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羽风流》 正文 第1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逸羽风流》作者:澹台扶风 “他”是格格不入的异世来客, 冷眼人间, 肆意豪侠, 任意潇洒, 终究入了这轮回, 放不下的美人泪, 躲不过的桃花孽, 注定了逃不过这家国天下 剧情需要,本文设定女主女扮男装,不喜该设定的请直接跳转,谢谢光临。 本着认真负责少挨骂的态度,呵呵。扶风友情提示: 本文慢慢慢慢慢热,入坑万万万万万谨慎! 扶风暂时只按照时间略略添了卷标,聊做扶风自己写文时的提点,等全文完结之后扶风再好好分卷。 内容标签: 乔装改扮 前世今生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君逸羽 ┃ 配角:君承康·君承天·君康逸·君康舒·君天熙·君若珊·君熙佑·君若萱·君熙泰·萧茹·长孙蓉·易清涵(灵毓)·许浩轩·陵柔·唐歆·千落·楚净初····· ┃ 其它:gl·非np 1第 1 章 百年之前,江山分裂,君瑾横空出世,雄才伟略,十年谋划征战,一统中原,君临天下,是为华朝太祖。 太祖之后,君氏王朝传承四代,到现在九十有二年,虽有北方戎族之患,但总的来看天下还算太平。尤其当今圣上承天帝即位以来,励精图治,十年为政就让大华隐隐有了些盛世气象。 华朝并不禁夜,安平盛世,又逢今日重阳佳节,虽然已到夜晚,却自有一份热闹,京都玉安尤甚,满城灯火是黑夜也无法遮挡的帝都浮华。 自古朱门风流,权贵子弟在享乐之道上从来都是当仁不让。而华朝的高门大族几代繁育,更是有了一番规模,这让皇承区的夜跻身节庆的京城中,没有被灯火掩没,反而最是辉煌。 皇承区,临近皇城的北门玄武门,取秉承皇恩之意,是华都玉安的豪门权贵的集中之处。任你富甲天下也买不来皇承区的寸许土地,只有华朝最显赫的贵族才有资格在这开府建阁,故此,华朝百姓常常戏言:“一把火烧了皇承区,圣上的早朝就开不了了,指不定还得速速摆驾皇承区安抚慰问柱石国老。”由此可见一斑。 皇承区的夜虽则灯火烂漫,但并不喧哗,几乎称得上静谧。这也难怪,自古侯门深似海,高门大户的夜宴夜饮,不知隔了几重院墙,几重楼阁,自然少有喧闹。 今夜重阳佳节,在这家家歌舞,户户饮乐的皇承区,却有一处显得格外异样。这是翼王府,主宅静谧,想是翼王夫妇已经安歇。而在世子的逸园中,端着铜盆巾澡的丫鬟在主楼进进出出,人人面带忧色。 楼前院中,一个身量颀长形容俊朗的华服男子,皱着眉头踱步,不时转头看看楼前的一片忙碌,每看一眼,男子皱着的眉头似乎都会更紧一些。 焦虑踱步的男子突然站定,揉开蹙着的眉头,左手半开,右手成拳,猛然一砸,似乎是在为自己下定某种决心,然后转身就想奔进楼去。守在主楼门口的丫鬟,在发现男子突然的动作时就已经投眼看了过去,一见势头不对,急急把男子将欲进门的身子一堵。 “世子爷!” “世子爷,你不能进去!” “世子爷,不可!” ······ 推搡中,华服男子也不好硬闯,无奈之下只能退后一步对楼内喊道:“茹儿——,茹儿——,你别怕,你坚持住,我就在这陪着你。” 男子低头捏了捏眉心,想想还是不甘,只能好言对挡在身前的丫鬟说道:“世子妃在里面好半天了,我在这实在是等得忧心,你们让我进去,我就想陪陪她,不会碍什么事儿。” 四个堵门的丫鬟中,看起来年长一些的一个急急福了一身,低头说道:“世子爷恕罪,男子进产房不祥,王爷和王妃走之前早有吩咐,求您别让我们为难。”说道这,她抬头看了一眼,见华服男子嗫嚅着还想要说些什么,又补了一句:“世子妃也交代过。” 至此,男子终究不再多言,长叹一声又踱回院中。 这华服男子自然是这逸园的主人,翼王府的世子——君康逸。 翼王世子君康逸与世子妃萧茹伉俪情深,是当世美谈。儒雅温润的君康逸,从不似华朝其他贵族子弟一样流连花丛,年少时偶遇萧茹,全情投入,一往情深。萧茹没有世家大族的出生,母亲早亡,其父萧楷在朝为官,虽然很有一番才干,却因为为人太过耿直又没有氏族的支持,在官场蹉跎多年,还只是五品员外郎,这样的家世在讲求门当户对的华朝,是配不上翼王府的。面对门阀之见时,君康逸也未轻言放弃,与萧茹一起坚持了五年,终于修成正果,得了承天帝的赐婚恩旨,得以迎娶萧茹为世子妃。婚宴之上,君康逸当众立誓“此生不纳妾,与卿相守,白首不离”,传为一时佳话。 现今,君康逸在产房外焦急等待着自己与一生挚爱的爱情结晶降世,听着爱侣在楼内为自己受苦,而自己只能在楼外空等,满心无力,徒呼奈何。 就在男子的踱步,女子的阵痛哭叫,丫鬟的忙碌中,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君康逸实在无法忍受在爱人的痛苦中焦急等候,准备不管不顾强行闯进门时。天际突然一个惊雷响彻寰宇,惊得众人一滞,接着便听到楼内一声嘹亮尖锐的婴儿啼哭声。逸园内的众人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是可以放下了。 君康逸一夜焦急等候,忽闻惊雷一滞,再听到婴儿啼哭,真真是让他呆立当场,头脑中空空白白,只剩下“我当爹了”四个字在脑海中回旋。缓过神来的翼王世子完全没了人人称颂的温润清雅的风度,提起袍裾急急向楼门奔去,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句:“都在外面候着,谁都不许进来惊扰我的孩儿。” 君康逸进得楼来,熟门熟路,很快来到一座华贵典雅的红木雕花床前。“茹儿——,茹儿——”,伴随着君康逸的轻声呼唤,榻上假寐的女子欢欢睁开了双眼。 这是一个有着清雅面容的女子,她没有绝世面容,不是会让人惊为天人的美丽佳人,但只要一眼你就能感受到她的如水温柔,让人暗赞“女人如水,此言不虚”。应该是一夜妊娠的阵痛太过耗费精力,女子面色苍白,看上去有些憔悴,尤其那微有红肿的含水双眸,让人不禁产生想要倍加呵护怜惜她的感觉。 “康逸,见过我们的孩儿了吗?”,萧茹的声音明显透着虚弱。 君康逸看萧茹转醒,担惊受怕一整晚,总算放下心来。他为萧茹轻拢被角,从眉眼中都带着笑意,柔声说道:“呵,我担心你,我们的孩儿定是好的,我现在就看。”说罢拧过身走向乳母。 杨氏抱着襁褓侍立在一旁,听到这话,立刻迎了上来。怀中的新生儿已经裹入了锦绣襁褓,没听到婴儿的哭声,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很是安静。君康逸迟疑的伸出手,似乎是怕惊扰了襁褓中的小人儿,与所爱之人孕育得到后代、初为人父的感动填满胸腔,他的手都有些颤抖了。躺在床榻上的萧茹看着丈夫如获珍宝、小心翼翼的样子,无声淡笑。 萧茹的贴身侍女珠芸守在一侧,见了这一幕,忍不住一乐,走上前来从杨氏手中接过婴孩,嘴中笑着调侃道:“世子爷,你放心看,小小姐碰不碎的”,珠芸调整了一下襁褓抱着的角度,方便君康逸看到,嘴中继续说着:“你看看小小姐,瞪着眼溜溜转,多可爱,不哭不闹的,真乖巧。还有这眉眼,像极了世子爷呢。” 萧茹听他们说道,忍不住撑着床要坐起身来,杨氏忙赶上床前来帮手。“快给我也看看孩儿,听你们说的有趣,我还没来得急好好看看她咧。” 君康逸和珠芸抱着孩子走近萧茹,一起逗弄了一会儿小小婴孩,萧茹边逗弄边说道:“康逸,想想给我们的女儿取个什么名字吧。” 君康逸闻听此言,敛下笑容,示意珠芸接下孩子,肃言道:“茹儿,我不是早就和你说好了,我们生下的只会是男孩吗。” “可是···” 君康逸打断道:“没有可是,这是我们的孩儿,我一定要让她自在快乐的过活。茹儿,我都安排好了,不要再犹豫了,你知道的,现今君氏皇族凋零,而我们翼王府一脉又归属太祖直系,北胡不安,我们的女儿作为皇族的一份子,以后指不定要远嫁和亲,流落异国的痛苦我经历了13年,不想让我的女儿再受一次了。即时没有远嫁,皇族女儿的婚姻也从来由不得自己。我们给她男子的身份,用翼王府保她自在,不好吗?” “我知道你怕我身后无男丁继承血脉,你别多想,女儿也是我们的骨血,我只要我们的孩儿幸福。我不想我们孩儿因为是女儿身,不能自主,导致不幸。孩子过不好,更会难过的是我们。继嗣的事还有我弟弟康舒,你无需担心的。茹儿,孩儿是我们的血脉,是我们生命的延续,我只愿我们的孩儿一生自在快活,安乐幸福,现在我都安排好了,我们有能力避开,何乐而不为呢?”君康逸脉脉含情的望着萧茹,看着她因为生育而憔悴的面容,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面颊,又道:“茹儿,今日我被拦在门外,听着你在门内受苦,你不知我有多害怕失去你。叔母当初病死在回来的路上,说起来也是生熙儿时留下的病根。今天我在楼外等着,心中止不住的乱想,好在你和孩儿都平安,否则若是有个万一,我真是无法想象。你等了我五年,好不容易我们才能在一起的。这辈子这种担惊受怕有这一次就够了,这辈子我有你和孩儿就够了,我是再不要你为我生孩子,为我受这种苦了。茹儿,一切都安排好了,答应我,让我们的孩儿拥有男儿身份吧,这样对她好,对我们也好。” 萧茹满心感动,眼中隐约有泪光闪动,眼前她挚爱的男子毫无保留的爱着她和他们的孩子,他愿意抵押上自己的所有去欺瞒君王父母,家国天下,只是不想再让她受生育之苦,只是想为他们的孩儿消除那万一的宿命风险,她又怎会不明白。她看到君康逸灿若星辰的目光满含期盼,她偏头看到珠芸怀中的锦绣襁褓,她知他说得对,皇族儿女由不得自己!只是冒着这般风险给她男儿身份对是不对?康逸既然这般说了,自然是安排好了的,男子身份总会好些。可要欺瞒翼王府上下,要让那么多人在不知不觉中与我们的同担欺君灭门的危险,这······ 感动与犹疑,不忍辜负夫君美意,也是自己的爱女私心作祟,咬咬牙,萧茹终于轻点下颌。 “太好了”,君康逸笑着抱过萧茹,温柔抚弄了几下她的头发,这才转过身来,面色一肃:“杨嫂,珠芸,你们都是跟着我们的老人了,刚刚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我信任你们,茹儿的接生只让你们留在了房内,你们——” 杨嫂和珠芸之前看君康逸的安排就隐隐有些预感产房之事的不寻常,哪有世子妃生产,世子只许两人在内接生的道理?此时在一旁低头听了君康逸夫妇一席对话,感动他们伉俪情深,更多的是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不可避免的涌起了惊涛骇浪。将小姐报做少爷,泄露出去,一个不好就是祸及全家的灭门之罪啊!听到君康逸略带寒意的问话,对视一眼,急忙跪地表态道:“请世子爷放心!恭喜世子爷喜得麟儿!” 君康逸满意的一笑,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润面容,上前虚扶一把,让她们起身,又柔声说道:“好,这么大的事儿,我只放你们在这,对你们自然是放心的,以后小少爷就由你们照顾了,小少爷体弱,要多多注意。” 这孩子出生时哭声洪亮,一听就是难得的健康,又哪会真的体弱?杨嫂和珠芸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是在暗指要细心照料小少爷不能暴露了真身,当下齐齐应道:“是!” 听君康逸说完,觉察到室内有些凝重沉闷的气氛,萧茹轻启檀口,“珠芸,杨嫂,世子既然这样说了,自然是早有安排的,你们也无需太有压力。陛下对王府的亲近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放心,不会有事的。珠芸,来,把孩子给我看看。” “诶——,小姐。”珠芸甜甜的应了一声走上前来将襁褓放到了萧茹身边。她才十七岁,年纪小受惊得快,可听了软语宽慰,恢复得也快。她是萧茹的贴身侍女,一向佩服小姐的聪明,小姐说没事,那肯定就没事的。 杨氏也点头,两年前多她一个女人流落街头一无所有,还怀着身孕,若不是世子妃夫妇收留救助,怕是孩子和自己都保不全的。她的性命本就是世子和夫人的,就是被他们收了去也应该的,遑论保守“少爷”的秘密了。 萧茹满意的露出了柔弱却温柔的笑意,“康逸,快来给我们的孩儿取个名吧。” 君康逸对萧茹轻笑一记,她的夫人总是温柔着,含蓄着聪敏。坐上床沿,君康逸知道一切已经决定好了,便放下了心思,全心放在了妻儿身上:“皇族君氏实行父子联名制,孩儿的名要继承我的‘逸’字,我希望我们的孩儿能一生自由自在,快乐无忧的做她喜欢的事,我本是想给他取名一个‘乐’字的。” 萧茹知他还有后话,配合着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我改主意了。”君康逸卖关子。 “哦?”萧茹挑眉,她的夫君虽不是打定主意绝不回头的性子,但一向绝少犹疑,他既然决心让孩儿快乐无忧,取名乐字是再自然不过的了,又会有什么让他改主意呢? 君康逸笑眯眯的说道:“是老天爷现给了一字呢。” 萧茹对孩儿的一切本就倍加关心,好奇心完全调了起来,眉目一转含嗔带怪的看着君康逸,“康逸,别卖关子了。” “呵呵”君康逸笑道:“我们的孩儿诞生之时,天际突现惊雷,其声响彻寰宇,‘雷’字太过,也不好听,我们就取这天赐的‘宇’字可好?得天所幸,降福而生,我们的孩儿此生必然幸福美满。” 萧茹并未急着答话,惊雷破宇而生,这是预示着孩儿的不凡吗?思索着看着孩儿灵动的眼眸,萧茹眼中溢满母亲特有的温柔宠溺,爱怜的摸着孩儿的脸颊,新生儿的皮肤皱缩着并不美满,但在母亲手底却是最好最美,“康逸,不如用‘羽翔’之‘羽’吧。” “嗯?什么说法?”君康逸心中有些了然,却还是想听萧茹亲口说出。 萧茹又将温柔的眼转向自己的夫君,含笑说道:“‘宇’者,大而无边,天地四方。可我们不求孩儿惊天动地,只要她好好的,用它便不合适了。‘羽翔’之‘羽’则不然,它本就通‘宇’字,算是不负老天厚爱,用上了天赐之名。若是别处问起,可说取用‘羽’字在人名中代表独一无二、不可替代。至于我们,就用‘羽’字寄望她一生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快乐无忧,可好?” 君康逸心道果然,笑眯眯的补了一句,“还有天赐名字太过张扬,这样换个说法,省得传将出去没得为我们的孩儿添了些麻烦关注,是吧?”又小心的轻轻触了触宝贝孩儿的脸蛋:“你说的面面俱到,又哪能有什么不好的?明日我就去回禀父王母妃,我们的孩儿就叫‘君逸羽’。” 2第 2 章 赵羽一觉睡饱,感觉到自己在一个温暖紧致的所在,睁开眼是一片黑暗,身上传来一阵一阵的挤压之感,还没等自己回过神来,就感觉身上一松,眼前一亮,耳听, “生了,生了——” “小姐,你得了个小小姐!” “快拍拍,孩子没哭!” 然后是屁股上传来一响,赵羽条件反射“啊”的一叫,出得口来却变成了一声绵长洪亮的婴儿啼哭。 赵羽睡得迷糊,恍惚中以为到了起床去上课的时候了,嘟囔了一句“好奇怪的梦”,却听自己口中这一段话,又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婴儿哭声,赵羽这才清醒过来,方知自己不是做梦,不是幻听,我变成一个婴儿了!这一下又是怎一个“惊”字了得。 我不就睡了一觉,怎么就变成小孩子了!这是怎么回事! 赵羽心内叫嚣的功夫,已被包裹到襁褓中无法随便动弹了。为了搞清现在的状况,赵羽只能转悠着眼睛四处打量。 给自己裹襁褓的这个女子,大约三十来岁吧,简单的发髻和简练的襦裙,颇显清丽。等等!发髻!襦裙!不会是古代吧!赵羽心中又是一惊,又转过眼睛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没看花眼。 就一个人的发型,也许是特殊爱好什么的,没事没事,反正都变成小孩了,就算真是古代也没多大差别。赵羽心中安慰着自己,又溜溜转着眼睛想看到更多来收集外部信息。好像是晚上,点了很多蜡烛、油盏灯什么的,太黑看不清房顶,那边好像是柱子、房檐,这床挺古雅的,被子是锦绣,床上的人看不到,这样看来应该真是古代了,似乎还是大户人家,······赵羽确定自己到了古代,心中思绪万千,却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空白,莫非是传说中的穿越?可我昨天就是照常上课吃饭睡觉,别的什么也没做啊! 赵羽再看自己处境时已经在床边被四个人围着逗弄了。 床上半卧着的女子,面色有些憔悴,看着自己的眼睛弯弯的,满满的温柔宠溺。这应该是刚刚生下我的人吧,一看就是个慈母啊,应该会很疼孩子。 房内四人中唯一的男子,眉目俊朗,丰神如玉,让人但觉一股俊秀儒雅之气扑面而来。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给人很是沉稳可靠的感觉。是这个身体的爸爸?看他这又欢喜又紧张的样子,应该是第一次做父亲吧,想来会是个好爸爸。他这衣服看起来挺有质感的,不知道是什么布料,应该是不差的,还绣了些的纹饰,看起来挺贵气的。嗯,应该是个富贵人家。 这是传说中大户人家的小丫鬟吧,也就十六七岁,高中生的年纪却要为奴为婢,真够心酸的。小姑娘眼神灵动,长得挺讨喜的。这应该不是那些虐打奴仆的暴虐人家吧。还有之前给这小身板包襁褓的人······ 就在赵羽打量着面前的四个人,心神电转的时候,君康逸决定隐瞒女儿身份,对外宣称男孩的一席话又一字不落的飘进了耳朵,这让在现代特别看不惯某些重男轻女现象的赵羽在心中狠狠的赞了他一把。 “这个爸爸有觉悟,对妻子好,对女儿也是真够好的,羡慕啊。哦,不用羡慕,现在我就是她女儿。女扮男装不错,现代都嫌弃女装,古代的女装穿起来肯定更是麻烦。而且古代女子地位太低下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长到十来岁就要嫁人,还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相夫教子什么的,太可怕了!女扮男装好,有个富二代的男子身份,想干嘛就能干嘛,这对父母又这么宠孩子,我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封建压迫吧。······” 赵羽在现代就没买过女款衣服,嫌它们收腰紧身的穿着难受,她偏爱宽松舒适的男装,尤其喜欢简洁的牛仔裤和衬衣搭配,再加上那一头为了凉爽舒适而从不过耳的短发,没少被人认成男生,还要被夸长的清秀。为这事儿她没少被朋友调侃笑话,吐血三升,却还是为了舒心我行我素。所以赵羽在听到女扮男装的安排时,全没有一丝小女生的不情愿,要是身体条件允许,她都该跳起来拍案叫好了。 听到夫妇两给自己取的名字,赵羽心中默念:“君—逸—羽,名字倒还听得,还和我的名字一样有个羽字,巧合?亦或是命中注定?”旋即她又郁闷的想到:“鬼扯的命中注定!我这就是倒霉催的,好好的一觉醒来,就这么无缘无故物是人非的穿越了。不过听他们皇族,世子的,再有这房内的典雅陈设,我这命似乎还不差,转生成了王孙贵族?什么皇族凋零,北胡不安,这到底是个什么年代啊,莫不是架空?唉,不知是穿越,还是转世,我一没死,二没遭雷劈,三没遇车祸,这不科学啊!我在现代虽然没有父母亲人,可有朋友,过得挺好的,干嘛莫名其妙的来了这陌生朝代了。昨儿才得了奖学金,想着这几天要给熙儿买生日礼物的,本来还纠结着不知道买什么好,现在可好,想纠结都没机会了!也不知这皇族王孙的身份好不好用,和亲?北胡?不会是宋朝那种窝囊朝代吧,可别成亡国奴了!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赵羽思绪混乱,颠三倒四的一通乱想,最终心内长叹一口气,“罢了,我本就是孤儿,在哪不是待。不管现代的我是死了还是失踪了,反正没有亲人为我哭,来这还能白赚一对好父母。至于朋友们,为我伤心一阵也就过去了吧,世界那么大,朋友那么多,对他们而言,多我一个朋友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会没事的。”赵羽这般无奈的宽慰着自己,心底却又浮起了一双清亮的眸子,“熙儿会很难过吧,我们一起在孤儿院长大,一起靠着优异成绩和全额奖学金读到大学,二十年来患难与共,早就成了比血缘亲人更亲的人了。我答应她毕业之后和她在那个碧海蓝天的城市汇合,一起经营未来的生活做彼此的亲人,这辈子都再不分开的。如今,我要食言了!”又想到大学之后分隔两地,每年相见时她的身边都不缺少优秀男孩的身影,赵羽心道:“长大了,再不是幼时相守的岁月了,她总会遇见一个对的人,守护她的温柔缱绻。我们总归有一天会有各自的生活,如今也不过是离得远些,来得比预想的早些罢了。熙儿,也会好的。既来之则安之,从今天起我便是君逸羽了。” ==================================================================================================================== 二十岁的赵羽变成刚出生的君逸羽,直接后果是变猪,也就是过上了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许是婴儿的身体机能在作怪,君逸羽感觉每天都睡饱了,但就是睡不醒,迷迷糊糊醒来,明明不想再睡,但就是扛不住的又闭了眼掉进睡眠的无底洞中。赵羽考虑到自己是普普通通一觉醒来就换了个时空,作为君逸羽的她还考量着不睡觉,怕睡了醒来又换了个更糟糕的境地。结果完全是瞎操心,因为她的身体自发的就调整成了睡神模式,想不睡都不成! 出于对君逸羽身份保密的需要,君康逸宣称孩儿体弱,避免冲撞,不宜接触外人,只安排杨氏和珠芸照顾小少爷,其他的闲人免扰。就这样君逸羽生活在母亲萧茹坐月子的逸园主楼内,天天见的也还是出生时看到的四个人,就连翼王和王妃也只在孙儿出生的第二天来看了看。他们很是欢喜,但怕冲撞了害了孙儿,没留多久就走了,之后也是天天打发人问候着但没敢再来看。 君康逸对妻儿很是关爱,每晚必来陪伴,白日不得不出门当值办差,但一有闲暇就会回来。漫长白天,逸园主楼除来小小的君逸羽,就只有三人。萧茹本就性子娴静,再加上是坐月子,只时不时的看看孩儿就能欢心,过得很是安乐。乳母杨氏毕竟年长,性情也够稳重,细心照顾小少爷,偶尔刺绣,日子也是过得。只是可怜了珠芸,本就年龄不大,还是个机灵爱玩的性子,却只能成天呆在主楼守着呼呼大睡的小少爷,也就有些难熬难耐了。 珠芸无聊起来,就只能在君逸羽床边碎碎念一些王府的事情,不知是说给小少爷的,还是闲得慌的自言自语。不过,自从出生起就没出过门的君逸羽少爷也多亏珠芸的无聊碎碎念才了解了一下自家事。 翼王府一脉原本应该是李姓,和华朝的皇族君氏从血统上看更是八竿子打不着,至于现在怎么成了皇族,却还颇有一段故事。 现在稳坐皇廷的承天帝,是先帝安承帝的第三子。 高宗安承帝十八岁时承继大统,少年天子,春风得意,很是有一番雄心壮志。安承三年,北胡宏朝皇帝多兀希根病重,北胡储君未定,皇子争位,贵族争权,国政混乱。时年21岁的安承皇帝,年少志远,本就想要有一番作为,闻听北胡局势,感叹天赐良机,老天爷也成全他建立传唱千古的帝王功业,于是御驾亲征,出师北伐。 华朝三十万大军兵分三路,初始战况顺利,一路高歌猛进。安承帝志得意满,准备一举攻破北胡王庭塔拉浩克,大军深入,轻兵猛进。却在此时,多兀希根驾崩,公主媪敦格日乐以雷霆手段控制朝局,扶持幼弟杜那图即位,又拜苏勒和克为帅,领兵反击华朝军队。 苏勒和克识破华朝东路持重缓行,吸引戎军主力,使北胡军队无暇西顾,保障中、西进军的战略意图,并顺势而为,发兵东路,让华军以为戎军中计,用兵大意。而苏勒和克充分发挥了北胡军队的骑兵优势,利用广阔平坦的地形,集中主力战破了华朝的东路大军。华朝三军合围的计划失败,准备回撤,撤退之时又被苏勒和克各个击破。此一战,君朝军队损失不下十万,年仅28岁的苏勒和克一战成名,立下不世功勋,成为当世名将,华朝战败求和。 北胡虽在媼敦格日乐的强势手段下确定了帝位,但国内局势并未完全安定下来。尤其外敌已破,国危已解的情况下,内部各方又在蠢蠢欲动。媼敦格日乐考虑到急需苏勒和克回朝震慑,同意华朝请和,要求战败的君方割地赔款,并遣送质子来戎。安承帝同意和谈条件,签署协议,黯然班师回朝。而出生未满周岁的皇三子,也就是现在在位的安承皇帝君承安被送入北胡为质,三皇子的乳母李氏以及李氏的长幼二子都随行陪君承天来到了北胡。 作为质子,君承天流落北胡的生活很是艰辛,随员都被北胡打发走了,只留下李氏母子照看。李氏的幼子李乐,与君承天同岁,来戎路上就已夭折。李氏虽然痛苦,但受君承天母妃的托付,又怜惜君承天刚出生就孤苦无依的流落异国,将对幼子的疼爱也倾付在君承天的身上,对他很是照顾。李氏哺育君承天长大,质子府的供给短缺,她白天帮人洗衣服赚钱,晚上又刺绣换取银钱,来补贴生活,让君承天得以长成。李氏的长子李康比君承天年长八岁,从感情上对君承天视若亲弟,两人关系很是亲厚。 在戎十五年,君承天与李氏母子相依为生,李氏因为长期劳作身体病弱而亡故,而后李康又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君承天的工作,如同长兄。李康和君承天在北胡相继娶了当地的汉族女子,娶妻之后也生活在一起,亲如一家。李康在安承21年和安承27年相继生下了长子李逸和幼子李舒。君承天因为质子身份,回国无期,一直不敢生下孩儿,也更因此,君承天和妻子吴菡对待李逸和李舒如同己出,李逸和李舒也一直称呼他们为叔父、叔母,很是乖巧。 安承帝自从御驾亲征的北伐失败后,心灰意冷,磨灭了所有的雄心壮志,沉迷于酒色之中做了个安乐皇帝。安承帝纵情后宫,妃子争宠严重,再加上皇后绵软,使得后宫宫廷斗争严重。安承帝有多位皇子,但却不时“夭折”,或是亡于“意外”,到得安承33年,安承帝病弱再无所处,而皇子却只有远在北胡的三皇子君承天得以保全,君臣商议决定迎回。 在北胡为质多年以为一生回国无望的君承天听到消息大喜过望,迫不及待的与妻子吴菡要下了孩子。安承34年元月,吴菡诞下女儿君元熙。同年三月,君承天携家眷回朝,李康一家随行归国。君承天前半生凄苦非常,为质三十年,以为此生归国无望,好不容易得以重归家国,共穷困的妻子吴菡却在途中病逝了。 安承34年末,被酒色掏空而身体日弱的安承帝驾崩,君承天以太子身份登基为帝,是为承天帝,次年改元承天。 承天帝即位后,下旨追封吴菡为贤秀皇后,封公主君元熙为祥熙公主。又感念李氏母子,对外有言:“朕在北胡,幸得李氏母子照顾,待朕若子、若弟。若无李家,朕早已化作北胡枯骨,更遑论有朕之今日。困顿相依不敢或忘,富贵之时,若无李氏子与朕共享,朕无颜颜坐拥君氏天下。”于是下旨:“李氏为朕义母,追封为温仁皇贵太妃。朕之义兄李氏子乐早夭,拟追封怀王,追谥‘思’。朕之义兄李康,赐君姓,更名承康,封翼亲王,翼王一脉永归我君氏皇族太祖嫡系帝脉之下。翼王之子为朕皇侄,依我君氏皇族之法,更名君康逸、君康舒。翼王长子君康逸封为翼亲王世子,次子君康舒封为淳安郡王。” 于是,便有了这和君氏血统全然无关的华朝皇族帝系翼王府一脉。 3第 3 章 承天十一年走到了五月,君逸羽已经过了八个月的婴儿生活了。翼王府里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开始忙碌,君逸羽从珠芸的碎碎念中得知,王府的二爷二公子,也就是他的叔父淳安郡王君康舒,要娶亲了。据说是皇上保的媒,女方说的是长孙世家当代族长的嫡亲孙女。 承天帝对翼王以皇兄相称,很是敬重,对君康逸和君康舒以皇侄相称相待,也很是关爱。也许是三十年在外为质的原因,承天帝对正统的君氏皇族很是疏远。除了同母的延平长公主,他与同父的其它几个长公主也不甚亲近。 翼王是承天帝即位后才封的,虽然有皇族的牌子,这十多年来又立下了不少军功,但毕竟缺少底蕴,比不得很多老牌的华朝贵族。为了让翼王府早日融入华朝世家,承天帝没少下工夫。当初,君康逸坚持了近五年,大有娶不到萧茹就不娶妻的念头,做皇叔的承天帝疼爱侄子,无法只能成全。到了君康舒的婚事,承康帝出于为翼王府考虑,一早就以皇叔的身份大包大揽了,安排联姻,选中的便是这长孙家。 长孙世家诗书传家,历史向上可追溯几百年,在华朝的名门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翼王府这种短短十年间崛起的豪门虽有圣宠和皇室身份,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的缺少底蕴。联姻长孙家则不然,它必将成为翼王府在真正步入大华名门,逐步获得华朝贵族真心认可的过程中的绝佳助力。 再者长孙世家的这位芳名长孙蓉的嫡女,虽然才十五岁,却是自小就广有贤名的才女兼美女,在京都乃至大华都拥有无数的仰慕者。以承天帝想来,这是给自家侄儿寻了个打着灯笼找不着的绝好妻室,男当婚女当嫁的正好般配,算不得纯粹的为联姻而联姻。 至于长孙世家,皇帝赐婚已是莫大的荣光,推无可推。 君氏皇族血脉一直就不丰厚,太祖直系的帝王一脉,自先帝安承往上推算更是三代都是独子单传。安承帝膝下儿女不少,但长成的男嗣也只剩下了承天帝一个独苗,承天帝甚至只出了一个祥熙公主,还大有此生都不再选妃封后的势头。现有的君氏皇族都不是华朝开国太祖君瑾的子孙,只是太祖兄弟的后代,传到如今早已与帝王一脉血缘疏远了。这样的情况下,翼王府一脉在皇族中异军突起,虽无血亲关系,但奈何皇帝看重,认做义兄,充入帝脉,待之更是亲比同胞更甚。承天帝春秋鼎盛,翼王府便是不靠联姻,顺其自然的发展,必然也是富贵传承,只是在名门心中的地位崛起快慢的问题罢了。 前年翼王挂帅援兵西武,得胜而回,今上率领百官亲迎不说,更是当众以兄礼待翼王,加尊“辅国翼亲王”,升一品骠骑大将军,任兵部左侍郎,领北营禁军,总管京都城防。其中的恩宠厚遇,今上对翼王府的全力提拔和信任毫不掩饰,瞎子才会看不进去!长孙世家在大华名望虽重,但在朝高官并不多,借着联姻翼王府的顺风车必能分得圣眷,为家族发展赢得契机,傻子才会冒着抗旨的风险拒绝! 摒去那些争名夺利的小算盘,君康舒除开好玩的名声,其人品在华朝贵族子中也还算出挑。淳安郡王的正妃,皇帝的侄媳,这样贵重的夫家身份也不埋没长孙世家嫡女的名头,算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何乐而不为? 六月中旬某天,翼王府内却是处处红纱,处处“囍”的真真红火热闹了起来,二公子的婚事就在今天了。名门重臣的婚礼,总是少不了皇帝的参与。不过皇上很忙,而且来了大家不自在,所以皇上往往只在拜堂时象征性的出席或是派人聊做代表。可轮到翼王府与名门联姻,承天帝一大早的就早早带着祥熙公主到了王府不说,更是像普通富贵人家的叔叔操心侄儿婚礼一般,询问着婚礼的一切是否妥帖。 古代婚礼,又称“昏礼”,黄昏迎亲,夜间庆贺,承天帝来得这般早,只这一下表现出的积极性,就能让君朝的朱门豪族再好好掂量掂量翼王府的分量了。 承天帝在翼王府时是一点皇帝架子都不摆的,只当还是自己在北胡与李康兄弟相守的日子,也只让王府的下人称他“二老爷”,称祥熙公主“小姐”。在翼王府自得其乐的承天帝,询问了一切妥当,又想到了去年重阳节新得的侄孙他还没见过呢。听到君逸羽诞生的消息时,承天帝很是欢喜,当即就想来看的,不过听说宁安寺玄慈大师给小侄孙批命说他年幼之时不宜多见除父母以外的人,承天帝只能压抑着冲动遗憾作罢。 承天帝思量着:“今日喜气,亲叔父的大喜日子,小家伙肯定也得露面,朕去看看,也不多待,想来一时半会也不妨碍的。”于是命人叫来了君康逸,带着祥熙公主君元熙与君康逸一起去了逸园。 此时九个多月的的君逸羽早已告别了睡神生涯,好不容易熬过了五六个月,这个婴儿身体总算是开始长力气了。憋屈太久不能自己动弹的君逸羽,从能动手动脚开始,就成了个猴儿,成天在床上伸胳膊,踢腿,打滚,没个安静时候。珠芸和萧茹不时守在床边,大床任他翱翔,萧茹见了只觉得自家孩儿活泼可爱,而珠芸却念着自家小少爷是个能闹腾混世魔王。君康逸听了,心中一切,换你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试试几个月的婴儿生活不能动弹看看!“我这是瘫痪恢复后的后遗症,外带还能锻炼点这小胳膊小腿小身板。” 承天帝带着祥熙公主,随着君康逸来到君逸羽所在主楼时,君逸羽正好在做他美其名曰的“锻炼”。萧茹作为长嫂,一清早就带着杨氏为小叔张罗婚礼去了,只有珠芸陪守在床边。珠芸在翼王府中看到皇帝和公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知道规矩,也没觉惊奇,今天二爷成婚是皇上亲赐的,皇上不来王府才奇怪呢。她只起身恭敬的福礼,口称:“二老爷万安,小姐万安,世子爷安。”承天帝轻轻抬手示意了一下,珠芸就自觉退开候在了一旁。 君逸羽在打滚途中看到自家爹爹和一大一小两人进来,知道自家叔叔今天结婚,指不定有人来看自己,也就没觉惊讶,虽然他上一次看到陌生人已经是九个月前,出生第二天见到的这个身体的“爷爷奶奶”。见到有人来,他也就停了锻炼,只趴在床上,头对床边,睁着个眼睛滴溜溜转。 没等君逸羽打量好两个陌生人,君康逸已经走上床前作势要抱起他了,这正好挡住了君逸羽的目光。 “逸儿,你小时候很是安静乖巧,想不到生了个孩儿倒是个小皮猴。” 被君康逸抱起后,君逸羽才看清打趣自家爹爹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男子身穿杏黄底团花锦衣,相貌堂堂,面容上含着和煦的笑意,颌下三缕长须更添温文。双目炯炯,隐有神光,一看便知睿智,身上更是自然散发了一种长期身居高位手握权柄才有的威仪。 君康逸笑着回道,“叔父说笑了,不过羽儿还真是够皮的。就我们刚刚进来看他打的滚,他每天不这么弄得自己没力气是不会停的。” 君逸羽之前听珠芸唤这人“二老爷”,君康逸又称他“叔父”,心中很是纳闷,“翼王倒是有个兄弟,可听珠芸说他被追封了怀思王,很小就夭折了啊,这又哪来了个二老爷叔父的?”转念释然,“看他这模样就是个高官显贵,许是哪个和翼王交好的朝廷大员吧。” 十二岁的祥熙公主继承的皇族血统中本就很有一些美人的因子,再加上她的生母,已经故去的贤秀皇后据说面貌也很是清雅耐看,又有她美姿仪的父皇的基因,初初长成的君元熙已经很是有一些美人胚子的味道了。只是作为帝王独女,仆从如云,却没什么能亲近的人,这份孤独让年幼的她看起来已有些清冷。承天帝登基时追封了贤秀皇后,十来年来不纳后妃,更别提再立皇后,任凭大臣百般上疏,一向善听谏言的承天帝在这一点上却是不许,只坚持说“追思贤妻,无心于此”。皇帝痴情,不再结婚,不再生子,大臣们就是撞破了脑袋也逼不出来吧。所以十二岁的祥熙公主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婴孩,当下忍不住有些好奇的探头来看君逸羽。 君元熙身量高挑,但她是女子,又只有十二岁,比起身长八尺的君康逸来自然不够看。为了看清君康逸怀中的小孩,她只能踮了踮脚。 承天帝见了在一旁捻须微笑。 君康逸发现了祥熙公主的意图,很久没见她这种少女模样了,心中也很是一乐,弯下身体将怀中孩子向她倾了一倾,口中调侃道:“小熙儿,很久没见你这样了,想看就说嘛。啰,皇兄放下来点让你好好看看。” 君元熙看自家父皇和皇兄看自己笑话,极为难得的红了红脸。君逸羽这时也正好能打量打量这小姑娘,见原本冷着个脸的小姑娘突然微微红了脸很是可爱,对她咧嘴一笑。 君元熙见了,有些惊喜,早丢了长期宫廷生活熏陶出来的公主的稳重风度,恢复了些孩子模样,一手指着君逸羽,一手扯了中年男子的衣袖说:“父皇,你看,他在对我笑。父皇,我在宫中怎么就没见过这么有趣的小东西呢?” 君逸羽听着小姑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小东西”在心中暗暗一撇嘴,“你才是个小东西呢!”旋即有有些纳闷,“听这‘父皇’‘宫中’的,莫非他们是皇帝和公主?难怪这男子身上这么有气势。莫不是传说中的王霸之气?这皇帝这么亲切,还真是难得。爹爹和他们说话也挺随意的,看来珠芸念叨的不错,翼王府和皇帝家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承天帝在听到君元熙前一句话时,笑容很明显的加深了一下,却又在她的后一句话中笑意一凝,眼眸闪过些许黯淡。 君康逸细心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便关切的说道:“叔父还是放不下叔母吗?叔母去了这么多年,小熙儿都这么大了,叔父还当放宽心吧。叔母为人是最好不过的,她在天有灵,必是想要叔父过得好,不忍见叔父如此自苦的。” 承天帝听了只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君元熙知道自己一时忘形说到了自家父皇难过的话题,想到她那从未见过的母后,君元熙也是心下黯然,也不再做声。 君康逸有意打破这沉默,又倾了点身体对君元熙说道:“小熙儿喜欢我家小羽儿吧,若在宫中闷了可以来看看啊,他可是得叫你姑姑的。以前每年你都会来翼王府住些日子的,这都好几年没来了,也不知你在宫中忙些什么,看着都没个笑模样。” “谢谢逸皇兄,我在宫中读书,过得挺好的,要有闲暇,会来看的。”君元熙又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但若细听,她那淡淡的声音中还是暗暗有着一丝亲近的。 君康逸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她这模样,只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 承天帝作为皇帝毕竟不普通,黯淡了一下,也就很快调整了心情,见时间不早,上前笑眼拍了拍君逸羽的脸蛋,塞了块龙佩在君逸羽衣领里,语中含笑,“皇家帝裔男丁的玉佩,早就给我这侄孙打造好了,这可是我和你爹爹的第一个孙辈,我早想着要见了面亲手给他的,可惜之前一直没机会。这孩子看起来就是个机灵有福的,不过玄慈方丈的批命必有道理,康逸你就好好照顾他吧,有什么要的只管去宫里取。时候不早了,你二弟那也快到时候了,我们走吧,别误了吉时。” 君康逸闻言笑着应了,又把君逸羽交给了珠芸,交代她给君逸羽收拾好玉佩,便随着承天帝、祥熙公主一块走了。弟弟大婚,他这个做哥哥的当仁不让,迎宾待客什么的,处处都要照应着,很是有些忙碌。 4第 4 章 君康逸一行人走后,珠芸将君逸羽放到了床上,从他衣服间掏出龙佩,捋顺了玉佩上系的金缕线,将他挂到了君逸羽的脖子上,也不管这么点的孩子是不是听得懂,就开始对他嘀咕道:“逸羽少爷,这玉佩你可就得怜惜点,这可是龙佩呢。帝皇至亲才能用的。皇上对翼王府是打心眼的好,是真当亲人看的,有些人家骨肉兄弟也没这么善待的。皇上也是个命苦的,才出生没几个月就被自己的爹爹送走了,还是在外国做质子,日子苦不说,成了亲都不敢要孩子,想想都可怜。好不容易熬了三十年,走运可以回国做太子了,皇后又死在了回来的路上。唉!这要是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想不开。从古到今也没见过这么痴情的皇上,公主都十二岁了,贤秀皇后走了也十二年了,宫里硬是没一个妃子,听说大臣们都劝说不了。皇上只有一个公主,又没有亲兄弟,也不知道皇上之后会是个什么光景······” 君逸羽早已经习惯了珠芸有事没事的念叨,这也难怪,十六七岁的姑娘正是活泼爱玩的年纪,却只能天天在屋子里陪一个奶娃娃,换谁都无聊。君康逸就只当是在前世有个话唠的室友,反正他还是个小萝卜头,什么都干不了,没事听点八卦也是好的。君逸羽也挺喜欢这个从出生起就陪着自己的小丫头,要没有她的自言自语碎碎念,天天在这楼里又没接触过外界,他肯定搞不清外面的状况。 君逸羽推测珠芸应该是从小养在府里的,就像“家生子”差不多性质的那种,然后从小跟在主子身边,得主子喜欢,自然不用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势,也就养成了纯洁的心思,为人天真烂漫。你只听听她说的这些话,有谁会说皇帝命苦,皇帝可怜,皇帝不容易的,甚至还来了个换位思考说自己这样肯定受不了,真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啊。 不过君逸羽也有些同意珠芸的说法,作为一个有现代灵魂的人,他可没有对帝王的敬畏之心,只以常情推想觉得承天帝难得罢了。听珠芸说话,他的心里面也在寻思,“这皇帝还是挺顺眼的,看他对翼王府这么好,对爹爹也像亲侄子似的,对我以后肯定也差不了。听起来这个王朝好像后继无人啊,皇帝只有一个公主,总不会让公主做女皇吧。这倒也有些意思。唉,想这些个干嘛,莫名其妙来这九个月了,虽然他们都对我很好,可顶着个女扮男装的不定时炸弹在这也太危险了,指不定哪天来个欺君之罪,我在这无牵无挂的死了都无所谓,可别害了这一大家子呀。” “君康逸,哦不,爹爹,唉,也不太对,他才二十出头,比我大不了几岁!唉,反正就他了,也不知他是怎么安排的,可别一个不好祸及满门啊。唉,算了,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想了也是白想。大不了我机灵着些不让人看破身份就好,以前没事还能被人认作男生,这回刻意女扮男装小心些肯定识不破。” “这君华王朝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从珠芸那听到的一星半点,也不知是不是小姑娘道听途说的,还是让我快些长大了去翻翻这的史书吧。”想到这君逸羽无奈的晃了晃自己的婴儿小胳膊,心中念头一转,却是一喜,“对了,这的人说话和普通话调子有些不同,可我完全能听懂,这个未知朝代莫非是历史的断层?是中国历史在不知哪个节点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旋即他又泄气,“有什么好喜的,前世史书看得多,也就是个业余爱好,我难道还要为能亲身考古而沾沾自喜不成?古人也就听着耳熟,就算没有转换空间,可时间总归是变了的,怎么着我都是流落异世了。罢罢罢,我是不指望一觉又睡回去的,来了九个月了,就是熙儿他们再伤心,也都该好了。反正我无牵无挂的,来都来了,只要不连累别人,也就是个生命从头再来罢了。” 君逸羽前世就是个孤儿,许是出生时的一无所有,让他珍惜自己得到的一切,却从不过分强求。乐天的性子虽然失了主动性和进取心,却从不缺乏开朗豁达的情怀,也自然而然的有了绝佳的适应力。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2节 九个月早已让君逸羽过了适应期,既然打定了主意,他也就不再多想。回过神来无事可做,他倒是好奇起了皇家的龙佩,也不知是什么样子,干脆拿起来把玩一番。 这块龙佩是长方形,有成人半个手掌大,吊在这小身板上有点沉,若不是有绳子挂着,他这小手板还指不定会拿不住它。看这造型,君逸羽判断它应该是以后挂在腰上用来做身份象征的。玉质细腻通透,手感温润,不知道是哪个品种的玉石,但肯定是前世求也求不来的极品宝玉,皇家果然都是些好东西啊。玉佩的雕工也很是出彩,正面的蟠龙很有威势,背面是云纹,中间留白,阳文铭刻“逸羽”二字,字是行楷,龙飞凤舞,很是大气美观。君逸羽两手抱着玉佩摩挲着,心中道了句果然,“文字还是汉字,倒是给我省重新识字的麻烦,只要注意注意繁简就好了,好在前世跟着阿诺学了好些年书法,应该没问题。不知道这是有着相似文化传承的平行空间呢,还是中国历史在某点换了个方向转弯。希望是后者吧,就算王朝不同,但在同一个地球能让我多点归属感也是好的。” 君康舒拜堂成亲时,君逸羽被君康逸抱去了大堂,作为亲侄儿见证叔叔的婚礼也是义务,不知是皇帝还是翼王提前招呼好了,见君康逸抱着孩子,大家都只远远的点头示意,没人过来“妨碍”这位皇家宝贝孙子的命理。 君康舒十八岁,他与君康逸不同,虽然在北胡出生,但随承天帝回国时才七岁,幼年在北胡的穷困生活他没留下多少记忆,记事起就已经是皇帝的侄子,翼王的幼子了。前7年略去不提,君康舒是富贵中长大的贵族子弟,好在皇帝和翼王府对他虽然宠溺,但从不骄纵,又有长兄作为榜样,君康舒虽然爱玩爱闹,还有些公子脾性,却算不上纨绔。皇家的教育让他顺从家国意志,即使不顺本心,也会遵从,服从对家中有利的安排。而君康逸则不同,随同归国时他已经十三岁了,在北胡长大的经历让他少年时吃了不少苦头,磨练了坚毅不屈的性子。知道父辈在异国的不易,所以总是乖巧,照顾幼弟。回国的后天富贵升华了他的气质,总是儒雅温润,但这温润绝不是绵软。婚姻的选择上,他体谅家国父辈,没有激进的抗争让尊者闹心,只默默坚持着痴情所爱,用时间让人看清他的坚定,最终换得了认同。 君康逸和君康舒性情迥异,但却极为要好。君康舒爱耍爱闹的性子,君康逸虽不会陪着闹腾,但只要不是出格的事情,他也绝不阻止,只用长兄包容的眼光笑看幼弟顽皮。如果换做口头上的交锋调笑,兄弟两个你来我往,还很有一番热闹。 得知有了小侄儿,君康舒很是兴致勃勃的来过,熟知自家兄弟性子的君康逸总是三言两语的把他打发走了,否则他觉得好玩起来,君逸羽的身份肯定保不住。 君逸羽从珠芸嘴中也没少听说过君康舒玩乐的事迹,在婚礼上却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叔叔。 君康舒迎亲回来,用红绸牵着新娘子进得大堂,就注意到了自家哥哥抱着娃站在堂侧,君康舒对他很是一阵挤眉弄眼,看那眼色,要不是大家都等着看拜堂,他能直接凑过来逗乐一番。结果可好,才“送入洞房”他就急吼吼的跑了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逃婚。 君康舒抬手拧了拧君逸羽的脸蛋,嘴里对抱着孩子的君康逸说道:“大哥,我好心好意的去看侄子,总被你打发走,现在怎么样,你这宝贝疙瘩,还不是逃不出我的掌心。” 君康逸见弟弟手下还算有分寸,只是笑着道:“知道你二公子的厉害。新娘子还等着,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不要胡闹。你自己的侄儿,总是在王府的,又不会跑了,以后多得是时候给你看,你有什么好着急的。你要再不过去,新娘子生气跑了,爹娘叔父教训起来,可别说做大哥的没有提醒你。” 君康舒自然知道事情的轻重,三番五次看不到侄儿,今天总算出了口气,他也是心满意足,没有多耽搁,又急匆匆回去牵起红绸,无视了翼王、王妃、承天帝的吹胡子瞪眼,以及来宾掉了一地的眼珠,大摇大摆的带着新娘子走了。 看完拜堂,君康逸叫杨嫂把君逸羽带回去,他自己还得留在这招呼客人,替自家当新郎官的兄弟挡酒。 君逸羽想到刚刚见面的“叔父”,就颇觉好笑,“和爹爹长的有七分相,但看性格,却是一个天一个地的相差太大。分明还是个闹腾的大男孩嘛。珠芸她还真没念叨错,难怪爹爹连看都不敢让他看我。捏得真疼!天子赐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两人说不定之前见都没见过,就这么成了夫妻,以后也不知道合不合得来。这种封建婚姻啊,就跟买彩票似的,还不能自己选。新媳妇据说是出自诗书名门的才女,才貌卓绝,可和这‘叔父’的性子配着,怕是够悬。就这叔父的样子,旁人都认定的优质股,怕也未必会合乎他的心意吧。还是爹娘这样的自由恋爱好,相亲相爱掏心掏肺的,这才是眼看着能恩恩爱爱走一辈子的人嘛。” 皇帝主婚,大华百官贵戚纷纷赴宴,因着外客太多,萧茹帮忙操持了一天婚事,又招待女眷,也就没去大堂观礼,好容易忙完,只回房内看书,珠芸也陪在一旁。等从杨嫂手中接过了君逸羽,珠芸憋了一晚上的好奇都变成了言语流了出来:“听外面这么热闹,来的人一定很多,上次陪着小姐拜堂就是。听说新娘子长得很漂亮,好想看呀。二爷天天玩玩闹闹的,成亲了会怎样呢······” 5第 5 章 君逸羽九个月没见过外人,今天一股脑的婚庆场面太过热闹,他这小身板都有些不适应了,回来只觉得上下眼皮打架。躺在床上还听到珠芸念叨,不比平时睡不着用它催眠,今天就只觉得烦人,不禁出声嘟囔了一句,“珠芸,别说了,我要睡觉。” 珠芸听到君逸羽说话不禁有些呆傻,随后大喜过望的想要君逸羽再说一句来确定自己没有幻听。“少爷,你会说话了?再说一句看看。” 君逸羽只是翻身睡觉不搭理她,珠芸只得自己跑了出去,估计是去隔壁向萧茹报喜了。没了珠芸在旁干扰,君逸羽很快掉入了梦乡,至于今夜逸园又陷入怎样一番欢喜,就不是他能知道的了。 其实,长到七个月大的时候君逸羽就发现自己能说话了,那时候没少被逗弄着要他说话。但散漫的君逸羽同学怕麻烦,不会说话就没少被逗乐,开了口那还了得?毕竟,前世的君逸羽好兴致的时候也是逗过孩子的,亲身经历告诉他,能说话的小孩逗弄起来比不言不语的小不点更好玩。推人及己,他自然懒得说话了给自己找麻烦。这么小,他就是能说话也不能说出什么有营养的话,难道成天傻不拉几的被人逗着叫这个叫那个?所以,任人百般引诱,九个月下来君小少爷硬是坚定不移的锁着嘴,若非今日珠芸这一下误打误撞,还不知道何年何月他才会大发慈悲的开口说话。 君逸羽第二天一觉醒来,就发现照料自己的“黄金四人组”齐齐守在了床边。突如其来的这一出,让君逸羽有点懵,只睁着个大眼睛搞不清状况,隐约回想起自己睡前好像开口说过话,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 君康逸一开口,君逸羽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听珠芸说羽儿昨晚会说话了。羽儿,来,叫‘娘亲’,叫‘爹爹’。” 原来昨夜珠芸真是兴冲冲地的跑去报喜了,萧茹听了也很是激动,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想确定一下,奈何君小少爷已经睡着了,只能作罢。温柔娴雅的萧茹很少有这种失态,在君康逸回来后,又迫不及待的将这好消息告诉了自家夫君。君康逸大喜若狂,夫妻俩分享着喜悦的心情,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心情睡了。只是心中搁着事情,睡不好不说,还醒得特别早,辗转反侧好容易熬到天明,便迫不及待的起身来坐等自家宝贝睡醒,这才有了君逸羽醒来时看到的一幕。 君逸羽没有为人父母的经历,甚至此前连父母都没有,无法理解他们初为父母,抚育孩儿长大,见证孩儿每一步成长时的那种由衷欣喜,但君康逸和萧茹眼中闪烁着的期盼灿若明星,他没有看漏。 等了半天不见孩子开口,君康逸和萧茹眸中的光芒渐渐黯淡,许是珠芸昨晚太困听错了吧。 就在这失望的档口,却有一个堪比的声音响起,“爹爹,娘亲。” 君康逸咧嘴哈哈大笑,“哈哈,太好了,我家羽儿会说话了,会叫爹爹和娘亲了。” 萧茹欣喜的抱过君逸羽,双眼含笑中却隐隐有了水光。 君逸羽见了有些后悔,他也不知自己一个开口能有这么大的意义。这就是父母吗?他前世是孤儿,有些看不懂他们的感情,明知这是高兴,他也不想这总是温柔看着自己的眼溢满泪水。他伸手抹过萧茹眼角,嘴中吐出糯软的声音,“娘亲,不哭。” 君逸羽的表现让萧茹有些讶然,眼泪却是更快的滑下,她扯过君康逸,“康逸,羽儿,羽儿她会喊我娘亲了,她还要我不哭,她替我擦眼泪。康逸,这是真的吗?” 君康逸知道萧茹只是不敢置信,他也感动,他动情的将妻儿一起揽入怀中,“茹儿,你没听错,你替我生的好孩子,他会叫娘亲,叫爹爹,他会心疼你了。” 守在一旁的杨氏见了这一家三口的和谐一幕也很是感动,她轻轻扯了扯珠芸想示意她一起退下去,却听珠芸率先喜滋滋的说道:“小姐,姑爷,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少爷是真的会说话了。” 想着还有人在,虽是亲信的下人,萧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轻轻离了君康逸的怀抱,收拢了一时失态,笑道:“是,珠芸是不会说瞎话的。康逸,羽儿会说话了,我们也该给父王母妃报报喜呢。” 君康逸点头,“康舒昨天成婚,今天要带着新媳妇给父王母妃敬茶,我们也得见过,到时候带上阿羽吧,他也该见见新入门的叔母。” 萧茹点头,家人见过,互相认识认识,这也是应有之意。 珠芸听自家小姐和姑爷商量完毕,才拉着杨氏凑了上来,“小姐,让我来抱少爷吧。少爷昨天叫我了,你再让他叫我一声吧。” 萧茹素来知道自己这贴身小丫鬟的心思,知她想抱君逸羽是假,想听他叫人才是真,当下只调整了一下抱着君逸羽的姿势,空出一只手来指着珠芸,笑看着怀中的君逸羽道:“羽儿,这是谁啊?” 君逸羽感动于他们的舐犊之情,很是配合萧茹,小嘴蹦出了“珠芸”二字。 萧茹有些诧异的与君康逸对视一眼,她本是觉察出了孩子的聪明存了试一试的心思,这孩子这么小竟然真的就能认识人了,这还真是天赋异禀呢。 君康逸笑着点了点头,“我们的羽儿,得天赐名,必然是不凡的。”又笑眯眯的摸了摸君逸羽的头道:“羽儿真聪明,可是不能叫珠芸,要叫珠芸姑姑。” 珠芸听得君逸羽叫她本就乐不可支的笑弯了眼,此时更是拍手叫好,“姑爷说得是,珠芸是和小姐一起的,小姐的孩子要叫我姑姑才是。” 君逸羽心内翻白眼,这不是姑姑,是咕咕话唠的小母鸡才是。但看着众人的期盼,他还是顺从的喊了句“珠芸姑姑。”心内却是吐槽,得,我越活越年轻了,二十岁的人进了这么个小身板,要叫比我大不了两岁的人爹娘不说,还得叫这么个小姑娘姑姑。 珠芸笑呵呵的应了,又把杨氏推上前来,“少爷,还有她呢?” 看到秀丽的杨氏被推到面前,君逸羽“杨,杨”了半天不知道叫什么好,他只听人叫她杨嫂,他总不能跟着叫吧。 萧茹乐呵呵的摸了摸君逸羽的脸,“好羽儿,叫嬷嬷。” “嬷嬷” 杨氏听得君逸羽的叫唤,含笑点了点头,对君康逸夫妇道:“陵柔一岁才会说话,说得都没少爷好,少爷好聪明呢。” 君康逸道:“小陵柔快三岁了吧。” “是,多亏世子爷和夫人收留,奴婢才能生下陵柔。若非···” 杨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君康逸摆手打断了,萧茹也道:“杨嫂快别这么说。陵柔乖巧,我也很喜欢呢。等阿羽再长大些,我还想看她们一起玩呢。” 君逸羽早从珠芸口中知道杨氏有个叫陵柔的女儿,听娘亲这话,看来过些日子会多个“小伙伴”啊。 逸园一派欢喜,到了早间饭点,君逸羽又被父母抱到了悯农堂。悯农堂建在翼王夫妇居住的正院,是翼王府的饭厅,翼王府的主子们每天晚上都要在这一起用餐。君逸羽出生以来得了玄慈大师的批命,不宜见人受“妨碍”,一直只养在逸园中,这悯农堂还是第一次来。 君康逸向翼王夫妇报告了长孙能开口说话了的喜讯,这让二老很是欣慰,直呼“双喜临门”。 不可避免的君逸羽需要叫人,好在翼王府人不多,虽然这些人对君逸羽来说都只算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他不情愿用亲族的称谓称呼他们,但耐不过君康逸和萧茹的殷殷期盼,也知道无可避免,只能开口:“爷爷” “奶奶” 翼王夫妇笑得和蔼,大呼“乖孙”,还不忘侧头嘱咐君康逸夫妇悉心照料,看他们那一条一条细心交代的样子,要不是考虑到批命,怕是早就抱过来自己养着了。 君逸羽看了多少有些安慰,觉得这爷爷奶奶也不错。更多的是有些奇怪,古人都这么迷信吗,那玄慈大师也不知是个什么人,皇帝王爷都信了他的话不敢和我多接触。那玄慈不会是爹爹为了维护我的身份刻意安排的吧。若真是,那也就是个大神棍。反正我穿越都没见着什么神仙,我是不信什么批命的。 轮到君康舒,君逸羽一声“叔父”让他乐呵呵的搓手直笑,又喜滋滋的捏君逸羽的脸颊,君逸羽没好气的把他打开了。毛手毛脚!傻不拉几! 到了长孙蓉这,君逸羽看到了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心中感叹古人的早婚早育。 一身象征着新妇身份的海棠红吉服难掩她清雅秀丽的面容,尤其让人难忘的是她眉宇间的恬淡气质,那是一种漫读诗书之后自然而发的安然淡泊自信之态,让人不禁感叹“腹有诗书气自华”。君逸羽心中大呼“怪哉”,若只看这通身的气质,绝难相信她才十五岁,能孕育出这样出彩的女儿,也不知长孙世家又是这样一种风华! 君逸羽玩性一起,想着要逗弄一下这才貌不俗的少女,顺便还能打击昨天玩弄他的君康舒。于是他咧开嘴来狠狠一笑,不理会周围人要他叫“叔母”的示意,甜死人不偿命的甩出了一句“姐姐”。 长孙蓉一眼就喜欢上了君逸羽这眼神灵动的漂亮婴孩,本是期待着听他叫自己,看他对着自己笑得灿烂可爱,她也不由得也跟着一笑,却听他喊出的称呼,让她笑纹不易察觉的一僵,又很快调整了过来,伸手点了一点君逸羽的鼻子轻柔着含笑说道:“小家伙,你该叫我叔母。” 君逸羽坚持的又叫了声“姐姐”,还示威似的看了一眼君康舒,他那叔父之前被君逸羽一巴掌拍开,在受君康逸笑话呢。 长孙蓉不以为意的一笑,爱怜的摸摸君逸羽粉嫩的脸颊,私心里她倒觉得叫姐姐好。想着昨夜洞房的约定,长孙蓉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她名义上的丈夫,但觉心如止水,任人生幽幽,命运无常。 君康逸和萧茹都凑了过来亲自调教自家宝贝改口,君逸羽却只是“姐姐”的叫唤,管这小妹妹叫姐姐她都不乐意呢。兼之他心中腹黑的想,我以后都只叫她姐姐了,看你这叔父怎么办,让你傻不拉几把我捏疼了。 直到饭点结束,众人一起也没让君逸羽改过口来,只能作罢,纳闷着其他人都叫得挺好,怎么到了长孙蓉这怎么教都不改口呢。 6第 6 章 时间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九月,君逸羽将满周岁了。 翼王嫡长孙的周岁自然非同小可,加上君逸羽自出生就得了玄慈大师的批命,就没见过什么外人,这更吸引了外界的关注,都想瞧瞧翼王家出了个什么宝贝疙瘩,这么金贵。 翼王府在忙完二公子大婚后没多久就6续张罗起了少爷的周岁庆典,眼看着日子近了,前前后后又狠狠忙碌了一个月。 王府为这忙碌时,陪着君逸羽的珠芸自然也念叨上了周岁庆祝的事,君逸羽不操心这个,也不关心,只随她念叨个够本。从君逸羽九个月大能说话以来,大家就很热衷于逗他喊人这项活动。头两天,君逸羽体谅大家的心情还配合着,但散漫的君逸羽经不住这种无聊的折腾,之后就再不轻易说话了,很是干脆的来了个金口难开。平日珠芸的念叨里,很是担忧了一番少爷自闭。 君逸羽翻翻白眼,依旧我行我素,不是他不想说,实在是无话可说,总部能成天傻不拉几的叫这个叫那个吧。 婴儿的娱乐,是一堆玩具,翼王府的老老少少很是慷慨的给了一堆。一开始,君逸羽看到这些颇有古典风味和传统特色的玩具,还很是有兴致的研究了两天。可古代的玩具也就固定的几个套路,换个包装花样什么的,也只是换汤不换药,君少爷很快就没了兴趣。倒是有时杨氏抱来陵柔能让他逗逗趣,还有意思一些。 时间到了君逸羽周岁生日的三天前,珠芸的念叨不再在生日庆典的范畴内游离了,而是集中在了“抓周”上。 “少爷你三天后的生日,可是得抓周的,你抓什么好呢。对了,少爷,你要想吃什么、玩什么都在这吃好、玩好,可千万别在抓周的时候抓来,不然会遭人笑话的,人家当面说是会说有福,回头指不定要说咱们王府长孙是个好吃贪玩的货,整个京城都会笑话的······少爷你以后做什么好呢?要不抓个印章吧,天恩祖德保佑你官运亨通,以后做大官。笔墨纸砚也不错,以后做个大才子,有才学的读书人总是受人敬重的。不过少爷你天天打滚,估计做不了太安静的,要不去抓个刀剑武器什么的,以后武功无敌,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也不错。再想想还有什么啊,嗯,算盘,抓来做富甲天下的大财主,商人的地位不高,不过少爷你的身份是不怕的。还有·····” 君逸羽感佩珠芸的粗线条,听她这话,她是全心把我当少爷,忘了我的真身了啊!想着古人迷信,君逸羽也觉得抓周时要注意一下,乱抓一通爹娘那还好说,可皇帝王爷那不好交代呢。“好歹我也是王孙,我就不能什么都不抓,做个二世主啃老吗。说起来,在这个世间上我还真不知道以后做什么好呢。” 重阳节,也就是君逸羽周岁当天,王府内早架好了多处戏台,一清早就有戏子歌姬来准备,仆从各有所司,各处都是忙碌。到了巳时6续有了来客,没有请柬的道一声“恭喜”也能进得门来,随他看戏吃喝。有请柬的总是有身份的,而且往往是来头越大的,来得越晚,他们总是得正点才来的。 君逸羽适应了这小身板后,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这天清早卯正,也就是早上6点醒来,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同。伸伸胳膊踢踢腿,随便找了些乐子打发时间,一年下来,他早已经有习惯这婴儿的无聊生活了,只是偶尔闲得狠了忍不住感叹一下,随便给我本什么书看都好啊! 约莫着到了1o点多,君逸羽隐约听到外面的热闹已渲染到了逸园。不过君家少爷宝贝得狠,见不得外客,作为正主,他虽然是外面热闹的引线,却是全然的一脸“不相干”,那不是他的热闹。 估摸着午宴完毕,快到抓周的时间了,陪着君少爷耍乐的珠芸和杨氏才拿来早已准备好的衣饰,给他穿戴。九月的天有些发凉了,考虑到他很少出门,为了他的身体考量,里三层外三层自是免不了的。 “太多了。”君逸羽向杨氏抱怨。 “少爷乖,只穿一会儿,再穿这一件就好。”杨氏拿着柠檬黄的婴儿特制的大袍,衣服很是精致,云纹龙纹错落有致,胸部正中是麒麟瑞兽。 君朝以朱紫为贵,紫色尤甚,但真说起来所有颜色中最最贵重的还是代表天家的黄色。明黄是为人君者独有的,其他的黄色也只能在皇帝的恩典下给正统皇族使用。君逸羽这一件柠檬黄印花龙纹外袍,正是皇族帝脉的规格象征,是承天帝特意要尚衣局给他做的。 君逸羽可不知道自己这件黄色外袍意义重大,看着一旁一满盘的配饰,他只想避开。拜托!体谅体谅他的小身板吧!“太重了,我不戴。” 杨氏软语哄道:“少爷听话,这长命锁,护心镜,辟邪玉,赐福囊都是少不得的,我们只带一会儿好不好,不重的。” 君逸羽少爷顺利变成了肉包子和文物架子的结合体,忍不住心中吐槽:“古代的东西可真够折腾的,要不是我天天锻炼,肯定爬都爬不动了,还抓什么周。” 考虑到君逸羽的情况,观礼的除了自家人就只留了一些有德长者做见证,承天帝和祥熙公主是以家人身份微服出席的。 君逸羽被自家爹爹抱到大堂,心心念念的是:“让你们给我穿这么多,我手都伸不出去了,什么都不抓可别怪我!” 王府阔大的正堂中一个大圆桌上围着护栏,抓周的一应物件摆得很是齐全。 君逸羽被放在了桌上,观礼的人也自发围了上来。 前世的君逸羽出于兴趣学了格斗术,本身更是喜欢刀剑,不太会耍,但就是钟爱古代刀剑的那种感觉。这次抓周,不知要说巧还是不巧,他家老爹安置他的地儿正挨着一把精致的匕首。现代仿古的刀剑他都喜欢,如今一把真正的古代精品匕首在他举手可得的位置,他又怎会不拿来把玩? 想君逸羽来到古代无聊了一年,一直被受着国宝级的看护,好不容易看到自己感兴趣的玩意儿,今天不抓来看看,以后在相当长的时间都别想再看到这“危险有害物品”了。于是他很没出息的把“什么都不抓”的想法忘到了脑后。 碧玉制成的匕首柄首端雕成了花形,木鞘上饰金丝卷草纹,外包红绒,鞘首还镶着白玉,系着明黄丝穗。看到这般花哨的造型,君逸羽不满的撇了撇嘴,不会是个摆设吧?君逸羽一拔拔不动,再用出了吃奶的力气,出来的却是木刃。好嘛!这纯粹是今天拿来糊弄我的!唉,笨死了,他们怎么可能给小孩子放把真刀! 君逸羽把玩匕首的功夫,承天帝已经在朗声给翼王道喜了,“哈哈,哥,看我们阿羽抓了个匕首,怕是以后要继承你的衣钵,我大华皇族要再出一个大将军王了。”又偏头对君康逸笑道:“逸儿,看看你非得改着学文,你这儿子长大了怕是不随你哦。” 君康逸只要自家孩子过得快活,抓周选什么,以后做什么,都只随他心愿,当下笑道:“学武随父王,学文随我,若是能文能武便随叔父,怎么都好。” “你啊!少拍朕的马屁。”承天帝笑着指了指君康逸,又对另一侧的君康舒道:“舒儿,你成亲三个月了,也得多努努力啊。” “这”君康舒尴尬的看了一眼长孙蓉,她早已经羞涩得低了头,君康舒只得轻咳几声硬着头皮涩涩的说了句,“叔父放心。”眼光无意间扫过了承天帝身旁的祥熙公主,眸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了一抹黯淡。 承天帝对自己御赐的这桩婚事很是满意,看这男女登对,如出一辙的害羞,他只当这对小夫妻不好意思,当下与翼王对视一眼,这才对长孙蓉道:“蓉儿嫁过来三个月了,在这过得可好?” 长孙蓉福身道:“谢陛下关心,妾身一切都好。” 承天帝摆手道:“这是在家,又不是宫里,在这儿你随舒儿叫朕叔父就好,一家人不用这么拘谨。” “这”长孙蓉犹豫着迎上承天帝慈爱的眼光,点头道:“是,叔父。” 承天帝含笑,“这就是了。对了,舒儿这小子有时候混得很,他若是欺负你了,你告诉朕,朕给你做主,还有你父王母妃,也会站在你这边的。” 君康舒小声抗议道:“叔父,我哪有你说的那么混?” 长孙蓉含羞道:“谢叔父,夫君他不会的。” 承天帝满意的点点头,这对夫妻他越看越觉得般配,点了对好鸳鸯啊。想到这些他心情甚好,还想说些什么调笑一下这对他眼中的璧人,话到嘴边却被腰间一个轻微的拉力压下了,他低头望去,杏黄服色的小不点,可不就是今天的小寿星吗? 承天帝因为不解,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爷爷,给你,你吃。”君逸羽扬起了一个老少通杀的纯真笑脸,给承天帝献上了一块糕点,糕点是今儿抓周的物件之一。 承天帝有些飘飘然的拿过糕点,心中寻思:“好灵性的孩子,难怪玄慈大师会给他批命。只是这么多人,这孩子不给爹娘,也不给自己的爷爷奶奶,偏偏把糕点给了我,莫不是见我们衣服颜色相近所以亲近?孩子可是不知道什么九五之尊的,莫非是朕和他的缘法?” 承天帝显然是自作多情了。 君逸羽抓了匕首,承天帝喜悦的话间毫不犹豫的放出了“大将军王”的话,只这一句,翼王府的王爵三代无碍,这位长孙的前程贵不可言更是无疑了。加上承天帝毫无顾忌的在大家面前与翼王一家秀亲密,留下来观礼的人又哪会不知趣?一时间陛下与翼王家亲亲热热的说话,观礼的权贵们也都一团和气的给君康逸道喜,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只留下身为寿星的君逸羽独自在桌上玩匕首。 君逸羽看够了匕首,回过神来时,便只听到“恭喜王府再添帅才。”“有翼王府的小少爷,未来大华边疆必保无虞。”等等恭维贺喜的话。 他这才想起自己这是在抓周,“古人太迷信了吧,我这就抓了个匕首,他们就说得我好像明天就会成大将军似的,这都什么事嘛!皇帝也是的,表亲近就表亲近,干嘛这么直白的说什么大将军王的话。听着是威武,可我是没兴趣去当屠夫的。不行,我得补救补救,别皇帝真因为这把破玩具匕首就把我送进军队了,那我就惨了。” 君逸羽打定心思要补救,心念一转便有了主意,他贼兮兮的想:“既然抓了索性就抓个够,我全抓了送给你们,看你们能有什么说法。” 行动开始,首要之务是吸引大家的目光,这一点目的要达到,没有比皇帝更好的帮手了。这,才是君逸羽给承天帝献糕点的真正原因! 承天帝接了糕点,众人的注意力也很顺理成章的被君逸羽引了过来。第一步骤完成,他不管承天帝的心思和众人的讶异,便想开始他“千金散尽”的下一步,却在回身的过程中看到了承天帝身旁的祥熙公主。 祥熙公主今天第一次见着抓周就觉得很是有趣,又看到这作为寿星的小不点和父皇的互动更觉开怀,父王难得有傻眼的时候呢。想着看小不点接下来还有什么乐事,祥熙公主用颇感兴趣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君逸羽。 便是她这目光让君逸羽生了误会,他还记得上次脸红的可爱公主小姑娘,心中寻思,“上次是眼巴巴的看我,这次难道是眼巴巴要糕点?也罢,这小丫头估计是宫里呆久了,老是摆出个清清冷冷寒冰脸,难得有她感兴趣的。”于是君少爷又取了快一块糕点慷慨的塞到了祥熙手中,口中说着:“姐姐,给。” 君元熙呆愣的拿着糕点,心内欢喜于小家伙的举动,却没漏听君逸羽的称呼,不忘对承天帝说道:“父皇,他是逸皇兄的儿子,应该叫我姑姑吧。” 君逸羽吸引眼球的目的达成,顶着这么个肉球小身板满桌子辛辛苦苦的抓东西,任重道远,早已经没心思搭理那对大华最尊贵的父女了。 君逸羽从身边拿起,笔墨纸砚,印章,算盘,念珠,笛萧玩具等一应物件,只要是桌上有的,他一个都不放过,全都收拢在一起,每一个抓来还都装作认真的看了又看。 众人看得君逸羽的举动面面相觑,有些愕然,心中想着难道这小子要做全才?或是太过贪心?看了这么多孩子抓周,可真没见过这样的啊,这算是个什么说法?讶异之余,众人好容易合拢了嘴,心思玲珑的便想再说些“小公子长大后必定博闻广见,样样精通”的恭维话。没等开口,却见这小寿星还没忙活完。 为了以后的好日子,君逸羽拖着个小身板很是拼命了一把。 “爷爷,给你”君逸羽把印章给了承天帝。印章代表官位和官权,掌握在封建帝王的手中,再合适不过了。 “爷爷,给”坑了君逸羽的那把匕首被他塞给了翼王。翼王是官居一品的骠骑大将军,任兵部左侍郎,统领北营禁军掌京都卫戊,是地地道道的武官,得把匕首是再好不过了。 “奶奶,给”君逸羽知道翼王妃笃信信佛,便给了她一串念珠。 给祥熙公主的是一管玉箫,清冷的乐器,配清冷的人,也希望温润的玉能让她温暖起来。 给君康逸的是一本书,君逸羽随便扫了一眼书名似乎是本文集,他爹爹进士入仕,现任翰林学士,在御前学习参政议政,是正经八百的文官。 给萧茹的是狼毫笔,她家娘亲的书画可是很出彩的。 给君康舒的是玩具小木马,反正他就是个玩货。 给长孙蓉的是墨,不为别的,只为她眉宇间掩都掩不住的书墨清雅之气。当然,给的时候君逸羽没忘坚持只叫他“姐姐”。 送完认识的人,还有一队看热闹的不认识的了,反正君家少爷辛苦一遭依着各人特点把一桌子的抓周物品都发了出去,还保证了人人有份,一点没给自己留下。 最后他赖在了萧茹身上困得睡着了,睡着前他还坏心眼的琢磨着:“东西都送光了,看你们还能说我什么,最多说我败家吧,哈哈。” 7第 7 章 春节的喜庆还未褪去,上元节的灯火已接近眼帘。新春不远,万物还在泥土中孕育新生,冬的冷冽预见未来,只能抓住最后的时光,尽情肆虐。 这是承天十三年春节之后,上元之前的某个清晨,本就寒冷的天气,在晨光方起之时,寒气更是丝丝入骨。百姓还在年节的欢庆之中,就连华朝的官员都在迎春的日子里得了一份安闲。这样寒冷的早晨,或被褥,或火炕,或暖炉,人人都沉浸在室内的融融暖意里,总是没人愿意出门受这冷风刺激的。 翼王府逸园的院中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静静的在寒风清晨中站定。这是一个垂髫小童,三岁年纪,穿着红色的棉袍,金缕线勾勒出的祥纹,和他颈间的貂皮围脖,无不提示着他是富贵人家的宝贝娃娃。他的肌肤细腻白嫩,让人一看就想摸一摸试试手感。许是在寒风肆虐的院中站久了,他粉嫩的脸颊被刺激起了一层潮红。他抬头微偏,淡淡的琥珀色眼睛清澈见底,眼光似是专注的投向了前方的傲雪红梅,若有人上前细细查看便能看出他的眼神发散,不知是怔神去了哪里。地上薄薄一层积雪,雪的白净让小童一身喜庆的红衣更加显眼,堪比枝头梅花。雪地梅园,白雪红梅和小童本该是相映成趣的场景,却让人感到一阵···落寞。 若有细心的人见了此情此景,感叹美好之余必然会奇怪,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这小童怎么会有如此寂寞的身姿,就像是他孑然一身,遗弃了世界,也被世界遗弃了。 这个垂髫小童就是翼王府的长孙君逸羽,他已经在大华渡过三个新年了。 君逸羽在院中已经站了十多分钟了,古代的规律作息让他的生物钟自发调整到了科学的早睡早起状态,今早醒来没惊动外间的珠芸他就自己出来了。“每逢佳节倍思亲”,他不是一个想不开放不下的人,早已经习惯了古代的生活,但年节之时,却总是忍不住的偶尔怀念从前,忍不住的有些心情低落。 古代过节很是重视,空气中都充斥着年节的喜庆味儿,不像现代家庭过年都只是象征性的吃个团圆饭聊做庆贺,作为孤儿的他甚至连这象征性打发过年的团圆饭都没有。这儿有许多传统庆新年的活动,也着实很是有趣,君逸羽见了也会很投入,很开怀,但繁华过后,却总是更觉寂寞。逢年过节的日子里,他总是止不住去想前世的朋友,便如今日,看到这雪园梅花他想到了叶琳熙,她一如这凌雪寒梅,冷清孤傲。 “第三年了,熙儿,从小到大我们总在一起,便是大学分隔两地,我们过年也总会聚在一起,这似乎成了你我间未出口的约定了,我们是朋友,更是亲人,我曾以为今生的每一个年头我们都会一起过的。对不起,熙儿,答应你大学之后和你在一起永不分离的,我食言了。快三年了,那些飞蛾扑火般不断出现在你身边的男孩,有没有哪个入了你的眼?有没有谁幸运的和你走近了婚姻的殿堂?便是这样的年节,没了我,有没有旁人陪你过?但愿是有的。你总是倔强着优秀,可我却知道你是最需要人陪需要人照顾的。你总是冷傲着让人不敢亲近,可我却知道你的心是温柔的。你若真找到了那个人,希望他能知你懂你疼你爱你。他会不会知道,骄傲坚强如你,其实最怕黑却嘴硬的从不开口说怕。他会不会知道,这样寒冷的季节,你冰凉的四肢需要一个人做暖炉。他会不会知道·······熙儿,若真有这个他温暖你的生命,你会渐渐忘了我吧。忘了我好,我们是彼此拥抱着走过那段冰冷黑暗的岁月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忘了我,忘了我们共同被遗弃的伤,这样的你才能真正去成就自己的幸福。······熙儿,不用担心我,我过得很好,在这里我有爹娘亲人,他们将我视作至宝。你知道我有最强的适应力,我早已适应了这的生活。我只是有些游离飘忽之感,仿佛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难以让自己全心归属这个时空。我只是容易在不经意间想起你,担心你还在用冰冷孤傲的坚强外壳倔强的包裹着自己玻璃般剔透易碎的心,错过收获生命中的美的机会。······”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一大早的自己跑出来了,可害我一顿好找。”,珠芸找到了院中的君逸羽,急急给他系了件披风,心疼的哄道:“少爷你要看花?我们进去看好不好?楼上也能看到这的花的,要不等会儿我找人给你摘几只回去也可以。这么冷的天,怎么能一大清早站在这呢。看看你这小脸给冻得···” “呀!”珠芸感到颈间突然一阵冰凉,忍不住一声惊呼,脖子一缩,还没说完的话也就断了。 “我们回去吧。”君逸羽将用来冻珠芸的手从她颈间收了回来,他也不想故意用手冰她的,可不这样她的话估计又会没完没了了。 “对对对,我们快进去,看你这小手给冻得,我们快回去暖暖。” 君逸羽出生没几天就得了宁安寺玄慈大师年幼时不宜多见外客的批命,为了方便保守他的身份秘密,君康逸顺势对外大肆宣传,只将他养在逸园,轻易不出园子,就连逸园内的仆从也被划定了活动范围,君逸羽所在的主楼的一切都只让珠芸和杨氏打理。 等到君逸羽两岁时能满地儿撒欢跑了,萧茹觉得孩子总是藏着养也不是个办法,想着只要照顾的人仔细些,也不会被外人撞破。至此,君逸羽才可以出逸园,活动区域阔大到整个翼王府了,倒是自由多了些。不过君康逸夫妻俩还是以批命为由,在全府范围内下了禁令,只让珠芸和杨氏照料君逸羽,其他人等,没有吩咐,一律不得插手君逸羽的生活事宜。 有一次,翼王妃身边的一个大丫鬟来逸园传话时误闯到了君逸羽房中,被君康逸知道了,素来温和儒雅,待下人极为宽容的王府世子,却以及其强硬态度的将人赶出了翼王府。杀一儆百,只这一下,就震慑了全府的下人,都知道了少爷有多被世子着紧,也都死死的记牢了这规矩,再不敢不经允许的接触君逸羽。 距离君逸羽的抓周,已经过了一年多,他不知道当天抓周的一波三折不仅在君朝贵族圈中传播,还流传到了民众圈。以讹传讹下,事实不知道演变成了什么故事,但每有人家抓周,总是忘不了提到翼王长孙。众说纷纭,都说从没见过抓周抓得这么神奇的孩子,有说他长大后会是博古通今,允文允武的全才的,有说他大公无私,以后会是个有德大才的,当然,也有如君逸羽当初计划的一样,酸溜溜的断言他是个败家子的。 君逸羽呆在翼王府中,每天接触的人也就那么固定的几个,自然不知道外界因为他一个抓周对他有了那么多说法,就是知道了,估计他也不过一笑置之。过去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怎么会放在君小少爷的心上?君逸羽只想在不引人注目的前提下快快成长起来,二十岁的灵魂困在这个小身板里什么都做不了,他还真有些受不住。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3节 ==================================================================================================================== 正月十五,上元节,新年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庆贺新春的延续。 每年上元,华朝皇帝都会在外朝三大殿之一的紫宸殿宴请百官。今年,承天帝特意下旨扩大了宴请的规模,要求百官携家眷赴宴,为了表示亲近更是将宴会地点改在了内廷的大华殿。 翼王在北胡宏国时太过操持,身体本就不够硬朗,随承天帝回国后虽然贵为王爷之尊却一直在军中辛苦打拼。尤其这些年挂帅出征赢了军功和地位,却也很受了些军旅风尘。如今五十出头的年纪就已有了些迟暮之感,特别是在这严寒的冬季,身体愈虚。所以承天帝特意下旨允许他不用为赴宴奔波。君康舒婚后入了禁军,却还是没改爱玩爱乐的性子,倒是多了同袍一起玩得更欢了。他不怕皇上叔父,上元节也不知道野去了哪里,不用问也知道他铁定逃席。君康舒不去,长孙蓉自然是留在家中,萧茹也就索性陪着不去了。就这样,偌大的翼王府只有君康逸带着君逸羽出席做了代表。若不是替承天帝来王府传话的太监说陛下想见见君逸羽,怕是只有君康逸一个人孤零零进宫。 君逸羽一身云纹紫色麒麟袍,早早的就被萧茹杨氏收拾停当,临出门再加上个银色披风,看上去很是粉嫩可爱。 君康逸刚进开宴的大华宫正殿大华殿,就有一群人凑上来寒暄。 这两年翼王因为身体原因隐隐有些退居幕后的意思,承天帝一心扶持翼王府,自然而然的把推力用在了君康逸这位翼王世子身上,这些年让他以翰林学士的身份在御前学习政务不说,去年更是升了他小九卿之一的国子监祭酒。 君康逸皇帝侄子,翼王世子的身份本就尊崇,二十六岁的四品大员更是值得关注,兼之国子监关系到百官子弟的门荫和科举之路,只要没有过节,不是脑袋穿了洞,又有谁不想趁机和他多亲近亲近? 更有善于钻营的知道翼王府是当今陛下的嫡亲臣子,得了翼王府的亲近就等于得了圣眷,想靠着亲近翼王府来谋求天子青睐,以求青云直上的进身之阶。如今的户部尚书萧楷在做翼王世子的老丈人前只是个五品员外郎,长孙家和翼王府联姻没两年族中就有多人得了升迁,这些可都是现成的例子。 再者,抛去这些官场厉害关系,君康逸这位新晋的祭酒虽然年轻,却已经入朝五年了。他在二十一岁时凭借自身的本事进士及第,才学自不必说。再加上这些年他在朝为官,在陛下的着意培养下,他儒善风姿下的政治才干和手段也是出众得容不得人忽视。这些年翼王府蒸蒸日上,十数年间已隐隐位列大华第一豪门,自然离不开皇帝的鼎力支持。可若都是一家子烂泥,便是皇帝想扶也扶不上墙啊。 “下官见过世子爷。” “君大人好。” “君大人,来得好早啊。” “世子爷,这是小世孙吗,长得好俊啊,难怪世子藏得这么严实。” “小世子这般伶俐,难怪听说皇上都常惦记,世子爷好福气啊。” ······ 君逸羽这还是第一次进入华朝皇宫,可惜马车直过宫城北门玄武门经过长长的甬道,下车时已到了大华宫的正门大华门。一路本就天黑了看不见远景,走过的除了皇宫恢弘的大门就只有故宫那样的朱红高墙围出的永巷,这让存着参观心思的君逸羽好一番抱怨。 君逸羽这番心思若是让旁人知晓了必然会被万千白眼凌迟处死。要知道宫城骑马的殊荣非高官宠臣不可得,柱国元老才可能得到肩舆入宫的天家恩典,像他这样马车直到大华门的待遇是旁人求都求不得的。大华门外下车时也不知道得了多少人羡慕的眼光。今天还是承天帝想着君逸羽这个颇合他缘分的小侄孙,因着玄慈大师的批命,潜意识里承天帝总觉着这小东西娇贵脆弱得很,怕他小小年纪走进宫辛苦不说,更怕他在这冬夜一路走来着了风寒,这才特意下了恩旨的。平日便是他爹君康逸虽然受宠,却因为年龄还小,资历不够,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步行入朝的。 8第 8 章 君逸羽不耐烦听一众官场老油条的寒暄,还要在自家爹爹的示意下卖着笑这个叔伯那个大人的叫唤,看情景他估摸着离宴会开始的时间还早,便想出去转转,看看这大华皇宫和故宫比怎么样,便扯了君康逸耳语一阵说要“出恭”。 这两年多尽管君逸羽有意控制着不表露出和旁的孩子的不同,可二十岁的灵魂塞在两岁的身体里再怎么藏着也会有些特别,别人不说,君康逸和萧茹都是聪明人,自家孩儿成天在眼皮底下,不经意的小细节里面泄露出来的远超同龄孩子的机灵聪明总是瞒不过他们的。 孩儿出生时惊雷破空的场景还刻在君康逸心底,他本就觉得自家孩儿生来不凡,更有这两年孩儿的表现隐隐做了明证,让他更是坚定了心中想法。听君逸羽说要“出恭”,他只招呼来一个内侍交代着要他带君逸羽去,也就没太在意的继续与人寒暄得火热,对自家乖巧聪明的孩儿他是放心得很的。 内侍之前没见过君逸羽,但是君康逸他是认识的,自然能猜到这小祖宗的身份。出得大华殿来,引路的内侍态度很是恭敬,一直半侧着身子在旁躬身引路,半点不敢因为君逸羽年幼而失了奴才的本分。能在内廷之首大华殿伺候的内侍不拘大小都是百炼成精的第一通透奴才,这位爷小不可怕,可他是宫里和翼王府共同宝贝着的。宫中人多眼杂,若是失了规矩一个不好传了出去,他这大好前程就到头了。他可是知道龙椅上那位平时没少惦记这小主儿,公主也是有好玩意儿都记着他,便是今天陛下要他进宫也是怕他受风,特意下旨直接让他一车坐到大华门的。 这小太监对一个小孩子都这么恭敬拘泥,让君逸羽好一阵奇怪。他知道皇帝和公主对自己好,但他那颗现代心不了解国情也就想不到这么多弯弯道道利害关系。不过这正好利于他行动,他趁着一个转角隔了小内侍视角的功夫,“嗖”的往旁边一蹿就钻进花园没了影。总算发现人小还是有好处的。 君逸羽都要记不得上一次自己一个人闲逛是什么时候了,在王府时大家围着他打转,偶尔出门也是被监护人带着前呼后拥,想跑路都没半分成功率。今天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还有皇宫可以逛,君小少爷很是满意。 ==================================================================================================================== 御花园的倚翠亭中,君元熙双眼放空,思绪纷乱。 这几年,祥熙公主在承天帝的安排下一直在精读史书,闲暇之时承天帝还会亲自传授她帝王之学。祥熙公主隐隐已经猜出了承天帝的打算。 华朝从太祖建国至今已近百年了。君朝皇族人丁众多,但多只是太祖兄弟的子孙,太祖直系传承的血脉一直很稀薄。君朝自太祖以下,瑾隆、隆安、安承三代帝王单传,好容易出了个子嗣众多的安承帝,皇子们却都成了后宫争斗的牺牲品,只剩下异国为质的君承天作为安承帝唯一的存活的皇子和太祖留存的唯一正统血脉得以保存,并因此回国继承了皇位。这一遭,也不知该说他幸是不幸。 华朝正统太祖血脉的窘迫现状,祥熙公主很清楚。承天帝继续坚持不娶的话,君氏皇位将不再有可以即位的男丁。而她祥熙公主作为当今陛下的唯一骨血,只要承天帝够坚持,够手腕,虽然是女儿身,却也不是不可能被捧上龙庭。平常人家的独生女儿继承家业的也不是没有,谁能阻止一个父亲想将祖业交给自己亲身孩儿的决心?便是公主又如何,太祖的正统血脉便是压倒一切的资格。在太祖所有的男性血脉都已成空的前提下,再因循守旧固执于男女之见的老顽固,也提不出更好的皇位继承人了,空洞的反对总不能让龙椅空着吧?他敢让皇帝把大宝留给别人家?莫提皇族宗亲,太祖让他那些一无是处的兄弟以及他们的子孙与帝脉分享君华皇族的荣光已是仁至义尽了,谁敢对皇位有非分之想?便是有人敢想,又有哪位大臣敢提敢支持! 今天,君元熙的猜想得到了承天帝的证实。想到今天下午与父皇的一番对话,祥熙公主长长一叹。 “熙儿,你很聪明,这些年教你读史论政,你想必早就猜到了父皇的打算了。这个月十七是你十四岁的庆典,到时候父皇会宣旨为你改名天熙,立你为皇储。然后宣布你和卫国公府的婚事,让唐劭的第四子唐昭入赘于你。今天的上元晚宴朕特意召来了百官家眷不过是个幌子,目的就是让你提前看看这个唐昭。” “父皇,没有其他的人选吗?儿臣才十四岁,那个叫唐昭的儿臣甚至不认识。儿臣不想做皇帝,不需要和卫国公府联姻。”祥熙公主用她一向冷清的声音淡淡拒绝,双拳却不经意的紧握,为了父皇,她可以听他的安排去坐那个位置,可为了那个她无可无不可的位置出让婚姻,她着实不愿。 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一眼就识破了自己的联姻意图,承天帝的眼中闪过激赏的光芒,寻常女儿家就是再大大咧咧,说到婚事也难免羞涩,十分聪明也会削弱三分,哪能有熙儿这般敏锐。秀儿,你看我们的熙儿多么聪慧。若她是男儿···不,想到这承天帝一阵纠心,“我们的熙儿只能是女儿,不然当初他们也不会给她活下来的机会。秀儿,是我没用,让你陪我受了那么多苦,你为我而死,我却不能亲手为你报仇。早知道他们会害死你,我怎么能为了回来签下那该死的条款!只要你能活着,我宁愿不要回国,不要这该死的皇位。就让我和你,和哥哥一家永远生活在一起,便是永远在那该死的草原又如何!” “如今你离开了我,说什么都晚了。秀儿,还好我还有你留给我的熙儿,为你报仇的事我不能去做,就让我们的熙儿去完成。秀儿,别怪我刻意纵容了熙儿这么冷清的性子,她要给我们报仇就必须坐上皇位。要以女子身份做这开天辟地的第一个女皇,手上必然会沾满血腥,冷硬些心肠才好。” “秀儿,别怪我,怪他们算计得太狠!为了避免高宗皇帝夺回血脉的孤注一掷的火热刀锋,他们非得放我回来不可。用你和哥哥一家的性命威胁我,软硬兼施的逼我签下了在位之年永不发兵草原的条约还不满足,还要绝我的后!给大华送回来一个不会有子嗣的皇帝!我生之时不能攻胡,我死之后后患无穷!好狠毒的谋划啊!” “秀儿,我不甘心,不甘心让他们得逞!不甘心有生之年不能看到你大仇得报啊!好!条约!该死的条约说的是我在位之年两国和亲通好,永不攻打宏国。它不是说我的在位之年吗,那我就退位!让位给我们的熙儿!他们不是阴谋着想要我大华分崩离析,想要他该死的宏国长治久安吗,我不能动手,就做好准备,存粮练兵,留一个富强的大华给熙儿,让我们的熙儿派兵打进他该死的塔拉浩特!打破他的鬼大宏!也算是我们父女亲手给你报仇!让他们后悔!” 眼看着承天帝静默良久,渐渐露出了狰狞愤狠的表情,君元熙关切的试图唤醒他,“父皇?父皇?” 知道自己一时失态,承天帝摆手示意无事,“嗯,熙儿。” 看到承天帝回神,君元熙放下心来忍不住关切的问:“父皇,你这是怎么了?”父皇独处出神时偶尔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尤其是每一次宏国派遣使臣来时。 胡人这些年一直不断侵扰北方边境,父皇这些年一直隐忍着满腔愤恨厉兵秣马,如今朝局稳固,军政大权一手乾坤,正是当一举伐宏,收复北疆蓟简门户的时候。这个时候提出立我为皇储,那父皇后半生的政治力角势必得倾注在为我稳定朝局奠基铺路上。毕竟女子为皇前所未有。立储之事一旦开始,父皇势必此生都无法分心北伐了,这又是为何? “父皇,恕儿臣直言,中原承平四十多年,休养生息,尤其父皇登基以来广施仁政,天下大治之余不忘武备。如今我大华兵强马壮,承天九年皇伯挂帅援兵西武凯旋而归就是最好的例子。宏国据我蓟简,自先皇高宗实行和亲之策以来前后娶我华朝七位公主,仍不知满足,狼子野心,不断侵袭我北方疆域,罔顾我朝为两国百姓的宁国修好之意,实是欺人太甚!父皇春秋鼎盛,朝野上下归心,人心思战,都渴望一雪安承国耻,为了天下百姓,是父皇给胡人一些教训的时候了。” 看着君元熙淡淡然指点江山、睥睨天下的模样,承天帝愣神之余不由得心怀大快。朕的熙儿才将满十四啊,这一番话紧扣国家大义,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若是掷地有声的放在大华朝堂上,还有谁敢说她女儿之躯不足以掌控国器?朕还是小看了熙儿呀,不说假以时日,便是今日熙儿也足以傲视群雄,羞杀天下须眉了。说句不敬的话,便是稳定了大华基业,辅助了世宗、仁宗两朝的先妣文德皇后,豆蔻之年也不过是个被西武国主宠坏了的公主,哪有熙儿这般学识! 承天帝笑道:“熙儿,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若不知道,父皇还以为是在听朝中主战大臣的陈词呢。你是想说父皇现在该收拾宏国,不是为立储分心的时候吧。鬼机灵,小小年纪把你那些大学士师傅的口才学了个十足。” 祥熙公主面色一红,许是史书和帝王之术学得多了,这种话张口就来,被父皇取笑了。不过父皇没了之前不容商议的语气,是不是就先不用联姻了? 为了这次谈话,承天帝早已远远遣开了御书房侍候的宫人,他拿起君天熙的手将她拉入怀中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熙儿,今天这没有外人,你也别父皇、儿臣的和我说那些堂皇官腔了,你跟爹爹说真心话,你真不想做皇帝?” 祥熙公主知道承天帝看自己的眼神一向慈爱,可这般平常人家的父女亲昵着实少有。再说她都这么大了,坐在父皇身上像什么样子!她忸怩的往外让了让,却被承天帝轻拍着止了,听着父皇诚挚的问话,祥熙公主叹息道:“也没什么想不想的。” 身为帝王独女她身在这宫廷,早已习惯了他人或奴颜卑膝,或谄媚讨好的嘴脸,再高贵的大员在她面前也得恭敬的长揖见礼,便是翼王府的皇伯皇兄来了这宫中也不例外,都得把规矩做足。她又哪会缺一个帝王的光环?有或没有,都一样的! 看到女儿眼中的冷淡,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于她只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位置,承天帝一阵心疼,是他用这冰冷的宫廷冷了熙儿的心肠啊!承天帝不动声色,“那熙儿就是不想联姻啰?” 祥熙公主脸上显出一丝复杂,“事情太突然了,熙儿还没准备好。”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能逃过联姻的宿命,书中才子佳人的故事于她而言只是故事,有高不可攀的公主身份,她甚至不会去奢求一个能与自己比肩的人,遑论能做她的天的丈夫了。早晚不过一场利益交换,身边多个名作驸马的奴才罢了。只是现在还太早,她着实还不想。 9第 9 章 不说不想不愿,只说“没准备好”,承天帝知道他这个女儿是把皇家的无奈看得透透的了。 高宗安承帝一生贵为大华天子,富有四海,尽享荣华又如何。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却没有一个爱他的人。刀光剑影的后宫,那些女人为了权势为了家族聚在他的身边,明争暗斗,一个个皇儿夭折,几乎让他绝后。将死之时他唯一仅存的儿子甚至没有叫他一声“父皇”!何其可悲! 早年在宏国落魄为质,我才遇见了真爱我的秀儿,不嫌弃我的质子身份嫁给我。可当我这对大华和宏国都可有可无质子身份转换成了大华仅剩的皇子,当我的命运与大华的未来联系起来时,我终究因为大华唯一皇位继承人的身份痛失所爱。秀儿死于宏国的阴谋,又何尝不是因为我,因为我这皇子的身份! 熙儿便是不做皇帝,只做公主,这身份也注定了她和丈夫的隔绝。驸马驸马,不过是给公主配了匹马。谁知道驸马真心娶的是公主,还是取的公主背后的圣眷权势!历朝历代,有几个公主驸马出双入对、恩爱到老! 我的熙儿冷眼看透也好,不抱希望,便不会失望。 “父皇?父皇?爹爹?”看到承天帝直直的将既悲且怜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又有些出神,君元熙晃了晃他,父皇今天太反常了!“父皇,熙儿长大了,你不是还想要我做皇储吗,你不用顾忌,有什么话都直说吧。” “罢了,熙儿你说得没错,爹爹既然要把一切交给你,也是时候让你知道你的担子了。”承天帝放开了君元熙,背手踱步到了窗边,看着一片白茫茫真干净的皇宫,幽幽道:“熙儿,你是秀儿拼了性命留给我的孩子,也会是爹爹此生唯一的孩儿,爹爹的一切都会留给你,不单单是这皇位和天下,还有报仇的重任。有生之年,爹爹要看着你做皇帝,爹爹要看到你出兵宏国,把那群胡人建立的政权打垮打残。” 君元熙没有注意承天帝“拼了性命”的话,她理解父皇爱重自己,想将包括皇位所在的一切留给自己的心情,只是说到父皇与宏国的仇,有些不解的问道:“父皇如今皇位稳固,这些年整顿武备,我大华兵强马壮,出师北伐的时机已经成熟,为什么不自己报当日屈辱为质之仇?胡人无信,罔顾我朝和亲诚意,每每侵扰北疆,父皇北伐合乎天道民心,若是能一举夺回蓟简门户,不单单能报仇雪恨,更能保今后北地无忧。父皇如今正当盛年,您先得了收复失地的帝王功业,到时候文治武功,再提出让儿臣当皇储,阻力不是会小很多吗?” 女儿说的道理,承天帝又何尝不明白,可他受制于当初的条约,终究是不能的北伐的。承天帝又有一丝欣慰,凭着熙儿的资质,只要按照他安排的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有生之年,必是能看到她为母报仇,为父雪恨的。承天帝想,是时候让她知道一切,知道自己的打算了,“熙儿,我说的报仇,不是爹爹的,是你娘亲的仇。” “父皇,你在说什么?母后她不是在随你回国的路上病死的吗?”站在承天帝身后,君元熙看不到他的表情,却知道她的父皇不会拿这么沉重的话题调笑,可她还是忍不住不敢置信的反诘。她自小就没了娘亲,可从父皇思念的眼中,从皇伯,皇伯母,皇兄间或的话中,她知道她的娘亲温柔、美丽、善良,还很爱她。午夜梦回,她常会想,若娘亲当初没有死,这冰冷寂寞的宫廷是不是会温暖很多。若有娘亲在身边的温柔,她的心也不会这般早的还未开始绽放就冰凉沉寂吧。 “不,她是被媼敦格日乐,被杜那图,被苏勒和克,还有宏国朝廷上下所有的阴谋家杀死的!”承天帝恨声道。 “父皇,这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乍然听闻娘亲的死另有隐情,君元熙忍不住失态的拉着承天帝的衣袖,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熙儿,别急,你听我慢慢说。”承天帝安抚的拍了拍君元熙的手,又将眼投向了窗外白雪,“你娘亲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时节,这样的大雪。铺天盖地的白雪干干净净,掩盖了一切狠毒阴谋。” “安城3三十二年,高宗皇帝大病一场,终于认清了自己身体衰弱,再也不会有子嗣的事实。除了我,他所有的儿子都死了,朝野商议,大华君臣决定不惜一切代价让我回国继承皇位。” 君元熙点头,这些她都知道。她还知道,她的父皇对那个抛弃了自己的高宗皇帝没有一点父子感情,提起时不称父皇,不称皇考,总是只称高宗,称先帝,仿佛只是随便找个代号代指他。她也知道父皇在宏国当质子时过得很不好,只有他的奶娘和翼王陪着他,对他好,三十年患难与共,没有他们,他也活不下来。所以除了她,父皇只把翼王府的人当做最亲的亲人,也是这样引导的她,让她打心眼里永生认可翼王一家是血亲。便是父皇对自己的亲妹妹延平长公主好些,但真比较起来,从感情上他还是更偏向翼王府的。 “安城三十三年的六月我见到了大华使臣,我原本以为他们又是来和亲的,结果他们却是来和宏国商议价码,要接我回去当太子。说真的,熙儿,爹爹我顶着皇子的名头在宏国生活了三十年,除了担惊受怕的质子生活,这个高贵的名头没有给我半分好处,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会老死异国。回国当太子,比起异国当质子,怎么说都是喜讯,也就是在那一天我得知你娘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那个孩子就是你。熙儿,你是上天给我和你娘的恩赐。那时你娘亲不顾家里的反对执意嫁给我这个落魄质子已经九年了,在那之前我们有过孩子,却因为我的身份从不敢生下来。但是熙儿你不同,刚刚知道可以回国就有了你,你就是老天给我们的报喜鸟。熙儿,你不知道那一天我和你娘亲因为你有多欢喜。” 看到承天帝脸上浮现的欣意,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欢欣时光,君元熙想说一声“知道”,她知道自己有一对深爱自己的父母,尽管她没见过娘亲。她终究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出言打断父皇的思绪。 “两国来往谈判近半年才议定了我回国的事。安城三十三年的年底,因为得到了宏国次年送我回国的确切消息,更因为有了你,我和你娘亲,还有你伯父一家在草原度过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安心,最高兴的一个新年。就在此时,宏国开始了他们的阴谋,你娘亲也因此而死。”承天帝攥紧了双拳,良久才放开,继续说道:“一份条约书放到了我面前,主旨是要我承诺登基之后与宏国和亲交好,在位之年永不出兵北伐的。他们不用太多言语,寄人篱下,受制于人,你和你娘亲,还有你伯父一家的性命就是对我最好最有力的威胁。那时的我对大华毫无感情,只有你们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我也只是想带着你们一起离开那个让我屈辱的草原,没太考虑出兵报复的事情,为了你们能平安,我签了。” 君元熙心下一沉,难怪父皇明明知道和亲毫无用处还要一次次给草原送去公主,难怪宏国在北疆肆意侵略父皇只能消极防守。原来,早在父皇即位之初,他就已经没了杀向宏国的刀啊! “放一位在国内毫无根基的皇子回大华当皇帝,还签下了那样的条约,我原以为宏国的谋划止于此。既避免了大华为了拿回继承人不惜开战的坚决意志,又给大华一位对他们毫无威胁的新皇,接下来的一朝都不虞大华的兵锋。那时的我太天真啊,可惜我没有早些明白,胡人狼子野心,贪得无厌,永远不知道满足二字!”说到这,承天帝“嘭!”的一声,愤而砸窗。 “父皇!别!您保重身体!”祥熙公主急急关切的拿过承天帝的手,还好没什么问题。 承天帝摆手道:“熙儿,没事,这些事情除了你翼王皇伯没有别人知道,父皇第一次说,有些失态了。” “父皇若是难过,就别说了,熙儿不听了。” “不,你娘亲的仇父皇都指望在你身上,早晚都要让你知道的。”承天帝怕过了今天再没有勇气和女儿说起,为帝多年的气度毕竟不凡,他拢了拢心绪,竭力淡然说道:“他们不满足一世无忧,要的是我大华分崩离析永世任他们鱼肉。安承三十四年的元月十七,也就是你的生辰··”说到这承天帝喉头一哽。 君天熙心下一紧,她知道父皇说到了娘亲死因的关键,难道娘亲的死和生我有关?娘亲是难产?不,父皇说是胡人害的。 承天帝双拳紧握控制着情绪,继续道:“你原是该月底出生,可那一天你娘亲中了毒,是至毒的苏殇红,他们要一尸两命毒死你和你娘亲。他们要让我绝后,要让我死后没有子嗣继承大华皇位,让大华因为皇位纷争不休,分崩离析,他们宏国好乘势而起!” 君天熙的眼泪不知不觉的流出,“父皇,娘亲怀着我中了苏殇红,那为什么我还活了下来?” 承天帝爱怜的擦了擦君天熙的眼泪,“熙儿,不哭,你娘亲最爱你,她不会愿意看到你哭的。那天的毒下在你娘亲每天都要喝的保胎药里,若是你娘亲一股脑喝了下去,你就会没了。可那下毒的人不知道,你娘亲和你一样最是怕喝药,只要是带了一个药字的东西,喝之前必然会先舔一下试试味道。苏殇红至毒,就那一舔你娘亲就中了毒,可是剂量太少,你娘亲没有当场毙命,也没有毒到你娘亲腹中的你。” 君元熙泪水汹涌,“娘亲是因为我才死的吗?” “不,不,不。”承天帝连忙摇头否定女儿的想法,“你娘亲拼着最后一口气求我一定要让她生下了你,她最爱我们的熙儿了,刚听到你平安出生的哭声就含笑去了。所以熙儿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你娘亲是被宏国下毒毒死的,若真要怪,也只能怪我,怪你父皇的身份,怪高宗皇帝把我送到宏国害了你娘。还有那些宏朝的杀人凶手!熙儿不哭,你娘亲肯定不想看到你哭的。我们父女俩不能让那些人的阴谋得逞,我们一起守护好大华,北伐,一起给你娘亲报仇······” 良久,这对大华最尊贵的父女才收拾好情绪。 君元熙擦干眼泪,当务之急是弄清所有情况,她红着眼睛问道:“他们要让父皇绝后,所以给娘亲下毒想毒死我,可是父皇还可以有别的孩子啊。难道他们···”说到这君天熙不知道怎样继续表达,承天帝开口肯定了她的想法,“他们做到了。早在他们给你娘亲下毒之前就已经下毒绝了我生育子嗣的能力,只是那时没发现罢了,不然我一定会防范好,你娘亲也不会··” 君元熙一怔,父皇是因为这个所以不要后妃,不再要子嗣的吗?她问不出口,只讷讷道:“父皇,对不起。” “没事,我有你娘亲留给我的熙儿就够了。没了就没了,你娘亲死了,我不需要别的女人给我生下孩儿。” “父皇。”君元熙这一生叫得有些惭愧,她刚刚心中的想法是在质疑父皇对娘亲的真心吗。 “熙儿,现在你知道了,父皇只能尽快立你为皇储,尽快让时机成熟,然后退位让你登上皇位。只要不是我在位,那份条约就再无效用,我大华北伐就不是问题了。熙儿听父皇的安排,和父皇一起给你娘亲报仇可好?” 看着父皇眼中的期盼,想着从未谋面却深爱自己的娘亲,君天熙坚定的点头道了声“好”。 “那好。”得了女儿的支持,承天帝露出一分欣意,“今天晚上你就好好看看唐昭,唐劭的嫡长子唐晖死了,又只留了个女儿,唐劭的老二老三又都是庶子,如今的唐昭就是卫国公的嫡长。有他入赘,结合卫国公和你皇伯这些年在的军中拼出来的势力,可保证立你为皇储的事军中不出现反对声。那些朝堂上磨嘴皮子的事谅他们也说不出什么花来,便不足为虑了。” “父皇,我··”还不想联姻。 后面的话虽然被君元熙硬生生的吞了,可承天帝还是注意到了她的欲言又止,也是,女儿家的婚事这般唐突,也难怪她不适应。他苦口婆心道:“熙儿,父皇为你定亲也不全是为了拉拢卫国公府的势力。你今年十四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旁人倒也算了,可你是大华唯一的公主,若是不早日定亲,他日胡人来求亲,必然会让你和亲。到时候朕自己有适龄公主,于情于理,都不能像以前一样从皇族支脉选宗女封为公主远嫁了。” 君元熙心下一苦,对了,还有公主和亲的义务在那摆着。 “那唐昭今年十八岁,去年入军表现不错,人也长得端正,算得上一表人才。熙儿今天不妨看看,若是实在不愿,那就算了。我太祖子孙对卫国公府不薄,唐劭也是懂进退的人,帝王家事那些文臣说不出什么大道理,父皇凭如今的力量也有信心把你送上储君的位置。今夜百官家眷都要来,驸马人选熙儿不妨自己挑挑。但有一条,今年你必须要定下亲事,不然宏朝来求亲事情就麻烦了。” “父皇不用再说了,我也不用再看了,就唐昭吧。”君天熙闭眼,那些油头粉面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有什么好挑的,就是间或有个出息点的,见了皇帝公主还不都是诚惶诚恐的。父皇为我选的人,必然是各方面综合考虑之后的最好人选,那便没什么好推的了,不如答应了为父皇分担些压力,总不过是早晚的事。 “熙儿,你真答应了?不悔?” 君元熙双目闪烁闪耀出傲然的光芒,“父皇,熙儿答应的事几时有反悔过的,原只是太突然儿臣没准备好罢了。于熙儿而言,驸马选谁都一样,熙儿相信父皇的选择。我看父皇也不用再等明天了,趁着今天上元晚宴,随便找个由头赐婚也就是了。” 10第 10 章 君逸羽逃离人群后稍一寻思,便决定往北走。南走是宫墙,要出去就得走大华门,他跟着自家爹爹刚刚从那进来,一堆宫门卫都见过他了,他才刚刚跑路,还想好好自己清净清净的逛逛呢,自然不会去自投罗网。 承天帝往翼王府走动频繁,连过年都常微服带着祥熙公主去翼王府过,三年下来君逸羽皇帝公主没少见,可他们住的皇宫还真是第一遭来。 前世的君逸羽是孤儿,可硬是凭着品学兼优一直拿着奖学金维持了学业,最后保送进入清华。他大学学的临床医学,却没有缘由的喜欢历史,身在北京,自然没有不去故宫的道理。 若说紫禁城的雄伟宏大让他赞叹,那今日所见的大华宫便只能说是震撼了。怕是只有盛世大唐那湮没在历史尘埃中的大明宫才有这般规模,这般雄壮吧。 一路走去,来来往往有不少宫人在为晚上的大宴做最后的忙碌,好在君逸羽三岁的身板小巧灵活,见有人来,或是躲进角落,或是藏进花丛,倒是没被人撞见。躲躲藏藏中,他兴致勃勃的参观,不知不觉的越走越远。 踩上一条花径时,君逸羽发现周围没了他要躲的宫人,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这大华宫还只是内廷的一个建筑群便快比过紫禁城了,也不知皇帝上朝的大殿是什么样子。这是什么地儿?御花园?”左右四顾,但见白茫茫一片雪地掩没了所有的树木,若是白天还能看看雾凇,现在黑灯瞎火的,路灯也照不到树顶,难怪没人。这般想着,君逸羽失了兴致,这才想起自己是跑路出来的,他懊恼的一拍额头,“不好!我出来这么久,可别把爹爹吓死了!” 想要再走回大华殿时,君逸羽再也没了赞美华朝皇宫宏大的心情。因为,他迷路了! 百无聊赖的踢着脚下白雪,间或抓起一把砸向远方,君逸羽放弃了自己找路,只固定了个方向往前走,指望遇见一个能问路的人,心中忍不住腹诽,“之前那么多人,现在走了半天却连个鬼都看不到”,却在此时,他看到前方亭中有个鬼,哦,不,是有人! 君逸羽心中大呼“天不亡我”,兴冲冲地的跑上前去。走近了看出是个女子的背影,他扯了扯略微有些冻僵的脸颊,嘴角勾起,用他现在这张老少通杀的孩子脸扯出了一个最可爱的笑容,拉了拉女子背后的衣服甜甜的喊了声“姐姐”。 君元熙得知了一切,也答应了一切,却终究免不了难过悲伤。因为娘亲的伤逝,因为她即将迎来的联姻,也因为她答应父皇接下的天下大任,家国情仇。这一声答允,许就是一生啊。她并不懊悔,却忍不住心情沉重。遣退了所有的宫女,她独自在在这空无一人的雪地御花园,仿佛沉寂了整个世界。 许是完全沉入了自己的内心世界,君逸羽踏雪跑来的声音在这雪地花样的安静环境中被无限放大,却没有引起君元熙丝毫的注意。背后的拉扯才让她回神,稚嫩的声音让她下意识的转身,她带泪的脸就那样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了君逸羽面前。 君元熙沉沦在自己的心情里,并未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便是发觉她也不会在意的,她遣走了旁人,父皇也存了留给她独立空间的想法,不会有旁人,眼泪也就无所谓了。 谁知会有人突兀的闯入呢? 君元熙的泪脸让君逸羽脸上的笑容一僵。这是那个小公主,她一个人躲在这哭? 君元熙他自然是认识的,今年过年时还见过。他知道这小公主自小就没了母亲,小时候常常被承天帝寄养在翼王妃的身边,这些年开始读书便去得越来越少了。虽然少,但这三年逢年过节多多少少还是见过几面的,而且知道她对自己不错。君逸羽并没有过和她单独相处的经历,印象中这个公主小小年纪总是一副冷清模样,仿佛天生就没有什么能撼动她的心。贵为帝王独女,冷然如她,高贵如她,谁又知道她会一个人躲着难过呢? 君逸羽心下一叹,很快收敛了脸色,想着临出门时珠芸塞到自己怀里的,几乎让他忍不住翻白眼的糖果,他从怀中摸了出来,顶着孩子纯真的脸递上糖果,“姐姐,你心情不好吗?我给你吃糖。” 君元熙有些愣神,这是什么情况?皇兄家的小羽儿怎么会一个人来这?什么时候连一个孩子都能看破我的情绪了?还有,为什么要给我吃糖? 看君元熙呆愣着不说话,君逸羽取了块糖,努力踮了踮脚将它塞到了君元熙口中,又费力往上够着给她轻轻擦掉脸上的泪,“姐姐,不要不高兴,吃糖。娘亲说,嘴里甜了,心也就不那么苦了。”顶着这个小孩身板,他再想不出别的安慰话。 放下手时君逸羽不小心碰到了君元熙的手,让他心中一个哆嗦,冰凉!也不知她在这冰天雪地里一个人难过了多久。解下颈部的系带,想要将自己的披风给这惹人怜惜的小公主披上时,君逸羽才想到现在的自己更小,他这披风的大小不够,只得用来给她裹了裹手。 嘴中渐渐化开的甜味和手中传来的暖意让君元熙有些哭笑不得,她哭了,还被一个孩子看到了,现在,这个孩子是在安慰她吗? 君元熙更有些感动,不知是因为这糖,因为这小披风,还是因为这孩子的表现带来的融化冰雪的暖意。 许是不忍拂了这小人儿的好意,君元熙放开了心情,笑着拉过君逸羽,给他系回披风,“谢谢小羽儿的糖果和衣服,我没事了。小羽儿怎么来这了?是来赴宴的吗?你爹爹和娘亲他们呢?”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真心的笑了。 看着君元熙破天荒直达眼底的笑容,君逸羽心道一句果然。冷美人固然吸引人,但他还是觉得漂亮的女孩还是美美的笑着好。 “娘亲没来,爹爹在大华殿,我跑出来玩。” 君元熙秀眉一挑,双目一睁。这孩子竟然一个人跑了这么远!还有,从大华殿到这御花园一路有多少宫人,都是干什么吃的!皇兄也是,也不看好孩子,皇宫这么大,又是冰天雪地的,万一走丢了可怎么是好! 君逸羽一看君元熙的眼色就知道不好,他抢先道:“姐姐,你没事了就带我去找爹爹吧。” 眼前的小不点让君元熙不忍苛责,她亲昵的点了点君逸羽的鼻子,“小羽儿,下次不许一个人乱跑了。还有,你该叫我姑姑。”印象里之前这小鬼不怎么主动喊人,尤其是对我和蓉姐姐,明明一个是姑姑一个是叔母,可他逼急了也只肯喊姐姐,怎么都不改口。 君逸羽心内吐舌,今天看她心情不好,对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口一个姐姐他已经牺牲得够大了。姑姑?没门! “姐姐!”童声清脆果断。 “该叫姑姑。” “姐姐!” “是姑姑。” “姐姐!” “姑姑。” “姐姐!” ······ 君元熙是难得的童心大发。君逸羽一则是不想牺牲更大的叫一个他眼中的小姑娘姑姑,二则是存了抬杠让君元熙转注意力放开伤心的想法。一大牵着一小,就着对称呼的纠结,踏雪走了出去。 两人走出御花园,君元熙略一寻思就招来了一个小太监去给君康逸带话,让他别为孩子担心了。然后带着君逸羽去了她的寝宫。开玩笑,这小鬼能跑走一次,就难保跑走第二次,还是她亲自带过去的好,反正晚上的宴会她也得去。不过在这之前她还得先收拾收拾。在御花园冰天雪地坐了半天,大华的公主总不能冻成个冰雕似的出席国宴吧,虽然她那张冷脸本就够冰。 承天帝回国前其生母德顺皇后和嫡母明仁皇后就已经薨逝了,待得他登基时自然也就没有太后。加上承天帝不纳后妃,除了西华宫供养着几位太妃,真论起来,偌大的大华皇城只有承天帝和祥熙公主父女这对主子。 依照华朝惯例,皇帝的公主长大后,下嫁前,应该在皇城西北的皇承宫择取宫室赐居。承天帝只有君元熙这一个女儿,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宝贝,便是大华的皇帝宝座他都是要留给她的,这规矩自然是不同。这皇城冷清只他们一对父女相依为命,他能把女儿远远的放在一边?答案毫无疑问是否定的。故而,承天帝自己住在大华殿后,同在皇城中轴线上的延福宫,把延福宫西路紧临的福宁宫给了祥熙公主做寝宫。 不说君逸羽随祥熙公主回了福宁宫,又在君元熙梳洗换衣的功夫兴致勃勃的研究了一把大华皇宫的内部构造陈设。 却说那恭恭敬敬给君逸羽引路的小太监一个转角就丢了这皇家小祖宗,吓了个魂不附体,好容易定下心神来,左右打探着想把他找回来,找了半天也没见着人影。这么大的事情,他不敢隐瞒,丢了翼王的长孙,他就是想瞒也瞒不住啊!只得战战兢兢回大华殿向君康逸请罪。 “什么?!”听得这滚将上来的小太监泪雨霖铃的告罪,君康逸悚然而起,“你说羽儿不见了?” 那小内侍不敢再答话,只得瑟瑟发抖的趴在了地上。 君康逸与一众官员贵戚寒暄完毕,早已经入席就坐了。此次上元国宴,他不是用的四品国子监祭酒的身份,而是一身大华亲王世子的冠服以翼王世子的身份替父赴宴,座次就在御座东首的第一席,可谓是万众瞩目。他这一番拍案而起的大动作和面前叩头不止的小太监一下就吸引了殿中众人的眼光。 “世子这是怎么了?”延平长公主款款而来,作为承天帝的同父同母妹妹,她在承天一朝的身份尊贵无比,座次在西首第一席。她刚刚入殿准备入席,见了君康逸这边的异样,便走了过来。她皇兄这门子义亲位列皇家帝系,这些年蒸蒸日上,便是她身为今上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贵为长公主也轻忽不得。她可是知道,真论起远近亲疏,她这个自出生就分别的亲妹妹必是得靠边站,还得是陪着皇兄一同长大,异国流离患难与共三十年的翼王,与皇兄更亲的。再者,这位世子爷一向温文尔雅,大庭广众之下几时有过这般失态?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有些好奇呢。 见得延平长公主过来,君康逸敛了面上忧虑,持礼甚恭,“见过长公主殿下!犬子顽劣,失了行踪,康逸一时失态,失礼了。” “犬子?本宫若没记错的话,世子是承天十年喜得麟儿,长孙如今还不足三岁吧。呀,怎么会走丢呢,这可是不妙。” 君康逸低头苦笑,可不是不妙吗。他也是鬼迷了心窍,孩儿再聪明伶俐也才两岁多,怎么能让他离了自己身边呢。羽儿在家不哭不闹的一向乖巧,怎的一入宫就调皮的自己跑了呢。 “是这该死的奴才丢了长孙吗?世子别恼,当务之急是找回长孙要紧。” “长公主说得是。”君康逸附会一声,他全心在自家孩儿失踪的事情上,早忘了这跪地请罪的小太监,若不是与长公主说话他早就自己去找了。眼神一扫便看到了大华宫的总管太监尚安,他向延平长公主告罪一声就招了他来,“尚公公,我儿顽劣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烦请派人去寻一寻他。” 尚安在得了宫人的禀报时就赶来了,只是慢了延平长公主一步,碍于长公主在与世子谈话,只得默默候在一旁。听得君康逸的话,他当下躬身道:“世子爷客气了,长孙在大华宫走失说起来也是奴才的不是,奴才已经派人去找了。大华宫各处都有宫女太监,想来必然有人看到长孙,还请世子爷不要着急。” 君康逸点头,他也是乍然丢了孩儿一时失色,现在想来,今夜大华宫人数众多,他一个小孩子能跑出多远?总会被人遇见了送回来的。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4节 见得君康逸点头,尚安心中松了口气,他是伺候承天帝的人,天天跟在皇帝身边,皇帝把翼王府看得比亲爹亲娘亲妹妹还亲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还好这位世子爷好脾气,也是听得话的人,不然闹将起来,丢了长孙,他便是把大华宫的人都给罚了,陛下想来也是没有二话的,怕是听了还会嫌罚轻了!要知道,翼王爷那位孙儿,因为爱屋及乌的关系本就得陛下关注,抓周时那位小爷一块糕点更是投了陛下的缘法,这两年他可是眼看着陛下对他时时疼爱的。因着玄慈大师给他的批命,陛下怕他不易养成,这些年内务府的珍奇补药可没少往翼王府搬。 想到给他惹祸的小太监尚安就一阵恼火,他踢了一脚那跪地的小太监,请示道:“世子爷,小常子丢了长孙,您看该如何惩处?” 11第 11 章 “不中用的奴才,打死也不为过,尚安你还有什么好问的。” 延平长公主有这话并不让人奇怪。 承天帝和延平长公主的生母,也就是先皇高宗的德顺皇后家世平庸,好容易生了皇三子入了嫔位,以为今生有靠,谁承想正遇上高宗北伐失败。皇长子和皇次子的母妃俱是出自大华豪门,只苦了她才出生没几个月的儿子被送去宏国做了质子。自此,她在高宗纷乱的后宫中一直生活郁郁,五年后生下了承天帝的亲妹妹延平长公主,便难产而死,年仅二十二岁!因她为皇帝生了一子一女,又是难产而死,高宗不好太过凉薄,却也只在她死后给了她个顺妃的名号,连个贵妃的生后荣光都没舍得给。至于她那德顺皇后的名分,那还是高宗接回君承天做太子,为了确定储君嫡子正统的身份才追封的。 宫中拜高踩低,德顺皇后生前只是个不受宠爱的普通嫔妃,虽然母以子贵生了皇子,却因为生错了时间,生错了肚子,被送到草原做质子,等若高宗一生最大的耻辱,于嫔妃宫人们看来,生了不若不生。再加上她平庸的家世又没有外戚做外援,生前自是没少受宫人欺辱。 有这样的生母和哥哥,延平长公主说来也和她的哥哥一样命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更苦。承天帝远在异国但至少有乳母李氏的悉心关爱还有翼王一直如兄长般照顾他陪着他。而延平长公主虽然身在皇宫,却是自生自灭,自幼受尽宫人的白眼。 因为这些原因,因为她的母妃和她自己的深宫经历,她对宫中的太监宫女一向好感缺缺,甚至憎恶。 那叫小常子的太监心底暗自一阵叫苦。皇宫太监千千万万,他能混上这大华殿的差事,并不缺乏聪明。世子上名义是皇侄,可毕竟血管里流的不是太祖,不是高宗的血,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所以虽然受陛下宠幸入了帝系,却是从不在皇宫摆主子派头的。再加上世子宽宏,只要找回长孙他必然是不会和自己为难的。谁承想,延平长公主会来!延平长公主厌恶宫人这可是整个大华都知道的啊!当下他以头捣地,磕头不止,“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君康逸看他头破血流有些不忍,说起来也是羽儿自己跑的,众目睽睽之下迁怒于人更是不美,于是他道:“长公主,今日上元佳节不宜血腥,这小太监也不是有心之失,只要羽儿找回来,便恕了他这回可好?” 延平长公主点头,她也就是见不得宫人就这么随口一说,正主都说要饶了他,她又怎么会有异议,“世子果然是宅心仁厚。” “世子宽宏。”尚安暗自嘘了口气,这小常子一向机灵,他原还打算收做义子着意培养的。再者,他是一宫的总管太监,总得护着些手下人,花花轿子众人抬,这位置才好坐。还好这小子伶俐。 尚安心中伶俐的小常子也没让他失望,听得君康逸的话他当即又是叩首,“谢长公主殿下不杀之恩,谢世子爷,奴才这就去找长孙。” “去吧”君康逸摆手退了尚安和小常子,挤出个笑给延平长公主,“长公主殿下,让您跟着劳心了。想来尚安他们必能找回犬子,还请长公主先入座吧。” 延平长公主点头不再多言,径自入了坐席,她也不觉得这么多人会找不回一个孩子。 事实证明他们放心得太早。 君康逸强打着精神挤着笑脸打发各人的或关心或寒暄,待得一个时辰还没见人带回君逸羽,他终于压不下心中焦虑了。这么多人一个时辰就是把大华宫翻一遍都够了,羽儿跑哪去了!这冰天雪地的他一个孩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生是好啊!我又怎么向茹儿,向父王母妃交代!君康逸团团告罪一圈就要转身出殿自行去寻君逸羽,却在此时听得一声,“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康逸略一犹豫,转过身来便比别人跪得慢了一拍。 承天帝一身节庆日的红色龙袍施施然从后殿转入陛阶,在御座坐定后才抬手道了句“平身。” “谢皇上。” “今日上元佳节,诸卿携亲眷与朕同乐,无需太过拘束,都入座吧。” “谢陛下隆恩。” 君康逸不情不愿只得先回了坐席,却听承天帝道:“逸儿,朕刚刚见你意欲出去,是为何事?还有,朕不是要你把小羽儿带来的吗,他人呢?” 君康逸面色一苦,“陛下,羽儿他不见了,臣刚刚正准备出去寻他呢。”虽则有着叔侄名分,也有着不下叔侄之情,可正式场合君康逸一向称呼承天帝为“陛下”,也一向自称为“臣”。 “什么?!”承天帝龙目一冷,“怎么回事?” 天子面色一冷,众人尽皆噤声,守在一侧的尚安不等君康逸说话,就急急附在承天帝耳边将君逸羽跑丢了还没找回来的事情禀告了。他也不知那小长孙怎么那么能跑,他都派人找遍大华宫了还没见着人。如今陛下知道了,长孙还没找到,死贫道不死道友,说不得小常子是在劫难逃了。 承天帝越听越是皱眉,这么多人竟然让一个孩子跑没影了,还找不回来?碍着今天大宴他不好太过发作搅了气氛,只冷冷道:“废物!尚安,传谕今晚大华宫当值的羽林军,都去给朕找人。”眼见着尚安就要领命而去,他想到那与自己投缘的如玉小人儿,终究忍不住补道:“告诉他们,若是找不回朕的侄孙,这大华宫也不要他们守了,都给朕去北境戊边。尚安,还有你,找不回羽儿你这大华宫总管就当到头了,大华宫今天当值的奴才,自你以下,都给朕去守东华宫。” 承天帝的话让大华殿中人尽皆倒吸一口凉气。北边胡人年年和亲年年来扰,北线保守防御年年只是被动挨打,贵为天子亲军,前途无量的羽林卫士调到北境戊边,那无疑是宣判他们军功生涯的终结,这对军士而言可是比杀了他们还残酷!还有尚安,做到大华宫总管,那就是天子身边数一数二得用的太监。他是受陛下赏识,数十年来从小太监飞速提到现在这位置的,算是陛下内宫中的左膀右臂,如今竟然被陛下给了这种狠话。那东华宫是什么地方?原是后妃的住所,若是从前,倒不失为宫人的好去处。可谁不知大华承天一朝不纳妃嫔,那偌大个东华宫连个能称小主的人都没有,与冷宫无异!陛下极力隐忍都说出了这种话,若非是大庆之时的大宴之所,雷霆之怒已经让不少人倒霉了吧。今晚能入座大华殿的都是高官贵戚,纵然是算不得伶俐的,也不会是蠢笨之人,想到这些,都暗自在不可得罪的人的名单中添上了翼王长孙的名号。 不等尚安应旨,君康逸就站了出来,他也是受了一惊,他知道叔父一向爱重羽儿,可也不至于如此啊。大华宫的宫人军士多是叔父的心腹耳目,这都是数十年提点出来的,若真是一下换了,上哪再找这么多合适的人来替?到时候后患无穷啊!事情是因羽儿而起,如今的大华殿也只有他适合出来说话了,“陛下!是羽儿顽劣自己跑了,说起来也是臣没有看好他的不是,须怪不得他们。” 承天帝摆手,“逸儿,不用为他们求情。羽儿只是个孩子,爱跑爱动也是正常,你放心将羽儿交给他们,他们竟给朕弄丢了,若是还寻不回来,朕还要他们何用?”承天帝一时恼怒不假,却是不是没考虑过君康逸的担忧,但只一晃就过去了。他的承天年号都到了第十三年个年头了,若是手下人不中用得连在皇宫找回个孩子都做不到,那他这皇帝也太不顶用了,还谈什么前所未有的传位公主?如此言语不过是给他们点动力,早些寻回羽儿,省得那小人儿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多受苦。 说完这些,承天帝见尚安跪在地上还不动作,便要催促,正看见柱子后一人探头探脑,他本就因为君逸羽的失踪恼火,当下忍不住喝道:“那是何人?给朕滚出来!” 那小太监果真滚上殿来,“奴才小远子给陛下请安。” 饶是承天帝再过恼怒也忍不住一乐,“你在那探头探脑作甚?” “回陛下,奴才是公主派来给世子带话的,只是刚刚世子正在与陛下说话,奴才不敢打扰,所以···” 承天帝有些奇怪,熙儿才知道秀儿的事,又刚刚接了接下来的大担子,该是心情不好想要独处的时候,会给逸儿带什么话?莫不是这次改了性子想找哥哥倾诉?承天帝旋即否定,熙儿的脾性,不会,万万不会。“公主派你来的?她要你带什么话?” “是,奴才在御花园当差,刚刚遇见公主带着翼王爷的长孙,公主要世子爷不用担心,长孙爷她先照顾着,一会儿会把他带来的。” 原来如此,承天帝释然而笑,笑骂一句,“那小家伙倒是能跑,竟然跑到了御花园,也不知他是怎么躲过这么多人的,还好被熙儿逮住了。”又对君康逸道:“逸儿,小羽儿在熙儿那,这回咱们爷俩可以放心了,你也坐回来吧。” “是”君康逸长出一口气回了坐席,这一个多时辰可真够让他焦心的,难怪大华宫翻遍了都找不到,他这宝贝可真是能跑!他心中暗暗发誓,再不带他出去了! “陛下,那奴才的差?”向安畏缩着小心请示。 “人都找到了,还什么差,下次经心着点。”承天帝适当敲打,又指了指小远子,“下去吧。这小太监不错,带他去领赏。” 向安和小远子连不跌谢恩告退。 承天帝举起一尊玉杯扬了扬,“朕丢了皇孙一时急切,诸卿见笑了。来,我等饮胜,今日上元佳节,诸卿为大华为朕辛苦一年,朕甚是感念,今日同醉。” 承天帝主打亲切牌,众人都起身齐声谢过陛下祝酒,大华宫的上元夜宴这才正式开始。 歌舞一轮将毕时,一小太监附耳对承天帝耳语几句,承天帝扫了一眼右手边的空席,含笑点头。 众人虽是各自饮酒谈笑,眼睛看着歌舞,但君王在座,都是分了分心在承天帝身上的,见了他的动作心中都是明白,皇帝无后无妃,这身边只低了一步的空位不是他的独生女儿祥熙公主还能是何人的?想来必是公主来了。 果然殿中的舞女刚刚退下就听殿外一声长吟,“祥熙公主到!” 在座尽皆离席拱手躬身致礼,但见明黄锦绣五蝠捧寿团花纹的门帘启开,一身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服的祥熙公主高华无比,不知是那身华服衬出了十四岁少女难有的雍容,还是夺目的少女风华衬尽了那身华美。但觉光辉灿烂,眼中再见不到其它。少女的下颌轻轻扬起,精致的容颜虽还略显稚嫩却因为那份孤傲的姿态更添三分冷艳。却并不让人觉得倨傲,只让人由衷惊叹赞美,仿佛她天生就当有如此骄傲的神貌。她凤眼淡淡一扫,满殿公卿尽皆在她裙摆前折腰,她勾起嘴角轻轻点头致意,却毫不掩饰眼中淡漠。 祥熙公主眼光所到之处,众人身躯再弯三分,直觉自己在这份冷淡的扫视中无所遁形,暗自感叹这位天之骄子、帝王独女,与生俱来的睥睨天下的气度。她才十四岁啊!可惜是位公主,若是皇子,只凭这份气宇,陛下身后无忧了。若是抛去男女成见,以公主这些年人尽皆颂的聪慧冷静和天生的王者气度,承担起国之重器也未尝不可吧。 就在众人为祥熙公主的容光所慑,暗自拜服于她的风姿时,祥熙公主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人大吃一惊,众人这才发现公主手边还牵着一个紫袍小童。祥熙公主蹲下身子亲自给身边的小童解了披风,反手递给了身后的宫女,又手底轻柔的替小童理了理袍服,与那小童低声几句,眼中竟有了诚挚见底的真切笑意,旋即亲昵的摸了摸小童的脸,起身牵起小童款款向前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相顾讶然,他看到了什么?祥熙公主竟然像个温柔长姐一样照顾一个小孩子。她那如千年不化的雪山一样的精美容颜哪一次不是只淡淡的礼节性的勾起嘴角?她眼中冰雪冷漠何曾有过化作刚刚那温和笑意的时候? 众人疑心看错,再想投眼去看时,祥熙公主已敛了脸上一切外露的情绪,旁若无人的走上了殿去,只从她那紧紧牵着小童的手和不时低头去关切小童的表现,才让人确定刚刚所见的一切。到得此时众人才有心疑问,公主带着的那紫色麒麟锦袍的粉嫩男童是谁? 这两三年来,因着玄慈大师的批命,见过君逸羽的外人着实不多。便是有见过的,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子,记不得也是有的。倒是有头脑转得快的,很快从祥熙公主的异常表现的震撼中恢复了过来,联系着开宴前承天帝与那叫小远子的太监的一番对答,猜出了君逸羽的身份。 君元熙对君逸羽的不同都被承天帝收进了眼里,看着一冷傲高华,一纯真天然的一大一小牵手亲近的走上前来,承天帝抚须轻笑,果然是他的女儿,与他一样和羽儿投缘,惟愿我和哥哥的子孙后代以后都如他们一般亲如一家。乳娘,你在天有灵必会保佑的吧。 12第 12 章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安。” 祥熙公主清冷的声音在大华殿中响起,作势就要大礼参拜,却被承天帝的声音率先止了,他招手道:“熙儿来了啊,不用多礼,快来坐吧,把羽儿也带过来。” “谢父皇”祥熙公主谢恩后伸手就要牵着君逸羽入席,却发现君逸羽没把小手递上来,她低头看时,心中一乐,这小家伙正和他爹爹大眼瞪小眼呢。 君逸羽可没跪拜的觉悟,在承天帝和祥熙公主依着礼法在免礼谢恩的功夫,他只对承天帝嘻嘻一笑,就偏头对上了自家爹爹愤愤的目光,他也自知今天跑得过分了,只得调皮的给了自家爹爹一个鬼脸。 君康逸没像以往一样被他逗乐,看了他的鬼脸更是瞪眼,臭小子!你爹的命都要被你吓没了,你还瞎乐呵! 君康逸起身行礼道:“陛下,还是让羽儿来臣这吧,否则不合规矩,有失礼法。” 承天帝摆手,“今夜欢宴,羽儿这么小,又是朕的孙儿,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礼法不礼法的。羽儿,快,到皇爷爷这来。” “哎!”君逸羽甜甜的应了一声,就跑到了承天帝面前,“皇爷爷!”还没忘对他爹吐了个舌头,可不给你机会教训我! 看到君逸羽的动作祥熙公主颇有些欣悦,她也入前就坐,旋即道:“今夜上元佳宴,诸位不必多礼,都请坐吧”,待得众人谢恩坐定,她又举杯,“祥熙来迟,杯酒谢罪,诸位,请!”说完毫不忸怩的以袖掩面,一饮而尽,端得是霸气天成,大方无比。 公主先干为敬,说不得众人举杯祝酒,君元熙一一有度应对,又是好一番热闹。 却说君逸羽到得承天帝身前,被承天帝揽过怀中好一番打量,“羽儿,让皇爷爷看看,嗯,又长高了,有没有想皇爷爷啊。” 承天帝看自己的慈爱眼神半分不做假,这些年他对自己的好他也是默默记在心里的,当下很给面子的死命点头,“想!” “哈哈”听得君逸羽清脆悦耳、毫不犹豫的童音,承天帝朗声大笑,更是俯身抱起君逸羽,将他放在了自己腿上,“皇爷爷也想羽儿,今天就坐在皇爷爷这,陪皇爷爷看歌舞好不好?嗯,羽儿重了些。” 见得承天帝的动作,众人都有些见怪不怪了,有了承天帝的之前的话,自然没人出来说什么“不合规矩”的扫兴话。人家皇帝陛下公主殿下就稀罕翼王府,连小长孙也当自家宝贝宠着了,看着记着了以后少得罪这主儿就是了。 “额,皇爷爷,爹爹。”君逸羽指了指还不时瞪着自己的君康逸,他倒无所谓坐在哪,可得借着皇爷爷把自家的炸毛爹爹解决了才好。 “爹爹?爹爹不要紧。”承天帝好笑的看了一眼君康逸,笑责道:“逸儿,羽儿都回来了,你也别瞪眼了,别把他吓着了。说来也有你的不对,羽儿这么小,你这当爹爹的也不知道好好看着。” “陛下教训的是。” 承天帝点头,“今天羽儿就坐在朕这了,朕给你看着,保证再丢不了。” “是,羽儿好好和皇爷爷坐着,不许再给你皇爷爷添麻烦了。” 看着君康逸一脸郁闷,君逸羽偷笑,我是不是太阴险了? 承天帝满意的将君逸羽抱坐在怀里,“羽儿,给皇爷爷说说,你是怎么跑到御花园了?” “就跑了。”君逸羽随口一答,又摸摸肚子,“我饿了”。他一则是小小身板跑了这么远真饿了,二则是再不想提跑路的事,就让他爹忘了吧,忘了吧! “饿了?好好,那咱们吃东西。”承天帝连忙举着象牙筷子环顾着桌子找着适合君逸羽爱吃的菜,“对了,羽儿喜欢吃肉是吧,咱们吃这个吉祥丸子好不好?皇爷爷特意给你备的。” “好!”君逸羽答应得痛快,皇帝还记着自己爱吃的菜,这皇爷爷还真是对我上心。不过君逸羽爱吃肉实在是个误会,前世的他是偏爱素淡些的菜的,对肉的喜欢着实有限,只是他来这就是婴儿,喝了一两年的乳汁口中寡淡,从能吃饭起就难免多吃荤菜改改口味,也就难免给了旁人爱吃肉的印象。 承天帝从宏国回来做了太子,从手底毫无根基做到如今乾坤独掌、皇权在握的堂堂君皇,本事自不必说。只是十几年下来他这皇帝越做越顺手,可这照顾人的本事却是着实不敢恭维。好死不死他又选了个丸子喂君逸羽,几次三番都没能成功喂进君逸羽嘴里,看得君逸羽也跟着急。若不是他不想辜负这皇爷爷的好意,他这小身板又着实用不好皇宫贵“重”的象牙筷子,他还真想自力更生。 众人都看到了承天帝的窘迫,强忍着笑意。尚安在承天帝身后干着急,可没有皇帝的吩咐他也不好上前。君康逸见了正要要回自家孩儿,却听祥熙公主略带笑意的声音,“父皇,让羽儿来我这,儿臣来喂她吧。”君康逸不好拆她的台,心中却着实有些犯嘀咕,叔父喂不好,熙儿能喂好? 承天帝讪讪的放下筷箸,“也好。”看来还真是皇帝做久了,以前照顾乳母和秀儿也没见这么难啊,必是小孩子不好照顾。 君逸羽若是知道承天帝心中的自我开解必然会仰天叫屈。拜托!我已经够配合了! 一向受宫人照顾的祥熙公主从没有过照顾人的经历,不过她是女子本就细致些,做起来像模像样的倒是比她父皇强多了,虽然也有些不好恭维,不过考虑到她的身份君逸羽还是慷慨的给了个好评,好歹喂进嘴里了不是? 祥熙公主在君逸羽身上母性大发,让众人好一阵子称奇,延平长公主作为她的亲姑姑还忍不住调笑了一番。 “小家伙吃饭真乖。卿儿如今吃饭要一家子追着她跑,可没他这么听话。” 延平长公主口中的“卿儿”是她的独生女儿。延平长公主比承天帝小五岁,今年三十有八,独女却才六岁。她在宫中一直被高宗有意忽略,二十岁时眼看着再不嫁人有些不像话了,被高宗随便指了个夫家,六年婚姻一直不美满,也没有子嗣。后来还是承天帝见不得自己亲妹妹就这么守着父皇随意糊弄的婚姻一辈子,做主让她和离,又在七年前指了豫州卢家的卢哲做妹妹的驸马,这才在一年后以三十二岁的高龄得了个水灵的女儿,一直很是宝贝。今天赴宴她没带上女儿,可做母亲的看了别家孩子也难免联想起来,说的是“不听话”,可看她提到女儿时那笑眯眯的眼就知她对女儿也是宠爱中意得紧。 “表妹也不错。”祥熙公主淡淡一答,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看着君逸羽,看着君逸羽喂一口吃一口津津有味的模样,她但觉心中无限安乐,心中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这个孩子是不同的,旁的孩子给不了她或欢欣,或安慰,或安宁的感觉。 “这孩子倒不怯场。”延平长公主知道侄女的性子,也不介意她言语冷淡,往下扫了一眼众人或有意或无意投在祥熙公主和君逸羽身上的眼光,“这么多人看着,旁的孩子怕是都得吓着了,这孩子倒是吃得香。” 听着自家姑姑夸奖君逸羽的话,祥熙公主心中比听旁人吹捧自己还高兴,“羽儿一向这样的。”他是不同的。 君逸羽得空看了一眼延平长公主,见怪不怪,小孩子吃饭哪没有几个人看着的,不过是今天人多了点罢了···嗯,这是皇爷爷的妹妹啊,养移体居移气,皇家的女儿果然没有差的···吃饭,皇宫的伙食果然不错。 延平长公主发现君逸羽看了自己,更是来了兴致,这小男孩也不知怎么能长得这么漂亮,都要比过卿儿了,难怪这么得人缘法。“羽儿,来,叫声姑奶奶听。”她这也不是乱来,按着她皇兄那来算,这孩子就该叫自己姑奶奶。 君逸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古人也不知怎么想的,您这也就三十多岁吧,怎么就紧赶着来给人做奶奶呢。 延平长公主得了君逸羽的白眼,不以为忤,反倒是哈哈一乐,这孩子真是有趣! 承天帝一直饶有兴味的看着自家女儿喂君逸羽吃饭,看到延平长公主的表现他更是乐呵,阿羽果然讨人喜欢,连延平都忍不住和他亲近了,逸儿还真是生了个好孩子。想到这他突然回头吩咐道:“尚安,之前弄丢了羽儿的小太监是谁?杖责三十给他长点教训。” “是”尚安领命,他知道小常子这场惩罚是免不了的,还好,杖责三十倒没有大碍。 君逸羽耳听八方,听得承天帝要惩罚那个小太监心中一急,那小太监跟着担惊受怕的也是可怜,这不是无妄之灾吗。他刚刚被祥熙公主喂了口饭到嘴里,见没有人为那小太监说话,他急着开口便是一呛,好容易在祥熙公主的帮助下顺了口气,那尚安领了圣命都快出殿了,“慢着!” 童声一喝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到了君逸羽身上,尚安自然也停了下来。 祥熙公主刚刚见君逸羽呛着了便是一急,延平长公主也过来帮着君逸羽顺气,谁想他刚刚恢复竟然就用稚嫩的童音来了个中气十足的一喝,着实是把两人吓了一跳。 君逸羽趁着她们发愣的功夫从祥熙公主怀中跳了下来,走到了承天帝身前。 “羽儿,怎么了?” “皇爷爷,羽儿求你了,不要罚那个小太监。” “哦?”承天帝眉毛一挑,君逸羽刚刚那中气十足的喝声他可没漏听,他倒有些好奇他的表现,“为什么呢?” “皇爷爷,羽儿是自己跑的,不关他的事。” “他没看好羽儿便是他的过错。”才两岁多的孩子能说出这种话,还真是个聪明孩子,承天帝有意为难,倒想看看他还能怎么办。 “那不行,羽儿不能让别人为我承担错误,皇爷爷要罚就罚我吧。皇爷爷,皇爷爷。”君逸羽拉着承天帝的衣袖拿出了小孩子撒娇的手段,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皇帝存心试他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君逸羽可不想在这留个神童的名号,大道理是说不得的,可人也不能不救,什么手段好用就用什么吧,可不能自己一时兴起害了别人。杖责?一个不好就是伤筋动骨断腿的,便是打出人命也是可能的!他怎么能这么害人坑人。 “好好,不罚他了。”承天帝笑呵呵的答应,君逸羽的表现已经让他很满意了,他一把抱起君逸羽,“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担当,不愧是我皇族君家的男儿,逸儿,你给叔父生了个好孙儿啊。”他又指了指尚安,“去告诉那小太监,朕今天饶了他的疏忽,让他记着世孙的恩典。”承天帝这一句算是正式将君逸羽的身份从翼王长孙提到了世孙的位置了,翼王王爵的三代传承铁板钉钉了。 “是,奴才替小常子谢过陛下,谢过世孙恩典。”承天帝心情大好,尚安自然不会不伶俐。 众人也都起身给承天帝道喜,翼王这孙儿抓周时就表现非凡,如今看来果然是不错。至于翼王府的三代亲王爵,看这情势不是早晚的事吗。 君逸羽有些头疼,这皇帝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为翼王府造势啊。虽说是为我好,可我不乐意啊。我这还一个女扮男装的大炸弹呢,要这么起眼干嘛。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这奇奇怪怪的穿越,到现在我还没机会搞清是到了哪,虽然这也是汉语汉字,可还是不是古代中国我还真没底,还是不是地球都不知道,我这都快三岁了,也该早点机会看看书了。大不了我一死了之,不拖累别人就好。打定主意的君逸羽又蹭到了祥熙公主身边,“还要吃。”他还没吃饱呢。 祥熙公主本是目露异彩的看着君逸羽,谁知他又来了这一出,她无言摇头,聪明,却也还只是个孩子。她又抱过君逸羽,淡淡然继续给他喂饭。 13第 13 章 上元夜宴举着君臣同乐的旗帜,加上承天帝本就不是个严正疏离的君王,宴会并不像君逸羽设想中清朝那种叩拜个没完,无聊得到底的皇帝赐宴。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官员贵戚也并不拘束,邻座间常交头接耳着指点品评着殿中歌舞,间或有自觉身份足够的上前向皇帝公主敬酒。便是皇帝与人邀酒,那人也只需抱拳躬身聊表敬意即可,算是大大颠覆了君逸羽对宫廷宴会的认识。 君逸羽吃饱喝足,惬意的靠着祥熙公主看着歌舞···嗯,长袖偏偏,古典至极,挺好的···哦,这本来古代。注意到祥熙公主吃得少,还尽是捡的些素菜,君逸羽有些腹诽,瘦成这样了,难道还减肥不成。他把祥熙公主的筷子推到了一份看着还算清淡的肉食上,“吃。” “嗯?这是鸡丝,羽儿要吃?”祥熙公主疑问着已经夹了一筷子递到了君逸羽嘴边,她已经喂得得心应手了。 嗯?这是鸡丝?真没吃出来,御厨好手艺,他还以为是古代才有的什么稀罕肉呢。君逸羽摇头将筷子推到祥熙公主嘴边,“羽儿饱了,你吃。” 祥熙公主眼睛一亮,这孩子还真灵性,也不拂他的好意,果真依言吃了。 君逸羽满意,小公主,这才对嘛。此后他不时找出个看着清淡顺眼,适合君元熙的肉食诱导着推进祥熙公主嘴里。 “这孩子倒会心疼人,是个有良心的。祥熙今天吃的肉怕是比平时一个月都多吧。”延平长公主也来凑趣,“是该多吃点。” “是极,是极。”承天帝的声音从上首传来,满满都是欣悦,不住抚须点头,为着君元熙吃饭的事,他不知着御厨换了多少花样,可熙儿这孩子就是不爱吃肉,眼看着长成了个骨头架子,让他这个当爹爹的操碎了心,也还是拿她没辙,小羽儿倒是对她有办法。 大华皇宫的宫廷乐舞美则美矣,可看久了,对前世看惯了各种形式的表演的君逸羽来说未免失之单调,加上他之前一番跑路足足一个时辰,耗费了他这小身板的不少精力。他软软的靠在祥熙公主怀中,没多久就微眯着眼昏昏欲睡了。 祥熙公主久久没觉着怀中君逸羽的动作,低头看时才发现他在自己怀中安心的睡着了,她不经意的勾了勾唇角,保持着身姿不动稳如泰山,只略抬手示意她的贴身宫女慕晴拿了件衣服来,轻轻给他盖了。 大华殿中红炉暖暖并不让人觉得寒冷,突如其来的温暖却还是让君逸羽惬意的在祥熙公主身上蹭了蹭,惹得一直关注着此间的承天帝乐然一笑。 “陛下,老臣敬陛下一杯,祝陛下福寿万年。” “是唐卿啊?唐卿敬酒,朕自是要喝的。”承天帝掩面一饮而尽,眼中精光一闪,卫国公,朕等你半天了,你可算来了。 承天帝喝完又作势看了一眼卫国公的坐席,“唐卿,那是你家老四吧?” “难为陛下记挂,那正是老臣的第四子唐昭。” “朕若是没记错的话他也是唐卿的正室夫人所出,是唐晖的同母弟弟吧。”承天帝眼中露出一丝伤感,“唐晖在时,为朕值守大华宫尽职尽责,如今想来竟如昨天的事,谁承想,他竟会···唉!” 唐劭想到早逝的爱子也是悲戚,却还劝道:“晖儿在时常向老臣感念陛下的恩德器重,可惜他福分不够,这也是他的命,陛下无须为他太过伤感。他泉下有知,必然也不想看陛下因为他感伤伤了龙体的。” 承天帝摆手,“想当年卫武烈公与太祖共起于微末,挽江山于即倒,收复了破碎的中原,这才有了大华。太祖与卫武烈公名为君臣,实则更甚兄弟,战阵之中,卫武烈公更是多次救了太祖的性命。到得世宗和仁宗两朝,文德皇后主政,孤儿寡母,也是多托赖了卫武烈公和卫忠定公主持军务才不至于让胡人有机可乘,大华才得以安稳啊。到得先帝高宗北伐时,又是卫忠定公拼死护佑,先帝才能安然而退。唐卿两朝为将,为我大华征战二十多年,劳苦功高朕一直感念在心,自是不必多说。想唐晖是你的嫡长子,研习先祖武艺战法,英年有为,假以时日必是我大华的军中栋梁,却这么早早的殁了!这,叫朕如何不感伤?莫非是朕德行不够,留不住干才?” 承天帝说得动情,听得唐劭满面红光,这是家族的荣耀啊!及至承天帝一步步说到了自己还没来得及为国立功,为家争光就早早逝去的长子,这份对比更是让唐劭悲不自禁。陛下是重情义的人,以晖儿的才干,得此明主,延续唐家荣光自不必说,可惜苍天不佑啊!军人本就是重情重义的耿直汉子,唐劭想到儿子,想到陛下话里行间对儿子的惋惜,待得承天帝最后一句话入耳,他终于忍不住跪地流涕,叩首道:“陛下圣德,是晖儿无福,老臣请陛下万万不要再如此妄自菲薄。” 唐劭的表现让承天帝一讶,他这是煽情得过头了?还是直肠子的军人好啊!他绕开桌子,走到唐劭面前,双手作势要扶起他来,“唐卿快快请起,是朕不好,不该在上元佳节提起伤心事,让唐卿伤心了。” 唐劭抹了眼泪,叩地有声,“是老臣失态了。陛下圣德,关怀体恤臣下,是臣等的福分,臣等就是万死也难报陛下万一。不说晖儿是自己病死的,有圣天子在上,卫国公府上下便是为大华粉身碎骨也是应当。还请陛下保重龙体,再勿为他感伤。” “唐卿请起。”承天帝感念的拍了拍唐劭的肩膀,这回是真扶了,“卫国公府对大华,对太祖,对朕忠贞不二,朕一向是知道的。” 唐昭见自家老父去给皇上敬酒,却突然伏地痛哭,早就惊得站了起来,只是碍于君王在上他不好冒失的上前。承天帝对他招了招手,“唐昭,你过来。” 唐昭一讶,他如今才十八岁,武将世家出生却还没有什么军功,能跟着父亲出席这种宴会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万万没想到会被陛下传召到面前。陛下还知道我的名字?他心中欢喜盈天,半点不敢轻忽的走上前来,因为激动,行礼时还差点放错了手。 承天帝转回了御座,和声道:“唐昭,朕听说你去年入了禁军,在翼王手下干得不错,大比时还得了表扬是吧。” “是。”一个字硬是让唐昭答得声音发颤。 承天帝面上含笑,心中却是有些不悦,卫国公的这个孩子看起来像模像样的,怎么这么不济事。旋即又轻轻释然,毕竟还年轻,才十八嘛。 孽子!见了陛下就这般怂包样,也不知道自己谦虚谦虚,唐劭暗暗瞪了眼唐昭,施礼道:“陛下,犬子年幼无能,都是翼王殿下的抬爱。” 承天帝笑着摇头,“唐卿何必过谦,卫国公府出的孩子必是我大华军中英才。”又玩笑道:“军中最是个凭真刀真枪真本事出头的地方,唐卿说翼王抬爱了令郎,莫非是翼王徇私,没有依律治军不成?那可不成,若果真如此,便是朕的皇兄,朕也是绝不饶过的。” 皇帝可以玩笑,可唐劭却半点不敢马虎,“陛下恕罪,翼王殿下用兵如神,治军有方,老臣绝无半点诽谤翼王殿下的意思。”唐劭这话夸张了点,但也不算太过,翼王和今上在草原待了三十年就等于是在马背上待了三十年,骑射武艺不说数一数二,但也是大华军中有数的好手,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在军中出头。要知道,军营不比别处,身份再高,没几分真本事,那也是万万压不住那些骄兵悍将的,最多得个面服心不服罢了。再说翼王的用兵之法,说“如神”是夸张了些,可这么多年学习磨练下来也颇为可取,挂帅西武的胜利就是对他将才的最好肯定。唐劭骨子里还是继承了先祖血液的军人,有一说一,尤其是在军政大事上,是绝不会为了捧承天帝的臭脚闭眼为翼王胡吹一气的。 “唐卿不必紧张,不过是朕玩笑。”承天帝笑得更开怀了些,从唐劭的话中他听出了对翼王的认可,这些年他为了让翼王府早日得到大华豪族的公允正视可是没少下功夫,总算是略有所成啊。 “唐昭,朕看好你是个好苗子,在军中好好干,若是给卫国公府,给你父亲,给你大哥丢人了,朕可饶不得你。” “是”听得承天帝连鼓动带激励的话,唐昭脸色涨红,面露喜色,激动异常,陛下竟然说看好我,还说我是个好苗子! “嗯”承天帝作满意状的点点头,心中却着实有些不满,这孩子倒也不错,可配给熙儿?他原是想就在今晚创造时机来个赐婚的,可此时有了唐昭配不上自家女儿的心思就难免找了借口。今日赐婚太过着了痕迹,还是改天与唐劭接触之后再说吧。 承天帝打定了注意便只接着鼓励道:“好小伙,在军中快快出头了,你大哥的位置朕给你留着。你大哥不错,可惜去得早,你在军中做出样子了,来顶上你大哥的职务,为朕守着大华宫。” 唐晖生前官至羽林军的副统领,承天帝把天子亲军的统帅位置许给唐昭,可算是对他寄予厚望,也是表示对卫国公府的恩宠信任之至。 唐劭军门世家,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旁的事门门道道的可能得多想想,涉及军中却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就要拉着唐昭谢恩。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5节 可唐昭不乐意了。大哥死后父亲才着意培养我,送我入了军,天天在我耳边念叨着要向死了的大哥多学学,如今陛下也开口大哥闭口大哥,还说什么让我替大哥守着大华宫,陛下这真是看好我呢,还是只为着哥哥爱屋及乌?有了这心思,唐昭少年心性不忿起来,也忘了对天子的敬畏,他虽然被父亲扯得跪到了地上,却不谢恩,只梗着脖子道:“陛下,末将不想守大华宫,只想凭真本事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效法先祖,为大华开疆辟土,为陛下平定四方。” 唐劭险些要被这儿子气死了,自己的儿子他自然是知道他为何突然这般的,我怎么生出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承天帝话里话外提唐晖,只是拉拢卫国公府,不着痕迹表亲近的手法,也好表示对唐昭有的放矢的看重了好招来做驸马,哪知会引发唐昭的反弹心性?他是存了看女婿的心思,之前唐昭初次面君,慑于天威一直有些畏缩,让他隐隐有些不喜,反倒是此时一顶让他开怀了些,笑道:“好,好,便是要有你这种有冲劲有干劲的年轻人,我大华才能军威强盛。你好好干了朕让你做平定四方的大将军。” 唐劭松了口气,好在今上天子胸襟,不与儿子一般见识。他不敢再让唐昭与陛下说话,连忙拉了他谢恩退回了席位上了。 从唐昭被承天帝唤上殿来祥熙公主就已经不着痕迹的皱眉了,一番君臣对答,祥熙公主冷眼旁观更是比承天帝看得透彻,把唐昭的不足都看了个彻底。这就是父皇给我选的驸马?罢了,亲贵子弟还不都这德行,他这还算好的了吧。饶是如此自我宽慰,没听到承天帝当堂赐婚她还是身体一松,能晚一天是一天吧。这个时代的女儿家哪有真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婚事的?原来祥熙公主之前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身体僵直了。 君逸羽其实并没有熟睡,祥熙公主身体一僵,他抱着不舒服了,自然而然的就慢慢醒转了。觉着祥熙公主的异样,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承天帝面前紫色国公服色半老不老的老头。哦,又是个给皇爷爷敬酒的吧,好像没什么问题啊,小公主这是怎么了?疑惑着他这才看到唐昭。咦?还跪着个年轻的,他也来敬酒?不会吧,看他也不是品服出席,应该是哪家子弟,没资格来给皇帝敬酒才是。 君逸羽听得几句对答,才知道那紫袍老大人是现任卫国公,而那年轻人是卫国公的儿子。卫国公府是大华的军中柱石,君逸羽在家中也听说过它的名号。原来是卫国公唐家的人啊,这就难怪了。 看那小青年喜上眉梢,一脸激动样,还连带着控制不住手脚,君逸羽啧啧称奇,不就是见了见皇帝,听皇帝说了几句好话吗,何至于这个样子?那我让皇帝公主喂饭,还在赖在公主身上困觉,我还不该得激动得飞天了?君逸羽的现代自由灵魂,自然是无法理解身在皇权统治时代的人们那份对天子,对天家浸入骨髓的敬畏的。帝王的王霸之气对他而言只是传说,最多觉得威仪罢了,可对那个时代的人们却是实实在在的半分不敢轻忽的灵魂压迫。 有古怪啊,皇爷爷对那个唐老大人推心置腹的倚重倒也算了,可这小唐大人表现得也不咋地,皇爷爷怎么还一脸激赏?联想着祥熙公主的异常表现和卫国公府在大华举足轻重的地位,君逸羽心中隐隐有了猜想,莫非是···不会吧,小公主才十四岁吧。呀,长孙蓉嫁给叔父的时候也才十五,古人这事儿,还真没准。看小公主这样子莫非之前就知道了皇爷爷的打算?她对这小唐貌似看不上啊。该死的古代婚姻制度,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个见都没见过的人都能被他们凑成一家,也不知坑了多少人。皇爷爷只有小公主这么一个女儿,他对小公主挺好的,应该会尊重一下她的意见吧。 便是这会儿功夫眼看着大小唐谢恩退下了,皇帝也没说赐婚的事,身下的小公主也放松了身体,君逸羽也就跟着放下了操心。许是我想多了吧。话说我虽然很同情她,可我这小身板就是替她操碎了心也没半毛钱帮助吧。唉,可怜生在帝王家! 14第 14 章 承天十三年二月初一,华朝皇宫外朝三大殿之首,含元殿。新年的第一次朔日朝参,文武九品以上的入了流品的在京官员尽皆入朝议政。 承天帝龙袍金冠,端坐在龙椅上威严开口:“祥熙公主聪敏灵睿,日前年满十四,行了笄礼,朕属意于她,有意立为皇储,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一石激起千层浪,龙庭之下,百官哗然。 “陛下,自古男尊女卑,祥熙公主虽则聪慧,但······” “陛下,女主为帝前所未有······” “陛下千秋鼎盛,还可选纳后妃再育子嗣······” ······ 承天帝从北胡回来时在朝内毫无根基,却能够坐稳皇位,牢牢掌控帝国大权,肯定是有一番心机手段的。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即位了十三年,虽然反对的声音很多,他也早有预料,早已经做足了准备,要想达成立公主为储君的目的,虽然要花费一些功夫,还是大有可为的。 出言反对的主要是一些因循守旧的文臣,武将对这类磨嘴皮的事情本就无甚兴趣,再加上承天帝手握翼王府的军中势力,又提前拉拢了卫国公府,武官们便是有意见也已经没了出头人了。只要压下文官们反对的声音,事情也就成了。 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想要压下反对的声音,自然不会亲自辩论,反对声音一起,就有代言人跳出来替皇帝喷口水。 “此言大谬,想我太祖文德皇后两朝辅政······公主是太祖血脉,贤明圣德······” “······宏国胡人能称他们的媼敦格日乐公主为大可汗,我朝祥熙公主······立为皇储,有何不可!” “陛下只有一女,寻常人家都可以把家业留给女儿,为何陛下不可······” ······ 承天帝耐心的坐在龙椅上,直等到两方争执不下,斗得个旗鼓相当时,才出声制止。 “祥熙自幼随朕读史观政,至今已有五年,其天资风骨,尔等有目共睹。男女之说休得再有,北胡媼敦格日乐尚能以长公主之位大可汗之名女主秉国,我儿论尊贵,论聪敏都远甚于她,有何不可?” “陛···” 承天帝既然开了尊口,便没打算再给他的臣子们磨嘴皮子的功夫了。 “先妣文德皇后以后位尚能统治世宗、仁宗两朝,朕的独女以公主之尊,太祖正统玄孙之份,竟不可以做储君,这是何道理?” “陛···” “皇室之中除了朕继承的太祖一脉,别支皇族男丁众多,尔等执意反对我儿,是替朕在皇族别支中选好了人吗?不妨说来听听!”眼看还有不知趣的反对者张口欲言,承天帝淡淡的在语气中加了一丝阴沉。 “臣等不敢!” “朕知道,你们有些人自诩忠义,想要朕纳妃生子。朕早已有言,后宫之事不受尔等谏言,尔等抗旨不尊,可是要藐视朕吗?尔等执意要朕广纳后宫,可是替朕选好了谁家女儿?又是谁想做朕的皇后?谁想做本朝的外戚?尔等欲效前朝之态耶?!不妨也说说!” “臣等不敢!” “朕今天就把话放在这了,此生朕膝下只有也只会有祥熙公主一女,皇储之位不归我儿祥熙,尔等欲要何为?又想拥立谁?不妨再给朕说说!” “臣等不敢!” “不敢?朕见你们刚刚说得热闹,是真的不敢吗?” 殿中人尽噤声,跪地称罪。 良久,承天帝缓和了语气,“诸位爱卿无需如此,都起来吧。朕知道,你们都是忠心为国,为了大华。” 承天帝之前声色俱厉的三个“说说”,让含元殿中一干大臣暗暗抹汗了,此时陛下轻轻放过,让人悬着的心都放下了下来,人人都长出了一口气。没想到啊,朝堂上一向和颜悦色、善听谏言的陛下竟然有这般时候。 承天帝换了推心置腹的语气说道:“太祖驱逐胡虏,复我华汉,几代帝君苦心经营,才留了这么偌大一个的大好天下给朕,朕又何尝不珍惜?朕知道你们在反对什么。扪心自问,祥熙若不是治国之才,朕也不会放心把大华交给她。可你们给朕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些年祥熙公主的表现你们都看在眼里,你们中甚至有不少人做过她的老师,除了她是女儿身,你们可有人敢站出来,说一句祥熙无才无德,做不得皇储,做不得皇帝?” “这···”反对党的大臣面面相觑,这话还真没人说得出来。见过祥熙公主风华的人都会有一个共识,公主若是男儿,便会是大华最好的继承人。可他们反对的便是这个女儿身啊!不然谁吃饱了撑着提着心在这和皇帝找不自在。 承天帝看得颇为快慰,今天整个大华朝掌握权柄,站得最高的一群人都在这含元殿,可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说得出朕的熙儿才干不足以担天下。 “今天已经耽误得够久了,诸位爱卿不说,还是换朕说吧。关于立储之事,朕今天只有这最后一问了。这大华天下是太祖的,太祖也从未下旨女子不得为帝。既然如此,朕想问的是,祥熙德才兼备,堪当大任,自朕生后,太祖血脉也只有祥熙。既然如此,尔等反对太祖唯一的的血脉为储,是想要颠覆太祖的大华天下吗?”这一问,承天帝不疾也不厉,因为不需要,甚至悠悠然中还有些和颜悦色的意思。 “臣等惶恐!臣等绝无此意!”一时间满堂朱紫尽皆倒伏,止不住诚惶诚恐。 承天帝这番和颜悦色,听在一干大臣耳中不次于惊雷乍响于耳畔,直让人头皮发麻。 可怜他们刚刚因为承天帝的“口”下留情而松了口气,又因为承天帝的赤诚话语和反诘陷入深思,听得承天帝说是“最后一问”以为今天早朝到此为止——历朝历代立储都是国之重事,总是要君臣同堂反复商议了才能定下来,何况今天要亘古未有的立公主为储,怎么可能一气呵成!因着这些想法,他们完全放下心来,想再回去考量考量自己在立储之事上的立场再作打算。谁承想,陛下竟然会在他们心神最是松懈时,重拳出击! 太祖是什么人?太祖是大华的缔造者!太祖是把胡人赶走,把汉人从近两百年战乱和胡人奴役中解救出来的民族英雄!可以说,没有太祖,这些人十之八九都还在胡人的统治下过着猪狗不如的奴仆生活,哪还有机会在这含元殿慷慨陈词!反对太祖,反对太祖唯一的血脉,企图颠覆大华的罪责便是沾染了一星半点也足以让人万劫不复,怕是身后的整个家族也将在汉人的土地上再无立锥之地,走向毁灭啊! 满堂噤声,尽皆伏地请罪,承天帝很满意这一问的效果。 “朕决议立独女祥熙公主为储,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还能以为如何?陛下竟然将反对立公主为储提升到了反对太祖,颠覆大华的层次了,他们还能如何!陛下把太祖都搬了出来,必然是决心已定,再无回旋余地了,他们又能如何! “甚好,既然诸位爱卿再无人反对,都认可了朕的想法,那皇储之事便这么定了。” “传旨天下,即日起祥熙公主元熙改名天熙,册封为大华储君,择吉日行皇储册封大典。卫国公嫡次子唐昭,人品贵重,朕心甚喜,拟为皇储夫婿,册封大典后另行择取吉日完婚。退朝!” “恭送陛下!” 含元殿的争议并未在翼王府引起丝毫波澜,唯有庆贺。翼王府在军国大政的立场上连想都不用想,唯一要做的就是紧紧跟随承天帝的脚步,顺从承天帝的意志罢了。 君逸羽从爹娘的谈论中知晓了君元熙,哦,不,现在是君天熙了。他知道了君天熙要做皇储,要和那天的小唐大人成亲的事,也只是默默的深深一叹,直觉还真没错,也不知皇爷爷有没有和她商议过,只希望她能过得好吧。 ==================================================================================================================== 这是一个阳光和煦的初春。翼王府的后花园中,假山重叠,奇石错落,初绽的芳菲倚着新发的绿草碧树,春归的鸟儿兴奋的清鸣,行走其中,很是有一番雅趣。沿着曲折的花径漫步到临近后花园中心的鱼趣池处,隐约传来了动听的人语声,许是离得有些远了,有些听不真切。 绕过一树初开桃蕊的芳华,却是能看到鱼趣池畔半立水上的扶风亭中有几道窈窕的身影。亭中,一位白衣女子端坐着正在捧书轻读,对坐着的是一位年长些的青衣女子,虚虚的半握着石桌上的茶盏,似乎是在凝神细听,两女侧后处各有一个丫鬟,也只是静静的立着。青衣女子的怀中还倚着一个紫衣小童,他闭着双眼,脸带笑意,看着很是可爱,也不知道他是睡得开心呢,还是听得开怀。 见得这般光景,自然不难猜出,早前传出的声音是来自于这池畔读书的白衣女子。白衣女子的声音飘渺,很是轻柔动听,细细听来,这轻柔的嗓音读的不是诗文华赋,却是一段《国朝史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白衣女子的声音舒缓柔和,很是耐听,却是让人忍不住奇怪,这般轻轻的嗓音,是怎么传到远处的?只能猜想着,许是这水上清风也爱极了这动听的声音,慷慨的将这声音带走,并分享给了各方。 无需多想,这翼王府后花园鱼趣池畔扶风亭中的,自然是萧茹母子与长孙蓉一行。 自从长孙蓉嫁进翼王府后,萧茹作为长嫂,体谅她年幼,又怕她一个人换了个地方不习惯,对她很是关切。萧茹温柔娴雅,长孙蓉恬静雅达,妯娌两人性情合拍,很是要好,隔三差五的就会聚聚。尤其是在开春的好时节,常在一起赏赏花,喝喝茶,聊聊天,君逸羽自然也是常被她们带上的。 自上元夜宴回来,君康逸担惊受怕之余给君逸羽下了禁出令,再不许他出翼王府,便是出逸园也必得有两个人看着他。君逸羽倒也无所谓,他可没自己跑出翼王府逛逛的想法。他这小身板虽然来得莫名其妙,但也不能让他又莫名其妙的没了吧。来到这世间,他有了父母亲人,虽然心中总有些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可被这么多人宝贝着,他大体却也是珍惜的。尤其君康逸和萧茹对他毫无保留的父母之爱,他舍不得让他们难过。 君逸羽上元露了些他这年龄不该有的聪明,回来又被君康逸禁了足,索性就扯着萧茹要学认字了。他前世因着爱好,多年练着书法,虽则三年多生疏了,但繁体字于他而言还真不是大问题,他不过是想就着机会多翻翻几本这大华朝的书罢了。 萧茹的父亲萧楷是靠着读书跃上龙门的进士,官场多年的不得志更是让他把更多的经历投入了书本中。萧茹受父亲影响,自己本就爱看书,看到孩儿聪明,还自发要学字,她自然欣喜,教的很是认真。对萧茹来说,不管这么大点的孩子学不学得会,大不了就全当做是陪孩子耍乐了。 君逸羽学着字,在萧茹和长孙蓉的妯娌聚会时,就常借口着要长孙蓉念书听。君逸羽喜欢长孙蓉通身的安然气质,再配上一本书,实在是妙绝。 长孙蓉对这个提溜着清澈的眼神看着自己,死性不改的叫“姐姐”的侄儿是全无办法的,于是她们的花园聚会活动自然而然的多了项——给君逸羽读书。 15第 15 章 这天也是君逸羽缠着长孙蓉念书听,他竟然要求着要听《国朝史略》,这让长孙蓉很是震惊了一把。她虽然知道君逸羽小小年纪就对读书很有兴趣了,而且已经显现了出众的天份,但三岁大的孩子自发对史书感兴趣,也实在是有些吓人了。史书文言繁琐,他能听懂吗?长孙蓉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对他很是有些宠溺,只是一转念的震惊过后,就派人取书来开读了,这才有了之前那唯美的一幕。 “太祖开元行道启运立极英武睿文至圣至明高皇帝讳瑾······赞曰:太祖弱冠之年,以聪明神武之资,抱济世安民之志,乘时应运,豪杰景从,戡乱摧强,十载而成帝业。崛起布衣,驱胡复汉,平定中原,奄奠四方,开天辟地以来前所未有也。太祖而立之年,帝业既成,务农兴商,慎罚薄敛,与世休息,迄于丕平。礼致耆儒,考礼定乐,昭揭经义,尊崇正学,加恩胜国。大华十年休憩,中国既兴,太祖立马执枪,亲征北伐,扫胡庭于漠南,逐胡酋于漠北,两百年汉耻得雪,华夏激扬。太祖内修政事,外勤讨伐,武定祸乱,文致太平,允文允武,创业垂统之君,规模莫若吾大华太祖高皇帝也!呜呼,圣矣哉!” 长孙蓉读的是《国朝史略·太祖本纪》,读毕,她有些渴了,轻轻将书本放上桌子,顺手取过茶盏饮用了起来。 君逸羽倚靠在萧茹怀中闭眼听书,长孙蓉悦耳的声音让他总是沉醉,声音断了,他回味了一下,也就睁开了眼来,眼中有些不易察觉的古怪,这书应该是华朝人所写吧,把这华太祖高皇帝君瑾都写得圣人近乎神了。 长孙蓉为君逸羽读书听,已经很有些时候了,自然知道他闭上眼睛听书的习惯,见他睁开了眼,当即嘴角轻勾,丹唇轻启:“小阿羽,你听得怎么样?” 长孙蓉自是不相信小小孩童能读懂史书的,只是喜欢他的可爱,想要出言调戏他一番,看看他困囧的小模样。 君逸羽本觉得华朝慷慨豪迈的气度很有些隋唐风采,可间或听到的北疆不顺又让他否定了这想法。他隐隐觉得,这是个文化上类同中国古代的另类中国,怕是不能严格按照他前世所知的历史知识来界定它的时代的。一口吃不出个胖子,不如先了解了解现在所在的大华朝,这便是他要听《国朝史略》的原因。 听了满满一篇对太祖文治武功的盛赞,君逸羽虽然有些腹诽,却也知道了大华之前是近两百年的类似五胡乱华的动乱时期,汉人长期受到胡人的统治和影响,及至大华建立也颇有胡风。难怪感觉如今虽然也是封建社会,却不是宋明那种“吃人的礼教”,反而更类同隋唐的开放。而华太祖君瑾呢是像朱元璋一样从底层奋斗起来的平头皇帝,不过他打江山时幸运一些,二十岁时揭竿而起,十年就打下了中原做了皇帝,可惜只坐了十二年的江山就死了。不过这本纪上不是说华太祖在玉瑾十一年把胡人都打回漠北了吗,怎么现在连漠南都归了他们,还建了个宏国?后代无能?反正听说蓟简是皇爷爷他爹高宗丢的,还把皇爷爷推出去做了三十年质子。啧啧,那蓟简是大华相当于宋朝燕云十六州的中原门户吧。他可真能丢!······ 听得长孙蓉的问题,君逸羽停了对大华的一番胡思乱想的推测。他还真有个问题想问:“姐姐,刚刚这书上说‘太祖望见茂麾盖,策马刺茂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还,坞元诸将莫能挡者。’太祖的武功很厉害吗?” 君逸羽说的是太祖本纪上君瑾刚出道时与坞元军交锋,崭露头角的一战,听起来他有很强的武功,这引起了君逸羽的关注。要知道前世君逸羽因着孤儿身份,又要护着为人冷傲的叶琳熙,没少受欺负,后来有机会了就跟着朋友学了格斗术。也许是曾经的经历,让他对个人武力有着女生少有的追求,讨厌不能保护自己和身边人的感觉,虽然后来再没人欺负他了。这个世界要是真的有很厉害的武功,他又如何会不学?嗯,先趁机会打听打听。 君逸羽的声音糯软,说出的话却大出长孙蓉所料。长孙蓉本是想看君逸羽害羞着说听不懂的,可他这一开口,却恰恰说明这个小小幼童听懂了,这该是怎样卓越的一份天资啊。聪敏不说,单单是他提问时随口就说出了只听过一次的原文,这份记忆力就当得起神童的称号了。 前世的君逸羽就是医学生,医学院的书是众所周知的多,他若是在记忆力上没几分本事,又怎会去摸“医学”的虎须?他记人的本事不咋地,常常闹些认错人的乌龙事件,可在文字上却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让人大呼怪哉,都说他把大脑里留来记住人脸的地方都拿去记书本了。 “羽儿,说过你多少次了,应该叫叔母,你怎么老‘姐姐’的叫着不肯改口呢?”萧茹轻点一记逸羽的后脑勺,语带笑意,不知她这笑是为着孩儿的聪慧高兴呢,还是为自家孩儿的顽皮而忍俊,也许兼而有之。 “嫂嫂,羽儿这孩子从会开口说话就一直叫我姐姐,任谁说了他都我行我素的不改口。这调皮的小机灵坚持起来,我们是拿他毫无办法的,你且随他,到他愿意时,自会改的。” “蓉儿,你这般宠他,倒是比我这做娘亲的更甚了,你说随他到愿意改时,他若一直不愿改,看你如何是好。” 长孙蓉爱怜的看了眼逸羽,他正在剥橘子,萧茹身后伺候着的珠芸想上前帮他剥,被他挥手打发了,长孙蓉见了轻笑一记,又回转眼来看着萧茹回道:“嫂嫂说笑了,羽儿聪明,他现下只是调皮着不肯改口,等长大些自然就好了。” 长孙蓉说完话时,君逸羽的橘子也剥好了。只见他从萧茹的怀中跳了下来,走到了长孙蓉身边把剥好皮的橘子递了过去,嘴中脆声说道:“姐姐,这是我亲手剥的,你给念书这么久一定渴了,你快吃了,羽儿的问题你还没答呢。” 长孙蓉左手接过橘子有些感动,右手捏了捏逸羽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羽儿真乖”,又转向萧茹很是欢畅的笑着说道:“嫂嫂,你看阿羽小小年纪就会疼人,又怎么不招人疼。”说完又搂过逸羽,将他刚剥开的橘子你一瓣我一瓣的喂着吃了。 君逸羽看着长孙蓉闪烁着泪花的感动眼光,心中也很是感慨。他一向重感情,是那种有人对他好,他就千百倍的好回去的性情,所以前世他的朋友就极多极要好,且不论男女,都多少会有受他照顾的幸福感,觉得他把朋友的好做到了极致。现在,长孙蓉对他的好他都记着,他从内心是把长孙蓉当朋友看了的。困在小身板里,虽然能感觉得到长孙蓉在翼王府有些不开心,但也无法询问了帮她分担,君逸羽为此很是苦恼了一阵。想通了,也就只能用这小孩的身躯让她逗逗,或是装装可爱让她开怀。不得不说,君逸羽的做法是成功的,最起码,在和萧茹母子一起时,长孙蓉是极为舒心开心的。 对坐的萧茹,听了长孙蓉的话,又见着眼前亲近的一幕也很是高兴,嘴中却是打趣,“也难怪你宠爱她都要胜过我这个做娘亲的,你看看羽儿都亲手剥桔子给你了,连我都没有呢。”顿了顿她又道:“蓉儿今年有十七了,你和羽儿他叔父也成亲快两年了,也是时候···”要个孩子了吧。 “嫂嫂!”萧茹话没说完就被长孙蓉含羞的声音打断了。 萧茹似笑非笑的摇头,“这又没旁人,和我还有什么好害羞的。二弟生性跳脱,做了爹爹许就能定下来。我看你这么宠着羽儿,必是个喜欢孩子的···” “嫂嫂这可就猜错了,在家时我那几个弟弟妹妹最是烦得我受不了,孩子里我只是喜欢羽儿罢了。”长孙蓉爱怜的点了点君逸羽的鼻尖。 “我也喜欢姐姐!”君逸羽作势抱在了长孙蓉身上,近在咫尺,萧茹提到要长孙蓉生孩子的话题时,君逸羽没有错过她脸上笑容的一瞬僵硬,既然不喜欢这话题,那他就帮她跳过好了。 “羽儿真好。”长孙蓉脸上灿若花开,回抱住了君逸羽,童言最是真心,也最是让人开怀。 萧茹见了她们一大一小俩相宜的一幕,也是一笑,又不着痕迹的一叹,这个弟妇她看着是极好极喜欢的,平素和二弟也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模样,可她看着总觉得他们夫妻间少点什么。她这做嫂子的这才存了劝劝也试试她的心思,可看着这样子,这两人···唉!两人都好,可毕竟是联姻,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我一般幸运的遇到康逸的。萧茹想到这些又想到了与自家夫君的共同的宝贝,她笑瞪一眼君逸羽,语中含笑,嗔怪着作不满状,“喜欢什么!上元那晚在宫里自己跑了,整个大华宫的宫人都没把他找回来,差点没把他爹急死。康逸的性子你也是知道些的,你看看,他这硬是吓得他爹给他禁了足,快三个月没出自家大门不说,便是出逸园也必得要两三个人看着他爹爹才放心。” 长孙蓉自是知道君逸羽那天的“壮举”和这些日子的“禁足令”的,当下却笑道:“那是羽儿聪明,你看他还不是找到熙儿然后送回来了。怎么不喜欢?嫂嫂看熙儿那性子,不也对羽儿好?又是给他脱衣服又是给他喂饭的,那晚还是在熙儿身上睡着了被大哥抱回来的吧。我可是听说那天的熙儿把好些人吓了一跳呢。”虽则君天熙如今成了皇储,可在翼王府提起时也只是如亲人般直呼“熙儿”,只在外人面前时会多注意称谓和规矩。 君逸羽撇嘴,不就跑了一次路吗,禁足我都没意见呢,怎么老不放过我这事儿。“姐姐,你还没说呢,太祖很厉害吗?” “太祖赶走了胡人,建立了大华,自然是厉害的。” “不不不”君逸羽头摇得像拨浪鼓,“羽儿问的是武功。” “太祖有万夫不当之勇,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武功自然也是极厉害的。羽儿问太祖的武功干嘛呢?” 长孙蓉一脸逗弄孩子的好笑表情,君逸羽也顾不得了,这般空话,听起来就是个厉害的将军,可不是他想知道的武功,“那他能飞吗?”传说中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啊,这儿到底有没有? “额”长孙蓉一噎,果然是孩子,思维还真飞跃,怎么听个太祖本纪能能让他想到飞不飞的问题呢。看着君逸羽一脸求知,长孙蓉想了想才道:“太祖厉害的是战阵功夫,是外门武功,他应该是不会飞的,不过太祖已经很厉害了,现在军队里还练着他的太祖拳呢。你叔父就会。”可不能因为不能飞让他说出太祖不厉害的话,虽说童言无忌,还是注意点好。 君逸羽眼睛放光,外门功夫不会飞?那就是有能飞的内门功夫哦。他本是姑且问问的态度,这一下他的积极性是真的调动起来了,“那有人能飞?” 长孙蓉肯定的点点头,“有的,太祖打天下的时候身边就有些江湖人,他们‘嗖’的一下就能飞上墙头。”长孙蓉解说着扬手给君逸羽比划了一个弧线,倒是敛了一向的端庄气度,露出了一些十七岁少女的可爱来了。 额,太祖又不是孟尝君,还搜罗些江湖人干嘛?做偷鸡摸狗的勾当?算了,这不是我要管的。君逸羽挥退了一瞬间的腹诽,做出一派孩子的天真烂漫,拍手道:“真的吗?羽儿也想飞,能让他们教我吗?”唉!真受不了我自己!这小身板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这个···”长孙蓉面露难色,她只是叔母,君逸羽的事情她做不了主,有些不好回答,再说,她这也没有江湖能飞的高人教他啊。若是琴棋书画什么的,她倒能教教。小机灵,好好的听个书能想这么远,真会为难人。 “怎么,不可以吗?”君逸羽问。爷爷是武将,他学个武也可以吧,叔父不也入军了吗。额,不过我这是女扮男装,也不知爹娘什么想法。想到这,君逸羽下意识的看萧茹。 萧茹对长孙蓉一笑,招手将君逸羽唤到身前,“羽儿又想学武了吗?” 君逸羽死命点头,“嗯,要能飞的。”看起来有戏啊。 “前两天你不是还说要跟娘亲学认字的吗?现在又要学武,那羽儿到底要学哪个呢。” 萧茹的一脸戏谑让君逸羽好容易才止住翻白眼的冲动。拜托,娘亲,您能不这么坏心眼吗,真是的,老爱逗孩子玩,这都学着又不矛盾,您这纯粹为难孩子嘛!“羽儿不能都学吗?” 萧茹笑呵呵的抱住君逸羽,“可以。羽儿想学什么,我们就学什么。等你爹爹回来,要他教你学武好不好?” “爹爹会吗?”君逸羽惊讶了,他没想到一身儒士形象的君康逸还是个练家子。他不是文臣吗?娘亲没说错?不是要说叔父或者爷爷? 萧茹点了点君逸羽的额头,“可不许小看你爹爹。你爹爹在草原长大的,骑马射箭都很好的,武功也会哦。” 承天帝和翼王在北胡长大,住了三十多年,君康逸也在那生活了十三年。北胡人游牧生活,下马是民,上马是兵,马上功夫了得,崇尚武力。承天帝他们在胡地,受到当地的影响,都学了一身了得的骑射功夫和看得过去的一点武艺。要没有一点真功夫,承天帝扶持翼王上位,也不敢把他往军队里放啊。 “哦”君逸羽想想也是,他爹可是在草原长到了十三岁,没道理翼王和君康舒都会,君康逸不会啊。就是不知道厉不厉害,是外门还是内门功夫呢?罢,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有人教就不错了,反正还这么小,先学着吧。 16第 16 章 十二年后 孤峰之上,白衣男子临崖独立,山顶的风吹动他的衣袍,冠带飘逸,远远看去宛若神仙中人,似是下一瞬就会踏云归去,消失无踪。却有风吹来一阵深沉清雅的乐声,仿若,原来是这白衣男子在吹洞箫。 白衣男子一曲吹罢,却是有草叶沙沙的轻响,似乎是有人上山来了。 白衣男子似乎对身后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他一曲吹完,只是背负了双手站着,右手虚虚握着一管竹萧,不知是在看景,还是在沉思。他的身姿并没有很高大,却极为清奇挺拔,如若松竹。他的手没有一般男子的那般孔武粗壮,白皙干净,晶莹纤长的如玉手指半握着竹萧,衬得那随处可得的竹萧都高贵了起来。 “师弟,不用再想了,你的萧声已经很好了。两年不见,你还是爱在这临崖吹萧啊。”出声的是一个身穿浅蓝色织锦镶毛斗篷的年轻女子,望之不过二九年华,身姿窈窕,面容清丽如兰,容貌称不上倾国倾城,但清丽绝俗,很是耐看。她就是刚刚上山的人了,而之前的草叶声,却是她走路时衣摆摇曳,擦过路旁草木引起的。 听得呼喊,男子方才转过身来,这才看清了他的面貌。这白衣男子原还只是个约莫十五上下年纪的少年郎。他的面色和手一般白皙,脸部线条柔和,五官精致好看,尤其突出的是他那对琥珀色的眸子,干净澄澈。他这男子中少有的清秀俊美的面貌,配着一袭胜雪白衣,更显俊逸不凡,端得是丰神飘洒,器宇轩昂。让人忍不住拍手称好,好一个风度翩翩美少年! 少年回转身来,待看清说话的蓝衣女子,喜上眉梢,双目蕴满笑意,唇角也愉悦的扬起。任谁见了少年这欢欣明媚的笑容,都不难知晓他由衷的欢喜。 也没见少年动作,却听“嗖”的一声,他已来到了蓝衣女子面前,无意中倒是展示了一身好轻功。 少年来到了蓝衣女子面前,很是兴奋的一把抱住了蓝衣女子,声音中满是喜悦,“师姐,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一下就出去两年,我可想死你了!”也许是年纪不大,嗓子没有发育完全,白衣少年的声音雌雄莫辩,还有些稚嫩,但嗓音清润,颇为好听。 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蓝衣女子被少年不由分说的一把抱住了,却没有推开他来,只是身体下意识的一僵,却又慢慢放软,任他抱着。女子在少年怀中,脸上本就有了些羞意,又听少年大大咧咧的说着“我可想死你了”的话,她脸上的羞涩压都压不住,蹭地一下子就变红了,粉粉的很是可喜。 害羞过后,许是听少年语出真诚,被少年唤作“师姐”蓝衣女子心中也颇为感慨,恍惚中想起了与少年一起学艺长成的事,不禁将脸埋在了少年身上,用鼻翼细细搜寻着少年身上独有的味道。两年不见,她无时无刻不再想念少年身上她熟悉而眷恋的迷人体味。 少年比蓝衣女子略高,他微倾着身体抱住蓝衣女子,将头轻轻放在了她的香肩上,并没有看到蓝衣女子的可爱的“变脸”以及她其后的反应,更无从知晓蓝衣女子的心思。 却在蓝衣女子有些沉醉于少年身上青草般清新干净的味道时,少年不知是抱够了,还是年幼不再,想起了“男女大防”,觉察到了这样抱着的不妥了,亦或是兼而有之。总之,白衣少年轻轻放开了蓝衣女子,退后一步,开始上下打量起了蓝衣女子。 蓝衣女子离了少年的怀抱,心中因女子天生的腼腆松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有些怅然若失,面色却是不显,之前红过的年也早已恢复了正常。她收拢心绪,悠悠开口,语中却是不由带着欣意:“我昨晚才回灵谷,今天一早就来看你了。我去竹居没见着你,便猜想你是来山顶了。瞧你,这还没开春呢,你才穿这么点,不冷吗?莫不是大师伯又要你用这法子强健内功?” “呵,还是师姐了解我,也不枉我这般想你。师傅都不在,他这两年也不要我这么练内功了,是我自己不冷,没事。”少年左手握萧扶臂,支撑着右手托着下颌,煞有介事的点头,嬉声开口,“嗯——,两年不见,师姐倒是无甚变化。” “你师姐我都十七了,还能有什么变化。倒是师弟你,长高了不少呢,两年前还比我矮一个头,现在都比我高了。”蓝衣女子听少年对自己想啊念的不离嘴边,心内害羞又欢喜,语中都透出了笑意。 “我今年要十五了,这两年正是要长高的时候嘛。”少年以手托颌,煞有介事的摸着光洁的下巴沉吟道:“唔··我看师姐也长高了些。” “你怎的现在说话颠三倒四的了,先说我无甚变化,又说我变高了,那我到底是变了没变?” “哈哈,我说师姐无甚变化,自然是夸师姐,年轻依旧,美丽依然。你也是真的长高了,变更漂亮了嘛,这两厢又不矛盾。对了,师姐,你刚刚听了我的萧音,感觉怎么样?你快给我品评品评,再指导指导。” “我上得山来不是开口就先夸了你的萧音吗。师弟天资卓越,常人难及,这些年来只要是你决定去学的东西,就没有什么成不了的。音律方面你虽说是随我入的门,但师姐早已经不能指导你什么了,两年之间想必你更是精进不少,单单听你刚刚那一曲洞箫,师姐我都要自叹不如了。只是,怎么没见你用玉雪?” “哈哈,师姐怕是这世上最瞧得上我的人了,这般夸我,我都该不好意思了。你要夸别的倒也罢了,只我这弹琴弄萧的本事,可都是师姐你教的,可经不住你这么夸。再者,试问江湖中人,谁人不知灵谷医仙易清涵不仅妙手仁心,医术高超,更有琴貌双绝?”说这话时,白衣少年神色中多了些少年人的顽皮,眼神促狭,语中更是打趣。 听得白衣少年这话,却知这被他唤作师姐的蓝衣女子,名叫易清涵。 若是江湖人听了,自会知晓这两年声名鹊起的灵谷医仙的名头。灵谷医仙易清涵,医术高超,面容清丽,身姿窈窕,通身的气质更是如同空谷幽兰,超凡脱俗,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若有江湖中人在此,见了这蓝衣女子在这少年面前的模样,怕是打死也不肯相信她就是灵谷医仙的。无他,只是这易清涵因为医者身份,虽则待人一向平和,但那份平和有礼中却也疏离得紧,哪成有过这般巧笑倩兮的模样? 易清涵在白衣少年面前,不复外人面前的疏淡模样,她听少年打趣,嘴角愉悦的勾起,笑着反击道:“师弟,这些年,你不是在竹居练武,就是在药庐学医,怕是连灵谷都没怎么出过,上哪去听江湖人说起我?还琴貌双绝!”她嗔怪着轻推少年的额头,又道,“师姐自知蒲柳之姿,当不得美貌二字,至于琴艺,我出谷之后绝少弹琴,江湖中人上哪知道我会抚琴。”没有你调弦,我总是缺了弹琴的心思。没有你的注视,我又弹给谁听呢? 白衣少年哈哈两声,一番插科打诨,表现得煞有介事,“师姐你是知道我的,少时就少不得偷溜出去,如今你还真当我天天在这隐居不成?这两年我是常出谷的,灵谷医仙的名头名扬江湖,我肯定没记错。琴貌双绝也不是我瞎说啊!谁敢说我师姐不美,拿将出来,小爷我来教他长长眼色。至于琴艺,外人不知,那是他们没那福气。师姐抚琴,岂是常人随便听得的?” 易清涵见他如此,抿唇轻笑,开口轻轻带过了话题:“我刚刚问起玉雪,你还没说呢?那可是昆仑白玉,制成你那一管工艺精细、声音优美的洞箫,也不知费了多少工匠的多少心血。玉雪那般人间难得的玉箫,也不知你家人是怎么为你这宝贝疙瘩寻来的。我记得两年前你可是对它爱不释手的,怎的今日没用它,却是用了管竹萧?···莫不是被你打碎了?!”易清涵乍然想到玉雪被打碎的可能,想到眼前人一贯的性子,还真是没准!霎时间美目睁圆。 “哈哈,师姐,你别急着瞪眼,玉雪被我放在竹居了,它很好。我知道你爱极了音律,若是坏了玉雪那般的音中宝器,你还不知道会怎么恼我,我又怎么敢捋虎须?再者,师姐知我不是薄情之人,玉雪我也是极爱的,又怎会毁了它?”白衣少年右手竹萧灵活一转,待它转定,又一把握住,轻敲着左手掌心继续说道:“我不用玉雪,却也是有原因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诚然不错。只是玉雪太好,我的萧音中的不足都被玉雪掩饰了,却是不利于我的萧艺精进。我这也是为求萧技精纯,不得不暂且放开玉雪的。”说到这,少年将手中竹萧高高抛起又轻巧接住,如是再三,“你也别瞧不上这竹萧啊,这可是我亲手做的,费了竹居好些竹子才做好这一管呢。不过也不算太浪费,师傅随便一挥手就废了一片竹子,我这好歹还练了门手艺。最起码我现在对自己制萧的手艺很有信心了,赶明儿我做一管好的送你,便算作是我欢迎你回来的礼物好了。” 易清涵听白衣少年的前一段话,频频点头:“师弟也不用说我夸你太过,只你这反璞归真的见地,就是再夸你几倍,也不算过头。师弟你难得自夸,看你对你这竹萧这般自信,想来必然不错。你也不用改天再做了,就你这管,师姐要了!” 易清涵说到后面时,已在动手,待得语毕,白衣少年的竹萧已经在她手中了。 易清涵这一下“抢萧”,全没了成熟稳重的姿态,却是多了少女的娇俏可爱。少年轻笑着摇头,眼中竟然有些看小女孩调皮的宠溺意味,摆手道:“师姐若要,归你就好,反正竹居的竹子多得是。” 易清涵全心在抢萧大业上,全没看见少年的眼神。“我还当你君公子大方,原来是看竹居的竹子多才不在意。可怜竹居,有你们师徒在,也不知它是怎么保住那么一大片竹子的。” “师姐说的哪里话,玉雪我也能给你的。以我们的关系,师姐你就是需要天上明月,我也是要试着摘来给你的。”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6节 易清涵听少年说得亲昵,虽然知道是玩笑,却也心下欢喜,下意识的摸了摸手中的竹萧,却不好再接这个话头,转口说道:“知道你会说话!对了,师弟,我之前见你从崖边过来时展露的身法,‘化影随风’的轻功已趋大成,武艺想必也精进了不少,我上山来时并未刻意掩饰气息脚步,你定然是觉察到了的,怎么却没点应对?” “这上山的路本来就隐蔽,又是在灵谷深处,外人又怎么进得来?既然不是外人,我又何必费那力气去防备?”少年两手一摊,说完还对易清涵眨巴了几眼。 易清涵一脸无奈意味,“你倒是看得透彻,只是你这惫懒的性子哦,也不知道是哪学的。好在你虽然懒散,学起东西,倒是认真,不然真真是可惜了你这绝顶天赋。”说道这,易清涵露出了一脸戏谑,眼带促狭,接着说道,“话说回来,看师弟你小小年纪,琴棋书画、诗文骑射无一不通,还是个武学奇才,歧黄之术的天份也高,医理研习连我师傅都自愧不如。以你这一身好皮囊和好才华,又贵为翼王世孙,以后不知要倾倒多少女子。我看啊,待得师弟出世之日,莫说是江湖武林,怕是整个天下的女子都会为你君逸羽君大少爷着迷了!”易清涵本是打趣,说到后面心中却不觉有了些埋怨和委屈,家世,相貌,品行,才学,天赋,样样不落,你为何要这般出彩,让我···唉! 听得易清涵这话,原来这面容清俊、风仪脱俗,被易清涵称作“师弟”的白衣少年,竟是翼王府的世孙——君逸羽! 却不知他怎么到了这灵谷? 17第 17 章 原来,自从三岁时君逸羽表现出想要学武的意愿后,君康逸就开始了亲自教导他骑射武功,却惊奇的发现,自家孩儿小小年纪不仅读书聪明,就连武学一途也很有天份。君康逸本来只是看孩儿自己要求,也就顺着他的意愿随便教教,没成想他却有极佳的习武天赋,又看君逸羽学得起劲,便有心成就,也不至于浪费老天爷对自家孩儿的慷慨馈赠。只是这心思一转换,君康逸早先打下的武功底子用来教孩儿却是有些不够看了,于是他一边指导着趁君逸羽年幼给他筑下武学根基,一边又在紧锣密鼓的搜寻江湖高人来做君逸羽的武学师傅。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这年头,朝廷人多势众,就是武学宗师也不能以一敌万,江湖人中倒也有不少为官府卖命的,只是真正的武林高手却自有高手的高傲,他们不轻易与朝廷为敌,但却奉行的是“井水不犯河水”。也正因为如此,君康逸用翼王府的势力去搜罗,两年中虽然接收了不少江湖好手做供奉,但真真能找来做君小少爷的江湖高人却是一个没有。眼看着自家孩儿五岁了,正当开始学武的最佳年龄,却还名师无望,君康逸有些着急上火,却在此时意外得到了结识灵谷无恨子的机会。 君康逸虽然身居庙堂,但对江湖中大名鼎鼎的灵谷还是知晓的。灵谷的开山祖师名字已不可考,人送外号“医武双圣”,他的医术高绝,天下难出其二,江湖传说中他的武功达到过化境圆满的境界。自灵谷祖师建派几百年以来,灵谷门下一直是医武二途共同传世,绝无厚此薄彼。江湖中人成天打打杀杀的,难免有个损伤了有求于灵谷,却又慑于灵谷武学无法强求医治,这也成就了医武共传的灵谷在江湖中的超脱地位。 灵谷自建谷起就在华朝东南浙州的天目山中,谷口立有一块巨大的“止步石”,前来寻医问药的来客只要谨守灵谷“不得擅闯,不得生事”的规矩,耐心等候下基本上都会得到灵谷门人的救治,不管伤者是不是江湖人士,也不论武林正派邪门。 在世人看来,灵谷虽然有高超的武学,但却不像一个江湖门派,更像一个半隐居的仁德医会。正因为灵谷给人的极佳观感,让君康逸对送孩儿师从灵谷很是心动。而且学武同时还可学医,也不虞君逸羽以后生病了不得不求医时被大夫把脉识别出身份,算是让孩儿的秘密多一重保障。 无恨子是灵谷继上任谷主之后的三掌教之一。这现任的三掌教一起师从灵谷的上位谷主济世上人,是嫡系的师兄弟。大师兄无崖子,不修医术,但却是个武痴,尽得灵谷武学真传,研习百家武艺,三十岁不到就集众家之长自创了一套“无崖剑法”,达到了宗师境界,成为了武林中最年轻的武学宗师,人送外号“奇才武痴”。老二无忧子和老三无恨子更偏向于医学,武功尚可。其中,无忧子是继承的正统医学,常年坐镇灵谷,解救疑难杂症,人称“妙手医王”,也是现任的灵谷当家谷主。而老三无恨子虽然也是醉心医道,但却是偏向钻研解毒之法,长期在外研究百毒,收集奇药异草,研制解药,人送外号“百草毒圣”。 君逸羽五岁这一年,却正是无恨子来到了秦岭寻找十年玉草。玉草是一种秦岭独有的玉色草木,通透可见其中的草叶脉络,极为好看,尤其是难得一遇的十年玉草,更是美若极品白玉。它只在秦岭生长,移植到别处后就是用秦岭的原土细心培养,也活不过三年。玉草娇贵,极受世家贵族钟爱,厅中放置一盆,很是雅致。既然有人喜欢,就能卖钱,所以常常有人进入秦岭采取玉草。它的色泽本就大异于一般草叶的青绿之色,极易辨认,所以这么多年采摘下来,秦岭玉草已十分少见,十年玉草更是几乎绝迹的珍品,一经发现也是进贡给了皇家。 无恨子遍寻秦岭,倒是在秦岭人迹罕至的深处寻到了几株玉草,但却没有十年以上的。而正在为君逸羽寻师的事情焦虑的君康逸听到这个消息大喜过望。无他,去年进贡皇家的两株十年玉草,有一株就被承天帝赐给了翼王府。秦岭原土移植,专职园艺师傅的精心照料下,它的生机还算不错。 无恨子被君康逸派人请到了翼王府,看到了十年玉草很是欢喜,这正是他最近研究的一味灵药中必须的药草,是势在必得的。但,正所谓“无功不受禄”,翼王世子平白来对他一个江湖人献殷勤,他早打听到了翼王世子为儿子寻求武学名师的事情的,不想欠下人情,便打定主意只要资质不是太差,就收入门下。君康逸看到无恨子收徒的口风松动,知道他是想看资质再决定,忙命人叫来君逸羽。君康逸对孩儿的资质是很有信心的,以他想来,若是自家孩儿达不到要求,那灵谷的武学也别想再找到合格的继承人了。 君逸羽本就根骨清奇,是学武的好材料,两年下来又实实在在的筑下了坚固的武学根基,无恨子见了自然是满意。无恨子这一趟来秦岭,本以为要失望而回,姑且试之态度的来了翼王府,谁承想不仅找到了十年玉草,还为师门发现了一个好苗子,心中直叹好运道!无恨子转念又一寻思,“我和二师兄门下都有了弟子,大师兄一直自己练武,武学宗师快五十的年纪了竟然还没有一个亲传弟子,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这孩子天赋奇嘉,根基也稳固,与其跟着我漂泊江湖,不如送到大师兄门下好生培养,既不埋没这天才,大师兄也好后继有人。大师兄平生只好武学,以前也是因为眼光太高,挑不到能看上眼的弟子,如今我给他送去这么个好根骨的,他必然喜欢。” 于是,五岁的君逸羽告别翼王府众人,跟随着无恨子来到了灵谷,也不出无恨子所料的被无崖子看中了,自此拜入门下,开始了学艺的生涯。 君逸羽天份好,无崖子痴心武学,在对自己唯一的弟子的武学教育上也是分外严苛,武学宗师的悉心指导下,君逸羽进步神速,虽然才十年功夫,但若把君逸羽放入江湖,那也是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医道上,君逸羽前世就是个医学生,入得医绝天下的灵谷,又出于对保密身份的考虑,自然没有不学医的道理。无崖子是不修医术的,君逸羽跟着二师叔无忧子学医,“妙手医王”的名号可不是自己吹出来的,他又有前世的基础,在医学一途也是进展得顺风顺水。十年学医,无忧子对这小师侄的聪慧满意,指导起来与对待自己的徒儿一般无二,绝不藏私,君逸羽已经有了当世名医的水准。而且借助前世的知识,他常常能提出新颖独到的看法,让无忧子在医理方面也对他赞叹非常。 在这个没有电脑电视的年代,有着现代二十岁灵魂的君逸羽用大把的时间广泛的学习了各种他觉得有意思的东西,不让自己无聊。否则白日长长,黑夜漫漫,实在是难以打发。所以年仅十五的君逸羽,不仅医武已是翘楚,也确实如易清涵所说的那样,算得上琴棋书画诗文骑射,样样不落样样通,直让人感叹“小怪物”! 前世的君逸羽就颇爱国学史册,大学大把没课的空闲时间都交给了汉赋唐诗宋词元曲,还有史书也看过不少,来到古代十五年,又受到了时代的熏陶,诗文方面的造诣很是不俗。萧茹夫妻俩从骨子里来看就是雅人,君逸羽的书画除了前世的功底,也是得益于他们,对了,还有他那才女“叔母”。加上他有前世的经验见地,总能别有创新,让人耳目一新,颇觉不凡。 骑射的本事是君康逸亲手教的,他出自北胡自小在马背上练就的骑射功夫很是不俗,君逸羽受他指导,加上他自己在这世间没有别的想做的事,隐隐萌发了游行天下的打算,自不会放过马——这一古代最重要的代步工具。 无忧子医武之余,最精通围棋。这个君逸羽前世少有接触,不过由高手教了,又有余暇研究,与高手对弈,被无忧子很是虐杀了几年,棋艺自然的也就上来了。 前世的君逸羽在唱歌尚可,乐器只会吉他,现下摆弄琴箫这类古代乐器的本事都是他的师姐易清涵教出来的。易清涵从小就擅长音律,君逸羽与她交好,一起长大,看易清涵抚琴弄竹弄得多了,很自然的也来了兴趣,跟她学了琴箫的功夫。 易清涵比君逸羽大两岁,却是自小就在无忧子门下,比君逸羽足足早入门七年。易清涵师从妙手医王无忧子,尽得其医道真传,武学也有涉猎,但武艺只是平平,轻功倒是很出众。灵谷中,君逸羽这一辈的二代亲传弟子,无崖子只有君逸羽这一个徒弟,无忧子作为谷主一直坐镇灵谷,收徒较多,门下有五人,无恨子有两个徒弟,常年随着师傅周游在外。这样,灵谷现今的二代亲传弟子一共八位,而易清涵是其中唯一的女子,所以君逸羽直接称她为师姐。 君逸羽入门最晚,师兄们都早他很多年拜入师门,最小的师兄都比他大了十多岁,又都常云游在外。只有易清涵这个小师姐与他年龄相仿,两人一起在灵谷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关系最是亲厚。 灵谷医武同传几百年延绵不绝,讲究脚踏实地。门下弟子不论学医学武,学成且年满十五后都要单独外出游历锻炼,以求学以致用,而不要毫无实地经验,只会夸夸其谈、纸上谈兵的无用之徒。 易清涵自小在灵谷跟着无忧子学医,医术上早已经达到了师门要求,缺的只是历练罢了。两年前她年满十五,便自然遵着师门规矩和师傅的吩咐出门游历锻炼了。两年下来她闯出了灵谷医仙的名头,医道上得了肯定,这才回了灵谷向师傅复命,也才有了她与君逸羽崖顶重逢的一幕。 18第 18 章 君逸羽和易清涵叙着两年别情,下得山来,紧挨着山脚就是一片繁茂的竹林。径直东北向的入得林中,竹林幽幽,脚下却是青石板铺成了一条小道。两人人也不用轻功,只悠悠的走在青石小路上,闲看竹影,轻听鸟鸣,间或说几句玩笑。 顺着脚下的小径走得十来分钟,前方却是突然一片开阔,一个精致的竹楼映入了眼帘,却是茂密的竹林之中被人特意清空了一块地儿了,修了这一处雅致的居所。君逸羽两人熟门熟路的绕过竹楼来到它的身前,却见门前右侧立着一块半人高的木板,其上刻有“竹居”二字。这两个字并不清逸,明明是用的最为洒脱飘逸的行书,看着却有一种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感,打破了一路走过来的清雅如入仙境的感觉,又将人拉回了凡尘。 “师弟,师伯刻的这‘竹居’两字,杀气太重,与这雅居太过违和了,你怎得还将它立在门口了?”易清涵见了竹居的木刻,眉头微皱,显然有些不满,“我还是喜欢你之前写的,肆意洒脱,不染凡尘,衬得这处地界都更空灵些。” “哈哈,师姐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师傅说我的武功技法都很完美了,内功欠些火候,但它是水磨功夫又着急不得,要想在现有的内功基础上让武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领悟‘势’是一条好出路。师傅他有事要出谷,走之前告诉我‘势’只能自行领悟,然后当面给我刻了这两个字,说他走后我可以多观摩一下,对‘势’的领悟会很有帮助。你也知道我散漫,指不定哪天就给忘了,干脆就把它放在门口了,我天天见它,总不会错的。我那字不过是几年前兴致起来时的随手涂鸦,有什么好的,我都不好意思再看,正好不要了。师傅这字也行,一看就是武学大家,看看这多有派头,我们又不是要升仙,不过一个住所,住着舒心就成,管他仙气凡尘。”君逸羽一边解说缘由,一边迈上台阶,推开大门把易清涵让了进去。 “你呀,我也不知该说你散漫,还是要夸你潇洒好。既然师伯说有妙用,那就随你好了。不过师姐还真是小看你了啊,师伯在武学上那般严谨的人竟然都给出了‘武功技法完美’的评价,你这可才跟着师伯学了十年武,真不愧是小怪物!对了,你刚刚说师伯出谷去了?” “我就这脾性,你又不是才知道,别拿我说笑了。我师傅出去的事,你昨天回来没听二师叔说?他三个月前就出去了,走得匆匆忙忙的,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儿。” “这还真没听说,师伯这十年教习你武艺就没出过灵谷,闲暇却是经常一个人待着琢磨着新创招法,我没见他,还以为他又有了想法,不知在灵谷哪个风水宝地钻研武功去了,哪成想他会出门。” “嗯,我师傅他对武学是够痴的。师姐,你先坐会儿,我收拾一下和你住到药庐去。反正我武功也练得差不多了,我又这么久不见你,不如住到药庐和你多亲近亲近。” 君逸羽话说得随便,听在易清涵的耳中却着实有些暧昧,她有些害羞,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 灵谷被天目山环绕,坐落在天然的山谷里,三面环山,只有向南开的谷口直接通向外界,也是灵谷派的天然大门,左侧山崖上是开派祖师“医武双圣”亲自刻的“灵谷”两个大字,染成墨色,威武不凡。右侧立了一块天然巨石,其上用朱红笔墨写着“止步”二字,左下黑色小字做注“灵谷山门,不得擅闯,不得生事,但有违者,灵谷门下永世不医!” 这就是灵谷大名鼎鼎的“止步石”了。谷口进来不远正对着的是“寻医堂”,长期有亲传弟子驻守,谷外求医的人一般就是在这得到灵谷救治。寻医堂道旁两排房舍,是灵谷外室弟子的居所。 灵谷中心地带是紧邻着的药庐和武居,分别收藏了灵谷几百年传承收集下的医学武学的书籍功法,灵谷内门弟子也多居住在这。现任谷主,也就是君逸羽的二师叔无忧子,医武中更偏爱医道,他和他门下的五位弟子就住在药庐。灵谷内其他地方也依山就势修了许多居处,多是竹木建造,很是清雅,其中竹居就是最隐逸优雅的一个。 君逸羽自从加入灵谷,就一直住在竹居中。竹居在灵谷北的竹林里,紧邻着天目山,四周被竹林环绕,环境最是清幽。当初君逸羽拜师无崖子时,就奉上了君康逸的书信,信中坦诚告知了无崖子君逸羽女扮男装的秘密。无崖子身为武林宗师,一心武学,只是喜欢君逸羽资质才收入门墙,也不拘泥于君逸羽的女子真身,又喜他们把事情摆得坦荡,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不仅如此,无崖子知道君逸羽的身份一旦泄露牵涉甚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是以还替君逸羽守着身份秘密。故此,他以“专心学武”为名,选了竹居给君逸羽,一来竹居的确是个习武的好处所,二来也是让君逸羽幽居竹居,不虞被人识破身份。 君逸羽收拾停当,和易清涵一起出得竹居,才来到药庐前的广场,就遇到了大师兄陈广。陈广有三十多岁的年纪了,长相平凡,但很有精神,据说他也是从小就在灵谷,是上一位谷主济世上人收容的弃婴,拜在无忧子门下,武学医术都算不错,现在平日的寻医堂就是他在主持。 “大师兄好!”君逸羽和易清涵齐齐施礼给陈广问了个安。 “我说昨晚师妹才回来,怎么一大早的又没了,我还疑心自己是做梦,感情师妹你是去找小师弟了啊——”陈广开口就打趣易清涵,转而又望向君逸羽,“还有你,小师弟,前两天我还听师傅念叨着说好久没和你下棋了,平时十天半个月也不见你来,怎的你师姐一回来你就跟来了?” 易清涵面对年长的师兄的打趣,只是矜持的笑了笑。君逸羽毕竟对外是一直是男孩子的身份,自小和师兄们玩笑打闹都是惯了的,倒是不客气将包袱扬了扬回嘴道:“我和师姐打小一起,就是和师姐好,师兄你又不是才知道!我和师姐两年不见了,师姐回来了,我不仅跟来了,连包裹都背好了要搬过来住呢。大师兄你也别说我不想你,我来药庐的次数不少,倒是你哪回在了的。今天倒是难得,怎么这个时辰还能在这见着你,今天寻医堂没病人?” “得,我没时间和你瞎扯,怎么会没病人?我还得过去看着呢。刚刚谷口有人送信给师傅,我就给送了过来,我先走了。对了,我师傅现在在后院呢。” “师兄慢走,改天我去寻医堂帮你。”易清涵开口,君逸羽只带笑的点头示意知道了。 “还是师妹好啊,师弟你也多学学,也多来寻医堂看看,前儿还有人问你这个人好医术好的小公子在哪呢。尤其是些小姑娘,可把我烦死了!”陈广看了一眼易清涵,促狭的对君逸羽挤挤眼就走了。我看小师妹和小师弟一起就挺好的,璧人似的,我也给你们加把火开开窍吧。 君逸羽有些哭笑不得,今儿有易清涵在陈广还算做得隐蔽,以前他们都是把话摆在明面上赤裸裸的取笑自己不开窍的。他可是把易清涵当妹妹,像以前的熙儿一样护着的,这些师兄们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啊!再说,我也是女的!女的!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师弟,这才两年就学会吸引小姑娘了啊,以前没发现啊,怎么刚刚都没听你说呢?”易清涵玩笑着心中却有点酸。 君逸羽耸耸肩拉了一把她的手,“走啦走啦,没有的事儿,他们瞎编排我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打小这些师兄们在你这儿人模狗样正正经经的,在我这就换了个德行。男女歧视!” 易清涵看着君逸羽擦肩而过也是一笑,我怎么这么小气了。师弟他,这是解释吗? 后院之中,年近五十的无忧子看上去有着异于年龄的年轻,不愧是医王,当真是养生有道。不过他的体型却远远达不到养生有道的科学标准,矮矮胖胖的身材,再配上一脸慈祥,真像个再世的弥勒佛。 君逸羽和易清涵走近时,无忧子坐在桌前,右手放在桌上,食指轻轻敲打着一封信,似乎在思索,桌上有一盏茶,一本医书,不难猜出他之前是在品茗习书。 “师傅” “二师叔” 易清涵福身,君逸羽作揖,齐齐给无忧子行了一礼。 无忧子笑眯眯的更有了弥勒佛的神貌,“涵儿,阿羽,你们来了啊。来,坐。” “阿羽,你来得正好,我刚刚还想着要派人去唤你过来。你师傅来信了,你看看吧。”无忧子将他刚刚敲打的信轻推到君逸羽的身前。 无忧子端过茶盏,饮了一口,待君逸羽看完才开口说道;“你师傅信里说了,他一时半会回不了灵谷,你的‘势’要自行领悟,也不是三两天的功夫,你也将年满十五,学艺已成,可以出谷游历了。他要你出门历练一番,也许能遇上机缘,成功得‘势’也未可说。” “二师叔,你怎么看?你真要我出去啊?那谁陪你下棋啊。” “嗯,你现在的棋艺倒是也当得我的对手了。无妨,你不来药庐时,我一个人解棋局不也很好。依我的意思嘛,你也是该出师,出门历练了。我们灵谷本就有艺满出谷游历的传统,你看你师姐不也是出去两年这才回来。你师傅说你的武艺可以出师了,我教的医术你也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你也是到了行走天下,多些见识和历练的时候了。不过你师傅说的‘势’我不太认同,你也不用太在它上面固执,你师傅不过是给你指了一条他觉得好的路罢了。你和你师傅不同,宅心仁厚的从来生不出太多杀气,‘势’这条武道怕是不适合你。”说道这无忧子又换了戏谑的语气,“还有啊,你要是再不出谷回家看看,我怕这灵谷的门槛不被你家的人踏破,灵谷也要被你家给你送来的东西堆满了。” “要我出谷我就出谷呗,何必这么编排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再说了,我们灵谷门口就一块大石头,连个大门都没有,还说什么‘踏破门槛’,编瞎话也不知道说句靠谱的。”君逸羽不满的嘟囔道。 无忧子听他嘟囔,吹胡子瞪眼的说道:“我哪是夸张?!你看玉安到这千里迢迢的,可你家十天半月有家书,逢年过节有礼物,平时搜罗到的好玩意也没少往这送。这亏的是离得远,要是近啊,怕是整个翼王府都会跟着你搬进我灵谷。你这么个混玩意儿,也不知他们怎么这么宝贝!你师姐才回来,你再住两天了,就出谷去吧。混小子,记着先回家,可不许再乱跑了,要跑你也先回趟家再说。你要是敢直接跑了,害他们找不见,打上我灵谷来,你看我不拆了你小子。” “感情你就是嫌我麻烦,借机赶我走呗。”君逸羽撇嘴。 无忧子不再搭理君逸羽的抱怨,只瞪了他一眼,就转向易清涵说道:“涵儿,我灵谷虽然一向受江湖人敬重,但行走江湖,总是得多些小心才好。你师弟要出谷了,江湖险恶,他又是个惫懒性子,你这两天多给他说道说道出门在外的防范。你这次回谷就先不用急着出去了,回想总结一下这两年游历的得益,再做打算吧。” “喂,二师叔,我也常出门玩的,这次不过是远点罢了。没事的。” 没人搭理君逸羽的抗议。 “嗯,我会的。”易清涵听说君逸羽要走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心情都冲淡了,原是想着师弟今年九月就要满十五了,怕他出师才早早赶回来的。师傅说得轻巧,可他不同,他是翼王的孙子,是世孙啊,这一回去··· 19第 19 章 君逸羽出灵谷已经一个月了,他一路骑马往玉安走,这一日到了豫州的洛城。 灵谷所在的天目山地处浙州,距离帝都玉安足足有三千里,君逸羽受师叔之命,回家之路虽然说不上急行军,但也没多耽误。到得豫州地界,路途已经过多半,君逸羽一个月野外赶路,到得豫州州府所在的洛城,说不得是人困马乏。加之洛城相当于他前世的洛阳所在,洛阳“千年帝都,华夏圣城,文明之源,天下之中。丝路起点,运河中枢,牡丹花都,山水之城。三代创世,魏晋风流,汉唐雄风,宋家文气。”的名气他是知晓的,前世没机会见识到,此次赶路经过,又恰好需要休整,他自然没有过门不入的道理。 华朝建国百年,天下大体还算得上太平,边患虽有,但地处中原的洛城少有纷扰,再加上现在在位的承天帝治国有方,当国二十五年来大有欣欣向荣的盛世之势,洛城顺势发展,本就是一州府治所在,又因着地利之便,隐隐有作陪都之势,气度自然更是不凡。 君康逸入得城门,牵马缓步漫走,对洛城风华很是一番满意。 时间近午,君逸羽在街上赏玩得一阵,感觉有些饿了,他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是非同一般,远远的就见到了一块“悦来客栈”的金字招牌,他心中好笑:“这悦来客栈莫非是古今全国连锁?” 君逸羽才牵马走近,悦来客栈里早有店小二迎了上来,他接过了君逸羽的马缰,口中问得亲热:“客官,敢问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给我一间上房。” “哟,对不住了,客官,小店的房间都已经客满了。”小二满脸满声的歉意。 “这不是消遣我吗?你既然没了房间,还问什么打尖住店?” “小公子,您这可是折杀小人了!小人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消遣您啊!您也知道,洛城的牡丹节就要到了,来客太多,小店实在是没有房间了,刚刚小人也是习惯使然,一时口误,还请客官原谅则个。”店小二打躬作揖说得真诚。 君逸羽见他如此,他本不是个小气人,前话也多是好笑,当下也不多计较,摆手示意无妨,口中说道:“哦。既然如此,那我吃个饭总有地方吧。” “瞧客官您说的,您且里面请。”店小二躬身毕恭毕敬的做了个请进的动作。 君逸羽满意的点头,“嗯”了一身,随手抛了块碎银给他,脚下向悦来客栈的大门走去,口中吩咐道:“用最好的草料,好好照顾我的马。” 君逸羽入得店门,见大堂中还有几处空座,也不再问雅间,只随意挑了处靠窗的桌子坐了,叫了几个酒菜。 君逸羽进门就发现这悦来客栈的大堂谈话格外热闹,他从店小二口中知道了牡丹节,以为都是在谈论它,也没在意。待得坐定,以君逸羽的耳力,不用刻意去听,酒客并未压抑的谈话自然的飘进了他的耳朵,君逸羽这才知他们谈论的不是牡丹节,却是件关乎华朝国运的大事。 “嘿,你听说了吗,咱们大华换皇帝了!” “那哪能不知道,陛下让位给皇储的布告贴得满城都是!” “这可不,咱们大华朝是真真出了个女皇了!” “那可不,开天辟地头一遭啊。不过以前也有太后当政的,我看这公主皇储十多年都不错,这皇位她还真坐得。” “嘿,我听说咱们这女皇啊,是个克夫的命!她这可都换了三个夫婿了,前两个可都是没活过二十,听说这第三位如今也到十八了,一直身体不太好,也不知会不会···” “哎,听我说。我还听说啊,这女皇啊,还是个风流人物,和好些才子名士都·····” “女皇风流克夫,该不会也妨国吧?” “嘘,你们知道些什么,不懂就别瞎说!承天陛下让位给女皇陛下,这可是老天爷的意思,这可是神龟负石送来的神谕,说要皇帝退位为太上皇,让位给新女皇的。新皇陛下可是有老天庇护的!你们在这瞎说,可别连累我跟着遭天谴!” ······ 华朝之前的近两百年中原一直被胡人占据,便是华朝的开国太祖也有些微的胡人血统,他的皇后甚至就是西武国公主。所以华朝颇受胡风影响,风气较历代开放,也从不以言治罪,百姓们言行无忌,只要不是谋反叛逆的话,事关国君重臣,他们也敢在公众场合肆意谈论。 君逸羽从灵谷出来一个月都在外赶路,仗着一身武艺大多数时候都在野外就地宿营,听了酒客们的谈论才知道承天帝已经在七天前下了退位诏书,自行退位为太上皇,皇储君天熙即位,成了前无古人的一代女皇! 承天十三年,承天帝就力排众议,立下了他唯一的女儿,年仅十四岁,刚刚行笄礼的祥熙公主为皇储,并依照华朝皇族君氏父子联名制的男子命名之法,为她改名君天熙,定下了她大华皇位的正统继承人身份。到如今,君天熙成为皇储已经有十二年了。 君天熙自小就受到承天帝的有意培养,册封为储君后名正言顺的随承天帝观政学习,虽是女子之身,却是很有一番治国才干。这几年,在承天帝的大力支持下,君天熙推行了几项德政,受到了朝野称赞。奈何,这位颇具帝王才能的皇储殿下却是个亘古未有的“皇太女”,华朝虽然开放,但男尊女卑的思想浸骨,尤其一些保守固执的老大臣,在这个“女子无才是德”的古代封建社会,朝臣虽然满意君天熙的才干,但只为她的女子之身,对她的储君身份一直颇有非议。 承天二十五年开春,也就是半个月前,承天帝去京郊行春祭大典,回来时却遇到了玉水中神龟负载玉碑破水而出,玉碑上刻的却是:“承天景命,可为上皇。天熙受国,君华万年!”十六个碗口大的金字。承天帝当即率领随行的百官拜扣苍天,领受天谕,下旨礼部准备授受大典,回宫斋戒七天后行大典,传位给了皇储君天熙。至此,承天帝结束了25年的皇帝生涯,退居太上皇,华朝开启了女主当国的新一朝,君天熙登极,明年改元天熙。 君逸羽随意的吃着饭菜,不动声色的听堂中食客说话,消化着他从食客们的谈论中得来的消息。作为一个现代无神论者,他对“神龟负石”的说法自然是不相信的,没准就是承天帝想要传位,又怕大臣反对,才做了这一出苍天有谕的好戏。历朝历代这种“人造祥瑞”、“人造神迹”的事不少,古人淳朴,敬重鬼神,这般把戏屡屡都会让百姓信服,有需求就有市场嘛,反正好用。 虽然离开京城十年了,可是当初承天帝对公主的宠爱和不遗余力的栽培他还是记得的。对于君天熙,君逸羽还有些同情,当初就是一个故作冷漠,强自坚强,不肯在人前流露出丝毫委屈软弱的小女孩。自幼丧母,又在父亲的期许下钻研国政帝王之学,没得自在。只因为女子之身,创下再大的政绩,朝臣也不愿认可她!明明做了十二年名正言顺的皇储,到得即位,却还要用上这所谓的“天谕”!贵为天女,还少不得有人非议她克夫风流! 承天十三年,也就是君天熙被立为皇储的同年,卫国公第四子唐昭入赘皇家与君天熙成婚,次年君天熙生大女儿君若珊,第三年唐昭病故。君天熙依礼守节三年后,于承天十八年再次成婚,这次赘入皇家的是华朝世家豪族潘氏族长的长孙潘佐,次年得子君熙佑,潘佐却也在婚后第三年去世了。现在的“皇夫”孙丰却是君天熙的第三任夫婿,其祖父孙玄是三朝元老,虽然已经致仕,但朝中故旧无数,对华朝朝政很有影响力。孙丰在承天二十三年入赘给君天熙,同年年底得女君若萱。君天熙前两任的夫婿都是十八岁与她成婚,不到二十岁就去世,刚刚升级为“国父”的孙丰今年才十八,民间基于君天熙克夫的说法,又因为孙丰一直身体不好,都觉得他活不过这两年。 古人迷信鬼神命理,君逸羽却是不相信命硬克夫这一套。前世二十年,古代宫廷官场的电视剧没有少看,君天熙两任夫婿的短命,让他直觉其中有蹊跷。君天熙贵为天女又如何,三次极具政治联姻色彩的婚姻已经是不幸了,更有这种克夫的论调中伤她,实在是可怜可叹。至于女皇风流的说法,他心中也不大相信,“寡妇门前是非多”,君天熙不是寡妇,但有过三次婚姻,更能引人八卦,她的身份又不得不与朝臣才俊们多接触,有些什么风言风语,也是正常。再者,前世资讯发达,富婆富女的风流韵事也没少听说,在君逸羽想来,君天熙只要能做得好这个皇帝,就是真的风流,又与他人何干?男子的三妻四妾都视作理所当然,对女子却是百般禁锢,古代这“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论调,又有个什么道理。 回想着记忆中的君天熙,君逸羽有些为她难过,那般骄傲天成的少女,就跟熙儿似的,又怎么会风流。唉,叶琳熙,君天熙,都是熙儿,还真巧,心性也有些像。便是这些无聊者在这黄口白牙的嚼舌根,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承天十三年上元看到她时,她一个人躲在御花园哭,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她都变成皇帝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身边的丈夫走马灯似的换,又坐上了最孤独的位置,本就是个冷清的人,到如今,唉!也不知道成了什么模样。小时候她对我一直挺好的,可惜她好像挺忙的,见面的机会不是很多,走的时候都没机会和她好好告别。对了,她对那时那个小唐大人是不满意的吧,成亲的时候脸跟个冰块似的,比平时还冷,可是后来怎么会有个女儿呢?许是古人的观念和我不同吧,不懂······ 君逸羽饭菜吃饱,该听的也听得差不多了,能想的也想得差不多了,便唤来小二会账,随手给了他一钱银子的赏银,径自牵马离了悦来客栈。 因为牡丹节的缘故,洛城的各个客店大多已经客满,君逸羽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一家比较满意的客栈住了,就这,还是多花了几倍的价钱请人让出来的房间。好在君少爷还真不缺钱。 君逸羽安顿下来之后,本想是歇息一天,顺便看看洛城了,就继续赶路,却又听说后天就是牡丹节,心中寻思:“洛城中客店万千,都住了个满,多是为这牡丹节来,想来一定非同一般。我既然已经到了洛城,不去看看,倒真是对不住自己了。”他一人上路,也不急着这一天,索性多住一晚,来见识见识名满天下的洛城牡丹花会。 君逸羽本就是一个热爱美景的人,尤其顶着前世的灵魂活在今生,总有格格不入的感觉让他并没有想创建什么功业的心思,走一步是一步的,更多了些寻访美景的心思,甚至打算来个世界旅行,做一个彻彻底底的看客。 两天后,洛城牡丹节的日子,一个明媚的春日,是个赏花的好日子。君逸羽来到古代,早已经习惯了早起,今天自然也不例外。卯时起身梳洗,客栈中不好练武,君逸羽只盘膝吐纳了半个时辰,就出了门来。 才刚刚辰时,洛城中却是早早的热闹了起来。君逸羽用完早点,出得客栈,也不用问路,只随着三五成群的人流就到了城东的荟芳园,便是洛城牡丹节举办的地方了。 说是牡丹节,其实也就类似前世的花展。君逸羽只是冲着前世听说的“洛阳牡丹甲天下”的名头才来凑凑热闹,对牡丹的品种倒是不太了解,他只是闲散的走在荟芳园内,看看花开得极为繁盛美艳的各色牡丹,偶尔混迹在人群中听人对展出的牡丹评头论足,倒也颇有几分趣味。 洛城花开,满城共赏的祥乐氛围不知不觉的感染了君逸羽,十多年古代生活下来,他也多了些这个时代所特有的风雅浪漫,见左右无人,想起了前世耳熟能详的吟诵牡丹的诗句,不由得淡淡开口念了出来。 “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 颖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 ······ 牡丹花品冠群芳,况是期间更有王。 四色变而成百色,百般颜色百般香。 ······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 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20第 20 章 “兄台好诗才啊!” 独自走在原汁原味的古典园林里,随意赏玩着千姿百态,各有春秋,各色各种的牡丹,漫诵诗句的君逸羽颇有几分舒心惬意,原就闲散的脚步变得更加闲适了。突兀听得话声,他也不惊,原就是大众的牡丹节嘛。他只淡淡投眼去看,却是身侧的檐廊中绕出来一位青年男子。他面容年轻俊朗,望之不过二十,一身玄色锦衣华贵但不张扬,配上他手上轻摇的纸扇和脸上真诚的笑容,颇具几分翩翩公子的风彩,引人注目,却又不招人讨厌。 “公子谬赞,这诗不是我写的。”君逸羽本只是喜欢国学,兴致上来了才念了几句前世喜欢的诗句来聊以自娱,没成想却被人听了去。他没有剽窃诗句扬名的心思,再加上面前这位锦衣公子观之可亲,也不想平白让人误解了去,于是出言否认。 “兄台一路走来,随口就是七首前所未闻的牡丹诗,还俱是可圈可点的佳品,许某听了是佩服得紧的,兄台又何必过谦。在下洛城许浩轩,敢问兄台高姓大名?”锦衣公子收了折扇,拱手一揖。 许浩轩,豫州刺史许世谦的公子,祖上也是累世为官,系出名门。许世谦为官清正,颇有官声,有一妹是当代卫国公唐劭的长子唐晖的正室夫人,虽则唐晖早死,但许氏并未改嫁,而是一直在国公府抚育独女。许唐两家,也因此并未段了姻亲,反而交好异常。许家也借着卫国公府唐家的东风在华朝官场上顺风顺水。许浩轩是许世谦的独子,长像俊朗,颇具文才,性喜交游,贵为刺史公子却没有一丝纨绔气息,颇受时人称道,人称“洛城第一公子”,在豫州很是有一番名气。 许浩轩喜欢牡丹,洛城是豫州州府所在,他随父到任,常居洛城,洛城牡丹节他见过多次,但从未有错过的道理。