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心灵那一端》 第 1 部分 走过心灵那一端 作者:肉书屋 第 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内  容  简  介 内  容  简  介 作者以二十世纪七十年代(1970—1981)太行山东部农村红土崖为背景,围绕着为子娶亲、借钱、亲友矛盾,夫妻别扭;过继儿子、兄弟成仇;望子成龙、父子对立;为了工分与工作,姐夫、小舅翻脸,等一系列事件,描述了张鸿远与其妻子、兄弟、儿子、同事、领导等感情,工作,生活等方方面面的纠葛。深刻细致描绘了张鸿远一生的矛盾,复杂,艰难,痛苦的心灵奋争过程。塑造了一位农民知识分子张鸿远真实可敬又可怜的形象,同时对风风火火任x放纵的刘瑞芬,工于心计的刘清虎,淳朴又财迷的刘顺德,酷爱说书的刘有,以征服男人为己任的秦花妮,刻薄y狠的周玉香,木呆愚笨而可怜又可爱的门颅,倔强有为的张建诚等十几位人物进行了刻画。还对绵善如云似水的毛桃大娘,痴诚的单相思病人吴志愿,神秘的富贵大嫂,受冤枉的富农刘德旺,混球搅茅棒,三鞭杆,不饶人,小皮球等十几位次要人物进行了巧妙的速写。为读者树立了一个生动有趣,真实可爱农村艺术形象群。 作者以风格独到,优美高雅的笔触描绘了晋东农村秀丽奇妙的山乡田园风光,对诙谐,生动,粗犷,丰富多彩的风土人情,奇闻趣事进行了全力绘制,对人物感情与思想变化与发展进行了深刻的展示与忠实的暴露,思想独到,意蕴深长。 作者十年精心构作,竭尽全力打造,用心血为读者奉献了一章章鲜美的人生风味特餐,又为读者推出一部乡土长篇力作。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人  物  简  介 人  物  简  介 张鸿远:r名,远小。红土崖村会计,村委委员。老农民知识分子。外号,二yy。石匠、泥瓦匠,多才多艺。男主人公。 刘瑞芬:r名,瑞妮。张鸿远老婆。女主人公。 张建忠:r名,忠猫。张鸿远长子。 张建英:r名,小英。张鸿远长女。 张建诚:r名,诚诚。张鸿远次子。红土崖村第一位考取重点中学的中学生。 张建刚:r名,刚刚。张鸿远三子。 张建猛:r名,猛子。张鸿远四子。曾过继给张鸿志。为此子兄弟反目成仇。 张鸿志:r名,志小。张鸿远胞弟。煤窑工。 周香玉:外号,毒虫。张鸿志老婆。 张鸿福:r名,门颅。张鸿远堂弟。煤窑工。 秦花妮:张鸿福老婆。 张有生:外号,猴三。公社联校管理员。光g。秦花妮的情夫。 刘顺德:刘瑞芬父亲。老财迷。 刘清虎:刘瑞芬的弟弟。党员。煤窑队长。曾接任张鸿远为会计。村委委员。 刘  有:业余说书人。 刘光明:外号,跟得紧,抖精神,醋罐子,睁眼瞎。爱好通讯报道。 周守清:村委主任。 吴培云:村党支部书记。 张凌云:接任吴培云为村党支部书记。 周小梅:村出纳。张凌云老婆。 刘常新:接任张凌云为村党支部书记。 张克智:外号,j四。张鸿远四叔。骡夫。 周成瑞:大结巴。曾任村团支部书记。 林大金:外号,搅茅棒。农村混混儿。张鸿远亲家。 张守荃:村民。组长,张鸿远的对手。 刘德旺:富农分子。 周富海:外号,小皮球。村民。 不饶人:村妇女。 吴志愿:退伍军人。因相思,精神病人。 李青恩:外地人,红土崖村供销社售货员。被批斗。。 书包网最好的网 目      录 目      录 第一章:儿子娶亲要借钱,偏偏大队要买水泵;谨小慎微的张鸿远,偏爱上大胆的刘瑞芬。他嘴上指责她头脑简单; 她内心说他窝囊。男人与女人,没有走在一起盼亲密,过在一起又嫌拥挤。公与私总是冲突,又不能分离——听一听张鸿远的故事吧…… 第二章:火女人:刘瑞芬,铁女人:周玉香,冰女人:秦花妮。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自己最欣赏自己。谁不欣赏?秦花妮被人屈服与征服男人的c曲…… 第三章:唤醒黎明的人,是个木讷的“门颅”。小舅刘清虎雄心勃勃,姐夫张鸿远却固守谨慎。小心人自有用心。木讷人也要偷看风情,老婆哪…… 第四章:爱情何尝不是感情的较量。胜利总是从平手开始。粗心刘瑞芬与细心张鸿远谁是胜者?美丽的乡村的夜是多么宁静。他为什么不宁静? 第五章:防儿女就像防贼的岳父刘顺德,竟然对女婿张鸿远施舍大方之举。建忠终于娶亲了。欣赏一次刘顺德美妙的吃的小故事…… 第六章:之死与扁四之死哪个更有震撼力?没有区别。天哪,改润又演她的四部曲了…… 第七章:金s的麦收,土d里刘瑞芬收获一个无奈的情变。红土崖在欣赏:一个前罗锅爱情佳侣走出村庄。麦子丢了,听刘光明通讯报道,谁是阶级敌人…… 第八章:用垃圾改造“人渣”,巧妙的构思。但那是为了谁的清白与尊严?搅茅棒大闹张鸿远;张鸿远胜利大逃跑……林大金与三鞭杆的故事c曲…… 第九章:张鸿远仰慕朝霞般的爱。吴志愿相思之歌“扒碾杆”十里闻名。美丽爱情与美丽大脸庞女人,离谁最远,离谁最近? 第十章:刘瑞芬,爱子心切,却惹来妯娌之恨。张鸿远爱心飘渺,愁苦切实。刘清虎与老婆的双簧小c曲…… 第十一章:“粉条”打败吴培云;“纸条”击溃张鸿远。绵柔似水的毛桃大娘厮守平静岁月与爱情,让做好人好事的孩子震惊。“套院锄j”的短曲…… 第十二章:富贵大嫂传奇小段。李青恩挨斗,是微笑的批判。红土崖惊变:过继儿子美梦破灭,张鸿远兄弟成仇。 第十三章:兄弟之恨未消,父子之争又起。老婆欢喜男人忧愁,同吃一井水,甜苦自不同。“割青草”的故事,对张鸿远的考验…… 第十四章:张鸿远,一九七六年的忧愁。“火烧玉锁”与黑白蝎收拾偷情老公“的趣闻。小梅出嫁了…… 第十五章:栽树要栽松柏树,做人要做大丈夫。父子情深,泪水要为真情挥洒…… 第十六章:一九七六年。天变与心变,张鸿远与刘瑞芬各有所变。有不变的时代与不变的人吗?“泥皮的小故事”记录一个不幸岁月的饥饿…… 第十七章:张凌云登上舞台。四叔病惊张鸿远。“j四”与“黄杏”的趣事。小白兔惹事,父子矛盾升级…… 第十八章:张鸿远重返大队部,刘清虎败在私心重。刘瑞芬巧织情网,套别人自入陷阱…… 第十九章:为自由建诚出走,恋亲情反做逃兵。公公儿媳大闹,气倒儿子丈夫。j四为黄杏守护那一次抚摸的神圣爱情…… 第二十章:刘瑞芬顿陷河,张鸿远难脱困惑心。文工团又现小风情。张建诚大刮喜报风。 第二十一章:爱情在贫瘠田野萌芽。建英与女知青的苦恼——张鸿远的烦恼。太y出来了,“太y”打了二锁的笑话…… 第二十二章:刘瑞芬:挣不脱生活编织的网,还是挣不脱自己编织的网?谁是胜者,谁是败者?瓜的愤怒的故事,让张鸿远刮目看儿子…… 第二十三章:张鸿远,鸳鸯浴暴光惊煞心,土地分到户想不通。听说过偷粪的故事吗? 第二十四章:张建诚再创大新闻,刘光明与他的报道寿终正寝。可怜又可笑的十元钱故事。张鸿远突遭重创…… 第二十五章:走在心灵开悟的边缘,张鸿远已经在向另一个世界蹒跚。秦花妮上演要饭戏,闺女怀上私生子……是人在变,还是心在变? 第二十六章:怕花钱封锁病情,张鸿远等死。泄隐情刘瑞芬铸下母子千古恨。 第二十七章:两世坟头,张鸿远趟过一生的心灵原野。生离死别,兄弟搬开十年的仇恨隔阂。 第二十八章:红土崖悲悼病中的大管家。张鸿远痴情解开生命结。 第二十九章:临终偿还岳父信义债,临上路从容j代走后事。刘顺德哭别女婿,张鸿远含恨魂归大地。 第三十章:了却父恨建诚哭坟,大地心父子心走向永恒……全部故事结束。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卷    首    诗 卷    首    诗 走不出坎坎坷坷穷山恶水 并不是山野的路太长太远 只因为你心中装满了恐惧和忧伤 挣不脱束缚自由的锁链 并不是身上的纽结太硬太坚 只因为你的心灵徘徊太多虚无梦幻 呵,父亲,是你告诉我 走过心灵的那一端,走过去 才能找到栖息生命之火的家园 第一章:第一章:儿子娶亲要借钱,偏偏大队要买水泵;谨小慎微的张鸿远,偏爱上大胆的刘瑞芬。 第一章:儿子娶亲要借钱,偏偏大队要买水泵;谨小慎微的张鸿远,偏爱上大胆的刘瑞芬。他嘴上指责她头脑简单; 她内心说他窝囊。男人与女人,没有走在一起盼亲密,过在一起又嫌拥挤。公与私总是冲突,又不能分离——看一看张鸿远的故事吧…… 太y从容地从东梁上走出来了。那橘红s的光芒顿时普照了登云山以及山下的村庄——红土崖。 这个登云山,是太行山脉无数个小山峰中,一个没有知名度的山峰。这个村庄,是晋东地区一个不足千口人的小小山村。这是一九七零年的一个夏天…… 这时村里已是热闹非凡了。 公j们从三更天就开始此起彼落的鸣叫。这些公j就像它们的爱练个闲话、经常吵架的女主人,不是在相互卖弄,就是自我欣赏。太y好高了,那已经嘶哑了的嗓子还在比试,而且大有互争高下、不唱出个山高水低不罢休的样子。 被搅乱了美梦的看门狗,无可奈何地冲着天空狂叫。这是一些跟着主人学坏了的懒狗,跟主子一样的贪睡、肮脏、拖拖拉拉、毫无朝气。这种狗在肚子饿了、身子发困时,或者是在被人搅和的睡不成懒觉时,便会乱叫一顿,狂叫声有时惹恼了主人,便会招来一阵臭骂和踢打。挨了踢打的狗,用更加激烈的狂叫表示不满。出罢气的主人则“咣当”一声关上门,一走如风。 听吧。开闭街门的“吱扭咣当”的声音;挑着空水桶发出的“叽呤叽呤”的尖锐的摩擦声;清脆嘹亮的,女人们呼唤马上要上学,还没吃饭的儿女的高叫声…… 这些声音,象上一个土老帽的天才歌手的一首又一首热情的歌唱,像是一个蹩脚的音乐家在毫不经意的时候写成的一曲又一曲乐章,把个小小的村庄衬托的充满了无限温馨,充满了非凡的生气。 突然,安在村中二亩嘴、大南坡和庙后边的三个有线高音喇叭响起了呼叫声。 “喂!喂!张鸿远,赶快回大队来!” 有线高音喇叭反复传呼了几遍,整个村庄以及村庄周围的山沟脊梁,被一阵又一阵此起彼落的声音梳洗了一遍。j相呼应的声音消失了之后,村庄显得格外宁静。红土崖静静的卧在一条沟中,由两个自然村组成,西南部的自然村称作里头沟。 有线高音喇叭中呼叫的张鸿远就居住在前头沟。 y光洒满了绿如伞盖的古槐。从槐荫缝隙透过的光芒斑斑驳驳缀满了小院,象是张鸿远的儿子们快活的小眼睛在闪烁,象是孩子们脏兮兮的脸蛋上灿烂的欢笑。偶尔。一星半束光辉透过窗棂落在了零乱糟杂的炕上。炕上,老婆刘瑞芬与孩子们已不在了,只留下堆作一团的被卷和仍躺在被窝吸烟的张鸿远。 不论是迟是早,张鸿远醒来一定要有滋有味吸一袋烟。这是早已被岁月锁定了的习惯。他习惯在起床前边吸烟边思考,将一整天要办理的事情梳理一下。在村子里张鸿远已g了十多年会计,与大多体力劳动者的快节奏生活习惯不同,他喜欢悠闲而略带散慢的生活。 今天早上醒得比往常早,他的心中惦念着大儿子建忠的婚事儿。 前些r子,有人给建忠说了一门亲,那姑娘才十八岁,比建忠小整整八岁,是沟东村人。她的父亲是村里有名的“二百五”、“不说理”“闹事鬼”,村中人为他起了个浑号“搅茅棒”。 “搅茅棒”姓林名大金,在村中名声臭,在家中对妻儿也不怎么样,一旦稍有不愉快,老婆闺女是他的出气筒,轻则骂,重则拳打脚踢,加上闺女长得又矮又瘦又黑,所以在本村问了几个对象,对方都gg脆脆地回绝了。 然而,张鸿远没有gg脆脆地回绝,而是gg脆脆的答应了。张鸿远在村里也算是个知古通今,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心气高,人品不俗的人物,可他怎能答应这门亲呢?他不知道未来的儿媳丑吗?他清楚。不过,“丑妇、近地、破棉袄”农家汉子的三大宝嘛!丑,也是宝呀。管他谁会说三道四?找到了自我安慰的借口,给儿子娶上媳妇是最高原则。那么,他不知道未来亲家是个蛮不讲理的浑球吗?他也知道。他认为一旦成了亲戚,对亲家以理相待,定会感化亲家。礼,能治国安邦,难道还安治不住一个平头百姓?!深受孔孟之道影响的张鸿远对自己尊奉的知识和人生准则深信不疑。 其实,非常自信的张鸿远,是用拥有的学识、经验、判断和思维欺骗自己,委曲求全。张鸿远有苦衷哪。 认识张鸿远大儿子张建忠的人都知道,张建忠长得五官周正,x格敦厚,手脚勤快,不善言谈,但开玩笑说冲话却能一句话噎得人张不开口。表面看上去张建忠也是一表人才,然而,身上却患有轻度间歇x癫痫,俗话叫羊角疯,正因为如此,快三十岁的建忠依然床头冷落,身后无人。张鸿远怎能不为儿子着急,又怎能不委曲求全。 当然,为大儿子定下这门亲事,虽难,也只是张鸿远自己思想斗争激烈一些罢了。真正的难,难在怎么拿出三百块钱来,把丑媳妇迎进门。媳妇再丑也不可能不花钱就接进门儿。 女人在成为新娘子的时候,不论美丑,迎娶的待遇、仪式是一样的呀。所有的女人,一生不就是这时候才有一回不可剥夺的尊贵吗? 张鸿远有的是讨价还价的经验,抓住了女方十分愿意而且闺女的“档次”比较低的弱点,将女方提出的条件压了又压。女方也比较爽快:你提不妥,我就免。最后将费用降到了最低水准,再降下去,张鸿远也不好意思开口了。尽管如此还得花三百块呀。三百块,对底子厚的人家算不了什么,可是张鸿远能拿出这笔巨额现款吗?也许有人会问,一村之会计,掌握着财务大权,能没有点积蓄?我们不妨算一算张鸿远一家的收支。 张鸿远与大儿子建忠一年能做五百八十多个工,每个工开八角钱,一年的收入是四佰六十四块整;加上大女儿建英星期r和寒假参加劳动能挣三十块;二儿子建诚喂兔收入十五块;总收入为五佰零四块。 张鸿远一家八口人每月人均吃喝消费三块,一年二百八十八块;门应差事婚丧嫁娶费用三十块;一女三子上学一年费用四十块;购置衣服用具等五十块,张鸿远夫妇身体不佳常年吃药,加上孩子们头痛脑热吃药看病花费九十块,总计消费四百六十二块。那么一年节余也就所剩无几,搞好了节余十块八块。 到目前为止,张鸿远应有存款二百块。然而,六六年母亲去世,为安葬母亲花去四十块;六八年至今为建忠看病花去六十块,那时正在为建忠张罗说对象,不看病不行呀!五个孩子做满月五次花费三十块;厨房漏水急需翻修花了三十块。那么,张鸿远目前手头只有不到四十块钱的存款,这点钱怎够为儿子娶媳妇呢?买头毛驴还差不多。 张鸿远使尽了浑身解数,一压二扣三借。压,是不能再压了;扣,他充分发挥了当家理财的种种有效措施,把办喜事的规模和仪程扣了又扣,该省得已无法再省了;借,张鸿远也想到了借钱,可是问弟弟张鸿志、妹妹张鸿娥借吧,都是刚刚建了新房欠着外债;问其他人借吧,还不好意思开口。 张鸿远是宁肯自己难为自己,也不愿意求人的人。他怕难为别人,可是,不愿难为别人,只好委屈自己。 张鸿远好伤脑筋呀。 可是,老婆刘瑞芬不理解张鸿远。她认为老头爱面子,生怕张开了口被人拒绝了,就丢了他的面子。刘瑞芬从心眼里觉得丈夫不如她,换了她,会大张旗鼓到处去借钱。 昨天晚上出于万不得已,张鸿远才在枕边跟刘瑞芬倒出了心中的忧虑。 不过,建忠的婚事儿刘瑞芬表过态,一不问二不管。为什么?原来她是建忠的继母,她也说不出不问不管的理由,反正是不想管,张鸿远也拿她这个态度没办。但是,现在既然老头跟她讲了心中的忧虑,她又不由地为老头当起了参谋。刘瑞芬又说不准为什么管这件事,反正她想管一管。刘瑞芬就是这么个x子:高兴的时候又是秧歌又是戏,不高兴的时候又是打雷又是雨。 “你不能从大队的帐上借点钱,就管着个钱,还让钱难住你?!”刘瑞芬不愧胆大脑子好使,想出的办法,说出的话,让张鸿远出了一身冷汗。 “这可是不行。借个三五十还差不多。借三百块,赶年底兑现根本还不清,这叫挪用公款,犯法的事儿。”张鸿远不但出了一身虚汗,话音都颤着弯儿,而且刘瑞芬已听到他的心律加快了节奏。 “你这人,哼!”刘瑞芬翻了个身,将背和p股扭给了张鸿远表示不满说,“帐,是你管着。事,是你办的。你不说,别人怎就知道啦。” “嗨,你不懂。到年底项多能还百十来块,剩下二百块还不了,现金帐平不了,人家会发现。让人发现?那成了甚?”张鸿远为说不服刘瑞芬十分着急,那着急劲儿就像挪用公款的事已经被发现了。 “得得得,怕什么,年底我想办法还。不行了,我跟清虎借。再不行,就……”刘瑞芬一口气说出了十几个借款的人来,而且还说出好几种应付还款的办法,仿佛她是一位应变的专家,又是一位无所不能的神通。她说了一大堆理由,比她那发了汗酸味的头发还多的理由,说来说去迫使张鸿远相信她的办法没有错,他如坠云雾中——信了她的话。 但是,早晨醒来,他觉得咋晚老婆的主意还是有点不妥,现在大队现金帐上也只有三百来块钱,万一大队有个急事儿,怎么办呢? 哎。老婆是不错,人漂亮,脑子也精。可是张鸿远对她的漂亮总有点不放心,对她的精明也觉得不可靠。 这种不详的预感爬上心头,便搅动了睡。抽了好几锅烟,办法又到了烟雾里,没个准影。 “张鸿远,张鸿远,听到广播赶快回大队来。”现在,大队喇叭又呼叫了。 座落在离张鸿远家四十米远的二亩嘴的高音喇叭第二次呼叫得更急迫了。 “哐当——”门儿,突然被推开了。三儿子建刚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爹,喇叭里叫你呢。”建刚那脏乎乎的小脸上洋溢着得意洋洋的喜气儿,为听到大喇叭里呼叫父亲的大名而自豪和兴奋,好像他老子是个什么顶尖人物似的。 “知道”张鸿远冲儿子瞪了一眼。建刚看到父亲那双小眼里闪出冷冰冰的光,吐了吐舌头,悄悄地溜了出去。 屋里传来了张鸿远的咳嗽声和响亮的吐痰声,这是信号,正在街门口跟邻居——也是个远方侄媳妇聊天的刘瑞芬赶快回到厨房给张鸿远端饭。张鸿远总是在起床后才大声咳嗽,这是一种病态的习惯x的反映。 建刚挎上书包已走到院中,见母亲端着饭进了屋,贪馋的魔力紧紧吸引了他。 建刚悄悄地溜进了屋里。 “爹。我要去上学了。”建刚瞪着张鸿远一筷又一筷拨进嘴里的面片,慢慢地确是毫不犹豫地靠了过去。他并不是向父亲辞行,而是别有用心提醒父亲,引起注意。 张鸿远跟村里绝大多数家长一样,吃的是小锅饭。粮食太紧缺,细粮要紧g活挣钱的人吃。但是,张鸿远还享受着一个特殊待遇,那就是不吃早上那顿糁子。这个村子,乃至这个地区家家户户男女老少早饭必吃糁子,但张鸿远的胃口不好,已经二十年不吃了。 这时,建刚可怜巴巴的神态和那吃不到一口面片决不离开的眼神,终于奏效了。张鸿远从碗里夹了一筷面片。建刚的小嘴巴顿时扩张,有蛇吞大象的意思,将面片吸到嘴里,连筷子都吸进两寸长。 “猛小子,小心卡着。”张鸿远笑着从儿子嘴里拔出筷子,这是他早上出现的绝无仅有的一点点笑容。 突然,二儿子建诚推门进来。 建诚一进门就在父亲的碗边上扫了一眼,之后目光落在了弟弟那鼓鼓囊囊的小嘴上。建刚赶快嚼了几下用力吞了下去,冲着哥哥做了个鬼脸。建诚向父亲投去了不满的——抗议偏小嫌大的目光,不过当他看到父亲正要张口说话——安慰他的时候,又飞快地昂起头,将悄悄涌入口中的馋水咽到了肚中。建诚比建刚大三岁,十一岁了,开始偷偷看那本发了黄的《水浒传》,这小子倔,小小年纪就敬仰好汉气概。 “馋猫,走吧。”建诚猛地拉住弟弟跑出院子。 随着儿子们的脚步声顺着街门前的那条古道渐渐消失,张鸿远的脸上又愁云笼罩了。 “喂,张鸿远,听到广播赶快回大队来。赶快回来,赶快啊——”这时,二亩嘴上的高音喇叭又在呼叫了。 头伏天,早晨八点,太y已升得三丈多高了。y光是一种神奇的亮油,浓淡适宜将整个山庄进行了梳妆。风韵独具的红s泥土像汉子们被岁月磨得粗涩的皮肤;绿油油的青纱帐,在一层一层梯田里传递着女人们昨夜的风情、夸张着男人们高昂的快活;看那高高耸立的山梁,岂不是男人们突兀的骨骼?那幽深弯曲的河沟,像女人们的心魂的长发盘在男x的胸膛。 张鸿远终于走上了门前的那条青石古道。y光迎面洒来,他的小而精明的眼睛被刺得极不舒服。走过二十来米后就走到了东头嘴。东头嘴一面是坡,一面是沟,中部突出一块平地,此时,已坐了不少吃过早饭抓紧时间聊天的女人。女人们见张鸿远那修长优雅的身姿闪现出来,于是立刻停止了闲扯,纷纷同这位村里的“大管家”打招呼,张鸿远几乎是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他们一眼,嘴里哼一声,算是回了个声。 走过东头嘴便是下庙坡,庙坡,由于坡旁那座小小的只有一个正殿,两个偏房的三官庙而得名。下了庙坡右拐,便是一排十几孔窑d,那便是村队部了。 村队部的窑d座北朝南,没有院墙,从东数起:第一孔是卫生所;第二孔便于工作是会计室;第三孔与第四孔是串间,即作播音又作会议室;第五孔是村委办公室;其余几孔是库房了。 当张鸿远走近会计室时,屋里烟雾弥漫,村支书吴培云、主任周守清、采购员周林平、村煤矿三坑队长吴明英,四支“烟筒”竟相排放,他们好像是在比赛抗毒气功夫,不但不心疼自己辛辛苦苦收种下的烟叶,而且也无视肺叶发出的剧烈的抗议——咳嗽,尽情地残酷地增加室内烟雾的浓度。“呵——你们在熏狐呀——”张鸿远一进门就冲着屋里的人开玩笑。 乡村人打猎时常常是点着火将d里的狐狸熏的晕了,再赶出d一举捕之,因此,“熏狐”成了人们r常打浑逗趣的专用词了。 “是呀,我们不熏,你能从被窝晨爬出来!”张鸿远的邻居们吴明英立即发话反唇相讥,讽刺姗姗来迟的“大管家”。 “远小叔,是不是让狐狸精给迷住了,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你老人家的身子要紧呀!”老实巴脚但说话不知轻重的采购员周林平了顺势“攻击”张鸿远。当然,他从来不会有意伤害人,不过却常常由于说话不看火候而得罪人。 张鸿远最忌人提狐狸精,因为他老婆刘瑞芬妩媚艳丽,做闺女时村里村外的年轻人,被她迷上的有好多,人们悄悄为刘瑞芬起了个外号“狐狸精”,只是刘瑞芬嫁给张鸿远后,人们才渐渐忌讳当着张鸿远说这个外号。现在周林平无意之中触着了张鸿远的大忌讳,不但让张鸿远产生了不快,而且将张鸿远近一段r子心头压抑的火气点着了。 “你妈的p,你个小王八懂你妈个p?你回去问问你妈,怎不劝劝你老子小心着点身子骨?他要是小心点,你妈现在能守寡吗?”张鸿远一顿臭骂,连周林平的父亲早逝,母亲守寡也捎带上了。 周林平的脸顿时涨红了,是怒?是气?反正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哎哎哎,扯球甚?不要扯淡了。”支书吴培云猛猛吸了两口烟,当那烟头儿几乎要烫着他的大拇指和食指的一刹那,扔掉烟头,赶忙制止闲扯说。 “张鸿远,帐上还有多少钱?三坑漏了水,必须赶快买水泵,有三五百块就差不多。是吧,林平?” 憋着个大红脸的林平,听支书问他话,囔声囔气地说:“三百块,就行啦!” 张鸿远没有说话。他的脸上y云密布,那愁云罩满了他那瘦长的脸庞,仿佛要顺着那两道弧形皱痕从尖尖的下巴上飘落下来。 屋里只有烟雾自由自在随意飘动,在y光的照s下变幻着千奇百怪的图形。 吴培云的话好像一个惊雷划过张鸿远的心灵上空。 三坑漏水了!真他妈扯。 开矿采煤有三怕:一怕瓦斯爆炸;二怕顶板塌陷;三怕漏水。漏水有多种原因,一般情况不是采到了水脉上,就是采到了废旧巷。旧巷积水多,这次冒水,就是采到了一个旧巷上。 红地崖的煤在当地是十分有名了。煤,是红土崖祖祖辈辈活命、娶老婆、生儿养女、传宗接代的命脉。在这片红s的泥土下,处处都是黑s的煤炭,而且红土崖地表覆盖着红s的泥土,地下都是厚厚的黑煤,村名叫做红土崖,很别扭。这种别扭被当地称作一大“圪料”——即别扭的笑料,而与当地的其余七种“疙料”并称“平州八疙料”: 平州城,街疙料; 坩埚垒墙墙不倒; 出了东关问西郊; 马家庄,尽x赵; j洼村,鸽子叫; 红土崖,黑炭窑; 甘河(村),长流水; 水峪(村),g河槽。 这首平州八疙料的顺口溜,由民间艺人郄富根编说,在正太铁路沿线十分流传,红土崖因为煤,因黑炭窑而闻名遐尔。 然而,三坑冒水了。三坑是刚刚开挖的坑口,产量高、煤质好,是最好的“丈八煤”呀。吴明英常拿三坑的煤比做出纳周小梅,看看我们的三坑煤,就像周小梅,人人见了都说美。为此,张鸿远很不高兴。有一次,顶板掉下一块煤,打了吴明英一个包,张鸿远说:“哎,小梅怎么到头顶顶上跟你亲了嘴?” 现在一坑、二坑基本采空了,全靠三坑保今年的收入,这是全村的命脉,能不能赶快买回水泵,排水生产,可是马虎不得的事儿呀。无怪乎,一清早高音喇叭一连催唤张鸿远三次。张鸿远躺在炕上想借公款给儿子办事,可是大队的煤窑又急需买水泵排水,为什么这么巧呀? 张鸿远内心剧烈斗争起来。 丰富的知识和善于思考的习惯,在张鸿远果断的时候是一把有利的武器,但是他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却成了另一种负担。此时他陷入了两难之中。 不过为了不暴露心中的难言之隐,此时,他慢慢坐在那把破损的椅子上。用绳子缚绑着椅腿以增强平衡作用的椅子发出了慢悠悠的“吱——扭”的叫声。 张鸿远坐稳了,将二郎腿翘起来,之后缓缓从口袋里掏出旱烟和那个紧紧系在烟袋杆上的已经失去本s的油黑烟布袋子;接着,他轻轻将烟袋锅子探进了烟布袋,右手捏烟杆,左手捏烟袋儿,装满了烟锅后小心将烟锅抽出,于是完成了整个装烟程序;烟袋横在了张鸿远的口里,张鸿远用牙咬着烟杆端的玉嘴子——一尺二寸长的烟袋平衡地咬在他的上下牙床间,那个油污污的烟布袋自得地吊在烟杆的前部悠悠晃着,这是一种功夫,不习惯用旱烟袋的人演不好这种功夫。 张鸿远叼稳了烟袋之后,那双机敏的小眼睛飞快地扫了扫身边的四位,尔后又旁若无人,从容地找着了火柴;划着火,火焰放到烟锅上,被他轻轻地吸入烟锅,一下,又一下,又一下,锅里飘出淡淡青烟,又闪出了亮亮的火星,随着嘴里吐出大团大团的白烟,张鸿远甩了甩手中燃了少半截的火柴棒,将余下的多半截放入桌上那只粗笨小碗里。那半截火柴棒,张鸿远用来借火时作引火用。俭朴的生活和良好的家风造就了他决不浪费一丝一毫可用之材(财)的生活习惯。 张鸿远利用吸烟所争取到的机会,大脑展开了激烈的斗争。 他想,现在大队现金帐上只有三百多几十块钱。账上的具体数字只有他和出纳员周小梅知道,张鸿远完全可以将账上的钱挪作自己用,周小梅也不会泄露挪用公款的秘密,三坑买水泵即使钱不够也可以另行筹款。但是,张鸿远似乎不具备办这种事的气质,一想到挪用公款一旦让人知道,且不说会受到什么处分,就是支书过问一句或者旁敲侧击一下,他就会陷入惶惶不安之中,就会彻夜难眠,就会整天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话说回来,即使张鸿远真的挪用公款为儿子办喜事儿,支书也会原谅他,不会表示不满。凭张鸿远衷心耿耿十几年如一r的认真精神,凭张鸿远一贫如洗的家境,支书不会难为他。但是,张鸿远不喜欢任何人的怜悯——即使别人不是可怜他,而只是一点点起码的同情心,张鸿远也拒不承受。张鸿远过分注重名分和气节,哪怕是做一点点别人认为微不足道的违心事,他也会痛苦万分,六神无主。斗不过自己呀。 但是因为没有挪用公款为儿子办喜事儿,刘瑞芬肯定会骂他胆小怕事窝囊,张鸿远受不了她的责怪。博学多艺的张鸿远绝不是个窝囊人,能为大队理财、聚财,为了公家的一分一厘不被自私自利的人吞食,张鸿远敢于拍着桌子g架,这样的人是胆小怕事吗?然而,刘瑞芬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张鸿远的心。张鸿远想着想着不由地叹口气。 叹气,表示他自己终于击败自己。他是要宁肯自己受点委屈,也不愿为难别人的人。张鸿远否定了盘算了一个晚上外加一个清晨的主张,借公款给儿子办事是行不通了。 “喂,没明没影儿,三坑是怎么漏水的,你们事前就一点也不防着点?”张鸿远沉默久了,怕别人窺到他的心事儿,于是有意避开账上有钱没钱的话题引到三坑冒水的事上来,还故意拿吴明英的浑号“没明没影儿”跟三坑队长逗趣儿。 吴明英听出张鸿远话中带刺儿,立即展开反击说:“我要是像你——二yy,能掐会算还能防不住冒水?!” 吴明英叫着张鸿远的外号“二yy”,并没有引起张鸿远回击。张鸿远又在利用这个机会,做内心斗争。这时周林平又接上了话茬。 “云叔,g脆让远小叔到三坑当队长。三坑的水不用泵也能排掉。”周林平为吴培云提了个荒唐的建议,又是在没头没脑开张鸿远的玩笑。 张鸿远似乎没听到周林平的话,紧张的思索困住了他那敏锐的神经,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推翻借款的主意哪。 这时一直坐在桌子旁、下巴支在左手臂上不住地抽着烟的主任周守清说话了。 “你们快不要说废话了,有钱没钱快说一句话:有钱快拿上钱去买泵;没钱,快去想办法筹钱。该快办的事儿,你们快不要闲扯了。” 一向不多说话而且一说话便吞吞吐吐迟迟缓缓的周守清一气说出七个“快”字,他说七个“快”字,而说话还是那么慢吞吞的样子。 大家伙一齐笑了起来。 这时,吴培云说:“张鸿远,是不是帐上的钱不够三百,还是有什么用场把钱给占了,你说一句话?” 张鸿远突然地一怔,心里“咯噔”一声,一切思维都中断了,他赶忙脱口说“有!账上有钱,够买水泵。” 张鸿远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下定决心彻底g净地推翻自己的决定,退路没有了,给儿子借公款办事的希望吹了。 突然,门开了,清秀大方,说话轻柔动人的周小梅进来了,她那双妩媚的眼睛扫了扫在坐的各位,咳嗽了几声娇娇地说:“你们少抽点好不好嘛,要呛死我啦,哎呀……” 女人不知是天撒娇,还是有意在男有面前撒娇,反正男人们——尤其是岁数稍长点的成年人对女人的撒娇总是十分宽容。尤其象周小梅这样稳重朴素的姑娘她的娇容娇语对男人们简直是一种不是品牌但胜似高级品牌香烟的享受。 工夫不大,借款手续办好了:张鸿远制了会计传票,小梅付了款。周林平拿着钱跑了。支书、主任和三坑队长也走了。 屋里虽然烟味很浓,但空气变得清淡了。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南梁上那一块块y光照s下的红s土地。那一块一条的红土地,是那么热情、活泼、充满朝气。 然而,此时张鸿远情绪消沉,呆呆地坐在桌旁,那双小眼失去了飞扬的神采,怔怔地盯着桌子上的那张三百元付款凭证上的三个龙飞凤舞似的签字“张鸿远”。 他不知道,那三个字到底是优美高雅,还是可笑可怜。 他该怎么面对老婆刘瑞芬?他该怎么办? 第二章:火女人,铁女人,冰女人。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自己最欣赏自己。 第二章:火女人,铁女人,冰女人。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自己最欣赏自己。谁不欣赏?秦花妮被人屈服与征服男人的c曲…… 刘瑞芬见老头脸sy沉,心里已经猜到了八分:大队的钱,张鸿远从来不敢花一分;他守着大队的钱,就跟守着他爹妈的骨尸,谁敢乱动,能跟谁玩命。罢了,借款的事肯定泡汤了。 刘瑞芬认定张鸿远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她气,只能把这个判断埋在心底。这个判断也常常激励她,做一些张鸿远不喜欢,甚至是不知道的小小出格的事情,诸如跟男人调个情逗个趣。 粗犷单纯的乡下人,打情骂俏可是出类拔萃的好手。 不过,刘瑞芬表面上常常发点不着边际任x的牢s话以外,心里还是忠实顺从老头,有时甚至是畏惧他。是的,她有些怕张鸿远。 夫妻之间本不该产生相互畏惧。但刘瑞芬为了避免男人的吃醋,吃了醋又斗那股没有地方发泄的气,于是害怕。但有时又克制不住尝一个小小游戏的刺激,刺激得到满足又更怕老头发现,而招来没趣,于是越是用心掩饰。也许只有乡下女人,最会玩这种游戏? 刘瑞芬搞清楚张鸿远没有按她的主意挪用公款,也没有责怪什么。这倒不是她理解丈夫的苦衷,不是。刘瑞芬只按照自己的喜好和当时的情绪来理解人,而决不切住实际理解人。刘瑞芬的心热在了张鸿远的堂弟张鸿福家,几乎天天泡在张鸿福家,加上弟媳秦花妮最 第 1 部分 欲望文 第 2 部分 走过心灵那一端 作者:肉书屋 第 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炫菰谡藕韪<遥由系芟鼻鼗葑罱蛭樾鞑缓靡舱枰刃娜瘸Φ牧跞鸱遥谑橇┤说墓叵岛玫牟坏昧耍负跆焯旒妫患婢突畈幌氯ァ?br / 孩子们上学走了。刘瑞芬顾不上刷洗一炉台锅碗瓢盆,任它们自由自在地挤在炉台上相互责备女主人:更顾不上擦抹飘满灰尘的平柜、衣镜和窗台,任它们长久承受着小小灰尘的羞辱,她抱着刚满八个月的小儿子建猛顺着门前的古道向上往北到了秦花妮家。刘瑞芬也说不清为什么急急忙忙赶到秦花妮家。习惯!当然,她从来不想为什么,习惯了。 秦花妮已将屋里屋外,灶上灶下收拾的gg净净整整齐齐,连他自己上身下身眉眉眼眼抹洗的一尘不染。他的眉眼不算周正,不过小眼睛非常光亮机敏,皮肤白嫩,身段也丰满动人。看看秦花妮,再看看她家铮明瓦亮的那个g净劲儿,就知道秦花妮——这家女主人心高要强。 秦花妮正坐在炕上吸着旱烟,见刘瑞芬叨叨絮絮地说着话走进来,急忙欠起p股从炕桌上给刘瑞芬拿纸烟。 村里三十几岁以上的妇女大都吸烟,这是一种比较特殊的现象。可能是这个地区的女人清闲无聊,或者可能是为了与满口旱烟味儿——甚至浑身旱烟味儿的男人扯个平,晚上睡在一起亲热时谁也别嫌谁,或者更可能是为了掩盖长久不刷牙的口臭味儿,反正这些吸烟的女人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吸烟。 刘瑞芬吸着烟,撩开衣襟让哼哼吱吱影响她说话的儿子吃着n。建猛小腿一蹬一蹬用力吮吸着r汁稀薄渐渐松弛的,小牙床夹得刘瑞芬生疼。 不过,刘瑞芬毫不在意。产生的痛痒,是一种习惯了的刺激中枢神经的享受。她情绪高涨,眉飞s舞地给秦花妮讲述昨天晚上小两口张伟祥与改润打架的经过。秦花妮不动声s,小而精亮的眼睛盯着滔滔不绝说话的刘瑞芬。就在刘瑞芬差不多讲完的时候,小儿子建猛由于吃不到充足的n水提出了抗议,将软瘪的狠狠地咬了一口。 “你妈x,咬死你祖宗了。”刘瑞芬为儿子中断她的讲述生气了,嘴上骂着,抬手给儿子的p股就是两巴掌。 建猛松开“哇”地一声哭了,刘瑞芬赶紧将另一个还没吮吸过的塞到儿子的嘴里。 秦花妮笑着说:“大嫂,怎么忍心打娃子?吆,是不是娃子给了人,你就觉得不亲了?” “怎不亲!”刘瑞芬突然盯着建猛那胖胖的红红的小脸蛋,想到过转年这么个亲死人的r就要过继给张鸿远的胞弟张宏志了,猛地在建猛的脸蛋上亲了几口,几滴泪也随之洒在了儿子的嫩脸上。 刚刚停止哭泣的建猛又被妈妈的过分亲热给弄哭了,刘瑞芬赶忙将重新塞到儿子的嘴里。 秦花妮望着冷一阵热一阵,像个害伤寒的刘瑞芬,不由心中一阵冷笑。秦花妮非常了解刘瑞芬与妯娌周玉香的关系,几年来因为过继儿子的事情时冷时热。生下建诚时,说好要过继给周玉香,可是热了一阵,刘瑞芬又突然变卦了,说什么,建诚是她的第一个儿子,等再生一个吧!为此,周玉香有些不高兴;等建刚出世,周玉香满以为这下可没得说了,于是小褥小被都缝好了,妯娌俩又好得不得了,可是不等满月,建刚差点丢了小命,死里逃生,拣了条小命,瘦里巴几,整r病病歪歪,刘瑞芬不忍把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过继出去,于是事情又黄了:现在建猛又出世了,而且过继的事情敲定了,周玉香为此非常高兴,与刘瑞芬的关系异常火爆。这使秦花妮非常的不乐。 秦花妮叹口气说:“自己身上掉下的r,怎么能不亲。可是,话是这样说,亲归亲,还是给了二嫂吧,二嫂有吃有穿,小猛到了二嫂家可是跌到福疙d了。看看你拉扯三男二女,老大建忠又该娶媳妇了,哎!你不说给建忠办事的钱还没有着落?你怎么不跟二嫂说说借点?你舍得把儿子给她,她还能不愿借钱给你?” 秦花妮有意将话题扯到给建忠借钱办事上来。她知道她二嫂——张鸿志的老婆周玉香非常小气,绝不肯把钱借给人,但还是希望刘瑞芬去碰碰钉子,刘瑞芬碰了钉子一气之下可能会毁约,给儿子的事就告吹了,果如此妯娌俩人一定反目成仇,那不大快秦花妮的心了。 刘瑞芬也曾想过向周玉香借钱,但张鸿远不同意。张鸿远的理由是张鸿志刚刚盖了三眼窑d手头没钱,其实刘瑞芬也明白丈夫的心思:他是怕弟弟作不了媳妇的主儿,借不成钱,伤了他的脸面。现在秦花妮这一说,点到了要害,鼓起了刘瑞芬的信心,刘瑞芬暗想:她(周玉香)不借给我钱,我就跟她来硬的。 可刘瑞芬又有点没底儿,她说:“你是这么想的,可是玉香要是你这么通情达理就好了,她!那铁公jx子——一毛不拔呀,她要是推说 没钱 那怎么办?” 秦花妮见刘瑞芬上了钩,心中暗暗一笑说:“怎没钱了!好我的老实大嫂呀,前几天我听二嫂说,她弟弟玉成刚刚还了她二百块钱,她怎敢说没钱!” 刘瑞芬最不愿听人说她老实,那是瞧不起她。“老实人”在农村是受欺负、好愚弄的代名词。 刘瑞芬说:“行,我问她借。她能借给她的弟弟给她侄儿娶媳妇,就不能借给她嫂嫂给她侄儿娶媳妇!都是侄儿男女的事嘛。况且冲着我把建猛给了她,她也应该借给我才是呢……” 俩人说得正火热呢,门开了,走进一个又瘦又矮但非常精g的男人来,从衣着和肤s看,他不像地里种田,窑上挖煤的人。 他是公社联校后勤组的管理员,是吃“定粮”(即非农业户口)的人,叫张有生,因他排行老三,长相瘦小、人又精灵,人们给他起外号叫“猴三”。猴三进屋,目光首先落在了秦花妮的脸上。秦花妮原本笑盈盈的一张脸儿,猛然变得冷如冰霜、寒风凛凛。 猴三的目光无可奈何地又转到了刘瑞芬身上。 “大嫂。上来了。有甚得意事儿,看你喜气盈盈的,昨晚上又有甚好事情,是不是?” 猴三盯着刘瑞芬,在她那丰艳的脸上和雪白的r峰上来回扫s。他一开口从来没个正经话。 刘瑞芬飞快地瞅了一眼秦花妮说:“少胡说,你!没大没小,没个正经劲儿。”说着撩起脚来踢猴三。 猴三哈哈一笑转身闪了出去。 猴三的出现和消失使俩个人都寡言无语了。不过二人的表情不同:秦花妮心事重重,面带杀气;刘瑞芬却是若有所思,面带欣喜。 这时,刘瑞芬站起来,推说要回去拾掇家里家外一摊,告辞。秦花妮正要说句挽留话,刘瑞芬一阵风似地走了。秦花妮知道刘瑞芬就是这么个风风火火的x子,也不在意。 院子里静静的,静的仿佛连y光洒在院中的牡丹花上的声音都能听见,秦花妮走到院里,红艳艳的牡丹花使她萎靡的精神稍稍有点振作,胸前的n水胀痒,她意识到小儿子该吃n了。 秦花妮有四女四男。秦花妮嫁到红土崖张鸿福家前,张鸿福的死去的前妻留下三个女儿。张鸿福的父新生怕断子绝孙,出了大价钱为儿子续了秦花妮。 当时秦花妮已十八岁了与临村的一位很英俊的青年私订终身并以身相许了,可是瘫在病床上的母亲却允下了红土崖张家。秦花妮看看瘫在床上的母亲,再看看十三岁的妹妹和七岁的弟弟,一句话没说,转身走出村口,来到刚刚入土的父亲坟头整整坐了一个下午。那傍晚时分,村外秦家的坟地里传来了悲怆的哭声。哭声惊散了杨树上归巢的斑鸠,哭声惊动了村边的人。听到哭声的人家,吃饭的都放下了碗,g活的都停下了手,男人们鼻子酸了,女人们都忍不住落下了泪。那个黄昏的时空仿佛被那女人的悲痛的哭声凝结了。 秦花妮大哭一场后,与邻村的英俊后生一刀两断,三个月后嫁到了张鸿福家。 秦花妮与张鸿福在一个炕上睡了五年,生了一子一女后,张鸿福的父亲去世家境也不富裕了。五年中,增加人口,消耗大了,加上秦花妮暗暗贴着娘家,养活着弟妹,更加剧了张鸿福家境困窘。张鸿福是个认死理、受死苦、g死活的人,秦花妮叫他“活死人”,而无其它称呼。第六个年头上她与“活死人”分居了。 那年,有个人闯入秦花妮的生活。那个人就是“猴三”。 那年,猴三张有生的老婆响应“婚姻自由,反对包办”的口号,毅然离开猴三回村与原来相好的男人结婚去了,猴三无可奈何,大势所趋,势不由人,只好守着破屋冷炕。你说怪不怪,说老百姓最守旧,其实只守管着他们的人制定的清规戒律的旧,人家让他们反对什么,他们也反对什么,人家倡导什么,他们也响应什么。于是提倡婚姻自由,反对包办,只要一方提出离婚,到政府开一张手续,立马各奔东西,受了千百年“嫁j随j,嫁狗随狗”的传统压制女人,一旦云开见天,便义无反顾、抛弃丈夫儿女,另栖高枝了。只可怜猴三在这场离婚运动中成了受害人,妻子走后,再也没有娶上媳妇。村里有的人说,猴三有病,那玩意儿太小,像一个沙瓜瓜,侍候不了女人。 其实,这是村里人无事生非,说长道短的瞎猜而已。猴三自从妻子走了后,又恢复了过去闲散的生活方式,既不理家、又不积蓄金钱,挣到手的钱花得精光;他又是个爱热闹喜红火的人,村里文艺宣传演出,逢年过节放烟火、耍社火、迎花灯、说唱迓鼓,都是主要角s;他又做得一手好菜,蒸枣糕、拉拉面也有一手,村里村外红白喜事中又是个帮闲人,因此,他也懒得张罗娶媳妇。 于是,猴三被秦花妮注意上了。猴三家就在秦花妮家偏西的的半坡上:猴三往上走十几米就到秦花妮家;秦花妮出门偏西下坡走十几米到猴三家,近水楼台先得月。 猴三常常被秦花妮叫去帮帮忙。起初是帮秦花妮抬抬东西,挪挪瓮,接接吹坏的保险丝,换一换墙上的年画。g完活秦花妮总会不时给猴三一点好处,比如,在猴三饿的时候做碗面片;衣服脏了给他洗洗;猴三想打牌时,秦花妮和二个女儿陪他玩了一个下午。时间长了,感情深了,猴三渐渐成了张鸿福家的成员,张家的活也是他的活,当然张家的饭也是他的饭,只是g完了活吃完了饭不在张家睡而已,猴三在张鸿福家得到家庭的温暖,当然他也付出了代价,那就是:他常年在张家为他心里惦念着的女人打短工,另外每月必须把所有定量供应的粮油贡献给秦花妮,再从三十六元工资中每月拿出八元补贴张家。那八块钱养活张鸿福两个孩子富足有余。 然而,秦花妮并没有满足,她要无论从经济上,还是感情上彻底征服这个男人,于是在一九六六年夏天猴三j了桃花运。 那天是七月五r,猴三身上装着两个月的工资七十二块钱,在公社饭店同几个伙计吃了一顿酒席,他花了六块钱。晚上带着酒味回到家,已是十一点多了,他拉着灯正要上床,却惊呆了:天哪,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活灵灵的揪心揪魂的花朵朵了哪——一个赤条条的女人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呢。猴三望着那雪白的臀体,望着那几乎垂到床上的,望着那像雪白的巨兔般的女人,头要炸裂了。他脱了衣服,但又不敢上床,心猿意马站在床边。突然,她伸出双手将他搂了上去。 从那天起,猴三月月将三十六块钱一分不剩j给秦花妮,当然,秦花妮在他需要她的时候,会安排好俩人欢会的时间地点。这样一来,猴三牢牢地被秦花妮统驭着,他是她的情人和十足的奴隶。 其实,情人和奴隶有时就是区分不开。自然,从那天起,秦花妮同她的“活死人”分居了。 但猴三决不是百依百顺的“奴隶”,他虽然寄身张家,也有其独立向秦花妮表示不满的时候。 妻子也罢,情人也罢,并无两样。人与人的关系,都是相互独立和相互依存。而矛盾往往从出自各人独立的碰撞中。 前几天,猴三的工资由三十六块升为四十二块了,猴三悄悄地将新增的工资留下自己零用,这位忠诚的“奴隶”觉得分分厘厘受秦花妮支配,太不自在了,太冤枉,要对秦花妮来个不忠诚的表示了。然而,对猴三实行严密监视的秦花妮很快得知猴三涨资的消息,为此俩人一个让j钱,一个拒不上j,互不让步,大大吵了一架。 秦花妮想到一直与她和睦相处了六年的猴三会背叛她,为此她虽未将猴三拒之门外,却十几天里不与猴三挂一言半语,甚至正眼不看猴三一眼。要强的秦花妮决不允许她的势力范围内出现违背她意愿的事儿。 现在秦花妮一边给儿子喂n,一边思谋她与猴三之间的问题,把问题一个个摆开,一条条琢磨着:是不是猴三有了新相好?还是她对猴三太苛刻了?还是有谁挑拨猴三在跟她作对? 秦花妮是个善于思谋的女人,从不浪费自己的一句话、一个微笑、一个动作。每时每刻,几乎都有一个坚定的目标准确而有力地支配着她,她支配自己的五官、四肢。瞧她那双小而精明、沉思的眼睛,永远处于捕捉和收索之中,她甚至把生活都看得像她那“活死人”一样,而只有她才是活脱脱的人。 儿子吃饱n又睡了,秦花妮上了趟厕所,顺便又观察了一下西侧坡下十几米远的猴三家的大门儿。那大门没上锁,说明猴三在家呢。 秦花妮感觉到猴三家可能有别人,便来到猴三家的窑顶上,果然,屋里传来了刘瑞芬和猴三的说笑声,虽听不清俩人谈说什么,但气氛火热爽朗,秦花妮不由打了个冷战,此时她才意识到刘瑞芬到她家的真正目的,她断定:刘瑞芬不是她秦花妮闲扯,而是火着她的猴三呢——无怪乎猴三一出现,刘瑞芬就坐不住了,原来她的心思在他的身上呀! 秦花妮怒火中烧,心中结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她暗暗骂道:好个狐狸精刘瑞芬,你敢“兔子偷吃窝边草”?看我秦花妮怎么收拾你! 中午,包好了饺子,让三女儿给猴三送到了家里,秦花妮从精神上惩治他,从物质上温暖和笼络猴三。秦花妮明白:征服一个男人,不能看几年、几月、几天和几时,而时要看整个一生,一生都让男人服服帖帖,那才是真正的征服。秦花妮有充分的自信和强大的能量。她知道真正的女人魅力在哪里。 在这个世界不就是女人跟男人较量吗?她相信她这样的女人不是为陪衬男人而生,而是为了征服男人而生。 不过刘瑞芬根本不知道秦花妮窥探她。刘瑞芬也算是个自信的女人,不过她的自信不是来自实事求是的分析和推断,而是来自她那想当然的思维习惯。 刘瑞芬身边的异x非常少,除了丈夫、儿子、小叔子、大伯和公公之外,几乎没有异x的接触。农村的家庭妇女大都如此。因此,秦花妮的情人——猴三,因为与秦花妮发生了分歧,便不知不觉将心思转移到刘瑞芬身上,因而频频向刘瑞芬投之以情,送之以意。下意识之中,刘瑞芬对猴三产生了兴趣,当然仅仅是兴趣而已。她喜欢与猴三闲聊,这种闲聊为她孤寂的生活带来了有趣的点缀。 刘瑞芬在猴三那又低又窄的窑d里闲扯了两个钟点,虽然仅仅是闲扯,俩人都扯得有滋有味儿。 中午,刘瑞芬兴致勃勃做了一顿两面圪嗒,之后又洗了一大堆衣服,等大人孩子们睡罢午觉,便抱着建猛来到了周玉香家。 张鸿远的胞兄弟张鸿志,小名志小,就住在离村口几十米远的土坡上,三个崭新的青砖窑d,迎着午后的y光,显得格外神气。 张鸿志在煤窑一坑上早班还没下班,周玉香刚刚睡起午觉正洗脸。 街门吱扭响了一下,接着就传来了热乎乎的叫声:“他婶儿,还睡觉呢——在不在呀?” 不用看,周玉香已听出是刘瑞芬来了,她那瘦长的脸“呱嗒”就拉长了,没有回话。 院里的脚步声随即来到了窗前。透过玻璃周玉香看到了刘瑞芬怀里抱着的建猛,刹那间,脸上泛起了大片红云,那y沉沉的眼珠里好不容易闪出了点少见的快活悦人的光彩来。 “是大嫂,稀罕的你,快进来吧!” 周玉香赶快拉开门,将刘瑞芬迎进家。 刘瑞芬p股刚落炕,周玉香就递了一支“大前门”。刘瑞芬见是“大前门”,心里美滋滋的,没有想到今天这个“铁公j”的弟媳妇如此大方,如此高待她嫂嫂。 刘瑞芬点着了烟,美美吸了几口。这工夫建猛就到了他未来的——过转年就是他养母的怀里。 周玉香欢喜的得眉飞s舞,不过,那表情在她那y沉惯了的脸上显得十分怪诞。她从建猛的小脸蛋开始亲到小脚丫上,边亲边夸建猛长的迎人、长的壮实。刘瑞芬也顺着话题与周玉香大拉大扯起来。周玉香盼子心切呀!建猛过转年就是她的儿子了。她从心坎上兴奋,抵制不住由衷的喜悦溢于言表。但是,兴奋之中,她不时地用警惕的目光乜斜刘瑞芬。她对刘瑞芬总有一种惴惴不安之感。 是的,刘瑞芬生下建猛以来,周玉香与刘瑞芬妯娌俩格外亲近,周玉香不但常去探望嫂嫂,而且在吃个稀罕饭时给嫂嫂送个一碗半瓢——这可是“铁公j”绝无仅有的大方举动呀,然而,“铁公j”的心思意在得子呀。 但周玉香虚假的热情里已包裹着对刘瑞芬巨大的怨恨。周玉香与刘瑞芬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俩人之间潜伏着难以消除的危机。 自年轻漂亮的刘瑞芬走进张家门儿,内向守旧的周玉香就对这个比她小三岁的活泼热情的嫂嫂非常反感。女人与女人固然同x相斥,妯娌间更容易成为天敌,这倒也罢,周玉香见刘瑞芬进了张家不几年就为张家添儿加女,而自己却连个猫猫狗狗也没有生下一个,心中嫉恨——嫉别人、恨自己,这倒也罢,只是张鸿志向哥哥张鸿远提了几次过继儿子的希望,张鸿远答应了二次,刘瑞芬否决了二次,为此,周玉香对刘瑞芬出尔反尔的行为惴惴不安,又暗暗仇恨在心。 周玉香因为不能生儿养女而自卑,然而越是自卑,也容易受到伤害,而她受到巨大伤害时,仇恨的种子又极易生长。什么时候仇恨不消除,什么时候仇恨的种子就会无时无刻不滋长蔓延。 当然,周玉香除了恨刘瑞芬之外,她也恨别人,这是一个不能生育的农村妇女受到环境的侵侮和内心的过度谴责的一种反映。她没有那种挺着个大肚子东游西转的自豪劲儿;也没有分娩的阵痛和喜悦;她没有欣赏过童稚的甜笑和蹄唤…… 不能做一个真正母亲的女人,女人应有的幸福常常会被扭曲? 十几年来,极度的失望、嫉恨、责备,吞噬了周玉香的青春岁月和幸福年华。那原来妩媚清秀的脸庞,而今显得憔悴而惨凉;那瘦瘦的脸面几乎总是y云习习,大而深的眼窝里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偶尔闪现一种让人琢磨不定的惊恐的光,不由得让人想到胆小y暗的蛇眼睛。为此,刘瑞芬和村里的好事人又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毒虫”。 刘瑞芬与周玉香围绕着建猛,扯了半天。关于建猛如何淘气、如何贵人贵相、如何能吃等一系列趣事旧闻扯罢之后,刘瑞芬指着周玉香怀里的建猛说:“他婶儿,建猛跟了你,算他小子福气大,看看你这新澄澄的家,软棉棉、厚腾腾得炕,还是你财大气粗腰杆硬。人和人就是不一样,一母同胞吧,又怎样?志小能治起这份家业,看你穿得是什么?我穿得是什么?我跟了张鸿远十几年了,进他的门是破窑d三个,到现在还是三个破窑d;大热的天,连件凉快点的衬衣都买不得。看你冬天是冬天的袄袄,春秋是春秋的褂褂,夏天是夏天的衫衫……嗨,真是气煞个人……” 刘瑞芬说着说着眼泪就从眼眶中掉了下来。 听到刘瑞芬说话的语调又悲又颤,周玉香心里不由得嘀咕起来:刘瑞芬怎么啦?是跟张鸿远生气了?还是听到别人瞧不起她的风言风语啦,想把猛子提前给过来?还是有什么困难的事儿…… 周玉香心里“咯噔”一下,思路在“有事儿”上打住了。虽然,她也了解刘瑞芬是个活现成“说风就起风,说雨就见雨”的人,可是今天刘瑞芬抱着建猛大驾光临,似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周玉香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为刘瑞芬的眼泪所迷惑。她周玉香不但能不亲信别人的眼泪,也是个从不轻易流浪的人。 “大嫂,看你说的,哼!”周玉香拉长脸说。“你光看到我盖了三眼窑d,没见省吃省喝十几年的罪过,你不管怎说还嫁了个有头面的男人,我跟志小不就是从嘴里抠,瓢里省,咬着牙硬挺。不是我对咱家死去的公公婆婆有气,当初分家时,你占着人多分了三个窑,我和志小只给了一个破窑d。有什么法?我们总不能样样都不如他人吧。我说大嫂,我倒情愿用三眼新窑d换你三个活灵灵的儿子,你能舍得?嗨,我的难处你不知道,为了修窑d,现在还有外债呢!这还不算,手头有几个钱,我侄儿办事又借走了,哎……” 周玉香按照自己的判断,提前堵住门儿,生怕刘瑞芬提出一些让她为难的要求,尤其是钱。 但是,刘瑞芬打断周玉香的话,笑哈哈地说:“他婶别哭穷,你的家底虽然我不知根知底,说不出个四五六,也知道个一二三,你兄弟为你侄儿办事借那二百块钱,不是已还了你啦?” 周玉香心里又是一怔,刘瑞芬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就在周玉香愣怔的时候,刘瑞芬话语转上了正题,点名了来意。 “他婶儿,还是妹妹兄弟们亲呀。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关键时候才显亲。嗨,我是实在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不你也知道,好不容易给建忠说了个媳妇,可是怎么也筹不起三百块来,哎——,建忠说个媳妇真不容易,别看我不是他的亲生母,我心里为他着急呀。建忠他爹不好意思跟志小借钱,我只好厚着脸跟你商量,借你二百块,赶在年底兑现还你,这实在是万不得已。我也知道你是当家的人,不像我,做不了个主……” 周玉香听着刘瑞芬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怀里抱着的孩子仿佛是吃人的猛虎,眨眨眼仔细看,确实是个g眉净眼的小子,猛地压在心头的火,脸上勉强扯起几丝笑容,打断刘瑞芬没完没了的话头说:“大嫂,看你扯到哪里去了,我可不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嗨,我是当家不做主儿哇。不瞒你说,我每天都要请出菩萨祷念一个时辰,祷念个什么?不就是祷告老人家救我出苦海!现在的社会不许搞这个,可是我还是天天祷告,心里好受呀。好我的大嫂,建忠的事儿,我也祷告过,菩萨会保佑建忠的,你千万千万不要着急,急有什么用,都怪咱穷。前几天我和志小商量过,建忠办事我们尽力帮助。今晚上志小下了班,我再问问他家里有多少钱,让志小跟大哥他们做主吧,咱们娘儿们也管不了大老爷们的事儿。大嫂,你是有福人,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你看我该喂猪了,你稍等我一会……” 周玉香一阵轻描淡写就把刘瑞芬咄咄人的攻势挡了回去。 刘瑞芬听到周玉香的话入情入理也入耳,便起身接过建猛告辞了。不过,刘瑞芬兴致勃勃到来,连个确切数字都没听到,就这么被周玉香送出门来,不由地又有些懊伤。 周玉香边送刘瑞芬边又说了些安慰的话,看着刘瑞芬闷闷不乐地下了小土坡向西走去,猛地眼中闪出凶狠的目光,狠狠冲着刘瑞芬远去的背影连连吐了几口。 太y已傍到登云山顶了,斜y像无数柔润的小手抚弄着登云山下的窑d瓦房,又像玩皮的孩子在每一道梁每一道沟上快活地蹦蹦蹿蹿。到处是归巢的鸟儿的啼叫,鸟雀的啼叫一阵急似一阵,仿佛一旦斜y消失它们就会迷失归巢的方向,仿佛失去一分一秒它们就会失去温暖的小巢。 张鸿志检查了各个巷道的线路,提着矿灯上了坑。当地都是斜井,主巷道只有四五百米,由卷扬机将煤车拖上坑口,煤车是平常人们惯用的小平车,一车能装五百到八百斤。小平车在掌面上装满了,由拉车人——一车一人,拉出支巷,在主巷低头集中起来,一次将三到五车编为一组,按响巷壁上的电铃,开绞车的女孩便开了闸,工夫不大,一串平车满载煤块就冒出了坑口。架平车的大部分是年轻腿长腿快的后生。张鸿志二三十岁时也拉过平车,岁数大了后就在坑下掌面上打煤,由于他对坑下情况熟悉,又认真倔强,后来就让他负责线路维修、瓦斯检查——能g这种技术工作,说明张鸿志是个有头脑有心计的人。 张鸿志向接班的小个子周富海j了班。跑了一整天,他有些疲倦,便坐在坑口绞车房几米远的一堆坑木上吸了袋烟。 近来心情特好,g起活来从不知道疲倦,困扰了张鸿志十几年的一件大事,终于办成了——不久他就是一个胖小子的父亲了,自豪感和喜悦感常常让他热血。他抽烟,看着拉平车的后生们生龙活虎地从坑口一个个跃了出来,不由地想到,也许自己再年轻十几岁,也许还可以重新娶一个女人?不过这个念头一闪现就被他掐灭了。 这又是何必呢?现在不是已经有了儿子了吗? “志小哥,还在慢慢地倒嚼呀,该回圈了吧!”这时从坑口扶着平车车辕跃到场面的张守林开着玩笑骂张鸿志。 山里窑厂,就习惯这种粗俗无聊的j流。 张鸿志不紧不慢地将烟锅中的灰磕掉,而后盯着正在摘去车上挂钩的张守林说:“我正等着给你卸套,等卸了套,我好给我兄弟媳妇把骡子牵回去。” “不用瞎c心了——”张守林推着平车跑向煤场,喊着说。“我听到你家的老母牛叫了,公牛快回家吧!” “哈哈哈……” 同张守林一起拉平车的四个小伙子大笑起来,笑声把煤场四周树林上“叽叽喳喳”嚷个不停的鸟都惊散了。 张鸿志回到家时天已黑下来了。 周玉香连唠叨带谩骂,把刘瑞芬下午来借钱的事儿跟张鸿志说了。张鸿志洗罢脸、吃罢饭,一直没有吭气,一种不详的征兆悄悄爬上他的心头,他的脸上刀剑林立,仿佛一个将军为了一场恶战摆好的临战的图。张鸿志与兄长都有那种忧郁的沉思习惯。 张鸿志觉得他那风风火火的嫂嫂给他出了个大难题。张鸿志也担心惹恼刘瑞芬,刘瑞芬会断然反悔,拒绝将猛子过继,但又不能得罪妻子周玉香,周玉香不会同意拿二百块钱借给刘瑞芬,这一点张鸿志做不了主。当然不是这一件事张鸿志做不了主,而是这个家的主人就不是大老爷们儿,而是一个不会生育的娘们儿。 周玉香是个让丈夫佩服之至的女人,这一点周玉香跟她的母亲一模一样,仿佛她就是母亲的复制品。如果说母女二人有区别的话,那就是周玉香的个子与脚比母亲大——可能是废除妇女裹脚的结果,周玉香不但脚得到了解放,身材也随脚长大了。 周玉香的母亲十八岁嫁到周家,丈夫才十二岁。结婚那天晚上d房花烛夜,丈夫睡在她身边,窗外月光朗朗,依稀洒入屋内,十二岁的丈夫童趣大发,撩开被子说:“看我给你翻几个跟头。”说着话真的光着p股在炕上“扑腾、扑腾”翻起跟头来。十八岁的新娘子想笑,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笑出声来。倒是窗户外偷听新房的人们给笑坏了。周家在红土崖村以严肃、庄重、文雅、上进的家风而令人敬慕。十八岁的新娘子在这种家风中磨练出了能g、吃苦、有眼s、有头脑、善解人意、体贴丈夫的生活习惯,后来完完全全将这种习惯传授给了女儿。 周玉香自嫁给张鸿志,精打细算,粗粮细作,左右逢源,为张鸿志硬是积累成一付让人不敢小视的家业。她对张鸿志体贴入微,知冷知热:天冷时,褥子下边加上一张羊皮:天热时,又换成凉席。虽然她没有给张鸿志生下一男半女,但张鸿志绝不敢说周玉香不是村中第一名贤妻,这正是他心甘情愿将一家之主的位置拱手相让的原因。 小院静悄悄,整个村庄静悄悄。了一整天的村庄,夜晚为什么这么宁静啊!疲倦的汉子们依着温馨的土炕,被妻子身上那r体的诱人气味拥抱着,被孩子们那轻柔的甜美的呼吸声拥抱着,欢腾的拼争的血y需要平静的栖息了。像母j们不停地嘀咕了一天的妇女们,那发泄愤怒、不满、欢欣、喜悦以及莫名的哀怨和无尽的渴望的闸门该关闭了。孩子们——那些不知疲倦的、活蹦乱跳的孩子们,填满了小肚皮,美滋滋地要进入他们又一个无忧无虑的天堂了。美好的夜晚,多么让人神往的天堂呀——又怎能不是如此宁静! 宁静中,张鸿志问妻子:“你说,该借给大哥多少钱?不借不行吧!” “借,是要借!”周玉香紧紧贴在丈夫的怀里说。“借五十。” 她的语调十分坚定,张鸿志方法能听到她的心口有一柄定音的大锤重重落下。 他什么没说,双眼自然闭上了。 张鸿志放心了。周玉香却隐隐约约有些疑虑……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唤醒黎明的人,是个木讷的“门颅”。小舅雄心勃勃,姐夫却固守谨慎。小心人自有用心。木讷人也要偷看风情,老婆哪…… 张鸿远根本不知道刘瑞芬借钱的事儿,而刘瑞芬也压根没对张鸿远提这档子事儿。按理说这件事应该和张鸿远商量一下,但刘瑞芬有她自己的主张,她怀着一种童真般的心态,等待着那二百块借到手,给张鸿远一个惊喜,同时也显示一下她的能耐和手段。 几天来,刘瑞芬几乎是在欣喜之中度过的。她的欣喜有两个来源:一个是每天上午到猴三家闲扯神说;一个是对周玉香二百块钱充满自信的等待。 不过,几天来刘瑞芬的反常表现,张鸿远却没看出来,这倒不是张鸿远心粗,而是他也多少习惯了刘瑞芬那种喜怒无常的言行举止。习惯往往会助长欺骗,也会掩饰背叛。 另外。张鸿远一直思谋着刘瑞芬的胞弟——也就是小舅子刘清虎调动工作的事儿。这件事几天来搞得张鸿远睡都睡不安稳。 j叫头遍的时候,堂弟张洪福家的大街门“吱扭——咣——”的一声。张鸿远就惊醒了。 这种开门儿关门声张鸿远听惯了,但今天听起来特别响亮。 接着,一声高亢、粗旷的喊声震破了宁静的夜空。 “为——民——哎—— —— ——”声音颤悠悠直向天际爬升而去…… 门颅——张洪福的小名——开始叫五更了。天塌不惊,地陷不动,能吃能睡又能g活又能起大早的门颅,从到煤窑做工的第一天起就承担了村中起五更上窑的叫更义务。这个小时候前额长的很高的笨小子十四岁开始挖煤,三十九年如一r,从不请病假,因为他状实如牛;也从不请事假,因为他除了挖煤以外,其它红白喜事的事情之中什么精细活也g不了。 “为——民——哎—— —— ——”又是一次高喊。声音铿锵叩击沉沉大地,沿着大地的神经荡漾…… 宁静的夜空,那高亢的喊声中有些悲壮,那悲壮中蕴含着愤慨的宣泄。粗中有细的门颅就在走出大街门前用手电照过秦花妮,他想照一照那雪白的触目惊心的一段肌肤。十四年了,再没疯也似的拥抱和揉搓过那娇嫩的身子,而今他只能透过窗户偷偷张望,在张望中品味,品味那曾经有过的不尽缠绵,这是目前他对钟爱的女人最大的欣赏和最大的满足了。然而,此时她不在她应该睡觉的炕上,他明白她又去那个吃定粮的光g家了,这个时候,门颅就有意站在猴三家的窑顶上,用全身的血、狂怒的血,用那人x的尊严受到侮辱和伤害所激起的气势、吼出胸间的愤懑和做人的尊严。 “为——民——哎—— —— ——”声音掠过红土崖睡梦的河床,在命运的浪尖上徜徉…… 第三次呼唤又送到了村西头最边沿上的周为民家,周为民终于唤醒了,他边起床边大声地应了一声。 门颅每天早上呼叫的第一个人就是周为民。村里的人们说,门颅第一个叫周为民,是因为周为民守着一个风韵x感的老婆,那老婆十分厉害,白天趁为民不在要偷男人——什么外乡的老师、矿工、售货员、工作组g部,没有她不偷的,来者不拒,人称她“烂桃”——晚上还不让为民睡个安稳觉。其实是门颅认死理,第一次叫五更呼叫的第一个人是为民,十几年来第一次呼叫的人顺序几乎就没有变更,除非所叫的人死亡或者发生了工作调动。 听到周为民的答应声,下一个就该是瘦脸跟猫,再下来就是大眼睛张小丑了……不过从跟猫开始叫声就短促而低沉了,因为他那三声高叫之后,周围大部分成年人都会被惊醒:那些起五更上工的人、或者到十八里之外的联校上学的学生,以及起早挑煤的孩子们,家家都亮了灯。门颅接下来的叫声只不过起一个复查或催促作用。 叫遍周围的人之后,门颅沉重的脚步沿着古道,从猴三家、张鸿远家经过,向东头嘴移去,便渐渐消失了。 这是红土崖十几年来,从没停止过的黎明前的歌唱,红土崖的黎明就是由门颅叫醒,这似乎成了他的专利,当然没人为他申报,因为那时专利还没有从它妈妈肚里出生。 门颅的吼叫声过后,村中正好j叫三遍。于是做饭的妇女们,上地的汉子们,g杂活的男女老少爷们儿们都撩开沉沉的夜幕,翻开了辛劳奔波的一天。“门颅叫喊时……”门颅叫喊时……”,这是红土崖的北京时间。人们很少说j叫了怎么怎么的话头,而是常说门颅叫五更了怎么怎么。而且方圆几个村庄都知道门颅的嗓门以及他叫五更的传闻,周围的几个村庄都流传着这么句话“山洼村的高炉、红土崖的门颅”把门颅的叫声与山洼村炼铁高炉的鸣笛相提并论,可见门颅的知名度有多高。 门颅叫五更是当地永不褪s的一道风景。 门颅的叫更声天天都会惊醒张鸿远,但只是习惯了的惊动,平常丝毫不会影响张鸿远的睡眠,不过,今天张鸿远被叫更声惊醒之后,再也没有睡着。 躺在炕上吸了一袋烟之后,肚子“咕噜咕噜”提出了意见,他的胃口不好,晚上只吃汤和饭,一觉睡到吃早饭便觉不着饿,今天早早醒来,肚子也早早提意见了。 他推醒了刘瑞芬。睡得正香的刘瑞芬迷迷怔怔的问:“怎啦?” “起来弄饭吧。”张鸿远说。 “天还早呢,你先吃块g馒头吧。”刘瑞芬不想放弃即将起床前最香最美的睡觉机会,她提醒丈夫炕火d里准备着g馒头片,那是专为张鸿远准备的,半夜饿了充饥。 “妈的,早没啦,可能又让刚刚小子偷吃了。” 黑熏熏的炕火d里主要是存放玉米棒棒,熏g了生火时用来引火。炕火d里的g馒头只有建刚敢偷? 第 2 部分 欲望文 第 3 部分 走过心灵那一端 作者:肉书屋 第 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妈的,早没啦,可能又让刚刚小子偷吃了。” 黑熏熏的炕火d里主要是存放玉米棒棒,熏g了生火时用来引火。炕火d里的g馒头只有建刚敢偷着吃,张鸿远也绝不会为之生气。而建诚、建英虽然也知道里边放着又白又脆又香的馒头片,并假装不小心碰掉一些碎渣渣,便激动地又是惴惴不安地生怕内心的主意让人看破,悄悄捏出那些碎渣渣,品尝品尝。能品尝一点g馒头碎渣渣,是他们常常思谋已久的炽烈而坚强的欲望,很单纯,很不可思议,但那是看似简单的微不足道的,却很了不起的愿望,那只为了吃一片白馒头片片的愿望,那简直纯真的可怜又可爱的情感,激励着孩子们风里雨里同大人们一道春种秋收、起五更睡半夜挑水担煤、硬是要把贫困的岁月踩在他们小小脚下。他们彼此谁也不会嘲笑谁,只有他们吃不上白馒头的小嘴巴去嘲笑贫困的岁月,有时候也抱怨天上为什么总是下雪,而不下白面。 当然,张鸿远也清楚孩子们内心的渴求,正因为如此,才促使这位瘦弱的一村之管家,整r里绞尽脑汁为生活而算计——既为自己一家人算计,也为一村人算计。 刘瑞芬听得g馒头片不知何时就消失了,倒没有为此生气,不过她睡意全无,赶忙起身给老头做饭。与村里绝大多数妇女一样,老头饮食上的事情不敢怠慢——人是铁,饭是钢,全凭老汉挣钱养活全家人哪。 吃过早饭后,张鸿远翻身躺在炕上睡二回觉。 亮丽的y光把万端轻柔的丝线盘在门前的刺槐树上。透过绿意盎然的树荫,碎光在古老的砖院里好奇地窃窃私语。那古砖早已磨去了棱角,圆滑的凸凸凹凹的像一张饱经风雨磨砺的老头子的脸,碎的光照虽然无法换回往r的青春朝气,但却更加映衬出肃穆古远的意境。 张鸿远刚刚有了点睡意,只听院里刘瑞芬嚷道:“呀,清虎来啦!” 那声音即是在招呼走进街门的刘清虎,又是在提醒刚刚躺在炕上的张鸿远。张鸿远听见是小舅子刘清虎来了,便翻身坐起来,睡意全跑了。 “姐夫。”家门一晃,敦实粗壮的刘清虎像坦克似的开了进来,他那五官周正,但肤s微黑的脸上挂着几丝憨厚的笑。笑得很勉强,其实,其实那是有所企图的人充满期求和等待的一种世俗的打扮。 “清虎?你可稀罕,姐夫这寒舍可不是你落脚的地方。”张鸿远出口就给刘清虎一个半戏虐半认真的讽刺。一股y沉沉的表情迅速掠过刘清虎的脸庞。张鸿远没有注意到小舅子脸上那可怕的一瞬,那是一个心底狭隘的人、脆弱的自尊心受到强烈的伤害时所产生的震颤。震颤之后刘清虎脸上的笑消失了,继而是一张平静沉着的脸。将近不惑之年的刘清虎在急剧的情绪波动中迅速地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说明还是一个趋于成熟的,具有相当竞争能力的人。 “看你说的,我里里外外忙出忙进的,姐夫你看不见?哪有闲工夫东家转了,西家窜!” 刘清虎轻轻解释了几句。解释基本属实。刘清虎上有六旬父母双亲,下有三女一子,一家八口人,大小八张嘴,全凭刘清虎一人应付,身上的胆子确实是非常繁重,但这并不是刘清虎极少与张鸿远来往的主要原因。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鸿远与刘清虎虽然都是家庭负担沉重、家庭贫困,但是,张鸿远甘守清贫,像逸世循尘的高人,把财富与名位视若浮云,他坚信吃饭不嫌好歹,不管是汤,是菜,是米,是饭都能席卷一空的妻子有着超人的胃口,残汤剩饭都能养的她肌肤丰润、容颜出类;他坚信,他的子女是那贫瘠的红土崖高高土崖头上的酸枣丛,会一个个茁壮成长,挺立于黄土高原。 而刘清虎是一只饥渴难耐、蠢蠢欲动的云豹,强劲、矫健、捕捉时机、把握机遇、随时出击,那不甘贫穷、不甘人下的进攻个x,像烈火煅烧。他常常彻夜坐在二坑的煤场上,面对着黑魆魆的崖壁不停地思谋分析。