料想瞳大人该是坐在轮椅上,他抬起手想扶住椅背两侧,指尖猝不及防触到丝滑冰凉,比神农寿诞阿娘给阿爹做的衣袍更好,他蓦地想起阿娘曾提过的人界的丝绸。 “我的头发那么好摸吗?还不快走?”瞳略带冷意的话唤回他越飞越远的思绪,他忙敛心神推着轮椅慢慢走,走着走着又出神了。 “你想把我往墙上撞吗?”瞳出声道,虚凉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心中满是沮丧,果然没了眼睛他就是一个废物。 “蠢货,左侧三步,直行。” 虚凉全副心神都放在脚下的路和掌下的轮椅上,后面的路走得异常平稳,直到瞳轻轻说了声停。七杀祭司殿占据了流月城上层较高的位置,瞳特意让人凿空一面墙,闲来无事时便会在这里留上一留,一眼望去满眼青灰,连上空都是暗淡无色,举目荒凉,然而荒凉中竟生出别样的壮美,仿佛是这座即将死去的城在做最后的燃烧。 “我不明白……为何您要留我在此处?我只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好的瞎子,一个废人。”虚凉的声音有些嘶哑。 “恨我吗?我毁去你的眼睛。”瞳反问。 虚凉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恨也无妨,恨我的人本就不少,讨厌我的则更多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瞳自嘲一笑道。 “我从来没有恨过瞳大人。”虚凉笃声道。 “哦?”瞳尾音轻扬。 “我永远不会忘记是瞳大人把我从地底最黑暗的地方拉上来的,不管瞳大人对我做什么,我永远不会恨您。”虚凉道。 “呵,如此我拭目以待。”瞳冷笑道,“别最后哭着求我把你送回去。” “我——” 虚凉还想说什么,却被瞳毫不留情的打断: “走吧,下雨了。” “……是。” “明日你叫时雨。” “是。” 紫薇祭司殿是烈山部大祭司,流月城掌权人沈夜的居所,亦是所有星殿中规模最大的。其侧有一座精致小巧的宫殿,那是大祭司沈夜的妹妹沈曦的居所。沈曦由于某种原因无法长大永远维持十岁女童的身形,并且只有三日的记忆,此刻沈曦正抱着一团白乎乎的东西躺在床上。 “华月姐姐,谢衣哥哥说这个叫熊,你知道熊是什么吗?”沈曦天真的看着侍立于床边弹奏箜篌的温婉美丽的女子。 “具体我也不甚了了,只知道是下界的一种动物。”华月道。 “动物?就跟华月姐姐说的兔子一样是吗?”沈曦问道。 “是的,小曦真聪明。”华月微笑道。 沈曦咯咯一笑,声脆如铃,纯真烂漫,她小心翼翼的抚摸怀中的小熊,小熊亲昵的蹭蹭她的掌心。困意骤然袭来,沈曦揉揉眼睛勉力打起精神。 “小曦若是困了便睡吧。”华月劝道。 “小曦,小曦不想睡,睡了又会忘记哥哥……小曦不要忘记哥哥……”沈曦的声音越来越轻,双眼不受控制般合拢,可小嘴仍是张合一阵,华月知道那是小曦在喊哥哥。轻轻取走小曦怀中的小熊,为她掖好被子,华月又在箜篌上略施灵力,箜篌悬浮半空奏出镇梦助眠的乐曲。 她抱着小熊走出卧房,穿过大厅,厅外一袭玄黑身影负手伫立,他漆黑的仿若夜空般的眸子凝望这片突如其来的雨幕。 空中,树上,房檐上,淅淅沥沥…… 沈夜蓦地想起多年前的那场雨,大雨疯狂地从天而降,打在身上隐隐作痛,他抱着妹妹在这座早该死去的城奔逃,那时黑沉沉的天像是要崩塌下来一样。 华月的声音唤回他纷散的思绪。 “大祭司。” “小曦睡了吗?” “刚睡下,属下已用箜篌助她入眠。” “你做的很好,辛苦你了。” “大祭司为何不进去见小曦一面?” “见了有用吗?徒添她伤心罢了。” “可——算了,你做事总有理由。” 沈夜没有回应,兀自沉思,华月抱着吧嗒眼皮的小熊站在他身后,沈夜总是这样,她虽然从小跟在他身边,与他一起长大,他对她也很好,可她明白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这个人的内心,他的目光永远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正如他的心。 “谢衣应该还在瞳那里。”沈夜道。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那个孩子。”华月温婉的脸上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然而下一刻这抹笑意凝固在嘴边。 “呵,喜欢?他不过是本座的工具。”沈夜轻缓道。 “阿夜你——” “好了,雨快停了,本座得去接谢衣了,你回去休息吧。” 华月尚未反应的及,沈夜便已步入潇潇细雨中,数百寒暑,枯荣流转,苍茫天地间唯独他玄衣如练,从容优雅。 ? ☆、惊蛰 ?  两年后 太初历惊蛰 大祭司素来喜静,祭司殿内的仆众谨小慎微,连扫洒的动静也是能免则免,偌大一个星殿沉寂肃杀,直到一个孩子的到来。那孩子是大祭司唯一的弟子,名叫谢衣,他偶尔会在祭司殿小住一阵,记得他初来时牵着大祭司的手,怀里抱着一团圆滚滚的毛团,圆润的眼睛四下张望,似乎对殿内的一切充满好奇。那日大祭司难得好心情得领他在祭司殿转了一圈,一众仆人从未见过那样的大祭司,短短几日冰冷的祭司殿恍若多了片阳光。 “小山你别跑,竟敢在我的导灵栓上小解!” 少年追赶着前头一团白乎乎的小熊,小熊奋力迈动短短的四肢,它这几年着实胖了不少,油光水滑的,远远看去宛若一只正在滚动的白色绒球。闹了一阵小熊再也跑不动了缩在石柱边哀哀的看着一步步逼近的谢衣,被谢衣狠狠取笑一通,乐极生悲的事发生了他朝着小熊走去脚下遽然一滑…… 谢衣趴在地上,两眼发虚,额角一片淤青,耳边骤然响起细促的低吟,他循声看去小熊蹲坐在身边睁着一双无辜的圆溜溜的大眼睛,见谢衣转头看自己它毛茸茸的脑袋伸过去蹭他的脸。 谢衣好气又好笑的坐起身把小熊抱在怀中,恶声恶气道: “下次再捣乱就打你屁股!” 小熊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抬起爪子挠了下自己的耳朵,谢衣一把将它摁在怀里乱揉一通,小熊顶着一身蓬乱的毛十分淡定。 “谢衣大人,你没事吧?”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走到谢衣身侧,看穿着应是殿内低阶祭司。 “不小心摔了一跤,不妨事。”谢衣一面说着一面撑地想站起来,尖锐的疼痛自脚踝袭来怀中的小熊险些被甩出去,女祭司眼疾手快扶住他。 “谢衣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女祭司关切问。 “大概是脚崴了。”谢衣无奈道,“看来得烦劳你送我回房了。” “若是谢衣大人所需,属下自当遵命。” 女祭司扶着谢衣正要往卧室走,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 “这里出什么事了?” 二人转身,沈夜静静站在身后,一袭华贵的祭司袍拖曳于地。 “参见大祭司。” “师尊!” “你的额头是怎么回事?” 沈夜皱眉看着谢衣光洁细腻的皮肤上一块乌青,谢衣不解的抬手去摸,一阵刺痛激出眼角泪花。 “本座不过出去一会儿,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面对沈夜的诘责,谢衣只得讪讪一笑,沈夜瞥了眼谢衣身侧的女祭司,女祭司悄然退下,他上前几步将谢衣打横抱在怀中。 “多谢师尊……”谢衣闷闷道。 “胡闹。”沈夜摇头。 一进谢衣的房间满目凌乱,如狂风过境,各式偃甲工具随意摆放,地上一堆零件,桌子上,柜子上甚至床上都有被拆了一半的偃甲。 “你打算什么时候拆了为师的祭司殿?” “……徒儿知错了。” 沈夜找了个稍微干净的椅子将谢衣放下,并用治疗术简单处理了下他身上的伤口。 “师尊方才去七杀祭司殿了吗?”谢衣昂头问。 “你如何知晓?”沈夜意外的看向谢衣。 “瞳大人那里一直有股奇特的药味,我刚刚在师尊身上闻到了。”谢衣点点自己的鼻子。 “神农寿诞将至去找瞳商议了下。”沈夜摸了摸谢衣的头,“为师今晚得去小曦那儿,你留在殿内莫要胡闹。” 见谢衣乖巧的点头,沈夜暂时安下心离开房间。谢衣的目光游移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抱紧怀里的小熊,神色落寞,他知道师尊在骗自己,师尊从不为小事离开紫薇祭司殿。 与此同时七杀祭司殿一个僻静阴森的屋子内烛光幽幽,瞳正巡视着一具光|裸的身躯,躯体上伤痕累累,只依稀可见鞭伤与烙印,其余伤口时日长远早不可辨,突然胸腔处鼓出一个包,似个活物般在身体各处游动,每动一下都能听到黯哑的低吟,由于持续的时间太长若非痛到极致他连这点声音也不想发出。 “痛吗?”瞳问。 “……”被问的人神色木然。 “看我倒说了多余的话,这个蛊除了会使人觉得疼痛难忍约莫不会有别的效用了,拿来做刑具应该不错。”瞳自言自语道。 “……瞳大人要去教导那个孩子吗?”他轻声问道。 “你听到我与大祭司的谈话了?”瞳颇为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自己和沈夜可是在隔了好几个屋子的书房说话的。 他静静点头。 “大祭司有命我作为七杀祭司又怎能不从呢?” “听大祭司的口吻,他似乎曾指点过那个孩子,为何他不直接将他收于门下呢?” “呵,继承人一个就够了。” 他露出不解之色,瞳问道: “你是否觉得谢衣已经不受宠了,所以大祭司才会将目光放在那个孩子身上。” 他点头。 “鼠目寸光。” 他默然。 “若我择徒也会选谢衣而非他。当年我曾给谢衣和他一人一个玉连环让他们解开,最后他给了我一个破损不堪的连环,而谢衣的则完好无损。谢衣说自己解不开,我也一度这样以为,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他解不开的是他自己再次结好的环,并且我也解不开。” “谢衣既然如此聪慧为何大祭司仍要提拔风琊,那孩子很讨厌谢衣。” “不把雏鹰推下巢就永远学不会飞翔,狼崽若不进行厮杀就成不了狼。” “看来大祭司是想让风琊成为谢衣的踏脚石。” 瞳不置可否,推着轮椅到镶嵌在青石上的烛台前,半晌悠悠道: “谁会成为谁的踏脚石呢?就我而言自然不希望谢衣输,可阿夜他需要的仅仅是能够胜任下任大祭司的人选。” “……您的意思是大祭司可能会舍弃谢衣?” “不知道,阿夜他究竟想要什么估计他自己都不清楚。” 亥时三刻 “呜呜,小曦听话,小曦不要进矩木,为什么爹爹要这样对小曦……呜呜。” “小曦别怕,那只是做梦。哥哥在这里,不会让父亲过来的。” “你不是哥哥,你和哥哥长得一点儿不一样,你把真的哥哥还给我!” “……有一次小曦偷偷爬到了神像肩头上,却不敢下来,是哥哥将你抱下来的,你还记得么?” “咦?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有一次小曦贪玩把新衣服弄破了,是哥哥给你补上的。” “你是……哥哥……你真的是哥哥吗?”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小曦。” “哥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吃了很多苦吗?” “小曦睡了很多年,哥哥已经老了,小曦还喜欢哥哥吗?” “嗯,喜欢,小曦最喜欢哥哥了!” 沈夜勾起一抹温暖的笑意。 “刚才小曦梦到,下雨了,好大的雨,好冷好冷……小曦拼命找哥哥,可是找不到……” “乖,不怕。哥哥在这儿陪着小曦,再也不让小曦淋雨,好不好?” “嗯……只要哥哥在,小曦什么都不怕……” …… 耳边传来兄妹间的温声细语,温婉的女子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垂下头鬓边的碎发遮住她的侧脸,画下一道深重的阴翳。 许久后,沈夜安顿好沈曦,走到大厅。 “华月,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大祭司,已是子时。” “已经这么晚了……” “尊上早些歇息吧。” “嗯,你也是。”沈夜走到大厅外,脚步蓦地一顿,“对了,今年的神农寿诞交由你来操办。” “……是。” 华月凝望那抹玄色的背影直至消失在重重夜霭中,多年来他每隔三日都要来陪小曦重温一回故梦,华月知道活在梦里的从来都不止小曦一个人。 沈夜回到祭司殿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卧房,先到谢衣房间绕了一圈,屋子里灯还点着,一人一熊却睡得昏天黑地,谢衣伏在桌上,小脸上一团黑污跟只花猫似的,脚边的小熊四仰八叉,肚皮朝天。沈夜被气笑了,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宠物。 他绕过小熊轻轻将谢衣抱起,谢衣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师尊。” “嗯。” 沈夜挪开床上的偃甲将怀中纤细的少年放在柔软的被褥上,仔细为他解开外裳,褪去鞋袜,掖好被子后正要离开,宽大的衣袖被轻轻的扯住,他回头一看谢衣双眼朦胧的望向这边。 “师尊……” “嗯。” 沈夜坐在床边,握住谢衣的手,他的手并不像同龄人那般细滑柔软,常年研习法术和偃术指节多处起了薄茧,掌心因为持唐刀的缘故也有一层茧。然而握着却并不觉得难受,反倒有一种恰到好处的舒适。 “……师尊……” 沈夜这才发现谢衣根本没有醒来,只是梦呓罢了,顿感无奈。 “好好睡吧。” 沈夜为谢衣掖好被子,站起身静静看他一会儿,转身离去,地上的小熊换了个姿势接着呼呼大睡。 流月城,万籁俱寂。 ?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18节 ☆、小满 ?  三年后 太初历小满 清晨流月城民居区静悄悄的,这里的屋子全部是青砖黑瓦,样式格局也都一样,除了靠里的一间独门独院,这户主人前两年不常在这里住还感觉不到,直到最近一年周围的居民深切的感受到住在那间房子里的就是个熊孩子。天天都能听到里面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不说,每至月末那屋子必定换一个造型,还不带重样的。却也没人觉得那动静吵,反倒让人感觉很平静,仿佛他们没有存活在死亡的阴影下,仿佛流月城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座城。有一次那人在房顶安了个木制的熊脑袋,憨态可掬,活灵活现,有趣极了,附近的小孩儿总喜欢在这儿看小熊,久而久之就有人管这座屋子叫熊居,后来熊脑袋被拆了大家可惜了好久。 “轰!”深巷内传出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带着焦味的黑色烟尘席卷了巷道,很快一个少年灰头土脸的冲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看不出颜色的毛团。 “咳咳,咳咳,估计是灵力流弄错了。”谢衣用袖子一抹脸,白净秀气的小脸上顿时多了一抹黑污,他看了看怀里脏兮兮的小熊又用袖子擦了擦它的毛,越擦越脏,苍青色的袖子已经变成了青黑色正在向纯黑色发展。 小熊昂起脑袋盯着谢衣,谢衣低头回视,小熊举起熊掌啪唧一下印在谢衣的脸颊上,又慢吞吞收回小爪子把头埋进白色的袍子里蹭啊蹭,谢衣满头雾水,瞬间觉得小熊的世界真复杂。 “怎么办呢?里面肯定被炸得不成样子了。”谢衣苦恼的望了眼自己的熊居自言自语道,“看来只能去师尊那里住两天了。” “可是上次把师尊的祭司殿给炸了,师尊才把我赶出来,这次去师尊会不会嫌我烦呢?” “师尊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跟我计较的吧……” “要是不行的话就去小曦那里住两天。” “唔,不行不行,回头要是把小曦那里炸了,师尊要生气的……” “果然,还是去师尊那里吧!” 谢衣打定了主意去蹭沈夜的地方,顶着脸上的熊掌印,哼着小调,脚步欢快的往紫薇祭司殿走去。 小熊表示:→_→ 冷寂的紫薇祭司殿内沈夜斜倚在御座上手里拿着一份卷文正在阅读,殿外响起稳健的脚步声,沈夜没抬头,淡淡道: “今日怎么舍得出殿?瞳。” 瞳走到沈夜两步外站定,道: “来向您报告之前交代属下办的那件事。” 沈夜握着卷文的手一顿,道: “这么快就教完了?” 沈夜的眼神明显有一种“你不是在敷衍我?”,瞳径自回答: “属下没教完,但是他学完了。” “……我知道了。”沈夜道,“我记得你当初教谢衣也很快。” “属下没什么可以教给谢衣的了。” “呵,难得听你夸人。” “属下只是就事论事。” 沈夜放下卷文走下御座,看了眼自己的掌心握掌成拳置于身侧,问道: “如何?” “可造之材。” “比起谢衣?” “呵,谢衣是您一手教出,您岂会不知,可造之材,至多不过是个人才。” “……确实。” 瞳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沈夜,缓缓道: “若你想让风琊日后辅佐谢衣,绝无可能。” “本座知道。” “你行事当真令人捉摸不透。我本以为你打算在谢衣与风琊之间再做选择,如今看来全然不是那回事。” “此间事毕,你且去吧,若有事我自会召唤你。” “是。” 瞳甫一走出殿外便见华月站在廊檐下,看样子站了不短时间,他素来与她无甚交往目不斜视打算离开,刚迈出一步就听见华月道: “大祭司究竟想做什么?” “这话你应该去问他。” “谢衣性子温和,宽厚待人,倘若日后与风琊共事定会处处受到掣肘。” “这就是谢衣的事情了,而且要是连风琊都弹压不住你以为大祭司会如何待他?”瞳轻轻说道视线落在不远处抱着小熊的长身玉立的少年身上。 “瞳大人,华月大人。”谢衣上前向二人行礼。 “谢衣,你怎么来了而且弄成这样?”华月问。 “有点事来找师尊。”谢衣局促道,“二位大人可是有事与师尊商议?” “我的事结束了。”瞳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谢衣径自离去。 “大祭司就在殿内,你自己进去吧,我去看看小曦。”华月面带忧色匆匆离开。 谢衣抚着怀中的小熊站在祭司殿外的廊檐下沉吟片刻,举步走入殿内。由于光线昏暗殿内四壁常年燃着灯火用以照明,沈夜倚坐在御座内一手扶额双目微阖似乎正在小憩,谢衣蹑手蹑脚的靠过去仔细端详师尊的睡颜,眉飞入鬓,挺鼻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透着冷傲孤清,一旦睁开漆黑深邃的双眸,凌厉慑人,散发出睥睨天下的强势。他的师尊是城内一等一的美男子。 谢衣记得小时候师尊曾将他年幼时的衣物略作修改拿给自己穿,谢衣高兴了整晚还用墨在自己的眉尖上加了一道重眉,仿佛这样就能离师尊更近一点,结果第二日被师尊狠狠训斥了一顿,之后他每次看见这件衣服总会对自己特别严苛,便不经常穿那件衣服,往后谢衣大了些想起这段黑历史更加不穿了,不过那时候他也穿不上直到师尊拿了新的祭司袍给他。 “你在想什么?”低哑中带点慵懒的嗓音在谢衣耳畔响起,谢衣这才惊觉自己方才走神了。 “师尊你醒了!” 沈夜一言不发,盯着某人的脸直皱眉。 “胡闹。”沈夜斥责道,谢衣埋头不吭气,一只手将他拉到身边,取出一方洁净的帕子擦拭他脸上的污痕。 “徒儿……把屋子……炸了。”谢衣嗫嚅道。 沈夜闻言冷笑一声,手下的力道加重了些,疼得谢衣龇牙咧嘴。 “然后呢?”沈夜收回手,好整以暇的看着谢衣。 “师尊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留徒儿住一段时间……”谢衣抬眼觑着面无表情的沈夜。 “你觉得呢?”沈夜反问。 “徒儿保证不做坏事!”沈夜还没松口谢衣就开始打保证了,不过这话别说沈夜不信连小熊都不信。(小熊:→_→) 沈夜面无表情,谢衣垂头丧气,小熊:→_→ “……为师会着人帮你修理屋子,屋子一修好必须马上离开。”沈夜在必须和马上上吐字格外清晰。 谢衣忙不迭的点头生怕沈夜一会儿反悔,沈夜岂会不知他的小心思大掌揉了一把谢衣的小脑袋。见谢衣和怀中的小熊都脏兮兮的,尤其是小熊身上白一块黑一块,原本柔软蓬松的绒毛结成一块块的,看上去异常凄惨,小熊扬起头黑亮的眼睛泫然欲泣,连大祭司都动了小小的恻隐之心当即命人备热水给一熊一人沐浴。 谢衣脑袋上顶着一块布巾,秀气的小鼻子以下的部位都浸在水里,水面上不断浮现气泡,一双灵动的眼睛盯着飘浮在浴桶里的水熊,随即坐正身体将软趴趴的小熊捞过来,揉捏它湿漉漉的耳朵。 “你怎么看上去比我还舒服?”谢衣捏着小熊的耳朵问。 小熊懒洋洋的动动耳朵算是回应,谢衣被气乐了不依不挠的搓揉熊毛,小熊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咕噜声,完全把谢衣的动作当做给自己按摩。 沈夜拿着几件衣服推门而入,谢衣低头忙把小熊挪开,沈夜将手中的衣裳放在浴桶附近的木架上,正打算离开眼角的余光瞥到谢衣后背一大片青紫映着苍白细腻的皮肤显得尤为可怖,伸手轻触某人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回事?”沈夜皱眉问。 “应该是爆炸那会儿为了护住小山砖块砸在背上弄的。”谢衣回答。 “胡闹。”沈夜轻斥一句,手下凝出一道浅绿色的光芒,可怖的青紫立时消失。 “多谢师尊。”谢衣背对着沈夜低下头。 “嗯。”沈夜收回手,转身离开房间。 鬓边垂落的发丝遮住谢衣通红的耳尖,适才被沈夜触碰的地方此刻竟有些微的火热感,心底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双颊微红。房外的人凝视自己的手掌,难得出神。 谢衣在做梦,准确来说是春梦。 梦里的人身材修长高大,一双带茧的手抚过自己光|裸的身体,谢衣很好奇自己为何会梦到男人而非女子,但很快他的思绪就被席卷而来的湿热黏滑攻占,耳畔响起低沉的喘息和呢喃,带起阵阵令人发麻的悸动,他犹如一只在风浪中颠簸的小舟,只能发出破碎的呻|吟,被灭顶的快|感淹没前他才看清那张脸,黑暗降临。 他喊他谢衣。 他依稀记得唤他—— 师尊。 ? ☆、小暑 ?  太初历小暑 夏季是流月城人最喜欢的季节,他们从上一个夏季开始就一直渴望下个夏天,唯有这个时节才能感受到丁点温暖。 暮间流月城居民区一成不变的寂静,自严冬至今死了不少人,可除了亲人也没谁在意毕竟每个冬天都会死一批人。内巷的熊居依旧传出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如今这个声音已经成为许多人的寄托。 “……果然是这边的灵力流没跟上,装个灵力增倍仪。”谢衣取出一个灵力增倍仪安在偃甲内部,又多方调试,折腾了许久一个圆柱状的偃甲总算完工了,谢衣往里注入灵力后偃甲竟然出现微微的光亮并且自动发热。 “哈,大功告成!”谢衣惊喜的捧起偃甲,自言自语道,“只要按这个比例再造一个巨型偃甲炉就行了,可是那么大的灵力驱动去哪儿找呢?” 思及此处谢衣郁闷的把手中的偃甲搁置一边仰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双臂交叉枕于脑后,闭目养神了会儿突然睁开眼坐起身疑惑的左右四顾,却哪里都没见那只白色的毛团。他站起身四周找了一圈又喊了一阵,仍不见那只小笨熊。 “奇怪,能去哪儿?”谢衣摸摸下巴思索片刻,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 谢衣收拾好偃甲和工具准备出门抓熊,刚走出屋外便听见一阵孩童的哭闹声,他转身看去竟是隔壁邻居家的孩子雩风。 “雩风你怎么了?”谢衣走到雩风身旁蹲下问道。 雩风只是哭不说话。 “雩风出什么事了?可以告诉谢衣哥哥吗?”谢衣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呜呜,好可怕……”雩风抽抽噎噎道。 “可怕?”谢衣疑惑的着看雩风。 “镜子,镜子里突然出现一张人脸……呜呜,好可怕。”雩风哽咽道。 “哪里的镜子?”谢衣问道。 “梦,梦里……”雩风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回答。 “呵,原来是做噩梦,梦境罢了,不作数的。”谢衣轻笑道。 “可,可是,”雩风抽抽鼻子,“好可怕——” “只是做梦不会成真的,回去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谢衣安抚道。 雩风素来崇拜谢衣,听谢衣这么说自然不疑有他,擦干眼泪冲他挥挥手转身回家去了,谢衣站在原地浅浅一笑,和煦温暖。 “谢衣大人。”迎面走来一个身着低阶祭司袍的温婉女子。 “你是……离珠,你怎会在此?”谢衣讶异道。谢衣前几年偶尔会在紫薇祭司殿小住,离珠是殿内低阶祭司,他虚长离珠几岁又是沈夜弟子于术法造诣上颇高,有时会指点离珠一二。 “刚搬来附近,没想到谢衣大人也住在这里。”离珠道,“谢衣大人这是要出门?” “小山不见了,正打算出门找。”谢衣道。 “可需要属下帮忙?”离珠问。 “无妨,大概又跑去寂静之间打盹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谢衣婉拒了离珠的好意。 “谢衣大人与小山的感情真好。”离珠语气中带有一丝欣羡。 谢衣笑了,几分无奈几分珍视,衬着那淡雅出尘的面庞,翩若惊鸿。谢衣别过离珠前往寂静之间,离珠怔怔注视他俊逸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自从知道谢衣住在这里她才决定搬过来的,怀着几分希冀几分忐忑,不是没有幻想过与谢衣……可她知道梦始终是梦,谢衣的目光永远只在一个人身上停驻,他的心永远只容得下那个人。 极北之地向来人迹罕至,这里天寒地冻,雪满长空,仿佛连天空都要被冻住,到处是空旷与冷寂。在这里,夜晚冰冷高悬的苍穹中有两个月亮,一个略大些,一个略小些,一个光滑如镜,一个暗影斑驳。 一个漆黑的影子趴在散发出柔和荧光的伏羲结界外,一双充满强烈贪欲与恶意的眼睛窥伺着城内,嘴角不断滴落涎水。 “再等等,再等等,这些就全都是我的了!” “呵呵,呵呵呵呵……” 阴戾放肆的笑声回荡在这片冰封的天宇。 夜幕低垂,寂静之间阒然无声,一袭玄黑的身影站在高大的矩木前深深凝视眼前美丽动人的女子,良久收回目光,这几日他时常来看她,但是她一直在沉睡,完全没有醒转的迹象。可他还是会过来,一待就待上许久,只有如此他脑海中那些烦扰遐思才能稍稍安定。 今天亦是如此,然而今天又有点不同。 “阿夜。” “沧溟,你醒了,是我惊扰到你了吗?” 沧溟微微摇头,静静的看着沈夜,似在努力寻找些什么。 “怎么这样看我,不认识我了吗?” “……是有些不认识了,我似乎睡了很久很久,我的阿夜看起来很疲惫。” “呵,傻瓜,莫不是睡糊涂了,我怎么会累呢?” “阿夜,莫要骗我,你最近过得并不好,不然你不会三番两次来此。” “……我没事,毋须担心。” “小曦……她还好吗?” “……还好。” “那你呢?” “我很好。” 沧溟注视着沈夜俊美的面容,叹息一声。 “阿夜,你变了。从前的你不会笑得那么勉强,更不会骗我。” “…………”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和你还有小曦,我们三个人偷偷瞒着父亲和大祭司爬矩木,爬神像,还跑到主神殿看五彩石,当时小曦直喊漂亮要你给她摘下来。” “……” “阿夜,那时候的我们多快乐啊,直到后来我生了病。” “往事已矣,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夜负手而立,信誓旦旦的说着他自己也不相信的谎言,沧溟看了他一会儿不点头也不摇头,蓦地幽幽开口道: “阿夜,你究竟为何事困扰?” 沈夜抚上她精致的脸颊,目光缱绻,轻柔道: “莫要胡思乱想。” “阿夜,你还爱我吗?” “……爱。” “那就吻我。” …… 谢衣抱着小熊站在寂静之间外,微弱的光投射出地上黯淡的影子,他下意识的抚着小熊柔软的毛仿佛这样就能填补心上豁开的大洞,然而胸腔内那疯狂叫嚣着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里面的东西裂了。脸上骤然一阵柔软,他低头,怀里的小熊正仰头看自己,黑峻峻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人性化的关切。 谢衣扯出一个微笑,亲了一下小熊毛茸茸的头,淡淡说了声走吧。 黯淡的影子被拉到浓重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他对自己说—— 他爱她,这很好。 ? ☆、白露 ?  四年后 太初历 白露 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怀里抱着柔软的毛团站在紫薇祭司殿外与一名容貌清丽的女子交谈,间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是大祭司沈夜座下唯一的弟子,谢衣。流月城偃术大师,现任生灭厅主事,下一任烈山部大祭司呼声最高的人。 “前几天小山有劳你照顾,辛苦你了,离珠。”谢衣道。 “谢衣大人哪里的话,大人为族民作出那么多贡献,属下为您略尽绵力也是应该的。”离珠道。 谢衣轻笑一下,神色温和。他之前因为制造偃甲炉的缘故暂时将小熊交给离珠照看,直到最近事情告一段落才将小熊接回来,当然那家伙又胖了一圈,谢衣为此还纳闷呢,族人因为神农神血的原因可以不饮不食而活,城中亦没有什么吃食,这只小笨熊不仅好好的存活下来还养的油光可鉴。 “谢衣大人此次前来是有何要事吗?”离珠问。 “师尊只是命人唤我前来,我亦不知何事。”谢衣回道。 “……谢衣大人来之前,风琊大人也来了,此刻正在殿内。”离珠面带忧色道,“谢衣大人您要小心。” 谢衣与风琊不和在城内已是众所周知的事了。 “……我知道了,多谢。”谢衣点点头。 这时祭司殿内走出一名侍从,请谢衣进去,谢衣跟着那名侍从进入殿内。沈夜端坐于御座上,风琊站在下首,谢衣经过风琊身边时他投来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师尊。”谢衣向沈夜行了个礼,沈夜抬手虚扶。 “未知师尊叫徒儿来所为何事?”谢衣问。 “不是什么大事,生灭厅还差一个副手,本座已委任风琊担任,特意知会你一声。”沈夜道。 “既是大祭司之命,属下必当竭尽全力!”风琊恭声道,面带得色的瞟了眼谢衣。 谢衣神色沉静,眸光淡然,丝毫不在意,风琊见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当做是对自己的不屑,当下怒火中烧,双拳紧握。这一幕落到了不动声色的沈夜眼中。 “本座知你二人素不相与,可是生灭厅乃族中重地,日后共事务必将私人恩怨搁置一边。”沈夜冷声道,“若让本座知晓你二人因私怨出了岔子,本座决不轻饶!” 风琊低头道是。 “呵,师尊哪里的话,生灭厅誊录之事正令弟子头疼,这不您便给弟子送来了得力助手。”谢衣轻笑道。 沈夜冷哼一声,养了这么多年的徒儿,他岂能不知道谢衣的死德性,若不是他压着谢衣,这熊孩子根本连生灭厅主事也不要当恨不得天天抱着偃甲过日子。饶是如此谢衣手上那些琐事一半还是沈夜帮忙处理的。 “混蛋!你把老子当打杂的了?!”风琊恼怒质问。 谢衣不置可否,报以一笑,似清风拂面,然而明澈的双眸带着狡黠。谢衣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明明知道他在使坏,却抓不住他的把柄,冲他发火又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好了,生灭厅之事本就琐碎,这些事谢衣都做了两年了,他岂非日日在打杂?”沈夜不悦道。 风琊闻言忿忿剜了眼悠然自得的谢衣,不敢再触沈夜霉头。不忤逆大祭司,是风琊十一岁那年以沉重的代价学到的宝贵经验。 “行了,你先退下吧。” 风琊离开祭司殿后,沈夜看了眼谢衣,后者低眉敛目少见的乖巧。 “近来少见你在上层走动,是在忙你之前同为师提起的那样东西吗?” “正是。” “进展如何?” “偃甲炉的大致结构已造好,调试也已完成,不过……” “怎么了?” “所需的灵力驱动相当庞大。” “庞大的灵力……你是想用五彩石?” “眼下唯有五彩石或可一试。” 闻言沈夜静默,眸中浮现一缕思虑和迟疑,沉吟半晌,缓缓道:“此事,你着手去办吧,务必要在严冬前将偃甲炉投入使用。” “弟子领命。”谢衣道。 “……破除结界之法可有进展?”沈夜问。 “目下仍无头绪,但弟子相信假以时日必能寻出方法。”谢衣道。 “但愿如此。”沈夜看向谢衣,略带关切道,“你也莫要过于操劳。” 谢衣点点头道:“是。若师尊无其他要事,弟子这便去了。” 沈夜暗色的眸子微沉,摆摆手,谢衣躬身告退。 “你可是不满为师将风琊安插在你身边?”谢衣走到门口听见沈夜这样问。 “不敢。”谢衣背对着沈夜回答,“师尊行事必有深意,弟子岂敢心怀不忿。” 沈夜凝视谢衣远走的背影,直至消失。虽然早前也隐隐有感,可此刻这种感觉更加强烈,谢衣看似站在自己随手可触的地方,然而当真伸手去够时却十分遥远。多年后沈夜午夜梦回再次回忆起这一幕时,方才了悟这竟是离别的先兆。 谢衣走出祭司殿,风琊斜倚在廊檐下的石柱旁,吊着眼看过来,看样子是专门等在这里堵人的。 “哟,出来了啊,生灭厅主事大人!”风琊皮笑肉不笑道。 谢衣目不斜视径自迈下石阶,风琊疾步趋前双臂交叉环胸挡在谢衣面前。 “老子跟你说话呢,瞎了还是聋了?!” “谢某只听该听之话,见该见之人。”谢衣不咸不淡道,言下之意则是风琊这个人不需要见,他的话更不需要听,此等浅白的话外之意就是小孩子都能听懂,何况是风琊,他当即便要发作,然而谢衣却不给他机会,清隽的身形如烟如雾瞬息出现在十步外。 风琊愣在原地尚不得回神,就听得身后传来悠扬醇厚的嗓音:“你要有空在这里与我纠缠不清,不如去生灭厅找些事情做,副主事。” 风琊盯着谢衣潇洒的背影,面容阴鸷道:“谢衣,咱们走着瞧!” 谢衣未用法阵只是徒步走着,自从他偃术大成后便得定期前往七杀祭司殿为瞳调整或是更换偃甲腿,本来应该一早就去的却在半路上因沈夜的一道意外的召令搁置。 谢衣一直在保持与沈夜的距离,并不刻意,只是有意,太远会让沈夜察觉,太近又会使自己难受。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为自己找了一个安全的距离,可独独漏算了心。每次见到沈夜时心底的震颤与疼痛不是作假的。 约莫半个时辰后,谢衣行至七杀祭司殿外,待殿内侍从通报后才举步入内,熟门熟路的走到 书房,推开门,瞳坐在书案后,桌上摊份半展的竹简。 “被大祭司捉过去了吗?”瞳随口问。 “确实,未知瞳大人是如何得知?”谢衣好奇问。 瞳嗤笑一声,回道:“能绊住你的人除了大祭司还能有谁。” 谢衣静默不语,怀里的小熊动了动似在调整睡姿。 “罢了,工具带了吗?”瞳问。 谢衣轻点头,将小熊放在一边的案几上,取出偃甲工具走到瞳身侧,蹲下身轻车驾熟的调试起偃甲腿。一室寂静,除了金属的触碰声和小熊微微的鼾声。 一炷香后,谢衣起身收拾偃甲工具,瞳试着动动腿,比先前灵活轻便不少,谢衣的偃术又精进不少。 “呵,大祭司当年命我传你偃术,果真目光深远。”瞳道。 “师尊怕是嫌我麻烦才把我放在七杀祭司殿。”谢衣无奈道。 “除了小曦我从未见过阿夜对谁比你上心,哪次不是他亲自送你来我这里学偃术,又亲自将你接回去。”瞳淡淡道。 “师尊对我自是极好,我万死也难报其一。”谢衣道。 “我与你说这些只是想提醒你,阿夜在你身上投下了巨大的心血,他日你若背弃他,他必杀你。”瞳凝声道。 瞳的话让谢衣心中一凛,继而释然道:“多谢提点,然而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师尊的,包括我的性命,如果师尊要收回,我亦无悔。” 瞳闻言复杂的看了眼谢衣,道:“你的意思是宁肯舍弃生命,也要依心意行事,即便要与大祭司为敌。” “呵呵,瞳大人为何这样说,我从未忤逆过师尊。”谢衣坦然道。 “那是因为你与阿夜尚未出现分歧。”瞳的话一针见血。 谢衣缄默不语,对于瞳笃定的话其实颇感愤慨,却又无从辩驳。他拾好工具,抱起案几上的小熊,正打算与瞳告别,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猝然轰响。半面覆罩的低阶祭司跌了进来,恰巧趴在谢衣脚边。 瞳见状蹙眉,斥责道:“蠢货,这么多年了还会摸错路。” 地上的人颤颤巍巍的想要爬起来,谢衣伸手扶了一把,那人轻声道谢。 “过来。”瞳道。 他顺从的走到瞳身侧,应是双目失明方向感并不好,短短几步路仍磕到桌角,走路姿势也有些怪异,适才低头的那一刻谢衣分明在他的脖间看到一块红痕。 不过谢衣倒是忆起幼年时,曾有一段时间瞳身边总跟着一个奇怪的仆人,瞳从不命令那个仆人做事只是让他待在身边,谢衣曾因为好奇试图与他交谈,但那个人却沉默的像一块石头,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他。没想到他还活着。 “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等我请你吃饭吗?”瞳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谢衣摸摸鼻子,也不与瞳道别了直接离开。 “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除了试蛊,一无是处。”虽是责备的话,可瞳的语气多少有些漫不经心。 他垂下双眸,一言不发。 “今晚继续。” “……是。” ? ☆、立冬 ?  一百二十二年前流月城上层的一声轰天巨响拉开了烈山部族垂死挣扎的百年序曲,所有人的命运于星盘上被一一刻写。 太初历立冬 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厚厚的积雪覆盖在苍青色的石砖上,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未及冬至飞雪已降,若非将半成品的偃甲炉投入使用供族人取暖又不知多少人捱不过这个严冬。 紫薇祭司殿外积着厚雪的空地上跪着一个青衣白袍的年轻人,他低垂着头,任由鬓边的发丝落下遮住侧脸,可背脊却挺得笔直。纷飞的雪花飘落在他的头上,身上,如一幅隽永宁静的水墨画。 白皑皑的雪地突然鼓起一个小包,小包蠕动到年轻人腿边,发出细促幼嫩的叫声,依恋的蜷在他身边。 谢衣抬手揉了揉毛茸茸的小熊头,轻轻道:“这里冷,快些进殿去吧。” 他的声音透着沙哑与不易察觉的疲惫,多日来同沈夜的争辩已令他心力交瘁。数年的实验,终于让他发现引爆五彩石可以暂时割开伏羲结界,当他终于成功使其出现一丝裂口时却为整个流月城招来大祸。 谢衣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心魔缠到自己身上那股黏腻恶心感,他当场就吐了出来。 “哟,我当跪在这儿的是谁,原来是大祭司的高徒谢衣啊!”风琊冷嘲热讽走过来,特意在谢衣跟前绕了一圈,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的星位祭司服,风琊于数日前正式升任贪狼祭司,而谢衣仍是生灭厅主事。 谢衣对此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风琊见此难得的不恼,冷笑道:“最近老子心情好,奉劝你一句别跟大祭司对着干,要真惹怒他……呵呵,有的你受的!” “怎么,这算你的经验之谈?”谢衣反唇相讥。 “你!”风琊横眉怒目道,“不识好歹,白眼儿狼就是白眼儿狼!” “道不同不相为谋。”谢衣冷冷道。 “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一个低沉幽雅的声音响起,沈夜走下阶梯向谢衣缓缓走来,玄色的袍摆滑过冰冷的长长的石阶,一如他冰冷的目光。 “属下见过大祭司。”风琊向沈夜虔诚一礼。 “师尊。”谢衣道。 “你的眼里竟还有我这个师尊,委实令本座受宠若惊。”沈夜讥诮道。 “弟子不敢。”谢衣恭声道。 “……风琊你退下。”沈夜道。 面对沈夜的命令,风琊即便心中再有不愿也只得相从。 风琊离开后,沈夜静静看了眼谢衣,随即转开目光道:“为师命你静思己过,你可曾思出什么?” 谢衣沉默半晌,艰涩道:“师尊三思。” “呵,很好。命你思过,你倒让我三思起来。”沈夜不怒反笑道,“不愧是本座教出的徒儿。” “师尊,我们烈山部身为神农后裔,怎能与心魔沆瀣一气,戕害下界黎民?!还请师尊收回成命!” “我又何尝愿意受制于人,然而神血至多只能支持百年,五色石也行将燃尽。你告诉我,除却感染魔气、举族迁往下界,更有何法能挽救我烈山部?” 谢衣面色苍白,双唇翕动一阵,默然无声。 “回去。” “天下之大,总能寻到一处罕见浊气之所。如今既已寻得破界之法,待到寻得清气之地,自可令族民移居下界!” “先不提所费时间,若终究无法寻到我们的一方天地,那又当如何?难道你要我用全族的性命去赌?” “师尊!”谢衣高喊一声,目光怆然,“求师尊三思!” 沈夜长叹道:“……谢衣,为师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无论尊严、正义、信念还是坚持,都只有在能活下去的前提下,才具有意义。” 谢衣垂眸不语,神色间净是不赞同。 “拔出你的刀,与本座一战,若你赢了整个流月城由你裁夺。”沈夜道。 寂静之间 漆黑的影子在苍茂的矩木枝叶间穿梭,发出得意的狂笑。深陷矩木树干中的女子睁开明慧的眸子。 “聒噪。”沧溟道。 砺罂自树顶飘下落在沧溟眼前,似一片漆黑的鸦羽。 他深吸一口气,发出夸张的叹息,道:“多么浓烈的情感!所以说人类真是不可思议!” 沧溟蹙起眉姣好的眉,呵斥道:“一派胡言!肮脏的魔物,滚出流月城!” “呵呵呵呵呵呵,你虽然掩藏的很好,别人或许看不出,可瞒不过我心魔一族。”砺罂声调低缓阴沉,仿佛要抠挖心底最隐晦阴暗的秘密,“不论你抑或沈夜,你们身上的味道委实令我垂涎欲滴!” “你以为你能如此称心如意?我才是流月城城主。”沧溟寒声道,“你休想!” “城主?废物一样的城主?”砺罂俯身就在沧溟耳边,低语道,“你在嫉妒啊!弱小的流月城主,你爱着的那个男人,心里有了另外一个人。” “痛苦吗?与我合作,我便破除你的苦难,如何?”砺罂极具蛊惑的语气令沧溟一阵失神,心魔贪婪的看着这个陷入迷惘的女人,恶向胆边生不顾与沈夜的盟约就要将魔爪伸过去,变故瞬间发生了,沧溟身上耀眼夺目的绿光猝然闪现,携着一缕神息和自上古遗留的威压。心魔在这片光芒中哀嚎,生生毁去半身才得以逃脱,砺罂惊惧交加的盯着沧溟,后者双目清明,露出一丝遗憾之色。 “真可惜,只差一点点,你就灰飞烟灭了。”沧溟冷冷道。 “卑贱的人类,你敢诓我?!”砺罂阴毒的盯着沧溟,如毒蛇吐信般。 沧溟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道:“咎由自取。” “你以为凭你能杀了我吗?我可是魔!”砺罂道,“不论是烈山部还是那个煞星,我砺罂一个也不会放过!” “什么煞星?”沧溟蹙眉道。 “一个只会带来杀戮和鲜血的东西。”砺罂怪笑两声,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兀自飘回矩木树顶。 沧溟阖目,带着满腹的疑惑与烦忧,不甘的陷入沉睡。 心魔说的没错,她在嫉妒。嫉妒着那个获得沈夜所有目光的人,他敲开了沈夜冰封多年的心门。 沧溟曾要求沈夜吻自己,可他拒绝了。 谢衣半跪在地,断成两截的偃刀孤零零的躺在雪地里。沈夜收回手,负于身后,波澜不惊的看着自己的爱徒。除了瞳,谢衣怕是整个流月城唯一能接下自己这么多招的人,对于自己唯一的弟子沈夜心中既骄傲又恼怒。 “闹够了吗?”沈夜的语气云淡风轻,好像适才不是一场决斗,而是他纵容爱徒的玩闹。 “……弟子尚能再战。”谢衣撑着腿想要站起来,却被一股威压重重压下,不得动弹。 沈夜沉下双眸,深邃的眸子中刮起一阵滔天风暴。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19节 谢衣颓然的垂下双肩。 “本座说够了,你输了。” “……是的,弟子输了。”谢衣扬起脸倔强的盯着沈夜,掷地有声道,“可我永不屈服。” “啪”一记响亮利落的耳光将谢衣的脸扇向一边,继而下颔一痛,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死死捏住。这只手曾带领他进入崭新的生命,亦是这只手无数次将他抱下高大参天的矩木,他曾拉着这只手走过苍茫的冷寂之城,支撑着谢衣的幼年,少年乃至青年的全部时光。 “不要逼我杀你。” 谢衣干燥起皮的双唇抖动一下,艰涩开口:“若能令师尊回心转意,弟子万死不辞。” 沈夜一把甩开谢衣,怒不可遏道:“不知死活!” 谢衣垂头一声不吭。 “本座再说最后一遍,滚回去。” 谢衣纹丝不动,稳如磐石。 “来人。” “是。” “将谢衣押至地牢,听候处置。” 谢衣毫不抵抗,任由自己被带走,目光黯淡,一边白皙的脸上浮现红色的掌印,宛如一个坏掉的娃娃。小熊亦趋亦步的跟着。 ? ☆、小雪 ?  太初历小雪 这是流月城一隅阴暗的角落,空气中水汽氤氲弥漫着腐尸霉变的恶臭,墙面乌黑斑驳,间或有丝丝寒意透过墙缝渗入。谢衣通过暗室内唯一一扇小窗凝视外面暗沉的天空,这间密室曾用来关押族内逆党,现在关着他。 蓦地熟悉的脚步声回荡在幽暗静谧的地牢内,一声一声像把小锤子凿在心上,谢衣无端觉得惊惶抱紧怀中的小熊,厚重的石门从外面被打开,玄黑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 “清醒了吗?”沈夜冷漠道。 谢衣默然无声。 沈夜见状,微微叹气,道:“谢衣啊谢衣,你真是冥顽不灵。” 谢衣缓缓开口,嗓音略带沙哑:“弟子只是不愿师尊日后追悔莫及。” “呵,”沈夜轻笑一声道,“悔?本座竟不知你何时变得如此狂妄!” “弟子——” “够了!”沈夜广袖一拂,“我来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 “那师尊想从弟子口中听到什么呢?”谢衣苦涩一笑。 沈夜闻言自嘲道:“是啊,我还能听到什么呢……罢了,你好好想清楚吧。” 沈夜深深的看了眼谢衣,这个自己一手护大的孩子,早就不是一个孩子了。思及此处心中百感交集,转身离去,走到门口便听得谢衣道: “师尊,此事当真无可转寰?” “这是我烈山部唯一的活路。” 谢衣颓然的低下头,石门缓缓阖上,窗外北风呼啸,雪满长空。 三日后,石门再度开启,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人,带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算你走运,走吧,废物。”风琊讥讽道。 “去哪里?”谢衣问。 “去大祭司殿。”风琊挖苦道,“有大祭司做靠山就是不一样,顶撞触怒大祭司,完事还能当星位祭司。” “星位祭司?”谢衣问,心底有些不安。 “是啊,破军祭司大人。”风琊啐了口谢衣,“什么玩意儿?!还不起来,等老子抬你走吗?” 谢衣怔忡失神,如遭雷殛。 破军星,我行我素,个性倔强,遇事每多辩驳,翻脸六亲不认。 寂静之间 沧溟再度陷入沉睡,砺罂先前遭到重创,本就略显透明的身体此刻更像一缕黑色的烟雾,连日来藏身矩木枝叶间勉强恢复了点,可终究元气大伤而且迫于沈夜之威无法对城内族民下手。砺罂惊怒交加,然而初来时他就不是沈夜的对手何况是现在。 尖利刺耳的笑声自矩木树干上的一面镜子中传出。 “你这样子让我想起了一句话,偷鸡不成蚀把米,嘻嘻嘻嘻……” “你怎么会在这里?”砺罂大骇。 “怎么,你能来,我便来不得了?你以为魔界就你一个知道流月城的存在?” “哼,知道又如何?!”砺罂冷哼一声,不无得色道,“进得来的可就只有我一个,有本事你破了伏羲的结界!” “嘻嘻嘻嘻,长久不见功力没长进,脸皮越发的厚了,若不是那个人类你能进得来?” 砺罂似被那个魔揶揄的语气激怒了,暴跳如雷道:“闭嘴!滚回去!” 镜子里的魔顿了顿,试探问:“你的身上似乎有一道强悍霸道的魔息,那玩意儿绝不可能是你能够拥有的,百年前我曾在魔宫附近感受过……” “关你屁事!”砺罂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魔的话,然而他的身形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见砺罂如此态度,魔愈加肯定心中的猜测,不无幸灾乐祸道:“你竟有幸得见那位大人,他身份之尊贵连四魔将平日都见不到。” 砺罂冷笑一声道:“他差点要了我的命!” “能死在他的手下也算是你的荣幸……不对!”魔话音一凝,失声道,“若是如此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也不是你说的那么厉害。”砺罂悠然道。 “放屁!不提不周山的那位,这世上除了三皇谁是大人的对手!”魔忍不住爆粗口。 “我的主人!”砺罂语气傲然。 “主人?嘻嘻嘻嘻。”魔讥笑道,“我本以为你身上的神息是遇到了哪路大神染上的。身为一个魔,居然认神为主,简直丢尽了魔族的脸!” “那又如何?魔族,我不稀罕!”砺罂倨傲道。 魔眯起眼打量着砺罂,追问道:“他是哪个神?” “你不需要知道。”砺罂缓缓道,“你也没资格,滚回魔界!” 魔收回视线,发出刺耳的笑声道:“你以为你躲在这里便不会被谁发现了吗?若此事被高层得知,你——嘿嘿!” “我自有我主庇佑!” “那就希望你的主人真的会庇佑你,嘻嘻嘻嘻~”镜子里的魔留下一串让人极端不舒服的笑声,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了。 砺罂冷笑一声,窜回树上,枝叶间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再无声响。 大祭司殿 “即日起,任命谢衣为破军祭司,赐玉印,宝册,宫室,享宗庙。”沈夜的语气淡漠,冰冷的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谢衣身上。 谢衣只是跪着,伏着的背脊轻颤似是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谢衣——”沈夜拉长声调,包含警告的意味。 谢衣的头重重磕在浸染了千年冰寒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谢师尊。” 侍立在旁的人或喜或忧或忿,瞳看了眼面色冷峻的沈夜,眸间闪过一抹深思。 深夜,子时既过明月西斜,紫微祭司殿灯火通明,今夜注定难以成眠。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沈夜翻动书册的声响,谢衣跪在地上,双腿几近失去知觉,沈夜没说让他起来,他也不想起来,就这样跪了将近两个时辰,至于瞳他们早就走了。 沈夜冷笑一声,放下书册踱至谢衣跟前,一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清俊雅致的脸上一片苍白。 “累吗?”沈夜问。 “不累。”谢衣回答。 “那就继续跪着。”沈夜捏着谢衣下颔的手微微用力,谢衣梗着脖子不说话。 “你究竟为何要如此护着下界的愚民?”沈夜寒声问。 谢衣的嗓音略带嘶哑,语意铿锵有力:“人不比偃甲,偃甲坏了还能再造,可生命一旦逝去便永不重来,在我看来即便一只飞虫也比最精密的偃甲更来得珍贵。” “一旦逝去,永不重来。谢衣啊谢衣,你可真是……”沈夜的话音越来越低,俊美无俦的脸在谢衣眼中愈放愈大,一个冰凉柔软的触感停留在唇上,谢衣惊讶的睁大双眼,微启的双唇使得入侵异常顺利,沈夜的吻就像他的人,冷冽霸道,带着不容抵抗的强势。慌乱间不知谁咬破了谁的唇舌,这是谢衣与沈夜第一个亲吻,带血味的吻。 大祭司殿灯火骤灭。 一百二十二年前,谢衣任破军祭司,同月叛逃下界。 高居九天的城里少了一个温暖和煦如阳光般的祭司,下界多了一个温润细致却伤痕累累的偃师。 拉灯盖被睡觉,你值得拥有= = ? ☆、经年 ?  十八年后 纪山山势陡峭险峻,多奇峰峻岭,山下临着一条宽阔的河流,河水清澈,一碧万顷,阳光洒落波纹细密如片片晶亮的鱼鳞,泛着动人的光泽。此地委实是一个钟灵毓秀之所。 纪山上原本杳无人烟,直到数年前一个樵夫上山砍柴时不慎迷失了方向,一个怀抱白熊的白衣青年凭空出现为他指明道路,樵夫这辈子也没见过那么俊雅的人物,简直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回去后魂不守舍了好长时间,樵夫娘子见他这副模样以为他被鬼附了身,一时间纪山上闹鬼的说法在镇上传得沸沸扬扬。 几年后,天降大旱,颗粒无收,白衣青年来到纪山镇,帮助镇民疏通水道,修建水车,引纪山山脚下的那片湖水,这才得以度日,而在此后青年所造之物亦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造福了一方百姓。 青年自称,偃师谢衣。 纪山 “噗呵呵呵!”一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在竹楼前的池塘边传开来,绿裙女子站在池边看着在水里扑腾的小熊娇笑,清丽的脸上洋溢着明艳灿烂的笑容,仿佛雨后初霁,尽态极妍。 “谢衣哥哥,快来看呐,小笨熊又掉进水里了!” “你才是小笨熊!” “我是巫山神女啊,小笨熊~”阿阮故意拖长声调,得意洋洋的气某熊。 小熊重重一哼,它向来嘴笨,说不过阿阮,每次都惹得阿阮哈哈大笑,自己兀自生闷气,不过阿阮事后每每都会送它些阿狸搜刮来的好东西,之前的不愉快过脑就忘了,看似经常拌嘴,其实感情不错。 “小山又来抓鱼了吗?”温润醇厚的嗓音在阿阮身后响起,谢衣从竹楼内缓缓走来,嘴角噙着暖人心扉的笑意。 “谢衣哥哥。” “衣衣,我想吃鱼!” “谢衣哥哥别理小笨熊,他才刚吃完东西!” 谢衣闻言好奇的问:“哦?吃什么了?” “刚刚小笨熊说想吃东西,我就把你昨晚做的吃的拿给它了……咦?小笨熊你怎么晕过去啦!” 某熊绝倒,双眼白翻,口吐白沫,咕噜噜沉下池塘。 是夜 谢衣独坐在大厅想事情,阿阮在房内医治昏迷不醒的小熊,据阿阮说,某熊的腹中里似乎有个硬块难以消化。 谢衣明明记得自己做的是金刚酥来着…… 难道又做成一砸就晕酥了?! “谢衣哥哥你想什么呢?表情好奇怪。”阿阮安顿好小熊,走出屋子就看见谢衣坐在竹椅上表情怪异。 谢衣避重就轻道:“一些琐事。对了,小山没事吧?” 阿阮纤指绕起鬓边的细发,道:“小笨熊没事了,睡一觉就好了。不过……那么硬的东西它是怎么吃下去的呢?” 谢衣脸上浮现尴尬的神色,拳抵在唇边轻咳两下。 阿阮见状忙道:“对不起谢衣哥哥,我不是说你做的菜不能吃……虽然很难吃。” 谢衣瞬间有种被安慰后再补一刀的微妙感。 阿阮倒是毫无补刀自觉,径自从身后拿出一个小木盒。 “此物你是从何处取得?”谢衣讶异的看着小木盒。 “刚才照顾小笨熊的时候在房间里发现的,这是什么呀?谢衣哥哥。”阿阮好奇的摆弄手里的小玩意儿问谢衣。 谢衣微微一笑道:“此物是我答应一个人要送给他妹妹的礼物。” 阿阮一歪头,俏皮道:“那个人对谢衣哥哥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谢衣吃惊的看向阿阮,缓缓点头。 阿阮莞尔道:“因为谢衣哥哥刚刚的表情很温柔,唔,好像还有些别的感情……” “是啊,是很重要的人。”谢衣似叹息道。 “那个人呢?为什么谢衣哥哥没跟那个人在一起?”阿阮问。 谢衣静静看了眼阿阮,摇了摇头,怅然若失。聪明的小姑娘没再追问,她从谢衣的脸上看到了一样东西,神农神上曾说过那叫——思念。 过了许久谢衣缓缓道:“阿阮你虽与小山整日拌嘴,但我看得出来你们感情很好。” 阿阮点点头道:“是啊,我逗小笨熊玩呢!” “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可否代我照顾小山?” “不在?谢衣哥哥为什么会不在?”阿阮不解的看着谢衣。 “呵,打个比方罢了。”谢衣轻描淡写道。 阿阮食指轻点下颔,认真的说:“要是谢衣哥哥不在了,小笨熊一定会很伤心的。” “是啊,我此生皓首穷经,未尝虚掷一日,然而终究难以回报故人之挚情……”谢衣说及此处目光一黯。 “谢衣哥哥……” 谢衣见阿阮一脸不安的看着自己,冲她投以安抚的笑容,道:“无妨,夜深露重,阿阮早些歇息吧。” “……嗯。”阿阮乖巧的点点头,“那谢衣哥哥也早点睡。” “好。” 阿阮回屋后,谢衣踱步至竹楼外,星河璀璨,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漆黑的夜空,清辉洒满大地。 谢衣遥遥凝望那轮明月,轻轻吟诵:“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人类,你这是在自寻死路。”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显出身形自暗处缓缓步出,每一步仿若带有千钧之力踏在灵魂上,而那一片轻薄的灵魂在他浩瀚的气势中似乎连一粒尘埃也不是。 谢衣不能自已的俯下身,几乎能够听到灵魂发出的悲鸣。 “阁下……意欲何为……”谢衣断断续续道。 他修眉一挑,显得有些意外,道:“你竟然还能说话?” 谢衣脸色煞白,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两鬓滑落,眼见就要不支倒下压在身上的力量骤然消失。 “现在要让你死了可不太好。”他道。 谢衣直起身拭去额上的汗水。 “怎么,你不怕?”他问。 “怕。但是阁下若想取我性命,逃亦无用。”谢衣答。 “你很聪明。”他道。 谢衣岿然不动。 “可聪明的人通常活不长。”他又道。 “人生在世本就如浮游一瞬,况且长短与否于阁下而言怕连微末也称不上。”谢衣的语气不卑不亢,眼里透着明澈。 他的眼中掠过一抹赞赏,但很快就消失了,道:“确实,我来只为了看看他。” 谢衣问:“未知是何人?我是否能帮到阁下?” 他讥诮的看了眼谢衣道:“你自己都一身麻烦还想来帮我?” 谢衣默然。 “我来之事莫要与人说起。”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恍若一场诡谲的梦境,唯独那对散发着烁烁光华的苍青色的龙角和金色的眼瞳震慑心魂。 谢衣若有所思。 ? ☆、瞳 ?  又过两年 早春时节,流月城气候仍是寒冷异常,族人的生活依旧平静,除了往生态区扔的垃圾增多了。 数年前大祭司于神台开坛祭天,蒙外界使者降临流月城,将与使者戮力合作,率诸城民破困而出,前往下界,繁衍生息。并且当场处死了三名意图破坏合作的星位祭司。 七杀祭司殿一如既往的阴沉,殿内仆众照常扫洒,看顾主人宝贝的蛊虫。 殿主人将自己锁进书房,至今半月有余,期间未曾踏出门半步,若非烈山部人可不饮不食而活,恐怕早就饿死在里面了。此事连大祭司都被惊动,前几日来过一次,不知那人与他说了些什么,大祭司也听之任之不再干涉。 虽然从前也有过这样的事,他甚至有时会以身试蛊,然而这一次却有些不同寻常,仆众隐隐觉得跟那个快要死掉的怪人有关系。 是的,那个怪人染上了一种很常见病,无数族人死于这种恶疾。 那个人是祭司大人许多年前带回来的,那时候他满身血污,双目缺失,似是被强行剜去,蜷在冰冷的地上瑟瑟发抖。后来他成为了主人的贴身侍从,说是侍从平素也不见主人驱使他做事,只是跟在主人身边,宛如一个木偶。 满室灰暗,冰冷的石床上躺了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副披着人皮的骨架。他在睡觉,很安静,像是死去了。 瞳走到床边,扫视了一眼,缓缓道:“你快死了。” 他像突然还魂一样,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是的,瞳大人。” 瞳其实没听清他的话,然而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了。 瞳略微俯下身,问:“可有心愿?” 他吃力的摇了摇头。 瞳又问:“可有留恋?”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干裂的嘴唇翕动几下,终是默然。 “为何不恨我,恨我或许能让你好过些。” “……不应有恨。” 瞳直起身,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勉力出声叫住了瞳:“瞳大人莫要再为我费心……我是个将死之人。” “费心?不,只是打发时间罢了。”瞳道。 “瞳大人高兴就好。”他道。 “所谓人类,活着就是为了死去。”瞳凝视自己的手掌,缓缓道:“你看这偌大的城,每个人都在等待,不是吗?只有阿夜,为了挽回一个既定的答案,不惜放弃所爱。” 他静静聆听,今天的瞳似乎有些不同。 “我自然不是说他傻,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瞳淡淡道,“你是我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虽说不好用,总也是我费了功夫和时间的,若不能使用到最后一刻,不能榨干最后一滴血,我岂非亏了,你说是吗?” 他露出疑惑的神色。 “你若死了我会立刻将你制成傀儡。蝼蚁尚且偷生,能多活一刻便是一刻,你应该不想在死前承受削骨割肉的痛苦吧。” 瞳走了,如他来时那般悄无声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瞳比床上这具骨架更像一抹幽魂。 他勾起一缕清浅的笑。 没有谁比他更想成为傀儡的了,无论如何只要能陪伴那个人身边就是最好的,那个人是那般寂寞,寂寞得他想流泪。 然而他早已失去可以流泪的眼睛。 紫微祭司殿 沈夜倚坐于御座内,单手扶额,陷入浅眠,眉峰紧蹙。一只偃甲鸟悄无声息的飞入厅内,轻巧的落在地上,它歪头看了看沈夜,黑豆粒般的眼睛中闪过一缕光芒,很快沉寂,正打算振翅飞走,便听得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 “瞳。”沈夜道。 “见你难得休息本不想打扰你。”偃甲鸟口吐人语,声音却是瞳的。 “无妨,本来也该醒了,找我何事?”沈夜坐直身体问。 偃甲鸟歪了歪头,道:“你心情很差。” “做了个噩梦,先说你的事。” “我需要一批人。” “……我会将雍门狄一族发往无厌伽蓝,你又要炼蛊?” 沈夜皱眉看着偃甲鸟,瞳一语不发,沈夜与他相交多年自然知晓他这态度就是默认。 “我从未见过你对谁这么上心。”沈夜道。 “……我记得谢衣那一族也有很多人。”瞳缓缓道。 沈夜向偃甲鸟投去一记凌厉的眼神,似是警告。 “如此爱屋及乌,你又何尝不是……”瞳意味深长道。 “你怎么变得跟华月一样。”沈夜不悦道。 “呵,大祭司莫恼,属下这便告退。”偃甲鸟冲沈夜躬身。 沈夜执起手边的卷文仔细批阅起来。 “阿夜,你真的就放他自由了吗?”瞳离开之前问道。 “……放他走的是你和华月,不是我。”沈夜冷冷道。 “若不放他离开,你会杀了他。”瞳肯定的说。 “难道他逃到下界就可以免去一死吗?”沈夜反问,语气几乎能结出冰碴子,“本座最痛恨的就是背叛。” “希望你来日莫要后悔。”瞳道。 “你后悔吗?”沈夜问。 …… 偃甲鸟儿展翅高飞,倏忽间不见踪影。 沈夜放下手中卷文,踱步至廊檐下,负手而立幽幽凝望暗灰色的苍穹。 他与瞳是一样的人,都是自私自利到极点的混蛋。 一切似乎沉淀下来,又好像正在酝酿一场更猛烈的风暴。 纪山 谢衣近来经常外出,有时是两三天,有时是半个月,每次回来都会带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把自己关进偃甲房,一待就是许久许久。 阿阮知道他在做偃甲,曾好奇的问过,他只是神秘一笑。 小熊趁谢衣不在,偷偷跑进去一回,屋子里偃甲器具拆卸一地,图纸书册东一处西一处,除了他先前做的偃甲未见别的,倒是角落里那个被白布蒙着的东西勾起了小熊的兴趣,看轮廓依稀是个人形,正打算凑近一瞧谢衣就回来了。东西没看着,反而挨了一顿揉。 后来谢衣便把偃甲房锁起来了,除了他谁也不能进去。 后来的后来,谢衣不做偃甲,也不翻新屋子了,除了在书房研究绢帛,偶尔出门两天,就是陪小熊和阿阮在纪山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斜阳西下,谢衣抱着小熊席地而坐,阿阮坐在他身边双手托腮听他用平缓温和的声调讲从前的故事,落日的余晖洒满山头,渲染出一幅静谧美好的画卷。 岁月宁静安和。 ? ☆、西行 ?  沙漠的风,粗犷而猛烈,风中夹杂着的细沙刮得人脸生疼。 无边的黄沙蔓延在这片无边的土地上,白衣青年行走于茫茫沙海,恍若闲庭信步,怀里的小熊埋着脑袋,风吹得它睁不开眼睛。 谢衣抬手给小熊顺了顺茸毛,小熊舒服得直眯眼蹭蹭他温暖的掌心。 “昔日游历时,我依稀记得这里有个绿洲,等到那里我们便稍作休息。”谢衣安抚小熊道。 小熊蔫哒哒的点头。 谢衣失笑,加快了脚步。 “软笨蛋怎么没跟来?”小熊问。 “阿阮有些不舒服,我让她留在桃源仙居图里休息。”谢衣回答。 “哈哈,笨蛋也会生病!等你办完事,我们赶紧回去吧,那个笨蛋没人看着肯定不好好休息到处乱跑。”小熊道。 “……好。”谢衣揉了揉小熊毛茸茸的脑袋,目光怅然。 说话间悠远清脆的驼铃声远远传来,一队商队缓缓行来,队首是个络腮胡子的老汉,驼队停在谢衣身旁。 老汉打量了一眼谢衣,用不太流利的中原话问道:“年轻人,你四迷路了吗?” 谢衣略微摇头,缓缓道:“我在寻找附近的一处绿洲,未知老丈可知道?” “绿洲?”老汉先是一愣,突然一拍前额,回答道,“你嗦那个地方,来晚啦,早就米有了嘛!” “没有了?”谢衣惊讶。 “大概四五年前吧,水源干涸了,绿洲当然就没有了嘛!”老汉道。 “……多谢老丈。”谢衣微微躬身。 老汉摆摆手,憨厚道:“谢个啥子嘛,又米有帮上忙,年轻人你四要去哪里哇,大漠里可不能乱走哇!” “我在寻找一个地方,捐毒国老丈可曾听说过?”谢衣问。 老汉闻言一惊,诧异的问:“你要去那里做啥子?” “有件重要的事得去办,而且我素来听闻西域风景壮阔瑰丽,若有幸一睹,实为幸事。”谢衣道。 “风景哪里都有滴看嘛,做啥子要跑到辣个地方,辣个地方商队都不去,老吓银咧!”老汉提起捐毒眼中明显透着恐惧。 “可否请老丈告知我捐毒的详细情况。”谢衣道。 老汉搔了搔鬓角,有些为难的开口:“不四俺不告诉你,俺对辣个地方知道滴也不多,只四听说那个国家滴国王很凶残,经常拿活人祭天,人都很野蛮,经过那里滴商队全没了。” “没了?”谢衣蹙眉。 “十有八九被抢了,活人拿去祭天,马匹和珠宝扣下。”老汉身旁的一个瘦脸男子忿忿道。 “为何不将此事上报朝廷?”谢衣问。 老汉重重叹息道:“报了有啥子用嘛,山高皇帝远的,而且捐毒国人个个都不好惹。听人说他们的王受到神的庇佑,所以捐毒才能风调雨顺。” “达姆老爹,咱们得赶紧走了。”老汉身后的男子道。 “对对对,我差点忘了。”老汉经提醒这才想起赶路这茬,他看向谢衣道,“年轻人你要一定要去,俺也不拦着啦,你要小心哇,这壶水送给你,胡达会保佑你滴嘛!” 谢衣接过老汉递来的牛皮水壶,轻声道谢。 驼铃悠扬,商队朝着日落的方向缓缓远行。 谢衣别过老汉,继续赶路,日落前他必须抵达捐毒。此行目的只有一个,寻找神剑昭明。 上古之时,伏羲命仙匠铸造神剑,有人聚星屑玉魄铸成神剑昭明。后来,天柱倾覆,洪水不退,伏羲便以昭明斩断巨鳌四足,用之撑天,昭明随之崩裂破碎,碎片散落神州大地。 谢衣偶然在巫山一处古祠内的残简中读到有关神剑昭明的传说,据闻此剑具有斩断世间一切灵力流动的大能,若当真如此这柄剑当是制衡砺罂的唯一方法。 抱着这样的想法,谢衣踏上西行之旅。 他知道他的行踪已经暴露,已为自己料理好后事。阿阮被岩心玉诀封印在桃源仙居图中,通天之器拆解四份分别由他的同道好友保管。该留的话他留了,该留的人他也留了。 唯独怀里的小熊,始终无法令他安心,只得将它带走。 或许遇到那人,让他把小熊带回流月城亦不失一个好方法,还能给小曦作伴。 若是见不到那人该怎么办?谢衣在心底这样问自己。 心头瞬间涌上失望,谢衣自嘲得扯起嘴角,觉得自己真是犯贱,明明是要来杀自己他竟还怀有期盼。 “衣衣,你怎么了?”小熊扬起头疑惑的看着笑得苦涩的谢衣。 “没事,风吹得有点难受,一会儿就好。”谢衣既是告诉小熊亦是告诉自己。 “要是难过的话,就休息一下,等不难受了再走吧。”小熊天真道。 “……来不及了,小山。”谢衣凝望残阳下,那抹玄衣如练。 谢衣离开流月城二十二年,离开沈夜二十二年。烈山部人寿数长久,区区数十年于他们而言不过稍纵即逝,可于谢衣而言却漫长的仿佛过了百年,或许沈夜也有同样感触。 他们互相凝视,不约而同的觉得对面的人既熟悉又陌生,极力想要寻找出曾经的影子,终是徒劳。 物是人非,风过无痕。 谢衣右手掌心覆上左胸,欠身道:“师尊,一别经年,可安好?” 对面的人视线越来越冰冷。 谢衣默默扯动僵硬的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师尊身上的杀气第一次这么重,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很好,你果真——自、寻、死、路。”沈夜一字一顿道。 “我只是不喜欢半途而废。”谢衣道。 “死了就什么也做不了了,你可明白,谢衣。”沈夜负于身后的手掌紧握成拳,似在极力克制。 谢衣静默半晌,语调平缓:“或许,然而若袖手旁观,什么也不做,我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紧握的拳骤然一松。 沈夜道:“好,很好,那就动手吧,让为师看看你这些年的长进!” 谢衣放下怀中的小熊道:“……弟子得罪了。” 偃刀与金鞭相碰,绿光与金光相撞,天昏地暗,风雷乍起,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在这片广袤无垠的沙漠中上演。 纪山 两个年轻男子走在黄昏的山道上,一个双手交叉托着后脑,嘴里叼根草,漫不经心的走在前面,另一人背负琴囊,嘴角噙笑,斯文俊雅,不紧不慢的跟在后边。 前面的人瞟了眼后面的人,开口道:“能别笑了吗?好恶心啊,小遐遐。” 遐笑意更深,轻轻的说:“你虽然不会死,但我记得你怕疼。”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20节 前面的人不但没闭嘴反而转头抱怨起来:“咱别这样好吗,每次转世都跑来找你,我也是蛮拼了,你有多难找你造吗?” 遐冷笑道:“哦?看来还是我的错了?” 他扁扁嘴不说话,转开脸低头寻路。 “离墨。” “……啊啊啊啊!”他停下脚步抱头抓狂,“说了多少次了,叫我李逍遥,再不成夏侯瑾轩也成!当不了人参淫家,有一个名字也好啊啊啊!离墨是啥玩意儿,听着就像个书童!” “作为我的仆役,你觉得你有选择的权利?”遐不咸不淡道,举步越过离墨,很快便将他甩在身后。 离墨默默咽下一口问候,拔腿跟上。 二人来到竹楼外,离墨四下望了望,遐径自往里走。 “喂喂,你这样登堂入室太没礼貌了吧!”离墨一边跟着遐一边埋怨。 遐熟门熟路的走到偃甲房,门并未上锁,他推门而入,一个白衣青年伏案沉睡,离墨窜到青年身边不住打量,像在看什么新奇事物。 “乖乖,总算看到真家伙了,绝了!” 离墨啧啧称奇,遐淡淡扫了一眼,从书架上取出一卷画轴。 离墨见到画轴两眼放光道:“这难道就是桃源仙居图!” “你知道真不少。”遐觑他一眼微哂道。 离墨讪笑两下。 遐展开手中的画轴,淡淡的光芒附着画面。 “你……该不会要进去吧?”离墨的视线在遐和桃源仙居图上游移不定。 离墨没有得到答案,因为遐已经用行动证实了他的话,他被一起拉进了图里。 此地四季如春,鸟语花繁,三面环水,这湖水明净澈底,无风时湖面光滑如镜宛如一块美丽的琉璃,远处青峦叠嶂,苍翠葱茏,山坡上有几间小屋,山下有几块良田,恬然平静,远离尘世的喧嚣。 “好地方,住这儿真不错!”离墨双手叉腰,一边环视一边点头。 遐举步往前,美丽的风景被他抛于身后。 “喂,你等等我,啊喂!” 离墨跟着遐拐过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踏上飘浮在水面的荷叶,走到湖中的一座精巧雅致的凉亭内,亭内有一尊女子石像。 离墨一见石像眼睛都直了,哈喇子差点留下来。 “你说真正的巫山神女比这美吗?”离墨问。 遐瞥了他一眼,难得回答他的问题:“系出同源,容貌虽相同,只得其形罢了。” 离墨看着他惊奇的说:“看不出啊,你对巫山神女的评价这么高?” 遐默然不语,视线落在石像上,无比专注。 离墨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遐,目光微闪,心中隐约有个念头成形。 遐将手贴在石像颈下,少顷收回手,转身往外走。 离墨叫住遐:“你不再看看她吗?” 遐停下步伐,不解的问:“我为何要看她?” 离墨道:“你不是喜欢巫山神女吗,反正她俩长得差不多,聊以慰藉呗!” 遐更加不解了:“我为何会喜欢巫山神女?” 离墨眨眨眼,又眨眨眼。 “蠢货。” “啊啊啊,又骂我蠢!”离墨张牙舞爪的扑上去,却扑了空,回神时遐已走出很远了。 “又不等我!”离墨追着遐怒骂。 几枚奇异的种子躺在白皙的掌心,在不久的将来它们将掀起一场滔天风暴。 ? ☆、身亡 ?  残阳如血。 太阳即将落下,整片大漠也将随之沉睡。 白衣青年倒在地上,他的身下染着大片大片的血,鲜血渗入沙子,将这片地染成红褐色。 “衣衣,衣衣。”小熊哀哀的叫着,洁白的皮毛沾上了谢衣的血。 “抱歉了……小山。”谢衣吃力的抬手抚摸小熊柔软的毛。 “我们回去找软笨蛋,她一定可以治好你!” 谢衣不置可否,只是微笑。他的视线越过小熊落在对面那人的身上,那张素来威严冷漠的脸露出惊怒和不易察觉的慌张,似极一个失手打碎自己心爱玩偶的孩子。 谢衣不明白,就像沈夜第一次抱了自己。 他爱的是沧溟城主,自己只是他的叛师逆徒……不是吗? 谢衣决定将这个问题留在黄泉路上,好好想一想。 “你以为自爆了,我便会饶过你吗?” 谢衣摇了摇头:“弟子有负师尊厚爱,不敢奢求师尊谅解,只求师尊能将小山带回流月城。” 沈夜怒极反笑道:“师徒多年,本座在你心中竟连一只熊也比不上,你为它找好了退路,那本座呢?你置本座于何地?谢衣啊谢衣,我竟不知道原来你恨我。” 沈夜的话字字锥心,犹如一柄利刃割得五脏六腑鲜血淋漓。 恨?如何恨?如何能恨? 然而若是让沈夜以为他恨他,日后想起自己时也不至于难过。 ……或许根本不会想起自己。 谢衣一个字也没有为自己辩驳。 沈夜的目光从复杂到失望,愈渐冰冷。 他冷漠的问:“你要死了,后悔吗?” “……不悔。” 他的回答在沈夜的预料中,可沈夜的心仍是一沉。 谢衣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可他仍固执的望着沈夜,仿佛要把那个身影镌刻在灵魂上。 身体骤然一轻,似乎有人将他抱了起来。 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说:“我要的人,就算是死了,烂了,成了灰,他也得从阴曹地府爬回来。” 小熊蹲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沈夜,他眼里涌动的疯狂可怕极了。 没由来的直觉,一股异常强烈的不祥感在心底悄悄蔓延。 它想将谢衣从沈夜怀里夺回来,可身体却在那冰冷充满危险的视线中僵直。 沈夜要杀了它!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疯狂盘旋。 可他连逃跑都做不到。 沈夜喟叹一声,小熊身上的压力遽然消失。 “你……恨我吗?”沈夜突然问。 小熊不解的扬头看他。 “罢了,我竟然问你这种问题,呵。”沈夜自嘲一笑,祭出传送阵,变故陡然发生,传送阵非但没有生效而且很快消失了。 沈夜霎时警觉起来,他明显感觉到周围有一股非同寻常的灵力。 风静止了,四周静悄悄的,突然空气剧烈波动,一股异常强悍的灵力激流而下! 沈夜脚边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深坑,往里一望,深不见底!刚才只要他后退一步,就会化为坑中的齑粉…… 他倨傲的站着,银色的长发倾泻而下,透着冷漠与凌驾众生的孤傲,金色的眸子斜掠过来,不耐烦的甩出一个字,滚。 沈夜作为流月城大祭司何尝受过此等对待,然而眼前这个男人让他深深忌惮,方才这个男人看过来的那一刻似乎灵魂都受到了震颤。 沈夜不由得抱紧怀里的人,这个身体越来越冷,也越来越轻,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正要走,被你拦下了。”沈夜道。 “你只能带走那个人类。”钟鼓道。 沈夜闻言皱眉,看了眼地上的小熊,小家伙瑟瑟发抖几乎快要把脑袋埋进沙子里了。 “你想做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那个人类快死了,你真的就这样浪费时间?” 沈夜虽然有过一丝犹豫,脚下的传送阵却仍是出现了,并且很快消失在传送阵中。 于沈夜而言,除了烈山部和妹妹,最重要的大概就是谢衣。 钟鼓走到小熊跟前,蹲下身静静看着它,它兀自埋着头,根深蒂固的恐惧,纵然过了千年依旧无法摆脱。 突然脑袋一重,一只手覆上小熊毛茸茸的头,轻柔的抚摸着,一下一下带着镇定心魂的力量,小熊小心翼翼的抬起头。 金色的竖瞳中流淌着它看不懂的情感,小熊怔忡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很难过,有个地方疼得厉害快喘不过气。 钟鼓将它纳入怀中,轻轻的问:“怎么了?” 小熊呆呆的也不说话,钟鼓耐心的等它开口,良久听得一个软糯的声音说:“衣衣,衣衣死了……是吗?” “这个问题得问你。” “我?” “你想让他死吗?” 小熊毫不犹豫的摇头。 “那他就不会死。” 干燥的风从沙漠的彼端吹来,静止的时间似乎又继续行进。 小熊很迷惘。 没有了谢衣,它该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钟鼓问。 “我想回纪山……”小熊顿了下,偷偷瞄了眼钟鼓问,“可以吗?” “嗯。” “你呢?你跟我一起吗?” “你不讨厌我吗?” “为什么讨厌你?唔,虽然有点害怕,但是只有一点点。” 钟鼓笑了,笑容纯粹,小熊对美丑这个概念很模糊,可它却觉得这世上应该没有比眼前的人更好看的了。 小熊的心跳蓦地漏了一个节拍,它觉得自己生病了,因为除了喜悦,它竟然还感到悲伤,一点征兆都没有,像被蚂蚁咬一样。 好奇怪…… 小熊不会掩饰,它把喜忧清楚明白的放在脸上,一目了然。 钟鼓半垂双眸,敛去眼中那份难以言明的阴翳。 一股劲风刮过,人已消失,只剩下地上那片刺目的血渍,但迟早会被风从四面八方卷来的沙子掩盖。 流月城 沈夜将谢衣扔到瞳面前,只对他说了三个字,治好他。 瞳表示很无奈,既然不想把人弄死,何苦下如此重手,而且伤成这样要真能救得回来除非他是神农转世。 瞳第一次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改行,给沈夜当七杀祭司,做两份活却领一份工钱。 瞳,救他。沈夜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略微颤抖的语调。 ……我尽量。 事实证明,瞳不是神农转世,谢衣也的确救不回来了。五内俱损,尤其是心脏,那上面破开一个血窟窿,而且若非沈夜在他的身体上施加了重重封印,恐怕此刻连渣都不剩了。 瞳把话如实转达给沈夜,沈夜沉默了很久,只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七杀祭司殿。 ……哪怕是尸体也必须留在本座身边。 沈夜对谢衣的执念深的可怕,瞳对当初和华月联手放走谢衣这件事第一次抱有怀疑态度,若是任由沈夜杀了他,是否就不会引出这么多事端? 可一切都是揣测,谢衣已经死了,并且成为沈夜心上的一颗摘不掉的毒瘤,或许还将变成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瞳看着谢衣的尸体,脑中浮现一个念头。 “来人。” “是。” “我要做一具重要的偃甲,这几日莫要让人来打扰。” “那……他呢?” “他暂时死不了。”瞳抱着谢衣的躯体抬脚往里走,侍从躬身相送,他弯下腰的那一霎分明听到瞳嘱咐了一句,好生看顾。 其实就算他不说,殿内侍从也知道如何行事。 那个人对瞳大人很重要,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 暂时死不了,不代表不会死。可是就算死了又怎么样,就算死了也要留在身边,哪怕是尸体。 瞳对沈夜的话不能更赞同。 ? ☆、永夜 ?  太初历大雪 谢衣叛逃下界的那年冬天下了场百年不遇的大雪,流月城民居区的住房几乎被积雪封了门,所有族民都安置道主神殿。即便如此,又有一批人在这场风雪中悄无声息的消逝了,躯体也化为飞烟。 烈山部人死后,连遗体都不会留下。 神台上,这片天穹的主人负手而立,雪落在他的发上,衣上。 黑的纯粹,白的寂离。 他凝望这片纯白的世界,怔忡出神。 记得收谢衣为徒那年也下了一场雪,不过没这么大。沈夜如是想。 究竟什么时候对那个孩子抱有的感情不一样了呢?沈夜默默思索着,试图从那片封锁的记忆中找出问题的答案,然而脑海中的景象确一直定格在谢衣渴慕悲伤而抗拒的眼神。 抗拒? 是的,谢衣抗拒他。沈夜一度以为这是因为他二人在砺罂的处理方式上持不同意见,可直到谢衣下界他才发现他错的离谱,谢衣的抗拒很多年前就存在。 然而那份抗拒却并非出于厌恶,反倒像是在隐藏些什么。 谢衣自小就是个很有主张的孩子,性子也敏感,放在从前他的想法沈夜还能猜出一二,而现在他把自己埋得太深太深了。 沈夜不讨厌有秘密的人,只要不牵涉到烈山部的利益,当然他也没有好奇心,激起他的好奇心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孩子想掩盖的秘密令他好奇,可他不想伤害他。 谢衣毕竟是沈夜一手带大的孩子……即使于沈夜而言谢衣一度是工具,带领烈山部继续走下去的工具。 因为他快死了。 他的病从来都没有痊愈过,这是他二十二年前血洗那个人的残党羽翼时发现的。 十年,二十年,还是五十年,甚或一百年。沈夜不敢猜,更不敢赌,整个烈山部的未来不能系于一个没有明天的人身上。于是他让瞳去找一个继承人,瞳找到了谢衣。 初见那个孩子虽然长相出奇的干净清秀,可沈夜对他的注意还不如他怀里的小熊。选择他从某意义上而言,是无奈,不是没有考虑过再让瞳去找适合的孩子,然而似谢衣这般健康的孩子在族中并不多见。 冥冥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谢衣推到沈夜的身边,或是推着沈夜走到谢衣面前。 他牵起那只柔软的小手,走过冰冷的城,走过长长的石阶。 ……或许这是个很好的决定。后来沈夜这样认为。 沈夜开始教谢衣法术,这个孩子很聪明,任何招式,咒语只要演示一遍他就记住了,可是从瞳的汇报来看,这个孩子似乎并没有如此聪慧,风琊都能背的书,他却连字也不认识。 沈夜问出疑惑。 谢衣非常无辜,他说,因为瞳大人只让背书,没让默写,弟子确实不认识那些字。 沈夜第一次有种捡到宝的感觉,当然后来证明即使是宝也是活宝。 谢衣对偃甲鸟非常感兴趣,小曦也是,沈夜以为这只是小孩子的天性,可是小曦只喜欢飞来飞去的偃甲鸟,而谢衣似乎更热衷拆解。 于是沈夜命瞳教授谢衣偃术。 沈夜在不知不觉中尽可能的满足谢衣的一切需要,宠着谢衣。 