这次他在兴致勃勃的赏花时,却听到有人随口就吟了七首牡丹诗,诗句虽然不是妙绝的极品,却也都算是难得的好诗,让他有心结识,这才有了之前的一幕。 君逸羽本就是个懒散的人,原就是陌生人,解释过了,人家不信,他也就听之任之了。他见许浩轩的衣饰,就知道他出身富贵,但为人谦和有礼,又语出真诚,让人观感极佳,听他问起姓名,君逸羽本打算自报名姓,但考虑到“君”是国姓而非大姓,他不想张扬,便说了前世的名字:“叫我赵羽就好。” “原来是赵兄,在下这厢有礼了。赵兄想必不是豫州人氏,是专程为洛城牡丹来的吗?” “哦?你怎知我不是豫州人?” “实不相瞒,家父是豫州刺史,豫州的才俊在下多少都是知道的。赵兄高才,若是豫州人氏,没有不知晓的道理,故此才大胆一猜。” “原来如此。” ······ 许浩轩与这俊秀的少年交谈,看他衣饰简单,与刺史公子却相交不卑不亢,让他很是喜欢,大有一见如故之感,于是以东道主自居,毛遂自荐的引君逸羽观赏牡丹。 君逸羽可算是见识了古人一语投缘就像个狗皮膏药粘上来的事了,想现代邻里对面不相识也是常事,又哪会有这种事儿?他倒无甚反感,甚至对古人这种淳朴和诚挚略略有些喜欢。反正他本就一人闲逛,怎么都无所谓,再加上这位名叫许浩轩的男子让人感觉真诚可亲,他也就随他,最多当是多了个免费导游。 许浩轩的确是一个好导游。“御衣黄”“白雪塔”“青龙卧墨池”,一个个的牡丹名品他说来是如数家珍,再加上些与牡丹相关的趣闻,给君逸羽的牡丹会一行添了不少色。若不是见他一身锦衣,又自报家门是刺史的公子,君逸羽都该以为他是个爱牡丹成痴的花农了。 许浩轩“洛城第一公子”的名号也不是等闲人奉承来的虚名,赏花之余间或片语交谈,不经意间的引经据典,谈古论今,已经颇显才华了。让君逸羽暗自点头。 许浩轩从小受父亲影响,家学渊源深厚,加之心系天下,交友广阔,刚及弱冠,却很是博学多才。许浩轩平素也是颇为自负才学,可与这少年半日闲谈,却是不得不心生佩服。 君逸羽有着前世的记忆,现代的发达咨询让他的眼界本就不小。今世娱乐匮乏,他广泛学习各种技艺之余,也爱看书打发时间。灵谷十年,他更是将灵谷的几百年藏书都翻了个遍,算得上是博古通今,涉猎广泛。前世的灵魂,今世的积累,让君逸羽纵论古今天下,广博之余,更为难得的是他不拘一格的时人难有的独到见解。如此这般,别说许浩轩了,他这小少年大才华,任谁知了都会称赞天才。 眼看天近午时,君逸羽与许浩轩相谈甚欢,正准备寻个酒楼,把酒再叙,却有一个青衣小厮寻了过来。 “少爷,老爷差奴才来寻你,要你速速回府。” “哦?知道了。”许浩轩挥退了小厮,又对君逸羽说道:“赵贤弟,你也听到了,我父亲召我回府,今日怕是不能和和你喝酒了,愚兄实在是抱歉。不知道贤弟你在城中落脚在何处?莫不如随我回府,愚兄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呵呵,多谢许兄好意,在下心领了。我只是途径洛城,顺道来看看牡丹,眼见着就要走了,只能辜负许兄好意了。许兄只管回家,我这就告辞了。” “哦?不知贤弟要去往何处?何时起行?愚兄也好来为你送行啊。” “我将往京城,孑然一身,起行却是随意,也许今天,也许明天,就不劳许兄相送了。我的家世现下却是不好说与你,还请见谅。今日多谢许兄陪同了,若是有缘,来日自有再见之日,我们就此别过。” “好,你我一见投缘,贤弟肆意洒脱,愚兄自然也不效女儿态。想来贤弟家世必有不凡,相交贵在交心,贤弟无须如此。此去帝都安城有近八百里,贤弟独自上路,望多保重!但愿能如贤弟所言,你我能有缘再见。”许浩轩与君逸羽相交甚欢,刚刚相识,就得别离,他的话虽慷慨,但声音中却是透着不舍,眼看着君逸羽转身走了,又忍不住喊道:“愚兄不知道贤弟的仙乡居处,贤弟若是有暇,改日一定要来洛城的州府衙门找我!” 君逸羽是第一次与人萍水相逢,君子相交,有感于许浩轩的真心以待,他也是颇为感动,但他本不是磨叽的人,只默默将这份情谊记在了心中,摆摆手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君逸羽心性自由洒脱,离别也不以为意,想他前世和叶琳熙朝夕共处十八年,到大学分隔两地,离别时也不过一个拥抱就再不留恋。前世通讯发达,他也是不理解古人因为路途不便,重逢难期而愈发沉重的离别感伤之情。不过他心中很是为新结交了许浩轩而欢呼雀跃。以往他小,便是认识了人也放不到对等的朋友位置上,这可是他今生交的第一个朋友! 别了许浩轩,走出荟芳园,走在洛城的大街上,却是没了园中的热闹芳华。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7节 繁华之后,更添落寞。结识了新朋友,雀跃之后,君逸羽不由自主的想起的前世的挚友叶琳熙。 她们都被抛弃,因为遇见了彼此而有了依靠,有了牵挂。从孤儿院到小学,到中学,她们一起走过了所有的路,酸甜苦辣,分享了所有的心情,及至大学分别,也有日日不断的电话和短信······君逸羽一时有些恍惚,他一步不乱的走在洛城的大道上,灵魂却是陷入了不知属于时空中哪个位点的前世,脑海中如电影放映般是与叶琳熙之间的一幕幕。前世二十年,她们一起有过那么多或黑暗或阳光,或冰冷或温热的历程,今生的十五年分别,他也不能忘了她的名字和她们一起的故事,君逸羽嘴中细碎的念叨着:“熙儿,熙儿···我在这,你在哪?你那么骄傲,又那么冷清,没有我在身边的这么多年,可有别人来照顾你。十五年了,我总是记着你,你可有忘了我?···” 就在君逸羽神游天外,如行尸走肉般走在路上时,街市上却是一路鸡飞狗跳。 只见一个红衣少女带着十来个侍卫一路策马狂奔,口中威吓的喊着:“让开,都给我让开!” 路上的百姓见了这阵势,知道是招惹不得的权贵子弟,也不多言,只是急急的争相躲避。 “喂!前面的!你是聋子吗?你没听见啊!快给我让开!”红衣少女打马飞奔,路人都避走了,却有一个白衣男子固执的走在路中,不闪不躲,眼见着快要撞上了,红衣女子急急勒马。 “吁——”红衣少女勒马虽快,但马速太快,一时间停不下来,眼看着就要撞上白衣男子,血溅当场了,旁边的百姓都不忍心再看,避开了眼去。 没有被撞人的痛呼,却是一声马的嘶鸣,其音凄然。旁人睁开眼再来看时,却没有血溅当场的血腥场景。纵马的红衣少女被一个俊秀的白衣男子半抱在了怀中,而女子的马却是倒在了一旁,刚刚的嘶鸣声就是它的悲鸣。 这个险些被撞的白衣男子自然是君逸羽。他陷入回忆中,脚下只是习惯性的迈步,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眼看着红衣少女勒马不及就要撞上他来,君逸羽的十二年习武的武者本能却是自发反应,一个回旋把马踢翻,又在马儿倒地之前飞身救下了马上的红衣少女,这才有了之前的场景。 “放肆,你,你还不放开我!”红衣少女不知道该庆幸没撞死人,还是该怨这少年伤了她的马,又或是该谢他救了自己,思绪万千,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被这少年半抱着,羞愤开口。 “哦?哦。”君逸羽之前只是自卫的本能和武者的条件反射,听了红衣少女的话才算是真的收回了魂来,答应着扶正了红衣女子,才放开了她。 “你,你是聋子还是傻子,我叫得那么大声,你都不知道避开,险些害了本小姐!”红衣女子话中大有兴师问罪之意,细听却也有些恼羞成怒的成分,想来是之前被少年半抱的羞愤还没过去。 君逸羽听了红衣女子的话,望了望周围的场景,心中就有了个大致的推测。他见这红衣少女面容姣好,性子却是骄纵,只当是大户人家宠坏了的小女孩,摇了摇头,不欲与她计较。 “喂!你说话啊,难不成还是个哑巴?”红衣少女显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没听到答案,开口又是娇蛮。 “唉!小妹妹,你要我说什么好。这可你闹市纵马耶,若不是我命大,你就该因为杀了人进官府了。” 红衣女子脸一红,跺脚说道:“你,你,登徒子!谁是你小妹妹!” 跟随红衣女子的十来个侍从眼见快要撞人都预先避开到了道旁,看到自家主子坠马,反应过来时,都急急下马围了过来,听到有人对自家主子不敬,暗自按刀有些蠢蠢欲动的围拢上来。 君逸羽毫无惧色,又见红衣女子一个摆手止住了侍从,心中多了分好感,这女孩娇蛮是娇蛮,但不是仗势欺人之辈,只听她问道:“你,那你伤了我的马,这又怎么算。” 君逸羽看她虽然言语有些胡搅蛮缠,也只当是宠坏的小女孩发脾气,带笑的说道:“呵,好吧,这位小小姐,闹市驱马,可是你的不对?今天若是换了旁人,必定是横尸当场,小姐必是不想的。看你年幼,我且不与你计较,只是万万不能一而再了。至于伤了你的爱马,我却也是迫不得已,伤了马总比害了人命要好,你说是也不是?” “你,你···”红衣少女欲要再说,却被君逸羽一席话堵得面色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守在红衣少女身后的侍从头领看不过去了,出言喝到:“放肆!你是什么身份!我家小姐要你认错是你的福气,你可知道我家小姐可是···”侍从头领的话没说完,却是被君逸羽一个寒光四射的眼神逼了回去。 君逸羽一身简单的白袍,头发也只用同色的缎带简单束起,干净洒脱,却是没有一丝能看出富贵的地方。许浩然这一贯爱交游的官家公子,与君逸羽深谈前也被他简洁的衣饰欺骗了,只当他是普通人家的士子,这侍卫长自然也不例外。 君逸羽冷眼看着这侍卫首领,语气冰凉:“哼!任凭什么身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忠心护主是不错,可也不能是非不分!否则不是尽忠,却是献媚!” 那侍卫首领听他冷语合着那如寒锋的眼神,如坠冰窖,却是半分不敢动弹。 君逸羽转向红衣女子时眼神恢复了温度,声音也恢复了一贯的温和:“事关对错,既然没酿成大错,我不会计较,但是无视是非的随便认错,我是不做的。我在路上走神,还害你受了惊吓,是我不对,向你道歉了,但我的歉意也仅限于此。”君逸羽拱手致歉一礼,转身就走。 虽然是对立双方,可红衣女子对这个长相俊美,为人大度,举止温润,极有气场,极重是非的少年观感俱佳,眼看着他要走了,下意识的就开口喊住了他:“喂,别走。” 君逸羽回身笑着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少年温柔的脸部线条配上嘴角带笑的弧度,俊美非凡。和煦的春日阳光给白衣少年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宛若神祗。红衣少女一时间看得忘了开口。 君逸羽见她不语,只是摇了摇头,心中对这小女孩颇有些无奈,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红衣少女回神时,君逸羽已经走入人群中寻不见了。红衣少女揪着衣角,小声抱怨道:“走得这么快,我又不会吃了你,枉我还想给你道歉来着呢。哼!” 那之前被君逸羽震慑住的侍卫首领看红衣少女久不动弹,只得上前请示到:“小姐,舅老爷家还等着呢,您看?” “嗯,知道了,我们走吧。对了,李剑勇 ,以后不能闹市驱马,你也不能仗势欺人,知道了吗。” “可···” “说了不许就是不许,你少罗嗦,你若是不听,小心我回京了告诉我爷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卑职一切都听小姐的,国公面前还请小姐高抬贵手。” 21第 21 章 君逸羽离了是非之处,经过意外的影响,从想念故友的愁思中走了出来,心中却又无比想念起了翼王府。熙儿是他前世的挂碍,而翼王府和灵谷是今生的。 君逸羽前世今生从来都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许是因为孤儿身份,天生的失去,让他格外珍惜出现在他身边的人。给他一分好,他能燃尽生命,还回千万分。前世之人不可追,让他想要更加珍惜今生之人。 君逸羽来这世间十多年,自然早已经知道了欺君之罪担着多大的干系。便是皇帝不想怪罪,大臣们也能逼着圣上严惩不贷、以正法纪。尤其翼王府以低贱出身,跻身皇族,风生水起,不知道引了多少人眼热。以往翼王府有承天帝庇护,又身正不怕影子斜,一切倒还好说。可若是把欺君之罪这么天大个由头送出去,还不被人生吞活剥吃得骨头都不剩! 君逸羽原本心中矛盾,总觉得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对翼王府终究是个大麻烦,反正离开十年也是离了,不如索性抛开这身份离个彻底,为他们绝了后患。却又舍不得那么多对他好的人。他们对我都那么好,我若一下没了音讯,该怎么难过?尤其是爹娘,让我女扮男装是为我考虑,可不是担着天大的干系,让我一走了之的。唉!因着这纠结,君逸羽便只抱着且走且看的心情一路向玉安走,这也是他与许浩轩朋友相交却没告知身份的另一重要原因。保不齐自己下一瞬打定主意就抛了这身份了。 可是这一刻,他却是下定了决心回去,不想再纠结了。便是要走,要游历,要在这个世界任意漂流,也得先回去一趟与爹娘商议后再做打算。若是抛了翼王府,抛了灵谷,在这世上我可就真成了无所归依的孤魂野鬼了。再说了,前世我不装扮都能被人误做男生。现在我都这么装扮十五年,也没破绽啊。就我现在这扮相,不扒光没人看得出来吧。若真是身份暴露,危及他们的时候,大不了我舍了这条命将危机扼杀在摇篮就是了。这还什么都没发生,我在这杞人忧天个什么劲! 打定主意,君逸羽便再不犹豫。看了看时间才过午时,他索性回客栈拿了行李,骑马继续向玉安赶去。 六天后。 台阶之下,仰望着眼前的丹漆大门和两侧蹲着的大石狮,君逸羽心中着实有些感慨。他以前虽然也有出门,但因为年岁太小总有人照看着,也没机会看清自家大门。这次独自归来,总算有机会看看了。这翼王府的门庭果真是气势非凡!别的不说,只看这头顶的匾额,鎏金的“敕造辅国翼亲王府”八个大字,书法并非当世名家手笔,但胜在威严大气。看看印鉴,原来是承天帝的手笔,单单这一点展现的圣眷就让很多高门大户望尘莫及了。 翼王府家风倒算严谨,君逸羽一身普普通通的蓝袍站在门前,却也没有狗仗人势的家仆侍卫出来赶人。门房见有人来,匆匆走下台阶,在君逸羽身前略略行了一礼,开口不卑不亢:“敢问公子,可是过府拜访?不知可有拜帖?” “不是拜访,是回家。你去逸园通报,就说少爷回来了。”君逸羽见他客气,观感很好,说话也是温和。 “这···”门房倒是知道府里世子爷和世子妃有个大少爷,但一直在外学艺,他从没见过。莫非这就是? “我离家十年,你不认得也是正常,你且去通报,我就在这等着就是了。” 门房见他衣服虽然简单,但气度很是不凡,加之说话温润客气,言语笃定,心中也是相信了几分,怕真是大少爷回来了,他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口中说道:“烦请公子稍后,小人这就去通报。”就急急的走了。 等了一会儿功夫,翼王府门口一阵响动,出来了一大群人,君逸羽闻声望去,出来的是一群丫鬟仆役,领头的君逸羽却是认得,君逸羽轻笑着喊道:“珠芸姑姑!” “少爷,少爷真的是你吗?你可回来了!少爷!”珠芸的声音有些颤抖,看她呼吸急促,应该出来得很是匆忙。 君逸羽看到熟人,翼王府的归属感自然而然的多了些,又见珠芸情绪激动,他也颇为感动,他抬手轻拍珠芸的肩膀,笑着说道:“是我,我回来了。” “少爷你回来了可真好,你还记得珠芸姑姑,我真高兴。前些日子王府里还商量着要派人把少爷接回来呢。刚刚听到通报,我还不敢相信。少爷都这么大了,不过还是有些小时候的样子,我能看出来。”珠芸的声音分明已经有些哭声了,脸上却是带着明晃晃的的笑。 君逸羽只是拍她表示安慰。 “少爷,你瞧我,这把年纪了还让你看笑话。对了,快,快随我进府去,夫人还在里面等你呢。”珠芸也已经有三十的年纪了,毕竟不是小姑娘了,很快收拢了情绪,她回头对身后跟着的仆役丫鬟说话,开口倒是很有些管事姑姑的威严:“你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是我们王府的大少爷回来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大少爷见礼!” “见过大少爷!”哗的一下跪了一地。 君逸羽离开翼王府时才五岁,灵谷虽然也有扫洒仆役,却没有这么大规矩。他贵为王孙,倒是没少见过这阵仗,可现代的灵魂被人集体大拜还是颇有些不自在,只扯了扯珠芸的衣服:“珠芸姑姑,这是做什么,快让他们起来,我们快进去看娘亲吧。” 珠芸也知道自家少爷怕是久不经历这阵仗,有些不习惯了,便顺着他的意思说道:“少爷叫你们起来,还不快谢大少爷恩典?” “谢大少爷!” 君逸羽只摆了摆手,就扯着珠芸走了。 进得王府,珠芸把一大堆丫鬟小厮打发了,只留了几个跟在身后,一路向康逸园走去,珠芸想着自家少爷离家时还小,怕是不认得了,就在他身侧边走边介绍。 “嗯,这府里我还是记得,倒是没怎么变。对了,珠芸姑姑,你刚刚要他们称呼我大少爷,难道我离家的这些年府里还有了二少爷,三少爷?”常年的家信多是对他的嘘寒问暖,府里的事提得甚少。 “可不是,你小时候王府只有你这么一个宝贝,现在二爷那头添了两个少爷,你可不就成了王府的大少爷。”珠芸笑着回答。 “哦,是叔父的啊,那感情好,这样府里我可就不是最小的了,可不用像小时候一样那么多人看着我了吧。”君逸羽也是打趣,“对了,叔父的孩子多大了?叫什么名字?是叔母生的吗?怎么家信没人告诉我?”君逸羽说的叔母自然是长孙蓉了。 “那么小的事,少爷还记着呢。”珠芸听他前面说得好笑,又听他问话回道:“二少爷叫君舒飞,今年有九岁,三少爷君舒翔,七岁。二夫人没有孩子的,两个少爷都是二爷的小妾生的。”后面一句却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哦——”君逸羽点头,心中却有些对叔父的不满,他还记得宠溺他,用好听的声音给他念书听的长孙蓉,本以为她该有自己的孩子了,一定会是个温柔的好母亲,没曾想···虽然知道这个世界上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寻常,像自家爹爹、爷爷还有皇爷爷那样专情守着一个的女人的男子才是少有。可想到长孙蓉,想到君康舒让那般美好的女子陷入这种处境,他就是不满。原来就觉得她在府中常常不是很开心,如今这般光景,又该是什么样呢?一时间,他倒是有些恹恹的。 珠芸见他不说话,也不再开口,一行人只安静的在王府的回廊中走着。眼看着快到逸园,远远的就看到了月门前有一群窈窕的身影。 君逸羽是练武之人,眼神自是不错,他早已看到人群最前面一个高挑绰约的身影,不是他娘亲萧茹又是何人? 君逸羽急急的几步走上前去,快走近时却又有些“近乡情更怯”的停了下来。 萧茹一身简单的碧衣,衬得本就清雅的面容更加温婉,她还是那个一眼就让人望见女人如水温柔的女子,已经三十六岁的年纪了面容却依旧年轻,十年的时间加注在她的身上,却只是用成熟的风韵更突出了她的女性柔美。 萧茹见君逸羽停步不前,也只是静静的站在,也不开口,只用母亲特有的温柔眼光看着他,眼眶却是有些红了。 君逸羽从情怯中回转过神来就看到了萧茹的眼神,只是那一眼的温柔,他的心中就开始汹涌澎湃了,想到在她身边长大的五年受到的点滴照顾,还有十年在外时家书礼物带来的声声关切,他沦陷了。沦陷在这温柔里,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萧茹给他的母爱,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动。从这一刻起,有着前世灵魂的君逸羽,才算真正接受了这个身体以及与这个躯体血脉相通的亲情。 “娘亲”君逸羽喊得动情,“孩儿回来了”君逸羽抱得紧密,声音却是轻轻的无限温柔了下去。 “嗯,娘亲知道,我的羽儿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就好。”萧茹轻抚他的背,声音温婉,却有掩盖不住的颤音。 “来,快见过你叔母”萧茹抱了一会儿,轻轻推开了君逸羽,示意他向长孙蓉见礼。 君逸羽早就注意到了站在萧茹身边的长孙蓉了。君逸羽着人进来通报时,长孙蓉正巧在逸园和萧茹下棋,听得消息,就随着萧茹一起迎了过来。长孙蓉二十九岁了,但对前世二十年累加今生十五年的君逸羽来说要称呼她叔母,还是有些不够看,但现在这少年身躯不是小孩,已经不是能赖着不管不顾叫姐姐的时候了。好在这些年他在师门,最是讲究尊师重道,因着师门规矩成天叫易清涵“师姐师姐”的,这称谓上倒也看开了。喊多了自然难以生出太多计较。 年月的积累让长孙蓉成熟,但岁月却丝毫没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半点也看不出她已年近三十,直如老天的垂青让她的面容停驻在了最好的双十年华。最特别的是她那周身的文雅恬淡的气质,被时光孕育得越发吸引人了。只一袭白衣就那么静静的站着,就让人感觉无限安宁,让人看到了一首诗,笔墨是最优美的文字。 君逸羽走到长孙蓉身前,长身一揖:“逸羽见过叔母。” 长孙蓉看着身前躬身行礼的蓝衣身影,心中却是有些遗憾,那个让自己欢笑的金玉小童已经长成一个长身玉立的俊逸少年了,却再不会甜甜的叫我姐姐,央我给他读书听了吧。十年,是该生疏了。 君逸羽不知长孙蓉心中所想,他礼毕起身,一扫刚刚的恭敬之态,语气亲昵的说道:“叔母,好久不见了呢,拥抱一个吧。”说完不待她答应就上前一步抱住了长孙蓉。 长孙蓉还没从遗憾中缓过神来,就已经被一个温柔的怀抱包裹了,鼻端还有浅浅的青草香味,清新干净。长孙蓉觉得有些不妥,刚想挣脱君逸羽的怀抱,耳中却飘进了少年温柔带笑的声音:“姐姐,我回来了,以后希望能看到你每天快乐。你还会念书给我听吧。” 这一声轻柔,却是抽尽了长孙蓉所有的力气,让她无力逃脱这怀抱的温柔,所有的遗憾都已消融,连心似乎都跟着柔软融化了。曾经的小童一晃眼长成了如玉的少年又如何,他还是他呢。 22第 22 章 “羽儿,你怎么还是这么喜欢对你叔母调皮,快过来,让娘亲看看。”萧茹笑着唤道。 “娘亲,你看看我什么?看孩儿变样没?是不是觉得孩儿又变漂亮了?嘻嘻。”听得萧茹的招呼,君逸羽放开长孙蓉,走到萧茹面前,嬉皮笑脸的展臂,任凭萧茹打量。 “哪有你这般没脸没皮说自己漂亮的?仔细人听了笑话。”萧茹听他此言,眼睛黯了一瞬,又打起精神来,一把拉过他来,上下打量着说道:“倒是长高了不少,比娘亲都高了,样貌也有些小时候的样子,只是身板怎么这么瘦弱。” 十五岁的君逸羽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面庞俊美,风度俊逸优雅,虽是男子扮相,说声漂亮却也不为过。他年纪虽小,却已经比萧茹高了一指,有接近一米七的个头了。这样的年纪,这样的体型身量,用男子的标准判断,确实不算高大,但不算矮,也绝算不上瘦弱。 “娘亲,我常年学武,很结实的,哪能说瘦呢?叔母,你说是吧?”似乎看到孩子从远方归来的母亲总会觉得孩子瘦弱。 “还行,不过听你娘亲的总是没错的。”长孙蓉笑着附会,“阿羽你还不到十五,怎么就束发了呢。” “我习武束发方便些。再说了,离我满十五也差不了几天了。这么多年了,我总不能回来还是个孩子样吧?束发不好吗,很难看?这可是我自己梳的,我觉得还不错呢,嘿嘿。”君逸羽说完还对长孙蓉眨巴了一眼。 长孙蓉见他口口声声不是小孩了,却又故作顽皮,忍不住抿嘴一笑:“阿羽,一晃十年,你都是翩翩少年郎了,却还是如儿时一般有趣。” “任凭人大人小,做人还是要有趣些才好啊。” “羽儿,怎么说话没大没小的。”萧茹看君逸羽和长孙蓉说话太过随便,不由得出言阻止,虽是嗔怪,却也温柔。 不待君逸羽说话,却是长孙蓉扶了萧茹的手说道:“嫂嫂,阿羽是和我投缘,才这样的。我就喜欢他这样,没什么不好的,你就别说他了。” 君逸羽听长孙蓉为他说话,抱拳连摆,脸上做感谢状。萧茹见了,赏了他一记白眼,长孙蓉掩嘴轻笑,围着的一群丫鬟也都低下头来捂嘴偷笑了起来。 “蓉儿,你总是这样,比我还惯他。” “对了,羽儿,你刚刚说头发是自己束的,这是怎么回事?你这一路三千里,都没带个随从吗?”萧茹问道。 “娘亲,我这叫自力更生,我自己束得不好吗,我觉得挺好的啊。再说了,你家孩儿可是武功高强的大侠,出门还要人照顾,那多没面子啊。” “你这孩子,怎么学得这般厚脸皮了。”萧茹听他说话没正经,笑着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呵呵,反正这也没外人。孩儿这般随性,你肯定是不介意的。叔母宽宏,打小对我最好了,也一定不介意的,对吧?” 长孙蓉只是点头,心中好笑,十年在外,当初的小人儿与家人没有一丝生分,却是越发可爱了。 “你啊!”萧茹敲了一下君逸羽的头,向后招了一下手,便有一个长相秀气的少女走上了前来福了一礼。 “羽儿,这是陵柔,小时候你们一起玩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以后就由她贴身照顾你了。”,萧茹不让君逸羽开口推拒,又接着说道:“娘知道你想拒绝,这你可别想。你回了家,就是大少爷,王府可没什么大侠,有人照顾不丢人的。再说,这几天你且住在爹娘这倒无妨,但过几天搬去你的羽园,偌大一个院子,总得有人替你打点吧。陵柔可是你嬷嬷的女儿,比你大两岁,你可得把她当姐姐看。她负责照顾你,你调皮惯了的,可不能欺负她。” 萧茹口中的“嬷嬷”说的是君逸羽的乳母杨氏。 “娘亲,瞧你说的,孩儿这才回来,怎么就被你说得像个恶霸似的。”君逸羽说完又转向陵柔,对自己这位“奶姐姐”还有点印象,粉嘟嘟的小女孩已经长成秀美的少女了。娘亲说“欺负”,莫非是还记着我当初天天逗哭她的事?嘿嘿!也怪不得我,谁让当初我一副小身板做不了什么别的,无聊的时候只有这小东西让自己玩呢。小时候的爱哭鬼,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我走的时候她才七岁,肯定是不记得了的。君逸羽心中窃笑,却是一本正经的走到陵柔面前,拱手一揖,煞有介事的说道:“姐姐在上,小弟这厢有礼了。” 陵柔不敢受他的礼,急忙退了一步,深深福了福礼:“少爷折煞奴婢了!奴婢见过大少爷。” 君逸羽摆了摆手说道:“你无需如此,你既然是嬷嬷的女儿,也合该是我姐姐的。对了,回来这么久,怎么没看到杨嬷嬷?” 陵柔低着头听他问起杨氏,眼神一黯,正要回答,却是萧茹将君逸羽招了过去低声道:“羽儿,你杨嬷嬷身体不好,在房中歇着呢。你先别问了,改日自去看她,可好?” “哦,我在师门也学了些歧黄之术,等会我去看看。”君逸羽是吃杨氏的奶水长大的,小时候也颇多受她照顾,听到杨氏身体不好,情绪有些低落,但他不想大家陪他一起没了好心情,又转换话题顺口问道:“对了,娘亲,你刚刚说到我的羽园?这是怎么回事?王府里有这么个院子吗?” “那可是你爷爷下令特意给你修的,你这么大个人了,总不能还和爹娘住在一起吧。你走了之后,你爷爷奶奶成天念叨你,老早就把你的院子修好了,想着今年你都要满十五了,一定要叫你回来,丫鬟也都配着了,只等你回来就能直接住进去。”萧茹解释道。 “阿羽,你改天不妨去看看,你那羽园可是修得精心,我和你娘亲,都只能干羡慕的份。”长孙蓉也顺着萧茹的话头打趣。 “叔母,这可是爷爷奶奶给我的一番心意,你要干羡慕我也爱莫能助了。不过你若是想参观,我不会把你关在外头的,你就放心吧。”君逸羽说完还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看上去好不得意,他的心中却是对自己骂开了:“家里人对我都这般上心,亏得我还路上纠结那么久,差点没心没肺的跑路了,若真如此,那得伤了多少人啊。还是先回来好好住一阵,可不能辜负了家人的心意,其他的事情再说吧。” 长孙蓉见他臭美的样子,只笑着摇了摇头。 “羽儿——”萧茹的喊声又是无奈又是宠溺,“别又和叔母没大没小的,你快进去梳洗一下了,我们去给你爷爷奶奶请安。他们身体不太好,看到你回来一定会高兴的。我已经派人告诉他们了,你可别让他们等急了。” “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叔母她先打趣我的。”君逸羽说完还对长孙蓉扬了扬眉头,不看她反应,又继续说道:“你们先等等,我去换件衣服了就去给爷爷奶奶请安。” 君逸羽说完就往房内走,陵柔刚刚被指派给君逸羽,见他走了,给萧茹、长孙蓉行了个礼,也很自觉的跟了上去。 ==================================================================================================================== 翼王君承康已经六十三岁了,君逸羽记得他十年前身体就不是很好,这些年愈加衰老,颇有些风烛残年的味道了。翼王妃也已经花甲之年,不过身体还算健朗。翼王夫妇从北胡携手帮持着一路走过,同甘苦共患难,不离不弃四十多年,倒是一段佳话。 见到长孙君逸羽回来,二老极为开心,回忆了很多逸羽儿时的趣事。走之前,还不忘交代君逸羽先去“羽园”看看,言语中颇有些献宝的意味。 翼王府的一切,让君逸羽真切的感受到,他们就是自己的亲人,就是再久不见,血脉也打不断,他这一次是真的被翼王府牵绊住了,从感情上,认可了翼王府就是自己的家,彻彻底底。 告别翼王夫妇,长孙蓉径自回她的舒园了。萧茹母子回到逸园时,君康逸正坐在大厅喝茶。 “爹爹”君逸羽声音惊喜。 “康逸,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萧茹颇为惊讶,转念一想,又有些了然的笑了。 君康逸原是吏部左侍郎,天熙帝登基后升了吏部尚书,公事很是有些繁忙。 “羽儿,你个小皮猴都这么大了,快来给爹爹看看。爹爹我在衙门听你娘亲派人来,说是你回来了,我可是把公务都抛了偷偷跑回来看你的。”君康逸语言爽朗,听起来颇为高兴。 君康逸已经蓄了须,看起来更显稳重,儒雅风度也更甚。可能是刚刚回府没来得及更衣,一身紫色官服颇显威仪,长期的位居高位让他的眼中多了精光,更添睿智。老话说得好,“男人四十一枝花”,现年三十八岁的君康逸正当好年华,官场平步青云,又有爱子归来,真可称得上春风得意马蹄疾。他原本就长得就好的五官配上爽朗的心情,真真是当得起“一枝花”的称赞。 “嗯,我儿果真长大了,比你娘亲都高了,再过两年怕是能赶上爹爹了。”君康逸拍拍打打的对君逸羽好一阵打量。 “别,我再长点就行了,爹爹你还是自己做‘高人’好了,可别拉上我,我害怕出门撞门框,起身碰房梁。”君康逸一身儒士雅气,却是文士中难得的高身量,足足有一米八几的个头。 “好小子,送你去学武,连嘴皮子功夫都没少长进,爹爹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皮,不过爹爹喜欢,我儿就该这样自在的快乐过活。”君康逸心情甚好,说话不像朝堂大员,更像个江湖豪侠。 “谢谢爹娘,我这些年过得挺好的。” “嗯,你刚刚见过你爷爷了吧?今天才回来,好好休息,明天随我进宫,去见过陛下和你皇爷爷,你皇爷爷可是常念叨你的。” “他们还记得我?” “你小时候那般古灵精怪的,有几个人能忘。”这话却是萧茹说的,之前她一直在旁边笑看丈夫和孩子父子逗趣。 “嗯”君康逸连不跌点头,看起来颇为赞同。 “我才回来,爹娘就这般合起伙来欺负我了啊,我抗议!” 23第 23 章 一家三口说笑着走到了主楼君逸羽房中,君康逸挥退了所有的丫鬟,抚须沉吟了一下才开口。 “羽儿,给爹娘说说你在灵谷的情况吧。” “我就在灵谷住着呗,跟着师傅练武,跟着二师叔学医,三师叔回来就去偷他在外面搜罗的宝贝。闲暇就看看书、下下棋、弹琴吹箫、爬山骑马,要不就练几笔字,画几张画玩玩,也有溜出谷玩的时候。家书不都有说吗,都挺好的。” 听了君逸羽的回答,君康逸斟酌着缓缓开口:“羽儿,和爹娘说实话,这么些年了,你怪我和你娘吗?” “爹娘对我很好啊,我怪你们干嘛?” “能怪的很多,比如说隐瞒身份将你充作男儿养,还有小小年纪的就送你去那么远,这么多年也没去看你。你就不怨爹娘?不问为什么?”君康逸开口颇为沉重,看起来似乎这个问题压在他心里很久了,萧茹在一旁也死死盯着君逸羽的眼睛,一看就知她也很想知道君逸羽的答案。 “爹娘你们都说些什么啊,我就知道你们对我好,做什么自然都是有你们的道理。再说,当初不是我自己想学武吗,灵谷武功好,有机会你们自然就送我去了呗。爹爹是做官的,哪有时间去那么远看我,娘亲也不能自己去吧。你们人虽然没来,心意却是一直都在啊,每个月都是家书礼物那么多,连我师傅师叔都说我被家里宝贝得紧,你们怎么能这么想?你们送去的内甲我可是一直贴身穿着的,就当是爹爹和娘亲一直陪着我。我在灵谷也挺好的,师傅师叔师兄师姐都对我挺好的。”君逸羽出生就穿越而来,自然是知道前因后果的,也理解他们的心情,开口就是安慰。 萧茹听孩子说得懂事,眼睛都红了,自家孩儿果然是最乖巧最聪明的。 君康舒听了君逸羽的话,长出了一口气:“羽儿,你能这么想,为父很欣慰。当初是爹爹劝着你娘亲,将你女扮男装做男子养的,也是爹爹坚持送你去的灵谷的,你娘亲舍不得。不过为父不后悔,若没将你改扮男装,去年和亲的宁远公主怕就是我的羽儿了。你看得明白就好,男儿身终究自由些,你做男儿也好。爹娘这辈子就只会有你这么一个孩儿,也不指望你什么,就是盼你过得开心。当初你想学武,我们也都随你。我见你有天赋,本想请个好师傅好好在府中教教你,后来遇见你师叔,想着送你去灵谷也好。只要还在翼王府,你的身份就得保密。我是想着,送你去灵谷,学武了还能学些医术,这样你的身份保密起来也多个放心。” 饶是君逸羽知道前因后果,听了这么一番话,也忍不住满心感动,他见气氛压抑,开口却是压住心中感动用上了戏谑的口吻,想调节一下气氛。“嗯,爹爹做得没错,还是爹爹有先见之明,我不用去北胡,还能天天自由自在的。送我去灵谷更是英明,你看在您的英明决策下,孩儿现在是文武双全,医术高超,既能挥毫泼墨,又会弹琴吹箫,诗文写得,围棋下得,骏马骑得,真真是才貌双全的人才啊!” “你这孩子,就会搞怪,哪有这般夸自己的。羽儿你从小就聪明,能理解就好,爹娘也终于能够放下心中的包袱了。”以君康逸的才智,自然知道自家孩儿这般搞怪是为哪般,心中颇为安慰,“羽儿,爹娘凡事都随你高兴,你只管自在过活就好。但有一点,你的身份一定要保密。我们不能祸害了整个翼王府。若有哪天你想恢复女儿身了,告诉爹爹,爹爹再来给你安排。” 君逸羽点头。 这时,萧茹走上前来,手开始给君逸羽整理衣服,嘴上说道:“羽儿,你刚刚说到内甲,那玄龟龙鳞内甲可得好好穿着。那是你爹爹特意给你搜寻的,玄龟龙鳞殊为难得,制成内甲,一般的刀剑伤不到你,还能遮掩你女儿家的身形。有它在,就是只着内衫,也不虞被人看破真身。” 君逸羽挠头说道:“我一直穿着呢,本以为是我自己发现了它的妙用,没成想是你们特意给我准备好的。爹爹、娘亲,你们办事可真周到。”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8节 “嗯哼,姜还是老的辣,你知道这点就好。”君康逸心情放开,颇为自得,又说道:“和你说了这般久,我官服都还没换下来,你且去休整,待会得去悯农堂用饭,你叔父那添了两个弟弟,你还没见过呢。” “嗯,我听珠芸姑姑说过。爹娘,你们且去吧,我都这么大个人了,又是在家,哪还要你们照料。” “臭小子”君康逸笑骂一句就招呼着萧茹往门外踱去,萧茹走前笑看了君逸羽一眼。 晚间,君逸羽随着父母来到悯农堂,他的两个堂弟在各自的嬷嬷的带引下过来见礼。翼王府现在门庭虽然贵重,但以高门大户来论人丁实是太少,也就不像其他世家大族那般“嫡庶有别”。君逸羽嫡长孙的身份虽然更金贵一些,但这两个庶出的少爷也是颇受看重。这一点,只从他们的锦衣玉饰,还有被养得粉嫩的脸颊就不难看出。 两个堂弟恭敬的向君逸羽这个空降的大哥行礼,君逸羽却是觉得失了孩子的有趣。本来嘛,在他看来,一个九岁,一个七岁,都是半点大的小屁孩,正是该玩该闹腾的年纪。君逸羽真正把翼王府当做家了,对这新得的两个弟弟,虽然因为长孙蓉的关系他见着有些别扭,可也不想没有亲人的亲近,太过疏离。有心之下,孩子自然是好接近的,他也不摆大哥架子,只亲近着随手从《一千零一夜》里摘了个故事,就把两个小萝卜头给收了。只是一个故事的功夫,君舒飞和君舒翔就对君逸羽一口一个“大哥”的亲近了起来,让围观的人啧啧称奇。 长孙蓉来时,君逸羽特意注意了一下她对自己的两个所谓“庶子”的态度。长孙蓉的表现平平淡淡的没什么特别,没有冷漠无视,也不过分亲热,还出于嫡母责任从教引嬷嬷口中关心了一下他们今天的生活,君逸羽从她的表现实在是判断不出她的真实想法。倒是两个小鬼称呼长孙蓉“大娘”时,他刚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到底还是呛着了。守在君逸羽身边的珠芸急忙接过了他的茶盏递给陵柔,给他抚背顺气,口中念叨着:“哎呦,我的大少爷哦,怎么喝口水你都能呛着呀。” 萧茹关切的看着他,君康逸觉得好笑,长孙蓉似有所感的幽幽瞥了他一眼。 君逸羽回过气来,倒是戏谑的开口:“珠芸姑姑,这可怨不得我,要怨就怨这水塞牙。” “水···塞牙?”珠芸被他唬得一愣,反射性的反问,语气颇为疑虑。 “哈哈哈哈”没等珠芸反应过来,君逸羽已经开怀的笑开了。厅内之人也颇为忍俊不禁,丫鬟没也多在捂嘴偷笑。 珠芸递了他一个白眼,“少爷,你怎么学得这么坏了。” “非也非也,是珠芸姑姑你依旧这么可爱。”君逸羽坐直身子,摇头晃脑。 晚宴的菜品刚刚布好,翼王拄着拐杖由翼王妃搀扶着来到了。 悯农堂虽然就在翼王所住的王府主院,但和他日常起居的“清心小筑”间还是很有些距离的,君逸羽看他老态龙钟的样子本以为他不会来这用餐。不过想想倒也明了,怕是老人只要有一丝可能,就不愿意放弃儿孙共聚的机会。倒是君康舒,在大家就坐之后也没见人影,君逸羽疑虑的问起,才从翼王颇为不满的语气中知道,他那极品叔父,一贯以军中有事为理由在外厮混,三两天的不着家这是正常。君逸羽听后心中一番腹诽:“总不会十多年了,儿子都这么大了,他还没长大吧。” 对照记忆,君逸羽发现今天的晚宴比以往更丰盛了些,多了不少荤菜,没了以前合理的荤素配比,他心中猜测,莫不是王府换了厨房管事? 翼王妃语气和蔼的开口了:“阿羽,你小时候就爱吃肉的,这几个可是奶奶特意给你传的,可都是八大楼的肉菜招牌,快尝尝。”帝都玉安城菜色最好的八家酒楼,大家习惯性的合称做“八大楼”。 君逸羽正瞧准了一块“紫瓜”——茄子,准备夹来,听得翼王妃的话,只得讪讪的停了伸出的筷子,临时转了方向。君逸羽这才知道,不是厨房换管事了,而是因他回来特意添的荤菜。看着桌上的八道“玉安名荤”,君逸羽心中感动的同时却也有些无语。 君逸羽道了谢,回箸转攻八荤,口中连道好吃。翼王妃见孙儿吃得喜欢,笑眯眯的看着那是好不快活,直比吃进自己嘴里还欢喜。君逸羽却是心中叫苦。 原来,君逸羽来到这个世界时是个婴儿,奶水米粥的过了几年,就没开过荤,等终于上了桌,许吃菜了,他对肉类的热切,让王府众人都对他有了个“爱吃肉”的印象。其实,君逸羽前世作为一个南方人,口味清谈,更好吃素,肉类只是饭桌上的调剂。只是吃奶喝粥,没油没盐的过了几年,换谁都得想肉想疯了。现在的君逸羽过了那段疯狂期,又在南方的灵谷住了十年,自然的回归了前世的清淡口味,只是老人爱孙心切,一番心意,他实在是不忍心伤害罢了。 君逸羽吃得痛苦,但在奶奶的殷切眼光下,还得扮作吃得欢畅,只是惯吃清淡十多年的肠胃,一下吃了个满腹油腻,却是不争气的有些反胃,想找些东西压压,于是放下筷箸,笑容讪讪,言语小心:“爷爷,奶奶,我能喝酒吗?” 一句小心翼翼的问话,却让一桌人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了。君逸羽早知道开口要酒会赚得满座讶异,可这肉不得不吃,要是不拿点酒来压住油腻,他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萧茹轻皱眉头:“羽儿,你小小年纪,竟然好酒?” 君逸羽讪讪的点头:“还好,也不算好酒,但能喝一点,突然就想喝了。”前世的君逸羽酒量就不错。这世的酒度数都不高,最烈的酒也不过二十,酒味醇香,不像现代辣口的白酒,他也是爱喝能喝的,也算是继承了前世的好酒量。 “好,好!男儿就当喝酒吃肉,快去把太上皇送我的御酒拿来。”翼王听到自己的长孙要酒,很是欢喜。北地苦寒,北胡人游牧为生,讲究的是“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翼王在北胡三十年也颇受这种风气的影响。翼王吃饭原是无酒不欢的,只是身体不好,也就不怎么喝了,不过听到长孙好酒,却是颇有些后继有人的感觉,说话的中气都足了些。 王府正主兴致勃勃的发话,自然没人反对,酒很快就上来了。 君逸羽一口饮尽一杯,才去了口中油腻,夸了声:“好酒!” 翼王颇为开怀,大手一挥的说道:“喜欢就都送你!你皇爷爷每年都送我许多,可爷爷这身体是喝不了了。原不知我乖孙爱酒,你那羽园也没建酒窖,你且在你爹娘处多住几天,我明日就派人去给你修个大酒窖。以后你皇爷爷那再来好酒就都归你了。” 君逸羽道了谢,心中却是有些好笑了,只是不忍伤害老人的一片疼爱,却是让自己成了个“酒肉之徒”? 君逸羽眼中一闪而过的无奈笑意让君康逸夫妇回过了味来,感情自家孩儿孝顺,不忍负了祖父母的美意,就这般为难自己?家宴也不是就这一顿饭的功夫,难道以后吃饭也都这样装作喜欢,硬撑着吃自己不喜欢的酒菜?傻孩子! 君康逸在萧茹的示意下正准备给个台阶,将骑虎难下的孩儿放下来,却是长孙蓉先开口了:“阿羽,好宜有度,肉素搭配方才是正理。” 君康逸顺势而为,开口对君逸羽说道:“你叔母说得没错,别只爱吃肉,也吃点菜。”又转过头对翼王夫妇说:“父王,母妃,阿羽才回来,你们欢喜,但也别太宠他,会把他给惯坏的。” 君逸羽看他们亮晶晶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被看穿了,这是在给他救场呢,也就保持个沉默的姿态。 翼王夫妇含笑点头。 至此,君逸羽长出一口气,总算不用死命吃肉了。他这饭桌乌龙事件总算在大家的齐心补救下,不伤好心不伤人的圆满落幕。 24第 24 章 第二天卯时君逸羽就起来了,他房内没让留丫鬟,一是怕贴身照顾了泄露身份,二则他的现代灵魂没有使唤仆役的习惯。 他随便套了件黑色窄袖武士服,梳洗了一下就打算去院中练武。 门外陵柔早已经候着了。 君逸羽开门就看到陵柔,很是吃了一惊:“你一直等在这?” 陵柔福了一身,轻轻答道:“没,奴婢早上才来的,想等着少爷您起床,看您有什么吩咐。” 君逸羽看了一眼才放亮的天空,心中纳罕,这小丫头得是起了多早啊。他柔声开口道:“你就睡在隔壁,有事我自会叫你,怎的不多睡会儿?这春天的早晨有些冻人,你就傻等在这,要害了病可怎么是好?记住了,下次可不能这样,我这没什么事,你乖乖睡觉就好。” 陵柔只坚持的摇摇头说道:“照顾少爷是奴婢的责任。” “我有事自会找你,你无需这样等着的。” 听了君逸羽的话,陵柔只是低了头固执的摇了摇头。 君逸羽对这忠于职守的小丫头有些没办法了,只得商量着说:“乖乖听话,我也不是小孩子,哪用人天天跟着照顾,你看我在外面十年,不也把自己照顾得挺好?” 陵柔只轻轻一句,“少爷,我再替你梳梳头吧。”就让君逸羽把接下来的劝说都吞回肚子里了。 君逸羽寻思着清早练武,也不会急着出门,想着束发麻烦,就只是随便理了理头发,用发带缚在了身后。想到自己这么大个人,刚刚还口口声声的说自己照顾得自己很好,就听了他眼中的小丫头这种话,一阵脸皮发烫,尴尬的指了指头说道:“我,我只是想着先去练武,不束发也没什么妨碍,我自己其实会梳的。” 陵柔听这主子说话温柔,又见他可爱,忍不住轻轻一笑:“少爷,你说再多奴婢也得照顾你,我们做下人的就是这样的,少爷你不用顾虑。而且,少爷你这样子太··秀气了些,旁人见了怕是不太好。” 陵柔是杨氏的女儿,萧茹让她来贴身照顾君逸羽,自然是信得过她。所以陵柔是知道君逸羽女扮男装的秘密的。 君逸羽的眉眼像君康逸,虽然是女子,长相却颇有些男子的英气,平素看着虽然俊美了些,但配上大大咧咧全然似男生的性子,只让人当“他”是个相貌极好的翩翩美少年,不会有被识破的危险。只是女子的脸部线条毕竟不如男子硬朗,长发不束的君逸羽,看着确实柔和了些,陵柔怕被细心之人瞧见了看出破绽,这才出言提醒。 君逸羽听她此言,只能泄气开口,声音颇有些无奈:“你先进来,替我梳头了再说吧。” 君逸羽坐在镜子前,看到身后认真给自己梳头的小丫头,现代的灵魂怎么也无法心安理得的有高人一等的觉悟,只能开口道:“早上屋外天寒,我没法说服你,可老让你一早等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我这屋子大,索性让人再搬一个床来架在外间,你就住在这,每天早上我起你再起,替我梳头,你看这样可好?” 陵柔感受到了他为人着想的心意,心中颇受感动,她是贴身侍女,君逸羽的安排全然为她,又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她自然没有不允之理,当下轻轻点头。 君逸羽长出一口气,总算说通了这倔强的小丫头。要不想着每天早上外面都有个小丫头挨冻等着自己,他还怎么睡得着呦。“这就好,要不害你冻病了,我娘亲又要说我欺负你了。我也没脸去见嬷嬷。” “少爷说笑了,不会的,原就是奴婢该做的。” “嘿,说了把你当姐姐的,你别老在我这一口一个奴婢的。” 陵柔不答,只轻轻摇了摇头。 陵柔心灵手巧,三言两语的功夫就把君逸羽的头发梳理好了,退后一步端详了一番,觉得满意了才开口问道:“少爷,你看这样行吗?” “嗯,挺好的,我随便怎么都好,只要头发不乱就行。谢谢你啦。”君逸羽说着准备起身出门。 君逸羽的道谢让陵柔一愣,眼看着他要走,有些着急的开口:“少爷等等,你今天要进宫的,奴婢再给您换一身衣裳吧。” “我穿这个不行吗?我觉得挺好的啊。我也不是做官的,就随便进宫见见人,没什么妨碍吧。”君逸羽看她着急得脸色通红,不再逗她,“小丫头,我逗你呢,我这是晨起练武的衣服。” “这···”陵柔有些无言以对,哪有人把进宫面圣说得这么随便的。再说了,明明是少爷更小吧,刚刚还说当我是姐姐,怎么又叫我小丫头了。 君逸羽在院子里练了半个时辰的拳法,回房擦洗一番,换了身衣服,盘膝打坐练了近半个时辰的内功,直到陵柔来唤他早食。 君逸羽来到逸园的饭厅时,萧茹已经到了。 翼王府中只有每天的晚餐是一大家子集中在悯农堂一起用的,早、午都是各自在院中自用。君康逸天不亮就去早朝了,退朝后会直接去皇城的吏部当值,晚上才会回来,这样逸园中用餐的主子也就只有萧茹母子俩。 萧茹见君逸羽进来,招手唤他坐到身边,“羽儿,来,坐这。”又回头对珠芸吩咐道:“开饭吧。” “爹爹呢?不等他吗?” “你爹爹要去早朝,他先用过了,早已经出门了。” “哦”君逸羽点头,萧茹一说他就想起了古代起得比鸡早的毫不人性化的早朝了。离家前自家爹爹就已经四品,早就有了早朝的资格,如今做到了举足轻重的吏部天官,早朝自然更是缺席不得的。 “羽儿,我见你卯时就起来练武了,怎么不多睡会?难道是回家睡不习惯?” “娘亲,没有,我睡得挺好的,只是习惯早起了,在灵谷每天都是卯时起床练武的。倒是娘亲,难道是我早起练武吵到你了?” “没,你爹爹起时娘就起了,我在楼上见你练武就没叫你。你在师门十年,娘亲就是怕你回家过不习惯,没有就好。来,试试今天的早食,看哪些合你的胃口,告诉娘亲,我好给你记下。” “嗯,谢谢娘亲,你也吃。” “你这次回来,性子还像以前一样,饮食上的喜好却是变了不少。娘亲记得你小时候最是爱吃肉的,现在却是吃得清淡了。傻孩子,在家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可别再像昨天晚宴一样勉强自己。” “孩儿知道了,再不会了。只是昨天是爷爷奶奶一番好心,孩儿不忍弗顾。” “唉,娘亲知道,你就是个孝顺的傻孩子。” “我在师门,师叔师兄们可都是说我聪明的,也就娘亲说我傻。我抗议!” “你呀!” ······ 用完早点,萧茹一挥手就有四个小厮打扮的人进来跪成一排齐声说道:“小的见过少爷!” “娘亲,这是?” “你出府总得有个牵马传话的人吧,他们四个是你爹特意挑来给你的,都算机灵好用。还有一队护卫也是拨给你的,他们候在外院,你出去就能见着,都是府中挑的好手,你爹爹特意交代的。” “娘亲,孩儿自己会武功,再说我就在京城,哪用得上护卫啊?还有这小厮也不需要这么多吧?孩儿一个人待惯了的,不愿这么多人跟着。” “那怎么行?别的不说,就说玉安这么大,要没个人跟着,你出了门怕是就找不回来了。这些人指给你,你也不用一下全带着的,只是让你身边多些用得了的人,有事时也别一时找不到人手。”萧茹言语轻柔,话中却有些不容商议的笃定。 “哦,好吧。”君逸羽答应得不情不愿,又忍不住补充道:“娘亲,我们可得先说好,我收下他们四个可以,护卫是如论如何都不要的。娘亲,你可别忘了,我自己会武的。”笑话!小厮护卫的成堆跟着,他还出哪门子门! “嗯”萧茹沉吟一阵,见孩儿眼神坚定,也只得依了,“那好吧。富贵吉祥,你们四个以后就跟着少爷,一定要用心伺候。过来给少爷见礼吧。”后两句却是说给四个跪地小厮的。萧茹温婉,发号施令时语气依旧温和,语气中却自有一股当家主母的威势。 四人齐声应“是!” “小的阿富见过少爷!” “小的阿贵见过少爷!” “小的阿吉见过少爷!” “小的阿祥见过少爷!” “嗯,等会少爷要进宫,你们跟着少爷要机灵着些,先出去候着吧。” “是!” “娘亲,我还不知,你也有这般吓人的时候。”四人刚退出去,君逸羽就出言调笑。 萧茹只是对他宠溺的一笑,又说道:“羽儿,你等会儿进宫,可不能穿得这么随便。昨儿派人给你赶制了一件,等会儿给你送去,你先将就着穿,等回来了再好好量量尺寸。” 君逸羽抬臂打量了自己的衣服:“娘亲,我觉得穿得挺规矩了啊,之前的武士服我可都换了。” 萧茹摇头笑笑:“你呀,以后衣服什么,娘亲来给你安排,娘亲知道你自在惯了的,在衣饰上最重舒适,不会为难你的,你就放心吧!” “谢谢娘亲,不过你也别弄太繁琐,我怕麻烦的。” 萧茹笑点了他一记:“我是你娘亲,难到还不知道你的个惫懒性子!快些去换衣服,早些去了也好早点回来,你不是还要去看嬷嬷的吗。你爹爹在皇城当值,他会在皇宫玄武门安排人接你的,快去吧。” 25第 25 章 华朝的京都玉安有宫城、皇城和外郭城之分。宫城是天子的内宫住所,皇城是天子外朝办公之所,包饶拱卫宫城,中轴线上有南向北有含元、宣政、紫宸三座气势恢宏的大殿,东西有中央各部官署。皇城和宫城是帝王工作、生活的长居之所,内廷外朝,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皇宫。至于外郭城,就是玉安的城防。 华朝的皇宫虽则威严大气,但也没法给君逸羽带来多少皇威压迫。三岁来宫中参加夜宴时,天色已晚,没有好好欣赏,现下他跟着君康逸随意的走在皇宫大道上,间或还看上几眼宫殿,心中默默品评一番,全当是进了另一座故宫参观。嗯,记得上次跑路时那内廷的大华宫就快有明清的紫禁城大了。啧啧,这皇宫的规模···怎么还没走到啊! 大华皇宫内廷,由南向北,中线是大华宫和御花园,东路是东华宫和皇极宫,西路是西华宫和皇承宫。内廷五大宫,以中位的大华宫为首,每一个都不是单一的宫殿,而是占地广阔、规模宏大的宫殿群。 承天帝退位为太上皇后,就从皇城中轴线上的大华宫搬到了宫城东北的皇极宫。寝宫取的是皇极宫中心的宁康宫。 君逸羽随着君康逸在内廷一路畅通无阻,偶尔有宫女太监见了他们,也远远的俯身让开了道路。来到宁康宫,当看到那个头发花白,面容苍老的老年男子时,君逸羽真不敢相信他就是君承天。不过十年的时间,记忆中那个坐拥天下,气度非凡的男子已经太过迅速的老去了。 皇帝还真是个高危职业啊!尤其是做一个好皇帝,做好一个皇帝。 帝国旭日东升,帝王日薄西山。 君逸羽敛了一瞬间的感慨,随着君康逸就要俯身行礼,却被君承天先一步挥手制止了:“我不再做皇帝了,对你们而言只是叔父、叔祖,宫里其他地方讲点规矩都算了,在我这皇极宫,只管随意些。坐!”待他们坐定君承天又笑眼看向君逸羽说道:“阿羽,你都这么大了,可还认得你皇爷爷?” 君逸羽见这曾经的皇帝,现在的太上皇越发没了架子,心中很是好感,刚准备回话,却发现自己的腿被一片温暖包住了,他讶异的低头,看到一个身穿鹅黄锦衣的可爱小女孩正抱着自己,君逸羽低头时正看到了她黑溜溜的眼珠,很是灵动。 君逸羽见她有趣,一把抱起了她来,放在腿上抱着,嘴中说道:“皇爷爷我自然是记得的,小时候皇爷爷给了我好些补药,还喂我吃过饭,对吧?这个小家伙是?” “咦?走的时候才五岁吧,你倒还真记得。”君承康很是开心,看了一眼君逸羽怀中的小女孩,笑意更浓的说道:“这是你皇姑的小女儿若萱,公主封号是福萱,你该叫她小皇妹。嘿,这小家伙养在我这一个月了也没见和我多亲近,和你倒是投缘。” “皇姑?” “就是现在的陛下,你小时候还见过的。”这却是君康逸解说的。 “哦”君逸羽了然的应了一声,君天熙他自然是记得的,只是一时不习惯皇姑这个称呼。 天熙帝现在有四个子女,今年登基时都被封了皇子公主的尊号。大公主君若珊,封号福珊,今年11岁。大皇子君熙佑,今年6岁。二公主君若萱,封号福萱,今年2岁,想来便是怀中这小东西了。二皇子君熙泰,却是今年年初才出生,才三个多个月大。 “小东西,叫哥哥”君逸羽一手抱着君若萱,一手拨弄着她肥嘟嘟的小脸颊。 君若萱只拿黑亮的眼睛懵懂的看着君逸羽,配上那粉嫩可爱的小脸,极招人疼。 “哈哈”君承天见君逸羽逗弄小孙女只觉有趣,朗笑两声又道:“阿羽,离家十年,学了些什么本事回来?” “不过是些刀剑功夫,自己喜欢罢了。” “嗯,小小年纪,还会谦虚,不错。既然喜欢,想来必是练得不错的,不如耍两招给皇爷爷看看?” “这可不行,我师傅要是知道他教我的功夫被用来当杂耍了,会要我的命的。”君逸羽逗弄着腿上的小萝莉,嘴上推拒得随便。 “羽儿,怎么和你皇爷爷说话呢!···” 君康逸话还没说完就被君承天摆手止了,“逸儿,不妨事,不妨事,我就喜欢他这样。倒是你在这宫里老拘着说话我不喜欢。你吏部事儿多,要不出去忙吧,就让羽儿在这陪我说说话。” 君康逸哭笑不得,他这就被扫地出门了?还嫌我说话拘束了?毕竟是皇宫,众口悠悠的,还是多注意些才好。“好吧,叔父,那就让羽儿留在这,我先走了。羽儿,你···” 君康逸还要对君逸羽交代些什么,又被君承天一挥袖打开了,“去去去,羽儿就这样挺好,你别教坏他了。快走快走,别打扰我们爷俩说话。” 君康逸摇头苦笑,“那我走了,叔父,他都长这么大了,您可别像小时候一样太惯着他。” “啰嗦!”君承康玩笑着赶蚊子似的赶走了君康逸,这才笑眯眯的对君逸羽道:“别听你爹的,咱们爷俩还该怎么就怎么,皇爷爷还就喜欢你,和小时候一样,不生分。对了,咱们刚刚说到那儿了?哦,对,既然你师傅不许,那皇爷爷就不害你的命了,可你这么久才回来,好歹也得给皇爷爷露点什么本事吧?”君承康低头正看见君逸羽腰间的玉箫,指着道:“前些年你爹爹从我这讨要了一管极品玉箫,说是要给你的,你这腰间挂的就是吧?既然你正好带着,不如吹个曲给皇爷爷听听?” “哦?我说玉雪这般绝世好萧,原来是爹爹从皇宫淘换的啊。今儿出门前,娘亲还特意要我带上玉雪,我原还奇怪,该不是你们早有预谋吧。” “哈哈,哪有什么预谋,不过是你爹从我这要走这玉··玉雪时就答应了,你回来得吹给我听的。”君逸羽亲近而随意的态度让君承天很是愉悦,有多少年没人在宫中和自己这样说话了,便是哥哥入了皇宫也是一口一个陛下的守着规矩,好生无趣。 “也好,既然是占了皇爷爷的宝贝,给您吹奏一曲也是应当,不知你想听什么?” “哈哈,不拘你吹什么,你随性,皇爷爷洗耳恭听。”君承康笑得很是开怀。 “皇爷爷,我不惯在室内吹箫,既然随我的性,今日春光正好,不如我们出去?”君逸羽笑着提议。他在灵谷时在崖顶吹箫惯了的,一向只爱在旷达的地方演奏,这宁康宫虽则阔大,但有旁的选择,还是出去的好。 “也好,那就走吧。”承天帝说一不二,当即起身就向外面走去。 “小东西,你也不叫我,还在我怀里坐得这么舒服,这可是不行。哥哥自己去吹箫玩儿,不要你了哦——”君逸羽手底轻灵的旋着玉雪,又点了点坐在他怀中的君若萱的鼻子,起身把她交给了旁边的宫女,这才跟了出去。 26第 26 章 春日时节,天光正好,千树花开,阳光暖暖的洒在树前吹箫的少年上,渲染出了一圈奇特的光晕。少年双眼轻闭,睫毛轻微翕动,俊美的面容因为专注而更加迷人。他白皙纤长的手指似比那美玉所制的玉箫更加通透晶莹,在萧管上肆意飞舞,清幽的萧声却演奏出了几分春日烂漫。清风吹过,洒下星星点点的花雨,拂过少年宽大的衣袍,紫色锦缎上的银色云纹也更显轻灵,衬得长身玉立的俊逸少年,飘飘忽宛若神仙中人。 君天熙入得皇极宫地界往宁康宫走去,远远地就听到了一阵引人入胜的绝妙萧声,她挥手制止了跟在身后的内侍护卫,独自走来,一眼就看到了花树前闭目吹箫的专注少年。饶是天潢贵胄,为皇为帝,见过无数青年才俊的君天熙也不禁在心中暗自赞一句:“好一个丰神俊逸的少年郎!” 君逸羽一曲完毕,睁开眼来,入眼的就是远处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龙袍女子。 君天熙更成熟冷艳了些,眉目五官完全褪去了少女的稚嫩,愈加显得精致。高挑的身材被略微宽大的龙袍遮掩了窈窕的曲线,但绝难让人相信她在三个月前又做了母亲。她只静静的站着却散发出一股不容忽视的淡淡威仪,想来许就是传说中的帝王之气了。 尚还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神思有些恍惚的君逸羽认出了君天熙,下意识的抬手挥了挥手上的玉雪,嘴中喊出了前世见到熟人时惯用的招呼:“hi,好久不见!” 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女皇陛下见他动作,又听了这话,一时间满面愕然。 君天熙毕竟不凡,迅速收整好面上的表情,心中有些懊恼自己的失态,想到少年树前吹萧的飘逸身姿,她倒不怪罪这少年的无理,却是欣赏起了他从容洒脱的风度。 君天熙收拾情绪,不动声色的踱步上前,刚要开口,却是君逸羽身侧不远处静坐品萧的君承天率先起身抚掌开口了:“哈哈,阿羽,这曲前所未闻,莫非是你自创的?清幽低沉的萧音却被你吹出了春光烂漫,好个一曲吟春啊,好曲,好才思!不错,不错,只这一曲萧声,你这十年离家,也算是不亏了。” 见君承天动作,君天熙忙迎了前去行了一礼,君逸羽也走了过去。 “阿羽?”君天熙听君承天之言,心中暗自纳罕这少年身份,不由得疑惑出声。 君承天听她疑问,开口向她介绍道:“熙儿,你来得正好。来,这是你康逸皇兄的儿子君逸羽,你的皇侄。他小时候你也是见过的,只是他被你皇兄送出去学艺十年,这才回来,也不知你还记不记得。阿羽,过来见过你姑姑,小时候你姑姑可是很喜欢你的。” 君逸羽正为自己的一时忘我用了前世的招呼而暗自恼怒,见了君天熙很是尴尬,但听长者吩咐,只能走上前来,对君天熙长揖一礼说道:“见过陛下,适才一时忘形,多有唐突,还请见谅。” 君天熙本就喜这少年丰姿,见他态度不卑不亢更是欣赏。“陛下”这一代表至高皇权无上尊崇的称谓,从他口中说出似乎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代号,言语中的歉意却是真诚,但绝没有冲撞天子后一般人该有的畏惧和忧虑。 “哈哈,好小子,说了见过你姑姑,你还假模假样的叫什么陛下。”君承天自然也听得出他口称陛下,但语气中却没有面见天子的惶恐敬畏,他把翼王府的人当家人,见君逸羽不拘谨,心中很是满意。 君逸羽被人拆穿,只是无奈的抓了抓头。他摆不出时人面见帝王时诚惶诚恐的心情,这也是没办法的。他这已经是逼着自己尽量拿出面见师尊时的恭敬态度了。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9节 君天熙不动声色的悠悠开口,“你方才说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朕?” 君逸羽闻言面色一红,竟然说出了什么“好久不见”,怎么能这么忘形呢!讪讪说道:“额,我自小记事的本事就不错,小时候你和皇爷爷都对我很好,最后一次见你,应该是去师门前和你们告别的时候。十年前的事,是很久不见了。”君逸羽说话时虽然尴尬,但还是直视着君天熙,这在他看来是人与人面对面交流时最基本的尊重。 君天熙的心中感受却是大不一样,她从出生起就是帝王独女,随后贵为皇储,现在更是这个偌大国家的主宰。显贵的出生把她送上了高高在上的位置,俯视苍生,再高傲的头颅在她的天子皇威前都会深深低下。她见惯了他人的低下谄媚,也习惯了这至高皇权带来尊荣的同时伴着形影不离的孤独。她本是称孤道寡的帝皇,但在这少年清澈眼睛的注视下,听到他毫无谄媚讨好的话语和毫不掩饰的尴尬面色,却感到了一种平等相交的真挚,是她此生从不曾体会过的。 “是吗?朕倒不记得了。”君天熙压下心中感慨,只淡淡一句。 “哈哈,你是皇帝,贵人多忘事,这是正常,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有我这闲人无事就都记着。” 天熙帝只是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心中却是爱极了这少年与她说话时的随意,不被送上神坛的感觉,让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 却是君承康接过了话头:“阿羽也有十五了,自诩闲人,可是想要有所作为了?” 君逸羽听得一惊,不愧是做过皇帝的人,随口一句话而已,他还真能想!他怕推拒晚了被安排上什么职司,连连摆手说道:“不不,我就爱做闲人。” “嗯?这··”君承康刚要继续追问 ,却被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哥哥,抱。” 君逸羽原就准备接招,心思飞转的想着推拒的理由,一时间还真想不到什么好借口的。这稚嫩声音的主人给了他出路,他爱极了这带着奶味的声音。 君若萱正被君承天身后的一个宫女抱着,君逸羽受她拯救,连忙走上前去接她入怀,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小东西,可算叫我了。叫的好!哥哥太爱你了!再叫一个看看。”叫得真真是好,救人危难,好时机啊! “哥哥。” “哎,萱儿真乖。”君逸羽笑眯眯的答应着。 君承康和君天熙父女见着这一大一小的投缘模样,只能面面相觑。 君天熙迟疑着问道:“父皇,萱儿和他很熟?” “哈哈,今天才见,看起来很是投缘呢。” “好,萱儿真乖。来,这个叫爷爷。” “爷爷。” “宝贝,这个叫娘亲。” “娘亲” “我是哥哥,叫哥哥。” “哥哥” “太棒了,让哥哥亲一个。”君逸羽靠着逗弄着小不点,避开了君承天的话题,又见她可爱听话,心中越发欢喜,不禁在她粉嫩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 在君逸羽看来,亲亲小孩子是再自然不过的喜爱表现,但却让在场的人目瞪口呆,公主虽小 ,也不能这般··轻薄吧。候在一边的君若萱的教养嬷嬷张口刚想说话,一想正主见了还没说什么呢,又把话咽了回去。 君天熙被君逸羽的动作惊了一下,语气中有了些冷意“你这是作甚?” “嗯?”君逸羽偏头满脸不解的看着她。 见了君逸羽这满脸迷惑,君天熙刚刚有些火起,又迅速降了下去,心中想到:“罢了,他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又是萱儿的哥哥,有什么好计较的。”还没想完,却是又被君逸羽接下来的动作给弄愣了。 君逸羽抱着君若萱走近君天熙,嘴中说着:“陛下,你也想亲亲她?”手中已把君若萱递了过去。 君天熙见孩子被递了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伸手接过。 君逸羽见她呆呆傻傻的没了动作,只能转而引诱小孩:“来,小萱儿,这是你娘亲,你亲亲她好不好?来,亲这。”君逸羽一手推着君若萱的小脑袋,一手却是指在了君天熙的脸上。 君天熙感受到了脸上传来的温柔触感,那是君逸羽的指尖,稍纵即逝,随后的是君若萱软软的嘴唇。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就算是她的三任丈夫,在她面前也是唯唯诺诺,可他···君天熙本该恼怒被人冒犯的,可心中却有些暖意,只为这从未感受过的亲切,嘴角甚至轻轻勾出了一丝真切的笑意,眼中也化得温和了些,不复冰冷。 “怎么样,很舒服吧?” 听到君逸羽的问话,君天熙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这一幕,都被君承天看到了眼里。有多少年了?也许是立她为储,迫她联姻开始,就没见过熙儿真心笑过了吧。这些年来她牺牲太多,也负担太多了!可阿羽可以让她笑,只为能让孩儿开心些,君承天说道:“阿羽,难得你和萱儿投缘,以后常来宫中,去你姑姑那看她吧,我这也想再听你吹箫呢。” “哦,可以,我也很喜欢萱儿。”君逸羽还在逗趣君天熙怀中的小不点,嘴中漫不经心的随口应了。 “嗯,你有一块皇家帝脉龙佩,想必还在吧?以后你就用它进宫,我会吩咐下去,许你宫内无阻。” “嗯,在的,我爹娘一直要我随身带着的。”君逸羽说着还从颈间掏出了龙佩给他看。 “呵呵,你这孩子。这皇家龙佩可是你皇家身份的象征,该是佩在腰间的,这样用着也方便,怎的还像小时候一样悬在颈内。” “任我玉佩挂在哪儿,这身份不都在这?皇爷爷还怕我不露身份被人欺负了不成?我以前都在师门,也用不上它,我又天天习武,挂在外面怕不小心伤了碎了,这才贴身收着的。皇爷爷既然说了,改日我换了穗子系在腰间好了。” “你这孩子,还是想小时候一样机灵有趣,也不和皇爷爷生分,这样就好,爷爷就喜欢你这性子。” 君天熙初登大宝,政务繁忙,原是来皇极宫给君承天请安的,陪着父皇女儿再待了一会儿就匆匆回了自己的大华宫料理国政。 君逸羽陪着君承天下了几局围棋,又逗了逗君若萱,眼看天色近暮,才在君承天类似“下次一定要来”的殷切嘱咐中出了宁康宫。 27第 27 章 出得宫城,快到皇城门口时,君逸羽却是意外遇见了他的叔父——君康舒。 三十二岁的君康舒经过十多年的军旅生涯,倒是颇有了一番成熟军人的气度,一身羽林甲胄很是威武。只是昨儿在家听多了这叔父玩乐事迹的君逸羽,不会被他这绝佳卖相欺骗,外表再怎么威武成熟,内里也还是个玩家。 这次归家,让君逸羽感受到了家人间难以被时间地域隔绝的亲情,真正认可了翼王府这个家,见着君康舒这叔父心中也是亲切,一时间玩心大起,一把拉住了君康舒的手臂说道:“这位将军,你爹娘喊你回家吃饭。” 君康舒现任羽林军统领一职责,羽林军取意“为国羽翼,如林之盛”,负责戊守宫城,是皇帝身边最嫡系最亲近的军队,天子亲军。他原是准备去找值守的同僚的,走在皇宫中迎面遇到一个银丝云纹锦绣紫袍的俊美少年,只当是哪家的王孙贵胄,也没多在意,没想却被少年拉住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一时间有些发怔。 君逸羽见他呆傻模样,忍不住捂嘴偷笑,眼见他皱了眉,不待他发作又开口道:“叔父,我是阿羽,你不认识我了?” 君康舒回神,只当是哪家被宠坏的少爷开他玩笑,刚要出口训斥,却听他说自己是阿羽,又是一呆:“你是阿羽?” “是啊,叔父,我昨天回来你也不在,爷爷奶奶还怪你不回家呢。现在天也晚了,和我一起回家吃饭吧。” “你是阿羽?我大哥的儿子君逸羽?我侄儿?”君康舒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是有些不相信的反问。 “是是,我真是阿羽,昨天回来的,今天进宫看皇爷爷,不相信你问他啊。”君逸羽看他不信,一把扯过君承天派来送他出宫的小太监要他给自己作证。 那小太监跟在君承天的身边,翼王府的人没有他不认识的,见他们叔侄相见不相识,连不跌的点头称是。 君康舒怕遇到了顽皮的世家子弟,逼着小太监合伙玩弄自己,心中还是将信将疑。 “叔父,我真的是你侄儿阿羽,你且随我走,阿富阿贵他们还在外面等我呢,他们以前是跟着爹爹的,你不信我,总认识他们吧,走!” 君康舒半推半就的被君逸羽拉到玄武门,见到了在那候着的富贵吉祥四人,这才相信这紫衣少年真是自家侄儿。又想到刚刚的场景,不由拍了君逸羽的肩膀说道:“好小子,你行啊,就这么对你叔父,唬我一愣,还说什么‘你爹娘喊你回家吃饭’,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昨天回的府,昨晚家宴没看到你,我还问过呢。还有,叔父,你不认得我了,我都没怪你,你怎么能先怪罪上我了?爷爷奶奶是想要你回家吃饭嘛,我又没乱说。” “你走的时候才五岁,一下这么大了,叔父怎么认得。昨儿个叔父是不知道你回来了,不然怎么都会回去的。你这小子,倒是还像小时候一样有趣,叔父喜欢。” “叔父,这天都快黑了,家里都要开饭了,你随我回去吗?” “回!怎么不回?你都回来了。正好,我这也有两天没回了。” 不等吩咐,候在一旁的随从很有眼力劲的给他们牵过了马来,皇城门外十里除了传递马上飞递公文的驿骑,其余人等一律不许跑马飞奔,叔侄俩索性一路骑马缓行,聊得颇为投趣,笑笑语语中回了翼王府。 君逸羽叔侄到家时,眼看接近翼王府的饭点,便直接去了悯农堂。叔侄两入得饭厅,除了翼王夫妇,其他人都已在座了。 看到父亲进来,君舒翔和君舒飞兄弟两起身行礼,口称:“给父亲大人请安!”君逸羽见了颇为诧异,以君康舒的性子,君逸羽本以为他应该是和孩子打成一片的,可两个堂弟的称呼和行动无一不反应了对父亲的敬畏疏离。 这两个小兄弟和君逸羽这个大哥问起安来,虽然碍于父亲在场毕竟比昨天拘谨了些,倒也不难看出亲近之意,看来昨天的一个故事,效果还真不错。 夫君回家,长孙蓉自然也迎了上来,她只点头轻声说了句:“你回来了。” 君逸羽在一旁看着,感觉他们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倒不失为一对和谐夫妻。可君逸羽冷眼见着,总觉得缺了亲近之感,这该是成婚近十四年的老夫老妻间该有的感觉?对比起自家爹娘的夫唱妇随、鸾凤和鸣,君逸羽心中感叹,还是自由恋爱好啊! 君逸羽和众人问了好,就随意坐了。古代注重尊卑长幼,家宴的坐席都有规定,君逸羽辈分小,自然是在桌间下首,旁边挨着的就是君舒翔、君舒飞两个小家伙。眼看桌上菜品未上,翼王夫妇也还没来,君逸羽估摸着开宴还有一会儿,看着两个小家伙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想着刚刚他们对自己的亲近之意,索性又给他们讲了个童话故事。 君逸羽故事说得新奇有趣,两个小孩眨巴着眼听得认真,一时间吸引了悯农堂所以主仆的视线。 “阿羽,你们三兄弟是说什么说得这么有趣?”这苍老的声音,不是别人,这是这王府的主人——翼王。原来悯农堂众人被君逸羽吸引目光时,翼王在王妃的搀扶下,已经进了饭厅。 “爷爷奶奶,我不过是随便给弟弟们说个故事。” “哈哈,阿羽,你随便说说的故事倒是有趣得紧呢,难怪我这两小子和你亲近,真有你的啊。”这话却是君康舒说的。 “哼!你还知道回来啊!你侄儿出去十年,这才回来,我昨天派人给你递信,也不知到你野哪去了,人都寻不到!” 君康舒无意中引火烧身,缩了缩脖子,不做声了。 君逸羽给了自家叔叔一个促狭的眼神,只换了君康舒一个白眼。开口为他辩白道:“爷爷,别这么说,叔父事情忙,忠于职守是好事嘛,您就别怪罪了。” 翼王本只是看不过眼君康舒的游手好闲,见了就忍不住指责一下儿子,府里人早已见怪不怪,都是不以为意的,只有君逸羽不了解情况出来维护。翼王见了自家乖孙帮忙说话,也就算了,转而说道:“我家乖孙发话了,爷爷就不说了。对了,阿羽,你今天入宫可好?” “嗯,都挺好的,我给皇爷爷吹了曲子下了棋,也见着了陛下。对了,还有小公主,很是可爱,皇爷爷看我和那小家伙投缘,还要我常去看她呢。” “如此就好,既然你皇爷爷说了,你没事多进宫玩玩也好。” 君逸羽自然点头应允。 饭后,君康舒非要找君逸羽比武,说是试试自家侄儿出去十年,本事学得怎么样。君逸羽推说天快黑了,不方便,却是被叔父强行拉着去了翼王府的演武场,说是白天当值没时间。除了翼王夫妇回房,其他人饭后无事,加上好奇,也都跟着去看这两叔侄的热闹。 君逸羽三岁开始筑基,五岁正式习武,天赋非凡,师傅又是江湖上的武学奇才,一代宗师无崖子。无崖子痴心武道,对唯一的徒弟教导严苛,十年下来成果很是非凡。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君逸羽的武功,同龄人中绝少对手。便是要他只身闯荡江湖,只要没有武林名宿与他为难,他那身武功也是天大地大,都大可去得。君康舒从当初的禁军校尉升任到如今的羽林军统领一职,固然有家世的支持,却也离不开他自身的不凡的军事才能和武力,可这武力和君逸羽比起来却是远远不够看。 叔侄切磋,自然是不用兵器的。君康舒军中武艺,练习的是外门功夫,没有内功的支持,可是下盘扎实稳重,一套太祖拳打起来是虎虎生风,全没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君逸羽见了也是惊艳。 君逸羽本就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加上对手是自己的叔父,又有家人仆从看着,总不能让叔父丢面子。几下过招探出君康舒的底子之后,便只使了化影随风的步法,每每在君康舒拳势将要及身时才避开,看起来险之又险。 君康舒看似占尽上风,却是知道自己的手连君逸羽的衣服都没有摸到,心中知道这是侄儿有意避让,于是打得愈加上心,想逼迫他出手。 君康舒拳锋虽盛,可君逸羽却是渐渐摸清了他的出拳套路,这套太祖拳法刚猛非常又不失之灵动,若是战阵使用必然威力无穷,君逸羽暗暗称好,心中对那位大华王朝的创建者愈加感佩,闪避起来是却是愈发得心应手了。 君康舒打得泄气,终于收拳后退,君逸羽也顺势停了。 “阿羽,看来你这十年没白过,叔父还真不是你对手啊,灵谷果然名不虚传。” “叔父在军中也没白过,一套太祖拳气势逼人得紧呢,羽林军果然不是徒有虚名。” “你这混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叔父知道不是你的对手,你还这般调侃为叔,真是岂有此理。” 叔侄两句话的功夫,旁观的君康逸一行也走了过来,君康舒见了也不粉饰自己打不过侄儿的事,只笑说道:“哥哥、嫂嫂,你们的阿羽可真是了不得啊,我全力发挥,他滑不留手的,我可是连他的衣角都碰不上啊。” 萧茹不通武艺,之前见君逸羽比武在下风,心中很是悬了口气,听得君康舒的话,才知道自家孩儿武艺不凡,有意相让,这才放下心来。 君康逸毕竟习过些武功,知道他们手中自有分寸,也没担心,听君康舒此话,心中欣慰自家孩儿成器,口中说道:“你这当叔父的,才回来就欺负侄儿,也好意思开口。” “哥哥,你这是有了儿子就不要弟弟了,也罢也罢。”君康舒一脸嬉皮笑脸,“阿羽,叔父当值常常不在家,也没空管你这两个弟弟,他们既然和你亲近,你多替我教导教导他们。” 君逸羽左右无事,又是自家叔父开口,对象还是自己的堂弟,当下自无不允之理。 28第 28 章 君逸羽回家已经有好几天了,两天前他就搬到了自己的羽园。 从那天皇宫觐见后君逸羽就没出过府,每天练练武功想想无崖子所说的势,却是苦于没有头绪。君逸羽深知练武之道,强求不得,索性不再拘泥,只坚持着每日练功打坐,想着哪一天水到渠成,自然会到突破的时机。 这一天上午,君逸羽在书房中看书累了,便起身去了翼王府的后花园。信步走到鱼趣池,远远的便看见池畔的扶风亭中已经有人了,却是长孙蓉带了两个丫鬟在那。 鱼趣池畔,扶风亭中,捧书细读的素衣女子,侧影静美。间或有春日微风掠过湖面,扬起一池金光,吹落一树花香,再拂过她的衣裙,却丝毫影响不了她的绝美身姿。 看到长孙蓉安静的剪影,君逸羽脑中暮然浮现了前世耳熟能详的一句话,“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她是如斯美好的女子,或立或坐,静静地优雅的存在于这世间。她的身影投入眼底,只一眼似乎就能让人远离所有的纷扰喧嚣,但觉安宁。 第一次见时,她十五岁,一身新妇红妆掩不住的恬静,让人过目难忘。如今又快十五年了,她还是如斯静谧,甚至更甚。她怎么能有如此淡泊的姿态呢?有时觉着她甚至比我这冷眼旁观的世外客更超脱。 唉,岁月静好虽好,可这般如花女子,不求一生,也该得一刻灿若夏花的生命吧。她和我不同,我原是莫名其妙来这的异世人,此生怎样在这世间存在都可随便。可她,若是用一生演绎秋叶的静美,那真的叫“活过”吗? “少爷,是二夫人在那。”落后半步的陵柔见君逸羽望着扶风亭久久没有动作,以为他是隔远了认不出人,当下出声提醒。 “嗯,我知道。陵柔,我们也过去。” 快到凉亭时,君逸羽摆手示意陵柔先噤声等在亭外。 “叔母,在看什么书啊?”制止了两个将欲行礼的丫鬟,君逸羽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长孙蓉身后,突然凑到她耳边发声询问,把长孙蓉吓得手一哆嗦,书都掉了下去,好在君逸羽眼疾手快接住了。 “阿羽,是你啊,吓死我了——”长孙蓉轻抚胸口,看来是受惊不小。 “啊,吓着你了啊,抱歉抱歉。”君逸羽本还想继续玩笑,看到把人吓得不轻,倒是不好意思了,连连出口道歉。 “没事,阿羽,你这回来了,也不出府,天天在园子里干嘛呢?” “该干嘛干嘛呗,我师傅丢给我一个大功课,我想了多日,还是做不好,索性不做了,这不就出来玩了。没成想,这一出门就吓着人了,着实是不该啊。” 长孙蓉听君逸羽话中对自己的笑话,面色一红:“你吓着了我,我不与你计较,你还要笑话我,这是个什么道理。” “哈,是我不对,抱歉抱歉。对了,你这是看的什么书?” “不过是随手拿的一本奇门阵法,打发时间罢了。” “奇门?阵法?”君逸羽吞了吞口水,讪笑道:“不愧是京都驰名多年的才女,您这打发时间的阅读,还真是··有··广度··有深度。对,有深度!” 长孙蓉眉脚一扬,他这是什么反应?“你这是夸我?”语气中满满的不确定。 君逸羽摆摆手随意坐了,信手翻着这本名叫《御奇记要》的书,“算是吧。这玩意儿我以前在师门藏书里见到过,觉得无用又无趣,现在应该没什么人学,也没什么人会吧。” 长孙蓉见了他懒散随意的态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笑意,点头道:“确实,奇门阵法生涩难学,现在怕是都失传了。奇门阵法说起来应该是江湖技艺,有些人自称武艺高强的江湖大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君逸羽听长孙蓉打趣“哈”了一声,晃着手中的书笑道:“你既然这么说,那君大侠也不能让你失望啊。江湖奇门阵法倒没有失传,不过会的人很少罢了。我师门有先辈留下的现成阵法,我有位师兄喜欢这玩意儿倒是会摆,不过研究了好些年也只会依样画葫芦,想要融会贯通···”说到这君逸羽想到了四师兄绞尽脑汁的模样,忍不住“嘿嘿”两声,“是挺不好学的。对了,你没事看它干嘛?这种江湖技艺不该是你感兴趣的吧。” “不是说了打发时间,随便看看吗?” “哦,对,打发时间。反正我也没事,不如你念出来,我也好听听,怎么样?小时候,常常听你念书听的,这么多年没听过,还真是够想的。” “这··” 君逸羽不给长孙蓉犹豫的时间,一把扯过她的袖子,口中“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心中止不住暗笑,这么多年来再一次从小孩子一步步长大过来,有些小孩伎俩他也是会使的。 “好吧,我念与你听就是了。你都这般大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赖皮,真是拿你没办法。你不是不喜欢奇门阵法吗?还有,不许叫姐姐,是叔母。” “可我喜欢听你念书啊。”君逸羽听长孙蓉答应了,喜滋滋的把书递了过去,又低声嘟囔道:“以前都叫姐姐的,我已经够亏了,还叫什么叔母!” 长孙蓉听他嘀咕,心中好笑,一个称呼他能亏了什么?也不和他计较,摇摇头,拿起书本开始念了起来。 君逸羽捡了亭边能晒到太阳处,半靠着柱子坐了,闭眼听长孙蓉的飘渺轻柔的读书声入耳,以前入眼但觉繁琐无味的奇门阵法都生动了些,心中无限安乐。 长孙蓉一篇念毕,君逸羽鼓掌说道:“果然,还和以前一样,你念书的声音是最好听的了。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念书给我听,我吹个曲给你怎么样?”春光烂漫,又听了更甚播音员级别的好听声音,虽然奇门阵法的内容有些不美,却丝毫不影响君大少爷的好心情。他来后花园时原就将玉雪带着准备吹奏的,此时更是兴致大起。 “听说你的萧曲,太上皇听了都不住称赞,正想见识见识呢,洗耳恭听。”长孙蓉言笑晏晏。 一直安静守在君逸羽身后的陵柔很适时的把玉雪递了上来,君逸羽道谢接过,正准备吹奏,却有一个小厮跑来报信。 “阿富?我不是把你们安排在外院了吗?你怎么来了?” “少爷,刚刚宫中有内侍来,说是太上皇要你进宫去,我正好见了,就来通报。” “哦,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君逸羽挥退了阿富,手底玉雪一个旋转便准备靠近嘴唇开始吹奏,眉头却不经意的皱起来了,皇爷爷找我干嘛呢? 长孙蓉见君逸羽面有难色,于是说道:“阿羽,既然上皇陛下宣召你,你就先去吧。这曲子就当你欠着的,改日再吹好了。” “其实没什么,我只是奇怪罢了,皇爷爷应该没什么事要急着找我吧。”君逸羽挠头。 “去了不就知道了,去吧,去吧。” “也好,那我们说好了,这曲子我改天吹给你听,我还想多听听你念的书呢,保证不会赖账的。”君逸羽洒脱的晃了晃手中的玉雪,“那我先走了啊。” ==================================================================================================================== 君逸羽到时,君承天正在皇极宫的小花园里赏花,也许是春日阳光太过温婉,君承天依旧有着不符合年岁的苍老,但面色却比上次见到时强了一些。看到君逸羽进来,君承天很是高兴的招手让他过来坐了。 “皇爷爷,你今日气色不错嘛。”君逸羽也不客气,拱手轻施一礼,就坐到了君承天身边,抬手示意他递过胳膊来。 “是吗?上次你留的药膳我照着吃了几次,果然神气都清爽了些,你这小大夫还真不错,医术竟比过那堆太医了。”君承天顺从的递上手任凭君逸羽诊脉。上次君逸羽提出要替他调理身体时,他原知道君逸羽师从灵谷,应该学了些医术,却是不大相信他小小年纪能比过太医院的,只是见他一片孝心也就没有推拒,没曾想还真是小瞧了他。 “名师出高徒,我医术上的师傅可是人称妙手医王的。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这上赶着给皇爷爷请脉,总不能砸了师门招牌吧。”君逸羽知道君承天是玩笑,便也不做谦逊,只笑意盈盈的几句贫嘴。 “哈哈,哪有你这样当大夫,把病人一丢是几天。” “皇爷爷,我只说自己会医术,可从没说过自己是大夫哦。再说了,皇爷爷哪是病人,您原就身体硬朗,只要能放开心绪每天过得这样舒心乐呵,长命百岁必不是问题,我那药膳只是锦上添花罢了。嗯,脉息尚好,上次的药膳怕是吃腻了,我等会儿再给你留两个,喜欢就吃,不喜欢就算了。”君承天今年五十五岁,原就没什么大病,那份不该属于他年龄的苍老不过是长期的皇帝生涯,劳心太多,思虑过甚的结果。君逸羽上次也是被他的容色吓唬住了。 “嗯”君承天点头,君逸羽说的道理,他又何尝不明白,可放开心绪,保持每一天都舒心乐呵,说来容易,又有几人能做到呢。少年不识愁滋味,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少年,他也不说扫兴话,只转而笑道:“最近忙些什么,要你多进宫的,你嘴里答应得好好的,竟还要让我派人去请,该罚!” “哈哈,皇爷爷说笑了,你能罚我什么,还不就多下几局棋。对了,萱儿不在这吗,我还特意给她带了个小玩意儿呢。” “萱儿一向是跟着你皇姑的,上次是你皇姑才登基,又有泰儿要照顾,我怕她顾不过来,才把萱儿接过来养的。你先陪我手谈几局,等会再去大华宫看萱儿好了。”君承天口中的‘泰儿’,是年初才出生的小皇子君熙泰。 君承天退位之后,大权都放给了君天熙,朝中事务虽然还多有关注,但也仅限关注,一切任由君天熙放手施为,从不多过问。从日理万机的帝王一下变成了无所事事的太上皇,清闲之余,日子却是有些不好打发。 上次君逸羽进宫,与君承天下了几局围棋,两人战得是旗鼓相当。君承天为皇为帝多年,旁人与他下棋都是小心翼翼的让着,唯恐赢过了天子,几时有过棋逢对手的时候?大呼过瘾之余却是有了些棋瘾。这几天,君承天闲暇之余没少看棋谱,等了几天没见君逸羽进宫,这才忍不住派人去找他了。 君逸羽的围棋技艺是在无忧子的虐杀下锻炼出来的,许是当初在棋盘上被师叔虐得太狠,虽然现在有了不错的围棋水平,君逸羽对围棋还是谈不上喜欢。看君承天兴致不错,君逸羽耐着性子陪他杀了两局,灵机一动的想到了五子棋。五子棋不缺乏趣味性,又比围棋容易不少,皇爷爷无聊了就是随便找个身边伺候的人都能玩,不错! 五子棋规则简单,容易上手,君承天下棋本就是打发闲暇,听了这新花样倒颇为有趣,当即开局大战。围棋上棋逢对手的祖孙俩,转战五子棋,结局毫无疑问:君逸羽完胜“菜鸟”君承天! 三局败北之后,君承天投子认负:“不行,今天先不玩了。你这五子棋看起来简单,内里却颇有门道,你且让我多琢磨琢磨,不然再这么输下去,我这老脸都要丢光了。”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10节 君逸羽随手捡着棋子,看这老皇帝吹胡子瞪眼的颇有些老顽童的神韵,于是嬉皮笑脸的给了他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重新来过。” “臭小子,赢了还这么寒碜人。罢了,你且去大华宫看你皇姑和萱儿,我再多研究研究,下回杀你个片甲不留。” 君承天指了名内侍给君逸羽带路,眼看着君逸羽告辞要走,又补了一句:“阿羽,你隔个三五天就进来看看吧,别再让我派人请了。” 听着君承天话中的亲切和不舍,他只无声点头,这个老人,是真把他当家人,当孙辈疼爱着的。 29第 29 章 华朝的皇宫对称建筑,大华宫作为内廷五大宫之首,是大华历代帝王的居所,与外朝三大殿同在皇宫中路,往北是同在中路的御花园。而太上皇君承天现在居住的皇极宫在东路最北,毗邻着御花园。换言之,从皇极宫去大华宫,要想走的路少,走得快捷,必然要穿过御花园。 领路的小太监得了太上皇的吩咐,自然是不会带君逸羽走冤枉路的,他们也就自然而然的走到了御花园。 君逸羽想到三岁那年来时,他跑路的终点就是在这御花园,可惜寒冬腊月的,什么都没看到不说,还迷了路。心中好笑,他抬手挥退了身侧引路的小太监,只说想一个人逛逛御花园。 华朝最近的两任皇帝,君承天不纳嫔妃,天熙帝是女皇,后宫本就没有了前代的太多避忌,更何况发话的是备受天家恩宠,待之如同一家的翼王府的世孙?那小太监当即领命告退。 御花园中春日暖暖,古树青青,各色珍奇花卉争相开放,景色很是可观。偶尔有路过的宫人,见了君逸羽的龙纹锦袍,远远的就行礼避让开了。君逸羽独自闲步御花园,良辰美景,心情颇是开朗。 君逸羽不辨方向的随意走着,到得御花园深处,却是有一处专程用竹篱隔开的小园,他见左右无人相问,耐不住好奇的走了进去。 竹篱小园的景致与御花园别处的景致也无甚不同,只是一路走来却没有遇见半个宫人,君逸羽心中纳罕,正准备原路返回,却被前方的一个瘦弱身影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个女子的背影,繁花锦盛中,她抱膝独坐,仿佛苍穹烂漫却只余她一人孤寂。她的肩膀轻微颤抖,不知是在哭泣还是在压抑情绪,原就瘦弱的背影在一袭白衣的映衬下更显单薄。 君逸羽本不是一个多事的人,可不知是这御花园的好春光让他的心情太过美满不忍心看他人独自落寞,还是这个背影太让人心疼。他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怕惊吓了眼前这独自难过的背影,君逸羽的声音极尽温柔,“姑娘可是心情不好?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别把自己憋坏了。” 突然的声音,让白衣背影诧异的起身回头,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华朝的当今女皇陛下——君天熙! 君逸羽本是看这背影可怜,只当是哪个宫的可怜小宫女,善心大发的上前安慰,没成想却是女皇,一时间目瞪口呆。若是没记错,三岁那年的上元他偷偷从大华殿溜出,也是入了这御花园,也是撞见了偷偷哭泣的她。无巧不成书!刚刚他还在回忆当年的事呢,谁曾想回忆未毕,他又见到了她,还是在与当年如此相似的场景里!只是当时她是帝国独一无二的公主,如今已成了举世无双的女皇了。 公主,女皇,都是显赫得让人仰望,让人称羡的的身份,谁又会知她··· 看到君天熙依旧带着水光的双眸,君逸羽心中一叹,上前一步抬手用衣袖轻轻的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口中轻柔的说道:“皇帝也是人,想哭就哭吧,哭完好受些,何必这般压抑自己?” 也许是眼前人眼中的疼惜太过真切,也许是眼前人的动作太过轻柔,也许是眼前人的声音太过温柔,一时间,君天熙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眼泪涌向了眼眶,她情难自禁的一把抱过眼前的温润少年,伏在他的肩上失声痛哭。 君天熙这一哭就是半晌,似是要把今生所有的委屈压抑都用眼泪宣泄出去。君逸羽却是被女皇的反应吓坏了,他误闯进来,虽然发现她是女皇,可还是心下不忍,本是拿出了以前犯错后见班主任的勇气,准备接受女皇责难的。 见她哭得伤心,君逸羽也不阻止,任由她抱着,手臂环过她的腰际,轻抚她的背脊,帮她顺气,心中却在感叹:“皇帝果然不是好当的啊。这才十多年,皇爷爷就从初见的春秋鼎盛成了如今垂垂老矣的模样。还有这可怜的女皇,想哭都要躲着,还不敢放声哭,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 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君逸羽现在的想法,怕是会让人乱棍打死。 君天熙眼泪收歇,情绪收拢,想着自己在后辈面前失态,很是难堪,一把推开了君逸羽,眼神冷冽,语气冰冷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君逸羽知道她这是帝王尊严作祟,也不计较她的过河拆桥,老实的回答道:“皇爷爷召我入宫,我从他那下完棋,想着要去大华宫看萱儿的,路过御花园就随便进来转转,然后看到你在这··我还以为是宫女。所以···” 君逸羽话没说完,就被君天熙打断了:“好了,朕知道了!这竹篱围着的怡思园,朕已将它定为了宫中禁地,不知者不罪,念在你初犯,这次就不治你擅闯之罪了。” “哦,知道了。”君逸羽心知这怡思园怕就是这女皇陛下特意圈出来自行发散情绪的地方,难怪进来后一个宫人都没有,却是让他误打误撞的闯了进来。 “嗯。你不是要看萱儿的吗?随朕走吧。” “别,等等!”君逸羽见天熙帝作势要走,急忙叫住了她。 君天熙只拿眼扫了他一眼,似是在说:“又怎么?” “那个,我现在走是没什么问题,反正我这衣服也快干了,可是你的眼睛···”君逸羽边说边指着自己肩上的泪痕和君天熙哭过之后红肿的眼睛,只是话没说完,又被君天熙更显冷然的眼色唬得转了话头:“我是说,我学过医,要不我帮你按摩一下,一会儿红肿就都消了,然后再出去,你看怎么样?” 君天熙本是暗自恼怒自己的失态,面子上挂不住,才给这好心少年冷脸的。见了满脸尴尬,抓耳挠腮的说完这一席话的君逸羽,忍不住心中好笑,君天熙强行维持了冷然的面容,点头应允,当即闭眼。 少年温暖的指尖覆盖在眼上,温柔得想让人沉沦,君天熙心中一叹,就在刚刚那似曾相识的场景里,她已记起了与这少年的过往。那曾是她漫漫人生冰冷中唯一的温柔,她怎么会忘呢。 十二年前的上元,一样的委曲求全的心情,一样在御花园,一样的笨拙但真诚的安慰。只是当初三岁大的小不点,已经成了如今玉树临风的少年郎了。 君逸羽给君天熙按摩着眼睛,看着面前闭眼之后线条柔和下来的女皇,心中叹息之余,不由得出言道:“你别看我小时候的事情都还记得,其实我这个人吧,最是个惫懒性子。我要是想忘,今天的事没两天就能全忘光了,你就放心好了。” 君天熙只轻轻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 大华宫是一系列宫殿组成的建筑群,并有宫墙守护,北门顺华门,通向御花园,南门大华门却是通向了外朝,往前直走就是外朝三大殿之一的紫宸殿。因此,大华宫既是地处皇宫中心,又是外朝内廷的交通之处,华朝历代皇帝的日常内廷生活多在这。 入主大华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正式秉持国器,拥有主宰君华天下的权力的象征。便说华朝的世宗、仁宗两朝,大华宫真正意义上的主子长期都是太祖的文德皇后。而那时,她是君华王朝的无冕之王,她才是大华王朝的实际掌舵人。君天熙晋级为皇帝后,太上皇君承天让位之后,为示让权之意,搬到了皇极宫,天熙帝自然毫不例外的入主了大华宫。 入得顺华门,早有一大群宫人候着天熙帝了,君天熙径自去了自己的寝宫延福宫更衣,走之前指了身边的贴身女官慕晴带君逸羽去看福萱公主。 大华皇宫占地不小,好在二公主君若萱年岁小,并未在皇承宫赐宫室另居,而是养在女皇身边,同在大华宫内,就在延福宫西边临近的福宁宫。 福宁宫这地方君逸羽却是去过的,也是三岁那年的上元,那时它是当时还是祥熙公主的君天熙的寝宫。哦,对了,那时她只是公主,还不是皇储,还叫君元熙,而不是如今随皇族父子联名制而改的名字——君天熙。 君逸羽到时,两岁的小公主正在一群宫人的陪护下玩球。一声“萱儿”,小家伙扔了球就撒欢的跑了过来,嘴中软软糯糯的叫着“哥哥,哥哥”。 看护小公主的宫人刚要上前,却是君逸羽怕小家伙摔着,人影一闪,抢先一步就把君若萱抱在了怀里“萱儿,你还认识我啊?” 福宁宫的宫人们之前没见过君逸羽,但看他一身宝蓝底团花龙纹锦袍,还有公主口口声声的叫着“哥哥”,就知道他来头不小,正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见礼,却是慕晴走了上来。 慕晴自小跟在君天熙身边,天熙帝登基后,慕晴的虽然明面上仍然只是女官的身份,实际上却是总管着后宫的大小事务,连朝务都帮着参赞,可以说是君天熙身边最亲近得用的人。 大华皇宫的宫人们,自然没有不认识慕晴的,见她过来,忙不迭口呼“慕晴姑姑”,行礼甚为恭敬。 慕晴摆手止住了他们的见礼:“这位是太上皇陛下的侄孙,陛下的侄儿,翼王殿下的长孙,翼王府的世孙,你们还不过来见过。” “见过世孙!” 君逸羽看见一群宫人对自己行的大礼,心中纳罕,这可是皇家的主子才有的待遇啊,天家和翼王府亲如一家,还真是不假,这就差让翼王府搬进宫了吧。 心中纳闷,嘴上却不含糊,君逸羽也不刻意端什么架子,出言是一贯的清润温和,“都起来吧,我就是来看看萱儿的,以后想必会常来,你们见我,无需行此大礼。” 打发了围着的宫女内侍,君逸羽才继续逗弄手中的小不点:“萱儿,哥哥有礼物给你,你想不想要啊?” “想,要。” “那再叫我一声。” “哥哥”稚音刚落,君逸羽已经从怀里摸出了个物件递到了她眼前,君若萱见了眉开眼笑的,一把抓住了看个不停。 这物件不是别的,却是个木雕。这木雕雕的也不是别的,却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这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也不是别人,正是现在拿着它的小手的主人——福萱小公主君若萱是也。 若问君逸羽哪来的一手好雕功,却又不得不提到他的师父无崖子。无崖子武学奇才,不到四十岁就自创无崖剑法,成了最年轻的武学宗师。他自身为武痴狂,教起唯一的弟子君逸羽来也是不遗余力,极尽严苛。就说这木雕吧,练的是对自身功力的精准控制。雕刻之时,唯一的工具是一把普通的小刀,若想刻好,自身的内功和力量就必须得做到“收放自如,力随意动”。饶是以君逸羽的心性天赋,也是苦练了三年才让无崖子满意,顺便得了这一手雕刻功夫。 想着君若萱的可爱,君逸羽这几天在家没事就雕了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和君若萱本人倒是有九分相识,进宫时特意带上了送给小家伙,果不其然得了小不点的喜欢。 30第 30 章 君逸羽陪小萱儿玩了一会儿,又去了福宁殿的东暖阁看了小皇子君熙泰,三个月大的小不点引不起君逸羽逗弄的兴趣,君逸羽看他呼呼大睡,便准备打道回府了。 翼王府所在的皇承区临近皇宫北门玄武门,君逸羽从大华宫的顺华门出来,辛辛苦苦的穿过御花园,眼看着通过皇城墙的兴华门和宫城墙的玄武门就要出皇宫了,却被一行人拦住了去路。 “喂,你是谁?我以前没在宫中见过你!”说话的是为首的女子,不,应该说是小女孩,一身粉色宫装,五官因为年岁还小颇有稚气,却显得很是娇俏。 君逸羽看着这个拦路的小女孩,心中大致猜出了她的身份,挥手制止了身边想要介绍自己身份的小太监,颇有兴趣的逗弄道:“哦?我以前也没见过你,你要知道我是谁,好歹得先告诉我你是谁吧。” “你!我···” 君逸羽看这小女孩怒气冲冲的瞪眼,这才乐呵呵的示意身边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在大华宫当差,自然是很有眼力劲的,当即上前说道:“公主殿下,这位是翼王爷家的世孙,您该称他皇兄。世孙爷,这是福珊公主,陛下的大公主,也是您的皇妹。” “皇兄?”福珊公主君若珊转溜着眼睛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哦?你就是翼王爷爷家那个很小就出门拜师的羽皇兄吗?” 见到君逸羽点头,福珊公主全没了之前的气恼模样,很是兴奋的跳上前来行礼:“见过羽皇兄!” 君逸羽回他一礼才毕,又听这小小的公主殿下在说:“皇兄,你这是要出宫了吗?要不你把我也带上吧,我都好久没看到翼王爷爷王妃奶奶他们了?” 十一岁的君若珊精灵古怪,宫人见她唯恐避之不及。这几天君若珊也不知怎么了,变着法的想溜出宫去玩,正好看到了要出宫的君逸羽,这才拦住了他。听说眼前这个俊秀的少年是她皇兄,君若珊就想借他出宫,一口一个“皇兄”叫得那叫一个亲热。 君逸羽倒是觉得这公主机灵可爱,只是太过精怪了。她是公主之尊,想偷溜出宫,还要骗人下水,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皇妹聪明可爱,你翼王爷爷他们也是很想你的,只是出宫的事情,你该去找皇上或者太上皇。皇兄还有事,先走了,下次再见啦。”君逸羽给了君若珊一个灿烂的笑脸,话刚说完,就溜之大吉了。 君若珊眼见君逸羽的飞速有些讶异,旋即咬牙恨恨地一跺脚:“哼!不带就不带,说那么多,还跑得那么快,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走!” 顺利开溜的君逸羽自然不知道身后的一幕,他骑在马上,一路缓行着回府,想着今天在宫中的一切,天家的人就只有“国父”福王孙丰和大皇子君熙佑没有见过了。他倒是准备好去拜见那十八岁的福王“姑父”的,可大家好像都没替他做这打算,只说“福王身体不好,有那份心就好,不用刻意去拜访”,他便也算了。 君逸羽心中默默的想着:“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让刚登基的女皇陛下委屈成了那样。大公主才11岁吧,还真是机灵鬼,还好我跑得快。他们母女倒是很不同呢。我记得第一次见时,这女皇陛下也就十岁出头,那时已经有些少言寡语的冰冷模样了。萱儿太小,现在乖巧,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小皇子···”翼王府挨近皇宫,君逸羽一通胡思乱想,还没想完,就已经到了,君逸羽摇头甩掉了脑中的八卦,下马回家。 ============================================================================================================= 三天后,君逸羽想到了君承天的殷殷嘱咐,极为难得的主动进了皇宫。君承天这两天显然没有少研究这五子棋,和君逸羽斗了个旗鼓相当。 君承天捋须得意,正准备大战三百回合分个胜负时,却有内侍通禀,说是天熙帝身边的慕晴求见。 慕晴却是为君逸羽而来,神色间颇有些忧虑,说是陛下有请,君逸羽随她辞别了君承天,这才知道原委。 原来,自从君逸羽将那木雕送给君若萱后,君若萱很是喜欢,这两天就是睡觉也都要抓着。今天上午君若萱小睡之后,醒来却是不见了木雕。一向乖巧的小公主当即大哭大闹,连陛下都惊动了也奈何她不得,可是吓坏了一群人。小公主许是因为病弱父亲的关系,本就身体不好,若是哭坏了可怎么是好!天熙帝知道木雕是君逸羽送的,又知道他今天进宫去了皇极宫,这才派人来找,想着他也许能解决。死马当活马医,总归多个路子。 君逸羽到得福宁宫时,可是被这撕心裂肺的哭声给吓坏了,连给君天熙行礼都顾不得了。君若珊的先天体质本就不算好,他怕小萱儿哭得太狠了憋气休克,连忙把她抱过拍打胸背,帮她顺气。 “小萱儿,这是怎么了,不哭不哭,哥哥来了,我们小萱儿最乖了。” 听了君逸羽的声音,君若萱倒果真不哭了,只是委屈的断断续续的叫着“哥哥···娃娃···没了···”,她的声音本就糯软,加上哭音,更是招人怜爱。 君逸羽本是最不受拘束,也最受不得拘束的人,前世今生他对“小孩”这种的生物都无甚喜爱。偶尔逗着玩可以,但要他护着捧着宝贝着却是觉得万分麻烦。不过,君若萱一向乖巧可爱,和君逸羽难得的投缘,却是个例外。今天看她哭得太狠,君逸羽就怕她一口气顺不上来给休克了,倒是为这小家伙狠狠地揪心了一把。 “好,哥哥知道了,是小娃娃没了对吧。萱儿不哭,哥哥再给你做,你要多少有多少好不好。来,我们小萱儿最乖了,好好睡觉,哥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从前啊···”君若萱停止了大哭,殿内的人都放下了心来,君逸羽抱着小不点,想着以前看到旁人哄孩子的手段,嘴中下意识的说着,直到用童话把君若萱送入了梦乡。 君逸羽出得福宁宫,才长处一口气,刚刚吓得不轻,又碰上哄孩子这码事,虽然做得有模有样的,却实在是花姑娘上轿——头一回! 想到君天熙还在,刚刚情况紧急,连行礼都顾不得,君逸羽有些不好意思的长揖一礼:“陛下,刚刚我被小萱儿吓得不轻,一时怠慢了,抱歉。” 礼仪到位,称谓到位,歉意也到位,只是这话怎么听怎么没有怠慢君皇的惶恐。 君天熙心中也是感叹,自己的女儿,一直带在身边,却和这个才见过几面的少年更亲近,“罢了,情有可原。说起来,是朕该谢你才是。” “算了,你不怪我就好,可别说谢我,说起来,这事还是我引起的呢。小萱儿一向乖巧的,刚刚可把我吓坏了,赶明儿我多刻几个了送过来好了,不然,若是再来这么几次,我怕她没事,我要给她吓死了。不过是个小玩意,没想到她这么着紧,小孩子喲,呵呵。”紧张之后,君逸羽说话不由得随意了起来。 守在君天熙身侧的慕晴听了君逸羽的话,心中惊奇,上次她就看出这个少年是个自在无忌的性子,可没想到面对陛下也是这般随性,只听他说话,谁能猜出说话的对象是皇帝? “朕以前也没见她着紧过别的,她和你亲近,你以后多来看看她。” 天熙帝的回答更是让慕晴诧异,君天熙天子气度不介意少年人的随意倒也罢了,她一直跟在君天熙身边,自然能听出君天熙与这少年人说话虽然依旧是平淡冷然的语调,却没有高不可攀的疏离感,甚至还透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要知道,这些年君天熙和君承天说话都是不自觉中愈发疏离淡漠了。这个少年,不简单啊! “陛下,您该用午膳了。”慕晴见他们总在这福宁宫门口站着不是个办法,于是出言提醒。 不等君逸羽告退,天熙帝甩给他一句:“你随朕用膳吧。”说完就当先走了,君逸羽只能跟上,反正就是吃个饭,有什么了不得的,顺带还能研究皇帝都是吃的什么山珍海味,求之不得。 君逸羽前两次入宫,都是在皇极宫用的午饭。君承天给君逸羽准备饭食前都是先问过了,再吩咐下去的,也不存在什么合不合胃口的问题。说起来,陪君天熙吃饭,还是君逸羽首次见识御膳。 天熙帝的午膳倒算丰富,荤素搭配,咸淡相宜的八个菜品,一个人吃不算少了,不过就皇帝而论,称得上是粗茶淡饭了,好歹没有君逸羽想象中的满汉全席的奢侈场面。 在慕晴的安排下用银牌试了毒,又有小太监“尝膳”,这才能给皇帝用。君逸羽前世电视中没少见这种场面,但真正亲眼见了这不经意中透出的“皇帝的命更金贵”的信息,还是有些为这封建的不平等皱眉。作为翼王世孙,他是属于高贵阶级的一份子,见多了这些,也只是皱眉罢了,平等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准则,他自己做到平等待人也就是了,却是不能要求别人太多。 传膳的宫人在打理好后就都退下了,候在一旁,慕晴本是要留下给君天熙布菜的,却被天熙帝挥退了。 君天熙有意和君逸羽单独吃饭,对君逸羽她是有些莫名的好感和好奇的,面对帝王时清澈的目光和随性的言谈背后,究竟是怎样的灵魂?自顾自的提箸吃饭,君天熙思量着要怎样才能不着痕迹的得到答案。 君逸羽受小萱儿的一番惊吓,又提着心哄了半天孩子,此时倒真是有些饿了,见君天熙开吃了,他也就不客气的吃了起来。不知道皇帝吃饭有没有“吃不言寝不语”的类似规矩,君天熙不说话,君逸羽也就只专心吃着饭,心中还默默的和皇极宫的菜品对比了一番,得出了“御膳房的手艺不错”的结论,吃得是颇有滋味。 翼王府和皇家亲近,真说起来也还是臣子。天熙帝登基前后偶尔也表示亲近与大臣进过几次膳,哪一次他们不是诚惶诚恐,感激涕零?就连君康逸,虽说与君天熙有着不下亲兄妹的情谊,但在宫中也是恭谨的守着君臣之礼的。偏偏这少年,吃得津津有味,全没有和皇帝吃饭的觉悟,一点也不像自己的父亲,莫不是在师门野出来的自由性子?天熙帝心中纳罕。 31第 31 章 看到君逸羽吃得有滋有味,君天熙似乎也多了些胃口。她按耐住心中疑惑,捡着自己爱吃的菜,问了些君逸羽在师门的情况。言语虽然是一贯的冰冷,却是难得的像是亲人间的关怀了。 君天熙随便问,君逸羽也就随便答。之前的几次接触,君逸羽和君天熙没有说过太多话,虽然心中有些同情这女皇,但这一下谈话才是真的亲切了起来,就像是前世和朋友吃饭时的随意闲谈。 许是氛围太过和谐,君逸羽刹那间将君天熙视作了前世对等的朋友,看君天熙吃的都是素菜,心中不满:“就算偏爱清淡,多少也得吃点肉吧,难怪这么瘦。”这样想着,君逸羽也这样说了出来,手中筷子还顺势给君天熙夹了块鱼肉。 看着碗中突然多出来的鱼肉,耳边是少年略带埋怨和透着淡淡关怀的清润声音,主宰天下,宠辱不惊的女皇陛下,眼睛发酸的怔住了,不知做何反应。 “吃啊!这是鱼肚子的肉,没有刺的。而且我刚刚吃过了,味道清淡美味,和素菜也差不了多少,应该是合你的胃口的,不信你试试。” 催促的话才说完,君逸羽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君天熙的情绪不对,想着刚刚的情景,怕是自己又不小心冒犯了皇帝陛下,君逸羽起身揖手道:“陛下,你,我···” 君逸羽不知所措,正犯愁怎么解释刚才的事,总不能说自己神经大条的把皇帝当朋友了吧。 “没事,坐下吧。” 天熙帝的适时的发话,让君逸羽收了一口气,心中暗想,“还好还好,这女皇虽然脸色冷了点,不过人还挺好挺大方的,没生气。” 见君逸羽坐定,天熙帝忍不住问道:“君逸羽,你真的知道什么是‘陛下’吗?” 刚刚放下心来的君逸羽冷不丁听这一句,呆坐当场,只来得及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对于有着前世现代灵魂的君逸羽来说,“陛下”只是对封建王朝最高统治者的尊称。他缺乏封建时代的人们那种渗入骨髓的对至高皇权的天生敬畏,“陛下”对他来说也只是个与众不同的称呼罢了。 好在天熙帝并不需要君逸羽的回答,她自顾自的说道:“罢了,你以后叫朕‘姑姑’就好,继续用膳吧。” 君逸羽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既然没怪罪,他也懒得琢磨皇帝的心思。至于姑姑这个叫法,看他心情再说吧。 只是这顿午饭,君逸羽注定了吃不安稳。 “母皇,母皇”少女银铃般的声音中透着娇憨。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扑到了君天熙怀中。 “珊儿,你这是?” 君若珊被天熙帝推起了身,这才看到今天有人和自家母皇共进午膳。想到刚刚的撒娇模样被外人见了,君若珊脸上一红,待看清这人是君逸羽时,她的惊喜的跳上前去说道:“哈,是你?” “珊儿,这是你羽皇兄,不得无礼!” 听得天熙帝的话,君若珊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这才有模有样的敛身福了一礼:“见过皇兄。” 君逸羽再见这古灵精怪的公主,心中颇有些无奈,不过有她母皇在前,谅她也出不了什么鬼主意。君逸羽当即起身还了一礼说道:“公主,我们又见面了。” “哦?你们之前见过?” “这···”君逸羽正要回答,却是君若珊抱着天熙帝的手臂说道:“母皇,偶遇,是偶遇啦!我上次在御花园正好遇见过羽皇兄的。”边说还边给君逸羽打了个眼色。 君逸羽见得好笑,她这是怕我把她想偷溜出宫的事说出来吧。小鬼,有胆做,没胆认! “嗯?”天熙帝哪有不了解自己女儿的,听了她这话中语气,就知道其中不尽不实,想来必有隐瞒,于是递了个质询的眼神给君逸羽,君逸羽当即点头称是。 君若珊得了君逸羽的掩护满意的看了他一眼,捂嘴躲在天熙帝身后笑得像个偷吃了葡萄的小狐狸。 十一岁的君若珊继承了母亲的优质基因,小小年纪已经有了些美人胚子的模样了。鹅黄的宫装更显娇俏,配上她那透着狡黠的笑容,更是多了些灵气。君逸羽见了也觉得这小女孩颇为可爱有趣,也难怪宫中宠溺了。 看着君若珊倚着天熙帝撒娇,君逸羽这才想起眼前不过二十六岁的女皇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有过三个丈夫了。说起来,来宫中多次都没见到“国父”呢。 国父只是君逸羽自己心中调侃的叫法。君天熙登基后,他的现任丈夫孙丰被封做福王,住进了东华宫,不过据说身体不太好,怕是真会应了民间对他活不过二十的预言。 君天熙在君若珊面前多了些母亲的温情,平素遮掩在龙袍的权威和她冰冷的容颜下,很容易让人忽视了她极美的容颜。艳若桃李,冷若冰霜,二十六岁的君天熙年华正好,全没了少女时的稚嫩,精致的五官配上冷傲高华的气质,说句天姿国色毫不夸大。 想到御花园怡思园中惹人怜惜的那抹白衣背影,这样的女子,尊贵、美极,却也只是这皇权皇宫的囚徒,君逸羽心内为她叹息:“才生过孩子,就能瘦弱成这样,这样单薄的肩膀又是怎样支撑起天下的呢。” 君逸羽看着眼前这对大华朝最尊贵的母女,思绪纷乱一时感慨时,君若珊却是献宝似的拿出了一个物件:“母皇,你看这个。” “这是?”天熙帝看着手中的木雕,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刻画得细致传神,栩栩如生,不是自己的小女儿若萱又是何人? “怎么样,是不是很像萱儿。我今天去看萱儿时,她正好睡了,手中就抓着这个。母皇,你可知这是谁雕的,你下旨把他召来,也给我刻一个吧。” 听了这些,天熙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小女儿大闹天宫,却是因为大女儿偷了她的玩具,君天熙以手扶额:“这个珊儿,真是··” 君若珊没听到回答,摇着君天熙的手臂央求的喊道:“母皇——,母皇——” “公主殿下,这个东西可是你从福宁殿拿走的?”君逸羽的声音没有以往的温和不羁,而是质询中透着些恼意。 “是又如何?”君若珊听出了君逸羽语气中的不对劲,可她是谁?她可是福珊公主!是两代皇帝呵护着捧着长大的!何曾有人与她这般说话! “你··”君逸羽这次是真的有些着恼了,想着小萱儿刚刚哭闹得那么凶,他学医的自然知道若是一个哄不好,孩子可能顺不过气就去了,想想就让人后怕。如今见了始作俑者,又是这么个不认错的嚣张态度,他如何不怒!“公主殿下!你拿了这玩偶不要紧,你可知萱儿醒来寻不到它,哭闹不休,差点没··你··她是你亲妹妹!” 君若珊精灵古怪,自然也不缺少聪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君逸羽话中也知道自己拿了木雕差点害了妹妹。可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她何曾听人对她这般怒斥,当即求救的望着天熙帝,希望得到母亲的帮助。 君逸羽的反应让天熙帝忍不住挑眉。这个一贯风轻云淡洒脱不羁的少年,对萱儿是真心着紧呢。作为母亲,想到君若萱的事她自然也是后怕,只是作怪的是自己一直宠着的大女儿,想训斥她吧又不知道怎么说。正好有君逸羽发难,天熙帝乐得让女儿受些教训,当即对君若珊的求救眼神视而不见。 君若珊再是古灵精怪,也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受了君逸羽的责难,母亲又不帮自己,她的眼眶突然就红了起来,却还倔强的偏过头去,不让他们俩看到自己掉眼泪。 君逸羽也是关心则乱,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再怎么占理,对方也不过是个小女孩。不过是不问自取的拿了妹妹的玩具,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也不清楚情况,自己是不是说得过分了些?看到君若珊之后的别扭表现,想着自己都把小女孩弄哭了,君逸羽心软了。 “珊儿,皇兄刚才的话说得太重了,皇兄先给你道歉。”君逸羽绕到君若珊身前,长揖一礼算作致歉,她这才把眼撇了过来,眼眶还是通红的。 君逸羽见了心中苦笑,这是得罪了哪路菩萨,把人弄哭了又得去哄,这是为那般呢。 见君若珊肯听自己说话,君逸羽这才平心静气的用连哄带劝的口调接着说道:“皇兄有皇兄的不对,所以给你道歉了。可你也有不对,是该认错的。你看啊,本来不过是个木雕,你若想要,皇兄再给你做百千个都可以。可你一声不响的把萱儿的拿了,惹得妹妹伤心,母皇担心,可是你的不对?你也知道你母皇是疼你的,这次若不是你做错了,她又怎会任我欺负你?” 十一岁的年纪,在君逸羽看来是个小孩子,但在古代却实实在在是个小大人了,再长两年,嫁人都是可以了的。君逸羽一番好言好语,君若珊听了个透彻,又听他提到天熙帝,君若珊偷偷看了看君天熙,便知道君逸羽说的“母皇担心”的话不是胡说。心中知错,可是君若珊的公主脾气却是有些放不下来,只是“哼”了一声算做回应。 天熙帝冷眼旁观,看得分明,君逸羽的“让人不让理”,她看着有趣,是一个坚持原则的人呢。至于君若珊,知女莫若母,天熙帝知道她已经知错了,只是嘴硬着不说,当即出言调解道:“珊儿,你和皇兄一道去福宁殿,把这木雕还给妹妹可好?”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11节 君逸羽正拿这闹别扭的公主没办法呢,看女皇开口,总算得了解脱,感激的朝天熙帝拱手一笑。 “嗯”君若珊应了一声,磨蹭的从天熙帝手中拿过木雕,看了又看,想来还是舍不得,抛开了公主脾气对君逸羽说道:“喂!你刚刚说这木雕是你刻的,你可以给我刻百千个,可是真的?” “珊儿,要叫皇兄!”天熙帝不悦的提醒了一句。 君逸羽看到这小公主肯认错,又没脾气了,已经是大喜过望,哪还在乎她喊什么,当即对天熙帝摆手示意不在意,摆出了一个自认为最亲切的笑容对君若珊说道:“那是自然!” “那我把这个还给皇妹,你再给我刻,可好?” 见到君逸羽点头应允,她又补充道:“我也不要你刻百千个了,你就刻一个,刻我的样子,要比皇妹这个好看,可以吗?” 听着小女孩攀比的话,君逸羽“噗嗤”一下乐了,拍着胸口保证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32第 32 章 四月初的时候,福王孙丰薨,天熙帝下旨追封孙丰为“皇夫”,谥号“孝安”(慈惠爱亲曰孝,好和不争曰安),罢朝三日,行国丧。 君逸羽是从父亲那听到消息的,他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君康逸那天回府时对迎接的妻儿恹恹的说:“福王薨了!” “什么?”萧茹一时没反应过来。 “陛下的丈夫,福王孙丰,病死了。陛下追封福王为孝安皇夫,陛下她,唉!” 君康逸后面的话只化作了长长的叹息,君逸羽却是明了的。 天熙帝登基才半个月时,朝中就有大臣联名要求为福王上“国父”“皇夫”尊号。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要借孙丰之势,用丈夫的名义,强压下君天熙的女皇权力。天熙帝用福王体弱,受不得大典折腾为由,先搁置了这事。若是答应,少不得朝中反对女主当政的大臣还会打蛇随棍上的提更多要求。这些日子,这件事情被反复提及,还没有个结果,宫里却传出了福王薨了的消息,虽则孙丰一向体弱,但这一下,若说没有猫腻,怕也是没几人信的。只怕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前世的电视剧里见得多了,君逸羽倒是没太在意了,只是民间怕是要坐实女皇克夫的说法了。 “唉!”想到那个坐拥大华的女人,君逸羽脑中浮现的不是她身穿龙袍、威严冷漠的帝王身姿,而是怡思园中那道白衣孤寂的孱弱背影。 这一个月内,君逸羽依承天帝的意思,隔三差五就去皇宫,唯一没见过的大皇子也在大华宫遇到了。 大皇子君熙佑,今年六岁,长得小正太的可爱模样,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皇子服饰,见到君逸羽时,有模有样的见礼口称“皇兄”。君逸羽心中赞叹不愧是皇家子弟,小小年纪就懂礼貌,只是这个念头还没闪完,小正太又眼冒星光的说道:“羽皇兄,我从飞皇兄和翔皇兄那听了好多你讲给他们的故事,你能也给我讲吗?” 小正太声带发育不全,说话本来就不太清楚,一长串话这个皇兄那个皇兄的又说得绕口,君逸羽呆了半响才吸纳了小正太话中的信息。 自从君逸羽的无良叔父比武之后交代君逸羽帮忙管教他两个孩子后,他的两个堂弟为了好听的故事没少来找君逸羽。君逸羽被两个小孩缠得没办法,好说歹说,最后还是保证每天晚饭前说一个故事,这才打发了两个小祖宗。大皇子君熙佑今年开始在尚书房开蒙学习,君舒飞和君舒翔是他的伴读。三个小兄弟天天厮混在一块,君熙佑自然从他们口中知道了君逸羽说的那些有趣的故事。 听明白了小正太的话,君逸羽抚额叹息,不过是回家时想和才见的堂弟打好关系,随便说了则故事给他们听,便让自己变成了“童话大王”,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前世的君逸羽从没觉得自己有孩子缘,可这一个月差点有了自己是“孩子王”的错觉。除了襁褓中的那个,皇宫和翼王府中,君逸羽接触过的大大小小的孩子都爱粘着他。就连上次大大得罪过的福珊公主,收到君逸羽给她刻的木雕后,也是颇为满意的皇兄长皇兄短的对君逸羽叫得亲热。 好在君逸羽闲人一个,这群孩子又不哭闹,君逸羽保姆似的满足着他们的小要求,倒没觉得太麻烦,时不时有趣、可爱的想法还冒得多一些。 ==================================================================================================================== 大华宫中的延英殿,历来都是华朝皇帝在内廷处理朝政、接见重臣、批阅奏折的场所。 此时的延英殿内静悄悄的,只有龙案之后的天熙帝在俯首批阅奏折。天熙帝一向不喜欢太多人伺候,每次处理国政时,更是一个伺候的宫人都不留,只留了个安静。也不知君天熙批阅了多久,许是有些累了,她放下了朱笔,支手轻靠着细细揉捏着眉头。 “吱··呀··”延英殿大门开合的轻响,被这空旷安静的大殿无限放大,却是慕晴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 “陛下,您先休息一下吧,喝点汤吧。”慕晴红漆雕花托盘上端着的,却是个白釉汤盅,轻放在君天熙身前,还没开盖就有一股清香浅浅的飘了出来。 君天熙轻应了一声坐直身体,从慕晴手中接过汤匙,慕晴伺候着给她开了盖,又顺势给她揉捏起了肩膀。 “嗯,御膳房今日的汤品做得不错。慕晴,这是什么汤?” “呵呵,陛下,您这回可是夸错了,御膳房都是受了世孙的吩咐。” “世孙?君逸羽?”君逸羽三岁时被君承天下旨正式册封为了翼亲王世孙,大华朝如今也只有他这一个独一份的世孙爷。 “对啊。”慕晴从小就跟在君天熙身边,殿中只有她们两人,她说起话来也就没太拘束,许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说完这话她还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来。 慕晴的笑声压得很低,也只有一记,只是安静的大殿中的这点声音还是被天熙帝的耳朵捕获了。这倒勾起了君天熙的好奇,不由问道:“什么事这么有趣?还有,这汤?” “陛下,奴婢失礼了!是这样的,世孙爷今天和小公主用的午膳,小公主饭间咳了几声,饭也没吃多少,世孙这便记下了,饭后特意去了御膳房熬了这羹汤,又说陛下这几天气色不好,也该喝点好,这便叫奴婢送进来了。” “萱儿又病了?”君若萱打出生起身体就不好,天熙帝故有此问。 “没,陛下放心,世孙看了的说是小公主这几天心情不好,些许身体不适不当紧,来点药膳缓缓就好的。” “没事就好。”君天熙不易察觉的黯淡了一瞬眼色,慕晴虽然有意不说,可她自然知道她的萱儿心情不好与福王的死有关。虽然她才三岁,和福王也并不亲密,可毕竟是亲生父女啊!她的孩子们,又没了父亲,还是他们的母亲亲口下令要了他们父亲的性命! “有世孙陪着,公主和皇子们都会再开心起来的。”慕晴敏锐的察觉到了天熙帝的情绪变化,不用细想也知这她是为哪般。福王虽然年幼病弱且无甚野心,可若是让人得逞,他将是有心人牵制陛下的最好傀儡。福王之死,为着皇子和公主,陛下也颇多不忍,却又不得不如此! 君天熙“嗯”了一声,挥走了一瞬的自责情绪。既然已经坐上了这个皇位,天下的责任都担在了肩上,有些事情不得不为,妇人之仁,不是皇帝该有的。做都做了,她又何须自苦。孩子们还小,没了父亲,她这做母亲的会尽全力让他们得到双倍的幸福。想到君逸羽,君天熙认可慕晴的话,他们还有一个好哥哥。自从他回来后,这肃穆沉寂的宫廷都多了不少欢乐。 “这汤是逸羽命人做的?你之前笑的什么?” 听君天熙问起,慕晴忍不住又是一笑,“呵呵,陛下您不知道,奴婢不是笑的汤,是世孙。他去御膳房,原是卷了袍袖,打算亲自动手熬汤的,结果把御膳房的御厨管事们吓得跪了一地,这才作罢。只是这汤品的材料说来简单,世孙却说时辰火候都影响效果,御厨做不来,留在那亲自指导他们做的。这汤熬了两个时辰,世孙一直在御膳房,难免沾染了些烟火气息,刚刚来送汤时脸上还沾了点烟灰,被奴婢们好一顿笑话呢。” “这样啊”君天熙说得若有所思,许是想到了平素干净俊逸的少年沾了烟火味被人取笑时的困窘模样,她清冷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说起来,他对萱儿很是上心呢。” “那可不,奴婢眼看着,他这做哥哥的,怕是比别家好多做爹爹的人都上心。小公主也和他亲近,上次哭闹成那样,陛下都拿公主没办法了,世孙一来就哄好了,说来倒真是缘分。不过也不光是小公主,世孙待人平和,宫里人但凡和他说上话的人,怕是没有不喜欢他的。”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君天熙心念一动,“若他真是他们爹爹就好了,他对他们好,泰儿太小还不知道,珊儿佑儿和萱儿一定都会很喜欢···胡思乱想些什么!他若成了他们的爹爹,那岂不是我的··丈夫!”想到这君天熙只觉得心“扑通扑通”的似乎要跳了出来,这种感觉谈不上好坏,却是她今生从未体验过的。不自觉的捂住心口,她下意识的不肯再想,只竭力压抑住过速的心跳,用一贯的不带太多感情的淡漠语气说道:“慕晴,难得听你这么夸一个人。” “呵,还不是陛下您要问,奴婢也只是说些实话罢了。世孙是个好性子,如今宫里多得是说他好的人,陛下您也不是不知道。” “嗯,他人现在在哪?” “陛下是在问世孙?” 天熙帝点头。 “这个奴婢不知,不过他刚刚送汤来时,我看到大皇子身边的小顺子跟着的,怕是不给皇子殿下说个故事是出不了宫了。” “佑儿他··” “陛下这可须怪不得殿下,世孙的故事,不说皇子,就连奴婢们都是爱听的呢。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多新鲜故事,而且听着不仅仅是故事有趣,其中为人处世的道理也是不少呢。” 君逸羽说的故事,天熙帝也跟着听过几则,想着那几个小故事中蕴含的为人处世的道理,孩子们听听也没什么不好,君天熙颇为认同的点头说道:“他的故事,确实有点门道,佑儿他们听听也好。” 慕晴作为天熙帝的心腹,自小与君天熙起居学习都在一处,不单单是侍候起居的侍女那么简单,更是君天熙朝政上的帮手,她此时见天熙帝心情不错,不禁顺着话题提出了自己心中早就有了的疑问:“陛下,恕奴婢直言,这么些日子,世孙虽然没有刻意表现,但也能看出是有才学的人,不说别的,就他随手拈来的寓意深远的故事,一般人怕是说不出来的。陛下您登基不久,正是要为朝廷更换血液,补充人才的时候,怎么就没打算给世孙安排个职司?” 听了慕晴颇为不解的话,君天熙极为难得的笑出了声来:“呵呵,你这话怕是憋在心里很久了吧,看来我们这位世孙爷还真是很入你慕总管的眼啊。只是你看看他每天陪着萱儿他们乐在其中的样子,是个想要入朝的人吗?父皇第一次见他就问过他,他说爱做闲人的。” “那陛下就放任他?陛下,您是要进取北胡的人,正是要忠臣良将···” 慕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天熙帝的手势制止了。 “今秋开恩科的诏书早已经下发了,我大华不缺饱学之士。至于君逸羽,十五都不到,不着急。他是我皇室君家的人,要用他还跑得了吗?父皇的意思是放任他两年,朕的康逸皇兄似乎也不想让他入仕。他的才学,也只是推测,留看两年,不打紧。” 口中说着这些,君天熙想的却是君逸羽坦诚干净的眸子和他的自在无拘,她不想过早的把他推进官场朝政的泥泞中,污了这纯粹。 33第 33 章 此时的君逸羽好容易打发了君熙佑,已经出了皇宫,自然不知道自己成了延英殿中一对主仆君臣的话题。 骑马在回家的路上,君逸羽摇头有些失笑,若是让二师叔知道他教的灵谷医术,成天被自己用来给小儿做药膳调理身体,不知道会怎么数落人了。 君若萱打娘胎出来身体就不太好,为她调理体质君逸羽是乐意的,还有她那个让人心疼的母皇,君逸羽也不吝啬顺便着关心,至于其他研究疑难杂症的伟大医学事业,对君大少爷来说实在是太麻烦了,还是交给师叔师兄师姐吧。 也不知师傅回谷了没?他这次出去这么久,也不知干嘛去了,还把我打发了回来,这又一个月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师傅,都没和他老人家好好告别。师姐不知道还在灵谷还是又出谷游历了没,真想像她一样游历江湖啊。记得听师兄他们说过······ 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的君逸羽没有留心着路,等回过神时已经快走到卫国公府了,好在只是走过了两个街头,君逸羽刚调转马头,准备回走,却听到了有人叫着:“赵羽贤弟,赵羽贤弟,等等!” 声音有些耳熟,名字又是自己前世的,当下君逸羽下意识的回头,看清拍马赶上的来人时,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化作惊喜:“许兄?” 这拍马赶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洛城花会上与君逸羽一见如故的许浩轩。 “哈哈,赵羽贤弟,真的是你!洛城一别,不知贤弟仙乡何处,愚兄本以为再难相见,深以为憾,不想才进京城,就能路遇。你我真是有缘啊!”他乡遇故知,许浩轩笑声爽朗,言语颇为愉悦。 君逸羽在洛城牡丹会与许浩轩结识,聊得颇为投机,心下已是把他当做了朋友,此时偶遇,也很是高兴。 听了许浩轩满是愉悦的话,君逸羽正要开口,却看到许浩轩身后多了一行人,领头的红衣少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的说道:“是你!” 许浩轩闻声回头,笑问道:“歆儿,你认识赵羽贤弟?” “哼,我才不认识这个登徒子。”少女撇嘴偏过头去不看君逸羽。 君逸羽看着眼前的娇俏美丽的少女,倒是有几分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于是问道:“许兄,不知这位小妹妹是?” “哼,登徒子!谁是你小妹妹!”少女又是一声冷哼抢过了话头。 许浩轩出言调解道:“歆儿,不得无礼!还不快来赔礼!来,这是赵羽,是表哥的朋友,快且见过。赵贤弟,这是我表妹唐歆,她是卫国公的嫡孙女,家里娇惯坏了的,你别见怪。” “哦,原来是唐小姐,在下见过了。”此时,君逸羽方才想起这叫唐歆的少女,就是那日在洛城纵马差点撞到自己的人。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的小事,难为这小姐还记得,看样子还有些怀恨在心,君逸羽心中好笑,果然是宠坏了的千金小姐,不管对错,总受不得半点委屈。 面对君逸羽的见礼,唐歆还是有些爱理不理,她见到当日的白衣少年,本是惊讶中夹杂着一丝自己也没察觉的喜悦的,可恶的是这人竟全然不记得自己了。想她唐歆贵为卫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何曾受过这种无视!哼! 唐歆的表现,让许浩轩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君逸羽只当是刁蛮千金的小姐脾气,心中好笑,倒也不太见怪。他见许浩轩有些变了脸色,当即出言道:“许兄今日舟车劳顿,我就不打扰了。不知许兄在京中落脚何处,你我明日再来叙旧,可好?” 许浩轩见了唐歆的表现,也知道今天这情况是没法再谈了,当即说他住在卫国公府,和君逸羽约好了明日相见,便各自告辞了。 ==================================================================================================================== 四月的帝都安城一片繁华,此时还不到饭点,玉安八大楼之一的醉仙楼却已经是客满八成,君逸羽和许浩轩正是在此间二楼的一处临窗雅阁把酒叙话。 “许兄,你怎会来了京城?” “怎么,这京城只许你赵贤弟来得,愚兄就来不得了?”许浩轩是性情中人,与君逸羽洛城一见,引为知己,如今重逢,忍不住玩笑。 “呵,许兄说笑了。” “实不相瞒,愚兄此次是为恩科而来。” “恩科?我看许兄游戏人间,还以为你不惯入朝呢。”君逸羽听说他是为科举进京的,倒是心中奇怪,官宦贵族子弟可以门荫入仕,以许浩轩的才学家世,要想为官何必等到今日,又何必参加什么科举? 许浩轩一口饮尽了一杯酒,长叹一声,才说道:“男儿在世,学得一身才学,又哪有不想为国效力的!想我朝太祖天纵英才,中原一统,救天下于水火,一度把胡人赶到了漠北,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惜太祖爷英年早逝,不然何至于安承北伐丢了蓟简二州!东北疆界门户大开,乃至我大华今日处处受制于北戎,只能用和亲和岁币去填补那群北方野狼的无穷胃口!如今我大华看似繁荣,可这荣华却是镜花水月。饶是如今两国交好,胡人还将我们的北境做了跑马场,若不能一战定北,狼子野心的胡人据着我华蓟简门户,来去自如,终究是心腹大患,后患无穷!” “当今陛下虽是女主,为皇储时却已经表现不凡。神龟负石的天命君王之说不过是说给平民百姓们听的。今上以女子之身坐天子位,纵然有太上皇的鼎力支持,可想要天下之人真心实意的信服,非得有一番大作为不可。我大华五十多年休养生息,尤其太上皇在位之时,一扫高宗朝浮华之风,外修武备,内备耕织,如今我大华兵强马壮,正是君王大有为之时。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高宗丢了蓟简门户,太上皇没有去收回来,若今上收复了,必然是传唱千古、天下称颂的帝王功业。若如此,还有谁敢拿女子不足以担大任来向陛下发难?以今上的才干,只要皇权稳固,必可开我华一世昌盛。太上皇拳拳爱女之心,用心良苦啊!北方边事,想来必是要着落在当今陛下身上了。” “今上刚刚登基,朝中一帮老夫子看不到陛下的才能,看不清如今的形式,眼睛只盯着陛下的女儿身,实是误国误民!陛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赵羽贤弟,愚兄不才,却也想凭着自身的真才实学在今秋科考的桂榜中求一席之地,辅助新皇,强我大华啊!” 君逸羽今生十五年,虽然在灵谷十年学武,算是半隐居的生活,但博览群书,尤其史书他着意留心,当今天下的事自是知晓的。 君逸羽穿越所在的时空,想来是平行空间的平行中国,文化传承与他前世的中国大为类同,便是历史地理也多有相似,但若真要他具体定义到朝代,却是不能。 三百年前,中原齐朝空虚衰弱,北方各族各部趁机而入,进而瓜分消灭了齐国,在中原华汉土地上相继建立了几十个大小强弱不等的国家,史称“胡夷乱汉”。 近两百年战乱,汉人在或夹缝或奴役中生存,直到君瑾出世,驱逐胡夷,收复中原,建立大华。君瑾称帝后,劝农扶桑,兴文重教,天下得以初治。十年磨一剑,华太祖兵锋直指北胡,于玉瑾十一年亲征北伐,扫荡了漠南王庭,将胡人尽皆赶到了漠北。便在此天下方安、大华形式一片大好之时,一代雄主君瑾因为旧时战伤发作,驾崩于大华宫,年仅四十二岁! 君瑾死后,他唯一的儿子,年仅12岁的世宗瑾隆帝即位。遵太祖遗命,瑾隆帝的生母,太祖的文德皇后,以太后身份临朝称制。大华开国才十二年,幼主当国,女主主政,国政不稳,连太祖刚刚征服的漠南也来不及整合,更遑论漠北。巴鲁尔特部的首领阿日塔布借机收拢了被君瑾打败的部族遗民,逐步统一了漠北草原。 苍天的护佑似乎在君瑾的生前用尽了,并没有庇护他生后遗留的那对孤儿寡母。 瑾隆十年,刚刚亲政的世宗驾崩,年仅22岁!他的独子,时年8岁的仁宗隆安帝即位,大华再一次陷入了主幼国困的境地。十年间历经了丧夫丧子之痛的文德皇后抚育幼孙,以太皇太后的身份再度临朝称制,稳定华朝大局。 敌人的厄运,是自己的幸运。刚刚于漠北称汗没两年的巴鲁尔特·阿日塔布伺机侵入漠南,并逐步统一了北方草原,直至隆安五年其子巴鲁尔特·多兀希根即位,终于定都塔拉浩克,确立了‘大宏’国号,在广袤的北方草原上建立起了北方游牧民族的统一政权。 终世宗、仁宗两朝,主政的文德皇后全心在稳定太祖逝后岌岌可危的大华,文治颇有建树,但于武功之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巴鲁尔特氏一步步崛起于草原,终究饮恨青史。 隆安二十六年,三十四岁的仁宗隆安帝崩,时年十八岁的高宗皇帝御宇登极,次年改元安承,开启了大华建国以来最长久,最浮华,最窝囊的年号。安承三年,年轻气盛,刚愎自用的安承帝一力推动亲征。北伐失利!质子遣胡!蓟简易手!大华向宏国献上了岁币和公主!北疆年年沦为胡人的粮仓、奴隶源、跑马场! 安承三十四年高宗逝后,太子君承天承继大统,为承天帝,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承天帝在北戎过了三十年的质子生活,回国不到一年就继承了皇位,国内毫无根基。好在承天帝颇具政治才华,借着卫国公府的支持,把控兵权,收拢皇权,励精图治,开创了大华的繁盛局面,可称一代有为君王。可惜承天帝自承天13年强行立独女为储之后,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给天熙帝的即为做准备了,北胡之事也多是沿用的高宗朝的和亲政策,两年前还封了一名宗女为宁远公主,嫁往北胡为妃。 承天二十五年,也就是今年年春,承天帝以“神龟负石”为契机,退位太上皇,将今上天熙帝送上了皇位。从天熙帝皇储期间的表现,不难看出帝王才学,登基后更是雷厉风行的颁布诏命,决定今年秋天就开科举,连明年改元再行恩科都等不及。由其求才之心的迫切,就可见其抱负的一斑了。 ==================================================================================================================== 君逸羽前世就看不得重男轻女的现象,现在听到许浩轩客观的认可了天熙帝,并愿意倾力辅助,心中很是高兴,举杯敬道:“日月纷纷车走坂,少年意气何由挽。许兄忠肝义胆,小弟佩服!来,我敬你一杯!” 许浩轩本是陷入了忧国忧民的情绪,听得君逸羽此话,心中开解,当下哈哈一笑,也不多言,举杯一饮而尽,端得是意气风发,慷慨豪迈。又道:“贤弟高才,不知可有兴趣与愚兄一道科举,求一个功名了报效国家?” 君逸羽摇头轻笑,“小弟胸无大志,才学也不堪献丑,便只在许兄身后为你摇旗助威的好。” “哎···”许浩轩皱眉便要开口开劝。 君逸羽不待他说话,举杯敬了他一杯转而问道:“话说回来,许兄,如今才四月,恩科是今秋八月,洛城到帝都最多也不过半个月路途,许兄怎么来得这般早?” 人各有志,许浩轩见君逸羽不欲再谈,便也跟着掠过了科考话题。又听君逸羽所言,当即起身长揖一礼到底,“说起这个,愚兄说不得不替我那表妹向贤弟道歉了。”君逸羽见了连忙起身推辞。 许浩轩坚持行礼致歉这才继续说道:“我那表妹是卫国公的嫡亲孙女,她的父亲早逝,国公怜惜她孤苦,最是疼爱她,被宠坏了,得罪之处,万望贤弟见谅。愚兄来得这般早说起来也有我这表妹的原因。她前些日子去洛城我家中看望外祖母,这次国公生辰将近她要回来祝寿,家父命我相送。愚兄索性就收整行囊来了玉安,代家父来给国公爷祝寿之余,也好提前看看帝都才子的风华。也幸亏早来,昨天才能巧遇贤弟啊,哈哈。” 许是想到故友巧逢,许浩轩心中高兴,说道最后忍不住笑了出来,君逸羽看了开怀,也跟着笑了,笑完才将在洛城得罪唐歆的故事说了一遍,许浩轩听得有趣,忍不住又乐了半响。 君逸羽故作苦恼的说道:“原不知那小女孩有那么大来头,卫国公府显赫,你那表妹又得唐公爷喜欢,小弟惹下了这么大的麻烦,许兄不替小弟担心,怎的还笑得出来?” 许浩轩收了笑容这才说道:“贤弟见谅!我那表妹自小娇蛮,在京城也是敢无法无天的。她只是小姐脾气和你怄气,怕不是真的恼你。再者,愚兄虽不知贤弟家世,但想来必是不凡的,又哪会真的怕了她去?” 君逸羽听得前句还是带笑的,听到后句时却是面色一整,起身肃然一礼说道:“许兄对我倾心相交,小弟却是躲躲闪闪,说来惭愧,我其实不叫赵羽,而是翼王府的世孙君逸羽,洛城时不便透露身份,对许兄多有隐瞒,还请许兄多多包涵!” 君逸羽说完,偷眼去看许浩轩的眼神,却见他面无表情,心中一紧:“莫非许兄怪我欺瞒,真恼了我,不肯原谅?” 许浩轩突然起身大声说道:“好你个皇子王孙君逸羽!骗的我好苦啊!” “许兄,这··”君逸羽不想丢人这朋友,但自己欺骗在先,他恼怒也是正常,当下无言。 看到君逸羽面带难色,许浩轩却是爽朗的高笑数声,这才说道:“你欺我在先,现下我吓你在后,你我彼此扯平,可好?” 看到面色带笑,语出真诚的许浩轩,君逸羽心中感动,却也不矫情,只朗声说了声“好!” 许浩轩坐下给君逸羽斟了杯酒,才继续说道:“贤弟,说来好笑,当初洛城初见时,贤弟一身白衣,在花中漫吟,端得是文采风流,愚兄见了心下欢喜,只当你是哪个贫家士子,这才折节下交。没成想,我自报家世,贤弟不为所动,与贤弟半日交谈,发现贤弟才学见识更是远胜愚兄,心中便有了些计较,直至昨天在皇承区巧遇贤弟,愚兄便确信了贤弟的出生必然不凡。今日得知贤弟是皇家子弟,愚兄虽然惊讶,却也是早有准备,心下了然了。” “许兄目光如炬,小弟佩服!不过我却当不得贤兄‘才学’二字。” “贤弟切莫妄自菲薄,你小小年纪诗才了得,见识广博不说,每每论事更是见解独到非凡,愚兄都自愧不如,‘才学’二字,你若担不起,又将愚兄置于何地?” “我那也不过是看过几本书罢了,诗词也是书上的。再者,小弟可是从小学武,要做大侠的人,许兄你这般夸我才学,莫不是看不出小弟是身负武林绝学的高人?” “贤弟不必过谦,愚兄自信读书不少,古籍孤本也是看过一些的,怎的贤弟的诗愚兄前所未闻?至于武功——”许浩轩笑语盈盈的说到这,又以手托颌,仔细看了看面前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实是看不出半分武者气息,只当他是说笑,继续说道:“嗯——,贤弟若是隐而不露的武林高人,那愚兄就是九成宫云鼎天那般的江湖传奇了。”说完忍不住放声大笑。 云鼎天是辅助太祖开国的豪侠人物,大华建国之后他辞了太祖的封赏,退居江湖,一手创建了如今可称正道武林龙头的九成宫,的确堪称传奇。许浩轩如此玩笑,可见戏谑之意十足。 许浩轩开怀,君逸羽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了,说了诗句不是自己的他不信,总不能说是前世看的吧!十年灵谷学武,别的不说,武林年轻一辈想来是能数一数二的,说是武林高人也不为过,可他还是不信!君逸羽心下腹诽:“真的不信,假的偏信。我难道就长了个说笑脸?不信拉倒,以后有得你信的时候!” 其后,君逸羽和许浩轩又随意闲聊了些朝野趣闻,约好次日再聚,便各自散了。 34第 34 章 陵柔入得羽园,寻到后院时,一眼便看到了院中舞剑的少年。 剑随身走,舞出一片银光璀璨,阳光下舞剑的少年身姿矫健敏,眼神敏锐,平素的温润风度全都化作了此时如若奔雷的浩荡剑势,那周身的气场似乎比手中的宝剑更加锋锐,英武不凡。 舞剑的少年发现有人来了,一招舞尽,剑花婉转,顺势就停了下来,内息收敛,身上的劲装无风自动,回身对陵柔咧嘴一笑。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这羽园的主人君逸羽是也。 君逸羽自从和许浩轩重逢后,这几日一直在陪许浩轩畅游安城,今天得闲在家,在书房中看书累了,便径直提了剑来这后院耍弄一下。君逸羽搬进自己的羽园后,把这后院划了出来作为自己练武的场所,平素是没人来这打扰的,舞剑时看到陵柔寻了过来,便知她有事,这才停了下来。 陵柔身为君逸羽奶娘的女儿,又得萧茹夫妇的喜爱和信任,从一开始就知道君逸羽是个女儿身,这才被派给君逸羽,负责照料他的起居。陵柔年纪不大,却颇为干练,君逸羽的生活被他照料得妥妥帖帖。一个多月朝夕相处,君逸羽也是极为喜欢这能干的小女孩。再者,陵柔知道君逸羽身份,君逸羽处起来没了顾虑,熟稔起来更是多了分亲昵。 当下收剑回身的君逸羽,却没看到陵柔如同预料中的走过来,细看才发现这小妮子神思不属,怔怔的立在那儿不知想些什么。 君逸羽本就是个惯于玩笑的人,和知根知底的陵柔更是如此,当下跳了过去,手在陵柔眼前摆上下弄,嘴中戏谑的说道:“回神了,回神了!眼看着这才到四月,春天刚走,我家陵柔莫不就思春了?又或者是少爷的剑耍得太帅,让你看傻看痴了?” 受了君逸羽这一摆弄,陵柔当即惊醒,退后一步福身道声礼,低下的脸却是因为君逸羽的话而微微红了些。 陵柔刚刚的确是为君逸羽舞剑的风姿所迷,这才走了神思,此时君逸羽一句玩笑却是恰恰戳到了实处,又怎么不脸红。 借着福身行礼的功夫,陵柔调整了脸色才抬起头来,又正好瞧见君逸羽嘴角尚未褪去的戏谑笑意,配上他俊朗的面容,说不出的迷人。陵柔一时间又是有些发愣,心中叹道:“亏得少爷不爱显露,不然,凭少爷这俊美的面貌,允文允武的绝世才华,还有那一身洒脱不羁的风度,不知道要迷倒多少闺阁小姐。这般风华气度,怎么能看出半分女儿情态,明知道少爷的身份我都···唉,瞎想些什么。少爷要真是男子就好了。” 君逸羽哪知道陵柔的心思百转,陵柔虽然才十七岁,却是一向稳重得紧,极少有失态的时候,今日这般,莫不是有什么事? 当下君逸羽有些着急的问道:“陵柔,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嬷嬷怎么了?”说着,还下意识的抬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 君逸羽手中的温度让陵柔舍不得躲开,少爷总是这般待人亲切关怀。陵柔开口答道:“少爷,我没事。我娘亲吃了你开的药病好得差不多了,她也没事。” “嗯,没事就好,刚刚看你心不在焉的,可把我吓了一跳。” “少爷最好了,陵柔谢谢少爷,也代娘亲谢少爷关心。” “我不好!也不要你谢!吓唬我,哼,该打!”君逸羽说完顺手在他额头间轻弹一记。 “呀”陵柔惊呼一声,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娇嗔的喊了声“少爷——” 君逸羽只乐呵呵的看着,这才问道:“陵柔,你来这找我,可是有事?” “哦,对了,少爷,夫人叫你过去一趟,她在后花园。” ==================================================================================================================== 翼王府,后花园,鱼趣池畔,扶风亭。 萧茹和长孙蓉各带了两个丫鬟,对坐着品茶闲话。 看到君逸羽,萧茹轻轻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长孙蓉背对着路口,见萧茹的动作知道有人来了,也转头看了过去。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12节 “呦,你们又在这躲清闲啊。今天怎么良心发现知道主动叫我了。” 萧茹和长孙蓉两妯娌关系亲厚,常常一起说说话,君逸羽无事时也喜欢凑凑她们的热闹。可君逸羽虽是晚辈,毕竟是男子身份,又有这么大了,女儿家的私房话不便有他,经常会被半路打发走。故此,君逸羽难得见她们聚会时主动把自己找来,才有了这一句打趣。 君逸羽回家一个月,她们都见惯了君逸羽的没大没小和无伤大雅的玩笑,都不答话,只笑盈盈的看着他走过来,眼神是一样的温柔宠溺。 君逸羽入得亭中,随意捡了个空位座了,看到长孙蓉手中剥开吃了一半的橘子,顺手抢了过来说着:“我刚刚耍了套剑法,正好渴了。”就将它往嘴里抛了去。 长孙蓉显然是常受他这种欺负,只轻笑着颇显无奈的摇了摇头,倒是伺候在一边的几个丫鬟忍不住捂住笑了。 萧茹也是笑着瞪了他一眼说道:“家里就你霸王,叔母都敢欺负。看看你这吃相,哪像我们翼王府的少爷。” “嘿嘿,娘亲,我有欺负她吗?你看她好好的坐这,谁能欺负了去?要真有那不开眼的,小爷我一定好好收拾他。还有我这吃相,好得很呢,这叫不拘小节。”君逸羽说完颇为自得的给了她们一个怪笑。 “我看你这是越发厚脸皮了。”这话却是长孙蓉的打趣。 “厚脸皮?厚脸皮好啊!防风防沙的,还省了保养功夫,要不我分文不取,转让给你?” “我可不和你胡搅蛮缠,你娘亲找你有事呢,你先老实坐着听人说几句话吧。” “哦,对了,娘亲,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今天你就别出门玩了,我和你爹要去给卫国公贺寿,你和我们一道去。” 君逸羽回安城一月有余,京中消息灵通的都知道翼王府嫡长的少爷回来了,而且和宫中特别亲厚,早就有不少人想要结识他了,各种邀约不断,都被君康逸替他推掉了,今天是怎么?君逸羽心中奇怪,当即问道:“娘亲,爹爹这次怎么没替我推了?” “卫国公下的帖子,指明了要你也去,你爹也不好不卖唐公爷面子。爹娘知道你不爱那些应酬,都替你推了一个月了,可你毕竟是翼王府的世孙,早晚得和他们打交道的。听话,和你爹娘去一趟。” 萧茹既然这么说了,君逸羽虽然心下不想,但也只能答应了,不情不愿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好吧。本来我今天还想去宫里的,这下只能改天了。” “瞧你说的,也不过就是吃酒看戏罢了,有什么妨碍。说起来,你这倒是有好些天没去宫里了,娘亲听说你这几天都是在陪一个朋友,最近结识的?” “呵呵,是在陪一个朋友,他叫许浩轩,我从灵谷回来时路过洛城,在那的牡丹会上认识的。我俩颇为谈得来,前些天在京中遇见了,总得尽一下地主之谊吧。” 长孙蓉看他们母子谈完了正事,这才出言接过话头,“你这地主,自己才回来一个月,平时也没见你多在城里玩,怕是尽不好这谊吧。” 君逸羽讪讪的笑着抓抓头发说道:“呵呵,我那朋友以前就来过京城,说起来他比我对这熟,还真是他带我玩的。” 长孙蓉不过玩笑,却正好误打误撞说中了,当下忍不住笑了。 “有什么了不起嘛,不许笑。对了,左右现在无事,好久没听你念书了,怎么样,念一段来听听?” “你说念我就给你念,我是你书童不成?”长孙蓉挑眉轻笑。 “嗯——,看在你年轻貌美的份上,我就收下你这书童吧。来,妞,给大爷念个书来听听。”君逸羽一时忘形,却是说出了这般调戏似的玩笑话,这在现代自然是无妨,可换到古代却是着实有些欠妥了。 “你——”长孙蓉本是淡泊超然的性子,十多年沉寂的王府生活让她愈加恬澹,可和君逸羽一起时许是受他的自在性子感染,总是忍不住与他玩笑。她是君逸羽的叔母,比他足足大了十四岁,却听君逸羽说他“年轻美貌”,虽然明知玩笑,心下却也欢喜,又觉得他这般玩笑不妥,当即有些无言以对。 萧茹早就见惯了他们两个相互打趣的,本只是如往常般笑看着,可这时却不得不出口阻止了,毕竟自家孩儿在人前是男儿,又有丫鬟在旁看着,这般调戏叔母的话,传出去影响不好,于是作势训斥道:“羽儿!怎么说话!越发没规矩了!” 君逸羽也是一时没注意,听了萧茹的话也反应了过来,他把长孙蓉把朋友才这样随意的玩笑着的,就更不能害了别人的名声。他当即起身拱手,正色道:“娘亲说的是,孩儿知错了。叔母,阿羽一时忘了行止,您请见谅。” 萧茹满意的点点头。 君逸羽从不把长孙蓉当长辈,回来一月有余,俩人同在王府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早已经相熟。君逸羽许是幼时天天叫“姐姐”叫顺了口,如今对称谓方面虽然无所谓,但也是非必要情况不叫长孙蓉叔母的。此时他为了表示致歉诚意的一声毕恭毕敬的“叔母”,长孙蓉听了,却是莫名的有些心中发空,但还是笑着道了声“无妨”。 萧茹忍不住道:“蓉儿,你就是太纵着他了,他才这样越发对你没规矩的。” 长孙蓉只淡笑着对萧茹摇了摇头,又对君逸羽道:“阿羽,坐回来吧。我今日带的却是本时下的诗词集,你可要听?” 长孙蓉声线优美,若是念诗,想来更有韵味,君逸羽当即大喜,喜形于色的说道:“好极好极,我最爱听你的声音,念诗想来是最完美不过的了。” 长孙蓉听他这话,又看他那毫不作伪的欢喜样,心中乍起的莫名惆怅一下就散了去,浅浅还他一记微笑,当即从丫鬟手中接了书,轻轻念了开去。 35第 35 章 卫国公唐老公爷今日六十大寿,宾客如云,前来贺寿的车马能排到大街几里开外,大华上下却都见怪不怪。 卫国公府起自卫武烈公唐毅,他是追随华太祖打天下的得力战将,曾于军阵之中三次救太祖性命,太祖君瑾动情说过:“有华百世,即有唐毅子孙百代荣华!”君无戏言,有了开国太祖这一句话,卫国公府在华朝的地位自然显赫不凡。有华一代,卫国公一系在华朝军队中故旧无数,承天帝当初想立天熙帝为皇储时,为了拉拢军中势力,就是选了卫国公联姻,由此可见一斑。 再加上卫国公府忠义传家,历代多受帝王倚重。卫武烈公开国功勋,三朝元老,太祖之后国局不稳的世宗、仁宗两朝,文德皇后主政多托赖他在朝震慑,才不至于被人欺了孤儿寡母。到得卫国公府第二代的忠定公,高宗亲征北伐时,卫忠定公随驾,也多亏他率众护卫才让御驾安然逃回关内,算得上是安承帝的半个救命恩人。如今的承爵的第三代卫国公唐劭,虽然没有其祖父卫武烈公和其父卫忠定公那样卓绝的军功,算起来却也是安承、承天、天熙三朝元老了。承天帝当初毫无根基的即位能迅速坐稳皇位,说起来也多亏唐劭的支持。真论起来唐劭更曾是当今圣上的公公,论说起来合该是福珊公主的亲祖父,此次他的花甲大寿,热闹自然非同一般。 “刑部董侍郎贺···!” “兵部左侍郎孙大人恭贺···!” ······ “辅国翼亲王府世子君康逸,携世子妃萧氏,世孙君逸羽来贺!”卫国公府衣着光鲜的门童这一声唱喏,端得是中气十足。 听得这一声吆喝,卫国公府进门的、未进门的来客都争相探过头来。 这二十多年来,翼王府圣眷最浓,与天家亲如一家,由不得人不侧目。又有翼王府世孙回归,记忆力好的还记得太上皇和圣上当初就对幼时的他亲厚。如今十年分别,却没见半分生疏。皇城传来的消息,说这位主子出入皇宫简直像进自家后花园,皇子公主们对他比对陛下还亲,他在宫人前的身份就如同天家的主子爷。这爷还是个不爱应酬的主,回来一个月有余,大小宴会邀约全部推辞,吊足了一众看客的胃口。此时来卫国公府祝寿的一众宾客,听说翼王府“只闻传说不见人”的那位主来了,心下感叹还是卫国公府面子大的同时,又哪有不好奇的? 卫国公府和翼王府同在皇承区,只隔了两个街头,走过来也不过几步。可在官场上讲究的是个排场,翼王府一行两架皇家亲王府规制的马车,小厮随从一溜,端得是架子十足。 和父母同行,君逸羽自然是坐在后面的马车。马车停在翼王府,当即有管事上前将礼单递上,门童唱喏完毕,阿贵架好马凳子,守在马车车门旁的阿富这才给君逸羽撩开了帘子。 王府出生,这些年下来,虽然不喜,但这些规矩君逸羽都是知道的。见车门打开,君逸羽施施然下了马车走到了前面的座驾前,迎上了正下车的君康逸夫妇。君康逸一个示意,萧茹也给了个眼色,君逸羽当下了然的跟着前走,抬眼看时才发现自己一行人吸引了无数眼球,君逸羽心下有些奇怪,却只是淡淡一笑的团团看了一圈,轻轻点头算是见礼。 自从回了翼王府,君逸羽的衣饰就有萧茹和陵柔安排着,今天贺寿,一身行头更是不凡。龙纹紫袍,玉簪束发的少年唇红齿白,长身玉立如临风玉树,卓尔不凡,最是那嘴角轻扬的淡淡笑意,好不潇洒。 “这就是翼王长孙?” “人中龙凤,一表人才!” “端得是好风仪啊!难怪宫中喜欢。” “好一个富贵王孙!风流人物!” ······ 人群议论中,负责迎宾的几位唐家公子已经从二门迎了出来。君逸羽随着君康逸夫妇径自走向正堂,翼王府在现今的华朝地位非凡,一众来客都迎在了正堂庭前,君康逸团团见了礼,介绍了君康逸,在众人“虎父无犬子”的赞叹中拥簇着来到正堂门口,卫国公唐劭已经等在了台阶上。 君康逸抱拳一礼:“劳世叔久等!世叔大人,侄儿代父王给您贺寿了!”萧茹和君逸羽也跟着行礼。 承天帝为了翼王府与卫国公府多靠拢,自从君天熙联姻卫国公第四子唐昭后,用着姻亲的名分,让两家以世交论处,这十多年来君康逸兄弟都是称唐劭“世叔”的,这样也无形中显得两家亲近些。 现年六十三岁的翼王已经是到了风烛残年了,但花甲之年的唐劭看起来却颇为硬朗,看君康逸行礼,唐劭笑着走下台阶,伸手虚托了一把。“贤侄客气,你父王身体可好?” 君康逸笑着答道:“多谢师叔关心,家父还是老样子,尚好。” 唐劭闻言连声说好,又看向君逸羽说道:“这是你家的小王爷?”君逸羽翼亲王世孙的身份,称一声“小王爷”并不算过。 “世叔说笑了,正是犬子。逸羽,还不快来给世叔祖大人见礼。” 君逸羽听到君康逸的话,当即上前一步,揖手口称:“世叔祖在上,侄孙君逸羽给您贺寿了。” “好,好,贤侄啊,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萧茹被国公府的丫鬟接引走了,这离开宴还有些时候,女眷们是在后厅单独开席面的。 这厢君逸羽算是回来后首次在安城的达官贵人圈子里露面,被自家爹爹拉着介绍给了堂内衮衮诸公,一次次作揖,一声声见礼,为着自家爹爹,君大少爷面带微笑的与人寒暄,是做了个十足的脸面功夫,心中却是叫苦不跌。卫国公此次庆生,大华朝的公卿大臣几乎一网打尽,来客着实不少。君逸羽年岁小,便是贵为世孙也不可托大,免不得弯腰拱手,只这一项便是个大大的苦差事,好容易才一一见过了,君逸羽才告罪逃了出来。 卫国公府宾客盈门,离着开宴还有些功夫,院中安排的歌舞戏班,很是热闹。君逸羽饶有兴味的看了一圈觉着无趣了,又不想再回正堂赔笑,想着许浩轩就住在这,索性就去寻他。 许浩轩的姑姑是卫国公长子唐晖的正牌夫人,虽然唐晖早就去了,但许氏寡居公府,一心抚育幼女,并未改嫁,颇得卫国公府上下敬重。国公夫人去世后,她更是以长房长媳的身份一直掌管着内宅事务,她的娘家侄儿在公府的待遇自然不一般。加上许浩轩聪明,对上了唐劭的脾性,有些看做自家孙儿的意思,他这表少爷在公府都是像自家人一样直接住在内宅的。 卫国公府是开国功臣的后代,太祖钦赐的宅院虽比不得翼王府百亩的超亲王规格,但也是不小。君逸羽不知道其中关窍,只当许浩轩住在外院哪处,四处转悠了好一会儿,也没寻到,最后只得喊了个小厮问了。 大华受胡风影响,男女大防没有后世熟知的宋明清那般恐怖,便是宫廷夜宴也没有男女分席的讲究。今天卫国公府大宴本就开放,以君逸羽的身份,后宅也是去得的。只是君逸羽是个怕麻烦的,萧茹就在后宅和各家夫人们说话,他去了免不得碰上了又要各种见礼,想着前几日老和许浩轩约在一块玩,今日也不用费那个劲儿非得找他不可,当下想定了主意,便准备打道回正堂。 ==================================================================================================================== 唐歆是卫国公的嫡亲孙女,他爹唐晖是唐劭的嫡子兼长子,又很有军事天赋,学得家传兵法,很得唐劭喜欢,可惜死得早,只留下了唐歆这一个独女。许是痛惜爱子早亡,唐劭对大房一直很是关照,夫人去世后,家事都交给了寡居的大儿媳许氏打理,对长子留下的这唯一的血脉更是宠爱。说句夸张的,就是唐歆唐大小姐一把火烧了国公府,唐劭老公爷怕是都不带瞪眼的。 唐歆本就是尊贵的唐家嫡女,又得家主溺爱,自小在家中就受人奉承讨好,哪曾有过闹心的事儿?可唐大小姐最近心情很不好,尤其想到那个叫赵羽的坏家伙,她就恨得牙痒痒。心不在焉的撕扯着花草走在路上,她莫名又想起了那坏东西,那人第一次在洛城跑得飞快,好像自己会吃了他似的。第二次在京城遇见了竟然又全然不记得自己!可恶!可恨!表哥这些天都和那个坏家伙一起,还不带上我,说是怕我小姐脾气,惹那家伙生气。哼!有什么了不起!恨死他了! 采依自小服侍自家小姐,这几天见她闷闷不乐的,怕她闷坏了,想着今天府中为国公爷庆寿,小姐最是爱玩的性子,看看热闹了怕是能心情好些,这才撺掇着她出来转转。可看小姐这样子,那般死命的扯那花草,真是可怜了这好花,也不知小姐有什么烦心事。采依虽然是和小姐亲近的贴身丫鬟,可毕竟是下人,小姐不说,她也不好问,当下只是默默地跟着。走着走着,他突然眼前一亮,前面那位公子,像画里走出来的,长得好漂亮啊! “小姐,你快看!” “采依,别烦我!”唐歆正兀自想着心事,不耐烦的打开了丫鬟的手。 “小姐,你抬眼看看嘛,那位公子好··” 剩下的“漂亮”两个字采依单单吞进了肚子里,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又想到说男子漂亮似乎不妥,这俩字就更不好出口了。 唐歆没有注意,只是下意识的移了眼顺着她的手看了去,那可不就是自己刚刚还在心中暗恨的臭家伙吗?啊!又跑了!竟然一看到我就跑,太可恶了!唐大小姐心中恼恨,贝齿轻咬,忍不住怒声喊道:“赵羽!你给我站住!” 唐大小姐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心中计较完毕,准备放弃许浩轩回正堂找自家爹爹的君逸羽。他之前在沉思,并没注意到有人,此时听人叫自己前世的名字,下意识的回过了头来,看清了叫唤的人,才知道这确实是在唤自己,心中唉叹:“呀!怎么忘了这个主儿也是住这的!她可是老大看我不顺眼的。这又是她的地盘,倒霉。” 君逸羽心中叹气的功夫,唐大小姐已经怒气冲冲的冲了上来,君逸羽当即施礼说了声“唐小姐好!” 唐歆本是恼怒的,可走到他面前,却又觉得委屈,别人都巴巴的跟着自家,怎么这个人看到自己就躲呢? 君逸羽看她叫住了自己,来了又不说话,只得出言问道:“唐小姐,你叫在下,可是有事?” “赵羽,你很讨厌我吗?” “怎么会?小姐何出此言?” “要不你怎么一看到我就跑?” “小姐误会了,在下刚刚神思不属,没见到小姐在这,还请见谅。” 听他不是故意躲开,唐歆心下开心了些,想着洛城的事情,有些忸怩的说道:“那个,洛城的时候,谢谢你救了我。还有,那天我··我差点撞到你了,我想··想给你道歉的,可你先走了。” 唐歆上次去洛城,采依没跟着,小姐认识这漂亮公子已经够让她奇怪的了。现在她看到了什么?小姐,卫国公府的唐歆唐大小姐!竟然在认错! 唐歆和君逸羽同年,将满十五的年纪。古代女子早熟,十五及笄便到了婚嫁的年龄了,可在君逸羽眼中还只是半大不小的孩子。洛城的事情他早就没放在心上了,要不上次也不会认不出她。上次遇见唐歆,她横眉竖眼的,君逸羽还暗自好笑这小女孩怪记仇的,这下却又听她认错,只看那忸怩的神色语气,也知道这是难得,愈加觉得可爱了,饶有兴趣的听完,君逸羽这才说道:“洛城的事早就过去了,唐小姐不用再提,只要小姐不对我见怪就好了。” “那··” 唐歆的话没有说完,却是珠芸的声音先传了过来,“少爷,你怎么在这啊,我可算找到你了。” “你叫他什么?!” 君逸羽见珠芸走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却是唐歆抢先问了话,只看她那突然瞪圆的眼睛,就知道她吃惊不小。 “呦,是唐小姐啊,您认识我家少爷?”珠芸走来行了个礼,官宦家的夫人小姐都各自走动,翼王府和卫国公府这些年又是以世家相交,珠芸跟着萧茹,自然也是认识唐歆的,说话颇为熟稔。 “你叫他少爷?!” “是啊,这是我们翼王府的世孙,我家大少爷,您不认识?那怎么···”珠芸见他们站在一块说话,还以为他们彼此认识,这时才发现不然,当即也有些奇怪了。 唐歆不搭理珠芸的奇怪,却是怒目看向君逸羽,“你不是叫赵羽吗?!” 君逸羽心中好笑,得,又来脾气了,果然是个阴晴不定的小孩脾气。“在下君逸羽,唐小姐有礼了。” “你骗我!” “小姐何出此言?在下若是没记错的话,此前似乎没对小姐说我的名字吧?”君逸羽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施施然把她的责难堵在了嗓子眼。 “那天,我表哥说你叫赵羽的!”说没说过并不影响唐大小姐的愤愤不平。 “在下与浩轩兄萍水相逢,初遇时的确是化名赵羽,让小姐误会了,见谅。” “哼!那我表哥他怎么没告诉我?”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许是小姐见到我就生气,许兄觉得没必要拿在下的事惹小姐烦心吧。” “我··我哪有?哼!我去找他算账!” 唐歆跺着脚说完就风风火火的跑了,采依给君逸羽行了个礼,也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 “呵呵,唐小姐还是这样。少爷,你···” 君逸羽轻笑着摇摇头说道:“没事,只是误会。珠芸姑姑,你找我有事吗?” “少爷,你怎么老喜欢一个人走动?夫人刚刚不是要阿富阿贵跟着照顾你的吗,你又把他们打发了?真是的,害我一顿好找···” 君逸羽自小受珠芸照顾,自然知道她说道起来没完的性子,借机插话问道:“姑姑,我知道了。你辛辛苦苦的找到我,总不是专程来数落我不带跟班的吧?” “哦,对了,是后院那些夫人们想见见您这尊大神,夫人才要我来寻你的,我都找你老半天了,怕她们都等急了,快跟我走吧。” 说起来珠芸也是三十来岁的人了,平素跟着萧茹打理翼王府也是颇为得力,可许是看着君逸羽长大的关系,对着君逸羽时她总是改不了唠叨和毛躁,这话还没说完,就急急忙忙的扯着他往后宅门口去了。 36第 36 章 横马街头,看着前面满楼红袖招的场景,君逸羽眼角抽搐,心下有些无语。昨天被叫去卫国公府的后宅,正巧遇见了许浩轩,他当时神神秘秘的说要带自己去一个好地方,君逸羽今天本是想进宫看皇爷爷和萱儿的,就为他这话,巴巴的等了一天,他却是天将黑时才来。两人骑马向城东,到了这玉安城鼎鼎有名的平乐区,君逸羽看着眼前大街的情景,又哪里不知道许浩轩嘴中的“好地方”是千古驰名的烟花场所——青楼! “浩轩兄,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君逸羽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哈哈,逸羽,我就知道你没来过这,只管跟我来,管保你不虚此行。” 自从那天巧遇重逢后,君逸羽和许浩轩这些天都厮混在一处,两人虽然相差了四五岁,但却颇合脾胃,早没了最初的客气,已经是称兄道弟的好朋友了。这些天相处,许浩轩发现这小兄弟天上地下的事情全都能知晓几分,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唯独在男女之事上懵懂得很。身为贵族子弟长到了这么大,竟然还没去过青楼,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这才让他存了带君逸羽见识见识的心思。 许浩轩这一点的确没看错君逸羽。君逸羽前世今生加起来有三十五年,可感情经历却是空白。他前世最好的朋友叶琳熙不止一次恨铁不成钢的点着他的脑门说过,“你的情商怕是全部转让给智商了,笨蛋!” 君逸羽只是觉得许浩轩神神秘秘说到的好地方竟然是青楼有些无语,他其实对这古代有名的娱乐场所也是有些好奇的。此前在杭城他也动过去青楼见识见识的念头,奈何年纪太小,想想还是算了,后来也就忘了这茬。 玉安城平乐区诸妓聚居,名扬大华,最是京都的风流所在,君逸羽和许浩轩此时所在的这条花月街更是其中翘楚。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可花月街上一路灯火,亮如白昼,两侧楼上浓妆艳抹的妓家挥弄着手绢娇声招客,街上人来人往,呼朋引伴,端得是人气十足,比起白天的东西市也是不遑多让。 自古才子名妓演绎了不少风流佳话,王孙公子流连青楼一掷千金的故事也是不少。许浩轩既是才子,也是公子,对这烟花之地毫不陌生,当下毫不理会左右招客的妓家,带着君逸羽直入这烟花柳巷,来到了“凤来楼”前。 平乐花色艳冠大华,而凤来楼更是平乐区风月场的龙头之一,其中的热闹自是非凡。 入得红绸扎花彩门,脂粉香味扑鼻而来,莺声燕语不绝于耳,一室的纸醉金迷看得君逸羽目瞪口呆。“浩轩兄,这···” 君逸羽话还没说完,却是凤来楼的老鸨挤了上来,娇声说道:“两位公子好眼生啊,我这凤来楼最是平乐区风流的好去处,不知两位喜欢什么口味,妈妈我也好···” 许浩轩袍袖一挥,止了老鸨的话头说道:“妈妈费心,我们是为千落小姐而来。” “这··公子既然为千落而来,应当知道她是不接客的。” 许浩轩甩给老鸨一锭银子说道:“这我知道。妈妈不用为难,今天不是千落姑娘表演的日子吗,你只管给我们兄弟两找一处好观赏的雅间,银子不是问题。” 妓院老鸨最是能察言观色的人物,她见两人形容不凡才巴巴的迎了上来,此时听人言语客气,出手大方,又是来为花魁捧场的,哪有她推拒的道理?当下乐呵呵的收了银子,笑眯眯的引着他们去了二楼的雅间,安排了酒菜这才退了出去。 老鸨走后,君逸羽才问道:“浩轩兄,不知千落是?” 许浩轩哈哈一笑,才说道:“千落姑娘貌若天仙,一手琴技更是非凡,才半年就成了凤来楼的花魁,愚兄来玉安不过几天就听说了她偌大的名声,逸羽你这回可是孤陋寡闻了!这千落姑娘卖艺不卖身,在这凤来楼一个月才表演三次,今天正是她表演的日子,你看这楼中这般热闹,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为她来的呢。” “你既然这么说了,想来必然不俗,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是极是极,逸羽你果然是个洒脱人,我还怕你第一次来青楼放不开,刚刚都没叫人作陪,不如我再叫几个人来?兄弟你是王孙子弟,这种红粉阵仗总是要经历的。” “浩轩兄,你既然知道我不习惯,就别为难我了。之前听你说得神秘,我在家中白白等了你一天,你倒好,晚上才来找我。我这晚饭没吃就被你拉来这了,你我还是好好吃个饭,再来听听这被你夸上天的琴技吧。” “逸羽,我刚刚夸的是千落姑娘,你倒好,只听说了她的琴技好,实在是太不解风情了,让我怎么说你好。” “比不得你才子风流,这总成了吧。” “这话说的,以你的条件,你若是肯,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要巴巴的贴上来。不行,我今天非得喊几个姑娘来让你开开窍不可!” 许浩轩说完真的起来拉开门去喊人了,君逸羽来不及喊住他,摇摇头不以为意的继续吃着酒菜。他在王府一向生活得规律,今天被扯到青楼误了饭点,还真是有些饿了。 不大一会儿,许浩轩果真领了四个姑娘进来,抬手指着君逸羽说道:“你们好好伺候我这兄弟,让他高兴了,本公子大大有赏!” 许浩轩这话说得豪气无比,君逸羽见他这几分纨绔子弟的样子,当即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许浩轩长相不俗,那几个妓家听说要伺候的另有其人,本来还不大乐意,此时听着笑声看到了屋内俊秀无比的小公子,眼前一亮,他那一笑透了些戏谑,嘴角的坏笑魅力非常,比之这位许公子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当即都喜滋滋的贴了上去。 前世女生之间的亲密君逸羽经历了不少,本是不在意的,所以就没卖力气破坏许浩轩恶作剧的兴趣。可这一下花花绿绿的拥簇上来,却是和他理解之中的大相径庭。人人都往他身上挤着贴着粘着,嘴中“公子,奴家”的娇声不停,着实让人有些狼狈,若不是他有武功底子,怕是能被她们弄翻了去。 许浩轩看着君逸羽招架无力的样子,幸灾乐祸的说道:“逸羽,愚兄说得没错吧,你看看你多受欢迎啊。” 君逸羽百花丛中东躲西闪的实在是无力回答,许浩轩乐不可支,却也知道不能太过,当下见好就收,叫回了几个妓家,这才解救了君逸羽。 “浩轩兄,算你狠!” 一人一锭银子打发了几个妓家,许浩轩笑着打趣道:“逸羽,这可须怪不得愚兄,是你自己魅力非凡,你看看刚刚那几位姑娘,啧啧,为兄来青楼这么多次,还从没见过这么依依不舍的眼神呢。” 看到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走了,君逸羽长出一口,听许浩轩打趣,只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坐回了桌边,心中暗想:“还好娘亲有先见之明,要我一直穿着玄龟龙鳞内甲,不然身份非得曝光不可。” 许浩轩受了个白眼,哈哈两声也坐了回来。 雅间之中,两人喝酒闲话,大约一个时辰的功夫,外面的喧嚣突然全都停了下来。君逸羽与许浩轩对视一眼,得他眼神肯定,心知这是花魁千落要出场了。 君、许二人气度不凡,加上出手大方,老鸨安排的这间雅阁位置极好,推窗可见大厅之中的歌台。此时歌台上已经摆好了琴案,老鸨在台上说了番感谢大家来凤来楼捧场的暖场话,就在“有请花魁千落”的话音中退了下去。 幕帘启处,走出来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施施然一个福礼,也不多说话,体态优雅的坐到了琴案前。 前世今生,君逸羽见过不少美女,饶是如此,他也不得不赞叹这个女子的美丽。身着翠烟衫百褶裙的女子眉目如画,头上只一根玉簪,黑发披散似乎比丝缎更柔顺。掩不住的天生丽质,道不尽的清雅自然,的确是倾国倾城的佳人,难怪能吸引这么多眼光。最为难得的是她在万众瞩目下的那份从容,明明是卖笑买笑的风花雪月之地,她的风姿,遗世独立。 歌台之上琴音渐起,如潮水般四散开去,其音悠然,其声洁净,君逸羽不由得闭眼倾听。高山之巍巍,流水之洋洋,玉人指尖流泻出的一曲高山流水引人入胜。 琴声过后,闭目品琴的君逸羽还陷在琴境中,却听一阵阵叫好声,将他拉回了现实。皱眉不满的睁开眼看去,君逸羽这才想起身在青楼中,看着台上依旧坐在琴案前的女子,君逸羽心中一叹:“琴艺超绝可比师姐,琴境也是上佳,可惜琴中无心无情。如此境地,却也难怪。这般钟灵毓秀的女子,莫不是老天觉得对她太过优待,才让她身陷风尘?”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13节 许浩轩声音中满是赞叹:“千落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嗯,绝代佳人,也是真正会琴的人,可惜!” “呵呵,逸羽,看不出,你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啊。” “浩轩兄说笑了,楼下这是为何?” “逸羽你有所不知,千落姑娘卖艺不卖身,但是每次表演后,不拘是诗词文章,都可献上,若是能让她满意,也许能和她一夕畅谈,一亲芳泽哦。”许浩轩拿出神往的调子说道。 “难怪这么热闹,呵呵,浩轩兄来京城不过几天,这青楼的事都被你摸得门清啊。怎么样,许大才子可是有意?” “愚兄倒是想啊,可惜我不擅风月诗文。” “浩轩兄是经世治国之才,诗词小道,不擅也罢。” “莫要取笑愚兄,倒是逸羽你的诗词不错,可以一试。” 君逸羽笑笑正要答话,却听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什么花魁不花魁的,不过就是个婊子!别大爷我给脸你不要脸!” 君逸羽敛了笑容往下看去,原来是千落对他们今日奉上来的诗文无一首肯,正要告退,却有一个公子哥心生不满,出言不逊。此时那个口出污言的公子哥在歌台上拦着不让人走,神情倨傲,千落被人拦路污蔑只是一言不发的静静站着,老鸨似是在告饶。 能在平乐区开的青楼,无一不是有后台的,凤仪楼这么大的场子,又是玉安风月行当数一数二的存在,背后撑腰的人权势定然不一般。敢在凤仪楼放肆并让老鸨低三下气的人,来头必然不凡。当下虽然有不少千落的追随者对这出言不逊的公子不满,但都只是窃窃私语,没有敢出面的人。 “浩轩兄,我去去就来。” 不等许浩轩发问,君逸羽一个腾空已经落到了歌台上,只留下雅间内许浩轩一个人目瞪口呆。“逸羽他还真会武功?这么高的地方···” 37第 37 章 凤仪楼中众人只觉眼前白影一闪,歌台之上已经多出了一个眉清目秀的漂亮公子。 君逸羽到得歌台,对千落拱手灿然一笑,悠悠然说道:“千落小姐才情高绝,以文会友,在下···” 君逸羽的话没说完,便听一个尖厉的声音叫嚣道:“哪来的毛头小子,给大爷一边呆着去!” 君逸羽淡淡瞥了一眼,皱眉道:“哪来的野狗在这乱吠。” “你敢骂我?” 君逸羽作惊讶状,“这位公子,你是野狗吗?” “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毛都没长齐还敢学人强出头。你知道大爷我是谁吗?小心爷爷我让你有命出头,没命走!”那拦路的纨绔恼羞成怒,这几句话说得是疾言厉色。 君逸羽习武多年,耳力高绝,上得这歌台,有心之下,早就从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中知道这人是薛太师的二公子薛宏。不说君逸羽的武功,便是以他的身份,也尽可以在大华横着走,又哪会怕了他去?倒是本来漠然站着的千落,怕这好心替自己出头的年轻公子不知情况,受了欺辱,当下面露急色,张口欲言,君逸羽见了摆手示意无事,无视了那薛二公子的叫嚣,只淡淡道:“这位公子若是有本事,不妨留下诗文请千落小姐品评。若是没本事,也别在这丢人现眼了,没得污了千落小姐的尊眼。”辱人者人恒辱之,见了此等仗势欺人之辈,君逸羽也没了好脾气,自然不会和他客气。 “少爷!”听得君逸羽这话,薛宏的狗腿子跟班都露出愤愤不平的表情围拢了上来,“让我们教训教训这小子吧!” “给我上!”薛宏满面狰狞的狠狠一挥手。想他贵为太师公子,玉安城中不好开罪的公子哥儿也就有数的那么几位,这小子是哪根葱! “公子···”千落眼看着面前好心帮他的公子要被人仗势欺了去了,忍不住捂嘴一声惊呼着提醒,只这“小心”没有说完,又被她生生的吞了回去。 薛宏手下,不过仗着太师府的势横行霸道,酒肉里泡大的行子,又哪能真有多少本事。君逸羽甚至都没挪地儿,只施施然动了动腿脚,那几个家丁便被他送下了歌台。“这位公子是要自己下去,还是要我请呢?” 薛宏面有惧色,但想着这般下去他再也没脸在这玉安城混了,再者他又哪受过这般窝囊?当下忍不住道:“小子,有种你留下名号,大爷我···” 君逸羽来了这个世间,也不是第一次见这种为富不仁,为贵不尊的公子哥了,当下他摇头上前,轻轻一脚就将薛宏踢下来台去,时间不早了,他这还是回家后第一次晚上出来,答应要早点回去的,可没时间在这听他放狠话。 君逸羽只是存着教训教训这纨绔公子哥的意思,却没下狠手,那薛宏被踢了下来,“哎呦”着爬了起来,“小子!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可是薛桂薛太师!有种你报上家门,我一定要让你全家鸡犬不宁!” 君逸羽强自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这又来了个古代版“我爸是李刚”!他刚要开口打发了薛宏,却听楼上飘来一个慵懒的声音:“我道是谁这么大的口气,原来是薛二公子。怎么,薛公子要欺上我翼王府不成?” 君逸羽闻言望去,对面三楼,握杯倚栏的,不是自家叔叔君康舒又是何人? “叔父,你怎么在这?” “怎么,阿羽,只许你小子在这英雄救美,就不许叔父我来这喝杯酒?” 君逸羽平素和君康舒笑闹惯了的,但是在公众场合总不能落自家叔父的面子,何况他这明显是出来帮自己的,所以虽然有很多话可以打趣回去,但只是挠头笑了笑。 君康舒见自家侄儿给面子,轻笑一下,拿眼斜睨着薛宏说道:“薛公子,你这是怎么说,真要欺上我翼王府?” 薛宏是薛太师家的公子,一向欺行霸市惯了的,耐着性子追求千落半年无果,前几天好容易搜罗了一首诗想要来一亲芳泽,谁曾想又被拒绝了。他公子哥横行惯了的,又哪受得了?当即就来了火气想仗着身份用强的。薛宏常年厮混在平乐妓坊,大家都知道他太师之子的身份,不敢出头。 君逸羽见着面生,薛宏只当他是外地来的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是个随人拿捏的货,吃了君逸羽的亏后又想丢点狠话找回点场子。此时听了君康舒和君逸羽的一番对答,薛宏哪还不知道这是踢到了铁板,得罪了翼王府的世孙!前些日子还听父亲大人说起翼王世孙颇得圣宠,万万不可开罪。怪只怪他,回来这么久竟然不在公众场合露面,我不认识他啊!现在我竟然当众说出了让人“满门鸡犬不宁”的话,我哪知道他是翼王世孙?可这话不管有心无心,出得口来就是大大开罪了翼王府。父亲若是知道了,非得打死我不可。想到这些,薛宏冷汗涔涔,当即赔笑着说道:“郡王爷说笑了,原不知是世孙大驾光临,不过是个玩笑,还请王爷和世孙恕罪,相信我绝无冒犯翼王府之意。我还有事,王爷和世孙慢慢玩,我先走了。”想着之前自己的态度,将心比心,若是自己定然不会放过对方。薛宏对自己这番话实在没底气,说完就脚底抹油的逃走了。今天这人是丢大发了!这人也得罪大发了! 看着狼狈而逃的薛宏,君康舒无声摇头,薛太师生了这么个儿子,还真够倒霉的。 君康舒隔三差五的总和军中同僚约在一起玩乐,今天正好在凤来楼,他本来是不想搭理薛宏的,可看到出来护花的是自家侄儿,那薛宏言语又无意中冒犯了翼王府,他这才出来说话帮侄儿快快解决的,也省得吵闹着误了喝酒的功夫。现在事情解决,他只挥了挥手,示意君逸羽不用理会自己,又回包间喝酒了。 凤来楼中的众人今天看了一出好戏,薛宏霸行大家早有人看不过眼,只是无胆无势出头,此时见他灰溜溜的走了,凤来楼中掀起了喝彩声,君逸羽听了展颜一笑,抱拳对着众人团团一礼说道:“大伙请了。千落小姐的才情,大家有目共睹,以文会友,最是行不得仗势欺人,大伙说是也不是?” 此时楼中之人本就喜这公子仗义出手,现在知道他翼王府世孙的贵重身份,说话还这般客气有礼,与那薛宏比起来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当下更是好感大增,都纷纷附和。 “君公子言之有理。” “世孙说得好!” “是极。” ······ 君逸羽笑着压下了附会声,这才说道:“在下虽然不是有本事的,可既然来了这歌台,也不能砸了场子。我这有一篇文章,想请千落小姐品鉴,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千落一直在台上看着君逸羽的一举一动,自然知道这位亲王世孙这是要帮人帮到底的替自己撑场子,圆场子,虽然她并不在意这些,但也不拂人好意,当即点头说道:“公子气度非凡,文章必然不俗,能给千落一观,是千落的福气。” 看到千落应允,君逸羽这才对老鸨客气的说道:“烦请妈妈取些笔墨来。” 笔墨取来,君逸羽正要上前,却是千落一礼说道:“今日得公子仗义相助,千落无以为报,愿为公子研磨。” 君逸羽闻言一笑,也不矫情,点头应允。 歌台之上,其他人都识趣的退了下去,只留书案前一对男才女貌,赢得底下人一阵暗赞。 君逸羽手腕一抖,笔走龙蛇,书法遒劲有力,字体飘逸洒脱,千落看了眼前一亮。 “爱莲说” “水6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 “晋陶渊明独爱菊” “自本朝以来,世人盛爱牡丹” 千落的声音清澈,娓娓念来,很是动听,写到这,君逸羽趁着蘸墨的功夫,给了她一个饶有兴味的笑意,千落见了一怔,接着看去,眼神闪烁,这才继续念道:“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 “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 牡丹之爱,宜乎众人矣。” 这篇短文风格简洁,语言优美,凝练自然,直将莲花亭亭玉立的画面展现于眼前,让人心领神会,体现出莲花的独特风采,更是以花喻人,盛赞了千落的高洁品性。来逛青楼的人中文人墨客本就不少,富商公子们也多是读过些书的,其中不乏识货之人,千落刚刚念完,便有人喝起彩来,对这王府公子更是刮目相看。 这位世孙武艺不凡,此时这篇文章一出,更是文采非凡,当下便有人暗自赞叹,这位王府少爷竟是个人品贵重,允文允武的超凡人物! 写完,君逸羽也不管台下的议论喝彩声,放下笔淡淡一笑便要离去,却听千落说道:“公子高才,千落佩服,不知可否赏脸一谈?” 这还是千落出道半年以来第一次提出邀约,当下众人一阵喝彩,这位君公子的品貌才学都担得起啊。 君逸羽欣赏千落的才情,同情她的身世,又见不得人欺负女孩子这才出手相助,本着“送佛送到西”的想法,又顺势录了这篇《爱莲说》给她。他前世好些好诗文这儿没有,没得留在他一个人的脑子里浪费了,却是没那风流才子一亲芳泽的采花兴趣的,于是说道:“小姐误会了,这文章是我···”君逸羽言语一顿,脑中一转,道:“是我一个不出世的故友写的,觉得适合小姐,这才借花献佛。小姐才情高超,我不过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不敢辱没了小姐。” 千落哪会相信他故人的说法,听他拒绝,当即作色道:“千落自知出生风尘,卑微低贱,公子若是看不起千落,不愿与千落相交,直说就是,又何必用这种理由搪塞。” 君逸羽听得此话连连摆手,指着案上未干的文章道:“千落小姐不要误会,在下万万不曾有这样的想法。小姐虽然沦落风尘,却洁身自好,如同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若非如此,在下又怎会以爱莲说相赠?” 千落听他此话,眼中一亮,心中欢喜,她果然没领会错他那一眼的意味,开口还待要说,却是君逸羽看到了正站在歌台前的许浩轩,当即灵机一动的说道:“千落小姐,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却是第一次晚上出来玩乐,怕家中牵挂,这就要回去了。在下才疏学浅不敢应小姐之约,但是此次与我同来的许浩轩许公子,确真是学富五车的大才子,小姐不若与他一叙,必会知晓在下此言不虚。” 说到这,不待千落推拒,君逸羽就走到台边把许浩轩拉了过来,“浩轩兄,你不是一向思慕千落小姐的才情吗,你且与她一叙。我今晚被你强拉来了这,这么晚了,家里还指不定怎么挂心呢,就先走了。” 君逸羽说完给了许浩轩一个促狭的眼神,你不是自诩花丛老手吗,机会给你。君逸羽把许浩轩和千落推到一起,又对千落行了个礼权作告别,脚底生风的走了,只留下台上的千落眼神莫名,心绪复杂的看着君逸羽离去的方向。 凤来楼中的众位看客本是等着看君逸羽和千落演绎一段才子佳人的风流佳话的,冷不防正主跑了,大伙儿更是议论开来,什么行侠仗义,温文有礼,文武双全,心智坚毅,不为美色所动的高帽子都盖给了君大少爷,当然心中酸溜溜的人也是有的,只是这般场合不好说出口罢了。 且不提千落的落寞和凤来楼中的议论,君逸羽出得青楼,径自骑马回了皇承区,想到走正门还得饶好大一个圈子,君大少爷把马系在路边的树上,索性运转轻功翻墙进了翼王府。 翻墙回家的君逸羽心中得意,想着还是会武功好啊,对付起这几米高的墙来,就是小菜一碟。 翼王府中晚上都有巡逻的侍卫,君逸羽遇到一队,安排了人去牵马,又着人去逸园报备自己回家了的事,便悠悠然的准备回自己的羽园睡觉了。 夜深人静,稀疏的虫鸣声都清晰可闻,路过后花园的君逸羽却是意外的听到了琴声,心下奇怪,“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在后花园弹琴呢?” 38第 38 章 君逸羽循声走近,到了扶风亭。 借着一路蔓延至亭中的宫灯,君逸羽看清了夜半弹琴之人,那飘渺绰约的身影,不是长孙蓉又是何人? 不比千落精修琴技,长孙蓉琴艺尚可,算不上出挑,但胜在传情,幽幽的琴声将弹奏之人的落寞感伤演绎得淋漓尽致。 三更半夜的独自弹奏出这般凄苦的琴声,可是有心事?君逸羽缓缓走近,待得她一段弹完君逸羽才轻轻说道:“今晚怎么这么好的雅兴?” 长孙蓉弹得太过投入,连有人走到身后了都没察觉,冷不丁听到问话,依旧停留在琴弦上的手止不住一划,在这寂静的夜中发出了一声格外刺耳的破音。 转过身来,看到是君逸羽,长孙蓉长出一口气,却还是免不了以手捧心嗔怪着说道:“是阿羽啊,你吓死我了。” “谁知道你这般专注,我都没压抑步子,走到你身后了都不知道。” 长孙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吓着了我,还是我的不是了?” 君逸羽想着她今夜怕是心中惆怅,倒也没张嘴顶回去,只挠头轻轻笑了笑。 “今天晚饭你不在家,你两个弟弟没故事听还不高兴来着。听你娘亲说你和朋友出去玩了,你这是,才回来?” 君逸羽无奈的拍拍头:“这些小鬼是把我当故事书了不成?我刚刚回来,嫌绕远了,索性翻墙回来了的,路过这听有人弹琴,这不就过来看看吗”说到“翻墙”他还止不住给了长孙蓉一个洋洋自得的笑意。 长孙蓉看他自己一身孩子气,还口口声声说人家小鬼,很是好笑的说道:“明明大不了几岁,还说别人小鬼。再说了,是你自己不知哪来的那一肚子奇奇怪怪的故事,引发他们的趣味了,还能怪谁?” 君逸羽心内一撇嘴,真算起来我比你还大呢,他们不是小鬼是什么,又听她说道故事的事,这才道:“得得,是我的不是,没事拿故事撩拨他们,是我的不是,总成了吧?切,不就是几个小破孩要听几个故事吗。我这肚子里旁的没有,故事多得是。倒是你,黑灯瞎火的,怎么有雅兴一个人跑到这弹琴?” 和君逸羽只随便说了几句话,长孙蓉就觉得开心了些,此时君逸羽语气虽然随意,但她又哪听不出他的关心之意?长孙蓉心中温暖,开口却有些抬杠的味道,“园中有灯,哪算黑灯瞎火?” “那这三更半夜的,你来这,好歹要带个人吧?” 长孙蓉今夜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明明知道眼前人的关心之意,回答时却有些故意置气不买账的感觉,“我那离这后花园近,走过来也没几步。这么晚了,我不睡,没得还搭上一个人睡不了不成?” 君逸羽只当她心情不好,又不愿说,难免语气不佳,当下幽幽道:“那倒也是。” 长孙蓉晚上睡不着临时起意出来,也没加件衣服,四月的温度白日刚好,但到得深夜,更深露重,却难免有些寒意。这扶风亭又在池塘边,专心弹琴时长孙蓉还不觉得,此时停了,水面吹来的阵阵凉风,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君逸羽晚间出门时萧茹特意给他拿了件大氅,他有内力护体,本就不觉得冷,只是懒得拿才穿在了身上,此时见长孙蓉发寒,二话不说的脱了给她披上,口中道:“这么大个人了,晚上出来也不多穿点。还好我娘亲给我准备了这大氅,正好便宜你了。琴弹好了没,要是好了就早点去休息,别给冻着了。” 君逸羽没好气的话,长孙蓉却是听出了丝丝宠溺,这个人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时不时的孩子气,可怎么总不把我当长辈呢?有意无意的淡淡关心点滴宠溺的感觉让人感动眷恋,长孙蓉不想离了这,她低头拢紧衣服,想让这份温暖更真切,鼻尖却是闻到了一丝驳杂的脂粉味,当下忍不住皱眉问道:“你今晚去了哪里?这么晚才回来,衣服上还有这么些脂粉味,你也去了那种地方?” “脂粉味?”君逸羽奇怪的凑上去闻了闻大氅,还真是有些刺鼻的香味,“哦,别提了,浩轩兄说要带我去个好地方,结果竟然是青楼,我这还是把他撂那了自己开溜回来的呢。浩轩兄戏弄我,找了一群女子来,我躲都躲不开,这才染了味。你冷,先将就着穿穿吧。也不知道这青楼有什么好的,他们那么爱去。不过花魁确实挺漂亮的,她的琴弹得挺好。对了,今天我还在那见到了叔···”君逸羽随口说道这突然就停了下来,偷眼去让长孙蓉的脸色,想到刚刚她问话的不悦和那个“也”字,怕是因为叔父流连青楼吧,莫非今夜是因为叔父才··· 君逸羽刚刚来闻衣服气味时,不可避免的靠近,让长孙蓉心内一颤,脸红的偏了眼去,听他突然停了话头,才回过眼来,却发现他正小心翼翼的打量自己的脸色,不由奇道:“怎么不说了?” 君逸羽见长孙蓉的表现,以为猜中了她的心思,想到自家不爱回家的叔父和他们夫妻两人间疏离有礼的客气,心下一叹,当下语带小心地问道:“你心情不好,出来弹琴,可是因为叔父?” 长孙蓉纳闷的问道:“你哪看出我心情不好了?” “我听你琴音凄苦悲凉,今晚又在凤来楼遇到了叔父,所以···” “所以你以为我因为你叔父心中不快,对吧?” 不等君逸羽说完,长孙蓉就没好气的接过了话头,看到君逸羽眼中的赞同之色,好气又好笑的继续说道:“我不过是睡不着出来弹弹琴,看你想到哪去了。你擅长丝竹管弦,自古音律以悲为美,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叔父那,男子三妻四妾的本就正常,有什么好不快的。难道我在你眼中就是那般善妒的人?” 君逸羽见她神色自然,言语不像作假,放下心来,说话又随意了些,“没有就好。我只想你开心些,乐由心生,你这般感伤的音色多少也是受心绪感染的。若是自娱,爱怎么弹就怎么弹,管他什么音律之美,悲音欢音的,喜欢就好。至于那什么三妻四妾理所当然的说法,你再别和我提了,哪来那么些男子天生高高在上,女子低人一等的规矩。” “你这话还真是··难得。少有人会有这般想法的,也不知你··” “姐姐!我是说真的!男尊女卑的,最是没道理了。你这样的女子,最该是快活生活着的,却是为着这世道的破规矩,活得束手束脚的,这算什么事!” “你叫我什么?”这是君逸羽回家后第三次喊长孙蓉姐姐,第一次是“好久不见”的那个拥抱时在她耳边轻轻唤出来的,第二次是在扶风亭耍赖央她读书时。真论起来,这次才是君逸羽回家后第一次实实在在的当面称呼长孙蓉“姐姐”。 “姐姐啊,小时候我不就这么叫的你?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叫叔母怪别扭的。”君逸羽一脸的理所当然。 “胡说···”我比你足足大了十四岁,便是做你娘亲都够了。 长孙蓉话没说完就被君逸羽接了去,“什么胡说,本来就是嘛。说真的,我把你当朋友,希望你过得开心些,要是和我叔父过不好,不如和离吧,到时候我肯定支持你。叔父可以纳妾生子逛青楼,没道理让你不开心的为他守在这王府的。” 看到面前眼神明亮,语出真诚,说出这番惊世骇俗言论的少年,长孙蓉有些感动,有些无言,最后叹了口气说道:“这话我今日听了就好,你再不可对人胡说了,就算当今陛下是女子,这世间也容不下你这些言论的。这些年我在翼王府过得挺好的,你别替我瞎操心了。天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眼看到了深夜,虽然就在府中,一路都有灯火,但君逸羽还是坚持着将长孙蓉送到了舒园外,看着长孙蓉离去的背影,君逸羽长叹一声,大华虽然比起历代开放,但终究对女子不公平,她这样聪慧美丽气质上佳的女子,放到现代社会,该是活得光芒四射,人人追捧的,可惜······ 想到最后,君逸羽无比感谢他今生的爹娘,女扮男装,给了她男子的身份。这世间并没有他想做的事,但这身份,至少让他作为旁观者也能活得自由些,而不至于被这对男女天命不公的世道枷锁。 ==================================================================================================================== 回到羽园的时候,君逸羽估摸着已经入了子时了,四处静寂,他的房间亮着灯火。君逸羽推门进去,发现陵柔靠在外间的桌子上睡着了。君逸羽心中感动,却又有些责怪:“这小妮子,明明知道我出去了,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自己去床上睡,傻等在这靠在桌上睡着了,若是病了可怎么好。” 外间有陵柔的床,君逸羽走到桌边,轻手轻脚的准备把她放到床上去睡,刚把她抱起,陵柔就迷迷糊糊的醒了:“少爷,你回来了啊。” “嗯”君逸羽鼻间轻轻一应,抱着她继续往床边走。 感觉自己被君逸羽抱着,陵柔暮然清醒,脸有些发烫,“少爷,你··你快放开我。” “嗯?反正都抱着了,你就别下来了,我放你去床上睡。” 陵柔感觉自己的脸都红了,“不,不,少爷,我还不睡,你快放我下来,你要洗澡的,我去给你收拾衣服。” 房中点的蜡烛虽然多,但灯火明灭,君逸羽倒没注意到陵柔发红的脸,再者,就算发现了他也只会以为是睡后晕红,谁让陵柔是知道他身份的呢。 “傻丫头,洗澡的事我自己会安排好,你只管睡。还有,以后我要是回来的晚,你也不用等我,像今天这样在桌上睡着了,要害病的。” 陵柔被君逸羽抱在怀里,听他说着这些关心的话,脸越来越红,心跳也快了,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自己明明知道少爷其实是小姐,抱着也没什么的,可就是···少爷怀里好暖,还有好闻的味道。 陵柔终究是被君逸羽抱着放到了床上,但她还是坚持起来伺候,君逸羽拧不过她,只能随她去。 君逸羽习惯每天洗澡,古代取水不便,为此,在灵谷时,君逸羽特意用竹木做了个蓄水取水系统,直接从山上接水通向竹居。回到翼王府,没有因山引水的地势之便,为了洗澡方便,他还特意想办法改进了一下,让当初施工的工匠啧啧称奇,直夸公子好创意。 君逸羽为了方便,直接将浴室安排在了卧房旁,里间有小门相通。陵柔知道君逸羽洗澡的习惯,炉中添了不少柴,水一直温着,只稍微加了把火就能用热水了。羽园本就没让留太多下人,君逸羽的浴卧这块地界,更是除了陵柔,其他人没有特别吩咐一律不许踏足,所以君逸羽洗澡时倒是放心得很。进了浴室,活塞一拔,美滋滋的洗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君逸羽一身清爽的从小门回了卧室,给陵柔道了句晚安就径自睡了。他这十五年来习惯了早睡早起的生活,没了以前熬夜的习惯,此时将近子正,实在有些困了,不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全不知他今晚好心一抱给人造成的困扰,让陵柔在外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39第 39 章 生物钟的关系,卯时不到,君逸羽就自动醒了,因为睡得不够,还止不住的有些困意。 一夜无眠的陵柔早就起床了,听到里间君逸羽醒来的动静,便进来伺候他更衣洗漱。君逸羽见到她时吃了一惊,心中纳闷:“不过是一个晚上睡得少一点,这小丫头怎么就这么重的黑眼圈了。” 晨起练武,吸收了新鲜空气,让君逸羽感觉精神了很多。清洗了一下,换掉了武士袍,君逸羽照旧去逸园吃早饭。其实有了自己的羽园,他是完全可以在自己的院子里用饭的,不过他怕君康逸不在,萧茹一个人吃饭无聊,搬出来后也总是去逸园陪着她一起吃的。 饭间,萧茹问起他昨晚出去的事,君逸羽把凤来楼的事情细细说了,惹得萧茹笑骂他“精怪”。 想到半道把许浩轩撂在青楼时他目瞪口呆的表情,君逸羽也是好笑,心中想到,“浩轩兄找一堆女子来戏弄我,我给他送回一个花魁,很够朋友了。也不知浩轩兄昨晚和千落姑娘聊得怎么样。有我这么够朋友,帮他和花魁牵了线,多少人求都求不得的机会,下次一定要好好敲诈他一顿。” 吃完饭,萧茹母子一起去给翼王夫妇问安。进入四月,春夏之交的日子,翼王偶感风寒,王妃照顾翼王,老两口晚上都没去悯农堂用饭了。 “父王安好!母妃安好!”萧茹率先盈盈福身请安,君逸羽也跟在她身后打千儿问好。 “爷爷今天感觉怎么样,让孙儿再探探脉吧。”翼王老迈病弱,一年到头大病小灾不断,身子骨已瘦弱得比木柴强不了多少了。听说自己出生之前,爷爷也是个出征挂帅,征战一方的英雄人物,如今又哪能从这瘦骨嶙峋的爷爷身上看出半分?每每想到这,君逸羽都有些黯然。太医看顾,补药将养,他虽是灵谷高徒,也挽不回天命寿限,奈何奈何! “嗯——,脉象好多了,想来再按着我那药方吃几天,爷爷你这风寒就能大好了。” 看到自家有本事又孝顺的孙儿,翼王颇为欣慰,“是了,爷爷也觉得吃了羽儿开的药身上爽利多了。” 翼王妃也在一旁帮扶着翼王,听到他们祖孙的话,当即也笑道,“你爷爷说得是呢,以往你爷爷稍微染上点伤风感冒,太医开药没个十天半个月是见不到有效的,你这药才几剂就让你爷爷眼看着快好了。不枉我家阿羽一去十年,还真是学了真本事回来呢。前儿个听说你叔父说他打不过你,现如今看着连着医术也学得比太医们强。” 听人夸奖自家孩儿,萧茹只轻笑着矜持说道,“母妃别太夸他,少让他得意。” “得意?我家阿羽这么有本事,得意也是应该的啊。再说了,我们家阿羽乖巧,不是个猖狂性子。”王妃笑看萧茹一眼,又道:“太医院的张院正那天来诊脉,看了阿羽的方子,都直叹好的。我听他那话里的意思,都似有点自叹不如,想向阿羽请益的意思。” 萧茹想着这些日子眼见着自家孩儿回来了,猖狂得意说不上,可那闹腾玩笑没大没小的野性子,万万是说不上乖巧的,当下她只摇头好笑的瞥了君逸羽一眼。 “奶奶,你这么夸孙儿,孙儿会不好意思的。太医来咱们府上,自然得说点咱们府上人的好话,奶奶你可别当真。” “你奶奶没夸错,别的不说,这医术你是比太医院那帮不中用的东西强多了。”翼王话中可见对太医的不满。这也难怪,风寒感冒也能被他们拖个十天半个月的一点药效不见,换谁都该不满意。 “爷爷,话不能这么说,太医们本事尽是有的,只是他们身上担着掉脑袋的干系,难免用药谨慎些。”太医看诊的不是皇家就是显贵,用药一个不好就会送了身家性命,所以往往把对症的药斟酌小心着调成了吃不死人的补药,自然见效慢,甚至不见效。 “那倒也是。也是爷爷这身子骨不中用,他们不敢放手用药。”翼王语带叹息。 “爷爷别这么说,你看孙儿学了医术回来,等爷爷这回身体大好了,我就顶了太医的差事给您调理身体,一定能养好的。” 翼王缠绵病痛多年,就是对后事也多少有了些心理准备,生病吃药的些须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此时见了自家孙子的关切表现,当下安慰道:“爷爷没事,你有这份心就好。” 王妃在一旁也是看得欣慰,“好了,这安也请了,脉也看了,茹儿你们娘儿俩这就回去吧。阿羽今日可是还和那许家小哥有约?” “没呢,浩轩兄今天有事。”君逸羽偷笑着想着,浩轩兄昨晚和花魁聊天,今天怎么都得在家补觉吧。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14节 “嗯”王妃点点头,“羽儿没事多出去走动走动才好,多交些朋友也是好的。” “好,奶奶,我知道了。”君逸羽笑着应和,实际上朋友的事情上他一向随缘,才不耐烦去刻意交游应酬。 君逸羽别了萧茹,就回了自己的羽园。左右无事,他便去书房随便抽了本书看。 古代娱乐匮乏,富贵闲人君逸羽的生活实在是有些无无聊,好在这么多年也有些习惯了。不过,也多亏了这闲工夫,君逸羽才有心思多学多练些东西,他那些琴棋书画、诗文骑射、武学医术的等等本事,多少都是这无聊给闲出来的。 君逸羽看书时,陵柔在一边茶果点心的伺候着,君逸羽实在看不过她顶着两个熊猫眼的可怜样,强推着她回房间补觉。陵柔职责大于天,只是不许。君逸羽想着自己在家她总是要坚持侍候着的,又想着这些天和许浩轩混着怕是有十来天没去皇宫了,指不定皇爷爷又得说道了,索性把陵柔强行塞进了被窝,说自己要去皇宫,陵柔这才老实睡了。 ==================================================================================================================== 大华宫的悠乐小院里,大华的女皇陛下难得的闲坐在凉亭中,抱着小公主君若萱,饶有兴味的看着院中几个孩子蹴鞠。天熙帝突然感觉到怀中原本乖坐着的孩儿挣扎了开来,还没来得及拉住,她已经跑了开去。 君天熙讶异的顺着她的逃跑路线看去,随即释然。 游廊上俊雅的青衣男子,已经抱起了君若萱,施施然走了过来,那人不是刚刚还念叨着的君逸羽又是何人? 随着君逸羽抱着若萱走近,一大一小的对话愈加清晰。 “小萱儿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有——” “那有没有乖乖听你娘亲的话?” “有——” “那有没有想哥哥啊?” “想——,哥哥好久没来了。” “啊,是哥哥不对,好久没来看我的小萱儿了,哥哥给你道歉,你原谅哥哥好不好?” “嗯”小家伙可爱的死命点头,好像怕点晚了让人不相信似的。 “哈哈,我就知道萱儿最好了。” ······ 踏着游廊走到天熙帝近前,随侍在一侧的慕晴带着一众宫女太监给君逸羽行礼,笑着说道:“世孙爷以前隔两三天就来的,这次这么久没来,让小公主好一番惦念,刚刚陛下还说起您呢。谁知世孙爷这么不禁念叨,刚刚说完您就来了。早知道,便该早些多念念世孙的。” “我这才几天不来,就遭人嫌弃了。”说完这句,君逸羽扬了扬怀中的君若萱,看向君天熙笑着说道:“陛下,萱儿把我的手霸占了,我这不能给你见礼,可怪不得我。” 一个多月下来,天熙帝早已经习惯有这随性的笑语和温暖的笑颜给自己的生活添一抹亮色。不过十来天没有看到,就让人有些无所适从了。此时再见,真好! “你有几次老实行礼了的,朕要真跟你计较,你还该跪拜呢。坐吧!” 天熙帝语气虽然不客气,却是暗暗中带着难得的亲近,话没说完时,君逸羽就已经老实不客气的自己坐了,那“坐吧”还真是多余了。天熙帝见了只颇显无奈的轻轻摇了摇头,明眼人却是都能看出她的纵容和不在意。 “天地良心,我可是在帮你抱萱儿耶,你还忍心要我跪?”君逸羽笑呵呵的叫苦。 天熙帝瞪了他一眼,却是没有平素的半分冷厉,“又不是朕要你抱的。” “得得,是我自己乐意抱的,不关您老的事,这总可以吧?还是我家小萱儿好啊,知道想哥哥,原谅哥哥,不像某些人哦——还没孩子大度。”君逸羽说着话,手下轻轻挠着小萱儿的颈窝,惹得她“咯咯”乐呵,君逸羽也跟着笑了起来。 君逸羽后一句故意拖长声调的嘲讽自己,君天熙哪能听不出来?看到面前一大一小的笑脸,天熙帝心中是难得的安乐,却淡淡道:“几天不见,愈加放肆了。还有,萱儿是我的孩儿,怎么就成你家的了?” “这好好的,我是怎么得罪您这尊大佛了,怎么都不认我了呢?我也是君家人好吧。我这是在说慕晴呢,您可别自己对号入座了错怪我,我冤着呢!” 君逸羽说完,还故意对天熙帝身后的慕晴挤眉弄眼,惹得随侍的宫人都捂嘴偷笑了起来。这一个多月来,他们早见惯了这位世孙爷在陛下面前的无所顾忌,随意玩笑。陛下虽然冷面,但对人从不苛责,尤其是这些日子眼看着有世孙时,陛下的心情总是好的,宫人们都敢放松些。有世孙说情,就算稍微出点小错,陛下也不会多怪罪。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宫里人都喜欢上了这位有趣又好心的世孙,把他当皇宫主人一样尊重。 “世孙爷,奴婢给您赔罪了,您和陛下说话,可别扯上奴婢。”慕晴福礼笑道。 “朕不和你计较,省得有人说朕没度量。” 君逸羽嘿嘿一笑,举出一个大拇指说道:“不错,天子胸襟。” 说完,君逸羽随意的往院中蹴鞠的孩子看了一眼,旋即奇道:“咦——,这三个臭小子这个时候不是该在尚书房读书吗,怎么有时间在这踢球玩?” “哪有做哥哥的这么说弟弟的,不像话!”天熙帝解说之前没忘记先刺他一下,旋即解释道,“今儿上午杜恩告假。”文渊阁大学士杜恩,是天熙帝给大皇子君熙佑选定的开蒙师傅。 君逸羽笑了笑正要说话,却看见院中蹴鞠的君熙佑、君舒飞、君舒翔三人不知道是谁先看到了君逸羽,聚在一起嘀咕几句,把球扔给了侍候的小太监,齐齐跑了过来。 大皇子君熙佑领头,到得凉亭前,三人停了奔跑,理了理袍服,恭敬的走上来给天熙帝行了礼,这才转向君逸羽见礼。 君逸羽见他们老实行礼,然后在君天熙赐座后才坐下,当下笑着说道,“看你们三个这么规矩,哥哥我都要无地自容了。” 君熙佑没管君逸羽的话,倒是坐下后迫不及待的对他说道:“皇兄,你昨天没给他们讲故事。” 君逸羽忍不住悄声对天熙帝说了一句“我说是臭小子吧,一来就找我要故事。”天熙帝见了他那不满样,都有些忍俊了。 “佑儿,你这一见我就要故事听,皇兄是故事书吗?” “不不,皇兄讲的故事最好听,佑儿最喜欢皇兄了。皇兄,你就给我们讲讲吧。” 君熙佑摇着君逸羽的手臂,又是撒娇,又是拍马的,舒飞、舒翔两个也是眼巴巴的看着,那眼神似乎是在说“就是,就是。” 君逸羽这些日子早就有了讲故事的觉悟,被他们弄得无法,给了君天熙一个苦脸,这才说道:“好好,别再晃我了,我还抱着萱儿呢,我说就是了。上次说到哪了?” “哦耶,皇兄太好了。” “大哥你上次说到了‘乱蟠桃大圣偷丹,反天宫诸神捉怪≈ap;o39;” “嗯,对,大哥快说说,天亮之后四大天王和孙猴子怎么了。” 看着三个欢呼雀跃的孩子,君逸羽既是欢心,又有无奈。他这一个月每天都被缠着说故事,也懒得再回忆那些童话故事了,索性讲个长篇,每天说一段,于是这些日子给他们讲起了西游记。 在三个弟弟的连声催促下,君逸羽无法,递给君天熙一个可怜加无奈的表情,扶了扶怀中坐着的君若萱,调整舒服了坐姿,这才开始讲到:“却说这一回是‘观音赴会问原因,小圣施威降大圣’···” 君逸羽说的西游记故事对时人来说很是新奇有趣,加上他语言生动,很快就将凉亭中的主子宫人们都吸引了进去。 看着眼前眉飞色舞讲着故事的少年,君天熙的嘴角在不知不觉中勾出了一丝笑意。这个集惊世才学和赤子情怀于一身的少年,却并不炫目灼热。他乐观开朗,他率性自然,他温润善良。他的肆意随性,他的温柔关切,他的真诚坦荡,如三月和煦的阳光,照进人的心底,让这因皇权深宫孤寂冰冷起来的心都温暖了起来。 就在君逸羽口若悬河,君天熙思绪纷飞时,接了小太监禀报的慕晴来了天熙帝的耳边轻声道:“陛下,礼部尚书郭英求见。” “知道了,要他去延英殿候着吧。” 天熙帝起身时,君逸羽望了过来去,三个听故事的小家伙都起身肃立一旁。 “你们三个见好就收,不能老是缠着皇兄,听完故事就去尚书房温书,知道了吗?” “是,母皇。” “是,陛下。” “嗯”天熙帝满意的应了一声,这才对君逸羽说道:“逸羽,萱儿让朕带走,你陪他们玩会,别惯坏他们,午膳去延英殿,和朕一块用。” 君逸羽轻轻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起身将君若萱交到了内侍手中。原来讲故事这会儿,小若萱已经趴在君逸羽怀中美滋滋的睡着了。 40第 40 章 延英殿在大华宫内,是历代华朝皇帝的内廷办公之所,接见宰臣大员、听政议事也常在这。 礼部尚书郭英之后,又有几位大臣求见,等天熙帝接见完毕时,已经是午后了。 “慕晴,逸羽呢?” “世孙已经到了一会儿了,现在在东偏殿。” “嗯,他们玩得可好?” “上午陛下走后,世孙给大皇子他们讲完了一段故事,然后又被他们强拉出去蹴鞠了。世孙本是推说不会的,可又太心软,经不住他们请求,也就去了。呵呵,我听下面的人说,世孙的白打很出彩呢,说是球就像粘在世孙身上的,怎么踢都掉不下来。”白打就是踢球时不要球门,而是踢高、踢出花样为好。 “是吗?可能是他习武的缘故吧,改天朕也看看。” “嗯,奴婢听他们说了,也很想看呢。” 君逸羽照着天熙帝的意思来延英殿找她午饭,在东偏殿等了半天也不见她来,想着她在商议国政怕是一时半会完不了,索性把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就着一个卧榻小眯一会儿。他昨晚去了凤仪楼,回来晚了,本就睡得不够,今天又耐不住君熙佑三个小家伙的死缠烂打,陪他们玩了好一会儿球,他本来不大会蹴鞠,全依仗着武功才玩了些白打花样,颇费精力,此时实在是有些困了。 天熙帝来时,发现本应在殿内伺候的宫人都候在了房檐,有些奇怪,但没多问,而是安排慕晴去传膳,把自己带来的人也留在了殿外,独自走了进去。 到得殿内,君天熙环视一圈,绕过一展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罗汉床上本想小眯一会儿的君逸羽,此时却已沉沉入梦了。 他侧躺在卧榻上,薄唇轻抿,眉目舒缓,睡得极为安宁。紧闭的双眼显出了他长而卷翘的睫毛,天光斜斜的洒在他的脸上,将他挺直的鼻梁投射出阴影,几缕发丝略微凌乱,却让这俊美安睡的容颜更显迷人。 看到君逸羽这几可入画的安睡模样,君天熙不禁嘴角上挑,一贯冷漠的容颜上极为难得的扬起了一个温柔的笑意。冥冥之中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让君天熙悄然走近,她伸出右手,似是要唤醒睡梦中的俊颜。 她的指尖轻颤,却是轻轻的抚摸了上去。 或许是睡梦中察觉了脸上温柔的触碰,君逸羽一个轻微的翻身,右手顺势外转,握住了君天熙停在他脸上的右手。 君天熙一惊,想要抽手起身,却又听见君逸羽嘟囔了一句什么,只这一句,让这冷眼天下的女皇心内一震,忘了动作。惊讶,更多的却是丝丝喜悦。 君逸羽睡梦中无意识的嘟囔有些含糊,但近在榻边的君天熙却听了个真切,他说:“熙儿,别动,让我再睡会儿。” 当丝丝喜悦甜便全身时,鼻尖却又涌上了止不住的酸意,睥睨天下的女皇陛下不由自主的半跪在了榻边,将头埋在了榻上人的身上,眼泪就那样一滴、两滴地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幼时的你像一缕春日阳光,暖暖的照进了心中,化成了我漫漫冰寂生命中唯一的温暖感动。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你,皇极宫中花树下吹箫的如仙少年,赞叹着,只一眼就烙印在了心底。怡思园中你满眼的疼惜和举手投足间的暖暖温柔,剥脱了我作为帝王所有的冰冷坚强。月余相处,欢喜你的关切,纵容你的肆意,守护你的纯粹。多日不见,止不住想念你的笑颜,想念你的随意言谈。强行按捺下传召你的冲动,再见时不动声色,我却心知肚明自己的满心雀跃。直到此时听你梦呓,一句“熙儿”撞进耳中,引起我情绪的滔天波澜。我已经明了了自己对你的情意。你梦中念的可是“熙儿”?她是谁?可会是我?你可会将我放进心底?眼泪,为了母后的仇,遵照父皇的心意,三次联姻,四个子女,坐上这至高又孤寒的皇座,担负天下,我已然认命,为何又在此时遇见了你?你这般美好,这一次,我知道自己放不下,可为何我大了你十一岁?又为何,你我是名分上的姑侄!命运,这般戏耍于人,让我······ 君逸羽本是想小憩一会儿,没成想会真的酣然睡去。睡梦之中,他又梦到了叶琳熙。他前世最好的朋友,二十年相识相知相交,他们一起走过了所有的路,可胜亲人的存在。脸上的触碰,让君逸羽恍惚中以为还是在前世,叶琳熙故意调皮,骚扰他的睡眠,他也如以往每次一样,握住她的手,嘟囔着:“熙儿,别动,让我再睡会儿。” 他本还要睡去的,可梦中的场景让他慌乱起来,联系着脸上的触碰,他甚至都要以为这不是梦了。叶琳熙哭了,她那般要强,怎么会哭成这样呢?她抱着他嚎啕大哭,泣不成声,捶打着他的背脊,断断续续的说着:“羽,你是个混蛋,大混蛋!··你答应陪我一辈子的··怎么可以就这么丢下我··你是个笨蛋··我喜···那么多年··你怎么能不知道··你白痴!··笨蛋!··不许丢下我!··不许不要我!··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君逸羽手足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环抱着她,任她哭打。脊背上叶琳熙的拳并不让他疼,可她的声声哭泣却打痛了他的心。 直到感觉到颈间滚烫的眼泪,这眼泪的温度似是要把他的心灼伤,他醒来,才知道叶琳熙终究是在梦中。终究是一场梦,只是那份心疼太过真切。 来不及惆怅,他发现这眼泪不是梦,原来是君天熙伏靠在他的肩头,泪水出自她的眼睛,滴落在他的颈间。 “你怎么又哭了呢?”也许是将梦中对叶琳熙的心疼掺杂了进去,也许是想到了怡思园中君天熙惹人心疼的单薄背影,君逸羽一句轻语,满满的疼惜和关切。 听得声音,君天熙止住泪水,抬起头来。她的眼圈发红,眼中水光盈盈,发丝也有些散乱,但毫不影响她精致面容的美丽,梨花带雨的模样,引人爱怜。 看到半跪在榻边楚楚可怜的君天熙,君逸羽坐起身来,往里面挪了挪,顺势把她捞起来安放在了罗汉床上。见她一缕头发垂落在鬓边,君逸羽帮她别在耳后,左右看了没找到帕子,索性捋下衣袖,用衣服里子轻轻给她擦着眼角残留的泪水,嘴中哄道:“这是谁把我们女皇陛下弄哭了,告诉我,我且去做一回护花使者,黑衣蒙面夜行,给你好好教训他们。” 君天熙掺杂着惊讶、喜悦、纠结、痛恨等多种情绪的泪水,来得快,去的也快。任凭君逸羽动作,听得他的话,许是想到君逸羽做黑衣人的样子,君天熙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君天熙总是冷面帝王的形象,偶尔笑笑也只是轻扯嘴角,何曾见她笑得这般?她五官精致,本就生得极美,平素的冷美人此时殊为难得的莞尔一笑,笑靥如花的模样让君逸羽见了竟有一瞬的失神。 回过神来,君逸羽说道:“不哭了?长得这么漂亮,就是要这样多笑笑才好嘛。” 近在咫尺,君天熙自然没错过君逸羽眼中的惊艳,心中欢喜,听了他这话,却道:“我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哪有什么漂不漂亮的。” 君天熙许是情绪波动,此时却是连“朕”的自称都没用了。 君逸羽倒是没注意到这个,看到她能笑能说笑了,想来是无事了,又听他此话,忍不住打趣道:“一把年纪?如花似玉的年纪,可比天仙的容貌,亏得你能说出这种话。若不是怕亵渎天子,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寤寐思服了,大美女!想要人夸你漂亮就直说嘛。” “你,我哪有?”君天熙这一句,却是有些女儿家的羞涩。 “呵呵,不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君逸羽满脸的带笑模样,却掩不住眼中诚挚的光芒,君天熙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忍不住轻触他带笑的眉眼道:“抱抱我,好吗?” 君逸羽一讶,君天熙前后的表现让他觉得有些异常,转念一想,也只当她是哭后所致,当下不作他想,女孩子哭过之后想找人抱一抱本就正常,不过是借个肩膀嘛,当下笑着一句,“美人投怀送抱,求之不得。”张开双臂将她揽在了怀中。 君天熙知道君逸羽是看自己哭了,有意插科打诨,调解自己的心绪,心中感动,却不说话,只闭眼细细感受着君逸羽怀中的温暖,但觉无比安宁。 