他知道大队支书一年能做五百七十三个工,而大队会计则能做四百六十五个工。为什么支书和会计能多做工?无非是他们有权为自己多报加班而已,而他,刘清虎恰恰就没有这个权。刘清虎发现了这个多与少之间的秘密后,便开始构筑他的计划了。 刘清虎也深知自己与姐夫有着个x上不可调和的差异,但他决不会因为这些差异而放弃实现自己思谋已久的计划的机会,这就是小舅子主动登临姐夫的寒舍的原因所在。 张鸿远对小舅子到也没什么成见。张鸿远不重钱财名位,这么一种清净寡欲的人是不会与人过意不去的,何况是跟自己的小舅子。刘清虎刚一进门,他就逗了他两句,见清虎不高兴,他立刻就觉得过意不去了,于是便主动问道:“怎?有事儿?还是闲转悠?” 张鸿远是在明知故问,明知小舅子为调工作的事找上门来,而且这件事搅得他几天来都没睡好,但还是故作不知。熟读《三国》,通晓古今大事的张鸿远常常有意使用一些计谋策略,以满足一下他自视博学广闻的虚荣心,小小的满足有时能掀起一些不知道什么地方跑来的喜悦,这几乎成了他一种不可缺少的享受。 刘清虎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但那笑意一闪即逝。他说:“我没法在二坑g了。今年二坑出了好几起事儿,不大,可是产量是完不成了,年底顶多能做三百几十个工,我怎办呀?我说,你跟吴培云说一说要我回去给你当助手就好啦,好歹有我在你跟前,总比你一个人独挡一面省心,你说呢?” 张鸿远几天来就是思谋这这件事儿,刘清虎说的没错,如果身边有这么一个帮手,张鸿远简直可以放手不管事,吃现成饭。刘清虎早在八年前就跟着张鸿远学会计,那时刘清虎年轻好学,加上脑子灵活,不到一年功夫就学会收付记账,当时,张鸿远见刘清虎如此不凡,不由想起“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古训,于是将成本核算和平衡总账的秘诀留在心中没有传给清虎,师满后,张鸿远让刘清虎在队部呆了二年,他又将他安排到煤矿当统计员和售煤员去了。 现在,刘清虎想回大队会计室,是个合适的人选。近年来经济事项确实比以往增加了不少,张鸿远确实需要个帮手,也是工作需要,但张鸿远又不情愿刘清虎当助手。他有自己的顾虑:姐夫小舅子掌握一村之财权,肯定会引起各种非议和麻烦,这是一种顾虑,还有一个顾虑,张鸿远内心为他的子女铺着一条路——女儿建英已十四岁,次子建诚也十一岁了,再过二三年或四五年,这一子一女就可以找活g了,可以成为他生活的帮手了,自视清高的张鸿远,不得不为儿女的工作着想呵!他私下盘算着,将来让儿子建诚理所当然地接他的班,一举两得!但是一旦刘清虎作了他的助手,那么如意算盘不就泡汤了? 刘清虎见张鸿远沉默不语,便立即解释道:“姐夫,你太多心了,我回大队不会挤了你。我的意思是,我是党员,回大队可以了解情况,抓机会进入村委会,我可不想一辈子当一名看别人脸s、侍候别人的账房先生 。” “不是你说的那回事儿。”刘清虎点到了张鸿远的隐处,自视甚高的张鸿远又玩起他那故弄玄虚用以掩饰心中不安的谋略来。“我倒不在乎咱俩人谁g会计,都是自家人,你我谁都一样,只是我觉得咱俩人在一起,村里人会说三道四。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有个小小闪失,说不好你我都会栽了。” 说话听音儿,锣鼓听声儿。张鸿远后半句话真真实实的意思是担心刘清虎一旦掌握财务大权,年轻人急功近利,万一出了问题,张鸿远也逃脱不了g系。刘清虎也明白姐夫的意思,但他避开姐夫的后半句话,对张鸿远进行说服道:“你,总是怕这怕那,有什么可怕的?吴培云把他外甥周小梅安c到你身边又当出纳又当统计,就不怕村里人说闲话?为什么轮到你,就顾忌这顾忌那,真是的……” 显然,刘清虎话中带着火——那是由一股无名的怨气激发的。此时,他不由生张鸿远的气,这个姐夫徒有一个夸夸其谈的虚名气,真正的求他办点事儿,什么也不敢办:给亲戚们办不成,连自己的事都不敢办,太窝囊! 当然,刘清虎心中这么想,又不敢直接说出来,但虚荣心极强因而也十分敏感的张鸿远正在被小舅子的话深深刺痛了,张鸿远嗓门提起来说道:“好,好,我无能,行不行!用不着你刘清虎训导我。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你觉得我不行,你自己扑打去,何必一大早跟我叨叨这些事儿,哼!” 刘清虎没想到张鸿远会突然生气,也弄不懂到底触痛了张鸿远哪根神经。刘清虎对比自己大十多岁的姐夫毕竟有些敬畏。年龄对于直x子人更能增加几分威严和庄重。刘清虎赶忙欠起身来说:“怎啦?g么生气,我没就你什么?老虎的p股摸不得?看把你气得!那好,我走,我走……” 这时,刘瑞芬听到屋里气氛不对,推门进来,见张鸿远黑煞个脸,满脸不愉快,便说:“你这个人,老是爱训教个人,清虎难得来一次,你们好好叨拉叨拉,嚷什么?有什么好嚷的?” “去去去,你瞎扯什么,是你兄弟教训他这无能的姐夫,我敢教训人家。人家年轻有为敢说敢做,人家是共产党员,水平高,觉悟大,论哪一条,我有资格教训人家。”刘瑞芬的参与加重了张鸿远的火气,好几天的闷气不由自主地发泄出来了。 刘清虎知道事情谈不来,也知道张鸿远没有诚意让他回大队部工作。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咬了咬牙,把从心底迸发出来的怒火压了下去。他本来从心里就不甚佩服张鸿远,此时恨不得将这位自命不凡的姐夫揍几拳,好让他乖乖地听从安排,按他的计划行事,但刘清虎再看看张鸿远那张清瘦的脸上杀气腾腾,便冷笑一声打住——那是一种极轻微、极不易让人觉察的冷笑,但那恰恰是一种最危险最可怕的笑。 刘清虎一声不吭,踩着院里的古砖上亮丽的碎光走出了大街门。 刘瑞芬嚷嚷着尾随刘清虎出了街门,屋里顿时又恢复了那种神秘的宁静。 人走了,张鸿远的心平静了。今天他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平静之后,突然想起刘清虎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平静走出家门时的姿态,那其实是目空一切的挑战者和征服者的姿态。 张鸿远的心中不由暗暗吃了一惊。 第四章:爱情何尝不是感情的较量。胜利总是从平手开始。粗心刘瑞芬与细心张鸿远谁是胜者?美丽的乡村的夜多么宁静。他为什么不宁静? 月亮升上来了。 那是乡下的月亮,像刚从泉水中捞出的玉盘,水淋淋的,透亮透亮,那是只有乡下才能见到的月亮。在山村宁静的夜晚,村庄 仿佛突然间消失了,热闹的白r仿佛被一块黑黑的厚重的幕布悄然掩盖了,然而那月亮仿佛是你不期而遇的乡下女子那天然纯真的大眼,在那宁静的天空悄然顾盼中,仿佛能解懂你无言的思慕,能让你忘却人间还曾有过烦恼和惆怅。月光透过古槐的荫隙,将软软的光亮洒到院子,洒到窑d的窗上,随着树影晃动,仿佛有一些无声的温馨精灵爬在窗上跳跃着奇妙的舞蹈。 晚上又停电了。不知为什么总是停电,是电不够用呢?还是舍不得用?村里的用电经常如此。那本该淘汰的洋油灯(煤油灯,当地人习惯称作洋油灯)——用空墨水瓶或浆糊作灯体,用毛头纸或用麻头搓成灯捻儿,在瓶盖上扎个眼儿,用薄铁皮做个筒,将捻包好后穿进去。虽说原始了点,但经济实惠家家都有好几个。 物以稀为贵。不论点电灯还是点洋油灯,因为建英和建诚看小说,常常挑起父子之争。张鸿远严格静止子女们看闲书——他认为只有没有出息的生活失意的破落文人才看小说,写小说,而过去的小说大都消极腐朽:诸如《红楼梦》、《三言二拍》不堪;《西游记》、《聊斋》神神鬼鬼、荒诞离奇。然而建英和建诚姐弟两个,明里不敢反抗,暗里与父亲斗智;他俩晚上百~万\小!说时将凳子竖在炕头,把脱下来的衣服挂在凳子上将灯光遮住;如果是点灯时,就将电灯放低了,用报纸将灯光罩住,在报纸上挖个孔,孔中s出的光正好s在俩人百~万\小!说的地方。尽管如此,还是要被半夜醒来的张鸿远发现,一阵吼骂声响起,姐弟俩赶忙压住“咚咚”直跳的心窝,将灯拉灭。 不过,今天晚上,张鸿远家没有亮着灯,却挤满了人,原来是放了暑假的学生们围着张鸿远听说书。 张鸿远在村里是个知名的说书人,每逢寒暑假,左邻右舍的初中生、小学生以及一些上岁数的老汉们吃罢晚饭都会不约而同来到张鸿远家。当然只要张鸿远心情愉快,也没有闲事打扰,就会给大伙说上一段。如果张鸿远心情不好或有个事事情情,那么上门来的人也不强求,只是随便转转,看看张鸿远没有说书的意思便自觉地离开了。 这是说书人和听书人之间长久来形成的一种默契,其中包含着听书人对说书人的尊敬和顺从,也显示也显示出说书人对听书人的凝聚力和摄服力。 月光照s在窗户、炕上。借着月光可以看清张鸿远坐在土炕靠左边;紧挨着他爬着的次子建诚以及建诚的两个表哥铁蛋和牛蛋,还有建诚的堂弟,三板四版兄弟俩,都是一帮满身是土的愣小子们;建英以及建英的表姐表妹堂姐堂妹,还有邻居拉花妮、三翠都围着炕沿边坐在板凳上;而比张鸿远大十一岁的刘有老汉则坐在张鸿远家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刘有老汉是位虔诚的听书人,便模仿张鸿远给他家周围的人当起了“二把刀”说书人。刘有听书决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或漏掉一个细节,那个仔细劲儿真比村里心细手巧刺得一手好刺绣的三小老婆还要高出三分。 张鸿远今天讲的故事是《杨七朗打擂》,听书的人不算多,没有寒假期间、尤其是正月初一到十五期间的人多——炕上地下满是人,几乎没有落座之处,没有c足之地。 当故事讲到了杨七朗飞身跃上擂台要力劈潘豹的时候,街门一响走进一个人来。 “这是做甚?黑灯瞎火的,开黑会嘞?”来人在门口站定了,开口跟屋里的人逗笑。 刘有老汉见来人提个篮子站在门口说笑话,便回到:“你这是要g甚,半夜三更上门讨吃要饭——你也不看个时辰?” 一屋人大笑起来。 “你个老玩童,裤裆破了怎杵出一个你?”来人毫不客气地回敬了刘有老汉一句,接过建英让出的板凳坐了下来。 “爹,快讲!”“大爷快讲!”“舅舅快讲!”孩子们像一群饿急了的麻雀“叽叽喳喳”叫了起来,仿佛张鸿远不把故事讲完,就会被撕吃了似的。张鸿远用很短的时间讲完了杨七郎力劈潘豹的大概,便说:“今天就说到这里,好!睡觉!” 孩子们不很情愿地走出家门儿,这时,张鸿远划着火柴点着了桌子上那盏小巧的墨水瓶做的煤油灯。暗红的灯光映到了那位来者的脸上,他不是别人,正是张鸿远的胞弟——张鸿志。 “志小,你好稀罕。”张鸿远亲切地并有些迟疑地说。弟兄俩人,确实很少来往,即便逢年过节,也是孩子们相互跑动,互送礼道。 张鸿志坐在板凳上,似乎想笑,但又没有笑出来,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兄弟本是骨r亲,娶了媳妇各奔西东,平r里很疏远的亲兄弟,坐在一起竟显得十分尴尬。 “这——他婶子给猛子捏了个面羊,让我送来。猛子呢?睡啦?我也正想看看娃子。” 张鸿志极力想摆脱身上那无形的束缚,可是那种尴尬的状态越是在意它,它越是牢牢地钉在身上。见了大哥总有些拘谨,甚至害怕,张鸿志掏出旱烟来,装上烟锅吸起烟来。 吸烟是人们掩饰内心活动、平衡心态、调节气氛的一种十分绝妙的方法。世界上许多人吸烟的原因就在于此吧。 一阵轻微的喜悦感滑入张鸿远的心房,他没想到弟弟会亲自给娃娃们送面羊。他说:“你看看娃子就行了,g嘛提绺东西?你刚修了家也挺紧张的,省着点吧!” “该省就省吧。”张鸿志十分平淡地说。他对兄长那真挚的满怀十二分友爱之情的关心反应平淡。他没有心思听兄长说道,而且也不习惯闲扯。 张鸿远望着弟弟沉默寡言的劲儿,心中沉思道:是谁将一个活泼的爱说爱笑的青年张鸿志磨腻成了今天这个寡言少语、总是满腹心思郁郁不乐的小老头张鸿志?是那个身高马大、y狠霸道的女人吗?是那个缺乏童音稚气的家庭吗?是黑乌乌的含着硫酸气味的单调的煤炭吗?还是这可怕的时光?对,肯定是这时光。可怕的时间,这个无形的巨轮,不但能重塑一个人的外表,还能重塑一个人的灵魂。可怕的生活,这个万能的染缸,不但改变了一个人的容颜,还能染化一个人的x格。 张鸿远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让弟弟感受一点真正的充满兄弟情份的融洽,便振振有词地说起过去的一些闲话,而张鸿志却漠然处之,并不领受兄长的一片心意,甚至还有点反感他的说道。 “哥。”张鸿志打断了兄长的话,“建忠办事我的确拿不出二佰块钱来借给你,这,你也知道……嗯,这……”张鸿志想解释一下拿不出钱来的原因,可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大概是想给兄长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可又觉得不能欺骗兄长,吞吐了一阵,于是只好不做解释,直往下说,“我手头只有这五十块,你先用吧。” 张鸿志从口代里掏出一叠面值二元的人民币放到了炕上,那一叠钱顿时散发出了一股松木气味,很显然钱在柜里放的时间太长了。 张鸿远吃了小小一惊,没想到弟弟给他送钱来,而且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跟弟弟提过借二佰块钱。 “志小,这是怎回事?我知道你手头没钱,我从没跟你提借钱呀!” “前几天,猛子他妈——啊,我大嫂跟玉香提的。”张鸿志冷冰冰地说,而且他本不想称刘瑞芬为大嫂,可又怕伤了大哥的面子。张鸿远非常注意礼节上面的事儿,所以张鸿志非常拗口地将“猛子他妈”改为“我大嫂”。 “不行,钱你拿起,大哥不能花你的钱。你刚修了房子,手头紧,留着花吧。” “不!既然我大嫂开了口,我再紧也得出点力,免得猛子他妈心里不高兴。她那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 张鸿志说完,站起身来。 “你坐会儿,忙什么?” “不,猛子也不在,我不等啦!明天是早班。”张鸿志把篮子里的面羊拿到桌子上。 一条一尺多长的白胖胖的面羊,一只面猪头,四只面猴,都直挺挺地放在了落着一层灰尘的桌面上,在昏暗的灯光下特别显眼,它们委屈地爬在那脏兮兮的桌面上,恋恋不舍地望着张鸿志走出去。 张鸿志走了工夫不大,刘瑞芬抱着已经睡着了的建猛兴致勃勃地回来,一进门就发现了桌子上雪白的面羊,当她往炕上放建猛时,又看到了炕头上一叠人民币。 “这——”当刘瑞芬大大咧咧扯着嗓门儿问张鸿远时,猛抬头见张鸿远脸sy沉沉如恶云压城,刘瑞芬赶忙变转口型小心地问,“是谁的? “谁——让——你——去——问志小借钱来?!”张鸿远的牙缝里迸出一个个低沉而有力的闷雷。那声音只有功力深厚的评书演员才能发的那么低,却打得那么远。 不论充溢着什么样的情感的语言和声音总是具有特s的。巨大的愤怒使体弱清瘦的张鸿远产生了浑厚的威猛之声。 张鸿远的问话——那威猛的声音使刘瑞芬感到了惊恐。 应该说,刘瑞芬自嫁了张鸿远,她几乎没有怕过什么。没有怕过婆婆,婆婆是位贤惠和蔼的老人,而且早早去世了,刘瑞芬压根就没有像村里大多数女人,经历那种婆媳间心惊r跳的“白刃战”。那种婆媳之间,婆婆用监视的目光作刀剑,用居高临下的威严语言作笞鞭的等级生活,刘瑞芬从未体验过。 刘瑞芬是打破历史清规戒律的人。女人是人类历史的“晴雨表”,女人的生活状况和个x发展,以其特有的功用反映着社会文化的进步、衰颓。 刘瑞芬刚刚步入生活之时,恰是新中国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实施大规模经济建设开始之r。五三年,年仅十四的刘瑞芬与堂姐刘改花一起,穿山越岭步行六十华里参加漾城市试办初级农业合作社培训班,受训四十天,那种别人没有的经历和体验,为刘瑞芬个x成长奠定了一个凌驾于常人的优越感和自豪感。 培训结束回到村里后就跟张鸿远学习会计核算。当时张鸿远是村里唯一懂得收付记账法的会计。学习了两年,会计没学成,刘瑞芬被派往供销合作社任第一任管理员兼售货员。刘瑞芬能荣任这样能打(打算盘)会算(算价格、算收支)的工作,得益于张鸿远的教导和传授,为此,稚嫩的少女心中埋下了对师傅——张鸿远的信任和敬重。 五八年,离婚不到一年的张鸿远在同事们的撮合下,向如花似玉的刘瑞芬s出了丘比特之箭。那时刘瑞芬对张鸿远的感情是朦胧而又盲从的,然而合作社社长高秀峰作为介绍人,向刘瑞芬说明了张鸿远的爱慕之心的时候,朦胧的感情经过一番茫无头绪的斗争之后,竟变成了真情实意,刘瑞芬竟接受了比她大十岁且离婚后带有一个七岁儿子的男人的求爱。 应该说,张鸿远与刘瑞芬的结合是新中国解放后精神文明建设的一大可喜成果——但没有写入历史,很遗憾。刘瑞芬成了当时村里新事新办、婚姻自主——新女x的楷模。俩人的喜事办得比五八年大搞钢铁还要火热。 应该说女人是天x胆怯而又虚荣的,她们自觉不自觉地将世俗的东西作为女x的装饰,束缚在头上,而绝对想不到有一天竟然成了命运的紧箍咒。但此时此刻的刘瑞芬不但不理会世俗的东西,而是用自身的行动粉碎了来自周围的讥讽和诽谤。她不像别的女人那么在意议论哪、闲话哪,在与世俗的盲目斗争中,不但没有屈从,反而取得了盲目的胜利,并大胆地嘲弄了世俗。她觉得嫁给一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并没什么不好,而她也切切实实说不出有什么不好,相反张鸿远是村里文化较高的少数人中的佼佼者,而农业合作社会计——“大”管家的地位牢不可破令人羡慕。她觉得身边有一个比自己小十一岁的儿子也无关大碍,反正这个名叫建忠的儿子虽然十分乖顺地称她妈妈,可是一点也不拖累她,建忠自母亲离异后一直由nn照料,刘瑞芬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儿子的恭顺和敬爱。刘瑞芬自嫁给张鸿远,大事有张鸿远c心,小事由婆婆张罗,丈夫体贴她婆婆疼她,她一直沉静在亲人爱护,他人羡慕的快乐之中了。 少女的纯真、单一,有时可不是出自心地善良和真诚,而是由于她的心中缺乏权衡得失的标准和要求。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天下也没有永不消失的荣耀。随着大女儿建英的出世,刘瑞芬的生活从无忧无虑欢快自在的神仙般的光景里,猛然跌入屎一把n一把,白天没清闲,夜里睡不好的煎熬中,这可苦煞了这个精力充沛的农民活动家,此时她陷入了烦恼忧心的时光中了。 婆婆很快就觉察到了儿媳的烦愁,老太太不声不响地将换洗n布的活儿都揽在自己身上,只要建英一啼哭,守在孙女身旁的老太太像只受惊的母兔立即起身给孙女换n布。假如是孩子饿醒了。老太太便万分小心地叫醒刘瑞芬:“猫儿——猫儿——娃子该吃n了——”老太太用当地人最亲昵的称谓,用低缓的几乎比蚊子伸了个懒腰的声音还要低的声音唤醒刘瑞芬,尽管如此,睡眼朦胧的刘瑞芬还是满肚子怨气建英的嫩p股蛋常常会遭到刘瑞芬没轻没重的责打,而守候在旁边的老太太像打了自己的心肝似的,赶快将哇哇大哭的建英抱到怀里,眼里垂着一串串泪花,嘴里叨絮着:“看你们年轻人,猫儿呀——,一点也没耐心,嗨,打得我的宝妮儿——”一双老筋抖动的手摩挲着那个珍珠般的小p股儿——那就是老太太的掌上明珠吧。 有一次,刘瑞芬打重了孩子,建英大哭不止,老太太急了,大声责问儿媳:“猫儿,你这是怎了?自己的娃子就不心疼?!”刘瑞芬从没听老太太这么大声音说话,不由得一股火气一把从老太太怀里拽过建英“扑”地扔在了炕上,嘴里骂到:“他妈x,死x闺女,死你妈x算了!麻烦!”刘瑞芬骂孩子,实际是骂婆婆;扔孩子是发泄心中莫名的恼火。 建英的哭声早已惊醒了睡在隔壁的张鸿远,而且婆媳二人的对话也听得真真切切明明了了。张鸿远穿好衣服走进了南窑d,见母亲目呆的脸上泪水滚滚,又见光着p股的小女儿气死气活地滚在一边大哭不止,张鸿远的眼中闪出了悲凉而凶猛的目光来。 “给娃子盖裹好被子!” 张鸿远那低而厚重的声音炸响在刘瑞芬的耳边。刘瑞芬被张鸿远异常的声音惊回过来,但是任x撒娇的习惯,本能地抵制了张鸿远那威猛的命令,刘瑞芬无动于衷地坐着没动。 老太太听到儿子低沉威猛的喝令,从木然的呆坐中首先清醒过来,她见儿媳以默不作声抵制儿子的喝令,便立即重新抱好孙女,想用代儿媳执行儿子的命令来缓解儿子与儿媳的对抗。然而,刘瑞芬的无动于衷,更加激怒了张鸿远那股男子汉强烈的自尊不屈的气概。 “快给妈妈赔——不——是——” 又是一声怒吼,是愤怒的摧枯拉朽的暴风雨般的怒吼。建英突然止住了哭声,那吼声让无知的婴儿都震慑了。 屋子里静得都能听到各自的心率的跳动。院子里静得仿佛能听到夜s旋律的流动。 出奇的宁静衬托出了夫妻俩人之间的异常尖锐、异常激烈的抗衡,这是夫妻二人第一次巨大的对抗,这是一次十分关键和紧迫的较量。 现实哪,r常生活,社会工作,官场,商场,只有抗衡和较量才能检验一个人的意志、信念、理智、感情、思维和才能,只有通过抗衡和较量才能分辨这诸多方面的长短优劣,从而可以决定其所处的地位和作用。 张鸿远夫妻的较量正是这种较量的初次。如何一对夫妻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去进行这种较量,这是生存的规律,可能有的夫妻经过一次较量后便很快懂得自己应适应什么样的位置、并能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可有的夫妻争斗了一辈子仍然搞不清夫妻如何找那个互补的融洽的结合点。 张鸿远和刘瑞芬的对峙维持了不到二分钟:刘瑞芬用沉默和无动于衷抵制张鸿远;张鸿远以威猛的怒吼与怒视威刘瑞芬。 女人的沉默和无动于衷对男人是一种可怕的考验。当然沉默和无动于衷对如何一个人都是一个可怕的考验,缺乏坚强的意志,缺乏生活阅历和冷静而清晰的理念的人,在沉默与无动于衷面前往往会产生错误的判断和选择,从而功亏一篑。不过张鸿远没有让这种对抗继续下去。 就在刘瑞芬暗自得意地认为自己耍死皮而得计的时候,没有想到一向文绉绉的张鸿远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头发,猛地将她的头压了下去。 “给——妈妈——赔——不——是——” 又是一声低喝。 刘瑞芬没想到张鸿远那只拨惯了算盘的手是那么有力,她的头被压在了炕头、贴在了跪着的双腿上,丰满硕大的r房就堵在她的嘴上,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刘瑞芬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她想反抗,但又来不急或者是无法反抗,惊慌、不解、恼怒和痛苦彻底击垮了她的意志和理智,她不由自主地哭唤道:“妈呀,我不敢了——” 此时,老太太急忙放下孙女,往开拉儿子的手,可是,张鸿远的手像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老太太着急了,迎头就往儿子身上撞,要跟儿子拼命了。 “远小子,你弄死我吧,妈妈一眼也见不得这事情呀,我不活了。” 张鸿远任凭母亲哭撞,只听得刘瑞芬说出了“我不敢了”才松手。 这时抬起头来,换转了气的刘瑞芬情不自禁地大哭起来。这时老太太也搂着儿媳,婆媳俩哭作一堆。 刘瑞芬从来没有这么哭过,然而,就是这天晚上,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刘瑞芬领略了张鸿远那雄狮般的威严,她懂得了恐惧。 这么痛哭之后,她觉得自己变了。她的身上发生了两方面变化:一个是内心的变化,她觉得内心增加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负重——一种莫名其妙的对丈夫的恐惧;一个是外表的变化,她的眼睛增加了一分难以描摹的忧郁,那是一种只有自己才能感觉出来的真真切切的变化。就这么痛哭一场之后,张鸿远那低沉而威猛的声音深深地烙入她的记忆之中,到今为止,已是十几年过去了,那声音却犹在耳旁,余音未断。 现在那声音又重新响起来了,一种只有刘瑞芬能感觉到的震撼一瞬间掠过她的四肢,刹那间,刘瑞芬觉得自己变作了一个毫无生气和毫无思维的木头人,刘瑞芬猛然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中,等待着沉默中出现可怕的爆发。 昏暗的油灯胆怯不安地注视着寂静的窑顶,也注视着夫妻二人。张鸿远夫妇像昏暗中不期而遇的两只斗兽对峙在那里。墙皮上一些可怜的夜间活动的爬虫们又在啃噬年画下那点g硬的浆糊渣渣,在异常的沉静中发出了清晰响亮的声音——那尘土顺着纸缝滑落的“簌啦、簌啦”的声音,仿佛让人感到那被烟火熏烤得已变作黄褐s的墙皮会在可怕的沉寂中剥落下来。 张鸿远等待着,总以为刘瑞芬会满不在乎地说出一堆理由,以证明向志小借钱非常之必要,但刘瑞芬却木然地定在那里,寂静中木然僵呆的女人是那么伤感而悲凉,突然,怜悯的情流悄悄爬进张鸿远的心间,张鸿远在沉寂的对峙之中不由地叹了口气,怒火不知不觉消失了。 张鸿远轻微的叹息仿佛一个解除警报的信号,突然使刘瑞芬僵硬的神经恢复了活力,经过一张一弛的的震动,刘瑞芬像个受了巨大委屈的孩子,在父亲的宽容、理解和怜悯下流下了滚滚不尽的泪水。 刘瑞芬泪水的闸门打开的同时,满腹的不满,委屈也倾泻而出。 “跟上你才算倒下不知几辈子的霉。你拿不出钱来,又不去借。别人为你张开口借了钱,你还不高兴。没有挣钱的能耐,也没有借钱的本事,男子汉大丈夫,都没有我这妇道人家的志气。借钱又不丢人,自己的兄弟,自家里的事情,又有什么难为情,咱能舍得把儿子给了他,就不能借他几个钱?张了一回嘴就借了这五十块,真是!铁公j,一毛不拔。” 男人常常以酒壮胆,女人却以泪水壮胆。满含滚滚泪水的女人,敢于说出平r不敢言的话语,也能做出平r不敢为的事。张鸿远本来闷闷不乐地钻进被窝,睡下了,没想到遭到了刘瑞芬一顿刺肺寒心的数落,张鸿远不由火气顿生,脱口骂了起来:“放p!别人的钱就那么好借?五十块钱还少?你倒是胃口不小?你还要借五万、五千呢?借借借,你就知道借。借钱是白给的钱?不用还是不是?笨货!” “我笨,我是饭桶、吃货。你能耐,怎连五十块都借不来?你张口借去呀!别说借钱了,连嘴都不敢张一张,也算个大老爷们、五尺五的汉子!” “你说我不算汉子,谁算?你看上谁了,说出来,我听听?” “谁都比你强。” “那你当初怎不跟了疯狗所?” “我瞎了眼,没看透你个窝囊相。” “现在知道了?好!给我滚!滚走!” ……,……,…… 很显然,张鸿远夫妇的对峙又开始了,这是由沉默的对峙到唇枪舌剑的厮杀的斗争,但是火候虽大了,可双方的水平却平庸了。好强、虚荣、好自诩、能言善辩的张鸿远乱了阵脚,无形之中陷入了与女人骂街的“白刃战”之中了。 这是一场十分平淡的夫妻之战,却也是一场不同寻常的微妙之争。 在这微妙的斗争中,刘瑞芬几乎获得了全部的胜利。当张鸿远一开始大发雷霆之怒的时候,刘瑞芬本能地采用了近乎于装出呆痴可怜的假象,以此对付张鸿远的怒火紧。当出自本能的伪装取得张鸿远的怜悯之时,刘瑞芬情不自禁地展开了反击。刘瑞芬的反击,打乱了张鸿远严谨理智的思维,将张鸿远引入了失去理智的“白刃战”之中。 男人以理智统驭女人,女人以无理智战胜男人。刘瑞芬彻底击垮了张鸿远,张鸿远再也没有像往常那样一条一款的批评教导刘瑞芬、将刘瑞芬说得晕晕懵懵、不知所以然了。 丢掉理智的男人,就丢掉了一切。 张鸿远与刘瑞芬争吵了多半夜,越吵越乱,越争越没个完,后来张鸿远忽然意识到自己仿佛真像个骂街的泼妇似的,于是他首先罢战不吭气了。 刘瑞芬见张鸿远不吭气了,便乱骂了一气之后,呼呼睡了。 她满足了,平衡了。 从弱者到强者,胜利总是从平手开始。 然而,张鸿远却久久难以入睡。 整个村庄沉静在熟睡之中了。村里的男女老少,不论是白天挨家挨户要饭的疯子五狗,还是呼五喝六的村革委主任,此时都沉浸在同一种幸福安详的享受中了。 人,只有在睡眠中才能享受到公平、合理、平等的幸福哪。 神奇、可怕的夜晚,将登云山粗大伟岸的身姿笼罩了,也将一道道山梁——那些为红土崖村多少代人抚摸着、搓揉着、相依相偎、生死相随的红s山梁也被笼罩了,夜s呀——神奇的巨掌,这大自然的巨掌就这么神妙地将千姿百态的世界消失了。夜s呀,为熟睡的人们创造了柔情密意的空间和时间,然而这只硕大无形的巨掌却痛苦地压在了失眠人张鸿远的心上。 张鸿远与妻子吵过许多次架,可是以往吵过架后张鸿远从没感到象现在这么烦躁不安:思绪,如乱了头的麻,纷纷挤入他的脑海。 张鸿远控制不了纷乱的思绪。他听着小儿子建猛那均匀而略显粗鲁的呼吸,回忆起了与弟弟志小的约定,进尔又回忆起了二儿子建诚和三儿子建刚的以及出生前后围绕着是否过继续给志小所引发的种种情景,接着又记起了与志小童年时代一起度过的难以忘怀的一些情景,继而由苦难的童年又跳到了现在,大儿子建忠的婚事以及建忠的病和为了治好建忠的病所花的钱,由钱又想到了现在给建忠办事所面临的困难。张鸿远自认为自己还算一个能g的人,一年挣的工分要比一般人多,而且他又特别善于省吃俭用,虽然刘瑞芬不善于粗粮细做而且又大手大脚,但基本上还没有重大损失浪费,可是为什么他张鸿远总是活得不潇洒,为什么总是为钱穷困呢?为什么总是让妻子刘瑞芬数落和不满呢? 想到刘? 第 3 部分 欲望文 第 4 部分 走过心灵那一端 作者:肉书屋 第 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钱穷困呢?为什么总是让妻子刘瑞芬数落和不满呢? 想到刘瑞芬的数落和不满,张鸿远心中不由地“噔”了一下,无形中自己击中了自己的隐痛——他不自主地想到,刘瑞芬是不是有了外心,悄悄背着他在外边…… 恼怒、羞辱、妒火,突然填满了张鸿远的胸膛,张鸿远觉得心如刀绞,万剑穿心。然而一阵痛苦的震颤之后,又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不存在的猜想,于是张鸿远仔细认真地分析了种种可能发生的条件和对象之后,心中渐渐平静下来。但是他总觉得,一种莫名的担心像无形而巨大的夜s的手掌笼罩着他,他说不清是无形的夜s给他带来了惊恐,还是自己内心深处的自我惶恐?他想看清内心深处和身外那个让他不安、令他担心的精灵,可是他办不到;他想安慰安慰自己,可是这边自我安慰刚刚接受,那边又不由地推翻了。人的斗争,自我斗争,最艰苦最损耗人的精力和元气哪。 突然北院的街门一响,接着响起了堂弟——“闷颅“的叫喊声。 “为——民——哎————” 悠长嘹亮的吼声撕破了黑s的夜幕,闷颅叫五更了,上煤窑的人要出工了,天要明了。 张鸿远猛然觉得疲困极了,于是他迷迷糊糊睡着了。书包网 。。 第五章:防儿女就像防贼的岳父,竟然对女婿施舍大方之举。 刘顺德老汉突然走进了张鸿远家的大门。 张鸿远没有想到岳丈会不请而至。张鸿远与刘瑞芬结婚十几年来,同住一村仅仅是一沟之隔,刘顺德不经女婿女儿的请驾,不会到女婿家,但是,这次却破例了。 刘顺德一进街门就习惯x地咳嗽了一声。 “咳呵——” 那是一种沙哑但却响亮的咳声。那是刘顺德特有的咳声,也是村里人们十分熟悉的咳声,听到这种咳声,人们就会知道说话婆婆妈妈、走路沉沉缓缓、步履扭捏、喜好装作一副长者气味十足的刘顺德来了。 “老爷——” 建诚和建刚像两只刚刚出笼的鸟儿从屋里飞驰而来,两个小脑袋一齐挤在刘顺德的膝下。 刚进门还绷着个脸的刘顺德一听到那脆生生的呼叫,哇——看哪!刘顺德的脸上犹如云开r出,佛光顿现,仿佛一杯陈年美酒下了肚,喜气滚滚,涌上那圆乎乎的脸庞。 “我娃们呵,真亲呵,亲煞老爷呵——” 刘顺德那为挚诚的亲情浇热的嘴,仿佛变了形走了样,嚅嚅着,吐出了如云如雨、如糖如蜜的话语来;那颤抖的眉角,幸福快活的热浪仿佛像秋天成熟的红嘟嘟的酸枣一碰就会滚落下来;那双皱巴巴的老手,看吧,那双被岁月和无数往事浸泡和剥蚀的手,此时,颤抖着抚摸着那两个外孙的不太规则的扁长的脑袋,那仿佛是抚摸着老汉眼中的两颗价值连城的珍珠;看老汉那闪着光的像燕子窝一样的眼眶,仿佛在刹那间变成了暖泉沟两个流蜜的水泉。 张鸿远听到岳丈的咳嗽声和孩子们的叫声,走到门前迎接老汉。 “叔,来啦?” 刘顺德亲切地看了张鸿远一眼,那匆匆忙忙的一望算是对女婿问候的回答。刘顺德一手拉着一个外孙子,喜气和热忱似乎冲昏了头,那张皱巴巴的嘴里吐出一连串咬字不清的、亲热的无法从语调上分辨年龄和水平的话语,刘顺德的心猝然与孩子们融为一体了,猝然间真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玩童了。 “老爷,讲一个笑话,讲一个笑话,嗯?老爷,讲呀——” 孩子们不等刘顺德坐稳,就缠着讲笑话。刘顺德不会讲古论今,只会用他那和言细语、繁繁絮絮、絮絮叨叨的令孩子们发笑的风格,讲一些流传了不知多少年多少代的传闻、笑语和童谣。 “猫儿们,不要搅闹你老爷,让你老爷歇歇儿。”张鸿远想把孩子们轰出去。 “别,别别!我不累。”刘顺德生怕挖走他的心肝宝贝似的赶忙阻止张鸿远。 于是,刘顺德便煞有介事地给孩子们讲起故事来。他仿佛是专门来给孩子们玩闹说笑的,认真、专一,那非常投入的劲头,就像一位世纪的老人,站在了高高的云端,在给太行山与吕梁山,讲那开天辟地,三皇五帝的故事。是的,他是那么幸福,他那喜悦恐怕整个宇宙都无法容纳了,天哪—— 看看天气不早了,张鸿远赶忙给岳丈准备午饭。 别看刘顺德一介平头百姓,吃喝上面却十分有派头,或者说十分讲究,归纳起来有三大特点。 其一,一r三餐之中必有一餐有酒,酒过三杯,不多饮。老汉胃口不好,喝酒之意不在酒,在乎和胃保暖也。 其二,不管什么饭什么菜,要精要香要软,口味必佳。以村里人人必吃的糁子为列——刘顺德所吃的糁子有三个特点:一稠;二要有红薯倭瓜甘甜类蔬菜配饭,如没有此类蔬菜,也要加入少许糖精;三是米多。此三个特s不具备,刘顺德就会毅然罢饭。 其三,就是吃饭时要有人端到手头。刘顺德年过花甲,不但没下厨房做过饭,连饭都没到厨房端过,他那吃饭要人端送的镜头,大概与皇宫传膳的气派与感觉都差不多吧。 为此,张鸿远须亲自下厨房为岳丈做菜。刘瑞芬做的饭菜是j代不了她父亲的,弄不好,会引起刘顺德罢饭。 张鸿远炒了一盘j蛋,拌了一盘土豆丝,外加一盘r常吃的咸菜,凑成了一热二冷。建英到供销社打回半斤散泉白酒。好了,翁婿二人,岳丈大人坐在炕上,女婿坐在地下的板凳上,酒菜摆在炕沿边上。俩人一杯又一杯喝了起来。好啊!那菜是十分寒酸的,可是有滋有味呀;那酒是粗醪的,可那翁婿之情十分绵长呀。 看来酒菜十分对口味,刘顺德酒兴特浓,三杯过后,又让女婿满上了第四杯。 “叔,喝吧。”张鸿远举杯劝酒。 “嗯,嗯。好,好!喝!” 刘顺德应劝举杯,看呵,那双微微有点发抖的手小心地捏着杯,那两只圆圆的眼睛闪着亲切热烈的光,直盯着那酒,似万分珍爱,又似不忍心喝掉,又似生怕洒掉一星半点,酒杯在他亲切热情的目光护送下缓缓送到那微微地启开一条真诚缝隙的唇边,一股饱满而深长的气流将酒杯吸住,随之手臂一抬,头一仰,接着是一声动人心弦的长呷声。 “啊——” 听,那长长的真挚而绵软的呷声,仿佛刘顺德不是喝下一杯白酒,而是将六十载所有欢欣和幸福全部注入了五脏六腑。接着老汉又夹起了一筷j蛋送入刚刚被白酒浸润的嘴里,而后捏着筷子的手突然停在当空,只见老汉目视前方,专心一意,嚅动嘴巴,虔诚而严肃地咀嚼那块入口的j蛋,那不是贪婪的咀嚼,而也不是机械地咀嚼,那是一种真挚而欢欣的分享,仿佛老汉能从每一次咀嚼中品味出人生的一个个令人惊喜的密谛,能氢大地上所有的滋味一个个溶进味觉细胞、化作九千九万九亿亿个美妙的回味…… “好——” 听他一声叫好,表明一次伟大的品尝运动完毕了。看他那耕种着善良的花白胡须的脸,甜美和欢欣的神采胜过那尊万人敬仰的弥勒菩萨,而你会觉得此时的刘顺德才是活生生的弥勒佛。 张鸿远一向自视甚高,认为岳丈只是一个守财、嘴馋而平庸的小中农,今天却被岳丈大人身上那种对生活、对人生如痴如醉的虔敬之情感染了,不知不觉也多喝了几杯。 酒足饭饱,张鸿远便催促岳丈躺一躺。这时,刘顺德却小心谨慎地从胸前掏出一包东西,那是一块已消失了本来图案和颜s的手帕,刘顺德缓缓打开手帕,却见一堆币值不同的人民币惊异地望着张鸿远。 张鸿远吃了小小一惊,正要惊疑地问话,刘顺德却用神秘的语调说:“猫儿,远小,这是二佰块,二佰!借给你给建忠办事,三五年里赶快还给我,三五年!可不能叫清虎知道,也不能叫瑞妮知道。千万!天知,地知,你我知道就行了。” 张鸿远愣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激动了,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 “这?叔,怎好意思……” 张鸿远又是激动又是不知所措,刘顺德却无视张鸿远的感激之情,却连催张鸿远把钱裝起,生怕女儿刘瑞芬进来瞧见,那神情仿佛是在g一件不光彩的勾当似的。 张鸿远只好将钱放在炕席底下。他的心跳的很厉害,他太激动了,以至于没有扶好炕席,席子滑下来将他的手挂伤了,但他没有感到疼痛。 人,痛苦和悲伤的时候可以感觉不到皮肤的伤痛,而喜悦和激动的时候也使人忽略外表的创伤。 应该说,张鸿远可不是轻易流露感激之情的人,更何况因为借他二百块钱——因为钱而激动到如此情景,更不合张鸿远的脾x。真正让张鸿远激动的原因有两条:一是没想到视钱如命的岳丈会慷慨解囊,而且是将他一辈子的私房钱全都拿了出来;二是张鸿远没想到岳丈会如此信赖他,肯将血本借给他。要知道,刘顺德到底有多少私房钱,谁也不知道,不但儿子儿媳和女儿们不知道,就是刘顺德最信任的与他同甘共苦同患难了近四十个春秋的老伴都不知道,钱是刘顺德的命。 命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难道能轻易j给别人吗?刘顺德怕女儿们计算他,因此防女儿比防小偷还严密呢;刘顺德怕儿子儿媳糊弄他,因此防儿子儿媳就像防强盗;刘顺德其实并不防老婆,但他防着老婆那过分的善良,由于善良老婆会在别人引诱面前,把他刘顺德的命根子出卖,然而,刘顺德却敢于将钱借给女婿。刘顺德信任自己的女婿,而且深知女婿胆小谨慎,而关键是他知道女婿为人忠诚有信义,这是别人身上见不到的东西。而张鸿远恰恰是因为受到岳丈的信任而激动呀! 晚上,一向缺少笑容的张鸿远突然不知什么原因脸上泛着喜盈盈的光彩,躺到了炕上,张鸿远对刘瑞芬说:“建忠办事的钱借到啦,赶快给定个r子吧。” 刘瑞芬笑骂到:“娶儿媳妇了,看把你喜得,怪不得脸上有了点气气。烧不熟。” 张鸿远笑了,刘瑞芬没问钱从哪里借来,他也就省的跟她说谎话了,此时他心里感激岳丈大人,也就觉得身边的妻子更可爱了,而且觉得一切都变得可爱了。 一场冬雪悄悄降临了。这场雪虽不很大,但恰能将大地覆盖。此时,秋后的山野,经过霜冻和寒凝蹂躏后的那种苍凉的面容消失了,而映入人们视野的是一副洁白清晰的画面。被残秋初冬的寒扰的十分沮丧的人们,面对清新白亮的世界,油然心动,精神振作,人们心中都在感叹,冬天真的到了,节气变了。冬雪覆盖着生机,覆盖着明年开春——难以遏制的人间欢乐和喜悦。婚丧嫁娶,是山庄窝铺的百姓人家的头等大事,十分慎重讲究,尤其是办理婚嫁大事,那阵势,那规模,那讲究,也不亚于一场正规战役,不亚于国家盛事,不亚于过去的皇帝登基,现在的开国大典,不得了呀。其实,齐家治国就是一回事,只是形势和规模不同罢了。 而且山乡人家既不会因为儿女们长相、智力等差别,而免去必不可少的办事的规程,也不会因为门第高低,家户大小,贫富不同而废除办事的议程。婚事之所以要办得有板有眼,有议有程,其根本的意义就在于,在山乡人的眼里,传统的规定和仪式神圣不可更改,远比国家的一纸结婚证要慎重的多。农村老百姓往往习惯于依据传统文化和自己道德良心来约束自己。 婚姻必须举行明媒正娶的完婚大典,否则,即使领取了结婚证书也不能视作夫妻。而且不论任何人,不论谁家,每逢子女婚配,必须推举一人主持这个隆重的议程。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一般来说,婚丧大事要一个主要人物主持,这个人一般要具备三个条件,一是要熟悉办事的程序、要求和细节;二是要有人缘、有威信;三是要头脑精明,善于应变,有组织协调能力。张鸿远的祖父张孟老汉在世时,张家的红白喜事都由张孟老汉主持。张孟老汉虽然目不识丁,但却心灵手巧,处事果断。张孟老汉去世后五个儿子已分为五家,各自经营自己的光景,这时家中办事的时候突然缺少了主持人。张孟老汉有三个能g的儿子,已早他先去世,在世的两个儿子,一个是赶牲口的张克智为人粗率,脾气暴躁;一个是常年卧病在床的张克礼,俩人都不是主持大事的材料,因此,主持人的重担自然落在了张鸿远这一代人的身上,这种天然的断层现象给张鸿远创造了担当大任的机会,因此从六十年代起,酷似张孟老汉遗风的张鸿远被推上了主持红白大事总管的地位。 十六r办事,十五r这天,张鸿远家已充满了喜庆的喧闹。 秦花妮第一个走进张鸿远家的大门。刘瑞芬刚刚吃过早饭,炕上的被子没有叠,灶台上的锅碗还没有洗涮,一见秦花妮来了脸上马上开出了万朵桃花。 “他婶儿,来的真早,看我这一早上,一会儿寻黄米,一会儿找红枣,乱七八糟的不成个样儿。”听刘瑞芬的口气儿,她已乱了套了。 秦花妮深知刘瑞芬的脾x:刘瑞芬家里的东西,不论粮食还是物件,没有固定存放的位置,平r不拾掇,用时乱寻找,这与刘瑞芬那办事没规律,说话没逻辑的习惯十分相符。秦花妮心中不由得冷笑,但表面上却不动声s地说:“咱知道你现在是火烧眉毛。一早上三蛋有点咳嗽,吓了我一跳,我生怕这个三蛋小子不争气,接骨眼儿上病的厉害了,我可就帮不了你的忙,可就该着让你讪克我。这不,我让四凤误一天学,看着点三蛋小,还是给你娶儿媳妇的事当紧呀!” 听了秦花妮的一片表白,刘瑞芬立马露出了感激万分的表情来,半带讨好,半带恭维地说:“哎呀,救人如救火,你不来可就把我放到地下了。” “看你说的,家里大大小小这么多人,我秦花妮算老几。”秦花妮自我表白的目的,就是要引起刘瑞芬感激,目的达到了,于是又谦虚起来。 刘瑞芬也明白秦花妮的意思。秦花妮的谦虚就像市场上讨价还价一样,其目的是要争取今天的领导权。于是刘瑞芬说道:“你谦虚什么,论手快,论经事,谁能比上你?哎,今天全靠你安排指挥,我可全指望你了。” 秦花妮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按照常规,完婚前几天要办几件事,淘洗黄米,碾黄米面,洗红枣,煮红小豆,剁饺子陷儿,之后要捏好次r贡献祖宗的糕,做一块谢婚大枣糕,包好次r款待娘家客人的饺子汤所用的饺子,蒸好娶亲大馒头和款待娘家客人的小馒头,摘剥好次r所用的葱、蒜、姜,洗涮好次r用的锅碗瓢盆。这些活都由自家里老婆媳妇们g。这一大堆杂七杂八的活儿,没有一个精g的妇女主持安排不行。张家里老婆们论精明能g首推秦花妮,其次是张鸿勇的媳妇小胖妮,再次就是张鸿兆的媳妇——外号叫“大烟筒”的杨春芬,每逢张家办事,这三个比较争强好胜的媳妇都会发生一场争权夺利的明争暗斗,这一次秦花妮抢先取得胜利。 下午,张鸿远指挥着他的叔伯弟兄们和儿子、侄儿们开始借家俱、盘灶火。那灶火是临时火,能烧开四担水大锅的大火。天黑前,搭起篷布,把整个小院遮了起来。 这时天空中零零落落的雪花飘在了篷布上,静静地谛听着张鸿远家叮叮咚咚、嘶嘶喊喊的热闹声。 吃过晚饭,张鸿远让建忠把建忠的叔叔以及堂叔堂伯伯叫来,碰头商量次r的人员分工事项。张鸿远做过许多次总管,都能镇定自若,然而,这次为自己家做总管却不由有些心中着慌,而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着慌,慌从何来,所以,他将次r要办的所有事项都在心中列好了流水账,直到将人员分工敲定,又反复掂量却无遗漏,才安心入睡。 凌凌散散的小雪花倔强地从容地飘了整整一夜。这些看起来卑微单薄的小东西们,像这片土地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样,自信地,仿佛带点傻哈哈气,执迷地依附这片土地,厮守着这片土地,最终与这片土地自然而然地溶于一体。它们仿佛被一种强大的力量驱使着,为着一个神圣的使命,潇洒而来,一夜之间村庄、山梁便被装扮成一位玉洁冰清的淑女。这位淑女仿佛是吉祥、喜悦和美满的化身,来到这片土地,问候这片土地,抚摸这片土地上奔波了一整年的人们的疲倦心房。 j叫头遍,刘瑞芬和孩子们就起床了。刘瑞芬淘米、洗红薯,准备早上一大家四五十口人吃的焖饭。建忠虽是新郎官,但也早早起来挑水去了。建英在厨房礤土豆丝,准备就饭菜。建诚和建刚跑出跑进忙着给门神、土地、天地、财神、灶王等神圣们摆供烧香,这小哥俩常常因为找不到神在哪,或者是因为不知往哪里摆供品争吵起来,争吵一会,谁也说不服谁,只好进屋里叫醒仍睡在炕上的父亲张鸿远。 张鸿远被叫醒了。他没有早起的习惯。躺在炕上,热炕温暖着他那瘦弱的身躯,他心安理得指拨着孩子们忙里忙外。 他认为这是别人不如他的地方。弟弟张鸿志能有这种体验吗?不能,他连儿子都没有。堂弟张鸿勇有吗?没有,虽然他有一儿一女,可别说是侍候他,就是他侍候孩子们稍有不周,还会受到孩子们抱怨,老婆小胖妮还要赏他一顿臭骂。那么,闷颅呢?堂弟闷颅是弟兄们中生儿育女的冠军,他有五女三子,可是别说他躺在炕上指挥老婆孩子g点活儿,他一声不吭像个奴隶似的g一天活儿,老婆能正眼看他一眼就感激涕零了。张鸿远毕竟是张鸿远呀,他的生活有自己的自豪和佳境呀。 吃过早饭,雪住了。东方的天空透出了淡黄的光晕。有建忠的堂叔张鸿兆、建忠的姑姑张鸿娥,加上介绍人李林秀和一个八岁男孩组成的娶亲队出发了。按照传统,新娘子是用轿子迎娶的,但五十年代改作毛驴迎娶,到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的今天,由于洋车——自行车的时髦,因此又改用自行车迎娶了。 传统也要变化,随着社会发展趋势在变,而实质却始终不变。今天迎娶新娘子推自行车的是“大眼睛”刘壮虎和“黄风”张德兴两个人。 建忠不去迎新娘,当地风俗规定新郎在家等新娘,叫做等亲。什么时候新娘子来到家门口,什么时候新郎官才去换衣装,换上里里外外一身新,才拜天地入d房。 满院子是帮忙的人:有本家族的帮忙g杂活的人;有受到邀请的师傅们——炒菜和拉拉面的师傅,高有峰,赶大车的忠书,“没明没影着”吴明英,小个儿拐三狗,还有挑面的张五小;拉风箱的周五小总是不请自到,他是个老光g,没有固定的工作,整r里以帮助村里以及村外红白喜事为职业,办白事时他充当yy、洒扫停尸房驱鬼、钻坟墓赶野兔、叫死魂,办喜事儿时发挥不了他那不怕鬼不怕邪的特长、为了混饭只好帮主家拉风箱,而且帮忙不要钱,只有g罢活多给几个馒头——少则四个,多则八个,够他吃一天就行,否则少一个也不行,多一个也不要。 人多,也就热闹起来了,车把式忠书边g活边逗建忠:“嗨,忠猫儿,看喜得你,嘴都笑得合不上了,小心点呀,笑歪了嘴,黑夜上了炕小心新媳妇认错了人,一脚蹬到你地下。” 忠书那一本正经地开玩笑,不时将院里g活的男男女女逗得哄笑起来。不喜欢说话的建忠不断受到逗耍,不断的红脸,突然间,建忠也一本正经地冲着忠书问道:“忠书哥,你娶老婆的那一天,没有笑,是哭了吧。”建忠那一本正经的问话,一下将忠书弄了个愣怔,附近的人突然哄笑起来。这时,小个子拐三狗顺着建忠的话开玩笑说:“忠猫,你说对了,忠书那天晚上一上炕就哭了起来,我们到窗前一听,忠书正跟他老婆王玉平吵架呢,王玉平说:‘大老爷们哭什么,今天是喜事呀,没出息。’你听忠书说什么?忠书哭着说:‘你踢着我了,你踢着我这儿啦,你个小母驴,踢着这能不疼吗?”王玉平一听,忙说:哎呀亲疙蛋,心疼煞人啦,快让我看看,踢得厉害不厉害?’忠猫,你问问忠书,他老婆踢着他哪儿了,你也防着点。” 小个子拐三狗话音刚落,满院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哄笑。 那无所顾忌的笑声,那像红土地般火热而s动的笑声,驱开了笼罩在张家院落四周的寒凝,冲走了盘踞在红土崖上空的y云,与雪住云开闪现的y光亲切地拥抱在一起,那是来自生命的光明与来自大自然的光心相印的拥抱。 张鸿远被喜庆的气氛和欢动的笑声感染了,他显得异常振作,清瘦的身姿更加洒脱,不过,他的内心总有一种揣揣不安的感觉,他不时地看着r头,惦记着迎亲的人们:沟东村到红土崖近十里路程,步行走一小时多,但下雪天,路又泥又滑,一个小时也许赶不回来,万一路上摔跌一下…… 张鸿远的心悬着,,表面上又得表现出镇定自若,而刘瑞芬此时却显得快快乐乐,自在极了。 刘瑞芬抱着四小子建猛,东看看西瞧瞧,不断地到南窑里,猴三张有生是邀请来炒菜的厨师,一边忙碌,一边偷空与刘瑞芬说笑说笑。猴三是被刘瑞芬特邀帮忙的,村里能炒了菜肴的有几个,刘瑞芬专门说服张鸿远请了猴三。而且猴三也非常想帮忙,前几天,生怕张鸿远不叫他,还特意主动在张鸿远面前表过两次态。 俩人都在不着边际地闲扯着,谈话的内容平淡无味,可是那心情与表情,仿佛俩人都在一个蜜罐子里似的,以至于,新娘子都进了门啦,俩人还不知道。 “新媳妇来了!” 建诚和建刚从大街门飞了进来,尖声叫了起来,孩子们喜悦而明快的叫声像电流击中了张鸿远的心房,眼泪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渗满了眼眶,差点迸了出来;心,“呼沓”一下落地了。 新娘子坐在自行车上被推到了街门外青石古道上的大槐树旁。推新娘的车手,“大眼睛”和“黄风”已累得满头大汗,脸红得比新娘子的嫁衣还艳。 这时,新郎官忙开了,“大烟筒”春芬打帮建忠换上新衣服。这是当地的规矩,新娘子不到家门口新郎不换新装。建忠换罢衣服,春芬露着她那黑灰的大门牙喊道:“来哇,背新郎。” 随着“大烟筒”一声喊,,建忠的表哥三孩小跑进新房将建忠背出来,同时建忠的堂姐夫也将新娘子从槐树下背进了院子里,新郎新娘同时背到院子中央靠前墙的供奉天地爷神位的地方,结婚典礼仪式开始了。一张纸将天地爷的神位遮盖了,红纸上写着“典礼仪程”: 一、 新郎新娘向毛主席、共产党敬礼; 二、 向父母鞠躬,新郎新娘互敬礼; 三、 背诵毛主席语录; 四、 谈谈恋爱体会; 五、 唱革命歌曲; 六、 谈谈生活打算; 七、 携手入新房。 主持仪式的人是吴栋,由于他每说一句话总要带一句“是不是”,所以村里人g脆叫他“是不是”。头一条和第二条进行得较顺利,第三条至第六条可就难了。新娘子是个文盲,十八岁的大姑娘从没出过村儿,更谈不上见过市面,幸好建忠还识几个字,平r里受父亲的影响还看看报纸、读一读扫盲课本和一些农村科技普及读物,马马虎虎读了一段“我们来自五湖四海”,又似唱非唱地哼了一段《东方红》,回答了几句逗笑话,总算是j代过去了。 院里挤满了人,张鸿远家四周也站满了人。典礼仪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突然,西北风刮了起来,“呼呼呼”吹得顶上的篷布“轰轰”直响,地上还没有来得及消融的雪花被吹了起来,晴朗的天空仿佛又下起了雪。猛然东南角系着篷布的压绳石从院墙上掉了下来,篷布的一个角一拖下来几乎打翻煮面锅。 张鸿远吃了一惊,连忙叫人将篷布拉起,绑好绳子。这一惊非同小可,像突然变化的气候一样,张鸿远的心间不由掠过一阵不详的预兆,按照传统迷信的说法,娶亲当天突然变天,主新娘子凶狠或不祥和。 此刻,一度中断的典礼仪式又继续开始了。大伙要求新郎和新娘拉着手入新房,可是新娘子死活不从。一阵风吹来,忽将新娘子头上蒙着的红盖头吹到了地下,新娘子那又黑又瘦又有点丑陋的脸上布满了恼气,一双眼凶狠地向挤在她身边的“是不是”剜了两剜。这时,张鸿远站在南墙边上恰好看到了儿媳那可怕的目光,不由地内心一抽,身子仿佛受到了致命的一击,几乎倒地。 谁也没有发现张鸿远的变化。刘瑞芬也没有关心这些事情,她仍在南窑跟猴三闲扯。这时候,看罢典礼的秦花妮突然走进了南窑,见刘瑞芬满脸红光与猴三谈得火热,便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说:“哎呀,外边大热闹,你俩在里边小热火,娶了儿媳妇婆婆到烧起来了。” 猴三一见秦花妮进来,便不敢同刘瑞芬闲扯了。秦花妮便坐在刘瑞芬身边,从刘瑞芬怀里抱过小猛说:“来,我抱抱小猛。大嫂,怎没见二嫂今天抱小猛,怎,你是不是舍不得,连抱都不让人家抱抱?你这人,人家舍得借你二佰块钱,你到是能做出来?” 刘瑞芬因为周玉香只借给她五十元钱,本来就有点故意冷落周玉香,经秦花妮这么一提,气就来了:“什么?借我二佰块?活见鬼啦!张了回口,借出五十块,还惹得我跟小猛他爹大大吵了一架,哼!” 秦花妮故作不信道:“你别唬我,二嫂能那样待你?你把亲生儿子都舍得给她,她就舍不得借二佰给你?不可能!大嫂,你别说笑话。别人欺我老实,你也唬我?” 刘瑞芬被秦花妮一激,便破口大骂周玉香。骂声很大,在院里忙忙碌碌的张鸿志夫妇断断续续也听到了,但张鸿志夫妇都没有接刘瑞芬的话茬子。 西北风时紧时松,吹得门前古槐树“呜呜”直响。娘家的客人吃罢饭,天已近黄昏了,张鸿远安排好晚上前来喝酒的人们的饭菜悄消失了。他必须悄悄溜走,否则会晚上闹d房的后生们捉住,那可说不定要闹出什么笑话来。 张鸿远躲藏在妹妹家,而且就躲在妹妹家西屋的防空d里。那防空d冬暖夏凉,有铺盖能睡觉,年轻后生们找遍全村也不会想到张鸿远会躲进防空d里。 然而,张鸿远并没有因为躲过晚上这场可笑又可怕的耍笑而自得,相反,躲在防空d里,他的心情又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那午后忽然刮起的西北风,以及儿媳妇那丑陋的脸上那副凶狠的目光,使他产生了不寒而栗的感觉,这是怎么啦? 他自己不断地问自己。 人生究竟有多少喜悦是永远属于一个人呢?为什么喜悦与欢欣总是姗姗而来又匆匆而去呢?人生难道不能永远摆脱忧郁和哀伤吗?为什么忧郁和哀伤总会相伴人的一生呢? 张鸿远太累了。喜悦也罢,忧伤也罢,都可以让人产生疲劳,不知不觉,张鸿远睡着了。。 书包网最好的网 第六章:林彪之死与扁四之死,哪个更有震撼力?张鸿志与周玉香,过继儿子与截夺儿子没有区别。 冬季的山村仿佛被一块寒冷,寂静无s而透明的东西包裹了。无法挣脱的冷漠与枯涩,缠在了人们的鼻端、脸颊、手背乃至整个心间,缠在了古槐树的枝尖,缠在了嵌着白花花的河床,以至于每道山梁,每粒泥土都失去红润而光亮的笑脸。 可能是冬季的温度太低、太无情,可能是冬装保暖x差,也可能是进入人们体内的饮食不平衡、发热量贫乏,也可能是生活的负担太重,因而乡下人无法保养各自的皮肤。 看看孩子们,那时而在寒风里挥舞,时而用小嘴巴哈出的热气回暖的小手,脏兮兮的,已失去本来面目的皮肤上,绽开了许多细小的裂口。有的裂口已愈合成灰s痂斑;有的正裂着天真的小口,淌着鲜红的泪花,向冬天致意。 大姑娘们像爱惜自己的名誉和清白那样,爱惜着自己的肌肤,然而,猝然间还是发现细嫩的手背上出现了裂口。它们像残冬时分山野的,不知何时悄然绽开,由于害羞,不敢顾盼着已是萧条的原野,而只好娇怯地自顾自己。 拖儿带女的母亲们,她们的手虽然布满了创伤,但却依然从容地驾驭着生活。那双手的两个侧面骄傲地展示着两重意义:布满裂痕的手背展示辛勤,温暖多情的手心展示着爱心。有了辛勤和爱心她们的丈夫和孩子们,不就会服服帖帖地依偎在她们的旗子下吗? 男子汉的手,听任裂口绽开,听任那艳丽的雪花竞相开放。那是他们对冬天的蔑视,也是冬天的一种坦然的宽谅。 看吧,只要能看到这些乡下人任何一双手,就会知道冬天,就会知道北方的严冬确实到了,数九了。 突然,有两条惊人的消息震撼了红土崖寒凝锁闭的上空。 死了。向苏联逃跑时,摔死在了蒙古的温都尔汗。 吃罢晚饭,党员g部们刚传达过反党反毛主席的材料,村里边议论开了。这个新闻在村里吵了一阵子之后,村子里留下了一句俗话:以前但凡有人死了,人们会说xxx“去西天了”,现在则改为xxx“去温都尔汗”了。 果真,没过几天,牲畜股喂牲口的“扁四”去“温都尔汗”了。 “扁四”的死,不压于的死。“扁死”不是死于正常死亡。 刚刚四十出头的“扁四”是个光g,住在村边牧畜股。晚上有两个河北平山县买煤的侉子跟“扁四”借宿,“扁四”见两个侉子偷偷捎来许多柿子准备贩卖,见柿子发了馋,便答应二人住下。晚上,两个侉子请“扁四”吃了一顿香喷喷的面片,半夜十二点,“扁四”起身给牲口添好草回到屋里,见二个侉子睡得正浓,再看焐在火d里的柿子又热又软,便大吃起来。这一吃不要紧吃滑了口,刹不住了馋气,一口气吃掉半桶柿子,吃罢上炕入睡,这一睡便再也没有醒来。次r早上两个侉子怎么也叫不醒“扁四”,他身子已发僵了,肚子胀得像个大r包。“扁四”吃柿子撑死了。 “扁四”荣幸地由于吃得过量而撑死了。他以自己吃撑的死,为总是吃不饱肚子的人们带来欢欣与安慰,也为瘦得可怜的生活带来了许多美好的鼓励,于是引得村子里又吵起来。 信息太闭塞、信息传播太缓慢,村子里村子外各种喜怒哀乐事件成了人们生活中不可缺可缺少的佐料。这些佐料既是人们为了摆脱僵硬单调的生活节奏的替代品,又是对生活中过于正统格式化了的东西巧妙的诙谐的戏耍。 对于村子里炒热的两则新闻,张鸿远和刘瑞芬有两种不同的态度。张鸿远持关心而认真分析的态度;刘瑞芬则是听一听、说一说而已。刘瑞芬对于在她心坎上的事可能会引发一场涕泪滂沱的号哭,也可以激起一场声嘶力竭的暴詈,然而对于她毫不在意、或者是无心在意的事儿,则是听若罔闻。张鸿远则不同,无论什么事都会比古论今,引经据典详加评析,或者发表一阵评谈,或者自个自我感叹一回。 事件后,加强战备,反修防修,野营拉练的部队在人们熟睡之中从村边公路上穿过。次r上午,人们悄悄地传说着部队经过的消息。下午,村里召开紧急会议安排接待解放军野营拉练到村中住宿事项。晚上,八点多,本将进入宁静安详的梦乡的村庄突然起来了。 一支部队从村东头的公路上出现了。 上了年纪的人是为了目睹像孝顺的儿女一样可亲又可爱的子弟兵。年轻人是为了在同龄人的身上分享那雄壮、豪迈的人生气概和荣誉。孩子们是为了满足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和崇敬心。于是忘记了天寒地冻的季节,不约而同来到这里,村口上、马路两边挤满了全村老少男女。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四五年级和初高中的学生们,他们迅速地将暖壶中的水倒进茶杯送到战士们的手中。头几个战士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来得及喝水便走了过去,这时,一向腼腆的建英突然勇敢地闯进了行进中的队列里,于是学生们一涌而进,行进的队列只好停住,战士们只好接受学生们的淡薄的敬意——喝两口白开水,于是,学生队伍的杯子在断断续续行进的行列里传递着。 接着,老婆婆和老汉们也凑了上去。一向以老抠出名的刘顺德从怀里掏出捂热了的核桃,那核桃是门前小核桃树上摘下来放到过年给孙女外甥们分吃的,而今却意外地拿来给解放军战士吃。党员三顺老婆和小脚娥大娘端着j蛋给战士们,那j蛋可能是攒着过年待客的,只有七八个,可是战士们一个也不愿吃。 “娃们,吃一个吧,吃一个。呵,吃一个,行不行?”小脚娥大娘、刘顺德老汉恳求战士们,眼泪都流出来了。 终于,娥大娘将一个j蛋塞在了一个个子不高脸冻得发红的战士手里,可是小战士硬是又赛给娥大娘。娥大娘求她拿着,小战士流着泪怎么说都不要。有几个战士见小战士走不开了便围过来劝娥大娘,可是也流着泪像见到妈妈似的走不开了。 天哪,泪水将一个瘦小的老婆婆和一伙年轻的战士粘在了一起,那是什么样的泪呀!那是比吃下十几个热腾腾香喷喷的j蛋还要甜美舒畅的泪,那是饥饿号哭的孩子吮吸到了母亲的r汁时挂在脸上的泪。 突然,后边的队伍发生了混乱。原来一直等在路旁寻找机会帮忙的年轻人们,发现了队伍后边的炊事班正挑着锅锅盆盆走来,从不多言的门颅像一头发了惊的笨猪窜了上去与挑担的战士抢担子。挑担的战士没有防着,差点摔倒,于是队伍搅乱了。挑担的战士不松手,门颅也不言语,硬是死命地抢担子,俩人像在打架,又像在摔跤,更像在争夺一担价值连城的财宝,比《水浒传》中青面兽杨志与豹子头林冲斗得也不次。不一会惊动了一位级别不明的官过来,命令战士松手,这场争夺才以门颅胜利地夺过担子颤悠悠挑着走开为止,于是,后边的所有担子都被挑担子的行家里手们——农民们夺在手里挑在肩头了。 一夜喧腾之后,部队在村里驻扎下来。张鸿远家腾出建忠的新房子让给了战士。建忠的媳妇正好回娘家去了,建忠只好去刘旺财家借宿,刘旺财家成份高,是富农,按规定没有资格接待解放军,那么现在只有接待贫农张建忠的荣幸了。建忠和刘旺财是一个班,幸好都是脾气x格差不多的伙计,否则刘旺财连接待建忠的荣幸也是不会有的了。 成份,是国家、政府、军队和上级对群众依靠和信任的标准。张鸿远非常注重来自政府和社会的信任,失去政府和社会的信任,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而刘瑞芬对这些事总是听之任之。 安顿好部队,张鸿远却反而心神不安起来了,部队的行动,之死,引起了他的忧虑。 张鸿远从记事以来经历过几次兵荒马乱的年代。战争,由于战争引起的饥饿与恐怖的生活 第 4 部分 欲望文 第 5 部分 走过心灵那一端 作者:肉书屋 第 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安顿好部队,张鸿远却反而心神不安起来了,部队的行动,之死,引起了他的忧虑。 张鸿远从记事以来经历过几次兵荒马乱的年代。战争,由于战争引起的饥饿与恐怖的生活早已深深地在心中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痕。 一九三八年r本侵略军进攻娘子关。驻守井陉、娘子关的国民党八十三军溃败。溃败的部队经雨县撤往太原,路经红土崖的军队在村子里休息了两天。晚上张鸿远听一个老兵讲述了他们守卫雪花山的惨烈的战斗经过:雪花山是井陉到娘子关的一个制高点,r本人攻了半个月,战死者的血从山上流成了河。r本人的炮弹打进了守卫军的炮筒里爆炸,天时不利;兵无斗志,士兵们从雪堆里爬起来逃离了阵地。老兵流着泪说:“孩子们准备躲起来吧。r本人就要过来啦,狗r的阎老西不守娘子关了。” 果然,八十三军走后的第三天,r本鬼子来了。那天,张鸿远三十七岁的父亲得了噎病危在旦夕,张鸿远的母亲守着侍候丈夫,张鸿远只好带着弟弟和妹妹随着邻居躲进了暖泉沟开挖着的煤窑里。r本鬼子进了红土崖有三怕:一是怕见病人。因此,张鸿远的母亲故意用煤灰抹脏了脸,将拉满大小便的便盆放在屋里,r本鬼子一开门,便“唔唔哇哇”转身跑开了。所以,两个没有来及躲起来的人还能安然无恙;二是怕进煤窑。红土崖的煤窑又深又长,能用的不能用的巷道相互串联,不知内情的人进去往往出不来,不是困死,就是跌到废巷道的积水中淹死;三是怕蹲屎坑。村子里的厕所都是相当大的相当深的粪池子,上面铺着些木板,一不小心掉进去,轻则喝一顿臭大粪,重则要人的小命。因此,r本鬼子进了村,不蹲屎坑,硬是在门前街道的大石墙上大便,所以r本鬼子离开后,村里的人都说:“r本人,还是一些不通人道的牲口,连猫狗都不如——乱拉屎。” 张鸿远领着弟弟妹妹在坑口下躲进了三个黑夜两个白天,由于粮食都埋藏了,身上带着的g粮也不多,兄妹三人饿的头昏眼花。狭窄的巷道充满了刺鼻潮湿的气味,黑暗中只能听到喘气和偶尔的叹气,黑暗、恐怖、不安、g渴和饥饿像一条条贪食的小蛇缠在身上。张鸿远不能用话语安慰弟妹,因为大人们警告过不许发出声音。张鸿远咬着牙,但心在流泪。在黑黑巷道呆了近三天,张鸿远已觉得他不是一个有血有r的人了,而仿佛只剩下一点点闪烁心间的火星的灯盏了,有时,他恐怖地意识到,那一点点闪亮的星火可能是他的灵魂,他可能已到了地狱。他想挣脱套在身上的锁链和恐怖,可是他失败了,他也同弟弟妹妹一样昏睡过去了。r本人走后,大人们抱着昏睡不醒,奄奄一息的三个孩子回了村。农户的孩子命根强,足足喝了一顿小米粥后,三个小家伙像蔫了的小草猛然吸足了水分“吱儿吱儿”地直楞起来。然而,从绝望中挣扎出来的张鸿远懂得了敬畏战争、黑暗、饥饿和恐怖,当目睹自己的灵魂——那一星光亮即将在黑暗中沉没,而又将那星光亮紧紧抱入怀中之后,张鸿远刚满十二岁的心中滋生了对生与死的敬畏。 而现在,早晨优美悦耳嘹亮的军号声仿佛将红土崖的天空擦得焕然一新,住在北屋的三个战士像敬奉神圣似的打扫院里的街道,挑满水瓮,然而,张鸿远好像预感到了战争和饥饿的y影就要来临。 晚上,张鸿远极其慎重地对刘瑞芬说:“你看见部队g什么?又是大炮又是机枪,不对劲儿呀,要动刀兵是不是?明天起,快蒸些g粮,多烤点窝窝片,少烤点馒头片。看来要准备了。” “准备?有什么好准备的,爱怎,怎!”刘瑞芬全然不理解张鸿远的心思,只要听不到枪声炮轰,只要看不见鬼子坏蛋,战争就不存在,刘瑞芬不但没有远虑,连近忧也极少。 张鸿远用居高临下、极其蔑视的口气说:“这部队一拨一拨地向内蒙开,你知道是什么?从内蒙打到山西不就是三五天的工夫。苏修鬼子的腿,可是比r本鬼子的腿长,不早准备,怎?娃子们都小,打不死,饿死了怎?” 经张鸿远细致评说,刘瑞芬也有点发怵,头脑里缺乏思维习惯的刘瑞芬只好听从张鸿远的安排了。于是,不倒一周,x急火燎的刘瑞芬就g好了两洋面口袋糠窝窝片儿,一二号盆馒头片。 但是,张鸿远失算了,毛泽东打下的江山是铁桶般稳固,苏修不敢惹中国。只有无能的政府才让老百姓过那兵荒马乱匪盗成群的光景。 部队军训了二十天就开拔了,战争像西伯利亚的寒流始终停留在温都尔汗了。然而,张鸿远的失算却给孩子们带来了口服,自部队离开了红土崖,刘瑞芬放松了对于馒头片的警戒,两天之内g馒头片减少了近三分之一的存量。于是,刘瑞芬将孩子们痛骂一顿之后将g馒头片又换个地方藏了起来,不过饥饿和由之引起的贪馋,已将孩子们的嗅觉和大脑刺激的异常灵敏,又过了几天,g馒头片只剩下了个盆底儿。 贫穷使人精明,饥饿使人灵敏。 刘瑞芬没想到不过半月馒头片悄然消失了,不用说,都添进了食量惊人的孩子们肚里。刘瑞芬有点生气,生张鸿远的气,张鸿远的失算,使十多斤白面变成g馒头而落入三个不知饥饱的孩子们的口里,可是来个亲戚客人,待客的饭就不好做了。为此,刘瑞芬又增添了一点对张鸿远的不信任,或者说刘瑞芬心中又增添了一点对张鸿远的蔑视。而张鸿远虽对自己的失算多少有些不安,但由于孩子们都个个高兴,刘瑞芬自然不多理论,也就马马虎虎地让心中的不安随着冬天的消失而消没了。 春天来了。 向y坡上小土路西边狼尾巴草首先亮出了尖尖的绿芽,就像每天的太y总是由最清苦人家的孩子唤出一般,是这些不起眼的小草们先唤醒了春天。堾根儿下,雪青s的打碗花悄然亮出小巧的笑脸,在那依然苍黄的山梁上,那笑脸是那么显眼那么欢悦,仿佛整个原野和天空都是由于她才变得亮丽而爽朗。 过转清明。一大早周玉香急匆匆走在通向张鸿远家的古道上。她步伐虽急,脸上却溢着罕见的喜悦,由于长期爬满了忧郁和失望,那罕见的喜笑在她脸上表现为一种不协调的扭曲,那仿佛不是喜悦的笑容,二十一种古怪而奇特的丑陋的夸张。 “大嫂——” 走进张鸿远家的街门,周玉香发出了略显压抑的低缓的叫声,那是一种胆怯而谦卑的声音。 刘瑞芬听声音并没听出是周玉香,因为那声音与周玉香平r里尖刻锐利的语调截然不同。