瞳看出了这点,但他没说话,可沈夜也发现了,所以当华月说他真的很喜欢谢衣时,他毫不犹豫的予以否定。 他不可以在那个孩子身上投入太多感情,更不希望那个孩子对他抱有太多感情。若他病愈倒是无妨,可他没有。或许某一天他就会在睡梦中死去,而那个时候谢衣必须站起来继续带领烈山部,连哭泣的时间都没有。 沈夜知道这对于谢衣而言很残忍,可以的话他希望谢衣能一辈子活在他的庇护下,无忧无虑。于是他给了谢衣最大限度的自由,让谢衣学自己想学的东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听起来像是补偿,但这只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 他对那个孩子的感情变了质。 沈夜碰了谢衣,谢衣做春梦的那个晚上,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在他手上泻出元精。 从那以后沈夜心底一直蛰伏着一头名为欲望的野兽,迟早有一天他会将谢衣连皮带骨吞入腹中。 烈山部并不像下界那般诸多纲常伦理束己束人,作为神农部属,他们与神农一样崇尚自然包括情爱,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感情畸形恶心,只是很疑惑,他喜欢的不是沧溟吗? 他将疑惑压在心底最深处,连同那份感情。 烈山部才是最重要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超越。 沈夜想尽可能给谢衣自由,他的人生已经被他的父亲毁了,谢衣的身上有一丝他从前的影子,他希望谢衣能走出一条与他截然不同的道路。 谢衣做到了,他背叛了他。 沈夜忘了太多的自由,只会适得其反。风筝一旦断了线,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他教了谢衣许多东西,却忘记教会他生存。不得不说谢衣的确是个天才,他未学会生存,先自通反抗,而他反抗的第一个人是他沈夜。 沈夜先是觉得讽刺,然后才觉得可笑。如果这是他的报应,那么他结结实实的承受了一把。他动用了许多手段想让谢衣从那条歪了的路上走回来,无论威逼,或是恐吓,甚至武力胁迫……都没用,反而把谢衣越推越远。 他累了,可仍旧给了谢衣最后一次机会,他把谢衣放在破军的位置上,希望谢衣能明白这座城究竟谁才是主人。可当一切都成为铁板钉钉的事实后,沈夜又有点后悔,他伤了谢衣的心。 谢衣难过,他又何尝好受! 他眼睁睁的看着谢衣跪在寒气深重的地上,一跪就是两个时辰,他看得出来谢衣已经受不住了,即便如此这个孩子依旧一声不吭,背脊笔挺像是永远不会弯曲。 谢衣倔强的盯着他,灿若星辰的眸子里迸发出强烈的意志,他就像一道光,对常年于黑暗中行走的人来说具有致命诱惑。 沈夜被诱惑了,心底苦苦挣扎的猛兽终究破闸而出。 谢衣没有拒绝他的拥抱,这令他很开心。 谢衣仍是离开了他,这令他很失望。 可不得不说谢衣作出了正确的决定,沈夜不确定自己不会杀他。 谢衣的离开并未在流月城掀起多大风浪,城民仍然过着自己的日子,只不过熊居的屋顶大概永远也不会翻新了。 瞳失去了好友,华月失去了一个可以谈心的孩子,离珠失去了思慕之人。 那沈夜呢? 沈夜告诉自己,最重要的是烈山部,其余的无关紧要。 与砺罂结盟,势在必行。 一场小雪带来了一个孩子,一场大雪带走了大祭司的心。 多年后,当一个叫做初七的偃甲人出现在沈夜的面前时,他方才知道他毁去的是两个人的心。 流月城今又落雪,大祭司久久不得回神…… ? ☆、上元 ?  “软笨蛋,软笨蛋,你在哪里?” 小熊在找阿阮,可是找遍整个竹楼,连个影子都没见到,那个穿着碧绿衣裙,笑容纯真美丽姑娘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阿阮不见了,送它回来的那个奇怪的人不见了,连谢衣也……不见了。 小熊耷拉下耳朵,突然感到寂寞。 竹楼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桌上的茶杯里还剩下一半茶水,是谢衣早上离开前喝剩的,谢衣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好像他只是出个门很快就回来。 太阳下山了,夜幕如约而至。 黑暗中小熊趴在大厅的地上,冰冷的木板地贴着它柔软的肚皮,丝丝寒意浸透它的心。 空荡荡的竹楼,一丝人味儿都没有,可怕极了…… 突然,沉稳的脚步声从上层传来,小熊直起身,支起耳朵。这个脚步声,是它无比熟悉的…… 一点光自黑暗中亮起,他走下楼梯,提着一盏灯走到小熊面前,荧荧烛光映照他温雅如玉的面庞。 他嘴角含笑轻声的说,回来了。 小熊懵了。 ……谢衣。 一百年后 夜里的一场细雨涤开冬的肃杀,松软的泥土散发着清新湿润的气息,柳枝悄悄抽出新芽,动物们结束了一季的沉眠出来觅食,大地重新焕发生机。 竹楼后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藤架,藤架下摆了一方石桌,几张石凳,桌上沏着一壶好茶,两个年轻人对坐饮茶。 “记得上次来还是两年前,这里倒没什么变化。”叶海道。 “呵,寒来暑往如何能没有变化,只不过叶兄未曾看到罢了。”谢衣浅笑道。 “哎呀,亏了亏了,早知道就在你这儿待上一两年了!”叶海一脸遗憾。 “我怕你待上一两个月就嫌腻了。”谢衣语带调侃。 “这个,这个……”叶海执起茶杯,冲谢衣一敬,拉着腔,“知我者,谢衣也!” 谢衣好笑的摇头。 他与叶海相交日久,这个人一向漂泊无定,不受拘束,甚少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若是让他在纪山住一两年,恐怕比杀了他还要令他难受。 叶海突然放下杯子,左右四顾,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怎么了?”谢衣问。 “上次来你这里看到的那只小胖熊呢?怎么没见它?”叶海问。 “你是说小山,它大概在前院池塘抓鱼玩。”谢衣回答。 “哈哈,抓鱼?它行吗?看上去笨呼呼的!”叶海笑道。他本就生得高大俊朗,剑眉星目,这样一笑更添潇洒。 “叶兄可莫要小瞧了小山。”谢衣莞尔,端起茶杯细细一品,茶香淡雅,回味甘甜,这茶是叶海一早带来的,听他说费了一番气力才弄到的珍品。 “瞧我!”叶海一拍前额,“大偃师谢衣的小熊岂能是凡品?” 谢衣不理会叶海的打趣,嘴角上扬静待他的下文,叶海从不会无缘无故来他这里。 面对谢衣了悟的目光,叶海尴尬的搔了搔头,清清嗓子道:“那个啥,茶不错是吧?” “确是好茶。”谢衣点了点头不点破。 “民间盛行一项叫杂耍的玩意儿,你可听说?”叶海问。 “略有耳闻。”谢衣道。 “我想成立一个杂耍团。”叶海道。 谢衣惊讶的看他一眼,后者收起脸上的戏谑之意,难得正色。 “我常年漂泊在外,居无定所,随着年岁愈增,偶尔也会羡慕起那些有家可归的人。”叶海缓缓道,“大约半年前我结识了几个意趣相投的妖,他们与我一样四海为家,所以我便想……” “所以你便想与他们一同生活。”谢衣接着叶海的话。 “呃,也算不上一起生活,就是想结个伴儿。”叶海挠头。 “这与你找我有何关系,莫非你想让我加入你的杂耍团?”谢衣戏谑道。 叶海闻言忙摆手,道:“哪儿能啊!我这间小庙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要折寿的!” 其实叶海的主要意思就是谢衣除了做偃甲啥都不会,让他进杂耍团估计只能当大厨了,要真那样……绝对会死人的! “那是……”谢衣不解的看向叶海。 “我想请你帮我做艘船,一艘既能航海又能飞行的偃甲船。”叶海道。 “会飞的船?”谢衣诧异。 “正是。”叶海点点头,“本来打算自己造的,但总是不行,这不就找你帮忙来了。” 说着叶海从怀中取出一卷图纸递给谢衣,谢衣展开一看,微微一笑。 “鲲鹏之翼!此物极为罕见,你竟有?”谢衣问。 叶海神秘一笑,摇头晃脑的说:“山人自有妙计!快说说你有什么法子!” “都说了是我的法子。”谢衣慢悠悠的把图纸收入袖中,状似不经意道,“我记得你上次还欠我二十斤连金泥。” 叶海脸上的笑容一僵。 “上上次的连榫卯。” 叶海嘴角垮了。 “还有很久之前的黑檀木。” 叶海坐不住了,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那就这么定了,船的事你来想办法,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话音未落,人却不见了,空气中残留一丝灵力波动,应是用了传送法术恐怕人此刻已在山下。 谢衣无奈,本来也没想真从叶海手里讨回东西,谁曾想他这么不经逗。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走到前院,想去瞧瞧抓鱼的小笨熊,显然早就有人先到了。 那个人漫不经心的斜倚着篱藩,丝缎般光滑的银白长发披于脑后,一对金色的瞳专注的凝视拍水的小熊。 池塘里的鱼儿显然习得谢衣的腹黑,每每游过小熊跟前时总会故意放缓速度,等熊掌袭来又好像一早料到似的迅疾窜走。某熊愤怒的击打水面,溅起一池水花,松软的泥土顿时泥泞湿滑,倏地脚底一滑整个身子掉入水里,在池底咕噜噜喝了好几口水才浮上来。 一双白皙的手熟练的将它从水里捞出,小熊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湿漉漉的毛打成结一绺一绺的挂在身上难受极了,连抖了好几下,水珠悉数飞到钟鼓身上,钟鼓丝毫不挡,水珠顺着□□精壮的胸膛蜿蜒而下,于日光下划出优美诱惑的弧度,闪烁着异样的光泽。 可惜面前的小熊跟瞎子没两样,蔫了吧唧的耷拉着头,任由钟鼓动用法力烘干它的毛。 “真不要我帮忙?”钟鼓一面捋熊毛一面问小熊。 某熊瞅了眼钟鼓,慢吞吞的说:“才不要,之前让你抓你差点弄死它们。” “我还没碰到它们,要怪只能怪它们太脆弱了。”钟鼓蹙眉。 某熊白了眼某龙,漫不经心的趴在他的腿上惬意的动动耳朵,某龙被它瞧得心头火起差点没一巴掌拍死它,瞪了某熊半天只得作罢,这要换了其他人早死的渣都不剩了。 “折腾这么久,鱼没捉到,水喝了不少。”钟鼓反唇相讥。 某熊霍得一下扬头,怒视钟鼓。 钟鼓不咸不淡的回视。 小熊开始乱扑腾,一口咬上钟鼓搁在它身上的手臂,牙差点崩了! 某熊跟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埋着头,一动不动。 钟鼓把玩着掌心温热柔软的毛耳朵,唇角微弯,金色的眸子里蕴着欢悦,像一个得意的孩子。 廊檐下,谢衣默默看着这一幕,会心一笑,转身走进屋里。 钟鼓自然早就发现谢衣了,眼角余光一瞥,又若无其人的收回视线,手中的动作微顿,小熊没人顺毛一时不得劲疑惑的抬头,钟鼓恰巧低下头,小熊望进那双金色的竖瞳一瞬间感到莫名的熟悉,莫名的怀念。 “你喜欢人类吗?”钟鼓突然问。 “我喜欢衣衣。”小熊呆呆的回答。 “他死了。”钟鼓道。 “衣衣没死。”小熊说。 钟鼓定定看着小熊,良久嘴角轻扬,搔搔小熊的下巴说:“也许,守住心便生,守不住那就死吧。” 小熊歪过头,钟鼓的话明显超出它的思考范畴,满脸问号,两只眼睛都快成豆豆眼了。钟鼓拍了拍它的头,将它放到一边,站起身。 “你要走了吗?”小熊略显寂寞的说。 “嗯。”钟鼓点头。 “明天,明天来吗?”小熊在地上蹭了蹭爪子,末了又添了一句,“我才不是希望你来呢!” “来。”钟鼓说。 小熊笑眯了眼,钟鼓眸敛温柔,日光落在他眼中仿佛融化了不周山终年不化的积雪。 五年后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上元佳节,皓月当空,长安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京城灯会花团锦簇,热闹非凡,街道巷子里人潮涌动,一群垂髫小童提着各式花灯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各类灯谜层出不穷,小贩们挑着货物来回吆喝,大多是一些年画,陶人之类,小孩子尤其喜欢。 逢此佳节,百官朝贺,今圣赐宴御花园。乐绍成觉得自己今天点儿特别背,本来好好的上元节打算跟老婆儿子过,结果老皇帝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在御花园摆了几桌酒,不仅得自己去还得把娘子带上,他家娘子最烦那种场合,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肯去。 老婆摆平了,儿子又闹腾起来,死活要去,不去就哭,扯着嗓子站在院子里干嚎,娘子在一边冷笑,乐绍成简直一头两个大。带吧!除了一起带走还有什么办法! 宫门外停了不少马车轿子,乐绍成带着妻儿穿过宫门,往御花园方向走,一路上遇到不少同僚,点头作揖。 小无异牵着母亲的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四处打量,突然腮帮子一痛,小无异无辜的看着母亲,傅清姣瞪他一眼警告他别惹麻烦,见他捂着腮帮子点头,顺手在小脑袋上揉了一把这才满意的收回手。 及至御花园已有不少人在席,女眷与官员的筵席分设,傅清姣领着小无异入座,许是傅清姣的耳提面命起了作用,往日顽皮的孩子今天格外乖巧。 不多时御花园人满为患,圣元帝阔步走来,身后跟着两位年长的皇子,今圣子息不丰,膝下只有三位皇子,三皇子出世后后宫再无动静。大皇子和二皇子母家背景深厚,势力广大,加上圣元帝未册后,没有嫡子,围绕着二位皇子的斗争从未停歇。三皇子背景单薄,年纪又小,自是无人问津,好在圣元帝平素对此子颇为疼爱,未有人敢怠慢。 众人叩拜,圣元帝落座,命众人入席。 乐绍成官拜征西大将军,捐毒一役告捷班师回朝封定国公,席次不低,亦是两方势力争取的对象,只不过这老滑头跟泥鳅似的,逮他不住。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21节 圣元帝抚须笑道:“乐卿也来了,有一阵子不见,清减不少。” 乐绍成拱手道:“劳圣上挂碍,臣惭愧。” 圣元帝一摆手说:“乐卿是朕的肱骨之臣,有恙在身朕如何能不忧心?” 乐绍成恭声说:“谢圣上,臣已无碍,请圣上宽心。” 大皇子未语先笑,道:“听闻定国公有一子,颇有乃父风范,一直无缘得见,未知此次可有带来?” 乐绍成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道:“大皇子言重,犬子顽劣,目下由拙荆看顾。” 大皇子刚想开口被二皇子抢过话茬:“国公之子我也有所耳闻,应与三弟年龄相仿,他们若能结识一定很谈得来,说来三弟呢?” 圣元帝道:“今早淑妃派人传话来焱儿不太舒服,朕便没让他来。” 大皇子一脸关切的说:“三弟自小体弱,应当好好休养。” 二皇子道:“我府上有一枚老参,回去就派人给三弟送来,让他好好补补。” 两位皇子兄友弟恭,天家亲情溢于言表,里里外外数百只眼睛看在眼里,心里暗笑。 小无异跟娘亲软磨硬泡了半天才得以应允出来玩一会儿,可是御花园大归大,除了假山怪石和一些漂亮的楼阁亭台没别的了,还不如家里的偃甲房,花花草草倒是不少大多都是小无异没见过的。 一只冰蓝色的蝴蝶猝然映入眼帘,在夜幕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蝴蝶在无异身前优雅飞旋,又轻巧的落在他的肩上,无异登时僵直,连呼吸也不由得放轻缓,生怕惊走这美丽的生物,突然蝴蝶抖抖蝶翼,施施然往一个方向飞去,小无异迈着小腿紧跟。 飞了一段路,蝴蝶停下了,留在他的指尖,似在亲吻。 那个男孩侧头看了眼小无异,眉目如画,小小年纪便可见风华,然而冷冷淡淡的像块冰。小无异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他对此感到好奇,可他从小就没有朋友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在原地抱膝坐下。 “你喜欢这只蝴蝶?”男孩突然出声。 小无异像是没反应过来,呆呆的连眼睛都忘了眨。 男孩看了他一会儿,背过身正要离开,便听见身后响起一个软软的声音:“喜欢。” 男孩看了看无异又看了看蝴蝶,掌心凝起灵力,蝴蝶被封在一个透明的球内,他走到小无异身前将东西递过去。 他说:“送你。” 小无异惊喜的睁大眼,双手接过,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谢谢。” 男孩似乎也被这笑容感染了,悄悄弯了嘴角。 小无异摸了摸小球,凉丝丝的。 男孩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说:“这是我用法力凝聚而成,里面的蝴蝶也是。” 小无异歪过头问:“法力?” 男孩道:“是我师尊教我的。” 小无异眼睛一亮,兴奋道:“好厉害!” 男孩从没被人这么夸过,有些腼腆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无异正要回答就被匆匆赶来的侍从打断了:“哎呦,我的少爷,你怎么在这儿啊?夫人都找你好久啦!快跟小的回去!” 小无异被侍从抱着往外走,手掌屈起围在嘴边,大喊道:“无异,我叫无异!” 说完又用拿着蝴蝶的那只手奋力挥了挥。 男孩点点头,转身没入黑暗,小无异突然垮下脸,很难过的样子。 ……他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一束银光迅疾窜入夜幕,骤然炸开,宛如散落于天幕的星子,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上元节即将结束,少年们的故事才刚刚展开。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 ☆、故人 ?  接近正午,日头高照,长安城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钟鼓抱着小熊隐去身形于人海中穿行,他皱起眉极为烦躁。 谢衣大清早留了一封书就出门了,小熊在谢衣百年间孜孜不倦的教导下勉强认了不少字,知道他出门后当即急得团团转,直接冲出去找人差点没栽进湖里,若非钟鼓及时赶到恐怕此刻已经成为鱼食了。 每次谢衣出门小熊都会很担心,总要求他带上自己,谢衣虽然很疑惑,却从未推拒过。他们已经搬了好几次家,并且每个居所都设下重重防范,谢衣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做但心底似乎有个声音促使他这样做,而且他隐约发觉自己失忆了,他的记忆出现了许多空白,每当他想要回忆时仿佛有一面透明的墙将他隔开。 钟鼓抱着小熊穿过人流,走到行人较少的地方,一直皱着的眉这才得以舒缓。 小熊仰头看着一脸不爽的钟鼓问:“你不舒服吗?” “无妨,浊气不适罢了。” 小熊眨眨眼道:“那我们找到衣衣就赶紧回去,我记得他说要在城南等人。” 钟鼓点点头。 走了几步路,钟鼓突然停下脚步,小熊不解的盯着他,他低下头露出迷惘的神色问:“城南在哪?” 乐绍成把傅清姣给乐无异做的木剑砍断了,小家伙愤怒的吼了声爹爹最讨厌了,夺门而出。 一边走一边生气,气着气着嘤嘤啜泣起来,到后来哭声越来越大,一发不可收拾。 小无异边走边哭,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他就是不想回家,一回家又要被讨厌爹爹逼着学剑,而且娘亲给他做的木剑也被弄坏了,肯定得挨骂。 走过巷角,哭声渐弱,他愣怔的盯着白衣青年手中精致的小鸟。 “那只小鸟,好漂亮!” 谢衣正在听叶海用偃甲鸟传来的讯息,被身后的动静一惊,转过身却见一个孩子一脸惊艳的盯着自己手里偃甲鸟,他走到乐无异身前蹲下。 乐无异惊奇道:“那是……木头做的?跟真的一样,还会自己动……” 谢衣抬手摸了摸乐无异的小脑瓜,轻声问:“孩子,你是谁家的?你怎么哭了?” 谢衣的话触到了乐无异的伤心事,小无异大哭起来:“呜,呜呜……爹爹把娘亲师父给无异做的木剑砍断了……娘亲要骂无异的……” “给我看看可好?” 乐无异抽泣着把断剑递过去,谢衣接过细细端详,面上闪过一抹讶色。他又看了眼乐无异,唇角轻扬。 “孩子,这木剑坏得彻底,就算是我,一时也难以将它修复如初。” 乐无异闻言哭得更伤心了。 谢衣无奈道:“唉,你这孩子……既然是你爹爹砍断的,与你没有关系,你为何要哭?” 乐无异抹着眼泪抽抽噎噎的说:“呜呜……娘亲会说是无异剑术没学好,所以才躲不开爹爹的剑……” 谢衣一怔,觉得孩子说的也颇有道理,轻声道:“孩子,别哭了……方才看你喜欢这只偃甲鸟,若将它送给你,你要不要?” 谢衣手一摊,白皙的掌心赫然立着一只精巧的偃甲鸟,乐无异停止了哭声,怔忡的盯着偃甲鸟。 钟鼓不认路,小熊从来没分清过东南西北,两个路痴在一起找人的下场就是他们把自己也丢了。 某龙抱着某熊站在长安城郊某座山上的凉亭内,相视无言。 小熊:“呵呵。” 钟鼓面无表情。 一股劲风刮过,一龙一熊消失在原地。 又一阵强风扑来,消失的身影重新出现。 小熊:“我对你能来到长安感到十分好奇,请问你能解释一下吗?” 钟鼓慢吞吞的说:“直觉。” 小熊:= =+ 钟鼓抱着小熊往山上走,小熊垂头丧气的趴着,两只耳朵耷拉下来,没精打采的样子。 小熊闷闷的问:“我会不会永远都找不到衣衣了。” 钟鼓:“不会,你与他的缘分尚未结束。” 小熊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丝毫不曾犹豫,对于钟鼓的话它向来深信不疑。 钟鼓脚步不停,也不像是要去找谢衣的样子,只是往山上走。 小熊忍不住问:“你要去哪里?” “到了。” 古朴沉郁的钟声幽幽鸣响,铿锵的钟声与此起彼伏的嗡声交叠,仿佛是来自苍穹的叹息,一座掩映于重山中的沉寂幽静的寺庙出现在眼前。 钟鼓金色的竖瞳中第一次浮现某种莫名的情绪。 那或许是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的敬畏。 这座寺庙不大,庙顶铺着青灰色的瓦片,殿内看上去虽然十分陈旧,胜在干净整洁,似是每日都有人清扫,一尊高大的佛像岿然盘坐,拈指一笑,悯默众生。 小熊古怪的看着钟鼓道:“你想来拜佛?” 钟鼓瞟它一眼,一脸鄙视。 某熊默默缩回脸,钟鼓要是拜佛,佛都要哭了。瞬间觉得自己蠢毙了。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一向安好?” 一个身披半旧袈裟的老僧站在门口,双手合十,眉目慈和,竟与殿内佛像有几分相类。 小熊探出脑袋问:“你认识我们?” 老和尚笑吟吟道:“可以这么说。” 小熊呆了呆猛地一惊:“你看得见我们?!” 老和尚含笑点头。 某熊爪子一戳钟鼓,斜睨一眼,那样子像是在说,你的法术也不怎么样嘛…… 钟鼓不为所动,不想跟这没脑子的熊置气,太失身份了。 某熊悻悻收回爪子。 钟鼓冷冷问:“何事?” 老和尚道:“为故人寻故友。” 钟鼓道:“带路。” “请随我来。” 钟鼓跟着老和尚走到后院,院子里种了一棵老梧桐,时值深秋,院里落了一地的梧桐叶,踩在地上发出沙沙声,但也仅有一个人的脚步声,钟鼓的脚从不落在地上。 这寺庙委实小又坐落在重山的掩映下,平日里香客应该不多,后院的厢房只有稀稀落落的几间,钟鼓跟着老和尚走进一间敞着门的屋子。 屋里陈设简朴,一张床,一张桌,两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还缺了一条腿,拿木棍随意支着,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奇怪的是屋子右侧设了一个小灵堂,灵堂所用器物异常华美,似是御用贡品。 案上供了两个牌位,老和尚在牌位前合十一礼。 老和尚缓缓道:“先祖曾与熊施主有过一段缘分,临终之际叮嘱后代要找到施主带到灵前,以偿所憾。” 钟鼓略带探究的视线落在两个牌位上,抚摸着掌下身体明显僵硬的小熊。 小熊盯着两个牌位,喃喃低语:“白……文谦……韩……菱纱……” 老和尚佛号一声道:“实不相瞒,贫僧本是前朝皇室后裔,国破家亡,城池沦陷之际祖父冒死只带出先祖牌位,寻访多年终无所获,抱憾而终,幸而苍天垂怜能让贫僧在圆寂前寻到施主。” “为什么要找我?” “偿愿。” “……什么愿?” “愿君安好。” “……” 走出寺庙,斜阳正暮,钟鼓抱着沉默不语的小熊,举步往山下走。 身后古老的寺庙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寂寥幽远,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 “那个和尚快死了。”钟鼓道。 “……嗯,他刚刚说了,其实——”小熊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摇了摇头,显得很沮丧。 钟鼓静静看着它,不说话。 “……只是名字有点熟悉,我不认识他们,他们的样子我一点也想不起来。”小熊说,“可是好难过……” 小熊困惑的抬头问钟鼓:“为什么?我明明不认识他们。” 钟鼓停下脚步,手掌覆上小熊的脑袋:“他们已经死去,认不认识早已无关紧要。” 小熊一愣,下意识想反驳却觉得钟鼓的话没错。 钟鼓道:“人类的情感我无法理解,我想他们应该是喜欢你的。” “喜欢?就像我喜欢衣衣那样吗?” “或许。” “钟鼓,你喜欢我吗?” 钟鼓意味不明的看了眼它,继而将视线投向远方,目光之下小熊黯然。 一道美丽的流星划过昏黄的天穹,飞向远方。 镜水湖禁制被触动,谢衣已然回去。 太阳下山了,就像千千万万个太阳那般;明天它又将升起,一切似乎没什么不同,然而的确有一些将要改变,或许是人或许是事。 ? ☆、江陵 ?  江陵古道曾是是进入江陵的必经之所直到后来州府重新修了路,相传为三国时期古战场遗址,古道内至今残存废弃的机括和战车。据说,古道附近的居民曾在深夜时听见萧凉的埙曲和女子的歌声。 乐无异戳着一个披着斗篷的绿皮生物,该生物自称龙星商会。 乐无异笑道:“哈哈,闻人,你看!这家伙真好玩!” 闻人羽托腮沉思:“龙星商会……听师兄说好像是江湖上的一个神秘组织,势力庞大。” 乐无异冲闻人摆摆手满不在意的说:“闻人你别逗了,这玩意儿跟面人似的,该不会整个龙星商会都是面人吧!”说着,乐无异又捏了把小龙人。 小龙人: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嗯,等我吃完饭再想。 乐无异一下子就乐了,对着小龙人又捏又揉,小龙人面无表情的被他搓圆压扁,兜帽也掉了露出一个光秃秃的绿皮脑袋,斗篷斜了一边,异常凄惨,一看就是被狠狠蹂躏了一遍。 善良的闻人看不下去了,赶紧拉开正在“施虐”的乐无异。 乐无异拽着龙人的帽子不肯放:“闻人你别拉我啊!我还没玩够!” 闻人一瞪:“还去不去江陵了?” 乐无异闻言讪讪松手,可怜的小龙人被斗篷勒得两眼翻白。 闻人羽把晕头转向的小龙人扶正,给他整了整斗篷,突然从斗篷里掉出一张纸,看着像是张单子,小龙人慌张要去拾被乐无异这熊孩子拦住,一顿猛揉,闻人好奇的拿起单子一瞧。 好消息!好消息! 则异同人志跳楼价一百两一本! 内附真人大尺度写真图【花痴 乐乐小天使出浴图【鼻血 红袖添香倾情加盟!携当红连载《逸尘记》最新爆料!! 独家资料!仿冒必究! 逢店庆五十周年,凡在本店购买则异同人志赠温清同人志!!! 前十名订购者另送粗七七面具!!!! 海陆空三线包邮!流月城,幽都部分特殊地区需加邮费五十两【着重号 还等什么?!欲购从速! 请认准山村小花标志【媚眼媚眼媚眼 乐无异直瞪眼:“这什么书?一百两一本,打劫啊!” 闻人羽沉吟:“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乐无异一看闻人:“闻人,你不会想买吧?!” 闻人羽忙摆手:“乱想什么,我可没那个钱。” 乐无异挠头道:“你要想买也没关系,我这里还有点钱。” 闻人赶紧推着乐无异走了,传单幽幽飘到半死不活的小龙人脑袋上。 两个灾星走远后,小龙人从怀里掏出一支烟,熟练的往脑门上一划,点燃。深吸一口,两个粗短的手指夹住烟蒂,深沉地吐出一口白色的烟圈,怀里的传呼器滴滴滴响了半天。 小龙人利落的打开传呼器:“喂,嗯,刚走。” “这个月奖金又没了是吧……知道了。告诉工短,老子不做了。” “……老子卖同人志去。” “闻人你看!那里有房子!”乐无异指着河岸边一间雅致的别院兴奋的对闻人羽说。 江陵古道年久失修,道路崎岖不说,岔路也多,二人走了好一阵差点遭到群狼围攻,若非突然响起的歌声令狼群退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一路疲乏,此时能在这等荒凉之所遇到民居实在让乐无异喜出望外。 “哈,这下我们不光有地方住,还能见到那唱歌的漂亮妹妹!运气真好!” “不,不对……不要靠近那里。”闻人羽及时叫住乐无异,警惕的打量四周。 “哎?……为啥?”乐无异虽然很疑惑,却仍是听从了闻人的话没再往前走。 “你还没发现?我们一路走来,都能听到虫鸣鸟啼,唯独走到这儿,就什么声音都没了。” “好像还真是这样……”乐无异搔了搔后脑,“没准只是人家熏了艾草。” “可是这儿前后都没有人家,就这么一间房子孤零零的……” “都说隐士喜欢在荒山里搭房子,而且就算被你说中了,那也不过是个强盗窝,咱们连狼都不怕,强盗算什么,走啦!”乐无异不甚在意的摆摆手。 “可是……算了,让你见识一下也好。”闻人羽无奈道。从长安一路至江陵,多日相处,乐无异展示了他极具天赋的偃术,但是细心的闻人却发现乐无异似乎并不相信世间有妖鬼精怪,长此以往一定会吃亏,所以闻人想让乐无异亲眼见识一下。 “见识什么?”乐无异纳闷的问。 “妖怪。”闻人羽回答。 乐无异一惊。 二人走到门外,正要敲门,门突然打开了而且从门内走出一位清丽佳人,娉婷袅娜,犹如仕女图上的静女。 女子轻柔一福:“更深露重,两位远道而来,小女子有失远迎~” 闻人羽抱拳:“深夜叨扰,不胜歉意。请问小姐芳名?” 女子道:“姑娘不必客气。小女子名叫桢姬,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乐无异道:“我叫乐无异,她是闻人羽,姑娘就叫我们名字好了。” 桢姬浅笑颔首,目光却始终落在闻人羽身上,那眼神令人不安,仿佛在评估货物。 闻人羽见她看自己,心中一片澄明,上前一步道:“桢姬姑娘,我们路经此地,不意迷失道路,不知可否借宿一晚?” 桢姬美目盈盈在乐无异身上转了一圈,又流连于闻人羽,露出困扰之色:“这……实不相瞒,小女子是随着爹爹隐居此处。今日爹爹前往江陵,未能回还,家中无有男眷,似不宜留下这位公子投宿……” 乐无异尴尬搔头:“这样啊?女孩子家名节要紧,闻人你留下,我自己找个背风地方凑合一下也行。” 闻人羽立时便不同意:“这我怎么可能安心?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一听闻人羽要走桢姬的神情当即变了,手中香扇半遮面容,柔柔道:“细细想来,这长夜漫漫,山间又多野兽……爹爹最是心地慈善,若桢姬不留二位,怕是要被他责怪呢……” 见桢姬应允二人留宿,闻人羽抱拳一笑,乐无异虽对该女子反复无常的话疑惑却未放在心上,他们跟着桢姬进入院内,穿过庭院一条凭水而建的长廊映入眼帘,长廊尽头有一座雅致的八角亭。 三人在亭内闲谈一会,桢姬见乐无异和闻人羽风尘仆仆应是未用晚膳,便提议给二人准备晚膳,桢姬盛意难却二人只得相从。 桢姬一走乐无异便垮下脸来,闻人以为他有不妥温声相询。 乐无异困惑的说:“桢姬她好像讨厌我,一直跟你说话,却不太理我……” 闻人笑了下调侃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师父诚不欺我……” 乐无异不满:“啥?我哪有色?” 闻人道:“那你刚才还惦记人家寂寞,想送偃甲给她,这不是色是什么?” 乐无异辩驳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再说我对桢姬姑娘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只是顺手帮帮她罢了。” 闻人耸肩:“好吧,你说不是就不是。” 乐无异犹自不平,忿忿道:“女孩子就是多心,真麻烦……” 闻人嘴角一扬,故意对乐无异说:“既然嫌我麻烦,那一会儿茶水饭菜上来,你就尽管尝,不必等我示意。” 乐无异泄气道:“你都那样说了我哪敢?话说,你真的觉得桢姬姑娘是妖怪,还有这世上怎么会有妖怪?” 乐无异一口气将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悉数问出,闻人手一摊示意他慢慢来。 闻人羽:“你不信世间有妖鬼精怪,但你操控偃甲所用的,分明就是灵力啊?既然有法术,那为什么不能有妖怪?” 乐无异:“磁力和灵力不是一回事吗?我用过灵力,当然不怀疑。而妖魔鬼怪,我又没亲眼见过。” 闻人羽狡黠一笑说:“那你一会儿就能看到了。” 乐无异妥协,碎碎念:“好吧,女孩子就是这样,神神秘秘的。” 说话间桢姬提着食盒走入亭子,布上饭菜又细心的为二人摆好碗筷。 桢姬:“山居简陋、粗茶淡饭,桢姬待客不周,请两位多多包涵。” 闻人羽:“姑娘哪里的话,我二人深夜叨扰已是不对,还劳烦姑娘为我等准备膳食,实在令人过意不去。” 桢姬掩唇一笑:“闻人姑娘言重,二位快些用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乐无异突然一拍脑袋:“哎呀,我竟然忘了!白天我在酒楼打包过饭菜,就带在身上来着,只要热热就能吃了,根本不用重做。” 桢姬笑容微僵:“二位远来是客,怎可让客人自备饭食。” 乐无异:“都怪我这脑子,本来可以不必麻烦桢姬姑娘的。” 桢姬:“无妨,夜已深,二位赶紧用完饭早些歇息去吧,我已命人收拾好厢房。” 乐无异:“就吃就吃,咦——等下!怎么空了?我明明装了很多吃的进去啊?” 乐无异把偃甲包捣鼓来捣鼓去,翻了个底朝天,还不死心的伸手往里抠。 闻人疑惑的问:“无异,怎么了?” 乐无异惨叫一声:“醉仙楼的葫芦鸡,一梦源的镜糕,同盛堂的腊牛肉……都上哪儿去了?” 一只黄色的小鸡蹦上饭桌,在众人跟前蹦跶了几下,连着脑袋上的呆毛也欢脱得不行,累了就一屁股坐在桌上,似乎还打了个嗝。 闻人:“!” 乐无异瞠目:“……喵了个咪……葫芦鸡活过来了?!” 小鸡:唧唧唧唧唧! 闻人嗔怪:“你怎么把小鸡带在身上了?!” 乐无异无辜的说:“什么我带的?它突然出现在我包里,我也觉得很奇怪好吧?” 小黄鸡颤颤巍巍站起来,蹦到乐无异跟前,唧唧唧的叫着,欢快得不得了。 桢姬:“呀,好可爱的小鸟,看这情形包里的东西莫不是被它吃了?” 乐无异一瞪小鸡:“什,什么?!这简直——简直就是无赖!” 小鸡才不懂什么叫无赖,这个人类带着它喜欢吃的东西,它就要跟着这个人类,而且待在这个人类身边小鸡感觉好温暖,好温暖。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他长了一根和它一样的情侣呆毛! 闻人盯着小黄鸡半宿,老觉着它很眼熟,突然灵光一闪:“对,想起来了!我在杂耍团看到过它——那时它在角落中偷看我们!” 乐无异惊讶道:“啊?这是团子他们养的鸡?难怪长这么肥……沉甸甸的还挺坠手,长大一定好吃!”乐无异捧着小黄鸡,啧啧有声,小鸡呆萌呆萌的歪着脑袋看他。 闻人似乎不太喜欢小黄鸡,悄悄拉开了距离。 乐无异自言自语道:“石先生他们该已走出一段,应该不能来接它了,那岂非只能我来养?!我打小种花花死养狗狗丢,连肉包都是娘在养……干脆趁这家伙还肥,烤了吃?” 小鸡:唧唧唧唧唧! 闻人忍不住说:“……闻其声不忍食其肉,你就少吃一口又怎样?” 乐无异反驳:“啧,君子才要远庖厨,我又不是君子,到嘴的肥肉凭啥不吃?” 闻人瞪乐无异:“别强词夺理好不好?养只鸡又不费事。” 乐无异:“说得轻松……那你来养啊?” 闻人:“我——!” 就在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时,门响了。 乐无异和闻人羽不约而同转头望向大门方向,一旁的桢姬姣眉紧蹙。 见桢姬迟迟未应门,乐无异搔首疑惑的问:“咦,这时候怎么有人敲门?莫不是桢姬姑娘的爹爹回来了?” 闻人羽不着痕迹的盯着桢姬,袖中的暗器悄然落入掌中。 桢姬对乐无异的话置若罔闻,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响起的门上,她生平从未如此不安过。 气氛霎时古怪起来。 门响了一阵,又停了。只见一个年轻的男子持剑走了进来,身着玄色中衣外罩一件灰色毛边氅衣用玄色腰封束着,显得干练利落,他不紧不慢的走到亭内,盯着故作镇静的桢姬,目似剑光锐利有神,桢姬在他的目光下顿时生出无所遁形的苍白感。 乐无异见他闯入后又神色不善的盯着桢姬,小小的正义感爆发了起身拦在桢姬跟前道:“喂,你大半夜的私闯民宅还摆出这么一副面孔,吓谁啊?!” 男子冷冷一瞥乐无异道:“让开。” 乐无异自小不说娇生惯养也是爹娘捧在手心长大的,何曾被他人如此呼来喝去,当即发作,男子身形一闪绕开他,不由分说以禁锢阵禁锢桢姬,美丽的女子在术法下褪去皮囊现出人身鱼尾的真身。 “灵宝符命,普告九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去——!” “混、混账——!破我幻术,现我真容,好大的狗胆!” 桢姬面目狰狞,阴毒的视线直直射向男子,他漠然视之,冷酷俊美的面容在这个更深露重的夜晚令人寒心彻骨。 凶暴残戾的妖物被束缚住仍兀自挣扎不休,发出骇人的嘶吼声,眉间的那只眼睛布满血丝,乐无异震惊的看着这一幕,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一刻还是宁静美好的女子下一刻就变成了丑陋残忍的妖物。 桢姬突然一张嘴,一股紫灰色的烟雾喷出。 闻人持枪护在乐无异身前:“无异小心!” “妖物!还想害人!散!” 二人只觉耳边一阵风声,顷刻雾气消失殆尽,桢姬站在原地,痴痴傻傻的。 “我已封住此妖的识海,暂且无虞。” 闻人抱拳道:“这位侠士,多谢出手相助!” 男子道:“不必,方才尊驾气息未乱,想是早已成竹在胸。” 闻人:“惭愧。我叫闻人羽,这位名叫乐无异。我们行旅途中遇此幻术陷阱,本想伺机揭露,不料侠士抢先一步……敢问侠士可知此獠底细?” 男子:“鱼妇。” 闻人一手抵着下颔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幻术如此厉害,原来竟是鱼妇!那侠士是特意前来收伏?” 男子:“此妖近日潜至江陵左近为患,在下受玄妙观灵虚道长所托,前来搜寻。” 乐无异怔怔的问:“妖……这世上怎么会有妖……” 男子冷冷道:“愚昧。” 闻人羽忧心忡忡的看着乐无异,思忖是不是自己太过冒进,让乐无异一下子难以接受。 “此间事了,告辞。” 男子抱拳告别二人,脚下倏然出现一个苍蓝色的法阵,乐无异骤然出声叫住他。 “何事?” “你要把桢姬姑娘带去哪里?就算……就算她真的是妖怪,但她也有爹娘朋友啊!” “无知,鱼妇一族尽为女子,何来父亲?” “可是,可是……那什么,见其生不忍见其死。” 他看着乐无异不作声,乐无异抬头迎上他冷漠的视线,冰寒刺骨,几乎要把人冻伤。 “虎豹伤人,也当诛杀,何况妖类?如若在下不将它带走,你又有何两全之策?” “……我……” 乐无异嗫嚅半晌,终是哑然。男子见状心下嗤笑他妇人之仁,却莫名的并不讨厌,这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身上似乎有一股奇特的气息让他觉得很熟悉。 乐无异一脸怪异的瞅着他:“你一直看我做啥?” “你……无事,告辞。” “喂,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他转头看了乐无异一眼道:“夏夷则。” 夏夷则和鱼妇倏然消失。精巧的别院和八角亭也随之不见,几盘剧毒之物搁在岸边的青石上,一只黄色的小鸡在毒物上蹦蹦跳跳。 乐无异和闻人羽各怀心事。 ? ☆、海市 ?  海市是个神奇的地方,它位于某处神秘的洞天中,贩卖各种三界奇珍,号称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卖不出的。 虽然有些夸大但海市里的奇珍异宝确实是玲琅满目,随便一件拿到人间都能卖出高价。但那地方委实不好找,而且必须拥有海市印鉴才可进入,寻常人怕是连听都没听说过,所以参与海市交易的大多是修为精湛的大妖。 乐无异坐在海市入口处的朱漆横栏上,对面一个蒙面身材壮硕的美女蛇不住的冲他抛媚眼,他眼角狂抽。刚进海市闻人见此地妖物颇多,未免他泄露马脚自己先去探探口风,走之前严正勒令乐无异留在原地不准说话不准动。 乐无异对此撇嘴,闻人的唠叨跟老爹有的一拼,还不准动不准说话?!当他是木头人啊! 当然这话也就想想罢了,真惹闻人生气了吃不了兜着走的可是他自己,何况闻人也是为他好。 但是…… 这不代表他得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受视线洗礼,而且还是一条无耻的蛇! 乐无异不自在的往旁边挪,像是屁股底下长了钉子。他一面挪一面小心翼翼的观察对面那条蛇,果不其然那条蛇冲他走了过来!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22节 警报拉响,乐无异瞬间炸毛,脑袋上的呆毛登时立起来! 为保贞洁,他想都没想立刻战略性转移。 海市入口美女蛇痴痴的凝望乐无异顶着呆毛绝尘而去的背影,双目噙泪,她只是想提醒那个人类,他的钱袋掉了。 跑了好一段路,乐无异才喘着粗气停下,直起身环顾四周,傻眼了,他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海市很大而且灯火通明,处处雕梁画栋,乍一看哪里都差不多。 不过想来乐天的乐无异没太在意,打算一边找路一边找闻人。 走了一会儿,乐无异远远看见前边有一个宽阔的游廊,廊内有不少奇形怪状的妖,中央插了一个告示牌,乐无异一眼就看出那是大名鼎鼎的侠义榜,他不禁喜上眉梢,没想到侠义榜竟然把分号开到海市来,正好最近手头有点拮据,接个任务弄点钱。 乐无异在侠义榜前找了许久,大多是要求去各地打怪的,好不容易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个还算可行的任务,就是任务内容有点奇怪。 发布人茶小乖 最新一期的同人志发布了!小乖好想看……可是傻鹿吃坏了肚子,小乖得照顾傻鹿,听说商铺掌事金不换手上有,大侠能从他手上给小乖买来一本吗?拜托,拜托! 对了,金不换那只蛤|蟆可抠门了,大侠可要多备财物哟,事成之后小乖定有重谢! 乐无异站在侠义榜前摸摸下巴,一脸沉思。 茶小乖这个名字他可不陌生,他好几次帮那个孩子跑腿去买逸尘记,那孩子虽然古里古怪的还特别八卦,不过给的报酬确实挺不错。身上大概还有几百两,足够应付那个金不换了。 乐无异打定主意,拽过一旁齐刘海的茵茵问路,临走前特熊的揉了一把齐刘海,茵茵嘤嘤而去。居然被一个人类调戏了,茵茵要嫁不粗去鸟! 乐无异耸耸肩,往海市西南角的商铺走。 这次乐无异很快就找到了商铺,刚进去就看见一个肥头大耳穿着富贵的蛤|蟆人五人六的站在堂内,正在跟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交谈。 等等!那个人……乐无异眯起眼冷笑两声。 乐无异抬脚走到蛤|蟆跟前抱拳说:“阁下可是金不换,我来买书。” 金不换转过头看他,夏夷则视若不见。 乐无异心头火起,喵了个咪!竟然当做没看见他! 金不换道:“这位小哥实在不好意思,书已经被这位公子订下了,区区手上也就这有这一本。” 乐无异惊怒:“什么?!”金不换赔笑,乐无异眼一横夏夷则,后者不为所动。 夏夷则对金不换道:“便如先前所说,一百五十两。” 金不换:“好好好,书在内堂,公子随区区来。” 乐无异一惊:“喵了个咪,这年头书都卖这么贵吗?” 金不换意味深长的看着乐无异道:“小哥此言差矣,此书非彼书啊!” 乐无异搔首,一脸茫然。什么乱七八糟的,书还有贵贱之分?! 金不换怪笑两声,配上那张蛤|蟆脸,让人恶寒不已。 夏夷则盯着金不换蹙眉,金不换顿觉一股异样的压迫感,不敢再与乐无异乱侃,匆匆带着夏夷则进内堂取书,乐无异想了想还是跟上去。 金不换从雕花梨木桌上的锦盒内取出一册奇怪的书,封皮上画着一朵奇丑无比的花,正要交给夏夷则就被乐无异拦住了,蛤|蟆奇怪的瞅他。 乐无异清了清嗓子说:“那啥,我再加五十两,这书卖我怎么样?” 金不换闻言一怔,小心翼翼的觑了眼夏夷则冷峻的侧脸。 夏夷则淡淡道:“不卖。” 乐无异斜睨一眼:“又没问你,金掌事怎么样?” 金不换拿着书的手立马缩了回去,故作犹豫道:“这……不好吧。” 乐无异随意摆摆手:“有什么不好的,反正还没付钱。” 从刚才乐无异报价金不换两只手就一直不停的搓着,听乐无异这么说也不装了对二人提出一个貌似可行的法子:“这样吧,要是夏公子能报出比乐小哥更高的价格,区区二话不说,这本书就归你了。” 夏夷则凉凉一瞥乐无异,乐无异瞪回去。银货两讫,谁怕谁?! 乐无异抱臂站在一旁存心看好戏,脑袋上的呆毛也精神抖擞的立起来,嘴角噙着一抹得逞的坏笑,那模样活脱脱一只趾高气昂的小狐狸。 夏夷则冷冷吐出两字:“不加。” 金不换喜上眉梢的看着乐无异,乐无异也爽快的往兜里掏钱。兜里没有,估计在偃甲包里,唔……偃甲包里也没有…… 乐无异把身上所有能放钱袋的地方都翻过,连偃甲包里的馋鸡也被翻个顶儿朝天,连个铜板影子都没看见。 金不换的笑容渐冷,道:“小哥的钱该不会是掉了吧?” 乐无异惊诧道:“金掌柜你怎么知道?” 金不换皮笑肉不笑:“区区打发的上一批骗子里十个有九个说钱袋掉了。” 乐无异怒目:“你!” 金不换这只蛤|蟆向来认钱不认人,完全不把乐无异的愤怒放在心上,不咸不淡道:“区区虽然只是海市商铺的一个小小掌柜,但某些特权还是有的,比如说差人把骗子乱棍打出海市。我看小哥衣着不凡,想来应该不是那等下三滥,再好好找找。” 乐无异被金不换刻薄的话堵得一肚子火,他本就不算一个冷静的孩子,当即抽出晗光直指金不换,剑锋冷厉,金不换登时被摄住了。 夏夷则一旁抱臂挑眉。 乐无异一字一顿道:“我说了钱袋掉了就是掉了,我最讨厌别人冤枉我。等我回家别说两百两就是两万两都不在话下,我爹可是定国公不缺你这点银子!” 夏夷则投来诧异的视线,又极快的敛去目光。 金不换冷汗涟涟僵着脖子:“是是是,小的有眼无珠,请小公子宽宥!” 乐无异冷哼一声,收回晗光,金不换摸了摸脖子,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金不换小心翼翼道:“这样吧,小公子一表人才,身家显赫,区区这儿又是商铺,不如小公子将身上一些值钱物件在这儿典当,一来筹到书钱,二来可以备做盘缠,小公子以为如何?” 乐无异斜睨一眼低头哈腰的金不换,盘算着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他是为了躲娘亲才匆匆离家的,哪里会带值钱的东西,要说最值钱的大概就只有晗光了。 金不换看出了乐无异的踌躇,便提议说:“区区见小哥那把剑实在不凡,心中喜爱,不知小哥是否肯割爱?” 乐无异一愣:“你要晗光?”来海市前,也有人看上晗光甚至对他施下迷幻术差点将晗光骗走,幸好有闻人在。 金不换:“小公子若愿意,区区不仅将书双手奉上,还出这个价。”□□手比了一个四。 乐无异:“四十两?” 金不换:“多些。” 乐无异神色微变:“四百两……” 金不换:“再多些。” 乐无异惊诧:“四,四千两!” 金不换放下手说:“如何?” 乐无异:“我想想。” 金不换口中说着不急,但却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夏夷则在一旁看了许久,突然开口道:“在下虽不精铸造一道,却也看得出那柄剑乃不世之剑,举凡宝剑尤其是上古流传之物,价值连城亦不为过。” 乐无异惊讶的看他:“你的意思是晗光是上古的宝贝。”话音未落,晗光突然发出烁烁的光华,一道疾雷落下,蛤|蟆被劈晕在地。 乐无异喃喃:“喵了个咪,屋子里还能打雷!” 夏夷则右手持剑厉声喝道:“何方妖物作祟?” “哼,妖你个大头鬼!”半空中一个少年的身影骤然浮现。 乐无异傻眼:“小孩?” “孩你个大头鬼!” 乐无异不满道:“喂,你个小屁孩,怎么这样说话?” 夏夷则目露惊色:“你是……剑灵。” 乐无异疑惑:“剑灵?” 少年向夏夷则投去一记赞赏的目光:“不错,吾乃禺期,晗光剑灵。” 乐无异若有所思的问:“……剑灵?是不是那种……像是剑成精之类的东西?那偃甲呢?偃甲能有偃甲灵吗?” 禺期:“闭嘴!” 乐无异讪讪,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禺期白他一眼:“哼……这十数年来吾宿于剑中,你所经历之事,吾亦曾眼见耳闻。数次危机关头,吾更曾暗中出手相助。晗光乃绝世利器,你却用他斫木剖石念你年幼无知也便罢了,可如今你竟要拿晗光换银子,真真狗眼无珠,你那眼睛若是闲置,不如掏给吾了罢!” 乐无异不由得顶嘴:“剑还不就是给人用的?一样是用,拿来卖钱或者砍木头,总比杀人好吧?” 禺期斩钉截铁的说:“吾说不行便是不行!” 乐无异横眉倒竖:“你怎么不讲道理?我不想杀人,你又不愿意被拿来砍木头,又不准我把你卖给别人,那你到底想怎样?” 禺期抱臂倨傲的说:“看你年纪小,吾劝你一句。若不想死,一则不可动用晗光与人相争,二则不可与他人妄议剑灵,三则不可用晗光斫木换钱。听明白未?” 乐无异忿忿腹诽:“你说了我就得听?” 禺期不屑的说:“若嫌命长,大可不听。后会无期!” 剑灵撂下这句话就消弭了身形,乐无异盯着手上的晗光干瞪眼。 夏夷则一言不发,往门口走。 “你不要了书啦?”乐无异忍不住出声问。 夏夷则侧头瞥了他一眼,静静离开。 “嘁,装什么酷?不要正好!” 乐无异弯腰拾起地上的书,走的时候踹了一脚昏死的金不换。 乐无异见到茶小乖的时候,后者正拿着逸尘记看得津津有味,身边的鹿似乎恢复了点精神嘴里含着半块糕点,依稀可辨是丹桂花糕。 茶小乖惊喜的看着乐无异递过来的书:“同人志!” 乐无异无奈道:“费了我不少功夫呢,那个蛤|蟆真讨厌。” 茶小乖接过书,笑眯眯的说:“乐小哥出手什么不能拿下!不过我好像记得最先接榜的是夏小哥……” “那家伙见本少爷在,知难而退了,哈哈哈!等下——”乐无异狐疑的看向茶小乖,问,“你,认识我?” 茶小乖点点头,道:“乐小哥之前帮我买过好几次逸尘记啊!” 乐无异困惑的挠头:“诶?是这样吗?我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你了?” 茶小乖咧嘴一笑,在身上掏啊掏,掏了好久,掏出一块巴掌大的晶体,晶块通体透明,棱角呈不规则状,凑近仔细一看,里面仿佛流动着浓稠的液体,神秘莫测。 乐无异惊奇问:“这是啥?” 茶小乖眨眨眼:“唔,是个好东西。可以凝聚灵体,不管人还是物都有用喔!” 乐无异:“诶……可是,我应该用不到吧。” 茶小乖:“乐小哥不想要这个吗?那小乖换一个吧。” 乐无异伸手拿过东西,说:“没准以后用得着,而且看起来是个宝贝呢。” 茶小乖笑而不语。 乐无异见茶小乖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手痒一拍茶小乖头上的斗笠,小乖撅着嘴扶正,回过神人已经走了,他背着身冲小乖挥了挥手,那背影好不潇洒。 茶小乖一瞬失神,鹿头拱他,他伸手一摸。 鹿说:“就这样把东西给他?这可是你费了不少心血拿到的。” 茶小乖好整以暇的伸了个懒腰:“在我手上用处不大,送出去也好,做个人情。” 鹿拿眼觑他,微哂道:“你给谢衣那人还能知道,给乐无异……” 茶小乖伸出食指,在鹿面前一摇:“给谁都一样,他是无所不在的。” 鹿不说话了,茶小乖耸耸肩拿起乐无异刚送来的书,慢慢翻看,笑得荡漾。 ? ☆、阿阮 ?  小熊最近有点烦。 镜水湖莫名其妙多了三个人,还有一只看不出品种的鸡。 当然,这并不是小熊烦的主要原因—— 钟鼓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小熊蹲坐在主屋门外发呆,一只小黄鸡窝在它的头上打盹,和煦的光洒落,温柔的风拂过,却始终无法抚平它心底的烦躁与不安。 小黄鸡悠悠醒转,嫩黄色的喙轻啄身下毛茸茸的熊脑袋,小熊吃痛一个激灵回过神。 “蠢鸡,竟然啄我!” “唧唧唧唧唧!” 小黄鸡在白色的脑袋上乱扑腾,毛茸茸的小熊掌努力想要把它拽下来,却只能够到自己的耳朵。 一时间鸡飞熊跳,不小的动静传到了后厨。 乐无异拿着锅铲气势汹汹走过来,一只一下,小黄鸡当即晕头转向,某熊趴在地上装死。 乐无异:“吵死了,我在厨房都能听到。” 馋鸡蹦来蹦去,表达不满:“唧唧唧唧!” 小熊摸着耳朵打算继续装死,就被乐无异逮住揉成炸毛。 某熊顶着一身炸毛和两只死鱼眼,依旧分外淡定。这算什么,想当初在流月城他被谢衣各种实验爆炸生生弄出过爆炸头,那时候一身白卷毛走在街上回头率相当高。 “无异怎么了?”闻人循声而来。 “没什么,在和馋鸡,小山进行友好交流。”乐无异拍了拍小熊,问,“闻人你怎么来了?” “哦,对了,夷则在谢前辈的书房找到一个很奇怪的画轴,我来叫你过去看看。” “画轴?” “嗯,还会发光。” 乐无异闻言两眼放光,扔下锅铲和小熊,兴冲冲的跑去书房。 小熊和闻人相视无言。 流月城 紫微祭司殿一尘不变的冰冷,就像流月城终年不退的严寒。沈夜负手站在殿中,百年的时光并未有损他俊美的容颜,然而心上终是留下了千沟万壑。 他的面前漂浮着一团苍蓝色的火焰。 沈夜蹙眉道:“瞳,你又拿自己炼蛊。” 瞳满不在意的说:“左右无事。” 沈夜问:“上次给你的那批人呢?” 瞳淡淡道:“死了一半,当真无趣。” 沈夜:“……我会再拨些人给你,往后还是不要以身涉险了。” 跳动的火焰突然安静下来,瞳道:“嗯,知道了。” 沈夜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他之前也曾劝过瞳,但多年相交他也知道瞳看似对任何事都漫不经心,固执起来意外的可怕,然而今天却突然松口了。 瞳:“已经没有炼制新蛊的必要了。” 沈夜:“那只活傀儡,你完成了?”虽是问句,语气中并没有半分疑问。 火焰上下跳动一下。 流月城的第十二号活傀儡终于完成了,这或许是流月城最后一只活傀儡也说不定。沈夜静静的看着苍蓝色的火焰,不知为何他从这团火焰中并未感受到半分喜悦,有种别样的情绪在里头。 沈夜问:“怎么了?” 瞳没有回答沈夜的问题,相反他问了沈夜一个问题:“阿夜,当年我制出初七,你是何种感受?” 沈夜目光陡然一滞,虽然极快的掩饰,却仍是悉数落于瞳的眼中。 沈夜:“为何这样问?” 瞳似叹息道:“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动过将他制成活傀儡的念头,可是真正将他制成傀儡后,我却一点也不快活,人还是那个人,但是又不是那个人了。” 沈夜拂袖:“只要人留在身边,其余的不重要。” 瞳静默许久,缓缓问:“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阿夜。” 沈夜:“……自然。” 瞳不紧不慢的说:“日前下界我见到了一个人。” 沈夜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问了:“谁?” 瞳:“谢衣。” 瞳走后,沈夜独自站在原地,尤自沉浸在瞳带来的震撼的消息中。 谢衣早就死了,死了一百二十二年。 可下界居然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谢衣,自在逍遥了百余年。 这是何等荒谬?! 沈夜唇角微弯,露出一个无声的笑。 “初七。” 一个玄黑色的身影极快出现在沈夜的面前,他身着玄色劲装,脸上的面罩覆盖了半张脸,只能通过面罩上的单眼机括观察外界的情况。一手抵在左胸,躬身站立,等候主人的指示。 “跪下。” “是。” 沈夜静静看着脚下这个自己一手调|教出的暗杀者以恭敬顺服的姿态跪伏着,初七无疑是一个让他满意的作品。然而坏过一次的东西,即便用再珍贵的材料来弥补,裂痕却是无法抹去的,这是沈夜见到初七第一眼领悟的。 沈夜抬手除去初七的面罩,捏住他的下颔,一张俊美如玉的脸孔映入眼帘,右眼下暗红色的魔纹犹如泪痕,沈夜的拇指摩挲着魔纹,似是要拭去他的泪痕,却终是徒劳。 “初七,你说死了的人还能复活吗?” “不能。” “是啊,不能,绝无可能。”捏着初七下颔的手微微收紧。 镜水湖主屋后,小熊愣愣的盯着眼前的绿裙女子。 “阿……阮……” “你……认识我?啊——头,头好疼!” 脑颅内猝然刺痛,阿阮双手扶头,脸色煞白。 一个青蓝色的光圈骤然出现在阿阮脚下,谢衣结印于胸,夏夷则于另一侧不断施加灵力。 “阿阮姑娘,请凝神静息,解封即将完成。” 小熊看着光圈中脆弱的仿佛水晶的女子,心底浮现深深的恐慌。 一旁的闻人将它的神色尽收眼底,看了眼阿阮,若有所思。 施术完毕,谢衣关切的问道:“姑娘,你怎么样?” “我……我想起来了……” 小熊打断了阿阮的话:“衣衣,我饿了,我们先吃饭吧。” 乐无异说:“谢伯伯别理它,它刚吃完一条鱼。” 小熊愤怒跳脚:“臭乐乐!” 乐无异抓狂:“是yue,不是le!” 闻人推了乐无异一把,道:“无异别闹,阿阮姑娘似乎有话要说。” 乐无异讪讪闭嘴。 阿阮:“谢衣哥哥,你不记得了吗?一百年前,你说你要去西域,找一枚指环……” 谢衣露出疑惑的神色:“指环?” 阿阮点点头:“对,你要去的,是一个叫“捐毒”的地方…………” 谢衣低着头喃喃自语:“……捐毒。为何我……毫无印象……” 阿阮双手交握置于胸前,目露忧伤:“我不会记错的,那时我那么伤心……” 闻人羽思忖道:“阿阮姑娘既知道离开画卷的方法,应该确实与谢前辈相识,可为什么谢前辈将前往西域之事与阿阮姑娘都忘记了。” 谢衣扶着头,脑海中似乎闪过零星的画面,细究时却一片空白。 乐无异看出了谢衣的异状忙问:“谢伯伯,你没事吧?” 谢衣摆摆手示意无妨,用平缓的语调说:“百年之前——那段时间前后,大约长达数年之久,我的记忆十分模糊。而且,我身边确有许多古老的捐毒国书籍画卷,不知是何时收集而来。两相对照,只怕……” 众人一阵沉默。 过了许久,夏夷则突然道:“若真如阮姑娘所言,谢前辈西行之事小山应当也是知晓的。” 众人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小白熊身上。 小熊怯怯的后退一步,心中的不安感终于破土而出。 不能说…… 绝对不能说…… 阿阮困惑的看向小熊问:“你……我是不是见过你?” “没有。”小熊矢口否认,撒了它平生第一个亦是唯一一个谎,“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诶?”阿阮侧了侧头,仍是迷惘,“难道是我记错了?” 谢衣目光坦然,向小熊招了招手,小熊磨磨蹭蹭的挪到他身边,与小熊相伴多年,谢衣自然知道小熊在隐瞒一些事,而且是很不好的事。 谢衣抚摸着小熊柔软的毛,一下又一下,力道不轻不重,却勾起它心底最沉重的回忆。 小熊蹭着谢衣的温暖的掌心,听见自己说—— 衣衣,别走。 ? ☆、幻梦 ?  流月城 瞳少有睡眠,他醒着的时候不是炼蛊就是看书,除非必要话都很少说,所以七杀祭司殿总是静悄悄的。 往日这个时候瞳总要去蛊室瞧瞧情况,今天却有些反常,他非但没有踏出房门,反而伏在书房的书桌上睡着了。 内侍大都惧怕瞳,所以不敢叫醒他自然更没有人想起为他添衣,唯一一个会为他添衣的人也被他派去无厌伽蓝验收成果了。 这样最好,因为瞳在做梦。 下界的人终是冲进流月城,残存于城中的祭祀奋力抵抗,被一一斩杀。 瞳走过那片被鲜血和寒气浸染的地,将斗争和呐喊抛诸身后,他得找到他们,带他们走,带他走。 前往寂静之间的路上,横亘了无数尸体,那是下界人的,烈山部人死后即刻化为灰烬。 瞳看到开阔的平地上有四个少年人,其中一个用寒气森森的剑刺穿华月的身躯。 他虽然素来与她不和,但此刻竟也升起兔死狐悲的苍凉感。 瞳突然害怕起来,必须找到他,放他走。 然后一柄长□□穿了自己和另一具活傀儡的身体,一直想找的人也出现在身边。 十二,流月城最后一具活傀儡,是瞳呕心沥血,最得意之作。 粗陋的面罩下藏着瞳挚爱的一副眸子,这是瞳欠他的。 瞳放开了十二,一如当初他放开了瞳。 隐约听到十二压抑的哽咽和悲鸣声。 他为他哭了,这就足够了。 瞳徒步走在漫步边际的黑暗中,他的前方后方俱是漆黑,看不见来路亦望不到去路,四周沉寂的可怕就像死去了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只是漫步目的的走着。 突然,黑暗中闪过一道亮光,像一颗无意坠落的星辰,散发着微弱而醒目的光芒。 瞳朝着星光的方向走去。 步子越来越大,步伐越来越急促。 瞳在黑暗中疾步狂奔,胸腔中冻结的心跳遽然复苏,全身凝滞的血液急速循环。 咔擦~ 身后无垠的黑暗裂开了一道口子,裂纹犹如蛛丝在这片镜面上层层蔓展,然后粉碎。 瞬间大片大片的红铺满了天空,大地,甚至水面,这颜色充斥着不祥与恶意。 挂在天际的那颗星,依然固执的停留在那里,在红光的笼罩下它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陡然间,天地变幻,山崩地坼。 山岳在他身边崩塌,江流在他眼前倒灌。 耳边的激荡轰鸣几乎将鼓膜震碎,他依旧坚定不移的朝星辰的方向奔跑。 在这个崩坏的世界,那是唯一耀眼的存在! 掉落的那一刻,瞳分明看到颗星星化作一双眸子,带着不可言说的美丽和无以名状的力量,是他眷恋又遗失了百年的目光。 ——瞳大人。 瞳于梦中惊醒,同时被惊住的还有那双正在为他披衣的手。 瞳抓住那只手,攥紧,道:“十二,你回来了。” 十二顺从的说:“是的,瞳大人。” 瞳摩挲着掌中并不细腻柔滑的手,渐渐平息略微慌乱的气息。 十二被他掌心的湿冷滑腻吓了一跳,反握住他的手,问:“瞳大人,您怎么了?” “……做了个噩梦。” 十二闻言一愣,强大如瞳,竟然也会被噩梦惊醒,令他错愕的同时又觉好笑,可这样瞳却比平时更亲近。 瞳突然道:“十二,那个天罡现在如何?” 十二不明白为何瞳会问起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仍关在无厌伽蓝,瞳大人要将他取出来吗?” 瞳若有所思道:“不,关着他,等到恰当的时候放他走。” 十二讶异的说:“瞳大人不是要让他顶替十一的位置吗?” 瞳以一种奇特的语调说:“我有种感觉,放他走或许是个不错的决定。” 十二歪了歪头,虽然不解,但瞳的任何决定他都不会反对。 瞳难得笑了下将十二带入怀中,头深深埋入他的颈窝,那个人死后,瞳学会了一样东西,珍惜。 十二或许是瞳唯一拥有的。 雨后江陵,天空仍未放晴,空气中蕴含着湿重的水气,街两旁的小贩早早收摊,街面上空荡荡的。 昏暗湿冷的小城,一袭白衣执伞而过,恍若翛然的月华飘然行至。 修长白皙的手撑着十六骨纸伞,缓缓走在潮湿的青石板路上,水花溅湿鞋面,他却浑然不觉,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淡然的笑意。 脑后的青丝编成一股以木制的发套固定,随着步伐晃动。 如流波回雪,风华卓越。 身边的连金泥和乌金都告罄,他得在启程去捐毒前备好。 青年静静朝着城南铁匠铺走去。 曾被他埋葬于回忆的一颦一笑,此刻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瞳从不说谎,谢衣尚在人间。 沈夜负手站于雨幕中注视着他一如往昔清隽的背影,隐匿身形默然跟随,保持着不被发现的距离。 谢衣在铁匠铺挑挑拣拣了半天,又同铺子老板讲了价,老板是个爽利人,谢衣又是常客,所以很快就敲定了。 谢衣将东西收好,向老板道谢后告辞。 谢衣撑着伞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为了不引起注意他得在城外近郊使用传送阵。密密的细雨斜织而下,打湿他的外袍,这样的雨天郊外道路湿滑泥泞,若放在别人身上早就怨声连连,然而谢衣是个极富耐心的人,或者说他少年时的锐利早已被时光打磨。 沈夜也察觉到这一点。 眼前这个温雅如玉的青年,与他记忆中跳脱随性的孩子相去甚远。 但是再如何相像这个谢衣终究不是他,真正的谢衣早就被毁得一干二净。 沈夜突然感到迷惑,可又不知问题出在哪里,他只能跟着谢衣一路走出江陵城。 直到走到近郊一处人烟稀少的旷野,谢衣停下了脚步。 “阁下跟了谢某一路,何不现身相见?”谢衣的语气沉静从容。 “呵~”沈夜低笑一声,显出身形,“数年不见,颇有长进,竟能识破为师的幻术。” 谢衣身形一僵,露出一种极度不可思议的神情。 “……师尊……” “睽违多年,别来无恙,为师的……”沈夜顿了顿,声音低缓具有穿透力,拖曳出华丽的尾音,“好徒儿。” 沈夜的话落在谢衣的耳中,极具讽刺。他的每一个停顿,甚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狠狠鞭笞在谢衣的心上。 谢衣双唇微白,道:“有劳师尊关心,弟子一切安好。” 沈夜以一种近乎飘忽的语气说:“是啊,你很好……可是,为师不好。你说怎么办呢?” “……” “本座唯一的弟子与本座离心离德,甚至叛逃下界,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谢衣。” 谢衣的神情坦然从容,清瘦的身躯笔挺的站着,沈夜眯起双眼,冷笑一声。 “谢衣啊谢衣,你果真丝毫未改。” “道之所存,心之所往。倒是师尊,这么多年过去了,竟一点也未能想透吗?” “如何?你又要对本座说教不成?”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23节 “不敢。” 沈夜的目光由始至终落在谢衣的身上,他尖锐如实质的目光几乎能在谢衣的身上戳出一个洞。 “谢衣,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救烈山部……”谢衣深深的看了一眼沈夜说,“想救师尊。” “哈~”沈夜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救我?本座竟不知谢衣变得如此狂妄。” 谢衣默然,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沈夜拂袖转身,淡淡道:“你还是管好自己吧,有些事一意孤行只会枉送性命,本座不想杀你,你也最好不要给本座杀你的理由。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师尊……我……” “我常常在想,若你像小曦那般一直长不大,那该多好。” 沈夜走后很久,谢衣一直站在原地怔忡出神,郊外的清风拂去他眼角的泪水,无痕无迹,就像沈夜的离去。 谢衣隐约觉得,一向忌讳背叛的沈夜对于他的背叛并没有真正痛恨过,然而他终究是令师尊伤了心。 ? ☆、红眸 ?  太初历春至 我叫瞳,这可能不是我真正的名字,可是本应给我取名的父母死了,据说还是被我杀死的。因为我天生有一只血红妖瞳,所以别人叫我瞳。 从我记事起,就已经被带到沈夜的身边,大祭司要求我作为沈夜的玩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阿夜也是我的玩伴,那时候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那时候的阿夜身边总是围聚着许多人,他在人群中熠熠生辉像个小太阳,与年少时的谢衣有几分相类。 我自小染病,腿脚不便,阿夜他时常与小曦,沧溟还有后来的华月一道出去疯玩,回来后总要将当日的趣闻说与我听,好像这样就能让我分享到他的喜悦,让我快乐起来。 我不知道他从何看出我心中的悲郁,我自认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连向来心细如发的华月亦不知我真正的情绪,在许多人眼中我大约就是个怪物。然而他的确拯救了我,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中他是我唯一的光。 后来沧溟病了,沈氏兄妹作为实验体被他们的父亲亲手送入矩木核心。沈夜存活了下来,而且还拥有了神农神血的庇佑,可小曦却远远没有她哥哥那么幸运,那个没来得及长大的孩子,她的时间彻底停止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沈夜抱着沈曦走下矩木的那一刻,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周身散发的绝望和憎恨让人胆寒,漆黑的瞳仁边缘泛着红光,他狂躁暴戾的眼神毫无畏惧的逼射他的父亲。瘦弱的身躯中爆发出的威压让在场所有人不由臣服。 阿夜会弑父早在我的预料中,前任大祭司对外宣布重病而亡,然而究其内因始终耐人寻味,毕竟最后留在那位老人身边的是华月。 那位老人实在无法让人提起敬爱之情,他的死于我而言无足轻重,我担心的只有阿夜,他正在一点一点杀死自己。当爽朗的笑容彻底从他脸上被抹去,暗色的眸中只剩下无边的冷漠与肃杀,他彻底变成了他最痛恨的人。 前任大祭司死后,沈夜以雷霆万钧的手段夺取了大祭司之位,同时以铁血手腕翦除前任残余党羽,在死寂的流月城中掀起了一场大规模血腥清洗和镇压。 沈夜即位后,任命华月为廉贞祭司,赤霄为天玑祭司,崔灵境为开阳祭司,而我则是七杀祭司。 然而,这些与我无关。阿夜即位前后我除了杀人和掌刑的确没出多少力,倒是华月与其他人忙前忙后,着实辛苦。 虽然与我无关,却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沈夜登上大祭司位两年后,收谢衣为徒的前一个月。 我的蛊虫多以活人为载体,当年所翦除的党羽中除却首脑部分族人被囚禁于流月城最底层生态区,这些人自然成为了我的试验品。 生态区是整个流月城最阴冷黑暗的地方,这里常年不见天日,空气中充斥着霉味和恶臭。众所周知这是流月城堆放垃圾的地方,我殿内的几具活傀儡都是从垃圾堆里捡回去加以改造而成。 我饶过即将消散的尸体,目光在过道两旁的人身上逡巡,有人露出了狂热渴求的眼神,而更多的则是麻木绝望。我十分无奈,这里已经没有我想要的素材了,残次品只能拿来试蛊。 而就在我正要离开的时候,一双手轻轻扯住我的衣角。 那双手枯瘦孱弱,坑坑洼洼的指甲里全是黑色的泥垢,我按捺下怒火,眯起眼睛顺着手臂看到了一个低着头连试蛊都不配的废物,同时认真思考是先砍他的左手还是右手。 “救我。”我听见他这样说。 “我为何要救你?”我问。 然后我掉入了一双眸子里,他的眼睛由于强烈的求生欲|望,闪现夺目的光彩。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眼睛,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惊心动魄。 “我可以救你,”我说,“但你必须给我一样你的东西作为报答。” 他歪过头,露出费解的神色,不明白一无所有的自己还有什么能够付出。 我的手覆上他的左眼,将整个眼睛笼罩,俯下身就在他耳边说…… 我要你的眼睛。 那对眼睛经过繁复的处理后被我锁在七杀祭司殿密室内,那里面放置着我半生的心血。 我依照约定将那个偶得的素材带在身边,同时命令他舍弃了从前的名字,身份,一切。从他进入我视线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我的所有物。 他很蠢。走路不出三五步,不是撞墙就是撞柱,外殿易碎物品被他砸得七七八八,虽然主要是由于失明造成的,但他的方向感很有问题。 我每天都会给他一个新的名字,说真的关于这一点直到很久以后,流月城举族迁徙到龙兵屿定居,我仍未能想明白当初的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态,一遍一遍,一天一天,不厌其烦的为他更换名字。但是每次用新的名字叫他时,他先是愣怔继而困惑慢了几拍才堪堪反应过来的表情,十分有趣。 他很安静,安静得如同一个木偶。 我没有将他制成活傀儡,也没有让他像其他侍从那样做些扫洒的杂务。以他的脑子做不做得来不说,他只需要站在我能看见的地方就可以了。 一回头就能看见他站在不远处,失却瞳仁的眼睛紧闭着,然而始终朝向我的方向,我偶尔会想若是他的双眼仍在,那双美丽的眼眸里一定会倒映出我的影子,那又是何等景象,卑微抑或残酷。 但这些只是不可能的假设。 没过多久,沈夜命我在族内寻找极具天赋的孩子,收作弟子同时也是下一任大祭司人选。我为他找到两个孩子,谢衣和风琊。 就我个人而言,倾向于谢衣,这个孩子虽然看起来不温不火的,小小年纪却渐见风骨。不过依阿夜的性子,或许会选风琊也说不定,风琊会比谢衣更好控制。 难得的是阿夜这次竟与我想法一致,选了谢衣。 谢衣是流月城唯一一束光,我由衷的期望着他能照亮阿夜的生命,并陪伴他走下去。 现在想想那段日子大概是这百年来最悠闲的时光,虽说还是有这样那样的烦恼,谢衣的实验经常爆炸,那家伙从每天撞墙到三天撞墙,教风琊比教谢衣累多了,没人闹事导致素材锐减……还有那只死懒死懒的熊,我真的很想把它拆了仔细观察里面的构造,不过谢衣看得紧,要是硬抢,估计大祭司得找我谈话。 这段极为难得的平静时光持续了二十二年。 一百二十二年前,谢衣二十二岁出任破军祭司那年,叛逃下界。 谢衣走后,阿夜看似一切如常,可我知道那扇门已经被永远的关上了,从此不会再有任何人走进他的世界。 这一切都是我管不了的,因为我自己都自顾不暇。即使我拿走他的病源,仍旧阻止不了他的死亡。 在遇到他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困扰我多年的病症若是显现在眼睛上,是如此美丽。 除了往他的体内大量植入蛊虫,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挽救他破碎的生命,毕竟他的病源是心脏,那是我无法更换的地方。 我告诉他他快死了,他很平静,脸上带着近乎冷酷的淡漠。与他相处这么些年,我发现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人,他喜欢的,他讨厌的,他眷恋的,他珍惜的……这些我都一无所知。 我曾以为他恨我,但直到此时才觉察,他对我并没有这种感情。 那他对我抱有何种感情,还是根本没有…… 在他行将消逝的时候,我竟对他生出从未有过的莫大的兴趣。 我一边用蛊虫拖延着他的寿命,一边将他溃烂的部分用偃甲替换。每活一日他都将忍受生不如死的煎熬,在我失去对他的兴趣前,他必须活着。 就这样过了很多很多年。 他只是沉默,比初来时更沉默,渐渐地嗜睡,每天有一半的时间在昏睡中度过,这是他体内蛊虫的自我保护,到后来一天中只有一两个时辰是清醒着的。 他醒着的时候,我都会去看看他。偶尔与他说上几句,一般都是我说他听,有时是下界轶闻,有时是上古旧事,还有我为数不多的童年趣事,他听得很认真,专注的神情像个听故事的孩子。 那是我与他之间距离最近的时刻。 我隐隐感觉,对他,我似乎并非仅仅出于兴趣了。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那究竟是什么,他已经死了。 “你对我抱有何种感情?我对你又是何种感情?”我握着他枯瘦的手问濒死的他。 “重要吗?”他反问。 “或许,”我想了想说,“我讨厌无解的问题。” “我爱你,瞳大人,你呢,你爱我吗?” “……” 他死了,没能听到我的回答。 到头来我对他仍旧一无所知。 他喜欢的,他讨厌的,他眷恋的,他珍惜的……他的名字…… 当他再度以偃甲人的身份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知道有些问题注定此生无解。我失去了得到答案的可能。 我爱他吗? 大概。 ? ☆、大漠 ?  大漠的景色永远都是那样的单调平板,就像那数十年如一日的粗犷干燥的风。 算起来这是小熊第三次来大漠了。 第一次来的时候,谢衣正在各地云游取景,他说要收集天下美景放进一个叫苍穹之冕的东西里。第二次还是谢衣带它来的,他说要去捐毒拿一样重要的东西。 小熊伏在谢衣怀中,少见的没有打盹,黝黑的双目中透着清明。 谢衣注意到它的异常,不由得问:“小山,怎么了?” “衣衣做饭很难吃,说话像个老头子,喜欢摆弄些木头疙瘩,还总傻乎乎的笑……不过,我不嫌弃你。” “……” “衣衣,我会保护你的。” 小熊扬起头,注视着谢衣,目光郑重。 谢衣好笑的摇摇头,不甚宽厚的手摩挲它的头顶。 “小山,他……是不是很久没出现了?” 小熊落寞的摇摇头,它知道谢衣说的是钟鼓。 谢衣垂眸微叹,虽然他和钟鼓素不相识,也从来没有说过话,但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若他在,谢衣便可以安心的将小熊托付,捐毒之行福祸难测。 谢衣的心底一直有个奇妙的声音,他让他别去,让他离开。 不远处四个年轻人席地围坐,乐无异掏出偃甲袋里的肉干喂小黄,小黄一边吃一边快活的蹦跶。 阿阮眨眨眼,召出阿狸,一转眼阿狸就投入抢食的队伍中,小黄愤怒得直扑腾。 乐无异惊得呆毛笔挺:“!” 阿阮得意的拍拍手,道:“谁让它老抢阿狸的肉干吃。” 夏夷则无奈摇头。 乐无异七脚八手的忙着分开打成一团的某鸡和阿狸。 闻人羽莞尔一笑,撇开头看见枯木旁谢衣抱着小熊露出笑容,不无欣羡的说:“谢前辈和小山的感情真好啊。” 夏夷则:“小山陪伴谢前辈多年,其中感情自然不言而喻。” 乐无异一边往地上扔肉干,一边问:“多年?那是多少年?谢伯伯今年应该一百多岁了吧,熊的寿命有这么长吗?” 夏夷则思忖道:“寻常的熊当然不可能,不过小山既口吐人言,应当不是凡物。” 闻人羽一手抵住下颔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小山有点奇怪。” 夏夷则沉吟道:“确实,它似乎在隐瞒些什么……” 闻人羽惊讶的看向夏夷则说:“夷则你也这样觉得?” 夏夷则道:“来捐毒之前它的某些举动颇有违和,与其说它不愿谢前辈涉险,更像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闻人羽沉思不语。 “怎么说小山也是谢伯伯的宠物,不一般也是正常。”乐无异拍掉手上的碎屑站起身说,“再说它要真是隐瞒些东西,肯定也是原因的。” 闻人羽面露忧色:“希望如此,这次,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乐无异大喇喇的摆手道:“闻人你别担心,有谢伯伯在一定没问题的。” 闻人瞥了眼乐无异那张天塌下来只要有谢伯伯就没问题的白痴脸,无奈摇头。 夏夷则注意到一向活泼的阿阮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脸色有些苍白,不由问道:“阿阮姑娘,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妥?” “阿阮妹妹不舒服吗?”闻人走到阿阮身边,问道。 阿阮虚弱的摇着头说:“我没事。” 乐无异连忙从偃甲袋中取出一壶水递过去,看着阿阮,忧心忡忡的说:“不会是中暑了吧!先喝点水。” 阿阮捏着手中的水囊,眼神涣散,魂不守舍的模样。 闻人蹙眉轻轻推了阿阮一把道:“阿阮妹妹,阿阮妹妹……” 乐无异挠头迟疑的说:“不然让馋鸡送仙女妹妹回长安吧,让我娘找个大夫给她瞧瞧,顺便代为照顾一段时间,等帮谢伯伯把事处理完了回去接她。” 闻人羽点点头,神情凝重道:“这样吧,我陪阿阮妹妹回长安,你和夷则留在这里帮谢前辈如何?”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谢衣本来在与小熊说话,听到这边的动静,抱着小熊走了过来。 “谢伯伯你来得正好!仙女妹妹好像病了。” 谢衣闻言惊诧的看向半低着头,异常沉默的阿阮。 闻人羽抱拳道:“谢前辈——”她的话刚开头就被打断了。 “小山,你真的不认识我吗?”阿阮突然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小熊,后者在她的视线下逐渐僵硬,她轻柔缓慢说,“我看见很久以前你在我面前说话,你说了什么呢?” 小熊浑身冰凉。 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众人探究的看向谢衣怀里的小熊,包括谢衣。 “小山,你以前真的见过阿阮姑娘吗?”谢衣问。 “……没有。” 小熊的否认显然没有让谢衣真正安下心,他暂且搁置心中的疑惑,小熊的恐惧通过颤抖的躯体清清楚楚传达给谢衣。 谢衣轻柔的抚摸掌下的茸毛,安抚着小熊的情绪。 阿阮侧头端详谢衣,以一种虚幻的,略带天真的口吻问:“谢衣哥哥……你真的是谢衣哥哥吗?” 一粒饱满的花生米被抛到半空,做自由落体运动后掉入一直张着的嘴里,嘎嘣嘎嘣嚼碎,又一粒抛出,如此循环往复,不大的声音在阴森幽静的地宫犹为清晰。 身着桃红色薄罗短衫,衣襟两侧的同色束带在胸前松松的打了个结,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盘腿大喇喇的坐在冰冷的地上,一边嚼着花生一边翻着腿上的书,发髻上绑着的水红丝带随着晃动的脑袋摇摆。 “既是女子身,总该收敛点。”遐用洁净的帕子擦拭着怀中的琴身不轻不重的说。 “哥我又不是女人,有什么关系?”她吊着眼觑他,不屑的撇嘴说,“再说拿琴当老婆的人,也没资格说我。” 白皙修长的手轻盈的拂过琴面,遐的眼神极尽温柔,像是在呵护珍宝一般。 她突然直起身把书扔到一边,双手环臂,身体不住抖动,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拖着音说:“好——恶——心——” 遐侧头,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少女,少女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侧身一避,身后的墙壁上赫然凹陷一个大坑。 少女瞠目结舌的盯着坑洞,心有余悸的抚着胸脯,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偏了啊。”遐拨弄着琴弦,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遗憾,“下次一定不会偏了。” 遐说着优美的唇形勾出浅浅的弧度,清雅俊逸,衬着烟金色的眸子,竟生出淡淡的妩媚感,他的笑容极富欺骗性。 少女不是第一次看他露出这样的笑容了,但还是愣了下,遐的笑意更深了。 傻子都能看出遐的嘲弄揶揄,何况她,当即炸毛:“喂,你刚刚是真的想杀了我吧!虽然我不会死,但是会疼的啊!” “与我何干。” 她被遐的话一噎,嘴巴张合了好一阵子,才憋出几个字:“性格太差,是不受女孩子欢迎的!” 遐闻言别有深意的上下打量她一番,她立刻缩抱成一团,警惕的盯着遐生怕他对她做出不轨的举动。 “哥是个男人!” 遐嗤笑。 “女儿身,汉子心!别无视我啊喂!” 遐若无其人的移开视线,她手脚并用爬到他身边,脸凑在琴边,小声的说:“我说,你真的没感觉吗?” “什么?” 她煞有介事的说:“这里阴森森的,刚刚我看书的时候后背都是凉的!”说着浑身一个哆嗦。 遐挑眉,指着她身后的白色影子说:“你说的应该是那个。” 她顺着遐指的方向往后一看,她眨了好几下眼睛,又用手揉了一阵子,终于放下手面无表情的说:“我一定还没睡醒。” “此地是捐毒地宫,往下则是浑邪王陵寝,鬼怪频出亦属正常。”遐不疾不徐的一边说着一边把琴收入琴囊。 “地宫,陵寝——”她的嘴角眼角狂抽,“一大早你让那个臭小孩和那只臭猫把一个还没睡醒的如花似玉的美少女扛来,就是为了陪你在坟墓里愉快的玩耍?!” “不是男子吗?” “喂!别忽略哥的女儿身啊!” 少女略尖细的嗓音在幽静的地宫中尤为刺耳,遐不舒服的蹙起眉眯着眼睛,她识相的闭上嘴。 遐站直身体,背起琴囊,少女一看要走了,忙把被扔到角落里的书捡回来。 他瞟了一眼少女手里的书,讥嘲道:“虽说各有所好,你的兴趣委实令我不敢苟同。” 她把书塞到宽大的袖中,毫不在意的说:“这有什么的,我老家比这过分的多了去了,何况同人志是我一手办起来的,作为老板理应关心不是?” 遐越过她,径自往前走。 少女双手背后,亦趋亦步的跟着。 “说起来,怎么没见到他们俩还有那个弹琴的姐姐?”少女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让他们去帮我办点事。”遐淡淡道。 “什么事,你要让他们去做?”少女边笑边问,突然笑容僵在脸上,她停下脚步,难以置信的盯着遐单薄的背影。 “我也不想这么麻烦。”遐侧头笑了下,烟金色的眸子仿佛覆上了一层寒冰,叫人颤栗。 ? ☆、月夜 ?  “夷则,夷则……” 朦胧间夏夷则感觉有人在喊自己,他想睁开眼,但是眼皮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好痛苦,身体就像泡在岩浆里,五脏六腑即将被焚烧殆尽。 “夷则,你醒醒!” 又是那个声音…… 好烦,可是莫名的安心。 他没事就好。 他……是谁? “夷则,夷则,别睡。” “谁?”夏夷则闭着眼,手攥紧乐无异的腕子。 “夷则!”乐无异惊喜的喊了一声。 “乐兄……”夏夷则缓缓睁开眼睛,乐无异蓬头垢面仍不掩清秀的脸在眼前放大。 “夷则,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夏夷则借着乐无异的力坐起身,左右四顾借着墙壁上昏暗的烛光才得以看清四周的景况,双眉紧锁。 “这里是地牢,我们怎么会在此地?” “我们被一群马贼抓过来了……夷则,你怎么了?”乐无异的不解的看着夏夷则,他素来沉静的脸上露出了慌乱震惊。 夏夷则死死的盯着乐无异,准确来说是乐无异那双不含一丝杂质的剔透清澈的双瞳,瞳中倒映出一张半人半妖的脸。 夏夷则深深的垂下头,心中升腾无限的挫败和自卑感,又夹杂着一丝庆幸,此刻这样的自己身边只有乐无异。 “夷则,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夏夷则迎上乐无异担忧的目光,问:“乐兄,难道不害怕吗?” 乐无异疑惑的搔首反问:“为啥会害怕?” “如你所见,我是一个妖,非我族类,乐兄莫非不觉得在下面目可憎?” “妖?妖又怎么了?为啥会面目可憎?”乐无异一头雾水的瞅着夏夷则,夏夷则定定注视着他,突然转开视线,轻笑出声,笑声中带着释然,似是脱去了沉重的枷锁。 乐无异见他神色不定还以为他病了,伸手覆上他的额头,喃喃道:“奇怪,没发烧啊。” 夏夷则不着痕迹的挪开头,乐无异偏高的体温贴在他向来偏寒的皮肤上顿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仿佛有一股电流直通识海,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怪的感觉悄然滋生。 乐无异虽然大条,某些时候却意外敏感,他讷讷的收回手,像是掩饰一般挠了挠脸颊。 昏暗静谧的地牢,沉闷而异样的氛围静静蔓延。 许久后,夏夷则清了下嗓子,开口道:“谢前辈他们现下如何?我依稀记得我晕厥前,他一力抵挡沈夜。” 乐无异身形微僵,佝偻着背,将头埋入双掌中,嗓音沙哑:“谢伯伯,他为了保护我们……被沈夜杀死了。” 夏夷则眼神一凝,瞳孔微缩。 “怎会如此?” 夜间的大漠,萧凉壮阔。 苍蓝色的夜幕中点缀着无数颗明亮的星,如一条美丽的银色丝带,划过天穹。 躺在沙地里,遥望浩瀚如淼的星河,伸出手臂,手可摘星辰。 乐无异用枯枝拨弄着火堆,火堆上架着烤肉,一边的馋鸡由于少了抢食的阿狸吃圆了肚皮,走来走去正在消食。 夏夷则仔细擦拭着佩剑霄河,神色一贯冷峻沉静,叫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小熊似乎不太舒服,自从送走阿阮后,它就一直心事重重的,话都很少说。谢衣一直在照顾它,说是照顾也只是抱着它顺毛。 乐无异一手支着下颔,脸朝着烤肉的方向,可眼神完全没有聚焦,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戳了戳他。 “肉快焦了。” 乐无异如大梦初醒,惨叫一声,手忙脚乱的解救烤肉。 一阵不小的动静后,他欲哭无泪的盯着手里两串明显焦黑的碳肉,苦下脸。夏夷则无奈摇头,从包裹里取出干粮和水。 谢衣调侃道:“大漠碳肉,别有一番风味。” 乐无异尴尬讪笑道:“谢伯伯,您别取笑我了。” 谢衣冁然一笑,夏夷则将干粮分发给谢衣和乐无异,谢衣道谢接过,细细咬了一口,最终决定放弃这顿嚼得太阳穴发疼的晚餐。 夏夷则倒是面不改色的吃完了小半块饼,他自幼在太华山修习,山中终岁严寒,早已习惯清苦的生活。他看了一眼乐无异,对方捏着冷硬的烙饼,呆呆坐着一口也没动。 自从阿阮和闻人离开后,不对劲的可不止小山。 夏夷则蹙眉喊了一声:“乐兄。” 乐无异方才回神,不好意思的摸头。 “乐兄可是有何心事?不妨说出来,我与你一同计量。” “没。”乐无异摇着头,嗫嚅道:“就是那啥……下午多亏你了,夷则。” 夏夷则不解的看着他。 乐无异敛色道:“若非你及时打晕仙女妹妹,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夏夷则盯着燃烧正旺火堆,沉声道:“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阿阮姑娘今天下午的表现很古怪,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乐无异苦恼道:“中暑,竟然是这么严重的事情吗?” 夏夷则双手环胸不置可否,然而并不认为阿阮真的是中暑那么简单。 “那并非中暑。”谢衣缓缓道,“岩心玉诀过于霸道,阿阮姑娘被封印的百年间或许丢失了某部分记忆,随着封印的解开,这些记忆也在慢慢的恢复。” 乐无异讶异道:“谢伯伯你的意思是阿阮妹妹下午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不无可能。”谢衣话音一顿,他看了一眼沉默的小熊,若有所思。 “要是我没猜错,她想起的应该是很多年前我曾去见过她的石像的事。”一直沉默的小熊骤然出声,稚嫩的嗓音透着些许世故沧桑。 夏夷则审视着谢衣怀中柔软的毛团身上,眼神清明,语气虽不强硬,却无法让人回避:“小山,你见过阿阮姑娘。” 小熊黑峻峻的眼睛略过他,沉默良久,终是轻轻点头。 谢衣抱着小熊,目露忧伤。 乐无异拿着饼的手一紧,皱起眉,不作声。 “事到如今,再掩饰也没有意义了。”小熊静静开口,低沉的语调透着疲惫,“没错,我骗了你们,我认识阿阮,正确来说她曾是我的玩伴,在百年前。” 乐无异问:“为什么?” “为了衣衣,衣衣不该再来捐毒。” 夏夷则和乐无异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诧异。 谢衣纹丝未动,面色不改,脸上仍挂着清浅的,令人舒适的笑容,小熊转过头直直望进他的眼中,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从容淡然,连死亡都无法撼动这份超脱。 “衣衣是笨蛋。” 谢衣但笑不语。 “要是死了怎么办?” “人,总是会死的,正如万物总将消逝。此生穷经皓首,未尝虚度一日,余心已足。” 谢衣温柔的抚着纯白柔软的皮毛,感受到动物特有的温度,扬起一抹暖人心扉的微笑,驱散大漠无边的寒夜。 刹那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仿佛沉寂的沙漠发出的嘶吼,皓月的清辉被浓云遮蔽,投下一片鸦青色的阴影,迎面扑来的黄沙硌得脸生疼,众人抬手遮挡,约莫半盏茶后,风息沙止,云层缓缓飘浮,细碎的银白色的月光斜斜洒落,阴影逐渐消退,三个人影悄然显露。 分别是阔别许久的流月城贪狼祭司风琊,廉贞祭司华月和大祭司…… 沈夜。 他朝谢衣扫去一眼,唇角微弯勾起锋利优雅的弧度,轻启薄唇,七分冷漠,二分憎恨,一分暗讥:“暌违多年,一夕得见,当真令人心绪难平。” 谢衣愣怔当场。 夏夷则和乐无异当即拔剑,护在谢衣左右。 乐无异警惕的盯着沈夜,沈夜毫不掩饰的杀气和周身散发的不怒自威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他沉下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风琊上前一步,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说:“嘿,有眼无珠!流月城大祭司沈夜驾临,还要命的,就快快滚开!” 夏夷则惊讶道:“流月城……大祭司……” 沈夜倾身而立,直勾勾的盯着谢衣,目光锐利如瞄准猎物的鹰隼,拉长声调:“怎么,你就无话同本座说吗?本座的——叛师弟子。” 乐无异和夏夷则俱是一震,不可思议的转头望着面色沉静的谢衣。 “谢,谢伯伯,他在胡说!他一定是在胡说!你怎么会是他的弟子?!” “……他说的不错,我确是沈夜的弟子。” 乐无异登时僵住,表情空白。 沈夜眯起危险锐利的眸子,意味深长。 “你们带小山走,此处我来抵挡。”一团白色的物体精准的抛向乐无异,乐无异连忙伸手接住。 乐无异托着双目无神的小熊,横剑于胸,神色决然:“不,我不走,我绝不会丢下谢伯伯一个人。” 谢衣道:“无异,退下。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们绝非他的对手,不要莽撞,若得时机,立即寻隙远遁。” “可是——” “小心——!” 夏夷则的呼声在耳边猝然炸响,一道红色的光芒毫无预兆的朝着乐无异射来,他回防不及,眼见就要被击中,一股巨大的推力将他推出几步远,未及站稳抱着小熊跌坐,回神时一个样貌身形酷似夏夷则的鲛人栽倒在地上。 乐无异脑海瞬间空白,撕心裂肺的喊着:“夷则——!” 沈夜看着乐无异连滚带爬的跑到鲛人身旁,面带讥诮的说:“果然是个半妖。” 谢衣凛然的目光直射向他,面露薄怒:“向几个小辈下手,阁下此举未免太过分了!” 沈夜冷笑一声:“是吗?那又如何?” 谢衣祭出舜华之胄,浅绿色的光华笼罩全身,他面沉如水,当机立断道:“无异,带着他们走。” 乐无异焦急的说:“那谢伯伯你怎么办啊!谢伯伯你跟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谢衣:“他们的目标不是你们,你们先走,待会儿我会制造空隙,趁隙而逃,你们在此我反倒不好施展。”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听话快走!我答应你,必再相会。” 乐无异深深望了一眼谢衣,咬紧牙关,狠下心,架着晕厥的夏夷则往外走,一直沉默的小熊突然奋力挣脱往谢衣的方向疾奔,乐无异一惊正要将它带回来,刚触到柔软的绒毛,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将他和夏夷则拖入气流漩涡,被气流带离前乐无异似乎看到了一双美到极致的银色眼眸,恍若昆仑山上的冰原,承载着亘古不变的寂寞。 冷月如钩,繁星暗淡。 他右手横刀,左手结印,目若清泉,声如环佩:“敢问阁下是何人,为何要假扮师尊?” “沈夜”吃吃笑了起来,高大的身形似烟雾般淡去,身段妖娆的少年,披着红色的轻纱,白皙剔透的胴|体若隐若现,火色的丝缎般顺滑的长发垂落胸前,发丝扫过粉嫩的蓓|蕾,活|色|生香,堪称尤物。 鲜红欲滴的眸子蕴藏着万般遐思,遥遥投来一目,千般魅惑,无限风情。 ? ☆、血夜 ?  “别忘了师父交给我们的任务,赤月。”负琴女子冷冷道,姣好清丽的面容仿佛凝了一层冰霜。 “知道了,小琴。”赤月慵懒的伸着懒腰,漫不经心的说。 趴在脚边的猞猁,悠闲的舔着光亮水滑的黑色皮毛。 谢衣舜华之胄的光芒更盛,严阵以待,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赤月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问:“我的幻术连主人都曾称赞天衣无缝,你是如何看出的?”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24节 谢衣坦然道:“数日前我曾在江陵城外与师尊相遇。” 赤月愣了几下,突然爆笑出声,浑身颤抖像是陷入癫狂。 猞猁偏头扫了他一眼,又懒洋洋的趴回去。 “赤月。”琴姬呵斥一声。 赤月不耐烦的啧声,摊手对谢衣无奈的说:“本来还想再跟你聊两句的,小琴催我干活,我也急着回去看书。” 赤月精致的眉眼弯成月牙状,偏过头,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说:“既然大家都赶时间,那麻烦你快点死好不好?” 谢衣手掌拭过偃刀,银亮的刀身映照他肃穆凛然的侧脸,叫人难以轻视。 “恐怕无法让阁下如愿,尘事未了,谢某暂时不打算死。”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在场的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琴姬柳眉一挑,冷淡的说:“这可由不得你!” 猞猁突然惊起,窜到一边,赤月抬手推开琴姬,同时身形极快的侧身一避,饶是如此无形的气刃仍是削断了他鬓边一缕发丝。 “谁给你这个权力,擅动本座的人,谢衣,只能死在本座手里。” 低沉喑哑富有张力的嗓音如锋利的薄刃刺入心脏,月光洒落在他身上更像落入一泓望不尽底的深潭,他站在广袤的夜空下,散发着压倒一切的魄力。 猞猁低伏着身体,作出警戒动作,荧绿的竖瞳中浮现忌惮。 “师尊……” “本座说过,不要给本座杀你的理由。” “如此说来师尊是来取弟子性命的。” “是的,但是不曾想被人捷足先登了。” 沈夜凌厉的视线扫过眼前的二人。 琴姬袖中的短剑剑柄悄然落入掌心。 赤月单手支着下颔,玩味的打量着他:“果真如主人所言,人类中罕见的优秀血统,难得还如此纯正。”赤红的瞳中闪过一丝贪婪。 琴姬瞥他一眼,淡淡道:“你确定你动得了他?我可不会帮你。” 赤月斜睨她一眼,暗骂一声臭女人。 沈夜低头看了眼掌心,轻笑一声,将手掌纳入宽大的袖中,抬头眉宇间尽显煞气,“看来,本座被人小瞧了。” 赤月掩唇娇笑,气若幽兰:“流月城大祭司,主宰一方天宇,我等怎敢怠慢。只是主人命我等取谢衣之命,赤月不敢有违,大祭司既是来此清理门户,便由赤月代劳如何?” 沈夜拂袖,冷硬回绝道:“谢衣是本座的叛师弟子,要杀要剐也由本座来,岂容他人置喙?” 琴姬上前一步道:“我等奉命行事,望阁下莫要阻拦。” 沈夜冷笑道:“哦?你们这是要与本座动手?” 琴姬持剑的手丝毫未动。 “也罢,等料理完你们再与本座的逆徒……”沈夜的视线落在远处谢衣的双眸中,一字一顿道,“慢、慢、清、算。” 电光火石间一道无形的剑气横空劈下,沈夜不慌不忙侧身一避,红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身后,一个血红的掌印猝然逼近,浅金色的光罩瞬间张开,却是舜华之胄! 赤月快速撤掌同时后退两步,冷眼旁观琴姬与沈夜缠斗,他凤眸微眯喃喃道:“不愧是主人称赞过的人类。不过——” 他赤瞳一冷:“主人要做的事,妨碍者死!” 赤月咬破拇指快速结印,双手合十,鲜红色的光芒自合拢的掌心漏出,伴随着不祥与恶意。说时迟那时快,风声携着锋利的刀刃以雷霆之势横劈而下,赤月格身一挡躲过攻势,谢衣手持偃刀站在他面前,月光下偃刀折射出冰冷的光芒照亮他清隽的侧脸。 赤月嗤笑道:“你要帮他?他可是来杀你的。” 谢衣默然不语。 赤月寒声道:“我虽然对付不了沈夜,但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 谢衣阖上双目,偃刀竖于胸前,双指沿着刀身向上,抚至顶端刹那双眼倏然睁开,战意骇人。 赤月沉下脸,收起玩心。 巨大的□□冰柱在赤月脚下拔地而起,赤月侧身跃过,同时一个血红的掌印附着在冰身上,冰柱以掌印为中心寸寸腐蚀溶解,发出滋滋声,宛如毒蛇吐信。 谢衣看着这一幕,神色不变,并不为之所动。 赤月暗自冷笑,右掌呈爪形钩起,一柄血红的剑从掌心缓缓破出,他握住剑柄,剑锋一挥,玄冰瞬间劈成两截,轰然倒塌。 “这是……血炼之术!”谢衣惊愕的盯着赤月手中的剑,剑身上血迹斑驳,就像是被剑吸收了一般。 “眼力不错嘛,没错,这就是失传的血炼之术。” 谢衣厉声道:“你以自身精血和魂魄养器,就不怕反噬吗!” 赤月被谢衣的态度弄得一怔,他端视谢衣认真严肃的眼神,突然不可自抑的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笑得浑身打颤。 “你笑什么?” 赤月好不容易直起身,拭去眼角笑出的泪花,道:“谢衣,你果真是个有趣的人,我有点舍不得杀你了。” 他沉下脸,接着说:“可是,主人的命令是绝对的!” “愣着作甚!”冷呵声如惊雷般在谢衣耳边炸响,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强行拖离原地,站定后他才发现自己被牢牢护在沈夜身后,舜华之胄由于神血的效用发出浅金色的柔光。 “师尊——” “这种时候还有闲心管别人,本座从前对你的教导都白费了不成。” “弟子,弟子知错……” 沈夜冷哼一声便不再言语。 清亮的拍掌声响起,赤月款款向前走了几步后停下,兴味盎然的盯着二人打道:“嘿~今夜真是来对了,竟能看到一出师徒情深的戏码。” 琴姬站在一侧,杀气四溢,但同时对沈夜的忌惮更重了,她方才与之交手虽然未尽全力却也有七分功力,而沈夜不仅游刃有余还能第一时间关注到谢衣的动向,这份强悍的实力和洞察力委实骇人。 烈山部人寿数长久,区区百年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若任其发展,或许有一天会变成师父大计的绊脚石。 琴姬盯着沈夜,握着短剑的手一紧,神色不善。 这一幕落入了赤月的眼中,他了然一笑,计上心头。 黯淡的月光下,对峙的两队人,气氛诡异,暗流汹涌。 一直趴着打盹的猞猁突然窜起,黑色的皮毛炸开,它低伏身体发出闷雷似的急促叫声,荧绿的眼睛露出人性化的恐惧。 赤月嘴角噙着的笑意骤然僵滞,他沉下脸,顾不得对面的沈夜和谢衣,警惕的环视四周。 风,消失了。 夜,寂静得诡异。 “你怎么了?”琴姬疑惑的问。 “闭嘴。”赤月粗暴的打断她的话。 琴姬并未就此不满,反而警觉起来。 赤月本性暴躁易怒,但他极度崇拜主人,几乎达到疯魔的地步,除了衣着,其他地方都在模仿遐,连化形也力求与遐肖似,张狂的性子平日里都是压抑着的,只有遇到危险才会释放。 “感觉到了吗?”沈夜侧头问身后的谢衣。 谢衣表情凝重的点头。 沈夜眯起锐利的双目遥望泛白的天际,自言自语道:“这股清气委实可怕,莫非是天界的哪位神明?” 赤月收回目光,淡淡道:“小琴,走吧。” 琴姬不解的看他一眼,道:“师父交代的任务尚未完成。” 赤月讥诮道:“你是白痴吗?要是他来了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那又如何?”琴姬反唇相讥,“你若怕了,尽管走便是。” 赤月冷冷道:“你以为我不想?但届时主人怪罪下来,我如何担待?” 琴姬揶揄的看他一眼,不置一词。 赤月也不看她,祭出血剑妖月,正色肃容,气势凛冽。 “速战速决。” “师尊,我们——”谢衣心底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 沈夜淡淡扫了一眼衣袖上骨节分明的手,不慌不忙的往舜华之胄内注入灵力,道:“莫慌。” 谢衣愣了下,刚才他情急之下竟攥住了沈夜宽大的衣袖,像小时候那般一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就跑到师尊身边寻求慰藉和帮助。 他当即收回手,企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沈夜瞥了一眼,也不点破,事实上他对于谢衣的这个动作,并不讨厌。 赤色的锋芒狠狠砸在舜华之胄上发出巨大的轰响,浅金色的光芒瞬间黯淡。 沈夜抬手,黯淡下去的光芒又转眼恢复。 “血炼之力果真非比寻常。”沈夜话锋一转,“然而以自身精血为凭依,迟早会被耗尽魂魄之力,自寻死路。” “那又如何!”赤月双目圆睁,狂态毕露,“我的主人会让我——成神!” 琴姬率先冲出,快速移动的同时劈出两道剑气,但碰到舜华之胄的时候尽数消弭。 沈夜冷哼道:“雕虫小技。” “是吗?那这个如何?”赤月将妖月剑抛于半空,默念咒文。 “赤月!不可以!”琴姬罕见的慌张大喊,赤月充耳不闻。 妖月剑自剑柄至剑尖,缓缓化为晶尘,这些晶尘无风而自动飘散,仿佛有意识般,霎时大片大片的血色铺满夜空,沙漠,高悬天际的明月也被染成血月。 空气变得粘稠,仿佛流淌着滚烫的血液,连呼吸都是痛的。 当啷一声短剑滑落在脚边,琴姬倒在地上,不得动弹。 “师尊!”谢衣慌忙扶住沈夜。 “如何?大——祭——司——”赤月紧盯着沈夜,阴测测的笑了。 沈夜依靠在谢衣身上,身处劣势却仍旧沉着镇定。 赤月踱步朝着二人走来,视线落在二人身上就像在看砧板上的死鱼。 “谢衣,去吧,为师无妨。” 一个身影疾速窜出,赤月躲闪不及被他手中的偃刀在胸膛破开一道不浅的口子。 赤月瞠目:“你——”他的话被迎面劈来的刀砍断了。 他倒在血泊里,右肩插着一柄冷锐的刀,赤月仰躺着直勾勾的盯着谢衣,微抿的唇瓣透出一丝冷冽的意味,他纵声大笑。 “知道吗?”笑声顿歇,赤月恶质的说,“只有死物才不受千梦幻阵的影响。” “什么意思?” “你不是个人啊!谢衣,或者说——谢偃。” 谢衣如遭雷殛,整个人僵在原地,连手指都抬不起来,赤月放肆的笑声明明在耳边却像传出很远很远。 死物。 这样一来很多东西就能说得通了。 他的记忆为什么会出现断层,小时候的事情为什么只能忆起零星散碎。 百年前,谢衣已经死了。 活着的谢衣,是个偃甲,一个死物。 心底偶尔出现的那个莫名的声音,才是真正的谢衣。 “哈哈,哈哈哈哈,如何谢大偃师?真想拿面镜子让你看到自己现在表情!” “真可怜,浑浑噩噩活了一百多年,连个人都算不上!” “呵,是啊,真可怜。”他垂下头,自嘲道。 “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小山。”谢衣抬头端视对面的银发男童阖目颔首,清浅一笑只是笑中带泪。 “谢谢你,小山。” 他睁开银色的双瞳,血色的月光映入眼瞳,折射出迷离冰冷的光泽。 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手从宽大的白色衣袖中伸出…… 赤月目眦尽裂,歇斯底里的呐喊:“琴姬,你在做什么,还不快动手!” 倒在地上的女子,身体动了动,猛地弹起,乌黑的秀发瞬间变白,丰盈的躯体干瘪下去,她睁开猩红的眼睛,不人不鬼的模样可怖极了。 不怀好意的视线落在几步开外沈夜的身上,咧嘴一笑,露出锋利的牙齿。 沈夜眉峰紧锁,默运灵力,尖锐猛烈的疼痛于胸腔炸开,琴姬桀桀怪笑,一个猛扎子窜出,右掌并拢,尖利的指甲刺入胸膛,随即整个右臂没入。 谢衣倒在沈夜怀里,胸前绽开的一朵血红色的花,鲜红的血浸湿赤红的地,玄黑的袍服和沈夜的手。 沈夜抱着谢衣,一动不动,表情木讷。 “谢衣,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不是谢衣,他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大约都是些好事。” “好事么,呵,”沈夜轻笑道,“是啊,符合他的性子。” “是啊,可惜他看不到了,我,也看不到了。” “为师要杀的是谢衣,既然你不是谢衣,可愿与为师一同回流月城?” 谢衣露出遗憾的神色:“流月城吗?可惜来不及了。” “不迟,很快就能到。” “师尊,我看到谢衣了,他来接我了。” “你要跟他一起走吗?” 谢衣轻轻点头。 “那帮为师带句话给他吧。”沈夜抚摸着他的发顶,凑近他的耳边留下一句话,他露出极端诧异的表情,继而冁然,轻轻说了声——好。 谢衣阖上双目前,眼前依稀浮现那年他将自己抱下矩木,宽厚温暖的大手牵起自己的小手走过苍茫的流月城。 琴姬发出凄厉的嘶喊,倒在地上痛得打滚,不远处有一条带血的手臂。 赤月躺在地上疯狂的大笑:“这真是太棒了,简直是盛典!” 一双手缓缓抽出刺在他左腿的刀,又刺入右腿,顿时鲜血如注,赤月妖娆的脸上抽搐痉挛,口鼻间鲜血肆流。 他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脚下哀嚎的赤月,衣襟前的符文在红光的映照下呈暗红色,仿佛人体的脉络向衣摆延伸。 “遐在哪里?” “你休想知道。” 他一把攥住赤月顺滑的长发,拎着他的脑袋往上提,赤月几乎听到筋骨分离的声音。 鲜红的眸子黯淡下来,像是蒙上了一层死灰。 “看来你对遐会来救你并不抱期望,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片空间是你以魂力凝聚而成的,是吗?” 赤月死死盯着他,剧烈挣扎起来,头皮被扯得疼到麻木。 “烧掉还是彻底打碎?”他竖起一根白嫩的手指,指尖凝着蓝色的光芒。 “不要,不要!主人救救我!” 一个温暖柔软的手掌包裹住他凝结灵力的手,清越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小山,好久不见。” 他偏过头,一双晶亮莹澈的猫儿眼映入眼帘。 巨大的火舌舔过血色的天空,失去意识前他看到地平线的彼端一束温暖的光芒穿破云层投射向大地,那应该就是人类常说的——曙光。 ? ☆、碎片 ?  昏暗的地牢内乐无异正在打坐调息,他的对面是恢复人身的夏夷则。 夏夷则轻轻舒出一口气,睁开眼对乐无异说:“有劳乐兄。” 乐无异摆着手说:“夷则你太客气了,我除了帮你修补封印也没帮上什么忙,连口诀都是你告诉我的。” 夏夷则凝视自己光洁的手掌,陷入回忆:“少时身负半妖血统险些酿成大祸,师尊怜我年幼不忍诛杀,便在我身上设下封印,令我可如常人生活。” 夏夷则语气平静寡淡,但乐无异知道那时候的心境绝非他口中那般轻描淡写,相仿的年龄这个人却经历了那么多酸楚的过往。 乐无异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他的所思所想都放在脸上,一目了然,夏夷则不动声色的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心中一暖。 夏夷则继续道:“那时被沈夜探出真身,封印受损,若非有乐兄相助及时修补封印,后果不堪设想。” 乐无异颓然的垂下肩膀,苦涩道:“谢伯伯……都怪我太没用了。” 夏夷则拍着他的肩膀,无声安慰。 乐无异语带哽咽:“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好不容易……可恨!”他攥紧拳头砸向地面。 夏夷则静静看了会儿,询问道:“乐兄是亲眼见到谢前辈遇害的吗?” 乐无异闻言一愣,怔怔的说:“是狼王告诉我的。” “狼王?” “就是把我们关在这里的马贼首领,狼王安尼瓦尔。” 夏夷则蹙眉道:“他是如何得知?” “是在下将此事告知狼王。”门口传来一个悠扬的男声,二人抬眼望去,一个清雅俊美的青衫公子站在地牢入口处,嘴边噙着温润的笑意。 他举步走来,不疾不徐,即使身处阴暗污浊的地牢仍掩盖不了见之忘俗的风华。 这是个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男子,从整洁的衣着,干净的鞋履,柔顺的发丝到怡人的笑容甚至如清泉击石的嗓音,每一个细节堪称完美。 这些人中不包括夏夷则,没来由他对眼前这个男子起了不小的戒心,他拉住正要说话的乐无异,问:“敢问阁下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地?” “在下无姓,单名一个遐字,遐思之遐。”遐似乎并未在意夏夷则近乎质问的语气,浅笑道,“来此只为求见故人之徒。” 乐无异从夏夷则身后探出头,问:“故人之徒,是找夷则吗?” 遐轻轻摇了摇头,指着乐无异道:“是你。” 乐无异一脸不明所以。 遐解释道:“在下与谢衣相交多年,彼此引为知己,前日在下夜观星象,得知友人即日将临灾劫,匆匆赶来,却仍是……晚了一步。”说到这里,遐流露出悲痛的神色。 乐无异眼神黯淡无光,情绪低落,喃喃道:“谢伯伯。” “谢衣临终前曾嘱托在下一定要找到你,他虽不惧死,却尚存遗憾,你天资聪颖于偃术一道能够心无旁骛,品行心性俱佳,他早有收你为徒,传你衣钵的想法,只叹造化弄人。” “谢伯伯,想收我为徒……”乐无异当场愣怔,悲喜交加,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呆呆的重复这一句话。 “你可愿意?” “我,我,当然!可是,可是……”乐无异激动地语无伦次,“我这么差劲,谢伯伯他……” 遐安抚一笑:“乐公子何须妄自菲薄,吾友眼光向来独到,他既看重你,定是非常认可你。” “我当然愿意!”乐无异大力的点头,却顿时消沉,“可是谢伯伯他,他已经……等等!” 乐无异抬头看着遐,问:“谢伯伯他真的是被沈夜杀死的吗?” 遐敛目道:“正是。” “可是为什么?他们不是师徒吗?” “具体我也不甚了了,他们师徒龃龉日久,然而沈夜此番痛下杀手,恐怕另有内情。” “内情?”乐无异迫切的注视着遐,整个身子几乎要贴到牢门上,后者神秘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样莹玉物事,观其造型像是剑柄。 “此物你是从何得来!”身后顿时响起一个声音,乐无异转身一看却是晗光内的剑灵禺期,他盯着遐手里的剑柄,露出一种极度震惊的神情。 遐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谢衣临终前曾嘱托我两件事,一件是找到乐公子,另一件就是这个。” 遐盯着手中的剑柄道:“此乃捐毒王室代代相传的国宝指环幻化之物。” 乐无异惊讶道:“这就是谢伯伯要找那枚指环。” 遐点了点头。 禺期扬声怒喝:“荒唐!神剑昭明剑柄在此,尔等竟一无所觉!庸碌之辈,何足与谋!” 乐无异:“昭明?” 禺期没有实体的身体穿过铁制的牢门,悬浮半空,端视着剑柄,怔忡失神。 千丝万绪,纷繁芜杂。 他投射到昭明上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老朋友。 “禺期。”乐无异不由得叫了他一声。 “上古之时,伏羲命众仙匠铸造神剑,有人聚星屑玉魄铸成神剑昭明。”禺期缓缓说道,“后来,天柱倾覆,洪水不退,伏羲便以昭明斩断巨鳌四足,用之撑天。”说及此处禺期神色凝重。 “……可惜刚者易折,斩断鳌足之后,昭明便崩裂破碎。” 乐无异重新审视剑柄,不可思议的说:“这莫非就是碎片!” “正是。”禺期道,“只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神力竟已衰微至此。” “此言差矣,昭明现今之力虽无法与上古比拟,但对凡人而言仍是世间至宝,更遑论它有一项大异能。”遐轻轻的说,眼眸皓亮。 经遐提点禺期似是想起什么,他蹙眉道:“可是那又有什么用?” “能够斩断世间一切的灵力流动,这是谢衣追寻一生的执念。” 乐无异对他二人的语焉不详充满疑惑,按捺不住问:“你们在说什么?” 禺期偏头看了他一眼,摇着头消失。遐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下一瞬一团柔和的白光包裹住剑柄缓缓停在乐无异面前。 “这……” “谢衣毕生所愿便是重组昭明,你可愿意帮他完成遗愿?” 乐无异毅然接过剑柄,毫无迟疑。 “找到通天之器,它会指引你们昭明碎片的方位,在下言尽于此,告辞。” “且慢!”一直沉默的夏夷则突然出声叫住了遐。 “夏公子有何指教?”遐转过身,俊美的脸上并没有意外的神色。 夏夷则蹙眉问道:“你究竟有何目的?” 遐回答:“自然是帮友人完成遗愿。” 夏夷则眼神明显不相信遐的说辞。 乐无异摸着头,嗫嚅道:“那个啥,你好像跟那个狼王挺熟的,能不能跟他说说把我们放出去啊?” 遐嘴角一挑,带着些许戏弄的意味道:“这个怕是不行。” “诶?为啥?如果是赎金的话,等我回长安让人送过来。” “狼王找你,另有要事,在下就不便多做逗留,二位保重。”遐说完这句话,施施然离开。 乐无异一头雾水,转脸看夏夷则,夏夷则轻轻摇头,面上仍是波澜不惊。 夏夷则:“乐兄还是不要过于相信那个人为好。” 乐无异摸着下巴,思忖道:“这个自然,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不是个坏人。” 夏夷则对乐无异的话不置可否。 “白脸小子说得对,臭小子你以后遇到那个人能躲就躲。”禺期的身形显现于半空。 乐无异纳闷的问:“怎么连禺期也觉得遐先生不是好人?” 禺期若有所思道:“吾不知白脸小子为何如此忌惮他,但是吾适才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虽然他有意压制。” “熟悉的力量?” 禺期抬手制止了乐无异的话,压低嗓音道:“噤声,有人来了。”说完,灵体又重新回到另一间牢房里的晗光中。 夏夷则瞬间提高警惕。 “看来你们过得挺自在。”二人抬眼望去,一个身材魁伟,体格健硕,五官深邃的西域男子大步走来,走到牢门前站定,神采睥睨。 乐无异被他看得心头火气:“喂,劝你快放我们走,不然管你是狼王熊王,本少爷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安尼瓦尔锋眉一挑,目光冷冽,吐出两个字:“蠢货。” 乐无异横眉倒竖,当即上前就要发作,夏夷则及时拦住他,同时瞥了一眼抱臂悠闲的安尼瓦尔,神色不善。 安尼瓦尔盯着乐无异,语带嘲弄:“这样认贼作父的蠢货,居然会是我狼王安尼瓦尔的弟弟,真是可笑。” 乐无异表情一片空白。 “弟弟?” ? ☆、请假条 ?  作者君这两周要考试,暂停更新。 考试神马都去死吧(‵′)凸? ☆、续命 ?  小熊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三天后。 它伏卧在一张硬石质的榻上,不过有人颇为心细的在榻上铺好柔软的床褥,褥子还带着阳光的气息。 小熊蹲坐在床上,视线汇聚于一处,但眼神毫无聚焦。 这是一间陌生的屋子,一室整洁,纤尘不染,应是日日有人洒扫,主人是个嗜剑之人,剑架上摆满玲琅满目的宝剑不说,墙上也挂着绘有剑的挂轴,奇怪的是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一张弓,弓下一个玄色剑匣靠墙竖着。 小熊笨拙的滚下床,慢腾腾往外挪着身子,动作迟缓得像个老人。 一双蓝底银边的靴子出现在视线内,顺着靴子往上看,蓝白道袍的白发男子站在它跟前,他眉发皆白却无损他俊美的容颜,反而出奇的有种绝世出尘之感,如天庭冷肃的神明。 银灰色的眸子注视着脚边的小熊,多了一抹探究的意味。 “你醒了。”他说。 小熊仰头看着他不说话。 “要去哪里?”他问。 “找衣衣。”小熊回答。 他俯下|身,洁白的袖摆毫不在意的扫在地上,一双白净修长的手将小熊从地上抱了起来。 “天墉城很大,别乱跑。”他嗓音冷澈,透着一股子清净,从某方面安抚了小熊有点不稳定的情绪。 “衣衣在哪里?”小熊歪着脑袋问。 “被带走了。”他言简意赅。 “带去哪儿了?”小熊继续追问。 他顿了顿,看着小家伙迫切的目光,心中涌上无奈之感,他适才有意省去谢衣的去向,就是不想它再干涉这件事,与人纠葛过深,对它并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这已经是它这一世第二次续命了,数十年前青鸾峰上那位意外来客的话仍言犹在耳。 “衣衣去哪了?你快告诉我!”见迟迟未得到答案,小熊不由得提高了嗓音。 “流月城。”他终是回答了它的问题,咽下嘴边那声叹息。 得到了答案的小熊眼神瞬间暗了下来,像被熄灭的烛光。 流月城,那是在天上的城池啊,连鸟儿都无法抵达,更何况是没有翅膀的小熊。 他自然察觉到小熊的低落,抬手揉了下它毛茸茸的脑袋。 “你可以送我去那里吗?”小熊瓮声瓮气的问。 “那不是我该去的地方,也不是你该去的地方。”说到这里,他的话音一滞,缓缓道,“至少不是现在。” 小熊闻言头高高昂起,双眼发亮:“那以后可以去吗?” 他看了它一眼没有回答,只是意味不明的问:“找到他又如何?” 小熊理所当然的说:“当然和衣衣回去啊!” “他行踪已暴露,你们能回哪儿?” 小熊眨眨眼,思考了一会儿说:“衣衣那么厉害,到哪里都能造房子,随便再找个地方就行了。” 他毫不留情的指出:“若是你找到的谢衣,已经不是原来的谢衣,你又该当如何?” 小熊静默,雀跃的情绪瞬间消弭。 “有件事师叔他们打算瞒下,但是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小熊像个木桩子似的一动不动。 “数十年前青鸾峰曾有一位特殊来客造访,他将你的事告知我们,并且说了一件事。”他顿了下道,“世间灵物拥有长远寿命,这并不奇怪,只是你与别不同,你的身体更接近凡物,也就是说你不可能活到现在,若非他在你寿命终结前为你续命。” 小熊耳朵动了动。 “他走前留下一物并嘱咐当你再次显出人身时喂你服下。” 小熊语气异样平静:“是钟鼓。” “是的。”他叹惋道,“这已经是你第二次续命了,也是最后一次,当你再度以人的姿态出现,你——” “会死。”小熊斩钉截铁的说。 “死,也可以这么说,总之你不再是你了。” 小熊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 他答道:“只是觉得你有知情的权利,也希望你能存在得更久一点。” “谢谢你,——”小熊浑身一震,刚才那一瞬间它似乎觉得自己能够叫出眼前这个陌生人的名字。 他唇角微微勾起,目光平和,如雪后初融,冰霜初霁,凛冽却不使人畏惧。 他说:“我叫慕容紫英。走吧,外边有人在等你。” 刚走出屋子,小熊就被屋外的阳光和那个人璀璨的笑颜晃得有些缓不过神。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25节 还没来得及回神,它就已经被某人“上下其手”了,又揉耳朵又戳鼻子,小熊只好不断的偏头躲着某人的魔爪,最后索性把整个头埋进慕容紫英的怀里。 慕容紫英无奈摇头。 “哈哈,小山变得又笨又软,好玩好玩!” “云师叔。”慕容紫英忍不住出声为小熊解围。 云天青佯作不满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师叔,叫爹。” 慕容紫英状若未闻,云天青无趣的摸了摸鼻子,这百年来慕容紫英的性子越发的淡,以前跟他开这些玩笑偶尔还能看见他吃瘪的模样,现在却是古井无波,心如止水,接任天墉城执剑长老之位后,举手投足间仙风浩然,有几分像以前的司晷。 慕容紫英问:“怎么不见玄霄师叔?” 云天青搔脸道:“他在青鸾峰照看野小子,虽说红玉在那里,但鉴于那傻小子上次炸了好几座山峰,别说师兄,我也不放心。” 慕容紫英语气陡然强硬:“如此甚好,师叔考虑甚是,待此间事了我也会回去。”他似是想起什么,冷冷一哼。 云天青讪讪一笑,不由感慨,只有在对待傻小子的事情上紫英才会表现得有点人味。 小熊见云天青在和慕容紫英说话暂时顾不上自己,才小心翼翼的把头伸出来喘口气,没等缓回神,云天青的脸陡然在眼前放大,小熊惊得一口气不上不下。 云天青奇怪的瞅着小熊,索性将它从慕容紫英的怀里抱出来,纳闷的问:“我有这么可怕吗?” 他捏着小熊毛茸茸的耳朵说:“这性子比以前老实了不少。” 小熊半个身子向外探,向慕容紫英投去求救的目光。 慕容紫英微微摇了摇头,却没有帮忙的意思。 云天青轻笑一声,在小熊的脑袋上重重一揉,笑骂道:“老子以前白对你好了,白眼儿狼,不,白眼儿熊。” 小熊耳朵一动,转头看着云天青,愣愣的重复道:“以前?” 头上的力道倏然轻了下来,云天青的目光染上如烟般的淡淡的怅惘:“是啊,以前,不过你应该不记得了。” 小熊注视着云天青,他明亮的双眼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小熊呆呆的,忘记了挣扎。 他们都认识小熊,可小熊不认识他们,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它蓦地想起那年和钟鼓迷路时遇到的那间寺庙。 它似乎忘记了很多事,遗失了很多人……小熊深深地低下了头。 云天青目光了然,不轻不重的在他的头上拍了两下。 他将怀中的小熊交给慕容紫英,轻轻道:“时间差不多了,你们该走了。” 慕容紫英颔首。 小熊顿时如梦初醒道:“走?去哪儿?我要去找衣衣。” 云天青笑道:“你会见到他的,但不是现在。” 小熊盯着他,歪过头,眼前这个笑容明媚的青年跟百年前的谢衣很像,并且他们都拥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让小熊不由得相信并依赖着。 “走吧。”慕容紫英淡淡道,一柄光华内敛的古剑浮在他脚下,剑身上的暗纹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凛冽的光芒。 刚要登上剑身,便听得云天青道:“紫英,我知道你一直在找医治眼睛的灵物,天河的眼睛不是你的错,别让自己太累了。” “我知道,”慕容紫英叹息道,“但终究是我太大意了。” 剑起,流星。 一道白虹划过青冥。 小熊盯着地上的人,直至那个身影变成黑点再也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它有种奇妙的预感。 这不是它和云天青的第一次见面,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 ☆、长安 ?  夜长安 华灯初上,夜幕下的长安,依旧笙歌四起,临湖的八角楼上灯火煌煌,金碧辉煌的正厅内一众舞姬伴着悠扬的丝竹声翩翩起舞,姿态曼妙。 坐在上首的是个有些富态的青年男子,不论是衣着服饰非比寻常的华贵还是眉宇间的倨傲无一不昭示着他不是个普通人,而这样的人此刻却端着一杯酒去敬他下首着青衫的年轻人。 “素来深居简出的国师,今日竟能应小王之邀来这逐月楼一叙,实在令小王不胜荣幸。”二皇子笑脸相迎道。 “山野粗人蒙二皇子错爱,不胜惶恐。” 二皇子闻言哈哈一笑,道:“国师是粗人,那满朝文武岂非都是目不识丁的愚臣!” “不敢,不敢。” 二皇子一边笑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端坐下首的人。 二十年前圣元帝御驾南巡途中遭到前朝余孽截杀,身边的侍卫死伤过半,而圣元帝亦在那场动乱中无故失踪,震惊朝野,所有人都认为圣元帝必死无疑,元帝生前储位空悬,从未对哪位皇子报以青睐,就在有人提出遵循古礼,由身为嫡长子的大皇子继承大统时,圣元帝毫发无伤的回到了京城,身边还带着一位负琴的青衫公子。 那位青衫公子因为救驾有功,又精通天演推算之论,很快被封为国师。 二皇子言笑晏晏:“当年父皇南巡途中险遭不测,幸得国师襄助,得以转危为安,才有这海晏河清的盛世,国师可谓居功至伟。” “二皇子言重,草臣愧不敢当,今圣乃真命天子,自得上苍佑护。”他说这话时,语调不低不扬,态度始终从容温和,进退有度,君子如玉。 二皇子的眼中露出一抹欣赏之色。 “父皇乃不世明君,自当得天护佑。”二皇子视线落在手中的白玉玲珑盏上,盏中酒香四溢,他举杯一饮而尽,醇厚中带着辛辣,辛辣中又些许回甘,通体舒畅,口鼻萦香,此酒乃逐月楼窖藏珍酿,杯酒抵金,向来是有价无市,他把玩了会儿酒盏,娓娓道:“我母妃生前曾养过一只猫,那猫是西域贡品后来父皇赐予母妃的,母妃甚是欣悦,百般宠爱,连喂养都不经他人之手,然而好景不长,约莫过了三年,猫病死了,母妃伤心之下大病一场,从那之后便落下了病根。” “娘娘善心善德。” 二皇子扯了下嘴角,看着眼前起舞的众姬,喟叹道:“这世上没什么是能长久存在的,猫一样,人也一样。”他瞟了眼青衫男子,问道:“国师,你说是吧?” 俊美儒雅的国师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不置可否。 二皇子突然一拍前额,恍然道:“瞧我,国师道法精深,自然与我等凡人不同。” “二皇子此言差矣,树木会枯黄,看似坚硬的石头却能被水滴穿,再精深的道法总免不了凋零的命运。”他顿了顿,“只是时间的早与晚,最终的结局并无不同。” “国师胸怀豁达,令小王敬佩。”二皇子道,“当年若非国师提点,皇室混入妖物,我竟还不知。” 国师目光沉静。 “那妖物打伤了大哥,实在可恨!”二皇子一掌击在条案上,案上的酒具俱是一震,他恨恨道,“若叫我抓住他,定叫他生不如死!”二皇子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一直落在下首男子的身上,失望的是他并未他那个人的脸上看到任何表情,除了笑容。 酒过三巡,舞姬也换了一批。 国师忽然站起身,冲醉意微醺的二皇子拱手道:“拙荆抱恙在身,草臣想早些回府陪她,请二皇子恕罪。” 二皇子半眯着眼,一手支着下颔,另一只手朝他挥了挥,示意他自可离去。 国师拜别二皇子,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二皇子用不大但清晰的音量问:“国师为何当初会将此事告知我,而非皇兄呢?” 他略侧头,用一如往昔的语调说:“那时情况危急,圣上和大皇子又都不在京中,为免其他皇子有闪失,草臣才擅作主张将此事告知二皇子。” “也就是说如果父皇和皇兄都在,你便不会考虑我了。” “自然。” “呵,你倒不客气,不怕本王杀了你?” “草臣只是就事论事。” “滚吧。” 门口的人离开后,二皇子惺忪朦胧的眼睛倏然睁开,眸内一片清明。 厅内声乐未歇,绿裙娆娆,他扫视一圈,阴鸷开口:“今日之事,管好你们的嘴。” 众人一噤。 长安东市素来为达官贵人的居所,虽然也有所经营,但出售的大抵是古玩奇珍之类的奢侈品,珍宝斋内一根不起眼的簪子就够普通人家吃喝好几年,可见一斑。 入夜后的东市静悄悄的,夏夷则往慈恩寺的方向走,身后是心事重重的乐无异。 二人默然无声走了一段路,夏夷则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乐无异道:“乐兄若不放心还是回家一趟吧,娘亲那里在下自己去便是。” 乐无异摇摇头,表情难得严肃,说:“你一个人去我才不放心。” 他言之凿凿的说着,夏夷则被他一噎,不再多说什么由他去了。 “而且——”乐无异语气变得期期艾艾,“就算回去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爹他……” 夏夷则静静看着神色黯然的乐无异,自那日从狼王安尼瓦尔那里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他便一直这样魂不守舍。 乐无异的亲生父亲并非乐绍成,而是捐毒国大将兀火罗,安尼瓦尔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十七年前捐毒动乱,乐绍成奉命出征,浑邪王派出的则是兀火罗,两军交战最终王师大捷,而兀火罗连同整个捐毒永远的被黄沙掩埋。 据安尼瓦尔所言,当时整个捐毒几乎无一生还。 “爹他……怎么会……”乐无异双肩微微抖动,他始终无法相信那样温厚的老爹竟然会一夕屠尽捐毒。 夏夷则一手按在他的肩上:“乐兄,你冷静点。” 乐无异虽极力平复,但眼神中仍是不自觉流露出惶色。 “乐兄以为定国公是何种人?” 乐无异被他问得一愣。 “我虽未结识定国公,但早闻他仁义之名,而且捐毒一役中王师也损失惨重,当年他班师回朝后便立即解甲归田不再过问朝堂之事。那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至今犹未可知,乐兄不觉得奇怪吗?” 乐无异的目光闪了闪:“你的意思是老爹他可能是被冤枉的?” “……总之,狼王的话不可全信。”夏夷则思忖道,他心中始终存有疑惑,最近出现的人,发生的事,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过了,冥冥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他们往什么地方推。 “夷则,你怎么了?”见夏夷则忽然不说话,乐无异不由问道。 “无事。”夏夷则略一摇头,道,“乐兄——”刚一开口就被乐无异打断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行,说什么我都要跟你一起去。”乐无异横眉倒竖,一副如果不带他一起走他就自己去的模样,若放在以前夏夷则必定会对此心生不悦,然而此刻别说不悦连不耐也没有,心底某个地方隐隐雀跃着。 眼前这个人在担心自己…… “好,”夏夷则目光柔和,“那就一起去吧。” 乐无异欣然点头。 街角处两个人影显现,两双眼睛注视着乐无异二人的身影直至消失。 少妇打扮的女子斜睨一眼身侧的男子,凉凉道:“这下如你所愿了吧。” 男子故作不解问:“何出此言?” 女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少装蒜,你敢说淑妃的事情没有你授意?小遐遐~” 遐瞥了一眼她,意味深长道:“我只是提了一下,决定是圣元帝做的。” 离墨对他的回答嗤之以鼻。 “我不明白,”她问,“你要的只是那滴血,让心魔帮你拿了便是,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他回答:“我不能进入流月城。” 离墨大惑不解:“难道是因为结界?” 他负手悠然道:“结界不是问题,问题是结界中那道针对我的禁制,一旦我进入城中,伏羲就会立刻知晓。” 离墨满腹狐疑的盯着遐,遐瞟了她一眼,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不欲多做解释。 秘密,就永远让它成为秘密好了。 “而且——”遐接着说,脸上重新挂上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你不觉得看着这些人在命运的大网中挣扎十分有趣吗?” 离墨神色复杂嘴张了张,终究还是没忍下,艰难吐出两个字:“变、态。” 遐不以为忤。 离墨突然眉头一挑,有些幸灾乐祸的说:“也许事情不能完全如你所愿,据我所知清和那牛鼻子现下正在慈恩寺作客。” 遐冁然一笑,见他这副模样离墨心中警铃大作:“喂喂,别告诉我清和是你弄来的!” “是吗?” “你把我当白痴吗?肯定是你!” “夫人说是那便是吧。” “哇!少占老子便宜!” …… 笑声与叫骂声渐去渐远,几不可闻,街上重新恢复了宁静。 ? ☆、太华 ?  白雪覆润,冰挂垂悬,一座巍峨的高山耸立于云海间,在冰冷严寒中尽展威严壮阔的气象。姿态优雅的仙鹤盘旋长空,清亮高昂的鹤唳遥响天际,伴随着山间飘渺迷幻的云烟,形成绝世壮景。 这便是中原修仙大派——太华山。 太华山一脉信奉天皇伏羲,以降妖伏魔,拯救苍生为己任,门下弟子众多,慕名前来拜师的也不在少数,然而择徒甚是严格,众多拜师者中能留下的不足一成,但即便如此仍挡不住趋之若鹜的求道者,这些人中不乏侯门世家。 因为太华山除了是修仙门派,与朝廷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太华山东部有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亭台楼榭在云海中若隐若现,古木参天,绿草如茵,一派生机勃发之象与山下的冰原林立迥然相异。 一团白毛伏在草地中,草叶轻轻刷过它湿漉漉的圆鼻子,它不由动了动鼻子打了个动静不小的喷嚏。 云亭中恰好看到这一幕的南熏真人不由一笑,她转眼看着亭内的另一个人打趣道:“你此次前来应该不仅是为了我的这柄秋水吧。” 见南熏这样说,紫胤也不再回避,直言道:“清和目下可在派中?” 南熏一怔:“前阵子他被圣元帝传到长安,昨日才回,你找清和有何事?” 紫胤的目光落在草地里打盹的小熊身上,淡淡道:“一些琐事罢了。” 南熏见紫胤不愿多说也不强求,只是提醒道:“这阵子清和怕是分身乏术,没法帮你了。” 紫胤略带不解的看着南熏,南熏解释道:“夷则回来了。” 南熏踱步至亭边,望向滚滚云海,缓缓道:“这孩子此次回来祸福难料。” 紫胤问:“夷则是……” “我的弟子。”一个平和低缓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云亭中的二人循声望去,一名身着太华长老道袍,臂挽拂尘的俊美道人站在石阶下。 若说南熏刚硬如剑,紫胤凛冽似冰,清和便是淡雅若茶。 在他的身上既有修道人的严谨自持,同时又有着修道人没有的洒脱自若,这份洒脱有时会让清和看上去不像个修仙者,倒像是游戏红尘的纨绔,然而他终究只是站在红尘外看着别人的梦罢了。 南熏语带惊奇:“清和你怎么来了?”她本以为清和此时正为了宝贝徒弟的事情焦头烂额。 清和道:“我听弟子说紫胤真人正在南熏处作客,故特来拜会。” 南熏挑眉,露出意外的神色:“我以为你此刻应为了别的事情神伤。” “确实。”清和毫不掩饰的点头,眼睫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南熏蹙眉道:“夷则的事,我劝你早下决断,否则后悔的迟早是你自己。还有——”南熏的语气生硬:“今早山道上的骚乱是否与夷则有关?” 清和诧异道:“你是如何得知?” 南熏没好气的说:“如何得知?是师祖亲自来问我了!” 清和浅笑道:“没什么打紧的事,不过几个孩子小打小闹罢了,烦劳师祖挂心。” 南熏冷哼一声:“小打小闹能把符灵弄没了!” 清和神色怡然:“弄坏符灵是我的疏忽,改日赔你一个便是。正好紫胤真人也在此地,素闻真人于此道颇通妙法,不如请真人绘制一道。” 南熏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神态自若的清和,她深深的觉得自己再一次低估了清和的脸皮。 紫胤道:“清和过誉,妙法谈不上,微末之技罢了。” 清和笑道:“失传的上古琼华符法怎地到你这里就成了微末之技。” 紫胤道:“清和好眼力,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琼华一脉最初是以炼制符咒立派,直到派内出现了剑修大能者更有道胤真人这般惊世之才,派中剑修这才兴盛起来,是以于符咒一道与别派不同,然而琼华早已陨落百年,清和也仅仅是在天墉城紫胤住所见过一眼,连南熏都没能认出他竟知晓。 清和看出紫胤的惊讶,微微一笑道:“我与南熏前辈不同,我修炼之余喜爱读些志异之书,曾偶然在书中看到过关于琼华派的记载。” 紫胤点点头。 南熏毫不客气的挖苦:“旁门左道。你若肯把这些功夫用在修炼上,何愁不能早日飞升!” 清和不以为然道:“我又何曾说过想要成仙?有幸得此倏忽之身,遍观红尘春花秋月,余愿足矣。何必再作奢望?” 南熏被他一噎,动嘴皮子她从来没赢过清和,当即拂袖作罢。 南熏道:“那你这次过来作甚?别告诉我就为了找紫胤讨两张符灵。” “自是有事相求,”清和的目光在紫胤和南熏的身上转了一圈,缓缓道,“此次不仅是找紫胤真人,也是找南熏前辈。” 紫胤神色如常,南熏却是一怔,清和看似不羁,却最是心高气傲,除非遇到实在力不能及之事,轻易不会请人帮忙。 清和敛容,郑重其事道:“我想为夷则易骨,奈何旧伤在身,想请二位助我一臂之力。” 小熊蹲坐在雪地里眺望远方,准确来说是发呆,虽说它以前就有这毛病,但这几年尤其是谢偃死去后这种情况更常见。 它比任何人都知道那不是真正的谢衣。 它见过他,很多年前在谢衣的偃甲房小熊见过那个长得和谢衣一模一样的偃甲人。 找谢衣只是一个借口,给自己一个继续存活的理由。 小熊转身看了眼紧闭的木门,那里面夏夷则生死未卜,它眨眨眼,黝黑的眼瞳中没有任何情绪。 小熊迈着如灌铅般沉重的四肢缓缓前行,紫胤说太华山有它认识的人,所以小熊想去见见他们。 凭着感觉和一丝肉干的气味它走到了空翠庭,院子里的年轻人背对它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棋局,他脚边一只小黄鸡叼着肉干吃得欢实,头上的呆毛一抖一抖。 小黄似乎对小熊仍有印象,一见它便叽叽喳喳的叫唤。 乐无异不堪其扰,怒道:“馋鸡!再吵没肉干吃!” 小黄尤自扑腾着,乐无异见状满腹狐疑的朝门口看,对上一双沉寂的眼睛,一愣。 乐无异瞠目:“小山!” 小熊歪了歪头:“乐乐。” 乐无异一把扔掉手里的棋子,连滚带爬的跑过来,托起小熊左看右看:“真的是小山,我还以为认错熊了!” “笨蛋乐乐。” “说过多少次了,是yue不是le!” “乐乐。” 乐无异郁卒。 小熊趴在石桌上嚼肉干,小黄鸡仍不住蹦上来插一嘴被小熊一爪子推开,小黄怎么都不肯放弃,一次次凑上前,乐无异无奈只好也扔块给它。 乐无异问:“小山你怎么在这里?” 小熊吃完肉干才慢吞吞的说:“一个白头发白眉毛的人带我过来的。” 乐无异满头黑线。 小熊问:“乐乐是在等夷则吗?” 乐无异:“是啊。” 小熊看了眼乐无异欲言又止,乐无异看出它的顾虑笑着摸摸它的脑袋道:“我们约好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小熊道:“乐乐和夷则感情真好。” 乐无异一怔,继而笑开。 小熊突然左右环顾,疑惑的问:“怎么只有乐乐,其他人呢?” 乐无异笑容僵在脸上,垂下双肩颓然道:“仙女妹妹不见了,闻人去找她了。” 小熊愣在原地。 阿阮……不见了。 ? ☆、孤身 ?  小熊急切问:“阿阮怎么会不见的?” 乐无异道:“我们在太华山道的时候遇到符灵,仙女妹妹为了救我和闻人动用了劫火,然后她的脸色变得很奇怪,我当时只顾着夷则没太在意,等我们被诀微长老带到山上后,仙女妹妹就不见了。” 小熊神色古怪道:“这么说,阿阮是自己走的?” 乐无异疑惑问:“可是她为什么要走?” 小熊蹲坐在石桌上,默不作声,它正在思索乐无异方才说的劫火,这两个字带给它一种微妙的感觉,再加上阿阮的离奇失踪,仿佛有一双眼睛正在静静窥视这一切,在必要的时候推波助澜一把。 乐无异不解的看着突然不说话的小熊,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小山的一言一行充满矛盾感,就像是进错壳子的人类,甚至有时候它表现的不仅仅是个人。 小熊歪过头问:“劫火是什么?” 乐无异一愣,搔搔脸道:“听闻人说是一种传说中的火焰,能焚尽一切,仙女妹妹的劫火是一个叫司幽的仙人给她的。” 小熊喃喃道:“司、幽。” “记得那时候仙女妹妹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乐无异抱臂细细回忆当时的场景,“她说少了。” “少了?” “嗯。”乐无异苦恼道,“我问她她也不肯说,只是似乎很不安。” 小熊若有所思,爪子在石桌上无意识的抠着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忽然声音一顿,小熊对上乐无异疑惑的视线,严肃道:“让闻人回来,别再去找阿阮了。” 乐无异面露惊讶:“不找仙女妹妹了?!” “总之你赶紧让闻人回来,我怕她会有危险。” 闻言乐无异骇然失色:“这……怎么会……” 小熊不耐:“快点,别磨蹭!” 乐无异被它一吼,六神无主的从偃甲包里取出传信偃甲鸟,对偃甲鸟说了几句话便匆忙将其放飞。 “小,小山——” 小熊昂首遥望远飞的偃甲鸟,不经意打断乐无异的话:“我曾在阿阮的石像前祈求她不要醒来,至少别在现在。” “为什么?” “阿阮在这世间已经没有能称作留恋的东西了。”小熊的语气变得捉摸难定,如林间飘浮的雾气,“……有时候看着阿阮的眼睛我会觉得很不舒服。” 乐无异静默不语,小熊趴伏在桌上一动不动,半晌,乐无异开口:“在捐毒那晚我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是你吗?” 小熊想了想回答:“也许是吧,但这不重要。” 乐无异捻起一枚黑棋落下:“确实。” 此后空翠庭再无人语,只剩下清脆的落子声,小熊和乐无异不约而同的避开了关于谢衣的话题,这毕竟是他们心中尚未痊愈的伤痕。 不知何时雪又纷纷扬扬起来,落在地上寂静无声。 阿阮很难过。 她摊开手掌,洁白的掌心躺着几粒其丑无比的种子,那是司幽送给他的,但现在种子变少了。阿阮对别的事情很迟钝,包括她自己的事情,现在甚至连神农神上的事情她也记不清了,却唯独只有那个人。 朝阳升起时他总躲在阴暗的角落凝视吹奏巴乌的她,又在夕阳落山后站在她身后默默陪她一起等天亮。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他为她亲手种植的桃花,殿宇周围也都栽种着富有灵气的花草,他拖着病弱的身体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做着这些细碎的琐事。 那个人总是沉默寡言,情绪鲜少外露,唯有仰望星空时他苍白的脸上才会流露些微的表情,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真切的意识到,眼前的他并不快乐。 她用尽一切办法想让司幽快乐起来,却都收效甚微,他的目光越来越寂寞,就像是划过指尖的流沙。 后来司幽去哪儿了呢?阿阮靠在身后的树干上,漫无目的的追溯着她残缺的回忆。留在脑海中的最后印象只剩下那片漫长冰冷的黑暗。 “司幽……你在哪儿……”阿阮蜷起身子,喃喃自语但无人回应。她口中的那个仙人,早就消散于历史的洪流中。 陷入沉痛回忆的阿阮丝毫未曾察觉到一个人正在慢慢靠近她。 “小姑娘你怎么哭了?” 耳畔温柔的女声让阿阮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眼前的女子着一袭月蓝色的锦缎罗衫,盘起的云髻旁斜插着一支碧玉簪,分明是素净的打扮却无端使人生出惊艳之感。 她俯下|身轻声询问,清澈的眸中透出亲切的善意。 “我……”阿阮甫一开口,一串泪珠猝然而下,她手足无措的擦拭眼泪,直到冰冷的脸颊贴上另一个人温热的手。 “你可是与家人失散了?” 阿阮摇摇头:“我没有家人。” “你叫什么名字?” “阿阮。” “阿阮,你愿意随我回家吗?” “家?”阿阮歪过头直勾勾的盯着她问,“你是谁?” “我是离墨,当朝国师的妻子。” “国师?” “你看夫君在那里等我们。” 阿阮顺着离墨的视线看到在树林的尽头,细碎的阳光斜洒而下,一位青衫公子执伞而立,光润玉颜,飘然若仙。 有爱提示:本章较短,请细嚼慢咽,作者君已被拖出去打死 ∑( °△°|||)︴ 下章初七登场? ☆、忘川 ?  初七跪在殿外已有一个时辰,膝盖由于长时间接触寒气浸染的地面变得僵硬麻木,饶是如此他清瘦的身躯依旧分毫未动,像一尊毫无知觉的木偶。 初七对痛感这种知觉很麻木,或者说他在很多外在感官上很麻木。毕竟对他而言那种东西有或无都无关紧要,没必要的时候他甚至不会思考,思考会让身体变得迟钝,锈蚀锋利的刀刃,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斩下那干净利落的一刀。 因为,主人的命令是绝对的,是他生存的唯一理由。 瞳今天难得没用传音偃甲鸟来敷衍沈夜,也没用隐身蛊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规规矩矩的走到紫微祭司殿,半个时辰前他受到大祭司的传唤,稍作整顿又吩咐了些事情给十二才不紧不慢的离开七杀祭司殿。 登上长长的石阶,走到殿宇门口就看见一身玄衣劲装的男子跪在门外,瞳瞟了他一眼一语不发的走进殿内,只是路过初七身边时嗅到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甫一走入殿内就看见沈夜坐在御座上全神贯注的览阅手中的书册,不过瞳猜大祭司正在看的那本书应该已经很久没有翻过页了。 “瞳,你来了。”沈夜放下书册,神态语气如常。 “属下来迟,让大祭司久候。”虽说是告罪的话,不过从瞳的口中说出多少没有诚意。 沈夜却根本不理会他的客套话,一语点破:“你若路上少些磨蹭,也不至于现在才到,说到底是对本座禁止你再以身试蛊心存不满。” “属下岂敢。” 沈夜冷笑一声看着惺惺作态的瞳不作声,试蛊这件事他向瞳提过许多次,每次瞳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沈夜见状干脆寻了个借口禁止他再做这种危险的事。 沈夜不明白若说此举从前是为了留住那个人的命,但现在呢?那个人已经死了,瞳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为何还要行此险招? 当然这些疑惑沈夜不打算去问瞳,如果任何事他都需要事无巨细的了解清楚,岂不早就累死了。 瞳道:“未知大祭司唤属下来有何事?” 沈夜看了他一眼道:“矩木枝再着人投下一批。” 瞳一愣,难得露出迟疑的神色:“上次那批矩木枝投放下界至今还不足一月,是不是太急了?” “可砺罂已经在催了,今早在寂静之间我与他交过一次手。”沈夜眯起锐利的双眸,忆起与砺罂交手时的情形不免心有余悸,虽说以他之力再加上神血的力量仍旧能压制过砺罂,但长此以往委实堪忧。 瞳双眉紧锁,显然沈夜想到的他也想到了,他道:“砺罂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沈夜侧头瞥了眼瞳,语气森然:“本座知道。让你准备的另外一批矩木枝进展如何?” “已然完备。” 沈夜轻笑一声:“不愧是瞳,命人试一下效用如何,若是妥当就放这批矩木枝下界。” “是。” “那个东西你做的怎么样了?” 瞳不明所以的注视着沈夜。 沈夜不耐烦的看着装腔作势的瞳。 瞳知他要恼,收起玩笑,正色道:“已经完成了,请大祭司过目。”白光闪过,一柄冰冷锋锐的偃甲刀凭空而现,在光线下折射出冷厉的光芒。 沈夜暗色的瞳中闪过一抹赞赏之色:“瞳,这件事你做的不错。” “总算不负大祭司所托,”瞳略带调侃的望了一眼门外,“大祭司打算何时将此物赠给初七?” 沈夜脸色微冷:“此间事了,瞳,你先回去。” “自然,属下告退。”说完瞳转身往殿外走去,蓦地脚步一滞,“初七此行约莫是受了点伤,虽说偃甲人对痛感很迟钝但伤口还是有的,我还是那句话你若不喜欢初七便把他交还给我,也免去我时常修理的烦扰。” 沈夜眸色一冷,拂袖呵斥道:“瞳你的话太多了。” 瞳不为所动的说:“阿夜,我只是不希望你再后悔一次,不论是谢衣死去还是拆解那具偃甲人时你脸上的表情,让我觉得很难过。” “七杀祭司也会动恻隐之心?” “大祭司都能露出那种堪称软弱的神情,为何我就不能动一动那恻隐之心。”瞳淡淡道,“若不是偃甲谢衣自己的要求,你会将他拆了吗?阿夜。” “够了。”沈夜的语气陡然低沉下来。 瞳离开后,偌大的宫殿瞬间空旷下来,原本负责殿内扫洒的低阶祭司都已前往下界龙兵屿,整个流月城除了几名高阶祭司和数名中阶祭司,剩下的都是不愿离去的老幼妇孺,可以说此刻的流月城已经是一座空城了。 将烈山部从这座牢笼内释放,让烈山部得以延续是沈夜多年的夙愿,如今这个愿望即将实现,然而他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乐。 这座冰冷的城耗尽了许多人的青春,小曦的,沧溟的,瞳的,华月的……一股始料未及的强烈的虚无感将他包围,脑海中突然浮现谢衣那张染血的笑靥…… 那个孩子终究是搭上了命,而且是他亲手毁去了他。 思绪百转千回,沈夜仍是唤了一声:“初七。” 跪在地上的初七动了动麻木的腿脚,利落的站起身走入殿内,期间动作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他走到沈夜跟前一步外单膝点地,毕恭毕敬道:“主人。” “告诉本座你刚才都在想什么?”沈夜冰冷的话语在空旷寂静的殿内低低回响。 “回主人,属下什么都没想。”饶是如此回答,那股凌厉的视线依旧死死钉在他单薄的身躯上,如芒在背。 初七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主人的视线向来慑人,尤其当二人独处时这种目光更甚,然而当他不由想去探究时刺人的视线又消失不见了。 “你刚执行完任务,负伤在身,可本座非但不体恤你还罚你跪在殿外,连瞳适才都为你说话,你难道就不觉得本座不近人情?”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26节 初七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回答:“主人的命令是绝对的,主人让属下做什么,属下就做什么。”这样的回答早已上演过无数次。 沈夜走到他跟前,凝视他恭顺低伏的背脊,出声:“伤,疼吗?” “回主人,不疼。” 一根冰凉的手指抵在初七的下颔,他顺从的抬起头,随即视线一闪脸上的单眼机括被悄然取下,初七落入一双深邃的眸子中,仿佛无厌伽蓝外终年飞雪的夜空。 “你可知本座为何要罚你。”沈夜一边问,指腹一边摩挲着初七光洁的下颔,他很喜欢这份细腻的触感。 “属下惹主人生气了。”下颔细微的动作让初七有些不适,他僵着身体不敢乱动以免触怒心情本就不好的沈夜。 沈夜话音一沉:“的确本座是很生气。” 捏住下颔的手蓦地收紧,隐约的刺痛感传来,不知是背上的伤口还是被紧捏的下颔,初七对痛感很迟钝,但他对沈夜情绪的感知却十分敏锐。 主人很生气,初七的脑海中清清楚楚的传达出这样的信息。 “属下知错,请主人责罚。”即使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初七仍是这样说着。 “你把下界前本座对你的嘱咐全当耳旁风了不成?” “属下不敢。” 沈夜细细端详眼前这张精致的脸孔,由于失血加上在寒气湿重的地上跪了许久,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映衬右眼下的泪状魔纹鲜红欲滴。 明明是同一副身躯,同一张脸,却与百年前那个温文清雅的少年相去甚远。 初七见沈夜久未言语,不由连呼吸也小心翼翼起来,他不惧怕沈夜的责罚,唯一害怕沈夜因此对他失望,那样简直比瞳的蛊虫钻入脑中更加让他难受。 “罢了。”沈夜放开他,直起身,“你起来吧。” 话音落下,跪在地上的人垂下头迟迟未见有何动作,沈夜剑眉缓缓蹙起,心道莫不是在下界时被砍坏了某个机括部件,如此想着心下微冷,锐利的眼眸逐渐眯起,神色森然。 “初七——” “主人,”初七突然抬起头,打断沈夜的话,略显急促的问,“主人对我失望了吗?” “什么?” 初七愣在原地,对自己适才的话也是一副反应不及的模样。比他反应更不正常的是沈夜,沈夜弯下腰一手攥住初七的胳膊,错愕又紧张的注视着初七问:“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初七木讷的摇着头。 沈夜定定的注视着他一阵,直起身退开一步,广袖一拂,一柄偃甲刀稳稳落在初七身前。 初七不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锋利的偃刀,瞳的藏品中不乏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好刀,在下界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也见识过不少利刃,然而这是他第一次对一柄刀产生心悸的感受,宛如死亡的即视感。 沈夜敛眸,复而睁开对初七道:“此刀名为忘川,是瞳拆解另一具偃甲,精心改造而成。但也正因如此,忘川内灵力流不够稳定,瞳只得以封印镇伏。现将忘川赐予你,若无本座谕令,不得擅自解印。” “属下明白,请主人放心。” “还有一件事。”沈夜道,“本座需要你去下界监视一只熊,准确来说是一只会变成人的熊。” “由熊化人,可是妖物?” “并非,总之你只需定期将它的动向反馈给本座。”沈夜沉吟道,“它此刻应在太华山,太华山是中原修仙大派,你需谨慎行事。” “是。” “退下吧。” “属下告退。” 初七拿起跟前的忘川,静静往殿外走,快走出祭司殿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沈夜不高的声音:“去瞳那里检查一下,今日早些歇息。” 初七脚步微滞:“是。” 走出殿门的那一刻,初七恍然想起,那时刚接到任务时沈夜似乎对他说过——此行颇为凶险,万事小心,以性命为重。 初七苍白的脸上悄然绽开一丝类似笑意的表情,忘川提在手上的重量恰到好处。 ? ☆、通天之器 ?  太华山客居空翠庭内两个样貌不凡的年轻人坐在院内的石凳上,二人中间隔了一张石桌,桌上摆着一局棋。 黑白错落,难解难分。 夏夷则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刚剔除妖骨妖血的他显得有些虚弱,但即便如此在身体有所好转后仍兴致高昂的拉着乐无异手谈一局。 乐无异见一向寡言淡漠的夏夷则露出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不忍拂了他的兴致,再加上手头上的事仍无进展,趁此解闷。 夏夷则指间捏着一枚白子,目光在棋盘上逡巡一阵,继而落下,他抬眼看着对面的乐无异,乐无异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棋局上,嘴角隐约的笑意,夏夷则与他对弈过多次,心知他并不是一个拘泥于输赢的人,此刻的愉悦只是真正在享受这场黑白之局。 “乐兄棋力较上次颇有进境。” “那可不是,你忙着办正事我也不能闲着啊。”乐无异笑道,“之前说好了要一起下棋的。” 夏夷则似乎也被这份笑容感染了,神色轻松,点头道:“正是,所以在下履约而来。” 两人相视一笑,在对方的眼中倒映出自己最放松的姿态,说是知己,未免言轻。 空翠庭本就寂静,连落雪的扑簌声都清晰可闻,何况是两人的笑声,趴在雪地里打盹的小熊缓缓睁开眼睛,下意识抖开身上的积雪迷茫的环视四周,似乎对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很是疑惑,半晌才渐渐反应过来。 一旁的两人停下说笑,关切的望向小熊。 乐无异见小熊呆坐在原地不言不语,目露忧色:“小山,你哪里不舒服吗?”他对小熊总会莫名给予特别的关注,并非仅仅因为小熊是谢衣留下的宠物,具体乐无异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他对它很好奇。 “乐兄。”夏夷则见乐无异说完话就径自盯着小熊发起呆来,不由推了推他。 乐无异当即回神,尴尬的摸了摸头,讪笑道:“那啥,跟小山待久了,连我也染上发呆的毛病了。” 夏夷则觑了眼他头上怒刷存在感的呆毛,默然无语。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很呆,跟我才没有关系呢!”小熊慢吞吞的走着还不忘损人,随着它幅度不大的步伐,雪地里赫然多出一串梅花形的脚印,映着两旁平整的雪面可爱极了。 乐无异长这么大头一次被这么奚落,还是一只看起来就笨呼呼的小熊,当即横眉怒目,不服气的说:“本偃师哪里呆了?!除了谢伯伯,你见有我这么玉树临风的偃师吗!”他一面说着一面拍胸脯,连头上的呆毛都威风凛凛的挺立起来。 小熊绕着庭院溜达,雪地上被它踩了一圈梅花印出来,边溜达边吐槽:“是没见过这么玉树临风……的呆毛。” 乐无异被它不咸不淡的语气一噎,又嫌跟一只熊较劲太丢分,转过脸生闷气。 夏夷则无奈摇头。虽说这一人一熊见面准拌嘴,但是感情却不错,尤其是乐无异,他看得出乐无异很喜欢小熊。从捐毒到长安的一路上,很是挂念失踪的小熊的安危。 思及此处,夏夷则不由问道:“小山你从捐毒失踪后,便一直在太华山吗?” 小熊停下脚步,用前掌挠了挠耳朵回答道:“不记得了,我醒过来的时候在一个什么城里,后来被送来太华的。” “莫非是天墉城。” 小熊懒散的趴在地上,没精打采的说:“好像是这个地方。” 夏夷则抱臂思忖道:“难怪素来深居简出的紫胤真人会在此地。” 乐无异好奇的问:“紫胤真人?那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白发道长?他也是神仙?” 夏夷则解释说:“紫胤真人乃天墉城执剑长老,精通御剑铸剑之术,天墉城的御剑之术也是自他来后才兴盛的,可谓天下御剑第一人。” 乐无异瞠目咋舌:“厉害,不愧是真人。” 夏夷则道:“师尊旧疾在身不便妄动灵力,南熏真人独木难支,若非紫胤真人以自身修为为我护住心脉,后果不堪设想。” 乐无异闻言大惊失色,那之前他虽听夏夷则说起过易骨,也在夏夷则昏迷那段时间听清和谈过,只知道这是九死一生之局,却始终低估了其中的凶险。听眼前这个人轻描淡写的提起这段惊险万分的经历,乐无异却不禁后怕着。 差一点点就要与他天人永隔…… 夏夷则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握住他的手腕,轻声道:“无妨,已经过去了。” 乐无异略带余温的手覆上腕间的那只,无言点头。 已经过去了,他还活着,以一个普通人类的身份…… 小熊瞪着死鱼眼(?)看两个人类说悄悄话,深刻发觉作为一个熊自己实在太失败了,这么多年过去连个伴儿都没有。 于是小熊未免自己被闪瞎(其实是眼红)插嘴:“乐乐打算留在这里跟夷则过日子吗?” 乐无异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谁告诉你过日子的!” “衣衣啊,”小熊把自己摊平在雪面上,斜着眼说,“衣衣说两个人类生活在一起就是过日子。” 乐无异扶额,一脸头痛的样子:“谢伯伯都教了你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熊扬起脸,眨眨眼:“还是说你们不打算留在这里?” 乐无异被某熊跳脱的思维弄得一怔,道:“等夷则身体好一些,大概……” 小熊又道:“去长安过日子?” 乐无异抓狂,今天某熊怎么一直抓着过日子不放! 夏夷则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掩去笑意。 小熊躺在雪地里百无聊赖的滚来滚去,洁白的雪加上它白色的皮毛,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团滚来滚去的雪球。 乐无异瞪了它一眼,忿忿的说:“这家伙!” 夏夷则道:“小山玩心未泯,乐兄何须置气,倒是通天之器可有进展?” 乐无异烦闷的长叹一声:“没呢……”他从偃甲袋中取出四枚模样大小俱同的偃甲蛋:“你,我还有闻人手上都有一枚偃甲蛋,第四枚是我娘给我的,我不明白谢伯伯当初为什么要做四个一模一样的偃甲蛋,但是我感觉通天之器应该与这有关。” “通天之器是什么?”小熊蹲坐在雪地里问。 “小山你没听谢伯伯提过通天之器吗?” 小熊没有回答乐无异的问题,它小跑到他脚边,乐无异顺手将它抱到桌上,小熊伸出爪子拨弄桌上圆鼓鼓的偃甲蛋,漫不经心的说:“我虽然没听衣衣说过什么通天之器,但是我在纪山的偃甲房里见过这个。”说着一爪子拍在蛋上,力道看上去不重但也不轻,乐无异忙拍开某熊的爪子收回偃甲蛋。 小熊悻悻收回爪子,撇嘴说:“这东西一开始是个箱子,后来被拆成这个样子,我记得我还玩过呢!” 小熊话音未落便觉眼一花,身侧冷风斜掠而过,回神时位子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它转过头看着安然自若的夏夷则,眨眨眼。 夏夷则抬手摸着它的脑袋道:“多谢你了,帮他找到方向。” 小熊歪头,作不解状。 夏夷则摸着小熊脑袋的手突然一顿,他问:“小山你可有听说过谢前辈有一个名叫遐的友人?” 小熊微怔,不知为何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它心底无端生出抵触感,这种感觉与初见钟鼓时有几分相似,但对钟鼓更多是畏惧与复杂,而遐却是彻彻底底的厌恶。 小熊压下胸腔内的躁动,语气平淡:“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衣衣的朋友,但我听过这个名字。” 夏夷则皱眉,若有所思。 “夷则,你怎么了?” “没事。”夏夷则道,“我与乐兄被狼王囚于地牢时曾与遐先生有过一面之缘,他将谢前辈的死讯告知我们,同时还嘱咐我们利用通天之器寻找昭明碎片,重组昭明。” 夏夷则神情凝重的问:“小山捐毒那夜你是否亲眼见到谢前辈死于沈夜之手?” 小熊沉默半晌,摇着头语气低落:“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在那之前之后的事情小熊都记得很清楚,唯独关于那个晚上的记忆一片空白。它甚至就此去问过紫胤,却没能从他那里得到任何答案。 夏夷则虽然很失望,但没有任何要责怪小熊的意思,他觉得失去谢衣的小熊比他们中的任何人更要难过,或许是因为伤心过度之下潜意识封闭了那段回忆。 见小熊低头不语,夏夷则道:“我听师尊说今日紫胤真人就要离开太华山了,你要去为他送行吗?” 小熊略感讶异的看着夏夷则说:“他要走了?!” 夏夷则道:“紫胤真人似乎一直在寻找能医治眼睛的灵药,此次要往极东赤炎之地寻一味珍稀灵药。” “这样啊……”小熊点了点头想起在天墉城时云天青对紫胤说的那番话,心道,他果然没放弃。 屋内突然传出剧烈的响声,乐无异如狂风般刮出来,左手拿着碧绿色的剑柄右手拿着一个精巧的木构盒子,狂喜道:“我找到了,昭明的另一个碎片在星罗岩!” ? ☆、星罗岩 ?  眼前这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透着不可捉摸的寂静,像沉寂了千百年那般神秘,站在树林的外围朝里探看,和煦的阳光穿过枝桠的间隙洒落在古老的遗迹上,蜿蜒的溪流从幽深曲折的遗迹内部流淌而下,渐渐汇成众多的小池塘,散布各处。 乐无异和夏夷则自通天之器探寻到昭明所有碎片的方位后,在太华山稍作整顿于当日辞别清和、南熏以及正要离山的紫胤后便匆匆前往碎片地之一的星罗岩。 乐无异苦恼的看着怀里软绵绵一团的小熊道:“真不晓得你要跟来做啥,先说好了一会儿不准乱跑,你这么小一团给里面的妖怪塞牙缝都不够。” 小熊木着脸点点头,乐无异把它当什么了?! 夏夷则往树林内部张望一阵,眉峰缓缓聚起,自言自语道:“奇怪……” 乐无异站在他身侧,恰好听见他的低语,不解的问:“怎么了,夷则,里面的情况很不妙吗?” 夏夷则摇头道:“并非……只是曾听师尊提起过,星罗岩相传为上古某个部族的居住地,然而许是灵力丰沛,此地妖兽横行,那个部族才不得不搬离此处。”说到这里夏夷则露出疑惑的神色:“适才我以灵识观察周围情况,却只发现寥寥数只妖兽,而且大多妖力不强。” 乐无异道:“或许是传言有误,你都说了是上古时期,这么多年过去了没准妖兽也搬家了呢!” 夏夷则静默,乐无异的话虽说有些儿戏却不无道理,他暂且抛开疑虑和乐无异往树林深处的遗迹进发。 路上,夏夷则突然想起闻人至今仍无讯息,不由问乐无异:“乐兄,闻人那边可有消息?” 乐无异道:“闻人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她师兄,暂时跟她师兄回百草谷了,她说会尽快追上我们,我让她到广州等我们。” 