君逸羽心下叹息着在她耳边劝道:“你还是多笑笑的好,不为漂不漂亮,只为自己开心些。天下事那般多,心放宽些,总有解决之法的。我虽然不知你今日是为何,但不管何事,我相信女皇陛下你都能做好的。朝堂的事最是麻烦,那些老翁翁不顺你的心,你继位不久,且忍耐些。秋后取士,我大华才俊无数,你想必能收些帮手的。你不是一个人,还有皇爷爷他们一力支持你。若是需要,我也可以帮你的。” 听到君逸羽的宽慰,君天熙紧了紧环在他腰间的手,抱得更紧了些。听他误以为自己是为朝政而哭,也不解释。听到他把一帮朝廷大员说成老翁翁,她止不住勾了勾嘴角。直到听到最后,她靠在他肩上忍不住在他耳边问道:“我父皇几次想给你安排职司,你唯恐避之不及,今天怎么?” “我倒是就想当富贵闲人来着,可我们的冷面女皇都变成了鼻涕虫,我难道就那么袖手旁观?你若需要,我就牺牲一下呗。我最大的缺点是善良,你不知道?”君天熙的问话径自从耳畔入耳,透着股随便的感觉,让君逸羽听了不由得全无多想的答得更加随便了,调侃之意给了个十足。 君天熙一把推开君逸羽,嘴中嗔道:“你这人,怎么这般厚脸皮,说不得几句话就没正经了。还有,说谁是鼻涕虫呢?” 君逸羽故作唉声叹气状,“哎呀呀,这年头好人不好当啊,可怜娘亲新给我做的袍子,这可是上好蜀锦,被人用来擦了眼泪鼻涕,转眼就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了。” 君天熙见他作怪,只道:“胡说八道,你这明明是杭绸。” “啊?你还认识布料?”君逸羽真心惊讶了,若是旁的女子倒也算了,女皇陛下的关注点不应该都在军国大事上吗,怎么有闲心了解这个? “这是我前些日子赐给翼王府的贡品杭绸,怎么不认识。看你还着睁着眼睛说瞎话!”君天熙看到君逸羽讪讪的模样,说得得意,却还不放过他,心思一转又道:“算了,不管你蜀锦杭绸,我就承你的情好了,省的让人逮着机会说我过河拆桥。让我想想啊,该给你给个什么官职好呢,可不能辜负了你的一番好心和你这身锦袍啊。” 君逸羽回家这么久,尤其因着君承天的吩咐常常进宫,也不是第一次与君天熙说笑了,听她这话,君逸羽便知不好,连连摆手陪笑道:“不过是一件衣服,这都怪我自己睡出了褶皱,怎么能让陛下拿官职陪呢,要是让那些大臣知道了,可不得了,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君天熙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怎么,不说我翻脸不认人了?我这也不单单是为了赔你衣服,不是你自己说要出仕帮我的吗?” “你··我还不是看你之前那样才那么说的,你怎么就抓住我的话头了呢!”君逸羽气结,他之前哄人不过随口一说,哪会想到这一出?见得君天熙的神色,他又忍不住没出息的赔笑道:“您看我家爹爹和叔父都在做官,一文一武的正好,不差我这么个没本事的,要不就算了?” 君天熙挑眉,“嗯?你要反悔?” “我”君逸羽结舌,虽然算不得承诺,可不管怎么样,出得自己口中,要他反口却是万万做不到了。又见君天熙的得意模样,想到她之前哭泣时的可怜样,狠狠心,一拍大腿一咬牙说道:“也罢,也罢,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算我败给你了,任你处置,这总可以了吧!” 君天熙见他一脸慷慨就义的模样,好笑的说道:“行了行了,别人都是挤破了脑袋想求一个官身,让你入仕,你至于摆出这么一个要死要活的模样吗。” 君逸羽听她话语松动,满是惊喜的问道:“不用我入仕了?” “嗯——”君天熙拖长语调做沉吟模样,故意吊他胃口,见他脸上惊喜褪尽,换做了急切模样,这才说道:“你先做个宫廷待诏吧,也不要你做别的,你只每天入宫一趟,督促一下佑儿他们的学业怎么样。” 君逸羽这才长处一口气,不过是几个小孩子,只是每天给他们讲讲故事的功夫罢了,当即答应道:“既然这样,那没问题。” 君天熙见他松了口气的模样,轻笑点头,她暂时还不想让君逸羽搅进朝政的龌龊里,只是私心里想找个理由要求他每天都进宫,这一点小心思却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放下心来,君逸羽却是饿了,于是捂着肚子说道:“你看我不过是找你蹭顿饭,我容易吗。早知道我便该去皇爷爷那的。现在你没事了,事情我也应了,您是不是能赏我一口饭了?” “饿了?那这便传膳吧。”说道这,君天熙却是脸上发起烫的急忙起身下了榻来,抢先走了出去。原来她要君逸羽抱了自己,此前说话没留神,都算是半坐在他的怀中的,此时想要唤人时才察觉出了不妥来。 君逸羽前世和女生搂搂抱抱的习惯了,之前见君天熙哭了,抱着她安慰在他想来都是正常,全然没想过他男子身份这般作为会让人误会,却是丝毫没觉得不妥的。看到君天熙走了,他又忍不住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梦。熙儿,我又梦到你了,怎么会梦到你哭呢?也不知你过得好不好。唉!君逸羽叹息着从罗汉床上下来,捋了捋衣上的褶皱,调整了心情,这才施施然走了出去。 41第 41 章 东偏殿外,慕晴吩咐了谁都不许进去,这才远远离了殿门以手捧心长出一口气。刚刚她奉命传膳回来,发现宫人都候在殿外,于是独自进去禀报,却看到罗汉床前陛下半跪着抱着世孙,她急忙悄声退了出来。 从一开始,她就觉察到了陛下对世孙的不同,想着世孙小时候陛下就对他好,也只当世孙的性子投了陛下的脾气。眼看着这些日子陛下的心情总是开心些,她作为近身伺候的人,看着也高兴,也不做他想,可刚刚看到的场景却由不得她不多想了。 “不会的,陛下比世孙大了十一岁,而且他们是姑侄啊!···世孙人好,和陛下看起来倒是一对璧人,他们又不是亲姑侄,年龄也不打紧,福王不也比陛下小了八九岁吗。···不可,翼王府的嫡系皇族地位是太上皇花了半辈子才一步步提到现在的,若是陛下和世孙在一起,那不是连太上皇的脸都打了吗。到时候朝野议论,更是给了那些本就反对陛下女主为君的大臣口实了。翼王府若是没有这名义上的宗室帝裔身份,也势必···可是陛下苦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中意的人···但是···”慕晴一通胡思乱想,脑海中左右两种想法互博,最后也拿不定心思,只决定守口如瓶,听之任之,这才回了东偏殿门口守着。 “慕晴!” 君天熙一声传唤,慕晴深吸一口气,这才压下心思走了进去,“陛下,是要传膳吗?” 殿中主位上的君天熙“嗯”了一声。 “都准备好了,陛下请稍后,奴婢这就叫他们进来。” 慕晴说完,行了个礼,就要退出去,却是一旁坐着的君逸羽饿极了,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慵懒的说道:“慕晴,我都要饿死了。” 慕晴抿嘴轻笑着说道:“是,世孙爷,奴婢知道了,午膳马上就来。”她偷眼看了一眼君天熙,发现一贯冷面的陛下,此时却是笑着的。心叹一句“果然”,她轻轻摇头甩掉了脑中多余的想,退了出去。 上膳的内侍早就候在殿外了,慕晴出门一个招呼的功夫,午膳就摆好了,一切办妥后,不待天熙帝吩咐,慕晴行了个礼,又带着他们退下了。 “咦,他们今天的手脚还真快。”君逸羽这一个多月没少和君天熙吃饭,每次传膳都要等,今天倒是快得让人纳闷。 君天熙笑着扫了她一眼,“你不是饿了吗,来得快不正好。” “也是,饿死我了!” “别动不动就把‘死’字挂在嘴上。” “说说而已,习惯了,没事没事。喂,你别都吃素的,跟个兔子似的,好歹吃点肉。”君逸羽吃得香甜,说话时没忘扫了眼君天熙,发现她又在夹青菜,忍不住敲了她的筷子。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发现这个冷面的女皇陛下其实很好相处,他只当君天熙是家人,对这皇帝陛下是越发随性了。 “你···” 不等君天熙说完,君逸羽径自把自己的碗递了过去,又夹了个肉丸子到她碗里,努嘴说道:“那个归我,你吃这个,青菜换肉丸,便宜你了。” “给你给你,这总可以了吧。”君天熙话说得不满,却是将筷子上的青菜放进了君逸羽碗中,自己吃起了他夹的肉丸子,总觉得这肉丸比以前美味些,不知道御膳房今天做的是什么肉的。借着低头吃饭的功夫,君天熙忍不住勾起了一个笑。 君逸羽笑着摇摇头道:“你今天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君天熙听得此话,心中一叹:“今天,确实不一样了。还不是你害的!”想到后面,她嘴中却是抱怨道:“你这饭还是吃的朕的呢,也不知道说句好听的。” “切,还是你要我来吃的呢,要不我早就在皇爷爷那蹭到饭了。好了好了,算我求你多吃点,这总可以吧?” 君逸羽这话说得随便,但听在君天熙耳中,却全是宠溺意味,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心中十分受用。 在君逸羽看来,君天熙只是身不由己才成了如今的冷淡模样,人却是很好的。两次误闯御花园看到偷偷哭泣的君天熙,让他对她总多了些怜惜,平素总是有意和她说些趣事或是玩笑一二。 当下放过这话题,君逸羽随意讲些趣事,君天熙饶有兴味的听着,一顿饭吃得和和美美,直让君天熙想永远这么过下去。 只是不待君天熙多想,扰乱的人来了。 “母皇,母皇!皇兄是不是在这?哈,皇兄!”君若珊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看到君逸羽坐在桌前,她随便给君天熙行了个礼就跑到了他身边。 君逸羽笑眯眯的揉了揉她的双丫髻道:“哈,珊儿,我还奇怪今天怎么没见你呢。” 每次君逸羽前脚进宫,君若珊后脚就会跟过来,直让人怀疑她在他身边安排了眼线。 君若珊嘟嘴不满的说道:“皇兄,你又揉我头发,我又不是萱儿和泰儿,你别老拿我当孩子。” 十一岁的君若珊明眸皓齿,还有些婴儿肥,配上此时嘟嘴的样子更是可爱,君逸羽忍不住戳了戳她鼓起的脸颊笑着说道:“你不是孩子,谁是孩子!”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15节 君若珊有些气急败坏,“皇兄!你不过大我三岁!” 不待君逸羽说话,却是君天熙说道:“珊儿,怎么没大没小的?你还没给皇兄见礼吧?来了就缠着你皇兄,都不看你母皇一眼。”君天熙最后一句却是有些幽怨了,她也有些闹不明白,除了尚在襁褓的君熙泰,她其它的三个孩子都和君逸羽格外亲近,这才一个多月,都能比过她这个做娘亲的了。 君逸羽努嘴道:“喏,珊儿,你娘亲吃醋了,还不去补救补救。” 君若珊是君天熙的第一个孩子,最是受宠,在宫中都是可以无法无天的主。她却是不怕君天熙的,当下吐了吐舌头,对君逸羽道了个万福,便径自抱着君天熙的手臂开始撒娇讨饶了。 “行了行了,冒冒失失的跑进来,也不知道通禀,有什么要紧事?“君若珊抱着君天熙的手臂一个劲的晃荡着撒娇,让君天熙不得不出言制止了,要不然她这孩儿怕是会没完没了。 “哈哈,这话可是太抬举她了,我们福珊公主什么时候知道通禀这回事?” 君天熙忍不住瞪了君逸羽一眼:“你也是个不知礼的,别在这五十步笑百步。” “就是,就是。”君若珊连忙在一旁帮腔。 “这话说的。”君逸羽起身,整理了衣袍,似模似样的的行礼,故作恭谨的说道:“微臣见过陛下!见过福珊公主!” 君天熙不管君逸羽的作怪,扫了一眼乐不可支的君若珊道:“你也别得意,以前是朕太纵着你了,以后不可这么莽撞,下次入殿记得先禀报。” 君若珊偷偷给君逸羽做了个鬼脸,这才应道:“我记住了,母皇。” “嗯,记住就好。说吧,来这什么事?” “我来找皇兄的啊,上午就知道他来了,可那时歆姐姐在我那,我没空过来。刚刚听说皇兄踢白打可好了,我怕他跑了嘛。皇兄,我的球老踢不好,你教教我吧。”说道最后,君若珊眼睛发光的望着君逸羽。 之前的作怪没达到效果,君逸羽行礼恭声说话,继续装模作样,“公主恕罪,微臣才疏学浅,教不得殿下。” 看着眼前低眉顺眼,毕恭毕敬的君逸羽,君天熙突然觉得离他无限遥远,明知道他是故意搞怪,只是做做样子,可君天熙的心莫名的不安起来。 摒弃心中愁绪,君天熙不要他的恭谨疏离,想要开口唤回这份难得的平和温暖,却是君若珊抢先扯着君逸羽的手臂说道:“皇兄,皇兄——,你别这样嘛,你就教教我,教教我嘛——” 君逸羽最是扛不住人撒娇的,只要不是无理要求,对他死缠烂打,多求几句,基本他都会有求必应。一个多月相处,机灵古怪的君若珊显然已经把握了这一点。 君逸羽耐不住君若珊的撒娇,给了君天熙一个讨好的笑脸和求救的眼神。 只是一个笑,君天熙见他不再故作恭谨,心安定了下来,当下扯过君若珊道:“珊儿,朕刚刚命你皇兄做了宫廷待诏,督促你皇弟读书,你若是想要你皇兄教你,就去尚书房读书,也省的你天天闹得这宫中不清净。” 君若珊爱玩爱闹的性子,是难得静下来读书的,君天熙为君逸羽解围,这个由头却是好极。君逸羽会意,偷偷竖了个大拇指给君天熙。 果不其然,君若珊面露难色,“这,母皇,我自己有看书的,干嘛要去尚书房听那群老头啰嗦。要不,我不要皇兄教了,就让皇兄踢给我看看好了。” 君若珊调皮可爱,君逸羽喜欢归喜欢,却怕她用学球的名义把自己缠住。此时听她只要看看了,踢两脚给她看看也就是了,当下准备答应的,可君天熙抢先否定道:“不行!” “为什么看看都不成?” 君逸羽也是满脸不懂的看向君天熙,她却是丝毫没有要诉说理由的意愿。 君若珊读懂了母皇脸上的果决,思量半响,还是觉得和皇兄一起有趣些,不就是读书吗,当即拍板道:“好,我去尚书房,那以后皇兄要教我踢球。”心中默默加了一句:“还要皇兄多给我找好玩的。” 君天熙满意的点点头。 君逸羽却是哀嚎一声控诉道:“我就这么卖身给你们娘几个了吗,我抗议!” 君逸羽“我抗议”的说法,君天熙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她也知道这句话的正解应答,避开君若珊,君天熙给了君逸羽一个诡秘的微笑,然后说道:“抗议无效!逸羽,他们几个朕就交给你了,若是尚书房的先生那传出什么不好的评价——”后半句故意拖长语调不再说完,其意却是不言自明了。 到了这时,君逸羽哪还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加了个小小年纪就一肚子鬼主意的君若珊,他已经能想见尚书房的一堆麻烦了,徒劳的想做一点抗争,他幽幽道:“你不是说就要我督促一下佑儿的学业吗,君无戏言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答应朕入仕的,朕只是见他们和亲近你,让你管管他们。你若不愿,那朕再给你别的差事?” “别介,就这个,你别害我了,我答应还不成吗。”君逸羽心中滴汗,开玩笑,别的差事?光是每天点卯坐堂就是个大麻烦! “如此就好。”君天熙说得平淡,只有天知道她小小的欺负君逸羽,看他这老大不情愿的模样,心中有多暗爽! 君逸羽见了君天熙淡淡然吃定自己的模样,心内滴血:“也不看是谁之前哭成那可怜样,转脸就来陷害我!不过是安慰人,一片好心却被人拿住了话头,天可怜见,好人难当啊!” 42第 42 章 “少爷,你可算回来了。许公子在你的书房等你,这都换了好几盏茶了。”陵柔在羽园门口张望,好容易见到君逸羽,急急迎了上来。 “少爷,奴婢听你说过许少爷是你好友,所以让他去书房等你,这样显得亲近,没做错吧?” “没事,没事,陵柔把我的事安排得井井有条,哪会有什么错?你就放心吧!辛苦你啦!”陵柔在君逸羽身边,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善,却还总担心有漏洞,君逸羽见她那瞎担心的可爱样子,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子。 君逸羽时不时的亲昵动作,这些日子下来,陵柔却也有些习惯了,倒还不至于脸红,“少爷,你快进去吧,许少爷来了快一个时辰,都该等着急了。” 羽园,书房。 君逸羽平素读书多且杂,古代得书不易,但以翼王府的底蕴和君逸羽的身份,他这书房的藏书含金量十足,让许浩轩这个刺史公子都看得羡慕不已。书房装饰清雅,各种器具摆设,不难看出主人家的富贵,古今名家字画也是不少,但低调而不饰张扬, 读书品茶,若是平日,君逸羽这书房自然会让许浩轩乐在其中,可他今日有事,赏玩半响,眼看着等了快一个时辰君逸羽还没回来,他可真是坐不住了。 “浩轩兄,昨晚小弟成人之美,让你与美人夜话,还以为你今天没空来找我呢。” “逸羽,你去哪了,让我一番好等,走,快随我走。”许浩轩无心理会君逸羽的打趣,一见他进来就想扯着他往外走。 “哎哎哎,浩轩兄,你何时成了这急性子了,好歹得告诉我去干嘛吧?”君逸羽强行扯住了许浩轩,把他从门口拉了回来。 “千落说今晚宴请你,感谢你为她解围。这都要误时辰了,快随我走吧!” 君逸羽打趣道:“这么上心,看来昨夜许兄和千落姑娘相谈甚欢啊。” “相谈什么!你走之后,我才和千落说了几句话,她便说自己身体不适,明天宴请你我,就告罪走了。为兄这么些年去青楼,可从没受过这种冷落。” “啊?那你还··许兄,你莫不是对千落姑娘有了淑女之思吧?”君逸羽看着许浩轩迫不及待的样子,灵机一动,笑得极为古怪,这人莫不是贵公子当多了,就喜欢找虐的受人冷眼,真是古怪。 “我··”许浩轩待要反驳,可被他笑得不好意思,无奈道:“也罢也罢,逸羽你别笑了,愚兄今年有二十了,就是对千落姑娘有了淑女之思,也没什么好笑的吧。” “既然这样,那你一个人去不更好,还要我去干嘛。” “那怎么成,千落可是要宴请感谢你昨天替她解围。” 君逸羽双手一摊,“你就说找不到我,要不说我病了去不了,你全权代表我赴约呗。” “那怎么行,为兄昨天可是替你答应了,说你一定去的。” “好你个许兄,有了美人转手就把我这兄弟卖了!”君逸羽见许浩轩脸上有了红色,也不再玩笑,只道:“那千落姑娘太客气了,昨天不过顺手而为,也当不得什么谢,不过既然许兄有意,做兄弟的怎么也得支持你啊。” 听得君逸羽露出答允的意思,许浩轩道:“是是,愚兄知道逸羽你最是够朋友,咱们这就走吧。” “别急别急,我刚刚在宫里蹴鞠了的,你不给我机会泡澡,好歹得让我换身衣服吧。千落姑娘就在凤来楼,又不会跑了。”君逸羽心中好笑,前世他男性朋友不少,替哥们拉线的活计也没少做过。只是浩轩兄这就掉入爱河了?古人还真是多性情中人啊。 “也对,是该换身衣服,不然对千落姑娘不敬。我在这等你,你快去换吧。”听了许浩轩这话,君逸羽几想吐血,他都没怎么和千落说过话,怎么就这么迷上了呢。不过那小姑娘是挺漂亮的,琴艺也挺好。 ==================================================================================================================== 夜幕四合,平康区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又是一夜热闹。 “逸羽,咱们就不能快点,真误了时辰了。” “浩轩兄,淡定淡定,你这样子,还怎么吸引千落姑娘啊,拿出点风度来,等会儿自然有我向千落姑娘请罪,保证不影响你凤求凰,这总可以吧?我这两晚陪你出来,不知道受了我娘亲多少白眼,你好歹得关心关心我吧,太不够朋友了。重色轻友,重色轻友啊——”说道最后,君逸羽却是拖长语调,故作感慨状。 君逸羽虽是打趣,却也说得在理,许浩轩浮躁一路,总算安定了下来,想他许大公子那也是万绿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物,那千落姑娘不过一面之缘,好则好矣,但也不能这么丢份啊。 君逸羽和许浩轩一进凤来楼,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君公子来了。” “嘿,快看,君公子。” “哪个君公子?” “你不知道啊,君公子说的是翼王的世孙,昨晚在这凤来楼,君公子···” “世孙爷昨晚挥毫即就的爱莲说···” ······ 大华百年,京都繁华之地最是不少富贵闲人,平素就爱八卦。不单单是在凤来楼,自从昨晚君逸羽为千落解围后,翼王府世孙君逸羽公子温雅俊逸,能文能武,怜香惜玉的名声就被传了出去。虽然才一天,但茶馆酒肆议论的人已经不少了,到得这事件发生地点凤来楼,知道的自然更多。 君逸羽今天进宫了,自然不知道外面关于自己的传言的。许是千落早有交代,他和许浩轩一进门,老鸨就亲自迎了上来,说是“千落在楼上恭候多时。” 凤来楼共有五层,为了彰显花魁的地位,第五层花魁专有,现在自然是千落的领地。 老鸨亲自领他们到了五楼,指了一下宴饮的地点就退了下去。 君逸羽道了谢,只从这老鸨的表现,就知道千落这花魁在凤来楼的地位,君逸羽心想:“以千落的才貌也当得起,要不也不能一下就吸引了浩轩兄啊,哈哈。” 轻敲门扉,有一个碧衣小丫鬟开门迎了出来。花魁的丫鬟,姿色也是不俗,开口更是伶牙俐齿,“呦,两位公子,奴婢这刚准备换菜,你们就来了,这可怎么是好?” “倾茗,休得无礼!还不快请两位公子进来。” “是,小姐。”那叫倾茗的漂亮小丫鬟不甘愿的撇撇嘴让他们进了门来,又关门走回了千落身边。 这是一个套间,布置典雅,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房内的丝竹乐器,琴箫错落摆放,观之可喜。层层轻纱珠帘掩映之中,隐约可见东侧的卧榻,不难看出这是一间女子的闺房。 房中已经置办好了一桌酒菜,千落站在桌前,一身淡绿罗衫,头发只用一根乌木簪子挽着,不复昨日盛装。昨晚她还上了点淡妆,此时素面朝天,半分脂粉也无,却是更显素雅。天生丽质,她的确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见过君公子,许公子。倾茗无理,千落调教不周,还请恕罪。”说完,千落福身一礼,极尽优雅。 昨天虽然见过,但不比今天近在咫尺的对面相处看得彻底。千落的美让君逸羽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看到她要大礼致歉,君逸羽急忙上前一步扶起她来。 古人示意不用多礼一般是虚扶一把,君逸羽却是忘了这规矩,实实在在的扶住了千落。千落虽然身处风尘,但出道就是花魁,一个指头都没被男人碰过。此时被君逸羽扶住,她有些微愠的抬头,却迎上君逸羽清澈的眼睛,心下释然。 君逸羽扶起了千落,又退后一步回到了许浩轩身边,这才说道:“千落小姐不用多礼,倾茗姑娘口直心快,说的本就是实话。原是我等不是,劳小姐久候了。”君逸羽说完歉意的一揖,又向千落身后的倾茗拱手歉意一笑,“倾茗姑娘,莫要怪我浩轩兄,怪只怪我疏懒,让浩轩兄多等了我一个多时辰,这才误了时辰,他实是被我拖累的,见谅。” “没,没事。”倾茗害羞的躲到了千落身后,心中暗想:“他是王府公子,贵为世孙,对小姐客气倒也算了,怎么还对我这个丫鬟道歉呢?他笑得真好看,都要比上小姐了。” 君逸羽对倾茗致歉,千落也是奇怪,却道:“君公子客气了,您和许公子都请坐吧。” “千落小姐请。” 君逸羽客气一句,心中纳闷浩轩兄佳人在前怎么一言不发,借着入座的功夫偏头一看,却发现他眼中尽是痴迷。君逸羽怒其不争,趁千落不注意,偷偷碰了他一下,许浩轩这才回神入座。 “昨夜多亏君公子仗义出手,小女子无以为谢,仅以杯酒相谢。” “千落小姐客气,小姐天资卓然,哪容人亵渎。在下不过是一时手痒,这才上台向小姐借了笔墨,又哪有小姐该谢之处?若要相谢,也该是在下谢小姐昨日借我笔墨,今日赠我佳肴美酒。”君逸羽说完一口饮尽,却是全然辞了千落的致谢,心中暗想:“古人真是麻烦,原不是什么事,有什么好谢谢的。这样客气着说话真是累啊,若不是为了浩轩兄追美···这家伙真是不争气,也不说句话,枉费我一番好心。” 听得君逸羽此话,千落暗自挑眉,这君公子还真是不同呢。身处青楼,开启话题是基本功,千落虽是花魁也不例外,当下也不再道谢。酒桌忌讳冷落他人,千落轻启话题,不动声色的把许浩轩拉了进来。 许浩轩总算不像个木头桩子了,君逸羽放下心来,也不再多话,吃着酒菜,心中暗想:“嗯——,要找个什么理由开溜就好了,留他们多交流交流,省得我在这当大灯泡,我也正好早些回去睡觉。习惯还真是个根深蒂固的东西,昨晚不过少睡了点,今天竟然就在宫里睡着了,想以前熬夜赶工也是常事。今天也不知为何会梦到熙儿那样···” 43第 43 章 闲话几句,千落发现君逸羽有意沉默,又把话题引回了他身上:“君公子昨夜一篇优美自然的短文挥毫即就,读来唇齿留香,真是好文采,千落佩服。” 许浩轩与千落几句闲话,总算恢复了公子风度,闻言笑道:“千落姑娘有所不知,逸羽年纪虽小,写文妙,诗词更是一绝,只是他才回京,又不爱张扬,才没人知道罢了。” “哦?” 许浩轩见千落感兴趣,又接着说道:“今岁洛城牡丹节,逸羽独自信步赏花,随口就吟了七首牡丹诗,我有幸见了,惊为天人。”许浩轩说完眼神有一瞬迷离,似乎又想到了当日情景,又道:“还记得——” “浩轩兄,那不过是···”君逸羽出言打断了许浩轩。 “逸羽,你是不是又要说那诗是书上看的?还是要说是道人、友人那听来的、看来的?”许浩轩也不让君逸羽说完,言语打趣,摆明了不信。他不给再次君逸羽开口的机会,又转而对千落说道:“千落小姐,在下这有一阕词,还请小姐品鉴。” “许公子客气了,承蒙许公子看重,千落荣幸之至,请。” 许浩轩轻抿一口酒,然后握杯悠悠吟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浩轩兄,你怎么知道这阙词!”君逸羽知道许浩轩虽是个公子模样,可家学渊源,笔力雄健,擅长的是政论赋文,吟诗作曲却是难得,当下做洗耳恭听状。可许浩轩念出的词却让他大吃一惊,举杯欲饮的那杯水酒都洒了一半在桌上,将将待许浩轩念完就迫不及待拽着他的衣袖问了出来,语带急切。 这也尤不得他失态,苏轼这首《定风波》他前世极为喜欢,可今生的历史与前世似是而非,时代真论说起来也多不过唐宋之间,是万万不会有苏轼的,也万万不该从别人口中听到这首《定风波》啊!莫非还有其他的人和他一样穿越了? “逸羽,莫急。你这是怎么?这词我是从你的书案上看到的啊,我今天在你的书房等了你一个多时辰,可不是全白等,至少看到了你这阙词,就是不亏了,哈哈。”许浩轩笑得颇为自得,难得看你这着急吃惊的模样,看你还谦虚着不承认! “我的书房?书案?原来如此——”君逸羽怔怔的放开许浩轩的衣袖,有些失神,本来还以为有同道中人,原来是空欢喜一场! 君逸羽今生十五年,父母家人,除了这女扮男装身份的隐性危机,其它万事都算圆满,他也已经接受了自己的今生,可对前世总有些怀念,也偶尔有些对今生的格格不入之感。听许浩轩念出一首《定风波》,他还以为有个难兄难弟与自己有同样的遭遇,却是误会一场。当下他放开许浩轩,茫茫然想要喝一杯,才发现自己情绪激动之下,半握在手的杯中酒都几近洒尽了。倾茗到了他的身旁,在擦拭他刚刚洒落在桌上的酒水。 毕竟十五年已经习惯了,君逸羽茫然一刹,很快回过神来,偏头笑着对倾茗说道:“在下失礼,有劳姑娘了,多谢。” 原本口齿伶俐的倾茗却是面色微微一红,只轻轻摇头示意不用谢,又加快手上动作,匆匆擦好了桌子回了千落身旁。 听得许浩轩吟诵,千落心中称快,又听得君、许二人对话,知道词作出自眼前的少年郎之手,她眼中闪过一抹异彩。虽然君逸羽的表现有些异样,千落也只当他是不惯在人前张扬,昨夜一篇文章,今夜一阕词作,俱是绝妙,已经让她心中认定了君逸羽的才华,当下道:“这词竟是君公子的大作吗?于简朴中见深意,于寻常处生奇警,公子旷达超凡,千落佩服。” 君逸羽苦笑着摆摆手,好好的在书房练笔的东西都被人看了去,还害自己空欢喜一场,让他全没了解说的兴致,想来便是说了他们也不会信。偷诗就偷诗吧,那般好诗文少不得自己以后一时手痒又会写出来,省得多些麻烦。“千落小姐别夸我,这不过是前几天练字时下雨了,顺手写了这阙《定风波》,放在书房,哪成想会被浩轩兄看了去。” “公子高才,太谦逊了。千落一时技痒,自请弹唱,不知可否?”只从千落房内摆放的各色乐器就知道她是个爱好音律几近痴迷的人,自古诗词配乐弹唱,绝妙诗词很是难得,这首定风波还真是吸引住了千落,让她不愿错过,忍不住提出了请求。 千落出道半年,表演都是琴曲独奏,弹唱诗词,却还真没人见过。此时听千落主动提出,许浩轩大喜,当即给君逸羽打了个眼色。 君逸羽与许浩轩志趣相投,这些天总玩在一处,早已有了些默契,当下笑道:“固所愿,不敢请耳。千落姑娘既然有缘听到了这阙词,就由在下做主,将它送给你了,权当是感谢千落小姐的赐宴好了。” “这怎么可以?”好诗词千金难买,尤其对于青楼艺妓来说,往往让人一曲成名。千落虽然不好那虚名,却也深知这阙词的价值,本是见猎心喜,想弹奏一番,谁知这君公子竟然爽快的直接将它送给了自己。莫非···不,若如此,昨晚他就不会帮完我后匆匆就走了,而且他眼神澄澈,不是这样的人。唉,这个人,还真是看不透呢! 君逸羽却是不知道千落的心思百转,只道:“有何不可?” 千落看他眼神就知他真不在意,这词作她也是真心喜欢,推脱反而太显矫情,当下落落大方的起身行礼道:“既如此,千落谢过君公子厚赐了。” “千落小姐莫要太客气,你请我们吃饭,我们还没道谢呢。你若真要谢,就谢我浩轩兄吧,是他念给你听的,与我无关。” “这··也好,谢过许公子。” “逸羽就这性子,千落小姐莫怪。他说不用谢就不用谢,千落小姐只管放心收下就是。” “嗯,君公子洒脱不凡,是千落俗套了。烦请两位公子稍后。倾茗,取琴来。”千落浅笑着说完,轻施一礼,施施然去了内室。 青楼喧闹,但千落的房间独在五楼,还算安静。千落准备的功夫,君、许二人静坐等候,却是君逸羽听到了一阵喧嚣,隐约似乎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当下不确定的问道:“浩轩兄,你听听是不是有人在喊我?” 许浩轩不比君逸羽练武之人的耳力,“嗯?没有啊?” “嘘,你再仔细听听,好像真有。” 就在君、许二人凝神静听的功夫,房门大哗,“碰”的一声被撞开,两人讶异望去,那门外人群推搡中有一人格外眼熟,只听她道:“表哥!君逸羽!你们是不是在里面,快给我出来!··君逸羽!你给我出来!表哥!” 君、许二人对视一眼,便知没错,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卫国公的孙女、许浩轩的嫡亲表妹——唐歆! “歆儿,你怎么来这了!” “好啊,你们果然在这!” 许浩轩两表兄妹大眼瞪小眼的功夫,君逸羽拉过带人拦路的老鸨,塞了一锭银子,“妈妈,这位姑娘是来找我们的,你且让她进来。” “这··”老鸨面露难色,她这是青楼,哪有女子来的道理? “妈妈,让她进来,你们下去吧。”门外吵闹的功夫,千落主仆也听得声响走了出来。 听得千落发话,老鸨可不想得罪了自己的摇钱树,何况这君公子的身份也不是她得罪得起的,当下收了银子,叫回拦路的几个龟公,赔笑着将唐歆让了进去。 几人回到房内,一问才知,这唐歆竟然是偷偷跟着许浩轩来的,也亏得许浩轩在翼王府等了一个时辰,她都没放弃。 许浩轩来京后就遇到了君逸羽,之后两人一直在一起游玩,唐歆本也想跟着去的,可京城初遇时,唐歆对君逸羽横眉竖眼的一幕让许浩轩记忆犹新,只是不肯。前天卫国公府祝寿,唐歆与君逸羽尽释前嫌,许浩轩这才答应下次出来玩带上她。只是这两天,许浩轩和君逸羽都是去的青楼,自然绕开了唐歆。唐歆大小姐气不过,今天留了个心眼,偷偷跟着许浩轩,发现他们来了平乐区花月街还锲而不舍,更是上演了一幕大闹凤来楼的好戏! 凤来楼这么大的场子,护院不少,以唐歆三脚猫的功夫本来是不可能闯进来的,可她一路高呼“君逸羽”,态度嚣张,很是不客气,老鸨摸不清她的来路,别的不说,只听她口口声声喊着翼王世孙的名讳,大有兴师问罪之意,必然来头不小,指不定和世孙是什么关系,若是因为她得罪了翼王世孙,那就是大大不美了。基于这些顾忌,老鸨只是带人拦着路,也不敢动粗,推搡退让中竟让她闯上了五楼。 唐大小姐勇闯凤来楼,又是口口声声喊着君逸羽的名字,这事必然哄传,也不知又要给君大少爷加上什么八卦。 许浩轩语气颇为恼怒,“歆儿,你怎么能来这呢!” “哼!你说下次你们出来玩会带上我的!”唐歆不忿的偏开了头。 “表哥说话算数,自然会带你,你怎么能自己偷偷跟来呢,这是你女儿家能来的地方吗!”说道最后许浩轩压低了语气,毕竟千落还在这。 “凭什么你们丢下我,你们能来,我也要来!” “你···” 百合群28089784(非作者群) 君逸羽见他们说不拢,笑着圆场道:“浩轩兄,唐小姐既然已经来了,就先别说了。小姐跟了一路,怕也饿了,不如先吃点酒菜?”落座时,倾茗已经给唐歆添了碗筷。 唐歆却不领君逸羽的情,瞪了他一眼,又是一声怒哼。 “这···”君逸羽抓抓头发颇为无奈的笑道:“在下莫不做了什么错事,又惹小姐生气了?” “哼!谁让你们来青楼的!”唐歆这一句说得咬牙切齿。 君逸羽总不能把许浩轩出卖了,当下道:“千落小姐琴艺超绝,唐小姐来得正好,不如一起欣赏?”说完转向千落递了个歉意的眼神说道:“千落小姐,不介意吧?” 千落风月之中看惯世间百态,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出唐歆对君逸羽隐隐比对她表哥更在意些。看到唐歆生气,君逸羽给她赔笑,千落心中莫名的有些烦躁,可看到君逸羽可怜兮兮的致歉加求救的表情,她还是出言为他解围道:“自无不可,唐小姐请便。”说完自去了琴案。 唐歆闯进前,弹奏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千落净手之后径自抚弦,琴声渐起。 君逸羽皱了皱眉,上前止住千落的琴弦道:“琴音不静,可是刚才的纷扰搅了千落小姐的心绪?” 千落默然低头,她刚刚一触碰到琴弦就知道自己的心境没有到位,还有一丝前所未有的烦闷。她学琴多年,一向是坐到琴前自然就心静的,今天是怎么了?心下不解,看来今日这琴是弹不得了。 千落刚要起身致歉,却是君逸羽对倾茗说道:“烦请替我取一管萧来吧。” 倾茗一怔,下意识的望向自家小姐。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16节 千落心中一喜,莫非他还擅长音律?看到倾茗征询的眼神,千落轻轻点头,“将紫竹箫取来给君公子。” “紫竹箫?”那可是小姐自己用的,最好最喜欢的一管萧啊,倾茗讶异,但看到千落不容置疑的眼神,当即应声去了。 44第 44 章 此时的许浩轩也看出了君逸羽要和千落合奏的意图,他此前还没见过君逸羽演奏,但是敢在千落这要乐器,想来音律造诣必然不凡,当下笑道:“逸羽,你还有多少本事是为兄不知道的?这世上,莫不没有你不会的东西?” “去,你还想不想听千落小姐的演奏了?”君逸羽语带威胁,却是只有许浩轩自知。 “得得得,为兄不说了,为兄拭目以待,这总可以吧。” 君逸羽轻笑一记,大发慈悲的轻轻放过了他。 不多时,倾茗取了紫竹箫来,君逸羽试了试音色,颇为满意,“千落小姐,在下献丑了,小姐可莫取笑。”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君逸羽只是简单一下试音,千落便知道他音律上别的不好说,只洞萧这一项必然是不凡的,当下笑道:“君公子太谦虚了,请。” 君逸羽点点头,不再多言。 箫声悠长,将人带到了旷达的野外。箫声绵绵,似乎看到了那如毛的雨丝。箫声清扬,似乎听到了轻快的步伐。 一曲《定风波》的空灵箫声之中,他的豁达,他的超脱,他的豪迈,尽皆入耳、入眼、入心。 千落静静的倾听君逸羽指下萧音流泻,心中先是止不住赞叹,很快又沉静了下来,她知道要合奏好一曲,必须得先借助这箫声调整好心绪。千落渐渐投入,直至箫声牵引,她无意识的抬头,入目的是君逸羽的眼睛,澄澈,干净,温柔,深邃。她陷入这箫声,为这眼睛沉沦,琴弦轻抚,她已忘我。 琴箫合奏中,她的眼中只有他的从容洒脱,他的潇洒不羁,他的旷达超凡。 他笑,她唱:“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琴箫相谐,歌尽,音止,他们久久对视。 良久,许浩轩从曲乐的意境中回过神来,拍手赞道:“琴美,萧美,歌美,许某今日有幸一曲听三美,悔不早学音律矣。” “浩轩兄,说话别这么酸,最听不得你这腐儒调子。”君逸羽萧管轻旋,戏谑的轻敲了许浩轩一记。 “逸羽,我这夸你们呢,你不爱听,也别妨碍我夸千落小姐啊。” “去去去”君逸羽挥手打发了许浩轩,对千落粲然一笑道:“谢谢你。” “嗯?”千落还陷在之前合奏的意境里,君逸羽突然的一声“谢谢”让她有些弄不清状况。 君逸羽却是没解说的意愿,他哈哈一笑,颇为开怀的说道:“人生在世,知音难得!伯牙子期相遇幸甚,今日一曲和谐,君逸羽得遇千落也是幸甚啊!” 千落听到君逸羽言中有视自己为知音之意,心中开心,却道:“君公子客气了。今日与公子合奏,是千落的荣幸。” 君逸羽摆手说道:“千落,你说话太客气了。从方才合奏之后,我视你为知音,以后就叫你千落了。你若是愿意,可以像许兄一样直接叫我逸羽。” “也好,逸羽。”受君逸羽大方的态度感染,千落轻轻点头接受了他的提议。 “哈哈,这样才好嘛。知音交心,小姐、公子的叫着,疏离不说,最是麻烦。你说是不是?” 千落犹豫着,见他一脸真诚的笑意征询,终于轻笑着点头。 “哈,那就好,既然大家都是朋友,那你和浩轩兄也别再小姐、公子的客气了,没得大家生分。我看千落你也直接叫他名字好了。” “也好。”千落觉得自己中了他的毒,不过第二次见面,哪有这般随他的。罢了,不过一个称谓,随他便随他好了。 听到千落同意,君逸羽得意的朝许浩轩扬了扬眉,兄弟,我没忘记你,够意思吧。换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君逸羽往许浩轩那看时,正好扫到了唐歆,她一个人坐在桌边,气鼓鼓的样子,似乎比之前更愤怒了。君逸羽心道不好:“这大小姐可别拆台,让大家都不好处,不如我把她带走,也好让浩轩兄和千落单独相处,好好交流交流。” 打定主意,君逸羽向千落告辞道:“今日一曲合奏,甚为满意,饭也吃了,我这就走了。左右浩轩兄无事,千落不妨和他多聊聊。”不待千落反应,君逸羽转向许浩轩,对他使了个眼色:“浩轩兄,我还有事,先走了啊。”又溜到唐歆身边,“唐小姐,曲子也听完了,我正好有事找你,不若随我走吧。” 唐歆气鼓鼓的瞪着他,君逸羽想来她是不会老实跟着自己走的,索性不等她拒绝,扯了她的手径自把她带出了门,头也不回的留了一句,“千落,多谢招待,我先走了,唐小姐我也带走了,再见。” 说来话长,但君逸羽做起来却是一溜烟的功夫就好了。看着他又匆匆走了,千落满腔喜悦化作虚无,心中郁闷,不拘公子才子,来了这都是巴不得与我多待会儿,怎么这人是个异数。幽幽说道:“他,总是这么急着走吗?” 许浩轩还在奇怪:“歆儿怎么就这么老实的任逸羽拉走了呢?逸羽会武功不假,可以歆儿的脾气,便是挣不脱,也该说几句吧。逸羽也是,这么冒犯了她,看你等会儿怎么收场。” 听到千落的问话,许浩轩打了个哈哈道:“逸羽他这两晚都是被我强扯出来的,想来是急着回家吧。”有君逸羽走前留下的眼色,他自然知道君逸羽这是有心成人之美,留他们独处,这却是不能说给千落的。 君逸羽扯着唐歆直出凤来楼,吸引了一路眼球。 “快看,君公子和之前闯进来的姑娘!” “呀!这姑娘还真是闯进来找世孙的啊!” “不知这姑娘是哪家小姐,这么···” “嘿!这好像是卫国公家的··” “哇!真是唐公爷那宝贝孙女啊,她怎么连青楼···” “君公子从五楼下来,那可是花魁的住处啊,不知千落···” “这世孙爷···” ······ 君逸羽却是不知道他身后这一地的议论和八卦的,就是知道了他也管不住别人的嘴巴啊! “你,你还要握到什么时候!”出得凤来楼,唐歆见君逸羽还不放开自己的手,忍不住开口,言语间是唐大小姐难得的忸怩。 “呀,我怕你不肯跟我下来,唐小姐别见怪。”君逸羽连忙放手。 “哼!”唐大小姐之前很生气,看君逸羽和许浩轩进了青楼她就生气。后来君逸羽和千落合奏,虽然很好听,可在她眼中看来那两人却是郎情妾意,情意绵绵的,有碍观瞻!让人更气了!现在,被君逸羽强拉出来,手被他牵着走了一路,倒不是那么生气,只是心里怪怪的,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 “天色不早了,要不我送唐小姐回家?”君逸羽讪讪的问道。 “别小姐小姐的,我不爱听!”唐歆心底暗自愤恨:“哼!和那个什么叫千落的都是直接叫名字叫得亲热,干嘛还唐小姐唐小姐的叫我!见了她巴巴的贴上去,见了我连名字都不记得的就会逃跑!难道一个妓女能好过我这个国公府的小姐?哼!讨厌死了!” “呃?那叫你什么?”君逸羽挠头,对这大小姐颇为无奈,古代直呼其名太不礼貌,君逸羽也是今生十五年才习惯这么客气称呼的,哪成想会遇到这么个主。 “随你!”唐歆偏头。 “都不要我叫你唐小姐了,还怎么随我。”君逸羽心中腹诽,摸摸鼻子思量着小心征询道:“要不?我和浩轩兄一道,叫你歆儿?”实话说,君逸羽问得很忐忑,毕竟不熟,而且这大小姐老是对自己横眉竖眼的。 唐歆只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看到她勉强同意,君逸羽解决了她的称呼问题心中一松,又问道:“那好,我就叫你歆儿。那个,唐··歆儿,你现在回家吗?我送你?” “你刚刚不是说找我有事吗?”唐歆不会承认,听君逸羽叫自己歆儿,她心中有些欢喜。 额,那还不是带你下来的托词,君逸羽正要说明,突然灵光一闪,还真有一个事可以问问她,于是道:“哦,是这样的,我才回来一个多月,在外面除了浩轩兄也没什么其它的朋友,歆儿你一直住在京城,能不能介绍个人教我蹴鞠?”君逸羽今天在皇宫先后被皇子、公主扯去白打,还真是玩出了几分对蹴鞠的兴味。他今天全然是仗着武艺,还是觉得要学些蹴鞠技法才好。再说,君若珊还眼巴巴的要他教呢。 “蹴鞠?那找我小叔叔啊,我表哥没告诉你?” “我还没问浩轩兄,你小叔叔是?”果然有戏,蹴鞠原就源自于军中,是训练士兵、考察兵将体格的方式,大华军队每年还有蹴鞠马球比赛,卫国公府与华朝军队联系紧密,是该有些能手的。 “我小叔叔唐晗啊,他蹴鞠马球都可好了,找他准没错。” 唐晗是现任卫国公唐劭的幼子,也是他硕果仅存的嫡子。他的嫡长子唐晖,也就是唐歆的父亲,早在承天十二年就故去了。老二唐晙和老三唐晔都是庶出。老四唐昭,嫡子,也是君天熙的第一任丈夫,早亡。最幼的儿子就是唐歆提到的这小叔叔,老五唐晗,今年二十岁,比他这唐歆侄女才大了五岁,这叔叔还真是够小的。 君逸羽前天给卫国公祝寿时看到过唐晗,算是认识了的。唐晗个头健壮,长得浓眉大眼的,看起来不错。君逸羽只知道他以弱冠之年做到了金吾卫的都尉,虽然其中肯定有卫国公府的分量在,但他也必然不是庸才。要知道金吾卫可是含金量十足的负责宿卫宫城的天子近卫,在大华军中仅次于天子亲军羽林军。 “哦”君逸羽恍然大悟,之前他还真不知道唐晗擅长蹴鞠,想想也正常,每年华朝军队都有蹴鞠大比,金吾卫的人自然也会。 “那好,歆儿,你先帮我问问你小叔叔,若是可以,麻烦他教教我。” “嗯,放心吧,我去和他说,他肯定教你。” “那就谢谢唐··歆儿了。事也说完了,我送你回去吧?你是骑马来的,还是坐车来的?”君逸羽的马已经有人送来了,可等了半天也没见唐歆的驾座。 “没了。” “没了?怎么会呢?你一路跟着我们,总不会是走来的吧?” “没了就是没了啦!”唐歆才不要让他知道自己忘了栓马,把马弄丢了,丢死人了! 唐歆不愿意说,君逸羽也不多问,“哦,这样啊,那我的马给你。” 君逸羽说完递上马缰,唐歆却不接“那你怎么办?” “你骑马,我跟着走呗。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街上不安全,我总得送你回去吧。” 君逸羽说得理所当然,唐歆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想说谢谢,又拉不下面子,只别扭的说道:“你不骑,我也不骑,一起走吧。” “额,你且等等。”君逸羽说完又去凤来楼买了匹马出来。 “喏,你骑我的马,它听话好骑。我骑这匹,走吧!” 45第 45 章 两人一路骑马小跑出得花月街地界,看到路边酒家,君逸羽“吁”的一声停了下来,唐歆见了,停下来回头不解的望着他。 君逸羽一拍额头笑道:“歆儿,怪我太笨,你一路跟着我们,肯定还没吃晚饭,这都戌时了,一定饿了吧?这酒家还开着,看起来还凑合,不如随便吃点?” “走吧!”唐歆说完率先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她下午就跟着许浩轩了,怕跟踪掉了,一直没空吃饭,刚刚在千落处倒是有酒菜,可她光顾着生气了,却是一口没吃,还真是饿了。君逸羽倒喜欢她的举止大方,笑了笑,也跟着进去了。 玉安的夜晚不算冷清,此时正是戌时,这酒家在平乐区,最是京城夜晚热闹的所在,酒客也不算少,但女客唐歆却是独一份,故而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华朝民风开放,贵妇千金由仆妇跟随着,大摇大摆骑马游玩的不少。可即便再不忌讳抛头露面的女子也少有胆大包天的晚上来酒家的,何况是在这几乎等同于青楼代名词的平乐区。 “两位吃点什么!”店家见有女子进门有些诧异,可君逸羽和唐歆二人的打扮一看就出生不凡,他连忙绕出柜台,亲自迎了上来。 “歆儿吃点什么?”君逸羽先不答话,却是偏头征询唐歆。 “随你。” “哦,好吧。店家,你这什么拿手来什么,去吧。”君逸羽不是个挑剔吃食的,见唐歆随便,他也懒得再点。 “好嘞,客官稍等。”一听这话就知道遇上了豪客,店家当下喜滋滋的应了。 “歆儿” “喂!” 君逸羽笑笑,他本是不想冷场,准备和唐歆随意闲话一二的,“我不叫‘喂’,你若愿意,可以和浩轩兄一样叫我逸羽。你刚刚要对我说什么?” “嗯,其实也没什么,那个,我就想问问你,你之前不会蹴鞠吗?”华朝蹴鞠颇为流行,军中用以训练,民间用以娱乐,甚至朝廷军队每年都有蹴鞠比赛。是以华朝不拘男女,也不论平民贵族,多会蹴鞠。尤其是贵族子弟,唐歆之前就没遇上过不会蹴鞠的,心中奇怪,才有此一问。 “呵呵,我五岁就去了师门,不久前才回来,以前还真没学过蹴鞠。” “哦,这样啊,难怪我以前不认识你。那你怎么又突然想学了呢?” “今天被人拉着去玩了一把,觉得挺有意思的,就想学学了。” “嗯,蹴鞠是挺好玩的,不会可惜了。你放心吧,我一定把我小叔叔找来教你,他蹴鞠可好了。我玩得也不错,你学会了我们可以一起玩啊。”唐歆显然是很喜欢蹴鞠的,说起来眼睛都放光了。 君逸羽挺喜欢她直爽的性子,大大方方的有些像他前世现代的女生,看到她兴奋的样子,当下笑着道:“嗯,一定一定,那我就等着你给我找师傅来。”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唐歆只差拍胸脯保证了。 此时店家已经上了几个精致的小菜,君逸羽笑着递了个筷子给唐歆,“好极好极,那我先多谢歆儿了。来,先吃饭,吃了我早点送你回去,不然该让你家里人担心了。” 菜色尚可,两人吃完也不再耽搁,径自回皇承区,眼看快到卫国公府了,唐歆却停了马。 “前面你就到家了,怎么不走了呢?”君逸羽奇道。 “我,我不想走大门。”唐歆说得犹豫。 “什么?不走大门?!”君逸羽惊奇,这是个什么道理!看清唐歆面上的忸怩,君逸羽却是有些明白了,当下笑道:“我说卫国公怎么会放你晚上出来,你不会是偷溜出来的吧?” 唐歆恼羞成怒的没好声气的说道:“有什么好笑的,还不是你们害的!”这么晚回府,要是弄得阖府皆知,爷爷那还好说,娘知道了,又要禁我足了。 唐歆此话又是小姐脾气的不讲道理,可无疑是承认她是偷偷跑出来的了。也是,谁家会让自家的千金小姐大晚上独自出来。 “不笑不笑,不过你下次可别这样了,这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多不安全啊。来,跟我走这边。”君逸羽摇头失笑,说完打马往卫国公府后门处绕。 卫国公府后门没人应门,唐歆着急道:“这可怎么办啊。” 君逸羽望了一眼卫国公府的围墙,估摸着以自己的轻功带一个人翻进去完全没问题,这才问道:“这门后是哪处?人多吗?” “要是人多还不就有人来应门了!真是的,也不知道那门房死哪去了!” “那就好,要不我带你翻过去吧。” “你··”唐歆吃惊的瞪大了眼。 “呵呵,得罪!”君逸羽也不解释,径自上前揽上唐歆的腰,化影随风的轻身功法心随意动,轻灵一跃,脚踢围墙一个借力,高高腾空而起。 唐歆但觉脚底一空,下意识的抱紧了君逸羽,待得脚踏实地时,已是入了公府。 “嘿,歆儿,吓着了?”落地之后,君逸羽放开唐歆,却发现她怔怔然还紧紧抱着自己。 听得君逸羽问话,唐歆回神,触电般飞快松开了环抱在他腰间的手。 “你没事吧?” “没,没事。”两人一路过来相处投契,唐歆一直言谈大方无忌,此时这话却说得犹豫,头也是低着的,倒是难得有些女儿家的羞涩情态了。 君逸羽只当她是吓着了,只道:“没事就好,你早些回去休息吧,别让家里人担心了。我先走了,再见。”说完,退后一步,轻功一转,又跃了出去。 唐歆留在原地,抬头痴痴看着君逸羽翻墙离去的方向,良久回神,突然“噗嗤”一笑,兴高采烈的回房了。 却说今晚还不是太晚,君逸羽没像昨晚哪样翻墙回府,而是走的大门。 门房迎上前来,牵了马道:“大少爷回来啦!世子爷留了话,要您回来就去找他。” “这个时辰,爹爹还没睡吗?”君逸羽奇道。君康逸每天不拘上朝当值都是要早起的,平素睡得都挺早。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世子爷早就留话了,要不少爷你还是去看看?” “也好。” 君逸羽入得康逸园遇见了珠芸,“珠芸姑姑,我爹爹睡了吗?” “少爷,你怎么才回来,世子爷一回来就找你,他还在书房,怕是在等你,少爷你···” “知道了,我去找爹爹。”君逸羽对珠芸吐了个舌头,径自遛往君康逸的书房,把珠芸剩下的唠叨都甩到了身后。 “爹爹?” 听到门外君逸羽征询的声音,君康逸脸上自然浮现了一丝笑意,“进来吧。” “爹爹,你怎么还没睡呢?” 这一个多月以来,看着自家孩儿孝顺聪慧,君康逸颇感欣慰。风神俊逸、允文允武的君逸羽,让作为父亲的君康逸都忍不住赞叹,“可惜不是儿郎身。”但又想,“不是儿郎又如何,他是我和茹儿的孩子,人中龙凤,天资聪颖,出类拔萃!又有哪家儿郎比得上?” “呵呵,还不是你这个臭小子,让爹爹好等。” “嗯?爹爹急着找我?怎么不要阿富他们去把我叫回来呢?” “也不急,来,先坐下。”待君逸羽在身旁坐了,君康逸才接着说道:“这两天你都没在家用晚膳,又回得这么晚,这是去玩了什么,这么开心?” “哦,我和浩轩兄凤来楼了,认识了一个叫千落的姑娘,她的琴弹得极好,我今天和她合奏一曲,当真是畅快之极。” 君逸羽眉开眼笑的样子,君康逸见了欢喜,笑道:“千落?你昨天和薛太师家的薛宏起了龌龊,可是为了她?” “呀?这事爹爹怎么知道了?” “翼王世孙斗恶少救花魁的段子今天都传遍玉安了,爹爹我还能不知道你的义举?”君康逸言笑晏晏,颇为打趣。 “嗯?有这说法?不至于吧,我也没干嘛啊。”君逸羽有些傻眼。 “你是没干嘛,爹爹我只是听说你翼王世孙君公子武艺高强,飞身上了歌台,几句几脚踢走了薛二少,挥毫留了篇好文章给花魁,就飘飘然潇潇洒洒的走了。” “额?倒也不算,只是千落的才情让我佩服,不想让人欺辱了她去。再说了,那薛公子也是因为叔父出面了,他不想得罪我翼王府才溜走的。” “嗯,我都听你叔父说了原委。薛宏跋扈,看着薛太师的面子,平素是懒得有人理他,既然欺负到你头上了,那也只能怪他不长眼色。你那文章,爹爹也听了,还是不错的,说来也怪,你去灵谷十年学的是武,这文笔功夫怎么也这么厉害?” “爹爹,你别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灵谷书多,孩儿没事自己看的,师叔也教,师傅他们还给孩儿寻了个不错的教书先生。再说了,孩儿有你和娘亲这么聪明的爹娘,想笨也笨不了啊。” “你这孩子,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 君康逸笑骂一记,良久敛了神色,指了指桌上道:“这是你的,拿着吧。” 君逸羽这才发现桌案一角有一个包袱,“这是什么?” “你的官服官凭。” “嗯?”君逸羽听得此话,顺手打开,包内深绿色文官服色,正是宫廷待诏的六品官服,当即奇道:“下午才说的事情,这么快就来了?皇姑陛下她可真积极。” “旨意今天下到吏部,爹爹我顺手就给你办好了。” “这样啊,也好,给我省事了。”想到自家爹爹是吏部尚书,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嗯。”君康逸应了一声,斟酌良久才接着说道:“羽儿,你有才干,要想入朝做官也好。之前你皇爷爷也和我提了多次,我一直给你拖着。现在既然你皇姑姑已经··” “爹爹!”君逸羽听出君康逸话中的意思,连忙打断了“你知道我的身份,怎么还说这个。孩儿不想做官的,这待诏也就是今天皇姑和我开的玩笑,不过就是陪佑儿他们读读书罢了。”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17节 君逸羽可不想被绑定在官场上,这话说得又快又急。君康逸愣了半响才算吸收了他的话,“羽儿,身份不打紧,女儿身又如何?你皇姑如今不也坐上了皇位?你若是想,尽管去做就好。难得你的好天份,处事也还算有分寸,若是碌碌无为,爹娘也会为你觉得可惜的。爹爹现在可是无比庆幸当初给你定下了男儿身份,避开了和亲,你的本事,有这身份,也好发挥,不像你皇姑她,唉!” 君康逸以为君逸羽怕身份泄露才推脱的,当即出言开解,君逸羽听得哭笑不得,“爹爹,我没本事,也真不想当官啊!” “你?也罢!爹爹怎么能忘了你那散漫性子。好,爹爹和你娘亲什么都随你,只要你自己开心就好。只是这待诏的官服官凭都在这了,你就先领着,你皇姑既然说是让你陪读书,想来不会费你什么事的。”看到君逸羽点头,他才接着道:“你皇姑她不容易,你若是愿意,出来做点事帮帮她也是好的。若是不想做官,宫里喜欢你,你没事多去看看也好。” “这是自然,皇爷爷皇姑萱儿他们,孩儿也都很喜欢的。” “嗯,那就好。你一去十年,爹爹本来还担心你回来和家里人生分,如今看来是爹爹多虑了。” “血缘亲情,哪会那么容易疏远。” “嗯”君康逸欣慰的点点头,又道:“羽儿,你回来一个多月了,既然不想入朝,那以后有何打算?给爹爹说道说道,爹爹我也好心中有数,为你照料着。” “这··”君逸羽面露难色,他虽然接受了现在的身份,可总缺乏一些归属感,除了游历天下,他对未来还真没什么打算,“说实话,爹爹,孩儿没什么别的念想,我领了师命要外出游历,孩儿自己也想多出去走走,踏遍大好山河。父母在,不远游,你和娘亲只有我这一个孩儿,孩儿十年在师门,已经是不孝了。孩儿这才回家没几天,也不敢做这打算,且先在你们膝下承欢,也就是了。” “爹爹知你孝顺,你若是想出去,爹娘这倒是无妨,只要你开心就好,只是你爷爷那··”想到翼王的身体状况,君康逸眼神一黯,后面的话也没说了。 君逸羽了然,心下也是难过,爹爹的意思是爷爷的身体一向不好,怕是大限也不远了,作为世孙的自己不管从哪一方面考虑,都应该留在家。君逸羽从回京起就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出不去了,早做好了这心理准备,当下宽慰道:“爹爹,不用说了,我省得地,爹爹你也放宽些心。爷爷这一辈子英雄,不亏。孩儿学了灵谷医术回来,我来给爷爷调养,必保爷爷这几年无虞。” “嗯,爹爹知道你最懂事了,你每天都去爷爷那问安请脉,你奶奶还夸你来着。你爷爷的身体,是早年损伤狠了,太医都无甚好法子,羽儿你也不用太过勉强了为难自己。羽儿,天色不早了,若是没事,就去睡吧。” “是,爹爹你也早些睡吧。”君逸羽应了一声,也不再多说。翼王的身体他看过了,太医们是无人愿意顶着掉脑袋的干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他自信自己来为翼王调养,只要没有大变数,想来保个三四年不是大问题。 看着君逸羽要出门了,君康逸斟酌着又交代道,“羽儿,你爷爷身体不好,这个节骨眼上你的身份泄露不得,平素一定要多注意,万不可告诉旁人。再有,你出门多少还是带上两个人,你独来独往的,你娘亲虽然知道你有武功,也担心得很。你回来不久,又不常在外走动,京中识得你的人不多,带些人手让他们长点眼色,也省的再遇上不开眼的人生了龌龊。”说道最后,想到有不开眼的开罪了自家宝贝孩儿,君康逸长期身居高位的威严自然散发了出来。 “知道了,爹爹,除了你们就只有师傅知道我的身份,孩儿一定会守好秘密的。还有,只有孩儿欺负人的份,不会受人欺负的,爹爹你就放心睡吧。”君逸羽说着话摆摆手就没了人影,只留君康逸摇头笑着自语道:“这孩子···” 46第 46 章 回得逸羽园,陵柔果然还没睡。 她独坐在外间的桌前,就着桌上的烛火,专心的做着绣活儿,柔和烛光映衬着她本就秀美的面容,加上那份认真专注,显得无比美丽,连君逸羽进来了都没发现。 “在绣什么呢?”君逸羽玩笑心起,突然蹿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陵柔。 “啊”陵柔身子一颤,惊呼一声,却是扎到了手指。 “啊,出血了!”君逸羽见到她指尖冒出的血,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就将她冒血的食指放进了嘴里。 “少,少爷··”感觉到指尖的滋润和温暖,陵柔的脸都红透了,好在烛光昏黄,不虞被人看出。 “好了。”君逸羽随手用袖子擦干净陵柔的手,“对不起啊,陵柔,我就想和你开个玩笑的,没想到你那么认真,都扎到了。” “没事,是陵柔胆小,不关少爷的事。” “这么晚了还不睡,这是绣的什么呢?” “左右无事,随便绣绣。” “随便绣绣都这么好啊。”雨过天青色的布料上绣着的墨竹,虽然还没完工,却也颇显雅致,君逸羽忍不住啧啧称奇。 陵柔轻轻的笑了,她一向心灵手巧,都习惯了听人夸自己女红刺绣娴熟,可君逸羽的赞叹之语,却让她由衷欢喜。 “花样别致,颇显清雅,真心不错,你这是绣的什么?” “荷包,没事自己绣着玩的,少爷要是喜欢,奴婢绣好了就送给你好了。” “给我?”君逸羽指着自己的鼻子惊奇的疑问出声,旋即又点点陵柔的脸颊笑道,“算了吧,你这荷包绣得这么精巧,指不定是送给心上人的,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不是君子,却也不想夺美。” “少爷——”陵柔娇嗔的喊了一声,这些日子和君逸羽日渐亲近,君逸羽平素就爱玩笑,她早就有些习惯了。只是今天他说的是亲事,虽然知道是打趣,可女儿家听到这些难免脸皮薄,遇上这么个主,实是让人无奈,“说了是闲着没事绣的啦。” “行,不说这个,别脸红啊,嘿嘿,反正你还小,亲事少爷我给你盯着,不着急,以后慢慢找,一定给你找个中意的。” 陵柔听得跺脚,口口声声的不说,他这说的都是什么!她道:“少爷能不说这个吗?” 见陵柔有些急眼,君逸羽当下打哈哈道:“行行行,不说了。那咱们说好了啊,你这个绣得好看,赶明儿做好了送我,可不许赖账。” 许是长期居住在灵谷的原因,君逸羽爱竹,且偏爱清雅的颜色,陵柔为了绣这荷包,特意设计了这墨竹花样,又找了雅而不俗的雨过天青色料子,私心里本就是想送给君逸羽的,此时听他讨要,虽然依旧是玩笑的语气,却不难听出那份欣赏和喜欢,陵柔开心的点了点头。 “那就说好了啊。对了,陵柔,你天天在府里,是不是无聊了啊?” “没有啊,少爷怎么会突然这么想呢?” 君逸羽一指那桌上的绣品,“要不你怎么都无聊得绣花了。你以前在我娘亲那,都是帮着管事的,现在在我这,我这园子里本来人就留得少,也没太多事,那可不就让你无聊了?” 陵柔听得好笑,心中暗想:“少爷虽然是女儿身,可实是半点女儿心思女儿样都没有的。”便对他说道:“少爷,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这就跟你闲暇爱看书习武一样,这女红本来就是女儿家的消遣啊。” “这样啊,也罢也罢,我不懂这些,你只要开心就好,我就怕你天天在家闷坏了。”说道这君逸羽灵光一闪,“陵柔,爹爹要我以后出去要带人,要不我把你带上吧,肯定比你绣花有意思。要不我们明天出去玩吧?我回来这么久,还没和你出去玩过呢。”说到这君逸羽有些懊丧,陵柔天天照料他的生活,他竟然忘了她,让这么个小姑娘天天无聊得绣花,着实是不该啊。 陵柔听他自说自话,虽然好笑,却也感动他为自己着想的心思,“好了,少爷,我知道了,你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好吧?天不早了,少爷快去洗澡了早点睡吧。”陵柔哄孩子似的,将君逸羽往内间的浴室门推。 君逸羽半推半就任陵柔推搡着,临到浴室门口了,还补充了一句,“陵柔,我是说真的,小小年纪的,天天闷着不好,你和我一块出去多好啊,那些贵妇小姐的不也常常上街玩吗。” “知道了,您进去吧,水一直温着的,衣服也给你放架子上了,你快去吧。”陵柔感动又无奈,少爷明明比自己还小两岁,话里话外却老喜欢说别人小。 ==================================================================================================================== 华朝不设坊市,商业繁荣,尤其京都玉安,城内百业兴旺,大街小巷店铺林立。其中,若论商贾云集,邸店林立,贸易最为繁盛者,当属东西二市所在。 这一日,东市北大街,马蹄嘚嘚敲击着青石地面,悠悠驶来一辆双驾马车,只看那线条优美,形体健壮的拉车骏马,便知道马车主人必是出自豪门。那马车前后紧跟着四个青衣小厮,长相伶俐,也是骑着骏马。 “停车,就在这下吧。”马车内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乍一听男女莫辨,却很是好听。 “吁”那驭者显然也是驾车的好手,停车的吩咐刚刚传出,马车已稳稳地停住了。 四个骑马的随从当即下马,只是还不待他们安置好马凳子,马车车帘掀开,众人只觉眼前一闪,车前已多出了一个男子。 许是跃下马车的缘故,这人一身月白丝袍,无风自动,简约干净中更是透出了一股飘逸出尘之气。男子身姿颀长,面貌俊秀,却很是年轻,望之不过十五,原来是个翩翩少年郎。 见这少年下车,小厮并驭者五人齐齐迎了上来。 少年摆手示意无须多礼,还不待说话,却听车上悠悠传来一声“少爷——”隐隐有些埋怨嗔怪的意味。 少年一个眼神,五人心领神会,自动分出两人,一人打车帘,一人架马凳,却见车内钻出了一个秀丽女子。 你且看她约莫二八年华,身着丁香色撒花烟罗衫,那轻薄舒适的面料一看就不是凡品,头上珠饰虽然只有简洁的两三样,识货的却能知道这样样都不是寻常人家能消受的。从这衣饰和风度判断,只觉这女子是大家闺秀,可万不该她这头上梳的却是时下侍婢常用的双平髻。让人见了好生纳闷,这般女子竟是人家的丫鬟不成?这是哪家有这样的气派! “少爷,你该让奴婢先下来,再服侍您下马车的。”女子语气无奈,可看着少年的眼睛中却透出了明晃晃的三分笑意。 少年摊手耸肩,撇了撇嘴,显然是不以为然,他这动作怪异中却是透出了一份别样的潇洒,让人见了眼前一亮,只在一旁悄声议论,这俊美公子一看就大有来头,也不知是哪家子弟。 女子无奈摇头,便要下车,却见身旁伸出一只白净的手,顺眼望去,正是自家少爷灿烂的笑脸。女子莞尔一笑,将玉手搭了上去,手中借力,脚下轻抬,下得车来。 “少爷,你对陵柔姐真好。” “阿祥,就你话多。”听得下人打趣,少年言笑晏晏,不以为杵,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君逸羽。 “本来就是啊,少爷你一向喜欢一个人出门,这次为了陵柔姐,把我们带上不说,还不嫌马车颠簸了。”富、贵、吉、祥四人中,阿祥最小,本就是多话机灵的主,这些日子跟随,知道君逸羽是好相与的主子,也多了些言行无忌。 “阿祥,你胡说些什么。”却是陵柔听了有些脸皮薄了,又转而向君逸羽埋怨道:“少爷,他们之前在老爷手下都好好的,你看这才跟了你几天,就跟你学得这么没规矩了。” 陵柔的话虽无责怪,可也让阿祥面色一整,陵柔身份不一般,夫人那不说,只她是少爷贴身侍婢这一点,就不是他能开罪的。 君逸羽摆摆手,“好好的要那么多规矩干嘛,年纪轻轻的就是要活泼点嘛。”阿祥听了君逸羽的回护一喜,还不待他笑开,却又听他说道:“不过你们这几个家伙,好好的放你们在府里练功有话说,带上了还有话说,是该敲打敲打。尤其是阿祥,要不要少爷我回去和你过两招?” 自君逸羽回来,吉祥富贵四个人被拨给了他,君逸羽回家做富贵闲人,平素也用不上他们几个,偶尔手痒找不到对打的人,索性教起了他们功夫。君逸羽灵谷学武时,无崖子要求严厉,师徒两的实战对打,是半点水分没有,让他被师傅狠狠的虐打了几年,不过也多亏如此他的武艺才得以精进神速,而且实战经验充足。是以,教富贵吉祥学武时,他也学上了自家师傅的做派,与他们过招,都会让他们多少吃些苦头,从而发现自己的不足。 当下听到“过招”二字,阿富三人偷笑,阿祥面色一苦,告饶道:“少爷,您大人大量。奴才给您和陵柔姐赔礼了。” 君逸羽手腕一抖,折扇轻摇,得意的招呼道:“陵柔,走,咱们逛街去。” 陵柔见他那故作小人得志的嘴脸,也忍不住捂嘴偷笑,当下听话的跟了上去。富、贵、吉三人哈哈几声,落后陵柔一步稳稳地跟进。阿祥情知少爷只是玩笑,这是放过自己了,也乐呵呵的吩咐了车夫看住马车马匹,自己跟了上去。主仆一行六人,几句玩笑,都赚了个好心情。 “少爷,别买了。” “干嘛不买?哈哈,我觉得这个适合你。”君逸羽从身边的货摊上拿了一个精致的彩绘拨浪鼓,在陵柔面前左右摇动。 陵柔抚额,推开了拨浪鼓,“少爷,别闹了,你买了太多了,你看看他们四个。” 君逸羽这才越过了她的肩膀往后看去,吉祥富贵四人手上都拿满了,见君逸羽看过来,齐齐给了他一个无辜加可怜的眼神。 君逸羽见了打了个哈哈,“呀,这么多了啊。我是看着难得带你出来嘛。加上有免费劳力,不需要我提,一不留神,一不留神哈。” 陵柔似笑非笑,“那您现在总留神到了吧?” “看到了,看到了。嘿,你们几个不累吗?” “累,累死我们了,少爷。”富贵吉祥四人异口同声的叫苦。 “哈,知道累还不知道早点叫。去找老孙,把东西放车上了再过来。对了,这个也买了。”君逸羽随手给摊贩几个铜板,买下了手中的拨浪鼓,塞到了阿富怀里。 “少爷,您买这个干嘛啊?”眼看着自家童心未泯的大少爷买了一路,如今连拨浪鼓都不放过,阿祥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这小孩玩意儿总不会是买给陵柔姐的吧? “不过随便买买,有什么好干嘛的。你们快去放东西了回来我们去吃饭,我和陵柔先在这等你们。”那拨浪鼓不过是他随手拿来逗弄陵柔了,不好意思还给货郎罢了,还真没什么好为什么的。嗯,改天带进宫逗弄泰儿也不错。君逸羽随手指了身后一家书肆,打发了富贵吉祥四人。四个“移动货架”都堆满了,实在是可怜,早知道该把马车牵着走的。 47第 47 章 君逸羽今日来东市,原就有买几本时下文集的打算,走入这家名作“雅风”的书肆,才发现这的生意格外好,尤其其中一个大书摊前,围了不少翻阅的顾客不说,不时还听人说:“老板,这本书我要了,以后若是有续本也记着给我留一份。” 君逸羽心下奇怪,我这也就两个月没来书店,最近大华出了个文豪?看到顾客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不全是士子模样,君逸羽又否定了这想法。莫非是最近流行了什么话本? 待得看到那本受人追捧的热销书籍时,君逸羽好容易才忍住了抹汗的冲动。“老板,这书是?” 书店老板收钱收得手软,听得君逸羽提问,还是偷空抬眼回答道:“咱们大华还有几个世孙?这《世孙故事》就是翼亲王府那位世孙爷说的故事啊。” 君逸羽吞了吞口水,“翼王府的世孙爷?”又转向身边陵柔问道:“陵柔,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陵柔也是满脸古怪,“少爷,这些天奴婢都在府里,这事奴婢还真没听说。” 旁边的买书人中许是有好心人看不过这对孤陋寡闻的主仆了,只听得七嘴八舌的解说不断传出。 “这位公子怕是外地人吧,莫不知咱们大华只有翼王府一个世孙?” “世孙爷名讳君逸羽,五岁就离京学艺去了,月前才回来,公子不知也是正常。” “翼王世孙···” ······ 听得众人好心的为他解说翼王世孙,君逸羽“咳咳”两声才强压下笑意,听旁人对着自己介绍自己,这感觉可真够奇特的。 君逸羽扬声道:“诸位,谢谢诸位了,在下知道翼王世孙是谁,只是在下久不来京城,不知道这本书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世孙写的?”鬼扯!我可没梦游写故事书的习惯,就是写了也不会用这么个狗血名字啊!还世孙故事!恶寒!到底是什么情况? 陵柔听得众人当着翼王世孙本人的面给他解释翼王世孙,已经是在忍笑了,此时听得君逸羽装模作样的想探听情况,终于忍不住躲在他身后捂嘴笑了出来。 君逸羽摇头笑看陵柔一眼,提醒她注意着不要穿帮,陵柔这才渐渐止了笑意。 书肆的众人虽然觉得这对主仆奇怪,却也无心再想,得了君逸羽这一问他们才想起来,这几天光听说这书和翼王世孙有关,至于是不是世孙写的他们还真没想过。一时间,大家都将问询的眼投向了书肆老板。 老板赔笑道:“公子说笑了,世孙爷天潢贵胄,前儿个在凤来楼写给花魁千落的一篇《爱莲说》更是文采斐然,又哪会有心思给小店写书?不过诸位贵客放心,小店保证这书中故事是世孙爷说的。这些故事世孙爷只讲给了皇子、公主和淳安郡王的两位小王爷,小店这也是在宫中和王府有些门道才搜罗了这些故事,又请了专人捉刀才得了这本书。世孙爷的故事新奇,我活了这么些年,开了半辈子的书肆,在此之前也从未见过这种故事。雕版难刻,小店利小本薄,也难以保证再印,诸位···” 店家的话说到这,“哄”的一声引发了抢购热潮。君逸羽在人群之后摇头轻笑,这老板可真够能耐的,他这不是顺势打广告吗。说得好像是买了这本书就和皇子公主小王爷是同等待遇似的,又在那暗示数量有限。他这店这般规模,还能从宫里王府里打听来故事,还真能利小本薄了去?搞得我跟个托儿似的,他这还侵了我的权呢。算了,反正我也是在侵《一千零一夜》、《伊索寓言》、吴承恩他们的权。 君逸羽腹诽的这会儿,早有人买了书出来,许是受了店家一席话的影响,大家的话题都集中在了翼王世孙身上。 “也不知这世孙他去哪学的艺,他哪来这么多前所未闻的故事?” “可不是,这爷才十五岁吧,我听说他抓周时就······” “听说他三岁那年上元节在宫里······” “嘿!还说这些老黄历干嘛,我听说啊,卫国公宠上天的那位唐歆大小姐昨儿晚上为了这君逸羽公子闯进了凤来楼!翼王府和卫国公府倒也算门当户对,你说他们会不会···” “唉!世孙这两天都去了凤来楼,他不是千落小姐的入幕之宾吗?那唐小姐被唐公爷宠坏了,最是个任性妄为的,有什么好的。我看···” “什么入幕之宾,不对!世孙为千落小姐解了围,宴请感谢他也是应有之意。世孙虽然不错,可千落小姐哪能那么轻易的就···” “你这才不对!那千落姑娘出道半年,追捧她的才子公子哥儿不知有多少,你可曾听说她正眼看过旁人?你是没见过翼王世孙的风华,我听说啊···” “去!你们别忘了,君逸羽公子他可是翼王爷的孙子,听说宫里皇上、太上皇都爱重他!他爹翼王世子和叔父淳安郡王的婚事都是太上皇在位时下旨赐的。那千落小姐花魁名声再大,也不过一个青楼女子,怎么也不能···” “有道理,我看唐小姐和他没准可以···” 听到自己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被这些人翻出来说道君逸羽已经够无语了,此时听他们提到千落,提到唐歆,更把她们和自己的婚事联系在了一起,君逸羽怎一个目瞪口呆!这都没影的事,亏他们能说得有理有据的还争论了半响!翼王世孙站在他们面前了,他们都不认识啊!亏得他们这么敢想敢说!可算知道女皇陛下那般冷清的人是怎么传出克夫风流的无稽谣言了! 君逸羽与陵柔对视一眼,又是讶然又是好笑,买了本《世孙故事》,摇摇头便走出了这雅风书肆,原是想在这选选书等着富贵吉祥来的,可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我这回家一个多月已经够低调了,也就被浩轩兄扯去了两次青楼,亏得这些能耐人捕风捉影的替我想这么多!我对千落也就昨天一曲合奏生了知音之感,我去凤来楼可是给浩轩兄做媒的!唐歆的事就更没道理了,她闯进青楼可不止喊了我的名字啊,她可是找浩轩兄的,那么大声的“表哥”他们也能忽略!再说了,我也是女的,女的啊!都搞不清状况,乱点什么鸳鸯谱!说起来都是托浩轩兄的“福”,下回可不陪他去青楼了,我还是低调再低调的好。话说,华朝这群八卦人士可真是够能量的,难怪我去了凤来楼,爹爹只一天就得了我的传闻··· “少爷?”陵柔见君逸羽出得书肆自顾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也忍不住笑着关切。 “陵柔,你们大华人可真够能耐的。” “嗯?”陵柔不解。还有,什么叫“你们大华人”? 君逸羽轻笑一记,也没有解说的意图,“陵柔,我们就在这等富贵吉祥他们过来吧,想来他们也快回来了。等他们来了我们就去吃饭,想想吃什么,对了,顺便也想想吃完饭玩什么。” “奴婢都随少爷,少爷决定就好。” “那怎么行,今天我可是陪你出来玩的,你来想,我可懒得想了。” “少爷——” 48第 48 章 马车刚停在翼王府大门,手眼通灵的门房认得自家马车,马上迎了上来。 “哟,大少爷回来了啊。”说话的是门房主事的老周。 “呵呵,是老周叔啊。您老辛苦,可是有事?”君逸羽待人是一贯的和气。 “大少爷,您太客气了,可折煞老奴了。是这样的,中午宫里来人了,我听说似是要少爷你进宫的,少爷你还是去夫人那问问吧。” “宫里?我昨天才去过啊。”君逸羽琢磨一阵,无甚头绪,笑对老周说道:“行,谢谢周叔提醒了,您老自去忙吧。对了,陵柔,刚刚买的小吃食,给老周叔他们拿一些来。” “是,少爷。来,周叔,给,烦请您老给他们分分吧。” “是,谢谢少爷,谢谢陵柔姑娘,这太客气了,让老奴怎么敢当。”周叔接了糕点,带着一众门房下人,忙不迭躬身道谢。 君逸羽摆手进了门,陵柔他们自然也跟上,倒是走在最后的阿祥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周叔,你们就别谢了,少爷都进去了。”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老周在翼王府做到门房主事,身份只会比宰相府高的,这吃的自然不算什么,可重要的是主子的这份心意,当下他听了阿祥的打趣,却不与他计较,只感慨着说道:“阿祥你们几个能跟着少爷,是有福气的,少爷是好人啊!我做门房这么多年,见多了趾高气昂的贵公子,他们也许看着王府的面子,在我们这摆出一份亲和模样,实际上却是看不上我们这些奴才的。可大少爷这么贵重的身份,对我们下人却是真心的··” 眼看着君逸羽要走远了,阿祥却是没心思听老周夸自家大少爷了,他跟着君逸羽这些日子,府中人前人后,上上下下的没少听人夸赞君逸羽,当下有与荣焉的说道:“那是,我们大少爷是心最好的。老周叔,少爷都要走没影了,我不和你说了,先走了啊。”话音刚落,人已经一溜烟的追了进去。 老周叔看了独自留在原地摇头,“这孩子,之前跟着世子爷看着伶俐,却也稳重的,现在怎么这样了?少爷待人也太和顺了些,可别把这些小家伙惯着了。” 且不提门房老周叔的操心和一众下人的交口称赞,却说君逸羽入得王府,到得垂花门,东西自有内宅仆妇上来接着,他让富贵吉祥四人先回了外院,带着陵柔直入内宅。 走在通往逸园的抄手游廊上,君逸羽忍不住琢磨,“陵柔,你说是要我入宫吗?我可是昨天才去过啊,莫非出了什么事?呀,可别是萱儿又···” 陵柔见他一惊一乍的,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少爷,你别在那瞎琢磨了,宫里要是有什么大事,哪还能等你这么磨磨叽叽的,逸园就要到了,想来也不是要紧事,你去问问夫人不就知道了,何苦在这瞎操心。” 君逸羽挠挠头道:“倒也是,只是宫里派了人来,我忍不住就想多了些。” “呵呵,少爷你这是关心则乱。”陵柔笑说一句,作为身边人,君逸羽和宫里的亲近,她是都看在眼里的。 君逸羽只是笑,陵柔却突然想到了早上收拾时在外间看到的那件官服,“对了,少爷,早上那件官服,你只说是你的,也没说清楚。宫里来人,不会是要你去当值吧?少爷,你不会是领了官职,头一天上衙,就给忘了吧?哎呀,都怪我早上没找你问清楚!”说到最后,她都着急自责了起来,以少爷对自己的粗疏性子,没准还真是这样!可恶自己竟没留心! “不是啊,我这是陛下随口给的待诏,不用去什么衙门的。” “那就好。” 陵柔刚放下心来,却听君逸羽折扇一敲额头,“呀!陛下要我管佑儿他们读书的事情,好像是每天都要进宫的。不会是今天就开始吧?” “少爷,你!”陵柔被他气得几近跳脚。 君逸羽一把拉过她,“不急不急,昨天才说的事,不用今天就急着去吧。就算是,也没事,反正今天是去不了了。” 听得这话,陵柔哭笑不得,这算哪门子安慰?这主也太不把陛下给的差事当回事了吧!亏得是王府和宫里亲近! “娘亲,我回来了,娘亲!”君逸羽入得逸园主楼,在楼梯上就叫唤开了,上得楼来才看到房中除了丫鬟,还有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呀!你怎么也在这!” 萧茹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还有,什么你你的,叫叔母!” 长孙蓉似笑非笑的说道:“听你这意思,你娘亲这,我就来不得?” “娘亲说的是,叔母!”君逸羽对长孙蓉拱手,说完袍角一提,随意的在她们两中间坐下,又赔笑着继续说道:“说的什么话,我这不是没想到你在这,乍然看到,心中惊喜才一不留神说错话的吗。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我的口误了,成不?对了,我今天去了东市,还给你买了福顺斋的如意糕,这个是你喜欢的,我没记错吧?”说到这,君逸羽回头对陵柔说道:“陵柔,那些糕点呢?去帮我拿来吧。对了,长春卷是爷爷奶奶爱吃的,派个人送到正院去。今天天有点热了,现在就送,放久了不好吃。” “知道了,少爷。”陵柔含笑应了一声,又给萧茹长孙蓉福了一礼就要下楼,走到楼梯口,却听君逸羽喊了句“辛苦你啦,陵柔。”让她嘴角一抿,笑意更浓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如意糕?”长孙蓉挑眉。 “拜托!”君逸羽手指双眼,“我这长的是什么东西?我难道不会自己看吗?” “算你会说话,也还算有心,我便不和你一般计较了。”长孙蓉轻笑点头,她本就是顺势打趣,毫无怪罪的意思,听君逸羽念着自己,还买了自己爱吃的糕点,却也感念他的上心。这人自己大大咧咧的,待人却细致用心,倒真够奇怪的。 “你叔母不怪你了,你娘亲我可是要吃味了。怎么你爷爷奶奶叔母他们都有糕点,娘亲却没有啊?” “哎呦,我的亲娘耶,你不是不爱福顺斋的东西,也一向不爱吃糕点吗,你这是故意找我的茬!”君逸羽一个叫苦,却是让房内的主子丫鬟们都笑了出来。“有什么好笑的,本来就是嘛,我抗议!”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18节 “对了,娘亲,我听门房的老周叔说今天宫里派了人过来,是找我的?” “你还好意思说!”听得君逸羽这问话,萧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皇姑今天中午打发人来,说是你领了待诏,答应陪大皇子读书的,你给忘了?” “没啊,昨天才提的事,我怎么会忘呢。” “那你今天怎么不入宫?” 君逸羽一声哀嚎,“不是吧,昨天才说的事情,也不给人调整的功夫,怎么今天就要去呢?” “皇上派差,也就你这小祖宗敢在这讨价还价。”这话却是长孙蓉的打趣。 “好吧,那宫里今天派人来,是什么说法?问罪的?” 萧茹瞪他一眼,“你少得意,陛下和太上皇纵着你,你就翻天了。” “是是是,我认错,娘亲你就说说嘛。” 萧茹道:“你皇姑姑派人来说了,今天就算了,让你以后每天上午记着去。” 长孙蓉接着打趣道:“我看你皇姑也是摸透了你的性子,知道你十有八九会忘,这是特意派人来提醒你呢。” “哈哈,陛下也知道我不拘小节的,没事没事。” 萧茹闻听君逸羽此话,没好气的说道:“你这叫不拘小节?这要换了别人,这么不把陛下当回事,送命都是有的!也不知道你皇爷爷和皇姑干嘛这么纵着你。” 君逸羽赔笑道:“我不是别人嘛。还是娘亲的功劳,把孩儿生得讨喜。”又递上了茶盏,“这才入夏,热天还长着呢,娘亲别这么大火气,来,喝茶消火。” 长孙蓉摇头,“阿羽,你怎么好意思自己说自己讨喜?” 说话的功夫,陵柔已经拿来了糕点,各色拣选了几块,用莲纹青花盘装了,放在了桌上。君逸羽捻起一块如意糕,塞进长孙蓉嘴里,“你的糕点来了,就吃你的,饶了我吧。” 嘴被堵了,长孙蓉怒瞪她一眼,只能就着先把糕点吃了。 萧茹这些日子,早见惯了君逸羽的没大没小,长孙蓉不怪罪,她也就不再多说,当下好笑的摇了摇头,喝了口茶水才说道:“羽儿,今天卫国公府的小公爷派人来带话给你了,说是他上午当值,下午一般都在家,欢迎你上门。” “卫国公府的小公爷?” 萧茹见他不解,当下解说道:“就是唐晗,上次去国公府拜寿你见过的。他虽然是卫国公最小的儿子,可卫国公现在只有他一个嫡子了,他上面两个嫡亲哥哥也没给唐劭老公爷留下嫡孙,若无意外,卫国公府应该是他袭爵,所以大家都用小公爷称他。” “哦,唐晗啊,嘿嘿,歆儿那小丫头办事还真快。”君逸羽恍然大悟。 长孙蓉刚好吃完那块糕点,当即好奇的问道:“歆儿?卫国公最宠爱的孙女唐歆?” 君逸羽点头,似笑非笑的问道:“如意糕好吃不?” 长孙蓉只斜睨了他一眼。 “羽儿,你这又是唐歆,又是唐晗的,这是要干嘛?” “哦,是这样的,娘亲,唐晗蹴鞠是个好手,我想和他学,昨儿遇上唐歆,就要她帮我问问呗。嘿嘿,没想到消息这么快。” “怎么想学蹴鞠了?” “哈,还不是昨天进宫,被佑儿他们强拉着去踢了几下。不过我觉得蹴鞠挺有意思的,左右无事,就想找个师傅好好教教我。珊儿还要我教她呢。” 长孙蓉戏谑道:“自己还没学,就敢夸口教人?” “切,你别小看我,我虽然没学过,可练过武,那么大个球还是能控制的。要不我们去比划比划?” 萧茹忍不住“噗嗤”一笑,“你叔母的蹴鞠?羽儿,你还是算了吧。” “怎么,娘亲,她是踢得太好还是太差啊?” “踢得好?指望你叔母,还不如指望你娘亲我。羽儿,我跟你说啊,上次我们蹴··” 长孙蓉一声“嫂嫂!”急急打断了萧茹的话,脸都有些红了。 君逸羽虽然没听萧茹说完,可看长孙蓉这表现也知道定然是丢人的事,那她的蹴鞠水平也就可想而知了。当下他狂笑出声,摆手对长孙蓉道:“你不用不好意思,哈哈,亏你敢用蹴鞠打趣我!没事没事,改天我学好了教你好了,哈哈。” 丫鬟们见此情景,也都偷笑了起来,难得见一向清淡的二夫人这样呢。 49第 49 章 仲夏五月,日头已日渐多了些火辣。大华皇宫内,疾步来去的内侍宫女们,间或都忍不住偷偷抹一把额头渗出的汗水。此时的麟趾宫内早已置好了降温的冰块,倒是不虞暑热,颇为清爽。 麟趾宫的掌事女官宛樱掀开湘妃竹门帘,手中端了个红漆描金海棠花小托盘,笑意盈盈的走向殿内东间,那紫檀木雕花书案后伏案书写的男子,不是君逸羽又是何人? “世孙爷,歇一歇,喝碗绿豆汤消暑吧。” “哦?宛樱,谢谢你。”君逸羽写完当下的一笔字,接过托盘,道了声谢,又道:“宛樱,其实你不用这么麻烦的,我这一点也不觉得热。”古代没有后世的温室效应,虽是夏天,却不比后世酷暑。再加上殿内放了冰块消暑,他只是写字,也没运动,还真是一点不觉得热。 宛樱摇摇头,这些日子她早习惯了君逸羽的平易近人,“世孙爷说的什么话,陛下让世孙您任意使用麟趾宫,您就是我们的主子,宛樱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世孙爷凡事亲力亲为,本就让我们过意不去了,现在连端一碗汤给您您都不要,莫不是怪罪我们伺候不周?” “宛樱,你怎么又说这些,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行行行,算我怕你,我谢谢你的好意,喝,总成了吧?” 宛樱闻言抿唇轻笑。 君逸羽领了天熙帝的差事,每天上午都要进宫督导君熙佑他们读书。说是督导,可君熙佑六岁,还在开蒙阶段,教书的先生是文渊阁大学生杜恩。杜恩是承天五年的状元,满腹经纶,是朝野公认的饱学鸿儒,用来教小儿读书本就是杀鸡用牛刀。加上君熙佑一向乖巧,学得也认真,根本就用不上他。倒是机灵古怪的君若珊答应了天熙帝去尚书房读书的,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因着天熙帝宠爱,又是公主,杜恩倒也不多管教。她常常来这麟趾宫缠着君逸羽,不时给他找些小麻烦。 这些日子,君逸羽每天进宫,去尚书房看看,上午其它的时候多是在麟趾宫看书渡过的,文渊阁的皇家藏书颇为丰富,有许多灵谷藏书没有的手稿孤本,让君逸羽颇得了几分书中乐趣,倒也不觉无聊。 “对了,今天怎么还没见珊儿过来?” “大公主的事,奴婢可不知道。” “那倒也是,怕是她自己找到什么好玩的了。”君逸羽轻笑着摇头,继续喝自己的绿豆汤。 “世孙爷今天是看到什么好书了,还动笔写了起来。奴婢怕打扰您读书,却也是守在殿外的,世孙爷要写字,怎么不叫奴婢来磨墨呢?” “呵呵,一本前朝的文集,昨天在书库找到的,刚刚看到一篇美文,忍不住就动了笔,你要感兴趣,就去看看吧。”君逸羽说完向书案努了努嘴。 “世孙爷——,你什么都不要我们干,陛下和太上皇知道了都要怪罪奴婢当差不尽心的,就是慕晴总管也没少交代我们。” “无妨,无妨,我自己有手有脚的,没事的,我在家也是这样的。再说了,我现在喝的绿豆汤还是你端来的呢,你们怎么不尽心了?他们要是说你,我一定帮你说话,来,看这文章,文采风流,读来口齿留香。”君逸羽笑着把住宛樱的肩膀,将她推向了书案,又将书塞到了她手里。 宛樱无法,摇摇头,拿过书看了。君逸羽也很无奈,这些小丫头怎么老喜欢照顾人呢?万恶的旧社会不平等啊! 君逸羽耳聪目明,隐约听到了殿外的交涉声,知道应该是有人求见,当下发话道:“外面是怎么了?让人进来吧。” “是,世孙爷!” 麟趾宫门口守卫的侍从刚刚应声,一个小太监就急急的闯了进来。“小喜子给世孙爷请安!” “小喜子?”君逸羽知道他是君熙佑身边的小太监,看着他急匆匆的样子以及他被汗水浸湿的衣服,便知他来得匆忙。现在佑儿应该在尚书房读书,能有什么急事?“起来吧。小喜子,你不在尚书房跟着大皇子,怎么跑这来了?找我有什么事?” 小喜子却是不起身,叩头道:“世孙爷,大皇子殿下惹恼了杜学士,杜学士要请戒尺了,您快去救救大皇子吧!大皇子天潢贵胄,可受不得这个苦啊。” “大皇子惹恼了杜学士?”佑儿读书一向乖巧认真,不应该啊。再说杜恩,君逸羽这些日子读书,有不解的地方也常向杜恩请教,佩服他的学识之余,对他的人品也是钦佩的。他为人方正耿直,又是最讲究忠义的,又怎么会对身为皇子的佑儿动手? 心中疑惑,但得到小喜子的肯定,他也知道这不是听错了,当下也不耽误,对宛樱招呼了一声,拎着小喜子,就运起了化影随风的轻功。 君逸羽一向没有在人前显摆的习惯,宛樱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君逸羽用武功,但觉眼前一花,竹帘一抖,就没了人影,只留下她独自在殿中目瞪口呆。 小喜子是专门选出来配给君熙佑的小内侍,还只有八岁,君逸羽扛着他这份小身板倒是轻松。只是皇宫太大,饶是同在大华宫的东线上,从麟趾宫到尚书房也有一段不短的距离。顶着大太阳,君逸羽一路轻功,来得倒快,却是免不了出了些汗。 到得尚书房,君逸羽放下小喜子,长舒一口气。 “世孙爷,您,您真厉害!好快啊!”小喜子一路被拎过来,落地半天才回过神来,当下结结巴巴的称赞,心中对君逸羽满是钦佩。他跟着大皇子,知道这位世孙爷故事说得好,学问好,蹴鞠好,能做很多有趣的玩意,没想到还能跑得这么快。小小年纪的小喜子一直在宫里,还不太知道武功轻功这回事。 “你就留在这吧,你家殿下那有我。”君逸羽对他笑笑,调息一周天,又打理了一下衣袍,这才疾步向殿门走去。 “杜先生,你们这是?”君逸羽以师生礼仪给杜恩见礼,眼前的场景却是让他问得迟疑。没有想象中的杜恩责打君熙佑的情景,此时的戒尺却是在君熙佑手中,而杜恩伸出了手板。这是什么情况? 杜恩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君逸羽的来意,当下也不解说,而是同在尚书房读书的君舒飞和君舒翔来到了他身前,喊了声“大哥”,给他小声解释了起来。 原来是熙佑的学习表现一向让杜恩满意,可今天上课不知为何一直走神,提问也是一问三不知,让杜恩生气了。杜恩请了戒尺来,出于君臣大义,并不是要责打君熙佑,而是要求君熙佑责打自己,惩戒自己这个做老师的失职和无能。君逸羽听完目瞪口呆,这也太··太扯了吧。 “佑儿,把戒尺给我。” “皇兄——”君熙佑眼圈都红了,声音中满是无措。也是,小小年纪,一直是个乖乖孩子、好好学生,遇上这事,也难免这样。 君逸羽宽慰的摸了摸他的头,拿过戒尺,双手奉给杜恩,“杜先生,大皇子学习不用心,我替他领罚,您责打我吧。” “这与你何干?” “先生此言差矣。于公,陛下让我督导大皇子的学业,皇子不用功,我责无旁贷,理应受罚。于私,佑儿是我的弟弟,犯错之后,长兄有责任替他担当。” 杜恩闻言捋须沉吟不语。 “皇兄,我没有。”君熙佑扯了扯他的衣角,说得委屈。 君逸羽蹲□来对他说道:“佑儿,皇兄知道你一向学业认真,也相信你今天这样一定有自己的原因。但是不管怎么样,先生用心给你授课,你没有好好听,这种表现就是对先生的不尊重,应该向先生认错,并接受惩罚。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是拒绝认错的理由。知道吗?” “嗯”君熙佑一向信服自己这个无所不能的皇兄,当下点了点头。 “这就好,佑儿是最有担当的男子汉。”君逸羽赞赏的按了按他的小肩膀,“自己去给先生斟茶认错,先生的责罚也不能免,你年纪还小,今天皇兄替你担着,但你要记着这个教训。若是愿意的话,等会儿可以把你的心事说给皇兄,皇兄可以帮你。好了,去吧。” “嗯,佑儿知错了,谢谢皇兄。”君逸羽好言好语的说道理,没有苛责,而是认可和引导,让君熙佑很乐意接受。 君逸羽与君熙佑说话时,没有注意到杜恩眼中流露出的淡淡激赏。 没有贵族子弟的骄矜,以杜恩五十年的阅历,自然能看出君逸羽的谦逊姿态并不是伪装。十来天的相处虽然有限,但杜恩作为师者的眼光通过日常点滴,都能看出他骨子里渗出的待人尊重、平等、亲善的特质。几次求教时的言谈,不难看出他的博学多才。那篇盛传的《爱莲说》也的确是篇妙文。他的经史谈不上精研,但见解往往有独到之处,虽然偶尔有些观点离经叛道了些,但回头细细想来往往不无道理。小小年纪,有这般人品才华,无疑是让杜恩满意的,也因此杜恩乐意为他解惑,与他探讨。及至今天的一番话,杜恩看到了他的担当。欣赏之余,杜恩心中不无感叹,陛下找到个好苗子啊! 君熙佑依言亲自斟茶端给了杜恩,待他接了,又长揖一礼,“学生知错了。” 君逸羽见了长出一口气,偷偷对君熙佑树了个大拇指,这才走上前来,奉上戒尺,“杜先生,请吧。” 杜恩隐去了眼中的情绪,淡淡然接过戒尺,对君熙佑施礼道:“皇子殿下既然知错认错了,老夫就不多说了。但有错当罚,今日戒尺重打二十,你皇兄代殿下你受过,望殿下好好看着,引以为戒,不可再犯了。” “是,学生知错了。”君熙佑施礼应是,然后不无担心的看向君逸羽,君逸羽只投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就老实的递上了左手。 杜恩下手毫不留情,两指宽的戒尺撞击手心的声音,“啪、啪、啪、啪···”,却似撞击进了君熙佑的心里。 “一,二,三,四···”为了警戒君熙佑,杜恩自然是要他计数的。许是出于自责,君熙佑不看君逸羽,只牢牢盯着戒尺,听他那声音,似乎每多记一个数,就多出了一份哭音。 “二十”终于数到最后。若还没完,君熙佑怕是会哭出声来。饶是如此,等到最后一下落地,看到君逸羽肿起有半寸高的手板,君熙佑红透了的眼圈终究是不争气的流出了泪水来。 看到君逸羽毫不吭声的挨了二十尺,杜恩忍不住投去了赞赏的一眼,他亲自动手,自然是知道这尺下的分量的。瞥了一眼君熙佑,杜恩知道这个天资可造的皇子是记住了今天的教训,当下满意的对尚书房的其它学子说道:“学业务必认真,今天不仅仅是大皇子,你们也当引以为戒。” 能来尚书房陪皇子读书的无一不是勋贵子弟,年纪还小不说,平素也多少有些仗着出身不愁前程,读书自然有些马虎。今天见了这一出,才知道杜恩并不是好好先生,当下都屏声敛息肃然应“是”。 “嗯”杜恩捻须点头,“今天就学到这了,你们散了吧。” 听到这话,君舒飞和君舒翔都走上前来。 “大哥,你没事吧?” “大哥,你疼不疼啊?” 君熙佑也擦了眼泪,一脸关心的看了过来。 君逸羽轻描淡写的摆摆手,“没事,没事,哥哥以前学武,比这厉害的多了去了。”又对君熙佑眨了眨眼,“小菜一碟,你们也多学学哥哥的坚强哈。” 听得这话,他们总算放下了点担心。 “好了,舒飞舒翔,大哥还不回去,宫外有人接,你们自己回去没问题吧。佑儿,和皇兄走吗?” “嗯” 50第 50 章 君熙佑被君逸羽牵着,刚刚走出杜恩的视线,就拉了拉他的手。 “嗯?佑儿?怎么了?” “皇兄,对不起。” “呵呵,说了没事的。”君逸羽见他那自责模样,当下摸了摸他的头,蹲下来看着君熙佑的眼睛说道:“皇兄是当哥哥的,自然不能看着弟弟挨打,是吧,?佑儿虽然小,但是能勇于认错,是最了不起的男子汉了。那,男子汉不能哭鼻子的,不然丢死人了,哈哈,笑一个。” 在君逸羽有心的逗弄安慰下,才六岁的君熙佑果然放下心思笑了出来。 “笑了才对嘛。”说完君逸羽郑重的搬过君熙佑的肩膀,“之前皇兄对你说了那么多,佑儿可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给杜师傅道歉吗?” “因为佑儿没认真听杜师傅讲课。” “说得也对。不过还有啊,杜师傅辛辛苦苦的讲课,你却没有听,就是对师傅的不尊重。”看到他懵懂的眼神,君逸羽有继续说道:“佑儿你想啊,如果是你来给皇兄讲课,皇兄却根本就不听你说话,你会不会生气?” “皇兄对佑儿好,不管怎么样,佑儿都不生皇兄的气。” 君逸羽听了他这孩子话,既感动又好笑,“佑儿对皇兄也好。好了,我们再说杜师傅,佑儿知道自己错了,所以给杜师傅认错,那佑儿知不知道杜师傅为什么要打皇兄呢?” 说道这个,君熙佑又自责了起来,黯然说道:“因为佑儿做错了事要受罚,皇兄是替我受罚的。” “傻小子,你还小,皇兄替你是应该的。但是你要记住,皇兄不会永远在你身边,佑儿自己也会长大,今天皇兄可以替你受罚,但总有一天,佑儿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皇兄知道你现在还听不太懂,先记着皇兄的话,你杜师傅是个好先生,佑儿以后要好好跟着他学习,以后就会懂了。”君逸羽说完又摸了摸他的头。 君熙佑似懂非懂,但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嗯,那就好了。佑儿可不是个分心的人,看在皇兄替你挨打的份上,能不能告诉皇兄,你上课时是想什么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听孟苍他们说宫外端午节会划龙舟,跳钟馗,可热闹,可好玩了。皇兄,他说的是真的吗?后天就是端午节了,我也想看看。”孟苍是周国公的孙子,十岁,也在尚书房伴读。 君熙佑六岁了还没出过宫,以前不知道倒也罢了,今年开蒙,第一次从伴读的嘴中知道了宫外的热闹,也难怪会心生憧憬。 “这样啊,皇兄替你问问你母皇吧。端午放假,皇兄负责想办法带你出宫玩,你这两天上课不许再想这个了,怎么样?” 听得此话,君熙佑眼睛一亮,雀跃的说道:“真的吗?啊,皇兄,你太好了!” 君逸羽见他那高兴模样也是欢喜,当下笑着起身,一抬头却是将笑容凝结在了脸上,“额··你怎么在这?什么时候来的?” 看到君逸羽的呆愣模样,君天熙的声音中难得的带上了一丝戏谑:“朕早就来了。” “母皇。”君天熙面对自己的几个孩子倒还算是慈母,只是君熙佑自觉刚刚犯了错,现在看到母亲难免有些心虚。 “佑儿,今天的事母皇都知道了,知错认错很好,记住还当改错,下次不能再犯了。小喜子他们在门口等你,你回寝宫休息去吧。” 君天熙作为皇宫的主人,尚书房的事,她自然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她只比君逸羽晚来一步,知道君逸羽先到了,她阻止了通报的小太监,将人都留在了外面,独自进来。君逸羽进去后的一切,她在殿外都听得分明。 听到君天熙的语气尚可,君熙佑放下心来,依依不舍的看了君逸羽一眼,就应声去了。 “额,我之前怎么没看到你?”君逸羽刚刚才出尚书房就被君熙佑扯着说话了,一颗心全在他身上,倒真没怎么留神周围,但是也不该看掉一个大活人吧! “朕之前在那!”君天熙反手指了指转角。 “哦,这还差不多。”君逸羽和君熙佑说话时正好是背对君天熙来的方向的,她一开始在转角君逸羽看不到,后来君逸羽背对着她,自然也看不到。至于君熙佑,他的视线完全被君逸羽的身板遮住了。这也难怪两人在房廊说了半天话,竟没发现多了个人。 想通了这些,君逸羽的头脑自然正常运转起来,当下一指转角,惊奇的说道:“你之前在那?你一早就来了?你在听壁角?!” “皇宫是朕的,朕乐意站在哪就在哪。”被君逸羽道破天机,君天熙这话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了。 “哈哈,是,是,随您乐意。” 相处了两个月,君逸羽发现君天熙不再是之前的冷漠模样了,似乎比以前有趣了些,君逸羽当然是乐见其成的。他自然不知道,只在他面前,君天熙才是这样。别人面前,她还是她的冷面女皇天熙帝。 “你的手给我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君逸羽这样说着,但看到君天熙不容拒绝的眼神,还是老实的伸出了左手。 看到那肿了有半寸的手,君天熙忍不住有些心疼,扯了过来细看,肿起的地方似乎还透亮,当下不无埋怨的说道:“杜恩下手怎么这么重!你疼吗?” “肯定啊,要不你试试。”君逸羽没心没肺的没看出她的情绪,当下还顺嘴开了个玩笑。 “可恶!杜恩那老头,哼!走,朕给你找太医。” 此时,君逸羽后知后觉也知道不对了,“嘿,皇姑,你别啊,你可不能太护短,我开玩笑呢。这点小伤算什么,以前我师傅教我习武,三天下不来床都是常有的,你可别为了这个找杜先生麻烦。” “他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维护他。”君天熙实在是难以想象眼前人伤得三天下不来床的样子,又问道:“你师傅对你不好吗?他怎么对你那么狠?” “杜师傅挺好的啊。我找他请教,他都答得认真。有时意见相左了,和他争论,他也不用年龄来压我。我有些想法,一般人看来应该是奇思怪想,他也许不认可,但也不会像一般的迂腐夫子那样把我批判得狗血淋头。总之他挺好的,是个良师益友,你给佑儿挑了个好师傅。”君天熙挑眉,听他夸自己挑人的眼光,还是挺开心的。奇思怪想?是些什么? “至于我师傅···”君逸羽走在君天熙身边,抬眼看了看夏季蔚蓝的天空,神思有些飘远。说起来,这个世界,和他朝夕相处最久的就是师傅了,以前一直在一起,这次一下就分开了有快半年了,还真是有些想他了。也不知道师傅干嘛去了,现在回灵谷了吗?早知道他那一走我们要分开这么久,当初就应该好好和他道别的··· “你师傅怎么?”君天熙见他说了半句就走神了,忍不住开口唤回了他,她对他的事是好奇的。 “我师傅对我很好啊。你别看我说他常常把我打得三天下不来床,那也是为了我好。师傅习武成痴,自然也看不得他唯一的徒弟败坏了武艺,所以对我要求严格了些。也多亏了师傅,我的武功才能进步得这么快。师姐他们老说我是武学奇才,殊不知这是我师傅教得好。对了,师傅的宝贝没有我没有的。还有啊,他和我过招时,下手重,也是磨练我,每次把我弄伤了,就去偷二师叔的药。那些药丸药浴药膏什么的,都是二师叔的宝贝。二师叔惹不起师傅,每次就对我吹胡子瞪眼的,哈哈,你是没见过那场景,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君逸羽语气悠悠,似乎是在回忆中诉说,不难听出其中的师徒深情。许是君天熙的问话勾起了他的情丝,他就这样顺着回忆了很多灵谷趣事。 君天熙一直饶有兴趣的听着,说话的功夫,不知不觉到了宫门,她的龙辇就等在那,“上去。” 守在龙辇前的慕晴欲言又止,这坐再多人地方都够,可这是皇帝专用的御辇啊! 君逸羽倒是不在意什么龙辇御辇,只是疑惑的问道:“去哪啊?” 君天熙当先上了龙辇,只留下一句:“要你上来你就上来。” “世孙爷,陛下要你上去,你就上去吧。” 君逸羽无奈的跟着上车,嘴中嘟囔了一句,“果然是当皇帝的人,越来越霸道了。” 这话却是让君天熙敏锐的听到了,当下淡淡的睨了他一眼,对外吩咐道:“慕晴,回延福宫,要人把午膳准备好,再传一个太医去。”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19节 “太医?陛下不舒服吗?” “朕没事,要太医带外伤药来。” 既然不是天熙帝有事,自然是世孙爷了,慕晴当下不再多问,老实应了,龙辇起行。 “喂,我说了没事的。” “都这样了,还叫没事。” “说了是小菜一碟,比这更厉害的都受多了,这个程度根本就不觉得疼,过两天自己都能消的。可惜这几天玩不了马球了,早知道会有今天,我就当初就该练一套外门掌法的。”其实君逸羽若运用内功抵挡,也不至于被杜恩几尺打成这样,只是他觉得那样不够诚意,也就算了。 “哼!”君天熙偏头不理会他,这人对自己太不上心了,让人生气!手都这样了,还有心思想些乱七八糟的。 “我可提前和你说好了啊,太医来了我也是不会看的。别说是这点不算伤的伤,就是要命的病,我也是不会让别的大夫看的。” “你胡说些什么!为什么?”君逸羽这话让君天熙止不住生气了。 君逸羽要是让别人探脉了,身份就穿帮了,当然这个原因是不能说的,当下只能说道:“你忘了,我是灵谷弟子,是会医术的。要是让人知道我灵谷弟子还让别人看病,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别看我本事不济啊,我们灵谷还是很厉害的。” “哼!”君天熙又是冷哼。 君逸羽倒也不怕,这些日子君天熙的脾气,他自觉还是摸到了一点的,这点程度她绝不会生气的。“哈哈,你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呢。其实说实话,我本事也不算太差,我师傅师叔师兄师姐都夸我来着。” 君逸羽挤眉弄眼故作得意,君天熙见了轻轻笑了一下,却又立即板起个脸,君逸羽的眼睛却是灵敏的捕获了那丝笑意,“嘿嘿,笑就笑嘛,干嘛忍着,忍得太辛苦了。来,小妞,给爷笑一个。”君逸羽身体前倾,故作轻佻的勾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挑了过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君天熙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竟然真的配合的笑了。 那笑了深入眼底,绽放在君天熙精致的容颜上,漂亮极了。 许是因为此时面对面,两人的距离离得太近,让君天熙绝美的笑颜直接透过对视的眸子,射进了君逸羽心底,他怔怔然,似是掉进了那笑容的漩涡里,无意识的轻叹道:“你真漂亮。” 心底的赞美从口中流泻,君逸羽当即清醒,饶是他再粗枝大叶,也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不对,这似乎太暧昧了!该死,怎么忘了这是古代,怎么忘了自己是男装,这也太轻薄了!当下他一动不动,不知道接下来该作何反应。 君天熙没有错过他眼中的迷离,那声称赞似乎来自他的灵魂,让她的心止不住的颤动。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氛围,让她的心中隐隐有些期待。可惜没有。他的眼睛清醒了,他呆立原地,是吓傻了吗?呵呵,傻瓜,你不知道我的心意。 敛了笑容,君天熙淡淡的说:“君逸羽,你太放肆了。”心下一叹,就这样吧,给你个台阶。 听得此话,君逸羽当即收手回身,抱拳赔笑道:“皇姑陛下恕罪,逸羽无礼了。” “嗯”君天熙点头,犹豫良久才补充了一句,“下次注意就好。” “一定一定,我下次一定注意玩笑的分寸。” 君逸羽轻舒一口气,心中感叹君天熙好脾气,也暗自警醒:“现在是男子身份,这般对一个女子,也实在是太轻薄无礼了,上次对长孙蓉也是,下次一定得注意。刚刚的气氛太诡异了。唉,要是能告诉她我的身份就好了。不行,不行,她虽然脾气好,但毕竟是皇帝,要是来个欺君之罪什么的就完蛋了。还是得保密,要不然爷爷那也不好交代,非得把他气病了,爷爷身体可经不住这一招。再说,这古代还是男子身份好用些,光是那繁琐的女装就是个大麻烦,我可不要。话说,古代男装也有点麻烦,不过好歹回来了有陵柔帮我穿。···”君逸羽的思维一向天马行空,当下由自我警醒想开去,想到最后,也不知想到了哪里。 51第 51 章 两人一路再无他话,龙辇在延福门停了下来。 君逸羽当先下车,然后很自然的伸手要搀君天熙,正从龙辇中探出身子的君天熙见了一愣,却很快调整了,借着他的手下了龙辇。 稍纵即逝的接触,他的手,温暖,有力。 陛下回宫,自有小太监一声吆喝,延福宫外跪了一群宫人。 “都平身吧。”君天熙径自入殿,随意的一瞥,发现跪迎的人中有太医的服色,她知道传唤的太医来了,来的还是院正张睿。“张太医,进来吧。” “是,陛下。” 君逸羽轻声道:“我不要太医。”虽然今天的伤不用把脉,但君逸羽必须咬死了不看太医这一点,不然开了这个口子,以后终究是麻烦。 君天熙只当耳旁风,毫无反应,让君逸羽有些着急。 君天熙径自入了东间正中的紫檀雕荷花纹宝座,又挥手让君逸羽坐了,才对肃立一旁的张太医说道:“张太医,朕要你带外伤药的,戒尺打伤了,用什么药好?” 张太医显然没想到陛下传太医是为这种小事,当下有些愣神,反应过来连忙跪地说道:“回陛下,微臣带了凝露七花膏。不知是谁伤着了,微臣可以···” “不用了,就凝露七花膏,留下一盒,你退下吧。” “是”张太医从药箱中找出一个精致的白玉药盒,慕晴一个眼色,自有一个小太监接过了给君天熙奉上。出于医者对珍贵药物的爱惜,虽然面对的是皇帝,张睿还是忍不住恭声补充道,“陛下,恕微臣多嘴。凝露七花膏殊为珍贵,平素若不使用,万不可离了玉盒,恐伤了药性。” 见君天熙只是拿药,君逸羽当下没了意见,只要不给别的大夫一丝诊治自己的机会就好。放下心来,君逸羽也懒得看他们磨牙,转而颇为好奇的打量着室内摆设。延福宫在大华殿身后,是君天熙登基为帝之后的寝宫,他这还是第一次来。 坐在这延福宫大殿东间,一眼望去,但看这面阔九间,进深五间的大殿,金漆龙柱,明黄帐幔,脚下御窑青砖严丝合缝,头顶龙凤和玺的彩画美轮美奂,端得是雍容大气,富丽堂皇,极具天家风范。只是君逸羽心中纳闷,“这样雄壮的大殿,能用来睡觉?闺阁好歹应该温馨私密一些吧。” 打发了张太医,君天熙这才注意到君逸羽正眼神古怪的四处打量。“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这是你的寝宫?” 君天熙纳闷的反问:“嗯,怎么,有问题?” 君逸羽讪笑,“没什么,我怕你在这睡不舒服。” “嗯?” “没事,真没事。”君逸羽打了个哈哈,看到她那疑惑的眼神,当下挠了挠头顾左右而言他,“话说,怎么没看到你的床呢?” 守在一旁的慕晴都忍不住偷笑了,这世孙爷还真是什么都敢问。 君天熙没好声气的说道:“要你管!” “哈哈,不管不管,我这不就是随便问问吗?我只是觉得这地儿睡觉太大了,作女儿家的闺阁不太妥当吧。”君逸羽摸着下巴,评头论足。 君天熙心下一叹,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大殿空荡,用作寝宫,难免空荡孤寂。君天熙心中苦笑,“可我不单单是女子,更是皇帝。”却又觉温暖,“也只有你会为我想到这些吧。”想到这,君天熙的声音都带上了温和,对君逸羽说道:“你过来。” “嗯?干嘛?”口中疑惑的问着,君逸羽还是顺从的走了过来,看到君天熙手中的玉盒,又道:“这是什么?” “凝露七花膏,给你擦手的。”君天熙轻挑下颌示意了一下君逸羽的左手。 “什么?凝露七花膏?这点小伤你竟然要我用凝露七花膏!你知不知道凝露七花膏是什么?你这也太败家了吧!”君逸羽指着左手戒尺打出的肿胀,眼睛瞪圆,语气中满是惊诧。 凝露七花膏,外伤神品,只要不是当场送命,涂用凝露七花膏,再严重的外伤,也能救回三分性命。如此神效,自然难得,堪称绝品!配料收集不易不说,制作工艺也殊为复杂,三十年功夫才能制得一盒!药质娇贵,制好之后要用极品白玉存放,饶是如此也只能保它五年药效不失!就是以大华皇宫的底气,怕是也不过十盒之数! 君天熙轻描淡写,眼神却是不容拒绝,“朕知道,它好用,手拿来。” “那你给我吧。”君逸羽看出了她的坚定,当下伸出右手,要拿玉盒。 “左手拿来,朕给你涂。” “陛下,还是奴婢来给世孙涂吧。” 君天熙摇头,“不用了,慕晴,你去传膳。” “是,你们都随我来。”慕晴却是把殿内的宫人内侍都带了出去。 君逸羽无奈的伸出左手,“你会涂吗?” 君天熙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拎起他的手搁在膝头,涂抹得极为用心。 “唉,皇姑陛下,你对我真好。只是这实在是太浪费了,我师叔要是知道凝露七花膏被我这么糟蹋了,他非气得想砍了我这只手不可。” 听他前一句,君天熙嘴角轻勾,算你知道好歹!听得后一句,她眉头一皱,冷冷的甩出一句,“他敢!” “呵呵,他是我师叔,倒是没什么不敢的。不过应该会舍不得,最多咬牙切齿的这么想想。” “怎么说?” “我是他师侄啊。再说,还有我师姐呢,我师姐一定会帮我的。”君逸羽说着还煞有介事的点着头,显然是对自家师姐很有信心。 “师姐?”君逸羽回忆灵谷的事情时就没少提到“师姐”,听出君逸羽语中的亲近,君天熙对他口中的师姐有些微的不满。 “对啊,师姐,她是我二师叔的徒弟,医术很好哦。我就她一个师姐,比我大两岁,我们一起长大,同门师兄弟中,我和她关系最好。她虽然平时和我斗嘴打闹的,但若是我惹火了师叔师兄,她不管怎么样都会站在我这边的。对了,你不是听过我吹箫吗,师姐她喜欢音律,我就是她教的。” “嗯”轻轻一应,听不出情绪,君天熙却知道自己心中的酸味,“好了。” “好了啊。”君逸羽拎着左手左右看看,口中赞道:“看不出来,你涂得挺好的嘛,真是没想到啊。” “对了,之前在尚书房,我和佑儿说的话,你都听到了?”见君天熙点头,君逸羽才征询着问道:“佑儿想出宫看宫外的端午庆典,我答应他给他想办法的,你看?” “是你答应的,与朕何干?” “别啊,你不答应,难道要我带他翻墙出去?”又接着嘀咕道:“不过你家宫墙虽然高了点,倒也翻得出去。” 君天熙美目一竖,这是什么人啊,当着皇帝的面,他竟然说要翻皇宫的墙! “不行,还是你答应了好些,这样佑儿也玩得放心些。你就让他去吧,我来照顾他。你看他天天呆在这宫里,还没出去过,多可怜啊。” 是啊,天天在这宫里,多可怜啊!“要朕答应倒也可以,不过你们得带上护卫。” “护卫?那么多人跟着,你还要佑儿怎么好好玩啊。” “不行,必须有护卫,才能保证安全。否则朕是不会答应的。也不要你们带多了,便十个吧。” 君逸羽苦恼的挠了挠头头,十个人走哪跟哪,还都是一看就威风凛凛的皇家羽林,那还上街玩什么啊!心神一转,“他们的武艺比起我叔父如何?” “嗯?”君天熙奇怪他的跳跃性问话,却也回答道:“你叔父是羽林军统领,是他们的统帅,比他们强的是军演指挥的能力,武艺也尚可。不过他们也都是军中的好手,武艺有些强过你叔父,有些弱一些,论说起来武艺大致只在伯仲之间吧。” “那就好,我的武艺足够顶他们十人,你就放心把佑儿交给我保护吧。嘿,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别不信啊。要不这样,明天你把他们找来,我和他们比试比试,你就知道了。” 君天熙双目一亮,这人一贯不显山露水,难得今日这般啊。“你一个人能打赢他们十个?” 君逸羽自信的点点头,“只要你不让他们用弓弩,我不说打败他们,但要脱身是绝无问题的。”话还是不要说太满了。 “那好,明天让我见识见识吧,只是你这手?” 君逸羽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这手不是问题。再说,你还给我用了凝露七花膏,明天一准好了。”君逸羽起身准备向外走,“那我们说好了啊,明天你若是满意,就让我带佑儿出去,别让人跟着。” “嗯” 见君天熙点头,君逸羽当即准备告辞,却是慕晴先进来道;“陛下,午膳准备好了。” “端进来吧。逸羽,随朕用膳。”君逸羽和君天熙用膳都成了家常便饭,君天熙这话说得随便,没成想却听到了反对的声音。 “今天不行,你自己吃吧,我刚刚去尚书房走得太急了,衣服都汗湿了,我得先回去换件衣服,才有心思吃饭。” 君天熙听得此话不满的皱了皱眉,慕晴见了当下来到君逸羽身边轻声说道:“世孙爷,奴婢去给您找一件衣服,您先将就着换了,就在这陪陛下吃饭吧。陛下一人用膳也是无趣。” “这··”想到一个人吃饭是挺无聊的,他道:“也好,你去吧。” 听他答应,慕晴行了一礼,便要出去,却听君天熙吩咐道:“慕晴,派人去尚衣局叫个人来。” “陛下,现在吗?” “嗯”听得肯定,慕晴不再多问,当下领旨办差去了。 见慕晴走了,君逸羽又坐回君天熙身边,好奇的问道:“你现在叫尚衣局的人来干嘛?” 君天熙睨了他一眼,“给你量尺寸,做几套衣服放在麟趾宫里,免得下次再这样。” 君逸羽当下笑道:“哈,至于吗?我又不住在宫里,何必那么麻烦。” “麟趾宫不是给你随便用了吗。”言下之意是你要住宫里不也随便。 “额”君逸羽被她的话噎住了,只挠头傻笑了两下,就在此时他看到慕晴进来,索性迎了上去,“慕晴,你给我找的什么衣服?额,这是?”君逸羽看清了她手中首领太监的蟒袍,只能无言。 “呵,世孙爷恕罪,宫里只有内侍的衣服您能穿。这是卓明新做的,您就将就着换了吧。”卓明是君天熙跟前伺候的大太监,个头和现在的君逸羽差不多。 “慕晴,带他去后殿换上。朕等你一起用膳。” 君逸羽听出了君天熙语中的笑意,故作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无奈道:“好吧。” 52第 52 章 换上宦官的蟒袍,虽然衣服没什么不好的,甚至说得上威风,可君逸羽就是觉得浑身不自在。绕出一架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看到等在外面的慕晴,君逸羽当即说道:“慕晴,我怎么觉得穿上这个怪怪的。” 慕晴将上前帮他打理着衣领说道:“怎么会呢,世孙爷就像是个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呢。”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好了,世孙爷,咱们走吧,陛下还在等你呢。” 刚刚跨上大殿的门槛,君逸羽就听到了君若珊叽叽喳喳的声音,君逸羽莞尔一笑,“珊儿总是这么活泼,和她妈妈还真是不同呢。” “皇兄,你怎么穿成这样了。”正坐在君天熙身边欢声说笑的君若珊眼尖的看到了君逸羽,欢喜的奔了上来。 君逸羽对她戏谑的一笑,躬身说道:“奴才小羽子,给公主请安,给陛下请安。”说完,抬头对君天熙眨了眨眼。 “哈哈,皇兄,你好好玩啊。” “你们别胡闹了,过来用膳。” “呀,皇兄,你的手怎么伤的这么重,都怪杜恩那个臭老头。” 君逸羽看她为了自己义愤填膺的模样,有些欣慰,却不能不说道:“珊儿,杜先生没做错什么。我知道你是为皇兄好,可也不能这么说杜先生的坏话。” “知道了,皇兄你就是个烂好人,没有什么人你是觉得不好的。” “这是说的什么话。来,吃点菜。”君逸羽给她夹了片青菜,又夹了块鱼给君天熙,“你吃这个。” “皇兄,你偏心,为什么母皇吃肉,我只能吃青菜。” “小东西,哪来这么多话,每次都说这个,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君逸羽调侃着说完煞有介事的掏了掏耳朵,又夹了块鹿肉到她碗里,“喏,你爱吃这个,皇兄没记错吧。别撅嘴了,好好吃饭。” “皇兄,你真坏。” “哈,你一会儿说我是烂好人,一会儿说我坏,这算什么事儿?皇姑陛下,来,给我评评理。” 君天熙摇摇头,“你别逗她了。” “嘿嘿,怎么样,皇兄,母皇不帮你。”君若珊洋洋得意。 君逸羽淡笑着撇了撇嘴,还没说话,又听君天熙道:“你也是,听你皇兄的,好好吃饭。” “哈哈”君逸羽幸灾乐祸的笑了。 站在一旁的慕晴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场景了,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感慨,“他们就像一家人一样温馨啊,真好!世孙虽小,但总是照料身边的人,有他在陛下总能开心很多,可惜···” 吃完饭,趁着内侍们撤宴的功夫,君若珊溜到君逸羽身边,凑到他的耳边悄声说道:“皇兄,你是不是答应佑儿端午带他出宫啊?” “是啊,你哪来的耳报神,消息这么灵通。” “嘘,皇兄,你声音小点。”君若珊偷偷看了一眼君天熙,这才接着说道:“皇兄,你把我也带上吧,我也想看。” “额”带上这么古灵精怪的小家伙? 见到君逸羽迟疑,君若珊又道:“皇兄,你不能偏心,你都答应带佑儿了,怎么能不带我呢。” “你们在说什么?” “母皇,我们没说什么。” “嗯?” 看到君天熙皱眉,君若珊连连扯君逸羽的衣角求救。 “皇姑,珊儿说她也想去。” “去哪?” “佑儿想去哪,她就想去哪。好了,饭也吃了,事情也说了,你们母女俩自己商量吧,我要走了。” “皇兄,你不能不管我啊。” “我这不都帮你说了吗,好了,你自己去求母皇吧,我明天再来哦。”君逸羽捏了捏她的发髻,就要开溜。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君逸羽觉得君天熙对儿子严厉些,而对女儿多是宠溺,想来多半是会答应君若珊的要求的。 “等等。” “嗯?”君逸羽疑惑的望向走上前来的君天熙。 “把这个拿着,留在这朕也没用。”递过来的白玉药盒,正是凝露七花膏。 “你真是个别扭孩子。”君逸羽接过,留下这一句,就潇洒的走了,声音有些宠溺,有些无奈,还有些笑意。要给我就直说嘛。 君天熙立在原地有些呆傻,他说我是别扭?他说我是孩子?那般含笑带宠的话分明不合适,可让人心都软了。 “少爷,你怎么换衣服了。呀,这不是···”玄武门外接到君逸羽的阿祥指着他身上的太监服瞠目结舌。 “衣服汗湿了,宫里只有这个换,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走啦!”君逸羽敲了他一记,从他手中拿过马缰翻身上马。 “对了,阿贵,你等会直接去卫国公府,告诉他家小公爷我的手伤了,今天就不过去玩马球了。”自从那天收到唐晗的消息后,君逸羽第二天就上门拜访。唐晗的蹴鞠果真不错,君逸羽有他指导,进步神速。唐晗更是因为蹴鞠与君逸羽投了缘,还扯着要教他马球。马球不比蹴鞠,蹴鞠一个人都可以玩白打,马球却讲究团队配合。卫国公府养了些马球好手,君逸羽这些日子上午进宫,下午和他们玩马球,倒也颇为有趣。今天左手虽然伤得不算什么,却玩不了了。 “啊,少爷,你的手怎么了,没事吧?”富贵吉祥四人都关切的望了过来。 “没事,没事,别少见多怪。走,我们回府。” 回得翼王府,君逸羽一路走向自己的羽园,因为一身太监服,他收到下人的见礼的同时也收了一路的好奇眼光。 “陵柔,我回来了。”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20节 “少爷吃饭了吗?” “在宫里吃过了回来的。” “嗯,我想也是。呀,少爷你的衣服呢?你这是?” “没事,今天出了汗,在宫里换了。” “那个,陵柔,我想洗澡了。” “少爷去吧,水都温着呢,我去给你找衣服。” 想着单手用淋浴不方便,君逸羽将水放进了浴桶里。脱衣入水,靠在浴桶上的君逸羽长出一口气。往年住在灵谷,靠山本就凉爽,他的竹居在竹林中,更是没什么暑热。这乍一回玉安,眼看着一天天热了,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不过想到后世夏天可以直接煎熟鸡蛋的马路,他还是知足常乐的。 不想洗掉左手的凝露七花膏,君逸羽一只手洗澡有些不便,听到屏风后悉悉索索的声音,知道是陵柔送衣服来了,索性开口道:“陵柔?” “是,少爷。奴婢把衣服都给你放这了,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去把门关好,你来给我洗澡吧。” “啊?”陵柔怀疑自己听错了,虽然作为贴身侍婢,这本就是自己的工作,可自己这主子是个凡事讲究亲力亲为的,很少主动要人做什么,今天这是? “好陵柔,来帮帮忙,我左手涂了药,一只手不方便。”前世的君逸羽偷懒时喜欢要叶琳熙给他搓背,这辈子倒是可以找亲妈萧茹,可他们住在两个院子里不方便找。再说,他对外是男子身份,就是萧茹在,也是不太好找她的。不过和陵柔这么些日子日夜相处,已经很熟了,找她也行。 “少爷你受伤了?”听得这话,陵柔当下没了犹豫,疾步出去把丫鬟都远远指使走了,又锁了门,这才来了浴桶边,一把捞起君逸羽搁在浴桶上的左手,关心的问道:“少爷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 “还说没事,都这样了,这是谁干的啊。”陵柔眼圈发红,语气都颇为不满的冲撞了起来。 难得见陵柔这么激动,君逸羽心下温暖,好言解说了一番今天尚书房的事。 陵柔听完始末还是不满,“那杜学士下手这么重,实在是太过分了!” 君逸羽好笑的说道:“哈哈,我家温柔可亲,端庄稳重的陵柔怎么学得跟珊儿一般蛮不讲理了。” “少爷,你··” “好啦,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君逸羽用右手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脸颊,他的右手本在水中,此时一拍,把陵柔的脸都弄湿了,陵柔嗔怪的瞪他一眼,他坏心眼的笑了笑,“真没事,这都不算伤。我在师门时,比这严重的伤多得去了,这个真不算什么。再说,这都涂了上好的药了,我保证明天它就好了。来,给我洗澡。” “唉,少爷,你就不能对自己留点心吗。”陵柔接过浴巾,避开他的左手,小心的给他洗起了左臂。 君逸羽任她施为,舒服的靠在浴桶上,闭目养神,“我挺留心自己的啊,放心放心,再说,这不是有你对我上心吗。” 君逸羽的话淡然,却让陵柔的心猛然一跳,之前都担心去了,此时却反应过来,自己··在给少爷洗澡! 君逸羽的皮肤白皙细腻,常年习武,让他的肌肉紧致,此时全身放松,却也隐隐的能看到肌肉的轮廓,但并未发达得突兀夸张。他的肌肉骨骼,是刚与柔的中和,让人感受到它的健美,也毫不怀疑它的力量。 擦洗到君逸羽的胸前时,陵柔忍不住讶异,这··就算有人此时闯进来,看到这身板,也不会怀疑少爷是女子吧! 君逸羽从小束胸,这胸部的发育,套用前世的话就是——飞机场!再加上他习武,这胸部的轻微凸起,与肌肉结合,若不是知道他是“她”的人看了,一准会觉得这是他胸肌发达了些,而不会另作他想。 惊讶过后,陵柔忍不住心中酸涩,颤声问道:“少爷,你这样难受吗?” 陵柔手法娴熟,让君逸羽颇为受用,舒服得都有些想睡了,听到陵柔的问话,他睁开眼睛有些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我为什么会难受?” 陵柔伏在浴桶上,也不管衣服会打湿,一把抱住君逸羽的头,“少爷,你会不会怪世子和夫人把你扮作男子?少爷你这样会不会难受?” 君逸羽犹豫了一下,想到陵柔的衣服肯定已经湿了,他这才用湿了的双臂抱住陵柔,右手安抚的摸着她的背脊,“傻丫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多愁善感了呢。爹爹和娘亲都是为我好,我怎么会怪他们呢。去年宁远公主嫁去北胡和亲的事你知道的吧,若我不是男装,被封做公主和亲的宗室子女怕就是我了。你看现在多好,我天天开开心心的住在王府里,不是很好吗。” “嗯,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你看你家少爷文章写得,骏马骑得,音乐奏得,围棋下得,连医术也会,他们都说我是能文能武的天才、全才呢。”为了安慰人,君逸羽是死皮赖脸的自我吹嘘了。 “少爷本来就是。” “额”这回答让君逸羽讪讪的,“是就是吧,那你还哭什么。” “少爷要真是男子就好了。” “没事没事,一样的啦,是男是女我还不都是我,你就别替我委屈了,我这样真的挺好的。那,你要是再哭,肯定就是觉得我不好。” “不,我没有。”陵柔急于表白自己,总算放开了君逸羽。 “没有就好”君逸羽用右手给她抹了抹眼泪,“不哭了哦,你看你衣服都湿了,快去换吧,我这也洗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去换衣服吧。” “嗯”陵柔想到刚刚的事还真是不好意思留在这了,轻轻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见她出去,君逸羽摇了摇头,“这小妮子,是真的关心我,只是没想到,她还会有这心思,下次还是自己洗好了,把人弄哭,还真够罪过的。其实女扮男装挺好的,这古代还是男子身份好用,还能省不少麻烦。” 53第 53 章 陵柔那么一哭,君逸羽也没心思再洗了,当下随便搓洗了几下,就穿衣出来了。 “陵柔?” “我在这,少爷洗好了吗。”陵柔从外间走了进来。 “嗯”陵柔已换上了一身松花色的罗衫,眼圈那不知道是不是扑了粉,反正已经看不出刚刚哭过的痕迹了,君逸羽满意的点点头。 “少爷——”陵柔被他打量得不自在,嗔怪的叫了他一声。 “呵呵,我手坏了,下午不去卫国公府打马球了,要不等会儿我们出去转转?我看你前儿个学骑马学得挺好的,要不去骑马也成。” “少爷想干嘛,奴婢都跟着,您不用特意问奴婢的。” “好啦,那我先我去困一个午觉,你也休息休息吧。” 君逸羽刚准备解开袍子上床睡觉,却听到了“叮咛”的铃铛声响。他的卧室这只许陵柔随意出入,其它人都要远远的在转角处扯一根绳子,那绳子连着一个铃铛,挂在君逸羽房内,铃铛一响,君逸羽就知道是外面有人求见了。 陵柔开门望了一眼,“少爷,是阿贵。” “叫他进来吧。”君逸羽坐回了外间。 “阿贵,我不是要你去卫国公府递话的吗?” “是,少爷,奴才已经去过了,唐小公爷想来看您来着,但脱不开身,要我把这个药带给您,他说是军中上好的外伤药。”阿贵说着递上了一个一个药瓶,“许公子和唐小姐听说您手受伤了,都过府来看您了,现在在花厅呢。” “哈,怎么都这么小题大做。”君逸羽接了药瓶,示意陵柔收好,当即起身向正堂走去,“阿贵,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这中午大太阳的,怎么把人都给我唬过来了。” “这··少爷,他们问我少爷你伤得怎么样,小的也没见过少爷的伤,就只能直说不知道。” “傻蛋,我不是说没事吗,你也就说没事呗。” “少爷,他们也是关心你,奴才也不能编瞎话啊。” 君逸羽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谁让你编瞎话了,我本来就没事嘛。算了,来都来了。” 翼王府本就是亲王府的规制,又特别受天家宠爱,这座敕造辅国翼王府足足占地百亩,加上羽园在王府清静的内部深处,这一路去花厅着实不近。好在一路都有抄手游廊,倒是不虞烈日当头。只是君逸羽这几天天天进宫,皇宫大不说,还不能骑马,只许步行,已经是让他深恶痛绝了,此时在自己家还要走这么远,实在是让他不忿,当下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宅子没事修这么大干嘛。” 陵柔笑道:“少爷,别人家想要住这么大宅子还不成呢,这都是皇家恩遇。” “我天天在皇宫里要走那么远都已经够烦了,现在在自家还要走这么多路,真是没天理啊。” 听到君逸羽“没天理”的说法,陵柔面色一整,肃声提醒,“少爷,别胡说。” “好,我不说了,反正这也快到了。陵柔,你帮我交待下去,下次浩轩兄他们来,就直接带到我的园子里好了。” “少爷,你自己不想走这么远迎客,就换着法子让别人走啊。”陵柔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算盘。 “胡说,我这是表示亲近呢。”看到陵柔似笑非笑的眼神,他笑道:“好吧,好吧,算你双目如炬,洞若观火。其实他们可以走东门啊,这样去羽园近多了,大家都方便,两利呢。阿贵,你说是不是?” 阿贵本在偷笑,“少爷说的是。” “对嘛。那好,我等会给他们说说,要他们下次直接走东门好了。” 却听阿贵嘀咕道:“哪有去别人家不走正门的道理。” 君逸羽敲了他一记,“臭小子,不同意就直说嘛。” “你的手没事吧?”看到君逸羽进来,唐歆一把抢上前来抓住他的手臂上下端详。 “歆儿,看错了,是这呢。”君逸羽好笑的摆了摆手左手,“没事,别大惊小怪的。” “逸羽,我还以为你伤得严重呢,害为兄好一番担心呢。”许浩轩见到君逸羽便知道没有大伤,当下折扇轻摇,颇为潇洒的走了上来,又语带调笑的说道:“歆儿,我怎么没见过你这么过关心我,哎呀呀——” “哼,我乐意。” “浩轩兄,你不关心我的死活就算了,怎么还看不得别人关心我。太没良心了。” “为兄这不是来看你了吗,再说你好端端的的站在这,这不没事吗。” “这还叫没事?”唐歆不满许浩轩的判断,白了他一眼,“这怎么弄的,肿的这么厉害。” “歆儿,这真没什么,明天就会好了。”君逸羽给许浩轩一个无奈的笑,“浩轩兄,你得罪歆儿了?” “没,她不欺负我就算好了,我怎么敢得罪她。逸羽,既然你没事,那我就放心了。我们这都好久没一块玩了,后天端午,要不我们一块出去转转?” “亏你还好意思说,我天天被唐晗扯着练马球,你就不知道来拯救我,也不知道你这些天都干嘛去了。还是歆儿好。” 听到君逸羽的话,唐歆在一旁笑得得意。 许浩轩轻笑一记,摇头道:“逸羽,为兄还不知道你?你玩马球是乐在其中吧,要不然谁能逼着你做你不喜欢的事?至于歆儿,她本来就喜欢马球蹴鞠那些玩意。再说,愚兄拿着监生的名头去参加科举,这都快到日子了,总得去国子监报到吧。” “好吧,是还挺有意思的,歆儿玩得也挺好的。你这些天都去国子监了?你没去找千落?进展怎么样?”说道最后,君逸羽的眼中难得的多了些八卦的光芒。 唐歆“噗嗤”一笑,“逸羽哥,你就别提我表哥的伤心事了”唐歆和君逸羽这些天一起玩马球、蹴鞠,已经很是熟悉亲近了,称呼也自然的变成了“逸羽哥”。她与君逸羽同岁,但比他小一个多月。 君逸羽满眼诧异的望向许浩轩,“怎么?那天在凤来楼,我可是帮你把歆儿带走,留给你们独处的空间了,你们没好好聊聊?” 许浩轩苦笑道:“聊什么!你们一走,我和她才说了几句话,她就说累了。后来我再去凤来楼,老鸨不是说她病了,就是说花魁不轻易见客。为兄算是看出来了,我的吸引了不够,她对我无意啊。”许浩轩有着“洛城第一公子”的名号,青楼以前没少去,总是无往不利的,这次还真是被千落打击了。 “这···”君逸羽虽然很乐意帮他,但这方面实在是经验不足,只能道:“浩轩兄你别灰心啊,说不得千落姑娘是真的病了。要不下次我和你去,我会医术,老鸨若说她病了,我们就去给她看病。” 许浩轩拍拍他的肩膀,“逸羽,为兄知道你仗义,是真心想帮我,但这事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她吗,上次都···” 不等君逸羽说完,许浩轩摆了摆手,“有什么喜不喜欢的,为兄这些日子也想清楚了,不过是一时情迷罢了。” “这,好吧,强扭的瓜不甜,你放得开就好。你若是放不下,就只管去追,自古佳人爱才子,以浩轩兄你的才华,要得到千落的青睐,还是大有可为的。如果需要,我一定帮你。” 许浩轩看君逸羽信誓旦旦,只差拍胸脯保证了,他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得了,不过是一个女子,为兄不会那么没出息。为兄这次是来科举的,眼看再过三个月就是考试了,我也不想再想这些了,随缘吧。” “好了,你们就别说这个了。”唐歆听他们说了半天千落,早就不耐烦了,“逸羽哥,你就别管我表哥的这事了,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罢了。” “歆儿,别这么说,千落虽是青楼女子,但她的人品才情应该得到我们的尊重。流落青楼,也不是她们愿意的。” “你··”唐歆脸色涨红,那个青楼女子有什么好的! 许浩轩了解唐歆的脾气,看她脸色就知道她恼了,当下打了个哈哈,“好了,我们都不提千落了。端午节我们一起出去玩吧,京城端午热闹,逸羽你以前怕是没去过吧。” 君逸羽面露难色,“浩轩兄,端午节怕是不行,我们换个时间聚吧。” 唐歆抢先问道:“为什么?你端午要干嘛?” “我先答应别人了,所以···” “答应谁了?” 带君熙佑微服出宫的事,君逸羽不想张扬,许浩轩看出的他的为难,当下调笑道:“逸羽,你不会是佳人有约吧。” 君逸羽笑道:“要真有佳人就好了。可惜小弟我都不认识什么佳人,佳人也不会看上我的。端午我不能和你们去,至于原因现在还真不好说给你们,见谅见谅。” “逸羽,你不用妄自菲薄,凭你这条件,有的是佳人想投怀送抱,怕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许浩轩说完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唐歆,“好了,端午去不了就去不了吧。” “那好,端午你们好好玩。” 许浩轩突然狡黠一笑,“嗯,端午放过你,你总得有点表示吧?” “什么表示?”君逸羽问道。 唐歆也好奇的投了眼,想知道表兄打什么主意。 许浩轩折扇一甩,颇为自得,“我也不为难你,过几天有文会,你和我一块去吧。” “文会?”君逸羽反问。 许浩轩道:“这不是是快科考了吗,这文会就是一帮士子聚在一起,谈诗论文,结识些朋友,再替自己扬扬名气罢了。” “哦,这个啊。我又不科考,去了干嘛。” “你陪我去啊,一起去看看今科的才俊。你可不能拒绝,刚刚说端午的事我可是放过你了。”这小兄弟回来之后也不和人走动,总这么深入简出的也不是个事儿。 “这··好吧。”君逸羽勉强应了,反正他闲,就不扫浩轩兄的兴了。 见君逸羽答应了,许浩轩很是满意,却听唐歆掺了一脚,“逸羽哥,你给我什么表示?” “你也要?好吧,要什么表示,说吧。”君逸羽无奈的看着兴致勃勃的唐歆和满意轻笑的许浩轩,嘟囔道:“你们两兄妹是来看我的吗。” “我没有别的要求,你们出去玩不能丢下我。那个文会,听起来挺好玩的,我也要去。” “呃?这可以吗?你问你表哥,我没意见。” 君逸羽把皮球踢给许浩轩,留他苦笑,“歆儿,你不是不爱读书,还最讨厌那些弱不禁风的书生吗,你去干嘛?” “我就是要去。” “可那都是科举的士子,你一个女孩子去干嘛。歆儿,别胡闹,别让表哥为难。” “我不,我就要去!” ······ 54第 54 章 “皇兄,你可算来了。母皇答应我了,明天你带佑儿出去,我也可以去。” “是吗,那太好了。”看到君若珊的兴奋模样,君逸羽笑着任凭她拉着自己往殿内走。 君天熙虽然冷面,但君逸羽从来都不觉得她是一个冷心的人,对自己的孩子尤其优容,君逸羽早就认定她会答应。 “对啊,对啊,我还没看过民间过节呢。以前我虽然出过宫,可都是去你家,这次你可不能把我们带去王府。皇兄你带我和佑儿好好逛逛民间好不好?” 说起来,君逸羽第一次遇见君若珊时,这小公主就在想办法溜出宫呢。皇子公主,说来尊荣,可像个笼中鸟一样困在宫中,君逸羽很理解他们对宫外的向往,当下看着君若珊兴致勃勃的样子,他又哪会拒绝?含笑点头,心中却是有些酸涩,高处不胜寒,至尊多寂寥,珊儿他们尚且如此,那君天熙,那个身居九五,今生都注定要困锁皇城的女子,又是如何呢? 君逸羽收拢情绪,抬头看向龙案之后的君天熙,出言调笑道:“你家孩儿就这样让我拐带走了?” 君天熙闻言一瞪,嗔道:“他们还需要你拐带?” “嗯?” “珊儿昨天缠着让朕答应了,今天一早就过来,你若是还不来,这地上的金砖都要被她蹬碎了。” “母皇,我哪有?” 君逸羽哈哈一笑,以君若珊的性子,还真该就是这么回事。“珊儿,我又不会跑了,你急什么。” “哼!逸羽,你使了什么法子,这才回来几天,他们大大小小的几个都爱贴着你,连朕这个母皇都不要了。也不知道他们是谁的孩子!”君天熙显然今天心情不错,话都多了些。 侍立在一旁的慕晴心中叹息,她跟着陛下二十多年,以前哪里看到过她这种模样?娇嗔抱怨,十足的打情骂俏的小儿女情态! 自从那天在延英殿东偏殿撞破那一幕后,这些日子慕晴多方留心,已经有十足的把握肯定了君天熙对君逸羽的心意。想到君天熙的三次政治婚姻,慕晴很高兴君天熙能找到所爱,只是为何偏偏···“他们的身份年龄暂且不说。旁观者清,这些日子眼看着,陛下是肯定陷进去了,可世孙爷对谁都是一样的好,心意实在是看不分明。唉,只求陛下别伤着自己。” 君逸羽可没慕晴那么多心思,他只觉得君天熙现在越来越有趣了,当下他笑道:“话不能这么说,泰儿不就没粘着我吗。” “他才五个月!” “不过是和我亲厚了些,你这当娘亲的怨念还真重啊。好了,不说笑了,我们走吧。” “去哪?” “不是说好今天比武赢了,我就能随便带他们出去,不要人跟着的吗?” 君天熙忍不住担心的提点,“你真要一个人对抗朕的十个亲兵?他们可都是军中百里挑一的好手。” “皇兄,你能打赢吗?要不我们就带上他们吧。” “傻妞,那么多人跟着,你和佑儿就没法玩了。” “我才不傻呢。皇兄你真好,我给你加油。” 捏了捏君若珊的发髻,君逸羽扭头对君天熙道:“你把两个孩子交给我,我总得拿出点本事来让你放心吧。走啦,趁着现在太阳不大,等会热起来就不好了。” 君天熙对君逸羽的武艺还真有点好奇,见他轻描淡写的模样,知道他不是个说大话的人,于是道:“也好,让朕见见你的本事,看看你出去十年,武功学得怎么样了。慕晴,派人去羽林军营地,着君康舒拨一队亲卫去演武场候着。” 华朝太祖马上得天下,颇重武功,为了后世子孙不忘尚武习气,在修建皇宫时,特意圈定皇城西北角建了规模宏大的演武场,作为天家子女练习骑射武艺的场所。 羽林军,入则宿卫皇城,出则随侍护驾,是名符其实的天子亲军。每一任羽林军统领都是皇帝最信任的将领。每一个羽林军士,都是家世清白,经过层层选拔的军中精英。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21节 此时的演武场上,一队亲卫列队迎候。队副于强耐不住好奇,悄声问道:“朝哥,我们队今天不当值,君统领要我们来演武场干嘛?这也不操练,就这么傻站着?” 队正韦朝皱眉道:“你小子哪来这么多话。这是陛下的意思,我们老实等着就是了。” 于强与韦朝同一批进的羽林军,算得上军中好友,知道他正派的为人,也不计较他的态度,当下笑笑,还要再问,却听一声唱喏:“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陛下!” 仪仗从军士中穿过,径自停在了演武场北的观武台,自有内侍置好龙椅华盖,天熙帝施施然坐了,这才招来队正。 “参见陛下!” “嗯,起来吧,朕记得你是叫韦朝,还有你,于强。上次演武,表现都不错。” 君天熙语音平淡,可这话听在韦朝和于强耳中却无疑是天赐福音。要知道,羽林军足足有五千人,他们只不过是统领十人的队正和队副,能被天子记住,实在是天大的福分。当下两人齐声道:“谢陛下赏识。” “嗯。”君天熙点头,微微偏头唤道:“逸羽?” 君天熙一声招呼,君逸羽却没有反应。他回来后常在君天熙身边走动,但相处时却一向忽略她的皇帝身份,这是第一次看到众人朝拜她的场景。天子气息自然散发,于淡漠中透露出了无限的威仪。君逸羽一时间有些怔忡,再华丽威严的衣袍,他也只记得她是那个偷偷哭泣的白衣背影,惹人怜惜,现在这情景,莫非他错了? 没听到回应,君天熙回头,才发现他在走神,不着痕迹的扯了一把他的衣袖“逸羽。” “嗯?啊?”君逸羽回过神来,看到自己被扯住的衣袖,顺眼望去,看到她眼中的淡淡关切,心中释然,给了她一个微笑,“什么事?” “你没事吧?” “没。” “没事就好,你要的人来了,你自己去说吧。” 看到君逸羽走上前来,韦朝和于强纷纷抱拳行礼:“见过世孙!”君逸羽回来两个月,这半个月来更是每天都在宫中,作为皇城护卫的羽林军,他们自然知道这位主子在皇宫是比自家人还自家人的存在,当下客气见礼。 君逸羽还了一礼,“两位客气了。久闻羽林军勇武之名,今天麻烦诸位前来,是不才也学了些武艺,想与诸位切磋一二。不知二位以为如何?” “这··”韦朝和于强对视一眼有些为难,不说陛下和太上皇那,就冲着他们的统领是君逸羽的嫡亲叔父,他们也不敢伤了这位主啊!可这又是陛下特意叫来的他们。咬咬牙,韦朝心想,我放些水,不伤到他就是了,于是道:“既然世孙爷吩咐了,卑职不才,愿意领教世孙高招。” 要自己说出以一挑十这种几近挑衅的话,君逸羽觉得太无礼了些,暗自腹诽了君天熙为难自己,君逸羽挠挠头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个,韦队正误会了,我是想和你们一队的人切磋。” “啊?”韦朝和于强相顾讶然,若没听错的话,他要一下挑战十个羽林军士?! “唉,你们别发傻了,我皇兄要一个人打你们十个,你们听明白没!”君若珊本来老实站在君天熙身后,此时看不惯他们磨叽,于是出声嚷嚷道。 “见过公主,卑职明白,可是···”看这世孙爷文质彬彬的,武功怎么样都是个问题,还一下打十个,要怎么收场啊! 君天熙看到君逸羽提出对战十人时的尴尬,坏心眼的流露出了一丝笑意,此时发话道:“你们就依他的意思,下去准备吧。刀剑无眼,你们权且切磋一下拳脚功夫。” “是,卑职遵旨。”圣命不可违,领了旨意,两人退下,打定主意要放放水,不然,看这世孙受宠的程度,若是让他大失面子,于他们多少也是个麻烦。 君逸羽询问道:“那我也去了?” “嗯。”君天熙点头,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他们都是军中好手,你别勉强,可别伤着了。” “那是自然,放心,我不会打肿脸充胖子的。” “打肿脸充胖子?”君天熙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倒是颇为有趣,当下莞尔,“那你去吧。” “皇兄,加油!” 君若珊学着君逸羽教她的“加油”手势,让君逸羽看得一乐,也跟着做了个加油手势,“知道了,为了珊儿和佑儿玩得开心,皇兄去加油了。” 群青色的窄袖武士劲装,君逸羽站在演武场中,本就颀长的身姿更显挺拔。看到对面排成阵势的军士,魁梧壮硕,脚底扎实,君逸羽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羽林军果然不凡。 君逸羽的心中隐隐有些兴奋,离了师傅半年,他已经有好久没有好好打一场了。 韦朝与于强分别在队列左右,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韦朝一抬手,十人齐齐跨步抱拳:“请世孙指教!” “受教了!” 十人一拥而上,君逸羽自然不会傻傻的立在原地任凭他们合围。当下他双腿一蹬,化影随风的轻功功法自发运起,双方十米的距离一瞬而至,大有一往无前的气势。正对君逸羽的一个军士眼见他势若奔雷,迅若疾风,被他的声势所吓,只觉得眼前青光一闪,还来不及动作,已被他一个扫腿踢飞了出去。 “啊,好快!皇兄好厉害啊!”观武台上视角极佳,能将场中情景一览无余,君若珊看到君逸羽旗开得胜,忍不住拍手称快。 台上伴驾的一众宫女内侍自然也是支持君逸羽的,当下顾忌着君天熙不敢叫好,但看那不由自主的握拳动作,也不难看出他们的激动。 君天熙端坐龙椅,脊背挺直,此时看了君逸羽的出众表现,微微放松了些,身不由己的微微前倾,眼中放出异彩。 场中的君逸羽用雷霆一击的震慑力,打乱他们的阵势,顺势一抓,点了左手军士的定身穴,借着他的肩膀,横身一转,当即又撞飞了一人。足尖一点,君逸羽避开一人的拳脚,也不与他们正面搏击,却是一个大鹏展翅凌空落到了一个军士身后,再看时他已经没了动作。 “呀!那两个人怎么都不动了。” “珊儿,要看就好好看,别大惊小怪的。”君天熙出口制止,眼看君若珊不满的撇了撇嘴,她还是解说道:“那是点穴。”说道最后,她都有些感慨了。 华太祖君瑾开国时受到了一干江湖人的帮助,建国之后就订下规矩,朝廷不过问江湖之事,与武林中人井水不犯河水。当然,若是犯了朝廷的禁令则另当别论。 华朝历代皇帝都严守太祖的这条祖训,但江湖人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就是一方了不得的武力,碍于祖训朝廷不能出面收拢,却也是一直多有留心的。 好在江湖门派众多,江湖中人又多是肆意洒脱之辈,就算有心,想一举联合他们的力量也是不易,倒是不虞他们集众作乱。 君天熙作为皇帝,自然有江湖的情报,见识更是不凡。只看君逸羽的轻功身法,她就知道绝妙,此时施展的点穴定身手法,更是非凡了。“江湖点穴的手法最是不好研习,不过灵谷医术之名在外,这穴位功夫与歧黄之术相通,有这般造诣,倒也好理解。避敌锋芒,掌控主动,打斗之法上,似乎还颇有经验。他那师傅人称‘奇才武痴’,自己武功卓绝,教出来的徒弟也不差。只是以那人为武成痴的名头,也不知逸羽学得这身功夫吃了多少苦。上次他还说经常被师傅打得三天下不来床,唉!”想到这,君天熙似乎看到了小小年纪的君逸羽被他的师父逼着苦练武功的情景,不禁心中发紧,一时惆怅。 “母皇,快看,皇兄是不是快赢了。” 被君若珊激动的声音拉回了神思,君天熙一时茫然,“嗯?什么?” “母皇,你想什么呢,快看啊,他们好多人都动不了了,皇兄快赢了吧。” 君天熙依言望去,原来在她走神的这会儿,君逸羽用灵活的身法巧妙的避开了各路拳脚,东奔西突,或踢或打,或是点穴,此时场中能和他对峙的只有五个人了。 “殿下好俊的身手!”于强忍不住赞道。 “是啊,亏得我们还想着放水。”韦朝感叹道“朝哥,这样下去可不行,陛下面前也太看不过眼了,咱们羽林军可不能这么丢份啊。” “嗯”韦朝点点头,当下也不能再想其它了,于是喊道:“兄弟们,大家集中一处,拿出点本事来。” 此时场中还能动作的,多是身手敏捷的,这才避开了君逸羽神出鬼没的打法。当下队正一声招呼,他们就集中到了一起,羽林军的令行禁止,倒是不凡。 君逸羽打斗半响,虽然避开拳脚相接,走的是空灵打法,却也辛苦。一则轻功费神;二则要注意手下分寸,控制着只用了两分内劲;三则为了在不伤人的前提下最快克敌,他频繁使用了点穴手法,破费精力。 眼看他们改变战术,集中一处,君逸羽也不阻止,索性停下调息,也是该动些拳脚了,不然全仗着身法欺负人,不算回事啊。 看到他们动作迅速,君逸羽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羽林军的素质着实不错。 “我来了!”君逸羽话音刚落,却是一个平沙落雁自行冲到了他们阵前。 领头一人正是队正韦朝,眼看君逸羽袭来,他巍然不惧,双臂展开,却是不避,直拳前举,刚健朴实却又不失快捷真味,君逸羽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一声叫好,也不再避开拳锋,而是一把握住他的拳头,身体回转一撞,正中韦朝左肩,让他踉跄退了三步。 韦朝扶着肩膀直起腰身,脸上有些微痛苦,却透出了一丝笑意来,“殿下好功夫。” 君逸羽随意的看了一眼包围着自己的四个军士,却是真心实意的称赞,“你也不差,以身诱敌,完成了合围,很好。” 韦朝脸上显出诧异,“殿下知道?那你还···” 君逸羽笑着打断他的话,“呵呵,你们很好,刚刚是我打得太取巧了。来吧,我们动动拳脚功夫。” 韦朝不是愚笨的人,当下明白他是不想仗着身法轻易取胜,不再避敌,也是对对手的尊重,让他们这些军士的外门功夫得以使用。想通这些,韦朝面露一丝敬色,“劳世孙指教!” 合围圈中,君逸羽肘撞拳击,掌劈脚踢,霎时间又打倒两人。 “朝哥!大力!”队副于强一声叫喊,三人眼神交换,霎时间于强和韦朝分取东西两路,一人弓步冲拳,一人横步勾拳,虽是简单的军中拳法,却也威武,正是对君逸羽形成了左右夹击之势。而另一魁梧的军士,想来是于强嘴中那叫“大力”的人却是在君逸羽身后马步稳身,双手擒拿,就要用那健硕的双臂禁锢住君逸羽。 “啊,不好!”君若珊见君逸羽在合围之中横冲直撞,无往不利,本是欢欣鼓舞,只等着他胜利归来的,见得这三面夹击的危势,当下一声惊呼。 慕晴等随侍的宫人内侍,本也是被场内打斗吸引,为君逸羽的高强武艺而兴奋的,此时不敢叫唤出声,却也都是抓紧心口,双目瞪圆。 观武台上唯一处之泰然,镇定自若的似乎只有女皇陛下君天熙了,有着龙袍宽大的衣袖遮掩,只有她手下的龙椅扶手才知道她的手攥得有多紧。 于强出声时,君逸羽就已经心神一凛,做好了准备。此时左右夹击,身后的气息自然也瞒不住他。以一敌多,若是被人囚系,哪怕一时半刻也是大大的不妙!当下他添了三分内力左右分手抢攻,直让韦朝和于强二人招架不得,径自被拍飞了出去。君逸羽顾不得其它,得手之后,旋即矮身下压,双臂轮转制住身后攻势,借力一个腾空,一招凌空落日,身后之人当即倒地。 至此,十个羽林全部被君逸羽打倒在地。 55第 55 章 君逸羽抱拳一声“承让。”轻功一转,游走一圈,解开了之前几个羽林军士身上的定身穴。 “世孙武艺高强,我等望尘莫及。”韦朝之前左肩受了一撞,刚刚被君逸羽内力拍飞,嘴角更是渗出了血迹,却还是挣扎着起身甘拜下风。他这话说得心悦臣服,君逸羽最后一下因为情势危急不得不加用的内力,让他明白,这主儿的一番打斗看着有来有往打得热闹,其实根本就没有拿出全部本事! 看到韦朝嘴角的血迹,君逸羽心中歉疚,当下走过去运功为他和于强调理一周圈,感到他体内没有受到严重的损害,他才放下心来,真诚的说道:“韦队正,于队副,抱歉,我刚刚下手重了,好在没伤着你们的内里。” “比武难免损伤,世孙无需如此。” “能让世孙拿出点真本事,我和朝哥受这点伤不算什么的。多谢世孙爷留手,给我们羽林军留了颜面。” 看到他们的大度,君逸羽也很高兴,今天的这队羽林,给他的观感很好,“呵呵,你们很好。来,我这给你们带了些伤药,你是头儿,替他们先拿着。”君逸羽从怀中一股脑掏出了好几个瓶瓶罐罐塞到了韦朝身上,“这些都是治外伤的,我之前下手都留了分寸,擦用这个就好了。至于你们两个,我刚刚查看了一下,没有什么大问题。我这没想用内力伤你们,所以没带内伤药,等会派人送去你们营地好了。唉!怪我刚刚情急了些,手下没把控好力道。”说道最后,君逸羽颇为懊恼。 韦朝和于强对视一眼,有些好笑,感情这位世孙爷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伤药?不过,宫中传言翼王世孙待人亲和,还真是不假。尤其感受到君逸羽的真诚和伤人之后的懊恼,他们更是感动,又有哪个天潢贵胄能如他这般?难怪不过两个月,宫里上上下下就都在说他的好了。 “对了,韦队正,你刚刚诱敌的那式拳法,外猛内静,似乎有点少林武学的味道?” 韦朝脸上现出一丝佩服和惭愧,“世孙爷好眼力!末将少时认识过一位少林的云游武僧,有幸得他指教了几天,可惜末将学艺不精。” 君逸羽摆手,“江湖和军中的武艺本就走的两个路子,韦队正刚刚的拳意,隐隐有将少林拳法化用在军体拳中的意思,已经很不错了。假以时日···” 君逸羽的话没说完便被少女欢快的声音打断了。 “哈哈,皇兄,你太厉害了!”君若珊撒欢的奔了过来一下跳到了君逸羽身上,君逸羽下意识的将她接住了,无奈道:“珊儿。” “参见公主殿下!”韦朝与于强讶异的对视一眼,招呼着手下跪地向福珊公主请安。 君若珊被君逸羽抱住,兴奋的搂着他的脖子叽叽喳喳个不停,无外乎是刚刚看他打架多厉害的话,全没注意一地请安的人。君逸羽正要提醒她,却是君天熙带着一众宫人施施然走来了,“珊儿,还不下来,堂堂公主,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君若珊吐吐舌头,“皇兄,放我下来吧。皇兄你···”落地后还是不住抱着君逸羽的胳膊叽叽喳喳。 “参加陛下!”以韦朝、于强为首的一队羽林跪地向天熙帝请安,又请罪道:“陛下,世孙武艺高强,奴才们无能,打不过世孙,请陛下责罚。” 君逸羽听了,止了君若珊的言语正要开口帮他们说话,君天熙却是早知道他的心思,只一个眼神止住了他。放心,我不会罚他们的。 “原只是比武切磋,你们武艺可取,对敌英勇,应对得也算得体。尤其韦队正,以身诱敌,指挥得当,不错!” 一听这话韦朝知道今天这场比武虽然十人打不过一个人大大输了陛下羽林亲军的颜面,但必然不会责罚了,陛下圣明啊。但他不是冒功之人,当下叩首道:“陛下谬赞了,卑职担当不起,世孙他早已看破了卑职的诱敌之计,只是有心成全罢了。” 听得这话,君天熙讶然的看了君逸羽一眼,看他眼中轻微的笑意,便知道韦朝说得没错。这人,害得人白白为他担心!她轻轻点头淡淡激赏道:“不贪功不冒功,我大华军人正当如此。你们回去好好养伤,朕会派太医去给你们看诊的,伤好后你们都来大华宫值守。” “谢陛下恩典!”韦朝心下一喜,这一下他们这队兄弟离着陛下又大大近了几步了。羽林军精中选精,每进一步都不容易,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啊,多亏了今天与世孙的一场比武。喜悦之后他又一惊,心中冷汗淋淋,陛下慧眼,早知道我计策未成,还好我没有欺瞒贪功,不然··· 君天熙一直是宠辱不惊的满面淡然,韦朝只以为她是自己看破的,哪能知道她也是刚刚从君逸羽的不经意的眼神中看出的。 “嗯,你们都退下吧。” 看到一干带伤的羽林相互搀扶着都远远退走了,君逸羽才感慨道:“你这些羽林卫士很不错嘛,那队正队副也不错。” 君天熙远远挥开了一众宫人才道:“不错?你一个人未尽全力就将他们十个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还叫不错?” “话不能这么说,他们是军人,学的又都是外门功夫,没了刀剑弓弩,就像是丢了爪子的老虎,又遇到我这么个滑不溜手的江湖人,自然吃亏。再说,他们的表现已经很不错的,哪叫毫无还手之力啊。你是不知道五年前我误闯进山贼窝,他们···”君逸羽说到这突然住了口,这臭嘴,怎么顺口说到这了! “你怎么不继续说了?”堂堂世孙竟然自称江湖人,还有,五年前他才十岁吧,那时他不该是老实呆在师门学艺吗?怎么又牵扯到山贼了? 君逸羽“哈哈”一笑,“不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总之你的羽林挺厉害的。” “说!”君天熙斜睨他一眼。 “皇兄,你说嘛,五年前你在山贼窝怎么了?” 得了君天熙的冷眼,又被君若珊摇晃得几近散架,君逸羽无奈道:“好好好,珊儿,别摇我了,我说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皇兄不小心闯进了山贼窝,他们要绑我,我就把他们都打倒了绑起来了,然后把他们绑的肉票都放了,让人把那些山贼都送到官府了。” 饶是君逸羽用哄孩子的语气说得简单,君若珊还是听得眼睛冒光,拍手道:“皇兄好厉害啊!肉票是什么?”君若珊虽然聪明,可她长在宫中,“肉票”这种说法以前是从没听过的。 “额”君逸羽想了想,总不能说得太血腥,只道:“就是那堆山贼坏人抓的好人。” 不等君若珊再开口,却是君天熙满是疑惑的声音率先响起,“五年前浙州和歙州相交的地界上有一伙山贼被乡民扭送到了官府,据供认,他们是被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打败了绑住了,然后才招来乡民送入官府的。他们说的那个孩子是你?” “咦?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君逸羽抓了抓头,他那时溜出灵谷闲逛,结果误入贼窝,后来被师叔师兄们好一番嘲笑。 “原来是你,竟然是你。”君天熙悠悠的语气中有一些叹息。 “你这是怎么了,发生在浙州的这么点小事,你那时已贵为储君了,怎么会知道?”君逸羽也奇怪着呢。 “那时剿匪练兵的事由朕在京遥遥主持,兵马都拉到山下了,出了你这么件蹊跷,自然有人报之于朕。”君天熙淡淡解释,又道:“那伙山贼规模不大,却也有几十号人,那时你还是个孩子,还真是能耐啊。” 君逸羽想到当日情景,忍不住笑道:“别提了,那时功夫还不到家,多亏了还是个孩子才让他们起了轻视之心,饶是如此,手上还被他们伤了几刀,我师傅一怒之下差点跑去寨子里把那伙山贼杀光了,还好乡民们去得快,先他一步把他们送去官府了。”山贼们拿刀亡命,君逸羽却存了留他们性命的心思,他那时功力不足,本就占不了多少优势,此消彼长之下,吃亏不小。他师傅恼他对山贼还手软,狠狠训斥了他,等他伤好之后,更是加大了对他武功教导的力度。易清涵也被他吓得够呛,之后强逼着他练了好些日子的轻功,说是打不过跑得过也是好的。对了,还有秦叔··· 君天熙听得皱眉,连君若珊都露出了一脸担心,“皇兄,他们是山贼,是坏人,还伤了你,就该让你师傅把他们杀光了替天行道才是。” 君逸羽听得一怔,果真不是一个时空的人,想法总是不同。于他而言,生命可贵,不管什么理由,也无法心安理得的剥夺他人的性命,可他们···唉,连珊儿这孩子都是这般想法。君逸羽强笑,也不说出他前世的理念,只道:“若是人人都替天行道,还要王法做什么。再说,人心称量有限,各有各的章法,若无统一的法律尺度,又有谁能保证自己没有看错,知道自己主持的就是苍天正道呢。”见君若珊不解,君逸羽也不再说,只笑对君天熙道:“看我说到哪了。总之,我要说的就是你的羽林军很厉害了,我那时遇到的山贼若都是你羽林军的水准,我一准儿就死在那山贼窝了。若是真刀真枪的来,便是如今的我对上你几十号装备齐全的亲兵,想来也不大能全身而退。” 君天熙怒斥道:“胡说些什么!”这人怎么可以这么没心没肺的动不动就说自己死不死的话! 君逸羽笑道:“开个玩笑,你的羽林都是家世清白的军中精英,自然不会是山贼的。” 君天熙见她误会了自己恼怒的因由也不解释,沉吟着问道:“你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武功,江湖人···” 君天熙一起头君逸羽就知道了她的意思,笑着道:“想什么呢,不是人人都能像我一样好运找到一个武林宗师的师傅的,也不是人人都能十年练到我这个程度的。用我师傅的话来说就是年轻一辈中我若是打输了就别叫他师傅,遇上和他同等级的宗师若是不能撑过百招也别自称他的徒儿,省得丢了师门名声。江湖宗师多不过五指之数,他们也不会有心思冒犯朝廷的。你有这般精锐的军队,便是来了也尽可以弓弩伺候把他们变成刺猬,你就尽管把心放进肚子里吧。天下事那么多,还不够你想的?别再想多了给自己添烦恼。” 君天熙听君逸羽说得有趣,知他是宽慰自己,当下心中也是一松。确实,建国百多年,除了偶有江湖人仗着武艺侵犯王法,的确还没有过武林人恶意对付朝廷的事件。便是来了,一人还真能顶过千军万马不成? “对了,据我所知,云鼎天前辈曾追随太祖,他的九成宫历代都会有宗师级别的武道高手,大华建国以来,九成宫可一直都是在武林中维护君华王朝的。但有悖逆朝廷王法的江湖败类都会被九成宫门下追杀。我的师门灵谷,救治江湖中人时不分正派邪门一视同仁,唯有拂逆朝廷的是不救的。像这样维护大华的门派江湖上大大小小的还有不少。”君逸羽想了想又给君天熙加送了一道定心丸。 “知道了,朕不过随口一问。”随口一句便让这人送上了这么多宽慰之语,君天熙言语中虽然有些不客气不耐烦的意思,只有她自己知道心中有多受用。 56第 56 章 端午节,不拘富贵贫贱,各家各户都将菖蒲、艾叶和蒜头束在一起,悬挂于自家门前。菖蒲作剑,艾叶作鞭,蒜头作锤,用以驱邪禳灾。 君逸羽带着陵柔和富贵吉祥五人,早早的就来到了皇宫。留他们在宫外等候,独自入了大华宫的君逸羽一眼就看到了在延英殿前焦急等候的君若珊、君熙佑姐弟。俩人都没穿皇子公主的宫装常服,而是换上了寻常富贵人家的衣服。君逸羽不由心中轻笑一句,“这两小东西,可真是够积极啊。” “皇兄。” “皇兄,你可算来了。” 君逸羽亲昵的按了按他们的脑袋,又指了指尚未升空的日头,“我今天可是特意早来了的,一大清早的,你们急什么?” 君熙佑腼腆的笑了笑,君若珊却是抱着他的袖子,“皇兄,你别笑了,我们快走吧。” “好,走,你们母皇在哪,我们去给她说一声,说完就走。” “那好,快走!”君若珊二话不说就把君逸羽往身后的大殿扯,君熙佑也是笑容满面的推着君逸羽,显然迫不及待。 拉扯着进得殿内,君逸羽一见到君天熙就笑着抱怨道:“皇姑陛下,你看看你家两个熊孩子。” 君天熙扫了他一眼,“那也是你自找的。” “母皇。” “母皇。” “得,我自找的,那我这就带他们走了?” “嗯,去吧,你看他们两这急不可待的样子,在这宫里是一刻也呆不住了。” “好,早去也好早回,我会照顾好他们的,你就放心吧。”说着这些,君逸羽却是走到了君天熙的面前,狡黠一笑,“你把手拿来。” “嗯?”那一笑让君天熙莫名,犹豫着却还是依言伸出了手来。 君逸羽拿出一个五彩丝系到她的手臂上,口中却是调侃着说道:“给你系个长命缕,别说我白白骗走了你家孩儿。可惜你今天得在宫中给大臣赐宴,不然把你一起骗走好了。”君逸羽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粽子塞到了她的手里,“彩缕碧筠粽,香粳白玉团,这个粽子保证好吃,祝你端午节快乐!还有皇爷爷那也替我说一声节日快乐。”看到君天熙眼中的惊讶,君逸羽又调皮的补充了一句,“我就临出门时顺手带了个粽子,皇爷爷都没有,你可得好好把它吃了,别告诉皇爷爷哈。”君逸羽说完也不看她反应,拍拍手招呼道:“孩儿们,走啰——” “彩缕碧筠粽,香粳白玉团。”君天熙口中默念着,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无意识的把玩着手中的粽子,又摸了摸臂上的五色长命缕,嘴角轻勾,描出了一道绝美的笑弧。 “皇兄,我们去哪?” “皇兄,我们玩什么?” ····· 听着他们层出不穷的问题,君逸羽不得不出言制止,“停停停,珊儿,佑儿,首先呢,出了宫你们就不能叫皇兄了,就叫哥哥。还有,佑儿也不能叫皇姐,只能叫姐姐。记住了。至于去哪玩,玩什么,咱们出去了,你们想玩什么我就带你们玩什么,总之今天一定让你们玩得开心,好不好?” “哦,皇兄太好了。” “呵呵,走吧。” 出得宫来,君逸羽让君若珊和陵柔共马,自己抱着君熙佑上马,一行六马八人,欢欢喜喜。 “珊儿,佑儿,竞渡在碧波湖,要中午才开始呢,那边搭好了花楼,保证你们能看得清楚。现在时间还早,我们不用着急,我们慢慢骑马过去,你们一路要是看到什么想玩的想买的,就喊我。这样的安排可以吗?” 两人一致举手称好。 皇宫在玉安城正中,而碧波湖在东南,君逸羽一行由皇城东门青龙门出来一路行去,正好要经过热闹的东市地界。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22节 君熙佑此前从没出过宫,而君若珊虽然出来过,却也多是去的翼王府,民间的情景还真没怎么见过。 今天节庆,大街小巷都比往日多了几份热闹,繁荣的东市更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高坐马上,君若珊和君熙佑左顾右盼,各种问题层出不穷。 “皇··哥哥,这是什么?” “哥哥,那个是什么?” “哥哥,你看那楼上的是什么?” “哥哥,那个人拿的什么?” ······ 君逸羽和颜悦色的一一解答,最后索性下了马来,牵着他们两逛起了东市。普普通通的民间胡饼让他们眉开眼笑的吃得开心,看到糖画直说有趣,酒店的锦旆也能被他们拉扯着问出个一二三来。 看到一个面人摊位,君熙佑眼前一亮,扯了扯君逸羽的衣角,他兴奋的喊道:“哥哥,你看那些小人!” “佑儿,那是面人。” 君若珊闻言也看了过来,当下兴奋的拖着君逸羽就往面人摊走,“哈,这个好看,哥哥,我要!” “珊儿,别急!”君逸羽赶忙把手中的小玩意儿一股脑的塞给了身旁的陵柔,富贵吉祥也牵着马跟了上来。 “啊,这个是飞天。” “哈,寿仙。” ······ 面人摊的摊主是一个老伯,手下捏、搓、揉、掀,小竹刀灵巧地点、切、刻、划,几下功夫就造就出一个栩栩如生的面人,端得是手艺精湛。看两个小家伙兴致勃勃的指指点点,那老伯似是欢喜有人喜欢自己的手艺,也不恼人只看不买,而是笑眯眯的满脸慈祥。 君逸羽对那老伯和善的一笑,无奈的摁住两只的头:“两个小笨蛋,你们可以请这个老伯捏出你们自己的样子。” “哈,哥哥,真的吗?”两只眼冒金星的看向君逸羽,也不计较自己被叫做了笨蛋。 听他们反问,君逸羽也不回答,只努努嘴示意他们问摊主。“你们自己问老伯。” “老伯,你真的能捏出我的样子吗?” “老伯伯,你好厉害啊,帮我捏一个吧。” 显然,前面一个天真的声音是君熙佑,而后一个先说好话再提要求的自然是古灵精怪的君若珊。 这老伯显然是个喜欢孩子的人,专心听着他们的话,慈爱的笑着,连不跌说好。 陵柔很适时的递了块银子给君逸羽,君逸羽笑着给了摊主,嘴中客气的说着“有劳。” 那老伯是个淳厚人,见了这么大一锭银子有些犹豫,君逸羽只说“孩子喜欢,劳您老多费心。”他这才接了,“公子太客气了,小老儿我一定好好做。小公子,小小姐,稍等。” 那老伯这次果然做得精细,先好好打量了一番,手下功夫翻飞,转眼就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在他手下成型,看那可爱的面貌不是君熙佑又是何人? 君熙佑眉开眼笑的接过了自己的面人,君若珊见了止不住的催促道“老伯,快点,我的,我也要!” 少女铃声般的催促和老伯亲善的应好声中,片刻功夫,就是一个水灵灵的少女到了君若珊手中,只看那眉眼间的俏皮,便能让人赞一句活灵活现! “老伯好手艺啊!”君逸羽忍不住出言称赞,那老伯口说“公子过奖,都是祖传的老手艺”,可看着面前拿到面人欢天喜地的小姐弟,笑得也颇为欢欣。 欢喜过后,君熙佑宝贝的拿着自己的面人,对那老伯道:“老伯,你给我哥哥也捏一个吧。” “对对,老伯伯给我哥哥捏。”君若珊忙不迭出言附和,还蹿到那老伯身边悄声说了一句,只看那老伯白眉一扬的讶异,君逸羽就知道她又出了些坏主意。 能带着他们高兴,君逸羽也颇为畅怀,笑着说道:“老伯,孩子调皮得很,麻烦你了,你只管随他们就好。” “那好,公子好脾气。小公子和小小姐有您这么位哥哥,真是好福气。” 就在老伯笑言夸赞,君逸羽摆手推辞时,陵柔突然轻轻扯了扯君逸羽的衣服,“少爷,那边似乎有人认识你。” “哦?”君逸羽顺着陵柔的手看去。 “千落?” 君逸羽扭头对陵柔道:“陵柔,你们先照顾好他们俩,我过去看看就来。” 千落今天耐不住倾茗的软磨硬泡,答应了和她出来看看玉安城端午的热闹,谁承想才走到东市就被人认了出来。这拦路的人她约莫有些印象,似乎是进京赶考的士子,前两天来凤来楼捧场时他奉上来的诗词尚可,自己不过随口称赞了一句,谁想会在这遇到。 千落心中不耐,口中却是疏离有礼的推辞,可恨的是,这人自诩才子风流,一力的说什么相遇有缘,要邀请自己同游,不知是看不出还是压根就不想管自己的不愿,实是烦人! 倾茗跟在千落身后,也不听自家小姐和那人磨牙,百无聊赖的她随意打量,这一看就看到了前面不远处一个热闹的面人摊。摊前那如鹤立鸡群般卓尔不凡的身影,不正是自家小姐这些日子心心念念的人吗?“小姐,小姐,你看那边!是君公子!” “嗯?”依着倾茗惊喜的声音,千落顺眼望去,眼中光芒一闪,旋即暗淡,“倾茗,别大惊小怪的。” 倾茗作为身边人,这些日子眼看着自家小姐不时出神,不时吟念《爱莲说》,不时弹唱《定风波》,虽没说出口,但分明是对君公子上了心,现在怎么?倾茗不解,看到自家小姐黯然的面容,又隐约有些明悟,那天君公子口口声声说小姐是知己,可接着就牵着那个唐小姐走了,这么些日子也没再来过,怕是···唉,小姐的性子,君公子虽好,但他若是无意,小姐怕是不会主动贴上去的。 想通这些,倾茗当即老实的应声“知道了”,可心中还是有些遗憾,想起君公子那天的笑,心里还感觉甜甜的,他长得好看,又有文采,对人也和气,不像那些狗皮膏药似的才子公子哥儿,小姐若是能跟他就再好不过了。 “千落小姐,看到熟人了吗?”这对主仆的举动,全收到了对面“拦路才子”的眼中,他也投眼去看,可惜东市人多,他也没看出什么。 “没什么”千落淡淡道,她还要再说些拒绝话打发走这拦路人,却听耳边响起了一个悦耳的声音,其中不乏喜悦,“千落,你怎么在这?哈哈,东市这么多人我们都能遇上,还真是缘分啊。” 千落闻言心尖一颤,刚刚黯然的心神,却因为眼前人绚烂的笑容和言语中毫不作假的欢愉而消逝得无影无踪。“君公子?” 君逸羽摆摆手,“不是要你直接叫我名字的吗,公子小姐的客气来客气去的我可不喜欢。” “千落小姐,这位是?” “啊,千落,这位是?”闻听问话,君逸羽这才注意到千落对面的男子,三十上下的年纪,一身儒士书生的打扮,长得倒也看得,想老牛吃嫩草?只是怕是入不了千落的眼吧?看他们这样,也不像是同伴。 “这位是董公子,以前有过一面之缘,刚刚在这遇见了。”千落话一出口,不自觉的就带上了一些解释的意味,又对那董公子道:“这是君公子,是··” 千落还在斟酌用词时,君逸羽露齿一笑,“知音” 千落一怔,看到他灿然坦诚的模样,不由得一笑,点头认可道:“没错,君公子是千落的知音。” “董公子,幸会。” 君逸羽的笑容阳光,可落在这董公子眼中却着实可恶。他是赣州士子,颇有才名,凤来楼一见千落,惊为天人,当即赋诗一首,也凭借文采得了佳人的称赏。今天东市偶遇,他一力相邀同游,料定千落青楼出生,不好态度强硬得罪人,想来手到擒来的事情,却被这突然冒出来的臭小子搅和了,怎么让人不恼火?现在看这模样,千落对他还颇为亲善,哼!小白脸一个,有什么好的。可恨! 这董公子心机深沉,虽然心中对君逸羽不满至极,面上却半点不露,不想在佳人面前失了风度,当下道:“君公子幸会。千落小姐既然得遇故识,在下就不打扰了,我先行一步,再会。” 57第 57 章 看到那董公子匆匆离去的背影,君逸羽洒然一笑,“啊哈,我坏人好事了。”千落闻言不悦的皱眉,却听君逸羽问道:“千落,你们是出来玩的吗?” 千落因为君逸羽之前的话有些不满,当下故作冷漠,只淡淡点头,“随便出来,瞧瞧热闹。” “是了,是了,今天还真是挺热闹的。不过你们出来怎么不多带两个人呢?京城治安虽然不错,可你们两个姑娘家单独出来毕竟不好。别的不说,我若不来,刚刚那位董公子怕是不好打发。再者,以千落你的天姿国色,往这街上一站,也不知道要吸引多少狂蜂浪蝶。你出门不带面纱,实在是莫大的罪过。”君逸羽说道最后,脸带坏笑,语音中满是戏谑。 千落有些发傻,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君逸羽戏谑坏笑的样子,但觉心跳加快,一时间无言以对。 君逸羽宝相庄严的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又坏笑道:“我佛慈悲,佛说,让我收了你这妖孽,省得你这么个大美人在街上引发撞车事件。千落,你们若是没有约会,不如我们一道吧。” 君逸羽一番唱念俱佳,倾茗都忍不住捂嘴偷笑了,千落总算回过神来,以前没发现他的这一面,倒是颇为有趣。听他“妖孽”“大美人”又觉得脸热,可这人纯粹玩笑着全然听不出半点轻薄意味,让人想怪罪也怪罪不得。当下只能无视了这茬,嗔怪却不无关切的道:“逸羽,你别拿佛祖说笑,这太不敬了。”对于他的同游邀请,她却是拿不定主意的有意忽略。 君逸羽想到古人对神佛的诚挚信奉,“是了,是了,不拿佛祖说笑,佛祖大度,不会计较我的。诸天神佛保佑,改天我一定少吃肉。” “君公子你太没诚意了。”倾茗忍不住笑道。 “咦?怎么会呢?和尚侍奉佛祖,他们不吃肉,我也说了改天少吃肉,佛祖一定会感受到我的诚心的。” 看到君逸羽戏谑的笑容,倾茗害羞的躲到了自家小姐的身后,千落抿唇轻笑。 “哥哥,你怎么跑这来了。我皇··姐姐又在作怪呢,她··” “佑儿,不许说!” 看到君熙佑和君若珊跑了过来,君逸羽忍不住奇道:“哈,你们俩怎么跑过来了?” 陵柔五人也跟了过来,只听陵柔解释道:“少爷,公子和小姐刚刚没见着你,非要过来找你,我们也看不住。” “呵呵,陵柔,没事。”君逸羽摆手示意无妨,又摁住君熙佑的肩膀把他推到千落面前,“你们来得正好,来,邀这两个好看的姐姐今天和我们一块玩好不好。” “哥哥说好便是好的。”自那一天君逸羽替他挨打后,君熙佑是越发亲近君逸羽了,当下拱手道:“姐姐好,佑儿见过··” “千落姐姐”不待君熙佑征询,君逸羽主动提点道。 “哦,见过千落姐姐,姐姐和我们一块玩吧?” 千落看到面前见礼的小男孩,但觉乖巧可爱,也笑着福了一礼道:“千落见过佑儿小公子,···”之后的话还没说完,却听,“什么漂亮姐姐?”君若珊从君逸羽的身后好奇的凑上前来,惊呼一声,“哇,果然是个漂亮姐姐!哥哥,她是你的心上人吗?” 千落见了挤上去的君若珊,本来是饶有兴趣的看他们兄妹三人互动的,此时听得君若珊的话,几近脸红心跳。君逸羽以手扶额,“珊儿,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开哥哥的玩笑不要紧,可别害了千落姐姐的名声。快来见过千落姐姐。”君逸羽说完又对千落尴尬的笑笑,“千落,小孩子不懂事,你别介意。” 君若珊吐了吐舌头,道了声“姐姐好”,又回头对君逸羽不满的说道:“哥哥,你才比我大三岁,不许说我是小孩子!” 千落淡笑道了句“无妨”,看了君若珊的鬼脸,越发忍不住想笑了,倾茗在她身后早就在捂嘴偷笑了。 君逸羽耸耸肩,也不理会君若珊的抱怨,却是故作苦恼的对千落道:“喏,千落,你看,我今天带我家两个小魔王出来,这是管不好了,你就当行行好,咱们一块走吧,正好你能帮我看着他们。怎么样?” 千落早适应了君逸羽的不生分,在倾茗的暗自推拉怂恿下,当下轻轻点头应允。 君逸羽畅怀笑道:“太好了,这两个小家伙第一次上街,看到什么都稀奇,问题不少,千落你也得帮我答答。”见她点头,他又道:“对了,你们是步行出来的吗?”君逸羽看她们左右没有车马,故有此问。 “本来只是随便出来转转,离得不远,确实是步行来的。”千落所住的平乐区和东市临近,确实不算远。 “哦”君逸羽应了一声,转身甩给阿富一块木牌,吩咐他去羽记车马行寻一辆马车来。 阿富接过木牌,但见那木牌是由一块宽寸余,长两寸的金丝楠木制成,木牌清漆,做工精细,一面中正阳文篆写“总裁”二字,另一面更是借着楠木原有的纹理刻成了一片栩栩如生的羽毛,“少爷,这是?” 陵柔替君逸羽打点生活,自然是见过他这一看就知不凡的木牌的,此时听得阿富疑问出声,当下也好奇的看了过来。只是她注定失望,君逸羽只是摆摆手轻描淡写的说道:“阿富,你只管拿着这木牌去羽记车马行要车,他们的掌柜看了这个,自然会把好车派给你的,去吧。” “是,少爷!”君逸羽不欲解释,阿富当下领命而去。少爷要他去找马车,他原就是打算去羽记车马行租赁的。这家车行开张虽然才几年,但京中封号很多,也是出了名的信义,马车不知道是做了什么防震处理,坐起来还比别家舒适很多。 打发走阿富,君逸羽又对珊、佑二人道:“珊儿,佑儿,你们的面人买好了没,要是好了,我们就先去碧波湖。这儿我们可以以后再来,龙舟的时间要是错过了,你们就是找我哭,哥哥我也是没办法的哦。” “哥哥小看人,你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过是个龙舟,佑儿才不哭呢。”君熙佑说得大气,却又舍不得不看那龙舟,又道,“哥哥,那我们还是快去碧波湖吧。啊,对了,哥哥,你的那个面人···” “佑儿!”君若珊再次打断了君熙佑关于面人的话头,对君逸羽讨好的笑道:“哥哥你先等一下,反正阿富找车去了还没回来,那个老伯伯给你做的面人你还没看到呢。” 这表现,明眼人都知道有猫腻,君逸羽递给千落一个眼神,惹她一个了然的笑意,这才不无宠溺的说道,“那咱们就去看吧。” “好嘞”君若珊欢呼一声,扯着君逸羽的衣袖一马当先,君逸羽没忘记一把牵起君熙佑,又招呼了众人。 “老伯伯,我哥哥的面人好了吗?” “小姐,做是做好了,只是··”那面人老伯为难的看了君逸羽一眼。 “没什么只是的,好了就拿来吧。”君若珊喜上眉梢,伸手就要。 老伯却是偷眼看着君逸羽,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拿出来,君逸羽看了当下笑道:“老伯,我妹妹顽皮,你就拿给她吧,不妨事。” 听得君逸羽的话,老伯当即应了一声,将面人拿了出来,君若珊一把接过,忍不住乐的哈哈大笑,“哈哈,哥哥,你快看看,你这样好好笑哦。” 只见那小面人,眉清目朗正是君逸羽的模样,只那双耳做成了猪耳朵,鼻子还做得老长,着实是引人发笑,喜感得很。 “这··”千落见了,强忍住笑意,面露奇色的看向君逸羽。 君逸羽摇头轻笑,无奈的道:“珊儿,这回可算是让你如意了。” 君熙佑扯了扯君逸羽的衣角:“哥哥,我早就要告诉你的。” 君逸羽摸了摸他的头,拖长声音道:“嗯,我知道,还是佑儿好啊——不像某些没良心的小东西,枉我辛辛苦苦把她带出来玩的一番好心啊——” 君若珊自然知道自家皇兄不会生气,以前比这更狠的恶作剧多了,当下她坏心眼的“嘿嘿”直乐呵,乐完之后,她又抱着君逸羽的胳膊道:“哥哥,我还想给我母··娘亲做一个。” 君逸羽满意的点点头,刮了一下她玲珑的鼻尖,“嗯,这还算有点良心,去请老伯做吧。” 那老伯听得这话,打量着众人,却是看不出谁是君若珊口中的“娘亲”,不由得开口问道:“小姐,不知道你娘亲是?” “我娘亲不在这。” “这··看不到人,小老儿这面人就做不出来啊。”老伯面露难色。 “啊,那怎么办?”君若珊下意识的望向君逸羽,这些日子君逸羽对她有求必应,给她留了个“皇兄无所不能”的印象。 君逸羽得了君若珊的眼神求救,笑了笑道:“老伯可有笔墨?” “对不住了,公子,小老儿不识字,所以··” “没事,抱歉,老伯,是我想岔了。”君逸羽拍拍额头,找这面人摊要笔墨,那不是为难人吗,于是他回头吩咐道,“阿贵,你去找笔墨来。” “是,少爷!”阿贵行礼应声而去。 “逸羽你还擅长丹青?”千落忍不住出言问道。 “对啊,对啊,哥哥,你会画画?我怎么没见过?”听得千落的话,君若珊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要让你知道了,我还能安生吗,我可不想被某些人当画师使唤。”君逸羽宠溺的点了点君若珊的额头,惹得众人偷笑,这才笑着对千落说道:“小时候跟我娘学过一点,后来闲的时候也画几笔,算不得擅长。”前世他业余学过绘画,但学的是素描,今生随着萧茹学的画,这么些年来无聊的时候常画,自觉水平倒也过得,但还是不敢自夸擅长的。 千落闻言不语,她见惯了王孙公子在自己面前张扬自己的才华本事,没本事的吹出三本,有三分的非得吹嘘成十分,偏生他谦逊内敛,是个异术。 笔墨取来,君逸羽笔底生风,信手抹下,未几,便见一个面容娇好,身姿绰约,仪态大方的女子跃然纸上,不是君天熙又是何人? 君逸羽着笔时,特意掩去了君天熙眉目间的冷清,却是给她的嘴角添了一抹温柔的笑靥。君若珊和君熙佑见了拍手叫好。 “哥哥,你画得好像啊。” “哥哥,你画得真好,下次给我也画几幅吧。” 君逸羽宠溺点了点君若珊的鼻子,“你看,我没说错吧,就知道让你知道了就没我好日子了。” 君若珊不满的皱了皱眉鼻子,“那我不要你画了,你教我好了。” “哼哼,就你会想,你要学什么没师傅,非得扯着我学这学那的不放手。” 千落听得这话,也凑上前来,以君若珊和君熙佑的面貌来判断,她便知他们的娘亲必然是个美人,此时见了画中人,饶是以她的美貌,也不得不心中称赞。 容颜精致,堪称国色,最为难得的是画中人俾睨天下、目空一切的冷傲气质,若非那笑容的遮掩,她那凛然不可侵犯的容光和深邃眼眸中的威势,就能逼得人不敢直视了。 画中人值得称赞,这作画之人更是值得了。千落是青楼花魁,琴棋书画都有专人教习,丹青之技她未精研,但鉴赏的眼光总是有的。随笔勾勒,未几就成的画作就能有这般传神,实是不凡啊。若是没看错的话,他这画中技法,还有些别有创新,不同流俗。 想到这些,千落双目之中异彩连连,投眼去看正与弟弟妹妹笑闹的君逸羽,心中感叹,这人这般礼让谦逊,不露锋芒,不知他到底还有多少本事,到底还能给人多少惊喜! “老伯,你看看,照着这画,能捏出来不?” 那老伯从君逸羽手中接过画看了,连不跌点头称可,本来要他对着画捏面人还觉得没底,此时看了这画卷,只觉与直面真人无异,又会有何不可? 听那老伯说可,君熙佑道:“哥哥,你再画两张,让这老伯给萱儿、泰儿也捏一个吧。” 君逸羽朗声笑道:“佑儿小小年纪,就有兄长风范,好极好极啊。”说完慷然动笔,一张是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一张是锦缎襁褓的婴孩,俱是栩栩如生。 君若珊君熙佑姐弟两接了画,欢喜的凑近了面人摊,千落道:“逸羽深藏不露啊。”君逸羽摆手道:“哄孩子的把戏罢了。” 千落柳眉轻扬,“我看着也是觉得好的,莫不逸羽觉得我也是个孩子吗?” “你?哈哈,倒也算是吧。” 千落哪成知道他会这样回答,当即双目瞪圆,“若真是论起来年龄,你怕是得叫我一声姐姐,这话亏得你也能说。”许是受君逸羽这次亲和随意的态度感染了,千落说话间也很自然的没了疏离客气。 君逸羽笑道:“我可不和你论年岁,千落妹妹!” 千落脸色微红,“你这真是··” “耍赖!哈哈。”君逸羽补充道。 千落摇摇头,“不说这个,倒是逸羽你,对你弟弟妹妹还真好呢。” “有吗?呵呵,也算不上。小萝卜头,倒算有趣,有时候也头疼得紧。”君逸羽说到这忍不住看着他们的背影笑了笑,他这说的是真心话。不知道是不是古今的教育不同,他这几个弟弟妹妹虽然缠人,但从不无故哭闹,都算懂事,让他这前世最不耐烦孩子的人,也乐在其中的做了个孩子王。 “哥哥,哥哥,做好了,你看。” 君逸羽和千落几句话的功夫,面人做好,两个小孩又凑了上来,“嗯,是挺好的,给千落姐姐也欣赏一下。”听得这话,他们果然听话的涌向了千落身前,君逸羽调皮的对她眨了眨眼,直让千落哭笑不得。 58第 58 章 这么久的功夫,阿富早已找了马车来,君逸羽放声招呼道:“好了好了,猴孩儿们,咱们该上车去碧波湖了。” “哥哥,你才是孙猴子!给我拿着面人,别拿坏了啊。”君若珊说完,把手中的面人都塞到了君逸羽手里。 君逸羽看着手中一下多出来的花花绿绿的面人哭笑不得,看到君熙佑手中还宝贝似的拿着几个,当下道:“这面人可是能吃的,你们不吃?” “啊,这能吃吗?不要,这么漂亮,我才不吃呢。” “那你们给我做的这个难看,你们吃了?”君逸羽摇晃着手中的“猪八戒加匹诺曹版面人君逸羽” “也不要,这么好玩,我还要带给娘亲看呢。” 啼笑皆非的君逸羽望向君熙佑,摆着手中的“猪八戒加匹诺曹版面人君逸羽”道:“佑儿你呢?不把难看的哥哥吃了?”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23节 君若珊对君熙佑挤眉弄眼,君熙佑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只道:“佑儿不吃哥哥。” 君逸羽无奈的耸耸肩,众人都在偷笑,好在陵柔想得周到,早准备好了锦盒,当下走上前来一个一锦盒的放好了。 “还是陵柔周全,还买了锦盒,不然我这么大个人拿着这一堆面人,非得把脸全丢在这大街上不可。” 陵柔脸上还残留着笑意,听得他的话,只用她俩能听到的声音轻声打趣道:“也不知道上次是谁在东市当街玩拨浪鼓,现在这么点事儿我们家少爷就知道丢人了,真是难得。” 君逸羽挠头打了个哈哈,又拿了锭银子给那面人老伯,道了声“打扰了”,就在那老伯的千恩万谢中走了。 千落倾茗主仆和君若珊君熙佑姐弟上了马车,阿富这才走到君逸羽面前双手奉上木牌,“少爷,东市的羽记马车行的掌柜一看到这个牌子二话不说就安排了马车。准备马车的时候,管事去了一趟后堂,引出来一个人,那人给了小的这份名帖,说要我亲手交给令牌的主人。”说到这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名帖恭敬的递给了君逸羽,又估量着补充道,“少爷,奴才见车马行的管事对那人很是恭敬,许是···” 阿富话没说完就被君逸羽摆手止住了,“阿富,我知道了,不用说了。” 拿到那份名帖时君逸羽心中就有了猜想,此时打开帖子看到是邀约自己明天午宴去归思楼,看到那署名的“秦”字,君逸羽哭笑不得的嘀咕道:“还真是秦叔啊,他怎么找到这来了?”旋即他打定主意对阿富道:“阿富,你去还车时就说木牌主人离开玉安了,不能去赴约。” 阿富候在一侧见到君逸羽的反应,猜出那人怕是与自家少爷有故,也不多问,只老实说道:“少爷,那人似乎知道你会推辞,他说你要是借口不去,就要奴才告诉你,你师傅有东西要他带给你。” “什么?我师傅?!”君逸羽一时惊讶的反问一句,自语道,“秦叔啊秦叔,你还真是好本事,怕我躲着你,还拿出我师傅这面大旗,你这是有备而来啊。师傅出去好几个月了,想来也该回灵谷了。秦叔一向不虚言,莫非师傅还真有东西要给我这徒弟?”旋即他对阿富说道:“阿富,你去还车时就说我应他之约了,明儿午时归思楼见!” 骑行在马车一侧,听着车厢内不时传出的欢笑声,君逸羽的心情也颇为爽朗。看到身侧的陵柔若有所思,当下他说道:“陵柔,你是不是在想羽记马车行的事?” 想到君逸羽有事瞒着自己,陵柔心中有些闷闷的,却摇头道:“少爷不说自然有少爷的道理,奴婢理会得的,奴婢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说了别自称奴婢的,今天好好玩,别想了。前因后果的解释起来太麻烦,你若想知道,明天和我去见见就知道了。” “少爷不用特意说给奴婢的。” “没事,我和你还需要什么秘密,你明天只管随我去就是了。” 君逸羽说得随意,但那话语中毫无保留的信赖却渗进了陵柔的心里,当下她心中感动,面上勾起了一个甜美的笑弧,“谢谢少爷,少爷你真好。” 君逸羽摆摆手笑道,“你听她们在车里说得高兴,你也进去吧。眼看着这太阳越来越大了,你细皮嫩肉的,若是在这晒坏了,那我就罪过了。” “少爷,奴婢哪有你说的那么娇贵。” “是了,我家陵柔外柔内刚,更是冰雪聪明,你看你这骑马才学了几天,就要比阿富他们骑得好了。” “少爷——”听得君逸羽调笑,陵柔娇嗔一句。 “少爷说得没错,想想上次少爷带陵柔姐去东市,陵柔姐还不会骑马,少爷特意乘了马车,今天就能骑得这么好了,不知有什么诀窍,也来教教我们啊。”富贵吉祥四人中最活跃的阿祥也来凑趣。 “阿祥,你帮着少爷打趣我,少爷治得了你,我就治不了你吗?”陵柔浅笑着威胁。 阿祥当即求饶“陵柔姐,我错了,你别啊。”还偷空给君逸羽递了个求饶的苦脸。 君逸羽见了哈哈大笑,“陵柔,你可别欺负人,阿祥说的没错嘛。”陵柔瞪他一眼,君逸羽轻笑着摇头,眼角正好瞥见君若珊掀开车窗竹帘偷看自己,努嘴道:“陵柔,你看她们还偷看我,指不定在说我什么坏话呢,你去坐车,正好帮我盯着。” “少爷,我骑马真的不要紧。”陵柔哪能不知道自家少爷的心意,当下推辞。 君逸羽却是不搭理,径自叫停了马车,见陵柔不肯老实下马,他一个纵跃上了陵柔的马背,将她横抱下马,强行塞进了马车内,“这么大的太阳,你要是骑马晒坏了,我娘亲该说我欺负你了。”陵柔身不由己,只能无奈的依了他,听到富贵吉祥四人的窃笑,又忍不住脸热。 “少爷,你对陵柔姐真好。”阿祥道。富、贵、吉三人也出声附和。 “少罗嗦,少爷我对你们不好吗。”君逸羽翻身上马笑骂一句,扭头对车夫道:“起行吧。” 这架羽记车马行的马车虽比不得王府车驾的规制,倒也宽大舒适,坐上十来个人是绰绰有余。那车把式也是车行驾车的好手,听得君逸羽吩咐,便要扬鞭起行,却听车厢内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且慢驾车。” 只见千落揭开门帘走了出来。 “千落,怎么了?” “我想出来骑骑马。” “哦?你会骑马?”问出这句,君逸羽就知道自己错了,华朝胡风甚厚,骑马是居家旅游的必备技能,女子中擅长骑马的人不少。千落既然主动提了,自然是会骑马的。看到千落似笑非笑的眼神,君逸羽挠头道:“眼看着这太阳大了,千落你坐车不好吗?” 千落笑着道了句“无妨”。 “那好吧。”君逸羽正要叫人给千落牵过马来,见了她的装束,不由得迟疑的指着她的裙子问道:“额··千落,你这样··真的无妨?” 千落低头见了自己天水碧的素面杭绸襦裙,面色一红,“我··” 原来在车中,千落从君若珊和君熙佑口中知道了不少君逸羽的事情,又想着他说着知己,却再没去过凤来楼,再遇时却又言谈随意亲近,让她拿不定他的心思,便想出来骑马,与他单独聊聊。 “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不爱坐马车啊?也是,这玩意太颠簸了,我坐上一会儿就觉得骨头疼。来,我带你。”君逸羽以己度人,有前世平稳的汽车火车的经历,这古代的马车饶是他特意做了防震处理也觉得震荡得厉害,他一向是不爱坐的,也就满以为千落和她一样坐不惯马车,当下伸手把她接过了马上来。 “你···”千落回过神来时已横坐在马上,被君逸羽半抱在怀中了。千落虽是青楼女子,可她身为花魁,出道半年多,那是半个指头都没被男子碰过的,此时却是等同于坐在君逸羽怀中了。 千落全身僵硬,待要责君逸羽轻薄,却听他道:“放心,放松点,我骑马很稳,不会把你摔下去的。”君逸羽自说自话,见她身体僵硬,只当她是横坐在马上不放心,完全没想过男女大防这回事,“好了,车把式,我们走吧。” “咱们少爷真有本事,这么漂亮的小姐就被他抱在怀中了。”阿祥骑马行在另一侧,当下不由得悄声感叹道。 “阿祥,别乱说话。”年长的阿富虽然心中同意,却也不得不出言提醒他。 阿祥当下吐了吐舌头,“知道了,富哥。” 路人看到一对俊男靓女同马而行,都投了目光来议论纷纷。 “快看!” “哇,这小公子长得好俊啊。” “好漂亮的小姐。” “男女当街同马,成何体统!”这说话人却是嫉妒的酸溜溜。 ······ 好在他们此时已行到了安城东南的宣平区,离碧波湖很近了,宣平区的居民大多已经去碧波湖等着看龙舟了,路上行人并不算多,否则这难得一见的现场版俊男美女共马图,非得被人围观不可。 君逸羽倒是没注意听他们的议论,只是奇怪他们的指点,这些人怎么一下都往这看了呢?“千落,你说他们怎么都看我们呢?有什么好看的?” 千落早已经害羞的将头埋在了他怀里,听得他的疑惑语气不似作假,当下暗自咬牙,这人怎么都不知道男女大防啊!“你,你还不快放我下来···” “什么?!”千落声若蚊蝇,君逸羽没听清,低头将耳朵凑近了她嘴边。 君逸羽这一低头,千落正瞥见马车上揭开帘子捂嘴偷笑的君若珊,脸都急红了,“放我下来!我回去坐马车好了。” “为什么?你不是要骑马···”君逸羽不解的低眼,看到千落堪比熟龙虾的脸色,这才茅塞顿开,“啊!千落,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一时忘了···”君逸羽颠三倒四的解释着,手忙脚乱的连忙跃下马来将千落放了下去,“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冒犯的···” 马车上君若珊见了这一幕忍不住扑哧一笑,还拿手指刮着脸蛋羞君逸羽,君逸羽一个横眼,似是在说再笑就不带你玩了,她这才老实的收回了头。 千落丢下一句“没事”逃跑似的进了马车,心中暗自羞恼,“本想问的话一句没说,还白白被他轻薄了一番,更可恶的是,他竟然毫不自知,还满脸无辜。啊,这人真是的!” 君逸羽无奈的耸了耸肩,前世和女生朋友搂搂抱抱太多,今生和易清涵也是厮混得很熟了的,他是真的忘了自己现在的男子身份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嘛。 君逸羽一行入得碧波湖地界,越往前越是人山人海,车前车后6续还有成群结队的游人赶来,距离龙舟竞渡还有半个多时辰,碧波湖池畔已很是热闹了。 君逸羽早就派人安置好了观赛的彩楼,以翼王府的招牌,自然是在绝佳地段。 “给大少爷请安!” 看到跪地的一众王府仆从侍卫,君逸羽愣愣的看了阿富一眼,看到他同样懵懂的眼神,这才道了声“起来吧”。 “刘叔,你怎么来了?”君逸羽口中的“刘叔”是翼王府护卫副统领刘刚。翼王府的卫士都是承天帝钦点的军中精英充任,素质堪比天子亲军。刘刚三十五六的年纪,能身居护卫副统领一职,武艺很是不俗。 君逸羽平素出门连小厮都不爱带,更别说护卫了,刘刚和他的接触并不多,此时听他说话客气,当即受宠若惊的躬身道:“少爷太客气了,直接叫卑职刘刚就好。回少爷的话,王妃和夫人们来看竞渡,卑职负责随行护卫。” “哦”君逸羽嘴中应了,心中却是纳闷,之前探过她们的口风,不是不来的吗? 千落在倾茗的搀扶下,下得马车,莲步轻移来到君逸羽身旁,看到眼前场景便道:“王妃在此,我就不···” 君逸羽听得她言语中的告辞之意,不待她说完便笑着打断道:“什么王妃不王妃的,就是我奶奶来了。老人爱热闹,你去正好,我保证不会少你的座位。” 千落有感于他的善意,却尤觉不妥,“可···” 君逸羽摆手笑着不让她开口,又对身边的君若珊、君熙佑招呼道:“傻站在这干嘛,还不把千落姐姐请上去?” “哦——,领命——”君若珊调皮吆喝着拖长声调,跑到千落身后推搡着,“千落姐姐,快,我们上去。” “千落姐姐,我们走。”君熙佑也来拉扯千落的衣袖。 “唉,别急。”一路同行,千落和他们小姐弟两个已经熟稔了起来,当下对他们无可奈何,只能瞪了一眼君逸羽这个始作俑者。千落风骨天成,倾国倾城的容貌,本就生得极美,这一眼端得是风情万种。饶是侍立在君逸羽身后的刘刚一向稳重,此时也看呆了,摇了摇头才稳定了心神,更别提其他人了。 君逸羽视而不见,只窃笑着抬手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看千落在推搡中无奈的抬脚上了楼,君逸羽招来阿富小声道:“阿富,你知道卫国公府的花楼在哪吧?你去看看,若是许公子在那,你就把他叫过来,就说我给他约了佳人。” 阿富瞠目结舌,感情自家少爷这么殷勤,不是自己有意,而是给许公子牵线,这还真是···心中想着,阿富口中却是答应得毫不含糊,“是,少爷。” “少爷,你对千落小姐抱都抱了,怎么还···”阿富能忍耐着不问,阿祥却是按耐不住的问了,阿贵和阿吉也眼巴巴的看着,显然也是不解。 “去!胡说什么!那是意外,我又不是故意的,不许再说了!” 阿贵和阿吉幸灾乐祸,阿祥撇撇嘴嘟囔道:“男女大防,这也能忘。” 君逸羽听了无奈的撇了撇嘴,他总不能对他们说自己不是男人吧,“好了,我们上去。” 陵柔知道君逸羽的身份,倒是理解他的一时忘形,看他吃瘪,也忍不住掩嘴偷笑了。 59第 59 章 说话的功夫,君逸羽比千落她们慢了一步上楼,但见君若珊和君熙佑一左一右的贴在翼王妃身边,“王妃奶奶,王妃奶奶”的说得热闹。 翼王府与宫中走得亲近,一向形同一家,翼王妃自是没少在宫中走动。她本就慈祥和蔼,君天熙幼时常养在翼王府,是她看着长大的,对君天熙的几个子女自然也不当皇子公主,只做自家孙儿一样看待疼爱着。君若珊他们姐弟没有祖母,也一向乐得与和善着宠爱自己的王妃奶奶亲近。 此时翼王妃乐呵呵的左右拥着,听他们说得热闹。只看那老少三人的情景,直如亲祖孙。千落不知是被谁招呼着,伴着萧茹长孙蓉一侧坐着。 “奶奶,娘亲,叔母,你们怎么来了?” 萧茹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又道:“又是骑马来的吧?总是不爱坐马车,这么热的天,都出汗了吧。来,擦擦。” “娘亲,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我是说,你们之前不是不来的吗?”君逸羽挠头从萧茹手中接过了丝帕随意的抹了抹额头,择空坐到了长孙蓉身旁,看她偷笑,当即悄悄对她做了个鬼脸。 长孙蓉无奈的摇了摇头,从他手中拿过那方丁香色的绣花手帕细细的给他擦了汗迹,“这么大的人,擦个汗都不会。” 君逸羽“嘿嘿”傻笑两声,“其实也没什么好擦的,我不是很热。” 长孙蓉白了他一眼,想着他一向不带手帕,也不还他,只对萧茹轻轻扬了扬,“嫂嫂,阿羽不拿手帕,也拿不住手帕的,这个我先收着,洗干净了还你。” 萧茹轻笑的瞥了君逸羽一眼,“瞧,都知道你这惫懒德行了吧。蓉儿,你也别太惯他,谁的汗谁洗好了。” 君逸羽也不出声,看到坐在萧茹身旁的千落忍俊,他嘴角下撇,给了她一个吃瘪的无奈表情,惹得千落掩嘴偷笑,千落身后的倾茗早笑弯了眼。 “你们还没说呢,之前我在家提过,你们都没说要来的,怎么突然都跑这来了?” 却听王妃笑呵呵的戏谑道:“阿羽,你把他们两个宝贝疙瘩带出来了,又不回府,说不得奶奶我只能自己来瞧瞧了。” 君逸羽起身走到王妃身后,给她轻轻揉捏着肩膀,口中叫苦,“奶奶,这你可就是冤枉孙儿了,是这两个小家伙说要出来玩,不去王府的。”说到这,他拍了拍君若珊和君熙佑的头,“小崽子们,我带你们出来了,你们也不给我说话,就这么把我卖了?小心我下次可不···” “皇兄,你别拍我头,也不许再说我小了。”君若珊不满的扒开君逸羽的手,“王妃奶奶,我和佑儿好不容易出宫,是我们不想去王府的,你可别说皇兄,要不他下次都不带我们了。” “对,不怪皇兄。”君熙佑也跟着帮腔。 “哦,是这样啊。”王妃乐呵呵的应和着。 “珊儿说得没错,你比她大不了几岁,还一口一个小孩子,也没见你有多大人,亏你也好意思。”长孙蓉吃了君逸羽一个鬼脸,此时抓住机会就找回了场子。 君逸羽撇撇嘴,“他们本来就是小毛头。” “皇兄,我抗议!” “皇兄,佑儿也要抗议!” “好,好,”王妃乐呵呵的轻轻拍打着他俩,又扭头道:“阿羽,你在哪认识了这么标致的姑娘,还没给奶奶介绍咧。” 君逸羽上楼时,千落已安坐席中了,想来必是见过礼的,此时他只得讶然道:“这是千落,你们应该都认识了吧。”但看一众人等笑而不语,君逸羽只得踱到千落身边介绍道:“奶奶,这是千落,是孙儿的朋友,她的琴弹得极好,堪称当世大家,孙儿可佩服她了。” 王妃含笑点头,“听你说了,奶奶都想听听了。” 如君逸羽所想,千落上来就见过礼,陪坐一旁看他们其乐融融的一幕,倒丝毫不觉王府高门人家的规矩束缚,也难怪君逸羽的自在无拘。千落身处青楼,耳濡目染很有些鉴貌辨色的功夫,早已知觉了她们各自的身份。她知道翼王府的第三代只有三位少爷,之前还在纳闷君若珊和君熙佑的身份,此时听得“皇兄”“宫中”的说法,感情他们竟是皇子帝姬!素闻翼王与上皇陛下情同手足,翼王府与宫中亲如一家,她还将信将疑,此时亲眼所见,分明是两家人不分彼此,更甚传言啊! “千落,这是我奶奶。” 千落心中惊疑,面上却是一点不显,听得王妃和君逸羽的话,当即娉婷起身,福身一礼,端得是身姿优雅。“千落见过王妃,王妃万福。千落技艺浅薄,当不得世孙的称赞。王妃若是有意,改日千落一定献上一曲。” 王妃笑眯眯的点头,“嗯,今日碧波湖嘈杂,确实不适合听取妙音。” “王妃过誉了。” “呵呵”君逸羽笑着将千落引到了萧茹身前,“千落,这是我娘亲。” “见过··世··子··妃”千落依言福礼,在称呼上却是迟疑。 萧茹起身握住千落的手,嗔怪的白了君逸羽一眼,和善的对千落道:“枉费我家阿羽这么大个人了,却是连个介绍都说不好。称我茹姨好了。” “这··世子妃身份贵重,千落不敢。” “哎,有什么贵重不贵重,敢不敢的。你既是我家羽儿的朋友,就合该叫我茹姨。羽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给我这个做娘的介绍朋友咧。” 千落轻笑一记,“是,千落见过茹姨。” 萧茹笑着扶了一下千落的肩膀,“好孩子。” 她眼中的温柔像满溢的春水浸润到千落心里,让她心中暗想,“有这般蕙质兰心的母亲,也难怪他的卓然不俗。” 君逸羽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古代宗族人情夹杂着各种称呼,他自己都搞不清,哪还能说给别人!指着萧茹身旁的长孙蓉,他笑着说道:“千落,这是我叔父的夫人,我的叔母。嗯,还有,她芳名长孙蓉。对了,我叔父是淳安郡王,她是郡王妃。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要怎么称呼你们自己看着来吧。”说完,他眼珠一转,又补了一句,“我叔母年轻,我都不乐意叫她叔母,怕是叫姐姐更合适哦,哈哈。” “贫嘴!”长孙蓉扫了一眼君逸羽,转向千落,浅笑嫣然,“这孩子胡闹,别和他一般见识,叫我蓉姨就好。” “千落见过蓉姨。”屈膝行礼时千落心中暗赞,不愧出生长孙世家,秀美容貌只是皮囊,姑且不论,只这一身清新淡雅的书卷气,就让人见之忘俗啊。据说她待字闺中时就是京都有名的才女,饱读诗书,能书擅画。又说敏佳郡主在京时待之如师如姊,对她很是钦佩敬重。只看她这通身的气质,想来必不是空穴来风。 敏佳郡主卢琬卿,年方二九,天熙帝的亲姑姑、太上皇承天帝的妹妹、如今的延平大长公主三十二岁时才得的独女。延平大长公主是承天帝唯一的同胞妹妹,承天帝对她颇为爱重,爱屋及乌,又喜卢琬卿的伶俐,特指封了她郡主。她的父系是华朝名门豫州卢家,卢家世代诗书传家,其父卢哲更是当世有名的书法大家,她受家学熏陶,自幼聪慧颖悟,才名传世,颇受时人推崇。 “羽儿,这么说,你叔母年轻,你娘亲我就不年轻?你这是在说娘亲老呢。”萧茹抓住话头逗弄自家孩儿,与长孙蓉相视一笑。 “哎呀呀,娘亲你这就难为我了,你这不是找我的茬吗。说实话,你们都年轻漂亮温柔贤惠善良端庄美丽大方,我私心里是很想管你们叫姐姐的。你们若是同意,那我就改口好了。两位姐姐在上,请受小弟一拜。”君逸羽说完果真躬身行礼,表情动作极尽夸张,笑容颇显无赖。这话听着是玩笑,其实也算是真心话。本来嘛,加上前世,她们可是同龄人。虽然十五年重过的人生让他的心理年龄没多大增长,甚至因为十多年重温孩童生涯更多添了些孩子气,心理年龄多不过二十。当然,这一点,君逸羽自己是不会认识到,更不会承认的。 “哦,对了,这两位是姐姐,那千落你就只能是妹妹了。呵呵,小生见过千落妹妹。”君逸羽说完又戏谑的对千落行了一礼。 “胡闹!”萧茹笑责一句,却是忍不住和大家一起捂嘴轻笑起来,“千落姑娘莫怪,我这孩儿自小长在外面,没规没矩的,让你见笑了。” 青楼之中未语三分笑,千落自然也是。只那笑容一般都是流于表面的敷衍,现在却是真的忍俊不禁,笑进心底了。听得萧茹的话,她当即摇头道:“茹姨叫我千落就好,逸羽至真至诚,是性情中人,些许玩笑,千落倒是觉得很有趣呢。” 这会儿说话见礼玩笑的功夫,君若珊趴在王妃的耳朵上悄声说着什么,君逸羽只看她那偷看千落和自己的眼神,便心知不好,珊儿怕是把之前他与千落共马的事情张扬出来了。 果不其然,王妃听毕,想着自家乖孙眼看着要十五了,也是到了知人事的年纪。看着风姿绰约的千落与自家器宇轩昂的长孙站在一块,她只觉得是一对璧人,忍不住笑纹加深,当下招手道:“千落,来,让奶奶好好看看。” 王妃热情的招呼让千落一呆,却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王妃把住她的双手,上下细细打量一阵,“千落这般标致,不知是哪家千金?” “不瞒王妃,千落沦落风尘,当不得千金二字。” “哦?”王妃惊疑一声。 君逸羽怕王妃因为千落的出生对她有成见,说出什么伤人的话,连忙挤上前来说道:“奶奶,千落沦落青楼最是无辜,可她为人纯洁高雅,出淤泥而不染,孙儿最是佩服的,你可别···” 王妃笑着扫了君逸羽一眼,“瞧你,奶奶这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急成这样了。”言毕,她揽着千落在身旁坐下,拍着她的手说道:“好孩子,可怜你这么好的孩子,也不知你在那地方受了多少委屈。” 这年头,寻花问柳是风流韵事,王孙公侯之家赎了青楼女子进府做妾的也大有人在。别的不说,君康舒的第二房小妾赵姨娘,也就是君舒翔的生母,当初就是平乐区有名的清倌人。 王妃只是看千落的品貌言行和气度风采都是万众挑一,极为出彩,只当她是哪家小姐,这才听了她的出身,一时失态的。想着君逸羽的反应,王妃心中好笑,孙儿也到了开窍的年纪了,这般维护人家。这姑娘虽然出自青楼,但看这打扮,想来也是清倌,这般漂亮,又知礼仪,阿羽眼光倒好。直言出身,毫不忸怩虚言,只这份坦诚大方,便值得称道。 君逸羽见自家奶奶对千落的身份并不芥蒂,当下吐吐舌头缩回了头去。 60第 60 章 王妃心心念念着自家孙儿的姻缘,越看越觉得千落不错。想到之前君逸羽的表现,又想到四月里听小儿子说过的自家孙儿在青楼文赠花魁,大出风头的事,想来那正主就是这位千落姑娘了。当下她亲昵的把着千落的手问君逸羽道:“‘出淤泥而不染’,之前我听你二叔说你在平乐区写了篇文章,可是给千落的?” “叔父真不够意思,这都给我张扬出来了。”君逸羽抱怨一句。 王妃含笑,“你叔父不说,奶奶难道就不能从别处知道?你这孩子,奶奶又没说这是坏事。” “是,是,孙儿我秉承家中的豪侠传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君逸羽当下赔笑。 王妃笑道:“也不知你哪来的这些个俏皮话。” “王妃,君少爷是为了帮我。那天多亏了君少爷,才解了千落的困,不至于招人侮辱。那篇爱莲说短小精美,大家读了都说好,君少爷文武全才,说来王妃你有个了不得的孙子呢。”千落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君逸羽,口中却是在给他帮腔。 “千落你也别夸他。”王妃话是这么说,脸上却是笑得合不拢嘴,她拍着千落的手,“他帮你自然是好的,应该的。你也别叫王妃了,那多生分啊,就和逸羽一样,叫我奶奶好了。” 千落早就为王妃的亲近而疑惑了,此时听了这话,她最是察言观色的功夫,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脸上不由得出现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王妃想着姑娘家脸皮薄,一时间也不勉强,又道:“千落今年芳龄几何啊?” 千落与君逸羽虽说是熟悉起来了,可说起来才第三次见面。这死人,不言不语,也不表个态,帮个话!千落心中咬牙,虽则尴尬羞恼,但对王妃的问话却是半点不能含糊了,“回王妃的话,千落今年正逢二八。” “哦,那是几月生的啊?”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24节 “千落春日里出生,生辰是在三月。”千落回答得头皮发麻,心中暗恼君逸羽。她却也不想想,以她的性子,若是旁人合计姻缘的意思流露得这么明显,她早就该告辞走了,哪还会有现在的含羞心思! “哦——,我家阿羽是九月的,你比他大了一岁半。”王妃低声念叨一句“一春一秋,挺好”,又转向千落,“好姑娘,再给奶奶说说,你···”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君逸羽前世电影电视看了不少,就是再迟钝也看出不对了。这场景,怎么越看越像是老太太看准孙媳!君逸羽哭笑不得,他本来还怕老太太因为千落是青楼女子而看不起她,可现在···这都什么事儿! 君熙佑一脸懵懂,君若珊却是兴高采烈的在一旁看热闹,君逸羽忍不住瞪了她一眼,都是这猴孩子惹的事儿!君若珊见了捂着嘴眼睛都笑眯了。 “奶奶,你看这都快中午了,我一早上就把珊儿佑儿带了出来,玩了一上午,这会儿怕是他们俩早就饿了,你看是不是给他们找点什么吃的。”君逸羽说完偷偷给珊、佑二人一个眼神,对君若珊的眼神中除了要求她附会,更是多了些威胁。小鬼头,你要是不听我的,下次我就不带你了! 君若珊不满的撇了撇嘴,却还是领了他眼中的意思,若是因为这点小事让皇兄不带自己玩了,那可就亏大发了。虽然皇兄好欺负,什么事情,多求他几下就好了,但死缠烂打还要多费功夫不是?还是卖皇兄的面子好!于是她道:“皇兄说得是,王妃奶奶,我饿了。我和佑儿一早上就等着皇兄了,早膳都没用好。” “王妃奶奶,佑儿也想吃东西了。” “呀,那怎么成呢!出来玩什么时候不成,连饭都不好好吃,饿坏了可怎么好!快,翠娟,把点心盒子拿来。奶奶带了玉参糕,这是珊儿喜欢的对吧,还有佑儿喜欢的糖蒸酥酪。” “王妃奶奶真好!” “谢谢王妃奶奶!” 看着王妃忙着张罗糕点,君逸羽当即对千落悄声说了声“跟我来”,就当先走到了花楼外侧的栏杆处,路过萧茹和长孙蓉时,看到萧茹的怪笑,君逸羽忍不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我的亲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情况,还在这看好戏,太不厚道了! 萧茹看到自家孩儿吃瘪的可爱摸样,轻笑着摇了摇头,与长孙蓉对视一眼。 长孙蓉迎上萧茹含笑的眼也跟着笑了,心中却是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烦闷。她不欲考究这是为何,只是不想让它影响心绪,试图挥退它。它却固执的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终于没了王妃的盘问,千落长舒一口气,“逸羽,找我有事吗?” 君逸羽眯眼笑道:“我不把你喊过来,难不成你还想和我奶奶聊天?她怕是比户部盘查人口的吏员问得还多吧。” 千落秀眉轻挑,他是故意的? “对不起啊,邀请你来玩,竟然遇上了这种情况。老人家问得多了些,你别介意。” 千落淡然摇头“自然不会”,心中却是暗恼,这人也不傻啊,难道看不出他奶奶的意思!旋即又有些黯然,莫非他瞧不起我的身份。 “你不介意就好,哈哈。说起来也是你的不是,你说你没事长这么漂亮,人这么好干吗。你看,这一下就让我奶奶喜欢上了,拉着你说个不休了吧。” “你··”虽说是玩笑,却也算是露骨的别样赞美,千落听了忍不住害羞的低下了头,只这一句就让她之前的纠结的心思烟消云散了。 “哈哈,玩笑,玩笑,你别介意。” “之前没看出你这么诙谐。”千落很快调整好了状态。 “呵呵,我一向这样的,只是之前若是对你随便玩笑就太冒昧了。” 千落想着他和家人的相处模式,心中暗自点头,确实,他对家人好像都是不论大小的随意言笑的。“那现在怎么不觉得唐突了呢?” “因为我们是朋友了啊。” 君逸羽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千落的心中感动蔓延,除了他,又有哪位王孙公子会用这般天经地义的口气对一个青楼女子说出这般话呢?当下无言。 没听到千落的回音,君逸羽不解道:“怎么?你不觉得我们是朋友?自从那日一曲知音,我就将你当成朋友了的。你若不这么想,那我就太难过了。”他眉眼轻皱,做了个伤心的表情。 千落看着他的表情,但觉可爱无比,强忍住笑意道:“怎么会,只是我是风尘女子,而你却贵为王孙,我···”千落的话没说完,就被君逸羽的食指止住了。唇间的触感温度和鼻尖淡淡的如青草的清新气息,让她讶然的瞪大了双眼。 “别说这些,人的出身如何不过是运气好坏决定的,说明不了什么。若是计较这些,那我就真的不配和你说什么朋友、知音了。”说到这,君逸羽点着自己的胸口说道,“英雄不问出处,朋友贵在交心。” 淡笑的男子用淡淡的语气说出的话,于千落而言绝不平淡,它们丝丝渗入了她的心底,让她也不由跟着笑了,旋即坚定的点了点头。 君逸羽和千落间达成共识换来的温馨和谐的气氛很快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好你个君逸羽,你说端午没空,竟然是和这个狐媚子约到了一处!” 君逸羽和千落站的地方正靠近楼梯口,唐歆来时一眼就注意到了两人的互动,看着君逸羽和千落言笑晏晏的亲昵模样,她只觉心头火起,不假思索的就嚷嚷出声了。 君逸羽闻言皱眉偏头,那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气冲冲“蹬蹬”上楼的红衣少女,不是唐家大小姐唐歆,又会是谁! 想着她出言不善,言语中对千落甚是无礼,君逸羽不满的沉声道:“歆儿,你在胡说什么!快给千落道歉!” 君逸羽为人大度,又喜唐歆的直爽可爱,平素对她的小姐脾气一向是多加包容,这却是相熟以来第一次对她说重话。唐歆听了,娇躯颤抖,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千落道:“逸羽哥,你从来不凶我的,今天你为了这么个青楼妓女竟然凶我,她有什么好的!” 君逸羽冷哼一声,声音也愈发冰寒,这种言论他最是听不得的,更何况是这般当面指着他朋友的鼻子辱人骂人。“歆儿,你若是有这种心思,就别叫我哥哥了,我做不得你的哥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青楼女子又如何,我从不相信什么天生的高贵,出生的高低证明不了什么。你没与千落相处过,怎么知道她不好?又怎么能这般出言辱她!” 三次相见,君逸羽或是温润有礼,或是洒脱不羁,都让人但觉他平易近人,极好相处,很难想见他这般锋锐凌厉的模样。想着他这般义愤填膺都是为了自己,千落因为唐歆的话而升起的些许不悦都云消雾散了。 千落已经认出眼前的“歆儿”就是上个月闯到凤来楼找君逸羽的唐小姐,那次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她自然知道唐歆是卫国公的嫡孙女,最是受国公宠爱,也难怪这般娇蛮。想来她是对逸羽有意,看自己与逸羽在一起生了误会。 她本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女子,君逸羽诚心对待自己,她不愿君逸羽因为自己的关系与唐歆不睦,平白开罪了卫国公,于是出言解释道:“唐小姐误会了,今日千落和君公子只是偶遇。”又低声对君逸羽道,“逸羽,唐小姐年纪还小,不过是一时言语失当,不要紧的,你这般太吓人了。” 唐歆早被君逸羽的态度吓坏了,逸羽哥这般重话,若是以后都不理我了,那···她不敢再想。这些日子,她只觉得和君逸羽一起做什么都开心,看不到就想他,每天都想见他,遇到什么好东西也都想留给他。想着逸羽哥哥不再搭理自己,她直觉比杀了自己还难受。听了千落解释的话,她虽然不信,却也不敢再说。 对上千落带着劝慰色彩的眼神,君逸羽有感于她的大度,又看到唐歆眼中隐隐的泪花,君逸羽心下一软,古人尊卑思想常见,她年纪还小,自己又何必这般吓坏了她。当下他放缓了声音,“歆儿,我刚刚话说重了,可你对千落实在是太不尊重了,你给她道歉,我收回我之前的话,可好?” 唐歆之前还强撑着,此时听他态度缓和,眼泪忍不住大滴大滴往下掉,委屈的抹着眼泪,嘴硬着说道:“我不!是逸羽哥你骗人!你说今天有事的!却和她在一起!你还凶我!” “唐小姐误会,我们真的是偶遇的。” “我不信!” 君逸羽最是见不得女孩子的眼泪,当下软语哄到:“歆儿,这是怎么?咱们好好讲讲道理好不好?不哭不哭。” 唐歆听到君逸羽身段放低,眼泪却是理直气壮的掉得更欢了。扑到君逸羽怀中,使出粉拳敲打着他的胸膛,“谁让你骗我!谁让你凶我!···” 君逸羽穿着玄龟龙鳞内甲,反正打得不疼,又不虞暴露身份,也就无所谓的任她敲打,只是以手抚额无可奈何着有些头疼。这唐歆大小姐的脾性呀!说起来也有十四五岁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不讲道理不说,还说哭就哭。我这也没怎么你啊。唉,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们君家的几个小孩就挺好的,两岁的萱儿都乖乖的。唐老公爷宠出的宝贝孙女! 61第 61 章 “这不是卫国公家的歆丫头吗?”王妃这一句传到君逸羽耳中如同,正解了他的围。 唐歆闻言愣愣的转身,这才注意到了楼上的其它人。“王妃奶奶?大公主?大皇子?茹姨?还有蓉姨?!”在皇家的有意联合下,卫国公府与翼王府世家相交,唐歆对王府的人自然都是认识的。她节典日也进过宫,加上她已故的四叔是天熙帝的第一任夫婿,若正算起来她还是君若珊的堂姐,自然也是认识皇子公主的。 唐歆傻傻的回头看向君逸羽。君逸羽哪还不解他的疑惑,当下点头道:“没事骗你干嘛,我带公主皇子出来玩,和千落是在东市遇上的。” “知道了”唐歆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可拉不下面子,只低头绞着手指。 “歆儿既然来了,就在这一起看龙舟吧。来,我们先过去坐会儿。羽儿说话没轻没重的,你别理他。”萧茹走上前来,说话间已拿手帕擦了唐歆脸上残留的泪痕,眼神莫测的看了君逸羽一眼,又安抚的看了看千落,拉着唐歆的手便走到了桌边坐了。 “唐小姐心不坏的,她其实已经知道自己不对了,只是说不出口罢了,千落不要介怀。来,我们也去喝茶吧。”长孙蓉紧随萧茹之后,牵走了千落。 收到千落回首示意无碍的眼神,君逸羽留在原地无奈的耸了耸肩,“陵柔,阿富呢?要他去找浩轩兄的,怎么浩轩兄没来,倒把这个小祖宗招来了。” 阿富之前见不便打扰君逸羽,只留话给了陵柔就下去了,当下陵柔答道:“阿富去卫国公府的花楼,没寻到许公子,唐小姐知道少爷你在这儿就过来了。” 君逸羽点头,“嗯,歆儿这小丫头是挺粘人的。也不知道浩轩兄干嘛去了,那天还说起端午节,按说他应该在的啊。” 听了君逸羽的自语,陵柔在他身后欲言又止。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卫国公府的唐歆大小姐最得国公宠溺,养成了骄纵任性的脾气。偏偏她在少爷面前乖得跟个小猫似的,自打认识了少爷,有少爷的地方她都爱跟着去,怕是被少爷的龙凤之姿吸引了。