周玉香跨进了家门站在了前面,刘瑞芬才惊奇地招呼她:“呀,她婶儿来啦。” 小猛还没有起来,静静地睡在炕上,周玉香愣了一会儿。刘瑞芬正呆坐在炕沿边上愣怔,表情有点异常,眼睛有些红晕,仿佛刚刚哭过。 y光从掉了窗棂的窗户透进来。周玉香将怀里抱着了小被子放到炕上,虽然很轻一放,却很快震起了炕上的小颗粒在y光照s下,翻滚着十分显眼的舞蹈。周玉香用手扇了扇,但是不仅没有赶走这些悬浮的小东西,反而惹得这些小东西舞弄得更加疯狂。 周玉香估计到刘瑞芬刚刚与张鸿远生过气,而且是因为孩子的事,她的心不由一阵扑扑急跳。自从清明节那天志小告诉她“接小猛的事儿定下来了”她的心就一直惴惴不安,她像一只多次受过惊吓的母兔,对一丝一分异常都能敏锐地引起警觉。 周玉香故意避开关于孩子的话题,另寻话题说:“大嫂,呦,看你自在的,厨房的碗不洗,炕的被不叠,不用喂猪,不用喂j,活得够舒妥了。咱啥时也能跟你学学。” 周玉香巧妙地小心地绕着圈子引逗刘瑞芬,并随即递上特意带来的“大生产”。 “大生产”使刘瑞芬紧锁的眉头舒缓了。周玉香又递烟,又给点火,反而令刘瑞芬不好意思了。 刘瑞芬说:“人活得就是图个自在,你说我舒妥?哪能跟你比。” 由于“大生产”的作用妯娌俩聊在了一块儿。 但,聊天并不表明刘瑞芬的心中的结解开了,不。刘瑞芬从不跟人结仇,但一旦结了仇会难解难分。 清明节张鸿远从坟回来,告诉刘瑞芬说,已与志小说好,要把小猛接走。刘瑞芬突然变卦,不同意接走小猛,为此,与张鸿远大大吵了一架。由于刘瑞芬说不出充足的理由,所以大吵一顿又对接走小猛子的事不置可否。 昨天晚上听张鸿远说已定下今天抱走小猛,刘瑞芬又变了卦,一口不同意,又让张鸿远大发雷霆。等张鸿远一顿数落之后,刘瑞芬又默认了。 张鸿远也弄不清刘瑞芬为什么不同意,为什么几天来老是变卦。 一支烟抽罢,刘瑞芬去厨房洗碗去了。周玉香替刘瑞芬简单地叠了叠被子。周玉香十分爱g净,虽不愿碰那散发着汗味的、被边磨得又黑又亮的一堆被子,但为了能从零乱得被卷中抢出那个r乎乎的儿子来,还是闭着气下了手。 土炕很暖和。小猛睡得很香,那小脸蛋都热红了,像涂了层胭脂。周玉香很不习惯地扶住小猛,急急忙忙给小猛穿上了她带来的新衣新袄,她手脚慌乱笨拙,不像个称职的妈妈,倒像个没胆量也没能耐的小偷。 由于衣服发凉,小猛给弄醒了,小眼睛看到抱着他的不是妈妈,而是长着长长的苍白的瘦脸的婶婶,便哇的一声哭了。 这时,张鸿远和张鸿志兄弟俩走进了院门。 “小子,别哭,别淘。小狗儿的,今天可是不能哭,是你小狗儿的喜r子。” 张鸿远一进门就拍拍小猛子的脸蛋。 仿佛怕张鸿远抱走似的,周玉香赶紧抱紧小猛,接着故意摇晃了几晃,装作哄小猛,从而避开了张鸿远的手。 张鸿远没有在意惊恐不安的周玉香。 小猛看到了父亲,又睡了。 张鸿志脸上闪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周玉香直给张鸿志使眼s,那意思是——现在孩子睡了,衣服也换了,趁刘瑞芬在厨房——快走。 张鸿志起初还不明白周玉香的意思,愣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哥,趁小猛睡了,不淘气,就接走吧!” “走吧!”张鸿远眼泪噙着泪花说。 周玉香飞快地用被子裹好小猛,听得张鸿远说走吧,于是头也没回一下,毫不犹豫地拽开她那长腿跨出家门。 张鸿远还想张口说什么,可是夫妇二人已出了门。 一向不跟刘瑞芬多搭话的张鸿志,见刘瑞芬急急忙忙从厨房出来,便说:“大嫂,我们就接走娃儿了。” 刘瑞芬见周玉香已抱着小猛出来门儿,不知如何是好。 “怎,怎?说走就走。这是……” 张鸿志也已闪出了院门。刘瑞芬跑了几步,想追上孩子,但跑到门口,见志小已走上了古道,周玉香抱着小猛已不见影子了。 刘瑞芬像突然失去知觉似的立在门口,眼发呆,口不会出声,手脚僵直不动。 这时,挂在天空那个太y,闪着苍白刺眼的光。厨房里,刚才刘瑞芬擦灶台时将掉到灶台上的残渣剩饭抹进火膛,此时发出“卟卟”的声音,接着从厨房窗口冒出了淡蓝的青烟。厨房后边,邻居改润家的孩子们从温暖的梦乡中苏醒过来了。 “妈——姐姐不给我裤子——” “妈——我的衣裳不见了,啊——” “妈妈——妈妈——呵——呵——” 改润四个女儿此起彼落的吆喝声和刺耳的哭叫声打破了四周的沉静,连天空中太y的脸上都闪出了枯涩的无可奈何的难堪的神s。 “x你妈的,哭死呀,死不了狗r的们。” 改润的丈夫,在市钢管厂上班的张伟祥下了夜班刚刚睡下,孩子们吵的搅了他的睡,平r对四个闺女恨之入骨,恨不得一把都捏死的伟祥发出了粗野的臭骂。 哭唤声戛然而止。 孩子们的哭声刚止,喂罢猪的改润急急忙忙进了家门儿。 “你些秃孙们,号你妈个死。死熊,你,没眼s的吃差,六七岁了也不知道省点心,图不哄妹妹们,你还惹逗。真是不觉死,你老子正看到你些杂种们黑眼的不行了,还不知趣,找死!” 改润拉小的,推大的,边乱骂边给闺女们穿戴梳头,嘴不停手也不住。四个女儿轮流经她臭骂一顿,拾掇一顿,于是在改润手里像四个木偶似的小人儿,一个个下了地,蹦到院里便成了活蹦乱跳的小天使。改润虽长相不算漂亮,但经中和了张伟祥英俊的遗传基因,四个小闺女仿佛跟她们的父亲对着g似的——父亲越看到她们不亲,她们长的个个像天使般漂亮可爱。 突然,伟祥又吼骂起来。 “吵死了,嚼你妈的,一早上就不得叫人安宁。讨吃鬼们,什么时候都死绝。” 因为改润没生下儿子,伟祥常常骂她,让她碰死,此时,改润听丈夫又骂她和女儿们“都死绝”。于是一肚子火又爆发了,她停下手中的被子也不叠了。 接着吵骂升级,由夫妻俩对骂,便成了骂对方的父母,又由双方的父母升级到骂双方的祖宗三代,乃至八代十代万背祖宗都骂到了,接着,一声响亮的耳光之后,响起了改润的号哭,接着是撕打。 这时张鸿远坐不住了。刘瑞芬也忘记了小猛巧妙地被“劫去”的不幸。 张鸿远只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站在院墙高声劝说道:“猫们,消消气,骂几声就行了,出出气算了,别当真”。 不等张鸿远劝说的声音落下,这时,改润已披头散发敞着棉袄跑出家门。 “没法活了,死了好。死了称了你的心,绝了户的,断子绝孙的,不让人活了,啊哈呀——” 改润哭唤着出了院门,既不向娘家去,也不向婆家去,她又要跳崖寻死了。 刘瑞芬慌慌张张进了伟祥的屋里嚷:“猫儿,伟祥,你媳妇跳崖去了,快拽回来呀!” “死了好,丧门星,倒霉货。” 张伟祥又钻进被窝睡去了。 刘瑞芬只好叫了几个围观的媳妇:小丑媳妇,七十三媳妇和三狗大嫂,一起跟随改润奔向西沟。 爬上西梁石头坡,拐进三十亩背坡道,折进柳树泉,这时,已看见改润坐在崖边的一块石头上号哭,也不知道是不忍心跳下去,还是在作跳下去前的最后哭别。 “改润——呀——,猫,别想不开,想想可怜的闺女们呀——千万不敢——” 匆匆赶来的女人们连呼带喊。 这时,改润站了起来,哭声越痛了,向四五步外的崖边迈开了脚步,她要跳了。 然而,跳不成了,距崖边还差三至四步,她被拖回去了。 当然,改润跟伟祥每次吵架都是以这种方式为终结。 唠叨、吵架、撕打、跳崖,这是改润跟伟祥发生冲突时的四部曲,二人不厌其烦。生活太单调了,不演这四部曲,好像就活不下去。 然而,也就是这四部曲起到了特定的作用,这四部曲使刘瑞芬由于儿子被劫走产生的绝望痛苦的心情得到了暂时的遗忘,否则,很难想象,刘瑞芬一气之下会采取什么样的过激方法去抱回儿子。 但刘瑞芬真会遗忘吗? 第七章:金s的麦收,土d里刘瑞芬收获了一个无奈的情变。红土崖在欣赏:一个前罗锅与后罗锅爱情佳侣走出村庄。 三月清明花不开,二月清明花开败。 今年的清明节晚在三月,桃杏梨花开晚了。 然而,含苞的花蕾总是要开放的,因为暖风迟早要吹来。 前罗锅一些高——张星娥要出嫁了。星娥出嫁证明了一句话:有苗不愁长,有女不愁嫁。 星娥是个前罗锅子,而且个子不足一米二,人称前罗锅一些高。如果父母能给她捏造一付好看的脸蛋儿,倒也能弥补一些身材的缺陷,可是星娥偏偏长一付丑八怪的形象:脸s吸收的父亲的黑肤s;五官兼收并蓄眼睛随了母亲的深眼窝小眼睛——仿佛那双小眼害羞,要下定决心躲藏起来,越藏的深越舒服似的;嘴巴随了父亲的扁嘴巴——仿佛饿扁了,总是一付饥饿不饱满的表情;鼻子倒是谁也没有随了谁,是星娥独立发展的创举——然而由于受到小眼睛、深眼窝和扁嘴巴的牵制,鼻子受到了制约长的又小又低,于是鼻尖太隐蔽了,鼻孔都过分显眼,让人不觉得那是鼻子,倒以为是谁一不小心给弄了两个淘气的小dd。她太难看了,像故事里的活生生的妖怪跑到了红土崖,村中的老人常常不听话的小子说:“小子,不争气,不听话,长大了让星娥给你做老婆。” 星娥出嫁引起了轰动。当然并不是因为她丑而做了新娘才引起人们的关注,而是因为她嫁了一个比她略高一点,面貌俊俏肤s白晰的后罗锅男人。两个肤s、相貌、体形上——绝对是两个对立体的男女竟奇迹般结成了夫妻,看吧,星娥仰面昂首挺胸,她的男人躬背低头弯腰,一起走出村口,多么不相称的外表,多么奇特的一对儿——古今罕见,中外少有,天工真会作美呀。上天真是慧眼独具呀。 上天就是这么仁慈地将完美的结合赐予具有明显残疾缺陷的人,而那些看似完美的男男女女却未必能拥有完美的结合,他们只好望着这对奇特的男女惊叹吧。 天啊。看,星娥雄赳赳气昂昂走在前面,像高贵君主,那是与生俱来的,无法摆脱的高贵。看,她的丈夫背躬曲膝走在后边,像可怜的谦卑的奴仆,那是上天赐予的无可奈何的永远定了型的谦卑。两个人喜气洋洋,走过麦田的大路,向河洼村走去。 此时,在这莽山荒野之间的山庄窝铺里,有多少对这样那样残缺不全的人儿,面对一片片嵌着金黄麦田的山坡大梁而欢欣喜笑呢?! 麦子,田野里植物的贵族,闪着金黄的光泽,齐齐整整,像亲密无间的兄弟般挤在一起,向田边的收割者和行路人,露出自信、高贵、绚丽的微笑。 这时,村口地头有不少人都在察看麦子是否成熟,他们也望着星娥两口,就像欣赏童话中神奇的人物。 美丽的麦田那,天堂般绚丽。 站在麦田边,看那男子汉,会觉得自己的胸膛更加强劲厚实:看那女人们会觉得自己更加妩媚、温存,更加妖艳;而孩子们会变得极度兴奋快活,仿佛他们已看到了捧在手中的一碗生r面条,或者是一笼笼喷着热腾腾发面醇香的馒头,孩子们快活的神情仿佛要长上灵便的翅膀在麦田上空的芳香中自由飞翔。 星娥两口踏着麦浪,穿过麦香飘逸的田野走后,麦收开始了。 麦收是一场总动员x质的战斗。 麦收开始前几天,公社召开了全社动员大会,村支书吴培云不等动员大会结束就跑东梁爬西梁察看麦子的成熟情况。一般来说东梁小三十亩地的麦子熟得早,而柳沟、炉洼、计岭坡、大南坡、驴脊梁的麦子熟的晚两三天,这是前头或者一小队的麦子。里头二小队的麦子以南八亩、大三十亩为早熟麦子,而鱼湾、瓦窑坡、暖泉上的麦子为晚熟。吴培云就是要利用梁上与沟底,向y与背y的地理差别所带来的时间差来安排收割r期。 当然,全村一百三四十亩麦子,仅是收割、打碾、扬撒和风晒是费不了多少工夫,关键是麦子收割后要进行茬口安排,必须抢时间将二季作物c进去。收麦与播种几乎是同时展开,这样人手和时间都显得十分紧张。 公社开罢会,就是全村麦收工作会。吴培云和主任周守清分早晚二次在有线广播中反复作了动员报告。当然,动员报告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毫无反应的,只有极少数人作出了反应,这极少数人中:一是那些成份高的人,收敛了自由活动的习惯,俯首帖耳做活儿,生怕落下破坏麦收的罪名;二是周守清的老婆和女儿们,她们听不惯周守清在喇叭里慢慢吞吞、拖拖缓缓的讲话,每当周守清广播完毕,一回到家就受到老婆的迎头责骂。 “又嚼了,又嚼了,像你娘娘的臭裹脚,拉拉拖拖,你自己不觉得x嘴困,别人听了还心不好的慌。听听你那说话的腔调,好像你爹是结巴,你妈是羊羔疯,才生了你这么个说话抽抽扯扯,结巴不是结巴,秃舌也不像秃舌的熊人,每天r谝个p?还不如快去挑两担水!淡而无盐的,寡你妈的伤心,收你妈几亩麦子,也值得你们这些王八蛋们出头露脸,败你八辈祖宗的x。” 堂堂大队村委会主任周守清,被老婆姚林妮没轻没重、颠三倒四、祖宗八辈臭骂一回,这是姚林妮每天赏赐周守清的一次不是法定而胜似法定的洗礼。姚林妮一旦睁眼起来,便能找到任何一个话柄,借以编织一篇演说,她没有这篇演说,仿佛就不是周守清的老婆,仿佛就会失去支撑自己度过这一天的精神。周守清已不知不觉沉静在这种习惯x的环境中了,每当这场急风暴雨似的洗礼结束,周守清浑身上下热热烘烘地顿时觉得头脑清醒,精神也爽快了许多,仿佛睡了一夜,在睡眠中一不小心丢掉的生存感觉一下又找回来了,于是喊一声:“还不吃饭?” 这是一声又响亮又清晰,但却是商量x的语气。也许是在大队当主任当惯了,主任是当家不做主的;也许是在家中挨老婆的骂挨多了,周守清从来不会像一个男子汉或一个大队g部那样,说一句决定x的命令式的话。 但不会下命令的人不一定当不了g部。 周守清从人民公社成立、实行“三级核算队为基础”开始就是大队的主任,而且是唯一的主任,已是十多年了,支书换了好几个了,他虽没有当上支书,然而主任的地位却如万里长城——永不倒。周守清的存在,是红土崖不能没有周守清这个配角,他是书记的传声筒,是公社g部的传声筒,他是老婆的出气筒。看吧,在社会上充当传声筒的人,在家里肯定是老婆的出气筒——这是周守清定理。 于是村里人叫他不倒翁传声筒。 割麦的人在门颅叫过五更后出工了。 早饭之后,妇女们也出动了。当妇女们仨仨俩俩走在田间的时候,一群欢快的叽叽喳喳的童声也传遍了原野——学生们在老师的带领下也参加麦收了。 一向不参加劳动的刘瑞芬也加入了麦收的人流中,她参加麦收,不是因为小猛不在身边,没有了拖累,而是有个人无意中跟她开了个玩笑,这个玩笑使她产生了兴趣。 原来,昨天猴三从联校放假回来,经过刘瑞芬家门前,见刘瑞芬坐在门前纳鞋底儿,猴三趁刘瑞芬不注意,将一包红杏扔到刘瑞芬的胸前。 “哎呀,是你个没正经鬼,乱扔个甚?没轻没重,打着人你负得起责?”刘瑞芬揉一揉被打疼了的r部,骂猴三。 猴三嬉皮笑脸地凑了上去说:“我是心想哪儿就关心哪儿。要是打重了,我还想为你揉一揉。” “滚开吧,你!半前晌,跑回来g吗呀?瞧你们这些吃皇粮的,别人为你们辛辛苦苦风里雨里忙,你们倒是悠闲自在,半前晌,半后晌往家跑,跑个什么新鲜劲儿?也不是刚过门的新媳妇在家等着你。” 猴三说:“哎呀,冤死人了,我什么时候不好好上班来?今天是全校放假,明天参加麦收。你这人,真冤枉我。哎,明天你是不是也要去?要去,我可以把你那份活全包了。” “去你的吧!”刘瑞芬吃了一个红杏,杏略带点酸涩,她皱皱眉说。“你c你自己的心吧,瞧你那风一吹就倒的身段还要替我g活?走吧!留着孝心,回去孝敬她去吧。” “她”是谁?猴三正要张口回敬刘瑞芬,却突然无语走开了,原来那个“她”——秦花妮突然从五十多米远的窑顶上闪出头来,猴三做贼心虚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异常动静,所以秦花妮一露头他就瞧见了。 秦花妮的心中闪着凶狠的光芒,狠狠朝刘瑞芬坐着的地方唾了一口。 刘瑞芬没有意识到这一幕,但这小小玩笑引发了她参加麦收的兴趣,晚上,她告诉张鸿远说要参加麦收。张鸿远虽然不十分愿意让她去,但也没有阻止。 太y已跃上了东梁上空,金s光芒将红土崖照得透亮透亮。在那些剥落泥土的石缝隙里,已经爬出一丝绿澄澄的蒿草;俏丽修美的杨树吸足了清晨的空气;意气峥舒展开健美的枝叶;刺槐树在暖热的气温的催促下奋力鼓起绿豆豆似得花穗。瞧吧,树木、蒿草的五脏六腑,也与人的五脏六腑一样,被y光照得透亮。能常常接受大自然如此亲切爽朗的沐浴的人和万物是多么幸福呀。 出了村口,走上村级公路。那公路得用三里地外的硫铁矿的矿渣铺成的,天气睛好时,路面光洁坚硬;遇上雨雪天路面稀烂泥泞,还会散发一种刺鼻的硫磺味儿。刘瑞芬和三狗大嫂,小胖妮一起说说笑笑,刚走到豹子沟口附近,起五更的后生们已开始送回头趟麦子来了。 “远小婶,稀罕呀,是不是?我也是说这五月里天,豹子沟的坡上听到了老母j的呱呱声,是不是?敢情是母j们也出窝了,是不是?” 身材瘦小,五官不正,说话吞字不清,还爱开玩笑的“是不是”挑着两个麦子满头是汗,尽管如此,还是没有忘记跟刘瑞芬她们开玩笑。 三狗大嫂嘴快,不等“是不是”的话落下,立马回敬说:“哟,是哪个缺了心眼的母j,一不小心屙下你这么一个人不人,禽不禽的物件来:说看你是个人吧,别人挑四个麦子,你才挑两个;别人都会说个人话,你怎不知好歹轻重,没大没小,尽放p话;看你是个瘦公,这么多年也没听你打过个鸣儿,怎!要不让你家老母j重新屙你一回?” 三狗媳妇话一落,刘瑞芬和润梅妈忍不住大笑起来。同“是不是”一起挑麦子的小丑、七十三他们也笑起来。“是不是”气的没招了,只好骂了一句:“谁的裤裆破了,露出来个你!” 三个女人说笑着就登上了东梁。 东梁,那是红土崖东部的制高点,站在梁上不禁心神阔达:向东望去,沿着社级公路可以看到不时往返穿行的农用四轮车、红白双s相间的公共汽车,以及运肥的小马车;再远望去,在茫茫轻烟淡气之中、能看到东北方一带的村庄,那些村庄坐落在海拔较高的山峦中,而且普遍贫困——所以红土崖一带的人称之为上山村;向北望,可以看到河洼硫铁矿,以及倾倒矿渣形成的光滑的椎体长坡,在绿草萌生的季节里,那条寸草不生的灰褐s大坡显得分外刺眼,有时,偶尔可以看到码堆着的黄灿灿的硫磺,女人们常用硫磺熏蒸馒头、以便走亲时遮人眼目;向西望,可以看到红土崖的全貌,而且也可以看到打场上黄黄的麦子。 女人们走进麦地,迎接她们的是男人们粗野的调笑和呼喝声。这时有女人们顶替,男人们停下手中镰刀走到堾边,骑着、坐着、或者靠在堾边上吃饭了,女人们则一堰地仨俩人,一堰地俩仨人的自动散开。 农村的女人,从十几岁做闺女时就随父母g活儿,收、割、锄、刨、镂、撒、拨、间、挖、挑、抬样样都精通,所以,即使好久不摸镰刀,也并不手生,一弯腰,左手抓麦,右手拉镰刀,“铮楞一声,麦子便齐根割了下来。 天格外晴好,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白云,蓝的让人心醉,令人神往。东西南北,邻村上下凡是金黄s的梯田里几乎都有人的身影,人们仿佛是在金黄的河水里嬉戏,仿佛是在一匹金黄s的彩缎上舞蹈,那舞姿极其生动,极其有趣、而且是多彩多姿,那是天堂都没有的舞姿,那也是只有在麦收季节的农村才能见到的舞姿,那是喜悦的舞姿。 喜悦的舞姿多美呀,因为只有收割的季节才有喜悦,收割是美丽的;因为有了成熟才有了收获,成熟是美丽的;因为有了劳动才培育了成熟,劳动是美丽的。在喜悦的麦收劳动中的人哪,是多么美丽的生命呀! 男人们吃罢饭,将饭盒搁好了又返身加入妇女们的行列。猴三不知从什么地方悄悄溜到刘瑞芬的身边。猴三的饭是秦花妮的三女儿捎来的,他本来是在坡下的沟口地里吃饭,然而什么人c的什么心,捎饭的妇女们一出现,猴三就开始收索到了刘瑞芬的身影。刘瑞芬似乎没有觉察到猴三来到身边,她沿着地边占着四行麦子,地边的麦子比较稀疏,刘瑞芬占领了这个有利位置,挨在她身边的是小个子不爱说话的小丑媳妇。小丑媳妇占着三行麦子。猴三就挨着小丑媳妇占着六行麦子。 男人们加入妇女们的行列,男男女女的说笑声便响彻了整个山坡,说笑声盖过了上下翻飞的麻雀们的争吵声。看,那几只坡下住着的红嘴鸟都不敢回来了,于是黑s的身影在空中盘旋游曳,时而发出一阵阵“哒——咯儿——” “哒——咯儿——”的抗议声。 在东梁的最东部的三亩堰里却是鸦雀无声,只有傻爱林和几个男人弯着腰“噌噌噌”不住气地割麦子,他们不是不会说话的哑巴,傻爱林是由于傻乎乎说不了个话,所以才不会说话而只会傻g,并且边g活边在直腰的时候,自个儿自得其乐地哧哧笑一笑,到底她笑什么,为什么而笑?谁也弄不清。那几个男人,是前头沟一队的富农分子张有禄家的几个子孙。富农张有禄早已去世,他的几个儿子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他那份唯一的倒霉的遗产——富农分子的帽子戴在了头上,而今既无欢乐,又无笑语,代他老子默默无闻地受过。其实,张勤、张俭、张恭和张让弟兄四人一个比一个脑子好使,嘴巴也来得快,然而,这个时代不是他们显露才华的时候,他们的才能只能促使他们更多地去苦苦地思索,无尽地感叹,积蓄心中的怨恨和不满。他们没有选择g什么和说什么的自由,也没有开心嬉笑的权利,那个从不洗澡、身上臭哄哄的傻爱林,谁也不愿接受,而只好推给他们弟兄四人,他们弟兄四人只配与这个被人瞧不起的傻女人在一块儿,因为他们也是当今被人瞧不起的人。 突然,从周家坟地传来了人们的哄闹声。 原来是不饶人三狗大嫂正追着小皮球周富海要打周富海,这时堰上堰下的男男女女都立起身拿着镰刀观看,不时“哬哬”起哄。 小皮球,个低人胖跑不快,不一会让不饶人给抓住了。小皮球想甩开不饶人,不饶人却紧紧扯住小皮球的衣襟。小皮球怕扯破了衣裳回家挨母亲的臭骂,便停止撕扯一把搂住不饶人要摔不饶人。 “哬,哬——摔一跤——摔一跤——小皮球——加油——”人们见二人要摔跤,更来了兴趣,呐喊声更大了。 不饶人见小皮球要摔她,毫不怵怔,便抱住小皮球摔起来。小皮球仗着自己是个二十岁的后生有力气,想摔倒不饶人,可是不饶人身高臀厚腿粗胳膊也有劲儿,硬是挺住了小皮球的攻势。势均力敌。小皮球觉得不饶人的体重和身材对他是个巨大的威胁,因此不敢硬碰硬的摔,而是用小腿拌不饶人的后腿,想用使绊子的办法绊倒不饶人,这时,不饶人觉得小皮球的重心有点松动,猛地吼一声,双臂一摆,小皮球被晃动起来,接着又是一较劲儿竟将个小皮球摔在麦地里,麦茬子扎得小皮球又叫又唤。不饶人就是不饶人,不管小皮球怎么叫,顺势骑在了小皮球身上,由于胜利而得意洋洋地喝道:“快说,敢不敢胡说了,说!” “哎呀,哎呀,扎死我了。不敢说了,不饶人要是不饶人就不是人。” 小皮球被压在地上一边求饶一边捎带着骂不饶人。 不饶人恼火了,一手脱下一只鞋,将又脏又臭的鞋壳在小皮球的嘴上搓。 “呸、呸、呸。” 小皮球急得直吐,眼睛憋得都流出了泪。 几乎能看得见小皮球和不饶人打斗场面的人都住了手看热闹,然而,刘瑞芬与猴三却没有参乎进去,而是故意到坡低沟里的窄堰里去了,那狭长的麦田正好能站开他俩人,俩人旁若无人说说笑笑十分自在。 太y几乎上了人们的头顶了。坡上的人们都割完了各自脸前的麦子并开始扎捆儿。年轻后生们拿起扁担一头扎两个麦捆回村了。妇女们匆匆忙忙往回赶,急着回去做午饭。刘瑞芬家中有儿媳妇做饭也不急着回家,她与猴三光顾说笑,误下了活儿,还有三四丈长的麦子没有割完。 坡上的人都走了,刘瑞芬坐在崖底的揩着汗休息,猴三将麦子捆好c在扁担上。整个一面山坡上只有麻雀的争鸣与红嘴燕盘桓的呜呼,土塄上一簇亮油油的马n菜开出了鲜艳的黄花,那花鲜艳极了。 猴三收拾罢麦子,猛然瞧见了土坎里的马n菜,他猛跑几步,窜上土塄去拔了一把。马n菜有白s的n汁,又香又甜,十分好吃。 他将香喷喷的花朵递给刘瑞芬,刘瑞芬笑了。 “小的你,真是改不了的猴气,快收拾走吧。”刘瑞芬接过马n菜连枝带花放进嘴里。 此时的刘瑞芬仿佛也变成了个纯情少女,脸红红的,一付单纯任x的神情,刚刚结束哺r期的身段丰满肥腴。 猛然,一只手探入刘瑞芬的胸口,狂乱地揉搓那对丰硕的r峰,接着猴三将她按到土d的地下,剧烈的眩晕几乎使刘瑞芬昏迷过去,心像失控的火车“突突突”狂奔,身体软弱地像一堆棉絮,从天而降的的狂欢击垮了她。天空仿佛突然变得昏晕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熟悉而响亮的呐喊闪过刘瑞芬的脑际,她刹时清醒过来。猴三已走了,自己的下半身l了半截,望见自己雪白的腿部l露在y光之下,一阵撕心裂肺的震颤越过她的心际,接着耳边又仿佛响起了一阵怒吼,那是低沉、威猛的怒吼,是张鸿远的怒吼。 刘瑞芬突然产生了振作力,整理好衣服,快步走出地边,向四周一望,空无一人,是幻觉出了差错。 张鸿远并未出现。快要近午的y光直直地照着这片静寂的山野。 刘瑞芬顿时跌入空虚无奈中,像堾边一只僵呆的木偶人儿,不知为什么她目光呆滞,头脑中一片空白。 吃罢午饭,刘瑞芬托小胖妮给队长张拉长捎话说,身体不舒服不去割麦子。 张鸿远睡起午觉,来到了打麦场上。张鸿远虽然没参加田里收割麦子,也没在打麦场上碾晒扬撒麦子,不过几天来也是十分紧张忙碌,里里外外忙着清数记账,负责前头沟一队和里头沟二队的麦子入库。 麦子是全村人一年之中过年过节、待客待戚的粮食,少一粒,丢一把,都会让全村人心疼。 收割到场的麦子经过打麦场高宏老汉的挑选,将尚未熟透的个别麦捆堆到场边继续g晒,凡熟透的麦捆搬至场中,由几个妇女解开麦捆,将麦子均匀地洒在场中,撒成一个不太规则的几乎占满场子的圆形,之后将扫刷g净的三个大碌碡推进场中,装配上木架,木架两端系好绳套,拉过骡子套上,于是场子里三头骡子拉着三个碌碡在大圆圈中各自围着一个圆圈转动,那是一种均匀地公转与自传的关系,就像地球自转,又绕着太y公转一样。 经过一阵 第 5 部分 欲望文 第 6 部分 走过心灵那一端 作者:肉书屋 第 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秩谱盘艄谎?br / 经过一阵碾压,骡子稍事休息,这时几个妇女用叉子将麦子翻松。如果麦子经碾压后大部分颗粒已破壳落地,那么余下的麦秸将另外铺成一个小圆形,单另碾压或捶打,而已脱粒的麦子便被收刮成堆。 四个后生将扇车抬来;由三个人轮流摇动摇把转动扇叶;由二个人端着簸箕将打好的麦子装入扇车顶部的木制大漏斗,那大漏斗能装五六十斤麦子,漏斗底部与扇车接触处有一块活动c挡板,用来调节漏量大小,漏下去的麦子经扇出的风力吹动,麦壳、麦被风吹出五步远以外,带皮壳的麦子由于受力面积大而落入后档漏槽,前档漏槽流出的麦子由一个人用木铁铲扬入大堆;大堆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老汉用大扫帚去残留的皮壳秸秆;这时张鸿远便站在麦堆旁边称重量清收入库入账。整个打麦过程基本结束。 太y落山以后,一队的第一批麦子已入库完毕。二队的后生跑来叫张鸿远清点他们的麦子。二队的麦场距一队的麦场五百多米远,下了小土坡,过了暖泉沟再上一道土渣坡就到了,麦场上已亮起了昏暗的灯光。张鸿远是二队的女婿,麦场上的妇女们不是他的小姨子就是他的妻弟媳,他一进场,妇女们就像当初逗新女婿一般跟他耍笑。 “哎,刘家门上的老女婿,眼还是高了呀,上了门也不跟姨姨嫂嫂问个话?真是人一有钱就不知自己姓甚叫甚了。” 坐在场边上的喜林首先向张鸿远发难,其他的妇女也讥讽加笑骂扑眉扑脸冲过来。喜林是张鸿远的一个远方妻弟媳,张鸿远因为比刘瑞芬大十岁,所以忌讳别人说他老,因此喜林的话令他反感。 “哼,我还以为场边里落着一群落窝j儿,闹了半天是一群会锛人的锛树虫(啄木鸟),天黑了不回家,呱呱个什么呀!” 妇女们受了张鸿远编骂,都纷纷抓起麦秸、笤帚投过来,张鸿远赶忙逃离妇女们的围攻。 天已完全黑下来。二队的麦子过罢称,共计十五袋,张鸿远记罢袋数及重量让保管为新签章。为新是个结巴,办事非常认真,张鸿远让他在实物入库表上签字,他没签,他要重新过一过数。 “一、二、三三三三——四、四四、五五、六六、七八、九、十……” 为新数七太快了,而且加上他十分担心数不好“十”。他数十从未数清过,一数到“十”就换不转气,那个劲儿十分让人担心,仿佛一口气转不过来要憋死似的。 张鸿远只好接着十往下数,点到十四时点完了。 “哎,不对呀,差了一袋,最后那二十一斤的袋子去哪啦?” 张鸿远头上的汗刹时就冒了出来。他又数了一遍,十四袋,少了一袋,没错。 为新也急了,尽管结巴,还是亲自数了一遍,数到“十”时,为新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唱,唱着数完十至十四,那拉长了的调子听起来十分可笑,为新毕竟还是顺利准确地清点完了,确实是少了一袋。为新慌了。 “怎怎怎怎……” 为新一急,怎也怎不出后几个字来。 “怎什么!你唱!”张鸿远冲为新吼道。 “怎——办——呀——” 为新唱了一句“怎办呀”,张鸿远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出库房。 “场上的人,谁也不要走!” 张鸿远拿出他常常为人主持红白喜事的管家气魄大吼一声。场上的人,不论g活的,还是要准备回家的一起都围了过来。 不一会儿,二队队长刘有寿来了。刘有寿与张鸿远以及为新简单分析了一下情况,估计有人趁乱偷了一袋小麦,而且小麦没拿走,被藏在了场上的某一个地方。 场上的人确实一个也不少,中途也没人溜走,于是,在队长刘有寿的指挥下全场开始寻找麦袋。不一会儿,刘德望的老婆翠妮在麦秸里踩到了一个沉甸甸的口袋,拉出来一看,果然是那二十一斤麦子,上称复称一两也不少。 张鸿远长长舒了一口气,为新在表上签了字。 当晚红土崖村的人们正端碗吃饭时,有线广播传来了刘光明那清亮的声音。 “刘光明通讯报道,现在开始。” 刘光明是二队社员,年迈五旬,是个非常引人注目的人物。 他有三大特殊之处:一是由于百~万\小!说多,眼睛高度近似,为此人称“睁眼瞎”;二是爱吃醋,不论什么饭必须加醋,人又称他“醋罐子”。村里常常说能吃醋的人:“你再能吃醋也吃不过醋罐子刘光明。”;三是由于他百~万\小!说多爱跟形势跑,人称他为“跟的紧”。 今年过转春节,刘光明的老婆突然病逝了,人们说是刘光明醋劲儿太浓,老婆受不了。老婆死后,刘光明伤痛异常,好长一段时间走路耷拉着头,见人也不言语。前几天,突然提出,为配合形势需要,要搞一个早晚通讯报道,支书吴培云听了满口赞同,刘光明抖起精神,全力投入早晚通讯报道之中。记得第一天,第一次报道——那是晚上人们正要吃饭时,有线广播中传来了刘光明清亮的声音: “刘光明抖精神, 早晚两次下通讯。 报道生产好形势, 要为革命立新功。 社员们,今天是刘光明第一次向大家通讯报道。” 从此,每天早晚刘光明清亮的声音都荣幸地回荡在村中老少爷们的耳边,于是,刘光明又增加了一个外号,人称“抖精神”。 现在刘光明的声音又出现了,第一句话是他的开场白,接下来是一首打油诗: “刘光明,提个醒, 阶级斗争没有停。 下午二队丢麦子, 准是敌人又活动。 社员们,今天二队麦场发生了一起不平凡的事情,是一起惊心动魄的斗争……” 刘光明的通讯报道,公布了二队麦场丢麦子的事情真相,最后归结为敌人在捣乱。他的话,犹如一股强劲的西伯利亚寒流掠过了许多人的心灵上空。 许多人为之心颤。 这些人中,有富农分子,但也有一个不是高成份的人,张鸿远。 第八章:用垃圾改造“人渣”,巧妙的构思。 第八章:用垃圾改造“人渣”,巧妙的构思。但那是为了谁的清白与尊严?搅茅棒大闹张鸿远;张鸿远胜利大逃跑……林大金与三鞭杆的故事c曲…… 红土崖沉静在y光般灿烂的麦收之中,也沉静在了麦香与笑语组合的氛围之中。 然而,对张鸿远和刘瑞芬来说,却是一场从天而降的噩梦。当然,俩人的梦境各不相同。 刘瑞芬自东梁与猴三发生情变之后过了一阵子,空白的脑海渐渐悟出了一点点理x的东西:原来好长时间,她的心一直在猴三身上若即若离,喜欢见到猴三那清瘦精g的身影,也喜欢他那俏皮、快活,甚至不伦不类、不稳不雅的语言。猴三闯入她的心中给她增添了一种安慰、和说不出的趣味,然而,猴三没有占有她的心,能有一个男人能超越张鸿远而占有刘瑞芬的心吗?不!没有! 女人,只是喜欢朦胧的神秘的感情游戏。 女人敏锐的感受力和天然的、出类拔萃的、丰富的表现力,造就了女人的游戏本能。 刘瑞芬一直沉静在这种游戏的玩味之中,那是一张神秘的诱人的网呀,然而,她没想到猴三——这个贪婪的家伙竟在刹那间撕破了这个只有刘瑞芬能看见的神秘之网。刘瑞芬突然被推到了痛苦的孤寂的失落之中:她不知自己曾拥有过什么,但似乎又觉得失去了什么,她说不清。那种说不清的感情经常像一条毒蛇的y影,常常引起她莫名的颤栗,她也说不准是怎么了。 一个人明知道被一种东西牵扯着——这种东西明明存在——不但说不清什么东西,也不能摆脱这东西的牵制,这种处境非常痛苦。 缺乏严谨思维的女人们,都会常常陷入这种处境。 而与刘瑞芬不同,张鸿远陷入了另一种处境之中。自二队丢麦子事件发生及刘光明通讯报道之后,大队革委会迅速作出反应,治保主任认定麦子是刘德望偷的,因为是翠妮首先发现麦子藏在麦秸里,而不是别人首先发现的。同时认定刘德望是破坏活动的主使和后台,而且这是富农分子试图破坏麦收,企图与事件相呼应的行动之一。村委召集了三次批斗大会,将刘德望为首的富农分子连续批斗了三天,也即三个晚上,最后,革委主任宣布:一、从即r起刘德望每天早晨五点清扫前头沟里头沟的古道,以示惩罚;二、从即r起刘清虎回到队部协助张鸿远麦收入库及分配核算工作。 刘清虎终于抓住机会回到大队部了。 经历过“三反”、“五反”、“四清”、“造反”的张鸿远认认真真,谨小慎微,但还是被牵扯到不清不白之中了,他明显的觉得革委会对他的业务能力和管理水平产生了疑虑,革委主任没有明确指出这一点,但敏感的张鸿远已意识到了,张鸿远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张鸿远的心中产生了巨大的倾斜。 然而使张鸿远感到极度不快的原因,还有一点,只是张鸿远不敢正视。刘清虎回到队部帮忙,对张鸿远形成威胁,一向不善于逢场作戏、勾心斗角的张鸿远顿时感到了惶恐,又不敢正视这种惶恐。他害怕丢掉红土崖村大管家的职位,不想去拿锄头、挥铁锹、g粗笨营生,然而他又不知如何应付目前的局面,只好以自尊心受到伤害而恨刘清虎、恨吴培云,但又不知如何去恨,又更不便将这种心情向刘瑞芬倾吐,不愿听到刘瑞芬那不分青红皂白,埋怨他“无能”“窝囊”之类的有损他自尊心的话。 在明明清楚自己的目标,但又不知如何为这个目标努力的时候,也是非常痛苦的。受清规戒律、受书本教条、受优柔寡断的个x制约的男人,十分容易陷入这种境遇中。 夏天的黎明来的特别早。 张鸿远今天醒得特别早,这是很少出现的情况。 窗户上的白纸已透着白光了,而黎明前的大地是那么宁静,黎明前天空是那么神秘,这是一种充满魄力的宁静,这是一种让人沉醉的怡然欣慰的神秘。宁静而神秘的黎明犹如一位端庄的少女,她的活力和妩媚掩藏在淡淡的朦胧的光晕中,她的诱人之处不在那张看得清的脸庞上,而在那看不清的韵味里。 黎明,使张鸿远想到了周小梅那端庄的笑脸,他躺不住了,也顾不上起身前吸那一袋烟,于是爬起来。 他想与黎明一起jj心。 黎明前的空气中透着一丝丝亲切的凉意,此时此季,能感受到凉爽了安慰是一种珍贵的享受。张鸿远仿佛觉得有一张亲切湿润的女x的手在抚慰他,她是谁,是谁呀? 他反复在问,而且在黎明的云霭中仿佛有她的笑容在不时闪现,但他始终不知她是谁。 街门外的古道上响着“簌啦、簌啦、嚓嚓嚓、嚓”的扫帚声,是刘德望偕同他那惹事的老婆翠妮在扫街。 刘德望扫街的线路是村主要街道:从他家门口为,向西扫过五道庙,由五道庙折弯向东沿河北岸扫到二队麦场,这是一个圈儿,这个圈扫了里头沟的两条主要街道;而后由二队麦场向东北越过一队麦场后,经老爷庙,沿庙坡向上,过东头嘴,再上坡经过叫五更的门颅家门,直向西扫至关树底——关树底有四颗金刚似的大槐树,刘德望在树下吸一袋烟,此时一半多任务基本完成;天就要亮了,吸罢烟——顺坡,沿古道经过张鸿远家门口,拐向东头嘴,全部任务宣告完成——一天的刑法完毕。这样,刘德望扫街的线路是一个不规则的“8”字型。 这个不规则的“8”字型像枷锁套在了刘德望的手上、心上、乃至灵魂上,每天生活的轨迹要从这个“8”字开始。 街道扫得非常g净,古道的石缝里的马粪、羊粪,乃至尘土都被扫g净了。不用人监视,也不用人检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人民的汪洋大海是不许鱼虾兴风作浪的,伟大的群众斗争艺术已使那些极少数的地、富、反、坏、右、敌特分子们产生了空前绝后的自觉改造x。 刘德望像敬奉神圣一样,以无比痴诚的毅力和精力清扫街道,好像街道上只要有一粒尘土没扫g净就会有损他的真诚似的,他对自己的孩子、老婆,乃至自己的身体都没有投入过如此真挚的感情,他只有一个念头:要用无比忠实的劳动洗清加在他头上的罪名。 这个小个子,低胖子,其貌平平,见人总是和气微笑的刘德望,多想挣回自己原先那份清白的人生呀。 不错,他是富农分子,没办法,是祖上留给他的帽子,只要他是刘运国的子孙就不能不戴这顶帽子;他不可能为了不戴这顶帽子而不承认自己不是刘运国的子孙,不可能。 但刘德望确确实实没有指使翠妮偷麦子。丢麦子那天晚上,刘德望和翠妮同时受到了治保主任和革委主任的审讯,而且公社分管治保的革委委员也来了。经过四个小时的审讯,公社治保主任认定,麦子是翠妮偷的,主使是刘德望。为此,公社治保主任受到了上级的奖励,其理由是保护了麦收,成功地抵制了敌人的进攻,巩固了无产阶级专政的阵地。 那天晚上,悲痛欲绝的刘德望就往炕边上一撞,翠妮吓坏了,抱住刘德望说:“计小他爹,怨我是个丧门星,你在我身上出气,打我吧!” 刘德望推开老婆,用被子蒙住头,爬在炕上哭了三个小时,直哭得嗓子嘶哑,泪水流g。 第二天,他便领着翠妮,翠妮跟在他身后,他摇晃着水桶般的身子扫起街来。 刘德望扫好了土,翠妮使用铁锹铲上倒入筐中。每装满一担,他便挑着倒入冬天里沤粪的大堆上。 翠妮虽然个子跟刘德望差不多,但她由于常常生病,身上皮包骨头不见r,不过她还是咬着牙去为清洗罪名而拼力g活儿,她认为只要她自己受的苦越大,罪责就会越小。 刘德望没有怪怨任何人。他活了四十个春秋从来不会说一句责怪人的话,既不同于沉默寡言但心里做事的兄长刘德贵,也不同于愤愤不平、牢s怪话联编的弟弟刘德喜,刘德望听老人们讲:“共产党是真命天子领导的人。毛泽东是上天的星宿下凡。”刘德望不怎么信神信鬼,但他相信“老人嘴里无虚话”,他坚信“雪化了要见山,水落了要石出”,刘德望的清白一定要挣回来,清白就是清白不会跑掉。坚强的信念真正属于一个人的时候,坚强的意志与人就结合了,刘德望就是意志。 有意志就什么也不怕了。 尽管生活有时像一块死沉沉的铁压在身上,把人x与脾气都压成了一条缝,人就生活在一条缝中了,但意志是不容易被压死的,一个人的意志是难以消灭的,再渺小的人他的意志是不可蔑视的。老天爷给了每个人最公平的东西就是意志——生命的意志,守住意志的人与天地同在,与万物世界共存。 “远小哥,你起的真早,忙吧?” 听到街门声响。刘德望停住扫帚,但扔保持扫姿,小心地问候。 按说,刘德望是刘瑞芬的远房兄长,刘德望却不能称张鸿远为妹夫,而只能依着张鸿远岁数比他大六岁而称“远小哥”。 张鸿远被刘德望谦卑而低缓的问候声打动了,同情之心油然而起,他说:“刘德望,以后我家门前这段路你就不要扫了,等瑞妮起来扫吧。我家门前的道应该我家扫。” “不,不,不不不!远小哥,可不能这样,应该我来扫,该我扫。没什么,我能扫得了。”刘德望不知说什么才好,他的表情和心情太复杂了,决不是语言能表达清楚,但他的话里充满了亿万分的感激之情。 天已明了,刘德望不敢与张鸿远多说话,只好压住心中的话儿,加快扫街节奏。 张鸿远望着刘德望矮胖的水桶般晃荡着的身影沉思了好久,叹了一口气。 是谁发明了扫垃圾这个构想?让五类分子——这些社会的“渣滓们”清扫街道上的垃圾,已“渣滓”清扫垃圾,这是多么文雅的处罚,然而文明的处罚往往更残酷、更y毒。是谁首先懂得:对灵魂摧残要比对r体的摧残更具彻底x?! 以“渣滓”扫垃圾,以垃圾取“渣滓”,这是多么巧妙的构思?! 然而,张鸿远幸好没有沦为这些扫垃圾的“渣滓”,这是值得宽慰的事情。当他和这些渣滓们童年时节光着p股在河里耍水时,谁会想到r后成为两个对立阶级的人呢? 从刘德望的身上,张鸿远找到了一种心理上的宽慰和平衡:不知是由于刘德望更大的不幸相形之下使张鸿远的不幸显得无足轻重了,也不知是刘德望身处逆境中那种虔诚坚韧的精神感召了张鸿远,遮盖在张鸿远身上的沉郁的不幸渐渐缓解了。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张鸿远笑了。 麦收之后,建忠媳妇林巧珍也参加劳动了,但出勤极不正常,经常隔三差五请假休息,渐渐小两口不时小打小闹发生一点争吵,张鸿远一来二去也有耳闻目睹,但装个糊涂,也不放在心上。 霜降之后,队里该分的粮食都分配完毕了,看看临近农闲时节了。 一天上午,有一个黑瘦黑瘦、腰背有些驼的小老头,像幽灵一般溜进了张鸿远的院子,小老头,五十二三年纪,看上去足有六十好几,进了院里,飞快地瞅了瞅南窑和正窑,那目光非常狡猾,之后溜进了建忠屋里。 “妈,妈,座山雕来啦。” 这时爬在窗户上玩耍的建刚正好看到了来人,忙向刘瑞芬报告。 “什么座山雕?谁?” 刘瑞芬正躺在炕上休息,近一段时期她身体欠佳,老是没精打采,听得儿子的话,便坐了起来。 “他,东沟我嫂嫂的爹。”建刚压低声音说,“是那个‘搅茅棒’。” 刘瑞芬明白了,是说建忠的岳丈林大金。 “别胡说!没告诉你们别叫人家外号?” 刘瑞芬吓唬了孩子几句,静耳听时,听到了林大金——那个‘搅茅棒’沙哑的说话声和不时发出的g咳声。 “叫你爹去吧!”刘瑞芬赶紧让建刚叫张鸿远。这个‘搅茅棒’很少上门。肯定是有事儿。刘瑞芬打心眼不想见这位亲家,她有点怵怔。 林大金随说算不上盖世闻名,但绝对是盖村闻名,在一千多口人的东沟村,林大金能成为男女老少皆怕的人物,也算得上是个非同寻常的材料。 世上有两种人能成为人物,出奇的好人和特别的坏人。而好人成为人物,说明坏人太普遍了;坏人成为人物,说明好人太多了;没有好人,也没有坏人的社会绝对是最好的社会,信不信? 林大金荣幸地生长在一个好人居多的时候,于是因为特别恶劣的脾x成为当时盖村闻名的“人物”。他成为“人物”主要是得益于特别的x格:一方面也是个头脑简单的人,而另一方面他又极爱逞能,总认为自己是个大能人,别人办不到的事儿他却能办到,这种矛盾的x格,加上他几次让人哭笑不得的表现,使他名声大振,赢得了‘搅茅棒’的非凡称号。 林大金年轻时就是一付瘦小驼背的丑相,一张上粗圆、下尖窄的锛炭镢脸;一双杏仁眼中黑眼仁小,白眼仁多,看其眼,便知其人心术不正。有一天,跟林大金一起在煤矿g活的伙计们故意说:“谁能去煤场上问买炭的人要二块钱?咱们下了班喝一壶去。”几个伙计故意推说:“咱不行,没本事儿。咱们几个人里恐怕没有个能耐人。”林大金一听,二话不说,站起身来到煤场上。煤场上到处是买炭的人和驮炭的牲口,林大金走到一头黑铁青骡子后边,突然大叫一声爬在地上:“哎呀,踢死人了,c你八辈祖宗,哪个狗r的做下这牲口,踢死老子了。”林大金一阵急似一阵的哭骂,惊动了骡子的主人。骡子的主人一看自己的牲口踢着人了,忙问:“后生,踢着哪啦,厉害不?”林大金也不管数九寒天,解开裤带l出又黑又脏的臀部让人看。骡子的主人捂着鼻子看了好一会儿,不知是眼睛不好,还是林大金的皮肤太脏太黑,看不出伤在什么地方“后生,到底哪疼?”骡子的主人急着问。“不知道,反正到处疼。哎呀,疼死大爷了——”林大金拼命地号。这时,骡子的主人明白了,认倒霉吧,遇上不要脸又不说理的混球了,于是拿出五毛钱给林大金。林大金看也不看眼前的五毛,还是号,骡子的主人又拿出三毛,接着是二毛,总数一直加到两元,林大金的号哭戛然而止,伸手拿住两块钱,裤子也顾不上提好,l着一半臭p股,p颠p颠地跑走了。 后来林大金竟然娶上了媳妇,那是个又黑又丑三大五粗的女人,村里人称“松树皮”很能g活,胆大有劲儿。两口挺对眉眼,感情也不错,一切都不错。一天,几个人闲扯淡,这个说:“世界上人人怕老婆。”那个说:“就是老婆不怕我。”林大金听了之后,回到家平白无故将“松树皮”揍了一顿。从此每天一顿揍,幸好“松树皮”体格粗壮能经得住几次c练。揍得r子长了,终于抗不住了,于是“松树皮”丑脸一拉,大嘴一扯,哭问道:“你怎么老打我?”林大金吊着个杏仁眼睛说:“你怎不怕我?”松树皮说:“怕!”从那天起林大金再也没有揍“松树皮”。 村里人知道林大金是个混球儿,一般人凡事让他三分,林大金便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一天,村里发救济金,于是也跑到队部要救济款。革委主任说:“林大金,你不够救济标准,不能跟三歪比,三歪家的孩子们连过年的棉衣都没有,数九天还穿着褂褂拾煤渣。”林大金一听,二话没说,回到家脱了棉衣棉裤,换了身夏天穿的破褂子,来到了队部。革委主任一看势头不对,便说:“你等几天,我们几个村委开个会吧,大伙同意了就给你发。”林大金二话没说,坐在队部的凳子上等开会,从上午等到天黑。林大金的老婆“松树皮”叫吃饭,但林大金不吃,可也受不了冻,便叫老婆拿来一斤白酒喝着等开会。晚上八点半,会开完了,经研究救济林大金两块,林大金一听把喝了一半的酒瓶摔在了地上。 “呱——”一声响,林大金便一头往革委主任身上撞。别人上来拉他,他就又抓自己的脸又打自己的鼻子,脸也抓破了,鼻子也流血了,于是林大金疯也似的又打又骂,又咬又撕,仿佛是一条疯狗。村里的人全轰动了。 治保主任带着两个基g民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枪来镇林大金,林大金不但不怕,反而往刺刀尖上撞,仿佛要跟刺刀叫板儿,刺刀只好退了下去。 这时惹恼了革委主任的远方弟弟,车把式林玉虎。林玉虎三十五岁,个子不高,但粗壮豪迈,一杆比他个子还长一倍的大鞭捏在他手里“叭、叭、叭”三声脆响,三鞭子驯服过村中有名的儿骡“黑紫红”,于是人称“三鞭杆”。 三鞭杆,见林大金借酒煞疯,便怒气冲天,从家里拿来长鞭,手捏鞭杆“叭——”一声清历刺耳的炸响便惊摄了在场的人群。当年,也是这一声炸响使狂奔的儿骡“黑紫红”浑身一栗。此时的林大金耳边仿佛一声巨雷,便惊呆了。 “闪开了——”三鞭杆一声呐喊,接着是“叭”一声脆响。当年,这第二声脆响,抽在了儿骡“黑紫红”的耳根上,“黑紫红”霎时呆立不动。此时,第二鞭抽在林大金手中的算盘上,那个算盘刹时破碎。 “x你妈的——”三鞭杆大骂一声,接着“叭”又是一声。当年这第三鞭抽在了儿骡“黑紫红”的大腿软肋下,“黑紫红”被抽的p滚n流。此时,第三鞭直抽到林大金的大腿上——那只是鞭尖点了一下,林大金大腿上产生了一股剜r抽筋般惨痛便跌在了地下。 三鞭杆一脚踩在林大金胸膛问道:“敢不敢了?”林大金虽然站不起来,但嘴还硬:“我x你公母祖宗!”三鞭杆一看,这家伙比牲口还难制服,便从家里拿来一瓶煤油,捏住林大金的鼻子一气往嘴里灌,林大金被灌得哭笑不得,叫喊不得,气恼不得,求饶不得,脸憋得黑青,泪如泉涌,一瓶煤油灌罢,四肢连挪摆得劲儿都没了。这时,有人说:“三鞭杆,算了吧,看出了事儿。”林大金一听,便装死。 三鞭杆看林大金用装死来吓唬他,好!三鞭杆拿条长绳,将林大金双脚捆个猪蹄疙瘩,“噌”一声,将林大金头朝下吊在了大队部旁边仓库的房梁上,整整吊了一夜。次r清晨,人们来到仓库,从梁上放下林大金。林大金在地上躺了半个时辰。人们见他一动不动,便说:“坏了,弄死人了,三鞭杆也不在了,怎办?”这时地上的林大金突然爬起来大骂:“三鞭杆; x你万十倍公母祖宗,我——”突然林大金眼发直,嘴也合不上,也骂不出口,原来三鞭杆走进了库房,林大金像受惊了的兔子连蹦带跳弓着个背溜了,从此,林大金的浑号“搅茅棒”与他的故事远近闻名。 可是,就是这么个人偏偏要与张鸿远结成亲家:一个天下最讲理的人偏会与天下最不讲理的人结为亲家。 天啊,这是多么非凡的安排,恐怕万能的佛祖也没有这种奇妙的构想。 张鸿远听说亲家来了,又是惊又是喜。很吃惊,喜虽不大,但毕竟是“有朋自远方来”,林大金是门最远的亲戚,远亲上门自然是惊中有喜呀。 回到家,备了两个菜,土豆丝和摊j蛋。土豆丝里拌了几根海带。摊j蛋很薄,用两个j蛋摊成,本来刘瑞芬储存着四个j蛋准备待客,由于时长r久有两个j蛋已发臭了。 暖好了白酒,张鸿远打发建刚去请林大金。 搅茅棒架子很大,连叫了三次都没有出来。 张鸿远弄不清这位搅茅棒亲家是什么意思,心想:这个人真是臭狗r上不了席面。于是,只好让刘瑞芬去四请,当然,张鸿远是不会进儿媳妇的屋里。 终于,搅茅棒走了进来。张鸿远第一次会亲家,搅茅棒比他大一岁,一双杏眼总是惶惶忽忽转动,让人情不自禁想到黑夜游动的磷火——乡下人称鬼火。 搅茅棒也是第一次见到张鸿远。张鸿远白净修长,说话和善文雅,初次见面,由于不摸脾x,搅茅棒对张鸿远也多少有点肃然起敬之感。 三杯酒之后,张鸿远的话便多了起来,从红土崖今年的收成谈到东沟村的会计,又由会计谈到六零年东沟村的会计年终算账怎么也平不了帐,只好请张鸿远的事儿。 那年正闹饥荒,东沟请来张鸿远只给吃了一顿杂合面(玉米、谷糠和玉茭皮掺合磨成的面)稀糁,于是张鸿远情绪不佳,故意没有平帐,摆起了架子。村的会计只好调了一小锅玉米面酸菜糊嘟,张鸿远美美饱餐一顿,之后算盘一响,几个回合便将总账找平了。现在,张鸿远并不是吹嘘他的水平,而是那顿饥饿时期黄灿灿的玉米面糊嘟给他留下了无比美妙的记忆,那仿佛是一支美妙动人的欢歌,怎么也从记忆中抹不掉哇。 然而,搅茅棒只是自顾喝酒,不吱一声。他不吱声,并不是因为他会玩什么深沉。其实,真正玩深沉的人并不一定采用不言不语的方式。 不言不语,只能玩个小深沉,玩不了大深沉。 真正玩大深沉的人,能呼风唤雨却不让人知道是什么风什么雨,让人坠入云中雨中而不知道其根其由。 当然,搅茅棒连小深沉都不去玩,起初他不吱声,是不知该说什么:说客气话吧,他娘胎里没人给他上胎教课,而且从娘胎里出来又没学过一句知书达理的话;说点风土人情吧,他的脑子里只有一片乱哄哄的面孔和燥杂杂的粗言俗语。于是他只是喝酒,后来听张鸿远说得多了,觉得张鸿远并不是个神圣似的人物,只不过是个弄笔杆的会计而已,搅茅棒渐渐在心中对张鸿远产生了一种轻视感。 喝罢酒,吃过饭,张鸿远兴致很高,情绪极佳,他说:“亲家,歇一歇,躺一会吧!” 搅茅棒突然眼冒凶光,那目光咬着炕桌的桌面,仿佛那桌面是洒下的汤汁惹他生气似地,突然吼道:“你!怎不给建忠和闺女另家?” 张鸿远一怔,没想到搅茅棒说出另家的话来,正要解释几句,可是搅茅棒不等他开口便又吼起来:“怎?不想让我闺女好过?好!你不让她好过,我今r跟你拼了:我杀不了你,你就杀了我。刀,给我刀。” 瞧,搅茅棒不亏是个天才的二百五,他一声紧似一声,用一声紧似一声,调动他身上那股粗劣的气x;用一声高似一声,掩饰内心的怯懦,终于自己将自己武装成了一个玩命之徒。 本来任何一个人的外表都是一种虚伪的装饰,玩命之徒也不例外。 搅茅棒从炕上跳到地下,鞋也不穿,不能穿鞋,穿鞋,意味着他还没有失去理智,他必须是装成不理智的造型。搅茅棒蹦出门,到厨房拿刀杀人。 张鸿远惊呆了。 刘瑞芬说:“你愣什么,快躲躲吧!” 一句话提醒了云里雾里不知头绪的张鸿远,他也蹦下地,鞋也顾不上穿,一溜跑出门儿。他不是没有理智,而是一时找不到能救他的理智,或者理智根本救不了他的急。 建刚见父亲没顾上穿鞋,便拿起鞋追父亲去了。 张鸿远胜利逃跑了。 第九章:张鸿远仰慕朝霞般的爱。吴志愿相思之歌“扒碾杆”十里闻名。美丽爱情与大脸女人,离谁最远,离谁最近? 搅茅棒大闹张家,张鸿远胜利大逃跑,有惊无险。 年底,大队兑现分红,除了全年花销,张鸿远净落下七十二元。趁儿媳妇住娘家去了,晚上张鸿远叫建忠进屋来,点出三十六块钱j给儿子,并将全家粮食按人头平均,分给建忠两份,就算分家了。 张鸿远本想数骂儿子几句,可一转念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骂儿子有什么用呢?窝囊就窝囊吧,总算是成了个家啦,让小两口凑合着过吧,一切自有各人的福分管着呢。 张鸿远在这一点上不马虎。 儿子的路,老子不能代替走。自己的命运只有靠自己扑腾。 张鸿远也无法教导建忠。建忠是个智能不高的人,张鸿远早就对这个儿子失望了。建忠初生之时,张鸿远曾一度有过欣喜,但建忠三岁生r时不会自行站立走路,七岁时还不会叫一声爹爹。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建忠十二岁才入学,上了一年学,没识几个字,整r里不是吃老师训斥,就是受同学打骂,真把个张鸿远气得七窍生烟,一肚子烧火。上二年级时,建忠退学了。 张鸿远,望子成龙心切。他自小读过五经四书有过别人没有的梦想,然而,张鸿远没有实现他宏伟的志向,事业、成功毫无建树,不过在人口方面却收获不小,四子二女,也算是个人丁兴旺之兆呵。张鸿远于是将自己未实现的抱负寄托在儿子的身上,要自己的子女中灿烂地飞出一只一鸣惊人的凤鸟或鸿鹄,以慰他超越常人的非凡之襟怀。 然而,建忠太让他失望了,现在已不能企望这个儿子为他增光添彩了,只要建忠能顾念小家庭生儿育女,张鸿远也就放心了。 只可叹,张鸿远一片爱子心,竟平白遭受一场从天而降的恶气,好不恼人! 搅茅棒大闹张鸿远家的消息传遍了全村。 村里人有一种多少年延续着的习惯:喜欢讨论别人家的丑闻和不幸的事情。 人们用别人家的不幸来安慰自己家的不幸,用别人家的丑闻来掩饰自己家的丑行,这是一种合情合理的无可非议的乡俗习惯,人们用这种自我安慰的办法,来获得心中渴求的平衡和安逸。 中午张鸿福家吃饺子,因为是猴三过生r,猴三喜欢吃饺子,秦花妮特意为他包了豆腐j蛋馅饺子。 生r在乡下人一年中是理直气壮的一饱口福的唯一机遇。 一张枣红漆炕桌已磨成了红褐相间的一副面孔。桌上摆着三碟小菜:土豆丝、黄豆和小葱拌豆腐。猴三堂堂正正坐在了炕中间主席位置,右手坐着秦花妮的长子和三女秀艳,左手坐着四女秀红,秀红旁边还留着一个空位。 作为一家之主的张洪福,也就是门颅先生则坐在最次的位置——猴三对面、地下的一条破旧的长凳上,如果用一个谜语和一个谜底的关系来形容这个坐法儿,那就是:门颅家坐席_____喧宾夺主。 红土崖村的人,常常将那种软弱无能的受人愚弄的男人比作门颅,人们好说一句话:“活像那个门颅。”然而,任何一个男人只要听到人说他这句话都会奋起反抗,决不隐忍默受。 门颅本人对座位问题并不在意。 门颅的父亲在世的时候,每逢坐席他就坐在地下的凳子上,只保持一个贵在参与的姿态——只要让他坐席就非常荣幸了。 门颅到别人家坐席,由于本x谦让顺和,所以也总是习惯x地坐在最次的位置。成家有了子女、而且子女已长大后,由于门颅身子粗笨不会盘腿、再加上也有汗脚臭等毛病,所以在家做一家之主的席位一直是恭手让给了老婆。 猴三来到他家,以门颅与秦花妮侄儿的身份坐在一家之主的席位上,门颅对此似乎熟视无睹,他对自己的位置已自然习惯了。 自然是宇宙最高法则。习惯成自然了,还有什么可非议的呢? 人们不该说门颅,是人们没脑筋理解不了门颅呢?还是门颅本人智商太高,别人思维跟不上他? 先别管门颅怎么回事,此时秦花妮已煮好了饺子,秀艳将一盆饺子端进来了。 “哥,吃扁食。我妈说你的。” 猴三毫不犹豫夹一个往肚里吞一个,仿佛一盆饺子都被周围的几双眼睛吸g似的。 工夫不大,秀艳又端进一盆玉茭面饼,秦花妮端进一锅面片汤来。 孩子们一哄而上,抓起面饼就吃,他们吃得飞快,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压住肚子里那一股一股馋气,仿佛只有如此口里的舌头才不至于一不小心掉进肚里当作解馋的r吞掉。 秦花妮给在坐的每个人都盛了一碗汤后,上了炕,坐在了猴三左边的空位上,接着打了四闺女秀红一掌,秀红正在猴三怀里撒娇,猴三正夹着一个饺子喂这位比他小近四十岁的妹妹。 “滚开,别在你哥身上团卧,惯得你个x。” 秦花妮拉着脸骂女儿,可是眼睛直乜斜闷颅。她见闷颅面前的酒杯里没倒酒,对女儿子丑娃说:“给你爹倒杯酒,你妈x,恁大的人了没个眼s,属驴的?” 丑娃绷着个脸,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姿态,给父亲倒了一杯酒。 闷颅正大嚼玉米面饼,平静的脸上马上闪出了感激的神s,憨憨的面孔涌出了几许惶恐不安的神情,一向缺乏表情的眼睛多了几分柔情,泪水儿似乎在他那狭窄的眼眶中直飞旋,这所有的表情汇成了一句话,闷颅说:“我不不喝,猴三留着喝吧。” 猴三眨巴着眼瞅了几眼闷颅,不高兴地说:“让你喝,你就喝。这人,真是的!哼,不识好歹。” 猴三的言外之意似乎是说:闷颅有点不识抬举,狗r上不得席面儿。 闷 第 6 部分 欲望文 第 7 部分 走过心灵那一端 作者:肉书屋 第 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猴三眨巴着眼瞅了几眼闷颅,不高兴地说:“让你喝,你就喝。这人,真是的!哼,不识好歹。” 猴三的言外之意似乎是说:闷颅有点不识抬举,狗r上不得席面儿。 闷颅看了看秦花妮那双小巧锐利的三角眼,抖着手,端起酒杯,送到嘴边,自言自语说了声喝。酒,一点儿声儿都没有就流入肚里,没有呷声,也没有哈声,辣辣白g热在了肚里,不一定热到心里,闷颅悄悄地舔g嘴角上的残酒,继续吃面饼。 过了一会儿,秦花妮脸上紧绷绷的肌r有些缓和了。猴三夹了两个饺子趁孩子们不注意,放进了秦花妮的碗里,秦花妮斜眼乜着猴三,将两个饺子又拨回盆子里。 占有欲和统治极强的女人从不接受别人的爱怜,而只满足于别人在她面前恭顺和颤栗。 猴三没话找话说:“哎,你听到了吧,张鸿远家闹起事来了,建忠媳妇、巧珍的老子、那个沟东村的搅茅棒给搅和起来了,都动了刀子,把二yy张鸿远给吓跑了,听说躲在他妹妹家的防空d里,整整一天没敢露面。” “哼,他就该是个缩头王八。”秦花妮露出了似笑非笑,十分得意的神情。 猴三从秦花妮的脸上捕捉到了拍马p的机会。他必须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去讨好这个女人。秦花妮有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变幻无常的脾x,让人在无所适从中感到一种威严和不可冒犯,不论是讨好她,还是嫌弃她,如果机会没有把握好,常常会招致适得其反的结果。 “这场戏,你排得太好了。”猴三说。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秦花妮细柳眉一扬,得意地说。 “前几天巧珍来咱家,不是你一个劲地劝她快回家?巧珍,小毛妮妮懂什么?还不全让你说晕了,你不给她出主意,她哪知道把她爹请过来,整治二yy?这下可让二yy够受了。”猴三继续不动神s地拍。 秦花妮说:“我可是为了巧珍好。她刚过门儿,我这当婶婶的提醒几句也不框外。刘瑞芬当婆婆,还没到那个份呢,她刘瑞芬能当婆婆,我就该当张家的祖宗了。” 这时一直埋头吃饭地闷颅突然说道:“我家的祖宗已经死了。” 秦花妮瞪着闷颅“呸!”吐了一口骂道:“我是你的活祖宗。属驴的,凿不住你那张嘴,不够数!” “驴!”猴三也不失时机地骂道。 闷颅咧咧嘴,笑了笑,他似乎认为自己的一句话引起了秦花妮的关注和不满没什么不当之处,反而觉得很惬意似的。 被人注意总比被人漠视要好吧。 也许,这是闷颅现在能得到秦花妮最亲切、最让他深感荣幸和满足的最高的爱的待遇吧。 此时的秦花妮一言不发,一脸煞气,一个劲地往嘴里拔饭,一口气吃完碗里的残汤面片,一放碗,一搁筷,目光正视前方,仿佛完成了一项举世瞩目的伟大工程,一付庄严深沉令人生畏之态。 在坐的人以为秦花妮在生他们的气,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了,其实,秦花妮在与俩人较劲儿。这俩人是谁?正是张鸿远和刘瑞芬。 秦花妮的脑海中只要出现张鸿远那悠然自得、清高文雅的影子,只要出现刘瑞芬那丰润妩、笑容满面的影子,火就不打一处来。不来秦花妮对张鸿远和刘瑞芬是很尊敬的,但是,相处的时间长了,秦花妮对张鸿远那种无所不知、无所不会的能耐劲产生了反感。有两次,他们在一起因为件小事发生了矛盾,张鸿远以总管的身份训斥了秦花妮,秦花妮便当面咽下了恶气,但着恶气竟成了今天的仇恨,要有机会,秦花妮便牢牢抓住机会向张鸿远进攻。 她要让这个男人痛苦和颤栗。秦花妮别无选择,她是一家之主,不但要给自己争回面子,还要为男人和家庭撑起门面,这是多少年来的现实迫她必须这么做。 此时的张鸿远确实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一个自视甚高的男子汉自尊心受到挫伤,是一种巨大的无法在短时间内消除的痛苦。 张鸿远自视甚高有一定的资本。他以大十几岁的年龄差距娶了村里最漂亮的女人;他子女双全、人丁兴旺;他在同辈的兄弟们中社会和家庭地位最高,受人敬慕,一个年近半百的普通百姓能达到如此人生境界,确实是一种荣耀和自豪。当张鸿远成功地为建忠办了婚事儿以后,便又构筑了一个举家欢聚、子孙满堂、父母慈爱子女孝顺、兄弟姊妹互敬互爱、令他人不但不敢小瞧、而且十分羡慕的设想,然而,事出突然,没想到搅茅棒会不请自来大闹一场,更没想到这个闹事的主儿如此蛮横,一丁点不通人情事理。他多想说一说自己的苦处,但说不出来哪。 话到嘴边说不出,会让人难受;事在肚里闷着倒不出来也不好受,而埋在心里憋着、顺不了、也转不过弯来、更难受。 吃过早饭,张鸿远又返身躺在炕上躺了一会儿。几天来,他没心思好好吃顿饭,仿佛什么饭都不值他一吃。 y光几乎是毫无阻挡地越过春天g枯的槐树枝,将温暖诱人的光芒抹在窗户上,从窗口一尺半见方的玻璃上透出光亮将窑d映s得很亮很亮。可能是充满朝气和活力的太y光,赶走了张鸿远身上的惰x,张鸿远躺在炕上排不掉心中烦恼,便起身来到队部。 近些r子,大队队部有一种悄悄地吸引着张鸿远的东西,是什么?他似乎说得出,但又说不清。 能使一个人产生极大的热情和强烈的吸引力的东西有三种:心爱的事业、特别的爱好和秘密的恋情。 但是,大队部强烈地吸引着张鸿远的既不是工作事业,也不是兴趣爱好,而是一个人的身影。 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闯入他的心中,只有在想到看到这个人的身影时他就会忘记,或者是暂时忘记一切烦恼和忧虑,生活会变得明丽而富有生气。有时这个人的言谈举止,笑容声音会像一根银针悄悄扎在他的心坎上,一种痛苦吞噬着折磨着他的情感,但他却贪婪地吮吸着痛苦中流出的血汁。 他用一种亲切依恋的痛苦掩饰另一种他所憎恨的痛苦。这就是男人永远期待着的,但又是永远无法实现的爱情梦想吗? 不过张鸿远从不去认真澄清这个人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不。是不能,还是不敢?张鸿远本人也说不清。 雨点打在香头上——巧啦,大队部一一个人也没有,g部们都去平地打坷拉去了,门上都是铁将军把门儿。会计室也不见那个人的身影,张鸿远的心绪又是一落千丈,连开锁的力气和心思也没有了。 张鸿远走到队部前的石头垒成的座位旁,只见次子建诚和三子建刚从炉场的小道上跑过来。 在队部东南是张鸿远家的一座炉场,炼坩埚土铁,土改时炉场就归公了,只有炉场靠河沿的九棵白杨还归张鸿远。那杨树已是碗口粗细三米多高了,笔直地沿河挺立站成一排,仿佛是张鸿远的身姿一般修长优雅。河水清亮,但很细很小,当流到村口时几乎断流了,离河沿百十米的一道土坡上是张鸿志一排三孔新窑,街门外站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小男孩眼中噙着泪,望着小道上的两个哥哥,小嘴还不住地喊:“哥哥,不要走!” 这时,街门一响出来一个瘦高的女人,拉长了本已是瘦长的刀条脸,瞪着小男孩低低地严厉地喝道:“叫你妈个死,别叫!” 小男孩呆呆地望着女人,脖子由于惊惧缩了半截子。女人冲着大队部方向恶狠狠地唾了几口,接着她挤出了一些似笑非笑的笑,脸上的神情有点莫名其妙,抱起了小男孩说:“听话,猛子,别跟他们玩,咱回家给你拿甜甜吃。” 小男孩一听吃甜甜——糖,,便乖乖顺从回了院里,这男孩正是过继给婶婶的建猛,那女人便是周玉香。 那从小道上离去的两个哥哥正是下了第二节课,课间休息时悄悄跑来看弟弟的建诚和建刚。小建猛跟两个哥哥玩惯了,一听到老爷庙传来课间活动的呼叫声就会一个人溜到门外瞭哥哥们。 这时,建诚和建刚跑到父亲身边。 “爹,那个那毒虫,不让我们跟建猛耍,哼!硬撵我们走。”建刚抓着张鸿远的衣襟首先告起状来,平r里听惯刘瑞芬她们称周玉香外号“毒虫”,所以也称婶婶“毒虫”。 其实张鸿远刚才也看到了建猛,他瞪了建刚一眼,似乎是责怪儿子说话没大没小,不懂礼貌,他说:“以后你们就少去。该不去就不去,建猛就安心了。” “爹,没人跟猛子耍,猛子不想让我们走,真可怜。我们想猛子。”建诚的小眼中流着泪说道。张鸿远的四个儿子中,建诚最富有同情心,最仿张鸿远。 张鸿远的眼圈也红了,一语未发,搂着两个儿子,向老爷庙走去。 老爷庙座南面北,背靠大南坡,面朝前头沟和里头沟中间的界沟。 从登云山山脚下流出的河水经过松树垴穿过里头沟,在老爷庙前形成一个盘旋之势,环抱老爷庙。雨季来到的时候,沟里会滚下凶猛的洪流,洪水冲击着老爷庙西侧的高墙,砌墙的石头冲没了,只有一堵穹形土墙,墙上偶尔会长一些开着黄s小花的水草和酸枣丛。 老爷庙是文庙还是武庙,上学的学生都不知道。供奉在正殿的圣人早已被毛主席像取代了,人们找到了最现实、最贴切、最能带来好处和灵验的崇拜物和信仰了。传统的迷信和信仰已无法统驭这个时候的老百姓了。老百姓真正崇拜的偶像只有一种,那就是能够统治他们的君主或圣人:当他们的统治者开朗爱民,便将君主和圣人合二为一加以崇拜;当统治者昏聩无能的时候,便崇拜那些早已不在人世的被美化了的圣人,以安慰现实中痛苦的心。 这是个关王庙。现在武老爷关圣人早不知去什么地方躲起来了;大殿里所有能抬得出门儿的石碑已不见了,只有两块宽一米五、高二米多、厚达二十多公分的石碑被立放在大殿的南墙下和外檐下;大殿耳房、正殿、偏殿成了教室和老师们的办公室,武圣关帝的行宫成了当今孩子们的学堂,想必他老人家是不会见怪的。 圣人,是大公无私,爱民庇护天下生灵,肯定不会由于得不到供奉烟火等一己私利而发雷霆万钧之怒吧! 这时课间活动的学生们像花果山上的猴子似的,在庙四周坡上、田里、树上、墙头,你追我打,跳、蹦、拉、拽,乱作一团。张鸿远看着自己的儿子们汇入看欢快的游乐场,心中多少涌起一种快慰,当他转身要下台阶之时,只见台阶下的圆门旁一群稍大点的学生围成一堆,中间围着个人,那人是里头沟的吴志愿。 吴志愿,比张鸿远大一两岁,原名叫吴臭小,五二年参加志愿军赴朝鲜作战时,改名为志愿。战争结束时,吴志愿复原回村。吴志愿x格内向,认真心细,只是个子粗短,一只像被打扁似的大鼻子蛮不讲理地横在那张黑脸上,令人伤心地加重了吴志愿的丑相。然而,吴志愿却暗暗地看上了前头沟漂亮的姑娘张玉兰。但谁也不知道吴志愿心中恋上了张玉兰,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恋上了比吴志愿小五岁的大脸庞姑娘。 “大脸庞的姑娘人人都喜欢。”村里的人都这么说。当然也就不只是吴志愿一个人喜欢张玉兰。张玉兰脸大、眼大、嘴也大,修长的鼻梁,丰厚的嘴唇,丰厚的胸,对于到了成家年龄而还没有娶上媳妇的年轻人来说,张玉兰的长相和身段是一面魔镜。 然而,那年秋天张玉兰嫁到了山庄村儿,当天下午正在推着碾杆碾谷的吴志愿一言不发,双眼直视前方,泪水一串一串滚到碾杆上,那满是裂纹的碗口粗的灰s碾杆上湿了一大片。 从那天开始,人们才知道吴志愿得了相思病——疯了。从此,以红土崖至山庄村五里地之间为中心,以三五里不等距离为半径的圆形地带内几乎都能见吴志愿的身影:吴志愿不哭不叫、不蹦不闹,天天、月月、年年平静地不住气地四处游荡,走到哪吃到哪,睡到哪,而且还唱到哪,不知吴志愿是在寻找什么?还是在期待什么? 此刻,张鸿远看到吴志愿周围的学生们越聚越多了,庙前的平台上也站了不少学生。 这时,史吉来家的三牛小拿着一块糠面g窝窝片说:“志愿,唱一个《扒碾杆》。