夏夷则思忖着点点头,明智的没有提起另一个下落不明的同伴。 “夷则,”乐无异脚步微滞,夏夷则也停下脚步,“等我们找完昭明碎片,就去找阿阮妹妹吧。” 夏夷则用惯常的语气说:“可。”他虽然与阿阮交情不深,但那个女子的纯真烂漫着实让人很难不生出好感,况且这是乐无异想要做的事,他更没有理由推拒。 “你是认真的?”小熊直起身子,盯着乐无异,神态少见的严肃。 “不管怎么说,阿阮妹妹始终是我们的同伴,还是一个女孩子,她一个人孤身在外一定很害怕。” 小熊定定瞧着乐无异,他无言回视,目光柔和且坚定,让小熊不禁与记忆中那个眼神重叠在一起,它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谢衣死后自己会比较喜欢待在乐无异身边。 果然很像呢,这两个人…… 小熊泄气般的缩回去,撂下一句:“随你。” 乐无异趁机揉了它一把,笑逐颜开的冲夏夷则挤挤眼,夏夷则无奈,眉宇间连日来的沉重确实冲淡不少。 谈妥事情,二人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树林中一个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影子窥视着二人,直至他们走入遗迹。 “昭明……”初七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沈夜这厮打的什么主意!居然派老子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监视两个毛孩子!”风琊骂骂咧咧的走在青石铺就的宽阔的甬道内,想起早上在主神殿吩咐他办这件事的华月,更加怒不可遏,抬脚踢死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修为尚浅的小狼妖。 仍不解恨,召出骨蝶,蓝色的蝶群聚集在他身边,美丽的蝶翼在空中轻盈扑扇。 “去。” 在风琊的指示下,蝶群停聚在狼妖尚有余温的尸体上,很快狼妖的尸体就被蓝色的蝴蝶沾满,令人诧异的一幕出现了,完整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趋势消减,直至变成一堆枯骨,蝴蝶绕着枯骨飞舞一周,恋恋不舍的回到主人身侧。 “哼,那个臭女人,迟早有一天要教她尝尝老子的厉害!” 风琊不爽华月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谢衣尚在流月城时,他便觉得华月这个整日围在沈夜兄妹身边的女人很是碍眼,当他被沈夜任命为贪狼祭司后,这种愤懑更是达到极点,撇开瞳和谢衣不谈,他风琊的位次居然在一个女人之下,他居然被一个女人踩在头顶。 甚至为此,他多次暗中揣度过沈夜与华月的关系,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这两个人除了公务上的往来,并没有逾矩之举,大祭司对她的关注度还不如寂静之间里那位名存实亡的城主。 想起流月城中那位高高在上的冷酷祭司,风琊既恼恨又不甘,沈夜择徒这件事是扎在他心上多年的刺。 “去找那两个小崽子。”风琊勉强按捺下躁动的情绪,不耐烦的打发骨蝶出去找人。不管怎么说,大祭司交代下来的任务得尽快完成,而且他出来前派了几个侍从到寂静之间疗救矩木枯枝,得早些回去验收成果。 这样想着,他大摇大摆的走在青苔斑驳的古道上,丝毫不曾察觉暗处窥伺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视线。 初七此次下界,除了监视小熊,还身负一项特殊的任务。 透过面罩上的单眼机括,狭窄的视线内出现一个瘦矮且微佝偻着背的男子,这是他今天任务的目标。 初七认识这个男人,确切来说他见过他,流月城贪狼祭司风琊,当然他没有见过他,除了大祭司和七杀祭司或许还有七杀祭司身边的那个侍从,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知道的也全都永远闭上嘴了。 心念微闪,手中的忘川蠢动,又戛然而止。 初七的视线落在迎面而来的两个年轻人身上,其中一个手里抱着一只胖乎乎的小白熊。 时机选的不太好……不过总有机会。 暗杀者藏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静静窥伺他的猎物走进致命的陷阱。 “夷则,你看,那里有蝴蝶!”乐无异指着不远处的蝶群,面露讶色,“好漂亮的颜色啊!”说着乐无异就要往前走,打算凑近去看,被眼疾手快的夏夷则及时拉住。 乐无异不解回望。 夏夷则一手持剑,一手将他护在身后,摆出警戒的姿态。 “何方妖人,还不现身?”夏夷则厉喝一声。 “嘿!你这小子鼻子挺灵!”阴冷怪戾的嗓音猝然响起,身穿流月城祭司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蝶群旁的空地上,他佝偻着背不怀好意的盯着两人。 夏夷则瞳孔微缩,下意识看向乐无异,果不其然后者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这张脸,不,确切来说应该是那三个人的脸,乐无异大概这一生都无法忘怀。 捐毒月下,曾与他约定必再相会的人永远的被那三个人埋葬在冷寂的黄沙中。 那是他最憧憬的人…… 胸腔内充斥的怒火和憎恨让乐无异不能自已的浑身颤抖,如果不是手里托着小熊,恐怕上一刻就提着晗光冲出去了。 “呵,怎么,想杀我?” “你怎么敢,怎么敢,出现在我面前!” 面对乐无异的愤怒,风琊大概平生第一次尝到莫名其妙的滋味。 他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两个人,但这两个小崽子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而且……风琊的目光落在乐无异怀里的小熊身上,带着嘲讽的口气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你说是吧?” 小熊无动于衷的回望,又静静撇开视线。 风琊显然不打算放过它:“你那个不成器的主人呢?” “……” 风琊一拍前额,状若恍然,幸灾乐祸的说:“瞧我,大祭司前不久才交代下来,废除破军祭司席次、玉印、宝册、宫室……那个废物总算死了,呵呵,呵呵呵呵~”猖狂的笑声如尖锐的利刃,一刀一刀刺入耳中,心上似乎也被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淋漓。 “…………” 夏夷则手上一沉,低下头猝不及防与小熊平静的视线相撞,身边劲风一扫,一个人影如离弦的箭矢般冲出。 考试周来袭,更新延迟(本来就不快【摔桌),总之勉勉强强赶出一章,凑合着看吧,鞠躬! _(:3ゝ∠)_ 这边给可能忘记前文的亲一点提醒,杀害谢衣的风琊是猞猁假扮的,真正的风琊是通过沈夜才知道谢衣死了。 有爱提示:下章会有小熊视角【顶锅盖滚走 ? ☆、永眠 ?  乐无异啐出一口血沫,右肩传来不可忽视的痛感,他试着抬起手,却倒吸一口凉气,如果不是金刚力士二号及时掩护恐怕这条手臂早就交代在这里了。 可现在不是让他慢慢疗伤的时候,乐无异取出晗光,换成左手执剑,眼角的余光瞥见灵力被骨蝶蚕食仍勉力支撑的夏夷则,握着剑的手一紧。 “抱歉了,禺期,明明答应过你不用晗光的。” 晗光剑身光华烁烁,仿佛在无言回应。 乐无异抬眼盯着对面魔化的人,风琊挥舞着巨大的钳子将脚下的金刚力士三号摧毁殆尽,木屑零件纷飞,乐无异当机立断放出最后的蝎型偃甲,同时提剑冲上前。 风琊不屑嗤笑道:“凡铁岂能伤我!”巨大的钳子朝着乐无异的头狠狠砸下,乐无异提剑去挡,强大的力量让他不禁退后几步,由于只能单手持剑,气力很快不支,肌肉骨骼几乎都要发出悲鸣。 硕大的冰柱自风琊的脚底破出,乐无异肩上一轻,压在头上的巨钳全部冰结,寸寸碎裂。 他反射性的望向身后的夏夷则,那个人倒在地上,围聚的蓝色蝴蝶也全都消失无踪。 “夷则!” “臭小子莫急,白脸小子大约是动了真元,不妨事。”禺期的声音骤然在脑海中响起,“倒是你,你若再磨蹭,那个半人半魔的怪物可就过来了!” 像是为了印证禺期的话,乐无异刚回神,巨大的钳子从天而降,他连忙闪身与钳子擦身而过,风琊喘着粗气视线死死钉在乐无异的身上,再也没有之前的悠然自得,毕竟他被夏夷则的术法毁去一条手臂。 “该死!竟敢竟敢——!”暴怒中的风琊脸色狰狞,他恨恨的看向地上的夏夷则,挥动钳子朝他劈砍,这一击带着十成的力道,周围的气流也因此紊乱,电光火石间一道锐利的光芒掠过,速度极快,让人几乎产生错觉感。 巨大恐怖的钳子像是切豆腐般被整个截断,风琊不敢置信的盯着自己光秃秃的手臂,乐无异单膝点地撑着手里的晗光,晗光剑身上诡邪的红光一闪而逝。 “这怎么可能?!老子居然败在两个人凡人手里!怎么可能!” 风琊向来自视甚高,除了沈夜,偌大的流月城他从没把谁放在眼里过,如今两条手臂全都折损在乐无异和夏夷则手里,对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乐无异跪在地上直喘粗气,额上,两鬓密布冷汗,刚才那一击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现在的他已经无法阻止暴走的风琊,若非靠着惊人的毅力他早就倒下了,可现在一切都已无济于事,他和夏夷则今天可能会死在这里。 这样想着,风琊也步步逼近。 然而……仅此而已。 风琊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像是突然被抽走浑身的力量,只剩下一双圆睁的眼睛表达他震惊的心情。 乐无异怔忡在原地,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况。 风琊气急败坏的说:“可恨!什么人?” 白发绿衣的女子手里牵着一只穿着红色肚兜的粉嫩娃娃缓缓走来:“何方妖人,在此以邪术作祟?” 风琊眯起眼打量来人,身为流月城贪狼祭司,撇开性格不说,能力卓群是沈夜任用他的重要原因,这两个人给他一种难以言说的矛盾感,尤其是这个女人,鬼气深重。 乐无异护在夏夷则身侧,狐疑的注视着白发女子,斟酌开口:“你是……” “阁下便是乐公子吧,我已恭候多时。” 乐无异面露惑色。 “我是琴姬,他是赤月,奉师父之命在此等候乐公子。” “你的师父?” “家师乃是与小公子有过一面之缘的遐先生。” 我的本能在抗拒那个将乐无异和夏夷则带走的女人。 所以当乐无异喊我的名字并四处找我时,我没有回应更没有现身,直到他们走远后,身影消失不见,我才慢吞吞的出来,有件事我必须得问风琊。 但是,显然,有人比我快了一步。 “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莫名其妙!老子从来想说便说、想做便做,有啥好愿的?!” “没有吗?……忘了说,你就要死了。” “嘿,看老子动弹不得,你——打算趁人之危?” 他没有回答,掌间光芒绽过,一柄样式奇特的偃刀稳稳持于双掌中,刀身泛着一层浅红色的光晕。 风琊大骇,却不是因为自己即将遭逢不测,而是那个戴面具的人适才所施展的术法,过去他曾见过许多次,他惊骇的看向暗杀者问:“……这……这术法?!你——你究竟是谁,摘下面具让老子看看!” 暗杀者没有给风琊这个机会,甚至对他而言,流月城的贪狼祭司连一只待宰的鸡都算不上,他声线平直,语调冷漠:“再会,贪狼大人。” 刀落绝情,风琊濒死前周围陆陆续续有可怖的骷髅魔偶爬出来,他们将主人的血肉蚕食殆尽随后消失,这场暗杀在凄厉的哀鸣声中落下帷幕。 可事情,远远没有解决。 初七转身,视线里出现一只白色的小熊,脸上的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也无从得知他在想什么。 我在空旷的遗迹内狂奔,血液急速流动,久不运动的四肢逐渐酸软,但是我不能停下,如果停下我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暗杀者的话言犹在耳——主人命我监视你,所以我不能杀你,但是我也不能让你看见我,你跑吧,跑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不然我就杀了你。 那个人周身不加掩饰的冰冷的气息,让我浑身发憷。 清瘦的身躯与我印象中清隽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我得出了一个荒谬而可怕的结论。 这个人……这个人…… 可这怎么可能?怎么会……那个总是笑得一脸白痴的傻瓜,比任何人都要珍视生命,最后更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为了自己的信仰甚至不惜与自己最重要的人刀剑相向。 他怎么会杀风琊,他的身上怎么会有如此浓厚的血腥气息。 纷繁芜杂的思绪充斥我整个大脑,像是硬生生被塞进一团杂乱的海草,心跳越来越剧烈,呼吸越来越急促,整颗心像是要从嘴里跳出来一样。 在天墉城时紫胤的那番话猝不及防闯入乱成一团浆糊的脑海,我骤然停下脚步,悲伤的情绪悄然滋生,他早就把答案放在我面前,只是我不愿意正视。 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提着灯走到我面前,为我驱走无尽的黑暗,也不会有人在繁星皓月下给我讲一些不知所云的故事。 不论是百年前灵动却冒失的少年还是百年后温润偶尔使坏的青年,全都不在了。 黑衣暗杀者冷肃的身影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我使劲摇摇头,那不是他,只是一个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我以为我会难过,我也确实很难过,但是更多的却是近乎虚茫的空洞。 我说过我要去找谢衣,可现在我已经不需要这么做了,我找不到他了。 “你……这是在伤感?”幼童稚嫩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哈哈,真可笑,你居然会有感情!”围着红色肚兜的男童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在我身边绕了一圈。 “你是刚才那个——” “闭嘴!”赤月粗鲁的打断我的话。 对方莫名的怒火让我措手不及,我没再出声,他眼里涌动的疯狂令人心悸,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我生吞活剥。 赤月冷笑一声:“拜你所赐,我变成这副模样,只能靠吞噬妖兽维持实体,不过……”赤月伸手在我光洁的皮毛上捋着,冰冷的手掌没有一丝温度,我僵着身体一动不动,他似调笑的说:“你过的倒是不错——” 一阵的刺痛猝然袭来,我转头去看,白色的皮毛被血色浸染,一只细口瓷瓶抵在伤口处,猩红的血液顺着瓶口流入。 赤月贪婪的注视这一切,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冲我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咬牙切齿的说:“要不是主人不让我杀了你,我早就把你扒皮抽筋了!” “我的血你不能用。” 赤月意外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很惊讶我为何会知道这件事,却没有放在心上,道:“我知道,主人给我讲过,九天的姘头就是喝了你的血魂飞魄散的。”他毫不在意自己粗鄙的用词,径自道:“但是,想拿回我原本的修为,我有错吗!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赤月腾得站起身,朝我柔软的腹部狠狠踹了一脚,我在地上滚了几圈,蜷缩成一团,五脏六腑仿佛错了位,锥心刺骨。 赤月抚摸着手里的瓷瓶,眼中浮现迷离,用平静到诡异的语气说:“主人说我不能杀你,我想了想,我虽然不能杀你,但这世上能致你死地的东西何其多。”他恋恋不舍的挪开视线,落在我身上,俏皮的眨眨眼:“我想到了一个好方法。” 我站在被岩浆烘烤得皲裂的地上,肉掌被炙热的地面烫得几乎能闻到焦味,岩浆内溅起的火星落到我身上,瞬间烧出一个焦黑的洞,但这些我都感觉不到,不论是难以忍受的高温还是身体上的疼痛,很早前我就意识到,这副躯壳我正在逐渐丧失主导权,赤月施加在我身上的疼痛可能是我最后的感知。 我的时间到了。我注视着岩浆池内巨大怪异的黑色封印这样想。 对此我意料之中的冷漠,仿佛一个漏了的木桶,无论往里面投入多少感情,当时很强烈,却转瞬即逝,剩下的只有永远填不满的虚无。 我趴在地上,任由意识陷入沉眠。 既然我已没有存在的必要,那便重归虚无好了,或许等下一次醒过来,我也不再是我了。 消失前,我突然想起了钟鼓,记起了一些我从未经历过的片段。 那家伙或许会难过也说不定…… 我常做一个梦,梦里那个地方没有光,没有热,没有温暖,没有希望,只有冰冷与黑暗。 黑暗的尽头,坐着一个小小的少年,他一直在等着谁…… 一直,一直…… 磅礴浩荡的能量自神农封印处迸发,上古大神留下的印记霎时湮灭,山崩地坼。 不周山龙穴处,一条苍青色的巨龙缓缓睁开金色的竖瞳,它的身下血迹斑驳,龙鳞散落。 ? ☆、光与影 ?  长安东市西南角一隅有一所别致的宅邸,一对年轻的夫妻住在里面,二人平日深居简出,偶尔有来客造访,大多非富即贵,却都待不了多久便匆匆离去,访客中只有一位中年修士能坐上半日,可那人身边总是跟着几名护卫,看上去极其不好相与。左右邻人虽然很好奇,却没人敢上门叨扰。 幽静的庭院内繁花似锦,屋外新栽的梨树也开满了花,遐坐在石桌前静静擦拭他怀里的琴,风徐徐拂过,梨花散落在他的青衣上,纷纷扬扬难掩他清雅的眉目,他对面百无聊赖的离墨一手撑着头,一手翻阅桌上的书。 遐瞟了她手里的书一眼,淡淡道:“我劝你早日把这东西扔了。” 离墨忙把书护在怀里,警惕的盯着遐:“你想做什么?” 遐调着手里的琴道:“你以为你这些小动作没人发现吗?” 离墨转开头撇嘴:“知道又怎样?反正抓不到把柄。” 琴铮声猝然响起,离墨被惊得回头,遐从容不迫的放下挑弦的手,若无其事的说:“胡闹也得有个限度,这些事就算别人不知道,夏夷则和乐无异肯定会觉察,以他二人的洞察力即便你再如何粉饰也只是徒劳。” 离墨不服气的说:“他们还能把我吃了不成,再说只是参考了部分经历,连名字都不是同一个。” 遐见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不由冷笑道:“乐无异不会,夏夷则就不一定了。” 离墨身形一僵,坐直身子木着脸说:“你的意思是要是夏夷则知道了会弄死我?” 遐不置可否。 离墨虽然大部分时间在耍白痴,可一旦牵扯到跟自己小命有关的事就格外谨慎,虽说她死不了但她怕疼。 遐的态度说明了一切,离墨也不得不收起玩闹心,谨慎对待,她苦下脸道:“话是这么说,但是现在已经不是我说不干就不干的时候了,我要是这个时候撂挑子绝对会有人雇影煞的杀手追杀我到天涯海角的!”末了她还补了一句:“就算没有杀手,□□添香那个娘们儿也不会放过我的!” 对于离墨的大吐苦水,遐淡淡扫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吐出四个字:“自作自受。” “喂喂,你别这么事不关己行不行,怎么说咱俩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要是出事,你也好不了!” 遐完全没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但是离墨如果出了事对他的确会造成影响,想到后续接踵而来的麻烦,遐冷冷瞥了一眼叫苦不迭的某人,觉察到他的目光,离墨立刻闭上嘴。 “若非李氏皇朝民风开放,你以为你的那些东西能如此畅销吗?”遐顿了顿接着说,“但是再开放的民风,皇室也不会允许皇子与平民有染,何况你所影射的那两人,一个是定国公之子,一个是即将继承大统的皇三子。” 离墨静默良久,斟酌开口:“你怎么就确定夏夷则一定会回来争夺皇位?” 遐反问她:“你觉得他不会吗?” 她沉默。 遐慢条斯理的将擦拭干净的琴收回琴囊,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道:“淑妃已死,这场局他不进也得进。” 若是往常离墨定然会保持沉默,但是今天却一反常态的问:“所以你才选择跟武家合作是吗?” 遐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没有隐瞒:“说是合作未免言重,不过打发时间罢了。” 她扔下手里的书,起身走到院中背对着遐,阳光落在她身上像是覆上了一层虚影,遐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意微收。 “你今日有些奇怪。”遐道。 离墨耸耸肩,漫不经心的说:“大概最近睡多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遐闻言一滞,少顷恍然道:“这一世的时间到了啊。” 离墨转身冲他挤眉弄眼,脸上挂着贱兮兮的笑容:“我有预感,下次我一定能恢复男儿身,到时候别被本少爷的玉树临风吓到了啊!” 遐笑而不语。 “下次又得麻烦你来找我了。” “知道麻烦,平日就别再添乱。” 离墨随口应付两句,打了个哈欠,揉揉发涨的眼睛,最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榻上睡过去的,今天难得精神好些,但现在又不行了。 “好困,我得补个觉去。”离墨伸着懒腰往房间走去,没走几步突然顿住,“今天怎么没见到阿阮?” “她回巫山了。”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27节 “你……告诉她了。” “略有提点。” “嗤~你总这样说,谁信啊!”离墨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她搔搔脸,斟酌开口,语气带着一丝郑重,“阿阮是个挺可怜的姑娘,我不在的时候你照看一下吧,毕竟人也是你拐来的。” “说完了?” “啊啊,说完了,说完了,好困,睡觉去了。”说着便抬脚往房间走去,再也没有回过头。 遐看着紧闭的房门,轻轻摇头,一枚洁白的花瓣顺着衣襟滑落,他静静捻起。 “哼,蠢货。” “嘭!” “咳咳,咳咳……夷则,夷则你在哪里?” 乐无异原本被压在残垣断壁中不得动弹,栖身晗光中的禺期动用灵力给他打开一个缺口,这才得以逃出升天。 暂时脱离危险后,连身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拍,在废墟中四处寻找夏夷则。 “轰!”距离乐无异不远的地方骤然发出巨响,乐无异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一个颀长的身影在扬起的烟尘中若影若现,他心下一喜,连忙跑过去。 “夷则!” 夏夷则转过头,乐无异正挥着手向自己跑来,看起来安然无恙,总算放下一直提着的心。 乐无异刚站稳身子就扯着夏夷则左看右看,直到确定他没缺胳膊少腿。 “呼……”乐无异长舒一口气,放开夏夷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就好。” “……” “吾都说了,白脸小子能有什么事?!”禺期抱臂自半空中显出身形,一脸不屑,讥诮道,“倒是你这笨手笨脚的臭小子,若没有吾,现下定然还在废墟里埋着呢!” 乐无异瞪一眼说风凉话的禺期,翻了个白眼:“是啊,剑灵大人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来生必结草衔环以报。” 禺期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说:“结草衔环就不用了,吾可不想你下辈子再来当晗光剑主。” 乐无异被禺期的毒舌一噎,恨恨撇过头。 禺期也转过头,一人一灵摆出互不理睬的模样,混不觉这副样子落在夏夷则眼中,就像两个赌气的小孩儿。 夏夷则清了下嗓子道:“那现在该怎么办,此处已经变成这般光景,我们该如何着手去找昭明碎片。” 乐无异没有说话,皱着眉,目光四处逡巡,神色凝重。 夏夷则见状问:“怎么了,乐兄,可是有何不妥?” “不见了!”乐无异的语气让夏夷则的心陡然一惊,“琴姬给我指过的神农封印上古凶兽的那个封印不见了!” 夏夷则左右环顾,确实没有看见先前看到过的那个封印,心下一沉。 “封印既破,蛰伏的妖兽定然脱出,”禺期沉吟道,意识到事情不妙,“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乐无异点点头:“那我们找到琴姬前辈他们之后就一起走。” 禺期沉默不语,夏夷则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正想劝说乐无异,身后传来略微喑哑的女声。 “诸位可都安好?” 看到来人,乐无异眼前一亮:“琴姬前辈!” 琴姬含笑颔首:“乐公子。” “那啥我们正说到你呢,禺期说这里的封印被破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这个自然,不过在此之前我得交给你们一样东西。”琴姬素手微抬,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珠子浮空而现,一直关注琴姬动向的禺期一见到珠子就露出震惊之色,“家师此前曾交代我将此物交予乐公子。” “交给我?”乐无异微微吃惊询问,“这是什么?” “家师游历南海时,自从极之渊内一只蜃精手中得到——” 琴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禺期急吼吼的打断:“臭小子,那就是你苦苦追寻的昭明碎片之一的光!” “什什什么!”乐无异盯着珠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夏夷则也露出吃惊的神色。 琴姬颔首:“正是。” 乐无异伸手接过光,发出柔和光芒的珠子托在掌心,清凉沁人,十分舒服。 “有劳遐先生了。”乐无异搔头道。 “家师与谢大师份属友人,为他完成遗愿,亦是家师所愿。” 夏夷则沉吟道:“如今柄和光都已拿到,就差星罗岩内的影了。” “影在这里。” 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一条火红的巨龙从天而降,砸在地面上顿时陷出一个深坑。 白衣银发的男童赤着精巧的双足凭空走来,在他的周围仿佛连时光都要静止。 作者牛言:人形出来了,嗷嗷嗷,鼓掌撒花,古二正式进入倒计时【握拳 ? ☆、因果 ?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琴姬不禁胆寒,全身的血液仿佛被冻住了,她连抬头都做不到,遑论对视。 他的目光下,所有的秘密都将暴露于日光下,无所遁形。 琴姬心底暗骂赤月那个猪脑子,她只是让他把东西带过来,谁料到他把这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儿提前叫醒了! 夏夷则盯着突然出现的男童,一手按住腰间的剑:“敢问阁下是何人?”对方虽然是个孩子,但他本能的觉得危险,这种高度的危机感是夏夷则从未经历过的,哪怕是面对沈夜那样的强者。 “夷则别动手!”乐无异急忙拦住夏夷则,“他是小山。” “什么?!” “捐毒那个晚上我看到过他这个形态,那时候你晕过去了,禺期应该也看到了。”乐无异转头看向禺期,后者抱臂沉默不语,眸中浮现深思。 “你很害怕?”他注视着琴姬,静静开口,琴姬不由颤了下身子,仿佛他吐出的不是话而是冰碴。 “大可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没有值得他动手的资格。 不知是得到了他的保证,还是别的原因,琴姬定下心神,强笑道:“这是自然,你也没有这个权力。”她微微抬头,目光落在他整洁的衣襟前,那里现在空无一物,但某种情况下会出现大片的符文,这是世上唯一能克制他的东西。 “你觉得你还活在这个循环里?” 知道他意有所指,琴姬捋起鬓边散落的白发,别到耳旁,不慌不乱的说:“可我毕竟还活着。” “是啊。”他注视着自己光洁的掌心,冷冷道,“以一具皮囊的身份。” 琴姬笑容宛然,似乎他说的只是一个过路人。 乐无异一头雾水的听着两个人高深的对话,正要询问,地面骤然震颤,没防备整个人扑倒夏夷则的身上。 “怎,怎么回事?” “醒过来了。”禺期凝视从巨坑中爬出来的火龙,喃喃道,“昭明的影。” 乐无异刚站稳身子,傻眼了:“喵了个咪的,它它怎么醒了!” 夏夷则当机立断:“敌我悬殊太大,先离开此地再说!” 慌乱中,不知是谁说了句:“催动昭明剑柄。”乐无异将信将疑,取出剑柄往内注入些许灵力,火龙庞然的身形瞬间消弭,一柄浅绿色的长剑持于手中,剑身黯淡。 “这——”乐无异举起手中的剑,目瞪口呆。 “臭小子,快将昭明借吾一观!” “哦。”乐无异将昭明递给一旁的禺期,禺期接过剑激动得不能自已,像是见到了多年不见的老友,他虽然疑惑,但隐约知道原因,只是一直没能向禺期证实。 琴姬笑道:“恭喜几位,有了昭明,破开伏羲结界指日可待。” “是,是啊。”乐无异挠挠头笑了笑,但心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本以为寻找昭明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件事简单顺畅到有些不合常理。 乐无异都有这样的感觉,何况夏夷则。 “二位可是有何不妥,脸色颇为不佳。” “无妨。”夏夷则道,“既然东西已经拿到,我们赶紧离开。” 乐无异点点头。 琴姬道:“那琴姬便不送各位了。” 乐无异惊讶问:“琴姬前辈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赤月尚未归来,我须得在此等候。” “说起来赤月是前辈派出去帮我们找小山的。”乐无异看了眼一脸冷漠的男童,后者觉察到他的视线望过来,乐无异被冻了个彻底,立马移开目光,“现在小山回来了,赤月应该也在附近。” “这得问小山小友了。”琴姬目光转回他身上,面色如常,但眼神中多少流露出紧张的情绪。这也难怪,毕竟赤月对她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他们两个甚至都不能相隔太远,否则一个有性命之虞,另一个则会妖力大减,这也是她能以凡人之躯存活三百多年的主要原因。 “我知道,他现在在一个很有趣的地方,可我为何要告诉你。” 琴姬的脸阴沉下来:“赤月到底在哪里?你把他怎么了?” 气氛陡然变得僵硬起来,尤其是琴姬那张阴郁得快要滴出水的脸,让乐无异汗毛直竖,他用征询的目光看向夏夷则,夏夷则示意他不要出声。 他没有回答琴姬的问题,反倒问了对方一个问题:“分裂灵魂的滋味可好受?” “……” “把人魂和妖魄融合在一起再切分,也只有遐那种货色才做得出来。” “住口!不准你侮辱师父!” “这种无聊的扮演游戏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腻。” “住口,住口,住口!” 她被那讥诮的口吻彻底激怒,发疯一样冲上前,双手持一柄血色的妖剑,这本是赤月的妖月剑,于空中劈出两股交叉的赤色剑气,凌厉的攻击以锐不可当的气势朝他头顶盖去,他站在原地寸步未移,银白色的双瞳间倒映出一片血色,以及血色后隐藏的女人疯狂的姿态,不,那已经不能称作人类了,从她接受了另一半不属于自己的妖魄后。 但可悲的是,她连妖也算不上。 “嘭!” 琴姬的身体被加倍反弹过来的攻击狠狠砸在地面上,碎裂的石块直接嵌入她背后,深陷肉中。 流溢出的鲜血很快浸湿身下的地面,她浑身抽搐躺在血泊中。 适才尚算晴朗的天空骤然阴云密布,看样子很快就要有一场雨。 所有人的心情如同这个骤变的天气。 半空中的白衣男童迎风而立,及腰的银发被风拂到背后露出一张异常精致也异常冷酷的脸,以及那一双冷寂到骨子里的银瞳,如果说冷酷能算他的一部分,那么这大抵就是人们常说的完美了,即使这份美令人寒彻心扉。 “人类在面对未知的事物时,因为极度的恐慌常常会做出愚蠢的举动,从你刚刚自掘坟墓的行为来看,你虽然舍弃了人类的身份,却并未完全泯灭身体内的人性。” 他缓缓走到躺在血泊中的女人面前,从步伐的间距到速度,每一步都像是经过精细计算,每一步都像是踩进心底最不愿轻易示人的黑暗里。 她仇视厌弃的目光钉在他身上,想用最恶毒的语言抹黑他,更想借此掩饰自己的真心,然而甫一开口,喉间的腥甜不受控制的翻涌而出,清丽的脸庞被血污覆盖大半,一头白发早就被染红。 淡色的薄唇微微一动:“愚蠢。” “你又懂什么?”她反唇相讥,“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过是一个弑神屠亲,又遭众神摈弃的怪物!”琴姬猝然发出凄厉哀嚎,就在刚才的一刹那她全身的骨头全被碾成了粉末,可这些并没能阻止她说出下面的话,“你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没放过!” 预想中巨大的疼痛迟迟未来,她用充满狐疑的目光看着那个沉默的怪物。 他道:“说完了。” 她冷笑了一下,纵然全身如烈火灼烧般的疼痛让她几乎想死,但是能看到眼前这个怪物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而心绪不宁,即便苟活一时也是痛快。可惜不能看到他伤心悔恨的样子。 “这些是遐告诉你的?”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没有任何疑问的意思。 “是又如何。” “我虽然讨厌他,却不得不承认在掌握人心这方面,他比他的父亲还出色。” “什么意思?” 他极其罕见的笑了下,勾起的唇角满是寒意:“你以为你的命运是偶然还是必然?” 琴姬愣了下,不知为何遐那张清俊的脸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逝。 他继续问:“你觉得什么样的妖物才会甘愿将一半的妖魄赠予你,但是你身上不仅没有妖气,反倒鬼气深重。” “你究竟想说什么!”琴姬大吼大叫起来,心中难以名状的惊恐正如滔天巨浪席卷而来,“闭嘴,闭嘴!不准说!” “赤月早就因为摄取了我的血而魂飞魄散。”他的语速突然放慢,“不过有个很有趣的鬼魂留了下来,不然你认为你能活到现在吗?” 琴姬瞪大了赤红的双眼,脑海中充斥着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似是知道琴姬在想什么,道:“没错,就是他,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现在时间也快到了。” 琴姬的嘴唇剧烈的抖动,她不断的摇头,仿佛这样就能将一切一笔勾销。 “不可能!他早就投胎了!” “没有什么不可能。”银白的眼眸中波澜不惊,宛如一潭死水,“天道轮回,循环往复,既灭既殇,永无更迭。” 琴姬失声痛哭,酝酿多时的雨终究纷纷扬扬而下。 “夷则……” 夏夷则轻轻握住乐无异的手,点点头:“啊,我们可能被骗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夹杂着嘶哑的哭声,让这场雨尤为沉重,雨水能够洗刷这片土地上的血迹,却涤不净残留在血迹上的悔恨与痛苦。 他侧头对着不远处的众人道:“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想给她陪葬吗?” 乐无异没有在意他过于冷淡的语气,问道:“那你呢?” “你们先走,我稍后便来。” “嗯,那好,我们在广州最大的客栈等你,你一定要来。” 见他点头,乐无异才放心与夏夷则离开,离开前禺期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回到晗光内,有些事还是不说为好。 哭声渐消,琴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望着阴沉快要塌下来的天空,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少顷她问:“相公的魂魄为什么会出现在赤月的身体里?” “这你得去问遐,看样子可能他的魂魄被赤月吃了一半恰巧被遐发现,不然两个魂魄是无法如此平衡的容纳于一具身体内。” “不过救他绝非遐的本意。”他接着道,用平直淡漠的语气叙述一个事实,“否则那个魂魄早就被吃光了。” 琴姬笑了起来,沉闷的笑声自胸腔内发出:“因为他一直都觉得这个世界很无聊啊,不然他一个神祇何至于插手人类的事情。” 他沉默。 “最后一个问题,相公在哪里。” “一个你去不了的地方。” “……多谢。” 他注视着琴姬在地面蠕动的身影,她全身的骨头都已被击碎,按常理来说应该连动都动不了,所以说,人类是如此特殊的存在,即便是创造了他们的女娲也不懂这种特别。 广袖一拂,琴姬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她去了她该去的地方,然而从今往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她的存在,三界六道,黄泉碧落,失却一半灵魂的她连轮回的资格也没有。 雨,仍未停歇。 他站在雨幕内,全身干燥整洁,落在他身上的雨滴无一例外被弹开。 暗杀者道:“你知道我的存在。” “我以为你不会现身。”他对身后的黑衣暗杀者说道,冷淡的声音给这场冷雨增添了一丝寒意。 暗杀者回答:“我也认为我不会。” “……” “但是我还是这样做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暗杀者眼中第一次出现迷惘。 “你想知道什么?” “……不知道。” 初七被困在雨幕中,和他对话的孩子早已不见踪影。 ? ☆、初晗 ?  初七成为暗杀者的第一天夺去了十个人的命。脸上,身上,手上到处都是未干涸的血渍,浑身浴血的初七宛如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脸上的单眼机括也是那一天他的主人送给他的,这世上除了沈夜谁也不能擅自摘下,包括初七自己。 对此他没有任何意见,更没有资格有意见。忠实的服从主人的任何命令,哪怕是死,他也必须干净利落的执行,这是初七睁开眼睛的第一天就被灌输的理念。 他是沈夜的傀儡,沈夜是他的主人。 他的主人沈夜是流月城的大祭司,除城主外至高无上的存在。至于城主初七因为沈夜的原因见过几次,只是一个依附矩木存活的柔弱女子,而沈夜大抵是喜欢那个女人的,不然不会每日亲自为她献上鲜花,这些花都是命人特意在下界寻来的。 然而,饶是主宰一方天宇,又有心仪的女子,沈夜仍是不快乐,至少初七从未见过他畅快的笑过,那个人的眉头永远都是蹙起的,即使是在睡梦中,像是永远都有烦心的事,正如他永远处理不完的政务。 你问一个傀儡怎么会有这么多想法? 呵,别的傀儡初七不了解,也不想了解,但是就他而言,偶尔也会觉得这日复一日的生活有些乏味,可除了任务,他的视线里只有他的主人,观察沈夜就成了初七唯一的兴趣。每当这个时候初七便十分庆幸脸上戴了面具,多少可以掩饰自己的目光,但同时又怀疑这件事沈夜一直知道只是没有点破。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他自己否定了,且不论他主人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单是沈夜讨厌初七这一点,足够说明一切。 沈夜讨厌初七,虽未明说,可初七一直都这样觉得,尤其在两人独处时这种感觉更强烈。 那个人投射在他身上的眼神,时常让初七生出一种会被杀掉的错觉,冰冷危险,漆黑的瞳仁里似乎汇聚着一股风暴,迟早会将他身边的人席卷殆尽。 当然沈夜并没有那样做,否则初七也就不会有闲工夫在这里东想西想。 不谈某些时候,沈夜莫名的态度。事实上他对他还是不错的。从术法修为到穿衣起居,每一样都是他亲手操持,除了偶尔不痛不痒的惩罚,初七更多时间都是用来杀人以及扮演一种名为空气的东西。 从这个角度来看,做暗杀者比当大祭司要轻松愉快的多。 来到大祭司殿的最初那段时间,初七并没有被当作一个杀手那样训练,初七本人对此倒没有太多记忆,有时在七杀祭司殿修理身体零件时,断断续续从瞳的口中得知。 苏醒后的最初几日,这具身体似乎还残留着原主人的记忆,加上导灵拴内的灵力流不稳定,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初七到大祭司殿的第一晚扇了大祭司一巴掌,第二日炸了祭司殿。怒不可遏的大祭司差点毁了初七,但最终只是将他扔给瞳修理。 修理妥善后,大祭司为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将初七带在身边教导了很长一段时间。 得知这件事后的暗杀者沉默了很久,沈夜对他的态度一直使他很困惑,但确实不无道理,因为两件事记恨百年,大祭司的确不是一个大方的人。 话虽如此,瞳到底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初七也不是。他们之间能聊的话题少之又少,抛去制造者与作品这一层关系,真正的联系大概只有沈夜。然而即便只有寥寥数语,他也能感受到瞳口中,那些往事中的沈夜与他侍奉的主人似乎有些不同,冰冷中掺杂些许温柔,依旧高高在上却并不是遥不可及。 这样的沈夜激起了初七所剩不多的好奇心,可他明白,自己与瞳是不同的,对瞳而言他是沈夜,对初七他只是主人。 暗杀者初七拥有的大约只有祭司殿左后侧,青铜宫灯旁的方寸之地。 在流月城的日子,他总是站在那里。 偌大的殿宇为何偏偏选那个地方,初七自己也说不清,身体下意识总会走到那里,然而当看着冷漠的主人略带疲乏的侧脸,他心底隐约有了答案。 可这个答案对于一具无知无觉的傀儡来说,未免可笑。 “果然如瞳所言,清气使不少妖灵盘踞于此。” 初七挥去刀刃上的妖血,青黑色的血液洒在厚厚的积雪上,洁白平整的雪面霎时被脏污的血迹所染,他的身前身后躺着数十具妖怪的尸体,所有妖怪皆是一击致命。 眼前是一座庙宇,由于常年失修兼之人迹罕至,显出破败的景象。 此地为流月城在下界的据点之一,本是一处神殿遗址,后建庙宇无厌伽蓝,相传神农西行时曾在此稍作歇息。历经千年,仍有些许清气残留。 初七来此的目的自然不是修葺庙宇,由于无厌伽蓝建在神殿遗址上,在地下仍保留着较为完整的遗迹,此行任务是清扫无厌伽蓝,用以放置流月城内与日俱增的魔化人。 由庙内佛像后的暗道进入无厌伽蓝内部,初七环视一周,四处布满瘴气,虽不致剧毒但大量吸入会对身体造成不小的损害,而且……虽然微弱,他确实感受到蛰伏于暗处的杀气和妖气。 淡色的薄唇划过一丝无声的笑,冷俊慑人。 …… 解决完盘踞在石室外的妖兽,初七踏着溢流于地的妖血进入室内。 室内空旷冷寂,藤蔓爬满四壁,中央有一棵巨大的植株,植株前有一块巨石,发着柔和的光芒。 无厌伽蓝内部俱弥漫瘴气,唯独这间石室异常清爽,而且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气。 视线落在巨石上,初七抱臂思忖片刻,正欲举步上前,地面一阵颤动,巨石缓缓站了起来。 如雷轰的声音响彻石室,灌入脑中:“哪来的小子,竟敢惊扰老夫的好梦!” 刀刃直指巨石人,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冷冷道:“奉命清道,挡路者死。” “呵呵呵,好大的口气!我石不转在此多年,还没谁敢这么对我说话!”语气蓦地一沉,“且让老夫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话音未落,巨大的石块从天而降,然而比它更快的是初七。虚影一晃,石不转庞大的身躯赫然出现一条不浅的伤口,由肩部至腹部切面平滑整齐。 长刀一挥,初七审视眼前的巨石人,自言自语:“果然还是太硬了吗?” 石不转蹬蹬退后几步,他在此地修炼百年,未逢敌手,刚才的攻击虽然并未对他造成太大的伤害,但那一霎迸发出的猛烈杀气,让他第一次尝到胆寒的滋味。向来高傲的石灵对眼前这个身形瘦削的男人收起轻视之心,且忌惮着。 “区区一个人类……”石不转顿了顿,打量着初七,“不,或许只能算半个……你身上人的气息真是少得可怜。 “这便是你的遗言?”执刀的手一动,锋利的刀刃上划过冷淬的光,“未免太罗嗦了。” “呵,小子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好好好,沉睡百年,正好让老夫动动筋骨!” 初七快步先攻,每一刀都落在之前破开的切口上,石不转自然也发现了,巨大的石臂横扫而过,在耳边擦出呼啸的风,初七闪身远避,凌空击出两道气刃,与地面破出的石锥擦身而过,迅速窜近,凌厉的攻击尽数落在石不转庞大笨重的身躯上。 “狂妄的人类,你以为你能杀了我吗!” “通常说这话的人死得都很早,而且——”虚影一闪,视线只来得及捕捉刀刃的寒光,两条石臂轰然掉下,“杀你是我的任务。” “可恶!!!” 石不转怒吼一声,左脚重重一跺,地面上瞬间破出成片的土锥,初七腾身一跃,黑色的身影如一只振翅的燕子,冰冷的杀气萦绕周身,妖冶的容颜被面罩遮住,露出的白皙精致的下颔勾勒完美的弧度。 “再见了。” 刀淬锋芒,嗜血方休。 “呵,真是强大的力量……比当年那个人更加纯粹……”石不转被击碎的身体发出微弱的荧光,即将消散前他望着黑衣暗杀者,脑海中不由浮现当年那个人的身影,“那个……赐老夫姓名的人……” 初七盯着恢复原状的石头,以及由石头的记忆投射出的白衣男子的身影,沉默不语。 举凡木石都会记录下周遭的事物,修出一定灵力后更可以将当年的记忆以景象的形式释放,初七眼前的人,正是石不转曾经的记忆。 他注视着与女子对话的白衣男子,清雅的面容,温和的气息,如雨后的阳光,春天的微风。 分明是同一张脸,却有着截然相反的性格。 初七覆上脸上的面罩,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个男人,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初七曾在沈夜的书房中见过这个男人的画卷,也是从那时知晓,他便是流月城消失百年的破军祭司,谢衣。 初七注视着石块上雕刻的字,逐字念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哼,与我何干,”初七转身,朝门外走去,“主人说过,多余的好奇,只会令刀刃变钝。” 因打斗凌乱的石室重归寂静,这场残酷的清扫随着最后一只妖物的灭亡落下帷幕。 谁都不会知道关于名字与赐名者的故事,就连这场不为人知的战斗,终将被暗杀者遗忘。 时间会擦拭一切过往,逝去的始终是逝去的,存活未必幸运。 活着,才是所有残忍的开端。 …… 谢衣看着欲言又止的女子问:“怎么了,离珠,你好像有话要说?” 离珠道:“世间另有许多地方,比无厌伽蓝更适合做据点,为何破军大人独独青睐此地。” 谢衣含笑,望向一处地方:“你看那里。” 离珠循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有一块不起眼的青石,青石周围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离珠吃惊的说:“那上面盘绕的是……清气?!” “不错,这些日子我翻遍典籍,发现神农神上西行时,曾在此处的一块石板上歇息。想不到数千年后,竟还有这样些微的清气残留。”谢衣笑道,“我已将此事告知了瞳,他好像也很感兴趣……”他神色一滞,语气迟疑起来,“只是不知道师尊……” 离珠道:“大祭司若知道破军大人如此尽心竭力,想必也会十分宽慰。” 谢衣沉默片刻,苦涩道:“再过不久就是师尊生辰,可我前几天才惹他生气……师尊有命我必当遵从,唯独这件事……” 离珠看出他心中苦郁,大祭司与破军祭司近来不和在流月城虽不说人尽皆知,但知道的也不在少数。不过即便如此大祭司对破军祭司仍是多加维护,像是日前贪狼祭司借故刁难谢衣时,大祭司便出言斥责。 离珠的心思谢衣当然不知道,他的心神完全被眼前的青石吸引了:“离珠,我想将这块青石制成石椅赠与师尊,与师尊修行必定有益,你看如何?” “破军大人说笑了,无论您送什么,大祭司都会很高兴的。” 谢衣打量着青石,思忖道:“不过……我看这家伙挺结实的,又有神农清气护体,普通的工具怕是不行……” 谢衣点点头,打定主意道:“不如马上回流月城一趟,把我的偃甲工具都带好,一定要赶在师尊生辰前完成。” “是,破军大人。” “这地方依仗清气修炼的妖灵众多,我得在上面做好记号,以免被人捷足先登。” 在石块上刻完字,谢衣掸了掸衣摆,道:“咱们走吧。” 作者牛言:本章情节引用dlc霜刃初开,有兴趣的亲可以去看看。古二预定四篇番外,不出意外还会有最后一篇十二的番外,以上,滚走。 ? ☆、神祇 ?  广州三面临海,素来为船只运输往来的重镇,远渡重洋而来的番邦人士,诸如扶桑,大食,暹罗等,常在此地登岸,由此西去长安,也有商人在广州购买丝绸茶叶运回国内销售,或是带来珍奇香料,兽皮,珠宝等贩卖给当地人,久而久之广州便成了海上贸易的据点。 日薄西山,出海打渔的人纷纷回航,码头停泊着许多船只。 夕阳的余晖落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薄薄的轻雾缓缓升起,褪去白日的喧嚣,它显得格外沉静,安详,乘着徐徐的海风,那轮绚烂的落日终将坠入海的另一端。 鸿升客栈大堂人声鼎沸,小二忙得脚不沾地。后院倒显得清静,地字号厢房内,乐夏二人见到了已在广州等了两日的闻人羽。 夏夷则将一路上所发生的事情告知闻人,对自己易骨之事稍提了两句便带过了,乐无异坐在屋内的花梨木圈椅上端详手中的昭明,若有所思。 闻人羽道:“想不到我不在的那段时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们今后有何打算?” 夏夷则想了想,看向乐无异,似是在征询他的意见,后者却微微摇头。 室内气氛有些凝滞,闻人羽犹豫半晌不知该如何开口,与他们二人分开的时间不算长,但对他人情绪向来敏感的闻人羽,自然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与先前相比已是迥然不同。 思及此处,这个聪明的姑娘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夏夷则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就在三人各怀心思的时候,乐无异突然打破沉默:“我要去找沈夜。不管怎么说,谢伯伯的仇不能不报。” 乐无异的坚定语气让闻人羽不由侧目,比起初见时的莽撞,他成熟了许多。 夏夷则抱臂沉吟道:“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既然遐的话不足取信,那会否谢前辈的死讯也是捏造的呢?毕竟我们谁都没有亲眼见到谢前辈死亡。” 夏夷则的假设惊得乐无异怔忡原地。 闻人羽问:“可是遐为何要捏造谢前辈的死讯呢?” 闻言夏夷则的目光落在乐无异手中的昭明上。 “昭明……”乐无异盯着手中黯淡无光的昭明,疑惑的问,“既然他的目的是昭明,大可以自己去找,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也许他自己不能动手,需要有人来帮他重组昭明,进入流月城。” 乐无异吃惊的看着夏夷则道:“你是说他的目的是流月城!” “这只是我的推测。” “白脸小子的脑子确实灵光。”屋子里兀地响起一道清亮的少年嗓音,诸人抬头一看,禺期不知何时从晗光中脱身。 “禺期。”“禺期前辈。” 禺期看了眼面色沉静的夏夷则道:“虽然仅是推测,倒也猜得七七八八。” 乐无异腾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有些紧张的问禺期:“你是说谢伯伯还活着吗?” 禺期白了他一眼:“不知道,不过奉劝你不要抱太大期望,当夜情形之凶险,你也是看到了,凶多吉少。” 听到禺期的回答,乐无异神色一黯,怔怔的坐了回去,这一幕被边上的夏夷则收入眼中,这一路以来,乐无异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谢衣死去,比任何人都憧憬着谢衣。 他对谢衣这份真挚的情感,虽然非关男女之情,有时仍会让夏夷则感到嫉妒,然而现在他却很希望谢衣活着,这样多少会令乐无异日后有些慰藉。 毕竟,夏夷则无法长久的陪伴在乐无异身边。 “总之,你们要去流月城是你们的事,”禺期话锋一转,“但是,不要再与遐有任何牵扯,更不要妄图去追查他的事。” 乐无异搔搔头,不解的问:“这是为什么?” 禺期道:“你可还记得初见他时,吾曾言他的身上有一股吾很熟悉的力量。” 乐无异点点头:“那又如何?” “如何?你可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禺期朝一头雾水的乐无异冷笑一下,叹道,“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吾连他的力量都忘了。” “他?” 禺期冷冷吐出两个字:“伏、羲。” 室内陷入死寂。 所有人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这个名字,从来只存在绘本,书册上,那是人类对于远古的幻想,与其说是名字,倒像是名词。 上古三大神之首,天皇伏羲。 哐当一声,昭明掉在地上。 “这,这这——!”乐无异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 闻人羽勉强定了定神道:“……伏羲?是那个伏羲?”却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禺期没好气道:“还能有几个伏羲!不过他不是伏羲,只是气息很相似。”说到这里,禺期皱起眉,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三人因为禺期的话,表情稍微放松了点,精神却仍是紧绷着,流月城虽说行事诡谲,沈夜功力深不可测,但到底是人类。 可,神祇不一样。说到底人类在他们眼中连蝼蚁都算不上,轻如尘埃。 这是一种畏大于敬的可怕存在。 “呵,居然还有你们怕的存在。”禺期不客气的嘲讽道,“放心好了,神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强如伏羲,乃至不周山的钟鼓也是如此。” 禺期敛色郑重道:“不要再去管遐的事,最好将与他有关的事情统统忘记,知道太多对你们没好处。” 禺期的语焉不详,让乐无异很是好奇,但看到他严肃的模样,还是把到嘴的话咽下去了。 他虽说平素率性了一点,却不是一个不珍惜性命的傻子。况且能让禺期忌讳到这个地步的神,势必不普通。 夏夷则道:“这是自然。” “咕噜噜~”一个突兀的声响骤然响起,打破了颇为严肃的氛围。 两人一剑灵看向发声处,乐无异尴尬的摸脑袋:“那啥,咱们是不是该吃饭了,天都黑了。”像是为了响应他的号召,小黄也从偃甲袋里蹦出来,唧唧个不停。 闻人忍俊不禁。 禺期瞪了乐无异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历代晗光剑主不是一方霸主,就是一代枭雄,再不济也是英雄豪杰,偏生这一代的剑主,除了脸蛋和偃术,一无是处。 夏夷则拳抵在唇上,清了清嗓子:“乐兄所言甚是,天色不早,大家用完饭早些歇息,有些事大概得等小山来了才清楚。”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28节 禺期已经不想和这些鱼唇的凡人多费口舌,施然回到晗光中。 三人用完饭,在乐无异的提议下,决定逛逛广州的夜市。 屋旁廊檐下,两个隐匿踪迹的人悄然显出身形。 “遐,昭明,呵,有趣,当真有趣。” “……” “传闻昭明是伏羲命仙匠集星屑玉魄所铸,具有破除世间任何结界的大异能。那个遐,想让这几个毛孩子拿着昭明进流月城做什么呢,若非事务繁忙本座倒真想与他会上一会。” “主人万不可以身涉险。” “怎么你觉得本座畏惧那些神明?” “自然不是,只是——” “只是他是神,而本座是人,你想说这个是吗?” “主人英明。” 初七的话并未让沈夜生气,成为傀儡后,他比以前更直率,像是所有圆滑的地方都被磨平了,无趣木讷的很,但沈夜却很满意,因为这样的人才不会对他撒谎,更加不会离开他。 “初七你觉得神是什么?” “属下不知。” 沈夜轻蔑的勾起嘴角。 “神,不过是一群自私冷血的卑劣物种。” “……” “把昭明夺过来,阻挡在烈山部未来道路上的,即使是神,也要弑灭。” “是。” 皓月下,一双银白色的眼眸冷漠的注视着一切,及腰的长发随夜风扬起,清寂的目光与月色相映,冰冷得令人窒息。 ? ☆、真相 ?  夜风徐徐,天际的浮云飘来,薄薄的遮住皓月的清辉,暧昧迷离的光影自云层映出。 暗杀者横刀而立,朦胧的光线给他俊美的侧脸打上一层阴翳,右眼下一点暗红色的泪状魔纹于阴翳中透着道不清的魔魅。 初七的面罩在混战中被使偃甲的少年打掉了,由于沈夜也在,他本来还在担心会不会被责罚,不过看起来与他对峙的这几个孩子更不对劲。 那张与死去的谢衣,一模一样的脸。 “谢、伯伯……” “……谢伯伯……你还活着?” “你回了流月城?你怎么会替沈夜卖命?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们刀刃相向……?” 面对乐无异连珠炮弹似的发问,初七一语不发。 为什么……吗? 初七沉默的看着惨白着一张脸的少年人。 “不,这不可能……我不相信,这一定又是沈夜的奸计!” 乐无异气息不稳的就要上前,被夏夷则及时拉住:“乐兄,冷静点!” “夷则,他……” “只是容貌相同,这个人绝无可能是谢前辈。”夏夷则沉声道,“谢前辈向来仁厚,但此人单是杀气就足以令人胆寒,何况身上的血腥味。” “夷则说的对。”闻人羽握□□的手一紧,厉声问初七,“阁下究竟是何人,有何目的?” “我是谁不重要。”忘川直指乐无异,锐利的冷芒从刀身上滑过,冰冷的光亮刺痛人眼,“交出昭明,否则——”冰冷的杀气骤然猛增,“——死。” “……不……他就是谢伯伯,千真万确。”乐无异痛苦的说,“偃甲之中,最脆弱、最容易被干扰的部分,就是磁极和磁场。” 夏夷则和闻人羽不由停下动作看向他。 “所以每个偃师都会研究怎样稳定磁力,而且会尽量独辟蹊径……因为只有这样,才会安全。” “而我用的方法,来自谢伯伯留下的图谱……刚才我放出金刚力士号却被他一举击破。”乐无异尽量维持平静,但略颤抖的嗓音泄露他内心的剧烈震动,“……以谢伯伯的偃术……世上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轻易破坏他的磁力屏障,将偃甲变成一堆破铜烂铁?” 乐无异异常愤怒的盯着暗杀者,怒火将他的眼睛冲刷得十分明亮,得到的却是对方的沉默。 长刀一挥,刀刃划破空气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呵,荒谬。世间偃甲,在我眼中,都不过是一堆会动的纸壳。”初七嘲弄道,“至于为何瞬间就撕碎了你的磁力屏障……不过是巧合而已。” 初七的冷漠在乐无异的预料中,然而见到往昔温柔的长者变成这番死气沉沉的模样,仍不免痛心疾首。 “……如果你真要杀我们,我也无话可说。”乐无异道,“我只想知道,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你计划好的?” 初七回答:“不错。今日种种,均是主人一手布局。” “主人?沈夜……?呵……呵呵呵呵……可笑啊,太可笑了……哈哈哈!” 夏夷则拉住怒极反笑的乐无异,不着痕迹的挡在他身前,警惕的盯着表情冷淡的初七。虽然能理解乐无异此刻的心情,但这个关头并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 “够了,初七。”一直冷眼旁观的沈夜突然开口。 “是,主人。” 沈夜看了乐无异几眼,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虽说本座一直在暗中观察你们,但这应当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乐无异似是被激怒了一般:“你是失心疯了不成,难道你已经将你和你的爪牙在捐毒的所作所为忘得一干二净了!” “……捐毒,爪牙,呵,”沈夜勾起一抹冷笑,“有趣,此事本座竟然不知。” 见他这副表情乐无异心里一咯噔:“什么意思?” 夏夷则一手抵着下颔,沈夜莫名的态度让他心中的疑云渐渐扩大,滋生出一个很不好的想法。 “眼见的未必就是真实,想知道不妨去问问他。”嘲讽的目光落在半空中银发白衣的男童身上,得到则是无动于衷的冷漠回应。 “小山!” “这就是小山!”闻人羽惊讶的说,虽然事情她已经从乐无异那里听说了,但是亲眼见到真人不免让她大吃一惊。 薄云渐渐消散,皎月的清辉洒落在他银色的长发上,仿佛覆上一层霜雪。 “真实如何,虚假又如何?”他不紧不慢的说,语淡如冰,“真正的谢衣毕竟死于你手。” 沈夜唇角微弯,冰冷的杀气悄然蔓延,让他身前不远的初七心底一颤。 半空中的男童漠然伫足。 一时间气氛僵持住,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即使是急于知道真相的乐无异,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们的脖子。 打破沉默的是一直不作声的夏夷则:“真正的谢前辈是何意?” 沈夜扫了对面的乐无异一眼道:“初七,过来。” “是,主人。” 初七走到沈夜面前,沈夜静静看了他一眼,旋即目光落在他右手的忘川上:“乐无异,你自诩偃师,却从始至终未能觉察——你们见到的,根本不是谢衣!” “不是谢前辈!” 相较于闻人羽的诧异,乐无异默不作声,却皱起眉。 沈夜道:“他就在初七的右手之中——这次,你们可要好好看个清楚。” 三人的视线落在忘川上,锋利的刀刃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出锐利的光亮。 闻人羽疑惑道:“是说……谢前辈是那柄刀化灵而成?不可能啊……” 乐无异死死盯着初七手中的忘川,脑中有一个可怕的假设:“难……难道……” “终于想到了吗?”沈夜冷笑一声,“距今整整一百年前,谢衣自知难逃一死,为了保存偃术,他将自己的学识与部分记忆封入一尊偃甲人中。”他意味深长看着众人道:“而这,就是你们结识的所谓谢衣。” 闻人羽质疑道:“但谢前辈的言行举止,和常人根本没有差别啊!就算偃术再强,又怎么可能造出这种偃甲?!” 广袖一拂,沈夜讥诮的看了闻人一眼,傲慢道:“呵……你们与它相处了几天?他的偃术,你们又知道几成?” “他是古往今来第一偃术大师、是本座的弟子,他甚至差一点就成了下一任烈山部大祭司——所以,就算世上所有的偃师都做不到,他也能做到。”或许沈夜没发现他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情,语气是多么的骄傲。 这一切都落在乐无异的眼中,他神色复杂的开口:“”你说得对……他能做到,只有他能做到。 “而初七手中这柄刀,便是取那偃甲人的核心部件制成。” “虽然相处只有短短几日,可我相信他,”乐无异抬起头直直的看着沈夜,目光坦荡,斩钉截铁的说,“他从来没有骗过我们。” “说来好笑,不知谢衣有何考量,竟让那偃甲人深信自己就是谢衣,”沈夜嘲弄的说,“直到死前一刻。”不知为何沈夜在说这话时,乐无异似乎看见他眼中一闪而逝的伤感情绪,不过他将此归咎于自己眼花。 沈夜是个无心之人,这个观念在乐无异心中早已根深蒂固。 “最后一个问题,”乐无异的目光落在默不作声的暗杀者身上,一字一顿问,“他、是、谁?” “这个问题你心底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乐无异执拗的看着沈夜,他眼中的神采让沈夜有些恍惚,一瞬间似乎与百年前少年的影子重叠,不过大祭司到底是大祭司,他很快克制住情绪,快得让人以为那一瞬间的失态只是自己的幻觉,沈夜不动声色道:“偃师谢衣……百年之前,于捐毒国附近沙海之中,被本座捕获带回。” 他看向犹如一个木桩的初七,缓缓道来:“本座毁去了他的记忆,仅保留下一部分法术和偃术……”带着骄傲满意的口吻:“然后……本座给他改了名字,从头□□……这一次,总算不曾再出差错,他终于成了本座忠心耿耿的属下。” 乐无异得到了答案,他低下头,鬓边的碎发遮住他侧脸,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打上一层阴翳,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夜不紧不慢的抛下最后一记重弹:“初七,曾经是谢衣。” “居然是……谢前辈……”闻人觉得自己的思绪有异常混乱。 夏夷则忧心的看着一语不发的乐无异,这样的他安静过头了。 “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是吗?”乐无异略沙哑的嗓音响起,很显然他问的是一直冷眼旁观的某人。 然而耳畔传来的只有风声和海浪声,乐无异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但那一丝清冷中略微稚嫩的声线终于响起:“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只能说,是的,我知道。” 乐无异猛地抬头,带着质问的语气:“为什么,为什么不救他!” 得到的只有冷漠的回答:“那又如何,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冷漠。” “很多人。” “够了,”沈夜道,“本座回答了三个问题,那么本座的疑问是否也该得到解答。” “遐让他的手下假扮成你,于捐毒截杀偃甲人,只是被偃甲人识破了。” 宽大袖袍中的手蓦地收紧,面上仍是云淡风轻:“原来如此,他究竟想做什么?” “让一切回到正轨。” “正轨?不愧是神。” 沈夜命令道:“初七,带走昭明。” “是,主人。” 乐无异不敢置信的盯着面前的暗杀者:“你明明都听到了……他毁了你,利用你,派你来和我们厮杀……而你——这里最应该恨他的人就是你,可你为什么还听他的?” 初七面对乐无异的诘责,毫不迟疑的挥下冰冷的刀刃,成片的冰锥破空飞来,银色的光亮一闪,冰锥俱碎裂于半空,然而面前的乐无异也不见了。 夏夷则对身后的乐无异道:“乐兄,他已经不是谢前辈了。” 乐无异悲伤的说:“啊,我知道……” 闻人羽神色凝重:“总之当务之急是如何脱身,你们带着昭明先走,我在此抵挡一阵。” 夏夷则当即反对:“不行,此人术法修为极为厉害,恐怕在谢前辈之上,留你一个人太冒险了。” 乐无异点点头,抽出晗光:“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你们两个笨蛋!” “把昭明给他。” 乐无异不为所动。 “除非你想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乐无异愤怒的看着他。 “你觉得你能敌过他,我是不会出手的。” “可是——” “要复仇也得掂量自己的实力。” “他说得没错,臭小子。”禺期的声音骤然在脑海中响起,“把昭明给沈夜,其余的吾来想办法。” 乐无异看了看身边的同伴,又死死盯着初七身后的沈夜,这是他第二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 手一抬,一柄浅绿色的长剑落入初七手中。 “乐兄……” 乐无异无力的摇摇头,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量。 沈夜接过初七递来的昭明道:“你作出了一个不算愚蠢的决定。” 对面的三个少年人纵然愤怒,却无可奈何。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能自保已属幸运。 “走吧,初七。” “是,主人。” 银白色的眼睛盯着两人的背影直至消失才收回目光。 看来他已经作出了选择。他默默的想。 视线落在正在商议事情的三个少年人以及显出身形的禺期身上,他们中本该还有一个人,但她不见了。 遐想要让一切回到正轨,可讽刺的是崩坏已经开始了,从遐带走阿阮的那一刻。 况且与其说是想让一切回到正轨,不如说他在挑衅天道,想要自己创造规则。 那个胆大妄为的神,迟早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沉重的代价。 不过现在…… 他注视自己洁白的掌心,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三个少年人的只言片语传入他耳中。 巫山……吗? 向来古井无波的情绪,蓦地躁动起来。 那个地方……他缓缓蹙起眉。 月上中天,夜风徐徐吹拂,海浪拍打两岸发出哗声,停泊在码头的船只在翻涌的海水中咯吱作响。 今夜,皎月映空,繁星暗淡。 作者牛言:迟到的更新请笑纳=v=脑洞什么真是够了_(:3ゝ∠)_ ? ☆、露草 ?  “初七。” “主人有何吩咐?” “本座还可以信任你吗?” “属下愿为主人肝脑涂地,望主人莫要离弃属下。” “……如此,便将他们所言的昭明剑心带回来。” “是,主人。” 沈夜深深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初七道:“带不回剑心你也不要回来了。” 初七猛地抬头,急切道:“主人——!” “怎么,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自然不是,只是……” 沈夜叹了口气道:“若是事败,你就去龙兵屿候着,那时瞳应该也在,他会指示你下一步行动。” 初七神情一松。 “只是没有本座的谕令你不得擅自离开龙兵屿,更不能做出任何有损性命之事。” 初七愣住了,他有些不明白沈夜的意思,于是他望着沈夜,希望能够得到解答。 然而。 “听明白了吗,初七。” “但是,属下——” “怎么,你这是在违逆本座。” “属下不敢。” “……去吧。” 收起慌乱的情绪,初七冷静的回答:“是,主人。”只要带回剑心,他就可以继续留在主人身边,如此而已。 无论生死,他都要留在那个人的身边,哪怕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这是他作为暗杀者初七的使命,亦是执念。 静寂的夜晚,风也停歇,沈夜有些出神的盯着初七离开的方向,升起的薄雾模糊了他离去的路,透过朦胧的月光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树的影子。 身为流月城的大祭司,主宰一方天穹,沈夜拥有的实在太少太少,谢衣或许曾是,可他离开了。剩下的唯有他强行绑在身边的初七。 第一次见到初七的时候,对上那双死寂的眼睛,曾动人心魄的神采在一夕间被抹消殆尽。站在他面前的是流月城,不,他的傀儡,那个惊才绝艳的男子终是消散于流月城冰冷的天空,心绪蓦地浮动,那是沈夜永远不会承认的悲伤。 此生所为,罄竹难书。为了烈山部,他无怨无悔。 沈夜凝视自己的掌心,掌纹交叉错落,这副皮囊下流动的是那个人的血,那个将他和小曦推入绝望深渊的人。他没有后代,小曦更没有,这样也好,他们的血脉里除了痛苦与绝望什么都没有,并无延续的必要。 到头来,留在他们兄妹身边,除了彼此,什么也没有。 不是没想过留下初七,应该说他一开始就这么打算。曾一度以为就算下地狱,也要把那个人拽下去,可真的到了离别的时刻,却隐约有些不舍。 兜兜转转,因他遗失的心,又因他寻回。 将他困守身边百年,若是他所愿,便在最后放他自由如何,毁了他一生,便还他一个没有沈夜的人生。 不求谅解,但求无悔。 选择,已经留给初七。去与留,他来决定。 可心底仍是希望那人能选择自己。唇角勾起自嘲的笑,说到底他与父亲一样,如此自私。 两岸青山对峙,峰峦叠嶂。漫山遍野覆盖着葱茏的绿意,由水路行驶,仿佛进入一条绵延的画廊,柔柔的初生的阳光洒落在一碧万里的江面上,碧波荡漾,银光闪闪。 这就是巫山,无数文人骚客折服于它的美丽,留下传世的篇章。 然而极少有人知道,巫山的山体内有一座美丽的宫殿,那是神农为了他的女儿巫山神女建造。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这座美丽的宫殿沉入水中,被完整的保存下来,像是陷入沉睡,等待宿命的开启。 穿过古迹斑驳的殿宇,栏杆,廊檐,台阶上浸染时间的印记,无声昭示此地已然寂静千年。 他走到巨大的神女石像面前,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那份美丽经久不褪。 石像前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身披战甲,红发张扬。 转过身,露出一张俊美得有些妖冶的面容,嘴角噙着戏谑的笑,魔气肆虐。 “重楼。” “看来你心情很不好。”只有当他心情不好时,才会主动喊他人的名字,不过偶尔这种情况也会有例外。 “你觉得飞蓬转世在这里?” 没有理会对方的嘲讽,重楼打量着他长及腰间的银发,若有所思。 “你的记忆似乎恢复了不少。” “……” 对方的沉默在重楼的预料中,肆性的魔大笑,低沉的笑声穿透空气,在空旷的殿宇内回荡,良久笑声稍歇:“所以这才是你不快的根源,你的记忆。” “与你何干。” “若本尊所料不错,你的记忆仍在持续恢复。”重楼揶揄道,“直到下一次转世,你的不快将远不止此。” 静谧的空间内猛然爆发庞大的压迫,四周的石阶,栏杆开始出现裂纹,巫山神女的石像已有脱落的迹象。身处风暴中心的魔,神色悠然。 “你很自信。” “本尊虽不像某位神,受天道眷顾,却也不是可以随意抹消的存在。况且,妄动灵力,你此时定比本尊难受的多。” 肩上的压力骤消。 空间的毁坏也已停止,若非留下的斑驳裂纹,方才的骚动仿佛像一场幻觉。 “正如你所言,一旦转世,我的不快就会消失。” 重楼失笑,这世上能将自己的讽刺曲解到这个地步大概只有他,将所有的不利转化为对自己有利的情况,如斯狡猾。 “要走了?”重楼望着他朝外走的背影。 “……” “这个,拿去。”红光一闪,一枚菱形的红色晶体落入他手中,“千凝魔艮,你之后或许会用得上。” “你认为我解决不了的事,你就能解决。” 重楼双臂环胸,倨傲的说:“至少比现在的你有用,你每恢复一分记忆,力量就会被压制一倍,这些可是你从前告诉本尊的。” “哼,当初那个乳臭未干的魔界小儿,如今竟也在我面前一口一个本尊。” 重楼挑眉:“你想起来了?” “……走了。” “转世前不去看看他吗?”重楼提高声音问。 脚步一滞。 “前几日路过不周山看到了不错的景象,”重楼缓缓道,“应龙镇山,角龙长吟,若非神力尚存,怕是山下的妖兽早已破入。他的力量几时衰弱到这种地步。” “……” “他为你续了命,两次。这般行止,即使是钟鼓,触犯规则,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 “本尊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殿内的魔息由于魔尊的离去而消散。 除了一声幽叹,古老静谧的殿宇再无声息。 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必须要去。 因为,司幽在那里。 阿阮已经记不清作为巫山神女的那些日子,记不清与她有父女之情的神农,也记不清巫山迤逦的美景,然而殿外的桃花,与司幽看过的朝阳,那个仙人极为罕见的苍白的笑颜……陷入永眠的黑暗前,他的笑容是她唯一的温暖。这些是阿阮珍藏起来的宝贝。 她喜欢司幽,可他拒绝了她,但即使这样,她还是喜欢他。 所以阿阮要找到司幽,将自己的心意再次传达给他,就算他还是不喜欢她也没关系,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好。 然而…… 阿阮站在巨大的花型高台上,周围飘浮着漂亮的荧光,面前的玉榻上躺着一个美丽的女子。 她安静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无邪纯真,时光在她的身上永远凝滞。 阿阮目光悲伤:“你是巫山神女……那我呢,我算什么……你又算什么……”她的听众只有一个,可她永远听不到了,柔弱的话音遗散各个角落,绿色的荧光飘浮不定。 “司幽呢?司幽去哪里了?” “为什么我找不到他了呢……哪里都找不到……”晶莹的泪珠如断线的珍珠,猝然落下。阿阮站在空旷寂静的高台上,一个人无声啜泣。 远处传来石门打开的轰隆声,但这些她都顾不上了,她现在很难过,很难过。 “阿阮妹妹!” 阿阮被惊了一下,侧首,透过迷蒙的视线,她看见了曾经的同伴,风尘仆仆的模样。 “是……你们……” 闻人见阿阮双目含泪,不由关切问:“阿阮妹妹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吗?” 阿阮无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本应是故友重逢的场面,不知为何此时却有些局促。 连日来发生了太多事,这几个年轻人都涉世未深,被接二连三的噩耗弄得晕头转向,乐无异虽然有心找阿阮,却心有余力不足。此时见到她,自然心存愧疚。 乐无异面带歉色:“那啥,阿阮妹妹,对不起,我……” “没事,小叶子不用道歉,”阿阮道,“本来就是我先离开的,而且我和大家的旅程已经结束了。” 乐无异面露讶色。 阿阮望着玉榻上的女子道:“从今天起,我要作为巫山神女,去找司幽。” 她身后的三人自然也发现了玉榻上的女子,联想到适才进来前看到的惊人景象,心下不免疑惑。 “大家应该看到外边的东西了,那些都是露草所化。” 夏夷则思忖道:“露草?“姑瑶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为露草”?” 阿阮颔首,将往事娓娓道来:“当年,巫山神女死去,归葬巫山,剑心也随神女葬入神女墓……后来昭明剑心碎裂,散出无数残片。其中有些落地生根,变成了露草;露草吸纳天地灵气,多年以后,渐渐化为人形……” “不知为什么,每一个露草变成的人,都和神女一模一样,而且零散继承了一些她的记忆。” “那,阿阮妹妹你——!” “很多年前,突然发生了一场大地动,神墓结界开裂,水流倒灌……一枚剑心碎片从棺椁里掉出,顺着水流漂流浮动……它在漆黑的水下待了很久,才化为露草,开始拼命汲取周围的灵气……然后有一天,山洪暴发,将它冲到陆上,生根发芽……后来,它终于化为人形。” 阿阮转身面向着惊讶的众人,微笑道:“这只是我第一次变成人……之后不久,我就因为灵气耗尽,重又变成了露草。遇到谢衣哥哥,是我第三次变成人了。” 面对这个巨大的事实,乐无异显然有些震惊,不过这些日子发生了那么多事,他早就锻炼出一些接受力,很快便接受了阿阮的事实。 乐无异问:“阿阮妹妹,这些日子你一直待在巫山吗?” 阿阮摇摇头回答:“我去了一个地方,那里有个笑起来很温柔的神,他告诉我,我的真相在这里。” “神?” “虽然他没有说出他的身份,但我感觉到他身上的神息。” 夏夷则敏锐的问:“那个神是不是叫遐?” 阿阮惊讶道:“夷则你怎么知道?” “果然……” 乐无异急切道:“阿阮妹妹,你被骗了,那个遐不是个好神!” 阿阮怒斥:“不准说遐先生坏话!” 素来温婉的女子突然翻脸,让三人有些怔忡。 闻人道:“阮妹妹——” 阿阮打断她的话道:“在我最难过的那段日子是遐先生和他的夫人安慰了我,他们都是好人,不准说他们坏话!” 乐无异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阿阮的样子,只得作罢。 不管怎么说,遐对阿阮似乎不错,虽然他行事古怪了点,在凡人心中大都觉得,神是悯怀世人的。 夏夷则出面解围:“抱歉阿阮,方才是我们失言,那你此次是为了找到自己的真相才来巫山的吗?” “不全是,”阿阮道,“我来拿昭明的剑心。” 一众全愣住了。 ? ☆、终局(一) ?  阿阮背手娇笑的对乐无异说:“所以你是因为昭明被抢走了,想用剑心破除伏羲老头子的结界。” 乐无异讪笑着挠挠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阿阮也要剑心,但他不想因此和她产生矛盾,于是将发生的事情和寻找剑心的理由原原本本告诉她。 阿阮手指点点下颔,神色犹豫的说:“唔,要是以前可以给你,但现在可不行呢……” 乐无异闻言一怔,疑惑的问:“可是,你要剑心做什么呢?” “这副身躯是露草吸收灵力凝聚的,然而长此以往身体里的灵力会慢慢流泻,”阿阮抬起双手,注视着自己光洁的掌心,“很快我又会变回一棵露草,现在我还能看见自己的手,见到美丽的朝阳,吃到好吃的东西,可这些将在不久后全部消失。先生告诉我,世上唯有昭明剑心能救我一命。” 乐无异三人露出难以掩饰的诧异。 “我不害怕,一点儿也不,可我害怕从此再也见不到司幽,”清灵的少女语调幽幽,皓亮的眼眸中浮现丝丝哀伤,“这片广袤的大地,我该去哪儿找他呢?他虽然什么都不说,可我感觉得出来,他很寂寞。” “这些只是你脑中巫山神女的记忆,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是吗?”寒若冰霜的声音自台下传来,银发白衣的他站在离众人不远也不近的地方,无声的注视着一切。 阿阮的脸色冷了下来,她看着他,视线不善。 乐无异和闻人羽的注意力被那边的动向吸引,只有夏夷则发现了阿阮的这一细节。 “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这话是遐告诉你的。” “不是。”阿阮神色张扬,清丽的容貌蓦地焕发出艳丽之感,“我们同样深爱着司幽,这就足够。” 他看着她,银白色的瞳中没有一丝起伏,柔弱的女子直直对上他的视线,毫无退避。这是千百年来第三个敢直视他的,或许可以称作神的存在。 阿阮冷声叱喝:“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被叱喝的人无动于衷。 “那啥,阿阮妹妹,小山他说话虽然难听了点,但心地不坏——” 乐无异硬着头皮想解围,被阿阮冷冷打断:“不坏?” 阿阮斜睨乐无异一眼,后者被这一眼看得浑身一颤:“刚才你们说遐先生不是个好神,要我说他才是这世间最邪恶的存在!你居然还如此维护!” 乐无异愣在原地,虽然变化后的小山,性情大变,冷漠得出奇,连他自己也出言斥责过,但在乐无异心里始终认为,小山还是那个小山,心中始终保存着一份善念。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29节 阿阮声如泣血,眼中充斥着憎恶,控诉道:“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我沉睡前,就是在这里,他亲手弑神,杀害了我的父亲,神农神上!” 与阿阮的激愤不同,他始终沉静寡言,平静的目光犹如一口枯井,再如何撼动也无法泛起涟漪。 “弑神!