只看她刚刚那翻表现,分明是吃醋啊!少爷天人之才,能文能武,偏偏在这方面怎么都看不透。唉!以少爷的品貌才情,又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也不知道无意中会招惹多少女孩子。唐小姐是一个,眼看着这千落小姐怕也会是一个。以少爷的身份,这终究是大麻烦啊!要不要给少爷说说呢。 陵柔犹豫不决还没个结果,君若珊的声音已传了过来,“皇兄,你还站在那干嘛,快过来啊!这有你喜欢的藕花糕,你再不来我就把它吃光了啊。”君若珊说完拈起一块示威似的往嘴里送去。 君逸羽朗声笑着走了过去,“珊儿,难得你还能记住我爱吃什么啊。只是你这么个吃相,真该让你的教引女官看看。” “我才不怕芷安呢,她在这我也敢这么吃。二皇伯母说你喜欢藕花糕的,真的吗?”芷安就是君若珊教引女官的名字。 “我道你怎么可能知道旁人喜欢什么,原来是听人说的啊。”听了君若珊的话,君逸羽笑看长孙蓉一眼,又道:“是了,你哪会怕芷安,这世上能让你怕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呢,是芷安怕得罪你还差不多。”君逸羽捡了一块藕花糕随意的吃着,笑着环视了一圈桌上人,“喝茶喝出虫子,让人再不敢用茶叶。一盘菜的盐足够吃半年,能把人咸得想跳水井。椅子一坐就塌,衣橱成了老鼠窝,被子还全都浸水了。珊儿,你说这都是谁做的好事?” 君若珊偏头不语,君熙佑却颇为配合的举手说道:“皇兄,我知道,这都是我皇姐干的!宫里人都说‘宁去浣衣局,不去撷芳宫’!”浣衣局的工作在皇宫中最是劳碌辛苦,而撷芳宫是天熙帝登基后赐给爱女福珊公主君若珊的寝宫。 君逸羽听得这话,笑得前俯后仰,对君熙佑竖着大拇指说道:“佑儿说得好!”桌前团座之人也都笑了起来。 “佑儿,不许胡说!皇兄,你太坏了!” 君熙佑迫于自家皇姐的淫威,缩了缩脖子。君逸羽却不买账,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们不说,你做的事就不认了?你看看,佑儿都怕你。” “哪有?” “好了,阿羽,别逗珊儿了,再说她都急了。”王妃笑着拍了拍君若珊。 君逸羽摇头轻轻放过了她,当下吃着糕点又随意说了些趣事,逗得一桌人眉开眼笑,就连之前哭过的唐歆也笑逐颜开了。 王妃笑得呛了几口茶水,直觉肚子都有些笑疼了,这才摆手止了君逸羽。有了君逸羽一番插科打诨,当下桌上气氛融洽,一众人等随意吃喝聊天,很快龙舟竞渡就要开始了。 “咚咚咚咚·······”一串持续数分钟的长鼓声响,碧波湖池上嬉戏游乐的画舫轻舟都自发的划回了岸边,大家都知道这鼓声是竞渡即将开始的信号。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倚楼望去,岸边花楼林立,彩旗招展,湖岸观者如堵,人声鼎沸,好一番热闹的节庆景象! 水上几十艘龙舟,各有旗帜服色,每艘龙舟上除了划者外,还有掌旗、击鼓、击锣、唱神的人员,粗略看去,赛手怕是不下千人,场面端得是威武宏大。 “划船三十六人,再加鼓、梢、锣、旗、唱神、托香斗六种执事十二人,每艘四十八人,早就听说京都端午竞渡的大龙,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看到这么大的端午场面,君逸羽心下不住赞叹,听了千落的话,更是不住点头,“千落说的不错,还好我今天来看了,不虚此行啊。” 听得君逸羽的言下之意,千落止不住诧异,“逸羽也是第一次看碧波湖端午竞渡?” “是啊”看到千落眼中的疑问,君逸羽又接着解释道:“我虽然生在京都,可幼时不常出门,五岁时又拜师学艺去了,十年间一直在师门,今春才回来。” 千落点头,青楼消息最是灵通,君逸羽前些日子在凤来楼出了风头,谈论他的恩客不少,千落不需要打听这些信息都多少会传到她的耳中。何况倾茗隐隐察觉了自家小姐对君公子的不同,刻意探听了君逸羽的事情给千落。 “逸羽十年磨一剑,难怪文采风流,想来令师必然是当世的鸿儒大家。” 君逸羽失笑道:“千落,你误会了。我拜师学艺,学的是武艺。我师傅识得文字,却是只看武学典籍的,说他是武林高人倒是可以,和鸿儒大家却是半点不沾边的。我师傅他倒是给我找过一个博学的教书先生,不过我不太喜欢他。” “怎会?!”千落满脸惊骇,街巷流传的消息只知道翼王长孙自小不在京师翼王府,而是在外拜师学习,具体师承却是不祥。那天薛宏和他的手下几脚就被君逸羽踢了下去,也显不出多少武学功力。想着君逸羽的诗词文章之才和丝竹丹青之艺,千落理所当然以为他是像他父亲翼王世子一样学文,并拜了名师,这才能年纪轻轻,文学造诣非凡。此时他却是自陈学武,那他那般绝好的诗词文章? “怎么不会?我自小学的就是武艺,读书只是消遣,你可别再说什么文采风流的话了,我担不起的。你若是说我武功高强,我倒还能考虑考虑接受。” 千落瞠目结舌,无暇理会君逸羽话中的戏谑,她听到了什么?十五岁写出了《爱莲说》《定风波》 那般卓绝诗文的男子,竟然说自己学文是消遣,专精的是武学! “嘿,好好的说着话,你发什么呆啊?”君逸羽在千落眼前晃了晃手。 千落回过神来,“逸羽,不好意思,我失态了。你···” 千落的话没有说完,君逸羽已被两只拉走了注意力。 “哇,好威武啊,孟苍果然没有说错!”这是君熙佑的惊叹。 “没错,没错。”君若珊也拍手叫好,“皇兄,这有多少龙舟啊?” “这个···皇兄还真不知道,要不我们数数?”君逸羽挠头,他又不是举办方,这一眼哪能知道。 “我知道!三十六艘,有军中的,还有民间自发组织的队伍。” 君逸羽诧异的看着挤到自己身边的唐歆,“歆儿怎么知道的?”一众人等也都投眼看来,尤其是君若珊和君熙佑,只差在眼中画上两个问号了。 “我听我小叔说的,他和人打赌,这些参赛的龙舟都被他摸清楚了,一共三十六艘,肯定没错,不信你数嘛。” “哦”君逸羽点头,还来不及说话,却听君若珊兴奋的声音响起,“赌哪艘龙舟能赢吗?我也要赌!” 君逸羽笑着退后两步,“要打赌你自去找人赌,可别看我。” 眼看着君逸羽故意远离了自己,君若珊越是贴了上去,拉扯着君逸羽的衣袖,“皇兄,你别这样嘛,我们来打赌,要是我赌赢了你就教我画画,赌输了你给我画一幅画就好。” “赌赢赌输都是我吃亏,这是什么道理?这也太欺负人了。还有,某些人赖皮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怕是不赌也会赖上我吧。”君逸羽满脸戏谑,又拉过君熙佑,“佑儿,你说是不是?” “皇兄说得是,我皇姐惯会欺负人。”君熙佑忙不迭点头,显然是感同身受。 君若珊恶狠狠的敲了君熙佑一个暴栗,迎上君逸羽时却是换上了满脸讨好的笑容,“皇兄,你最好了,你就答应我吧。”她拽着君逸羽的袖子不住撒娇,“皇兄——,皇兄——”这招对皇兄最管用了! 君熙佑不满的揉着被君若珊敲了的额头,皱着鼻子从君若珊身后探了过来,用眼神把自己的不满传达给了君逸羽,似是在说:“皇兄,你看!她又欺负我了,你可千万别答应她!” “好了好了,阿羽,你就别和他们闹了。珊儿,王妃奶奶替你皇兄答应了。” 君若珊一跳三尺高,兴奋的跑上前拥着王妃的胳膊,“王妃奶奶,你太好了,珊儿最喜欢你了。” 听得翼王妃发话,君逸羽但笑不语,君熙佑却是喊着“王妃奶奶”,不满的缠到了翼王妃的另一侧,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和语气抗议。 王妃爱怜的拍了拍君熙佑,“小乖乖,你也去找你皇兄打赌”说到这,王妃笑看了一眼君逸羽,又压低声怂恿道,“你皇姐知道找皇兄要好处,你也可以要啊。” “啊哈”君逸羽故作不满,掏弄着耳朵道,“奶奶,孙儿的耳朵好使着呢,我都听到了啊。” 翼王妃笑呵呵的看着君逸羽,“听到就听到,奶奶说话还怕你听不成?你听到了正好,索性老身做主,让他们都找你打赌,都从你这淘换点好处。” “呀,奶奶,你这哪要他们是打赌,分明是和我签不平等条约啊。” 王妃还待要说,却被君熙佑拉住了衣袖,只听他奶声奶气的说道:“王妃奶奶,皇兄对佑儿很好,佑儿不想要皇兄做什么,不和皇兄打赌。” 翼王妃听了忍不住诧异,君逸羽回来没两个月,与君熙佑接触得多也就这半个多月的事。自家孙儿怎么就让这小乖乖一心一意的向着他了? “佑儿,王妃奶奶这可是帮着你和你皇姐呢?” 君熙佑还是摇头。君若珊看不过去,当下过来敲了他的额头,“佑儿,你笨死了!什么叫不想要皇兄做什么?你看今天出宫好不好玩?”见君熙佑点头她才继续说道,“那你不知道要皇兄下次再带你出来啊!还有,皇兄说的故事你喜欢吧,你可以要他多说几个啊。要不你要皇兄···” 62第 62 章 众人都笑看这一对小姐弟,君逸羽却是不忍看小萝莉教坏小正太,当下一手扯过一个,“好了好了,珊儿,你自己鬼灵精,可别带坏了佑儿。皇兄答应你了,你去挑龙舟吧,看你赌哪个赢。皇兄谢谢佑儿给我出头了。佑儿也去,不拘要什么赌注,就当添个乐子,去吧。” 君熙佑毕竟年纪小,刚刚已经被君若珊一番话说动了,此时听君逸羽发话,自然乐得接受,当下点了点头。 “太好了,皇兄,不用看了,我就选那个赤龙。” “哦?珊儿选得这么快,你知道那只队伍?” “我不知道啊。”君若珊调皮的眨了眨眼,“我就随便选的,反正赌赢赌输都不是我吃亏。” 君逸羽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鼻头,“鬼灵精,你的言下之意不就是,不管输赢都是我吃亏吗。哥哥败给你了。” “佑儿选哪个?想好没?” “佑儿选金龙。” “好,选金龙,那赢了要皇兄做什么?” “这个···”君熙佑面露难色,皇兄好像什么都会,他一时还真想不出要皇兄做什么。 “没想好,我们就先记着,不管输赢皇兄都帮你做一件事。”君逸羽揉了揉他的头发,“这竞渡也快开始了,我们去看吧。” “等等,逸羽哥,我也要和你赌。” “好啊,好啊,人越多越好。皇兄也和歆姐姐赌吧。”君若珊唯恐天下不乱,当下拍手叫好。 “呵呵,歆儿也想凑热闹?” “干嘛?你不答应?” “打住,打住,别委屈,别哭。”君逸羽见唐歆鼻头一皱似是又要掉眼泪,当下道,“答应,我答应,成吧?说!” “我哪有哭啊,我还以为你还在生我气不答应我呢。你答应就好。”唐歆喜笑颜开,玉手一扬,“我选那艘紫色的龙舟,我若是赢了,你以后都不许凶我。” 君逸羽目瞪口呆,“歆儿,我们讲讲道理好不好,是你先对千落说话不尊重的。再说,我也没凶你啊。” “我怎么不讲道理了,你就是凶我了。”唐歆急眼跺脚,“你都说不许我叫你哥哥,要不理我了!” “哦——”君逸羽回想着似是有那么回事,“我承认之前话说重了,把你弄哭了,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君逸羽长身一礼以示道歉诚意,又道,“敬人者人恒敬之,歆儿你恶语伤人在先,可是不对?你还没向千落道歉呢,道歉了我就答应你,以后绝不凶你,可好?” “我···”唐歆面露难色,她知道之前是自己不占理,可要她当着这么多人低头道歉,她着实拉不下脸。 “逸羽,唐小姐言语失当,纯属无心之失,你无需如此。”千落当下出言。 君逸羽并不理会,而是抱过君熙佑,“佑儿,那天在尚书房,先生讲课时你走神了,哥哥要你给杜先生端茶认错,当时对你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君熙佑点头,“佑儿记得,皇兄说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是拒绝认错的理由。” 君逸羽赞赏的摸了摸他的头,旋即看向唐歆。 唐歆自然知道君逸羽这一出是说给自己的,见他看过来,却还嘴硬的说道:“我又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君逸羽听罢哭笑不得,摇摇头无话可说。 唐歆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讲道理,大家好像都在看自己的笑话,六岁的大皇子似乎都在笑自己。又见君逸羽的无奈样,她咬牙跺脚道:“好啦好啦,我道歉!”说完她走到千落身前福身一礼,“适才出言无状、恶语伤人,冒犯了千落姑娘,是我的不对,我给你道歉了。” “唐小姐爽直坦荡,些许误会,千落不介意的。”千落态度温和,和煦一笑。 唐歆之前误会了千落,出言无礼,本就觉得心中有亏,又蒙她几次帮着在君逸羽面前说话,此时见她大度,更是觉得这姐姐人好了,这道歉似也不坏嘛。当下她眉开眼笑,“谢谢千落姐姐。” 君逸羽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歆儿虽然性子骄纵了些,却也不失坦直可爱。“好了,歆儿,你的赌约我应下了。千落,你也来参赌一个吧。” “我就不了。”千落推脱道。 “千落姐姐,你也参加吧,人多才好。”君若珊凑了上来,“我跟你说哦,我皇兄是全才,琴棋书画,武艺骑射什么的都会哦。对了,他还会医术。你和他赌吧,随便赌什么都好的。” “呀,难得听珊儿夸我嘛。”君逸羽笑道轻敲她一记,“你要吸引千落姐姐打赌,也别这么乱说啊,小不点的,知道什么是全才!” “皇兄你不许敲我!不许说我小!我没乱说,那些你本来就都会嘛!我···” 君若珊的话没说完就被君逸羽的声音压住了,“千落,别理她小孩子说胡话。你也随便赌一个,多个热闹。” “我···” “千落姐姐,你也参加吧。”君熙佑惯会给自家皇兄帮腔,一路同行,这个漂亮姐姐他倒也喜欢。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25节 “赌吧,赌吧。”君若珊放下说话被打断的不满,继续怂恿。 “这··好吧,那我就选那艘青色龙舟。赢了··就请逸羽再和我合奏一曲。” “哈哈,京城谁人不知千落是琴艺大家,这赌约怎么都是我占便宜啊。” “就是,就是,太便宜我皇兄了。” 千落摇头道,“珊儿,你哥哥谦逊,曲乐之道上,你哥哥的萧艺绝不在我的琴技之下,他才是堪称大家。我和你哥哥切磋受益匪浅,不是便宜。”千落虽然听出了君若珊的公主身份,但窗户纸没说破,她也不点破,只用之前的“珊儿”相称,相处起来也自在些。 君若珊道,“千落姐姐都这么说了,那好吧。” 君逸羽摇头,“千落你还真会夸人。好吧,就合奏,那日一曲琴箫和谐,我也很想再体会一下那种意境呢。”君逸羽的萧艺是这两年才趋向大成,易清涵出师前他俩的合奏总缺些圆满。 “羽儿,你们说好了没,好了就来看啊,快开始了。”王妃已经带着萧茹、长孙蓉坐在了临水一侧的围栏前了。 “奶奶,我们赌这个竞渡谁夺标呢,你们要不要参加啊?孙儿今天签了不平等条约,是难得的稳赚不赔的好买卖呢。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哦。” 君逸羽的俏皮话惹得一众人等捂嘴偷笑,王妃笑呵呵的回道,“你们年轻人的事,奶奶我就不瞎搀和了。” “那娘亲和叔母呢?”看到萧茹和长孙蓉齐齐摇头,君逸羽撇嘴道,“好吧,错过别后悔啊。那我选那条蓝龙,蓝龙不夺标就都算我输。若是蓝龙撞大运的替我赢了,你们就每人替我奶奶抄一篇佛经。怎么样?” “皇兄,说好赢了你教我画画,输了你给我画画的。” “知道,知道,总之不管输赢你都有好处得,这总可以吧?” “那就好。”君若珊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周围人,“大家都没意见了吧。我代表千落姐姐、歆姐姐、还有佑儿,和皇兄定下赌约了。” “好了好了,定约了,定约了,来,来,来,我们看龙舟了。”君逸羽招呼一声,笑着牵了君熙佑,又将得意洋洋的君若珊推到了栏杆前,立等开赛。 “咚咚咚咚······”又是一串长鼓声响,参赛的龙舟都停在了预先定好的起点。 鼓声三响,红旗挥开,三十六龙齐发,碧波湖竞渡正式开始。 各舟水手齐心,鼓手奋力,但见棹影斡波,龙舟劈浪,响鼓如同雷鸣,更添威势,端得是壮阔可观。 “快,快点!” “快划,快划!” “赶上去!” 君熙佑、君若珊和唐歆都忍不住叫了出来,君逸羽虽然没那般全情投入,却也是在拍手叫好。千落面上不显,但看她那手中不由自主捏紧的绣帕,也知道她看得投入。 王妃和萧茹、长孙蓉许是看多了,倒还颇为淡定,不时还张望着他们的激动表现相视露出笑意。 “啊!夺标了!皇兄,你的蓝龙夺标了!” “逸羽,你赌赢了呢。” “啊,怎么会,小叔明明说紫龙厉害的!” 君逸羽振奋的一拍额头,“哈,这还真是鸿运当头啊,这都行?” “小叔太不可信了!他说紫色龙舟厉害的!”唐歆愤愤不平。 “歆姐姐,你耍赖,你竟然提前知道他们谁厉害些!!”君若珊缠着唐歆叫嚣。 唐歆吐吐舌头,“公主,我的紫色龙舟这不是没赢吗。” “那倒也是。” “皇兄,你赢了耶。”君熙佑笑得可爱。 “是了,皇兄赢了,运气好了挡都挡不住啊。”君逸羽笑得开怀,当下抱着君熙佑转了一圈,这才继续说道,“你们都要抄佛经啊。” 君若珊撇嘴,“皇兄,你太得意了。” “哈,我有得意吗?好吧,得意就得意吧,某些人可是要抄佛经了。”君逸羽坏笑着按了按君若珊的小脑袋,“那让我想想啊,哪部佛经的字多呢?” “对,让皇姐抄字数最多的佛经。”君熙佑拍手叫好。 “皇兄——”君若珊瞪了一眼君熙佑,赶忙上前缠住了君逸羽。 “哈哈,愿赌服输,知道有把柄在我手上了还不放老实些。”君逸羽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脸。 “我不管,只说要抄佛经,我要和他们抄一样的,皇兄不能厚此薄彼。”君若珊倒也机灵,一句话把大家扯到了一起。 “知道了,知道了,《心经》字少,你们都抄它好了。”看到君若珊面露得意,君逸羽又补了一句道,“珊儿,我可是要亲自验收的,你可不能随便敷衍。” 君若珊扮个鬼脸,“知道了。” “好了好了,你们刚刚喊得那么卖力,嗓子都该难受了吧,都来喝茶。”萧茹率先过来牵起君熙佑、君若珊,又招呼着唐歆、千落回了桌边。 “娘亲,你不要我了啊!”君逸羽看到自家娘亲把人都拉扯走了,就是没管自己,当下撇了撇嘴。 萧茹头也不回,声音中却是透着笑意,“自己没脚吗?” “就是,就是。”君若珊乐得看自家皇兄吃瘪。 唐歆和千落待要回头,都被萧茹的眼神止住了,当下强忍着笑意。想要回去找自家皇兄的君熙佑也被萧茹强行牵走了。 “好了,这么大的人了,成天没个正行,别玩了,快来。”长孙蓉充分了解了君逸羽的德行,当下也不理会他的扮可怜,只打趣着招呼了他一声。 “我哪没正行了。”君逸羽不满的嘀咕了一句,也跟着来到桌边坐了。 63第 63 章 “皇兄,我们下午去哪玩啊?要不我们去游湖吧?”看完竞渡,君若珊眼热的也想去水上耍耍。 “我没意见,你问问他们。” 得了君逸羽的认可,君若珊当即征询着一个个看了过去。 “我同意!”君熙佑举手赞成。 唐歆道,“可以。” 千落点头道,“游湖甚好,只是这一时半会儿怕是找不到船了。” “呀,对啊,皇兄,今天这么多人来碧波湖,现在肯定找不到船了。”君若珊满脸的失望。 “谁说没船了?”君逸羽弯眼笑道,“大家都愿意去游湖是吧?” “嗯?”听得君逸羽丝毫不担心船的事情,大家都不解的望了过来。 君逸羽悠悠的喝着茶水,眯眼勾嘴笑得像个狐狸,就是不答话。 “皇兄,你说啊!”君若珊是个急性子,见他不说话当下求救的拉了拉翼王妃。 “阿羽,别卖关子了,看你把珊儿急的。”王妃笑呵呵的替她催道。 君逸羽往外面努努嘴,“下面停着的画舫是什么?”君逸羽身后的陵柔福身一礼帮着解释道:“好叫王妃、夫人们知道,少爷想着皇子公主看完竞渡之后可能想划船,画舫提前准备着的,船上还准备了午宴。” “皇兄想得真周到。”君熙佑拍手赞道。 “皇兄,那我们快去吧。”君若珊催促道。 君逸羽征求着看了千落和唐歆,见她们点头这才道:“好吧,那我们去船上。奶奶,娘亲,叔母,一起去吧?” “原是怕你照顾不好他们,没想到你想得这么周到。”王妃赞许的说道,“既然这样,奶奶就不和你们去了,你们年轻人自去耍乐吧。” “奶奶难得出来,和我们一起多玩会儿吧,珊儿佑儿也喜欢他们的王妃奶奶呢。” 听得君逸羽的话,君若珊和君熙佑连不跌点头。 王妃笑呵呵的摸了摸他们,却是摇头道:“不了,奶奶出来这会子也有些困了,这就回去了。珊儿和佑儿好好玩。羽儿,你要照顾好他们。还有歆儿丫头、千落丫头,都玩好。” “那好吧”听得王妃说到这个地步,君逸羽也不勉强,当下又望向萧茹和长孙蓉,“你们呢?” 萧茹征询的看了长孙蓉一眼,摇头道:“我们陪你奶奶回去,也不去了。” 君逸羽点头,他问之前就猜到她们会随王妃回去的。 “不过阿羽,我们不去,可护卫得跟着你们去。” 君逸羽没注意听萧茹后面的话,以为自家娘亲是在例行交代,还在下意识的点头。 “皇兄,你怎么能答应呢?我不要护卫!”君若珊当下抗议。 “嗯?什么?” “皇兄!皇伯母说要我们带侍卫呢!你好不容易说服母皇不带侍卫的,你还和羽林军比武了,若是现在又带上护卫,那你不是白白打赢他们了啊!” “皇伯母,带护卫了就不好玩了。”君熙佑也求着萧茹。 萧茹笑着安抚了君熙佑,却是抓住了君若珊的话头,“珊儿,你说什么和羽林军比武?” “皇兄啊,母皇同意皇兄带我们出来,本来是要带上一队羽林军护卫的。可是一群人跟着,我和佑儿就玩不好了。皇兄和羽林军比了一场武,赢了就让母皇答应不派侍卫的。皇兄一个人打赢了十个羽林军士,可厉害了!”君若珊说得手舞足蹈,显然对当初的场景记忆犹新。 “可惜佑儿没见上。”君熙佑说得不无失望,显然是为错过了自家皇兄的英姿而遗憾,“不过王妃奶奶、皇伯母,我都听羽林军的人说了,他们都说皇兄武功高强。我和皇姐跟着皇兄很安全的。” 唐歆把住君逸羽,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逸羽哥,你真的一个人打赢了十个羽林军吗?那可是羽林军耶!” 千落虽然没有言语,但眼中也闪烁着惊讶,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本来没亲眼见过君逸羽的武艺,虽然明知他不是个自夸自大的人,千落心中多少还存着保留态度。此时听来,能一人力败十个羽林,逸羽还真是文武双全,说句武林高手全然不夸大啊! “歆姐姐,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君若珊唯恐人不信。 “是真的,羽林军都说皇兄厉害。”君熙佑也来证实。 “打住,打住!”君逸羽哭笑不得,“这不是我们要说的问题,你们怎么说到这了。” “呵呵,阿羽,看来你出去十年学武还真没白学啊。”长孙蓉笑道。 “你就别添乱了。”君逸羽殊为无奈。 长孙蓉摇头,“好了,好了,珊儿佑儿,我们知道你们皇兄厉害了。” “那可以不带护卫了吗?”君若珊和君熙佑满脸期待。他们好不容易出宫,真不想前呼后拥。 萧茹笑得温柔,语气却有些莫名,“羽儿,你有这般战绩,怎么都不让娘亲知道?” “额,娘亲,你别这样说话,我害怕。”自家温柔娘亲偶尔有些腹黑,君逸羽听了她这语气就有些心中发毛。 “是吗?那你说该不该带护卫?” 威胁,这是威胁!君逸羽心中叫嚣,口中却是赔笑道,“娘亲说带,自然要带,只是能不能少带点?” “皇——”君若珊和君熙佑还待要说,被君逸羽一个眼神压了下去。 萧茹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这么多人,船上你一个人难免有照顾不到的时候,护卫也不要你带多了,就五个吧。五个人,也不影响你们玩。” 君逸羽老实点头称“好”。 “嗯”萧茹称心一笑,“别的事情就先不说了,回去娘亲再和你算账。” “额”君逸羽心头一梗,“娘亲,我都顺着你了,你还···” 萧茹不再搭理他,只回头对身后的珠芸吩咐道,“要刘刚亲自担着这差事,再要他挑四个好手,一道去船上护卫。” 珠芸给了自家少爷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这才应“是”下楼。 “叔母——”君逸羽求救的看向长孙蓉,长孙蓉轻笑着道,“好了,别作怪了,你娘亲还能吃了你不成?谁让你自己不老实了。” “幸灾乐祸!”君逸羽不满的嘀咕了一句,又看向翼王妃,“奶奶——” “好了,好了,先去玩吧。”王妃只笑吟吟的把他打发了。 到得船上,君若珊才感叹着说道:“皇兄,你刚刚对大皇伯母笑得好谄媚哦。” “切,你知道什么谄媚。” “本来就是嘛,佑儿你说是不是。” 君熙佑附和着点头,“皇兄,大皇伯母人很好的,你怕她吗?” 君逸羽赞同的点头,“就是因为好,所以才敬着,让着,爱着啊。我娘亲对我好,所以我不拂逆她。哈,和你说这些干嘛,说了你也不懂。” 君熙佑老实的说道,“佑儿是不懂。”君若珊也满眼的不解。 “不懂不要紧,以后会懂的。” “逸羽,你和你的家人真好,让人看得羡慕。”千落笑道。 “呵,家人嘛。”君逸羽轻笑着,“好了,都饿了吧,我们去吃饭。” “逸羽哥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君逸羽正要回头吩咐开船,却一眼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又将唐歆招了过来,“歆儿,先别走,你来看看,那是不是浩轩兄?” “咦?好像真是表哥耶。可恶!他那天没邀到你,就不管我了,结果还不是来这了!”唐歆显然是不满自己被撇下,语中愤愤不平。 “阿富,去把浩轩兄给我请来。”君逸羽心中偷笑,好容易拉上了千落,本来还在遗憾找不到浩轩兄的,这不就遇上了,真是缘分啊! “逸羽,你不是说端午另行有约吗?怎么还记得为兄?”许浩轩人未到声先至。 君逸羽正在吃饭,当下也不起身,只随意招呼道:“浩轩兄,吃饭了没,一起来用点吧。”说完回头吩咐道,“添一副碗筷来。” 许浩轩转过画屏才看到席中的一众人等,当下面色有些古怪,“额,千落姑娘?逸羽你约的是千落姑娘?”旋即他又看到了唐歆,不由疑惑的问道:“歆儿你怎么也在这?” 千落起身施礼道:“见过许公子。” 许浩轩虚扶一把,忙不迭还礼道了句“幸会”。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唐歆没好声气,她还记恨许浩轩甩下自己。 “浩轩兄,你别误会,我和千落是在街上遇上的。我之前派人去卫国公府的花楼找你,结果只找到了歆儿,所以她就过来和我们一道了。”君逸羽当下解释,“哎,浩轩兄,你别站着啊,来,坐这。”君逸羽招手指了个位置,有意无意,正好在自己与千落中间。 “为兄用过午饭了。” “用过你也来坐着,要不你站这看着我们,我们怎么继续吃得下。随便吃点,你看,醉仙楼的仙香驴肉,醉霄阁的醉酥鸡,归思楼的杏仁佛手,状元楼的······不拘荤素甜辣,总有一个你能吃的吧。” “停停停,为兄坐就是了,你这是把八大楼的招牌菜一网打尽了啊。奇怪,以前没见逸羽你吃得这么讲究啊。”许浩轩咕哝着坐了,“你不是有约的吗?不是约的千落小姐,那你约的人呢?” “我们不是人吗!”君若珊很不满自己被无视。 “额,这位小小姐?啊,还有这位小公子?是?”许浩轩被君若珊一通抢白搞得有些狼狈,当下抱拳权做行礼,语带迷惑。 君逸羽拍了一下许浩轩抱着的拳头,“这是我的弟弟妹妹,我之前就答应端午带他们玩的。” “所以你约的人?” “没错,就是他们两个。”君逸羽肯定的点点头,旋即他又对着桌上的菜品努努嘴,“还有,你想的没错,我吃饭没这么讲究,这些都是我给他们两个小家伙准备的。他们俩很少出门,我索性把八大楼的菜都点来了,让他们试试味道。” 许浩轩不无感慨的拍了拍君逸羽的肩膀,“你还真是个好哥哥!” 君逸羽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唐歆当下道,“那是,逸羽哥当哥哥,肯定比你好!一声不吭就跑出去玩,也不带我!哼!” “额··”许浩轩听到自家表妹的怒气无言以对。 君逸羽爽朗的笑道:“浩轩兄是不对。歆儿,不要他做哥哥了,我来做你哥哥。” 唐歆偷偷撇了撇嘴,逸羽哥人好,也好玩,我喜欢和他呆在一块,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他当我哥哥。 饭桌上,君逸羽频频眼神示意要许浩轩找千落搭话,许浩轩却是视而不见。 君逸羽心下纳闷,“许兄怎么这么迟钝?前些日子见不着她人你不还失落的吗?现在我这人都给你找来放旁边了,你就不能有点行动?莫不是人多了不好意思?” 64第 64 章 船行碧波湖池上,倚栏而望,水面风光颇为可观。水上游船不少,间或有别家画舫上传来的声乐,衬着岸上的花楼锦旗,更显节日喜庆。 “碧波湖因其水面碧波荡漾颇为可观而得名,齐朝时此处就有皇家别宫。胡夷乱汉时胡人建立的永朝,在营建京都永兴城时,太子左庶子图德格是胡人中难得的学者,他创制规模在此凿地阔大了碧波湖的规模,并修建永兴渠将此池与玉水相通,大大便捷了永兴城的水路。永朝皇帝称湖为‘芙蓉湖’,在它的南岸临水处就着原有的齐朝离宫修了皇家别院‘芙蓉苑’。太祖开国,依着永兴城故址营建了我们大华的京都玉安,为了联通永兴渠方便玉安水路,把这儿也纳入了京城外郭城城墙之内,将此湖的名字改回了众口通传的‘碧波湖’,而碧波湖上的别苑仍称‘芙蓉苑’。华高宗,也就是你们的曾祖父安承帝,引浐水经黄渠自城外南来注入碧波湖,还大规模扩建了芙蓉苑。”君逸羽牵着君若珊和君熙佑小姐弟俩说到这,指着碧波湖池南岸花木掩映中错落可见的亭楼殿阁,“皇爷爷与民同乐,下旨碧波湖池任凭百姓游玩,皇家禁苑芙蓉苑也定期开放,中和节、上巳节、中元节、重阳节都允许庶民进入。”不管是出于他宫廷待诏的差事,还是作为哥哥,他都不介意在日常生活的潜移默化中不着痕迹的帮他们开阔视野,阔大知识面。 “逸羽哥,你知道得好清楚啊。” “呵呵,歆儿你多看看书自然也会知道的。”君逸羽笑道。 “逸羽哥,你知道我不爱看书的。” “知道,歆儿出生武将世家,天性尚武,武功高强,是要做女侠女将的人物,对吧?” “逸羽哥,你笑话我!你都能打赢十个羽林,武功高强的是你还差不多。” “我去过芙蓉苑,那的荷花开得比蓬莱池的还好。”君若珊说得兴奋,“不过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而且去的时候都没有平民百姓。”蓬莱池在大华皇宫中。 “皇姐,我怎么没去过呢?”君熙佑问道。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26节 “你也去过啊,不过那时你还小,不记得吧。” “佑儿真不记得了,皇兄,要不我们去芙蓉苑看荷花吧。”君熙佑期待着提议。 “嗯?佑儿想去芙蓉苑?”君逸羽看到今天碧波湖池的水面上游船有些太多了,芙蓉苑占据了碧波湖东南面的一片水面,今天又不对平民开放,想来应该没人,倒是可以一去,“也好,皇兄也没去过芙蓉苑呢,听说芙蓉苑的荷花称得上是玉安一最,我们去见识见识?” 君若珊、君熙佑和唐歆都点头,君逸羽当下偏头征询道:“浩轩兄、千落,这人太多了,我们进芙蓉苑怎么样?” “逸羽,今日芙蓉苑可不对外人开放,我们进得去?”许浩轩还不知船上有一个皇子,一个公主。 “我敢问,自然是有把握进去的。”这话不错,不说有皇子公主在,就是君逸羽自己的名头也足够进去了。看顾芙蓉苑的都是宫中派来的内侍宫人。外臣可能不知道翼王府和皇家有多亲近,他们能不知道? “那感情好,为兄来玉安多次,都不在芙蓉苑的开放时间,真没去看过呢。” “嗯,千落以为如何?” “千落也想见识见识芙蓉苑的美景。” “如此就好。”看到民主征询,一致通过,君逸羽当下吩咐船往东南开,将入芙蓉苑地界时,湖上设了水关,有皇家侍卫把守。 “今日芙蓉苑不许进入,回去!”领头的队正态度有些不客气。 “哼!哪来的奴才这般恶劣!”君若珊很是不满。 君逸羽摆手止住了君若珊,摘下腰间龙佩,示意身边的阿祥下船去递给那队正。 那队正漫不经心的接过玉佩,只一眼看到了那玉上的蟠龙云纹便是一惊,他份属金吾卫,作为天子近卫的一员,又哪能不知这是皇家帝脉才能用的规制!而且只看这工艺,分明是出自禁中御赐啊! 转过龙佩,看到另一面阳文的“逸羽”二字,那队正哪能不知道这是开罪到了翼王世孙!这可是被太上皇和皇帝陛下当做自家人的主啊!再者,昨天这位主儿独斗十个羽林并大获全胜的威名隐隐在羽林军、金吾卫一众天子亲卫近卫军中传开了。虽则听说没用上兵器,缺了些说服力,可那拳脚也不简单不是?就为这主的本事,以后指不定就会是自家的顶头上司,又哪是自己能冲撞的! 想到这些,队正当即领头跪地,“卑职不知世孙驾到,之前言语多有冒犯,还请世孙恕罪!”眨眼间,一队人马都跟着队正跪了下来,“见过世孙!”一众军士心中颇有些兴奋,军中崇尚强者,羽林军称得上是大华军队中的最强者,据说这位主儿一个人打赢了十个羽林军,这又怎么不让人尊崇? 君逸羽不知自己一场比武就将自己的威名广播于天子的亲军近卫中了,更无从得知这些军士心中对自己的崇尚之意,当下只抬手道:“不知者不罪,你也是忠于职守,只是下次言语须当注意些。都起来吧。” “是,卑职谢过世孙宽宏,谢过世孙教诲。”队正抹去心头冷汗,心中暗自庆幸,宫中传言不错,这翼王世孙果然是个大度的人。 队正恭敬的将龙佩奉还,“不知世孙驾到所谓何事?” “我想入园一游,不知可否?” 队正当下抱拳答道,“世孙客气了,以您的身份,自然进得。”开玩笑!这位主子可是能随意出入皇宫的,陛下可是把麟趾宫都给他随意用了!麟趾宫是什么地方?大华宫东线上规模最大的宫殿,紧邻着天子寝宫延福宫。若是大华朝的皇子入主麟趾宫,不是准太子,也必是圣上爱重的儿子。这般待遇,会进不得这芙蓉苑?若是拒绝,才叫无知呢! “如此就好,你且去让他们打开水关,让我的船进去。你们放我进去的事我会自行告诉陛下的,必不让你们为难。” “是,谢世孙体谅,卑职这就去办。” 见到那队正躬身告退,许浩轩这才走到君逸羽身边,语带玩味的说道“世孙爷好威风啊!” “去!”君逸羽白了他一眼,又微微偏头看到千落离得还远,便压低声音道:“浩轩兄,你看我好容易遇见了千落又找到了你,我给你们牵线搭桥我容易吗我,你好歹争口气去俘获美人心啊。你不是人称洛城第一公子,自诩花丛老手的吗?” 许浩轩只摆手道,“逸羽,为兄知道你够朋友,可这件事情,你就不用为我费这个心了。” “为什么?” “因为···”我和她多次相见,她就没多看过我一眼,每次求见还推三阻四的。千落再好也不过一个青楼女子,男儿志在天下,我许浩轩也不是求不得好女子,她的心不在我身上,我又何必勉强呢。 许浩轩后面的话没能说完,便被一声尖锐的请安声压下了,“奴才芙蓉苑总管太监向远给世孙爷请安!” 君逸羽见有管事来也不奇怪,想来是认出自己身份后就有人通传进去了,当下他招手道,“都起来吧,向远你且上船来。” 向远知道君逸羽是宫中红人,这才巴巴的赶了过来,如今有机会和这位爷亲近,他自然乐意。当下高声应“是”。 向远上得船来,待看清君逸羽身旁的男孩女孩时,心中一惊,当即下跪道:“奴才给大公主请安!给大皇子请安!”君逸羽心道一句果然,芙蓉苑是有人认识他们的。 “啊,你怎么认出我们了!”君若珊当下叫道。 “回公主,奴才在宫中当差时有幸得见公主殿下和皇子殿下的天颜,故此认得。” “皇兄说我们微服出来,不要让别人知道身份的!”君若珊跺脚抱怨道。 “这···”向远面露难色,当下叩首道,“奴才实是不知,请公主恕罪!” “珊儿!”君逸羽喝止了君若珊,和颜悦色的对向远道,“没事,你且起来说话。” 向远听了君逸羽的话却不敢起身,只偷眼去看君若珊的脸色。 君若珊瞪了他一眼,“你看我干吗!我皇兄叫你起来你没听到啊!” “向远,你听我皇兄的,起来吧。”君熙佑小小年纪,但在内侍面前却是颇有皇家的雍容气度。君逸羽看得好笑,第一次见面时他也被这小家伙一本正经的见礼唬住了,结果没两句话就开始撺掇着自己讲故事,暴露了小孩本性。 “是,奴才谢过世孙爷!谢过公主殿下!皇子殿下!”向远起身后,眼观鼻鼻观心,肃立一旁。开玩笑!有福珊公主在,他敢随便开口吗!就公主在宫中的名声,若是自己不小心触了公主霉头,那些层出不穷的恶作剧还不得让自己掉一层皮! 君逸羽心下了然,珊儿的“恶名”算是在宫人内侍的口耳相传中深入人心了。当下君逸羽只对向远说自己带公主皇子微服出宫不欲张扬,要他保密,再安排几艘小舟,就让他下去了。 许浩轩听君逸羽说君若珊和君熙佑是自己的弟弟妹妹,也没多问多想,此时见了眼前场景满脸讶异,待得向远退下后他才满脸惊骇的望向君逸羽与珊、佑二人,“逸羽,他们是···” 君逸羽眼带笑意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没错,这个是福珊公主,这个是大皇子。我说浩轩兄,你也太迟钝了吧。” “你说他们是你弟弟妹妹的!” “对啊,他们就是我的弟弟妹妹嘛。珊儿,佑儿,你们说是不是?” 君若珊和君熙佑看到许浩轩得知自己身份时瞠目结舌的样子就觉得有趣,此时看到君逸羽借此揶揄许浩轩,更是乐不可支的笑弯了眼。听得君逸羽的询问,当下他们忙不迭的点头异口同声的应道,“皇兄说得没错。” “可···” 君逸羽轻笑着拍了拍许浩轩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你就别‘可’了,我知道你要‘可’什么!浩轩兄,你和我认识这么久了,你莫不知我爹娘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我叔父膝下也只有两个儿子?说弟弟你猜不出来不打紧,说到妹妹你好歹得多想点吧!所以说啊,说来说去都是你迟钝!你就别想否认了!你看千落就没你这样少见多怪吧。” 听得这话,许浩轩当下转头看向千落,只那一脸淡然笑意,便知她早已经猜出了。再看唐歆,也是满脸的乐不可支。倒是随侍在千落身后的倾茗,乍然听得自己今天竟然与公主皇子同车同船,掩不住满脸讶异。 倾茗作为花魁的贴身小丫鬟,本就长相不差,此时她以手掩口,杏目圆睁,目瞪口呆的样子更是平添了三分可爱。君氏三人看了,相视一眼,“噗嗤”一声都笑了出来。 倾茗得知自己的失态,难为情的缩到了自家小姐的身后,只让三只笑得更欢了。 千落回身递给倾茗一个无碍的眼神,旋即莲步轻移,盈盈走上前来大礼参拜道:“民女千落叩见公主殿下!皇子殿下!” 许浩轩看到千落的动作,当即睨了唐歆一眼,也恍然跪地,“草民许浩轩叩见公主殿下!皇子殿下!” 唐歆接了表哥的眼色,也跪了下来。 这一下,换作君逸羽目瞪口呆,“好好的你们这是作甚?!” 65第 65 章 君若珊和君熙佑见怪不怪,只对视一眼,拿出了皇家的庄重姿态抬手道了句“平身”。 君逸羽如梦初醒,微服出访,身份那层窗户纸没捅破时尚可故作不知,但明确点破之后,君臣大礼就不得不施了,毕竟这是古代,最是注重礼仪,礼不可废!不是人人都像自己这样的。想通这些,君逸羽敛了面上的讶色,玩笑着搅了船头微微凝滞的气氛,“好了好了,大家都玩熟了,既然行过了礼就不要再见外了。我带珊儿佑儿出来玩,可不是来看你们跪来拜去的。” “就是就是”君若珊附和着笑眯眯的来到千落和唐歆身边,“千落姐姐,歆姐姐,又不是在宫里,不用这么客气的,你们还是像之前一样和我们玩吧。”君若珊虽然差了唐歆三岁,但却是自小玩在一起的,很是相熟。至于千落,一起玩了一天,君若珊对她也很是喜欢。再者,她好容易出了宫,也不想让身份拘着玩不畅快。三者,皇兄闲云野鹤的性子最是不要这些繁文缛节的,也不能让皇兄夹在中间难做吧。 “皇兄皇姐说得是,大家都不用拘束,这位许家哥哥也是。”君熙佑在君逸羽的眼神示意下没忘了提到许浩轩,心中偷笑,他家皇姐记仇,这是故意忽略许浩轩,报之前被他无视的仇呢。 唐歆和千落都与他们玩了一路,当下表现都还好,只许浩轩恭声应“是”,态度甚为拘谨。 君逸羽见了不喜,当下遥遥的看到向远准备好了小船,便道:“好了好了,那边的不系舟都准备好了,我们先上岸赏荷,再撑小船访莲花深处吧。芙蓉苑的荷花可是玉安一绝,我们多是第一次来看,若是谁用这些繁文缛节坏了今日的游兴,可别怪我不把他当朋友了。” 许浩轩见君逸羽说话时不住斜睨自己,哪还不知道他这是说给自己的。他与君逸羽性情相投,知己相交,本就是大方之人,听君逸羽把话说到了这地步,两个正主也满脸赞同,他哪还能拘谨下去?当下哂笑着点了点头。 君逸羽见了满意一笑,对君若珊和君熙佑眨了眨眼,当下招手道,“那我们走吧。” 登岸不远便见水芝楼。 这儿的历史是有过曹植的,虽然时间不太对。曹子建的《芙蓉赋》赞曰:≈ap;quot;览百卉之英茂,无斯华之独灵≈ap;quot;,把荷花比喻为水中的灵芝,自此,水芝便是荷花的别称。楼以水芝为名,其中意义不言自明。 水芝楼上,凭栏北顾,可见园外千船万民畅游碧波湖的盛况。南向而望,芙蓉苑圈了碧波湖南岸的一隅碧水单独命名为“莲池”,其间荷叶田田,菡萏多姿,甚是可观。 “京都口耳相传,只说芙蓉苑莲花独绝,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千落姑娘说得是!”许浩轩也不无感叹。 君逸羽闭目,浅浅的闻到了菡萏香清,当下不由得愉悦的笑道:“说起来,荷花六月才开得好看,今天我们倒算是来得孟浪了。好在今夏暑热来得早,这一池莲花将开未开,倒是别有味道。北地也能见到这样的荷花,真是难得。” “哦?这话怎么说?齐朝就在这靠水修别院种荷花,尤其永朝建芙蓉苑以来,为了衬得上这芙蓉苑的名字,历代帝皇遍选天下芙蓉植入这池中。这一方碧水,白、青、红、紫、黄,五色天华尽有。红台莲、千瓣莲、绣球莲、重瓣洒锦、落霞映雪,人可想到的荷花名品尽可在这寻得。不说京都玉安,怕是整个大华,整个天下,也寻不到第二处有此等手笔了。逸羽还能在别处看到更好的荷花?” “哈哈,浩轩兄你真是博闻强识,见多识广,连说起这如许水华来都是如数家珍。洛城赏牡丹时你就说得头头是道,如今对荷花也是这般,我原就疑心你想当花农,你莫不还真是放着好好的刺史公子不做,真想此生伴花眠?” “你少打趣我,快说!”许浩轩笑骂一句。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我自五岁就去了浙州,自然是忘不了西湖荷花。莲池汇聚天下芙蓉名品,是皇家精心堆砌出来的,虽则可喜,却难免失之自然。” “逸羽的师门竟是在浙州吗?”千落也插言问道,见君逸羽点头,她又道:“我也曾听过杭城西湖之名,我看逸羽话中也似有推崇之意,西湖真有那么好吗?” 君逸羽满面笑意,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这儿的浙州杭城西湖对应的就是他前世熟知的杭州西湖。作为前世的国学爱好者,在众多西湖诗篇的熏陶下,他从骨子里有一种西湖情结。今生十五年,更是有十年呆在邻近西湖的灵谷,那份情结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加粘稠浓厚了。 “少来!我知道你性喜自然之美,可你别想一句‘失之自然’就打发我们!”许浩轩不买账,那表情似是非得要他说出个一二三来。楼上众人都投来了目光,只看那眼色,便知他们都是与许浩轩同样的心思。 君逸羽看得好笑,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若说西湖之美,美的不仅仅是西湖,更是历代文人墨客的几多优美诗篇造就的文化底蕴,可惜这的历史很多歌颂西湖的诗词名篇都还没有出现,也让西湖在大华虽然有名,但名头有限,不然许浩轩也不会有此一问了。这都是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让他怎么说!“你们别为难我!” “皇兄!你说嘛!”君若珊被吊起了兴味,君熙佑也是满脸的期盼样。 “好,我说!”君逸羽被他们纠缠得无法,只能认命。 “喔,太好了!皇兄快说!” “说!我说!”君逸羽无可奈何,哭笑不得的拂袖摆脱了君若珊的纠缠,指着莲池说道,“今日赏荷,就说说西湖荷花。我笨嘴拙舌,说是说不好的,权且给你们念一首诗,可以吧?”说到这,君逸羽也不让他们有时间出言反对,当下吟道,“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千落轻轻吟诵着,似乎透过诗句看到了一幅绝美的西湖夏河图。田田的荷叶铺展向天际,亭亭玉立的荷花在六月灿烂阳光的照射下愈加娇艳可喜。浅浅四句,笔墨看似平淡,却勾勒出了绚烂生动的画面,营造出了回味无穷的艺术境地,“好诗!” 大华诗词鼎盛,饶是君若珊性喜玩乐,不爱读书,却也不缺少诗词的审美,当下也是满脸喜意和佩服,“皇兄,这诗从没听过,是你做的吗?写得真好!” 君熙佑才6岁,在诗词欣赏上还品鉴不出什么,但好诗词能引发心灵的共鸣,他也隐隐有感,觉出了这诗的美,当下也点点头,钦佩的说道,“皇兄真厉害!连诗都写得这么好。” 唐歆也拍手称道,“逸羽哥,好诗!” 君逸羽听得两只的夸赞,脸色讪讪的,待要解释,来不及开口就被许浩轩挤兑了,“逸羽,你不要再说这诗不是你写的了。你要再说是书上看到的,就把那书拿来。真是的,写得好诗是好事,你怎么就不承认呢?真当我们都不看书不成!” 君逸羽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再否认,诗词文章都是前世记得的名篇,他上哪找书去?!解释无人相信的,多说无益。 许浩轩见君逸羽不语,知他是默认了,却还是不放过他,“逸羽,千落小姐想听的是西湖之美,你刚刚的诗虽是写的西湖荷花,美则美矣,却也太片面了,你得再来一首说得全面点的。” 君逸羽闻言瞠目结舌,他算是看出来了,浩轩兄这是记恨自己之前没告诉他珊儿和佑儿的身份,害他出丑,这是在故意找茬报复呢! “表哥,作诗那么难,哪能说来就来呢,你别欺负逸羽哥!”唐歆打抱不平。 “表妹,你也知道我是你表哥,就该帮我才是,怎么能···?”许浩轩似笑非笑,尤其眼神中似乎别有意味。 “表哥,你不要胡说!”唐歆被许浩轩看得莫名心虚,一声喊住了他的话头,也不敢再替君逸羽说话了。 千落见之了然,待要开口,却是君逸羽笑道:“歆儿,谢谢你替我出头,你表哥这是刻意要找我麻烦呢!话说回来,浩轩兄,那些诗词都是长在我脑袋里脱口就来的,还能保证好诗。所以说,你别想用诗词的事为难我!” 许浩轩当即拍手道,“好!好气魄!来来来,为兄洗耳恭听!” 君逸羽白了他一眼,“听着!”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君逸羽念完没好气道:“晴天,雨天,不是西湖的一处之景,也不是西湖的一时之景,这下总可以了吧!” 许浩轩本是玩笑,哪知君逸羽真是诗句脱口就来,还句句经典,当下他目瞪口呆道:“认识逸羽你,才知道曹子建的七步之才不过尔尔!” “好了好了,这诗我以前就记得,比不得曹植的。” 千落惊奇的看着君逸羽,眼中泛出异彩,心中惊叹,你还能给人多少惊喜!她看出许浩轩说君逸羽的诗词好时他的不自在,当下只道:“有逸羽诗两首为证,想来西湖之美必然不虚,恨不能亲眼见见。” 千落语中不无神往,又有一丝遗憾,君逸羽想到她的身份不得自由,也不知说什么宽慰,当下只轻轻给了她一个笑脸。 “千落姑娘说得是,听了逸羽今日这两首诗,许某对西湖也是心向往之啊。” 听得这话,君逸羽当下笑道,“许兄想去就去呗。正好千落也想去,不如你们搭伴吧。”说完他对许浩轩眨了眨眼。 许浩轩对这热心过头时刻想着撮合自己和千落的君逸羽有些无可奈何,说了不用的,他怎么就不听呢!当下他不欲和千落尴尬,便道:“逸羽莫要玩笑了!” 君逸羽听得许浩轩这话,再看千落似乎面色不豫,当下只讪笑两声不再多言,心内却是止不住腹诽,前世是谁说的,追女孩子要胆大心细脸皮厚,许兄这样又怎么能成事!恨铁不成钢啊! 66第 66 章 “皇兄,你们不要再说话了,我们去划船吧。” 当前气氛尴尬,君逸羽一时也无话化解,听得君若珊的话,他大感及时,当下一拍额头,“是了,我们是来看芙蓉苑的荷花的,好好的说什么西湖,不说了,不说了,划船好,我们去划船。” 君逸羽与珊、佑二人当先上得不系舟,君若珊这才眨巴着眼说道:“皇兄,刚刚我帮你解围了,你还不谢谢我。” 看到君若珊机灵古怪的得意模样,君逸羽一时哑然,“我还道珊儿话说得及时,原来她这么聪明细致,小小年纪就能注意到言谈中的些许微妙的气氛变化,长大了还怎么了得!”想到这些,又想到她爱捉弄人的性子,君逸羽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还好珊儿本心不坏,以后注意着引导一下,想来不会有问题的。”君逸羽只能自我安慰道。 “皇兄,你是不是要撮合那许家小子和千落姐姐啊?”君若珊久久不见他答话,当下又大大咧咧的问道。虽是问句,但看那表情分明是十足的肯定。 君逸羽刚刚想完自己的心思,才回神就听到了君若珊这话,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孩子才十一岁吧,这小脑袋怎么什么都知道!“珊儿,别胡说!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别教坏了佑儿!” 君若珊不满的扁扁嘴,“我哪有胡说!皇兄你才比我大三岁,不许说我小孩子!”君若珊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抗议君逸羽说自己小了,皇兄老是爱充大! 君逸羽还要再说,又看到许浩轩几人也走到了近前,当下只能改口安抚的说道,“好,好,珊儿,我不说你小了,他们来了,你别乱说话啊。” 君若珊点点头眯眼笑得像只小狐狸,“皇兄放心,我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 “那就好。”见君若珊答应,君逸羽这才放心,当下抱过君熙佑道,“佑儿,等会帮皇兄一个忙好不好?”见君熙佑乖巧点头,君逸羽这才接着说道,“那好,等会帮皇兄把歆姐姐叫道我们船上来。” “那千落姐姐呢?” “不叫,只叫歆姐姐。” 听君逸羽说得肯定,君熙佑虽然懵懂不解,却也点头。君逸羽满意的拍了拍他的头,心中窃笑,“许兄太不中用了,喜欢人家却连说都不敢说。今天我非得帮他捅破窗户纸不可!”他满心觉得古人在感情问题上太过保守,作为朋友,他可不想许浩轩因为不好意思,平白错过了千落这个好女孩以后后悔。嗯,对千落来说浩轩兄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君熙佑依言把唐歆叫到了小船上,君逸羽这才指着另一艘小船朗声说道:“千落,浩轩兄,这不系舟太小了,你们另坐这艘吧。” 千落听了眼神莫测的看了君逸羽一眼,只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许浩轩知道君逸羽的心思,想来这是他故意的,当下心中大呼无奈,却也不好推脱。 “那好,那我们先走了,莲池再见!” 君逸羽说完用船桨一推池岸便要开船,原是恭敬默立在船边的向远见了大惊失色,“世孙爷且慢!且让奴才给您叫船夫来,烦请您先等等。” “无妨,我自幼长在水边,不会有事的。” “可撑船也不是世孙爷您该做的事啊。”向远面有难色。 “轻舟访荷,还是自力更生来得更有趣味。”君逸羽笑道,“向远,不要再说了,我这不会有事,倒是我这两位朋友怕是不熟水性,撑杆划桨也要人来,有劳你务必要替我安排好。” 君逸羽兴致盎然且说得坚决,向远也不好再说,当下只躬身应“是”。 君逸羽船桨轻摇,远远的驶离了岸边时许浩轩和千落才刚刚上船,君逸羽当下扬声喊道:“浩轩兄,你不是喜欢听我作诗吗,我这就送你一首,你听好了!” 许浩轩与千落面面相觑,还来不及说话,君逸羽清越的声音已隔水传来。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浩轩兄,水华牡丹珍品千千万万,你却能如数家珍,是真正爱花惜花之人。男儿在世,喜欢就大胆去追求,莫留折枝之恨才好。这首《金缕衣》就由小弟做主送给浩轩兄了。小弟言尽于此,望浩轩兄好好把握。” 诗念完,话说完,君逸羽也不再看他们的反应,只坐回船中,又悠悠然荡起了船桨。 “逸羽哥,你这是?”唐歆忍不住开口。 “哈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歆儿,我这是在帮你表哥呢。” “额···”唐歆无言,只是到此她完全确定了君逸羽对千落无意,心中莫名的多了欢喜。 君逸羽瞪了一眼窃笑的君若珊,看唐歆纠结,他道,“好了,歆儿,你不是最喜欢出来玩的吗。你还小,这些事还不懂,就不要想了。你看我们前面就要进入荷花从中了。” 这哪能不懂,逸羽哥也太小瞧人了!唐歆心内腹诽,但心中的愉悦让她没心思再去计较这些。 “好了,我们不管他们的事了。皇兄,你快划,我要去采莲花。” “呵呵,珊儿,今天还多得是时间让你玩,你急什么,坐好坐好,小心别掉进去了。”君逸羽笑得宠溺。 君熙佑坐在君逸羽怀中,见他划船觉得有趣,忍不住眼热道,“皇兄,让佑儿也试试吧。” “好啊,皇兄帮你扶着,你来试试。” 君熙佑拿住船桨,学着君逸羽的样子一推一拉,结果船儿不进反退,君逸羽见了满脸笑意,唐歆强忍着才没笑喷,而君若珊老实不客气的嘲笑出声了,惹得君熙佑面皮发红。 “珊儿别笑,划船可不是容易的,你来也未见得比佑儿好。”君逸羽笑着数落了一句,又握住君熙佑的手,“佑儿,来,皇兄帮你。”他手把手教着,“你看,我们这样,把船桨放进水里,再用力,把水往后拨,船就往前了啊。” 君熙佑学得兴致勃勃,他也是个聪明孩子,几次下来就粗粗掌握了要点,看到自己把船小小的划前进了一步,当下兴奋得小脸涨得通红,“皇兄,你看,我划动了!” “是,佑儿好样的!”君逸羽不吝称赞,举起了大拇指,看到君熙佑纯真灿烂的笑脸,他也觉得愉悦。 “可是佑儿没皇兄划得远。”君熙佑旋即又有些不满意自己的成果。 “哈哈,佑儿还小,力气不够,已经做得很不错了,等佑儿长大了一定比皇兄划得好。” 君熙佑闻言心花怒放,又卯足力气划了几下。 君若珊在一旁看君熙佑划得欢乐,早看的眼馋了,当下她见君熙佑露出一丝疲态,便忍不住道,“佑儿,你累了,让我玩玩。”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27节 君若珊摩拳擦掌的拿到船桨,那劲头,大有大干一场的势头,端得是信心十足!只一划却暴露了门外汉的本质!那船在她的操作下不进不退,只在原地打转! 君熙佑之前被自家皇姐笑话,又被她抢了船桨,此时哪还会客气?当下忍不住“噗嗤”笑道,“皇姐,我第一次好歹还让船往后走了,你却让它打转,这算什么事?哈哈,看你还笑话我,笑死我了!” “佑儿,你少给我幸灾乐祸!”君若珊气急败坏,又死命划了几下,却只让船转得更厉害了。 “哈哈哈哈”君熙佑笑得更欢,君逸羽与唐歆对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皇兄,我怎么就划不动呢?”君若珊扁着嘴可怜巴巴的向君逸羽投去了求救的表情。 “我还以为珊儿你能不学自通,不教就会呢。” “皇兄——” “好好,皇兄不笑你了,佑儿也不要笑了。”君逸羽拍了拍腿间的君熙佑,“佑儿,你先坐开,让你皇姐坐这,我好教她,要不然我们今天只能在这转圈子,别想划进去采荷花了。” “好”君熙佑也看够了自家皇姐的笑话,当下答应得痛快。 “珊儿,还愣着干什么,你不过来皇兄怎么教你。” 君若珊对君逸羽话中的取笑之意颇为不满,只悻悻的瞪了他一眼,挤到他腿间坐了,想想还是不忿,又回身打了他一拳,“皇兄你老是帮着佑儿欺负我!” 君逸羽只轻笑着摇头不语,他这样逗弄珊儿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确信她不是个小气人,不会轻易生气的。“来,我教你。”君逸羽握着她的手划桨,“看,两边同时用力划,它就不会原地打转了。还有这,你看,出水,入水,推,拉。不错,就是这样,珊儿真聪明!” 君若珊划得顺利,当下喜上眉梢,她力气不够,却使足了力气坚持着划,还不忘记给之前嘲笑自己的弟弟一个得意的眼神。看我一学就会,比你强! 君逸羽见君若珊划得费力怕是累了,又见另一侧船头的唐歆跃跃欲试的模样,当下便道,“珊儿,你让歆姐姐也玩玩。” 君若珊正觉胳膊的力气不够了,当下就坡下驴,“好!” “我吗?可是我不会啊。” “歆儿不玩我就继续划了啊?”君逸羽素知唐歆的玩性,作势便要拿过船桨,果然唐歆率先抢了一只船桨宝贝似的抱在怀中,“不,我要划!” “那就划吧。” “我不会,逸羽哥教我。” 不等君逸羽说话,君若珊兴致勃勃的说道:“歆姐姐,我学会了,我来教你!” “公主,我···” “来嘛,歆姐姐不要客气,本宫教你。”君若珊不由分说的拉过了唐歆。 晴空,蓝天,碧水,风送荷香,水映楼阁倒影,还有船头划水嬉戏欢愉成团的小人儿,此情此景,无一不美。君逸羽半靠船舷席地而坐,微微刺目的五月阳光让他惬意的眯了眯眼,他轻敲船头,浅声哼唱: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红领巾迎着太阳 阳光洒在海面上 水中鱼儿望着我们 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皇兄,你在唱什么?这曲调好奇怪啊,佑儿以前从没过。” 听得君熙佑的话,君逸羽一时恍惚,是啊,前世人人都会的儿歌,今生今世,再没有旁人听过。一梦转生,前世,今生,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奈何奈何!哪般哪般! 君逸羽目露迷离,沉默不语,君熙佑扯了扯他的衣袖道,“皇兄,其实佑儿觉得挺好听的。” 君逸羽轻轻摇头甩掉了一时感怀,笑着拍了拍君熙佑烂漫的脸,“皇兄随口唱的,佑儿爱听就好,皇兄教你,我们一起唱好不好?” 见君熙佑点头,君逸羽当下将歌词中“白塔”“红领巾”等不合情景,不合时宜的字眼改了,逐句教了起来。 泛舟莲池,这《让我们荡起双桨》在今人听来虽然曲调怪异,但歌词合景,其中轻快明媚之意更是合情,不多时,唐歆和千落也跟着学了起来。 67第 67 章 君逸羽船中划桨唱歌一派欢愉惬意之时,许浩轩与千落同在小船但觉尴尬。 一首《金缕衣》诚然好诗,可那爱花惜花折花之语,此花非彼花,其中并未掩饰的真意,以许浩轩和千落的学识又哪能听不出? “千落小姐,我···” “许公子不用说了!”听得君逸羽给许浩轩的诗句劝告,其中怂恿撮合之意,让千落但觉心中茫茫然满是苦涩之意,隐隐发疼。她竭力克制着脸上的情绪外露,口中却是毫不客气的打断了许浩轩的话。 “千落小姐,请听在下分说!那日浩轩与逸羽去凤来楼,初见小姐,惊为天人,确有倾慕之意。只是浩轩并非强人所难之人,诚如逸羽文章所言小姐高洁若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浩轩如今只存钦敬之意,再无它想,小姐大可不必为难。今日是逸羽擅作主张,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小姐见谅。浩轩改日必会向逸羽说明,保证再不会有此等事情发生了。” 千落心神恍惚,呆呆的看着远处的小船,对许浩轩的话没半分注意,只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千落一向落落大方,待人有礼,几时有过这般失态?许浩轩顺着她迷离的目光,正看到了君逸羽的船,当下他心中大悟,莫非···千落小姐是对逸羽···“唉,逸羽少年风流,难怪!难怪!逸羽好生糊涂,还三番五次的着手撮合我和千落,这不是拿刀子割人家姑娘的心吗!不过也怪不得逸羽,他对男女之事本就懵懂,再说他是一片朋友好心,都是为我。有友如此,我之幸甚啊!” 两个正主各有心思,一时船上静默,便在此时听到了轻快愉悦的歌声。 倾茗心知自家小姐对君公子略有思慕之意,自然能体会到她低沉落寞的心绪,本是不知如何开解,此时听得歌声便轻轻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衣摆,“小姐,你听听这是什么歌?这歌好奇怪哦,奴婢从没听过。小姐知道吗?” 千落被倾茗扯回思绪,回头看到她关切的眼神,强颜一笑,却是摇头只道不知。 倾茗心下一叹,自家小姐爱乐成痴,今日却对新奇曲调闻若未闻,君公子着实可恶!想到君逸羽澄澈的笑容,倾茗心下一转,其实也怪不得君公子,他只见过小姐三次,也不知小姐的心思。旋即又想,自家小姐这般才华美貌,那些男人都巴巴的来讨好小姐,怎么君公子就没那心思呢! 许浩轩捂嘴咳嗽一声唤回了千落的神思,试探着问道:“千落小姐,你可是对逸羽···” “不,没有!”千落下意识的出言打断了许浩轩的话,才觉得自己否决得唐突,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又补道,“好端端的的,提他作甚。” 许浩轩一时哑然,看这情景,原是不确定,此时却是八九不离十了。逸羽无心插柳柳成荫,好个风流啊!许浩轩暗叹之余又忍不住笑骂君逸羽,搞不清状况就在这瞎做媒,明明是个顶聪明的人,怎么男女之事上就是毫不开窍呢! 许浩轩只做不知千落心思,拱手道:“逸羽待友诚挚,一切都是出自朋友之义,行事孟浪冒犯千落小姐之处,也请小姐务必原谅。” “公子言重,君公子天潢贵胄,千落不过一介青楼女子,君公子与千落相交已是千落几世修来的福气,哪配说什么冒犯。” 千落声音冷淡,许浩轩听得心头一紧,“千落小姐切勿如此妄自菲薄。逸羽待人一视同仁,从不以出身论长短。他称小姐为知音,更是盛赞小姐的高洁品性,浩轩敢以性命担保,逸羽绝无半分看轻小姐的意思。只是逸羽天性洒脱不羁,他是真心视小姐为友才言行无忌的,若有失礼冒犯之处还请小姐多多包涵。” 倾茗暗自拉扯自家小姐,千落这才察觉自己一时情绪说了气话,她不欲再谈,当下顾左右而言他,“许公子见多识广,不知可曾听过这歌?” 许浩轩心中暗想:“该说的我也替逸羽说了,千落既然不愿再说,不说也罢。逸羽搞不清状况,自己招惹了人家,还在这乱整事儿,且让他自己收拾乱摊子去。”抱着这般幸灾乐祸的心态,许浩轩侧耳倾听,道:“许某孤陋寡闻,这般曲乐此前未曾听过。”旋即他又笑道,“逸羽行事天马行空,不拘一格,所思所想也常有新意,这般曲调闻所未闻,与现行歌调天差地别,说不准是他随口唱来的。” “哦?” “说笑说笑,这歌优美轻快,若说是他片刻间随口唱来的,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说来惭愧,逸羽博古通今,许某虚长他五岁,但论见识却是远不及他,这歌许是异国曲调也未可知。”笑言到这,许浩轩又细听了一阵歌词,当下奇道,“怪哉!这唱词直白,抒怀直接,虽不合格律,但颇合今日泛舟莲池的情境,怕真是逸羽作来的。”旋即他又拍头笑道:“有时间在这瞎琢磨,不如上前问他好了。”于是他转身客气的嘱咐撑船的内侍让他赶上君逸羽的船。那内侍知道君逸羽在皇家的贵重身份和地位,对他的朋友也颇为恭敬,当下欠身应了。 “听许公子所言,似乎公子与君公子并不··相熟?”千落斟酌着用词问出了口。她心中奇怪,这两人相处随意自然,似乎是多年好友才有的交情,怎会···? 许浩轩听得千落发问哑然失笑,“我与逸羽相识于今年的洛城牡丹花会,当日萍水相逢,相谈甚欢,尔后四月间我初至京城又正遇逸羽,这才算定了交情。若细数时间,就是从洛城初识算到现在,也不过两个月,说是不熟还真不算错。” 千落一时讶然,他们那般要好,竟然才认识两个月!才相处一月不到! 许浩轩看出了千落的心思,又笑道:“逸羽有一句话说得甚好,‘朋友相交,贵在交心,时间长短不是问题。’逸羽性情中人,待人至诚至好,浩轩与能他一见投缘,二见知交,成为好友,实是此生莫大的福气。” 许浩轩坦诚明朗的笑意直达眼底,一看便知他无半分虚言。许浩轩也是身负不世才华的大好男儿,竟只月余相处,便把以他为友当做了此生莫大的福气,对他推崇备至。想到这些,千落被深深触动,她望着逐渐近了的船只,看着船上那丰神俊朗的男子,他不过十五岁吧,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逸羽,你们这是唱的什么歌?” “哈,浩轩兄,你们怎么就过来了?” 听得这话,许浩轩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臭小子,搞不清状况就在这乱整事儿! 君逸羽见得一奇,心中暗想:“莫非情况不妙?不会吧,浩轩兄是个健谈的,千落好像也挺好说话的呀。” “表哥,千落姐姐,你们怎么才过来啊。”唐歆半抱着船桨兴奋的招呼着,“你们看啊,我会划船了,这船现在可是我划的。” 千落轻笑着点头,“唐小姐好兴致。” 许浩轩却是调笑道,“我道这船怎么划得这么慢,原来是歆儿划的。那就难怪了!” 唐歆不忿的跺脚道:“表哥!你什么意思!逸羽哥刚刚还夸我划得好呢。” “就是,这船可是本公主教歆姐姐划的,你这个姓许的,是在说本公主教得不好吗?” 许浩轩一时傻眼,怎么一句话又把这小公主给招惹上了?当下他抱拳道了句“恕罪,绝无此意”,又将眼神投向了君逸羽。 “珊儿,要有礼貌,什么姓许的,浩轩兄是我朋友,你该叫哥哥才是。”君逸羽捏着君若珊的辫角,笑责她一句,看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这才对傻眼的许浩轩笑道:“浩轩兄,我家小公主记仇着呢,谁让你之前上画舫时无视她了。她鬼主意一套一套的,捣乱起来我都没辙,今儿还算你运气好,遇上她心情好些,还只是口头上编排你几句。若非如此,她···”君逸羽后面的话全数化作了贼笑,但其中意义却是不言自明。 “皇兄,我是大公主,萱儿才是小公主!”君若珊这么说着,却是洋洋得意的对许浩轩亮了亮小拳头,似乎在说,“我皇兄说的没错,我不好惹!” 许浩轩看着对面船上这一大一小的兄妹俩如出一辙的坏笑,只无奈的摇了摇头。当下也配合的抱拳道:“好了,为兄知错,逸羽你就别看为兄笑话了,替为兄说合说合,千万别让公主记仇。” 君逸羽只拿眼笑睨了君若珊一眼,君若珊当下大度的摆了摆手道:“好了,本公主原谅你了,就不计较今天的事了。” “如此,多谢公主宽宏!” “好了好了,许兄你别行礼了,看你让她得意的。”君逸羽说完笑着点了点君若珊飞扬的眉角。 许浩轩拍手道,“为兄这般配合,总算你们满意了吧。好了,逸羽,你们刚刚唱的什么歌?曲调大异现行曲律,唱词却是颇合今日情境,你作的?” “额··”君逸羽挠挠头,“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有什么算是吧。婆婆妈妈的,可不像你。” 君逸羽闻言不满的瞪了许浩轩一眼,“实话说吧,这曲调一直在我心里,似是前世听过。”这已经是君逸羽最大限度的实话了,总不能说个穿越吧! “逸羽,你少说笑!”许浩轩笑骂一句。 君逸羽无奈的耸耸肩,实话没人信啊!爱信不信!“那便是我梦中得来的曲调好了。” 许浩轩笑指君逸羽,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君熙佑好奇的问道:“皇兄真是梦中有感?” “是啦,是啦,梦中有感,快十五年了,前尘若梦,梦中···”说道最后,君逸羽目眺远处古风古韵的楼阁,目露迷离,声音渐次低不可闻,旋即他很快甩头扔掉脑中感慨,朗声笑道,“好了,好了,乐以娱情,左不过是我随口唱唱。”君逸羽回头,正看到陵柔他们乘第三艘船赶了上来,便道:“大家都来了,我们就别在这磨嘴皮子了,入莲花从吧。” 68第 68 章 碧水之上,风吹荷叶,莲花映日,一派和谐的初夏荷花图,无限安谧美妙。 桨声,歌声,嬉戏声,间或惊起或单飞或双翔或成群的水鸟,始知花底有人。 “皇兄,你看这个!” “好看!” “皇兄,那朵粉莲开得好,我要!你快摘给我!” “好,不急,等等,我这就给你摘。” “逸羽哥,你看这朵好看吗?” “嗯,好看!歆儿这花我知道,这是西湖红莲。” “皇兄···” “逸羽哥···” ······ 君逸羽被君若珊、君熙佑、唐歆三人包围着,不是赏花评花便是摘花,被他们支使得得团团转,却是满脸灿然笑意,乐此不疲。 许浩轩人称洛城第一公子,自是风雅之人,琴棋书画诗酒花等各色雅物均有涉猎。兼之他生在洛城,洛城牡丹名扬天下,洛城人无不爱花,他更是其中翘楚。如此,他对各个品系的荷花也是了如指掌,加之博闻广见,信口说来妙语横生,更是给今日采莲之乐添了不少趣味。 从荷叶中探出头来,眼见日头渐西,约莫到了申时,许浩轩道:“逸羽,时候不早了,今天也玩得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吧?” 君逸羽抬头望日,笑道:“时候是不早了,也是该回去了。倒是许兄你最是爱花的,我见你看荷品荷,说得眉飞色舞,头头是道,在这莲池当是乐不思蜀才是,今儿怎么这么积极着回去?” “这一池好荷,还不到盛开之时,就被你们这么糟蹋了,为兄看得心疼,成不成?”许浩轩似笑非笑,半带玩笑半认真的指着君逸羽满船的荷花,“好了,不开玩笑了。逸羽你带着公主和皇子出来,还是在天黑前回宫的好。再者,你一句话就把我叫了过来,我本来是要去找小晗叔父的,不知会被你拐带得这么久这么远,指不定他在等我呢。” “表哥和我小叔有约吗?”许浩轩口中的“小晗叔父”就是唐歆的小叔唐晗,故而唐歆有此一问。许浩轩的亲姑姑是唐晗的大嫂,唐晗也就理所当然的是许浩轩的姻亲表叔,而他们又年岁相同,故而有了这么个“小晗叔父”的古怪称呼。 君逸羽拍腿道:“呀!浩轩兄既然约了阿晗就该早说啊,不拘是你早去赴约还是派人去递话都好啊。以阿晗那火爆的性子,你爽了他的约,可就有的受了。”转而他又换上了一脸的幸灾乐祸,“哈哈,反正遭罪的是浩轩兄,不关我事。” “小晗叔父若找我麻烦,我就说是被你绑架了去不了。”许浩轩轻笑着摇头。 “额··你手脚自由,看花看得不亦乐乎,可不是我绑你来的。大家都能帮我作证,你可别想污蔑我。” “对,我帮逸羽哥作证,小叔不会信的。”唐歆当下帮腔。 “表妹,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呢?” “歆姐姐这是帮理不帮亲!”君若珊也窜了出来,君熙佑虽然没说话,但那小脑袋忙不跌的点头,态度自是不言自明。 “珊儿说得好!”君逸羽面色得意的看向许浩轩。 许浩轩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了,好了,今儿逸羽你帮手多,我污蔑不成束手就擒,成了吧?”眼见着君逸羽得意的笑容渐起,还不待它扩散开,他又促狭着补充道:“其实我之前就有派人去传话,你别想看我笑话!” 君逸羽的得意之笑凝在了脸上,心头一噎,“浩轩兄越来越狡猾了!” “好了,好了,不玩笑了,逸羽,我们走吧。”许浩轩见好就收。 出得芙蓉苑,许浩轩当下告辞道:“公主殿下,皇子殿下,逸羽,千落小姐,我和歆儿直接从左宁门出城就不陪你们过桥了。” “出城?” 听得君逸羽不解,唐歆当下解释道:“逸羽哥哥,前两天我家就6续搬到城外玉水边的别庄了。” “嗯?为何搬家了?”君逸羽更惊奇了。 “不是搬家,是避暑啦。别庄凉快嘛。” 在唐歆理所当然的语气中君逸羽恍然大悟,想想承德避暑山庄的大名,他怎么忘了古代王公贵族有避暑这码事了。“哦,避暑啊,那今年夏天都不方便找你们玩了啊。这两天我还琢磨出一个马球战法想等几天找阿晗试试的,看来得再找机会了。” 听得君逸羽语中颇有遗憾之意,许浩轩忍不住笑道:“逸羽啊逸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说你爱武吧,你偏偏对诗书颇多欢喜。说你爱文吧,你骑射武艺马球蹴鞠样样不落的喜欢。” 君逸羽撇嘴挥手说得洒脱,“爱我所爱,兴之所在,管它是文是武。” 许浩轩知他这份超脱不是作假,这般心性倒是过得快活,可这般不求争先的性子,要他进取也是千难万难。多日相处相交,许浩轩早知君逸羽不是能被勉强的人,他不愿的事就是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做,当下他心中遗憾一番却也不纠结着劝诫。在许浩轩想来,以君逸羽的身份,有些事情是躲都躲不开的,他不是没担当的人,必要之时必然会行必做之事,自己也无需多言,当下只抚掌道:“逸羽,你总这般潇洒。” “逸羽哥,其实你不用担心的,我小叔要去金吾卫当值,他得常回城的。你马球那么厉害,小叔他们军中的马球大赛就快到了,他肯定不会放过你这么好的陪练的。” 君逸羽听得唐歆的话,又想到这些日子唐晗的表现,他了然一笑,“难怪阿晗抓住我就不放,还要我答应他七月之前不能和我叔父打马球。” “那是,他们一个在金吾卫,一个在羽林军,马球比赛时是对头嘛。逸羽哥你帮我小叔不帮你叔父,君二叔不会怪你吧?” 想到自家叔父,君逸羽好笑的摆手道:“没事没事,他就是怪我我也不怕他的。再说了,马球还是你小叔教我的呢,就当是交学费,我陪练陪练帮他出出主意也是应该的嘛。不过还是谢谢歆儿的关心啦。”君逸羽说完还顺手拍了拍唐歆的头。 许浩轩心下暗叹,“逸羽还真是能耐,这么多年了,也就他能让歆儿有这任人揉搓的模样了。若是我这么拍她,她···”想到这,许浩轩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君若珊和君熙佑一直在一旁张着耳朵。“皇兄,你还会马球吗?” “皇兄,你马球很厉害啊?” “公主皇子不知道吗?逸羽哥可厉害了,他才跟我小叔学了几天就比我打得好了,现在怕是打得比小叔还好了。”唐歆言语激动,手舞足蹈的似乎要增强说服力。 “哈,真的吗?要不皇兄也去参加他们的比赛吧。” 君逸羽弹了君若珊和君熙佑一人一记脑门,“说了在外面只能叫哥哥的!” “哦,哥哥。” “是,哥哥,那你的马球···” “打住打住,我才学了一个月不到的马球,你们别听歆姐姐瞎说。哥哥随便玩玩,不会去比赛的。” “才不是,逸羽哥哥你马球就是打得很厉··害··嘛··”唐歆收到君逸羽的眼神,后面的话渐次低不可闻。 “好了,浩轩兄,歆儿,你们既然出城就快点动身吧。这去左宁门还有一段路程,虽说城门落锁之前你们肯定能出去,但是要去玉水别庄,还是早些的好。” “也好,那我们就告辞了。千落小姐,告辞!”许浩轩躬身一礼,“表妹,我们走吧,今晚家宴,姑母还等着我们早些回去的。” “知道了,表哥,你真啰嗦!”唐歆对许浩轩一脸的不耐,又对君逸羽道:“逸羽哥,我会回城找你玩的。呀!不行,翼王府每年夏天都和陛下一起去清漪宫避暑,逸羽哥哥等几天怕就不在城里了。”唐歆自说自话露出一脸苦色。 君逸羽倒不清楚自家避暑的事情,只是见她自言自语着面露苦色觉得好笑,想着这些日子相处眼见着她的玩性,怕是苦恼缺了自己这个玩伴,当下宽慰道:“没事,歆儿你还有你表哥和小叔陪你玩嘛。” 唐歆心内撇嘴,才不是玩不玩的事呢!我喜欢和你玩嘛! 许浩轩看得好笑,“歆儿,我们走吧!你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你逸羽哥了,再说,你约他出来也可以嘛。走啦,走啦。” “那好吧。”唐歆有些闷闷不乐的勉强应了,“逸羽哥,公主,皇子,还有千落姐姐,我们先走了。”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28节 许、唐二人早有随从牵了马来,唐歆翻身上马,许浩轩却将君逸羽叫到一边只说了句,“逸羽,千落姑娘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千落姑娘了,你不用替我费心了。”旋即扬长而去。 君逸羽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都说女人善变,浩轩兄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这么善变,这就不喜欢了?真是的!难得我做一次大媒的。莫不是话不投机?不会吧,我看刚刚他们说得挺投缘的嘛。算了,管他们怎么了,既然都说不喜欢不要我费心了,那就不管了,不管了好了。” “皇··哥哥,你还傻站在那干什么,我们也走吧!”君若珊高声招呼。 “来了!”君逸羽应声前来,又到千落面前说道:“千落今天玩得可好?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去改日再玩怎么样?” 千落盈盈一礼,疏离有礼的说道:“多谢君公子关心,托君公子的福,千落今日玩得很好。回城的事但凭君公子安排,至于改日的事改日再说好了。” 游园时君逸羽就些微觉察到千落的态度古怪了,此时见她举止有礼,言语冷淡,想着许浩轩刚刚说的话,思量着怕是浩轩兄怎么得罪了千落连累了自己,只强笑道:“这是怎么,不是要你直接叫我的名字的吗?”千落淡笑不语,笑意却是毫不掩饰的浮于表面。君逸羽只得道:“不过是个称呼,千落··小姐不喜欢,那就随你吧。我们这就回去吧,千落小姐请上马车。” 听君逸羽又叫出了“千落小姐”,刹那又拉远了两人的距离,千落心底莫名的有些难受,却也只点头二话不说的上了马车。倾茗为难的看了君逸羽一眼,见君逸羽回了一个温和的笑意,这才安心的跟上了自家小姐。 看到千落主仆上了马车,君若珊这才挤上去来说道:“哥哥,你得罪千落姐姐了?” 君逸羽耸肩道:“我一下午就忙着给你们划船采花去了,哪有时间得罪她。” “那···” “好了,哥哥也不知道怎么了,不要问了!快上马车了我们快点回去,回晚了你们娘亲要担心的。”君逸羽说着推搡着君若珊上了马车,抱起君熙佑上了马车,又对陵柔道:“陵柔,你也上马车。” “少爷,我骑马就好。” 君逸羽不管陵柔的话,半推半拉的把她送上马车,“车上还有我们采的荷花呢,你替我好好看着,我还想留几枝给娘亲她们插花呢,别让两个小家伙给我糟蹋完了。” 69第 69 章 十骑翻身上马拥簇着马车往碧波湖上的长桥而去。 由碧波湖岸南回城必得过去岸北,绕水虽然也能去岸北,终究比不得走桥来得方便。 今日出行碧波湖的人本就多,此时时近申正,正是游人归家的高峰,桥上摩肩接踵,一眼看去全是人头。玉安虽是帝京繁华,但古代的人口密度终究比不得前世,平素的集市热闹却也算不得拥堵,这一下算是让君逸羽小小的重温了一下前世的人山人海了。 好在君逸羽一行虽比不得别家动辄上百的大场面,但都换上了翼王府的车马。虽然没有招摇的放上车徽旗帜,可一行十骑都是高头大马,拥着一架宽大精致的楠木马车,一看便知来头不小。古代尊卑有序,小民中总是不乏有眼色的人,相互拉扯提醒着便给君逸羽一行让出了路来。 君逸羽过得桥来,心底不知是感叹古代版的“堵车”,还是感叹古代的等级尊卑,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那长桥,这一看正看到一人掉入了河中。远远的只看到一抹淡色坠河,也不知男女。 “救命啊,救命啊!” “来人啊,快来人救人啊!” “谁会水啊,有人坠河了,快救人啊!” ······ 桥上桥下吆喝呼救不断,却久久没人下水救人。 “吁——”君逸羽拉缰停马,一众车马也跟着停了下来,刘刚担负今日护卫统领之责本就行在君逸羽身侧,此时停马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当下禀报道:“大少爷,好像是有人掉进水里了。” “嗯,我知道。”君逸羽蹙眉露出了焦虑不满之色,“怎么没人下去救人?” 刘刚也是面带忧色,“北地会水的人少,这一时半会怕是还没找到会水的人。” “这!”君逸羽也知这话没错,不说古代,便是现代会水的北方人也少。环顾一众随从,个个面有急色却无人请命救人,想来也知都是旱鸭子。又看到坠河人挣扎着往水中沉,不能再耽误了,他便交代道:“刘叔,我去救人,你们保护好马车!” “少爷,你··”刘刚阻拦的话没说出口,就被君逸羽打断了“刘叔,我自小长在南方,水性很好,没问题的,你们等在这保护好马车就好。”君逸羽说着跳下马来。 刘刚听君逸羽说得肯定明白,他也知车中有皇子和公主,干系重大,当下只得抱拳领命,招呼着一众手下收缩队形护好马车。 君逸羽听得刘刚应命,提起轻功就要去救人,却听,“哥哥,你要干嘛去?” 君逸羽回头见那马车车窗处揭开窗帘探出头来的不是君若珊又能是谁?他只得急急的交待道:“珊儿,有人坠河了,哥哥去救人,你和佑儿好好待在马车上,不许下来!” 君逸羽语气说得严厉,想来他们也不会违背,救人如救火,他也顾不得看君若珊的反应就已纵出了几丈,又听身后遥遥的传来了陵柔担忧的声音,“少爷,你不能去啊!” 君逸羽知道陵柔是怕自己入水救人泄露了身份秘密,他之前没有第一时间救人也是有这层担心在。但想着自己那比太平公主还太平的胸膛,加上穿着的玄龟龙鳞内甲,想来也不虞人看破,杞人忧天尔。再者,眼看着没有别人出头,那坠水的人也等不得了,他力所能及,万万是做不到袖手旁观的。当下他脚下步法不停,只摆手示意无事,顺手脱下了外袍,兔起鹘落间到得水边,历喝一声“让开!”,随手将外袍甩在了岸上,脚底用力一蹬已是纵身入水。 君逸羽急着救人,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毫不停滞,干脆利落一气呵成,入水的动作更是优美无比,围观的众人虽多是侠义心肠忧虑溺水人的安危,却也忍不住叫起好来。 君逸羽哪有心思管他人看法,他入得水中,心知若是从溺水之人身前靠近,难保被ta当做救命稻草束缚住,这样两人都有淹死的危险,于是奋力击水,打算绕到溺水人身后施救。君逸羽游泳虽快,打算虽好,但那人却是等不及了,眼看着沉入了水中,引出了岸上围观之人的一片惊呼。 君逸羽心叫不妙,竟然来晚了吗?他无暇多想,只深吸一口气就潜入了水中。 “少爷——!!”陵柔随着君逸羽前来,虽是不顾形象的快跑,终究比不得君逸羽轻功的脚力,只来得及看到君逸羽沉入水中。她不知君逸羽是自行潜水救人,只当是君逸羽施救不成被溺水人拽住了难以自己,这一声悲呼直欲肝胆俱裂。 想着少爷生死难料,陵柔只觉得心撕裂般的剧痛,她全然忘了自己畏水,只踉跄着脚步往水边奔,幸而被围观人群中的妇人抱住了。 “放开,放开我!少爷!我要救少爷!你们放开!”陵柔拳打脚踢,只挣扎着要脱离束缚。 “小娘子别急。” “姑娘,你冷静点!” “你家少爷是去救人,不是溺水了,没事的。” “小娘子,那公子是自己潜水,不是被拽下去的,你别急啊。” ······ 岸上众人争着劝阻,奈何人多口杂,陵柔魂不附体,只一心想随着君逸羽入水,就是一起送了命也比这样心痛的好,又哪有心思收集这纷杂话语中的信息? 陵柔还是急着往水中奔,她原是柔柔弱弱的女子,奈何情绪激荡之下爆发了无穷潜力,眼看着一众妇人都拦她不住,围观的男子迫于礼法又不好出手阻拦,就要被她突破入水了,幸而阿吉、阿祥慢陵柔一步尾随她而来。 眼看情势紧急,阿吉顾不得冒犯,只一把按住了陵柔的肩膀,“陵柔姐,你冷静点!” 阿祥早从围观人等的劝阻中得知了实情,当下绕到陵柔身前阻了她的前路,“陵柔姐,你冷静点,少爷没出事。少爷是自己潜水去救人的。我们少爷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少爷会去做,必然是能做到的,没事没事,陵柔姐别急。···” 陵柔爆发一阵,此时被自己人拦住早已拿不出挣扎的力气了,她眼神空洞,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不住往下掉,口中喃喃,“少爷,少爷···” 阿祥阿吉对视一眼看出了各自眼中的焦虑,少爷救人没事,别陵柔姐给吓得出事了可怎生是好!他们听得缘由倒是不担心自家少爷,只是陵柔这模样却是让人不得不忧虑。他们深知陵柔在王府的地位。少爷不在的十年,陵柔可是一直养在世子和世子妃身边相当于半个王府小姐的存在!少爷回来后,陵柔照料少爷生活起居,两人关系亲昵,王府中的下人都心中默认陵柔会是准少姨奶奶的!富贵吉祥作为近身随从,更是亲眼目睹了自家少爷对陵柔的着紧和关切!陵柔若是出事,那可怎么得了!刨去这些利害关系不说,陵柔虽有极大的管事权利,但为人柔顺温和,一向受人喜欢。再着,富贵吉祥与陵柔同在君逸羽手下,接触更频繁,私交甚好,私心里不拘是因为少爷还是因为陵柔本身,他们都是不愿意看她出事的。 “喔——”忽听桥上桥下齐齐欢呼,阿吉阿祥闻声望去,正是君逸羽半抱着一个人从水中冒出了头来,当下喜不自胜的指着水面道:“陵柔姐,陵柔姐,你快看,你快看啊!是少爷,少爷救了人出来了!你看,我就说少爷没事的吧!” 陵柔之前一番挣扎哭闹,身心消耗都颇大,此时看得君逸羽平安,她似是脱尽了全身的力气,脚下一软就坐到了地上,右手正碰上了君逸羽随手扔下的外袍。 陵柔拿过君逸羽那件蓝染灰缬联珠纹杭罗的外袍宝贝似的抱在怀中,衣中透出的少爷特有的独特味道萦绕鼻尖,投眼水面是击水救人的少爷的英姿,刚刚的心神俱裂全然不复,碎得七零八落的心似乎也拼凑回了一处,空荡荡的躯壳也有了着落,“真好,少爷没事,真好···少爷活着,我还能看到少爷,还能闻到少爷的味道,真好···若是少爷死了,我···” 阿祥阿吉扶千落不及,都半蹲□体,“陵柔姐,你没事吧?” “陵柔姐,我扶你起来吧?” 陵柔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摇头道,“没事,少爷没事,我就没事。”她此时泪痕未干,梨花一枝春带雨的娇俏模样配上明净的笑容端得是明丽无比。 阿祥阿吉长出一口气,左右帮扶着待要助陵柔起身,却被陵柔伸手阻了。陵柔只是一时情绪激荡,一时身心放松后的一时脱力,原没有什么大碍,当下她起得身来,不着痕迹的理了理衣袍。 围观之人见得君逸羽顺利救到了人,都放下了悬着的心,投眼去看之前情难自己,状若疯魔的女子。看得这亭亭玉立的清丽少女,众人心中无限唏嘘,很难将她与之前不管不顾拼命向前的女子联系起来。有心之人更是回想起少女之前悲呼时口口声声的“少爷”,心中不住感叹,这是何等人家能有这般姿色出挑,风华出众,又忠心耿耿的婢女! 那溺水之人是个女子,她沉入水中,君逸羽潜水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寻到她。那人早已经呛水晕过去了,这样君逸羽倒是不虞被她束缚手脚救人不得反受其害,也不需要刻意打晕她,不知是幸欤不幸。 君逸羽从背后搂着那溺水女子浮出水面,又泅水回到岸边,早有人接了那女子。 君逸羽到得岸边,陵柔带着阿吉阿祥早已迎候在了一旁,当下护着君逸羽上得岸来,陵柔上前给君逸羽披了外袍,挤掉了发上的水,又理了理他因潜水而凌乱的头发。 君逸羽眼见得陵柔眼圈发红,颊上还隐有泪光,而她的眼睛只痴痴的黏在自己脸上,手上给自己擦水珠的动作更是无限轻柔,似是在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他心知有异,试探着问道:“陵柔,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吧?”陵柔只温柔一笑摇了摇头。君逸羽又用询问的眼神看阿吉阿祥,得了他们的促狭眼神更是不解。此时他耳边不住的听到“好人啊”“善人啊”的称赞,只和善轻笑着摆了摆手。他不惯被人围着夸赞,无心多想,也无心在这耽误,便要看过那救起的女子无碍后就要脱身了,却听一阵呼天抢地,“小姐,小姐!你醒醒啊,小姐!” 细听人群议论。 “那溺水的女子似乎不活了。” “呀,好像还是个美人呢,可惜啊,救晚了。” “救起来没气了?” “好像是呢。” ······ 70第 70 章 君逸羽刚刚救起人来还没来得及长出一口气,就听得人群中的议论,当下眉头紧锁,心下沉重,莫不是我去晚了?唉,我就不该迟疑的!这般想着,君逸羽倒未全然放弃,他道着:“借过,我是大夫,麻烦诸位让我过去看看。”手下已等不及要扒开人群了。 人群见君逸羽,知道他是刚刚下水救人的好心人,又听他说是大夫,纷纷给他让开了路来,陵柔和阿吉阿祥都跟了上去。 人群围拢的圈子中央,一个茜色衣裙的小丫鬟跪在那溺水女子身旁伏在她身上嚎啕大哭,“小姐,小姐你醒醒!”悲呼个不停。听得有大夫自告奋勇的前来救人,小丫鬟红肿着眼睛抬起头来,见得是刚刚从水中救起自家小姐的公子,下意识的把他当做最后一点希望,当下膝行上前磕头不止,“公子,小蕊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救救我家小姐!” 君逸羽没时间耽误,头也不回的吩咐道,“陵柔,扶她起来,照顾好她。”话音未落,他已经绕过那自称“小蕊”的小丫鬟,来到了那溺水女子身旁。 君逸羽撑开那女子的眼皮,瞳孔没有放大,还好。趴在那女子心口,却未听到心跳。与此同时,君逸羽的左右手分别去试探脉息和颈动脉搏动情况,也无甚感觉。君逸羽心下一震,不妙啊! 见溺水女子停了心跳和呼吸,君逸羽来不及多说。他立刻跪在了女子的头部左侧,托住她的颈部使其头部后仰,用手指清洁了她的口鼻腔。好在女子的气道没什么异物,倒没耽误多少时间,君逸羽毫不迟疑,一手托起女子下颌,一手捏住女子鼻孔,深吸一口气后,往女子嘴里吹了两次气。 围观的众人本就觉得君逸羽的动作奇怪,此时看他竟然“轻薄”起了人家姑娘的“尸体”,当下人群大哗。 “这不是之前救人的公子吗,他怎么这样啊!” “什么公子,我本以为他是救人危难的正人君子,没想到竟是个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 “他竟然连人家姑娘的尸体都不放过!” ······ 君逸羽无心理会人群的骚动,他给女子做了两次人工呼吸,又开始了胸外按压。 小蕊有陵柔的安慰,又听陵柔说自家少爷医术高明,本是停了哭嚎在一旁满怀希望的看着的。此时听得人群议论,又看那公子光天化日之下先是亲了自家小姐,此时更是把手放到了小姐胸口。这,这哪是救人?分明是趁机亵渎小姐的尸体啊! 小蕊奔将上前,哭闹着对君逸羽拳打脚踢,又死命想把他往后扯离自家小姐,“淫贼!你在干什么!你快放开小姐!” 君逸羽心知是被人误会了,可他无暇解释,救人如救火,更是容不得人哭闹耽搁,当下他声色俱厉,“要想让你家小姐活命,就快让开!陵柔,带她走开!”君逸羽嘴中说着手下不停,只巧妙的一转就脱离了小蕊的纠缠,继续按压做心肺复苏。 “是,少爷放心。”陵柔虽然不解君逸羽怪异的救人方法,但知道他的身份,自然知道他绝不是在轻薄人家姑娘,当下毫不迟疑的应了。 小蕊受君逸羽一声厉喝有些畏缩,又看得君逸羽颜色不似作假,半推半就的被陵柔拉到了一旁。 围观之人看了这情景,想着许是自己孤陋寡闻误会了这救人的公子,当下也收了声息不再妄加评论。 君逸羽总算有了个安静的救人环境,于是一心一意的给女子两次人工呼吸,三十次胸外按压,如此反复循环。 “哥哥,你在干吗!”君若珊的声音满是讶然。 君逸羽此时正在做胸外按压,头脑有闲顺声看去,那分开人群走进来的一众人等,最中间的可不就是千落、君若珊和君熙佑! 怎么救个人总是不得安生!君逸羽几次三番的救人被打断,当下心头恼怒,双目冒火,言语也没了好声气,“珊儿,佑儿,不是让你们呆在马车上的吗!怎么不听话!刘叔,我不是要你原地保护好他们的吗!” “少爷恕罪!可公··小小姐她非要··”刘刚当下抱拳请罪,公主强行要来,他做护卫的也没办法啊! 君逸羽也不听完刘刚的解释,只声色俱厉道,“我在救人,不许过来捣乱!刘叔,护卫好他们!”转而又略微敛了神色道:“千落,麻烦帮我照顾一下他们。”说完,他又回转目光专心在救人上了。 君若珊听了训斥满是委屈,千落虽是满心惊疑,但也知此时不是问的时候,她见君若珊情绪不对,大有找君逸羽哭闹理论的架势,当即出手稳住了她。 陵柔和阿吉阿祥都赶上来解释,听罢,君熙佑问道,“哥哥真是在救人?” 圈子正中的一声欢呼解答了疑惑,“动了!小姐动了!公子,你真救活了我家小姐!小姐她动了!”这是一直守在自家小姐身旁的小蕊喜不自胜的欢呼,就在刚刚君逸羽再一次人工呼吸时,她看到自家小姐的手轻轻动了一下,虽然轻微,但她确信不是眼花。小姐本来都没气了的,此时死而复生,要她如何不喜? “嗯”君逸羽试了一下那女子的脉息,当下也是面有喜色,人算是救回来了,可还得再加把功夫。 人群中耳聪目明的早从他们的表现中听出了端倪,只听,“神啊!”“这公子真有些手段啊!”等或惊或赞的声音。 君逸羽宠辱不惊,哪管旁人好言恶语?他两世学医,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在手下送了人的性命,于是更加投入的继续这一轮的胸外按压,转而人工呼吸。 第一下,很好,女子呛出了不少水来。 第二下,“啪!” 君逸羽只专心于自己的救人大业,受了这一下掌掴才讶然发现那女子已然转醒,一双凤目直欲喷火的盯着自己。若眼神是刀,只怕君逸羽已经被她凌迟万死了。 “放肆!竟然敢打我家少爷!” “太过分了!我家少爷好心好意的救了你,你竟然恩将仇报!” 君逸羽平白受了一记耳光,心头火气,看得女子清醒,他又有些兴奋,想着今天救人受到的种种非议,他又有些无奈。感觉那女子挣扎着要推开自己,君逸羽强压下心内的五味陈杂,顺从的放开了她,又摆手止住了阿吉阿祥的责难之声。 “少爷,你好心好意的救人,可她···” “不要说了。她刚刚清醒,不明缘由,算了。” 阿吉阿祥张嘴还要再说,却听,“少爷说算了,你们没听见吗!”陵柔也恼怒那女子掌掴君逸羽,表现在声音中这一声断喝是难得的严厉。她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满是心疼的为君逸羽擦拭着脸上的掌印,“少爷,这都红了,疼吗?” “没事,没事,就轻轻碰了一下。”君逸羽接了方帕摇头,余光正瞥见君若珊和君熙佑满脸怒色,刘刚等一众王府护卫,主辱臣死,眼见得有人打了自家少爷的脸,更是一手按刀的想要围拢上来。“你们在干什么!小小误会,不得无礼!” 刘刚张嘴欲言,却是君熙佑抢了先,“可是哥哥,他打你了!”君熙佑指着被小蕊半抱着还坐在地上的女子,一脸的愤愤不平。 君逸羽挤出一个温和的笑脸,“哥哥谢谢佑儿的关心了,可是人家也不是有意的,都是误会,男子汉大丈夫我们是不是该大方点啊?” “哥哥说是就是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哥哥说的,做人要大度。” 君逸羽满意的摸了摸君熙佑的头,又含笑的去看君若珊。本是在为君逸羽抱不平的君若珊却“哼”的一声,偏过了头去不理睬他。 君逸羽摇头失笑,知道是自己之前态度不好惹得小公主生气了,此时也不是解释的时候,他只转而对千落道:“千落··小姐,烦请你先带他们上车吧。刘叔,麻烦你护卫好他们,我去去就来。” 刘刚听自家少爷没了责怪之意,又恢复了温润客气,也不再多问,只老实抱拳一声应“是”。千落神色莫名的看着君逸羽,终于点头应了。 “哥哥,你干嘛去啊?”眼见得君逸羽没来哄自己,却是把自己打发走了,君若珊忍不住开口。 “珊儿乖,先上车,我去看看她们,这就过来。” “哦”见得皇兄不是不理睬自己,君若珊难得的乖巧应了。 “公,公子,你要做什么?我家小姐不是故意打你的,小蕊替小姐给你道歉了。”眼见得君逸羽走了回来,小蕊语带犹疑,却是毫不迟疑的挡在了自家小姐身前。 君逸羽失笑,拿出自己最亲切友善的笑容,“小蕊是吗?别怕,我只是来给你家小姐诊脉的。你家小姐刚刚溺水,现在虽然救活了,但还是再让我看看的好。” “那···”小蕊征询着回头看自家小姐的眼色,才犹豫道:“好吧。” 听得答应,君逸羽拿眼越过小蕊去看“小姐”,那小姐伸出了藕臂,却是不接君逸羽的目光,刻意偏开了头去。 君逸羽想到之前的复苏术,虽是救人,但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确实是惊世骇俗了,也难怪这“小姐”对自己这救命恩人这般表现。当下他也不怪,只细细诊了她的脉象,这女子似乎身体不错,救活之后就没什么大碍了。君逸羽救人救到底,此时才算完全放下心来。 “好在现在是夏天,落水之后也不怕着了风寒,你家小姐身体也无甚大碍,不过还是快些换掉湿衣服为好。还有,以防万一,我这有清心丹,你家小姐受了惊悸,不妨吃几颗定神。”君逸羽说道“湿衣服”时正瞥见那“小姐”不自在的缩了缩身体。她一身夏日衣裙本就单薄,此时衣服打湿了更是紧贴在身上映出一身玲珑曲线。这般模样就是放到前世的现代也不太妥当,难怪这女子身体无碍还蜷缩着坐在地上不起来。 君逸羽身上的外袍是上岸时陵柔给他披上的,刚刚一番折腾虽然也打湿了不少,但比起那女子的总是强了不少。君逸羽低头拿药,看到自己的里面的杜若色的袍衫虽然湿透了,但是不算透明,又有玄龟龙鳞内甲在,不会被人看破女子身份,当下也不迟疑,从怀中摸出清心丹,又反手除了外袍,一道塞给了小蕊。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男子身份,刚刚对这女子的施救救得尴尬,不想大家为难,也不再多言,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姐你没事吧?这些怎么办?”小蕊眼看着君逸羽走了才放心了担惊受怕好半天的心,只拿着外袍和药瓶问自家小姐。 那小姐眼神闪烁的看着君逸羽离开的方向,听得小蕊问话,只道:“我没事。衣服给我披上,药你拿着,我们也走吧。” 热闹看完,正主也走了,围观的人自然也散了。但感慨却随着议论扩散到了更大的人群里,又成了一段故事。 “那公子起死回生,华佗在世也没他那么好的手段啊!” “那公子小小年纪,也不知是哪位杏林圣手的高徒。” “妙手回春啊,不知这公子是哪家医馆的大夫,打听出来了,以后若是病了也好多个去处。” “不懂了吧,你看看那公子的排场,哪能是医馆大夫。我看啊,指不定是哪家的公子。” “不是吧?若是官家公子岂不是不会去做大夫?那么好的医术啊,可惜。” “可惜什么,我看人家肯定是有大本事的人。换你是个贵公子,会自己去下水救人?好心救人被人打了之后还能那么客气?” “是啊,还真是个难得的好脾性。若真是官家公子,去做官才算好呢,若能在他的治下必是福气。” “老兄,想得太多了吧。看起来不过是十多岁的毛娃娃,医术好就算不错了,哪还能指望人家那么多。再说了,就他刚刚那救人的方法,前所未见,你真敢···” “虽说是事急从权,一切以救人为先,可那公子救人的法子实在是太···也不知那姑娘是什么人,她以后嫁人可···” “那救人的公子长得好俊啊···” “那姑娘好像也是个美人···” ······ 71第 71 章 “陵柔,你之前是怎么了?” “没,没怎么。”陵柔矢口否认。 “嗯?”君逸羽面带狐疑,又细细看了看陵柔的脸色,“还说没什么,你现在眼角还有点红呢!说,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负你了?”陵柔只是摇头。 君逸羽素来知道陵柔的固执,她不想说,他从她嘴里是怎么都拿不出话来的,于是转身道:“阿吉,刚刚你在那,想来是看到了,你来说,是不是有人欺负我们陵柔姐了。” “还不是因为少爷你!陵柔姐都差点跟着少爷你殉情了。”阿吉心内一翻白眼,张口欲言,却被陵柔一个眼神压了下去。 陵柔拉着君逸羽的衣袖,只道,“少爷,水边风大,是风迷了眼睛,我真的没事。少爷你衣服都湿透了,外袍还给了人。今儿出门没带衣服,碧波湖这也没有成衣铺,可怎么是好?我看那边有家酒家,我们去找件衣服,少爷你将就着先换了吧。” 君逸羽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心内却是撇嘴,“解释就是掩饰,那风迷了眼睛的借口前世狗血剧中都听臭了,也不知找个新鲜说法!还转移话题!不说就不说,阿吉那小子定是知道的,等我背着你再问他好了。” 条件有限,虽然肯花银钱,君逸羽也只寻到了店小二的一身麻布短褐换了。诚如陵柔之言,确实是够将就的。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29节 勉强换得衣服,一行再不耽搁,上得官道径直西北向往城中而去。 行到半途,君逸羽侧耳听到车厢中谈笑甚欢,想来陵柔不会注意到外面,这才唤来阿吉问明之前的情形。 阿吉描述甚为详细,又有活跃的阿祥在旁添枝加叶,君逸羽很快知晓了缘由。他知陵柔并不会水,误会自己出事时,却毫不犹豫的要下水救援,只这份情谊就足以让人感念了。 “傻妞!没事对我这么好,笨死了!古人都这般忠心耿耿吗?陵柔啊陵柔···”君逸羽心下念叨着陵柔对自己的好,下意识的一摸腰间,腰间空空如也,却是没了陵柔绣给自己的荷包!低头看到自己的一身平民短褐,想到更衣时原本佩戴的腰饰都被自己一股脑的收到了怀中,他又向怀中摸索,还是没有!莫不是水边救人时掉了?!他一拉马缰,“吁——” “少爷,怎么了?”君逸羽一停,整队车马都跟着停了下来,刘刚一脸征询还没说话,马车上的陵柔已挑帘来问了。 “陵柔,我的荷包丢了。”君逸羽催马来到车窗旁一脸苦色。 “少爷荷包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陵柔语气中满是讶异,这也难怪,君逸羽一向轻财,就是金山银山也不甚在意,掉了个荷包何至于此? “荷包里就只有几两碎银子,主要是那个荷包是你绣的啊!就是那天你绣的那个雨过天青色墨竹绣样的。” 听得君逸羽理所当然的在意口气,陵柔一时哑然,心内却是颇为感动,还没待她说话,却有一人倚在了自己肩上,“什么荷包?” “公主,没什么。”陵柔微微偏头笑着回了君若珊的话,这才对君逸羽道:“少爷,既然没有贵重东西,掉了就掉了吧,奴婢再给你绣就是了。” “那不行!那玩意儿费心费神的绣得多辛苦啊,你不知省着时间做点别的事?再说,那还是我费了口齿从你这淘换来的战利品呢,可不能随便丢了。许是刚刚掉在了水边,我去找找看。”君逸羽说完便想引马回去找寻。 “唉,少爷,等等!”陵柔赶忙叫住了君逸羽,抬眼看了看天色,“少爷,时间不早了,您还要早些送皇子公主回宫的,再说,千落小姐也和我们一起,总不能也让她也跟着折腾吧。” “陵柔姑娘多虑了,我没事的,君公子但请随意。”陵柔话音刚落,千落的声音已传了出来。 君逸羽沉吟一阵,点头道:“陵柔说得对,我们还是不要耽误,早些回城的好。”旋即他招来阿吉,“阿吉,我荷包掉了,你和阿祥去碧波湖我救人的地方好好找找。雨过天青色的布料上用墨线绣的竹子,花色别致,很好认的。” 阿祥笑嘻嘻的凑上来,“少爷不用说了,那是陵柔姐的手艺,我知道的。吉哥儿,我们走。”扯着阿吉跑马走出几步,阿祥又回头调皮的笑道:“少爷放心,我和吉哥儿一准儿替您把陵柔姐的心意找回来。” “臭小子,少胡说八道!那荷包里子用银线绣了我的名字,给我好好找!找完直接回府。”君逸羽喊完摇头失笑,正瞥见陵柔面色轻红,他当下调侃道:“陵柔,阿祥这小子惯会胡言乱语毁我们的清誉,我看你该找个心上人辟谣了。” “少爷——”陵柔脸上挂不住,含嗔带怒。 “找什么心上人?” 君逸羽俯身点了君若珊的鼻子笑道,“什么你都爱参一脚。”说完也不理会她的叉腰不满,挥手道,“不说笑了。我们走!” “哥哥,这是哪,这些楼屋修得好漂亮啊,都是酒楼吗?和之前看到的有些不一样呢。奇怪,哥哥,怎么都没开门呢?” 入得玉安的繁华区域,君若珊和君熙佑姐弟俩忍不住挑帘张望,虽有些不合体统,但君逸羽是不在意的,只骑马护在车窗前,含笑回答两个“好奇宝宝”层出不穷、千奇百怪的问题。 为了送千落回去,他们入了平乐区,君熙佑口中的“好漂亮”,正是指的是花月街道旁的妓家。 平乐区是青楼集中的所在,尤其最是有名的花月街为了在这百花园中衬出档次,家家都在粉饰门面上不遗余力,确实称得上漂亮。夏日昼长,虽然快到酉时,天却还未黑,否则处处红灯亮如白昼,映照着花楼彩旌,红袖招展,会更好看。 “哥哥,佑儿的问题,你还没答呢。”君若珊忍不住催促。 君逸羽看着这两个好奇宝宝第一次有了头疼的感觉。青楼晚上做生意,白天姑娘们都在睡觉补眠,这对成人是常识,可要他怎么说给这两个小萝卜头?!“额··这是··这是··” “这儿只有晚上开门。” 千落一句话牵引了俩个好奇宝宝的注意。 “这不是酒楼吗,为什么只晚上开门呢?” 千落一时哑然,不知如何回答为好。 君逸羽知道不满足他们的好奇心是不会放过这个问题的,绞尽脑汁才想了个还算过得的说法,“珊儿,佑儿,这儿是吃饭喝酒看歌舞的地方。你们想啊,宫里开宴会也是在晚上吧,这儿也是一样的道理。大家白天都要忙着工作,只有晚上有空来这看歌舞,所以才晚上开门的。”君逸羽说完很为自己这个糊弄小孩子的说法满意,这也勉强算是实话嘛,当下他隔着车窗悄悄对千落眨了眨眼,神情颇是自得。 “哦,原来是这样啊。”君熙佑点头做了然状,君若珊却道:“这儿有这么多家表演歌舞,这的歌舞很好看吗?哥哥,我想看。” “不行!” “哥哥,为什么?佑儿也想看。”君熙佑也来搀和。 “因为···因为你们晚上出不来。”君逸羽反应神速,很快找了个理由。 “哥哥,你好好和我母··娘亲说说了改天晚上带我们来看看嘛。”君若珊很适时的露出一脸可怜巴巴的乞求表情,君熙佑也深以为然的点头。 君逸羽决然摆手,“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不行!” “有啦,有啦,哥哥说话我娘亲爱听,你去说他肯定答应的。” “有吗?”君逸羽扪心自问,倒不觉得自己说话在君天熙那特别管用,就是管用也不行啊!当下他只摇头不理会两只的“无理要求”。 “哥哥——,哥哥——”君若珊扯着君熙佑一起对着君逸羽声声撒娇,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君逸羽头痛的按了按额头,他这是造了什么孽!“不要喊了,这个真的不行。晚上出来不安全呢。” “哥哥武功盖世,会保护我们的,不怕不怕。哥哥,我们就想看看,你就答应我们吧。”堂堂龙子凤女用出了溜须拍马的招式。 “不行!不许再求了,再说我再也不带你们玩了。”君逸羽无奈的拿出了杀手锏,两只果然收声,车厢内却传来了“噗嗤”的笑声。 君逸羽顺声去看,忍俊不禁的是倾茗,她身侧的千落脸上似乎也是强忍着笑意,“君小姐和君小少爷要是愿意,我可以给你们表演。”就不要为难你们的哥哥了。点明他们的身份后,千落也相应的将称谓换成了尊称。 君逸羽脸上有些挂不住的挠头尴尬笑了笑,指着千落道:“没错!珊儿,佑儿,你们也不用缠着我要我晚上带你们来了,你们千落姐姐就是这儿表演得最好的人,你们求千落姐姐给你们表演了也就是了。” “真的吗?”两只下意识的反问一句都回身去看千落,君逸羽趁机拱手做了谢谢帮忙的表情,看到千落轻轻点头应允,他这才放了心。两个小家伙的好奇心起来了,要是不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他们非得缠死自己不可。有千落帮忙把这事儿支应过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车马到得凤来楼,君若珊和君熙佑在君逸羽的示意下下车与千落话别。 “千落姐姐,下次我们出来你可要记得表演哦。” “嗯,我记着呢。” “那就好!”君若珊笑得像一只小狐狸,“哥哥,是你说让我们看千落姐姐表演的,那你下次还得带我们出来哟。” 君逸羽一时瞠目,这都什么孩子!他只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表现好一点,乖一点,少欺负点人,我心情好就带着你。” 君若珊不忿的嘟嘴,“哪有!我有很乖的啊。”君逸羽似笑非笑的只是看着她。 “哥哥,那我呢?” “佑儿也还想出来玩?” 君熙佑点头。 君逸羽想到他天天拘在金丝笼子里,才六岁就要读书,想想前世自己这么大的时候还不知在哪儿玩泥巴呢。当下他心中颇为感慨,“佑儿以后读书乖乖的,若是有暇,哥哥再带你出来。” “喔!”君熙佑欢呼一声,“哥哥你真好!哥哥放心,我以后肯定好好听杜先生讲课,再不让哥哥替我挨板子了。”说到这他下意识的抬眼去瞥君逸羽的左手,“哥哥,你的手还疼么?” 君逸羽失笑,“怎么还记着呢。”他摊开手掌证明道,“喏,你看,早就好了。” “哥哥,你偏心!你都答应佑儿了,怎么不答应我!”君若珊忍不住控诉。 “因为你不乖!”君逸羽笑着点了一记君若珊的鼻子,“好了,要你们给千落姐姐道别的,又成了跟我讨教还价了。两个小机灵!”说着他对千落拱手道,“谢谢千落今天陪我带他们两个游玩了,我们改天··哦,不,是明天再见。”君逸羽本是要说“改天再见”,突然想起千落答应了明天去翼王府给自家奶奶抚琴,这才临时改口成了“明天再见”。 “君公子客气,能与君小姐、君小公子同游是千落的福气,该是千落谢谢君公子的招待才是。” 君逸羽摇头不再多言,心中却在叫嚣,“都是浩轩兄给我造的孽,也不知千落怎么了,刚刚还帮我忙的,现在怎么还这般疏离,还‘君公子’!!” “千落姐姐,谢谢你今天陪我们玩,下次见!”君若珊又道:“千落姐姐以后在外面叫我珊儿就好。也别叫什么君公子,我哥哥最是不拘礼的,你叫他名字就好。还有,我哥哥糊里糊涂的,姐姐有事还是和他说清楚的好。”君若珊早察觉了千落对君逸羽的故意冷落,才有了这话。说完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拉着君熙佑就往车上溜,君熙佑只来得及丢了一句,“千落姐姐再见!” 君逸羽哭笑不得,他竟然被小孩子说道了,还是用的“糊里糊涂”。我这陪吃陪玩陪游的这么些日子,就在这小鬼那这得了这么评价?! 千落被君若珊道破心思,当下也是面色一红,久闻陛下年少时就聪颖过人,公主不愧是陛下的女儿! “珊儿说得是,千落,今儿下午我若有何处做得不对,还请明言。我视你为友,没得生分了,就不美了。” “逸羽,我··”千落听他言语真挚,张口欲言,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君逸羽听他叫回了“逸羽”,当下满意一笑,也不相逼,“是了,叫逸羽就好。我们是朋友,以友为镜,以明得失,逸羽但有不足之处,千落尽请直言。”见千落摇头不语,君逸羽又道,“定是我这人坏处太多,千落一时间不知道先说哪一点好。不如这样,反正我们明儿还能再见,千落你不妨今天回去写个《论君逸羽几大过》什么的,明儿我对照着改好了。” “不,不···”千落急切否定,抬眼却看到了君逸羽眼中的笑意,转口道,“逸羽你又在说笑了。” 君逸羽敛了神色,正言道:“不,我不是玩笑。千落,这辈子能和我琴曲相和,引为知音的,你是第二人。不管怎样,我都不想和你生疏。”千落听得感动,纠结着还不及说话,又听他换了颜色笑道,“好了,今儿不早了,我得把那两个小鬼送回去了。朋友交心,今天你说不好就先想想,我们明天再谈好了。拜拜。” 72第 72 章 望着绝尘而去的车马转过街角看不见了,千落这才携了倾茗从侧门回了凤来楼。 “小姐,我们今天真的是和皇子公主玩了一天吗?”倾茗忍了一天终于有机会问了出来,语气中满是欣悦和不可置信。 “没错,当今圣上的儿女,皇子和公主。” “嘻嘻,他们都不摆什么架子呢。” “嗯,是没什么架子,他们年纪还小,再说···” “再说什么?” “再说,有君逸羽带着他们呢。” “是啊,今儿我看到皇子可听君公子的话了,君公子说一他绝不说二的。公主嘛···”倾茗想说“调皮”来着,但又觉得不妥,思量了一下用词,才道:“活泼!对,活泼些,但我看他内里也是亲近君公子的。” 千落似乎有些神思不属,恍惚听着只随意的点了点头,倾茗却是谈性不减,又道:“小姐,外间都说翼王府是皇家中的皇家,今儿看了,还真是一点不假。只看今天公主皇子和王府人的亲热劲儿就知道。我看别人家亲兄弟间的两房怕也少有他们那么亲近的。” “还有还有,我听说大户人家后宅都是勾心斗角的,今儿一气儿看了翼王府的王妃、世子妃、郡王妃,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呢。她们都是慈眉善目好脾性的人,也难怪君公子那般亲善。” “对了,小姐,明天你真的要去翼王府吗?小姐你一月登台可都只三次,去别家府里更是没有的事儿。这不会不好吗?”青楼花魁定下了规矩,最怕的就是破例一次了让旁人也跟着眼热招来一堆麻烦,倾茗故有此问。 “人家一片诚心,答应了自然是要去的。没事的。” “那小姐你说能看到那的男主子吗?也不知道翼王府那几位王爷世子是什么样,也会有王妃她们那么和善吗?”倾茗说得兴起,情不自禁的推了推千落。 “我不知道。”千落轻轻从肩头拿掉倾茗的手,又顺势上抬揉捏眉心,闭目道,“倾茗,我有些累了,你让我闭目休息会儿,先别说了。” 倾茗吐舌应了声“是”,给千落按摩着头部,她又忍不住试探着问道,“小姐,你之前为什么生气呢?” 千落眼皮微启,目光直直盯着眼前的地毯,露出迷离之色,似是在回忆当初的心绪。她朱唇轻启,语气幽幽,似是在答倾茗的话,又似在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他引了许公子来还做了那样的诗,我心里闷得慌,空落落的难受。” “小姐是···喜欢君公子吧?” “喜欢他?不!我没有!”千落慌乱的睁开双眼,下意识的矢口否认。 倾茗一翻白眼,“小姐,你不要自欺欺人了。算算这些日子,君公子写的那篇《爱莲说》你看过多少次?那首《定风波》你又弹了多少次?” “那是他写得好。” “小姐!你就别找借口了!”倾茗急得跺了跺脚,“你若不是喜欢上了君公子,前几次许公子来时你会巴巴的要我去打听?每次你听说来的只有许公子时都失望,我都看着呢!还不是因为君公子没来!还有,你若是不喜欢君公子,好好的那首定风波的曲子,你喜欢了拿来弹,怎么会弹着弹着就叹气?还有今天,许公子喜欢你,你不中意他,这种事旁人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只像以前一样打发了去不就是了,可你为什么还闷闷不乐的?还不是因为君公子要从中撮合,要做你的大媒!你道自己为何难受?还不是因为君公子要把你往别人怀里推!” 倾茗自小长在烟花柳巷之地,于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见得多了,自然对此颇有些见地。她身在千落身侧,又是旁观者清,把千落的情绪是看了个真真切切,此时分析起来更是头头是道,只把千落听得一愣一愣的,直觉得这些话分分说中了自己的心思,当下她似是疑问,似是迟疑,“我真的喜欢他?可我才见过他三次,怎么会喜欢上他呢?” “三次怎么了?我听人家还有一见钟情的呢。对了,君公子的爹娘就是在花会上一见倾情的。”君康逸和萧茹伉俪情深,他们夫妇的故事是当世美谈,倾茗灵机一动就找了他们做最好不过的例子。 千落听到这却是长长一叹,“可他不喜欢我。” 倾茗张口就要反驳,转念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于是只得道,“以小姐的品貌,那些围着小姐转的公子哥儿不知有多少,君公子的眼睛却是一直清清明明的,就是因为这样才难得嘛。那些人当着小姐的面摆出一份谦谦君子的派头可劲的献殷勤,不是贪慕小姐的美色,就是想得了小姐青睐,拿着小姐的花魁名头充门面。可君公子不是。我看他是真把小姐你当朋友的。” “朋友?他心里没我,要把我推给别人,朋友有什么用。一见倾情,要是他真能对我···就好了。”千落惆怅的趴在了桌上,少女思春的心思一展无遗。 倾茗忍不住扑哧一笑,自家小姐平时挺明白的一个人,怎么遇上君公子就成这样了呢。 “倾茗,你也笑话我。” “不,不,不是。”倾茗连不跌摆手,“小姐,君公子那般人品才貌,家里人看起来还都是通情达理好相与的,会是女子一生再好不过的归宿了。小姐身在这种地方,当须明白自己的心意,把握住机会才好。他要真的一见到小姐就和其他公子哥儿一样,指不定小姐你就不稀罕了。君公子是真心欣赏小姐,又把你当朋友,小姐若是愿意,以后相处的机会多得是。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多几次嘛。君公子会喜欢小姐的。”倾茗苦口婆心,她自小伺候千落,虽然名为主仆,可千落待她却如同亲妹妹一般,她一直感念在心,真心希望她能脱离了这烟花柳巷找到一个好归宿。 千落只将信将疑的瞥了倾茗一眼,不言不语。 “小姐,其实我觉得吧,君公子他还小,可能在男女之事上还··不懂。”倾茗有些不好意思,最后的话说得有些磕巴。 千落讶然看着倾茗,“怎么会?” “怎么不会?我可是打听清楚了,君公子就和许公子来过两次平乐区,就是来我们凤来楼看小姐的两次,每次都是规规矩矩的全没那些龌龊事,每次还都急着回家,小姐你也不是不知道。还有今天的陵柔姐姐,她是君公子的贴身丫鬟,可看那身打扮和气质,不比人家的千金小姐差,君公子对她好,可全没那些心思,还开玩笑说要她赶紧找心上人,这你可都是看到听到了的。小姐,你说说,这可不就是君公子他没···没那什么吗?要不然,凭小姐的姿色,他怎么也不该···” 千落顺着倾茗的话往下想,似乎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喃喃着“但愿···”声音渐次低不可闻。 不说千落萌发的少女情丝,只说君逸羽一行别了千落,北行东转到了皇城东门青龙门。君若珊和君熙佑一天玩得开心,到了进宫这一遭,颇有些难舍之意。君逸羽好言好语的哄着,只说下次还带他们玩儿,这才把他们哄进了门。 君逸羽只让刘刚留了匹马,就要他们驾着马车护着陵柔先回府了。一则这进宫出宫一来一回就要花不少时间,没必要要这么多人白等着。二则也好让他们早回家了,好让王妃她们早点知道君若珊和君熙佑已经被安全送回宫了,早点放心。 进得宫来,君若珊和君熙佑着几个宫人拿着今天的战利品,兴冲冲地的就进了大华宫找君天熙。君逸羽本来是笑呵呵的要跟着他们进去的,待看清大华宫门口行礼的守卫,他又停了步子。 “韦朝?于强?两位大哥就到这当值了?你们的伤可都好全了?”那天比武后君天熙提拔他们来守大华宫的事君逸羽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们来得这般快。 韦朝于强受宠若惊,连忙躬身抱拳道:“世孙爷太客气了,还记着卑职的贱名,世孙爷叫我们的名字就好,我等当不得世孙爷‘大哥’的称呼。谢谢世孙爷的惦记,好叫世孙爷知道,多亏世孙爷手下留情,给的药也好,兄弟们用了一天都好全了。卑职等能调到御前听差,也是托世孙爷的福气。” “我什么都没做,是你们自己武艺好表现好入了陛下的眼。你们伤好了就好,也怪我下手没轻没重的。” 韦朝于强又是抱拳,连声“不敢不敢”“多谢多谢”,这位世孙爷不摆架子,可他们在这宫门口可不敢没了规矩。再者,他们也是真心感念这位贵主儿,不说他待人和善还送药,只说羽林军五千来号人,个个都是军中精英,那天比武后他们这队人马就调到了御前,可不是托了这位世孙爷的福?就冲这一点,他们也承了君逸羽情,尤他们不得不敬不尊。 君逸羽见他们开口“世孙爷”闭口“世孙爷”的又是感谢,又是作揖,只无奈摇头,又随口和他们说了几句就辞了他们进去了。 “母皇,我们今天去了······” “母皇,你看这个······” 延福宫东间的黄花梨卷草纹藤心罗汉床前,君若珊和君熙佑左右拥簇着君天熙正说得热闹。看到君逸羽进来,君若珊和君熙佑只抬头对他笑了笑,还是兴致勃勃的止不住话头。君天熙好不容易腾出空来看了君逸羽一眼,忍不住皱眉道:“你怎么穿成了这样?” 君逸羽抬手低头,左右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一身麻布短褐,摇头轻笑,本要随口应付过去,君若珊和君熙佑已经嘴快的把他下水救人的事抖落了出来。 看到君天熙眼带赞许的投眼过来,君逸羽不待她开口就率先嬉皮笑脸的说道:“我知道你要夸我是好人,想夸就尽情夸吧。” 君若珊听了刮脸羞了羞君逸羽,和君熙佑一起笑做了一团,侍候在罗汉床侧的慕晴也忍不住捂嘴偷笑。 君天熙强忍了翻白眼的冲动,“朕可没想夸你。慕晴,带他去把衣服换了。” “是”慕晴应声走到君逸羽身前,“世孙爷,随奴婢来吧。” “换衣服?什么衣服?又是内侍的衣服?!” “皇兄,其实太监的衣服你穿着也挺好看的。”君若珊乐呵呵的说道。 君逸羽白了她一眼,只拿眼去问君天熙,君天熙却是不理,还是慕晴语带轻笑的说道:“世孙爷放心,不是内侍的衣服。” “哦?那换什么衣服?” “前儿个陛下不是要尚衣局给您量尺寸了吗,今儿衣服做好了送到这来验看,本来是要送到麟趾宫让您明天试试的,现在正好。” “这样啊。那我们走吧。”君逸羽恍然大悟状,低声嘀咕道:“尚衣局动作还真快。” 君逸羽声音虽小,半步落后走在君逸羽身旁的慕晴却听到了,心想:“陛下对你那么尽心,有陛下吩咐,尚衣局的人敢不上心吗。” 等在延福宫的后殿,慕晴很快抱来了三套衣服,“世孙爷,这是尚衣局今天送来的三件样子,您看看还喜欢不?” 这三件衣服,一杏黄一黛紫一素白,或雍容或高华或清雅,君逸羽本不是个在意这些的人,此时看了也忍不住笑着称赞道:“宫中出品,必属精品,挺好的。” 慕晴抿嘴轻笑,“世孙爷又贫嘴了。你看看穿哪件,快拿来换了吧,陛下他们还等在外面呢。” “好,就这个,给我吧。”君逸羽伸手指的正是那件素白薄绸银线暗纹绣竹的夏袍。 慕晴了然一笑把衣服递了过去,她原就猜想君逸羽会选这件,果不其然。“殿下喜欢穿素一点的颜色,喜欢竹?”慕晴虽是问句,那那语气中着实有些肯定。 君逸羽抱了衣服正准备绕过屏风去换,只随意摆手道:“还好吧,也算不太上。我就随便指的一件,衣服在家都是我娘亲安排的,我其实穿什么都一样,穿着不难受就行。”慕晴闻言一愣,旋即轻笑,她怎么忘了这位爷万事不经心的散漫性子。而后她又有些忧虑,世孙爷为人是再好不过的,只这爷的性子,陛下她··· 73第 73 章 “君逸羽,你给朕过来!”刚刚换完衣服回到东间,君逸羽就听到君天熙语气不善。 君逸羽愕然望去,君若珊对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君熙佑略带不安和歉意,君天熙的冰山面孔隐隐有些怒色。他摸不清头脑,问道:“怎么了?” 君天熙盯着他的左脸半响才道,“你被人打了?” “哦,就这事啊,我还以为怎么了,吓我一跳,这两小鬼怎么什么都说。”君逸羽下意识的摸了摸左脸,又笑着瞪了君若珊和君熙佑一眼。 见了君逸羽满不在乎的模样,君天熙强忍半天的火气终究按捺不住了,“砰”的一声,怒气冲冲的一掌拍在了罗汉床上,“放肆!她好大的胆子,竟然打你!” 天子一怒,虽然不是自己惹的,可在场的内侍宫人自慕晴以下都跪在了地上。君若珊和君熙佑近在咫尺更是被自家母皇吓了一跳,瑟缩着从罗汉床上起来恭敬垂手立在了一旁。 “嘿,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大的火?你别吓着孩子。珊儿、佑儿,今天玩累了,先回去休息吧。”君逸羽安慰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他们偷眼看了君天熙的眼色,这才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君逸羽转头看到瑟瑟跪了一地的宫人,又忍不住吩咐道:“你们也都下去吧。” 宫人对视为难着没敢下去,还是君天熙略微敛了怒色吩咐道:“慕晴,你们都退下。”这才退了出去。 见没了别人,君逸羽这才把他本就为数不多的规矩全废了,一屁股坐在了君天熙身边,捡起她的手道:“今儿怎么这么大的火气,你看看,你这手都红了吧。”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随身带着的膏药,选了一瓶打开给她细细的抹了抹手,“这是我自己配的玉泽膏,比不得你的凝露七花膏那么败家,不过也是好用的,等会儿手就好了。真是的,下次要拍也轻点。你的手不怕疼,这罗汉床它还怕疼呢。” 君天熙也觉得自己情绪太过,心中暗自反思,“怎么听了有人打他,就这么按不住脾气呢?喜怒不形于色,十年前就成了本能的,怎么如今···”看到君逸羽细细的给自己抹药,嘴中半是埋怨半是调侃的劝慰,她只觉这是今生从未有过的温暖,眼神停留在他的身上全数化作了柔色。 “怎么不说话?对了,我知道了,肯定是我今天带佑儿珊儿出去没带你,你吃醋了,所以火气大。” “胡说!”看到君逸羽给自己抹完准备把药收回怀里,她拿手止住道:“你脸上也抹点。” “嗯?我脸上打得很严重吗?应该不会吧,我都没觉着疼。”君逸羽这样说着,还是顺从的取了点玉泽膏随便的抹在了自己的左脸上,又似笑非笑的说道:“嘿,你说你要不是吃醋,干嘛平白这么大火气?” “你是我皇家的人,又救了他们的命,那些小民怎么能打你。”君天熙这话有些不尽不实,她分明是忍不住心疼,容不得别人欺辱君逸羽,这才一时按不下火气。 “这事儿啊?你看我不掉皮不掉肉的,这不没事吗?主要是我救人的方法有些···”君逸羽说到这挠头斟酌了一下用词,“特别!那姑娘刚清醒又搞不清状况,没准以为我在轻薄她,这也怪不得她。再说了,人家也不知道我姓君,没掉我们皇家的面子,你就放心吧。皇帝陛下该大度点,你可别去找人家麻烦啊。”君逸羽继续嬉皮笑脸。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30节 君天熙心内腹诽:“谁给你说皇家颜面了!”她道:“佑儿说你把死人救活了?什么特别方法?”不论是起死回生之术,还是能让人误作轻薄的特别方法,君天熙都有点好奇,之前她只听了君逸羽挨了人耳光心中就汹涌着火气,旁的都没再注意听了。 “我哪能把死人给救回来,那姑娘只是没了气息不好救罢了,还没死呢。”君逸羽摸摸鼻子,“至于救人的方法,珊儿她们没给你说?” “他们没说清楚,你来说。” “这,这个不太好说,还是不听了吧。” 君天熙难得见君逸羽一脸为难不好开口的样子,当下更是好奇了,只权威的吐出个“说!” “行,说就说吧。其实我就是给她做了人工呼吸和胸外按压术。” “说清楚。” 君逸羽还真不知道君天熙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习惯,本是想打个马虎眼的,此时只得说道:“得,我说清楚,你可别大惊小怪啊。人工呼吸呢,就是我捏着她的鼻子往她嘴里吹气,帮她回气儿。胸外按压术呢,就是我用力按压她这儿,这是心脏,按压帮她回复脉息。”君逸羽说得通俗易懂非专业术语,还外带着手势在身上比划,让君天熙听了个明明白白。 君天熙听完哑口无言,心中暗想,“得,这换谁也会以为是遇见了登徒子,难怪挨打。”却又有些暗怪,“这是什么救人的破法门,这人怎么可以对人家姑娘···” 君逸羽见她又没了言语,用脚趾头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当下故作苦脸道:“我就说了不说的吧。你肯定和那姑娘一样把我当登徒子了,有损我济世救人的光辉形象,我冤枉呢。” “少来!”君天熙斜睨他一眼语中带着轻笑。 君逸羽见她情绪好转这才放下心来,正好看到君天熙右手旁的盒子,拿来打开见是自己那只“猪八戒加匹诺曹版”面人。“怎么在你这啊?哦,我知道了,肯定是珊儿找你献宝。”君逸羽摇头失笑,又左右张望道:“对了,他们俩给你也做了一个,你的呢?没给你?” “这个”,君天熙强忍着再次看到“猪八戒匹诺曹君逸羽”的笑意,从身后摸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君逸羽,“这是你画的?” “嗯,像吗?”君逸羽将“面人小天熙”从盒子里拿了出来,比划对照着君天熙道:“我觉得还成,那师傅手艺不错。” “没想到你还擅长丹青。”藏着掖着,也不知你还会多少东西!君天熙从君若珊手里拿到了原画,寥寥数笔就勾勒得栩栩如生,可见画技不凡。只是眉宇间的气质绝然不同,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 “画画啊,小时候看我娘亲画,我没事跟着学过几笔,后来在师门闲着的时候也画过,只能说会画,说不得什么擅长的。”君逸羽倒真不觉得自己这几笔有什么了不得的,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画中不自觉的就添了前世的笔法,只这一个“新”字就让人觉得眼前一亮、颇为不凡。“嘿,你倒是说说,喜欢吗?” 君天熙点头,“不错。” “嘿嘿,这还差不多,不枉费你家两个小东西一片孝心,出去玩儿还想着你,你就偷着乐呵吧。唔··不过照我说啊,它比你本人漂亮多了。” 君天熙本是饶有兴味的听着的,此时忍不住挑眉道:“怎么说?” “你看,这小东西是笑着的,笑得多好看啊。你的脸成天是这样的”君逸羽面色一板摆出了君天熙一贯的冰山脸,旋即又笑道:“你说是不是它好看些?” 君天熙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那眉目间的不同也不用问了,他就是故意的!“君逸羽,你真放肆!” 君逸羽看得君天熙眼中的笑意,自然知道她没真生气,却是顺势拱手道:“得,得,您今儿个脾气不好,我不开玩笑了,我去给皇爷爷问个安,就得回家吃饭了。不过说真的,没事多笑笑,对身体都有好处。对了,没事别拍桌子拍椅子了啊,你那手上了药,一个时辰别沾水就好了。”君逸羽说着离了罗汉床就要走。 “慢着!” 君逸羽讶然回头,“怎么着?陛下要我磕头请罪?” “少贫嘴!”君天熙起身道:“萱儿这两天没见你,嚷嚷着要见你好几回了。” “不会吧?”君逸羽满脸的不相信。 君天熙终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怎么不会?她跟你比跟谁都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珊儿佑儿也是的。” 君逸羽忍不住哈哈大笑,“看来这回是真吃醋了。” 陪君若萱玩笑一阵,又去皇极宫看了君承天,饶是君逸羽快马回家,回得翼王府时也到了戌初时分。 “大少爷,您怎么才回来啊?您快进去吧,王爷他们都在悯农堂等您吃饭呢,大夫人都派人来看过好几次了。”门房老周迎了上来牵了君逸羽的马,他口中的“王爷”自然是翼王,而“大夫人”指的是萧茹。 “还等着我干嘛?我这也不是头一回回来晚了,以前等不着不都会先吃的吗?” “王爷王妃都说了,这是大少爷回来的第一个大节,非得等着少爷你一起全家吃个团圆饭不可。” “团——圆——饭——。”君逸羽三个字说得感慨无限,一则前世是孤儿的他从来与这词扯不上边,二则老人期盼合家团圆的心思可见一斑。离家十年,于情于理,他这一年半载怕都是离不得这个家了,“行,我知道了,老周叔,我自己过去就好,您先回吧。” 离着悯农堂两丈远君逸羽就听到了君康舒调侃的声音,“阿羽,行啊你的,今儿又玩什么了,这么晚才回来,比你叔父我还回得晚。” 君逸羽抱拳进门,“是我不对,爷爷奶奶,爹爹娘亲,叔父叔母,飞儿翔儿,诸位久等了。” “阿羽回来啦,来,坐,坐,我们开饭。少听你叔父瞎起哄,天天不归家,正事也不干,他知道什么。”翼王没好声气。 君康舒吃瘪笑着瞪了一眼君逸羽,又听翼王妃说道:“康舒你还真别说阿羽。他今儿陪着珊儿佑儿玩了一天,刚把他们送回宫,回来晚了也没什么不应该的。”言下之意就是君康舒不该回得晚。 “阿羽带着他们出宫了?没带上羽林军护卫?”君康舒是羽林军统领,若是有羽林军护卫皇子公主出宫,他自然会知道的,可今儿全没那回事,这由不得他不吃惊。 “你侄儿一个人打败了十个羽林军,他的武艺能护好他们,就没带护卫了。”王妃笑眯眯的言语中颇为自豪。 君康舒偏头从身侧的长孙蓉口中问清了缘由,这才笑道:“好小子!我道你前儿个怎么和韦朝于强他们比了场武,原来是这样!这几天我营里的兄弟们没少说起你,还有些好奇心重的拐着弯的想从我这打听你。嘿,阿羽,你再给我好好说说···” 君逸羽摆手道:“饿死我了!吃饭吧!叔父,也就那么回事,没什么好说的。你们羽林军武艺挺好的。吃饭吃饭哈。” “你说他们武艺好,那你一个人打赢了他们十个,又该怎么算?好小子,你这是装着谦虚,实则是自夸啊!”君康舒还是不放过,玩笑道。 君逸羽哭笑不得的摇头,“叔父,我可没这意思,是你想多了,你这不胡搅蛮缠吗,我这两天没得罪你啊。” 君康舒瞪眼道:“你怎么不得罪我?你前天和那些小子打了一架拍拍手就走了,苦了你叔父我在营地没少被他们烦。” “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叔父我是编瞎话的人吗?”君康舒继续瞪眼。 君逸羽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君康舒半响,这才戏谑的说道:“您啊?瞧着还真是!” 君逸羽这一招,把悯农堂上上下下都逗乐了。 “嘿!你这臭小子!大哥大嫂,看看你家阿羽,没大没小的,你们还不给管管!” 君康逸和萧茹还止不住笑意,还是王妃笑道:“行了,行了,康舒,你们两叔侄半斤八两的,谁也别说谁。好好吃饭吧。”旋即她又笑着对翼王喃喃道:“这俩叔侄,每回同桌吃饭都要闹出两个笑话。” “那也是康舒招惹阿羽的。”翼王吹胡子瞪眼哼哼两声,老人偏心孙子偏心得厉害。 君逸羽笑着看了君康舒一眼,他这叔父老惹得翼王不满意,都被翼王挑毛病挑习惯了,此时只偷偷瞪了他一眼,君逸羽笑意加深,这才帮腔道:“爷爷,叔父和我闹着玩,给你和奶奶逗趣呢。” “他?”翼王不满的瞥了君康舒一眼,“成天不干正事还不归家,他能有这份孝心?阿羽你就别替他说话了。” 听得这话,君逸羽只能对君康舒耸耸肩,爱莫能助了!君康舒也只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74第 74 章 麟趾宫外琴音飘渺,不通音律的宛樱在外听着也能觉出弹琴之人似乎若有所思。待得一曲终了,宛樱这才挑帘进了麟趾殿,转而到了东间,正看到紫檀方胜纹琴桌前那道白衣清逸的身影。 “世孙爷。” “宛樱来了啊。”君逸羽起身迎上前来从宛樱手中接过了红漆描金的托盘,笑道:“每天这个时辰你总会来给我送点吃的喝的,今天又是什么好东西?” “世孙说笑了。今儿是冰鱼儿镇波斯葡萄酿,外带两色糕点。” “葡萄酿?好极!”君逸羽听到葡萄酿忍不住笑呵呵的,说话间走到了黄花梨十字连方罗汉床前坐了,将托盘放到了罗汉床上的一色小几上,“宛樱,你也坐,陪我吃点。” 宛樱知他的随性,眼看殿中没有旁人,也不多言推辞,只轻轻一笑,贴着罗汉床檐放了半边屁股。 “坐上来点,这也没旁人,要那些规矩干嘛,也不怕掉下去。”君逸羽好笑的瞥了一眼宛樱,取了琉璃盏注了葡萄酒,又放入一尾冰鱼儿。看着冰鱼融入那抹晶莹透亮凝重若红宝石的深红,君逸羽暗赞一句“赏心悦目!”,将琉璃盏推到宛樱面前,“宛樱,这个给你,我用这个好了。”君逸羽扬了扬酒壶,揭开盖子,一气儿扔了三尾冰鱼儿。 “别!世孙爷,奴婢不喝,您自己喝就好。”宛樱见了把酒杯推了回来,就想去拿走君逸羽手中的酒壶。 “别介,这可真是好东西!喝了!我一个人喝多没意思啊。你就当是陪我。”君逸羽轻轻拍开宛樱的手,又晃了晃手中的酒壶,笑道:“宫里杯子多得是,你只记着下回多拿一个来就是了。” “世孙爷——”宛樱笑嗔,“世孙说得轻巧,这是波斯特贡的,宫里统共都没有几坛,这还是陛下知道世孙爱美酒,着慕晴姑姑送来的。若是奴婢喝了,那还不太没规矩了。” “哦?特贡?难怪色泽这么漂亮。”君逸羽称赞一句,偏头就着酒壶倒了一口入嘴,细细品来,但觉酒香绕鼻,酒味醇厚,更有冰鱼的清爽溶入酒中萦绕舌尖,让他朗声叫了句“好!” “宛樱,你也喝啊,还傻坐着干嘛?”君逸羽笑眯眯的拿酒壶碰了一下宛樱面前的琉璃盏,“来,我和你干杯。” “世孙爷,奴婢喝了不合规矩。”宛樱为难。 君逸羽故作瞪眼道:“小丫头片子,哪来这么多规矩不规矩的?这只有你和我,没有规矩。谁喝不是喝啊,喝吧!” 宛樱暗暗吐舌,世孙比我还小,又说我是小丫头了!“是!谢世孙!” 看到宛樱老实的拿了琉璃盏小口饮着,君逸羽满意的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嘛。怎么样?味道很不错吧。”宛樱点头。 君逸羽美美的喝着葡萄酒,又捡了块糕点随意吃着,“糕点也不错,宛樱你也吃。对了,宛樱,那琴是哪来的?我记得之前这是一把桐木清籁琴,今儿怎么成焦尾了?” “世孙,那琴怎么了?那是前几天太上皇派尚安公公送来的,说是放这方便世孙你赏玩的。奴婢不懂这些,只听尚公公说这是个贵重物件,让奴婢们都小心些,他还说隔半个月会有太乐府的人过来养护的。这琴才来了几天,奴婢都没让人碰它,它莫非出了什么问题?”宛樱言语中隐隐有些紧张之意。 “宛樱,你放心,那琴没事。它是‘焦尾’,是汉代音乐名家蔡邕亲手所制,四大名琴之一,我看它突然出现在这这才问问的。奇怪,皇爷爷怎么突然把它送来了,昨天也没听他说啊。”君逸羽语带疑惑,若有所思。 “反正是太上皇送来给世孙玩的,旁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嗯”君逸羽若有所思的淡淡应了一声,沉吟半响,突然拍腿道:“哦!我知道了!那天下棋我和皇爷爷打赌,他说我若是赢了就送我一个我一定喜欢的好东西,莫不就是焦尾?皇爷爷好手笔!” 宛樱难得见君逸羽这般喜不自胜的模样,看他笑得欢,她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起来。“奴婢不懂那些,只觉得世孙琴弹得好听。不过奴婢觉得刚刚世孙弹琴时似乎有心事,世孙就是在想焦尾为什么在这吗?” “不通琴音而通琴心,宛樱,你很厉害嘛。”君逸羽笑赞道。 “世孙过誉了。”宛樱羞涩的低了低头。 “心思玲珑通透,才能如此,不过誉,不过誉。管窥一豹,可见一斑,我道你怎么十七八岁就能管好这么偌大一个宫殿,今儿算是明白了。” “世孙爷——” “别害羞嘛。好了,我不说这个了。对了,我这正好有事问你。你刚刚听哦弹琴时有心事,确实不假。一嘛,就是你说的,因为焦尾。二嘛,是为了杜先生。” “杜先生?杜恩大学士?” “对,就是杜学士。我今儿一早去尚书房看佑儿,杜先生见了我竟然要我写一篇策论给他。写东西倒没什么,可杜先生突然来这一出,我这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啊。宛樱,你天天在宫里,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宛樱忍不住“扑哧”一笑,“世孙爷,奴婢还以为是怎么了,原来是这样啊。这事儿奴婢还真知道一点。” “哦?别笑啊,给我说道说道。要不我这心里没底,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世孙爷,这回还真是您想多了。这次是好事,大大的好事。” “怎么说?你就别卖关子了。” “是!奴婢听御前的人说的,说是杜恩学士在陛下面前盛赞世孙您的品行才学,言下之意,似乎是要陛下好生培养世孙,说世孙假以时日必成国之柱石。世孙知道杜学士的名声,他是出了名的方正耿直、忠心体国的人物,一向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有他这句话,对世孙来说是大大的好事啊!我看今儿杜学士要世孙写策论,没准就是存了自己培养世孙的心思。” 君逸羽手底一滑,险些把酒壶滑了下去,“什么!杜先生真说了这些?真有这心思?!” “奴婢骗世孙干嘛?杜学士说这话是在延英殿陛下问策时说的,提到今秋科举为国揽才的事时杜学士就想到了世孙,说那些话时根本就没避开旁人,宫里好多人都知道。不信世孙可以去问别人。” “别,宛樱,我没不信你的意思,我就是··就是不敢相信。”君逸羽说道这忍不住起身踱步,“杜先生他,唉!杜先生他怎么这样呢!对了,陛下!宛樱,陛下是怎么说的?”君逸羽一把抓住宛樱的手,满脸纠结关切。 宛樱挣脱君逸羽的手,“世孙爷,这是好事儿,您怎么好像不高兴呢?” “高兴?!换别人也许高兴,可我不想当官,不想做什么国家柱石!” “为什么?”宛樱满脸不解。 “没什么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好宛樱,你再把那天的事给我好好说说,尤其是陛下的态度。” “是!世孙别急,你听我慢慢说。” “好,好,你说。” “那天卫国公也在,卫国公说世孙武艺精湛,入军可为将帅之才,应该继承翼王衣钵,送入军中培养为好。” “怎么又来一个卫国公?”君逸羽无奈,“他怎么知道我会武功?” “世孙不喜张扬,可那天和羽林军的比武是做不得假的,世孙武艺高超的事这两天在宫里军中都传开了,卫国公统管金吾,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君逸羽以手扶额,他不过是想安安静静的带两个小家伙出宫玩,这都能招惹到卫国公!“后来呢?” “后来陛下说太上皇的意思,世孙还小,不着急。” 君逸羽喜上眉梢,“陛下这么说的?” 宛樱哭笑不得,这主还真是特别,她笑道:“是,陛下是这么说的。您父亲世子大人当时也在,他说替世孙谢过两位大人厚爱,又说陛下和太上皇说得对,世孙还小,无德无能,当不得大任。又说翼王身体不好,世孙出去多年才回来,身为长孙,实属不孝,现在回来正是该在王爷膝下尽孝的时候。反正有陛下的话在,又有世子紧扣着孝义,这才让杜学士和卫国公没再说了。世孙还请宽心吧。” “哈哈,我爹说得好,那就好。” 宛樱原以为君康逸那天的话是题中应有的谦逊,此时看君逸羽的反应,竟是世子体谅着这小爷的意思?都说翼王世子宠妻爱子,这还真是一点不假。宛樱不愿意君逸羽空欢喜一场,当下提点着说道:“世孙爷,不是奴婢说,以世孙您的身份,不拘从文从武,入朝是早晚的事。而且看杜先生的样子,似还存着培养世孙的意思呢。” 君逸羽一咕噜从罗汉床上起来,走到书案前将之前写好的策论团成一团,潇洒一抛,“这我知道,没事,我若是不愿意,还能有谁拿刀逼着我去不成?宛樱,谢谢你,我这心中有数就成,你就别替我操心了。对了,宛樱,替我取些颜料来,我昨儿欠了你们大公主一幅画,等会把它画了,我今儿好早点出宫。” “世孙还会画画?以前怎么没见过呢?” “我画得少,画得不好,不过反正是哄小孩子的,也不怕。你知道大公主的东西拖不得的,指不定等会儿她就来找我要了,索性我就在这画了。” “哎!世孙说得是,奴婢这就去给您取画具。”宛樱甜甜的应了。 颜料画具一一取来,宛樱给君逸羽安置好了,又替他研墨道:“对了,世孙爷,今儿陛□边的卓明公公来给世孙送衣服了。” “嗯,这我知道,你替我收着吧,哪天要换了我就找你。那天在宫里临时找不到我能换的衣服,只能换了件卓明的衣服,陛下就要尚衣局给我做了。”君逸羽想到那天一身太监服回家赚了不少关注,说来就觉好笑。 宛樱听完也笑了,“世孙爷穿公公的衣服也定然是好看的。还有,卓公公说,陛下要世孙你今儿中午去延福宫用膳。” “嗯?”君逸羽抬头,摆手道:“今天不行,今儿中午我有事,得早点出宫。你派个人去回了陛下,下次好了。” “这···”宛樱满脸为难,哪还有人把陛下的邀约往外推的? “去吧,没事的。我要作画了,没事别让旁人进来。若是公主来了,就说我在给她画画,要她把欠我的佛经好好儿写好了再来,不然画就没了。” 75第 75 章 君天熙刚刚下朝,转过后殿就听卓明回禀说君逸羽今天有事要早点出宫,不能来陪她吃饭了。君天熙心下不满,想到昨天听君熙佑说一起玩的还有一个叫千落的漂亮姐姐,心下寻思:“京中一直传着逸羽和花魁的传言,听珊儿和佑儿说那叫千落的今天还要去翼王府,莫非是为了她?”这般想着,她更觉得心头闷闷的难受,径自上了龙辇,冷声吩咐道:“去麟趾宫!” 卓明见君天熙一身早朝的衮冕,忍不住提醒道:“陛下,您看是不是先回宫更衣了再···”卓明话没说完,就被君天熙一个冰冷凌厉的眼神压了下去,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慕晴知道君天熙的心思,听得卓明的回话就隐隐猜出了端倪,知道君天熙心情不佳,却拉扯卓明不及,此时只得给了他一个眼色,服侍君天熙上了龙辇。 卓明心领神会,再不多言,只扯开嗓子吆喝道:“摆驾麟趾宫!” 君天熙将一众随从全甩在了麟趾宫外,又止了麟趾宫想要入内通禀的宫人,独自闯进了麟趾殿。 麟趾宫上下面面相觑,陛下虽然不言不语,可身上散发的那份寒气就足够渗人的了,这是怎么了?陛下一向爱重世孙,听说昨儿陛下生气还是世孙劝下来的,今儿这是怎么?莫非是世孙惹着陛下了?这一天俩人还没见着,不应该啊。 众人中只有宛樱知道君逸羽回绝了君天熙的午膳,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也不知是不是这个惹恼了陛下,当下她也只能暗自为君逸羽着急,回头没好声气的说道:“还傻在这干嘛,都退下!该干嘛干嘛去!” 不要宫人服侍,君天熙一把甩开竹帘冲进殿中,转而就看到东间紫檀木雕花书案后白衣清俊的身影。若竹色的蝉翼纱糊在菱花窗上,滤过夏日刺目的阳光,软软的洒在他的身上,仲夏阳光的暴虐尽皆化作温柔,映衬得原就俊美白皙的人儿直如白玉雕成。他伏在书案上,一管狼毫在手底运转如飞,笔走龙蛇,极尽专注,就连君天熙进来时头上帝冕玉旈相碰,腰间环佩叮当的声音似乎都不曾入耳。 看到君逸羽因为忘我投入而愈加俊秀引人的身姿,君天熙暮然觉得焦躁烦闷的心绪都安静了下来,不由自主的放慢脚步,伸手止住了身上配饰的声响。 君天熙悄无声息的绕到君逸羽身后,这才发现他是在作画。荷叶田田,荷花艳艳,整个画面盛大浩渺,让人观之如临其境,只觉心胸开阔。细细看来,君天熙又发现君逸羽用笔极其细致,不同于今人作画只重意境,他的笔法颇为写实,似是将浩渺莲池直接搬到了画卷上,却又比实物多了美妙之态。尤其画面近处的荷叶荷花,连那脉络纹理都隐然可见。君天熙身在皇家,古今画卷不知见过多少,此时看了君逸羽这画也只觉前所未见,只这笔法的创新也当得一个妙字。又看君逸羽笔锋所在,这才发现莲池花叶掩映中一叶轻舟,其上一个妙龄少女,粉面胜莲,青色罗裙微微拂动与荷叶融成一色,与画卷和谐一体,似是下一瞬就会藏入莲花从中寻不到身影,颇为生动喜人。再看少女面貌,那粉嫩的脸庞与周围盛开的荷花相映成趣,精致的五官虽然稚嫩却不失娇俏,更是有三分形似自己。君天熙恍然,这不是珊儿吗! 君逸羽几笔完善了画卷上的君若珊,偏头省视了整个画面,满意的轻轻点头,偏头考虑半响,这才下定决心,用虞体在画面左上角的留白处题上了王昌龄的《采莲曲》。 婉雅秀逸的楷书颇为可取,与整个画卷风格更是无比和谐,让君天熙暗自点头,再看诗句,“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君天熙默默读来忍不住动心一笑,只觉这诗就是为这画而生,这画又因这诗更美。 因诗入画,由画念诗,心向往之,君天熙陷入了画卷的绝美意境中,听得“扑哧”一笑,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君逸羽不知何时已经回过了头来。 君天熙进门时君逸羽就听见了声响,只是他作画习惯一鼓作气,也就没有分心抬头,想着若是有事,来人自然会说。没成想原是环佩叮当风风火火进来的人却是止住了声响悄无声息的走到了自己身后看画,他索性就听之任之了。直到整个画作完成得差不多了,他才搁笔回身。 君逸羽从进门的气势推想,原以为会看到君若珊,没成想却是君天熙。又看到一向冷艳的女皇用手抓着帝冕的十二串玉旈,身体微微倾向书案,眼神直愣愣的留在画上,极为难得的露出了呆傻可爱的表情,让他心下一乐,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来。 君天熙似乎还有些神思不属,听得君逸羽的笑声,她还保留着原来的姿态,只将原本投注在画上的眼神直直地移到了君逸羽的脸上。 君逸羽又是一乐,扬手在君天熙面前左右摇晃,“嘿,嘿,招魂了,怎么傻了啊?”说着他顺手拍了拍君天熙的脸颊,又拿掉了君天熙握旈的手,一时间,十二串玉旈晃荡不止,叮当有声。 君逸羽不经意间的亲昵动作让君天熙但觉心中小鹿乱撞,似羞似喜,平身第一次体味到了这种难以言语的心情,幸而有帝冕的玉旈掉下来挡在了眼前,隔住了君逸羽的目光,她这才觉得好受一些。清了清嗓子,她只呆呆的说了一句,“我看你画得挺好的,一时看入迷了。” “呵呵,傻不拉几的。” “你!”君天熙脸上有些挂不住。 “呵呵,开玩笑的。”君逸羽见君天熙面前的玉旈晃荡不止,忍不住伸手帮她安定下来,低头一瞥正是一袭明黄庄严的衮冕。大华的天子冠冕他并不陌生,当下奇道:“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刚下朝?怎么不更衣呢?你也不怕累着?也不觉得热?”君逸羽说着扶着君天熙的肩膀将她按在了书案后的紫檀雕花椅上,眼光在书桌上左右巡回一阵,拿了右手边的折扇给她轻轻扇起风来。 君天熙早没了之前兴师问罪的心情,又被君逸羽一连串的动作和问话弄得无所适从,只顾左右而言他的说道:“这是你画给珊儿的?” “是,昨儿看龙舟打赌,你家宝贝女儿死乞白赖的说我欠了她一幅画。”君逸羽笑道。 君天熙轻轻点头,这事她昨天听说了。说什么死乞白赖,还不是你自己乐在其中,把他们给惯的! 君逸羽半倚在书案旁给君天熙轻轻摇着折扇,看到君天熙轻轻点头那玉旈就前后晃荡,忍不住又伸手帮她安定下来,好笑的说道:“也不知这是谁发明的,你的头稍稍一动它就晃个不停,真够折腾人的。要不我给你摘了?” “不用,朕等会儿回宫更衣。”摘了成何体统!君天熙就不明白了,他怎么就对这身天子服色全无敬畏之色呢?不过她喜欢他这每时每刻的亲近,不因身份而变味。 “那也好。对了,你看看我这幅画珊儿会喜欢吗?你家宝贝不好伺候,我这可是绞尽脑汁呢。” “画很好。你把她画在这荷花荷叶掩映间可见可不见的,很有趣味,她会喜欢的。” “唰”君逸羽折扇一收,敲手兴奋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给珊儿的东西必是得有点趣味她才会喜欢的。” “你的丹青之技很特别。”君天熙又投眼细细品味了一次画卷。 “有什么特别的,我就是小时候看我娘亲画随便学了点,后来就是纯粹自娱自乐了。这也就是珊儿要,我只当哄小孩子了,别处是绝不敢献丑的。对了,你来得正好,你替我把它带给珊儿吧。今儿天不早了,我中午有事得早点出宫,来不及给她了。” “你急着回去干嘛?为那个叫千落的?”君天熙心念一动。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31节 “千落?”君逸羽挑眉,旋即恍然,“哦——,珊儿佑儿说的吧?不是她,是我师傅派人来找我。对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昨天我奶奶还要千落今天去我家弹琴呢。”君逸羽点头,“对了,我还真得快点,见完人能快点赶回家再听听千落弹琴是再好不过了。我跟你说,你是不知道,千落的琴艺堪称一绝。我原本还不相信有什么艺色双绝的花魁,真没想到那般乌烟瘴气的所在可以有那般清逸脱俗的琴音。” 君天熙听君逸羽不是和千落有约,又听他说到千落时心心念念的全然只是她的琴技,心下喜悦,忍不住生出了一丝笑意,便知他不同那些浅薄男子,遇着绝色花魁就像丢了心魂。她的心思丝毫不露,淡淡兴味的说道:“哦?真有你说得那么好?” “千真万确,真得不能再真了!千落的琴艺可以与我师姐比肩,师姐贵在自然纯粹,千落贵在超凡不俗,都是人间。可惜千落身在那般所在,烟花柳巷,那些寻花问柳的人中怕是少有人能真心聆听她的琴音。” 君逸羽言语中颇为惋惜,君天熙忍不住调笑道:“不是还有你君公子可称知音吗?有你去听不就好了?” 君逸羽摇头道:“辛酸女儿吞泪卖笑的所在,我无力救赎她们,只得眼不见为净。青楼,是能不去就不想再去的。” 君天熙一时哑然,良久才叹息着说道:“世间男儿若都能如你这般不同,那种地方才能干净了。” “也许吧。”有需求就会有市场,就算到了男女相对平等的现代,妓家的事情也绝不了,君逸羽也不做那般天真的想法,当下他偏头看了看窗外的日头,低头看了看画,这才看向君天熙,“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这画也干了,你也该回宫换身衣服,我们一起出去吧。” “好”君天熙帝王的果决表现在举手投足之间,话音未落就当先起身,刚刚走出两步却踢到了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君天熙见是一个纸团,看位置想来是君逸羽丢的,不由得好奇的俯身捡了起来。 76第 76 章 原来这纸团正是君逸羽之前丢的策论,它被扔在了桌边不远处。君天熙进来时,见君逸羽作画专注,怕打扰他,是远远绕开书案走到他身后的,自然没这纸团什么事。可到得走时,君天熙不用绕道,却正踢到了它。 “哎!别···”君天熙说走就走走得潇洒,君逸羽落后她一步不说还要卷好画作,发现君天熙拿到纸团他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句“别看!”,君天熙已经打开了纸团,“国强论?” 君逸羽心叫不好,杜恩饱学鸿儒,又不同于旁的老夫子一味说教,他这些日子和杜恩探讨学问,颇得了几分趣味。他做事不做则矣,做就必然尽心,原还以为是杜恩一时兴起将口头上的指教探讨换到了笔上,还想着琢磨一篇好策论给杜先生的。结果听完宛樱的话,他才知道杜恩存了提携培养自己的心思,全心只想再写一篇臭不可闻的策论,让杜恩觉得自己是个夸夸其谈之徒,朽木不可雕才好,这才随手废了刚刚精心写下来的《国强论》,谁曾想君天熙会来?又哪知它变成废纸了还会被君天熙拿到手?悔不当初,早知道就该烧了撕了的! 君逸羽将卷了一半的画扔在了桌上,轻功一转就到了君天熙身旁,伸手便想抢回来,“不要看!” 君天熙护得极好,转身避开了君逸羽的贼手,拿出了帝王的威仪喝道:“君逸羽!别闹了!让朕看完!” 君逸羽全不吃君天熙这一套,眼看着君天熙正好背对着自己,他不好动武,情急之下,索性环过她的臂膀去她胸前抢稿纸。 君天熙被君逸羽从背后禁锢住,等于是被他抱在了怀中,她心下一软,身体僵硬,稿纸已被君逸羽拿了过去。 君逸羽拿到稿纸就离了君天熙远远的站到了桌案的另一头,手中已将它撕成了粉碎。 “你!”君天熙瞪眼转身,语中颇为恼怒,也不知是为君逸羽那一抱呢,还是因他撕了纸团。 君逸羽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纸片,“就是我练笔的废纸,没什么好看的。” “废纸?”看到君逸羽费尽心思不让自己看那纸团得逞后的得意模样,君天熙眼中突然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冷哼一声,口中诵道:“国强论。国者,·····”君天熙施施然背来,连标题带文章,竟然一字不差,一字不落! 君逸羽目瞪口呆,“你!就那一眼,你竟然看全了,还记下来了!”许是两世结合的缘故,君逸羽除了比一般人多了前世二十年的阅历和知识外,今生的天赋更是极佳,十年学武就可直追当世一流高手,记忆力方面也是超群,是个过目不忘的主。可只匆匆扫了一眼的文章便能尽数背出,他心中自忖,也做不到比君天熙更好了。 君天熙自幼聪颖非常,过目成诵,少年时谈史论政已颇有见地,政治方面也极有天份。就连一干老成持国的大臣,在君天熙还是公主时都曾不无称赞的说过,“若祥熙公主是男儿,必是皇储的不二人选。”也正因如此,承天帝力排众议传位女儿的想法才得以顺利实现。否则若公主是一个天资不足的愚者,就算皇帝再怎么坚持,想来也会被忠心大华的大臣死谏到底而绝了这念头的。 从小到大不知受过多少称赞的君天熙对那些或真或假或迎逢或拍马的赞美之言早就无动于衷了,可此时看了君逸羽不无赞叹的张口结舌,她却极为难得的从心底生出了一种自得和喜悦来。她在君逸羽出言阻止时就存了心思,背转隔开君逸羽的功夫她就用最大的目力和最快的速度迅速扫完了全文,虽没细品文章,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将那些它一字不落的刻进了心底。 殿中人一惊一喜,刹那间没了声息,也就是在这静默中君天熙才有暇细细回味了一下刚刚诵出的那篇让人唇齿留香的《国强论》,旋即隔着玉旈望向君逸羽的眼睛中光彩渐盛。 “文采精华,读之可喜。立论精辟独到,读来耳目一新。”君天熙评价得中肯。 君逸羽干咳两声,干巴巴的嘴硬说道:“那个,不是我写的。” 君天熙娥眉轻挑,忍不住瞪眼道:“不是你写的你那么急着抢回去干嘛?” “额”君逸羽心中叫苦,杜先生太阴险了,那般漫不经心的要我写篇策论诱我入毂,也怪我写之前没多想想!还有这女皇陛下,好好的她要这么好的记性干嘛!君逸羽自信自己精心雕琢的这篇策论是能入眼的。别的不说,只他在华朝的对外主张上仿着他前世极爱的苏洵《六国论》而写,借古讽今,必能让人过目难忘,一旦放出去怕是就脱不了“主战派”旗号了!虽然在华朝的对外问题上,他的确鄙夷和亲得来的一时的虚假的不可久持的和平,主战的确是他心中所想,可他这身份是不能让这主张摆上明面的。不然凭着翼王府如今几乎与卫国公府平分秋色的军中势力,他还真想去从军北伐、建功立业不成?杀人下不去手,他这女扮男装的身份也着实不妥当啊!今天这文章真是写得孟浪了,绝对不能认账!“真不是我写的!这是我在书上看到的,孤本。” 君天熙哂笑一声,“孤本?我大华自太祖建国以来就爱重藏书,文渊阁的藏书库你也去过,集天下百年之力的皇家藏书,朕敢说古今文卷就没有文渊阁没有的,就算是孤本,那也只会是我皇家有。别处无!”君天熙这话掷地有声,自有一种皇家傲气。 “那就是你没读到。”君逸羽强词夺理。 “朕自五岁开蒙到现在读书二十多年,文渊阁的书朕不说全都读过,但若有这般沈博绝丽的文章是绝不会错过的。”君天熙在承天帝的着意培养下自幼饱读诗书,这话说来颇有帝王豪气和慷慨自信之态,“再说这篇《国强论》,文辞精华,主张虽有些理想化,却也不失立论精辟,见解独特,或有须当商榷之处,但仅以策论行文来论,多有可取。尤其下篇借秦齐故事讽喻和亲亲宏之策,警醒当世,非今人不能写!你还要说这是书上看的?!” “额”君逸羽喉头一噎,他能想到女皇陛下必然要对宏一战的,倒无所谓什么反对和亲的主张,甚至君天熙这般眉飞色舞的自信模样让他看得颇为欢喜。可他不想束手就擒,当下心思飞转,想找出一个合理说法来。 君天熙见他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咕噜噜直转,也不想和他胡搅蛮缠了,强忍着笑意指着他的眼睛说道:“君逸羽,你一说假话就眼神闪烁,你想欺君吗?欺君之罪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君天熙话都说在这个份上了,君逸羽只得肩膀一垮,苦着脸咕哝一句,“我九族还有你呢。”拖着步子倒在了桌案后的紫檀椅子上,闭眼颓然道:“好吧,那策论就是我写的,你要咋地吧?” 君天熙见君逸羽那要死不活的模样,好像承认了那篇文章就会要了自己的命似的,好笑之余,不由得童心大起,走到他身边虚踢一脚让他让了位置,施施然坐了,这才说道:“说说吧,那文章是怎么回事?” 君逸羽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杜先生要我写篇策论给他。” 君天熙心神一动,想到前几天延英殿的事情,便知了杜恩的心思,“哦?那很好啊,那你怎么?” “写得不好,我不好意思拿出手,成了吧!”君逸羽没好声气。 “说实话!要不然,你这文章显然是不想让别人看到的,朕就替你张扬出去。”君天熙语带轻笑淡淡威胁。 “你!”君逸羽瞪眼,待得看到君天熙眼中隐隐的笑意之意之后,他心念一动,迅捷无比的换了一脸讨好求饶的笑容,“那个,我是知道前儿个杜学士在你那说了我··,他想的事,我不想。所以我··” 君逸羽堪比川剧变脸手法的表情转换让君天熙明显一愣,旋即看到君逸羽一脸谄媚,她心下恍然,半带肯定的问道:“那天延英殿的事儿你知道了?你爹告诉你的?” 君逸羽点头又摇头,“知道了。要是我爹告诉我的就好了,我就不会把这玩意写出来了!”君逸羽一脸气愤的指着已经变成一堆废纸屑的《国强论》,“对了,你这一说还提醒我了,我得记着回去找我爹爹算账,他也不早提醒我一句,害死我了!” 君康逸若是听到自家宝贝孩儿这话非得大大叫一声冤枉不可。 他知自家宝贝孩儿是女扮男装,虽说一身本事,可又生性自由,只想纵情江湖,爱子心切的君康逸自然是存着成全的心思的。他早在君天熙、君承天,乃至翼王君承康间或问起时,透露了自家孩儿无心官场的心思,暗示他们成全。延英殿的事情君康逸费尽口舌、绞尽脑汁,又有君天熙发话,让他满心只以为这事情过去了,就没告诉君逸羽,免得自家无拘无束的快活孩儿平白添了心烦。他又哪会知道杜恩会来这一出?! 君天熙点头,也不再问君逸羽从哪知道的,那天延英殿并非机要会议,有消息传出来并不奇怪,既然不是君康逸告诉他的,他又是才知道不久,想来也只会是从麟趾宫侍候的宫人那听说的了。 看到君逸羽气急败坏的样子,想到他对皇帝和太上皇都没普通人那般的敬畏,这“找爹爹算账”的话想来也不会是虚言,君天熙似都看到了君逸羽找君康逸算账的场面,心内止不住的幸灾乐祸。 “皇帝陛下,皇姑大人,我都老实交代了,你看你是不是能忘了刚刚看到的,就当我没写过?”君逸羽没忘了当务之急,一脸谄媚的蹲到了君天熙身前,手做告饶状上下不停。 不知从何时起,皇帝,皇姑的称呼,每一次出得君逸羽的口,进得君天熙的耳,总会让她觉得有些微微刺耳。君天熙皱眉道:“你真不想入朝为官?” 君逸羽头摇得直追拨浪鼓,“没兴趣。” “那你志在何处?”这问题君天熙引而不发留在心里很久了,她帝王的眼睛洞察人心,这么久的相处自然能看出君逸羽对出将入相成就功名霸业毫无兴趣。 “我?志在何处?”君逸羽下意识的反问一声,深深的看了一眼君天熙。这个问题,他已经很久没被人问到过了。前世,他孤儿一枚,只管任性活着就好。此生,他有爱他的爹娘,他们只要他此生能过得好,一切都随他,也就从未问过这问题。他自己也很自然而然的刻意让自己忽略了这问题。得过且过,且走且看。 我甚至不知为何会突然来此,至今还有一种恍惚若梦的感觉,我又能志在何处呢。心内呢喃着走向窗口,良久才幽幽道:“我不知道,我属于这里。我··” “什么?!”君天熙的从椅中跳起,极其失态的抓住了君逸羽的袖子,将他剩下的话全数打破了。 对窗而立的白衣男子,背影孤寂。一句“我不属于这里”,语气苍茫悠远,又似是源自心底灵魂的千年叹息。似是为了映照他无尽感慨的这句话,夏日隅中的盛大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他的白衣上化作一轮金光,暖暖的似要在他的背后幻化成羽翼带他飞离人世。 飞离人世!正是意识到这一点,君天熙看到君逸羽身上温暖的阳光只觉得遍体生寒,那般柔和的光度却刺得她的双眼几近落泪。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自己不由自主的想伸手,留住他。 环佩铿锵以及臂间突如其来的压迫让君逸羽讶然转身,发现君天熙动作太急,皇服帝冕上的一应珠玉宝饰叮当碰撞,还在晃个不停。 君逸羽反思自己的话,看到一向冷面冰颜的女皇这般紧张自己的模样,他心下感动,抚慰的拍了拍君天熙紧抓在自己臂上的手,又替她理了理玉旈,笑道:“对不起,我说话没头没尾的。” 君天熙冷了面颜,强自镇定的收回了手,侧身不语。 “那个··”君逸羽挠挠头,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朕会忘了你写过这般策论。你,不要再说那种话了。” “好!”听得费了半天功夫终于目的达到,君逸羽高兴的应了,旋即又有些摸不着头脑,“那种话”是哪种话? 君逸羽没来得及开口问出来,君天熙已经自顾的往殿门走了,“你不是中午有事吗?时间不早了,走吧。” “好,等等我啊!”君逸羽抓紧卷了画追上了君天熙的脚步。 77第 77 章 宛樱满心焦虑的守在麟趾殿外,看到君逸羽跟着陛下出来,还笑嘻嘻的对自己说了声“我先走了”,她这才放下心来,率领一众麟趾宫宫人恭敬的跪地齐声道:“恭送陛下。” 君天熙直奔龙辇,似是在迫不及待的逃开什么,君逸羽心下奇怪。眼看着君天熙就要上车了,君逸羽顾不得疑惑,出言喊住她,“等等,皇姑陛下!替我把画带给珊儿。”君逸羽一边笑意盈盈的把画塞到君天熙手中一边道:“对了,珊儿的画有了,我还答应佑儿一件事的,要他随时想好了随时找我。” 君天熙既不回视君逸羽,也不开口回话,只勉强从鼻尖挤出了一声“嗯”,又自顾登了龙辇。 君逸羽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忍不住问身旁的慕晴,“我招惹她了吗?” 慕晴摇头但笑不语,率领一众宫人给君逸羽行了礼,也跟上了君天熙,心中却道:“世孙爷,您大大招惹了陛下!不单招惹了她的人,还招惹了她的心啊!从没见过陛下这般模样,也不知刚刚在麟趾殿中发生了什么?看世孙也是个搞不明白的样子,想来是陛下的女人心事了,唉!是孽?是缘?” 君逸羽自觉脑补把慕晴的摇头等同于没事,想想刚刚除了自己有些感慨着压不住情绪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也确实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便放下心思,对行将远去的龙辇挥手喊道:“皇姑陛下,我走了啊!回见!”便径自反向取道青龙门出宫去了。 青龙门外,陵柔和富贵吉祥等了半响,看到君逸羽出来陵柔半是关切半是埋怨的问道,“少爷,你怎么才出来啊,我们还以为你忘了中午的事了呢。” 君逸羽一边招手示意上马,一边笑道:“早上我还记着让你们来青龙门等我,方便去归思楼,中午我就能忘了不成?” 阿祥悄声对阿吉了嘀咕一句“没准”,却被耳聪目明的君逸羽收到了耳中,君逸羽作势要打他的头,恶狠狠的说了句“臭小子!”一震马缰,“刚刚有事耽误了,有些晚了,我们快走吧,别让人等急了。” ==================================================================================================================== 正值饭点,归思楼前人进人出,好不热闹。 小二迎上来打躬作揖道:“客官里面请,敢问客官可是有约?” “可是有一位秦老板在这?” “有有有,客官是赵公子吧,秦老板订了天字阁,来了好一会了,您且楼上请。” 听得小二“赵公子”的说法,陵柔面上一奇,富贵吉祥待要说话,却见君逸羽“嗯”了一声,微微摆手止了他们的话头。 说话的功夫君逸羽已经踏进了大堂,归思楼座无虚席,不愧是玉安八大楼之一。 天字雅阁外,君逸羽笑着打发小二去给富贵吉祥整治一桌酒菜,只带着陵柔推门而入。 看清雅阁内苍色衣服的中年男子,君逸羽言笑晏晏的一声招呼,“秦叔,久等了!” 君逸羽口中的“秦叔”坐立不安,显见得等得焦急。见得君逸羽,他眼睛一亮,却是袍服一震的跪在了地上。 君逸羽一惊,三步并做两步的上前将他拉扯起来,“秦叔!你这是做什么!” 以君逸羽的武功内力,若非武功高过他的人,普通人是万万较力不过他的。那秦叔抵不过他,被他拉了起来,却趁着君逸羽收手的功夫“砰”的一声又重重跪了下去。 “秦叔,你这是做什么!”君逸羽急得跺脚,待要再扶,却被秦叔打断了,“公子,我等了半天,还以为你不来了。今天话不说明白,我是不会起来的。” 君逸羽听他语句铿锵,坚定不移,知他是犯了犟脾气,也不再强行扶他起来了,只得软言软语道:“好好好,我刚刚有事耽误了,我这不来了吗?有什么话非得跪着说?您快说,快说了好起来。您不是替我师傅带东西给我的吗,这是作甚?” “公子,若不是无崖子前辈给您的东西在我这,您这辈子怕是不会主动见我秦瑞了吧。” “我··”君逸羽喉头一噎。 秦瑞了然道:“公子是不惯说假话的。” 君逸羽跺脚道:“其实也不是,我若是回灵谷,自然会去看秦叔的。” 秦瑞摇头,张口欲言,看到君逸羽身后的陵柔又闭口不语。 陵柔何等警觉,当下福礼道:“少爷还没用午膳呢,奴婢去安排酒菜吧。” “不用,不急。”君逸羽拦住陵柔,又挤眉弄眼的用唇语道:“你不是好奇的吗?不用回避,听着就好。”旋即摆手对秦瑞道:“秦叔,陵柔是我奶娘的女儿,算是我的姐姐,我在家都是她贴身照顾我。她和你一样,都是我绝对信任的人。” 秦瑞点头表示明白,对陵柔歉意一笑,叩首道:“公子既然说能绝对信任秦瑞,又为何要推开秦瑞?” 君逸羽皱眉,再看不下秦瑞又是跪地又是磕头的,略带强硬的说道:“秦叔,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先起来,今儿我们就在这好好谈谈,要不然师傅的东西我也不要了,我这就回去,你信不信?” “公子,你··” “秦叔你起不起?”君逸羽作势就要向门边走,陵柔劝阻着拉了拉他,被君逸羽一个含笑眼神压了下去,陵柔这才会意。果不其然秦瑞撑着地起来,口中不无抱怨道:“公子你还是这个样子。” “这才对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不得别人又跪又拜的,更何况说起来你还是我的长辈。”君逸羽含笑上前扶了他一把,把他按到了椅子上,自己也在他对面坐了。 秦瑞带笑摇头,“公子总是不同。以公子的身份,除了皇宫和翼王府的几位,又有哪个的跪拜您受不得?怕是有很多人想跪都没机会呢。”又正色道:“公子现在是设法逼着我起来了,可今天若公子不给我一个说法,我还是要跪的,跪死在这我也认了,反正我秦瑞的命从五年前起就是公子给的。” “秦叔,你又何必这般?五年前我也只是碰巧罢了。” 秦瑞摇头,“那帮狼心狗肺的东西买通山贼谋我性命,夺我家财,若非公子,秦瑞早化作一堆枯骨了。于公子是举手之劳,于秦瑞却是救命天恩啊!更何况公子还为我建了羽记,运筹帷幄替我打垮了仇家。” “秦叔,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些人不顾骨肉亲情,丧尽天良,谋财害命,人人得而诛之,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你也讨回了公道,又何必再耿耿于怀呢。” “秦瑞不是耿耿于怀之人,从他们的手染上秦瑞的血开始,秦瑞就不当他们是亲人了,那些东西早值不得秦瑞再想了,秦瑞没齿难忘的实是公子的大恩大德啊!公子,五年前秦瑞就暗暗发誓今生誓死为公子驱驰,公子不能不要秦瑞啊!还有羽记的生意,出资的是公子,它的迅速扩大也是托庇公子的经营的,公子怎么也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君逸羽见秦瑞着急上火的样子,忍不住嬉皮笑脸道:“秦叔你这是说什么?羽记一直是您在打理,算起来也只能说是我借了你本钱,我无功受禄拿着你的羽记总裁令牌,昨儿个还靠它白用了马车,以后用它占你羽记便宜的时候还会多了去的。我不和你客气,你也别还想着还我那几两银子啊?那多生分啊?莫不是你想要我还你令牌?” 秦瑞忍不住吹胡子瞪眼,“公子,你别和我打哈哈,我看了你五年,还能不知道你吗?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去羽记问问,他们虽然多没见过老板,可哪个不知道自家金主大老板名讳赵羽?我老秦充其量不过是您手下的大喽啰罢了。” “羽记的老板竟然不是秦叔而是叫个赵羽的小子吗?不认识!看来以后不能随便占羽记便宜了。唉!得了,改天我叫人去把昨天的车钱还了,不能让秦叔难做啊。”君逸羽一脸吃惊遗憾的样子。 “公子!您就别闹了!您的身份特殊,不饰张扬,从拜入灵谷起对外一向自称赵羽。赵羽就是您君逸羽,您君逸羽君大公子就是羽记的幕后大老板赵羽,这你还能赖了不成?!我订下这雅阁时说是等赵公子,公子你可不就是用赵羽赵公子的名义进来的?公子,你再这般胡搅蛮缠,不和我好好说话,我就跪死在这,反正我的命早就是公子的了,公子既然不要了,那就不用罢了。” 君逸羽一把顶住了秦瑞欲要跪地的膝盖,终于正色的一气儿说道:“秦叔,活得好好的,别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先说您的命,我当初是救了你的命,可又不是买了你的命。再说羽记,我当时还是十岁的毛头孩子,说什么都没人信,也只有秦叔你听我折腾,我也就给你瞎出了些主意罢了,其他的都是秦叔你有本事,生意做得好。还有羽记现在的规模,那都是吸纳了你秦家的家财才能发展得这么快的,原本就该是你的,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秦叔,你知道我的身份,王府公子,不愁吃不愁喝的,要羽记也没什么用。你知道我想畅游天下,为了方便我,这两年慢慢在全国铺开了车马行。你也知道我不会和你客气的,我以后若是有需要,一定去你那取用车马,这还不行吗?秦叔,听我一句劝,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回去好好打理生意,娶妻生子,开始新的生活才是。” 说到这君逸羽又换了一脸戏谑,“秦叔,你今年才三十五岁吧?看看,好看又多金,多好的条件啊。你若说要娶妻,别的不说,浙州的小姐们一定是要抢破头的。我想想,上次那个想和你结亲的叫什么来着,哦,是金陵何家吧,瞧瞧,连外州府的人都慕名而来了。那何家小姐我也听说过,口碑不错。秦叔魅力非常,厉害!”君逸羽说着还笑眯眯的递上了一个大拇指。 秦瑞气结,刚刚才正色说了几句,这主儿怎么又来这一出!秦瑞没好气的拨开君逸羽的大拇指,“何家以为我是羽记的主子,他们想嫁的不是我秦瑞,是羽记!公子不要再提这个事了,连骨肉亲人都要谋害我,我还娶什么妻生什么子!再养出一堆白眼狼吗!” “秦叔,你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这不··” 秦瑞打断君逸羽的话,“公子不必再说,蛇也好,井绳也好,秦瑞心意已决,今生今世只留这条性命追随公子。秦家那群狗东西为了夺取家财谋害了我,我早已经与秦家的财产无关了,再说那些产业都是公子用生意手段名正言顺的从秦家收来的,根本谈不上什么物归原主。羽记不到三年就在生意场上打垮收编了秦家,替我报了仇,若非公子天纵奇才,换谁能有这般通天的本事?羽记若真只是我秦瑞掌总,怕是早在几年前就被秦家生吞活剥吃得连骨头都没了!羽记是公子的,其他人谁都没有本事做羽记的主子!”说到这,秦瑞从身后拿起一个不起眼的鞠渥咏峤崾凳档脑以诹司萦鹈媲埃罢馐怯鸺堑恼瞬岵担映ご罅耍恍枰厝鹛婺雒媪耍咏裉炱鹉妥约菏兆虐伞!? 78第 78 章 “秦叔,你!”君逸羽看着那口硕大的鞠渲共蛔⊥诽郏厥逅馐谴蚨ㄖ饕猓斜付窗。? “秦叔,你知道我最懒的。当初说好听点是我是行侠仗义替你报仇,说难听点就是我闲极无聊。羽记都是靠秦叔你操心操力操办起来的,我根本就··” 秦瑞再不和君逸羽磨牙,果决的指着鞠渌档溃骸肮?羽记在这,秦瑞也在这。公子若执意不要,那我也不管羽记旗下成千上万的工人伙计的死活了,羽记那些铺桥修路办学扶困的善举也不做了,让羽记散了,我再自去投湖就是。反正秦瑞是五年前就该死的人,如今在这世间除了公子再无旁的牵挂。既然公子不要羽记和秦瑞了,便让我们一起死了干净好了。”秦瑞说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君逸羽目瞪口呆,秦叔不愧看了我五年!他自己以死相逼不算,还用羽记搞软威胁!以羽记如今的规模,若是一朝散了,不计其数的家庭将失去经济来源,那不是不见血杀千万人吗!还有那么些个义学福利院什么的,都得跟着羽记关张! 君逸羽苦口婆心劝说半天,秦瑞只是摇头,再不搭腔。 君逸羽眼见得浪费了半天口水,毫无用处,只觉得口干舌燥,拿了盏茶水喝了,良久才叹息着说道:“秦叔,这五年你看着我长大,对我还有灵谷照顾良多,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的。我本来不想要你为我操心,也不想把你拖累进来的。可今天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不把话说清楚你的牛脾气是万万不会回头的,我就和你交底吧。” 陵柔原本默默立在君逸羽身后,即使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出如今风生水起,生意遍布全国的羽记是少爷十岁时建立的,她也只悄悄的把这份惊天骇浪压抑在了心底,脸上半分不显。此时听得君逸羽说“交底”,她心有所感,下意识的想要阻止,旋即想到秦瑞话里行间对君逸羽的赤诚忠心,她又强压下冲动,他是少爷完全信任的人,当得起少爷的秘密。 诚如陵柔说想,君逸羽谨慎地去门边侧耳倾听,确定了没有旁人在外,这才回来在秦瑞耳边压低声音说道:“秦叔,我是女子。” “公··公子,你刚刚说什么?我老眼昏花,耳朵也不太好使了,刚刚怕是听错了。”秦瑞扯着耳朵一脸的不可置信。 君逸羽哈哈大乐,拍着他的肩膀道:“秦叔,你还年轻,耳朵好使着呢,你没听错。若是不信,陵柔可以作证。” “公子你真是···”秦瑞语带迟疑,他跟了君逸羽五年,真是半分没看出他是女子,这般风度气质,从哪一点看都是一个世间难得的翩翩少年郎,“他”竟然是“她”?!秦瑞瞠目结舌,眼中两个硕大的问号只差自己掉出来了。 “秦叔,你知道我虽然喜欢开玩笑,但是不会骗人的。好端端的我拿这事骗你干嘛?没必要不是?我出生的前后,皇家女儿和亲北胡的不计其数,我爹娘舍不得,这才自我出生起就将我女扮男装,这事儿怕牵连到旁人,知道的没几个人,我爷爷奶奶都不知道,今天说给秦叔,你可得替我守好秘密啊,不可告诉旁人,不然我可真就要死了。” 秦瑞死死地盯着君逸羽,还真没找出半分女态来,不过这般俊美的容颜,男子少有,若是女子倒还真说得过去些。他咽了口口水,虽是强行压下了震惊,声音却依旧干涩,“公··”才一个字他又突然停住了,似乎不能叫“公子”啊,难道要改叫“小姐”? 君逸羽笑意盈盈,“秦叔别为难,就叫公子挺好的,不过一个称呼,我都听习惯了,没事的。” 秦瑞点头,“公子放心,你的秘密我死也不会说给旁人。” “我早知道,秦叔你是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我受到伤害的。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把这说给你,想要你自己安安生生过日子的。你知道我这身份干系重大,尤其如今我回了京城,若是一个不好··” “公子就是因为这个要推开秦瑞,推开羽记的吗?不可!万万不可!既然如此公子更应该好好经营羽记,以后也好多条退路。我的命是公子的,公子更是不用多说,从今天起我再不要秦姓,我要依着公子的化名改姓赵。从今天起我秦瑞改名赵秦,为公子生,为公子死,为公子驱驰,万死不辞!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说道最后的改名立誓,秦瑞,哦,不,现在该是赵秦了,又屈膝坚定的跪在了君逸羽面前。 “秦叔,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要你这样的,我是要你自己回去好好过日子,好好管着羽记啊!”君逸羽这回就真的着急上火了,古人注重宗族,即使当初受家人背叛,秦叔也没抛弃秦姓,如今却是跟着自己改了名,又发了毒誓,这是怎样的决心啊!他又是个一言九鼎的,强脾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要了老命了! “秦叔,你想岔了,皇帝太上皇对我很好,以我和他们的关系,即使身份泄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你和羽记和我搀和在一块,到时候怕就不太好看了。” 赵秦摇头,“公子别想欺瞒我,我虽不通政务,却也知道翼王府和皇宫关系再好,也抵不过大势,要不然当初您父母也不会冒着天大的干系,让您自小乔装改扮逃避和亲。这事情不泄露还好,若是泄露,就算陛下想放过你,这么大的把柄,翼王府的政敌也会咬死不放的。” 君逸羽心内苦笑,秦叔不单单生意上是把好手,连官场上这般弯弯道道他也看得分明。 “秦叔放心,我也就那么随口一说。你知道我的性子,我以前就想着闯荡江湖,是不会一直待在这的。如今我爷爷身体不好,我留在这替他调理,最多不过三年,待我尽孝之后,金蝉脱壳也好,改头换面也好,出了京城,这身份就再不是问题了。” 赵秦摇头道:“公子又想糊弄我了,公子的身份没了和亲,还有联姻。且不说公子能不能得偿所愿的顺利脱身。便是真如你所说的,那你就更需要羽记了,闯荡江湖的大侠也不能白吃白喝不是?公子你又是个大手大脚,任意豪侠的性子,以前就没少做善事,以后花钱的地方怕是多着呢。” 君逸羽苦笑连连,“秦叔,我算是说不过你。好,羽记是我的,你也好好活着,我一定保好你们就是了,那你还像以前一样,替我打理羽记,可好?”君逸羽说着将鞠渥油频搅苏郧孛媲啊? 赵秦摇头将它退回,“公子别想用缓兵之计打发我,回头又躲着我。这次公子若是不接手,我回头就宣言得让所有人知道羽记是你翼王世孙的,让你不接也得接。公子也知道,这点本事我赵秦还是有的。” 君逸羽气结,仰天叫起了冤枉,“秦叔,我真没这个意思,羽记我接了就是,可你知道我最懒的,你总不会要我自己打理吧!” 赵秦得逞的笑了,君逸羽见了以为有戏,又把箱子推给他,却听他说:“公子没有最好,接了最好。公子大了,自己的产业总要我掌总也不像样子,下面的人也会有说辞的。我已经要羽记各个地方的核心管事赶往京城,这几天就要到了,公子有时间在这和我磨牙,不如抓紧时间看看这些账册产业。羽记五年发展到了瓶颈,三天后的会议可是要决定羽记的下一步发展计划的,公子!” “秦叔你这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准备请我入瓮啊!”君逸羽磨牙,赵秦拱手不语,脸上狐狸般的笑容却是招认了一切。 “秦叔你以后就什么都不管了?” “那也得等公子主持过三天后的会议后再说。” 君逸羽咬牙。他以前打理羽记的事务时都是借的赵秦的手,羽记都没几个人知道他才是幕后大老板,若是去开了会,与那些核心层面的管事见了面,他就算坐实了羽记老板的位置了。他耍赖道:“我还没满十五岁,俗话说得好,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那些老总管见了我也不会服我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赵秦笑道:“公子生意上的本事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十岁时就能玩转生意场,如今到了十五岁,随便拿出点本事都准管让那些管事们服服帖帖,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等君逸羽再开口,赵秦又说道:“公子,羽记的人虽然没怎么见过你,但他们每一个人从一入羽记开始就知道他们的主子名讳赵羽。公子在浙州行侠仗义,因着公子的意思,羽记每年也是出资助人不少,羽记中有不少人都受过公子你或是羽记的恩惠,是绝对忠于公子,忠于羽记的。三天后的会,公子没准能看到不少熟面孔呢。旁的不说,赵益他们兄妹几个可都是随的公子的赵姓,一身本事也是托公子的福才有的,要不早饿死街头了。他们这些年理着羽记的要紧生意,是绝对忠心公子的。有他们在,没有旁人能拿走公子的羽记。说句不好听的,我赵秦便是觊觎羽记,有他们在,也是万万不敢对羽记下手的,不然赵益他们几个臭小子臭丫头为了你这个既是恩公也是主子的公子,非得拆了我这把老骨头不可。” 笑言到这,赵秦换了颜色,斩钉截铁的说道:“羽记是公子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除了公子,便是我赵秦,也拿不走羽记的一分一毫!” 君逸羽感动非常,原以为秦叔以前要走赵益他们几个是看上了他们的武功和才能,却还是为了我!为了让我甩手也能牢牢拥有掌控羽记!秦叔对钱财毫不动心,费尽心思的在羽记中为我安排好一切,从一开始他就只想着将羽记这一份诺大的产业完完美美的交到我手上,我若再说出什么推辞的话,那就真是糟蹋人的心意了!这般操心,难怪他才三十五岁就有了白发,唉!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32节 君逸羽感念的拍了拍赵秦的手,“秦叔,你对我真好。你放心,这回我是真的接下羽记了,不会再让你为我劳神了。” “公子···”赵秦喉头哽咽。 君逸羽笑着岔话道:“秦叔,你看看你之前说瞎话了吧,赵益他们几个和我一样,把秦叔你当亲叔父一样的亲人,怎么可能会拆你骨头。” 不等赵秦说话,君逸羽又道:“秦叔,你看,这都过饭点了,饿死我了,我们吃饭吧。” 赵秦也知他心意,笑道:“好,既然来了归思楼,也让我尝尝这名扬大华的玉安八大楼的手艺。” “秦叔以前都坐镇杭城打理生意,怕是还没来过京城吧。我记得秦叔是爱吃鸡肉的,这有道香酥鸡保准你满意。陵柔去帮我们传菜吧。” 吃完饭,赵秦变戏法似的又从身后掏出了一口小木箱递给了君逸羽。 “秦叔,这是什么?” “无崖子前辈着羽记在南里那边的车马行带给公子的,前辈没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君逸羽接过来一看,箱子口还贴着“羽记车马行南里分行封”的紫色封条,这是羽记最高级别的封条,封条完整,底下还压着红泥,一看就没人动过,君逸羽点头道:“好,我回去再看。我原以为是师傅回了灵谷,有东西要你带给我,他竟然还没回谷吗?” 赵秦道:“我一个多月前就离开杭城一路巡视着生意上来,走之前去灵谷问好,那时无崖子前辈还没回来,现在就不知道了。”赵秦说完又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这是清涵小姐给公子你的。” “师姐?”君逸羽大奇。 “是,我见小姐时,她正准备入蜀,似是还打算往西武国一行,知道我要来京找你,就托我带了这封书信给你。” 君逸羽忍不住眉头紧锁,“师姐前两年主要在南方游历,此次西行入蜀倒也算应有之意,可她怎么突然打算去西武呢?她一个女孩子家,武功又不好,还跑那么远,也不怕危险!” 赵秦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还劝过小姐,可是小姐执意,说是还有无忧子前辈的意思,我也就不好再说了。蜀道难行不说,西武国这些年与我大华亲近,可终究是别国,好叫公子知道,我想着小姐万一遇到什么事情能多个路子,就做主给了小姐一块羽记的令牌,让她通过令牌可以随意调动羽记的资源。” 君逸羽脸上一喜,“谢谢秦叔,这我就放心多了,还是秦叔想得周到,我都忽略了。” 赵秦笑道:“公子和小姐打小就亲近,我就是把羽记给了小姐公子怕是都没二话,这才自作主张的。再说,小姐和公子一起,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替她想想也是应该的。只是羽记建立的时间还短,底子薄,根基都在江南,这两年才往外发展,尤其西武偏远又是外国,我们在那只有些车马行关系着的小生意,小姐若是在那遇上什么事,羽记的令牌怕是也帮不了她什么。”说到最后,赵秦隐隐有些忧虑。 君逸羽开解的笑道:“秦叔,你也别担心了,我师姐武功虽然不咋地,但轻功超绝,要是遇上什么事,打不过,跑也是跑得过的。她是大夫,平素只是救人,也没什么仇家,想来不会有事的。她前两年独自在外不也没事,这次只是跑得远些罢了。”赵秦听罢认可的点了点头。 想着今天千落要去王府拜访,君逸羽和赵秦闲聊一会儿,就辞行回府了。 将行之时,君逸羽看着那一口鞠渥悠奈弈危踊使凑饪墒瞧锏穆恚饷创蟾鱿渥右趺丛嘶厝グ。萦鹦闹懈狗蹋厥逡膊恢崆按蚋稣泻簦∷帽嘎沓道窗。∷膊幌胂耄羰翘崆巴ㄖ耍鼓苋胝飧鑫吐稹? 好在君逸羽的困窘没持续多久,就听到赵秦不无戏谑的说道:“公子不用为难了,我给您准备了一辆马车在下面呢。这箱子可是羽记的命根子,公子可得收好了。” 君逸羽瞪眼道:“秦叔,你给我留了马车,还不早说,存心看我笑话吧!”君逸羽说着,把小木箱塞到陵柔怀里,抱着大黑木箱就要出门,正好被刚刚赶上来的阿富阿贵接手了。 “我走了啊。”君逸羽招呼一声带着陵柔和富贵吉祥就要下楼,眼看着他要走了,赵秦忍不住提醒道:“公子,三天后你可得准时出席啊。” 君逸羽头也不回的扬手摆了摆,“秦叔放心,我都记着呢。” 赵秦含笑看着君逸羽潇洒离去的白衣背影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公子不答应则矣,既然答应就必然会做得尽善尽美。总算把羽记塞到公子手上了,今日功德圆满啊。旋即想到君逸羽之前的话,他又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这般风华绝世的大好男儿竟然是女儿身?罢,是男是女又如何?我只知他是当初紫衣青锋单枪匹马救我性命的小人儿。是笑创羽记,翻手云覆手雨纵横商场,为我打垮秦家的少年。赵秦死不足惜,但无论如何,公子必须活得好好的。想到这些,赵秦心中暗下决心,公子总是为旁人想得多,为自己操心得少,为了公子的秘密,为了公子的安全,说不得该是我赵秦为公子多想想退路了。 79第 79 章 君逸羽自是不知赵秦的心中决断,他出得归思楼,秦叔安排的马车已等在门口了。 看到阿富阿贵颇为费力的将那黑木箱子搁上马车,君逸羽心中暗叫:“好家伙!这两年我都没太打理,也不知秦叔把羽记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只看这箱东西的架势,秦叔不愧出自商业世家,果然厉害!这下可有得忙了!” 君逸羽抬头看了看暴虐的日头,又看了看抱着小木箱的陵柔,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的信,君逸羽暗自咬牙,“京城的路平坦,羽记的马车又加了弹簧减震,坐会儿死不了人的。”于是说道:“陵柔,随我坐马车。我们回府。” 陵柔有些吃惊,少爷可是一向嫌马车颠簸能不坐就不坐的。直到君逸羽迫不及待的拿过小木箱钻进车厢,陵柔这才了然,少爷是想着坐车方便,想快点看师傅给的东西啊。 羽记车马行的这架马车外观低调,内里却是极尽宽敞舒适,车角的冰盆丝丝散发寒气,驱逐了仲夏未时封闭车厢内略显难耐的暑热。 君逸羽随意坐在车厢地毯上,拆封条,破封泥,解封锁,待得看清小箱子中的物件时,行云流水的动作一顿,捧着箱子的双手久久没有了动作。 “师傅··”君逸羽喉头哽咽。 陵柔关切的问道:“少爷,你怎么呢?” “没,是化形胶,我师傅给我找来了化形胶。” “化形胶是什么?”陵柔没有问出口,能让少爷这般失态的,必然是非比寻常的东西。 良久,君逸羽才抱着箱子幽幽感慨的说道:“陵柔,我师傅不苟言笑,教我练武时特别苛刻,让我师叔师兄师姐他们都看得不忍,可我知道他是这个世上真正对我好的人。他知道我的身份,却想办法为我保守秘密,严格要求也只是为了把一身武功毫无保留的教给我,教好我罢了。” 君逸羽露出回忆的神色,话说得有些混乱,“还记得八岁时我第一次找师傅过招,拼尽全力都贴不近他的衣角,他却只动了两个手指头就让我脱力,那一次我足足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我跟着爹爹花了两年打下了坚实的武学基础,师傅教导的三年我更是进步神速,除了师傅,大家都说我是百年难得的武学奇才,天赋可比我师傅。在那次过招之前,我也觉得自己的武功已入佳境,没成想对上师傅竟然那么不堪。那三个月,师傅什么都没对我说,只是每天给我准备药浴。躺在床上养伤的日子我自己想明白了,收起了我的狂妄无知,伤好后摒弃了一切杂念,只专心跟着师傅钻研武学。六七年下来,我一步一步,从八岁时的毫无还手之力到现在能在我师傅手下走上百招,师傅从来没夸过我一句,但是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满意。” 君逸羽笑,“从当初的过招一次躺三个月到现在的三个时辰,每一次养伤期间师傅都会为我准备药浴,后来跟二师叔学了医术我才知道那些药材都是珍品,不仅能让我的康复速度加倍,配在一起日积月累下能洗精伐髓利于习武不说,还能锻造抵抗百毒的血肉根骨。从小到大,师傅为了给我准备那些药浴的药材,没少淘换灵谷药库的宝贝,二师叔心疼得欲哭无泪。我常年游历在外的三师叔和几位师兄也没少被师傅使唤着去给我收集药材。” “少爷”陵柔忍不住喊。从少爷的话中,陵柔知道他对师门师傅的感情很深,他们对他也不错。可想到少爷那么小小的年纪就独自离了父母离了家,听到那三个月下不来床的说话更是知道少爷自小学武没少吃苦,她疼,忍不住心疼! 君逸羽看向陵柔摇头亲和的笑了笑,“看我,一时管不住,说远了,说多了。陵柔,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在灵谷的十年,我过得挺好的。”他又拍了拍小木箱,“陵柔,你知道易容术吗?” “奴婢知道一点,好像是江湖上有些人能改变形貌,不过听说会的人很少··”说到这陵柔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瞪大双眼指着君逸羽手中的小木箱道:“少爷,莫非这里面的东西就是用来易容的?”她吞吞口水,“少爷会易容吗?” 君逸羽满意一笑,打了个响指赞道:“陵柔真聪明!不过你说的那些些微改变形貌的小伎俩算不得易容术,稍稍有心的人就能看破。真正的易容术,可是能改头换面的变成另一个人,或是以假乱真的假扮成别人的,而且能让你最亲近的人都看不破。” “那么神奇?那少爷你会真正的易容术?”陵柔被吊起了好奇心。 “本来不会,但是现在快会了。”君逸羽得意的笑笑,看到陵柔眼中有放大趋势的问号,便不再卖关子,又说道:“我在灵谷无意中看过一本叫《化形》的书,那上面记载了不知是哪一位前辈留下的易容绝技。可惜那上面的易容技法都要用到一个难得的材料,我灵谷前辈们都讲究的堂堂正正行医救人,也就没人要易容,没人为那易容技法去大动干戈的找材料。”想到看到《化形》时它的残破不堪,那般绝妙的易容化形手法险些失传,君逸羽的语中不无感慨。 陵柔看了一眼君逸羽抱着的小木箱,笑道:“那难得的材料就是少爷说的化形胶?” 君逸羽举起大拇指,“就是它!”旋即他捏捏脖子回忆着说道:“当初我得了《化形》,忍不住念叨了几天化形胶,想着若是能学来它的易容术,我女扮男装的破绽就再没有了。” 陵柔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少爷,这是在车上,说话注意点。” 君逸羽笑道:“陵柔,你真小心。” “干系重大,少爷安全要紧。” 君逸羽笑容加深,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车窗,“放心吧,我听着的呢。” “少爷得了化形胶,就能··”说到这陵柔只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不知是为了安全故意不说,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君逸羽明了她的意思,点头低声笑道:“呵呵,是,胡须也可以。”他又摸着脖子道:“我今年十五,假胡子不着急,倒是喉结该有了。” 陵柔面色一喜,这样少爷的秘密就更有保障了。 君逸羽见陵柔喜上眉梢,知她心思,止不住感动,陵柔和秦叔一样,一心一意照顾我,一心一意为我想,为我好啊! 又想到不会言语表达,却用行动实实在在关照自己的师傅,君逸羽拍着木箱感怀的说道:“师傅为了给我找化形胶,千里迢迢去了南里。南里虽然说起来也是大华领土,可那儿多是夷族,建国以来夷族大大小小的作乱就一直没有歇过,加上那儿地貌复杂,又多毒物瘴气,便是以我师傅的功夫去了,怕也是一番辛苦。再者,我灵谷几百年来游历到南里的人也是有的,那化形胶若是好取,他们必然顺手带回来,那我灵谷早就该有藏品了。师傅武功高绝,以他的本事,也只得了这么一小箱化形胶,找它的过程还不知道经历了哪番艰难险阻。” 陵柔认可的点了点头。 君逸羽突然一拍腿,“师傅都去给我找化形胶了,定然是早准备让我回京了。他竟然直接走了,只留书信要我出师回家,竟然不让我和他当面告别!” 陵柔被君逸羽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定下心来又劝慰道:“少爷,你和你师傅朝夕共处十年,一朝分别,想来必然是前辈舍不得,不忍当面告别。” “也许吧。”君逸羽长叹一声,随即想到了易清涵的信,放好小木箱,连忙从怀中掏了出来。 拆阅完毕,君逸羽捏着薄薄的信纸盯着易清涵娟秀的字迹久久沉吟。这么多年了,她还在执著于自己的身世吗?唉!承天八年二师叔遇到师姐时她还是个婴儿,照顾她的女人只来得及把师姐交到师叔手里就咽气了,也不知她是不是师姐的娘亲。师姐身上就只有一块一面印着马头,一面写着“易”字的玉牌能用来寻亲,这又不是信息发达的现代,人海茫茫,谈何容易!西武国?西武国信奉天马神,以马为图腾,可是不拘皇室平民,人人都可以用骏马纹饰,师姐便真是西武人又哪是那般好找的?更何况除了西武国,其它地方也难保有人偏爱用骏马配饰的啊!便是北胡中原,也都有可能吧。再说那个易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师姐家族的姓氏。便是姓,西武国本就多是汉胡混合的人种,这些年与华朝邦交友好,更是多受华朝影响,几乎全国都用上了汉姓,要在那千千万万中找出她的易家,又谈何容易呢?这些年在灵谷挺好的,她又何苦为那些连面都没见过的血缘亲人执著呢,这些年住在灵谷,我和师叔师兄他们做她的亲人不也很好吗?唉,师姐啊师姐······ 陵柔看君逸羽看信便只安安静静的不打扰,直到马车到了翼王府门前停下,她见君逸羽还没有动作,这才出声提醒,“少爷,到了。” “到家了吗?好,我们下去吧。也不知千落来了没?” 80第 80 章 君逸羽从管家口中知道千落上午就来了,与王妃相聚甚欢,中午还被王妃留了饭,此时还在后花园的畅爽阁。 君逸羽略一思量,索性将大小箱子交待给了陵柔,要她着人抬回羽园好好安置,自己径自赶去了后花园。陵柔听了君逸羽和赵秦的一席对话,知道箱中物的干系,少爷如此信任自己,她自然是乖巧应了。 “千落来了半天了吧,抱歉抱歉,我回来晚了。”招呼着上得畅爽阁,君逸羽讶然发现不单翼王妃、萧茹、长孙蓉、千落在,就连自家叔叔的两个小妾,君舒飞的生母周姨娘和君舒翔的生母赵姨娘也在。 千落被王妃拉在身边坐着,闻言只善意的笑了笑。倒是陪坐在下首的周姨娘和赵姨娘见到君逸羽来,连不跌起身行礼,“大少爷好。” 依照礼法,翼王府每晚在悯农堂的聚餐,两位姨娘是没资格上桌的,君逸羽满打满算也才回家两个月,平素和两个姨娘的接触也不多,偶尔见到也只是客气的行礼问个好。见得她们起身恭敬,君逸羽当下也笑着抱拳客气说道:“两位姨娘好,你们坐,不用管我。” 翼王妃笑道:“阿羽,知道今天千落来,你怎么也不早回来。又是在宫里用的午膳?” 君逸羽为了避开头顶的大太阳,走的是抄手游廊,饶是如此,一路从王府大门走到这后花园,也觉有些口干舌燥。还是以前天目山下,灵谷竹居住着凉快啊!不过想到前世夏天能煎熟荷包蛋的马路,还是知足常乐的好。看到萧茹面前的冰镇酸梅汤,君逸羽端来一气儿喝了,长出一口气吐舌道:“酸死我了!”这才对王妃回道:“今天没在宫里吃,是杭城来了熟人,我和他在归思楼吃的,知道千落要来,一吃完我就赶回来了。” 长孙蓉剥了颗荔枝递给君逸羽,笑道:“你娘亲爱酸,她的酸梅汤都是特意做酸了的,你嘴馋也不打听清楚了再喝,活该!” 君逸羽瞪眼道:“我娘亲爱吃酸的?这我还真不知道。早知道我就抢你的喝好了。” 长孙蓉听罢略一低眼,脸上微不可查的一红,却听萧茹道:“又没规矩了!你喝我的本就不对了,还想抢你叔母的。不知道要丫鬟们端给你吗?” 君逸羽撇嘴道:“我渴了,等不及了嘛。其实也怪不得我,谁让家里园子修这么大的,走死我了!” 王妃“呸呸”两声,“阿羽,可不许动不动说死。” 君逸羽想着古人信奉神佛,尤其王妃是礼佛之人,口头上的忌讳多,当下顺着自家奶奶的意思“哦”了一声。 萧茹补充道,“还有,王府大是你皇爷爷的恩典,是我们家的福气,这也是你能抱怨的?” 君逸羽恶趣味的对自家娘亲抬杠道:“没事,皇爷爷不会计较这个的,我实话实说,本来就大了走得累嘛。我还想说皇宫大得烦呢,这些天天天进宫,走得累··人。”他临时将“累死了”收住,改成了“累人”。 长孙蓉久不见君逸羽接过她剥的荔枝,以为他没看到,又往他面前递了递,“阿羽不是喝了你娘亲的酸梅汤嘴酸吗?吃点荔枝吧。” 君逸羽笑眯了眼,“叔母今天对我这么好?荔枝还有剥好的吃?”这样说着他却是不接,而是推回到长孙蓉嘴边,“你吃吧,我不爱吃这个。” 萧茹道:“这话说的,你叔母哪天对你不好了?她就是太惯你了。” 王妃道:“阿羽竟然不爱吃荔枝?这可是岭南特贡给宫里的‘妃子笑’,昨儿你皇姑才派人送来的。你尝一颗?” 荔枝产自岭南,在古代可是稀罕物,可君逸羽前世身在南方早就把它吃腻了,实在是再好的荔枝都稀罕不起来。王妃发话,他不好太生硬的拒绝,于是拿过一颗荔枝剥着皮笑着离了座位往王妃身边走,“奶奶,昨儿在宫里我就尝过了。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齐顺帝献给贵妃的荔枝,原就该美人来品尝。我这臭皮囊尝不得荔枝的好,那是我没福气,就不瞎参合了。”君逸羽说完正好走到了王妃身边,俯身笑着献到了王妃嘴边。 王妃接过君逸羽剥好的荔枝笑道:“你这孩子,不过吃个荔枝,你还拐弯抹角的把我这老婆子说成了美人不成?” “那是,谁敢说我奶奶不是美人,看爷爷不把他赶出王府去。”众人听君逸羽说得有趣,本就在忍笑,此时听他打趣翼王夫妇,都不禁笑出声来。王妃也不以为忤,只笑瞪他一眼,轻轻拍了拍君逸羽的手,把他送上来的荔枝吃了。 君逸羽见众人乐呵,索性凑趣的端过盛放荔枝的果盘,团团送了一圈,“来来来,‘妃子笑’请各位美人品尝啦。”桌上主客连带着侍候在旁的丫鬟他一个没落的送了荔枝,就是有听得“美人”的说法,不好意思自己动手拿的,也被他笑着强行塞上了一颗,一时间满室欢乐。 再等坐定,君逸羽笑问道:“我来之前,你们都和千落聊什么呢?我刚上楼时听你们聊得挺热闹的啊,别是被我打乱了吧。” 王妃道:“刚刚听千落弹琴弹得好,正说到你写的《定风波》,可巧乖孙你就回来了。” “阿羽,千落说那《定风波》是你写的,娘亲原还不知你写得一笔好诗词呢。” 君逸羽本是在喝丫鬟给他端上来的绿豆汤,听得萧茹略带寒气的话,他忍不住一呛。昨晚被娘亲逼问了比武的事,今儿又要拷问诗词的事儿? 咳了半响,君逸羽摆手止了身后给自己抚背顺气的丫鬟,这才笑道:“娘亲,我又不当才子,没得拿着诗词瞎显摆干嘛。” “没人要你四处夸耀,可我是你娘亲!”想着连自己孩儿的本事都不知道,萧茹只觉得做娘的那颗心气不顺。 王妃帮着君逸羽道:“茹儿,怪不得阿羽。要怪就怪康逸,狠心让小羽儿五岁时就跟着什么高人走了,可怜我的阿羽十年都回不得家。连你这做娘亲的都不知道他会什么。”说道最后,王妃想到这么好的孙儿没能在自己膝下长大,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 萧茹听了王妃的话也觉心酸,却是顾不得自己心气儿的连忙劝慰,“母妃,是我不好,不该提这茬的,您快别伤心了。”在座之人也都跟着安慰。 君逸羽连忙搬出了当初君康逸送走他的借口,“奶奶,阿羽小时候身体不好,爹爹才将我送出去的。你看阿羽现在回来,不单身体好了,还学了一身本事,这多好啊。别的不说,阿羽要是没在师门学得一身医术,就不能给爷爷调理身体吧。奶奶难道想要阿羽做一个没用的人?” “倒也是。你爷爷的身体那么多太医都没办法,阿羽你调理了半个月你爷爷的气儿就顺多了。”王妃是乐天的老人,一旦心中念头通达,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当下对千落道:“让千落见笑了。” 千落笑着摇头,“王妃爱孙心切,千落看得感动,恨不能也有王妃这样的奶奶。”说道最后,千落想到自己自小就流落到了青楼,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母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王妃本就是个善心人,知她身世可怜,和她见过两面又觉喜欢,此时见她伤心,忍不住拉过她的手关切的说道:“好孩子!可怜的孩子!不伤心,不伤心,以后就当我是你的奶奶。” 君逸羽不忍看她们争着掉眼泪,正是无话可劝的时候,听得王妃的话当下拍手道:“那感情好,我又多一个姐姐。” 王妃忍不住笑道:“阿羽,你连姐姐都没有,哪来一个‘又’字。” 君逸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长孙蓉,这才吐舌道:“口误,口误!” 长孙蓉看了君逸羽不经意的表现,忍不住纳闷的摸了摸脸,“我比他大了十四岁,明明是他的叔母,他怎么打心眼里就一门心思的把我当姐姐呢?”除了纳闷,长孙蓉心中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似忧似喜。 听得君逸羽的话,千落收了一时的感伤情绪,“千落出生低贱,当不得逸羽的姐姐。”我不想做你的姐姐! 君逸羽张口欲辩,却听王妃先笑道:“对,不做姐姐好,不做姐姐好。” 千落看着王妃含笑闪光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心思都被这老人看破了,忍不住含羞低了头。 君逸羽摸不着头脑,不过见今天千落又叫回自己“逸羽”了,想来是昨天的气性儿过去了,便只觉得高兴,又有王妃发话,他当下笑道:“奶奶说不做姐姐好,那就不做好了。” 王妃笑眯了眼,知他不明白真意,笑骂一句,“傻小子!”看向含羞千落的眼中却是越发多了慈祥和满意。刘刚办差认真,昨天担负着护卫的差事,回来复命时回禀得格外详细。王妃关心着孙媳妇的事,从他口中知道后来君逸羽招来了许浩轩,还把他和千落往同一条船上塞,更赠送了《金缕衣》的诗,便知是自己误解了乖孙的心意。自家孙儿对人家姑娘那般殷勤,原只是为了朋友,全然没旁的意思!没有不当紧。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既然是这姑娘先对乖孙有意了,这么好的乖孙媳那是跑不脱了。对着这么漂亮的姑娘,乖孙总有开窍的一天,不着急,不着急! 宾主尽欢的闲话半响,又在王妃的倡议下君逸羽和千落合奏了一曲,眼看着王妃露出了倦意,千落便告辞了。君逸羽亲自将千落送上马车,约定了以后常一起切磋音乐,这才言笑告别。 随后君逸羽在外院寻了阿富,嘱咐说自己这几天有事,要他明天上午往宫中递话请五天假,就径自赶回了羽园。没办法,三天后就要开会,他还有羽记那么大一箱子东西要看,看完还要考量一下羽记的下一步发展路子,时间紧迫啊!易容术的事只能解决了羽记再研究了,师傅给的化形胶啊,心痒痒! 81第 81 章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君逸羽拖长声音倒数计时,心中无奈叹息,他只是五天没来皇宫,为何一来就遇上了佑儿他们休假,又为何要被珊儿他们强拖来陪玩“躲猫猫”?欲哭无泪,前世今生加起来我可是活了三十五岁了,怎么越活越年轻,混到这份上了! “小家伙们,你们躲好了没,我要来抓你们了啊。”君逸羽话音刚毕,耳朵不易察觉的轻微抖动,滤过林中蝉鸣,很轻易的就捕捉到了身后一阵跑动带风的声音,君逸羽嘴角轻扬,“哈,我抓到了。让我猜猜——”感觉到只及自己胸口的身高和头上的发包,君逸羽很快有了判断,“是珊儿吧?” “哼!皇兄赖皮,来得这么快,用轻功了!” 君逸羽左手反手摘下蒙眼的素色布巾,就见右手抓着的娇俏小美女,嘟着樱桃小嘴一脸的愤愤不平,不是君若珊还能是谁? 见有人被抓,同是参与捉迷藏的君熙佑与一众小宫女小太监都拍手围了上来。 君熙佑道:“皇兄好厉害啊,蒙着眼睛都这么快抓到皇姐了。” 君若珊原是想趁君逸羽不备跑到他身后戳他几下了再快快躲开的,以前和别人玩时百试百灵,哪知君逸羽就像背后长了眼睛,她才上前两步,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呢,就被他迅捷的动作逮了个正着。她气鼓鼓的耍赖道:“这次不算,皇兄不许用轻功了,我们重来。” 君逸羽宠溺的说着,“重来就重来吧,不过你可不能冤枉我,我可没用轻功。”笑话!陪小孩子捉迷藏还用轻功,他是不想要这脸皮了吗! 君逸羽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提醒道:“珊儿,皇兄的耳朵可是很好使的,你想来我背后使坏我可是早听到了的。等会你若是再来,嘿嘿,皇兄还是会抓住你的,到时候可不许再赖皮。” “我哪有!”君若珊嘟着嘴,不知是在否认使坏,还是否认赖皮。 “没有就没有吧。”君逸羽好笑的弹了弹君若珊的脑门,又摸着君熙佑的头笑看围了一圈的小内侍小宫女,“那我们重来吧,还是我来捉人,大家这回可都要躲好啊。”君逸羽说话间笑瞥了一眼君若珊,反手又用布巾蒙上了眼睛。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有了君若珊的前车之鉴,这一回大家都老老实实的藏好了。没人来捋君逸羽的虎须,君逸羽捕捉不到行动之时的风声,只能老老实实的“摸索”。 君天熙和长孙蓉言笑间来到御花园,得知君逸羽被君若珊和君熙佑强扯去千叶林玩捉迷藏了,便遣开了一众随侍,只两人饶有兴味的探入了林中。 千叶林中百树遮天,掩去了夏日阳光的直射,格外阴凉,的确是夏天室外游戏的好所在。 君天熙在前,长孙蓉落后半步在后,沿着林中曲径行得一会儿,正见到了老实躲在一棵树后的君若珊。 君若珊看到了独自前来的君天熙和长孙蓉,不等她们说话就连不跌摆手,又将食指按在嘴唇上“嘘”着示意她们噤声,眼神还不住越过树干往外瞟。 君天熙和长孙蓉好笑的对视一眼,顺从的如她所愿的停步不言,又顺着她的眼神看去,白布蒙眼的少年,张开手平平稳稳的摸索着走着,遮蔽成阴的树叶滤过阳光,洒在他群青色的衣袍上,化作了调皮的光斑,时有时无。再看他那前进方向,正好是己方所在,难怪珊儿这么紧张! 君逸羽隐约听到一声“嘘”,快步坚定了自己的前进方向,口中笑道:“哈,我要抓住你了!” 君若珊眼看着又要被君逸羽抓住,无暇吃惊于他为什么找得这么准,只灵机一动的蹿到了君天熙和长孙蓉之间。 君逸羽听得行动拂风的声音顺势转身展臂前拥,君天熙受了自家女儿无意间的一挤之力,往前一个踉跄,正撞上了君逸羽,投怀送抱似的入了他的怀中。 “嘿,这次你们躲得好严实啊,总算让我抓到一个了,让我看看这次是谁?”君逸羽说着话,手拂过怀中人的身体顺势往上摸索,按住怀中人的肩部时他就有些纳闷了,这次一起捉迷藏的除了君若珊和君熙佑就是他们手下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了,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这人身高都和自己差不多了,这会是谁?他口中忍不住嘀咕道:“嗯,这次肯定不是珊儿了,也不是佑儿。你们这群小鬼怎么会有人这么高呢?加人了?”口中疑惑,手下不停,君逸羽手已经摸到了头上,感觉到硌手的发饰,可以断定是女子,却和今天在场的几个小宫女联系不起来,君逸羽道:“珊儿佑儿来了吗?你们趁我不备加了人耍赖了吧?” 君逸羽猜人说起来长,其实没多久功夫。君天熙僵在君逸羽怀中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几乎是被他从下到上的摸了个遍。可怜我们女皇陛下上一次的千肠百转还没纠结明白,五天不见但觉心中想念,此时的这一遭更是平身从未体验过的止不住的脸红心跳。 君若珊站在自家母皇背后,半点不知她的心理感受,却是看到君逸羽束手无策猜不出来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哈哈”的大乐起来。 君逸羽听得君若珊的笑声,扬扬嘴角,顺手摸到了怀中人的脸,“你是谁?之前你肯定不在。”又偏了偏头对着君若珊笑声传来的方向,“珊儿,你笑得这么欢,是你故意加人让我猜不出来吧?你太赖皮了,皇兄猜不出来,不猜了行不?”陪小朋友玩,他还是充分尊重他们的意愿的,绝不会不经他们同意擅自中止游戏。 长孙蓉见君天熙无甚反应,以为她不想打破君若珊的乐子,便也随着,可眼看君逸羽再这样都说得上是“大不敬之罪”了,虽是不知,却也不妥,不得不出言道:“阿羽,别玩了!” “叔母?”君逸羽疑惑的空了只手摘了眼罩,顺声望去,那紫衣丽人不是长孙蓉又能是谁?“你怎么进宫了?” 长孙蓉轻咳一声,“阿羽,你还是先放开陛下吧。陛下,阿羽年幼爱玩闹,您别和他计较。” 君逸羽这才发现依旧禁锢在自己怀中的君天熙,连忙讪笑着退后一步,“哈,皇姑陛下你也来了啊。”瞪了一眼君若珊,又道:“珊儿戏弄我,你怎么不早出声呢?” 君天熙顾左右而言他,“佑儿呢?” “不知道躲哪去了。”君逸羽挠头背离君天熙用了一丝内力将声音传遍千叶林,“佑儿,快出来,你母皇来了。”话音刚落,树林中树上树后疏疏落落的跑出了七八个小人儿来。 君熙佑出来给自家母皇见礼的功夫,君逸羽挪步到了长孙蓉身前,注意到她一身华美饰品和紫色宫装。君逸羽见惯了长孙蓉平时的素雅穿着,清丽恬淡衬托着天然的书卷雅韵,让人过目难忘,原以为她就适合那一份清雅,此时见她穿上了华美宫装,方知自己大谬。惊艳之余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穿成了这样?” 长孙蓉听得君逸羽的话,下意识的反问道:“有何不妥吗?”说着还轻抬双臂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饰,心中似乎不由自主的怕听到眼前人任何不好的评价。 君逸羽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见惯了你平时不事雕琢的素淡罢了。”他见了长孙蓉的举动,言笑之心大起,哪有女子不爱被人夸做美的?又似笑非笑的说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不论淡雅妆饰,还是盛装打扮都一样美丽动人的西子我是无福见到了,不过今日看来,见了叔母也是一样的。” “你!”长孙蓉有些含羞,也有些被人称赞美丽欢喜,可这话出自晚辈之口,又不无玩笑之意,当下只得嗔怪的说道:“又在油嘴滑舌!” 君逸羽摇摇头笑道:“我好心好意夸你呢。”身旁的君若珊抱住君逸羽的手臂,不停晃动着吟诵道:“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皇兄这首诗我还记得呢,西湖真有那么美吗?”君若珊一向聪明,端午那天听君逸羽提起西湖就一直心心念念,连他只吟过一次的诗都记着了。 君逸羽笑道:“珊儿还记着啊。” “那是,皇兄这诗写得好,又是端午才听到的,我哪能忘得那么快。”君若珊眉飞色舞,扬起个小脑袋看着君逸羽,脸上颇为自得,“还有那首‘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我也记得,怎么样,没背错吧?” 君逸羽伸手捏了捏君若珊得意的小琼鼻,“没错,没错!”不等君若珊的笑意扩大,他又恶趣味的逗弄道:“不过一说端午我就想起来了,某些人还欠我一篇《心经》呢。画拿到了,不会想赖账吧?”说道这君逸羽又对君天熙身旁的君熙佑举起了大拇指,加一把火戏谑道:“佑儿抄的佛经给我了,小小年纪字就写得有些味道了。有些人不会是一笔丑字写不过弟弟,不好意思献丑吧?” 第3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3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33节 82第 82 章 君熙佑得了君逸羽的表扬心花怒放,又听提到君若珊,当下拍手道:“皇兄英明,皇姐的字···” “佑儿!”君若珊一眼怒瞪把君熙佑的话压了下去,又作势气鼓鼓的打着君逸羽,“皇兄,你太坏了!”君逸羽只笑意盈盈的接着她的小粉拳。 君天熙和长孙蓉从君若珊的话中听了君逸羽的诗,原是眼带赞许的默默品味的,此时饶是一向冷颜的君天熙也忍不住勾了嘴角,更别说长孙蓉了。珊儿笔下的哪是字,分明是神鬼涂鸦! 君天熙好半天才敛了笑意淡淡的说道:“珊儿,别闹了。你的字是该好好练练。” 君若珊听得自家母皇发话,粉拳离了君逸羽,贴到了自己母皇身边,吐吐舌头撒娇道:“母皇,儿臣知道了。” “每次都知道了知道了的敷衍,看你还要让人笑话多少次!”许是见君逸羽敲得多了,君天熙也情不自禁的轻敲一记君若珊的额头,一向冷清的话语不易察觉的添了一丝母亲的温柔。 “母皇也学皇兄打我。”君若珊抱怨一句,突然灵机一动的说道:“母皇,皇兄给我画的那幅《采莲图》上的字不错,我喜欢,要不你要皇兄叫我练字吧?” 长孙蓉忍不住问道:“什么《采莲图》?阿羽画的?” 君若珊兴奋的说道:“对啊!皇伯母还记不记得端午那天打赌,皇兄欠我一幅画的,就是画的《采莲图》。皇兄那幅画画得可有意思了,珊儿喜欢。” 长孙蓉诧异的看了一眼君逸羽,“阿羽这几天都闷在自己园子里不知道干什么,我还以为他还欠着珊儿呢?是什么好画能让珊儿这么喜欢?很是难得呢。” 君逸羽摆手笑道:“我可不是食言自肥的人,小孩子的东西最是欠不得的,尤其是珊儿的。”又对君若珊道:“那天我赶时间没亲手给你,要你母皇带给你的,喜欢吗?” “我才不是小孩子!”小孩子总是要强调自己不是小孩,尤其是君若珊这种半大不小的。她强调一句,又笑得欢喜,“喜欢!” “喜好就好!”君逸羽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珊儿不爱文墨,要画一幅她满意的图,他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构思呢。额,偷了首《采莲曲》,对不起了王摩诘。 君若珊见君逸羽笑得明朗,打蛇随棍上,又缠上君逸羽道:“皇兄,你就教我写字吧,就教那画上的字儿,珊儿学好了就把佛经给你。” 长孙蓉笑看君天熙一眼,这才对君若珊道:“哦?那是什么画,竟然能让珊儿主动学字,皇伯母都想看看了呢?” 君若珊慷慨的说道:“我把它送去装裱了,要过些天才能送回来,皇伯母要看改天再去的撷芳宫吧。”长孙蓉点头称好,她与君天熙相熟,刚刚可是从皇帝陛下不掩欣赏的眼光中那看出这幅画不错了,还真的很是好奇的想看看呢。 “皇兄,你教我吧?”君若珊缠着君逸羽,眼睛还不住往君天熙那瞟,显见是指望着自家母皇发话。 君逸羽那天婉雅秀逸的楷书,君天熙倒真觉得珊儿学着不错,再者自家大女儿这性子要真想让她学点什么,还真只有君逸羽降得住。想着君逸羽对他们的一贯宠溺,虽是义哥哥,却更甚亲父亲,她倒不虞君逸羽不答应,于是也不理会君若珊的眼神,只道:“别看朕,自己求皇兄,求到了也就是了。”言下之意是求不到朕也不会发话的。君若珊领会得,当下更卖力的缠在君逸羽身边,皇兄心软,她这招对皇兄百试百灵的。 