唱一个给你一块。” 吴志愿脸上挂着一种永不消失的笑。谁也弄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笑,既不是得意、愉悦、欢欣,也不是嘲弄、讥讽、尖刻,那是一种千军万马的笑中没有的笑,那是万古千年都不曾见过的笑,但那是吴志愿脸上被定格了的一种既有活着的笑意,也有死去的不朽的笑,特别的笑,属于他的笑,只有他才有的,因此也可以称为,伟大而永恒的笑。 吴志愿透过脸上黑乎乎的污垢,这么笑着,眼珠子转动了一下,那是饥饿感和糠窝窝片j汇碰撞之后出现的反映,接着吴志愿伸出了脏污污的手,三牛小将一块g窝窝片放在吴志愿的手里,吴志愿咬了一口,围着的学生们盯着吴志愿将窝片嚼碎并咽入胃里。 突然,一声脆亮优美的歌声响起来了: 吴志愿,扒碾杆 忽刹刹想起了张玉兰 想见你一面面儿真是难 哎呀呀 扑簌簌的泪儿滴了一碾杆 这就是吴志愿自编自唱的《扒碾杆》,十几里地周围的男女老少都听过吴志愿这段小曲。这段小曲久唱不断,九听不厌,人们会以欣赏山西晋剧团的名角唱段的那种热情和耐心来听吴志愿的小曲。 唱了第一段,接着会有人递给吴志愿一块g窝窝,接着吴志愿又唱第二段儿: 吴志愿好可怜 二十八守着一个光秃秃的炕 半夜里睡不着坐起来想 哎呀呀 想叫她补衣裳,我寻不见一根线 吴志愿小巧的眼中突然涌现出大颗泪珠儿,泪珠从耸立着大颗眼屎的眼角边滴下来,穿过脏兮兮的脸部没入杂草般的胡子中,于是吴志愿抬起左臂用袖口擦擦泪。也许吴志愿不是为了擦泪,因为他可能已不知道自己会流泪,或许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有泪,或什么叫泪,那个脏兮兮的几乎轻轻一扯就会碎裂的袖口,只是在为他蹭蹭痒而已。 这时又一块很小很小的g窝片放到志愿手里。为了让吴志愿唱完八段《扒碾杆》,一整块拳头大小的g窝片被分成四至五块,吴志愿只认块,不认大小—— 吴志愿,扒碾杆 揪心揪r我好凄惶 哎呀呀 提起个念头呀,我小腿腿软 这时,又一块g窝片放到手中。吴志愿将窝片装进上衣口袋。 他身上的衣服是什么颜s,什么质地?谁也说不清。多少r子,多少种水:汗水、泪水、雨水、脏水……浸泡之后,他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味,说酸不酸,说臭不臭,并非真是恶臭——臭不可闻。让人恶心,那是一种被各种气味和水质中和了的,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种特有的气味,我们不妨称他的衣服为“百味衣”,这件衣服可防雨、防寒、防虫、防病。他吃百家饭,穿百家衣,也将他的笑和歌带给百家…… 上课的钟敲响了,学生们一哄而散。 不知什么时候,张鸿远的眼中也噙着泪。这时不知谁叫了他一声,他一眨眼,泪珠竟滴了下来。 “远小叔……” 在大队部门前的堾边站着个姑娘在喊张鸿远,那是出纳员周小梅。她的声音像秋季的苹果般甜脆。 张鸿远走进会计室。小梅递过一份表说:“夜天后晌填的春种报表。清虎叔说下午送到公社就行了。你看行不行?” 张鸿远将表接过来。《春季播种费用支出预算表》一式三份,费用项目栏内写着:籽种、化肥、农药、用具等,均按要求填好了数量,单价和金额。张鸿远从抽屉里拿出那支白钢帽黑笔体的钢笔正要签字,只见表下边“会计主管”已签上了笔法流畅、体形优美的三个字儿——刘清虎,张鸿远心中一震,马上涌起恼怒,头一抬,瞪了小梅一眼。 “叔,是不是填错了?”周小梅一直注视着张鸿远,已觉察到了张鸿远面部表情的变化。 张鸿远含含糊糊地哼了一声,心中不由产生一阵慌乱,仿佛受到了敌人或对手的攻击而又一时不知该还手、还是不还手。会计主管是张鸿远,刘清虎怎么能随便签名呢?刘清虎自去年秋回到队部,总是悄悄地利用各种各样细小的机会和场面极力树立充当会计主管的形象:比如,开队务会,本不应有他参与,他会找借口溜进会场悄悄坐下;又比如公社来个人检查会计工作,他会主动帮着张鸿远招待,张鸿远让小梅给倒水端茶,刘清虎会主动替小梅全部包办。至于悄悄替张鸿远制票下账,签字报表,这还是第一次。 此时,张鸿远彻底看清了刘清虎的面目,他惊慌不安了。但他既恼怒又不安,还又怕小梅看出来,于是,故意装作核实表上的数字,打起算盘来。张鸿远是那种不善于主动进击、总是被迫应战、被迫作出反映的人。他虽然通晓古今著名战役,但也不会为了某个人某事件主动使用一种计策。 渐渐地,张鸿远镇静下来了,一旦镇静,便作出了应战的决定。他要用全部的经验,找出过硬的理由推翻这张表。推翻这张表有三种考虑:一是要打败刘清虎;二是给支书一个信号,因为支书在这张表上也签了字,他要试一试支书有什么反应,是站在哪边;三是在小梅面前树立起师傅绝对高人一筹、绝对有水平的形象。 张鸿远十分担心小梅会对他这个师傅失去信任和尊敬,甚至他有时觉得害怕失去这种师傅关系。 终于,张鸿远经过一番核实,检查到谷种的数量差了,少了五斤四两。报表是小梅按去年的亩数填报的,刘清虎在审核时没有考虑到红道弯新开垦的一亩三分地。张鸿远将谷物一栏的数量、单价、金额全抹了,重新填上他核实的数字,喜悦与自信从他的脸上泛起了潮讯。 “小梅,重填一份吧,清虎没有审核对数儿,亩数核错了。以后要认真点,会计就是凭数字说话,准确真实的数儿才能证明是合格的会计,清虎太毛躁了。”张鸿远语重心长地说。 小梅站起身接过表,冲张鸿远微笑着说:“我也是不放心,让你过过目就踏实了。清虎叔总是不能和你比的,还是你行,一拨算盘就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差,我甚时学会一点点你的本事就行了。” 周小梅的话充满了感激和恭维。 女x,尤其是未成家年轻女x大都把守住一个好工作与守住个人的名誉和前途当成一回事儿,生怕丢了好的工作,同时也丢了面子、丢了身份、也丢了前途。 周小梅尊敬张鸿远,甚至有些时候下意识地表现出少女的柔顺和娇媚之情以求得张鸿远的欢悦,张鸿远的心不知不觉跌入这个少女的“陷阱”之中,而不能自拨、也不愿自拔,当然,周小梅并没有有意给他布陷阱,陷阱是自己布,自己钻进去的,张鸿远乐意。酒不醉人,人自醉。 推翻刘清虎审签的报表,同时面对着天仙般圣洁美丽的少女,张鸿远的心情舒缓自得,y光仿佛突然变得温存暖洋了,屋里也有了生气和新意了,天空顿时也晴朗辽远了。 生活的空间有了许多值得欣慰的东西,身上战胜不幸和困难的信心和果断能力就会增强了。 张鸿远爱上这位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姑娘了吗? 她语言甜柔,面如三月桃花,身如春天细柳,举止温顺,气质非凡,张鸿远与她相处了两年多了,她的身上那种神秘、天真、纯朴、娇美的气质始终如一地令张鸿远沉迷和陶醉,然而,张鸿远决不敢说他在恋着这个姑娘,一旦有那么一点点念头朝这个方向接近,他便会产生一种可怕的天塌地陷般的惊恐,仿佛天打雷劈的惩罚要降临似的,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她是会不可阻挡地进入他的心中,她是一条让人神往和迷醉的河,而他会不由自主走近并深陷河中,他又不敢问这是为什么,决不敢。 纯真的爱往往就这么单纯,像爱蓝天。真的,爱蓝天,就是爱蓝天,谁能说因为爱蓝天,就以蓝天为情妇?笑话。 中午,快要到吃饭的时候了,张鸿远与周小梅几乎是并肩——差着一肩半肩的样子走上庙坡后向各自家中走去。书包网 。。 第九章:张鸿远仰慕朝霞般的爱。吴志愿相思之歌“扒碾杆”十里闻名。 第九章:张鸿远仰慕朝霞般的爱。吴志愿相思之歌“扒碾杆”十里闻名。美丽爱情与大脸女人,离谁最远,离谁最近? 搅茅棒大闹张家,张鸿远胜利大逃跑,有惊无险。 年底,大队兑现分红,除了全年花销,张鸿远净落下七十二元。趁儿媳妇住娘家去了,晚上张鸿远叫建忠进屋来,点出三十六块钱j给儿子,并将全家粮食按人头平均,分给建忠两份,就算分家了。 张鸿远本想数骂儿子几句,可一转念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骂儿子有什么用呢?窝囊就窝囊吧,总算是成了个家啦,让小两口凑合着过吧,一切自有各人的福分管着呢。 张鸿远在这一点上不马虎。 儿子的路,老子不能代替走。自己的命运只有靠自己扑腾。 张鸿远也无法教导建忠。建忠是个智能不高的人,张鸿远早就对这个儿子失望了。建忠初生之时,张鸿远曾一度有过欣喜,但建忠三岁生r时不会自行站立走路,七岁时还不会叫一声爹爹。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建忠十二岁才入学,上了一年学,没识几个字,整r里不是吃老师训斥,就是受同学打骂,真把个张鸿远气得七窍生烟,一肚子烧火。上二年级时,建忠退学了。 张鸿远,望子成龙心切。他自小读过五经四书有过别人没有的梦想,然而,张鸿远没有实现他宏伟的志向,事业、成功毫无建树,不过在人口方面却收获不小,四子二女,也算是个人丁兴旺之兆呵。张鸿远于是将自己未实现的抱负寄托在儿子的身上,要自己的子女中灿烂地飞出一只一鸣惊人的凤鸟或鸿鹄,以慰他超越常人的非凡之襟怀。 然而,建忠太让他失望了,现在已不能企望这个儿子为他增光添彩了,只要建忠能顾念小家庭生儿育女,张鸿远也就放心了。 只可叹,张鸿远一片爱子心,竟平白遭受一场从天而降的恶气,好不恼人! 搅茅棒大闹张鸿远家的消息传遍了全村。 村里人有一种多少年延续着的习惯:喜欢讨论别人家的丑闻和不幸的事情。 人们用别人家的不幸来安慰自己家的不幸,用别人家的丑闻来掩饰自己家的丑行,这是一种合情合理的无可非议的乡俗习惯,人们用这种自我安慰的办法,来获得心中渴求的平衡和安逸。 中午张鸿福家吃饺子,因为是猴三过生r,猴三喜欢吃饺子,秦花妮特意为他包了豆腐j蛋馅饺子。 生r在乡下人一年中是理直气壮的一饱口福的唯一机遇。 一张枣红漆炕桌已磨成了红褐相间的一副面孔。桌上摆着三碟小菜:土豆丝、黄豆和小葱拌豆腐。猴三堂堂正正坐在了炕中间主席位置,右手坐着秦花妮的长子和三女秀艳,左手坐着四女秀红,秀红旁边还留着一个空位。 作为一家之主的张洪福,也就是门颅先生则坐在最次的位置——猴三对面、地下的一条破旧的长凳上,如果用一个谜语和一个谜底的关系来形容这个坐法儿,那就是:门颅家坐席_____喧宾夺主。 红土崖村的人,常常将那种软弱无能的受人愚弄的男人比作门颅,人们好说一句话:“活像那个门颅。”然而,任何一个男人只要听到人说他这句话都会奋起反抗,决不隐忍默受。 门颅本人对座位问题并不在意。 门颅的父亲在世的时候,每逢坐席他就坐在地下的凳子上,只保持一个贵在参与的姿态——只要让他坐席就非常荣幸了。 门颅到别人家坐席,由于本x谦让顺和,所以也总是习惯x地坐在最次的位置。成家有了子女、而且子女已长大后,由于门颅身子粗笨不会盘腿、再加上也有汗脚臭等毛病,所以在家做一家之主的席位一直是恭手让给了老婆。 猴三来到他家,以门颅与秦花妮侄儿的身份坐在一家之主的席位上,门颅对此似乎熟视无睹,他对自己的位置已自然习惯了。 自然是宇宙最高法则。习惯成自然了,还有什么可非议的呢? 人们不该说门颅,是人们没脑筋理解不了门颅呢?还是门颅本人智商太高,别人思维跟不上他? 先别管门颅怎么回事,此时秦花妮已煮好了饺子,秀艳将一盆饺子端进来了。 “哥,吃扁食。我妈说你的。” 猴三毫不犹豫夹一个往肚里吞一个,仿佛一盆饺子都被周围的几双眼睛吸g似的。 工夫不大,秀艳又端进一盆玉茭面饼,秦花妮端进一锅面片汤来。 孩子们一哄而上,抓起面饼就吃,他们吃得飞快,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压住肚子里那一股一股馋气,仿佛只有如此口里的舌头才不至于一不小心掉进肚里当作解馋的r吞掉。 秦花妮给在坐的每个人都盛了一碗汤后,上了炕,坐在了猴三左边的空位上,接着打了四闺女秀红一掌,秀红正在猴三怀里撒娇,猴三正夹着一个饺子喂这位比他小近四十岁的妹妹。 “滚开,别在你哥身上团卧,惯得你个x。” 秦花妮拉着脸骂女儿,可是眼睛直乜斜闷颅。她见闷颅面前的酒杯里没倒酒,对女儿子丑娃说:“给你爹倒杯酒,你妈x,恁大的人了没个眼s,属驴的?” 丑娃绷着个脸,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姿态,给父亲倒了一杯酒。 闷颅正大嚼玉米面饼,平静的脸上马上闪出了感激的神s,憨憨的面孔涌出了几许惶恐不安的神情,一向缺乏表情的眼睛多了几分柔情,泪水儿似乎在他那狭窄的眼眶中直飞旋,这所有的表情汇成了一句话,闷颅说:“我不不喝,猴三留着喝吧。” 猴三眨巴着眼瞅了几眼闷颅,不高兴地说:“让你喝,你就喝。这人,真是的!哼,不识好歹。” 猴三的言外之意似乎是说:闷颅有点不识抬举,狗r上不得席面儿。 闷颅看了看秦花妮那双小巧锐利的三角眼,抖着手,端起酒杯,送到嘴边,自言自语说了声喝。酒,一点儿声儿都没有就流入肚里,没有呷声,也没有哈声,辣辣白g热在了肚里,不一定热到心里,闷颅悄悄地舔g嘴角上的残酒,继续吃面饼。 过了一会儿,秦花妮脸上紧绷绷的肌r有些缓和了。猴三夹了两个饺子趁孩子们不注意,放进了秦花妮的碗里,秦花妮斜眼乜着猴三,将两个饺子又拨回盆子里。 占有欲和统治极强的女人从不接受别人的爱怜,而只满足于别人在她面前恭顺和颤栗。 猴三没话找话说:“哎,你听到了吧,张鸿远家闹起事来了,建忠媳妇、巧珍的老子、那个沟东村的搅茅棒给搅和起来了,都动了刀子,把二yy张鸿远给吓跑了,听说躲在他妹妹家的防空d里,整整一天没敢露面。” “哼,他就该是个缩头王八。”秦花妮露出了似笑非笑,十分得意的神情。 猴三从秦花妮的脸上捕捉到了拍马p的机会。他必须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去讨好这个女人。秦花妮有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变幻无常的脾x,让人在无所适从中感到一种威严和不可冒犯,不论是讨好她,还是嫌弃她,如果机会没有把握好,常常会招致适得其反的结果。 “这场戏,你排得太好了。”猴三说。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秦花妮细柳眉一扬,得意地说。 “前几天巧珍来咱家,不是你一个劲地劝她快回家?巧珍,小毛妮妮懂什么?还不全让你说晕了,你不给她出主意,她哪知道把她爹请过来,整治二yy?这下可让二yy够受了。”猴三继续不动神s地拍。 秦花妮说:“我可是为了巧珍好。她刚过门儿,我这当婶婶的提醒几句也不框外。刘瑞芬当婆婆,还没到那个份呢,她刘瑞芬能当婆婆,我就该当张家的祖宗了。” 这时一直埋头吃饭地闷颅突然说道:“我家的祖宗已经死了。” 秦花妮瞪着闷颅“呸!”吐了一口骂道:“我是你的活祖宗。属驴的,凿不住你那张嘴,不够数!” “驴!”猴三也不失时机地骂道。 闷颅咧咧嘴,笑了笑,他似乎认为自己的一句话引起了秦花妮的关注和不满没什么不当之处,反而觉得很惬意似的。 被人注意总比被人漠视要好吧。 也许,这是闷颅现在能得到秦花妮最亲切、最让他深感荣幸和满足的最高的爱的待遇吧。 此时的秦花妮一言不发,一脸煞气,一个劲地往嘴里拔饭,一口气吃完碗里的残汤面片,一放碗,一搁筷,目光正视前方,仿佛完成了一项举世瞩目的伟大工程,一付庄严深沉令人生畏之态。 在坐的人以为秦花妮在生他们的气,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了,其实,秦花妮在与俩人较劲儿。这俩人是谁?正是张鸿远和刘瑞芬。 秦花妮的脑海中只要出现张鸿远那悠然自得、清高文雅的影子,只要出现刘瑞芬那丰润妩、笑容满面的影子,火就不打一处来。不来秦花妮对张鸿远和刘瑞芬是很尊敬的,但是,相处的时间长了,秦花妮对张鸿远那种无所不知、无所不会的能耐劲产生了反感。有两次,他们在一起因为件小事发生了矛盾,张鸿远以总管的身份训斥了秦花妮,秦花妮便当面咽下了恶气,但着恶气竟成了今天的仇恨,要有机会,秦花妮便牢牢抓住机会向张鸿远进攻。 她要让这个男人痛苦和颤栗。秦花妮别无选择,她是一家之主,不但要给自己争回面子,还要为男人和家庭撑起门面,这是多少年来的现实迫她必须这么做。 此时的张鸿远确实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一个自视甚高的男子汉自尊心受到挫伤,是一种巨大的无法在短时间内消除的痛苦。 张鸿远自视甚高有一定的资本。他以大十几岁的年龄差距娶了村里最漂亮的女人;他子女双全、人丁兴旺;他在同辈的兄弟们中社会和家庭地位最高,受人敬慕,一个年近半百的普通百姓能达到如此人生境界,确实是一种荣耀和自豪。当张鸿远成功地为建忠办了婚事儿以后,便又构筑了一个举家欢聚、子孙满堂、父母慈爱子女孝顺、兄弟姊妹互敬互爱、令他人不但不敢小瞧、而且十分羡慕的设想,然而,事出突然,没想到搅茅棒会不请自来大闹一场,更没想到这个闹事的主儿如此蛮横,一丁点不通人情事理。他多想说一说自己的苦处,但说不出来哪。 话到嘴边说不出,会让人难受;事在肚里闷着倒不出来也不好受,而埋在心里憋着、顺不了、也转不过弯来、更难受。 吃过早饭,张鸿远又返身躺在炕上躺了一会儿。几天来,他没心思好好吃顿饭,仿佛什么饭都不值他一吃。 y光几乎是毫无阻挡地越过春天g枯的槐树枝,将温暖诱人的光芒抹在窗户上,从窗口一尺半见方的玻璃上透出光亮将窑d映s得很亮很亮。可能是充满朝气和活力的太y光,赶走了张鸿远身上的惰x,张鸿远躺在炕上排不掉心中烦恼,便起身来到队部。 近些r子,大队队部有一种悄悄地吸引着张鸿远的东西,是什么?他似乎说得出,但又说不清。 能使一个人产生极大的热情和强烈的吸引力的东西有三种:心爱的事业、特别的爱好和秘密的恋情。 但是,大队部强烈地吸引着张鸿远的既不是工作事业,也不是兴趣爱好,而是一个人的身影。 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闯入他的心中,只有在想到看到这个人的身影时他就会忘记,或者是暂时忘记一切烦恼和忧虑,生活会变得明丽而富有生气。有时这个人的言谈举止,笑容声音会像一根银针悄悄扎在他的心坎上,一种痛苦吞噬着折磨着他的情感,但他却贪婪地吮吸着痛苦中流出的血汁。 他用一种亲切依恋的痛苦掩饰另一种他所憎恨的痛苦。这就是男人永远期待着的,但又是永远无法实现的爱情梦想吗? 不过张鸿远从不去认真澄清这个人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不。是不能,还是不敢?张鸿远本人也说不清。 雨点打在香头上——巧啦,大队部一一个人也没有,g部们都去平地打坷拉去了,门上都是铁将军把门儿。会计室也不见那个人的身影,张鸿远的心绪又是一落千丈,连开锁的力气和心思也没有了。 张鸿远走到队部前的石头垒成的座位旁,只见次子建诚和三子建刚从炉场的小道上跑过来。 在队部东南是张鸿远家的一座炉场,炼坩埚土铁,土改时炉场就归公了,只有炉场靠河沿的九棵白杨还归张鸿远。那杨树已是碗口粗细三米多高了,笔直地沿河挺立站成一排,仿佛是张鸿远的身姿一般修长优雅。河水清亮,但很细很小,当流到村口时几乎断流了,离河沿百十米的一道土坡上是张鸿志一排三孔新窑,街门外站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小男孩眼中噙着泪,望着小道上的两个哥哥,小嘴还不住地喊:“哥哥,不要走!” 这时,街门一响出来一个瘦高的女人,拉长了本已是瘦长的刀条脸,瞪着小男孩低低地严厉地喝道:“叫你妈个死,别叫!” 小男孩呆呆地望着女人,脖子由于惊惧缩了半截子。女人冲着大队部方向恶狠狠地唾了几口,接着她挤出了一些似笑非笑的笑,脸上的神情有点莫名其妙,抱起了小男孩说:“听话,猛子,别跟他们玩,咱回家给你拿甜甜吃。” 小男孩一听吃甜甜——糖,,便乖乖顺从回了院里,这男孩正是过继给婶婶的建猛,那女人便是周玉香。 那从小道上离去的两个哥哥正是下了第二节课,课间休息时悄悄跑来看弟弟的建诚和建刚。小建猛跟两个哥哥玩惯了,一听到老爷庙传来课间活动的呼叫声就会一个人溜到门外瞭哥哥们。 这时,建诚和建刚跑到父亲身边。 “爹,那个那毒虫,不让我们跟建猛耍,哼!硬撵我们走。”建刚抓着张鸿远的衣襟首先告起状来,平r里听惯刘瑞芬她们称周玉香外号“毒虫”,所以也称婶婶“毒虫”。 其实张鸿远刚才也看到了建猛,他瞪了建刚一眼,似乎是责怪儿子说话没大没小,不懂礼貌,他说:“以后你们就少去。该不去就不去,建猛就安心了。” “爹,没人跟猛子耍,猛子不想让我们走,真可怜。我们想猛子。”建诚的小眼中流着泪说道。张鸿远的四个儿子中,建诚最富有同情心,最仿张鸿远。 张鸿远的眼圈也红了,一语未发,搂着两个儿子,向老爷庙走去。 老爷庙座南面北,背靠大南坡,面朝前头沟和里头沟中间的界沟。 从登云山山脚下流出的河水经过松树垴穿过里头沟,在老爷庙前形成一个盘旋之势,环抱老爷庙。雨季来到的时候,沟里会滚下凶猛的洪 第 7 部分 欲望文 第 8 部分 走过心灵那一端 作者:肉书屋 第 8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从登云山山脚下流出的河水经过松树垴穿过里头沟,在老爷庙前形成一个盘旋之势,环抱老爷庙。雨季来到的时候,沟里会滚下凶猛的洪流,洪水冲击着老爷庙西侧的高墙,砌墙的石头冲没了,只有一堵穹形土墙,墙上偶尔会长一些开着黄s小花的水草和酸枣丛。 老爷庙是文庙还是武庙,上学的学生都不知道。供奉在正殿的圣人早已被毛主席像取代了,人们找到了最现实、最贴切、最能带来好处和灵验的崇拜物和信仰了。传统的迷信和信仰已无法统驭这个时候的老百姓了。老百姓真正崇拜的偶像只有一种,那就是能够统治他们的君主或圣人:当他们的统治者开朗爱民,便将君主和圣人合二为一加以崇拜;当统治者昏聩无能的时候,便崇拜那些早已不在人世的被美化了的圣人,以安慰现实中痛苦的心。 这是个关王庙。现在武老爷关圣人早不知去什么地方躲起来了;大殿里所有能抬得出门儿的石碑已不见了,只有两块宽一米五、高二米多、厚达二十多公分的石碑被立放在大殿的南墙下和外檐下;大殿耳房、正殿、偏殿成了教室和老师们的办公室,武圣关帝的行宫成了当今孩子们的学堂,想必他老人家是不会见怪的。 圣人,是大公无私,爱民庇护天下生灵,肯定不会由于得不到供奉烟火等一己私利而发雷霆万钧之怒吧! 这时课间活动的学生们像花果山上的猴子似的,在庙四周坡上、田里、树上、墙头,你追我打,跳、蹦、拉、拽,乱作一团。张鸿远看着自己的儿子们汇入看欢快的游乐场,心中多少涌起一种快慰,当他转身要下台阶之时,只见台阶下的圆门旁一群稍大点的学生围成一堆,中间围着个人,那人是里头沟的吴志愿。 吴志愿,比张鸿远大一两岁,原名叫吴臭小,五二年参加志愿军赴朝鲜作战时,改名为志愿。战争结束时,吴志愿复原回村。吴志愿x格内向,认真心细,只是个子粗短,一只像被打扁似的大鼻子蛮不讲理地横在那张黑脸上,令人伤心地加重了吴志愿的丑相。然而,吴志愿却暗暗地看上了前头沟漂亮的姑娘张玉兰。但谁也不知道吴志愿心中恋上了张玉兰,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恋上了比吴志愿小五岁的大脸庞姑娘。 “大脸庞的姑娘人人都喜欢。”村里的人都这么说。当然也就不只是吴志愿一个人喜欢张玉兰。张玉兰脸大、眼大、嘴也大,修长的鼻梁,丰厚的嘴唇,丰厚的胸,对于到了成家年龄而还没有娶上媳妇的年轻人来说,张玉兰的长相和身段是一面魔镜。 然而,那年秋天张玉兰嫁到了山庄村儿,当天下午正在推着碾杆碾谷的吴志愿一言不发,双眼直视前方,泪水一串一串滚到碾杆上,那满是裂纹的碗口粗的灰s碾杆上湿了一大片。 从那天开始,人们才知道吴志愿得了相思病——疯了。从此,以红土崖至山庄村五里地之间为中心,以三五里不等距离为半径的圆形地带内几乎都能见吴志愿的身影:吴志愿不哭不叫、不蹦不闹,天天、月月、年年平静地不住气地四处游荡,走到哪吃到哪,睡到哪,而且还唱到哪,不知吴志愿是在寻找什么?还是在期待什么? 此刻,张鸿远看到吴志愿周围的学生们越聚越多了,庙前的平台上也站了不少学生。 这时,史吉来家的三牛小拿着一块糠面g窝窝片说:“志愿,唱一个《扒碾杆》。唱一个给你一块。” 吴志愿脸上挂着一种永不消失的笑。谁也弄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笑,既不是得意、愉悦、欢欣,也不是嘲弄、讥讽、尖刻,那是一种千军万马的笑中没有的笑,那是万古千年都不曾见过的笑,但那是吴志愿脸上被定格了的一种既有活着的笑意,也有死去的不朽的笑,特别的笑,属于他的笑,只有他才有的,因此也可以称为,伟大而永恒的笑。 吴志愿透过脸上黑乎乎的污垢,这么笑着,眼珠子转动了一下,那是饥饿感和糠窝窝片j汇碰撞之后出现的反映,接着吴志愿伸出了脏污污的手,三牛小将一块g窝窝片放在吴志愿的手里,吴志愿咬了一口,围着的学生们盯着吴志愿将窝片嚼碎并咽入胃里。 突然,一声脆亮优美的歌声响起来了: 吴志愿,扒碾杆 忽刹刹想起了张玉兰 想见你一面面儿真是难 哎呀呀 扑簌簌的泪儿滴了一碾杆 这就是吴志愿自编自唱的《扒碾杆》,十几里地周围的男女老少都听过吴志愿这段小曲。这段小曲久唱不断,九听不厌,人们会以欣赏山西晋剧团的名角唱段的那种热情和耐心来听吴志愿的小曲。 唱了第一段,接着会有人递给吴志愿一块g窝窝,接着吴志愿又唱第二段儿: 吴志愿好可怜 二十八守着一个光秃秃的炕 半夜里睡不着坐起来想 哎呀呀 想叫她补衣裳,我寻不见一根线 吴志愿小巧的眼中突然涌现出大颗泪珠儿,泪珠从耸立着大颗眼屎的眼角边滴下来,穿过脏兮兮的脸部没入杂草般的胡子中,于是吴志愿抬起左臂用袖口擦擦泪。也许吴志愿不是为了擦泪,因为他可能已不知道自己会流泪,或许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有泪,或什么叫泪,那个脏兮兮的几乎轻轻一扯就会碎裂的袖口,只是在为他蹭蹭痒而已。 这时又一块很小很小的g窝片放到志愿手里。为了让吴志愿唱完八段《扒碾杆》,一整块拳头大小的g窝片被分成四至五块,吴志愿只认块,不认大小—— 吴志愿,扒碾杆 揪心揪r我好凄惶 哎呀呀 提起个念头呀,我小腿腿软 这时,又一块g窝片放到手中。吴志愿将窝片装进上衣口袋。 他身上的衣服是什么颜s,什么质地?谁也说不清。多少r子,多少种水:汗水、泪水、雨水、脏水……浸泡之后,他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味,说酸不酸,说臭不臭,并非真是恶臭——臭不可闻。让人恶心,那是一种被各种气味和水质中和了的,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种特有的气味,我们不妨称他的衣服为“百味衣”,这件衣服可防雨、防寒、防虫、防病。他吃百家饭,穿百家衣,也将他的笑和歌带给百家…… 上课的钟敲响了,学生们一哄而散。 不知什么时候,张鸿远的眼中也噙着泪。这时不知谁叫了他一声,他一眨眼,泪珠竟滴了下来。 “远小叔……” 在大队部门前的堾边站着个姑娘在喊张鸿远,那是出纳员周小梅。她的声音像秋季的苹果般甜脆。 张鸿远走进会计室。小梅递过一份表说:“夜天后晌填的春种报表。清虎叔说下午送到公社就行了。你看行不行?” 张鸿远将表接过来。《春季播种费用支出预算表》一式三份,费用项目栏内写着:籽种、化肥、农药、用具等,均按要求填好了数量,单价和金额。张鸿远从抽屉里拿出那支白钢帽黑笔体的钢笔正要签字,只见表下边“会计主管”已签上了笔法流畅、体形优美的三个字儿——刘清虎,张鸿远心中一震,马上涌起恼怒,头一抬,瞪了小梅一眼。 “叔,是不是填错了?”周小梅一直注视着张鸿远,已觉察到了张鸿远面部表情的变化。 张鸿远含含糊糊地哼了一声,心中不由产生一阵慌乱,仿佛受到了敌人或对手的攻击而又一时不知该还手、还是不还手。会计主管是张鸿远,刘清虎怎么能随便签名呢?刘清虎自去年秋回到队部,总是悄悄地利用各种各样细小的机会和场面极力树立充当会计主管的形象:比如,开队务会,本不应有他参与,他会找借口溜进会场悄悄坐下;又比如公社来个人检查会计工作,他会主动帮着张鸿远招待,张鸿远让小梅给倒水端茶,刘清虎会主动替小梅全部包办。至于悄悄替张鸿远制票下账,签字报表,这还是第一次。 此时,张鸿远彻底看清了刘清虎的面目,他惊慌不安了。但他既恼怒又不安,还又怕小梅看出来,于是,故意装作核实表上的数字,打起算盘来。张鸿远是那种不善于主动进击、总是被迫应战、被迫作出反映的人。他虽然通晓古今著名战役,但也不会为了某个人某事件主动使用一种计策。 渐渐地,张鸿远镇静下来了,一旦镇静,便作出了应战的决定。他要用全部的经验,找出过硬的理由推翻这张表。推翻这张表有三种考虑:一是要打败刘清虎;二是给支书一个信号,因为支书在这张表上也签了字,他要试一试支书有什么反应,是站在哪边;三是在小梅面前树立起师傅绝对高人一筹、绝对有水平的形象。 张鸿远十分担心小梅会对他这个师傅失去信任和尊敬,甚至他有时觉得害怕失去这种师傅关系。 终于,张鸿远经过一番核实,检查到谷种的数量差了,少了五斤四两。报表是小梅按去年的亩数填报的,刘清虎在审核时没有考虑到红道弯新开垦的一亩三分地。张鸿远将谷物一栏的数量、单价、金额全抹了,重新填上他核实的数字,喜悦与自信从他的脸上泛起了潮讯。 “小梅,重填一份吧,清虎没有审核对数儿,亩数核错了。以后要认真点,会计就是凭数字说话,准确真实的数儿才能证明是合格的会计,清虎太毛躁了。”张鸿远语重心长地说。 小梅站起身接过表,冲张鸿远微笑着说:“我也是不放心,让你过过目就踏实了。清虎叔总是不能和你比的,还是你行,一拨算盘就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差,我甚时学会一点点你的本事就行了。” 周小梅的话充满了感激和恭维。 女x,尤其是未成家年轻女x大都把守住一个好工作与守住个人的名誉和前途当成一回事儿,生怕丢了好的工作,同时也丢了面子、丢了身份、也丢了前途。 周小梅尊敬张鸿远,甚至有些时候下意识地表现出少女的柔顺和娇媚之情以求得张鸿远的欢悦,张鸿远的心不知不觉跌入这个少女的“陷阱”之中,而不能自拨、也不愿自拔,当然,周小梅并没有有意给他布陷阱,陷阱是自己布,自己钻进去的,张鸿远乐意。酒不醉人,人自醉。 推翻刘清虎审签的报表,同时面对着天仙般圣洁美丽的少女,张鸿远的心情舒缓自得,y光仿佛突然变得温存暖洋了,屋里也有了生气和新意了,天空顿时也晴朗辽远了。 生活的空间有了许多值得欣慰的东西,身上战胜不幸和困难的信心和果断能力就会增强了。 张鸿远爱上这位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姑娘了吗? 她语言甜柔,面如三月桃花,身如春天细柳,举止温顺,气质非凡,张鸿远与她相处了两年多了,她的身上那种神秘、天真、纯朴、娇美的气质始终如一地令张鸿远沉迷和陶醉,然而,张鸿远决不敢说他在恋着这个姑娘,一旦有那么一点点念头朝这个方向接近,他便会产生一种可怕的天塌地陷般的惊恐,仿佛天打雷劈的惩罚要降临似的,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她是会不可阻挡地进入他的心中,她是一条让人神往和迷醉的河,而他会不由自主走近并深陷河中,他又不敢问这是为什么,决不敢。 纯真的爱往往就这么单纯,像爱蓝天。真的,爱蓝天,就是爱蓝天,谁能说因为爱蓝天,就以蓝天为情妇?笑话。 中午,快要到吃饭的时候了,张鸿远与周小梅几乎是并肩——差着一肩半肩的样子走上庙坡后向各自家中走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十章:刘瑞芬,爱子心切,却惹来妯娌之恨。张鸿远爱心飘渺,愁苦切实。 第十章:刘瑞芬,爱子心切,却惹来妯娌之恨。张鸿远爱心飘渺,愁苦切实。刘清虎与老婆的双簧小c曲…… 男人心中的爱情不会只献给一个女人,因为男人的心中永远存在着一个他永远得不到却永远思恋着的女人,这是男人从不道破的秘密。 一个女人无法想象到男人的意识境界有多高多远,因为男子汉不能丧失理想和信念,对爱情和女人也是一样,他有自己的理想。 年近五十的张鸿远,已失去了耀祖扬宗g一番事业的恢宏之想。人生的三大支柱,只剩其二,工作和爱情。他对工作的考虑,更多的想法主要着眼于给渐渐成人的儿女们铺一条生存之路,安排一个较为理想的工作,有个好饭碗。毛泽东他老人家讲:“工作就是斗争”,但张鸿远是评论家和思想家类型的人物,而不是实g家和拼搏者,他不习惯面对面地跟人拼杀,也不习惯玩弄伎俩和权术。斗争不符合他的气质和x格,而常常令他苦恼。 年岁越大,烦恼越多。张鸿远心中的忧虑一天天在积累而无法得到排遣。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是妻子刘瑞芬,但最近的人往往在感情j流和相互弥补上最差劲、最有限。 夫妻就是夫妻,夫妻之间可以无话不说,但并不是无所不能,无所不足而不能弥补。夫妻关系,毕竟是一个人一生众多关系之中的一种关系。 夫妻生活多年,随着彼此越来越熟悉和了解,而成见和不可逾越的隔阂也会越来越大,越来越深,这些隔阂往往掩盖了彼此能够互相理解和支持的需要,而在某些方面使双方成为陌路人,这种隔阂r积月累,往往不是一个人轻易能消除,而这种不可消除的因素正是造成千百对、亿万对夫妻生活千奇百怪、千姿百态、千变万化的原因所在。理解万岁,正因为理解难以实现,所以才迫使向往幸福和欢欣的人们喊“万岁”。 什么最难得,人们会对什么喊万岁。 虽然,男人在苦恼的时候也需要力量和安慰,但能使男子汉获得勇气和安慰的不是别人的帮助和体贴,而是男人能从自己内心获得的一份感悟和寄托。然而对于张鸿远的感悟在哪? 有时,男人也会苦恼的时候将感情寄托给一个他所不熟悉的或非常神往的女人,以此获得安慰和解脱,此时的张鸿远就是处于这种境界吗? 而对于周小梅来说,远没有达到d察男人,尤其是d察上了岁数的男人的心事的高层境界,她无法理解张鸿远内心对她的钟爱。 年轻女x对成熟男人往往半是尊敬半是胆怯,在地位和身份较高的人面前则是半是恭敬半是奉迎。 一个女人只要她愿意奉迎一个男人,那么她的一笑一瞟,一举一动都会是获得男人高兴的武器。是的,只有在女人当中才能造就出类拔萃的奉迎天才,女人最善于将感情和目的柔和在一起,从而揉进每一个细节之中。 周小梅已看出刘清虎的意图,但她不能与刘清虎同流合污对付张鸿远,张鸿远是她的师傅,又是一位资历超群的人物,一旦张鸿远意识到她站在刘清虎一边,或者是保守中立,那么张鸿远也是会毫不客气地请她离开出纳岗位。张鸿远除了缺乏果断持久的攻击力以外,其它方面并不比村中任何一个人差,这一点周小梅心中是有数的。 然而,她并不愿让刘清虎觉察到她站在张鸿远一边,刘清虎年轻胆大,机灵好斗,而且跟支书吴培云的关系一天比一天亲密,也是极有希望获取会计主管位置的人,因此,当张鸿远推翻作废了经刘清虎审核的《春季播种费用支出预算表》之后,周小梅将经张鸿远重新审核的表格让刘清虎过了目。 “清虎叔,这个表好像什么地方有点问题?远小叔重新核实了一下,让我重报一份,都是我缺少经验,不知哪报错了。”周小梅像是被吓破胆子似的,眼中几乎都要流下泪来了。 是委屈,还是恐惧,还是无可奈何?说不清。 刘清虎仿佛突然遭到雷击似的,脸s极度苍白,双手拿着报表,用惶恐和失望的目光在纸上扑捉着,仿佛要抓到使他摆脱失望和惶恐的东西。 别看刘清虎已是三十好几了,还是没有那种镇定自若、处惊不变的功夫,而越是没有这种功夫的人越怕曝露自己的惊慌失张与缺乏经验。刘清虎看了一阵子,也弄不清张鸿远为什么将数字改动,但又不好深问周小梅,便一声不吭将报表又递回去。 此时无声胜有声。一言不发故作高深,刘清虎只好如此而已。 周小梅见刘清虎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只好将报表放起,她不急于将报表送到公社,再等等,再看看,她是个有耐心的姑娘,也是个极细心的姑娘。耐心和细心使她受益匪浅,是她的两宝,既能给她以应付自如的本领,又能给她出奇制胜的机遇。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人生的法宝,只不过是自己运用自如十分自然了,因此视而不见罢了。 刘清虎回到家,一进院门就听到了老婆吴所花在骂天骂地直嚷,从她的骂声里听不出是在骂老人还是在骂孩子,是骂家里人还是骂外人。刘清虎心中不愉快,气冲冲正要进屋里,却从正窑的窗玻璃见姐姐刘瑞芬正给母亲剪脚趾甲。 刘清虎的母亲解迎兰是山东人,嫁到刘家给刘顺德生了四女一子,由于儿子与女儿比例失调,刘顺德很是不高兴。刘顺德老弟兄四人当中刘顺德只有一个儿子,这使得刘顺德有一种让人瞧不起的感觉,为此有些恨解迎兰。解迎兰是个娇小温顺的女人,别看她娇小,却毫无怨言、义不容辞地承担了子女失调的重大责任,她有着温顺和善的外表,有着如柳似棉的身段,有着如春水似春风的心肠。她每隔两个月洗一次脚、剪一次指甲。 她七岁开始裹脚,赶在十八岁嫁给刘顺德时,那双脚被成功地裹成了非常符合标准的小脚——三寸金莲,加上她的外表与x格,刘顺德用十八块大洋的高额彩礼将这么个娇小美人娶进了家。因为给刘顺德娶媳妇花了大价钱,刘顺德与另外四个兄弟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种下了面和心不合,表面是兄弟内里是仇人的祸端。 此时,看看解迎兰那双脚吧,整天裹在又长又厚的裹脚布里,一年只有几天被放开——防风的时间,但那脚已经无法放开了,平r里不裹不行,不裹不能负重走路,反会疼痛难忍失去平衡。 可怜的小脚,畸形的小脚——看看这双小脚你就会懂得女人的过去和现在,也会明白男人、统治者的英明和伟大。过去的男人为了管束女人,竟然会想出这种办法——把女人的脚裹得与男人的心一样小,还美其名曰:三寸金莲。 心理畸形的统治者,必须造就畸形社会,而畸形社会,必定有畸形的产物。 刘清虎不管母亲的脚是四个指头卷曲,还是五个指头分叉,他看到了刘瑞芬便明白了老婆吴所花在骂谁。吴所花无法忍受别人在她家吃饭,她怕,她不情愿,不论是吴所花娘家人,还是刘清虎的姐姐妹妹及外甥们,只要吃她一顿饭,便会觉得像剜了她的心头r似的,所以,只要双方的亲戚一旦露出留下吃饭的意思,吴所花会在吃饭前一小时,不失时机地找到打骂孩子的借口,来一次敲山震虎。 “滚轮出去,没有一丁点眼s的死x妮,吃吃吃,饿死鬼转世的?不到吃饭时就都围在炉台上,吃你妈脚后跟上的风去吧!”吴所花边骂,边用手中捅火的柱在地上叩打,声音不但屋里的人能听见,就是走在门外,或者是走在河边马路上的人也能听得见。 这个时候,刘清虎非常巧妙地接起老婆的余音,骂老婆让人听:“嚷、嚷,就知道穷唠叨,不分个场合,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丁点记x也没有,连个讨吃要饭的也不如。” 夫妻俩人一唱一和,看似俩口子吵架,实际是在演一出,撵人不用推的戏——精彩的二人台。 今天,刘清虎敲打姐姐,实际上在敲打姐夫,他没想到一向对个人名利满不在乎的姐夫,会推翻经他刘清虎审签的报表。他意识到姐夫在反击,为此刘清虎既有点惊慌失措又有点气愤。刘清虎一点一滴地为他的计划和设想在奋斗,必须一点一点去扩大自己的影响,必须一步一步向会计主管的宝座靠近,决不能放过一点机会,也必须利用各种手段。坚定信念,抓住机会,使足了手段,便不会有实现不了的目标。听到儿子和儿媳的叫骂,解迎兰娇小的四肢在发抖,抖得不甚厉害。解迎兰知道儿子儿媳在骂谁,心里难受又不能表现出来,不能制止和劝导儿子和儿媳,也不会安慰女儿,而只能将苦楚咽到心头;一言不发,假装充耳不闻,只有这样才能让女儿不受更大的屈辱,才能使儿子和儿媳怒火平息。解迎兰仿佛是一块绵软的木头,表情如一块凝固的冰,但这木头是可以燃烧的,冰是可以化成水的。她以常人难以想象的从容和平静,使这个家庭产生了一种常人在一时一刻难以觉察的平稳和镇定。 刘瑞芬给母亲裹好脚、套上袜,之后又打好裹腿,解迎兰下了地。 院子里响起了解迎兰拐g的“笃笃”声,这时吴所花和刘清虎看到了娇小的女人从屋里拄着拐g走出来了。解迎兰脸上浮现着木然的表情,木然的表情中隐隐约约浮现着永远不会消失的与她白皙的皮肤一起凝固了的和善,夫妻俩的吵闹声戛然而止。 “妈,我走啦。”刘清虎给母亲倒罢洗脚水,告辞。 解迎兰没有挽留女儿。这时粗壮的像一辆威猛的坦克似的吴所花突然从厨房里闪现出来。 “姐,别走啦,吃了饭再走吧,现成饭。” 吴所花的脸上堆满了热烈、亲切、和暖的笑容,笑容太多了,使得她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和鼻子几乎失去了本来形状,整个脸庞被笑容给糟蹋了似的。 “不要啦,一村自己的,吃什么饭。”刘瑞芬应了一声,向街门走去。 解迎兰拄着拐g出大门儿送女儿。刘瑞芬走下大门外的土坡,顺着河南的马路走出里头沟了。吴所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坚定地调转方向,有力地奔向炉台,该做饭了,她今天又成功了。该做的事儿,都要以坚定不拔的精神状态去做,认真、扎实、要样,让人无可挑剔。当然,吴所花不可能任何事都做得让人满意,比如她已生了四个闺女,就是没有生个儿子,这一点不但刘顺德和刘清虎父子俩不满意,就是吴所花及解迎兰也非常伤心遗憾。 世上到底有几家是全全美美的呢? 刘瑞芬已听出了弟媳妇话中的意思,但她一点也不怪弟媳,不过弟弟刘清虎的态度可使她有点纳闷儿,她想不到弟弟会说出那么难听的话来,反应敏捷的刘瑞芬立刻意识到弟弟是跟张鸿远发生了冲突,否则决不会无缘无故地向她发一顿牢s,刘瑞芬对张鸿远不由得掀起了一顿恼火。 火,为什么会如此迅速地升起。刘瑞芬自己也说不清。 自从麦收以后,刘瑞芬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发火,到底火什么,为什么而火。刘瑞芬也有点莫名其妙,越是莫名其妙,发火的时候越多。然而,谁也不会想到,刘瑞芬的心中有一团总是驱不走的乌云,那乌云遮住了纯洁光明的天空,给她带来莫名的恐惧和酸涩,深深地折磨她、纠缠她,像吞食了一只苍蝇,而无法从胃中驱除g净那般难受:有时觉得也无所谓,有时却觉得万分恶心。这种让人无法排解的不痛不痒的感受无形地绞缠着刘瑞芬,令她常常难以自制,常常无名之火不燃自烧。 刘瑞芬跨过那条只有半尺宽的河水,便登上了西北的前头沟,顺着旧戏台上一段小土坡可以从两条路回家:一条是沿土坡穿过大南场到家;一条则是经过大队部门前,上庙坡过东头嘴回家。刘瑞芬在旧戏台站住,稍稍忧郁了一下。 旧戏台早在中被拆倒了,只留下了用石头砌的平台和用砖铺的台面,以及后台化妆放道具用的两大间平房。旧戏台正对东南岸的老爷庙。旧戏台不能唱戏了,戏台前靠河的空地中间栽了一些柳树,那柳树已是胳膊粗了;空地两旁则是更大的柳树,粗壮高大,像一排把门的武士。六十年代初,刘瑞芬曾在这个台上唱过山西梆子《梁山伯与祝英台》,并且赢得过全村人的喝彩,所以,一旦走过这个戏台,她总会情不自禁的站住,心中会掠过一阵淡淡的快活和惬意。 稍停片刻,刘瑞芬选择了经大队部回家的路。她走得极快,在上庙坡时无意中看见了张鸿远和周小梅,她听不清这一对师徒俩在说什么,因为距离还比较远,但她看到她俩几乎是肩并肩一起走。这时她的脚步慢了,心头不由燃起一堆扑也扑不及的、难以形容的大火。其实,张鸿远和周小梅并没有任何让人看不过眼的地方,但刘瑞芬心中却火气冲天,真想扑上去给周小梅那白净丰润的脸上吐一回,或者冲着她那丰满娇嫩的身子踹几脚,不过,那只是一念之想。她尽可能地赶上去,又不被二人发现,要力争听到几句谈论,能发现一点越轨的话。但她失望了,因为二人上了庙坡便分手了,不过她听到了周小梅娇气气的笑声,笑的甜,笑的酸——当然是刘瑞芬觉得酸,够了,刘瑞芬觉得她的火气即使爆发成一次毁灭天地的烈火也是满有依据的了。 夫妻之间,一旦陷入不信任的猜测之中,就有一种奇怪的心理状态:总不希望对方有背叛自己的行为,但又总想探求出一点点隐秘和私情。 不信任是一种毒素,明明没有发现对方的过失,却对对方火气冲天;明明不希望对方有过失之处,却偏偏硬想找一点过失,或者希望发现一点过失。 火在刘瑞芬心中燃烧,却没有立刻在路上喷发出来,压在了心中。一种让刘瑞芬恐惧和担忧的情绪遏制了怒火的喷发,不知为什么,刘瑞芬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晴朗的上午以及那片g热的土地,想到那g热的土地扎的她那l露的肌r又疼又痒的情景,心中便会产生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怖,那是一种能够牢牢地困扰着人的恐怖,在意想不到的时候会突然出现,让人产生情不自禁的颤栗。 有时候,她极力弄清楚为什么而恐怖,想将这种可恨可恼的念头统统驱出心中,可是多少次努力,却始终不能如愿。渐渐地,她发现她与丈夫有一种无法描摹出来的陌生感,甚至有时她还会不由得迸出一个念头:睡在她身边的这个比她大十来岁的男人是谁呀?他是谁?这个念头虽然一闪而过,她却觉得有些好笑,是笑自己呢?还是笑这个头发要花白的瘦高的男人?她也说不清。 此时,怒火、恐惧,突然j织在一起,在心中凝结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刘瑞芬的心情格外沉重起来。 九月初七是河洼镇的庙会。尽管“”东风扫荡了所有庙宇,甚至连庭院里天地爷、门神爷、灶神、财神和土地爷之类的神龛一概打碎或封闭了,但有形的事务可以破坏掉,而流传了多少代的无形的扎根于人们精神世界的东西却无法打碎。庙会,年年依旧,只是不再搭台子演唱那些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古装戏了,也没有那种人欢马叫、满场满街小贩小商的叫卖的场景了。庙会依旧要唱戏,就像晋剧院一定要唱晋剧一样,只不过所有的戏都是“样板戏”而已,戏台周围只有十几家卖开锅拉面和煮油果的铺子,偶尔有一半个挑担卖水果的人,其它的买卖似乎都绝迹了。河洼镇是方圆十几里的一个大镇,过庙会的气氛和档次要高一些,请京剧团是省级剧团,有名的角,比如王爱爱和路小桃等都要披挂上场的,周围村子里的人们会蜂拥而至,红土崖距河洼镇只有七八里路,只要翻过界牌梁就到河洼。那界牌梁非常高大,南坡北坡一上一下足有五六里,以此梁为界,东南属平洲,西北属雨县,风土人情,语言风格,生活习俗则大不相同。张鸿远喜静,一般不去外村看戏。刘瑞芬爱动,自然加入了赶庙会的行列。一大早,刘瑞芬就听到北院秦花妮的叫骂声,一会儿骂三旦拉了一地屎,一会儿骂猴三没有及时替她喂好猪。 女人越忙越乱,越不冷静,于是用牢s和叫唤来掩饰自己的忙乱。 刘瑞芬从不因为家务活和孩子们叫骂和牢s,因为她总是将家务活往后拖,甚至听之任之,顺其自然,不会因为碗没洗、或孩子的衣服脏了而生气着急,只会在感情受到挫伤的时候,才像家庭女人似的大发牢s。此时,秦花妮的叫嚷仿佛催促刘瑞芬似的,刘瑞芬一定要赶在秦花妮之前,将小胖妮和大烟筒杨春凤拉入自己的队列。从麦收之后刘瑞芬跟秦花妮的关系已是面和心不和,两人在暗暗较劲儿:秦花妮在力争孤立刘瑞芬,刘瑞芬也不得不做出反击。 天高云淡。新衣新装,脸上涂多了雪花膏,手上上好了明晃晃的润肤油,那浓香,完全可以香酥了偌大界牌梁。雪花膏的浓香掩盖了女人们身上的酸腐气味,润肤油使那粗糙的双手温柔而光滑了许多。 女人们一群一伙走上马路,大声的叫嚷和纵情的大笑让脚下的马路都麻的发颤,让路两边的草木都羞怯掩面,让山岗和沟壑都不由不为她们的快活和放纵而赞叹。女人们是美丽的享有者和创造者,人世间的快活——最高层次的快乐和幸福是她们创造的。路上的男人们向她们投出羡慕和陶醉的目光。 女人们对生活和幸福的非常投入,那是任何一个男人都可望不可即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们,有时只能通过女人来分享生活的快乐。 走进河洼镇一条街,到了西端尽底便是戏台。古老的青石大街磨得溜光,街上行人多,但街两旁的店铺商行却已面目全非了,过去人来人往的门庭,已在合作化时期变作居民的住宅了。戏台上唱的是《沙家浜》。刘瑞芬无心看戏,虽然她是个戏迷,而且不论哪部戏还能唱一个完整的段子,不过今天她更主要的目的是来凑热闹罢了。 中午她美美吃了半斤油果、一碗拉面。吃油果她风扫残云般快又狠,吃拉面吃了个油光水气,得!仿佛吃这一顿饭才是她赶庙会的最伟大最崇高的目标。 吃罢饭,伙伴们都走散了,刘瑞芬便一个人走出广场,向回家的路走去。原来跟着刘瑞芬身边的伙伴们都被秦花妮拉走了,秦花妮的大女儿就嫁在河洼,虽然大女儿不是亲生的,而且平r里母女关系很不融洽,但秦花妮已去女儿家吃饭为引诱,将小胖妮和大烟筒拉走了。 刘瑞芬心中有些失望和孤单,但她努力找出借口来安慰自己,心中暗骂秦花妮:“真是不知羞耻,闺女也不是你养的,你一个小老婆去人家家里算什么?为了讨一碗饭吃,低眉下眼的上人家门儿,还不如个要饭的体面。”心中骂着秦花妮走出了一条街。 突然,眼前几个人引起了刘瑞芬的注意,那不是猛子吗?瘦高的周玉香正抱着猛子。周玉香的弟媳妇和苍小媳妇跟在身边,是猛子,他在周玉香怀里正哭,可能是要什么吃的玩的、周玉香没给买,便淘气了。 “猛子——”刘瑞芬叫道。 猛子听到母亲的叫声,停止了哭闹。周玉香突然扭过身,当看清离她二十多米远的刘瑞芬时,脸上闪现出惊恐的神s。 刘瑞芬正要快步走上去喜孜孜地看看儿子,这时,周玉香拽开瘦长的腿向前窜了几十米,穿过了镇口的涵d,在回村的由东向西的马路上略站了站,接着拐向东,她走得极快,当刘瑞芬走出涵d时,已看不到周玉香和猛子了。 刘瑞芬被孤单单地甩下了,这是怎么啦?她仿佛被倾盆的凉水洗了似的。过了一阵她渐渐回过味来了,身上却一点劲儿也没了,胸口异常闷得慌,觉得双腿沉重,回家的路是那么漫长,走不动了。于是她一p股坐在涵d旁的一块石头上,委屈的泪水“扑簌簌”地淌了下来。 难道刘瑞芬没有看一眼自己儿子的资格吗?过继给人的儿子就没有亲情关系了吗?刘瑞芬是个菜团子谁想捏就捏吗?千百个问题一齐向刘瑞芬涌来,闷在心中的气、在体内翻腾撞击,一股可怕的力量冲击着周身血脉。 不!刘瑞芬突然站了起来,心底涌起一股让人听了觉得发男Αd鞘谴有牡子科穑蛭鞘怯刹蹲诺男脑嗟亩抖5男Γ切θ缤翱┛迸鲎驳纳比说谋魉3龅纳裟敲慈萌诵牟e鹗沽跞鸱伊a勘对觯筇げ较虼遄呷ィ詹呕咕醯寐さ穆烦蹋衷诒憔醯梦匏搅耍呐率堑渡j鸷r参匏辶恕a跞鸱也欢系睾艋阶判闹懈闯鸬挠缕土a浚嵌贰?br / 不过,刘瑞芬边走也边想,张鸿远会支持她去跟周玉香为孩子的事儿大吵大闹?不会,他胆小怕事,顾全兄弟情面,不愿伤弟弟的心,又不愿丢自己的面子。想到这里,刘瑞芬觉得身上的力气似乎有所低落了,可是一转念,她又遏制了心中的退却,不!无论如何不能咽下这口气,不能,不管张鸿远是什么态度,会用什么办法阻止她,刘瑞芬一定要出了这口恶气。 一个充满爱心的人是可怕的,因为他(她)能包容整个世界;同样,一个充满仇恨的人也是非常可怕的,因为他(她)能摧毁整个世界。 被仇恨武装起来的刘瑞芬以坚定的步伐登上了界牌梁。 界牌梁上,那灰褐s的硫铁矿渣堆成的渣坡,在西斜的y光照耀下,显得宏伟壮美;高大的烟囱以及横跨马路的砖石桥梁仿佛都在向刘瑞芬招手助威。站在界牌梁就可以看到登云山了。夕y在登云山上空仿佛喷吐着怒火,跳跃着死亡的舞蹈。登云山灰暗的身影如一把复仇之剑横绝太空。 刘瑞芬不禁暗暗祈祷着:天哪,天哪,可怜我刘瑞芬,让那些仇视和欺辱我的狗东西们死吧,死吧!让他们不得好死吧!让他们得气鼓、得噎病、得瘫病,得不治之症吧! 经过一阵诅咒,心情松快了许多,刘瑞芬又突然意识到她太可恶了,太恶毒了,于是不由有些颤栗,于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境向梁下走去。 “g什么啦,才回来?死他妈外头算啦,回来g什么!”刘瑞芬一进门,张鸿远就大吼起来。 刘瑞芬一愣,才意识到自己回来晚了。天都黑了,孩子们都睡下了,炉台上堆着锅碗筷勺。刘瑞芬没吭气,进了厨房盛好饭,端进屋里坐在板凳上就吃起来。刘瑞芬饿了,一大碗汤呼噜呼噜不几口就全倒进了肚,接着她又将锅底也倒g净了。 她那极富音乐感的吃饭声惹得睡在炕上的张鸿远十分反感。 “真他妈厚脸,吃起来一碗又一碗,真能吃得下。”张鸿远又骂了起来。刘瑞芬终于沉不住气,开始反击了。碗里还有几口汤她也不吃了,筷子也扔一边了,看样子她要拉开架势跟张鸿远较量一场了。 刘瑞芬一摔筷子,张鸿远火了,“噌”地坐了起来,l着g瘦的胸膛拉起了男子汉的威风:“怎么啦,你!反了,是不是。” “反啦。毛主席说,造反自由。男女平等,许你们摔锅打碗,就不许我摔一摔筷子?” “自由?好!有能耐不要回来,不要回来吃!” “为什么,我吃自己的一份。” “你的?说的便宜,你挣的?还是你买的?给我吐出来!说清楚了再吃。” “好大的口气,别人娶了老婆都能养活老婆,好吃、好穿,你张鸿远娶了女人是要女人养活你?你不给自己的老婆做主撑腰,还不给碗饭吃?什么他妈狗p本事!” 双? 第 8 部分 欲望文 第 9 部分 走过心灵那一端 作者:肉书屋 第 9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双方由“吃”开吵,现在已吵到了“做主”上了。夫妻吵架,导火索总是一些皮毛小事,真正的问题的根源是争吵中“吵”出来“争”出来的。 看吧!问题出来了。 “少给我乱扣帽子,谁不做主,说!这些年来谁敢欺侮我张鸿远?谁敢欺侮我的妻儿老小?我张鸿远没本事,也没有到了让人欺侮的份上,你给我少胡说。” 刘瑞芬听到这里,怒火上冲,站了起来:“p胡煽,充什么英雄,,摆什么好汉,你就能冲你的老婆摆威风,怎么地,对你兄弟媳妇你就酸不溜溜的?一付熊样,见了别的女人你就熊了!” “胡扯个p!你扯我弟弟g什么?” “g什么?一回一回的气受不够了?我的娃子们看看猛子,看那个毒虫那付恶煞神样,恨不能把我的娃子们都吃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连我这亲生妈看看娃子也不让。娃子是我的,我生的。她生不下,连一块土坷垃也n不出来,断子绝孙的毒虫。娃子们是我生的,告诉你,你去给我说,告诉你那个毒虫弟媳妇,不但我刘瑞芬有权看自己的娃子,就是要回我的猛子我也敢,我能养活起我的娃子,我讨吃要饭也心甘。” 刘瑞芬说到这里大哭起来。 张鸿远这时多少明白了点什么了,但听说刘瑞芬要往回要孩子,便吼道:“猛子是给了志小,你敢要?我打断你的腿,劈了你的手,他妈的,不让看就不看,给人就是给了,世上没卖后悔药的。”张鸿远的吼声很大。刘瑞芬收住了哭声。由“吃”吵到“做主”,又吵到“娃子”。问题一个一个吵出来了,但又吵不下去啦,吵到娃子身上张鸿远的态度是那样坚不可摧,但誓不甘心的刘瑞芬不能罢休。 “打吧、劈吧,我扎眼的你不行,不如大队那个狐狸精好,她年轻,水气,她迷人,会讨你喜欢……” 刘瑞芬不知为什么会扯到这个问题,不由地暗暗有点后悔,从她内心里不愿提这个话题,她有些心虚。 “你少来这一套。你有什么证据可说我?还是多说说你自己,整r里走东家窜西家,疯疯癫癫的,快盛不下你了!” 刘瑞芬听到这里,心中“咯噔”一声不由一阵虚惊,但张鸿远嚷了一顿似乎没有嚷出一点实实在在让她心服口服的事来。但他的神态,怒目圆睁、势不可当。他是那种洁身自好,爱名誉胜过一切的人,是绝对不能容忍头上戴一顶——哪怕是一丁点的绿帽子。 “我怎么了,我怎盛不下了!” 刘瑞芬反问道。 这是女人特有的一种争吵艺术:通过反问诱使对方说出真情,于是抓住对方的弱点予以反击。 女人在争吵中没有男人那种高度的概括能力和强硬的逻辑说服力。 女人争吵起来抓住什么用什么,想到哪条说哪条。 女人吵架的时候是最精明最伟大的实用主义者。 张鸿远语塞了,举不出刘瑞芬违规违律、有伤风化的事情和证据。 就在张鸿远一时语塞的时候,刘瑞芬心中有了实底,张鸿远并不清楚,也没有耳闻她在麦收中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但做贼心虚,刘瑞芬依然有些不踏实感,或者是羞涩感和负罪感。这种感觉在已经铸成的铁的事实面前怎么也摆不脱,难受极了,然而,张鸿远的语塞给她提供了机遇,助长了发起反攻的勇气。她要大肆攻击张鸿远、以奋力抨击张鸿远,掩饰心中的惶恐。 “你在外面寻花问柳,别人在家里给你们做吃做喝。只许你们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跟那个狐狸精眉来眼去,就差手拉手、腰搂腰在红土崖村游街了,娃子们大啦,你也不忌讳点,我一个无能无知的女人家无所谓,可是让我的娃儿们怎做人……” 刘瑞芬连骂带哭,涕泪j横。吵骂和啼哭这两把女人的运用自如的锋利武器,充分发挥了效用,再加上无中生有和诽谤这两门重炮,刘瑞芬边自卫边进攻,在自卫中摸清了张鸿远的底数,又在进攻中彻底战胜了张鸿远。 男人们往往在这种状态下痛苦万分,女人们则窃窃自喜。 能在不理智中让男人丧失理智,男人则会失去知识、逻辑、尊严和威风,则会一败涂地。 孩子们被父母吵醒了。张鸿远咽了口气,重新躺下。 刘瑞芬嘴里不g不净唠叨着去洗碗了。听她在厨房里唠叨仿佛不是在生气,而是在有滋有味咀嚼胜利的果实,又是在吟颂喜庆的战歌。 张鸿远则陷入莫名的苦恼之中。 夜,秋天宁静的夜,像慈爱安详的母亲,用宽厚温柔的手掌抚弄着她的孩子们,用那安详神秘的眼睛注视着进入梦乡的孩子们,将她的孩子们紧紧拥在怀中,不论是淘气的、苦恼的、快活的、欢欣的、失望的……不论富贵贫贱,不论地位高下,在她悄悄展开的床垫上,所有的孩子们都会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梦乡。 妈妈呀。张鸿远叫到,您能再给我一个属于自己安详的梦乡吗? 第十一章:“粉条”打败吴培云。“纸条”击败张鸿远。 第十一章:“粉条”打败吴培云。“纸条”击败张鸿远。绵柔似水的毛桃大娘厮守平静岁月与爱情,让做好人好事的孩子们震惊。“套院除j”的短曲…… 停电,又是停电。黑夜停,白天也要停。 大结巴周成瑞从大队部跑到张鸿远家,通知张鸿远吃过午饭去大队部一趟,主任叫。红土崖村有两个结巴:周成瑞为大,但结巴的不厉害,只要在着急的时候,或者是脑袋里的问题一时卡了壳时才结巴;小结巴就是为民——丢麦子,点不清数时,唱数的那位。 “成瑞,有大喇叭呼叫一下就行了,g吗还叫你跑一趟,是不是有急事?你鸿远叔不在家。”刘瑞芬说。 “不,不,不——道。”刘瑞芬问话问的太快,成瑞的脑子里转不过弯来,不知回答什么,怎么回答才好,“停停停停——了。你告告告告——就行了。” 周成瑞的意思:第一是回答“不知道主任叫张鸿远有什么事儿”;第二是回答“停电了 ,不能广播”;第三是回答“转告张鸿远就行了”。不过,同时让周成瑞回答这三个问题,有点过于难为他了,但周成瑞还是勇敢地应付了这三个问题,其结果是:一方面,回答了三句话,只好把几个关键字省略掉;另一方面,尽管做了如此巨大的努力和牺牲,周成瑞的脸还是憋了个通红,本来就有些黑的脸几乎成了紫s皮球,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中溜出来,把个正要出门的建诚看呆了,建诚以为那双眼睛要掉下来似的,直下得吐舌头。 “妈,我要去‘学雷锋,做好事’去了。”建诚跟在刚走出街门的成瑞身后,边做鬼脸,边跟刘瑞芬说话。 刘瑞芬说:“见了你爹,告他一声,记住了没?” 建诚应了一声,跑下了青石古道。 建诚是四年级小学生,逢礼拜天总是同纪忠、玉梅、青翠、小栓一起给军属扫院、抬水、挑红土。前头沟一共有五户军烈属: 东头五梅家的丈夫是武工队员,被r本人杀死的,但她家养殖蜜蜂,他们不敢去。而且五梅老太的媳妇不喜欢孩子们去她家,她太精g了,g净的连个孩子也生不下。 北梁的拐三狗,是朝鲜战场受的伤,确切说,是在第二天准备跨过鸭绿江时摔断了腿,因此,他本来就很短的腿又不得不跛了一点。他的闺女兰兰跟建诚是一个班,长的很胖,很能为那位河北侉老师看的起来,为此建诚他们一帮差等生很嫉妒,也正为此,他们也故意不去拐三狗家,以示报复。 村中东头嘴霍家,是三年前儿子参军的新军属。霍家从百崖坡迁来,霍家放羊的老汉吹的一口好口哨,村中人给起个外号叫“百雀”,他家院子挺大,原来是大财主张根斗的上院,土改后上院分给五户人家住,建诚他们去霍家不知扫哪块地为好,于是一般也不去霍家。 村西有两户军烈属:一户是纪忠家,纪忠的哥去年参加陆军,但纪忠不让同学们去他家,大概是觉得去他家怪不对劲儿,哪有自己给自己家g活儿还能算做好人好事呢,于是他们只好去离纪忠家三十米的毛桃大娘家。 建诚他们非常喜欢毛桃大娘家。 毛桃大娘姓杨,丈夫是一位非常厉害能g的战士,是有名的武工队英雄。岁数大一点的学生们都听大人们讲过他的英雄故事。他最著名的事迹是“套院除j”。说的是河洼出了个汉j二流子吴汉林,不但出卖八路军情况,还把妹妹吴花送给r本三原小队长做姘妇。那年八路军连续有三个工作人员被捕,经侦查是吴汉林告的密,这下了毛桃大娘的丈夫周有庆。 周有庆发誓要g掉吴汉林。一天他带了五颗手榴弹,一把二十响来到河洼。吴花自做了三原队长的姘妇住的是大财主要世雄的大套院。周有庆用大刀片砍死大门上的卫兵,没有走大门,翻身越墙进了大院。在二门上又砍死两个保安,在里院他抓住了大吴花,要吴花炒菜请吃,吃完了陪他睡。吴花趁炒菜的工夫,让她的一个侄儿悄悄给她哥吴汉林送去了信儿,工夫不大吴汉林和三原队长从炮楼上带着两个r本兵、三个汉j一共七人扑到要家大院。当他们砸大门时,周有庆早已把吴花赤条条绑在里院的红漆柱子上。周有庆看看大门将被撞开,便打了一枪来到二门。“通”一声大门被撞开,就这一刹那,周有庆在二门旁不见了,七个鬼子汉j扑进大门直奔二门,跨进二门就进了里院,这时只见二门的门头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手一扬五颗手榴弹落到里院。浓烟升腾,一声巨响,接着是一阵二十响的“叭叭”声,里院八个人一个也没有活,吴花的大都被弹片削下来了。炸声刚停,烟尘未落,周有庆早已跑出了河洼。而这么个胆大能g的人物四九年牺牲在太原攻坚战中,那年毛桃大娘才三十八岁,膝下无子无女。 建诚他们去毛桃大娘家,不仅是因为他们听过英雄周有庆的故事,毛桃大娘在十多年前就双目失明了,是个小脚女人,失明后走路更不方便,的确需要人帮忙。 孩子们稚嫩的同情心自然都倾向于她了。 来到毛桃大娘家,建诚听到上院父亲的声音。原来张鸿远在与刘有老汉喝茶谈天呢,建诚先到上院给父亲传了话,便来到下院。 毛桃大娘与刘有老汉一家合住在一套院:上下院中间只有一道临时开的小门儿,门很窄,过一个人还凑合,过两个人就会把门挤倒。 坐在炕上的毛桃大娘隐隐听到孩子们又给她扫院、抬水来了,微笑着,嘴里自言自语说道:“娃子们真亲,真懂事,真听话。” 小学生们从不进毛桃大娘的家。 她太精g了,家里地下炕上,铺盖、桌凳、瓶罐总是一尘不染。孩子们很自觉地站在门口跟她说话,好像不忍心的样子,生怕一旦走进去会践踏了她的圣洁宝地。 孩子们喜欢毛桃大娘那银白s的头发以及那张白里透着红的慈祥的脸。她的皮肤是那样白柔红润,以至于脸上的皱纹和黑斑都不觉得难看扎眼。她的眼是灰白s的——那时不知道那叫白内障——由于总是面带微笑,所以她的瞎眼并不可怕。孩子们喜欢她的微笑以及那被微笑陶醉了的脸庞,在她的脸上,一点点生活的y影和长夜孤落的s动都看不到,它使孩子们感受到了人生的安详、慈爱、和暖。 天哪,如果不是全身浸透了安详、慈爱、和暖的情感,老天能塑造那么一付让人难以忘怀的形象吗? 有时正当孩子们扫院子的时候,会走进一位花白胡子的老汉——那是和毛桃大娘相好的伙伴万全老汉。 万全老汉一言不发走进毛桃大娘的屋里,两人很少说话,像两只温顺可爱的兔子一般厮守着。有时,毛桃大娘会坐在老汉的怀里。毛桃大娘那娇小的身子团坐在万全老汉的怀里,像一座精美的雕塑一般,两人就这么坐着,也不回避任何人,也不说话,的确像一座永恒的雕作。他们让流动的时光梳理着心中的杂念,用平静的厮守品味着生的意义和活的价值。他们不是无可奈何地等待,也不是在痛苦的熬煎,因为他们是那么平静,那么安详,仿佛已经进入了天堂——在人间的天堂——他们的宁静的心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殿堂——享受着别人很难享受到的宁静与和美。 孩子们扫罢院,又抬罢水。 快中午了,张鸿远也结束了与刘有的谈天。建诚听到父亲的咳嗽声,便跑到上院说:“爹,您还在跟有大爷说书?给我们说一段行不行?” 张鸿远兴致勃勃地说:“跟你们孩子说什么?你们懂个甚,快去做好事吧。” 建诚见父亲不给面子,便不说话跟着父亲回到家。 建诚有时很不喜欢父亲自高自大的样子,太不照顾当儿子的心情了。然而,张鸿远无法理解到儿子的心思,儿子在他的心中仿佛是一棵只要有水有y光有空气就能长大的小树,至于儿子也有独立的思想和应尊重的人格,他认为这是无所谓的事情。张鸿远的心中,儿子永远是儿子,是个小不点儿,小的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这种闲散淡静的生活态度,忽略掉一个儿子倒也无所谓,因为他有四子二女,可是他这种品x注定还会忽略掉更重大也更重要的东西。 睡起午觉,y婆已爬过当院。 张鸿远一年四季都有午休。他也有他自己的作息表,大队部的作息表不是给他定的。 支书吴培云早已在大队部等着张鸿远。吴培云比张鸿远大一岁,但论辈分吴培云应该叫张鸿远叔叔。两人年轻时就在一起工作,土改时一起以积极分子的身份加入工作组。成立初级社后,当了不到两年主任的张鸿远辞职g上了又实惠又清闲的会计工作。吴培云不如张鸿远知识渊博,但他具有坚定务实的个x,便g了支书。 “吴培云,又出了什么事了?还专门让大结巴上我家一回。怎,是不是又送错n盆了?” 张鸿远一进门就问吴培云。虽然两人是老伙计,但是吴培云专门差人请张鸿远的事儿并不多,张鸿远多少觉得有些不正常。 “哼!”吴培云听到张鸿远在结他“送错n盆”的短,生气地说:“三天不敲打你就烧起来了,是不是这几天你儿媳妇没给你表演表演‘打枕头’?” 张鸿远反让吴培云结了短,坐在椅子上抽起烟来。 吴培云的“送错n盆”和张鸿远的看“打枕头”都是人们广为流传的笑话。 吴培云是个坚定不移的怕老婆的男子汉,而且非常务实,每天晚上拿n盆是他的事儿。有一天,那是漂亮的儿媳妇刚进门不久的一个晚上,吴培云拿着n盆,推开门刚迈进左腿,就见地下放着个n盆,不由一愣,心想:“怎回事儿,地上已经有人拿回一个n盆来了,怎么有两个……”正当他犹豫时,听到一声脆生生的问话:“爹,你g什么?”吴培云差点晕过去,一抬眼见炕上儿媳妇正急急忙忙拉被子遮那两条雪白的腿,炕上只有儿媳妇一人,儿子出诊还没有回来。