这怎么可能?” “闻人姐姐觉得我在撒谎?”阿阮反驳一句,不咸不淡的瞟了一眼陷入混乱的乐无异和惊讶的夏夷则。直至方才她还将这三人引为好友,可现在只剩下对凡人愚昧的无可奈何。 遐先生说得对,凡人都是自私愚蠢的生物,与他们交往只是浪费时间。阿阮无端想起遐昔日的话语,起初她很不能同意这种观点,可现在不得不承认,遐的话是对的。 他淡淡道,像是对一切都不上心:“乐无异去拿剑心。” “剑心崩碎四散,本来让你们一点也没关系,可是现在我心情很不好,所以别说一点连一片我也不想给。”阿阮斩钉截铁的说,然而这份坚决很快化为嘴角勾起的诡异弧度,“除非你们能付出价值对等的东西,事先声明可别拿人类的破铜烂铁搪塞我。” 他的视线蓦地变得危险:“你威胁我?” 阿阮笑容无害:“是啊,你要杀了我吗,就像杀死我的父亲一样。” 他勾起冰冷的笑容:“不愧是我的老朋友神农养大的东西,神格参差不齐居然敢挑战我的存在!” 华美宫室内的灵力蓦地爆发,如飓风般席卷各个角落,脚下的地面震荡,四散的剑心碎片有一部分在冲击中消散,雪白衣襟上若隐若现的符文让在场的人看得发憷。 阿阮虽然神色未变,但在这般庞大灵压的威慑下不禁低下了肩,然而这个素来聪慧的姑娘,今日不知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挑战他的脾气:“再下去,剑心可就没了,这样好吗?” “不知死活的东西。” 阿阮弯下腰,鼻间的腥热缓缓流下,她捂住口鼻,鲜红的液体从指缝流出,滴落在玉髓铺就的高台上。 “等一下!”乐无异忍住身体的不适挡在阿阮身前,神色坚毅。室内的灵力流动虽强,但主要集中在阿阮身上,几个凡人除了因为体内灵力紊乱有些不舒服,反倒没事。 他冷冷呵斥:“让开。” 乐无异执拗的摇摇头:“不行,这样下去你会杀了阿阮妹妹!” “杀了不好吗?此女日后必成祸患,不如由我在此代劳,一劳永逸!” “不行,绝对不行!阿阮妹妹是我们的朋友,不准你对她动手,不然……” “不然如何?”他抱臂好整以暇道,“杀了我?”眼角的余光瞥见身后执剑的夏夷则,以及持枪的闻人羽。 “不,”乐无异缓缓摇头,“且不说我们与你之间的实力差之云泥,你是谢伯伯珍视的同伴,我不会对你动手,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阻止你!” “同伴……哼。”他不以为然的哼了声,周身的压迫骤降,“乐无异,这是你作出的选择,别后悔。” 对上那双洞悉世事的银眸,乐无异掷地有声的说:“永不后悔。” 他看了少年一阵,移开目光。 “小山,你……”乐无异挠挠头,有些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怎么?” “……没,没事。”不知为何,在对上视线的那一霎,乐无异似乎在冷酷的银瞳中找了一丝真正的情绪,好像适才那个动怒的小山才是真正的他。 乐无异将心中的疑惑暂搁一边,他从偃甲袋中取出一块通体透明的晶体,呈不规则状,内部似乎流动着浓稠的液|体,在光线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这是我在海市的时候得到的,茶小乖说有凝固灵体的异能,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乐无异一边解释一边将东西递到阿阮面前。 阿阮直起身子,随手拭去脸上的血迹,直愣愣的盯着乐无异手里的东西,显然惊讶得有些回不过神,她并不认为乐无异真能拿出什么灵物,之所以提出那个近乎无理的要求只是因为迁怒想让他知难而退。 可是现在……乐无异是凡人本身灵力不济并没有意识到他手中的东西是多么珍贵,可晗光中的禺期和近在咫尺的阿阮却截然相反,从晶体源源不断传出的丰沛灵息,即使是靠近都让人通体舒畅。 禺期有些不是滋味的声音蓦地响起:“你个臭小子,还真把东西拿出来了!” 乐无异不明所以看着从晗光里出来的禺期,后者鸟都没鸟他一眼,径自盯着那块晶体,暗呼肉痛。 “你真的要把这个给我?”阿阮再三确认,乐无异当即把东西抛给她。 禺期没好气的翻了白眼,暗骂一声败家子,“臭小子,知道这是什么吗,就随随便便给人!” 乐无异实诚的摇摇头,没心没肺的说:“不知道,这玩意儿既不能熔炼,当源力还总把磁极弄得乱七八糟,我拿着没用给谁都一样。” “此物名为盘古之晶,是盘古眼泪所化。”他淡淡开口,眼中浮现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似是怀念又像是别的。 “诶!居然是这样……”乐无异觉得现在无论再听到什么震惊的消息都不足为奇了。 “想反悔可不行,”阿阮收起盘古之晶,望向身后,躺在玉榻上巫山神女周身飘浮游移的绿色荧芒,“昭明剑心你们可以带走一部分。” 乐无异没有任何迟疑,提起晗光走过去,禺期啧了一声也跟上去。 没有管取剑心的乐无异,阿阮锐利如实质的目光投射在他身上,像是要洞穿一般,“神农神上的仇我一定会报!” 他却没有像刚才那般动怒,反而喟叹一声问:“你要做的真的只是这件事?” 像是被他戳中心事,阿阮不仅没有反驳,目光反而有些闪躲。 “你若一意孤行,酿致大祸,所将付出的代价必非你能承担得起的。” 这句话得到了阿阮激烈的反弹:“我只是想见司幽一眼,这也有错吗!” 他静静看了阿阮一眼,脑海中无端浮现千年前的那件事,“不知道,但道,是可怕的。谁都不能违反规则,你如此,神农亦如此。” 阿阮嗤笑一声:“你是说杀害神农神上是道的旨意?” 他用近乎冷酷的沉默来回答。 阿阮的心彻底冷了下来。她意识到,神农的灭亡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冥冥中,命运的背后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人与神推向绝路,即使是遐也仅是股掌上的玩物。 一直静默旁听的夏夷则,心底无端冰寒。 “嘿,我拿到了,我们走吧!”乐无异冲身前的众人晃了晃手里的昭明,一旁的禺期不屑哼了声,消失回到剑中。 迎着乐无异爽朗的笑脸,多少冲淡了诡异的气氛。 三人带着存放剑心的晗光正准备离开,一个森寒刺骨的嗓音幽幽响起:“抱歉……可以请你们交出剑心吗?” 黑衣暗杀者一手持刀倾身而立,脸上难得没戴面罩,露出一张俊美妖冶的脸,优雅凛冽。 “又——又是你——!”乐无异对初七的感情很是复杂,一方面他告诉自己这个人不是他所知道的善良温柔的谢衣,另一方面见到那张脸又不自觉想从他身上找到那个人的影子。 阿阮望着初七,一阵失神,“谢衣哥哥……” 初七决绝道:“我不是谢衣。谢衣……早已经不复存在。” “一个人的经历、性情、所思所想,怎么可能被轻易抹掉?”乐无异情绪激动,大吼道,“难道你就这样忍心扔掉从前那个谢衣!甘心不闻不问留在沈夜身边!” 忘川一挥,冷利的光芒刺痛每个人的眼睛,“大祭司的命令是,取回剑心……对你们,我没有兴趣。让开。” “谢伯伯!!” “……够了,你们几个,拔剑。” 与闻人羽的冷静,夏夷则的果决不同,乐无异是个十分温柔的孩子,就连从前的阿阮性格都比他坚硬一点,所以面对初七,他提起晗光,又默然放下。 “一百三十三年前,沈夜继任大祭司,将谢衣收入门下。” “一百二十二年前,心魔来袭,谢衣叛逃。一百零六年前,谢衣于巫山水边,邂逅阿阮。” “一百年前……谢衣前往捐毒,途中遭遇沈夜截杀……” 乐无异震惊的看着叙述谢衣生平的初七:“……这、这些事情,你全都知道?是沈夜告诉你的?” “与你们无关。” 乐无异痛心疾首的质问:“那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替沈夜卖命?!他这样对你,你不恨他?” “……太晚了。”初七话音刚落,突然一阵地动山摇,耳边炸响的轰隆声让人一懵。 闻人击碎头顶的一块巨石问:“怎么回事?” “我方才看到阿阮带走了巫山神女,想必是此举惊动到某处机关,”夏夷则道,同时眼尖的发现通往外边的门正在缓缓合拢,“门快关了,快走!” 降落的穹顶突然静止,除了落下的碎石块,一道浅绿色的巨大光柱拔地而起堪堪顶住。 众人惊讶的看向施术者。 “不要误会,若是你们死了我的任务就无法完成,这只是权宜之计,”体内灵力的巨大消耗,就是他也不免苍白了脸,“千柱之阵消耗巨大,我无法托住穹顶太久,你们先出去。” 乐无异问:“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我是阵眼。我若走出一丈之外,这片空间就会不再受我操控,立刻崩塌。” 闻人突然惊呼出声:“快走,门要彻底关了!”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斜□□来:“啧,磨磨唧唧。” 巨大的冲力裹挟着三个少年飞往门外,在门关上前,乐无异最后看到的是雪白衣襟上暗红的符文,以及初七苍白的微笑。 “你究竟是谁?”陷入黑暗前,初七听到有个清冷的声音这么问他。 “我是初七。” “不,你不是,初七没有心。” 手中的忘川骤然如镜片般碎裂,消失无痕。 初七覆上胸腔,冰冷的掌下有细微震颤的动静,那是心脏在跳动。 “你打开了忘川,拿回了自己的心。” “是啊,我取回了心。”嘴角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容,“可我还是初七。” 对方沉默了,少顷他淡淡道:“你想当初七。为什么?” 眼角的泪水缓缓滑落,嗓音沙哑:“因为初七只有他,没有苍生,无关天下,世界里只有他。” 提问的人静默,银白的眼眸中闪烁悲伤。 他静静问,透着久经世事的沧桑,“那我是谁,我的心又该去哪里寻找?”可惜唯一的听众陷入沉眠,他得到的只有寂静。 ? ☆、终局(二) ?  天色阴沉,风雪肆虐,铺天盖地的雪封住了不周山的山道。 自远处眺望,此时的不周山犹如一只蛰伏的白色巨兽。 这里是天地之中,遥远的千年前曾耸立起巍峨庞然的天柱,然而在一次旷世浩劫中倾覆,世易时移,那为众神敬畏的存在只剩下渺渺的废墟,至今掩埋在不周山深雪中。 很久很久以前,不周山是没有屏障的,万物对它惶恐敬畏就足以成为天然屏障,阻止他们踏足不周山的脚步。然而,不知何时起,不周山周围设下结界,彻底断绝外界的窥探之心,不过这个结界有个特别之处,许是山主人的垂怜抑或心血来潮所致,结界允许灵力弱小的生物进入,是以常有幼小生灵进入不周山修炼。除了这部分生灵,诸天神佛无一人能进入不周之山。 当然并不是说这个结界强横到如此地步,大神通者如伏羲女娲凭借强大的法力撕开结界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意味着会触怒不周山的主人,谁都不会不明智得与钟鼓对峙。 不周山之巅,白雪铺顶,崖风猎猎。 这里是离天最近的场所,头顶阴云密布,如翻滚的海浪,仿佛伸手可及。 钟鼓倚着石头,地上散落着成株的龙血草和片片带血的龙鳞。龙血草是三界至宝,每一片都蕴含着无上的天地精华,神魔梦寐以求的东西。这东西对旁人或许用处巨大,可对于钟鼓效用大打折扣,放在平时桀骜如他,定然对此一屑不顾,可现在几乎每天他都得吃这东西。 靠着龙血草和不周山充盈的灵气,才得以在短时间内重聚人形。但这个时间只是对钟鼓,在外界早已流逝了几十年,凡人生死总在神的弹指一挥间。 神明一手支着头,像是陷入浅眠。披散的银发垂于胸前,半掩赤着的精瘦的上身,胸膛上有一块地方覆盖着金色微微泛红的鳞片,随着平稳的呼吸那些鳞片也像是在翕动般。 这是他受伤最重的一次,有几次连结界都无法张起,而这段凶险万分的日子里,他反反复复做了许多梦。 浮浮沉沉的梦境中,他见到一些人,也想起了许多事。那是无数个昼与夜拼凑衔接所镌刻的往事,初遇烛龙时笼罩在身上温暖的龙息,盘古倒下烛龙蜿蜒的身躯冲天而起落下的冰冷的雨,那柄绚烂夺目于黑暗中流光溢彩照彻大地的迦罗俱灭,画面的最后定格在璀璨星辰下他扬起的笑脸和温暖的银色眼眸。 忆起当年未成龙身,尚是一条虺时整日在他父亲周围打转,身为两大造物主之一的父亲,他伟大磅礴的力量让年幼的钟鼓惧怕,崇拜,又憧憬。那时的他认为只要拥有强大的力量,就可以主宰世间一切的真理,这个念头缠绕了他很久很久,直到烛龙沉睡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一直践行这样的理念。 后来才发现,他错的离谱。 钟鼓亲手给自己戴上了一层又一层沉重的枷锁。 山下的龙群蓦地蠢动起来,阵阵龙吼回荡在静谧的山间。 霸道的魔息猛然扑面,鼻翼抽动一下,双眼缓缓睁开,露出金色的竖瞳。 “重楼。” 对面的魔冷哼了一下,一条黄色的角龙毫无预兆的被击入半空,就在角龙以为要被推下绝顶的时候,身后传来一股熟悉的力量稳稳当当托住他。 “你先去吧。”钟鼓淡淡吩咐,角龙垂首飞走了。 重楼轻慢的瞟了一眼来时的路,除了被他击晕的应龙,成群的应龙与角龙如潮水般向这里涌来,若非钟鼓的命令,怕是早就一齐扑上将入侵者撕碎。 高傲的魔尊转头看向不周山的主人,发现对方正在闭目养神,显然不把某魔放在眼里,能将魔界之主如此看轻,这般不可一世普天下也只有钟鼓。 重楼道:“你可真沉得住气。” 见对方没动静,又扔下一句话:“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句话显然成功的挑起钟鼓的兴趣,刀锋般的修眉一挑,金色的竖瞳冷冷盯着重楼,冰冷窒息的威压瞬间降临,若放在别人身上早就魂不附体肝胆俱裂。可站在这里是重楼,作为魔界之主,他虽忌惮钟鼓之力,却不曾畏惧过。 说到底,任凭钟鼓的力量再如何强大,终究不能踏出不周山一步。个中原委虽知之不详,但从钟鼓自某日起就一直守在不周山,算来那段时间大约是神魔之战后,天柱崩塌前夕。 “你如此急着重聚人形,莫不是想化出分|身去某人身边。”重楼面带三分嘲意,钟鼓喜怒无常的脾气也是有目共睹的,当初天柱崩塌大部分原因可就出在这一碰就炸的脾气上,当即怒色满面,神色不善的盯着说话的重楼,这是重伤在身,但凡有一点儿气力,重楼都不会站在这里说话。 钟鼓嘴唇一动,冷冷吐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重楼锋眉微挑,有些意外这高贵的神祇居然会说出如此粗鄙的字眼,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手下好几次见到他的化身与那只熊在人界集市厮混,许是沾染凡人习气,如此也就解释的通。不过洞察力非凡的魔尊这次只猜对了一半,陋习不假,却不是凡人的,那只熊虽然讷于言语,被逼急了也是出口成脏。 就在重楼一愣神的时候,钟鼓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眉宇间不加掩饰的戾气,绝顶下的群龙骚动起来,虽说钟鼓现下正经受前所未有的劫难,但与他相抗即使好战如重楼也不乐意,所以他决定长话短说:“他目下在流月城,记忆虽然没有全恢复,但也有六七成。” 果不其然,钟鼓闻言戾色全消,怔忡的吐出两个字:“……封、印。” 重楼负手而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若他突破封印,会发生什么事,你比我清楚。” “……不可以,他还没有足以抗衡的力量。”说着钟鼓抓起一把龙血草塞入嘴中,浓郁的灵力流入四肢百骸,可对他不过杯水车薪。 钟鼓是创始二神之一烛龙之子,不周山的主人,地位凌驾众神之上,身份极尽尊贵,伏羲也得让他三分,素来随心所欲,肆无忌惮,即使是天柱坍塌,苍穹崩裂依旧谈笑自如。骄傲如他竟落魄至此,不禁让人慨叹。 重楼注视着钟鼓堪称可怜的举动,滋生淡淡的苍凉惆怅感,“等你恢复灵力怕是来不及了,现在去还行,问题是你出得了不周山吗?” 手中的龙血草被捏得变形,红色的汁液自指缝滑落,乍看像是流出的血液。 受人掣肘的滋味普通人都忍不了,何况钟鼓,与生俱来的骄傲不容他低下头颅,可残酷的现实逼得他不得不认清不容乐观的处境,稍有差池便是毁灭性的代价。 若是承受代价的仅是自己倒也罢了,连累了他……做事向来不计后果,心高气傲的神祇,第一次尝到后怕的滋味。 沉默半晌,钟鼓突然问:“你对这件事不是一般的上心,你想得到什么?”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重楼,在金色竖瞳的注视下使人浑身发憷。 “有那么明显?”重楼丝毫没有被揭穿用心的窘迫。 钟鼓讥诮道:“魔性贪|婪,你会毫无所图?” 重楼略思索了下回答:“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重楼仰望天穹,遥远的天际微微泛白,“魔的时间太长了,那个时刻到来前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见证一些事……” 钟鼓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嗤笑一声:“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这样子像是丢了什么东西。” 闻言重楼神情微冷,斜睨倚在石头上的钟鼓一眼,不紧不慢的说:“你是活得太长,老糊涂了吗,本尊能丢什么?”语下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钟鼓讥讽的看着自欺欺人的重楼,一语不发。 重楼反唇相讥:“你与我,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钟鼓收起笑意,沉默的盯着重楼,金色的竖瞳透出冷漠与杀机。 重楼突然诡异的笑了起来:“千凝魔艮被他捏碎了。” “……” “本尊魔务缠身,看在是故人的份上,稍施援手替他把事情解决了,也好让他早点转世,”重楼顿了顿,冷哼一声,“至于你,就在不周山养老吧。” “狂妄小辈。” 重楼离开后,钟鼓静思良久,缓缓站起身,走到山崖前,崖风凛冽夹糅着冰雪刮在脸上如刀割般,如雕刻般俊美非凡的脸上隐隐泛出苍青色的龙鳞,额前靛色的龙角在银发的映衬下愈显光泽,他就那样站着,猛然爆发出压倒一切的气势,骚动的龙群在前所未有的龙威下噤若寒蝉。若是重楼见到这样的钟鼓,必不会生出那样无聊的同情心。 金色的竖瞳内敛聚冷酷,傲慢,苍生在他眼中依旧渺如蝼蚁,覆手可灭。 不周山之主立于天地之中,睥睨万物,主宰浮沉。 “对不起父亲,与你的约定怕是不能遵守了。” ? ☆、终局(三) ?  寂静之间静谧如昔,那年上蹿下跳的活泼稚子的身影,已然泯灭于时光的尘埃中,屹立天穹的古老矩木,阅尽世事沧桑,灰绿的枝叶终于露出一丝倦意。 美丽高雅的女子躺在粗砺壮硕的树干中,似在小憩,露出安详沉静的模样,清凉的风吹起她贴在脸颊边黑亮的长发,让人心折不已。 这个无比宁静的时刻,一只漆黑的手朝她试探着缓缓伸去,当指尖快要碰到她精致白皙的脸庞时,明亮的眸子蓦地睁开,平静安详下潜藏的巨大风暴一点不漏的映入心魔的眼中,砺罂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怪笑几声。 沧溟讥讽的扫他一眼。 砺罂被这一眼看得心头邪火未消怒火四起,他成魔时间虽不长,却也不短,想他力量全盛时纵然谈不上呼风唤雨,但也是要什么有什么,区区一个女人算什么,秘密为九天玄女办事的时候,也曾趁着职务之便玩过天庭的仙女,当然这些全是背着九天的,事后也都妥善处理。 魔对欲|望向来很随便,兴起时成群鱼乐也是常见的事,沧溟是美,可这世间美过沧溟的人何止千万,单是砺罂见过的就数不胜数,他此前虽对这女人动过点心思,却止于此,为她与沈夜杠上不值当,可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神使鬼差的差点碰了这女人。 沧溟闭目养神,对方才的事不置一词。 不过砺罂显然不打算放过她:“这座城的城民已全部感染我的魔气,不日流月城将成为一座空城,而你则是沈夜留在流月城的一颗弃子。” “那又如何,我是流月城城主,沈夜只是按照我的吩咐行事罢了。” “是吗?”砺罂啧啧两声,颇为同情的看着沧溟,“你一心为他,最终丢了性命,等他到了下界,却与别人双宿双栖,他心中无你,你这样做值得吗?” 出乎砺罂意料,沧溟既没有愤怒也没有表现出伤心,沉吟良久,她有些出神的说:“神无欲无求,清心寡静,魔则反其道而行,尽享世间所求之物,看似截然相反,但在我眼中,这二者的本质是相同的,冷漠无情。” 砺罂不屑的说:“情?爱?都是愚昧弱小的凡人,一心妄想出来的东西,这世上唯有力量是绝对的。” 沧溟静静看他一眼,既不反驳亦不赞同,砺罂本来也没认为她会认同他的话,这女人看似柔弱,可不是个善茬,至少在他见过的人类中算是厉害角色,曾经想利用她的嫉妒控制她,差点被反将一军。 “力量,确实很重要。”沧溟语气轻且缓,“要不是力量不够,你怎么会依附我流月城。” 被戳到痛脚的砺罂凶狠的瞪了她一眼。 沧溟姣好的面容上挂着冷锐的笑意。 砺罂阴戾道:“别得意,等我到了下界吸取足够多的七情恢复力量,再与主人联手,早晚会向重楼讨回这笔账!” 沧溟眼中明晃晃的嘲弄,神魔之事她虽不懂,但魔尊威名还是有所耳闻,凭砺罂不可能敌过重楼,倒是心魔口中偶尔出现的主人,委实令人疑虑。 不过这些都与她这个将死之人无关,只要利用身体内种下的冥蝶之印彻底封印砺罂,她就解脱了,之后的麻烦就让活着的人自己解决去。 澄澈的眼眸瞥过陷入妄想的心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砺罂纵然狠辣,论手段却敌不上沈夜万分之一,那个人可是连自己唯一的挚爱都能痛下杀手,砺罂的败亡早在他试图与虎谋皮的时刻注定。 “我虽不知你那主人是何方神圣,不过你作恶多端,多行不义必自毙,好自为之。” 砺罂不敢置信的盯着胸前的手,这只手贯穿幼小的胸膛,一把攥住体内的魔核,旋即捏成粉碎。不知为何,那日沧溟话此刻竟在耳边回响,她怕是早就料想到今日之局。 “……沈夜……你……连你的亲妹妹……都不放过……”心魔从临时躯壳中脱出气若游丝的说,没有了魔核的他等于去掉了整条命,只等人来给他最后一击。 沈夜注视着掌下渐渐流逝的年幼生命,这是他唯一的妹妹沈曦,因自己一时不慎被心魔钻了空子,附身其上,而他捏碎了砺罂的魔核,也亲手结束了小曦的生命。 “可能的话,本座当然不愿伤害小曦……”沈夜将小曦纳入怀中,巨大的痛楚让她孱弱的身躯微微发抖,即使她现在仍未苏醒,他在自己洞穿的伤口处不断施术治疗,但是收效甚微。 失却魔核的痛苦让砺罂嘶吼出声,沈夜在砺罂不甘憎恨的怒吼中开口:“只可惜,本座早就已经下定决心——哪怕不惜代价,也要杀了你。” 如果说砺罂之前还因沈夜人类的身份心存轻视,现在除了痛恨只剩下恐惧,这个人类城府之深,手段毒辣,是他平生罕见,就算是魔也做不到。 砺罂嗓音沙哑,像是毒蛇吐信:“沈夜,你当真是……心狠手辣……” 沈夜神色平淡,眼中只有行将消失的小曦,回道:“过奖。你放心,本座不会让你马上就死。所谓心狠手辣,自然是慢慢体会——才更有滋味。” “呵……呵呵……你以为,没了魔核,我就会死吗……”砺罂断断续续的说,显然打算再做一次挣扎,“可惜,你猜错了……” “是吗?”沈夜眼角的余光瞥向寂静之间无端多出来的红发男子,轻蔑的勾起嘴角,很快心魔就会彻底消失在这天地间。 砺罂的反应果真不负沈夜所望,他像见鬼了一眼瞪着重楼:“这不可能,你怎么进得来!” 重楼傲慢一瞥,张扬的红发如炙烈的火焰,灼痛人眼,霸道的魔息重重压下来,沈夜有神血护体还好,几个小辈顿时白了脸。 砺罂虽然痛恨重楼,但在强大的力量面前不免心生怯意,以卵击石这种蠢事他砺罂可做不来。 重楼自然看出心魔的畏惧,脸上不加掩饰的蔑视,他转头看向注视掌心破碎晶体的银发男童道:“你叫本尊来就为了这杂碎。” 破碎的千凝魔艮化为细碎的沙粒,被一阵风吹走,撒落在半空中散发出点点晶亮,他收回手淡淡道:“心魔会出现在流月城,究其原因在你,由你来解决这件事,合情合理。” 重楼挑眉,有些不满的说:“帮你是无妨,可这原因怎么出在本尊身上?” 他回答:“百年前你曾在琼华重创过一只魔,你满以为他必死无疑,却不曾想那个魔被路过的神救了下来,并且进入流月城。” 重楼收起玩笑之心,若有所思道:“能在我手下救人的神可不多,而且是这么爱管闲事的神。” 他没有回答,径自走到倒在沈夜怀里,沈曦的身边。 他冷淡的态度在重楼的意料中,早在重楼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不,那个时候更冰冷,整个人宛如从深海里打捞出来,孤独绝望。 “罢了,你不说本尊也知是谁,虽未与他正面打过交道,不过闻名已久。”重楼冷笑道,眯起锐利的眸子,冷酷的打量着偷偷靠近往来之镜的心魔,“这次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手一抬,一个充斥狂暴力量的赤色光球直直砸中往来之镜,古朴的镜子霎时被红芒吞没,几步远的砺罂站在原地像生根了一眼,目眦尽裂。 重楼冷哼一声:“莫怪本尊没提醒你,站那么近是很危险的。” 砺罂一愣,在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本就黑色烟雾般的身体瞬间被铺天盖地的血色光芒笼罩,不知是谁在慌乱中不紧不慢的张开一道透明的结界,包围住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两个魔。 红光大盛,黑雾般的躯体在凄厉的嘶喊中消散,重楼伸出一指,巨大的灵力如雷兽呼啸往四周,不断冲击伏羲结界,脚踏的地面层层下陷,不断有瓦砾从空中落下。 咯嚓! 困住烈山部千年的元凶,天皇伏羲设下的结界,如朝雾般烟消四散。 长安东市一隅的宅邸内,青衫男子浅啜香茗,细细品味唇齿间流连的芳香,噙着一道浅浅的笑,目眸善睐。 晨曦的光洒在这片残垣破瓦上,斑斑驳驳,轻轻抹去旧时光,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温柔而哀伤。 重楼盯着仅有几道裂缝的往来之镜皱起眉:“你可知魔界近来出现了一股新势力。” 他默然,静待下文。 “蚩、尤。” “……始祖剑的主人。” “当初伏羲将始祖剑锁入云顶天宫,蚩尤便潜入魔界,以图后事。”重楼道,“本尊虽不喜伏羲,亦不惧天界,但与之正面为敌,对魔界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 “我得回去一趟。” “那飞蓬呢?”他的话让重楼神色一滞。 “你什么意思?” “魔界与飞蓬,只能取其一。” 重楼眸色微冷,魔压如庞大的山体般积压下来,被盯住的人恍然不觉,将指尖凝出的一颗鲜红的血珠,滴入沈曦微张的口中。 重楼看了一会儿,收起威势,“世人都道你无情,若真无情,怎会沦落至此,缚。”重楼最后吐出的音节,让他身形一颤。 霜色瞳仁内的漫天冰雪,纷纷化成迷雾般的忧伤。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第一世会转世到我身边。”重楼问。 他收回手,慢慢站起,沉默了许久回答:“不是我转世到你身边,而是你看见了我。” 重楼先是疑惑,在看到他的表情后,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他像一架冰冷机器吐出令人心寒的话语:“我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重楼垂下的双手,握紧又松开,静默一阵,抬起脚往外走,神色如常,步伐稳健似乎他刚才的话对自己并无任何影响,离开之前只留下一句话:“飞蓬与魔界,我都要。” 他抬起手,昏睡的沈曦身上发出一阵柔和的光,一粒黄豆大小的血珠飘到他掌中,在光洁的掌心跳动,犹如一小簇跳动的焰火。 沈夜星眸微微睁大,露出吃惊之色:“这就是神血。” “本来你体内的神血也得一并剔除,但神血与你已有同化之兆,取出血你就会死,念及故人旧情不做处置,你好自为之。” “故人旧情……”沈夜咀嚼着这四个字,却从中尝到苦涩,“瞳告诉我他死了。” “如果你说的是初七的话,他的确死了。” 沈夜最后抱有的希望被一句话浇得一干二净,无数片段在脑海如浮光掠影闪逝,最终沉寂为死一样的灰。 “你摧毁了他的梦想,践踏了他的人格,让他变成一个手染鲜血的厉鬼,死对他来说不是种解脱?” 沈夜沉默不语,挺拔的背影第一次垮了下去,显得颓废凄凉。 他接着道:“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人类,无论身陷怎样的污淖泥潭都无法掩盖他的高洁,沈夜你以为你此生最大的成就是使烈山部延续吗?荒谬。能得谢衣倾心,你足够幸运。” 沈夜嗓音低沉,带着一丝自嘲:“可遇上我,却是他的不幸。” “他早已寻回心,却仍留在你身边,供你驱策,你可知为何?” “……别说。”沈夜双目紧闭,像是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他冰冷凉薄揭开流月城大祭司最深的一道伤疤:“守在你身边的谢衣把自己变成了初七,因为初七爱的人只有你。” 最后一道心防轰然倒塌,鲜血肆流,痛不欲生。 十二站在雪地里,他身前是坐在轮椅上的瞳,他们不约而同遥望天穹,皎洁的明月不远处有一轮更小的月亮,月影内飞阁流丹,影影绰绰映出宏伟建筑物的影子。很快月亮如被失手打碎的水晶般破裂,碎片四溅,于深邃的夜空拖曳出迷人的尾羽,刹那流星,似一个美丽的噩梦,梦醒前程种种烟消四散。 存活千年的矩木由于失去神农神血的庇佑,很快衰老枯竭,如砂砾般被风卷走飘向远方。 他手握着跳动的神血,抵在胸前,露出安心的表情,由高空坠落。 沧海龙吟,一条苍青色的巨龙从遥远的西方疾驰而来,风雷呼啸,黑云翻滚,金色的电弧在雷云中灵活游走。 纤细的身体轻轻倚着遒劲的龙角,嘴角含着一丝暖意。 “喂,钟鼓,你的本体出来了。” “缚。” “嗯?” “闭嘴。” ? ☆、终局(四) ?  昨天夜里龙兵屿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早上起来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绵绵白雪将四时常青的龙兵屿点缀得素净,十二提着食盒踩在松软的雪面上,朝街口的药铺走去。 自从搬到龙兵屿,瞳就在这里置了一家药铺,研究药理之余也给族人把脉开方,烈山部人大多固疾缠身,此病极为罕见兼之流月城高居九天草药稀少,瞳一直有心无力。龙兵屿由于气候原因,周遭生长了许多药草,其中不乏珍稀,通过反复研究尝试,调制出一些有利于病情的药物,再加上下界气候宜人,适于居住,族人的病情有了很大改善。 见此情状,冷面如瞳也不由暖心一笑。 十二抿抿唇步伐加快了许多,食盒里的饭菜都是一早弄好的,药铺离居所不远,不过十二顺道去了华月那里探望小曦,今日是第三日,小曦的失魂之症好了不少,渐渐能记起一些事,这多少能稍稍慰藉一下那个命途多舛的小姑娘。 没等走到药铺门口就远远看见瞳在给老妇人把脉,沉吟一阵将案上一包药递给老人,又低声嘱咐了些事,老人接过药点头离去。 许是因为行此善举,瞳在族内声望很高,加上城主沧溟与大祭司沈夜身死,族中不少人呼声瞳接掌烈山部,瞳对此当然提不起兴趣,也没人敢逼迫他,此事便搁置下来,不过涉及重大的事情都是交由他裁决,华月专心照料小曦,其余祭司皆以七杀祭司马首是瞻,虽无族长之名却握族长之权。 正当十二东想西想的时候,猝不及防迎上瞳温柔的目光。 “傻站在那里作甚?”说着走出来接过十二手里的食盒,腾出来的手牵住十二,入手的冰凉让瞳皱了皱眉,“这几日天冷,出门记得多加件衣服。” 十二诺声,半低下头掩住赧色。 里屋生着一炉炭火,甫一走进暖意熏然,仿佛四肢百骸都通透了。 十二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取出放在屋内的桌上,摆好碗筷,菜色很简单,在流月城可以不饮不食而活,到了下界不得不考虑温饱问题,此前十二从未研习过厨艺能做成这样实属不错。 饭桌上只有筷碟碰撞的声音,两人虽无交谈,然而气氛温馨。 十二曾有过一段短暂的家庭生活,然而时隔已久,父母的音容笑貌业已模糊,连那种温暖也记不清,但依稀感觉安心,温暖,一如瞳给他的感觉,但稍微有点不同,他就像黑夜里的一盏灯,让人可以从中汲取前进的勇气。 常在黑暗里迁徙的旅人,即便是微弱的星光,也足以成为生命的意义。 可自己又能为瞳做些什么? “想什么呢?”瞳低沉的嗓音在耳边骤然响起,拉回十二游离的思绪。 十二沉默的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瞳见十二一脸神思不属,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十二的身体是他一手改造,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这副躯体包括十二自己,若是出现什么问题,他体内的蛊虫会发生异动,通过手上的母蛊,瞳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不是身体上的原因,大约这孩子又在胡思乱想了。 瞳也不逼他,事实上来到龙兵屿后,十二有时会一个人出神很久,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瞳大人。”十二嗫嚅半晌,放下手里的碗筷,“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瞳点点头。 “大人当初明明想留在流月城,为什么会和我一起下界,是我连累了大人吗?” 瞳静默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十二,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若是我留在城中,你有何打算?” 十二没有丝毫犹豫的说:“当然是瞳大人在一起。” 对方的回答率直的可爱,瞳微微一笑,冷峻的轮廓瞬间柔和下来,“我的答案也是如此。” 瞳抚上十二微红的脸颊,深邃的眼眸中泛着深沉的光芒,“若是我死了,依你的性子你定不会独活,而且就算因为我的命令活着,被留下的你岂不是很可怜。” 这个答案多少让十二有些措手不及,他虽然知道瞳喜欢自己,却没想过这个人会因为自己离开流月城,离开唯一的挚友。 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感,让十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吐出的话语也变成断断续续的哽咽,瞳将人揽到怀中,任泪水濡湿衣襟。 瞳怀抱着十二,在他的头顶落下轻轻一吻,那是连十二也从没见过,未曾有过的珍惜。 泪珠成串落下,击碎悲伤的过往,苦涩的回忆,冰封的前尘下是充满光明,温暖的幸福与未来。 药铺外的雪地里站着头戴斗笠高大男子,玄衣委地与周遭的雪景形成强烈的反差,黑得愈黑,白得愈白,竟比这雪还冰冷,凛然生畏,使人不敢直视。 玄衣男子拉低帽檐,遮住凌厉俊美的容貌,衣袖忽然被扯了扯,视线落在身旁那人身上,如刀锋冷锐的视线顷刻柔和下来,白衣如素,淡雅出尘,清俊的脸庞掩在粗陋的斗笠下,右眼戴着一个木制圆形机括,对上那双清亮澄澈的眼眸,玄衣男子弯起唇角,牵起那人骨节分明的手掌,十指相扣。 “师尊,走吧。” “嗯。” 停歇的雪又纷纷而下,一黑一白的身影很快隐没于风雪中,这一幕只被极少的人看见,由于来去匆匆风雪交加,见到的人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很多年后都没能看到相似的背影,这份记忆被永远的带走后,始终无人知晓已故的大祭司沈夜和破军祭司谢衣曾现身世间。 龙兵屿外两名少年一坐一立,他们面前是蔚蓝的天空与无垠的大海,海浪扑打在礁石上,溅起一大片白色的水花,腥咸的海风迎面扑来,海鸟在上空盘旋,发出清脆嘹亮的鸣叫。 “哈,事情可算办完了,该回家了。”乐无异靠着凸起的礁石伸了个懒腰。 夏夷则面朝大海,负手而立,海风吹起衣摆,透过凌乱的发丝他沉静的目光投向远方。 见到这样的夏夷则,乐无异蓦地有些不安:“夷则,你怎么了?” “无异,这一路以来,能遇见你与你为伴是我今生之幸。” 这是夏夷则第一次喊他名字,然而却似乎预示着什么,乐无异来不及体会夏夷则语中深意,只觉得惶恐,他一直以来最害怕的事终究还是要发生。 “无异,我要走了。” 乐无异垂下头,散落的头发遮住他的表情,他木讷的开口:“皇位就这么重要?” 夏夷则深深看了他一眼,斩钉截铁的回答:“是。” 乐无异把脸埋进合拢的双手中,夏夷则会离开他这个认知从那个人易骨成功后就隐隐有感,乐无异是个敏感的孩子,但不是一个足够坚强的孩子,与夏夷则相处的时间不长,可带给他的意义却是绝无仅有的。 这个人对他很重要,他一直以为在对方心中,自己也占据相同的地位,可现在看来是他高估了。 信赖的朋友,敬重的长辈,一路以来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离开,乐无异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可胸腔内传来的尖锐疼痛,仍是让他红了眼眶。 他手足无措的坐在原地,像个被抛弃的孩子,直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除了父母外的,来自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心跳。 透过胸膛微微的震颤,他听见那个人用平静的语调说:“乐无异,我喜欢你。” “……我讨厌你。”攥紧对方衣料的指尖微微泛白,忍住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不想在这个人面前展露懦弱的自己,尤其在此时此刻。 夏夷则苦笑道:“讨厌也好,至少我还有让你讨厌的资格。” “我会回长安,让爹娘给我寻一门亲事,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30节 夏夷则沉默不语,紧了紧抱着他的手,敛目掩去眼底深切的悲哀,脸埋进他的颈窝,眨去眼中淡淡雾气。 他的行踪恐怕早已被身处京城的两个所谓的兄长知晓,继续留在乐无异身边,只会让他陷入危险,这是夏夷则最不愿看见的事情。 夏夷则此生已无牵挂,可乐无异不同,他有疼爱他的养父母,有牵挂他的兄长,有形形色色舍不下的人,就算自己能护住他,但那些人呢,倘若定国公夫妇因此遭到迫害,乐无异会有何反应,夏夷则不敢去猜度。 如果皇位能护他一世安宁,即使遭天下人唾弃,也在所不惜。 夏夷则在乐无异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一个悲伤的微笑,比哭还难看。 母妃,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想保护一个人…… 凛冽的海风吹走最后一丝温暖,乐无异抱膝坐在岸边,他身边冷冷清清,向来爱闹腾的小黄出奇的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沙哑的嗓音响起:“小黄,我们走吧。” “唧唧?”小黄歪头,像是在询问他去哪里。 乐无异揉了揉它头顶拿撮呆毛道:“去西域。” “唧唧唧!” 海蓝色的鹏翼若垂落的流云,翱翔青冥,化作一个黑点消失不见,海浪温柔的起伏,清脆嘹亮的鸣叫回响天际。 钟鼓独自行走于苍茫的不周山中,赤着的脚掌贴在寒意森森的石面上,走了一阵停下脚步,他面前横躺了数条应龙和角龙,他扬起凌厉的眉,冰冷锐利的视线刺在笑容可掬的青衫男子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遐拱手,率先开口:“在下因故前来拜会山主,欲破开结界遭龙群阻挠,不得已之下击晕他们,冒犯之处望山主恕罪。”言辞恳切,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不过钟鼓不是人,自然做不出人应该做的事,金色的电弧呼啸而过,带着悍戾无匹的力量,被划过的山体遽然崩裂,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源自上古神祇的威压让遐神色一变,暗骂一声老怪物,也不敢妄自托大硬接下,用最大的速度堪堪擦过,尚未喘口气,风驰电掣间裹挟雷电之力的锋利龙爪逼至,遐呼吸一滞,几乎是下意识的祭起护体神光,饶是如此被击中的地方仍凹陷下去,金色的血液洒落一片。 就在钟鼓面无表情的再次挥起龙爪的时候,遐轻轻说了句:“杀了我,他也不会好过。”这句话成功的阻止了钟鼓的动作,趁着他一闪神的瞬间,遐大大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钟鼓收回手冷冷道:“滚。” 遐拭去嘴角的血渍,背后冷汗涔涔,挂上平常的笑容道:“我很想说给我神农神血我就离开,不过看你的样子肯定是不会答应了。” 钟鼓像看死人一样看他。 遐像是毫不在意一样,略带遗憾的口气:“看来这趟是白跑了。” 金色的竖瞳定定的注视他,除了嗜血冷酷没有一丝人性,这样的钟鼓即使在遐的意料中,真正对上仍让他淡下笑意,千年来他从没遇到过比眼下更糟糕的情况。 遐道:“我本以为你的力量没那么快恢复,现在看来是我低估了你,不愧是被天道眷顾的存在。” 钟鼓冷冷道:“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废话,那我不介意让你永远闭嘴。”精悍的身体散发出骇人的威势。 “你真就甘心永远的等下去,看他一次次的转世,因为那个封印忘记你,去接受不公平的命运。” 钟鼓沉默,不过遐知道他的话已经起了一点作用,因为盘踞周身的威势悄然消失,遐接着道:“你比谁都清楚,他本不至如此,他是代你受过,因为你他不得不接受封印,转世,甚至杀了我的哥哥,他唯一的朋友,神农。这一切只是为了保护你。” 钟鼓敛目不语,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暴出,周围的空气开始动荡不安。 强忍住胸口剧烈的疼痛,遐气息不稳的扔下一句话:“天道是不会放过他的,只要他存在一日,不是作为天道的审判者……”遐扬起一个刺目的笑容,“而是爱上钟鼓的放逐者,他无法爱上任何人,因为他把这些全部给了你。”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钟鼓突然提出的问题让遐一愣,他下意识的想说反抗,可对上对方平静的神色,这两个字怎么也吐不出来。 “反抗?”钟鼓讥诮道,“若是可以,你以为我还会在这里。” “那你充其量是个畏惧规则的懦夫。” 钟鼓哂道:“可笑。” 遐轻蔑的勾起嘴角,斩钉截铁的说:“我不会放弃。” “随你,你想做什么与我无关,”钟鼓话锋一转,丝丝寒意,“但是若牵涉到他,我的怒火不是你能承受的,伏羲之子。” 遐脸色彻底冷了下来,阴沉得如同不周山的天空,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蹦出,“别把我和那个无能的神牵扯到一起。” 钟鼓哂笑转身,逐客之意不言而喻。 遐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哼,愚蠢。” 翻滚的阴云终于停歇,天空阴沉的像要塌下来一样,四野茫茫,渺无人息。 钟鼓出神的望向遥远的天际,雪纷纷飘洒,犹如暗淡长夜里无数飘扬的灰烬。 不是没想过将他扣在身边,然而这样做除了增添他的痛苦和罪恶,什么也弥补不了。即便拥有通天彻地的能力,却无法护他于万一,反而要受他庇护,这样的认知让钟鼓一度几近崩溃,离别前夕停靠在胸前的温暖,依旧记忆犹新。若是自己的忍耐对他或有助益,那钟鼓愿意放下骄傲,愿他安宁。 大雪纷飞,高傲的神祇拖着孤单的影子,沿着来时的路隐没于风雪后。 随着最后一场雪的结束,遮蔽苍穹的阴云终将散去,光明如约而至,属于这一代人的恩怨情仇已然落下帷幕,泪与梦最终幻成泡沫般的回忆,伴着清浅的微风,和煦的日光,晃晃悠悠飘向远方。 远在万里之外的江南小镇琴川,故事将在这里揭开新的篇章。 所谓爱恨,不过是旧日的一声叹息。 ? ☆、有雨 ?  没人知道为什么,清冷的仙台上,两位上神一直在进行未竟对弈,小小棋盘上的角逐,人间便又过去了三百一十年。 白子落下,司晷天君笑意微露,然而这份愉悦未持续多久就被黑子的攻势打乱。 “天帝布局之精妙,令小仙望尘莫及。” 本该揶揄他几句的伏羲,此刻竟有些走神,目光落在纷乱错杂的棋盘上,手指摩挲着右腕的玉扣,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晷天君视线微滞,落子后仍不见动静,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伏羲堪堪回神,若无其事的捻起黑子,貌若专注于眼前的棋局。 司晷也不揭穿他,提议道:“天帝日理万机,此局一时半会难以结束,不如暂封,待您稍作休整再继续,如何?” 伏羲摇了摇头,眉宇间是不容违抗的威仪,司晷只得做罢,与伏羲相处这么久,他深知天帝即使不是一个乾纲独断之人,也绝不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他决定的事情旁人很难改变。 伏羲问:“下界与天界流逝时间不同,在我们趁兴手谈时司晷以为下界过去了多久?” 司晷天君被伏羲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得一愣,思虑半刻回道:“约莫百年。” 伏羲落下一子,视线落在腕间的玉扣上,金色的眼眸蒙上一层阴霾:“百年……人,有几个百年?” 司晷执起白子落下,静静道:“下界由于浊气四溢,早已不复当初,人不过数十年的光景。” 伏羲沉默。 “天帝今日可是有何不妥?” 伏羲说了另一件事:“此前我曾感知到极北上空的一处结界破裂。” 司晷一惊:“极北,莫非……” “正是流月城,之后曾命人暗中查探,那座城已然湮灭,神血与矩木俱不知去向。” 司晷骇然失色:“这可如何是好!” 伏羲道:“神血矩木乃是天界机密,万不可泄露,所以我打算亲往下界。” “不可,万万不可!”司晷惊得跳了起来,激烈的反对,“天帝贵为三界之长,怎可去那等浊地?” 伏羲淡淡道:“我意已决,此局此刻必须结束。” “天帝!” 黑子落下,激起棋盘上的浅浅涟漪,大局抵定。 司晷愣在当场,棋盘上白子的生路被全部斩断,大势已去。 “司晷,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处理了。” 司晷傻眼的望着伏羲驾云远去的背影,许久爆出两个字:“……混蛋。” 十年后 幽暗的地界四周一片漆黑荒芜,浅蓝色的光带从空中蜿蜒而过,宛如一条浮空的河流,闪烁着迷人的色泽,周围的草木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忘川蒿里盛开的彼岸花顺着魂之彼岸飘零于黑暗中,微风中流淌着美妙空灵的少女歌声,由晦涩深奥的古语编成,然而若是能听懂,大抵能明晓曲中深意,无非两个字——思归。 风广陌从娲皇神殿出来就径直朝家去,作为十巫之一的巫咸,他为人严于律己,不苟言笑,处理事务井井有条,接人待物都无可挑剔,从不自持身份,在部族中有着很高的声望。 族中不少女子属意,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能暗自叹惋。 风广陌一进屋,比他小十岁的妹妹便欢欢喜喜迎上来,“哥哥回来了!” 他柔和了眉眼,弯下腰轻轻摸了摸风晴雪的小脑瓜,“吃过了吗?” 风晴雪摇摇头,笑眯眯的说:“没呢,等哥哥一起。” 风广陌心中一片温暖。 兄妹二人在屋内的一张矮桌旁用饭,所谓用饭就是吃些果子,幽都物资稀缺比不得人间,不过风晴雪似乎对厨艺很感兴趣,时常捣腾些香料,然而由于原料特殊的缘故,味道不太如人意。 “婆婆呢?”风广陌咬了一口撒了香料的果子,不动声色的咽了下去问道。 “去梅婆婆家了,说是要晚一点回来。”风晴雪一边吃着果子,一边点点头,显然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 对面的风广陌微微一笑。 虽然东西不太和他口味,但只要晴雪高兴就好,每次见到妹妹因这小小东西而一脸满足的幸福模样,风广陌似乎也能感染到她的快乐。 他与晴雪幼年便父母双亡,是彭婆婆一手养大,婆婆虽然严厉对他们兄妹确实视若亲孙。父亲在世时十分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进入娲皇神殿侍奉女娲大神,风广陌凭借过人的天赋与刻苦努力,年纪轻轻就跻身十巫之一,风晴雪也为能够担任灵女不断修炼。 吃过饭后,风晴雪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回到外间却发现她崇敬的兄长坐在原地,有些心绪不宁的样子。 “哥哥,你怎么了?” 风晴雪走到风广陌身边,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哥,在晴雪印象中大哥一直是无所不能的,从未见过他因为什么事而忧心。 风广陌见妹妹一脸担心的样子,伸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静静道:“我可能不久后要出趟远门。” “远门?哥哥要去哪里?” 风广陌略歉疚的对风晴雪说:“抱歉晴雪,这件事哥哥不能说。” 风晴雪皱着清秀的小脸,瓮声瓮气的问:“那地方远吗?比忘川还远?” 风广陌回答:“很远,比忘川远多了。” 气氛沉默下来,风晴雪吸了吸鼻子,又用衣袖抹了把脸,抬起头换上一张灿烂的笑脸:“哥哥去吧。” 风广陌静静看了她一眼,大掌覆在她毛绒绒的小脑袋上揉了揉,“人小鬼大。” 风晴雪也不躲在大掌下咯咯直笑,她听到头顶传来风广陌温和的声音:“哥哥会早点回来陪晴雪的。” 风晴雪眨去眼中的雾气,用力点了点头。 风广陌是个好兄长,从来信守与妹妹的承诺,然而这次他食言了,那之后的许多年中风晴雪再也没有见过她的哥哥。 七年后 黑色的战龙在布满阴霾的天空腾飞,蜿蜒而苍老的身躯朝着西方不周远行。 襄铃的哭声在耳边响起,方兰生失神的望着那条巨龙,他知道他完了,终此一生他再无可能将百里屠苏四个字从心上抹去,这个名字,那个人将成为他今后的梦魇。 雷声阵阵。 有雨。 泪与雨交织在一起,一时间竟分不清谁是谁了。 ? ☆、五年 ?  铜镜里的男子,眉清目朗,身着月白色的长衫外罩浅色对襟长衣饰以靛蓝色滚边,腰束深色宽腰带,缀着一块平平无奇的墨色坠子,玉冠高束,晶莹润泽的质地更衬得顺滑乌亮的黑发犹似一匹上好的丝绸。 然而,对上的却是一双空洞的眼睛,瞳仁深处没有一丝光芒,仿佛熄灭了全世界的灯。 方兰生整了整衣服,习惯性的拨弄了一下腰间的墨色坠子,挂上平常温和的表情走出房门。 刚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耀眼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在原地站了好一阵才缓过来,照例朝书房走去,父母年事已高又潜心修行,除了大姐外的几位姐姐都觅得良归,从前方家由二姐主持,方如沁死后这担子自然落在方兰生身上,幸而这几年二姐夫帮忙分担了不少,不过妻子的死到底对他打击很大,过了这许多年也没能从伤痛里走出来。 这件事被众人看在眼里,连方太也曾出面劝过他,但都被一句轻轻的不碍事敷衍了。对于二姐夫的态度,方兰生却是很能理解,活在阴影里的不止他一个。 “我说猴儿,你是二十三岁又不是二百三十岁,成天板着张脸,简直比爹还像爹!”赤甲红衣的女子醉醺醺的倚着廊檐下的柱子,脚边一堆空酒坛,手里还提着一壶酒。 方兰生斜睨她一眼,若放在从前他铁定气不打一处来,凉凉道:“总比某个大清早就烂醉的人好,摊上你这样的姐姐,不是爹也得操碎心。” 方兰生三姐四姐俱嫁往他乡甚少归家,二姐已殁,剩下的只有这个比男人还男人,比汉子还汉子,令人闻风丧胆的西域马贼,金刀艳客方如馨。 方如馨打了个嗝酒嗝,伸出食指比在鼻前晃了晃,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猴儿这就不懂了吧,想我方如馨在大漠和弟兄们喝上个三天三夜第二天照样劫富济贫去,姐姐这不是醉,是体验人生啊!”说着朝前凑了两下,浓厚的酒气扑面而来,方兰生皱着眉往后退了几步。 “你也老大不小了,早点收收心,找个能照顾你的人吧。” 方如馨站直身子,不满的啧了一声:“毛还没长齐敢管起你大姐来了,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搁这儿扰我兴致。” 被推到一边的方兰生鼻子差点没气歪,再也不看那个醉鬼拂袖而去。 话虽如此,方家姐弟的感情是非常好的,方如馨主要在西域一带活动,比起嫁做人妇的三姐四姐还要很少回家,上一次见面还是很多年前,这次突然回来一定是听说了方如沁的事。 方兰生哭笑不得,他这个姐姐看似大大咧咧,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样子,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呐。 青年坐于书桌前,右手边是半敞开着的雕花梨木窗,阳光爬上窗棂投射进沉闷的书房,映着方兰生过于白皙的侧脸,仿佛落在一个透明的幻影上,清风卷着一片洁白的花瓣落在摊开书页上,他才恍然梦醒,偏头望着窗外,很多年前和少恭手植那棵海棠开了。 没有来由的,方兰生有种奇妙的感觉,干涸的心田上好似掠过一缕春风,会有什么事发生,或者说他在期待什么。 期待什么呢?方兰生说不准,也不敢说。 怕落空,怕成真。 腰间墨色的坠子闪过一丝神秘的光芒,仅有一瞬,短得让人以为是幻觉。 不知过了过久,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 管家低眉垂首踱了进来,“老爷,有客来访。” 方兰生放下笔,不解问:“客?你可知是何人?” “小的不知,只是那位姑娘说您一去便知。” 姑娘…… 方兰生脑海中蓦地浮现一个女子的面容,不过很快被他否定了。 她不可能在这里。 风晴雪不可能在这里。 走出后院,穿过中庭,进入正堂的那一刻女子清丽婉约的面容映入眼帘,她比以前瘦了不少,也沧桑了不少。 “兰生。” “晴雪。” 堂外热烈的阳光不知疲倦的洋洒而下,与堂内略显冷滞的气氛迥然相异,仿佛营造出一个格格不入的世界。 故友重逢,本是人生一大乐事,然而浮现在方兰生心中的除了满目唏嘘居然还有些微的恐惧。 那些他拼命想要忘记,已经很久没再想起的记忆争相涌出。 血迹斑斓的琴鸣。 指天问地的剑刃。 像是注意到方兰生不稳定的情绪,风晴雪有些不安的问:“兰生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没事没事,”方兰生定了定神,清润的目光迎上风晴雪关切的眼神,心底一暖道,“你能来我很开心,这些年还好吗?”这句话刚问出口,方兰生就后悔了,恨不得甩自己一个耳光,她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寻找重生之法,能好才怪。 风晴雪苦笑:“好?也许吧。” 方兰生看着神色倦怠的风晴雪,心底涌上自责和愧疚,默默咽下盘桓嘴边的问题,那不是他有资格问的。 风晴雪道:“这些年我走过贫瘠荒漠,也到过极北冰川,领略过四时交替的美景,也见识到无尽海涯的壮阔……那是与小小的幽都不同的景色……” 方兰生默默听着风晴雪娓娓的叙述,她柔而不弱的嗓音突然变得遥远:“兰生,我找到苏苏的三魄了……” 方兰生的神色猛地凝滞,瞳孔陡然收缩,头仿佛灌了铅一般,费尽全身的力量抬起头注视着忧伤又欣慰的风晴雪,吐出的声音沙哑得让他吓了一跳:“他……还在……” 风晴雪深吸一口气,重重的点头,坚定的回答:“是的,他还在。” 她的话在方兰生脑海仿佛炸开了一般,将旧日的苦痛爱恨冲击得丁点不剩,空空荡荡的脑子里只来来回回反复重播三个字——他还在。 他还在,他还在,他还在,他还在…… 方兰生近乎失态的掩住面容,这么多年来从没人见过他这副模样,被藏在匣子里的情绪翻腾不息,似乎五年前那个鲁莽冲动的少年又回来了。 “我依照女娲大神的指示一路北上,终于觅得三魄,然而魂魄二字毕竟要分主次,空有魄而无魂亦是枉然,”风晴雪道,“南下路过江陵时,曾到花满楼请瑾娘占卜,卦象显示命魂游西。” “命魂游西?这是什么意思?” “瑾娘说苏苏因为魂魄不齐无法进入轮回,所以他的命魂很可能还在地界。” 因为骤然的大喜大落,方兰生的表情一片空白。 风晴雪显出忧郁的神情:“女娲大神曾与伏羲约法三章,幽都之人不得在地上行走,现在身处人间已是冒了极大风险,若是进入阎罗所辖区域,我怕惊动伏羲给族里带来麻烦。可是苏苏的命魂,我怕他等不了……” 方兰生蹙起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该怎么办?” 风晴雪恳求道:“虽然这样说可能会令你困扰,兰生你可以替我走这一趟吗?” 被恳求的人沉默了,抿起的唇拉成一条直线。 堂外的阳光骤然黯淡了下来,室内光线昏暗。 去吗? 当然去,他这一生除了这条命,孑然无挂。 静谧的屋堂内响起清亮柔和的嗓音:“抱歉,晴雪,我不能答应你。” 风晴雪凝视友人哀伤怆然的神色,曾明亮如雨后放晴的眼眸仿佛打上了一层阴影,这一刻这个通透的女子蓦地反应过来。 方兰生与她不同,他还有家人。 时光的洗礼,这个跳脱爱炸毛的大男孩,长成了一个有责任的青年。 ? ☆、离家 ?  午后的阳光柔柔的洒在姹紫嫣红的芳梅林间,散落的粉白花瓣铺满曲折幽深的小径,微风扬起一片花雨,空气中酝酿着馥郁的花香,令人沉醉。 风晴雪独自走在这条路上,眉宇间隐隐失落。 对于方兰生的拒绝,虽然出乎她的意料,却并不是不能理解,自己这样莽莽撞撞的来找他,倒是给他添了麻烦。 来琴川之前不是没考虑过其他同伴,可是襄铃在青丘之国,那个地方她没去过也不知道怎么去,红玉虽然法力精深,但终究是紫胤真人的剑灵,不得擅自行动。 其余的人都化作烟尘四散而去,那些经历过往仿佛一场久远的梦。 “晴雪。” 清亮柔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风晴雪仓促抬头,草亭外的一棵桃树下,青衣白衫,头戴玉冠的男子扬着灿烂的笑容,头顶有花瓣飘落,衬得那笑容煞是明媚。 风晴雪惊讶的说:“兰生!” 她三步并两步的跑过去,又惊又喜,同时夹杂着疑惑:“兰生,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陪你一起找木头脸的魂魄啦,”方兰生摩拳擦掌的说,“等那个死木头活过来,看本老爷怎么教训他!为了他一根区区的木头,居然要烦劳本老爷和晴雪出马。” 风晴雪被他愤愤不平的样子逗乐了,扑哧一声,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一定要让苏苏好好感谢我们,唔,罚他给我们烤大头蛇和大眼蛙吃怎么样!我这里还有香料。” 方兰生脸一绿,显然想起某个滋味终生难忘的食物,忙改口道:“那啥,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是别跟那个木头计较了,这次算他走运。” 风晴雪偏头粲然一笑,像是被看穿了小心思,方兰生有些窘迫的挠挠头。 “真的没关系吗?兰生不用担心我的。”风晴雪面露犹豫,“你的家人他们更需要你的照顾。” 方兰生一怔,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那笑容极轻极浅,就像天边倏然的流云,风中婉约的叹息,明亮的眸中浮现几不可见的忧伤,几片粉白花瓣从他的眼前翩飞而过,他轻轻的说:“没关系,他们会过得很好,一定。” 风晴雪定定端详眼前的青年,方才那个有着明媚笑容的年轻人杳然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这个不经意间会散发出悲伤气息的男子。 或许这个才是真正的他,风晴雪默默的想。 五年的时间对其他人来说或许很短,但对方兰生一定十分漫长,漫长得足以令他改变。 “兰生,你变了,变成熟了,也变得再也让我看不透。”风晴雪将这句话放在嘴里咀嚼一阵,又无声咽下。 人,都是会变的;不仅方兰生,风晴雪亦如是。 唯一不曾改变的,大约是那个魂归天涯,却永远留存于他们心中的黑衣少年。 半日前 方家厅堂 方如馨斜倚在门边,注视着离去的女子背影,又偏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弟弟。 “我说猴儿,人是被你气跑的,你现在哭丧着脸给谁看。” 见方兰生沉默不语,方如馨接着道:“你们读书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读了这么多年书,敢情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方兰生抚着额,不堪其扰的问道。 “我想说什么你真的不懂?”方如馨望着天边飘来一朵云,“这些年你把家里上上下下打理的很好,甚至是出乎我意料的优秀,我想如果二妹见到这样的你一定很感到欣慰,可是这些都是作为方家家主所做的事情,方兰生的影子我一点都没见到。” “猴儿,你的心到底被谁带走了呢?”方如馨侧头注视方兰生,她的目光并不尖锐,然而深重有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伸向方兰生身躯内,想要打开他一直小心翼翼竭力隐藏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匣子。 方兰生不由得转开目光,抿紧的唇无声泄露他的紧张,昭示他的抗拒。 方如馨叹了口气道:“这个家需要你,却不是离不开你,去吧,兰生。” 方兰生身形一僵,提高颤抖的嗓音:“你在说什么糊涂话,这里是我家,我哪儿也不去。” “不,你会去的,琴川太小,只怪天地太大,方家只是供你栖息的一条小舟,你的人生仍在继续。”方如馨遥望苍穹,伸出手,像是要抓住头顶那朵经行的云。 “……哪有你这样的姐姐,一个劲把弟弟往外推,”方兰生带着哭腔开口,“我走了你怎么办,爹娘怎么办?” “所以你要早点回来啊!” 方兰生眼角挂着泪珠,怔忡的盯着眉眼柔和的方如馨,一瞬间她的身影与故去的二姐重合。 “我和爹娘在家等你,会好的,我们都会好的。” 搁在肩上的手并不重,却让方兰生的心沉了沉,那寄托着无限希望和许多未言明的话语。 垂在两侧的手紧了又松,紧绷的心无端轻了下来,突然如离弦的箭矢般冲出去,义无反顾。 年少的张扬,痴心的梦想,破裂的回忆,尘封的时光…… 还要经历多少再见,面临多少别离。 若是再一次踏上旅程,是否就能挽回那些说不出口的遗憾,见到那些无比想念的人。 抑或坠落更深的深渊。 然而,纵使痛苦,绝望。与你见过的蓝天,大海,璀璨的星光,初升的朝阳,甚至雨,风……都是我最弥足珍贵的时光。 方如馨站直身子,半垂着头。 从另一边走来一个身披袈裟,神色安稳的和尚,眉眼间与方兰生有几分相似。 “爹,这样真的好吗?” 方太不摇头也不点头。 “吾儿的身虽在此处,心一直在漂泊,此番离去,是福是祸,全凭天意。” 方如馨默然。 “阿弥陀佛。”方太佛号一声,悠然离去。 上空的云早已消失。 而阳光却不复那般灿烂。 ? ☆、问踪 ?  夜里下了一场雨,江都城内的树木的枝条被洗上一层新绿,焕发出勃勃生机,衬得青黛色的屋瓦愈显雅致。 方兰生和风晴雪二人一路赶到江都时,天色已晚,骤雨突至,索性寻了间客栈暂且住下。 翌日清晨昌平客栈二楼左手边靠里的一间房内,风晴雪正在收拾东西,方兰生一脸古怪的注视着桌上的瓶瓶罐罐。 他小心翼翼的拿起一个貌似没什么杀伤力的白瓷瓶,“晴雪,这些是什么?” 风晴雪头也不回的回道:“都是我从老家带来的。” 方兰生的脸色悄然绿了一下,盯着风晴雪忙碌的背影,试探的说:“应该是些药物吧,我见你把它们都装在小瓶子里。” “不是啊,”风晴雪转过身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是我最新调制的香料,你手里那个还加了两头蝇的粪便。” “……” 果然! 方兰生僵住,竭力制止自己想要把瓶子甩出去的冲动,默默将东西放回原处,顺便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 风晴雪笑得更灿烂了:“兰生要是喜欢就拿去吧,我这里还有很多。” 方兰生嘴角抽搐,敬谢不敏:“不用了,晴雪你自己留着吧。” 风晴雪露出遗憾的神色。 方兰生默,眼角也开始抽了,表情有些扭曲。 要不是因为风晴雪时不时会做些直冒傻气的事,方兰生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闲话聊完了,两人开始谈正事。 “之前你说木头脸的命魂在地界,我们该怎么去?” 风晴雪坐在床边,神色凝重:“本来从幽都过去是最快的,不过很容易被阎罗神上发现,我们得从人界去那里。” “人界……”方兰生思忖道,“传说西北海之外的神山不周山通阴阳,贯三界,也许那里有通往地界的方法——”说话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方兰生发现从刚才起风晴雪就一直神思不属,“晴雪,你怎么了?” 风晴雪面露难色,郑重道:“兰生,不周山最好别去,那个地方很危险。” 方兰生心下一凛,问:“出什么事了吗?” 风晴雪艰难的说:“那个地方很奇怪。” “奇怪?唔,传说那里居住着太古神祇烛龙和钟鼓。” “……我不知道,”风晴雪手遮住半张脸,像是要掩住自己的恐惧之心,“悭臾把我和苏苏带到不周山,但是我没能进去,在山外徘徊了很久很久,后来我看到了一双眼睛,金色的,像蛇一样,很漂亮却很冰冷,他让我离开,因为苏苏还在里面我不想走,可是慑于他的威迫我不得不离开。” “你可曾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风晴雪摇摇头:“他隐藏在黑暗里,作为灵女我侍奉于女娲大神左右,女娲大神的灵力一直是温暖慈和的,可那个人的灵力就和他的眼神一样凛冽,而且更为强大。” 方兰生惊讶:“比三皇还要强大,你不会是遇到烛龙了吧!” 风晴雪苍白着脸摇头。 方兰生见状,宽慰道:“去地界的方法肯定不止不周山一条,况且不周山说到底是传说里的地方,谁知道怎么去,我们再想想别的方法吧。” 风晴雪闻言缓和了脸色,点点头。 方兰生突然提议道:“不如我们去找木头脸的师父吧。” “……你是说紫胤真人。” “木头脸说过紫胤真人在成仙身前曾四处云游,见闻广博,他一定有办法。” 风晴雪双眼一亮。 方兰生站起身兴奋道:“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启程去天墉城吧!” 风晴雪点点头:“我把东西收拾一下。” “我去外边等你。”说着方兰生径直往外走,腰间墨色坠子缀着的流苏随着走动有节奏的晃动。 “咦?”风晴雪惊奇出声,方兰生脚步一滞转身,见她一脸诧异的盯着自己腰间的挂坠,“兰生你的青玉司南佩呢?” 方兰生手掌托起玉坠连同流苏,淡淡道:“那里面有贺文君的一魂一魄,我回到琴川后便将它还给孙家小姐了,她是贺文君的转世,至于这个是我一次在外经商时于山间无意间拾到的。” “贺文君是那个……” “晋磊的师妹。” 迎上风晴雪歉意的目光,他轻轻道:“不碍事,他是他,我是我。”说完就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过头。 自自闲山庄一役已过经年,残酷血洗叶家上下的晋磊与心地善良的方兰生同魂不同命。 前世种种从投入轮回的那一刻便烟消云散,晋磊其人与方兰生毫无干系,话虽如此,依方兰生的性子怕是放不下,他是烂好人一个,有时候又固执得厉害。 譬如,欧阳少恭;又或者,百里屠苏。 二人收拾妥当,便于江都郊外僻静处,以腾翔之术前往天墉城。 城郊茶摊内,坐在木桌前头戴斗笠的灰衣男子将碗中凉茶一饮而尽,盯着比脸还干净的空碗颇有些不得劲的感觉,桌上放了茶钱,拉下帽檐遮住脸只露出冒着胡茬,线条凌厉的下颔,提着酒壶站起身施施然往城里走。 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啧啧,赶紧把酒买了,再弄俩菜回去,不然家里那位又要折腾了。” 话分两头,方兰生二人来到天墉城山门前,经山门弟子通报得以入内。 二人跟着领路的弟子一路走到临天阁外,只见一个姿色天然,皎若秋月的女子站在那里,身穿天墉城道袍,然而样式比一般女弟子袍更繁复。 女子笑吟吟的看着他二人。 方兰生觉得她十分眼熟,细思下突然想起:“你是木头脸的师妹!” 一旁的弟子皱眉叱责:“不得无礼,此乃本门妙法长老。” 芙蕖摆摆手:“无妨,你先下去吧。” “是。” 芙蕖道:“我是芙蕖,现任天墉城妙法长老,以前因为屠苏师兄的事和两位有过一面之缘。” 风晴雪惊讶道:“那时候在紫榕林……” 芙蕖微笑颔首:“掌门师兄已在临天阁内等候,两位随我来。” 身材挺拔的男子负手立于上首,剑眉星目,英武不凡,气势威严沉稳,尽显一派之长的风范。 几人走到陵越跟前,方兰生将来意原原本本说了下,陵越沉吟片刻道:“事情我知道了,不过师尊早已辞去执剑长老之位,束剑离去。” 方兰生一惊:“真人何时走的?” 芙蕖道:“屠苏师兄解印大概一年后,执剑长老就离开了。” 风晴雪问:“你们知道真人去哪儿了吗?” 芙蕖摇摇头:“长老行踪飘忽不定,离开前并未留下只字片语。” 二人脸上俱是一黯,天地之大,想在其中找一个人比大海捞针还难,更何况还是一位行踪飘渺的仙人。 现在唯有下下策的不周山,然而传说岂是那么好找的。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31节 方兰生一时间犯了难,一片愁云惨雾中陵越静静道:“师弟能得二位倾心相助,是他的福分。” “苏苏是我们的朋友,帮他是应该的。” “……师弟性子外冷内热,一旦做出决定半分不会更改,常人皆道我得师尊风骨,可在我看来师弟更像师尊,云前辈曾言屠苏师弟的性子与师尊年轻时十分相像,也正因这份赤子之心他于剑道极具天赋,我常常在想这对他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方兰生沉默,没有细究陵越话中的云前辈。 所谓强极则辱,刚者易折,百里屠苏当年会解开封印除了因为欧阳少恭,与他本身的性格也脱不了干系,看似云淡风轻,却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男子,如苍穹中盘旋的孤傲苍鹰,这份骄傲曾深深灼痛方兰生的双眼。 风晴雪轻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苏苏就是苏苏啊,不管好事还是坏事他都会全部接受,他就是这样的人。”女子澄澈的双眸中透露出无比的信赖和不加掩饰的情意,无论过去现在,那样的百里屠苏一直存于她的心中,从未离开。 方兰生看着这样的风晴雪,想起她心里那个百里屠苏,心底一阵酸涩。天底下,也只有风晴雪才配得上百里屠苏,他们都是最独一无二的人。 陵越静默一阵,道:“或许是吧,你们去黄山青鸾峰看看,师尊应该在那里。” 方兰生抱拳道:“多谢相告,我们这就前去。” 陵越忽然一言不发的盯着方兰生,直把人盯得发毛,“方公子,你——不,没什么,约莫是我看错了。” 方兰生一头雾水的和风晴雪匆匆离开。 方兰生和风晴雪离开后,芙蕖问陵越:“师兄你刚刚怎么了?” 陵越皱眉道:“刚刚有一瞬间我似乎在方兰生的身上感受到魂魄之力。” “诶?” “不过之后再没感受到,我以灵识在他身上探查了一下,没有任何发现,也许是我看错了。” 芙蕖轻轻点头:“希望他们此行能够顺利。” “嗯,但愿如此。” ? ☆、青鸾 ?  及至青鸾峰山腰,方兰生二人由于不知紫胤真人的确切方位,决定沿着山道往上寻找。 四周风景秀丽,层峦叠嶂郁郁葱葱,山间清爽的风拂过脸颊,冰凉怡人,连日来因奔波疲惫的心似乎也得到宽慰。 也不知走了多久,曲折蜿蜒的山道似乎看不到尽头,二人除了早上吃了点东西,到现在滴水未进,风晴雪面色如常显然已经习惯这种生活,可方兰生却有点撑不住,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为了不耽误时间他硬是咬牙忍了下去。 脚下突然踢到一块凸起的硬物,未及反应整个身子扑了下去,二十三岁的方兰生,琴川首富方老爷,纵横商场无往不利,今日却栽在一条山道上,并且在一个女子面前。 摔成一个大字。 方老爷灰头土脸的爬起来,迎上风晴雪歉疚的目光:“抱歉兰生,我们暂时在这里休息一会吧。” 方兰生脸上青红交错,最终抖抖唇:“……好。” 丹霞映天,像镀上一层金红色的边,绚丽的霞光挥洒而下,将葱茏的绿意染成别样的色彩,美不胜收。 方兰生靠在粗壮的树干上,盯着头顶繁茂伸展的树冠径自出神,苍白的脸上恢复了点血色,衬着白皙精致的肌肤,竟生出几许脆弱的美感。 风晴雪托腮偏头看着他道:“兰生好像有很多心事。” 方兰生舔了舔起皮的嘴唇,苦笑道:“方家事务繁多,久而久之就染上爱操心的习惯了。” 风晴雪不置可否,清澈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得出一个结论:“兰生还是做个笨蛋比较好。” 方兰生气结:“本老爷怎么就成笨蛋了?” 风晴雪语气低落:“以前的兰生虽然傻乎乎的,但买东西的时候很精明,武功不好,可是厨艺很好,还会缝衣服,做家事,很会照顾人除了和苏苏拌嘴,嘴上说着大鸟很胖,却也会买肉干给它吃,最重要的是那时候的兰生每天都很快乐,无忧无虑的样子,让我很羡慕。”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苏苏也是。” 方兰生神色一滞:“……木头脸?” “是啊,有一次你在喂大鸟的时候,苏苏就在你身后,不过你没看见,”风晴雪环膝而坐,下颔抵在交叠的手臂上,“苏苏他一向心事重重的,但是那个时候他的背影意外的很轻松,像是很安心的样子。” “……” 风晴雪道:“兰生虽然经常和苏苏吵嘴,但我却觉得你们两个感情很好。” 方兰生抗议:“哪有感情好!我最讨厌木头脸了!” 风晴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真的吗?” 方兰生被她看得一阵心虚,讪笑两声。 “呵呵,真的吗,猴儿,姐姐我也想知道呢!”悦耳婉转的女声远远传来,娉婷袅娜的女子立于山道上,娇艳而不媚俗,一身红裙与晚霞相映生辉,美丽得不可方物,然而眉宇间正气凛然,让人不敢生出轻亵之心。 风晴雪喜出望外:“红玉姐!” 方兰生撇嘴:“女妖怪。” 红玉掩唇轻笑,调侃道:“姐姐我在山上怎么等你们都不来只好下来寻人了,这些年过去,怎地猴儿的嘴还是这样讨打。” “红玉姐知道我们要来?” “姐姐怎有这样的本事,不久前陵越掌门修书一封给主人,主人告知我你们将要到来。” 风晴雪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苏苏的师兄真是一个好人啊。” 红玉道:“快些随我上山,主人正在等候。” “嗯。” 甫一踏入青鸾峰顶,远远见到蓝白道袍的仙人坐在屋前的椅子上,阅览手中的古籍,神态闲适,银发如雪,如山林间的散修般。 方兰生与紫胤仅有一面之缘,但后者留给他的印象是极深的。 放眼修真界术法造诣能出其右的,何其寥寥,德高望重,令人心怀敬畏。 冷冽如霜雪,威严似神明。 这样的紫胤他没见过,也没想到过,然而却下意识的觉得百里屠苏一定见过这样的师尊。 仅有威严和术法,是无法培养出百里屠苏这样的弟子。 紫胤站起身:“你们来了,事情我已经听陵越说了。” 风晴雪道:“真人可以告诉我们去地界的方法吗?” 紫胤不答,却道:“可否将屠苏的三魄借我一观。” 风晴雪从随身的锦囊中取出一块拇指大,似金非金,似铁非铁的黑色物体,隐约可见几条细红血丝分布。看上去平平无奇,靠近时却让人有种诡异的畏惧感。 紫胤细细端详此物,沉吟良久,问:“此物你是从何处得来?” “彭婆婆从龙渊部换回来的,怎么了真人?” 紫胤问:“此物在龙渊可常见?” “听老人说,在躲入地界前,龙渊部落里有个泽部有一些这样的东西,不过后来基本被熔炼了,现在几乎绝迹,婆婆也是花了很贵重的东西换回来的。” 紫胤看了她一眼,将东西递还:“此物名为铸魂石,有吸纳保存魂魄的异能,昔日的玉横就是以铸魂石提炼而成。” 方兰生闻言大吃一惊:“那木头脸的魂魄不就拿不出来了!” 紫胤道:“那倒不至于,玉横所熔炼的铸魂石数量庞大,邪力自然霸道,普通的铸魂石仅可保存魂魄,并不能禁锢。” 方兰生和风晴雪神色俱一松,然而紫胤的下一句话让两人措手不及。 “你们想去地界,我虽得其法,却不能告诉你们。” “真人——!” 紫胤抬手制止了风晴雪接下来的话:“屠苏是我的弟子,你们欲救屠苏的心意,紫胤铭感五内,但是地界之行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酿成惨祸,你们能保证全身而退?”紫胤看了眼沉默的方兰生,“何况,去的人是方公子。” 风晴雪一怔,紫胤的话顿时点醒了她,正是因为去的人是方兰生,才不能草率鲁莽。 他一介肉体凡胎,既无灵器傍身,亦无同伴相助,孤身涉险,届时救不回百里屠苏不说,反倒连累他丢了性命。 思及此处,恐惧与愧疚一齐涌上心头。失去了百里屠苏的她,不想再失去一个同伴。 “兰生,我——” “紫英,我回来了!”清澈嘹亮的呼唤声从后山远远传来,像一阵爽朗的风席卷东西,身着猎装的少年右手执剑,左手提着头翻白眼的大野猪,身上挂着张威风凛凛的弓从后山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梳着两髻的小孩儿,怀里捧着几只兔子,粉雕玉琢十分可爱。 猎装少年走得不快却很稳健,紫胤一见到人就走了过去。 “你又在胡闹些什么?”虽是斥责的话,可语气却很是柔和。 …… 方兰生差点一个趔趄,今天可着实看了一回冰山开花。 风晴雪好奇的问:“红玉姐那是谁?” 红玉眼带笑意:“是主人的挚友,云天河公子,你莫要看他年轻,其实与主人年岁相仿。” 方兰生咂舌:“那他修为一定很精深,紫胤真人的头发都白了,他却不显老。” 红玉嗔道:“猴儿讨打,天河的两位血亲俱是神祇,自然不同。” 方兰生神色呆滞,显然缓不过神,连风晴雪脸色都变了。 红玉笑道:“若想救百里公子,问主人是没用的,或许天河才能帮忙,主人拿他是没有办法的。” 方兰生眨眨眼,瞬间会意。 风晴雪却神色迟疑,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们想去鬼界,可以去不周山嘛!”云天河闭着眼面朝方兰生的方向道,“我和紫英上次就是从那里过去的。”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方兰兰竭力克制住自己往紫胤脸上瞟的目光。 红玉掩唇轻笑。 紫胤瞪云天河一眼:“胡闹!上次若非衔烛之龙相助,我们早就葬身不周山了,钟鼓是那等好相与的神吗?” 云天河虽然看不见,但也知道紫英一定恼了,脑袋一缩苦着脸说:“那怎么办,爹和父亲也不在这里……” 这句话显然信息量更大,方兰生眼角一抽,眼观鼻鼻观心。 红玉突然出声道:“主人不如就将前往地界之法告知晴雪妹妹他们,妹妹与猴儿都是心志坚定之人,主人就算不说他们也会自己寻找入界之法,任由他们胡乱尝试岂非更加危险,而且有我相护猴儿进入地界也能安全一些。” 云天河巴巴儿地面朝向紫胤。 紫胤叹了口气道:“也罢,正如我适才所言不周山你们去不得,不过素有鬼城之称的酆都每至子时都会开启鬼界大门,那时你们可以由忘川逆流而上,但生魂于幽冥行走万要小心。” 方兰生与风晴雪对视一眼,喜上眉梢:“多谢真人!” 云天河咧咧嘴:“唔,事情谈完了,我们烤肉吃吧,兰生和晴雪也一起!” “这,我们就不用——” 方兰生还没来得及婉拒就被风晴雪抢先:“好啊好啊!顺便试试我的香料!” 方兰生大惊失色,风晴雪的香料能吃吗! 一闪神的功夫,风晴雪就跟着云天河往厨房走,期间还听见云天河对身边的小男孩乐呵呵的说:“勇气,快去生火!” 勇气笑眯了眼:“是,老大!” 紫胤也不去管他们,一脸头痛的走开。 方兰生傻眼:“这这——” 红玉莞尔:“猴儿想走可是来不及了,云家父子最是好客,不如想想怎样阻止晴雪妹妹。” 看着红玉笑得天地失色,方老爷突然觉得有点胃疼,拔腿冲上前,高喊道:“这顿饭务必让我来做!” 落日的余晖洒满山头,一天又将过去。 ? ☆、地界 ?  目之所及,漆黑一片。 仿佛沉入黑暗的海底,伸手触不到一线光明,连呼吸也要静止。 孤身行走于这片黑暗中,望不见头也看不到底。 死一样的静谧中,只剩下他独自的脚步声。 依稀记得温暖的烛光中,他在与谁用着晚膳,食物的香味萦绕在鼻间,耳边传来女子低声细语,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无比安心的力量,又像是魅魔的耳畔呢喃,脚下则是万丈深渊。 他是谁?他怎么在这里? 诸多疑问盘桓心间,最终消弭。 这些都不重要,他要去找人。 对,他要去找人。 找谁呢? 他记不清了,隐约想起那个人有着深邃乌黑的眼眸,英挺的鼻梁,俊美白皙的面容,挺拔修长的身姿,还有眉间一点如血朱砂,薄唇微抿,冷淡的目光斜斜掠过,似一柄出鞘的利剑,寒光乍现。 想起那人的面容,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他的名字。或者说自己根本不愿记起那个名字。 抱头蹲在地上,心脏像被人对半撕开,鲜血横流,痛得连呼救的力气都没了,干涩的眼眶火辣辣的疼,始终流不出半滴眼泪。 谁让他如此痛苦,如此悲伤。 欧阳少恭? 黑暗的骤然被打破,像是平静的水面泛起涟漪。 和煦的阳光普照大地,春意盎然的山间,花香鸟语,清泉叮咚,一袭南疆玄衣的男子立于树下向他伸出手,温暖的光芒柔化他俊朗硬挺的侧脸,嘴角扬起温暖的微笑。 他像是久溺于深海的落水者,颤颤巍巍伸出饱经风霜的手,试图抱住最后的浮木,却只是尝到一丝泪水的咸味。 ……百里屠苏。 陡然间风云变色,天旋地转,脚下结实的土地瓦解坼裂,露出野兽獠牙一般的深渊,即将吞噬一切。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身后传来一声冷呵似惊雷乍响。 他急忙转头,却只见到一片白色的衣角。 黑暗降临。 方兰生猛地惊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背后沁出一层冷汗,拥被而坐茫然四顾,借着幽暗的烛光,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小屋内,身下是硬实的木板床。 “猴儿做噩梦了?”耳畔响起女子关切的话语。 方兰生怔怔注视站在床边的红衣女子:“红……”刚出声,沙哑的嗓音把他吓了一跳。 “莫急,先喝口水。” 方兰生接过红玉递来的茶杯,仰着头一股脑儿的全灌了下去,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这才觉得舒畅不少。 “我怎么会在这里?”方兰生问,声音仍是有点沙哑,但比刚才好了很多。 红玉定定瞅了他一眼,问:“猴儿不记得了?” 方兰生茫然的看着她,他应该记得什么吗? “昨天晚上你在用饭的时候突然晕倒在席间,昏迷了一夜。” 方兰生摩挲着杯身的手指一顿,脸色平静到令人诧异,他问:“晴雪呢?” 红玉道:“晴雪妹妹守了你一夜,方才才睡下。” 方兰生叹了口气:“又要让她担心了,木头脸的事已经够她操心了。” 