君逸羽在京无事,本来答应君若珊倒也无妨的,可他这正想“关爱生命,远离杜恩”,准备以后少来宫里的,又哪能答应她?只得狠狠心道:“珊儿,以后皇兄不会每天都来宫里了,怕是不能教你练字。珊儿聪明,不如皇兄写个帖子给你,珊儿自己临帖怎么样?” “嗯?”乍然听得此话,君天熙忍不住瞳孔扩大,又强自缩回,还没问出口,就听自己两个皇儿急切的问道:“皇兄,你为什么不来宫里了?” 君逸羽看到他们着急的模样,心中感动,安抚的拍了拍君若珊的手臂,又搂过君熙佑,“皇兄这些天每天都来宫里,是来看佑儿珊儿学习的啊。佑儿学得认真,又答应了皇兄会好好学,皇兄相信佑儿,可以放心了,所以就不来了啊。佑儿每天要忙着学习,珊儿忙着玩,皇兄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呢。” “皇兄——”君熙佑不舍的扯着君逸羽的衣衫下摆,眼中满满的都是舍不得,可听他一口一个夸赞鼓励,一口一个“相信”“放心”的,小小的孩子还真说不出什么话不让皇兄忙自己的事情了。 “不要!珊儿不要临帖,要皇兄亲自教我!我要跟皇兄画画,学武功,学弹琴。皇兄还要陪皇爷爷下棋,还说要教我和佑儿骑马的。还有萱儿,她每天都要见皇兄,不然会哭闹着睡不着的。······”君若珊死死抓着君逸羽的手臂,一气儿说了许多留他的理由,想想皇兄心善,她又威胁着补充道:“皇兄若是不来,没人陪珊儿玩,珊儿就又去欺负那些宫女太监,还有侍卫!” 君逸羽感动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佑儿倒还好说,珊儿这说得就像离了自己这皇宫就没法正常运转似的,这都什么事儿!“珊儿,别这样,皇兄没回来之前,大家不都好好的。再说,皇兄这又不是再也不来宫里了。” “不行!没回来时不算,来了就不一样了,不许走!” “这···”君逸羽好言好语奈何不得小魔女,只得对君天熙投去了求救的眼神,指望女皇陛下能管管自家的宝贝公主。 君天熙眼神莫测,对君逸羽的求救视而不见,纵容着君若珊的霸道,只道:“你无职无司,又有何事?”隐隐中透着的也是不要他走的意思。 君逸羽头痛,他是没事,可他要摆脱杜恩先生的“好意”啊!早知道今天一来皇宫就该先找女皇陛下说好的。现在当着这么多人他还怎么说?更何况还有孩子呢,他逃避仕途的事情可不是小皇子和小公主该听的,这可是皇家的未来,可不能被自己带坏了。君逸羽苦着个脸把求救信号投给了长孙蓉,这可是最后希望了,虽然希望不大。 长孙蓉惊奇于君逸羽才回来两个月就在宫中有了如斯地位。阿羽这些日子往宫中跑得挺乐呵的,怎么突然说不来了呢?顾不得疑虑,长孙蓉看不得君逸羽为难,略一思量便道:“陛下今年不会去清漪宫避暑吧?”长孙蓉虽是问句,话中却有九分的肯定。君天熙登基才几个月,朝局不稳,想来也是离不得京的。 果然见君天熙点头,长孙蓉又笑道:“既然今年陛下无意清漪宫,王府过两天就准备搬到玉水别庄避暑了。说起来翼王府每年夏天都随驾清漪宫,那太上皇御赐的百亩避暑别庄还没机会用过呢。” 君天熙点头认可道:“皇伯的身体耐不得暑热,正该如此。” “是,今儿我原就是来报备陛下的。”长孙蓉言笑点头,她只长君天熙几岁,又是这么些年姑嫂,平素说些不涉朝政仅关亲友的话,言语中虽然敬她的皇帝身份,但并无畏惧,说话间亲人间的感觉还更多些。“珊儿既然想跟着阿羽学字,不如让她也去别庄避暑吧,陛下以为如何?” “好啊,好啊,珊儿想去。”君若珊听得能跟着君逸羽在一起,又能出宫,颇为兴奋的拍手,总算放开了君逸羽,让他舒了一口气,笑着给了长孙蓉一个感谢的眼神,问道:“叔母,我们要搬去别庄吗?之前我怎么没听说过?” 长孙蓉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你这几天在干什么,人在魂不在,神游天外似的。昨晚悯农堂用饭时说到准备搬去别庄避暑的事,你奶奶还特意问过你的意见,我可是亲耳听你应了的,你现在竟然说没听说过?” “哈,是吗?”君逸羽挠头,他这五天里前两天都在忙着清点审阅羽记的账目,第三天主持了羽记的主管会议,然后马不停蹄的开始了研究化形胶。昨天晚饭时正遇上易容术小有成果,却还觉得有点不足,一颗心都在考量怎么让它尽善尽美去了,心不在焉的难怪没听见饭桌上的话。“我没留神,没事,现在我知道了。” “母皇,你答应好不好?宫里太热,让珊儿跟着皇兄去别庄避暑吧,我会好好跟皇兄学写字的。”君若珊很效率的缠上了君天熙。 君天熙在听到君逸羽说到以后不来皇宫就觉得气短,问他何事他也不答,便只一直拿眼冷冷的盯着君逸羽,就是君若珊缠了上来她也不做反应。 君逸羽脱离苦海,笑意盈盈去看君若珊找君天熙撒娇,这才发现君天熙盯着自己,他心情颇好,忽略了君天熙眼中略微的寒意,只当她是在征询自己的意见,当下点头表态道:“珊儿随我去别庄的话教她习字就没问题,我会好好照顾她,好好教她的。”怕她不放心,君逸羽又补充道:“放心,我若不行,还有我娘亲和我叔母可以照顾她教她呢。”说着对长孙蓉笑了笑,长孙蓉附会的点了点头。 “什么叫去别庄就没问题?感情全不是教不教的事,他就是不想进宫!为什么!”君天熙心中气恼,迎上长孙蓉问询的眼神,她压抑下情绪,扒开君若珊,只简单道了声“好”。 君若珊全不知自家母皇的糟糕心情,听得她答应只一个劲的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太好了!” 君熙佑忍不住说道:“母皇,佑儿也想去。” 君若珊道:“佑儿,你每天都要跟着杜学士读书呢,我是要跟着皇兄学书法,你去干嘛?” 君熙佑委屈道:“凭什么只有皇姐你能跟着皇兄去,我也想去嘛!我也可以跟着皇兄学书法啊。还有,皇兄说要答应佑儿一件事的,皇兄就带佑儿去,教佑儿习武吧,好不好?” “额”君逸羽也不明白这几个孩子怎么都爱粘着自己,看得君熙佑一脸乞求,君逸羽不忍拒绝,便对君天熙征询着道:“皇姑陛下,你看,佑儿还小,是不是考虑给他放个暑假?让他跟着我··” “去,想去的都去!想走的都尽管走好了!”君天熙面容沉寂,转而对长孙蓉道:“皇嫂,朕还要去看折子,少陪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君熙佑孩子的纯洁心灵触觉灵敏,隐隐有感,忍不住弱弱的问道:“皇兄,母皇好像不高兴了?” 君逸羽也觉得有些奇怪,但想想也找不出君天熙生气的理由。不过是孩子们想玩玩,给他们放个暑假嘛。便安慰着道:“你母皇有事忙,没事,她肯定是舍不得你们。”说到这,君逸羽有点不确定的转头对长孙蓉问道:“你说她是不是舍不得孩子啊?” 长孙蓉道了句“也许”,她只年长君天熙三岁,两人少女时就相熟,认识这么多年来,这位从公主到皇储到女皇,一直都是面容冷清,喜怒不形于色的,她还从没见过她这般明显的情绪莫测变化的时候。许是朝中有事吧,这般想着长孙蓉压下心中疑虑。 83第 83 章 翼亲王府玉水别庄,凉风楼上。 “阿羽,还是你来陪我下棋吧。”君承天无奈的扬声招呼。 “不!我不!皇爷爷,我这还没输呢!” “你?珊儿,你就算了吧,别折腾了,让爷爷安生下一盘棋吧。你看你皇兄给你们做了那么多玩具,你去玩不好吗?我看佑儿常玩的那魔··魔方就挺好的。” “不要!我还没输呢。” 君逸羽原是在书案旁静看长孙蓉作画的,听得这一对祖孙的对话,含笑间对上了长孙蓉略带笑意的眼睛,给了她一个不无戏谑的眼神,这才踱步到了君承天与君若珊祖孙俩对弈的桌案前,旋即哑然失笑。他们祖孙俩下的是学自君逸羽的五子棋,君若珊眼见着没了胜率,全然放弃了攻守,只一个劲的堵自家爷爷的棋路。这哪是下棋,分明是恶心人嘛! 君大侠开口主持公道:“珊儿,你又耍赖了!” “我哪有!我又没犯规,这五子棋可没说过不许这么下!” 君逸羽摇头,“看,可见你又是赖皮了!还不就是想把你爷爷的棋路全堵了,到得棋盘填满来个和局?” 君若珊被君逸羽道破打算,不甘示弱的吐了吐舌头。 君逸羽莞尔,“好了,好了,你皇爷爷下棋图个消遣舒心,你就别在这闹他的心了。你可是答应你母皇跟我来这学字的,眼看着这就到七月了,月底咱们就要搬回去的。你若是回去了书法没半点长进,可是不好交差哦。” “是极,是极。”君承天只想打发了这搅局的宝贝孙女,当即出言附会。 “知道了!皇兄,你真啰嗦!每次都说这个!我有好好练字的,交给王妃奶奶的《心经》她还夸我写得好呢。两个皇伯母也都夸我有进步呢。”说到这,君若珊偏头扬声道:“皇伯母,你说是不是?” 长孙蓉听得君若珊的问话,停笔从书案间抬起头来,含笑道了句,“是,珊儿的字进步不小。” 得了长孙蓉的话,君若珊朝君逸羽得意的扬了扬眉,似是在说:“看,我没瞎说吧”。又对长孙蓉道:“皇伯母,你在写什么?”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君逸羽轻笑着提议。 “也是。”话音未落,君若珊已蹦蹦跳跳的跑了开去。 君逸羽得逞的给了长孙蓉一个眼色,含笑的坐了君若珊空出来的位置,“皇爷爷,咱们开局吧。是围棋还是五子棋?” 君承天一直含笑看着这一幕,住进翼王府的玉水别庄,离了那厚重沉闷的宫廷,连生活都明快了些。珊儿和佑儿出宫有两个月了,我和萱儿也来了快一个月,熙儿只带着泰儿在皇宫,应该没事吧。 君逸羽的话将君承天从一瞬的走神中唤了回来,笑道:“经珊儿这一折腾,我是没了下你那五子棋的兴致了,还是围棋吧。” 君逸羽只含笑道了声“好”。 “羽儿,你这都回来四个月了,眼看着再过两个月就十五了,就成天这么闲着?” “皇爷爷,你看我又要教珊儿练字,又要教佑儿他们练武,又要陪萱儿玩,这还要陪你下棋呢,你哪看我闲了?皇爷爷若是嫌我闲了,我这还领着师命要出门游历呢,要不我这就出去?” 君承天失笑,半是埋怨半是玩笑的说道:“羽儿,少胡搅蛮缠,你知道皇爷爷不是这个意思。你一去十年,这才回来几天?又存着出去的心思?还真让你在外面野惯了不成!” “那皇爷爷您就别再嫌弃我回家光吃饭不干活了。” “不嫌,不嫌。皇爷爷第一次见你时你就在满床打滚,果不其然你得了这么个自在贪玩的性子,半点不像你爹爹。” 君逸羽却是不接君承天这满是谐谑的话茬,棋子一敲,“皇爷爷,小心你的大龙啊!” 君承天听得这话,低头一看,忍不住吹胡子瞪眼,“臭小子!我这才几眼没留神,你就来这招!” “是你先找我说话的,自己不留心棋局失了先手,可怪不得我!” 臭小子!你叔父也是拖到十八成婚了才入的军,皇爷爷还能逼你不成!反正还小,想玩就玩几年呗!不过随口一说,你就在棋盘上给爷爷下死手!这般想着,君承天兀自摇头开始思量棋招。 君逸羽“嘿嘿”贼笑,正瞧见萧茹抱着君若萱上得凉风楼来,当即起身迎了上去,“娘亲,你别累着了,我来抱萱儿吧。” “哥哥”君若萱糯糯软软的唤了一声。 “哎”君逸羽笑眯眯的应着从萧茹怀中抱过了君若萱,“萱儿起来了啊。” “也不知她怎么这么稀罕你,一起床就嚷着要你这个哥哥,对佑儿、飞儿和翔儿三个小哥哥倒是不稀罕。”萧茹言笑间给君承天福了一礼,“叔父早。” 君承天点头,“可不是,萱儿一见羽儿就投缘,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在宫中一个月没见羽儿,一个劲儿哭闹着要哥哥怎么哄都哄不下来,这不就让我们爷俩跟来了这。” 五月间翼王府搬来玉水别庄避暑,本来只有君若珊和君熙佑死缠烂打的得了天熙帝的同意跟来了的,没成想小公主君若萱因为久不见君逸羽一个劲哭闹不休。君承天退位为太上皇后左右无事,因着小孙女的缘故,索性在月前一道搬来了玉水别庄。 君逸羽逗弄着小萱儿,乐呵呵的抛出一句,“这就叫缘分。” “没错,是缘分。”君承天笑着应了一句,挥手道:“茹儿也坐。” “不了,叔父,我楼下有事,这就要走了。我是来送萱儿的,也来送些花茶点心。这茶是我和蓉儿新制的,叔父不妨尝尝。” “也好,你自去忙吧。茹儿和蓉儿心灵手巧,亲手制的茶必是好的,叔父我一定好好尝。” “叔父过奖了。”萧茹转而向君逸羽道:“羽儿,你这当哥哥的自己在这乘凉,却让三个弟弟在楼下练武,也太不应该了吧。你也看着些,这七月天的,小心别让他们热着了。”萧茹说的是君熙佑、君舒飞和君舒翔三个小兄弟,他们都在跟着君逸羽习武,还颇为认真投入。君若珊也是学的,不过总有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意味。君逸羽左右只是顺着他们的意愿教他们,尤其君若珊身为公主想来也不会有用上武功的日子,左不过是个乐子,也只随她偷懒。 “娘亲,别庄凉爽,他们又是在竹林里,不会有事的。孩儿担待得的,娘亲你就放心吧。” 萧茹点头,她也是想起来了就顺口交代一句,自家孩儿大大咧咧的性子,为人行事却自有分寸,待几个弟弟妹妹也是真心疼爱和着紧,她还是很放心的。 “蓉儿这是在忙什么?” 这么些年朝夕相处,妯娌相熟,萧茹上楼时长孙蓉只遥遥含笑点头致礼也就是了,并未和她拘着俗礼。听得萧茹相问,笑道:“嫂嫂,没什么,不过是给阿羽画个扇面。” 萧茹失笑,自家孩儿自己能书会画的,却拿着把空白折扇过了快一个夏天,如今自己不做,竟使唤起了自家叔母。蓉儿这个做叔母的,也忒宠他了! “劲挺有骨又不失秀丽之姿,蓉儿的墨竹总是这般有韵味。难怪羽儿自己不画,非得缠着你来。” “嫂嫂过誉了。”谦虚一句,长孙蓉笑睨一眼君逸羽,“羽儿得了嫂嫂的真传,兼之笔法出奇,笔意出新,画得是极好的。左不过是他躲懒罢了。” 君逸羽画给君若珊的《采莲图》,装裱好后被她一道带来了玉水别庄,长孙蓉品鉴过,但觉画意有趣,笔下更是推陈出新,便是当不得“绝妙”二字,却也是称得上好的。 话音刚落,君逸羽懒洋洋的抗议声已经传了过来,“嘿!嘿!嘿!不过是要你画个扇面,你这又是夸又是损的,要我说什么好?你蹴鞠那么臭,我可是教了你几个月都没说二话的啊?” “羽儿,又没规矩了!”萧茹摇头,不过蓉儿的蹴鞠,有羽儿教了,倒还真是进步不小呢。 “嫂嫂,没事,你不是还有事吗?先去忙吧。阿羽,你的扇面我画好了,下完棋过来看看吧。” “那好,我先走了。”萧茹眼见君承天还在苦思棋局,也不再打扰,径自带了丫鬟下了楼去。 君逸羽听了长孙蓉的话,贼笑着看了一眼冥思苦想的君承天,“没事,我现在就看,这棋皇爷爷一时半会想不出来的。”说话间已抱着小萱儿踱步到了长孙蓉书案边。 君承天只笑骂一句“臭小子”,不过他这局还真是得好好想想。 拿到长孙蓉画的扇面,君逸羽啧啧称奇,“好一幅墨竹图呀!叔母,你真不愧是帝都驰名多年的才女,琴棋书画都不是等闲。淳安郡王妃的墨宝,外间千金难得啊,今日我真是赚大发了!” 君逸羽玩笑之中,一连“叔母”和“淳安郡王妃”两个称谓让长孙蓉心中没来由一刺,又见他装模作样,只道:“少来打趣我。” “这哪算打趣,我··” 君逸羽的话没说完便被君若珊兴奋的声音截断了,“皇兄,轮到你了,快来下棋!” “嗯?怎么会?这么快!”君逸羽和君承天下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忖刚刚那一手,便是自己也要花好些功夫才能想到后招,皇爷爷能这么快?棋盘一扫,便解了君逸羽所有的疑惑,“珊儿,我还道你刚刚怎么不声不响的安静了这么久,原来是打着偷我棋子的鬼主意啊!” 听了君逸羽的打趣,君若珊一不否认,只狡黠的笑着,看你不让我下完,我也把你的好棋毁了,嘿嘿! “皇爷爷,这局怎么办?要不我们重开一局?” “罢了,有珊儿在这搅局,这棋是别想好好下了。阿羽,你陪她们玩吧,皇爷爷去找你爷爷说说话。”君承天摆手间摇头起身,言语间对自己这调皮捣蛋的大孙女殊为无奈。 君承天走后不久,却是陵柔寻来了凉风楼。 “少爷,许公子过府拜访,这是拜帖。” “拜帖?”好久没见浩轩兄了,这次怎么还用上拜帖了?君逸羽疑惑着还没问出口,又有些了然的笑了。是了,原来只来了一个公主一个皇子,别院已经是调驻一千羽林护卫了,这个月又添了一个太上皇一个公主,说不得玉水别庄被羽林军和金吾卫里三层外三层的护着了。没拜帖怕是连王府别庄的门都挨不上。 “逸羽,这两个月你躲得好清闲啊。” “浩轩兄,亏你好意思说我,你这不也没来找我吗。” “抱歉,为兄这些日子都在国子监,这不是来了吗。再说,入得这别庄找你这小王爷,为兄也不容易呢,刚刚可是层层审核和搜检了才进来的呢。” “罢罢,咱们谁也别说谁的不是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你怎知为兄一定有事?说不得是为兄好久不见贤弟,心中想念,特来看看呢。” “算了吧,正当备战科考的紧要关头,许大公子拨冗前来,还来得这般早,若说无事,怕是连三岁孩子都不会信吧。再说了,卫国公府的避暑别院来这翼王别庄,虽然同在玉安城南,却也不算近呢。” “你倒乖觉!”许浩轩摇头失笑,“那便随为兄走吧。” “走?去哪?” “去文会啊,你不是答应和我去文会的吗。这都七月了,眼见着入得八月就是科考了,再不去这文会可就没得去了。” 见了许浩轩理所当然的表情,君逸羽苦思半响,才回忆起五月初自己辞了许浩轩的端午邀请,答应了陪他去文会做补偿。君逸羽恍然大悟,“哦,这事啊!那天歆儿不也说要去的吗?她人呢?” “嘘,好好的文会我还真会把她带去捣蛋不成?我可是好容易才让我姑姑把她拘在家里的。” “这样啊,那她又要怨你出去玩不带她了。” “随她去。”许浩轩挥手做不在意状。 “那好,反正是你不要她去的,她要怨也怨不到我身上。浩轩兄,你先等等,我去更衣,正好我在这别庄一待两个月,好久没出去玩了。” 君逸羽怕一出门就被一群孩子缠着,到时候皇子公主小王爷的,说不得又得多上一堆护卫,便只对陵柔说了句去文会,要她替自己在园中支应着,悄无声息的随许浩轩溜出了玉水别庄,连富贵吉祥都一个没带。 入得玉安城,到得今次文会的举办地状元楼,君逸羽猛然想到上次那本《世孙故事》以及连带着反映的大华帝都人民捕风捉影的极品八卦本事,他不由得扯住许浩轩道:“浩轩兄,我们说好了啊,这次我可是陪你来看热闹的,你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撺掇着我作诗啊?小弟不参加科考,不比你们这些需要扬名的士子。” 许浩轩也算是知了些君逸羽的低调心思,当下道了句好。 君逸羽想想还是不放心。浩轩兄交友广阔,他原就有洛城第一才子的名头,以他的才学人品,这些日子在京还不知又结识了多少人。人多是非多,我还是离他也远点的好。“浩轩兄,你先上去,我再自行上去,文会上你就当没见过我这人吧。” “逸羽,你这又是为何?” “文会上认识浩轩兄的人定然不少,我是来看热闹的,可半点不想凑你们的热闹。” “你··逸羽,不是为兄说你,如今京中关于你的传言多了,你这么藏着掖着,他们说得更欢了。” “谣言止于智者,传言我是不怕的。浩轩兄,你也知道小弟身份敏感,稍稍有什么事就能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出风头的事我是万万不想再沾染的。你就先上去吧。” “罢罢罢,别推了,为兄依你就是。”许浩轩被君逸羽推搡着,无可奈何的摇着头当先上楼。 84第 84 章 位于玉安聚贤区的状元楼原只是帝都千千万万酒家中不闻一名的一个,也不叫状元楼。只因着玉瑾三年大华朝首次科举取士,太祖爷钦点的大华朝的第一位状元郎孙琛在这接了喜报。店家伶俐,当下借着道喜的功夫求取墨宝。孙状头接了喜讯,大喜之下狼毫一挥,这才有了“状元楼”,也才有了其后状元楼百多年生意兴隆,极至玉安八大楼之一的不可撼动的行业地位。 每逢大比之年,天下有志之士、俊彦之才尽皆汇入玉安城。文人相聚,也总少不得大大小小的各色文会,其中若论数鼎盛自然是八大楼。 玉安八大楼个个都是传承百年的老店,齐名并举,各有特色。平素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便是最地道的玉安人也不敢夸口给八大楼排不出个一二三来。但到得逢考这一遭,玉安城便是三岁小儿也知道,文会最盛当属状元楼!状元楼独占鳌头!八大楼中的其它七楼都稍逊风骚!无他,只为这状元楼的来历和名头。大家都是来参加科考的士子,状元只一个,不可能人人都去做,可挡不住大家喜欢这喜气的名头不是? 君逸羽不想张扬,知道是来文会,临出门时特意要陵柔从箱底翻出了一套不起眼的细布襕衫,一应配饰也全盘没带,不虞被人从衣饰上窥破身份。 入得状元楼大堂,君逸羽眼光一扫,便知自己猜得不错,浩轩兄可不就被一干士子围住了?真受欢迎啊!难怪第一次见面时他敢夸口豫州才俊他多少都知道。 见得君逸羽进门,许浩轩从人群围绕中投眼来看,却只得了他轻轻一笑,便见他自顾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真是的,逸羽这算参加哪门子文会! 君逸羽可不管许浩轩心中的抱怨,只倚在角落悠闲的坐了,随意打量着堂内情景。唔··人挺多的,聊得也挺热闹,那边歌台旁穿得花花绿绿的女子,是请来给文会表演添色的歌舞妓吧。不知道千落会不会来,她是花魁,名气挺大了,应该不需要来这吧。看起来和杭城的文会也差不多嘛,就是规模大了些。还不就是一群才子跟开屏孔雀似的比谁更有才,求名气,顺带求佳人青睐。算了,他们都是有志青年,我这种没出息的就别在这吐槽了,好好看热闹吧。 “董兄,好诗啊!” “过奖!” “‘水晶帘动轻风起,满树蔷薇一室香。’诚然好句啊!值此大考之时,董兄有此闲情,想来今科得中必不是问题啊。” 第3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4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34节 “不敢,不才谢过葛兄吉言了!” ······ 君逸羽顺声看去,人群环绕中那刚刚赋得好诗的董姓公子正拱手谦逊,但挡不住眉眼间漏出的自矜笑意。这人似乎有点眼熟啊?君逸羽思量着不得其果,旋即摇头轻笑,管他是谁,一眼记不起来的便是认识也定不是要紧人。 董骧摆足了谦谦公子的姿态推辞着一众学兄学弟的或恭维或讨好,只有天知道他心中有多受用。想他董骧出生江南文华之地,自幼饱读诗书,颇有才名,不说名扬天下,那也是一方传名的大才子。为了这次文会,他可是挖空心思琢磨了几首好诗,连之前那般迎合千落的时候都没舍得拿出来,这诗能不好吗! 这次状元楼诗会据说是翼王府和长孙世家在背后资助的,想来两府定然会有人关注吧。若是能借此入那位翼王府的世子爷眼中就好了,不说得了他的青眼就相当于得了五分圣眷,他本人也已经是吏部天官了啊!长孙家清贵,如今与翼王府连着姻亲,这些年也颇得圣宠,也不错。嗯,那位尚书世子爷是出了名的温润君子,想来必不会喜欢恃才傲物的狂放之辈。 打着这番算盘极力做着谦和模样的董骧却在此时扫到了君逸羽的轻笑!啊!是上次那个小白脸!毛头小子一个,姓什么来着,忘了!他怎么也来了?他这又是摇头又是笑的是什么意思?哼!算了,这次不是计较的时候!小白脸一个,来文会也只敢躲在角落里,定是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根本就识不得诗词的好,才敢这么轻慢我的诗! 君逸羽收回投在那董公子身上的眼光时,正好收集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沉,心中又是一阵奇怪,却是不知自己无意中的动作被人视作了轻视。 再一次接到许浩轩投来的关切眼光,君逸羽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理会自己。就这样喝喝茶吃吃点心看看别人的热闹,权当是旁观一场古代生活剧,挺好的。话说,今天的文会怎么还是一个小圈子一个小圈子的呢,好像还缺主持文会的灵魂人物呢。刚刚忘了问浩轩兄了,也不知这次文会是谁举办的。 “嘿!娇娘来了!” “小生xx见过娇娘小姐!” “娇娘小姐!在下xxx这厢有礼了!” “不才xx,请娇娘小姐鉴赏这首《xxxx》。” ······ 君逸羽原是漫不经心的投眼在大堂的,一时走神后再回神时却发现大家都涌向了门口,这是什么情况?莫非是举办方来了?不至于这样吧! 细听人群声音,这群才子好像都是在争着向一个叫“娇娘”的自报家门。大张旗鼓来文会的女子应该都是妓家吧,玉安如今最炙手可热的花魁不应该是千落吗?娇娘,娇娘···这名字好像听过,来的时候浩轩兄好像提过一嘴,说她什么来着?···好像是个舞姬···跳得有那么好吗?这么受欢迎?这都要比过千落的人气了吧。 君逸羽思量的功夫堂内众士子都已经争着涌向佳人了,就连许浩轩也被朋友推搡着迎了上去,只来得及给了君逸羽一个眼色。 君逸羽摇头失笑,听得人群止住了声息,一个娇媚酥软的声音响起,“奴家谢过诸位才子的抬爱。” 千娇百媚,只一个声音就能让人想见这个女人的抚媚多姿 又是一个略略透着丝稚气的清脆女生传来,“各位才子,麻烦让一让,先让我们小姐进去吧。” “小蕊姑娘说得是,诸位学兄,来,我们退一退,让娇娘小姐进去。” “是,大家让一让。” ······ 人群退开处,一红一绿,一主一婢,步入堂中。 云髻峩峩的女子粉腮微红,琼鼻娇巧,尤其那双醉人的桃花眼,似乎含着盈盈的秋水,流转间勾魂摄魄,顾盼中是道不尽的妩媚多情。一袭妃红色绣金丝撒花鸾尾长裙更添妖娆媚态,身形玲珑,体态风流,端得是人间尤物! 君逸羽一眼扫去啧啧称奇,难怪她敢叫“娇娘”!这大华朝哪来这么多好基因,怎么这么多大美女! 以手支颌懒懒的靠在桌上的君逸羽待要移眼再看那绿衣小婢时,却听一声清鸣,“小姐,是那天救你的公子!”便只来得及见那缕绿衣飞速掠过,须臾,却是“碰”的一声跪倒在自己面前。 “恩公在上!小蕊谢谢恩公救了我家小姐!小蕊上次打骂了恩公,请恩公原谅。恩公···” 君逸羽散漫的身姿霎时坐起,看着面前跪地口呼“恩公”,道谢道歉不止的小丫鬟,一时瞠目,这是唱的哪出! ==================================================================================================================== 十三岁的小蕊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好女孩。以前的事她不记得了,记得的就是自己是自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姐那么漂亮,明明可以有伶俐好用的婢女,却不嫌小蕊笨拙把小蕊留在了身边,还对小蕊好。所以小蕊也要一门心思的对小姐好! 五月间小蕊随小姐来到京城,京城好大好气派啊!正好赶上了端午节,小姐真好,还带小蕊去碧波湖看热闹。碧波湖好多人啊!那些龙舟也威武,比在楚州看到的还大还漂亮。后来小姐还带着小蕊过湖岸南边看芙蓉苑,远远的就能看到好多楼阁,好漂亮!小姐说那是皇上的别苑,有些节庆的时候允许我们平民百姓进去,皇帝真好!小蕊也好想进去看看啊,可惜小姐说端午不行,唉,小蕊要是玉安人就好了。不,小姐对小蕊好,小蕊还是不做玉安人了,就跟着小姐最好了。反正小姐说我们要在玉安多待会儿,小蕊肯定有机会进去看的,不可惜。 小蕊应该听小姐的话,不该贪玩求着小姐多留会儿的,遇到大家都回去的时候了,桥上好多人啊。这些人真可恶,一个劲的往小姐身上挤,和以前那些眼馋小姐美貌的讨厌人一样可恶!我家小姐跳舞好看,还会武功,才不是好欺负的!啊,可是他们人这么多,小姐肯定打不过。而且小姐说我们才来京城不能惹事的。不怕,让小姐靠着栏杆走里面,小蕊走在外面拦着他们。就快到对岸了,小蕊一定要护好小姐! “咔嚓!” “啊!”可恶!他们竟然撞小蕊!小蕊都撞到小姐了! 呀!小姐?小姐呢!都是这些人的错!小姐,小姐掉水里了!京城一点都不好!小蕊不喜欢京城了!这是什么破桥,栏杆竟然断了!小姐不会水,谁来救救我家小姐啊!那些可恶的人,看到把人撞进水里竟然跑了,小蕊恨死他们了!大家怎么都在这看着,不去救小姐!你们不去,小蕊去!小姐对小蕊最好了,小蕊不要小姐出事! “小姑娘,你等等,你会水吗!” “小姑娘,冷静点,你去也没用的!” ······ “不要拦着我!不要拦着我!我要救小姐!” ······ “小姑娘,别去,别去!” “小姑娘,你看,有人去救你家小姐了!” “小姑娘,别哭了,别闹了,你快去岸上等着你家小姐吧!” ······ 真的有好心人下水救小姐了!小姐人那么好,一定会没事的!小蕊去岸上等小姐!玉安还是有好人的,小蕊不讨厌京城了!小姐一定不要出事啊!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小姐!” 小姐,小姐没气了! “呜呜,小姐,你不要死啊!” “小姐,你醒来看看小蕊啊。” “呜呜,小姐!” ······ “借过,我是大夫,麻烦诸位让我过去看看。” 一个好听的声音。大夫!对,给小姐找大夫!啊!头发湿漉漉的,是他!是下水救小姐的好心人!他一定能救小姐的!他一定要救回小姐!“公子,小蕊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救救我家小姐!” 那个温柔的陵柔姐姐也是个好人。陵柔姐姐是那个好心人的婢女。陵柔姐姐说她家少爷医术高明,一定会救回小姐的。一定会! 陵柔姐姐家的少爷真的救回小姐了,可他救人的方法好奇怪啊,小蕊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以为他不是救小姐,而是在欺负小姐的“尸体”。唉!小蕊还对那个好心少爷又踢又打的,太不对了。小姐醒来不知道情况又打了他一耳光。 那个少爷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他那几个护卫好凶啊,都要拔刀了。是小姐不太对,可小蕊不能让他们伤到小姐。 那个少爷真是个大好人,被人打了也没生气,训斥了自己的护卫,给小姐把了脉,给了药,还把自己的外袍给小姐了。唉!都怪小蕊那天又惊又怕的,竟然忘了给那个少爷道谢道歉,小蕊太不好了。 这两个月小姐又在各处献舞了。唉,小蕊不喜欢那些看小姐跳舞的人,那些人看小姐的眼神色眯眯的。也是小姐太漂亮了,他们都喜欢往小姐身边凑。起鸾楼的杏儿姐姐说那些男人看了小姐就跟苍蝇似的往上粘。杏儿姐姐得有点过分了,不过也挺有道理的。其实也有不一样的人,那天那个救了小姐的好心少爷就是的。他虽然对小姐又是亲嘴又是摸胸的,小蕊不懂,可知道他那样是为了救小姐嘛!多亏他把小姐救活了。反正他是好人,眼神一直清清明明的,说话只对小蕊说,都没往小蕊身后的小姐身上多看一眼。唉!小蕊要是能再遇到那天那个少爷就好了,小蕊还没给他道谢道歉呢。还有他身边的陵柔姐姐,她给小蕊擦眼泪,安慰过小蕊的,小蕊也没给她道谢。唉!可是玉安好大啊,小蕊肯定遇不到他们了。好多人都来看小姐跳舞,那个少爷怎么不来呢?他要是来了就好了。小蕊一直没给他道歉,都要觉得自己是坏人了。他的衣服还在小姐这呢,对了,还有一个荷包。那个荷包绣得好漂亮啊,反正小蕊是绣不出来的。那个荷包里面还用银线绣了个“羽”字,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好心救小姐的公子的。 这些天和小姐住进了起鸾楼,那的刘妈妈对小姐倒是挺客气挺好的。这些日子京城里的读书人越来越多了,听说都是来参加科举的,他们好喜欢举办文会啊。可是为什么呢?小蕊觉得这些文会也没什么意思啊。刘妈妈老是劝小姐去参加文会,说是读书人写诗填词的最能给小姐提高名气了,一定要超过凤来楼的千落了替起鸾楼争回面子。那个叫千落的得罪刘妈妈了吗?为什么小姐一定要和她争来争去呢? 今天这个文会据说规模特别大,妈妈求着小姐一定要去,说是千落都有可能来,到时候要小姐一定要压她一头。小姐最漂亮了,跳舞还那么好看。妈妈为什么老是要提千落呢?难道她还能比过小姐?小蕊是不信的,反正小蕊觉得小姐最好了。唉!去就去吧,反正小蕊是跟着小姐的,小姐去哪,小蕊就去哪。 状元楼,小蕊来了俩个月了,知道这是京城很有名的酒楼呢,这每天客人都很多,尤其最近要科举了,那些读书人最喜欢在这办文会,之前还陪小姐来过几次。唉,又被这些才子围住了。你们都争着向小姐报名字,小姐一下也记不住啊,就不能让小姐先进去再说吗。 啊!总算让出路来了。咦?大堂里竟然还有一个读书人坐着的,大家都想靠近小姐,他不想吗?呀!是那个好心公子!恩公!小蕊总算见到你了!小蕊今天一定要向你道谢,还有赔罪! 85第 85 章 作为娇娘贴身小丫鬟的小蕊原是在自家小姐身侧,身处人群瞩目的中心地带的。她这一下变故,让娇娘甚至来不及喊一声“小蕊!”就将人群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君逸羽身上。 顾不得惊诧,君逸羽起身拉起眼前跪地的小丫鬟,“小妹妹 ,你这是干嘛?快起来。你是谁?小妹妹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 “恩公不记得小蕊了吗?” 不等君逸羽回答,却是原先那个娇媚的声音在君逸羽近前率先响起,“小蕊,你这是怎么了?你认识这位公子?” 小蕊见了自家小姐,拉了她的手臂道:“小姐,你不记得了吗?这是那天救了你的公子啊!” 娇娘闻言眼神一闪,听了小蕊的话,她自是认出了君逸羽。这人端午那天从水中捞起自己,又··总之是救了自己,她怎么可能会忘!小蕊心善,那天没给人道谢,这些日子一直心心念着的,也难怪这般。 娇娘的到来,理所当然的将一群环绕着她的士子也带了过来,将君逸羽也圈在了人群中心。君逸羽见了暗自好笑,我这招什么惹什么了。我这只想低调看热闹,已经坐在角落里了!迎上许浩轩探寻的眼神,君逸羽轻轻摇了摇头,我这也不知道什么事呢! “两位姑娘,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君逸羽的话,让围观的一众士子微微骚动,这毛头小子竟然不认识娇娘!我们这还巴不得被娇娘认错,好和她多说说话呢! “恩公不记得小蕊了吗?端午那天在碧波湖,小姐掉进水里了,是恩公下水救了小姐。小姐从水里救出来没气了,又是恩公你把小姐救活了啊。恩公救小姐时对小姐又是亲嘴又是摸胸的··”小蕊还误会了恩公,对恩公你又打又骂的。 “小蕊!”小蕊见恩公识不得自己,一颗心只急着解释,全然不经大脑的又快又急的说到这,话头被娇娘一声历喝止住了。娇娘头疼,得,喊晚了,她这单纯的小丫鬟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不该说的都说出来了!这让她··· 果然,人群大哗,竟然有人对娇娘···为什么那人不是我!会是这幸运的小子吗? 吸纳了小蕊的话君逸羽一时恍然,碧波湖救起的落水女子狼狈自不必多说,小蕊那天又是伤心又是哭闹又是跪求的也是大异于今日的娇憨模样。君逸羽本就不是个对人物面貌敏感的人,当日一心救人原就没分心在记人上,事情又过去了两个月,小蕊不说他还真记不起来。 想起了眼前人君逸羽才回想起小蕊之前解说的话,注意到一众士子的怪异眼神,君逸羽也头疼了。这什么小丫头,解说就解说,说几句让我想起来这回事也就得了,她怎么口无遮拦的什么都说出来了?要说也说科学点啊!什么亲嘴摸胸?我那是心肺复苏术! 想着自己的男子身份,君逸羽真心为娇娘忧虑,这可是古代!这姑娘的名声啊!虽说她是舞姬,想来也是乐籍,可大庭广众之下的,人家是姑娘家啊!君逸羽顶着众人聚焦的复杂的目光,看着娇娘浮现出红晕的娇艳面颊,张口但觉尴尬,一时哑然。 “小姐?”小蕊被自家小姐历声喊住后不明所以,委屈的扁了扁嘴,“小蕊没说错,他就是救了小姐的恩公嘛。小蕊那天误会了恩公,还没给恩公道歉呢。小姐你还打了恩公,也该给···” “小蕊,不用说了,我知道了。”娇娘敛了面上红晕,轻声一句安抚住了自家委屈的小丫鬟,旋即款步走向君逸羽。 眼见得娇娘体态婀娜的走近,君逸羽却是下意识的捂住左脸退后一步。既然想起了眼前人,他自然也记起了那一耳光,虽说是因为这姑娘搞不清楚状况,他不计较,可他印象深刻啊!前世今生三十五年,他的脸可是第一次被人掌掴!咱们君家的女皇陛下因这丢了皇家的颜面,还生气了的。 见得君逸羽动作,娇娘愕然止步,却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原就是个妖娆美丽的女子,此时笑靥如花,娇躯颤抖,胸波起伏,毫不掩饰的呈现在众人面前,好个风情万种!直让一众围观士子看呆眼珠,心中暗骂君逸羽毛头小子不解风情。 “小公子莫退,奴家不过去便是。端午那天公子救了奴家性命,奴家只是想给公子道谢。那日奴家醒后糊涂,伤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奴家在这给公子道歉了。” 君逸羽只是一时肢体反射快过了思维反射,见得娇娘娇笑便已讪讪的放下了手。听得娇娘把他叫做“小公子”他也无心腹诽,倒是眼前这个妖媚的美女酥软着声音一口一个“公子”,一口一个“奴家”的,听得他鸡皮疙瘩直冒。记得那天把脉时那个落水女子瑟缩着娇弱,和眼前这个妖孽是同一个人吗? 许是那天吃了一个耳光的后遗症,见得娇娘娉婷的施礼致歉致谢,君逸羽也不上前阻止,待得她说完才拱手道:“姑娘不必客气,适逢其会罢了。在下是杏林中人,救死扶伤是我等本分。至于姑娘的掌掴,也是在下··的独门施救方法··怪异了些,惹姑娘误会了,须怪不得姑娘。事情已经过去了,姑娘不必介怀。今日文会,不好因我等小事耽误,姑娘请自便吧。” 君逸羽年纪轻轻,一袭话却说得谦恭有礼、滴水不漏,让一众人等听得暗暗称好。只他这话里话外全盘撇清淡化了自己对娇娘的救命之恩,到得最后,似是巴不得让娇娘快快远离自己似的,又让一众人等暗暗开骂。这小子是不是男人!这可是娇娘耶! 君逸羽若是知道他们的心思,必然会吐槽。我本来就不是男人!也不需要这艳福!这妖精似的美女站在我面前弄得我头皮发麻!还有你们,我不想惹事,要低调!低调!不要你们围着我!她不走,你们能走吗! 娇娘也是讶然,想她两年间在大华各地表演舞艺,几曾有过无视她石榴裙的男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公子看起来年岁不大,但也该识得美丑吧。 想着想着娇娘竟生出了些不忿来,莫非是我魅力不够?当下她眉目轻皱做出委屈模样,盈盈靠近道:“公子如此言语,可是奴家那日打了公子,公子生气了?要不奴家让公子打回来吧。” 不知为何,娇娘姿态越是妖娆,君逸羽心中越是发紧,看得她走近,他摆手退后道:“不不不,姑娘误会了,在下绝无此意,在下说的都是真心话。” “恩公,小姐那天真的不是故意的,恩公原谅小姐吧。小蕊那天打骂了恩公,也给恩公道歉了。” “啊,小蕊是吧。没事,那天都是误会,我不生气,真的不生气。”君逸羽为难的应对着这一对主仆,赶忙给人群中看好戏的许浩轩打了个眼色。 许浩轩暗自好笑,逸羽啊逸羽,你把我都撇开了,就是不想引人注目,现在怎么样?倒也奇怪,逸羽什么时候救的娇娘呢,听她们说端午那天,那天没听逸羽说啊。莫非是那天我和逸羽分手之后的事? 端午··碧波湖··落水··没气了··救活了··好像是听说端午那天碧波湖有个女子救起来没气了,那个入水救她的人还是个神医,又用奇怪的方法把她救活了。记得逸羽是会医术的,莫非就是他?好小子,若真是这样那他的医术够神的啊。他救了娇娘?这小子,怎么这么好的艳遇! 收到君逸羽的求救眼神,许浩轩哭笑不得,人家姑娘找你致歉致谢,能把你怎么地了?再说了,众目睽睽之下,两个姑娘家又能把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地! 这样想着,许浩轩还是朗声出言道:“娇娘姑娘,在下豫州许浩轩,不知姑娘可还记得?” 君逸羽这番作为,似是自己是个让他唯恐避之不及的玩意儿,正是让娇娘有些不好下台。听得许浩轩的话,娇娘掩口娇笑道:“洛城第一公子许公子的大名,奴家如何不记得?若是奴家没记错的话,去岁奴家在洛城献舞时便有幸得见过许公子。上月在起鸾楼也有幸得蒙许公子捧场。” “娇娘姑娘抬爱了,劳姑娘记得。许某原不该打扰娇娘姑娘与··与这位公子说话的,只是今日是文会···” 不待许浩轩说完,娇娘明了她的意思,歉意道:“许公子说得是。奴家今日偶然得遇恩人,一时情切,让诸位才子见笑了。耽误了文会的时间,奴家在这给各位公子道歉了。”说完,腰肢摆动,盈盈下拜。 面对美女,从不缺少怜香惜玉的人,尤其面对的还是这样一个举手投足俱是风情的妖媚入骨的尤物。 “娇娘姑娘哪里话,知恩图报,合该如此。” “不耽误,不耽误···” “娇娘姑娘无需多礼,感谢恩人,再所应当。” ······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又是怎么救了娇娘姑娘的性命?” 人群中不知是谁这么一句,让刚刚得了许浩轩的解救想偷偷靠边站的君逸羽又陷入了人群的关注之中。君逸羽和娇娘的一番对答,在不明情由的人听来没头没尾的,早引发了大家的好奇,这一声吆喝一起,顿时群情响应。 “说得是啊,让娇娘姑娘陷入险地着实不该,不知是什么事情。” ······ 在哪都不缺少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啊!顾不得吐槽,君逸羽只得抱拳道:“诸位学兄客气了。端午日娇娘小姐在碧波湖不幸落水,赵某幸而会水,不过是下水将小姐救起了罢了,实是不值一提。是娇娘小姐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对赵某太客气了。赵某只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应做之事,想来当日若是换做在座的各位学兄,也必不会推辞的。” 娇娘眼中精光一闪,这人倒说得简单,撇得干净,还把大伙儿都扯进来夸了一顿。眼见得小蕊张口欲言,娇娘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这小丫鬟是觉得恩公说得简单,想帮他说话。当下她扯住小蕊,待要开口,却是一个惊疑的声音率先响起,“我想起来了!在下原就觉得赵公子眼熟,端午那天在下也在碧波湖,赵公子就是那天下水救人的神医公子啊!”拨开人群走出了一个面貌普通的中年儒生,他激动的抓住君逸羽,“赵公子,钱某总算再见到你了!” “恕赵某眼拙,不知钱学兄是?”君逸羽疑惑的询问间挣脱了他的手。这人我好像不认识啊! 那自称“钱某”的儒生觉察出自己的失态,施礼致歉道:“钱某失礼了。”又道:“在下玉安钱谦,赵公子不识得在下。”对面相处,看到君逸羽迷惑的眼神,钱谦不等君逸羽发问又自行解说道:“家母上个月患了恶疾,遍请良医无用。端午那日钱某有幸得见赵公子的惊世医术,这些日子一直想找到赵公子。赵公子医者父母心,还请答应钱某的不情之请,为家母诊治,钱某感激不尽。” “这··” 事情挤到了一块,又都发生得突然,君逸羽一时傻眼。钱谦以为他要推辞,情切的长揖到底,“钱某自幼丧父,多赖家母独自辛苦抚育才得以长成。钱某实是不忍看老母身受恶疾折磨,还请赵公子救我母亲。钱某家财不丰,难以回报公子,情愿为公子做牛做马,以报公子万一!” 若非大庭广众之下,这钱谦怕是都跪下了。饶是如此,以他四十上下的年岁,读书人的体面身份,为了替母求医,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一个少年人做到了长揖大礼的程度,只这份孝心便能引人动容了。 君逸羽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来了这世上,好事没少做,尤其开创羽记后,他无甚用钱的地方,每年都把大把他应得的钱财贡献给了大华的福利事业。当下他扶起钱谦,“无需如此。治病救人原就是医者本分,我虽然不是大夫,但学了医术,你又找到了我这,我自是会给令堂看病的。只是一条,在下医术有限,又没见过令堂的病症,只能承诺尽力医治,却是不能保证治好的。” “谢谢赵公子,有赵公子这句话就够了。赵公子有起死回生之能,若是您都不能救治家母,也合该是家母命当如此了,钱某理会得的。” 今日与会的士子本就不乏玉安人,端午时“神医公子把死人救活了”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有了钱谦这个引子,他们自然的翻捡出了记忆。尤其知道眼前年岁不大的“赵公子”是救人的神医,而被救之人又是娇娘,更是引爆了他们的话题! 待得君逸羽与钱谦分说完毕,人群中谈论的都已经是他端午救人的事情了。君逸羽又怨不得钱谦这为母寻医心切的孝子,当下只得道:“诸位学兄,今日文会,在下已误了诸位太多时间了,实是万分抱歉。在下还有事,便不继续打扰,这就告辞了。”自打娇娘闪亮登场,他这一波三折引了大伙儿全部的关注,若是再弄出个认识他翼王世孙的人,凭着这个身份原就十足的帝都人民关注度,那他就真的有得被人八卦了!这地儿他是待不得了,说不得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听得君逸羽要走,小蕊急忙拉扯自家小姐,娇娘明白她的意思,可这人似乎躲着自己,若是在这万众瞩目之下被他拒绝了邀约··· 这一迟疑,又是一个男声抢了先。 “赵公子高才,既然来参加文会,怎么能一首诗词都不留就走呢?” 86第 86 章 君逸羽闻言望去,是之前那个董骧。这人又是哪一出? 董骧十分气愤不平,他因着端午日的事心怀记恨,见了君逸羽原就眼红,只是考量着场合才隐忍不发,此时却是真的忍不住了。这小白脸有什么好的!千落对他亲善不说,如今来了个娇娘,竟然也对他青睐有加!这么个毛头小子,什么起死回生,神医的,我董骧才不信呢!便是又如何,今天是文会,又不是医会,凭什么你小子得了美人心,还在这大出风头!想我董骧在家中想破了头才得了几首好诗词在这文会上赚点名声,凭什么你小子什么都不做,就把天下的好事都占全了!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来文会也只敢坐在角落里,我就不信你还能写得好诗词,今天我非得让你在这当众出丑不可! “诸位都是我大华饱学才俊,赵某末学后进,学识尚浅,今日来此文会,是为了瞻仰各位学兄的风华,便不献丑了。” 董骧心下冷笑,哼,说得倒好听!我看是不会才是!“赵公子哪里话。赵公子是娇娘姑娘的救命恩人,医术自不必说。据董某所知,赵公子还是凤来楼千落姑娘的知音。在座之的各位学兄想必都知道,千落姑娘雅擅音律之外,最好诗词文章,赵公子能被千落姑娘引为知交好友,诗词造诣想来必是不凡的。” 董骧这话引得众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这赵公子到底什么来头,怎么又和花魁千落联系上了?要想接近千落,好诗文是不二法门,这一下,大家倒真如董骧所想的期待起了君逸羽的诗词来。更有甚者,都略略生出了些羡慕甚至嫉妒的情绪。当下人群中便有着附会起哄的声音不断响起,“董兄说得是,赵公子既然是千落小姐的朋友必是文采风流的人物。” “董公子言之有理,我等期待赵公子的大作。” ······ 君逸羽心下奇怪,原就觉得这董骧有点面熟,可想不起来也就算了。如今这人口口声声“赵公子”,分明就识不得自己,怎么又知道我认识千落呢? 这般疑惑着,君逸羽不经意的皱起了眉头,落在董骧眼中全然是证明了他的猜想。臭小子!为难了吧!晚了!没本事你一开始就不该来这的!合该你丢人!“怎么?赵公子是不给大家面子吗?” 君逸羽甩掉脑中疑虑,这董骧之前话说得客气,可听着总觉得有些阴阳怪气,他看自己的眼中也似有些隐晦的恨意,也不知他为何非得撺掇着自己作诗。作诗倒也没什么,这大华朝认真读过几本书的人谁不会作两首诗啊。这又不限定题目韵脚,随便作一首诗容易得很。只是这人也不知有意无意,把我和千落说到了一块引了人群响应。这诗若是作差了我倒无所谓,可若是让千落因为我落了名声终究不好。可若是作好了,万一引了这群“才子”斗诗斗文的兴致,我怕是想走都走不了了。这般思量着,君逸羽一时拿不定主意。 “赵公子,你···” 董骧再要催促,却是清越的琴声率先响起。 ==================================================================================================================== 承天二十五年的五月,两年间在各地表演,声名渐起,到如今隐隐有“大华第一舞姬”之称的娇娘第一次踏足京城。娇娘打破了以往在一处表演停留多不过一个月的惯例,这两个月在玉安多处表演,火爆了京都。尤其月前她落户了起鸾楼,更积极响应各种文会邀约,似是有了长期停伫玉安的意思。 诱人的气质,妖娆的身段,绝世的舞艺,加上不下千落的容貌。娇娘,这个与千落全然不同,但对男人的魅惑力不低于甚至隐隐高于千落的美人出现在玉安,让凤来楼的老鸨周妈妈有些忧虑。当娇娘驻留生意对手的起鸾楼,真正开始涉足玉安风月场的消息传来,周妈妈这份隐隐的忧虑尽数化作了焦虑,开始着急上火,表现在行动上便是浇灌起了自家的摇钱树,指望着自家的花魁姑奶奶能生出点危机意识,出面抢抢风头。 千落早得了今日状元楼文会的邀请函,她原是不想来的。 周妈妈的唠叨她不是没听到,可那又如何?出道这些日子她隐隐成了玉安第一名妓,娇娘的出现夺了她的风头,她不是不知道,可她不在乎。那些追逐她裙摆的男子,不过是觊觎美色或是妄图征服花魁来自提名气。他们千金离手,他们笔底生花,追逐的是我吗?不过是垂涎这具皮囊和这具皮囊带来的花魁光环罢了!身不由己的沦落在风尘,有这凤来楼花魁的身份保我这一身的清白也就是了。那第一不第一名妓的名号,不过是个大讽刺,提醒我身在这肮脏的风月场罢了。没了,还能少来些狂蜂浪蝶,多留点清净。 这般想着,千落自然是没有出席文会与娇娘争锋的心思。但是偶然听说今天的文会似乎和翼王府有关时,她改变了决定。 由倾茗服侍着下得马车,入得状元楼的大堂,千落第一时间捕获了自己期待的声音。倾茗说得没错,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吧。 上一次见你,还是你五月间出京避暑前来和我道别,你说等回来再和我交流音乐的。只为你这句话,我体会了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个夏天。板着指头过日子,我从没有这样期待过时间的流逝。七月,是了孟秋,夏天算是过了,你也该避完暑回来了吧,可为何翼王府的车驾迟迟不返京呢?想来应该是要到月底吧,可我真的···魔怔了,便是翼王府举办的又如何?明知你能诗会文却不爱显露,文会应该是不爱来的。可为了这万中无一的机会,我终究是耐不过内心的冲动来了。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心声吗,你真的来了,还让我一进门就听到了你的声音。 堂中人声私语,有些嘈杂喧嚣,只一瞬我便捕捉到了你的声音。圈中人群错落,人人儒服襕衫,只一眼我便捕捉到了你的身影。倾茗说得没错,我应该是真的喜欢上了你。 注意到君逸羽自称“赵某”,又听得人群中提及自己,还不断要求着君逸羽作诗,千落不经意的皱起了眉头。阻了倾茗唤人的动作,她环视一圈寻着了歌台,独自悄然走了上去。 君逸羽在杭城时因为好奇曾经混进过当地文会,知道文会无外乎是才子挥毫写得好诗词,再由妓家献艺,便是稍有差异,热闹之处也总是离歌台不远。基于这点考虑,他不愿引人注目,选定的座位自然是远离歌台的。没曾想娇娘的到来让堂中众人争相去献殷勤,又因着娇娘“认恩人”这一出,把人群都带到了君逸羽的所在,也直接导致了千落来时众人都远离了楼门和歌台,甚至千落上得歌台也没人发现,直到琴声响起。 琴声清泠,逐渐扩散到整个大堂,止了所有的声息,也牵引了所有的目光。 琴音一起,君逸羽便觉熟悉,偏头歌台,透过人群缝隙,他看到了弹琴之人,“这是···” 轻抚琴弦的女子端坐歌台中央,长发轻挽,倾泻如瀑。她月白色的衣裙如莲叶般舒展铺陈,面上却是一袭轻纱遮掩,看不清容色,但只那份卓然不凡的绰约身姿就让人直觉是个美女。她的眉目舒缓,眸光中透着些朦胧。明明眼看着她近在眼前,身处这酒楼之中,歌台之上,却觉得她远在天边,似是在无人的山野随意的用琴弦演绎心弦。便是毫不通晓音律的人也不难看出她的全情投入。 音色渐转,似是化作了叮咚的雨声,将人带入了清新的雨日山林,只为这琴音中的清润,空气中似乎都带上了一丝草叶的芬芳。女子朦胧的目光渐渐聚焦,收回了飘忽的眼神,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一圈全场,却在某一点几不可察的一瞬定格。面纱的遮掩让人看不清她嘴角的弧度,眼角的微弯却提点了细心的人:她笑了! 第3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5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35节 旋即,轻纱之后,隐约可见女子的檀口轻启,“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女子安然的姿态和澄澈的琴音,配上空灵婉转的歌声,将词曲中的旷达超脱之气演绎得淋漓尽致。 便是这样绝美的琴声和歌声的双重牵引之下,状元楼中有幸听得的人纷纷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音乐共鸣。透过词曲,追逐到了一个洒脱逸士的潇洒身影。 目光交汇时的相视一笑和《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的响起,君逸羽听得熟悉琴声原就不多的犹疑尽数化作确定,是千落啊!迎上了许浩轩探寻的眼神,君逸羽微不可查的一点头认可了他的猜测,旋即也不看他反应,径自闭目欣赏。 待得一曲终了,君逸羽回味着琴曲营造的意境缓缓睁眼,心下感慨:“超凡琴技演奏的绝妙琴音有了情,这才是完美啊。无可挑剔的琴艺加上琴心,这,才不算辜负!”君逸羽轻笑抚掌,毫不掩饰眼中欣赏的看着台上的千落。 琴声终止,回过味来的人群有一瞬的静默,听得掌声,也纷纷跟着鼓了起来。到得此时,耐不住心中好奇的人终于有机会低语出声了。 “李兄,知道她是谁吗?” “在下觉得好像是··千落。”轻声回答的人语气中满满的不确定。 “不会吧,凤来楼的千落小姐从来没当众唱过歌。她的琴我也听过,好倒是好,可似乎没这女子弹得动人。应该不是她吧?”这人否定得也是犹疑。 “如今玉安甚至可以说大华妓家中弹琴最好的就是千落了,这人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是啊,会是谁呢?” “在下曾听说江南名妓苏宁秀擅琴,会不会是她啊?” “不是,绝对不是!苏宁秀两年前就从良了。” “那她不能再回来吗?” “这··不好说。” “应该不是苏宁秀。这个女子虽然蒙着面纱,可也能看出年轻来。苏宁秀十年前就出名了,就算重返风月场,也该有三十岁了。” “那会不会是···” ······ “不知这首绝妙好词是谁作的。” “是啊,这词的确是难得的好词,不知是哪位前辈的大作。” “这女子也不知是何时来的,她这词别不是···” ······ 87第 87 章 千落微低着头安静的坐在歌台上,沉浸在演奏的意境中,待得第一声掌声响起,她似有所感的循声望去,看到了君逸羽眼中的笑意和欣赏,竟又有一瞬的失神。以往她在歌台演奏,琴中总缺了琴心,只能算是琴技的展示。今次不一样,琴中有情,她自己清楚,与其说自己在弹琴,不如说在想他,在用自己最擅长最钟爱的音律向这个不知不觉中扎根自己心底的男子献礼。 你知不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出自你手的《定风波》全数是你的洒脱从容。这些见不到你和止不住想你的日子,它被我反反复复的弹唱,每一字每一句都浸润到了我的心里。 浸润到心的又何止曲词呢? 紧随君逸羽之后人群的热烈掌声和渐起的窃窃私语声让千落回神,她盈盈起身,轻轻含着笑意却并不说话,只弯身一礼以示酬谢。随即她莲步轻移从台侧的阶梯下得歌台,从台旁小桌上取了一只瓷杯,轻斟一杯水酒。 见了千落的动作,原就交耳低语的人群更添议论。看这情景,这女子似乎是要献酒。文会中妓家献唱之后的献酒,若无意外,必是给所唱之诗词的作者的。这首词若是今次与会之人所作,那最佳非他莫属了。这般绝品词作竟然是出自在座之人的手中吗?会是谁呢? 这般疑惑着,更有消息灵通,心思玲珑的人飞速运转起了大脑开始分析。长孙家族的七杰还没有来,可以排除。楚州陈兴的诗词精于雕琢,应该不会有如此质朴出尘的作品。赣州董骧诗词皆可,可从他以往的作品风格来看,绝不会是能写出此等慷慨气度词曲的人。豫州许浩轩年纪虽小,但见识广博,擅长的是豪赋国论,应该不会是他。鲁州······ 不乏有人这般将大华有数而又在场的才子考量了一遍,都觉与这词作的作者对不上号,一时间更添好奇。莫非大华还有隐而不露的才子今天到场了?能写出这《定风波》倒真可能是位隐逸的高人,那可真该是大才啊! 倒是没人往君逸羽身上联系。主要是这“赵公子”太年轻了,刚刚只见他为难了半天还没见他的作品呢。他小小年纪,便是真的雅擅诗词也绝难让人将他与《定风波》这般可为传世名篇的词作联系起来。他又一幅好长相,没见刚刚娇娘还主动对他亲近吗?虽说他是娇娘的恩人。谁知道千落是为什么和他相熟。 可惜今日的一切注定让人跌落眼珠。 看得千落捧着酒杯走来,人群下意识的给这月白衣裙白纱覆面 的女子让出了路来。 只见这举手投足间难掩如清水芙蓉般清丽之气的女子无视了一众人等的关注眼光和议论,只双手捧杯,静静的娉婷走过,却是在“赵公子”面前停了下来,盈盈屈膝一个福礼,眼角下弯含笑奉上了酒杯。 人群大哗,因着千落走近而止住的议论再次沸腾,这小小年纪的赵公子会是这首《定风波》的作者?不可能吧!他刚刚只含糊其词的自称“赵某”,连家门名讳都未曾通报。大家原只是为着娇娘的关系才和这小公子客气几句,要他作诗也多是起哄,甚至是存着些为难意味的,管他叫阿猫阿狗的,没人在意这个。此时想来,如此盛大的文会,换谁来了有出头的机会会像他这样不出风头,还可劲儿往外推?他到底是什么人?还有这突然到来的蒙面女子是什么人? 君逸羽从千落手中接过酒杯,趁着人群议论的功夫,压低声道:“好久不见了,千落。你无需为我这样的。这般轻易的拿出了你的首次献唱,于你,怕是不好。” 千落听着君逸羽不无关切的话,虽然明知眼前人只是出于朋友之义,却也心下温暖,当下只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轻声道:“知音难得,再说他们是因为我才逼你的。” 君逸羽轻轻摇头否定千落的想法,“不是的。而且,我不在意的。” 千落只是低头不语。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我在乎! 君逸羽千落这接酒杯的动作漫漫长久久不完成,又逐渐吸引了些目光,眼看着看过来的人多了,君逸羽只得低声补了句,“千落,别说我是翼王世孙君逸羽”,扬声道:“多谢姑娘的美曲妙音!”旋即以袖掩面,举杯一饮而尽。 君逸羽见千落蒙着面纱,不知她是否也有保密的心思,便只以“姑娘”相称,这让眼巴巴看着的一堆人大失所望,他们原还打算从君逸羽的称呼中判断这女子的身份的。 千落走下歌台到得君逸羽面前献酒,离人群也近了许多,人群中许是有去凤来楼捧场得多的人,可算有声音略带犹疑的响起“千落小姐?” 不等千落说话,却听,“小姐,奴婢给··赵公子请安。”这是早前被千落打发去后台的倾茗听得演奏结束寻了过来。 无需君逸羽提醒,千落进来时听得君逸羽自称“赵某”虽不知缘由,却也知有异,甚至周全的告诫过了倾茗,着她注意称谓。 倾茗的到来,让这份声音中为数不多的疑虑尽数消散。因着时下的风气,这在场的士子们入京后十有七八都去过平康区。凤来楼台柱花魁千落的贴身丫鬟嘛,去凤来楼的给千落捧过场的怎么可能不认识她?她都称这蒙面女子小姐了,那哪还能有错?只是奇怪,千落一向是落落大方的示于人前的,几时用上面纱了?别说,这般朦胧着,似乎更漂亮了。 千落原就是以花魁身份为文会献艺捧场而来,自然没有君逸羽那般纠结着的遮掩身份的心思。至于面纱,不过是临出门前想到了君逸羽,想到了他端午日关于面纱的玩笑,这才寻来带上的。 君逸羽见了大方出现的倾茗,也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当下殊为无奈的挠了挠头,这才对倾茗微微还了一礼道了声好。 君逸羽的动作让千落见得一笑,旋即藕臂轻抬除了面纱,转而略略提声道:“是,承蒙各位才子相邀,千落来迟了,抱歉。” 许是受千落刚刚一番全情表演的感染,看得千落大方除了面纱,士子中多不是第一次见千落,见得她的容颜时,却也不由得生出了“千落似乎更漂亮了”的想法。更有人存着比较的心思偷眼去瞥君逸羽身旁不远处的娇娘,也只能暗叹一句“春花秋月,各有各美!” “千落小姐哪里话,原是我等在这等夏日劳小姐芳架的不是,小姐一曲,我等有幸一饱耳福,实在是莫大的福气。”说话之人语气中满是赞叹。 “李兄言之有理,说起来,我等都才来不久,今次主持文会的长孙家的几位公子都还没来,千落小姐实是算不得迟到。” ······ “不知千落小姐刚刚演奏的曲词是哪位先学前辈的大作?”一番寒暄客气,终于有人问出了这个众人关注的问题。无怪乎,以这曲《定风波》的高致格调,其作者让人称一声先学甚至前辈都不为过。虽则千落把演唱后的第一杯水酒敬给了君逸羽,可没有她的亲口认可,大伙儿实在是无法相信啊!不是看不起他,只是这“赵公子”实在是太年轻了!若真是他,让大伙儿情何以堪啊! 千落闻言莞尔一笑,也体谅大家的心情,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样的少年人能有如此远超自身年龄的才华?想当初,她自己不也是颇多震惊了才接受这个事实的吗?便只是他啊,纯净若水,浩瀚胜海! “千落自然不能坏了规矩。”如此一句否决了众人心中的犹疑,千落含笑间柔软了眼落在了君逸羽的脸上,“得蒙公子一阕绝妙定风波词的厚赠,千落无以为报,惟愿今日一曲清歌报君恩,无愧君赠。” “无愧,自是无愧。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千落小姐太客气了。”君逸羽言笑赞叹着,也跟着装模作样。从千落的突然弹唱到她和倾茗“赵公子”的称呼,及至现在,已经让君逸羽完全确定,千落这是撞见有人为难自己,来为自己这个不露身份的王孙撑场子的。 君逸羽顺口就说出了前世三岁小儿都知道的名句,可今人不知诗圣杜子美,这“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入得他们的耳中全然成了君逸羽的原创,当下心中暗想:“这赵公子小小年纪,还真是个有材料的。” 听得千落和君逸羽的对话,那刚刚提问之人当即拱手出言道:“啊,千落小姐莫怪,是陈兴问得孟浪了。在下眼力不济,唐突冒犯之处,还请赵公子原谅。”说完,长揖一礼。楚州才子陈兴,诗词工正,精于炼字,颇有些苦吟诗人的意味。也正是因为他痴迷于诗词之道,才会在明知可能会得罪人的情况下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见得眼前谦身行礼的三十岁上下的男子,君逸羽笑,楚州诗奴陈兴的名头他是知道的,也不怪他这份实在。“陈学兄客气了,无妨的。”本来嘛,苏东坡的词风骨天成,君逸羽自问是写不出的,别人不质疑才不正常,他原就是偷诗,哪能生出什么介怀? “赵公子大度,在下佩服。在下沅城陈兴,敢问尊驾仙乡名讳?”陈兴的言行间已无视了君逸羽的年轻,将他视作了与自己对等的存在。 听得陈兴前后的态度改变,千落忍不住嫣然一笑,君逸羽见了,对她一笑,又对许浩轩打了个眼色,便要拿出自己惯用的赵羽身份,却听“哎呦!奴家太糊涂了,说了这么久竟然没请教恩公的尊姓大名,实是不该!”正是娇娘翩翩上前。 见得娇娘妖娆靠近,君逸羽条件反射的往千落身旁迈了一步。 见到突然挤到君逸羽近前的妃衣美人,千落不着痕迹的轻皱秀美,旋即敛了情绪,只淡声疑问道:“这位是?” 88第 88 章 察觉到君逸羽的躲闪,娇娘嗔怪着往他身上扫了一眼,银铃般娇笑两声道:“这位便是千落妹妹吧,奴家娇娘,妹妹想必听说过奴家。奴家一入京城就听说了妹妹偌大的名声,苦于无缘相见,今日可算让姐姐见到了。妹妹风华,让姐姐好生羡慕,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呢。” 千落作恍然状,福身一礼道:“原来是娇娘姐姐,千落见过了。姐姐过誉,千落担待不起。” “妹妹太过谦了,姐姐原只听说妹妹美貌无双,琴艺超绝,今日一见,妹妹一曲清歌竟能如此引人入胜,实是让姐姐佩服呢。” “娇娘姐姐‘胡旋一舞九州倾’,该是千落钦佩才是。” 两位大美人初次见面的寒暄听得君逸羽背后阴风阵阵,便在此时,她们的话题挪到了自己身上。 “妹妹与恩公竟是旧识吗?” 只见娇娘美目流转处落在了君逸羽身上,千落自然不会问出“你的恩公是谁”的蠢话。只是逸羽怎么成了娇娘的恩公?娇娘五月才进京,他那时不是搬去别庄了吗?难道他中途回来过?他说过回来就找我的,难道他忘了?这般想着,千落平生第一次生出了名作“幽怨”的情绪。看着眼前容貌不下自己,魅惑引人甚至更胜自己的女子将多情的眼波的停驻在君逸羽身上,周妈妈无尽唠叨浇灌了两个月无果的危机意识都似乎在千落心中发了丝青嫩的绿芽。 千落不动声色的点头,“是,不知娇娘姐姐与···” 不等千落疑问出口娇娘已掩口轻笑,“姐姐与妹妹真是有缘,赵公子是奴家的救命恩人咧。” “哦?” “千落,她就是端午那天我救起的落水女子。”君逸羽总觉得这两个女人间的气场有点奇怪,实在是不想再看她们你来我往,忍不住插话解释。 千落惊讶,竟然是她!旋即想到君逸羽那天怪异的引人乱想的救人方法,那逸羽对她···这样想着她竟然对娇娘生出了些微的不满情绪。 君逸羽可不知千落的跳跃性思维,只自顾加了句,“我和她是刚刚在这文会上偶然再遇的。” 君逸羽后补的这一句解释全然是暗示千落,娇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千落自然是领会得。可这话入了旁人耳中全然成了另一种意味,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娇娘听得这话,低眼的瞬间眼神不易察觉的怪异一闪,这小家伙也不是全然不解风情嘛,可他为何对我那样?这千落姑娘虽然漂亮,但自问也不会比过我啊。我有那么可怕吗?! 因着娇娘的插话,陈兴被忽略了太久,此时总算“咳咳”两声,对君逸羽抱拳道:“赵公子?”他是出了名的木鱼人,对美色毫无兴趣,只是酷爱诗词,一心想结识这小小年纪就诗才惊人的少年郎。 “啊,陈学兄!”君逸羽也是一时恍然,抱歉施礼,自报家门的话挤到了嘴边,“在下乃是···” “小王爷!你怎么来了!”不知何时,人群散开处已低调走入了七位年岁不等的儒秀男子。 君逸羽唇间呼之欲出的“杭城赵羽”被他生生吞进了肚子里,看清七人中间,也是刚刚惊讶出声的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君逸羽无声苦笑,他极力避免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哈哈,小王爷!我问过君尚书和姐夫,他们说你不会来的,你竟然自己来了!” 君逸羽很无力,竟然是长孙栉!长孙家的旁人倒也罢了,可他是长孙蓉的同胞弟弟,常去翼王府看自家姐姐。他们还一起在长孙蓉处谈诗论文玩闹过的,他如何不认得自己?! 君逸羽干巴巴的挤出一个笑脸,“长孙栉··叔父。” “唉!小王爷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不愿意叫我叔父,直接叫我名字就是了,何必这么苦着个脸?反正我也就大你七岁,我不介意的。” 可我不是为了称呼!眼看我这摆脱他们就要溜之大吉了,你就不能晚两分钟再来吗!你这一口一个“小王爷”的叫破了我的身份,看看现在大家看我的这都什么眼光!心内叫嚣着,君逸羽脸上只挤深了笑纹僵硬点头。 长孙栉看得奇怪,却只招呼来身后刚刚与他同来的六人,“快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常常给你们提到的翼王府的世孙小王爷。” “见过世孙爷!” 君逸羽摆手,“各位不必多礼。” “小王爷,这位是我的族兄长孙槟。这位长孙桂,也是我族兄。还有这位,我的族侄长孙泽。还有···”尽管是七人中年岁最小的,可长孙栉身为族长之子,在这个讲究家族宗法的年代,身份自是不同,也很自然的成了七人之首,担负着介绍的责任。 君逸羽耐心听完长孙栉一连六个“长孙”这才拱手道:“长孙七杰的大名如雷贯耳,我是知道的,阿栉你不用多说。” “小王爷客气了。” “唉!是我二姐说你深入简出的不关注外界,让我有机会多给你介绍朋友的,你还嫌我说多了?” “你二姐?我叔母?”君逸羽笑,反问中下意识的拿出腰间的折扇,“那便谢过你和你二姐的美意了。” 长孙栉满意点头,大有“这还差不多”的意思。见得君逸羽把玩在手的折扇,他顺势投眼去看,旋即一声惊呼,“呀!竟然是二姐画的!我上次求了好久她都没给我画,竟然画给了小王爷!他还是不是我姐啊,果然是嫁进了你们王府成了你们君家人!不行,我得找姐姐姐夫讨个说法!” 君逸羽有些好笑,这位长孙小族长是跟着自家姐夫混多了吧,怎么成了这么个性子。也不学学好的,跟着他姐姐学多好啊,如今这样半点不像长孙家的人。话说,这些出生世族大家的公子小姐都是这么个脾性吗?这大庭广众之下的,这么多人看着呢,他就这么一惊一乍的完全无视了旁人?唉! 君逸羽“咳咳”两声,低声提醒道:“阿栉,这事我们改天再说。” “啊!也是!”长孙栉一时恍然,得了君逸羽的提醒很快整了颜色,又与长孙七杰中年龄最长的长孙槟一个眼神交流,很快正色道:“既然小王爷来了,这文会就交给小王爷主持了。” 君逸羽一讶,“这是为何?” 长孙栉也是奇怪,“小王爷不知道吗?这文会是翼王府和长孙家一起举办的啊。小王爷不来倒也算了,既然来了,自然该小王爷主持。” 君逸羽欲言又止,我真不知道,我就是被人扯来看热闹的!得,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和上次杜先生的事情一样,爹爹觉得没必要让我知道,就没让人告诉我。这可不行!下次我可得和爹爹好好谈谈,我这回家都混得消息闭塞了!害死人啊!话说,我是不是活得有点太漫不经心了? 没时间多反思,君逸羽听明白想明白了缘由也就没了和长孙栉多耳语的兴致,他刚刚一口一个“赵某”的自称着,如今这么多人怪异的看着自己,他还缺一个解释呢。 君逸羽先是对陈兴轻施一礼,又抱拳团团一礼,“陈学兄,诸位学兄请了,在下玉安君逸羽,忝为翼王府世孙,刚刚自称‘赵某’,对身份多有隐瞒,实是抱歉了。” 长孙栉奇道:“小王爷这是为何?”原来是微服来的啊,难怪刚刚那么怪异的看着我,是因为我叫破了他的身份吗?可他是为何呢? 君逸羽笑,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正愁不好开启解释的话头呢。 “是这样的,我来了对大家多少是个拘束,我原是想不露身份的向各位学兄学习请益的。” “是这样啊!”长孙栉抱拳,“对不住了,小王爷,我实在是不知道。” 君逸羽摆手,“无妨,原就是我隐瞒的不是。诸位学兄,今日有幸瞻仰各位学兄的风华,是君某的荣幸。君某躲躲藏藏,现在想来,实是不该,在这给各位学兄道歉了。”说完,长揖一礼。 君逸羽身为王府世孙,如此作为,姿态无疑是摆得极低了。论说起来,以他的身份,便是无法无天也大可随意的,何况只是一次微服出游。加上他态度诚挚,原就不是什么大事,一番施礼道歉让众人想怪罪也再怪罪不得了。 当下众人纷纷还礼,“小王爷太客气了。” “如此,君某便谢过诸位学兄的宽宏了。” “不敢不敢。” “啊!对了!”君逸羽一拍额头,“千落小姐方才不知缘由还能替我周全,没有点破君某的身份,君某谢过了。”君逸羽说罢轻施一礼,趁机对千落眨了眨眼。呵呵,这样千落刚刚帮我骗人的罪责也算是撇清了。 得了君逸羽的眼神,千落自是了然,强忍笑意,轻身还礼,“世孙客气,应当的。” 君逸羽轻舒一口气,除了长孙栉的到来害他身份暴露了这一点,旁的算是打点妥善了,说不得他又得撂蹶子跑路了。至于长孙栉说的主持文会?对不住,小爷没兴趣! “诸位,今日文会,实是为君某耽误太多了,君某还有事,便不多打扰了。” “肖·” “阿栉!”君逸羽笑止长孙栉的话头,外加眼神告诫,“这文会你们兄弟子侄几个打理惯了的,我原就是来长见识的,便不瞎参合了。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长孙栉与长孙槟对视交换了几个眼色,才道:“那好吧。” 君逸羽满意的对长孙七杰笑抱一拳,又对千落道:“千落小姐才情高绝,君某感佩,改日登门求教。” 千落知道君逸羽这是承了之前交流音律的约定,此时众目睽睽,不是两人多话的场合,她只压下心中遗憾,点头道:“世孙爷客气。” 君逸羽又对陈兴扬手一礼,旋即团团抱拳行了一礼,“陈学兄,诸位学兄,君某告辞了。” “世孙好走。” 君逸羽点头,含笑环视一圈向众人示意告辞时,微不可查的给许浩轩打了个眼色。眼光扫过娇娘时,他略一犹疑,还是道:“娇娘小姐,端午之事已经过去了,还请小姐不要在意。就此别过,回见了。” 娇娘拽住身边欲言又止的小蕊,只笑道:“是,奴家谢过小王爷救命大恩,小王爷好走。” 君逸羽再不多言,却是转身环视一圈寻到了人群中的钱谦,笑着招呼道:“钱学兄,若是有暇,不妨现在就带君某去尊府为令慈请脉吧。” “小王爷,你··”钱谦可谓是心内复杂,好容易遇到了神医得他答应为母亲诊治,谁知他竟是翼王世孙。得知君逸羽身份时他都要放弃了请他为母亲看病的机会的。笑话,你又不是皇亲国戚,人家堂堂世孙,未来的准亲王,凭什么给你个平头百姓当大夫!眼看着君逸羽告辞要走,他也只能在人群中强压着满心失落,暮然得了君逸羽的招呼,惊喜之余,说不得他有些鼻头泛酸了。 “钱学兄不用多言。人命大于天,早一点诊治,就多一份痊愈的希望,随我走吧。” “世孙不是还有事的吗?” “没事,我们走。” 89第 89 章 君逸羽携了钱谦像风一样离去。他不知道的是,自他离去之后,因着众人自觉写不出超越《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那般水准的诗词而没了“献丑”的心思,让原本声势盛大的文会陷入了无人作诗写词的窘境,最终草草收场。 与会士子们不知道的是,今日状元楼上一丞三尚书的豪华阵容!若是知了痛失这样千载难逢的表现机会,还不知会演绎成怎样一场捶胸顿足、哭天抢地的人间喜剧! 看着君逸羽离去的背影,几位大佬从屏风上收回眼来,端茶寒暄。 礼部尚书郭英笑道:“恭喜君尚书,有世孙如此,翼王府后继有人,世子爷后继有人啊。啊,对了,也恭喜萧尚书,有个好外孙啊。” 大华右丞相也是长孙家的当代族长长孙敬也笑着凑趣道:“郭尚书说得是。才学易得,正心难求,难怪上回在延英殿杜恩大学士对他称赞有加啊。君尚书、萧尚书,好福气啊!不像我家那愣小子,在外也不注意些行止,愣的没规矩!虚长着年岁,比不得比不得哦!” 听得这夸赞自家孩儿的话,君康逸面上欣悦的笑辞几句,心内欣慰之余却是有些苦笑。自家孩儿和那许家小哥分开进来,又一下坐进了角落里,明摆着就是藏着掖着不想引人注目的。这下可好,又该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他了。唉,乖孩儿,爹爹见你这么些天在别庄挺好的,也没想到你会突然被许家小子带过来啊。你还不知道楼上坐着爹爹和这三位呢,若是知道,又得···唉,好孩儿,这也怪不得爹爹,爹爹原只是想和你外公打好关系,邀他过来看看今科才俊的,长孙相公和郭尚书听到了要一块来,爹爹也不能拦他们不是?再说这次文会还有长孙家的份子呢,爹爹也没法阻拦不是? 若说君康逸的笑言推辞是题中应有的谦虚之意,那萧楷的表现只能说是不近人情了。 “哼!小小年纪惯会张扬,还不学好,尽学人拈花惹草!”萧楷这般说着还不满的扫了君康逸一眼,可见他口中君逸羽“学人拈花惹草”的“人”指的是君康逸。 听得这话,君康逸只饮茶不语。 郭英和长孙敬尴尬对视一眼,也开始低头品茶。萧楷这十多年来将户部打理得井井有条,本事尽是有的···咳咳,只是他这脾性···难怪在员外郎任上蹉跎了那么多年都得不到升迁。若不是撞大运得了这么个世子女婿,他只怕···咳咳,亏得他这么多年对这世子女婿不是鼻子不是眼的,多亏了君尚书好脾气。他这对这好女婿不对眼了这么多年不算,眼看着这么好的外孙,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他还要鸡蛋里挑骨头?···君尚书也真是够可怜的,这么多年了,愣是守着成亲时的誓言一个小妾没有,在大华朝都是独一份的,怎么就在老丈人这得了个“拈花惹草”的罪名?不就是拐带了他闺女吗?换谁有这么个对女儿一心一意的女婿都该谢天谢地了吧!再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有这小世孙,待人谦逊有礼不说,他在下面对着两个花魁名妓却是连一眼都不多看的,冷眼看着她在女人的事情上怕会是得了他爹真传的,萧尚书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指责未免也太不尽不实了吧!···唔,这茶有点凉了,该差人来换茶了。 ==================================================================================================================== “小姐,恩公他很讨厌我们吗?” “嗯?小蕊怎么会这么想呢?” “不然他为什么躲着我们呢?” 娇娘想着君逸羽之前躲瘟疫似的表现有些好笑,又有些咬牙,却只摇头道:“不呢,小蕊没见他走前还向我们告别了吗。” 小蕊眼冒精光,“恩公他真的不讨厌我们吗?恩公他真好!明明上次小蕊和小姐对他那么过分。可是小姐,你还没好好感谢恩公的救命之恩呢,对了,还有恩公的衣服!小姐,我们下次还能遇到恩公吗?”说完这担心的话,小蕊的鼻端正好飘过了一缕浅香,让她下意识的嗅了嗅鼻子。 娇娘不动声色的笑言一句“一定会的”打发了自家小丫鬟,眼睛却是在扫向车窗时微不可查的闪过了一抹寒光。 第3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6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36节 听得自己奉若神明的小姐的肯定,小蕊完全放下了担心。“那太好了!啊,还有上次那荷··” “荷包”没说完,小蕊兴奋的声音已是突兀的止息了。 “小蕊?小蕊?”确定了小蕊的熟睡,娇娘原本柔媚若水的眼波尽数凝结成了寒光,“你怎么来了!” “哦?你知道是我?”男子压低的声音从车底飘出,低沉着并不难听,却夹杂着一丝无法言喻的阴冷。 娇娘冷哼一声并不作答。若是有人见了她此刻的神态,绝难想见她就是片刻前状元楼中那道任意自如的游走在各色目光下的媚光四射的妃衣身影。 “难怪江湖人都称你‘千面狐姬’,这脸比六月的天变得还快!” “废话少说!没事就给我滚!” 娇娘毫不客气的话让男子有一瞬的静默,“我听说千面狐姬端午日差点淹死在了碧波湖,路过玉安,便来看看你还活着没有。” “滚!” “火气还不小!我就说嘛,千面狐姬是楚州人氏,水乡里长大的人物怎么可能会淹死,定是下面的人传达不利,该好好惩处一番敲打敲打了!” 男子的话让娇娘面上的冷色一瞬消融,却是浮现了一丝尴尬。好在一人在车内,一人在车底,她倒是不虞被对方看到。哼!什么楚州人氏!那天她真的是溺水了,若非是他···没想到,他竟然是翼王世孙,这样意外认识了,倒也方便。想到君逸羽今日的表现,娇娘暗自咬牙,小家伙,姐姐会拿下你的。 “千面狐姬果然是通天的好手段。那翼王世孙自回府后深入简出,外人绝少认得,你竟能一入京就接近了他。” “翼王府与宫中最是交好,那王孙自回府后与宫中更是走得亲近。选他,果真是再好不过。” “只是今日一见,千面狐姬百试百灵的美色手段竟然在那小王爷身上铩羽而归了!” 男子话中透出的嘲弄娇娘无暇顾及,却是心中一凝,“他那时就在,我竟然没有察觉!无忌门中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门主的人,果然有些本事。” “哼!我的事便是门主也不会多过问,哪容你在这说三道四。” “罢!你且记着自己的任务就是了,你也快到了,我先走了。” “嗯”娇娘淡淡一应,正要打发了车底人,却是突然想到了君逸羽救自己的怪异手法,“慢着!” “哦?”男子被娇娘喊住,仅仅一字,却不难听出其中的惊疑。 “你们宫中可是有线在运作?” 男子不答。 娇娘冷哼一声,“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那翼王世孙的医术颇为奇特,你们宫中用药,当心着些!”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用药?”男子颇为惊讶,车底传来的声音都略微提高了些。 “小姐?”穿透门帘传来了车夫征询的声音。 “怎么?我们到了吗?”娇娘的声音一瞬间恢复了柔媚。 “啊,没。”听得娇娘与平素别无二致的嗓音,驭者位上的老罗奇怪的摇了摇头,怕是老了,耳朵不行了,小姐车上怎么可能有男子的声音呢。 噤声良久,娇娘才道:“哼!我自有我的手段。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只记着让他们留神就是了。翼王世孙师在浙州,我怀疑他是灵谷医王的弟子。” “妙手医王的弟子?哼!那小子有什么能耐,你可真够抬举他的!” 娇娘不悦的皱眉,无忌门的人总是这样天下有我无他,这人尤其如是。 “你这两年都在做娇娘,怕是不知医王最小的弟子两年前就已经出师了。江湖人称灵谷医仙,据说是个秀美的女子,医术也颇得医王真传,很是了得。至于那小子,哼哼,谁知他从哪学了两手医术,想做医王的弟子,下辈子吧!” “哼!爱信不信!若是损失惨重,门主怪罪下来,可别说我没有提醒。” “哦?”听得娇娘将话说到了这程度,男子也开始重视了起来,却还是道:“无妨,翼王府避暑在外,车驾怕是要月底才能返京,到那时,事情都已经成定局了。” 娇娘听不得他语中的得意,抬杠似的淡淡抛出一句,“那可未必,那世孙爷今日不就进京了吗,若是他哪天心血来潮进了宫,又恰恰发现了你们干的事儿,哼哼。” “那小子回来后整天无所事事的,不过一个游手好闲的王孙公子,能有你说的那本事吗?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着人留意就是了。你快到了,快叫醒你的那个傻丫鬟吧,我走了。” “哼!记着,以后没事少来烦我。我花了两年时间才有了这个身份,若是因为你暴露了,看门主怎么惩处你!九成宫这一代的少宫主据说很是了得,你有时间浪费在我这,还不如多想办法对付她!说不定应付得好了,门主一高兴就定了你当少门主。” “哼!少门主算什么,门主之位早晚都会是我的囊中之物。九成宫的人缕缕破坏我派大事,早晚要收拾她们。她们那少宫主龟缩在九成宫,就没怎么涉足过江湖,她的本事怕也只是九成宫的人自吹自擂,若是让我撞见了,一定叫她好看!” 男子傲慢的话让娇娘不屑的勾出一抹冷笑,却是再不肯搭理。良久静默,直到感觉到男子的离去,娇娘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揭开瓶盖在小蕊鼻尖来去几下。 “小蕊?小蕊?我们快到了,醒醒。小蕊?” “嗯”小蕊懵懂着揉搓着双眼,“啊,小姐,对不起,小蕊又睡着了!” 娇娘含笑抚弄了一下小蕊睡乱的头发,“没事,你年纪小,正是嗜睡的时候。我们快到了,准备下车吧。” “小姐,你对小蕊真好!” 90第 90 章 空旷的延英殿内悄无声息,饶是慕晴端着托盘小心的碎步走近,也难掩脚步声。 看着龙案之后头也不抬的君天熙,慕晴微不可查的一声叹息。“陛下,药来了,您也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吧。” “嗯”君天熙只鼻尖淡淡一应。 慕晴无奈着略一摇头,将梨木花漆托盘上的青花菊纹碗轻轻置于案头。略一犹豫,慕晴还是小心关注着君天熙的颜色提议道:“陛下,不若派人找世孙来吧。” “嗯”君天熙批阅着奏折笔底不停,以为慕晴是在催促自己喝药,只下意识的一应。 慕晴听得君天熙答应,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眼看着陛下这些日子憔悴了,几次梦中都听见她念世孙的名字,可就是硬撑着不召世孙进宫,便是世孙的名字也不肯多提,也不知是为什么。世孙爷也是的,出宫避暑也不知回来看看。唉,倒也怪不得世孙,他本就年轻,大大咧咧的性子,感情的事也是懵懂,遇上陛下这般理智控制自己情绪的人,能看出来才奇怪呢。我若不是在上次撞入东偏殿看到了陛下抱着熟睡的世孙,其后又在陛□边多方留意,怕是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今儿不早了,那奴婢明儿再派人去传旨宣召世孙?” “嗯。嗯?”听清慕晴的话头君天熙顿然抬头,眉目一皱,“宣他作甚?!” “呀!陛下,小心!奏折弄脏了。”君天熙情绪激荡之下笔底一划,在正在批阅的奏折上划上了长长的一笔朱痕。慕晴连不跌上前帮忙擦拭。 君天熙摆手止了慕晴的动作,“慕晴,你还没说呢,宣他作甚?” 慕晴停了动作,讶然迎上君天熙的眼眸,但见眸光深邃,看不出情绪。 慕晴心下一凉,她自小跟在陛□边,陛下音色中夹杂的一丝寒意旁人听不出来,她如何听不出! 慕晴强自镇定,“陛下近日风寒,还总是梦魇,太医开的药吃了也没见什么起色,奴婢是想着世孙爷会医术,兴许让他来看看会好一些。” 沉默良久君天熙才缓缓道:“不用了,慕晴,你退下吧。” “是,陛下!奴婢告退。”慕晴轻吁一口气,君天熙的静默如重锤般撞击着她的心房,那份凝滞的气场似乎要把她吞噬。没有人有资格知道君王心中的隐秘。即便是她,即便她是她的心腹!她知道,那一刻,陛下是生了杀意的。伴君如伴虎,有多久没见陛下这般对我了哦。 眼神幽幽的看着慕晴离去的背影,君天熙终究开口:“慕晴,朕信你。” 君天熙的话让慕晴脚步一凝,旋即心内一酸,眼看着陛下这些年的不容易,便是三任夫婿也都是同床异梦,她知道君天熙这平淡一句“信你”的分量。 慕晴转身伏跪到地,“陛下,慕家卷入前朝后宫案,是株连九族的罪过,是陛下和上皇陛下救了慕家,暮家上下几十口性命都是陛下和上皇陛下的。慕晴自幼效忠陛下,便是天崩地裂,也必忠于陛下。陛下不想让旁人知道的事,便是上皇陛下问起,慕晴也只会一死以全忠心。” 君天熙的语气中难得的带上了一丝叹息,“慕晴,朕知道的。别跪了,下去吧。” “是,谢陛下。陛下,药凉了不好喝,您现在就喝了吧,奴婢告退了。” ==================================================================================================================== 悬壶济世的君大少爷自钱谦家出来,转道上了青龙大街,却是驻马街头一时犹疑。 玉安城内东西走向的青龙大街连通皇城的青龙门和外郭城的东华门。西走可经青龙门入宫,东向可过东华门出城。 君逸羽抬头看了看日头,“罢了,都到了玉安了,便入宫看看吧。从青龙门入宫,再从白虎门出去,走西华门回西郊的别庄还方便些。时间还早,应该来得及。皇爷爷和小萱儿他们都去了别庄,就女皇陛下和小泰儿在宫里,也不知过得怎么样。”如此想着,君少爷踢腿一催,马头西转,再不耽搁。 “哟,世孙爷进宫了啊。久不见世孙爷,奴才们给世孙爷请安了。世孙爷吉祥!” “卓明,不用多礼。还有你们也是,都起来吧。” “世孙爷,您不是和王爷他们去别庄避暑了吗,今儿个怎么有空进宫?” “今儿有事回京,便顺道进来看看。” 卓明听得暗自吐舌,“得,也只有这主敢把进宫说得这么随便。世孙爷这般放浪不羁、不拘礼法的性子,也不知是怎么养成的。也亏得他是翼王世孙,亏得是陛下和上皇陛下喜欢他。否则···” 君逸羽往卓明身后的延英殿一努嘴,“我皇姑在里面吗?” “是,陛下下朝就来了,一直在里面批折子呢。” “下朝就来了?一直在批折子?这都什么时辰了!”她工作得也太拼命了吧! “行,知道了,我进去看看吧。”君逸羽说着便要绕过卓明。 “哎哎!”卓明为难的叫住君逸羽,“世孙爷,您不能进去!” “嗯?”君逸羽奇怪的反问,说起来,他这么多次进宫,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拦路呢。 “世孙爷,不是奴才不让您进,陛下在延英殿批折子时一向是不喜欢旁人进去打扰的,况且今儿个陛下特意吩咐了的,没有紧急事情,不许放任何人进去。” “哦,这样啊。行,我也就顺道进来看看,既然不方便,便不让你们为难了。记着替我向我皇姑问安,告诉她皇爷爷和珊儿她们在别庄都挺好的。我这就出宫了。” “哎”见得君逸羽被人阻了道路还能保持和颜悦色,卓明感慨他这王孙公子中难得的好脾性的同时口中也应得欢实,“谢世孙爷体谅,奴才一定替您禀告。世孙爷慢走。” 慕晴刚一出殿便看到了君逸羽转身欲走的身影,来不及多想便下意识的喊道:“世子爷?” 君逸羽回头,“慕晴出来了啊,呵呵,好久不见。” “奴婢给世孙爷请安了”慕晴言笑行礼,“世孙爷怎么回京了?来看陛下的?” “也不算,我有事回京,路过了便进来看看。” 君逸羽的回答慕晴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忍不住心下一叹。陛下啊陛下,您与世孙原就有着身份上的鸿沟,如今眼看着世孙爷还没那份意思,您可如何是好啊。 知道这不是自己能管的事,慕晴强压下感慨,“奴婢刚才看着,世孙爷这是要走了?” “是啊,听卓明说我皇姑在工作,既然不方便,便算了。不过是来问安的,你们替我转告也是一样的。啊,对了,我听卓明说她已经忙了很久了,你是她身边的人,也劝着些,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吧。” 慕晴犹豫半刻,抿唇笑道:“这话,还是世孙爷您自己进去说吧。主子的事,我们做下人的是不好多劝的。” “算了,说了不让人进的,别我进去了,给你们惹麻烦。这天也不早了,我也该早点出城回别庄了。我这是瞒着你们的皇子公主偷偷出来了,指不定他们现在正满庄园的寻我呢。” “哎,世孙爷!”慕晴将君逸羽拉开一边,低声道:“世孙爷,奴婢实话跟您说吧,陛下近些日子身体不好,太医开的药也不见管用,您还是进去看看吧。” “什么?病了?!怎么没听说呢?”君逸羽双眼一瞪。 “嘘,世孙爷,您小声点。陛下也不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就没让人往外传。” “这样啊——行,我进去看看吧。唉!她就是和皇爷爷一样,身体操累过多的错。身体不好还这般拼命批折子!该好好休息的才是!”君逸羽轻声抱怨着,摇头走向了延英殿的大门。 眼看着君逸羽被慕晴让进了延英殿,卓明看着君逸羽的背影满脸为难的找上了慕晴,“我的慕晴姑姑啊,我这当着差呢,陛下不许人进去的,您这让世孙进去了,万一陛下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哦。” 慕晴自是知道卓明这是怕受牵连,又不敢对自己明言,分明是来这诉苦了指望着自己能主动揽下点责任的。当下她好笑的瞥了一眼卓明,“卓公公,放心吧,没事的。” “哎呦诶!我的慕晴姑奶奶!这可是陛下的吩咐!犯了陛下的规矩怎么可能没事!陛下批折子时便是上皇陛下也不来打扰的,便是··”卓明说到这许是怕旁人听到,谨慎地看了一眼四周远离了的宫人,这才凑到慕晴耳边说道:“便是无法无天惯了的大公主,见陛下在延英殿,不也会老实通报?世孙爷得主子们喜欢不假,可这··”许是刚刚这番话越发催生了焦急,卓明说到这跺脚道:“不行!我得把世孙爷追回来!不说咱们做奴才的担待不起,便说世孙爷那么个和和气气的人,咱家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往火坑里跳啊!陛下这些日子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呢!” 慕晴眼疾手快的逮住了卓明,“卓公公,别去!” “慕晴姑姑,别拦我,世孙爷都要揭帘子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慕晴与卓明一道,一起在君天熙身前伺候了这么多年,相互之间自然是颇为了解的。卓明办事兢兢业业,对主子的吩咐半点不敢违逆不假,却也不失是一个实心人。她知道,这一刻,卓明是真心记挂起了君逸羽的好,不想让世孙爷受罚了。唉!世孙爷的脾性,还真是个受欢迎的人呢。 慕晴和卓明这从窃窃私语演变成了“打架”,一出现便引了延英殿外几十个宫人的目瞪口呆。慕晴姑姑和卓明公公,一个是领事女官,一个是总管太监,这么些年一左一右的时候在陛□边,平素眼看着他们私交都是极好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卓明哭丧了脸,“完了完了,慕晴姑姑,世孙爷进去了!唉!你不该拦我的!世孙爷今儿怕是免不了一顿罚了。” “卓公公,不会的!你想啊,咱们陛下是什么时候开始心情不好的?” “这个··不好说。陛下是天子,龙威难测,旁人是看不多少出来的。不过咱们做奴才的天天跟在陛□边,多少还是有点眼力的。咱家这估摸着,好像是大皇子和大公主出宫之后。你想想啊,前些日子小公主天天在宫里哭闹着要找世孙,陛下都露出点不耐了的。那要是换了大皇子和大公主离宫前,陛下最是爱护公主的,心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生气嘛。” 慕晴认可的点点头,“是啊,尤其这个月上皇陛下带着小公主也去了王府别庄,陛下愈发是觉睡不好,饭不想吃了。所以我才让世孙进去的。” 卓明大奇,“这是为何?” 慕晴心笑,看,陛下,您掩饰得太好了,便是卓明也没瞧出来呢,奴婢会为您守好秘密的。 “你想啊,皇子公主们自小就没怎么离开过陛□边,陛下这一定是想他们了。好容易世孙爷今儿进宫,让他进去给陛下说说殿下们在别庄的趣事才好,指不定世孙爷这一来能让陛下高兴起来呢。” 慕晴的话让卓明听得频频点头,直到最后眼睛放光。还是慕晴聪明啊!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层呢!难怪陛下的奏疏也要慕晴帮着整理。 91第 91 章 再一次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回荡在静寂的延英殿,君天熙头也不抬,“慕晴,什么事?” 延英殿的规矩,宫里人都是知道的,批阅奏折时,除了慕晴,不会有人敢闯入的。慕晴刚刚出去,此时又进来,想来是接了重臣的奏疏吧。 没有预想中慕晴恭谨的回禀声,却是一个自在无拘的清润嗓音携着淡淡笑意飘飘入耳,“不是慕晴,是我,皇姑陛下。” 君天熙讶然抬头,看到那因为在记忆中和睡梦中描绘过千万遍而无比熟悉的俊美容颜,此刻载着阳光笑容无比真实的绽放在了自己面前。 “皇姑陛下,好久不见!” 君天熙放下御笔,双手紧握成拳掩盖在龙袍的广袖之下,强压下满心的复杂情绪,冰冷开口:“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啊。” “哼!用不着,朕很好!” 盯了君天熙的冰山脸半天,君逸羽才道:“我觉得你瘦了好些呢,而且看起来没睡好的样子,这也叫很好?” “哼!你管不着!” “嘿!别这个样子嘛,你今儿说话怎么这么冲呢?啊!不会还是因为我拐走你家孩儿的事吧?唉,不是我说你,孩子长大了总会离开爹娘的嘛,这也没走多远,你至于吗?对了,珊儿的字我可是和我叔母一起用心教她了的哦,现在进步很大呢,不信你下次看。佑儿学武也很认真,还有萱儿···”君逸羽自说自话半响,看到君天熙毫无反应,声音渐次低下,旋即摇头无奈道:“罢了罢了,我下次帮你把你的三个宝贝孩儿带回来怎么样?他们不肯的话,我绑也把他们绑进宫还你。”反正也不怎么热了,翼王府的车驾都快到返京的时候了。 就在君逸羽即将被君女皇的冰山脸冻僵的关头,女皇陛下终于大发慈悲的开口了,“你不是不肯再进宫的吗?” “我不肯再进宫?”君逸羽双目瞪圆,食指指着自己的脸,“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眼见得君天熙没有回答的意图,君逸羽只得苦苦搜寻记忆,可惜无果。 君天熙淡淡一扫眼,“五月十二,千叶林。” 得了君天熙的提点,君逸羽恍然大悟,“那天啊!我那哪是说不进宫了,我分明是要躲着杜先生嘛,只是珊儿佑儿在我不好直说罢了!那天那篇策论你也看了,杜先生打的什么主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不想,可不就得躲着他吗。” 听得君逸羽毫不作假的话,君天熙回头一想,他倒真没说过那样的话,是自己想错了啊!君天熙有些懊丧,遇见你,我连思维都混乱了! 君天熙面无表情,君逸羽自是不知她已在自审,当下无奈挠头,怎么又不搭理人了呢?低眼的瞬间正好见得君天熙桌案上的药碗,“听慕晴说你生病了?”端将起药碗放在鼻端轻嗅,“风寒?” “嗯” 君逸羽拿手试了一下碗沿的温度,“不烫,喝了吧,药放凉了不好。” 君天熙顺从的从君逸羽手中接过药碗,拿起银勺送到嘴边,却是先伸出轻轻舌头舔了一下,这才眉目舒展的将它送进了嘴中。 君逸羽看得好笑,怎么跟小孩子似的,喝前还要舔一口。注意到君天熙眉目间的变化,君逸羽得了个大胆猜测:这女皇陛下不会是怕药苦吧! 低眉顺眼低头喝药的君天熙自然是感觉到了君逸羽的眼神注视的,但只无视了,一勺一勺的往嘴里送着药汤。 君逸羽原是觉得可爱的好笑注视着的,含笑的眼神却在注意到君天熙眉目间的阴郁之气时逐渐凝滞。诚如君逸羽之前所言,君天熙这些日子憔悴了不少,以至于他与君天熙对面相处这么久才察觉了不对! “先别喝了!” 药碗被君逸羽劈手夺过,君天熙讶异抬头,因着帝王本能正要呵斥,却因为第一次见到君逸羽满脸严肃的表情而略一迟疑。便在这时间的空隙里,插进了君逸羽不容拒绝的声音:“手给我,我替你把把脉。”话音刚落,脉门间已经感觉到了来自对面人指尖的温度。 眼见得君逸羽的眉头逐渐紧锁,君天熙第一时间竟是被君逸羽难得的严肃模样吸引了,心内有一种伸手揉开他眉间纠结的冲动,其后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事情有异! 细细感受着君天熙的脉象,君逸羽不知不觉中咬紧了牙关。又放开君天熙的脉门,端了她的药碗,小啜一口入嘴,仔细分辨着药汁中的成分。 见得君逸羽银勺入口的动作,君天熙忍不住张口,那··那是我用过的啊,这般想着,君天熙脸上甚至破天荒的生出了一丝可疑的红晕,颇为动人。可惜殿内没有旁人,君逸羽又全心在品味药液上,压根就没心思注意到这一瞬即逝的美态。 女皇陛下毕竟不凡,压抑下片刻的羞意,开口又是古井无波,“怎么回事?” 君逸羽铁青了脸色,却是看向了门口,“你这不会有旁人进来吧。” “不会!”君天熙说得无比肯定。若非是你,慕晴绝不会让任何人不经通禀的进来! “那就好”,君逸羽牢牢盯着桌案上的药碗,一字一顿的说道:“这药有问题!” 饶是君天熙见了君逸羽一连串的动作预先有了推测,此时也是大吃一惊。下毒?不,不会,喝药都是用的银勺,更别说这一碗药送到御前来之前经过的一次次验毒和试读了! 君逸羽似是知道君天熙的心中疑惑,“不是所有的毒药都能用银针试出来的,更何况不是毒药,是··是梦断忧。” “梦断忧?” 君逸羽点头,“大华如今知道梦断忧的人很少,因为它产自漠北,数量极少,这些年在大华几乎没人见过它,便是漠北也不多。我知道还是因为师门历史上有前辈去漠北见过梦断忧,并且留下了记载。梦断忧不是毒,若真论说起来,它还是一种药。” “药?” “是,药,宁心安神用的。可若是用量过多··”君逸羽简单的解释说到这,眼神复杂的看着君天熙,“梦魇,少眠,甚至出现··活死人。还好今日我发现了,不然再吃下去,不到半个月,你怕就会···”说到这,君逸羽背后冷汗直冒,话头也无法继续了。许是女皇陛下怕苦,药中加了不少蜂蜜,花香与药味道的混合,让他第一次竟没有闻出药味中的问题。若不是看着她吃药时,从她的脸色上看出了些许异样试着把了把脉,等他下次进宫时,眼前活生生的美人怕是已经成为植物人了! 回过神来,君逸羽惊叹于女皇陛下的淡定,仿佛那个要被人害成活死人的不是她自己。他还是出言安慰道:“放心吧,既然发现了,便没事了。停了梦断忧,我再给你开几服药,你吃了就会好的。难怪这次见你憔悴得这么厉害,应该是梦断忧让你睡不好吧,等吃药了,就都会好的。” 君天熙开口却不是如常人般先关心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么说,你此前并没有见过梦断忧,你··确定是它吗?”虽则君逸羽说的症状都与自己对上了号,君天熙还是慎重的要确定一遍。 君逸羽点头,“我三师叔最喜欢研究奇珍异草,他也曾去过漠北,研究过梦断忧,我跟他学过,虽然没亲眼见识过梦断忧,但可以确定。他们很谨慎,药中的梦断忧并不多,但从你的脉象看,至少已经让你服用了一个月了。有我在,我不会再让梦断忧伤害你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出下药的人,否则,你很危险。”说到最后,君逸羽看着君天熙安静美丽的面容,心下满是悲凉。原还觉得大华这皇家温暖,他怎么能忘了,这终究是宫廷啊!能将手伸到皇帝身边,将药下到皇帝的碗里,她身边绝对有人脱不了干系!事关自己的生死,她竟如此平静,她该是经历了多少啊!她是皇帝不假,可她也只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女子啊! “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第3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7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37节 君逸羽眼中怜悯的光芒照得人心颤,君天熙移了眼去,“你既然说梦断忧产自漠北,大华极少,下药的左不过就是宏朝派来的人吧。” “宏朝?”君逸羽讶然反问,饶是他如今因着君天熙被下药的事满心苦闷,也忍不住失笑,“你说宏朝?!你当我是笨蛋吗?别的不说,宏朝若是能将人弄到你身边,怕是早就攻陷玉安了吧!我虽然不关心朝政,却也知道现今在位的胡皇杜那图不是一个宏图远略的君王。媼敦格日乐替他打理朝政多年,将宏朝治理得井井有条,好则好已,怕也因此惯坏了她这个弟弟。如今媼敦格日乐死了,杜那图也老了,他怕只是想做个太平皇帝安安稳稳的渡过晚年,不会多生事端的。你便是想敷衍我,也该说个靠谱的吧。”说到最后,君逸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正经了颜色道:“你自己心中有数便好,不想说,便算了。” 君逸羽嬉笑之间一番言辞,却也不失才学见识。君天熙听罢眼眸微睁,那天的策论便不错,如今又随口这一番话,这人倒真是灵性通透,若是好生培养···杜恩看人的眼光,果然是不差的。 想到今日之事,君天熙果决挥袖,“朕知道了,写下药方,你先回去。” “你要我回去?!皇姑,现在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清楚,你的身边很危险。不管问题出在哪,我都是不能走的。别的不说,我必须亲自为你调理,挽回这些日子的梦断忧对你身体造成的伤害。” “你不是不想涉及朝政吗?” 君逸羽摆手,“那不一样。更何况这不是朝政,是你的性命。你是我的家人,也是我的君王,不拘为家为国,为忠为孝,这事儿我发现了,就绝不能撒手不管。” 原是该让人满心感动的话,出得君逸羽的口,入得君天熙的耳,却只让她满心气苦。说就说,可这人为何偏偏要搬出忠和孝!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你名义上的姑姑,世上之人千千万万,我爱上任何人都可以,可你不行!我不需要这种提醒! “你回去,朕的事自己会处理,不要你管!” 92第 92 章 “开门!快开城门!” “西华门已经落锁,明晨才会打开。你等速速退下,不得在此喧哗。否则,小心治你们的犯夜之罪。”城门小校听得有人叫门颇为诧异,门禁之后竟然有人来叫京城城门,他在城门当差这么多年可从没遇见过啊。是哪来的一群山野乡民,不知道规矩吗?当下他探出头来大声告诫,语气倒也还算客气。 说明利害后,没有城门小校预想中的告罪和接踵而来的安静,却是一个趾高气昂的尖锐嗓音刺破夜空,“放肆!你是什么东西,敢治咱家的罪!知道咱家是谁吗?咱家是御前太监总管卓明!咱家奉陛下之命送世孙爷回王府别庄,陛下还在宫中等着咱家回话呢!咱家这还有上皇陛下送给陛下的礼物,你们拦咱家的路,是不想活了吗!” 听得这般牛气冲天的刺耳嗓音,城门小校一时犹疑,听这口气,不像作假,可这没听过说啊? 便在城门小校尉拿不定主意的关头,楼下又传来了嚣张的叫骂声。 “小刘哥,下午是有几个太监出宫了,还对头儿说今儿要回来的。那时你还没换岗,怕是没听说吧?我看怕就是他们回来了。头儿之前对他们挺客气的,不是咱们能得罪的人。不管是不是,咱们还是先下去看看吧。” “这,也好。” 看清一群人的内侍服色,那被人称作小刘哥的小校心内一沉,尤其领头之人竟是一身首领大太监的蟒袍!想着刚刚喊话之人毫不客气的张狂口气,小校心内抹汗,强自抱拳道:“公公恕罪,不是小的们不让你们进去,实是小的有小的们的规矩,不知公公可否出示··?” “哼!”领头太监冷哼一声从腰间扯下一块腰牌给了右边马上的小太监,“小德子,去,把这金牌拿给他们,顺便把你御前行走的腰牌也给他看看,让这些小子长长见识!”说完背负双手抬眼望天,连一眼都没有给马前的小校,显见得颇为傲慢不屑。 “是!尚公公,”听得吩咐,小德子应声下马,心内却是忍不住同情起了这小校。尚公公平素在宫里不是这样的啊,这么现在这么大的气性儿?刚刚去时还好好的,回来的路上不言不语,如今又这般,莫不是刚刚在太上皇那受了责罚?还好公公没把气撒在我们身上。 “你们睁开眼睛看清楚了啊,这是陛下御赐的金牌,这是御前行走的腰牌。”小德子往“蟒袍”所在抱拳高举,“这是我们的卓明公公,尚公公是大内总管,与慕晴姑姑一道是陛下跟前最得力的人物。公公领了圣命出城,陛下还等着他回话呢,你们看清了就快让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见了御赐金牌,出城的一小队城门禁军一起行了面见君王的大礼,那小校才出言请罪,“公公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耽误了公公的差事,是小的不对,小的这就去给您开门。” 入得城门,卓明对小校猖狂的甩下一句“这次便不罚你了,下次记得把招子放亮点!”这才在他的一连串应“是”中吆喝道:“小子们,咱们走,陛下还等着呢!”旋即扬长而去。 因着夜色的遮掩,便是落后半个马位,离卓明最近的小德子也没有发现卓明脸上一丝怪异的笑弧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歉意。 见得一群太监走远,城门的军官们直起腰杆来去关城门,那叫“小刘哥”的小校忍不住“呸呸”几声抱怨道:“没根的东西,愣的张狂!”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陛下跟前的人呢。” ==================================================================================================================== “陛下,事情都安排好了。” “嗯。慕晴,卓明回来了吗?” “还没,去了这么久了,想来快了。他一回宫便会先来复命的。”慕晴犹豫着还是问道:“陛下,为何不让世孙留下来呢?下药的事是世孙发现的,有世孙在宫里的话,想来事情能更周全些的。陛下也能更安全。” 想到那人阳光温暖的气息和干净的眸子,君天熙只道:“这些污浊的事,不是他该看的。” 慕晴心下一叹,陛下对世孙真是爱护呢,连自身性命都排在了第二位。只是世孙爷的身份,真的能逃过这些吗? “陛下,他们此次太放肆了,陛下真的要轻易的放过他们吗?” “慕晴,珊儿已经十一岁了,父皇也已经等了太多年了。不管是为了珊儿还是为了父皇,朕都不能再等了。” “是。只是陛下,奴婢怕···” “没有只是,伐胡之前,大华不能内乱。找出他们的细作,好好敲打一番也就是了。只要稳过这两年就好,待朕北伐之后,再来收拾他们。” “奴婢知道了。” “嗯,记得谨慎着些,注意点分寸,别让他们狗急跳墙。” “是!” “陛下!奴才卓明回宫复命。” 慕晴应声行礼刚毕,便听殿外求见,当下一喜,“陛下,卓明回来了,要宣他进来吗?” “嗯” “陛下有命,让卓明进来吧。” “奴才卓明给陛下请安!” “免礼。”卓明的声音听得君天熙略一皱眉,“卓明,你的嗓子怎么了?” 卓明压低着脑袋掩饰着眼中的笑意,“奴才谢过陛下关心,许是奴才身体不济,这一去一来骑马的功夫,竟然有些着了风寒,嗓子都有些走样了。” 君天熙点头,卓明是她身边看了这么多年的人,这长相和做派,确信是卓明无疑。“回头去太医院开点药,说说吧,朕交给你的差事办得怎么样。” “是。奴才遵陛下旨意,顺利将世孙爷送回了王府的玉水别庄,又将今日的事告知了上皇陛下,还看望了大皇子和两位公主。上皇陛下和殿下们都很好,请陛下放心。” 没听到预想中的话,君天熙有些奇怪,逸羽非要留下,被我强行遣出了宫去,以他的脾性,不自己抗命跑回来就算好的了,这一路上能“顺利”? “卓明,君逸羽一路上老实吗?没出什么幺蛾子?” 卓明低着头不满的一翻白眼,“回陛下,世孙爷体谅着奴才们的差事,除了一开始吆喝了几句‘他不想回去’,一路都没生什么事端。” “这样啊。”君天熙应了一声,心内却有些空落落的。赶人走的是自己,如今听得那人真听话的走了,又颇有些不是滋味。她终究是要独身面对一切的帝王。 “父皇有带话来吗?” “上皇陛下说他知道了,陛下既然把世孙遣了回去,必是能自己处理好的,他放心,也请陛下放心,别庄无恙,他会留意着照顾好皇子公主的。” 便连父皇也要甩手不管我了吗?怀着刚刚未曾消散的失落再听到这一番话,君天熙一时间竟然生出了被遗弃的孤独感,便如一个受了欺负的小女孩,在最需要温暖时,委屈的发现她的身边空无一人,注定只能孤独无依的独自面对一切。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慕晴也是,你们都退下。” “是,陛下。”慕晴知道君天熙独处的习惯,加上君天熙神色自然,她一时间也没发现君天熙的情绪异常,听得吩咐只恭敬应是,便要与卓明一道退出。没有听到卓明的应诺,她心下奇怪的正要提醒,却是听到了他的“哈哈”大笑。这··卓明一向勤谨,怎么会如此御前失仪?陛下这些日子心情不好,又听世孙爷提醒说因为药物的作用,陛下这些日子难免烦躁,卓明也知道这些的,他··他这是皮痒了还是活腻了? “卓明,你怎么回事!”君天熙音色中已经有了毫不掩饰的怒色。 “哈哈,皇姑陛下,不是卓明,是我!卓明一直跟在你身边的吧,刚刚这么久,你真的没看出不对头吗?” 暮然听得君逸羽熟悉的声音从“卓明”口中发出来,饶是以君天熙收敛情绪的本事此时也忍不住瞪大了双眼,更别提慕晴的目瞪口呆了。 “你到底是谁?!” “不是吧,皇姑,你真认不出来啊,是我啊,君逸羽。啊,我这是易容术,你们等等啊。”说到这“卓明”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些无色液体在手心,拿到耳后拍拍打打,随后以袖掩面,竟然变戏法似的揭下了一张“脸皮”来。待得衣袖放下时,那一脸掩盖不住的戏谑笑意承载在少年俊美的面容上,那人不是君逸羽又能是谁? 转弄着手中的“脸皮”,君逸羽笑意盈盈,“难怪皇爷爷见了赞不绝口,说一定不会被人看破。这易容术还是我第一次用出来呢。啧啧,没想到啊,你们和卓明一起这么多年的人都没看出来。” “君逸羽,到底怎么回事?卓明呢?”惊讶过后,君天熙冷声相询。她不会承认的是,见得君逸羽再次出现,她的心中绝无被抗命的恼怒,而全然都是,他不肯撒手不管,他不肯丢下我,他来陪着我的··惊喜! “卓明被我留在翼王别庄了啊。我和卓明的体型差不多。我易容成他的样子回宫,然后把他易容成我的样子留在别庄,替我装病谢客。现在,我顶着卓明的身份,你可别想再用我留在宫里引人怀疑,可能惊走幕后黑手的借口赶走我了。还有,我打着卓明的幌子一路张扬,绝不会打草惊蛇的。”说到这,君逸羽想到自己一路回城回宫时,那几队因为“演出需要”而受自己训斥和责难的城门军,又是一瞬歉意。 “卓明领着圣命的,怎么肯任你摆布?” “呵呵,我对他说他身为御前总管,你身边生了这样的事他绝难逃脱干系,若是不让我回宫帮你盯着药物,你若是又着了他们的道儿,一定要让皇爷爷诛他九族。嘿嘿,他对你果然忠心,被我好一通吓唬却还是不肯。后来,我和皇爷爷说了这事儿,又和皇爷爷商议了一番。皇爷爷知道那梦断忧是我发现的,你要钓鱼,有我帮你看着药多少安全更有保障些,再加上我提了易容互换这么个可行的法子,皇爷爷自然就肯答应我了嘛。有皇爷爷出马,又是要帮他家主子,你说卓明还是问题吗?”君逸羽说完,颇为得意的眨巴了几眼,“现在,皇姑,你只能让我留在宫里了。不然你身边突然没了卓明,你就是想不打草惊蛇怕也是不能了。” “你··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不怕啊。我担心你,是进来帮你的,你若是治我的罪就太没良心了吧。再说了,你要治罪也得等事情过了之后,到时候皇爷爷怕就已经回来了。这事儿皇爷爷答应的,而且他也有份,肯定不会让你罚我的。” “你··” “好了,皇姑陛下,事情都说清楚了,你就别你了。你就是事后想治罪我也认了,只是现在,你能不能别说了。我这一来一回几个时辰,还没吃晚饭呢。我饿了,你这有没有吃的啊?” 被君逸羽的话头噎住,君天熙却是难得的心生暖意,听得他喊饿,没好气的甩出一句“饭桶”,旋即对慕晴吩咐道:“慕晴,去给他找吃的来。” 慕晴强忍笑意,“是。陛下晚饭没用好,不如和世孙一道用点吧。” 君天熙轻轻点头,“嗯,也好。” 93第 93 章 “父皇···我不要···母后···你别死···阿羽···不要走···珊儿···萱儿···不可以···不可以!” “陛下,陛下你醒醒,陛下!” 听得慕晴的呼喊,睡梦中蹙眉挣扎,呓语不安的君天熙暮然睁眼,但只见她那黝黑之中寒光闪耀不定的眼眸,便知她的神思尚未回归。 “陛下,又魇着了吗?您还好吧?”慕晴微拧着眉头显见得忧虑,“喝点水吧,陛下。” “嗯”喝了水,君天熙略觉清醒了些,甩了脑中梦魇带来的不安情绪,“什么时辰了?” “陛下,还不到卯时呢,您再睡会儿吧。” 想着睡梦中的挣扎无力,君天熙摇头,“不了,朕去看折子,替朕更衣。” “这···”慕晴面露难色,她也知道陛下梦魇着睡的难受,可这般不休不息,身子骨如何受得住? 便在慕晴犹豫这劝诫的关头,一个敏捷的身影窜了进来,“出什么事了?”一身大红蟒袍,见那面孔,正是御前太监卓明的模样。 听得君逸羽的声音,又见他闯入,想着自己只着了寝衣,君天熙下意识的拢紧了被子,音色更是惊怒之中透了些不易察觉的羞恼意味,“谁让你进来的?!” “世孙爷别急,没出什么事儿,是陛下她又魇着了。” “这···”听了慕晴的解释君逸羽少了初初闯入时的急切,又见了君天熙遮掩身体的动作,以及目下明黄寝衣的惊鸿一瞥,君逸羽也觉了些尴尬。再怎么说他如今也是顶着个男子身份,大半夜的不管不顾的闯入了女子闺房,怎么都是不妥当的。当下他讪笑着退后,挠头道:“我在檐下听到了声息,又见你房内突然亮了灯,怕你出事,所以···” “你,在檐下?”君天熙很快镇定下来,准确的抓住了君逸羽话中的字眼,疑惑却是在眼波流转间递给了身侧的慕晴,“怎么回事?” 慕晴跪地回禀道:“回陛下,世孙爷顶了卓明的身份,为了不泄露消息,奴婢原是要世孙爷在卓明处将就着住的,可世孙爷说···” “说什么?” 慕晴为难的看了一眼君逸羽,正要开口,却是君逸羽走上前来自行说道:“既然顶了身份,自然也要顶了差事。些许小事,是我不要慕晴告诉你的,你别怪她。” “你堂堂世孙,我大华未来的亲王,三更半夜的不自己去好好睡觉,来这守夜?”君天熙这一句感动着复杂。 “我现在是卓明,这本来就是他该做的啊。有什么要紧?”君逸羽嬉笑着扯了扯自己的“卓明”脸孔,“若是非要考量我的身份,便当是侄儿给姑姑守夜,这总可以吧?你别怪慕晴了,让她起来吧。这大晚上的,地上寒气多重啊。”君逸羽说着话,人却是坐到了君天熙的床边,伸手示意君天熙拿出胳膊。 君天熙淡淡一句“慕晴,你起来吧”难分喜怒,脸却是故意微偏向里,无视了君逸羽的把脉邀请。 “谢陛下”慕晴起身退后一步静默的守在一旁,心下却是在暗叹,“世孙爷啊世孙爷,知道您好心,说这么多都是为了奴婢好。可您说前一句就好,干嘛还要说这后一句呢。您这一口一个姑姑侄儿的,可不是让陛下窝心吗。” “皇姑,把手给我,我再替你诊诊脉。”君逸羽言语中敛了嘻声。 听得君逸羽的慎重之意,君天熙也收了一时的小性子,顺从的递上了玉臂,只是头还是固执向内,不看君逸羽。 探得脉息,君逸羽沉吟着开口,“梦断忧我此前没有见过,我是在探看你的脉象症状的基础上结合了师门前辈和师叔的经验下的方子。吃了两天药了,以脉象来看我的药是没错的。这两天你的饮食都是我验看的,确定断了梦断忧,又吃了药,按理说情况应该是越来越好的,可你今晚又梦魇得厉害,着实不该啊。莫非是我低估了梦断忧的效力?” “梦断忧,宁心安神,说白了也就是安眠药的作用。梦以断忧,用之过量了,又何尝不是梦以成忧?梦?梦!······”君逸羽思量着最终打定主意道:“皇姑陛下,你得放开工作好好休息几天。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断忧的药效本就极强,你之前服用了不少,平日的工作又多思虑,不如此,怕是难以好转。你停了工作,我再对症改一改药方,如此内外一起,必然能让你尽快痊愈。” 君逸羽的要求,君天熙想也不想的就断然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 “朕说不行就是不行!” 听得君天熙这般不管不顾的强势拒绝,君逸羽也来了些火气,“如何不行?你是病人,我是大夫,要想身体康复,你作病人的便该听我这个大夫的。你真当我天天晚上在你檐下守夜是好玩吗?那些人这次用了梦断忧而不是用毒,谁知道他们是别有目的还是因为下毒不好运作?!我答应皇爷爷保你安危的,守在外面是防范他们别有花招!你如今这般不容商议,我连梦断忧都解决不了,让我如何护你安危?!你不为了自己,为了皇爷爷,为了珊儿、佑儿、萱儿和泰儿,也该好好保重自己吧?!” “世孙爷!”见得君逸羽对君天熙语气不善,慕晴忍不住出声提醒。 见得慕晴的劝诫眼神,君逸羽略微收整了态度,不自觉间用上了些哄孩子的语气道:“都等了两天了,这两天我检查过,你的饮食汤药里都没了梦断忧。你那尾鱼迟迟不上钩,也不知是不是哪儿走漏了消息。若不是消息泄露了,你那鱼儿必然狡猾得狠。如此,你更该保重自己才是。听话,你好好休息几天,对外宣布卧病在床。这样一来可以安心养病,二来可以顺势钓鱼,一举两得不好吗?” 不知是不是受了君逸羽前番“姑姑侄儿”一番论调的刺激,到得君逸羽恼怒间搬出了她父皇和她家孩儿那一番话时,她全然小心眼的钻进了牛角尖。明“耳”人都能听出出自君逸羽自身的一番关切之意,听到君天熙耳中,却全然成了:我是看在你爹和你家孩儿的面子上才来管你的,要不然,我才不管你的死活呢! 因着这番缘故,听得君逸羽的征询时,她脱口而出的回答自然而然的成了抬扛意味十足的一番言辞。“朕不要,每天那么多奏疏,朕休息了,你来替朕看吗!” 君天熙的话让君逸羽张口呆愣,这··这人今天怎么跟个别扭孩子似的了?这··莫非也是梦断忧的作用? 回忆着刚刚那番情境的君逸羽但觉那般难得一见的别扭模样的君天熙可爱无比,忍不住狂笑出声,好容易才止住了笑声,擦着眼角笑出的些许泪花道:“好,只要你答应休息就好。你休息,你的奏疏,我替你看。” 听得君逸羽发笑,君天熙也觉了自己行止的不妥,尤其瞥见慕晴压低了头颅却难掩双肩的轻微颤抖,她更觉得脸热了。我··这是···可恶! 君逸羽的痛快答应,让君天熙一怔,讶然道:“朕是说奏疏,你真要替朕看?” 君天熙眼中闪烁着惊疑的光芒,只差直接将质疑画成问号砸在自己脸上了,君逸羽自然领会得她的言下未出口的问题是“你会?”,当下笑着答道:“我的启蒙先生名讳袁恭道。” “袁恭道?袁妙山?” 君逸羽双眼微眯笑得得意:“若是大华没有另一个姓袁名恭道号妙山先生的人,你想到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我的教书先生。”先生之后,大华还会有人自号妙山吗?君逸羽很怀疑这一点。 前朝后宫的权力交锋,混乱的高宗一朝,先后产生过四位太子。而高宗时在朝的妙山先生袁恭道做了三代太子的太傅,是曾经最接近帝师的人,只这一点便可见不凡了。除了才名传世外,袁恭道刚正不阿的高尚品质更是颇受世人景仰。安承二十六年,时任皇太子的皇十子,也是高宗朝的第三任储君的君承贤暴卒。袁恭道对灰暗的高宗朝堂深感失望,最终挂印而去。及至安承三十四年迎回皇三子君承天为太子后,高宗下旨召袁恭道回京再度担任太傅,他终究以病相辞,再未回朝。 “你不是师从灵谷,研习武艺的吗?袁恭道怎么会成你的先生?” 君逸羽露出了一丝回忆的神色,“承天十六年时我师傅想为我找一个教我读书习字的启蒙先生,袁先生嘛是浙州宁城人,他那时正好寻医到了灵谷,后来也不知是我师傅还是师叔去和他说的,总之他最后留下来成了我和我师姐的先生。灵谷藏书不少,他在家无事,在灵谷也挺好的嘛。” “说这些干嘛,总之袁妙山是我先生。他许是皇子公主教多了,教我和师姐时总是不离军国大政、家国大业。我那时还觉得用不上、不爱听,如今想来,可不是为了你今天这一出准备的?怎么样,这样你能放心休息了?” 说到这些,君逸羽心下难得的生了些歉意。袁恭道教他时,他因为受不了灵魂拘在小身板还要受学龄儿童教育的痛苦,加上不喜欢袁恭道的古板做派和开口国家闭口朝堂的调调,那时没少用练武的理由逃课,便是见着袁恭道也多是绕道躲着走的。他心下只当袁恭道是他前世小学中学大学一路读上来的无数老师中添了一位他不喜欢的,旁人问起时,也总只觉得无崖子是自己的师傅,而总是忘了他。唉!现在抛了成见再回想起来,其实先生也挺负责挺好的。我真对不起他啊。 君天熙不语,慕晴终究为难着提点道:“世孙爷,奏疏是陛下才能批阅的。” “咦?”君逸羽反思之中的神思暮然听得这话忍不住惊疑反问,“怎么会?那么多全都只能自己看吗?有这规矩?”奏折里那些请安谢恩的根本就不用自己一个个看吧,多浪费生命啊。明朝皇帝可是有内阁票拟和司礼监秉笔掌印那些玩意儿帮自己分担工作压力的,华朝的皇帝难道还是劳模模式?那也太辛苦、太可怜了吧! “这··”慕晴喉头一哽。若说规矩还真没谁给皇帝定下来这规矩,皇帝示意允许的话,太子监国批阅奏折的情况也是有的,可这不是约定俗成的明眼事儿吗。再说了,皇帝不开口,谁敢来对皇帝说“陛下,您的活儿太多了,臣来替你做一点吧”这种话?那是想不安本分,僭越皇位吗!当然,世孙爷人是个异数,在陛下这的分量也是个异数,怕是可以另当别论的。 君逸羽也不为难慕晴,转而向君天熙道:“那到底怎么办,你刚刚说我帮你批你就好好休息的,如今我答应了,你这又出了问题,到底怎么个说法?” 君天熙眼睛中微不可查的生了些莫测的光芒,转瞬即逝,“无妨,君无戏言,你便替朕批吧。” “那好。”君逸羽只要君天熙老实听话休息,好好解决梦断忧的目的达到就好,当下也答应得干脆。转而对慕晴道:“慕晴,帮我取点纸笔来吧。” “现在要笔墨作甚?” “让你把平素批阅奏折时惯用的几句话写下来,我对着去练练。模仿你的字迹语气批阅,不让你的那些大臣看出来。这样你能少些麻烦不是?” 君天熙倒也满意君逸羽考量得周全,自己女主当国本就颇受朝臣非议,若是他人代为批阅奏折,大臣们知道了,又是一番口舌。只是他的字··那天在他送给珊儿的《采莲图》上见过,诚然好字,连珊儿都愿意跟着学,可与我的字风差异不小呢。 “朕的字取法二王,而你的字婉雅秀逸似有卫夫人遗风,两者相差太大,你一时怕是难以模仿朕的字迹。” “我的字婉雅秀逸?你何时见过我的字?”君逸羽显见得吃惊,极力回忆了说道:“哦——,你莫非是指的我那天采莲图上的字?”见得君天熙点头他才朗声笑道:“我的字没有定性的,写成什么样全看下笔时的需要。放心吧,二王的字我也练过,能仿的。” 见得君逸羽的行止,君天熙也忆起了他那天《国强论》上厚重磅礴、气度非凡的楷书,心道一句果然。那日君逸羽抢得太快,她只惊鸿一瞥,一时间还真是没想起来的。当下君天熙不再多言,只简单吩咐道:“慕晴,去取。” “是” “我以前没事时常常仿别人的字来玩的,我一定把你的字模仿好,不让你的那些大臣瞧出来破绽。奏章繁琐,事无巨细,有好些其实都不用你亲自过目的。要你卧床休息少劳神也不是全然不让你动弹,若是有军国大事一定呈报你的。对了,慕晴是你助手吧,让她在一旁看着,我保证不出错。所以,你就放心好好的休息吧,快点打发了梦断忧才好,不然你天天这么梦魇着也难受不是?” 任君逸羽的好言好语入耳,君天熙只轻“嗯”一声,静默着再不言语。 94第 94 章 “陛下口谕:朕身体微恙,今日暂不早朝,众位爱卿各自回去,有事写成本章,呈送大内即可。钦此!” “这··”听得口谕,待漏院中的群臣面面相觑满是狐疑之色。 今上虽是女子之躯,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治国才学和勤政作风都颇得其父真传,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高过承天皇帝之势。可这两天是怎么了? 圣上为皇储时就颇为勤勉,便是几次大婚和生子,也未曾多休假。承继大统一来,更是从不曾有一天荒废朝政。可如今陛下连着两天不上朝不说,只听今儿这口谕的意思,似乎是有事启奏也只能拟写成奏疏上呈,连面圣都不成。莫不是陛下得了什么重病? “诸位大人有什么问题吗?陛下口谕已毕,为何还不接旨?” 听得慕晴的冷声质询,待漏院内济济一堂的文武百官如梦方醒,山呼万岁,领旨谢恩。 “慕晴,陛下没事吧?” 听得有人问出了心中疑惑,一干朝臣大员都偷偷竖起了耳朵。更有几只官场老油条装作漫不经心的一眼扫去,发现拦住宣旨女官的是君康逸,当下暗自点头。嗯··君尚书是翼王世子,虽说翼王府的皇室地位论起来尴尬,但到底是太上皇陛下和陛下认可的,陛下私下可是叫君尚书皇兄的··于公于私,君大人都该问这话,这话也还就他问出来合适。陛下连着两天不上朝了,只说微恙,早知道今儿个这口谕,昨天就该去面圣的看看情况的。如今,也只求君大人世子爷的面子能从这慕总管身上探出点口风了。 “世子爷”慕晴屈膝行了一礼,这才答道:“陛下前些日子得了风寒,这些日子睡不好便愈加重了些,倒也不是太打紧,请世子爷放心。太上皇难得出宫静养,也请世子爷回去转告上皇陛下安心。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如此就好。”君康逸如释重负,旋即又有些愁上眉心,叹息着道:“最近不知道怎么了,陛下病了,羽儿也病了。” 慕晴作惊讶状,“世孙爷病了吗?前几天世孙爷进了次宫的,他那时还好好的啊,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一向温良恭俭的尚书世子爷极为难得的露出了一脸愁苦,只看他这模样,就得让君康逸“宠妻爱子”的名声骤升几个八度。 “可不是,那天他是自己偷溜出来的,要是我在别庄绝不会让他出来。去文会捣乱姑且不论,只说他这一去一来也不知遭了什么邪祟,一回去就病倒了,如今也不见好。他那病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说是脸上长了好些红疹子不能见风,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平素伺候他的一个婢女,便是我们做爹娘的也不让进去探视。大皇子和大公主担心他,都要急着给他找太医了。小公主亲近羽儿,这些日子看不到他,也是哭闹得厉害。” 唉声叹气的君康逸不难听出为爱子操心得厉害,便是话也比平时多了很多,只是除了咫尺对面的慕晴,怕是谁也没有留神到他一闪而过的催促眼色。尤其他背对着待漏院的大堂,身处他的身后,便是最洞察世情人心的官场狐狸也无缘窥破他的面色。 慕晴领会得,面上却是担心着提议,“如此,是该请太医为世孙爷看看才好,不若让奴婢去安排吧,世子爷意下如何?” 第3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8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38节 君康逸摆手,“不必了,羽儿自己学了医术,而且非说什么师门规矩,绝不让同门之外的人给自己看病,说自己的病自己能治好。唉,那孩子固执,我这做爹爹的也没办法呢。” “这··” “不说他了,慕晴,昨天陛下就说微恙不朝,我回去写了个请安折子,烦请你替我呈给陛下。” 听得君康逸换了官样文章,慕晴双手从他手中接过折子,当即转换了称呼,“君大人放心,奴婢一定替您送到。” 慕晴和君康逸说话的功夫,早已经有她事先安排好的小太监将待漏院中众位大臣的奏本收集完毕了。当下她见君康逸没了事情,便施礼告退了。 慕晴一走,故意落后的长孙敬就踱到了君逸羽身边,“世子爷,一起走吧。”此时还留在待漏院中的官员,着实是不多了。 原来,在君康逸与慕晴的话题从君天熙身上挪开之后,原是有意拖拉着时间听听风声的官员都6续交了本章退散了。 “好,长孙大人请。” 一起行走在出待漏院的路上,长孙敬开口道:“世子爷,说来老夫羞煞。小王爷在文会上大放光彩,第二天却流出了因病谢客的消息,老夫那天在状元楼见了小王爷的温文姿态,只当他是在以此辞退上门或行卷或切磋或求教或讨教的士子,便没派人过府探望,实在是失礼之至,也有愧两府姻亲交好的情谊啊。” 君康逸摆手,“长孙相公言重了。” “唉,那日看小王爷生龙活虎的,没想到真的是说病就病了,蓉儿也是,也不知打发人来告知我一声。世孙爷,我那儿有一支药王山的千年山参,稍后我便派栉儿送往王府别庄,用来给世孙熬参汤好好补补身子吧。” “不敢,不敢,长孙大人太客气了。药王山参殊为难得,千年的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绝品,送给小儿,实在是太破费了。” “哎,不当紧。祖上留下来的,放了好些年也没人用,没得放在我那浪费了,给小王爷正当用。说来也是我长孙家对不起你王府,蓉儿嫁入翼王府十多年了,白白占了郡王妃的名分,这么多年下来却一无所出,也多亏王府宽容,待她如故,我这做爹爹的也是感念呢。” 长孙敬这话君康逸不好接,长孙蓉没有生养的事,人家做爹爹的好说,可他这做大伯子的实是不好多言的。好在长孙敬知道话题尴尬,当下又道:“一句高攀的话,老夫倚老卖老,说出来不怕世子笑话。打从世孙小时候起蓉儿便喜欢他,老夫因着她的关系也是将小王爷当做自家儿孙看着的。说来也是缘法,蓉儿性子沉静,还在闺中时便只一个人安静的看书,与幼弟幼妹都不甚亲近,我和他母亲原本都以为她不喜欢孩子的呢。” 君康逸笑,有些开怀的意思,自家孩儿受欢迎,于他总是开心的事。“什么高攀不高攀,相爷说笑了。羽儿颇多顽劣,在家多赖弟妹对他视若己出,宽宏大度,多加照拂呢。” 两个父亲借着儿女的事情一阵笑言,端得是气氛融洽。未几,长孙敬左右轻瞥,确定附近没有旁人,便是守在道旁的金吾卫士也在十步开外,这才压低声音道:“今天的事不知道世子怎么看的?” “长孙大人指的是?” “陛下免朝的事。” “唉,陛下病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不过我问了,陛下的病不严重,想来无妨的。” “慕总管的话老夫也听到了,只是君大人真的这么想?”见得君康逸点头长孙敬才接着说道:“世子爷为小王爷心忧去了,怕是没有注意到,慕总管说到陛下的病无大碍时眉宇间却是不经意的闪现过一丝愁光。” “这··相爷没看错吧。”君康逸现出了满脸的不可置信,“相爷的意思是?” 长孙敬抚弄着微白的胡须,“老夫虽已年逾半百,但自信这双眼睛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君康逸拱手,“相爷恕罪,下官绝无冒犯之意。只是···” “哎··”长孙敬伸手止了君康逸的歉意礼,“老夫知道世子爷不是那个意思。也是老夫怕世子你没留神,这才多嘴一句的。” 君康逸苦笑着摇头,“长孙大人洞若观火,我这,唉···下官这厢多谢相爷提点了。” “你我两府姻亲一体,说这些就见外了。六部就在前面了,世子爷自便吧。” “是,相爷您也好走。” 含笑看着君康逸退走,长孙敬心中也是感慨,“可惜差了些年岁,不然当初两府联姻时,将蓉儿嫁给翼王世子该多好。以他对妻儿的关护,两府如今必然已经是同气连枝了,又哪需老夫今日这番示好?唉,也是蓉儿不争气,翼王府人丁稀少,她但凡是给王府生下个一男半女,也不会有老夫这番计较了。如今朝局看似平稳,其下却是暗潮汹涌。今次也不知陛下这是怎么了,看起来竟连翼王府也不知情由。不管怎么样,只要上皇陛下康泰,翼王府必然稳如泰山,两府姻亲交好起来的情谊还是维系的好。唉!也是先祖失误,让长孙家在大华徒有声名,却难得权势。罢了,我如今入阁拜相,长孙家在我手中也不算辱没了。尽人事,听天命吧。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老夫也操心不得太多了。再说了,我长孙世家历经多次朝局动荡都能保平安无恙,加之族内英才无数,便是出了什么变数,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这般思量着,长孙敬兀自踱向了政事堂。 大华百官各自退走,紫绯绿青的各品官服6续分流到了皇城和京城的各处官署,开启了这个偌大帝国新一天的政务忙碌。 象征着君华王朝最高权力的含元殿,因着它的主人送往待漏院的一封口谕,再一次失了它的朝会肃穆,独自静谧。 但这并不影响它。 迎着初起的晨光,含元殿的光芒至高无上。庄严屹立,它是这个帝国无法超越的高度。 环抱着那把九龙金漆的宝座,含元殿知道,能光明正大坐上它、坐稳它的人,才是自己的主人。它惯见明黄,它惯见朱紫,它惯见至尊,它惯见权贵。它与它的至尊主人共同俯视着这个王朝的一切,见证着决定这个帝国命运的唇齿交锋。可它不知道的是,朝臣慷慨陈词的背后是怎样的心情、怎样的谋划、怎样的算盘。它不知道的是,朱紫的光鲜亮丽,是用怎样的刀光剑影成就的。它不知道的是,这是这个国家最光明的地方,更是这个国家最阴谋肮脏黑暗的所在。 便如这个早晨,陛下微恙,暂不早朝,三五退走的朝臣脸上,你不难看出关切和忧虑,但却无从得知,这是否是他们面具之后的真实面孔。 便如这个时刻,西华门外的一架革辂马车迎回了它面有忧色的紫衣主人。 “公爷,今儿下朝好早啊。” “唉,别提了,陛下病了,今儿没有早朝。我们回府!” “公爷,回公主府吗?” “紫色官服”兀自钻进马车,从那飘出的“嗯”声不难想见他的闷闷不乐。马车内空无他人,觉难有第二个人知道原本恹恹的人跨入车厢后竟是双眼放光的露出了满脸喜不自胜的颜色!也不知他这一路出宫是怎么压抑住的! 他的心中暗自兴奋,“皇帝果然不行了,黑风他们办事果然不错!可惜他们太谨慎了,为了个小孩子竟然畏手畏脚了好几天,要不然早就该成了!说什么,老夫今天也该催催他们了!” 95第 95 章 慕晴辞了君康逸,携着几个搬运奏疏的小太监,离了待漏院,一路往内廷而去,眼看得到了大华门,却是意外见得了君康舒。 慕晴停了步子,施礼道:“给王爷请安,王爷今儿好早啊。” “慕晴”君康舒拱手略做还礼,听得打趣,满不在乎的向着身后的守护大华门的羽林军士一甩手,“没什么,就是来看看这群臭小子偷懒没。” 慕晴掩嘴,“常偷懒的是王爷才对吧。” 君康舒摇头轻笑,正瞥见慕晴身后一堆抬箱子的小太监,当下扬手,“你们这是?” 慕晴回头见得君康舒手势所指的箱子,当下解释道:“刚收上来的本章,正要给陛下送到延福宫呢。”又笑道:“怎么,王爷值守大华门,要排查吗?” “不是,慕晴姑姑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哪有末将排查的余地。对了,这些活儿应该是卓明来做的,今儿怎么是你来的?” “卓明这几天嗓子不舒服,说话不便,便是奴婢代劳的。” 君康舒点头,转了关切的颜色问道:“我听说陛下病了,这两天都没上朝,陛下的龙体不打紧吧?” 君康舒眼中毫不作假的忧色看得慕晴一奇,不动声色的问道:“王爷这几天都没回别庄吗?” “没啊,太远了,军中大比要到了,忙得很,我这些天都是宿在营中的。” 慕晴心下了然,“奴婢刚刚听世子爷说世孙病了,郡王爷您还是抽空回别庄看看吧。” “阿羽竟也病了吗?那小子成天生龙活虎的,不应该啊,不过小时候是常说他体弱的···”嘀咕到这君康舒想到不对,明明是在说陛下的,怎么被她扯到阿羽身上了呢!当下他一把拉过慕晴,避了人低声问道:“慕晴,你给我说实话,陛下的病到底怎么样?” 慕晴作惊讶状,“王爷何处此言?”见了君康舒难得的逼人眼色,她只得转口道:“陛下的病真的没事,王爷放心吧。” “真的吗?”君康舒不信的反问。若是没事,慕晴刚刚何必岔开话头!“不行,我和你一道进去,你去替我回禀,我要向陛下请安。” “王爷,陛下刚刚传下口谕,今儿不见人的。您知道陛下的脾气,您去了也讨不了好,又何必让奴婢们跟着为难呢。” “这··” 见得君康舒动摇的神色,慕晴又道:“再说了,太医们说了,陛下这次需要静养的,这不陛下连早朝都没出来上吗,王爷您现在实在是不宜进去的。” “好吧”君康舒无可奈何的妥协,转而又道:“那那些折子?” “王爷放心吧,奴婢会劝着些陛下,让她多休息的。” “如此就好。” “王爷若是没事了,那奴婢就先进去了” “嗯,你去吧。” 慕晴点头,略一寻思,又提点道:“王爷还是回去看看世孙吧。”这才携了太监们往延福宫而去。 到得延福宫,门神“卓明”当道。 “奴才们给卓公公请安!” “卓明”满意的点点头,“小子们,陛下还在休息,你们手脚都放轻灵着点。老规矩,进去不许出声,将奏折放好了就退出来,知道了吗?” “是!” 待得一干小太监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慕晴这才掩口轻笑道:“世孙爷每天捏着个嗓子说话,很累吧。” 君逸羽笑,“还好吧,也只每天打发他们几个时说几句。”说到这,他又尖锐了嗓音学着太监的腔调道:“卓公公这些天嗓子难受,难得开口说话的,奴才们又不是不知道!卓公公带病当差,是奴才们的榜样呢!可不许你说卓公公的不是!” 君逸羽一番唱念俱佳,将慕晴逗得笑弯了腰。她好容易才恢复过来,无奈摇头间下意识的往后殿方向看了一眼,便要开口,“世孙爷··”奴婢去看看陛下。 慕晴的话不及说完便被君逸羽截了下来,“慕晴,你家陛下现在还睡得好好的呢,你就别进去打扰了。” “奴··” 君逸羽压根不给慕晴争取的机会,“你不觉得她这两天睡得安稳多了吗?我们这是为了她好,你听我的没错的。”说话间,君逸羽行到了桌案边,指着一旁的奏折箱子对慕晴招手道:“别磨蹭了,来,我们开工了。今儿多了好几口箱子呢,怕是因为她昨天称病不朝,送上来的请安折子。” 慕晴无奈施礼,“是,世孙爷。” “这个是请安的,这本是谢恩的,这份是奏事的,这本···”君逸羽清点着奏章,看着慕晴不时张望日头,忍不住笑道:“慕晴,别看了,如今还早,到了辰正,我便许你进去,现在还是好好做事吧,我们今儿的活计还不少呢。” “真的吗?”慕晴得了准话忍不住喜上眉梢,昨儿这主软硬兼施的硬是逼着陛下休息了一整天的,她可还记得分明。 “嗯”君逸羽点头,知道慕晴的疑惑,又解释道:“昨天我改了方子,又要她休养着什么都不许想,算是内外一起发力驱了一次梦断忧了,过犹不及,今天便不需要再向昨天那样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君逸羽摇了摇手中的奏本,“慕晴,我有个问题,清点奏折的事情,完全可以让下面的人做的。如此分类好了再送上来,批阅着也方便啊。” 慕晴面有难色,还是答话道:“世孙爷,内侍宫人大多不识字的。而且奏疏事关朝政大事··” 慕晴言至于此,君逸羽便已明了了。说起来,明朝驳了朱元璋“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的祖训,是对太监最重用的朝代,也终究让它沦为了宦官干政最严重的朝代。她的身边还有内鬼呢,女子为皇,地位也还不稳定,这种关系体制的事,怎么着也不是现在能做的。 君逸羽挠头道:“慕晴,不用说了,是我想岔了。只是觉得她这样辛苦。” 看着君逸羽脸上的讪笑,慕晴心下感叹,世孙爷,你这无心之中最显真诚的关怀,才是陛下不知不觉爱上你,并且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原因吧。只是,你这般,陛下她该如何是好哦! ======================================================================================================================== “陛下睡得可好?” “嗯,他呢?” “陛下是问世孙爷吗?”见得君天熙点头,慕晴才继续道:“世孙爷还在外面批折子呢。是世孙估摸着陛下该睡醒了,才让奴婢进来的。别说,陛下这两天气色好多了呢。” “嗯,他做得怎么样?” “世孙爷做事极有条理,他将奏疏都清点了一次,只替陛下打发了请安谢恩等无关紧要的折子,言事折只写了小签儿附在了奏本里,说是等陛下御览首肯后再批上前。”说道这慕晴忍不住笑言评价,“世孙爷平素看着游戏人间的一个人,没想到办起事情来如此认真可靠,倒叫奴婢吓了一跳呢。” 君天熙昨天翻看验收过君逸羽批阅的本章,想到他的批注,不无赞叹的说道:“世人皆赞袁妙山太傅第一,师德无双,也因着他愈加叹惋高宗朝孝哀、德思、文怀三位太子的早逝,朕原是不信的。如今看来,世人所言不虚,可惜先生已老。” 听得君天熙的感怀之意,慕晴笑言提议,“妙山先生年事已高,陛下不忍劳烦的话,不若留下他的弟子好了。” “他?”想到君逸羽,君天熙的眸光闪烁难定,终究叹息着一句,“再说吧。” 慕晴低头不再多言。陛下正值用人之际,以陛下的求才之心,若是常人有世孙爷的五分本事,怕是早已被陛下留在朝中了。可陛下待世孙的心思不同常人,便是她这个身边人也看不清。若是喜欢,便该放在身边吧?若是因着身份想放开,便该远远打发了才好吧?如此,陛下是拿不定主意了吗? “慕晴,替朕更衣。” “是” 看着铜镜中慕晴替自己梳头的身影,君天熙淡然开口,“鱼儿还没咬钩吗?” 慕晴跪地道:“奴婢办事不利,请陛下恕罪!” 君天熙轻轻拍了拍慕晴的肩头,“起来吧,继续梳,这事不怪你。” “谢陛下!” 君天熙嘴角勾出一丝冷笑,“说起来,他们也曾是这皇宫的半个主人,要在这安插个人容易得很。只是这次倒做得隐蔽,没想到竟把人放到了这。” “对了,陛下。”慕晴从怀中掏出一本奏折双手呈递给了君天熙,“这是世子爷上的,奴婢原是要替陛下梳洗完再给陛下御览的。” “嗯”君天熙翻开奏折瞥了一眼,旋即随手扔在了面前的黄花梨凤纹镜台上,“逸皇兄稳妥得很,这只是一份请安折。说说吧,他说了什么。” “是”慕晴也心知君康逸不会在奏折中写什么,不然就不会有他们之前那番对话了,当下她将自己与君康逸的一番对答复述了一遍,旋即道:“陛下,恕奴婢直言,卓明装成世孙爷在别庄称病好几天了,尤其有大公主在那儿,便是有太上皇和王爷他们支应着,怕是也瞒不住几天了。世孙爷在宫里扮作卓明,总说嗓子不好也不是长久之计。陛下不朝,朝臣们也是担心,免不得流言四起。陛下,要不奴婢··” 不等慕晴说完,君天熙就断然摆手道:“不用了,你便是揪出了内鬼,也只是小鬼,没什么意思。朕这次倒想看看,究竟是谁在捣鬼!”君天熙身上自然散发了一种凛然之气和自信之态,“朕都称病不朝两天了,君逸羽昨日替朕批的折子也是刻意笔力不济,若是朕所料不差,该是到了他们按耐不住,想要乘胜追击的时候了。再不来,他们可就晚了。”说到最后,君天熙脸上扬起了一个颇堪玩味的弧度。 慕晴点头。听世孙爷说了,梦断忧无缘无故的持续服用会成活死人,可它毕竟不是毒,若是他们不继续下药,多不过伤害些陛下的龙体,但早晚会自行消散。已经五天了,再不出来,待得陛下之前的药力过去,说不得他们就要前功尽弃了。“陛下要对他们下手吗?” 君天熙摇头,“等不得了,万事北伐为先。至于他们,先找出来敲打敲打,也就是了。” “是”慕晴明了君天熙的打算,当下也不多言,点头时突然想到了大华门遇到的君康舒,转而开口道:“陛下,奴婢刚刚遇到了淳安郡王爷。他这些天没回别庄,不知道陛下的事,还问起了陛下的病,要来向陛下请安的。当时人多眼杂,奴婢含糊了过去,只说世孙爷病了,要他回别庄看看。” 君天熙不以为意的微微颔首,起身道:“随朕出去,看看君逸羽他怎么样了。” 说曹操曹操到,君天熙话音刚落,不等慕晴应声,便是君逸羽清润的嗓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我能进来了吗?” 君天熙点头示意慕晴去开门,自行踱到了东首的黑漆描金山水宝座边坐了。 君逸羽得了慕晴的接引进得门来,笑意盈盈的向君天熙走去,“嗯——,你今天的气色好多了。怎么样,可是一夜安睡?” 想着这人昨天逼着自己差不多休息了一整天,君天熙就恨得咬牙,见他那满脸戏谑的笑容,更是忍不住没好气的一瞪眼。 得了君天熙的白眼,君逸羽无奈的挠头,我也是为你好嘛!我这不要诊金不算,还做牛做马的免费顶上了你的工作呢!亏不亏啊我! 无视了君天熙的不善眼光,君逸羽走上前来,将手中的奏本塞到了君天熙手上,顺手捞起了她的右臂就开始把脉。 君天熙轻轻扬了扬左手的奏章,“这是?” “京兆尹的言事折,京畿缺粮,粮价上涨。民以食为天,此事耽误不得,你还是速速核实解决吧。”君逸羽说完,偏头全心专注于诊脉,再不言语。 君天熙品位着奏折中所夹小签儿上的文字,开口道:“调嘉仓,补关中,这是你的意见?” “嗯”君逸羽往君天熙左手上小条儿淡淡一扫,“我对转运使司的事了解得不多,纸上谈兵,就近选择。这不是拿不准所以给你自己拍板吗。”说话间,他收回了把脉的右手,“脉象不错,很有好转。昨夜你没梦魇吧。” “嗯,没有。”君天熙的心思显然还在奏折上,“嘉仓是军粮,不可轻动,改调太仓吧。” “太仓?太仓来得及吗?百姓是社稷根本,缺粮可是会饿死人的,嘉仓的军粮也不急着用,便是先行调用了,再补上也可以吧。” 难得听到君逸羽的官面文章,君天熙忍不住惊讶,这人倒是心系百姓!袁恭道教出来的?她不动声色的解释道:“关中缺粮,自古有之,太仓的粮食原就是为京中准备的,漕运的力量也多在玉安太仓线上,若无意外,必保关中粮食无忧。嘉仓的粮食是为北边军镇准备的,若要运来关中,另行征调民役船只便要耽误不少功夫。再者,事关兵事,执行起来步骤繁琐,若是朕下特旨倒还好说,可是现在,朕病了!”说道最后的“病了”二字,君天熙又忍不住狠狠的瞪了君逸羽一眼。 “不耽误就好。是了,是了,女皇陛下病了,没精力放着现成的太仓不用!您别瞪眼了,我这就去给你准备汤药。”说到最后,君逸羽笑得颇为坏心眼,这么些日子他早就看出来了,女皇陛下是真怕药苦! 96第 96 章 踩在孟秋的尾巴上,日头少了夏日火热,日渐温柔。滤过霜色水绉纱的厚度,和煦的阳光自在的洒进延福宫东阁的书房中,愈加柔和。严丝合缝的御窑青砖反射着柔软的光线,照亮视野。便在这温和的光度里,你绝难忽视窗头的俊美少年。 黄花梨卷草藤心罗汉床上,眉清目秀的少年左手支头,右手捧书,斜身侧倚,只随意的躺着,宁静安详中却自有一份慵懒的气息。少年身穿一袭大红交领蟒袍,其上金绣坐蟒张牙舞爪,极尽威武。许是受少年柔顺的面部线条和闲适身姿的感染,原该威严庄重的蟒袍穿在他的身上,英武不减,却是没了它原有的肃穆。便是这金漆龙柱,明黄帐幔,极尽天家气象的皇家书房,也因为这少年的存在而多了分清气,少了份威仪沉重。 若是有熟悉大华官服制度的人在此,必然会心生讶异。这服色,分明是宫中内侍总管的!这般俊逸难得的少年郎,竟是个太监吗!惊讶遗憾之后,免不得又该是一份奇异涌上心头。在这天子寝宫的书房内,谁人敢如此逍遥?这小小年纪便高居总管之位的太监如此没规矩,是不想活了吗! 显见得这“少年内侍”是不觉自己放肆的。他轻合书本,漫不经心的一抬眼,看得日头时,清澈的琥珀色眼睛中蕴出了一丝笑意,扬头微偏的过程中,嘴角已添了缕不无戏谑的弧度,随后是他唇齿开合间飘出的散漫声音,“皇姑陛下,到时间了,你该休息了。” 听得君逸羽的声音,龙案后提笔沉吟的君天熙从面前的奏本上移了眼来,眉头还是惯性的皱着,“等等,待朕批完这一份··” 见得君天熙又要埋首书案,君逸羽假意“咳咳”两声召回了她的注意力,“君无戏言,说好劳逸结我才让你工作的,你···” “朕知道了!”不等君逸羽的长篇大论说完,君天熙略显无奈的一瞪眼,果真依言放开了朱笔。 君逸羽见了满意的点头,表情大有“这还差不多”的意思。 “反正你还在装病钓鱼,这些奏折批了也不能全数发出去,这么着急干嘛。工作嘛,劳逸结合,照顾好自己才是正理。再说了,你的身体还需要休息呢。对了,药还是要继续喝的,”说话间,君逸羽略调整了自己在罗汉床上的姿态,掩了眼中的坏笑,又打开手中的书本惬意的看了起来。 君逸羽说到“药”时,君天熙自是没有听漏他言语中的笑意。眼见得房内没用旁人,她暗恨的咬咬牙,心内又有些羞恼。身为一国之君,这么大的人了,竟然怕喝药,这事儿说出去必然让人笑掉大牙。可恶的是竟然让他发现了,还天天拿这事儿取笑我! 君天熙起身踱到了窗前,扫了一眼罗汉床上君逸羽随意的姿态,眼闪过一丝笑意,“看的什么书?” “嗯?”看到走到近前的君天熙,君逸羽坐起身来,扬了扬手中书本道:“《大华河工记要》。” “嗯?”君天熙听罢挑眉,“怎么看起了这个?” 君逸羽撇嘴,“前儿个说到嘉仓、太仓、转运使司的事儿,漕运河工的事儿我不了解,便看看呗。左右我无事,要慕晴给我找来的。” 君天熙点头,“看得怎么样?” “看着还不错啊。”君逸羽见君天熙似乎有些谈话的兴致,想着要她休息,闲聊闲聊倒也挺好,索性搁下了《大华河工记要》起身踱到了窗前。 看到毫无顾忌的走到自己身侧,与自己并肩而立的少年,君天熙的眼中微不可查的生出了一抹柔色,言语却是一向的简单,“说说看。” “说说看啊,我只是身为大华子民,看了本书,了解一下我大华朝的漕运水利,有什么好说的呢。”君逸羽说完,颇为无赖的耸了耸肩。 “你··!” 看得君天熙的气结神色,君逸羽不再逗弄。 君天熙明黄绣龙的帝王常服在阳光下愈加耀目,看着她肩头那条威风凛凛的五爪金龙,君逸羽微微有些出神,心内弥漫出了一丝名做心疼的情绪。移眼窗外,他悠悠开口,“我刚刚读到了济渠、通渠和阳渠的营造,文德皇后真乃不世奇女子!” “嗯”君天熙淡淡一应,只露出颇有兴味的神色,并不出言打断。 “太祖之后,我大华建国仅仅十二年,岌岌可危,若非文德皇后主持朝政,后果真是难以想象。那般境地,能保住基业不失便堪称英主,文德皇后却能在那般内忧外患之下极有文治之功,旁的不说,只这运河一项便堪称雄才。水系相通,南北相连,玉安兴盛多赖运河,关中粮道多赖运河,再有一条,君王天下在握也多赖运河!” 迎上君逸羽此刻灿若星辰的眼眸,君天熙暗暗点头。先妣文德皇后她一向是极敬佩的。君逸羽说得没错,文德皇后无疑是极有远见的人,只运河一项,沟通了大华的政治中心关中、商贸产粮的重地江南和北疆军镇便是无上功德。身为这个偌大国家的帝王,她很清楚,位处偏西的京都玉安,是运河给了她牢牢掌控这个广袤天下的有力筹码。 想到隋亡故事,君逸羽不无感慨,“如此浩大的工程,动用的民力劳役数以千万计,文德皇后能考量民力国力逐步推行,不使百姓生怨。如此政绩,非奇才不可得啊!”他可记得分明,隋朝劳民伤财引发了统治危机,最终灭亡,其中运河的“功劳”不小! “皇姑陛下,这世间,我最听不得的便是‘巾帼不让须眉’这种话。” 君逸羽话题的突然转变让君天熙微微皱眉,刚刚盛赞文德皇后的人,现在就要转口说出瞧不起女子的话了吗? 第3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9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39节 “谁说女子不如男?哼!巾帼从不让须眉!” 君天熙释然,是这个意思啊!我就说呢,他怎么可能如此浅薄!“你这话倒是难得。” 君逸羽摇头轻笑,“说起来,文德皇后是西武国的公主吧,真遗憾西武没让文德皇后做国主,不然如今的西武国怕是换了个模样了。啧啧,我若是西武国君,地下有知,怕是要为错失了这样的继承人恨不能再死一次了。” 听得君逸羽自比死人,君天熙忍不住轻斥,“休得胡言!” 君逸羽挠头,“哪有胡说?本来就是嘛!”旋即他略微正了些颜色,“所以说,还是皇爷爷有远见。皇姑陛下,你是开天辟地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皇,便让那些看不起女子的短视世人看清楚吧,你会是一个好皇帝,会是名垂青史的伟大帝王!” 君天熙一时怔然,她原还奇怪君逸羽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说了这么多关于文德皇后关于朝政的事儿,此时才算是明了。这算是··鼓励我吗? “怎么不说话了?” 君天熙回神,偏头窗外,“朕知道了。” 看了君天熙的反应,君逸羽也跟着投眼窗外,心内却着实有些尴尬,他本是见得君天熙的龙袍,想着她一个弱女子肩挑天下,还时刻身处明枪暗箭中,而生出了些心疼,这才借着文德皇后说出了那些话。难道说错话了? 君逸羽“咳咳”两声想缓解冷场,道:“你知道我最佩服太祖爷哪一点吗?” 君逸羽奇特的问题果真吸引了些君天熙的注意力,“哪一点?”驱胡复汉?建立大华?扫荡漠南?文治?武功?······ 君逸羽的回答大出君天熙的推测,只见他“哈哈”两声笑道:“我最佩服太祖爷娶到了文德皇后!” 看着面前笑得灿烂的少年,脑中是青史记载的太祖和文德皇后的事迹,君天熙突兀开口,“朕从不想做皇帝。”遇见你,我更是后悔做了皇帝! 这般飞跃的话题变动让君逸羽一讶,旋即点头道:“嗯,我看到了,做皇帝很辛苦。” 看着君逸羽的清澈眼眸中投射出了自己的倒影,君天熙终于问出了刚刚纠结良久也难以决心问出口的问题。“你说要朕做一个好皇帝,做皇帝很辛苦,那··你会陪着朕吗?”便如太祖和文德。 君天熙慎重的问出如此问题,让君逸羽心中升腾起了一缕无法言喻的怪异,对着君天熙的如炬双眸,他无暇深究,只打了个哈哈道:“你看你,那天还想方设法的赶我走,今天又说这种话,言语反复,可不是君王该有的。” “我··” “我开玩笑的,你放心吧,只要有我在,那些人别想再用药害你。” 君逸羽如斯承诺,君天熙再难开口。 “对了!差点忘说了!”君逸羽一拍额头,疾步走到罗汉床边拿起了《大华河工记要》,“哗哗”几声书页翻动,“书上提及漕运,说洛城以西向玉安来的水路有三门峡险阻,只能由水运转6运,如此漕粮供给量大大减少了,每年只百万石左右。玉安作为帝都,人口本就与日俱增,尤其皇爷爷承天大治以来,京城更是人丁兴旺,如此运量,以后怕是难免不足。加之关中多灾,若是遇到了关中产粮不足的大灾之年,漕粮怕是会难以为继。何不在三门峡修渠?如此,便是洛城小船运粮入京,漕粮运量也能翻一倍。” 君天熙点头,看着君逸羽专注的陈说水利要害,她的心内却是有些发闷。可恶,我竟然问出了那种话!可恶,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心意! “哗哗”又是书本翻动的声音,“皇姑陛下,还有这,···若是水位跌落,船只无法通行。还有这,···黄、渭水段逆水行舟,若是涨水季节,只能留待水落后···” 97第 97 章 “陛下,奴婢能进来吗?” 躺在罗汉床上的君逸羽视线离了书本,对上了君天熙的眼睛,“是慕晴。” “嗯”君天熙点头。 得了君天熙的示意,君逸羽这才懒洋洋的站起身来,开门道:“慕晴,进来吧。” “陛下!世孙爷!”慕晴一个福礼,眼中显见得喜色。 “怎么,抓着人了?”君逸羽问得惊喜,也不知是哪些人,这么能藏!这都五六天了,再不来就要错过梦断忧持续用药的时间了,亏得他们忍到了现在!他原还在奇怪,似乎自己入宫就迎上了他们停药的时间。是巧合吗?难道是自己与卓明身份互换出了什么破绽?好在今日鱼儿上钩了,他再不用担心这个了。 唉!这么些天装卓明,怕暴露他还哪都不能去,连武功也不能练,他都要闷死在这延福宫了!再有别庄里面,要卓明装病那么久,虽说事先安排好了,又有陵柔在一旁打点,但这么多天不露面,怎么也免不得各种麻烦。旁的不说,只那几只小鬼这么些天没故事听,怕就是个大问题。 君天熙放了朱笔,坐直了身杆,也略有振奋之意。为了钓鱼,她都停朝好几天了,原以为昨儿就能上钩,没想到他们竟又耐心拖了一天。若是今儿再抓不住,她等得,那帮大臣也等不得了。 慕晴也不拖延,当下肯定了君逸羽的猜想,“世孙爷说得是,抓住在陛下的药中做手脚的人了。那下药之人是御药房的小宫女。” “确定是她,没抓错人吗?” “是,她将药粉藏在了指甲中,药量又不多,下药时只悄悄用指甲轻敲几下碗沿就好,丝毫都不引人注目。我们的人也是这些天着心留意这才发现的。这是她今天经手的药汤,世孙爷请过目。”慕晴是个周全的人物,说话间从袖口拿出了一个瓷瓶,双手奉给了君逸羽。显见得她是知道君逸羽会有此一问,早已做了准备。 君逸羽拔开瓶盖嗅了嗅味道,又送了一丝药汁入口,细细分辨了片刻,这才对君天熙点头,“没错,是梦断忧。” “嗯,慕晴,她人呢?” “回陛下,奴婢已经派人将她悄悄扣下了,需要提审吗?” 君天熙的眼中闪过一抹寒意,“先带过来。朕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在朕的汤药中动手脚!” “是!陛下!” 慕晴领旨走后,君天熙转向君逸羽道:“下药的人既然已经抓到了,你便无需留在宫中了,今儿天还早,你带人去别庄,打着探看自己的名义,将卓明换回来吧。” 君逸羽摇头,“我不走,我也想看看是什么人呢。” 君天熙皱眉,“这不是你该看的。” “为什么?!” “朕说不是就不是!” “你!”君逸羽傻眼。不愧是当皇帝的人,这回答也太霸道了吧!罢,想来也是关系那把龙椅,既然她已经平安了,不搀和倒也好。这般想着,君逸羽低眉顺眼的应和道:“是,我走。奴才遵旨,这总可以吧,陛下?” 看得君逸羽吃瘪着模样便要退走,君天熙忍不住道:“别庄里珊儿她们天天嚷着要见你,都要给你找太医了,你早些回去才好。” 君逸羽摆手“我知道了。”心内却是忍不住一翻白眼,这事儿前儿个就说了,要走也不急在今天这一天半天吧,过河拆桥也不知编一个好借口!算了,皇权斗争的破事儿,我才没兴趣呢! 君逸羽也不想想,要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对人说出这般解释意味的话,是有多难得! “等等,你往哪走,出去走这边。” 通往侧殿的门前君逸羽无奈转身,拍打着自家的俊美面容道:“我得去换上卓明的脸,才能代陛下去别庄探望我自己吧。你放心,我会走的。” 君天熙点头。 看着君逸羽大步离去的背影,她的眼中渐渐染上了一抹悲凉。我不是不让你知道,只是这种事,我不想你知道啊。 君天熙抬手,许是批阅奏折时没留神,她的指尖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朱红,在白皙肤色的映衬下,触目惊心! 她无声苦笑,看,连它都在提醒我。我双手染血,其中甚至有我“夫君”的。而且,这双手注定会沾染更多鲜血。如此,我怎么能伸手,污了你双眼的纯粹。 “陛下?” 慕晴回来时,君天熙还独自坐着略有些出神,听得声音,她甩了脑中多余的情绪,“人呢?” “回陛下,人在外殿押着。陛下,您先看看这个,这是奴婢刚接来的急件,豫州发来的。” “豫州?”君天熙不经意间皱起了眉头,莫非是漕粮出了问题? 快眼扫完急件,君天熙忍不住“砰”的一声将它砸到了地上。 “陛下?”慕晴略有惊色,“陛下息怒,出什么事儿了?” “关中因旱缺粮,中州竟然连日暴雨水势猛涨!转运使司的那帮混账,只知道早日交接卸了差事,若不是豫州刺史许世谦刚好巡视到地方,阻了他们一阻,那班子混账能把朕先行的三十石漕粮全数喂了黄河鱼!” “这··”慕晴一惊,她也心知许是漕粮的事儿,可没想到事态竟然这么严重。江淮粮济关中自高宗朝就有了规模,太上皇陛下在位二十五年天下兴盛,京畿更是人口多增,漕粮已成了定制,这么些年下来,也没出过大纰漏。谁承想,偏偏逢着陛下登基这一年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陛下女主当国本就颇受非议,那“神龟负石”的说法怎么来的,旁人不知,她作为陛下的身边人可是清楚得很。百姓们淳朴相信,可那些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大臣是决计知晓其中猫腻的!陛下若是才当皇帝就让家门口的百姓没了口粮,那天命君皇的神迹,便是天大的笑话啊! 君逸羽进门时,看到的就是一主一仆相对无言的场景。尤其君天熙,这么多天共处,他不难看出她此刻静默身躯中的愤怒。 “出了什么事儿?”见到只慕晴独自前来,他试探着问道:“那下药的宫女跑了?” 突然听得君逸羽的声音从“卓明”的口中飘出来,思索中的慕晴略有些怔神,片刻后才行礼道:“不是的,世孙爷。” 君逸羽点头,想来也不至于这么多人看不住一个小宫女,“那出了什么事儿?” “这?”慕晴不知该不该说与君逸羽,当下只为难着向君天熙投去了请示的目光。 君逸羽也跟着移眼,却是正好扫到了被君天熙愤而砸落的文书,他弯腰拾起,“这是?”看清文书制式时他忍不住大奇,“八百里加急?!” 君逸羽的出现提醒了君天熙。想到这人上午就着一本《大华河工记要》对漕运提出了不少看法,其中就说到过黄河渭水涨水时可能会阻塞漕运!感叹君逸羽的聪慧灵秀之余,她也不得不深思,初涉河工的阿羽都能看出来,转运使司那帮干了大半辈子水利事宜的混账能不知道?究竟是他们疏忽了,还是谁另有图谋? 见得君逸羽要将文书送回,君天熙摆手道:“你看吧。” “能看吗?”提审个宫女不让看,八百里加急的要紧国事竟然让看,这让君逸羽不得不画一个问号。见得君天熙点头,他才翻开看了起来。不知出了什么大事,他还真有点好奇呢。 慕晴见了,当下也知漕运的事儿不用顾虑君逸羽,道:“陛下,当务之急是将漕粮运进关中才好。” “嗯。水6转运使潘固办事不利,着有司撤职查办。豫州刺史许世谦,护漕有功,暂代转运使事,着他征调民役车马,速速运送漕粮入京。” “陛下,如此,豫州民役过重,怕是会生出民怨,于陛下的声誉不利。” “朕知道。如今之计,只能如此了。”君天熙叹息着,觉得如此安排尤觉不足,看了君逸羽一眼,这才继续道:“着吏部尚书君康逸为钦差,速速赶往豫州,督办漕运事宜。告诉逸皇兄,漕粮务必尽快入京。还有,黄河水势也要他务必留意。” “是”慕晴应命,又道:“陛下,潘固是潘家的人,如此处理,是否··” 君天熙颇为着恼,“哼!潘家又如何!若不是许世谦机警,朕的三十万石漕粮都会被潘固拿去填黄河!朕饶他一命,已经是看了潘家的面子了!” “是,奴婢这就去宣世子爷。只是如此,陛下无恙的事必然会走漏消息,该如何是好?” “那宫女抓着了,想来他们也能得到消息。漕粮要紧,这次,只能便宜他们了。” “是,奴婢这就去。” “慕晴,慢着!”见得君天熙主仆商议完毕,慕晴即将领命而去,君逸羽终究开口。 看清八百里加急上的内容时,君逸羽就有了扇自己耳光的冲动。上午不过随口闲谈,谁知道自己乌鸦嘴,大华五十多年没出什么纰漏的漕运竟然真的出了大篓子!听得自家爹爹的名字,他终究难以袖手。 98第 98 章 “慕晴,把这个拿给我爹爹。”楠木清漆,正是君逸羽的羽记总裁令牌。 “世孙爷,这是?” 君天熙也眼带疑惑的忘了过来。 君逸羽摆手,“慕晴,你只管把这令牌拿给我爹爹,让他去羽记车马行,便说是赵五的意思,许他任意调动车马。快去吧。” 慕晴请示的望向君天熙。 君天熙蹙眉开口,“羽记?赵五是谁?怎么回事?” “唉,皇姑陛下,你就先让慕晴去吧。漕运试水的船沉了一艘,这么大的事儿决计瞒不住。不出几天,整个关中的人都会知道漕粮被大水堵在了豫州。谣言四起,人心忧虑之下粮价必然猛涨。漕粮早一天入京便早一天安宁。车马一时间难以征集,有我这令牌,羽记的车马人力尽数任他调动,多少是个助力。” 见得君逸羽的正经颜色,君天熙终究点头。待得慕晴走后,她才问道:“说说吧,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有羽记的令牌?他们依附于你?”虽是这般问着,但君天熙心中是大致否了这猜想的。大华商人地位低下,依附权贵的不少,但像君逸羽这般,车马人力尽数可以随意调动的,权限未免太大了些。 既然送出了羽记令牌,君逸羽也就没了隐瞒的打算,当下两手一摊,耸肩道:“羽记是我的,我是它的老板,自然有它的令牌。” “羽记?你说的是浙州的羽记商号?它是你的?”君天熙难得的一脸不可置信。 君逸羽抱臂饶有兴味的反问,“如何不可能?” “若是朕没记错的话,羽记五年前就有了,那时你才十岁。再者,它的起手生意便有布匹买卖,而你,连杭绸蜀锦都分不清。” “咦?羽记的事你知道得挺清楚嘛。” “江淮是大华赋税重地,一个几为浙州首富的商业世家被一个建立不过三年的商号吞并了,这种事,自然有人上报朝廷。”君天熙这话说得心思复杂,她还记得自己偶然听得羽记吞没秦家时的惊讶。当时她还特意派人查访了羽记的底细,只知道它的一切都是秦家的原任少家主主持的,可那秦瑞却自称幕后还有老板。她当时只当这是秦家内部矛盾的一个外延,那秦瑞便是羽记的主子,便没再派人留心查探了。谁承想今日,这人竟然告诉自己,他是羽记的老板!怎么可能! 君逸羽点头,他也知当日打垮秦家是大手笔,被有心人关注也是正常。“那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布料?” 君逸羽的这个问题,让君天熙略觉脸烫,竭力淡然道:“四月间,你将自己所穿的贡品杭绸误做了蜀锦。” 君逸羽挠头,“有这事儿吗?呵呵,我是不怎么认识布料。” 见得君逸羽露出回忆的神色,君天熙不欲他想起当日情景了两人尴尬。再者,她心内的羞恼也已经不允许君逸羽再想下去了!于是道:“今年宫中的杭绸便是浙州羽记布庄上贡的,如此,你还说自己是羽记的老板?” 君逸羽止不住讪笑,自家的布料都不认识,难怪人家不信他是老板。 君逸羽尴尬的清咳两声,“话不能这么说。便好比你是皇帝,整个天下都是你的,但你能说自己会天下的所有事情,知道天下的所有事吗?不能吧。换到我和羽记也是同样的道理。我不需要知道羽记的每一件事情,只需要找合适的人去做就好。”解说到这,君逸羽两手一摊,“总之呢,我是羽记的老板。那个令牌是绝对好用的。你呢,爱信不信。” “你如何成了羽记的主子,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我准备好了,这就是来和你告别的。”君逸羽说话间摆着手便向门边退去。 “君逸羽!你就这么走了,可别后悔!” “不是你要我快回别庄的吗?我后悔什么?” “说!”见得君逸羽回头,君天熙身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显见得是非要得到答案,吃定了君逸羽。 “真没什么好说的,皇姑陛下,我走了啊。” 君天熙嘴角勾出一丝诡秘的微笑,“那好,你既然是羽记的主子,五年之间就能将生意做得如此规模,如此掌财本事,不用可惜,待得‘病愈’之后,你便去户部当差,给你外祖父当帮手吧。” 君逸羽讪讪的收回了将要触及门栓的手,心内叫嚣,“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当差的事姑且不论,她竟然说要我去给外祖父当帮手!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户部尚书萧楷虽然是多赖女婿的关系才上位的,但一向不满他的世子女婿!连带着对他这个外孙也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因着自家娘亲的关系,君逸羽只能生受着萧楷找茬式的责难训斥,对那“外祖父”一向是秉持着敬而远之的原则的。若是入了户部,让他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还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君逸羽不敢再想。想想都头皮发麻!不愧是当皇帝的人,轻轻巧巧一句话 ,便使出了两个杀手锏! “皇姑陛下,你说笑了,我如今未满十五,怎么可能入得了户部那般紧要的衙门呢。”君逸羽笑,“再说了,我胸无大志,无心官场,您不用替我费心的。” 听得君逸羽“未满十五”的说法,君天熙的眼中不易察觉的添了一丝阴郁,她很快掩了下去,平静道:“胡说,你是我君家的人,入朝是早晚的事。至于户部,这你放心,且不说你是我大华的亲王世孙,只冲着杜恩对你的举荐,保你个员外郎的职司是没问题的。” 君逸羽喉头一哽,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想得可真“周到”啊!便在他暗自咬牙的功夫,又听君天熙施施然加了一句,“对了,杜恩一直等着你的策论的,改天朕将你那天的《国强论》给他好了。” 君逸羽瞠目结舌,不就是你想听的东西我没说给你,至于这么“下狠手”吗! 君逸羽颓然道:“皇姑陛下,您别拿我外祖父和杜先生吓唬我了,你想知道的,我都说给您,这总成了吧?!” 君天熙满意点头。君逸羽这才将自己如何救了赵秦,如何出资开创羽记,如何挤垮秦家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 君天熙听罢心思复杂。君逸羽说得简单,从他口中听来,似乎他只是恰好救了赵秦,又一时兴起资助了赵秦创建羽记对付秦家,然后因为赵秦的知恩图报才撞大运的得了羽记。可她知君逸羽的性子,又如何会信他轻描淡写的话!救命大恩固然当报,可若是没有旁的因由,人家凭什么将那么大一份产业送出来!你又怎么会是无缘无故拿人家产的人! “如此说来,你真是羽记的老板?” “是,秦叔已经将它给我了。有我那令牌在,保证羽记如臂指挥。” 君天熙点头,犹豫一瞬才接着说道:“其实你无需这样的。朕知道你想帮你爹爹和··朕,只你羽记车马行规模虽可,但如此亏损太甚,再者,杯水车薪,于漕运怕是帮助不大。” 君逸羽摇头,“我知道羽记一家的车马解决不了问题,它只是个绳子,帮爹爹把那些商家都绑过来罢了。” 见得君天熙略带疑虑的眼神,君逸羽也不吊她胃口,当下解释道:“漕粮才入豫州境,如今水路不通,必得尽快征集车马将它们运到洛城才能续接上之前的漕运安排。商家事商家知。漕粮阻滞,对逐利的商人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商机,爹爹此去筹集车马必然困难。”说到这君逸羽露出一脸坏笑,“但若是有了羽记则不然。富商背后多有靠山,加上他们并没有支持朝廷车马的义务,可以巧言推辞。可若是羽记率先让出了车马,有了如此好的‘典范’,要将他们都拖入‘义商’的队伍便容易操作多了。如此,车马征集必然便(bian)宜许多。” 听得君逸羽的话,君天熙眼中的光彩渐盛。她原就是考量到富贾大户们会运粮入京趁着玉安粮价大涨时大赚一笔,怕许世谦的身份压不住阵脚征不来车马,才委任为君康逸钦差的。两害相较取其轻,漕粮紧要,说不得只能让逸皇兄办这个大大得罪人的差事。原只是不想瞒他才给他看了急件,谁想他竟然给了自己如此好的出路!如此,在车马一事上必然能免了官府强行征调的民怨,便是那些吃了哑巴亏的商户要怨,怕也只会记在羽记头上。他竟然是从拿出令牌时便想好了这些吗?这人··· “你的羽记如此得罪同行,也不怕今后生意难做吗?” 君逸羽做无奈状,“没办法,谁让我是羽记的老板,我又认识你,你又恰恰派我爹爹做了这差事呢。” “你··我谢··朕替关中百姓谢谢你。” “说这些便见外了,你是我姑姑,他是我爹爹,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嘛。你若是真想谢我,下次别拿我外祖父和杜先生吓唬我,也别叫我入朝就好。” 听得“姑姑”的说法,君天熙止不住皱眉,“君逸羽,你究竟···” 君逸羽见得势头不对,脚底抹油的往门口溜去,“皇姑陛下,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走了啊,我去帮你把卓明换回来。商道上的事我怕爹爹不拿手,也要尽快恢复身份了安排人去豫州配合他才好。回见!” 望着君逸羽离去的方向,君天熙低声呢喃。“本事尽是有的,你却只深藏不露,君逸羽,你究竟想做什么?阿羽,我该拿你怎么办。阿羽,我···” 99第 99 章 “陛下,世孙爷走了吗?” “嗯,离宫回别庄了。事情可都安排妥了?” “是,世子爷知道事情的轻重,已经赶往豫州了。许世谦本就是干臣,又有世子爷出马,陛下您就放心吧。” 想着君逸羽刚刚所说的一番谋划,君天熙略带感慨之意的说道:“朕是可以放心了。” 听得君天熙的感慨语气,慕晴微讶,却也不问,只道:“陛下,那下药的宫女已经押来延福宫了,您还要亲自审问她妈?” “既然来了,便带来看看吧。” “陛下,人带来了。” 慕晴的回禀声中,俯首龙案的君天熙抬头,淡淡的一扫眼,那被绳索系缚了自由的宫女,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就那样映入了她的眼底。 “放肆,见了陛下,还不跪下!”无声抵抗着来自身畔看押者的连拉带扯,反剪了双臂的宫女只倔强着恨意眼神不肯跪地。 好一番推搡无果,不知是哪一个内侍机灵着在宫女身后踢了一脚,膝头一弯,“砰!”的一声,原就不甚强壮的宫女终究是跪倒在地。 看着眼前闷哼着不肯服软,兀自挣扎着想摆脱身后的压力站起身体的固执宫女,君天熙终于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冷哼一声,无视了君天熙的问话,却是回头怒声道:“放开我,我自己会跪。” 慕晴忍不住训斥,“放肆!陛下问你话呢!”这宫女着实可恼,被抓住之后不辩解不求饶,死猪不怕开水烫似的,没想到她到得陛下面前,竟是愈加猖狂了。早知她要冒犯天子,便该先送去尚刑司敲打敲打了再送来的。 “哼,不过是一个谋杀亲夫的女人。” 宫女这句话一出口,不啻于惊雷骤然炸响于耳畔!饶是入得此时此处的几人都是君天熙的心腹内侍,也不禁胆战心惊。 还是慕晴反应得快,怒斥道:“大胆,竟然敢出言不逊、污蔑圣上!掌嘴!” 第3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0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40节 几个内侍也理会得,偷眼看了君天熙的默许之色,分出一人来毫不留情的扇了宫女的大嘴巴子,说不得心头是暗自抹汗。福王自幼便是出了名的病秧子,乍然死了,除了少数几个成了精的官场狐狸,一般人怕是不会多想,多不过是民间坐实了陛下克夫的传言罢了。可他们哥几个不同,作为是陛□边的得用之人,他们多少是参与此事,知道其中玄机的。知道归知道,但这般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只听着了便是莫大的罪过!再者,此事极为机密,知者寥寥,这宫女不过一个御药房的小宫女,她是如何知道的?!这··陛下若是追究起泄密之罪来,他们哥几个还有好果子吗! 听得眼前的宫女恶意着眼神将一句“谋杀亲夫的女人”毫不留情的刺入自己耳中,君天熙微微皱眉,又微微庆幸。阿羽,还好你不在。 她轻抬玉手,看着依旧停留指尖的那抹鲜红,心头微微苦笑。阿羽,若是你听了这话,你会作何感想?若是有朝一日你知道我杀了自己的丈夫,你会如何看我? “够了,停手吧。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下药害朕?谁派你来的?” 刚刚受得掌掴之罚的宫女发丝凌乱,面颊红肿,加上眼中的如火憎恨,让她原本尚算清秀的面容尽数化作了狰狞。听得君天熙威严十足,步步紧逼的问话,她却是暮然开始了歇斯底里的嚎叫,“我是谁?哈哈!我是谁?!君天熙,我是殿下的女人!我要杀了你!君天熙,我要杀了你!君天熙,你是个谋杀亲夫的恶毒女人,殿下死得好冤枉啊!你该死,你该死!我要杀了你为殿下报仇!······” 君天熙止不住皱眉,倒不是因为宫女的尖锐的咒骂声。皇储皇帝这么多年下来,她经手过的人命不少,比这更狠毒的诅咒也不是没听过,不至于因此动了心神。让她皱眉的是,这女人的神智似乎有问题,如何会派了这么个人来给自己下药?殿下?是孙丰吗?她与孙丰有关系?她如何知道孙丰的死另有隐情? 神智失常的人口中,她是问不出什么话来的。再者,为着漕运问题的尽快解决,已经下旨委派了钦差,其后的一切也要自己时刻督导着才是,抓鱼的事情已经无法继续了。这样一条已经落入网中的小鱼,即便知道些什么又如何?亲审着实没了太大意义了。心念一转的功夫,君天熙很快有了决断。她挥袖道:“慕晴,将她打人地牢,录口供给朕。” “奴婢遵旨。”慕晴行着礼便要告退,她的心下也是明白的。陛下日理万机,已经注定丢了大鱼,便没必要在这些小虾米身上浪费时间了。这些事情,只交给手下人就好。只一条,这宫女口口声声的“殿下”和“谋杀亲夫”,似是知道福王之死,那这事便不是尚刑司能参与的了。所以陛下的旨意是“打入地牢”,只许可靠之人参与的绝密之意。 “慕晴,让他们把她带下去,你先留下。” “是,小全子,你们几个把她关入地牢。” 听得慕晴的吩咐,那被慕晴唤作“小全子”的小太监轻嘘一口气,再放任这个疯妇在这咒骂陛下,她不死,他们哥几个也要被她吓死了! 见得几个小太监堵了宫女谩骂不休的嘴,拖着她施礼走了,慕晴这才开口,“陛下,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慕晴,卓明还没回来,审她的事便由你担着。” “奴婢遵旨” “嗯”君天熙点头,轻捏眉心道:“问清楚她和孙丰的关系。” “是” “尽可能的查清她的幕后主使。尤其要留意的是,潘家!” “是”慕晴心神一凛。潘家啊!文潘武唐,大华开国文武俩重臣的后代!潘家在大华朝举足轻重的地位毋庸置疑!皇次子尚在襁褓,作为皇长子的父族,若是陛下出事,潘家完全有能力将大皇子送上皇位。有太上皇在,甚至根本不用他们推,一切便会朝着对他们最有利的方向进行!加之潘佐之死让潘家与皇家生了嫌隙,潘固又好巧不巧的在这个关口误了漕粮,尤不得人不怀疑啊! 君天熙再次听得下药宫女的消息时,已是第二日朝后。 延英殿中,别无他人伺候,慕晴跪地请罪,“陛下,昨日的宫女她,疯了。” “疯了?怎么回事?” “陛下,那宫女她···”慕晴张口难言,终究以头触地,“陛下,奴婢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 这一下,君天熙倒真的生了些好奇,慕晴办事一向勤谨,想来也不是用刑过甚所至,她又这般难以启齿的模样,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慕晴,给朕说实话。” 慕晴为难着终于回道:“陛下,那宫女怀有身孕,奴婢给她用刑前不知此事,到得发现时,她身上已经见红了。她似也不知自己有孕,乍然见得自己失了胎儿,便··疯了。” “有孕?”君天熙双眼微睁,竟然有人秽乱后宫!“谁人如此胆大妄为?!” “陛下”慕晴喉头轻吞,“那宫女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她原是在重华宫当差,东华宫再次封闭后才调到了御药房。” 重华宫,东华宫的主要宫室之一,它的上一任主人不是旁人,正是君天熙的第三任丈夫、追谥“孝安皇夫”的福王孙丰。至于封闭东华宫,承天时期后宫空虚,在各位太妃逝去后,承天帝为了减少宫中不必要的开支,便下旨封闭过东西二华宫。到得君天熙即位,福王入住宫中,东华宫才再次开启。四月间福王死后,天熙帝效法父皇,裁剪宫人,封闭东华,这才有了慕晴口中“东华宫再次封闭”的说法。 君天熙一瞬默然,淡然道:“没想到成天病怏怏的孙丰也有这本事。” 慕晴叩首,“陛下,福王身前得用的宫人都被打发出宫了,奴婢竟不知福王和她··奴婢失职,竟然让她入了御药房,险些害了陛下,奴婢该死!” “起来吧,慕晴。” “陛下,奴婢有罪,请陛下责罚!” “宫中那么多人,你便是有千百双眼睛也不够用。此事,朕不怪你。起来吧。” “谢陛下。” “如此,孙丰之死,她必是从孙丰身上看出端倪的。旁的呢,查出了什么?”那宫女便是自己想给孙丰报仇,也绝不可能独身一人做到如此地步。旁的不说,梦断忧罕有,便不是她能寻到的。便是她能寻来,偷运进宫也必然要人代劳。慕晴不是无能的人,多少必有斩获,绝不单单是请罪而来,君天熙故有此问。 “回陛下,奴婢暗中排查了御药房,那宫女四月调到御药房时只是负责杂役的小宫女,是靠财帛收买才在月前换了端药的差事。奴婢调查过,御药房的管事没有问题。” “嗯,事后寻个错处,打发他去浣衣局。” 慕晴了然应“是”,怎么也是个失察之罪,虽则此事不好声张,但御药房的差使,必得再寻一个稳健人顶上。 见得君天熙点头示意,慕晴继续回禀道:“奴婢查到,与那宫女接头的是一个采办太监,梦断忧也是他带给她的。昨儿他听到了风声,想偷溜出宫,被我们扣下了。” “嗯”君天熙轻应一声鼓励慕晴继续说下去。 “陛下,据他招供,此事是··孙家指使的。” 君天熙听得此话并不表态,只淡淡问道:“那太监现在在哪?” 慕晴再次跪地,“陛下,那太监死了!他牙齿中含了毒药,小全子他们见他招了供,按了手印,放下了心来,没想到他竟然趁此机会吞了毒药。” 君天熙皱眉,“小全子也不是第一次当差了,怎么这么疏忽,抓住人后没有搜查吗?” “回陛下,小全子查过,怕他含毒,嘴里也查过,可那毒药··没认出来。” 君天熙微一愣神,想到梦断忧和此次的未名毒药,好嘛!对方竟是有个用药用毒的高人在手! 君天熙抬手示意慕晴平身,冷哼一声道:“哼!好一个死无对证!只留给朕这样的口供,逼着朕要么放弃,要么就只能往孙家查吗!” “陛下的意思是,您不信是孙家?” 君天熙一扫眼,“小全子他们不知道关窍倒也罢了,慕晴你会信这鬼话吗。” 慕晴低头。太上皇长在北胡,回国后在世族中毫无人脉根基,虽对世家豪门多有拉拢,但朝政上实则是更重用寒门子弟的。陛下与上皇陛下一脉相承,治国大略上也是如此。这一点,只看提前到今秋的科考便可知晓。孙家崛起于大华朝的第一位状元公孙琛,其后诗书传家,历代都有子弟举科举入仕,才算是有了今日气象。论起来,孙家便是大华寒门崛起的典范。陛下在位,兴文重教,大行科举,于他们只会是大大的便(bian)宜,实则是犯不着如此行险。虽则如此想着,慕晴谨慎起见,还是提出了那个自觉万中存一的可能,“陛下,若是孙家谋害陛下,再嫁祸潘家呢?如此,太上皇必然会立二皇子,为稳妥记,也必将扶持孙家支持二皇子。” 君天熙摆手,“慕晴,不会的。孙玄若是有此想法,便不会推出他那出了名的病孙子与朕联姻,联姻之后更不会急流勇退的致仕养老的。” 慕晴沉默,是啊,陛下“克夫”的名声在外,孙家此举,摆明了是要牺牲孙丰,置身事外啊!福王也是可怜,若非孙家如此,陛下也不会如此无忌的处理了他。 “陛下,那潘家呢?” “潘家?潘家确实可疑,可潘盛不该如此心急。潘家功臣之后,世受皇恩,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他们做的,今后必受千夫所指。便是他们扶持起了佑儿,佑儿知晓真相后也不会饶过他们。潘家静待朕百年之后便好,又何必这般?” 听得君天熙自言“百年之后”,慕晴关切的一声“陛下”。 君天熙摆手,却是起身踱向了正殿,慕晴当即跟随。 缓步玉阶,君天熙一步步走近那把九龙雄踞、金漆威仪的椅子,眸光闪烁不定,嘴角却是勾起了一丝嘲讽的弧度,“慕晴,这次怕是我们想岔了。原是潘家最可疑,可如今方方面面的往孙家引,似极了潘家嫁祸孙家,朕反而觉得不是他们了。想要这个位子的大有人在,此次,只怕另有其人。” “陛下?” 君天熙终于在龙椅前转身,坐定,双瞳尽数化作了冰封淡漠。“慕晴,将那宫女有孕的事和那太监的口供透给孙家人。哼,朕倒该谢谢那幕后主使,朕正愁孙玄那只老狐狸油盐不进、滑不留手呢。树欲静而风不止,孙玄是聪明人,会知道今后的立场的。留下证词口供,将那宫女也处理了,此事到此为止,不得再沿着此线追查了。” 慕晴俯首听命,事涉孙丰之死,此线又指向孙家,既然陛下不信,便无需抖落到明面上让大家难看了。只要孙家识趣,大家彼此明白就好。“陛下,那潘家呢?” “不管是不是潘家,他们有潘固此次的教训也就够了。”停顿一瞬,君天熙继续下令,“慕晴,派人调查君逸羽回京后都有哪些人接触过他,哪些人知道他有高明的医术。” “陛下怀疑是他们知道世孙爷的医术,前些日子才停了下药?” “嗯,恰在他入宫之后,时间··太巧了。既然那条线索注定要弃,你不妨从此处下手。” “那太监确实招供是世孙爷进宫的当天他出宫采买得到了暂停下药的命令,只是陛下··”慕晴面有难色,“状元楼诗会后,玉安人人都在传言世孙爷有起死回生的超绝医术。世孙爷便是那天诗会后入的宫,只怕···难以追查。” 想着那日慕晴的回禀,君天熙就觉气闷。什么诗才了得,医术神奇!哼!一个赠词,一个救命,你竟一下得了两个花魁的青眼!一出门便要惹事,便该把你天天关着才好! 见得君天熙咬牙,慕晴才醒悟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事儿,好好的提什么状元楼文会!陛下那天知了世孙爷在文会的事儿,那满腔压也压不住的酸味,她现在都还记得分明!当下她只压低了头颅装作没发现君天熙的情绪,不言不语。 “慕晴,你尽力去查。如今想来,端午日君逸羽便救了那··娇娘,可疑得很,查一查她。还有那个叫千落的花魁,也查查。查到回禀给朕。” 慕晴老实应是,心内却着实有些犯嘀咕。那娇娘亲身见证过世孙爷的医术,查查倒也算了,连千落也要查。陛下,您这真是为调查幕后主使而查的吗? 100第 100 章 翼王府,后花园,扶风亭。 君逸羽靠着亭柱,百无聊赖的洒着鱼食。 “阿羽。” “嗯”听得熟悉的招呼,君逸羽偏头,懒懒的应道,“叔母。” 听得君逸羽有气无力的回应,长孙蓉现出一脸关切颜色,略微提了步子步入扶风亭,“怎么无精打采的,又不舒服了吗?” “嗯?没有啊,只是有些无聊罢了。你怎么来了?都忙完了吗?” 看清君逸羽的面色,长孙蓉放下心来,摇头道:“没呢。府里两个多月没有主人,虽有下人们照应着,却也比不得有人入住时的生气,哪是那么快能好的。你娘亲还在前面照看这呢,我是来给你送参汤的,等会儿还得过去。”长孙蓉说着侧身示意身后的浅予上前,拾起了她手中红木雕花托盘上的白釉汤盅。 听得“参汤”二字君逸羽面露苦色,“我的身体真的大好了,能不喝参汤了吗?” 长孙蓉有些好笑的摇头,一到喝参汤的关口便是这小孩儿样。长孙蓉不厌其烦的重复着这几天劝说君逸羽老实喝汤的必备台词,“阿羽,不行呢。小时候便常说你身体不好,你这次从师门回来,眼看着身体似是大好了的,谁想无缘无故的你又这么一病十来天。如此,平素便该多补补才是。再说了,你这病才好没几天,最是体虚的时候呢。” 君逸羽心中苦笑,又是这话。问题是我没病啊!再这么上品人参汤喝下去,我怕是要补出问题了!说什么都不能再喝了! 君逸羽摆手间一个跨步到了扶风亭另一头,远远的离了长孙蓉和她手中让他头痛了好些天的参汤,“不行!我不喝了,真不喝了!” “阿羽——”长孙蓉无奈扬声。 “今天我绝对不喝了!” “阿羽——” 君逸羽还是坚定摇头。 “真不喝了吗?”见得君逸羽态度坚决,长孙蓉有些失落,“那便算了吧。”说话间回身召来了浅予,又将手中的白釉汤盅放回了她手中的红木托盘上。 浅予忍不住抱不平,“大少爷,今儿从别庄搬回王府,府中诸事繁杂,我家小姐怕下人们忙忘了,回来没歇气儿便去厨房吩咐给您熬制参汤,又放了满院子的事儿特特给您送来想让您趁热喝的。您可不···” 浅予口中的“大少爷”自是君逸羽无疑。作为长孙蓉的陪嫁小丫鬟,她口中的“我家小姐”却是指的长孙蓉。 “浅予!”长孙蓉轻喝一声止了浅予的话头,“阿羽,今儿不想喝便算了,你只注意着些自己的身体。还有,眼看这入了八月,秋来风寒,你也别在这池边多待了,当心大病初愈染了风寒。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哎!别走,我喝!”见得长孙蓉要走,君逸羽“化影随风”轻踢两脚栏杆跃到了长孙蓉面前,阻了她们主仆的去路,二话不说的上前拿了汤盅宝贝似的抱在了怀中。 “阿羽,你···” “你对我真好。”君逸羽坐到了亭中的桌边,借着揭盖的功夫,低头,掩盖了眼中的歉意。卓明顶替自己在别庄装病谢客的日子,来自长孙蓉的每天不断的关心,他早已从陵柔口中知晓,再有这些日子的参汤···唉,若是可以,真想告诉你我装病的真相,也免得这般欺骗着虚受你的关怀。 浅予听得暗自点头,可不是,我家小姐打你小时候就对你好,都要比过栉少爷他们了!小姐,唉,可惜小姐没有孩子。小姐对大少爷这么好,是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了吧。 长孙蓉心知眼前人的态度大转弯是受了浅予一席话的影响,只不以为意的摇头坐到了他的对面,“有什么好不好的。你不是不想喝的吗?不想喝今儿便算了。” 看着对坐浅笑嫣然的女子,君逸羽心中一叹,想着今日返京分别时君承天再一次的交代,他的心中满溢怜惜。只因她姓长孙,只因她嫁入王府多年却没有生育,只因为这一场没有子嗣维系而并不稳定的联姻,皇爷爷终究是信不过她。即便她是长孙家的女儿!即便长孙世家的女儿是几百年众口称赞的妇德表率!即便从未有过背弃夫家的长孙女!便是皇家啊!若是叔父和她能如爹娘般恩爱想来也不至于此吧。呵!叔父!联姻又如何!你是如此幸运的遇见了她!这样的女子,你当视若珍宝才是··· 不想被人看破了情绪,君逸羽低头一勺一勺认真的喝着参汤,没有漏听长孙蓉话中两次出现的“今儿”的时间界定。看来小时候为了保守身份传出去的“体弱”信息她记忆深刻啊,加上这次莫名的“病了”十来天,她这似是铁了心要坚持用参汤给我补身体啊。“你别再费心给我准备参汤了,我保证再不生病了。” 长孙蓉止不住好笑,“这事儿也是你能保证的吗?” 君逸羽指天发誓道:“我保证,我一个月之内,哦,不,一年,我若是一年之内再次病了,不用你多说一个字儿,保证每天自己老实喝参汤。”君逸羽对自己药浴泡大,内力护体的身子骨信心可是足得很的。 长孙蓉暗暗挑眉,这参汤可是她着人精心熬制的,味道挺好的啊。有必要为了逃过几天的参汤这么说话吗?谁都不想生病,可生病不生病这回事根本不是自己能说得准的,一年到头,谁也保不齐自己会遇上个小病小灾,她自是不信君逸羽能一年不生病的。 “可以吗?” 见得君逸羽的一脸期盼,长孙蓉止不住心头好笑,思量着终于点头,心中想的却是,“阿羽是言出必行的人,还是应了他这个,让他到时候自己老实喝参汤的好。也省得天天见他喝汤跟要命似的,惹人不忍。” 见得长孙蓉答允,君逸羽喜上眉梢,连喝汤的劲头都足了些。 又是一口参汤入嘴,君逸羽含笑迎上长孙蓉的注视,余光却是捕获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偏头,看着陵柔娉婷的向着扶风亭走来,不等她走近,却是眼尖的看到了她手中的帖子,当下他急急咽下了喉口的汤汁,摆手提声道:“陵柔,你不用过来了。辞了他们,便说我身体不适!” 长孙蓉忍不住“噗嗤”一乐,掩口笑道:“阿羽,你这是何必呢?” 听得长孙蓉的嘲笑,君逸羽瞪眼,“你还笑,那天我都准备开溜了的,要不是阿栉,我能暴露吗。若是不暴露,我也不用这么整天呆在府里躲着他们了。” 长孙蓉轻笑摇头,待要开口,却是发现陵柔没有依着君逸羽的吩咐止步,而是依旧走到了近前,见她行礼,她只得转而抬手示意道:“陵柔,无须多礼。” “陵柔,不是要你不用过来的吗。别给我,我再不想看到这东西了。”君逸羽一脸郁闷,“陵柔,以后但凡是那些士子的拜帖,你甭管他们说的请教还是挑战,全给我打发走,再别让我看到了。若是说请教求教的,便说本世孙大病初愈,加之归途奔波,近日不宜出门。若是下贴说挑战切磋的,便说本世孙才疏学浅,不能应约,谢过各位学兄的抬爱。” 陵柔听得好笑,少爷话说得客气,可平素从不扯王府大旗的他,如今竟咬牙切齿着一口一个“本世孙”,可见是被逼急了呢!“少爷,您误会了,这不是士子们的,是唐小公爷差人投来的请帖。” “唐晗?”君逸羽疑惑间接过,心中止不住笑骂,阿晗你个急性子,哪有人前脚回家,你后脚就派人来送帖子的!你这是在我家门口放了耳报神不成?真是的,害我浪费了这么多口水!唔··宴谢?莫非是马球赛的事儿?难得见你这么规范着送帖子,怎么连个地点都没有。明儿?明儿可不能够!“陵柔,告诉来人,邀约我接了,要他转告他家主子,明天不行,要请我就要他改成后天。” “少爷,这?”陵柔迟疑。 君逸羽笑着摆手,“陵柔,去吧,就这么回,没事,阿晗他不会介意的。” “是” 见得陵柔施礼应声走了,长孙蓉这才开口,“明儿是不行,到得后日科考开始了,一干士子们都入了贡院,某些人可算是得了解脱了。” 听得长孙蓉点破自己的如意算盘,君逸羽喝着参汤,偷空没好气的给了句,“不许笑,还不是你弟弟害的!” 眉脚轻扬,长孙蓉难掩语中笑意,“如何不能?是栉儿叫破了你的身份,与我何干?他不是给你道歉了吗。再说了,你自己不去文会,不出那么大的风头,他叫出了你的世孙身份又能如何?” “额··”君逸羽喉头一噎,他已经够低调了,谁知道会一下遇到那么多“天外来客”!若是早知道,便是浩轩兄说破天他也不会去的!现在可好,自打那天文会起,往他这儿投帖子的士子便没断过,更离谱的,连行卷温卷都用上了!当下他只得低声咕哝一句,“他是你亲弟弟。” 长孙蓉轻笑摇头,“话说回来,阿羽,不拘你是用诗词还是用身份,打发了他们也就是了,何必这般躲着他们呢?你的诗文,要稳压他们一头,让他们知难而退,容易得很的。” 长孙蓉的话听得君逸羽心头讪讪,当下只道:“人家为科举求名而来,我成全不得他们,又何必与他们为难呢。我若不是生在这王府,有这世孙的身份,怕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呢。左不过也就这两天了,等科举过了,想来就安静了。” 听得君逸羽的话,长孙蓉的笑意愈加温柔,对君逸羽“他们中的一员”的话,她却是不信的。他有这世间最自在的性子,便是世上所有人都为名为利为财为权奔波忙碌,也决计不会有他。 阿羽,看见你,我看见天高地阔。 101第 101 章 “阿晗,为什么非得是这儿?”看着眼前“起鸾楼”的金字招牌,君逸羽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要阿晗推迟一天,他倒真是依言推了,只没想到,他的宴请地点竟然是在青楼,难怪前儿他没在请帖上写明地点! “哎!”唐晗大手豪迈一挥,“兄弟们白天当值的当值,操练的操练,只有晚上有空。男人嘛,晚上出来耍乐,不来这平乐区还能去哪儿?” 君逸羽满头黑线,这是什么逻辑!借着偏头看向唐晗的功夫,他迅速往后一扫眼。得,这些家伙竟然都满脸赞同!“阿晗,那为什么是这起鸾楼呢?” “嗯?我请兄弟们出来耍乐,要去自然是去最好的。” 君逸羽干咳两声,“凤来楼和起鸾楼齐名,我的意思是,我们为什么不去凤来楼?”答应去看千落的,回京两天没出过门,这一出来就被阿晗扯来了平乐区,若是不去凤来楼看看她,有点说不过去呢。再有,上次她献唱帮我,我还没好好向她道谢呢。 听得“凤来楼”字样,唐晗连不跌摆手,“不行,凤来楼的台柱子是弹琴出名的,今天除了你,我们兄弟都是武行出身,听不懂那些玩意儿,还是来这看看跳舞的好。娇娘的相貌和舞蹈好大的名声,兄弟们之前在营中为了大比和马球赛的事儿忙碌去了,都还没看过呢,正好今儿我们大伙儿一起。” 君逸羽无奈摇头,唐晗这一番话出来,他都能听到身后隐隐变粗了些的呼吸声了,不问也知这是说中了他们的心声。美女对男人的吸引力,从来是不容小觑的啊。唔,娇娘,那般妖孽,倒真是当得起。想着状元楼文会日娇娘对自己的态度,君逸羽心中有些发紧,不知为何,那个女人让他莫名的想要远离,便如动物预感危险的本能。君逸羽暗暗有些好笑,越来越没出息了,再怎么说你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人家一个小姑娘能吃了你不成! 这般自嘲着君逸羽便要开口同意,却是唐晗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我怎么能忘了你和千落的关系!你都这么久没回来了,必是想去看她的。怎么样,我们改去凤来楼?只要一句话,我们绝对支持你。”说到这唐晗竟是一脸促狭的向后招呼道:“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今日同来的都是与君逸羽一起玩过蹴鞠练过马球的金吾军士,知道他的好脾性,些许起哄玩笑绝不打紧。唐晗不出意外的得到了他想要的声音。 “是” “支持羽爷!” “我们都支持羽爷!” ······ 因着一起蹴鞠马球的厮混过多次,君逸羽平素不让他们尊称什么“小王爷”“世孙爷”,又碍于尊卑不敢直呼君逸羽名姓,这一帮汉子便给了他“羽爷”的敬称。 虽是便装出门,可十多个出自金吾卫的军中好汉身姿俱是威武,一起堵在了这起鸾楼前人来人往的风雪街前本就显眼,此时起哄声一起,更是多得了不少注目。 “嘿!阿晗,别胡说!我和千落知音相交,你又不是不知道,京中的无稽谣言哪是能信的。”这些家伙真是要命! 见得君逸羽略带尴尬的面色,唐晗笑得愈加欢实,因着许浩轩和唐歆的关系,君逸羽和千落的事他是知了的,不过是随手拿来逗逗这小兄弟罢了。阿羽在这事上还真是脸皮薄,不过一个妓子,便是真的又能如何,说将起来也只是添一笔风流罢了。若是能将花魁收作禁脔,传出去也是本事呢! “好了,好了,别笑了,老鸨都看我们好半天了,怕都要以为我们是来砸场子的了,我们进去吧。” 听得君逸羽的招呼,唐晗笑止了一干金吾卫士的欢乐,却是将君逸羽扯到一旁低声道:“好了,不说笑了。阿羽,那天状元楼的事儿我可是听浩轩说了,说真的,你不会是因为怕娇娘才不想进起鸾楼吧?” 君逸羽一愣,笑道:“别听浩轩兄瞎说,我怕她干嘛,没有的事儿。” “那就好!我就说呢,你一个大老爷们,又救了她的命,怕她干嘛。” 君逸羽无言,你才大老爷们!娇娘那姿态,我不习惯啊!若是能不见,还真是不太想见。她那天那小丫鬟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了那些话,想想再见都觉得尴尬··· 见得君逸羽一行终于停了笑闹讨论的走向了自家的大门,起鸾楼的老鸨刘妈妈这才一脸灿烂的迎了上来,“哟,各位大爷,里面请。”以她这么多年从业的眼力,自然不难从这伙人的身姿体态中看出端倪。没准是军中出来的,若是如此,只要伺候得好,他们出手必然大方。倒是走在前面的这位小公子,白白净净的,也会是军汉? 不负刘妈妈所望,唐小公爷甩手间竟是一锭金元宝离手,口中吩咐更是豪气十足,“给我们位置最好的雅阁,姑娘要最漂亮的,酒菜也要最好的,钱不是问题。” 突然的重量让刘妈妈的手止不住往下一沉,眼中涌上的喜色却是在听清唐晗的话时化作了面上为难,“大爷,您这么多人非得要最大的雅阁才可,可今儿最大最好的雅阁已经被人预订了。” 唐晗不悦皱眉,又是一锭元宝离手,“我出双倍的价钱,要他们让出来。” 再添一锭元宝,老鸨只觉烫手,再没了逮到豪客的喜悦心情,当下小心道:“大爷,来的是老恩客,妈妈我实在是得罪不起。您看各位大爷能不能在大堂安坐···” 不等老鸨提议完,唐晗已是不耐摆手。君逸羽知道唐晗的火爆性子,当下不等他说话便开口道:“阿晗,出来玩的,我们别与老板为难,这儿没地儿,我们换个地方也就是了。” 君逸羽的一番好意,刘妈妈却是接受不得。若让这么大的主顾从手下溜走,想想就牙疼不说,旁人知道了,怕也是个大笑话呢,那不是砸自家招牌吗!当下她引诱道:“今儿是我们娇娘献艺新舞的日子,各位大爷门都进了,还舍得走吗?大爷,妈妈我给你们架上围屏,和雅阁也是一样的,保证打扰不了各位大爷耍乐,还最能看清娇娘跳舞,你们看如何?” 唐晗略有心动,原就是听说了娇娘的名声便想趁着机会和兄弟们一起见识见识的。新舞,门都进了,就这么生生错过,确实不美呢。如此想着,加之感受到了身后兄弟们的意动之色,唐晗一时犹疑,老鸨见了,咬咬牙:“为了补偿各位大爷,妈妈我可以让娇娘给大爷们敬杯酒。我们娇娘自打入京后还没给人献过酒呢。” “头儿?”怕唐晗拒绝了如此好事,一干金吾卫士终于在他身后低地出声催促。 第4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1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41节 看得唐晗的征询颜色,君逸羽轻轻点头,心中暗自好笑,这娇娘的名声还真是大啊,只一个敬酒就让这帮家伙这样了。 “那便说好了,让娇娘来给我们敬酒,妈妈你快去安排吧。” 看到身侧唐晗左拥右抱着颇为惬意,同桌的众人也俱是“花丛”中各得其乐,君逸羽只僵硬着身板无奈着任凭身边两只“花蝴蝶”依偎着自己。瞥了眼身后的座屏,君逸羽忍不住抬眼,心中暗自寻思,“虽说是用屏风三面围着了,前面只对着个无人的歌台,可这领空还没遮盖呢。咳咳,他们这般··唔··打情骂俏··让楼上人随便看了真的好吗。” 察觉着君逸羽的走神,一左一右两个妓家对了个眼色,便听,“公子~,喝杯酒吧。” “大爷~,奴家喂您吃口菜吧。” “啊,谢谢两位姑娘,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就好。”两女的有意靠拢让君逸羽颇为不适,知了时下风气,入了这青楼,他不欲破了大家的兴致便不好拒了妓家的招待,当下只不着痕迹的躲闪着,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我有玄龟龙鳞甲! “是了,阿羽,说好的,今天我得敬你一杯!”唐晗握杯,笑声爽朗,“阿羽,你的法儿还真管用,我们金吾这可是第一次打败羽林军,可惜那天的马球赛你没看上。” 君逸羽笑,举杯迎上,“阿晗,难得听你客气。我也想看的,可惜。”大华军中大比的日子在七月,月底马球赛的日子他恰在装病期。 “阿羽,你病得可真不是时候!那天的场景,真想让你看看!好在这次我们赢了,等年底西武国来使,必然是我们顶了往年羽林军马球队的位置出战,到时候阿羽你一定得来看!” “头儿说得对,羽爷,那天您若是能和我们一起上场,咱们一定能赢得更漂亮。羽爷,您和我们一起出战西武国的马球队吧!” “是啊,羽爷,您是没看见我们赢了羽林军,那帮臭小子脸色有多难看。咱们金吾卫可从没这么赢过他们!” “对,还有君统领,那脸色阴沉得都能挤出水来了。羽林军这么多年大比,不管什么都压着我们金吾卫一头,这次竟然在他手下输给了我们,哈哈!” “额···”君逸羽知道唐晗这次宴请原就是有着拉上自己这个“狗头军师”为马球赛庆功的意思,当下听大家马球赛说得热闹,他也只高兴的听着,可这句话一出···咳咳,你们口中笑话着的“君统领”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叔父呢。 欢声大笑戛然而止,显然也是大家意识到了这一点,见得那最后说话的汉子面露懊恼,君逸羽不等他道歉便要开口解了他的难境,却是后背一紧。 君逸羽不急多想,左手后抓,起身回旋一个出拳,右手拳锋恰恰顶在了偷袭之人的咽喉要害之地。 看清手下被制之人时,君逸羽忍不住惊疑出声。 “叔父?!” 102第 102 章 君逸羽很无力。 这帮臭小子突然停了欢笑竟然是因为事主来了!真是的,也不知提醒我一声! 尴尬的松了双手,解了对君康舒的限制,君逸羽讪讪开口,“叔父,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哼”君康舒瞪眼,“我若是不来,怎么会知道你小子这么混?” 君逸羽挠头,幽怨的扫了一眼君康舒身后的座屏。说你不顶用,你还真不顶用! 唐晗起身,顶上了君逸羽的位置,解了他的狼狈。“君统领,话都是我们说的,阿羽可什么都没说,你可别错怪他。” “我知道,你们那么大嗓门,我没进门就听到了。怎么,唐小公爷,不过侥幸赢了次我们羽林军,你们金吾卫很得意?”往唐晗身后的酒桌一挑下颌,君康舒继续道:“正好我今儿也带着兄弟们来的。怎么样?我们在这儿过过招?”说罢,他偏头招呼道:“小子们,都给我进来。” “是”应声一起,便见十多个健硕汉子涌了进来,饶是顾虑着人多,为了舒适,此处的临时空间架构得足够宽大,此时也有了些拥挤的感觉。 “兄弟们,咱们羽林军一时不慎,在马球场上丢了面子不打紧,我们今儿在酒场上找他们讨回来,怎么样?” “好!”群情激奋。 君康舒满意点头,开口不无挑衅,“怎么样,你们金吾卫敢应战吗?” “战就战,谁怕谁!”唐晗也是一声招呼,“兄弟们,都给敞开肚皮喝,喝倒他们!咱们金吾卫赢得了他们第一次,便要赢他们第二次。” “好!” “刘妈妈!”听得应战,君康舒扬手指了座屏,朗声吩咐道:“给我把这碍事的玩意儿拆了,兄弟们拼酒还怕人看了去不成!今儿的雅阁我不要了,再整一桌上好席面来,好酒好菜好姑娘,通通给我拿来。” 唐晗也是发话,“对!尤其好酒,多拿些来!” “哎!各位大爷稍坐,这就去安排。”老鸨应得欢声,君康舒是平乐区的常客,是她这起鸾楼的老主顾,她自然是认识的。今儿迎得这位郡王爷进来便听之前那群豪客在高声笑话这主儿,原以为他要找人麻烦,她跟在一旁担着个心,是存着事起时劝慰几句息事宁人的心思的。此时如此收尾,她自然乐得和美。再者,两个豪主遇到一块,今儿必是有得赚头了! 见得斗志火热的两群人,君逸羽摇头轻笑,看来今儿这顿酒要喝得热闹了!他正准备坐回自己的位置,却听君康舒道:“你们先喝着,我和阿羽有话要说。阿羽,随我来。” “哎!君统领···”唐晗张口便要阻止。 “他是我亲侄儿,我还能生吞了他不成!” 听得君康舒的话,又见了君逸羽示意无碍的眼色,唐晗这才罢口。 刚刚退走的刘妈妈隔着座屏听得君康舒并未压抑的声音,眼中涌现了喜色。亲侄儿?能被淳安郡王爷称作亲侄儿的可只有一位呢!今儿真是走运,原还怕说不动娇娘来献酒,这儿竟来了她时时打听着的救命恩人!省了口舌不说,这世孙爷是和凤来楼那狐媚子走得近的,若是娇娘能将他吸引过来···哼!让你周老怪和我起鸾楼争!老娘这儿如今有了娇娘,你那千落的矜持性子,争得过她吗! 君逸羽自是不知自家叔父一声招呼已让自己掉入了旁人争名夺利的小算盘。他随着君康舒到得一个避人的檐角,无奈开口:“叔父,你自己既然听到了,便知道我什么都没说的。你要找我说什么?” “说什么?我道金吾卫那群小子怎么马球突然打得那么鬼,竟是你这混小子给他们支的招!” 看得君康舒故作气恼,君逸羽也不怕,嘻声道:“我什么都没干,就随口一说,充其量只是个狗头军师罢了。” “哼,你这意思是,你随口一说便害不败的羽林输了马球?臭小子,本事了啊!托你的福,你叔父手下出了这么多年唯一输过的羽林军,老脸都丢尽了” “叔父息怒。叔父你才三十岁出头,你的脸不老,年轻着呢。” “少给我嬉皮笑脸的!”君康舒瞪眼,“原知你和唐晗学着马球,想着你们年龄相仿些,他教你也挺好,谁想你小子这么能耐!竟然帮着外人对付你叔父!”说罢他揉搓着手臂咕哝着,“臭小子,下手还挺重。” 见得君康舒略微发红的手臂,君逸羽挠头,“额,叔父,你一声不吭的来我身后突然出手,我以为是有人偷袭,所以··· “那个,马球赛的事儿我也真不是故意的,叔父。阿晗他教了我马球,我和他们一道玩球儿,便···” 君逸羽为难着解释,君康舒这才摆手,“算了算了,不提这个了。也是我自己失策,早知你初学马球便能玩出花样,我便该早点把你攥手里的。臭小子,我知道你酒量的,咱们可先说好,今儿拼酒你可不能帮他们!” “是,是,我两不相帮,只给在一旁给你们当判官,这总成了吧?” ======================================================================================================================== “喝!喝!喝!喝!” “王爷好酒量!” “统领好样的!” 看得君康舒举杯豪饮,又如鱼得水般与怀中妓子调笑得欢乐,君逸羽的眉头不知不觉间越锁越紧。他想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只一眼剪影便让人全心安宁的女人。 “公子,您也喝点吧。” “谢谢,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公子,让奴家喂您吧,您都没让奴家伺候您呢,是嫌奴家笨手笨脚,伺候不周吗?”这么些时间下来,摸得这俊美小公子羞涩温和的脾气,原是在君逸羽身旁小心伺候着的妓家愈发大起了胆子。娇语含嗔,竟是摆动着腰肢直直向着君逸羽怀中靠过,玉臂抬举间的酒杯也凑近了他的唇瓣。 “我说不用了!”君逸羽心头有事,一时郁闷升腾,却是厉声站起,老实不客气的完全摆脱了妓子的纠缠。 君逸羽这一下大动作,引得席间众人纷纷诧异投眼。 “阿羽,怎么回事?” “没事”强迫自己无视君康舒偎红倚翠的风流姿态,君逸羽镇定颜色,“许是酒喝得有点多了,我在这有些难受,想出去透口气。叔父,你们喝你们的,不用管我,我去去就来。” 有着之前君康舒与老鸨的一番对答,加之眼前场景佐证,君逸羽自然不难推知刘妈妈嘴中订了大雅阁的老恩客便是自家叔父。呵!老恩客!你自己都说过“男子三妻四妾的本就正常”的话,如此纵容着他流连青楼,夜夜不归,我又有什么立场为你不平呢!毕竟,论亲疏远近,你是我的叔母,他才是我的亲叔父! 只是叔父,这样的庸脂俗粉真能比过她吗?! 君康舒不知君逸羽心中想法,当下只点头应允。他知道君逸羽的酒量,加之今儿他当中人,原就没喝几杯,他才不会相信自家侄儿“喝多了”的鬼话呢!阿羽不惯来青楼楚馆,平素去凤来楼看千落姑娘都是白日,今夜怕是待不习惯了,出去转转也好。 “姑娘,刚刚我失态了,吓着你了,抱歉。”君逸羽低头对身侧受了惊吓的女子一个道歉,又扯出嘴角笑弧点头向着席间众人微微致意,便离了席面。 “阿羽!” 不好离了起鸾楼,君逸羽原是打算绕过歌台去后院发散发散心情的,没想刚走到台侧便听到了唐晗的扬声呼喊,当下他回身转头,不及提问,却是整个厅堂暮然一黑。 “怎么回事?!” “刘妈妈,怎么没灯了!” “还做不做生意了,快给大爷点灯来!” ······ 突然的黑暗与随之而来的喧嚣叫骂,君逸羽只立在了原地,开启了习武多年的本能警惕。 “咚、咚、咚、咚······” 突兀的鼓声,渐起,渐大。起鸾楼中的众人却是再没了议论的心思,只因那灯光亮起的方寸之地,那道让人移不开眼的身影。 红纱灯笼的暧昧光线下,身段姣好的女子更添三分诱惑。明丽节拍里,她踩踏着鼓点,飞旋起舞。飞舞的气流飘逸了她的大红衣裙,便在那急速的轻盈里,女子明媚的面容和妖娆的肢体绽放在火红间,妖艳如滴血玫瑰。妖冶致命的魅惑,是即便献祭生命也不愿错过的美丽。 近在台侧,咫尺间隔,女子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尽皆入眼。 胡旋一舞九州倾!君逸羽终于知道,如此盛赞从何而来。她不是在跳舞,而是在燃放生命!如此舞蹈,只要你的心房跳动着,便无法忽视它的美丽! 103第 103 章 银铃般的笑声唤回了痴迷的灵魂,“各位大爷不言不语,是奴家的舞跳得太差,吓着各位大爷了吗?” 酒水醉人,绝色醉眼,娇笑醉心,此情此地,何人不醉? “娇娘姑娘哪里话···” “娇娘小姐太过谦了···” “娇娘小姐说笑了,小姐的舞姿···” “娇娘姑娘,再舞一曲!” “是极!娇娘小姐,再跳一次吧!” ······ 娇娘眉眼轻皱,语色中更是添了丝委屈,“奴家一日只一舞的,各位大爷又不是不知道,又何必这般为难奴家呢?” “小姐说得是,是我等孟浪了。刘妈妈,我这有一百两送与娇娘小姐作脂粉钱,权当是赔礼了。” “嗤——,一百两也好意思在这丢人现眼!刘妈妈,我这有五百两,只劳娇娘小姐陪我喝一杯,它便是你的了!” “刘妈妈,我···” 收回了眼中的赞叹之色,君逸羽轻笑摇头,他身在台侧,从娇娘开始跳舞到现在这不大会儿功夫,此处已经挤过来太多人了。美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能利用自身美貌的美女。这个女人真是厉害,只一个表情一声软语,便让这群人停了要她再舞的要求,让他们为自己大“打”出手了! 轻声“借过”,君逸羽便要离了这舞台近前的“是非之地”去寻唐晗。熄灯前听阿晗叫我的,也不知是什么事儿。 居高临下,台下的的情景尽皆入眼。见得那些男子痴迷着眼色争着为自己洒银子,娇娘极力掩饰着心中的不屑。发现君逸羽的动作,娇娘含笑的如波媚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那是锁定猎物时的志在必得!“小家伙,姐姐正愁你不入平乐区,我不好贸然接近你,你便自己送上门了。姐姐今儿可是特意为你来的,你可跑不得呢!” “恩公?是你吗?!” 台上传来的满溢惊喜的酥媚女声听得君逸羽心头一震。要命!文会之后各种传言已经是有鼻子有眼了,那帮子士子那般积极那般大规模的找上我怕是也有她和千落的原因!若是今儿再在大庭广众之下··· 实是不想在此等情况下与娇娘单独交谈了引人注目,听得娇娘话中的犹疑之意,君逸羽只装作没听见,轻声着“麻烦让我过去一下”,镇定着步伐便要借道离去。 “哇!”红衣飞腾的美妙场景看得人群齐声一哗! “恩公?!” 原是远在舞台的曼妙女声只人群一叹的功夫便响起在了自己背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君逸羽惊讶转身,“娇娘小姐?”忍不住越过娇娘的肩头,目测了一眼距离,君逸羽疑惑道:“娇娘小姐会武功?” “嗯,奴家学剑舞时学过一点功夫。”娇娘点头,一双美妙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显见得高兴。说话间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君逸羽的臂膀,不知是太过兴奋而忘乎所以,还是怕眼前人溜走。“恩公?真的是你?!奴家刚刚在台上叫你你没听见吗?奴家还怕认错人了。你是来看奴家跳舞的吗?” 女子眸中的晶润光泽印入眼底看得人心尖发颤,这个女人真是天生尤物!见了她,可算是让人知了什么是“美色动人”! 君逸羽略有些失神,轻咳一声,指了自己的手臂低声提醒一句“娇娘小姐”,见娇娘收回了玉手,这才道:“是,娇娘小姐的舞跳得真好。”简单答话间,君逸羽却是刻意掠过了娇娘关于“没听见”的问题。总不能说我想躲着你吧!啊,竟是学过点功夫,难怪那天溺水之后脉象还算稳妥。 “奴家刚刚在台上看着,恩公竟是要走。恩公来了这儿,怎么都不给奴家打声招呼便要走呢?莫非是奴家打过恩公,恩公真恼了奴家?” 君逸羽心下奇怪,娇娘那天对自己一口“小公子”,一口“小王爷”的,今天怎么改口称起“恩公”了?如此众人关注之下,他实是不想挑起端午的话题了徒增尴尬,便只摆手,“不是,只是觉得没必要打扰小姐罢了。” “恩公这是说的什么话,莫非还是对奴家生了介怀?” “没有,娇娘小姐别误会,真的没有。我··” 君逸羽的“还有事”没来得及出口,便见娇娘换了颜色,“真的吗?恩公既然真的不介意,便让奴家宴请恩公吧,择日不如撞日,奴家还没有感谢恩公的救命大恩呢。” 君逸羽目瞪口呆,这个女人,变脸比变天还快,刚刚那一脸难过样去哪儿了!“娇娘小姐太客气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在下还有事,宴请便免了吧。” “奴家的性命于恩公只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吗?” 君逸羽强忍了拍自己臭嘴的冲动,不经意的瞥了眼周围。额,娇娘,你的粉丝都快用眼神杀死我了!“娇娘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阿羽,你这儿怎么回事?” 斟酌着用词的君逸羽见得拨开人群进来的唐晗,眼睛一亮,指了他道:“我只是今日有事,与朋友约了一道喝酒的,只能谢过小姐的美意了。娇娘小姐,实是抱歉。” 娇娘却只转向唐晗,“这位公子,君公子是奴家的救命恩人。奴家今日难得得遇恩人,想向他谢恩,公子今天能将他让给奴家吗?” 娇娘满脸的乞怜神色看得唐晗心头发软,怔怔然道:“自然可以。阿羽,你不是正好喝多了难受的吗,便··” “阿晗!”君逸羽听得不好,喊住了唐晗的话头,偷偷挤眼道:“你刚刚不是喊我有事的吗?” “晗公子?” 娇娘的软语让唐晗迷离,完全错过了君逸羽的眼色,只老实答道:“啊,那个啊。我只是想要你早些回来,别错过了看娇娘姑娘跳舞。” “多谢晗公子抬爱。恩公,既然你的朋友答应了,那便随奴家走吧。” 君逸羽气结,好你个唐晗!人家几句软话便让你这么把我卖了!你可真出息啊! 君逸羽无奈,“如此,打扰小姐了。” “恩公客气了。”轻声一句,娇娘转而施礼道:“各位大爷好好玩,奴家今日有事,便少陪了。” 见得君逸羽随着娇娘走了,唐晗这才算回神,忍不住嘀咕道:“这女人,舞跳得好不说,长得还真是勾人,难怪这么大名声!”又想到君逸羽走时留给自己的不满眼神,“阿羽,你可别怪哥哥,实是那女人水灵的眼睛往我身上一放,便让人愣是不能开口说出一句逆她心意的话。再说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啊。