吴培云不知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推错了门儿,于是忙说:“错了,错了!”正在这时,吴培云的老婆也发现老头的反常行为,吐了一口,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老混蛋!”。第二天,吴培云的老婆一不留神将丈夫送错n盆的丑行传给了刘毛成媳妇,于是大队支书的精彩故事,神话般地深入人心了。 “打枕头”的笑话是张鸿远的讽刺段子。张鸿远自从与儿子另家之后,儿子和儿媳妇巧珍常常生气,两人以生气就听见屋里“嘭嘭嘭”的打击声,张鸿远心中非常难过,明白这是儿媳妇巧珍在打建忠。这个老实窝囊的建忠,很少挨过父母的责打,如今却遭到巧珍如此残酷的折磨,万恶的女人呀——万恶的旧社会一去不复返了,万恶的女人却凌驾在男人头上了。有一天张鸿远沉不住气了,正要走进儿子的屋里教训儿子儿媳几句,突然在门缝里看到,巧珍拿着笤帚打枕头,边打枕头边训教建忠。张鸿远只好刹住步,放开管闲事的念头,回到屋里张鸿远就把儿媳妇打枕头的事告诉了刘瑞芬。告诉刘瑞芬不要紧,这个说起话来就熄不了火,刹不住车的刘瑞芬就将这件事传扬开了。 “行了,书归正传吧。”吴培云说:“昨天晚上开了个会,想让你去畜牧股当股长。” “什么,股长?”张鸿远捏着烟袋的左手定格在距嘴边半尺远的距离,他说。“少给我封官加爵,厂长、市长、省长我也不稀罕,不去!” “球,不去?谁去?!”吴培云简单坚定地反驳道,看样子,听口气,是下定决心要让张鸿远当股长去了。 吴培云从来不用开会决定等等的话来说服张鸿远。张鸿远也是在一村之长的位置登打过的人,吴培云不能班门弄斧,不能用官话来指使,但这一次,有点打官腔了。这么一打官腔,张鸿远明白事情的严重x了。 “你爱让谁去,谁去!” “你去最合适,弄个年轻人去?手不勤,心不细,又不会算账,还不如不去,怎办?” 吴培云解释道,听口气还是有耐心,而且是商量的语气。 “你别抬举我,我不是勤快人,g不了。”张鸿远句句反驳,步步为营,吴培云从不跟他以这种死缠硬磨的功夫商量事儿,因此他必须以强硬的态度顶住吴培云。张鸿远不能离开会计主管的位置,这是他思谋已久的位置,不但关乎他,而且关乎她的儿子女儿。 “你这人,在哪不一样。这么不好商量?”吴培云有些失去耐心了。 他有点着急。 吴培云为什么着急?昨晚上开会是不假,是开了个会,但开的是二人密谋会。昨天是吴培云的生r,晚上刘清虎提着一包粉条足足有三十斤河北红薯粉条到吴培云家。 吴培云非常爱吃粉条,爱到什么程度?很难形容。这么说吧,吴培云就有一个宝贝儿子,可是漂亮的儿媳妇尽管非常漂亮,n也大,臀也肥,就是一连生了三个女孩儿,生第三个女孩时,吴培云给气病了。三代单传,没有孙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心病呀。吴培云的老婆见气倒了丈夫,大势不妙,再三思谋良方妙药,突然想到粉条,于是走了往返二八十六里路,从河洼买回一斤二两粉条,煮好了,葱蒜醋一拌,往炕上一端,吴培云一斤二两粉条下肚,得!没病啦。 所以,刘清虎送来三十斤粉条,乐得吴培云心花怒放,当然只能放在心里,不能露在脸上。两人说了两个多时辰,刘清虎和盘托出了挤走张鸿远,自己回大队部当会计主管的计划。吴培云再三权衡,刘清虎提出的方案成熟,而且也符合当前的大形势,再者说,也符合吴培云的心。吴培云心中对张鸿远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什么感觉?肯定不是难舍难分,反正他觉得刘清虎回队部当会计主管要比张鸿远强。强在哪?不好说!最实际地讲,比如跟张鸿远g了十多年了,作为下级的张鸿远过年时连份礼道都没送过,好!这次就让他去畜牧股跟那四头骡子、两头叫驴、两头黄牛、一匹枣红马去过他那自在清高的光景去吧。张鸿远呀张鸿远,别说你看《打金枝》和《打枕头》,每天看你的打牲口吧。 所以,现在吴培云一时说服不了张鸿远便产生了急躁情绪。 张鸿远已敏感地意识到情中有情,立刻抓住了这一点,于是他提高嗓门,将烟袋一扔,嚷道:“好,吴培云伙计,我张鸿远是拆你的台啦?你对我有意见说在明处,明人不做暗事,摆在桌面上说,我张鸿远不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浑人,我张鸿远也不是让人随随便便推来推去的过河卒,欺负人?不行!” 吴培云的脸腾地红了:“谁欺负你啦?多少年的老伙计,说话也不掂量掂量,出口就要伤人,说话要负责。” “负责?放心,伙计。张鸿远五尺五的汉子,顶天立地,不做亏心事不害人,神明有知,苍天作证!” “叭——” 吴培云一拍桌子,站起来吼道:“少来神神鬼鬼这一套,二yy先生,我是吴培云不信神不信鬼。” “呸!y奉y违,两面三刀。你不怕断子绝孙?你又不是没有烧香磕头求子?耍什么两面三刀。你吴培云的根根底底,我一清二楚,扯淡!”张鸿远说着一踢椅子也站起来了。 两人越吵越厉害,陷入了白热化状态,仿佛两只怒目圆睁的公j,就差不大一点点就要相互扑上去厮打了。 这时,屋里挤满了看热闹的男男女女,吴培云首先意识到情况不妙,于是骂骂咧咧走出队部。大队部只扔下怒气冲天的张鸿远还在口若悬河地当众演说,消他心中恶气。 太y像一只斗败了的雄j,拖着惫怠的双翅,摇摇晃晃将羞愧的头颅埋在了登云山的后边。吴培云和张鸿远吵架的消息像晚风吹来,传遍了全村。 刚从南梁底播种回来的刘清虎听到这个消息就坐不住了。 南梁底是离村最远的土地,那是富农刘德旺的爷爷从苏家村人的手中买来的,土改后这块近二十亩的土地归了红土崖村,南梁底是二队最后播种的一块土地,全队的好劳力都得去,而且中午不能回家吃饭,所以刘清虎晚上才得知张鸿远和吴培云吵架的事。刘清虎忘记了疲劳,爬起身就来到了吴培云家。 吴培云正在悠闲自在地跟他的孙女闹着玩,在他那瘦削的脸上根本看不到一点苦恼不快的影子。 “哎,清虎,来,坐下。”吴培云见刘清虎进来,忙招呼说。“这事儿,不成。你那倔姐夫,好家伙差点撕吃了我。” 刘清虎见吴培云轻描淡写将事儿推开了,仿佛这是刘清虎的事,办成办不成他都管不了。刘清虎心中着急,但表面上尽量摆出一副平静的面孔说:“谁倔?谁倔,能倔过权利?!你是支委书记,代表党的意思,党的话也有人能不听?谁敢?” 吴培云笑了,说:“清虎,张鸿远又不是个毛头小伙子,讲大道理能唬得住小青年,能唬他?别让他唬住你就不错了。张鸿远那脑壳里尽是大道理,仁义礼智信,三纲五常,人情事理,古今中外,谁能说服他,凭我?再加上你?乖乖,省几口言气暖暖我的肠肺吧。” 刘清虎语塞了。吴培云又跟抓住他胡子的小孙女玩,小孙女长的白净好看,简直是个美人坯子。当吴培云与孙女打成一片、完全沉静在嬉戏与欢笑之中,吴培云简直不知道自己还没有孙子,还存在着没有孙子、面临断子绝孙的缺憾。 刘清虎没有走。他不死心,不能就这么让张鸿远一吵一闹就将好端端打断计划付诸东流,不行。他要像珍宝岛那反击战中那打坦克的粘x子弹一样,粘住、先粘住、再钻,钻透了、就炸。 “云叔,事儿可不能就这样就算了。”刘清虎试探着又说道。 吴培云扭头看了一眼刘清虎。他以为刘清虎早走了呢,没吭声儿。 刘清虎知道吴培云有些不高兴了。 不吭气就是不搭理,不搭理就是冷淡。 大凡当过一官半职的人都能学会摆架子,冷淡人也是一种官架子。冷淡,有这么几层意思:不高兴、不投机、不欢迎、逐客。 刘清虎不管这些,今天必须把这件事办成。 “云叔,全村人都知道你跟……,啊,不,张鸿远跟你吵了架。我不忍心让人瞧不起你,支书就是支书,说一不二,失去了威信以后怎工作?我想,别看他硬,他的毛病也不少,当然,他的毛病我不应该说,可是我听林平说,去年漾城买账的时候,他带着他的二儿子去了,回来多报销了一个人三天的住宿费和车费,整整多报了五块三毛钱,这怎么了得?还有,大队的费用高,可他的闺女儿子上学用得本儿都是记账纸装订的,谁允许他这么g了?这这这,就凭这两条,他也没资格在大队呆下去呀……” 吴培云的头又扭向了刘清虎,刘清虎的话句句投入他心坎呀。吴培云虽然对自己支书的威信和名誉并不十分在意,但是仿佛威信和名誉本身有一种自我保护能力,由不得吴培云自己做主便本能地听从了刘清虎的建议。是阿,为什么不利用张鸿远之矛,刺一刺张鸿远之盾呢?为什么不彻底打垮一次这位自命不凡的人,也让他丢丢面子呢想到这儿,吴培云乐了。 第二天,张鸿远没有到大队部。吴培云安排完工作,来到张鸿远家。张鸿远家的街门是开着的,说明家里有人。 “哎,谁在家呢?”吴培云喊道,但屋里没人回应。 吴培云在正窑窗户张望了一下,张鸿远正坐在炕沿边抽烟呢,屋里烟雾缭绕。 窗前人影一晃,张鸿远扭过脸来说道:“吴培云,鬼鬼祟祟,真不地道,进来哇。” 门一响,吴培云进了屋里:“你憋在家里练得什么功?一缕青烟白气功。” “气你功!”张鸿远叩叩烟锅,接过吴培云扔过的纸烟说。“一缕青烟专气你功。” “气我?球!我倒是想装点气,可是上下两个眼,上头装,下头放。不象你装进去双腿一盘坐在炕上,得,下边就跑不了啦!高明呀,自己气自己吧,你们有文化人就爱自个气自个。” “少扯淡。”张鸿远心事重重,没有打诨逗趣儿的意思。 这时吴培云突然口气一变,说:“哎,我说,咱俩人今天不要吵好不好,就咱俩,有什么话,直来直去,得,我先给你看个东西。” 吴培云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来:一张是用稿纸写的一封检举信,检举张鸿远知法犯法,多报销住宿费路费五块三毛整;另一张纸是学生们用的算数本上撕下来的纸,写着检举张鸿远贪污公家财物的事实;前一张署名是“革命群众”,后一张署名是“红小兵”。 张鸿远看着这不足三百字的检举信,汗水就从额头上沁出来了,只觉得突然间天空灰暗,仿佛有突然塌陷的可能。 事实,无情的事实是可以击垮任何一个人的呀。 检举信句句是实。 去年年前张鸿远要去漾城购买帐皮帐芯以及各种报表,本来还可以叫一个帮手去,可是二儿子非要去漾城开开眼。张鸿远出过许多次差,不管是上太原还是石家庄,不管是进雨县城还是跑漾城市,都没有带过妻子儿女,有时,刘瑞芬和儿女们见村里的g部有时带着妻子儿女们出去逛城游市也眼气,可是始终不敢向张鸿远提个要求。 这次,建诚勇敢地眼泪汪汪地提出了心中的渴望,刘瑞芬也帮着说:“带娃去吧,也能帮你照料照料东西,反正怎么也得去两个人。建诚去了你就多费点心,你多背点儿,不就成了。”张鸿远望着儿子想看看外面大世界的急溜溜的小眼睛,毅然决定带儿子潇洒走一回。他与建诚在漾城呆了三天,回到村里,建诚的同学们便围着建诚让他讲一讲漾城有多好。建诚大谈在北大街饭店吃过油r(当时误读为过羊r)大米的感受,直说的同学们口水直流,恨不能也让自己的老子带自己去漾城能一饱口福,当听到看到儿子给他的同学们讲述伟大经历的激动万分的口气和得意洋洋的神情,张鸿远觉得自己的心中不知从哪里钻出一股无比快活的喜气儿,说句实在话,这是张鸿远半百年来的一次最高层次的喜悦和体验。当然他将儿子三天的住宿费和往返车票全报销了,共计多报五块三,儿子也算是为大队办事吗,多报五块三也并不违规,何况支书吴培云也签了字嘛,可是现在成了问题啦。问题,多么可怕呀,张鸿远有几张嘴能将这件事说成是合情合法的呢? 还有,那些废帐页,那是年底倒账的时候从旧帐页中抽出来的空白帐页,帐页从废纸堆里捡出来,一张一张对齐了将十六开纸裁成三十二开小本儿,给建英建诚建刚做验算本,一个验算本能省六分钱,一年能省二块多钱。张鸿远再三叮嘱孩子们验算本最好在家里用,万一别人问是从哪来的?就说是从废纸堆里捡的,可是,现在这事又怎能说清楚呢?白纸黑字的检举信写得明明白白,而且都署有“革命群众”“红小兵”的大名。 “群众”并不可怕,可是加上“革命”两字,那是战无不胜、攻无不破的代名词。 “小兵”并不可怕,可是加上“红”字,那是天经地义,绝对正确的造反有理的专用名词。 别说张鸿远不敢与“革命群众”解释和辩论,就连跟“红小兵”他都不敢当面对质。 雁飞不到处,人被利名牵。 张鸿远猛然陷入了可怕的无可奈何的痛苦的折磨中。他抬起头,再看吴培云时,吴培云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 y光从窗户透s进来,仿佛刺人的利刃能将一个人的五脏六腑剖开。 张鸿远将两张纸放在炕上,挪身下地拖拉着鞋帮在地上徘徊着,思考着,此时的张鸿远多么想将胸膛切开,让“革命群众”和“红小兵”看看他是不是黑心人,是不是个昧了寸心竟敢贪污公家财产的人。天哪,天哪?张鸿远呼唤着天,几乎要淌下悲壮的眼泪来。 寸心不昧,万法皆明。 也许,我张鸿远真的为一己私利所蒙蔽了双眼,想到这里,张鸿远全身的神经刹那间崩溃了,返身躺在炕上一动也不动了,仿佛是在等待最高人民法院宣判他的死刑了。 不知刘瑞芬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当刘瑞芬做好饭给张鸿远端进来时,呆了,张鸿远像一具僵尸一般躺在炕上,刘瑞芬意识到大队出事了。她放下那碗揪片面,那揪片面是专为张鸿远做的小锅饭,她拿起了炕上的纸,凭直觉知道,事情跟炕上的纸有关。刘瑞芬是个有文化的妇女,受过初级社培训,当过二年核算员,飞快地看罢检举信,脸,那张丰润的脸顿时“腾”地红了,那双美丽的大眼一瞪,拿着检举信的手抖着指着张鸿远说:“哎!这是谁写得?” 刘瑞芬震怒的声音,打入张鸿远的耳鼓。 张鸿远睁开眼,突然见刘瑞芬怒目圆睁,简直十字坡卖人r包子的母夜叉突然站在了眼前。 这是哪个黑了心、烂了肺的、披着人皮的疯狗写的?他妈的x了得,有种的,让龟孙子对着我刘瑞芬说,钻在他妈x那个x旮旯里、写你妈的x的信?”刘瑞芬一阵破口大骂,当然,她根本不知道这两封信是她弟弟昨晚上一夜没睡伪造好,今天早上悄悄塞进吴培云的办公桌,刘瑞芬大骂一顿,又冲着张鸿远吼道。“你,像个爷们吧,死也站着死。怎啦,不偷不抢,犯谁家的王法啦?莫说带着我儿子为大队办事多花了几块钱,呸,娘娘我还要向他们算工钱呢!你张鸿远从五八年当会计,好歹也是一个头头,睁开眼看一看,红土崖大小是个g部的,谁家像你,三个破窑d,要x没x,哼!只许他们吃香喝辣,只许他们北京上海转个够,咱就不能喝口汤,就不能用一张破纸,说他妈x的,我就不信这理,后晌我找他们说理,他们要是给不了我刘瑞芬一个说得过去的答复,我撕了他们的破x嘴。” 刘瑞芬说到激动之处,“嘶啦,嘶啦——”将两张检举信撕了个粉碎。书包网 。。 第十二章:富贵大嫂传奇小段。李青恩挨斗,是微笑的批判。 第十二章:富贵大嫂传奇小段。李青恩挨斗,是微笑的批判。红土崖惊变:过继儿子美梦破灭,张鸿远兄弟成仇。 张鸿远没有允许刘瑞芬去大队部说理。 但刘瑞芬满腔怒火,义正词严,说到动心之处泪水滂沱的宏伟壮举,简直是一幕震撼人心的表演,大大鼓舞了张鸿远。张鸿远受到启发,得到了安慰,萌发了面对事实,面对人生的勇气和信心。 下午,张鸿远来到大队部将一大两小共计三把钥匙往吴培云的桌子上一摔,二话不说扭头就出了大队部。吴培云愣了一愣,当吴培云开门想追张鸿远时,张鸿远已下了土坡,穿过旧炉场的破窑顶向畜牧股走去了。 吴培云的心不由一股一股揪心般难受,张鸿远那优雅修长的身影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惊叹号,一锤一锤撞击着他的心窝。他仿佛受到一个极大的嘲讽和愚弄似的,有一种说不出的窝心压肺的难受。吴培云咬了咬牙,费了好大劲儿才克制住身上那一阵阵不由自主的战栗。 准确一点说,让张鸿远去畜牧股当股长并没有委屈多少。那紧靠马路边锅形大院座北朝南并排着四个窑d:由西向东第一个窑d是四匹高大雄健的骡子圈;第二个窑d是杂种圈,老实厚道能吃亏的老母牛和一匹还没有准允生育的母马以及两头叫驴同住一圈,还有一头去年生的小牛,由于杂圈太紧,只好栓在院里喂养;第三个窑是草房,冬储g草,夏储青;第四窑d是料房兼休息办公用。这就是负担着全村运粪送肥春播秋收秋耕的全部大型农用畜力的畜牧股,也就是红土崖村、除人之外最先进、也最传统、最优秀、也是最原始的生产力的存放地。张鸿远能在这种关键岗位上有负重担,怎能是不光荣的事情呢? 好在红土崖处处是宜人的景象和爽心悦目的风光。 大院东边是一堵短墙,也是公路的护墙。每当夕y从登云山上蹒蹒跚跚滑行而去,张鸿远坐在短墙上一袋接一袋吸着老旱烟,大团大团的青烟与西斜的y光j融。他就在这种默默的j融中与悄悄流逝的光y亲切地j谈,而爬在墙上的娇小柔弱的打碗花以及秋后的各s各样的牵牛花,仿佛像他的儿女们熟睡的笑脸,柔顺地依附在墙头,努力地吮吸着生活中属于他们并为他们吮吸的营养。麻雀们在呼唤着归巢的伙伴,子女或父母,仿佛红土崖六月十九的庙会散了的时候的情形,那么欢悦,那么喧腾,让人心动。哎,静静地想想吧,想想吧,人生的意蕴,有时只有在宁静的观察和体味中才能发现其欢快和乐趣呵。 晚上吃饭的时候,听孩子们说,要去看开批斗大会,张鸿远心中暗暗“扑腾”一声不由产生了一阵不安。 批斗会对于张鸿远并不陌生。“三反”“五反”“四清”“整风”“批左”“反右”“斗地主批富农,打击反革命”等等等等,张鸿远不但见过那种场面,而且有时还亲自参与过。不过以前开批斗会他从来没有害怕过,现在听到开批斗会,不由联想到公社来人检查财经纪律的事儿。中央下发了《经济工作十条》,整顿财经纪律是一项重要任务,张鸿远虽然离开大队部快四个月了,但对四个月前吴培云送给他的检举信中提及的事儿有些惴惴不安。 批斗会场就在离张鸿远家三十米远的高房。解放前红土崖村有两大财主:里头沟刘家是财不外露,吃糠咽菜,穿粗布衣,金银珠宝埋入地,人称暗财主;前头沟是修高房盖大院,穿绫罗甩绸缎,良田千倾,骡马成群,人称明财主。高房就是明财主家盖的仓库。红土崖一带以居住窑d为主,偶尔也盖个配房,但真正能盖的起高大宽敞的砖木瓦房的人家,那肯定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土改以后高房收归集体了,此房建在坚固厚实的窑d之上,存储粮食十分理想,又g燥又通风,但归公后由于年久 第 9 部分 欲望文 第 10 部分 走过心灵那一端 作者:肉书屋 第 10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土改以后高房收归集体了,此房建在坚固厚实的窑d之上,存储粮食十分理想,又g燥又通风,但归公后由于年久缺乏维修,房子显得有些陈旧,夏天房里空空的,有一股y森可怖之感。 据村里人传说高房上住着大蛇。蛇为财神,保佑着明财主家吃不g穿不尽,而且张家之所以发了旺财,正是由于蛇以及蛇与一个非常特殊的女人有关系。 据说万全老汉的爷爷,一个精g瘦小极有心计的后生取了一个身高马大、又丑又黑的女人,这么个丑媳妇不但公公婆婆瞧不顺眼,而且也为大伯小叔妯娌们瞧不起。不过天长r久人们发现丑媳妇有三个特别之处: 一是从不多说话,更不会对别人说长道短,而且只知道做活; 二是她男人对她百依百顺,两口从没有吵过架红过脸。万全老汉的爷爷是有名的浪荡鬼,娶亲前的r子里,寻花问柳,偷j摸狗,臭名远扬,可是自从丑媳妇进门儿,再没听说他还要爬寡妇的墙头,敲破鞋的门,村里的女人们都传说那丑媳妇长相不好看,身上却香白如玉,而且身上有一种自来的异香; 三是每逢丑女人上灶做饭,锅里的饭总是吃不完,总是有剩余。为此,公公觉得奇怪,偷偷看她挖过的米瓮,那米面仿佛没少而且有增无减,于是就在丑媳妇进门的第二年,张家二十几口人的一应花销支出大权全j给了丑媳妇。过了三年张家富了,又过了五年,张家大发了,于是丑媳妇在全村人的心目中变得尊贵起来,人们尊称她为富贵大婶。 后来人们将她发财致富的秘密归结为两点:一是她的左身后有一个核桃大的r瘤,俗称米面布袋,这是带来富裕的吉兆;二是她家的柜里有一条大蛇,因为那柜从来也不开启,后来富贵丑大婶去世后,人们开柜时果然见一条胳膊粗的青蛇窜上了高房。 这种传说迷醉了好几代纯正无邪的男孩们的心,孩子们多希望长大能娶一个富贵大婶儿那样的媳妇呀,可是一旦长大要娶媳妇时,想娶个富贵大婶那样的丑女人的希望早不知飞到哪去了,而一心要娶个漂亮的白胖媳妇就成了至高无上的追求,而且痴心不改了。尽管如此,这个传说至今仍在迷醉着一些男孩子们,而且可能还会迷醉后一辈的男孩子们的清纯心房。刘瑞芬领着建诚建刚去高房看批斗会去了。张鸿远躺在炕上却久久不能入睡,于是,与其辗转反侧,心神恍惚,还不如亲自去现场看看,哪怕是悄悄看看,心中也要踏实一点。一向以临危不惧,处惊不变而自诩的张鸿远,此时却表现的异常惶恐不安,所有五经四书、古今中外的知识都排不上用场了。谦谦君子,一旦为名利所累,也就是说只好这么庸碌可笑了,张鸿远长叹一声,来到了高房门外。 一百五十多米的空地上,坐了不少七大八小的学生们,整个会场几乎让孩子们占据了,真正来开会的社员们——男男女女则挤在会场最后的墙角、门外。会场前两条长凳上居中坐着工作组老王,两边是村革委主任周守清、一队队长张有望以及几位基g民兵。凳子前五步站着批斗对象供销社售货员李青恩,旁边陪斗的是富农分子张勤和张让兄弟俩。 周守清已传达完上级文件精神,批斗会拉开了序幕。 “李青恩老实j代罪行!”基g民兵高雄海一声大吼,高房里嗡嗡一阵轰响。 “我我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大家的事儿。” 李青恩低低地和悦地回答道。他今年五十七岁,一口非常悦耳的平洲话。他微笑着,而且不论任何时候,售货时、路上相遇,还是现在挨批斗总是微笑着,那是和蔼友善的笑,那是多少有些讨好奉迎他人意味的笑,那是一个外乡人想要在异地他乡与人和睦相处最高明的办法。如果李青恩的身体再矮点,或应该再丰肥一点,那么他一定是活在世上的一尊活灵灵的弥勒佛了。 “不要嬉皮笑脸,要老实j代问题,说!” 又是一声愤怒的吼声。 “我真的老老实实工作,踏踏实实办事儿,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呀!” 李青恩诚惶诚恐地求告着,小而精明的眼睛闪着晶晶泪光。李青恩在红土崖供销社g了近二十年了,村里人没有不喜欢他那张闪现着永不消失的微笑的小圆脸。那来自平洲的缓缓的口音非常悦耳,听惯地方口音的村里人听李青恩说话就像听一首非常新颖的歌曲。李青恩近二十年来没有跟村里任何一个人生过气,g过架。他是外乡人,而且又是上中农,成分偏高,所以他有自己一套处世为人的法宝:一是与人为善;二是有理有节;三是说话和气面带微笑。然而,这一次,由于供销社财务帐上发生了六角多钱的损失,而且工作组盘库时发现亏了五分钱的糖块,亏了四角钱的水果和一角五分钱的粉条,于是,李青恩被揪了出来。村里人听说要批斗李青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人们想不到这么一个老实厚道的人会贪污国家的东西。 “快说!”“老实j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基g民兵一阵群吼。批斗会气氛突然高涨起来。这时,一向以火爆粗野著称的张炜英瞪着几乎血红的眼球子骂着:“笑,笑个p,讲!”说着在李青恩瘦弱的背上就是一拳,这一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革命的铁拳击下去,李青恩的身躯像一根朽木似地倒在地上。 “呵——呀” 高房里响起一阵惊呼,坐在前边的几个胆小的孩子赶紧往后挤了挤,有几个妇女悄声地说道:“不要动手打人,可怜的来,这是怎了?” 但人们不敢大声阻止。人们害怕蛮不讲理的张炜英,那张炜英平r里看人总是恶狠狠地斜乜个眼,人称“吊吊眼”,是有名的恶徒坏种。人们更害怕凳子上坐着的工作组,工作组代表上边来指导检查工作。受了两千多年“三纲五常”熏陶的老百姓,骨子里有一股子决不是一二百年可以消失掉的“唯上”意识。 李青恩像一头地上打滚的老毛驴,十分可笑地笨拙地颤颤抖抖地爬挲起来。 “你们不要动手,我岁数大了,我我说,我说嘛。” 李青恩脸上滚下一片片灰尘,可怜巴巴地哀求着,好像那灰尘比他本人更可怜,尽管如此他脸上的笑依然鲜明坦然。 看来他心中在泣血,那痛苦的血把脸上的笑浇灌的更鲜艳了,那笑容不会消失,那是十大几年来的岁月和无情的现实,加上自身努力,用心血培植,用意志塑造好了的一副生活的面具,也许是一种伪装,但r子久了,便是一副天然的,打着自己历史烙印的拨不掉的包装了。 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点恼怒和不满, 一点点反抗和敌视的意图,他简直就是宽度被微缩了,长度被夸张了的弥勒佛。他用微笑揩去心中的泪花,用微笑迎接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光临他那朽木般的身上,光临就光临吧,事实总是无情,但他依然把微笑奉献给别人。但是,他的心在笑吗?不知道! 此时的李青恩汗流满面。随着身子剧烈抖动。汗珠子滚到地面,形成了十分显眼的湿印,仿佛是一个个伤痛的感叹号。 “是是是的,我我我有罪。我偷吃过烂梨烂果,那梨有了疤,时间长了,坏了。我就把卖不出去的坏梨偷吃了。我嘴馋,我该打,我犯老糊涂,我占国家的便宜,我剥削人民血汗,我反动透顶……” “哄——”“哈哈哈——” 人们哄笑起来。人们笑李青恩说自己“反动透顶”,因为他那头顶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谢了个精光,明光光的,不仅是透顶,而且是透亮透亮的像一个凸透镜呀。 会场变得热闹轻松起来。李青恩终于认罪了。于是责问声、低三下四的检讨声,啰啰嗦嗦的自我漫骂声,孩子们的哄笑声以及不时发出的一阵阵口哨声,从高房四处的空隙中散入黑dd的夜幕中。 这是多么欢快热烈的气氛。 欢快多么让人开心;微笑多么让欢快开心;痛苦多么让微笑开心;李青恩必须让痛苦开心;现实,就是这么残忍地拿李青恩开心? 张鸿远站在门外不动声s观看罢批斗会,一向胆大心细的张鸿远,不由心中涌起一阵一阵惶惑。不知是会场的一情一景引发了他心中的不安,还是这无边无际,黑沉沉的夜幕让他产生了恐怖,但又不知惶惑什么,又不知来自何方。 人心难测。自己的心更难测。 躺在炕上,张鸿远忧心忡忡,唉声叹气,难以入睡。 与张鸿远的心境完全不同,此时刘瑞芬兴奋不已,睡在炕上还不住气地讲述李青恩令人发笑的狼狈相。 女人是人世最直观、最敏锐、最易感染的欣赏家。 那个平r里就非常好笑的李青恩,在批斗会上也是那么好笑,仿佛批斗李青恩不是一种痛苦的熬煎,而是对他乐观主义的坚定x的考验,然而,只有张鸿远明白这位以永恒微笑面对世人的李青恩。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的李青恩,心中一定流淌着难以尽情向世人挥洒的伤痛之泪呀。张鸿远绝对能理解此时此刻李青恩的心境,因为他俩人有共同之处:他俩人同属于那种久经生活磨练的正值善良的男人,这种男人会为一点点有愧于世人,有愧于公家的事情深深地折磨自己,而从不为自己的一丁点过错寻找掩饰的借口和解脱责任的理由,这种男人将痛苦和正义——也许是微不足道的正义担当在肩,而义无反顾。 “你!得觉个p!要是批斗会上站的人是我,你也这么得觉?不知天高地厚,缺根弦!” 张鸿远给了刘瑞芬几句,刘瑞芬不再吭气了。 第二天一早,睁眼瞎、醋罐子、跟得紧、抖精神刘光明便将昨晚批斗李青恩的消息作了详尽的报道,报道末尾照旧是打油诗一首: 阶级敌人心不死 黄鼠狼晚上不睡 谁敢来把墙角挖 打断黑手别后悔 念罢打油诗,接着是一句:“刘光明通讯报道到此结束。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 喇叭声刚停,秦花妮就冲着二亩嘴吐了一口,骂道:“神经病,呸!回去快喝你媳妇的洗脚水。” 批斗李青恩惹得秦花妮非常恼怒。李青恩是秦花妮家的常客,而且常常接济秦花妮,不时给她买块手帕,悄悄捎一斤咸盐。李青恩比秦花妮大十八岁,他用自己的殷勤和热情来换取什么呢?人们说秦花妮与他有不清不白的事情,其实那不过是好事者的猜疑和下意识的渲染而已,李青恩在秦花妮的身上得到的一个异x的一点点彼此认同的温馨和安慰。李青恩喜欢这个圆瞪瞪的杏眼女人严厉地盯着他,嘲笑他,骂他,甚至拍他一掌,或者是坐在她的身边感受她那股火辣辣的女x的热情和激流,当沉静在这种气氛之中,他的温馨会变得更加诚挚可爱。 y光刚好s进正窑的窗户,秦花妮已将地下四个大瓮上放着的四个小瓮、两支竖柜一个平柜、一个高腿供桌都擦过一遍,这些一尘不染的家具与用具,仿佛是她心爱的作品,她珍爱它们,也欣赏它们。秦花妮知道自己的生活不富裕,但她喜欢达到那种铮明瓦亮、光彩照人的境界。她有她自己的生活尺码。 街门“吱咣”一响,进来一个人,秦花妮开门看时,是李青恩。 太y光强化了李青恩头上的亮度,那闪着红光的头顶像一个非常神妙的精灵的头形,闪动着奇异的夺目的光亮,那光亮仿佛是对黑暗y影的无情的、强大的、不可抗拒的蔑视与反击。 秦花妮笑了。 李青恩也在笑,只是他的脸上出现了几道道划伤,右额角还有一块红枣大小的血疤,这些伤痕明显的影响了李青恩整个微笑的效果,但他的微笑中丝毫看不到勉强和忧伤。他的微笑依然是那么平静、执着,那微笑仿佛是上天赋予人间的,永不褪s的、永恒的、幸福的纪念碑,仿佛这个世界的一切幸福没有了也并不可怕,但没有李青恩的微笑这世界的幸福就会无处寻觅、或彻底消失。 “你真窝囊,g么要承认偷吃?你就那么贱皮?”俩人进屋落座,秦花妮就给李青恩一串责问。秦花妮像训斥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似地,那股气愤劲儿,仿佛一旦失控,就要动手扇耳巴子了。 “我真是吃那些水果了,快要烂完了,丢了怪可惜的,吃就吃了,反正没丢。不吃也会挨批、挨打;吃了倒是吃对了,批着踏实,打着也踏实,是不是”李青恩慢慢腾腾地给秦花妮解释,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你妈个脚后跟,吃了也不能说。傻熊一个,活该斗你,坏蛋。哈——哈——哈——”秦花妮笑骂着,她没想到李青恩会有那种想法。 俩人说笑着,仿佛昨天晚上挨斗的不是李青恩,而是跟李青恩长得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什么人似的。 突然,街门又是一响,刘瑞芬闪了进来。原来刘瑞芬在院里瞅见李青恩上了秦花妮家,于是她匆匆收拾了收拾家里厨房便也赶趁着扯闲话了,当然最近她很少跟秦花妮在一起,是李青恩引起了她去秦花妮家的兴趣。 “呀,稀罕的你,是报丧来啦?还是报喜来啦?秦花妮半认真半玩笑诋打刘瑞芬。 “我听见你笑得这么得意,南梁都摇起来了,万一你笑叉了气,我给你摸挲摸挲。“刘瑞芬也张口还击。 “呸!”我的孝顺儿女多的是,不缺你。”秦花妮扔给刘瑞芬一支烟。 三人扯了起来。秦花妮不希望刘瑞芬的参与,可是又不能将她拒之门外。刘瑞芬是那种心中坦然,从不好算计人,也不善于自我设计的人,坦然自得,说起话来心直口快,天南海北刹不住车。秦花妮见她与李青恩说得很投机,便拉下脸来不吱声了,坦然,一个念头闪入脑海,于是秦花妮抬高嗓门儿一本正经地说:“大嫂,猛子的病好了没有?” 正在兴头上的刘瑞芬突然住了嘴,愣怔了,她没想到秦花妮会问猛子的病,压根就不知道猛子生病了。刘瑞芬断断续续看过几次猛子,但由于周玉香态度不友善,最近她没再去看儿子,更不知道儿子病了。 刘瑞芬说:“怎了?什么病?” “什么病?”秦花妮杏眼一瞪说道。“我哪知道,你是他妈。我是问你呢!你的儿子……呵,儿子给人就不是自己的了,你倒心真硬呀!” 刘瑞芬是最不能受委屈了,经秦花妮这么一说,又想起周玉香对她的态度不由得眼泪簌簌掉了下来。 见此情景,秦花妮不动声s地说道:“我这人见不惯不通情理的事儿,儿子是你生的,我也知道你没有一天不想儿子。周玉香……呵,二嫂她不能不让你看孩子,这也太不近情理了。这事要是我,该看儿子照看不误,谁不让看,那是谁的事,天下没有不让亲娘亲n看儿子的理,是不是?” 刘瑞芬哭了一会儿,秦花妮的话坚定了她去看儿子的念头,决定下午就去看看猛子。 不过,下午刘瑞芬去看猛子却扑了个空,原来周玉香带着猛子回娘家了。刘瑞芬不死心,看猛子的念头撩拨着她的心,让她坐卧不安,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个念头如此强烈地折腾她。当然,刘瑞芬心中搁不住事,不论大小事都搁不住,但这还不是最终让她身心不安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看猛子的事,是个焦点,是刘瑞芬与周玉香或者还有别人的矛盾的焦点,看不成猛子,便出不了心中的恶气和闷气。 过了两天,下午天气特别晴好。 张鸿远在畜牧股前的炉渣堆上,在石台做的棋盘上,跟四锁连下了八盘棋,互有胜负,但张鸿远记得他是赢多负少,后来四锁让小个子老婆叫走了。 四锁的老婆是个外乡人,天生侏儒。有一次四锁老婆跟四锁弟媳妇吵起架来,四锁弟媳妇骂了四锁媳妇一句话:“你这个踩上夜壶够不着n盔的小东西真不是个玩意儿,人小鬼大难招架。”从此“踩上夜壶够不着n盔”成了四锁媳妇的外号。张鸿远望着四锁和踩上夜壶够不着n盔的背影,不由下意识想到:这么个女人晚上怎么个睡法儿?搂在怀里像个小孩孩似的,p股那么一点大,可是又怎为四锁生了一双儿女呢?而且那一双儿女长得出奇地高大漂亮。 人的心境不错的时候,产生一些想法也怪有意思,张鸿远此时此刻的心境好像晴朗的天空,辽远而自在。 自从观看批斗会之后,他为自己贬为畜牧股股长找到了安慰。他庆幸自己到了畜牧股,否则,一旦大队财务帐上查出一些违规违纪事端,那么挨批的大名单中可能会加入他张鸿远的大名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张鸿远不由想到《三国》里,张飞大意失徐州时,刘皇叔刘备说的那句话:“得,何所喜;失,何所忧?”张鸿远有自己的自豪,也有自己的好运好命。 初夏微微的暖风沿着河床缓缓走来,轻轻抚慰着炉渣堆上绿油油的杨桃丛。杨桃叶子们仿佛吸g了储存在炉渣地里的整整一冬一春的水分,也吸尽了亲切的暖风和灿烂亮丽的y光,此刻闪耀着青春亮丽的光泽,充满了无限朝气和十二分活力的叶片,向张鸿远投去极富感染力的微笑。张鸿远注视着这些绿油油、鼓胀胀的叶片,嘴角滑出了情不自禁的笑意。这是他多少年来未曾有过的笑意。 “爹——,爹——快回家!” 是建刚的声音,那是非常急促的呼叫声。张鸿远和儿子急匆匆回到家,只见刘瑞芬坐在炕沿边上,面如死灰,目光恍惚,颤抖的手不住地将香烟送到嘴边,不住地吸着八分钱一包的“大生产”烟卷,地下已扔了不少烟p股。此时的刘瑞芬仿佛是一个只会吸烟,只会抖动着手、往嘴巴送烟的木偶人。 张鸿远大吃一惊,如倾盆大雨灌顶,清爽、欢悦的心情突然间杳无踪影了。刘瑞芬仿佛被吸血鬼吸g了血,仿佛被一种神异的力量摄走了意识和魂魄,让张鸿远感到了一种袭入内心世界的不详的寒冷和悸怖。 “这,这是怎么啦?哎,你?” 张鸿远多少有些失常的问话,没有引起刘瑞芬任何反应。她的听觉和视觉仿佛都失灵了,而只有不住地吸烟证明她尚有知觉和活力。 张鸿远连喊几遍,甚至将嗓门提高了八度,刘瑞芬除了双手和嘴唇抖得更加厉害以外,仍无任何反应。 这时,建英、建诚和建刚也都围在了父母身边。建英心细,她知道母亲刚刚从周玉香家回来,因此,建英断定母亲跟婶婶g了架,于是,她说:“爹,我妈下午去看建猛了,是不是婶婶又给我妈难堪了?” 一句话提醒了张鸿远。自从建猛给了弟弟志小,刘瑞芬和周玉香的关系十分紧张,起初建英、建诚和建刚去看弟弟,周玉香动不动就是一动呵斥,后来刘瑞芬去了,也会受到冷言冷语的诋打,甚至张鸿远去了也不给个好脸面。张鸿远深知弟媳妇的个x,于是看在弟弟的面上,不得不压住刘瑞芬,同时尽量让子女们少去婶婶家,可是,今天怎么会把个刘瑞芬弄成这么个样子呢?不行,得去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y落山了。暗淡的r光压在张鸿远的心上,像一块掀都掀不掉的烦人的幕布,走进张鸿志家的院里,就听见志小和周玉香在激烈地争吵,看样子,张鸿志是刚下班回来,黑污污的窑衣(工作衣)还穿在身上,或者是还没有顾上脱去。 “志小,玉香,你嫂嫂从这里回去,你们怎把她弄成个那样?”张鸿远没有注意到弟弟和弟媳妇正吵得面红耳赤,而是单刀直入说明来意。 “怎?你的老婆,我们敢把她怎么样?”正在气头上的志小没好气的冒了一句。 其实,志小刚一回来周玉香就把刘瑞芬来看猛子,俩人大吵了一架的事告了张鸿志,张鸿志听罢一方面生老婆的气,怨老婆不该过分不讲理,不让人看看亲生儿子;另一方面,他也恨嫂嫂刘瑞芬,恨刘瑞芬反复无常的x格,为此,周玉香跟志小吵了起来,这时,张鸿远正好来兴师问罪来了,张鸿志能有好话吗? 一向对张鸿远尊敬恭顺的张鸿志出言不逊,张鸿远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挫伤。 长兄如父。张鸿远的父亲三十多岁弃世,张鸿远对弟弟妹妹关爱备至,别说未成家前是如何心疼弟弟,就说弟兄俩成家之后,张鸿远自己子女成群,尚且顾不得修窑建房,但是为了给弟弟修这所新院,却是呕心沥血,修起三眼青砖新窑后足足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几乎送了命。就这一件事,可见张鸿远确能称得上是“长兄如父”呵! “怎,志小,你瞧不起你嫂嫂,哥也不认啦?我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啦?”张鸿远提高了嗓门问道。 张鸿志语塞了。 这时,下午已观看过刘瑞芬和周玉香吵架的邻居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不约而同地聚在张鸿志家的大院子周围:有的悄悄站在窑顶上、稍稍探出个神情专注的头颅;有的趴在墙头、刚刚l出一双好奇的眼睛和灰暗的前额;有几个孩子们和平r里就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女人g脆进了院里。 农村有三种情况非常吸引人:一是唱戏赶庙会;二是办理红白喜事;三是吵架打架闹事。凡是这三种情况,村里的人们会体现出高度的自觉x和责任感,仿佛都是不由自主鬼差神使赶来的,仿佛不亲临现场就会显得自己的心灵不正常或者是很没有身价似的。 周玉香见张鸿志不吭气了,忙紧紧抱着建猛嚷道:“你当哥的说话也得秤盘点儿,没问问你那神经老婆?她后晌来这里神神鬼鬼,假迷三道,一会说想娃子,一会说娃子病了来看娃子。我这娃子好好的,哪来的病,你说?” 的确,下午刘瑞芬来看儿子的病情,猛子的确有过病,但那是前一阵子的事了,现在根本没病,刘瑞芬听了秦花妮一句话冒冒失失一进门就问:“娃病得厉害不?好点啦?” 周玉香本来就反感她,又听她说话着二不着三的,便说:“见了鬼啦,你这人是神经病啦,还是不够数,说的是什么话?你想来就来吧,还编什么虚话假话?” 刘瑞芬被周玉香迎头一阵臭骂,改在平r里妯娌们嘻嘻哈哈惯了倒也无所谓,可是正赶上刘瑞芬心中憋了大团怨气,于是跟周玉香吵了起来。妯娌俩不吵则以,一吵就是千年古代,根根把把、恩恩怨怨全翻了出来,吵到最后,刘瑞芬要抱走建猛,周玉香不但不同意,还将刘瑞芬轰了出去,于是刘瑞芬丧魂失魄地回到了家。 张鸿远见弟媳妇说话了,他弄不清刘瑞芬来看猛子到底说了什么话,找了什么借口,不好就事论事,于是他抓住看猛子的话题说道:“玉香这就是你的不对。你嫂子来看猛子有什么不对?你千不该万不该一回一回给她脸s、给她难看,不该言来语去出口伤人。猛子是张家的后代,跟谁都一样,我们看看猛子又不是不想让猛子跟你们好好地在一起。再说,建英、建诚和小刚来跟猛子玩,猛子也高兴,你们不该训唬娃娃们……” “放p!胡说八道!血口喷人!”周玉香突然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 “哇——”猛子在周玉香怀里大哭起来。 周玉香的叫骂声和猛子的哭声扯疼了张鸿远的心。张鸿远周身热血狂涌,真想跳上去给周玉香几个耳光,然而走了两步打住了:周玉香是他的弟媳妇,是不能出手的。 在农村绝没有大伯子打弟媳妇的惯例,而小叔子打嫂这是天经地义、不会遭到非议的事情。 “你这条疯狗,你骂谁?”张鸿远怒吼道。 “怎,你要怎?”这时,一直蹲在地上的张鸿志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嚷道。“回去诈唬你那神经病老婆吧,谁是疯狗?你那老婆才是疯狗,r他妈的。” 张鸿志脱口骂了一句。 这时围观的人们中了解张鸿远脾x的人不禁都担心起来:一向受人尊重,以有文化修养而自居的张鸿远,别说自家的子女们或弟兄们骂他一句,就是村里的二流子们对着张鸿远骂一句侮辱父母、先辈的话,张鸿远都会跟人拼命。 不过,此时张鸿远并没有听清张鸿志骂他的话,张鸿远觉得弟弟当众骂刘瑞芬神经病,受不住了,于是接住这个话头跟张鸿志又吵起来。 天已黑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然而黑幕中却看不清围观者的神态。弟兄俩的争吵声夹杂着周玉香的尖叫声乱成一团,围观的人已听不清他们争吵的主题了,失去理智了,失去目标了。这时周玉香的弟弟也赶来参加反击张鸿远的战斗了。而张鸿远的身边只站着三个助威的小兵,一个是一个劲流泪的建英,一个是小眼睛里喷着火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的建诚,还有一个是紧紧拉着建诚胳膊呆呆地站着的建刚。 这时,周玉香怀里吓得哇哇大哭的建猛,挣脱了周玉香的束缚,从周玉香的双臂合围中逃跑出来。周玉香一急,想揪住建猛的衣襟将建猛揪回去,想不到一慌将建猛拽倒了,这时建诚和建刚跳过去齐齐把建猛扶起来,弟兄三人楼在一起。 建猛不哭了。 周玉香平r里对建猛采取威吓和诱骗并举的两条腿走路法,并没有感化建猛心:孩子们胆小,威吓两句能管一阵;孩子们口馋,给个糖糖果果,能管一会半会儿,然而孩子们内心还是觉得贴骨贴r、贴心贴肺的父母兄长亲。 这时,周玉香过来拉建猛,建猛死活不去,建诚和建刚也死活不松手。这时周玉香气恼了,觉得太伤自尊心了,于是顺手给了建诚一耳光。建诚急了,扑过去抱住周玉香又咬又撕,周玉香人高力大,硬是将建诚甩在一边。 张鸿志见建猛回到他哥哥们身边,建诚边哭边骂他婶婶,于是,千愁万恨涌上心头,只见他一脚飞起、踢倒了地下的一个水缸。 “咣当——” 一声巨响之后,接着是几秒短促的宁静,接着听到张鸿志撕心裂肺的吼声:“张鸿远你欺人太甚,滚!把你的儿子抱走,再也不用登我的门槛——我不是你的弟弟,你也不是我的哥哥,滚吧!”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三章:兄弟之恨未消,父子之争又起。 第十三章:兄弟之恨未消,父子之争又起。老婆欢喜男人忧,同吃一井水甜苦自不同。“割青草”的故事。 当张鸿远泪流满面,步态蹒跚将建猛抱回家,建猛小腿一着地便于哥哥姐姐闹成一堆了,而张鸿远却犹如万丈高楼坍塌,倒在炕上起不来了。 而建猛与哥哥姐姐玩耍的欢笑声,像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奇迹般地复苏了刘瑞芬麻木的神经,立刻恢复了常态,跑到厨房做饭去了。建猛归来,达到了她的目的。 然而,晚饭做好之后,张鸿远一口也没吃。 人们常说,女人是男人身上的r,而刘瑞芬,简直是张鸿远心尖上的r。按说张鸿远此时心神j瘁、痛苦万分,刘瑞芬应该想法安慰才是,然而,刘瑞芬毕竟是刘瑞芬。她已经被自己没有取得,而丈夫与孩子给她终于抱回来的胜利陶醉了。她单纯,甚至天真。 可她有自己的意志,有自己独立的意识世界,夫妻两人不但谁也取代不了谁,也无法达成和谐一致。十多年的夫妻生活中,刘瑞芬有时对张鸿远比较顺从,但那是一种依赖x的顺从。而依赖x恰恰容易使夫妻间失去双方应有的理解与默契,正因为如此,这种依赖x极不可靠,一旦刘瑞芬产生某种意愿和想法,并独立付诸行动的时候,则会出乎张鸿远的意料,从而产生难以预想的后果。 张鸿远虽然偶尔也意识到,妻子身上那种潜在的、不稳定的、超乎常规的、暴发xx格因素,但又不知如何是好。相反,刘瑞芬却一点点也意识不到,自己那种近乎于任x的脾气是一种缺陷,反觉得那是一种敢作敢为胜过了张鸿远的优点。在夫妻间巨大的个x差异的矛盾中,担当着道义于责任的张鸿远自然会更多地担负着痛苦的折磨和艰难的反省。 此时的张鸿远恰是被突如其来的反省、自责、懊伤和烦闷所控扼了。巨大的痛苦,使他的意识中产生了近乎麻木的苍白,看见饭菜、妻子、儿女、房屋、山岗和星空,犹如过眼的尘埃,仿佛世界上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与他毫无关联的尘埃了。 道义与责任没有了。弟弟拒绝了他。生活拒绝了他。 生活都拒绝了一个人,这个人还会有什么? 酷暑来到了,孩子们放了暑假。 暑假期间是张鸿远最忙的时候,因为每天有三四十人会利用暑假割青草。此时大部分青饲料是学生们收割的。 天刚亮,建英就起床了。她是姐弟几个暑假割青草的组织领导者。她叫醒了建诚,推醒了建刚,并将建刚拉起来。姐弟三人趁着稍稍凉爽的晨风出发了。 他们必须早早出发,这里有两种原因:一是必须赶在上午十点多钟天气开始炎热起来的时候,割好草,捆好担并运回畜牧股;二是考虑早上的青草有水分,压斤称,能付出同样的气力,获得不同的效果。 没有割过青草的人不会知道,割青草也是一项名堂挺多的营生。 整个大地还在熟睡之中。轻风吹拂,仿佛慈母的手掌抚慰着酣梦中的处子;大地是那么娴静、和美;山岗、土坡、悬崖、河床,仿佛在睡眠中都收敛了那副袒露、狂荡、威猛、粗犷的神态;所有的景s仿佛被一种神秘颜料渲染过了,都是那么亲切,那么宁静。 轻风吹过山梁,漫过小路,吹走了姐弟三人的睡意。清晨的朝气和活力注入了他们强健的肺叶,于是,三个瘦弱g瘪的孩子的身上焕发看勃勃生机。 “姐,昨天不是说要去柳沟吗?怎今天又要去大西梁?”建刚问道。 建刚和建诚抬着空笸篮,走在前面。 “真笨,你!”建诚推一推扁担,抢着替建英回答说。“里柳沟昨天已经有人去过了。夜来黑夜爹告诉咱们时,你就没听见?你就知道扑住饭就吃。” “哎——”建刚摇晃着肩膀,既是抗议哥哥用扁担推他,又是在对哥哥的指责表示不满。“你胡说!” 仨人像是在急行军,爬上西梁坡,穿过西梁狭长的土路,直奔三里地以外的大西梁。 农村的孩子们自小跟了爹娘在沟沟梁梁跌爬滚打,即使上了学还要学工学农参加劳动,又要利用星期天、假期割青草挣工分,所以,对村里所有的地形地名了若指掌,这么说吧,他们可能数不清自己身上有几个虱子,可是他们能数清每一道梁每一面坡每一条沟,乃至沟沟、梁梁长什么草,开什么花,结什么果,那是一清二楚。 他们必须迅速赶往大西梁,因为割草的人特别多,而且人人都知道什么地方草多草好。张建英之所以选中路途较远的大西梁,正是看中了大西梁青草肥盛。几天来,她和两个弟弟的收获不是很理想,建英的同班同学莲花一个人一天割了一百五十多斤,而建英和两个弟弟才割了一百七十多斤,别说按人头算,就是把两个弟弟按半个人算,也比不过莲花。 期望超出别人,期望自家的收入比别人高,强烈的自尊心激励着他们,整个暑假期间,其实也是他们所进行的一场没有教练,没有裁判的比赛,而规则呢?他们个个心中有数。 露水打湿了裤腿和鞋帮,泥土滚入鞋中结成厚厚一层土垫儿。建英和建诚一人一把镰刀,各人按自己的判断选好线路,或者沿着沟底、或者沿着地堾,或者沿着坡地的水道,边搜索边割,边将一把一把草放在身后。 开着小黄花的水蒿,漫边漫沿的百草,爬满水道;好往裤腿上攀挂小刺的鬼圪针,贴满地的刺儿锤,一堆一堆十分诱人的盘青草……,草是钱,只要从镰刀上割下来就是钱。 但是割什么草,每个人心中有极严格的标准:有毒、有害的草不割;拖泥带土的草不能扎入捆中。然而,每个人心中却有一种想法,偶尔夹杂一点牲口不爱吃或不吃的草也是可以的,但必须以夹带不明显为原则,而夹带泥土是绝对不行的,否则会受到严格的检查,一旦被发现,不但会将草扔掉,甚至会被拒绝收草,严重的会‘丧失割草的资格。 为此,割草时尽可能将地皮以上的草全割了。根部割的越多,那样的草才有分量,但不能将泥土卷进去。这是一项十分精明的工作。 但是,既要掺假,又要掺假掺到恰到好处,只有为数不多的,像张万顺、张万和的孩子们会g得出来。他们是非常优秀的掺假专家,因为他们从一懂事就受到了父母的严格训练:一要不害羞,会死皮;二要有胆量敢犯规;三要耍诬赖。为此,不论邻居,还是村g部,村里分粮食的管事人,常常为他们大伤脑筋。与此相反,建英姐弟们不但不愿g那种丢脸的、让人责骂、让自己的父亲不愉快的事儿,而且,张鸿远压根都没有训练过他们这些方面的才g和胆量。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工作,建英和建诚开始收捆了。他们把零零散散的草堆放在沟底,坡上的小把把草捆收拢在一起,再捆扎成较大一点的捆子,同时,边收捆边估计出每捆草的重量。姐弟俩一碰头:建英割了二十三捆,每捆大小非常均匀,重量在六斤左右;建诚和建刚共割了七大八小十五捆,平均每捆五斤,三人总共割草估计一百七八十斤,好了!重量差不多。太多了也怕运不动,况且肚子已是饥渴难耐了。 装担子,收工吧。建英先捆好一头,一头捆了十二捆。捆好后,先试一试重量,哇呀!比往常的担子重,建英只好取出一捆,这样建英一担担二十二捆。建诚和建刚抬着十六捆,建英试试小弟兄俩抬的草也比往常重,她说:“有些重,怎办?” 建诚说:“我们先试试,来,刚刚抬起来。” 建刚和建诚爬到腰,将扁担放到肩上喊了一声:“一——二——起!” 俩人将草抬起来了,建诚在后边颠了颠,建刚在前边晃了晃说:“有点沉。” 于是建诚又把绳扣往自己这一端抹了抹,尽可能将重量的重心移到自己这一端,于是建刚觉得肩头的压力能承受得起了说:“行,抬得动。” 其实,担子超重了,不过小弟兄俩舍不得扔掉超重的草罢了,这种做法不知是他们天生的本x呢?还是受父母和环境的熏陶?建英见小弟兄俩信心十足,态度坚定,便说:“你们先等着我,我上去再来帮你们。” 这是一条很长很陡的,而且是十分光滑的坡道。 太y光像一匹巨大的彩缎披在了山顶上。向y坡上成群成群的石j在y光的沐浴中觅食。石j“咯咯咯——”的鸣叫声回荡在幽静的山谷中,整个山野更显得多了一份空阔悠长。 “刚刚,咱们抬上走吧!”建诚见姐姐快要攀上梁顶了,有些着急地说。 建刚说:“姐姐不是让咱们等着吗。” “就你懒,怕什么。试试,抬不动就停下来,不行?”建诚见姐姐担子重,怀着个小心眼,不想拖累姐姐,而且也想在姐姐面前呈一呈男子汉的气概,想得到姐姐的夸奖。 于是,建刚只好把扁担放到肩上。弟兄俩勇敢地抬着草爬上了山坡。 坡上都是白灰s? 第 10 部分 欲望文 第 11 部分 走过心灵那一端 作者:肉书屋 第 1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憬愕目浣薄?br / 于是,建刚只好把扁担放到肩上。弟兄俩勇敢地抬着草爬上了山坡。 坡上都是白灰s的石砾,很滑,边走边必须选择落脚的位置,选不好位置,轻者滑一下,重者会摔倒。与此同时一只手要扶着肩头的扁担,以防扁担滑脱。走在前边的建刚还得用另一只手,适时抓住坡上的灌木丛,借助向上拉力,拉动后边的建诚,而建诚不但要支撑往后倾的重力,还要借助弟弟的拉力,巧妙地推动建刚,俩人要在巧妙的推拉中完成爬坡的过程。 眼看要爬山梁顶了,这时,建英已返回来接应弟兄二人了。建刚摇着手说:“不要下来了,我们能行!” 很明显他是在逞能,因为兄弟二人已气喘吁吁,腿都发抖了。 这时,建刚话音刚落,一个石台绊住了笸篮,建刚在前边晃了晃,急忙抓身边的青梢丛,没想到抓住了青梢丛里的圪针,手被扎疼了,一松手,便向后退了一步,这时,建诚双腿发软,根本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重压,随着建英一声惊叫,弟兄俩连人带草就滚在了坡上。 草与人一起翻了几个滚,滚入一条水沟里,草捆滚散在坡上。 弟兄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把吃n的劲儿都使光了,但还是遭到了挫败。建诚浑身像散了架似的躺在沟里,连说句话的劲儿都没了。建刚在突然的事变中忘记了手疼,也怕哥哥责怪他、骂他,于是,偷偷看哥哥的脸s时,只见哥哥的脸上滚满了泥土,那泥土是由于脸上的汗水与地面的沙土结合而产生的。 “哥,二哥。”建刚委屈地唤着,想用委屈的低唤,唤起哥哥对他的原谅,当建诚侧过头看到离他不到三米远的建刚时,建刚笑着说。“哥,看你活像个土地爷。” 建诚被弟弟那憨厚纯真的笑感染了,弟弟的脸上也是花花土土的一付惨象。建诚心里一热说道:“看你活像个猛张飞。” 弟兄俩躺在沙土泥水沟里,忍不住大笑起来。谁也说不准他俩为什么而笑。 然而,这也许是贫穷人家早熟的孩子们身上独特的笑、倔强的笑。他们又饥又渴,浑身无力。然而,他们孤立无援,不能求助于父母、他人,更不能求助大地、天空、y光和空气。他们是贫穷的张鸿远的儿子,贫穷的父亲j给他们贫穷的人生,j给了他们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去为自己的生存和成长,为争取自己的那份份额的观念和勇气。他们必须像原野上挺立的野草一般,依靠自己的拼争顽强地迎着风雨完成自己的人生追求。生命对于他们来说,只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字眼:用双手去劳动。在遇到难题和挫折时,只有一个字:拼。他们只能靠拼体力、拼耐力、拼机智、拼头脑,同时也拼微笑。 微笑常常是唤起力量和勇气的引线。微笑是他们战胜饥饿、疲劳、孤独、痛苦的灵丹妙方。 谁最会笑,谁就是生活的强者。 十点半左右,随着建刚一串串喜悦的呼唤,弟兄俩摇摇晃晃进了畜牧股。 然而,张鸿远顾不上欣赏儿子的欢悦。割草的人们大都回来了,有一部分已验收过秤完毕,有的人还等在窑d门口。建刚挤进去,拉拉父亲的衣襟说:“爹,我们回来了,爹。” 张鸿远顾不上跟儿子说话,刚过完海顺的一担青草。这时,桂芳已将她的担子搬上了秤盘。桂芳那胖墩墩的像个秋天熟透了的大南瓜的脸上浮着油亮亮的汗水,她催着喊道:“姨夫,姨夫,给我过过。” 张鸿远也没有搭理这位胖乎乎的远房姨表外甥闺女,他盯着海顺从担子里搬下的每一捆草,看着一捆捆并排地立在东墙下。 东墙下已立满了几乎是一般般高的草捆。绿油油的草堆上缀满了一簇簇野花,尤其是枝g修长的山黑豆,开着鲜艳的桃红小花,多枝多叉的水蒿上金s的小黄花挤成了一团,分外显眼;偶尔草捆中也会探出几朵牵牛花粉红、花白、青紫、桃红s的不同的面孔,活像一个个唱戏的,亮相的脸谱;圆突突的刺青花虽然也有红艳艳的s彩,不过,想到她浑身的青刺儿就让人讨厌。幽暗的窑d里弥漫着青草和花朵的芳香,那是一种让人神情爽快、健康、丰美的浓香。满身汗湿的孩子们几乎忘记疲困和饥饿,沉浸在了大自然给予的最高洁的安慰和分享之中。 好容易轮到了建英和建诚。在几十双眼睛的注目下,张鸿远报了斤称:“一百二十三,扣皮四斤,净重一百一十九斤整;九十八斤半,扣皮一斤半,净重九十七斤整。张建英,青草七九一六,共计二百一十六斤。” 张鸿远在给女儿和儿子的青草过秤时,有意打高秤砣,为的是人周围是人们死心塌地地知道他是秉公办事,决不徇私枉法,尽管如此,周围十几双机警的小眼睛总是耐心地,以高度的警戒感监督完全部过程,当然也要亲眼看到张鸿远将所报的数字记在账上。 听到父亲喊出:“二百一十六斤”姐弟三人脸上同时泛起了喜悦的笑容,今天,他们创了最高纪录。而且畜牧股今天收回的青草也创了记录,院子里都摆满了。 午饭后,从东南天空涌起了大团大团,如奔马、如长龙;似猛虎、似雄狮的云彩,要下雨了,暴雨。张鸿远心里惦记着院里的青草,只好牺牲午休,领着建诚和建刚去畜牧股搬草去了。 畜牧股里,拐三狗结记着院里的牛犊,早早地给小牛披上了雨布,青草已搬进窑里一少半儿了。 张鸿远望着一跛一拐往窑d里抱青草的拐三狗乐了,调笑道:“呵呀,这年头,怎么老是腿短的人比腿长的人跑得快。” 拐三狗跟张鸿远说笑惯了,便顺口回应说:“你这顶聪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腿长的人g坏事跑得快,敲寡妇门、挖绝户的坟最合适;剩下吃苦不落好的事儿,就只好有这些腿短的人g了。” “什么?”张鸿远一边提着草捆一边故意问道:“夜里黑夜有人敲你老婆的门来?谁?你老婆给人家开门了是不是?” 拐三狗被张鸿远轻描淡写饶了进去,一气之下去看牲口去了。 老天非常钟爱这个朝鲜战场打伤腿的拐子,赐给他一位精g、水润、修长、白净又和顺的女人。这个女人从不与拐三狗顶嘴争吵,更不与邻居生气拌嘴,平r总是面含微笑,语气和缓,而且她炒的灌肠是村里一绝,于是人们称她“一品香”。一品香为拐三狗生了两双儿女,一个个男俊女娇,聪慧有礼。拐三狗视自己的老婆如观世音菩萨,容得别人取笑他,却容不得别人取笑自己的老婆,因为张鸿远说话惹着了他的大忌讳,当然不高兴了。 张鸿远气走了拐三狗,便和儿子们将草捆搬回窑内,刚打发儿子回了家,暴雨便劈头盖顶泼洒下来。于是整个村庄、山野被“哗煞煞”的雨声覆盖了。雨声,急一阵缓一阵,仿佛一双神秘的手c纵着巨大的音响,那双手在朦胧混沌的雨帘后面反复拨弄着,卖弄着那无所不能的洒脱豪放的才情。山梁,翠绿的高峰,高入云端的高压线铁塔,庞大的古松,都仿佛不复存在了。 人,能目睹这无边无际的雨幕的人,仿佛与雨水中颤栗着的小鸟儿一般缩在旮旯里;甚至连鸟也不是,而是一粒尘埃;甚至连尘埃都不是,而是雨幕中看不见摸不着的一丝声音;或者是被雨水同化了的一点和声;甚至连和声都不是了,只有雨。雨使世界消失,一切都会在雨中消失。 雨是大自然的伟大作品。真的,只有大自然才有如此气度与风格。 张鸿远躺在潮湿的、旱烟气和沤发了的马粪味特别浓厚的土炕上,头脑渐渐变成一片空白,随后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暴雨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苍蝇们都纷纷拥挤进了屋里,闹嚷嚷地搅扰着张鸿远,尽管如此,他还是躺了三个多小时。 天s要临近黄昏了。突然,堂弟闷颅的儿子丑娃挑来了一担青草,张鸿远见青草是雨后收割的,水分大,夹带泥土多,这种草牲口不爱吃,而且吃了容易坏肚子,而吃不了容易霉烂变质。张鸿远范了愁。 丑娃说:“大爷,这草是上午割的,没有来得及送来,在院里让水淋着了。收了吧,我爹说能收。” 张鸿远知道,丑娃这话是他妈秦花妮教的。那草明明是雨后割的,有明显的夹带泥土的痕迹,不过,张鸿远见只有丑娃一个人,犹豫了一下也就收下了。丑娃刚刚卸了草担,从畜牧股前的小坡上又走来六七个人,其中有建英和建诚。原来姐弟俩见丑娃和桂芳都趁着雨后割草去了,便也动心了,跑到村西的柳沟南坡割了七八十斤草。 张鸿远心里“咯噔”一下,生气了,冲着建英和建诚骂道:“谁让你们割这草来,这草牲口能吃?妈的,越大越不懂事儿了,给爹爹把草扔了!” 建英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儿,吐了吐舌头,冲着桂芳做了鬼脸,没吱声儿。建诚却生气了,他没想到父亲会收下丑娃的草,而拒收亲生儿女的草,便愤然地说:“丑娃哥的草能收,我们的就不能?” 张鸿远没想到儿子会跟他顶嘴,一瞪眼骂道:“你小子说什么?丑娃的草是上午割的,知道不?快滚。明天你别去割草了,真你妈不懂事儿,快滚走!” 建英拉建诚走,建诚甩开姐姐的手,一口气将七八捆青草“嗵、嗵、嗵”扔到了院子里的积水中,扔罢草气鼓鼓地出了畜牧股。 建诚“嗵、嗵”的扔草声,仿佛一把小而有力的锤子打在张鸿远的心上。张鸿远惊呆了,心中不能说百感j集,至少也是多感j集:吃惊、恼火、担心、沮丧……反正自己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却说丑娃喜滋滋地回到家,将张鸿远如何收他的青草,如何大骂建英和建诚的情形,给秦花妮学了一回,秦花妮认真听罢儿子的叙述之后,一言未发。 晚饭做好了,闷颅第一个坐在炕桌旁,当然是一如既往、坐在地下下首的长凳上。晚饭通常是一锅熟的混锅汤饭,而且总是将锅端进屋里才往碗里盛饭,所以闷颅总是习惯x地第一个坐等开饭。然而,今天是闷颅的生r,早饭和午饭是在煤窑吃送饭的,晚上秦花妮特意做了捞碗面。 丑娃端进一海碗捞面条送给闷颅。闷颅微抬起头,眼光艰难的越过他那高高的黑亮亮的鼻子,惊疑地问儿子:“我的?”儿子没有吭气,他又问道:“是我的?”儿子皱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他又问道:“是不是我的?” “吃吧,真是的。”坐在炕上的猴三张有生恶狠狠地说道。“属驴的,连驴都不如!” 猴三后一句话是看着丑娃走出家门时骂的。 闷颅从猴三骂他的话中确认这一大海碗面条是他的时候,猴三的责骂只起到了提醒的作用而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喜悦之情。他咧开嘴要开始微笑了,可是,那笨拙的口角不由自主地淌出了一股傻涎水,涎水下就是那碗面条,闷颅不知是该阻挡涎水流入碗里呢,还是该移开碗避开涎水,正当他选择用手阻挡涎水下淌的时候,涎水已落入碗里了。这时闷颅不知是仍在继续刚才没有笑罢的微笑呢,还是为刚才没有成功地阻挡住涎水下淌而抱歉,他终于笑了出来,像个出生的婴儿似地,不知为何而笑了。 “夜里黑夜,我没有做好梦,今天怎吃这么好的饭?我到底做了什么梦啦?”闷颅说道。 闷颅的话,被刚刚走进门来的秦花妮听到了,她放下大锅,骂道:“活你妈的忘了死啦!猪脑子,自己的生r也记你妈x不得?吃哇。你妈x的,是不是怕吃下去得了噎病?梦,你还会做梦,下一辈子再做吧。下一辈子让你爹妈好好把你做一回,你再做梦吧。” 闷颅挨了一场如刀似剑的责骂,这才尽情用心对付那一大碗面条。看他那一张如同老黄牛倒嚼的大嘴巴,鼓胀胀的,仿佛口里面嚅动着的不是香喷喷的面条,而是秦花妮身上那些看不够亲不够的无限柔情。闷颅一边缓缓地品味,一边以极虔诚的目光悄悄地看着秦花妮,那是一种近乎大街上小偷们捕捉目标的目光,那是一种特别的假象—— 一种毫不在意的假象,掩饰了的极其贪馋极其机警的目光。 然而,此时的秦花妮专心一意地吃饭,一付大义凛然,神圣不可轻侮的形象,根本不在意闷颅以什么目光看她。 她此时心情有点不平静。她绝没想到,自己一向憎恨的张鸿远,会不收自己子女割的青草,而对丑娃却另眼看待。本来,在丑娃担着青草去畜牧股时,秦花妮准备着一旦张鸿远拒收丑娃的青草,那么她要跟这个大伯子不惜撕破脸皮g一架,要彻底打垮这个清高的大男人,要利用这次设的棋局斗败张鸿远。她已成功地——她自认为是成功地挑起了张鸿远和张鸿志兄弟反目,张鸿志过继张鸿远的儿子的计划破产了。秦花妮必须乘胜追击对张鸿远彻底打击,斗垮张鸿远从而实施她的下一步计划——那就是将自己是三小子过继给张鸿志。 秦花妮埋在心中的谋想早在三年前就成熟了。她有三个儿子,而只有两眼正窑、一间小偏房。凭张鸿福的本事和能耐,怎么能娶得起三个儿媳妇,怎么能给三个儿子安家?当张鸿远和张鸿志敲定过继建猛的计划之时,秦花妮突然萌发了灵感——为什么不能将她的三小子过继给张鸿志呢。她的三小子不也是张鸿志的侄子吗?不就是多隔了一n吗?不都是张家的后代吗?三小子一旦过继给张鸿志,不但娶媳妇成家没问题,张鸿志那三间正窑,一大串院子不都是她秦花妮的了吗? 秦花妮也却有展宏图谋办大事的气度,不露声s,捕捉每一次机会,捣毁既成的事实。现在要展开第二阶段攻势,她必须整垮张鸿远,因为秦花妮一旦要将自己的三小子过继给张鸿志,那么张鸿远肯定是个最大的障碍。 然而,秦花妮失算了。她没有想到张鸿远心地坦然,不但没有为难她的儿子,而且格外偏爱了她的儿子,刹那间,秦花妮闪过一种对张鸿远的感激之情。但是,突然涌起一股可怕的羞耻感,无情地撕碎了她那一点点不值钱的感激之心。她为自己那一点点感激之心无地自容,仿佛她与张鸿远偷情而被人发现抓住了。 不过,尽管她打消了对张鸿远的感激,但是事实还是对她产生了影响。她觉得心中有一种愧疚不安之感,只不过是不愿意、而且似乎不敢正视这种感觉。她隐隐约约预感到有些地方做的不恰当或是有什么不祥的事要发生,可她不愿意再去深想了。接着她突然想到今天是老头子的生r,也许是老天爷在暗示她应该给老头过一个体体面面的生r,让老头尝一尝温暖和亲柔吧。 于是吃罢饭,闷颅准备回正窑里睡觉时,二丑小告诉他说:“我妈让你去小东屋睡,一会儿建诚哥要来咱家睡,他家来了戚人。” 张鸿远家的孩子们到闷颅家借宿并不稀罕。闷颅哼哼一声,按吩咐就去小东屋了。 其实,今天张鸿远家并没有亲戚,建诚也没有借宿,那不过是秦花妮遮孩子们的耳目的一个花招而已。停电了,屋里黑dd的,闷颅爬上炕已嗅到了秦花妮身上那温馨的r体的气味,接着她那双多少有点粗涩的手探到了他那布满r疙瘩的肌体上,闷颅的头“轰”地一下,燃起了一股烈火,疯也似的扑了上去。 第二天,秦花妮没有起来做早饭,说是病了。其实,她一晚都没有睡着,可怕的闷颅不歇气地揉搓她。天快明了,闷颅才住了气,他毫无倦意地起床叫了五更,秦花妮这才进入甜美梦乡。 不过,这个晚上无法入睡的人不是秦花妮一人,还有一个张鸿远。 张鸿远骂走了儿子建诚。建诚一怒之下摔了草捆。儿子的恼怒令张鸿远感到震惊。儿子向张鸿远抗议,张鸿远敏感地意识到了突如其来地挑战。吃过晚饭,张鸿远安慰了儿子几句,并给儿子做了一番解释,未曾想儿子又跟他吵了起来。 “丑娃哥的草也是雨后割的,我和我姐都是看到他割草,才去割草的。” 张鸿远急了,没想到儿子这么倔。他讲了一番先人后己的道理白讲了。 他知道自己在收丑娃的草的事上犯了原则x的错误。他一时犹豫,丧失原则,草草收了丑娃的草,但没想到,图省事做好人,竟落了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他无法给儿子讲清当时的真实想法,只是希望讲一顿道理,儿子不吭气,他也下了台阶,没想到儿子不买他的帐。 他火了,提高嗓门说道:“不是给你讲清了吗?爹骂你是给别人听,不收你的草才能拒收别人的草。你怎这么死脑筋,一点也不理解大人的心?你丑娃哥的草不像是雨后割的,爹是g什么吃的!谁敢糊弄我。” 建诚见父亲生气了,只好低低地回了一句:“不对。” “胡扯!”张鸿远简直气炸了,吼道。“我真想搧你两个巴掌。你怎么这么死脑筋,不开窍!” 建诚委屈地流泪了。 幸好是黑夜里,没点灯。黑夜给建诚壮了胆,敢于回父亲几句话,要在白r里面对父亲,可不敢多说一个字,同时黑夜也掩饰了建诚那可笑的眼泪。建诚憎恨自己的泪水,但又不知该怎样理解父亲的心。父亲的话让他似懂非懂,他反而觉得父亲应该理解儿子的心,为什么父亲到现在都不明白当儿子的意思。 父亲一阵雷霆之怒后,建诚沉默了。沉默达到了张鸿远的目的,不过那是形式上的目的。因为此时的沉默是一个表面的顺从,是一种弱小力量对强大力量的屈从。 建诚害怕父亲。这种恐惧感好像不是来自于对父亲本人的恐惧,而是来自一种无形的巨大人生背景的恐惧。