红玉注视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与她印象中的少年相去甚远,简直像是两个人,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会将一个性格活泼的少年人,变成现今这般心事重重的青年。 空气凝滞,静谧的小屋内,只有烛心爆裂发出的噼啪声。 方兰生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那啥,我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去休息吧。” 红玉默不作声,目光如炬的盯着他。 在她澄明的视线下,方兰生瑟缩一下。 良久红玉收回目光:“有些事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此行寻回百里公子命魂,无论成功与否,姐姐我仍希望你能放下心中的郁结。” 方兰生干笑两声:“木头脸关我什么事,那是晴雪该操心的人。” 红玉不置可否的看着他,转身幽幽一叹,“痴儿。” 吱呀一声,房门被阖上。 不甚宽敞的小屋内空空荡荡,寂静凄清,方兰生抱膝而坐久久回不过神。 少顷他将脸埋入合拢的双手中,无声啜泣。 天没大亮,方兰生和风晴雪就向紫胤辞行。 立于青鸾峰之巅,眼前云开云合,时卷时舒,耳畔鹤唳远鸣,响彻云霄。一轮红日隐没于层云中,透过云层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兰生他……没事吧……” 闻言慕容紫英看向面露忧色的云天河,道:“执妄过深,凡心入魔,此劫得他自己渡过。” 云天河皱眉,失明的双眼紧闭,却仍面朝紫英。 慕容紫英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方公子自有机缘,天河无需挂碍。” “机缘?紫英知道?” 冷峻的面容浮现一丝笑意,恍若冰雪消融,崖风扬起银色的发丝,风中传来清冷沉稳的嗓音 ,宛如清流漱石。 “他此行必有收获。” 去鬼界的路途意外的顺畅,直到踏上猩红的土地,方兰生仍有一丝不真实之感。 抬头仰望暗红色的天空,像是血液干涸凝结后留下的痕迹,鼻间似乎也能嗅到一股血腥味。 四周阴气森森,耳边不时传来的厉鬼哀鸣让方兰生脑中一片混沌,他晃了晃头才稍微清醒了点。 “猴儿可是身体不适?” 迎上红玉关切的目光,方兰生摇摇头,已经到这里他不想再因为别的事节外生枝。 红玉深深看了他一眼道:“那我们速速找回百里公子命魂,也好早些与晴雪妹妹会合。” 方兰生点点头,眉峰渐蹙,话是如此,但是偌大一个鬼界想要寻一个魂魄,不,确切来说是一个失却二魂七魄的命魂,简直比登天还难。 二人对视一眼,见到彼此眼中的忧虑。 红玉道:“公子魂魄俱散,徒余命魂,无法进入轮回定然在地界的某处徘徊,似这般在此地定不常见,沿途打听一下应有收获。” 方兰生无言点点头。 “不行不行,弱小的魂魄在鬼蜮是要被吞噬的。”一直沉默的船翁蓦地出声。 红玉蹙起姣好的眉,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但若当真如此,百里屠苏或许早已消失。 方兰生自然没有想到这一层,他浑身一震,脸色登时煞白:“被吞噬?怎么会……地界之主难道不管吗?” 船翁讥诮他天真:“管?如何管,魂魄被吞了就没了,况且被吞的大多是残魂,入不了轮回又去不了阳间,只能在这阴暗的鬼界徘徊等待魂力耗尽,上头虽明令禁止,但谁会放弃此等增进魂力的好事。” “你也吞噬过残魂?”方兰生问。 船翁慢吞吞看了他一眼,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若是来此找一个残魂,奉劝你们还是回去吧,这里早已没有你要寻的人了,一入地界,前尘尽抛。” 船翁的话仿佛在耳边轰鸣,方兰生眼前一阵一阵的晕眩,脸色青白,衬得本就瘦削的身躯愈加单薄。 “猴儿,猴儿!”红玉惊呼出声,接住方兰生倒下的身躯。 声音在耳边渐渐远去,身体仿佛飘浮于空中,意识一片混沌。 头顶隐有星光飘洒,伸出苍白瘦弱的手臂,似是要抓住那片星光,就像抓住渺茫的希望。 人世渺渺,聚散由多。 怀揣着寻到你的希望,最终却化为指间如泡沫般的梦影。 与你相遇的时光,短得犹如一瞬,却耗费我半生的光阴,昨日禅说梦,今日梦说禅,梦中说梦,实属可笑。从未奢望过什么……只盼能在你身旁多待一会儿。 一念成执,凡心痴妄。 “大伯,你这里出什么事了?”红衣少妇款款而来,明眸善睐,端庄秀丽,“呀,这是生人气息!” 她惊讶的看着红玉臂间晕厥过去的方兰生。 “菱纱,这位小公子大约是染上地底瘴气,可以把人带到你居处疗养吗?”韩北旷征询道。 韩菱纱点点头:“当然可以,跟我来。” 红玉道了声谢,架起方兰生跟着韩菱纱离开。 韩北旷凝望方兰生远去的背影,嗟叹一声,此子怕不是寿数长久之人。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 ☆、云溪 ?  远方传来白雪琴音,悠远绵长。 白梅成林,俊雅的男子席地而坐,一袭杏黄色的衣袍,盘起的腿上置着一把古琴,方兰生认得那是九霄环佩。 修长白皙的手指抚上冰凉的琴弦,行云流水般的琴音在指间流泄,山间清风拂面,扬起白梅翩跹摇曳,花瓣落在他的肩上,襟前,琴面,点点宛若落雪,回眸一望,浅浅一笑,眉目如画,似回风流雪,如沐春风。 他温柔的说:“小兰,坐到我身边。” 方兰生顺从的走过去,坐下。举止丝毫不见犹豫,就仿佛他们还是当年的总角之交,他还是那个温和谦逊的欧阳少恭,他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方兰生。 少恭嘴边噙着清浅的笑意,琴声未歇。 “小兰又被方二姐训斥了吗?” “……”方兰生摇摇头,没有会训斥他的人了,早就没有了。 “那是遇上什么伤心事了?” “少恭为什么会这么说?” 指尖轻拨,似静逸飘浮的流云,“因为小兰在流泪。” 一滴泪落在手背,尚余残温。 方兰生怔忡的盯着欧阳少恭,任对方俊美如玉的容颜已在视线中模糊。 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要杀了我姐姐? 为什么要伤害大家? 为什么要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为什么要百里屠苏死…… 千般疑问盘亘在方兰生的心中,也让他的心无时不刻不在承受炼狱般的煎熬。 想着想着,他发现他根本不了解欧阳少恭,就像欧阳少恭从不懂他。 “少恭。” “嗯?” “眼泪停不下来。” “……” “心也好疼。” “……” “我喜欢百里屠苏。” 面对意料中的沉默,方兰生突然笑了起来,泪水肆流,渐渐模糊了清秀的面容。 他时喜时哭,哭时在笑,笑时像哭,似魔怔了一般。 琴声琤鸣。 少恭,为什么我当初要和你一起离开琴川。 如果守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是否二姐就不会死,也不会有晋磊,更不会有百里屠苏,我的人生会不会稍稍幸福一点。 若是那时候在蓬莱与你一道走那该多好,就不用在这人世苦苦挣扎。 少恭,活着好累。 琴音渐渐低去,如飘零游子的悲思。 失去意识前,方兰生似乎听到幽远的浅唱。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红玉轻轻退出房门,掩上门扉,神色忧虑。 方兰生目下的情况比她想得远要糟糕,忆起青鸾峰那晚方兰生昏迷时紫胤说过的话,心不由沉了沉。 “心魔……怎么可能……”红玉喃喃道。 “方公子情况如何?”耳畔蓦地响起女子询问的嗓音。 红玉转身望去,却是韩菱纱站在身后,她走过去微微一笑,“暂时无碍。” 韩菱纱放心的点了点头。 红玉美目在韩菱纱身上流转一圈,出其不意的说:“此次多亏白夫人了。” 韩菱纱眨眨眼,突然一顿,杏目圆睁惊讶的说:“你知道我?!” 红玉掩唇轻笑:“果如天河所言。” 韩菱纱更诧异了:“天河!” “我本紫胤真人剑匣中古剑红玉剑灵,曾在青鸾峰照顾天河一段时日,从天河口中得知。” “紫胤?难道是紫英。” “正是。” “哈——!”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红玉噙笑。 “他们……他们还好吗?”多年未见,忆起昔年挚交,百感交集。 红玉回答:“他们过得很好,临行前主人和天河托我向你夫妻二人问好。” 既是怀念,又是感伤,“我们也很好,再过不久便刑满轮回了,若非文谦的身份,阎罗也不会给韩氏一族减刑。” 红玉缓缓点头:“如此甚好,夫人与公子伉俪情深令人羡煞。” 韩菱纱摆摆手:“叫我菱纱就好。” 红玉浅笑:“好,菱纱。说来,怎么不见白公子?” “我让他去照看一个孩子了。” “孩子?” “那孩子是个残魂,我见他孤苦无依便时常去照看他一下。” 红玉敏锐道:“他可是叫百里屠苏?” 韩菱纱摇摇头,红玉露出失望之色,然而下一刻神情凝滞。 “他自称韩云溪。” 身后猛地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 红玉蹙眉,暗道不好。 “他在哪里?”方兰生扶着门框问。 韩菱纱见他脸色苍白,没来由生出不安感,道:“云溪就是你们要找到的人,方公子还是多加休息等身体好转再去不迟。” 方兰生摇摇头,固执的问:“他在哪里?” “菱纱说得对,猴儿且留在这里,公子那边我去便是。” 方兰生不置可否,眼中执拗。 红玉蹙眉:“猴儿听话。” 方兰生不语。 红玉美目含怒:“你的身体怎么样,你自己再清楚不过,你非得这么不爱惜自己吗?” 面对红玉的怒气,方兰生沉默片刻,最终固执的说:“我没事。” 红玉定定的注视他,后者神色坦然的回视,韩菱纱见气氛僵滞,不由打圆场:“红玉也是为了方公子好,况且云溪常徘徊在魂之彼岸的忘川篙里,那地方莫说生魂,就是阴间魂魄踏入稍有不慎就会迷失自我,很是危险。” 方兰生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吃惊的问:“他为何会在那里?” “这我也不清楚,听文谦说他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云溪魂魄不全,平日不哭不笑也不说话,我曾想把他带回来,但一不留神他又跑去那里,好在忘川篙里少有阴魂,也就任他去了。” 方兰生微怔,眉宇间涌上无奈:“那个木头脸,剩下一条命魂也还是个笨蛋。” “方公子知道为什么?” 方兰生苦笑。 韩菱纱侧头,“方公子和云溪感情很好呢。” 方兰生一愣,忙摆手否认:“不好,一点儿也不好,谁要跟那块木头好。” 她看了眼叹息的红玉,杏目中一抹了然。 “菱纱。”清朗温润的男声响起。 韩菱纱循声望去,笑逐颜开:“文谦,你回来了!” 俊逸不凡的男子朝这里大步走来,眉宇间敛聚威势,袍服雪白,襟口,袖口处绣着华贵的云纹,与头上的银冠相映,衬得面如冠玉,雅致卓绝。 饶是红玉眼中也闪过一抹赞叹,不愧是帝王之魂。 白文谦站在韩菱纱身边,看向方兰生和红玉:“这两位是……” “在下方兰生。” “红玉。” 韩菱纱笑道:“方公子和红玉是野人和小紫英的朋友。”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32节 红玉掩唇一笑。 方兰生聪明的没对“野人和小紫英”作出任何表态。 白文谦眼前一亮:“原来是紫英和天河的友人,他们可好?” 红玉道:“主人和天河俱安。” 白文谦含笑颔首:“在下白文谦,二位唤我文谦便可。” 韩菱纱问:“文谦,你怎么回来了?” “云溪他……”白文谦面色犹豫,似是不知如何开口。 方兰生的心颤了颤。 韩菱纱不安的问:“云溪出事了?” “没事,不过他寻到他母亲了。” 韩菱纱一愣。 方兰生急切的问:“忘川篙里怎么去?” “猴儿莫要胡闹,以你如今的身体如何能前往篙里?” “不,我要去,带回木头脸是我和晴雪的约定。” “猴儿!” 二人一时争执不下,白文谦静静开口:“不如就让方公子一同去吧。” 方兰生面色一喜。 红玉仍是不赞同的神色,放在平日她断不会如此多事,只是方兰生现在的身体确实不容乐观,莫说前往魂魄极易迷失的篙里,便是地界也不得久留。 “我观方公子心智坚定,当不会迷失自我,况且若是不让他去,他自己偷跑出去,岂不更加危险?” 白文谦的话让红玉沉默,再迎上方兰生希冀的目光,只得败下阵来。 不过她看向白文谦的目光多了抹深思,若非样貌,身份,经历截然不同,红玉简直要以为白文谦是第二个欧阳少恭。 谦谦君子,如沐春风……吗? 显然方兰生也注意到这一点,他垂首沉思片刻,便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现在想什么都是浪费时间,毕竟欧阳少恭早已消逝于焚寂火海中。 被揣测的那个人,确切来说是魂魄,笑容谦逊。 ? ☆、梦境 ?  中皇山天高地阔,四面白雪皑皑,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粒呼啸而过,像是把钢刀一样刮得人脸生疼。 身材娇小的少年拢了拢御寒斗篷,帽边白色的绒毛搔到鼻子,引来一个响亮的喷嚏,前面信步走着的青衫男子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离墨正在揉鼻子,冷不丁被他的视线惊了一下:“看,看什么看,不让打喷嚏啊!” 少年一身银色斗篷,脑袋上顶着大大的绒帽,遮住半张脸,映着红彤彤的鼻子,像是只被欺负了的兔子。 遐嗤笑一声:“当真弱不禁风。” 离墨横眉倒竖:“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神光护体啊!小爷我可是凡人,听清楚了是凡——人——” “你莫非是想让我将你渡化成神,愚蠢的凡人。” 离墨登时跳脚,怒目而视:“谁想做神,不准打我主意!” 遐静静看了他一眼,一语不发,烟金色的眸子透着探究意味,显得愈加深不可测。 离墨被这眼神看得寒毛直立,心说这家伙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遐说了一句无关紧要,却不符他一贯性格的话:“你是因为可以保存记忆转世,才会不愿意成神?” 离墨对他那种成神像是街边卖大白菜的语气,嘴角一抽,“当然不是,我要那么长的寿命做什么,还不无聊死了,还有这种保存记忆的转世,你不觉得很傻吗?” 遐一脸愿闻其详。 离墨翻了个白眼,摊手道:“本来死就死了吧,一碗孟婆汤下肚,来世再走一遭,现在倒好,我每一世都能回味一下上一世的死状,我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喜欢这样!” “你很盼望死亡,或者说渴求。为何?” “喂喂,别把人说得跟变态一样好不好!” 迎上遐洞察一切的目光,离墨静默半晌,卸下嬉皮笑脸的假面,没有任何情绪的脸上,第一次显示出冷漠。 从第一次见面遐就隐约觉察,他们是一类人。 “死亡,不好吗?”离墨投向苍蔚天空的眼神陡然变得很遥远,“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事,有值得回味的,也有不堪回首的,穿过记忆的桥梁,等待在前方的或许是救赎,或许是监牢。我不需要救赎,更不期望被囚禁。” “所以你在等待毁灭?” 离墨偏头看了他一眼,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脑中闪过些许零星的片段,逼仄的居室,黑暗的小屋,女人快要穿破鼓膜的尖叫,还有浸血的刀片。 离墨反问:“那你呢?” 遐居高临下的瞟了他一眼,轻慢的说:“愚蠢的问题。” 离墨耸耸肩,本来也没指望能从这家伙嘴里听到答案。 身体蓦地一轻,整个人稳稳落入一个带着冷香的怀中。 离墨意外的盯着上方俊美冷淡的容颜。 “老实点,不然就把你扔下去。” 不受控制的翘起嘴角,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仍强调道:“我可没让你来帮我。” 遐瞥了眼得了便宜卖乖的某人,冷笑一声,“以你的脚程天黑都走不到幽都。” 离墨笑脸一僵,撇撇嘴,嘟囔道:“急什么,反正女娲哪里也去不了。” 遐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迟则生变,夜长梦多。” 离墨忍不住吐槽:“总之就是急性子。” “闭嘴。” 遐视线不善的瞟了他一眼,后者脖颈一凉,扁扁嘴不再说话。 这样的他与刚才神情疏离的羸弱少年判若两人,遐不是第一次觉得他很神秘,来历,身份,过往,喜好关于他的一切自己都不知道,甚至名字也是自己兴起取的。 他用疯癫疏狂掩饰眼底的冷淡,作为人类,他脑海中并没有生死的概念,不仅对自己亦是对旁人。 死即是生?不,遐暗自摇头,怕是生即为死吧。 然而这一切与遐无关,无论离墨有怎样的经历都不值得他费心关注,他的目标从过去到现在只有一个,为了这个目的他已准备了很久很久,只差最后一步。 遐的目光投向重重雪山之外,纯白映入他烟金色的眼眸中,焕发出夺目的光彩,那带着志在必得的掠夺目光让人心悸。 ——神血他要定了! 过于专注竟丝毫不曾发现离墨凝视他的目光,如此悲伤。 命运的轨道在这一刻错了节,或许是偶然,或许是必然,但是它确确实实发生了,在遐移开目光,而离墨的视线中只有一个身影的时刻,这场灾劫注定所有人无法置身事外。 方兰生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像是被人迎面揍了一拳,脑仁生疼。他半眯着眼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痛得一个激灵,仿佛听见浑身的关节发出悲鸣。 他记得他和白文谦还有红玉自魂之彼岸赶赴忘川篙里,穿过妖娆的彼岸花海,他遇见漫天迷雾,从雾的另一端隐隐约约传来孩子绝望的哭喊声。 那之后…… 记忆戛然而止,方兰生蹙起眉抚着额头,脑颅内尖锐的疼痛迫使他停止回忆。 耳畔骤然响起一阵窸窣声,方兰生被这动静惊了一下,忙转头,一尾眼熟的金红色的绒毛没入枫树海中。 脑中似乎有根弦被触动,这个东西…… 然而还没待他细细思量,远处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身材瘦小的孩子,上身穿着一件充满异域风俗的蓝色粗布背心,下身是宽大的及膝黑色布裤,腰间一圈褐色腰带,头上斜戴一个木制面具,面具上的图案似是小孩信手涂鸦上去的,十分古灵精怪。 一双清澈见底的明亮眸子在方兰生身上转了一圈,过了片刻他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方兰生打量了他眉间那点嫣红的朱砂,继而收回目光回答道:“我是方兰生,来找你的人。” “找我?”小孩先是疑惑,突然灵光一闪,“是大哥哥让你来找我的吧!” “大哥哥?” “对啊,我和大哥哥约好了在这里见面,他今天来不了了吗?” 方兰生神色大变:“云溪,你不能——”相信他。 最后三个字没能说出口,韩云溪的身影被骤起的紫色的迷雾隐去,周遭的枫海,金色的狐狸也统统消失不见,宛如一场幻梦。 耳畔若有若无的哭声仍在继续,方兰生站起身,他知道不能再拖了,他必须尽快找到那个人。 行走间,腰间墨色的玉坠发出幽幽蓝光,很快隐没,可惜这一幕方兰生未能看见。 瘦削的素色身影在紫色的幻雾中,龋龋独行。 “好了别哭了,给,我答应送你的狐狸。” 远处层峦环抱,灿烂的阳光照耀在与世隔绝的山谷中,显得静谧悠长。 蓝色背心的孩子怀里抱着一只金红色的小狐狸,向身旁哭泣的藕色衣裙的小女孩,献宝一般递出小狐狸。 楚蝉停止哭泣,惊喜的接过,轻轻的抚摸着小狐狸柔软顺滑的皮毛,简直爱不释手,“真的是金色小狐狸,好软好可爱,云溪哥哥你真厉害!” 韩云溪屈起食指蹭了蹭鼻子,心底的骄傲感膨胀得快飞起来,他不无得意的说:“也不看看我是谁,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为了抓这只狐狸可费了我好大劲,还和大黑熊打了一架!” 楚蝉惊讶的捂住嘴,双眼圆睁:“熊?就是秋爷爷说过的那个会吃人的东西,云溪哥哥你没事吧!” 韩云溪拍拍胸脯:“当然了,用我自创的绝招一击杀熊!” 面对韩云溪,楚蝉从不悭吝自己的夸赞:“云溪哥哥真勇敢!” 韩云溪一扬头,小脸上满满快溢出来的骄傲:“等下次我再厉害一点,就带你走得更远一点,大哥哥说外边有个叫戏班子的东西,上边会有人唱好听的曲子,还有一种叫糖葫芦的甜甜的玩意,可好吃了,还有一个叫江南的地方,那里……” 韩云溪眉飞色舞的说着,楚蝉在边上听得津津有味。 山峦起伏,日光斜落,桥边的两个孩子畅想未来,那个炫目得有点刺眼的梦想,山谷中清凉的风拂过小女孩藕色的裙边,画面就此定格。 方兰生在后边静静的看着,没有出声。这样的情景,他不能也不该插嘴,这是属于韩云溪的人生,百里屠苏的过往。 但他也想过,若是一切都如韩云溪描述的那样该有多好,没有纷争,没有死亡,所有的事物美好得让人落泪。然而,他又想了想,这样的假设映照现实,未免太过忧伤。 “咦?是你?”耳边响起韩云溪惊讶的嗓音,方兰生仓促抬头,却见那个孩子喜笑颜开的朝他跑来。 方兰生不知道当时是以什么表情面对的,只是在韩云溪的身影消弭于紫雾后,手抚上钝痛的胸口。 ——嗯,实在太过忧伤。 幽暗清寂的居室内,只有桌上的一盏油灯照明,如豆的灯火明明灭灭,一身庄严巫祝袍服的女子坐在桌前,灵活的手指在一只精巧可爱的小布老虎上穿针引线。 忽而,外间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没过多久布帘被掀开,从外头探进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娘亲……”韩云溪怯生生的喊了句。 韩休宁淡下嘴边的笑意,“云溪过来,今日交代你的课业可有完成?” 韩云溪在母亲严厉的视线下,边走着边点头。 他的母亲是一族至高的大巫祝,在族内享有无比的威信,因而韩云溪自小就被寄托了许多期望,作为大巫祝韩休宁的儿子,他也必须继承这个位置,出于这个缘由,他的母亲对他要求也十分严格,同龄人羡慕他的母亲是大巫祝,他却羡慕他们有一个不会时时刻刻板着脸,命令他们研习术法的母亲。 母亲…… “云溪,云溪——” 韩休宁急切的嗓音骤然在耳畔响起,韩云溪这才惊觉方才走神了。 “娘亲,我——” 话音在额上温热的触觉下戛然而止,他失神的望着蹙眉忧心的韩休宁。 “可是身体不舒服?” 鼻间是母亲特有的馨香,韩云溪愣怔住,沉默的摇摇头,印象中他与娘亲如此距离的接触还是在很多很多年前。 游移的视线落在桌上的小布老虎上,便再也挪不动了,“娘亲,这个小布老虎是……” 韩休宁见他无碍暂且放下心,回头看向赶制了许多时日总算做好的东西,“喜欢吗?” 韩云溪顾不上惊讶,连连点头。 韩休宁也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将东西递给他,并道:“你近来表现不错,作为奖励。” 韩云溪接过小布老虎,绒面上似乎还残留着母亲的温度,脸上的笑容不自觉扩大几分。 “谢谢娘亲。” “去吧,今日早些歇息。” 韩云溪迟疑了一会儿,最终看了看恢复冷淡的韩休宁,无声咽下嘴边的话。 临去前,他回望了一眼转身的韩休宁,映入视线的只有一个他眺望了无数次的冷漠的背影。 韩云溪注视着韩休宁,许久后收回目光,转头,视线触上一双波平如镜的眼睛。 “你到底是谁?” “一个带你走的人。” “我哪里也不去。” “因为你的娘亲?” “娘亲……”韩云溪点点头,又摇摇头,静默片刻像是作出一个重大决定,“我要留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 方兰生沉默的看着神色坚毅的韩云溪,恍惚间在他身上看到另一个影子,玄黑色的影子。 寡言,固执,像个木头一样,让人安心,却又让人放不下心。 方兰生没有劝说什么,确切来说他很能够明白这种心情,若非方如馨的话他也不会离开琴川。 他半蹲下手覆在孩子的头上,用纯净的嗓音说道:“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 “你为什么要等我?” “……” “你会等我多久?” “等你过来。” “我不会来的。” 方兰生没有接话,只是微笑的目送瘦小身躯如晨雾般消散。 丝丝疼痛扣入心弦,他环视四周,空茫茫一片,笼罩的紫雾教人看不清脚下路,他想他知道这是哪里了。 他侵入了那个孩子的梦境。 ? ☆、魂归 ?  冰霜漫布的狭窄幽暗的石洞内,一个瘦弱的孩子跪坐在石床前,双肩抖动,时而发出抽泣声。 石床上躺着一位端丽的女子,冷冰冰的躺在那里再无生气。 韩云溪止不住的哽咽:“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娘……” “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你,好多话想跟你说……” 头重重的磕在冰冷的石面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母亲没了,族人也没了,这偌大的天地,只剩下他孤独一人。讽刺的是,他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更讽刺的是,就连韩云溪自己亦将消失。 烈火灼烧般痛苦伴随着恐惧与虚无充斥在身体内,像是一场狂野的风暴即将将他吞噬殆尽。 身体阵阵痉挛抽痛,韩云溪伏在地上,苍白的脸颊贴在冰冷的石面上,冷汗打湿鬓边的碎发黏在脸上,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徘徊于生死的边缘,脑海奇异的放空,虽不甘心,但是却有种古怪的熟悉感,仿佛这样的景象在很久前也曾发生过,然而这份熟悉感颇有违和之处,究竟是哪里…… 他是谁?还是韩云溪吗?韩云溪是谁? 无数的问题充盈脑海,下一刻又如轻烟消散。 疲倦感如潮水般涌来,眼皮愈发沉重,即将睡过去的瞬间,窸窣的脚步声响起,那声音不大但在幽深静谧的空间内尤为刺耳。 少顷响声静止,头顶一片阴影投下,似是无法忍受这片沉寂,韩云溪勉力撑起摇摇欲坠的眼皮,素色的人影毫不意外的倒映于灰暗的眼眸间。 是他…… 啊,是他。 仿佛理所当然,这个人的到来。想触碰这个人,似乎这样就能消除自己的痛苦。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可握到的却不是想象中的温暖,那是一双冰冷修长的手,忍不住一个激灵,到底没能放开。 “我娘死了。” 方兰生静静的听着眼前这个孩子以苍白悲凉的口吻,叙述着。 “小婵也死了,还有三水哥,秋爷爷……所有人都死了。” “你还活着。”方兰生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 “不,我已经死了。” 眼神一滞,方兰生的诧异一览无遗,“你想起来了……” 韩云溪苍凉的笑了:“如果我想不起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这是我一直在犹豫的事,记忆有时是痛苦的根源。” 韩云溪颓丧的垮下双肩,眉宇间的灰暗肉眼可见。 “但你不会死。” 素衣青年以温润坚定的口吻说着,让人不由自主信服。 韩云溪怔忡的凝视方兰生白皙的脸上绽开的温暖的笑容,似极乌蒙灵谷山崖间绽放于晨雾中的不知名的白花。 “我不会让你死。”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瞳孔收缩,青灰的嘴唇微微抖动:“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同伴。” 随着如珠玉般的嗓音落下,周围压抑的幽暗也层层破裂,自裂隙中射出久违的光亮,那光比太阳还要耀眼夺目,肆无忌惮的投射到每个角落。 天地变幻,再睁开眼时,乌蒙灵谷,红叶湖,幽闭的洞窟已成梦影。 他的面前只有素衣青年和母亲迷失的魂魄。 妖冶的红色细长花瓣从眼前飘过,那是韩云溪无比熟悉的景象——忘川篙里。 “云溪,你在哪里……”那个魂魄悲戚自语,神情迷惘,“我的孩子,云溪,我对不起你……” “我想起来了,我找到了我娘,但她却不认识我了。” 韩云溪站直身,身体难以忍受的疼痛也随梦境的终结消失,他端详母亲的面庞,早已不复记忆中端庄美丽的模样,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失去孩子可怜的游魂。 “娘,我在这里。”韩云溪伸手去抓母亲的衣袖,却宛如一层空气触不到实物,他出神的凝视自己微透明的指尖。 方兰生视线落在他的手指上道:“看来我们得走了。” “不,我不走,我要陪我娘!” 在对面人平静视线的注视下,韩云溪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般,怒吼道:“离开这里有什么意义,活着又有什么好处,你要找的根本不是我,你的同伴也不是我!” “……我是你的同伴。” 韩云溪神色冰冷,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容,讥诮的吐出两个字:“骗、子。” 方兰生脸色苍白,然而神情从未有过的凝重,他重复道:“我是你的同伴,我找的是你。” “我觉得我会相信吗!我早就死了。” 双肩蓦地刺痛,一双白皙细腻的手紧紧覆在他幼小的肩膀,力道过大手背上青筋暴出,可韩云溪没有叫痛,他的全副心神都被眼前的男子吸引了。 明明微笑着,却像哭泣一般。 “不会的,相信我。” “他,或者说是我,很重要吗?”韩云溪听见自己这样问。 方兰生眉眼温柔,郑重答道:“很重要。” 韩云溪抿紧唇,手指绞着衣角,局促的站在原地。他知道这个男人没说谎,然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徜徉心底,他歪过头端详方兰生,与欧阳少恭的雅致卓绝不同,这个人身上有种很特别的东西,不浓烈,不深厚,却使人难忘,经由时光的沉淀打磨让人不自觉沉沦。 韩云溪突然嫉妒起那个让这人牵挂的自己,那样的自己太幸运了。 “你喜欢他,就像我喜欢小婵一样。” 方兰生一怔,他知道韩云溪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下意识的想否决,然而低头对上那孩子澄澈的双眼,那些伤人伤己的字眼怎么也吐不出来。 “你喜欢他。”韩云溪又重复了一遍。 面对同样的问题方兰生第一次点头,他若有所思道:“可我和他之间不能以这种感情衡量。” 韩云溪看了他好几眼,他不以为然道:“大人总喜欢把事情弄得很复杂,喜欢就是喜欢。” 方兰生哑然,脸上挂着苦涩的笑容。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韩云溪的问题让方兰生沉默了许久。 百里屠苏是个怎样的人? 方兰生开始在脑海中细细搜寻那些清晰又模糊的记忆,翻云寨的初遇,琴川的再会,芳梅林的相随……桩桩件件,记忆不甚明朗,毕竟过去了许多年,然而当初的那份心情却完整的保留下来,胸腔传来蚀骨的疼痛,容不得他视而不见。 犹如烈酒,滴滴点点流淌在早已溃烂的伤口上。 容不得退却,容不得落泪。 ——百里屠苏是个怎样的人…… 南疆玄衣的漆黑衣角仿佛在眼前掠过,方兰生听见有个疲惫的声音这样说道,“他叫百里屠苏,是个笨蛋,但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韩云溪最后回望了一眼茫茫篙里不停寻觅的女人,她一声声喊着云溪,不高的嗓音徘徊在寂静的篙里,愁肠寸断。 彼岸花的花絮纷纷扬扬,翩跹飞舞,美到忧伤。 那些未说出的话语,未完成的思念,是否就此沉寂,消失不见。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眼眶泛红,他死死咬住下唇,遏制哭泣的冲动,他是韩休宁的儿子不能做出这么懦弱的举动。 头顶一沉,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在头上,从上面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就像这份温暖,“不会的,无论是母亲的思念,还是友人的想念,只要是爱着你的人,这份感情永远不会停歇。” 他抬起头,望入一双清澈纯净的眼眸,如秋水般静谧安详,在不经意间平复伤痛。 韩云溪终于知道为何方兰生会对他有如此大的吸引力,这个人有一双忧伤的眼睛,却依旧想将世间的美好呈现于他眼前。 光华骤起,那个孩子在耀眼的光芒中扬起一个夺目的笑颜。 ——是这个人,真好。 ? ☆、返程 ?  幽静的房间,桌上的香炉染着熏香,轻烟缭绕。 许是交错混乱梦境,方兰生睡得很不安稳,等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韩菱纱的住处,扶着沉重的脑袋缓缓坐起身。 这几年身体越发不好,在家时还有人照看着,自从出了琴川每况愈下,但这件事方兰生是不会跟任何人说的,光木头脸的事就够大家奔波了,他不愿意同伴再因为自己忧神。 鼻间萦绕的淡雅香气让鼓动的心趋于平静,狠狠揉了一把脸,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翻身下床,晕眩感袭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晕眩感消退,才踩着虚浮的步伐朝紧阖的门走去,腰间墨色的玉佩随着脚步轻轻摆动,一道暗红色的纹路悄然隐匿。 未及走近便听见外边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方公子情况如何?”说话的是白文谦。 “猴儿目下仍在昏睡。” “……请问方公子的身体一直是那样的吗?” “不,”红玉摇摇头,“至少在我印象里猴儿身体一直很好,之后发生了许多事,从猴儿回琴川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他身体会变成那样应该是近几年的事。” 白文谦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公子但说无妨。” “……待方公子苏醒,你们就离开鬼界吧,他的身体不适合留在这里。” 红玉沉默片刻,语气忧愁:“主人曾言,猴儿执妄过深,凡心入魔。红玉纵然有心相助,然而……” 白文谦摇头道:“你帮不了他,谁都帮不了他。” 红玉回望了眼紧闭的房门,美丽的眼眸浮现一缕惆怅寂寞,她静静道:“即便如此,我仍希望能让他活得轻松点,至少不像现在那么痛苦。” “我想方公子定能体会红玉这番苦心。” 红玉不置可否,方兰生那个人,就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与此同时,脑海中不可避免的出现另一个玄衣少年的影子,他们两人明明性子截然相反,却在这个地方意外的相似。 院内一时气氛低沉,少顷,白文谦打破沉默:“有件事必须得告知你。” 白文谦的神色不由让红玉的心沉了沉。 “在你们之前,曾有一个人来找过云溪。” 红玉惊讶问道:“公子可知那是何人?” 白文谦摇摇头,道:“我不知他是何人,但他却似乎清楚我的身份,而且云溪的一魂能够在鬼界支撑这么久,也是他的功劳。我本以为他要带走云溪,然而奇怪的是,他见过云溪后就离开了,简直像是……”他深深蹙起眉,脑海中有个不好的想法,却没有宣之于口。 “像是专程等着我们。”红玉淡淡道,眼中划过深沉的光,“公子可记得那人形貌。” “那人身量挺拔,灰衣披发,”白文谦想了想加了一句,“嗜酒如命。” 一个熟悉的身影呼之欲出。 红玉脸色既凝重又不可思议。 房内的方兰生则是彻底僵住了。 “他没死!” 尹千觞。 三途川渡口,阴风呼啸,鬼气森然。 韩北旷登上竹筏,撑起竹篙,今天他得送两个人回阳间,他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几人。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往返阴阳两界。 韩菱纱手背在后,笑眯眯道:“回去后,代我们向紫英和天河问好。” 方兰生:“那是自然,此去未知何时能再相见,二位珍重。” “见不了了,”韩菱纱笑着摆摆手,“等送走你们,我们就要轮回去了。” 红玉惊讶道:“这么快!” “是啊,刚才鬼差过来通知我了。”韩菱纱语气轻快地仿佛即将面对的仅是一场远行。 方兰生望着她秀丽的面容,心中既为他们感到高兴,同时又酸涩起来。轮回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虽然相识不久,却如相处了很久的朋友一样。 “方公子,”一直沉默的白文谦突然开口道,“阁下腰间的玉从何处得来?” 方兰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腰间系着的墨玉,在雪缎衣料的映衬下显得尤为普通,甚至可以说是粗陋。 “这是我在外经商时,在山里捡到的。” “可否借我一观。” “当然。” 方兰生除下墨玉递到白文谦手上,对方放在掌心端详了会儿,眼中闪过一抹疑虑,又一言不发的还给他。 方兰生收起东西,不解问:“可是有何不妥?” 白文谦沉默的摇摇头,少顷以略带遗憾的口吻道:“看来是我看错了。” “前辈怎么了?” “方公子可有在青鸾峰见到一只能吐人言的动物。” 此言一出,韩菱纱露出意外的神色,红玉眸光微闪。 “未曾。” 白文谦流露出一种伤感又怀念的神情,喃喃道:“也是,算算他已有数十年未再出现过。” 方兰生有些莫名的看着神色黯淡的白文谦和韩菱纱,对他口中的那个“他”充满好奇,看白文谦的语气,那个他应该也是云天河和紫胤的熟人。 白文谦道:“且不论能否成功,寻求重生之法本就是一件有违天道的事,其中凶险非常人所能承受,然而若是他在或许能有解决方法。” “前辈说的他是谁?” 白文谦看了方兰生一眼,缓缓摇头,“他既不在多说无益,不过方公子乃福泽深厚之人,也许日后能遇见他犹未可知。” 白文谦的讳莫如深一度让方兰生十分疑惑,他在脑海中勾勒出无数个“他”的形象,然而当不久后真正遇到了,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但无论是哪种,都不是方兰生期待的未来。 竹筏行于宁静漆黑的水面,流水声与耳畔的风声交织成一支古老晦涩的乐曲,谱写着相聚与别离。 方兰生久久凝望离开的方向,直到那两个身影变成黑点消失不见。 红玉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噗嗤一笑:“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上谁了呢!” 方兰生没好气的说:“你这女妖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好好好,是姐姐失言。”红玉嘴上说着失言,但表情却很没诚意,方兰生冲她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要是每次他都得计较,岂不早就被气死了。 “言归正传,”红玉收起玩笑,正色道,“现在百里公子的命魂已经找到,其余魂魄可有线索。” 方兰生沉默的摇摇头,别说线索,除了命魂和风晴雪手上的三魄,其余二魂四魄是否存在都是个让人不愿面对的问题。 从始至终他们抱着的只有足够令人绝望的希望。 “尹千觞还活着?”虽是问询的话,方兰生的语气并没有多少疑问。 “你听到了。” 方兰生点点头。 红玉沉默的看了他一眼,这件事她本不打算告诉方兰生,提到这个名字无论如何都会联想起另一个人,不知从何时起那两个人的名字在昔日同伴间变成了禁忌。 方兰生的神色变得犹豫起来,甚至可以称为畏缩,嘴唇张合许久,最终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少恭……” “也许死了,”红玉顿了顿,心中涌上罕见的不安感,说出那个她很不愿意承认的推测,“也许活着。” 方兰生脸白了白,过了一阵,轻轻道:“如果活着就好了。” 第3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3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33节 红玉不解的看着他。 手抚上颈间的荷包,那里放着藏有命魂的铸魂石,方兰生苍白笑道:“如果欧阳少恭还活着,百里屠苏又有什么理由死去呢。” 红玉盯着漆黑的水面,再未出声。 漫长河流的尽头传来数点熹微的光线,方兰生面无表情的望着那微弱的光芒,继而垂下眼帘,手紧紧握着荷包,忽略心底一闪而过的挣扎。 与此同时紫云架下,头戴斗笠的灰衣男子久久凝望高耸入云的青鸾峰,不知过了多久他低下头顺手压低了帽檐,手里暗褐色的石头不经意的颠上颠下,自言自语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 ☆、聚魂 ?  当那个越发清减的身影由近及远映入眼帘时,风晴雪知道自己终究败给了私欲。 明明知道那个人身体不好,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阻止他,然而她却只是沉默的看着他走入危险的泥沼。 ——这样的我,真是…… “晴雪,我们回来了。”方兰生的声音不高不低的响起,带着喜悦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端详着风尘仆仆的他,对方回以笑颜,温暖干净,令人安心,在五年前的方兰生身上或许能找到温暖,却没有让人安心的感觉,他就像个大男孩,然而现在他长大了,把所有人甩在身后,自己一个人孤单的长大了。 风晴雪飞快眨去眼角的泪花,弯起眉眼:“欢迎回来。” 一行人在酆都稍作歇息后,便立刻以腾翔之术赶往青鸾峰。 等到踩在青鸾峰小木屋前的空地上时,已是日簿西山,不见云天河和紫胤,厨房的屋顶上炊烟袅袅,看样子应该是云天河,只是不知道紫胤去哪里了,小屋里也没有人。 瞥了一眼厨房,方兰生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紫胤怎么可能在那里,想想木头脸的冰山师父做饭的样子,方兰生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 红玉瞅着他,美目含笑。 像是要印证某人的猜想,蓝白道袍的仙人从厨房中从容走出,十分习以为常的样子,扫了他们一眼,取水净手,拭干后,不疾不徐的走到他们跟前,分明是普通的动作,但由紫胤做来却犹如行云流水,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红玉福身行礼:“红玉参见主人。” “看来你们已经拿到屠苏命魂。” 风晴雪道:“可是其余二魂四魄该去哪里找,瑾娘也只能测出命魂的下落。” 方兰生沉默的站着,就像一块不会说话的石头。 红玉问:“主人昔年游历神州,见闻广博,未知可有方法寻得百里公子魂魄?” 风晴雪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俊美的仙人,得到的回应只有沉默,最终失望的垂下眼帘。 良久,紫胤启唇道:“你们无需去找屠苏的魂魄了。” 风晴雪和红玉意外的对视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 “真人已经为我们寻到了木头脸的二魂四魄。”方兰生取下颈间做工精致的锦囊,打开袋口,倒出铸魂石,漆黑的石身上暗红色的纹路闪烁着妖异不祥的色泽,“他的命魂,在骚动。” 紫胤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同时说道:“随我来。” 穿过石沉溪洞幽暗的墓道,进入墓内的冰室,寒气从脚底一路直窜到头顶,冰室内空空荡荡,但依稀可以看到四面的冰壁上斑驳凌乱的裂痕,切口十分齐整,似是剑痕。位于冰室中央有一块巨大的法阵,阵内禁锢着数点荧光,这些微弱的光点在法阵内漂浮不定。 风晴雪惊愕:“这些——!” 方兰生掌心的铸魂石骤然滚烫,烫得他几乎拿不住那小小的东西,一枚同样微弱的光点突破束缚飞快的冲入法阵,同一时刻他腰间的墨玉玉身陡然浮现数道猩红的血丝,如同活物般,几乎是一瞬间,阵内发出炫目的光彩,在那团光芒中一个影子被缓缓拉长,方兰生几乎屏住呼吸,注视着褪去光华的那个所有人无比熟悉的身影,玉身上的血纹再次隐匿无形。 他静静的躺在泛着幽幽浅光的法阵中,眉心一点朱砂,嫣红如李,俊美如画,双目紧阖似是睡着了般。 风晴雪失神的走到法阵旁,目光一遍又一遍在他的脸上逡巡,竟似痴了般,蓦然泪如雨下。 ——总算,总算还来得及,他还在…… 方兰生低头看了眼掌心已无温度的铸魂石,平静的将它放入锦囊中,待来日还给风晴雪。 紫胤道:“此处有屠苏的二魂三魄,加上你们寻到的一魂三魄,他的三魂六魄已然归位,除却一魄。” 红玉先是一惊,以紫胤之力竟未能寻齐百里屠苏的魂魄,然后忧心忡忡的问:“失却一魄,对公子有何影响?” “人之三魂主命格,七魄赋秉性,七情六欲皆是源于此,如果我没有猜错,屠苏失去的一魄当是记忆。” 紫胤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灌了下来。 方兰生仓促抬起头,不自觉攥紧手中的锦囊,由于力道过大,指节泛白,脸上写满错愕。 他气息不稳的说:“也就是说,就算木头脸醒过来,他不会记得我们任何人。” 紫胤无声颔首,素来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动容。 红玉看了一眼守在百里屠苏身边的风晴雪,旋即移开视线,不忍再顾。 方兰生苍白着一张脸问:“难道真人也没有那一魄的线索?” 紫胤轻轻摇头:“事实上,这二魂三魄也不是我寻到的。” 方兰生一怔。 “在你们回到青鸾峰前一日,一个人把附有屠苏二魂三魄的铸魂石交到了我手上。” “那个人是谁?” “他并未留下姓名,自称与我有过一面之缘,讨了点酒喝便下山去了。” 方兰生和红玉同时大惊失色,异口同声吐出一个名字:“尹千觞!” “阿嚏——!”官道上,走在前边的一个身量挺拔的男子突然打了一个洪亮的喷嚏。 尹千觞郁闷的擤鼻,咕哝道:“谁在想我。” “想你?”身旁的同伴轻慢的瞟了他一眼,漂亮的眼睛里满满嘲弄,他讥讽道,“恨你还来不及。” 尹千觞涎着脸蹭到他身边:“这么说刚刚是你在想我?” 对方像是躲什么脏东西一样,退开几步去。 尹千觞讨了个没趣,讪讪的说:“别看我这样,想我年轻时也是‘幽都一枝花’呢!” 一枝花正想陈述一下年轻时的丰功伟绩,同伴早就走了老远。 一枝花:“诶!长琴,等等我!长琴!” “此物交你保管,”紫胤将铸魂石交给风晴雪,“我已将屠苏的三魂六魄附于其中。” 风晴雪接过,目露不解。 “屠苏魂力在融合时消耗巨大,加上此前已有损耗,我虽用养魂阵暂固其真元,但是必须尽早将魂魄封入肉身,否则不齐的魂魄会再次散开,并且很难再次融合。” 风晴雪大骇。 “屠苏的肉身在何处,风姑娘是否知晓?” 风晴雪贝齿咬紧下唇,想起黑暗中那双金色的竖瞳,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最终恐惧化为坚定,她郑重的点点头:“我这就出发。” “等下,”男子清润的嗓音叫住了她,“我也去。” 红玉蹙眉不赞同的说:“猴儿,休要胡闹,你且留在青鸾峰,我陪晴雪妹妹走这一趟便是。” “红玉姐说得对,兰生,你得留在这里。”风晴雪忧心忡忡的看着越来越消瘦的方兰生,难得固执起来,她不能再拖累他了。 方兰生没有马上拒绝,道:“上次你就没能进入不周山,这次可能也进不去,你有想过吗?” “难道猴儿去了就能进入不周山?” 方兰生摸摸鼻子,大言不惭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况且以本老爷的聪明才智,怎么会进不了一座山!” 红玉好气又好笑:“你这泼猴,个子不见长,嘴皮子倒越发利索。” “兰生。” 方兰生迎上风晴雪忧虑的目光,他澄澈的眼眸一如当年。 “兰生,不……”方兰生轻轻抬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那个眼神明亮的男子,用不高的嗓音,掷地有声道:“此生得一知己,舍生,忘死,足矣。” 鹤唳长空,碧蓝如洗。 二十三岁的方兰生许下诺言。 为他,舍生忘死。 ? ☆、寻身 ?  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一样,狂风卷着黄豆大的雪粒如钢刀般刮在人脸上。 眼前横亘了一座巍峨宏伟的山,没人知道这座山何时存在,存在了多久,当第一个人类有记忆开始它就一直矗立在这里,或许还要追溯到更早,那可能是第一位神的产生。在无尽的历史长河中,这令人生畏的身姿渐渐淡出人类的视野,然而仍有一部分人类记得,在天地之中有一座古老,承载□□之初至今所有记忆的山——不周山。 呵出一口白气,在空气中立刻冻成了冰碴。 方兰生拢紧身上的狐裘,使劲跺了跺脚,即使他的脚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 “这鬼地方,走了这么久,除了妖怪,什么活物都没见到。” “神明脚下,猴儿慎言,此地气候严寒寻常生灵极难存活,然而灵力浓郁,会引来妖物也不足为奇。” 方兰生摸摸鼻子,讪笑两下。 红玉无奈摇摇头,转向风晴雪,离不周山越近她就越魂不守舍,不仅红玉,方兰生也注意到了,二人虽然多少知道她的心病缘何,却无从开解,连方兰生故意的插科打诨也不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们说,苏苏他的身体还在吗?”风晴雪略显飘渺的声线顺着风传入耳中,“不周山里的那位大神会保存苏苏的身体吗?” 得到的只有无情的风声和沉默的回应。 人的生死在神眼中渺茫如尘埃,何况是一俱失却魂魄的躯体,宣之于口的答案终究被咽下。 所有人都在赌,赌那个不可能的可能。 “会吧,木头脸生前那么倒霉,好不容易找到重生之法,如果连这点运气也没有,老天待他就太不公平了。”方兰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试图让自己的话更有信服力。 风晴雪微红着眼眶,点点头。她并不是一个脆弱的女子,否则也不会孤身寻找重生之法,然而时过境迁后,让她两次动容的全是方兰生。如果说她在这世上有亏欠的人,那一定有方兰生的一份。 红玉道:“好了,我们在这里妄加揣测也没有意义,进山再说吧。” 二人收拾好情绪,准备向不周山进发。 四周的山路都被年久的积雪掩盖,风晴雪凭着上次的记忆,带着方兰生和红玉找到了另一条上山的小路,虽然也有积雪,但是比别的地方好出了不少。 “沿着这条路就能进入不周山内,上次我虽然没能进入,但在很远的地方仍感受到了不周山内那股骇人的灵力。”风晴雪显得忧心忡忡,她叮嘱道,“我们的目的是找到苏苏的身体,千万不要发生冲突。” 红玉笑道:“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这种小人物,莫说是冲突,就是照面也得避着。”说着,脸上的笑容渐渐失却温度,秋水般的双瞳瞬间冷凝,“何况,就算我们避着,意外总是会发生的,阁下何不现身一见。” 适才纷飞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天地一片死寂。 风晴雪的表情从惊愕变成难以名状的畏惧。 他缓缓走来,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的投映在视线中。 来人身材挺拔颀长,着装奇特,精瘦的上身毫不在意暴于严寒中,露出结实却不夸张的肌肉,银色的发丝顺滑的披在脑后,头上一对苍青色的龙角闪烁着危险的光泽,神色倨傲,在那双金色眼瞳的注视下仿佛灵魂都在战栗。 他的目光在方兰生身上顿了下,旋即转开看向脸色煞白的风晴雪。 在他冰冷的视线下,女子柔弱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但即便如此她也坚持挺直背脊。 他嗤笑一声道:“不得不说,人类,你很有胆量。” 风晴雪道:“我不能扔下苏苏不管。” 他傲慢的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红玉走到风晴雪身边,手搭在她的背上,此举让风晴雪瞬间有了点底气,她朝红玉投去感激的一瞥。 红玉道:“我等来此只是为了寻回友人身体,无意冲撞上神,若有冒犯之处,还望上神海涵。”她神色恭敬,语气却不卑不亢。 “想进山?”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唇角一勾,“可以。” 风晴雪的喜悦还未来得及表现,就被他下一句话冻结在脸上,“你们不行,他可以。” 顺着他的视线,风晴雪看到有些惊讶又似乎不太意外的方兰生。 风晴雪问:“您的意思是带兰生去寻苏苏的身体?” “吾可没说带他,一介凡人的生死与吾有何干系。” 红玉脸色冷了下来:“上神莫不是在寻我们开心。” “你觉得吾有闲心同你们玩笑?”他冷淡的说,“他来,或者你们全滚。” “你!”饶是红玉,也被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激怒,更遑论风晴雪,她死死咬住下唇,面色惨白。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起来。 “我答应。”清越的声线穿透冰滞空气传到所有人的耳中。 “方兰生!”红玉怒目而视,连名带姓的喊他,代表她真的动怒了。 方兰生摊手无奈道:“我们中间总要有个人把木头脸带回来。” 红玉话语一滞,他说的没错,总要有个人带回百里屠苏,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 方兰生见她不说话接着道:“既然你们去不了,那便由我代劳,岂不正好。” 红玉定定的注视他,方兰生也不躲避,静静对上她的目光。 在那双澄澈的眼眸中,素来聪慧的女子读懂了他的决意,这令她不由想起青鸾峰上他的那番话。 这一路来她几次想要阻止方兰生身涉险境,却败在他的固执下,这次就更加不可能使他回心转意。 况且……眼角的余光瞥见脸色惨白的风晴雪,心下无奈,都是痴儿。 红玉神色复杂对方兰生道:“早知如此,我应该把你绑在青鸾峰。” 方兰生闻言哑然,他该庆幸这女妖怪当初没把他锁在青鸾峰吗? “你们说完了吗?”金色的眼眸微眯起,语气充满不耐烦。 方兰生上前一步:“你的条件我接受。” 钟鼓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其实就算这个人类不答应,他亦会将其强行带入不周山,只不过手段可不是人类能吃得消的,好在这个人不算蠢。 “那就走吧。”撂下这句话,高傲的神施然转身,并不在意身后的人类能否跟上他的步伐,对钟鼓而言只要这个人类能活着见到那家伙就足够了。 方兰生本以为红玉都默认了,便不会再有阻力,可经过风晴雪身边时手腕上仍有一股力量制止了他的脚步。 回首映入眼帘的是意料中,风晴雪那张泫然欲泣的脸。 这么多年,除了风广陌的消失,她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不安感,她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要用一个同伴去换另一个。 “等一下。”方兰生突然出声叫住了钟鼓。 钟鼓脚步一顿,头微偏,似在询问还有何事。 “你的条件我接受,但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钟鼓冷哼一声。 方兰生见他不说话当他答应了,径自道:“这附近妖兽众多,请把我的同伴送到安全的地方。” “兰生!”风晴雪惊讶的目光中带着不解和责备。 钟鼓转身,目光中带了点兴味,意有所指道:“你以为这样她们就不会寻来。” “但你不会让她们来的不是吗?”方兰生反问。 钟鼓不置可否,只说:“你的条件我答应。” 风晴雪还想说什么,被红玉轻轻制止:“让他去吧,猴儿,若是届时公子回来了,却不见你,我可不饶他,更不饶你。” 面对红玉近乎威胁性的话语,方兰生报之一笑,明媚的笑容将不周山阴沉的天空点缀出光亮,“那是当然,本老爷还要回琴川呢!” 等这些事情了了,他就回琴川,安安心心的当他的方家大老爷,再也不出来了,再也不。 方兰生抬头仰望黯淡的苍穹,对自己默默许下诺言。 他的同伴此时已在千里之外。 不周山的雪突然停了,安静极了,极目眺望万丈山巅,一点金光在浮动的云层中若隐若现,在距今亿万年前,衔烛之龙化身为龙柱在那里撑起了整片神州的天地。 “百里屠苏在哪儿,我想你应该知道。” “是啊,”方兰生脸上瞬间闪过迷惘,“他在一团冰蓝色火焰里,那地方我见过,在梦里。” 腰间的墨玉闪过诡异的光泽。 ? ☆、龙穴 ?  方兰生是被脸上的温湿弄醒的,不,那不能称为醒,确切来说是回归了一点意识。 冰冷的脸颊被软糯的小舌头舔过,舌苔上带着动物特有的粗糙感。 不知从哪儿得到的力气,几乎要黏在一起的眼皮缓缓撑开一条缝,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团白色,渐渐清晰起来,一只白色的小狐狸蹲坐在脸旁,令人惊奇的是它的眼睛是银白色的,近乎冰雪。 方兰生发现在他观察它的同时,小狐狸似乎也在打量自己,漂亮的眼瞳里闪过一丝人性的光芒。 方兰生自嘲一笑,觉得自己是被冻傻了。 他推开覆在身上的雪,四肢处于僵硬状态,勉强活动了下身体,他摸了摸小白狐柔软顺滑的皮毛,扯开僵硬的嘴角,想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但大概只收到了皮笑肉不笑的效果,小狐狸眼中的鄙视愈发严重,人类自知尴尬,清了清嗓子道:“多谢。” 伏在他掌下的小狐狸忽而抖了下耳朵,娇小的身体很快挣脱桎梏,掌心触到一个硬质圆润的东西,方兰生愣了下,摊开手掌,片刻不离身的墨玉静静躺在掌心,缀着的流苏早已不翼而飞,剩下光秃秃的玉石,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可怜。 方兰生出神了片刻,随后将东西放入颈项的荷包内,与那块铸魂石放在一起。 一直注视着的小狐狸看了眼铸魂石,撇开头缓缓走开。 “等等。”方兰生不禁出声叫住它,在这冰天雪地中,虽然对方只是一只小兽,但他本能的不想让它走。 小狐狸停下步伐,转过头看了眼方兰生,又继续往前走,像是示意他跟上一样。 方兰生没有犹豫就跟了过去,他并非十分信任那只古怪的小白狐,但没有什么比现在的处境更糟糕了。 一路走得十分平静,无风无雪,靴子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咔哧咔哧的声响,方兰生抬头远眺,原本模糊的只有一团影子,或者说一团光亮的天柱在视线中逐渐清晰起来,虽然仍旧看不到它完整的身形,可从威严庄重的金色光芒中,仿佛能够在脑海中勾勒出那凛然生畏的,恢宏,壮阔的景象。 “要去不周山巅吗?”方兰生问道,这是一路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小白狐轻轻摇头。 见状,方兰生悄悄松了口气,以他的体力是决计走不到那儿的。 然而他想错了,他要走的这条路异常艰难。 方兰生躺在雪地里,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不论醒过来多少次目之所及只有昏暗的天空。 走了多久,一天,两天还是更久,他已经记不清了(不周山没有白昼黑夜的分别),只知道自己累了就倒在地上睡,清醒后接着走,而那只小狐狸也始终在距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等待。 方兰生第一次自己命挺硬,换成别人恐怕早死几次了。 顺手抓起一团雪就往嘴里塞,冰寒刺骨瞬间在口中蔓延,浑身一个激灵,浑浑噩噩的脑子这才有了点清明。 费力咽下喉间的腥甜,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如果此时有面镜子,他大概能看到自己苍白得像鬼一样的脸色。 “快到了。” 清冷的声线如初春山间破冻涓出的细流,方兰生惊讶的望着背对着他的小狐狸,却不是惊讶于它能口吐人言,而是这个声音他曾听过。 “是你。” 它不置可否,径自前行,踩过的雪面上留下小小的梅花印。 方兰生虽然满腹疑惑,只得搁置一边。 这一次果如小狐狸所讲,行了约莫半日终于到了。 他站在幽暗深远的隧道口,朝里张望,然而他看到的只有一片迷茫,仿佛被浓浓的雾气罩着,神秘莫测,教人忐忑。 “这里是不周山龙穴。”小狐狸缓缓开口道,“你要找的人就在这片混沌后。” “混沌?” “五行不复,清浊未分。这是盘古开天后,世间唯一一处残留混沌神光的地方。” 方兰生望向混沌的目光陡然震惊肃穆。 “我梦里的那个声音是你吧,一直都是你出声惊醒了我的梦,才让我不至于被梦魔吞噬。” “是又如何。”这话说得十分目中无人。 方兰生被对方的嚣张态度气笑了,却又无可奈何,“本老爷最讨厌欠人家情,你想要什么,等我把木头脸带出来就兑现。” 小狐狸定定注视他,少顷摇着头,说出一句让方兰生十分费解的话:“不用,我只是为了自己,倒是你,日后怕是会怨恨此刻。” “为什——”方兰生想追问,然而对方已经摆出一副不想回答的模样。 他稍稍挽了下松垮的发髻,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裳,掐着翠绿的佛珠,孤身一人,从容走进幽深得不见底的隧道。 “不周山龙穴,历来是角龙脱胎成为应龙的试炼地,无数龙族陨落于此。”方兰生听到身后那个清冷的声音如此说道。 瘦削的背影没有回头,远远传来四个字:“那又如何。” 直到那个身影完全被混沌吞没,小狐狸眨眨银白色的漂亮眼睛,低声自语:“狂妄的人类……不过,也只有他才能叫醒那个身体吧。” “如何?” 空旷的雪地凭空出现一对赤足,目光略过他线条完美,肌理分明的身躯,望进一双深不可测的金色竖瞳,苍青色的龙角闪烁着危险美丽的光泽。 放眼三界,鲜少有神祇容貌能与钟鼓媲美,作为凌驾众神之上的神明,不论可怕的实力还是俊美的外貌,钟鼓堪称受到造物主偏爱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小狐狸回道:“他已经进去了。” 钟鼓道:“虽然我已经停下不周山的风雪,也交代了角越他们,可我从不认为他能活着走到龙穴,如今看来是我走眼。” “若非如此,我怎么会选择他,拥有目标的人类是强大的,拥有执念的人类却是可怕的。” 这个人类是没有他认为的那么脆弱,这点钟鼓承认,可要说他可怕,区区一介人类罢了,钟鼓颇有点不以为然。 “在我看来,他甚至不可能走出龙穴,创|世火种虽俱我龙威,蛰伏于此,可一个凡人贸然闯入,呵~”钟鼓嗤笑一声,没再说下去,语间寒意不言而喻。 小狐狸望着幽深的隧道沉默,混沌静静蛰伏此间。 停了多日的雪,扑簌下落,不周山暗沉的天空寂静如昔。 清冷的声线染上强硬:“可我们不能让他死,至少不是现在。” 钟鼓静静看了它一会儿,道:“你说得对,我不会让他死的,缚。” ? ☆、火种 ?  人类对混沌的认知多是基于口口相传的上古奇谈,即便如此仍能从寥寥数语中窥见一二,那是天地初始的模样,万物寂灭。 但,混沌真正的模样是怎样的? 这个问题恐怕这世上谁也无法回答,便是盘古灵息化成的三皇,他们所见到的混沌仅仅是传承记忆中的吉光片羽。 世间唯有一个存在,曾经历过遥远的鸿蒙时代,然而它已于亿万年前化身天柱,从此沉眠,使神州免于浩劫。 烛龙留下的孩子,长久长久的注视着为他撑起天空的父亲,那时的他已经通过试炼成为世上第一条应龙,拥有通天彻地的能力,化作额前长着青色双角的少年,成为不周山新的主人,世间最强的强者,他得到了一直以来想要的,可这一切似乎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凝望苍穹的金色龙瞳,充满迷惘与悲伤。 ——或许某天父亲还会再醒来,但这世界已不是他脑海中的世界,钟鼓也不是他记忆中的小小水虺。 “兰生,这个请你保管。”幽幽火光照亮黑暗的树林,映着女子白皙秀丽的侧脸,她神色凝重的将封存魂魄的铸魂石交给方兰生,后者显然非常惊讶,他捧着铸魂石有点不知所措。 红玉不解问:“晴雪妹妹,你这是何意?” “不周山很危险,或许会发生一些意外……”风晴雪有些忧心忡忡的说,“虽然这是我的感觉,但把铸魂石交给最可能找到苏苏的人是最好的选择。” 红玉更加不解:“为何是猴儿,猴儿纵然精通术法,到底是肉|体凡胎。” 莫说红玉,连方兰生自己也懵了。 风晴雪侧头,嫣然一笑:“因为兰生很厉害啊,他一定能找到苏苏。” 言犹在耳。 方兰生惨淡一笑,意识快要被黑暗完全吞没了,还能想起这么无聊的事。 身体仿佛被浓|稠的液|体|包裹,头发丝,指缝,甚至呼吸间,那股粘腻的感触挥之不去,他的眼睛依然是睁着的,脚依旧在向前走,但这感觉很陌生,陌生到他几乎以为不是自己的手脚,可他并没有就此停下脚步,纵使失去了前进的理由。 意识犹如沉入水底,轻微的挣扎连涟漪也翻不出。 ——你快死了。耳边有个声音这么说道。 死……是什么? ——你不想见到他了吗? 他,是谁? 视野中蓦地出现一点黯淡的光,光芒渐渐增强,变得耀眼夺目,徐徐扩散,照亮漆黑闭塞的空间,耳畔掠过风的声响。 哗—— 天高云阔,青草离离。 空气中混着草木和土地的气息。 那人站在草海对岸,一袭南疆玄衣,任岁月更迭,时光荏苒,一如初见。 为何这些年来,迟迟放不下那段情感,方兰生突然明白过来了。 百里屠苏就是百里屠苏,不可遗忘,不可复制,他是如此特别,是方兰生心里的独一无二。 “百里屠苏——” 一遍又一遍,声嘶力竭仍不罢休。 喉间血腥翻涌,泪流满面。 呼喊声穿透天际,久久回荡在空旷的草原。 一缕猩红自嘴角流下,血泪滴落在泥土里很快渗透,只留下一片暗红的痕迹。 在他没有看见的地方,铸魂石和墨玉面身上浮现数道红色纹路,参差斑驳,交错纵横,仿佛两样物什正在进行可怕激烈的斗争,妖异的模样令人胆寒。 光线骤然昏暗下来,一轮黑日|凭空浮现。 苍翠的草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吹拂在脸上的微风变成刮骨钢刀。 渐渐地面开始倾斜,方兰生重心不稳摔在死去的草地上,并且不断下落,周围没有可以攀附的东西,他只能死死扣住地面,五指深陷泥土。 天,缓缓下落;地,缓缓上升。 天地以一种诡异扭曲,超出人类认知的姿态存在。 然而,这一切方兰生无暇顾及。因为那具身体被一团冰蓝色的火焰包裹,毫无所觉的飘浮在黑色的太阳上方,仿佛献祭般。 这个场景在他的梦境里出现过一次,但真正亲临其境又是另一番滋味。 方兰生惊骇得说不出话,下意识咬紧牙关试图减轻身体因恐惧而引起的颤栗。 令他险些肝胆俱裂的一幕出现了。冰蓝色的火焰像是被什么牵引般徐徐下落,它下方的黑|日,宛如可怕的黑洞,妄图吞噬火焰。颇感违和的是,这又像是一场仪式,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神圣感。 陷落的天空笼罩起金红色的寂静,枯竭的草原似乎也沉浸在这片寂静中。 黄昏降临,万籁俱寂。 但这一切并不在方兰生的考虑范围,他的全副心神都被那团火焰,准确说是火焰里的那具身躯带走。 苍白起皮的双唇翕动,破碎的话语中,能听得清的只有两个字。 ——屠苏。 倏忽,素色的身影义无反顾的朝着黑洞跃下,偌大的天地间,犹如一片飘飞的纸。使出浑身力气朝那具身体伸出双手,丝毫不惧缠绕百里屠苏周身的蓝色火焰。 “这次说什么也要带木头脸离开这鬼地方!” “无知的人类,汝以为汝等能出去?”浑厚苍老的嗓音在脑海中炸响,耳朵里一片轰鸣,方兰生不知道那是谁,更无暇顾及,他的手穿过火焰,紧紧抓住百里屠苏的手。 虽然那只手无比冰凉,仍旧让方兰生脑子空了一下,喜极欲泣。 然而强劲的吸力将他与百里屠苏往黑洞吸去,慌乱下他抱紧百里屠苏的身体,一同坠入黑暗。 天地恢复以往的平静,黑洞缓缓扩大,最终吞噬了整片空间,世界重归黑暗。 苍老的叹息静静回荡,混沌泛起一丝涟漪又平息。 “白费力气。”黑暗中传来一句冰冷的讥讽。 “你作为不周山之主,却任由一介凡人闯入我族栖息地,到底是何居心!” 面对对方的诘问钟鼓神色不变,淡淡道:“我只是放他进入龙穴,至于他去哪里与我无关。”话音微顿了下,语锋一转,金色的竖瞳染上冷意,“在这不周山,我怎么做需要请示你吗?若非混沌与不周山同源,你以为你能逍遥至今,作为创|世火种,你的光芒暗淡得惹人发笑。” 钟鼓的不留情面在创|世火种的意料之中,甚至对它而言能这样与钟鼓交流是相当意外的,长久以来,它几度以为自己会被他毁灭,扑灭一团行将熄灭的火不过他覆手之间。 毕竟,他曾几乎被创|世之火焚尽,他最敬爱的父亲也因为救他,在化身天柱前夕消耗过多灵力,此后陷入沉眠,每隔千年方可苏醒一次。 钟鼓的乖戾妄为有目共睹,没有任何神明像他这般肆无忌惮,即使是烛龙在行事时也会因为洞察幽微的智慧与宽柔慈悲的胸怀而有所顾虑。毫无顾忌的烛龙之子也会因为不周与混沌同源不得不克制淤积心头的怒火。 是因为珍视父亲留下的不周山吗? 敏锐的感受到创|世火种情绪变化的钟鼓,冷哼一声。 “这就是你的计划,那具空壳和那个命不久矣的人类。你想利用他们做什么?” 钟鼓冷硬道:“你不需要知道,把人交给我。” “……他二人命格奇特,我需要考虑一下。” “莫要弄错,这不是商量。” “罢罢罢。” 火种长叹一声,虚无的景象一变,亿万星辰悬于夜空,浩瀚却黯淡,如梦似幻,其中两颗微微一闪,突然迸发璀璨的光芒,迅速划落,在黑蓝色的天幕中拖出两道漂亮的弧线,继而投入大地。 钟鼓看了眼地上并排躺着的两人,手一挥,不知将他们送去了哪里,旋即头也不回的离开。 “你们好自为之。”火种意有所指道。 “这话该留给你自己。” 这应该是它最后一次见到钟鼓,望着寂静浩渺的星河,创|世的火种这样想着。 ? ☆、屠苏 ?  睡梦中,百里屠苏听到有谁在喊他。语气急促,可声音很好听。 他睁开眼睛,却跌入一双泫然的眼眸。 第3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4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34节 ——啊,果然是他。 在那些朦胧模糊的场景中,他见过他很多次。 “我……”从干涩得快冒烟的嗓子里发出难听粗砺的音节,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在一阵刺痛后,泯然无踪。 “你是百里屠苏。”那个清澈悦耳的声音这么说道。 ——百里……屠苏,这是我? “你、是、谁?”或许是因为还不习惯说话,百里屠苏语速很慢,一字一顿的问道。 “我是方兰生,你的朋友。”他这样回答,眼眸澄明如镜。 讽刺的是,百里屠苏这个名字直到他再次醒来才记住,而方兰生三个字却真正烙进心里。 “本老爷郑重警告你木头脸,在回到青鸾峰之前,你不准离开我这么远。”方兰生随手比划了一个距离。 百里屠苏静默片刻,抬脚很自然的缩短了二人间的距离,两个人就差贴在一起。他比方兰生高一个头,身体虽说沉睡了多年,但比方兰生的单薄瘦削,仍是挺拔得多,远远看过去,后者像是靠在他怀里。 英明神武的方家大老爷被扑面而来的木头脸气息弄得直发愣,他呆呆的问:“你为什么靠我这么近?” 百里屠苏神色如常,答道:“不是你不准我离你很远的吗?” 方兰生觉得这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但他还是炸毛了:“你离我远点!被木头脸靠近,要变成木头的!” 这什么歪理?良好的修养,让百里屠苏只是不满的皱着眉。 对着那张冷脸,方兰生理直气壮的回瞪过去,心下仍自腹诽,他让这木头脸在原地等他会儿,不知道这木头在想什么,要不是自己及时回来,恐怕人早就丢了。 百里屠苏皱眉问:“你去哪里了?” 方兰生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回道:“有点事。”语意模糊。 百里屠苏追问:“什么事?” 方兰生横眉怒道:“死木头脸,本老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难不成还要跟你报备!” 百里屠苏没有回驳,一言不发的盯着方兰生,眼神仿佛已经洞彻方兰生强硬下的心虚,他没有再问下去,他本来就是要去找他的,现在人回来就行了。 至于别的事,以后总有机会慢慢问。 趁着百里屠苏思考的时候,方兰生悄悄将左手往宽大的袖子里缩了下,掩住手臂上缠着布条的伤口。 “喂,木头脸,走了。”方兰生转身叫上百里屠苏。 “兰生,”百里屠苏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下雪了。” 循着目光望去,黯淡的长空下,细碎的雪花飘洒落下,如柳絮般轻盈,雪,越下越大,挂起了白茫茫的雪幕,渐渐迷蒙了视线。 百里屠苏目光失神,这样的情景他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但又有些不同。 “天墉城也经常下雪吧。” 百里屠苏转头看着身旁的方兰生,神色迷茫:“天墉城?” “那是你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方兰生语速放缓,青年干净的嗓音不高不低,带了点雪水清冽的味道,“位于昆仑山,是天下清气之钟,修仙道场,山上终年积雪,庄严肃穆,你与你的师兄陵越都拜入执剑长老紫胤真人门下,如今陵越已经成为新任掌门,紫胤真人也回青鸾峰了,还有你的师妹妙法长老芙蕖,他们和曾经的伙伴们都在等你回去。” 百里屠苏的脸上浮现一丝困惑夹杂着苦楚:“……这些我真的毫无印象。” “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身旁的素衣青年凝望这片雪景,雪花落在他的头上,身上,也毫不在意,那专注的神情让百里屠苏几乎以为他看的并不是雪,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他眼中渴望的光芒让百里屠苏心底无端一凛。 百里屠苏道:“如你所言,我会丧失记忆是因为缺失一魄,天下之大,又从何找起,何必劳心费神。” 方兰生像是被触动了什么,转头定定注视着他,四目交接,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他们触到了彼此心底,读出了他的执着和他的忧虑。 “噗~”方兰生突然喷笑,戏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木头脸,难道木头要开花了?” 百里屠苏皱眉:“胡言乱语。”丢下这句话便拂袖而去。他有点动怒,却不是因为方兰生的揶揄,而是对方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像是打定主意不让百里屠苏牵涉自己的事。 “喂,木头脸你生气啦,等等我啊!”嘴上这么说着,可脚就像在原地生了根,左臂隐隐刺痛,望着百里屠苏的背影染上一丝苦笑,喃喃道:“明明是个木头,感觉倒挺准,但是,不行啊。” 萤草淡淡的光芒浅浅照亮幽都无尽的暗夜,魂魄汇聚成的忘川于寂静的夜空兀自流淌,泛着幽蓝色的光辉,这样的景象已经持续了数千年。 然而,也有些不同。 庄重神圣的娲皇殿久违的迎来了两位客人,一人一神,很奇怪的组合。 温雅的男子与站在神台上的灵女静静对视,嘴边噙着一抹笑。 身后名为离墨的少年,看了看他,又看了眼灵女,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你的来意我已知晓,”女娲以灵女之口说道,“我亦希望能够帮助你,可唯有这件事不行,请回吧。” ——交涉破裂?!离墨心底一突,惶然看向遐。后者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娲皇稍安勿躁,这仅是我今日来意之一。”遐笑意不减悠然道,“适才所言只是我的条件,接下来要说的才是娲皇所关心的事。” 见女娲沉默,遐收起笑容,接着道:“从中皇山到幽都,一路走来,人迹罕至,气候恶劣,即使进入幽都,亦是人丁寥落,而且大多寿数不长。女娲一族,本是您亲手创造的,天地间第一批人类,您爱惜他们如同自己的后裔,而他们本可以在辽阔的中原生活,从此繁衍生息。” “但是。”遐勾起一抹冷笑,“由于娲皇执意襄助即将灭族的龙渊部落,导致触怒天帝,才不得不带着族人和龙渊余孽潜入这幽暗地界,又为庇佑龙渊,与天帝约法三章,从此幽都人不得在地上行走,地下幽暗湿冷,处处瘴毒,即使动用神力,人类还是一个接一个倒下,乃至新生儿胎中带毒。” 女娲仍是一语不发,只不过殿内的空气骤然冷却,灵力隐隐震荡。 遐知道自己触到女娲底线,再不废话,道:“娲皇的力量业已衰弱,又能护幽都多久,既不能护,不如让他们迁徙地上,岂不更好?” 遐话音落下,大殿静谧无声。 许久,灵女的声音缓缓响起:“这是伏羲叫你来说的?” 遐眸中一冷,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说:“自然不是,何况他若有这份心,幽都又何至于此。” 女娲对遐的话不置可否,她意味深长的说:“我虽不满天帝,但他并非一个冷心绝情的神,个中是由皆身不由己,不论你还是你的另一位父亲。” “闻娲皇之意,您莫非还对天帝心怀感激?”遐忍不住讽刺,眉目间暗藏戾气。 “感激……”这两个让女娲咀嚼良久,不论感激与否,她并不恨伏羲,事情会演变到这种地步,谁也没有料想到,她哥哥这个天帝做得委实艰辛,然而即便如此她也必须要为族人考虑了,心头的百转千回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你说你需要三皇神血催生劫火,即便我答应你,其余两位的神血,你又如何能够拿到,尤其是神农,他已经消失很久了。” “这一点娲皇毋须忧心,二神之血我已掌握,目下唯余您的神血。” 对于遐出人意料的行动,女娲不免感到惊讶,然而目光落在那貌若谦逊实则傲慢的脸上,再多的不解也释然,纵然厌恶伏羲,他身上流着那位神祇的血脉也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不是直接的方法,”遐露出无奈的表情,“本以为神农神血最难获得,谁曾料连天帝也让我如此苦恼。” “天帝他……” “不久前我去过一次天界,被司晷天君告知,天帝已经离开天界,可能在人界。”遐慨叹道,“千年来从未下界的天帝居然去了人间,这巧合得让我几乎以为是谁安排好的,不过好在——”遐侧头莞尔,笑容灿烂得刺目,“我的血也行。” 女娲沉吟半晌,似是在思考伏羲下界的用意,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他的想法从来都令人费解,她道:“那神农的呢,据我所知,流月城已然覆灭,神血不知所踪。” 遐有点意外于女娲的消息灵通,看来她对于现状也不是自己认为的那般无动于衷,心念间百转千回,然而面上仍维持风轻云淡:“神血为钟鼓所得,我虽前往不周山一探,但……”言及此处,他没有再说下去,露出苦笑,胸膛那处已然愈合的伤口仿佛仍旧隐隐作痛。 女娲了然。 “世上仅有三处存有神农神血,一处在不周山,一处是曾经的烈山部大祭司沈夜,前者由钟鼓保管,后者则泯然于时光,我手上掌握着最后一处,”遐微微侧头道,“进来。” 随着话音落下,轻巧的步伐在静谧的娲皇殿响起,身着翠绿纱衣的女子款款走来,纤细白嫩的手里拿着据说能吹奏出仙乐的名器群芳,深色的眼瞳泛着淡淡的碧色,燕翅般的羽睫微闪,眉间萦绕淡淡的愁意,仿佛薄云遮蔽巫山,惊人的美丽。 “竟是……”女娲语带惊讶,“巫山神女。” “第三处便是这具以辟邪之骨与神农神血冶炼而成的神女之躯,而且她手里握着整个计划至关重要的线索——劫火火种。” “……这个计划真的不会祸及无辜苍生?”女娲心境有些动摇。 “自然。”遐飞快眨去眼底的狡猾,重新挂上假笑,以一种近乎蛊惑的语气道:“我们只需在一处远离人世的场所点燃被神血压制的劫火,由幽都人出面扑灭,借此造势,以天界那群被劫火吓破了胆的老骨头,自然会对幽都高看一眼,同时也会心生防备,与其放幽都人在偏远难察的地界,不如让他们回到人界加以监视,到那时纵然是伏羲之令,亦无法阻止幽都迁徙。” 殿内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女娲缓缓开口:“可我要如何相信你。”语气却是松动了。 “我会暂且将巫山神女留在幽都。” “……我需要考虑一下,两天后来询答复,你退下吧。” 遐应声告退,退出娲皇殿,低头的那一霎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离开幽都,进入中皇山那一刻,离墨突然开口道:“你在说谎。” 遐张开隔音结界,剑眉微挑:“何以见得?” 离墨讽刺道:“说了这么多,好处全是女娲的,你是一个会为别人做嫁衣的家伙?” “也许是我偶发善心?” 离墨对他的鄙视溢于言表。 遐笑得温和无害:“这次我可没骗你,不是你让我对阿阮好一点的吗,所以我答应帮她重塑司幽神体,只是需要的火种可能多一点。”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亦趋亦步的少女,问:“阿阮,你手里有多少火种?” 阿阮温顺回答:“六枚。” “嗯,”遐微笑着点头,“够了。” 离墨脚步重重一顿,一股恶寒从脚底直灌脑顶,他倒抽一口凉气,浑身僵硬的盯着遐。 ——这个疯子,要烧光整片神州不成?! ? ☆、心魔 ?  百里屠苏静静俯视跪倒在脚边的方兰生,脸上的鄙夷和揶揄一览无遗。一记落雷毫无征兆的打在他身上,但对方只是轻轻扬了扬眉,别说伤到连衣角也没擦到。 方兰生无力的垂下捏法诀的手,重重咳出一口血,猩红的液体洒了一地,左臂痛如火灼,钻心刺骨疼得他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可恶!”方兰生啐出一口血沫,轻蔑的说,“卑鄙的家伙,别用那张脸对着我!”清秀的脸上沾染血污,刻意压低的嗓音透出抑制不住的怒意。 “百里屠苏”扯着嘴角,露出不属于他的邪妄的笑容,乌亮的眼眸晦暗无比,遍布恶意。 方兰生一手撑地,不停的喘着粗气,像一只残破的风箱。头皮骤然剧痛,一只手扯着他的头发,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拉到眼前,避无可避的对上那张俊美的脸,看到他乌黑的眼瞳中倒映出的自己凄惨可怜的样子。 “这难道不是你要的?”漂亮的薄唇吐出锋利刺人的话语,不仅长相相同,连声音也是。 方兰生登时怒意高涨,清亮的眸子里几乎能喷出怒火。 “百里屠苏”抬起白皙的手,修长的手指划过方兰生血迹斑驳的脸颊,狎昵的动作让他瞬间失神,欺上耳畔压低嗓音素来冷淡严肃的声线染上暧昧:“我是你的心魔,最能忠实反映一个人的内心,是你的镜子。”骨节分明的手覆在方兰生胸前,掌下急促的心跳让他勾起一抹诡笑。 “我虽然不能动你,不过让你吃点苦头还是能办到。”方兰生垂下眼眸握紧手里的墨玉,语带威胁。 “你当然可以,只要你舍得百里屠苏的那一魄。”心魔满不在乎的放开方兰生,似乎吃准了他不敢动他,有恃无恐道,“我不介意让那脆弱的一魄化为我功力的一部分,即使是很小的一部分。” 被触到逆鳞的方兰生登时手背青筋暴出,目似寒刃:“你若敢动他一毫,我立刻让你化为齑粉。” 