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感谢你也是好事嘛。” 娇娘与君逸羽的离去,近前的人听得娇娘与君逸羽谈话时一口一个“恩公”的倒还好说,人家是娇娘姑娘的恩人嘛,谁让自己没福气去救娇娘的命呢。可起鸾楼偌大一个场面,更多的是没听见的人啊! 不可避免的吵闹声起,只听楼上楼下各种高声不满。 “怎么回事,娇娘怎么就这么走了!” “那小子是什么人!” “刘妈妈,我出一千两,给大爷把娇娘喊回来!” ······ “都给老子安静!别打扰了老子和兄弟们喝酒!什么这小子那小子,那是大爷的亲侄儿,你们都给老子把嘴放干净点!” 君康舒的醉语张狂响彻全场得了一瞬静默,旋即便有人忍不住想要开口,只才起身便被人拉了回去,“嘘!你疯了吗,那是淳安郡王!” “啊!淳安郡王,那,那肖·哦,不,那公子岂不是翼王世孙?” “是翼王府的郡王爷···” “那小公子只怕是翼王世孙···” “恩公?兄弟,前几天是不是说翼王世孙救过娇娘的命的?” “前些日子似乎听说翼王世孙和娇娘···” “世孙爷长这模样吗?” “世孙爷不是和凤来楼的千落···” “卫国公家的唐歆小姐不是和世···” 便在这样的窃窃私语中,起鸾楼中因着酒水美色迷失了心神的寻欢人中终究是有人忆起了翼王世孙,忆起了这位绝少现世又传言风流的显贵王孙。 104第 104 章 君逸羽随着娇娘,绕道偏门,出门不久,隐约听得略感熟悉的人语,不由脚底一顿。 “恩公?怎么了?” “没”听得娇娘相问,君逸羽恢复了步频,心内否道:“这般狂傲语气,一下便把全场人都给得罪了,只怕是个醉汉。叔父酒量不错,离席前见他也还算清明的,应该不是他。” 托唐小公爷的“福”,被反手卖给了娇娘的君大少爷若是知了他此刻心心批判着的“醉汉”恰是自家叔父,而他的猖狂醉话又恰恰将自己送入了起鸾楼的话题中心,引发了新一轮的八卦热潮,还不知该怎样咬牙切齿! “恩公,这是···” 行在起鸾楼后院的抄手游廊内,耳畔是娇娘的婉媚嗓音,介绍着一路的景致。原是三五步可遇打情骂俏的恩客妓子,越是往后,人烟越是稀少,到得后来,若非远处的曲乐欢笑依稀传来提点着君逸羽身在青楼,他怕是要以为自己误闯了哪处深宅了。 因为不喜欢青楼的风气,自从四月间被许浩轩扯入两次凤来楼之后,君逸羽便再未曾于夜间涉足平乐区了。与千落知音交好后,白日时他倒是去过几次凤来楼与千落交流音律,但每每都是直上千落所住的主楼第五层,入这妓家后院,倒实实是头一遭。眼前所见加之娇娘的软语介绍,让君逸羽忍不住暗想:“花前月下,美酒佳人,这大华朝数一数二的‘娱乐会所’确是有些情趣,怪道那些男人愿意来这送钱。只是那些被迫卖身的女子···唉!”这般思量着,今晚原就在起鸾楼待得百般不自在的君逸羽,竟是半分钟也不想多留了。 跨过一道雅致的垂花门,眼见得再无半个人踪,寻思着此刻不虞他人打扰,正好与娇娘说清楚了好告辞而去的君大少爷终究停步。 “恩公,怎么不走了?” “娇娘小姐,眼见得夜有些深了,我还是不去贵处打扰了。我救小姐不过是适逢其会加之医者本分,小姐也别再称我恩公了。我···” 第4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2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42节 君逸羽要走的话还没出口,娇娘已不再给他机会。“恩公,这门都进了,再走几步就要到了,如何能不进去呢?莫非恩公瞧不起奴家的出身不愿与奴家沾上干系?” 天上明月和地上灯火的双重映照下,眼见得面前的美人眸中泪光闪烁,似是下一瞬便能引爆山洪,君逸羽连不跌摆手道:“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吗,娇娘小姐别误会。” “真的不是吗?” “不是,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既然不是,那恩公便接受奴家的宴请吧。” “可···” “恩公?” 眼前女子的柔声乞求,加之下拉着眼角的泫然欲泣,让君逸羽说不出半个“不”字,一时只得哑然。 “恩公不说话,奴家便当恩公同意了哦。”娇娘说罢,竟是回头扬声招呼着;“小蕊,快出来,快出来啊,快看是谁来了?” 原是泪花隐隐的女子下一刻便化作了欢愉的暗夜精灵,说不得君大少爷呆若木鸡。该死!刚刚在大堂还见过她的“变脸”本事,怎么就不长点教训! “小姐,今天怎么就回来了?小姐,今天有客人来吗?肖··啊!”透着稚气的清脆女声伴着青石板上“哒哒”的跑步声到得近前,却是暮然化作了一声惊叫,接踵而来的便是满满喜气的欢呼,“小姐,是恩公!小姐把恩公请来了吗?哈哈,小姐说得没错,恩公没生气我们的气,小姐把恩公找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小蕊的出现粉碎了君逸羽刚刚下定的无视娇娘欲哭“表演”的告辞决心。状元楼日,小蕊的年幼无知,言行无忌实是给了他深刻印象。这般小女孩见得自己后条件反射般蹦出来的话,实是不会有半分掺假的。她们,竟是一直念着我的吗? “恩公,小姐那天真不是故意打你的···恩公,小姐一直想向恩公道歉的,恩公不生气实在是太好了···恩公前些日子病了吗···小姐想去看恩公的,可惜···” “好了,小蕊,我要刘妈妈派人送酒菜来的,你出去迎一迎好不好?” “好,小蕊这就去!” 见得小蕊一蹦三跳的走了,君逸羽忍不住轻笑摇头,娇娘见了,只道:“小蕊年幼,话有些多了,还请恩公见谅。” 君逸羽点头,“没事的,孩子嘛,便该这样天真活泼的好。” 君逸羽的回答显然大出娇娘所料,她很明显的一愣神,这小家伙,消息说他是承天十年重阳节出生的,十五都没满,比小蕊大不了两岁呢,怎么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 见得娇娘的怪异神色,君逸羽也觉了自己顺嘴说了不符现有年龄的话,当下清咳一声道:“话说回来,娇娘小姐对丫鬟很好呢。” 娇娘笑,眼中浮现出了一丝长姐般的温柔神色,“小蕊在我身边好几年了,这么些年她一直陪着我,我心中实是把她当做妹妹看的。” 君逸羽点头,这个女人太过多变,他不知能不能信任她的表情,但身处这个时代,无论真假,能说出这番话的便算难得。 “恩公医术高明,是自小学医吗?” “医术高明过奖了,自小学医?”君逸羽沉吟着,想着自己虽是五岁入了灵谷便随着师叔学了医术,但十年间投入更多的实是武学,便只道:“算是吧。” 娇娘掩嘴轻笑,“恩公太过谦了,若非恩公医术高明,奴家这条性命只怕早已经交代在碧波湖边了呢。不知是哪家名医能教出恩公这样的高徒?” “娇娘小姐能对我换个称呼吗?恩公恩公的我实在是听不习惯。”君逸羽此话不假,但娇娘叫了他一晚上的“恩公”,他偏偏在此刻转口提出了这一点,无疑是在借此跳过娇娘对他师门的打探了。 灵谷虽是江湖门派,但一向不涉及武林纷争,更别说朝局纷扰了。君逸羽的王子皇孙的身份,若非因缘际会,机缘巧合,是万万不可能拜入灵谷门墙的。饶是如此,当初无恨子收君逸羽入门时便和君康逸约好,翼王长孙拜师灵谷的事情不可对外声张。君逸羽入得灵谷后,在外行走时,也一向只用赵羽的名号。因此,这么些年下来,知道君逸羽师承的人实是不多,尤其玉安,只皇宫和翼王府有数的几个人知道。 君逸羽摆明了转移话题,娇娘自是明了的,当下也不追问,只顺着他的话接道:“那恩公想要奴家如何称呼你呢?” “有名有姓,取来便是让人叫的,直呼就好。” “直呼名姓,那多失礼啊。”娇娘偏头露出一脸狡黠的笑容,“再说了,恩公对奴家也是一口一个小姐的,奴家是青楼女子,说高点也只是个舞者,奴家也不惯被恩公称作小姐咧。” “额··娇娘···姑娘。”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言笑间被娇娘反将一军君大少爷艰难尝试着,终究是做不到对眼前灵动着眼珠的美女直呼其名。实是“娇娘”称来太过亲昵,而眼前的多变美女他招架起来又略感无力,还是在称呼上保有距离的好。 见得君逸羽的微窘模样,娇娘眯眼笑得漂亮,再要开口,却是门外传来了小蕊的声音,“小姐,酒菜来了。” “辛苦小蕊了,快进来吧。”说话间娇娘对君逸羽施了一礼便迎了出去,“恩公稍坐。” 见得娇娘体态风流的走了,君逸羽长吐一口气。啊,这个女人,明明大家都是叫她娇娘小姐的,她竟能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听不习惯。 侧耳听得外间五六人推门而入的细碎脚步声和布菜时的轻微响动,君逸羽估摸着她们得花费些功夫,这才有暇关注一下自身所在。 绯红帐幔营造出暧昧的气息,提点着这是一处闺阁,也契合着她主人的魅惑气息。君逸羽摇头,这种风格他绝难喜欢。便在这头部轻微的左右摇摆运动中,君逸羽的余光触到了一抹翠绿。他偏头凝目,旋即细细环视一圈,这才发现,这不大的茶室里竟然有不下双手之数的植物,只是它们的位置都不打眼,之前他只漫不经心的扫入了满眼的绯红,竟没发现它们。 眼神闪烁间,也不知君逸羽想到了什么,最后只化作轻轻一叹。 “恩公在看什么?” “没什么。”犹豫一瞬,君逸羽终于问出了今晚出得起鸾楼偏门时便浮上心头的问题,“按说娇娘姑娘的身份应该是住在起鸾楼主楼的顶层的,姑娘为什么住了这么偏远的跨院呢?” “刘妈妈想要奴家住那的,奴家不喜欢,练舞不方便。” 娇娘如是轻描淡写的回答,君逸羽心下道了句“果然”,面上却只轻轻点头。 105第 105 章 “恩公,酒宴布好了,请入席吧。” 不大会儿功夫,外间已是一桌丰盛酒宴,君逸羽与娇娘来时,外间只剩下了小蕊,想来送菜的仆役已经退走了。 君逸羽坐定后,见得老实侍立在对坐娇娘身后的小蕊,想着娇娘之前的话,便提议道:“娇娘姑娘说视小蕊为妹妹的,此处只有我们三人,不妨让小蕊也入席吧。” 娇娘听罢眼皮微低,消息不错,这个低调神秘的世孙爷,果真是个不爱论说尊卑的人物。 “小姐?”小蕊语带哭音,“恩公,小姐真这么说的吗?” 君逸羽点头,“你家小姐就坐在这,我如何说得了假话?” “小姐,你对小蕊真好!” 群贰捌零捌玖柒捌肆 娇娘安抚的拍了拍小蕊的手,“恩公既然说了,小蕊便坐下吧,反正平日我们也是同桌吃饭的。” 君逸羽看得惭愧,娇娘看来是真对她这小丫鬟好呢,之前的怀疑,实是不该。 “恩公,说好是谢恩宴的,这第一杯酒,奴家谢过恩公的救命大恩。” “娇娘姑娘,我们也说好,今日之后再别提什么恩人不恩人,谢恩不谢恩的话了。” 娇娘只不置可否的轻“嗯”一声,君逸羽听得无奈,却也还是饮尽了杯中美酒。古人重恩重义的高尚品质他很欣赏,也很感动,可他的身份,实是不需要旁人感念恩德,尤其是娇娘,她太吸引眼球了,做她的恩人,太打眼! 款款起身给君逸羽斟满酒杯,又自注了水酒,娇娘再次举杯,“恩公,这一杯酒,奴家要赔罪,端午那日醒来打了恩公,奴家实在是不应当。” 君逸羽心下一个咯噔,如今他最怕提起这个,终究又提起了。现在回想起来,在这古代,他当日那般救人,不说顶着个男子身份,便是用女子真身,怕也是场非议。好在娇娘出生乐籍,说起来只是场风流故事,若是不然,换了任意一个良家小姐,只怕人心议论之下,他都要有一个世孙夫人了!到得那时,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想想都后怕!“娇娘姑娘,事急从权,当日我救你的手法确实···孟浪了,怪不得姑娘。还是那句话,今日之后,道歉赔罪的话再不要提。” 小蕊不会饮酒,原只老实坐入席中吃着饭菜,娇娘向君逸羽敬酒谢恩赔罪,她看得眉开眼笑,“恩公一点都不计较,果然是大好人!”自状元楼不期而遇后便一直担心恩公不原谅小姐的小蕊此刻总算是完全放心了。提着的心一旦放心,念头便易于通达,表现在此刻的小蕊身上,便是一声惊呼,“啊!小姐!恩公的药瓶和衣服,还有荷包!说好再见恩公要还给他的,我去拿。” “小蕊,不急,吃完饭再去不迟。” “小姐,小蕊吃饱了。”“哒哒”是少女渐远的跑步声。 君逸羽见此忍不住眉眼微弯,提箸正要夹菜,却是想起了小蕊的话,药瓶和衣服倒也算了,她最后说的是···荷包?“娇娘姑娘,不知小蕊所说的荷包是?” “端午日恩公借给奴家的衣服上钩了个荷包,奴家那日回来了才发现的,不是恩公掉的吗?” “那荷包什么样子?” “雨过天青绣墨竹样,颇为精巧雅致,内里用银线绣了个‘羽’字。”娇娘原不确定荷包是谁掉的,但状元楼那天知了君逸羽便是救了自己的人,她对荷包主人已经是九分认定了。 君逸羽眼冒惊喜之色,“竟是到了你们这吗?真是太好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荷包是陵柔第一次绣给自己的,绣得精细不说还破费功夫,谁想才佩上便让自己弄丢了,都觉得对不起那小妮子了。没想到今日,它竟然在这等着我! 君逸羽的反应见得娇娘一奇,换了调笑的语气试探道:“恩公如此欢喜,是失而复得了定情信物吗?”翼王世孙已经有心上人了?不应该,没听说啊。 “额,怎么会?娇娘姑娘说笑了,是我妹妹绣的。” “妹妹?” “哦,不,是姐姐。”对,陵柔就是我奶姐姐,没错! “是吗。”娇娘言笑点头,似是信了君逸羽的话,心内却是嗤道:“小家伙,一会儿姐姐一会儿妹妹的,你可真是不老实!你家只两个堂兄弟,哪来的姐姐妹妹!是心上人吗?呵呵,是也无妨,小家伙,姐姐会拿下你的。” 一时静默等候,君逸羽只低头夹着饭菜,思量着回去要告诉陵柔荷包失而复得的消息,而娇娘不知做何计较,竟以手托腮,肆无忌惮的将眼光的停在了君逸羽脸上。 娇娘直勾勾的眼神君逸羽自是感受到了,他颇不自在,只强行忍受着指望她看够了自己收回去,可娇娘的眼竟似粘在他脸上,半点没有收回的意愿。 君逸羽一手摸脸,语带诧异,“娇娘姑娘,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娇娘依旧痴缠着目光。 “那你为何一直盯着我?” “因为你长得好看,恩公长得比女子还漂亮。” 娇娘脱口而出的回答害得君逸羽刚送入口中的水酒全呛到了嗓子眼,一时间“咳咳”不止。 “恩公,小心点。”娇娘起身,温柔的给君逸羽抚着后背。 好容易顺过气来,君逸羽摆手谢绝了娇娘的好意,向后离远了她一些。这个女人,果然危险,我遇到她便没好事!“娇娘姑娘说笑了,我这身臭皮囊,如何比得过如花女子。” 若说君逸羽的反应让人意外,那君逸羽的回答只能说是大出娇娘预料了。若是一般男子,须眉羞与巾帼为伍,听得这话不说震怒也必是要不悦的,可这人? 娇娘所有的后手都是建立在君逸羽生气的基础上的,谁想他竟来了这么句话,一时让她没了后招,便只按捺住心中奇怪,轻轻一笑。 娇娘这一笑与平素是别无二致的千娇百媚,可落入了心虚的君大少爷眼中却着实有些诡异。这个时代对男人说漂亮可不算夸奖,哪有她这样当着人面说出来的?她刚刚还说我“比女子还漂亮”,莫非是看出了什么? 这般想着,君逸羽强行维持着面上平静,起身告辞道:“娇娘小姐,天色不早了,我坐也坐了,吃也吃了,便不再多打扰了。回见!”说罢,不给娇娘半分挽留的机会便向着门边溜去。 “恩公,你的荷包还没拿呢!” “娇娘姑娘,我有急事先走了,改日派人来取。多谢招待。” 君逸羽再不愿与娇娘共处片刻,只留娇娘独自纳闷,终究是因为我说他像女子他生了芥蒂?可他的话如何又说得这么客气? “嗖嗖”出得垂花门君逸羽才慢了步子,忍不住摸着脸心下沉吟,“她真看出什么了吗?不会吧,我这么些年女扮男装一直也没旁人看破啊。若她真的看出来了,为了翼王府,说不得只能···”不等君逸羽心内拿定主意,他思索间顺着脸部线条划至颈部的左手恰恰感受到了一处凸起,用手触得喉部,君逸羽哭笑不得。我黏了假喉结的,怎么被她一笑就唬忘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做贼心虚吧! 回头看了花木掩映中灯火依稀可见的院子,君逸羽摇头,出都出来了,荷包还是改天派阿富来取吧。只是那娇娘姑娘···唉!君逸羽!你想什么呢!你怕是前几天的“宫廷阴谋片”看多了吧!旁的不说,她若是有什么问题,怎么可能留那么一个年幼无知,口无遮拦的小丫鬟在身边!罢了,总觉得和她独处不自在,以后少接触就好。 “世孙爷,您怎么就回来了?”见得君逸羽不过一个时辰便返回了大堂,刘妈妈这一句问得也不知是该喜该忧。自家的娇娘姑奶奶突然蹿上台不说,跳完舞竟扯走了翼王府的小王爷便拍拍屁股走人了。她倒是走得洒脱,可给老娘留了好一个烂摊子!若不是淳安郡王爷喝多了,又有他维护自家侄儿的一句嚷嚷,今儿这场子算是陪给那姑奶奶了!怪事,那姑奶奶来了三个月一向不是这样不依规矩的啊!小蕊那小丫头平日给自家小姐打听什么恩人老娘也没在意,今儿见着那小爷竟是一幅难得的好皮相,娇娘又待她那般不同,虽说是恩人。哎呦!老娘好容易才召来的金凤凰啊!不能就这么飞了吧! 听得老鸨将自己唤作了“世孙爷”,君逸羽也不奇怪,自家叔父是她这儿的“老主顾”不说,又有娇娘刚刚那一出,她不知自己的身份才算出奇呢。 “娇娘姑娘的谢恩宴我吃了,该说的话也说了,这便走了。对了,刘妈妈,我有东西落在了娇娘姑娘处,今儿有事便不去取了,改天我派人来,还请妈妈通融。” 见得君逸羽的和颜悦色,刘妈妈放下心来。还好,不是姑奶奶得罪了这小爷。君逸羽的小小要求,她自然是满口答应:“世孙爷说的什么话,哪还劳您亲自派人来取。改日妈妈问了娇娘,着小厮给爷送府上可好?” “如此,有劳了。” “世孙爷太客气了。” 君逸羽摆手,又扫了一眼大堂,“刘妈妈,我是微服出来的,身份不想张扬,您这称呼是不是能?” 老鸨听罢一愣,借着绣帕捂嘴的功夫掩饰了过去。我的世孙爷哦,有您叔父那一句话,今儿这整个起鸾楼都认识您了!忆起君康舒说话时君逸羽已经随着娇娘走了,想来他是没听见的,老鸨倒也不多事,只顺着他的意思道:“是,君公子。” 106第 106 章 “喝!” “头儿加油!” “都尉好样的!” 见得堂中依旧喝得火热的一群人,君逸羽无奈摇头,这起码喝了三小时了吧,还没拼够吗?尤其见得桌上喝倒了一多半的汉子,其中自家叔父赫然在列,君大少爷甚是无语,好好的美酒便是你们这些牛饮者糟蹋了!阿晗还在喝,叔父这边老大都喝倒了,这胜负也算是分了吧,难不成真得全喝趴下?我一个人可扛不走你们这么多人。 “阿晗,阿晗。” 唐晗许是喝得兴起,许是醉得迷糊,被人拍了肩膀只哼哼着不耐烦的甩开了,连个正脸都没舍得给君大少爷。 看得落空的右手,君逸羽哭笑不得,只得伸手抢了他的酒碗,“阿晗,好了,别喝了!” “烦死了,别——”举杯欲饮的唐小公爷突然被人夺了酒器,反手便是一拳,被君逸羽抓住阻了拳势,怒声的嚷嚷也在见得君逸羽时戛然而止。 唐晗摇头略微清明了些眼神,“阿羽,你回来了啊?怎么没在美人那多待会儿?啊!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君逸羽没好气的截了唐晗的话头,只瞪眼道了句,“我改天再找你算账!”又指了满桌倒伏的汉子,“今儿兄弟们都喝够了,天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回去?阿羽,你是不是被美人赶出来气糊涂了,兄弟们来了这,哪还有回去的道理。” 见得唐晗的话将桌上仅剩的七八个军士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还连带着醉意迷蒙中压不住的笑意,君逸羽皱眉,真是喝高了! “阿羽,哥哥跟你说,娇娘那种姑娘,你一次上不了手不丢人。你来一次就能被他宴请,好些人修八辈子也不能够呢,你看哥哥今儿便没你那福气吧。” “阿晗,你说什么呢,我没被赶出来,我是自己出来的。” 显然醉鬼是不听解释的,只自说自话道:“阿羽,咱不丢人不丢人,你是她是救命恩人,机会多得是。来,咱喝酒,喝完酒哥哥给你找最漂亮的姑娘伺候,保准让你···” 听得唐晗的话愈加不堪,君逸羽也是生了郁闷,人家好好的姑娘家便是任你们挑肥拣瘦的物件吗!今生十五年,君逸羽很清楚时下的社会现实,兼之面对的又是喝醉了的唐晗,他自是不会和他理论,只道:“我不惯留宿青楼,这便要回去了,你们走不走?” “不走,不走!都不许走!”唐晗把了君逸羽的手臂,扬声招呼着,“刘妈妈,刘妈妈!给我再拿好酒来,晚上给我们每人准备一间上好的房间,要好姑娘伺候,要语彤,妙青···” “唐爷好眼力,这都是我们···” 听得唐晗都开始与老鸨“商议”留宿事宜了,君逸羽无可奈何,再不走,等这醉鬼的混劲儿发作,他今晚非得被他强扣在这不可! 趁着唐晗与老鸨姑娘挑得火热的时候,君逸羽一个扭臂巧妙的摆脱了唐晗的纠缠,到了醉倒的君康舒处。 “叔父,叔父?醒醒,我们回家了。” “嗯,嗯?”君康舒迷糊中不耐烦的拍开了君逸羽的手,“不回去,不回去!我就在这儿,哪都不去!” “叔父,随我回去吧,你留宿青楼,爷爷奶奶知道了要不高兴的。”君逸羽说话间便要架起君康舒。 “不高兴?他们···他们早就不高兴了···我就要待在这···就待在这···巧茜··陪爷喝酒···喝酒···爷厉害吧···” 君逸羽听得自家叔父含糊中仍不忘念着陪酒妓家的名字,袖底双拳不禁紧握,“你不回,我回!” 暗怒间便要挥袖离去的君大少爷却被唐晗阻了去路。 “阿晗,我要回去了。” “阿羽,回去作甚?哥哥给你点了语彤,来之前我都打听清楚了的,起鸾楼侍寝的姑娘数她最···” “阿晗,让开,让我回去!”君逸羽话中,已多了丝压抑不住的火气。 “不回去,不回去,哥哥还给你叫了妙青,管保她们一起···” 便在这般鸡和鸭讲要耗尽满心愤闷的君大少爷最后一丝耐心时,救场的声音响起了,“唐家小子,你想跑吗,不行了就快认输。”不是旁人,正是刚刚被君逸羽推搡呼喊得坐起的君康舒。 “哼!我会输吗,刚刚不知是谁喝倒在桌上了!” “唐小子,不服气我们再来!” “来就来!” 唐晗与君康舒如同两头角力的公牛般又斗到了一起,君逸羽终于脱了纠缠,再不耽误,向着席间点头微一致意,便大步离了起鸾楼。 “喝!” 举杯再度豪饮的君康舒,见得君逸羽离去,借着碗口遮面的功夫,眼中混沌消逝一瞬,生了一丝笑意和一丝黯淡。小羽儿,女人的事情上,你和你爹爹一个德行,可惜你叔父我··· ======================================================================================================================== 君逸羽心内郁卒,骑马到得风雪街与花月街的交叉路口时,一时踟蹰,终是催马踏了上去。 时至定昏,却丝毫没有影响平乐区的热闹。起鸾楼前人来人往,与之齐名的凤来楼生意自然也是不弱。 “爷,里面请。” “大爷,常来玩啊。” “这位··啊!世··!” “嘘”君逸羽食指掩嘴示意着停了老鸨周妈妈的惊呼,老鸨伶俐着当即改口成了“君公子”,离了人多嘴杂的大门口,这才问道:“君公子怎么会现在过来?”这位小爷不是一向白天来的吗。 “路过,便进来看看,千落睡了吗?” 周妈妈忍不住掩嘴,指了灯火通明的大堂笑道:“我的爷哦,您也不看看妈妈这是什么地方,姑娘她就是想睡也得睡得着啊。”这般说着,周妈妈心中却是留了份心思,这位爷自打回了京便是出了名的深入简出,无缘无故的,这么晚了他能路过平乐区,路过花月街,路过她这凤来楼? 君逸羽点头,“那我能上去吗?” “旁人不行,公子是我们千落的知音,自然是可以的。公子自己上去吧,妈妈这下面还有事,便不去打扰了。”不说这位小爷身份尊贵又出手大方,只冲着前些日子在状元楼,自家摇钱树凭着他的一阕词作从起鸾楼的狐媚子那儿抢回了不少名声,这人便不是自己该阻挡的。 “多谢。”凤来楼这君逸羽也勉强算是熟门熟路了,道谢间塞给老鸨一锭银子,便自去上楼了。 “咚咚” “谁啊?我家小姐歇息了,今儿···”由远而近传来的女声,伴着“吱呀”一声门轴摩擦的轻响,后续尽皆改作了惊喜,“啊!君公子,是你!” “是我,倾茗。”君逸羽挤出一丝友善笑意,“你家小姐睡了吗?真是不巧,我改天再来好了。”君逸羽说着便要转身。 “唉!君公子,别···” 倾茗挽留的话未及说完,千落的声音已从她背后响起,“逸羽”。 “千落?倾茗说你睡了的,你们这是?” 第4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3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43节 “倾茗瞎说,打发旁人的罢了。”说话间千落绕过了倾茗,来到了君逸羽面前。 看得千落秀发披散,君逸羽笑,“看来倾茗也不算胡说,你是真快休息了。我只是想听你弹琴,便进来了,改日也无妨的,今儿我还是不打扰了。” 千落摇头,“逸羽,没事的,进来吧。” 见得千落侧身处洞开的大门,君逸羽也不矫情,颔首道了句“好”,便跨进了门去。 “逸羽,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过来呢?” “先不说这个,千落,你能替我演奏一曲吗?” “自然可以,逸羽,稍坐。”察觉到君逸羽不经意间一直紧缩着的眉头,千落强自按耐下心中的关切之意,应允着与倾茗一道转入后间,更衣净手,焚香取琴。 “逸羽想听什么呢?” 君逸羽只是想借千落至洁至美的琴曲去去心头烦闷,当下只摆手道:“千落的琴,听什么都好,你随意弹吧。” “那好。” 看着千落款款步向琴案,君逸羽一时间有些失神,那次从凤来楼出来便是在扶风亭遇到了弹琴的她呢。那次也在凤来楼遇见了叔父···叔父他,唉! 渐起的琴音安静悠远。罢,叔父叔母,本就不是我能管的事。你自己都不甚在意,我又何苦替你窝心。 渐高的琴声流畅舒缓。君逸羽终究闭目,拂去了心头那道静美的身影。你自己接受便罢,只愿你过得好些。 107第 107 章 一曲宁心。 “千落,多谢。” 见得君逸羽舒缓了的眉头和沉静回来的眸子,千落自然知道他是为何而谢,摇头间她款步上前,取了桌上杯盏,轻斟一杯茶水。 千落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君逸羽看得欣赏,只简简单单的一个倒茶,于她做来,都似乎成了艺术。许是今日纠结心思的余孽作祟,看得千落掌控下自壶口轻灵倾泻的清泉,君逸羽突兀开口:“千落,前番撮合你和浩轩兄,如今想来,我做错了。” 千落听罢心神一震,此事端午日后便不了了之了,逸羽后来与我相交也多只是谈及音律,今日为何突然提及?一个夹杂着丝丝喜悦的设想不可抑止的涌上了心头,莫非···千落抬眼,见得君逸羽只盯着茶杯似是有些出神,她眼中渐起的光芒尽数黯淡。 “小姐?”看得茶水将满自家小姐还没有停手的意思,一旁侍立着的倾茗不由出生提醒。 “千落,茶要洒了。”君逸羽一托壶嘴止了将溢的水势,忆起千落曾恼过自己,似就是因为许浩轩的那件事,刚刚这般失态莫不又是生气了? 君逸羽挠头,“千落,我一不留神便说到这了,抱歉。”嗯,浩轩兄那个没立场的,追都没追就没音了,说好再不管他这事儿的! “无妨”千落摇头间恢复了常态,将茶壶放回桌案,坐到了君逸羽对面,这才道:“逸羽突然如此言语,是为何呢?” 见得千落旁若无事的模样,君逸羽心下释然,追她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千落早就不在意这件事了吧。唔,她的性子,也不像是为这耿耿于怀的人。 “一时感慨罢了。浩轩兄不拘是论人品还是论才学都是再好不过的,可他的家世···”说到这君逸羽不住摇头。 千落心下奇怪,许浩轩出自冀州许氏,虽不是大华顶尖的高门豪族,却也是数得着的名门世家啊,当下她不禁语带犹疑,“许公子的家世?” “冀州许氏于浩轩兄自己而言自然是极好的出生,可于嫁他的女子,却未必是幸事。”见得千落不解,君逸羽续道:“娶妻纳妾,蓄姬纳宠,世家大族的公子,有几个不是这样的呢?”浩轩兄早有“洛城公子”的名声,也不能免俗呢。千落没有长孙蓉的清贵出生不说,更是风尘女子,若是嫁给浩轩兄,入得那样的人家···唉!当初真是不该! 想起追求千落的事情上许浩轩曾说过“不过一时情迷”的话,君逸羽心中更是大摇其头。不论浩轩兄是真心如此想法,还是出自自尊心,有这样言论的人,想来终究难为良配。 浩轩兄,唔,浩轩兄参加科考,今晚也得在贡院煎熬呢。不知道浩轩兄考得怎么样,以他的家世才学,想来进士及第不是问题。身为这个时代的人,接受着男尊女卑的教育,浩轩兄能真心支持女皇陛下已经算很难得的了,那般想法倒也怪不得他。 这人,身为男子,生为王子皇孙,竟是在为世间女子鸣不平吗?他,总是如此特别。心中这般赞叹着,千落开口却是戏谑,“依逸羽这么说来,他日嫁给你的女子更是不幸哦。” “我?哈哈。”君逸羽反问一句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翼王府可称现今大华最显赫的门第,他自是知道千落这句打趣是为何而来。“千落,你说的没错,若是有女子嫁给了我,她只怕会是这世间最倒霉的人。”这可是古代啊,若是一个女子神圣的婚姻阴差阳错的毁在了另一个女人手上,可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吗!虽说大华胡风颇重,离婚的也不是没有,可平白无故的离一次婚,尤其放在古代女子的身上···总之是倒大霉了。 君逸羽的反应,千落看得诧异。“逸羽,我只是玩笑罢了。不说有世子和世子妃给你做表率,只你刚刚说出的话,能嫁给你的女子也必是这世间最幸运的女人。” 听得千落提及自家爹娘,君逸羽笑得欢喜,是啊,爹爹和娘亲的恩爱,世间难得呢。我这?咳咳,若是到了有女子要嫁给我的地步,那也到了我跑路的时候了吧。要不然,不管是祸害了人家姑娘的声誉,还是害了翼王府,都是罪过。这般想着,君逸羽只一句“但愿”轻轻结束了话题。 好在这个身体才十五岁,我又才回京,谈婚论嫁想来也还不至于。等今年过了,我将爷爷的身体调理得好些了,也是时候出去走走了。师傅说的“势”,我这儿毫无起色,他老人家知道了必然会失望吧,希望江湖历练能帮我找到突破的机会。也不知道师姐现在到了哪儿,秦叔上次说老三负责蜀中事务了的,不知他能不能探得师姐的行踪。从巴蜀到西武,师姐一个女孩子武功又不很好,总让人担心得慌。师姐若是走玉安去西武国就好了,反正寻亲之路渺渺,她不如等我一等,让我和她一道去才好。二师伯也不早说,早知道师姐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不拘是我先陪她去了再回家还是她先和我回家了再一道去寻亲都好啊。唉,灵谷弟子的云游总是低调神秘得很,但愿老三能顺利找到师姐,将我的意思说与她。 “逸羽?” 听得千落呼唤,君逸羽收回了飘远的神思,“抱歉,千落,我刚刚想起了一件事,一时想入迷了。” “无妨”千落犹豫一瞬终究问道:“逸羽有心事吗?” “心事?”君逸羽反问间摇头不止,“没有,我刚刚只是想到了我师姐,她一个人行走江湖,我有些担心。” 千落点头,逸羽有一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姐教了他音律,这事儿她曾听他说过的,以逸羽琴箫上的造诣来看,教他的人曲乐之道上必然不凡,她很想见识见识他师姐的琴艺呢。只是此刻听得君逸羽提及师姐,千落并没有往日的好奇心思,有的只是失落。 “千落,你之前不是问我怎么这么晚了过来吗。你知道我不惯夜间来平乐区的,今天是被朋友扯来喝酒了,起鸾楼。今晚心事不算有,心情倒的确不算好,不过听了千落的宁心之琴一切都好了。”君逸羽咧嘴笑得真诚,又捧了茶盏,轻嗅着赞叹道:“千落的茶总是好的,可惜我方才喝了酒。” “酒后茶伤身,逸羽还是不要喝了。”千落的失落在君逸羽的笑眼诉说中尽数散去,听得君逸羽的夸奖心中更是欣然,却只起身,玉手拿回了君逸羽手中的杯盏,回身递给了倾茗。 看得一下空落落的双手,君逸羽哭笑不得,“千落,我身体很好的,这茶我还没喝呢。我只是喝酒了怕品不出茶的好来可惜,可你倒都倒好了,好歹让我试一口吧。” 千落嗔怪着白了君逸羽一眼,听得他说“身体好”当下忍不住关切的问道:“对了,逸羽,你这些天一直称病谢客的?” “我没事,我这些天称病谢客也多只是打发那些士子的。对了,千落,你那天为了帮我还当众献唱了的,破了你的规矩,没给你招什么麻烦吧?” 千落放下心来,原就觉得逸羽诗会过后就病了有些太过巧合,想来怕是拒客的,可不听他亲口说来总有些担心,即便他现在已经全须全尾的站在了自己面前。听得君逸羽问及自己,千落微有些脸热,那天似乎有人误会了自己和逸羽的关系,竟有人行卷温卷的找到了我这儿,要我转呈给谢客的世孙爷。 强自按捺住脸上的温度,千落只道:“没事。说来,逸羽谢客的麻烦还是我带来的呢,抱歉。” “唉,这是说的什么话。是了,那天千落姐姐替小弟出头,小弟还没道谢呢。”君逸羽说罢颇是戏谑的行了一礼。 千落见得君逸羽作怪,忍不住“噗嗤”一笑,还是摇头道:“逸羽,那是我若是不登台,便不会给你引来那么多风头,我知道你不喜欢的。” 君逸羽摆手,“风头我是不喜欢,能避则避,避不开也没什么大不了了。再说了,叫破我身份的是长孙栉那家伙,不关你事的。” “不是的”千落有些难为情,“那天带头撺掇着你作诗的董公子,是我们端午日东市相遇时的···” “端午?东市?”见得千落为难着解说,君逸羽极力回忆,旋即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啊!我多那董公子怎么那么眼熟,他是那天我缠着你的那个人是。怪道那人似乎认识我,却又不清楚我的来路。” “是的。” “哎,没事的,千落,那天我意外遇到了娇娘姑娘就已经注定避不开风头了的,更别提加上后来的长孙栉了。看到你为我登台为我周全,我真的很感谢。我不喜欢来平乐区的,可是现在,真的很感谢浩轩兄将我带到了这,我才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 千落无言,心内的感慨情绪蔓延。不说自己是沦落风尘,便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又有哪个男子会对女子说这样的话呢。可是逸羽,朋友不够呢,遇到你,我开始贪心了。 “此事都过去了,不说了。”察觉到当下煽情的情绪,君逸羽转而笑道:“上次听着便觉得你的琴弹得越发好了,今日听来我是确信无疑了。千落,琴艺到了你这地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可是殊为不易的,怎么,可是最近得了什么诀窍?” “哪会有什么诀窍,不过是平日无事练得多罢了。”逸羽,若说诀窍,便是你啊。琴为情起,才最有情。琴中有情,才最动人。那么,你便是我的诀窍,只因我在为你抚弦。 君逸羽点头,他也是习琴之人,自是知晓琴艺之上没有什么法门可走的,刚刚也只是一句打趣罢了。听得千落的话,再细细看得她的脸色,君逸羽深以为然,“你都瘦了,可见是练得认真。你的琴艺很好了,别太拼命,照顾好自己才是要紧。” “嗯,会的。” “那好。”君逸羽起身,“今儿不早了,你也该歇息了,我便不久留了。夏日在别庄时我和我娘亲还有叔母一道整理了些古琴谱,原不知今儿会被人扯来平乐区,不然就带来给你了,改日我再来好了。” “也好,夜深了,回去小心些。” “放心吧,我会的,回见。” 不说君逸羽摇头下楼,想到那日董骧的表现,心内止不住感叹千落好魅力。却说千落主仆送走君逸羽回得房间,想着来着君逸羽的关怀,又只有倾茗在身旁,她再不压抑心中的欢喜。 看得千落的灿烂笑意,倾茗却是开口,“小姐,你怎么都不担心啊。” “担心什么?” 倾茗心下无力,小姐遇上君公子,人便变傻了不成!“小姐!你没听君公子说吗,他今天可是从起鸾楼来的!” “那又如何?” “小姐,你听清楚了?是起鸾楼啊!”倾茗忍不住跺脚。 “倾茗,我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心吧,逸羽他,和那些男人不一样,他,不是那样浅薄的人。他刚刚也曾提起过娇娘,你听来,可与他提到旁人时有什么不一样?想来他今日只是恰被朋友约去了起鸾楼罢了。” 倾茗偏头一想,君公子提到那个狐狸精时好像还真没什么特别的。“可是小姐,还有呢,还有君公子说到许公子时的那些话呢。” “怎么了?” “听君公子那意思,似是看不过大家公子娶妻纳妾呢。可是小姐的身份,君公子若是和他爹爹一样不纳妾,小姐不就,不就···”不就不能嫁给君公子吗。 明了倾茗的未竟之意,千落微带叹息,“倾茗,怕就是他那般特别,我才喜欢他呢。倾茗,如今,他只当我是朋友。虽然是顺路,可他今日能在心情不好时来找我听琴,我就很开心呢。能用我的琴音平静他的眼神,能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我就很高兴,何况今日他关心我,还将自己的心思说给我听呢。他那般特别,若是有朝一日我能成为他心中的人,即便碍于身份不能嫁入王府成为他的正妻,又有什么妨碍呢。” 108第 108 章 玉安城内,也不知是当初设计者的有意无意,南北相邻的东市平乐,一为京城的白日繁华,一为京师的黑夜风流,珠联璧合着,在每一个日月更替的轮回中,毫无间歇的交替上演,诉说着大华帝都的太平昌盛。 未申相交的时分,车水马龙着是东市在演绎热闹,而与之一墙之隔的平乐区,却是一夜灯红酒绿之后的沉寂。便在这样的时刻,“哒哒哒哒”,响起在花月街的马蹄声,分外清晰。 自北而来的是一驾不饰金玉的清油车,朴素简单。若是有熟悉大华车马行情的人在此,只一眼便不会怀疑它的舒适,不单单是因为车头的拉车骏马,更因为车轴的白羽车徽。羽记车马行的马车啊!羽记车马行出现没几年,但生意却是壮大得迅速,它家马车的舒服是出了名的。 清油车行到与风雪街交界的路口时,车内传出了男女莫辨的清润嗓音,“老陈叔,停一下车。” “是,少爷。”驾车的“老陈叔”显见得是个好手,也没见他怎么动作,原就行得不快的马车几乎在他应声的同时止步了。 “少爷,凤来楼还没到呢,停车干嘛?”驭者副位上的青衣小厮询问间已是跳下马车候到了车窗外。 “阿祥”车帘启处露出的半张俊逸面庞,不是旁人,正是君逸羽。指了风雪街的路口,他道:“你帮我去一趟起鸾楼,找娇娘姑娘拿回陵柔绣给我的荷包。” 听得吩咐阿祥却是面色一苦,“少爷,您都到这儿了,怎么不自己去呢?那娇娘姑娘说要少爷你亲自去取才给的,富哥儿跑了两趟都没拿回来,奴才无能,怕自己拿不到啊。” 君逸羽作色道:“我说不要人跟着的,你非要跟着出来,如今出来了,我要你办点事儿都不成吗?若是这样,下次你可别···” “别啊,少爷,奴才去就是了。”不等君逸羽说完,阿祥连声告饶。都是那些臭书生害的,少爷不出门,我也要在府里憋坏了。少爷也是,太心善了,便不该给那些书生好脸色的,让他们蹬鼻子上脸的。少爷以前出门都只爱骑马的,如今竟然坐起了马车,还不坐王府的,也不知是不是他们害的。前儿晚上唐小公爷约少爷出来,少爷便没带人,好容易今儿跟着少爷出来,若这么弄得少爷再不带上我了,那可就亏大发了。 君逸羽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递出一份拜帖道:“去吧,阿祥最是机灵的,必能帮你家少爷拿回荷包的,我去凤来楼等你好消息。” “是,奴才一定尽力。”阿祥撇嘴,少爷你说得好听,我可是听富哥儿说过的,她家的漂亮小姐不好对付,小丫鬟也是缠人,要不您怎么不敢自己去。 看得阿祥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君逸羽放下窗帘忍不住无奈摇头、原以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得了起鸾楼老鸨刘妈妈的承诺,他只在家中坐等荷包回来的,谁想得来的却是娇娘不给的消息,竟还再约他去起鸾楼! 想着前儿晚上与娇娘最后的对话,君逸羽下意识的抬手轻触颈间的凸起。也不知她那天为何突然那样言语,不管怎么说,能少接触总是好的。唉!阿富去了两次也没拿到荷包,阿祥一向牙口伶俐的,只希望他能给我拿回来。若是拿不回来···陵柔说不要紧的···罢,拿不回我便亲自去!我这易容术挺好的,上次扮作卓明连女皇陛下都没认出来,这假喉结爹娘看过也都说好的,我就不信她能看出什么! 打定主意的君逸羽便要吩咐开车,却是门帘一掀,伴着老陈叔“少爷!”的惊呼,扑进来了一缕香风。 眉目一凝间,君逸羽武者本能,已是出手。“嗯哼”听得闷哼,君逸羽顺着锁喉的手抬眼,这才看清擅闯马车的人。 “娇娘姑娘?!” 眉眼蹙缩着的娇娘神色极为痛苦,听得君逸羽叫出自己的名字,只抬手拍打掰扯着他锁在自家喉口的右手。 “啊!抱歉!”君逸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才松手解了对娇娘的制约。 娇娘“咳咳”不止。不等完全平复完被锁喉的后遗症,便是惊声开口,“恩公,怎么会是你?!” 君逸羽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刚还在想你呢,你便闯进了我的马车,这话该是我问才对吧! “娇娘姑娘,你这是?” “恩公先开车吧,奴家等会儿再向你解释。” “好”君逸羽点头,挑帘看得老陈叔歪倒在车头,想来是阻了娇娘的进车道路被她推了一把,倒是没受什么伤,这才放下心来。 “老陈叔,你没事吧?” “少爷,奴才没事,奴才自己来就好。”说话间,老陈叔摆手拒绝了君逸羽的帮扶坐起了身来,忍不住瞟了眼车帘关切道:“少爷没事吧?” “我没事,老陈叔没事的话便烦您继续开车吧。” “少爷,刚刚有人闯进马车的。” “没事,是我朋友与我玩笑的,她随我一起走,老陈叔只管开车吧。” 张口再要言语的老陈在看清君逸羽的笃定神色时,终究转口应“是”。 “恩公能让他快点开吗?” “青天白日的,这花月街原就难得车马,若是跑得太快,反而引人生疑。”摇头否了娇娘的提议,君逸羽犹豫着终是问道:“娇娘姑娘这是在躲人吗?” “是,有人在追奴家,不想竟误闯进了恩公的马车。” 君逸羽哑然,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家,不管不顾的就闯进了别人的马车,也不怕遇到坏人了出什么幺蛾子!虽说你是会两手功夫,可刚刚看着好像也···咳咳,平心而论,不怎么地!“娇娘姑娘是遇到麻烦了吗,不知是什么人在追你,需要我帮忙吗?” 娇娘摇头间不及开口说明,却是车外喧哗声起,马车也渐渐停止了。 “站住,站住!” “停车!” “快停下!” “你们干什么?!”看得追停自家马车的一干人等,老陈止不住皱眉,翼王府的车驾,几曾被人这样当街拦过! “刘妈妈,追上了!” 呼喊声中挤进来了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气喘吁吁着显见得方才跑得拼命。“哎!快看看!刚刚只有这辆车过去,看看是不是在这!” “车上的人,快出来!” 老陈在翼王府当差也算见过些世面,见得这被人呼作“刘妈妈”的女子上前,心中已经大致知道了这伙人的来路。这是哪家青楼的人,敢拦翼王府的车,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放肆!也不睁开眼睛看清楚,这车也是你们能拦的吗!” 老陈声色俱厉的呵斥却只引来了一通嘲笑,“这是什么车?我起鸾楼稍稍有点名气的姑娘便不稀得坐这车儿出门。”青楼最是察言观色的功夫,刘妈妈下令拦车前自是好好计较过的,就这么一辆清油车,必不会有什么豪主,亏得这车夫这么大口气! 听得奚落老陈面色一红,此时他才想起,自家的低调少爷压根就没坐王府的马车,难怪这伙人敢来拦路! “车里的人快出来!” “赶车的,刚刚可有人上了你的马车?” 王府车驾一向是前呼后拥,绝不会有不开眼的闯到车头来,这般情况老陈实实是头一遭遇见。看得训斥无用,老陈正为难着不知如何解决,这般小事,总不能劳少爷亲自出马吧!听得有人问及刚刚是否有人上车,手势所指又正是自家刚刚行来的方向,想得方才闯车之人,老陈下意识的瞥了眼门帘子。 这般情况尽数被刘妈妈看近了眼里,心下一哼,怕是没错了!哎呦诶,我的娇娘姑奶奶,您可真能躲! “赶车的,让我看一眼车里的人,我们便放你走。”说话间刘妈妈一个眼色,便有两个汉子靠拢马头欲要赶走老陈,强行开门。 车外的纷争,车内的君逸羽听得分明,至此他哪能不知这娇娘姑娘是自个儿从起鸾楼跑出来了! “恩公?” 见得娇娘的乞求神色,君逸羽好笑摇头,一句“放心吧”,便掀开门帘跨了出去,“刘妈妈这么大的阵仗,是要找我吗?” 仰望着车内走出的俊美少年,说不得刘妈妈是目瞪口呆,他··他的身份,怎么会坐这种车! “嘿!小子!你车上···” 听得不开眼的手下出言不逊,刘妈妈反手便是一个耳光子止了他的声息,转而向着君逸羽赔笑道:“世···君公子好。” “少爷,奴才无能,拦不住他们。” “老陈叔,没事的。”看得刘妈妈凶悍打人的模样,君逸羽皱眉,摆手止了老陈的自责,只道:“刘妈妈有事吗?” 刘妈妈自是觉出了君逸羽的不悦,换谁摊上这事儿都会不满的,以这位爷的身份,平白拦了他的马车,便是治个冒犯之罪都是没得说的,如今他还能和颜悦色的说话,已经算是自己走了天运了!唉,怪自己看走眼了啊,谁能想到有王孙公子坐这种车呢! 听得君逸羽的问话,刘妈妈但觉牙酸。有事?冒犯了这么个主儿,人家给脸,你便真敢不要脸的说有事不成?便是姑奶奶真在这车上,说不得也只能随她去了。想着今晚有几个大主顾要来给娇娘捧场的,若是找不见她,说不得今晚的好生意得黄了,想到这儿刘妈妈更觉牙疼。 “刘妈妈若是没事,那我便先走了。” “君公子慢走。” 刘妈妈行礼辞了君逸羽,却是回身扯出来个小丫鬟,苦着嗓子道:“我的小蕊姑奶奶哦,你便给妈妈说说,你家小姐去哪儿了?” “小蕊不知道,小姐心情不好,妈妈你就别找她了,让她自己在外面待会儿吧。” “让她自个待会儿?我的小姑奶奶,你说得倒轻巧!”老娘的生意啊! “小蕊,别怪妈妈说话难听,你不告诉我你家小姐的行踪,若是她真跑了,可别怪妈妈···” “不会的,小姐不会丢下小蕊的,她会回来的。” “但愿如此!”这般说着,刘妈妈却是没有多少恐吓小姑娘的意思。娇娘对她这小丫鬟倒真是挺好的,刚刚不大点儿功夫便追了出来,想来姑奶奶便是不在世孙爷的马车上也躲得不远,只望听到这话了早些回去。 点头间便要离去的君逸羽听得外间对话,又将放入车厢中的半边身子拿了出来。“小蕊也在啊,好久不见。” “恩公好。” “小蕊好。刘妈妈,听你刚刚的意思,竟是娇娘姑娘不见了吗?” 刘妈妈赔笑,“娇娘许是散心去了,会回来的。” 君逸羽点头,知道这刘妈妈的话不假,旁的不说,娇娘是乐籍女子,入得这起鸾楼,身契必是在她手上的。“没事就好,妈妈也别难为小蕊了,想来娇娘姑娘自己会回来的。” 见得将欲进门的君逸羽再度出去,车厢内的女子忍不住勾出了一丝笑意。刘妈妈,今儿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这小家伙对我似是有些敬而远之,我正愁拿捏不住他呢。 听得外间对话,娇娘面上的笑容愈加浓郁。一个训了妓女后都要温声道歉的善心人,此时又为了个几面之缘的小丫鬟特意出头,这样的人,会忍心放任一个伤心女子独自在外吗? 109第 109 章 第4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4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44节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你们干嘛呢?” 君逸羽偏头,却是之前被他打发去起鸾楼的阿祥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微一寻思,君逸羽便知道,定是这小子磨磨蹭蹭的没走出多远,发现此处纷扰后跟了过来。“没事。阿祥,你来得正好,上车。” “为什么?少爷,你不是要我去···” “臭小子,要你上车你就上车,少啰嗦!”不等阿祥说出“起鸾楼”,君逸羽笑骂一句止了他的话头,微微点头向刘妈妈示意一下,留了“开车”的吩咐便进了马车。 回得车厢,君逸羽一眼便看到了娇娘轻出一口气的放心模样,见得她欲开口,他只摆手指了指车窗,估摸着马车行远了,这才道:“好了,娇娘姑娘,没事了。” “多谢恩公相助。” “举手之劳,娇娘姑娘不必多礼。”君逸羽摆手止了娇娘下拜的势头,“不知娇娘姑娘想去哪儿,我送姑娘一程。” “奴家要去的地方有些远,便不劳恩公相送了。” 君逸羽心下一叹,想着适才刘妈妈与小蕊间的一番对答,他着意留心了娇娘的神色。浅笑嫣然间,她依旧是那个百媚横生的绝色美女,可她原该顾盼生辉的剪水双瞳,今日似有些黯淡。想来小蕊那样单纯的小姑娘是不会撒谎的,她果真是心情不好跑出来的吗? “姑娘没有车马,出行不便,而且刘妈妈的人怕是还在找你,还是我送姑娘吧,无妨的。” 听得“刘妈妈”,娇娘眉宇略有紧张之色,却道:“恩公应该是去见千落妹妹的吧。呵,还是千落妹妹的魅力大,奴家便不耽误恩公了。恩公,叫他停车吧。” 娇娘微带不满的话听得君逸羽心头一滞,旋即满是尴尬。行在这花月街上,此去方向便是凤来楼,娇娘一言道中他的去处,君逸羽自是不奇。只是,君逸羽虽不关注,可回京这么久,却也知齐名的起鸾楼和凤来楼是生意上的对头,娇娘和千落同为魁首,明面上姐姐妹妹的叫得亲热,暗地的争锋却不简单。旁的不说,只状元楼日娇娘千落会面时的客套话听得自家汗毛直竖,君逸羽便记得分明。如今,娇娘的邀约他给辞了,却又在去往千落处时遇上了娇娘,又被她给道破了。如此,如何能不尴尬? “娇娘姑娘言重了。我与千落知音相交,此去,只是给她送一卷曲谱罢了。我不赶时间,不耽误的,姑娘说吧,去哪儿,我送你。” 君逸羽的话听得娇娘心头惊讶,那花魁千落的作风她可是知道的,出道半年多来她一月三曲的规矩生生为这小家伙给破了,想来怕是对这小家伙有意。状元楼所见,加之知道君逸羽前晚离了起鸾楼便入了凤来楼,娇娘原以为两人郎情妾意的,此刻听来,竟是不然吗? 这小东西,真是个木头桩子不成! 这般腹诽着,娇娘口头却不再坚持,“奴家要去碧波湖,恩公将奴家送到东市就好,奴家自己赁车去。” “碧波湖?!”此去碧波湖,没两个时辰,绝难来回,她这时候去碧波湖干什么,散心吗? “嗯,碧波湖。” “娇娘姑娘一定要今日去吗?今日天色已晚,何不改日···”看得娇娘的坚定神色,君逸羽停了劝说,“姑娘独去太不安全,左右我无事,我陪你去吧。”他倒是可以把娇娘送到羽记车马行了找信得过的车夫送她去,要不然老陈送也行,可想到碧波湖所在偏远,回来时必然天黑人稀了,终究难以放心。再者,这姑娘心情不好,这么晚了去碧波湖,她又不会水,若是一个想不开,或是又落水了···算了,还是陪她去的好。 “老陈叔,停车。阿祥,这离凤来楼不远了,你帮我把这份曲谱带给千落,说我今日有事,改日再去找她探讨曲乐,然后回府告诉我娘亲,我临时有事,晚些时候再回去。” 听得外间君逸羽的朗声吩咐,车内的娇娘不禁生出了得逞的笑意,果然是个善心的傻小子!随后,她又不禁愁上心头,这不开窍的小家伙,美色似是无用,如此,如何才能拿下他呢? “少爷,你干什么去啊?少爷,你可得早点回府,不然夫人会骂死奴才的。”再次半路被君逸羽赶下马车的阿祥忍不住跳脚,真是的,少爷今儿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刚刚少爷车上好像有说话声,老陈叔也说刚刚有人闯车的,也不知道是谁,别是他把少爷拐走了吧。 君逸羽可不知阿祥的瞎担心,饶是考量着天色不早,他吩咐老陈叔提了车速,到得碧波湖时,也已是日暮时分。 “少爷,到了。”车门前打帘子恭候的老陈见得紧随自家少爷身后下车的娇娘时,不禁有些呆愣。好漂亮的姑娘啊,刚刚闯进马车的就是她吗,难怪少爷愿意大老远的来碧波湖。 “有劳老陈叔了”指了一处炊烟,君逸羽道:“那有酒家,老陈叔去那儿歇着吧,回去时我再找你。” “是” 看得离去的马车,娇娘道:“恩公对下人真好啊。” 君逸羽不以为意的摆手,“什么下人上人的,娇娘姑娘对小蕊不也很好吗。” “恩公待人总是这般好吗?” “嗯?” 听得君逸羽疑惑,娇娘轻笑一记,却是没有解说的意图,只转而说道:“若不是恩公,想来奴家已经葬身在这碧波湖了呢。” “娇娘姑娘吉人天相,命不该绝。再有,娇娘姑娘莫要叫我恩公了,上次说好再不提此事的。” “救命天恩,如何能够不提。”说话间君逸羽二人已是漫步碧波湖畔,此刻娇娘却是突然停步,迎上了君逸羽的眸子,一字一顿的问道:“恩公很讨厌奴家吗?” “没有的事,娇娘姑娘不要乱想。”看得娇娘的郑重神色,君逸羽矢口否认间心中很是无力,怎么又有人问他这个问题呢。无冤无仇,好好的讨厌你作甚?歆儿问我都算了,毕竟有个不愉快的初次见面,可娇娘姑娘,你这可是一口一个“恩公”叫着我呢。 “真的吗?”听得君逸羽的回答,娇娘眼中光芒绽放,玉臂前伸,她绕上君逸羽的脖子,脚尖轻踮间,她的娇躯顺势前倾,竟是吻向了他的唇!“君逸羽,我喜欢你!” 翼王世孙深入简出又不喜平乐,实是难保下次接触,与其兜兜转转的错失良机,不如趁此重拳出击。成了,固然是好。若是不成,“喜欢你”也是接近你再好不过的理由。再不然,换下一个目标也还来得及。呵呵,小家伙,你既然年幼不知情事,姐姐便来教你,你可千万别让姐姐失望哦。 “你!”唇间一闪而过的触觉,温润柔软,拂过之后,似还留下了一丝甜腻的气息。君逸羽如遭雷击,呆立当场。我这是?被强吻了?虽说华朝胡风颇重,可这是古代啊!这个女人,她竟然强吻我! 虽是暮色将起之时,但借着天光的余韵和呼吸可闻的距离,娇娘依旧看清了君逸羽脸上的青白交加和耳根不可抑止的粉红。呵,小家伙,表现倒还不错。 紧了紧环在君逸羽颈后的皓腕,她笑,魅音坚定,宛若誓言。“君逸羽,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君逸羽头颅向后,拉远了些与娇娘的距离,开口却是干涩,“娇娘姑娘,你放开我。” “我不!” “娇娘姑娘请自重!”君逸羽略提了声音,手臂轻抬间想要自行挣脱娇娘的手臂,却又有些犹豫,前世今生,他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加之娇娘的突然一吻让他有些心乱,一时竟不知如何处理是好。 “自重?我原就是乐籍女子,有什么自重不自重的。君逸羽,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吗,还是,你有喜欢的人?那个绣荷包给你的姑娘?千落妹妹?或是旁人?我不···” 娇娘略带哭音的话,听得君逸羽为难,却在她偶然提及千落时尽数放松。低眼避开了娇娘眸中的水光,他道:“娇娘姑娘,你不喜欢我,放开我吧。” 君逸羽态度的极度转变,娇娘诧异,“君···” 君逸羽低头,离了娇娘的“束缚”,后退一步,叹息着说道:“娇娘姑娘,活在面具下,不累吗?” 君逸羽沉闷的嗓音撞入耳中,震得娇娘心神一颤。他发现什么了吗?这个人,特立独行,果真不简单吗?这一瞬,自信如她,心中竟也生出了些悔意。 “什么意思?”强自镇定着嗓音,君逸羽退后拉远的距离和初起的夜光遮掩了娇娘低目时的阴晴不定。她的身体暗自紧绷,心中却是举棋难定,闯车时君逸羽的出手又快又准,颇显功力,她难有把握胜他。便是胜了又能如何?杀了他?呵,以他的身份,一旦身亡,必是铺天盖地追查,我辛苦两年的娇娘身份必然付诸流水,娘亲的仇怕是再难相报了。娘亲,初儿无用。娘亲,初儿该怎么办? 110第 110 章 “娇娘姑娘,你不喜欢我,又何必伪装呢。” 君逸羽的话让心中天人交战的娇娘略微一松,他似乎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奴家真的喜欢你。” 深深的看了娇娘一眼,君逸羽转而望向了碧波湖,凌波微漾反射着粼粼的月光,有一丝凄迷。他微微一叹,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有些事情他原是不想说穿的,可今日被娇娘一句“喜欢”逼到了死角,到得现在,他不想再绕圈子了。把话说开也好,少些纷扰。“娇娘姑娘,我不喜平乐,与千落也只是音乐之友,知音论交,你想与千落相争,我并不是你的好选择。千落的性子,我多少知道点,她不会与你争的。” 娇娘一讶,终究是放下心来,他是在说这个啊!君逸羽方才一番态度急转和言语含糊,于心中有鬼的娇娘处煞是惊心,早已打破了她的进攻节奏。知道今日之事不可为,若是强行为之反倒落了下乘,当下娇娘只顺着君逸羽的话微带落寞的说道:“在你眼中,我是这样的人吗?呵,你对千落妹妹倒是高看,你怎知她不是那样的人呢?前晚你从奴家处匆匆离开后,便去了千落妹妹那吧,这两日街市之间流传的‘世孙爷弃起鸾就凤来’的故事,为千落妹妹增色不少呢。” 君逸羽微微挑眉,凤来楼熟门熟路,他去得低调,竟也有流言传出来吗。千落?想到初见千落的情景,君逸羽心下摇头,妙心生妙指,妙指发妙音,且不提她风尘之地遗世独立的曼妙风姿,只为她的琴音之洁,他便不信是她。那晚遇到了周妈妈,我虽没说,但起鸾楼的动静她不用打听怕就能知道,没准是她的小算盘也未可说。穿堂入室,若有旁人认识我传出了流言也不是不可能。“娇娘,千落不是那样的人,街市酒巷间从不缺嚼舌根的闲人,旁人有心也未可知,但我相信绝不是千落。” 幽幽看了君逸羽一眼,娇娘也看向了碧波湖,语带叹息。“奴家真羡慕千落妹妹。” “娇娘姑娘,我亦不信你是贪慕风尘浮华的女子。”君逸羽话既然说开了,索性说个彻底。他偏头,将眼前只一声轻语轻叹便万千风情,每一个眼神动作都似在勾人魂魄的妖媚女子与端午日救起的那抹羞怯的淡色重叠,“娇娘姑娘,人在危险之时方显本能,无意间展示的才是最真实的自己。所以,于我看来,碧波湖底救起的才是真的你,姑娘实是自爱之人,旁的,都只是你身不由己的面具罢了。再有,前番拜访,姑娘房中颇多花木,心中藏绿之人,逸羽不信她会是贪恋虚华的浅薄之人。此前那些自重不自重的话,实是逸羽情急之时的无心之言,向姑娘道歉了。娇娘姑娘也切莫妄自菲薄。” 身不由己,面具吗?呵,娘亲,到今日,你已经走了十年了呢。这十年,为了一步步接近仇人,为了给娘亲报仇,初儿拼命努力,各方周旋,千面狐姬,初儿真的有些累呢。 许是今日事一波三折太费心神,又或是君逸羽的醇厚嗓音太过诚挚,这一刹,被人点破心情,惯于用千头万面掩藏自己她的没有一丝慌乱,全然只是触动。她低头,今夜皎洁月光下波光粼粼的碧波湖刺得她眼花。她闭目,掩埋了桃花美目中的黯淡,却挖出了那个埋藏心底的名字。 “净初。” 净初,楚净初。楚天澄澈,明净若初。 娘亲,你给初儿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你和他初遇的日子,即便他那样对你,你也终是不悔吗?亦或是娘亲取名之初便自有天意,预示初儿纯净的只能是最初? 十年了,娘亲,自你走后,你给的名字只能响起在初儿的心底,响起在初儿的梦里。娘亲,初儿突然不想被人称作娇娘,不想被人唤作千面狐姬了呢。娘亲,容初儿任性一次,想听人叫回当初的自己。哪怕只有一人,哪怕只有一次。 君逸羽躬身致歉,久久没有得到回音,他讶异抬头,恰听一声“净初”入耳。女子的声音没了往昔刻意而为之的魅惑之意,却依旧柔媚动听,甚至因着那份源自心底的缅怀,更多了份抓取人心的力量。 “娇娘姑娘,你怎么了?” “净初,我叫净初。” 波光月光的共同交映,折射出了女子脸上明晃晃的的笑意,眼中却全然都是伤逝。 君逸羽一怔,这样的表情,绝难伪装。他关切道:“娇··净初姑娘,你没事吧?” 楚净初摇头,“你不是说我在面具下活得累吗。你不要我叫你恩公的,那我叫你逸羽,你叫我净初。可好?” 此情此景,眼前女子虽是好好站着的,却似比当初溺水救起时更显孱弱,君逸羽实难拒绝她的请求,言语中更是加了些小心,“净初?你的本名吗?很美的名字。” 她笑,“是吗?娘亲在世时给我取的,我也觉得很美。” 听得“在世时”,君逸羽喉头一噎,“对不起,我不知道。”此时,君逸羽才发现,她今日衣裙不复红艳,却是一袭素裙。 “无妨。今日是先母···”楚净初声音一顿,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低眼添了丝晦涩,道:“是先母生前的生辰。” 听得楚净初语音中的停顿,君逸羽只当她是伤心所至,张口却是无言。“节哀顺变”般的话,太过空白无力。 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君逸羽,楚净初兀自向着湖边走了几步,君逸羽见了正要开口,却见她在湖岸边五体投地跪了下去。认出了楚净初所行的祭拜之礼,君逸羽轻叹一声,悄悄退后了几步。 难怪小蕊说她今天心情不好,竟是这样。看着水边虔诚叩拜的女子,君逸羽如是想。随后他又不禁抚上了自己的嘴唇,心生一丝纳闷,既是今天感怀先母,她怎么有心情对我···想到自己一不留神被一个古代女子强吻了,君逸羽颇是郁闷。 “家乡风俗,要在碧水之处祭奠,所以我从起鸾楼跑来碧波湖,谢谢你陪我过来。”不知何时,楚净初已走回到了君逸羽身前,见得他抚唇有所思的模样,她心内苦笑,我终是再难纯净。“这么多年来,你是唯一陪我来祭奠娘亲的男子,娘亲死前惟愿我能找到一个善良的爱我的人照顾我一生一世。你是好人,所以我对你···希望能让娘亲在天有灵安心。逸羽,对不起。” 饶是话题沉闷,君逸羽也生了丝哭笑不得,心中疑虑尽去。原来如此!只是,好人···能这么用吗!对着楚净初的孝顺心思,君逸羽实在是说不出半分责怪,只道:“净初,你会遇到那个人的。” 那个人?那个善良的爱我的照顾我一生一世的人吗?“逸羽,你忘了我的身份了,今生只怕是不可能了。”楚净初苦笑,言语沉重间,似真似假。她今日心乱了,连自己也分不清真假。抑或,面具太多,戴得太久,我已找不回自己真实的面容? “净初不要灰心,身份非你所愿,你是世间难得的佳人,会遇到珍惜你的人的。”自古青楼薄命女中,也不乏才子佳人的佳话。 楚净初摇头,“我是罪臣之女,充入乐籍。” 君逸羽一惊,罪臣之女?这比寻常青楼女子的处境更麻烦,怕是少有人家敢收容,难怪她这么悲观。“净初,真爱你的人,不会介意这些的。” 看得君逸羽眼中的讶异,楚净初心下自嘲,他对“娇娘”的背景竟似毫无所知,怎么可能发现什么,枉你心虚错失了时机。果真是不谙世事的少年郎,世间事怎么会那么简单。娘亲当初和她的“那个人”不也是真爱吗,后来还不是···“不会有那么个人的,娘亲离开我,爹爹离开我,家里人都离开我,我终究是一个人···” 楚净初的呢喃渐次低沉,却渗进了君逸羽的肌骨,刺得他是心生疼。 心底的小人在哭泣,“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妈妈,为什么他们不要我,为什么留我一个人。”鹅毛大雪夜孤儿院捡到的婴儿,取百家姓排行第一的姓氏,有了“赵羽”的名字。 按压着心口,君逸羽摇头甩掉前世情绪,今生十五年,万事圆满,那个叫赵羽的小人儿早该死了。倒是熙儿,离了我,你是不是也觉只剩自己独身难过。 君逸羽一瞬的痛苦,楚净初也是奇怪,“逸羽,你怎么了?” “没事”君逸羽摇头,那一刻弥漫的疼痛,让君逸羽对眼前消沉的女子有了感同身受的情绪。“我曾听说,人死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星,守护在亲人身边。他们并没有离开你,不要难过。” 楚净初一怔,心内竟生出了些愧疚。这个人太好,好得她有些不想再利用。“你是王孙,翼王府家庭和满,怎么会知道这些。坊间说你故事说得好,你不用编故事骗我。” 君逸羽只是叹息,“净初,我也有此生再也触不到的人啊。故事也好,真事也罢,若能让心里好受些,信信又何妨。” 楚净初心内有了些名作感动的情绪,她却是突然“噗嗤”一笑,止了它蔓延的趋势。面对目标,不该有的东西,太危险! 看得君逸羽讶异望来,楚净初笑道:“逸羽,谢谢你,我觉得好受多了。”随后,她却是指了天边,俏皮的眨了眨眼,“只是你今天的故事有些不合适哦。今夜缺了守护。” 今夜缺了守护?疑惑间顺着她的手,君逸羽看到了天边明月,随即啼笑皆非。如斯皎洁明亮的月光下,他怎么能忘了“月明星稀”!今夜缺了守护,呵呵,今晚星星都没几颗,我怎么能想也不想的就拿着星星来哄人呢!笨死! 看得楚净初的戏谑眼神,君逸羽虽是很高兴她心情回温,却也被她笑得颇为脸热。回头张望到远处酒家的灯火,君逸羽眼前一亮,额头一拍,留下一句“净初,你在这等我。”便飞奔而去。 看得君逸羽离去的身法,楚净初的眼中生出了些慎重,这般灵动的轻功,他究竟师承何处? 凝视着碧波湖的波光闪闪,久等君逸羽不回的楚净初不由心想:“他不会是被我笑得不好意思,把我丢在这,自己跑回去了吧。”便在她打算去寻君逸羽的关头,听得身后呼喊:“净初,回头!看天上!” 楚净初应声转身,升腾的“星光”震惊了她靓丽的容颜,“星光”下那少年笑得明媚,“净初,今夜不缺守护!” 将近起鸾楼时,君逸羽和楚净初含笑道别。 戌时的平乐区依旧热闹,从偏门回得起鸾楼,在此起彼伏的“娇娘小姐回来了”“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中,楚净初打发了一干人众,自回小院。 想着今夜为自己明亮的“星空”,楚净初难掩笑容,那么多孔明灯,也不知他一时间是怎么弄好的。跨入自家院门,楚净初语中还残留着笑意,扬声招呼道:“小蕊,我回来了。” 没有往日活泼小丫鬟的奔跑,房梁响起了阴沉的男声,其中不无讥讽之意。“哟,难得见千面狐姬这么高兴,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听说今儿你对那世孙小子下手了,怎么,你不会是真看上那小白脸了吧。” 楚净初头也不抬,似是对梁上客不屑一顾。“哼!你怎么又来了,我的事自有分寸,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怎么?为了探得那小子的出行时间,我可是出力不少,你转眼便要翻脸不认人吗?” “门内消息,门主许我调用,与你何干!” “无忌门京内事务,如今由我来掌握,若不是我支持,哼哼。”男子冷哼声中,未尽之意不言自明。“费了我门众那么多力量,你说我能不来看看进展吗。” 楚净初默然,为了手刃仇人,她对无忌门多有倚重之处,前番倒也算了,此次这人竟被门主派来统管京城事务,虽不用听命于他,但到底不好太过不客气。这人,刚愎自用,江湖行事倒也用得,派到这?唉!也不知无忌门主怎么想的!“今日之后,翼王世孙处接近无碍。” “那便好。那小白脸颇有点风流名声,我观你方才喜乐,哼,你可别···” “啰嗦!我千面狐姬的名号你是第一次听说吗!与其在这瞎操心,你还不如想想自己,呵,孙家,你可是给狗皇帝送去了好帮手!” 男子一惊,“你怎么知道!” “猜的!”楚净初没好气道:“我这老鸨很快就要来了,你快走,没事少来烦我。” 111第 111 章 “秦叔!” 听得呼喊,赵秦转头,见得院中洒然行来的清逸身影时,他忍不住咧嘴,面上连日奔波辛劳积攒下的疲惫都消散了些。“公子来得好快啊。” 到得近前,看得赵秦眼眶泛青,脸色也黑瘦了不少,君逸羽眼中生了歉意,“接得消息我便来了,秦叔,此行辛苦你了。”君逸羽身后,陵柔福身施礼。 赵秦拱手回陵柔一礼毕,摇头道:“公子,和我还说这些做什么。” 君逸羽点头,他也是看惯了赵秦的精干模样,乍然见他憔悴,一时情起。 来者是自家名作主上,实若侄子的君逸羽,赵秦也不将人往房内让,只引到了院中石座,“公子坐吧”,清秋好时节,还是外面坐着舒朗,又道:“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准备茶水,公子在这等我一等。” “秦叔,不用了,我不渴。” “少爷,秦先生刚回来,怎能没有一口茶水润喉,还是奴婢去吧。”陵柔施礼请命,又转而向赵秦道:“秦先生只管与少爷安坐叙话就好。” 君逸羽知陵柔本事,又常觉她跟在自己身边闲极无聊,到得赵秦五月间强行将羽记塞回他手上后,想着给小姑娘找点事做,省得闷坏了,于是很自然的扯上了自家的“奶姐姐”参与到了羽记的账目管理中。陵柔自小跟在萧茹身边,耳濡目染学着萧茹持家的本领,理财方面能力不小。羽记有着君逸羽这“现代魂”的主人,送入他手的核心账簿却是采用了阿拉伯数字。经君逸羽指点后,陵柔上手飞快,倒是让他好一通称赞。由账入手,加之自家少爷的夸赞怂恿,陵柔对商道也上了些心。她跟在君逸羽身边,不时与赵秦会面,到得后来,索性依着君逸羽的安排跟赵秦学起了经商之法,故而尊称赵秦为“赵先生”。 赵秦也不多客气,只点头道了句“有劳”,越是相处,他对陵柔越是满意了。这小女娃乖巧聪敏,材堪造就。忠心稳妥,颇为难得。尤其她对公子的秘密知根知底,随侍在公子身边,用来更为方便。原还想着要召阿三来替公子打理账册,如今看来竟是多此一举了。 目送陵柔进屋,君逸羽顺便扫了眼这一眼望得到头的四合小院,心下止不住一叹。历经亲人叛离,除了我,秦叔终究是再信不过旁人了吧。曾经浙州巨富秦家的少主人,如今商场新秀羽记的领航人,谁能知他只栖身在东市这简易小院,连个仆从都不要呢? 知道赵秦的心结多说无益,君逸羽也不再提及,只道:“秦叔,此行可是顺利?” 秦瑞笑:“公子明知故问了,第一批6路转运的漕粮都入京了,能不顺利吗?”想到与眼前人亲父的近半个月的合作,又道:“羽记的车马第一个响应官府运粮,便做了表率在第一批,我随行管理,便回来得早些,你爹爹想来也快回来了。” 君逸羽开怀点头,只要漕粮的问题解决,爹爹他自然不担心。哈,女皇陛下这回可以安心了! “此次见了世子爷的风姿,老秦我可算知了公子的精怪是哪来的了。” 听得赵秦不无感慨的打趣,君逸羽当即笑眯了眼,秦叔对爹爹很是感佩嘛。当下催着赵秦说了两人在豫州白脸红脸搭配着挤兑出一堆“大华义商”,迅速征调来车马的故事。 君逸羽听罢笑得出了眼泪,爹爹也能这么腹黑啊! 见得君逸羽开心,赵秦也在一旁跟着笑得欢畅。不足不惑之龄便高居天官之位的,说来也就翼王世子独一份了,原还疑他是借着天家恩宠,看了他任事才算知了他的本事,难怪朝野间世子尚书的好风评。 欢笑一阵,赵秦摆手换了正经颜色,“公子,此番襄助世子漕运,羽记与王府的关系,怕是会受外人猜疑。旁人倒也罢了,公子的身份在羽记也是隐秘,谅他们也打听不出来,多只疑羽记投靠王府罢了。只世子处若是皇上问起,得想个好说辞才好。”那日漕运事大,君逸羽没了令牌也不好派人传话,还是回别庄换出卓明后才再度乔装入京的,时间匆忙间,君逸羽只请赵秦出马尽快赶赴豫州,个中情由,倒还无暇细说。是以赵秦满心只以为是君逸羽避了皇帝私下帮自家爹爹办差,这才有了这番言谈计较。 君逸羽一愣,“什么说辞?皇上知道羽记是我的。” 赵秦受惊立起,“什么?!皇帝知道公子是羽记的幕后主子?!她如何知道的?!” “秦叔,你紧张什么?知道就知道嘛,我告诉她的。”君逸羽拉了把赵秦的胳膊想要他再度坐下。 “公子,你!你如何能让皇帝知道!”赵秦跺脚,“公子须知自己的身份,若是泄露,羽记··羽记是你的后路啊!” 君逸羽听罢敛眉低目,那日见得漕运出事的急报,他知君天熙难为,只一个劲儿的想想点儿法儿帮她,听得定了自家爹爹为钦差人选,想也不想便拿出了羽记令牌。秦叔是担心我女扮男装的欺君之罪,想用羽记给我留后路吧。她··想着与君天熙的共处,他只道:“皇帝对我很好,我相信便是身份泄露,她也不会怎么我的。” 赵秦气极,公子打小顶聪明的一个人,如今怎么能说出这么幼稚的话呢!这可是欺君之罪啊!挑战了天子的威严,谁知道她能干出什么事来!此事,如何是一句“我相信”能打发的! “秦叔,自打漕运耽误的消息传来,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玉安的粮价便翻了好几番。天子脚下尚且如此,关中别处可想而知了。今日漕粮入京,我观行人脸色都轻松喜气了不少,想到其中有我们的一分力,我觉得很开心。” 赵秦微微一叹,这么多年,公子的善心善举他都是看着的,甚至为之出力不少,又如何不知道?公子宅心仁厚,只要是力所能及,便是漕运事不关世子,也必不会袖手旁观的。 见得赵秦收了些气苦颜色,君逸羽又道:“秦叔,我知你担心我。我的身份,知者寥寥,都是我和我爹娘绝对信得过的人,不会泄露的。而且,我领着师命,在京中多不过两年便要出门游历的。若是老三能替我寻来师姐,说不定明年我便陪她去西武了。秦叔你就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听得君逸羽提及“师姐”,赵秦微怔,这么些日子不联系,也不知他们到那儿了。清涵那丫头,也只在公子这有些少女样子,这次竟说要留什么惊喜。罢,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望真能如公子所想,让她随清涵小姐云游,离了这京城是非地才好。出于谨慎,赵秦还是提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公子,羽记的生意多少抽出些吧。” 假想着有一天身份泄露,君天熙要杀自己,君逸羽便觉有些难受,看得赵秦关切的眼,他终究点头,“大华境外的生意,换招牌再启炉灶,大华境内的秦叔看着办吧。” “好”这般应着,赵秦寻思着凡事往最坏的情况做准备,是该好好理理国外的生意了。 “秦叔,若是没有旁事,我便喊陵柔出来了。”这小妮子,泡杯茶这么磨蹭,必是见我和秦叔有话要谈,刻意避开去了。见得赵秦点头,他这才扬声唤道:“陵柔,好了没有?” “来了,少爷。” “公子,此番我羽记必是要承受同行嫉恨了,尤其豫州和关中的生意,怕是会受他们的联手打压。公子当是有准备了吧。”赵秦看着陵柔自房内端茶而来,只一句提醒便转而淡淡赞道,“这丫头不错,公子信她,以后也无需要她刻意回避了。” 君逸羽挑眉,能让秦叔主动提出这些,看来陵柔的表现着实让他满意呢。“我可从没让她回避过”君逸羽摇头一答,又笑道:“秦叔此行辛苦,回来了只管好好休息几天,此事我来处理。一回来便是这些糟心事儿,让你替我操心,说来我也惭愧呢。” 听得君逸羽半是诚心半是玩笑的话,赵秦只是摇头,眼波深处涌现出一抹慈爱之色,五年相处,他看着当初的如玉小人长成了如今的少年模样,感情上早已将他视作了自己的孩儿。公子,赵秦此生,除了为你卖命为你操心,再没有旁的存在理由了呢。 “公子,也不全是糟心事,我这便有一桩大大的好消息要说与公子。” “什么事?”君逸羽眼带惊喜,“莫不是阿三在蜀中找到了我师姐?” “公子,不是这个。”赵秦暗自忍笑,看公子这样子,到得清涵小姐入京,他还不得欢喜疯了。 “那是何事?”君逸羽想想也是,若是找到了师姐,刚刚我提到她时秦叔便该说了。 第4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5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45节 “杭城消息,浙州上贡的绸缎选中了我羽记布庄,旁的贡物也大有争取的可能。” “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阿大阿四打理江南生意,我在豫州时坐镇杭城的阿大传来消息,想让我回去主持此次贡品的事宜,以时间来推断,也就这半个月的事。” “这样啊,果然是好消息。”君逸羽了然点头,羽记从创办之初便冲着口碑去的,五年下来也出了些品牌效应。若是别家联手打压,应付起来是有些麻烦,但打几张创新牌操作起来也不虞伤到根基,借此去杂留精,整合一下羽记的产业结构也是个好选择。是以面对可能到来的“义商”的怒火,君逸羽并不十分担心。此刻有了皇商的牌子,那便更好办了。 君逸羽心下有些温暖。这是女皇陛下担心我的生意,来点补偿吗?呵,做了好事还不声不响的,前几天进宫都没听她说。 112第 112 章 君逸羽与赵秦坐话时,大华宫内,君逸羽想来“安心”了的女皇陛下,却并未如他所想的顺心。追根溯源,恰恰他就是那罪魁祸首! “陛下,第一批漕粮已经入仓了。”慕晴音色中颇有欣意。 “好”看了奏报,君天熙的神色尚算平淡,“漕粮转运的事既然已安排妥当,后续差事许世谦办着就好,让君康逸早日回京交旨。” “是” 君天熙又补道:“让他尽量中秋节前赶回来。” “喏”慕晴躬身,心下却也明白。每逢中秋佳节,大华皇帝都要在宫中宴请皇室宗亲,以示皇家团员之意。二十五年下来,翼王府的皇室地位虽已得到了正视,但到底血统上缺了名正言顺,如此,这般宴会更是当重视。尤其此番还是陛下登基后首次宴请皇亲,在翼王早已因病淡出朝政的情况下,还是得世子赶回来出席的好。再者,世孙爷今年才回京,幼时姑且不论,说起来这才是他第一次与全体君华皇族聚首,怎么着宴间也得要他亲父引导着认认人才好吧。“陛下还有旁的吩咐吗?” “中秋夜宴可曾准备妥当?” 这等宴会事宜宫中皆有定制,陛下一向是不多关注的,今日怎么?慕晴心下奇怪,却还是老实答道:“回陛下,都已经安排好了。” “嗯”君天熙满意点头,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宫廷宴会的歌舞这么些年都无甚新意,此番京中既然出了两个能人,便让她们进宫表演吧。” 慕晴听罢,强忍了缩脖子的冲动,试探着问道:“陛下是说平乐的千落和娇娘。” “嗯”君天熙有些气闷,“‘此曲只应天上有’和‘胡旋一舞九州倾’,好大的名声,朕也想见识见识。” 听得君天熙不自觉中浅浅加重的语气,尤其“此曲只应天上有”一句细细听来,更似夹了丝咬牙切齿的味道,慕晴暗自吐舌。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是状元楼文会时世孙爷溢美千落的言辞,奴婢可记得分明。陛下,玉安平乐的花魁名妓没少出过,以往怎么没见您感兴趣呢? 想到前两日的事慕晴又颇觉好笑。这些日子“翼王世孙凤来起鸾左右逢源”的段子旁人不知,她可是知道陛下暗中因此冷意十足的。那天世孙爷进宫请安时她也在场,陛下摆足了皇帝皇姑的架子,旁敲侧击着想要世孙爷小小年纪少于妓家来往,却被世孙爷灵睿的看破了。“我们只是朋友”“谣言止于智者”“随它去”,世孙爷几句打发了陛下不说,临到了,竟还盛赞了她们的才艺品行,要陛下不要因为她们的出生瞧不起她们。 想到这,慕晴又有些忧虑。世孙爷谈及千落娇娘时言语虽多有欣赏之意,但眼神清明,“朋友相交”的话必是不虚的。我都能看出来的事,陛下又如何看不出来?陛下若非当局者迷,那必是在意得深了,才会明知不可能,却容不得谣言带来的半粒沙子吧。得知福王爷让宫女有了身孕,陛下毫无反应,到了世孙爷这,却···唉!陛下,世孙爷怎么都顶着您皇侄的名分。翼王府借着皇族身份才迅速插入大华军中的,说来也是您最直接的军中力量。尤其陛下心念北伐雪耻,如此,这份关系便更动不得了,否则,无异于自断其臂。此番看来,中秋夜宴,您是要将世孙爷以您皇侄儿的身份介绍给皇室宗亲的。只如此,陛下对世孙爷用心至此,又当何去何从呢? “陛下,此举有违定制,只怕···” “不过是家族夜宴召妓助兴,寻常公卿人家都可使得,天家便不成吗?”不待慕晴说完,君天熙便已摆手,冷声道:“无妨,若是这等小事御史台都要嚼舌根··哼哼!” “是。只是陛下···” 见得慕晴面上为难,君天熙径直问道:“只是什么?你不是查过她们的背景没问题吗?” “她们的背景确实没有查出问题,只是娇娘她··她是罪官家眷。” “此事如何不报?”君天熙拧眉。 慕晴跪地,“奴婢以为此事不重要,自作主张了,请陛下恕罪。” 君天熙也不道“平身”,慕晴在她手下太过得用,不管什么理由,自作主张的风气万不可长。“什么案子?”罪及家属的案子,必是不小,多少该是知道的。 慕晴心下一叹,没想过陛下会再度问起,此事她实是不愿意对陛下提及的,可此番情境,让她不得不叩首道:“回陛下,楚州案。” “楚州案?”君天熙语中略有惊疑,面色更是有些怔忪。良久她才摆手道:“慕晴,起来吧。”难怪你不愿回禀。 “楚州案连坐的家眷,十九年大赦时便该免了罪责的,她如何还在风尘?” “谢陛下”慕晴起身,老实道:“十九年大皇子出生,她的确得了大赦,可她的舞蹈天赋得了剑舞大家赫连彩的赏识,一直随她学艺。两年前她迫于生计开始在各地登台献艺,声名渐起。后来得了卢思‘胡旋一舞九州倾’的赞誉,舞蹈名动天下,甚至隐隐超过了已故的赫连大家。四月间,她在北疆献舞被当地兵头逼娶,许是受了此事刺激想寻个安稳,这才于五月入京并且加入起鸾楼。”略一犹豫,慕晴继续道:“她端午日才入京,与世孙爷确系偶遇。” “原是官家小姐,此番经历确是坎坷。”君天熙声音中竟似有丝叹息,也不知是何缘故。“没有问题,便让她来献艺吧,与那千落一道。慕晴,朕这无事了,你去安排吧。” “是” 慕晴出殿行得不远便见卓明引着礼部尚书郭英往延英殿而来,依着时间来推算,她估摸着是科考阅卷完毕来恭请圣裁了。当下她也不多问,只对郭英见礼之后与卓明简单寒暄两句,便自去办差了。 慕晴回得延英殿时,殿内又只余了大华朝的女皇陛下独自对案沉吟,想来郭英已经告退了。 “慕晴,你回来得正好,你来看看,董骧这个名字似是有点耳熟,朕一时想不起来了,你可记得?” 大华宫的女总管平日也颇有点日理万机,听了君天熙的问询,又见了她指下所点的名字,偏头一想才道:“回陛下,赣州董骧是当地有名的才子,他诗词俱佳,科考前在京中颇得了些才名,陛下许是听过他的风评。”见得君天熙敛眉似是不认可,慕晴竭力凝神,恍然悟道:“董骧入京后曾在凤来楼献诗追求千落无果,月前世孙爷微服去状元楼诗会,是他第一个要世孙爷作诗的。” “哦?”君天熙何等聪慧,结合着曾听慕晴详细回禀过的状元楼文会的情景,眉目轻挑间她已是知了慕晴的未尽之意。她随意翻了两手手底文卷,玉臂轻扬间漫不经心的将它抛到了一旁,淡淡道:“华而不实,空洞无物。” 看得飘飘摇摇间终究散跌于地的文卷,慕晴心下有些为那名作董骧的士子默哀。不出意外的话,三鼎甲会在这十份呈递御前的文卷中产生,可陛下这一扬手,董才子便是在殿试中写得天花乱坠,怕也是绝无一甲可能了。咳,不说一甲,这董骧还有没有廷对的资格此时都得两说了。 说来才子爱佳人,求而不得时才高气傲着存着些比较心思想要压过“情敌”一头也算人之常情。错只错在董骧误中了世孙爷,恰恰触了陛下的霉头!世孙爷的事情上,陛下容得自己不喜,却是容不得旁人半点的!五月间杜恩大学士的草拟的诏书屡屡被陛下打回,他到现在都还摸不着头脑吧。可怜杜大学士,不过尽忠职守,为了警示大皇子,戒尺伺候了世孙爷,便险些在暑热天晕倒禁中。这董骧?慕晴摇头甩掉了后续猜想,心中对他满是同情。 “陛下,董骧是江南文华之地有名的才子,他是试卷又是礼部选中呈递御览的,若是这般打回,是否太过···” 君天熙摆手,“你可看他文卷,此子议论军机,只一味雕琢文字,毫无实质,文才确是有的,可于军政之上一窍不通,朕又不缺文学先生,要他何用。再有如你说言,此人器量不足,气宇不丰,终究难当大任。” 慕晴心下一叹,陛下终究不是任性的人,她便是想任性而为,也终究会拿出冠冕堂皇的理由。看了董骧的卷子,君天熙的话慕晴心下却也认同。虽无陛下说得那般不堪,但看行文,粗粗读来颇有主战振奋之意,可细细想来,实有投上所好的嫌疑。如此想着,慕晴却还是道:“陛下,他终究是主战的文卷,若是被陛下黜落,让人误了圣意,怕是不美。” 君天熙偏头一想,自家与北胡必然一战,如今虽不用宣之于口,但误了主战派的气势终究不好,便道:“那便留下,这般文辞,送去礼部掌文字好了。” 慕晴应诺,心下却是抹汗,新科进士被送去礼部那清水衙门不说,还轻轻一句定了他刀笔吏似的活计。陛下,您可真够护短的! 随着一对主仆对话的沉寂,浩大的延英殿内只剩下了君天熙纸页翻动的轻响。 阅到第七篇时,君天熙眼中生了些光彩,全文读毕,她不禁想到了君逸羽的《国强论》。翻得卷头,看清署名时,君天熙忍不住轻笑一记。怪道文意颇有类处,果真是物以类聚!冀州许氏这对父子倒是不错,许世谦此次漕运有功,他的儿子既然有这等才学,怎么也不能委屈了。唐许姻亲,卫国公府这些年进退有度,借此安抚也算不错。比他大了五岁,刚及弱冠吗?有些小了。这般沉吟着,君天熙在卷上轻敲三记。 觉了君天熙的动作,慕晴轻轻抬头探看了一眼。这许浩轩倒是有造化的,大华世家中,已经很久没出过三鼎甲了吧。 113第 113 章 夕阳的金色余晖洒在巍峨雄壮的大华皇宫上,明黄屋脊更添耀目。 在这天光将褪之时,作为大华政务中心的皇城并未如往日般随着一日政事的终结迎来落锁沉寂。 这是承天二十五年的八月十五日。 皇城门前车队来往,华服高冠结伴入宫。许是中秋佳节的缘故,你不难从他们的脸上看出喜气。他们是大华皇帝的亲族,他们是大华皇宫最“亲密”的客人。他们挺直的背脊和高扬的头颅时刻提点着人们,他们有这个帝国最高贵的血液,有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姓氏。他们,骄傲的行走在这个国家的每一寸土地上,拥有一个共同荣耀的名字——君华皇族! 中秋团圆,皇族夜宴! 因为临着权贵聚居的皇承区的缘故,选择在皇城北门下车,从玄武门步行入宫的皇族不少。一队浩大车马的到来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觉出王爵出行的仪仗时,源自皇族血统的尊卑观,让他们微弯背脊,下意识的拿出了他们难得一用的谦卑姿态。随着车马走近,当看清车轴处并不张扬的徽记时,难得谦卑的皇族们眼中的温驯光芒却是尽皆化作了鄙夷。有些人低垂眼睑遮掩眸中情绪,有些人在身躯内高贵血液的驱动下再次站直了身板,拿出了高傲姿态。 玄武门内,一位身穿大红圆领蟒袍五十岁上下的内侍冷眼将皇族们的变化尽收眼底,心内止不住生了丝轻蔑冷笑。人家翼王府不单得皇家宠幸亲如一家,还有为陛下定国安邦的本事。便是世孙爷小小年纪,前番也为陛下出力不少。哼!你们?你们除了命好姓了君,与天家有点八竿子才能打着的亲戚关系,还有什么?真是不自量力! 察觉翼王府的车队放缓了车速,即将停在玄武门前了,总管服色的太监头头向后一声招呼,带着十来个小太监迎了出来。 “奴才尚安给翼王爷、王妃请安!”停驻的翼王府车队前,尚安带着一干小太监跪地,行了面见皇家帝系主子爷的礼仪。 听得请安声,宽大富丽的象辂马车内自有左右丫鬟打开了门帘,现出了车内杏黄亲王服色的辅国翼亲王爷和他身侧的王妃。 “尚安,你怎么在这?都起来吧。”翼王苍老的音色中略带惊讶。 “谢王爷。” 尚安起身,正要回话,又听:“爷爷,怎么了?咦?尚公公?”,当下打千道了句“给世孙爷请安”。 君逸羽摆手说了句“不用多礼”。他带着君舒飞君舒翔坐在最后的马车上,原是见马车停了,准备依照规矩带两个小家伙先下车迎候长辈的,结果发现不对,这才独自前来探看情况的。 “知道王爷要进宫,陛下和上皇陛下特差奴才来迎候。陛下的意思,王爷身体不好,便不用辛苦步行入宫了,着奴才引王府车驾直入玄武门、兴华门往皇极宫去。” 君逸羽听得一喜,这路线科学,总算不用辛辛苦苦走那么远了!却听翼王拒道:“不了,我近日身子骨不错,走大华门入宫就好。” 君逸羽望了一眼还挂在天边的落日,心内颇有些无奈,可算知了戌时的晚宴为何这般早就要来了。明明可以直接进去,却得绕这么大个圈子,古代这该死的繁文缛节,真是浪费生命! 虽是如此腹诽这,君逸羽心下倒也明白,车马入宫已经是莫大的恩宠了。在这有着给天子拜节色彩的入宫活动中,还是走正门大华门才是礼法正理。再有,若是直接走顺华门,亲近倒确实是和天家显得亲近,可没得要在这样的日子让旁的皇族眼热死不成? “这··”尚安迟疑,躬身道:“王爷,两位陛下的意思是在宴前先自家吃一顿团圆饭,世子爷和郡王爷都已经到宁康宫了,您看···” 翼王摆手,“无妨,时间来得及,就走大华门。” “是”听得翼王主意已定,尚安应命。 君逸羽见他们说完,忍不住惊疑,“世子爷?我爹爹吗?他已经回京了?” 尚安也是奇怪,“世子爷今儿回京了,世孙爷不知道吗?” 马车内王妃含笑招手,“阿羽,说了今儿要进宫,要你不要乱跑的,你倒好,临出门才回来。你爹回来了,他是钦差,得先进宫交旨。他差人回府递消息了的,都没来得及告诉你。” “哦,这样啊。”君逸羽挠头笑容讪讪,知道今晚要入宫,白天他便带着陵柔去了赵秦处,吃得团圆饭,回府便晚了,匆匆忙忙换了衣服便钻进了马车,同坐的又是两颗只会要故事听的小萝卜头,还真没人往他这递消息。 “快回去坐着吧。” “好”见得翼王的慈祥面容,君逸羽应声转身,心下却是感叹,怪道爷爷坚持着要入宫,敢情爹爹赶回来了,今儿是十年来第一次实打实的中秋大团圆啊! 翼王车队仪仗撤去,奴仆车夫也由尚安带来的内侍接替了,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眼光中,浩荡开入了玄武门,经漫漫皇城甬道,往大华门而去。 翼王府的车驾在尚安的接引下悠悠到得大华门前时,恰逢一群青衣文士,不是旁的,正是新出炉的今科进士。因着今年恩科不同于往年的春闱时日,圣上有感新科进士中秋客居京城难得团圆,特意下旨在禁中宴聚新科进士,由政事堂宰辅主持,尤其新科三鼎甲,竟然有幸参与陛下主持的皇家夜宴。如此待遇,直让一众新科进士感念今上惜才爱才之余,更是直呼自家好运道,还好此次前来科考并有幸得中!往届的前辈们,可没有过这等恩赐啊! 见得翼王夫妇在尚安的侍候下下车,大华门前负责引导新科进士赴宴的大小太监们纷纷跪地请安,新科进士们也都长揖作礼。翼王见了,和颜悦色着连连摆手道:“诸位都是我大华英才,该是本王向诸位道贺才是,不用多礼,不用多礼。”又对跪地的太监们抬手,“你们也都起来吧。” “谢王爷!”鲤跃龙门的新科进士们到得这天子家门前,身存敬畏之心,又生自豪之意,表现在脸上,原就是眉宇间难掩的欢欣之意,此时又得王侯如此礼遇,激动之情真是无法言喻。 君逸羽早已带着两个堂弟下车侍在了自家爷爷身侧,见得新科进士们的意气飞扬时,他轻轻一笑。又见打头一位青衣似是不经意的往自己这看了来,君逸羽眼中生了促狭,唇语道:“许探花,恭喜了!晚宴见!”便随侍着自家爷爷往大华门而去。 与萧茹一道行在王妃身侧的长孙蓉觉了君逸羽的动作,忍不住掩口,真是调皮! 看得王府一行离去的背影,许浩轻笑摇头,不用看我都知道你在说什么。逸羽真是的,许探花、探花郎的打趣我好几天了!虽是这般无奈的想着,许浩轩心下却也欢喜。对于金科得中他自是有信心的,但这探花之位实打实是个惊喜了。科举创制之初便有着天子收寒门之心,优选寒门之士为天下用,打破世家豪族把持朝廷官途的意思。是以虽未明文规定,但大华代表科考成绩最高规格的三鼎甲绝少世家子却是事实。你且看,不知是否是出自天家避嫌示公的心思,便是“世子尚书”当初科考,也只得了个二甲出生。我这番,倒是好运道。 有人欢喜有人愁。照说今日情境,此话实是不适用于人皆大喜的新科进士。可在新科探花郎因着君逸羽的唇语调笑暗叹好运时,二甲末位却有一人暗自在袖底捏拳。望着大华门内远去的人影,他牙关紧闭,低头时眼中盛满憎恨。 君逸羽自是不知身后情景,他搀着自家爷爷穿得大华宫御花园终于到了皇极宫。饶是在君逸羽的细心调理下翼王的身体硬朗了不少,又是缓行,可这一路漫漫宫廷长路走下来,说不得老人是脚底发软了。 宁康宫内,见得翼王情境,君承天忍不住竖眉,急急免了他的君臣之礼,示意身旁的君康逸、君康舒扶翼王坐了,对尚安喝道:“不是要皇兄的车直接开到这来的吗,你怎么办的差!” 尚安面色一苦,他就知道会这样!可老王爷坚持,奴才也没办法啊! 翼王摆手,“不碍事,尚安准备了步辇,是我想走走,一路看看景致,挺好。” 君承天心下一叹,他也是一时迁怒,哪能想不出情由?前番在别庄住着倒还好,入了宫,哥哥总是守着礼法注意行止的,今儿在这没有一口一个“上皇陛下”一口一个“臣”,已经算不错了。当下他只一瞪眼放过了尚安,顺着翼王的话道:“说来皇兄好些年没有入宫了,宫中景致如何?” “甚好。变化倒是不多···” 便在一皇一王两个老兄弟就着皇宫变化坐话,旁人陪坐时,只听殿外“皇上驾到”的唱喏,便见大华朝的女皇陛□着帝王便服走了进来。她身旁跟着君熙佑和君若珊,身后还有两个宫女分别抱着君若萱和君熙泰。 远远的君天熙便已摆手,“今日中秋团圆,皇伯皇兄们便不要多礼了。” 君逸羽听罢暗翻白眼,得,咱够不上那辈分,起来行礼吧。不等君逸羽抬手行礼,被宫女抱着的君若萱见了他已是亟不可待的往前倾身了,张着两只小胳膊口呼“皇兄,皇兄”不止。君逸羽听了眉飞眼笑的上前接了小萱儿入怀,低声道了句,“这可真是想给你行礼都不成啊。”得了君天熙轻轻一个白眼。 “我听说皇伯是从大华门走进来的,皇伯身体可是硬朗。” “还好。” “我们家这可是出了个小名医。”君承天抚须含笑,众人听罢都不禁望向了君逸羽。 君天熙也顺着自家父皇的话看了一眼皇子公主小王爷包围下瞬间化作孩子王的君逸羽,眸中深藏的暖色,无人察觉。她转而提议道:“时辰不早了,宴席已经备好了,席上再聊,如何?” 114第 114 章 皇极宫中这一顿晚宴,遣散了多余的侍从,只余慕晴尚安几个亲近的宫人伺候着,又只皇家和翼王府的人参与,言笑和乐间,倒真是颇有家宴团圆的味道。 君逸羽入宫前才从赵秦处吃了团圆饭,此刻真是半点不饿,当下只陪坐着随意吃了点酒菜。 君逸羽灵机一动,想得千落、净初今儿都入宫表演,此刻必然已经在宫中了,不若去看看她们。今儿的夜宴演出若是弄得好,于她们大有裨益,尤其净初的身份。这般想着,他悄悄招了慕晴来,低声询问起了她们的所在。 慕晴听得君逸羽的问题,用脚趾头也能想见他的打算,当下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君天熙。世孙爷若是这个时候去看她们,陛下心里定是要打翻醋罐子的。 君天熙自觉不自觉中,原就分了些心神在君逸羽身上,慕晴被他召唤,她自然是看到了的。见得慕晴有异,她问道:“何事?” 君逸羽原就无甚隐瞒心思,只是毕竟坐在饭桌上,虽说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可也不想打扰,这才悄语低声的。听得君天熙问起,他只洒然笑道:“我听说千落和净··娇娘今儿进宫了,我想去看看她们,在问慕晴地方呢。”君逸羽临时将“净初”改口成了“娇娘”。唉,她说自己如今风尘沦落,不想玷污过往名字,辱没宗族,不让我对旁人提起的。 慕晴心下一叹,果见得陛下皱眉。不等君天熙开口,却是君承天率先笑道:“阿羽,你果真是如外间传言,属意那两位美娘子不成?” 君逸羽一听便知是打趣,这事儿上回进宫便解释过的,当下只道:“皇爷爷,你也说是传言的,那便是旁人瞎说,没有的事儿嘛。” “哎··我见你这么在意,传言与否还是两说。怎么样,可要皇爷爷借着今晚中秋夜宴的机会将她们赐给你?”君承天捻须还不放过,说罢与下手位上的君承康相视一笑。 翼王妃在一旁也是掩嘴,那娇娘她不知道,可千落她是亲眼见过后满意得很的。千落长得那般标致,娇娘来京不久就能和她齐名,旁的不知,想来这样貌必是委屈不了自家宝贝孙儿的。王府又不是养不起,只要乖孙喜欢,多纳几个回来为王府开枝散叶才好咧。 君康逸和萧茹对视着颇有些笑意,眼底却是无奈着暗含隐忧。羽儿都要十五了,看这架势,这婚事怕是也快被皇叔父王他们提上日程了,如何打发是好呢? 君康舒满眼谐谑笑意。 长孙蓉听得君逸羽提及“千落”“娇娘”时心中就有些发紧,想来怕自己是不喜这如玉小人也和那些风尘女子扯到一起的缘故,面上强自含笑。 君逸羽扫件间眼便收了半桌“看好戏”的带笑眼神,至于小鬼们,除了精灵古怪的珊儿眼中亮晶晶的,旁的几只眼带懵懂,不提也罢。 本着不让人看戏得逞的打算,君逸羽道:“皇爷爷莫要笑话我了。至于赐人给我?皇爷爷莫不是觉得阿羽无用,此生不能靠自己的本事得佳人青睐?”语毕,他笑眼举杯,倾酒入喉,好不潇洒。 “好!有魄力!是我皇家的男儿!”君承天见他言行洒意,提及儿女之事自信大方,毫无忸怩之态,忍不住拍手称好。朗笑着说完这些,君承天心头一动,有他爹爹的前车之鉴,还是趁着这机会提个醒的好。“阿羽,姬妾的事皇爷爷不管,你想要多少都尽可纳进府里,可这娶妻,你必得听家里安排。说来,阿羽的婚事也该定了呢。”最后一句,君承天却是说给翼王夫妇的。 老人渴望孙辈是古今不变的通理,有着抱重孙的机会,翼王夫妇自是点头。翼王府世孙的婚姻意义非凡,联姻的人选需得天家选定,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君逸羽原是自得于自己的应对的,不单能止了他们的调戏,顺势也熄了皇爷爷赏赐他姬妾的可能。可听得君承天的后话,他余在口中还没来得及咽进去的最后一口酒水尽皆卡在了嗓子眼,俯身“咳咳”不止中,肠子都要悔青了。好好的开个玩笑,皇爷爷竟然能正经扯到婚事上!早知道便是任凭他们看笑话也不该说那话的! “阿羽,小心点。”今日家宴齿序而坐,君逸羽的上手正是长孙蓉,见他呛了酒水,连忙帮他抚背顺气。 长孙蓉的帮助下,君逸羽平复了气息,再抬头时便迎上了自家娘亲的安抚眼神,又听得自家爹爹的声音响起。 “皇叔,羽儿还小,婚事还不用着急吧。” “羽儿就要满十五了,不小了。” “大华男儿一贯十八成亲,便是二十、三十才娶妻的也大有人在,羽儿还小,而且他才从师门回来··” “哎~逸儿,看你那宝贝的样子,羽儿才回来不假,可这又不是闺女嫁去夫家回不来了,娶进门个媳妇有什么要紧的。”君承天看得君康逸的模样忍不住笑话,这个逸儿呀什么都好,就是对妻儿也太着紧了,这是给你收个儿媳妇进来,又不是要抢了你的宝贝儿子去!话说回来,便是他这份难得的挚爱之心,我当初才会不忍拆散,成全了他们吧。唉!若是秀儿还在,我也当会如斯待她,熙儿也不会··· 不等想完,君承天察觉了自己忆及亡妻,生了伤逝情绪,不合今日团圆欢宴的时宜,连忙甩开,摆手道:“我只顺口一提,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儿,今儿先不说了。”阿羽的婚事,关系翼王府今后的位置,须得好好考量。再者,今天孩子们都在,不宜多说。 君康逸被君承康笑得脸皮微红,宝贝是宝贝,可若真是儿子我哪还操这份心,儿媳娶进门那才叫麻烦呢! 听得君承康罢嘴,君逸羽却是不管君康逸受的笑话,他轻出一口气,还悄悄向着自家爹爹的所在竖了个大拇指。 因着君逸羽突然呛酒,此刻虽然好了,长孙蓉却也留了些关注在他身上。她本就坐在君逸羽上手,因着这分关注,竟是意外发现了君逸羽桌下的小动作。长孙蓉当下便觉忍俊,心底隐隐生了些欢喜。我道你为何突然呛着了,刚刚还说“靠自己的本事得佳人青睐”说得大方的人,竟是谈婚论嫁被唬着了吗。看你还逞能! 君逸羽起身,“好了,慕晴,你还没告诉我地方呢?” “皇兄要去看千落姐姐吗?我也要去。”君若珊高声响应。 君熙佑见了,也道:“佑儿也想去。” “额··” 君逸羽还来不及对突然蹦跶出来的两只跟屁虫做出反应,君天熙清冷的声音已是断然响起。 “都不许去!” 君逸羽的“豪言壮语”让君天熙暗暗磨牙,还嫌自己不够招蜂引蝶吗!到得君承天顺此提及君逸羽的婚事时,说不得女皇陛下是恨恨捏拳了。无奈说话的是自家父皇,她也不能出言打压下去,好在有君康逸出头。至此,君天熙才算有了心思细想,“父皇今日提他的婚事,想来只是怕他学他爹爹自作主张···”只不待她想完,便见君逸羽“贼心不死”,连带着自家两个孩儿也跟着起哄,女皇陛下这声“不许”出得口来,端得是冷意十足。 “为何?”君逸羽忍不住反问。 见得大家都将诧异的眼神投在了自己身上,君天熙也觉了自己一时情绪,在这团圆宴上把话说得太不客气了。听得君逸羽相问,她只敛了心头恼意,淡然道了句“于礼不合,有失身份”。 听得这话,君若珊和君熙佑出自皇家教育的敏感,当下吐舌缩回了脖子不出声了。君逸羽微一愣神才算反应过来。千落和净初今日入宫的身份,说好听点也不过是表演娱人的乐姬舞女。皇子王孙,于这夜宴之前专程去看她们,的确是大失身份。可君逸羽现代灵魂,原就不喜古代这人分三六九等的调调,又哪会吃这一套? “没事,她们是我的朋友,我去去就来。慕晴,快告诉我在哪儿。”君逸羽说话间大有离席而去的势头。 “君逸羽!朕说不许!”你一向顺我心意的,今儿为了那两个女人,竟然要和我作对吗?! “熙儿!”君承天出声喊停了君天熙,心下有些奇怪,阿羽自在性子一向随意,熙儿与他投契,平素也多是纵着他的,今儿这是怎么?“阿羽,你皇姑说得没错,这时间也不早了,我们等会要一道去蓬莱池赴宴的,你宴上看她们表演也是一样的,现在便别去了。” “可我想···” “羽儿,听话。”君康逸出口,止了君逸羽的话头。羽儿这性子,如今叔父、熙儿喜欢他、纵着他倒还好说。可两家再怎么亲近,毕竟君臣有别,他们终究是不容忤逆的君王啊。尤其熙儿,这些年眼看着是愈发冷清了,万一哪天羽儿真···是不是得叫羽儿注意点呢? 君逸羽却是不知自家爹爹的忧虑,他只皱眉不解,不过是去看两个人,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吗? 长孙蓉起身,将君逸羽拉回桌边,低声道:“阿羽,今日中秋佳节,别惹你皇姑不高兴。” 君逸羽偏头,看得长孙蓉的劝慰眼神,又见得对座君天熙的冰块脸,终究是再度坐定,“不去了不去了,这总成了吧!”真是□□!算了,宫廷宴会的表演也不是没看过,千落和净初只要正常发挥,必是能技压群雄的,不去也罢。 115第 115 章 中秋月圆,清辉如水。 今次大华皇族的中秋宴会设在了御花园的蓬莱岛。身处御花园中心的蓬莱池原就风光旖旎。水天一色中,月色清丽更是可观。加之宴饮助兴的歌舞别出心裁的隔水而设,浅浅若烟的月华洒照在凌波微漾的蓬莱池上,隔水朦胧中,水榭歌台的菁华舞乐平添三分颜色。 水月歌舞,相看不误。照说这般夜宴地点与时节景致、人物风光的完美结合,任谁见了也当赞一声“机巧”才是,偏偏宴间东侧靠近北方上座的一席上,有个不知趣的家伙竟然轻轻叹了口气。 第4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6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46节 想着自身所在,百无聊赖的君逸羽捂嘴,这才强压下了升腾到嘴角的哈欠,临时将它改作了低不可闻的一声轻叹。我这一晚上都吃了三顿团圆饭了,真是可怜我的胃啊。额··这顿怕是算不得团圆宴,我看皇爷爷之前只对他们不冷不热的说了些场面话,还没赐宴大臣时亲切,充其量只是遵从祖制走个过场罢了,难怪要在宴前先在皇极宫单吃一顿。古代也是麻烦,今晚来这赴宴的姓君的,除了几位大长公主是皇爷爷的姊妹,旁的可得往上追到太祖君瑾的爹华僖祖身上才算是共了一个祖宗,这都出五服了吧。隔了这么远还能认着亲戚,这可真是··扯。 唉,也是太祖的血脉太少了,若是没他们,这大华皇族冷冷清清的也没几个人了。想到这君逸羽止不住摇头,君瑾一生英雄,可他这身后的子孙传承也太艰难了些,古今中外的历史上这般惨淡的皇家传承怕是也找不出第二家了。独子独孙的好容易传到高宗皇帝子女多了些,又遇上了那般污浊的后宫,到了皇爷爷这又不肯··咳咳,专情挺好的,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倒是这皇家宴会,什么时候结束啊!皇爷爷这退休的小日子舒服,只看完一轮歌舞象征性的出席一下了就走了,还顺带解救了爷爷奶奶和珊儿他们几个小家伙,可怜我··· 不等君逸羽此厢哀怨完毕,便听君康逸的声音传来,“羽儿,过来见过阳城候。阳城侯爷是僖祖的六世孙···” 君逸羽心下一声哀嚎,认命的起来见礼,看得自家爹爹脸色都有些红了还要与对面的阳城候对饮,忍不住出言道:“爹爹,你今日舟车劳顿原就不宜多喝酒,现下喝得都有些多了,这杯便让孩儿替你喝吧。”说完这些,君逸羽也不看君康逸的摆手不止,他知道自家爹爹酒量一般,之前想替他喝便被他拒了的,可此刻眼看他再喝就过了,为着爹爹的身体计,说不得只能是再次“不听话”了。 知道翼王府在皇族中地位尴尬,面对华朝宗室一向是放低姿态的,是以君康逸对皇族来客的敬酒来者不拒。君逸羽转向阳城候时,也秉承了家里的低姿态,拱手道:“家父不宜多饮,由小侄替家父敬侯爷一杯,以三代一,不知阳城侯爷意下如何?”有君康逸之前介绍时“僖祖六世孙”的说法,君逸羽心知眼前这白发斑斑的阳城老候爷实是与君天熙同辈,是以自称“小侄”。 听得君逸羽要替父饮酒时,阳城候原是心下皱眉,颇有不悦的。皇族血脉的骄傲让他自矜,若不是看到翼王府与皇家联袂出席夜宴的风光,他才不稀得来与这仆妇之后喝酒。怎的之前他们的酒都喝了,现在我的就不喝,瞧不起本候吗?那么多杯都喝了,再多这一杯又何妨?这小子小题大做,愣的不懂事! 听君逸羽话说得客气,又摆出了“以三代一”的条件,阳城候这才算心头好过了些,如此倒不算不给本侯面子。于是点头道了句“世孙孝顺,世子有福”,算是允了。 君逸羽听罢道谢一笑,大方倒了三杯水酒先干为敬。 阳城候走后,君康逸这才道:“羽儿,爹爹应酬惯了的,没事的。” 君逸羽只俏皮的眨了两眼,“爹爹知道我能喝的,便当是孩儿嘴馋吧,你今儿剩下的酒孩儿都替你包了。” 君康逸殊为无奈的摇头,眼中颇有些宠溺意味,算是默许了。孩儿的孝心让他颇为受用,再看他方才的表现,也不虞他代酒得罪这些自视甚高的皇族。如此,依他也好。诚如君逸羽所言,君康逸赶在今儿回京,身体原就有些疲累,再喝这么些酒的确是有些不好支撑了。 ······ “世孙孝心可嘉。” ······ “世子好福气。” ······ “世孙好酒量。” ······ “羽儿,快回来吃点酒菜压压。”又一轮祝酒完毕,萧茹忍不住出口。康逸这的确是不宜再喝了,可羽儿这··他还是个孩子呢,你们怎么好意思一直让他三顶一!这些只个狂傲皇族,看不过王府又不敢明说,便借着酒场欺负孩子吗?着实可恶! “娘亲,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那是,阿羽的酒量好着呢,这么几杯还灌不醉他,嫂子你就放心吧。”听得君逸羽的话,萧茹下位席面上的君康舒不禁出言调笑一句。他今日喝得也不少,话语间都略带上些酒气了。与之同席的长孙蓉嗔怪的看了君康舒一眼,转而止不住对君逸羽关切道:“阿羽,喝点汤,可惜这儿没有醒酒汤。” 君逸羽瞪了君康舒一眼,又笑眼接了长孙蓉盛来的羹汤,左右张望间没见到君康逸,忍不住问道:“娘亲,爹爹去哪儿了?”刚刚喝酒前爹爹还和我一道给我介绍那些皇族的,我喝酒时他似是被人叫走了。 萧茹低声道:“方才西疆送来奏报,你爹去政事堂议事了。” “哦”君逸羽应声间还来不及多想,却是慕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上还托了个青花汤盅到了他身侧,轻声道:“世孙爷喝点醒酒汤吧,陛下要奴婢送来的。” 君逸羽道谢接过,偏头对长孙蓉笑道:“你这可是神机妙算了啊,一说醒酒汤它便来了。”说罢,他含笑向着君天熙宴席所在的北方尊位投了一眼,想要点头致谢时才发现女皇陛下不知何时已经离席了。 面对君逸羽的打趣,长孙蓉只是轻笑摇头,心下却是模糊中生了些怪异,陛下对阿羽···不等她多想,却是慕晴侧身让出了身后端着托盘的小宫女,又给君康舒、萧茹和她本人各上了盅醒酒汤。此番举动,打消了长孙蓉心头的些许奇怪,只笑觉君天熙做了皇帝,竟比以往更贴心了些,这么些年酒宴不少,以往可没见她给王府送醒酒汤。 君逸羽低头喝着醒酒汤时忍不住寻思,女皇陛下也不在了,也去政事堂议事了?这个时辰来的奏报,连中秋宴后都等不及了,莫非出了什么大事?今晚宰辅们都奉旨在明光殿主持新科进士的赐宴,召集起来议政倒也方便。这般想着,君逸羽摇头间便要打发了自己的瞎操心,却是突然忆起了萧茹的话,旋即心头一震。西疆奏报?!西疆?西武!师姐! 君逸羽霍然起身,挡住了刚欲告退的慕晴,将她带到一旁,竭力保持着面上平淡,悄声问道:“慕晴,你告诉我,是不是西武出什么大事了?” 慕晴心有讶异,刚刚派小太监喊走了世子爷,世孙爷听到点消息不奇怪。只是世孙爷云淡风轻的一个人,仿佛世间纷扰千万都搅扰不得他的肆意洒脱,可如今,他面色平静,眼中的急切却做不得假。这是怎么回事? 慕晴略一犹疑,想到前番陛下连八百里加急都给这位主儿看了,此次的事儿待得世子爷回府他也自会知道得分明,早些告诉他倒也无妨,于是老实答道:“西武爆发时疫,西武国君发来国书,希望···” 君逸羽脑中一轰,只剩下“西武时疫”在脑海盘旋,慕晴后续的话尽皆未曾入耳了。时疫!不说古代,便是现代也是数以千万计的死人的!医者更是首当其冲!蜀中一直没有师姐的消息,若是她已经入了西武了,若是师姐在那显露了医术,被征召去对抗时疫,若是师姐她自己···这般想着,君逸羽面色都略有些发白了。 不行!我要去找秦叔确定师姐的消息!君逸羽不敢再多想了自己吓自己,强自定下了心神,挤出一丝笑意打发了慕晴,便自回席面准备打一声招呼了告辞而去。 君逸羽突然起身扯走了慕晴,萧茹很是奇怪的,见他走回来,连招手道:“羽儿,干什么去了?你不是要看千落和娇娘的表演的吗,都快开始了,你快过来吧。”君康舒和长孙蓉也投眼来望。君康舒只是好奇,而长孙蓉眼中却是关切。同样是那俊逸平静的面庞,长孙蓉却直觉着,“阿羽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君逸羽上前道:“娘亲,叔父叔母,我想先走了。” “羽儿想走了吗?这离散席也没多久了,再坐会儿吧。你看,千落都上台了,你不听她演奏吗?” 君逸羽偏头,水月朦胧中,身着月华素裙的女子飘渺若月宫仙子。因着歌台隔水而设距离王府众人所在的上座着实有些远,加上水面升腾的淡淡薄烟,浅浅模糊了她的绝世容色,但只那琴前安坐的身姿,君逸羽一眼便确定了她是千落无疑。 心头略有遗憾之意,君逸羽还是道:“娘亲,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现在就想出宫。千落的琴我还有机会再听的,今儿就算了吧。” 萧茹点头,至此她也终是觉了君逸羽的反常。孩儿大了总有自己的事情,看样子羽儿是不想说的,在这儿也不好多问,便随他去好了。“可要娘亲陪你?” “不了,我自己去就好。”爹爹不在这,若是娘亲也跟着我走了,王府长房的席面空在了这,太不美了。 116第 116 章 见得千落琴音将起,加之女皇陛下不在,君逸羽只对君康舒长孙蓉轻语一句“我先走了”,也不打扰大家品琴的乐趣,便要离席而去。 “人道翼王世孙人物风流,是凤来楼千落小姐的知音知己,如今一方刚刚登台,另一方却是一言不置便要离去,天下哪有这样知音知己的道理?必是世人讹传吧!” 听得这般讥讽语调,君逸羽皱眉,寻声看到了找茬之人,眉峰更聚,襄城侯君伟诚!凉国公父子前番邀饮时便是倨傲,此番又是作甚?真是烦人! 君伟诚的家世,以父系来看,顶了天也只能算作皇族远支,便是今日皇族家宴的资格怕是都没有。但他的母亲在大华朝实是贵不可言的存在——高宗与明仁皇后膝下唯一的嫡女,如今的长平大长公主! 论起嫡庶尊卑,长平大长公主的血统甚至比当今的太上皇更高贵,毕竟君承天的生母德顺皇后是死后追封的,且多不过是继室罢了,而长平的生母明仁皇后却是高宗的元配。 有这样一位身份尊崇的母亲,加之两年前被承天帝封作宁远公主,和亲宏朝的宗女是他的唯一的亲妹妹。承天帝许是出自弥补的心理,去岁封了长平的驸马为凉国公,君伟诚也水涨船高着得了襄城侯的封爵。这两年,天家对长平大长公主家不算亲近,但无疑很是厚待的。此间缘故综合起来,君伟诚实是今儿与会皇族中难得的既尊且贵的存在。 萧茹亦不满有人对自家孩儿出言不善,但看得是君伟诚时却只轻轻拉了拉君逸羽的衣摆,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君逸羽常年在外,不知这些京都权贵中的弯弯道道,得了萧茹的示意,却也知道以翼王府这般特殊的皇族存在,对几位大长公主府的人是必得客气的。他心忧易清涵,被人这般堂而皇之的欺上头来,心头颇有些烦闷的,却只轻轻压了下来,无视了君伟诚话中的挑衅之意,拱手团团作礼一圈道:“千落的琴音实是世间难得的佳品,小可临时有事,今日无缘倾听,却也不想搅扰诸君品阅妙音的雅兴,不告而别,伏请恕罪。” 翼王府和长平大长公主府的坐席同在上首,各据东西,君伟诚毫不遮掩寻衅语气,自是引了宴间众人关注的。听得君逸羽的应对,饶是这群自视甚高的皇族不满翼王府窃居宗室高位,却也不得不在心头暗赞,这般人物,倒也当得贵族。暗叹之后,他们心头免不得又要寻思,方才见翼王府与皇家一同出席晚宴,我等都交好翼王府去了,似是有些冷落了几位大长公主。如今见着,翼王家这位颇得太上皇和圣上喜爱的世孙爷也只能生受着襄城侯的气,大长公主们才是陛下的亲姑姑啊,我等是不是该··· 不等这些心思飞转的皇族抬手道一声“客气,请便”,君伟诚傲意十足的冷哼已然响起,“你也知是不告而别?哼,失礼之至!知之犯之,更是非礼!” “襄城侯!怎么说话的。” 听得断喝出自延平大长公主之口,连对自己的称呼都改作了封爵,君伟诚略微敛了些傲色,但这般众目关注之下,认怂这般大掉面子的事他却是万万不会做的。延平姨母真是的,公主之尊,帮这家子泥腿子作甚!这帮子贱婢之后,便不配坐在这儿,辱了我皇族的荣耀。还有皇上,我们这没有,贱婢之后那儿竟然有慕晴亲自送去的醒酒汤。那慕晴,便是本侯,便是本侯的爹娘见了也得客气称一声“总管”的啊。尤其想到这“泥腿子”“贱婢之后”中的这人隐隐抢了自己“皇族第一公子”的风光,君伟诚更是暗恨咬牙。 没见君伟诚服软,延平转而拧眉对他亲娘道:“长平,你也不管管你家诚儿。” 大华朝尊耀无比的长平大长公主却是继承了其生母明仁皇后的绵软性子,听得皇姐语中的责怪之意便要开口,却被身侧的驸马都尉凉国公拉住了,轻声一句,“长平,你忘了我们的嫣儿了吗。”长平身体一震,眼圈暗红,心下更是绞痛,嫣儿,便是因为娘亲软弱好欺,才害你成了宁远公主远嫁和亲吗。明明当日延平皇姐的敏佳也在适龄,她却···想到这,长平大长公主暗自捏拳,牙关紧闭着竟是对延平的话听若未闻了。 凉国公见了长平的表现满意一笑,饮酒间视若无意的一扫眼,便该让你们知道,谁有大华最尊贵的血统,谁才是大华最高大的门楣!这小子坏人好事,诚儿不喜欢他,也合该吃这憋屈。 延平见了长平的反常略一讶异,两年前的事让她面对这位皇妹时总有些理亏,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陛··”宴间一时静默,空置的御座的九龙座屏后,慕晴想要开口提醒君天熙这宴会主人,才出声便被她摆手止了。 原来君天熙并未如君逸羽的料想去了政事堂,只是离座交代了君康逸一番,事涉外朝,总得容政事堂好好商议一番了拿出些章程来,此间宴会也快了了,她倒并未急于过去。听得慕晴回禀了君逸羽的怪异,她心有关切之意的赶了回来,还不及绕出御座,便在这座屏之后听了襄城侯对君逸羽的一番冷嘲热讽,眼中风雪凛然的她竟是停步不前了,也不知是何想法。 跟在君天熙身后的慕晴自是难猜她的心思,她领命噤声,心下寻思着,许是今次龌龊涉及长平大长公主,陛下心疼世孙爷不假,可也不好出面偏私,太落大长公主的面子吧。她是陛下的亲姑姑,又有宗女和亲,不好让外人指责天家寡义。想到两年前的旧事,慕晴心下忍不住叹气,那事她也知些关窍,一公一侯,太上皇这两年对长平大长公主府已经够恩厚了,如何狂傲着越发不知检点了。 听得延平大长公主仗义执言,君逸羽心有感激之意。说来这些个大长公主中,也就她对翼王府还算客气了。君逸羽不想她为难,拱手致谢,转而自行对上了君伟诚,“襄城侯何意?” 许是王府和大长公主府都不甚亲近的原因,这么些年了,相互间也没用上亲族称谓,而承天帝二十五年下来竟只听之任之,连延平公主府也不例外,只用封爵相称。这君伟诚说来是君天熙的表弟,可如今人家摆明了发难,君逸羽自然不会“侯爷”“小侄”的平白低人家一头。 君伟诚头颅高扬,“无他,不鸣则平,本侯看不过非礼之人。” 君逸羽心下很是烦闷,之前邀饮,你那态度倨傲,我这没不快呢,你这是找茬个什么劲儿,我好像也没得罪你啊。莫非又是皇族的骄傲容不得王府鸠占鹊巢?你那君姓和皇家隔了十万八千里,还是借着你娘的公主光环坐进来的,有什么好蹦跶的?真是莫名其妙!听得君伟诚的回答,君逸羽略有些呆愣,若不是心系易清涵,他现在怕是要狂笑出声了。还非礼?这人··搞笑的吧! 见得君逸羽发傻,君康舒想来,这傻侄儿学了他爹十成的温恭礼让,年岁又小,怕是应付不来这种无理取闹,当下便要推案起身,却被长孙蓉拉住了。长孙蓉也是心忧君逸羽,但却不得不如此。襄城侯论起来比阿羽高了一辈,但他二十出头的年纪,说来也只是两府小辈的不睦,若是康舒上前了,怕是两府的关系都再难转圜了。 萧茹见了,也连忙打眼色止了自家小叔子的动作。二弟给羽儿出头自然好心,可他那脾性···还是算了吧。想到今儿才从夫君口中知道他们的孩儿小小年纪便悄无声息的挣下了浙州羽记偌大一份产业,萧茹倒是不担心君逸羽应付不来。 君逸羽没让自家娘亲的心头设想落空,手引空空如也的御座,一句“陛下也不告而别了,照襄城侯这么说来,陛下也是非礼之人,襄城侯也看不过陛下吗?” 座屏之后,君逸羽的急智让君天熙忍不住嘴角轻勾,也就你敢把朕搬出来!慕晴也是掩口,世孙爷还是这样什么都敢说。 “你胡说!我不是这个意思!陛下是天子,身份尊贵,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岂是我们能管的。”君伟诚心下猛跳,急着解释,竟是连“本侯”的自称都无心再用了。 “本世孙的去留,也不是襄城侯能管的!”君逸羽再不想和他胡搅蛮缠,甩袖间便要飘然离去。蹬鼻子上脸!你言语中既无半分客气,须怪不得我不给你留面子了! 君伟诚脸上青白交加,大华爵位中王爵最贵,“世孙”附属王爵,只比“郡王”低了半阶,比之侯爵高了不是一星半点,君逸羽刻意加重了“本世孙”和“侯”的读音,实是借着他之前的话头在说“我的身份比你尊贵,你无权管我”! 折辱!这是折辱!想君伟诚自诩大华皇族,贵为天家的外孙,自出生起母亲便是华朝最尊贵的长公主,后来更是有了侯爵之份,他活了二十三年来,除了妹妹远嫁的事让他伤心了两天,旁的哪一件不是顺风顺水的?这小子什么人?不过是一个仆妇的后辈走了狗屎运才攀上了皇家的高枝!他怎么会比我尊贵!他有什么资格辱我!有什么资格! 君伟诚越想越是火起,见得君逸羽要走,他无心考量其他,只状若疯魔的喊道:“君逸羽,你不过是一个贱婢的后人,何德何能窃居本侯之上!本侯不服,不服!” 听得爱子口无遮拦,凉国公悚然而起,喝道:“诚儿!休得胡言!”诚儿气糊涂了,这话留在心里就好,如何能宣之于口!那翼王府是什么人的后辈?是温仁皇贵太妃的!她身前只是一个奶妈,说句贱婢,说句仆妇都不假,可她这皇贵太妃的身份是太上皇即位之初便追封了的啊!她一个奶妈,追尊的功绩是什么?是保住了天家血脉,保育了太上皇啊!诚儿如今当众这么个“贱婢”出来,翼王府我们不怕,可这是在打太上皇的脸,在打当今圣上的脸啊!再有这“不服”喊将出来,这哪是不服他君逸羽,这是在不满皇家,不满陛下啊! 此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君伟诚却是听不了凉国公的话,更是想不得其间深意的,他满心只想寻一个由头打压君逸羽,狠狠的把这折辱还回去。诗词!对!诗词!坊间传言这贱婢之后擅长诗词,可他躲躲藏藏的再没有过作品,就那么一首《定风波》听说还是千落给他唱出来的,谁知道是不是冲着他这小白脸!这世间失意的才子多得是,买卖诗词的事儿,本侯又不是没干过,必不是他写的!“君逸羽!你无德无能,本侯不服你这个贱婢之后!世人不都吹说你诗才了得吗,本侯不信!本候要和你比较诗词!” 君伟诚以己度人,只觉自己若是君逸羽,若有他传说中的那般诗才,必是要不吝笔墨的四海传名的,哪会像他那样藏头露尾的称病在家,生生等科考之后,士子的火热劲儿过了才出门!想到怀中那份备好的中秋词之前没用上,君伟诚底气十足之余,更是添了火气。哼!这新科三鼎甲也是无用,竟说什么“世孙爷面前不敢言诗词”,尤其那个探花!贱婢之后吹嘘得好大的名声,害我堂堂大华皇族的宴饮今次竟无诗词助兴,真是笑话! “诚儿!”凉国公绕上了前来,想要拉走君伟诚,口中道:“诸位,小儿喝多了,酒后胡言乱语,不要当真,世孙也别介意。” 君伟诚挣扎着不走,“爹,我没喝多,也没乱说话!他们本来就是贱婢之后,你不也这样说过吗。”又扯出了怀中的中秋词,“君逸羽,今日中秋,我要和你较量中秋词,你敢是不敢!我要让你···” “混账!”听得君伟诚尤自发傻,还把自己抖落了出来,凉国公愤怒的扇了他一耳光,“酒后无德!” “不要打诚儿!”长平大长公主挡在了君伟诚面前。 “娘~” 看得这般抱团的娘俩,凉国公气结,这蠢娘们和蠢小子,还没回过味来吗! 君逸羽扯住了因为祖母和侄儿受辱愤而上前的君康舒,冷眼旁观着那一家子的闹剧。 对此生躯壳的曾祖母,君逸羽与她无一相处,可以说毫无感情。可对温仁皇贵太妃,他却是颇为感佩的。一个女人,独自流落异国,抚育两个孩子长大已是何其艰难,尤其其中还有一个是质子!可她做到了!而且以皇爷爷和爷爷的能力来看,她做到的远不止抚育长大!那个追尊“温仁”的女人,逝后四十年,还能让一个原该在权利侵染下日渐冷酷的帝王保留着人间温情,让他将她的子孙都视作至亲,何其难得! 贱婢之后?我宁愿做你们口中的贱婢之后,也不愿成你们这帮怀揣可笑骄傲的可悲皇族! 座屏之后,君天熙袖底双全紧攥,指节都隐隐有些发白了。她知道君逸羽的肆意不羁下自有骄傲,不急着出头,是想让一贯不显山露水的他展示些峥嵘。翼王府在皇族面前姿态放得太低了,既有这桩机缘巧合,借着长平大长公主府让他们看清楚也是好事。那两父子也着实需要些教训。可她没想到的是,君伟诚竟然这般言行无状!在君承天的影响下,温仁皇贵太妃对君天熙而言,原就是祖母般的存在。再想到那人,大庭广众之下,被人一口一个“贱婢之后”的当面辱及先人,无异于打脸!她更是出离愤怒了! “陛下,长平大长公主是···”察觉了君天熙的情绪异常,慕晴提醒的话没说完,却被一句“朕知道”压了下去。君天熙的语音冰寒,饶是慕晴随侍在她身边多年,也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低头不言。 君天熙闭眼,平复了面上情绪,刚欲抬步,却是缠绕心间、侵入梦中的那道嗓音隔着座屏传来了。 “膏粱纨绔,写得什么词?有我在,谈什么诗词比拼!” “好好听着,我让你知道什么是好词!” 年轻的声音依旧清润动听,却添了份慨然傲意,听得君天熙的心跳都加快了一步。这··便是你隐藏的棱角,是你不愿展示的自己吗?朕知道,你当拥有如是骄傲。 凉国公驸马都尉的身份先天就低了长平大长公主一头,亲娘护持下,终是让君伟诚离了亲爹的“魔爪”,尤自抓着他的中秋词挑衅了上来。 又是诗词!为视天家重视之意,在这皇族群集的宴会上,有幸参与的新科三鼎甲,更是有幸得了天子近前的坐席。听得事涉诗词,君逸羽下意识的看向许浩轩的所在,觉了他眼中的关切之意,只轻轻摇了摇头。今儿出了这番闹剧,诗词不诗词的,已经不单单是他自己的脸面问题了。君逸羽心下自嘲,什么定风波,该叫风波起才是,浩轩兄在我书房发现《定风波》便是个错误。这么些日子被人反反复复的提及诗词,无论切磋、挑战,他从没应过。原以为科举之后没了那帮士子急需扬名的火热后便该安静了,谁想还是不能。君逸羽心下有事,此番本就不耐,此刻便真是腻歪透了。罢,东坡词开始,东坡词结束,与其日后反复的麻烦,便让他们再不敢对我言及诗词吧。 这般想着,君逸羽结合前世见闻,背负了双手偏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夜空,摆出了前世今生最傲慢的姿态,拿出了最傲慢的腔调,甩出了最傲慢的话,“膏粱纨绔,写得什么词?有我在,谈什么诗词比拼!”说罢,君逸羽连一眼也不给君伟诚和他的词,显见得是不屑一顾。摆袖间君逸羽大步向着歌台所在走去,“好好听着,我让你知道什么是好词!”千古中秋词第一,东坡的绝世好词啊! 旁人不知君逸羽心中所想,只听这话···这,这,这,这也太狂了吧!这还是之前那温润谦恭的小世孙吗? 饶是身为君逸羽亲妈的萧茹也忍不住惊疑,转而对长孙蓉道:“这是羽儿说出的话吗?”长孙蓉也知萧茹的不可置信,只是轻摇失笑,想着君逸羽在推拒士子诗词切磋的事上曾与自己有过的一番对话,她心下有些感应,却是模糊着不好说与萧茹的。 隔水而设的歌台,与此间宴会所在离了近十米的水域,好在两方备了联系的小船,有了中间的借力之处,这点水面距离自是难不倒君逸羽的。化影随风的轻功运转,他飘然飞身,水中小船上“蹬蹬”两下借力,便已到了对侧歌台。 见了君逸羽凌空飞跃的轻灵身法,蓬莱岛上的皇族不禁惊呼,却在感受到席间低压时尽数压抑,再看北方尊位,大华朝至高无上的陛下,不知何时已经回归御座了。 大华朝的女皇陛下,绝世容颜依旧是冰雪冷漠,这么些年,皇族们倒也是惯见了君天熙的冷清,只是今日总觉莫名多了些寒意,果是秋深夜凉了。 君天熙一言不发,只淡淡一扫眼,便让宴间众人,该归座的归座,该坐直的坐直了。 君伟诚深觉再次受辱,原是愤怒着战栗不休,想要摆脱凉国公的控制再找君逸羽算账的,吃了君天熙一扫眼,却是安静下来,老实的被爹娘带回坐席了。这位天家的表姐虽只大了他三岁,却是自小就让他发憷,丝毫不敢冒犯的。方才那一眼似有似无的寒意,浇灭了他所有的心火,只让他遍体生寒。 见得君天熙回来,凉国公心下唯念神佛保佑,只希望她没有听见君伟诚一番气急攻心的胡言乱语。没见君天熙当即发难,他的心下生了些侥幸,心思也活泛起来。诚儿今日若是没有口不择言的说出“贱婢之后”就好了。哼!也怪那小子!翼王家对我府一向恭敬的,那小子看着跟他爹一样的绵软,没想到他竟真和诚儿对了起来,着实可恶!想到君逸羽最后的话,凉国公生了冷笑,怕是少年心性受了诚儿的辱骂也生了火气吧,竟然说出了那样的狂言。本公虽然不擅诗词,却也知道中秋诗词自古便有,上手倒是好上手,可要出新出精却是千难万难。果真是竖子无知,你便是做得好诗词,又如何能说那样的话?哼哼,看你小子如何收场。 凉国公能想到的,君天熙自然也想得到。吟赏中秋的诗词难得佳品,可她却并未担心。他既能说,便必能做。只是发现君逸羽到了歌台时,她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词作录下,传给乐姬演奏就好,他自己跑上去干嘛。留意到琴前女子,因着距离,君天熙看不太真切她的面貌,但那份宁和安坐的姿态,便与她惯见的宫廷乐姬不同。关系君逸羽,女子天生的敏锐触觉让君天熙心下隐有猜想,为了确认,她问:“那乐姬是谁?” 天子有问,不能不答,慕晴低头道:“回陛下,那是从凤来楼征召来的花魁千落。” “哦?” 君天熙轻扬的尾音中,慕晴垂目。世孙爷,此番你若是没一个拿得出手的登台理由,陛下这怕是要不好交代了。 117第 117 章 因着蓬莱岛上的皇族纷争,静坐歌台的千落迟迟没有得到开始演奏的示意。隔着月光粼粼的水面,她淡看满目皇家贵戚。 忆及今日入宫打听来的消息,千落略有些失神。圣上是从他口中知了我们的技艺,才征召我们入宫表演的吗。想到那人毫不介怀自己的身份,在天子面前也不讳言知音知己,千落的心中有些欣意,又有些淡淡的失落,尤其想到共同入宫的娇娘,那分落寞更是一瞬凝滞。轻轻甩掉脑中的负面情绪,她移目身前丝桐,暗下决心,不管怎么样,为了他,今夜这曲我必得拿出最好的状态来。 打定主意的千落,还不见起乐的手势,明知道宴会宏大,还是忍不住想去搜寻。他的身份,应该是在上座吧,这么多人,也不···不等想完,抬眼的千落便看见了洒脱行近的紫袍少年,识出少年俊美的面容,她的眼中欣悦绽放。逸羽,能在这样的日子看到你,和你共庆中秋,真好! 只是··逸羽离席跑到这来,怕是不太好吧。千落欣悦之后的担忧还来不及聚拢,便在下一刻尽数化作了震撼。 清风明月,薄雾浅浅,踏水而来的俊逸少年,震惊了她的倾国美色。看得君逸羽落地歌台,携着浅浅笑意向自己走近,千落分明听到了自己“砰砰”加速的心跳,仿佛他暗合节律的脚步,不是踏在了歌台,而是她的心尖。 君逸羽到得千落近前时,见到的便是她檀口微张的呆愣模样。这般光景出现在千落身上殊为难得,也煞是可爱。饶是君逸羽此刻担忧与烦闷交织,也不禁心头一乐,若非记得两人身在这众目睽睽的歌台,他怕是要忍不住捏一捏她秀美的琼鼻了。 “千落” “嗯”听得君逸羽的轻呼,千落答应着还微有些怔神,“逸··逸羽,你怎么到这来了?” 君逸羽摆手,“遇到个莫名其妙的麻烦人,先不提这个。”千落点头,她知道这不是叙话之地。又听君逸羽道:“千落,可有兴趣在这一展歌喉?” “嗯?逸羽又有作品吗?”千落眼睛一亮,想得刚刚岛上的纷扰和君逸羽不无郁闷的话,莫非又有人要和他较量诗词?有了这层思量,她不等君逸羽回答,便毫不犹豫的点头道了声“好” “答应得这么爽快?”君逸羽挑眉,笑道:“千落,你真好”又道:“只是这阙词此前未有词调,是我给它另制的,须得我来鸣琴。”君逸羽也是无奈,《水调歌头》曲牌据说是隋炀帝修凿通济渠时所作的,可这的运河却是文德皇后主政时修建的,也不知是不是因着这差错,此间竟没有《水调歌头》的曲乐。千落的音乐造诣他自是信得过的,可这一时片刻的要她配曲也未免太难为了些,便是勉强配得,想来初次也必是生疏的,拿将出来表演实是不美。君逸羽可不想让千落帮了自己,砸了招牌。好在他喜欢东坡词,学了音律后遗憾这阙绝妙中秋词没有配乐,曾给它编过一曲,否则一时间还真是不好办了。想到配这曲子时还是易清涵给他把的关,君逸羽心头又是一阵发紧。 千落一奇,他竟是自创了词牌吗!“如此,逸羽你自己唱不好吗?”曲乐交流时,千落曾见过君逸羽的弹唱,此番看来,他自弹自唱大可使得,自己,倒是多余了。 “我唱不好,你唱好听。”君逸羽露出了“求帮忙”的颜色,千落见了会心一笑,也不拂他美意,当下轻轻点头,逸羽的词曲她还真想第一时间见识呢。 “那就好,只可惜好容易你入宫,琴艺却不能展示了,都怪我又砸了你的场子。” 见得君逸羽眼中懊悔,千落摇头,“知音不在座,此琴,不弹也罢。” 多日相交,君逸羽也知千落心性,有这话不假,当下也不多言矫情。 也不知是哪个伶俐的宫人传了消息,君逸羽偏头正想唤人时,便见后台有一小太监奉了笔墨来,笔走龙蛇,他将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录给了千落。 千落捧着词作满目惊艳时,君逸羽已坐到了琴案前,抬首间这才发现了北座回归的明黄。女皇陛下没走吗?额,她怕是又要说我“于礼不合,有失身份”了。坐都坐这了,没办法了,谁让你不早些回来。你在的话,他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也不至于···“千落,好了吗?” “好了”千落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叹道:“逸羽真奇才也。” 君逸羽被她夸得脸色讪讪,“那我们开始吧”。 见得千落点头,君逸羽扬声道了句“久等”,平心静气,径自抚弦。 今儿与会的皇族,定居玉安的不少,少不得是去过凤来楼,捧过千落的场的,见得她让出了丝桐,七弦前换上了君逸羽,说不得是心头唏嘘了。凤来千落的琴艺,玉安谁人不知?这小世孙,方才诗词上狂言不说,现在还赶走千落了自己操琴,就不怕班门弄斧吗。 听得君逸羽的琴音,座中通晓音律之人却是不由得暗自点头。琴乃有道之器,得之心应之手,无累之人方可得其超逸之音。如此,他虽琴技难较千落,但千落视他为知音之人倒也不足为奇了。 萧茹和长孙蓉对视着微有讶色,她们不是第一次听君逸羽弹琴,倒不会为他琴音中的逸致所慑,反倒是最先发现了琴曲的不同。这··似乎无这词调,莫非他自创了词牌?难怪他要自己跑去歌台了。 凉国公也从身侧的议论中知道了这是新制的词牌,当下心有凛然之意,这毛头小子在诗词上似乎还真有点本事。听得千落应着琴声而启的“明月几时有”,他心下冷笑,“切,那么大的口气,害本公瞎担心,没得辱没了这花魁的好嗓音。”觉了身侧君伟诚撇嘴间的不屑,他忍不住瞪眼。诚儿这孩子,便是让长平给宠坏了,这么大的人了,也没修上点城府。 “把酒问青天”一出,争相不屑的凉国公父子都面有怔然之色。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不知是弹得投入,还唱得太美,望一眼圆月高悬,看一眼美人长歌,忆得此生再不能触及的叶琳熙,忆及此刻不知身在何方的易清涵,君逸羽也忍不住跟着动情轻唱,“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歌尽音止,沉迷于词曲的意境中,君逸羽和千落对视着久久没有回神。 演奏之人尚且如此,座赏之人又当如何? 古代交通不便,谁都有几个再见难期的亲朋,听罢这阙“明月几时有”,默念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再看那轮清辉明月,当真是分外有感,心神摇曳间,满座静默。再看那琴前少年,人皆满目异色,有了这阙词作,他那话倒真不算狂言。 君逸羽回过神来,看得在座之人的脸色,知道这曲算是把君伟诚的恶语都压了下去,把王府和温仁的脸面都挣了回来,有了君天熙,他也不怕此间再起风波,当下便与千落一道退到了后台。之前都告辞了,女皇陛下那儿,娘亲她们定会帮我解释的。 君天熙早已从君逸羽的豪言中推知词作必然不凡,此刻却也冲击不小。见得君逸羽退了下去,想来他也不会守着规矩的再来向自己请辞的。她原是想听完君逸羽的词再来兴师问罪的,此番却是没了心情,只淡淡道:“今次团圆有了翼王世孙这阙中秋词,意趣已足,夜宴便到此为止吧。” “是” 齐声俯首应诺中,凉国公轻出一口气,诚儿胡言乱语的事儿陛下想来是没听到的,便是日后知道也不好再计较了。君伟诚也是轻出一口气,没想到那贱婢之后真能做出这么好的词,还好宴席散了,他没机会回来奚落我了。可我今晚这脸面算是丢大发了,哼,贱婢之后,下次我··· “襄城侯言行无状,辱及皇祖。凉国公教子无方。你父子自去宗人府领罚。宗人令,依律严办,不得有误!” 君伟诚咬牙切齿着还没思量完,君天熙后续一句冷厉便让他止不住浑身发颤了。凉国公心下一冷,陛下说了“严办”,这般罪名,本公这倒还好说,可诚儿这便是除爵也是可能的啊!他不由得看向了自己尊贵的大长公主妻子。长平也是因这一语苍白了脸色,得了丈夫的眼色,便想求情,可君天熙话一说完,只警告的看了自己这嫡贵姑姑一眼,便摆驾离去了。 跪送天子后,与会众人依着身份高低6续离开了蓬莱岛,得了圣上隆恩,有幸参与皇族夜宴的三鼎甲在这亲贵满岛处自然是落到了最后的。 “许兄,许兄!”眼见得人都要走光了,身侧的许浩轩还凝视着对岸的水榭歌台发傻,榜眼林奇忍不住拉了他一把,“许兄,还看什么呢?” “嗯?嗯。”许浩轩尤自有些怔忪。 顺着许浩轩的目光看到了歌台,须发微白的状元6达也是感慨,“在下错失了状元楼文会,原以为坊间传言或有夸大之处,没想到翼王世孙小小年纪,竟真有如此惊世才华,真是羞煞我辈啊。” “6兄所言甚是。那千落盛名在外,她唱歌也果真···” 依着两位同科的感叹,许浩轩回神,千落对逸羽真是动情了吧。想到方才歌台表演的场景,想到那人的风姿,许浩轩的心内有些发空。我这是?不··逸羽视我若良朋,我也当视他为挚友才是。此等卑劣想法,万不该有,万不可有!好男儿志在四方,心怀天下,我既然机缘足够,如今便当全心报效圣恩,报效大华才是!“6兄,林兄,我们走吧。” 君逸羽却是不知退场之后的这如许复杂的,到得后台,千落眼中依旧难掩激动,他也知她是投入得深了,感触甚浓,便是自己不止一次听过奏过“明月几时有”,今番不也有些忘我了吗。不等千落再说出赞赏的话,君逸羽便径自辞道:“千落,今天谢谢你帮我了,个中缘由,改天再说给你,我还有事,现在便先走了。”他今天甩出《水调歌头》,一是因着君伟诚的挑衅,二则是想借着这大杀器免了今后诗词切磋的纷扰,但凭此而来的赞叹之语,只会让他脸热,他却是再不想听的。另则,刚刚一番已是耽误良久了,他受那“但愿人长久”感染,确是更迫切的想去探听易清涵的行踪了。 千落点头,君逸羽言语诚挚,加之眼中隐有的急切之意她看得分明。她虽心下很想与他多待一会儿,可自己受召入宫表演,凡事都有规矩,却是不好与他一道离去的。 第4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7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47节 不比蓬莱岛勾连湖岸,可由6路回返,此间水榭歌台许是追求雅趣,孤立水中,专为蓬莱岛演乐而设,出入却是得借由船只的。君逸羽离了千落,召了个太监领路寻船,却是身后扑来一阵香风,眼前也是一黑。 领路太监躬身领路,听了动静,发现竟有人冒犯世孙爷,便要呵斥,却见君逸羽勾了嘴角,拿了遮目的玉手,音色无奈中却也带了丝笑意,“净··姐姐,怎么又玩这一招?”领路太监当下便只低头,装作不知。 君逸羽回身,果见楚净初魅惑的容颜。“千落之后,你的表演也快到时间了吧,怎么不去准备,还有空在这?” 楚净初没好气的瞪眼,却也妖媚,“表演什么!你那阙词太好,皇上说意趣够了,散宴了!” 君逸羽一讶,这才知了罢宴消息,想来净初是在后台接了表演终止的消息吧。君逸羽低声一句“抱歉”,原来不止砸了千落的表演,连净初的也砸了啊。 楚净初撅嘴,“你是该抱歉,你说把我们当朋友,对我和千落一样的,怎么你都给她两阙词了,还陪她表演,我这儿什么都没有。” 君逸羽呐呐,“机缘巧合,再说了,你是舞跳得好,我都不会跳,想陪也不成啊。” “那我下次教你!”楚净初偏头眨眼。 “额,还是算了吧。那个,你不能乱跑的吧,快回去吧,我也要走了。”君逸羽说着便要脚底抹油。 “好了,不逗你了,刚刚听说是襄城侯找你麻烦?只怕有我的原因,所以你别抱歉了。”楚净初扯回了君逸羽,见他眼中疑惑,补道:“上回他去起鸾楼求见我,我乏了,懒得搭理他,便用你的名号打发了他。” 君逸羽失笑,听君伟诚一开始的话,他原以为他看不过自己多少与千落有关,没想到症结却是在净初这。“我知道了,没事,都打发了。你回吧,宫里规矩多,你小心乱跑被人抓住了领罚哦,我也要走了。” “有你在,我才不信你会让他们罚我呢。” 再一次被楚净初扯住了衣摆,君逸羽微有讶异,“好了,今儿不闹了,我有事,真的得走了。” “好吧”楚净初低头放手,却是从袖袋中摸出一个月饼,掰开来递了一半给君逸羽,“你那阙词真好。” 接了楚净初半个月饼,听得她微有失落的语音,君逸羽默然。想到今夜中秋团圆日,想到她的身世,她这是?把我当做可以和她分食月饼的人了吗?有着前世的孤儿经历,君逸羽很理解她的心情。揽过楚净初,君逸羽安抚的拍了她的背脊,“说好的,我当你弟弟,不难过,不难过。” “好了,你不是有事的吗,我没事的,你走吧。”推开君逸羽,楚净初仰头给了他一个明媚的笑脸。君逸羽见了,略有些心疼,却也知这惯用千百面具的女子,此刻是告别那一瞬低迷了。三两口吃了手中月饼,君逸羽道了句“好吃”,挥手作别,“姐姐,我先走了,改天去看你。” 目送着紫袍少年离去,楚净初低头,凝视着手中的半个月饼,心头微有闷意。想到方才窥见的明黄,眸光清寒间,她将月饼送入唇边一小口一小口的品着。娘亲,快了!狗皇帝欠的,不光是性命,初儿要让她尽数奉还!初儿会做到的! 118第 118 章 “老三?”君逸羽轻踢墙根,翻墙入得赵秦的东市小院,甫一落地便有人截了上来,顾不得惊讶,他见招拆招,认出了来人的招法,这才出声喝道:“老三,住手!是我!” “公子?”听得熟悉的声音,赵杉缓和了手底攻击,借着月色辨出了君逸羽,当下单膝跪地,“属下冒犯公子,请公子责罚!” “哎,老三,起来,是我以为秦叔睡了,翻墙进来的不是,你又没做错什么。还有,说了不许一口一个‘属下’的。”君逸羽将赵杉从地上捞了起来,高兴着忍不住在他胸口轻砸两拳。 老三负责蜀中,前番要他打探师姐行踪的,他既然出现在了玉安,没准是将师姐也找来了。这般想着,君逸羽心头一松,嘴中问着“老三,你怎么来京城了?什么时候来的?我白日来秦叔这还没见你,晚上才来的?”眼神却是打算越过他的肩头寻找易清涵的身影。 久别重逢,再见君逸羽,赵杉也颇为高兴,可听得他的问话,脸上却是现出了愧色来,不等张口,房檐传来了赵秦的招呼,“公子,秋深夜凉,阿三一路赶路也是辛苦,进屋再叙话吧。” “好,进屋再说。”这般应着,君逸羽与赵杉一道向房门走去,心下却是微沉。他虽然没留意到赵杉脸上的愧疚,可秦叔这院子只巴掌大一块,刚刚打斗的那番动静,师姐若在,必是能听到的,见了自己,也必会迎出来,可如今只见秦叔不见她,那师姐必是不在这了。 青灯摇曳中,君逸羽捧茶静默,听赵杉陈述完始末,他眉头轻皱,“这么说来,老三你在蜀中寻到了我师姐,她原是要随你一同入京的,可快到京城时却不知为何改了主意,如今已不知她行踪了?” “是,属下寻到清涵小姐时便准备告知公子的,奈何小姐不许,说要在中秋节前入京给公子一个惊喜,属下便只传信给了秦叔。后来小姐变了主意,属下劝不住小姐,小姐许是嫌属下啰嗦,还自行走了。属下找了多日也没能探得小姐的行踪,怕公子和秦叔担心,便先来京城了。属下护送清涵小姐不利,公子···” 听得“惊喜”之语,君逸轻笑一记,师姐再怎么端庄持重,终究只有十七岁,多少还是有些少女心性的。秦叔早已得了他们中秋来京的消息了吗?难怪今儿白天见他有些心不在焉的。 见赵杉又要起身请罪,君逸羽一把稳住了他,只道:“老三你能在蜀中探得师姐的行踪已经很不错了。她是我师姐,她的本事我知道。她若是想走,不拘是用轻功还是用药,你是万万看不住她的。她有心要走,你再难寻得她的消息也是正常。此事,实是怪不得你。” “谢公子。” “谢什么,要谢也当是我谢你才是。老三辛苦了,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去休息吧,看你这眼圈黑的,必是赶路得辛苦了。”想到刚刚过招时老三的拳都比平素虚些,想来他必是久寻师姐不得,又怕秦叔担心,这才赶在中秋的最后时刻入京的吧,不然白日也不会不见他了。 听得君逸羽的关切之语,赵杉心下感动,却只老实的应诺走了。公子于他们兄妹,是恩人,是主人,也是亲人。若非公子,别说他们兄妹如今这一身武功和一身本事,想来便是他们的性命也早已经丢在了七年前的冬天。此生,他已立誓为公子效死,万事为公子计,听命公子就好,旁的言语都是多余的。 “师姐她怎么突然不来了呢?莫非是有什么急事?那她应该不会去西武吧?”赵杉走后,君逸羽凝视着桌上灯火有一些出神,也不知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对坐赵秦。 赵秦看不过他纠结,终是出言道:“公子,清涵小姐可知你身份?” “身份?”看得赵秦的眼神,君逸羽这才领会得他说的是自己女扮男装的事,当下摇头道:“师姐没必要知道,我没告诉她。”秦叔这,若不是上次劝他拿回羽记,他也是不会说的,谁想竟弄巧成拙了,终究是低估了古人的忠义啊,想到这君逸羽又道:“秦叔,我的身份,别说与阿三他们。”他们兄妹与我一起的日子比秦叔还久,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要怎样为我死为我活。 赵秦点头,赵杉他们兄妹诚然可信,对公子也是忠心有加,可事关重大,若无万分必要,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自是省得的。 从君逸羽口中确定易清涵不知君逸羽是女儿身,赵秦却是忍不住叹气了。公子顶聪明的一个人,这事儿竟然想不出关窍? “秦叔,你叹什么气?” “公子,你真不知清涵小姐的心意吗?” “心意?什么心意?” 看得君逸羽懵懂的眼神,赵秦止不住摇头,“公子,清涵小姐怕是喜欢你。” “喜欢我?她是我师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她自然喜欢我。” “我说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那种!”赵秦这话出口都带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了。 “秦叔说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再说了,我们一起长大,我当她是”君逸羽顺口说到这,“咳咳”两声将“妹妹”吞回了肚子里,转而道:“师姐她必是拿我当弟弟的。” “我知道,可清涵小姐她不知道啊!公子忘了阿三刚才说的什么吗?清涵小姐改主意前,可是意外在客栈听了公子你的风流传言的。”赵秦私心里视君逸羽如子侄,见他不解,索性说了个透彻, “公子,小姐她突然不来了京城找你了,只怕是因为吃醋对公子你耍小性子了。”阿三特意回禀了这事儿,怕是连他都看出这因由了,亏得公子他还想不明白。 “怎么会呢?”君逸羽尤自有些不敢相信,随着这几年长大了,师兄们没少调侃他和易清涵,他只当是前世的同学瞎起哄,是半点没往旁的想的。师姐她?最多是对发小的占有欲发作吧?以前熙儿也是不喜欢我和旁人好的,而且不论男女。 “怎么不会?公子见过哪家的姐姐见不得弟弟和别的女人好的?公子想明白这事了想法子解决就好,便别自欺欺人了。”赵秦倒是有些理解君逸羽的心情,身为女子,阴差阳错的竟被另一个女子喜欢,而那人还是她当亲人看着放在心上的,以公子的心性,必会很过意不去吧。只公子这,旁人不知她女扮男装,以她这好皮相好性子再加好本事,她又和清涵小姐一起长大,惯于亲近女子,养成了个怜惜女子的玲珑心,无心插柳还不知要惹出多少姑娘的相思来。返京这些日子公子的风流传言便不少,虽是市井闲人捕风捉影了夸大其词,但多少也有点由头吧。唉!若公子真是男儿,与清涵小姐一起倒也挺好。这般人物,世间真有配得上她的男儿吗?再有公子这自在性子,真是很难想见她养在深闺、相夫教子的模样呢······ 赵秦想得深入时,君逸羽也是默然。秦叔说得没错,师姐不知道我是女的,她和熙儿的情况不一样,那般表现,客观分析起来,还真有可能···想到这,君逸羽脸上现出了凝重颜色。原是想着师姐临时有事应该不会跑去西武了,可若她真是因为吃醋闹脾气,我不放心她去的地方,她很可能偏偏就跑去了! “秦叔,我要去西武。” “公子怀疑清涵小姐还是往西武去了,要亲自去找她?公子年初才回京,王府不会舍得公子走吧?公子无需太担心,西武这些年和大华交好异常,清涵小姐颇有些游历经历,便是真的去了那也不会有事的。小姐对公子的脾气从来长不了,想来过些日子就会好的。” 听得赵秦的宽慰之语,君逸羽摇头,怕他阻拦自己,也怕他跟着多担心,也不说出西武时疫的事,只道:“没事,秦叔不用担心我,正好我在玉安也待得闷了。倒是羽记,我若走了,账册交给陵柔,也请秦叔跟着多担待点。” 知道君逸羽自有分寸,赵秦只一句“公子放心”便转而请示道:“公子,此番叫阿三来京,除了清涵小姐的事,还是想要他帮公子打理生意的,可如今公子身边的陵柔有那天份,倒也用不上他了,蜀中又有阿四去了。阿三心性沉稳,我想让他······公子意下如何?” “秦叔决定就好,生意如何无所谓,但人一定要保重好。” 赵秦显然不是第一次听君逸羽说这话了,点头不跌间俩人又商议了些羽记的事宜,看得到了夜半,君逸羽再不耽误赵秦的睡眠时间,告辞回府了。 119第 119 章 “昨儿听太上皇说了,他和陛下的意思,此番羽儿十五岁生辰,需得大办一场。如此,府中这就该着手准备了。” 八月十六悯农堂这顿晚宴,翼王府大小主子倒是来得齐全,便是惯于缺席,惯于迟到的君康舒也是老实在座的。家主翼王发话后,夫唱妇随,王妃也道:“便是宫里不说,也合该是这个理儿。羽儿十年不在家,这回来的第一个生辰,怎么都该好好操办操办的。” 此番计议在理,又有着圣意在里面,桌上自是没人反对,君康舒还嬉声说了句“是该给咱家阿羽好好办办,不然他在外走动得比姑娘家还少,京中好些人家都不认识他呢。”君逸羽有意避开官场,君康舒这话说是“在外”,实则却是打趣君逸羽回来这么久也不主动往权贵子弟圈走动。 君逸羽极为难得的没有反击。他昨晚打定主意要去西武寻一寻易清涵,忍耐着一天没说,实是等着这王府齐聚的晚餐时间,准备一气儿向全家人辞行的。君逸羽十年在外,回家又不过半年功夫,要在这团圆节后的第一天提出离家,着实是有些难以启齿。他正思量着要说话呢,便听家里人商量着要给他过生日,只看这满桌人的理所当然,便是身边两个小堂弟也是满脸喜气,这让他嗓子眼“要走”的话,如何出得了口? 该死!怎么忘了我生日要到了!它怎么好死不死的偏偏挤在这时候呢!一个月不到的话,去西武待不了两天便得返程,那还找个什么人!生日,能让他们不操办吗···君康舒打趣时,懊恼的世孙爷正在心中计算着时间和行程,盘算着主意呢,自然是无暇理会他的。 “尽说些胡话,没个当叔父的样子!”翼王瞪眼。 王妃也责怪的看了自家似乎永远长不大的小儿子一眼,如何能说自己的侄儿像姑娘家呢!在君康舒认错的赔笑中,王妃转而说道:“茹儿和蓉儿要去宁国寺的话,这两天便该出发了,羽儿生日的事,宫里会派内侍监的人来帮衬准备,可府中也得有人主持着,需得你们早去早回才是。” 听得“内侍监”的字眼,君逸羽暗暗吐舌,都把内侍监搬出来了,这分明是皇爷爷和女皇陛下已经安排上了嘛。感念着两家的亲近和他们对自己的好,君逸羽心下却也有些无奈,正所谓君无戏言,朝令夕改是万不可能的,要他们取消庆生的想法还是早点打消的好。 宁国寺又是什么情况?娘亲她两去宁国寺干嘛?这般疑惑着君逸羽也这般问了出来。 听得自家乖孙发问,王妃颇是不满的看了君康逸一眼,这才给君逸羽解释起来。原来自君逸羽离家后,每逢他的生辰,萧茹都会去宁国寺斋戒半个月,为远在千里的孩儿祈祷平安。妯娌相好,长孙蓉也总是陪着萧茹一块去的。往年她们总是九月初离府,到得君逸羽重阳节生辰时恰在为期半个月的祈福期。今年正主回来了,王府既是要庆办,她们自是要提前去才来得及回来的,王妃故有前言。 看得王妃说及自己十年离家的不舍和君康逸的尴尬,君逸羽心内波涛翻滚,再望向萧茹,他有心说一句“谢谢娘亲”,又唯觉苍白无力,一时间感动无言,又有深深的自责涌上心头。细思这十年,虽是师门远隔,师傅督导严厉,学艺不容一天松懈,但他若是有心,也不是找不出回家的时间的。再想到自己临到学成归家那一遭时的犹豫不决,更是差点给他们上演了一出“人间蒸发”,他都有扇自个两个大耳瓜子的心了。 眼看着君逸羽动容了眼神,却又渐渐染上了愧疚的颜色,萧茹心道一句“傻孩子”,开口提议道:“羽儿这次也随娘亲一道去怎么样,算是去还愿。宁国寺的玄慈大师于你有批命之恩,此去虽不能见到他,表表心意也是好的。机缘不巧,这么些年没带阿羽去过宁国寺,说来真是不该呢。” “好”沉溺在母亲温柔带宠的眼睛里,心潮起伏的君逸羽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答应了什么。罢,这么些年了,家人兴致勃勃的给我办一回生日宴,我总是不能缺席的,来去匆匆的也寻不到师姐什么,便先派人打探着,重阳之后再说吧。 萧茹后一句说给桌上众人,也是得了响应,翼王见得君逸羽点头,这才说了句“是这个理”,算是家主拍板将事情定了下来。眼看着时间着紧,好在府中夫人入寺祈福的事儿已成了每年的常例,此番也只多了个君逸羽,倒不愁一晚上拾掇不出来。当下决定了明天出发,安排了随员,王府众人便各回院子了。 =============================================================================== 初起秋日的曦光下,松柏掩映中的古刹,更添宁和之气。 感叹着宁国寺的好环境之余,初来乍到的君逸羽却难免有些唏嘘。他虽不信佛,但好歹在这大华朝活了十五年,宁国寺的大名自是早已知了的。 华太祖君瑾开国之初,尊神彻为国师,为他建了这出云峰的宁国寺。青史记载中,国师神彻是太祖君瑾敬若尊长,若师若友的存在。君华百年,口耳相传着神彻弘法传道,慈悲渡世的故事,他早已成了大华人心中的圣僧。而宁国寺,在太祖君瑾与圣僧神彻的双重光芒的照耀下,自然是名扬天下,大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再说今日宁国寺。名师出高徒,它时下的上座主持正是神彻的亲传弟子玄慈,亦是一位得道高僧。尤其玄慈是太祖时人,历经君华六代,到如今早已过了期颐之年,不说人皆短寿的古代,便是放到了现代,百岁之龄也是难得的长寿了。是以,玄慈被时人视作了活佛,宁国寺也因他的存在愈加被佛门信徒视作了圣地。这一点,只看这身在半山的庙宇,太阳才出来,就已有了为数不少的香客,便毋需质疑。 来之前,君逸羽满心想当然的以为宁国寺会比玉安相国寺更加堂皇,谁想,太祖钦造,赐名“宁国”,神彻、玄慈师徒两代高僧先后坐镇,几为大华第一名寺的它,竟只是青松古柏间这一处青砖黛瓦。 看得君逸羽眼中的讶色,萧茹轻笑着与长孙蓉对视一眼,这才招呼着“羽儿,我们进去吧。”又侧身吩咐了身后护卫收好刀具。 “好”君逸羽应声,落后半步,走在萧茹的右侧。 一步步走近“宁国寺”,君逸羽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此间的主持玄慈,萦绕心间多年的疑惑也不由得跟着再度浮现。想到此世出生之时得的批命,接轨了大华国情,知了玄慈名声的君逸羽自不会再有当初“不谙世事”时的“神棍”之想。爹爹若是能请来玄慈那样的佛门大师撒谎了为我保守秘密,那他便要逆天了。只是玄慈大师,为何会给我批命呢? 想到自己装作不经意的问起时,自家爹娘说是缘法,看起来也是不知的,君逸羽心下就是一叹。虽是到了玄慈的家门前,君逸羽却是没有找玄慈问个明白的打算的。玄慈与他,乃至与整个翼王府的接触,也仅限于当初那一语批命而已。佛门玄虚,许是高僧一时兴起也未可说。据说玄慈大师早已避世潜修多年,便是皇爷爷和女皇陛下来了,怕也是不好打扰那位百岁大德的修行的,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佛香缭绕,梵音回旋,宁国寺中香客不少,来往礼佛间却很是安静。君逸羽一行,昨日已经到了出云峰下,今晨上山时,随行的护卫只带了两个,其余都留在了山下,再加萧茹和长孙蓉各自带着贴身丫鬟珠芸和浅予,寻常富贵人家的打扮,七人入寺倒也不算抢眼。 到得大殿,因着自家娘亲的虔诚,君逸羽也跟着跪倒在释迦牟尼像前。只是君逸羽不信佛,缺了向佛之心,跪拜已是他的极限。头顶佛号空明,身侧的萧茹和长孙蓉默拜有词间,他却是忍不住偷眼打量起来。说来他前世今生寺庙去得不少,但每每只是闲步观光,这拜佛还是头一遭呢。 礼佛之时,昨晚被萧茹指派来宁国寺打点安排的随行总管已候在殿侧了,他的身前半步,还有一位中年僧侣,只那身袈裟,想来是知客长老无疑。见得王府此行的三位主儿礼毕起身,总管与知客长老不及迎上,却是萧茹不想阻了后续香客的拜佛之路,携了长孙蓉自行走了过去。君逸羽得了示意正要跟上,心下一动间感觉有人正盯着自己,他偏头,发现是一位小和尚。 小和尚的面容很是清秀,殿内经幡轻摇间,他一袭麻布僧衣合手佛前,年纪虽小,却颇有几分出家人的出尘之意。看得小和尚的晶亮眼神似是探寻,又似有疑虑,君逸羽心头微窘,看他这站位,怕是看到我礼佛时“开小差”了。额,不说宁国寺是佛门圣地,只说它身在山野,能辛辛苦苦来这礼佛的想来也多是虔心向佛的人。古人本就信奉神佛,到了宁国寺的大佛前还像我这般难得专注的,想来难有二家了,难怪这小和尚奇怪。 自觉读懂了小和尚的眼睛,君逸羽掩了心间尴尬,微笑着轻轻颌首算作致意,举步欲走时,又被小和尚清声一句“檀越”给叫住了。 “嗯?”君逸羽纳闷回身。 小和尚倾身微礼,合十的手掌自胸前分出一只,却是借一步说话的邀请。 君逸羽望向萧茹处,想来过去听他们寒暄也好,论佛也罢,于他都是无甚趣味的,加之这气质不俗的小和尚引了他些许好奇,略一犹豫便跟了上去。 “檀越,我师祖想见你。” “你师祖是谁?”君逸羽疑问出口间,心下隐有一个让人兴奋的猜想,却又觉得不可能。这小和尚虽说小小年纪便有些有道高僧的味道了,可他也就十多岁二十不到的样子,够不着他的徒孙辈吧。 “师祖法号玄慈。” 小和尚直言师祖法号后,合十向空一礼以示敬意,君逸羽却是惊讶得呆立当场。真的是他!原还想着求见玄慈大师不可能,该扔了对这批命因由的疑惑的,没想到他竟派人找上门来了。惊讶之后,是更大的疑惑,避世潜修的玄慈大师为何要见我?因为批命?君逸羽想到自己当初的穿越,莫非这盛名在外的高僧真是有些得道神通,他知道些什么?随即他又自行否了,莫名其妙的穿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能知道什么。虽是这般想着,君逸羽对见玄慈却还是有些期待的,也不掩饰自己的吃惊,他径自问道:“玄慈大师为何要见我?是要见我吗?” “檀越是说出西游故事的人?” “西游故事?”君逸羽微怔,忆起曾在东市看到过的那本《世孙故事》,给佑儿他们讲过的《西游记》收录其中时似乎就被叫做了《西游故事》,这名字已经被传开了吗?听得小和尚用的“说出”,“说出倒是没错”,君逸羽当下点头。 小和尚点头,“既是檀越,那便没错。檀越可愿前往?” “可以,容我向家人打声招呼。”和《西游记》有关?君逸羽也不多纠结,去见了不就知道了。应允间君逸羽偏头,正遇上长孙蓉关切的眼神,轻笑省事,他唇语加手势,得了长孙蓉的点头,便随小和尚走了。 萧茹与知客长老言语时,长孙蓉只静静的陪在一侧,偶尔点头含笑。不见君逸羽过来,长孙蓉状若不经心的去寻,这才发现他正在侧门处与一个年轻僧侣说话。看到君逸羽指指年轻僧侣指指门外,又指了指萧茹,长孙蓉很轻易的读懂了他唇齿开合间并未发出声音的那句“帮我说一声”。长孙蓉忍不住莞尔点头,才这么会儿功夫就寻到同龄玩伴,寻到去处了?看着两个年轻的背影迎着新生的晨光离去,长孙蓉的心中却又浅浅的生了丝怅惘之意。我这只是年纪大了,有些羡慕年轻人吧,这般想着,长孙蓉收回了飘远的目光与莫名的惆怅。 120第 120 章 白墙护持的四合小院,只坐北朝南起了一厢青砖灰瓦的禅房。隐在宁国寺深处的这一处禅院,粗粗看来似与寺中他处的古朴别无二致,细细品味却似别有一番沉静之气孕育其中。禅院东隅,一树葱茏,这青青古松不知年岁几何,任意舒展着,给人一眼枝繁叶茂的愉悦。许是因了这禅院的古朴,又或是因了这老松自存的古意,愉悦赞美之余,这青青一树并未给人欣欣向荣蓬勃朝气,却是给这小小禅院再添了一丝沉寂之意。 君逸羽候在院中,许是受了时下环境的感染,心情竟渐渐平静了下来。闻听玄慈欲和自己相见时,君逸羽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批命,想到也许事关让自己疑惑了十五年的前世今生,任他此间难得的自在灵魂最是潇洒,也因着心头万中存一的浅浅希冀再难洒脱。 凝望着东隅古松,回归了平心静气状态的君逸羽无需多想,心头便自发生出了些计较。一路同行,君逸羽早已知道刚刚奉玄慈大师之命去大殿寻候自己的小和尚法号明觉(jue)。听明觉话里的意思,玄慈大师见我与西游记有关?西游记啊,忆及此间的史书记载中,前齐那位功业颇类玄奘的佛门大德,他的事迹也能往西游记的故事上靠上几分呢。玄慈大师的资历辈分都堪称当今的佛学掌门人,听娘亲说他年轻时也是继承师傅神彻的遗命,以传法为己任的,西游记的故事若是用得好,怕是能成为民间弘扬佛法的大利器。如此,他见我这么个世俗小辈也说得通了。难怪刚刚走过来遇到的那几个宁国寺长老,听明觉说玄慈大师要见我时差点惊掉了眼珠,可一听西游记好像就寻思着有些了然的不奇怪了。只是···玄慈大师,真的是因为它吗? “檀越,师祖请你进去。” 听得招呼,君逸羽偏头,只笑眼应了声“好”。 禅院中,古松前,晨光照耀下少年俊美的侧影与此间天地的宁和气机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毫无违和之感。“他与这处佛院,似是天生的契合。”年纪虽小却已修佛有道的明觉,察觉出自己心头自发的这句感叹时,不可抑止的生出了震撼。见得君逸羽回身含笑,没了同路而来时的好奇、疑虑和激动,眸光澄澈,尽数安定,明觉的心中震撼更甚。 不足弱冠之龄便跻身佛门高辈弟子,更有幸拜玄慈为师祖,明觉与生俱来的空明佛性功不可没。“佛骨天成,佛眼明彻”是玄慈给明觉的考语。可这一刻,看着朝阳之下洒然行近的俊逸少年,看到晨曦暖暖给他镀上了柔柔的一层金光,天生佛性作祟,竟让明觉不由自主的生了重向往之感。 “他才当得起师祖那句考语!”他不禁如此暗赞。 “明觉?” 近在耳畔的清语让明觉回神,看得君逸羽近在眼前,他侧行一步让出了房门,合掌一句“阿弥陀佛”,又手引禅房,示意君逸羽入内。 “我一个人进去吗?” “师祖就在里面,檀越进去吧。” 得到确定,君逸羽点头,抬手轻轻推开了虚掩的房门,跨步走了进去。明觉这出尘的小和尚竟然有出神的时候,真是稀罕。嘿嘿,再怎么也才一个十多岁的小家伙。 禅房不大,意料之中的简洁。 转首东间,君逸羽见到了大华朝最高寿的佛门大德。百年有余的岁月风干了他的皮肤,纵横的沟壑是光阴的刻线。黄色僧衣的期颐老人,禅坐闭目,古寂了一方时空。透过玄慈枯瘦的肌骨,君逸羽似乎又看到了刚刚院中的东隅古松。察觉玄慈浅慢绵长的呼吸,似乎暗合着一种吐纳节律,君逸羽来不及赞一句“养生有道,难怪长寿”,眼前的大师已睁开了眼睛。 深邃的眼睛似乎能包罗万物,不知是来源于空门修行,还是韶光的馈赠。注意到玄慈眼角的微弯,配上他雪白柔顺的长眉毛,颇有些慈眉善目的味道。“怪道活佛”心下赞美一句,君逸羽双手合十躬身一礼“见过大师”。他不信佛,但这一礼恭敬,与信仰无关。 “檀越多礼了,请坐吧。” 见得玄慈抬手处的蒲团,君逸羽也不多言客气,倾身一礼道谢一句便盘腿坐了上去。 “檀越不信佛?” 没有与高僧打交道的经历,思量着开场白的君逸羽听得玄慈问话,微微一讶,虽是问句,可这句式分明有八分的肯定自己不信佛。心念一动,许是明觉入内通传时将自己拜佛时的表现告诉了自家师祖,君逸羽心下释然,点头诚声道:“大师见谅,小可的确不是佛门信众。” 没有愠恼,玄慈却是轻轻一笑,“对老僧说不信佛的,檀越是第一个。” “问小可信不信佛的,大师也是第一个”许是受了玄慈眉目间慈祥笑意的感染,君逸羽也跟着含了抹笑容。两厢相视笑毕,君逸羽端肃了颜色,“尊敬一个人便该尊敬一个人的信仰。大师是佛门的弘道之人,佛家不妄语。小可不信佛,但尊敬大师,只能选择实话实说。小可知道这实话不礼,但在小可看来,只有如此才是对大师,对大师信奉的佛门的诚挚尊重。” 玄慈点头,又问:“檀越拜佛?” “是,小可今日便在宁国寺拜过佛祖。” “既不信佛,为何拜佛?” “家母与··家叔母善信佛祖,十年间每逢小可生辰,便来此清苦斋戒,为小可祈祷平安。好叫大师知道,小可佛前跪拜,不为信佛,也不为拜佛,只为她们的拳拳爱护之意,小可甘愿叩首。” “檀越为何不信佛?” 这一问,君逸羽也不能说自己现代灵魂秉持着无神论,任世间宗教万般也绝难信奉,他垂目思忖着答道:“大师恕罪,小可想来,佛家信众千万,拜佛求佛之人难免有所愿相悖之时,如此,若真有佛陀在天有知,当如何裁处?小可平生所求不多,便不与佛为难了。” 听得君逸羽话外否定佛陀存在的意思,玄慈却不辩白。“檀越不信佛,信什么?” 君逸羽好感之余再添敬意,从玄慈大师开口说话起君逸羽便隐隐觉得这位佛家的门徒自己虔诚,却不苛求他人,否则,以他这半桶水,辩说起佛门义理来,高僧随口几句便能堵得自己哑口无言,哪里容得下自己这般不敬佛陀不信有佛的言论?不将人点化得潜心向佛就算不错了! 听得玄慈再度发问,信什么吗?宗教给人以寄望,信佛之人求佛拜佛,所求也不过心安罢了。若是心能自安,又何须他求?“小可若有所求,不求天不求地,也不求满天飘渺的神佛,只求自己!信自己!”前世孤儿的自己不正是如此才一步步成长壮大起来的吗,今生圆满着懒散,似是让自己别无所求,已经很久没体味过那种感觉了呢。 君逸羽的回答,让玄慈手中的念珠有一瞬停顿,不知是否为了掩饰失态,他合掌念了句佛号,闭目之时,心念竟穿透了苍茫时空。“别给我说什么神佛!齐汉笃信神佛,可结果如何?中原破碎近两百年,胡夷铁蹄之下,汉民百多年活得连猪狗都不如!那些保佑人的神佛都在哪里?······神佛都是虚妄,我早就不相信他们了,我只信我自己,信我手中这杆缨枪!还等什么?!去!杀!”一是暴虐中绝意,一是温润中笃定,言中意却是出离的一致。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玄慈再度睁眼,依然无波古井。“檀越可有什么想问老僧?” 真诚是最好的相处之道,面对这位洞明的佛门大德,尤其如是。君逸羽点头,毫不拐弯抹角,直言问道:“大师闭关静修,何以有空见小可?听明觉小禅师所言,大师似是因为西游··故事,果真如此吗?” 你为求疑而来,老僧找你来又何尝不是确认释疑?闻听君逸羽问话,玄慈已知他明悟,点头又摇头道:“是,也不是。檀越与老僧有机缘。” 机缘?君逸羽眼前一亮,自己与玄慈大师称得上机缘的,只能是当初的批命了。“十五年前,大师曾给小可批命,不知大师可还记得?”见得玄慈颌首君逸羽才接着道:“据小可所知,大师十五年便开始潜修了,何以会给小可批命?” 玄慈眸光微沉,果真玄机奥妙,你已毫不知情了吗?想到十五年前那夜,饶是玄慈的佛家修为也不禁生了些感慨,那夜若非机缘,便只能带着遗憾故去了呢。“十五年前的重阳夜,老僧堕入心障,若非檀越出生之时惊雷破宇的动静,想来那时便已坐化了。” 玄慈论及自家生死说得极淡,君逸羽却是为这老人心下一紧,还有这一出吗?竟是如此机缘。出生之时惊雷破宇?巧合罢了。如此说来,这机缘竟与我无甚关系了。微含失落,君逸羽再挑一线希望,“大师为何批语小可年幼之时不宜多见外客,否则难以长成?” “檀越的身份,的确如此。”答话间玄慈向着君逸羽的喉部投去了饱含深意的一瞥。 君逸羽装作不经意的轻触自己颈间的“喉结”,开裆裤的年纪的确容易身份穿帮,若是那样,朝野抨击下活不好也是个大可能。君逸羽心内惊涛骇浪,大师果然知道! 121第 121 章 “大师可知道小可为何会来此世间?” “人生天地,自有缘法,当来则来矣。” 君逸羽眼中光芒聚拢,这一问,他想弄清楚的,是自己穿越而来的事情,这位似有神通的佛门大德是否知晓,可玄慈的回答并未让他满意。这话打着机锋,不论他知不知自己是异世来客,都说得通。原只当自己的穿越是个灵异事件,既然现状安好,便也无需多想,可这一瞬,君逸羽隐隐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左右自己的命运,穿越转生之事,难道另有隐情? 不会啊,当初明明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遇到便莫名···君逸羽攒眉凝神,极力想回忆起十五年前自己转生前后的细节,奈何初来此世时他只满心震惊去了,至此时间相去太过久远,想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 要不问直白点?君逸羽一时间犹疑难定。若想对玄慈问得直接,他必得说明缘由,饶是一番对答已让他亲身确定了这位佛门大师超脱世俗,可这“穿越时空,换体再生”的事情于古人处实是太过惊悚,便是被判做妖邪异端也是大有可能的! “阿弥陀佛”悠悠一声佛号,玄慈苍老的声音蕴着无尽的悲悯,似是看出了君逸羽的纠结,合十间他不无点化之意的说道:“老僧信佛,便不疑佛,只潜心侍佛。檀越信自己,又当如何?” 君逸羽眼前一亮,竟有顿悟之意。前世的自己无所归依,此生既然已经来这世间十五年,有了王府灵谷诸多牵挂,便只管在这好好的活着就好,又何须计较当初穿越而来的因果缘由?说好信自己的,便是这事另有隐情又如何?我自是我,哪会任他人操纵了命运! 君逸羽起身,行礼诚挚恭顺,比初见时更添三分。“谢谢大师指点。小可既然说出信自己的话,便不该疑自己,此后只当坚守初心,做好自己。” “檀越客气了,是檀越颖悟,与老僧无关。” 君逸羽再拜一礼,“谢过大师。小可今日已叨唠大师良久了,大师若是无事,小可这就告退了。” “檀越好走。檀越是老僧的机缘之人,老僧会交代明觉,檀越若想,可寻他带你再来此处找老僧。”看着君逸羽再添明净的眸子,玄慈欣慰之余,又暗有复杂。如此景况,也不知你会不会有那一天。 君逸羽一奇,来此的路上多有护法玄慈的佛门长老,若无明觉领路,他很难光明正大的走到这,只是大师为何要对我大开方便之门?单单为那机缘之说?领会得玄慈对自己的特别,摸不清他是否清楚自己的一切,但君逸羽直觉相信,这位佛门大德便是与自己的穿越之事有关,也不会对自己有恶意。探究转生之事上放开了的君逸羽不再多想,点头道谢,向后退去。 第4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8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48节 伸手房门时,君逸羽忍不住偏头看了眼西间,与玄慈坐话时,有一刹他隐约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君逸羽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东向点头礼貌示意,终是在玄慈慈祥的目光中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半年不见,我怕是有些想师傅,出现错觉了,师傅他老人家怎么可能在这呢。 辞了明觉的相送之意,君逸羽独自离去。立在檐下目送君逸羽出了禅院月门,明觉这才转身,面向禅房正门,合掌弯腰一声“师祖?” “明觉,有事吗?” “师祖,明觉冒昧,敢问师祖为何见君檀越?”师祖的吩咐,只是要自己去接引说西游故事的君檀越来此,并未明言是为西游故事见他。忆及阳光古树下少年让他心生神往的气机,明觉愈加肯定了这一点。 房内,听得明觉发问的玄慈不禁微怔,他原以为明觉开口是为求教佛门义理。毕竟,他这个博有佛性的徒孙,一心佛道,从不是多事的人。 “师祖可是要接引君檀越皈依我佛?”久没得玄慈回答,明觉再度开口,眼中都透出了亮光。 隔着房门,玄慈并未见到明觉眼中的亮色,可这徒孙等不得自己的回答便再次发问,便可见他急切,再有他这清越音色之中,分明有一丝他此前从未有过的期许之意,似是在期待自己的肯定回答。玄慈再添疑虑,他俩同路而来时,发生了什么?“明觉,何有此问?” 玄慈岁月浸染的嗓音自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淡淡一问便让明觉自觉失态,躬身告罪间他答道:“师祖恕罪,明觉失敬了。君檀越隐有佛心,明觉观之如沐佛光,心向往之,故而有问,师祖度化君檀越可好?” 隐有佛心,观之如沐佛光吗?出自天生佛性的共鸣,明觉看这些一向是极准的,可笑老僧心念旧事玄机去了,修佛百年,与她坐话半响竟没看出。只是,佛心与她?着实不该啊!轮回奥妙,此番,竟都入了变数了吗? “师祖?” 听得明觉门外呼喊,玄慈低诵一声佛号,掩没了心头波澜,道:“不了,君檀越不能度归我佛。” “师祖,为什么?君檀越有佛心,不度可惜。”明觉尤自坚持,他心系佛门,是从君逸羽身上感悟到佛光起便存了为佛祖拉一个可造弟子的心的。 说了君逸羽为家人甘愿佛前叩首的一番言辞,玄慈这才道:“如此,你当知他尘缘未尽,不可强求度化。明觉,若如你所言,机缘到时,她当佛心自度。你,莫要执念。” 听得“执念”二字,明觉心头一震,恭声应“是”。 “明觉,老僧若是有事自会叫你,你自回禅房,诵清心经,去吧。” “是,谢师祖提点。”明觉伺候在玄慈身前,他的禅房就在同院西首,玄慈一唤,就可过来,当下毫无异议的退了下去。 明觉走后,玄慈禅房西间的帐幔后竟然绕出了一位年逾天命的黑衣老者。老者须发斑白,面容却颇是硬朗,尤其眼神凌厉,眉目开阖间锋锐无比。若是君逸羽还在,必是又惊又喜,无他,只因这人江湖人称“奇才武痴”,正是君逸羽的授业恩师——无崖子! 开口之时,饶是无崖子面对玄慈,特意添了恭敬,也难掩其中金石铿锵。“大师,羽儿性情随意,失礼之处,无崖替他向大师致歉了。只是大师,羽儿真的是他吗?” “无事”十五年前重阳夜的场景历历在目,再有今日对答,玄慈肯定点头,“她是她,只能是她。” 耳听屋外无人,无崖子还是谨慎的压低了声音,“可是大师,你知羽儿身份的,她如何能是他?再有,羽儿是与世无争之人。” 玄慈眉目微垂,凝视着君逸羽坐过的蒲团,似又回到了那人离去之时那风雨如晦的夜晚。神思一转,忆起了她逝去之时满是不甘与眷恋的悲呼,便连她,也离去甲子有余了呢。稽留天地,玄慈实非为佛坚持,师傅若是知了必会为弟子失望吧。只是师傅,若非那人相救,弟子不会有命侍候佛祖。于弟子处,实是她,才是我的佛!阿弥陀佛,即便明知道师傅不会喜欢,弟子也只能如此,已经如此了。这一次,不会再错了。是她,只能是她。时限要到了,若非她,那人的夙愿便再不是玄慈能护持的了。 看向无崖子,玄慈不难知晓他对君逸羽关切之中,急欲为她否定艰险宿命的心意。十年师徒,虽是自老僧的人情处开始,到如今,却也实实化作了情谊吧。若非如此,以奇才武痴的宗师修为,怎会情绪激荡下气机外泄,险些让徒弟觉出了自己的踪迹。济世,你这生平只为武痴的大徒弟,业已得了旁的挂碍了。 身份吗?可惜有些事,除了她,老僧终不能让旁人知晓,即便你已成了她的师傅。与世无争?方才一晤,自君逸羽言行上得来的观感让玄慈摇头,“她非是无争,只是还未到她需争之时,还未得她欲争之境。” 无崖子默然,他那徒儿自小善心济世,但随遇而安着,于这世间总是局外超脱的姿态,的确是少年人少有的风轻云淡,可这绝非全然的无争无念。尤其想到几年前君逸羽为保护易清涵崭露的锋芒,“龙有逆鳞触之则死”更是刻上了他的心头,让他深知玄慈所言不虚。大师看人果然极准,羽儿她,只是未到需争欲争处。 良久,无崖子才叹息着开口,“大师既然确定,如何不告诉羽儿,好让她早有准备?” 隐隐听得无崖子的不满之意,玄慈也不怪他偏私弟子的心意,只道:“无崖,有你和恭道对她的十年教诲,她文武之上俱已完备。事情玄妙变化,一切都不好说,她如今心无桎梏,又何必在事情到来之前,说与她了让她徒增烦恼。” 想到甲子之前那人不无悔意的临终悲呼,玄慈并未说出他的另一重计较。唉,前番错认之后,便是太过刻意,才滋生了他的狂妄自大,刚愎自用,险些害了整个天下。此番,再不可以了。 无崖子点头,羽儿的本事,若是有事,想来都能应对一二,尤其她不信神佛玄机之事,说了她也未必会信。只那命理若是成真,也太过凶险了些。 右手抚过左手袖袍,袖底那一丸,让无崖子难得的有些犹豫。人间难得倒也罢了,此物于他,实是别有一层非凡的意义。十年之前,无崖子是预先得了玄慈的书信和随信附来的师尊济世上人的信物,这才将那女扮男装的孩子收入门墙的,可十年下来···罢了,不过身外之物,师徒一场,你既命定无常,此物能护你一次安危也是好的。 122第 122 章 得了玄慈点化,彻底抛去心头穿越包袱的君逸羽,更觉神清气爽。离了玄慈的禅院,他自然不知自己院中静立发呆的功夫,便让明觉存了拉自己去当和尚的心思。若是知道了,无奈之外,还不知道是怎样一番笑掉大牙。至于玄慈与无崖子的一番对答,便更不是他能知晓的了。不过此刻的君逸羽,想来并没有知晓旁事的心思,只因回得宁国寺的大殿,他不期而遇了,佛前最纯净美丽的水莲花。 跪立诵经的长孙蓉,觉了两道专注的目光汇于己身,久久未曾离去,眉峰轻拢间她睁眼偏头,迎上的是一双满溢激赏的眸子。认出那琥珀色眼睛的主人,她平静若水的心,恰如小石入水,细小的涟漪就那样一圈一圈的轻轻渲染了开去。心底波澜让长孙蓉下意识的转头收回了对视的眼,可身前佛祖和眼前经文,也无法抚平它们。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心头自发浮现这句诗时,君逸羽先是一愣,旋即忍不住轻拍自己一记“胡思乱想!君逸羽,你怕是和浩轩兄混多了,都染上附庸风雅的酸秀才的调调了。”心下笑骂到得最后,却还是忍不住跟了一句,“不过,真是挺赏心悦目的。” 原是静看“美人诵经图”的君逸羽,至此,不再等候,含笑间他走上前来,心间微有奇怪,刚刚应该看到我了吧,难道是一瞥匆忙没认出我? 侍立在长孙蓉身侧的浅予显见得是与君逸羽同样想法,注意到君逸羽,当下低声提醒道:“小姐,大少爷来了。” “嗯”轻应一声,长孙蓉作势起身,却是跪立太久,加之神思略有难属之意,竟是一个不稳将要摔倒的势态,浅予正给走近的君逸羽福礼,扶她不及,君逸羽见了,赶忙抢前一步搀住了她,“小心!” 扶长孙蓉站稳之后,君逸羽将她交给了浅予,松手后退,口中关切道:“叔母,没事吧?”察觉一番动静引了殿中僧侣香客的关注眼光,君逸羽记得自己的男子身份,难得的喊了长孙蓉“叔母”,便连关心之语也特意添了恭敬。 “阿弥陀佛,檀越没事吧?” 君逸羽温柔有力的护持,让长孙蓉止不住脸热,便如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浸入肌骨,沿着她臂间的筋络,上传到了她的脸颊。手掩心口,不用刻意捕捉,长孙蓉很轻易的感受到了自己加速加剧的心跳。 差点摔倒,受到惊吓罢了,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长孙蓉如是告诉自己,解释着自己的脸红心跳,却在听到那一身恭敬的“叔母”时心头针扎似的疼。随后的佛号问候,让她的心神回归了佛像缭绕的大殿,无暇去深思,如此哪般。 “无事,谢过大师。”施礼间长孙蓉谢过了为她持咒的大和尚,示意君逸羽一眼,便与浅予一起走出了大殿,君逸羽见了当即跟上。 “真没事了?” 长孙蓉摇头,“去了这么久,玩好了?” 君逸羽笑,我在你这也是个玩货形象?也不说出玄慈的事,他只“嗯”了一声转而问道:“我娘亲呢?” “你娘亲已经去给你斋戒祈福了,半个月后才会出来。”少年灿若朝阳的笑容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感染力,长孙蓉见了不由得也跟着含了笑,再不肯反思自己方才的心头异样。 “哦?今天就开始了?那你?” 总觉得君逸羽的眼睛似比走之前更清澈透亮了些,长孙蓉欣赏之余微有讶异,见他疑声之中眼睛也染了抹不解,不等他发问,便自行补充着解释道:“此番要给你庆生,我们能早一天回去便早一天才好。今天时辰尚早,开始斋戒正好,你娘亲原是要等你回来了,眼看再等就要误时辰了,便先去了。至于我,你第一次来宁国寺,陵柔又没能跟来,你娘亲怕你这宝贝一个人在外面给弄丢了,便让我也留了下来。” 君逸羽点头,王府要给他庆生,少不得要给他这正主准备些新衣饰什么的,他要随萧茹来宁国寺,作为他的贴身丫鬟,打理他生活的陵柔自然成了掌管这些的不二人选,是以留在了王府,此行并未跟随。这么说来,长孙蓉是留下来照顾我的?刚刚是在等我?不会我刚刚去了这么久你就一直在这跪着念经吧?真是的,难怪起来都站不稳!唉!看你拜佛挺专心的,斋戒祈福对你来说应该也挺有意义吧。于是他道:“你不去没事吗?你去吧,我自己在这没问题的。” “怎么?你娘亲为你斋戒祈福不算,还非得搭上我?” 长孙蓉似笑非笑的打趣眼神里,君逸羽挠头,“你可别曲解啊,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不过,娘亲这九年为我祈福时她都是陪着斋戒的吧,这次又留下来陪我,人真好!想到纳妾生子辜负了眼前人的君康舒,君逸羽暗自磨牙,有这么好的妻子了还娶小的!还眠花宿柳!不懂得珍惜她的人,是天字第一号大笨蛋! 长孙蓉不知君逸羽又在为自己鸣不平,甚至将他家叔父骂作了天下第一的笨蛋,只看了君逸羽的抓耳挠腮,见好就收的转而说道:“好了,随我走吧,禅房都收拾好了,我带你过去,看看你这半个月要住的地方,若是缺了什么也好早准备。” “哦,好,我没那么娇贵,能住就成,应该不会缺什么。” 长孙蓉掩嘴轻笑,“嗯,君大侠不拘小节,是吧?” “嘿嘿,你别老笑话我。对了,我们住得近吗?” “嗯,邻着的。” “哦,那我娘亲离得远吗?” “斋戒要清净,她在北院的禅房,那安静,以前也总是在那的。” “嗯。珠芸姑姑也跟她去了吧。” “嗯,随行的三总管也在你娘亲那守着的,放心吧。” “我没担心。”心神一转,君逸羽眼中添了八卦的光芒,“吶,叔母,你刚刚在大殿念经挺用心的,向佛祖许了什么愿啊?” “念经是清心的。” 君逸羽撇嘴,你这样还需要念经清心吗?无欲无求的,活得那么淡,比我还像个旁观者,只差让你立地升仙了! “这半个月我们做什么好呢?你不会要天天拜佛去吧。” “怕无聊吗?寺内要静,但琴棋诗书都是可以的,我可以陪你。” “王府里是这些,出来还是这些,多没意思啊。” “这宁国寺所在的出云峰景致颇好,你可以出去转转,只···” “啊!这个好,我好久没在野外活动了!对了,你刚刚说陪我的,到时候我们一块去怎么样?” “可是可以,不过得带上你娘亲留给我们的护卫,还有,这山间有些地方很危险,也得先打听清楚。”应诺间见得君逸羽眼中闪亮的光芒,长孙蓉隐约觉得自己似乎着了他什么道,又摇头失笑自己的疑神疑鬼。 “我知道,绝人谷就是在这吧。”这般说着,君逸羽心中窃笑。神仙叔母,你活得太飘渺了,这次便让我带你去沾点地气吧。 “嗯。” “放心吧,我们就看看山水,又不去找它的不自在,难道还能无缘无故的掉进去不成?” “那倒也是。” “哈,那说好了哦。” “这宁国寺······” ······ 似乎永无休止的低浅梵音里,一清润悦耳,一轻柔动听的嗓音,和谐的响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渐去渐远。 两天后。 山顶的风让长孙蓉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宽大的衣袍,想到坚持将外袍让给了自己的君逸羽,她不再做徒劳的推让,却忍不住再次道:“阿羽,你真的不冷吗?” “不冷不冷真的不冷,你都问我好多次了,不许再问了!”难得看长孙蓉吃瘪,君逸羽偷笑之余知道她是占了自己衣服不自在,又怕她再提起自己上个月装病的事,解释道:“我的内力功法中正平和,练到极处寒暑不忌,我还没那本事,不过练了十年,耐热耐寒的本事比常人还是强了很多的。少时我师傅为了磨砺我的内功,曾要求我一年四季只能穿春服,现在这样,我真的的不冷的,不信你看嘛。” 见得君逸羽唇红齿白的红润模样,倒真是半点不冷的样子,长孙蓉点头,“阿羽少时习武吃苦不少吧。” 君逸羽笑,“还好,喜欢的东西学着倒也不觉得很苦。倒是我昨儿忘了带作料,今儿记着拿了它们,却又忘了带火引子,师傅若是知道了,必是要狠狠的训我的。” “为何?” “丢三落四的毛病本就不好啊。再说了,作料倒也算了,野外生存,火种是必不可少的,以前不管用不用得上,我都是习惯带着的,可现在···师傅教我要求我的东西,不过半年我就全还给了他,他若知道还能不训我?” 长孙蓉面色微红,照说她是长辈,又是女子,出游的这些零碎东西该是她安排人准备好的才是。“王府生活,想来是你清闲惯了,今儿是出游,又不要你宿在外面,忘了实是怪不得你。浅予在我身边掌事不久,准备不周,是我疏忽了。” 君逸羽摇头,“浅予也不知我要在野外烤东西,没准备很正常。高处不胜寒,你出游的经历少,我自己不怕冷,竟忘了要你多带点衣服,说来也是不该。”半路忆起又忘带了东西,浅予在一个护卫的护送下回寺院拿,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来。浅予年纪不大,天天跟着自家主子闷在王府里,缺锻炼,昨儿玩了一天又要照料我们,怕是累了,忘了准备吧。这般念叨着,君逸羽想起还有一个护卫守着自己,当下回头对十步之外站得挺拔的人道:“阿武是吧,出来玩的,不用站得这么认真,和昨儿一样,你也找个地方坐,休息休息。” “谢少爷!” 摆手间君逸羽又将头扭向了长孙蓉,“对了,浅予为何掌事不久?她不是你的陪嫁丫鬟吗?” “浅予跟我入王府时不过七八岁,我身边掌事的丫鬟另有其人,你回府前不久才嫁人打发出去,然后提浅予上来掌事的。” 约莫记得长孙蓉以前的贴身丫鬟另有其人,君逸羽“哦”了一声。是了,她嫁入王府都快十五年了,跟着她陪嫁的大丫鬟都恩典嫁人了,小丫鬟也就冒头了。说到这个,珠芸姑姑是娘亲的陪嫁大丫鬟呢,她这都应该三十出头了吧,怎么没嫁人呢?唉,爹爹不纳妾的,怕是因为她知道我身份,让她嫁给旁人不放心,爹娘才没卖力促成这事吧。要是有个可靠放心的好人娶她就好了···啊!秦叔!···珠芸姑姑的性子挺可爱的,秦叔也该找个人让自己放开过去,要不想法子让他们多接触接触?试试看总可以吧! 与君逸羽说到“陪嫁丫鬟”的话题让长孙蓉隐隐有些不喜,知道他是随口一问,她也只随口一答。又看君逸羽若有所思着露出了一脸傻乐,长孙蓉虽不知他天马行空的思维一下飞跃到了“媒婆计划”,可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共处了半年,她也算是知道了君逸羽“神游”的毛病。 “阿羽,想什么去了,傻笑成这样?” “嘿嘿,没什么。” 听得君逸羽矢口否认,长孙蓉无奈摇头间也不勉强,只转而说道:“说起来,王府的世孙竟然一手好厨艺,传出去怕是要让世人惊呆眼珠呢。” “谁说我厨艺好?嘿嘿,是我昨天烤的鱼好吃?你可别根据这个臆测。在师门时习武采药都少不得要去野外,我也就临水烤烤鱼,上山烤烤肉可以,要真进了厨房,也就药膳拿得出手。” “是吗?不过阿羽的烤鱼真的很美味。” 君逸羽得意的眨眨眼,“等浅予他们过来我就去弄猎物,今天的烤肉保证弄得更好吃。至于药膳,”忍不住撇嘴,“君子远庖厨,在王府怕是不能弄给你吃的,不过无病无灾的,药膳不吃也好。” 笑眼一句“期待”,长孙蓉自是没漏看君逸羽嘴角的不满,阿羽的所行所想总是不同流俗。 居高远眺,风景喜人,君逸羽转而又看向的脚底的云雾飘渺,“有峰出云,有谷绝人。这出云峰我们是上到顶了,景色不错,也不知这绝人谷怎么样,真想下去看看。” 被君逸羽软磨硬泡着拖出来游玩了两天,难得的亲近自然的经历让长孙蓉也颇为愉悦,她本也是在赏玩山景的,听了君逸羽的话忍不住瞪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绝人谷的故事,少在这想些有的没的。” “你也说是故事的,谁知道它···”说到一半,看得长孙蓉愈添不满的眼色,君逸羽“嘿嘿”两声转而说道:“别当真啊,我开玩笑呢,谷口不在这,我还能从这跳下去不成?”说罢捡了块手边石子随手将它滚了下去,此间山壁并未达到悬崖的陡峭程度,但云雾遮掩着看不清情境,加之“凶名”在外,看起来着实有些神秘。侧耳倾听,初时还约莫能听得石子在山壁上滚落时磕磕碰碰的声响,最后尽皆杳无。嗯,挺深的。 君逸羽闭目静听的功夫,长孙蓉安静看着并不打扰,见他睁眼才开口道:“这绝人谷···” 知道长孙蓉要给自己说道绝人谷,君逸羽盛了一脸兴味准备洗耳恭听,却是突然凝固了脸上笑意偏头喝道:“什么人?出来!” 123第 123 章 “少爷,怎么了?”听得君逸羽警惕的声音,阿武按刀立起,护了过来。 “阿羽?” 君逸羽“嘘”声止了长孙蓉的惊疑,手按靴中匕首,不动声色的护在了她身前。 “他发现了,还等什么,快,快上去替我好好教训这小子!”山石之后身着锦袍、面带黑巾的男子跳将出来,猖狂一声叫嚣,让匍匐在地,正在权衡情状的领头蒙面人暗恨咬牙,都说要他稍安勿躁的,竟然还这么耐不住!给了身侧两人继续隐藏的眼色,他左手向后一招,二十来号蒙面人毫不迟疑的拔刀蹿了出去。“锦袍黑巾”倒不在介意依旧躲在原地的三人,只满眼期待的望向了“大军出动”的方向。 飞速合围上来的蒙面人让君逸羽的眼中添了晦色,尤其察觉他们手中制式统一的短兵时,更是心神一沉。这伙人,衣色掺杂不齐,但都是棕褐色系的山民服色,想来是能不引人注目的上得山来,又便于山间隐匿,再有这迅疾的行动一看就训练有素,加之便携好用的短刀···有备而来!来者不善!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可知···” 并不阻止阿武缺了底气的呵斥,君逸羽只奇怪于长孙蓉的平静表现,安抚的看了她一眼,道:“别怕,叔母,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匕首出鞘,他进入临敌状态,将她置于了保护圈中心。 “嗯,我没事,你自己小心。” 不出君逸羽所料,面对阿武的责问,蒙面人一言不发,只眼神坚定的挥刀攻了上来。 自卫之时,君逸羽虽知这群人是为刺杀而来,却难以下杀手夺人性命,每每在要害之处调转匕首,换血刃为钝击。 兵刃相接中,君逸羽发现这些蒙面人只拼命攻击自己的要害,招架之余反倒微微松了口气。阿武能被点为入宁国寺的两护卫之一,自然是王府护卫中的好手,可这帮刺客的武艺也颇为可取,尤其人数众多又配合有度,让阿武招架起来颇为费力。刀剑无眼,若他们不将刀口对准自己,君逸羽还真怕他们偷了阿武的空子伤到长孙蓉。 “阿武,保护夫人先走,我来殿后。” “少爷!” “听命行事!” “是!”君逸羽不容拒绝的命令中,阿武应诺,一番打斗中他已对自家大少爷的武艺满是佩服,若是少爷不手软,这些人未见得是少爷的对手吧。 “阿羽。” 长孙蓉担忧的声音让君逸羽左支右挡间和软了音色,“你先走,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好,你千万小心。”知道自己在反而束缚了君逸羽的手脚,长孙蓉终是答应得爽快。 “嗯”微带隐忧的看了一眼东方,那是蒙面人杀出的方向,从之前那声招呼来看,石旁的“锦袍黑巾”似乎就是主使,君逸羽想不起和谁有过节,此刻也无暇去想。让他忧而望之的是,那个方向隐隐给他危险的感觉,许是有高手静观其变也未可知。是以,他要尽快将长孙蓉送出去。刺客的目标既然只是自己,只要将他们送出去,自己留在这为他们争取足够的时间,他们便是安全的。到时候自己一个人,不管是轻功突围甩开杀手的好,大展身手与高手决战也好,抑或擒贼先擒王!独身便宜,总有全身而退的办法。 君逸羽回身,背离了直觉危险的东方,凌厉了招式,试图西向在刺客的合围圈上为领命护卫长孙蓉突围的阿武打开一个缺口。 几乎在君逸羽背转的同时,“危险方向”的草叶中“咔嚓”两响,首领蒙面人左右手先后两个示意,黑巾遮掩下,谁也看不到他嘴角勾起的志在必得的弧度。臭小子,你该死! “阿羽,小心!” “不!” 临别前担心的一眼,阳光反射下草木掩映间突兀的寒光刺入她的眼中,她的头脑一片空白,脚下已在动作,挡在他背后的那一刻,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却觉得无比轻松。长孙蓉从不知道,自己也能如此速度。 撕心裂肺的痛呼,君逸羽从未曾这样后悔。直觉危险,他在返身西攻时,已留了丝心神戒备东方。寒光乍起时,他心有所感间刀锋轻转,已然暗自有了准备。可他,错估了长孙蓉!她怎么可以这么傻,来作自己的肉盾!她怎么可以这么快,明明蹴鞠事上就能看出,运动不是属于她的细胞! 君逸羽回身,左手旁拉将长孙蓉带离致命的轨迹,右手横刃挥出,尽最大的应变努力。可两道寒光携雷霆之威奔袭而来,“追星赶月”的巧妙手法赋予了它们先后而至的精妙时差,事发突然间君逸羽只来得及拍飞了一抹寒光。破骨声响,随后是胸前长孙蓉隐忍的闷哼,虽是君逸羽一拉之下偏离了要害,可另一道寒光终是射入了她的左肩。 短弩,竟然是短弩!看到弩箭没骨瞬间苍白了长孙蓉的脸色,君逸羽心痛得无与伦比,双眼也染上了愤怒的火红。急急点了长孙蓉左肩阵痛止血的穴位,君逸羽将她揽入怀中,让她的头埋于自己的颈窝,背离了即将到来的血腥。一声“别看”,君逸羽匕首紧握,面对挥刀而来的刺客,每一次出手都带起血光一片,再不留手! “夫人!”主辱臣死,见长孙蓉受了重创,阿武惊骇声中也开始了搏命打法。 与阿武同样惊骇的还有旁人。“锦袍黑巾”原是满脸兴奋的看着场内的火热打斗的,却在短弩夺命破空的而去的刹那面色惨白,尤其看到射中长孙蓉,他冲到了首领蒙面人的所在,语中惊怒与惊惧交加,“我只是要你们教训教训那臭小子的,你们做了什么!住手,我不要你们帮我教训他了,快叫他们住手!住手!” “追星赶月”的失利,让首领蒙面人眼中寒芒闪烁难定,见“锦袍黑巾”还如此不明情势的跑将上来,他的眼中涌出了嘲弄颜色,也不见他怎么动作,便已将“锦袍黑巾”放倒在地。薛公子,你还是老老实实躺着,等着背黑锅就好。 回首战圈,看得君逸羽全力以赴下属下伤亡不少,已微露颓势,给两个弓弩手留下“相机行事”的命令,首领蒙面人拔刀迎上,再不耽误。臭小子,你倒还真有两分本事,能让我出手,死在我的刀下,也算你的福分。 君逸羽并未被愤怒冲昏头脑。知道东有弓弩手伺机而动,他保护着长孙蓉奋力拼杀,战线一路西移,试图利用短弩无法连续发射的缺陷,抢占弓弩手上箭的时差,尽快脱离短弩的有效射程。奈何刺客颇是顽强,前番君逸羽护人突围倒还好说,此番看到目标人物亲身突围,出手狠厉,竟也激发了他们的血性。 “阿武,快!你保护夫人先···”不能容许长孙蓉再一次受到伤害,知道刺客拼命要杀的只是自己,长孙蓉在自己这反倒危险,君逸羽再次杀倒一名刺客,眼看缺口就要打开,招呼着阿武便要将长孙蓉交给他了由他保护着先走,却是心神一凛间只能迅速将长孙蓉紧紧护在胸前,右手匕首提上格挡。刀锋交接的铿锵声后,君逸羽措手不及退了两步,对方退了一步。 迎上对手讶异的眼神,君逸羽心下一沉,高手! 交手匆忙间君逸羽吃了点暗亏,此人内功与自己只在伯仲之间,若是平日,三百招后他有把握胜出,便是这人有这一干难缠的刺客帮手,借着灵便身法他也有资本斗上一斗,事不可为时,离开也不会很难为。可是今日不同。一番打斗原就消耗了他不少精力,心知暗箭在侧,怀护长孙蓉的君逸羽不能不心生顾忌。 没等君逸羽心神凝重间做出决断,一击不中的首领蒙面人终是对君逸羽的武艺有了直观的认识,若不是他迎击得仓促,又要分心保护怀里的女人,刚刚那一招还不知会是谁吃亏。哼!臭小子,死到领头了你还怜香惜玉得很!冷笑声中,首领蒙面人并没有高手的觉悟,吩咐道:“给我砍他怀里的女人,你们两个,短弩射他本人,我倒要看看,他究竟顾得了哪头。” “喏!” “卑鄙!” “阿羽,不要管我!” 格退了直指长孙蓉心口的刀锋,又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避过了来袭的短弩,“刺啦”一声中君逸羽踉跄一步。饶是君逸羽有意前驱躲闪,又有阿武在后为他阻了一阻,首领蒙面人这一刀的暗劲落在背上也让他好一阵气血翻涌,若非玄龟龙鳞甲的防御,这一刀他怕是要受伤不小的。 “该死!”一刀不见血,首领蒙面人怪罪于阿武的阻拦,反手一掌挥出。阿武被拍倒在地,生死不知。 “阿羽——” 听出胸前长孙蓉略带哭音的虚弱声音,君逸羽以为她伤口疼得难受,格挡了“趁你病要你命”的补刀刺客,按下口中血气,他安慰道:“很疼吗?忍一忍,我很快护你出去为你疗伤好不好?” 长孙蓉拼命摇头,试图支撑出力气,脱离君逸羽的保护,“阿羽,我求求你,不要管我,你自己走好不好。” “长孙蓉!你少给我胡思乱想!你要我送你去死吗!”君逸羽脸色大变,左手紧了一紧,试图按下怀中长孙蓉的挣扎,分心之中被人刺中右臂,他咬牙含住了闷哼,续道:“长孙蓉,你要是不想我死,就老老实实的待着,不要乱动。” 虽是君逸羽受伤之后有意压抑,可身在君逸羽怀中,君逸羽一毫一瞬的变化长孙蓉俱都感受得分明,怕再害他受伤,她果真依言安静了下来。 第4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9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49节 见长孙蓉老实了,君逸羽放下心来,这才有心思量对策。弓弩手和首领蒙面人的相继出现已让他难为,首领蒙面人当机立断的指令转变更让他被动。若非弓弩手只有两人,短弩又不能连发,以那弓弩手人群之中精准的射弩本事,只需多来两个,此刻他想来就已经不妙了! 艰难的格挡躲避之间,君逸羽的余光留意到了倒地的阿武,却无暇为他悲伤。有高手和弓弩手联合压阵,迅速突围已经不可能了。再这么首尾不能相顾的打下去,落败是迟早的事。怎么办?怎么办! 再一次挥刀,创口鲜血顺着手臂留下,与掌心汗水混合一处,君逸羽扫眼东方,那锦衣蒙面的主谋人已经不在了吗?擒贼先擒王的如意算盘也无法打下去了啊。怎么办?怎么办! 124第 124 章 怕影响君逸羽对敌,长孙蓉安分的窝在君逸羽怀中不敢再乱动弹,只在他耳边劝道:“阿羽,放开我,你自己走好不好?他们的目标是你,不会为难我的。” “你这话三岁小孩都不会信。你受伤了,乖,不要说话,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的。”紧了紧右手匕首,血汗的混合提醒君逸羽再不能消极防御,不可畏首畏尾,该做决断了!低头在长孙蓉耳畔补了一句“抱紧我”,君逸羽拿出了师尊自创的“无崖剑法”,主动冲向了首领蒙面人。如今之计,他只能行险一搏!成了,他带着长孙蓉逃出生天。若是不成,那便只能······ 无崖剑法,招式凌厉,招法延绵。一剑既出,一往无前,大有断剑天涯不肯歇,誓要除敌的果决气势,是以又称“无涯”! 首领蒙面人节节败退间惊疑不定,这是什么剑法?他这是临死前要拉我垫背吗?君逸羽连绵不断、锋锐无匹的无崖剑让他不得不如此作想,咬牙抵挡间更添加了除掉君逸羽的决心,十五不到便能有这等武学修为,假以时日那还了得?今日,你必须死!哼,困兽之斗罢了,待你用尽这最后的力气,我就不信你逃得过。 “我这剑法,剑势蓄积,一剑强过一剑,再有三剑你便决计抵挡不住了。阎王殿中无名之人难混,既是武道高手,何不报上名来?”无崖剑法太过霸道,君逸羽使来有些勉强,又是怀抱长孙蓉连番战斗良久之后,十来招下来语音中便已带上了些喘息之音,没了平日清润,但放在此处听来,却也着实逼人恼人得紧。 “小子休得猖狂!等你用出这三剑了再说!”暴怒之间首领蒙面人放弃了原本见招拆招消磨完君逸羽体力再要他好看的稳妥打算,尤其手底愈加沉重,提醒着他,君逸羽的话并非全然夸大。没有陪君逸羽一起见阎王的打算,他不欲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加之愤怒使然不能再忍,决定先下手为强,全力破招,不让君逸羽有使完三剑的机会。 “小子,看招!” 看到首领蒙面人全力出手,君逸羽偷偷出了口气。手中招法不变,君逸羽看似要与首领蒙面人硬拼一记,内则并未聚力,却是在首领蒙面人发招的瞬间巧妙一闪,直扑他的身后,那儿有一个弓弩手。他要的就是这个位置!这个时间空隙! 怕误伤同伴,也是为了更好的狙击目标,弓弩手所在的方位并无刺客。因此,两位弓弩手的加入,给君逸羽添了威胁甚剧的暗箭之余,却也让刺客们的围攻圈有了天然的缺口。可惜武艺上能正面抗衡君逸羽的首领蒙面人同期加盟,让君逸羽常态之下根本无法借此突围。 君逸羽谋划的就是打破这个常态。他在运起无崖剑法直逼首领蒙面人之初便已认准了弓弩手的方向,出招之时不动声色的将首领蒙面人往一个弓弩手处逼,眼看快要到了弓弩手的所在,忍受着逼命剑招的首领蒙面人还能隐忍不发,他这才出言连恐吓带激将。他需要首领蒙面人全力出击,无力回救的刹那,那是他解决掉弓弩手的契机。成了,踏过弓弩手的鲜血,便是他与长孙蓉共同的康庄生路! 全力一击打在空出的感觉倍加难受,更让人难受的是,他上当了!还是上了一个他瞧不上眼的毛头小子的当!这臭小子,他拼命的势头和要命的话,全是用来蒙骗我的!首领蒙面人倒也不笨,君逸羽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他便回过了味来,奈何他已蓄力出手,若是半道强行中止,必然内力反噬,身受重伤。当下他只得大声呵道:“拦住他!杀他!杀他怀里的女人!” 君逸羽猛攻首领蒙面人时,对手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机,他不虞首领蒙面人伤到自己怀中的长孙蓉。无崖剑法强势,隐隐带起的一丝罡气让拿着短兵的刺客们根本无法近身给首领帮手,只能徒自追着君逸羽平移围攻圈。是以君逸羽也不用担心刺客们伤到长孙蓉。至于在君逸羽身后方向的另一名弓弩手。他头两箭射向君逸羽背心,君逸羽只借着玄龟龙鳞甲的防御全当它们不存在,手底片刻不敢耽误无崖剑法连绵的进攻节奏。到了第三箭,弓弩手学聪明了射向了君逸羽的后脑,预有猜想的君逸羽计算着短弩每一次上箭再发射的间歇时间,警惕着破风声响,偏头闪躲间只脸颊上被划了道伤口,倒是首领蒙面人险些被它射中面门,饶是如此,躲闪之间也吃了君逸羽无崖剑一个大亏。至此,那弓弩手本就惊疑于君逸羽的“刀枪不入、背后长眼”,又怕误伤首领,是再不敢出手了。君逸羽是更不用担心他伤到长孙蓉的。 到得君逸羽奇袭弓弩手时,情况有了不同。君逸羽从首领蒙面人身边闪过时,不可避免的身躯微侧,身在君逸羽怀中的长孙蓉也自然有了空门。听得首领吩咐,又没了无崖剑气的威逼,刺客们毫不迟疑的挥刀砍上。 君逸羽并未回顾,此刻拼的就是时间。早在决心行险一搏前他便对将要面对的险要情况有了一番计较。他选择从首领蒙面人左手边闪过,同时选择了左偏,让长孙蓉暴露的后背出现在自己与首领蒙面人之间,而自己的后背直接空给了刺客。刺客们用的是短兵器,隔了一个人,他有把握在刺客伤到长孙蓉前解决掉弓弩手,打开生路。至于自己的后背,好歹有玄龟龙鳞甲能护上一护,壁虎断尾,只要能带着长孙蓉逃出去,受伤是值得的。 “君逸羽!住手!你若敢再前进一厘,我保证在你划破他脖子前让你怀里的女人变成死尸!” 三寸!两寸!一寸! 君逸羽从未觉得距离这么长过,凝神之间,弓弩手颈部那富于生命征象的搏动他似都看得分明,只差一点点了!长孙蓉,我知道你肯定很疼,等等,再等一等我便带你逃出去!便在这时,君逸羽听到了首领蒙面人饱含极度阴冷的嗓音!随之而来“哗啦啦”的声响,让君逸羽知道他的话并非事不可为时苍白无力的威胁···这是?软剑出鞘! 君逸羽已算准了拿短刀的刺客们来不及伤到长孙蓉。而除了自己,离长孙蓉最近的便是那首领蒙面人。而首领蒙面人,已被自己谋划得没了阻挡截杀的最好时机。虽说时间只一刹,但首领蒙面人拿的也是短刀,又在右手上,待他空过手来想要阻截他左手侧的长孙蓉时,也决计是有心无力。可君逸羽没想到的是,首领蒙面人那条不起眼的腰带,竟然裹了柄软剑!只要注入足够的内力,软剑瞬间便可变“硬剑”!它的长度,挥手间便可伤及长孙蓉的性命! “锵!”回身格开危及长孙蓉性命的软剑,君逸羽再度陷入重围,辛苦盘算打拼来的破局时机瞬间消亡。 首领蒙面人冷笑连连,攻敌所必救,他早就看出来了,对他下手不管用,非得伤他怀里的女人才能牵制住他,让他有所忌惮。他怀中那女人才是他的“必救”! 这小子就是个傻蛋!这般嘲弄着,首领蒙面却也生出了些庆幸之意。他虽是对君逸羽一口一个“小子”,但到得如今却也不得不承认君逸羽的能耐。原就听说君逸羽有些本事,他做了万分周全的刺杀准备,没想到这般不利的情况下,他竟能伤亡自己过半的手下,还险些带着他怀里女人顺利突围出去。若不是有那女人,他早就逃出去了吧。再不然,以他这身武功和聪明,若是一个人心无顾忌的全力冲杀,今日刺杀成功与否只怕也是要两说的。哼!你既舍命护花,也合该你今日丧命于此! “阿羽——” 无崖剑法与一番袭杀计较消耗的体力精力都是不少,再度应付起围攻的君逸羽已是颇显艰难,片刻之间又添了几道伤口。不等长孙蓉劝自己先走的话再度出口,君逸羽在她耳边径自轻声开口:“长孙蓉,你真不怕死吗?” “嗯,阿羽你···” 不等长孙蓉说完,感觉到她点头的君逸羽便已续道:“那好,那我们便一起赌一赌命怎么样?” “不要!阿羽你···” 一听这开头君逸羽便能猜到结尾,“不要再说让我独自逃走那样的话了,我说不会让你有事的话已经食言了,不会放开你的话是绝对不能再食言的。你不怕死,那我也不怕死,要死我们一起死。一句话,我们一起赌命,好是不好?” 听出君逸羽的坚定,长孙蓉轻叹之中终是在他颈间挤出一声应允的鼻音,“阿羽,放手去做吧。”不用顾忌我,我相信你! 125第 125 章 眼看着君逸羽渐渐露出力竭之态,竟被步步逼至北壁崖边,首领蒙面人忍不住心头快慰,“你不是很威风的吗?怎么?不杀我了?” 边打边退到得山崖边,不用再分心防范身后的君逸羽抵挡起刺客们的攻击来其实轻松了很多,看起来却仍是一样的艰难。想到早前在此与怀中人的一番闲聊,君逸羽心下自嘲:“君逸羽啊君逸羽,你还真是臭嘴一张,现在可好,还真要从这跳下去见识绝人谷了,好奇心下随手滚下去的小石头也成了你的探路石了。” 眉目聚拢间君逸羽凝神,极力回想之前扔落石子时听到的声音,心头颇有些苦闷。云雾遮掩间难以视及崖壁情况,但以坠物声响来判断,它虽险峻,但并非直角垂落的悬崖,应是存有一定坡度的。就此下去,只要能抓稳山壁止住“自由落体”,便不至丧命,总比在这等着被人围攻至死强。可不说带着一个人此行难度大增,便是那绝人谷的名声···唉!师傅说得没错,我这样的性子,便是有绝世的武功,也难以保全自己和身边人,若一开始就不留手,长孙蓉必已被我送走了,也不至于与我一起入此命途叵测···只是师傅,手染鲜血夺人性命的体验,若非万不得已,徒儿真是不愿再承受啊。 有了之前“赌命”的一番耳语,到得绝人谷前这山头时,长孙蓉隐隐猜出了君逸羽的打算。 亲密无间的怀抱,她清晰的听到了他有力的心跳。双耳滤过刀剑铿锵,她竟似感受到了他的心头驳杂。她抬头,不出意料的迎上的是他怜惜与歉意交织的眸子。紧了紧环在他腰间的手,她轻语:“阿羽,我没事,我们不会有事的。” 腰后的力量和怀中人宁静的眼奇迹的安抚了君逸羽的苦闷心绪,随后而来的柔柔的嗓音亦坚毅了他的眼神。 听得首领蒙面人的奚落之言,君逸羽心念一动,问道:“谁派你们来的?”返京之前,他在外一向自称赵羽,这人情急之时,曾唤过自己一声“君逸羽”,那必不是江湖仇杀。只是京城,我回来半年除了王府皇宫,旁处都绝少牵扯,反倒是在状元楼因为净初的事情传出医术的名声后,这个月治病救人的事做了不少,哪里会与人有了要命的过节?翼王府的仇家? “怎么?想死个明白?” “算是吧。” “哼哼,只有死人才有资格知道。” “哦?”君逸羽淡淡挑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帮刺客,还挺“专业”、挺谨慎的,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君逸羽死到临头的淡然看得首领蒙面人心头火起,尤其想到方才在君逸羽手下吃的大亏,他忍不住恨声补道:“我想你死,你便该死!” “是吗?可惜我不能让你如愿。”首领蒙面人刹那间狰狞的眼神,让君逸羽觉得想杀自己的可能真是这人本身,只是这人,他丝毫未觉熟悉。摇摇头,若是注定不能得到有用的信息,在这的每一分打斗消耗便都是浪费,不如留来应对绝人谷的未知。君逸羽再不耽误,低头一句“抱紧”,他调整身形尽量将怀中的长孙蓉包得严实一些,紧握手中匕首,毫不犹豫的向后踏了出去。 “臭小子!少嘴硬!看···”挥刀间便要上前凌厉一击直取君逸羽性命的首领蒙面人,没等“看招!”说完,眼前便已没了君逸羽的踪影,目瞪口呆间他怔立原地,发现属下下意识的前追时才出声吼道:“慢着!停下!他疯了,你们也跟着疯吗!这下面是绝人谷!绝人谷!” 令行禁止。 刺客们集体抱拳,“请令主示下!” 凝视着云雾缭绕的山崖,首领蒙面人的目光闪烁难定。这小子不单是个傻子,还是个疯子!这可是绝人谷啊!没能手刃君逸羽,首领蒙面人满心不甘,他可不认为手底的每个人都有全须全尾追下崖去的本事。便是能,冲着绝人谷的名声,他也不敢让人去追!原本想来,杀一个半大公子哥儿,手到擒来的事,至此却已经折损不少好手了,若再多损伤,师傅知道了,怪罪起我办事不利来,他老人家的手段···想想都不寒而栗!他终是摆手道:“去,多找一些大石头来,给我···” “住手!”首领蒙面人的吩咐没说完,便被一个沉闷的嗓音打断了,他回头,发现是一个面貌普通的中年男子。首领蒙面人原就因欲杀君逸羽不得而不悦,皱眉再添恼怒间挥手便要派人解决掉这多事之人,却在注意到中年男子的眼睛时,以手下按,止住了下属们握刀挪步的蠢蠢欲动,“你怎么来了?” 中年男子并不答话。他匆匆走到近前,扫视地上一圈,没发现那人的尸首,心头微微松了口气,抬眼却又心间一紧,山顶全然只剩下了蒙面的刺客!没有他!“他人呢?” 手指绝人谷所在的山崖底部,首领蒙面人竟发出了自得笑声:“你来晚了,他刚刚跳下去,你也知道这下面是哪儿的。哼!我正准备着人搬点石头来给他压压坟呢。” 不可置信的望向绝人谷的所在,我···还是来晚一步吗?!听得首领蒙面人“压坟”的后话,中年男子忍不住恨声咬牙,“寒夜!你不要太过分!”中年男子原本沉闷的音色此刻竟带上了尖锐的尾音,端得是怪异。 觉出眼前人的情绪发作,连声音都有些失控,被中年男子称作“寒夜”的首领蒙面人一个手势示意,待得手下远远退开后,才阴沉开口道:“千面狐,你今日的易容术可不怎么样。如此行色匆匆的赶来,还这么紧张,你莫非是假戏真做,真看上那小白脸了?”扫眼间他便觉出了“中年男子”耳后的痕迹,虽不起眼,但绝不是千面狐姬该有的易容水准!还有她上得山来时难掩急促的嗓音,显见得来得匆忙! 周围没了旁人,楚净初不再刻意压低嗓子扮作男音,挥袖间一物射出,音色更是恼怒,“放屁!你不知他是我的目标人物吗?谁许你对他下手的!” 寒夜偏头躲过了楚净初的银针,“不是才好!千面狐,你别太过分!你当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任务!说来也多亏你的提醒,我才多带了人手,今天才杀得了他。他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武功,又有一身医术,留在皇帝身边太不利于我门大事了,杀了才好。” “你还配和我提什么门中大事?你杀了他,便是坏我计划,你就不怕我告诉门主吗?” “哼!你少拿我师傅来吓唬我。什么计划?你都能凭‘娇娘’的名头自行进入皇宫了,还要他何用?” “皇帝是因为他才知道我、还有那凤来花魁的名声的,你说要他有用无用!” “此言当真?”对上楚净初满是寒意的眼睛,寒夜也知道她不会拿这事说假,却只摆手道:“杀都杀了,还能如何,你再换一个人也就是了。”又掺入一丝内力扬声对离远的手下吩咐道:“快去搬些大石头来。” “你要做什么?” “哼!既然杀了便杀个彻底,那小子是个疯子,竟然跳入了绝人谷,他的功夫,没准攀住岩壁了还真摔不死他,未免夜长梦多,还是我早些送他上路吧。” “寒夜!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你若敢让他们扔石头,我必状告门主,说你害我前功尽弃!” “哼!杀那小子,也是我的任务需要,你便是告诉师傅了,他也不会怎么怪我的。” 楚净初一惊,寒夜的任务,如何能牵扯到他?人都不在了,想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听寒夜之前话里的意思,以寒夜的武功,竟也对他忌惮得很吗?若没有我,也不至于害他如此?暗自捏拳,楚净初开口,“孙家的事,若是门主知道,可会怪你?” “你威胁我?” “随你怎么想!” “千面狐!好!你好得很!那小子进了绝人谷,想想也是不活了,你再怎么都是白费功夫!”寒夜窝火的甩袖转身,给属下留了句“石头不要了,善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监视着寒夜的属下清理完战场,带着同伴的尸首分散着进入密林,全部退走了,楚净初才回过头来。凝视着绝人谷上覆盖的飘飘白雾,她颓然坐到了地上,忍不住长长一叹。君逸羽,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我从没想过害你性命,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绝人谷,这几百年来便没听说过活人从这走出来过,希望你能有所特别吧。你若是···欠你一命,来生肝脑涂地,我也誓必还你! 想罢,楚净初以手拍面驱散心头低靡,起身也不走通向宁国寺的南面小道,亦是取道来时的树林,又匆匆走了。此处不宜久留,今次匆忙赶来已是计划之外了,娘亲大仇未报,还要尽快赶回玉安,继续扮演她的“娇娘”! 126第 126 章 深深古院,静静禅房。 房内,素衣禅坐的女子,念珠滚动无歇,不断有奥妙佛语从她唇齿翕动的缝隙中浅浅流出。音色柔润,浸染了满室佛香。任谁见了,也不难知晓她的虔诚。 “啪哒、哒、哒、哒······”佛珠坠地的声音突兀想起,打断了女子的诵经声,亦打碎了满室的清宁佛韵。 萧茹诧异睁眼,凝视着手中徒留的串绳断口,又看向滚落满地的母子珠,心中不可抑止的染上了一层阴霾,口中呢喃忧虑,“羽儿”。 良久静默,萧茹起身,揉开眉头纠结,将散落的数珠一颗颗小心捡起。这串七宝十八子,还是十五年前来这宁国寺感谢玄慈大师为羽儿批命时求的,这么些年串绳磨损,也是到更换的时候了,不要胡思乱想。这般驱散着心内介怀,萧茹收集完散落的十九颗母子珠,双手虔诚捧起。 望向房门,又看向手中串绳的断口,萧茹沉吟一瞬终是走回了蒲团。祈福不宜中断,这串绳只这一个断口,并未全然折损,串回去,用过这剩下的十二天,应该是没问题的。 一诵一穿珠,十八颗子珠穿回串绳亦是十八遍经文诵过,时间匆匆,不知几许。 不等萧茹诵完第十九遍经文,一鼓作气将母珠穿回,窗外却是隐隐传来了喧嚣声,敲门声的响起让她终究只能开口,“什么事?”佛音的浸润将萧茹柔和的声音感染得极是淡然,她的手却已在不知不觉中紧握。知晓我为羽儿诵经祈福的意义,若无大事,珠芸绝不敢、也不会来打扰。联想着手中为孩儿诵经祈福的佛珠突然断裂,萧茹的心中涌起了浓浓的不安。 “小姐,少爷他···”听得萧茹的声音,门外的珠芸眼眶更红,沉闷压抑的鼻音,至此难以继续。恶狠狠地看向两个跪地请罪之人,浅予泪涕满面,加之她是长孙蓉的贴身丫鬟,不看僧面看佛面,珠芸不好拿她出气,只一脚踢在脚边护卫身上,“你说!” “是!回夫人,今儿一早奴才和阿武奉命护卫二夫人与大少爷上山游玩,半路大少爷命奴才护送浅予姑娘回寺取东西,待得奴才和浅予姑娘上山时···只看到了阿武···的尸体,山顶留有很多血迹,不见二夫人与大少爷,北边绝人谷的山崖前留有最后的打斗痕迹,奴才猜想,二夫人与大少爷若不是被歹人所害,便可能···”吞吞吐吐说道这,护卫以头捣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浅予也跟着叩头请罪不止。 “啪哒、哒、哒、哒······”佛珠坠地的声音又次响起,是禅房内唯一的回音。 “师祖,前日来此的君檀越今日在山上遇到了歹人,不知所踪,若非为人所害,很可能掉入了绝人谷。” “她入了绝人谷吗?” 虚掩的房门宛若隔离了两方时空,门外的明觉没能看到门内玄慈此刻幽幽中微带迷离的眼神。想是自己一句话说得简单,害师祖误解了,明觉合十低头,“师祖,君檀越非是自己进入绝人谷的,以山顶痕迹来看,应是受歹人所逼。阿弥陀佛,闻听山上血迹甚多,君檀越不幸身亡,被歹人带走的可能也是有的。阿弥陀佛。”解释完毕,知自己言及杀孽,明觉口诵佛号不止。 “嗯,老僧知道了。” 明觉微讶,“师祖,君檀越既是师祖的机缘之人,师祖待他特别,便不替他担心吗?” “人身难得,佛法难闻。佛家机缘诚然难得,我佛门中人,惜之可矣,若是强求,便是执念了。阿弥陀佛!君檀越与老僧,若再有机缘,至此难绝。若再无机缘,担忧又有何意?” “谢师祖指点,是明觉愚钝了。” “明觉,你学佛几何了?” “回师祖,明觉自幼受寺中收养,至今已在佛前十七年了。” “十七年吗?明觉,准备一下,择日下山去吧。” 明觉惊声,“明觉愚钝,让师祖失望了,师祖要遣走明觉吗?” “不然。明觉,你进来。” 明觉诧然应“是”,侍候师祖多年,师祖隔门指点自己不少,但很少将自己传到面前。 入得玄慈的禅房,在师祖的示意下坐得对面蒲团,终是心中疑惑占据了上风,明觉忍不住询声一唤“师祖?”既不是对我失望,师祖为何突然要我下山? “明觉,我佛空性,故作空门,需得看破、放下,才可真正入我佛家法门。你生而性空,可为佛子。但你自小生在佛门,不看凡尘,无可堪破,终究不是真的空性,需得下山历世,得证大法才是。老僧此言,你可懂得?” 沉思片刻,明觉点头,“寺中师兄师侄们,多是凡尘堪破,方才入侍我佛。明觉不同,只因未曾经历,即便生而性空,亦难免心存挂碍。不入尘世,不知尘世,不可能真正看空尘世。” 玄慈眼中隐藏了淡淡的激赏,“老僧也如你一般从小长在佛门,后来入世寻法,方才出世得法的。明觉,放心下山去吧。若是空门子,终得佛前归。”语罢,玄慈口诵佛号,手按明觉头部,摸顶赐福。 “谢师祖。”明觉顿首。 “嗯,若是无事,便出去吧。” “是”玄慈一番指引牵扯了明觉全部的注意力,退至门边时,他才想起来时师傅的交代,又合掌问道:“师祖,君檀越乃翼王府的世孙,与他一道失踪的还有王府的郡王妃,师傅遣明觉来问师祖,我寺当如何?” “秉正佛心,当如何,便如何。王府善信,非是无理取闹之人。转告你师,无需自扰。” “是” “阿弥陀佛!”目送明觉离去,玄慈闭目一声佛号。你佛性天成,一向只心念佛道,一晤之间,竟于她处生了执念,生了关注,虽是为佛,又何尝不是你与她有缘法。老僧时日不多矣,若等不得她来相问,便只能交给你了。只望那时,你莫如老僧这般,执迷自困。 ================================================================================================================================================ 宁国寺中知晓消息时,绝人谷中惊险一番的君逸羽,寻了个山洞,总算是与长孙蓉一起,略略安定了下来。 师出灵谷,让君逸羽有了药不离身的习惯,淘换出半日波折还能“不离不弃”留在自己身上的瓶瓶罐罐,略略处理了自己流血的伤口,君逸羽转而对上了长孙蓉。 “你身上的弩箭···我得替你拔箭疗伤···”搓手不止间君逸羽满是尴尬,“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权也···” “我知道,权宜之计,无妨的。”许是不忍见君逸羽难为,又或是预感了自己脸上蒸腾难掩的红晕,知道疗伤之事不可避免的长孙蓉不等君逸羽吞吞吐吐的说完,便径自背转。 “你慢点,小心扯到伤口。”看得长孙蓉背对了自己,又听“悉索”的解带声响,君逸羽碍于自己的男子身份,不好上前帮手,却还是忍不住关切一声提醒。好在长孙蓉上品杭绸的衣料光滑柔软,不至于与弩箭勾连,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嗯”不知是否是因为受伤虚弱,长孙蓉这一声鼻音应允甚是轻淡,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脸颊沸腾的温度。 长孙蓉中箭之后,君逸羽将她揽在怀中护得极好,战圈半响加之跳崖事,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竟只臂间添了几丝擦伤,想想都不可思议。也正因如此,此刻箭伤麻木了的长孙蓉才能自行动作,否则,这宽衣解带的活计,怕也只能让人“权宜”着代劳了。 因着伤口,长孙蓉小心着宽衣,原就优美的动作,柔弱着更显动人,君逸羽见了竟有些怔神,尤其香肩□□的一瞬,他的呼吸都不由屏住了。如雪肌肤上狰狞没骨的弩箭和结痂的伤口,让君逸羽的心抽疼着回神。这般重伤,她没有一句叫疼,如此弱不禁风的女子,如何能忍耐这么久?他的眼,自责与疼惜,交融满溢。 察觉手心不知何时冒出的汗水,君逸羽一贯澄澈的眼眸凝视着染了抹疑惑,给长孙蓉疗伤要紧,他无暇多想,用衣摆细致的擦了,取了手边备好的药瓶,避过长孙蓉的肩头,递到了她面前。“没有更好的止痛药了,服下它,拔箭时能少些疼痛。” “嗯” “叔母,得罪了!”见长孙蓉服完了药,君逸羽按上了她的肩膀,音色莫名多了紧张,连对长孙蓉的称呼都不自觉中切换成了“叔母”。坐向微侧着,君逸羽的右手绕过长孙蓉的玉颈从前面撑住了她受伤的左肩。至此,长孙蓉侧靠在了君逸羽胸前,君逸羽的右臂恰送到了她的嘴部。“叔母,拔箭的时候会很疼,你咬我的手,小心别咬着自己的舌头。” “不用”长孙蓉摇头。 