建诚一直觉得父亲是爱他,也爱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而当父亲的身上一旦出现那种让他恐惧的感觉,便觉得父亲已不是父亲,而是某个不可亲近、不可理解、不可抗拒的恐怖势力了。 当建诚去南窑睡觉之后,张鸿远躺在炕上久久不能成寐了。 儿子的沉默反而让他产生了莫名的恐惧。张鸿远似乎意识到儿子的沉默不是顺从的表示,而是一种对抗。当然,如果仅仅是一种对抗到也无所谓,那沉默之中有一种可怕的拒绝。 拒绝亲情,是最让人痛心的精神折磨。 儿子一旦拒绝父亲,那是一种可怕的断裂,是一种灾难x的毁灭。 张鸿远陷入了恐慌的沉思之中。过去,现在乃至今后,儿子、闺女、兄弟、妹妹、妻子、父母,所有往事和所有的人不知从躲藏在哪一个地方的沉睡中,突然醒了过来,开始折磨正要入睡的张鸿远。 张鸿远从来没有在失眠的夜晚这么惶恐不安过。 他不知自己什么地方不对劲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十四章:张鸿远,一九七六年的忧愁。 第十四章:张鸿远,一九七六年的忧愁。“火烧玉锁”与“黑白蝎收拾偷情老公”的趣闻。小梅出嫁了…… 周小梅出嫁了。 周小梅嫁给了村治保组长、基g民兵大队长张凌云。他是独生子,父亲张占松在郊区煤矿当工人。 张占松比张鸿远小三岁,俩人算是同龄人,五八年大搞钢铁,同时到山洼村铁厂当工人。六二压的时候,张鸿远响应号召自愿回村又g了大队会计工作,张占松却通过郊区教育组的组长——他的一个远方姑父的关系,调在郊区煤矿,吃了定粮。事实证明张占松留对了,能挣现金,吃定粮,光景过得比张鸿远好多了。张凌云也原原本本继承了父亲的工于心计,注重实际的为人处世之道,“”之初,他经过深思熟虑,首先响应号召拉起了“造反兵团”,不久就参加了“南下北上”大串联,虽然什么名利也没得下,只是不花一分钱游遍了大半个中国,但增长了不少见识。 行得万里路,方为人上人。张占松常常用他所接受的心领神会的说教——传统说教告诫儿子,张凌云自然深信不疑。二十四岁的张凌云凭借自己的努力进入村委会,成为七名村革委委员之一,第二年他大胆向周小梅求婚,赢得了小梅的欢心。 张鸿远被邀请做喜庆宴席的拉面师。婚礼办的热闹、排场、秩序井然,足以显见张占松一家齐心、稳定、识大体及顾大局的好家风。 婚后的周小梅由一个纯情少女变成一位丰美多彩的新人了,她身上的女x诱惑力更加不可抗拒了。 女人一生中三个时期,有最具魅力的三种美:那就是步入青春花季之时的圣洁纯情之美;成为之时x感充沛、风韵万种、多姿多彩之美;身为人母时慈情万端,能感天动地、滋养万物的母爱力量之美。 男人的一生就是被这三种力量诱惑着,感召着,从而激越起拼搏向上的动力。大自然赋予女人拥有这三种美,让男人得到了赖以生存延伸的力量。 张鸿远离开大队部来到畜牧股,但那个女人的影子一直伴随着他,有时可能暂时淡忘了,但有时却在刹那间出现她的身影。她身上闪耀着的光彩会突然将他迷醉,但这是只有张鸿远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久而久之,这个秘密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个不可分割的部分。虽然这个秘密有时会悄悄地撕噬他的心灵,使他产生自责、负罪感,使他惶恐,但他能承受得起这种负债,这是一种能够使他感到人生愉悦充实的负债。 虽然,他悄悄地用这个秘密来排解人生的空虚、无聊和孤寂的时候,又会带来更大、更强烈的孤独,不过这种孤独并不会让他感到可怕,相反从中却能得到许多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的、从容自在的人生享受。每当遭到妻子刘瑞芬抱怨、不满、甚至责骂,或者生活出现重大波折,比如与弟弟鸿志发生冲突以及被挤出大队部等等——在心灵受到伤痛折磨的时候,有这么一个秘密,就会增加一份宽慰和解脱。 这也是张鸿远在大事件大波折中获得平静安宁的人生境界的一种秘密武器吧。 张鸿远追求平淡宁静和美的人生。 他虽然在年轻的时候也曾跃跃于社会激流之中,试想一展雄姿,做一个青史留名的人物,然而“逝者如斯”,艰难的岁月几个回合就打破了他的美梦:父亲过早离开人世,他不得不守着母亲,协助母亲拉扯弟弟、妹妹。当弟弟妹妹能独立生活之时,他的身体状况发生了变化,“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先得了浮肿病,后得了胃溃疡。身体稍稍恢复之后,母亲又去世了。接着是“四清”、“三反”、 “五反”、“”,他处在政治的漩涡中,几经风险,人生的棱角已磨光了,锐角消淡了。尤其是近年来他离开大队部,逃离了七三年“整顿财经纪律”的大批斗,紧接着七四年又是一场接一场的“批林批孔”运动,张鸿远的抱负变成了一付空空皮囊,雄心大志化作了小心行事。 一天,革委主任吴培云说:“张鸿远,开了好几次会怎不见你的面儿?你是不是对‘批林批孔’有看法?” 张鸿远不屑一顾地说道:“你每天喊批孔,孔老二哪点惹着你啦?他老人家告诉人们‘父慈子孝’不对吗?那你每天早上让你儿子儿媳妇一人搧你几个巴掌,一人往你脸上吐一口,去吧,那才叫以实际行动批孔嘞!” 吴培云虽然也念过几天《百家姓》却一窍不通。他一听“经文”之类的东西就觉得既神秘又头疼,张鸿远反驳他的话,更是不知所答。 张鸿远见吴培云无言以对,就教训起吴培云来,说:“你吴培云虽然身有品位比你老婆头上的虱子还小的官,不就是个传声筒?能传个声呵、音呵的就行了,少玩你那权术呀。像你吴培云和我张鸿远这么大年纪的人,都受过孔老二的教导,我们都是人家孔圣人的弟子,我们身上那个没有带着孔老二的东西。批孔子那是自己在打自己的嘴巴,g脆自己批自己得了。仁义礼智信,人,不讲点能行不?” 吴培云急了,吼道:“你反动!” 张鸿远也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忙说:“我不反动,是你反动。我本来对运动没看法,是你住我让我胡说八道的。你引诱我犯罪,你别有用心,我作为革命群众要批判你,造你的反。” 于是俩人吵起来,相互揭开老底儿,从土改开始一直揭到现在。俩人谁也没有说住谁,因为俩人都有过不规言行,最后俩人由满腔怒火变为满面春风,俩人相互指指齐声说道:“谁也别说谁了,原来都是一路货s。” 这就是张鸿远的风格。他逃避运动,觉得好多事儿看起来红红火火,实际上做起来寡淡无味。张鸿远看不起这些冲在运动前头的人,觉得那种整r里风风火火,奔来奔去的人生不是他所渴慕的人生。张鸿远大有看破红尘之感,但又无法超越人世,还得在人生中痛苦的挣扎,痛苦的时候,难以解脱的时候,想一想心中爱慕的女人,会觉得能获得一种自我感觉良好的状态。他在这种近乎于自己欺骗自己的状态中厮守着平静的人生。 然而,自建猛回到亲生母亲刘瑞芬的怀抱——确切说是回到刘瑞芬的身边,刘瑞芬变得生机勃勃,快活无比。别人认为刘瑞芬终于了却了思念儿子的痛苦,其实,自从建猛回来她一次也没亲亲热热抱抱儿子。在刘瑞芬的下意识里只希望从周玉香手里夺回儿子,至于她是不是想儿子心切,是不是舍不得将儿子给了人,那只有老天才知道。现在,建猛回来了。周玉香只留下一场意想不到也是不可抗拒的失望和伤痛,刘瑞芬心满意足了。 然而就刘瑞芬内心而言又何止是心满意足,简直是得意洋洋趾高气扬了,这是她有生以来最成功、最精彩、最绝妙的一次表演,而且获得了惊人的效果。 刘瑞芬知道,如果凭自己一张嘴说服张鸿远把建猛要回来,那简直是妄想。可以说,刘瑞芬八十八辈祖宗内,恐怕也选不出一个能言善辩的人、说服张鸿远从弟弟手里抱回儿子。 与其让张鸿远做背信弃义的事,不如g脆砍掉张鸿远的头。 然而,刘瑞芬却顺其自然,选择了无言的感化,利用女人天生的伪装和欺骗才能,震撼和激怒了张鸿远。张鸿远竟鬼差神使地按照刘瑞芬的意图充当了一名违背良心和意志的过河卒。张鸿远以信义和友情为炮灰,却为刘瑞芬——这个他一直认为,头脑简单、任x脆弱的女人的历史书写了完全可以大吹大擂的辉煌灿烂的一页。 对于刘瑞芬来说,这次巨大的成功是她人生的一大转折。她的生存的手段和能力成熟了,能在捍卫自己尊严和权利的角斗场上用智谋——尽管是顺其自然地稀里糊涂地做了一点伪装和假象,但是她掌握了时机,抓住了时机,再也不是任人利用的人,而今她也懂得利用他人了。 刘瑞芬获得实践上的丰收,也获得了理念上的硕果,悟出了人生的奥妙,也体会到了反抗和攻击的乐趣。同时,她从心里彻底改变了对张鸿远的看法。张鸿远那张笼罩在她心中的神秘的庞大的面纱终于被她毁掉了。他是那么脆弱,那么简单,那么易于被触怒,从而那么容易铤而走险为人利用。他自己一贯的为人准则和坚定的意愿,又是那么容易被摧毁。刘瑞芬从心底发出了诡秘、轻蔑、放纵的笑。 男人,再了不起的男人都不过是如此脆弱和无知。他无知,因为他轻信、他脆弱,因为他虚荣。 然而,大获全胜的刘瑞芬却不能得意忘形,而只能窃窃自喜。她不能让张鸿远发现内心的欢欣,因为心中的欢欣,是以丧失张鸿远一贯的处世准则为代价,建立在张鸿远巨大的伤痛之上。刘瑞芬虽然没有意识到她这样做是不符合一对恩爱夫妻应有的道义,但她似乎也有些直觉上的认识,多少意识到她在某一方面欺骗、甚至背叛了张鸿远,正因为如此,她才不能让张鸿远看出她内心的喜悦。 喜悦不如男人看出,那才是更可怕、更危险的背叛。 入冬的时候,巧珍生下了第二胎,也是给张鸿远生下了第二个孙女。张鸿远对第二个孙女来到人世显得异常平静,仿佛是他家的房檐上住着的一只家雀卵孵出了一只小雀儿,跟他没有一丁点关系。 其实,张鸿远平静的外表掩饰着不平静的心思。自从亲家搅茅棒跟他大闹一场,促成建忠跟他分家另过之后,再也无心顾念建忠了,对那个又丑又不通情理的儿媳妇更是看见就心烦意恼,听见她的话声就倒胃口,加之儿媳妇连生两个女孩,急于想抱抱孙子——抱一抱第三代顶门立户的接班人的张鸿远失望了。 不过他不能让人看出他失望。他怕人说他绝户,说他绝户会使他在村里抬不起头来,同时他也不愿让人说他重女轻男,张鸿远毕竟是知书达理之人,不能落下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过于严重的坏名声和话把子。他也害怕像隔壁张伟祥的父亲张四货那样让人笑话。 张四货在儿媳改润生第一个女孩时是不吭气,改润生第二个女孩时是有些着急,有些生气,改润生第三个闺女之前,张四货找到张鸿远算了一挂,卦相显示为yx,张四货不放心,又问了村中能看出生男生女的有经验的人们,大部分的女人说改润的怀身像个儿子相。张四货急呀,恨不得亲自趴在媳妇的肚上听一听呀。可是他连媳妇挺着肚子的身影都不敢看一眼呀,当改润生下第三个闺女时,正吃晚饭的张四货,犹如听到了一声霹雷震天响,手中的一海碗面条掉到地下都不知道。为此四货不吃不喝炕上躺了四天。 也为此刘有老汉编了一段《三气四货》的故事,成了村中的笑料。 张鸿远挺住了。他决不能贻笑乡人。 不过,与张鸿远的冷淡态度相反,刘瑞芬这一次对待儿媳妇比上一次要好。 本来林巧珍对刘瑞芬一直很寡淡。头生的时候林巧珍没有用刘瑞芬侍候月子,而是叫母亲松树皮侍候的月子,母女俩故意冷淡刘瑞芬,刘瑞芬便以“冷”对“冷”大事不管,小事不问,而这一次林大金病了,松树皮不能侍候女儿坐月子,非用刘瑞芬不可了,而且母女俩憋足了劲一定要生个男孩,趁势好好摆布刘瑞芬。可是胎儿落地又是个丫头片子,母女俩顿时一场好梦成为泡影,林巧珍张不开口求婆婆,只好由松树皮挤着两眼泪,连哭带求,连夸带拍,请刘瑞芬出马。刘瑞芬近些r子心中高兴,加上亲家母吹她、夸她、拍她、捧她,于是侍候儿媳妇的重担就由她担当了。 刘瑞芬喜欢办别人办不了的事。 初冬,太y偏向南方运行。y光从大南坡上空,送下一丝丝暖意。 刘瑞芬穿过旧戏台,沿着河床南岸的公路向娘家走去。巧珍想吃挂面汤,刘瑞芬想去娘家换个一斤半斤,以表示对儿媳的疼爱之心,唤起村人的一片赞扬。 穿河风很冷。y光洒下的一丝丝暖意过于微薄了,尽管如此,温暖之光仍在冷风中倔强地舞蹈着、奔腾着。河北岸,沿岸的街门前蹦着几只凶猛的看门狗,相互追逐着,为了一块不知是死人骨还是死蓄骨争斗着。骨头对于这些喜食r的看门狗来说太稀罕了,为此它们争得非常凶狠。母j们忙着在河边倾倒的垃圾中觅食。公j们则在母j们身边不时地卖弄着自己嘹亮的歌喉。人称“红胡子”的刘润堂家的那只大公j不时地冲着附近的公j,给予情敌们一顿无情追逐,以便在母j眼前,大逞其英雄气概,这只恶j与主人“红胡子”刘润堂同样有名。村里人常说:“恶人喂恶犬。红胡子家喂得j也恶。” 在路过老爷庙的河湾处,刘瑞芬碰上了疯玉琐。 疯玉琐是里头沟三个疯子中最大的一个。一九四四年,r本鬼子已陷入八路军武工队的游击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一天,r本鬼子从河洼向雨县城运送给养的汽车,在红通湾遭到了武工队的袭击,一辆军车被炸毁,三名r本人被炸死。 当天下午,r军从河洼出动了三十名士兵驾着一挺机枪突然包围了红土崖前头沟。五十多位村民被抓起来。玉琐是里头沟人。里头沟人全部躲入了煤窑,可是,玉琐那天正在前头沟老娘家玩,也被抓住了。r本鬼子要人们指出人群中的共产党员和武工队员,吓唬了半天没人吭气。 玉琐那年十六岁,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鬼子揪出玉琐,指望从这个孩子身上问出底细。然而,玉琐什么也不知道。鬼子把秋后堆在村边的玉茭秸抱来,点着了,将玉琐推入火中玉琐说话。鬼子将他推入火中,他仗着自己手脚麻利,而且玉茭秸的火焰不算太列太毒,便机灵地爬出来。推了三次他三次从火里爬出来,第三次从火中爬出来时,吓昏过去了。r本人走了一个多月,玉琐疯了。 疯玉琐姓李。村里的年轻人只知道他叫疯玉琐而不知其姓,更不知他是怎么疯的。 疯玉琐自病了以后,除了吃喝睡觉之外,唯一的营g是捡公路上丢散的煤,捡野地里和路上的人蓄粪便。他每天挎一只大筐,从他家起头沿河南公路不论是炭块,还是马粪、人粪统统装入筐内。回了家将粪便捡出倒到门前的粪堆,将炭块和煤面则倒入院中的煤堆。 按说红土崖村遍地是煤,根本用不着捡煤块,可是玉琐捡煤的习惯是得疯病前养成,那时的煤窑归个人开,用煤需要花钱买,玉琐母亲教他捡煤省钱。母亲去世后,煤窑的煤不花钱按人头供应了,可是玉琐仍一如既往捡煤不止。 玉琐碰上了刘瑞芬。他能认得她。他冲这位丰润艳丽的女人笑笑。那笑,在刚一嚅动嘴角时还有一点鲜活多情的意味,然而,就在一刹那间便被一种机械的、呆滞的、鬼怪般的脸谱取代了。刘瑞芬从口袋里摸出二分钱,递给了玉琐。玉琐紧紧捏住那带着女x常用的雪花膏香味的二分钱硬币,站在公路上一动不动地站了半个时辰。 刘瑞芬推开那扇灰褐s大门。 院里静悄悄的。上学的上学去了,上地的上地去了。原来母亲趁人们不在赶快洗脚。解迎兰笑着说:“瑞妮,来的正好,快给我剪剪指甲。” 解迎兰那三寸小脚,除大拇指保持一定的原貌外,另四个脚趾都已经改变常态委屈地卷缩在脚掌下,自己想剪指甲,必须将腿弯曲成130度——150度,而且脚心还得向上,这种剪指甲功夫恐怕只有旧中国过来的裹脚妇女可以申报的专利吧。每剪一次指甲,解迎兰会受一场痛苦的煎熬,流一会酸痛的泪。这次,有女儿在,好了,可以荣幸地减少一次痛苦了。 刘瑞芬给母亲边剪指甲,边单刀直入说明来意,她问:“妈,家里的挂面还有没有啦?” “你g什么?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大概还有吧?”解迎兰有些拿不准。她不是当家人,吃喝穿戴是儿媳妇的事儿。解迎兰不但作不了主儿,连家有多少粮食,在哪放着也不知道。 “巧珍想吃挂面汤。我听说上个月清虎买了不少挂面,换给我一二斤就行。” 其实刘瑞芬早已掌握了情况。刘清虎有个河北安国的拜把子兄弟,上个月利用大队去石家庄拉配件和水泵的机会,刘清虎没花一分钱,偷偷拉了大队两吨煤,悄悄倒换回一千? 第 11 部分 欲望文 第 12 部分 走过心灵那一端 作者:肉书屋 第 12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其实刘瑞芬早已掌握了情况。刘清虎有个河北安国的拜把子兄弟,上个月利用大队去石家庄拉配件和水泵的机会,刘清虎没花一分钱,偷偷拉了大队两吨煤,悄悄倒换回一千斤小麦,二十斤挂面,十斤花生米。 前几天,清虎才悄悄将粮食出手,一斤小麦卖到六毛五(比当时粮站供应的白面高出五毛三)。卖给了正急于给儿子娶媳妇缺白面的“红胡子”,那是百分之百的黑市价,也是百分之百的利润。这些情况张鸿远不知从什么渠道得知后悄悄告诉了她,所以她是十分自信地来到娘家要挂面来了。 十一点钟,刘清虎回来了,一听说姐姐来换挂面,便说:“没有啦,姐,前几天山洼村我丈人家捎来二斤挂面,早吃完了。”清虎怕姐姐生气,便主动转移话题说:“姐,你说你守着个有挂面的人不去要,白来跑一趟,建英她姑父月月领挂面,你不去要点?你不好意思要,我姐夫不能去?我姐夫这人也太君子了,要点挂面又不是要饭,也不丢面子。” 刘瑞芬听到兄弟的话里带刺儿,心中不由动火。她那张丰润的脸庞耷拉下来说道:“你姐夫没有你本事大,一不会偷;二不会抢;三不会投机倒把倒买倒卖;四不会挖公家的墙角、贪污公家的财务。不过,你放心,我们再穷也不会到你兄弟的门下要饭。我又不是白要你的,犯不着你敲敲打打,瞧不起人……” 刘清虎见姐姐说着话泪就淌下来了,而且话中有话,便马上换了一付笑脸说:“哎呀,姐,你这是怎么了?说风是风,说雨就雨。我是说,我不知道家有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东西都是所花经手,这大白天锁什么门,她妈的。真没意思,这院里也没有贼。这门锁着,所花拿着钥匙,等她回来看看有多少,你尽管拿,兄弟也不是小眼人,行不行?” 解迎兰怕伤了女儿的心,忙拄着拐g来到院里说:“瑞妮,虎小说话,着二不着三的,你不要跟他当真。” 解迎兰嘴上劝女儿,自己的眼圈都不由自主红了。刘清虎是个孝顺人,最不能见父母伤心,于是对解迎兰陪着笑说:“妈,没什么,你快把我昨天给你的烟拿给我姐两盒。你们等等所花,我去挑担水去。” 解迎兰从竖柜里拿出四盒“顺风”烟装进女儿的口袋里。 平常她悄悄将清虎买的香烟给女儿省一两盒,有时j给前来看她的女儿;有时j给来跟表姐表妹玩耍的建英建诚,而且还得连同她那和言悦语的叮嘱给女儿带回家去——解迎兰叮嘱外甥们时,小巧的双手似拉非拉,似摸非摸地贴在孩子们身上,好似怕拉疼了孩子们的皮r,又仿佛是不知如何表达她的爱抚,她语音低缓,低的恰像一阵和暖的风吹透过一个小巧的裂孔,发出软柔的划响:“娃儿呀,拿回去给你妈。拿好,呵,不敢掉了。小心,千万不敢让你妗妗看见。现在,走吧,趁没人。娃儿们真亲,真亲。” 看起来解迎兰胆小怕事,其实她内心从来没有恐惧。对儿媳,对儿子,对生活,从没产生过恐惧感。她是那种喜欢和睦安详生活的女人,为了这个目标,她总是心甘情愿地顺从丈夫、儿子、儿媳以及所有的人。她顺从,决不是因为恐惧,只要她能办到的事儿,从不拒绝。有时候当她受到伤害或委屈的时候,那双小巧美丽的凤眼中会浸出晶莹的泪花,即使如此。哪一颗泪珠儿里面都没有伤心痛苦,却是闪着虔诚而和善的微笑之光彩。 她那小巧虚弱的身子从来不生病?不论自然灾害还是人生的波折都不会找她。真怪,别说病菌不能侵害她,即使妖魔鬼怪也好像对她敬而远之。 快十一点半了,吴所花回来了。刘清虎和吴所花在他们的屋里嘀咕了一番,俩人似乎在争吵,拌嘴,不过声音很低。过了一会儿,刘清虎拿着一卷挂面来到解迎兰的屋里说:“姐,就剩下这一斤了,你拿回去吧。下一次再能买到挂面,我一定给你多留点,你说行不行?” 刘瑞芬看到弟弟脸上挂着刚刚生过气的痕迹,便说:“所花要是不同意,我就不拿了。别为这事惹你们生气闹饥荒。” “她?她算个p。由她?还反了天。拿走,我可以不要老婆,可我不能不认姐姐。妈的,三天不打,她就要上房揭瓦。”刘清虎怒气冲冲骂了一顿自己的老婆。 解迎兰说:“瑞妮,拿起吧,该回去做饭了。” 解迎兰知道自己的儿子和儿媳是在演戏。而且她知道,不管是儿子还是儿媳,对他们的穷姐姐像防贼一样小心翼翼地防着,像打发要饭吃的一样,想方设法、并坚决打消她二次上门要东西的可能。她只不过是当着女儿,不能说透而已。 刘瑞芬走出街门。吴所花将刘瑞芬留下的二斤白面硬塞给了刘瑞芬。 刘瑞芬走后,吴所花与刘清虎索x大吵起来。刘清虎骂吴所花看不开事情,小气。吴所花骂刘清虎赔了挂面又落不下白面。俩人吵了个昏天黑地,解迎兰g流泪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过,吃晚饭的时候,建诚突然跑进来,把手里提着的白面放在吴所花的炕上。刘清虎好奇地问:“诚诚,谁让送来的?” 建诚说:“我爹。” 建诚说罢掉头就走。吴所花恢复了常态,刘清虎突然冷笑道:“又酸又臭。死要面子活受罪。” 人无千r好,花无百r红。 虽然,刘瑞芬满腔热情侍候儿媳,不过刚刚双满月,婆媳俩就闹开意见了。刘瑞芬好大喜功,串门时把如何对巧珍好,又如何去娘家智取挂面的壮举大吹特吹。秦花妮听了十分反感,借着看孩子的名义,给巧珍添油加醋,添枝加叶翻腾一回。巧珍火了,第二天,刘瑞芬做得饭不吃了,第三天便抱着孩子回娘家去了。刘瑞芬满腔热情,到头来落了个吃力不讨好的下场。 过转年,秦花妮的大儿子丑娃娶了个邻村的外号叫“铁黑豆”的闺女。铁黑豆,皮肤黑,脾气火爆,非常要强,但眉眼端庄耐看。办事那天,巧珍一直在帮秦花妮的忙。办完喜事儿,秦花妮与巧珍的关系一r好似一r,把个刘瑞芬凉到一边去了。 刘瑞芬此时并没有看出秦花妮用心不良,也无可奈何了。 一九七六年是非常奇特的一年。一月八r周恩来去世了,于是,村里流传着一个神秘的谣言:今年年景不好,有人看见毛朱周在天空走过,要收人了。 “要收人了。” 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什么人传出的谣言。 而以张鸿远、刘有为首的多少懂一些yy八卦、《麻衣相》、《推背图》之类的,岁数稍大一点的人们。对此深信不疑。此时,根据冬季大搞农田基本建设的需要,张鸿远又被调到两叉河打水井去了。张鸿远调走后,畜牧股又增加了一头毛驴两条牛。畜牧股显得太拥挤了,于是年前迁到了暖泉坡就在旧戏台后的沟沟里,村子的中间。 过罢二月十五,是老君爷的生r,煤窑上工作的男人们祭过了太上老君,——采煤挖矿冶炼业鼻祖。 天气渐暖,但暖气好像有意徘徊在人们能看得到却分享不到的地方。秦花妮家是座北朝南的正窑,按理说,她家西山墙边的那棵野榆树该发芽了,但那嫩嫩的芽片总是裹在赭s的毛丛中不愿露出青春的脸庞。 收拾罢家里和厨房,秦花妮跟儿媳铁黑豆以及抱着二闺女、拖着三岁多一点的大闺女的巧珍,天南地北、东家长西家短嘻嘻哈哈大扯特扯。 突然村里s动了。男女老少的惊呼声,粗重急促的跑动声和“吱扭咣当”的关闭街门声把平静淡薄的空气搅动的抽颤不止。 煤窑出事了。 秦花妮、巧珍和铁黑豆仨人的脸s突然变得毫无血s。心在抖,心脏的负荷突然超乎寻常的增加,每一个矿工的老婆都会在听到这句“煤窑出事了”的话,而面若死灰。 这时哭声从秦花妮街门前飘过。 是村里有名的厉害女人,外号“双白蝎”的哭声。是郊区煤矿出事了,瓦斯爆炸死了八个人,伤了十五人。双白蝎的丈夫张五小被炸死了。 双白蝎今年五十三岁,人们不知道她姓甚叫甚,在她嫁给张五小的第二天,村里的老光g驴八小偷看双白蝎身子。双白蝎皮肤黑亮,里外一s黑,只是一条大腿上有一片白里透红的r疤,形状像两只蝎子。驴八小将这个惊人的发现传遍了全村。尽管人们知道了双白蝎身上的隐秘不过当时人们还没有将双白蝎的外号叫开。 一年后,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张五小自娶了媳妇突然变好了。张五小天不怕地不怕是有名的。比如村里人都十分迷信,对神鬼祖宗非常恭敬。张五小就不信什么神神鬼鬼。有一次他去上坟,大概是晚上跟他的一个相好——烂桃鬼混久了,心神不集中,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于是他跪在坟头一边磕头一边骂:“什么他妈的讨吃鬼,我来给你们上坟,你们倒是让我摔了一跌,以后别指望我再来了,喝你祖宗们的西北风去吧。”这时跟五小一起来上坟的四哥张四猫听到弟弟骂骂咧咧,抬头正要问弟弟骂什么,猛见一条花红小蛇在五小的肩头。张四猫说:“五小,你肩上爬着一条蛇。”张五小扭头一看,那条小花红蛇一晃就不见了。张五小吓得回来病了两天,不过第三天起来还是我行我素。张五小是偷j抓狗的老手,也是拈花惹草的情种,就是娶了双白蝎仍是痴心不改,仍跟烂桃鬼混。 双白蝎生下长子还没满月。一天晚上,张五小十二点了还没回家,双白蝎大怒,身上裹了双层棉被,戴了一顶冬天五小常戴的兔皮帽出了门。五小妈惊呆了,怎么劝媳妇也劝不住。双白蝎说:“你要能把你儿子找回来。我听你的。叫不回来,你就别管我。你管不了他,我来管。”双白蝎到厨房提了一根火柱。五小妈望着儿媳出了门,又急又怕。双白蝎来到高d上——高d上的名字是由于窑d是建在全村最高位置而得来的。“烂桃”家的街门紧闭着,这个拖着三儿一女的女人名叫苏香,由于对上门的男人来者不拒,从容应付、热情接待,于是人们根据她这种烂j行为叫她“烂桃”。双白蝎在烂桃街门上守着。 幸好正是伏天,天气燥热。张五小跟烂桃鬼混了一阵,时间已是午夜时分。张五小要走了,悄悄提了鞋来到街门口正要开门,猛地在街门缝望见门外立着一个人。他吃了一惊,定神细看,是自己的老婆,心中叫一声:“天哇——”悄悄又返回屋里。烂桃说:“你别走了,让她等吧。她还没有坐满月子,等一会就没劲了。”可是张五小睡不着,过一会出去偷偷望一望,望了四五次,双白蝎犹如门神般,巍然不动。张五小发了怵。 天快亮了,五小出来悄悄看时,看不见了门口的老婆。不由喜从天降,拨去门闩就往外迈步,可是,前脚刚迈过门槛落地,后脚还没抬起来,双白蝎那黑煞神般的尊容从天而降。“妈吔——”张五小惊叫一声,转身要跑,双白蝎喝道:“祖nn今天废了你。”一火柱扎了过去,幸好扎在五小的p股上。五小“噗”地摔在门道里,又惊又痛又麻,竟n了一裤。双白蝎用火柱顶着五小的脑袋说道:“今天你要活命给我喊三声‘烂桃,x你八辈祖宗!’喊!要活命就喊!”张五小只好冲着屋里的苏香喊了三声“烂桃,我x你八辈祖宗。”喊罢,乖乖跟着双白蝎回到了家。从此,五小变好了,而且白蝎的外号也就远近闻名了。 当秦花妮弄清楚,死者与她没有关系之后,便放下心来。不过她觉得一惊一乍之后有一种神思慌乱之感。一种不祥的y影一阵阵掠过她的心头。她强作镇定,又叫来大烟筒杨春芬,凑成两对玩“小二定主”。 离午饭的时间还早,还不到十点钟。刚起好牌,头把抢庄的是铁黑豆。铁黑豆正准备扣底牌,突然,秦花妮的二儿子喘气吁吁跑回来。 “妈妈!我猴三哥让汽车撞死了!” “什么——?”屋里的人不约而同地问道。 “猴三哥让汽车撞死了。” “谁说的?”巧珍问。 “有林叔他们把死人抬回来了,停在旧戏台那儿,脑袋都压碎了,我见来。” 秦花妮手中的牌不由自主地掉在炕上。她意识到自己失常了,想打个圆场,可是,噩耗像一只巨大的魔掌制服了她的思维和神经。她心里极力勉励自己不要在儿媳面前失态,也不能在弟媳和侄儿媳妇面前露出马脚,可是心里虽有这么一丝念头,周身的神经却不听指挥了。 她觉得自己成了无血无知的木偶人儿了,只有鼻子里出着一丝气,还能说 说明她是个大活人。 大烟筒和巧珍悄悄地走了。铁黑豆也回自己的小东屋去了。只留下秦花妮一人了。 屋子里异常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她长长出了一口气,猛然听到了心脏在“怦怦跳动,与此同时,血往上涌,慢慢地秦花妮倒在了炕上,像一堆软泥。 要不是身上一涌一涌的起伏嚅动,她卧在那儿就像是一具停放了多少时候的僵尸。书包网 。。 第十五章:栽树要栽松柏树,做人要做大丈夫。父子情深,泪水要为真情挥洒…… 第十五章:栽树要栽松柏树,做人要做大丈夫。父子情深,泪水要为真情挥洒…… 秦花妮独自坐在屋里。 她不能去看看猴三的尸体,又不能参与料理他的后事,更不能为他放声号哭。名不正言不顺气不壮。别看秦花妮在自己家呼风唤雨、说一不二,可是走出大街门,说话办事可就要思前想后,顾忌影像了,秦花妮虽然有能力转自己家的乾坤,可是她却没有冒天下大不韙的勇气。 她和猴三的关系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关系。她用柔情、用意志、用r体、用自己的才g整整统驭这个男人十六年,然而,今天突然之间他从她身边离开走了,永远离开了。 是谁在收人呀?是命?是天?还是她? 秦花妮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寂静的屋里好像有一个死一般的幽影在游动,秦花妮仿佛也进了死亡的墓x。铺柜上那座跟了她二十二年的座钟传来了“滴答、滴答”的声音,那声音陪伴她度过失眠难熬的冬夜,陪伴她度过烦闷无奈的夏r,那坚忍不拔、神气动人的声音,今天突然间变了调,仿佛是行踪诡秘的催命无常的脚步声。忽然,秦花妮秦花妮看到了猴三那张瘦削顽皮的脸,那痛苦的脸忽地又变作了鬼怪的面具,她的胸口突然产生了奇异的胀闷,只觉得大脑中的某一根神经要崩断了,刹时,她眼冒凶光,死命盯着向她走来的勾命无常,脸上闪出了狰狞可怖的笑。 “来吧,来!来!拿走,拿走吧。” 她自言自语,咬牙切齿大声叫喊着,双手扯开衣扣,l出她那雪白丰壮的,双手在胸前抓挖撕扯,前胸和峰上划出一道道鲜红的血痕。 血,红殷殷的血渗出来,像是一闪一闪惨烈的笑。 猛然,一阵巨大的凄哀的嚎啕声从张鸿福家大院里传了出来,哭声几乎将前头沟半个村子都震颤了。 哭声将张鸿远惊醒了。张鸿远正在睡觉,下了夜班,吃过早饭刚进入梦乡就被惊醒了。 “哎——,怎么啦?谁又死啦?”张鸿远问。 刘瑞芬正在厨房洗碗,便顺口应道:“秦花妮号她的亲爹亲爷亲祖宗。寡他妈x的伤心,也不是你秦花妮的汉子死了。你汉子死了,才舍不得n那两眼泪呢,贱皮。” 刘瑞芬的回答是对秦花妮的一顿臭骂。张鸿远翻了个身又睡了。 秦花妮的肆无忌惮的号哭,别人听得异常伤心,刘瑞芬却听着有一种不好说出的过瘾。老天爷终于惩罚了这个好斗心和嫉妒心强烈的女人,让她撕心裂肺地号吧,这叫报应。 刘瑞芬笑了。 那是发自内心的诡秘的笑。猴三死了,老天爷为刘瑞芬揭去了一块心病。刘瑞芬一直为那年麦收与猴三的事而担心。男人们太坏了,他们占了女人的便宜,还会在别人面前逞能显摆,以示自己玩弄女人的手段和能耐。刘瑞芬害怕猴三说出他俩的隐秘,当然,最终她是怕张鸿远有所耳闻,一旦被张鸿远知道她的丑行,刘瑞芬有一万万条小命,一千条大命都保不住。现在,好了,有福之人福自来,猴三一死,刘瑞芬心中那种说不定在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的莫名其妙的恐惧感消失了,可以拥有一个安心的白天和一个安心的夜晚了。得到安心的刘瑞芬也可以唱她的“呀儿依儿幺”了。 唱吧,人生在世,就要为享受到的幸福和欢乐而歌唱。 哭?让别人哭去吧!哭是别人的事儿。让号哭吧!让半夜里的游魂野鬼号吧!让吃小孩的狼和吸血的猫头鹰号吧! 两叉河的斜井已挖好了。张鸿远主要负责砌井,要将斜井用石头悬圈起来,以防坍塌。这是大工活儿,一般人是g不了的。砌井的大工有两个人,除张鸿远外另外一个是煤窑统计员张守荃。 张守荃说来也是个人物,也是多才多艺,博学多识,通古知今,可与张鸿远匹敌的人物,只是他x格孤僻,攻于心计,过于y险而一直不为村人喜欢,也不得领导信任,从而也不重用罢了。张鸿远和张守荃各领一队,轮班作业,这也是吴培云的巧妙安排,一山不能容二虎,只能利用时间差把二人调开。 北院的大门“吱光”一响,门颅起身了,接着传来了高亢悠扬粗重浑厚的呼喊。 “为——民——哎—— —— ——” 宁静的夜的河流被撕断了,仿佛那悄悄流淌的光y突然间产生了停顿。光y凝滞的一刹那,张鸿远的梦境也被扯碎了。张鸿远一翻身摸到了烟袋。 “为——民——哎—— ” 门颅的第二声呼喊又在张鸿远家的东北角炸响了。门颅的呼喊依然那么悲壮苍凉。 猴三的死丝毫没有影响他那红土崖头号男高音的音质,那是十几年岁月的风风雨雨陶冶锤炼出来的声音。红土崖可以失去猴三这类人物,可是如果没有门颅的声音,红土崖的清晨就可能失去昂扬壮美的朝霞,红土崖的清晨就会出现人们无法忍受的寂寞。也许,果真门颅有一天一旦死去,那么谁在唤醒红土崖的黎明?红土崖也许会出现一种意想不到的危机吧。 张鸿远失声叹了口气,点着烟“吱吱”吸着。他可能是想到了堂弟门颅、为门颅那比木头还厚实的个x,也可能是由此而想到人生纷纭艰辛、起早贪黑、累死累活,而为之感叹吧。 这时,南屋的灯亮了,是儿子建诚醒了。张鸿远扣掉烟灰起身穿衣服,当他穿上大雨鞋,戴上柳壳帽,提着头灯来到院里,建诚已在厨房门口挽着笸篮。建英升高中后,要起早去山洼村上学,所以早上只剩下建诚一人去煤窑挑煤。 “爹,走呀?”建诚在清晨黑隆隆的后沉沉的幕帘里问道。 儿子带着少许童音的问讯,在清凉的大院里,显得亲切动听,张鸿远站住,等儿子系好笸篮。 建诚见父亲专门停下来等他,便感激涕零地说:“爹,你先走吧。” 张鸿远平r待儿子,尤其是对待建诚十分严厉。 张鸿远这个二儿子,比老大聪明好学,喜欢沉醉在书中,如痴如醉地读书,而且读起书来彻夜不睡,但是对担水、挑煤、刨红土、清炉灰之类的事儿往往不屑一顾,而极不情愿接受父母指使。张鸿远一方面希望建诚能成为一块好料,能为他争得荣耀,实现光宗耀祖之梦想;另一方面他又十分反感建诚那倔强的自以为是、满不在乎的个x。张鸿远怕儿子堕落成一个屡中不第的破落文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大事成就不了,求生立命都会发生困难,所以,对建诚要比对其它孩子的要求分外严厉,而且由于过分严厉已引起建诚暗暗不满,甚至是憎恨。张鸿远可能多少意识到了这一点,为此更加重了对建诚的反感,有时对建诚简直就是厌恶,父子之间已经不知不觉进入了敌视相对状态。 现在,张鸿远对儿子有意屈尊等待,使得儿子产生了感激不安之心。张鸿远也尝到了一点父子互相宽容的亲密滋味,于是g脆耐心地等儿子将担子挑上肩,又亲自为儿子打开街门,父子俩一前一后,父在前,子在后,走下古道。 轻风送来凌晨混沌的寒冷。天空的星星眨着困意沉沉的眼睛,用睿远的神秘目光齐齐盯着古道上的父子俩,仿佛为父子俩少有的亲密而诧异。 冷意虽然沁心侵r,但父子俩紧紧相跟着,和和美美,亲亲密密走在一起,张鸿远觉得黑暗中,有儿子与他相伴,便没有了往常一个人走着的孤寒。建诚更是因为父亲走在他前面,而觉得冬天的寒冷已经离他老远老远。这种罕见的情景,使得父子俩彼此心暖情重。父子俩的血是的。古道两旁的槐树、山墙、街门仿佛都在默默地向父子俩肃然起敬,无言致意。 在三观庙前父子俩分手了。 “爹,我走啦。”建诚依然激动不安地说。他的心中悄悄引起不少感慨:今天的父亲多么仁慈,多么贴心,多么真实哪。 “小心汽车。”张鸿远亲切安慰道。 建诚的小眼中突然滚出了大滴大滴的泪,泪从脸颊上滚下来落到膝盖上,落在缀着大片补丁的裤子上摔成了欢悦奔腾的碎花花儿。 建诚独自迎着蛇窜沟的冷风摇摇晃晃走去…… 学大寨、赶大寨 大寨红花遍地开 …… 张鸿远听到黑隆隆的风中,传来儿子清脆的依然带着重重童音的歌声。 那歌声冲破了黎明前厚重的黑幕,劈开了凝重的寒流,刺破了沉甸甸的岁月的苍穹,撞破了压在张鸿远胸口的层层忧郁,突然撩起了他心中快活的波浪。 于是张鸿远也被儿子充满激情的歌声感染了,便情不自禁的顺着儿子的声音和着儿子的调子,也哼哼起《学大寨,赶大寨》…… 东方渐渐闪出淡青淡青的光亮。 厚重孤寂的夜幕悄悄向y暗的犄角旮旯里躲去。那些残垣断壁上的、黑dd像鬼怪似的缝隙,以及像妖魔的蓬松垢乱的发须般的蒿丛,都在光明到来之前的晨风中颤栗。忽然,一声嘈杂的鸣叫揉碎了宁静的天空,那是最早醒来的麻雀们的叫唤,它们仿佛在叫道:“快起,快起,觅食。”看见这些为了混个肚儿饱,整r不停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忙得不亦乐乎的小麻雀们,张鸿远不由地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们。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笑了。 上夜班的张守荃他们,已经上了井筒,蹲在井口吸烟,等着j班。 小皮球周富海见张鸿远一声不响穿过石头堆走近d口,他眨眨小眼睛说:“远小叔,你这不声不响走进来,好不吓人。我也是说,j都叫了,天要亮了,怎跑来个游魂野鬼。” 张鸿远知道小个子又在开玩笑骂他,于是不动声s地回答道:“你小子眼力确实不错,我确实是刚从周万和家的八辈祖坟里回来。他那辈母祖宗一黑夜都不让我睡,累得我连话也没劲说。周玉德那老婆的n还是那么大。周喜林的老婆的大腿还是有名的白,真过瘾呀!” 井口上的人都大笑起来,张鸿远说的周玉德的老婆是周富海的nn,她年轻时以r房大而闻名。张鸿远说的周喜林的老婆,是周富海的曾祖母,是有名的大脚粗腿女人。这些事儿周富海不太清楚,别人可都清楚。周富海一听张鸿远在侮辱他的祖宗,便站起来说道:“对对对,你是说不出话来,现在你就放了一个又大又臭又毒又恶的p,比的p还臭,比孔老二的p还毒。” 这时,张鸿远的邻居富农张俭说道:“富海小,你舔过孔老二的?还是你就是钻在裤裆里的那个吊?你怎知道他们的p是什么滋味?” 周富海不跟张鸿远较劲了,扭头跟张俭对上了火。他说:“早上的露水还没有g,怎么崩出个狗n苔,你是不是想舔一舔张鸿远的,小心张鸿远的臭气嘣坏了你的说话工具。你要是万一不会说话了,你老婆弄不好还得脱了裤子讹我来。” 张俭一时无话对答了。 周富海那笑话、俏皮话张口就是,很少有人能说得过他,但是人们都愿跟他斗斗嘴。周富海天生一副笑料样。他妈生下他来,那个矮小身材——常常会情不自禁扭呀跳呀,做一些奇里古怪的动作;那又圆又丑的脑袋——里里外外都是故事,里边制造故事,外边展销故事。他的整个外形就是一个让人看不够说不尽的典型的大笑料,因此,他才能不断地产生出无数小笑料。 井口上传来人们的哄笑。上早班的人陆续到了,下夜班的人起身回家了。 “喂,张守荃来一下。” 这时,张鸿远突然从井口站出来喊了一声,张守荃已经走出了石堆,快要走到河槽了,听到张鸿远喊他,只好返回来。 “什么事儿,老伙计?”张守荃眯缝着眼,不屑一顾地问,不过他那眼珠子却在转动,像微型雷达在扫描。 张鸿远一把拉住张守荃到斜井里,斜井已圈到离井口两米多点的地方了。张鸿远指着圆圈左边上部的一块石头说:“你怎又把这石头圈进去了?” “什么石头?”荃故意用头灯扫了扫圆圈问道。 张鸿远又指指右下方上数第五块石头说:“这块石头一碰就掉下来了,这不是存心给伙计出难题?” 张守荃看清了:左边的那块石头是黄土石,看似结实一遇水就会变得酥松,不过几个月就会跌落。水井并不是什么石料都能用,像这种易分化的黄土地石,以及粗沙石、渣片石不能用,这一点张守荃清清楚楚,但他是个极爱投机取巧的人,有啥料用啥料,不愿费工夫挑选石头。上次吴培去就发现了两次用料不当,张守荃把责任推给张鸿远那个班,为此张鸿远在挨了批的第二天跟张守荃大大吵了一架。这次,张守荃让细心的张鸿远在事实面前证住了。 张守荃拼命挤出一点笑容,陪着笑说:“老伙计,黑夜看不清,你就替更换一块就行了。你看,我该走了,今天肚子不舒服……” “少废话。”张鸿远立马打住张守荃的话,不给他耍滑头的机会。张鸿远一本正经地说:“自己的事自己办。上次你把责任往我身上推,这次你自己担吧。我不管,我还怕吃力不讨好,到头来又挨你倒打我一耙。“ 张守荃急了。他说:“老伙计,求求你,人都走了,你让我怎g?” “我管不着,那是你的事儿。你不返工,我今天也不动工。”张鸿远就在井口吸起烟来。 张守荃拿定了主意不返工。他知道张鸿远顾虑多,好说话,经不住缠磨。 他说:“今天你返返工,明天我替你多g点儿,行不?就这么办,我走啦!“ 张鸿远见张守荃耍滑头,想方设法要把返工的活推过来。张鸿远火了,蹭地站起来说:“走?说得倒轻巧。要走,咱都走,不g了,叫吴培云来g!” 张守荃没想到张鸿远今天这么硬,便也上了火,吼道:“怎?大家的活谁g不一样。我下班了,你不g,你不g你张鸿远能负得起责?爱g不g。凭什么命令我?你算老几?谁给你的权。哼!你是组长,我也是一组之长,你比我高了多少?” 张守荃避实就虚扯到了责权问题,张鸿远一时不注意便跟张守荃吵了起来。俩人在井口言来语去大吵起来,仿佛吵架斗嘴皮成了头等大事了,返工砌井的事退居其次了。 上早班的人和几个下夜班还没走的人围了起来。人们起初没听明白二人在吵什么,后来渐渐听明白了争吵的原因。“大眼睛“张小丑挺着粗嗓门骂道:“x他妈,自己做坏了事自己不纠正,倒要讹他爷爷们儿,真他妈脸皮装进老婆们的裤裆里了。” 这一嗓子喝醒了张鸿远,张鸿远从混吵中清醒过来,把嗓子提到了不能再高的高度吼到:“张守荃不返工,咱不g了。走,回大队叫吴培云。” “走。”大眼睛一挥手响应张鸿远的命令。 “别走,别走,我们g。” 这时,下夜班的保清,王庶林忙拉住张鸿远。 “守荃叔,咱们返工吧?用不了多大工夫。” 张守荃见他组里的人软了下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张鸿远组里的人见状,露出得意的微笑。 这时,张守荃的心被子张鸿远他们得意的笑刺痛了,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只见张守荃双手突然捂住肚子,大叫起来:“哎呀,好疼呀。我疼呀。” 人们盯着张守荃,没想到他的肚子会突然疼起来,接着,张守荃缓缓躺在地上,汗水从他的额头沁了出来。 “守荃叔、守荃叔。”保清和王庶林把张守荃扶起来。 张守荃唤个不住。上早班的高均老汉说:“快去扶到保健站看看,小心出事儿。” 张守荃趁着高均老汉的话,假意让保清和王庶林扶走了。 张鸿远只好领着人重新返工了,这一天,张鸿远一连骂了四次人,跟大眼睛又在快下班时不大不小吵了一架。 第二天,张鸿远倒是真的病了。 吃过早饭,建诚要上学了,进屋转了一圉,本想问问父亲的病情,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张鸿远心情不愉快,看见儿子,便想起昨天早上跟儿子在一起的愉快情形,心中一“咯噔”,不由想到:是不是昨天有点乐极生悲?是不是不应该对这个一向反感的儿子产生好感?是不是命中注定他与老子大相不合?是不是儿子给他带来了不快? 想到此,张鸿远瞪了儿子一眼:“转悠甚?还不去上学?” 建诚见父亲满脸怒容,陪着小心说:“爹,你的病……我给你叫苏生哥去吧?” “用不着,你走吧!”张鸿远丝毫没有理会到儿子的心意。此时,他对儿子反感极了。 建诚受到父亲的训斥,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一堵气,一脚蹬开门出了院里。门在墙上撞出了很响的声音。 厨房里,刘瑞芬吓了一跳。她骂道:“扑风扫地的,不能稳重点?!“ 刘瑞芬压根都不清楚父子之间滋生的隔阂,也不知道张鸿远此时的心情。她已习惯了张鸿远那总是满腹心事,寡言少语的样子,正像她习惯了张鸿远常常生病一样。 下午,吴培去来到了张鸿远家。 “张鸿远,装死弄活的,弄甚嘞。这大热天,没病也要捂出病来。”吴培去一进街门就嚷。 张鸿远正盘腿坐在炕上吸烟。他说:“你g嘛?闲得你?转悠什么有溜马的,没听说过有溜人的?” “看看你,听说你生啦。生了个甚,公的还是母的?”吴培去拉条板凳坐下。 “哼,都是你给选了个好人。我现在公的母的都生啦,公的母的又生了个小的,一肚子气生不完了。你不把张守荃给我撵走,我是不去了。”张鸿远气愤地将烟锅直往炕上叩打。 吴培云笑了,说:“原来你生的是气,我以为你生了个闺女、小子,还要坐月子呢。好,把你的气全生出来,我全要,行不?” 张鸿远笑了。吴培去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劲儿,让张鸿远着实好笑。他不知道,吴培云这么个支部书记肚子里除了笑话还能装什么正经东西?可你说他肚子里没什么正经东西,正经的事一件也没误,为什么?他是怎么用说说笑笑的方式把正经事儿处理好的?多么奇特的事儿,是吴培云的五脏跟常人不一样? “这样吧。”吴培云收住了笑话,说,“两叉河的斜井差不多g完了,你就不用去了。你病好了去大西梁吧,你负责石匠队。你,刘拉宝、张勤、周海军、王栓勤、史四狗,六个人。就是大西梁那个小水池,你看用多少石料,就整多少料。这几天,你休息养病,给你记上工,行不行?” “记不记工,你看着办。只要离开张守荃我的气就顺啦。只是,老伙计,我这身体不做主……”张鸿远想客气几句,说点表示感激的话。 吴培云打断张鸿远的话说:“不过,还有个事儿,你家炉场那几棵杨树大队准备砍了想在那儿修大寨田。树是你的,大队也不白砍,给你点补偿。咱们商议商议,多少为好。” 张鸿远这才明白了吴培云登门看他的真正意思。炉场地原是张鸿远家的土铁厂,土改后地归公,树归私,总共有九棵白杨,最粗的已是大腿粗细了,再过十几年可就成大用了。张鸿远计划过,除了给儿子制家具外,还能给他跟刘瑞芬做两副寿板,现在砍了太可惜了。 “那树没必要砍。修大寨田,树也不累事儿,那都是快要成了材的大树呀。”张鸿远尽量克制自己,不暴露自己的心境。虽然他也明白,大队定了的事儿更改不了,个人利益决不能大过公家的利益,但张鸿远不忍心砍掉那二十多米高的白杨。 “我知道你舍不得,可是大寨田里长这么一排排树,像什么?庄稼也长不好,公社的领导来了我怎j待?” 吴培云确实有难处。改造荒滩,要让荒田变成大寨田、海绵田,这是大势所趋,红土崖不能落后。 因为张鸿远的九棵树,大队开过会,有一种意见是收回大队、砍掉,但大多数人认为不能白砍,树毕竟是个人的,这是受国家保护的。关键问题是,张鸿远不同意砍树,怎么办?当时人们不理解张鸿远为什么栽树,可是,等那杨树长大之后,人们才明白张鸿远的超常之处,那九棵树是张鸿远给孩子们留下的财富,也是他自豪的象征。吴培云知道,说服张鸿远砍树不是容易的:这砍得是树,伤的可是张鸿远的心呀! 张鸿远语塞了,陷入了矛盾之中,觉得自己委屈死了,但是又无法说出心中的怨屈。 这时,刘瑞芬进来了,吴培云和张鸿远的话她在厨房都听清了。 “不行,他叔,这树不能吹。娃们大了要花钱要用木头,砍了树,怎给娃儿们j代?毛主席的政策是爱人民,没让你们欺负人民。忠猫他爹同意砍,他不敢不服从大队的决定,可是我不同意。“刘瑞芬一进门就是一套大道理。 “哎,哎,我俩商量事儿,你c什么嘴,快去该串门串门去,该看孙闺女看孙闺女去。”吴培云赶快堵刘瑞芬的嘴。一个张鸿远他都不好对付,再加上个女人那就更糟了。 “毛主席分的,妇女是半边天。这家有我一半,我作一半主。你们敢砍我的树。我就敢砍你们的脑袋,咱看你们怎个欺负人。老天有眼,不能总让老实人吃亏,不行!一万个不行。你们把忠猫他爹撵出大队,你们一样的人,两样待。张守荃g了坏事,硬往忠猫他爹身上栽。你们当g部的也不主持公道,把人气病,你又来砍树,让人活不活啦?” 刘瑞芬说着就涕泪滂沱,哭声盖过了一切声音。 吴培云这一个一向机智风趣的支书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于是站起身来说:“别着急,我这不是跟你们商议吗?不同意就不同意,别这么又哭又闹,胡扯乱拉的。我走了,我走了,你们俩口再商量商量。”吴培云边开门边扭头对张鸿远说。“张鸿远,主意还是拿好呀!” 张鸿远听出了吴培云的意思,但没吭气。 福 第 12 部分 欲望文 第 13 部分 走过心灵那一端 作者:肉书屋 第 1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张鸿远听出了吴培云的意思,但没吭气。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张鸿远又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地步。张鸿远不求升官发财,只求平平静静安安乐乐地活着,可是烦恼依然找到了他的头上,而且一个未了,另一个接着又来了。 整个晚上张鸿远与刘瑞芬都在说砍树的事儿。张鸿远深知,树,非砍不行,听听吴培云临出门时的口气,那是提醒张鸿远,不要跟女人们一般见识;那也是提醒张鸿远,不要跟国家的形势作对。张鸿远知道,一个人不能抗拒一场宏伟壮观的运动,大寨田非修不可,树也只能是非砍不行,这一点张鸿远能想得到,不需要任何人给他做工作。他是一个坦坦荡荡的人,而且个人利益牺牲惯了,甚至正当的起码的权益都不知道维护了。不过现实是无情的,张鸿远毕竟不能把名利看得淡如浮云。他不保护自己起码的权益,现实会迫使他考虑:孩子老婆、吃吃喝喝,穿穿戴戴,那都是他不可回避的现实,因此,他虽然同意砍树,却又觉得不妥。不妥在什么地方,一时又说不准,但毕竟不妥是存在的。这个时候暴露了张鸿远的弱点,他即想清高,又越不出现实的纠缠,达不到超越现实苦难的神通,但他又不能像他身边的人一样扑下身来,放下架子,脑袋滚地寸利必争、寸利必得。 君子怀德,小人怀土。 张鸿远想怀德,但“德”挽救不了他,德行无法令他超人出世。但让他“怀土”,张鸿远又不愿做一个碌碌小人。因此他无法摆脱内心的矛盾。 然而,一向对家务大事不闻不管,或者是高兴了管一管,不高兴了一概充耳不闻的刘瑞芬突然介入进来。刘瑞芬一介入,便抓住了问题的要害,直截了当提出了补偿。于是俩人睡在炕上争论起来。张鸿远虽然觉得刘瑞芬说的有道理,但又怕过分强调个人利益,而落下反对“学大寨”的坏名声,又怕人说他觉悟低。 刘瑞芬说:“你,总是怕这怕那。自己顾自己得了,顾什么名声不名声。谁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总不能自己受罪,让别人看笑话。” 张鸿远见妻子一副满不在意,无所不能、无所畏惧的样子,心中有些不甘心,便说:“有什么好怕的?我也是为家着想。现在,这事情一不留神就会栽跟头,吃点亏,不一定就是坏事情。” “行了,讲什么道理,跟上你吃了亏还少?这次事情,你别管了,有我出头,挨斗、坐牢都我当着,行不行?!”刘瑞芬不耐烦地说。 “你,能得你!”张鸿远不服气的说。他虽有些不乐意刘瑞芬对此事大包大揽。可又说不出具体的理由来。 刘瑞芬说:“我一个妇道人家怕什么?说得好一点,讲得明一点,做得公一点,我不吭气。要是不对我的心思,我骂他们个七进七出,叫他们皮脸没地方搁。” 次r,刘瑞芬去大队跟吴培云谈了条件。大队同意补偿,把新畜牧股坡上的白杨树顶作一次x补偿。张鸿远的九颗白杨树归集体,并由集体砍伐。 从量上看,九颗小树换一棵大树,张鸿远并不吃亏。那棵大树两个人都抱不住,高达五十多米。红土崖的树中,除了里头沟五道庙东边的三棵大杨树外,暖泉坡这棵树为最大。但是,张鸿远的心情并不为此而愉快。三天后,张鸿远的病好了,出门的第一件事儿,就来到炉场看他的杨树。建诚、建刚和建猛听说要砍他们家的树,也跟着父亲去看树了。 迎着河槽东方送来的暖风。一排九颗白杨在风中轻轻舞蹈,那修长、消瘦的树g简直就是张鸿远的化身;树叶“啦啦”地在风中低唤,仿佛在向这个老小两代主人致以亲切的问候和致意。张鸿远在河边的石坝上看着石坝踱步遐想。他的儿子们却一人占着一棵树,抱着树比试谁爬得高。树皮上的白s粉尘在他们的衣服和脸上抹了一片一片可笑的白斑。 “娃们,来,过来。” 张鸿远叫道。三个小子像士兵听到了首长的命令,从树上溜下来。齐齐站在父亲身边。张鸿远严肃的多少有些伤感的脸s给了他们一个信号——父亲要训话了。 “看,娃们——”张鸿远挺着瘦俏的腰g指着那九棵白杨说。“这树。三十八年前,我跟你们的娘娘(nn)亲手种下。那时,树苗还没有猛子高。” 张鸿远比了比猛子的头。猛子听父亲拿他作比——就像普通老百姓突然受到领导的点名、受宠若惊——得意地瞅瞅两个哥哥,便仰望父亲得意地微笑着,双眼瞪得又圆又大,闪着神秘的光泽。 张鸿远继续说:“那时,爹天天浇水,心里叨念着:快快长吧,长吧,小树呀。那时,村里人笑爹,说爹太傻,栽树没用,等有用了人也不在了。可是,看吧,娃们,这树长大了。今天,都这么粗了,再过十年八年,诚诚、刚刚,爹给们们娶媳妇,这树就能用了。” 张鸿远挨个摸了摸儿子们的头,仿佛上帝在抚摸地球,月球和卫星。此时,张鸿远修长的身姿,在儿子们的眼中可是一尊顶天立地的圣像,那九棵树仿佛是父亲脚下的九棵小草。由于受到父亲伟岸的气概的鼓舞,他们瘦小的胸膛仿佛一下注入了太多的豪气,于是情不自禁地挺拔起来了。 他们觉得自己也变得高大粗壮了。 “不过。”张鸿远叹了口气,不过孩子们觉得父亲今天的叹气,仿佛是登云山传来了雄狮的低吟。张鸿远说。“今天,爹告诉你们。要修像海绵似的水浇地了,你们就能每天吃白面了。” 这时,儿子们好像眼前摆着香喷喷的面条或雪白的馒头似的,小嘴巴不由得嚅动了。但很快他们意识到只是梦想,是父亲在给他们讲一个并不太遥远的故事,于是赶快用力将口腔内的馋y遏制住。 张鸿远说:“砍吧。娃们,让大队砍了吧。栽树要栽松柏树,做人要做大丈夫。你们记住。”张鸿远又重复了一句。“栽树要栽松柏树,做人要做大丈夫。爹不要这杨树了,爹有你们,你们才是爹栽的松柏。” 建猛不知道松柏是什么意思,于是说:“爹,松柏不好。又松又白,软不拉几的。” 建诚说:“你不懂,猛子。松柏是老娘家后底的那棵树。就是松树垴上的那棵松树,像龙的爪子一样的,咱们不是上去摘过酸葡萄吗?” 建猛和建刚齐声说:“那树多高、多大呀!” “对!”张鸿远说道。“那树已经是好几百年了。几百年来,风吹雨淋,河水都没有把它冲走,他冬天不怕北风和大雪,夏天不怕伏天晒它,多了不起。记住,栽树要栽松柏树,做人要做大丈夫。” 建猛又说:“爹,大丈夫是什么?是长大了娶老婆吗?” 建诚和建刚都笑了。 张鸿远皱皱眉,想了想,又说:“大丈夫就是男子汉大丈夫,就是敢作敢为,顶天立地。娃们看,大丈夫们把这山山水水、村村镇镇治理的整整齐齐,要麦子有麦子,要新房有新房,能办大事,你做好事……知道吗?” 儿子们似乎懂了,都点点头。 此时,张鸿远的心展扩扩的辽阔而畅坦,那苍白瘦俏的脸上泛起了红云。微风吹来,儿子们挺着瘦小的胸脯,昂着像父亲一样倔强而高傲的头,望着父亲。 只见张鸿远的脸上滚下了大滴大滴的泪珠来。 父子连心。儿子们也不约而同地将滚滚热泪向风中倾洒。 第十六章:一九七六年。天变与心变,张鸿远与刘瑞芬各有所变。 第十六章:一九七六年。天变与心变,张鸿远与刘瑞芬各有所变。时代,有不变的时代与不变的人吗?“泥皮的小故事”记录一个不幸岁月的饥饿…… 从登云山到大西梁架起了复道钢索。 两条长索一端固定在登云山靠顶部的巨石中,一端固定在大西梁脊背西端的山包上。“哗铃铃”两个大铁笼上下穿行,像两个不知疲倦的玩弄走钢丝绳把戏的玩童。山上不时传来“开车了——”的喊声。底下不时传来“轰隆——”的石头落地声。 这是红土崖从没有过的如此有趣、新奇、壮观的景观。 为了赶在上冻前修好水库,大队人马开上大西梁。匆匆收罢刚刚成熟的庄稼,把整个山梁脊被清理空后,便堆满了石头。梁脊西边是刚从索道运来的各种形状的原料石块,靠东边则是加工好的呈长方体的成型石料,再向东侧是已挖空了一多半土方的水库。 水库挖出上半部后,下半部则是巧妙地从南北两坡开了涵d,从涵d中掘挖,将土方运出。挖土方工程主力队伍是村中铁姑娘战斗队,其次是老红心战斗队,青壮劳力主力部分仍然集中在煤矿生产一线,而能抽调出来的有限的青壮劳力则全部投入登云山上开山破石。 七六年是不平凡的一年,周总理、朱委员长去世,唐山大地震,东北下陨石,震撼人心的事一个接一个。但是,火热的学大寨运动要求人们必须化悲痛为力量。人们虽然预感到了天在动,地在动,世道在变动或即将要变动,但预感只能在心中,,人们不敢说出心中的担忧,只能让心中的忧郁被紧张的生产劳动所代替。 煤窑不能停产。正在成熟的庄稼还得收。而水库工程还得加快。学生们半天上学,半天劳动。一向呆在家里的老婆们也得做饭收秋两兼顾了。 村里能下地走动,能挑水拿镰刀的人除了吴志愿和疯玉琐之外,全部出动了。 张鸿远投入了轰轰烈烈的水库战斗中,但他还带着与张守荃斗争的不快和砍树事情的莫名奇妙的烦恼,这双重沉重包袱仍背在他身上。 他既不愿意给别人增添不快,而又尊重别人,同时也不愿意受到别人的伤害。然而,洁身自好,仅仅是他的愿望而已,烦恼和伤害常常像不速之客,不请自到。这就是现实,无情的不能让你张鸿远如愿的现实。 然而无论是伤害人还是被人伤害,自责和压抑总是j替盘踞在心,像两条恶毒的蛇,吞噬着生命的真元和人生的纯朴圣洁的信念。而张鸿远根本无法发现并清除这两条致命的害虫。他似乎对这种致命的蚕食,无能为力,从而听任它们在孤寂的时光里任其所为。 从登云山开采的石头,是一种沙质岩石,韧x极强。这种石头是红土崖以西的地区特有的石料,而红土崖以东则大都是石灰石居多。用史四狗的话说:“这沙石就像张守荃的脑袋,三棱八角,不好修理。” 张鸿远对史四狗的论点非常赞同,因此,每整一块石头,张鸿远都会想到张守荃。而每整好一块石头,史四狗会高声叫道:“c他妈,又修理了一个张守荃的破脑袋。” 此时,张鸿远觉得心中的压抑会减轻一点。 整石料的工作很费工夫。每整一块石头,要经过三道工序:第一是选面,每一块石料与另一块石料,高低要大致相同,长短、宽厚大点小点无所谓,因此,一定要选好那一面为高;第二,选好高度后,要用八磅大锤将过分多余的棱角砸掉,这叫粗破。粗破要找准着力点,一手握錾子,一手抡起小锤;锤打錾;錾子凿石头,一道一道将石头凿成高度相同,长宽不一定相同的六面体,一块成料就会被码到靠水边的石堆上备用了。 当然,这三道工序,每一道工序中都有省力、快捷的窍门。关键是第二道工序,粗破要恰到好处。粗破水平高,那么第三道工序就省力;粗破水平差,第三道工序就得费劲误工。因此,六个石匠当中,张鸿远身体素质最差,但出活最多最快,史四狗为此大伤脑筋,他怎么用劲儿也超不过张鸿远。 “张鸿远,你是不是专拣好弄的石头?怎把不好弄的石头留给了我?你不够意思吧?”史四狗瞪着大眼睛,咧着大嘴嚷道。 张鸿远也不理他。史四狗这时故意找了一块歪三扭四,极不规则的石头放到张鸿远的身前。张鸿远明白他的意图,盯着那块石头看了看,便站起身,一把抡起大锤。 “叭、叭、叭”三锤下去,石头就齐齐砸去三块。张鸿远扔下大锤,用手将石头翻了个身,抡起手锤“砰、砰、砰”砸了几下,喘了口气,对史四狗说:“行了,搬走吧。” 史四狗吐了吐舌头,说道:“哎,你告告我这里有什么窍门?” 这时周海军说:“四狗,窍门可大着咧,我来告诉你吧。” “什么?”史四狗一向不相信周海军,这次有点懵懂,放松了警惕,竟在情急之中相信了周海军的话,便认真地扭头等着周海军的回答。 周海军极神秘地说:“这个秘密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倒也真不好办,关键看你心诚不诚。” “诚,诚!你快说。”史四狗急问。 周海军说:“你回去,让你妈给你重找一个爹,重生养你一回。” “哈哈哈——”石匠们全笑了。 只见史四狗像一只了的疯狗向周海军扑去。 一眨眼俩人就扭成一团,打了起来。 张鸿远也笑了。 然而,生活中短暂的欢慰无法阻止巨大悲痛的发生。 九月九r下午,喇叭里响起了让人心碎的哀乐。这是一年之中,有线喇叭中第三次响起这种不幸的哀曲。一个晴天霹雳炸响了——毛主席去世了。人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仿佛一旦相信这是真的,天会塌,地会陷。但,这是事实,毛主席真的跟随他的已去的两位战友离开了人间。天上无光,只有灰暗的帷布,太y似乎也被泪水蒙蔽了。 哭声和泪水,哀伤和忧郁将大地的面庞遮掩了。天地仿佛变了样。 红土崖悼念毛主席的灵堂设在三观庙灵堂里。神话中的神圣们不知早被搬到什么地方了,大殿里安放着人们心中的九天前还活在世上的圣人——毛泽东的画像。 天上下着濛濛的雨。天悲地哀。 天地有知,怎能不被这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悲痛欲绝如丧考妣的景象而动容呢。 几天来,以建英、忠红为首的高中生轮流守卫毛主席灵堂;以建诚为首的中学生则站在村口要道检查佩带黑纱和白花的人们,凡是不佩带黑纱和白花的人立刻被红卫兵押往大队部。不过,从九月九r毛泽东去世到九月十八r开追悼会,建诚他们没检查住一个敢于不佩带白花和黑纱的人。 看来这个年代的人们确实是爱戴和怀念毛泽东,或许,是人们对政治需要和政治运动的反映太敏感,自觉x和能动x达到了空前的一致。 不过建诚发现了个值得警惕的现象,富农分子张强在悼念毛泽东时没有哭,走出三观庙大门时还在笑呢。 建诚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张鸿远。张鸿远听了之后,说道:“诚诚,要变天了,这伙被咱们贫下中农打倒的人终于熬到头了。” 建诚有些惊恐地问:“爹,那,咱们贫下中农该受地主富农的剥削和压迫了,是不是?” 张鸿远忧郁的目光望着儿子说:“不会。不过,儿子,改朝换代总是要发生混乱的。毛主席不在了,华国锋,哎。儿子,这种事你还不太懂,再大点就明白了。现在,你什么也不要乱说。” 建诚看出了父亲满腹心事,便不再深问什么了。 不过,这个十四岁的孩子心胸里,已经被大红的政治运动陶冶了。他确实也产生了为国家和社会担心的思想。建诚与他的父亲既有相同的一面,好学、好思;但又有不同的一面,胆大、积极上进,敢于冲在学校各项活动的前面。建诚在今年“五四”加入了青年团。然而,他还不到入团年龄是破例入团的,从这一点上看,他的政治热情和积极x,与张鸿远有天壤之别。 建诚怎么能了解年过半百的父亲的心呢! 大西梁的水库进入了紧张的砌墙工程,张鸿远又被调到了水库里当起了大匠人。 石墙已砌了一人多高了,施工速度进展很快。 吃过午饭。张鸿远照常饭后小憩。工地没有床铺,他以大地为床铺,在大西梁南坡的灌木丛中,找到一块光滑的空地。 那块空地原是石质较软的岩层,不知经过多少年风侵蚀后岩层被磨光,被风化,变成了大小均匀的砂砾。砂砾上寸草不生,但经过y光照s之后却非常暖和,睡在上边,虽没有家中松软,但也有一种别具风格的舒畅,对于疲困酸痛的躯体是再好不过的休养之地了。 太y以沉重疲惫的步伐向西缓缓移动,天空虽然挂了几丝淡淡的云彩,但丝毫没有影响天空那广阔辽远的意境,望着天空,望着那无边无际的天空,望着那无论多么丰富灵异的想象都无法形容、也无法描摹的天空 ——会让人不由地产生一种卑微渺小之感。人,算得了什么?一切的一切,在无边无际的蔚兰s天空下能算得了什么?渺小?伟大?富有?贫穷?自信?伤感?美丽?丑恶? 啊,当你的思维与天际溶于一体,当你的身体也与天际一起伸延在无限的时空之中,真正的你仿佛已熔化于那永恒的蔚兰s中,你就是永恒——只有这一刻才是真正的真实,真的。 真的?真的? “当——当——嗵嗵嗵嗵——” 一阵巨响,张鸿远的思绪回到了大西梁。登云山上腾起了浓重的烟雾,炮声是从烟雾中翻滚出来的,那是午后炸石的炮声。 炮声惊走了张鸿远美妙自在的畅想,惊走了一场从未体知过的梦,那是他大睁着双眼做的一个梦——在与蓝天一起作梦该是多么非凡,多么美妙哪——但,梦消失了,困意也没有了。 月亮升上天空的时候,张鸿远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家。 又是停电。 煤油灯边,建英正在写作业,快要毕业了,她正为毕业考试作冲刺。建诚趁姐姐写作业之机,阅读长篇小说《苦菜花》,那是建英偷偷问公社中学的同学借的书,是一本“”禁书。建英必须在两至三天内看完书,尽快还同学,建诚只能在姐姐无暇阅读时,抢空借阅。真正的争分夺秒。 而建刚和建猛,建红早已睡在炕上,连吵架带打闹,撕扯成一团。 刘瑞芬已做好了面片,等张鸿远一进门就将面下到了锅里。建诚见父亲进了门赶忙用双臂将书挡住。张鸿远反对儿女们看小说。小说是闲书,风华雪月,容易让人消磨意志——不知是张鸿远深有体会,还是接受了别人的观点,只要看到建英建诚看小说,则会大加训斥。 然而,今天张鸿远太疲倦了,几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根本没有看到建诚在看禁书。 “爹、爹、爹——” 炕上的儿女们停止了打闹,一齐向父亲亲切的呼叫,然而,张鸿远全身每一根神经似乎都麻木了。 过度的疲倦就是麻木吧? 他对儿女们叽叽喳喳,甜甜柔柔的呼唤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孩子们见父亲的脸上没有丝毫可以滋润他们单纯稚嫩心田的关爱之情,于是纷纷钻入被窝之中,由明目张胆的“地上”活动,转为藏头露尾,但又毫无隐秘x的“地下”作战。 张鸿远勉强抽了一袋烟,饭,端来了,他搁过烟袋,从刘瑞芬手中接过碗来。香喷喷的面片像神奇的魔法,没有诱惑张鸿远,反而引诱了炕上的三个小脑袋,炕上的打闹停止了,三双小眼睛极其真诚,但又极其隐秘地偷偷望着父亲手中的那碗面片。 张鸿远吃得是小锅饭。孩子们吃得是两面窝窝——糠面和玉米面窝窝头,就一馄锅饭,所以,孩子们虽然小肚子撑得鼓儿圆,可是面对父亲碗中白花花的面片,依然馋水直流,恨不能跳到那香喷喷的面片碗里。 刘瑞芬在厨房里“叮哩咣啷”地刷锅了。 屋里的油灯冒出了黑污污的烟尘,扩散到空气中,屋里弥散着一股刺鼻子的,熏嗓子眼的呛味。 这时炕上的三个小脑袋,突然昂了起来,一齐大胆地放肆地望着父亲,原来此时张鸿远左手端碗,拿筷子的手扶着碗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 建刚好奇地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声:“看爹!” 建刚的声音虽然很低,但,建英、建诚却都听见了,并且不约而同将头扭向父亲。 就在这时,“呱哒——”一声,张鸿远手中的碗掉在了地上,饭碗摔地的声音使不知不觉进入睡梦中的张鸿远突然清醒过来。 “哎呀。”张鸿远不无遗憾地叫了一声。然而,晚了,白花花的面片撒了一地,眼见是不能吃了。 “爹,你吃饭吃的睡着了?”建刚乐哈哈地说,“看你还摔了碗,还不如我嘞,磕睡虫,哈哈——” 建英立即站起来去厨房拿簸箕笤帚。建诚在建刚的p股上搧了一掌说:“爹累了,你知道个p,快睡!” 张鸿远瞅了儿子一眼,见建诚的脸上滚下了泪珠儿。张鸿远强打精神笑笑说:“爹刚才梦见吃清蒸蛇鱼(带鱼),这揪片就吃不下去了,算了,睡吧。” 不过,张鸿远并没有睡踏实,闷颅叫五更时,他醒来了。醒来后,再也睡不着了,肚子叽哩咕噜直叫唤,不住地发出强烈抗议。 “唉,弄饭吧。”张鸿远推醒了刘瑞芬。 刘瑞芬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看看天s尚早,本想再睡一会儿,可她突然记起昨晚上张鸿远没吃饱饭就睡下了,于是摸黑起身了。她边穿衣服边唠叨说:“他妈x,什么时候修起这个破水库才歇心,叫人连个囫囵觉也睡不好。“ 张鸿远也没搭刘瑞芬的话碴,饥饿、疲劳使他陷入沉思。 