心魔冷笑:“这就要看你了,乖乖让我吸取七情,我自然保住那小子性命。” “那就闭上你的臭嘴,快滚。” “区区人类,命不长,胆子倒不小,”心魔冷哼一声,按捺不悦,这场交锋他看似占上风,但他必须靠方兰生存活也是不假, “罢了,今日放你一马,我们来日方长……”心魔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方兰生孱弱的身体上,眼中不加掩饰的险恶让方兰生打了一个寒噤,幻化出的那张百里屠苏的脸显得异常妖邪,最终留下意味不明的一声笑,连同百里屠苏的皮相一起消失。 心魔走后,方兰生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躺倒在雪地里,被血迹浸染的那片雪呈现殷红,与周围景象相映衬,白得越苍凉,红得越惊心。 他盯着黯淡的天空,有些出神。一瞬间,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眼皮也越发的沉重。可他不能在这里睡过去,因为有个人在等他,他必须回去。 方兰生努力想要站起来,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他只能躺在原地等恢复点体力,但那个时候他在百里屠苏身上施下的昏睡咒应该已经失效了。 到那时,那张木头脸会露出什么表情呢?方兰生竟然生出些期待。 他会惊讶,会着急吗?还是漠然视之。但是无论如何,方兰生对于百里屠苏还是有点用处的,不管怎么说他可以帮他找回记忆,找回风晴雪。 方兰生勾起一个苍凉自嘲的笑,他发现自己对于百里屠苏找回风晴雪这件事,竟如此的嫉妒。这一难堪的事实,令他羞愧难当。 “自寻死路。”冷淡的话音传入耳中,方兰生惊讶的侧头去看,果然那只消失了许久的白色小狐狸蹲坐在身旁的雪地上,白色的狐毛与纯白的雪几乎融为一体,那双银白色的眼睛恍若冰雪凝成的精华,淡然中似乎能够看穿魂魄。 方兰生没有反驳,他静静的沉思片刻,问道:“你认识一个叫白文谦的人吗?” 小狐狸有些意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方兰生会问起一个无关的问题,仍是回答了:“也许见过,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现在的记忆只有在不周山的这些年。” 对方的回答让方兰生感到一阵失望,就在刚才那一瞬他突然想起在鬼界时白文谦曾向他提起的口吐人言的动物,尽管小狐狸没有承认,但方兰生脑海中始终有这么一个念头,白文谦说的就是这只小狐狸。 “他呢?”小狐狸问。 方兰生想了一会儿说:“现在大概在找我。”话音刚落,又接着道:“不周山境内的事,你会不知道?” 小狐狸并不理会他的揶揄:“你打算如何处理,依你目下状况,无法再继续隐瞒了。” “鬼知道。”方兰生望着天空,一阵阵的疼痛伴着疲惫泛上来,“我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拿到最后一魄。” 它毫不犹豫的泼了一盆冷水:“心魔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我知道……”方兰生喃喃自语,声音细不可闻,“就是因为知道……”不知道是被触到了哪根神经,突然眼前一亮,他转头盯着小狐狸,目光带着急切:“你好像挺厉害的,有办法对付心魔吗?” 小狐狸缄口不言。 见它这副模样,方兰生自嘲的笑笑,笑自己蠢。他费劲的支起身体,手撑在冰冷的雪地上,如一个年迈的老人缓缓站起来,待稳住身形后,沿着来时的足迹回去。 “你走不出不周山。”那只狐狸在他身后喊道。 人类只是背着它挥了挥手以示回答,浑不在意的模样,傲慢又洒脱。 小狐狸留在原地,垂下头,陷入沉思。 ? ☆、心意 ?  百里屠苏一直都知道方兰生有事瞒着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掩盖在袖子里的受伤的手臂,脸色总是苍白疲倦,自从他苏醒后见到方兰生的第一眼,那个人表面上嬉笑怒骂,可实际舒展眉头的次数屈指可数。 方兰生心里藏了很多事,却从未对他提过,哪怕只言片语。每次离开,都会对他施下咒术,回来后脸色白得像只游魂,身上的血腥味愈加浓重,也让百里屠苏心中的不安感越发扩大,曾经试图躲开咒术,但总在不经意间中招。 他对他不设防,这点方兰生掐得准准的。 不是没想问过那个人,多少次他怀着满腔怒火要|逼他说出实情,可就在对上那张脸那刻,怒气就卡在喉咙里,连想要吐出一个音节都如此艰难。他不想让他哭,就算他在伤害他自己。 两个人像是在彼此的视线下玩着躲藏游戏,一个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一个低着头不敢追。 于是,又一次他抛下他,独自进行危险的“游戏”,并且带回满身伤痕。 幽静的洞窟里,两人席地而坐,凝望眼前燃烧的柴火,沉默得令人窒息。 终于方兰生打破沉默:“木头脸,把火熄了吧,该走了。” 被喊得那个人一动不动得坐着,沉着声音的问:“去哪里?” 方兰生毫不介意百里屠苏略显僵硬的态度,这是自己回来以后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回答道:“回去。” “我无处可回。” 面对百里屠苏冷硬的回复,方兰生只当他在赌气,刚打算掐诀灭火,便听见百里屠苏问:“你之前去哪里了?” 方兰生动作一滞,看了眼垂着头的百里屠苏,放下手,淡淡道:“有点事。”他听出了百里屠苏话里的愠怒,若是往日他尚可插科打诨过去,可现在……方兰生忆起自己刚回来时,百里屠苏赤红着眼站在冰天雪地里,那模样似极从前那人煞气发作的样子,习惯不周山恶劣低温的方兰生站在原地生生打了个寒噤。 隐忍许久的百里屠苏终于爆发,他抬起头直视面前那张苍白的脸孔:“你总说有事,什么事能让你带着满身伤痕回来!” 方兰生从未见过百里屠苏冲谁大吼大叫过,就算是欧阳少恭掳走晴雪,他也仅是由于惊怒交加不慎催动煞气,方兰生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态。 百里屠苏见方兰生默不作声,怒意不减,激烈质问道:“什么事能让你再三的孤身涉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下得那些昏睡咒吗!” 他的话如同一粒小石子落入沉寂的湖中便没了动静,幽静的洞窟里只有他一个人喘气的声响。 百里屠苏攥紧拳头,极力克制自己想把拳头落在某人身上的冲动,不断告诫自己如果真这样做了,以方兰生这副状态少不得得吃苦头。 “说完了?” 百里屠苏剑眉紧皱,方兰生冷淡的扫了他一眼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未及站稳身子屠苏的手便伸了过去。 “啪——”方兰生毫不犹豫的挥开他的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二人僵在原地,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不知过了多久,静谧的空间迸出柴火烧裂的哔剥,百里屠苏顾不上被拍红的手背,死死扣住方兰生的手腕,掌中纤细光滑的腕子让他有片刻失神。 “放开我!”方兰生死命抽着手,横眉怒目。忽的一股大力拽着手腕往下拉,他站立不稳跌坐回地上。 方兰生愣了片刻,垂下头,一腿屈起,将脸埋入架在膝上的臂弯里,过了一会儿,似乎有沉闷的声音传出。 “什么?”由于声音太轻,百里屠苏没能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你以为我愿意吗?!”方兰生猛地扬起头,发出一声暴喝,他怒骂道,“你以为我愿意来这个鬼地方,我多想回琴川陪我爹娘,你知道吗!” “我——” “你知道个屁!”愤怒袭上脸颊,染上一片绯红,清澈的眸子亮得惊心,“你只知道为了晴雪,为了苍生,为了你的道义,乖乖去死!你考虑过被你留下来的人的感受吗,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多日来累积的恐惧焦虑,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可我有什么办法,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好不容易救活你,心魔却拿着你的一魄做要挟,甚至……”甚至有性命之忧。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低垂着头,眼泪如断线的风筝,一颗一颗坠入地面,他用摆脱禁锢的手掩住流泪的面庞。唯独在他面前,他不想示弱。 颊边多了一抹温热,耳畔响起的嗓音带着点沙哑:“兰生,莫哭,是我不好。” “无论我怎样,我只想要你活着,”他哽咽出声,“我好害怕,木头脸。” “有我在你身边,别怕。” “不会的,你不会的……”今天,明天,也许后天还在,但是下一个明天、后天呢,这样只有你我的时光还有多久,百里屠苏属于风晴雪,他不会留在方兰生身边。 百里屠苏又气又急:“你为何不肯信我,我说过我会陪着你,决不食言。” 方兰生只是沉默地摇头,直到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顿时惊得不敢动,百里屠苏说:“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相信我,兰生。”他冷冽的声线染上坚决,环住身体的手臂强健有力,温热的呼吸落在耳边,鼻间萦绕百里屠苏特有的清冽的气息,像是昆仑山上的冰雪。他有些迷茫沉沦,风晴雪泫然欲泣的脸庞从记忆的角落里倏然闪过,登时心悸。 他开始推拒百里屠苏的拥抱:“不,不行。”却怎么也推不动。 “兰生。”百里屠苏悲伤的说,“莫要离开我,我只有你。” 方兰生知道自己不该回应,不该的。 百里屠苏垂下的眼眸蓦地睁大,黯淡的目光迸发出喜悦的光芒。感受到背后覆上的温热,他不由收紧手臂。 方兰生完了,他再也没有面目回去面对等待他们的同伴,还有晴雪。 一股寒意猝然袭上天灵,力气被全部抽光,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地上滑去,在意识消退的前一刻,方兰生分明听到心魔的冷笑声,非常可怕。 “兰生,兰生!”百里屠苏大骇,抱住他焦急的大喊。 一道冷哼在洞窟内响起,百里屠苏警觉的望过去,却见一身材颀长的俊美男子环臂而立,赤着劲瘦的上身,银发如雪,头上有两簇青色的龙角,眉锋如刀斜插入鬓,一对金色的竖瞳镶嵌其下,映得那张脸说不出的邪异。 那双眼睛百里屠苏只是扫了一眼便飞快移开视线,同时不安的抱紧怀里的人。 钟鼓嗤笑一声:“我若想取他性命,你以为你们还有命?跟我来。”说着便转身朝外走,走了两步停下对仍留在原地的百里屠苏道,“来不来随你,不过再晚片刻我不保证他能活着。” 百里屠苏乌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挣扎,终究还是抱起方兰生跟上。 ? ☆、鏖鏊山 ?  狂风遍野,雪原冰封,巨大的山峦连绵起伏,四周危峰兀立,山体中部深陷,站在高处向下看仿佛一个天然的巨大法阵,被不知积了多少年的雪覆盖,然而仍能感受到从地底升腾上的磅礴浑然的力量,似乎下一瞬就要化作冲天的猛兽,撕碎苍穹。 法阵中央一个年轻男子浮空平躺,衣襟前血迹斑斑,秀致的脸上黑气隐隐,面色惨白,双目紧闭,连睡梦中也不得安稳。百里屠苏站在一座靠近法阵的山峰上,负在背后的手握得死紧,双唇抿成一条线,剑眉紧锁,露出不安的神色。 蹲坐在他脚边的小狐狸瞥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 “我并非信任你们。”百里屠苏凝望昏迷的方兰生对小狐狸说。 “那为何将方兰生交给我们?” “你们可以救他,”百里屠苏斩钉截铁的说,“但如果想救你们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我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也不想管,我只要他活着,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 “你这是在与我谈条件?” “不,是请求。” “哼,莫要忘了你今日之言,为了他你可以付出一切。” 话音刚落,突然地动山摇,百里屠苏及时稳住身形。无数条岩浆支脉攀越起伏的山脉,融合成两道浩大的岩浆流汇聚于谷地,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被掩盖千年的法阵显露真身,百里屠苏极目远眺,法阵黑石为底,镌刻着鲜红色的符文,岩浆汇聚在法阵下,鲜红色的符文犹如流动的血液,在黑石上蜿蜒流淌,组合成其他文字,这些文字皆失传已久,百里屠苏却异常震惊,因为它们与焚寂上的铭纹很相像。 仿佛看穿了他的疑问,小狐狸难得出言解释:“此处为鏖鏊山,昔日襄垣于此地铸成始祖剑,他出身安邑,龙渊部乃安邑后裔,文字相像不足为奇。” “……” “你想起来了?” “只有一点。” 小狐狸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 乌黑的云从远处飘来,与此同时法阵内血光大起,有两点荧光从方兰生身上脱出。 小狐狸道:“快去!” 同一时刻,一个身影不顾一切的跃下,只留下一道南疆玄衣的残影,落入阵法的那一霎那血光冲天。 “你骗我!你骗我!”血光中一个扭曲的影子疯狂的嘶吼,“我诅咒你,诅咒你们所有人!” 山端上的始作俑者却连一个眼神也吝于施舍。 崖风肆虐,却吹不散笼罩在山谷里的血雾,坐在山崖上的小狐狸望向遥远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来他们已经通过了试验。”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嗯。” “怎么,你不满意?” “并非,只是之后的事会不会有这般顺利犹未可知。” 钟鼓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的问:“你想跟他们一起走?” “如果我说是呢。” “休想。”得到了意料中的回答。 缚也不去跟他争辩,与他相识这么多年,钟鼓的性子自己再清楚不过,况且他也不是真想离开,届时他乡遇故人,只会平添伤感。 钟鼓声音微冷:“我当初把你从那个凡人身边带到不周山,就没想让你再离开我一步。” “你还真有脸提,”缚讥诮道,“若非方兰生被那条蛇咬伤,我为求你救他,又怎会答应你。” 钟鼓不无得色的呵了一声。 “方兰生自幼有佛光庇佑,寻常妖物近不了身,是你放蛇妖进来的。” 钟鼓不置可否,道:“可让我洗去他记忆的是你。” 缚看着血雾被法阵吸收后,露出并排躺着的两人的身影,淡淡道:“既然缘浅,何必留下挂念。” “那就但愿他日后不要想起来。” 缚默然。 脸上凉凉的,有点湿意。他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脸颊,指尖被水润湿。正对着天空,漫天飞雪,迷离了视线。百里屠苏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何为梦幻,何为真实。脑海中一幕幕如走马灯般的景象,让他头痛欲裂,侧头望向仍处于昏迷中的方兰生,双目紧阖,眉头舒展,呼吸均匀,虽然看上去还是有点虚弱,但苍白的脸上总算起了点血色。 他展颜露出笑容,习惯性的把手伸向身边的人,却在脸颊上方距离不足一寸的地方停下,神色复杂的看了方兰生几眼,缓缓收回手,笑意全无。 他给了他一个梦,现在这个梦该醒了。 身边本该昏迷的人,眼皮颤动了一下,复而平静。 等到方兰生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醒来后,他发现身体轻快了许多,不仅如此常年偏低的体温似乎也恢复正常,他从袖中掏出那块墨玉坠,惊讶的发现玉身上的纹路消失不见。 “难道心魔走了?”方兰生嘀咕道。 “他死了。”从旁边插过来的话让方兰生一僵。 百里屠苏仿佛没看到他的不自然,问道:“身体感觉如何?” 方兰生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活动下身体:“还行,就是有点饿。” 百里屠苏闻言失笑:“在不周山那么久,怎么没听你喊饿。” “你还敢说!”方兰生横眉倒竖,忿忿的说:“要不是为了晴雪,本老爷才懒得大老远跑来救你,没得吃不说,连澡也洗不了!”他扯了扯衣襟,继续发牢骚:“这么多天,本老爷都闻到身上的馊味了!” 百里屠苏看着方兰生不住的碎碎念,像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数落自己的不是,没有反驳半个字,相反这样有精神的方兰生让他觉得很高兴。 方兰生突然停了下来,狐疑的盯着略带笑意的百里屠苏,感觉他像被砸坏了脑子。 百里屠苏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出他古怪的眼神,收敛笑意,清了下嗓子,告诉自己别跟一个大病刚愈的人计较。 “这是哪里?”方兰生问,视线落在那轮夕阳上,“应该不是不周山吧。” “这里是不周山东北处的鏖鏊山。” 方兰生点点头,同时注意力被地上的法阵吸引过去,“这是?”他矮下|身,指尖刚要触上鲜红色的符文,百里屠苏及时抓住他的手,“此物勿碰,我们赶紧走吧。” 方兰生被对方严肃的样子惊了一下,点点头,顺从的被百里屠苏带离法阵。 本想使用腾翔之术回到青鸾峰,但这里似乎有什么奇异的力量压制了灵力,二人只得沿着山路往山下走,然而只走了一小段路就停下了脚步,准确来说被拦住了。 一只白色的小狐狸站在路口,像是专程在等他们。 方兰生惊讶道:“是你!” 百里屠苏警觉的将方兰生护在身后,道:“阁下还有何赐教?” 小狐狸没有在意百里屠苏对自己的戒备,淡淡道:“你们这样走,天黑也走不出鏖鏊山,入夜后鏖鏊山很危险。” 方兰生半真半假的说:“听你的意思,你要带我们出去。” 小狐狸点点头。 方兰生有点吃惊,若不是在不周山窥得一点小狐狸的本性,他几乎以为它是什么良善之辈。 这一点显然百里屠苏比方兰生更清楚,而且他隐约感觉到它在筹划些什么,而自己和方兰生是它计划中重要的一环。 “你们若不信,大可自行下山,要是被什么妖兽抓去裹腹,莫要怪我。”说罢,小狐狸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方兰生叫住它。 小狐狸背对着二人,眼中锋芒一闪。 日簿西山,晚霞将天际染得姹紫嫣红,绚烂得使人移不开目光。落日的余晖,洒在青鸾峰茂盛的树林里,层层枝桠将光影剪得满地斑驳,静谧安详。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曲折的山道间经行,彼此间没有交谈,速度也不快。略矮的那人落在后面一点。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当那几间小木屋的屋顶出现在视线里时,方兰生的脑海里无端浮现这句话,尤其是昔日的同伴们站在眼前时,更加坚定了他的某个想法。 红玉还是老样子,襄铃长大了,印象中娇小玲珑的少女出落得娉婷多姿,视线落在风晴雪身上,她瘦了,时光未在她清丽脱俗的容貌上留下痕迹,但清澈的眼神多了些沧桑,这些年来她吃了不少苦。百里屠苏心中一时盈满苦涩。 “兰生,苏苏,欢迎回来。”风晴雪微笑道。 “嗯,我们回来了。”百里屠苏回。 望着风晴雪挂着温暖笑容的脸庞,心中除了挂念与回忆,再无他物,百里屠苏知道这是离别的先兆。 ? ☆、灯会 ?  夜风习习,明月当空。又值琴川灯会,大街小巷,人潮涌动,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卖面具的和卖花灯的喊到一处,像是在比谁嗓门更大,一群孩子围着糖人摊子,小贩咧着嘴手上不含糊,孩子们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面团在那双灵活的手里捏出各种各样的造型。 石桥上,戴着纱帽的少女们手里提着花灯莲步轻移,灯光下纱衣如云,犹似工笔描绘的仕女画。 三三两两的河灯从上游漂流而下,星星点点的灯光与漆黑的水面交相辉映,两岸杨柳在夜风的吹拂中婀娜招展,美丽动人。一条精致的画舫从中悠悠行过,水声潺潺,丝竹切切,舫上歌女曼妙的歌声飘扬而出,引得岸上不少年轻公子伫足观望。 聚仙酒楼二楼一间雅阁内,坐着两个年轻人,其中一名少年趴在窗棂上,探出头,百无聊赖的看着热闹的人群,另一名青年安静的坐在桌前,细心的保养怀里的古琴,少年回头扫了青年一眼,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他生得模样俊俏又唇红齿白,这般常人做来不雅的举动,放在他身上倒也赏心悦目。 倒是青年由始至终视线就从琴上没挪开过,就像这屋子里除了他再无别人,那副样子让少年恨得牙痒痒,打又打不过,骂他就是浪费口水,只能自己生着闷气。遐这家伙,高兴时对你说几句鬼都听不懂的话,不高兴了拿你当空气。 但这一路来走得好好的,谁又惹这杀神不高兴了?说到这个,离墨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自从离开幽都后,他几乎忙得脚不沾地,是真正的脚不沾地,隔个几天就要跟着杀神腾云驾雾,四处蹦跶。 从永冻冰原到捐毒荒漠,到大西北吃风沙,去南疆喂虫子,东西南北哪儿不能待人去哪儿,光鞋子就在沙漠里走坏了好几双,更别提当中三番两次被不知道成精多少年的玩意儿叼走。关于这一点离墨觉得和那杀神脱不了关系,每次出事都是他动了想要逃跑的念头后。 ——这个奸诈的神!离墨背对着遐,牙齿咬得咯吱响。 窗边传来一阵像老鼠的骚动,遐不用抬头就知道谁又在作怪。真是屡教不改,当初就应该任他在沙漠里自生自灭。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出现一瞬,就被他否决了。他即将完成的惊世伟业若是无人见证,岂不无趣。想到这儿遐心里冷哼了一声——算他走运。 “我说,”离墨道,“你怎么想起来琴川了。” “不行吗?” “倒不是,只是这一路来你不是往人少的地方去,就是往彻底没人的地方走,而且以前也从没见你在人多的地方逗留,更从来没有坐在这样人息浓重的闹市。”与其说是分析,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遐颇觉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观察入微。” 离墨耸耸肩表示:“因为我想去的地方你都不去,不想去的倒走了一堆。” “你这是在怪我?” 离墨不阴不阳的刺了他一句:“小人一介凡夫俗子哪敢怪您哪。” 遐淡淡扫他一眼,没说什么。 离墨说的不错,若是往常他断不会来这种地方,他讨厌与人接触,昔日混迹三界时,所见丑恶以人为最,然而今日甫至琴川,似乎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记得上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千年前,那之后神农,他的义兄就在三界彻底失去了踪迹。琴弦的冰凉触感透过掌心传到心中,遐垂下眼眸心底滋生出异样之感。 ——会是什么呢?遐眯起烟金色的眼睛,嘴唇无意识的抿紧。 “咦?”趴在窗棂上的离墨突然来了精神,直起腰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没想到你还长了一张大众脸。”说了这么一句让人没头没脑的话,遐只当他在疯言疯语,没有多加理会。 “呀!”离墨兴奋的大喊了一声,猛地转头,视线接触到遐的眼神,明智的吞下剩下的声音,看上去像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憋得通红,急吼吼的说:“下面有个人长得跟你好像。”想想又加了一句:“除了眼睛。” 屋内猝然爆出一阵短促刺耳的响声,离墨目瞪口呆的看着遐。后者若无其事地放下被断裂的琴弦割破的手指,如果忽略他微颤的手腕的话。 金色的血液流淌下来,顺着掌心蜿蜒而下,从细嫩的指尖到白皙的手腕,本该是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却散发着异样的美感。 面对这样的景象,离墨的话就像卡在嗓子里,一时竟失去言语。 “你在哪里看到的人?”遐将受伤的手拢在袖子里问。 离墨如梦初醒的回道:“楼下买面具那里,边上还跟了一个人。”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末了又加了一句:“你把血擦擦,当心别滴到地上。” 也不知遐听没听到,总之他神色匆忙的离开了雅阁,甚至连随身携带的琴都没拿。 意识到遐不对劲,离墨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侧身看了眼楼下的面具摊,发现人已经不见了,他皱着眉抱起琴,匆匆忙忙出门了。 人流如潮水般涌来,离墨抱着琴在人群里穿梭,他出来的速度不慢,但还是没看到遐,夜色已深,只有灯会上灯火通明,其他地方依然沉入夜幕,离墨踮起脚四周环顾了下,周围除了人还是人,并且有些已经三三两两的回去了。 他失望的低下头,打算回客栈等遐,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前边临河的石桥上一个令人过目不忘的身影走过,二人一灰一白,暗淡的光线下,白衣男子俊美的容颜依旧雅致,且周身环绕着一种温润的气质,使人倍生好感。 离墨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他是遐是不一样的。遐锐利又高傲,即使有意收敛,也掩盖不了眼里的锋芒。但这个人犹如水中月,镜中花,明明在眼前,却又看不透。而最让人看不透的则是他身边的灰衣男子,直觉告诉离墨,那个人很危险。他的直觉好几次救了他的命。 离墨下意识的抱紧怀里的琴,收敛心神,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 不知走了多久,只觉离人群越来越远,路上寂静又黑暗,凭着淡淡的月光才能看清脚下的路。离墨抱着琴孤零零的站在一所门户紧闭的宅邸前,夜风吹过他单薄的身体,寒意从脚底蔓延到身上,他冷得直哆嗦,虽然知道无以济事,还是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宅子门前没有挂灯,清冷的月光照在朱漆的门上,泛着死沉沉的黑,阴冷的风从门缝里刮过,吱呀一声,紧闭的门扉竟开了一个小口子。离墨壮着胆子站在门外朝里看,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一个身影映在窗上,看轮廓应该是灰衣男子,就在离墨正在考虑要不要进去时,风吹来一片浮云遮蔽了月光,整个院落被黑暗笼罩,显得阴气森森。离墨打起了退堂鼓。 脚刚退一步,一只手从背后伸出,利落的推开了大门,离墨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提着后领拽了进去。 “你这混蛋,放开我!”离墨兀自挣扎不休。 遐拽着他,踹开亮着灯的屋门,直接把人扔了进去。离墨头晕眼花的摔在了地上。 “呵,两位小公子总算进来了,我正打算去请二位呢。”说话的人很和气,身材有点壮硕,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灰白色长衫,腰里系着一只酒葫芦,半长的头发披散着,许是不常打理的缘故,有点蓬乱,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但离墨总觉得很假。 “他呢?”遐难得不废话,单刀直入的打开了话题。 “不知这位公子说的谁?” “你找死。”遐脸上泛着戾气。 见遐真动怒了,对方慌忙摆手:“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公子莫生气。”说着从怀里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镜子,镜子四周白银镶边,镂刻着漂亮优雅的花纹,缀以明艳的宝石玛瑙,最使人震惊的是它的镜面没有倒映出任何景象,他默念咒语,镜面像水面一样,缓缓波动起来,一副山水画投映在半空。 遐讽刺的弯起嘴角,阴测测的看了他一眼:“竟是芥子空间,难怪我找不到他。” 对方摸着鼻子赔笑道:“公子要找的人就在里面,嘿嘿,请便,请便。” “离墨,我不介意让你剩下的时间在这块地上度过。” 第3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5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35节 被点名的某人一骨碌爬起来,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说得好像是他自己要摔在地上一样,不过这话也就想想而已,今晚的遐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垂手站在一边,脸上依旧挂着假笑。 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也进去。” “公子说笑了,这芥子空间得有一人留在外边打开,里面的人才能出来。” “谁跟你说笑,区区空间而已。”说罢便率先走了进去,画上一大片波纹荡开,离墨同情的看了那人一眼,匆匆跟了进去。 离墨走后,留在外边的人,敛去笑容,若有所思的将银镜收回怀里,跟着踏入。随着身影完全没入画中,三人的模样被绘入秀丽的风景里,渐行渐远,少顷,整幅画消散在空气中。 ? ☆、长琴 ?  远山直径斜,飞鸟入云间。 青黛色的群山连绵起伏,薄雾缭绕,飘飘渺渺的,叫人看不真切。嘹亮的鹤唳回响天际,无风无云,湛蓝的天穹使人心旷神怡。 这里生长着众多高大参天的树木,周围还有一些较小的树,不过这些树有点特别,他的树干呈暗红色,树叶却是青色的,苍翠的枝叶间点缀着红色的花朵,明艳动人,煞是好看。 一条羊肠小道被掩盖在奇特的植物下,曲折幽深,不知通向哪里,来人拨开草木顺着小径往里走,风里隐隐夹着水气,越往里水气越重,一点波光粼粼,随之一泓碧水映入眼帘,行至半途,琴声幽幽传来,委婉连绵,宛如山泉自山谷蜿蜒流淌。 循着琴声,不觉走出小径,白衣青年坐在碧潭旁,身前的案几上放着一把琴,一尊燃着的香炉,遐认出那是三界内独一无二的九霄环佩。 飘渺的琴声在他指下流泻,若江之清风,海之明月,清朗皎洁,浩瀚无垠。琴声一转,幽咽萧瑟的丝丝哀意袭上心头,无可排遣的寂寥孤郁,仿佛这世上有他又无他,琴声渐低,几乎滞涩难续,突然铮鸣一记,众人精神为之一振,犹如料峭春寒后江河破冰倾下,浪涛拍岸,荡气回肠。激昂灼烈渐渐消退,趋于平缓沉稳,宛若千帆过尽的深沉长嗟,斯人已逝,烟云若海,伴江风与明月,浩渺如故,气象万千。 渡魂千年,遐曾追逐过他的转世,说过话,喝过酒,对过琴,见识过他的风雅绝伦,亦窥见他不为人知的痛苦疯狂。但这些人都不是他,仅是失却半身,游荡于天地的孤苦野鬼,一具只有二魂三魄的皮囊。 遐真正想见的人被视为三界禁忌,无人敢提及,只能从义兄口中得到零星碎片,即便如此也足够他拼凑出一个华美的形象。那必然是无人能及,绝无仅有的。所以他失望了,并且再也没有去见过那个人,可仍旧会习惯性地为那人掐算命数,直到五年前卜出一片空白。 遐以为他彻底消失了,也确实消失了。他凝视潭边的白衣青年,一瞬间青年的身影与千年前钧天宫中的那位琴师重叠,不,或许更胜千年前。但无论如何,那位冠绝三界的太子长琴又重新回到这浩浩天道中来。 遐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波动。干净利落的转身,沿着原路离开,离墨深深看了眼白衣青年抱着琴匆忙跟上遐。 身后传来喊声:“诶,公子不进去吗?” 遐头也不回的说:“不了。”突然脚步一顿,跟在后边的离墨猝不及防撞上鼻子,疼得眼泪都出来了,遐侧首轻蔑的笑道:“太子长琴回来了,若是伏羲得知此事,不知作何感想,告辞。” 灰衣男子目送二人离去的背影,摸了把下巴:“这小子,还挺敏锐。” “他长大了。”琴声收歇,白衣青年道。 灰衣男子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道:“除了脸,长得越来越歪。” 白衣青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灰衣男子语塞。 “昔年我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太子长琴道,“第一次见时,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脾气外露,性格也不好,但很善良。记得有次我刚渡完魂,全身经脉倒错,血液逆流,痛不欲生,他一直守在我身边,我苏醒那刻,他脸上露出的表情,直到很多年后我都难以忘却。” 身旁的人陷入长久的沉默,神色有些伤感。 “后来我数次渡魂,他都寻来了,以为换了样貌我就不认识他了,”太子长琴的嗓音渐渐低落,嘴角噙着一丝苦笑,道:“我应该让他失望了吧。” “非你之过,无须自责。” “罢了,昨日种种已成逝水,”他话锋一转,“说来,你特地让他来见我意欲何为,莫非你还没有放弃那件事。” “我怎能放弃。” “我为天道所不容,结局抵定,你何苦再让他牵涉其中。” “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他起身朝外走,走了几步突然停住,“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牵涉到他,但我的力量已经被制约了,况且他早已无法置身事外。” 太子长琴神色一滞,敛目叹息:“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会坦然接受。” 灰衣男子一语不发的往前走。 “伏羲。” 脚步一顿:“这里只有尹千觞,别再喊错了。”说罢,走开了。 琴声复又响起,一曲遗韵回荡在山水间,像是谁幽幽地叹息。 离开幻境前,遐突然停下脚步往碧水潭的方向看了一眼,离墨不明所以的跟着看过去。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遐突然问。 “不是芥子空间吗?” 他的回答得到了对方鄙视的目光:“芥子空间仅是游离于三界外的小罅隙,并不存在明确场所,会因内心变化。” 离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这里是?” “榣山。”遐唇角微翘,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谁说,“某位上神内心难安呐。”临走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眼让幻境的主人十分不快,“哼,小鬼。” 那之后的数日里遐变得更加沉默,整日只是盯着那把断了弦的琴,若非不得已离墨绝不会去碰那把琴,因为那跟摸自己的尸体没什么两样,他第一世就是在制成琴身的那块木头里栖身的,被人砍下后放置了许多年,等到重见天日时被人一刀刀斫成了琴。那段记忆很模糊,唯有烈火焚身的痛苦依稀有点印象,仿佛灵魂都被撕裂了。 离墨打了个寒噤。 “怎么了?”时隔多日,遐说了第一句话。 离墨被惊了一下,撇过脸,淡淡道:“没事。” 遐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在琴上,缓缓道:“说来,你曾做过我的琴灵。” “是又如何。” “这把琴是兄长送我的,”手温柔轻缓的拂过琴面,“那时我刚知道那个人曾是天界第一琴师,便央着兄长给我做把琴,兄长只说好,出去了几天,又双手空空的回来了,我以为他忘了,或者只是敷衍我,但我不敢提,怕惹他烦。” “神农怎么可能嫌你烦,他那么疼你。”离墨撇嘴,低声道。 遐笑了笑继续说:“后来时日一长我也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直到生辰前夕他送了我一个我从没见过的东西,告诉我这叫琴,我第一支会弹奏的曲子也是他教的,那支曲子是钧天宫里的那位琴师常奏的。” 遐的语气淡淡的,然而离墨听着却不是滋味。遐从小被神农带在身边,名为兄弟,实有父子情谊,感情深厚。神农把他赠给遐后不久,他便转世了,再闻神农讯息时,已经……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兄长是这个世上待我最好的。” 离墨迟疑的问:“那你是打算复仇吗?” “呵,”遐笑了下,却没有多少温度,“复仇?我该找谁复仇?” “你不是说是他杀了神农吗?” “神是不灭的,即使肉体消亡,这世上没有任何存在能彻底抹消神的存在,神不能,始祖剑不能,他也不能。三皇乃盘古清气所化,与神州系出同源,九州不灭,则三皇不息。” “你的意思是神农还活着?” “我不知道,”遐露出疲惫的神色,“可他确实再没出现过,连同气息一起消失,除了些微残留在世上的力量。” 离墨听着听着渐渐皱起眉。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女娲力量已经消弱,伏羲也——”遐的脸色不自然了一下,“不过现在我已无余力去关注这些问题,兄长的事我会查清,但当务之急是这个。”他摊开掌心,一粒黑漆漆的种子静静躺在掌心,它看上去十分的丑陋平凡,完全无法想象即将掀起的滔天巨浪会由它开启。 离墨顿时心中警铃大作,强笑道:“喂喂,这个东西在这里拿出来不合适吧。” 遐笑得一脸无害。 “这里可是琴川。” “我知道,所以这里最合适。” “你在开玩笑吧,你一定是在开玩笑。”离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里是江南,多少人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 遐神色冷漠,仿佛自己要做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我以为……” “你以为我不会伤人性命?”遐轻蔑道,“我本来也不想枉造杀孽,但现在来不及了,我能做的唯有最后引爆琴川的火种,此前能逃出多少人就不在我的考虑了。”手握成拳,将火种裹入掌心。 “不,不要。”离墨激动的就要上去抢东西,手握住对方手腕的那刻才如梦初醒,意识到他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举动。 遐平静的看着他。 离墨讷讷的放开手。 “真失望,我原以为你与外面那些人类不同。” “我……” “罢了,”遐转身,“你自行离去吧。” “是因为之前看到的那个白衣人吗?” 遐沉默不语。 “最后一个问题,你要把火种放在哪里?” 遐瞥了他一眼,缓缓吐出两个字:“方家。” 离墨登时齿冷。 ? ☆、广陌 ?  进入秋季后,青鸾峰上气候较之前寒凉了许多,秋意袭上树木,嫣红色的枝叶染遍漫山遍野,热烈灿烂。 回到青鸾峰后方兰生本想立刻启程回琴川,可在某几人的坚决反对下,更有人扬言要去烧了方家,只得顺从的住下来修养。山上除了紫胤辟谷多年,红玉无需进食外,其余人不是肉食主义就是味觉怪异,再加上云天河三五不时往里带各种山珍野味(主要是山猪),于是厨房顺理成章的变成了方老爷的地盘了。 这一日方兰生照例在厨房忙活,襄铃一大早吵着要吃肉包子,方兰生想起厨房里还有些云天河猎回来的野猪肉,便寻思着给大家做顿包子吃,于是下山买了几斤干面和一些调料,忙活了一个上午,总算把包子装进蒸笼。想着还有些时间,正打算去休息会儿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娇笑,转头看过去却是红玉掀开帘子进来了,一身红衣似火,肤如凝脂,笑靥如花,几乎晃痛人眼。 “猴儿可真疼襄铃妹妹,叫姐姐好生嫉妒。” 面对红玉的调侃,方兰生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这女妖怪没事又在寻他开心,她一个千年剑灵,嫉妒襄铃的肉包子,骗鬼呢? 像是看穿了方兰生心中所想,红玉笑盈盈的说:“猴儿偏心,这几日不是给两位妹妹做衣裳,就是弄好吃的,姐姐那份呢?”说着摊开洁白如玉的手掌。 方兰生见它一副讨债的样子简直头大:“晴雪衣裳破了我给她做了一件,襄铃小孩子脾气也就罢了,你这女妖怪一开口就是清虚舞,你以为材料那么好找吗?!”急得吹胡子瞪眼睛,看红玉的眼神就跟看强盗一样。 红玉莞尔一笑,见好就收道:“罢了,不闹你了,瞧你那副样子。” 方兰生哼了一声,整了整衣袖打算径直出门。 “说来,你又和百里公子闹矛盾了吗?”红玉问,“我看你最近好像在躲着他。” 方兰生脚步一滞,一些片段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他道:“没有,你看错了,再说本老爷忙得很哪有工夫跟那块木头说话。” “是吗。”红玉也不知信了没信。 “当然!”这两个字说得掷地有声。 “口是心非的猴儿。” “切,本老爷懒得跟你计较。”方兰生丢下这句话,大步流星的走掉了,红玉在后面看了许久,怎么都觉得他是落荒而逃。 “身体是大好了,心里却总藏着事,解铃还须系铃人。”红玉似意有所指,却不知是对谁说的。 窗外站了许久的影子终于消失了。红玉浅浅的笑了起来,片刻笑意消退,眼中浮现忧色。 红玉走出厨房,远远看见风晴雪和襄铃坐在山崖前的一棵大树下聊天,见她走过去风晴雪扬起灿烂的笑容冲她招招手。 “红玉姐,你来了。” “红玉姐姐刚刚是对呆瓜说了什么吗?” 红玉道:“说了几句话,怎么了?” “刚刚呆瓜气呼呼的跑掉了,我本来想去看看他的,晴雪拉住我,后来看见屠苏哥哥过去了。” 红玉意外的看着风晴雪,发觉她的笑容淡了不少。 “苏苏应该有话对兰生说吧,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了。” 红玉当下了然,风晴雪向来聪慧,况且有些事即使不说,单凭感觉也能觉察到。只可惜某个笨蛋还埋头在他的沙子里,不闻不问,以为这样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什么嘛,”襄铃双臂环胸,撇过脸,气呼呼的说,“襄铃也很关心呆瓜啊,他那么呆被欺负了怎么办。” 过了这么多年,襄铃仍是天真憨态,看来青丘国的国主把她保护得很好,红玉莞然:“公子不被猴儿欺负已是极好。” 襄铃转念一想,觉得红玉说得没错,论嘴皮子屠苏哥哥哪次说过呆瓜了,当下愤然:“那更不行,呆瓜不能欺负我屠苏哥哥。” 红玉被襄铃逗笑了:“妹妹这性子,叫姐姐说什么好,猴儿真可怜,亏他还特意做了你最爱吃的肉包子。” 襄铃瞬间两眼放光,想起刚刚的事,扁扁嘴没吭声。 红玉与襄铃说话的时候,风晴雪却反常的沉默。 “晴雪妹妹怎么了?” 风晴雪贝齿轻咬下唇,有些迟疑的开口:“先前因为苏苏的事情我没来得及细问,红玉姐,我大哥是否尚在人间。” 襄铃愣怔在原地。 红玉表情凝滞了一瞬,缓缓道:“这件事我并不太清楚,但种种迹象表明,他应该还活着,并且活着的不仅仅是他。” 这句话于在场的人心底掀起一阵巨浪。 襄铃目光呆滞:“就是说欧阳少恭还在。” 红玉没有回应,但是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个名字背后的意义对他们而言或许不一样,但有一件事是共同的,那就是伤害。他活着,只是这三个字足以令人寝食难安。 “婆婆说大哥是我两岁时,爹娘从冰天雪地的中皇山里捡回来的,”风晴雪道,“大哥对我很好,爹娘去世后他和婆婆就成了我最亲的亲人。” “大哥很聪明,又很努力,十几岁就成了巫咸,在族里声望很高,我和婆婆一直以大哥为荣。他平时在外不苟言笑,但其实很温柔,我一直以为能就这样和大哥还有婆婆一起生活下去,直到大哥被派去协助南疆,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以后了。” “尹千觞,不,风广陌离开前有没有对你说什么。”红玉问。 风晴雪摇头,神色落寞的说:“以前就这样,大哥有什么事都不会跟我们说,而且偶尔会露出奇怪的表情,尤其是成为巫咸后。” 红玉敏锐的问:“是如何奇怪?” 风晴雪思忖道:“我说不清楚,他好像有点着急,我一直以为是族内事物让他挂心,但好像并不是这个原因。” “他可有何特殊之处。” “特殊……大哥很聪明,从小就懂很多东西,连婆婆没见过的他都知道,婆婆是族内最见多识广的人。” “这有什么,我叔叔也懂得很多。”襄铃小声嘀咕着。 “青丘国主修炼千年,法力深不可测,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红玉道,“然而如风广陌这般自幼博学多知的常人并不多见。” “呀,我想起来了!”风晴雪惊呼道,“爹娘去世后我一直很难过,听族里老人说人死后如果尚存遗憾,魂魄就会停留在篙里,有次我趁婆婆不在偷偷跑去差点在里面迷路,是大哥带我出来的。” “据传忘川篙里乃天下至幽之所,阴魂入此极难脱身,便是阳魂亦非常容易被迷惑,我之前与猴儿进去寻公子命魂时猴儿就曾深陷其中,若非有白公子相助,后果不堪设想,”红玉道,“当时风广陌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他是如何找到你并且安全带你离开的呢?” 风晴雪道:“我也不知道,大哥让我别跟婆婆说,也不要告诉别人。” 红玉抱臂静默片刻,若有所思的说:“且不论中皇山气候恶劣,山上妖兽众多,它地势偏僻与中原隔山越海,而且是地界的入口,怎么会有孩子出现在那里。你的兄长很神秘,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风晴雪闻言深深蹙起眉。 漫山遍野的红叶林中,方兰生埋着头往前走,后面跟着一个甩都甩不掉的尾巴。后山有不少野兽,可由于某位仁兄频繁的打猎,导致它们一听见人的脚步声就躲得远远地,说来方兰生真心挺佩服云天河的,双目失明行动不便不说,在整座山除了人有肉的活物躲着他走的情况下还能捕猎,每次收获居然不少。不愧是让紫胤真人头疼的人物啊。 方兰生胡思乱想着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侧耳听着身上的刺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脚步声在离他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百里屠苏席地而坐,树林里除了风声再无其他,一股尴尬的沉默蔓延开来。 看吧,来了本老爷也跟你这块木头没话说。方兰生暗自腹诽。 百里屠苏不善言辞,而且现在这种混乱的状况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他没跟任何人提,连师尊也没有,然而即便很多事情他现在想不明白,但有件事是他早已下定决心的。 远远传来襄铃的呼唤声,说是包子已经蒸好了,方兰生高声回应,起身掸掸衣服上的沾着的草屑准备回去。 路过身边人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一股大力攫住,方兰生强作镇定,摆出一副调侃的口吻:“木头脸你是累得站不起来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找来晴雪,让她带你回去。” 百里屠苏沉声道:“你我之事勿言他人。” “木头脸你是睡昏头了吗,我们能有什么事,”说着使力想要抽出手腕,然而箍在腕上的手就像铁做的一样,怎么也掰不开,方兰生有些恼了,“百里屠苏,你别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的究竟是谁?”百里屠苏突然抬高嗓音,惊住了方兰生。对上那双布满愤怒与悲伤的眼眸,方兰生张了张嘴,终究没能吐出一个字。 “兰生,信我。” “苏苏,兰生,你们怎么了?”女子轻柔的声线响起,却见风晴雪站在不远处,惊讶不解的看着他们。 百里屠苏微怔,方兰生却慌了,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及时挣脱开他的钳制,“你们聊,襄铃刚刚喊我回去。”丢下这句话匆匆走掉了。 手腕上火辣辣的,方兰生回头看了一眼,漫山红叶中,俊美的男子与清丽的女子相对而坐,当真天造地设,美不胜收。 方兰生嘲弄道:“木头脸这蠢货,晴雪那么好的女子,他在想什么呢。” 说完大步离开,再未回首,也错过了那人投来的一瞥,不过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 ☆、终非 ?  蔚蓝色的天空,一尘不染,晶莹剔透。三三两两的云从天边飘来,微风徐徐,拂过脸颊舒适宜人,红色的叶片被吹落枝梢,在空中打着旋儿,划过一道优雅的弧度,轻轻地落在摊开的光洁细嫩的掌心。 “苏苏你看,好漂亮啊。”风晴雪赞叹道,眼神里充满光彩。 风晴雪为红叶的绚烂惊喜时,百里屠苏却失神的望着头顶那片飘来的浮云。 妥帖的收起红叶,风晴雪轻轻地唤了一声:“苏苏。” 百里屠苏凝滞的目光闪动一下,方才回神。 “抱歉晴雪。” “苏苏刚才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没什么,一些琐事罢了。” 风晴雪静静凝视百里屠苏,从他漆黑的眼眸里看到自己年轻而沧桑的倒影,他的眼中有怜惜,有关怀,却与看待红玉,襄铃时并无不同。答案来得如此清晰,风晴雪以为自己会很难过,却发现她接受得如此平静。 “苏苏,我要回幽都了。”风晴雪道,“我与女娲大神约定,待你还魂后我便回幽都,作为灵女进入娲皇殿侍奉左右。” 百里屠苏嘴唇翕动,垂下眼眸。 “晴雪,抱歉。”千言万语最终只剩下这句话。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感到愧疚,”风晴雪释然笑道,“只是想告诉你,我会过得很好,不用为我担心。” 成为女娲灵女,从此拥有无尽寿命,于娲皇座下阅遍人世沧桑。这件事对风晴雪来说是幸还是不幸,百里屠苏不愿想更不敢想,怕她后悔救下如此微不足道的自己从此拥有一段悲苦无涯的时光,更怕自己会因为怜悯愧疚,犯下伤人伤己的罪行,任何并非出于本心的决定对这个女子都是侮辱。 “日后晴雪若有任何差遣,百里屠苏万死不辞。” 风晴雪被他这副郑重其事的态度逗笑了,她想了想说:“那就给我讲讲你和兰生在不周山的事吧,我问了他好几次,不是吞吞吐吐就是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我想听你们两个的故事。” 不周山……百里屠苏微怔,回到青鸾峰后,那段时光仿佛变成了上一世的事,留下的唯有数个日夜为他守候的忧愁,见他日渐消瘦身影的苦涩,还有寒冷的洞窟中拥在指间的温暖,和鼻间发丝萦绕的檀香。 不知不觉思绪被那个淡色的身影填满,一经扯开连皮带骨,血肉淋漓。 “苏苏?”风晴雪不解的看着愣在原地的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理了理思绪,从他苏醒的那刻讲起,将时光娓娓道来。 此刻,天高地阔,云淡风轻。 终究,他不是她的红叶,她亦非他的轻云。 傍晚时分,紫胤带着云天河回来了,眉宇间有点疲惫却不掩喜色,一回来就径自回了树屋,并且让人把百里屠苏叫过去。 “师尊。” “你来了。” “师尊可是有何事吩咐?” “无甚大事,为师有件东西要给你。” 紫胤单手一祭,一柄寒光闪闪的剑悬浮在百里屠苏眼前,剑长三尺,柄刻梅印,刃似秋霜。 “焚寂已毁,我见你身边没有趁手利器,便用剑冢里的材料为你铸了这柄绝影,虽不如焚寂,亦是无上利器,待以后寻到珍贵的材料,再为你另造一把。” 能得紫胤真人赠剑是多少人多年来梦寐以求之事,而且师尊更允诺为自己另造一把,以他独步天下的铸剑术,或可铸出一柄不输给焚寂的剑,更重要的是那将是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剑,百里屠苏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多谢师尊!”双手接过剑,剑身轻细,拿在手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回来后,去过天墉城吗?” “尚未。” “有空回去见见陵越和芙蕖吧,陵越接任掌门后至今空悬执剑长老之位。” 百里屠苏一怔,心中百般复杂:“承蒙师兄不弃,弟子无以为报。”当初自己执意解开封印应该伤了师兄的心,还有师尊,百里屠苏看了眼面色沉静的紫胤,每个关心他的人都因他而伤心,可那时候他已无瑕顾及。脑海中方兰生对自己的喝骂一闪而逝,兰生说的不错,他什么都不知道。 “但你并未打算回天墉。”紫胤清冷的声线唤回他的思绪。 “师尊明鉴,烦恳请师尊劝说师兄另选执剑长老。”百里屠苏苦笑一下,“师兄从来不肯听我的。” “你们师兄弟之事为师不会插手,况且即使我出面,在这件事上陵越不一定会听从。” 百里屠苏沉默的垂下头,他们师兄弟里,师兄陵越最像师尊,决定的事情旁人很难改变。 “况且如今天墉城年轻一辈中于剑道上能胜过陵越的尚无一人,以后的事犹未可知,若有朝一日你愿意回去辅佐陵越,天墉之幸。” “……” 紫胤敛目道:“罢了,你退下吧。” “是。” “屠苏。”推开门的手一滞,“世事无常,人无完人,但求问心无愧,随缘即可。你且去吧。” “多谢师尊教诲,弟子自当铭记在心。” 身后响起轻微的阖门声,紫胤踱步至窗前,目下秋色氤氲,流云倏倏,小木屋前的开阔的空地上猎装青年正与人聊天,勇气幻出原形趴在他肩头,小狐狸像是对勇气很感兴趣,一直缠着青年问东问西。 时光依旧,他也一如百年前天真纯朴,修仙之路何其艰辛,然而有他相伴,纵使再多苦难也甘之如饴。紫英倚着窗棂,微微一笑,如雨后初霁,冰雪消融。 山间的夜晚很寂静,夜风拂过,漫山遍野的簌簌声传入耳中,悠远平静,烦杂的思绪随之清扫一空。银色的月光洒满山头,深蓝的夜幕中繁星浩瀚,使人沉迷。 一点浅绿色的光芒出现在视野中,那颜色极浅极淡几乎要被明月的光辉湮灭,方兰生坐在树下的石头上,背靠着树干,视线不由自主的被那点萤火之光吸引,它迟疑地像试探一样接近,方兰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它停驻于略带寒意的指尖,荧光随着呼吸闪烁,脆弱中散发惊人的美丽。仅是几个呼吸间,仿佛受到了某种震动,振着透明的双翼快速飞走了。 方兰生来不及收回目光,就听见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哈,果然是兰生。”说话的人很年轻,声音清亮富有活力,他的名字正如这片璀璨星光。 “云前辈怎么知道是我?”方兰生起身扶住摸索过来的云天河,边上跟着飞来飞去的勇气。 “不用扶我也可以,这里我很熟的。”云天河笑道,话虽如此也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我闻到你身上的香味了,淡淡的挺好闻。”坐定后云天河解释说,他笑起来的时候像个半大的孩子。 方兰生当下了然,云天河说的应该是他身上的檀香,可能是由于经常出入寺庙的关系,久而久之身上便熏上了这种味道。尤其是这几年更加频繁的往方太和尚那里跑,弄得方家上下心惊胆战,生怕他步他爹后尘,连方母都惊动了。不过后来见他确实没这个意思,也就听之任之了。 云天河问:“兰生也睡不着吗?” “有点,而且我看今晚月色很好,干脆就出来透透气。”话刚说完,才发觉有些不妥。 “月亮啊……好久没见过了呢。”云天河露出怀念的神色。 方兰生面带歉意:“抱歉前辈。” “兰生为什么要道歉?”云天河不解的问,然而没有给方兰生回答的机会,他兴奋的追问:“月亮大不大,是不是像饼一样大?!” 饼?方兰生嘴角抽搐,研究云天河的脑回路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所以他决定不自找麻烦,方兰生抬头遥望那轮满月,煞有介事的说:“亮亮的像是刚出锅的葱油饼,上面好像撒了点芝麻,看上去很好吃。” “可是我想吃肉馅的饼。”云天河抗议道。 方兰生凌乱了,这摆明就是他想吃了,而且整天吃肉,怎么不见腻。不过他还是顺着云天河的意思,像安抚小孩一样似的:“有肉有肉,好大一块五花肉。” 咕噜~ 云天河为难的摸了摸怒刷存在感的肚子。 “噗——!” 方兰生没绷住,大笑起来。 “嘿,兰生总算笑了。”云天河欣慰道。 方兰生疑惑的抹了把脸,他没笑过吗? “因为大家都在笑,只有你没有。我虽然看不见,但我可以听出来。” 方兰生不置可否,静默片刻,道:“前辈,我能问你一个有点冒犯的问题吗?” 云天河点点头。 “前辈的眼睛是如何失明的?” “紫英走后很久,那天爹和大哥也不在,有个不认识的人过来跟我说了很多奇怪的话,然后我就觉得好困,等勇气把我喊醒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了。” “前辈是否曾经与人结仇?” “不清楚,但那个人身上没有杀气。”云天河面带疑惑,“而且,我觉得那个人很亲切,可我从没见过他。” 方兰生思忖道:“或许只是你没有见过他。”而他认识你。 “可能吧。虽然刚开始看不见东西让我觉得很麻烦,打猎的时候差点把天河剑射|下山,不过现在好多了。就是看不见紫英,有点讨厌。”云天河比了个嘘的手势,“这句话别告诉紫英,不然他又要难过了。” 方兰生问:“前辈不恨那个人吗?” “当然。”云天河苦恼的说,“可是恨人好累啊,每次想起这件事我就会饿,不说了,我去抓两只山猪回来。” 诶? 方兰生傻眼的盯着云天河火急火燎往后山去的背影,勇气幻化成小孩,一手持剑,一手拿弓,在后面小跑着。那场景诡异极了,一想到后山那群要倒大霉的山猪,方兰生又难过又好笑。 稚子初心。似云天河这般,世间有几人能做到,方兰生又敬又羡。滞涩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兰生。” 笑意凝在脸上,月光下缓步走来的女子,清丽脱俗,明眸皓齿。 “晴雪。” 埋藏于心底的不安感悄然破土。 ? ☆、神诅 ?  月上中天,夜凉如水。 “这么晚了晴雪怎么还没睡?” “有些事,想着想着就睡不着了。” 方兰生心里一突,故意调笑道:“该不会是木头脸那家伙对你说了什么吧。” 风晴雪无声颔首。 不安感倏然扩大。 百里屠苏先前的态度就很诡异,该不会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应该不会,那家伙虽然木了点,不至于这么蠢。方兰生顿时陷入天人交战,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兰生你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仓促抬头,却见风晴雪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 百般滋味齐上心头,只求那木头脸不要做傻事。 “不就是在想那木头脸对你说了什么,能让晴雪难以入眠喽。”说着朝风晴雪挤挤眼,“那家伙傻里傻气的又不会说话,要是惹晴雪生气了,告诉本老爷,本老爷帮你去教训他。” “生气?不会呀,”风晴雪笑眯眯的说,“苏苏跟我说了好多有趣的事,都是关于你的。” 方兰生顿感不妙,强笑道:“我有什么好说的……” 风晴雪笑而不语,双手背在身后,弯起的眉眼如钩月。 “晴雪……” “兰生我要回幽都了,”风晴雪打断方兰生的话,率先说道,“虽然我很想找到大哥跟他一起回去,但是时间已经不够了。” “这么快!”方兰生惊讶的说,“不能多待一段时间吗?” 风晴雪摇摇头:“这是我和女娲大神约定好的,回到幽都后我再也不能离开一步,终身侍奉娲皇殿。” 方兰生凝视风晴雪秀美温婉的脸庞,忆起昔年与同伴冒险的时光,好不容易团聚,却又要面临分离。晴雪去幽都后,终身不能再见,襄铃要回青丘国继承狐王之位,相见又不知是何年,红玉为紫胤真人剑灵,而自己也得回家。至于百里屠苏,大抵是与晴雪一起罢。这个聪慧坚韧的女子总算苦尽甘来了。心头涌起悲伤,然而悲伤中又带着欣慰,他最重视最珍贵的同伴们都得到了好的归宿,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 “不,苏苏不跟我一起回去。”风晴雪轻轻的说。 方兰生愣在原地。 “我们,分开了。” “为什么?!”方兰生失声大喊,震惊到无以复加。 “我和他已经错过了。” “错过?什么错过?你不喜欢他了吗?” 风晴雪摇头:“我喜欢他,很喜欢,但是已经不一样了,一切。” 方兰生很混乱,不仅混乱而且遍体生寒,简直想给自己一刀,他到底做了什么,晴雪这么好的女孩子,木头脸那个混账! “是不是百里屠苏对你说了什么?”方兰生竭力稳下心神。 “苏苏说了很多,我很高兴,他能对我敞开心扉,苏苏没有错,谁都没错。” “是啊,他没错,你更没错,”方兰生挫败的垂下头,以恳求的口吻道,“错的是我,我不应该走出不周山的,你别离开他好不好,别不要他……” 风晴雪看着这样的方兰生几欲垂泪,这个傻瓜,方兰生是她见过的最傻的傻瓜,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居然为了别人的幸福低头。 心底剩下的最后一丝幽怨随之消散,方兰生是唯一一个能让她放开百里屠苏的理由。 “苏苏要的幸福,我给不了,只有你能。” 方兰生闻言更加悲从中来,风晴雪手搭在他的肩上,感受到掌心下的颤动,兰生猛地抬头,往百里屠苏的房间大步走,怒骂道:“那个混账!” 衣袖被一只白皙细腻的手拉住,转头却对上一双溢满悲伤的眼眸。 “兰生,对自己好点,你值得得到幸福。” 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方兰生颓然垂下双肩:“来不及了。” “兰生,怎么了?” “求你了晴雪,”他嗓音嘶哑,眼眶泛红,“带他走吧,别让他孤零零的留在世上。”双腿像是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跪倒地上。 风晴雪慌了,连忙扶住他:“兰生,你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方兰生吐出的鲜血。 “兰生,兰生!” 煞白的脸孔上沾着殷红的血迹,在冰冷月光的照映下显得十分诡异,方兰生惨然一笑:“这是我的代价。”不周山高耸入云的主峰,盘旋在头顶漩涡状的巨大云层,侧峰下密密麻麻布满岩石山体的带着火光的洞窟,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闪现,最终定格于一双冰冷的银白眼眸。 “我早该死在不周山,”他目光死寂的说,“现在的时间是我借来的。”平淡的口吻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 “什么?!”风晴雪眼前一阵发晕,使尽全身的力量才不至于昏倒,这个世界简直疯了。 方兰生像是想起什么,害怕起来:“晴雪,这件事别跟大家说,尤其是木头脸。” “我怎么可能帮你隐瞒!”饶是风晴雪也忍不住抬高嗓门,“大家一起帮你,总会有办法的——”风晴雪的话在他的眼泪坠落地面前戛然而止。 “这是我最害怕的事。”方兰生颤抖的抽泣道,“晴雪,求你了……” 风晴雪嗓音不稳:“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可以认为是神的诅咒。”方兰生低着头,撑在地上的手无意识抓起湿软的泥土,声音听上去毫无起伏,“我会死,人总会死的,可你们不一样,你们还有很多时间。” “所以,晴雪,”他抬起头凝视风晴雪呆滞的双眼,“就算了为了大家,这件事你必须要帮我保密。” 风晴雪望进他死灰一般的眼睛,喉间一阵干涩,眼球酸涩发涨,从出生到现在,这是她第二次感到如此绝望。 第3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6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36节 终究,她仍是用一个同伴去换了另一个。 翌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蔚蓝的天空一尘不染,宛如一面镜子。 紫云架上红叶绿树相映成趣,好不热闹。 “好了,大家就送到这儿吧。”风晴雪道。她身是漫长崎岖的通往山下的路。 襄铃依依不舍的放开挽着她的手。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晴雪妹妹善自珍重。”红玉道。 风晴雪眼眶微红:“你们也是,虽然见不到了,我会在幽都日夜为你们祈祷。”视线略过襄铃身侧的方兰生,对方神色一震,又飞速掩去。 “怎么了?”发问的是站在风晴雪身旁的百里屠苏,拧着眉黝黑的眼睛盯住方兰生。 “什么怎么了?”方兰生装傻,顺带狠狠瞪了一眼百里屠苏,“还有别总盯着本老爷,被一块木头盯着,瘆的慌!” 百里屠苏置若罔闻,又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确定没事才移开视线。 方兰生硬着头皮迎上红玉戏谑的目光和小狐狸疑惑的眼神,暗自把百里屠苏骂了千万遍。 “我送晴雪回去,你们照看一下兰生。”百里屠苏道。 “木头脸!——”方兰生气得鼻子都快歪了,他把他当什么了?养的小狗吗! 红玉简直不嫌事大,笑道:“自然,公子对猴儿真是关怀备至。” 百里屠苏没说话,看态度却是认同了红玉的措辞。 “女妖怪你别添乱!”方兰生皮笑肉不笑的对百里屠苏说,“收起你的‘关怀备至’好好照顾晴雪听到没!要是晴雪掉了一根头发你就不用回来了!” “苏苏,我不掉头发的。”此话一出,众默。 百里屠苏冷哼一声。 襄铃的视线游移在方兰生和百里屠苏之间,若有所思。 红玉忍俊不禁:“此去路途遥远,你们快些启程吧。” “保重。”百里屠苏抱拳道,“我会尽快回来。”后一句却不知是对谁说的。 方兰生默默撇开脸。 二人祭出腾翔之术,很快离去了。但见青冥间,两道流星飒踏。 方兰生遥望良久方收回视线,回头时惊了一下,襄铃在身后一脸古怪的看着自己。 额角滑下一抹冷汗,方兰生讪讪笑道:“怎、怎么了?” “你和屠苏哥哥……”襄铃拉长了声调,语气很诡异。 方兰生急吼吼打断:“什么事都没有,女妖怪收起你的眼神!” 红玉掩唇一笑。那笑中分明揶揄居多。 襄铃自然看出了某人的心虚,投来的一瞥意味深长。 方兰生被他们看得尴尬的要命,却要维持面上的若无其事。 “我们回去吧。”红玉道。 襄铃点点头,转头却见方兰生注视着下山的道路,不知在想什么。但那眼神却让小狐狸觉得很讨厌,好像他也要走了一样,不由得喊了一声:“喂,呆瓜,走啦。” “在青鸾峰叨扰很久,我也该回去了。”手指指了指下山的路。 红玉否决了他的提议:“这还是等百里公子回来再说吧,我答应了他要照看你的。”不知为何,女剑灵总觉得方兰生很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明明身体已经无恙。还是小心照看着好了,毕竟这猴儿越发的会藏心事。不得不说红玉的直觉是非常准的,可惜她低估了方兰生的固执。 方兰生轻笑着摇摇头:“方家事务繁多,虽然出门的时候交给二姐夫和大姐了,但是大姐那德行肯定全都推到姐夫身上,姐夫待我不薄而且身体也不好,我得早点回家帮他,况且爹娘年事已高,更不能离家太久。” 方兰生说得合情合理,红玉一时语塞,竟找不到话来拒绝。 “说来说去你就是要回去!”襄铃突然发起脾气,“走吧走吧,大家都走算了,我听红玉姐姐说你和屠苏哥哥有危险,去求叔叔,答应了好多好多条件,他才肯放我出来……”襄铃气得眼睛都红了,一跺脚,“早知道就不出来了,我也走了!” 话音刚落,娇小纤细的身躯裹上一阵疾风,周围枝叶被吹得窣窣作响,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真是难为襄铃妹妹了。”红玉看向方兰生的目光带了点责备。 方兰生苦笑。 “你去意已决?” 方兰生点头。 红玉叹了口气:“罢了,留也留不住你,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 “我要跟你一起走。” ? ☆、交易 ?  风雪凛冽,埋在厚厚积雪里不知多少年的树木至今仍朝着死寂的天空不甘心的伸出枯干的枝桠,像是在抗议命运的不公,叹息生命的苦难。 茫茫雪幕中,青衫男子朝着山顶独自前行,他步速不快,清俊的脸上难得没有挂出假笑,神色凝重,一直背着的那把琴也不见了,周身被淡淡的光芒笼罩,雪花尚未靠近就消弭无形,脚下的雪地平整如旧,猛烈的风刮过,枯枝折成两截,被卷向远方,却不见他衣袖飘动。 不知走了多久,风雪未曾有片刻停歇的迹象,山顶依旧在视野范围内,可无论走多久都无法接近一分,仿佛那只是一个幻象,一场海市蜃楼。 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遐默叹了口气。 “我只是过来谈笔交易的,你们却这般躲躲藏藏,看来我只能独享成果了。”遐不无遗憾的说。 雪依旧纷纷扬扬,风丝毫不见减弱,寂静空旷的雪地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满目灰白。 他悠闲的神色渐渐变了,“怎么,你们已经胆小到连送上门的东西都不敢接了吗!” “正因为是送上门,而且来的还是你,”茫茫雪原蓦地出现一个不含丝毫情绪的冰冷的声音,“你想做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原本有些不安的情绪瞬间消失,这是个信号,代表今天这场交易基本可以进行。 “当然是于你有益的事。”这话从他嘴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不可信,对方果然沉默了。 遐的脸色有点僵硬,放在往日他断不会站在这里任人评估,但现在他不得不站在这里,为了让那个人获得保障。 空气骤然波动起来,眼前浮现一扇透明的门,遐忍不住勾起唇角,即使是缚面对他将要提出的好处也不得不侧目。 颀长优雅的身影很快没入门内,透明门扉幻作流光湮灭于漫天飞雪中。 高耸入云的天柱散发出威严肃穆的气势,凛然不可侵犯,巨大的云层漩涡在头顶盘旋,视线下移,成群的火光从密布于山体的龙窟中喷出,再往下便是不可窥视的深渊。 除了千年前来此捉拿悭臾的三神,遐大约是第四个有幸目睹这一绝观的神祇了吧,并且是为一个没有遭到驱逐的。 “什么交易?”钟鼓怀里抱着小白狐,皱起眉金色的竖瞳透出不悦,若不是缚的意思,他大概早就把遐打下去了。 小白狐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遐打量了一圈小白狐,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钟鼓的眼神已经从不悦变成不妙了,缚身体的状况和钟鼓过于紧张的态度,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遐暗自估量,勾起一个狡黠的笑容,看来他的筹码足够了。 小白狐冷冷的看着他:“你要是不想说,就快滚。” “我将以劫火之力引出虚空罅隙,”遐直截了当的说,“这个东西现在的你是迫切需要的吧。” 遐没有猜错,他的筹码足够了,小白狐眼中浮现复杂的神色,连钟鼓的脸色都变了,却没有多少惊讶。 “你们早就知道了。”遐冷冷的打量他们,“如此更好,我便直说了,我需要你帮我护住太子长琴。”这话是对缚说的。 钟鼓讥诮道:“好大的口气。” “太子长琴获罪于天,无所祶也,”小白狐道,“你想让他由虚空罅隙逃到异世界,并且要保证你的计划成功前,他不会魂飞魄散。” 遐不置可否,但态度已经表明一切。 “若是我们拒绝呢。”钟鼓倨傲的说。 “他且不论,你确定你要拒绝吗?”遐勾起唇角,“封印已经消散了吧,下一世你怀里的东西将会沦为真正的畜生了。” “你找死!” 龙威爆出,钟鼓周身蒸腾出血红色的火焰,金色的竖瞳内流转着危险的光芒,在这双眼睛注视下,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可怕东西压着,膝关节受不了挤压弯曲,仿佛听见灵魂的哀鸣,体内像是有东西在燃烧,身体猝然变得滚烫,连血液都要蒸发了。 遐本以为自己有神光护体,至少能在钟鼓手下撑一会儿,却发现他低估这个活了上万年的怪物。若非万不得已,真不想跟他杠上,一双金色的竖瞳猝不及防闯入脑海。 该死!他在读取他的魂魄! 遐顾不得护住身体,全副心神都放在驱逐闯入识海的神识上。 周身燃烧着血红火焰的神识,如切豆腐般破开一个又一个记忆碎片,无数碎片在脑海中飞舞,遐痛得瘫软在地,金色的血液流出口鼻。 寂静肃杀的诛仙台前,有谁在用嘲弄的口吻说着第一个消亡于此的仙人:“太子长琴,获罪于天,无所祶也。” 榣山碧波荡漾的水潭边,风光昳丽,青衣少年如获至宝的抱着中年人赠他的琴,烟金色的眼瞳中透出明亮的色彩:“哥,你说我能像他一样奏出的那么好听的曲子吗。” 浩瀚星河下,一大一小躺在草地上,小小少年指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问:“哥哥说的那位神住的钧天宫会在那上面吗?” 长流河畔,奔腾的河水涛涛而下,青衣小童一脸落寞的问牵着他手的中年人:“哥哥,他们人说的爹是什么,为什么他们都有,我没有?” 被众神遗弃的洪涯境上,白净的像白瓷一样的小娃儿迈着小短腿,跟在一脸慈和的中年人身后,奶声奶气的喊着:“果,果……” 不对…… 往前,再往前…… 血红的火焰几乎覆盖了整片识海,像是不耐烦一片片去寻找,干脆凝成一股烧穿一片。 “啊!——”遐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不断咳出金色的血液。 透过漆黑的空隙,一颗青碧色的果子呈现在眼前,笼罩着柔和的绿色光芒。 找到了…… “钟鼓。”小白狐出声制止钟鼓进一步的行为,那就不是烧穿识海那么简单了。 钟鼓挑起修长的眉,淡淡的收回手,遐立时喷出一大口血,白净的脸上血液横流,狼狈不堪,哪还有昔日清俊淡雅,运筹帷幄的模样。 他突然癫狂的大笑起来:“你们要杀便杀,但那六处封印已被我掌握,我死了,三界就完了。” 钟鼓面露不屑,金色的竖瞳浮现杀意:“你以为我会在乎?” “你不在乎三界,难道也不在乎他了吗,”遐血流如注,却依旧轻蔑道,“况且你真以为以一己之力能抗衡天灾,尤其是力量被制衡了不少的眼下,届时浊气之源重临大地,洪水泛滥,霪雨不息,妖兽倾巢而出,呵……”他冷笑一声,“即便你能屠绝妖兽,又要如何堵住浊气的源头呢?” “你有办法?”一直沉默的小白狐忽然问道。 遐背抵在冰冷坚硬的石面上,长长舒出一口,烟金色的眼眸凝望上空巨大的漩涡,神色晦暗,以冰冷的口吻道:“烧掉不就行了,毕竟那是劫火。而我们需要的只是由浊气引出的虚空。”他说这话时,眼底闪烁着无比冷酷的光芒,令人心悸。 “成交。”小白狐达成了最后的交易,淡漠的语气背后将是一场惊天风暴,生灵涂炭。 遐不可自抑的勾起嘴角,轻笑,笑声渐大,最后以疯狂的姿态冲着不平静的天宇放声狂笑,以不需揣度的恶意直逼天道轮回。 “你的琴呢?”小白狐状似不经意问道。 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 遐费力支起身体,淡淡回答:“扔了。” 小狐狸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落在遐身上的目光颇为耐人寻味。 “滚吧。”两株龙血草精准扔进遐怀里,由于是刚摘下来的,金红色的汁液从断掉的草茎处滴落,染红他的前襟。后者不客气的收入怀中,刚摘下的龙血草效用无比强大,遗憾的是他毕竟不是那条活了上万年的老龙,可不想爆体而亡。 茫茫雪海中,遐略蹒跚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小白狐坐在冰冷的地上眺望远方,目光有些出神。钟鼓走过去一把捞到怀里,一腿屈起,随意的坐在险峻的山崖边。 小白狐问:“你既已知他身份为何还要探他识海?” “想给他一个教训罢了,”钟鼓顿了顿,“而且你真以为我探到他的命魂了吗?” 小白狐眼露出一丝惊讶。 钟鼓冷哼一声:“连真身都能拿出,他要藏的东西必然很不一般。”又不满的对缚抱怨:“那时候你如果不喊我,我定能将那小子扒层皮。” “若真由你这样做了,此事必不得善了,不说遐,单是伏羲那关就难过。” 钟鼓高高扬起眉,不以为意。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的冷酷笑容令人窒息,仅是坐着,都无法忽略他周身极富侵略性的狂傲,纵然匍匐于地亦无法消除灵魂的颤栗。他是烛龙之子,是除却两大创始神,最古老的神祇,体内流淌着神族最高贵的血液,谁都无法撼动他的荣光,三皇不能,伏羲更不能。 小白狐见他这副态度索性耷拉着眼皮,闭目养神。 “不过,”钟鼓嗓音里多了抹疑虑,“他作为伏羲的直系血脉怎么如此不堪一击,还是仙神混血,在极难繁衍的神族他的存在可称异类。” “他半数灵力不见了,”小白狐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在那把琴上。” “琴?他不是扔了吗?” “那是神农亲手所制,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他没再说下去,但话外之音不言而喻。 “莫非他要隐藏的东西就在那把琴上。”钟鼓思忖着缚的话,“半数灵力,哼,能力不高傲慢倒不输谁。” 小白狐沉默不语。遐要隐藏的东西只要于计划无妨,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但既然值得遐那样的神费尽心机隐藏保护,甚至不惜半数灵力,日后稍有差池,必定会成为遐最大的弱点。 “需要我去把问题解决吗?”钟鼓抚着手中松软顺滑的绒毛,淡淡问。 “罢了。”脑海中浮现遐疯狂的姿态,那个最不像神的神祇,自幼被神族流放,神农消失后,混迹于三界六道,妖魔人三界如今的情形多半出自他手,尤其是人界,历代皇朝更迭的背后似乎都隐藏着他的影子。 看似没有弱点的人,一旦有了,不知会发展成何种情形。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弱点不能碰。 “钟鼓你还说漏了一个。” 钟鼓挑眉。 “神族的异类有两个,”缚的语气突然变得难以捉摸,“由神农手植,灌溉神血的神树结出了唯二的两颗果实。” 钟鼓静默良久后,神色复杂的说:“你想起来了。” “差不多了。” 钟鼓头埋入怀中,在它耳边落下轻轻一吻:“这枷锁,我来帮你打破。” 小白狐垂下眼帘。 巨大的漩涡仍盘踞上空,浓云遮天,破晓迟迟未至。 ? ☆、结界 ?  他眼中的那个世界,无论看多少次,都让人如此不快。离墨如是想道。 雨丝淅沥,飘飞于琴川的大街小巷,向来人潮涌动的街道清冷起来,头戴斗笠披着蓑衣的老农牵着老水牛缓缓走过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河面上烟雾朦胧,乐伶婉转的歌声从停泊于岸边的画舫传出,幽幽袅袅,渲染出一幅江南水墨画,有几条小船行过,犹如画师挥墨点入。 负琴的少年撑着一柄油纸伞静静的站在桥上,将美景收于眼底,又飘然离开,清瘦的背影伶仃寥落。 无血色的嘴唇抿直,神色决绝,像是要去做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下桥时,身形倏然一僵,迎面缓步走来两个青年,一黑一白,二人俱是俊朗不凡。白衣男子温雅如玉,乌黑柔顺的发丝束于脑后,右眼戴着一只单眼机括,嘴角含笑正在与身边的人交谈,黑衣男子俊美冷硬的轮廓柔和下来,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虽不苟言笑,却感觉得出他心情不错。 二人打着一柄极为别致的伞,与少年人擦肩而过。 “看来你说的灯会今日是无缘一见,想不到谢衣也会失算。”沈夜目光投向绵绵细雨中,不无调笑的说。 谢衣道:“师尊稍安勿躁,这灯会是在晚上举行。” 沈夜问:“你觉得这雨能在晚上停下?” 谢衣笑而不语,脸上一派从容悠然。 沈夜挑眉看他,表示拭目以待。 “那个……”身后忽然响起怯怯的声音,二人转过头去,却见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少年背后负琴站在桥下,他有些犹豫的说道,“灯会已经结束了。” 诶——! 少年人又道:“前几天就结束了。” 迷之沉默……耳边只剩下雨水淅淅沥沥落下的声音。 嗤~ 不知谁先笑出声。 谢衣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讪讪道:“我好像弄错时间了。” 看谢衣吃瘪,沈夜心情大好,大手一挥道:“罢了,既然结束了,我们就走吧。” 谢衣颇为遗憾的说:“看来只能等明年了。” 沈夜瞥了他一眼:“灯会在哪里看都一样,你若想来我们以后经常来便是。” 谢衣微怔。以后……是啊,明年,后年,他们还有很多时间,足够他陪他看尽长安花。 “可是……”那个怯怯的声音再次响起,“琴川已经没有时间了。” 谢衣疑惑的问:“小兄弟这是何意?” 离墨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那个杀神一定会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解决他,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右手抠紧琴囊挂在身上的束带,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嗓音:“这个地方被埋下了劫火火种,时间一到就会被引爆。” 这下不仅谢衣,连沈夜也被惊动了。 饶是他二人,一时间也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回应。 好在沈夜及时回神,问道:“你是如何知晓?”他没有质疑离墨的话,少年的眼神十分澄澈,观他适才的神态不似作伪。 对方的回答才叫令人吃惊:“因为是我亲眼看着火种被埋进去的,我能说的只有这个。”他垂下眼帘,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虽然他和遐已经分道扬镳,但他还是做不出背叛他的事,若非不得已他也不会把这二人卷入此事。 沈夜蹙眉。 谢衣道:“事出紧急,小兄弟前面带路吧。” 离墨轻轻点头。 三人穿过一条巷子,走过两条街,在两扇朱漆大门外站定,门上悬着匾额上书方府二字,雨水顺着伸出的屋檐滴滴答答落下,宛如一片雨帘。 “就是这儿。”离墨道。 谢衣蹙眉,打量着眼前的宅邸,思忖道:“确实有股怪异的力量,但看上去并不是很强,师尊觉得呢?” 沈夜摇了摇头,道:“进去才知道。”眼底浮现一抹深思。 谢衣道:“现在天色还早,贸然进去恐怕不妥,等天黑后再说吧。” 话音刚落,□□一个迟疑的男声:“你们是……” 三人转身,却见一男一女站在两三步远的地方,女子身材高挑,一袭红衣,艳丽得不可方物,眉宇间聚敛凛然正气,使人不敢生出轻亵,男子略矮些,身着浅色衣衫,前襟袖口镶着青色云纹滚边,身形瘦削,肤色偏白又眉清目秀。 