君逸羽也不勉强,疼痛反射下,想来送到嘴边的物件,会有用到的时候的。“叔母,我要动手了,你随便说点什么,别想着伤口。” 随便说点什么吗?君逸羽的“叔母”声声入耳,心间刺痛似比肩头箭伤更显分明,重伤之下的她,身躯似是无力再承受,又或是此境此心,实是不想再听这不合时宜、刺痛心意的称谓,长孙蓉开口:“阿羽,我其实不是你叔母。” “嗯” “阿羽,我与你叔父,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嗯” “阿羽,你叔父他···啊!”弩箭离体的刹那,突兀唤醒的剧痛,化作一声痛呼,破碎了长孙蓉呢喃中意识飘忽的诉说。 “忍忍,我很快给你上药。” “嗯···” “呼”止住了拔箭后的汹涌血洞,给长孙蓉上药包扎好后,君逸羽长出一口气。低头想要唤人时,君逸羽才发现长孙蓉已痛晕在了自己怀里。扫了一眼自己未添新伤的右臂,君逸羽怜惜又无奈。“罢,睡吧,睡醒来便不会那么疼了。” 腾出手来擦拭额头渗出的细密汗水时,君逸羽的动作突然一顿。此前他要求长孙蓉说话转移注意力,他虽声声应和着,但全心都在伤口处理的思量中,直到此时回想起来,那些话才算入耳又入心。长孙蓉说了什么?她和叔父,成亲近十五年,竟然只是名义上的假夫妻?! 127第 127 章 咬牙难忍的疼痛里,血腥与药味缠绕蔓延,她终是靠倒在了那温暖如阳春暖日的怀抱里。浅浅青草般的清香再次填满鼻端,她安心的任自己掉入意识缺离的黑暗深渊。 冷!好冷!仿佛二十年前那个冰寒彻骨的冬天!那道和暖的气息呢,只是幻觉吗?那么,为何这迷人的青草味还在?只是好淡,好淡···抱紧一点,再紧一点··· “很冷吗?”那温暖又回来了,紧拥在怀的青草香味似被他轻轻抽离了些,再度盖回时,味道又淡了,淡了···不过不怕,他回来了,那味道会慢慢填满的···果然,我又能停留在这里,很温暖很安心的地方···只是,为何转瞬即逝?身下柔软着不复冰凉,可是冷,还是好冷···“噼啪”“哗啦”的细微声响,你还在吗?你说不放开我的,为什么···呵,你在奢望些什么?二十年前的冬天你便已知道的,你是长孙家的女儿···何况他是···怀中的青草香已淡化至杳无了,好在身前有温度渐渐升腾,已经很好了,只是冷,还是很冷···抱紧自己,靠拢这热度就好··· “这样还冷吗?这样不行,会扯到伤口呢。眉头皱得这么紧,怕是还疼吧。唉,也是,你从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出过这么多血吧。”低压的关切夹杂着疼惜的轻叹,如梦似幻,随之而来的温热包裹,伴着让人安心的浅香,终究让她放松了蜷缩的躯体,坦然的再度沉沦黑暗。 长孙蓉醒来时,入目的是红黄闪烁的篝火光芒,恍惚得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觉察到颈后呼吸,长孙蓉惊神之下便要撑起身来,左肩刚刚用力便是一疼,身后人的左手绕过她的腰间,恰是从前部抱住了她受伤的左肩,才使她不至于扯到伤口。便是这因疼痛而不由自主停歇动作的功夫,长孙蓉没了最初的惊慌。辨出了身后熟悉的气息,她身躯僵硬,心如擂鼓。 “你醒了吗?”因着怀中长孙蓉的动作,君逸羽迷糊中醒来,睡意朦胧的嗓音不复平日清润,却别有一番引人韵味。 长孙蓉下意识的紧闭了双眼,连呼吸都不由停歇了。 没有得到长孙蓉的回音,她更显僵直的背部却给了君逸羽答案。微一寻思君逸羽便想见了因由,从不忍见她发寒蜷曲,躺在她身边起,他就有了准备,当下他安抚的拍了拍长孙蓉的背脊,柔声道:“蓉姐姐,别紧张,我是女子。我见你冷,怕你扯到伤口,才抱着你睡的。” 美目圆睁,长孙蓉不觉带上了一丝颤音,“你说什么?!” 以为是伤后虚弱所至,君逸羽并未留心到长孙蓉声音中的异样。明了她的不可置信,君逸羽再道一次,“蓉姐姐,你没听错,我说,我是女子”。说话间君逸羽起身,小心扶起了长孙蓉,将早前盖在她身上的外袍转而披在了她身上,又绕到篝火对面,取了早前烤得半熟的山货搁到了火上支架上。 怔忡间被君逸羽扶坐而起的长孙蓉,恍惚听得君逸羽的确认之语,良久才看向已在对座的君逸羽,“为什么?”她实是不能相信,眼前能引人欢乐、护人安危的洒意少年,竟然是女子! 抬眼对长孙蓉安抚一笑,嘱她拉紧了外袍,君逸羽这才把自家爹娘将自己女扮男装、避过和亲的因由细细说了出来。说话间君逸羽不时拨弄篝火、翻动烤肉,仿佛他不是在说自己生而带来、干系满门性命的滔天秘密,而只是在谈论屋外无关紧要的天气。 山顶舍命挡在君逸羽身后的那一刻,长孙蓉便已明悟了自己这些日子不时的怪异心绪以及前日佛前诵念亦难安定的心境。原就是不可触碰的禁忌,此刻恰合时间的听到这秘密,不晚。她该轻松着放下才是,可心头更多的分明是一种莫可名状的沉重。“为什么告诉我?” “蓉姐姐,你能将你和叔父的秘密告诉我,我自然也能将我的秘密告诉你。”你既能舍身护我,我自是信你不会害我。何况,在这“一人犯罪,祸及宗族”,的封建社会,虽是名义夫妻,可从你嫁给叔父起,你,乃至你身后的长孙世家,命运便已与翼王府休戚相关。 “你叫我什么?”直到此时,长孙蓉才注意到君逸羽对自己的称呼。 “蓉姐姐啊。”君逸羽满脸的理所当然,耸肩道:“记得小时候我就是叫你姐姐的,你既然和我叔父不是真的夫妻,我自然还叫你姐姐。” 听而不语,长孙蓉只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转而将视线凝滞在了跳动的篝火上,此时此刻,她的心着实有些乱得厉害。君逸羽见了并不打扰,只当她默认了自己的称呼,留她静思的时间,更专心的摆弄起了火上烤肉。 第4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0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50节 “给!” “嗯?”长孙蓉偏头,近在咫尺的俊颜依稀有些幼时模样,再加这近半年来一个屋檐下的朝夕相处,她该是对它无比熟悉的,可此时看来竟觉得有些陌生。 将手中的“叶碗”递高了些,推到了长孙蓉眼前,君逸羽道:“吃点东西吧。叶子洗干净了的。兔肉,我帮你剔成了肉条,没有调料不是很好吃,可你半天没吃东西了,凑合吃点吧。还有,刚刚烤好,吃的时候小心烫。” 眼前少年细致的交代触及了长孙蓉心间最柔软的部位,她能感觉到“交换秘密”后,君逸羽待自己比以往更亲近了些。原就不奢望什么。我们的身份,我原就不该生出这妄念。你这秘密,点醒我不要亦不该迷失,又何尝不是老天赐予我的好出路呢?我何必莫名介怀。这般想着,牵动嘴角,长孙蓉向君逸羽扬起了一个温柔的笑容,道谢间便要接过君逸羽送来的烤肉。 君逸羽微怔。长孙蓉这笑容,他看得心疼,她这是怎么?看到长孙蓉伸手,君逸羽摇头间将树叶托起的烤肉条挪开了些,“你左肩的伤要好好养,左手最好不要动,我帮你拿着。” 肉烤得很香,但没有油盐调味,诚如君逸羽所言,难称美味。长孙蓉原就无甚胃口,就着君逸羽的手吃了几口,便推说不吃了。 “就不吃了?”询问间见长孙蓉点头,君逸羽扔了两块肉条在嘴里,皱眉道:“我就知道,果然这么难吃。” 长孙蓉见他孩子气的撇嘴抱怨,忍不住掩嘴笑了,直到此时她才有心关心其它,指了面前篝火道:“阿羽,你没有火引子的,如何点着了火?” 君逸羽郁闷的一叹气,“别提了,我学了把上古先人的钻木取火,好容易才将它点燃,好在我留了火引,下回打火便不会这么费劲了。以后说什么我都要随身带着火镰。”说道最后,君逸羽忍不住咬牙切齿。 长孙蓉好笑点头,钻木取火的方法她也曾听过,只是那难度···果然辛苦阿羽了。听君逸羽言及“以后”,长孙蓉心念一动,“阿羽发现了出口?”只是这绝人谷的名声,不应该啊。 果见君逸羽摇头,“白天疗伤时你晕过去了,我出去找吃的不好带着你,留你一个人在这又不放心,便没走多远,好在这附近不远就有溪水。对了,你失血太多,多喝点水。”说到这君逸羽起身,取了木头挖成的“水杯”给长孙蓉,“将就一下,好在这溪水我尝过,还算清冽。”坐回长孙蓉身旁,君逸羽才就着之前的话头续道:“这绝人谷人迹罕至,外面野兽横行。我原是想进林子里找点浆果的,才进去就撞上了这头小熊,怕你有危险,猎了两只野兔就回来了,也没来得及去找出口。” 近火安放了不知多久的溪水,此刻已沾染了些温热,轻抿入口,甘冽的溪水伴着恰到好处的温度浸润躯体,让长孙蓉的眼睛都染上了抹暖意。阿羽总是这样温暖的人,与她一起,明明年长的是我,受照顾的却也总是我。阿羽固是阿羽,身份的事,她亦身不由己,妄念本不该有,我如何能怪她陌生呢。只是心底,终是藏了丝浅叹。长孙蓉不欲再深究,她想自己,可以释然的。 顺着君逸羽的后话,长孙蓉这才留意到身下的黑熊皮,难怪席地坐着也不觉凉意。知道跳崖时君逸羽防身的匕首已经折毁了,长孙蓉忍不住惊讶,“阿羽你徒手杀熊?” “没那么厉害,我··”说道这,君逸羽体内内伤作祟,气血翻涌,忍不住捂胸“咳咳”了几声。 “阿羽,你的伤?”长孙蓉忍不住倾身关切。 怕长孙蓉急切之下带动伤口,君逸羽连不跌摆手,“没事,别担心,是之前的内伤。”调息片刻,君逸羽拿过今日“劳苦功高”的匕首,一连串打斗、崖壁摩擦和猎杀下来,饶是它是上好精铁打造的,此刻也已伤残得只剩五分之二的剑身了。微带庆幸之意的指了熊皮,“这断刃勉强能用。还好遇到的是只小的,我今日乏了,又受了伤,若是个大的,只怕是个大麻烦。” 想着长孙蓉关心出口,她是长在深闺的世家小姐,在这待着,怕是不安吧。君逸羽又略带歉意的说道:“你的伤没好,我的伤也需要养。我们怕是得在这多待两天,才能出去找出口。” 128第 128 章 “没事”长孙蓉摇头,若不是怕外间人担心她们,出去不出去于她实是没有多少区别。与君逸羽一起,虽是自己从未呆过的野外,她却莫名的很是安心。倒是看到君逸羽擦拭匕首时左手背上露出的伤口,长孙蓉生了歉意,“阿羽,对不起。” 擦拭着匕首的君逸羽,微有些缅怀之意,这还是师傅当初送给我,说“武者不用必存杀人之心,但必备杀人之刃”。可我虽随身带着这匕首,却终是没拿稳“杀人之刃”呢。师傅若知道我今日处境,又当对我失望吧。 听得长孙蓉的话,君逸羽袖袍一抖就遮住了手背伤洞,“我没事。只是蓉姐姐,你下次不要那么傻了。”想到白日跳崖时的情景,君逸羽就一阵后怕。 怀抱长孙蓉跳下山崖的君逸羽好一番周折才将匕首扎入了岩缝止住了两人下坠的趋势,想到山顶刺客费尽心机的刺杀,尤其首领蒙面人不似作假的憎恶眼神,他们便是不敢追杀下来,怕也少不得要砸石头送自己上西天,是以君逸羽不敢就此攀爬下去,而是辛苦腾挪到了山间凹处。至此,君逸羽精力耗费,勉力支持得很是艰难。 “阿羽,放开我。” “嗯?不行!长孙蓉,你想些什么,说好要死一起死的。我没事,我说过绝对不会···” “阿羽,对不起!”发簪拔落,狠狠心,长孙蓉将它刺入了环绕腰间温柔有力的守护。阿羽,山顶之时我怕你分心受伤,没能当机立断,已经是错误了,现在,绝不能再拖累你! “长孙蓉···呼···别松手···我发誓,你若是松手,我绝对松手陪你一起!” 那般高度,那般岩壁,便是他步步为营的小心爬下也免不得精疲力竭、满手伤痕,若那一刻没能抓住长孙蓉,若是任凭她掉落···君逸羽不敢再想。好在,虽是一番惊险,虽然绝人谷前途未知,但至少她们都活了下来。 回想起那极近失去的恐惧心情,君逸羽暗暗捏拳。师傅,你说得对,人不能总是幸运,徒儿再不能心慈手软了。 长孙蓉垂目,“我知道,若没有我,你也不至于···” “若是没有你,中了那两箭的我就惨了。”知道长孙蓉想岔了,君逸羽径自打断。 “阿羽,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那弩箭伤不了你。”长孙蓉摇头,“若不是我多事,想来也不至于···” “蓉姐姐,你别胡思乱想。不然照你这么说,我不扯你上山来玩也不会害你遇险了,那些刺客们也明显是冲着我来的,该说抱歉的是我才是。还有,我又不是铁打的人,那弩箭如何伤不了我?是你救了我呢。” 长孙蓉固执摇头,她记得君逸羽偏头躲过的背后暗箭,那一箭,被阿羽躲过后,还险些伤了刺客头子呢。“阿羽的功夫,对那两箭早有准备吧。” 君逸羽一瞬哑然,些许无奈之余是满塞胸腔的疼惜。他对危险有感不假,有所准备亦不假。可长孙蓉如何能这么傻?舍身护人了还暗地自责? “蓉姐姐不信吗?也罢,我也正好需要姐姐帮手呢。” “嗯?” 君逸羽自怀中取了药瓶,将药液淋在了软布包裹的木塞上,交到了长孙蓉完好无碍的右手上,道:“蓉姐姐,帮我上药吧。” “嗯?”长孙蓉更是不解,她记得君逸羽的伤早前已自己处理过的。 读出了长孙蓉眼中的问号,“背上的伤,我自己够不到,所以只能劳烦蓉姐姐了。”眨巴着眼如此一句,君逸羽径自背对了长孙蓉。 许是君逸羽的男装扮相作祟,明明已经知了她是与自己一样的女儿身,可见她宽衣时,长孙蓉仍是忍不住害羞的偏了眼去。 “咚”的一声闷响,不同于衣物置地的轻盈无声。长孙蓉挪眼去看,这是?想起君逸羽有力的胸膛,并不似女儿家的柔软。阿羽是用它遮挡女子的身形吗? 不等鼻端的酸意涌出,长孙蓉却是留意到了内甲上的创口,心内一紧间她偏首望去。白皙的背脊似比她腰间半褪的白色内衫更甚,竟让长孙蓉微微恍了恍神,脸上也不由热了些。一线两点的红在白色肌肤的映衬下分外刺眼,长孙蓉忍不住颤声一句“阿羽”。身穿内甲便已如此,若这刀箭直接··· “蓉姐姐,我没事,帮我上药吧,养几天就会好的。” “好” 咬住伤药近体时的闷哼,君逸羽断续道:“蓉姐姐,你看,那个领头的刺客是高手,刀伤是他弄的,两个洞是弓弩射的。” “我知道,我知道。阿羽,疼吗?我轻点。你忍忍,别说话。”长孙蓉强行按下嗓中的颤音,手却有些轻抖。 君逸羽摇头。有玄龟龙鳞甲的防御,他这外伤倒不算太严重,他原不准备要长孙蓉上药的。可既然做了,该说的话就得说完。“蓉姐姐,我没事,你只管上药,只注意点别伤着你伤口。我穿着内甲,这弓弩的外伤其实不算什么,可它的寸劲可伤肺腑。所以说,蓉姐姐,谢谢你救了我。我只是觉得,你不该那么傻,为别人去挡箭,去··送命。人生难得呢。而且,你若是死了,会有很多人难过的。” 手底微微一滞。“阿羽今日是第一次杀人吗?” 长孙蓉突然的提问让君逸羽片刻沉默,随后才闷闷摇头道:“不是。” “阿羽第一次杀人是为了谁呢?” 微微一讶,背对着上药,君逸羽看不到长孙蓉,无从探寻她此问为何,只能老实问道:“蓉姐姐怎么会这么问?” “今日若不是伤着了我,阿羽还不忍心下杀手吧。我想阿羽是不会为自己杀人的。” 一瞬默然,秀外慧中,她果真是名满君华的才女。“为我师姐。” “哦?” 君逸羽闭眼,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人暮然瞪大的惊恐双眼,脸上都似乎感受到那时烫人的鲜血温度。“蓉姐姐,我不想提这事,我们不说了好吗。” “好”长孙蓉答应得颇为爽快,“只是阿羽,你若是死了,也会有很多人难过呢。” 恍然大悟,君逸羽至此才算明了长孙蓉的话题转换。“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以后不论是为自己还是为旁人,绝不对坏人手软。” “那就好。” “那你呢?” “我?我亦听你所言,不会随便为人挡箭的。” “那就好。” ================================================================================================================================================ 绝人谷中死里逃生的两人一夜安渡,虽身在未知,却别有一番温馨宁和的气氛,百里之外的玉安薛太师府,却因之陷入了低气压的笼罩中。 “你弟弟呢?几天不见,回来就没精打采的,连饭都不来吃,太不像话了!”薛太师窝火的扔了筷子,“去!把他给我叫来!” “谁知道他又去哪儿厮混了,左不过平乐哪个粉头处。”薛府的大公子薛博不满的撇撇嘴,家主兼父亲发话,他终究只能起身。 薛博走后,须发斑白的薛太师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他就这两个不争气的儿子,人都这么大了,教都教不回来了,还能如何呢?只望他们别惹出滔天的祸事,凭着这张老脸和身后恩荫,保他们一生平安富贵也就是了。 “给父亲大人请安!父亲大人找孩儿吗?” “嗯,坐下吃饭。” “是” “笃、笃、笃、笃”薛太师不满的扣了桌子,“吃饭就好好吃,想什么呢?!” 薛博有一丝幸灾乐祸,“二弟,你若是又惹什么祸了,便早些说出来吧,好叫父亲早些给你担待着。” 心中有鬼的薛宏惊惶起身,“啪”的一声跪到了地上,“父亲大人,孩儿这次怕是惹下大祸事了!” “什么事?说!”薛太师皱眉,大儿子毫无长兄风度的话虽不中听,却也是实情。眼看薛宏偷瞄着饭桌,似是想避了人私谈,薛太师也只当他是死要面子。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多不过吃喝嫖赌、打架斗狠那几件破事罢了。“少支支吾吾的,要说就快点说。” 没奈何,薛宏只能期期艾艾的将自己带人去教训翼王世孙的事情说了。 “放肆!老夫不是告诉过你吗,有些人招惹不得,那翼王家的就是一个,你怎么又去了!”薛太师拍案而起,虽觉再度开罪翼王府不智,可薛宏话没说全,却也让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平复了心气又道:“说吧,你带人将那世孙如何了?” “孩儿··孩儿不知道。” “你带着人去做的,将人打成什么样了,你如何能不知道?” “孩儿··孩儿雇来的人似是要对那小世孙下杀手,连弩箭都用上了。孩儿害怕,阻他们不住,被他们打晕了,醒来时已经在京城了,只知道之前那弩箭没射中那小世孙,是射中了那个长孙家嫁入翼王府的,大哥知道的,叫什么来着··啊,射中了淳安郡王妃。父亲大人,孩儿越想越不对劲,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薛太师闻言色变,孽子!孽子啊! 129第 129 章 “什么?!你射中了淳安郡王妃?!”薛博急切的提起了薛宏的衣领,面上怒色难平。 “大哥,你放手,咳咳,不是我射的,是他们射的。” “那也是你带去的人射的!” “可,不是我要他们射的啊,我叫他们住手的,他们不听我的!” 薛太师给管家一个眼色,着他带走了堂内众人,只留他们父子三个。看着两个儿子纠缠一处,薛太师唯觉心中憋闷,好容易缓过气来,声音都透上了几分虚弱,“别闹了,别闹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祸事,你们还争这些作甚!” “父亲?能有什么大祸事,二弟蒙面去的,便是那小子死了,他与二弟的过节过去了这么久,谁能想到二弟头上。”薛博不解反驳,又咬牙道:“只是你小子,淳安郡王妃又没有得罪你,谁让你···” “糊涂!”恨铁不成钢,薛太师的手都有些哆嗦,“他那是雇的什么人?分明是入了人家的套啊!不信你问问这孽障,老夫训斥过他,他与那翼王世孙的过节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之前相安无事,如何又去找他不自在了?!” “是啊,二弟,父亲都说过翼王家不好得罪的,这都过去四个月了,你怎么突然又想教训那世孙了?” “我··那小子出一次风头外头人便笑孩儿一次,尤其他中秋与那□□一起又大出了一回风头,孩儿在茶楼听到了,那些刁斗小民话里话外将孩儿好一番笑话,说得实在是太难听了,孩儿气不过···后来就有人找孩儿,说只要价钱给得好,不管什么人得罪了我,他们都敢替我出气,孩儿就···就···” “这···”联系后来,薛博也终究觉了事情的不寻常,“父亲,应该没那么严重吧。那世孙小子还不一定死了没死呢,便是死了,他说好听点是王孙,是皇亲,说难听点也不过是仆妇之后走了狗···”在薛太师的瞪眼下薛博转了口,“翼王府一向委曲求全,不会拿二弟怎么样吧。” “二十多号人,还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弓弩,那些人处心积虑的,死不了?那小世孙是神仙不成?!仆妇之说休得再有,襄城侯的前车之鉴还不够你们警醒吗?若不是长平大长公主舍掉脸面求到了翼王府,定下个不尊皇妣的罪名,漫说闭门思过半年,便是丢爵丢命也是可能的。” “父亲大人,那,孩儿该怎么办?” “怎么办?如今不单是你怎么办,而是我薛家该怎么办。太上皇登基时老夫见他北来无根便站错了队,借着你娘的潘家,多方周旋才到了这太师位上。前番女主登基,老夫又是错看。如此,老夫嘱你们少惹是生非,今上虽是女子,但顾全大局非是无端生变之人,你们但凡是夹起些尾巴做人,凭着老脸面尚可保我薛门富贵。可你这孽障··中秋皇宴上陛下才因着翼王府因着那世孙向自己的亲姑姑动了狠心,你还如此不知死活的往刀口上撞!这不是打陛下的脸找死吗!再有那翼王府,他们身份尴尬,处世小心,你们便因此小觑了它的权势?翼王府便是再委曲求全,害了他唯一的嫡子嫡孙,他们能轻易放过吗!还有,还有淳安郡王妃,长孙府与翼王府的联姻是太上皇安排的,伤了她便是坏了天家的棋!你们说说,你们说说,如此这些,于情于理,别说是那两府,便是圣上和太上皇,能轻易放过我们吗!” “可笑老夫辛苦钻营大半辈子,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我薛家气数,至此,怕是··尽了。”言尽至此,薛太师颓然坐倒,竟似瞬间苍老了许多。一石二鸟,这是谁要我薛家的命呢!他一时间想不出关窍,却也无心再想了。 “父亲,没那么严重吧。不说爹的面子,便是冲着舅舅家,陛下也不能···” 薛太师心下苦笑,“此事可大可小,若是我们没有与潘家的亲缘可能还好说些。”见儿子全然不解,无奈叹气又道:“你舅父家的面子若还好用,潘固漕运失职,何至于论罪问斩?新皇得了孙家,没了以往的顾忌,如今正是树立权威,需要找人祭刀的时候呢!” 薛博脸色惨白,薛宏害怕的膝行到薛太师面前,哀泣道:“父亲大人,孩儿真的只是听人笑得难听,气不过想教训他一番,没想要他的命啊。那些人,那些人根本就不听孩儿的,父亲你也说孩儿是入了人家的套的,父亲你想想办法···” 薛太师无力摆手,“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我是你爹,我信你,也得看他们信不信你。便是他们也信你,可你终是存了害人之心,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得看他们放不放过我薛家啊!” ================================================================================================================================================ “好啦,好啦,萱儿不哭,不然你羽皇兄回来不喜欢你了。” “是了,我们家萱儿最乖了。” “皇爷爷保证,过几天羽皇兄一回来就要他来陪你玩好不好?” 皇极宫的宁康宫中,安坐一旁静看自家父皇逗弄哄劝小女儿的君天熙眼底暗暗生了些暖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提起那人,她的心尖便会自发生出些柔意。说来,今儿二十一了,自中秋夜后,六天没见,萱儿都开始想她了呢。 想到中秋夜,君天熙又有些咬牙,自创了曲牌,跑去与那千落一起表演倒也算了,后来竟还与那娇娘搂搂抱抱的。虽然说的是姐弟,可这么大的人了,半点不知道男女大防避避嫌,难怪人家放那些闲言碎语在你身上。等回来了,非得好好教教你不可。还有尊卑礼序,也得好好教教。总和妓家走得亲近,有失皇家体统。 “来人,带小公主下去休息。”将君若萱交给她的教养嬷嬷后,君承天返身含笑,“也不知为何,几个孩子与阿羽这么投缘。萱儿这么小的孩子,几天不见竟就哭着闹着要见他。佑儿这几天在尚书房也学得恹恹的吧,珊儿玩得也不高兴,怕是还在不满阿羽去寺里不带上她一起去玩吧。只看泰儿大些了是什么光景。照这样下去啊,咱们这皇宫,怕是离不得阿羽了。” 君天熙听罢,只合着自家父皇的兴致,携了丝笑意淡淡点头。她绝不会承认,私心里,她觉得父皇最后一句玩笑很有道理。 接了君天熙奉上的茶盏,君承天浅饮一口,又笑道:“阿羽生辰的事,内侍监和王府那头接洽着算是安排上了,只这十年来第一次给阿羽操办生辰,熙儿,你这做皇帝做姑姑的,准备给她什么礼物?便冲着阿羽给你带着三个孩子为你省了不少心,你这礼怕就轻不得呢。” 听得父皇话里用上的“皇帝”字眼,君天熙自是明了,亦早有准备。抬手在桌间轻划四笔,君天熙挑眉,“父皇意下如何?” 君承天微有讶色,偏头一思间便抚掌笑道:“中秋宴的事我也听说了,世孙的名号怕是压不住阵脚,如此,甚好,省得再有没眼的看不出斤两。”语到最后,眼角却是闪过抹寒光。 “皇伯府上为全大局委屈太多。儿臣也有此意。” “嗯”君承天点头,“只是熙儿,如此,须得有个台面上的说法才好。” “漕运事上阿羽出力甚多,只是不好声张。儿臣之意,宗室事宜,外臣不会多说。” 君承天摇头,“为帝者当赏罚有道,如此,臣者谨身向上。刑赏示人以公,于阿羽本身,也才是真的爱护。” 君天熙正色起身,“儿臣谨记,谢父皇教诲!” “哎”君承天摆手间将君天熙拉回座位,“咱们父女随便说说话,拘这些虚礼作甚。” “以父皇之意,这赏赐理由?” 挥袖遣退了殿内宫人,君承天才道:“熙儿你被人下药之事,阿羽救驾有功,既然已经追查不出来了,拿出来正当用。”说话间,君承天眼带深意的看向了北方。 君天熙一惊,她自是明白父皇此举的另两层用意,只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他暴露在了人前!“父皇,阿羽他···” 君承天摆手,“不管那幕后之人是谁,若是聪明人,他必已知道事情败露与阿羽有关了,多不过不确定罢了。若不是聪明人,以阿羽的机智再加我等看顾着,必保他平安无虞。” 君天熙还是有些犹豫,“可是父皇,皇伯和逸皇兄他们似乎不想让阿羽牵扯进这些。” “我知道。你逸皇兄是爱子心切,至于你皇伯,我也知他功成身退的心思。”君承天稍有叹息之意,“只是熙儿,阿羽亦是我皇家君姓!七月之事,我们体谅他还是个半大孩子,从没有人强加于他,可你看他,不也自己走进来了吗。” “父皇说的是,就照父皇说的办吧。”君天熙终是点头。 130第 130 章 父女两人达成一致,君承天这才扬声道:“尚安,可以叫他们进来了。” “是”应声中先后为大华皇宫主事、分别为两位君皇亲信、负责守门的尚安慕晴一同走入。 对视了眼中忧色,两人中资深年长的尚安出言道:“太上皇,陛下,世子爷和郡王爷来了。”大华朝的“世子爷”“郡王爷”并不是独一份,可作为君承天近前的总管太监,能被他略去封号直呼的,只会是翼王府的君康逸和君康舒。 辨出慕晴的眉间忧色,君天熙皱眉,君承天更是讶声开口,“这么晚了,宫门都快落锁了,他们怎么来了?” “回上皇陛下,陛下,世子爷和郡王爷说···” “什么?!”听得尚安回禀完觐见情由,掌握大华朝至高权柄的父女两“陛下”齐齐变了脸色,“快叫他们进来!” “臣参见···” “免礼免礼,都什么时候了,还给我兴这些。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刻,急切的君承天非是皇者,而只是一个关心亲人的普通老人。 君康逸也无心再多礼,眼中担忧着急的神色难以遮掩,他道:“茹儿昨日祈福时得了消息,派人与宁国寺的师傅们一起搜山一夜也没有结果,便着人快马报了回来,具体情况侄儿亦不甚清楚。只是山顶打斗没有清理痕迹,弟妹和羽儿带去的那个护卫的尸首也在,想来贼人没有隐瞒的打算,隔了一夜还没有书信,被人掳走的可能也不大,只怕真是掉入了绝人谷。我和二弟商量过了,想多带些人手去山南绝人谷口搜寻,来请皇叔和陛下准允。”得知孩儿出事,君康逸心内焦躁不安,一路进宫却也竭力静心考量了一些,此时分析的话说出来还算有条理。他只刻意忽略了另一种可能,不想也不敢去提及那最不想触及的情况,只能寄望于孩儿的武艺与聪明,羽儿一定活着,一定还活着! “放肆!何方贼子竟然将手伸到了我皇家的头上!” 君天熙初听消息便觉恍惚,仿佛胸腔心脏被人挖做了空白,不知不觉中袖底指节发白,手心都隐隐攥出了血来,直到君承天挥手间“砰”的一声杯盏摔地,她才惊醒过来。 “你们也是糊涂,知道羽儿爱郊游,他去寺里如何不多派些人跟着?只带了一个护卫?怎不被贼人偷了空子?” 脑中电光一闪,君天熙寒声开口:“父皇,宁国寺是佛光普照之地,所在多居善信,香客上山多无需护卫。阿羽的武功,朕亲眼见他对抗十个羽林不是问题,他少时更曾独对上百山贼全身而退。” 一愣之间君承天已是明悟,旋即勃然作色,“反了天了!查!给朕去查!查将出来,不论是谁,都给朕严办!给朕砍了!再不给他们点教训,他们都能上含元殿揭瓦了!便该让他们瞪大眼睛看清楚,如今这大华究竟是谁家天下!”退位太上皇后,君承天有意维护新皇独一无二的权威,从不再自称“朕”,此番,却真是出离愤怒了。 君康逸和君康舒兄弟两对视着微微奇怪,阿羽与羽林军比武的事倒也算了,独抗山贼,他们都没听说啊。兄弟两人原只是忧虑君逸羽和长孙蓉的安危去了,此刻也回过了味来。此事绝非意外,必是有心之人有意为之!“皇叔息怒,事情还没弄清楚,是不是等···” “不必多说!这么些年,为大事计,翼王府已经受了不少委屈,忍让得已经够多了。此番阿羽出了这么大的事,朕若再让他们逍遥过去,他日九泉之下都无颜面见你们祖母,还遑论什么大事!” “这···”不好任凭君承天愤怒之下做出不智决断,可此话一出,君康逸和君康舒也不好再劝,只得望向了君天熙。 “皇兄们只管去寻皇嫂和逸羽,山南诸县人力尽可调用。此间之事,朕与父皇自有分寸。朕登基多日,也是时候,让世人开开眼了。”君天熙冰寒语音到得最后,尽归森然。 知道两位皇权顶端的人物心意已决,君康逸与君康舒至此不再多言。出了这等事,仅以私心考量,他们也是不想仇人好过的。 伴着太上皇的滔天怒气和皇帝陛下的森然寒意落地,取名“宁寿”的堂皇宫殿似乎都在战栗,它再不是皇家颐养天年的祥乐之宫。 这个秋天的华都玉安,注定要见血了。 ================================================================================================================================================ “阿羽,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的。” “嗯?不行,这林间多猛兽毒蛇,指不定什么时候蹿出来了,背着你我放心些。而且地下的路不好走,你别下来了,就让我背着吧。” 君逸羽颈后,长孙蓉心头温热间略有无奈之意,“阿羽你也是女孩子,这样背着我半天了不累吗。” 手底轻颠,君逸羽轻笑道:“累?白骨精,你要是想让我累,还是多吃点唐僧肉再说吧。” “啊”君逸羽突然的作怪,让他背上的长孙蓉身体不稳下下意识的轻呼一声。君逸羽在王府给小家伙们讲西游记的故事时,长孙蓉也是听过的。听得君逸羽“白骨精”“唐僧肉”的说法,又忍不住嗔怪着在他肩头轻推一记,“你才是妖怪!” 第5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1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51节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不过说真的,这几天我的伤养得差不多了,背你真的不累,你还真该考虑多吃点。” 君逸羽很快没有了玩笑的心情。 凝视着树上的箭头标记,君逸羽脸上现出了凝重颜色。这几天只在谷内养伤,除了了无人迹让野兽多了些,他只觉绝人谷与旁出山谷无甚区别。想着古人迷信,他只当是如许传说故事的作用,造就了绝人谷的神秘凶名。可今日想要穿过密林去往南方谷口时,才发现这绝人谷果然有些门道,恐怕并非徒有虚名! 察觉君逸羽的异常,长孙蓉关心问道:“阿羽,怎么了?” 多日患难与共,深知长孙蓉娴静外表下的坚强,君逸羽并不瞒她。她有权知道自己处境,而且她博览群书,于这绝人谷的事迹也知之甚多,与她商量着也许能多些办法。当下君逸羽指了树上徽记道:“想着林间方向难辨,这是我顺手留的,现在又看到了,也就是说,我们走回来了。” 这些日子下来,长孙蓉早已知道了君逸羽野外生存时大异平日洒脱的细致小心,疑惑询问之下,也已从君逸羽本人口中知道,这是他在灵谷学习医术,山野研习药草时留存下来的经验。感慨君逸羽的不知不觉中留下的标记,竟连他背上的自己都未曾发现,长孙蓉并不惊慌,安抚道:“阿羽别急,许是一不留神走错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走回到来了。” “这···”长孙蓉微有动容之色。 知道一时间无法可想,君逸羽吐了口胸中浊气道:“我留心点,再走一次看看。” “嗯” “该死!”再一次走回原地,君逸羽烦心之下忍不住一拳砸在了树干上。 “阿羽,别这样。”若有所思的长孙蓉回过神来关切的把住了君逸羽的肩膀。 “我没事。”君逸羽摆手,他只是一时发泄。 “嗯。阿羽,这儿似乎是有阵法。” “我知道。”捏眉之间君逸羽极力回忆四师兄研习奇门阵法时自己偶尔瞥得的相关知识,可他那时纯粹是无聊之下去四师兄处捣乱逗趣,唯觉奇门阵法枯燥无用,当真是半点也没看进去,此刻再想临时抱佛脚,真真是唯有空白了。 君逸羽颇是懊恼。真是的,阵法的应用都几近失传了,谁想竟真能这么倒霉的撞上!等等,长孙蓉怎么知道?! “蓉姐姐,你怎么知道阵法?!” “嗯?我曾看过些关于奇门阵法的书。” “啊,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上次好像还听你给我读过《御奇记要》。” “嗯” “哈哈,真是太好了!”天无绝人之路!欢声之下,君逸羽兴奋的将背上的长孙蓉抱到了胸前,“蓉姐姐,你快看看,你知道我们该怎么走出去吗?” 惊慌之下,长孙蓉揽住了君逸羽的脖子,见君逸羽高兴,她也不由跟着含了抹笑容,却又在听得后语时皱了眉头。 “怎么了?你不认识这的阵法?没事,我们再想办法就是了。”留意到长孙蓉的变化,君逸羽只觉自己是病急乱投医了。大家小姐出生的长孙蓉,闲心之下能读到奇门阵法方面的书就已经是很难得了,要她辨识,甚至破解,却是难为人了。 “不是”摇头间长孙蓉终是迟疑着说道:“阿羽,这儿我们怕是走不出去。” 131第 131 章 “走不出去?什么意思?” “这似乎是···绝行阵。”长孙蓉的语气是难得的不确定,毕竟,她只从书上听说过奇门阵法,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实物。 “绝行阵?” “绝行阵,许回不许走。阿羽,我也不确定是它,我们往回走走看。” “往回走?” “嗯,刚刚我们往前三次都走回了原地,若是往回走可以,便应是绝行阵无疑。” “好,我试试。” 林外阳光再次映入眼帘时,条件反射下君逸羽眯了眯眼。知道长孙蓉对阵法的判断没错,联系着她对绝行阵的解释,君逸羽心中涌现了浓浓的无力感。传说中的绝人谷,误入之人再没见走出过的,它便是这么绝人的吗?绝行阵,让人回来,不让人走,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阵法! 将长孙蓉安放落地,虽然记得长孙蓉“这儿我们怕是走不出去”的前言,君逸羽还是忍不住微带希冀的指了密林问道:“蓉姐姐,这绝行阵我们真的走不出去吗?” 长孙蓉摇头,“若如书上所言,绝行阵在布阵之初便将阵眼设在了阵外,一经布下,便再不给人破阵的机会。而且,我只在书上看到过它,所见奇门阵法的书亦有限,未曾有机会研习。绝行阵便是有法可破,我也不会。” 君逸羽默然,京中不比灵谷是江湖门派,所藏书籍多有江湖绝学技法。奇门阵法本就处于少用失传的境地,便是灵谷对它的集录也少。再有生涩难学,四师兄兴趣之下研习多年也是成就少少。长孙蓉借着几本闲暇阅读就认出了绝行阵,已经很出彩了,实是再难要求她太多。只是这绝人谷,就真的出不去? “阿羽很想出去吗?”长孙蓉没有漏看君逸羽的沮丧。 “嗯?当然想啊。我们来这五六天了,娘亲他们没有我们的消息,想来都该很担心了。还有啊,我在这野外倒也习惯,可你··你不想出去吗?” “若是为我,阿羽大可不必,我在哪儿都是一样的。”长孙蓉自能听出君逸羽急着出去的理由重点在哪。 在哪儿都一样吗?君逸羽惊讶抬眼,忍不住喃喃问道:“便是因为这样,你才甘愿留在王府和叔父做了快十五年名义夫妻吗?” 长孙蓉微愣,此事那天之后君逸羽便再没机会问起过。许是为了成全眼前人的好奇,又或是不忍辜负君逸羽的关心之意,长孙蓉老实答道:“你叔父心里有人。而我,能与你叔父约定着名为夫妻、实为兄妹,在王府平静的生活,很满意。” “心里有人如何还能有了飞儿和翔儿。” “这个,我亦不知,许是他有别的原因吧。” “不管他。”君逸羽摇头,“你呢?” “我什么?” “你便打算一直这样吗?” “命运于我尚算眷顾,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如我一样拥有这般平静的生活。阿羽,我并不想去改变什么。”想到二十年前的冬天,长孙蓉心间微痛,自己真的算幸运了。 并不认可长孙蓉的顺从宿命般的论调,知道那一场联姻里她的无从选择,君逸羽有些心疼,可这已成了她的选择,他又能再说什么呢? 长孙蓉突然偏头笑了起来,“所以啊,阿羽,此行于我便如一场特别的郊游,你实是不用为我心急、觉得抱歉呢,我们一起慢慢想办法吧。大不了我们一起呆在这,阿羽采的浆果很好吃呢。” “蓉姐姐,谢谢你。” “该是我谢阿羽带我看了不一样的风景。” 君逸羽心头苦笑,看风景?看得都差点丢了命,都要回不去了呢。 想着无聊的绝行阵,君逸羽暗骂该死,却是突然灵光一闪,“蓉姐姐,你说这儿怎么会有人设下绝行阵呢?把这绝人谷搞得神神秘秘的,莫非是藏着什么东西?那这谷口不能走了,藏秘密的人自己也得有路出去吧。” 看得君逸羽此刻晶亮放光的眸子,长孙蓉的眼中也不由跟着生了些亮色,认可道:“很有可能,我们去找找看吧。” “好!”不管怎么样,此刻死马当活马医,既然有了方向,总得试试看的。 第二天上午便有所发现。 离地约三米高的洞口,草木掩映着,若是有心,倒也不难察觉。君逸羽与长孙蓉一道,本只是抱着姑且试试的态度入得洞中,却发现此处非是洞穴,而是洞道,尤其打着火把顺着这天然的崎岖山洞走得十多米时,竟然有了人工雕凿的痕迹! 如此轻易的有所斩获,君逸羽心中却无甚喜悦,反而满是慎重之意。此处山洞深处若是有人造来藏宝用的,如此有恃无恐的摆在了明面上,背后风险便当引人三思。若是他想要的出口,联系绝人谷“百年多来闯入之人再无走出”的名声,其中凶险,更是值得商榷了。 回头之间君逸羽还不及说话,有意被他牵着护在身后的长孙蓉,已经率先开口,“阿羽,莫要涉险。”长孙蓉的音色颇是凝重,显然是与君逸羽想到了一处。 君逸羽摇头,“蓉姐姐,已经到这儿了。我进去看看,小心一点,不会有事的,你···” “我与你一起进去。” “不行”君逸羽还是摇头,态度很是坚决,“蓉姐姐,你在外面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想及与自己一起,君逸羽时时刻刻都要分心护着,反而添了危险,长孙蓉低头默许着不再坚持。 “蓉姐姐,你就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怕长孙蓉一个人害怕,君逸羽带她回到了洞口,收集柴火燃起了篝火,又洒了一圈驱虫粉。想着离地的洞口也不虞野兽,君逸羽交代着便要离去。 抱膝垂目,沉默盯着渐盛火光的长孙蓉突然伸手拽住了君逸羽的手腕,“阿羽,你若是有事的话,我一个人在这是活不下去的。” 君逸羽诧异望去,长孙蓉并未抬头,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看出她的担忧。甚至,这个生死境地都淡然坚强的女子,此刻竟隐隐被一圈落寞包裹了。 君逸羽忍不住从侧面抱了抱她,“我知道,若是危险,我绝不勉强。”诚如长孙蓉所言,若是自己出了意外,没有半点防身功夫和野外求生经验的长孙蓉很难在这绝人谷独自生存下去。但君逸羽更知道,这个看似柔软,却能为了自己两次毫不犹豫舍命的女子,并不为她自己,而只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乞求自己“万万不能冒险,务必平安折返!” 因着长孙蓉的担心,再次踏入洞道的君逸羽步步为营,无比小心。到得初有人工凿痕的所在,越是往后,洞壁越是平整,脚下也越发平坦,君逸羽却是走得越发谨慎了。 七弯八拐,缓步不知行得多远时,却是一个直角,饶是君逸羽心怀戒备,转过弯来时也不由得眼前一瞬恍惚。镶嵌洞壁的夜明珠,虽只小拇指头大小,但是扛不住数量多,竟将一条黑暗小路瞬间照耀成了“光明大道”! 好大的手笔!那么?这是有人藏宝? 静思片刻,想着一路还没遇到什么危险,君逸羽终究是熄了火把踏了上去。绝人谷的诸多反常早已让他生了些好奇,而且心底隐隐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应该继续走下去。 初觉路旁枯骨时,君逸羽心神一凛。看来历来误入绝人谷的人中,也不乏聪明细致的人到了此处。留神到枯骨上隐约的青色蔓延和他头上缺失了的夜明珠,摇头之间君逸羽再无同情。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既然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生了觊欲,伸手的同时便该有承担一切后果准备。 “夜明珠之路”到得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山洞深处的圆形大厅竟然奇异的燃着长明的灯火,想来染毒的夜明珠铺排一路竟只是一重陷阱。 正对的石门似乎刻着繁复的花纹,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君逸羽看不真切,脚底却不由自主的向前迈了十多步,到了此处,他心底的声音似乎更大了,便如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自己。 回过神来的君逸羽下意识的就要后退,却是“咔嚓”一声轻响,脚底一空,他只能来得及借着最后一蹬飞身而起,低头之时似都看到了身下陷阱的寒光闪烁。“嗖”“嗖”“嗖”“嗖”的破风声响,劲弩自四面八方扑面而来,唯有身前石门和身后洞口处许是无处镶嵌机关,才“网开两面”。脑中闪过长孙蓉的身影,电光火石之间君逸羽毫不迟疑的选择了后者,匕首“锵”“锵”拨挡弩箭,翻身滚落身后地面。“轰隆”一声,却是头顶有石柱砸落,连环的机巧陷阱下君逸羽已被劲弩所伤,至此再难周全应对,闪躲不及之间终究是被石柱擦到了后背。君逸羽眼前一黑,往前踉跄扑倒在了来时洞前,体内气血翻涌压抑不住,一口吐在了身下的石头上。 “哗啦”一声,君逸羽似都听到了下一环陷阱启动的声音,知道自己已在来时“坦途”前,黑蒙中他凭着本能便要翻滚进去,却是脑中“砰”的炸响,脑海光影闪烁中他头痛欲裂,心中一声“完了”,便抱头晕了过去。 君逸羽晕倒在地后,却再无他设想中的陷阱启动。圆形大厅沉寂无声,唯有满地弩箭和人难合抱的砸地石柱提醒着一切不是梦幻,便连君逸羽初始踩空的地面竟也神奇的平整如初。 身躯遮挡下,君逸羽身下石块渐起渐盛的血光无可窥见,他的身上却浅浅泛出了一层金光。 沉寂的大厅,这一切,无人知晓。 132第 132 章 “阿羽,醒醒,阿羽。” 焦急的呼喊声中君逸羽悠悠转醒,头还是重得厉害。我没事? “阿羽,你醒了!”惊喜之下,长孙蓉忍不住伸手揽住了君逸羽的脖子。 “哎,蓉姐姐别,我衣服脏!”记得自己一番狼狈躲闪的灰尘和血污,君逸羽下意识的推拒,长孙蓉却只在他颈间拼命摇头,不管不顾的抱紧了他。 惊鸿一瞥间注意到了长孙蓉眼角的微红和她难得的失态,犹豫一瞬,君逸羽终是伸手回抱住了长孙蓉的腰身,安抚的拍打着她的背脊,心中柔软一片,“对不起,害你为我担心了。” 颈间的轻摇,带起软软的鼻音,“不要再犯险了,我不想出去,我们就留在这好不好?” 难得听到长孙蓉如此孩子气的话,君逸羽忍不住轻轻的笑了。想到长孙蓉独身来这寻自己,君逸羽凝眉感动间心头更添柔软,口中“嗯嗯”“啊啊”“不会有事”的哄着。 掠过长孙蓉的肩头,君逸羽不经意的抬眼,眸光骤然一聚,石门开了! 晕倒前让自己的逃生之路功败垂成的脑海炸响使君逸羽皱眉不解。极力回想间,君逸羽只觉脑中沉得厉害,似乎多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扫视着圆形大厅的满地狼藉,君逸羽更添疑惑,望向洞开石门后的黑暗未知时,心头却有一道无比明晰的直觉——此处于他,再不会有危险。这念头太过莫名,却是让他更觉蹊跷了。 得了君逸羽的抚慰,一时情难自禁的长孙蓉很快恢复了过来,尤其想到年长君逸羽一轮有余的自己,情绪使然下竟然对她用上了颇似撒娇的语气,更是微觉脸烫了。 轻轻挣出君逸羽怀抱的长孙蓉很快发现了眼前人的眉间纠结,顾不得心头窘意,她关心的探寻起了君逸羽的伤口,“阿羽,你的伤怎么样,很疼吗?”血污灰痕出现在这一贯干净的人身上,太过刺目,刺得人的眼睛都有些泛疼。 一句“我没事”,原只是君逸羽顺着长孙蓉的关切,怕她担心,而下意识的开口,出得口来却让他一时怔然。真的没事!明明强弩来得突然,躲闪之间避无可避时臂上被带出了血痕的!明明弩劲太强,拨挡借力之时,虎口被震出了裂口的!还有,那石柱落下时的擦伤,更是挑动内腑,让我吐血了的!可是现在,真的是没事!若非胸前血渍和衣裳褴褛间隐约可见伤口愈合的浅浅痕迹,君逸羽都要疑心自己的受伤是梦中境遇了。运功一周天,更是察觉,便连体内内伤业已痊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羽,你这是?”长孙蓉也是不解。 君逸羽摇头,“我也不知道。” 眼见君逸羽迷惑神色,长孙蓉只转而提议道:“阿羽,我们出去再说吧,别呆在这了。”君逸羽满身血污倒地不起的情景,长孙蓉回想起来还觉得后怕,看得君逸羽无事,旁的于她都只是末节,实是不想再要君逸羽呆在这危险之地,长孙蓉故有此话。 “嗯?不···咦?”摇头间君逸羽不及说完,却是瞥到了身侧的石头,惊疑声中,后续的解释中道而止。 一个“不”字便足以让长孙蓉秀美轻竖了,语中亦带上了掩盖不住的嗔怒,“你刚刚答应我了的,现在还要留在这冒险吗?!” 沉思之中,长孙蓉的怒语,君逸羽恍若未闻。 说是石头,不若说是石墩。它就在夜明珠之路尽头的洞口右侧,入得此间时,君逸羽没来得及留意到它便已鬼使神差的踏入了大厅,触动机关后,退避不急间气血翻涌出的那口精血便是吐在了它身上。此刻,引得君逸羽惊疑沉思的便是这石墩,其上雕琢的纹路,原就颇显玄妙,在血液的渗透浸染下,更是透了丝奇诡气息。这个好像是···禁石! 偏首大厅,环视打量间君逸羽再度回想起了此前的连环机关。那般机巧的机关设计,似是预料到了闯入之人的每一个应对,想那制定机关陷阱的人若是有心,制人于死地并不是难事,可他这设计,仿佛只是意在将流血受伤的闯入之人逼回石墩所在。忆得强弩来袭时,机关留情的另一面是对面石门处,君逸羽遥遥望去,果然它右侧也有个石墩,愈是三分肯定了心中猜想。再加上那绝行阵和不掩不藏的入口,便如此间这奥妙所在,在等待··在等待特定的人到来。 想到这,君逸羽又低头看向了脚边的石墩,看向了它的诡秘纹理。那么··这真是··血禁?似乎··有点··不像。若真是血禁,那温仁皇贵太妃的身世果真不简单?或者,她的丈夫? “阿羽?” “蓉姐姐,这儿对我,应该不会再有危险。” “应该?” “应该···” 三天后。 山南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临近山脚,乱石错落,似是维持着天地有始以来此间固有的原始姿态。山月映衬下,更显清寂。 “轰隆隆隆”的声响,打破了自然沉寂,却是山间一处乱石堆滑落,露出了一处孔洞。 “咳咳”声中,自那新开的山间孔洞中翻出了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看那身形打扮,疑是男子。漫天灰尘中他咳嗽不止,忍不住挥袖扑打着面前扬尘,衣衫破败间却也难掩举手投足间的洒意可观。 好在此时正值夜半,此间荒凉偏远,平素亦少有樵夫猎者涉足,否则,这般奇特的场景,还不知要传出什么山精故事。 待得扑扇之间尘埃落定,那人这才回身,向着孔洞柔和唤道:“蓉姐姐,没事了,出来吧。”却是小心接出了一位女子。 后出女子的衣衫面容上也带着些尘土痕迹,但比若先出男子的狼狈,不知强了多少。细看女子样貌,明月光辉下更显秀美,却是面上的些许灰痕遮掩不住的。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长孙蓉!如此想来,那率先自孔洞中走出的“男子”,灰头土脸着难辨面貌,却应是君逸羽无疑! “哈,根据那秘道地图来看,我们应该是出了绝人谷了。” 细听君逸羽的声音,总觉得缺了告别未知绝地的欣悦之情,尤其说到“秘道地图”时,他忍不住抬手瞟了眼手心血痕,眉峰聚拢间又是纠结。照说,他按照血禁的猜想,试探着已在那秘地任意穿行了一遭,并且与长孙蓉一道平安无险的出来了,便该认定那是设的血禁才是。可想到禁石纹络似有似无的差异,他无法肯定。尤其想到发现“秘道地图”处那疑似静室的所在,想到踏入那处静室,看清那处的简洁摆设时,他充盈胸腔压都压不住的满身悲戚,他更是疑心。 摇摇头,那般难以掌控自己的感觉让君逸羽本能的拒绝再想。以那残缺的秘道地图,他便知道那秘地还有秘密,可他无心去窥探。如今,他和长孙蓉一起,平安出了绝人谷,就很好了。便当它是血禁吧,管它是与曾祖母温仁皇贵太妃有关,还是与曾祖父的血脉有关。爷爷爹爹他们都是庙堂中人,不会与这有关系的。总不能··与我有关的。 体察到君逸羽的困惑,长孙蓉虽也觉秘地境遇神奇,却保留着有限的好奇,言语中再不提及。想到出了秘地,再不用君逸羽“滴血开道”了,长孙蓉摇头间上前,取了早已经备在袖内的丝帕替君逸羽包扎手上刀口,“先裹着,等会儿寻水洗干净了,快些上药。” 君逸羽带伤的右手任凭长孙蓉包扎摆弄,左手却是下意识的伸出,想替长孙蓉擦掉脸上灰痕,可他却是忘了自己的“黑手”,只能“越描越黑”! 看得自己落手之处长孙蓉的面颊添了黑印,君逸羽尴尬的收回手来在衣服上乱擦一气,又吐舌指了它道:“蓉姐姐,你自己擦,擦干净。” 余光瞥见君逸羽孩子气十足的动作,秀口轻抿间,长孙蓉嘴角的笑意愈发分明,手下坚持给君逸羽包裹完毕后,却是玉臂轻抬间又给君逸羽擦拭起了脸上灰渍,丝毫不介意君逸羽的“灰猫脸”会蹭脏衣袖。 “不用!我脸上灰太多了,等会找水洗就好,蓉姐姐你擦你自己就好。”许是长期的女扮男装不适应这份亲昵,君逸羽有些不好意思,辞开了长孙蓉的好意,又行到孔洞边开始将散落的碎石填塞回去,极力恢复此间的自然模样。 君逸羽突然后退,让长孙蓉双手落空有些发怔,回过神来发现君逸羽的动作,又疑惑问道:“阿羽这是做何?” “把这填上,省得有人误闯了。旁人怕是没有我们这么好的运气,吐血误打误撞的对上了这的血禁。只看那地图上标注的机关,若是启动,闯入的人便麻烦了。还有,不知何方高人费心营造了这秘地,我的血既然能应了这血禁平安出来,便是缘分,能为他守一分秘密也是好的。”说到这,君逸羽抬头,“蓉姐姐,这儿的秘密就和我的身份一样,不要说与旁人,可好?” “好”长孙蓉毫不迟疑的点头应允。 133第 133 章 山道崎岖中,背负一人的猎装少年,身姿并不算高大,步伐却甚是稳健。 猎装少年的肤色有些偏黑,细看却可发觉他有着山民中难得的好相貌。若非这般长期劳作所特有的黝黑面色,换上华服,只怕转瞬就是个浊世佳公子。远眺之间,少年眼中生了些喜色,“前面有个路口,好像还有个茶棚,哈哈,总算走到有人的地方了。”唇角飞扬的弧度里,少年明朗的笑容竟让这秋地山野也添了丝暖意。 “太好了,你都背着我走了老半天了,都该累了吧,我们去那儿歇会儿,如何?”猎装少年背上,与他穿着同样粗制猎服的少年,同是黝黑之中不失清秀的样貌,声音亦是喜悦。 若有旁人在此见了这疑似兄弟俩的猎户少年时,感叹他们难得的兄弟情深和叹惋他们错投贫家的好皮囊之余,只怕免不得要心生怪异了。这负人的少年声音男女莫辨,出现在少年人身上倒也使得,可他背上这位,如何声音这般··咳咳,好听是好听,可怎么弱气得跟女孩子似的。 “哈哈哈哈”听得征询,负人少年不答反笑,他背上的少年忍不住疑声一句,“阿羽?” “哈哈,蓉姐姐,你这声音?哈哈,女扮男装果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的,哈哈。”君逸羽乐得眼角都有些眼泪了。 “你··讨厌!”长孙蓉羞恼的在君逸羽肩头砸了记粉拳。 无需多疑,这两个“猎户少年”正是自绝人谷出来后简单易容一番的君逸羽与长孙蓉。她们借着秘道顺利从绝人谷走出,可惜所在山林太过偏远,前夜在山间遇到了户猎家,借宿一宿,问路之后才得以行在了这山道上。至于她们为何易容?却是考量到了“孤男寡女”同行赶路的不便,加之不想再遇到前夜被误作夫妻的尴尬。 笑闹一阵,君逸羽算是认输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 嬉笑的功夫君逸羽并未停下脚底步伐,长孙蓉抬眼间看得那茶棚的招子渐渐近了,道:“阿羽,放我下来,我们去那儿歇歇吧。” “嗯,歇歇也好。”山路难行,君逸羽坚持着背了长孙蓉一路,眼看剩下这几步走往茶棚的道还算平整,知道如今长孙蓉坚持“歇脚”的提议实是体贴自己,君逸羽虽不觉太累,答应得倒是爽快,又道:“正好问问小二这是在哪儿了,若是知道,也省得我们多走冤枉路。”君逸羽这话,却是因为所在太过偏僻,消息闭塞下,问起借宿的猎人家时,他们竟只知这一条山间小道能通往山外村镇,以至于君逸羽和长孙蓉出谷几日还不知何路是去往京城。 膝头微弯将长孙蓉小心放落地面,君逸羽眼带促狭的提醒道:“对了,我们如今的扮相,记着人前你可只能叫我哥哥。” “我比你老了那么多,要叫也当是你叫我哥哥才是。” 前世今生三十五年,没有女人愿意说自己老,这点道理君逸羽还是明白的,当下调笑道:“你如何老了?前儿猎户大哥他们还当你是我夫人呢。”君逸羽也非全然戏言,古人嫁娶早,三十抱孙子的大有人在,可在有着现代魂的君逸羽眼中,二十九岁的长孙蓉实是年华尚好的。尤其大家出生的长孙蓉,王府养尊处优的生活下本就不易苍老,平素观之也多只觉她双十出头的样子,更遑论她现在这“显嫩”的男子扮相了。 “你还说这个!”嗔怪之间长孙蓉面颊微红,好在刻意涂黑的面色让人无法察觉。此外,许是君逸羽话中说自己“不老”之意,长孙蓉心尖又浅浅绕上了丝愉悦。只是阿羽也是女孩子,如何好意思拿这种话开玩笑? 凝视着长孙蓉的面容,君逸羽却是逐渐凝固了嘴角坏笑,怔忪了颜色。此番虽是遇险不美,可这一路行来,他却觉长孙蓉比之以往生动了许多,才算脱了些淡泊仙气,有了点“活”的感觉。自从得知长孙蓉和自家叔父只是“形婚”,君逸羽便不时在想,尤其出得绝人谷的前途未卜后,眼看如今将要回归人境了,难道真的要带她重返牢笼?“蓉姐姐,你真的还要和我回王府吗?若是不的话,寻着城镇,我可以安排···” 长孙蓉面色一僵,回过神来,十足肯定的一声“要回的”打断了君逸羽的后话。 “蓉···”君逸羽张口,想说自己有羽记,想说自己有能力帮她,想劝她挣脱命运的桎梏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想要的生活。 长孙蓉转身迈步,唯留一句“阿羽,我是长孙家的女儿”。浅叹怅惘的尾音,难掩决意。 长孙家的女儿? 生儿当如长孙男,娶妻当求长孙女! 看着长孙蓉转身的背影,君逸羽忆起了这句耳熟能详的民谣。十四年前,他初来乍到不知此间情状,只为她海棠红新装难掩的书卷清雅,便思慕起了长孙世家的风华。到如今,她怅然决然一声“长孙家”,唯让他心间颤抖,疼痛蔓延。 呵,生儿当如长孙男,娶妻当求长孙女?外人听来,多么光鲜的话。男儿倒也罢了,只这般高致的世家风评下,究竟浸染多少长孙女的眼泪与年华! “阿羽?”久不见君逸羽跟上,长孙蓉回身,浅笑召唤。 长孙蓉仍是猎装的少年模样,可透过她的笑容,君逸羽看到的却是王府中那道安静的剪影,心下更疼,却深知她主意已定,张口无力,再不能言。 第5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2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52节 将近茶棚时,君逸羽强行压下了心间沉闷,低声道:“你声音太柔了,不要说话,等会儿都交给我来应对,怎么样?” “嗯,自然哥哥做主。” 听得“哥哥”之语,君逸羽诧异睁眼,还来不及看清长孙蓉难得的调皮表情,店小二的声音已响起在了耳畔。“对不住了,两位,小店现在没地方了。” 君逸羽抬眼望了眼茶棚,分明不是满座,皱眉道:“那不是还有地方吗?” “对不住,客官,店内有贵客包场。”搓手尴尬间,店小二的眉眼却是流出了喜意,显然这店内的“贵客”出手不凡。 若是平日,君逸羽好脾性自是不会计较,可如今他原就心头烦闷,好容易走了大半天的山路遇到个小店竟然被拒之门外,当然忍不住瞪眼恼怒,“我··” “哥” 顺着衣摆的拉力,君逸羽偏头看到了长孙蓉安抚的眼色,知道自己情绪失控迁怒于人了,当下缓和了语调转口道:“那便算了吧。” “哎,谢两位体谅,小的店内还有事,两位慢走。”君逸羽王孙出生,养移气居移体,原就自带威仪,平素不发作倒也算了,现今一个瞪眼,加之粗狂猎家的打扮,将店小二吓得够呛。眼看君逸羽被人劝住了,店小二心下一松,客气一句,便连不跌溜回店内了。 “嘿,他跑这么快干嘛,我还没问他路呢。”君逸羽有些哭笑不得,长孙蓉无奈摇头,“你吓着人家了。” “我又不会生吞他。”君逸羽挠头,“那现在怎么办,我再把他叫出来?” 茶棚内。 “阿三,你听秦叔一句劝,到了地方,不可莽撞进谷。” “公子太多天没有消息了。” “公子吉人天相,会没事的,绝人谷的名声,你若贸然闯入折在了里面,要公子回来如何过意得去?” “赵杉的命,和现在的一切,都是公子给的。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又抬手指了四座,“他们也是一样。” “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整齐的应诺声中,赵秦凝视着对坐赵杉坚毅的面庞,无声轻叹。他这都磨了一路嘴皮了,若是旁事倒还好说,可这事关公子安危,如何劝得住他?若非阿大他们三个离得远,只怕现在···公子公子,公子现在在哪儿呢?吉人天相,公子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秦叔?老三?” 暮然听得熟悉人语,赵秦不可置信的偏头,赵杉已经冲了出去。 “公子!” “公子?” 看到眼前跪地的赵杉,又看到了茶棚内含泪走出的赵秦,君逸羽一时间也有些呆愣,他原是想召出店小二问路的,不等抬步便听到了“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雄壮誓诺。这荒山野地的,这伙人是?好奇细查之下,君逸羽发现中间桌面上的两个侧影甚是眼熟,这才试探着一唤,没想到还真是秦叔和老三! “老三,起来!你和秦叔怎么在这?”扶起赵杉,又看向走近的赵秦,君逸羽一问出口,想起方才所闻,又是恍然,“你们来寻我的吗?对不起,害你们为我担心了。” “公子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感慨声中,上下打量着君逸羽的赵秦,颇有些老泪纵横的感觉,赵杉亦是低头掩盖了眼圈的微红。 “我没事,我没事。”君逸羽安抚的拍着他们的肩膀,望向长孙蓉眼中的疑惑之色,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134第 134 章 茶棚之内,眼见赵杉支走了店家,又安排了二十号随从团团驻守在了店外,赵秦这才开口问起了君逸羽这些时日的经历。 赵秦和赵杉办事俱是妥帖,能被他们带出来寻自己的人,君逸羽无需多问便是放心。看这二十个人年纪不大,又都带了些功夫,行礼之时看自己的眼神颇是感激敬重,有几个还有些面善,唔,好像是羽记收留在赵家庄的孩子。 见赵杉回来侍立在了自己身后,君逸羽摆手要他坐下,这才简单说起自己被刺杀的事,许是心中对那血禁存疑,说到入了绝人谷,君逸羽只说好运寻到了通往外间的山洞,其间神秘,只字未提。语罢,问道:“秦叔,老三,你们怎么会来这寻我?” 素知君逸羽武功,赵秦和赵杉不难想见君逸羽死里逃生的惊险,知他平安便是心中大石落地,也无心考量君逸羽话中绝人谷的名不副实。听得君逸羽发问,赵秦与赵杉对视一眼,又似不经心的扫了眼君逸羽身旁的长孙蓉,欲言又止。 长孙蓉见了,想要起身推说“出去透气”。 按住长孙蓉,君逸羽道:“秦叔,她是我的亲人,这次多亏她救了我,我的事,在她这没有秘密,秦叔你尽管直言。” 赵秦眼带惊疑。没有秘密?公子的意思,莫非她连身份也···得了君逸羽的肯定眼神,赵秦定定神,向长孙蓉歉意一礼,这才道:“久没公子消息,我去王府打探,阿三也担心公子,我们便一起带人,想去山南绝人谷口寻公子,没想路过在这休息,竟能巧遇公子,真是幸事。” 君逸羽点头,原来前路是去往山南的。如此,秦叔他们这番霸道包场的反常作风,也好解释了,只看他们这脸上倦色,必是想早些休整打点好了,早些赶路吧。 “秦叔可知,我与··”语音一顿,君逸羽望了一眼长孙蓉,这才咬咬牙道:“我与我叔母失踪的这些日子,王府怎么样?” 君逸羽话音落地,长孙蓉忍不住轻轻一颤。 赵秦觉了一丝怪异,心下不解,只道:“公子放心,既是公子与王妃都平安了,王府一切都会好的。” “嗯?”君逸羽心下一紧。都会好的?意思是,之前不好?“秦叔,说清楚些。” “原知公子去宁国寺祈福了,太师薛家问罪之后,我和阿三才得了公子出事的风声。我去王府打探时,世子爷有些憔悴,淳安郡王去山南寻你们了。听说世子爷原是要一道去的,翼王爷知公子与郡王妃遇刺失踪的消息,忧心之下旧疾复发,世子爷便留在王府侍疾了。” 君逸羽变色起身,爷爷的身体虽是调养得好些了,可就是受不得情绪剧变! “阿羽,别急,王府有太医看顾的,待我们回去,你爷爷会好的。” “王妃说得是,公子莫急。” 君逸羽点头镇定了心神,既然叔父还能离府,爷爷的病情应不至于太严重。“对了,我娘亲呢?她怎么样?”娘亲该急坏了吧。 “世子妃已被世子爷接回王府了,公子放心吧。”赵秦倒还听了些萧茹也病了的消息,不过现在可不敢拿来刺激君逸羽。 “嗯,不管怎么样,我要早些回府。叔母,你要和我一道吗?” 长孙蓉点头一句“自然”,君逸羽熄灭了眼中最后一丝期许,“那好。老三,你替我去一趟山南,告知我叔父我们平安的消息,绝人谷危险,千万别让他带人犯险。”也不知那人什么心思,绝人谷那般恶名,他在里面放的是不让人出去的绝行阵,谁知道他外面放的是什么。 “公子,恕赵杉不能从命。”一直静默不语的赵杉跪到了君逸羽面前,“属下要护送公子,确保公子平安回去。” 君逸羽有些讶然,赵杉他们兄妹几个对自己一向言听计从,这还是第一次“抗命”呢。微一寻思,君逸羽道:“老三你放心去,我不会再有事的。” 赵杉低头不语,赵秦道:“公子,阿三这小子这次是犟脾气上来了,你且随他一次,山南我去。阿三原该走了的,公子且让他护送着,上得官道了,让他东去倒也方便。” 忆得中秋夜与赵秦的一番商议,君逸羽知道,赵杉的行程,这是为自己耽误了,当下点头示意赵杉起身,有些歉意的对赵秦说道:“也好,只是又要辛苦秦叔了。” 赵秦摆手,“我这把骨头还没到老得走不动的时候。”又宽慰道:“公子和王妃放心,我会尽快赶过去。以前买卖山货时我曾去过山南,那的人对绝人谷害怕得很,想淳安王爷初到,一时应该是寻不到向导不能去冒险的。” “嗯,有劳秦叔了。”摸索间君逸羽想寻一件信物,衣囊翻遍也只想得起自己的皇家玉佩是君康舒认识的,掏将出来,还不等递出,便被长孙蓉识破了意图,只听她轻责道:“阿羽,龙云白玉是你皇家身份的象征,不可轻离。” 转向赵秦,长孙蓉不知何时已准备好了一只玉镯子,递出道:“拿此物去见淳安郡王,他会认得。” “是,赵秦必不辱命”赵秦躬身,双手恭敬接过,心中暗叹这位世家女儿、王府儿媳淡远之中让人丝毫不敢亵渎的圣洁气息。 “嗯,赵秦是吧,我有一事想问。” “王妃请讲。” “之前你言及太师薛家问罪,此番刺客与薛家有关?” 赵秦一瞬哑然,之前他有意提及,没想公子心思不在这上面,竟没留意,反倒是这沉默一旁的郡王妃发现了,才女之名在外,果真是秀外慧中。“是。听说王妃与公子出事后,陛下震怒,下旨严查,太上皇也降下圣谕责令严加查办。薛太师家老二薛宏惯在京中为非作歹,此番竟雇人行刺公子,必不会有他好果子吃的。” “薛宏?”君逸羽扫眼便认出了长孙蓉拿出的玉镯,娘亲也有一个,好像是奶奶准备给儿媳的。君逸羽突然觉得心头闷闷的,直到长孙蓉与赵秦一番对答,他才跟着转了神思。 知道君逸羽不大记人,听他不解,赵秦张嘴便要解释,长孙蓉已说道:“阿羽,你初去凤来楼时,为千落与旁人起了纷争,可还记得?那人便是薛太师家的二公子薛宏。” “哦?是他?”经人提醒,君逸羽隐约有了些印象,“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又是那么件小事,会是他吗?” “公子,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公子的胸襟。薛宏嫉恨公子,雇人行刺。薛家问罪,证据确凿。” “是吗?”想到那天刺客头子最后的恨意眼神,君逸羽心头保留了些疑义。 长孙蓉世家出生的政治敏锐,念及朝局,眉目微垂之间,似已看到了玉安的血雨腥风。 山南之路偏远难行,君逸羽一行几日赶路匆匆,才算上得官道。这一日到得卫城,君逸羽有感于随员疲累,尤其体谅长孙蓉辛苦,决定入城休整一晚。 赵杉带来的二十人,一半分给了赵秦,剩下十人在赵杉的带领下,扮作家丁护卫,随行保护君逸羽。而君逸羽与长孙蓉,也早已换下了猎装,没了之前“孤男寡女”的顾虑,却是改作了富绅姐弟模样。 进得卫城南门,入得一家名作“卫南”的客栈,君逸羽与长孙蓉站在柜台旁立等赵杉办理入住手续的功夫,吸引了大堂不少眼光。 虽是风尘仆仆,但这一男一女,一俊逸,一秀美,尤其身上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好像有他们进入,这卫南客栈都清朗了许多。看这阵势,应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这女子比男子年岁大些,两人姿态也并未过分亲密,不知这他们是什么关系?因着这般思量,堂内客们的探寻目光更是添了好奇。 众人的打量让长孙蓉颇为不适,皱眉间侧了侧身子。君逸羽见了,递了她一个安抚眼神,不动声色的斜跨一步将她护在了身后,拱手轻礼着笑眼扫了大堂一圈。 大堂众人见了君逸羽的温雅行止,有些低垂了眼皮,有些忍不住抬手还了一礼。不管怎样,却是再不好意思盯着人家看了。 君逸羽身后,长孙蓉掩嘴间不禁扬了抹温柔弧度。 “小姐,少爷,两间天字上房已经安排好了,请先上楼休息吧。” 听得赵杉躬身回禀,君逸羽点点头,手引楼梯,“姐姐,走吧。” 原来是姐弟啊!这般想着,大堂众人总算完全收回了好奇的心神。 梳洗完毕,君逸羽顿觉神清气爽。路过长孙蓉的房门时,君逸羽见房门紧闭,知长孙蓉还没打理完,留下两个随从在她门外守卫,便带着赵杉又回了大堂。 说来卫城西去玉安不过两日行程,算是京城卫星城般的存在,此间南来北往的商客络绎不绝,尤其京师消息甚是灵通。眼看自己不两天便能返京了,知道自己受刺之事不会被轻易放过,君逸羽既是入得卫城,自是要出来听点消息的。 “嘿,老常,你从京城出来,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大事?” “大事?如何没有大事?薛太师家被判了满门抄斩,这么大的事老弟还没听说?” “咝——都上月底的事了,怎么可能还不知道,咱们这新皇帝虽是个女子,倒真是能下狠手,那可是百多口人命啊,玉安城好些年没见过这么多血了吧。” “可不是,不过照我说啊,也是翼王府面子大。太上皇退位后可是再不管事了的,这回可倒好,翼王爷的儿媳和孙儿一出事,老陛下的圣谕便下来了,说是‘谋杀皇族,罪同谋反’。果然后来查到了太师府,也半点不含糊的判了满门,那可是一品的太师啊!” “那是,太上皇和翼王爷北胡过命的交情,可比亲兄弟还亲近。承天十五年唐家那章王的案子,牵连也不过如此吧,那可是圣上的女婿、皇储的丈夫,还是卫国公家的人!”这人口中的“唐家那章王”指的是君天熙的第一任丈夫唐昭,承天十五年征战南里身亡,后来追封为“章王”,谥“勇庄”。 “砰!我看就该这么判,杀得好!那薛家是窝什么东西!尤其那薛宏,欺男霸女不算,竟然还害了世孙。可惜翼王爷的嫡孙啊。翼王爷援兵西武粉碎了胡狗的阴谋,可是给咱大华出了口恶气。还有世子尚书,七月粮价飞涨,关中好些人家都快买不起口粮,多亏那世子爷本事,制住了奸商,才能及时把粮食运上来,可怜他失了独子哦。” “说得好!” “是这么个理!” 二十五年下来,许是因着些“葡萄酸”心理,翼王府在上层圈子里面难得权贵,尤其是皇亲们的真心待见,可在这民间,却是实实在在得了些人心的。此厢,只从这响应声便可窥知一二。 “是啊。虎父无犬子,我听说那世孙爷医术了得,上个月求到他门下的,不管穷人高官,都会救治,便这么折了,真是可惜。” “听说世子爷出门原是为生日祈福?” “就是!前番我看到皇宫王府来往得热闹,就是要给那小爷准备生日宴的,这回可好,红事要变白事了。” “二狗子,你放屁!那皇宫和王府来往,是你看得着的?旁的不说,皇承区便不是你进得去的吧。” “怎么进不去,刚刚刘哥不还说穷人也能找到那世孙看病吗。” “那你也是放屁!尸骨没找到,翼王爷的儿媳孙儿死没死还两说呢。” “你才放屁!不死也是掉进了绝人谷,绝人谷还能有活人出来?” “好了好了,你们别争这些有的没的了,咱们喝酒喝酒。” ······ 听得薛家下场,侍立在君逸羽身后的赵杉眼中生了快意,君逸羽饮茶之间却是一声轻叹。薛宏要杀自己,虽然未遂,倒也算罪有应得,他自然不会同情。只这满门抄斩,虽算仇家,可想到无辜受累送命的人,心下却也不忍。 “红事白事”的话让君逸羽眼色微变。计算时日,再过两天可就是重阳节,是我的生日了!可别真让这人不幸言中了!沉吟片刻,君逸羽终是招手着赵杉安排人回京报信。长孙蓉不擅骑马,君逸羽一出山路,便为她改用了马车。如此,虽是赶路,但到底比不得单人单马快,还是派人先行一步报个平安的好。 见赵杉回来,该听的也都听到了,君逸羽放下茶盏便准备起身,却听赵杉恭声一句“小姐”,回头望去,却是长孙蓉来了。大堂酒客话说得热闹,君逸羽倾耳搜寻想要的信息去了,竟也没留神到她的到来。 “休整好了?我定了雅间,想来酒菜应该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去吃饭?” “不急”见得君逸羽眼中似有丝晦色,长孙蓉摇头间坐到了她身侧,“刚刚听到了些什么?” 君逸羽点头,低声将薛家满门抄斩的事说于了长孙蓉。 早有预料的长孙蓉心下并不惊讶,了然间轻轻道:“阿羽,为政之人深谋远虑,陛下和太上皇非是情绪使然下不计后果的人,薛家满门抄斩,不是你我之事那么简单。” 讶然睁眼,君逸羽微一寻思,又偏头看得长孙蓉的宽慰眼神,随后释然笑了。“嗯,我们去吃饭吧。” “好” 卫南客栈兼营酒家,规模不小,一楼大堂,二楼雅阁,三楼客房。 在店家的带引下上得楼来,将入雅阁时,君逸羽下意识的看了眼栏杆处的二楼小厅,却是一幕纷争入眼。 “美人,还在这弹什么琴,丢了这小杂碎,跟爷走,爷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公子请自重!” “嘿,美人别害羞嘛。” “哇——哇——” “放手。” “放开她!”琴案后被调戏的女子背上背了个小小婴孩,此刻被惊吓得啼哭不止,以至于女子被人强拉之后不能也不敢太过挣扎,君逸羽见了,三两步上前替她拧掉了“魔爪”,“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多谢公子。”女子后退道谢间已迫不及待的解下了背袋抱过了背上婴儿,“彦儿乖,不哭不哭。” “哪来的小子多管···爷今天不和你们计较,不和你们计较。”醉眼迷蒙中正要对君逸羽放狠话的男子,见赵杉带人满脸不善瞪了过来,酒劲稍微去了些,转口嘟囔间灰溜溜的退走了。一看就有些来头,为了这么个娃都有的半老琴女,不合算,不合算。 “多谢公子相助。”施礼道谢,依旧将孩子背于身后,女子抱了案上丝桐便要离去。 “姑娘请便。”目送琴女离开的背影,君逸羽微有些迷惑之色,酒家嘈杂,献艺一般琵琶用得多,用琴的真是极少见的,而且这个女人,似乎有些眼熟。眼看女子要下楼了,君逸羽终是试探着唤道:“苏师傅?” 女子不答,君逸羽却是注意到了她一瞬凝滞的脚步,几步追上前去,“苏师傅?你是苏宁秀苏师傅?” “公子认错人了。” 近看琴女面貌,虽觉憔悴得厉害,但君逸羽仍将她与几年前那个琴技名绝江南的女子重叠了起来。“苏师傅,你不认识我了?”想到自己少年身躯一长一个样,君逸羽一拍额头,“啊,苏师傅,你不记得我,当记得我师姐的,我师姐叫易清涵,她曾经向你学琴的,你还记得吗?” “你是···小羽?” “是我”见苏宁秀认出了自己,君逸羽弯眼笑得漂亮,“苏师傅你还记得我。” “嗯” “苏师傅你怎么会在这?”疑问间见得苏宁秀肩头冒出的小手,君逸羽又笑了,“苏师傅,这是你的孩子吗?真可爱。他爹爹呢?” “是”苏宁秀侧头见了孩儿的小手,露出了一丝爱怜神色,却在君逸羽的“爹爹”音中面色一冷,“他没有爹爹。” 君逸羽笑容一僵,分明记得她从良了的。如此,必是出变故了。也是,不然她怎么会在这卖艺呢。 “阿羽?这位是?”君逸羽暗恼自己的后知后觉,一时尴尬得不知如何言语的关头,原是静候一侧看君逸羽“行侠仗义”的长孙蓉行了过来。 “啊,这位是苏宁秀苏师傅,我曾跟她学过琴艺。苏师傅,这是··家姊。” “苏师傅好。” “赵小姐好。” 君逸羽向长孙蓉解释起赵秦赵杉的来历时,自然说到过羽记,长孙蓉也知道了君逸羽在外一向化名“赵羽”,此刻因着君逸羽“家姊”的介绍,被他的旧识称作了“赵小姐”,长孙蓉也不奇怪。她是隐约听得君逸羽与苏宁秀的对话,特意过来解围的,此刻不用君逸羽暗示,便替他提出了共餐叙旧的邀请。 苏宁秀念及负心人,自觉失控之下对君逸羽这半大孩子说话过了,本就有些过意不去。加之眼前这位大家闺秀,淡然宁和气息下的善意也让她生不出半分拒绝,犹豫半响,竟是允了。 眼看苏宁秀被人请进了雅间,店家恭敬告退,啧啧称奇。原是看过路的这对孤儿寡母可怜,许她入店献艺,赚些盘缠,没想她竟认识这般人物。 135第 135 章 “刑部史尚书贺翼王世孙寿!” ······ “定国公府贺!” “卫国公府来贺!” ······ “阳城侯祝世孙寿!” “延平大长公主府贺!” “长平大长公主府贺!” ······ 一道高过一道的响亮报号声,让翼王府内外的看客们忍不住啧啧称奇。眼看翼王府的郡王妃小世孙受刺失踪二十多天,都该准备后事了,谁想它这快要挂将出来的挽联白绢竟又生生被薛家满门的血给染了回来!淳安郡王妃和世孙齐齐平安而归不算,还恰来得及继续操办世孙爷的生日宴!端得是洪福托天! 此一番有惊无险,翼王府却借之声威大展,昨儿才匆匆发出去的生辰帖子,今儿达官显贵争相来贺不算,傲慢皇亲也来了不少,连大长公主们都不例外!四月间唐老公爷的六十大寿怕也比不得吧!翼王府这一回却是实实赚了个“人财两得”啊! 定国公的潘家,受薛家姻亲牵连,受挫不小,竟然也来贺寿了。还有襄城侯与翼王世孙中秋夜有过不快,如今还禁足在府上,长平大长公主府却也派人送了寿礼来。这大华朝,论尊贵能比过这高宗皇帝嫡生公主的,延平大长公主勉强能算一个,真论起来,也就皇宫那几位了,想陛下和太上皇也不至于大张旗鼓的来给小辈做寿,这尊客都来齐了,怎么还不见寿星呢?好大的架子! 注意到今日翼王府内帮忙操持的宫人,多是皇宫中略有头脸的面孔,暗暗吐舌之间一众来客倒也敛了些不满。翼王府人丁本就不多,两个出事,惊病了两个,再加出外搜救的淳安郡王还没来得及赶回来,能出来顶事的也就世子一个了,独木难支,也难怪皇宫来人帮办。想那小寿星昨儿才脱险回来,时间仓促间,今儿怕是还没准备好吧。看这阵势,天家和翼王府的交情是太上皇那的,不想这新皇登基,两家亲善不减反增啊。别说,圣上那说不准,但素闻太上皇将这世孙亲孙儿似的待着的,没准他老人家今儿还真能跑王府来。 王府来客想来“还没准备”好的寿星,此时却是一觉睡饱,将将转醒。睡眼惺忪间,君逸羽也不睁眼,却是抬了胳膊直接躺床上伸了个懒腰。还是家里的床舒服啊! 听得“噗嗤”一笑,君逸羽惊得坐起,对上萧茹的温柔眼眸,全身放松,“娘亲,你怎么来了?”余光轻瞥,君逸羽已知道那忍俊笑声出自萧茹身后的珠芸之口。必是看到我伸懒腰了,轻笑间君逸羽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睡好了?”坐上床沿,萧茹抬手,为君逸羽理了理睡散的头发,还忍不住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头。 喉口微凝,“娘亲,你前番惊虑,尚未病愈,怎的来了不叫醒我,就这么等着呢。” 第5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3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53节 “就是想来看看你,羽儿平安回来,娘的病便没事了,放心。” 君逸羽忍不住倾身抱住了萧茹,“娘亲放心,孩儿是真的平安回来了,再不会让你为我担心了。”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轻拍君逸羽肩头,萧茹低声呢喃,似是安抚,似是自语。 “羽儿既是睡好了便早些起来吧。”拥抱有顷,萧茹轻轻推开君逸羽,向后招了招手,“王府的贺客都来得差不多了,去正院给你爷爷奶奶问疾问安,你也该出去谢客了。你皇爷爷说要来给你送生辰礼的,想来也快到了。” 珠芸早已偷偷抹了几把眼泪,见得萧茹示意,侧行让出路来,眼圈暗红的陵柔步上床前,托盘举过头顶,跪地道:“祝少爷福寿安康!”珠芸也跟着跪献祝词。 侧耳隐约听到了院外热闹,正自心念“皇家效率”的君逸羽,回神先是一讶,随即接了陵柔手中呈放衣物的黄花梨清漆托盘,扶了她一把,对她们笑道:“珠芸姑姑和陵柔还和我来这些吗,快些起来。” “谢少爷。” 触上紫色吉服上的精细针脚,萧茹笑赞,“是陵柔的手艺吧,有心了。”君逸羽亦赞叹于其上精巧的福寿祥纹,华美喜气之余却也不失清朗,想到昨日回府时陵柔红肿的眼睛,君逸羽更是感动,待人真好,这只怕又是多夜辛苦吧。 由自家娘亲帮助着穿戴好了衣服,梳洗之时君逸羽关心道:“对了,叔母呢?她可起了?” “你叔母一早就起了,在后院招待女眷呢。” “这么早,赶了这么些天路回来,她怎么不多睡会儿。” “今儿府上这么多人来,也就少爷你凡事躲清闲,能安睡到这个时辰。”珠芸忍不住笑道。 君逸羽吐舌。王府诸事俱有安排,一向无需他插手,他也被惯得没了帮忙的觉悟。倒是他自八月二十出云受刺起,野外安歇时需得时时警惕,有赵杉等人随行护卫后,连番赶路亦是辛苦。身躯疲累,在外紧绷着倒不觉得,甫一回家,竟是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实是好些年没有的事了。 君逸羽张口再要问些什么时,却是房檐铃铛响得急切,知道这是有要紧事求见,陵柔来去接引消息的功夫,君逸羽抓紧时间洗漱完毕,待得陵柔入内回禀上来,却是来了圣旨。 食指指心,君逸羽瞪眼,“圣旨?给我的?” 萧茹也是讶异,却是催促道:“羽儿,快些出去,别让皇差久等。”寿诞之日给羽儿的圣旨,想想也不会是坏事。 君逸羽点头,平素他与君承康君天熙只做亲人相处,并不着意守太多规矩,可今日宾客盈门,圣旨自然怠慢不得,面子上的事情他必是得做足的。既然只是指在我名下的圣旨,娘亲还病着,倒也不用着急出去。这般想着,君逸羽也不耽误,辞别萧茹,当即出了羽园。 一路家仆“福寿安康”的祝词中,君逸羽匆匆到得王府一进院子的月门前,整理了衣冠,跨将出去却是一呆。 目光所及,满院朱紫青绿,尽皆跪地,唯有府前一班内侍,谨身而立。领头一人,圆领蟒服,手捧黄娟,是卓明。 威严肃穆,只为那一抹明黄。 遥望之间,意识到此刻威风凛凛、傲立天地的卓明所代表的人物,他的心,突兀抽疼。 留意到君逸羽到来,卓明眼中一喜,“世孙爷,快来接旨。” 圣旨来时,便有恩典说无需抱病的翼王出来,此刻跪立正前的,却是王府的“预备家主”君康逸,留意到卓明神色,他也回头招手,示意君逸羽赶紧过来。 微微摇头醒了醒心神,君逸羽抬步上前,步步走向了君康逸身侧明显预留给自己的跪垫。唉!天地君亲师,身处这个时代,终究是要跪的。轻振衣摆,屈膝下放,君逸羽直直跪落。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翼王世孙君逸羽,性义行良,允文允武,着晋封郡王,王号‘荣乐’!钦此!” “这···”君康逸君逸羽相顾讶然。 “荣乐郡王,恭喜了,快来接旨吧。”久不见君逸羽动作,卓明想来,这怕是惊喜呆了,当下含笑提醒。 眼神征询间得了自家爹爹的首肯,君逸羽无奈垮了下肩。算了,世孙到郡王,爵位入了半阶,王位坐实了,反正都是欺君。“君逸羽领旨谢恩!” “恭喜郡王爷”将圣旨交给了君逸羽,卓明回身从小太监手中拿了紫檀木雕云龙纹的托盘双手恭敬奉上,“这是王服宝册,王爷收好了。” 接了四爪银龙杏黄底色的王服和镀金银册,知道大华加官进爵后易赐服、谢圣恩的规矩,君逸羽点头道:“卓公公稍等,我这就去更衣。” “打今儿起,王爷该自称‘本王’才是。”卓明笑眯眯的摆手,“王爷只管去。” 自皇差唱喏进得翼王府门,众人的心神都系在了手捧圣旨的卓明身上,躬身跪地之时,谁也没留意到翼王府门前不知何时停了两驾低调奢华的马车。 君逸羽跨出月门现身王府一进院的那一刻,靠门的那一驾马车内不可抑制的响起了一声惊呼,却又在似有轻责的“珊儿”声中戛然而止。 “母皇,皇兄没事了,我想下车,我想去看皇兄嘛。”君若珊可怜巴巴的哀求,却是半点不敢违逆。以前倒也算了,这些日子母皇格外凶,她可不敢找母皇的不自在。 信任马车的隔音效果,君天熙并不需要压抑声音,一声“等等”,淡淡威仪。只是此刻她隔窗而望的眼中,情绪波澜,暗潮汹涌,却是谁都无曾窥见。你能活着回来,真好!瘦了点,似乎长高了些···便知道你会跪得不情不愿。即便跪着,你也不同旁人,总是松竹挺拔的模样。 君天熙眼底深藏的情意,随着君逸羽离去的背影拉伸,隐隐有了些绵延泛滥的趋势。车外众人目送紫袍少年去换王服,又全然是另一种心潮难平。 有着世孙封号,父祖百年之后,他便是稳稳的亲王,谁想尊耀待之不及,竟又给他送来了荣乐郡王的爵号! “荣”之封号,本朝未有前例,但在前朝,唯封皇子。封爵“荣亲王”者,更是前朝齐国半只脚踏入东宫的准太子!如此,“荣”字贵重,可知一斑!再跟一“乐”字,其中厚意,更见非凡!天家恩宠,隆重至斯!好个压惊礼,好个生辰礼啊! “承天二十五年重九日,辅国翼亲王承康之孙,翼王世子康逸之子,翼王世孙君逸羽,年十五,晋封荣乐郡王。”君华皇族宗人府志上这一笔,“荣乐”二字作为寄予尊荣的封号,第一次出现在华朝史册记载上。 这一刻,有幸见证的人们,认定“荣乐”二字是这少年贵公子的幸运,人人称羡之余,没人能预见到在不远的将来,恰是这少年给了“荣乐”无上的荣光。因着此刻与这少年的接合,“荣乐”铸就了史前未有的尊崇与光耀,承载了无数人的佩仰与祈望。 历史终将会解答一切,终有一天会让所有人知道,命运的轮盘进行到这一步,幸运的是“它”,而非“他”。而此刻,所有人都不曾知晓。即便是“荣乐”的拥有者与赐予者。 136第 136 章 王服玉冠换将出来,君逸羽惊讶于满院更甚的肃穆,不等有所发现,察觉有人往自己怀中撞来,他下意识的伸手挡住。 “皇兄,我好怕你也回不来了。” “珊儿?”少女略带鼻音的话,让君逸羽一僵,尤其听得“也”字,他抬手任君若珊抱住自己。她生父死时,她才一岁吧。 “皇兄”,紧随其后,君熙佑微带哭声的尾音响起在近前。 君逸羽伸手将君熙佑揽过,手底安抚的拍了拍他,抬眼间已对时下肃穆了然如胸。果然,他看见微服的君天熙。她依旧冰雪冷漠的容颜,却让他自心底升腾起了一股暖意。扫见君天熙身侧的君承天投诸己身的慈祥目光,他的唇角亦是飞扬。 大礼参拜后躬身迎候君皇的王府来客们,察觉皇子和公主的动作时,说不得也是惊讶之下偏眼偷看,入目之景却是让人心波起伏,再生感慨。这···素闻这世··哦,不,是荣乐郡王了。素闻荣乐郡王和皇子公主们亲善,没想到竟能亲善至此。唐家潘家的说来是他们的亲叔伯,不敢也不能如此待皇子公主。看他们这亲密势态,为父为兄也不过如此吧。 更有甚者,念及华朝贵族男子多是十五开始议亲,都有些后悔没将家中的适龄女儿带来了。原听说杜恩大学士和卫国公都曾给陛下推荐过这荣乐郡王的才学,陛下却以一句“还小”搁置再没下文,想来陛下对他只怕是恩宠固有但重用有限。可如今看来,陛下留他个宫廷待诏尚书房行走,八成是因为皇子公主。看这圣眷,大用是早晚的事吧。再考量到君熙佑皇长子的身份,都有人盘算着等会要派人回府接女儿来了。才貌家世没得说,没准这新晋郡王爷与他爹一样是个专情种子,若真能机缘巧合看中我家······ 君逸羽不知继君承天之后又有有心人“关心”起了自己的婚事,众目睽睽之下,他轻声安抚住君若珊君熙佑姐弟,很带着他们快走向了君天熙。既然皇帝陛下亲自来了,谢恩自然用不上皇差卓明了。虽知得再次跪拜,但他却神奇的没了前番那般排斥。 看到君逸羽再次鲜活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载着浅浅清气步步走近,君天熙暗暗捏拳稳定心神,知他不喜,她正要挥袖示意免礼,却是有不合时宜的声音,让她微微皱了眉头。 “陛下,恩赏以功,即若宗室,亦当如此,臣以为翼王世孙晋封郡王不妥,望陛下收回成命。” 认出进谏之人,君承天的眼中不易察觉的闪过一抹精光。竟然是你跑来出头了吗?延平,皇兄早已有言,你这准女婿,不太妥当呢。 君逸羽一讶,拦了瞪眼的君若珊,对那御史服色的年轻官员和颜悦色道:“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他的身份,爵位得来是累赘,郡王称号若能借此推出去,倒也没什么不好。 “下官侍御史顾泽。”听得君逸羽的语气,顾泽心下松泛了些。谏官以清直立身,他有延平大长公主府的关系倒也不惧仕途难行,可谓得天独厚。可翼王府如今正是声威大震之时,若是对将起来,终是不美。风闻此人医者仁心,待人和善,倒也不假。 “承天二十三年的进士,江州顾泽?” 听出君逸羽语中微添的厉色,君天熙微挑眉梢,静观其变。 “正是下官。”顾泽没能体味得君逸羽的些微变化,语中还隐隐有些自豪之意。他以二十五岁之龄鲤跃龙门,虽比不得眼前人的生父和今科探花,但不足而立便金榜题名的,平民子弟中也就自己这一份了,也是因此才被选为敏佳郡主的准郡马呢。这位久不在京的王孙也知道我吗? “是你!”想及两日前偶遇的那对孤儿寡母,君逸羽攥拳,眼中亦现了些怒色。我正想要找你,你便自己撞上了门来! 顾泽也觉了异常,没听到君逸羽后话,他不欲多纠葛,正准备再度向君天熙进言,却又在君逸羽的不平嘲意中全身僵硬。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顾御史金榜题名,仕途顺遂,再得佳婚,春风得意。只是可怜江州旧人,山盟空付,良人错托!” 碍于君王在前,人群低哗间眼神交流甚是丰富。君逸羽对顾泽的态度前后极转,瞎子才会看不到,聋子才会听不出!合着君逸羽的嘲讽之语,默念“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的众人,暗暗击节之余,不难想见一段趋炎附势、抛弃糟糠的负心故事。 “羽儿!”君承天面色一变。退位之后,他时刻着意维护女儿独一无二的天子权威,是以大庭广众之下,君天熙不言,他亦缄口不催,到得想要制止君逸羽的话时,低呵一声,已然迟了。 “嗯?”见得君承天的难看脸色,君逸羽奇怪之间心神一转。是了,这顾泽攀了延平大长公主的亲,是敏佳郡主的未婚夫。敏佳郡主是皇爷爷的亲外甥女,皇爷爷是觉得这般当众拆穿顾泽伤了敏佳郡主的声誉,也不利于皇家颜面吧。说都说了。好在还只是订婚,总比结了婚发现他人面兽心的好。 这般想着,君逸羽抱拳,“陛下、太上皇恕罪。只是夫妇有义、父子有亲,而后君臣有正,抛妻弃子之人,本王不信他能忠君体国!”一改顺势辞掉郡王封赏的初衷,君逸羽刻意用了“本王”的自称,等若直面反击顾泽的谏言,言下更是指责顾泽欺世盗名。 “臣没有··臣没有抛妻弃子。” 瞥了一眼恍惚的顾泽,君逸羽冷冷吐出一个“苏”字。 身躯一震,顾泽似乎感到了背上的指指点点,喃喃道:“她不是,她只是,只是···” 知道顾泽口中无外乎“□□”“逢场作戏”的话,君逸羽咬牙强行忍住暴揍顾泽的冲动,语中却再难压抑滔天愤怒,“她不是?!她将一个女人最珍视的东西给了你,为你生了儿子!若非她,你一个江南穷苦小子,连上京赶考的盘缠都没有!当日你与她海誓山盟,如今你风光了,想求更好的亲事更好的前程,便说她不是你的妻?!难怪,难怪你能与旁人定亲!难怪你能心安理得的让她空等两年!难怪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千里奔波来找你,你竟然能直接拒之门外!狼心狗肺,不外如是!” 君逸羽这番夹枪带棒的话,听在旁人耳中不知如何,听在顾泽口中却是字字钻心,忆得往昔情谊与恩情,顾泽终是呢喃,“我不知道,我没有不见她,她在哪儿?她在哪儿?” 君逸羽冷哼一声,偏头再不搭理。觉出君若珊和君熙佑眼中的一丝畏色,怕是被我吓着了吧。君逸羽安抚的对他们笑了笑,心神却有些飘远。她在哪儿?那天老三知道薛家灭门,又知道卫城到玉安大路无险才肯领命护送苏师傅回浙州呢,我要他留心照顾孩子,别急着赶路的,两天功夫,想来还没出关中吧。苏师傅心灰意冷了吧。有长孙蓉帮我劝着,她才算为了孩子,接受了我赵氏书院琴艺师傅的聘请 ,只望与书院那些活泼的孩子们相处着能让她慢慢放开心结。为这般负心人,憔悴红颜,不值。 君承天原就是心念亡妻的痴情之人,至此,实是不能对君逸羽的侠义情怀和赤字诚心生出太多怪罪。心下一叹,已不可行了,无妨,无妨,还能有别的人选,别的人选。 难见君逸羽的愤怒颜色,君天熙惊讶之余,眼底生了些莫名复杂。她开口,满院的悄声议论,顿时沉寂。“朕与太上皇早已有言在先,今日微服来此,与诸卿同为王府贺客,不论君臣,不谈国事,御史顾泽想抗旨吗?” 君天熙话音虽淡,但颇有威仪。尤其思及十日前满门抄斩的薛家尚未干涸的血迹,初见新君狠辣手段的君华臣民们,半点不敢因是女帝而有所轻忽。神思不属的顾泽,听得君天熙的问罪之意,亦强打起精神跪地道:“臣不敢。臣只是觉得翼王世孙的世孙封爵已是宗室恩典,无故晋封,不妥。” 傻眼于自家孩儿的表现,回过神来的君康逸摇头无奈于君逸羽的打抱不平,心下却已在斟酌言辞。听得顾泽的话,君康逸脚步轻挪便要出头为孩儿掠阵,却又得了君天熙的眼色,虽是不解,但也静默着不敢坏了君天熙的安排。 “顾泽之意,是朕赏罚不明?”顾泽低头默然。君逸羽一番指摘,让他名誉扫地,心中也自生悔意,告罪之后便无心再多说了。 “诸卿也是如此作想吗?”君天熙见了,转而扫向了院内众人,没见人出列附议,却也将他们眼中的艳羡之色看了个真切。君天熙点头,“想来诸卿应该记得,七月间,朕身体不适,曾停朝多日,非是因病,实是宫中有小人为祸,欲谋害于朕!有人于朕饮食中放了梦断忧。此药产自北地,长期服用可至活死人,数量稀少,极为罕见,宫中御医不曾识得,幸得君逸羽发现。如此,救驾之功,郡王可否?”语到最后,君天熙已踱步立在了翼王府正殿的殿墀之上,回身遥指君逸羽,灼灼目光中的帝王威势遍布全场。 “陛下天命君皇,得天所佑!荣乐郡王救驾大功,万赏亦不为过,吾皇圣明!” 第一个出来歌功颂德的,不是旁人,却是现任定国公潘宁。君天熙说到“宫中有小人为祸,欲谋害于朕”时,似若无意的扫了潘宁一眼。潘宁见了君天熙眼中似有似无的深意,心中冷汗涔涔,低头间忆得君天熙七月停朝遇害之时恰是族兄潘固延误漕粮之日,他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因为潘佐的事,天家与我潘家原就有了些嫌隙,陛下莫不是以为是我潘家······尤其想到姐夫薛氏一家一着不慎的下场,兀自生怕的潘宁,再听“北地”之语,无异,君天熙话音一毕,便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今非昔日,为了潘氏全族计,说什么也该劝族长从失子小节中走出来了,否则··· 见得潘宁率先出列,君天熙嘴角一丝满意弧度,微不可查。几番敲打,潘家,该老实了。 “吾皇圣明!” “陛下,胡人欺人太甚,谋害陛下,老臣不才,愿赴北地讨贼!”周国公孟江,大华朝有名的主战派。 “臣请讨伐宏国胡贼,便为军卒,臣亦甘愿!” “胡人可恶,欺我华汉,臣请陛下发兵征宏!” ······ 君承天眼底含了轻笑,五十多年国仇家恨,大华战心可用。握拳尽作决意,秀儿,快了! 欣赏君天熙的威严气势,即便没有那身耀目明黄,她依旧是睥睨天下的绝世女子。巾帼从不让须眉,女子又如何!你早就准备用救驾的名义封我郡王,却又故意不说吗?非是局中人,不知内情的君逸羽想不出太多关窍,但祸水北引一条确信无疑。看得场中主战派的群情激奋,君逸羽想起长孙蓉那句“为政之人深谋远虑”。政治啊,事情原本怎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利益需要它怎么样。 137第 137 章 “逸羽哥哥!逸羽哥哥,啊,你在这儿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去后园找你,他们说你···” “歆儿!不得无礼!还不快来见过陛下和太上皇!还有皇子和公主。我带你来是祝寿的,你就是这么给荣乐郡王贺的寿吗。” “爷爷!”唐歆吐舌,这才留意到满堂尊贵。君承天面色和善倒还好说,君天熙淡淡一瞥眼,却是让唐歆畏缩的松了君逸羽的胳膊,老实行礼一圈,“见过陛下,见过太上皇,见过福珊公主,见过大皇子。” “免礼平身。” “谢陛下。”唐歆眼睛一闪,“荣乐郡王?是说逸羽哥哥吗?”转头看得君逸羽杏黄为底银龙为饰的王品服色,眼底生光,“恭喜逸羽哥哥。” “咳,歆儿,该称王爷才是,你还没给王爷祝寿呢。”唐劭咳嗽着提点宝贝孙女,虽说有资格坐在堂中敬陪天子的人家有限,可这冒冒失失闯进已经是不对了,如何还能再失礼法。 “好嘛”唐歆扁扁嘴,转而向君逸羽福身道:“祝王爷生辰安乐,福寿安康。”起身时,对上君逸羽的眼睛,她却是不住向着门口瞟去,脸上还露了分乞怜神色。 因为前番去卫国公府找唐晗学马球蹴鞠的关系,加之许浩轩的原因,君逸羽与唐歆接触得实是不算少,倒是有些读懂了她的表情。此前君天熙一句“尚未查实,今日荣乐郡王生辰,旁事改日再议”才没让君逸羽的“生辰宴”变成“誓师大会”。入得堂中安坐,不等屁股坐热,君逸羽便接了君若珊好几道想要出去的眼神示意,都只无视了。此刻想来,刚刚坐了这么大会儿了,告辞倒也不算太失礼了,于是他起身道:“宴席还没有,我带珊儿他们去后院转转,等会儿再来怎么样?” 君天熙沉默良久才是点头,君承天察觉了孙女的蠢蠢欲动,要这些坐不住的孩子们陪在这倒真是难为他们了,当下笑着摆手,“去吧。” 得了允许,君逸羽微微点头向着堂内诸人做着告辞示意时,君若珊早已乐呵呵的扯了君熙佑与他和唐歆汇合一处了。 目送四人离去,君承天捋须间忍不住对身旁的卫国公笑道:“不知不觉,唐晖留下的女儿都这么大了,我看她和羽儿合适得很,话里对这王府似也熟悉得紧,唐卿送我君家一个郡王妃如何?”说道最后,君承天忍不住哈哈大笑。 君承天声音不大,也就他近旁的卫国公和君天熙听了个真切,旁人不知哪般,突然见君承天高兴,也只当他与卫国公聊得投缘,当下跟着赔笑。同在堂中就坐的定国公悄悄吞了杯苦酒,同是勋贵,同是出了皇夫,如何唐家与天家君臣相宜,我潘家竟落得这般田地呢? 君逸羽脚底一个踉跄,不等旁人发现便反应迅速的稳了下来。他是学武之人,耳聪目明非同一般,隐约听到了君承天的话,心中苦笑连连。他不好回去,更知道自己回去了也无用,总不能就着一句玩笑话较真吧?看来皇爷爷对我的婚事还真是上心了啊。歆儿?歆儿才半大点小女孩呢!抬眼间正看到萧茹、长孙蓉相携着往这堂门口走来,君逸羽简单说了带珊儿他们出去玩玩的话,却是忍不住留了她们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娘亲、蓉姐姐,还有爹爹也在里面,我就交给你们三了,你们加油顶住,可别让皇爷爷笑高兴了,真把我转手倒卖了啊! 萧茹与长孙蓉对视着好生纳闷,她这是怎么?想想这生辰日也不会有不开眼的将刚刚晋封郡王的人怎么样,摇摇头,妯娌俩继续娉婷前行。 唐劭自然也不难听出君承天是玩笑之语,也不折他雅兴,“太上皇说笑了,老臣这孙女顽劣得很,配不上荣乐郡王。” 心念一动,原是十分随口言笑的君承天却是突然生出了三分真意来,卫国公唐家的嫡生女儿,倒真是使得。这般心思飞变,君承天面上含笑却是不变,嘴中也只一句“唐卿过谦,直爽可爱才不失真性情。”眼看萧茹长孙蓉入内,君承天再不就此多言。联姻事大,需得想清利害了从长计议才好。 ================================================================================================================================================ 宁康宫。 用毕午膳,孙辈们都退走后,君承天遣走了殿内伺候的宫人,这才开口,“熙儿,卫国公的独孙女下个月便入笄年,到时候由你下旨,将羽儿与唐家小姐的婚事定下来吧。” 早知道君承天有话要说,君天熙送茶入口的动作微微一顿,淡淡道:“父皇,此事不妥,还是算了吧。”语罢,轻抿一口茶水。 “如何不妥?” “唐歆的性子···与君逸羽不合适,君逸羽自己也不愿意。” “不愿意?羽儿找你说的?”看君天熙点头,君承天摇头笑骂,“这小东西,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他愿意不愿意的道理。唐家小姐的性子是野了些,但我看她在羽儿面前乖巧得很,羽儿待她也不错。这亲事啊,依我看,合适得很。” “父母之命?朕看逸皇兄和皇嫂也不愿意。” “你逸皇兄的性子你还不知道?羽儿不愿意的事,他如何可能替他愿意?” “既如此,父皇何必执意孤行。强扭的瓜不甜,强要唐歆嫁入王府···” “熙儿。”君承天皱眉打断了君天熙的话,“你不愿卫国公府与翼王府联姻?” 君天熙一惊,知道是自己在君逸羽婚事上的异常态度引得父皇生疑了,但听君承天说的是“不愿卫国公府与翼王府联姻”而非“不愿君逸羽娶唐歆”,君天熙放下心来,思忖着点头道:“两府同在军中,理当避避嫌,这也是为皇伯府上好。” 君承天凝重道:“熙儿,你该知道,这大华上下谁都可能背叛我们,唯有你皇伯家不会。” “儿臣明白的。”君天熙点头,心下更隐隐发疼。她如何不明白?翼王府二十多年间迅速崛起,它的声望权势全都建立在君承天即位时“翼王一脉永归我君氏皇族□□嫡系帝脉之下”的恩旨基础上。翼王府与天家,一荣俱荣并不适用,但一损俱损却是无疑。它恰如一只迎风翱翔的风筝,高高在上却仅由“皇族名分”那条“风筝线”成就,一旦“放风筝的人”剪断那根“风筝线”,满堂富贵,顷刻便可烟消云散。也是因此啊,她明明不是他的亲姑姑,却也不能··· “明白就好。”君承天露出一丝缅怀神色,“若非你皇伯母子,父皇早就没了。我原本想着,让羽儿娶敏佳,这样,便是看在天家外孙的血统,看在你姑姑的份上,三代之后也定不会再有人轻视翼王府的宗室身份了,父皇百年之后也有脸你温仁祖母交代。谁想···” “等等,父皇。你说敏佳?”君天熙难掩讶色,忍不住截住了君承天的话。 “是啊,你姑姑延平的女儿,敏佳郡主卢琬卿。” “父皇,敏佳是朕表妹,而且敏佳早有婚约呢。”君天熙的脸色殊为怪异,说到这她有些恍然明悟,“莫非父皇早就知道顾泽的事?” “敏佳那小妮子,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她以为能替顾泽瞒住?”君承天眼中的得意化作郁闷,“顾泽和那妓子私定终身,孩子都有了,朕原是要等敏佳回来借着这由头解了她和顾泽的婚姻,再与羽儿定下亲事的,谁想那天羽儿一搅合,顾泽的好事是败露了,可羽儿也娶不得敏佳了。不然羽儿那天指责顾泽抛弃妻子,害顾泽名誉扫地失了和敏佳的婚约,小东西原是打抱不平,在世人眼中,岂不成了居心叵测的有意夺妻了?” 难怪父皇之前对他的婚事不甚着急,自他生辰之后,却急切了起来。知道君逸羽无心之下打破了君承天的计划,君天熙有些轻松之意,只是敏佳与他名义上也差着辈分,父皇计量时没觉得失当吗? 君天熙问出后,君承天却是哂笑一声。“我在宏朝时,亲见胡俗继兄妻、收后母,便是前朝史上也不乏此事,羽儿与敏佳,又不是真的血亲,有什么要紧?再说了,翼王府与延平她们几个公主府上,从来都没论过亲戚,只是封爵相称呢。” 父皇他,从不迫姑姑府上与翼王府亲族互称,便是为了这一层吗?他这是多久前便谋划着了啊! 君承天摆手,“事到如今,还说这个干什么,敏佳的婚事再说,羽儿的婚事熙儿你便赐婚吧。唐歆真论起来是珊儿的堂姐,有这层关系,再加卫国公府的面子,由她代替敏佳嫁给羽儿倒也使得。我大华的姑娘十五之后必是要开始议亲的,可别让人捷足先登了。” 凝视着杯中沉浮不定的茶叶,君天熙想到了昨天的对话。 “皇姑陛下,求你帮我向皇爷爷说说吧,我不想娶唐歆。” “嗯?朕看你不是和她挺好吗,如何不想娶?” “不想娶就是不想娶。” “理由。” “她太小了,我最多把她当妹妹。” “年岁相当,合适得很。” “你···娶妻当如爹爹一样,要娶就娶心仪之人,我不喜欢她。” “哦?你有心仪之人?” “我···算了,你忙,当我没说。” 父皇说,又不是真的血亲,有什么要紧?咬咬牙,君天熙将杯盏搁置一旁,定定望向君承天,“父皇,君逸羽的婚事朕是不会赐的。” “这是为何?” “因为··朕···” 138第 138 章 君天熙话没说完,静待下文的君承天听得门外声响,偏头扬声,“何事喧哗?” “回太上皇,是世子爷来了。” “让他进来。” “是。” “逸儿,你怎么来了?”看清君康逸的脸色,君承天有了不祥的预感。 “皇叔,陛下。”君康逸苦着脸行礼,“羽儿留书出走了。” “什么?!留书出走?什么时候的事?书信在吗,拿来给我看看。” “府里中午不见羽儿出来用膳才发现的。书信在这,皇叔请看。” 第5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4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54节 看君康逸从怀中掏出书信递给君承天,联系君逸羽昨日的郁卒模样,君天熙脑中自发跳出了“逃婚”两字。果然听君康逸说道:“羽儿信上说,他还有师门交待的游历任务没完成,还不能成亲,皇叔您执意要他娶妻的话,他只能先出去完成师门任务。”还真以为朕不管你了? 迅速扫完书信,君承天忍不住瞪眼,“尽给你儿子说好话!他哪里有你说得这么好听?他这信里面的意思,分明是要自己择妻,不答应就不回来!再说了,师门任务和成亲有什么影响,我这还只说到要他定亲呢。臭小子分明是逃婚了!” “这···”君康逸低头。皇叔这次给羽儿安排亲事也太急了些,也不知羽儿的法子好不好用。 “这什么这,都是你这当爹的做了坏标榜。羽儿这次也太不懂事了,平安回来才几天啊,他爷爷还病着需要他治呢,他怎么能就这么跑了呢。” “皇叔,父王这几日好多了,羽儿走时在府里留了调养方子,只需太医按方用药就好。” “他早有预谋啊。”君承天转念一想,“逸儿,说,羽儿这么干,是不是你允了的。” “皇叔,我没有啊,我在皇城坐衙,刚刚才得到消息呢。” “那你怎么知道羽儿给他爷爷留了调理方子。” “府里派人送信,一并告诉我的。” 君承天摇头,也不说信是不信。“多派些人手把他给我找回来,他昨儿还进过宫的,我就不信了,多不过一天的功夫能跑多远去。实在不行,就张寻人布告。” “咳”静静旁观半响的君天熙终是出言,“父皇忘了吗,君逸羽会易容术的。再者,逃婚的事若是弄得人尽皆知,便是寻回了君逸羽,卫国公也不好允婚了。” “派些得力人手去找,不要声张,总该有些蜘蛛马迹的。”君承天颇是郁闷,若是旁人,一个抗旨不尊的帽子就扣下来了,哪里敢这么干。父子两一个德行,旁的什么都好,就是婚事上总不让人省心。 “也好。”君天熙点头,她认定君康逸和君逸羽是一伙的。他爹既然送消息来了,他定然已经躲好了。父皇的脾气,总得让他派人找不到了才好商量别的。 “熙儿你之前要说什么的?” “没事。父皇若再无旁事,儿臣与逸皇兄便先去安排了。” “去吧。” 半月后。 “还没羽儿的消息吗?” “没有。父皇,有薛家立威,翼王府声势无碍,君逸羽的婚事,父皇是否考虑··依他?” “依他?那也得找得到他再说啊。我这几天想了想,羽儿自在性子,没准还真借着机会江湖游历去了,那便让江湖人去给我找他吧。哼,我还不信治不了他。”君承天还是不甘心,此番若是退让,婚事上便真只能任他自流了。 听得君承天话音松动,君天熙点头,念及慕晴中秋夜的回禀,心下却是另一番计较。玉瑾令,应该到了吧。 寒冰四合的通道,摇曳的孤灯似乎被宛若实质的寒气冻结了温度,提灯独入的女子紧了紧身上鼠袄,提气轻步,似乎怕惊扰了什么。 “倏”声一响,通道尽头突然绽放的火光在冰晶的折射下照亮了女子身前的通道。女子条件反射的抬手眯眼,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当即不再收敛气息脚步,改作趋步急行。 通道尽头,是一座高阔的殿堂,依旧是冰雪雕砌而成。殿中庭燎盛大,想来方才乍起的火光便来源于此。寒与暖的碰撞,火光映衬下,“冰殿”闪烁着迷离的光芒。 “属下云秋参见少宫主!”女子目不斜视,绕过庭燎,单膝跪在北位一张寒冰床前,垂首之时,不难发现她眼中的尊敬之色。 知道庭燎燃起,便是少宫主许人入内禀事的信号,云秋又径自恭声道:“禀少宫主,宫中来了玉瑾令,宫主命少宫主出宫执令。” 寒冰床上,白衣沉静的女子与寒冰床融成一色,几为冰凌雕成。肤色是冰雪晶莹的苍白,便是那头随意披散的长发亦是雪色浸染的洁白。 听得“玉瑾令”之语,寒冰床上被云秋称作“少宫主”的白衣女子终于睁开了双眼。许是她通身太过彻底的白反衬了那白中一点的黑,待她眼皮开阖,入人眼球、入人心念的,唯有她黑宝石般流转炫目光泽的漆黑双眸。眸光空洞,引人沉沦。 察觉到白衣女子睁眼瞬间流泻出的精光,云秋心中不可抑止的涌起了惊涛骇浪,少宫主她,难道功力又进一层了?双十之年便将“云天九成”修习到第七重,宫主也做不到吧。 注意到眸光凝聚己身,知道这是少宫主着人详禀之意,云秋以头叩膝为自己的失神请罪,这才回道:“玉瑾令令我九成宫派人赶赴西疆寻人,若能寻得踪迹,掌握他的行踪,阻他入境西武即可,另,护他安危,切不可伤杀其人。” 白衣女子下颌轻点一记。 唉!这般奇怪的指令,连身为云天四使的自己都纳闷不少,也就少宫主能如此波澜不惊吧。自怀中掏出一纸画像,云秋将它展开前举于白衣女子,继续说道:“这是玉瑾令下要寻之人,请少宫主过目。玉瑾令言,此人十五年纪,会武功,能医术,擅易容·······” 君逸羽再次回京时,时间已经踩在了承天二十五年的尾巴上。 入得羽园,与萧茹相携而来的长孙蓉,看到雪地少年的舞剑身影时,眼中蕴出了暖暖笑意,“才回府就练上功了,阿羽这回勤奋不少呢,也不知出去遇到什么了。” 萧茹听罢摇头轻笑,抬了声音唤道:“羽儿,歇歇吧。” 凝眉重复着剑招的君逸羽实是在沉思之中,萧茹和长孙蓉入内,并不会激起他武者防御危险的本能,以至他一时竟没能察觉她们的到来。听得萧茹呼唤,君逸羽偏头眉开眼笑,“娘亲,蓉···容我一会儿。”眼角瞥到长孙蓉身后的采依,君逸羽收起下意识的称呼,迅速转了口,“叔母,天冷,你们先进去坐着吧。” 君逸羽收剑入房时,厅内茶点具备,采依被陵柔打着学做糕点的幌子带去小厨房了,除了安坐的萧茹长孙蓉,便只余珠芸伺候,都是对君逸羽知根知底的人物,倒是留出了个谈话的好环境。 “上午不是入宫了吗,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听得萧茹相问,君逸羽吐舌,“皇爷爷吹胡子瞪眼的,我害怕,在宫里坐了一会儿,让他们知道我回来了,就跑回府了。” 长孙蓉摇头失笑,“你会害怕?”萧茹摇头微带感慨,眼中略有歉疚之意,“你皇爷爷对你,真是很好了。” “我知道”,君逸羽深以为然的点头。离家出走两个月便争取来了婚姻自主权,虽只是口头一说,还不一定能终极兑现,可放在这古代封建社会,又是这般皇家身份,真是可称奇迹了。皇爷爷他,是看年关了,想要我快些回来,才早早退让的吧。 不欲气氛低迷,萧茹转而笑道:“这回,羽儿的婚事上应该能放心几天了,暂时都不用担心要你定亲娶妻了。” 萧茹身后,珠芸掩嘴凑趣,“少爷也满十五了,当早日寻个如意郎君才是,世子爷和小姐也好早给你安排。” “噗”君逸羽刚送入嘴的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他一直觉得当初照顾自己长大的小丫鬟脑中有根筋搭得奇怪,眼看离家十年,回来再见她感觉好多了的,可今天这话说的···咳咳,什么叫少爷找个如意郎君?如意郎君?怎么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呢。 “小心点”,长孙蓉眼底初起的一丝沉闷之色来不及扩大,便在君逸羽的狼狈模样中尽皆化作了好笑,抽出袖底手绢,帮他擦拭一阵,再度坐定,这才顺势问道:“话说回来,阿羽你昨儿才回府,怎的今儿就练上功了,如此用功,可是在外遇到了什么事?” 君逸羽摆手撇嘴间捡了块糕点入嘴,“别提了,我被人追杀了一个多月。” “追杀?!莫非是···” 看到长孙蓉萧茹连带珠芸的紧张模样,君逸羽连忙吞了口中糕点,补充着解说道:“不是,其实不是追杀。那人根本不杀我,也根本不伤我,只是不让我出境。” 萧茹放下捧心的双手,嗔怪着瞪了一眼,“也不把话说清楚些,娘还以为你又遇到了上次的刺客。”长孙蓉放下心来,却是很快捕捉到了君逸羽话中字眼,“出境?阿羽,你这两个多月跑到哪儿去了?” 君逸羽打了个哈哈懊恼道:“孩儿原以为自己的武功武林小一辈里算很不错的了,可出去才知道天外有天,那人比孩儿也大不了几岁,可孩儿打不过她。”对于长孙蓉的问题,君逸羽却是故意忽略了。 “习武是个费时功夫,你才学了十年,喜欢就慢慢学,不着急。” “嗯”鼻端轻应,君逸羽移目窗外白雪,想到了那个白衣白发如若冰雕的女子。她真是很厉害呀,怎么我易了容她都能认出我呢?也不知她是哪个门派的人,谁派来的呢?不是要害我的,她又不抓我回京,那肯定不是皇爷爷女皇陛下派来的。可拦着就是不让我去西武,会是谁要她来的呢?唉,问也问不出她半句话来。话说,月余下来,她说过话吗? “阿羽,你还没说呢,这些天去哪儿了?” “啊,什么?”君逸羽睁大双眼,对长孙蓉摆出了一脸无辜。 “羽儿。”这一下,连被君逸羽带走了注意力的萧茹也觉察有异了,心念一转,萧茹皱眉疑道:“莫非你不听劝,跑去西武了?” “没有,没有。”君逸羽摆手不止,在长孙蓉极度怀疑的眼神里,终究只能老实说道:“没去成” “羽儿”萧茹不满的叫了一声。 “娘亲,孩儿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君逸羽赔笑,“我总怕我师姐跑去西武了,总得自己过去看看才放心。再者,西武时疫,孩儿是医者,一出门就,就忍不住往西疆走了。” 萧茹摇头不止,好在西武时疫已经过去了,羽儿也安然无恙的归返了。 第141章 君逸羽很无力。 这帮臭小子突然停了欢笑竟然是因为事主来了!真是的,也不知提醒我一声! 尴尬的松了双手,解了对君康舒的限制,君逸羽讪讪开口,“叔父,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哼”君康舒瞪眼,“我若是不来,怎么会知道你小子这么混?” 君逸羽挠头,幽怨的扫了一眼君康舒身后的座屏。说你不顶用,你还真不顶用! 唐晗起身,顶上了君逸羽的位置,解了他的狼狈。“君统领,话都是我们说的,阿羽可什么都没说,你可别错怪他。” “我知道,你们那么大嗓门,我没进门就听到了。怎么,唐小公爷,不过侥幸赢了次我们羽林军,你们金吾卫很得意?”往唐晗身后的酒桌一挑下颌,君康舒继续道:“正好我今儿也带着兄弟们来的。怎么样?我们在这儿过过招?”说罢,他偏头招呼道:“小子们,都给我进来。” “是”应声一起,便见十多个健硕汉子涌了进来,饶是顾虑着人多,为了舒适,此处的临时空间架构得足够宽大,此时也有了些拥挤的感觉。 “兄弟们,咱们羽林军一时不慎,在马球场上丢了面子不打紧,我们今儿在酒场上找他们讨回来,怎么样?” “好!”群情激奋。 君康舒满意点头,开口不无挑衅,“怎么样,你们金吾卫敢应战吗?” “战就战,谁怕谁!”唐晗也是一声招呼,“兄弟们,都给敞开肚皮喝,喝倒他们!咱们金吾卫赢得了他们第一次,便要赢他们第二次。” “好!” “刘妈妈!”听得应战,君康舒扬手指了座屏,朗声吩咐道:“给我把这碍事的玩意儿拆了,兄弟们拼酒还怕人看了去不成!今儿的雅阁我不要了,再整一桌上好席面来,好酒好菜好姑娘,通通给我拿来。” 唐晗也是发话,“对!尤其好酒,多拿些来!” “哎!各位大爷稍坐,这就去安排。”老鸨应得欢声,君康舒是平乐区的常客,是她这起鸾楼的老主顾,她自然是认识的。今儿迎得这位郡王爷进来便听之前那群豪客在高声笑话这主儿,原以为他要找人麻烦,她跟在一旁担着个心,是存着事起时劝慰几句息事宁人的心思的。此时如此收尾,她自然乐得和美。再者,两个豪主遇到一块,今儿必是有得赚头了! 见得斗志火热的两群人,君逸羽摇头轻笑,看来今儿这顿酒要喝得热闹了!他正准备坐回自己的位置,却听君康舒道:“你们先喝着,我和阿羽有话要说。阿羽,随我来。” “哎!君统领···”唐晗张口便要阻止。 “他是我亲侄儿,我还能生吞了他不成!” 听得君康舒的话,又见了君逸羽示意无碍的眼色,唐晗这才罢口。 刚刚退走的刘妈妈隔着座屏听得君康舒并未压抑的声音,眼中涌现了喜色。亲侄儿?能被淳安郡王爷称作亲侄儿的可只有一位呢!今儿真是走运,原还怕说不动娇娘来献酒,这儿竟来了她时时打听着的救命恩人!省了口舌不说,这世孙爷是和凤来楼那狐媚子走得近的,若是娇娘能将他吸引过来···哼!让你周老怪和我起鸾楼争!老娘这儿如今有了娇娘,你那千落的矜持性子,争得过她吗! 君逸羽自是不知自家叔父一声招呼已让自己掉入了旁人争名夺利的小算盘。他随着君康舒到得一个避人的檐角,无奈开口:“叔父,你自己既然听到了,便知道我什么都没说的。你要找我说什么?” “说什么?我道金吾卫那群小子怎么马球突然打得那么鬼,竟是你这混小子给他们支的招!” 看得君康舒故作气恼,君逸羽也不怕,嘻声道:“我什么都没干,就随口一说,充其量只是个狗头军师罢了。” “哼,你这意思是,你随口一说便害不败的羽林输了马球?臭小子,本事了啊!托你的福,你叔父手下出了这么多年唯一输过的羽林军,老脸都丢尽了。” “叔父息怒。叔父你才三十岁出头,你的脸不老,年轻着呢。” “少给我嬉皮笑脸的!”君康舒瞪眼,“原知你和唐晗学着马球,想着你们年龄相仿些,他教你也挺好,谁想你小子这么能耐!竟然帮着外人对付你叔父!”说罢他揉搓着手臂咕哝着,“臭小子,下手还挺重。” 见得君康舒略微发红的手臂,君逸羽挠头,“额,叔父,你一声不吭的来我身后突然出手,我以为是有人偷袭,所以··· “那个,马球赛的事儿我也真不是故意的,叔父。阿晗他教了我马球,我和他们一道玩球儿,便···” 君逸羽为难着解释,君康舒这才摆手,“算了算了,不提这个了。也是我自己失策,早知你初学马球便能玩出花样,我便该早点把你攥手里的。臭小子,我知道你酒量的,咱们可先说好,今儿拼酒你可不能帮他们!” “是,是,我两不相帮,只给在一旁给你们当判官,这总成了吧?” ======================================================================================================================== “喝!喝!喝!喝!” “王爷好酒量!” “统领好样的!” 看得君康舒举杯豪饮,又如鱼得水般与怀中妓子调笑得欢乐,君逸羽的眉头不知不觉间越锁越紧。他想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只一眼剪影便让人全心安宁的女人。 “公子,您也喝点吧。” “谢谢,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公子,让奴家喂您吧,您都没让奴家伺候您呢,是嫌奴家笨手笨脚,伺候不周吗?”这么些时间下来,摸得这俊美小公子羞涩温和的脾气,原是在君逸羽身旁小心伺候着的妓家愈发大起了胆子。娇语含嗔,竟是摆动着腰肢直直向着君逸羽怀中靠过,玉臂抬举间的酒杯也凑近了他的唇瓣。 “我说不用了!”君逸羽心头有事,一时郁闷升腾,却是厉声站起,老实不客气的完全摆脱了妓子的纠缠。 君逸羽这一下大动作,引得席间众人纷纷诧异投眼。 “阿羽,怎么回事?” “没事”强迫自己无视君康舒偎红倚翠的风流姿态,君逸羽镇定颜色,“许是酒喝得有点多了,我在这有些难受,想出去透口气。叔父,你们喝你们的,不用管我,我去去就来。” 有着之前君康舒与老鸨的一番对答,加之眼前场景佐证,君逸羽自然不难推知刘妈妈嘴中订了大雅阁的老恩客便是自家叔父。呵!老恩客!你自己都说过“男子三妻四妾的本就正常”的话,如此纵容着他流连青楼,夜夜不归,我又有什么立场为你不平呢!毕竟,论亲疏远近,你是我的叔母,他才是我的亲叔父! 只是叔父,这样的庸脂俗粉真能比过她吗?! 君康舒不知君逸羽心中想法,当下只点头应允。他知道君逸羽的酒量,加之今儿他当中人,原就没喝几杯,他才不会相信自家侄儿“喝多了”的鬼话呢!阿羽不惯来青楼楚馆,平素去凤来楼看千落姑娘都是白日,今夜怕是待不习惯了,出去转转也好。 “姑娘,刚刚我失态了,吓着你了,抱歉。”君逸羽低头对身侧受了惊吓的女子一个道歉,又扯出嘴角笑弧点头向着席间众人微微致意,这才离了席面。 “阿羽!” 不好离了起鸾楼,君逸羽原是打算绕过歌台去后院发散发散心情的,没想刚走到台侧便听到了唐晗的扬声呼喊,当下他回身转头,不及提问,却是整个厅堂暮然一黑。 “怎么回事?!” “刘妈妈,怎么没灯了!” “还做不做生意了,快给大爷点灯来!” ······ 突然的黑暗与随之而来的喧嚣叫骂,君逸羽只立在了原地,开启了习武多年的本能警惕。 “咚、咚、咚、咚······” 突兀的鼓声,渐起,渐大。起鸾楼中的众人却是再没了议论的心思,只因那灯光亮起的方寸之地,那道让人移不开眼的身影。 红纱灯笼的暧昧光线下,身段姣好的女子更添三分诱惑。明丽节拍里,她踩踏着鼓点,飞旋起舞。大红裙裾飞扬,裙下修长的双腿在舞台上踩出疏密有致的节奏。一扭身、一回眼、一低眉、一提手,举手投足,俱是风情。 媚若青丘之狐的绝色女子,起舞间分外妖娆。便在那急速回转的轻盈里,女子明媚的面容和妖娆的肢体绽放在火红间,妖艳如滴血玫瑰。妖冶致命的魅惑,引人沉沦,是即便献祭生命也不愿错过的美丽。 近在台侧,咫尺间隔,女子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尽皆入眼。 胡旋一舞九州倾!君逸羽终于知道,如此盛赞从何而来。她不是在跳舞,而是在燃放生命!如此舞蹈,只要你的心房跳动着,便无法忽视它的美丽! 第142章 “翼王之孙,荣乐郡王君逸羽。羽儿,来,见过西武皇帝。” “见过西武皇帝陛下。” 和兴帝眼露赞许,摆手示意免礼,“将门虎子,难怪难怪。” 君承天欲言又止,和兴帝如此称赞,一时间倒真让他拿不出什么不让君逸羽下场的借口。 读懂了君逸羽的眼色,因着今日球场状况略觉憋气的君天熙心下松泛了很多。他既然能自己跑出来,必是有些把握的,多不过死马当活马医罢了。见过君逸羽教自家孩儿蹴鞠,对他的马球本事,君天熙略有耳闻,此前却是无缘得见的,她心下倒也生了些期待。尤其君逸羽不再隐藏本事,于这大庭广众之下流露的相帮之意,让君天熙心存暖意着亦不想拒绝,当下就势道了声“可”。 只为第三局的惨烈比分,勇于出头的君逸羽便已赢得了一片暗赞,高台上知了情由的大华权贵们少不得微表赞意。君康逸摇头为孩儿轻声推谢间心头苦笑连连,有君天熙点头和君承天默许,他实是不好多说什么。奇怪,羽儿不是多事的人啊,这些天常听说她和唐家小公爷一块的,还真是马球玩得来劲了?早知道会有这一出,便该让你娘来的,要不你叔母来了也好,有她盯着总能让你老实的。 “歆儿”,唐劭偏头,低声喊住了身后的宝贝孙女儿。看得唐歆因为君逸羽的出面而兴奋了眼睛,再度看向君逸羽离去背影的唐劭,眼底欣赏无改,却又浅浅滋生了一丝遗憾之色。 不知身后复杂的君逸羽,甫一接近黄队的营帐,便已觉了空气中的沉闷。 “头儿,咱们人不够了,是不是···找羽林军···” “放屁!找羽林军帮忙?咱们金吾卫的脸还要不要了。” “大彪,别冲动,我觉得小江说得有道理。我们··我们刚刚打成那样,人也折了,比起咱金吾卫丢人,总得先顾全大华,顾全陛下和太上皇的面子吧。” “西武那样,你能保证羽林军的人来了咱们就能赢吗?别忘了,他们可是我们的手下败将!想来要他们来了也打不···我们何必叫来羽林军了平白多丢一次人。” 忆得上局惨败,满帐静默。马球凶险,伤人伤马原就是个中常有之事,虽觉对手下手太狠,奈何技不如人,倒也怪罪不得。只是今日,便真要这般··黯淡收场吗? “羽林还是算了吧,快到点了,想想这局谁上好。” 帐外听得争执,直到唐晗消沉的声音落地,君逸羽无奈摇头,“啪”的一声打开门帘踏了进去。 讶异偏眼的诸位金吾球员看得君逸羽时先是不由自主的现出了些喜色,很快又被愧意取代了。 “羽爷好。” “荣乐王爷安。” 唐晗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阿羽,白要你陪我们练了那么久,让人看笑话了。” 君逸羽摇头,多日练球的交情,他一路走过,在帐内每一个金吾球员肩上都砸了一拳,最后停在了唐晗面前,口中大大咧咧的呼喝道:“臭小子们,老早就听你们说想扯我一起打西武的,本王不答应,你们也犯不着这么逼我上场吧。” 金吾球员相顾讶然,我们明明是···还是唐晗更了解君逸羽,反应得也快些,“阿羽,你的意思是,你这是来和我们一起···与西武打马球的?”吞吞口水,唐晗表达得甚为艰难。 “是啊,我可是在陛下和太上皇面前请了圣命来的,可不是如了你们这些小子的意,可以和你们一起上场了?怎么,你们不欢迎我了?” “不是,我们不是这个意思。”球员们一起摆手不止,“只是···” “不是就好,那咱们快些准备吧,还有我上场的位子吧,我这身衣服颜色和你们差不多,就不用换了,去,谁给我来个队里的抹额,还有···” 瞪眼止住了在君逸羽的“使唤”下“蠢蠢欲动”的球员,唐晗咬咬牙道:“阿羽,你刚刚没看第三局吗?” “我看到了啊。” “看到了那你还来?” “就是看到了才要来的啊。他们下手那样重,咱大华总得还他们点颜色吧。怎么,金吾卫总不是被人打了脸面就认怂了吧?” 原就在君逸羽的搅合下没了之前那般颓丧,君逸羽此言一激,端得是群情激奋。 第5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5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55节 “怎么会,金吾卫没有怂包!” “给他们点颜色!” ······ 队友重燃的斗志让唐晗感动了然,偷偷扯了君逸羽道:“阿羽,多谢。哥哥知道该怎么做了,可是西武这次的人实在是厉害,你就别来搀和这浑水了。” 一掌拍开唐晗,君逸羽笑道:“少啰嗦,你要真谢我就给我找根好球杖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着那么多宝贝。” 嬉笑之间不难看出君逸羽的决意,唐晗终是点头。 与君逸羽参赞着下局安排,听完君逸羽计划的唐晗一时瞠目,“阿羽,这?” “怎么?不可行吗?” “可行倒是可行,只是你这太危险了。哥哥知道你功夫不错,可你不知道,西武那头,领队和另外两人打得着实是不错,尤其骑红马的那个,下手太狠了,万一伤着你···” “可行就好。”君逸羽摆手止了唐晗的话头,右手展开放到了唐晗面前,“若是太危险,到时我绝不勉强。” “那说好了啊,让你试试,可安全第一。”看得君逸羽点头,唐晗这才咬牙和他击掌拿定了战术。 八人手掌交叠的“加油”声重燃黄队斗志,场外原有心存失望下不忍再看的大华观众,都因之顿了步伐,大华西武马球友谊赛第四局正式开始。 看到君逸羽执杖跨马,和兴帝不易察觉的满意一笑。 酒樽离桌,和兴帝正要“失手”碎了酒杯,却听满场欢呼,举目望去,一愣之间,和兴帝遥遥举杯向君康逸道了句“世子有福”,又向君承天、君天熙道了贺,酒水稳稳入喉。如此情况,还敢出头,还真是有些凭恃,嗯,不愧是灵毓看中的人物。毓儿,父皇替你在这看着,让他好好露点本事,父皇保证不伤着他就是了。 一球得中,君逸羽微露笑意,留意到棕马壮汉和绿队另两人向自己这靠拢了些,他与唐晗偷偷交换了眼色。 纵马一跃,君逸羽切在了绿队的传球路线上,再度“控球”,又得场外一片欢呼。马蹄落地,才往球门方向冲出两步,因着第四局的首球而早已盯上君逸羽的棕马壮汉当即拦了过来,被君逸羽截了球路的红马壮汉,恨意捏拳,亦策马来追。 尘土飞扬间,君逸羽毕竟只玩了不过半年马球,比不得西武好手自幼浸染球技,他一路欲往球门,碍于截击却是有了南辕北辙之势,杖下马球也是护得艰难,反而是围上来的绿衣球员越发多了,引得场外看客握拳紧张不止。 叫好声响,随之而来的是庆贺进球的三通杀鼓声起。 “小江!”眼看绿队八人被自己招来了一半,早已瞥见己方站位的君逸羽调皮一笑,突然回马错开了马位,扬杖将马球铲到了那被人叫做“小江”的金吾球手前。小江的位置离球门不算太近,并未引得绿队警觉,加之绿队有限的人手分出了四人围在君逸羽身畔抢球,竟然让他占了空门。君逸羽素知小江的射球本事,只是受压于西武,今日还无曾施展,此刻马球与他,果不其然稳稳得筹! 领先两球,黄队原只是勉强被君逸羽激将出的斗志,此刻方是昂扬,一时间游走截杀,打得好不热闹。 六比一打回了大华颜面,满场看客欢喜,几将冲天。 和兴帝眼底欣赏之余,看向指上红玉扳指时又生了些无奈。身为帝王,绝难对莽夫之勇太过高看,君逸羽初始迅速得球的表现,和兴帝看着虽觉勇武可赞,但锋芒太露,体谅他年轻气盛,大体倒也算欣赏的。到得后来,君逸羽每每只是截球传球,吸引了敌手注意为队友得球造势,他虽再无进球,但明眼人都知道大华黄队此局的每一次得筹都有他的影子。难得,真是难得!马球创制之初便为军中训练,历代发展下来虽少不得球手间的配合,但喝彩从来只为进球者。以勇为名的军中武士,有限的配合队友之余,总是想自己进球了彰显功力、赚取掌声的,如君逸羽这般者,真可称前所未有。若他也如常人一般,只一味想要展示自己,于这球局,多不过一个打得不错的一流球手。恰是他这般甘为陪衬的打法,才将整个黄队紧密连接在了一处,化零为整于无形,才有了力挽狂澜的力量!嘿嘿,小家伙一开始气势冲冲的进那一球,要的就是将儿郎们引诱到自己那去吧,倒还真算是谣传中的文武双全,只朕这西武颜面不可丢失太过,今儿这红玉扳指只怕是摘不得了。 第五局开战,君逸羽故技重施,再次被君逸羽虚恍一球的红马壮汉,自觉受了戏弄,狂躁之下忍不住向着君逸羽的马腿挥了一杖。 君逸羽临时决定下场,身下是借自唐晗的大宛马,也是经历过马球特殊训练的良驹,奈何背负的不是自家主人,配合上多少失了生疏,饶是君逸羽及时勒马,也未能完全避过。 萧萧马哀鸣。 君逸羽坐骑失蹄,在他晚来一瞬的一扯之力下,止不住向着右侧倒去。场外惊呼频起,和兴帝一惊坐起,高台之上,心系君逸羽安危,人皆变色。 没有得到和兴帝的示意的西武领队,觉得上局太失脸面,此局也是心无顾忌的全力施为,他恰在君逸羽之右前半个马位,扬杖截球行到了半道,却见君逸羽倒了过来,看他那去势,头颅只怕会撞在自家杖下!心知自己这一击的力道,领队有心回撤,却是力不从心,不想看到血溅当场的情景,他只来得及闭眼偏开了头去。 君逸羽脚勾马鞍一个腹里藏身,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绿队领队的球杖,又在马肚下压前拍地借力悠了出来,救地一滚间虽然狼狈,好歹已离了危险。 脸色苍白着强自镇定的君天熙,看到君逸羽脱险,放下心来忍不住寒声责问道:“华武一家,马球较技只为切磋,场内如此作为,西武皇帝不觉过分了吗?” 偷松一口气的和兴帝早已拿掉了手上的红玉扳指,若这小王爷出了事,不说和大华不好交代,灵毓怕是都不会认我这父皇了。“大华皇帝说得是。呼延灼行止不当,要闻人旭把他给朕换下来,球赛之后朕再找他算账!”和兴帝的后话说给身后侍从,口中的“呼延灼”指的是红马壮汉,而“闻人旭”自是西武马球队的领队。 “是” 和兴帝下首坐着的,是他世间仅存的亲叔父——西武庆王。听得和兴帝吩咐,他有心说话,想想方才情景和两国帝王共同的恼意,终是低头缄默。 “害大华的荣乐王爷受惊,朕很抱歉,伤了王爷的爱马也实是不该,朕有宝马一匹,是举世难得的灵驹,权作歉礼,送给荣乐王爷压惊吧。” 和兴帝态度诚恳,君天熙心间存恼,却也不好纠缠不放了太过发作。能被西武皇帝称作“举世难得的灵驹”,想来必然不凡,他应该会喜欢的。这般思量着,君天熙点头应允,算是揭过了这不愉快的一页。 和善一笑,和兴帝对身后的亲信侍从近耳吩咐了一句,想来也是要他去取马。 “陛下,这?”侍从听命后的惊问压得很低,眼中的惊疑也没让和兴帝以外的人窥见。 脑中回放着君逸羽杖低脱险、马腹求生的动作,和兴帝毫不迟疑的摆手,“就是它,去取吧,速去速回。” “是”听出和兴帝的决意,侍从羡慕的看了场中一眼,领命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那天被人感谢了霸王,扶风才想起看自己的霸王票,排名从三千多变成了两千多,任是粗心,扶风也该发现的,感谢无声无息前来打赏的诸位,人比较多,扶风就不一个一个说名字了。唔,其实码字是兴趣,劳诸位买v已是麻烦了,再劳诸位破费打赏,让人有些过意不去。感谢诸位的支持,若是有空,留评或者加q随便评说几句逸羽风流就是对扶风的支持了,霸王票什么的,诸位看官留着多看好文就好的。啦啦,再次感谢。 第143章 闲话几句,千落发现君逸羽有意沉默,又把话题引回了他身上:“君公子昨夜一篇优美自然的短文挥毫即就,读来唇齿留香,真是好文采,千落佩服。” 许浩轩与千落几句闲话,总算恢复了公子风度,闻言笑道:“千落姑娘有所不知,逸羽年纪虽小,写文妙,诗词更是一绝,只是他才回京,又不爱张扬,才没人知道罢了。” “哦?” 许浩轩见千落感兴趣,又接着说道:“今岁洛城牡丹节,逸羽独自信步赏花,随口就吟了七首牡丹诗,我有幸见了,惊为天人。”许浩轩说完眼神有一瞬迷离,似乎又想到了当日情景,又道:“还记得——” “浩轩兄,那不过是···”君逸羽出言打断了许浩轩。 “逸羽,你是不是又要说那诗是书上看的?还是要说是道人、友人那听来的、看来的?”许浩轩也不让君逸羽说完,言语打趣,摆明了不信。他不给再次君逸羽开口的机会,又转而对千落说道:“千落小姐,在下这有一阕词,还请小姐品鉴。” “许公子客气了,承蒙许公子看重,千落荣幸之至,请。” 许浩轩轻抿一口酒,然后握杯悠悠吟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浩轩兄,你怎么知道这阙词!”君逸羽知道许浩轩虽是个公子模样,可家学渊源,笔力雄健,擅长的是政论赋文,吟诗作曲却是难得,当下做洗耳恭听状。可许浩轩念出的词却让他大吃一惊,举杯欲饮的那杯水酒都洒了一半在桌上,将将待许浩轩念完就迫不及待拽着他的衣袖问了出来,语带急切。 这也尤不得他失态,苏轼这首《定风波》他前世极为喜欢,可今生的历史与前世似是而非,时代真论说起来也多不过唐宋之间,是万万不会有苏轼的,也万万不该从别人口中听到这首《定风波》啊!莫非还有其他的人和他一样穿越了? “逸羽,莫急。你这是怎么?这词我是从你的书案上看到的啊,我今天在你的书房等了你一个多时辰,可不是全白等,至少看到了你这阙词,就是不亏了,哈哈。”许浩轩笑得颇为自得,难得看你这着急吃惊的模样,看你还谦虚着不承认! “我的书房?书案?原来如此——”君逸羽怔怔的放开许浩轩的衣袖,有些失神,本来还以为有同道中人,原来是空欢喜一场! 君逸羽今生十五年,父母家人,除了这女扮男装身份的隐性危机,其它万事都算圆满,他也已经接受了自己的今生,可对前世总有些怀念,也偶尔有些对今生的格格不入之感。听许浩轩念出一首《定风波》,他还以为有个难兄难弟与自己有同样的遭遇,却是误会一场。当下他放开许浩轩,茫茫然想要喝一杯,才发现自己情绪激动之下,半握在手的杯中酒都几近洒尽了。倾茗到了他的身旁,在擦拭他刚刚洒落在桌上的酒水。 毕竟十五年已经习惯了,君逸羽茫然一刹,很快回过神来,偏头笑着对倾茗说道:“在下失礼,有劳姑娘了,多谢。” 原本口齿伶俐的倾茗却是面色微微一红,只轻轻摇头示意不用谢,又加快手上动作,匆匆擦好了桌子回了千落身旁。 听得许浩轩吟诵,千落心中称快,又听得君、许二人对话,知道词作出自眼前的少年郎之手,她眼中闪过一抹异彩。虽然君逸羽的表现有些异样,千落也只当他是不惯在人前张扬,昨夜一篇文章,今夜一阕词作,俱是绝妙,已经让她心中认定了君逸羽的才华,当下道:“这词竟是君公子的大作吗?于简朴中见深意,于寻常处生奇警,公子旷达超凡,千落佩服。” 君逸羽苦笑着摆摆手,好好的在书房练笔的东西都被人看了去,还害自己空欢喜一场,让他全没了解说的兴致,想来便是说了他们也不会信。偷诗就偷诗吧,那般好诗文少不得自己以后一时手痒又会写出来,省得多些麻烦。“千落小姐别夸我,这不过是前几天练字时下雨了,顺手写了这阙《定风波》,放在书房,哪成想会被浩轩兄看了去。” “公子高才,太谦逊了。千落一时技痒,自请弹唱,不知可否?”只从千落房内摆放的各色乐器就知道她是个爱好音律几近痴迷的人,自古诗词配乐弹唱,绝妙诗词很是难得,这首定风波还真是吸引住了千落,让她不愿错过,忍不住提出了请求。 千落出道半年,表演都是琴曲独奏,弹唱诗词,却还真没人见过。此时听千落主动提出,许浩轩大喜,当即给君逸羽打了个眼色。 君逸羽与许浩轩志趣相投,这些天总玩在一处,早已有了些默契,当下笑道:“固所愿,不敢请耳。千落姑娘既然有缘听到了这阙词,就由在下做主,将它送给你了,权当是感谢千落小姐的赐宴好了。” “这怎么可以?”好诗词千金难买,尤其对于青楼艺妓来说,往往让人一曲成名。千落虽然不好那虚名,却也深知这阙词的价值,本是见猎心喜,想弹奏一番,谁知这君公子竟然爽快的直接将它送给了自己。莫非···不,若如此,昨晚他就不会帮完我后匆匆就走了,而且他眼神澄澈,不是这样的人。唉,这个人,还真是看不透呢! 君逸羽却是不知道千落的心思百转,只道:“有何不可?” 千落看他眼神就知他真不在意,这词作她也是真心喜欢,推脱反而太显矫情,当下落落大方的起身行礼道:“既如此,千落谢过君公子厚赐了。” “千落小姐莫要太客气,你请我们吃饭,我们还没道谢呢。你若真要谢,就谢我浩轩兄吧,是他念给你听的,与我无关。” “这··也好,谢过许公子。” “逸羽就这性子,千落小姐莫怪。他说不用谢就不用谢,千落小姐只管放心收下就是。” “嗯,君公子洒脱不凡,是千落俗套了。烦请两位公子稍后。倾茗,取琴来。”千落浅笑着说完,轻施一礼,施施然去了内室。 青楼喧闹,但千落的房间独在五楼,还算安静。千落准备的功夫,君、许二人静坐等候,却是君逸羽听到了一阵喧嚣,隐约似乎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当下不确定的问道:“浩轩兄,你听听是不是有人在喊我?” 许浩轩不比君逸羽练武之人的耳力,“嗯?没有啊?” “嘘,你再仔细听听,好像真有。” 就在君、许二人凝神静听的功夫,房门大哗,“碰”的一声被撞开,两人讶异望去,那门外人群推搡中有一人格外眼熟,只听她道:“表哥!君逸羽!你们是不是在里面,快给我出来!··君逸羽!你给我出来!表哥!” 君、许二人对视一眼,便知没错,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卫国公的孙女、许浩轩的嫡亲表妹——唐歆! “歆儿,你怎么来这了!” “好啊,你们果然在这!” 许浩轩两表兄妹大眼瞪小眼的功夫,君逸羽拉过带人拦路的老鸨,塞了一锭银子,“妈妈,这位姑娘是来找我们的,你且让她进来。” “这··”老鸨面露难色,她这是青楼,哪有女子来的道理? “妈妈,让她进来,你们下去吧。”门外吵闹的功夫,千落主仆也听得声响走了出来。 听得千落发话,老鸨可不想得罪了自己的摇钱树,何况这君公子的身份也不是她得罪得起的,当下收了银子,叫回拦路的几个龟公,赔笑着将唐歆让了进去。 几人回到房内,一问才知,这唐歆竟然是偷偷跟着许浩轩来的,也亏得许浩轩在翼王府等了一个时辰,她都没放弃。 许浩轩来京后就遇到了君逸羽,之后两人一直在一起游玩,唐歆本也想跟着去的,可京城初遇时,唐歆对君逸羽横眉竖眼的一幕让许浩轩记忆犹新,只是不肯。前天卫国公府祝寿,唐歆与君逸羽尽释前嫌,许浩轩这才答应下次出来玩带上她。只是这两天,许浩轩和君逸羽都是去的青楼,自然绕开了唐歆。唐歆大小姐气不过,今天留了个心眼,偷偷跟着许浩轩,发现他们来了平乐区花月街还锲而不舍,更是上演了一幕大闹凤来楼的好戏! 凤来楼这么大的场子,护院不少,以唐歆三脚猫的功夫本来是不可能闯进来的,可她一路高呼“君逸羽”,态度嚣张,很是不客气,老鸨摸不清她的来路,别的不说,只听她口口声声喊着翼王世孙的名讳,大有兴师问罪之意,必然来头不小,指不定和世孙是什么关系,若是因为她得罪了翼王世孙,那就是大大不美了。基于这些顾忌,老鸨只是带人拦着路,也不敢动粗,推搡退让中竟让她闯上了五楼。 唐大小姐勇闯凤来楼,又是口口声声喊着君逸羽的名字,这事必然哄传,也不知又要给君大少爷加上什么八卦。 许浩轩语气颇为恼怒,“歆儿,你怎么能来这呢!” “哼!你说下次你们出来玩会带上我的!”唐歆不忿的偏开了头。 “表哥说话算数,自然会带你,你怎么能自己偷偷跟来呢,这是你女儿家能来的地方吗!”说道最后许浩轩压低了语气,毕竟千落还在这。 “凭什么你们丢下我,你们能来,我也要来!” “你···” 君逸羽见他们说不拢,笑着圆场道:“浩轩兄,唐小姐既然已经来了,就先别说了。小姐跟了一路,怕也饿了,不如先吃点酒菜?”落座时,倾茗已经给唐歆添了碗筷。 唐歆却不领君逸羽的情,瞪了他一眼,又是一声怒哼。 “这···”君逸羽抓抓头发颇为无奈的笑道:“在下莫不做了什么错事,又惹小姐生气了?” “哼!谁让你们来青楼的!”唐歆这一句说得咬牙切齿。 君逸羽总不能把许浩轩出卖了,当下道:“千落小姐琴艺超绝,唐小姐来得正好,不如一起欣赏?”说完转向千落递了个歉意的眼神说道:“千落小姐,不介意吧?” 千落风月之中看惯世间百态,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出唐歆对君逸羽隐隐比对她表哥更在意些。看到唐歆生气,君逸羽给她赔笑,千落心中莫名的有些烦躁,可看到君逸羽可怜兮兮的致歉加求救的表情,她还是出言为他解围道:“自无不可,唐小姐请便。”说完自去了琴案。 唐歆闯进前,弹奏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千落净手之后径自抚弦,琴声渐起。 君逸羽皱了皱眉,上前止住千落的琴弦道:“琴音不静,可是刚才的纷扰搅了千落小姐的心绪?” 千落默然低头,她刚刚一触碰到琴弦就知道自己的心境没有到位,还有一丝前所未有的烦闷。她学琴多年,一向是坐到琴前自然就心静的,今天是怎么了?心下不解,看来今日这琴是弹不得了。 千落刚要起身致歉,却是君逸羽对倾茗说道:“烦请替我取一管萧来吧。” 倾茗一怔,下意识的望向自家小姐。 千落心中一喜,莫非他还擅长音律?看到倾茗征询的眼神,千落轻轻点头,“将紫竹箫取来给君公子。” “紫竹箫?”那可是小姐自己用的,最好最喜欢的一管萧啊,倾茗讶异,但看到千落不容置疑的眼神,当即应声去了。 【防盗章,防盗章,防盗章,防盗章,防盗章,防盗章,防盗章,防盗章,防盗章,防盗章】 【逸羽风流,澹台扶风在且只在jj独家发表】 第144章 此时的君逸羽好容易打发了君熙佑,已经出了皇宫,自然不知道自己成了延英殿中一对主仆君臣的话题。 骑马在回家的路上,君逸羽摇头有些失笑,若是让二师叔知道他教的灵谷医术,成天被自己用来给小儿做药膳调理身体,不知道会怎么数落人了。 君若萱打娘胎出来身体就不太好,为她调理体质君逸羽是乐意的,还有她那个让人心疼的母皇,君逸羽也不吝啬顺便着关心,至于其他研究疑难杂症的伟大医学事业,对君大少爷来说实在是太麻烦了,还是交给师叔师兄师姐吧。 也不知师傅回谷了没?他这次出去这么久,也不知干嘛去了,还把我打发了回来,这又一个月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师傅,都没和他老人家好好告别。师姐不知道还在灵谷还是又出谷游历了没,真想像她一样游历江湖啊。记得听师兄他们说过······ 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的君逸羽没有留心着路,等回过神时已经快走到卫国公府了,好在只是走过了两个街头,君逸羽刚调转马头,准备回走,却听到了有人叫着:“赵羽贤弟,赵羽贤弟,等等!” 声音有些耳熟,名字又是自己前世的,当下君逸羽下意识的回头,看清拍马赶上的来人时,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化作惊喜:“许兄?” 这拍马赶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洛城花会上与君逸羽一见如故的许浩轩。 “哈哈,赵羽贤弟,真的是你!洛城一别,不知贤弟仙乡何处,愚兄本以为再难相见,深以为憾,不想才进京城,就能路遇。你我真是有缘啊!”他乡遇故知,许浩轩笑声爽朗,言语颇为愉悦。 君逸羽在洛城牡丹会与许浩轩结识,聊得颇为投机,心下已是把他当做了朋友,此时偶遇,也很是高兴。 听了许浩轩满是愉悦的话,君逸羽正要开口,却看到许浩轩身后多了一行人,领头的红衣少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的说道:“是你!” 许浩轩闻声回头,笑问道:“歆儿,你认识赵羽贤弟?” “哼,我才不认识这个登徒子。”少女撇嘴偏过头去不看君逸羽。 君逸羽看着眼前的娇俏美丽的少女,倒是有几分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于是问道:“许兄,不知这位小妹妹是?” “哼,登徒子!谁是你小妹妹!”少女又是一声冷哼抢过了话头。 许浩轩出言调解道:“歆儿,不得无礼!还不快来赔礼!来,这是赵羽,是表哥的朋友,快且见过。赵贤弟,这是我表妹唐歆,她是卫国公的嫡孙女,家里娇惯坏了的,你别见怪。” “哦,原来是唐小姐,在下见过了。”此时,君逸羽方才想起这叫唐歆的少女,就是那日在洛城纵马差点撞到自己的人。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的小事,难为这小姐还记得,看样子还有些怀恨在心,君逸羽心中好笑,果然是宠坏了的千金小姐,不管对错,总受不得半点委屈。 面对君逸羽的见礼,唐歆还是有些爱理不理,她见到当日的白衣少年,本是惊讶中夹杂着一丝自己也没察觉的喜悦的,可恶的是这人竟全然不记得自己了。想她唐歆贵为卫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何曾受过这种无视!哼! 唐歆的表现,让许浩轩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君逸羽只当是刁蛮千金的小姐脾气,心中好笑,倒也不太见怪。他见许浩轩有些变了脸色,当即出言道:“许兄今日舟车劳顿,我就不打扰了。不知许兄在京中落脚何处,你我明日再来叙旧,可好?” 许浩轩见了唐歆的表现,也知道今天这情况是没法再谈了,当即说他住在卫国公府,和君逸羽约好了明日相见,便各自告辞了。 ==================================================================================================================== 四月的帝都安城一片繁华,此时还不到饭点,玉安八大楼之一的醉仙楼却已经是客满八成,君逸羽和许浩轩正是在此间二楼的一处临窗雅阁把酒叙话。 “许兄,你怎会来了京城?” “怎么,这京城只许你赵贤弟来得,愚兄就来不得了?”许浩轩是性情中人,与君逸羽洛城一见,引为知己,如今重逢,忍不住玩笑。 “呵,许兄说笑了。” “实不相瞒,愚兄此次是为恩科而来。” “恩科?我看许兄游戏人间,还以为你不惯入朝呢。”君逸羽听说他是为科举进京的,倒是心中奇怪,官宦贵族子弟可以门荫入仕,以许浩轩的才学家世,要想为官何必等到今日,又何必参加什么科举? 许浩轩一口饮尽了一杯酒,长叹一声,才说道:“男儿在世,学得一身才学,又哪有不想为国效力的!想我朝太祖天纵英才,中原一统,救天下于水火,一度把胡人赶到了漠北,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惜太祖爷英年早逝,不然何至于安承北伐丢了蓟简二州!东北疆界门户大开,乃至我大华今日处处受制于北戎,只能用和亲和岁币去填补那群北方野狼的无穷胃口!如今我大华看似繁荣,可这荣华却是镜花水月。饶是如今两国交好,胡人还将我们的北境做了跑马场,若不能一战定北,狼子野心的胡人据着我华蓟简门户,来去自如,终究是心腹大患,后患无穷!” “当今陛下虽是女主,为皇储时却已经表现不凡。神龟负石的天命君王之说不过是说给平民百姓们听的。今上以女子之身坐天子位,纵然有太上皇的鼎力支持,可想要天下之人真心实意的信服,非得有一番大作为不可。我大华五十多年休养生息,尤其太上皇在位之时,一扫高宗朝浮华之风,外修武备,内备耕织,如今我大华兵强马壮,正是君王大有为之时。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高宗丢了蓟简门户,太上皇没有去收回来,若今上收复了,必然是传唱千古、天下称颂的帝王功业。若如此,还有谁敢拿女子不足以担大任来向陛下发难?以今上的才干,只要皇权稳固,必可开我华一世昌盛。太上皇拳拳爱女之心,用心良苦啊!北方边事,想来必是要着落在当今陛□上了。” “今上刚刚登基,朝中一帮老夫子看不到陛下的才能,看不清如今的形式,眼睛只盯着陛下的女儿身,实是误国误民!陛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赵羽贤弟,愚兄不才,却也想凭着自身的真才实学在今秋科考的桂榜中求一席之地,辅助新皇,强我大华啊!” 君逸羽今生十五年,虽然在灵谷十年学武,算是半隐居的生活,但博览群书,尤其史书他着意留心,当今天下的事自是知晓的。 君逸羽穿越所在的时空,想来是平行空间的平行中国,文化传承与他前世的中国大为类同,便是历史地理也多有相似,但若真要他具体定义到朝代,却是不能。 三百年前,中原齐朝空虚衰弱,北方各族各部趁机而入,进而瓜分消灭了齐国,在中原华汉土地上相继建立了几十个大小强弱不等的国家,史称“胡夷乱汉”。 近两百年战乱,汉人在或夹缝或奴役中生存,直到君瑾出世,驱逐胡夷,收复中原,建立大华。君瑾称帝后,劝农扶桑,兴文重教,天下得以初治。十年磨一剑,华太祖兵锋直指北胡,于玉瑾十一年亲征北伐,扫荡了漠南王庭,将胡人尽皆赶到了漠北。便在此天下方安、大华形式一片大好之时,一代雄主君瑾因为旧时战伤发作,驾崩于大华宫,年仅四十二岁! 君瑾死后,他唯一的儿子,年仅12岁的世宗瑾隆帝即位。遵太祖遗命,瑾隆帝的生母,太祖的文德皇后,以太后身份临朝称制。大华开国才十二年,幼主当国,女主主政,国政不稳,连太祖刚刚征服的漠南也来不及整合,更遑论漠北。巴鲁尔特部的首领阿日塔布借机收拢了被君瑾打败的部族遗民,逐步统一了漠北草原。 苍天的护佑似乎在君瑾的生前用尽了,并没有庇护他生后遗留的那对孤儿寡母。 瑾隆十年,刚刚亲政的世宗驾崩,年仅22岁!他的独子,时年8岁的仁宗隆安帝即位,大华再一次陷入了主幼国困的境地。十年间历经了丧夫丧子之痛的文德皇后抚育幼孙,以太皇太后的身份再度临朝称制,稳定华朝大局。 敌人的厄运,是自己的幸运。刚刚于漠北称汗没几年的巴鲁尔特·阿日塔布伺机侵入漠南,并逐步统一了北方草原,直至隆安五年其子巴鲁尔特·多兀希根即位,终于定都塔拉浩克,确立了‘大宏’国号,在广袤的北方草原上建立起了北方游牧民族的统一政权。 终世宗、仁宗两朝,主政的文德皇后全心在稳定太祖逝后岌岌可危的大华,文治颇有建树,但于武功之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巴鲁尔特氏一步步崛起于草原,终究饮恨青史。 隆安二十六年,三十四岁的仁宗隆安帝崩,时年十八岁的高宗皇帝御宇登极,次年改元安承,开启了大华建国以来最长久,最浮华,最窝囊的年号。安承三年,年轻气盛,刚愎自用的安承帝一力推动亲征。北伐失利!质子遣胡!蓟简易手!大华向宏国献上了岁币和公主!北疆年年沦为胡人的粮仓、奴隶源、跑马场! 安承三十四年高宗逝后,太子君承天承继大统,为承天帝,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承天帝在北戎过了三十年的质子生活,回国不到一年就继承了皇位,国内毫无根基。好在承天帝颇具政治才华,借着卫国公府的支持,把控兵权,收拢皇权,励精图治,开创了大华的繁盛局面,可称一代有为君王。可惜承天帝自承天13年强行立独女为储之后,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给天熙帝的即为做准备了,北胡之事也多是沿用的高宗朝的和亲政策,两年前还封了一名宗女为宁远公主,嫁往北胡为妃。 承天二十五年,也就是今年年春,承天帝以“神龟负石”为契机,退位太上皇,将今上天熙帝送上了皇位。从天熙帝皇储期间的表现,不难看出帝王才学,登基后更是雷厉风行的颁布诏命,决定今年秋天就开科举,连明年改元再行恩科都等不及。由其求才之心的迫切,就可见其抱负的一斑了。 ==================================================================================================================== 君逸羽前世就看不得重男轻女的现象,现在听到许浩轩客观的认可了天熙帝,并愿意倾力辅助,心中很是高兴,举杯敬道:“日月纷纷车走坂,少年意气何由挽。许兄忠肝义胆,小弟佩服!来,我敬你一杯!” 许浩轩本是陷入了忧国忧民的情绪,听得君逸羽此话,心中开解,当下哈哈一笑,也不多言,举杯一饮而尽,端得是意气风发,慷慨豪迈。又道:“贤弟高才,不知可有兴趣与愚兄一道科举,求一个功名了报效国家?” 君逸羽摇头轻笑,“小弟胸无大志,才学也不堪献丑,便只在许兄身后为你摇旗助威的好。” “哎···”许浩轩皱眉便要开口开劝。 君逸羽不待他说话,举杯敬了他一杯转而问道:“话说回来,许兄,如今才四月,恩科是今秋八月,洛城到帝都最多也不过半个月路途,许兄怎么来得这般早?” 第5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6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56节 人各有志,许浩轩见君逸羽不欲再谈,便也跟着掠过了科考话题。又听君逸羽所言,当即起身长揖一礼到底,“说起这个,愚兄说不得不替我那表妹向贤弟道歉了。”君逸羽见了连忙起身推辞。 许浩轩坚持行礼致歉这才继续说道:“我那表妹是卫国公的嫡亲孙女,她的父亲早逝,国公怜惜她孤苦,最是疼爱她,被宠坏了,得罪之处,万望贤弟见谅。愚兄来得这般早说起来也有我这表妹的原因。她前些日子去洛城我家中看望外祖母,这次国公生辰将近她要回来祝寿,家父命我相送。愚兄索性就收整行囊来了玉安,代家父来给国公爷祝寿之余,也好提前看看帝都才子的风华。也幸亏早来,昨天才能巧遇贤弟啊,哈哈。” 许是想到故友巧逢,许浩轩心中高兴,说道最后忍不住笑了出来,君逸羽看了开怀,也跟着笑了,笑完才将在洛城得罪唐歆的故事说了一遍,许浩轩听得有趣,忍不住又乐了半响。 君逸羽故作苦恼的说道:“原不知那小女孩有那么大来头,卫国公府显赫,你那表妹又得唐公爷喜欢,小弟惹下了这么大的麻烦,许兄不替小弟担心,怎的还笑得出来?” 许浩轩收了笑容这才说道:“贤弟见谅!我那表妹自小娇蛮,在京城也是敢无法无天的。她只是小姐脾气和你怄气,怕不是真的恼你。再者,愚兄虽不知贤弟家世,但想来必是不凡的,又哪会真的怕了她去?” 君逸羽听得前句还是带笑的,听到后句时却是面色一整,起身肃然一礼说道:“许兄对我倾心相交,小弟却是躲躲闪闪,说来惭愧,我其实不叫赵羽,而是翼王府的世孙君逸羽,洛城时不便透露身份,对许兄多有隐瞒,还请许兄多多包涵!” 君逸羽说完,偷眼去看许浩轩的眼神,却见他面无表情,心中一紧:“莫非许兄怪我欺瞒,真恼了我,不肯原谅?” 许浩轩突然起身大声说道:“好你个皇子王孙君逸羽!骗的我好苦啊!” “许兄,这··”君逸羽不想丢人这朋友,但自己欺骗在先,他恼怒也是正常,当下无言。 看到君逸羽面带难色,许浩轩却是爽朗的高笑数声,这才说道:“你欺我在先,现下我吓你在后,你我彼此扯平,可好?” 看到面色带笑,语出真诚的许浩轩,君逸羽心中感动,却也不矫情,只朗声说了声“好!” 许浩轩坐下给君逸羽斟了杯酒,才继续说道:“贤弟,说来好笑,当初洛城初见时,贤弟一身白衣,在花中漫吟,端得是文采风流,愚兄见了心下欢喜,只当你是哪个贫家士子,这才折节下交。没成想,我自报家世,贤弟不为所动,与贤弟半日交谈,发现贤弟才学见识更是远胜愚兄,心中便有了些计较,直至昨天在皇承区巧遇贤弟,愚兄便确信了贤弟的出生必然不凡。今日得知贤弟是皇家子弟,愚兄虽然惊讶,却也是早有准备,心下了然了。” “许兄目光如炬,小弟佩服!不过我却当不得贤兄‘才学’二字。” “贤弟切莫妄自菲薄,你小小年纪诗才了得,见识广博不说,每每论事更是见解独到非凡,愚兄都自愧不如,‘才学’二字,你若担不起,又将愚兄置于何地?” “我那也不过是看过几本书罢了,诗词也是书上的。再者,小弟可是从小学武,要做大侠的人,许兄你这般夸我才学,莫不是看不出小弟是身负武林绝学的高人?” “贤弟不必过谦,愚兄自信读书不少,古籍孤本也是看过一些的,怎的贤弟的诗愚兄前所未闻?至于武功——”许浩轩笑语盈盈的说到这,又以手托颌,仔细看了看面前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实是看不出半分武者气息,只当他是说笑,继续说道:“嗯——,贤弟若是隐而不露的武林高人,那愚兄就是九成宫云鼎天那般的江湖传奇了。”说完忍不住放声大笑。 云鼎天是辅助太祖开国的豪侠人物,大华建国之后他辞了太祖的封赏,退居江湖,一手创建了如今可称正道武林龙头的九成宫,的确堪称传奇。许浩轩如此玩笑,可见戏谑之意十足。 许浩轩开怀,君逸羽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了,说了诗句不是自己的他不信,总不能说是前世看的吧!十年灵谷学武,别的不说,武林年轻一辈想来是能数一数二的,说是武林高人也不为过,可他还是不信!君逸羽心下腹诽:“真的不信,假的偏信。我难道就长了个说笑脸?不信拉倒,以后有得你信的时候!” 其后,君逸羽和许浩轩又随意闲聊了些朝野趣闻,约好次日再聚,便各自散了。 第145章 【这是防盗章,这是防盗章,这是防盗章,这是防盗章,这是防盗章,这是防盗章,这是防盗章】 【逸羽风流,澹台扶风在且只在jj独家发表】 “陛下,奴婢能进来吗?” 躺在罗汉床上的君逸羽视线离了书本,对上了君天熙的眼睛,“是慕晴。” “嗯”君天熙点头。 得了君天熙的首肯,君逸羽这才懒洋洋的站起身来,开门道:“慕晴,进来吧。” “陛下!世孙爷!”慕晴一个福礼,眼中显见得喜色。 “怎么,抓着人了?”君逸羽问得惊喜,也不知是哪些人,这么能藏!这都五六天了,再不来就要错过梦断忧持续用药的时间了,亏得他们忍到了现在!他原还在奇怪,似乎自己入宫就迎上了他们停药的时间。是巧合吗?难道是自己与卓明身份互换出了什么破绽?好在今日鱼儿上钩了,他再不用担心这个了。 唉!这么些天装卓明,怕暴露他还哪都不能去,连武功也不能练,他都要闷死在这延福宫了!再有别庄里面,要卓明装病那么久,虽说事先安排好了,又有陵柔在一旁打点,但这么多天不露面,怎么也免不得各种麻烦。旁的不说,只那几只小鬼这么些天没故事听,怕就是个大问题。 君天熙放了朱笔,坐直了身杆,也略有振奋之意。为了钓鱼,她都停朝好几天了,原以为昨儿就能上钩,没想到他们竟又耐心拖了一天。若是今儿再抓不住,她等得,那帮大臣也等不得了。 慕晴也不拖延,当下肯定了君逸羽的猜想,“世孙爷说得是,抓住在陛下的药中做手脚的人了。那下药之人是御药房的小宫女。” “确定是她,没抓错人吗?” “是,她将药粉藏在了指甲中,药量又不多,下药时只悄悄用指甲轻敲几下碗沿就好,丝毫都不引人注目。我们的人也是这些天着心留意这才发现的。这是她今天经手的药汤,世孙爷请过目。”慕晴是个周全的人物,说话间从袖口拿出了一个瓷瓶,双手奉给了君逸羽。显见得她是知道君逸羽会有此一问,早已做了准备。 君逸羽拔开瓶盖嗅了嗅味道,又送了一丝药汁入口,细细分辨了片刻,这才对君天熙点头,“没错,是梦断忧。” “嗯,慕晴,她人呢?” “回陛下,奴婢已经派人将她悄悄扣下了,需要提审吗?” 君天熙的眼中闪过一抹寒意,“先带过来。朕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在朕的汤药中动手脚!” “是!陛下!” 慕晴领旨走后,君天熙转向君逸羽道:“下药的人既然已经抓到了,你便无需留在宫中了,今儿天还早,你带人去别庄,打着探看自己的名义,将卓明换回来吧。” 君逸羽摇头,“我不走,我也想看看是什么人呢。” 君天熙皱眉,“这不是你该看的。” “为什么?!” “朕说不是就不是!” “你!”君逸羽傻眼。不愧是当皇帝的人,这回答也太霸道了吧!罢,想来也是关系那把龙椅,既然她已经平安了,不搀和倒也好。这般想着,君逸羽低眉顺眼的应和道:“是,我走。奴才遵旨,这总可以吧,陛下?” 看得君逸羽吃瘪着模样便要退走,君天熙忍不住道:“别庄里珊儿她们天天嚷着要见你,都要给你找太医了,你早些回去才好。” 君逸羽摆手“我知道了。”心内却是忍不住一翻白眼,这事儿前儿个就说了,要走也不急在今天这一天半天吧,过河拆桥也不知编一个好借口!算了,皇权斗争的破事儿,我才没兴趣呢! 君逸羽也不想想,要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对人说出这般解释意味的话,是有多难得! “等等,你往哪走,出去走这边。” 通往侧殿的门前君逸羽无奈转身,拍打着自家的俊美面容道:“我得去换上卓明的脸,才能代陛下去别庄探望我自己吧。你放心,我会走的。” 君天熙点头。 看着君逸羽大步离去的背影,她的眼中渐渐染上了一抹悲凉。我不是不让你知道,只是这种事,我不想你知道啊。 君天熙抬手,许是批阅奏折时没留神,她的指尖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朱红,在白皙肤色的映衬下,触目惊心! 她无声苦笑,看,连它都在提醒我。我双手染血,其中甚至有我“夫君”的。而且,这双手注定会沾染更多鲜血。如此,我怎么能伸手,污了你双眼的纯粹。 “陛下?” 慕晴回来时,君天熙还独自坐着略有些出神,听得声音,她甩了脑中多余的情绪,“人呢?” “回陛下,人在外殿押着。陛下,您先看看这个,这是奴婢刚接来的急件,豫州发来的。” “豫州?”君天熙不经意间皱起了眉头,莫非是漕粮出了问题? 快眼扫完急件,君天熙忍不住“砰”的一声将它砸到了地上。 “陛下?”慕晴略有惊色,“陛下息怒,出什么事儿了?” “关中因旱缺粮,中州竟然连日暴雨水势猛涨!转运使司的那帮混账,只知道早日交接卸了差事,若不是豫州刺史许世谦刚好巡视到地方,阻了他们一阻,那班子混账能把朕先行的三十石漕粮全数喂了黄河鱼!” “这··”慕晴一惊,她也心知许是漕粮的事儿,可没想到事态竟然这么严重。江淮粮济关中自高宗朝就有了规模,太上皇陛下在位二十五年天下兴盛,京畿更是人口多增,漕粮已成了定制,这么些年下来,也没出过大纰漏。谁承想,偏偏逢着陛下登基这一年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陛下女主当国本就颇受非议,那“神龟负石”的说法怎么来的,旁人不知,她作为陛下的身边人可是清楚得很。百姓们淳朴相信,可那些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大臣是决计知晓其中猫腻的!陛下若是才当皇帝就让家门口的百姓没了口粮,那天命君皇的神迹,便是天大的笑话啊! 君逸羽进门时,看到的就是一主一仆相对无言的场景。尤其君天熙,这么多天共处,他不难看出她此刻静默身躯中的愤怒。 “出了什么事儿?”见到只慕晴独自前来,他试探着问道:“那下药的宫女跑了?” 突然听得君逸羽的声音从“卓明”的口中飘出来,思索中的慕晴略有些怔神,片刻后才行礼道:“不是的,世孙爷。” 君逸羽点头,想来也不至于这么多人看不住一个小宫女,“那出了什么事儿?” “这?”慕晴不知该不该说与君逸羽,当下只为难着向君天熙投去了请示的目光。 君逸羽也跟着移眼,却是正好扫到了被君天熙愤而砸落的文书,他弯腰拾起,“这是?”看清文书制式时他忍不住大奇,“八百里加急?!” 君逸羽的出现提醒了君天熙。想到这人上午就着一本《大华河工记要》对漕运提出了不少看法,其中就说到过黄河渭水涨水时可能会阻塞漕运!感叹君逸羽的聪慧灵秀之余,她也不得不深思,初涉河工的阿羽都能看出来,转运使司那帮干了大半辈子水利事宜的混账能不知道?究竟是他们疏忽了,还是谁另有图谋? 见得君逸羽要将文书送回,君天熙摆手道:“你看吧。” “能看吗?”提审个宫女不让看,八百里加急的要紧国事竟然让看,这让君逸羽不得不画一个问号。见得君天熙点头,他才翻开看了起来。不知出了什么大事,他还真有点好奇呢。 慕晴见了,当下也知漕运的事儿不用顾虑君逸羽,道:“陛下,当务之急是将漕粮运进关中才好。” “嗯。水陆转运使潘固办事不利,着有司撤职查办。豫州刺史许世谦,护漕有功,暂代转运使事,着他征调民役车马,速速运送漕粮入京。” “陛下,如此,豫州民役过重,怕是会生出民怨,于陛下的声誉不利。” “朕知道。如今之计,只能如此了。”君天熙叹息着,觉得如此安排尤觉不足,看了君逸羽一眼,这才继续道:“着吏部尚书君康逸为钦差,速速赶往豫州,督办漕运事宜。告诉逸皇兄,漕粮务必尽快入京。还有,黄河水势也要他务必留意。” “是”慕晴应命,又道:“陛下,潘固是潘家的人,如此处理,是否··” 君天熙颇为着恼,“哼!潘家又如何!若不是许世谦机警,朕的三十万石漕粮都会被潘固拿去填黄河!朕饶他一命,已经是看了潘家的面子了!” “是,奴婢这就去宣世子爷。只是如此,陛下无恙的事必然会走漏消息,该如何是好?” “那宫女抓着了,想来他们也能得到消息。漕粮要紧,这次,只能便宜他们了。” “是,奴婢这就去。” “慕晴,慢着!”见得君天熙主仆商议完毕,慕晴即将领命而去,君逸羽终究开口。 看清八百里加急上的内容时,君逸羽就有了扇自己耳光的冲动。上午不过随口闲谈,谁知道自己乌鸦嘴,大华五十多年没出什么纰漏的漕运竟然真的出了大篓子!听得自家爹爹的名字,他终究难以袖手。 第146章 君逸羽从管家口中知道千落上午就来了,与王妃相聚甚欢,中午还被王妃留了饭,此时还在后花园的畅爽阁。 君逸羽略一思量,索性将大小箱子交待给了陵柔,要她着人抬回羽园好好安置,自己径自赶去了后花园。陵柔听了君逸羽和赵秦的一席对话,知道箱中物的干系,少爷如此信任自己,她自然是乖巧应了。 “千落来了半天了吧,抱歉抱歉,我回来晚了。”招呼着上得畅爽阁,君逸羽讶然发现不单翼王妃、萧茹、长孙蓉、千落在,就连自家叔叔的两个小妾,君舒飞的生母周姨娘和君舒翔的生母赵姨娘也在。 千落被王妃拉在身边坐着,闻言只善意的笑了笑。倒是陪坐在下首的周姨娘和赵姨娘见到君逸羽来,连不跌起身行礼,“大少爷好。” 依照礼法,翼王府每晚在悯农堂的聚餐,两位姨娘是没资格上桌的,君逸羽满打满算也才回家两个月,平素和两个姨娘的接触也不多,偶尔见到也只是客气的行礼问个好。见得她们起身恭敬,君逸羽当下也笑着抱拳客气说道:“两位姨娘好,你们坐,不用管我。” 翼王妃笑道:“阿羽,知道今天千落来,你怎么也不早回来。又是在宫里用的午膳?” 君逸羽为了避开头顶的大太阳,走的是抄手游廊,饶是如此,一路从王府大门走到这后花园,也觉有些口干舌燥。还是以前天目山下,灵谷竹居住着凉快啊!不过想到前世夏天能煎熟荷包蛋的马路,还是知足常乐的好。看到萧茹面前的冰镇酸梅汤,君逸羽端来一气儿喝了,长出一口气吐舌道:“酸死我了!”这才对王妃回道:“今天没在宫里吃,是杭城来了熟人,我和他在归思楼吃的,知道千落要来,一吃完我就赶回来了。” 长孙蓉剥了颗荔枝递给君逸羽,笑道:“你娘亲爱酸,她的酸梅汤都是特意做酸了的,你嘴馋也不打听清楚了再喝,活该!” 君逸羽瞪眼道:“我娘亲爱吃酸的?这我还真不知道。早知道我就抢你的喝好了。” 长孙蓉听罢略一低眼,脸上微不可查的一红,却听萧茹道:“又没规矩了!你喝我的本就不对了,还想抢你叔母的。不知道要丫鬟们端给你吗?” 君逸羽撇嘴道:“我渴了,等不及了嘛。其实也怪不得我,谁让家里园子修这么大的,走死我了!” 王妃“呸呸”两声,“阿羽,可不许动不动说死。” 君逸羽想着古人信奉神佛,尤其王妃是礼佛之人,口头上的忌讳多,当下顺着自家奶奶的意思“哦”了一声。 萧茹补充道,“还有,王府大是你皇爷爷的恩典,是我们家的福气,这也是你能抱怨的?” 君逸羽恶趣味的对自家娘亲抬杠道:“没事,皇爷爷不会计较这个的,我实话实说,本来就大了走得累嘛。我还想说皇宫大得烦呢,这些天天天进宫,走得累··人。”他临时将“累死了”收住,改成了“累人”。 长孙蓉久不见君逸羽接过她剥的荔枝,以为他没看到,又往他面前递了递,“阿羽不是喝了你娘亲的酸梅汤嘴酸吗?吃点荔枝吧。” 君逸羽笑眯了眼,“叔母今天对我这么好?荔枝还有剥好的吃?”这样说着他却是不接,而是推回到长孙蓉嘴边,“你吃吧,我不爱吃这个。” 萧茹道:“这话说的,你叔母哪天对你不好了?她就是太惯你了。” 王妃道:“阿羽竟然不爱吃荔枝?这可是岭南特贡给宫里的‘妃子笑’,昨儿你皇姑才派人送来的。你尝一颗?” 荔枝产自岭南,在古代可是稀罕物,可君逸羽前世身在南方早就把它吃腻了,实在是再好的荔枝都稀罕不起来。王妃发话,他不好太生硬的拒绝,于是拿过一颗荔枝剥着皮笑着离了座位往王妃身边走,“奶奶,昨儿在宫里我就尝过了。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齐顺帝献给贵妃的荔枝,原就该美人来品尝。我这臭皮囊尝不得荔枝的好,那是我没福气,就不瞎参合了。”君逸羽说完正好走到了王妃身边,俯身笑着献到了王妃嘴边。 王妃接过君逸羽剥好的荔枝笑道:“你这孩子,不过吃个荔枝,你还拐弯抹角的把我这老婆子说成了美人不成?” “那是,谁敢说我奶奶不是美人,看爷爷不把他赶出王府去。”众人听君逸羽说得有趣,本就在忍笑,此时听他打趣翼王夫妇,都不禁笑出声来。王妃也不以为忤,只笑瞪他一眼,轻轻拍了拍君逸羽的手,把他送上来的荔枝吃了。 君逸羽见众人乐呵,索性凑趣的端过盛放荔枝的果盘,团团送了一圈,“来来来,‘妃子笑’请各位美人品尝啦。”桌上主客连带着侍候在旁的丫鬟他一个没落的送了荔枝,就是有听得“美人”的说法,不好意思自己动手拿的,也被他笑着强行塞上了一颗,一时间满室欢乐。 再等坐定,君逸羽笑问道:“我来之前,你们都和千落聊什么呢?我刚上楼时听你们聊得挺热闹的啊,别是被我打乱了吧。” 王妃道:“刚刚听千落弹琴弹得好,正说到你写的《定风波》,可巧乖孙你就回来了。” “阿羽,千落说那《定风波》是你写的,娘亲原还不知你写得一笔好诗词呢。” 君逸羽本是在喝丫鬟给他端上来的绿豆汤,听得萧茹略带寒气的话,他忍不住一呛。昨晚被娘亲逼问了比武的事,今儿又要拷问诗词的事儿? 咳了半响,君逸羽摆手止了身后给自己抚背顺气的丫鬟,这才笑道:“娘亲,我又不当才子,没得拿着诗词瞎显摆干嘛。” “没人要你四处夸耀,可我是你娘亲!”想着连自己孩儿的本事都不知道,萧茹只觉得做娘的那颗心气不顺。 王妃帮着君逸羽道:“茹儿,怪不得阿羽。要怪就怪康逸,狠心让小羽儿五岁时就跟着什么高人走了,可怜我的阿羽十年都回不得家。连你这做娘亲的都不知道他会什么。”说道最后,王妃想到这么好的孙儿没能在自己膝下长大,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 萧茹听了王妃的话也觉心酸,却是顾不得自己心气儿的连忙劝慰,“母妃,是我不好,不该提这茬的,您快别伤心了。”在座之人也都跟着安慰。 君逸羽连忙搬出了当初君康逸送走他的借口,“奶奶,阿羽小时候身体不好,爹爹才将我送出去的。你看阿羽现在回来,不单身体好了,还学了一身本事,这多好啊。别的不说,阿羽要是没在师门学得一身医术,就不能给爷爷调理身体吧。奶奶难道想要阿羽做一个没用的人?” “倒也是。你爷爷的身体那么多太医都没办法,阿羽你调理了半个月你爷爷的气儿就顺多了。”王妃是乐天的老人,一旦心中念头通达,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当下对千落道:“让千落见笑了。” 千落笑着摇头,“王妃爱孙心切,千落看得感动,恨不能也有王妃这样的奶奶。”说道最后,千落想到自己自小就流落到了青楼,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母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王妃本就是个善心人,知她身世可怜,和她见过两面又觉喜欢,此时见她伤心,忍不住拉过她的手关切的说道:“好孩子!可怜的孩子!不伤心,不伤心,以后就当我是你的奶奶。” 君逸羽不忍看她们争着掉眼泪,正是无话可劝的时候,听得王妃的话当下拍手道:“那感情好,我又多一个姐姐。” 王妃忍不住笑道:“阿羽,你连姐姐都没有,哪来一个‘又’字。” 君逸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长孙蓉,这才吐舌道:“口误,口误!” 长孙蓉看了君逸羽不经意的表现,忍不住纳闷的摸了摸脸,“我比他大了十四岁,明明是他的叔母,他怎么打心眼里就一门心思的把我当姐姐呢?”除了纳闷,长孙蓉心中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似忧似喜。 听得君逸羽的话,千落收了一时的感伤情绪,“千落出生低贱,当不得逸羽的姐姐。”我不想做你的姐姐! 君逸羽张口欲辩,却听王妃先笑道:“对,不做姐姐好,不做姐姐好。” 千落看着王妃含笑闪光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心思都被这老人看破了,忍不住含羞低了头。 君逸羽摸不着头脑,不过见今天千落又叫回自己“逸羽”了,想来是昨天的气性儿过去了,便只觉得高兴,又有王妃发话,他当下笑道:“奶奶说不做姐姐好,那就不做好了。” 王妃笑眯了眼,知他不明白真意,笑骂一句,“傻小子!”看向含羞千落的眼中却是越发多了慈祥和满意。刘刚办差认真,昨天担负着护卫的差事,回来复命时回禀得格外详细。王妃关心着孙媳妇的事,从他口中知道后来君逸羽招来了许浩轩,还把他和千落往同一条船上塞,更赠送了《金缕衣》的诗,便知是自己误解了乖孙的心意。自家孙儿对人家姑娘那般殷勤,原只是为了朋友,全然没旁的意思!没有不当紧。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既然是这姑娘先对乖孙有意了,这么好的乖孙媳那是跑不脱了。对着这么漂亮的姑娘,乖孙总有开窍的一天,不着急,不着急! 宾主尽欢的闲话半响,又在王妃的倡议下君逸羽和千落合奏了一曲,眼看着王妃露出了倦意,千落便告辞了。君逸羽亲自将千落送上马车,约定了以后常一起切磋音乐,这才言笑告别。 随后君逸羽在外院寻了阿富,嘱咐说自己这几天有事,要他明天上午往宫中递话请五天假,就径自赶回了羽园。没办法,三天后就要开会,他还有羽记那么大一箱子东西要看,看完还要考量一下羽记的下一步发展路子,时间紧迫啊!易容术的事只能解决了羽记再研究了,师傅给的化形胶啊,心痒痒! 第147章 【这是防盗章】 【逸羽风流,澹台扶风在且只在jj独家发表】 君逸羽随着娇娘,绕道偏门,出门不久,隐约听得略感熟悉的人语,不由脚底一顿。 “恩公?怎么了?” “没”听得娇娘相问,君逸羽恢复了步频,心内否道:“这般狂傲语气,一下便把全场人都给得罪了,只怕是个醉汉。叔父酒量不错,离席前见他也还算清明的,应该不是他。” 托唐小公爷的“福”,被反手卖给了娇娘的君大少爷若是知了他此刻心心批判着的“醉汉”恰是自家叔父,而他的猖狂醉话又恰恰将自己送入了起鸾楼的话题中心,引发了新一轮的八卦热潮,还不知该怎样咬牙切齿! “恩公,这是···” 行在起鸾楼后院的抄手游廊内,耳畔是娇娘的婉媚嗓音,介绍着一路的景致。原是三五步可遇打情骂俏的恩客妓子,越是往后,人烟越是稀少,到得后来,若非远处的曲乐欢笑依稀传来提点着君逸羽身在青楼,他怕是要以为自己误闯了哪处深宅了。 因为不喜欢青楼的风气,自从四月间被许浩轩扯入两次凤来楼之后,君逸羽便再未曾于夜间涉足平乐区了。与千落知音交好后,白日时他倒是去过几次凤来楼与千落交流音律,但每每都是直上千落所住的主楼第五层,入这妓家后院,倒实实是头一遭。眼前所见加之娇娘的软语介绍,让君逸羽忍不住暗想:“花前月下,美酒佳人,这大华朝数一数二的‘娱乐会所’确是有些情趣,怪道那些男人愿意来这送钱。只是那些被迫卖身的女子···唉!”这般思量着,今晚原就在起鸾楼待得百般不自在的君逸羽,竟是半分钟也不想多留了。 跨过一道雅致的垂花门,眼见得再无半个人踪,寻思着此刻不虞他人打扰,正好与娇娘说清楚了好告辞而去的君大少爷终究停步。 “恩公,怎么不走了?” “娇娘小姐,眼见得夜有些深了,我还是不去贵处打扰了。我救小姐不过是适逢其会加之医者本分,小姐也别再称我恩公了。我···” 君逸羽要走的话还没出口,娇娘已不再给他机会。“恩公,这门都进了,再走几步就要到了,如何能不进去呢?莫非恩公瞧不起奴家的出身不愿与奴家沾上干系?” 天上明月和地上灯火的双重映照下,眼见得面前的美人眸中泪光闪烁,似是下一瞬便能引爆山洪,君逸羽连不跌摆手道:“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吗,娇娘小姐别误会。” “真的不是吗?” “不是,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既然不是,那恩公便接受奴家的宴请吧。” “可···” “恩公?” 更多尽在【云裳小筑gl】百度贴吧 眼前女子的柔声乞求,加之下拉着眼角的泫然欲泣,让君逸羽说不出半个“不”字,一时只得哑然。 “恩公不说话,奴家便当恩公同意了哦。”娇娘说罢,竟是回头扬声招呼着;“小蕊,快出来,快出来啊,快看是谁来了?” 第5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7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57节 原是泪花隐隐的女子下一刻便化作了欢愉的暗夜精灵,说不得君大少爷呆若木鸡。该死!刚刚在大堂还见过她的“变脸”本事,怎么就不长点教训! “小姐,今天怎么就回来了?小姐,今天有客人来吗?肖··啊!”透着稚气的清脆女声伴着青石板上“哒哒”的跑步声到得近前,却是暮然化作了一声惊叫,接踵而来的便是满满喜气的欢呼,“小姐,是恩公!小姐把恩公请来了吗?哈哈,小姐说得没错,恩公没生气我们的气,小姐把恩公找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小蕊的出现粉碎了君逸羽刚刚下定的无视娇娘欲哭“表演”的告辞决心。状元楼日,小蕊的年幼无知,言行无忌实是给了他深刻印象。这般小女孩见得自己后条件反射般蹦出来的话,实是不会有半分掺假的。她们,竟是一直念着我的吗? “恩公,小姐那天真不是故意打你的···恩公,小姐一直想向恩公道歉的,恩公不生气实在是太好了···恩公前些日子病了吗···小姐想去看恩公的,可惜···” “好了,小蕊,我要刘妈妈派人送酒菜来的,你出去迎一迎好不好?” “好,小蕊这就去!” 见得小蕊一蹦三跳的走了,君逸羽忍不住轻笑摇头,娇娘见了,只道:“小蕊年幼,话有些多了,还请恩公见谅。” 君逸羽点头,“没事的,孩子嘛,便该这样天真活泼的好。” 君逸羽的回答显然大出娇娘所料,她很明显的一愣神,这小家伙,消息说他是承天十年重阳节出生的,十五都没满,比小蕊大不了两岁呢,怎么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 见得娇娘的怪异神色,君逸羽也觉了自己顺嘴说了不符现有年龄的话,当下清咳一声道:“话说回来,娇娘小姐对丫鬟很好呢。” 娇娘笑,眼中浮现出了一丝长姐般的温柔神色,“小蕊在我身边好几年了,这么些年她一直陪着我,我心中实是把她当做妹妹看的。” 君逸羽点头,这个女人太过多变,他不知能不能信任她的表情,但身处这个时代,无论真假,能说出这番话的便算难得。 “恩公医术高明,是自小学医吗?” “医术高明过奖了,自小学医?”君逸羽沉吟着,想着自己虽是五岁入了灵谷便随着师叔学了医术,但十年间投入更多的实是武学,便只道:“算是吧。” 娇娘掩嘴轻笑,“恩公太过谦了,若非恩公医术高明,奴家这条性命只怕早已经交代在碧波湖边了呢。不知是哪家名医能教出恩公这样的高徒?” “娇娘小姐能对我换个称呼吗?恩公恩公的我实在是听不习惯。”君逸羽此话不假,但娇娘叫了他一晚上的“恩公”,他偏偏在此刻转口提出了这一点,无疑是在借此跳过娇娘对他师门的打探了。 灵谷虽是江湖门派,但一向不涉及武林纷争,更别说朝局纷扰了。君逸羽的王子皇孙的身份,若非因缘际会,机缘巧合,是万万不可能拜入灵谷门墙的。饶是如此,当初无恨子收君逸羽入门时便和君康逸约好,翼王长孙拜师灵谷的事情不可对外声张。君逸羽入得灵谷后,在外行走时,也一向只用赵羽的名号。因此,这么些年下来,知道君逸羽师承的人实是不多,尤其玉安,只皇宫和翼王府有数的几个人知道。 君逸羽摆明了转移话题,娇娘自是明了的,当下也不追问,只顺着他的话接道:“那恩公想要奴家如何称呼你呢?” “有名有姓,取来便是让人叫的,直呼就好。” “直呼名姓,那多失礼啊。”娇娘偏头露出一脸狡黠的笑容,“再说了,恩公对奴家也是一口一个小姐的,奴家是青楼女子,说高点也只是个舞者,奴家也不惯被恩公称作小姐咧。” “额··娇娘···姑娘。”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言笑间被娇娘反将一军的君大少爷艰难尝试着,终究是做不到对眼前灵动着眼珠的美女直呼其名。实是“娇娘”称来太过亲昵,而眼前的多变美女他招架起来又略感无力,还是在称呼上保有距离的好。 见得君逸羽的微窘模样,娇娘眯眼笑得漂亮,再要开口,却是门外传来了小蕊的声音,“小姐,酒菜来了。” “辛苦小蕊了,快进来吧。”说话间娇娘对君逸羽施了一礼便迎了出去,“恩公稍坐。” 见得娇娘体态风流的走了,君逸羽长吐一口气。啊,这个女人,明明大家都是叫她娇娘小姐的,她竟能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听不习惯。 侧耳听得外间五六人推门而入的细碎脚步声和布菜时的轻微响动,君逸羽估摸着她们得花费些功夫,这才有暇关注一下自身所在。 绯红帐幔营造出暧昧的气息,提点着这是一处闺阁,也契合着她主人的魅惑气息。君逸羽摇头,这种风格他绝难喜欢。便在这头部轻微的左右摇摆运动中,君逸羽的余光触到了一抹翠绿。他偏头凝目,旋即细细环视一圈,这才发现,这不大的茶室里竟然有不下双手之数的植物,只是它们的位置都不打眼,之前他只漫不经心的扫入了满眼的绯红,竟没发现它们。 眼神闪烁间,也不知君逸羽想到了什么,最后只化作轻轻一叹。 “恩公在看什么?” “没什么。”犹豫一瞬,君逸羽终于问出了今晚出得起鸾楼偏门时便浮上心头的问题,“按说娇娘姑娘的身份应该是住在起鸾楼主楼的顶层的,姑娘为什么住了这么偏远的跨院呢?” “刘妈妈想要奴家住那的,奴家不喜欢,练舞不方便。” 娇娘如是轻描淡写的回答,君逸羽心下道了句“果然”,面上却只轻轻点头。 “恩公,酒宴布好了,请入席吧。” 第148章 【这是防盗章,这是防盗章】 【逸羽风流,澹台扶风在且只在jj独家发表】 御花园的倚翠亭中,君元熙双眼放空,思绪纷乱。 这几年,祥熙公主在承天帝的安排下一直在精读史书,闲暇之时承天帝还会亲自传授她帝王之学。祥熙公主隐隐已经猜出了承天帝的打算。 华朝从太祖建国至今已近百年了。君朝皇族人丁众多,但多只是太祖兄弟的子孙,太祖直系传承的血脉一直很稀薄。君朝自太祖以下,瑾隆、隆安、安承三代帝王单传,好容易出了个子嗣众多的安承帝,皇子们却都成了后宫争斗的牺牲品,只剩下异国为质的君承天作为安承帝唯一的存活的皇子和太祖留存的唯一正统血脉得以保存,并因此回国继承了皇位。这一遭,也不知该说他幸是不幸。 华朝正统太祖血脉的窘迫现状,祥熙公主很清楚。承天帝继续坚持不娶的话,君氏皇位将不再有可以即位的男丁。而她祥熙公主作为当今陛下的唯一骨血,只要承天帝够坚持,够手腕,虽然是女儿身,却也不是不可能被捧上龙庭。平常人家的独生女儿继承家业的也不是没有,谁能阻止一个父亲想将祖业交给自己亲身孩儿的决心?便是公主又如何,太祖的正统血脉便是压倒一切的资格。在太祖所有的男性血脉都已成空的前提下,再因循守旧固执于男女之见的顽固大臣,也提不出更好的皇位继承人了,空洞的反对总不能让龙椅空着吧?他敢让皇帝把大宝留给别人家?莫提皇族宗亲,太祖让他那些一无是处的兄弟以及他们的子孙与帝脉分享君华皇族的荣光已是仁至义尽了,谁敢对皇位有非分之想?便是有人敢想,又有哪位大臣敢提敢支持! 今天,君元熙的猜想得到了承天帝的证实。想到今天下午与父皇的一番对话,祥熙公主长长一叹。 “熙儿,你很聪明,这些年教你读史论政,你想必早就猜到了父皇的打算了。这个月十七是你十四岁的庆典,到时候父皇会宣旨为你改名天熙,立你为皇储。然后宣布你和卫国公府的婚事,让唐劭的第四子唐昭入赘于你。今天的上元晚宴朕特意召来了百官家眷不过是个幌子,目的就是让你提前看看这个唐昭。” “父皇,没有其他的人选吗?儿臣才十四岁,那个叫唐昭的儿臣甚至不认识。儿臣不想做皇帝,不需要和卫国公府联姻。”祥熙公主用她一向冷清的声音淡淡拒绝,双拳却不经意的紧握,为了父皇,她可以听他的安排去坐那个位置,可为了那个她无可无不可的位置出让婚姻,她着实不愿。 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一眼就识破了自己的联姻意图,承天帝的眼中闪过激赏的光芒,寻常女儿家就是再大大咧咧,说到婚事也难免羞涩,十分聪明也会削弱三分,哪能有熙儿这般敏锐。秀儿,你看我们的熙儿多么聪慧。若她是男儿…不,想到这承天帝一阵纠心,“我们的熙儿只能是女儿,不然当初他们也不会给她活下来的机会。秀儿,是我没用,让你陪我受了那么多苦,你为我而死,我却不能亲手为你报仇。早知道他们会害死你,我怎么能为了回来签下那该死的条款!只要你能活着,我宁愿不要回国,不要这该死的皇位。就让我和你,和哥哥一家永远生活在一起,便是永远在那该死的草原又如何!” “如今你离开了我,说什么都晚了。秀儿,还好我还有你留给我的熙儿,为你报仇的事我不能去做,就让我们的熙儿去完成。秀儿,别怪我刻意纵容了熙儿这么冷清的性子,她要给我们报仇就必须坐上皇位。要以女子身份做这开天辟地的第一个女皇,手上必然会沾满血腥,冷硬些心肠才好。” “秀儿,别怪我,怪他们算计得太狠!为了避免高宗皇帝夺回血脉的孤注一掷的火热刀锋,他们非得放我回来不可。用你和哥哥一家的性命威胁我,软硬兼施的逼我签下了在位之年永不发兵草原的条约还不满足,还要绝我的后!给大华送回来一个不会有子嗣的皇帝!我生之时不能攻胡,我死之后后患无穷!好狠毒的谋划啊!” “秀儿,我不甘心,不甘心让他们得逞!不甘心有生之年不能看到你大仇得报啊!好!条约!该死的条约说的是我在位之年两国和亲通好,永不攻打宏国。它不是说我的在位之年吗,那我就退位!让位给我们的熙儿!他们不是阴谋着想要我大华分崩离析,想要他该死的宏国长治久安吗,我不能动手,就做好准备,存粮练兵,留一个富强的大华给熙儿,让我们的熙儿派兵打进他该死的塔拉浩特!打破他的鬼大宏!也算是我们父女亲手给你报仇!让他们后悔!” 眼看着承天帝静默良久,渐渐露出了狰狞愤狠的表情,君元熙关切的试图唤醒他,“父皇?父皇?” 知道自己一时失态,承天帝摆手示意无事,“嗯,熙儿。” 看到承天帝回神,君元熙放下心来忍不住关切的问:“父皇,你这是怎么了?”父皇独处出神时偶尔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尤其是每一次宏国派遣使臣来时。 胡人这些年一直不断侵扰北方边境,父皇这些年一直隐忍着满腔愤恨厉兵秣马,如今朝局稳固,军政大权一手乾坤,正是当一举伐宏,收复北疆蓟简门户的时候。这个时候提出立我为皇储,那父皇后半生的政治力角势必得倾注在为我稳定朝局奠基铺路上。毕竟女子为皇前所未有。立储之事一旦开始,父皇势必此生都无法分心北伐了,这又是为何? “父皇,恕儿臣直言,中原承平四十多年,休养生息,尤其父皇登基以来广施仁政,天下大治之余不忘武备。如今我大华兵强马壮,承天九年皇伯挂帅援兵西武凯旋而归就是最好的例子。宏国据我蓟简,自先皇高宗实行和亲之策以来前后娶我华朝七位公主,仍不知满足,狼子野心,不断侵袭我北方疆域,罔顾我朝为两国百姓的宁国修好之意,实是欺人太甚!父皇春秋鼎盛,朝野上下归心,人心思战,都渴望一雪安承国耻,为了天下百姓,是父皇给胡人一些教训的时候了。” 看着君元熙淡淡然指点江山、睥睨天下的模样,承天帝愣神之余不由得心怀大快。朕的熙儿才将满十四啊,这一番话紧扣国家大义,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若是掷地有声的放在大华朝堂上,还有谁敢说她女儿之躯不足以掌控国器?朕还是小看了熙儿呀,不说假以时日,便是今日熙儿也足以傲视群雄,羞杀天下须眉了。说句不敬的话,便是稳定了大华基业,辅助了世宗、仁宗两朝的先妣文德皇后,豆蔻之年也不过是个被西武国主宠坏了的公主,哪有熙儿这般学识! 承天帝笑道:“熙儿,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若不知道,父皇还以为是在听朝中主战大臣的陈词呢。你是想说父皇现在该收拾宏国,不是为立储分心的时候吧。鬼机灵,小小年纪把你那些大学士师傅的口才学了个十足。” 祥熙公主面色一红,许是史书和帝王之术学得多了,这种话张口就来,被父皇取笑了。不过父皇没了之前不容商议的语气,是不是就先不用联姻了? 为了这次谈话,承天帝早已远远遣开了御书房侍候的宫人,他拿起君天熙的手将她拉入怀中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熙儿,今天这没有外人,你也别父皇、儿臣的和我说那些堂皇官腔了,你跟爹爹说真心话,你真不想做皇帝?” 祥熙公主知道承天帝看自己的眼神一向慈爱,可这般平常人家的父女亲昵着实少有。再说她都这么大了,坐在父皇身上像什么样子!她忸怩的往外让了让,却被承天帝轻拍着止了,听着父皇诚挚的问话,祥熙公主叹息道:“也没什么想不想的。” 身为帝王独女她身在这宫廷,早已习惯了他人或奴颜卑膝,或谄媚讨好的嘴脸,再高贵的大员在她面前也得恭敬的长揖见礼,便是翼王府的皇伯皇兄来了这宫中也不例外,都得把规矩做足。她又哪会缺一个帝王的光环?有或没有,都一样的! 看到女儿眼中的冷淡,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于她只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位置,承天帝一阵心疼,是他用这冰冷的宫廷冷了熙儿的心肠啊!承天帝不动声色,“那熙儿就是不想联姻啰?” 祥熙公主脸上显出一丝复杂,“事情太突然了,熙儿还没准备好。”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能逃过联姻的宿命,书中才子佳人的故事于她而言只是故事,有高不可攀的公主身份,她甚至不会去奢求一个能与自己比肩的人,遑论能做她的天的丈夫了。早晚不过一场利益交换,身边多个名作驸马的奴才罢了。只是现在还太早,她着实还不想。 不说不想不愿,只说“没准备好”,承天帝知道他这个女儿是把皇家的无奈看得透透的了。 高宗安承帝一生贵为大华天子,富有四海,尽享荣华又如何。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却没有一个爱他的人。刀光剑影的后宫,那些女人为了权势为了家族聚在他的身边,明争暗斗,一个个皇儿夭折,几乎让他绝后。将死之时他唯一仅存的儿子甚至没有叫他一声“父皇”!何其可悲! 早年在宏国落魄为质,我才遇见了真爱我的秀儿,不嫌弃我的质子身份嫁给我。可当我这对大华和宏国都可有可无质子身份转换成了大华仅剩的皇子,当我的命运与大华的未来联系起来时,我终究因为大华唯一皇位继承人的身份痛失所爱。秀儿死于宏国的阴谋,又何尝不是因为我,因为我这皇子的身份! 熙儿便是不做皇帝,只做公主,这身份也注定了她和丈夫的隔绝。驸马驸马,不过是给公主配了匹马。谁知道驸马真心娶的是公主,还是取的公主背后的圣眷权势!历朝历代,有几个公主驸马出双入对、恩爱到老! 我的熙儿冷眼看透也好,不抱希望,便不会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此章、此内容的看官,不要疑虑,不是jj抽风,也不是你打开的方式有问题,只是误入了扶风的防盗章。关于扶风启用防盗章的原因,第135章的小绿字有过说明,在此不再赘述。 唯请jj的读者朋友们放心,澹台扶风放上防盗章时,必然已对此章的更新有了十足的把握,24h内保证放上真正的更新内容,而且字数只多不少。 劳请诸位jj的看官朋友们24h后再行移驾,或者发现内容提要不再有【防盗】字眼后进入。劳烦之处,澹台扶风再次抱歉,望海涵。 第149章 “皇叔心中的确只有慕容家的江山,否则也不会有先朝的宫廷之变了!” 不会的,他不会知道的!庆王心脏猛跳,强自镇定,“陛下?” 和兴帝径自打断了庆王的话,“重供养,轻权柄,穆宗后裔贵而无权,若无‘贵人’暗中相助,哪里能出其不意的宫变,还害了我父皇?皇祖代宗即位以来,历经宁、宣二世,时逾甲子,我代宗后裔早已顶替穆宗一系成了西武臣民心目中理所当然的皇裔,以穆宗后代的尴尬身份,任是北胡蠢笨,又如何会妄图勾连他们来谋取西武?皇叔打得好算盘啊,勾结宏国以制华朝,又暗助穆宗后裔宫变,若计划顺遂,父皇与朕都会折损于叛贼之手,而皇叔只需伺机而动,高举义旗,平定叛贼,待得风波平定,以您先皇亲弟的身份和平定叛乱的大功,坐拥西武自然不在话下。” 和兴帝的话,便如亲眼见证了自己当年的书房秘议,庆王脸色苍白间也知道和兴帝既然能对亲叔父把话说成这样,必已有了十足的把握,嘴硬无用,反只会成为笑话,当下呐呐道:“陛下真的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朕也不敢相信啊,父皇的好皇弟,朕的好皇叔,竟然是害死父皇的幕后凶手!” “陛下什么时候知道的?既然知道,这么些年,如何能···” “如何能对皇叔恩耀备至,信任有加吗?历经国变,朕登基之初,朝局不稳,胡、华环饲,皇叔见机不对,进退有度,终是我西武力量,既能为朕所用,朕如何能自毁西武?世人眼中,庆王是率先举兵平判的大功臣,又是朕的亲叔父,若无证据,朕自然不能轻举妄动做臣民眼中的凉薄之君,引人心不安。至于后来,朕膝下无依,恐于后嗣之道上再无福分,我西武大好江山总得有人来继承,朕虽有恨,但身为一国之君,为西武计,却也不得不承认皇叔是最合适的人选。穆宗后裔总是隐患,罪无可恕的谋反之罪给他们做个终结,也好。” “既然如此,你怎么又···”半语质疑,庆王恍然明悟,“我知道了,是灵毓。” “是啊,朕的灵毓。”提到女儿,和兴帝再度笑得和乐,“朕的灵毓回来了,若是今年之前,不过一个公主,聊慰朕膝下孤寂,可灵毓不早不晚,偏偏在大华的女皇储刚刚顺利称帝的年头回来了,这岂非冥冥上天给朕的暗示?” “女帝登极,你以为只是简单的可一便可二吗?若是如此作想,未免太天真了吧。大华出了这一位,可是她父皇早有谋划,自幼教她读史观政,又多方联姻,先做了十二年的皇储的!她的治国之才有目共睹,饶是如此,她登极之时,也是借着神龟负石的吉兆才勉强排开了朝臣异议的!还有,旁的不说,灵毓长在民间,不说为君之才,处理朝务的能力也非能一蹴而就,让她坐我西武江山,如何使得?爱女心切,可这般不为慕容氏的帝业着想,你也太儿戏了吧!”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庆王不称“陛下”,言语中也没了客气,颇有些训诫子侄的味道。 “普天之下先出了大华这么个前无古人的女皇帝,后来者本就会容易很多,何况灵毓归来,用超凡的医术助我朝渡过了时疫厄难,便已广得民心,加之经年未得的天马子随她出现,皇叔可知道现今我西武民间如何说灵毓?说她与天马子同来,是天马神赐给西武的人间守护者!至于治国之才?哈哈,皇叔可知灵毓打小的文史先生是谁?是妙山先生袁恭道!大华安城朝的三连太傅!长在寻常人家的女儿,能够识字都算难得,朕的灵毓在民间孤苦无依竟能得到这种机缘,这还不是天意吗?!” 听到袁恭道的名字,庆王明显一愣,一个半生都在教习储君的人,他的弟子,如何能不通政务?难道真有天意?这般想着 ,庆王却是哂笑道:“天马神赐的守护者?哈哈,这说法,与宏朝那位娜雅公主的何其相似。本王原以为是黔首无知乱语,一个民间返宫的公主再怎么也做不出太大的文章,如今看来,怕也是你推波助澜的好手笔吧!陛下好手段啊,这么些年仁爱之名传世广得朝野人心,如今顺势而为,翻手便将灵毓与天马神绑在了一起,送上了西武景仰的高度!以我西武子民对天马神的笃信,灵毓有此声名,加之大华女帝在前,再出个西武女主也并非难事吧!” “皇叔步步为营、行事小心,又何须如此妄自菲薄。今日那呼延灼,莫道朕不知道,静成有侍妾呼延氏,这呼延灼也算是静成皇弟的小舅子。皇叔一向不支持亲近大华,派呼延灼在马球赛中痛下狠手意在让大华对西武生出芥蒂,到得朕欲赠荣乐天马子时,他又站了出来,何尝不是皇叔示意,在防着灵毓?”和兴帝口中的“静成”“皇弟”,指的是庆王之子静成郡王。 庆王眼神闪烁难定,终是意兴阑珊的感怀道:“陛下不愧是陛下!我是你先皇祖父宁宗的幼子,从小最受父皇宠爱,便连皇位,他也曾想留给我,我总想着,若非父皇驾崩之时我太年幼,他但凡多活个三年五载,这西武便已是我囊中之物,而我所做的一切,只是要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陛下韬光养晦,为了西武,连杀父之仇、妻子离散之恨都可忍受,而我却与北胡···皇兄有你这样的儿子,西武归他使得,若能早日知道,本王也不会行那弑兄叛国之事了。成王败寇,本王认了。只是如今大华龙庭上这对父女,不同我等自幼长在皇家,难以推知他们的心思,但总觉所谋甚大。西武只能是我慕容血脉的江山,灵毓若真有治国之能,即位使得,可女生外向,今夜我观灵毓于那荣乐处情丝牵绕甚深,翼王府与大华天家那对父女一个鼻孔出气,陛下招荣乐郡王为婿,当心西武成了大华的嫁衣裳。” “皇叔果然是好眼光,实话说与皇叔,若不是想门当户对配上荣乐,灵毓未见得会接受公主身份。” 庆王一时哑然,再要说话,却是和兴帝摆手道:“朕自为帝王,知帝王心思,历来皇室之中,兄弟阋墙、骨肉相疑之事不少,父皇生前待皇叔甚厚,皇叔是他的亲弟弟,不也害他性命、谋他江山吗?何况这翼王府的君姓非有他君氏的皇家血统。便是他们果真一直同心同德又如何,朕将偌大一个西武江山搁在他们中间,尤不得他们不离心。”和兴帝眼底全然自信的精光,“灵毓喜欢,荣乐便是他的。我西武江山,也只会是灵毓和她的孩子的,是朕的子孙的,是慕容血脉的!此事朕自有计较,便不劳皇叔费心了。” 庆王无声苦笑,知道要和兴帝转变主意再无可能,认命道:“那好,那陛下要如何惩处本王呢?” “皇叔为西武劳苦功高,又是朕的亲叔父,谈何惩处?只是皇叔已年近花甲之年了吧?唉!皇叔执意要随朕来访大华,也怪朕不能体谅皇叔的身体,没有阻止皇叔,竟让皇叔旅途奔波染了风疾,又在大华水土不服,恶疾更甚,说不得朕还朝之时皇叔须得留在大华修养了。好在大华多山清水秀之地,皇叔喜欢,长眠于此既是皇叔的选择,也未尝不是个好归宿。朕心虽憾,却也不得不成全皇叔啊。” “你···” “皇叔莫急,静成皇弟他们都是孝顺之人,皇叔病重,不能还朝,想要皇弟他们都来大华侍疾吗?” “不必!”庆王以手抚胸如遭重击,缓缓跪地,一字一顿道:“臣,谢陛□谅。”在不想声张的前提下,让皇族至亲的亲王身死之后埋尸他国,不能附随宗庙,的确是对叛逆兄国的不道之徒最好的“体谅”! 和兴帝满意抬手,一声“墨染”,两个面貌普通的中年男子,俱是侍从打扮,悄然进入,无言跪地。和兴帝指了庆王对他们吩咐道:“皇叔病重,送他回去,好生照顾。” “是” 庆王并无疑异,起身道:“陛下放心,一应书册遗信,臣会自己准备好。” “嗯” “臣的子孙顽劣不堪,不能担当国事,陛下既非薄情寡义之君,若顾念亲缘,全他们性命也就是了。” “皇叔放心,穆宗失国,后嗣尚可保几代平安,若无谋逆之事,想来如今还可富贵,何况皇叔的子孙俱是朕的从弟从子?几番国变,慕容血脉经不起太多折腾了,朕不想我西武慕容也如大华君氏般零星,只要皇弟们安分守己,朕自会给他们平安富贵。” 庆王眼神复杂,面对自己的皇帝侄儿,再不知如何言语。但他想和兴帝既然不打算张扬自己的罪责,便无由牵连自己的子孙,又有这般承诺,自己,该安心了。“那就好”的呢喃声中,庆王任那被和兴帝唤作“墨染”的两人搀走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注:袁恭道,【第93章】 最近,好像有点码字厌倦症,码字,没效率。。。 第150章 【这是防盗章,这是防盗章,这是防盗章】 【逸羽风流,澹台扶风在且只在jj独家发表】 我国古代的职官,历代建置不同,其间因革损益,情况复杂。在这个题目下,我们不能全面叙述历代官制的发展,只能大致谈谈几个重要的问题:中央官制,地方官制,品阶勋爵等。 一中央官制战国时代,各国国君之下分设相将,分掌文武二柄。赵惠文王以蔺相如为相,以廉颇为将,是人所熟知的例子。《荀子·王霸》说相是\\\≈quot;百官之长\\\≈quot;,所以《战国策·齐策》说:\\\≈quot;于是梁王虚上位,以故相为上将军,遣使者黄金千斤,车百乘,往聘孟尝君。\\\≈quot;楚国最高的长官称为令尹,次于令尹的是武官上柱国,官号和其他各国不同。 秦代皇帝之下设丞相府、太尉府和御史大夫寺组成中枢机构。丞相禀承皇帝意旨佐理国政;太尉掌全国军事;御史大夫是皇帝的秘书长兼管监察。丞相官位最高,尊称为相国,通称为宰相。汉初沿袭秦制,汉武帝以后,丞相地位虽尊,权力却逐渐缩小。例如霍光以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辅理国政,其权势就远在丞相之上。西汉末丞相改称大司徒,太尉改称大司马,御史大夫改称大司空[1],号称三公(又称三司),都是宰相。但到东汉光武帝时,\\\≈quot;虽置三公,事归台阁\\\≈quot;[2],三公只处理例行公事,台阁反而成了实际上的宰相府了。 自秦以至于清,皇权与相权的斗争一直未曾停止,大体而言,是向着皇权兴而相权弱的方向发展,台阁、中书门下、内阁、军机处……都是皇帝为了限制相权、削弱相权而采取的相应措施。总的做法是先让一些地位低下的小官吏充当皇帝的秘书,然后逐渐令其权力加大,直至把原来宰相架空,成为实际上的宰相,这时便又会对皇权形成威胁,皇帝便再设一机构,让另一些地位低下的小官吏充当其秘书……一来一往的循环之中,相权便日渐微弱,而皇权日渐加强了。 所谓台阁,是指尚书机构尚书台说的,后世逐渐称为尚书省[3],首长是尚书令,副职是尚书仆射。魏文帝鉴于东汉尚书台的权势太大,把它改为外围的执行机构,另外设置以中书监、令为首长的中书省,参掌中枢机密。南北朝时皇帝鉴于中书省权势日大,又设置以侍中为首长的门下省,对中书省加以限制。这样,就形成了皇朝中央尚书、中书、门下三省分职的制度:中书省取旨,门下省审核,尚书省执行[4],三省首长同为宰相,共议国政。 唐代因为唐太宗曾任尚书令,以后此官不再授人,而以左右仆射为宰相。唐高宗以后左右仆射不再参决大政。唐太宗又认为中书令和侍中的官位太高,不轻易授人,常用他官加上\\\≈quot;参议朝政\\\≈quot;、\\\≈quot;参议得失\\\≈quot;、\\\≈quot;参知政事\\\≈quot;之类的名义掌宰相之职,高宗以后执行宰相职务的称为\\\≈quot;同中书门下三品\\\≈quot;、\\\≈quot;同中书门下平章事\\\≈quot;,宋代简称为\\\≈quot;同平章事\\\≈quot;,以\\\≈quot;参知政事\\\≈quot;为副相。 宋代中央是中书和枢密院分掌文武二柄,号称二府。枢密院类似秦代的太尉府,正副首长是枢密使、副使。 宰相一词最早见于《韩非子》[5],但是正式定为官号是在辽代。辽代中枢机构是北、南宰相府,各设左、右宰相。明代废中书省,皇帝亲理国政,以翰林院官员加殿阁大学土衔草拟诏谕。后来大学士逐渐参与大政,成了实际上的宰相,号称辅臣,首席辅臣有元辅、首辅之称。清沿明制,到雍正时成立军机处,大学士就没有什么职权了。 现在一般认为皇帝辅臣并非宰相,理由有三:一、首辅、辅臣有议政之权,而无监督百官之权,更不能指挥六部等行政机构工作。 二、辅臣们草拟的诏谕(即所谓\\\≈quot;票拟\\\≈quot;)能否生效,完全取决于皇帝\\\≈quot;批红\\\≈quot;签字。 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皇帝让司礼太监代行\\\≈quot;批红\\\≈quot;之权,辅臣不光要揣度皇帝之意而行事,更要处处受太监的制约。 这都是承担秘书、顾问工作的辅臣们与百官之首的\\\≈quot;宰相\\\≈quot;的巨大区别。所以说,明初朱元璋废除宰相是中国古代官制史上最重要的一次改革。 秦汉时中央的行政长官有:(一)奉常,汉初沿用此称,后来改称太常,掌宗庙礼仪。 (二)郎中令,汉初沿用此称,后来改称光禄勋,管宫廷侍卫。 (三)卫尉,汉景帝初一度改称中大夫令,管宫门近卫军。 (四)太仆,管皇帝车马。 (五)廷尉,汉代有时又称为大理,是最高的法官。 (六)典客,汉初沿用此称,后来又称大行令、大鸿胪,管理少数民族来朝事宜。 (七)宗正,管理皇族事务。 (八)治粟内史,汉初沿用此称,后来又称大农令、大司农,管租税赋役。 (九)少府,管宫廷总务。以上诸官,后来称为九卿。九卿之中,廷尉、典客和治粟内史管的是政务,其余六卿管的是皇帝私人事务。 九卿所司也是随时间而变化的。越早期的时候,皇帝家的内侍官与朝廷的职事官的区分越不清楚,越到后期,区分也越为明晰,魏晋以后,基本上不再有内外廷官吏区别不开的事情了。 九卿之外,还有掌管京师治安的中尉(后来称为执金吾),以及掌管营建宫室的将作少府(后来称为将作大匠),等等。 诸卿各有属官,这里不都列举,只就郎中令(光禄勋)的属官大夫和郎稍加说明如下:汉代有太中大夫、中大夫(汉武帝改称光禄大夫)等。大夫\\\≈quot;掌论议\\\≈quot;,\\\≈quot;无常事,唯诏命所使\\\≈quot;,是后世散官的性质(后详)。 郎是皇帝侍卫官的通称,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议郎掌顾问应对,比较特殊。其他诸郎皆\\\≈quot;掌守门户,出充车骑\\\≈quot;。 此外汉武帝又置期门、羽林作为光禄勋的属官,期门是汉武帝微行时的侍从[6],羽林是宿卫之官[7],都是郎的一类,所以有期门郎、羽林郎之称。 附带说一说汉代的加官,这是本官之外另加的官职。 汉代的加官有侍中、给事中、诸吏等。加侍中就能出入宫禁,成为皇帝的亲信。加给事中就能掌顾问应对。加诸吏就能对宫廷官员进行监察和弹劾。后世侍中成为门下省的首长(见前),给事中成为门下省的属官。 汉代的加官还有中常侍和散骑等。中常侍在禁中侍奉皇帝(东汉改用宦者),散骑是皇帝的骑从,掌\\\≈quot;献可替否\\\≈quot;。曹魏时合称散骑常侍,备皇帝顾问并掌规谏。南北朝散骑常侍是集书省(皇帝的侍从顾问机构)的首长,后世并入门下省。 下面说到六部。 尚书是九卿中少府的属官,发展为尚书台后,事务增多,于是分曹治事,每曹设尚书一人,这是后世中央各部的前身。从东汉到南北朝,部曹尚无定制,隋代始定为吏、民、礼、兵、刑、工六部,属于尚书省。唐避太宗讳,改民部为户部。此后历代相承,作为中央行政机构的六部制基本未变。 六部的职掌大致是:(一)吏部,掌官吏的任免、铨叙、考绩、升降等。(二)户部,掌土地、户口、赋税、财政等。(三)礼部,掌典礼、科举、学校等。(四)兵部,掌全国军政。(五)刑部,掌刑法、狱讼等。(六)工部,掌工程、营造、屯田、水利等。 各部的首长称为尚书,副首长称为侍郎。部下设司[8],司的首长称为郎中,副首长称为员外郎。属官有都事、主事等。 六部仿《周礼》六官,列表对照如下:后世以《周礼》六官作为六部尚书的代称,如户部尚书称为大司徒;礼部尚书称为大宗伯等[11]。 六部成立,诸卿的职权变小,有的卿由于职务并入有关的部司,后来就裁撤了。 现在说到中央的监察官和谏官。监察官对百官进行纠弹,谏官对皇帝进行规谏。下面分别叙述。 我国古代中央的监察官,可以追溯到战国时代的御史。御史是记事之官兼纠察之职,秦汉称为侍御史,秦以御史大夫为侍御史之长。西汉御史大夫是副丞相,由其助手御史中丞领导监察弹劾工作。后来成立监察机构御史台,以御史中丞为首长。御史台又称宪台,后世或称肃政台等,所以习惯上把监察官称为台官。历代监察官的首长或为御史大夫,或为御史中丞等。明清中央监察机构称为都察院,首长称为左、右都御史。历代管监察的属官除侍御史外,还有治书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等[12]。 前人把台官和谏官合称为台谏。西汉有谏大夫,东汉称为谏议大夫,是属于光禄勋的专职谏官。唐代除谏议大夫外,又增设补阙、拾遗,三者各分左右,分属门下、中书二省。宋代左右补阙改为左右司谏,左右拾遗改为左右正言,后来并入谏院,以左右谏议大夫为首长。隋唐以来,和谏官同居门下省的有给事中,负责审阅各部奏章和封驳中书省所拟的诏旨(有不合者封还驳回),明代给事中负责稽查六部,并兼任前代谏议、补阙、拾遗之职,所以后来俗称给事中为给谏。清雍正时给事中和御史同属都察院,这样,御史也就称为台谏了。 台谏之分,一查百官,一谏皇帝。但是宋代以后,台谏合流,都是枪口对准百官,对皇帝的制约几乎不存在了。 宋朝是我国古代第一个皇权高度集中的王朝。此前总是强势皇帝手中权力便很强,弱势皇帝手中权力便相对较弱。自宋以后,几乎不再有弱势皇帝的存在。皇帝权力达到了绝对的高度。 封建皇帝有文学侍从。汉代选文章经术之士待诏金马门[13]。或供奉辞赋,或讲论六艺群书,没有特定的官号。唐初设翰林院,这是文人和卜医技术待诏的处所,并不是中央机关。唐玄宗以翰林待诏(后称翰林供奉)草拟诏令、应和文章。翰林待诏也是文学侍从的性质。后来另建学士院,入院的称为翰林学士,专掌皇帝的机密诏令,被认为是\\\≈quot;清要显美\\\≈quot;之官。宋代学士院改称翰林学士院。明清称为翰林院,但职掌和唐宋有所不同。 侍奉皇帝讲读称为侍读、侍讲。唐代有集贤院侍读学士等;宋代有翰林侍读学士、侍讲学士等。宋元以来,皇帝和侍读、侍讲学士以及其他高级官员定期在内廷讲论经史,称为经筵。清代主讲经筵者称为经筵讲官。 第151章 【这是防盗章,这是防盗章】 【逸羽风流,澹台扶风在且只在jj独家发表】 古有史官。旧说周代太史掌文史星历兼管国家图书。秦汉时太史和太卜、太祝等官归奉常领导。魏晋南北朝设专职史官,一般称为著作郎。唐代设史馆,以他官兼任史馆修撰,由宰相监修国史。宋代史馆称为国史实录院,有修撰、编修、检讨等官。明代史官并入翰林院,仍沿用过去的官号。 我国从古就很重视图书的收藏和校订。汉代御史中丞除作为监察官外,还在兰台掌图籍秘书,其下有兰台令史掌校书定字。东汉的秘书监以及后来增设的秘书郎、校书郎都是专管图书的官员。管理图书的机构一般称为秘书省。唐代秘书省一度称为兰台,这是因为兰台是汉宫的藏书之处。唐代内廷有收藏经史子集的宏文馆和修写\≈quot;御本\≈quot;的集贤殿书院[14],设学士、直学士、修撰、校理等官,并有校书郎、正字等,从事图书的管理、修撰和校订。宋代把收藏图书和编修国史的单位合称为馆阁:馆指昭文馆、史馆和集贤院,阁指秘阁和龙图、天章等阁[15]。明代馆阁之职并入翰林院,所以翰林院也就称为馆阁了。 宋代龙图、天章诸阁各置学士、直学士和待制,其职掌是备皇帝顾问、参与论议或校订图书。后来这类阁学士成了朝臣外补(外调)时的\≈quot;加恩兼职\≈quot;,并不担任上述职务。宋代又有殿学士,这是授予旧相、辅臣的\≈quot;职名\≈quot;,有观文殿大学士、学士,资政殿大学士、学士,端明殿学士。这类殿学士和阁学士都是表示优宠的虚衔。 古代有博士、助教等官。秦汉时博士掌通古今、备顾问。汉文帝时,《论语》、《孝经》、《孟子》、《尔雅》皆立博士,汉武帝设五经博士并置博士弟子学习经术。汉代博士是太常的属官,所以有太常博士之称,以聪明威重者一人为博士祭酒[16]。魏晋以后历代所设的太常博士只是礼官的性质,和作为教官的国子博士、太学博士等职掌不同。晋代以博士为国子学和太学的教官[17],并设助教作为博士的副职,后代沿置,直到明清中央教育机构国子监还有博士和助教。北魏以后地方教官一度也称为博士、助教。 第5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8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58节 古代的国家教育以唐朝为一转折,此前,只有贵族学生可以入学,学成毕业即可为官吏。到了唐代,随着科举制度的普及推行,不仅普通人家也有了通过科举进入仕途的可能,而且,更重要的是,即便出身贵族的学子,大多也要经过铨选考试才会得到官做。这样就从制度上否定了贵族永远是贵族的特殊权利,中国社会的性质发生了一次深刻的改变。 附带说一说教授。宋代府州开始设教授,负责教诲所属生员。明清府学设教授,州学设学正,县学设教谕,各以训导作为副职。至于地方最高的教育行政长官,宋代各路一度设过提举学事司,这是清代各省提督学政的前身。 文武之争是几千年来政治舞台上一大主题。在崇文尚武并重的旗帜之下,实际上是治世重文轻武,乱世重武轻文的轮翻上演。但是,自唐末五代藩镇割据时代武人地位最后一次得到隆崇以后,文人便在整体上占了上风。这与皇帝们对武人的不信任紧密相关。他们用种种手段防止武人作大的结果是:自宋以后,内忧不再是国家面对的主要问题,而外患则往往会导致灭亡。可以说,中古以前,王朝多亡于内部的分裂、武将势力的拥兵自重;而中古以后,王朝则多亡于外敌的入侵,国家武装不足以与侵略者相抗衡!最后谈谈武官。 春秋时已有将军称号。战国有大将军,后来又有左右前后将军,秦汉沿置。汉代还有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地位都很高。此外还有临时设置的将军,例如对匈奴作战则置祁连将军,对大宛作战则置贰师将军等。汉代略次于将军的是校尉,各依职掌命名。例如掌骑士的称为屯骑校尉,掌西域屯兵的称为戊己校尉等。魏晋以后,将军和校尉名目繁多,其中不少是虚衔,如云麾将军、振威校尉等,这里不细说。 二地方官制春秋时的地方行政单位有邑县。邑县的长官,鲁卫称宰,晋称大夫,楚称令尹。战国时有郡有县。郡的长官为守,掌军事为主;县的长官为令,掌民政为主。后来以郡领县,形成郡县二级的地方行政单位。 秦汉万户以上的县,长官称令;不及万户的县,长官称长。县丞助理县政,县尉掌管治安。隋唐县的长官统称令。宋代派中央官员出掌县政则称为\≈quot;知某某县事\≈quot;,简称知县。明清沿用知县之称,元代则称为县尹。历代县有诸曹掾史,各有不同职掌。 秦汉县以上的行政单位是郡。秦代郡的行政长官是郡守,掌军事的是尉,掌监察的是监御史,简称为监。郡丞是郡守的佐贰。汉代郡守改称太守,后因兼领军事,所以有郡将之称。郡的属官除诸曹外还有督邮、主簿等。督邮举察属县官吏的功罪善恶,并督治地方豪□恶,主簿主管文书簿籍[18]。汉代和郡平行的还有\≈quot;国\≈quot;,这是皇帝子弟的封地,设官初仿中央,吴楚七国之乱后加以裁削,由中央派相处理行政[19]。相和太守相当,都是二千石的官[20],所以汉代往往用二千石作为\≈quot;郡国守相\≈quot;的代称。 \≈quot;二千石\≈quot;的\≈quot;石\≈quot;字,一说读\≈quot;dàn\≈quot;,一说读\≈quot;shi\≈quot;。过去大家常认为应读\≈quot;dàn\≈quot;,但是经过了王国维先生的考证,还是应该读为\≈quot;shi\≈quot;。这已成为定论。所以常听人说,最少文化的小学生与最高水平的研究人员的发音是一致的,而介乎二者之间的普遍文史知识爱好者会有不同的发音。 汉文帝时,石奋的四个儿子都官至二千石,当时称石奋为万石君。 汉武帝时全国分为十几个监察区,称为州或部,每州置刺史一人(后或称为牧)监察所属郡国。京师所在的州置司隶校尉,略如刺史。刺史有别驾从事史、治中从事史等属官。别驾随刺史出巡,治中\≈quot;主众曹文书\≈quot;[21]。东汉战争频仍,刺史或州牧都掌兵权。魏晋南北朝刺史多带将军称号,并允许成立军府,自置僚属,权势很大[22]。这样,刺史就有两套属官,一套是属于监察系统的别驾、治中等,一套是属于军事系统的长史、司马、参军等。 隋唐县以上的行政单位是州或郡。称州时长官是刺史,称郡时长官是太守[23],刺史实际上等于太守。古人把刺史或太守称为使君,柳宗元为永州刺史韦公写了《永州韦使君新堂记》,文章最后说\≈quot;编以为二千石楷法\≈quot;,这里二千石是袭用汉代郡国守相的称呼,其实是指当时州的行政长官刺史说的。刺史既然成了行政长官,那么前代刺史的两套属官的称号也就参用为行政系统的官号了[24]。了解了这一点,就会知道隋唐州郡的司马其实是不掌武事的。 唐代中央对地方的监察起初是派员出巡各州,称为黜陟使(有权罢免或擢升地方官吏)。后来全国分为若干道,每道派京官一人巡察所属州县,先后称为巡察使、按察使、采访处置使、观察使。唐代又每聚边境数州为一镇,设节度使,兼度支、营田、观察等使,总揽一方军政、民政、财政和监察大权。观察使、节度使有判官、掌书记、推官等属官。节度使初设于边防重镇,后来内地普遍设置,形成藩镇割据的局面。宋代废藩镇制度,节度使只是优宠将帅大臣和宗室勋戚的虚衔。另分全国为若干路,各路设转运使等官,掌一路财赋等事。 宋代县以上的行政单位是州,州政由中央派员前往管理,称为\≈quot;知某州军州事\≈quot;(\≈quot;军\≈quot;指地方军队,\≈quot;州\≈quot;指民政),简称知州。州有通判,号称监州官,不似后世一般的副职。州的属官有判官管行政,有推官管司法。和州平行的还有府、军、监,设官和州大致相同。 宋代没有太守,刺史也是虚衔。欧阳修知滁州时写《醉翁亭记》提到太守,写《丰乐亭记》提到刺史,都是沿用前代的旧称。 元代地方最高行政机构是行中书省,体制类似中央,也有丞相、参知政事等官。明初沿袭元制,后改称承宣布政使司,简称布政司,但习惯仍称为\≈quot;省\≈quot;;长官为左右布政使,掌一省之政。明代有战事时,派朝臣出巡地方,处理军务,称为巡抚。遇有军事问题牵连几省,巡抚不能解决时,则派总督处理。总督巡抚都是临时差使,不算正式地方官。清代总督巡抚才成为固定的\≈quot;封疆大吏\≈quot;,巡抚是省级的最高长官,总督则总揽一省或两三省的军民要政。这样,布政使就只管财政和人事,成了督抚的下属了。 明清一省分为数道,道下有府有州。府州的长官称为知府、知州。其佐贰,府有同知、通判等,州有州同(同知)、州判等。有两种州:直隶州略等于府;散州隶属于府,和县相当。 三品阶勋爵品古代把职官分为若干等级,通称为品。汉代以禄石多寡作为官位高低的标志,例如九卿是中二千石,刺史、太守之类是二千石,县令是千石到六百石,禄石不同,月俸收入不同。曹魏时职官分为九品,一品最高,九品最低。隋唐时九品又分正从,自正四品起,每品又分上下二阶,共有三十级。