就在刚才醒来之前,他梦见脚底下炕围墙上,中间那块泥皮又掉下来了。那是梦,泥皮并没有掉下来。但那块经常要掉下来的泥确实存在,那是炕围中间直径一尺大小的一块圆形泥皮。 那是六十年代初,三年饥荒留下的一片痕迹。那时,张鸿远一家五口人,建英刚刚出生,从大食堂打回的饭,几乎全让刘瑞芬吃了:不论是米汤,还是剩下的面汤,全是优先供给食量惊人的刘瑞芬,剩余的稍稍好一点的玉茭面窝头留给建忠。张鸿远和母亲只好喝点淀粉粥。那淀粉是用玉茭皮和玉茭棒碾磨后做成的粥,吃到肚里又胀又恶心又极不耐饥,晚上张鸿远睡在炕上难受不堪,心烦意燥,不由地把墙围蹬成了一个大坑儿,最深的地方足有半尺。 有人可能不信,又饥又饿的张鸿远能把墙蹬出一个大坑,可见其功夫不凡。这可能吗?原来张鸿远家的窑d是石头悬圈的窑d。这种墙抹泥时往往泥皮较厚,底泥和白泥加起来最厚之处足有半尺之多。所以张鸿远r久天长将泥皮蹬掉,从而蹬出一个坑来并不稀罕。三年困难时期过去后,张鸿远和了点泥重新将墙抹平。可是过不了多久这块泥皮还会掉下来,反反复复不知抹了多少次,那块泥皮始终不能与整个墙成为一个完整的结合体。 为此,张鸿远也无可奈何。好在这块泥皮成了他给孩子们忆苦思甜的教材,因此,张鸿远的四子二女几乎都能完完整整地讲述这个“泥皮的故事”,为此,建诚还写过一篇作文,得到语文老师的好评。 这个梦又引起了不愉快的联想。一阵不详的y云压在了他的脑际,听着炕上熟睡中的孩子们的呼吸声,张鸿远又为建英、建诚担忧起来。 建英今年高中毕业。建英是全村唯一上完高中课程的女学生。张鸿远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认为女孩子学文化没大用处,而不准女儿上高中。他没有重男轻女的意识,愿意让女儿多学点文化,但是,建英回到村里g什么?工作怎安排?总得g一个高档次的工作吧? 建诚过转年就上初二了,再过两年就要初中毕业了。一旦考不上高中也面临着回村工作的问题。怎办?此时的张鸿远为自己所处的现状产生了危机感。他不希望儿子和女儿“面朝黄土背朝天”做一个g粗活的农民,那样,不单单是女儿和儿子不高兴,而张鸿远会于心不安。 不是儿子和女儿对不起他,而是他对不起自己的信念和愿望。 自从调到两叉河修水井以来,张鸿远对工作一直有一种临时应酬态度。虽然他一直是领班的大匠人,而且工分比别人高,但那毕竟是重体力劳动。今年五十整,年已半百的张鸿远自加入农业合作社,几乎一直从事脑力劳动,重体力劳动对于他来说仅仅是一种暂时体验,或对生活节奏和内容的调剂。然而真正让他长期从事这种粗人笨人g的营生,确有些勉为其难。多少年来张鸿远的潜意识中形成了自尊、优越、高人一等的意识,使他无法接受目前的现状,如果一旦接受了目前的现状,对他来简直是有辱斯文。 “吃吧,哎,趁热吃。”刘瑞芬端进饭来了。 刘瑞芬的做饭速度相当快,不到半小时就烙了一张j蛋饼,做了一碗葱花圪塔汤。她g什么事都是速决速战。她的脑子灵活,x子快,最不擅长持久耐力的营生,什么事在她心中都搁不住。 张鸿远端起碗慢慢咀嚼。他吃什么饭都显得有滋有味。他见刘瑞芬又和衣倒头睡在炕上,突然想起昨天中午刘瑞芬跟他商量顾木匠做家具的事儿,便问道:“哎,木匠是不是已定好了。” “定了。”刘瑞芬含含糊糊地说道。“一半天就来看料。” “你总是风风火火的,着什么急?”张鸿远有些不满意。昨天刘瑞芬说,要请木匠打家具。张鸿远以为她是顺便说说而已。没想到刘瑞芬真的定了木匠。 “这事,你别管,我管。你也顾不过来。” 刘瑞芬怕张鸿远提出反对意见,忙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揽。 “价钱?” “一个工一块八。你别c心了,我都打听好了。”刘瑞芬不耐烦地说。 张鸿远叹了一口气,不再吭气了。这时,刘瑞芬已“呼噜、呼噜”睡着了。 早饭后,刘瑞芬匆匆来到“大烟筒”杨春芬家。大烟筒正在厨房洗碗,嘴里还叼着烟卷,说话声含糊不清。不过刘瑞芬听到厨房“呱哒、哒、呱哒、哒”锅碗碰撞声便照直来到厨房。 “怪不得p也不放一个,原来窟窿给凿煞了。”刘瑞芬从大烟筒的嘴上拿过烟卷吸了两口。大烟筒不高兴地乜斜了她一眼。 这时,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出现了,此人鼻梁修长,大眼浓眉,黑黝黝的皮肤透出健壮有力的气s,c一口保定方言,稍不注意,许多发音很难听懂。他是个外乡人姓唐,就是那个打家具的木匠,主动过来跟刘瑞芬打招呼。 近三四天来,刘瑞芬几乎天天来大烟筒家窜门,而且也常常跟这位唐师傅,可以说跟唐师傅是相当熟惯了。现在唐师傅想争取说服刘瑞芬下定决心打家具,便主动跟刘瑞芬打招呼。 刘瑞芬扭头冲唐师傅说道:“唐师傅,今天抽空去看看料吧。” 唐师傅没想到刘瑞芬昨天还是随便提了一句要打家具,今天就已定了决心,,太出人意料了。不过唐师傅的惊喜之情只是悄悄地在肚里兴奋地跳来跳去并没有表现出来,他说:“哎呀,今天顾不上。你要是拿定主意要做家具,等一两天再说吧。” 唐师傅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脸都涨红了。刘瑞芬那种带着撒娇x质的任x,不由地叩动了这个异乡男人的下意识里隐藏得极深极隐秘的心弦。 大烟筒笑了,刘瑞芬的话逗笑她了。刘瑞芬那种近乎天真无知的话语让她好笑。 女人,多几分姿s,可能会多一些自信。不过,靠姿s得自信的女人,往往会显得任x放纵,而让人觉得无知可笑。就像靠小聪明获得自信的男人一样,往往自以为是,却让人觉得愚昧滑稽。 刘瑞芬正因为比别的女人多几分姿s,而习惯了丈夫的疼爱,也习惯了周围男人的恭维和顺从,因而,便不会有一般女人那种谨慎小心。她也不会斟字酌词地跟木匠唐师傅讨价还价。 大烟筒笑她,而她刘瑞芬并不在意。 刘瑞芬永远处在感觉良好状态。她从不为自己的个x中的不足而反省和苦恼。也许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她的身上还有不足的东西存在。不!刘瑞芬是天上自由飞翔的鸟,是水中永远令人羡慕不尽的自在惯了的五s金鱼。看吧!赞美吧!刘瑞芬是快活的生命的典型和象征。 一九七六年注定是不平静的动荡之年。人们传说的“天上三个伟人并肩而过”的谣言应验了,到底是谁看到了毛朱周并肩走过天空?不得而知,但这三位真正的亲密战友在同一年里走了,因此,以张鸿远、刘有老汉为首的一些喜好谈古论今的人就坚定地认为国家有大的变化,果然,毛泽东去世不久,传来了捉起“四人帮”的消息。 红土崖村的人们对“四人帮”这个词有点陌生。 这帮那帮,只有政治文化繁荣的地方,激烈的场合才会创造这些帮派体系。 但人们对王张江姚却非常熟悉,那是广播里出现频率最多的名字。于是一场揭批“四人帮”的运动又拉开了。 不过,任你天翻地覆,刘瑞芬一概不关心。不论是热火朝天的农田水利基本建设,还是彻明彻夜的揭批“四人帮”活动,刘瑞芬绝不过问,一门心思扑在了做家具的事情上。 女人似乎天x中有一种挥霍金钱的嗜好。在花钱方面,女人有着施展不完的才情。 一周之后,那位保定地区的唐师傅带着一个小徒弟正式来到了张鸿远家。 从新畜牧股南坡砍回的杨树已破成了板材。全部板材分成三部分处理:一部分张鸿远悄悄卖给了三洼村;一部分留作张鸿远夫妇百年之后寿板;余下的板材用来做家具。张鸿远的计划可谓尽善尽美了。 家中只有一只掉了皮的红竖柜和一支黑s的铺柜。尤其是那支铺柜,五八年大炼钢铁时,上边用于装饰的像j蛋一般大小的铁钉全拔了,只留下几根拔不尽的钉杆,常常在孩子们不留意的时候挂破衣服。本来,张鸿远并未打算立马做家具,他计划将木材存好,等建诚和建刚娶媳妇时再做家具。可是,张鸿远没想到刘瑞芬会主动张罗起来,而且行动迅速,大有不可阻挡之势。 木匠唐师傅已上了门,张鸿远只好听之任之了。 然而,木匠上了门,张鸿远才真正后悔了,张鸿远并不喜欢这位外乡的侉子。这位侉子浓眉大眼,尖尖下巴,薄薄的唇皮,能说会道,不是一个宽厚诚实之人,为此,张鸿远对他们的做工要求非常苛酷,并且不允许刘瑞芬给他们上烟上茶。 当然,刘瑞芬能看出丈夫的戒备心。但她有她的主见,刘瑞芬现在已下意识地违逆张鸿远的意图,而只与张鸿远保持着那种表面上,也是习惯x的顺从。几经风雨,几经考验,年近四十岁的刘瑞芬终于能够独立于人世间,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办事了。 可以这么说,一个人的社会地位,首先是先从家庭和亲人中间赢得的,一个人的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首先是在家庭中得到培植和锻造的。 以建猛归来为标志,刘瑞芬从争夺儿子的胜利中获得奇迹般的收获。她觉得脑子里有一盏昏昏暗暗燃烧了三十多年的灯熄灭了,一夜之间她觉得心明眼亮,她的脑子一片明媚清晰,像富有生机和情趣的原野。 发生这个巨大变化,主要原因是她看清了张鸿远。张鸿远身上那种神圣迷醉的光泽消失了。她掌握了接近丈夫、支配丈夫、统驭丈夫的技巧、手段和秘决。她掌握了破译生活的密码,于是她找到了自己生活的应有的方法。她笑了,笑得比以往更加坦荡,更加自信,也更加放纵。 话再说回来,刘瑞芬起初并没有做家具的意图,但是她常去大烟筒杨春芬家,大烟筒为自己能做新家具而洋洋得意的神情刺激了刘瑞芬。 “大嫂,你也该做几件家具,那么多的孩子,别说今后准备给儿子们娶媳妇,就是放一放那么多孩子们的穿穿戴戴也该添制一半件了。”大烟筒说。“我要是有你的底子,可一定要大大方方做上两件柜。哼,说什么也得做两对柜,再做一支办公桌,让人们也看看你的气派。” 刘瑞芬说:“木头倒是有点,可是拿不出工钱,我家一大帮老老少少,哪能跟你比。” 当然,说归说。刘瑞芬确实动了心。真正让刘瑞芬下定决心做家具的还有一个重要人物,是唐师傅。她天天到大烟筒家,有时大烟筒忙,顾不上招呼她,她便跟唐师傅聊天。唐师傅非常喜欢跟比他大三岁的漂亮的刘瑞芬聊天。直爽、健谈、丰润、妖艳的刘瑞芬对于这位长期在外打工的人来说,具有吸魂摄魄的魅力,没几天刘瑞芬的心让唐师傅的恭维奉承,打浑逗趣的网捕捉了。她出于喜欢这个比她小三岁的侉子,而匆匆下了制做家具的决定,但这一点,谁也不知道,甚至就连刘瑞芬本人也不一定知道自己做家具的真正目的。 天气渐冷。大西梁依旧在工地吃饭,建英早上自带中午饭。刘瑞芬给张鸿远做好小锅饭,送到负责送饭的玉虎家,便又去北窑跟唐师傅聊天了。 建诚、建刚放学了,一进街门,只听得北窑里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 建诚从内心里反感刘瑞芬那放纵大笑。他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触在刺痛他,但他确实感到了难过。肚子早已饿了,对于建诚来说,童年的肚子总是处于饥饿状态。他见妹妹红红和弟弟猛子在街门外的古道上玩土,以为俩人已吃饭了,于是,到厨房看时,火上座着铁锅,看样子时间不短了,锅里的水已熬去三分之二了,灶台上只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窝窝头。 建诚正要拿起窝窝头往嘴边放,建刚进来了。 “哥,什么饭?”建刚显然也是饿极了,见了哥哥手里的窝窝头,眼都瞪大了,但是,当他发现锅里无饭时,忙转向哥哥说。“哥,给我点吧。” 张鸿远家的孩子们没有弱r强食的习惯,从来是“大的让小的”。建诚把窝头给了弟弟,自己将口中的唾y吞回肚里,一转身到了院里。“妈,锅里没水了!” 建诚高喊起来,音调里明显带有不满的成分。但,刘瑞芬正说在得意的时候,根本顾不上锅里的水多水少。 “先添点水。” 刘瑞芬喊了一句,便又与唐师傅谈说得热烈,仿佛忘记了时间和周围的一切,建诚的自尊心被刺痛了。只见建诚大步来到北窑门口,一用力将家门往外拉开。 “哐——”用力太猛,屋门撞在山墙上,刘瑞芬与唐师傅大吃一惊,谈笑声戛然而止。 “还吃不吃饭了!”建诚那带着童音的嗓门尖叫着,那嗓音既有儿子在母亲面前任x的成分,但也有一种威严的指责。 刘瑞芬的心际掠过一阵巨烈的颤抖。她一时竟无所适从似的愣住了。很快,她排除了一刹那间的错觉,不,他不是张鸿远,门口站着怒目圆睁的人是那个像张鸿远一样倔强、高傲、凛然不可侵犯的,而只有张鸿远身材一半高的次子,于是,一刹那的惊恐感过去了。刘瑞芬从炕上跳到地下,立起柳眉骂道:“吃,吃,吃。就记着个吃。一群饿死鬼,真他妈x讨吃。” 刘瑞芬骂骂咧咧向厨房走去。建诚仍怒气难消,顺着刘瑞芬的话说:“你不饿,我们就不饿了?都快一点了,有什么好说的?恶心。” 刘瑞芬生气 第 13 部分 欲望文 第 14 部分 走过心灵那一端 作者:肉书屋 第 1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刘瑞芬骂骂咧咧向厨房走去。建诚仍怒气难消,顺着刘瑞芬的话说:“你不饿,我们就不饿了?都快一点了,有什么好说的?恶心。” 刘瑞芬生气了。建诚除了对张鸿远有几分畏惧之外,对刘瑞芬一向不甚恭顺。 “少放你妈p!小x崽子,好人惯坏你了,三天不打就要反天了。” “你打!”建诚也火了,竟跟刘瑞芬犟起来。 “建诚,要尊重大人。”这时唐师傅站在门外劝建诚。 “滚你妈一边去,臭侉子,关你p事。”建诚好不客气地顶撞了这位侉子。从内心里,他有些恨这位外乡人,于是顺口顶了一句。 “叭—” 刘瑞芬顺手给了儿子一巴掌,建诚楞了,脸憋得通红。 “x你侉子,万辈祖宗。”建诚不敢骂刘瑞芬,便把恶气撒在唐师傅身上。 建诚破口大骂。那些骂人的话对于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孩子来说,出口成套,骂一千遍都不会重复一句。 唐师傅的脸红了。 刘瑞芬扑过去要打建诚,建诚撒腿就跑。院子太小,三闪两兜,刘瑞芬便抓住了建诚。建诚拼力挣扎,刘瑞芬跟儿子扭打在一起。 终于,建诚被刘瑞芬摁在地上。刘瑞芬毕竟身大力不亏,腾出一只手就搧儿子。这时,建诚拼力一扭动,便挣脱了刘瑞芬的压迫,刘瑞芬再次向儿子扑去,可是建诚奋力又扭又蹬,一不注意,刘瑞芬肩头被儿子有力的脚板蹬了一脚。 刘瑞芬被蹬疼了,也意识到儿子狂暴不羁难以驯服了,于是她边骂边捂着肩头走出了大门。 “好小子,你敢打你妈,我告你老子去,让你老子教育你!” 刘瑞芬走出了大街门,建诚才意识到自己惹祸了。他像被抽了筋似的躺在院里,泪水哗哗从眼眶流了下来。 “完了。”建诚想:等着挨父亲的揍吧! 第十七章:张凌云登上了舞台。四叔病惊张鸿远。“j四“与”黄杏“的趣事。 第十七章:张凌云登上了舞台。四叔病惊张鸿远。“j四“与”黄杏“的趣事。小白兔惹事,父子矛盾升级…… 然而,刘瑞芬并没有去大西梁找张鸿远。 她走出村口,沿着西梁走了半截,便后悔了,于是便又折回家里,一边委屈地流着眼泪一边给饿得连玩耍的力气都没有了的孩子们做饭。 晚上,张鸿远回来了,建诚是害怕受父亲训斥和责打,早早去北屋睡了,用装睡躲父亲张鸿远,因此,虽然钻了被窝,但眼睛并未合上,两只耳朵竖着,谛听着父亲的每一句话,每一点举动,但是,听得父亲吃罢饭,又洗罢脸,后来好像睡下了。父亲威严的脚步声,并未走进屋里,接着便没有一点动静。 就这样在提心吊胆中过了三天,一场风波竟不知不觉消失了。 建诚又些茫然不解。 刘瑞芬主持的制作家具工程完工了。一对立柜,一个写字台制作好了,确实漂亮。 这时建英高中毕业了,第二天便扛起铁锹去田里沤肥去了。 与此同时,大西梁已竣工。这时,张鸿远累病了。 他太需要休息了。短暂的体力劳动能给他起到调节生活的作用,但长时间、不间断的起早贪黑、披星戴月、一天两送饭、晚上加班g的熬煎,远远超过了他所承受的极限。 他毕竟是个脑力劳动者。他已习惯了幽静的环境,平静地进行着复杂繁芜的思考、分析、梳理,所以,即使在从事体力工作之时,他的大脑仍在按照习惯去运作,去想这样那样的问题和事情,这样他在体力劳动的同时,又增添了一份额外脑力的劳动负担。有时,他所作的思考和分析可能豪无现实意义,然而他却无法摆脱这种无效的劳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思维活动虽然是一种痛苦、但已是他所能乐于接受的一种苦涩的分享了、无法摆脱了。 然而,这种双重劳累,加重了他的病情。 当然,张鸿远躺在床上,除了体力的恢复之外,还在力图对今后的一些事件得到合理的构想。 建英已毕业了,而且已经扛着铁锹到地头了。建诚已升入初三。为了给孩子们谋一个比较理想的工作,张鸿远思谋着如何重返大队部,因为只有回到会计主管的岗位上,才能具有足够的影响和把握为儿子女儿的工作做好安排。但是,这是一件难以如愿以偿的事啊!张鸿远虽然具有d察人情、知晓古今世理的能力,但他却没有应变事务、开拓现实的决心和手段。他脑子里的条条框框太多了。他不能死皮赖脸地跟人死缠,也不能提上礼品送上家门去求人,而只能靠自己的一技之长,靠独特的功夫去力争,他毕竟是个靠手艺吃饭的人。 但,现实当中真正离不开某一个人、离不开某一个人的技术的时候太少了。毛泽东那么伟大,去世后,国家不是那样屹立着吗?地球不是那样转吗?——张鸿远的心思复杂极了。 不过,他什么事情都想到了,但是,就在这时候,一场料不到的大事发生了。闷在家里冥思苦想的张鸿远怎么也没有算计到,一场人事调动的动荡在大队部爆发了。 当了近二十年村一把手的吴培云决计退出历史舞台了。年岁渐大,体力大不如从前,吴培云觉得社会在一天天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同时也感到了一股看不见摸不着,但确实存在的潜流不时向他暗暗袭来,近一段时期,他常常受到公社主任点名不点名的批评和敲打。 经常受到批评的几个比较突出的问题时:一揭批“四人帮”,发动群众不力,揭批形式单调,缺乏生动活泼的形式,收效不大;二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成果不显著;缺乏气势和规模; 三秋粮收缴工作拖拉;入冬以来没有组织好冬季畜肥运动;四大队领导班子问题严重,青年g部相对不足,老中青三结合搞的不好,等等,等等。 吴培云明显地觉得自己老了。因为他的脑子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推动村里的工作。他明显觉得村革委治保主任张凌云,革委委员会计主管刘清虎和分管煤窑的革委委员一坑队长刘常新正跃跃欲试,对村革委支部书记的位置虎视眈眈。三个人之中,又以张凌云和刘常新最为出众,而刘清虎居次。 刘清虎虽然有强烈的升腾欲,但他与吴培云关系不一般,并没有公然采取取代吴培云“自登大宝”的过急行动。他是在吴培云、张凌云和刘常新之间走钢丝绳:“ 既与三人合作,又与三人有距离。吴培云对此非常反感。 而张凌云则相对沉着稳健,又出手不凡。他利用治保主任的特殊身份,频频去公社汇报工作,公社领导对他十分赏识。 相比较来说刘常新则锋芒毕露,公开抨击吴培云,大有一举毁灭现行班子,而由他出马组阁之势,不过,刘常新具有明显的造反派的做法,很不得公社领导的欢心。 吴培云基本上了解他们三人的动向和情况。他虽然失去了开拓创新的能力,但识别是非,判断政治行情的灵敏仍然存在。但是对于如此局面,是进是退?怎么进,怎么退?他心中也有些忧郁,于是借着看望张鸿远的机会,顺便想听听张鸿远的高见。 张鸿远没想到吴培云会出现在家门口,听到刘瑞芬院子里热情的招呼声,心中又惊又喜。 “呀,,他叔,好稀罕呀,今天刮得是西北风,可没刮东南风呀。”刘瑞芬从厨房里走到院里欢迎一村之首长的光临。 吴培云笑笑说:“风?没有风。西北风也没有,我吴培云大架光临能有风?是雀放了个p。” 张鸿远在屋里想:“你才放p呢。” “张鸿远,伙计。你这是在坐第几胎的月子?别人两年坐一回月子,你一年坐几回?”吴培云一进门又嘲笑张鸿远,把张鸿远养病比做是妇女坐月子。 张鸿远没好气地说:“我的儿,都当官了,会嘲笑老子了。我也说不清,你说吧。” 吴培云听张鸿远出言不逊,骂他,便不开玩笑了,说:“伙计,我不想g了。退下来好不好?你帮我拿拿主意。” 张鸿远吃了一惊,没想到吴培云说出这种话来,“蹭”坐起来,瞪着吴培云问道:“开什么玩笑?放着书记不当,要当平头百姓?” “真的。老伙计,我觉得不对劲了,最近老挨公社批评,我也是五十岁的人了,脸上挂不住。让年轻人g吧!” “谁?谁能g?” “张凌云,公社对他挺看中。还有刘常新,也活动的很厉害。最近村里和公社连连出现大字报、小字报,矛头指向我,看来是这个刘常新g的。” 张鸿远说:“是他,大队门口的大字报我看过,刘常新想用曲线救国的方法来搞你。他没有张凌云直接接近公社领导的机会和条件,所以才这样g,不过,这种办法恐怕达不到目的,怕什么?” “我不是怕,伙计。我烦了,脑袋跟不上形势了,别扭,不如扛上镢子去地里g活歇心。”吴培云心事重重地说。 “既然你觉得力不从心,那就算了g吧。”张鸿远说。“二心不定,输个g净。自己不要勉强自己。强人所难不好,强自己所难更不好。无官一身轻。我这个,一辈子讨厌做官,不省心,毁人。也许,早早退下来并不是坏事儿。这社会是要有变化的,我这些老思想是会落后的。老了,不要再犯老了错误,你说呢?” 吴培云点点头,仔细琢磨着张鸿远的话。张鸿远是爱动脑子的人,说出来的话,条理清楚,一针见血,能说到点子上,吴培云觉得启发不小。 俩人沉默了好久。 两支烟不住地冒出一股一股淡淡的雾团,散到空气中便又成了一片蓝蓝的浮游体,y光从窗口闪进屋里,无拘无束与浮游着的烟雾相互戏耍着。 街上传来雄j打鸣的悠扬畅亮的歌声。在缺乏欢快的多姿多彩的歌声的年代,雄j们常常是最出s的乡村歌手。相形之下,乡村里的歌声太单一,太缺乏情趣了。这是缺乏歌声的年代:山坡上没有了放羊人和赶牲口人的小调;田野里没有了老婆媳妇们的道情,多姿多彩的山乡仿佛缺少了一种温馨亮丽的魅力。谁也想不通,这年头为什么这也禁止,那也禁止? 既然有了形形ss的人,就该有多姿多彩的人生吗? 张鸿远叹了口气,说道:“哎,你不管怎么还有好身架,可我?没有你的福份呀。g了两年,身子顶不住了。本想跟你说说,给我调一调营生,可是你又要……” “呵,不!”吴培云打断张鸿远的话说。“我来看你,正要说一说营生的事儿。这二年你出了大力。我知道你的身体,想让你回大队卫生所抓药。现在村里人多,让水英又当医生又抓药,太累了,分开吧,你抓药,她看病。反正你这人g什么都行,没有你g不了的。”吴培云一本正经的说道。“呵,别看你老是闷在家里坐月子,可就是不会养娃子。” 张鸿远笑了。笑,来得太突然,不知是吴培云说他不会生孩子逗笑了他呢,还是为吴培云惦念他的身体,而把营生的问题解决了,而会心地笑了。 但是,尽管吴培云说正经事儿仍忘不了说笑话,可是他毫无轻松快活之感。 他的心是沉甸甸。现在,决不是因为他要决心辞官不g才提及张鸿远的工作,不,心中的压抑感和负罪感已经好长时候了,但他又无法向张鸿远坦白自己的心思,无法j出心中的压抑。一个人觉得对不起别人,而又无法弥补,也无法开脱,是十分难受的,就像生命走到绝路时一样难受。 而张鸿远并不知道吴培云的心情,也不知道,吴培云在几十斤粉条的引诱下与刘清虎联手从大队部将他挤走。此时,他从内心里感激这位老伙计。朋友总归是朋友呀,张鸿远觉得身上的精神好了一些,仿佛在刹那间病情减轻了许多。 春暧花开的时节,刘常新失败了。吴培云与张凌云办了j接手续,张凌云登上了一村之领袖的宝座。 这年张凌云刚而立之年,周小梅已为他生下第二个女儿。 张鸿远去卫生所上班后,新环境新气象为他增添了不少新乐趣。 卫生所与大队部紧挨在一起。大队部的库房已搬到新盖的库房了,原来的库房成了学校公办教员和知青们的宿舍。张鸿远常常跟紧挨的老师们下棋、聊天,比他小整整两轮的校长高丰,是建诚的班主任,与张鸿远十分谈得来,常常跟张鸿远说:“老张,让建诚初中毕业了,给我当小学教员吧。你儿子有一股g事业的气质。” 张鸿远听到校长看中自己的儿子,心中高兴,但又有些说不出的不快。如果校长夸的是女儿或三小子,以及刚上一年级的四小子,张鸿远可能会十分高兴,但,校长夸的是次子建诚。他不愉快地说:“那个倔小子,哼,讨不了吃,就算他小子有福气。还指望他g事业,笑话!” 高丰长着不足一米六五的个子,又瘦又宽的脸上布满了小时发麻疹留下的疹斑。他习惯x地用双手手背夹住裤腰往起一夹拖拉下去的裤子,说:“你怎这么主观,唯心主义。你儿子以后不比你强?老张,你太优柔寡断了。你儿子却非常果断勇敢,我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儿。”高丰又用手背夹了夹裢腰说。“去年夏天,有一天上语文课,快中午了,有一篇古文全班没有一个人能翻译出来。我生气了,命令,谁译不出来,中午就不能回家吃饭。到了一点钟,不防你那小子一举手说:“老师,我有意见。” 说到这里,高丰麻脸上那双小眼露出了凶暴的目光,那双眼因为黑眼仁小,白眼大而给人一种凶残之感。他用手背夹了裤子——张鸿远听儿子回家说高丰讲课时用手背夹裤子的毛病。高丰爱精g,上课写字时由于个矮常常踮脚,裤子常下拖,怕裤脚磨了地弄脏裤边,他便不得不经常提一提裤子,但又怕拿粉笔的手指弄脏裤子,所以就只好用手背夹住裤腰往上提,r子久了竟成了一种职业习惯。张鸿远为高丰这种习惯x的动作常常忍不住发笑。 高丰继续讲道:“我听了这话愣了:我教了这么多学生没有一个学生敢面对面给老师提意见,这太不可思议了。我问道:‘什么意见?’你儿子说:‘你不能不让我们回家吃饭!’我说:‘译不来课文就要受处罚。’可你那小子一边流泪一边倔强地说:‘饿坏了我们的身体你能负得起责?我们不是奴隶,你也不是地主坏人。’妈的,说的我哑口无言。” 张鸿远突然大笑起来。他说:“说得好。这正是你这位好校长,好班主任教育有方的结果。高丰,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高丰,搬起石头砸了你那小不点点的臭脚,哈,哈,哈——” 张鸿远努力为自己创造平静愉快的生活气象,总算稍稍如愿了。他总结了近二年来体力劳动的好处,将院里那块不足一分大的地开垦出来,种了三畦豆角一畦西红柿,每天空闲时浇水松土,劳逸结合,非常惬意,为此,刘瑞芬对张鸿远大有刮目相看之意。 晚上,堂弟张鸿兆突然跑来叫张鸿远。 “远小哥,四叔病得厉害了,四婶叫你去。” 鸿兆r名叫棺材,刚生下怕养不住,便叫了个让人听了不愉快的名字。棺材,长大上学了,嫌名字不好听,硬着父亲改名叫成材。 张鸿远和成材匆匆爬上高房的沙石坡,来到高房后边四叔四婶居住的北院。一进屋只见四叔张克智正爬在炕头,一口一口地吐血。大烟筒和四婶黄杏守在旁边,吓得脸都发白了。 “远小,这可怎呀,唔——” 黄杏一见张鸿远进门便“唔唔”哭起来。 黄杏今年六十六,大嗓门,高个子,一双大眼常闪烁一种母狼护仔的光芒。她是人口贩子卖到张家的童养媳,年轻时胆大能g,一付修美的身段迷醉过不少同龄人。然而,这么一朵鲜花却c在了张克智这个脾气古怪、x子急躁的骡夫身上。年轻人以为黄杏本姓黄名杏,其实她无名无姓。她年轻时长得漂亮好看,三七年打r本人时,她是妇救会主任,跟武工队大队长相好不错,加上她嘴皮厉害,谁要惹着她,反脸不认人,扑眉扑脸给你一顿不中听的话,所以,人们给她起个外号叫黄杏。 张鸿远没有搭理黄杏。他给四叔号了脉、又验看了吐在n盆里的血。那血都是一块一块黑红的块状体,已吐了半盆了。 “成材,你去大队借担架。”张鸿远看完病情,立马作出决定。“春芬,你去叫你闷颅哥们,都把你哥们叫来。” “远小,怎办呀?”黄杏小心翼翼地问。 人人都知道黄杏的厉害,可以说,家里、村里,黄杏是个无人敢惹的主儿。可是,张鸿远接过主持家中大事那一年,正遇上张鸿勇办喜事,黄杏与鸿勇妈不对眼,有矛盾,假装有病不参加。张鸿远大怒,立马叫来成材、闷颅,吩咐道:“不管真病假病,抬也得抬来。张家办事不能缺这个短那个,不办圆满我张鸿远誓不为人。”然而,成材和闷颅去抬黄杏,不但未抬出门,反让黄杏骂出了门,并威胁说:“再要迫,就上吊。”张鸿远听了二话没说,找了一根绳子,带着闷颅和成材来到南院,把绳子往黄杏脸前一放说:“小子今天成全你:要么跟我走,高高兴兴给鸿勇办喜事;要么就按你的意思办,你侄儿我打帮你上吊。你放心,我先给鸿勇办喜事,再给你办丧事儿。你听便!”张鸿远系好绳子扣,往黄杏脖子上一套,瞪着恶煞煞的小眼睛盯着黄杏,一秒二秒三秒……一分二分三分……突然,黄杏唇角颤抖着泪流满面地说:“远小,别当真,我去不就行啦。”从此,黄杏对张鸿远格外的陪小心。 这时,张鸿远听四婶在问怎么办呀,便有些生气地说:“怎?怎一点眼s也没有,快准备衣服被褥,准备去漾城。” 夜黑人定之时,张鸿远弟兄们抬着张克智向东南方快速走去。 张克智,人们背转他称他“j四”,为人刻薄,脾气暴躁,头脑简单,十四岁赶牲口驮炭,十五岁娶了比他大两岁的黄杏。 然面,黄杏压根就没跟他在一盘炕上睡过觉。两人表面上是夫妻,但一直就这么吃一锅饭,睡两个炕。 然而,黄杏是张克智供桌上的一枝花,张克智是黄杏的仆人或奴隶。俩人都六十多岁了,膝下没有一儿半女,却过得十分和谐。当然,和谐并不一定美满。 当张鸿远他们走出村口,刚好碰上一辆拉煤车,成材能认识卡车司机,便将张克智放在煤车上,由张鸿远和成材守着向漾城奔去。 此时,张克智,这个人称“j四”的老汉正处于昏迷之中。 他是那种高大猛悍的男人。但在黄杏面前却像个天真无邪近乎痴呆的稚子。黄杏可以让他g他能g的任何事儿,包括杀人。当然,j四没杀过人,但他杀过三条有名的恶狗,打死过一头青骡,卡死过二十多条灰蛇。j四是吝啬的人:他家家具用具不借人;他家的领地,包括门前那布满了圪针的小块地任何人不能染指,染指必咎,比那“寸土必争”的一般农户人还可怕。 村里有名的红胡子家的,谈请说爱走错了地方,踏进j四家的小块地,踏坏了一窝南瓜。j四大怒,站在高房旁的窑顶上提着高亢的破公j般的嗓子大骂了二天二夜。村里人习惯了j四的骂街,知道又有人或什么东西惹着了j四,人们从不劝j四。j四有自己解决的办法。第三天,j四突然停止了骂街,人们得知红胡子家的、张伟详家的公狗和成材家的一齐死在了同一天晚上。不过三条狗死法不一:红胡子家的狗是被老鼠药毒死的;张伟详家的狗是被勒死的;成材家的狗是被锤子打碎了脑壳击毙的。红土崖村没有一个能在一夜之间不睡觉,杀死三条全村最凶猛的恶狗,这就是j四的非凡之举。 两个小时,也就是午夜刚过,j四被抬进了漾城市一院,那是全市最大最好的医院。值班大夫听得是六十多里地之外送来的病危的贫下中农,忙迅速进行抢救:登记、检查、取样、化验、输y、打针、反反复复折腾了一天一夜。 “远小,怎回事?”j四问道。 张鸿远说道:“肺癌,晚期了。已下了病危通知书。” “活不成啦?”j四问,但很平静。 “大概是吧。”张鸿远说。他紧紧盯着j四脸上的表情。j四是粗人、直人,这种非常要强的人不需要对他隐瞒病情,不必担心知道得了绝症他会难过,这种人对生活没有怕字可言,更不希望别人同情。 一听此话,j四一下就坐起来了。 “你做甚?快躺下。”张鸿远忙去扶j四。 “不能死在外头,也不能再瞎花钱。回吧,回家等死。” j四不理张鸿远,穿好鞋就走,仿佛是要跟阎王爷赴约似得。死亡不但没有让他惧怕,也没有引起他任何悲哀的反映。面对死亡,就像平r里黄杏要他办一件极平常的事情似的。 张鸿远和成材都放弃劝j四的努力,就像j四赶着的那匹大灰骡只有j四才能驯服一样,j四只听黄杏的号令。 办理好出院手续,天s尚在朦胧之中,仨人来到大街上。漾城是个中小城市,两面是山,中间一条季节河,冬春g涸,夏秋成流。巨大的山体如一只肥硕的鸟儿的两翼几乎覆盖了小小山城。街道上异常冷清。公共车六点十分发车,是头班车,离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远小,我饿的难受。”j四出院后说了第一句话。 张鸿远四周转了一圈,没有一家卖饭的店铺,只有车站一家国营小卖部着灯,食品只有两种面包和饼g。 “我要吃面包。”j四说了第二句话。 张鸿远有点犹豫,不敢让他吃那又凉又硬的面包,那是放久了,质地很硬的面包。可是j四自个走进小卖部,用极土的乡下口音要了四个面包大吃起来。张鸿远和成材看着他一个一个将面包吃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在回家的路上,张鸿远紧盯着j四的脸s,怕出意外。 张鸿远预计,这位倔老头怕进不了村口就会死下,可是j四坐在颠簸不已的车座上十分平静。 y光渐渐升起,把红亮的光泽洒在j四身上,他仿佛一尊年代已久远的金刚,瞪着双眼,翘着淡淡的三五根灰白的胡子。张鸿远望着他,想到了松树垴那棵巨松,想到了那巨松的粗糙的皮,想到了那弯曲硕大的根,像巨龙的爪子紧紧抓着整个圆柱体形的松树垴,那巨松紧紧守着那块圆柱体山垴,不知人间有富贵贫贱和荣辱,而以自己坚实的躯体守护着那一方属于它的赖以生存的土地。这样的树,几百年都不会枯死,而这样的人却一步步走向死亡,张鸿远的眼眶中不知不觉缀满了泪水。 站在东梁望村子,y光洒满整个村庄,为村庄披上了神秘的s彩,仿佛是一片世外胜境。j四老汉以其坚定的步伐走进村庄,走进了温暖的家,他没有死,躺在了炕上,半个月之后奇迹般地下地了。当然,他暂时没有能力赶他的大灰骡,但却扛着镢头下到田里g活了。 j四老汉的病情由产生到好转,活生生的事例深深震撼了张鸿远。 张鸿远从这个倔杆儿老头身上看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东西——做一个单纯的,坚定的,既无非分之想,又无闲情逸志的人——这就是j四的优点。 人的一生能达到这样坚定纯一境界,难道不是一种崇高的境界吗? 荣华富贵,欲海沉浮,是超然人生吗?多少伟人名人,曾经铸造过辉煌,但遗憾的是,也制造过不幸和灾难,能叫伟人吗?伟人与罪人又有什么区别?有吗? 多少富可敌国,气吞山河的人物,能在死后留下什么?能在生前得到什么? 可是,像j四老汉这样的人,活着就是一种坚强不倒的雕塑,死去也是一块铁铮铮的碑。他不需要别人夸耀和欣赏,也不需要别人评头论足,而是用一世做人的坚定如一的意志和个x,把自己的一生写得真实如一,这就是真正的人吧?!与j四相比,伟人算什么?不要祸害百姓就不错了,哪有什么伟人?! 张鸿远决心从他四叔的身上吸取一些经验,放弃一些无谓的也许是有害的生活习惯,什么愁思啦,什么感想啦,什么担心啦,什么难过啦等等等等,都滚开吧!做人要坚定如一,要让自己身上的力量和光泽去影响生活,不能让生活的力量促动自己。 凡事只要能想开,就既能拿得起,又能放得下。 张鸿远去卫生站工作之余,全身心投入那不到一分的蔬菜地,辛勤培育下,豆角长势极好,在七月的y光和充足水份的作用下已开始开花了。 一天,张鸿远无意间拿起建诚放在桌子的《毛选》翻了翻。他从来不过问儿女们的作业与学习状况,只在考试之后听一听儿女们汇报成绩,但,今天他动了心。他见儿子每读完一篇文章在空白处都留下一首《七绝》。他没想到儿子能写出如此多的《七绝》,其中《论持久战》文后的空白处写道: 读罢伟人光辉文, 心潮翻滚欲飞腾。 要做革命小燕子, 大风大浪炼红心。 当然,这算不得严格意义上的《七绝》诗,但,却大大出乎张鸿远的意料。他为儿子小小年纪,就具有的极强的政治热情和跃跃欲飞的人生志向感动了。 张鸿远很少找儿子谈话,也绝少当面表扬儿子,晚上他把儿子叫到跟前,“诚诚,这诗是谁写的?” 建诚多少有点摸不着头脑,小心地用他那小眼睛瞄瞄父亲,谨慎地说:“是我随便写的,每天早上,上课前十五分钟学《毛选》。我来不及写体会,就用诗来写,也算是体会。” 张鸿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和悦的笑意。 建诚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笑意,放下心来,估计父亲不会是训他。 张鸿远说:“呵,爹没想到你还写诗,好。只是以后不要多往这上边用心,自古以来,只有不得志的文人才写诗玩赋,成就大事的可没有几个。记住,还有,不要悄悄看闲书。看那些闲书,容易让人丧失志向。啊,爹说的话不要当耳旁风,要务正业。 建诚点点头,已从父亲的话语中听出表扬他的意思,心中高兴,却不敢表露出来,建诚幸福极了,能得到严肃认真的父亲的表扬,那要跟过年吃饺子一样快活呀。 建诚感到了父亲对他的关切和信任,长期以来心中的压抑、惧怕和不解得到了一些解脱。建诚更为父亲的变化而感到高兴,父亲个x和脾气的转变毕竟给他带来了快活的夏天。 又是星期天,赶在十点多就给兔子打回来青草,进了街门,家里无人,只见兔窝里少了一只白兔,建诚有些不安。窝里总共三只兔子,一大两小,但确实少了一只小白兔,那只白兔说小也有二斤多了。 建诚找了院里的每个角落,突然在父亲那不到一分的菜地的围栏上发现,整整齐齐的玉茭杆做得围栏上出现了一条宽缝儿——莫非小白兔挤开围栏跑进了菜地? 建诚头上仿佛响了一个无声的炸雷,那是父亲心血浇灌的菜地,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呀! 果然不错,小白兔确实是钻进了菜地。建诚提心吊胆进去抓住小白兔,心中暗暗祷念着:“老天爷,老天爷。千万不要让小白兔吃了豆角,千万,千万呀。” 但是,仿佛天意如此,小白兔几乎把所有的豆角都咬断了,而且咬在了根部,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建诚身上如雷轰电击,差点软瘫在豆角地里。 “小白兔,小白兔,这是为什么?这可怎么办呀?” 建诚抱着小白兔边走边说,泪就从脸上“哗哗”淌了下来。 吃过午饭,热辣辣的太y毫不客气地烘烤着早已断了杆的豆角,豆角开始发蔫了,但不厉害。等到张鸿远午休起来,几乎所有的豆角都g死了。张鸿远吃了一惊,进菜地查看一回,便怒吼道;“诚诚,你出来!” 其实,不用吼,建诚在南窑根本没有午睡,而是一直盯着菜地,期盼着奇迹能出现,期盼着豆角能活下来一半或一少半,同时,也偷听着父亲的动静。当父亲出了家门时,他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见父亲走向菜地时,父亲每走一步,都已感到自己向接受审判的审判台进了一步,当父亲吼声的余音没有落下,他便站在了当院。 灾难降临了。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八章:张鸿远重返大队部,刘清虎败在私心重。刘瑞芬巧织情网,套别人自入陷阱…… 第十八章:张鸿远重返大队部,刘清虎败在私心重。刘瑞芬巧织情网,套别人自入陷阱…… 难道是天意吗? 张鸿远暴跳如雷,大声臭骂儿子,甚至扬言要宰掉儿子喂养的兔子。并且差点狠揍儿子一顿。当然,他伸出了手,但没有揍儿子,手又缩回去了,因为张鸿远看到儿子泪流满面抬起头来,委屈的小眼睛里闪出凶狠的毫不畏惧的目光来。作为父亲,他太理解那种目光了,那正是他张鸿远在受到委屈和欺侮时出现过的目光的再现。 张鸿远心中叹道:天哪,这真是天意。 然而,肯定不是天意。张鸿远无法意识到他跟儿子之间长期以来形成的隔阂。他对儿子的看法,自然不自然地受到了他的习惯、好恶的影响,而他也意识到他对儿子的成见的存在,但他无法调整和驾驭他与儿子之间的关系。儿子身上渐渐丰满成熟的行为准则与他的行为准则形成了一定的反差,然而,他无法认识这种反差,张鸿远毕竟是一位思想保守,甚至非常僵化的农民知识分子,他无法超越自己身上的局限x,自然无法找到一种调整他与儿子之间关系的力量。 但这正是他与儿子发生冲突的原因所在。 建诚同样也陷入痛苦之中。他无法理解父亲为什么如此粗暴地对待他,以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他并不是有意与父亲作对,而是尽可能在尊重和顺从父亲意志的前提下,按照自己的习惯和好恶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事儿。 建诚羡慕忠林家和计存家那成群的兔子,那大大小小各s各样活蹦乱跳的兔子引起了他强烈的追求欲。他想靠自己的努力,将自己喂养的兔子发展成群,希望成群的兔子围在他身边。他能站在兔群中,以统治者自居,那是一种胜利者的享受,那是一种人生的快意,更何况一年能卖掉四十只兔子能有竟一百元收入,那么他将成为一个富有的人呵。 可是不争气的小白兔闯了祸,鬼使神差地将父亲的豆角全部咬死,一棵不剩。这是为什么呀,建诚千小心万小心,还是闯了大祸,建诚好恨哪。他背转人,边流泪,边打了顿小白兔,多想让小白兔突然会说话,能替他向父亲解释几句,让父亲能理解他的心事,而父亲一点也不理解他的想法。 建诚感到气闷,一种反抗的或者是反抗的意识在心中酝酿,升腾,也许在某一种说不准的时刻,会像伏天的山洪猝然暴发。建诚只能这样将心事窝在心中,窝成一把火、一种叛逆的力量。建诚不知道如何与父亲沟通思想,不会,甚至是不习惯或者不敢与父亲融洽平等地j流思想。不可能,这仅仅是一种理想而已。 面对父子俩人的冲突,刘瑞芬似乎毫不在意,此时刘瑞芬正陷入一种非常妙的处境之中。 刘瑞芬突然接到了唐师傅的一封信,这封信在唐师傅还刘瑞芬手帕时夹在手帕当中,共有两面稿纸,是用木匠用的粗扁铅笔写的,字体虽大却工整好看。 自从制做罢家具,刘瑞芬依然断不了去大烟筒家,而且大都是晚上吃饭前后。当然,刘瑞芬不是找大烟筒,而是在大烟筒家的套院后找唐师傅聊天,但,仅仅是聊天而已。刘瑞芬决没想到把小手帕拉在了唐师傅的屋里,更没想到唐师傅在还手帕时夹一封信。看罢信,刘瑞芬觉得自己,突然间升腾到了一个从未到达过的神秘的世界里,猝然间,眼亮了,神情爽了,而她的心也醉了。 一个乡下女人,可能有过自己这样那样的恋情,但很少有这种书信式的表示爱情的形式。 现在先别说信的内容,仅仅凭着这种形式,就让刘瑞芬心醉了。 刘瑞芬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感陶醉了。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自接到唐师傅的信之后,平时很少能呆在家里的刘瑞芬不愿出门了,家里仿佛有一种巨大的磁力吸引她,一想到唐师傅深眼窝里,那双大辣辣的恨不能一口吞下她的大眼睛,她的心就像燃起了无数把火,惶惶不安起来。 每隔几天她便趁家中无人时,拿出那封信反复看几遍,仿佛是煤窑上的头灯,隔几天就必须充一充电似的,拿出那信就会周身暖洋,热血欢腾,仿佛鸟儿飞向灿烂妩媚多姿的天空,刘瑞芬几乎忘记了过去的自己,仿佛现在的自己是一只春天的爱情鸟,无拘无束地向着渴望的爱情的天空展翅飞升。 一天,放在家中的一个皂角找不见了,那皂角是一种药材,可通七窍,张鸿远便在柜里、瓶里、罐里找起来。 刘瑞芬洗罢碗,,一进门见张鸿远正把c瓶里的东西掏出来,刹时间,魂飞天外,差点晕倒。原来,唐师傅写给她的那封卷成滚滚卷的信已被掏到了桌子上,所幸的是,张鸿远并未对那个纸卷感兴趣,没有发现那信。 刘瑞芬赶忙定了定神过去将信拿起。不过,虽是有惊无险,但这一惊非同小可,刘瑞芬一个多月来神弛心醉之感瞬然间荡然无存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可怕的恐惧感。丈夫、儿子、女儿和媳妇,突然间都成了她的敌人,他们仿佛都长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盯着她,一旦发现她的隐私…… 刘瑞芬万丈情焰顿时化作一片寒冰。 然而,那封信她并没有销毁,而是又换了个地方藏起来,当然,这封信本身似乎没有什么珍藏的意义,真正让人难舍难消的是,曾经拥有过的幸福的情愫。 不久,刘瑞芬感到了她完全敢于面对唐师傅那双火样般的眼睛了,于是,她又去找唐师傅聊天了,但却不敢提及那封信,从未问过唐师傅为什么要写那几行字——两张信纸,总共四十二个字。 张鸿远并未发现妻子近一段时间的反常状态,也许这是一种合乎常情的一种反常。现实生活中,一般人不会整r里为情所困,真正地把感情两字,提在议事r程上,往往是年轻的恋人,夫妻双方在感情危机之时,感情两字才会挂在嘴上,摆在眼前。健康而稳固的感情,总是溶入一个积极向上、朝气蓬勃而又融洽默契的生活节奏之中,即使稍稍出现偏差,但决不妨碍生活的主流,而且很快会被强劲有力的生活激流冲淡。 只有具有坚定的积极的人生观,并且生活坦荡,乐于奉献的人才具有美好,稳定而健康的感情。这种人并不一定能够及时发现妻子(或丈夫)和朋友对他的不忠,这种人唾弃那种可耻的不忠和下贱的背叛,也敢于面对一切感情波折,所以才显得大智若愚。 当然,张鸿远不是大智若愚之人,但有时也确实有那么一点超然 第 14 部分 欲望文 第 15 部分 走过心灵那一端 作者:肉书屋 第 15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当然,张鸿远不是大智若愚之人,但有时也确实有那么一点超然风度。就在刘瑞芬醉心于自我感情玩味之时,一件意外之事把张鸿远扯了进去。 张鸿远没想到周小梅会走进卫生所。自打离开大队部,周小梅身上神秘而迷醉的光环从张鸿远心中消失了。周小梅生了两个女儿后,身子更加丰满,皮肤更加了,那是一种令成熟男人觉得过于熟悉、甚至近乎烦恶的诱惑。 一个成熟的男人不会迷醉于近乎的诱感。 “远小叔,你能不能回大队,帮帮凌云?”小梅以及其谦恭的口气问道。 张鸿远没有想到周小梅提及这种请求。为什么?是刘清虎账务上出了问题?还是他们之间闹了矛盾?不过,不管什么情况,张鸿远觉得现在整r沉静在药的清香和酒味的气味中感觉非常之好,因而也就没有重新回到大队部,进入事事非非的圈子中的想法,于是他推辞说:“清虎年轻,脑子好。我上了年纪了,不如他,年轻人g吧。” 周小梅听出了张鸿远的意思,知道他对重c财务大权并不感兴趣。但她知道这位老先生的脾气,她说:”清虎的脑子好,可以说是好的过头了:乱报费用、胡设科目、账务关系也不清楚,报表送到公社,老是出问题,不是这不对,就是那不对。凌云非常着急,前两天……这事谁也不知道,凌云悄悄请来了公社的副组长查了查帐,查了两天,看出不少问题,可是账务没法处理。副组长说:‘这种一团糟的账务非得请一个人处理不行。’我说:‘谁,在哪里?’副组长说:‘就在你们村,姓张名鸿远。’我一听副组长推荐你,我说:‘这我也知道,可就怕远小叔不出马。’副组长说:‘那就来个三请孔明。’我听了副组长的话,这就请你来啦。这叫一请,如果您不答应,咱就三请四请,远小叔,答应吧……” 周小梅吹捧张鸿远的话并没有发生多大的作用,那充满无限温润柔美之情的话语,能打动别人,但未必能打动张鸿远的心。但张鸿远毕竟还是有一定影响的人物,周小梅所说的副组长,名叫付双成,公社财经组组长,是张鸿远的好朋友,在这种关键时刻,付双成力荐张鸿远,未必是他处理不了他查出问题所涉及的账务,十有是借机施加压力,力争张鸿远能返回大队部。张鸿远明白了付双成的用意。 “这是凌云的意思,还是你的主意?”张鸿远心中有些犹豫,试探着问。 “是凌云的意思。”小梅肯定地回答道。“他让我探探你的口气。现在清虎哥去石家庄还没回来。刘常新还不知道公社来人在查账。这些事凌云不好直接跟你说。” 张鸿远心中有底了,于是,下午他就来到大队部会计室开始了工作。 的确,刘常新虽然断不了到大队部打探打探情况,但张鸿远已受命查账的消息,他可是一点点都不知道。周小梅将查账之事捂盖得非常严。张鸿远连续工作了两个昼夜,问题已基本澄清,大队召开了紧急会议,这时刘常新才知道张凌云向刘清虎下了手,刘清虎慌了手脚。 刘常新与刘清虎同是里头沟人,又是刚出五福的同姓人。刘清虎比刘常新大两岁。刘清虎手握一村之财权雄心勃勃。刘常新是一坑的队长虎视眈眈。俩人地理天时占尽,结成一个坚强的同盟内应外和,企图推倒张凌云。张凌云早已d悉二人的企图,在红土崖这个不足千人的小村子里,每个人的心思彼此几乎了如指掌,谁与谁几乎无秘密可言。刘常新和刘清虎也知道张凌云有所堤防,但,他们没想到张凌云会抓住清虎不在之机会,从最薄弱的防线展开反击。 有气魄的政治家,击败政治上的对手,最有把握的办法就是从政治纲领、方针和政策上胜过对手。 但农村人的斗争方式,则是从对手个人问题上入手,抓住个人问题,搞垮对手。这也是最无能的政治家的把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贪欲使人变得脆弱。张凌云早已看到了刘清虎的弱点。张凌云抓住了刘常新和刘清虎脆弱的环节——经济问题入手,从而利用张鸿远老练娴熟的工作手段,很快查实了账务上的问题,并作了基本定x。 刘常新悄悄离开村里,前往石家庄寻找刘清虎商量对策。 当刘常新出现在刘清虎面前,刘清虎大吃一惊。 刘清虎已购买好了花生、粉条和白面,正准备动身,正在计算这批货物回去倒卖之后能赚多少钱,刘常新给他带来了不幸的消息。 “有些什么问题?刘清虎急切地问。 “什么问题?你回去问问你那宝贝姐夫吧。姐夫查小舅子,好!千古奇闻。“刘常新yy怪气地说道。 “什么?”刘清虎一听是张鸿远查账,就坐不住了,木头炕沿边上,仿佛突然生出了钉子,扎得他难受,于是站起来,在地上转起圈子来。 刘清虎的拜把子兄弟,黑脸膛子余安庆说:“老弟,你慌什么,自己的姐夫还能不关照关照你?” “嗨——”刘清虎的头摇成了拨浪鼓似的,说:“好我的哥,你不知道,我们姐夫小舅子表面是亲戚,实际上是水火不相容。当初,是我把他从大队部撵出去的,这回可是栽到他的手里了,他会关照我?对,他要关照我?他才是我的小舅子,呸!万恶的张鸿远,我老子当初怎么看上这么个铁石心肝的人!” 刘常新和余安庆望着烦躁不安的刘清虎微微发笑。刘清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过分了,脸上泛起了潮红,额头浸出了细小的汗珠子。 吃过午饭,余安庆去煤管局去要运煤计划指标,办理出车手续去了。刘清虎和刘常新抓紧时间,商议了半天,没有一个好办法。晚上,余安庆回来了,手续办妥了,汽车开到了家门口。等着先安顿好刘常新睡下,刘清虎和余安庆将四百斤面粉藏在驾驶室座位下,将五十斤花生藏在了备用轮胎中间,还有四十斤粉条,捆成五捆裹在用来生火做饭的秸杆中间。 次r三更天,余安庆的老婆早早准备好了饭,三人吃了饭,便上路了。天s朦胧之际,顺利通过了地区粮棉油管理站。中午饭没顾上吃,每人吃了一块面饼充充饥,下午三点便顺利通过了出省棉油管理站,这是走出河北省,进入山西省的最后一个检查站,余安庆和刘清虎的心终于落地了。 偷运粮食的心落地了,但汽车一进红土崖,刘常新和刘清虎不知如何对付张凌云的心又悬起来了。以毒攻毒,恐怖威吓;登门认错,送礼消灾,能想到之办法都想到了,都不算尽善尽美,二人一筹莫展。 回村的第二天上午,刘清虎想去大队部上班,但觉得缺乏上班的勇气。不过呆在家中又坐卧不安,焦躁无奈。悄悄偷运回来的白面、花生和粉条锁在东配房又怕人发现,想尽快卖掉,可又没有心思。 天幕沉沉,秋雨绵绵。整个蛇窜沟笼在初秋的雨雾之中,不知是雨雾在村中,还是村子在雨雾中。刘清虎家东边的黑渣坡上的高音喇叭里,刘光明在报道十一次党代会的消息,念完公报又念报告,念完报告念评论。 刘清虎在屋里气冲冲骂道:“这个睁眼瞎,什么时候断了气,一大早嚼不完的蛆,是吃撑了,还是饿疯了?刘家祖宗哪辈子没有做好事,出了这么一个马p精?” 刘清虎刚骂罢,就听刘光明说道: 祖国山河一片红, 革命形势要跟紧。 跟着领袖华主席, 革命路上…… 突然,喇叭里没了声音,停电了,院子里终于出现了刘清虎所需要的宁静。 这时听得大街门“吱哐”一声,院里传来了一个人的咳嗽声。刘清虎心烦意乱,没想到走进来的人是张鸿远。 恨不能将张鸿远撕成了碎片的刘清虎,此时却异常恭顺地对着神态自若、神情优雅的张鸿远问道:“姐夫,你,怎来啦?” 张鸿远平淡地说道:“两条腿把我抬来啦。” 刘清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他应该在张鸿远一进门就送一顿臭骂,或至少应该来一个视若无睹,置若罔闻,给一个下马威,可是,他却恭顺地同他痛恨的人打了招呼,这真是事与愿违呀,刘清虎的脸顿时涨红了。 张鸿远从容地坐在炕边,掏出烟袋,装好烟,点燃,又吸了几口,也没有回答刘清虎的问,而是以长者慈善的目光望着刘清虎。 刘清虎觉察到了自己的莽撞,于是调整了一下冲动的情绪,坐在了缝纫机旁边的高凳上。那个高凳张鸿远非常熟悉,是大队部会计室公用的凳凳,一般人家不会有那种凳子。 “我能怎样?我倒想问问你想怎样?”张鸿远以极其平静的口气说道。“你和刘常新搭架起来,告张凌云乱花钱,瞎指挥,作风不好。可是证据在哪里?打虎不死反伤自己,你出差不在家张凌云叫来公社老付查帐。你涂改发票,虚报旅费,私自下帐不经领导签字;刘常新五次购买材料不入库,你就擅自报帐,这些事情你心中有数没数?进山要寻出山路。现在事件已摆了出来,张凌云虽然定了x,但拿不准如何处置。你现在却呆在家里,一不争取主动,二不寻找出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要怎样?” 刘清虎心中不由一阵慌乱。他没想到张鸿远对他和刘常新与张凌云之间的纠葛有如此明了的看法,没想到张鸿远会如此准确地掌握他的内心活动,更没想到张鸿远登门是为了提醒他,救他,而决不是有意报复他。 “那你说我该怎办?”刘清虎为了掩饰自己的惶恐不安,故意反问张鸿远。 张鸿远说:“有三条办法:上策是离开大队部。张凌云身边没有了威胁,自然会不了了之;中策是主动认错,争取坦白处理;下策是对抗到底。按照张凌云的脾气x格,你走上策,最妙,既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能保全双方面子,所以,最好是跳出是非圈子,暂且争取一个息事宁人的局面。“ 刘清虎仔细琢磨着张鸿远的每一句话,心中渐渐有了主意,表情也平静了下来了。不过他没有对张鸿远的分析和建议表示赞同和认可,当张鸿远的话音一落,便愤愤不平地说道:“随你们的便,爱查什么查什么,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我刘清虎勤勤恳恳辛辛苦苦为大队工作,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能对得起世人,更对得起党和政府。我是党员,我个人水平不高,财务帐上有漏d,也清楚。手续不全可以补,多报、错报了帐,可以纠正,知错改错,总不能不分清红皂白,一g子打死人。张凌云,他,也不是手脚g净的人。人太绝人,那就走着瞧,我不怕!” 张鸿远见刘清虎态度强硬,便不再劝说什么,话不投机半句多,走吧。 刘清虎见张鸿远起身要走,便从铺柜里拿出两合大前门给张鸿远,亲切地说:“姐夫,给我姐姐捎回这两合烟。” 张鸿远莫名其妙地望望刘清虎。刘清虎脸上泛着平静的笑意,张鸿远心弦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接住烟,出了门。' 然而,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使张鸿远爽快接过刘清虎送给他的两合上等烟,谁也说不清楚。那么张鸿远是不是明白刘清虎的用意?或者说刘清虎本来就没有什么具体用意?谁也说不清。但,张鸿远与刘清虎在某些方面确实存在着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悟x和默契。 时隔半月,张鸿远被叫到大队部,张凌云安排他回会计室做会计主管。刘清虎和刘常新离开村里去矾石厂当工人去了。 时隔三年,张鸿远重回大队坐上大队会计主管的j椅。三年前愤愤离开大队部向畜牧股走去的心情仿佛刚刚从胸间抹去。人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其实人世变幻又何必三十年间,三年又何尝不可呢?!还是那把吱吱扭扭的椅子,还是那张掉了漆皮的桌子,还是面对娇柔温顺的周小梅,只是周小梅已不是三年前的纯情可爱的少女,而是依然丰艳动人,但却增添了一些身为人母、身为的女人特有的倦怠和散懒。 自然,张鸿远的心中会产生胜利者所具有的荣耀和喜悦之情,但,这些感受是极其短促的。年过五十的张鸿远把个人得失已看得非常淡薄了,真正让张鸿远畅畅快快地舒了口气的事,是一个月后将女儿建英安排在学校,这才是喜在脸上乐在心中的事。 建英当小学教师是当之无愧的。这其中有两个因素:首先,论容貌品x、文化功底、家教,在红土崖这个小村子里来说,建英可谓是万绿丛中一枝花,一枝独秀呀。这是建英担当为人师表重任的先决条件;其次是张鸿远个人的影响。张鸿远家教严谨、一向重视培养孩子们,要求他们上进,这也是别人不可比拟,也无法抗争的。 建英成了村里人议论的焦点,自然也成了家里人关注的重点。弟弟们以自己的姐姐成为一个教师而自豪,不断地在四板小、丑旦、小翠们中间夸耀。张鸿远也不断地提醒和训导建英,生怕建英有失师道尊严。总之,张鸿远家洋溢着喜庆与欢乐的气氛,偶尔能听到张鸿远那久违的爽朗的笑声了。 可是,就在过了国庆节不久,一天中午建诚过了午饭时间都没有回家。下午建英问校长——也就是建诚的班主任老师高丰时,高丰说建诚上午就没上课。 张鸿远全家震惊了。建诚失踪了。书包网 。。 第十九章:为自由建诚出走,恋亲情反做逃兵。公公儿媳大闹,气倒丈夫儿子。j四为黄杏守护那一次抚摸的永恒…… 第十九章:为自由建诚出走,恋亲情反做逃兵。公公儿媳大闹,气倒丈夫儿子。j四为黄杏守护那一次抚摸的永恒…… 建诚像争出樊笼的小鸟,自由自在在向东北方向的崇山峻岭奔去。 渴望自由、渴望独立自主的生活天空。这个美丽的梦一般的幻想鼓舞着他,向东北方奔去。当然,建诚不知道,自己奔赴的不是自由的天堂,而是一个能给他带来一点寄托和安慰的尝试。但他无所顾忌,决心要离开学校,离开家,离开熟识的生活。 建诚对他崇拜的班主任高丰失望了。 建诚是高丰的得意学生,高丰是建诚心目中崇拜的英雄。高丰毕业于市师范学校,虽个子不高,其貌不扬,但仪表整洁,口才非凡,写一手狂草,大有驰骋中原大地、气吞太行之势。然而,高丰今天办农场种土豆,明天建工厂搞“五四零六”“九二零”“糖化饲料”。最终工厂没办成,只好让建诚领着一帮五年级的学生饲养两头体瘦毛长的黑毛猪。 最让建诚失望的是,高丰老师陷入了失恋的苦恼中。高丰迷恋着民办老师苏小欣。苏小欣那高挺丰硕的r峰,有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轮廓,即使再宽大的上衣都无法掩饰,那是一道非常让人惊心动魄的风景哪。高丰与她热恋着。苏小欣在高丰的辅导下成功地考进了市师范学校后,与高丰断绝了恋情,高丰开始酗酒、发脾气,跟老师们吵架,责骂学生。有一次,无缘无故训斥了建诚,深深刺伤了建诚的心。 建诚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亦趋向成熟,就在前几天的一个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依在东林嫂嫂的胸前,漂亮的东林嫂嫂像可亲的情人似地揽着他,兴奋之中,建诚梦遗了。建诚感觉到了女人r体的诱惑力,也多少懂得了女x在男x生活中不可取代的神奇力量,但,这些肤浅的感受无法解脱他厌学的苦恼。 而且,建诚与父亲张鸿远的对峙所带来的苦恼,远远胜过了对老师的失望。父亲在他的心中,是神圣的至高无上的,而且大有高处不胜寒之感。建诚除了对父亲敬畏、疑惧和战栗之外,剩余的只有躲避。家中还有什么呢?建诚想坐在桌旁读一,p股未坐稳母亲就喊着让挑水,接着又是父亲的责骂。建诚中午不睡觉,给兔子打草,刚一进门又会惹得父亲恩赐一回训斥。家中失去宁静和温暖,失去自由的栖息和独立的梦想,家还有什么依恋呢。 建诚依然出走了。 秋风从西北方吹来神秘的凉意。苍野仿佛有无数庄严高贵的使者为人们撒播着喜悦与忧郁、苦恼与幸福……啊,谁能说出到底大自然有多少可以差谴的使者来到人间?到底大自然为什么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愚弄人?建诚边走边想,胡思乱想。此时完全可以胡思乱想了,因为已逃离了方方面面的封锁和制约,自由了。 自由,才是人类永恒的情人呀! 建诚扛着红樱枪。那是一个圆形枪尖,仅有一米四长,建诚握着这支枪参加过红卫兵夜间护秋巡逻,参加过春节守路口、盘查走亲戚送礼、搞封建迷信的人。还用这支枪打过扁四家的疯狗。今天,建诚扛着这支枪要奔赴远方,到东北方那崇山峻岭之中,用这支枪,防卫护身,打猎为生。他还背着一个书包,里面有一支铅笔和一个小本本以及三斤多盐,这一切就是他将要开辟人生新篇章的全部物质基础。这是多么单纯、多么壮美的自由之梦呵! 一股作气走罢三个小时的路程,翻过山梁,爬上山崖,顺路追赶了一阵野兔。野兔没追成,他渐渐有些疲倦了。建诚吃了g粮,那点g粮刚好能够吃一顿。 这时,深山传来“咕咕”的叫声,那是凄凉的叫声。在孤单的旅途上,这种声音会撩起孤独的忧伤。 是啊,建诚举目四望,一片寂寞原野,只有他,只有原野,只有寂寞与孤单。 建诚突然想起了哥哥姐姐和弟弟妹妹,想到了父亲和母亲,以及他的伙伴们和老师们,想到自己会离开他们,以后可能再也不能相见。啊,他怎么能离开那熟悉的土地?他怎么能没有伙伴?他怎么能离开那火热的欢快的r了? 突然,他的脚步重似千斤,迈不动了。他能孤独在荒山野岭中生活下去吗?瞬间,东北方那自由的目标太遥远,太不可思议了,甚至太恐怖了。 建成猛然意识到自己想家了,舍不得离开亲人了。他想将这个来势凶猛的念头压下去,可是无能为力呀,那个狭小的山村,那个红s泥土覆盖着的小山村有一种无法摆脱的力量吸引着他,那里有他今生无法舍弃的、无法忘记的东西,建诚的脸上猛然滚下热腾腾的泪水。 不,不要欺骗自己了,想家,自己在想家。自己害怕了,恐惧了…… 他翻身又向家跑去,就像离家出走时那么坚定有力。 梦幻破碎了,是犹如发丝那么一点点念头——想家的念头,将自由之梦扎碎了。 他害怕再也见不到他的熟悉的兄弟姐妹,害怕夫去父母。啊,他一点也不觉得可恨。不,父亲就是父亲,尽管他冷酷、严厉、古怪、脾气不好,但那是他的事情,那跟张建诚没有关系。建诚只要父亲这两个字活生生地耸立在他的眼前,是的。他不再苛求父亲,不再怨恨父亲,只要看到父亲,感到父亲的高大和温暖存在就行了。他拼命向回家的方向跑去,仿佛害怕被家抛弃,仿佛害怕一旦天黑了,回家的大门会永远关闭。 三个小时前后的心情是多么大的差异呀。 回到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建诚悄悄进了家门,像一只惹恼了主人的狗,悄悄蜷缩在炕上睡了。他已经忘记了饥饿,家呀,终于又进了这个发酸发霉的被窝,然而,这就是张建诚差点丢掉的天堂哪。 管他呢,先躺下再说,张建成安慰自己说。但心却悬着,等着父亲——张鸿远的处罚。 张鸿远听得建英说,建诚回来了,心像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他在儿子未回家前,做过多种分析:逃学、出事、出走、寻死,各种情况都想到了,而且都有可能。建诚是独立x非常强的孩子,而且x格孤僻,充满了人世的幻想。张鸿远无法理解儿子的内心世界,但建诚的失踪,促使他想了好多,也促使他改变了一些想法,只要建诚能平安回家,说清原因,这次他决不严酷地处罚儿子了,尤其是不再责打儿子了。 建诚谛听着父亲威严的脚步迈进南窑。张鸿远那本不算沉重的步点犹如神话传说中震魂摄魄的天鼓,一声一声击在建诚的心上。建诚已嗅到父亲身上淡淡的汗水味,混杂着书纸香和药香的特有的气味。啊,那是多么亲切,多么让人神往,多么让人迷醉的气味哪! 猛然,被子被掀掉了。建诚l在父亲威严的目光下。 “今天去哪啦?” “去盂县。” “g什么?” 沉默不语。 “说。”张鸿远生气了。 建诚咬牙切齿地说:“我想离开家,自己生活。” 天哪。张鸿远惊呆了。 “可是,我想家。”建诚说。他是用了好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来,因为他知道,说出这句话来,父亲一定会小瞧他,有伤张建诚的自尊哪。 张鸿远笑了,悄悄的自己笑了,之后训斥儿子一番,睡去了。 建诚终于应付了父亲的训斥,庆幸没有受到责打。父亲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他要自由,但他没有说出自己心中这个最大的秘密。他守住了自己的秘密,这时只觉得身上软柔无力,觉得一颗突然变得坚硬的心仿佛在浸出一滴一滴孤寂而冷凝的泪。 一个人,在自己的心中能够拥有向往自由的秘密之时,便拥有了一颗变得广阔的心了。一个人敢于接受自己失败的事实,敢于接受虚荣心受到冲击的羞辱的时候,便有了一颗坚硬的心。 建诚在第一次人生重大决策遭到失败后,成熟了。 学校来了一位说普通话的知青。 她像七六年十二月七r发s的人造地球卫星一般,引起了全村人的关注。她叫童云,二十一岁,一张丰润可爱的苹果般的脸蛋,大概是城里人吃的好发育快的缘故,她的身段丰满,线条匀称起伏流畅,胸部虽然没有高丰追求过的恋人——苏小欣那高挺丰美,但她的美丽却胜过苏小欣十倍,百倍,而且也把建英盖了。 不过丰艳的童云出现,既没有引起建英嫉妒,也没有给建英带来不快,反而,建英和童云一拍即合,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 一九七八年不知不觉来到了。 天似乎还是以前的天,地依然是以前的地。有时一个偶然的念头跳出来问,似乎有点什么改观和变化?但这念头在乡村人的心目中,仅仅是一闪而过,一个极容易忽略的念头罢了。平静的生活下有一种不可阻挡的潜流会很快将这种念头冲淡。 张伟祥又跟改润打架了。 当然,他二人仍是按着以往的规律,先唠叨,再吵架 ,后打架,最后是改润寻死。这四部曲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每隔一两个月,这四部曲会准时出现一次,但改润每一次都没有死。 虽然改润及其向往死,但死亡成了她生活的一种游戏,因而死亡对于她来说仿佛只是一个可求而不可得的东西。就像她要渴望生一个儿子,但却一年又一年生下一串串让她伤心但又无奈的丫头片子一样。当然,这个四部曲每重复一次,改润都会伤痛欲绝地接受一次天大的冤屈,尽管如此,改润的生活意志不但没有垮掉,反而一天天像她那越来越丰壮的臀体一般更加坚强起来。 伟祥还是一如既往地与她制造着能哭会号的丫头们。他在一边责打改润的同时,一边与改润顽强地向着给张家生一个可爱的儿子的伟大理想而孜孜追求。是的,正要她能着胎怀孕,那么任何人都无权阻止她生儿子的理想的实现。改润坚信自己能生下儿子,因为她已成功地分娩下五个儿女了。五个女儿能生下来,生一个儿子的梦想不会实现不了。她是一位像健壮的母马般能g的女人,每当晚上伟祥醉心地伏在她的丰软的胸前时,快活的强烈的自豪感会不断撩动起她那疯狂的情欲。 她把痛苦和不幸尽情扬洒,而把自豪和欢欣却埋得很深。 紧接着,北坡的根猫家又吵架了。根猫家和伟祥家以及大眼睛张小丑家,还有里头沟的刘德禄家同是那种定期吵架的人家,他们几家的吵架周期几乎差不了多少。