见到来人,离墨神色一震,又飞快掩去。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站在我家门口?” “猴儿等下,”红玉将方兰生拦在身后,脸色陡然变得很奇怪,她问道,“方府何时出现如此精纯的气息。” “气息?”方兰生狐疑的瞅了瞅家门,心忖是不是方如馨那家伙趁他不在,在家里折腾了什么。 红玉出现后,谢衣眼底划过一丝惊讶,与沈夜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 红玉美目在离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又看了眼他们身后的方家大宅,心里有了计量:“三位可是为了此事而来?” “正是。”谢衣道,“我与师尊初到此地,听这位小兄弟说府上有异,应小兄弟所托才来此处探查。” 红玉的视线落在离墨身上,离墨不自然的揉了揉鼻子。 “先进去再说吧。”方兰生一边说一边上前敲门。没多久,门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打着哈欠探出头,见到门外站着的年轻人,呆在原地,嘴大张着,看上去非常滑稽。 “管家,我回来了。” “老爷,你回来啦!”老管家一边开门一边扯着嗓子朝里喊,“大小姐,二姑爷,老爷回来了!” 方兰生跨进门听管家在喊二姑爷,惊讶的问:“二姐夫也在?” “二姑爷刚来不久,说是整理账务。” 方兰生点点头,一个酒坛以极快的速度破空袭来,眼见就要砸中脸,旁边伸出一只纤细白皙的女子的手及时接住,还没缓过神就听见一个懒洋洋的女声揶揄道:“我说猴儿,我放你出门办事,你倒挺妥帖,连媳妇儿也领回来了,还带了一大家子。” “你少胡说八道,”方兰生气不打一处来,“红玉是朋友,这三位是……”他这才想起还没问那三个人姓名。 谢衣及时出言解围:“在下谢衣,这位是我师尊沈夜,多有叨扰。这位小兄弟是我们在琴川偶遇的,敢问小兄弟名讳。” 李逍遥,夏侯瑾轩,龙傲天等若干酷霸狂拽帅的大名在某人脑中风驰电掣般呼啸而过,最终他闷声闷气的回答:“离墨,离开的离,墨汁的墨。” 对面的女子一抱拳,豪爽洒脱:“金刀艳客方如馨。” “原来是侠义榜上位列一十三的方女侠,幸会。” 谢衣的恭维显然让方如馨很受用,但见对方样貌俊雅举止温和有礼,到底还是维持了基本礼节,嘴上谦虚的说:“哪里,哪里。” 方兰生一旁嘲弄的看着她,被方女侠一个回瞪,顿时受惊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在那里。”一直未作声的沈夜突然出声道,一双黑峻峻的眸子望向内院。 几人一惊顺着沈夜的视线看去,红玉脸色出奇的凝重。 “那里?”方如馨疑惑的看过去,突然一拍前额对方兰生说,“你去见见你二姐夫吧,他就在书房。” “我就去,”方兰生想了想又对方如馨说,“你也少喝点。” 方如馨皱眉,一副驱赶的口吻:“去去,你少管我。” 方兰生气闷索性不与她纠缠,径自往内院书房走去。越往书房靠近,那股非同寻常的气息越浓厚,连方兰生脸色都不好了。 刚到院门口,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书房外的一棵光秃秃的树,一名身着赭色直裰的中年男子正负手站在树前,听到门口的动静不由转头,看到来人喜出望外。 “兰生,你回来了!” “刚到家。” “好好,回来就好。”视线落在方兰生身后的几人身上,“这几位是……” “是我的几位朋友,一会儿再与姐夫细说。”方兰生皱眉盯着干枯的树,问道,“这是那棵海棠树,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来时已经是这副样子,听管家说大概四五天前这棵树突然就枯萎了,本来打算找人铲掉,可听大姐说这是你最喜欢的海棠,所以一直放着没动,想等你回来再行处置。” 幼时与少恭种下这棵树的场景尤历历在目,方兰生黯然神伤,中年人看出他有点难过,也曾听管家说过这棵树的来历,暗自叹息。 “这棵树。”沈夜走上前,手覆在粗砺的树干上,他侧头问身后的人,“谢衣你怎么看?” “我确实感觉到阿阮的气息,”谢衣迷惘的注视树根处,“可这怎么会……”印象中一袭浅绿衣裙,如巫山新雨后温婉灵秀的女子,何时掌握了如此可怕的力量,还有异常之深的执念。 离墨闻言低下头。 红玉不动声色的将一切收入眼底,问道:“此物二位可有方法解决?” 沈夜沉默的看向谢衣,谢衣捏出一个法诀,一条细如小指的偃甲蛇出现在脚边,众人眼前一亮。小蛇灵活游走迅速钻入树下的泥土里,一道急促细微的响声过后,再无动静。 谢衣收回手,摇了摇头,脸色有点难看。 “果然是结界,而且还是很熟悉的结界。”沈夜问离墨,神色不善,“设下此物的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离墨撇开脸,淡淡道:“他和我没关系。” 对于这个回答沈夜不置一词。 “这个结界并没有之前的强,虽然困难,但不是没有破除的希望,”谢衣面色犹豫,“只是这下面的东西……” 离墨道:“只要拿走,丢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就行了,他设下结界后就断绝了感知。” 谢衣不疑有他,立即道:“我得去长安找一个人,这里就交给诸位了。” 红玉道:“自然,此地就交给我们,谢公子早去早回。” 离开方府后,沈夜问道:“你要去找乐无异?” “以我一人之力对抗伏羲结界,纵然结界之力没有之前的强悍,我也不知该如何下手,无异如今偃术大成,应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沈夜深深看了眼谢衣,意味深长的道:“但愿吧。”乐无异离开长安,殿内的某人可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又有一场好戏看了。流月城前任大祭司不无恶意的想。 ? ☆、破界 ?  日簿西山,长安东市街上行人寥落。路过定国公府时,猝不及防传来一声巨响,像是爆炸声,路人先是一惊,随后习以为常的走开了。 后院西侧一个身影连滚带爬的跑出屋子,带出滚滚浓烟,刺鼻难闻的味道瞬间充斥着整个院子。听到动静的小厮们慌忙赶来,生怕府里唯一的大宝贝出什么三长两短。 如意惊惶的看着这团烟雾,惨叫道:“老爷,老爷,你没事吧!” 烟雾里呛出一连串的咳嗽声,一个被烟熏哑嗓子的人勉强回答:“没事,咳咳。”一边说一边挥开烟尘慢慢走出来。 他较三十年前没太大变化,除了模样沧桑了许多,头发服饰有了些改动,依然是那个醉心偃甲的大孩子。 “诶哟,我的老爷啊,您把小的吓死了!”如意惊魂未定,着急的对某个毫无自觉的人说,生怕他那天因为鼓捣那些破铜烂铁把自己搭进去。 乐无异好气又好笑:“我说,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习惯啊。”乐无异从西域回来后,乐绍成和傅清蛟像甩手掌柜,把定国公爵位和一大家子甩给他后,离开了长安,刚开始弄得乐无异两眼一抹黑,好在留下了庞大的家产,还有经常书信往来,能知道他们的近况。 如意盯着眼前这张没心没肺的笑脸,麻木的扯了一个假笑,这种事他要是习惯了,哪天定国公蹬腿归西了都没人会记得给收尸!当然这话他也就在心里腹诽几下,对方是个没正行的,但到底还是他主子,虽然没什么主子样。 乐无异哪管小厮心里的弯弯绕绕,他回头盯着直冒黑烟的偃甲房,心下纳闷,按说他成为偃师以来,制作的偃甲数不胜数,除了早年会弄出这种动静,这些年几乎没出过纰漏,就算有也只是很小的差错,今天是怎么了? “如意,”乐无异问道,“府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如意愣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确实有件事:“老爷,宫里派人来了。” “跟他们说,不去,不收,”乐无异烦躁起来,“三天两头这样,烦人!” 如意眼观鼻鼻观口,比起老爷弄出的爆炸,这件事才是他习惯的。不过乐无异可以说那人不是,他个奴才可不敢掺和,否则可是要人头落地的。 今圣偏爱小定国公是件众所周知的事,老国公走后,定国公府依旧荣宠不衰,不知让多少人艳羡,反观当事人一副宠辱不惊的态度,深居简出,极少与人交往,纵有心结交,也被守卫拦了下来。这些年宫里赐的东西,光奇珍异宝排起来都可以绕长安一圈,不过最常送来的还是些稀奇古怪的木头材料,乐无异嘴上说着不要,用起来可不手软,美其名曰:节省府内开支。如意牙酸。 “如意,你让人把这里收拾一下。” 乐无异吩咐完,正打算回房查阅典籍,便听见身后响起一个温雅的声音:“呵,这么多年过去,无异还是老样子。” 无异闻言转身,惊喜的注视着来人:“师父!” 正是从琴川刚赶到长安的谢衣和沈夜。 “师父,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吗?” “当然不是,我……”乐无异激动的结结巴巴,“我只是太高兴了。” 谢衣拍了拍他的肩,道:“好孩子。” 沈夜抱臂在一旁冷眼看他们上演师徒重逢的戏码,嘲弄的说:“委实是好师徒,旁的不说,单是搞破坏,无人能出你二人之右。” 谢衣默。 乐无异欲言又止的看了几眼沈夜。 沈夜冷睨他:“怎么,不会喊人?” 乐无异窘迫的喊了声:“太师傅。” 沈夜撇过头,冷哼一声,神色却缓和多了。 沈夜每次见他都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乐无异早就习惯了,转头对束手站在墙角当空气的如意道:“如意,你去给师父和太师傅准备一间房。” 一间?如意像是被触动了某根神经,偷偷觑了眼那二人,又赶紧收回视线,麻利的滚去准备房间了,心中为长安街上大大小小嫁不出去的姑娘哀叹,难怪你们嫁不出去。 “诶,不用了。”谢衣叫住打算开溜的如意,对乐无异说,“我们此次是有事找你,不会待很长时间。” “什么事?” “我需要你跟我一起去破一个结界。” 乐无异不疑有他,直接点头:“我去准备一下东西,师父你们稍等。” 如意像是见到什么恐怖的东西,直扯着乐无异的袖子,紧张得结结巴巴:“老,老爷,他,他……” “什么?”乐无异狐疑的抬头望过去。此刻应该在宫里日理万机的某位,赫然出现在眼前,身着绛色深衣,外罩紫色大氅,紫金冠高束,身材颀长笔挺,威仪内敛沉稳了不少,也再也叫人看不真切。他变了许多,唯一没变的大概就是落在乐无异身上的眼神。 入夜后,琴川下了整日的雨总算停了下来,水珠顺着屋檐滴滴答答的往下落,地上湿漉漉的,空气中残留大量水汽,送走二姐夫后方兰生一直站在廊檐下焦急的等待着。事情始末他已经从离墨那里听说了,虽然他除了琴川别的什么都不肯提。不过方兰生管不了别人也没有心力去管,他现在心心念念的只有自己的家人,毕竟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猴儿,进去坐一会儿吧,你一直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红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方兰生看了看她身后,没见到那个瘦弱清秀的小少年。 红玉道:“他困得不行,却硬是要留在这里,所以我安排他在书房睡下了。” 方兰生了然的点点头:“这次多亏他,不然方家,琴川就完了。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今天没回家,是不是直到大家出事了,我都不知道。” 红玉默然,她的家人早已消逝于茫茫时光中,千年来除了主人,孑然一身,直到遇到了百里屠苏他们,但是她觉得即便这份情谊与家人不同,但牵挂却是相同的,所以她很能体会方兰生此时此刻的心境。 红玉没再让方兰生进去休息,而是陪着他站在廊檐下。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煎熬的,所以当院外响起脚步声时,方兰生黯淡的目光倏然亮了,目光急切的投到院门口,果然是谢衣他们回来了还带了两个陌生男子。 “谢前辈!”方兰生激动的走上前。 谢衣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吧。这件事还需要二位相助。” “本就是方家之难,我义不容辞。” 沈夜抚上海棠树的树干,掌下流动的强悍灵力,虽然先前就领教过,依旧让他十分吃惊,他道:“劫火火种的力量十分特殊,他无法在火种上设下结界,所以真正被设下结界的是这棵树。” 谢衣道:“所以只要树被砍断,结界就会消失。” “阿阮妹妹……”乐无异脸色既震惊又复杂,他难过的低下头,“我一直在找她,闻人也是,大哥说他曾经在捐毒迷城外看到过她,可是我过去的时候已经没有她的气息了,如果我能早点去捐毒,早点找到她,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变成这样。” 夏夷则看着陷入自责的乐无异,心里也不好过,他脸色凝重的对方兰生说:“待此事告一段落,能否让我们见一下那位少年,我有话想问他。” 方兰生有些为难的点了点头:“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他要是不想说你们不要伤害他。” “自然。” “好了,有话就留到之后说吧,”沈夜出声提醒,同时与谢衣在这方小院落里布下双重结界。“凝神。” 之后的景象,方兰生大概这一生都不会忘却,仅仅用惊心动魄四个字形容,太显苍白。他已经记不清他念了多少个咒语,为了不让飞溅的咒语落到家里修补过多少次濒临崩溃的结界,他的任务只是修补结界,但即使这样也掏空了他体内全部的灵力,若非有人相助,毫不怀疑他会力竭而亡。 晨光熹微,由于沈夜事先在整个方府布下昏睡结界,现在众人应该还在熟睡中,方兰生狼狈的瘫在地上,累得不想说话,只剩下呼吸的力气,视线无聚焦的落在被炸断的树干上,裸|露的不规则的断截面呈现出触目惊心焦黑。 沈夜略一使力推倒剩余的树干,根|部暴|露在空气中以及埋在根下的那粒小小的种子,方兰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这样的毫不起眼的小种子居然会导致整个江南覆灭。 谢衣用咒语将火种保存,也不知道被他放到哪里去了,不过方兰生根本不在意,只希望这玩意离自己,离所有人远远的。 夏夷则问:“火种既已取出,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衣思忖道:“离墨说要扔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具体何处他没有说明。” “问他一下就行了,”乐无异道,“正好我们有事情问他。” “诸位还是别费神了,”红玉淡淡道,“房中已无人息,看来他趁我们破除火种封印时离开了。” 方兰生诧异的说:“走?府里可是布下昏睡结界了啊。” 谢衣与沈夜交换了一个眼神。 “此子来历不简单,”红玉道,“好在他并无恶意。” 乐无异掩不住失落的神色。 “且不论他清不清楚阿阮的下落,即使知道也不会告诉任何人,”谢衣搭上乐无异的肩头,安慰道,“经此一事,至少知道她尚在人世。” 乐无异无声的点点头。 谢衣对众人道:“火种就由我们带走,我会找个适合的地方将之投下。”他说这话的语气,却是要立刻动身了。 第3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7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37节 方兰生惊讶的问:“谢前辈不休息一日再走吗?” “不了,未免夜长梦多,这件事还是尽快解决的好。” “那就有劳前辈了。” “诸位保重。”视线略过众人,落在乐无异身上时顿了下,看到对方眼中的决心,微微笑开。 沈夜和谢衣离开后,乐无异二人很快也向方兰生辞别。 静谧的琴川街道上,只有耳边的风声和脚步声。 “傻瓜吗你,身为一国之君还到处乱跑。”乐无异忍不住对走在身边的人说道。 “我不放心。”言简意赅的四个字。 ——有什么不放心的,又不是小孩子。这句话只在乐无异脑海中过了一下,终究没说出口,反正说了他也不会听。 走了不多远,正打算唤出小黄回长安,便瞥见一个负琴少年神色匆匆的从桥上走过,本想像往常一样扫过,令人诧异的一幕出现了,一名青衫男子凭空出现拦住了少年的去路,少年先是一愣拔腿往后跑,跑了两三步远猝然晕倒在地,青衫男子上前抱起少年,朝乐无异二人投来冰冷的一瞥,又像一阵风般消失在原地。 ? ☆、情钟 ?  中皇山上冰峰林立,雪原寂寥,蛊雕在阴冷的天空不知疲倦的盘桓,鞋底踩在厚厚的雪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一步一个深深地脚印。 进山没多久,蛊雕便发现了两人的踪迹,不过它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贸然的发动攻击,而是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似是在观察两人的行动。 它发现了他们,他们自然也感觉到它的存在。 “晴雪。”百里屠苏喊了声身旁的风晴雪,询问她的意见。 风晴雪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惊动蛊雕,随后屈起一指抵在唇边,清细嘹亮的哨声响起,蛊雕像是接到了某种命令,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蛊雕离开后,风晴雪停下脚步,百里屠苏不明所以的也停下步伐。 “苏苏,你可以走了,剩下的路我自己就行了。” 百里屠苏眼中划过愧疚伤怀,最终汇成两个字:“保重。” “你也是,还有大家,答应我照顾好兰生。” “定不负所托。”坚毅的目光中透出他的决心,风晴雪行为的看着他,仿佛回到了五年前他带着阿翔,威风凛凛的样子,由衷庆幸她的坚持和决定都是正确的,是值得的。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后悔她又做了另一个决定,还有一件必须要告诉百里屠苏的事情。 “苏苏,你回去后要看紧兰生,他的身体可能会出现问题。” 风晴雪的话让百里屠苏的心陡然一沉。 “这件事他本来让我瞒着大家,我看他情绪不稳定才没有立刻对你说。” 百里屠苏深吸一口气,竭力压制住心底的怒气和恐慌,问:“他还说了什么吗?” 风晴雪忆起当时的情景脸色白了白,回答:“他说这是神的诅咒。” 百里屠苏顿时如遭雷亟。 风晴雪忍不住问:“苏苏,你们在不周山究竟遇到了什么?” 一双银白色的眼睛飞速闪过脑海,百里屠苏道:“抱歉,晴雪,我得立刻赶回去。”说完这句话后,黑色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风晴雪凝视来时的路,深深浅浅的脚印映入眼帘,她又干脆利落的转身,面朝幽都的方向,眼中划过一丝决绝,如果还有什么事是她能为大家做的,不论是何代价她也义不容辞。 百里屠苏由中皇山腾翔而出,行出不多远,便听见疾风中传来的呼喊声。 “屠苏哥哥,等等我!” 听到是襄铃的声音,他停下法术,转头就见小姑娘气喘吁吁的跟上来。 百里屠苏问:“襄铃你怎么在这里?” 襄铃还没来得及高兴,笑意就僵在脸上,闷声闷气的说:“我来找你和晴雪的,但是之前走错了地方,没赶得上。” 见她这副模样,当下了然,肯定又跟方兰生有关。 百里屠苏拧着眉问:“兰生呢?” 襄铃撇过头,气鼓鼓的回道:“回琴川了。” 果然……对于方兰生的我行我素,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即便有再多不满,也只能发展成无奈,他从没遇到过比方兰生更头疼的人。 “屠苏哥哥,你说呆瓜他怎么了?”襄铃难过的说,“虽然依旧会笑,会碎碎念,会和屠苏哥哥拌嘴,可襄铃总觉得这些不是他真正的情绪,他把自己藏了起来,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能看见,可那个时候的他不快乐,一想到这些,襄铃就好难过好难过。” 百里屠苏静静听着,暗叹襄铃不愧是天狐一族,长于窥探七情,年纪虽小,已可见一斑。 “正因如此,他才会展露出大家想看的那一面。” 襄铃沉默了一阵,鼻尖一酸:“可这样呆瓜会很辛苦,襄铃会更加难过。” 小姑娘的话让百里屠苏有些恍神,襄铃说的没错,疲于维持假面的方兰生比谁都辛苦,将所有的恐惧不安藏在心底最深处,只为了营造平静的假象,让关心他的人安心,即使他的心已经伤痕累累。 百里屠苏突然笑了一下,襄铃被他的笑容惊住了,连挂在眼睫上的眼泪也忘了擦。 “屠苏哥哥……” 百里屠苏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道:“他不来就我,我便去就他。走吧,回去找他。” 望着像是想通了什么的百里屠苏,襄铃蓦地蹦出一个念头,如果还有谁能让呆瓜恢复正常,一定是屠苏哥哥。 小时候方兰生常做一个梦,梦境很模糊,苏醒后也只记得断断续续的内容,但他本能的感觉这是同一个梦,并且下意识的恐惧着,他也从没告诉过任何人。渐渐长大后,那个梦仍时不时跑出来,直到某一天彻底消失了,仿佛那只是他的一场妄想。 然而,在他二十三岁的今天,那个梦又一次出现了,而且是以清晰得几乎是他经历过的方式。 温暖的午后,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投射到大大的庭院里,精巧的凉亭前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皮毛在光线的照射下如水般顺滑,似在小憩,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有规律的起伏着,温暖的阳光显然愉悦到它,喉间不时发出舒适的呼噜声。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孩像往常一样蹑手蹑脚的靠近它,怕把小家伙吵醒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往前迈着步子,一边走一边矮下|身,略带婴儿肥的小手颤巍巍的伸向它,他想要摸摸它,它是他唯一的朋友,指尖触到雪白的皮毛却传来冰冷的温度,一条红褐相间的蛇蛰伏在原地,吐着猩红的信子阴毒的盯着他,他连尖叫都发不出,眼睁睁的看着那条蛇张开血盆大口,袭上脸。 “啊——!”方兰生惊叫着醒来,发现是场梦,顿觉背后冒出一层冷汗,不知谁给他披的外衣滑下肩头。他迷茫的环视四周,夕阳的余晖爬上窗棂洒落一地,透过雕花窗看到窗前一块突兀的空地,那里本来栽种着一棵海棠树。昨夜彻夜未眠,今天居然在书房里睡着了,而且还做了一个如此诡异的梦。他拍了拍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见天色不早,整理了桌上的文书,正要离开书房,门口忽然传来了细微的响动,方兰生抬头望去,玄色的衣摆率先映入眼帘,旋即是挺拔颀长的身姿,修长有力的手臂,视线上移便再也挪不开目光。 “我回来了。”仅仅四个字几乎击溃全部心防。 方兰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眼前的人,更不愿意看到,他怕自己会唾弃自己。甚至生不出气力去质问他为什么没跟风晴雪一起走。 “我不能陪你很久。” “我知道。” 瞳孔微缩,转念一想,爬上一丝苦笑。是了,那般通透聪慧的女子怎么可能猜不到自己在想什么,反倒自己那般逼迫,让她无法安心离开,才是罪大恶极。 “白痴木头脸,”他语气一转,恶狠狠的说,“让你跟晴雪一起走,你不肯,到时候本老爷不要你了,你就孤零零一个人留在世上哭吧。” 百里屠苏冁然一笑,透着几分自信与张扬,教人移不开视线。 长臂一展,将某个口是心非的家伙揽入怀中。 “不会。” “……白痴。” 泪水染湿衣襟。 温柔的余晖落在相拥的二人身上。 窗外的空地上,红衣剑灵欣慰的看着这一幕,抱着酒坛的女子斜倚在身侧的树干上,眼带调侃,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小姑娘低头抹着眼泪。 ? ☆、因果 ?  凛冽刺骨的北风吹起宽大的衣袍,与眼眸同色的长发在背后飘扬,青年赤足静静站着犹如一具美丽的雕像,凝望苍穹,能清晰的感觉到在遥远的彼方,一股可怕的力量正在苏醒,似是为了警醒世人,向来阴沉的天空像被火灼烧得嫣红。 “钟鼓,你看到了吗,浊气在蔓延。”他对走到身后的不周山之主说道,眼底充满冰冷的色彩。 钟鼓一言不发,与他并肩投望远方,眼中无悲无喜。 他一反常态的沉默让缚不由奇怪的侧头:“你在生气?” 钟鼓反问道:“你要走了?” 目光投向光洁的掌心,他微微颔首,他得去收取“钥匙”。 “神农之事错不全在你,真要追究责任,过错在我。”钟鼓突如其来的话让他愣在原地,“不论是云天青,谢衣,方兰生还是以前你跟随过的人,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神农的影子,你以为我没发现吗。” “……可朝他挥下剑刃的终究是我,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他清冷的声线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你是为了我。”钟鼓斩钉截铁的说,金色的竖瞳映入那双银白色的眼眸,重复道,“你是为了我,所以错不在你,在我。” “错在你或是我有什么区别吗?”他罕见的勾起笑容,自嘲道,“难道怪你能消除我的罪孽吗,钟鼓居然也有犯傻的时候。” “如果这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 他自然明晓钟鼓心中所想,从过去到现在钟鼓的心思一直很好猜。钟鼓没有变,可他却变了变得面目全非。 这个话题实在太过敏感,接下来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远方异动繁生,他静静的说:“时间到了,我得走了。” 耳边传来一声冷哼,随即身体被旁边伸出来的手臂紧紧圈住。 “我会回来的。”他向他保证。 对方却没有回应,久到他以为等不到他的回答,直到一个带着钟鼓独有气息的吻不容抗拒的落在唇上。 贴在耳边念下某位神祇最后的忍耐:“三天后你如果不回来,那几个人类就死定了。” 被圈住的人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两股银色的发丝被风纠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了。遥远的彼方,一场灭世浩劫悄然降临,捐毒沙漠里最先嗅到这份诡异气息的小蜥蜴埋头钻入更深的地底。 千里之外的琴川还沉浸在一派平和氛围中。 方兰生近来日子过得颇为辛苦,他不仅要面对一块唠叨的木头,一只黏着他的狐狸还要应付变啰嗦的姐姐,好在大姐和红玉志趣相投,经常一起喝酒,襄铃可以糊弄过去。不过最可恶的还要数那只木头脸,整天跟进跟出赶也赶不走不说,还跟进了房间强行抢走了他半张床。弄得府里上上下下气氛诡异,连二姐夫这几天看他的眼神都很微妙。 ——头大。方兰生哀叹一声,无力的趴在书桌上。 “好端端的,猴儿叹什么气,莫不是在想念百里公子。”窗外有人揶揄道。 方兰生蹭一下抬起头,怒视红玉:“谁想那只木头脸了!” 红玉好整以暇的倚着窗棂不搭话,笑吟吟的看他。 方兰生被瞧得手足无措,不自在的清了下嗓子问:“大姐呢,你怎么不跟她一块儿喝酒。” “如馨有点事出去了。” “她也会有事,该不会出去买酒了吧。”方兰生一脸不相信。 “我看不像,”红玉难得没有驳斥方兰生失礼,一脸古怪的笑容让方兰生寒毛直立,“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方兰生漫不经心的点点头,脸上就差写上不在意了。 红玉暗道他口是心非。方家就没有他不挂心的人,不然也不至于铤而走险。 见红玉垂下目光,方兰生心忖她又在想那些事了,便转移话题:“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要清虚舞吗?” 红玉颇感惊讶,没相当她当时的一句戏言居然被方兰生放在了心上。 “反正有时间,就让木头脸弄了些材料过来,顺手而已。”方兰生故作冷淡,着重强调最后一句话,“谁让那只木头脸没事总在我眼前晃。” 清虚舞怎么可能是方兰生一句顺手就随便做出来的,旁人或许不知,红玉还能不清楚,她让这孩子费心了。 见她久未言语,方兰生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从身后书架的暗格内取出一套水蓝色的衣裙,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喏。”他将衣裙递给红玉。 “这衣裳,你做了多久。”红玉抚着光滑柔软的衣料问。 “没多久。”方兰生答得飞快。 红玉抬眼瞅他,一言不发。 许是红玉的眼神让方兰生感到一阵心虚,他强调:“真的没多久,有木头脸帮我。” “公子?”红玉轻笑了下,“我竟不知公子还有这手艺。” 方兰生顺口回了句:“有我教他嘛。” 红玉不置可否。但那眼神是明显的不信。这细密紧凑的针脚分明就是某人夜以继日赶出来的,甚至细心在衣服上染了熏香。 “襄铃呢?”方兰生话题转移的生硬。 红玉顺着他的意思,回答:“适才说要去集市买包子,这会儿该回来了。” 方兰生点点头。 “说来,怎地没见到公子?”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去哪了,不过他一个大活人总不会丢的。”方兰生还巴不得他出去让自己清静清静呢。 红玉掩唇轻笑。 “你们不用再为我的事情费心了,”方兰生淡淡道,“我知道木头脸之前为了我的事情去了不周山,没见到他们吧。” 红玉的手蓦地收紧,敛容道:“你除了诅咒什么也不肯透露,百里公子无奈之下才……却也无功而返。他知道你的性子,不想逼你。” “不要再去了,不管木头脸还是大家,钟鼓喜怒无常,我不想大家因为我出什么事。” “这个你可管不了,”红玉眼带笑意,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定,“总会有法子的。” 方兰生苦笑,没再多说。 静谧的禅房内香烟袅袅,四面白墙,没有过多装饰,屋中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本佛经,几张纸,一方砚,一支笔。简朴得几乎让人无法将禅房主人与琴川首富方家联系到一起。 玄衣男子坐在桌边,拿起那本经书静静翻阅,俊美如玉的侧颜在薄烟的掩映下,显得越发宁静美好。 百里屠苏在等人,当然对方邀约的方式有些不同寻常,如果不是听师尊提起过,他几乎以为那只是一个梦。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打开,百里屠苏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一个体态圆润,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推门走了进来。 方太佛号一声:“阿弥陀佛,施主久等了。” 百里屠苏双手合十:“屠苏见过大师。” “施主不必多礼,老衲冒昧相邀,望施主莫要怪罪。” “岂敢,不知大师叫屠苏来此有何要事?” 方太笑眯眯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施主请坐。” 百里屠苏坐下后,方太也跟着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桌上的佛经上:“老衲适才观施主参阅佛经,可有助益?” “屠苏驽钝。” “呵,施主乃有缘人,毋须妄自菲薄。”方太道,“实不相瞒,此次邀施主前来是为了小儿兰生。” 或许是方兰生前科累累,导致现在一从其他人口中说出这个名字,百里屠苏的心都会下意识一突。 “大师但说无妨。” “施主可知为何我会栖身于这间佛堂?” 百里屠苏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那时兰生才三岁,被院子里的一条毒蛇袭击,好在如馨及时发现,救下了那孩子,从此那孩子留下了梦魇,而我在兰生被袭的那个晚上做了一个梦。” 方太问道:“施主可见过一只白狐?” 百里屠苏闻言一震:“可是有着一双银白眼瞳的白狐。” 方太眼中浮现悲悯:“还请少侠救救我儿,救救苍生。” 百里屠苏被方太的话惊住了:“此话从何讲起?” “我儿非寿数长久之人,”方太陷入沉痛的回忆,“在梦中,兰生去世后,中原大地燃起焚天业火,生灵涂炭,日月无光,大地裂开硕大的裂痕,黑色的烟雾和无数可怕的妖兽倾出。它告诉我能够拯救这一切的只有你。” 惊愕已经不能用来形容百里屠苏此刻的心情了。 “荒谬!屠苏一介凡人如何能左右这般浩劫?” “万事自有缘法,我在此地清修多年,不仅为了我儿亦为了苍生祈愿。阁下乃有缘人,我儿命中贵人,若还有谁能挽救这一切,一定是你。” 方太说的言之凿凿,百里屠苏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兰生去世……他会死。 百里屠苏失魂落魄的离开后,另一个人踏入禅房,不得不说在方家的兄弟姊妹中,比起兰生方如馨更像年轻时候的方太,恣意洒脱,放马江湖。 “爹,兰生真的会死吗?” 方太默然。 “您真的相信百里屠苏能拯救这一切吗?” “如果可以我宁愿不是他,”方太缓缓道,“他是兰生命定之人,如果将他比喻成这场因果链的锁,兰生就是钥匙,然而这份担子对他们而言实在太过沉重。” “我弟弟和屠苏最后能活着回来吗?” 方太腕上的佛珠猝然崩落,禅房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这是……” 方太痛呼:“冤孽,吾儿——!” ? ☆、绝命 ?  凛冽的风糅杂着雪粒扑面卷来,百里屠苏在茫茫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这是他离开不周山后第二次回到这里,然而这次通往山巅的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走。 百里屠苏注视着盘亘在眼前的应龙,一言不发。玄紫色的鳞片在光线下闪烁着危险的光泽。 应龙瓮声瓮气的说:“主人命我带你上山。”说着微微低下蜿蜒硕大的身躯,示意他攀上龙首。 百里屠苏毫不犹疑的爬上去,待他坐稳后龙首昂起,朝着山巅金光处飞腾而去。他举头凝望直逼天穹的雪峰,风在他耳畔呼啸,云在他身后流散,脑海中浮现千思百绪,最终化为眼中坚不可摧的色彩。 “你来的早了点。”这是百里屠苏落地后,钟鼓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何意?”百里屠苏疑惑的问。对方诡异的态度让他有些莫名不安。 钟鼓未答话,看了眼他身后的应龙,伸手挥退。 百里屠苏扫视四下,并未见到他想见到的那位。 钟鼓见他神色一动心下了然:“缚走了。” 百里屠苏狐疑的盯着钟鼓。钟鼓居然会放走它,简直不可思议。 “他会回来了的。”钟鼓的语气狂傲又自信。 直觉告诉百里屠苏缚并不是简单的离开,但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开门见山道:“请你们放过方兰生。” 钟鼓淡漠的瞟了他一眼,背过身去:“他本应死在不周山,但他想回去,所以才有了这笔交易,我们给他时间回去与家人团聚,条件是他的灵魂归我们,很公平。你来此说这番话,那就给我一个放过他的理由。” 百里屠苏直截抛出自己的筹码:“我的命换他的。” 对方的回答显然在钟鼓的预料中,但真正听到这个答案时仍令他大笑不止。 百里屠苏面带薄怒:“你笑什么?” “你打算用他救活的命去换他的命,你也好,那些人也好,缚身边的人类一个比一个蠢。” 百里屠苏张了张嘴,终究缄口无言。钟鼓说的没错,他这条命是方兰生好不容易救活的,还搭上了风晴雪的一生,而现在他必须放弃这来之不易的生命,只为了成全自己自私的理由。 “我不能让他死。”百里屠苏的理由苍白又站不住脚,却是他唯一的寄托。 “人总会死的。” “但不是现在。” 百里屠苏做好了被嘲笑的准备,出乎意料的是钟鼓没有讥笑他,甚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过了良久,钟鼓平静道:“你走吧。” “我——” 钟鼓冷冷打断百里屠苏的话:“交易已经成立就不容更改,而且我无权更改,因为最后收取那个人类灵魂的不是我,是缚。” 百里屠苏如坠冰窟。 钟鼓扔下最后一记重磅炸弹:“你有这时间还不如回去见他最后一面,他马上就要死了。” ——有我在你身边,别怕。 ——不会,你不会的…… 脑海中依稀回想起当初他对他许下的诺言,终于知道为何方兰生始终不肯信他,因为他食言了。 方兰生手脚冰凉的躺在床上,厚厚的被子压在身上,仍止不住浑身寒颤。 他的时间终于还是到了。 盯着床顶的纱幔,困意涌上,然而心境异常平和,仿佛他即将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另一个明天。 他只对大家说了自己身负诅咒的事情,至于寿命只字未提,不过看木头脸和红玉那个样子,大概猜到了,却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方兰生苍白如纸的脸上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少顷笑容渐失,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一想到他死后,他的同伴会如何伤心,那个人又该如何走下去,胸腔内一阵阵的钝痛。方兰生忍不住勾起自嘲的笑容。 “你后悔了?”房中突然响起一道男声。 方兰生侧头,眼中闪过一丝吃惊,但看到那双银白色的眼睛后释然,他掷地有声道:“不后悔,我做的决定,永远不后悔。” 对方却不以为意的说:“后悔也无妨。” 方兰生故意问:“难道我后悔了你就能放过我?” 对方却出人意料的点点头。 方兰生愣住了。 “但你能不能活下来不是我能决定的。” “什么意思?”对方诡异的回答让方兰生感到不安。 “你救了他,他不应该为你做一些事吗。” 方兰生如遭雷殛,起身下床,脚下一滑从床上摔下地,不顾疼痛问:“你要他做什么?” 他淡淡瞟了他一眼:“你不会想知道。” 方兰生抬高嗓音,声线颤抖:“告诉我!” “星辰宫和地幽宫听说过吗?” “那是什么地方?” “万物之源,天道轮回,天地未开前就存在。三界众生的命格都镌刻在那里,自然也包括你的。” 方兰生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你要他为我改命。” 他沉默,但神态表明了一切。 “为什么是他?” “他是被选中的人。” “被选中……嗤,被谁选中,被你吗?!” 他平静的面对方兰生尖锐的讽刺,答道:“是我,也不是我。” 方兰生没兴趣跟他打哑谜,他的身体越来越凉了,手指早已经没有触觉,在他没多少时间的当口却来告诉他这些,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故意的。 “所以呢,”方兰生道,“他帮我改了命格,我就能活下来吗?” “是。不过前提是他成功了。” “你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他去改那劳什子命格,他要是失败了不过是我死,可你什么都得不到。” “不,我已经拿到了我想要的,”精致的脸上扬起冰冷的笑容,“而且他失败的后果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方兰生的重重一沉。 他冷冷吐出四个字:“魂飞魄散。” 胸口像是被谁重重击了一拳,喉间一甜,猩红的血液猝然喷出,落在白色的亵衣上,如红梅落雪。 方兰生胆战心寒的盯着他,漂亮得过分的脸庞落在眼中像一只狰狞的恶鬼。 “你要他死。”方兰生的目光死死钉在他身上,嘶哑着声音说。 “他的死活于我有何关系。” “你让我救活他,又要像杀猪一样杀了他,你究竟想做什么!” 缚蹙眉,不悦道:“我不想杀他,而且这是他作出的选择。” 方兰生惨然大笑,笑声宛如悲鸣:“你只给了他一条路不是吗。” 这次回应对方的只有沉默。 “是我的错,咳咳,”方兰生剧烈咳嗽起来,咳出一手血,他喃喃道,“我不该救他,这样他就不会被卷入这样事情,至少,至少……他还能转世。”他哽咽着。 门外响起匆忙的脚步声,一个人推门闯了进来,红色的裙角映入眼帘。 “兰生!”红玉大惊失色的看着跪坐在血泊里的方兰生。 “呀,呆瓜!”襄铃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手里最爱的肉包子掉了都浑然不觉。 红玉连忙上前扶住方兰生摇摇欲坠的身体,对门口慌神的襄铃道:“襄铃,快去叫大夫。” 襄铃三步并两步掉头就跑。 “红玉……” “兰生你别说话,休息一下,大夫马上就来。” 方兰生按住她的手,气若游丝的说,“来不及了,帮我,帮我拦住木头脸,别让他……” 红玉凑到他嘴边听。 “别让他——”话音戛然而止,手轰然落下。 “兰生,兰生——!” 魂魄从那具气息已绝的皮囊里脱出,方兰生静静看着惊惶无措的红玉。 “走吧。”他身后有个声音这样说。 方兰生站在原地不动。 “你要反悔?” “我不会让你利用我去威胁他。” “威胁?”他讥笑了一声,冷冷道,“现在可由不得你。” 方兰生转身愤怒的盯着他,声色俱厉:“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从我被心魔缠上开始,你就在谋划一切!” “说完了,那就走吧。” 摊开洁白的掌心,赫然是那块消失了很久的墨色玉坠,方兰生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股强劲的吸力吸进去了。 他收起东西,侧头斜睨门外站着的男子,一袭南疆玄衣,眉心一点朱砂,殷红若血。 同一时间,永冻冰原,南疆沼泽,荒岩山,乌海,捐毒荒漠还有洪涯境燃起可怕的黑色烈焰,热烈的火舌犹如从地狱伸到人间的魔鬼的手臂,火焰经过的地方万物俱灭,连石头都不能幸免,偶尔能听到黑焰里传来的凄厉嘶喊。 火势在不断蔓延,受灾面以可怖的速度扩大,等到它放缓速度时,整片神州被打上一个不规则的六芒星(由于捐毒),像是被人事先规划好的。 这片充斥着不祥的黑焰,仿佛一只被放出魔域的凶兽,将苍蓝的天空染成血红,以焚天之势冲高高在上的神族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千年前合三皇六神之力封印肆虐大地浊气之源的上古法阵,轰然湮灭。 ? ☆、会面 ?  现世的灾难并没有惊动地下,幽都仍一派平和,虽然这平和中透着无尽的死寂。静谧无声的娲皇殿,所有神仆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其中一位灵女突然出列,跪在大殿中央。 “大神,求你救救我的同伴。”清澈的声音在幽静的娲皇殿低低响起。 端立于神坛上的灵女只字未言。 “大神……”风晴雪忍不住抬高嗓音,目光中充满恳求。 灵女轻启唇:“晴雪,你可知你口中的同伴方兰生是什么人?” 风晴雪摇摇头:“我不管兰生是谁,我只想他好好的,如果不是我兰生就不会陷入危险。” 灵女沉默,大殿中一时四下无声。 “晴雪,你是个好孩子。” 风晴雪心中一喜,然而这份喜悦很快僵住了,女娲道:“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怎么会……”风晴雪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女娲是她最后的希望,现在这份希望破灭了。 “方兰生的生死由天道掌握,不仅他还有那个叫百里屠苏的年轻人。” “苏苏……” “他二人命格奇特,连阎罗都不能收取魂魄。” “所以我才能找到苏苏留散在人间的魂魄。”风晴雪喃喃道。 女娲不置可否,她道:“你去人间看看吧,到那时自会知晓这场因果的锁链。” 风晴雪虽满腹疑惑仍恭顺回道:“是。” “等等,”女娲叫住了风晴雪,喊来了另一个人,“阿阮,你过来。” 幽香浮动,风晴雪有些恍神,一拢翠绿纱裙映入眼帘,视线略过她白皙的手指,精巧的手腕,落在那张出尘脱俗的精致容颜上。 阿阮静静的站在殿前, 女娲道:“晴雪,你和阿阮一起去。” “是。” 阿阮好奇的目光投来,风晴雪朝她扬起善意的微笑。 猝然殿内响起巨大的声音,地面震颤,神光晦暗。风晴雪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过了一会儿,震动停止了。 “出什么事了?” “回禀神上,地界突然涌入大量亡魂,忘川流滞塞,阎罗神上正在处理。” ——亡魂?! 女娲的视线落在一脸懵懂的阿阮身上,问道:“阿阮,火种真的只有一个吗?” 阿阮笑得无辜又无害回答:“现在这个问题重要吗?” 女娲了然,她阖上双目,轻轻挥手,示意她们自可离去。 风晴雪揣着满腹疑惑和阿阮离开了幽都,她决定先去方家见见大家,却在多年后为这个决定深深后悔着,也没想到即将面对的是与同伴的永别。 第3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8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38节 幽暗的忘川深处,万籁俱寂,一叶小舟翩然独行,泛着幽蓝色光芒的河水潺潺流淌,不知漂流了多久,几乎迷失了方向与时间。银发及腰的青年坐在船头,双腿垂出船舷,赤着的白皙双足划过河水,他轻轻哼起歌谣,曲子的旋律十分奇特,清冷的声线略带沙哑,静谧的时光悄然流逝。 那座美丽的宫殿就这样出现在视线中,它浮在半空中,散发出柔和朦胧的光芒。 “你看到的它是什么样子的?”青年凝视前方,问道。 百里屠苏回道:“一座漂亮的宫殿。” “……是吗。”他像是伤感又似在回忆,“这是我诞生后第一次回到这里。” “地幽宫?”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那时候它还没分开。” ——没分开? 他继续道,带着怀念的口吻,淡淡的声音:“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它的周围什么都没有,而我只是一团意识,也许是寂寞促使它创造了我。现在想想或许当它感受到寂寞的时候,我已经出现了。” 百里屠苏注视着他的背影,有个想法隐约破土,略一细想,骇得他立时打住。 他敏锐觉察到百里屠苏的情绪,冷冷道:“小子,做你该做的事。” “喂喂,明明就是你自己说的,怪不了木头脸!”另一道声音忍不住跳出来回击。 青年冷哼一声,把手里的玉坠扔给百里屠苏,顺手把他送到了殿门前。 “你们去吧。” 方兰生的略透明的身影出现在百里屠苏身边。 “你呢,你不进来吗?”方兰生问。 他垂下眼眸,淡淡道:“我已经没有进去的资格了。” “阁下大恩屠苏没齿难忘。” “恩?”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声,“我只是为了自己。” “不论如何是你救了兰生。”如果没有和方太交谈过,百里屠苏大概不会这样想,但就结果而言,对于寿数不长的方兰生无疑是先破后立的局面。 “救我?”方兰生疑惑的看着百里屠苏。 “多说无益,你们好自为之。”说罢,驾着小舟飘然远去。 方兰生盯着他的背影,多日前那个古怪的梦境骤然袭上心头,他喊道:“你到底是谁——?” 意料中的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流水潺潺,有奇妙的歌声在这片黑暗中缓缓流淌,幽静的湖面上,一圈圈涟漪荡开。 不周山阴沉的天空被染上嫣红的色彩,过于艳丽的色彩让这座沉寂于时光的古老的山变得诡异,龙群仿佛感受到某种危险的信号,纷纷骚动起来。 不周山的主人似乎毫无所觉,他的眼中只有天柱。然而今天注定是不平静的,山下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钟鼓挑眉,不悦道:“我竟不知我的不周山居然变成了你们来去自如的后院。” “哈哈,多有叨扰,望阁下海涵。”虚空中踏出一个灰衣男子,他涎着脸笑道。随后而来的是多日不见的遐和背着琴的小少年。 钟鼓冷眼看说话的人:“知道叨扰就滚。” “由于浊气的原因,人间已经没办法待了,”遐悠然道,“我和你也算是合作关系,给我块地方避避这要求总不过分。” “那他呢?”钟鼓看向那负琴的少年。 遐揽过离墨,离墨踉跄一下,他道:“我的琴童。” 钟鼓哂笑,露出不屑的表情。这种说辞也亏他拿得出手,像那少年身上的禁锢咒只是个摆设。不过他没兴趣管遐的破事,钟鼓危险的视线落在一旁看戏的灰衣男子身上。 “哈哈,不用管我,你们接着说你们的。” 钟鼓冰冷的视线有如实质:“我何时说过三皇能入我不周山。” 遐靠在离墨身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什么三皇,我就是个普通人。” 见他犹自争辩,钟鼓也不跟他废话,一道锋利的金色光刃袭上面门,对方似乎早有察觉,侧身一躲。 “诶,怎么说的好好的就打人啊?!” 遐插话道:“要打到别处,别再弄塌天柱了。” 金色的竖瞳微眯,忽而张嘴发出极其悍戾的龙吟,连整座山峰都在颤抖,山壁上大大小小洞窟里的火光骤然静止,钟鼓腾身一跃,金光四射,刺痛人眼,待光芒散去,一条苍青色的巨大应龙出现在众人视线中,高高盘旋的上空,逆鳞随着呼吸翕动,露出金红的色泽。 “这也太夸张了……”尹千觞忍不住后退。 钟鼓眼中露出讥诮,却不容他跑,一个疾速俯冲对方躲闪不及被龙身缠得死死地,飞越山顶,将人往一处没有龙窟的山壁上砸。 轰!!山体几乎崩裂,大片大片的岩石破碎落入万丈深渊。还未回神,又是一阵巨响,整座山头几乎被夷为平地,一个锦衣华服的儒雅中年人踏空走来,灿金色的眼瞳深邃浩瀚,周身笼罩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威。 钟鼓嗤笑一声,喷出龙息,巨大的龙尾一扫,山体的爆裂声一齐炸响,一座山就这样消失在不周群山中,中年人在其中岿然不动。 “三皇中做到你这般畏首畏尾的委实少见。”说着,龙口大张,一束金光从中斜劈而下,中年人微微抬手,法阵在身前展开笼罩着浅绿色的柔光,挡下攻势。 对方反唇相讥:“谈到乖张,整个神界无人能出你右。” 钟鼓不以为忤,高高昂起头,仰天长啸,充满威慑力的龙吟声回荡在偌大的不周山,仿佛受到某种指引,群龙共鸣,天地震动,使人不由臣服。 龙吟声戛然而止,钟鼓回望天柱,那边也有一双眼睛看着他,银白色的眼瞳,如冰雪般凛冽。钟鼓心情大好,化为人形,一道金弧划过长空,中年人见状松了口气。 “你怎么这么慢?”钟鼓不满的说。 他不紧不慢的回答:“你说的三天。” 钟鼓气结,早知道说一天。 “他们是怎么回事?”缚的目光扫视一圈,略过离墨身上时顿了顿,后者躲避似的藏在遐身后,遐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习惯性的将人护在身后,他若无其事的挪开目光。 钟鼓漫不经心的说:“我正要赶他们走。” “没这个必要。”他盯着眼前的中年人,扬起轻蔑又冰冷的笑容,“好久不见,伏羲。” 伏羲暗自苦笑,即使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当真遇上了又是另一番心境。 缚道:“你知道我不想再见到你。” 伏羲回道:“我也是。” 缚看了看他,又扫了一眼遐,当下了然,嘲讽道:“看到了吗,你费尽心机维护的神族,不论何时都令我作呕。” “但那是您的产物。” “我的产物?” 伏羲抬起头,灿金色的眸子一凛:“神亦是天道轮回中的一环。” 他讥诮道:“天道,呵,我可是你们口中的怪物,当年亲手送我上不周山盘龙柱的不正是你吗。” 伏羲敛容,垂下眼眸:“当年之事,实属情非得已,我深感惭愧。” “惭愧?”缚冷笑一声,背过身去,“你可以留下,但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当然。” 遐若有所思的看了伏羲一眼,后者似有觉察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遐的注意力落在伏羲和缚身上时,全然没有注意到离墨煞白的脸色和微颤的手指。有道探究的视线一直围绕在他身旁,即使不抬头都知道那是来自谁的目光。 ——那双银白色的眼眸。? ☆、殇逝 ?  离墨抱着膝盖靠坐在洞|口,脚边是那把琴,他失神的望向洞|外白茫茫的雪,耳边响起火柴烧裂的哔剥声,旋即沉寂下去,静默了一会儿,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传来。 “怎么,你不怕冷了吗?”遐坐在离墨身旁,调侃道。 离墨拢紧袖子,无精打采的回了句:“琴川的雨比这冷得多。” “你还在怪我?” 离墨顿了下,摇摇头。 遐诧异了一下。 离墨转过头,面对着遐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就那样桥归桥路归路不很好吗?我跟你本就不是一路人。”离墨摘下嬉皮笑脸的面具,露出那个冷漠而真实的他。 遐神色微冷。 离墨仿佛没看到,一股脑儿的把所有负面情绪爆发出来:“我已经受够你的□□傲慢,还有你的自以为是,你以为藏得很好吗,你对太子长琴近乎病态的执着,当我是瞎子吗!我懒得管你的破事,你也少来招惹我。”他轻蔑的勾起嘴角:“你看清楚了,我是人类,你眼中的蝼蚁,跟一个蝼蚁待一起,你不觉得掉身份啊!”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离墨喘着粗气转开脸。 遐脸色冷得几乎能掉冰渣,用尽全身的气力才能遏制心底喷薄的怒火,因为捏死眼前这个凡人比捏死蚂蚁还容易。 “你需要冷静一下。”遐紧握双拳,拂袖走出去。 身后仍有一个不知好歹的凡人叫嚣着:“你别回来了,我不想看见你。” 遐没有停下脚步,他怕自己一旦停下,那个凡人就会爆体而亡。 见遐走远后,离墨暗自缓了一口气,他将头埋入膝头,过了片刻,低低的啜泣声传出,压抑又痛苦。 一个人走近火堆,白袍委地,过于白皙的手拾起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势,直到哭声停止。 离墨侧脸靠在膝盖上,眼睫湿润,鼻尖通红。他一言不发,像是失去了言语的气力。另一个人也一直保持沉默。 “你有话快说,他回来看见就不好了。”离墨闷声闷气的打开了话题。 “我要说的你已经知道了,并且执行得很好。” 离墨猛得抬头视线钉在缚脸上,怒火将他的眼睛冲刷得异常明亮:“那你来干嘛!” “提醒你时间快到了。” “我知道,不用你费心!” 缚将手里的树枝投入火中,烈焰很快将干枯的树枝吞没。银白色的双瞳注视着离墨,神色淡淡的,似乎能望进他的心底。 离墨突然脱力般倒在地上,腿不小心膈到躺在地上的琴。手掌轻轻抚过冰凉的琴弦,眼中透出悲伤的色彩。 “你不舍得他,你爱他。”对方笃定的口吻,让离墨有些火大,却又无处反驳,只好保持沉默。 清冷的声线再次响起,带了点犹豫:“其实你可以留下来。” 离墨扬起讽刺的笑容:“我留下,换他去死?” 缚沉默。 “那家伙,平时那么精明,在这件事上倒像个白痴,”离墨自言自语道,“他逆天行事,怎么可能会安然无恙,现在还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不周山。” “或许他早就知道,他可能正做着和你一样的打算。” 离墨闻言喃喃道:“那就更不行了。” 缚静静的看着他。相似的场景他已经经历了无数遍,凡人总会为了所谓的爱,奋不顾身,这种行为他曾嗤之以鼻,但不知为何,如今落入眼中,竟会生出唏嘘感。 离墨突然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眼神惊奇得像是他脸上开出了花。 缚心底泛起不适感,他蹙着眉。 “你发现没有,你脸上的情绪越来越多了。” “无稽之谈,我岂会拥有人的情绪。” 离墨不屑的说:“说得好像你喜欢钟鼓就不是人的情绪一样。” “休要胡言。” 离墨狐疑的盯着他:“你别告诉我你不喜欢他,那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 缚摇了摇头,缓缓道:“我没有爱人之心,但我必须和他在一起。” “哈?”离墨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这什么歪理?” 缚垂眸,不想再谈。火光旁,长长的羽睫打下鸦青色的阴翳,模糊了神情。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将他的影子拉长。 离墨坐起身,盯着他看了会,低声道:“那钟鼓不是很可怜。” “可怜?” “不是吗?他爱你,可你不爱他。” “可笑,不要用你的标准界定我和他,你口中的爱对我们而言毫无意义。”他重新恢复冰冷淡漠的表情,对世界的关注还不如对外面的那片冰雪。 离墨埋头自嘲的笑了笑,期望他有心还不如期望遐从没干过那些蠢事。 “时间到了。” 离墨的贴在腿上的手指动了动。 “你还有最后的后悔机会。” 离墨置若罔闻,径自抱起地上的琴,站直身体,拍了拍沾灰的衣服,率先走出去,他的背影坚毅难以动摇,侧着半张脸,轻轻瞟来的一眼,带着不羁的意味然而眼神透出他无法撼动的决心:“走吧,趁他还没回来。” 缚却站在原地没动,他伸手左指,在他手指的远方有一束耀眼的光柱,即使隔了很远都能感受到光芒中散发的圣洁威严的气势。 离墨挑眉:“你不陪我去?” 缚回道:“这条路你得一个人走。” 离墨不置可否,轻声哼了一下。 “你要走?”一个低沉的声音□□来。 离墨身形一僵,显然没料到他会回来的这么快,而一个恍神缚的身影也不见了。 离墨转过头,对上遐阴沉得快滴水的脸,坦然点头。 “去那里?”遐指着那道光束。 “是。” “你知道那是哪里吗!” “知道。” 遐面无表情的说:“你在找死。” 离墨不避不闪直视他,神色异常平静。 对方的态度让遐感到不安,他按捺下心头怒火,尽量缓和语气:“先回去再说,如果你是对我的某些做法产生误解,我可以解释。” 离墨脸色松动了一下,他半信半疑的盯着遐。 遐道:“我保证。” 离墨冲他嗤笑一声,那样子像是在说——你还有信用? 遐被他的眼神噎了一下,从他记事以来,还没这么忍气吞声过。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始终有股违和感萦绕在心底,尤其是离墨突然强硬起来的态度既让他生气又让他感到莫名不安,所以离开后没多久,很快又折返。当他回来后,看到离墨抱着琴正要离开,还是和缚一起,那一瞬间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窒息。 遐心里的惊涛骇浪离墨全然不知,他在思考遐那句话的可行性,最终他点了点头。 “你想从哪里听。”昏暗的洞窟中,火还燃着,遐坐在离墨对面,他们身外是茫茫飞雪。 离墨侧了侧头道:“你的身世吧。” 遐愣了一下,他以为他会先问长琴的事,不过他很快整理了思绪,缓缓道:“我本是神农手植两枚神实中的一个,由阴阳二息调和交融,日月二神哺渡神息而生。哥哥种出来的唯二的果实,一枚交给了伏羲,一枚遗落下界。” 离墨目光一闪,想到了某种可能,他道:“所以伏羲和太子长琴是你的两位父亲,而且你在下界可能还有个兄弟。” 遐皱起眉,显然并不认同这个说法,轻描淡写道:“只是血系相同罢了,我的亲人只有哥哥。” 离墨摆摆手:“少来,你那么看重太子长琴。” 遐语塞。看重么,他仅仅是习惯性关注那位仙人。 “等等,如果是这样,他怎么会被贬落凡间,还受到那么严苛的惩罚。” 遐看了离墨一眼,意味深长道:“即使是神也会嫉妒。” 离墨愣住了——嫉妒? “天界何其多的琴师,虽不如长琴技冠三界,却也琴技卓绝,捉拿悭臾为何偏偏派了他,他与悭臾交好虽不算众所周知,但至少伏羲知道。” 离墨恶寒起来,有种在看八点档狗血剧的错觉。 “这件事本是避着长琴的,可不知他从何处得知,自请与水火二神下界捉拿,伏羲一怒之下允了。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可即使如此,伏羲怎会忍心将他贬落凡间,承受永劫之苦。” “须知天道轮回自有主宰,”遐道,“纵使是伏羲也有办不到的事,强如钟鼓不也只能蜗居于这方不周中。” 离墨不无揶揄的说:“你居然也信天道?” 遐淡淡道:“我只是不屑它。” 离墨笑了下,同时心里确定了一件事。遐轻蔑天道,却也心怀敬畏,虽然这一点他永远不可能承认。 “那你呢,为什么会跟在神农身边?” “我被天界放逐了。”遐淡淡道,仿佛那仅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放逐!为什么?!”离墨惊得大喊出声。 遐讥笑道:“因为我是罪人之子。” “伏羲呢?” “他去照顾他新收的义女九天了。”说到这里,遐脸上笑意更深了,可这份笑意没能到达眼底。 离墨心里一时充满酸涩。 “不过好在哥哥收留了我,那时我还很小,天界发生的事情转眼就忘了,哥哥离开后,才一点点想起来。净是些令人作呕的事,不提也罢。” “所以你才这么讨厌他。” “我讨厌他但不是因为这些,说来若非他收九天为女,今天待在那冰冷天界就是我。”遐嘲弄的说,“神族之源,可笑。” 离墨微怔,视线落在自己放在膝盖的手上,淡淡抹去心底的猜想。不论伏羲是何意图,对遐而言都不重要。 遐见他不说话道:“你问完了。” 离墨点点头。 心里舒出一口气,然而立刻僵住了,沉重的睡意骤然袭上脑海。 离墨看向那堆火,说了句:“总算发挥了,我还以为缚那家伙拿假货骗我。” 遐又惊又怒,视线能在离墨身上灼出一个洞。 离墨状若不觉,抱起琴一言不发的向外走。 “回,回来!”遐挣扎着却扑倒在地,这昏睡咒术是专门用来对付仙神的,神力越高咒力越深。 走在洞|口,离墨折回,走到遐身边蹲下,深吸口气道:“早就跟你说了别再扯上关系,现在弄成这样……”苍白的嘴唇颤抖,足以灼伤灵魂的泪水打在遐脸上,“我允许你忘了我,因为我也会忘了你……” 遐使出最后一丝力量按在他手上,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琴我带走了,这上面残留着我的一魂一魄。”离墨目带悲伤,“你早就知道了吧。” 不待遐做出反应,他起身,背对着遐道:“我走了,不见。”这次他再未回头。 等到那瘦弱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遐平躺在地上,突然像疯了一样大笑起来,他的身上浮现一圈圈血红色的符文,如锁链般禁锢住他。如果这时有人在场必定会当场色变,因为这是一种上古禁术,没有名字,因为用的人非常少。施下这种禁术必须是真心相爱的二人,所有一切都可以共享,同生同死,且会在魂魄上打上烙印,纵然化作荒魂此二人也会相伴。 东方的光柱骤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同时不周山上空雷云汇聚,黑色的电弧蛇行般游走于云层伴随着阵阵雷鸣,被云层遮蔽的天空裂开一道暗纹。 一个身影站在发出巨响的洞窟口,灿金色的眼瞳情绪莫名。 ? ☆、虚空 ?  琴川已经连续几日阴雨连绵,阴沉的天空将方家上下笼罩得一片愁云惨雾,方老爷莫名去了,一直没露面的老太爷和老夫人突然出现,老太爷秘不发丧,只设了灵堂将方兰生的灵柩停在里面,并要求下人不许乱传,对于老太爷的这一举动,竟无一人出面阻拦,包括大小姐,好像方兰生只是在睡觉,他们正等他醒过来。下人们议论纷纷,如果不是看他们神色清明,都以为方家人疯了。 灵堂内,方太和尚坐在主位,手捻佛珠,默诵佛经,方二姑爷坐在下首,眉目低垂,眼下有很浓重的阴影,他已经两天没睡了。襄铃双眼肿的像个核桃,守在方兰生身边,红玉垂手站在廊檐下,水珠沿着屋檐滴滴答答落下,方母身体不好见到这种场景几乎晕厥,由方如馨陪伴着在屋里休息。 “爹,已经两天了。”方如馨安抚方母入睡后,大步走来,跨入灵堂视线落在方兰生死灰一样的脸上,移开视线不忍再看,忧心如焚的对方太道,“屠苏那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稍安勿躁。”方太道,“一切自有机缘。” 方太已经拿这话搪塞她好几天了,方如馨烦躁的一跺脚:“机缘机缘,我不管,再等一天,要是还没动静,我就去那劳什子的不周山。” 话音刚落,便见方二姑爷蹭一下站起来,罕见的动怒道:“去什么去,还嫌不够乱吗!” 在场的人一下子被摄住了,包括方如馨。她总算知道二妹当初为何会选择这个温温和和的老实男人。 方如馨不怒反笑道:“你是在吼我?” 他目光沉痛的看了一眼方兰生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娘她不能再失去一个孩子了。” 方如馨默然,接连失去两个孩子已经让两位年事已高的老人家深受打击,若是自己再出事,方家就真的完了。这件事是自己考虑欠妥。她走到一旁的椅子前坐下,再不提离开琴川去不周山的事。 “诸位放心,”红玉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她道,“若明日仍无动静,我亲往不周一趟。” “我也要去。”襄铃接口道,“我要和红玉姐姐一起把呆瓜和屠苏哥哥救回来。” 襄铃的话让红玉既欣慰又歉疚,本以为寻魂事毕,能和大家好好聚聚,谁曾想会生出这般波折。襄铃本该回青丘去,如今为了兰生的事延误了不少时间,怕是过不了多久,国主就得派人来了。 红玉想到的事情,襄铃怎么会想不到,但有些事情现在不做,她怕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方二姑爷面露犹豫:“可是二位……” “请放心,我二人尚有自保之力。” “两位大恩大德,子懿没齿难忘。” 方如馨突然嗤了一下,神色复杂道:“我道这家伙又傻又笨,原来脑子全用在交朋友上。” 堂内凝滞的气氛被她一句话冲散,红玉莞尔一笑,方太捻佛珠的手一顿,神色慈和。 这时,一个小厮穿过抄手游廊匆匆走来,躬身道:“门外来了两位姑娘,自称是老爷的朋友。” “快迎进来。” “是。” 红玉与襄铃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惊讶,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一个人的身影。 很快外面响起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红玉姐,襄铃!”风晴雪惊喜的声音传入堂内。 “晴雪妹妹!”“真的是晴雪!” “能再见到你们真好!” 三人高兴的抱成一团。 另一位身穿翠色纱衣的女子站在廊檐下好奇的打量着周围。 “这位是……”红玉注意到那女子有些不同寻常,不论是惊人的美貌还是萦绕周身的淡淡异香,都为她营造了一种近乎神秘的气质。 襄铃这才注意到她,惊呼一声:“呀,好漂亮。” 风晴雪介绍道:“她是阿阮,和我一起从幽都出来的。” 阿阮侧头,勾起了一个俏皮的笑容。 ——阿阮?莫非…… 红玉道:“敢问阿阮姑娘可认识谢衣先生和乐无异公子。” 阿阮眨眨眼,娇憨可爱,欣然答道:“认识啊。” ——果然。红玉的目光一闪。 “谢先生和乐公子正在找你。” “是吗,嗯,我知道了。”她口上应着却完全没表现出要去找那两个人的感觉,而且不知是不是红玉的错觉,她总觉得在说这话时,这个女孩的眼底一瞬间露出冷漠。但无论如何,这个看似天真无邪的女孩绝不似表面上的温和无害,不论是她的劫火火种,谢衣的语焉不详还是乐无异离开时露出的忧虑又惊慌的神情。 风晴雪朝里探了一眼,没见到另外二人,便问:“兰生和苏苏呢?” 屋里屋外众人俱一僵。 风晴雪敏锐的嗅到些不同寻常的意味,问道:“怎么了?” 襄铃缓缓转头,视线投向堂内的灵柩上。 “那是什么?” “棺材,呆瓜就在里面,屠苏哥哥去救他了……”襄铃说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 “棺材?” “人死后,入殓遗体用的。”红玉说。 风晴雪不懂什么是棺材,什么是入殓,但她知道死和遗体意味着什么。顿时如遭雷殛。 她苍白着一张脸,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难道是那个诅咒……” 红玉沉默的点点头。 “是我的错,我不该来找他,”眼泪猝然落下,“不该放他一个人进不周山,是我的错。” “此乃吾儿命中之劫,并非谁的过错,姑娘毋须自责。”方太抚着方兰生的棺木,“吾儿命途多舛,此劫是祸亦是福,若能安然度过,此生安裕。” “那百里屠苏呢?”方如馨突然发问。 “命中贵人。” 对于他们的谈话阿阮兴趣全无,她的目光投向内院方向,那里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她扬起一个冰冷诡异的笑容。 百里屠苏攥紧手里的玉坠,他牵不到方兰生的手又怕与他在这座白色的殿宇里走失,便让他暂且栖身玉中。在他解开封印的日子里,曾无数次构想过归墟的情景,如今方觉,他的那些想法大约连归墟的万分之一也及不上。归墟是最初也是最终的神迹,而即使是神迹怕也比不过这座玄妙之极的宫殿,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绘的神圣。 头顶是灰暗的天空,脚下是一条由回忆交织成的河流,向前迈了半步景色从乌蒙灵谷破败的吊桥变成天墉后山的崖顶,寒风凛冽,深渊万丈,那道记忆的长流从眼前铺开,像一条架起的桥梁越过像是被利斧劈开的山峦,一越不知几许。百里屠苏毫不犹疑的踏上这座桥,他的眼神与脚步声一样的坚定。 这些并非幻境,而是真实存在的,所以一旦踏错将会粉身碎骨。所能依凭的只有脚下的回忆,百里屠苏一步步向前走着,他不知道这场旅途的尽头在哪里,支撑着他的唯有心中的信念。他稳健的步伐中透着沉着,无数景象在身边变换,这些都是他曾经历的过往,二十多年的时光,有些久远的甚至连他自己也记不得了。 直到,走到他生命的尽头。 所有的景象骤然消失,群星璀璨,银河宛如一条白色的飘带,头顶浮现巨大的太极图案,与脚下的八卦相映,八卦太极有规律的缓慢旋转,世间万物一切的因缘汇聚于此。 百里屠苏站在卦中,他的任何一步都将改变世界的命运。 “害怕吗?”方兰生问。 “你在足矣。”百里屠苏答。 单薄而略显透明的双臂虚环住他的身体。 “走吧。”二人异口同声。 星河明灭,八卦太极停止旋转,耀眼的光芒倏然绽放,两个身影湮灭于光芒中。 “阿阮,你在做什么?”风晴雪震惊的盯着翠绿纱衣的女子,猩红的血液顺着被划破的手腕,滴滴答答落在书房前被拔除的海棠树留下的空洞凹坑中。 阿阮歪了歪头:“做他没做好的事啊,那家伙办事根本不尽心,以为随手下个结界就能糊弄我吗,现在好了,结界破了,种子也没了。”说着她微微一笑继续道:“好在我还有一个,昭明剑心可是用火种的力量凝聚的啊。” 风情绪露出迷茫的表情:“什么……种子?” “晴雪妹妹快拦住她!”不知从哪里响起的声音,风晴雪霎时清醒过来。 “来不及了。”阿阮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纯真无邪。下一秒,锋利的刀刃刺破心脏。 咔擦! 一道极轻极细的声音似是扩大无数倍传到风晴雪耳中。她惊愕得站在原地,心底的警铃疯狂作响,但她却只是愣怔的注视着拔地而起的黑色火焰,火舌即将舔上她秀美的脸庞,千钧一发间,天空炸开一声可怕的巨响,黑色的火焰遽然无踪,然而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天空裂开一道缝,碎屑化为一个个硕大的火球,划过昏暗的天空以劈山裂海之势,坠落神州各地。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那道缝隙往外撕开,无数火球如线般与大地相连。 昏暗的天空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血色,大雨倾盆而下。 始于终结的破碎虚空开始了。 ? ☆、完结章 ?  血色的苍穹中破开一个碗大的口子,犹如一只正在朝外探看的眼睛,透过它隐约可以看到无数星辰,这只眼瞳中蕴藏了数亿年的虚空,万物兴灭在其中旋转,为其掌控。 缚仰头,像是与它对视般,凛冽的风吹起银色的长发,衣袍翻飞,如一只白蝶,又似一片幻影。然而无论景色如何更迭,都无法使他染上别的颜色。 太子长琴拿着一面银镜悄然靠近。 缚淡淡道:“你走吧。” 太子长琴不言,他怅然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千年前的惨剧居然再现人间,而这一次依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缚侧头看了长琴一眼问:“怎么,不想走了?” 太子长琴摇了摇头:“我会走,我不想白费他们的心意。” 他转过脸,未再搭话。 “你呢?”太子长琴突然发问。 “什么意思?” “你不应该早在门开的那一刻就走了吗?” 他本想回一句‘与你何干’,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顿住了,他转身,视线落在太子长琴手中的银镜上。 太子长琴道:“他消耗了不少力量,大概会沉睡很久。”纤细修长的手指抚上镜面。 “幸亏他是三皇,若换了别的,早已力竭而亡。” 太子长琴沉默不语。 “你快走吧。”缚的视线重新投到苍穹,洞窟的开裂速度加快了不少。 “你呢?”太子长琴平静的问,“你要留下来吗?” 回应他的只是缚飘飞的衣袂,凌乱发丝中沉默的侧脸。 “保重。”白衣仙人留下这句话后,飘然离去。他能否顺利穿过虚空风暴到达另一个世界,谁也不知道,但无论生死都不会比留下来差。或许是基于这一点,伏羲才会在神隐降临前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怎么样?”缚问身后静静走来的钟鼓。 钟鼓随意的盘坐在地上,漫不经心的回答:“暂时死不了。” “暂时?” “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以你和伏羲之力都无法挽回?” “他们自己找死怪得了谁。”钟鼓奇怪的瞟了他一眼,“我倒不知你竟这么关心他们。” 他安静片刻,回道:“此事毕竟与我有关,了结一切,离开得也能安心。” 钟鼓眸光一震,搁在腿上的手不自觉使上了力。 “怎么了?”他注意到对方神色不对劲。 “我要留下,这是我与父亲的约定。” 缚愣怔当场,风与时光瞬间在他身边凝滞。透过钟鼓金色的竖瞳,他看到自己呆滞的脸。 这一次钟鼓率先移开视线,他望向远空,催促道:“快走。” 缚一反常态陪他席地而坐:“这一次轮到你放开我了吗?” 第3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9节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39节 “我不能违背与父亲的约定。” 钟鼓从小就崇拜衔烛之龙,在未与缚相遇的日子里,烛龙的话是他的信仰,亦是唯一能制约他的东西。 他与父亲的约定……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 缚静静看着钟鼓,道:“你与他做了交易。”他的语气平静又肯定。 钟鼓也不瞒他,点了点头。 “他说了什么?” “我答应了父亲,绝不透露。” 缚低着头沉默很久,直到风吹起他的长发,时光在他的身边继续流动。他不会干涉钟鼓的决定,可也不会让他知道他的打算。 一路以来的追逐,不论钟鼓还是他都累了,现在是时候让一切有个了结。 “钟鼓,你喜欢我吗?” “嗯。” 他又问:“你喜欢的是我吗?” 钟鼓疑惑的目光投来。 “混沌开,盘古倒下后,除了烛龙你是最接近天道的存在。而我是天道循环下诞生的怪物。所以,你追逐的究竟是我还是它的气息。”他语速不快,吐词清晰,每一个清清楚楚落入耳中,但组合成一个概念却又如此模糊,使人费解。 预想中的暴怒迟迟未到,素来喜怒无常的钟鼓平静得近乎诡异,他指着天空道:“你该走了。”话音落下的瞬间,虚空倏然扩大两倍不止。 没有得到答案的缚深深看了钟鼓一眼,转开头,天空骤然暗沉下来伴随着密集如鼓点的雷鸣。 “在走之前,我得做完一件事。” 一团巨大的光芒降临于天地之中,隐隐可以看出一柄剑的形状,然而再想往里探究恐怕眼睛会被光芒刺瞎。 这柄剑一出现,大地上肆虐的火焰与黑烟全都消失不见,光芒照过的地方,枯萎的草木复苏,干涸的土地恢复湿润,纷纷不歇的滂沱大雨骤然停止,唯独天空还是血红一片。 “我把迦罗俱灭留下用来压制妖兽,等我彻底离开,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留下这句话和那把剑,那个身影消失于虚空后。少顷,虚空开始缩小,笼罩天空的血红色逐渐变淡。钟鼓知道主要是由于那个凡人祭献出的魂魄,他一个人几乎挡下了所有天谴,这也导致复原他的魂魄变得极其困难。 然而,这些都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他与父亲曾约法三章在找到缚之前绝不离开不周山,后来他又与父亲做了一个约定,找到缚后他要打破他的枷锁,条件是永不踏出不周。很简明的条件,简明到粗暴,他答应了,并在缚将要丧魂前夕成功了,现在他必须兑现自己的承诺。而且若继续留在缚身边,他将永远无法摆脱自己的命运,因为他和他之间总有一个要接受因果的惩罚。 不知何时,天空只留下一道缝隙,犹如一条狰狞的伤疤。等它彻底消失,这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命盘已经被改动了。 钟鼓阖目坐在原地,静静等待即将降临的命运。 脑海不经意回想起他适才的话,轻轻嗤了一声,喃喃道:“愚蠢的问题。” 遥远的声音从空中传来,顺着声音抬头望去,却掉入一双霜月般的银色眼眸中。 他顿时言语,不由自主举起双臂,将落下的人抱在怀中。 ——我也喜欢你。 抱在怀里温热的身体猝然如打破的镜面般轰然破碎,天地之中的那柄庞大的剑亦随之烟消云散。高傲的烛龙之子在不周山巅生平第一次低下头,与此同时万龙长吟,龙吟声响彻云霄,在寂茫的不周山久久回荡。 从此,大雪封山,再也没有人能找到通往不周山的路。 天,恢复如初。 “约莫混沌历两亿三千年五百年前后,混沌有了自己的第一个思想,他便诞生了。他将其称为寂寞,我亦深以为然。” “然而,究竟是混沌的寂寞还是他的寂寞,谁都不知道,他自己也不清楚。” “直到他化形后于湄水边遇到命定之人,这份寂寞才画上句号。” “他与天道不同,他拥有感情,但他却把所有情感倾注于一个人身上。此为因。” “然,伴随而来的却是三界众生史无前例的浩劫。此为果。” “从此,凡他停留过的地方,都会发生灾祸,他的血会使不容于天道的事物顷刻覆灭。众神将其视为不祥,魔族憎恶又恐惧他,人类部族敬畏他却不愿意他留在人界。他曾有过一个朋友,唯一的朋友,最终他为了从因果的锁链中救下心中所爱,斩断了这份情谊。” “随后,他跳入轮回。又一千年四百年过去了,他的轮回依旧无休止,今后他再不是他,永无归期。” 书写至此,搁下手里的笔,抚上旁边静置的琴,焦黑的琴身映着苍老的手沧桑寂寥,老人的脸像是年轻时被烈火灼伤过,半张脸上布满可怖的烫伤。凝视琴的烟金色的眼眸中溢满温柔,像是对待亲密的恋人。良久,他将琴放置于身前,微颤的双手搭上冰凉的琴弦,幽幽的曲子流泻出。 小屋外,斜阳日暮。 青鸾峰上,云天河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手抚上那人白色的长发。 “紫英头发都白了。” 有件事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连紫英也没有。他深刻的记得曾夺走他光明的那个人,有着一双烟金色的眼睛,前几天那个人又来了,样子改变了很多,唯一没变的是他的眼睛,他对他说了很多话,简直像是要把一生都说完,云天河听得很认真,等梦醒了,眼睛便恢复了。 他说,他们是兄弟,也是另一个彼此。 后来的故事就变得简单多了。 晴雪回了幽都,襄铃也被他叔叔抓回去了,红玉继续当她的剑灵,百里屠苏在陵越的劝说下去天墉做了执剑长老,至于方兰生自然是当他的方家大老爷。 后院的大坑重新栽上了海棠,方如馨前些时候偷偷溜回西域,把一干马贼吓得魂不附体。 日子过得平淡又真实。 除了…… “死木头脸,你怎么又来了!” “吃饭。”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吃你个头,天墉城没吃的吗?!” “没你做的好吃。” 方兰生好气又好笑:“去去,滚回你的房间。”说着,正要往厨房走,一声嘹亮的鹰鸣猝然响起惊得方兰生脚步一顿。 “阿翔说多加一块五花肉。”百里屠苏解释道。 方兰生怒气冲冲的转头瞪着霸占百里屠苏肩头,体态圆润的海东青。 “你这死肥鸡,早晚拿你炖汤!” 阿翔高贵冷艳的扫了他一眼,转过头,那副瞧不起人的样子简直和它的主人如出一辙。 百里屠苏皱着眉头,争辩一句:“阿翔不是肥鸡。” 方兰生瞟了他一眼,眼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百里屠苏不说话了。 肩上的阿翔气得直啄他。 路过的仆人听见屋里的动静,会心一笑。 寒风肆虐的山顶,青年盘腿坐着,他的手边一朵白色的花凛然绽放,手指轻触花瓣,自言自语道:“白痴吗,长在山上。” 过了一会儿,又喃喃道:“还是动物好,至少能抱着。” 一个清浅的吻落在花上——幸好,至少他还在。 一颗不知从何而来的晶莹露珠,顺着花叶悄然落下。 千山飞雪,万径无踪。 ? ☆、后记 ? 一直在关注的童鞋应该能看出来这是一篇练笔文= = 其实让我写后记,一开始我是拒绝的,首先很麻烦,而且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能说本来我是打算写喜剧的,结果被我写成了杯具,现在我很想去死一死吗!【捂脸痛哭 其次也没什么人看= = 其实构思了不少结局(都是he),但是最后落笔的时候那些he全变成了满满的be= =,但从另一个角度思考,这个结局是最合理的。正如我在最终章阐述的因果,善因善果,恶因恶果,但本文中没有大恶也没有大善,不论人还是神,有感情就会有私心,有私心总会演化成恶意,即使再无意,再身不由己,也是恶。这是人性最无奈的地方,也是最本质的地方。 = =我到底在说什么。 综上,以后长篇还是写原创吧,脑洞太大,同人的世界观已经被我崩得差不多了,还好有神渊古记给我做后盾。本文还有很多没交代清楚的地方,要是有亲感兴趣可以在文下留评,我会考虑出个番外=v= 另外,文案什么的是我脸滚键盘滚出来的,所以都别吐槽了,我也懒得改=。= 暂时不会写长篇了,下篇文不出意外还是同人,让我们下篇再见吧。 本文的完成谨谢在文下留评的亲们=v=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39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