当然,秦花妮家也要经常吵架,但她家是家中办事——办红、白、喜、丧、定亲、分家之类的事情时才吵架,是另一种类型了。 根猫家吵架虽然也是男女之间争吵,但却不是夫妻之间,而是公媳吵架。公公与儿媳吵架,在农村是绝无仅有的现象。一般都是根猫的父亲吉顺老汉首先向儿媳双鱼宣战,经过一阵单方攻击之后,根猫媳妇被迫宣战了—— “老不死的,过两天你就要发一发神经病。这家人谁惹你啦?你要跟谁过不去……” 根猫媳妇一顿铺天盖地的责问和臭骂。吉顺老汉坐不住了,从炕上跳下来,蹦到院里,跳脚大吼。 “跟你,你,你!你这个不争气的倒霉鬼。别人家的媳妇生儿能生女,生女也生儿。你就会生个妮片片子,我瞧着你就不地道,看见你就没好气。” 双鱼五年地里,生了三个女儿,没生儿子。可是现在肚里正怀着孩子,人们都说,像个小子。双鱼理直气壮地回敬道:“老没油x的。不害羞的,等着吧,我生下了儿子你就成了孙子了。” 双鱼的话大大刺痛了吉顺老汉,吉顺老汉着了急,跑在窑顶上骂声越大了,嗓子快要撕破了。 “气煞你,你跳下来。跳是儿子,不跳是孙子。”双鱼越骂越不像话了。 吉顺老汉的脸快要憋破了,所有的词语一下都用光了,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来:“媳妇,我x你!” 完了,只要吉顺老汉骂出这句话,一场战争也就结束了。吉顺老汉不吼了,双鱼也不吭气了,因为,这时的根猫气晕过去了。于是,一家人,一齐奔到屋里,为根猫捶背,掐人中,灌生姜水。没有生姜水就灌开水。农村人有个说法,只要变天,就要有人吵架。不错,天是变了,仿佛一场大雪要来临了,东北风像勒紧了的缰绳,紧绷绷地为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抽着。 野马也,尘埃也。 在强烈的东北风的吹荡下,整个村子像一只瑟缩的小麻雀。 突变的气候确实容易引起人们情绪的波动。从来是逆来顺受的j四,突然间跟老婆黄杏g了一架,黄杏决没有想到老汉会突然对她大发脾气。 “老汉,你是不是要我死呀,我扎眼的你不行了,你要我死呀。” 黄杏在院里跳着一双小脚号哭起来。 “死,死,你死。想死就死吧!”j四吼道。 j四的吼声像天空的炸雷,击在黄杏的心上。往常,j四也有发脾气的时候,但是,只要黄杏跳脚大骂,以死威吓,j四即使是雷霆之怒,也会烟消云散。但这次却大大出乎黄杏的常规思维。黄杏,一股气不顺,便晕了过去。 j四喊来了侄媳妇大烟筒,俩人将黄杏抬进窑里。好在农村人对气晕过去的事儿见惯了,一不慌张,二不怯场。一个掐仁中,一个摩挲胸,不一会儿,黄杏又喘上气来了。 晚上,黄杏一口饭也没吃。j四特意将面片揪的又小又薄,把卤汤炒得漂满了香喷喷的葱油花,但黄杏没吃,j四只好将两个人的饭全倒进自己的肚子里。 洋油灯闪着红红的焰儿,j四蹲在炕火旁一袋接一袋吸着老旱烟,男人们与烟的那个亲热劲儿到底是怎样产生的?真让天下女人羡慕不尽。 “老汉,”忽然,一直闭着眼睛的黄杏说道。“你,抱过铺盖来吧。” 黄杏的声音不高,但j四听得一清二楚,只见他的脸上闪出两道亮光,两串热泪悄悄地淌过他那粗涩的坎坷不平的河床般的脸颊,落在地上,半个世纪了,这是黄杏第一次主动地呼唤j四睡在她的身边。 次r清晨,黄杏躺在j四身边死了,她的脸s平静,比生前苍白了许多。她双手放在胸前,那双细白的手,j四只摸过一次,那是她十岁与克智入d房那天。那天,他摸了她的手,她就再也没让他碰过。从那天起,他只要看到她那双手就会有一种非常充实的满足感,那手是他的心、肝,是他的命。 j四坐在黄杏身边,仿佛木偶似的一动不动。他没有碰一碰黄杏。他不,生前他没有亲过她一口,也没有搂着她睡过一夜,更没有畅畅快快地与她云雨欢爱过一时半刻。没有必要,j四对黄杏的全部爱情,在他第一次摸她的手的时候就成为永恒了,那已经是他与她的最高境界的爱情了,对于j四来说,他的全部爱情就这么多了,够了,一生用不尽了。 而她死了。他也不去碰她,他是个赶骡子的粗人,有一个高大美艳的女人在他的心中,在他的身边,在他的记忆中已经十分满足了。他似乎不愿在期盼什么,也不敢再期盼什么。他脏、他粗,他是个泥巴子男人。他不敢脏污了她。尽管他也知道,她嫁给他的时候就怀着别人的孩子,当然那孩子流产了,而且黄杏就是流产了那个孩子之后,才得了不能生育的病症。尽管他也知道,黄杏与别的男人有过来来往往,但他从来没有粗暴地对待过她。他始终觉得她是生命之中一朵圣洁的花儿,珍爱她,保护她。她是他的骄傲和安慰。他害怕她从他的心中消失。今天,她死了。他明明知道死了,而他仍然像她活着的时候那样,想着她。爱情是不会死去的,因为那是爱,真正的爱哪。一个人的身上能得到永恒的东西,不就是爱吗?! 时间是永恒的,大地天空宇宙是永恒的,但那是属于大家的,而只有爱是自己的,可以属于一个人,真的。 张鸿远踏着雪花来北院。一进家门,坐在黄杏身边的j四放声号了一大声。那号声就像大灰骡挨了痛打时发出的哀凉的嘶叫。 张鸿远的眼中噙着泪,一声没吭,察看了察看四婶的穿戴,便又转身出了门。 张鸿远没想到四婶会走到四叔的前面。身患绝症的四叔没有死,而好端端的四婶却一夜之间悄然离开人世了。但是,j四没有想到侄儿为什么一言未发,心事重重地就走了。 按照往常的惯例,黄杏死了,应该由黄杏的子女为大的,挨个儿叩头通知家长们。但是,黄杏膝下无子无女,按照亲族传统由张鸿志顶门作过房儿子。张鸿远不是弟弟亲自叫来的,是由大烟筒告诉刘瑞芬,刘瑞芬又告知张鸿远的,所以张鸿远看罢四婶又转身走了。 张鸿远有意避开与弟弟鸿志碰面,内心里却是死死咬定一个理,要等着弟弟叫,要弟弟首先开口。 三年了,张鸿远与弟弟如同陌路人。兄弟见了面装着视若无睹。路上相逢,远远会相互避开,每一次相遇相逢,犹如过一次鬼门关,心提着,气堵着,如同仇人似的。 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有什么过不去的沟沟坎坎呢?这个念头撕扯着张鸿远,多少个晚上转展难寐。他多想有一个绝妙的办法,能使兄弟和睦如初,可是,多少次相逢多少次相遇,也许彼此真诚地看一眼,也许彼此开口来一声平平常常的问候,一切的一切,嫉恨,怨怒和不满都会烟消云散。 可是,决心难下,口更难开。 人,不是迈不过现实生活中的槛,而是迈不过心中的槛哪。 快中午了,雪花覆盖了山岗村庄。披在村庄的苍黄的衣装换过去了,村庄换上雪白的衣装。 张鸿志从煤窑被叫了回来了。自从跟哥哥翻了脸,猛子被抱走,张鸿远志觉得自己生活在了凄凉感伤的笼子里。 一个人没有欢乐的寂寞,是死一样的寂寞;一个人曾经有过欢乐,而欢乐丢失后的寂寞,是欲死不得,欲活不能寂寞。 生活比以前更加寂寞了。 当大眼睛小丑告诉张鸿志,四婶死了,让快去,他犹豫了半天,才动身往家走。他不想,也无心去管四婶拖灵穿孝呢?! “怎?这么早就回来了?”周玉香有些吃惊,以为张鸿志病了,着急地问,“病了?” 张鸿志脱去黑污污的已看不出来本s的工作衣——窑衣。周玉香赶快给他端上热水来,张鸿志抹了两把脸,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这才说道:“四婶死了。” “死了!她死了叫你g什么?张家的人又没有全死绝!“周玉香唠叨起来。 “什么话?”张鸿志双手放在脸盆里,脸上淌着水,双眼瞪着周玉香说。“我是写过纸的。写了纸给顶门,不回来不让人笑话?” “纸?一张破纸,有什么?扯了不就完了?”周玉香给张鸿志换了一盆水。 张鸿志说:“写纸就是写纸。你扯了,人家没扯。也不是光你有一份儿。” “嗯!你给人拖灵戴孝,养老送终,谁又管你!真是不觉死!“周玉香恶狠狠地将洗脸水泼到院里。 院里很快出现了一片黑污污的像雪白的肌肤上撕破了疤痕。冷风“呼”地一下从门缝挤进窑里,直扑张鸿志而去。张鸿志从里到外直溜溜打了个冷战。 “呵呀,不好!”有些疑神疑鬼的张鸿志心想,“是不是四婶的鬼魂来了,催我,怪我呢。”他嘴上没有说什么,心有些紧张,于是换上净衣服就匆匆出了门儿。 闷颅、张鸿兆、张鸿志、张鸿勇几个弟兄都挤在窑d里,唯独缺一个主事人张鸿远。大家心里都明白张鸿远缺场的原因,不过都不愿点破。一个人一支旱烟袋,烟雾笼罩每一个人的心,每个人在烟雾的掩护下思谋着各人的心事。 “志小,你大哥在那——”j四沉不住气,终于发话了。“那你说怎办?” “我不聋!”鸿志冒了一句,又沉默了。 鸿勇和鸿兆见鸿志没有主动找张鸿远的意思,于是张鸿兆说:“那我和勇哥去叫大哥吧。” 张鸿勇和张鸿兆一关门儿,走上沙石坡。 “勇哥,看大哥和二哥是没有和好的意思了。二哥的怨气不小呀。” “鸿兆,我也是无儿无女的人。现在要了一儿一女,我看到他姐弟俩比亲生的还亲,他们的亲爹妈真要把他们抱走,我会拼了这条不值钱的命。鸿兆。人缺了什么想什么,失去什么又想要什么。嗨。” 张鸿远见两位堂弟推门进来,脸就耷拉下来了。 “大哥,弟兄们都等着你,你看你是不是上去咱们商量商量?”张鸿兆陪着小心,尽可能语气婉转一些。 张鸿远双眼飞快地眨巴着,极力调整思路掩饰着心中的不满之情。作为兄弟之中的老大,他既不能表现的过于任x妄为,又不能不拉起自己的身架。 “闷颅他们……也都在?“张鸿远问道。 张鸿兆敏感地听出了张鸿远的意思。他说:“闷颅哥、志小哥都在,都等你呢。” 张鸿远证实了弟弟鸿志确实在北院,便说:“既然,你志小哥在,听他的就行啦。” 张鸿勇听到张鸿远的口气不对劲儿,忙打岔说:“大哥,志小也是在等你上去。这不,让我俩来叫你,弟兄们都一样吗,是不是?走吧,都还饿着肚呢。死人不吃就不吃吧,活人不吃可受不了,再说,四叔有点着急了,那碑气……” 张鸿远觉得再做推诿似乎说不过去了。说到张克智,j四的脾气,张鸿远也怕老头一股气不顺发起驴脾气,那样,又吃村里人笑话了。话又说回来,不管? 第 15 部分 欲望文 第 16 部分 走过心灵那一端 作者:肉书屋 第 1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张鸿远觉得再做推诿似乎说不过去了。说到张克智,j四的脾气,张鸿远也怕老头一股气不顺发起驴脾气,那样,又吃村里人笑话了。话又说回来,不管怎么说,鸿勇和鸿兆亲自登门恳请,总算有个台阶下了,在弟兄们当中,谁又受到过如此隆重的待遇呢?张鸿远可是头一份啊。张鸿远那忧郁紧张、焦虑不安的心总算多少有了点安慰和平静了。 雪越下越大。 雪花像芦花般在天空漫舞,如歌、如诗、如诉、如思。 宁静的大地与翻滚的雪花,如一张琴台与一双灵巧的手,如一张宽大的纸板与一支神秘的笔,如巍然不动的父亲与如诉如泣的子女,如飞驰的思想在广袤的空间里升腾与一个又痴又傻的呆子在漠然张望着、笑着…… 透过雪花,似乎能看到一张面孔一双眼睛,以慈爱而庄严的目光注视着雪花中的人们的一举一动,而她是谁,他是谁?是我们自己?是那位梦中相识的人?是命运的主宰者?是?也可能不是。 假如生命能如雪、假如生活如雪,假如思想如雪,这个世界该是多么美妙…… 张鸿远不愧是一位称职的总管。他对整个丧事的安排不假思索,布置的井井有条,当天晚上入殓,停丧五天。组织十五人分三拨、三天之内打好坟墓。除鸿志守灵之外,其余人报丧,制孝衣,做贡、搭蓬、做饭等,一应事项都做了安排,鉴于政府不允许大c大办丧事,不准土葬,这次发丧一不大破孝,二要悄悄入土。于是,五天之后,一不鸣炮,二无吹打乐器,踏着天晴后泥泞的道路,张鸿远在前拿着齐眉棒,张鸿志拖着灵棺,灵后是周玉香等一帮女人。没有平常出殡的哭声,也没有们的围观。黄杏被抬着,悄没声息地埋入了西梁北坡。坟址是张鸿远选定的,头枕大梁,脚蹬关树底东端的南梁,再下就是如带如稠的两叉河,远方则是望到黄杏娘家大东庄一带的山势。 张鸿远非常得意地说:“四婶睡在这儿,也能看到她的娘家呀。 黄杏入土之后,张鸿志的心中压了一块铅,一想到自己有一天一命西归,灵前无人拖灵,他就觉得仿佛有天昏地暗,天塌地陷之感。张鸿志的心中依然惦念猛子——那个与他一起r贴r生活了几个月的r儿,猛子那童音、那凉凉的小手,那小巧的嘴巴,会不知不觉将他从梦在叩醒。 “唉,要不,还是把猛子要回来吧?” 晚上,张鸿志跟周玉香悄悄地商量。 黑暗中,周玉香的脸上悄悄淌下两行热泪。这个从不在人面前流泪的女人,在夜s的掩护下将心中的泪水倾倒在沉甸甸的枕头上。 泪水像夜s一样凝重,那是被掩盖着的伤痛被撕破了呀,那是自尊的堤坝失去了平衡,生命的激流产生了剧烈的翻腾。 张鸿志知道周玉香哭了。他等待着周玉香流g了眼泪,恢复了平衡,又问道:“你,不想要回猛子? “想。” 周玉香的回答,只有一个字,但音调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y冷可怖。幸好,睡在周玉香身边的是张鸿志,如果换一个男人,是会吓得起一身j皮疙瘩。 “那我就去给大哥认个错。要回猛子。” “怕是没那么好办,那个狐狸精,神经不正常似的,她能爽爽快快答应?” “不一定,你们女人们老是小心没胆,胡猜乱道,坏事情。我大哥也不是做不了女人主儿的人。” “哼。”周玉香在黑幕中冷笑一声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对神经病。你去吧,我在家烧香磕头求菩萨保佑。” 张鸿志相信大哥张鸿远,,风风雨雨几十年来,张鸿远在张鸿志心目中的形象是不小的。张鸿远是个情深意重的兄长,知书达理,关键时候有头脑有办法,张鸿志相信大哥不会拒绝他。 不过,第二天张鸿志没有直接去找张鸿远,不知为什么,张鸿志有点力不从心,心中有一个看似不高,但却无法跨上去的台阶,于是,他只好托张鸿勇把自己的意图转达给张鸿远。 人,有时就是这么好笑:用双脚走千里万里不难,然而从自己的心上,迈出关键的一步却难上加难。 一周之后,张鸿勇如实转达了张鸿志的意思,同时劝大哥道:“大哥,还是把猛子给了二哥吧,都是亲兄弟,有天大的仇恨,可是有骨血管着呢……” “你不用劝,”张鸿远打断张鸿勇的话说道。“我自有主张。” 张鸿勇不再说什么了。 其实,张鸿远并没有一个完整确定的主张,他打断张鸿勇的话,是因为他的自尊心受到挫伤。一个说教惯了别人的人,是受不了别人说教自己的,尽管别人是好意,但对于他却是一个无形的蔑视和伤害。 张鸿远的心情十分混乱。他也急切地希望与弟弟和解,一方面减轻他心中的痛苦和愁闷,另一方面可以排除村里人的嘲笑和鄙视。张鸿远与弟弟不和,只要拖一天,就会有一天比一天沉重的负担。他难以承受这种可怕的精神上的折磨,受不了村里人的嘲笑,受不了道义上的谴责。 但他觉得志小应该跟他当面谈,不应该弯弯绕绕托鸿勇传话。他不会接受弟弟的这种缺乏诚意的做法,这是对张鸿远的不尊敬,张鸿远绝对不能与内心不尊敬他的弟弟和解。同时,他又觉得无法跟刘瑞芬开口,刘瑞芬不会答应将猛子再给志小。说服刘瑞芬,比说服自己更难。 就这么,张鸿远一方面急于摆脱痛苦和压抑的折磨,另一方面又无法做出决断。他又把自己陷入了更大的,更痛苦的,不能自拔的旋涡之中。 眼看春节要来临了,周玉香多想抱回猛子过一个团团圆圆、欢欢喜喜的年。可是,张鸿远和刘瑞芬一点表示也没有。 “到底是怎回事,他们愿不愿意?得给一句话呀。这么长时间,连个p也没放一个,什么意思?等着张志小和周玉香磕头求饶?”周玉香跟张鸿志唠叨着。 张鸿志叹口气说:“大哥,等着我低头认错嘞,唉——” “认个p错,弟兄们吵个嘴,计较他妈个p。扯他妈的淡,死要面子活受罪。”周玉香骂道。 张鸿志心中没数,不知该如何是好,登门找大哥吧?怎么也没有勇气。他渴望着大哥以兄长的身份当面数落他几句,说开就算了,可是,张鸿远又没有像以往兄弟生气时那样快人快语说几句了事。张鸿志心里也窝呀。 次r,怒气冲冲的周玉香来到了张鸿远家,一脚踢开大街门,喝道:“刘瑞芬,给老娘出来,借了老娘的钱,也不还了!就这么昧了!屙出来又吞进去,老死皮不要皮脸了。” 刘瑞芬正要洗碗,张鸿远刚吃过饭,正与猛子在炕上逗着玩。 谁也没有想到,周玉香会突然闯进来骂大街。 这是怎么啦?! 然而,还是刘瑞芬反应快。她马上意识到周玉香是上门讨债,借机出气来了。周玉香借给刘瑞芬五十元钱,给建忠办喜事儿,因为猛子过继给志小,说好不还了。现在,周玉香找上门来要,当然是理直气壮了。 然而,周玉香的行为惹起了刘瑞芬的无名怒火。刘瑞芬像一只扑食的母猫从厨房窜了出来。 “毒虫,万恶的毒虫,一大早你个丧门星就上门讨债,阎王爷叫你啦,你缺了买棺材的钱啦,等不得时辰啦。你个人不人鬼不鬼,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有你妈脸站在大街上说话,回去钻你妈茅屎坑去吧。“ 刘瑞芬的话,像一支支毒箭一般刺伤了周玉香的心。 “我断子绝孙,也不缺你个狐狸精当孝子贤孙,呸,你不配。我要有这个披着人皮,g着男盗女娼的儿女,我早没脸皮活在这世上了。你钻你妈大闺女的血裤裆里吧,让大闺女养你一回吧,没心没肺的东西,好端端一次一次拿上你那死皮子来哄骗我,今天给这个,明天给那个,一群杂种,我不稀罕,不缺,红土崖村哪个地方找一个猫猫狗狗也比你家的杂种们好……” “放你妈的狗臭p!”张鸿远在屋里呆不住了,怒火满腔冲出来。 这时,从古道上张鸿志也义愤填膺地飞奔而来,那情形仿佛是r本人来了似得。 与此同时,闻声而来观看吵架的老婆孩子们,分布在张鸿远家四周的窑顶上,场边沿上。 一场兄弟成仇的恶斗发生了。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书包网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刘瑞芬顿陷河,张鸿远难脱困惑心。文工团又现小风情。张建诚大刮喜报风。 一个人欲爱不成,欲恨不能,是十分痛苦的。然而,一旦真正地将仇恨埋在心中,痛苦虽然不存在了,可是心灵的天空却出现一块永不褪s的沉甸甸的y云。 张鸿远夫妇与张鸿志夫妇大吵一顿,兄弟成了仇人,妯娌成了冤家对头。然而,仇恨的y云却永远压在了张鸿远的心上。张鸿远是道义感和责任感极强的人,这种人爱憎分明,以热爱人生为己任,以仇恨人生为耻辱。张鸿远厌恶争斗和仇恨。 与张鸿远不同,刘瑞芬没有那些道义和责任的束缚,她为心中所爱而敢说敢做,也为自己心中所恨而大恨特恨不择手段,因此,仇恨也会使她感到快活。与周玉香大吵之后,刘瑞芬不觉得有所失落,反而觉得比以往又多了一种充实和自信。刘瑞芬是那种在无事可做,无所事事之时,感到自卑、无奈的人,吵架和争斗反而能激起她生活的情趣和信心。 当然,刘瑞芬也觉察到张鸿远在讨厌她。她是造成他们兄弟反目的祸首。刘瑞芬毫不谦虚地担当了这个称号。但是,张鸿远常常骂她,常常会怒火冲天,雷霆震怒,刘瑞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回避着,迁就着。刘瑞芬此时对张鸿远的态度是宽容大度的,因为此时进有一种更加热烈而美妙的情感令她胸襟坦达。因此,此时她倒希望张鸿远能不断地粗暴地对待她,这样反而更加激起她与唐师傅之间柔情的迷醉和向往。 唐师傅变着花样向刘瑞芬献殷勤,隔几天送刘瑞芬一块花布,隔几天求刘瑞芬帮他点小忙,打个补钉、钉个钮扣。刘瑞芬的热情和心事被这位比她小三岁的男人紧紧系锁着。其实酒不醉人人自醉。唐师傅年轻,比张鸿远小十三岁,而且体格强健,x格开朗,谈吐诙谐,仅凭这些优势,他不用使什么手段,刘瑞芬就对他有几分好感。 晚上,村里演电影了,又是《地道战》。孩子们吃过晚饭,早已来到大c场上等待着大结巴周成瑞放电影。无论重复演多少次的片子都可以唤起乡下孩子们的兴趣和热情。张鸿远却早早睡下了。他最近总是早早入睡,而又起得很晚,可是尽管如此还是觉得睡不够,身体里仿佛藏着一个永远嗜睡的怪物似的。 刘瑞芬来到大烟筒家,只见唐师傅住的窑d闪亮着灯。刘瑞芬打消了叫大烟筒看电影的念头,来到了唐师傅的窑内。 “呵,怪不得刚才我的眼无缘无故地跳了一顿,原来是七仙女下凡了。”唐师傅从炕上坐起来,深深的眼窝里闪出了欢欣的光彩。 “怎不看电影,一个人躺着做什么梦。七仙女?你还想上天成仙嘞?一个受苦的臭木匠睡不着了什么也想,哼,你的小伙计呢?” 唐师傅看着刘瑞芬坐在一进门口的炕沿边上,刘瑞芬骂他的话丝毫没有引起他的不快。他俩人的说笑已成了一种近乎挑弄的默契,而且,刘瑞芬在他面前一切任x的言谈举动,不但不会让他讨厌,反而会增强他的潜伏在心底的蠢蠢欲动的热烈情感。 跟唐师傅一起的小伙计看电影去了。刘瑞芬每一次来说谈,这个伙计都在场,今天这个小伙计不在场,刘瑞芬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在,每说一句话,都觉得有一点烦闷,而且唐师傅今天的神情,形态也变了似的。 “你身上抹了多少雪花膏,真香呀。“唐师傅凑到刘瑞芬身边低头在刘瑞芬的脖子边嗅了嗅。 “馋的你,离远点。”刘瑞芬推了一把唐师傅。 大院里一片寂静,偶尔西北风吹起地上的枯叶,发出“啦啦”的响声。唐师傅不但闻到了刘瑞芬身上的雪花膏香,而且她那白嫩的肌肤的气味像迷魂的手掌,拽痛了他的心尖。他不由地怔住了,刘瑞芬脖子的肌肤像摩法似地摄服了他。他的神思不由地游荡起来。 “吱——咚——”门响了,刘瑞芬开门要走了,她说:“老唐,你睡吧。我走了。” 唐师傅猛然清醒过来,走到门边。 “别,瑞芬,别走。” 他的话语很低,低的几乎听不见。刘瑞芬好奇地扭转头来,就在她看到唐师傅深深的眼窝中闪着火热光芒的一瞬间,“嗒——”灯熄了。刘瑞分被唐师傅那强健有力的手一搂,她的脑子“轰”地一响,她被抱上了炕。 夜幕像一张巨大的松软的被子覆盖着黑暗中的人们。黑幕安慰着善良的受伤的心灵,也掩饰着丑陋和罪恶的灵魂。黑幕鼓励着怯弱者,也纵容了胆大妄为的人。 张鸿远一觉醒来,身边没有一个人。他吸了一袋烟,然而心中烦躁不安,于是他穿好衣服到院里。只见北窑灯光昏暗,好像有人。张鸿远推门进去只见十五瓦灯泡用报子围着,下部透着碗口大小一束光亮,而且灯泡吊的很低,建诚在灯下百~万\小!说看得入了迷,张鸿远进了屋里他却不知道。 张鸿远见儿子捧着书,双眼仿佛在流泪。他本想教训儿子几句,提醒儿子不要对闲书这么入迷,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儿子用报子将灯裹起来就是为了防范被父亲发现,怕受到父亲的责骂,张鸿远意识到了儿子对他的敌意,悄悄又退出屋里。 从东边隐约传来了电影中粗重洪大的对白声,那对白声在夜幕中传开,只是一种模糊不清的奇怪的让人琢磨不透的呐喊、呼叫、呓语。张鸿远开了街门,想去大c场,看电影是其次,主要是为了散散心。 然而他刚走到大槐树旁,听到大烟筒家的街门“哐”地一响,接着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那咳嗽虽轻,但在夜里传的很清,而且张鸿远也听得很清,是刘瑞芬的咳声,她没去看电影? 张鸿远心中闪过一阵撕心裂肺的电波,不由得引起一起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的咳嗽是强烈的,而且也是长久的,喘息方定,再听时,沙石坡上并没有人走下来,而且也没有丝毫声响,四周一片死寂,静得能够听到大地的呼吸和地核心脏的跳动,张鸿远摇摇头,心想,也许是自己听错了。 张鸿远迈步向大c场走去。走到东头嘴,他又产生了疑惑,于是他又返身回到家中,推开了家门,开灯看时,屋里空无一人。张鸿远的心如石头落了地,这时,古道上响起了人们吵杂的说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电影散了。 张鸿远的心上笼上了一层看不透又除不掉的y霾。 眼看春节来临了,冬天的山庄洋溢出了一种令人不由自主感到喜悦和欢欣的气息,这种气息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只有像张鸿远这种多愁善感的人,才能体味到大自然的变化,尤其是微妙的变化。站在大队部门前,眼望那l露的红s肌肤的东梁、南梁,在冬天苍白的y光照s下,像一支粗涩的蛮横的乐曲的律动,给人以粗重的思想。 张鸿远熟悉那一片红s的泥土,土质、气味,以及每一片土地上的草木、花果。他像无数次抚摸过自己的肌体那样抚摸过那一片片土地,望着那经历了无数个rr夜夜风吹r晒的山脊泥土,那粗壮、倔强、永恒、挺拔的气x深深感染了张鸿远,有时,瞬间会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张鸿远想:“如果我是这永恒的大地该多好呵!” 上午的时光很紧张,处理报销、借款、出入账务、开会。尤其是开会,不开则以,一开会吵个不休,有时吵得动了肝火,骂了祖宗三代,才不欢而散。 今天上午,张鸿远与前来报销差旅费的张守荃吵了起来。 “这多出来的八毛不能报,伙计,扯了吧。” “怎?主任都签了字,怎不报?” “主任签了字,只能说明这笔业务是可以报销,至于报多少,什么该报,什么不该报,那是会计的事儿。你不懂,j点学费,我教教你。” “扯淡,报不报还不是你一句话,签个字儿?说该报,就能报;说不该报,也不是由你编的!” “编,红头文件,白纸黑字,能编?借给我一百个胆,我敢编?伙计,开玩笑也得有个谱,没谱的事,你不怕,我还想睡个安稳觉嘞。” “睡,我也不是不让你睡。爱怎睡,睡死你,一觉醒不来,关我p事。你给我报了这八毛就睡不着了?也不是你家的钱,怎这么霸道。” “谁霸道?你才霸道。公家的钱你想要就要?也不是你家的?” “你家的?要是你张鸿远家的,贴我钱也不要,嫌臭。” “你说谁臭?” “你!” “你才臭,稀狗屎、臭狗屎。” “你是我屙的屎。” “你是我屎里边的蛆。” “你是我的孙子。” “我是你八辈子祖宗。” 俩人越吵越劲大。这时门外围观了不少的人。支书张凌云只好进来把两人分开。 张鸿远情绪低落,午饭没吃好。短短午休之后,来到会计室跟库工吴明瑞下象棋消遣,连胜吴明瑞两局,脸上泛起了喜s。这时,吴明瑞极不服气,非要再下两盘。张鸿远喜气洋洋冲了一杯茶,准备跟吴明瑞下第三盘,这时,听得传来一阵“叮叮、嚓嚓”的锣鼓声,接着门被撞开,四板和小毛头闯进屋里,气喘吁吁地说道:“爷,远小爷,快,快……” 张鸿远吓了一跳,腾地站了起身来,马上想到是不是哪个儿子出事了。 “怎啦?慢慢说,不要急。” “快回家,给你家送喜报。高校长让你快些回去。” 张鸿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着连蹦带跳的四板儿和小毛头,揣揣不安往家走。上了东头嘴,已听到了锣鼓响,远远望见自家的院子周围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好不热闹。进得家门儿,站在院里的学生们把锣鼓敲得震天响,那是在欢迎张鸿远回来。这时,刘瑞芬已被请到了院子正中的天地爷神龛前,正专等张鸿远回来。那天地爷已经用泥土封了,瓦檐已被齐齐地打掉了。 张鸿远与刘瑞芬在天地爷神龛前站定,俩口子有些不自在了,虽不像当年拜天地那般羞臊扭捏,倒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些感觉。这时,校长高丰短小的手臂一挥,锣鼓声嘎然而止。所有的人,连同院子陷入了寂静的拥抱之中。 这时,响起了高丰的声音: 尊敬的家长同志们,您们好: 张建成同学,勤奋好学,刻苦钻研,在这次全公社语文作文大赛中获得了第一名。特此报喜。 高丰校长粗短的嗓子眼蹦出这不到半百字儿,仿佛天空蹦出了几十颗明亮的太y,张鸿远心一热,眼睛几乎睁不开了。 送喜报的队伍在刘瑞芬的热情送别下走了。一向以能言善谈、礼数周全的张鸿远,此时,嘴如虚设,礼数全忘,只是跟着大家伙儿走出大街门,又跟着刘瑞芬回到院中,便站在窗户台前,望着窗台上那张喜报和颁给儿子的奖状、奖品,呆了。 按说,张鸿远此时欢喜万分才正常,但是,在他木呆的表情下,却是喜忧参半。当然,他为儿子能给他挣得如此的荣誉而自豪、高兴,能接到公社联校的喜报,能得到联校冠军的奖赏,张鸿远打记事以来,这是红土崖村绝无仅有的头一份。但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这种由于失落而产生的忧郁感,连张鸿远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产生。儿子的成功,从事实上证明了张鸿远的失败,事实无情地说明,平r里批评、训斥儿子,也是有偏见的。 因此,晚上建诚回了家,张鸿远只得平静地对儿子说:“诚诚,下午学校送来了喜报和奖章、奖品。钢笔,你用吧。不敢骄傲,好好学习呀!” 建诚望着父亲。坚定而充满自信地望着父亲,接过了钢笔。建刚和建猛,都用欣喜的目光望着那支黑亮亮的钢笔。要在平时,建刚会抢过钢笔玩一玩,至少要摸一摸,可是,今天他也被这支神圣的奖品给镇住了。建诚努力克制住心头一涌一涌的喜浪,同时尽可能将小眼睛瞪大,以便将渗出的激动泪水盛在眼眶中,而不至于掉下来,免遭父亲训斥。其实,张鸿远也看出了儿子胸膛在起伏,热泪快要从眼眶中掉下来的样子,但这次张鸿远终于克制住自己,没有训斥儿子。 这一晚上,父子俩都睡得很晚。张鸿远心潮起伏难以入睡,不住地抽烟咳嗽。建诚心花绽放,不思睡觉,又悄悄将灯光遮蔽,看起书来。张鸿远也觉察到儿子在挑灯百~万\小!说,便一反常态没去阻止。 此时的刘瑞芬,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显得异常宁静。她既没有为儿子给全家带来的荣耀而喜形于s,也没有逢人就讲,大肆宣扬。虽然常跟她在一起拉家常,扯闲话的老婆媳妇们偶尔问几句:“你儿子真有出息,平时是怎管教的?”“是不是每天学习也不g营生?”刘瑞芬心不在焉地答上一句:“跟他老子一个德x。” 谁也说不准刘瑞芬为什么一反常态,既没有得意洋洋大吹大侃,也不借此机会鄙视秦花妮一帮儿子,退学的退学,没退学的接二连三给家带“大j蛋”。 平静,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拥有的。 像刘瑞芬这种风风火火的x子很难拥有一种平静,然而,一种全新的从未有过的神秘的满足和占有却给她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平静。这种平静包容了她的一切,思想、欲望、仇恨、怨气等等,等等,一种能使她超越现状的情感使她迷醉了。只有迷醉,充分迷醉中的人,才会有如此奇特的平静。 张鸿远并没有发现刘瑞芬所表现出来的特有的平静。 一个人对一个最熟悉不过的人身上的变化是会觉察到的,但往往是最关键最重要的最隐秘的变化却不会轻易觉察出来。 也许,张鸿远感情世界中纠纠缠缠的事太多了,思维反而变得麻痹而缺乏敏锐。也许,张鸿远确实上了年纪了,年轻时候争强好胜的激情疲软了,因而对自己的老婆关心和爱护也淡化了。也许,是他太自信,自信地认为他的女人决不敢背叛他。 西北风越过登云山,在村里村外徘徊着,像疯子吴志愿似的,人们虽然不喜欢它,但也不鄙视,而以平静的姿态接待它。 报完年度报表,已是晚上九点多了。张鸿远迎着西北风,向家走去,只见三观庙里,隐隐闪出了灯光。三观庙自七六年三位伟人相继去世曾做过灵堂之后,一直是空着的,现在,由村文工队占着,排练节目。建英就是今年组建文工队时,入选的。 张鸿远不喜欢女儿参加文工队。他的脑子里一直遗留着旧社会对戏子的看法,唱戏是下三烂。戏坛是个杂缸。但是,建英参加文工队的积极x特别高,而且是大队特别挑选之后入选的,所以,张鸿远没有明确加以阻止。此刻,他见三观庙灯光闪亮,便下意识地拐上庙门前的走廊。 这是一条近二十米长的走廊:走廊东侧用青砖砌成花栏,花栏上用巨大的青石压顶,花栏下,是二米多高的青石墙体,用白灰粉刷后写着: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十二个大字,孩子们经常在花栏上爬上爬下,走廊入口处的栏边已不知倒塌了多少回,当然也不知为人们修复了多少回;走廊的西侧是三观庙庙墙,墙上有两块四方形板报,张鸿远的儿子张建诚会带着班里的同学定期更换板报,牢牢地占领着这块宣传阵地;走廊里青砖地已变成了凸凹起伏的丘陵地段,白天里可以看到,凹陷处的g枯的苔藓依然保持着暗绿s的本s;走廊西墙角线积土上一星星绿s的——蒿草十分刺眼,仿佛是佛经上稀疏难懂的神秘的经文;座西朝东的庙门、门头的猫头滴水、大门的狮子头门环、门柱下负柱狻猊头,全被子红卫兵小将们砸了;只有庙门前青台阶两侧的斜青石条,被玩耍的孩子磨得的闪闪发亮。 进了庙门,正殿里亮着灯,但却空无一人,文艺排练结束了。张鸿远正要转身,见殿门上一动不动伏着个人影。张鸿远是近视眼,平时不戴眼镜,以为眼花了,走近殿门前时,依稀看出是“夜游神”吴贵存。吴贵存长着一脸的麻子,身子不满四尺,年过三十还没成家,晚上不过十二点不睡觉,东家窜,西家跑,尽看人家小夫妻上床,大姑娘洗涮,现在爬在门上专心一致地在看什么。 张鸿远个子高,可以从殿门右上角的空框看到殿里的情况,原来是文艺队的拉二胡的付双成正抱着胡三丑家的大闺女亲嘴呢。妈的,张鸿远想,吴贵存这小子,真是一只超级馋猫,哪里有腥味儿,他都闻到。 胡三丑是化工厂的工人,他老婆x格爽朗,夫妻俩好说爱笑。闺女们从小受父母影响,学得一手打情骂俏的本领。胡志红虽然貌不惊人,但却以x格爽朗、无所顾忌;以体态丰壮、而盖全村,可以说红土崖,找遍全村也难以再找出胡志红这么一种身段的人。 付双成与胡志红正处在热恋阶段。付双成英俊,村里边喜欢他的女孩子也不少,但是,付双成既没有盯上文静秀丽的张建英,也没有瞄上雪白的肌肤、黑溜溜眼睛的苏小林,而是陷入了胡志红的感强烈的怀抱之中。丑女嫁俊男,俏妇随丑夫,这是一个普通的人人都知道的不成文的定理。 张鸿远一向鄙视胡三丑一家。他看不起胡三丑有两个原因,一是认为胡三丑家风不好,教育子女无方;另一方面是看不惯胡三丑的随随便便跟女人们打情骂俏的习惯。张鸿远甚至心中还与胡三丑有一种敌视的心理,那是十三年前,岳父家娶媳妇,胡三丑跟刘瑞芬开玩笑时,张鸿远碰巧看到了,从那时,这个小小的疙瘩一直拧结在张鸿远的心中,久而久之,转化成了今天巨大的敌视心态。 此时,付双成一只手抱着粗壮的胡志红,一只手伸进了胡志红的棉袄里,揉搓得胡志红哼哼吱吱,扭来扭去。 张鸿远不由地打了个冷战,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女儿建英比胡志红大半岁多,论长相、论身段、论教养、论品x,村里边是数一数二的,可是,会不会在这个文工队里给学坏了,会不会…… 张鸿远不敢往下想了,也不好意思再往下想了。从走出庙门,到回家,直到躺在炕上入睡,胡志红那呻吟,那扭来扭去的样子,一直在张鸿远的耳边回响,一直在他的眼里晃动。张鸿远心绪纷乱,仿佛是自己的女儿已陷入了万丈泥淖似的,令他焦虑不安。 第二天,吃过晚饭,胡志红就来到了张鸿远家叫建英。张鸿远看了一眼胡志红那厚厚的嘴唇仿佛是被付双成咬肿似的,心中又是恍惚,又是气恼。 “志红,你走吧。建英不去文工队了。” 张鸿远冷冰冰地说道。 建英听到父亲的冷似冰铁的声音,身子不由一抖,抬眼惊异地望着父亲,但她不敢当别人的面儿说出自己心中的惊疑。胡志红却不管这一套,反问道:“大爷,怎不让建英姐去?又不是丢人现眼的事儿,别人想参加还进不去呢?” 张鸿远眼没抬,仿佛不敢多看一眼这个高胸脯,大p股姑娘似的。他说:“你爹妈想让你去给他们风光风光,我管不着。我不想叫建英去丢人现眼。” “搞宣传就是搞宣传,丢什么人,现什么眼?你的思想还是挺顽固的。我们也不是旧社会唱戏的戏子。”胡志红一句接一句向张鸿远紧,一点顾忌和担心也没有。 张鸿远恼了:“反正都一样,男不男女不女的。“ 胡志红的脸涨红了,又要反驳张鸿远,建英拉拉她的衣襟制止她。 胡志红生气地甩开建英胆怯的手,说:“你去不去?” 建英小心地望着父亲,委屈地望着胡志红摇了摇头。 胡志红哼了一声,推门走了。建英悄悄地流出了委屈的泪水。 建英洗罢碗,悄悄回到了南窑。她不知父亲为什么会不准她参加文工队,但她又不敢去问父亲。她没有弟弟建诚的胆量。建诚敢于跟父亲对话,她不敢。但她相信父亲是有理由的,而且既正确又充分的理由。建英参加文工队,心里就比较矛盾:一方面也想参加文工队,大队选中了自己,说明自己的条件比别人好,自己就应该为了自己的荣誉而努力,就应当珍惜这个机会,不能让人指着自己的脊梁,说自己什么也不会,一无所长;但是,另一方面,她又有些犹豫,父亲不支持她搞这些显眉露脸的活动,尤其是父亲最厌恶旧社会唱戏的侍候人的下三流。她想到父亲的态度和脸s,就有些信心不足。再则她想参加七八年统考,争取能考入市师范学校,可以为自己换一个崭新的前程。 今晚,张鸿远近乎粗暴的态度,一方面打消了建英参加文工队的念头,但也引起了建英的忧虑和不安。建英害怕别人笑话她,笑话她没有独立自主精神,太窝囊、太软弱,不敢爱自己所爱,不敢想自己所想。想到这一点,建英确实有一点惶惶不安之感。 “建英。”院里传来付双成的声音,接着付双成就推门进来了。“你是怎回事儿,怎又不去了?” “我爹不让去,不是我不去。” “你到底想不想去?想去,谁能拦你。腿在自己身上,还是在你爹身上?” “你说的轻巧,腿在自己身上就不由爹娘了?你倒是没有爹娘管,自由惯了,说起话来比唱的都好听。” 付双成三岁死了爹,九岁死了娘,是跟着姐姐姐夫长大的。他不赞成建英的观点,说道:“爹妈也不是什么都该管。我没有爹妈管,可是有姐姐姐夫管。我是老姐比母,怎地?我没有一次不听我姐姐的话。可是,我姐姐也不是什么事都g涉我。真是,你爹挺有水平的,说起别人,论起理来。一套一套的。怎轮到自己闺女身上就想不开了。好像,大家伙是存心想把你闺女往黄泥滩里拉……” “放你妈的p,你小子敢说我的坏话?今天敢叫我的闺女,我打断你的狗腿。“ 张鸿远突然在院里喊起来,听到了付双成的说话,生气了。建英急给双成使眼s,警告付双成别胡说,可付双成满不在乎,冲门外说道:“远小叔,我妈放的p,你这辈子想听也听不到了。即便是半夜三更她老人家跑出来,一不小心蹦个p,也不会让你听见,真让你听见了还不吓死你?“ 付双成的话,张鸿远听了,头皮发炸,心里真发诓桓寐罡端缮哟傻穆琛k陕杩墒歉鲇窒突萦秩室宓暮孟备荆豢上缓茫心晟シ颍稚ッu藕柙端担骸澳阈∽由儆颓换鳎淮竺恍〉摹8峡熳撸僭谡饫锖痢!?br / 付双成说:“远小叔,我没惹你不高兴,g吗这样说。你家也不是金銮宝殿,别人登不得。你闺女也不是金枝玉叶出不得门,见不得人。这是怎啦。你的文化水平那么高,怎说话就像中了邪似的。” “你敲打谁?”张鸿远推门进来,一脸怒气骂道:“他妈的,再胡诌,我扯了你的x嘴。” 付双成赶忙争取“他进我出”的办法溜到院里喊道:“你是知识越多越反动,封建思想顽回不化,自己中了毒,还要毒害下一代,不知悔改。” 张鸿远推门追了出去。付双成赶忙往街上溜。张鸿远追出街门,付双成一溜烟已跑下了东头嘴。建英在父亲后边跟着,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十一章:爱情在贫瘠田野萌芽。建英与女知青的苦恼——张鸿远的烦恼 第二十一章:爱情在贫瘠田野萌芽。建英与女知青的苦恼——张鸿远的烦恼。太y出来了,“太y”打了二锁的故事…… 建英参加文工队的希望泡汤了。 她只好把失望与怨恨埋在心里。她不敢埋怨父亲,而只能埋怨自己,埋怨自己命不好,埋怨自己赶的时机不好。因而,无形之中她觉得自己比别人多了点东西——多了点束缚和限制,而少了点东西——少了点自信和自我的乐趣,为此,她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冥思苦想,一会儿想这一会儿想那,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如人,于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感罩在她的心上。 北方的春天悄悄来了,像个贫苦人家的孩子,风尘仆仆,带着季节的使命和重负,带着忧郁和残寒,但,她毕竟带来了青春的气息和生机。 在向y的最早复苏的麦垅上,与麦苗儿一起绽现一星星一簇簇的是小芥菜,那小巧的犬状叶片、紧密地拥成一个小团团儿、便是一个绿s萌动的信息,在沉重苍凉的土地上,它们是那么显眼,那么让人赏心悦目,人们的心弦和情感很容易被它们小巧的身姿拨动。如果,你有着一种对大自然的痴诚的爱,那么,你就可以听到它们具有一付付小巧而清纯的歌喉在放声歌唱,不过,那歌声只有你能听到,其实,那又何尝不是你的心在由衷的歌唱呢! 与春天的信息一起来到建英桌子上的,是寄自河南开封的一封信,信是由张鸿远捎回来的。 信封上写着“张鸿远叔叔转j张建英收“。张鸿远错误地认为“转j”是先经他拆阅,再j给女儿,因此,信封放在建英的桌子上时,已拆口了。那是一个非常遥远而陌生的地址,也是一种非常陌生的笔迹,这所有的陌生使得建英惊异又激动,但决不是“有信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建英匆匆将信封掏出来,没顾上看信的内容,先看信尾的署名。信尾“此致——敬礼”之下是三个陌生字“康保庆”。建英极力控制住心律猛烈的跳跃,冷静地想一想这个康保庆是何许人也?呵,是他——一米七五的个头,长而厚实的脸庞,浓眉豹眼,总是穿一身g净但却陈旧的蓝中山服,康保庆,原来是个比较熟悉的人。 “建英同志: 你好。自年底参军到河南开封,至今已有三月多了。三个月来,心中一直浮现着你的身影。你是个端庄、文静、秀美的姑娘。想到你的时候,我也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建英记起来了。去年底康保庆拿着一只钢笔来到建英家,将笔j给了刘瑞芬,请转j建英,并请转告他将要入伍了。当钢笔j给建英,建英怪母亲不该接受别人的东西。刘瑞芬说“人家好心给你,也许是人家用不着了。你用就得了。”建英当时竟单纯地认为康保庆送笔,正是母亲所说的理由。可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康保庆为送她这只笔思谋了整整五天五夜,他得知建英正雄心勃勃考取市师范学校,于是下定决心将半新半旧的钢笔送给建英。当然,他拿不出更为贵重的礼物送给建英,也更没有勇气当面j给建英。 “不知你现在复习的如何?考取师范十分不容易,百里挑一,千里挑一。你的信心和勇气非常令我佩服。“ 建英的心中情不自禁涌起了自信而喜悦的浪潮,那浪尖“叮咚,叮咚”砥舔着她的脸颊。她的脸都红了。 康保庆虽是个粗笨的人,但却是十分精细? 第 16 部分 欲望文 第 17 部分 走过心灵那一端 作者:肉书屋 第 1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建英的心中情不自禁涌起了自信而喜悦的浪潮,那浪尖“叮咚,叮咚”砥舔着她的脸颊。她的脸都红了。 康保庆虽是个粗笨的人,但却是十分精细有心计的人。一次,建英将洗好的衣服搭在了院里的铁丝上,由于铁丝在院子里r子久了,部分线段已生了锈,搭上去的衣服沾上了铁锈,康保庆发现了这一情况,悄悄做了十五个衣架,五个裤钩j给刘瑞芬。刘瑞芬对这个年轻人大大夸奖了一番。当然,建英也非常喜欢康保庆做的衣架。为了回报康保庆,她有时还替康保庆洗衣服。 “你的心地是那么善良,当你第一次给我洗衣服时,我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忍不住把头贴在衣服上,眼中不知怎么就流出了热泪。我这狐苦的异乡人,能在红土崖村得到你的关照,心里真是感激万分。” 康保庆是平洲县最穷最苦的玉井公社人,全家八口人,兄弟四人,大哥三十五,二哥二十九都未成家。康保庆是老三,已二十三岁了。他们村是有名的“三少”村:水少、地少、女人少。一年一个好劳力做三百六十个满工,一个工分最多开八分钱,一年开不到三十块钱,别说娶媳妇,连换亲都没人换。康保庆七七年来到红土崖村,挖煤熬矾。一年下来,除开销吃喝,能净挣一百四五,因此,他下决心自己娶媳妇。他和村里的伙计们就住在离建英家三十多米的北坡周成祥家,r子长了,常到建英家借水桶、圪豆床、河捞床之类的r常用具。刘瑞芬又是个热心人,乐于助人,不厌其烦。r子久了他便与建英由认识到熟悉,竟暗暗爱上了建英。 康保庆的信仿佛是一部醇香四溢的,将他与建英相逢相识的所有情节和对话都毫无遗漏,跃然于纸上。好长一封信,足足有十五页稿纸,正反两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张建英被他那赞美、称颂、倾慕、关爱之心之情竟陶醉了,而且有一种如坠云雾之感。 张鸿远惦记着女儿的事儿,但女儿接到信,快一周了,却不声不语,只字未透露她的态度。张鸿远心情有些矛盾起来,想问问女儿的态度,又觉得不大合适;一直闷着吧,又不放心。 晚上,大队传达文件,是给村里所有的富农分子摘帽子了。作为百分之百的贫下中农,从土改到今天,近三十年来,阶级的地位和鸿沟在张鸿远的脑袋里根深蒂固了。那些富农分子们在长期的压制中,压抑、谨慎的生活给他们烙上了y刻、机敏、警觉的特征。张鸿远不愿看到这些鬼精灵似的家伙们平等地与他站在一起。不错,张鸿远在土改初期和历次运动中曾明里暗里同情过,甚至帮助过这些富农分子们不能得志,一旦得了志就会猖狂的不得了。 但是,看到小皮球似的刘德旺在会场上失声哭起来,张鸿远的心又软了。他又觉得,不能把人划为三六九等,正象旧社会对犯人烙“金印”一般,那样做是惨无人道的。人可以改变,也可以管束,为什么要“一字”定x呢。 旧社会是刻“金印”,现在是定成分,又有什么不一样呢,都是不太人道呀。 散会了,人们纷纷走出烟雾翻腾的会议室。天黑似漆,刮着一阵阵细小的依然夹杂着寒意的春风。经风一吹,张鸿远头脑多少有些清醒了。 “哈哈——大爷们出头见天了——” 张鸿远刚刚走到三观庙前的青石坡上,就听见走在前边的吴二锁大吼大叫了一声,都声音又刺耳又恕?br / “呸,天气不对。他妈的,聒聒鹞叫了。”张鸿远骂道。 乡下人听到聒聒鹞叫,认为是凶兆,是会死人的。聒聒鹞是凶鸟,不吉祥的恶鸟,吴二锁听出了张鸿远在骂他,大吼一声:“祖宗今天开心了——” “哼,小心脚下吧。天黑,开心点不要紧,开了脑袋就得意不成了。”张鸿远又说到。 吴二锁生气了:“二yy,少放臭p。告诉你,今天大喜的r子我不跟你吵架,收起你那双小不点的迷糊糊窟窿看一看,天变了,我吴二锁的太y出来了。” 吴二锁冲到张鸿远跟前嚷了起来,嘴上说不吵架,身上却是一付吵架的架式。 “你的太y出来了?吴二锁,前反动富农分子吴二锁,老实一点,夹着尾巴做人吧。你的太y没有出来,那是你妈洗衣服溅出来的肥皂泡。得觉吧,得觉一阵子吧,快破了,用不了多久,那个泡泡就破了。”张鸿远不客气地训斥吴二锁。 好多人都围了过来。吴二锁的叔叔,吴相,吴彬拉二锁回家。二锁挣开他们的拉拽,说:“怕什么?不要怕,咱今天就要出一出这口气。我吴二锁从落地到今天,背了二十三年的富农分子的黑锅,压的我话不敢说,气不敢出,媳妇都娶不上个好媳妇,娶了个没人要的地主婆,丑娘们儿,妈的……呵——” 突然,吴二锁惨叫了一声,一个黑影扑在二锁高大 修长的身上,接着是一顿“啪啪叭叭”搧耳巴子的声音。 “你再聒聒,你妈的脚后跟,骂谁?你骂谁是地主婆、丑娘们儿?谁丑?说,说?” 围观的人听清了,连打带骂吴二锁的是吴二锁的女人李鲜花。 李鲜花是东山村的地主李焕成的小女儿,一米七五的个子,三尺三的腰围,四十二号鞋。她十四岁赶牲口送肥,练得一付好身段、好力气,是有名的母夜叉,二十岁都没出嫁,后来经人说合嫁给了比她小五岁的吴二锁。刚完婚一个月,吴二锁觉得自己成分比李鲜花好一些,便摆起了高人一等的架子:吃饭,要李鲜花端;洗脚水也让李鲜花端。一次,李鲜花正上厕所,吴二锁喊着要洗脚水。李鲜花听到喊声,边系裤带边往回跑,n到半截又将n憋了回去,尽管如此水仍然端迟了,吴二锁臭骂一顿。 李鲜花放下水就要二次去厕所,冷不防吴二锁在她p股上踹了一脚。李鲜花打了一个冷战,憋回去的n就奔流而下,李鲜花气急了,一把扯住吴二锁问到:“怎踹我一臀蛋儿?”吴二锁站起来抡手就打李鲜花道:“我还要打你!”李鲜花没防着比她高半个头的吴二锁向她动拳,她急了,一把拦腰抱定吴二锁,像抬驮子似的将吴二锁抱起来,一叫劲儿,喊一声:“滚你妈的蛋。”“嗵!”把个吴二锁就从地下扔到了炕角里——李鲜花心软,不舍得住院里的砖地上扔二锁呀,“嗡——”吴二锁的头就碰到了炕围上,差点没有晕过去,接着李鲜花饿虎扑食,按着吴二锁一顿暴打。恶人自有恶人治,吴二锁从此在李鲜花面前毕恭毕敬,视若一家之主。 现在好了,李鲜花从家里出来打探开会的消息,正好碰上吴二锁跟张鸿远吵架。她本想拉走二锁回家算了,却没想到吴二锁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破口骂她,一气之下,便赏赐吴二锁一顿拳脚。 “乖乖,快走吧,吴二锁的太y出来了。” 张鸿远喊了一声,众人一哄而散,只留下李鲜花那座大山,压迫着吴二锁瘦条状的躯g,饱受新的压迫和摧残。 躺在炕上,张鸿远久久无法入睡。 本来,他无需如此冥思苦想,也无需担惊受怕,给富农摘帽子,跟张鸿远有什么g系,何必如此而已费神熬心呢?!然而,张鸿远预感到了大地仿佛在发生一种只可凭感觉感受,而无法用直觉观察的裂变,这种裂变可能会影响到他的现状。张鸿远是饱受过动荡生活的苦难之人,而今在风平浪静的生活年代里,安安心心过惯了和融的r子。他害怕动荡,害怕裂变。 每当生活中出现这种裂变的时候,心像被一种无形力量撕扯着,张鸿远会不由自主回想r本人进村那年,在饿昏在煤窑的巷道里的情景;接着是四三年被国民党抓丁,差点在东山梁被打死,逃回家的路上,又掉进十几丈深的土崖下差点摔死;紧接着是六零年那些个饿得肠g胃枯的夜晚,不停地蹬着炕围,炕围被蹬得沙沙掉土的声音,仿佛是无常鬼来到的脚步声。 当然,张鸿远不仅是因为感觉到世道将要变动而忧心忡忡,还有一点,是因为他有些气不顺。他生吴二锁的气,像吴二锁这样的人就应该受到管制,应该生活在大多数人的最低层。张鸿远想到吴二锁被李鲜花那庞大的r山压在地下挨打的情形,不由地笑了。 这时,闷颅的叫更声又唱响了。 “为——民——哎——” 第二天清晨,红土崖村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到,好像各自都少了点什么。吃罢饭之后,家家户户几乎都是这句话:“嗨,刘光明不通讯报道了。” 自一九六九年刘光明死了老婆到现在,近十年,刘光明的早晚报道除了停电的时候、几乎没有间断过。人们烦他,甚至嘲笑他,还有人恨他,而今他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人们却在想他。 人最怕寂寞。 一天后,康保庆的第二封信到了。张鸿远见信封上写着“张建英收”四个字,心中有点不大对劲儿,似乎觉得上次拆了女儿的信不对,至少引起了康保庆的怀疑,要不保庆这一次为什么不写“张鸿远叔转j……”的字眼呢?张鸿远有点窝火。他最不愿意让人不信任。 中午,吃过饭,张鸿远将信摔到建英面关,生气地说:“你,已经该是懂事了。这小子又来信了,会么意思?你是怎回答人家的,怎想的?你不同意就回绝了人家,不要拉拉扯扯,让人笑话。你,不能找到那个地方去,穷的瓮底朝天,叮当响,讨了吃也不能去,我是不同意!不要给我张鸿远丢人现眼。” 张鸿远甩下一大堆怒火转身睡觉去了。张建英脑袋晕晕乎乎地望着那封信呆在那儿了。建诚正在百~万\小!说,听罢父亲的怒斥,见姐姐木偶似地坐着,双目滞呆。他问道:“姐,你怎么啦?” 张建英木然的神经经弟弟一问又复苏了,眼珠子一转,眼泪濑濑就滚了出来。 “哭什么?”建诚说。“说几句就哭,你没长嘴,不会解释几乎?到底是怎回事儿?谁的信?怎么啦?” 建英看罢康保庆的信,连同第一封一起j给弟弟。建诚看罢两封信,冷冷说道:“你同不同意?不同意就回一封信吗?” 建英说:“我压根就不知道他说什么啰啰嗦嗦一大堆。我怎回信,回什么?同意什么?不同意什么?不回信就是不同意。” “康保庆呀康保庆,两封信,说了千万名话,却没有说那顶重要的一句顶一万句的话。”张建诚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位康保庆。他说。“爱也罢,喜欢也罢,对象也罢,朋友也罢,你到是挑明了说呀。男子汉大丈夫,当面不好说明,信上也不明说?真是的。” 建英原本心中没什么想法,此时觉得康保庆既烦人又可恨。建英担心会造成不好的名声。她爱惜自己的名声,更维护父亲的尊严。她担心人们会说:“张鸿远家的闺女怎会拉扯上这么一个穷地方的人,别人都瞧不起的穷酸鬼。” 这话传到父亲的耳朵里,简直是往他的心上捅刀子。 晚上,姐弟俩挑灯写了一封回信,嘲讽、挖苦、训斥、批判,汇于一体,次r便将信发给康保庆。自这封威力无比的信发出之后,康保庆再也没有回信。 大南湾的苹果树终于在立夏时开花了,那是一片只有一亩大小的背y地果园,夏秋挂上又小又绿的苹果,只有在霜降后才变的甜脆可口,因此霜降前后,在二亩嘴上就会出现一个临时帐篷,张着黑dd的大口,威慑着胆敢潜入苹果园的玩皮捣蛋的年轻人们。 粉白的苹果花,会让人想起记忆中所有的美丽欢悦的东西,会不由自主地拨动乡下人比较迟钝的情弦,会让人情不自禁地说一句:“呀,苹果树开花了。”这就是乡下人表达心中的欢欣之情的最生动最热切的语言。或者说,乡下人是通过少有的粗拙的语言表达他们特有的喜悦之情,然而,这喜悦之情会在这一刹那间就会消失。生活在美丽的大自然之中,他们已经与大自然融合了,已无法发现大自然的新美之处了。 张鸿远肩扛镢头向大杨沟走去,看到这片苹果花,便会想起母亲。 母亲在世的时候,苹果花一旦绽开,便会挎上竹篮走过关树底沿着大杨沟,边走边采挖路边的野草:无论是绿油油探出小脑袋的百草,还是绽开紫艳艳小花的酒盅花;无论是刚刚抽出嫩嫩小手的酸枣枝,还是抖着白s软须的盘丁草……是草则采,采满百种之后,整条沟也就走遍了。采好草,于是坐上大汤二锅加满了水,倒入百种野草,熬呀熬,水熬少了,锅底只剩下熬得变了颜s的杂草,于是再向锅中加水,熬吧,再熬至水快g的时候,再一次加满水;第三次再加水时,要将那些没有熬烂的草枝捞去,捞去杂草硬枝,用温水炼至刚刚无水时,锅底便是又粘又稠又软又黑的糊状物;将这些糊状物盛入一个大坛之中,封口加盖埋入y凉g燥的土中,一年之中,专治各种脓肿烂疮。张鸿远为母亲熬的糊状物起名百草膏。 而且,张鸿远常常给孩子们讲起百草膏的故事。虽然,他将母亲熬炼的百草膏说得十分神奇,不过自己没有去亲自熬炼,而是鼓励孩子们去实践,去尝试熬炼第二代百草膏。前年,建诚腿上生了几个疮。乡下孩子们生了疮从不找大夫,于是,建诚便挽着裤腿到大杨沟采了百种草,熬了不少黑泥汤,不但弄脏了做饭锅,挨了刘瑞芬一顿臭骂,而且弄得满腿黑斑,差点没让同班同学笑掉大牙。 张鸿远非常恋念母亲。按说,男人们娶了媳妇,尤其是娶上了漂亮贤惠的媳妇,就会忘了娘,可是张鸿远非常依恋母亲,不但母亲在世时没有忘记,就是母亲去世已快二十年的今天还是念恋母亲,母亲是个非常善良的女人,心灵手巧,善解人意,会持家,会爱惜自己。 母亲在世的r子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粗茶淡饭却非常可口;旧衣旧袜经母亲缝补之后又贴身又好穿,可是现在呢?现在的家常常让人烦心透顶:刘瑞芬空有一付漂亮的脸蛋和x感的身段,凭借上天赐予的优越条件,把人生在世一切标准、要求和条理全不放在眼里,从不精心打扮自己,更不管孩子们的吃穿,要不是张鸿远经常c心提醒,孩子们冻不死、饿不死也的让人笑话死。最让张鸿远感到难以忍受的是,刘瑞芬最近常常会流露出一种无所顾忌,满不乎的神情,这种神情常常令张鸿远大伤脑筋,而越是这个时候,他越会想念母亲。 小路弯弯,只有不足两米宽。原先,村里最高级的车是学大寨买的小四轮,用过几年就坏了。现在,小平车是唯一能通行的运输车辆了。这是人们非常熟悉的小路,可以这样讲,人们不一定熟悉自己手上的纹里,但却不可能不熟悉这窄窄的路。路中间经过扎踩已变得非常光亮几乎寸草不生,偶尔会有大黑蚂蚁打的小黑d,这些小d仿佛具有神秘的诱惑力,会吸引着像猛子那般大的孩子们。孩子们会围着这个神秘的小d观察着、遐想着。蚂蚁的世界展示了一幅完整而独具特s的天地。 如果能站在登云山看这条小路,这些小路就像一条条带子镶嵌在梁上沟底,你会想到地球上的经线与纬线,会想到人体的脉络。确实,这些小路是乡下人的生命线,一年四季,年年岁岁,只要这些小路存在,而不被蒿草掩埋,那么,就能说明这里有人的生命存在。 张鸿远刚拐过水泉地,拐三狗就嚷道:“哎呀,天要变了,看那道上起了狗n苔,好大呀。” 坐在水泉四周的人们都哄笑了。 张鸿远知道拐三狗在骂他,赶忙取下头上的草帽,冲拐三狗乜斜一眼说道:“人群里跳出一只拐腿公j,咕咕叫什么呀,小心栽进水泉里成了一只落汤j儿。” 水泉边又掀起一阵哄笑。 水泉地因两个泉而得名:母泉有十五米长,三米宽,居上堰地;子泉只有方圆两米大小,居下堰地。一年四季,只要母泉有水,子泉也会涨满,而只要母泉水g,子泉自然滴水不见。泉水清洌、甜美,是村里最大的山泉。张鸿远从十岁就跟母亲到母子泉抬水起,讫今已四十多年了,当年母子俩人一路上,不定休息多少次,母亲怕累着儿子,儿子却嫌母亲烦。而今想起母亲那种疼爱之情,像似吸了一口水似的——母爱如甘泉,能浸入心脾,一生难忘。 人员到齐了,大队g部,会计统计,学校教师,初中学生,都投入了春播。微微的暖风吹过一堰一堰梯田。人们由队长吴焕生分拨开:刨坑、下种、施肥、盖土,一般六人一组,俩人在前刨坑;一人跟在刨坑的俩人中间下种,或三粒或四粒,投入坑内;接着是施肥人跟在下种人后边,将撒入坑内,一般一锹四到五坑,一溜撒去,十分均匀;之后盖土人,需将湿土先打入坑内,然后将余土回填,再轻轻施压,形成一具中间低,四周高的凹陷状。过七八天后便会从凹陷地冒出尖尖的嫩芽,于是,希望之苗在乡下人的心中与大地同时生根了。 不过,希望之根并未扎入张鸿远的心中。长久的脑力劳动,张鸿远已习惯了悠闲、自在、自己支配自己的会计工作,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力活儿不但不习惯,而且非常厌烦。他对每一次抡起镢头,都有一种被迫的压抑感。土地上每刨开一个坑儿,他都觉得仿佛撕裂他的皮肤般隐隐作痛。一镢头,一镢头,机械般的动作,与他龙飞凤舞般写的数字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张鸿远参加劳动是被迫的、无奈的。 但是,在他内心深处,只有他能知道,有一种驱使他参加春播的动力。这个动力,来自与那位知青——童云。自打童云来到红土崖,并成为建英的大姐兼好朋友,童云的形象便无形中走进张鸿远的心中。张鸿远原来心中的那个神秘而痴恋着的女人——周小梅的形象淡化了。小梅少女时期神秘、静美的气质消失了。童云常常走进张鸿远家,她除了具有与周小梅少女时代相近的气质外,还有一种优雅、大度的城市人的气质,更令张鸿远折服。张鸿远像关心自己的女儿建英那样关照爱护着这位城市姑娘,但这是只有自己明白的秘密,而且,正因为带有这种秘密x,他对童云的关心与关心自己的女儿而不同。 “真笨,这么笨的人,来这里混什么饭吃?好端端的豆子都扔到了坑坑外面。是不是城里人的眼睛跟农村人的眼睛长的不一样,斜眼?”与张鸿远并排负责埋坑的吴先锁又在唠叨,话里带刺,挖苦走在前边的童云。 吴先锁的嗓子挺大,又像是故意在嚷。 童云的脸又羞红了,心里着急,手直哆嗦,于是种子撒在坑外的次数更多了。此时,童云的双脚裹上了灰土,洗的寡白寡白的军用胶鞋已变成了脏兮兮的土鞋,海兰s的裤角快要被悬挂着的厚厚的尘土拽破了,每向前挪一步,裤角就会产生沉重的晃动,汗珠子不断从额角滚落在碎花上衣上,或者渗入天兰s的头巾里。女知表童去,除了那张白晰丰润的脸蛋上残留着一些城市人的特征外,其他部位已充分说明她已经接受“再教育”而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了。由于,无法避免尘土灌入鞋里,她g脆不再磕去鞋中的土,而是听任沙土挤进鞋里,与那的双脚争抢地盘,以至于她的十个拇指不得挤在一起,饱受从未受过的挤压的痛楚。 这时吴先锁又唠叨开了。他嚷道:“哎呀,人家城里人跟农村人的脸就是不一样,你骂她,她认为是在夸她。看一看,刚才我说这种子怎往坑坑外跑,是不是眼睛有毛病,现在好了,这玉茭豆豆全蹦到坑外了。看来今年的玉茭不可能在地里长出来了,城市人要在空气里长玉茭了。得,省得咱g了,歇着吧,等着空气里长玉茭吧。” 吴先锁说着话,一扔镢头,坐在镢把上抽起烟来。 童云的眼里浸出委屈的泪珠。她手捧着盛玉米的小白盆子,走到吴先锁跟前说道:“叔,是我做得不好。我手笨,能让我慢慢学,成不成,求求你别在讽刺挖苦我了。” 童云几乎乞求,泪珠子不住地滚落在g燥的土地上。张鸿远的心一阵一阵地抽蓄,童云的泪珠像午斤鼓锤击在他的心上。 “哎呀,我怎敢讽刺挖苦你们这些人。你多心了,你是红土崖村的老师,人上人,是那个老头儿派来的红人,借给我一付豹子心三个老虎胆我也不敢讽刺挖苦你。”吴先锁坐在镢把上,浓眉下一双闪着凶猛尖利之光的大眼睛盯着眼下的土地,仿佛是盯着一个已死去被埋入土里的仇人。 “万恶的富农分子吴先锁,你的毒气放够了吧,睁开眼看看,天没变,还是共产党的天。你狂什么?反动什么?”张鸿远大吼着奔了过来。 吴先锁见张鸿远怒气冲天过来,像是打架的样子,慌忙站起来。张鸿远的目光像要撕碎吴先锁,但并没抬手动脚向吴先锁挑战。吴先锁定了定神,乜斜着张鸿远冷笑着说道:“万——恶,万——恶——万恶,万恶是从你的嘴里喷出来的!”吴先所咬牙切齿,从嘴里榨出每一个字来。每一个字仿佛一股y森可怖的风,令人不寒而栗。突然他抬高嗓子道。“红里发紫,红的发紫的贫下中农分子张鸿远。本人,刚刚摘帽的富农分子吴先锁,今天,站在这里的吴先锁是清清白白、像这天一样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农民社员。农民社员!懂不懂?” 吴先锁的话像一个长长的恶雷压了过来,张鸿远打了个寒噤。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语塞气馁了。 田里所有人都停了手,站在一旁观看二人斗嘴,仿佛一场好戏即将上演,人们怀着不同的心态来看吵架,其实他们是看笑话,看热闹,看好看。吵架是农村人的一项最富刺激的生活内容。 然而,队长吴焕先奔过来了。 “哎,哎,闹球甚?吃饱撑得,磨球的x嘴,嚷哪辈子祖宗丧。放他妈营生不g,有闲功夫斗气,真他妈累事儿。走走走,吴先锁,滚他妈去三亩堰g去,把二牛换下来,就你他妈p事多,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快拾掇上走,误事。” 吴焕先连嚷带骂,连推带拉把吴先锁换到北坡三亩堰,换下老实木纳的二牛小。张鸿远和吴先所中止了一场争吵,他俩人都有点害怕焕先。 吴焕先长得高大结实,但不粗壮,一付黑脸堂,嗓门高又亮,吼了阵子整个大杨沟余音袅袅,久久不衰。他当队长既不会写字算帐,又没有领导艺术可言。不过他只有几个特点:一是认死理,认准了理,八条牛也拉不转;二是不给人留面了,亲娘老子都敢摔打谩骂,更不用说大队的头头脑脑。吴焕先认为正确的事就能办到底,谁也阻挡不了。谁不听他的指挥,先是一顿臭骂,骂得你狗血喷头,祖宗八代的家丑都能抖个一g二净,如果骂人无效便会找个借口不惜动拳动脚步g上一架。因此,队里的人,不是怕丢面子,就是怕打架,对吴焕先一般不出现不服从命令的事情。 此刻,张鸿远正是怕惹恼吴焕先,吴焕先六亲不认臭骂一顿,有伤大雅。而吴先锁是害怕与吴焕先g起来,一旦g起来,打赢打输他都不沾光:打赢了,吴焕先会到大队告他状,大队会向着吴焕先而处治他;打输了自然是白挨。 暂停了的正常劳动在吴焕先的g预下又恢复了。 三月天,像一个怪乖的少女的脸,一会儿和暖妩媚,一会儿y云顿起,寒风乍现。一肌一股不知来自何方的风,不断地旋起田里的土粒,尽管捂盖得只留下眼和鼻子,童云的眼圈和鼻子已不见本s了。 张鸿远认真地为童云示范了一遍投种的程序,只见他边走边抓种,一把种子从他手中均匀地按每次四五粒飞出,准确地落入坑内的斜坡上,滚入坑底,或者直接投入坑底,偶尔有一两粒种子溅出坑外,也会被运行中的脚顺便踢入坑内。童云真真切切看到了投种的果断、 有力的重要x。她有所领悟,接过白盆盆。这时,童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亲切娇柔而胆怯地望了张鸿远一望。 张鸿远的目光与童云的目光相遇的瞬间,一种难以名状的欢娱感控制了他的全身。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送饭的来了——”只见红芳和玉清挑着饭盒走进田里。 吴焕先大喊一声:“吃饭——”。大多数人早已在他的喊声之前便捧起了饭盒。他的喊只好喊给自己听了。吴焕先骂道。“球,一群饿狼。” 刘瑞芬给张鸿远做得是小米捞饭,擀面汤。张鸿远吃饭速度快,一转眼,饭盒就底朝天。吃完饭,有一会儿短暂的休息时间,往常张鸿远会靠在地边小憩一会儿,现在他躺不住,心里憋得不行,于是爬上三道堰来到三亩堰地。 吴先锁正吃饭,见张鸿远走了过来,嘴里含着饭说:“远小叔,我可不跟你嚷了,我的肚子还没填饱呢。” 吴先锁的口气变得极为谦和,张鸿远可不管他态度如何,双手叉腰说道:“吴先锁,你听着,别以为摘了帽子就无法无天了。第一,毛主席的接班人华主席还稳坐江山;第二,你骂毛主席‘老头儿’,像对伟大领袖的诬蔑。反动透顶;第三,你对上山下乡来到我们大队的知青含有恶意,态度十分的恶劣,你……” 吴先锁不等吃完饭盒中的饭,“噌”地站起来,盯着张鸿远吼道:“怎,怎,张鸿远,你要批斗我?你要斗争我?告诉你,大爷不怕!” “妈的,你小子给谁当大爷?”张鸿远那纤弱的手一把抓住吴先锁。 吴先锁一把甩开张鸿远的手,说道:“我又没说给你当大爷,你是我的大爷。” 吴先锁耍了一个花招躲开张鸿远,往地边跑了几步。张鸿远在地中央像批斗会上发言似地数骂吴先锁,把吴称锁的爷爷的丑事都抖了出来。 吴先锁急了,因为张鸿远抖出了吴顺福剥削长工的丑事——那是民国七年吴先锁的爷爷吴顺福为了赖掉长工王四货的五块大洋,让傻女儿跟四货睡了一夜,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丑闻。吴先锁把嗓子提到最高限度喊道:“张鸿远,我是你大爷。我是这里所有人的大爷。” 吴先锁的话音刚落,只听下堰有人大吼一声:“c你八十万辈祖宗,溅皮货,不能给你一点好颜s,你这些熊人就配让人踩在脚下,万辈不得翻身。” 吴先锁也有些后悔了,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只见下堰冲上一个人来。吴先锁大惊,转身就跑,不防旁边又闪过一人,一脚就将他踢在地下。接着那下堰冲上来的人,毫不费力骑在吴先锁身上一顿暴打。 “噢——噢——噢——” 大杨沟传来一阵阵呼叫声。把崖壁上憩栖的红嘴鸟也惊飞起来。 飞在空中的红嘴燕,拉长嗓子,发出“呷——呷——”伤感的声音。 第 17 部分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