明清加以简化,九品只各分正从,共十八级。隋唐时九品以内的职官称为流内,九品以外的职官称为流外。流外官经过考铨转授流内官,唐代称为入流。清代不列入九品之内的官称为未入流。 考铨就是铨选考试,其内容是身、言、书、判四科:身:相貌要端正;言:言词要清楚;书:字要写得端正美观;判:要有审断案牍疑议的能力。 如果铨选通不过,只好先到地方大员节度使处作幕僚,再争取到国家正式委任的官职。\≈quot;文起八代之衰\≈quot;的韩愈就是从节度使的幕僚入手进入官场的。 第152章 【这是防盗章】 禀父母·谨守父亲保身之则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亲大人万福金安,自闰三月十四日,在都门拜送父亲,嗣后共接家信五封。五月十五日,父亲到长沙发信,内有四弟信,六弟文章五首。谨悉祖父母大人康强,家中老幼平安,诸弟读书发奋,并喜父亲出京,一路顺畅,自京至省,仅三十余日,真极神速。 迩际1男身体如常,每夜早眠,起亦渐早。惟不耐久思,思多则头昏,故常冥心于无用,优游涵养,以谨守父亲保身之训。九弟功课有常,《礼记》九本已点完,《鉴》已看至《三国》,《斯文精粹》诗文,各已读半本,诗略进功,文章未进功。男亦不求速效,观其领悟,已有心得,大约手不从心耳。 甲三于四月下旬能行走,不须扶持,尚未能言,无乳可食,每日一粥两饭。家妇身体亦好,已有梦熊之喜,婢仆皆如故。 今年新进士龙翰臣得状元,系前任湘乡知县见田年伯之世兄,同乡六人,得四庶常,两知县,复试单已于闰三月十六日付回。兹又付呈殿试朝考全单。 同乡京官如故,郑莘田给谏服阙来京,梅霖生病势沉重,深为可虑。黎樾乔老前辈处,父亲未去辞行,男已道达此意。广东之事,四月十八日得捷音,兹将抄报付回。 男等在京,自知谨慎,堂上各老人,不必挂怀。家中事,兰姊去年生育,是男是女?楚善事如何成就?伏望示知。男谨禀,即请母亲大人万福金安。(道光二十一年五月十八日) 【注释】 1迩际:现在,目前。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亲大人万福金安。自从闰三月十四日,在京城城门拜送父亲回家,后来共接到家信五封。五月十五日,父亲到长沙发信,里面有四弟的信,六弟的文章五首。恭谨地得知祖父母大人身体康健强壮,家里老小都平安,诸位弟弟发奋读书,并且高兴的知道父亲离京后一路顺畅,从京城到省城,只用了三十多天,真是神速。 眼下儿子身体如常,每晚早睡,起得也早。只是不能用脑过度,过度了便头昏。所以经常静下心来让脑子不想任何事情,身心优闲以加强涵养工夫,以便谨敬的遵守父亲关于保身的训示。九弟的功课很正常,《礼记》九本已点完,《鉴》已看到《三国》,《斯文精粹》诗文各读了半本,诗歌稍有进步,文章没有进步。但也不求很快见效。看他对书的领会程度,已经有些心得,大约只是手不从心,还表达不出吧。 甲三在三月下旬已能行走,不要别人扶持,还不能说话,没有乳吃,每天一顿粥两顿饭,家妇身体也好,已有生男的喜兆,婢女仆从都与原来一样。 今年新进士龙翰臣得了状元,是前任湘乡知县见田年怕的世兄,同乡六个,得了四个庶常、两个知县。复试单已经在闰三月十六日寄回,现又寄呈殿试朝考的全单。 同乡的京官还是那些。郑莘田给谏服阙来京城。梅霖生病势严重,很是可虑。黎樾乔老前辈那里,父亲没有去辞行,儿子已代为致意。广东的事,四月十八日得捷报,现将抄报寄回。 儿子等在京城,自己知道谨慎从事。堂上各位老人,不必挂念。家里的事,兰姐去年生育,是男是女?楚善的事怎样成全?儿子希望大人告诉一下。儿子谨禀,即请母亲大人万福金安。(道光二十一年五月十八日) 禀父母·痛改前非自我反省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十月廿二,奉到手谕,敬悉一切。郑小珊处,小隙1已解。男人前于过失,每自忽略,自十月以来,念念改过,虽小必惩,其详具载示弟书中。 耳鸣近日略好,然微劳即鸣。每日除应酬外,不能不略自用功,虽欲节劳,实难再节。手谕示以节劳,节欲,节饮食,谨当时时省记。 萧辛五先生处寄信,不识靠得住否?龙翰臣父子,已于十一月初一日到;布疋线索,俱已照单收到,惟茶叶尚在黄恕皆处。恕皆有信与男,本月可到也。男妇及孙男女等皆平安,余详于弟书,谨禀。(道光二十二年一月二十六日) 【注释】 1隙:嫌隙。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十月二十二日,收到手谕,敬悉一切。郑小栅那里,小小嫌隙已经化解。儿子以前对于过失,每每自己忽略了。自十月以来,念念不忘改过,问题虽小也要惩戒。详细情况都写在给弟弟的信中。 耳鸣近日稍好了些,但稍微劳累一点便又响起来了。每天除应酬外,不能不略为自己用功,虽想节劳,实在难以再节了。手谕训示儿子节劳,节欲,节饮食,我一定时刻牢记遵守。 萧辛五先生那里寄信,不知可靠不?龙翰臣父子,已在十一月初一日到了。布疋、线索,都已照单子收到,只是茶叶还在黄恕皆那里。恕皆有信给我,本月可以到。儿媳妇和孙儿和孙女都平安,其余的详细写在给弟弟的信中,谨此禀告。(道光二十二年一月二十六日) 致诸弟·明师益友虚心请教 【原文】 诸位贤弟足下: 十月廿一,接九弟在长沙所发信,内途中日记六页,外药子一包。廿二接九月初二日家信,欣悉以慰。 自九弟出京后,余无日不忧虑,诚恐道路变故多端,难以臆揣。及读来书,果不出吾所料,千辛万苦,始得到家,幸哉幸哉!郑伴之下不足恃,余早已知之矣。郁滋堂如此之好,余实不胜感激!在长沙时,曾未道及彭山屺。何也? 四弟来信甚详,其发愤自励之志,溢于行问;然必欲找馆出外,此何意也?不过谓家塾离家太近,容易耽阁不如出外较净耳。然出外从师,则无甚耽搁,若出夕做书,其耽搁更甚于家塾矣。 且苟能发奋自立,则家塾可读书,即旷野之地,热闹之场,亦可读书,负薪牧豕1,皆可读书。苟不能发奋自立,则家塾不宜读书,即清净之乡,神仙之境,皆不能读书。何必择地,何必择时,但自问立志之真不真耳。 六弟自怨数奇2,余亦深以为然;然屈于小试,辄发牢骚,吾窃笑其志之小而所忧之不大也。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物与之量,有内圣外王之业,而后不忝于父母之所生,不愧为天地之完人。故其为忧也,以不如舜不如周公为忧也,以德不修学不讲为忧也。是故顽民梗化则忧之。蛮夷猾夏则忧之,小人在位,贤人否闭则忧之,匹夫匹妇不被己泽忧之。所谓悲天命而悯人穷,此君子之所忧也。若夫一体之屈伸,一家之饥饱,世俗之荣斥得失,贵贱毁誉,君子固不暇忧及此也。六弟屈于小试,自称数奇,余穷笑其所忧之不大也。 盖人不读书则已,亦既自名曰读书人,则必从事于《大学》。《大学》之纲领有三,明德新民止至善,皆我分内事也。昔卖书不能体贴到身上去,谓此三项,与我身毫不相涉,则读书何用?虽使能文能诗,博雅自诩,亦只算识字之牧猪奴耳,岂不谓之明理有用之人也?朝廷以制艺取士,亦谓其能代圣贤立言,必能明圣贤之理,行圣贤之行,可以居官莅民,整躬率物也。若以明德新民为分外事,则虽能文能诗,而于修己治人之道?关茫然不讲,朝廷用此等人作官,与用牧猪奴作官,何以异哉? 然则既自名为读书人,则《大学》之纲领皆己立身切要之事明矣。其修目有八,自我观之,其致功之处,则仅二者而已,曰格物,曰诚意。格物,致知之事也。诚意,力行之事也。物者何?即所谓本末之物也。身心意知家国天下,皆物也。天地万物,皆物也。日用常行之事,皆物也。格者,即格物而穷其理也。如事亲定省,物也。究其所以当定省之理,即格物也。事兄随行,物也。究其所以当定省之理,即格物也。吾心,物也。究其存心之理,又博究其省察涵养以存心之理,即格物也。吾身,物也。究其敬身之理,又博究其立齐坐尸以敬身之理,即格物也。每日所看之书,句句皆物也。切己体察,穷其理,即格物也。知一句便行一句,此力行之事也。此二者并进,下学在此,上达亦在此。 吾友吴竹如格物工夫颇深,一事一物,皆求其理。倭艮峰先生则诚意工夫极严,每日有日课册。一日之中,一念之差,一事之失,一言一默,皆笔之于书,书皆楷字。三月则订一本,自乙未年起,今三十本矣。尽其慎独之严,虽妄念偶动,必即时克治,而著之于书,故所卖之书,句句皆切身之要药。兹将艮峰先生日课,钞三叶付归,与诸弟看。 余自十月初一日起,亦照艮峰样,每日一念一事,皆写之于册,以便触目克治,亦写楷书。冯树堂与余同日记起,亦有日课册。树堂极为虚心,爱我如兄弟,敬我如师,将来必有所成。余向来有无恒之弊,自此写日课本子起,可保终身有恒矣。盖明师益友,重重夹持,能进不能退也。本欲抄余日课册付诸弟阅,因今日镜海先生来,要将个子带回去,故不及钞。十一月有折差,准抄几叶付回也。 余之益友,如倭艮峰之瑟(亻间)3,令人对之肃然。吴竹如窦兰泉之精义,一言一事,必求至是。吴子序邵慧西之谈经,深思有辨。何子贞之谈字,其精妙处,无一不合,其谈诗尤最符契4。子贞深喜吾诗,故吾自十月来,已作诗十八首,兹抄二叶付回,与诸弟阅。冯树堂陈岱云之立志,汲汲不逞,亦良友也。镜海先生,吾虽未尝执贽5请业,而心已师之矣。 吾每作书与诸弟,不觉其言之长,想诸弟或厌烦难看矣。然诸弟苟有长信与我,我实乐之,如获至宝,人固各有性情也。 余自十月初一起记日课,念念欲改过自新;思从前与小珊有隙,实是一朝之忿,不近人情,即欲登门谢罪。恰好初九日小珊来拜寿,是夜余即至小珊家久谈。十三日与岱云合队,请小珊吃饭,从此欢笑如初,前隙盖释矣。近事大略如此,容再读书。国藩手具。(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 第153章 【注释】 1负薪:背柴,相传汉代朱买臣背着柴草时还刻苦读书。牧豕:放猪。相传汉代函宫一边放猪。同时还在听讲解经书。 2致奇:这时指命运不好,遇事不利。 3亻间:胸襟开阔。 4符契:符和、契合。 5贽:拜见师长时所持的礼物。 【译文】 诸位贤弟足下: 十月二十一日,接到九弟在长沙所发的信里面有路上日记六页,外药子一包。二十二日接到九月初二日家信,欣悉一切聊以□。 自从九弟离京城后,我没有一天不忧虑,深怕道路变故多端;旦以预料。等读了来信(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千辛万苦,才得到达,幸运!真是幸运!与郑同行不足以依靠,我早知道了,郁滋堂这样好,我实在感激不荆在长沙时,没有提到彭山屺,为什么? 、四弟来信写得很详细,他发奋自励的志向,流露在字里行问。但一定要出外找学堂,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说家塾学堂离家里太近,容易耽搁,不如外出安静。然而出外从师,自然没有耽搁。如果是出外教书,那耽搁起来,比在家塾里还厉害。 而且真能发奋自立,那么家塾可以读书,就是旷野地方,热闹场所,也可以读书,背柴放牧,都可以读书。如不能发奋自立,那么家塾不宜读书,就是清净的地方,神仙的环境,都不宜读书,何必要选择地方,何必要选择时间,只要问自己:自立的志向是不是真的。 六弟埋怨自己的命运不佳,我也深以为然。但只是小试失利,就发牢骚,我暗笑他志向大小而心中忧虑的不大,君子的立志,有为民众请命的器量,有内修圣人的德行,外建王者称霸天下的雄功,然后才不负父母生育自己,不愧为天地间的一个完全的人。所以他所忧虑的,是因自己不如舜皇帝,不如周公而忧虑,以德行没有修整、学问没有大成而忧虑。所以,顽固的刁民难以感化,则忧;野蛮的夷、狡滑的夏不能征服,则忧;小人在位,贤人远循,则忧;匹夫匹妇没有得到自己的恩泽,则忧。这就是通常所兑的悲天命而怜悯百姓穷苦,这是君子的忧虑。如果是一个人的委屈和伸张,一家人的饥和饱,世俗所说的荣与辱,得与失,贵与贱,毁与誉,君子还没有功夫为这些去忧虑呢。六弟委屈于一次小试,自称数奇,我暗笑他所忧的东西大小了。 假如有人不读书便罢了,只要自称为读书人,就一定从事于《大学》。《大学的纲要有三点:明德、新民、止至善,都是我们的份内事情。如果读书不能体贴到身上去,说这三点,与我毫不相干,那读书又有什么用?虽说能写文能做诗,博学雅闻自己吹嘘自己,也只算得一个识字的牧童而已,岂可叫明白事理阶个有用的人。朝廷以制艺来录取士人,也是说他能代替圣人贤人立言,必须明白圣贤的道理,行圣贤的行为,可以为官管理民众,整躬率物。如果以为明德、新民为份外事,那虽能文能诗,而对于修身治人的道理,茫茫然不懂,朝廷用这种人作官;和用牧童做官,又有何区别呢? 既然自称读书人,那么《大学》的纲领,都是自己立身切要的事情已十分明白,《大学》应修的科目共有八个方面,以我看来,取得功效的地方,只有两条,一条叫格物,一条叫诚意。格物,致知的事情,诚意,力行的事情。物是什么?就是本末的物。身、心、惫、知、家、国、天下,都是物,天地万物,都是物。日常用的、做的,都是物。格,是考究物及穷追他的方面理如侍奉父母,定期探亲,是物。何应当定期探亲的理由,就是格物。研究为何应当跟随兄长的理由,就是格物。我的心,是物。研究自己存心的道理,广泛研究心的省悟、观察、涵养的道理,就是格物。我的身体,是物。研究如何敬惜身体的道理,广泛研究立齐坐尸以敬身的道理,就是格物。每天所看的书,句句都是物。切己体察,穷究其理,就是格物,这是致知的事。所滑诚意,就是知道了的东西就努力去做,诚实不欺。知一句,行一句,这是力行的事。两者并进,下学在这里,上达也在这里。 我的朋友吴竹如格物工夫很深,一事一物,都要求它的道理。倭艮峰先生诚意工夫很严,每天有日课册子。一天之中,一念之差,一事之失,一言一默,都写载下来。字都是正楷。三个月订一本,从乙未年起,已订了三十本。因他慎独严格,虽出现妄念偶动,必定马上克服,写在书上。所以他读的书,句句都是切合自身的良药,现将艮峰先生日课,抄三页寄回,给弟弟们看。 我从十月初一日起,也照艮峰一样,每天一个念头一件事情,都写在册子上,以使随时看见了加以克服,也写正楷。冯树堂和我同日记起,也有日课册子。树堂非常虚心,爱护我如同兄弟,敬重我如同老师,将来一定有所成就。我向来有无恒心的毛病,从写日记本子开始,可以保证一生有恒心了。明师益友,一重又一重挟持我。只能进不能退。本想抄我的日课册给弟弟们看,今天镜海先生来,要将本子带回,所以来不及抄。十一月有通信兵,准定抄几页寄回。 我的益友,如倭艮峰的鲜明端庄,令人肃然起敬。吴竹如、窦兰泉的精研究义,一言一事,实事求是。吴子序、邵蕙西谈经、深思明辨。何子贞谈字,其精妙处,与我无一下合,谈诗尤其意见一致。子贞很喜欢我的诗,所以我从十月以来,已作了十八首,现抄两页寄回,给弟弟看。冯树堂、陈岱云立志,急切而慌忙,也是良友。镜海先生,我虽然没有拿着礼物去请求授业,而心里早已师从他了。 我每次写信与诸位弟弟,不觉得写得长,我想诸位弟弟厌烦不想看。但弟弟们如有长信给我,我实在很已快乐,如获至宝,人真是各有各的性格啊! 我从十月初一日起记日课,念念不忘想改过自新。回忆从前与小珊有点嫌隙,实在是一时的气愤,不近人情,马上想登门谢罪。恰好初九日小珊来拜寿,当天晚上我到小珊家谈了很久。十三日与岱云合伙,请小珊吃饭,从此欢笑如初,嫌隙烟消云散。近来的事大致这样,容我以后再写,兄国藩手具。(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 禀父母·劝弟勿夜郎自大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六月廿日,接六弟五月十二书,七月十六,接四弟九弟五月廿九日书。皆言忙迫之至,寥寥数语、字迹潦草,即县试案首前列,皆不写出。同乡有同日接信者,即考古老先生,皆已详载。同一折差也,各家发信,迟十余日而从容;诸弟发信,早十余日而忙迫1,何也?且次次忙迫,无一次从容者,又何也? 男等在京,大小平安,同乡诸家皆好;惟汤海秋于七月八日得病,初九日未刻即逝。八月十八考教习,冯树堂、郭筠仙、朱啸山皆龋湖南今年考差,仅何子贞得差,余皆未放,惟陈岱云光景2最苦。男因去年之病,反以不放为乐。王仕四已善为遣回,率五大约在粮船回,现尚未定;渠身体平安,二妹不必挂心。叔父之病,男累求详信直告,至今未得,实不放心。 甲三读《尔雅》,每日二十余字,颇肯率教3。六弟今年正月信,欲从罗维山处附来,男甚喜之!后来信绝不提及,不知何故?所付来京之文,殊不甚好。在省读书二年,不见长进,男心实忧之,而无如何,只恨男不善教诲而已。大抵第一要除骄傲气习,中无所有,而夜郎自大,此最坏事。四弟九弟虽不长进,亦不自满,求大人教六弟,总期不自满足为要。余俟续陈。男谨禀。(道光二十四年七月廿日) 【注释】 1忙迫:意指忙碌。 2光景:情形。 3率教:听教。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六月二十日,接到六弟五月十二日的信。七月十六日,接到四弟九弟五月二十九日的信。都说非常忙,寥寥几句话,字迹也潦草,便是县里考试的头名和前几名,都没有写上。同乡中间有同一天接到信的,就是考古老先生,也都详细写了。同是一通信兵,各家发信,迟十多天而从容不迫。弟弟们早十多天而如此忙碌,为什么?并且每次都说忙,没有一次从容,又为什么? 儿等在京城,大小平安。同乡的各家都好,只是汤海秋在七月八日生病,初九日未刻便逝世了。八月二十八日考教习,冯树堂、郭筠仙、朱啸山都取了。湖南今年的考差,只有何子贞得了,其余的都没有放,只陈岱云的情形最苦。儿子因去年的病,反而以为不放我而高兴。王仕四已经妥善的遗送回去,率五大约乘粮船回,现在还没有定。他们身体平安,二妹不必挂念。叔父的病,儿子多次请求详细据实告诉我,至今没有收到,实在不放心。 甲三读《尔雅》,每天二十多字,还肯受教。六弟今年正月的信,想从罗罗山处附课,儿子很高兴。后来的信绝不提这件事,不知为什么?所寄来的信,写得不好。在省读书两年,看不见进步,儿子心里很忧虑,又无可奈可,只恨儿子不善于教诲罢了。大约第一要去掉骄傲气习。心中无为有,又夜郎自大,这个最坏事。四弟九弟虽说不长进,但不自满,求双亲大人教导六弟,总要不自满自足为要紧。其余下次再陈告。儿子谨禀。(道光二十四年七月二十日) 第154章 禀父母·谨守父亲保身之则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亲大人万福金安,自闰三月十四日,在都门拜送父亲,嗣后共接家信五封。五月十五日,父亲到长沙发信,内有四弟信,六弟文章五首。谨悉祖父母大人康强,家中老幼平安,诸弟读书发奋,并喜父亲出京,一路顺畅,自京至省,仅三十余日,真极神速。 迩际1男身体如常,每夜早眠,起亦渐早。惟不耐久思,思多则头昏,故常冥心于无用,优游涵养,以谨守父亲保身之训。九弟功课有常,《礼记》九本已点完,《鉴》已看至《三国》,《斯文精粹》诗文,各已读半本,诗略进功,文章未进功。男亦不求速效,观其领悟,已有心得,大约手不从心耳。 甲三于四月下旬能行走,不须扶持,尚未能言,无乳可食,每日一粥两饭。家妇身体亦好,已有梦熊之喜,婢仆皆如故。 今年新进士龙翰臣得状元,系前任湘乡知县见田年伯之世兄,同乡六人,得四庶常,两知县,复试单已于闰三月十六日付回。兹又付呈殿试朝考全单。 同乡京官如故,郑莘田给谏服阙来京,梅霖生病势沉重,深为可虑。黎樾乔老前辈处,父亲未去辞行,男已道达此意。广东之事,四月十八日得捷音,兹将抄报付回。 男等在京,自知谨慎,堂上各老人,不必挂怀。家中事,兰姊去年生育,是男是女?楚善事如何成就?伏望示知。男谨禀,即请母亲大人万福金安。(道光二十一年五月十八日) 【注释】 1迩际:现在,目前。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亲大人万福金安。自从闰三月十四日,在京城城门拜送父亲回家,后来共接到家信五封。五月十五日,父亲到长沙发信,里面有四弟的信,六弟的文章五首。恭谨地得知祖父母大人身体康健强壮,家里老小都平安,诸位弟弟发奋读书,并且高兴的知道父亲离京后一路顺畅,从京城到省城,只用了三十多天,真是神速。 眼下儿子身体如常,每晚早睡,起得也早。只是不能用脑过度,过度了便头昏。所以经常静下心来让脑子不想任何事情,身心优闲以加强涵养工夫,以便谨敬的遵守父亲关于保身的训示。九弟的功课很正常,《礼记》九本已点完,《鉴》已看到《三国》,《斯文精粹》诗文各读了半本,诗歌稍有进步,文章没有进步。但也不求很快见效。看他对书的领会程度,已经有些心得,大约只是手不从心,还表达不出吧。 甲三在三月下旬已能行走,不要别人扶持,还不能说话,没有乳吃,每天一顿粥两顿饭,家妇身体也好,已有生男的喜兆,婢女仆从都与原来一样。 今年新进士龙翰臣得了状元,是前任湘乡知县见田年怕的世兄,同乡六个,得了四个庶常、两个知县。复试单已经在闰三月十六日寄回,现又寄呈殿试朝考的全单。 同乡的京官还是那些。郑莘田给谏服阙来京城。梅霖生病势严重,很是可虑。黎樾乔老前辈那里,父亲没有去辞行,儿子已代为致意。广东的事,四月十八日得捷报,现将抄报寄回。 儿子等在京城,自己知道谨慎从事。堂上各位老人,不必挂念。家里的事,兰姐去年生育,是男是女?楚善的事怎样成全?儿子希望大人告诉一下。儿子谨禀,即请母亲大人万福金安。(道光二十一年五月十八日) 禀父母·痛改前非自我反省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十月廿二,奉到手谕,敬悉一切。郑小珊处,小隙1已解。男人前于过失,每自忽略,自十月以来,念念改过,虽小必惩,其详具载示弟书中。 耳鸣近日略好,然微劳即鸣。每日除应酬外,不能不略自用功,虽欲节劳,实难再节。手谕示以节劳,节欲,节饮食,谨当时时省记。 萧辛五先生处寄信,不识靠得住否?龙翰臣父子,已于十一月初一日到;布疋线索,俱已照单收到,惟茶叶尚在黄恕皆处。恕皆有信与男,本月可到也。男妇及孙男女等皆平安,余详于弟书,谨禀。(道光二十二年一月二十六日) 【注释】 1隙:嫌隙。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十月二十二日,收到手谕,敬悉一切。郑小栅那里,小小嫌隙已经化解。儿子以前对于过失,每每自己忽略了。自十月以来,念念不忘改过,问题虽小也要惩戒。详细情况都写在给弟弟的信中。 耳鸣近日稍好了些,但稍微劳累一点便又响起来了。每天除应酬外,不能不略为自己用功,虽想节劳,实在难以再节了。手谕训示儿子节劳,节欲,节饮食,我一定时刻牢记遵守。 萧辛五先生那里寄信,不知可靠不?龙翰臣父子,已在十一月初一日到了。布疋、线索,都已照单子收到,只是茶叶还在黄恕皆那里。恕皆有信给我,本月可以到。儿媳妇和孙儿和孙女都平安,其余的详细写在给弟弟的信中,谨此禀告。(道光二十二年一月二十六日) 致诸弟·明师益友虚心请教 【原文】 诸位贤弟足下: 十月廿一,接九弟在长沙所发信,内途中日记六页,外药子一包。廿二接九月初二日家信,欣悉以慰。 自九弟出京后,余无日不忧虑,诚恐道路变故多端,难以臆揣。及读来书,果不出吾所料,千辛万苦,始得到家,幸哉幸哉!郑伴之下不足恃,余早已知之矣。郁滋堂如此之好,余实不胜感激!在长沙时,曾未道及彭山屺。何也? 四弟来信甚详,其发愤自励之志,溢于行问;然必欲找馆出外,此何意也?不过谓家塾离家太近,容易耽阁不如出外较净耳。然出外从师,则无甚耽搁,若出夕做书,其耽搁更甚于家塾矣。 且苟能发奋自立,则家塾可读书,即旷野之地,热闹之场,亦可读书,负薪牧豕1,皆可读书。苟不能发奋自立,则家塾不宜读书,即清净之乡,神仙之境,皆不能读书。何必择地,何必择时,但自问立志之真不真耳。 六弟自怨数奇2,余亦深以为然;然屈于小试,辄发牢骚,吾窃笑其志之小而所忧之不大也。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物与之量,有内圣外王之业,而后不忝于父母之所生,不愧为天地之完人。故其为忧也,以不如舜不如周公为忧也,以德不修学不讲为忧也。是故顽民梗化则忧之。蛮夷猾夏则忧之,小人在位,贤人否闭则忧之,匹夫匹妇不被己泽忧之。所谓悲天命而悯人穷,此君子之所忧也。若夫一体之屈伸,一家之饥饱,世俗之荣斥得失,贵贱毁誉,君子固不暇忧及此也。六弟屈于小试,自称数奇,余穷笑其所忧之不大也。 盖人不读书则已,亦既自名曰读书人,则必从事于《大学》。《大学》之纲领有三,明德新民止至善,皆我分内事也。昔卖书不能体贴到身上去,谓此三项,与我身毫不相涉,则读书何用?虽使能文能诗,博雅自诩,亦只算识字之牧猪奴耳,岂不谓之明理有用之人也?朝廷以制艺取士,亦谓其能代圣贤立言,必能明圣贤之理,行圣贤之行,可以居官莅民,整躬率物也。若以明德新民为分外事,则虽能文能诗,而于修己治人之道?关茫然不讲,朝廷用此等人作官,与用牧猪奴作官,何以异哉? 然则既自名为读书人,则《大学》之纲领皆己立身切要之事明矣。其修目有八,自我观之,其致功之处,则仅二者而已,曰格物,曰诚意。格物,致知之事也。诚意,力行之事也。物者何?即所谓本末之物也。身心意知家国天下,皆物也。天地万物,皆物也。日用常行之事,皆物也。格者,即格物而穷其理也。如事亲定省,物也。究其所以当定省之理,即格物也。事兄随行,物也。究其所以当定省之理,即格物也。吾心,物也。究其存心之理,又博究其省察涵养以存心之理,即格物也。吾身,物也。究其敬身之理,又博究其立齐坐尸以敬身之理,即格物也。每日所看之书,句句皆物也。切己体察,穷其理,即格物也。知一句便行一句,此力行之事也。此二者并进,下学在此,上达亦在此。 吾友吴竹如格物工夫颇深,一事一物,皆求其理。倭艮峰先生则诚意工夫极严,每日有日课册。一日之中,一念之差,一事之失,一言一默,皆笔之于书,书皆楷字。三月则订一本,自乙未年起,今三十本矣。尽其慎独之严,虽妄念偶动,必即时克治,而著之于书,故所卖之书,句句皆切身之要药。兹将艮峰先生日课,钞三叶付归,与诸弟看。 第155章 禀父母·做事当不苟不懈 第5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9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59节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四月十四日,接奉父亲三月初九日手谕,并叔父大人贺喜手示,及四弟家书。敬悉祖父大人病体未好,且日加沉剧,父叔离诸兄弟服侍已逾三年,无昼夜之间,无须叟1之懈。男独一人,远离膝下,未得一日尽孙子之职,罪责甚深。闻华弟荃弟文思大进,葆弟之文,得华弟讲改,亦日驰千里,远人闻此,欢慰无极! 男近来身体不甚结实,稍一一用心,即癣发于面。医者皆言心亏血热,故不能养肝,热极生风,阳气上肝,故见于头面。男恐大发,则不能入见,故不敢用心,谨守大人保养身体之训,隔一日至衙门办公事,余则在家不妄出门。现在衙门诸事,男俱已熟悉,各司官于男皆甚佩服,上下水乳俱融,同寅亦极协和。男虽终身在礼部衙门,为国家办照例之事,不苟不懈,尽就条理,亦所深愿也。 英夷在广东,今年复请人城;徐总督办理有方,外夷折服竟不入城,从此永无夷祸,圣心嘉悦之至!术帮每言皇上连年命运,行劫财地,去冬始交脱,皇上亦每为臣工言之。今年气象,果为昌泰,诚国家之福也! 儿妇及孙女辈皆好,长孙纪泽前因开蒙大早,教得太宽。项读毕《书经》,请先生再将《诗经》点读一遍,夜间讲《纲鉴》正史,约已讲至秦商鞅开阡陌。 李家亲事,男因桂阳州往来太不便,已在媒人唐鹤九处回信不对。常家亲事,男因其女系妾所生,已知春不皆矣。纪泽儿之姻事,屡次不就,男当年亦十五岁始定婚,则纪泽再缓一二年,亦无不可,或求大人即在乡间选一耕读人家之女,男或在京自定,总以无富贵气都为主。纪云对郭雨三之女,虽未订盟,而彼此呼亲家,称姻弟,往来亲密,断不改移。二孙女对岱云之次子,亦不改移。谨此禀闻,余详与诸弟书中。男谨禀。(道光二十九年四月十六日) 【注释】 1须叟:片刻。 2术者:算命的人。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四月十四日,接奉父亲三月初九日手谕,和叔父大人贺喜手示、四弟家信,敬悉祖父病体没有好,而且一天天加重,父亲、叔父领着诸位兄弟服侍已经三年,不分昼夜,没片刻可以松懈。只有儿子一个,远离膝下,没有尽一天孙子的职责,罪责太深重了。听说华弟、荃弟文思大大进步。葆弟的文章,得到华弟的讲改指点,也一日千里。远方亲人听了,太欣慰了。 儿子近来身体不很结实,稍微用心,脸上的癣便发了出来。医生都说是心亏血热,以致不能养肝,热极生风,阳气上肝,所以表现在脸上。儿子恐怕大发,不能入见皇上,所以不敢用心,谨守大人保养身体的训示。隔一天到衙门去办公事,其余时间在家不随便出门。现在衙门的事,儿子都熟悉了。属下各司官对于儿子都很佩服,上下水乳交融,同寅也很和协。儿子虽终身在礼部衙门,为国家办照例这些事,不苟且不松懈,一概按规矩办理,也是我愿意干的。 英夷在广东,今年又请人诚。徐总督办理有方,外国人折服,竟不入城,从此永无夷祸,皇上嘉奖喜悦得很。相命先生每每说皇上连年命运,交上了劫财运,去年冬天才脱离。皇上也常对臣子们说,今年的气象,果然昌盛泰平,真是国家的福气。 儿妇和孙女辈都好,长孙纪泽,因为发蒙大早,教得大宽,近已读完《书经》,请先生再把《诗经》点读一遍,晚上讲《纲鉴》正史,大约已讲到秦商秧开阡陌。 李家亲事,儿子因为桂阳州往来不便,已经在媒人唐鹤九处回信不对了。常家亲事,儿子因他家女儿是小妾所生,便知道不成。纪泽儿的姻事,多次不成,儿子当年也是十五岁才定婚,纪泽再缓一两年,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或者请大人在乡里选择一耕读人家的女儿,或者儿子在京城自定,总以没有宝贵气习为主,纪云对郭雨三的女儿,虽然没有订盟,彼此呼亲家,称姻弟,往来亲密,决不改变。二孙女对岱云的次子,也不改变。谨此禀闻,其余详细写在给弟弟的信中。儿子谨禀,(道光二十九年四月十六日) 致诸弟·劝弟谨记进德修业 【原文】 四位老弟左右: 昨廿七日接信,畅快之至,以信多而处处详明也。四弟七夕诗甚佳,已详批诗后;从此多作诗亦甚好,但须有志有恒,乃有成就耳。余于诗亦有工夫,恨当世无韩昌黎及苏黄一辈人可与发吾狂言者。但人事太多,故不常作诗;用心思索,则无时敢忘之耳。 吾人只有进德、修业两事靠得祝进德,则孝弟仁义是也;修业,则诗文作字是也。此二者由我作主,得尺则我之尺也,得寸则我之寸也。今日进一分德,便算积了一升谷;明日修一分业,又算馀了一文钱;德业并增,则家私日起。至于功名富贵,悉由命走,丝毫不能自主。昔某官有一门生为本省学政,托以两孙,当面拜为门生。后其两孙岁考临场大病,科考丁艰1,竟不入学。数年后两孙乃皆入,其长者仍得两榜。此可见早迟之际,时刻皆有前走,尽其在我,听其在天,万不可稍生妄想。六弟天分较话弟更高,今年受黜2,未免愤怨,然及此正可困心横虑,大加卧薪尝胆之功,切不可因愤废学。 九弟劝我治家之法,甚有道理,喜甚慰甚!自荆七遗去之后,家中亦甚整齐,待率五归家便知。书曰:≈quot;非知之艰,行之维艰。≈quot;九弟所言之理,亦我所深知者,但不能庄严威厉,使人望若神明耳。自此后当以九弟言书诸绅,而刻刻警剩季弟天性笃厚,诚如四弟所云,乐何如之!求我示读书之法,及进德之道。另纸开示。作不具,国藩手草。(道光二十四年八月付九日) 【注释】 1丁艰:旧时称遭父母之丧为了艰。 2黜:降职或罢免。 【译文】 四位老弟左右: 昨天,即二十六日接到来信,非常畅快,回信多而所写的事处处详细明白,四弟的七夕诗很好,意见已详细批在诗后面。从此多做诗也很好。但要有志有恒,才有成就。我对于诗也下了工夫,只恨当世没有韩昌黎和苏、黄一辈人,可以引起我口出狂言。但人事应酬大多,所以不常作侍。用心思索,那还是时刻不忘的。 我们这些人只有进德、修业两件事靠得祝进德、指孝、梯、仁、义的品德;修业,指写诗作文写字的本领。这两件事都由我作主,得进一尺,便是我自己的一尺;得进一寸,便是我自己的一寸。今天进一分德,便可算是积了一升谷;明天修一分业,又算剩一分钱。德和业都增进,那么家业一天天兴起。 至于宝贵功名,都由命运决定,一点也不能自主。过去某官员有一个门生,是本省政,便把两个孙儿托他帮忙,当面拜做门生。后来那两个孙儿在临年考时大病一场,到了科考又因父母故去而缺孝,不能入学。几年后,两人才都入学,大的仍旧得两榜。可见入学迟、早,入学时间都是生前注定。考的方面虽尽其在我,但取的方面听其在天,万万不要产生妄想。六弟天分比诸位弟弟更高些,今年没有考取,不免气愤埋怨。但到了这一步应该自己将自己衡量一番,加强卧薪尝胆的工夫,切不可以因气愤而废弃学习。 九弟劝我治家的方法,很有道理,很高兴很安慰!自从荆七派去以后,家里也还整齐,等率五回来便知道。《书》道;≈quot;不是认识事物难,而认识了去实行更难。≈quot;九弟所片的道理,也是我久已知道的,但不能庄严威厉,使人望着人像神一样。自此以后,当以九弟的批评作座右铭,时刻警惕反剩季弟天性诚笃顾实,正像四弟说的,乐呵呵的!要求我指示读书方法和进德的途径,我另外开列。其余不多写,国藩手草。(道光二十四年八月二十九日) 致诸弟·劝弟切勿恃才傲物 【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 吾人为学,最要虚心。尝见朋友中有美材者,往往恃才傲物,动谓人不如已,见乡墨则骂乡墨不通,见会墨则骂会墨不通,既骂房官,又骂主考,未入学者,则骂学院。平心而论,己之所为诗文,实亦无胜人之处;不特无胜人之处,而且有不堪对人之处。只为不肯反求诸己,便都见得人家不是,既骂考官,又骂同考而先得者。傲气既长,终不进功,所以潦倒一生,而无寸进也。 余平生科名极为顺遂,惟小考七次始售。然每次不进,未尝敢出一怨言,但深愧自己试场之诗文太丑而已。至今思之,如芒在背。当时之不敢怨言,诸弟问父亲、叔父及朱尧阶便知。盖场屋之中,只有文五而侥幸者,断无文佳而埋没者,此一定之理也。 三房十四叔非不勤读,只为傲气太胜,自满自足,遂不能有所成。京城之中,亦多有自满之人,识者见之,发一冷笑而已。又有当名士者,鄙科名为粪土,或好作诗古文,或好讲考据,或好谈理学,嚣嚣然1自以为压倒一切矣。自识者观之,彼其所造曾无几何,亦足发一冷笑而已。故吾人用功,力除傲气,力戒自满,毋为人所冷笑,乃有进步也。诸弟平日皆恂恂退让,第累年小试不售2,恐因愤激之久,致生骄惰之气,故特作书戒之。务望细思吾言而深省焉,幸甚幸甚!国藩手草。(道光二十四年十月廿一日) 【注释】 1嚣嚣:喧华,吵闹。此处比喻沸沸扬扬。 2不售:不申。 【译文】 四位老弟足下: 我们研究学问最要虚心。我常看见朋友中有好的人才,往往恃着自己的才能傲视一切,动不动就说别人不如自己。见了乡墨便说乡墨不通,见了会墨便说会墨不通。既骂房官,又骂主考,没有人学便骂学院。平心静气来说,他自己所做的诗或文,实在也没有什么超人之处,不仅没有超过别人的地方,而且还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只是因为不肯用对待别的尺度反过来衡量自己,便觉得别人不行。既骂考官,又骂同考先灵取的。傲气既然大,当然不能进步,所以僚倒一生,没有一寸长进。 我平生在科名方面,非常顺遂,只是小考考了七次才成功。但每次不中,没有说过一句怨言,但深为惭愧,自己的考试诗文太丑罢了。今天想起来,如芒刺在背上。那时之所以不敢发怨言,弟弟们问父亲、叔父和朱尧阶便知道了。因为考试场里,只有文章丑陋而侥幸得中的,决没有文章好而被埋没的,这是一定的道理。 三房十四叔,不是不勤读,只因傲气太盛,自满自足,便不能有所成就。京城之中,也有不少自满的人,认识他们的人,不过冷笑一声罢了。又有当名士的,把科名看得和粪土一样,或者喜欢作点古诗,或者搞点考据,或者好讲理学,沸沸扬扬自以为压倒一切。看见的人,以为他们的成就也没有多少,也只好冷笑一声罢了。所以我们用功,去掉傲气,力戒自满,不为别人所冷笑,才有进步,弟弟们平时都询询退让,但多年小考没有中,恐怕是因为愤激已久,以致产生骄惰的习气,所以特别写信告诫,务请想一想我说的话,幸甚幸甚!国藩手草。(道光二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 第156章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不真切的人语,仿佛隔了一个时空的距离,悠悠的将长孙蓉从深沉的睡眠中拽出。身侧绵长而平静的呼吸,又让长孙蓉紧张得闭了眼,随后却是光彩大亮的暮然睁开。长孙蓉不敢置信的看着君逸羽安静的睡颜,喜悦的泪水就那样不争气的泛滥澎湃。羽,你竟没事了吗。 呼吸相闻的距离,长孙蓉从未如此接近的直视君逸羽的面颜,失而复得的欢欣,让她忍不住想要抬手,微一挪动,却是一阵脸热心跳。禁锢于君逸羽亲密无间的怀抱,怕惊扰君逸羽安睡,长孙蓉不敢拿出手来,只能用眼睛细细勾勒着枕边人的五官轮廓。许是眼中未竟的水波作祟,长孙蓉的眸光流转间,是倾倒不尽的款款深情和汩汩柔意。 循着君逸羽安顺的眉心向上,看到君逸羽的额腹时,长孙蓉生了抹迷惑,云端的飘摇恍惚让她辨不清龙影金华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记忆还是极乐欢愉滋生的幻觉,不等长孙蓉想出些什么,却是门外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思。 这是?陵柔的声音?在与浅予交涉,想要进来吗?偏首青帐之外,长孙蓉的眼中竟有一丝茫然无措。 长孙蓉回头,再一次凝视君逸羽沉睡中的俊颜,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头颅微动,她在君逸羽颌上落下了了无痕迹的一个轻吻。深深一口将安心的味道吸满胸腹,再睁眼时她的眼角泪痕残存,眼中却已然安定。 耳听外面的声响又大了些,长孙蓉再不留恋,小心翼翼的从君逸羽怀中抽出手来,她试图轻轻将君逸羽搭在她腰上的胳膊拿开。 “嗯——”许是身前微空了些,又或是长孙蓉太过轻柔小心的动作弄得人有些发痒,安睡的君逸羽不满的哼了一声,微微翻了□,脑袋在长孙蓉耳边蹭了蹭,搭在长孙蓉身上的右手也自然的拢了拢被子顺势放在了长孙蓉颈间,却是无意中将长孙蓉揽得更紧了。 心如擂鼓,长孙蓉屏息静气,惊讶得檀口微张,随即眼中升起抹无奈之色,脸却是越发红了。 不等含羞的长孙蓉咬唇想出“逃脱”的办法,睡梦中迷糊的君逸羽隐约察觉怀抱的香软不同于往日睡觉时惯抱的衾枕,味道却甚是好闻,当下忍不住嗅了两口,只让长孙蓉的耳根都染红了。 很舒服的味道,像是···长孙蓉,我梦见她了吗?君逸羽梦乡中飘零的神魂乍然一清,他猛然瞪大了双眼,入目的是长孙蓉柔和的侧脸,不是做梦! 近在咫尺,枕边人些许的改变长孙蓉都体察得分明。耳畔规律而安稳的呼吸节奏不再,长孙蓉奇怪的偏眼,迎上君逸羽的琥珀色眼睛时,她的舌头竟有些微的打结,“你··醒了?” “嗯”,凝眉回忆的君逸羽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半响才咽了口水艰难确认道:“你··我··你救了我?” 强忍着抚平君逸羽眉心纠结的冲动,长孙蓉心下一叹,微微摇了摇头,我以为自己会害死你。 “嗯?”君逸羽疑惑更添,明明记得你又去浴房找我,还有后来···想到这,君逸羽脸色一红,这才注意到长孙蓉脸上残留的泪渍,紧张道:“我之前弄疼你了吗?”说话间君逸羽已一骨碌支起身体,用背脊撑开锦被想要查看长孙蓉的身体情况。 “你!”长孙蓉便是再清淡的性子至此也无法泰然处之了。她情急起身,想要阻止君逸羽,没想才一抬身便是“啊”的一声娇呼,腰肢一软的摔了回去。 “你没事吧?是我不好,害你这样。”君逸羽关心的把住长孙蓉的肩头,与长孙蓉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坦诚相见”也不能让君逸羽生出半分尴尬,只因惊鸿一瞥的被底风光让此刻的君逸羽满心都是歉意。雪上红梅倒也罢了,可她身下刺目的血迹和现在起身无力的状态···该死的尽欢!我这是对她做了些什么! “我没事,你无需自责。”,阻止君逸羽不及,出于天性腼腆,长孙蓉早已将双手交叠回抱在了自己胸前,任是强作淡然的话也不禁带上了丝娇羞,犹疑一瞬,终是张口再添了个“冷”字。 听长孙蓉喊冷,君逸羽连不跌扯过被子将她裹紧。锦被着身,长孙蓉轻出一口气,刚放下些害羞,又在君逸羽接下来的话里红晕了脸蛋。“如何没事?我刚刚都看到了。若是没事,床上如何会有那么多血。” 羞意太深,便生恼意,长孙蓉忍不住瞪了君逸羽一眼,看清她脸上的内疚与担心时,又不禁和软了声色,低声一句,“你的手”。 “我的手?”君逸羽纳闷的拿起双手,在看清自己右手缚伤的丝帕几近变作了红色时,又换君逸羽脸红了。床上那血,难道不是她的,而是我“运动过剧”,伤口破裂流出来的? 反手看到指甲缝的血迹时,君逸羽眼中带上了复杂。不,我没记错。长孙蓉,你怎么可以这么傻,那有你此生最宝贵的血,我若没能自己记得,你一句“无需自责”给我,便不打算让我知道吗? 定定看向长孙蓉,君逸羽神情郑重,“蓉儿,让我对你负责可好?” 君逸羽纳闷走神的功夫,长孙蓉怕她着凉,凝视着身上锦被,有心要君逸羽也来盖上被子,可邀君逸羽“大被同眠”的话此刻□的她着实有些说不出口。对君逸羽的关心压过羞意,长孙蓉想要开口叫君逸羽进被窝或穿衣服的关头,却是一声“蓉儿”让她心颤。 负责?抬头凝望君逸羽眼中真诚而恳切的光芒,长孙蓉有些懂了她的意思。微微偏开了头,长孙蓉将目光的焦点凝集在青帐之上,强自镇定了眼中情绪,“又说胡话了。阿羽,救你是我自愿的,你也是女儿家,同为女子,不作数的,你别多想。”你没事,就好。 君逸羽自然不会信长孙蓉“不作数”的鬼话,“如何不作数,你···” “陵柔,我现在真的不能让你进去。你将药留给我,等会儿我替你送给大少爷,别叫我为难可好?” “非是陵柔与浅予姐姐为难,而是浅予姐姐在为难陵柔!少爷的药说好着急要的,浅予姐姐拦在这儿不让陵柔进去,又说不出为什么,若是少爷出事,谁来担待!说来这也不是舒园,浅予姐姐不觉得自己有些喧宾夺主了吗!” “阿羽!”借着门外冲突声的传入,长孙蓉打断了君逸羽的话,“陵柔与浅予争执起来了。” 长孙蓉眼底,波澜不惊是更甚往日的平静,君逸羽有些疑惑,难道她真以为同性的··不作数?想到许浩轩曾与自己说起过“男风”,君逸羽又是心头否认,她是出了名的才女,也必是知道这些的。啊,是了!我们的身份!想通了关窍,君逸羽捧过了长孙蓉的脸,直视她道:“长孙蓉,我··” 怕自己动摇,长孙蓉偏开了眼睛,不与君逸羽对视,也不给她表白自己的机会,“阿羽,怎么说我都年长你一轮有余,你知道我和你叔父的关系,不叫我叔母,也不能直呼我名吧。你若再不出声,陵柔便要闯进来了。旁人眼中,你是男子,而我总是你叔母,我不希望听到外间有什么非议。” “你··”今日种种,让君逸羽脑中着实有些混乱,加之长孙蓉的冷言,此刻的君逸羽实在无法从她的淡然脸庞上判断出什么,心里却是有些空落落的不是滋味,“世人非议我不怕。你放心吧,你不想的,我必不让它发生。”说罢,君逸羽提了声音对外喊道:“陵柔,我没事了,你与浅予在外面,别起口角。” 碗盏落地的声音是陵柔的回答。 君逸羽有些惊讶,微一思忖便对同样眼带奇怪的长孙蓉宽慰道:“我没告诉陵柔我中的是催情药,她怕是自己猜出来了。你放心,我会让她保密的,在你答应我之前,不会再有第五人知道你我今日的事。蓉儿,虽然我与你同是女子,但我是真的···” “阿羽!我出来太久,该回王府了。” 又一次被长孙蓉打断了想说的话,君逸羽半响哑然。今日事发突然,混乱的又何止我呢?见长孙蓉今日实在是不想听,君逸羽不再逼迫,留两人整理心情的空间,准备改日再作商议。 低叹一声“好吧”,君逸羽拿过床角的玄龟龙鳞甲扣在了身上,偏头想了想,决定避免尴尬还是不要叫陵柔进来的好,于是自行下得床来从柜中寻了件内衫套上,回头见长孙蓉还紧抓着被子不放,奇怪道:“不是你说要早点回去的吗,怎么还不···”话说到一半,君逸羽脑中灵光一闪,嘴角不禁生了丝戏谑笑意,长孙蓉,你真的是冷吗? “要我帮你拿衣服吗?” 君逸羽穿衣服时不可避免的在眼前晃来晃去已经让长孙蓉脸烫了,听她发问,连不跌摇头,“不,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你自己能动吗,要不还是我帮你吧。”君逸羽大有走回床边帮长孙蓉更衣的势头。 长孙蓉紧张一声“不要”,看清君逸羽嘴角笑弧时,恼羞成怒的嗔了她一眼,“你别使坏,转过去,不许回头” “不是你说女子间不作数吗,反正我都看过了。”虽是这般说着,君逸羽还是转过了身去,为了让长孙蓉放心,又打开衣柜装模作样的找起了衣服,只留长孙蓉在她背后暗恨咬牙。 见君逸羽老实了,长孙蓉这才强忍着身下疼痛艰难的支撑起了身体,刚刚脸红的从床头摸回肚兜,却是君逸羽突然拿了件茶白内衫回头道:“对了,你的衣服脏了,我这···” “嘶——” “小心!” 长孙蓉一惊之下牵动了身下疼痛,又晃了晃身体,君逸羽见了连忙抢步上前将她抱住。 惊艳于长孙蓉娇羞的模样,君逸羽更多是是对她玉体狼狈的心疼和自责。“我不是存心吓你的”,将手中的内衫盖在了长孙蓉身上,君逸羽也不给长孙蓉拒绝的机会,打横将她小心抱起,便向着浴房走去,“洗洗吧,不然你不舒服的。放心,我只送你进去,会叫浅予进来的。” 长孙蓉嗫嚅着想要开口,又听君逸羽低声一句,“对不起,害你受累了。” 害怕迷失在这温情暖暖的语调里,长孙蓉装作没有听到,惊羞难抑的心却是全数安定了。 第157章 济世堂东跨院里君逸羽与长孙蓉相拥好眠时,整个卫国公府都畏惧于家主前所未有的滔天怒火,而陷入了无边战栗之中。 不拘家丁丫鬟,到得公府主院前,纷纷绕道而行,偶有担着差遣不得不入主院的,也是屏息轻步,生怕引了唐劭的注意以至“引火烧身”。开玩笑!没见公爷回府时,大小姐都成了泪人吗。奇怪,公爷一向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大小姐的。大小姐偷溜出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往大夫人要罚小姐也总是公爷出面阻了的,今儿这是怎么?二爷脸上似也挨了巴掌··· 卫国公府的正堂由初任家主、卫武烈公唐毅取“子侍父以孝,臣侍君以忠”之意,命作“忠孝堂”。当初,唐毅特将“忠”字提在了“孝”字前面,尤言忠孝难两全时,唐家子弟人人当以为国尽忠为先。卫国公府作为大华数一数二的武勋世家,取此堂名,用以传家,倒是恰如其分。 此时的忠孝堂前,“啪、啪、啪、啪”的军棍声,听得人胆战心惊。作为军门世家,军法即是卫国公唐家的家法,只是这阵仗,打得这般血肉模糊了还不停刑,怕是公府建立以来都没动过这般重的家法吧。 “父亲,二哥不是故意的,家法行了这么多,您就原谅二哥吧。” 唐歆的生母,卫国公府的长房夫人许氏也早已赶了过来。她避在一旁,不好看唐晙受刑,听了事情始末,恼怒唐晙不慎,险些害了自个儿独生女儿的清白,可那声声杖责,听得多了也是惹人不忍,见唐晔开口求情,想自己身为大嫂,也跟着来劝,“父亲,二叔叔只是一时疏忽,何况歆儿也没真出事,再打下去,人怕是要打坏了。” 扫了许氏一眼,唐劭虽满意这儿媳以德报怨颇有长嫂肚量,到底是心叹一句“妇人不知轻重”。看唐晙一声不吭的受了几十记军棍,唐劭的怒火已经平复了许多,眼中闪过一抹赞色,再待三棍在唐晙背上落定,这才扬手道:“既有你大嫂求情,今日这家法到这便算了,晙儿,你可知错?” “儿··知错。”唐晙的声音明显带上了伤后虚弱。 “何错?” “儿子险些害了侄女清白,损了我唐家名声,父亲惩处有理,儿子理应当罚,受罚无怨。” 唐劭不置可否,唐晔窥着父亲面色道:“父亲,二哥知错了,先让二哥下去裹伤吧。” “不忙”,唐劭摆手,却是对周围的下人吩咐了句,“你们都下去,没有吩咐,谁都不许过来。” “是” 待得家仆都远远退走了,唐劭这才再度开口,“你们毕竟是年轻了,晙儿说是知错,还是不知老夫今日盛怒从何来。若只是你说的那些,大错未成,我唐家自有正名之法。可我问你们,荣乐郡王如今是什么人?是西武国的准驸马!外人不知倒也罢了,我唐家总在军中,两位陛下谋划着对胡用兵,你们总能看出一二吧,就为西武的战马,大华这几年也正是要和西武交好的时候。荣乐王爷身上,如今正是担着交好西武的大干系。你们倒好,晙儿你做叔叔的不看好侄女,还让她糊里糊涂拿着那药险些与荣乐郡王···” 说到这,唐劭喘息几口强压下再度涌上的怒气,转而道:“你们可知今日找歆儿时老夫在醉仙楼看到了谁?内侍府的王志你们知道吧?他这些日子正被陛下安排在了西武皇帝跟前听用,他都在醉仙楼了,西武皇帝还离得远吗?!老夫想想都是后怕啊,若荣乐王爷定力不够,中了药真的把控不住对歆儿做了什么,让西武陛下看了去,大华与西武的婚事岂不是得砸在我唐家手上?!届时,西武便是为了争口气也必不会与我大华好过,那我公府便是大华的罪人啊!告罪西武延误陛下的北伐大计,陛下于情于理不能轻放不说,你们的祖父,临死前想的都是北伐雪耻,老夫便是一死,去了地下也无颜见他老人家啊!” “退一万步说,便是今日西武皇帝不在醉仙楼,歆儿若与荣乐郡王酿成了错事,要歆儿以后怎么办?要我唐家如何自处?荣乐王爷是药物所迷,无辜受累,我们还真能让他娶歆儿?便是西武公主大度,我唐家的嫡贵女儿还真能去给人做偏房?只为歆儿今日行事,就是嫁了去也不会好过呢!何况,我们丢得起人,祖宗也丢不起这个人!” 唐劭指了身后“忠孝堂”的牌匾,“还有,你们,都时刻记着家训!荣乐郡王是皇姓王爷,那便是君,而我们是臣!不要以为我唐家有太祖的免死金牌,有陛下的厚待就能为所欲为!以臣逼君的不忠之事,若有再犯,便是陛下顾念先祖功业不以国法治罪,家法也绝不宽恕!”瞟见唐晔嘴唇翕动好像要说些什么,唐劭冷哼一声,“甭说什么没有皇家血的话,天家当他们是父兄子侄,说他们是,他们便是!我唐家子孙,不学旁人拎不清,留一颗忠心为君所用就是了!都记住了吗?!” “是!谨遵父亲训诫。” 便连一旁听傻了的唐歆,也在自家娘亲的拉扯下跟了句,“谨遵爷爷训诫。” 唐劭满意点头,“晗儿还没回来,晔儿,这些话,你等他回来也说给他听听。说来上次在东营荣乐郡王还救了他的命,荣乐王爷性子平和,晗儿与他走得近,叫他别失了敬意。” “是” 直到这时唐劭才单单转向唐晙,“晙儿,别说为父今日责你太严,好好记着今日家法。你如此失了谨慎,连东西被侄女动了都不知道,在外为将若是被人动了将令,岂非要害了我大华三军?!” “儿子记住了。” “嗯,那就好。晔儿,送你二哥回去裹伤吧。” “是” “儿子告退。” “二哥,我背你吧。” “不用,我自己能走,三弟给我搭把手就好。” 目送唐晙唐晔搀扶而且的背影远去,唐劭这才看向了原地不安的少女,“歆儿。” “爷爷。”唐歆应得有些畏缩。她再是无知,听了这么久,也已从长辈们的话中听出了端倪。这个时代的女儿家,能有几人不看重少女清白呢?想到自己险些在无名无分的情况下失身于人,虽是自己喜欢的逸羽哥哥,她也觉害怕得厉害。难怪爷爷那么生气,他将二叔打成了那样,会怎么罚我呢。 “歆儿,你放心,你是女儿家,爷爷不会对你用家法的。唉,我唐家只你这一个女孩儿,你爹爹又死得早,总是爷爷惯坏了你。” 听唐劭语气尚可,唐歆放心了些,有些撒娇的说道:“爷爷,歆儿再也不敢了。” 唐劭摇头,“没有下次了,你今日虽是无知,但到底是宠坏了性子,太无法无天了些。叫你娘给你收拾行李,明日你就去老家,你浩轩表哥不错,爷爷会请陛下赐婚将你许配给他,你便在老家待嫁,多学些女儿家的东西吧。” “爷爷,我不!我不嫁给表哥,我只喜欢逸羽哥哥!” “婚事都是家里做主,女孩儿家家的,喜欢不喜欢的挂嘴边,成何体统!”唐劭皱眉,对许氏摆了摆手,“带歆儿回去,多安排些人看好她。” 许氏今日也是吓得够呛,听到公爹有意将女儿嫁给自己的娘家侄儿,倒觉是一门亲上加亲的好婚事,若能得陛下赐婚,那更是一门荣耀,当下应诺下来,“父亲放心,媳妇省得,必不会再让歆儿乱跑出去的。” “爷爷,我不要,歆儿不要嫁给表哥,我要逸羽哥哥,逸羽哥哥···” “歆儿!”见唐歆哭闹着不肯离去,唐劭语中添了厉色,“爷爷今日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如此分不清轻重!爷爷实话说与你,之前太上皇有意让荣乐郡王娶你,是你逸羽哥哥不愿意才不了了之的,你就死了对他的心,安安分分的准备嫁给你表哥吧!” 唐歆一愣,随即原本的哭闹伎俩真化作了伤心,“爷爷胡说,逸羽哥哥对我很好的,爷爷不是说婚事家里做主的吗,你那时就替歆儿答应了多好!” “歆儿!随娘回去!”听唐歆越闹越不像话,许氏知唐劭心情欠佳,怕她再惹恼了唐劭,肃声一喝,对唐劭行了一礼,便强行将唐歆带走了。 独留忠孝堂前的唐劭忍不住摇了摇头。荣乐王爷人品可观,与你又年龄正好,爷爷又何尝不想替你答应呢?初时只道太上皇玩笑之语,后来他老人家探过爷爷口风后竟再没音信了,那小王爷还恰在那时候离了京,想想也是他拒婚不愿娶你啊。若是旁家,爷爷还能为你争取,可翼王府与我唐家同在军中,不能不避忌一二,两府的婚事太上皇提出来可以,若我唐家主动,便似别有用心了。唉,说来说去,也只是你和他缘分不够呢。 作者有话要说:扶风说了为人加更,158正在进行中,下午可能要会朋友,说不准是今天晚些时候还是明天能出来,等更是个辛苦事,还是粗粗说一声算是个勉强的预报吧 第158章 不说唐劭老公爷的操心,却说唐晔搀唐晙回了房间,给唐晙上了金疮药后也不影响自家二哥养伤,稍坐片刻便告辞走了。 唐晔走后不久,却是一个身着军官常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卫国公唐家历代的大小男主子都入军营,身边常有副官亲兵跟随,便说这次唐晙、唐晔回京叙职,就各带了几十号亲随护卫,他们的院中有军士打扮的人行走,倒不奇怪,怪的是这人径自推门入了唐晙房中,不说敲门,竟连声招呼也不打。 背上重创,唐晙俯卧在床上养伤,他似乎早知道有人要来,听了“吱呀”的门响,也不怪人不请自入,抬了抬眉,头也不偏的招呼了一句,“永寂,你来了啊”。 被唐晙唤作“永寂”的正是那身着军官常服的“不速之客”。男子面貌颇有三分阳刚之气,但放在军中并非能引人注目的那种,倒是那对剑眉浓密,配着窄袖合体的军中服饰,给人刚强正直的好感,为他增色不少。 闻到房中血腥与药物混合的味道,永寂皱了皱眉,来到唐晙床前,单膝叩地行了下属面见上官的军礼,便自行起身,微有叹息之意的说道:“将军已然看到那小王爷跑出去了,便不该再出头的。” “怎么?怪我坏了你们的事吗?” 似是没有听出唐晙的不悦,永寂自顾摇头,“那荣乐王爷年纪不大,定力倒是不小,原知他武艺了得,特意选了尽欢给他,没想到还是让他给逃了出来。既是好事未成,给西武公主准备的好戏便算是砸了,将军已然知了,到了醉仙楼不好临时变计倒也算了,只是带了国公爷到了大小姐处,又何苦再当众说出‘房中药’的话呢,若非如此,国公也未见得会如此重打将军呢。” “哼!连你也看出老头子偏心了啊!我就是要老头子看看,他宠出来的好孙女!什么嫡贵女儿,丝毫没有女儿家的廉耻之心,人也是无用,给了那么多药还拴不住一个雏儿。等今日之事传了出去,看她以后拿什么脸面嫁人!” 永寂哑然一瞬,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转而说道:“卑职这金疮药还算好用,许能好得快些,给将军换上?” 把心中的不忿说了出去,唐晙顺气了许多,“嗯,你们的药还算好用,换吧。” “有些疼,将军且忍耐些。” 第5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0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60节 “嗯” 强忍完换药之痛,唐晙抹了把头上虚汗,这才问道:“今日之计未成,再做如何打算?” “不了,将军的大计不在这儿,若再有举动,便该招人怀疑,坏将军大事了。大华与西武这次联姻得突然,西武公主明天就要回国了,好在婚期在两年后,荣乐郡王还会留在玉安,机会还有,会有人去做的。” “嗯,也好,待我的伤养好了,我们就回北疆。话说回来,能不着痕迹的将西武公主连带着西武皇帝引去醉仙楼,还让他们不自知,你们倒真是本事啊。” “大华宫里看得严,旁处放几个小人物的小本事还是有的,不然,何敢与将军共谋大事?” “小本事吗?你们的本事可不小,不然本将军也不会上你们的船。我倒真有些好奇呢,以永寂举重若轻的谋事本事,你的背后,会是什么人。” 永寂摇头,“将军非是信我们的本事,而是为自己的不甘,我们的出现,也只是帮将军下定决心罢了。永寂背后的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来帮将军达成心愿的。” “是啊,不甘。”唐晙闭眼盖住了眼中狰狞,“永寂,你下去吧。只要你们能达成我的合作条件,我不管你背后是什么人,也不管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 作为东道主,西武皇帝来访的这些时日,关心客人每日的生活情况成了大华朝女皇陛下每天的必做功课。醉仙楼险些发生了破坏两国姻亲友好关系的事,王志早已派人在第一时间将消息递进了大华宫,到得掌灯时分,君天熙已经在听王志详细禀报了。 听王志说完始末,独留殿内随侍的慕晴忍不住偷眼看了君天熙的脸色,却只听她淡淡一句,“哦?卫国公那孙女倒真是胆大得可以。”面上亦难辨喜乐。 慕晴心下一叹,陛下自打那晚一醉之后,就浑似没事人似的,每日照常处理朝政,便连太上皇与西武皇帝计量婚事也没半句异议,好像那晚为这伤心的不是她似的。陛下这是?要放开对荣乐王爷的心思了吗?想到君天熙这些时日愈发沉默,慕晴又觉得有点不像。唉,陛下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 “发生这样的事还能劝下西武皇帝的火气,王志,你这差事当得不错。” 不知为何,君天熙分明是略有夸赞的口气,王志却为之抖了三抖,强行提溜着精神镇定嗓音,王志辞道:“奴才不敢贪功,是灵毓公主劝住了西武皇帝,说来该是荣乐郡王的功劳。是王爷不欺瞒公主,早将中药之事如实相告得了灵毓公主的全心信任才···”总觉得有丝若有若无的寒意,王志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是说不下去了。 毕竟不是白在君天熙身边侍候多年,王志感觉得模糊,慕晴却是真切体味到了君天熙身上散发的冷意,一时间也不知该喜该忧。 君天熙半响沉默,惹得王志心慌得厉害,暗毁自个儿胆小没把话说完,此时没有吩咐也不好再开口了。 正在慕晴考量着要不要替君天熙打发走王志的功夫,君天熙却是突然开口问道:“西武皇帝和公主今日怎么会跑去醉仙楼?” “这个,奴才跟在西武陛下那儿,只是听灵毓公主突然说想去,西武陛下便陪她去了。奴才想醉仙楼有名,京里人都知道,公主许是听谁说了,想去看看吧。奴才不知今日王爷会在那,不然···” 君天熙摆手打断了王志的话,“好了,你下去吧,只这一晚了,好好在西武皇帝跟前伺候。” “是,奴才告退。”退出殿外的王志说不得是偷摸一把冷汗,看向门外守候的卓明时眼中竟带上了佩服之意,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威难测吧,能在陛下跟前伺候得力的,只怕都非常人吧。 “陛下觉得今日的事有猫腻?”王志走后,慕晴偏头沉思良久才试探着问出了口。 君天熙早已再度看起了奏折,她抬头扫了慕晴一眼,又将自己埋回了奏折堆,只道:“慕晴你说,若今日君逸羽中了催情药后真对唐歆做了什么,唐劭去醉仙楼找孙女会看到什么?西武的皇帝和公主都在那儿,跟着热闹过去,又会看到什么?” 慕晴惊得捂嘴,她一时想不深入,本只是看君天熙对王志的最后一问问得奇怪,凭着对君天熙的了解,这才想得多了些,却也没想出什么。顺着君天熙的话想下去,这才惊觉。若王爷真对唐家小姐做了错事,被西武公主看到了,谁管王爷中药没中药,亲事八成得解除,西武也得和大华闹僵吧!那陛下怎么还···不管是为了大华还是为了王爷,陛下都不该这么平静吧,莫非是陛下为了王爷而安···想什么呢!若是陛下,她又哪会问起王志,哪会说给我,陛下也不是如此行事的人。 “陛下怀疑今日之事有人故意安排?奴婢派人去查查?” “慕晴,不必了。” “陛下,恕奴婢愚钝,陛下既然怀疑,为何不派人查呢?”陛下别不是有心纵容人破坏王爷和西武的婚事吧。 再看一眼慕晴,君天熙隐隐猜到了她的想法,心中忍不住暗骂君逸羽,“招蜂引蝶,一出门便有事!你凭什么那么大的能耐,让跟了我这么多年的慕晴也乱想我!” “你方才没听王志说吗,今日西武一行会去醉仙楼,并非早已定好的行程,而是临时起意。若今日之事真是人为,唐歆一方,君逸羽一方,唐劭一方,还有西武一方。唐歆能约到君逸羽倒也罢了,西武行程未定,要想恰到好处的将唐劭引来,将这四方的人恰是时候的聚在一起,完成这番诡计,难度未免太大了些。若是唐家的人参与倒还好说,可唐家的人···”说到这,君天熙止不住摇头。 慕晴已是了然,只为卫忠定公的关系,唐家的人做梦都想北伐,北伐也正是他们沙场建功的机会,不会有人做出开罪西武阻碍北伐的事,何况这番谋划里,真论起最吃亏的人,还是唐家的女儿!“那陛下以为今天的事都是巧合吗?” 君天熙依旧摇头,“那也未必,但这事太不光彩,既然未成,西武皇帝已不计较了,若再追查下去,于西武,于卫国公他们,脸面都不好看。” 慕晴也懂得顾全大局的道理,却免不得担心,“话虽如此,但是陛下,若真有人幕后操作,如此机诡,还是小心些的好。上回陛下中了梦断忧的事也不了了之了,奴婢心里总有些不安。” 提到梦断忧,君天熙眼中精光一闪,只道:“嗯,先不说这个了,倒是西武皇帝明日要走,今天又发了这么大顿火气给朕知道,在他走前,朕也该给他吃颗定心丸才好。” “陛下要责罚唐家吗?说来今天只是唐家小姐胆大妄为,唐家是开国忠良之后,若是无故惩处,只怕不好。” “若是朕没猜错,唐劭下午应该有本章递上来,你替朕找出来吧。” 慕晴略一回忆,随即眼前一亮,果真从左角那摞奏章中翻出了唐劭那份呈给了君天熙。 君天熙看罢,见慕晴好奇,扬了手中奏本道:“唐劭说自己昨夜梦到早逝的长子,想要朕体谅他思念故子的心情,放他回老家养老,也好为故子看坟,唐晖的独女儿他自然也是要带上的,又说想厚颜请朕给唐歆和她表哥许浩轩赐婚。” 慕晴佩服君天熙料事如神之余,心头也是感叹。卫国公唐家和定国公潘家同是开国功臣的后代,说来潘家出文臣,唐家的兵权和军中影响力,还当引帝王猜忌些,现实却恰恰相反。只看唐劭今日,唐家能得天家信任,也不是没有因由的啊! 告老,驳回,许归乡假三月。赐婚?想到那日勇敢说出“不可以”的红衣少女,君天熙笔下略微有点犹豫,但想西武定心,唐家安心,还有她脑海底部某个人影隐隐作祟让她想要少女死心,她终是朱笔落下个“准”字定下了一个女孩的终身。 “慕晴,今日醉仙楼的事发生在三楼雅阁,知道的人不多,派人去控制一下,别让人乱传。” “是,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唔,北辰,说好补给你的更, 昨天总是构思去了,真是无能写出来/(tot)/~~ 我想应该提醒大家一句,永寂,见【第150章】 机智的女皇有没有。。 第159章 【这是防盗章,这是防盗章】 见得千落琴音将起,加之女皇陛下不在,君逸羽只对君康舒长孙蓉轻语一句“我先走了”,也不打扰大家品琴的乐趣,便要离席而去。 “人道翼王世孙人物风流,是凤来楼千落小姐的知音知己,如今一方刚刚登台,另一方却是一言不置便要离去,天下哪有这样知音知己的道理?必是世人讹传吧!” 听得这般讥讽语调,君逸羽皱眉,寻声看到了找茬之人,眉峰更聚,襄城侯君伟诚!凉国公父子前番邀饮时便是倨傲,此番又是作甚?真是烦人! 君伟诚的家世,以父系来看,顶了天也只能算作皇族远支,便是今日皇族家宴的资格怕是都没有。但他的母亲在大华朝实是贵不可言的存在——高宗与明仁皇后膝下唯一的嫡女,如今的长平大长公主! 论起嫡庶尊卑,长平大长公主的血统甚至比当今的太上皇更高贵,毕竟君承天的生母德顺皇后是死后追封的,且多不过是继室罢了,而长平的生母明仁皇后却是高宗的元配。 有这样一位身份尊崇的母亲,加之两年前被承天帝封作宁远公主,和亲宏朝的宗女是他的唯一的亲妹妹。承天帝许是出自弥补的心理,去岁封了长平的驸马为凉国公,君伟诚也水涨船高着得了襄城侯的封爵。这两年,天家对长平大长公主家不算亲近,但无疑很是厚待的。此间缘故综合起来,君伟诚实是今儿与会皇族中难得的既尊且贵的存在。 萧茹亦不满有人对自家孩儿出言不善,但看得是君伟诚时却只轻轻拉了拉君逸羽的衣摆,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君逸羽常年在外,不知这些京都权贵中的弯弯道道,得了萧茹的示意,却也知道以翼王府这般特殊的皇族存在,对几位大长公主府的人是必得客气的。他心忧易清涵,被人这般堂而皇之的欺上头来,心头颇有些烦闷的,却只轻轻压了下来,无视了君伟诚话中的挑衅之意,拱手团团作礼一圈道:“千落的琴音实是世间难得的佳品,小可临时有事,今日无缘倾听,却也不想搅扰诸君品阅妙音的雅兴,不告而别,伏请恕罪。” 翼王府和长平大长公主府的坐席同在上首,各据东西,君伟诚毫不遮掩寻衅语气,自是引了宴间众人关注的。听得君逸羽的应对,饶是这群自视甚高的皇族不满翼王府窃居宗室高位,却也不得不在心头暗赞,这般人物,倒也当得贵族。暗叹之后,他们心头免不得又要寻思,方才见翼王府与皇家一同出席晚宴,我等都交好翼王府去了,似是有些冷落了几位大长公主。如今见着,翼王家这位颇得太上皇和圣上喜爱的世孙爷也只能生受着襄城侯的气,大长公主们才是陛下的亲姑姑啊,我等是不是该··· 不等这些心思飞转的皇族抬手道一声“客气,请便”,君伟诚傲意十足的冷哼已然响起,“你也知是不告而别?哼,失礼之至!知之犯之,更是非礼!” “襄城侯!怎么说话的。” 听得断喝出自延平大长公主之口,连对自己的称呼都改作了封爵,君伟诚略微敛了些傲色,但这般众目关注之下,认怂这般大掉面子的事他却是万万不会做的。延平姨母真是的,公主之尊,帮这家子泥腿子作甚!这帮子贱婢之后,便不配坐在这儿,辱了我皇族的荣耀。还有皇上,我们这没有,贱婢之后那儿竟然有慕晴亲自送去的醒酒汤。那慕晴,便是本侯,便是本侯的爹娘见了也得客气称一声“总管”的啊。尤其想到这“泥腿子”“贱婢之后”中的这人隐隐抢了自己“皇族第一公子”的风光,君伟诚更是暗恨咬牙。 没见君伟诚服软,延平转而拧眉对他亲娘道:“长平,你也不管管你家诚儿。” 大华朝尊耀无比的长平大长公主却是继承了其生母明仁皇后的绵软性子,听得皇姐语中的责怪之意便要开口,却被身侧的驸马都尉凉国公拉住了,轻声一句,“长平,你忘了我们的嫣儿了吗。”长平身体一震,眼圈暗红,心下更是绞痛,嫣儿,便是因为娘亲软弱好欺,才害你成了宁远公主远嫁和亲吗。明明当日延平皇姐的敏佳也在适龄,她却···想到这,长平大长公主暗自捏拳,牙关紧闭着竟是对延平的话听若未闻了。 凉国公见了长平的表现满意一笑,饮酒间视若无意的一扫眼,便该让你们知道,谁有大华最尊贵的血统,谁才是大华最高大的门楣!这小子坏人好事,诚儿不喜欢他,也合该吃这憋屈。 延平见了长平的反常略一讶异,两年前的事让她面对这位皇妹时总有些理亏,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陛··”宴间一时静默,空置的御座的九龙座屏后,慕晴想要开口提醒君天熙这宴会主人,才出声便被她摆手止了。 原来君天熙并未如君逸羽的料想去了政事堂,只是离座交代了君康逸一番,事涉外朝,总得容政事堂好好商议一番了拿出些章程来,此间宴会也快了了,她倒并未急于过去。听得慕晴回禀了君逸羽的怪异,她心有关切之意的赶了回来,还不及绕出御座,便在这座屏之后听了襄城侯对君逸羽的一番冷嘲热讽,眼中风雪凛然的她竟是停步不前了,也不知是何想法。 跟在君天熙身后的慕晴自是难猜她的心思,她领命噤声,心下寻思着,许是今次龌龊涉及长平大长公主,陛下心疼世孙爷不假,可也不好出面偏私,太落大长公主的面子吧。她是陛下的亲姑姑,又有宗女和亲,不好让外人指责天家寡义。想到两年前的旧事,慕晴心下忍不住叹气,那事她也知些关窍,一公一侯,太上皇这两年对长平大长公主府已经够恩厚了,如何狂傲着越发不知检点了。 听得延平大长公主仗义执言,君逸羽心有感激之意。说来这些个大长公主中,也就她对翼王府还算客气了。君逸羽不想她为难,拱手致谢,转而自行对上了君伟诚,“襄城侯何意?” 许是王府和大长公主府都不甚亲近的原因,这么些年了,相互间也没用上亲族称谓,而承天帝二十五年下来竟只听之任之,连延平公主府也不例外,只用封爵相称。这君伟诚说来是君天熙的表弟,可如今人家摆明了发难,君逸羽自然不会“侯爷”“小侄”的平白低人家一头。 君伟诚头颅高扬,“无他,不鸣则平,本侯看不过非礼之人。” 君逸羽心下很是烦闷,之前邀饮,你那态度倨傲,我这没不快呢,你这是找茬个什么劲儿,我好像也没得罪你啊。莫非又是皇族的骄傲容不得王府鸠占鹊巢?你那君姓和皇家隔了十万八千里,还是借着你娘的公主光环坐进来的,有什么好蹦跶的?真是莫名其妙!听得君伟诚的回答,君逸羽略有些呆愣,若不是心系易清涵,他现在怕是要狂笑出声了。还非礼?这人··搞笑的吧! 见得君逸羽发傻,君康舒想来,这傻侄儿学了他爹十成的温恭礼让,年岁又小,怕是应付不来这种无理取闹,当下便要推案起身,却被长孙蓉拉住了。长孙蓉也是心忧君逸羽,但却不得不如此。襄城侯论起来比阿羽高了一辈,但他二十出头的年纪,说来也只是两府小辈的不睦,若是康舒上前了,怕是两府的关系都再难转圜了。 萧茹见了,也连忙打眼色止了自家小叔子的动作。二弟给羽儿出头自然好心,可他那脾性···还是算了吧。想到今儿才从夫君口中知道他们的孩儿小小年纪便悄无声息的挣下了浙州羽记偌大一份产业,萧茹倒是不担心君逸羽应付不来。 君逸羽没让自家娘亲的心头设想落空,手引空空如也的御座,一句“陛下也不告而别了,照襄城侯这么说来,陛下也是非礼之人,襄城侯也看不过陛下吗?” 座屏之后,君逸羽的急智让君天熙忍不住嘴角轻勾,也就你敢把朕搬出来!慕晴也是掩口,世孙爷还是这样什么都敢说。 “你胡说!我不是这个意思!陛下是天子,身份尊贵,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岂是我们能管的。”君伟诚心下猛跳,急着解释,竟是连“本侯”的自称都无心再用了。 “本世孙的去留,也不是襄城侯能管的!”君逸羽再不想和他胡搅蛮缠,甩袖间便要飘然离去。蹬鼻子上脸!你言语中既无半分客气,须怪不得我不给你留面子了! 君伟诚脸上青白交加,大华爵位中王爵最贵,“世孙”附属王爵,只比“郡王”低了半阶,比之侯爵高了不是一星半点,君逸羽刻意加重了“本世孙”和“侯”的读音,实是借着他之前的话头在说“我的身份比你尊贵,你无权管我”! 折辱!这是折辱!想君伟诚自诩大华皇族,贵为天家的外孙,自出生起母亲便是华朝最尊贵的长公主,后来更是有了侯爵之份,他活了二十三年来,除了妹妹远嫁的事让他伤心了两天,旁的哪一件不是顺风顺水的?这小子什么人?不过是一个仆妇的后辈走了狗屎运才攀上了皇家的高枝!他怎么会比我尊贵!他有什么资格辱我!有什么资格! 君伟诚越想越是火起,见得君逸羽要走,他无心考量其他,只状若疯魔的喊道:“君逸羽,你不过是一个贱婢的后人,何德何能窃居本侯之上!本侯不服,不服!” 听得爱子口无遮拦,凉国公悚然而起,喝道:“诚儿!休得胡言!”诚儿气糊涂了,这话留在心里就好,如何能宣之于口!那翼王府是什么人的后辈?是温仁皇贵太妃的!她身前只是一个奶妈,说句贱婢,说句仆妇都不假,可她这皇贵太妃的身份是太上皇即位之初便追封了的啊!她一个奶妈,追尊的功绩是什么?是保住了天家血脉,保育了太上皇啊!诚儿如今当众这么个“贱婢”出来,翼王府我们不怕,可这是在打太上皇的脸,在打当今圣上的脸啊!再有这“不服”喊将出来,这哪是不服他君逸羽,这是在不满皇家,不满陛下啊! 此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君伟诚却是听不了凉国公的话,更是想不得其间深意的,他满心只想寻一个由头打压君逸羽,狠狠的把这折辱还回去。诗词!对!诗词!坊间传言这贱婢之后擅长诗词,可他躲躲藏藏的再没有过作品,就那么一首《定风波》听说还是千落给他唱出来的,谁知道是不是冲着他这小白脸!这世间失意的才子多得是,买卖诗词的事儿,本侯又不是没干过,必不是他写的!“君逸羽!你无德无能,本侯不服你这个贱婢之后!世人不都吹说你诗才了得吗,本侯不信!本候要和你比较诗词!” 君伟诚以己度人,只觉自己若是君逸羽,若有他传说中的那般诗才,必是要不吝笔墨的四海传名的,哪会像他那样藏头露尾的称病在家,生生等科考之后,士子的火热劲儿过了才出门!想到怀中那份备好的中秋词之前没用上,君伟诚底气十足之余,更是添了火气。哼!这新科三鼎甲也是无用,竟说什么“世孙爷面前不敢言诗词”,尤其那个探花!贱婢之后吹嘘得好大的名声,害我堂堂大华皇族的宴饮今次竟无诗词助兴,真是笑话! “诚儿!”凉国公绕上了前来,想要拉走君伟诚,口中道:“诸位,小儿喝多了,酒后胡言乱语,不要当真,世孙也别介意。” 君伟诚挣扎着不走,“爹,我没喝多,也没乱说话!他们本来就是贱婢之后,你不也这样说过吗。”又扯出了怀中的中秋词,“君逸羽,今日中秋,我要和你较量中秋词,你敢是不敢!我要让你···” “混账!”听得君伟诚尤自发傻,还把自己抖落了出来,凉国公愤怒的扇了他一耳光,“酒后无德!” “不要打诚儿!”长平大长公主挡在了君伟诚面前。 “娘~” 看得这般抱团的娘俩,凉国公气结,这蠢娘们和蠢小子,还没回过味来吗! 君逸羽扯住了因为祖母和侄儿受辱愤而上前的君康舒,冷眼旁观着那一家子的闹剧。 对此生躯壳的曾祖母,君逸羽与她无一相处,可以说毫无感情。可对温仁皇贵太妃,他却是颇为感佩的。一个女人,独自流落异国,抚育两个孩子长大已是何其艰难,尤其其中还有一个是质子!可她做到了!而且以皇爷爷和爷爷的能力来看,她做到的远不止抚育长大!那个追尊“温仁”的女人,逝后四十年,还能让一个原该在权利侵染下日渐冷酷的帝王保留着人间温情,让他将她的子孙都视作至亲,何其难得! 贱婢之后?我宁愿做你们口中的贱婢之后,也不愿成你们这帮怀揣可笑骄傲的可悲皇族! 座屏之后,君天熙袖底双全紧攥,指节都隐隐有些发白了。她知道君逸羽的肆意不羁下自有骄傲,不急着出头,是想让一贯不显山露水的他展示些峥嵘。翼王府在皇族面前姿态放得太低了,既有这桩机缘巧合,借着长平大长公主府让他们看清楚也是好事。那两父子也着实需要些教训。可她没想到的是,君伟诚竟然这般言行无状!在君承天的影响下,温仁皇贵太妃对君天熙而言,原就是祖母般的存在。再想到那人,大庭广众之下,被人一口一个“贱婢之后”的当面辱及先人,无异于打脸!她更是出离愤怒了! “陛下,长平大长公主是···”察觉了君天熙的情绪异常,慕晴提醒的话没说完,却被一句“朕知道”压了下去。君天熙的语音冰寒,饶是慕晴随侍在她身边多年,也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低头不言。 君天熙闭眼,平复了面上情绪,刚欲抬步,却是缠绕心间、侵入梦中的那道嗓音隔着座屏传来了。 “膏粱纨绔,写得什么词?有我在,谈什么诗词比拼!” “好好听着,我让你知道什么是好词!” 年轻的声音依旧清润动听,却添了份慨然傲意,听得君天熙的心跳都加快了一步。这··便是你隐藏的棱角,是你不愿展示的自己吗?朕知道,你当拥有如是骄傲。 凉国公驸马都尉的身份先天就低了长平大长公主一头,亲娘护持下,终是让君伟诚离了亲爹的“魔爪”,尤自抓着他的中秋词挑衅了上来。 又是诗词!为视天家重视之意,在这皇族群集的宴会上,有幸参与的新科三鼎甲,更是有幸得了天子近前的坐席。听得事涉诗词,君逸羽下意识的看向许浩轩的所在,觉了他眼中的关切之意,只轻轻摇了摇头。今儿出了这番闹剧,诗词不诗词的,已经不单单是他自己的脸面问题了。君逸羽心下自嘲,什么定风波,该叫风波起才是,浩轩兄在我书房发现《定风波》便是个错误。这么些日子被人反反复复的提及诗词,无论切磋、挑战,他从没应过。原以为科举之后没了那帮士子急需扬名的火热后便该安静了,谁想还是不能。君逸羽心下有事,此番本就不耐,此刻便真是腻歪透了。罢,东坡词开始,东坡词结束,与其日后反复的麻烦,便让他们再不敢对我言及诗词吧。 这般想着,君逸羽结合前世见闻,背负了双手偏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夜空,摆出了前世今生最傲慢的姿态,拿出了最傲慢的腔调,甩出了最傲慢的话,“膏粱纨绔,写得什么词?有我在,谈什么诗词比拼!”说罢,君逸羽连一眼也不给君伟诚和他的词,显见得是不屑一顾。摆袖间君逸羽大步向着歌台所在走去,“好好听着,我让你知道什么是好词!”千古中秋词第一,东坡的绝世好词啊! 旁人不知君逸羽心中所想,只听这话···这,这,这,这也太狂了吧!这还是之前那温润谦恭的小世孙吗? 饶是身为君逸羽亲妈的萧茹也忍不住惊疑,转而对长孙蓉道:“这是羽儿说出的话吗?”长孙蓉也知萧茹的不可置信,只是轻摇失笑,想着君逸羽在推拒士子诗词切磋的事上曾与自己有过的一番对话,她心下有些感应,却是模糊着不好说与萧茹的。 隔水而设的歌台,与此间宴会所在离了近十米的水域,好在两方备了联系的小船,有了中间的借力之处,这点水面距离自是难不倒君逸羽的。化影随风的轻功运转,他飘然飞身,水中小船上“蹬蹬”两下借力,便已到了对侧歌台。 见了君逸羽凌空飞跃的轻灵身法,蓬莱岛上的皇族不禁惊呼,却在感受到席间低压时尽数压抑,再看北方尊位,大华朝至高无上的陛下,不知何时已经回归御座了。 大华朝的女皇陛下,绝世容颜依旧是冰雪冷漠,这么些年,皇族们倒也是惯见了君天熙的冷清,只是今日总觉莫名多了些寒意,果是秋深夜凉了。 君天熙一言不发,只淡淡一扫眼,便让宴间众人,该归座的归座,该坐直的坐直了。 君伟诚深觉再次受辱,原是愤怒着战栗不休,想要摆脱凉国公的控制再找君逸羽算账的,吃了君天熙一扫眼,却是安静下来,老实的被爹娘带回坐席了。这位天家的表姐虽只大了他三岁,却是自小就让他发憷,丝毫不敢冒犯的。方才那一眼似有似无的寒意,浇灭了他所有的心火,只让他遍体生寒。 见得君天熙回来,凉国公心下唯念神佛保佑,只希望她没有听见君伟诚一番气急攻心的胡言乱语。没见君天熙当即发难,他的心下生了些侥幸,心思也活泛起来。诚儿今日若是没有口不择言的说出“贱婢之后”就好了。哼!也怪那小子!翼王家对我府一向恭敬的,那小子看着跟他爹一样的绵软,没想到他竟真和诚儿对了起来,着实可恶!想到君逸羽最后的话,凉国公生了冷笑,怕是少年心性受了诚儿的辱骂也生了火气吧,竟然说出了那样的狂言。本公虽然不擅诗词,却也知道中秋诗词自古便有,上手倒是好上手,可要出新出精却是千难万难。果真是竖子无知,你便是做得好诗词,又如何能说那样的话?哼哼,看你小子如何收场。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此章、此内容的看官,不要疑虑,不是jj抽风,也不是你打开的方式有问题,只是误入了扶风的防盗章。关于扶风启用防盗章的原因,第135章的小绿字有过说明,在此不再赘述。 唯请jj的读者朋友们放心,澹台扶风放上防盗章时,必然已对此章的更新有了十足的把握,24h内保证放上真正的更新内容,而且字数只多不少。 劳请诸位jj的看官朋友们24h后再行移驾,或者发现内容提要不再有【防盗】字眼后进入。劳烦之处,澹台扶风再次抱歉,望海涵。 第160章 【这是防盗章】 “喝!” “头儿加油!” “都尉好样的!” 见得堂中依旧喝得火热的一群人,君逸羽无奈摇头,这起码喝了三小时了吧,还没拼够吗?尤其见得桌上喝倒了一多半的汉子,其中自家叔父赫然在列,君大少爷甚是无语,好好的美酒便是你们这些牛饮者糟蹋了!阿晗还在喝,叔父这边老大都喝倒了,这胜负也算是分了吧,难不成真得全喝趴下?我一个人可扛不走你们这么多人。 “阿晗,阿晗。” 唐晗许是喝得兴起,许是醉得迷糊,被人拍了肩膀只哼哼着不耐烦的甩开了,连个正脸都没舍得给君大少爷。 看得落空的右手,君逸羽哭笑不得,只得伸手抢了他的酒碗,“阿晗,好了,别喝了!” “烦死了,别——”举杯欲饮的唐小公爷突然被人夺了酒器,反手便是一拳,被君逸羽抓住阻了拳势,怒声的嚷嚷也在见得君逸羽时戛然而止。 唐晗摇头略微清明了些眼神,“阿羽,你回来了啊?怎么没在美人那多待会儿?啊!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君逸羽没好气的截了唐晗的话头,只瞪眼道了句,“我改天再找你算账!”又指了满桌倒伏的汉子,“今儿兄弟们都喝够了,天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回去?阿羽,你是不是被美人赶出来气糊涂了,兄弟们来了这,哪还有回去的道理。” 见得唐晗的话将桌上仅剩的七八个军士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还连带着醉意迷蒙中压不住的笑意,君逸羽皱眉,真是喝高了! “阿羽,哥哥跟你说,娇娘那种姑娘,你一次上不了手不丢人。你来一次就能被他宴请,好些人修八辈子也不能够呢,你看哥哥今儿便没你那福气吧。” “阿晗,你说什么呢,我没被赶出来,我是自己出来的。” 显然醉鬼是不听解释的,只自说自话道:“阿羽,咱不丢人不丢人,你是她是救命恩人,机会多得是。来,咱喝酒,喝完酒哥哥给你找最漂亮的姑娘伺候,保准让你···” 听得唐晗的话愈加不堪,君逸羽也是生了郁闷,人家好好的姑娘家便是任你们挑肥拣瘦的物件吗!今生十五年,君逸羽很清楚时下的社会现实,兼之面对的又是喝醉了的唐晗,他自是不会和他理论,只道:“我不惯留宿青楼,这便要回去了,你们走不走?” “不走,不走!都不许走!”唐晗把了君逸羽的手臂,扬声招呼着,“刘妈妈,刘妈妈!给我再拿好酒来,晚上给我们每人准备一间上好的房间,要好姑娘伺候,要语彤,妙青···” “唐爷好眼力,这都是我们···” 听得唐晗都开始与老鸨“商议”留宿事宜了,君逸羽无可奈何,再不走,等这醉鬼的混劲儿发作,他今晚非得被他强扣在这不可! 趁着唐晗与老鸨姑娘挑得火热的时候,君逸羽一个扭臂巧妙的摆脱了唐晗的纠缠,到了醉倒的君康舒处。 “叔父,叔父?醒醒,我们回家了。” “嗯,嗯?”君康舒迷糊中不耐烦的拍开了君逸羽的手,“不回去,不回去!我就在这儿,哪都不去!” “叔父,随我回去吧,你留宿青楼,爷爷奶奶知道了要不高兴的。”君逸羽说话间便要架起君康舒。 “不高兴?他们···他们早就不高兴了···我就要待在这···就待在这···巧茜··陪爷喝酒···喝酒···爷厉害吧···” 君逸羽听得自家叔父含糊中仍不忘念着陪酒妓家的名字,袖底双拳不禁紧握,“你不回,我回!” 暗怒间便要挥袖离去的君大少爷却被唐晗阻了去路。 “阿晗,我要回去了。” “阿羽,回去作甚?哥哥给你点了语彤,来之前我都打听清楚了的,起鸾楼侍寝的姑娘数她最···” “阿晗,让开,让我回去!”君逸羽话中,已多了丝压抑不住的火气。 “不回去,不回去,哥哥还给你叫了妙青,管保她们一起···” 便在这般鸡和鸭讲要耗尽满心愤闷的君大少爷最后一丝耐心时,救场的声音响起了,“唐家小子,你想跑吗,不行了就快认输。”不是旁人,正是刚刚被君逸羽推搡呼喊得坐起的君康舒。 “哼!我会输吗,刚刚不知是谁喝倒在桌上了!” “唐小子,不服气我们再来!” “来就来!” 唐晗与君康舒如同两头角力的公牛般又斗到了一起,君逸羽终于脱了纠缠,再不耽误,向着席间点头微一致意,便大步离了起鸾楼。 “喝!” 举杯再度豪饮的君康舒,见得君逸羽离去,借着碗口遮面的功夫,眼中混沌消逝一瞬,生了一丝笑意和一丝黯淡。小羽儿,女人的事情上,你和你爹爹一个德行,可惜你叔父我··· ======================================================================================================================== 第6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1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61节 君逸羽心内郁卒,骑马到得风雪街与花月街的交叉路口时,一时踟蹰,终是催马踏了上去。 时至定昏,却丝毫没有影响平乐区的热闹。起鸾楼前人来人往,与之齐名的凤来楼生意自然也是不弱。 “爷,里面请。” “大爷,常来玩啊。” “这位··啊!世··!” “嘘”君逸羽食指掩嘴示意着停了老鸨周妈妈的惊呼,老鸨伶俐着当即改口成了“君公子”,离了人多嘴杂的大门口,这才问道:“君公子怎么会现在过来?”这位小爷不是一向白天来的吗。 “路过,便进来看看,千落睡了吗?” 周妈妈忍不住掩嘴,指了灯火通明的大堂笑道:“我的爷哦,您也不看看妈妈这是什么地方,姑娘她就是想睡也得睡得着啊。”这般说着,周妈妈心中却是留了份心思,这位爷自打回了京便是出了名的深入简出,无缘无故的,这么晚了他能路过平乐区,路过花月街,路过她这凤来楼? 君逸羽点头,“那我能上去吗?” “旁人不行,公子是我们千落的知音,自然是可以的。公子自己上去吧,妈妈这下面还有事,便不去打扰了。”不说这位小爷身份尊贵又出手大方,只冲着前些日子在状元楼,自家摇钱树凭着他的一阕词作从起鸾楼的狐媚子那儿抢回了不少名声,这人便不是自己该阻挡的。 “多谢。”凤来楼这君逸羽也勉强算是熟门熟路了,道谢间塞给老鸨一锭银子,便自去上楼了。 “咚咚” “谁啊?我家小姐歇息了,今儿···”由远而近传来的女声,伴着“吱呀”一声门轴摩擦的轻响,后续尽皆改作了惊喜,“啊!君公子,是你!” “是我,倾茗。”君逸羽挤出一丝友善笑意,“你家小姐睡了吗?真是不巧,我改天再来好了。”君逸羽说着便要转身。 “唉!君公子,别···” 倾茗挽留的话未及说完,千落的声音已从她背后响起,“逸羽”。 “千落?倾茗说你睡了的,你们这是?” “倾茗瞎说,打发旁人的罢了。”说话间千落绕过了倾茗,来到了君逸羽面前。 看得千落秀发披散,君逸羽笑,“看来倾茗也不算胡说,你是真快休息了。我只是想听你弹琴,便进来了,改日也无妨的,今儿我还是不打扰了。” 千落摇头,“逸羽,没事的,进来吧。” 见得千落侧身处洞开的大门,君逸羽也不矫情,颔首道了句“好”,便跨进了门去。 “逸羽,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过来呢?” “先不说这个,千落,你能替我演奏一曲吗?” “自然可以,逸羽,稍坐。”察觉到君逸羽不经意间一直紧缩着的眉头,千落强自按耐下心中的关切之意,应允着与倾茗一道转入后间,更衣净手,焚香取琴。 “逸羽想听什么呢?” 君逸羽只是想借千落至洁至美的琴曲去去心头烦闷,当下只摆手道:“千落的琴,听什么都好,你随意弹吧。” “那好。” 看着千落款款步向琴案,君逸羽一时间有些失神,那次从凤来楼出来便是在扶风亭遇到了弹琴的她呢。那次也在凤来楼遇见了叔父···叔父他,唉! 渐起的琴音安静悠远。罢,叔父叔母,本就不是我能管的事。你自己都不甚在意,我又何苦替你窝心。 渐高的琴声流畅舒缓。君逸羽终究闭目,拂去了心头那道静美的身影。你自己接受便罢,只愿你过得好些。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此章、此内容的看官,不要疑虑,不是jj抽风,也不是你打开的方式有问题,只是误入了扶风的防盗章。关于扶风启用防盗章的原因,第135章的小绿字有过说明,在此不再赘述。 唯请jj的读者朋友们放心,澹台扶风放上防盗章时,必然已对此章的更新有了十足的把握,24h内保证放上真正的更新内容,而且字数只多不少。 劳请诸位jj的看官朋友们24h后再行移驾,或者发现内容提要不再有【防盗】字眼后进入。劳烦之处,澹台扶风再次抱歉,望海涵。 第161章 【这是防盗章】 此时的许浩轩也看出了君逸羽要和千落合奏的意图,他此前还没见过君逸羽演奏,但是敢在千落这要乐器,想来音律造诣必然不凡,当下笑道:“逸羽,你还有多少本事是为兄不知道的?这世上,莫不没有你不会的东西?” “去,你还想不想听千落小姐的演奏了?”君逸羽语带威胁,却是只有许浩轩自知。 “得得得,为兄不说了,为兄拭目以待,这总可以吧。” 君逸羽轻笑一记,大发慈悲的轻轻放过了他。 不多时,倾茗取了紫竹箫来,君逸羽试了试音色,颇为满意,“千落小姐,在下献丑了,小姐可莫取笑。”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君逸羽只是简单一下试音,千落便知道他音律上别的不好说,只洞萧这一项必然是不凡的,当下笑道:“君公子太谦虚了,请。” 君逸羽点点头,不再多言。 箫声悠长,将人带到了旷达的野外。箫声绵绵,似乎看到了那如毛的雨丝。箫声清扬,似乎听到了轻快的步伐。 一曲《定风波》的空灵箫声之中,他的豁达,他的超脱,他的豪迈,尽皆入耳、入眼、入心。 千落静静的倾听君逸羽指下萧音流泻,心中先是止不住赞叹,很快又沉静了下来,她知道要合奏好一曲,必须得先借助这箫声调整好心绪。千落渐渐投入,直至箫声牵引,她无意识的抬头,入目的是君逸羽的眼睛,澄澈,干净,温柔,深邃。她陷入这箫声,为这眼睛沉沦,琴弦轻抚,她已忘我。 琴箫合奏中,她的眼中只有他的从容洒脱,他的潇洒不羁,他的旷达超凡。 他笑,她唱:“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琴箫相谐,歌尽,音止,他们久久对视。 良久,许浩轩从曲乐的意境中回过神来,拍手赞道:“琴美,萧美,歌美,许某今日有幸一曲听三美,悔不早学音律矣。” “浩轩兄,说话别这么酸,最听不得你这腐儒调子。”君逸羽萧管轻旋,戏谑的轻敲了许浩轩一记。 “逸羽,我这夸你们呢,你不爱听,也别妨碍我夸千落小姐啊。” “去去去”君逸羽挥手打发了许浩轩,对千落粲然一笑道:“谢谢你。” “嗯?”千落还陷在之前合奏的意境里,君逸羽突然的一声“谢谢”让她有些弄不清状况。 君逸羽却是没解说的意愿,他哈哈一笑,颇为开怀的说道:“人生在世,知音难得!伯牙子期相遇幸甚,今日一曲和谐,君逸羽得遇千落也是幸甚啊!” 千落听到君逸羽言中有视自己为知音之意,心中开心,却道:“君公子客气了。今日与公子合奏,是千落的荣幸。” 君逸羽摆手说道:“千落,你说话太客气了。从方才合奏之后,我视你为知音,以后就叫你千落了。你若是愿意,可以像许兄一样直接叫我逸羽。” “也好,逸羽。”受君逸羽大方的态度感染,千落轻轻点头接受了他的提议。 “哈哈,这样才好嘛。知音交心,小姐、公子的叫着,疏离不说,最是麻烦。你说是不是?” 千落犹豫着,见他一脸真诚的笑意征询,终于轻笑着点头。 “哈,那就好,既然大家都是朋友,那你和浩轩兄也别再小姐、公子的客气了,没得大家生分。我看千落你也直接叫他名字好了。” “也好。”千落觉得自己中了他的毒,不过第二次见面,哪有这般随他的。罢了,不过一个称谓,随他便随他好了。 听到千落同意,君逸羽得意的朝许浩轩扬了扬眉,兄弟,我没忘记你,够意思吧。换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君逸羽往许浩轩那看时,正好扫到了唐歆,她一个人坐在桌边,气鼓鼓的样子,似乎比之前更愤怒了。君逸羽心道不好:“这大小姐可别拆台,让大家都不好处,不如我把她带走,也好让浩轩兄和千落单独相处,好好交流交流。” 打定主意,君逸羽向千落告辞道:“今日一曲合奏,甚为满意,饭也吃了,我这就走了。左右浩轩兄无事,千落不妨和他多聊聊。”不待千落反应,君逸羽转向许浩轩,对他使了个眼色:“浩轩兄,我还有事,先走了啊。”又溜到唐歆身边,“唐小姐,曲子也听完了,我正好有事找你,不若随我走吧。” 唐歆气鼓鼓的瞪着他,君逸羽想来她是不会老实跟着自己走的,索性不等她拒绝,扯了她的手径自把她带出了门,头也不回的留了一句,“千落,多谢招待,我先走了,唐小姐我也带走了,再见。” 说来话长,但君逸羽做起来却是一溜烟的功夫就好了。看着他又匆匆走了,千落满腔喜悦化作虚无,心中郁闷,不拘公子才子,来了这都是巴不得与我多待会儿,怎么这人是个异数。幽幽说道:“他,总是这么急着走吗?” 许浩轩还在奇怪:“歆儿怎么就这么老实的任逸羽拉走了呢?逸羽会武功不假,可以歆儿的脾气,便是挣不脱,也该说几句吧。逸羽也是,这么冒犯了她,看你等会儿怎么收场。” 听到千落的问话,许浩轩打了个哈哈道:“逸羽他这两晚都是被我强扯出来的,想来是急着回家吧。”有君逸羽走前留下的眼色,他自然知道君逸羽这是有心成人之美,留他们独处,这却是不能说给千落的。 君逸羽扯着唐歆直出凤来楼,吸引了一路眼球。 “快看,君公子和之前闯进来的姑娘!” “呀!这姑娘还真是闯进来找世孙的啊!” “不知这姑娘是哪家小姐,这么···” “嘿!这好像是卫国公家的··” “哇!真是唐公爷那宝贝孙女啊,她怎么连青楼···” “君公子从五楼下来,那可是花魁的住处啊,不知千落···” “这世孙爷···” ······ 君逸羽却是不知道他身后这一地的议论和八卦的,就是知道了他也管不住别人的嘴巴啊! “你,你还要握到什么时候!”出得凤来楼,唐歆见君逸羽还不放开自己的手,忍不住开口,言语间是唐大小姐难得的忸怩。 “呀,我怕你不肯跟我下来,唐小姐别见怪。”君逸羽连忙放手。 “哼!”唐大小姐之前很生气,看君逸羽和许浩轩进了青楼她就生气。后来君逸羽和千落合奏,虽然很好听,可在她眼中看来那两人却是郎情妾意,情意绵绵的,有碍观瞻!让人更气了!现在,被君逸羽强拉出来,手被他牵着走了一路,倒不是那么生气,只是心里怪怪的,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 “天色不早了,要不我送唐小姐回家?”君逸羽讪讪的问道。 “别小姐小姐的,我不爱听!”唐歆心底暗自愤恨:“哼!和那个什么叫千落的都是直接叫名字叫得亲热,干嘛还唐小姐唐小姐的叫我!见了她巴巴的贴上去,见了我连名字都不记得的就会逃跑!难道一个妓女能好过我这个国公府的小姐?哼!讨厌死了!” “呃?那叫你什么?”君逸羽挠头,对这大小姐颇为无奈,古代直呼其名太不礼貌,君逸羽也是今生十五年才习惯这么客气称呼的,哪成想会遇到这么个主。 “随你!”唐歆偏头。 “都不要我叫你唐小姐了,还怎么随我。”君逸羽心中腹诽,摸摸鼻子思量着小心征询道:“要不?我和浩轩兄一道,叫你歆儿?”实话说,君逸羽问得很忐忑,毕竟不熟,而且这大小姐老是对自己横眉竖眼的。 唐歆只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看到她勉强同意,君逸羽解决了她的称呼问题心中一松,又问道:“那好,我就叫你歆儿。那个,唐··歆儿,你现在回家吗?我送你?” “你刚刚不是说找我有事吗?”唐歆不会承认,听君逸羽叫自己歆儿,她心中有些欢喜。 额,那还不是带你下来的托词,君逸羽正要说明,突然灵光一闪,还真有一个事可以问问她,于是道:“哦,是这样的,我才回来一个多月,在外面除了浩轩兄也没什么其它的朋友,歆儿你一直住在京城,能不能介绍个人教我蹴鞠?”君逸羽今天在皇宫先后被皇子、公主扯去白打,还真是玩出了几分对蹴鞠的兴味。他今天全然是仗着武艺,还是觉得要学些蹴鞠技法才好。再说,君若珊还眼巴巴的要他教呢。 “蹴鞠?那找我小叔叔啊,我表哥没告诉你?” “我还没问浩轩兄,你小叔叔是?”果然有戏,蹴鞠原就源自于军中,是训练士兵、考察兵将体格的方式,大华军队每年还有蹴鞠马球比赛,卫国公府与华朝军队联系紧密,是该有些能手的。 “我小叔叔唐晗啊,他蹴鞠马球都可好了,找他准没错。” 唐晗是现任卫国公唐劭的幼子,也是他硕果仅存的嫡子。他的嫡长子唐晖,也就是唐歆的父亲,早在承天十二年就故去了。老二唐晙和老三唐晔都是庶出。老四唐昭,嫡子,也是君天熙的第一任丈夫,早亡。最幼的儿子就是唐歆提到的这小叔叔,老五唐晗,今年二十岁,比他这唐歆侄女才大了五岁,这叔叔还真是够小的。 君逸羽前天给卫国公祝寿时看到过唐晗,算是认识了的。唐晗个头健壮,长得浓眉大眼的,看起来不错。君逸羽只知道他以弱冠之年做到了金吾卫的都尉,虽然其中肯定有卫国公府的分量在,但他也必然不是庸才。要知道金吾卫可是含金量十足的负责宿卫宫城的天子近卫,在大华军中仅次于天子亲军羽林军。 “哦”君逸羽恍然大悟,之前他还真不知道唐晗擅长蹴鞠,想想也正常,每年华朝军队都有蹴鞠大比,金吾卫的人自然也会。 “那好,歆儿,你先帮我问问你小叔叔,若是可以,麻烦他教教我。” “嗯,放心吧,我去和他说,他肯定教你。” “那就谢谢唐··歆儿了。事也说完了,我送你回去吧?你是骑马来的,还是坐车来的?”君逸羽的马已经有人送来了,可等了半天也没见唐歆的驾座。 “没了。” “没了?怎么会呢?你一路跟着我们,总不会是走来的吧?” “没了就是没了啦!”唐歆才不要让他知道自己忘了栓马,把马弄丢了,丢死人了! 唐歆不愿意说,君逸羽也不多问,“哦,这样啊,那我的马给你。” 君逸羽说完递上马缰,唐歆却不接“那你怎么办?” “你骑马,我跟着走呗。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街上不安全,我总得送你回去吧。” 君逸羽说得理所当然,唐歆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想说谢谢,又拉不下面子,只别扭的说道:“你不骑,我也不骑,一起走吧。” “额,你且等等。”君逸羽说完又去凤来楼买了匹马出来。 “喏,你骑我的马,它听话好骑。我骑这匹,走吧!” 第162章 【这是防盗章,这是防盗章】 “陛下,奴婢能进来吗?” 躺在罗汉床上的君逸羽视线离了书本,对上了君天熙的眼睛,“是慕晴。” “嗯”君天熙点头。 得了君天熙的首肯,君逸羽这才懒洋洋的站起身来,开门道:“慕晴,进来吧。” “陛下!世孙爷!”慕晴一个福礼,眼中显见得喜色。 “怎么,抓着人了?”君逸羽问得惊喜,也不知是哪些人,这么能藏!这都五六天了,再不来就要错过梦断忧持续用药的时间了,亏得他们忍到了现在!他原还在奇怪,似乎自己入宫就迎上了他们停药的时间。是巧合吗?难道是自己与卓明身份互换出了什么破绽?好在今日鱼儿上钩了,他再不用担心这个了。 唉!这么些天装卓明,怕暴露他还哪都不能去,连武功也不能练,他都要闷死在这延福宫了!再有别庄里面,要卓明装病那么久,虽说事先安排好了,又有陵柔在一旁打点,但这么多天不露面,怎么也免不得各种麻烦。旁的不说,只那几只小鬼这么些天没故事听,怕就是个大问题。 君天熙放了朱笔,坐直了身杆,也略有振奋之意。为了钓鱼,她都停朝好几天了,原以为昨儿就能上钩,没想到他们竟又耐心拖了一天。若是今儿再抓不住,她等得,那帮大臣也等不得了。 慕晴也不拖延,当下肯定了君逸羽的猜想,“世孙爷说得是,抓住在陛下的药中做手脚的人了。那下药之人是御药房的小宫女。” “确定是她,没抓错人吗?” “是,她将药粉藏在了指甲中,药量又不多,下药时只悄悄用指甲轻敲几下碗沿就好,丝毫都不引人注目。我们的人也是这些天着心留意这才发现的。这是她今天经手的药汤,世孙爷请过目。”慕晴是个周全的人物,说话间从袖口拿出了一个瓷瓶,双手奉给了君逸羽。显见得她是知道君逸羽会有此一问,早已做了准备。 君逸羽拔开瓶盖嗅了嗅味道,又送了一丝药汁入口,细细分辨了片刻,这才对君天熙点头,“没错,是梦断忧。” “嗯,慕晴,她人呢?” “回陛下,奴婢已经派人将她悄悄扣下了,需要提审吗?” 君天熙的眼中闪过一抹寒意,“先带过来。朕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在朕的汤药中动手脚!” “是!陛下!” 慕晴领旨走后,君天熙转向君逸羽道:“下药的人既然已经抓到了,你便无需留在宫中了,今儿天还早,你带人去别庄,打着探看自己的名义,将卓明换回来吧。” 君逸羽摇头,“我不走,我也想看看是什么人呢。” 君天熙皱眉,“这不是你该看的。” “为什么?!” “朕说不是就不是!” “你!”君逸羽傻眼。不愧是当皇帝的人,这回答也太霸道了吧!罢,想来也是关系那把龙椅,既然她已经平安了,不搀和倒也好。这般想着,君逸羽低眉顺眼的应和道:“是,我走。奴才遵旨,这总可以吧,陛下?” 看得君逸羽吃瘪着模样便要退走,君天熙忍不住道:“别庄里珊儿她们天天嚷着要见你,都要给你找太医了,你早些回去才好。” 君逸羽摆手“我知道了。”心内却是忍不住一翻白眼,这事儿前儿个就说了,要走也不急在今天这一天半天吧,过河拆桥也不知编一个好借口!算了,皇权斗争的破事儿,我才没兴趣呢! 君逸羽也不想想,要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对人说出这般解释意味的话,是有多难得! “等等,你往哪走,出去走这边。” 通往侧殿的门前君逸羽无奈转身,拍打着自家的俊美面容道:“我得去换上卓明的脸,才能代陛下去别庄探望我自己吧。你放心,我会走的。” 君天熙点头。 看着君逸羽大步离去的背影,她的眼中渐渐染上了一抹悲凉。我不是不让你知道,只是这种事,我不想你知道啊。 君天熙抬手,许是批阅奏折时没留神,她的指尖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朱红,在白皙肤色的映衬下,触目惊心! 她无声苦笑,看,连它都在提醒我。我双手染血,其中甚至有我“夫君”的。而且,这双手注定会沾染更多鲜血。如此,我怎么能伸手,污了你双眼的纯粹。 “陛下?” 慕晴回来时,君天熙还独自坐着略有些出神,听得声音,她甩了脑中多余的情绪,“人呢?” “回陛下,人在外殿押着。陛下,您先看看这个,这是奴婢刚接来的急件,豫州发来的。” “豫州?”君天熙不经意间皱起了眉头,莫非是漕粮出了问题? 快眼扫完急件,君天熙忍不住“砰”的一声将它砸到了地上。 “陛下?”慕晴略有惊色,“陛下息怒,出什么事儿了?” “关中因旱缺粮,中州竟然连日暴雨水势猛涨!转运使司的那帮混账,只知道早日交接卸了差事,若不是豫州刺史许世谦刚好巡视到地方,阻了他们一阻,那班子混账能把朕先行的三十石漕粮全数喂了黄河鱼!” “这··”慕晴一惊,她也心知许是漕粮的事儿,可没想到事态竟然这么严重。江淮粮济关中自高宗朝就有了规模,太上皇陛下在位二十五年天下兴盛,京畿更是人口多增,漕粮已成了定制,这么些年下来,也没出过大纰漏。谁承想,偏偏逢着陛下登基这一年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陛下女主当国本就颇受非议,那“神龟负石”的说法怎么来的,旁人不知,她作为陛下的身边人可是清楚得很。百姓们淳朴相信,可那些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大臣是决计知晓其中猫腻的!陛下若是才当皇帝就让家门口的百姓没了口粮,那天命君皇的神迹,便是天大的笑话啊! 君逸羽进门时,看到的就是一主一仆相对无言的场景。尤其君天熙,这么多天共处,他不难看出她此刻静默身躯中的愤怒。 第6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2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62节 “出了什么事儿?”见到只慕晴独自前来,他试探着问道:“那下药的宫女跑了?” 突然听得君逸羽的声音从“卓明”的口中飘出来,思索中的慕晴略有些怔神,片刻后才行礼道:“不是的,世孙爷。” 君逸羽点头,想来也不至于这么多人看不住一个小宫女,“那出了什么事儿?” “这?”慕晴不知该不该说与君逸羽,当下只为难着向君天熙投去了请示的目光。 君逸羽也跟着移眼,却是正好扫到了被君天熙愤而砸落的文书,他弯腰拾起,“这是?”看清文书制式时他忍不住大奇,“八百里加急?!” 君逸羽的出现提醒了君天熙。想到这人上午就着一本《大华河工记要》对漕运提出了不少看法,其中就说到过黄河渭水涨水时可能会阻塞漕运!感叹君逸羽的聪慧灵秀之余,她也不得不深思,初涉河工的阿羽都能看出来,转运使司那帮干了大半辈子水利事宜的混账能不知道?究竟是他们疏忽了,还是谁另有图谋? 见得君逸羽要将文书送回,君天熙摆手道:“你看吧。” “能看吗?”提审个宫女不让看,八百里加急的要紧国事竟然让看,这让君逸羽不得不画一个问号。见得君天熙点头,他才翻开看了起来。不知出了什么大事,他还真有点好奇呢。 慕晴见了,当下也知漕运的事儿不用顾虑君逸羽,道:“陛下,当务之急是将漕粮运进关中才好。” “嗯。水陆转运使潘固办事不利,着有司撤职查办。豫州刺史许世谦,护漕有功,暂代转运使事,着他征调民役车马,速速运送漕粮入京。” “陛下,如此,豫州民役过重,怕是会生出民怨,于陛下的声誉不利。” “朕知道。如今之计,只能如此了。”君天熙叹息着,觉得如此安排尤觉不足,看了君逸羽一眼,这才继续道:“着吏部尚书君康逸为钦差,速速赶往豫州,督办漕运事宜。告诉逸皇兄,漕粮务必尽快入京。还有,黄河水势也要他务必留意。” “是”慕晴应命,又道:“陛下,潘固是潘家的人,如此处理,是否··” 君天熙颇为着恼,“哼!潘家又如何!若不是许世谦机警,朕的三十万石漕粮都会被潘固拿去填黄河!朕饶他一命,已经是看了潘家的面子了!” “是,奴婢这就去宣世子爷。只是如此,陛下无恙的事必然会走漏消息,该如何是好?” “那宫女抓着了,想来他们也能得到消息。漕粮要紧,这次,只能便宜他们了。” “是,奴婢这就去。” “慕晴,慢着!”见得君天熙主仆商议完毕,慕晴即将领命而去,君逸羽终究开口。 看清八百里加急上的内容时,君逸羽就有了扇自己耳光的冲动。上午不过随口闲谈,谁知道自己乌鸦嘴,大华五十多年没出什么纰漏的漕运竟然真的出了大篓子!听得自家爹爹的名字,他终究难以袖手。 第163章 【这是防盗章】 君逸羽随着娇娘,绕道偏门,出门不久,隐约听得略感熟悉的人语,不由脚底一顿。 “恩公?怎么了?” “没”听得娇娘相问,君逸羽恢复了步频,心内否道:“这般狂傲语气,一下便把全场人都给得罪了,只怕是个醉汉。叔父酒量不错,离席前见他也还算清明的,应该不是他。” 托唐小公爷的“福”,被反手卖给了娇娘的君大少爷若是知了他此刻心心批判着的“醉汉”恰是自家叔父,而他的猖狂醉话又恰恰将自己送入了起鸾楼的话题中心,引发了新一轮的八卦热潮,还不知该怎样咬牙切齿! “恩公,这是···” 行在起鸾楼后院的抄手游廊内,耳畔是娇娘的婉媚嗓音,介绍着一路的景致。原是三五步可遇打情骂俏的恩客妓子,越是往后,人烟越是稀少,到得后来,若非远处的曲乐欢笑依稀传来提点着君逸羽身在青楼,他怕是要以为自己误闯了哪处深宅了。 因为不喜欢青楼的风气,自从四月间被许浩轩扯入两次凤来楼之后,君逸羽便再未曾于夜间涉足平乐区了。与千落知音交好后,白日时他倒是去过几次凤来楼与千落交流音律,但每每都是直上千落所住的主楼第五层,入这妓家后院,倒实实是头一遭。眼前所见加之娇娘的软语介绍,让君逸羽忍不住暗想:“花前月下,美酒佳人,这大华朝数一数二的‘娱乐会所’确是有些情趣,怪道那些男人愿意来这送钱。只是那些被迫卖身的女子···唉!”这般思量着,今晚原就在起鸾楼待得百般不自在的君逸羽,竟是半分钟也不想多留了。 跨过一道雅致的垂花门,眼见得再无半个人踪,寻思着此刻不虞他人打扰,正好与娇娘说清楚了好告辞而去的君大少爷终究停步。 “恩公,怎么不走了?” “娇娘小姐,眼见得夜有些深了,我还是不去贵处打扰了。我救小姐不过是适逢其会加之医者本分,小姐也别再称我恩公了。我···” 君逸羽要走的话还没出口,娇娘已不再给他机会。“恩公,这门都进了,再走几步就要到了,如何能不进去呢?莫非恩公瞧不起奴家的出身不愿与奴家沾上干系?” 天上明月和地上灯火的双重映照下,眼见得面前的美人眸中泪光闪烁,似是下一瞬便能引爆山洪,君逸羽连不跌摆手道:“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吗,娇娘小姐别误会。” “真的不是吗?” “不是,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既然不是,那恩公便接受奴家的宴请吧。” “可···” “恩公?” 眼前女子的柔声乞求,加之下拉着眼角的泫然欲泣,让君逸羽说不出半个“不”字,一时只得哑然。 “恩公不说话,奴家便当恩公同意了哦。”娇娘说罢,竟是回头扬声招呼着;“小蕊,快出来,快出来啊,快看是谁来了?” 原是泪花隐隐的女子下一刻便化作了欢愉的暗夜精灵,说不得君大少爷呆若木鸡。该死!刚刚在大堂还见过她的“变脸”本事,怎么就不长点教训! “小姐,今天怎么就回来了?小姐,今天有客人来吗?肖··啊!”透着稚气的清脆女声伴着青石板上“哒哒”的跑步声到得近前,却是暮然化作了一声惊叫,接踵而来的便是满满喜气的欢呼,“小姐,是恩公!小姐把恩公请来了吗?哈哈,小姐说得没错,恩公没生气我们的气,小姐把恩公找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小蕊的出现粉碎了君逸羽刚刚下定的无视娇娘欲哭“表演”的告辞决心。状元楼日,小蕊的年幼无知,言行无忌实是给了他深刻印象。这般小女孩见得自己后条件反射般蹦出来的话,实是不会有半分掺假的。她们,竟是一直念着我的吗? “恩公,小姐那天真不是故意打你的···恩公,小姐一直想向恩公道歉的,恩公不生气实在是太好了···恩公前些日子病了吗···小姐想去看恩公的,可惜···” “好了,小蕊,我要刘妈妈派人送酒菜来的,你出去迎一迎好不好?” “好,小蕊这就去!” 见得小蕊一蹦三跳的走了,君逸羽忍不住轻笑摇头,娇娘见了,只道:“小蕊年幼,话有些多了,还请恩公见谅。” 君逸羽点头,“没事的,孩子嘛,便该这样天真活泼的好。” 君逸羽的回答显然大出娇娘所料,她很明显的一愣神,这小家伙,消息说他是承天十年重阳节出生的,十五都没满,比小蕊大不了两岁呢,怎么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 见得娇娘的怪异神色,君逸羽也觉了自己顺嘴说了不符现有年龄的话,当下清咳一声道:“话说回来,娇娘小姐对丫鬟很好呢。” 娇娘笑,眼中浮现出了一丝长姐般的温柔神色,“小蕊在我身边好几年了,这么些年她一直陪着我,我心中实是把她当做妹妹看的。” 君逸羽点头,这个女人太过多变,他不知能不能信任她的表情,但身处这个时代,无论真假,能说出这番话的便算难得。 “恩公医术高明,是自小学医吗?” “医术高明过奖了,自小学医?”君逸羽沉吟着,想着自己虽是五岁入了灵谷便随着师叔学了医术,但十年间投入更多的实是武学,便只道:“算是吧。” 娇娘掩嘴轻笑,“恩公太过谦了,若非恩公医术高明,奴家这条性命只怕早已经交代在碧波湖边了呢。不知是哪家名医能教出恩公这样的高徒?” “娇娘小姐能对我换个称呼吗?恩公恩公的我实在是听不习惯。”君逸羽此话不假,但娇娘叫了他一晚上的“恩公”,他偏偏在此刻转口提出了这一点,无疑是在借此跳过娇娘对他师门的打探了。 灵谷虽是江湖门派,但一向不涉及武林纷争,更别说朝局纷扰了。君逸羽的王子皇孙的身份,若非因缘际会,机缘巧合,是万万不可能拜入灵谷门墙的。饶是如此,当初无恨子收君逸羽入门时便和君康逸约好,翼王长孙拜师灵谷的事情不可对外声张。君逸羽入得灵谷后,在外行走时,也一向只用赵羽的名号。因此,这么些年下来,知道君逸羽师承的人实是不多,尤其玉安,只皇宫和翼王府有数的几个人知道。 君逸羽摆明了转移话题,娇娘自是明了的,当下也不追问,只顺着他的话接道:“那恩公想要奴家如何称呼你呢?” “有名有姓,取来便是让人叫的,直呼就好。” “直呼名姓,那多失礼啊。”娇娘偏头露出一脸狡黠的笑容,“再说了,恩公对奴家也是一口一个小姐的,奴家是青楼女子,说高点也只是个舞者,奴家也不惯被恩公称作小姐咧。” “额··娇娘···姑娘。”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言笑间被娇娘反将一军的君大少爷艰难尝试着,终究是做不到对眼前灵动着眼珠的美女直呼其名。实是“娇娘”称来太过亲昵,而眼前的多变美女他招架起来又略感无力,还是在称呼上保有距离的好。 见得君逸羽的微窘模样,娇娘眯眼笑得漂亮,再要开口,却是门外传来了小蕊的声音,“小姐,酒菜来了。” “辛苦小蕊了,快进来吧。”说话间娇娘对君逸羽施了一礼便迎了出去,“恩公稍坐。” 见得娇娘体态风流的走了,君逸羽长吐一口气。啊,这个女人,明明大家都是叫她娇娘小姐的,她竟能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听不习惯。 侧耳听得外间五六人推门而入的细碎脚步声和布菜时的轻微响动,君逸羽估摸着她们得花费些功夫,这才有暇关注一下自身所在。 绯红帐幔营造出暧昧的气息,提点着这是一处闺阁,也契合着她主人的魅惑气息。君逸羽摇头,这种风格他绝难喜欢。便在这头部轻微的左右摇摆运动中,君逸羽的余光触到了一抹翠绿。他偏头凝目,旋即细细环视一圈,这才发现,这不大的茶室里竟然有不下双手之数的植物,只是它们的位置都不打眼,之前他只漫不经心的扫入了满眼的绯红,竟没发现它们。 眼神闪烁间,也不知君逸羽想到了什么,最后只化作轻轻一叹。 “恩公在看什么?” “没什么。”犹豫一瞬,君逸羽终于问出了今晚出得起鸾楼偏门时便浮上心头的问题,“按说娇娘姑娘的身份应该是住在起鸾楼主楼的顶层的,姑娘为什么住了这么偏远的跨院呢?” “刘妈妈想要奴家住那的,奴家不喜欢,练舞不方便。” 娇娘如是轻描淡写的回答,君逸羽心下道了句“果然”,面上却只轻轻点头。 “恩公,酒宴布好了,请入席吧。” 第164章 【这是防盗章】 君逸羽随着娇娘,绕道偏门,出门不久,隐约听得略感熟悉的人语,不由脚底一顿。 “恩公?怎么了?” “没”听得娇娘相问,君逸羽恢复了步频,心内否道:“这般狂傲语气,一下便把全场人都给得罪了,只怕是个醉汉。叔父酒量不错,离席前见他也还算清明的,应该不是他。” 托唐小公爷的“福”,被反手卖给了娇娘的君大少爷若是知了他此刻心心批判着的“醉汉”恰是自家叔父,而他的猖狂醉话又恰恰将自己送入了起鸾楼的话题中心,引发了新一轮的八卦热潮,还不知该怎样咬牙切齿! “恩公,这是···” 行在起鸾楼后院的抄手游廊内,耳畔是娇娘的婉媚嗓音,介绍着一路的景致。原是三五步可遇打情骂俏的恩客妓子,越是往后,人烟越是稀少,到得后来,若非远处的曲乐欢笑依稀传来提点着君逸羽身在青楼,他怕是要以为自己误闯了哪处深宅了。 因为不喜欢青楼的风气,自从四月间被许浩轩扯入两次凤来楼之后,君逸羽便再未曾于夜间涉足平乐区了。与千落知音交好后,白日时他倒是去过几次凤来楼与千落交流音律,但每每都是直上千落所住的主楼第五层,入这妓家后院,倒实实是头一遭。眼前所见加之娇娘的软语介绍,让君逸羽忍不住暗想:“花前月下,美酒佳人,这大华朝数一数二的‘娱乐会所’确是有些情趣,怪道那些男人愿意来这送钱。只是那些被迫卖身的女子···唉!”这般思量着,今晚原就在起鸾楼待得百般不自在的君逸羽,竟是半分钟也不想多留了。 跨过一道雅致的垂花门,眼见得再无半个人踪,寻思着此刻不虞他人打扰,正好与娇娘说清楚了好告辞而去的君大少爷终究停步。 “恩公,怎么不走了?” “娇娘小姐,眼见得夜有些深了,我还是不去贵处打扰了。我救小姐不过是适逢其会加之医者本分,小姐也别再称我恩公了。我···” 君逸羽要走的话还没出口,娇娘已不再给他机会。“恩公,这门都进了,再走几步就要到了,如何能不进去呢?莫非恩公瞧不起奴家的出身不愿与奴家沾上干系?” 天上明月和地上灯火的双重映照下,眼见得面前的美人眸中泪光闪烁,似是下一瞬便能引爆山洪,君逸羽连不跌摆手道:“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吗,娇娘小姐别误会。” “真的不是吗?” “不是,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既然不是,那恩公便接受奴家的宴请吧。” “可···” “恩公?” 眼前女子的柔声乞求,加之下拉着眼角的泫然欲泣,让君逸羽说不出半个“不”字,一时只得哑然。 “恩公不说话,奴家便当恩公同意了哦。”娇娘说罢,竟是回头扬声招呼着;“小蕊,快出来,快出来啊,快看是谁来了?” 原是泪花隐隐的女子下一刻便化作了欢愉的暗夜精灵,说不得君大少爷呆若木鸡。该死!刚刚在大堂还见过她的“变脸”本事,怎么就不长点教训! “小姐,今天怎么就回来了?小姐,今天有客人来吗?肖··啊!”透着稚气的清脆女声伴着青石板上“哒哒”的跑步声到得近前,却是暮然化作了一声惊叫,接踵而来的便是满满喜气的欢呼,“小姐,是恩公!小姐把恩公请来了吗?哈哈,小姐说得没错,恩公没生气我们的气,小姐把恩公找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小蕊的出现粉碎了君逸羽刚刚下定的无视娇娘欲哭“表演”的告辞决心。状元楼日,小蕊的年幼无知,言行无忌实是给了他深刻印象。这般小女孩见得自己后条件反射般蹦出来的话,实是不会有半分掺假的。她们,竟是一直念着我的吗? “恩公,小姐那天真不是故意打你的···恩公,小姐一直想向恩公道歉的,恩公不生气实在是太好了···恩公前些日子病了吗···小姐想去看恩公的,可惜···” “好了,小蕊,我要刘妈妈派人送酒菜来的,你出去迎一迎好不好?” “好,小蕊这就去!” 见得小蕊一蹦三跳的走了,君逸羽忍不住轻笑摇头,娇娘见了,只道:“小蕊年幼,话有些多了,还请恩公见谅。” 君逸羽点头,“没事的,孩子嘛,便该这样天真活泼的好。” 君逸羽的回答显然大出娇娘所料,她很明显的一愣神,这小家伙,消息说他是承天十年重阳节出生的,十五都没满,比小蕊大不了两岁呢,怎么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 见得娇娘的怪异神色,君逸羽也觉了自己顺嘴说了不符现有年龄的话,当下清咳一声道:“话说回来,娇娘小姐对丫鬟很好呢。” 娇娘笑,眼中浮现出了一丝长姐般的温柔神色,“小蕊在我身边好几年了,这么些年她一直陪着我,我心中实是把她当做妹妹看的。” 君逸羽点头,这个女人太过多变,他不知能不能信任她的表情,但身处这个时代,无论真假,能说出这番话的便算难得。 “恩公医术高明,是自小学医吗?” “医术高明过奖了,自小学医?”君逸羽沉吟着,想着自己虽是五岁入了灵谷便随着师叔学了医术,但十年间投入更多的实是武学,便只道:“算是吧。” 娇娘掩嘴轻笑,“恩公太过谦了,若非恩公医术高明,奴家这条性命只怕早已经交代在碧波湖边了呢。不知是哪家名医能教出恩公这样的高徒?” “娇娘小姐能对我换个称呼吗?恩公恩公的我实在是听不习惯。”君逸羽此话不假,但娇娘叫了他一晚上的“恩公”,他偏偏在此刻转口提出了这一点,无疑是在借此跳过娇娘对他师门的打探了。 灵谷虽是江湖门派,但一向不涉及武林纷争,更别说朝局纷扰了。君逸羽的王子皇孙的身份,若非因缘际会,机缘巧合,是万万不可能拜入灵谷门墙的。饶是如此,当初无恨子收君逸羽入门时便和君康逸约好,翼王长孙拜师灵谷的事情不可对外声张。君逸羽入得灵谷后,在外行走时,也一向只用赵羽的名号。因此,这么些年下来,知道君逸羽师承的人实是不多,尤其玉安,只皇宫和翼王府有数的几个人知道。 君逸羽摆明了转移话题,娇娘自是明了的,当下也不追问,只顺着他的话接道:“那恩公想要奴家如何称呼你呢?” “有名有姓,取来便是让人叫的,直呼就好。” “直呼名姓,那多失礼啊。”娇娘偏头露出一脸狡黠的笑容,“再说了,恩公对奴家也是一口一个小姐的,奴家是青楼女子,说高点也只是个舞者,奴家也不惯被恩公称作小姐咧。” “额··娇娘···姑娘。”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言笑间被娇娘反将一军的君大少爷艰难尝试着,终究是做不到对眼前灵动着眼珠的美女直呼其名。实是“娇娘”称来太过亲昵,而眼前的多变美女他招架起来又略感无力,还是在称呼上保有距离的好。 见得君逸羽的微窘模样,娇娘眯眼笑得漂亮,再要开口,却是门外传来了小蕊的声音,“小姐,酒菜来了。” “辛苦小蕊了,快进来吧。”说话间娇娘对君逸羽施了一礼便迎了出去,“恩公稍坐。” 见得娇娘体态风流的走了,君逸羽长吐一口气。啊,这个女人,明明大家都是叫她娇娘小姐的,她竟能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听不习惯。 侧耳听得外间五六人推门而入的细碎脚步声和布菜时的轻微响动,君逸羽估摸着她们得花费些功夫,这才有暇关注一下自身所在。 绯红帐幔营造出暧昧的气息,提点着这是一处闺阁,也契合着她主人的魅惑气息。君逸羽摇头,这种风格他绝难喜欢。便在这头部轻微的左右摇摆运动中,君逸羽的余光触到了一抹翠绿。他偏头凝目,旋即细细环视一圈,这才发现,这不大的茶室里竟然有不下双手之数的植物,只是它们的位置都不打眼,之前他只漫不经心的扫入了满眼的绯红,竟没发现它们。 眼神闪烁间,也不知君逸羽想到了什么,最后只化作轻轻一叹。 “恩公在看什么?” “没什么。”犹豫一瞬,君逸羽终于问出了今晚出得起鸾楼偏门时便浮上心头的问题,“按说娇娘姑娘的身份应该是住在起鸾楼主楼的顶层的,姑娘为什么住了这么偏远的跨院呢?” “刘妈妈想要奴家住那的,奴家不喜欢,练舞不方便。” 娇娘如是轻描淡写的回答,君逸羽心下道了句“果然”,面上却只轻轻点头。 “恩公,酒宴布好了,请入席吧。” 第165章 “好个风流公子,未婚妻刚走便在这行偷香窃玉之能事吗?” 戏谑的魅音让君逸羽醒过神来猛然向后退了三步,想自己险些吻上了君天熙,心跳还兀自砰砰个不停,回头看到来人,应对的言语亦难免有些结巴,“净··娇娘,你··你怎么会来这儿?” “这儿不能来吗?还好我来了,不然怎么能看到这样的好戏?‘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啧啧,姐姐还以为你是你爹那样的专情人呢,没想也是一肚子花花肠子。让我算算,你那未婚妻才走了不过五六天吧。” 君逸羽脸上变化不定,都有扇自己一耳光的冲动了,他想到的倒不是易清涵,而是长孙蓉。 “你误会了,她是我··姐姐。” “啧啧,姐姐?上回那送荷包的是姐姐,这回还是姐姐,我怎么不记得翼王爷府上有孙小姐?”楚净初已经走到了君逸羽近前,看他那犯错模样觉得有趣得厉害,索性玉臂伸展绕上了君逸羽的颈脖,在他嘴角悠悠吹了口香气。“姐姐也需要靠这么近的吗?那你自己说过的,也把奴家当姐姐的呢。” “额,那不是,你别胡说。”君逸羽脸上涨红,不自在将头后倾,抬手试图摆脱楚净初的温柔缠绕。 “明明都是你自己说过的话,人家哪有胡说?” 再次听到“姐姐”的解释之语从君逸羽口中出来,君天熙全没了之前的好心情。君逸羽“娇娘”之语出口,她哪能不知这不速之客的身份?君逸羽与楚净初“卿卿我我”看得她恼火,索性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哎,等等我!”看君天熙与自己擦肩而过,头也不回的走了,君逸羽着急起来,也顾不得伤感情,一句“别胡闹”掰开楚净初的手,他直接挣脱出来。 “我不嘛!”楚净初撅嘴扯住了急欲离开的君逸羽,“你自己说给我当亲人的,王府我又进不去,你说,你都有多久没去看我了?” 衣袖被扯,君逸羽情急之下回头想要甩开,扫见楚净初发红的眼圈,又有些心软,急急解释道:“我之前有事,前几天去过平乐区的,只是···” 楚净初抢白,“我知道啊,你总是先去千落那儿,她那天把你赶出来了,你就不去平乐区了,连我也不看了。” 千落的名字让君逸羽眼中闪过一丝黯淡,安抚的拍了拍楚净初的手,“不是,你别瞎想,你与千落齐名,千落不见我的事情传开了,我若再去找你,岂不是累了你辛苦打拼来的身价,我是准备等风头过了再私下去看你的。” “真的?”楚净初眼睛一亮,“什么身价,总是个风尘名声,我不稀罕那些,你只管来。” “好好”回头看见君天熙都要转过街角不见了,届时如何好找?连不跌应诺着,君逸羽的心却全跟着飞走了,“我现在真的得走了,改天,改天我一定去看你。” “那好吧。” “嗯,小蕊怎么不在,你一个人,虽然会些武功,也小心点,没事就早点回去,下次我再教你点防身的招式。”嘴中这么说着,君逸羽脚底已匆匆踏了出去。 看着君逸羽火速离开的背影融入人流,楚净初眼底噙着的谐谑笑意,慢慢的却冷了下来。“扑通”一声,楚净初忍不住飞出一脚将一颗石子踢入了水中。看着晃荡不止的渠水,她的脸色晦黯难明。还嘴硬说什么不是,我就从没见你这么着急过,说着担心人的话还能毫不犹豫的将我丢在这。那个女人是谁?你是真对她动心了吧。怎么你在我这就是个木头桩子样?好笑,枉我以为你很难喜欢上哪个女人,这么接近你才是明智的做法。那个女人也比你大啊,好看是好看,可也不会比过我吧······ 不知楚净初所想,君逸羽跟着君天熙离去的方向转过街角,看到人潮汹涌的大街不见了他想要的那道身影时,额上都渗了汗水。 一路找寻,张望着终于看到带着熟悉鬼面具的女子时,君逸羽面色一喜,高兴的拉住她道:“我总算找到你了!” “啊!” “你在做什么?!” 女子的惊呼,随之是来自她身后的怒斥。 第6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3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63节 君逸羽讶异揭开了女子的鬼面具,面具下花容失色,不是他要找的人,他连不跌拱手后退,“抱歉,我认错人了。” 一路鸡飞狗跳,一路道歉不止,君逸羽错认了不少“鬼面具”。 失落停步,“君··”察觉不妥,君逸羽又闭上了嘴巴,咬咬牙,他扬声添了内力,将呼喊播散开去,“熙儿,你在哪儿?” “熙儿,你出来?” “熙儿!熙儿!” ······ 冷不丁的高呼让路人讶然止步,路上的喧嚣人语都有一瞬停歇,随后无可避免的是纷纷而起的议论声。 “怎么回事?” “这人怎么了?” “他找谁啊?” “别是疯了吧?” “可惜这公子,长得还挺俊的。” ······ 无视了路人的指点议论,君逸羽高喊数十,若是君天熙在附近,必然是能听到的,否则,必是不想出现了。君逸羽泄气的垮了肩膀,懊恼的敲着额头。 脚后跟的轻踢,想来是有路人看不过“神经病”,君逸羽慢吞吞的转过了身体,无精打采的抬起眼睛,看到君天熙时,君逸羽的双眼猛然放大,忍不住惊喜的抱住了她,“你出来了啊,我还以为你走了,你若一个人在外面···吓死我了。” 藏身檐下,君逸羽方才的紧张表现君天熙全都看的分明,又听他此时自然流出的担心话语,犹豫一瞬,她亦无视了路人,伸手回抱住了君逸羽。 君逸羽一番大喊大叫早吸引了一些好奇路人的关注。人群低哗,大庭广众之下不知避忌男女之别,竟然如此张扬相拥,一时间指指点点不断。君逸羽与君天熙,谁都无心闻视。 “以后,别再拈花惹草。” 心头大跳,君逸羽这才察觉自己大喜过望之下,这一抱鲁莽。强作平静,君逸羽轻轻推开君天熙,“我没有,那是娇娘,我朋友,我拿她当姐姐的。” “那也不行。男女有别。” 强行一笑,君逸羽在只有君天熙能听到的低语中添了丝了然语气,“两国联姻计大,我会注意的。” 君天熙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我知道!”君逸羽打断了君天熙的话,“不仅仅是联姻,我是婚约在身的人,对爱人的忠贞,爹爹亲身教我,是我典范,我知道的。” 讶异抬眼,君天熙细细搜寻,终于在君逸羽的眼底发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闪烁,“你知道我不是想说这个的。定亲之后,你并不欢喜。你的亲事,我会解决。阿羽,我··” “不必!”,眉目微垂,长孙蓉的音容笑貌无比清晰的浮现在心头,君逸羽闭目,再次截断了君天熙的话,“我已经有了想要守护一生的人。” “你说什么?” 君逸羽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右手,指端似乎还留存着贞洁之血的温度。多日过去,鲜红早已不在,却已渗透到了心尖。 直视上君天熙的眼睛,君逸羽一字一顿的复述,声音不大,却甚是笃定。 “我已经有了想要守护一生的人。” 君逸羽维持着眼中的坚定,凝视着君天熙的面容,不让自己的颤抖的心绪有一丝外泄。眼前这个女人,他关心她,他担心她,他为她做自己的初心不愿涉及的事,他原以为是为亲缘,直到她眸心的波光照透迷雾,他情不自禁的想要吻她时,他才明白——非为亲缘,而是喜欢。 看来,我是真的喜欢女子。只是感情的事情上,人是不可以贪心的,否则,伤你、伤我、也伤她。而且熙儿,你是皇帝,你的身份太特别了,就算没有蓉儿,我赌得起,翼王府也赌不起。早前我不知,如今我知道了,也只能不知道。那层窗户纸,不捅破的好。别怪我,连听你说出口的机会都不会留。 其实,你不知道我是女儿身,你喜欢的我,未必是真的我呢。蓉儿和你不一样,她明知我是女人,还将身体给了我。我这一生,若不喜欢女子倒也罢了,可我喜欢,那便是她,只能是她,也只会是她。 “好,好,好得很,好得很!”君天熙点头不止,扬手抛出了手上面人,又从袖中掏出灵犀钗甩在了君逸羽身上,转身便走。 夹住灵犀钗,又接住面人,君逸羽抬手再看,许是被君天熙拿在手中,情绪激荡所至,牵手一处的面人是自己与君天熙的模样,凝固瞬间,仍记笑面,只是脚腕红线已断。君逸羽苦笑一记,握拳让那对小人儿重归泥面本色,又将灵犀钗收入怀中,落后两步,坠上了君天熙的脚步。 目睹“情变”的街市,没了指责“有伤风化”的私语,连路人都没了声息,直到君逸羽追着君天熙离去。两人咫尺对面的低语,非是外人能够听得。纷飞的猜测,不知会流传出怎样的故事。 道旁一家酒楼上,二楼栏杆后一双黯淡的眼睛颓然收回。君康舒揭开桌上壶盖,直接将酒水灌入了口中。他自朱雀门跟出来得晚了,失了君逸羽他们的踪迹,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往玉安上元的热闹所在去寻,却是久寻不得,直到他全然放弃,随便入了间酒家歇脚,没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了君逸羽的声音,而“熙儿”之语更是帮他确定,他在朱雀门没看错人。只是此刻,君康舒宁愿自己看错,要不,没看到也好。 熙儿?你竟许阿羽叫你熙儿?你和他街头相抱,还有你看他的眼神···呵,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没有人能走近你心里的,没想竟是阿羽,是我的亲侄儿! “小二!拿酒来!给爷多拿几坛好酒来!” 今夜长醉。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火车前的更新,晚上上车返校,医学生的课程会很忙,而且越来越忙,老看官们应该知道的,扶风又得说那句话了。。进入更新不定期。。。久等之处,请诸位多多包涵╭(╯3╰)╮ 第166章 翼王府,舒园。 “小姐,您还是睡不着吗?” 值夜的小床上睡得轻浅的浅予,终是在长孙蓉辗转难眠的细碎响动中转醒了过来。 浅予走近床边带来的灯光让长孙蓉微微眯了眯眼,她半坐起身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三更天了。” “哦。浅予,你去睡吧,不用管我,有事我自会叫你。” “是”浅予应声往后退了一步,咬咬嘴唇又停了下来,“之前世子爷和世子妃回来时,听说大少爷早就从宫里出来了的,后来少爷不是派人回府送信,说出去玩了吗?上元节外面一整晚都好玩的,少爷只怕是玩忘了吧。小姐你别担心,不是说少爷武功很高的吗?要不奴婢出去看看?没准大少爷已经回来了呢。” 浅予的话无疑点破了自己的心思,长孙蓉的脸上飞过两片桃红,好在一支灯火的飘摇光线照不分明。 “不用了”,看了脸上唯有忠心关切的浅予一眼,长孙蓉抱住膝头锦被,轻轻一叹,“浅予,我与阿羽的事··你不觉得我们··有违伦常吗?” 浅予“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那天的事,奴婢初想是觉得害怕,毕竟小姐和大少爷··身份有别。可是···可是后来,奴婢看着又觉得小姐和大少爷一起挺好的。小姐在大少爷面前有些不一样,在二爷那都没有过的。奴婢看少爷对小姐也··很好。小姐是奴婢的主子,奴婢的命还是小姐和少爷救下来的,小姐说的伦常不伦常,奴婢做下人的,不想那些,只是想不管怎么样,小姐别为难自己。奴婢看小姐这几天人都瘦了,觉也睡不好,小姐您既是念着大少爷,便别避着他吧。” 悠悠长叹,长孙蓉抬手,“起来吧,浅予,我知你忠心,只是违伦总是违伦,你念着我和他对你的救命恩情,对我们忠心不二,也只能说不去想。这还只是浅予你,换做世人知了,又会如何?” 浅予爬起身来,为长孙蓉拢紧了被子,这才嗫嚅道:“小姐当心着凉,少爷这两天来时大夫人总是一块,他不好对小姐说什么,私下里却常叫陵柔来找奴婢,要奴婢照顾好小姐的。小姐的顾虑奴婢也知道些,奴婢只是希望小姐和少爷都能好。少爷若是怕人议论,那事过后避着小姐还来不及,若不然,小姐这些天躲他,他顺着台阶下也可以的,可他没有。奴婢看少爷对小姐真的挺上心的,想他不会怕那些的。” 凝望着床头那一盏灯火,长孙蓉的眸中染了抹温热,忆起绝人谷患难与共的日子,连声音都带上了些迷离,“是啊,他不会怕,可我替他怕呢。那天,我只是想救她,她还小,不该因为那一件事,就为我这个大她一轮有余、做她娘都够了的人陪葬一生。这么多年,我都是她叔母,她若真和我一起,不畏世人非议,王府里也不好交代,届时,她在她爹娘那都该为难了。” 浅予欲言又止,长孙蓉径自摆了摆手,“浅予,你出去吧。灯先留着,我自己坐会儿。” “是。小姐注意身体。”浅予抿嘴应了,又添了暖炉,这才老实退回了外间。她原以为自家小姐顾虑着长孙家的名声,如今听着,她心心念念考虑更多的,竟只是大少爷的难为,那便不是她能多嘴的事了,不管怎么样,总得大少爷和小姐说话才顶用的。大少爷那天也真是的,若不是开口就说到了那羞人的地方,那天便能和小姐说上话的吧。 盯着跳跃的灯火发呆半响,长孙蓉摇头扫去与浅予一番对话勾起的相思,以及由此滋生的一丝犹豫,正要吹灯睡觉时,却是喧嚣伴着“砰砰砰砰”急速而大声的敲门声响起,让她轻轻皱了眉头。 “小姐?” “嗯,浅予,去看看。” “是” “来了,来了,这是干嘛呢?呀!二爷这是?小姐,是二爷来了,二爷喝多了!” “我没喝多,你才喝多了!” 眼中先是一讶,随后升起一抹无奈,长孙蓉披衣起身。君康舒喝酒是常有的事,只是醉酒回来得少,往她这就来得更少了。他们并无夫妻之实,为免外人识破,君康舒每月会在她房中宿上几晚,但总是清醒时来,睡在小榻上,如今醉酒了还来了这,只怕又是喝得太多失了清明,被下人送来的。 “二爷我来照顾就好,你们都下去睡吧。”待得君康舒被安置在了床上,长孙蓉挥手打发走了护送他蜂拥上来的丫鬟仆妇们。 “是” “谢过夫人。” “小姐,这?”浅予跟去关了房门,又多燃了几处烛火,回到长孙蓉身旁,看着床上的君康舒,她有些替自家小姐为难。小姐与大少爷···如今心里也是大少爷,还能与二爷同床共枕吗?二爷睡这了,小姐睡哪儿? “我没喝多,我没喝多。”床上乱动着呢喃不止的君康舒,突然伸手抓住了床前的长孙蓉,“蓉妹,完了,都完了,我再不能守着她了,再也不可能守着她了,她···” 长孙蓉脸色一变,吩咐着“浅予,你去要小厨房煮点醒酒汤,再端点茶水来”,浅予领命退开没几步,她便忙不迭伸手捂住了君康舒的醉后胡言。 醉意中撞上鼻端的清香别样迷人,君康舒伸手将长孙蓉带到了床上,胡乱凑上了她的面颊,口中流出的言语却是,“蓉妹,她心里有人了,从今往后,我连放她在心里的资格都没有了。蓉妹,对不起,害你空等了我这么多年,再不会了···” 长孙蓉极力挣扎着躲避君康舒满带酒意的嘴唇,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君康舒!你喝多了!你别乱来!别碰我!” 听了君康舒“蓉妹”的醉话心有奇怪的浅予走起路来慢了很多,才绕到外间就听到了长孙蓉惊慌的声音,连忙跑了回来,见长孙蓉被君康舒压在了床上,她顾不得主仆之别,上前竭力拉扯着君康舒,“二爷,您喝醉了,小姐她不愿意,您别逼她!” “轰!” 突然的惊雷声后,长孙蓉与浅予主仆合力,终于推开了君康舒。头朝床内,俯卧的君康舒,眼中少了些醉意,却是浮起了懊悔之色,没人留意到。 “小姐?”浅予担心的看着衣衫凌乱的长孙蓉。 紧了紧衣服,长孙蓉怔怔一句“阿羽”,眼泪无声滑下。颊上似乎还存着胡茬扎来的刺痛,此刻,唯有这个名字才能让她安心。她突然无比希望君逸羽能出现在自己面前,药物迷心时她尚能顾全着她,若是她在,必不会让她流一丝眼泪。 长孙蓉呢喃的“阿羽”入耳,其中的缱绻情意让床上的君康舒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醍醐灌顶,他突然明白了三天前的那个早晨,甚至更早的时候,他在君逸羽和长孙蓉之间隐隐体味到的怪异。闭目是今夜君天熙在君逸羽身前心伤转身的场景,君康舒捏了捏拳,突然翻身而起,将怔然着毫无防备的长孙蓉抛在了床上,再次将她压在了身下。 你喜欢的东西,谁都不能去抢!即便是这个我愧疚了多年、感情上无啻于亲妹妹的女人! “君康舒!你疯了吗!放开我!放开我!” “二爷,您别乱来!快放开小姐!” “放肆!给本王滚出去!” ······ “砰!” “二爷!您不能这么对小姐!二爷!二爷!”被君康舒甩出房间的浅予,顾不得身上疼痛,含泪敲门不止。 浅予的声音渐渐低落,她终于滑倒在地。 天际宛若天国哀泣的阵阵闷雷,掩盖了紧闭房门后的声息。 凉风突起,此夜乍寒。 济世堂,东跨院。 “主子,您要的醒酒汤好了。” “嗯,彩儿,今晚我带人来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陵柔,知道吗?” “奴婢遵命”,偷看了眼君逸羽身后半掩的房门,想到主子突然回来时抱着的那位姑娘,名叫彩儿的丫鬟微微有些脸红,嘴上答应得却毫不含糊,她很清楚,谁是她需要百依百顺的主人。 君逸羽满意点头,保留起自己的秘密来,这的丫鬟比羽园的还让人放心些,毕竟,在翼王府他只是“少爷”,而在这,他是“主子”。 “劳烦你上元夜还在这伺候,快去休息吧。” “是” 端着醒酒汤入得房中,浅浅弥漫的酒香让君逸羽轻轻一叹,反手关紧房门,君逸羽顺着酒香传来的方向到了内间床前,床上蜷缩单薄的女子眼角隐有泪痕,细听还有“想要守护一生的人···”的低喃声携着酒味凄楚流出,让君逸羽的心都跟着纠紧。你竟为我哭了?强作坚强如你,只有这般时候,才敢放纵眼泪吗? 将醒酒汤放在床头桌上,君逸羽想要扶正君天熙的身子方便喂饮,才一伸手便被君天熙打开了,“不许碰朕,否则,朕诛你九族!” 威严的命令口吻让君逸羽一惊,以为君天熙酒醒了,他不愿再在清醒的君天熙面前表现出太多关切,连忙退了开去,抬眼再看时,床上让他心疼的女人却依旧是醉意深沉的模样。 轻轻叹了口气,嘴上哄着“乖,让我喂你喝点醒酒汤,不然明天该头疼了”,君逸羽上前任凭君天熙的醉拳砸在身上。 酒醉的君天熙胡乱推打着,听了君逸羽的声音竟然慢慢安静了下来,喃喃道:“君逸羽,梦里都是你,朕不想再梦到你了···慕晴胡说,对你来说,我根本就不特别···” 喂到君天熙嘴边的汤匙一顿,君逸羽眸中闪过一丝苦笑,连慕晴都知道,我是有多迟钝。对不起,名义上你总是长了我一辈的人,你对我好,我也只当你是因为王府的缘故爱屋及乌,从未想过旁处,若是能早些知道了早些走开,想来也不至于害你如此。 “为什么···你眼里明明有我···” “这么些年,朕都是你姑姑···你不敢吗···” “民间说朕克夫,所有人都不敢再来打朕的主意才好···” “朕不喜欢他们,你不一样···朕不会让你死的···” “那天,朕不能不答应,朕好难过···” “珊儿和萱儿,你也喜欢她们的···” “不为父皇,不为母后,也不为大华,为了她们,朕也要北伐···” “朕的女儿,朕不想她们像朕一样身不由己···” “朕不怕西武,只要先收拾掉北胡,为了你,昏君就昏君···” “可是,你不让我说完···为什么···定亲礼上你明明不高兴···” “想要守护一生的人···你真要娶她吗···” 君天熙破碎的呢喃,宛若尖锥,一寸一寸的刺入心脏,让君逸羽的眼睛都染上了些湿意。君逸羽忍不住伸出手来,想擦去君天熙眼角的泪珠。福王他们的死,果然另有隐情吗?克夫?是啊,唐歆对我下药的事外间到现在都还没听到传言,你若想遏制民间对你的中伤,又怎么会没有办法。这么些年,你究竟承担了多少,若没有假冒男儿身的欺君之罪,若没有蓉儿,真想为你分担一些··· “轰!” 指端已隐隐感受到了温热,就在君逸羽要触上君天熙的眼角时,震碎夜空的巨大雷声让他惊醒跳远。随后而来的闷闷细雷似与心脏共振一处,君逸羽手捂胸口,突然升起了一种浓浓的不安。 “你··怎么了?” 声音虽冷,却不乏关心,君逸羽抬眼,惊讶的发现君天熙已经睁开了眼睛,想来是方才的雷声太大,连酒后沉醉之人都被惊动了。 “没,我没事,你醒了吗,正好,来,把醒酒汤喝了。”注意到君天熙眼中仍有酒后迷雾,君逸羽递上了方才没喂完的醒酒汤。 扫眼确定君逸羽无恙,君天熙无视了君逸羽递来的醒酒汤,径自翻身背对了他。 君逸羽张口欲言,床畔青帐飘入眼帘,骤然提醒了君逸羽,这是自己与长孙蓉一日旖旎的所在!喂她喝了半碗,也够了吧。念及长孙蓉,君逸羽闭眼埋葬了情绪,不再看那引他心动心疼的单薄背影,也将跑到了嘴边的关心吞回了肚子里。 静默良久,再开口时,君逸羽却是恭敬道:“皇姑,这是济世堂,臣侄坐堂的医馆。与慕晴约好的时间还没到,您先在这休息会儿。醒酒汤既是不喝,臣侄便先告退了。臣侄就在外间守着,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吱声就好。” “你!”君天熙甩手将枕头砸在了君逸羽身上。 衣摆一震,君逸羽直接跪在了地上,“皇姑息怒”。 气极反笑,君天熙好容易买来的醉意已然全消,眼底已经隐隐有泪光在闪烁,怕自己控制不住,只冷冷甩出一句“出去!” “是,臣侄告退。”君逸羽叩首,起身,躬身退后三步,这才转身而去。 生平第一次将君臣之礼做到了极致,心头疼痛,唯他自知。他知道身后有比自己更疼的人,怕溃败在那份心疼里,他,不敢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166看了,谁都高兴不了,有位姐姐昨天生日,不想引人生日不开心,12点过后才来更新 第167章 “皇姑慢走” 毫不理会躬身道别的君逸羽,君天熙眼也不抬的跨进了马车。 慕晴见了有些奇怪,陛下似乎不高兴,昨儿晚上和王爷溜出宫,玩得不愉快?王爷今天这礼数有够周到的,得罪陛下了?君天熙和君逸羽的事,慕晴实是有些闹不明白,但想自家陛下在王爷这总会不自觉多出些小性子,想来不会有事,她微微摇头决定不再多想,对君逸羽行礼一记便要吩咐开车,虽说今儿十六,尚在双节的休沐期,没有百官早朝,这还透着黑的天色下,宫门口颇为清净,回宫的路她也打点好了,但还是让陛下早些回宫了才能放心。陛下私下出宫的事,若是让外人知了,多少是个麻烦,对王爷只怕就更不利了。 “等等”,君逸羽将慕晴扯到了一边,偷偷塞给她一个小瓷瓶道:“这是醒酒药,回宫记得让她服下。” “昨夜陛下喝了酒?是王爷照顾的陛下?”慕晴问得惊疑,陛下喝酒后一向不让人碰她的。 “嗯,她昨晚喝得有点多,醒酒汤也才喝了半碗,这醒酒药一定要让她服了,不然等会儿该头疼的。还有,别告诉她是我给的。” 无缘无故的,陛下如何会多饮?莫非··· 慕晴心头画了个问号,想到的可能让她有些心惊,心头又有些松泛。王爷知道也好,成与不成,总好过陛下自个儿将心事埋进心里,伤神得厉害。 为了确定,也是想探看君逸羽的态度,慕晴犹疑问道:“王爷已经知道了?陛下对王爷···” “慕晴姑姑”,君逸羽打断了慕晴的话,“侄儿关心姑姑天经地义,只是臣侄昨儿惹皇姑生气了,你若是不想让她烦心,这醒酒药便别说是我给的,偷偷送她喝下也就是了。” 看似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慕晴却已然明悟。王爷何曾唤过我“慕晴姑姑”?又句句“姑姑”“侄儿”不离口?念及两人今早的相处态度,慕晴已然早有猜想,虽知这才是合乎大局的理智选择,但到得确认之时,她还是免不得为君天熙难过。不知道陛下为什么喜欢王爷,但这么些年,陛下只喜欢过王爷一个人,却是不争的事实。若是没了王爷,陛下真的注定要孤苦一生吗?王爷这,即便知道陛下喜欢自己,还是掩不住的关心陛下,他待陛下果真是不同的,可又为什么会这样呢? “王爷,你···” “慕晴姑姑,你别犯糊涂。天不早了,你快带她回宫去吧。”从君天熙的醉话中知道慕晴清楚始末,君逸羽并没有对她隐瞒的意思。只看她昨夜那伤心,留一个知道的人在她身边着意照顾她才好。见君天熙半掀了车帘子,黎明的微光让君逸羽隐隐能看到车内人,他的眼底带上了些叹息。今后,我要对你谨守君臣姑侄之礼。慕晴,也许是我能关心你的唯一桥梁了。 “是”,一叹转身,慕晴应声而去,顺着君逸羽的眼光看到君天熙,她已领会了自家主子的催促之意。承蒙主子信任,旁事她都能帮着参赞,但这件事情上,她终究只是局外人。 目送低调的马车没入红色的宫墙,君逸羽顺势抬眼,晨曦的些许光亮洒在大华皇宫的明黄屋脊上,却并没有往日光耀,许是昨夜冬雷的缘故,其上厚重的乌云低低地压落,压得人的眼睛都有些泛疼。 “驾!”君逸羽翻身上马,离了宫禁范围,猛然开始策马狂奔,“哒哒哒哒”的迅疾奔马声,打碎了玉安黎明的沉寂。躺在城外小山坡上时,迟迟到来的晨光终于照亮了天际,拍拍脸颊,君逸羽握拳尽作决意。熙儿,对不起。长痛不如短痛,明知不可为的事,强行为之只能是害人害己。蓉儿,我回来了。这一次,我一定要和你说清楚,给我,带你逃脱樊笼的机会。你若愿意,我要对你,负责到底! 今晨的翼王府舒园主楼里,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冷凝。昨夜打雷惊醒了不少人,那动静,便是闷雷不止也掩盖不住。二爷这么些年没和夫人红过脸,可昨晚听浅予姑娘嗓子都哭哑了,也不知二爷对夫人怎么了,今儿当差还是多些小心的好。 “夫人,若是梳洗好了,便出来早食吧,我要她们准备了你喜欢的···” 呆坐了不知多久的长孙蓉,听到君康舒的声音在近前想起,直直将眼睛移到了他脸上,开口冰寒,“君康舒,你究竟是为什么!” 被长孙蓉看得颇为不自在,君康舒转身不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歉意,摆手吩咐道:“这儿不用伺候了,你们都出去。” 房内伺候熟悉和早食的丫鬟面面相觑,夫人几时这么说过话?也不知昨晚是怎么了,看来二爷真是将夫人开罪得厉害了。交换着眼色,她们连不跌悄声退了出去。长孙蓉身侧的浅予担心的看着自家小姐,见长孙蓉轻轻点了下头,又见君康舒再度望来,这才行礼退走。 见长孙蓉情绪稳定,君康舒放心了些,强迫自己放下心头愧疚,迎上长孙蓉的眼睛诚意道:“蓉妹,对不起,昨夜我喝多了。不过也好,你是长孙世家的女儿,从一而终,我早知道你不可能再嫁给别人的,这么些年,却一直自私的不肯去想。如今我已经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了,从今以后,再不会了,我会对你尽到做相公的责任。你,别再做昨晚那样的傻事,给我个机会,好吗?” 第6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4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64节 “别再叫我蓉妹!”长孙蓉闭目,不愿看那虚伪的真诚。脑海浮现的影子让她的娇躯止不住的颤抖,她却再不愿在君康舒面前暴露脆弱。傻事?从一而终,昨夜受辱之时,她的确想结束生命,只为那占据了她全部身心的人儿保留清白,可是现在,她知道自己不能。羽,他是你的亲叔父,而我,真成你的“叔母”了。我若一死了之,你必追查到底,那时,岂非害你叔侄反目?你是重情之人,伤心的终会是你。人心议论会向着他,伤的也会是你。我如何可以?羽,我可以屈辱的活着,但你,必须要好好的。 “浪子回头吗?君康舒,总是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顶着郡王妃的名头,皇宫走动得也不少,翔儿的娘早些年有点像谁,你真当我看不出来吗?若要后悔,十三年前你不悔,十二年前你也该死心的,总不至于等到现在。你,究竟是为什么?!” 长孙蓉不无讥讽的话却让君康舒倏然变了脸色。 “长孙蓉,不管怎么说,你我如今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过去的事情,你我两两莫相究才好!”君康舒饶有深意的偏头看了眼床帐,昨夜并没有落红流落,让他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更坚定了决心。你喜欢的人,没有人能够抢走!“过去的事只要让它过去,我不管那人是谁。你是长孙家的女儿,能让你抛开长孙家的名声··的人,总是你喜欢的人。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做我的夫人,你若想死,也尽管随意,只是到时候,你不怕伤了家族名声,我掘地三尺,也会将你的心上人找出来,送去地下陪你。我是说到做到的人,你知道的。我军中还有事,便不陪你早食了,你自己想清楚。” 君康舒说完,一刻不停的出了房间,背靠在房门上,他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他注定要亏欠房中的女人一生了,但是至少,他要留住她的性命。错只错在,你与她喜欢上了同一个人。出云峰一起遇刺失踪后回来,阿羽对你就更亲近了,是那时候的事吗?可笑我只当你们共过患难的缘故,从未往旁处想。感情的事情上,阿羽和大哥一个死脑筋。若不伤你,便会伤她。我,只能如此! 默立有顷,君康舒深吸一口气,大步踏了出去,走下楼梯没几步,便听到了楼下交涉的声音。 “浅予,为什么不让我上去?” “大少爷,我家小姐现在真的不方便,你改天再来吧。”浅予很为难。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小姐现在不会想见大少爷的,说二爷在上面的确能让少爷放弃现在去找小姐,可她又着实不愿意。 犹豫片刻,君康舒终是绕了出来,边继续下楼边道:“阿羽来了啊。” “叔父,我···” “又来给你叔母看腿伤的吗?丫鬟们好不懂事,你来我这便和在自个院子里一样,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说头。来得这么早,肯定还没用早饭吧?你叔母还在楼上早食,正好,你快上去和她一道。我有事得先走了。”不给浅予开口的机会,君康舒一句“浅予,还不快去给大少爷找碗筷”,让浅予不得不领命而去。君康舒在君逸羽背上拍了一记,催他上楼,便匆匆走了。 君康舒一番急言急语正好省了自己找借口的不自在,看着君康舒离去的方向,君逸羽挠头,若是蓉儿答应和我在一起,叔父会祝福我们吗?到时候,会有些奇怪呢。摇摇头,君逸羽不再多想,以后的麻烦以后再想办法解决,现在,他要去抓住他“想要守护一生的人”,不给自己一丝摇摆不定的机会。 吐了口胸中浊气,君逸羽这才抬手敲门,房内半响没有回应,他加大了手底力度。 “谁?” 长孙蓉透着冷意的声音让君逸羽有些发怔,不知房内还有没有旁人,他只得道:“叔母,是我,阿羽。” 熟悉又不熟悉的“叔母”,想念又不能再想的“阿羽”,长孙蓉心脏猛缩,是宛若万箭穿心的疼痛,她忍不住蹲身抱住了自己,竭力维持着音色的稳定,“你改天再来吧。” “为什么?叔父要我和你一起吃早饭的。”君逸羽皱起了眉头,这些天不是第一次被长孙蓉拒之门外了,但今天他直觉长孙蓉有些不对劲。 从君逸羽口中听到君康舒,长孙蓉更觉心口发疼,一时无言。此刻的她实在不想面对君逸羽,也拿不出合适的语言。 “蓉··叔母?叔母?”半响没有听到回音,君逸羽不安的感觉更甚。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你别做傻事啊!”拿了碗筷上楼,见君逸羽在门外呼喊,浅予担心起来,连忙跑了过来。 浅予的话让君逸羽心下一沉,顾不得探究因由,“砰”的一下撞在了门上,想要强行破门而入。房门并未关紧,君逸羽撞进门去,踉跄站稳,看到桌上早点未动,桌前并没有人,恰好浅予也跟了进来,她担心自家小姐,顾不得君逸羽便直接跑去了里间,君逸羽看了三步并作两步绕过了做隔断的玉石屏风,一眼望见房中抱膝蹲身的女子背影,君逸羽的心都被拎了起来。这绝不是她该有的姿态,果然不对劲! “蓉儿,你没事吧?” “小姐。” 惊讶的看了眼闯入之人,长孙蓉避开君逸羽欲要搀扶自己的手,背离君逸羽,远远走开站定。 呆呆看了眼自己落空的双手,房中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君逸羽无需再掩饰关切,“你眼睛好像有些肿,你怎么了?” 说话间君逸羽试图绕到长孙蓉身前,却被她转身避过了,尝试多次无果,想来浅予应该知道些什么,君逸羽只能转而问她,“浅予,告诉我,你家小姐怎么了?” “小姐,小姐她···”没有长孙蓉的同意,浅予摇头不止没了后话。 “浅予,你出去,去楼下守着,别让人上来。” “是” “蓉儿···” 该来的迟早要来,不是早就决定好了的吗? “阿羽,我没事。”咬牙忍住将要决堤的软弱,长孙蓉缓缓转身,面对了君逸羽。 “果然肿了,这还叫没事?你哭了吗?”君逸羽心疼的伸手。 长孙蓉退后避开。这身子已然污浊,不再有被你触碰的资格。 “我真的没事,即便有事,也与你无关。” “怎么会和我无关?蓉儿,你和我···我说过会对你负责的,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可我不想。我躲了你这么多天,还不够让你明白吗?你说的负责,我不需要。从前,现在,以后,我都是你叔母,也只会是你叔母。我救你,只是因为我的丈夫是你的亲叔叔,我不想他难过!你若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纠缠不休,是想要我后悔救了你吗?” “纠缠不休?你真这么想?” “是!你我身份有别,更同是女子,女子和女子,怎么可能永远在一起!我是不会做违伦之人的。阿羽你只当是做了一场梦,早晚你也要恢复女儿身,找一个如意郎君的,只要你别再来纠缠我,今后我还是你叔母。” “纠缠?好,我不纠缠,我不纠缠!”气血翻涌,近些时日以来,君逸羽的心绪沉闷了多日,至此终于支撑不住,不想要长孙蓉的同情,君逸羽说罢强行压制着胸口血气便跑了出去。 “阿羽”,眷恋一声呢喃,长孙蓉软倒在地。这样的违心重话,她伤她的心,也是在割自己的心。只是,非如此,不足以让人死心。 “少爷,等等!下雨了,奴婢去给您拿伞啊!” 昨夜闷雷带来的厚重乌云,终于演变成了铺天盖地的寒雨,竟然冷过了去岁年关的大雪。 没有听到浅予的呼喊,君逸羽径自闯入了浩大雨幕里。跨出舒园时,他终于压制不住,嘴角有血迹不停渗出。君逸羽浑身发抖,放慢的脚步也有了些蹒跚。这雨,真冷啊。 这个冬天,远还没有过去。 第168章 南北连通皇城与外郭城的朱雀白虎大街,是玉安最宽的街道,也是唯一能直入天子皇廷的大道,是以,众口相传中它们还有一个非官方却颇显尊荣的名字——皇街。皇街最中的三十米,石栏相间,标榜出的是仅供御驾和皇旨特许行走的“御道”。 天熙元年正月二十四日,遮天蔽日的明黄旌旗拱卫圣驾,浩大的伴驾队伍自皇城白虎门出,驶上御道。命名“北华”的玉安北大门五门全开,拿出了最谦卑的姿态,自正中门洞浩荡走出的车驾里,有它的新一代主人。这是天熙帝第一次以君华皇帝的身份北场围猎的队伍。 北场围猎,是马背上扶汉定国的华□□警示后世子民勿忘骑射强军,杀胡除夷,强盛华汉而确定的祖法成制。依照□□爷的意思,历代君华皇帝北场行猎的时间可以有所出入,但必须选在一年之初的正月进行,以示郑重。即便自华高宗以来,和亲北胡,实际已经违逆了□□爷“汉胡不两立”的本心,但北场围猎依旧保留了下来,承天皇帝在位时更是逐步恢复了北场狩猎的昔日规模。到得承天陛下逊位为太上皇的如今,只看今上的出猎规模,便可知她与自家父皇一脉相承。 俗称北场的皇家猎苑,相去玉安其实不过五十里,只是每岁的北场围猎前,华朝皇帝都需先去祖庙祭奠□□,皇家祭礼的繁杂本就颇费时辰,加上大部队伴驾难以全速赶路,饶是圣上为之起的大早,随行的又都是好车好马,到得北场时,也会是下午时分。华朝北场行猎已有百多年历史,素知这种不可抗拒的行程原因,自不会让陛下的围猎在第一天就匆匆忙忙的开始,天熙朝这头一次北场行猎也不例外。 军士操持下,一顶顶大帐小帐有条不紊的成群而起。年节休沐半月有余的大华官员,在上元之后便要尽数回归,投身于国军机器的忙碌运转中,到得北场围猎之时,为了年初的繁忙政务不被耽误,往往让文官留京,随驾的是在京的武官军将,还有富贵清闲的皇室宗亲。“伴驾团”在九龙御帐前拜过天熙帝后便恭敬散去了,明天才正式开始围猎,今日剩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可以自行休整,若有兴致和胆量,自行入林狩猎也未尝不可。话是这么说,不过随驾出猎,再是心痒田猎的人,也不会没眼力的去抢陛下在北场的头彩的。 御帐东首颇靠营地中心的位置有一顶大帐,它头顶随风飘摇的杏黄绸带和帐上威风凛凛的飞龙昭告众人,这是一顶王帐。若有好事之人绕帐一周自可数得,这帐篷面上的飞龙不多不少,恰是七条,再联想这几乎离陛下最近的地界,稍稍知了些大华贵圈的人便该知晓,这七龙王帐的主人必是君康逸无疑,他除了是手握重权的天官尚书,也是王爵在身的翼王世子,随驾而来倒也不算奇怪。 自御帐回来,此时君康逸的七龙王帐里,只有他和君逸羽。 “羽儿,爹爹看着,你与你皇姑怎么好像生分了,莫不是西武的婚事让你对她生了埋怨?” 心不在焉的君逸羽无意识的拨弄着手边的茶杯盖子,若不细看他呆滞的眼神,倒也不知他在发呆。听得君康逸的话,君逸羽一愣。爹爹注意到了?有那么明显吗。摇头道:“怎么会呢,是孩儿自己莽撞答应了婚事,谁都怪不得,皇姑和皇爷爷对孩儿很好,也没逼孩儿答应什么,孩儿不是好赖不分的人。” “那我看你,在你皇姑那礼数越发足了,你以前可不这样的,这也不像你。”照说君康逸有些担心君逸羽不守礼法的性子有一天会惹恼君天熙,这转变该是好事,可眼看自家孩儿自从与西武议婚后便常是郁郁寡欢的模样,又由不得他不生出别的担心。 垂眸杯盏君逸羽掩了眼中颜色,“爹爹,我们知道孩儿与师姐的婚事不会成真,可外人不知道。有了和西武的婚事,于外人看来,孩儿的身份毕竟是不同了,尤其西武皇帝那天的话您也听见了的,他当众流出了把西武留给孩儿和师姐的意思,于他们看来,孩儿只怕已经是西武的准皇夫了。孩儿若再在皇姑面前随着性子,只怕会有人认为孩儿鸡犬升天,仗势桀骜了。那在皇姑那不好,对王府也不好,” “你皇姑不会的。”如此一句,君康逸有些欣慰孩儿的机警灵慧,“不是埋怨就好,你皇姑她也不容易,当皇帝也不是想怎么就能怎么的。” “嗯”君康逸的话让君逸羽想起君天熙上元夜的醉话和她身上的担子,声音都有了丝闷意。可女扮男装的欺君之罪注定我是要离开的人,虽然我没有蓉儿。想到长孙蓉,似乎那一日的冷雨侵到了心脏,多日过去了,依旧冻得人心口发疼。 “羽儿”,君康舒轻轻一叹,拿走了君逸羽手中的茶盏,“婚事爹娘不已经帮你想好了解决的办法了吗,不会耽误你师姐的,如何还天天这么闷闷不乐的?难道是因为千落?唉,总是爹爹害你这样的不是,可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羽儿,你与她本也不是一个道上的人。羽儿你不是会易容术吗,你若真不想失去她那个朋友,喜欢听她弹琴,等你离开了王府,再去结识她怎么样?爹爹可以替你把她赎出来,安排她去江州,只是羽儿你得学会再快活起来。你看看你,这些天整天把自己关在院子里,没日没夜的练武,人都瘦了,你娘该担心了。” 听到的是“你娘该担心”了,抬头窥见的却是自家爹爹眼中的隐隐的忧郁,想自己惹得爹娘忧心,君逸羽有些愧疚,强笑一句,“爹爹放心,孩儿没事的。” 若真没事就好了!摇摇头,君康逸起身将君逸羽拽了起来,往门帘子前推去,“出都出来了,出去骑马散散心怎么样,争飞来了这欢实得很,可只有你能骑它,带他去溜溜吧,唐晗也来了,你可以邀他们一道,爹爹有些困了,你把这帐篷留给爹爹一个人休息会儿。” 君逸羽心下一笑一酸,为了让我出去散心,爹爹竟一下掰扯出这么多名堂来。唐晗,唉,不知是不是因为唐歆那事,他如今对我一口一个王爷,味道有些变了。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变了的东西可真多呢。心头浅叹,君逸羽知道自己不会去找唐晗,却还是顺从了肩上的推力,就照爹爹的意思,出去骑骑马吧,争飞也好久没在外面跑过了。 被自家爹爹“赶”出大帐,君逸羽才牵到了兴奋的争飞便迎来了气喘吁吁的慕晴。 强忍一路,众人告退后,回到御帐的君天熙念及君逸羽对自己“彬彬有礼”的态度,越想越觉得不忿,随手摔了茶杯还不解气,在宫人莫名其妙与惴惴不安同至的情绪中,她索性换了骑装,留了句“谁都不许跟来”,便操了弓箭飞马奔入了林子。 虽知北场皇家围猎多年,只要不深入得厉害,应该不会遇着猛兽,可君天熙独身入林还是让慕晴担心得厉害,尤其是陛下如今这状态。君康舒以羽林军统领的身份伴驾,此刻还在御帐外安排羽林值守的事,慕晴想了想,还是担心占了上风,想要他带人去护驾。 慕晴眼神瞟来,君康舒便猜到她的主意了,迅速藏了眼中黯色,等慕晴走近说完,他只道:“慕晴,你这可就是为难我了,陛下刚才的口谕你又不是没听到。” “陛下的安危要紧,王爷就带人去吧,若是陛下怪罪,只管让奴婢担着。” 君康舒摇头,“羽林军是陛下的羽林军,我手下的兄弟们怎么可能明目张胆的跟着我抗旨不尊?” “这···”几句话的功夫就看陛下骑远了,慕晴急得都要跺脚了,若没有护驾的人,自个儿跟去也没用啊。 “不如叫阿羽去吧。” 荣乐郡王?好主意!王爷的武功能护着陛下,他跟去了,陛下只会有开心,不会有怪罪的!等等!淳安郡王怎么会突然提出要荣乐郡王去?莫非他看出什么了?强行镇定,慕晴皱眉颇显不解,“要荣乐郡王去?为什么?” 君康舒压低了声音,“阿羽武功好啊,他去一定能护好陛下。再说了,他是小辈,陛下说口谕时他又不在这,他跟去了,权当是没听到口谕,要不说巧遇了陛下也好,陛下不会怪罪的。” 慕晴松了口气,惊喜道:“王爷说得有道理,奴婢这就去找荣乐王爷!”转身之时,又有慕晴忧虑的呢喃,“毕竟是抗旨的事,也不知王爷会不会去。” “慕晴你放心,我的侄儿我知道,他是重情重义的人,那是他皇姑,平素对他又那么好,你给他好好说道,他肯定会去的。” 他肯定会去的。 恍惚又看到了上元街头无视路人相拥在一处的那对男女,偏首君天熙离去的方向,让他魂牵梦萦二十多年的身影早已杳无踪迹,君康舒眼底深邃,深埋心痛,终究不曾让叹息流落。 “王爷,你在这啊,奴婢可找到你了。” “慕晴姑姑,怎么呢?” “陛下她···”慕晴低声靠近君逸羽,才说了半句便被刨蹄喘气的争飞吓得没了后话。 “争飞!”君逸羽呵斥住争飞,又好一番安抚它的鬃毛,它才算不那么排斥他人走近了。 “慕晴,别怕。你快说,陛下她怎么了?”君逸羽凝眉之间心头也有些不可抑制的发紧。 定了定神,慕晴忧心忡忡的说道:“陛下心情不好,一个人跑进林子打猎了,还留了口谕不许任何人跟着,您说陛下一个人又没有伴驾的人,若是林子里遇见什么···奴婢实是有些不放心,可旁人也不敢抗旨跟进去,奴婢只能来找王爷了。王爷您···” 君逸羽脸色大变,“胡闹!她从哪儿进去的?” “那边。” “你放心,我去找她!”慕晴话音刚落,便觉身侧风起。 看着一人一马顺着自己手引的方向迅速化作了一个黑点,慕晴轻轻一叹,她也不知自己这样对是不对。陛下不是不知轻重的人,皇家围场,早在圣驾到来之前,营地附近就已经被驱逐得没了猛兽,慕晴心知事情没有自己说得那么危机。明明彼此心里都顾念着对方,却···唉,这就是命运弄人吗。即便天子,即便王侯。 第169章 “驾!驾!” 一路催马,借着争飞的绝佳脚力,君逸羽看到他苦苦追寻的身影安然无恙,总算放下了心来。 听到马蹄砸地的声音,君天熙锁眉回头,认出君逸羽时,脸上先是一讶,随后又现冷意,“你怎么来了?” 君天熙一句话的功夫,已经足够争飞赶上了,落后君天熙半个马位,君逸羽牵拉缰绳让争飞放慢了速度,“慕晴姑姑不放心皇姑你一个人,她要我来的。皇姑随臣侄回去可好?” “哼!”早知不会有自己想要的回答,“皇姑臣侄”之语不是第一次从君逸羽口中听到了,却还是让君天熙心头一刺,她冷哼一声并不作答,反手自箭筒取出一箭,提弓狠狠的射了出去。 “嗖——” 箭矢的破空声让君逸羽惊讶的挑了挑眉,尤其驱马近了看清被钉在草丛中的那只野兔,君逸羽也不下马,一个猴子捞月拾起它来,进献之时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君天熙一眼,治国之能倒也罢了,他实在没想到,君天熙的骑射也如此出彩。虽然没有一箭射死,可她刚刚可是拿箭就射了啊,就那箭势,没有几年功夫决计练不出来。 瞥了眼君逸羽手中一箭入腹尤有挣扎的兔子,君天熙并不满意,想到眼前人扰了自己的心神,以至箭法都大不如前了,君天熙连个眼角都不留给君逸羽,一夹马腹又急速奔了出去。 “哎!别再往里进了,我们回去吧。”眨眼的功夫又被人抛下,君逸羽摇头,没奈何,又使唤争飞追了上去。 看君天熙毫不搭理自己,又箭箭发狠大有泄愤之意,君逸羽苦笑暗生,只控制着争飞静静追随在君天熙身侧。 同是好马,君天熙的坐骑比天马子逊色些,说不得君逸羽压抑着争飞的脚速以适应君天熙。 突然听争飞打起了响鼻,不能全速奔跑的争飞原是有些不安分的,此刻竟自发有了些放慢脚步的趋势,君逸羽心头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皇姑,我们···” “吼!” “小心!” 君逸羽话音未落,震耳欲聋的威猛虎叫陡然响起,却是他们马速太快,路前的巨石之后忽然扑出了一头猛虎,事发突然之下,饶是争飞都被震慑得扬蹄不止。君天熙马位在前,离老虎更近些,她身下的是御苑精心伺弄的宝马,天子坐骑平素被宝贝似的供养着,出门更有前后随护开道,几时受过这样的惊吓?一吓之间竟然惊了马蹄,眼看就要将君天熙摔下来了。君逸羽顾不得多想,一拍马鞍借力飞身,抱住了将要坠马的君天熙,脚尖才点地便感受到了身后腥臭带来的死亡威胁。 “嗯!”来不及站定,君逸羽怀护君天熙就地一滚,险之又险的避过了脑后的血盆大口。咬牙不及,含痛的闷哼声抢在君逸羽牙关闭紧之前,从他嘴角流了出来。君逸羽反应固是迅速,只是背上还是被老虎利爪扫了一下。 “你没事吧?” 君逸羽忍痛的关心传入耳中,君天熙才回过神来,她从未如此后怕得厉害,却不是为自己,“这话该我问你才是!谁许你那么奋不顾身来救我的!” “我···”咫尺之间,君天熙眼底的晶莹君逸羽看得分明,他从未如此直面君天熙情绪汹涌的模样。危险到来的那刻,救她脱险是他唯一的思维、唯一的行动,哪里需要什么许不许。心头强笑一句“皇帝霸道”,君逸羽的“没事”还来不及出口,便被痛苦的马鸣带走了注意力。 几爪几口解决了君天熙的坐骑,金底黑纹的高猛畜生携着血味向君逸羽和君天熙的所在步步逼近。 “我能对付它,你别怕。”自靴中摸出匕首,君逸羽带着君天熙起身,安抚的拍了拍怀中的君天熙,言语笃定,眼中却甚是凝重。要用短兵对付皮糙肉厚的老虎本就不容易,何况他还要顾虑着君天熙。怕自己防范不周,若是可能,君逸羽想将君天熙安置安全了再来,但是此刻,一丝一毫的退后都可能被眼前的凶兽视作退缩,轻举妄动着实不智。 “吼!”老虎不耐的飞扑而来的那一刻,全神戒备着似要与它殊死决斗的君逸羽却是踩了化影随风的步法灵活避过,带着君天熙来到了争飞身旁。天马子着实有些不凡,猛虎当前,争飞碍于对百兽之王的天生的畏怯不敢上前,却没有抛开主人夺路逃跑。以争飞的马力,他何必带着君天熙犯险。 只是君逸羽疏忽了争飞的脾性,如此危急情况下,争飞竟还没有放下骄傲,君逸羽才准备将君天熙托上马鞍,它便打着响鼻避了开去。天马子的骄傲,除了主人,它不允许任何人骑乘接近。 “争飞!” “朕不走!” 君逸羽气急而吼,又看到眼红的君天熙,对两个“强种”着实是又恨又无奈。 这会儿功夫,许是自觉受了戏弄,百兽之王回身嘶吼着凶猛扑来。 “在这呆着别动!”没能“说服”争飞,君逸羽的行动却也不是全无作用,至少将君天熙带离了老虎扑食的危险距离,不给老虎跑近危及君天熙的机会,君逸羽匆匆交代君天熙一句,从争飞鞍旁拔了马刀,主动冲了上去。也不知这头老虎为何如此狂躁嗜血,只是现在,杀了它才是重拾安全的唯一选择。 君逸羽飞身坐上虎背时,君天熙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疼痛凄楚的虎叫后,君逸羽的马刀刺入了老虎的右眼,见君逸羽如此迅速的杀招得手,君天熙眼底生光,心也慢慢放了下来,若是今日君逸羽因为自己的任性得了闪失,她难以想象自己。原以为无数次明枪暗箭的权利交锋已经让自己的心坚如磐石,在他面前,却脆弱得不堪一击,连她自己都无能为力。念及君逸羽故意的疏离和虎口下毫不犹豫的保护,君天熙心头苦涩与甜蜜交织。他眼里有她,他的拒绝,她其实一直都明白的,只是不愿接受罢了。君逸羽,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你我原就相隔甚远,允你答应西武的婚事时,我已将你彻底推远了吗。 “小心!快蹲下!” 君逸羽声嘶力竭。自老虎出现起,这个地方就给了他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感,不放心君天熙一个人,搏虎之时他也留了分心神在君天熙身上。速战速决,趁着老虎回头想咬自己时,君逸羽当机立断,一刀刺进了它薄弱的眼睛。还好换了足够长的马刀。君逸羽刀口微偏,在老虎颅内搅动着想彻底断了它的生机,心知胜券在握,他望向君天熙,想递一个让人放心的笑容,瞥见的数道直射君天熙的冷光却让他凝结了嘴角弧度,颜色急变。 提醒的话出口,君逸羽马刀来不及拔出,左手匕首甩出,直截一道冷光,人也立马从虎背上翻下,疾扑君天熙身上。 “嗯哼!”好在君逸羽发现及时,君天熙听他急切,虽是不解,却也依言低下了身体,躲过了直射后脑和后心要害的弩箭,射向她腰部的箭也被君逸羽的匕首截落了,只是她左腿被射中,吃疼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 “熙儿!”君逸羽一声低唤,关切不难听得,饶是君天熙受疼也不禁讶异偏眼。无暇心疼,身后又有弩箭射来,君逸羽避过君天熙的伤处小心将她抱起,带她躲到了老虎的“尸体”后。争飞不是弩箭的目标,块头虽大,倒没受什么伤,惊吓嘶鸣却是免不了的,见此也跟上了君逸羽。 有“虎尸”掩护,君逸羽和君天熙暂时没了弩箭威胁。 “很疼吧,先忍忍,别碰到它,会更疼的。”细心交代君天熙一句,君逸羽不敢轻举妄动,近身护卫着以确保君天熙万无一失,眼睛已在观察。刺客躲在树顶,望不见人影。从箭矢数目上看,人应该不多。 四处?四人吗? 君逸羽根据来箭方向判断出了刺客的位置,反身从争飞身上取下了弓箭,“乖,争飞,你先去林子里,我这没事,等会儿再找你。”许是距离拉远伤了精准,刺客们没了之前直杀君天熙要害的准头了,争飞的块头不能完全被“虎尸”挡住,有两次都险些被弩箭射中。对争飞这灵性的马儿君逸羽有些感动,他只顾君天熙去了,争飞对自己却不离不弃的,他对它早没了之前的怒气。 腿上的伤让君天熙疼得有些恍惚,听君逸羽和马说话,她忍不住奇怪的看向了君逸羽。君逸羽已经试着向最近处的刺客所在的树冠射了一箭,细心察觉了弩箭头的冷光,他隐隐窥见了刺客的所在。可比不得弓弩的力度,加上“地对空”有重力拖后腿,君逸羽虽然发了大力,羽箭还是在射上树冠之前进入了抛物线的下降阶段。再取一箭,君逸羽全神贯注,全力开弓。 “阿羽!” “畜生!” 因为君逸羽半道回救君天熙去了,脑部重创的老虎倒地之后竟然还没死透,模糊嗅得它恨透了的人靠近,它挣出最后的力气抬爪向君逸羽拍去,君天熙情急之下竟然拔了腿上的弩箭刺向了虎爪!反应过来的君逸羽十层十的功力运转,含恨一拳狠狠砸在了虎头上。被君逸羽打发着没能走得太远的争飞,许是感染了主人的情绪,抛开了对动物之王的天性畏惧,扬蹄不止直将老虎的脑浆踩了出来,眼看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君天熙!你怎么这么蠢!说了碰到会疼的,你竟然还把它拔出来了!”见君天熙腿上血涌不止,手臂也被虎爪弄伤了,君逸羽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脸色苍白的君天熙,看君逸羽发急的模样,却是轻轻笑了出来,语音断续着很是发虚,“你才蠢···那么拼命来救我,会死的···你还不是做了。” 君逸羽无言以对,掏弄着怀中的药瓶药罐有心立时为君天熙处理伤口,分出来提防的一半心神却很快发现了敌人的异动,看来他们知道射不到,这是要改变策略了啊。往君天熙伤口倒着止血药粉,君逸羽眼中闪烁难定,终于决定先下手为强。他们应该没有后手了,现在熙儿这样,若是让他们围上来就麻烦了! 君逸羽将药瓶塞到了君天熙手上,“你就呆在这,药全用上,别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君逸羽说完,得了君天熙点头,拿了自老虎头颅掉落的马刀,无暇擦拭其上的脑汁血浆,便冲了出去。 轻功运转到极致,君逸羽翻上最近的刺客所在的树冠,下手毫不留情,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扭划破了他的喉咙。 第一个。 “嗖!” 略靠侧后的另一树上的刺客发现了君逸羽,弩箭伺候了上来,君逸羽用手上的尸身挡了,看他手上臂弓弩的弓弦上有箭,也不取下,借着他的手当即还了对手一箭。 “啊!”声之后伴着坠地声响,黑衣人砸落地下。 第两个。 “令主?!” 君逸羽出现太快,出手太急,见队友摔成了肉饼,有一个刺客忍不住惊骇请示。 先捏软柿子!看了刺客口中的“令主”所在的树冠一眼,君逸羽反身扑了出去。 避开箭头直指的要害之地,君逸羽借着身上玄龟龙鳞甲的防御,拼着腰侧插上一箭,以伤换命! 第三个! 得知君天熙独自入了林子,寒夜想来这是皇帝找死,虽然不合原来的计划,但刺杀成功必是手到擒来的事,好容易弄来的老虎,该是多此一举了。远远看到明黄马鞍侧后还跟着一人,寒夜虽然有些惊讶,倒也不太放在心上,不过是让狗皇帝多个陪葬的人罢了。见那人带君天熙脱离了虎口,寒夜心道走运,更多的是嘴角噙着的冷笑。脱险之后还任这护卫抱着,外间说这女皇帝不检点,还真是! 为保万无一失,直到“护卫”离了君天熙,寒夜才下令放箭。即便君天熙低身躲过了致命的箭弩,即便“护卫”带“狗皇帝”躲到了死老虎后面,寒夜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直到属下请示,直到“护卫”扑杀前的回头,寒夜这才看清“护卫”是谁! 是你! 第6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5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65节 “射他!射他!” “哗啦啦!” 眼中的憎恶光芒倏然放大,寒夜厉声吩咐着身侧的属下,翻身下树,腰上软剑出鞘。 有五个人? 君逸羽扫了眼腰上箭尾。距离太近,弩劲太猛,突过了内甲的防护了。君逸羽当机立断,挥刀将箭尾砍断。咬牙忍住闷哼,一连串抢攻下来,不单箭伤,连之前被老虎抓过的后背都隐隐有些泛疼了。顾不得头上疼出的冷汗,君逸羽又跳下了树来。解决掉这两个,熙儿才,安全! 这一次,君逸羽没能抢先上树,才上到一半,便有一个黑衣人挥剑截了上来,头顶还有暗箭! 对手的武功让君逸羽暗暗扬眉,这人厉害多了。令主?他们的领头人? 暗暗庆幸自己先去解决了第三个“软柿子”,念及头上暗箭的麻烦,君逸羽示弱往上一根树枝跳了开去,似是不敌之兆。 寒夜并没有乘胜追击,心头警铃大作,他与君逸羽交过手,知道这不是君逸羽该有的水准。这小子惯会狡猾,可惜绝人谷都没有弄死他,也不知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看对手谨慎,并不上当,君逸羽眼珠一转,皱眉轻轻弯了弯腰,又像怕被对手察觉似的,很快站直了身体。 寒夜眼睛一亮。是了!他受伤了! 这次,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机不可失,寒夜再无迟疑,挥剑攻上君逸羽,率先打破了僵持。 心呼好运,君逸羽不动声色的往树上高处步步退去。刺客的目标是君天熙,他有心先去解决树上的“第四个”,又怕这武艺高强的“领头人”抛开自己直接去杀君天熙,必须要想法子吊着他,没想到能这么顺利! “快躲开!”得意逼退君逸羽的寒夜,看到属下的黑衣时,被憎恶冲昏的心神才察觉出不对来,提醒却是晚了。 第四个! 君逸羽轻轻松了口气。只剩这一个了,虽然是最厉害的。即便受伤不敌,缠住他不让他伤到熙儿总是没问题的。 “君逸羽!我要杀了你!” 自知再次着了君逸羽的道,寒夜怒气勃发。 君逸羽拧眉仔细打量了眼眼前怒气冲冲的黑衣人,好像有点熟悉。 寒夜凶猛如山洪暴发的攻击铺天盖地而来,君逸羽摇头无心多想,横刀格挡。 君逸羽防御稳当,拼尽全力没有占到便宜的寒夜心头叫嚣。怎么可能!这才几个月功夫,他的功力怎么又进一步了! 百多招拆下来各有损伤,但明显吃亏的是自己,寒夜心知不敌,终于不甘心的问了出来。“你怎么又变厉害了?” 变厉害?好像是有点。想这些日子自己练武不过是转移注意力,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直到想到几个月前那道白衣幽瞳的身影时君逸羽才算有了答案。难怪师傅年轻时喜欢到处找高手切磋,还真是挺管用的。 没听到回答,又被走神的君逸羽伤了一刀,寒夜自觉受辱,心火大旺,手下招法更急,只是越急越容易暴露破绽,却是被君逸羽一刀切在了腕口,失了兵器! 软剑离手,寒夜被愤怒冲昏的头脑才算回归了些,现在的他打不过君逸羽,再不走,丧命的便是他了!凉国公那边已经起事了吧,师傅的吩咐,这样也够了。君逸羽,别得意得太早!家破人亡,有你哭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次,君逸羽没有手下留情了。 寒夜,见【125】 凉国公,见【116】 第170章 “噗” 见对手从怀中抛出一物,君逸羽以为是暗器,斜刀一挑换来漫天的石灰粉,挥袖扑扇间“呸!呸!”不止,再看时已失了黑衣人踪影。他有心留下最后一个活口,谁能想刚刚还如拼命三郎的人转瞬就逃跑了? 君逸羽捂了捂腰间,一番打斗,箭头在体内颤动,伤处更重了。疾点两穴镇痛,君逸羽想想决定放弃追踪,一来是他此刻带伤不便未必能追到,二来他不放心留君天熙一个人,不放心她的腿伤。 危险过去,君逸羽突然不知道该如何与君天熙再处。低头暗暗庆幸自己今日是着的黑衣,伤口渗出的血迹并不明显,用袖子遮了下腰间的洞口,君逸羽捏捏拳,没事人似的绕过虎尸,径自单膝跪在了君天熙面前,给她处理起了伤口。 “有些疼,忍忍。” 见君逸羽无恙归来,君天熙松了口气,疼痛却紧随着这份放松迅速涌上,伤腿暴露在天光下,被君逸羽握住的脚腕烫意惊心,忍痛的君天熙只轻轻从鼻翼挤出了一声“嗯”。 看着低头静默,只小心而专注的处理着自己伤处的君逸羽,君天熙慢慢适应了疼痛,打量着确定君逸羽没有受伤,点头暗赞,问道:“都解决了?” “跑了一个。” 听君逸羽冷淡的语气似有失落,君天熙只道:“无妨,你没事就好。” “那些刺客,我翻过了,身上没有能说明来历的东西。” 君天熙忍不住讶异的轻轻笑了一句,“你还会这个。” 受刺之后竟有如此的好心情,君逸羽隐隐知道君天熙是为哪般,心头沉闷,只是低声道了句,“我是江湖人。” “嗯”君天熙点头,也不知是不是认可君逸羽江湖人的说法,想到刺客,她慢慢敛了笑意,若有所思,待君逸羽处理完伤口轻轻放开了她的腿,才回神道:“我们回去吧。”说罢,准备起身。 “是”,君逸羽应诺,抿抿嘴俯身将君天熙横抱而起,“皇姑,您的腿不方便,权宜之计,臣侄得罪了。” 原是微有惊羞的君天熙,听罢忍不住委屈,终是质问出口,“你还要叫我皇姑?!” “本就是的”,君逸羽敛眉垂目,说话间已稳稳踏出了步子。 “那你刚刚拼了命来救我?君逸羽!看着我说话!” 定定神,君逸羽脚底步伐不变,沉稳了目光直接对上了怀中君天熙的眼睛,“皇姑是君,臣侄是臣。臣为君死,天经地义。再有,臣侄如今不是安然无恙吗。倒是害皇姑受伤,是臣侄无能了。回营之后,臣侄愿受任何惩处。” “你!”对视良久,原是怒目而视的君天熙,竟在君逸羽波澜不惊的眸光下慢慢和软了颜色,轻叹着环住君逸羽的腰,将头搁在了他肩上,“罢了,快送我回去。”她已隐隐窥见了刺客之后的真相,若不尽快回去,怕是会有大麻烦。有君逸羽那声“熙儿”和生死时刻他难以遮掩的情绪让她读出了他的真实心意就好,她还有时间,也还需要时间。抓住这只缩头乌龟,不急在这一时片刻。 被君天熙轻轻放过,君逸羽很是惊讶,腰部被君天熙环住,又让他有些紧张,他不想让君天熙知道自己为她受了伤,不想因之再引她情深。 “嘶——嘶——”马鸣,是被君逸羽抛在身后的争飞自行追了上来。 偏头看到争飞人性化的眼睛似有讨好,君逸羽有些抱歉,他刚才心头有事,一心在君天熙身上,竟忘了招呼争飞。争飞这是?以为我还在生气? “没事,争飞,我知道你不喜欢被别人骑,之前是我不好。来,我们快走。”空不出手来,君逸羽只能柔和了眼睛,好言安抚。 君天熙忍不住撅了撅嘴,对马说话都比对我好。 争飞并没有依言追随,而是低头在君逸羽侧腰处蹭了蹭。恰临着自己箭伤的所在,君逸羽飞快跳开,“争飞!”瞥见君天熙疑惑的眼神,君逸羽也知自己反应大了,又补了一句,“你别吓着人家了。” 君天熙收起了对争飞的不满,偷偷笑了笑。 “呼哧”两声,争飞拦在君逸羽身前,微微屈了屈前蹄。 君逸羽惊讶张口,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肯让她上去?”尝试着将君天熙往马鞍上送,争飞又甩尾躲开了。君逸羽有些不满,“不骑就不骑,争飞,今天不闹了,我们快走。”他怀抱君天熙,又直腰防范着不让君天熙发现自己的伤口,状态着实有些不太好。 刨蹄数下,争飞前蹄跪在了君逸羽身侧,待人骑上。 “一起”,看君逸羽呆呆傻傻,君天熙比他更早弄懂了争飞,心下惊叹于天马子的灵气。 依着君天熙的话,君逸羽抱着她,试探着,争飞果真让他们一起坐上了。 “驾!”君逸羽一夹马腹,催马轻快,有争飞放下架子,回去的路好走多了。君天熙心头也略觉喜意,如此,她能更快回去了。今日入林突然,他们若有计划,也必是临时变动了的,希望不会太晚。 “吁——,吁——” 行到半途,君逸羽突然停马。 “怎么不走了?”君天熙面上平淡,心中归心似箭。 “北场早就戒严了,那些刺客若没人接应不可能进来。围猎是在明天,你是突然进来打猎的,他们却跟过来埋伏好了,营地里肯定有他们的人。而且能那么快就知道你的动向,地位肯定不低,说不准就是主谋。只怕有人···想谋反。” “你想到了啊。” “你早想到了?那你还要回去?”君逸羽拧眉。 “应该没那么快的,我们快回去。” “你要养虎为患吗?不行,太不安全了,还不如去调集重兵,趁机把他们挖出来。” “阿羽,朕今岁就想对北边用兵。”大华现在,不能乱! 重阳节生辰时,君天熙将自己被人下药暗算的污水倒在了北胡头上,引得主战派群情激奋。年关新皇改元的大典也没邀请宏朝来使。君逸羽前世史书电视看过不少,今生又是袁妙山的弟子,政治敏感总是有一些的,心知大华伐胡之期不远。如今听君天熙亲口说出,君逸羽忆起了她的上元醉话。 “珊儿和萱儿,你也喜欢她们的···” “不为父皇,不为母后,也不为大华,为了她们,朕也要北伐···” “朕的女儿,朕不想她们像朕一样身不由己···” 君逸羽原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此刻突然全懂了。宁远公主和亲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珊儿今年要满十二岁了! 明了君天熙的心思,理智还是让君逸羽想要劝劝她。□□早逝,虽幸文德皇后天人之才,依旧拢合了大华,但君华王朝先天不足的事实无可置疑,加上君承天外来归政,根基不足,君天熙女主为帝,臣有异声,看似风生水起的大华,其下颇有暗潮,一个不慎,失国丧命都有可能!“你这是在刀尖上跳舞,不管你想做什么,你都得保住皇位、保住性命再说。” 君天熙轻轻一叹。攘外必先安内,这样的道理,她何尝不明白?只是,这是她明明不慕权势,却十多年坚持直至坐上龙庭的意义所在,不到最后一刻,她不想搅乱计划。父皇等得起,珊儿也等不起了。而且阿羽,现在还多了个你。你眼里有朕,朕不信你什么“想要守护一生的人”的鬼话,朕想要你!你与西武的婚约就在两年后,为了你,朕也拖不起了! “也许没那么糟,他们或许只是想刺杀朕。父皇还在京城,朕不信他们有胆量谋反。就算是,也应该没那么快。我们快点回去,见朕平安回去,他们便不敢轻举妄动的。” “刺杀不成,做贼心虚,怕被你查出来,他们若是铤而走险呢?敌暗我明,到时若真的这样,你就危险了。” “你爹和你叔父还在营中,若是现在引蛇出洞,你不担心他们吗?” 担心!君逸羽自然担心!但是,抛开对君天熙的私心,皇帝这家子若是出事,换任何一个人坐上皇位,翼王府都别想好过! 见君天熙心意已决,君逸羽深深看了她一眼,提缰催马,不再多言。他知道君天熙说得有道理,此前的话也只是试图以最坏的推演劝阻君天熙。有君承天在京,不能一网打尽,即便皇帝出事,太上皇也可复位平乱,若真有人谋反,太过不智。只是,浩瀚史册上权欲熏心的低能谋反者并不少见。或者,有别的后手?罢,刀山火海,我陪你走一趟! “驾!驾!”马蹄疾飞,君逸羽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对君天熙道:“对了,刚刚逃走的那个人是今天刺客们的首领,他好像也是···出云峰上刺杀我的人。” “你确定?” “他和我直接交过手,我刚刚才想起来,他问我‘怎么又变厉害了?’,应该是他没错。” “朕知道了。”君天熙眼底冰寒。她原只有七分推测,不想要君逸羽与自己一起犯险,思量着以调兵防范于未然为由支开君逸羽,又怕他不同意。听了君逸羽的话,七分猜想顿作十分肯定。贪心不足蛇吞象!这一回,朕定叫你好看! 君逸羽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游离在朝局之外,只能说出自己知道的东西帮君天熙更好判断。看来你还真知道些什么啊。可惜你不是一个纯粹的帝王,不然也不会···不过,做一个纯粹的帝王真的好吗?还好你不是。 “嗯”,君逸羽轻应一声,摇摇头再度催马,不再多想,也并不多问。 马蹄冷冽惊寒鸟,一路肃杀,不知前方会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给你的中秋节福利。 今天醒来开始码的,以我的手速和脑速,3000+已经很难得了。再看在和争飞吃醋萌萌哒的女皇的份上。字数少,勿怪。 第171章 暮色初临,山林沉寂,不知营地如何,君逸羽早已控制争飞放慢了步子,极尽耳力,直到隐约的刀兵声入耳,他彻底停下了马来。 “阿羽?”君天熙沉声不解。 “晚了。”想到不必再让君天熙冒险,君逸羽有些轻松,但念及尚在营中的君康逸与君康舒,心头又添沉重。 “嗯?” 知道君天熙不比自己是练武之人,君逸羽也不带她继续靠近危险,而是掉马上了个坡头。层林之后亮透了半边天,隐隐可以看到火光中厮杀的人影,只远远看着便知战局焦灼,这是君逸羽那声“晚了”的最好注解。君天熙一时静默,唯有远方火光映照在她眼底,跳动不休。 “我去刺探一下情况,你···” 以为君天熙一时拿不定主意,君逸羽的提议还没说完,就被君天熙打断了。 “不必了。”君天熙微微闭目,再睁眼时眼中尽数是君王的果决,“往东走。” “往东?”不该去调兵平乱吗?东边都是深山老林啊。 “嗯,往东,朕有兵马在那。” 君逸羽惊讶张口,终只是低声应了下“好”。 此前思量时局对策去了,直到此时君天熙才注意到君逸羽的异常,看着他缰绳紧握有些泛白的手,她略一犹豫,将手覆了上去,“放心,羽林军由你叔父统领着,你爹他们暂时不会有事的。” “我省得的。”君逸羽催马,借着抖弄马缰的功夫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君天熙的手。兵荒马乱的,他一个人冲进去于事无补,也不可能扔下君天熙一个人。退一万步说,保护君天熙,也是在保全翼王府。 “不想问什么吗?” 君逸羽摇头。营内战局焦灼,只需要一支生力军的加入,便可控制胜利的天平。君天熙说东边有兵马便必是有的,早些拿来助战就好,他无心打听太多。 为了让君逸羽安心,君天熙还是解释道:“回京调兵太慢,而且下面乱成那样,禁卫必有猫腻,平乱不妥。东边山里,朕私备了一支神武军,战力可嘉,只要他们护朕回营,保你父叔平安无虞。” 藏兵!君逸羽心惊之外神气一清,能让羽林护卫的大华之主称一句“战力可嘉”,神武军想来非凡,有这样一支神兵在侧,难怪君天熙从始至终,对叛贼都没有太多担心。活该他们倒霉啊!只是,要在这深山老林里藏下一支军队,旁的不说,粮饷的私密供应难度就不小,这军队,莫不是为了··· “神武军是你为北伐准备的吗?”君逸羽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边。”微微一讶,君天熙指点了下路径,这才点头,“他们都是北疆人,都有至亲丧命于胡人之手。”有时,她都觉君逸羽浑不似十五岁的少年。 这是给北胡准备的“秘密大礼”提前暴露了吗?君逸羽有心想说一句“严惩首恶,从者不究,不会动摇大华根基,耽误北伐”宽慰君天熙,想想还是噤声,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暗暗磨牙,君天熙也不再多言。 一路无话,直到君天熙指路到得目的地。 指挥争飞跃入静寂的山坳时,君逸羽着实有些犯嘀咕,这儿真有兵马吗? 行进几步,君逸羽心念一动,甫一引马戒备,眼前已涌起了一队人马,回头亦有人包围上来。 “什么人?!” “是朕!” 一只火炬照亮天颜,君天熙不适眯眼的功夫,整齐划一的下马跪地声伴着低沉却难掩激昂的“神武军恭请陛下圣安”声响起。 君逸羽完全放下了戒备,也将今夜平乱的信心放在了实处。这样的军队,绝非一朝一夕能培养出来的吧。这般感叹着,君逸羽略带钦佩的看了眼怀中的女子,也要下马,却被君天熙偷偷扯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怕惹人注意,君逸羽不敢强行挣脱,低声道:“皇姑,臣侄也该下马给您行礼。”军队拜会天子,君逸羽必得避让,是万不能再与君天熙共马了。 君天熙本只是感受到了君逸羽的下马动作,下意识的拽住了他,可又听“皇姑臣侄”,霎时间却是万分不想松手了。 若是大大咧咧的高坐马上,与君天熙一起受了神武军的礼节,传出去乐子可就大了!以为君天熙犯了小性子的君逸羽无法,只能用了分乞求口气,“熙儿,我要犯大不敬之罪了。” 意外得来的“熙儿”让君天熙心头一乐,手也跟着松了。谁想君逸羽才一落地,争飞又不老实起来,君逸羽连忙稳马,在争飞耳边威胁道:“争飞,你要是敢把她摔下来,我再也不要你了!” 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君天熙抬手,“平身。神武军副统领何在?” 虽有人好奇与陛下共马同来的玄衣男子,但神武军士眼观鼻鼻观心依旧行礼恭敬,听得君天熙问话,领头的偏将道:“陛下恕罪,卑职这就去寻。” 君天熙不以为意的点头,神武军藏军山中,此时遇到的不过前哨罢了,她早知统军的副统领不在其中的。 欲要退走的偏将犹豫着请示道:“陛下,统领也来了,是否也要将他寻来?” “淳安郡王来了?”君天熙面上不动声色,“也传他来。” 君逸羽再难遮掩惊色,他家叔父竟然是神武军的统领?! 承天十五年,章勇庄王唐昭挂帅南征时,淳安郡王君康舒为副。后来主帅唐昭亡于南里,君康舒带残军败回。世言淳安郡王受此败军打击,从此一蹶不振,即便后来到了羽林军统领任上,也不过纵情声色,浑噩渡日。君逸羽亲见的君康舒,虽无外界说得那么不堪,却也相去不远。现在,竟说君康舒是神武军的统领,要他如何不惊? “本王是神武军的统领!” “王爷见谅,您的确是神武军的统领,但是没有虎符,没有陛下的圣旨,说什么我们也不会让神武军跟您走的。” “统领?” “进来!什么事?!”好说歹说劝不下两个副统领,君康舒心忧心烦之下,半点没有好声气。 “三位统领大人,陛下来了,召你们前去见驾。” 君康舒乍惊又喜。他突围出来,尽管担心君天熙的处境,却知尽快搬救兵回去平乱更为紧要,不然不说大哥不保,便是君天熙与君逸羽处无恙,回去了也是一场危难。只是没想到,两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属下不配合,他虽是统领,却带不走神武军!明知是因为神武军的特殊地位,隐秘需要,君天熙早有吩咐,他也耐不住着恼,恨不能将他们军法处置了。现在可好,君天熙平安让他兴奋,神武军也再不是问题了! “陛下受伤了?” “无碍,说吧,怎么回事。” “是。回陛下,凉国公父子率随驾的御从禁军北场作乱,末将突围,求援来此,如今幸见陛下,一切请陛下定夺。” 猜想确定,君天熙并无惊疑,只是皱眉问道:“君达伟如何能指挥动御从禁军?”君达伟自是凉国公的名姓。君天熙不信他有策反整个御从禁军的本事,故有此问。 “陛下忘了?君达伟是御从禁军左将,是御从禁军名义上的统帅。” 君天熙暗暗捏拳。御从禁军的最高统帅是左右将军,但一向是右将军领兵,左将军只作为恩典勋贵重臣的美官,平素并无实权,但毕竟名分在那,若有心耍点手段,指挥上禁军也不是不可能。宁远公主和亲后,父皇对长平大长公主一家多加安抚,御从禁军左将也是那时赏给了君达伟,谁想人心不足,竟成今日祸患! 果听君康舒续道:“君达伟下午曾广发请帖,邀人宴饮,末将没去,羽林军也没人去。”说道这,君康舒万分庆幸上年中秋君逸羽与君伟诚起的过节,若不是介怀他们辱及自家侄儿和翼王府,真去赴宴便麻烦了!“后来君达伟带御从禁军作乱,金吾卫也是群龙无首之态,末将想,应是君达伟借机制住了各位统兵的将军。还有一点,陛下,禁卫之中多有皇亲,他们似乎站长了君达伟那边,不然他想指挥禁军,搅乱金吾卫,不能如此轻易得手。” “朕知道了。当务之急,平叛为先,旁事再议。传朕旨意,全军拔营,神武军十年铸剑,今日出鞘!” 十年铸剑,今日出鞘! 随着圣命传出,“万岁!万岁!”的山呼声高昂响起。神武军再不用隐于深山,匿于黑夜。五千精兵悍马不再遮掩气息,火炬亮起逐渐照透整个山坳,宛若一头蛰伏的火龙渐次苏醒,终将向世人展示强大。 作者有话要说:犯困了,明天要去体测,我得睡了,先只能码出这么多了 我想提醒大家稍微注意下承天十五年这个时间(这不是第一次提到),免得以后感觉突兀 第6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6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66节 第172章 “爹,怎么还没打赢?之前淳安郡王好像逃出去了,不会有问题吧。”君伟诚坐立难安,终是难忍心中惴惴,说是发问,莫若说是想得些安慰。倒也难怪,胜利果实到手之前,换谁行此大逆不道的谋反之举都会不安的,何况他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富贵公子,哪里承受得住这份心理压力。 “我的傻儿子,你当羽林军都是吃素的不成,若真轻易输了,那才叫有问题呢。放心,我们的人比他们多了一倍多,御从禁军也是大华精兵,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来,坐爹旁边,我已经派黑风去督战了,我们再等等就好。”刀兵未歇,君达伟也是忐忑,面上却是强充平静。许是为了冲淡心中紧张,听得“淳安郡王”,他嗤笑一声又道:“李舒那小子是个什么东西!贱婢之子走运窃有郡王之位、统领之职,也不知建功立业,一次兵败便落魄成了酒色之徒,懦夫!他能干什么?不过是害怕了,逃走了罢了!连亲哥哥都能扔下,本公都替他丢人!逃走也好,爹还嫌他不走呢。他总是羽林军的统领,动摇动摇羽林军的军心也是好的。” 呆愣半响君伟诚才想明白“李舒”是谁,既是不承认翼王府的皇族地位,他们自然不配姓君,也不配用皇族的父子连名制。 “爹你就那么信那个黑风吗?” “嗯,爹对他可是救命的恩情,若非如此,他的本事,还未见得会为我所用呢。”想到黑风君达伟有些感慨。信!为何不信?他助我□□,我回他权势,若不是他,我这一生都只会是郁郁不得志的窝囊驸马吧。 “爹,陛下那儿,你派去的人真的得手了吗?”君伟诚还是忧心难安,瞟了眼帐篷一角中药被绑,神情委顿的将军们,他压低了嗓子。 想到此前林中升空的鸣镝意味着“刺杀成功”,君达伟难掩得意,还特意提高了声音,生怕一旁受制的将军们听不到,“君天熙现在,只怕已经进了老虎肚子了!” “放屁!陛下洪福齐天,一定不会有事的!君伟达,你身为驸马,身受皇恩,竟然如此犯上作乱,陛下回来必不会轻饶你,太上皇也不会放过你的!”说话的是周国公孟劲,他是武勋后代,又是现在的御从禁军右将军。轻易着了君达伟的道,被君达伟夺走了御从禁军的兵权,孟劲原就自觉愧对圣恩,听了君达伟的狂放悖逆之言,他终于忍不住咆哮出口。军中多硬汉,一时间“大逆不道”“罪大恶极”的控诉声再度澎湃,君伟诚都害怕得退后了两步。若不是这些统兵悍将们中了软骨迷药,又被反绞了双手,只怕能把这对谋反父子生吞了。 君达伟一个眼色,便有亲随上前,再次制住了以孟劲为首的“□□将军”。 “老实点!”孟劲被人按在了地上,君达伟上前一觉踩在了他的侧脸上,“本公说了那么多,你们怎么还不明白?你们是大华的忠臣良将,该效忠的是□□爷的君姓后代!君承天与君天熙父女,不,是李乐和李熙!他们不过是李氏贱婢的子孙,窃有君华天下,大逆不道的是他们父女才对!” “胡说八道!黄口白牙,你说不是就不是吗!太上皇是高宗亲封的太子,继承皇位名正言顺!陛下是太上皇唯一的骨血,是□□爷的玄孙,登极为帝也是理所当然!高宗皇帝还能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吗!” “高宗爷自是英明,只是当初三皇子远去北胡时尚在襁褓,李乐来时又逢高宗皇帝病重,受奸人蒙蔽,一时失察也是有的。哼!哪个当娘的不先保全自己的孩子?说李乐夭折了,李氏把三皇子养育得好好的?本公才不信!再说李康那一家,你们口中的太上皇若是要抬举他们,当初把公主嫁了成全他们府里出个驸马甚至出个皇夫,不是更亲近?可你们看看,他们偏偏是认了兄弟!封了亲王!分明是李家母子处心积虑,偷我君氏江山!若非如此,怎么会有那么多君姓宗亲站在本公这边?” “信口雌黄,信口雌黄,太上皇和陛下对长平大长公主恩宠有加,给你们加官进爵,父子富贵,你们为什么要谋反,这么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孟劲一愣之后声音渐次低落,他身后诸将的眼中也有了些动摇,细想下来,他们不得不承认,君达伟的话有几分道理。 恩宠有加?君达伟冷笑一记。若不是舍了嫣儿,哪里有诚儿的襄城候和我的左将军。七月的事,君天熙似乎发现了什么,若不先下手为强,只怕再无机会了。至于好处,同是公主,君天熙当得皇帝,长平也当得,只要咬死了君承天是李乐,最该继承高宗皇位的,不是他的嫡贵公主长平还能是谁? “本公自有证据,待得尘埃落定,你们自会明白。”分辨无益,成王败寇,待得胜利到手,自然会有人识时务,到时候真的需要多余的证据吗? “好好看着他们!诚儿,走!随爹去督战!”君达伟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京里的准备也都做好了吧,玉安的武将都随驾来了北场,只要把他们都控制住,无人统兵,到时谁能阻拦本公?不!就要不是“本公”了,待得长平即位,再不济,我也该是皇夫,是殿下,是“本宫”吧! “爹?”随君达伟出了大帐,君伟诚还是有些犹疑。 君达伟一掌拍在了君伟诚背上,“忘了爹给你说的话了吗,男子汉大丈夫,开弓没有回头箭,别在这畏手畏脚,待得大事成功,你就是太子,以后就会是皇帝了。上次翼王家那小子得罪了你,派人过去没能杀了他,这次,爹一定替你把他抓来,任你处置。” “孩儿知道了!”恍惚看到了那张明黄耀目的九龙宝座向自己招手,君伟诚双眼放光,挺直了腰杆。念及君逸羽中秋夜对自己的折辱,更让自己成了玉安人口中的笑话,君伟诚更是咬牙。让你个贱婢之后瞎张狂!这次,但凡是让你落到我手上,我一定要你好看! “那边,怎么会有金吾卫与御从禁军对上了?”君达伟皱眉,金吾卫主官被制,照说下面的小兵小将不知道该相帮哪边,该袖手旁观的才是。提前拉拢的君氏皇亲里有好几位在金吾卫任职,要帮也该帮御从禁军呀。 “军伍相通,许是有人与羽林军中人私交甚好吧。”回答君达伟的是一位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面白微须,样貌并不引人注意,但他嘴角清淡的微笑出现在这狼烟遍地的战场,即便说着不确切的话,也依然自有一份成竹在胸的韵味引人信服,“公爷放心,无碍大局的。” “嗯,也是。黑风,你说···” “爹,好像是唐晗。” “唐家的老五吗?”被君伟诚打断了话,君达伟认真看了眼那群金吾卫士中的领头小将,“还真是他。他还只是个小都统,倒是把他给忘了。哼!唐家!黑风,再派一队兵马过去,好好招待招待唐小公爷。” “是,公爷。”被君达伟叫做“黑风”的正是那黑衣的中年男子,他应诺得甚是干脆,但低头时眼底的闪烁却有些意味难明,君达伟不曾注意。 “轰隆轰隆”是整齐的马蹄声,在远处乍然想起时,君达伟以为是近日常有的闷雷,也不曾在意,直至后军都骚动了起来,他这才觉出了古怪。 “怎么回事?!” “神武军奉命平乱!陛下有谕,御从禁军受奸人欺诈,若能临阵醒悟,但弃头盔,陛下既往不咎!” “临阵醒悟,但弃头盔,既往不咎!” 君康舒的声音之后,五千军士的齐呼在铿锵马蹄的映衬下越发逼人。交战区域靠近战场外围的士兵,有辨出自家统领声音的羽林,心知援兵已到,长时间以少抗多的疲惫消逝一空,瞬时战意昂扬。反观御从禁军,人皆变色。 “头儿,这是怎么了?我们御从禁军是保卫陛下的禁军啊,不是说勤王的吗?” “呸!都统指哪儿老子就打哪儿,你问老子,老子问谁!” “那现在怎么办?” “别是都统搞错了,要不我们扔了头盔吧,陛下说既往不咎的。” “那咱们就···扔了?” 类似的犹疑声在战场各处响起扩散,君达伟惊疑的功夫,眼底已多了不少“黑头”禁军,他不由得偏头看向了自己的军师,“黑风···” “公爷莫忧。”不等君达伟说完,黑风拔刀催马。热血喷涌,一颗大好头颅高高飞起,却是离黑风最近的一个禁军都统才摘了头盔,便被黑风眼也不眨的借走了人头。示意手下将首级悬起,黑风一手指了旗杆之上鲜血淋淋的人头,一手引向君达伟,扬声道:“这是不尊军令,临阵变节的下场!大华哪里有神武军?别听叛军胡说!你们的左将军在这,他是陛下的姑父,还会骗你们吗?陛下被奸臣劫持困在了营中,还需要我们御从禁军解救!杀!” 眼看御从禁军的骚动被平定了下来,君康舒得了君天熙点头,在马上躬身行了个军礼,这才拔剑斜指下了军令,“神武军听令,御从禁军犯上作乱,除弃盔黑头者,其余,杀无赦!” “神武军!杀!杀!” 里应外合,神武军气势如虹,很快夺取了战场主动。 凝望脚下血流成河,君天熙却殊无喜色。神武军没有让她失望,但他们的刀剑该直指北胡,而不应是由大华士兵的血液染红。眼下交战的他们,本该是同征宏国,同洒热血的袍泽! “叔父怎么跑出来的?我爹爹呢?” “凉国公指不定怎么看你叔父我,我要逃出来,他看都不会看我一眼,你爹可不一样。傻小子,放心,你爹不会有事的。” 神武军拔营前私下相问时,君康舒毫无正行的模样还在脑底打转,眼前已是君康舒如臂指挥,带领神武军蚕食敌军的自信姿态,君逸羽心头,唯剩“韬光养晦”四个大字。十年藏剑的,又何止神武军呢? 想到这,君逸羽略有复杂的看向了君天熙。火光映衬下,君天熙眉间的阴影入目。偏头微思,念及君天熙下令神武军进军前的圣谕,君逸羽有些明悟。这些禁军,不过是听从上官命令,大部分人只怕还不知自己不知不觉成了叛军呢。想了一想,君逸羽轻踢争飞,前行到了君天熙身侧,低声道:“皇姑,不如······” 听罢君逸羽的提议,君天熙有些惊讶的看向了君逸羽。 “流的都是大华士兵的血,他们大多不明真相,平白送命怪无辜的。皇姑您之前的旨意也是想宽恕他们吧,他们之前就有人犹豫,只是被压了回去,如今战局对他们不利,若再能给出点鼓励,也许他们就···” 君天熙眼底生了丝柔色,即便“皇姑”也未曾将它驱散。君逸羽,你是能读透我的心吗? 被君天熙看得怪不自在,又见她不语,君逸羽以为自己所想太过天真,或是君天熙还有什么别的打算,他不由停了话头,“怎么了?不可行吗?那就算了。” 君天熙招手叫来了传令官,很快“弃盔倒戈,将功折罪!陛下有谕,凉国公襄城候父子辜负圣恩,骗军作乱!无论何人何军,活捉叛臣君达伟者,赐侯爵!活捉叛臣君伟诚者,赐伯爵!”回旋在了战场。 封侯封伯的大手笔让君逸羽挑眉,只为这份大气和霸气,君逸羽忍不住对君天熙笑了笑。 凝望战场,君逸羽轻轻一叹。能少死些人,总是好的。至于“活捉”之后还有什么血雨腥风,他不愿再多想。 效果是明显的。 心怀犹疑的御从禁军,被军法强逼着两线作战,原就到了溃败边缘。随着战线推进,君天熙御驾也跟着上前,御从禁军中不乏曾远远望见过天颜的人,至此也有人明白自己已真成了“叛军”,只是身处大军之中,收手许就丧命,身不由己罢了。到得“将功折罪”“无论何人何军”“封侯封伯”入耳,再是傻子也听得出希望,便是提前被君达伟买通说动的人,也动了心思。陛下说既往不咎的,都打成这样了,凉国公不可能赢了,不如提了他的人头去··· 弃头盔者无数,倒戈者无数。 君达伟也知道大势已去,有些艰难的说道:“黑风,你说有安排好退路的,我们现在就走吧。公主那?” “放心,公爷,都安排好了的。公爷今日伤神太大,逃命还需补些精气才好,服了这丸丹药吧。” “也好”,君伟诚毫不犹豫的从黑风手中接了丹药送进了嘴里,“也给诚儿一颗。” “小侯爷便不用了。”被护卫护在另一个圈子里,满眼惊惶的君伟诚,明显没注意到这边。黑风望了他一眼,终于不再遮掩嘴角的冷笑。 君达伟面现痛苦拼命撕扯着自己的喉咙,好容易才用嘶哑的声音挤出了不可置信的质问,“黑风,你给我吃了什么?” “没什么,几年主仆之谊,让公爷走得体面些。” 瞳孔放大,千万个疑问堵在喉口的,君伟诚却再也问不出来了。 黑风自语道:“该说的话公爷已经说了,好容易搅浑的水,若再让你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便不好了。公爷尊贵的性命,怎么能成全别人封侯呢?这样不是很好吗?如公爷所愿,您再不是碌碌无为的驸马了。至于小侯爷,公爷放心,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拿他怎么样的。皇帝要拿他们娘俩怎么样,便不是我能管的了。嘿嘿,当着那么多将军说皇帝不是□□血脉,皇帝知道了,畏罪自杀的你又不能给她正名,她会拿她的姑姑和表弟怎么样呢?我也很想知道呢。” “爹!爹!你怎么了!你说要让孩儿当太子当皇帝的,孩儿害怕,别丢下孩儿呀!” “君达伟死了!君达伟死了!” “抓到君伟诚了!” 大局已定,怕流矢乱兵伤到君天熙,也是接了自家叔父的吩咐,始终护卫在君天熙身侧的君逸羽终于可以功成身退。“皇姑,我去找爹爹。” 心知君逸羽强忍担心一夜,君天熙也不阻拦,“小心些”。 “爹爹!” 君逸羽在一队羽林最中看到了君康逸,虽有血污狼狈,到底还算安然。 君逸羽笑得灿烂,翻身下马,单膝跪在了君康逸面前,“爹爹没事,真是太好了!” “羽儿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爹爹,孩儿有些累了,想睡一会,你别担心,别叫太医,帐篷里有伤药···”尾音低落,君逸羽侧倒了下去。 “羽儿!”来不及扶起跪地的君逸羽,君康逸扶住了将要倒地的孩儿。拨开君逸羽半掩腰间的袖子,君康逸一触湿润,掌心已然鲜红,玄色的袍服看不分明,对光细看,分明已血满衣襟!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对“黑风”眼熟吗,那么【第94章】,紫衣老头就是凉国公君达伟。“李乐”“李康”“李舒”想不清的,不妨回顾【第2章】里翼王府的来历。 上章犯困想睡字数少,这章跟上。 最近评论越来越少了,是扶风写得诸位无话可说了吗。我也觉得自己最近状态不好,那么,扶风向诸位看官告个假,调整调整码字状态可好? 第173章 “羽儿···唉!” 坐在君逸羽的床榻之侧,萧茹半扶着君逸羽的头,用丝帕小心擦去他泛白嘴角处渗出的药汁,忍不住轻轻一叹。 “嫂嫂别着急,大哥不是说阿羽自己醒来开过药,说那药长眠养补气血,睡几天就会好吗。您别太担心。”床上沉睡苍白愈显单薄的身影让长孙蓉的心都跟着拧紧,说话间长孙蓉舀起一勺药液,低眼细吹,不让眸中的浓烈疼惜太过外泄。那话,劝抚萧茹,也劝抚自己。好久没有这么近看你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羽,快些醒来吧,了无生气的躺在这不该是你的模样,看得人害怕。 “如何不担心,陛□谅羽儿的伤势,让康逸陪羽儿留在北场歇了一天,回程路上走得慢又用了一天,算起来她都睡了快三天了,竟然还没醒。蓉儿,羽儿孝顺,她说的别担心,我这当娘的不敢信呢。她自个儿开的这药倒是管用,伤口都结痂了,可怎么还没醒呢。我都有些后悔了,若不然,至少现在能让太医瞧瞧。” 长孙蓉张口无言,复又闭上。多说无益,那话连自己的心都安抚不住,又如何能成功劝抚一个心忧孩儿的母亲? 听萧茹提到太医,长孙蓉心头更有些沉重。知了君逸羽的秘密,她自能明了萧茹的“后悔”何意。君逸羽的卧房不许他人擅入的规矩,这么些年早已成了王府铁律,此刻借着静养的由头,浅予都被她留在了屋外,只有珠芸和陵柔侍候在内,知根知底,她无需担心。只是太医···你是救陛下才受的伤,如今于公与私,宫里太医一波波往这儿派,你若还不醒来,又要拦不住了。不然,也该让人生疑了。 “蓉儿?” 久不见长孙蓉动作,萧茹轻声催促,珠芸也福身道:“二夫人,不如让奴婢来吧。” “不了。”长孙蓉摇头,自那日一番绝情言语,也只有如今这情况她才能照料在她身边了,她怎会假手他人。 “嫂嫂,扶稳阿羽。”想到之前渗出的药液,长孙蓉又靠近了些床沿,银勺送到君逸羽嘴上,是越发温柔细致了。因着送药的缘故,不可避免的近看君逸羽的面颜,睡梦中轻拢的眉关让长孙蓉轻轻抿了抿唇,“嫂嫂安心,信阿羽吧,她说别担心,便必不会让你和大哥失望的。” “呀···”话语刚落,长孙蓉一声娇呼,却是被人捉住了手腕。银勺受这一抖,尚未喂完的一口药汁洒在了君逸羽唇瓣上,长孙蓉无暇顾及。只因琥珀色瞳孔里的烁烁光华,耀得人眼花,让她满心都是欢喜,还有一丝她极力忘却,却无法摆脱的··悸动。 “你··醒了?” “嗯” 这一觉,睡得有些久。 耳畔的轻语,依稀飘入梦乡,听不太分明,神魂在药力牵引下飘飘荡荡,似能觉出梦外关切,却还任性得不想醒来。直到唇间迎来温润,花蜜混合后的药味并不多苦。花香,药香,但让君逸羽迫不及待醒来的,却是另一种味道。 浅淡的体香。在盈鼻的花药味下,几可不计,却轻而易举的抓住了君逸羽的鼻子。那是曾与他最贴合的味道,早在那一日旖旎中铭记成了他的此生难忘。那是,长孙蓉的味道。 “羽儿!”乍然见孩儿转醒,萧茹惊喜得厉害,并未留意到长孙蓉和君逸羽之间的异常。 心知长孙蓉知道君逸羽的女子身份,以珠芸的粗神经,君逸羽与长孙蓉“执手相望”的情景,并不能让她多想,只是双手合十,一个劲儿的空拜不止,“谢天谢地,少爷可算醒了!” 唯一留心到的是陵柔。见君逸羽转醒,陵柔双眼放光,又在注意到君逸羽与长孙蓉目光交融间的别样情愫时黯淡了下眼色。顾不得自己的情绪,自幼长在萧茹身边,受她培养不少的陵柔深知自家主母温柔外表下深藏不露的聪敏,怕萧茹察觉反常,她一身“少爷”跪了下来,也到了君逸羽床边,掏出手帕擦拭着君逸羽脸上的药液,却似激动得很了。 身边多了陵柔,长孙蓉回过神来,更被君逸羽凝视得有些害羞,轻轻扭了扭手腕。 “羽儿,小心抓疼你叔母了。” “娘亲——”长睡初醒的恍惚渐渐消散,听到自家娘亲的轻责,君逸羽抬头看了眼身后半扶着自己的萧茹,又扫向了床前跪地的陵柔,温声一句“陵柔快起来”,最后才顺着手底的挣扎看向了长孙蓉。深深一眼好似要将人看透,君逸羽紧了紧手指,让掌心与长孙蓉腕间的温度更紧密的贴合一处,这才轻轻放手。 “娘亲,让孩儿自己坐起来吧。”相当于半躺在萧茹怀中,彻底清醒过来的君逸羽有些难为情,说话间便要坐起。 “慢着些!”萧茹连忙帮手。 “小心伤口!”强作镇定,初初稳下心神的长孙蓉也顾不得其它,下意识的伸手来阻止君逸羽过快的动作。 望见长孙蓉对自己的担忧,君逸羽心底竟生了丝高兴,又在瞥见萧茹眼角的微红时,被升腾而起的歉意掩埋,“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 君逸羽这话,是为自己的顾虑不周。那日他带伤奔波,直至尘埃落定,又确定君康逸无恙,绷紧的心弦一松,便晕了过去。后来君天熙执意要派太医来看诊,君康逸抵挡不过圣意,为保密计,曾忍痛叫醒过孩儿。君逸羽醒来,因为失血过多还有些浑噩,勉强取了体内箭头,他想也没想就开了回元汤。回元汤安神补血,能大益于他的伤口恢复和身体痊愈,但有一条,引人长眠。只看如今这情形,君逸羽想想也知,定是自己在药力作用下带伤昏睡,惹得家人不安了。 “羽儿你这回是不应该!”萧茹这回没了和声细语,着恼说了一句,看到了长孙蓉的劝抚眼色,自家孩儿难得的虚弱模样又看得她心软,想君逸羽才醒来,她叹息着又柔和了声音,“羽儿你保护陛下自然是好的,可你都受伤了,怎么也不知与你皇姑说一声,先处理下伤口?” 君逸羽低头遮去眼底微闪,只道:“当时时间紧,孩儿还能坚持,没想那么多。” “时间紧,连上点金疮药的时间都没有了吗,你···” “嫂嫂!阿羽才醒来,先不说这些吧。您让阿羽先把药喝了,父王母妃那还担心着,我去告知一声,宫里一直问着,也得打发人去。”长孙蓉起身将药碗交给萧茹,给君逸羽解了围,就要转身而去。亲见她平安醒来就好,君逸羽醒来得突然,她还没做好面对她的准备,怕自己会失态。 “等等!” “羽儿,喊你叔母有事?” “怎么?”微一怔神后,长孙蓉也问。她的表现还算得体,连萧茹都不觉有异,君逸羽却读出了她的无措。 见长孙蓉要走,君逸羽条件反射的张口,本是要让这明明担心自己的女人留下来的。君逸羽不想再追究她那日的冷语是为何。在她的浅淡体香中转醒,睁眼便看见她来不及遮掩的惊喜和紧张,让君逸羽直觉相信,那日的话不是她的本心。君逸羽不想再让长孙蓉躲开,可叫定长孙蓉,看清她躲闪的眼神时,他更不忍心让长孙蓉为难。扫见身侧萧茹的疑虑,君逸羽垂眸,将口边的挽留吞下,转而道:“没事,叔母路上小心点。天不早了,爷爷奶奶年纪大,告诉他们我没事就好,别让他们过来了,明儿我去请安。叔母也是,这些天劳叔母担心了,回去休息吧,不用再过来了。”你也憔悴了好多。就这样吧,你想走,我便放你走。 长孙蓉点点头,连忙转身踏出了门去。明明说出“从前,现在,以后,我都是你叔母,也只会是你叔母。”的人是自己,可听她依言一声声“叔母”叫来时,她的心还是会抽痛。明明想要落荒而逃的是自己,可听她说出“不用再过来了”时,她的眼竟开始泛酸了。 “羽儿你怎么··好像与你叔母生分了?” “嗯?娘亲,药给我吧。”从萧茹手中拿过药碗,离了那人的味道,似乎连花蜜都压不住药中苦涩。大口大口的往肚里灌着苦水,君逸羽借以平复心绪。陵柔心头一紧,有心为君逸羽找说辞,又怕此地无银,更引萧茹多想,当下只能缄默。 一碗汤药见底,君逸羽将空碗递给陵柔,这才若无其事的对萧茹回道:“生分了?娘亲怎么会这么想呢?没有的事。只是孩儿在外是男子,订了亲又不比以前了,该为叔母的声誉避避嫌,这不是娘亲那天提醒孩儿的吗?再说了,叔母对孩儿好,想来孩儿伤了,她一直和娘亲一起照顾孩儿吧,我看她都瘦了,想让她早点回去歇着。娘亲也是,也早点回去安歇吧。” 并不理会君逸羽“安歇”的话,萧茹摇头爱怜的为君逸羽理了理鬓角几缕散乱的头发,“话是这样,你能为叔母着想很好,不过和娘亲一处,无妨的。娘知道你打小和你叔母亲近,长大了,注意些就好,也别太拘着,不然你不好受,你叔母她也不会喜欢的。” “嗯。”轻轻一应,长孙蓉的事,在处理好之前,君逸羽不愿多提。尤其在爹娘处,每每问起,都觉自己欺瞒着像个骗子。虽然这是他答应长孙蓉的,但欺骗父母的愧疚不会因此减少半分。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有说因为怕虐暂时不想看到蓉儿的,这也不虐吧。。。 扶风还是需要时间找状态,另外,过几天朋友过来,扶风得做十来天的陪游,近期内,大家对扶风的更新频数别太期待,唔,若更新了,我会在群里发公告的 第174章 “娘亲,爹爹呢?”原是转移话题,出口之后,君逸羽还真染上了一丝不解,照说以爹爹对自己的关爱,此时也该在这的才是。 “这几日事多,你爹还在宫里,等你叔母派人往宫里递了消息,你爹知道你醒来,想来会抽空回来的。” 君逸羽脸色一变,这个时辰,怎么还在宫里!也不知凉国公造反的事怎么样了! 抓了萧茹的手,君逸羽着急问道:“娘亲,我睡了几天?宫里怎么样?没出事吧?” “别急,当心伤口!宫里没事的。” “嘶——”动作一急,才觉身上伤处不少,还没彻底好全,君逸羽倒吸一口凉气,倒也平复了些急切心气。是啊,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自己哪里还能好好的躺在羽园?神武军平乱得迅速,那次醒来时,熙儿好像被催着返京的,应该及时赶回来了吧。 君逸羽思量的功夫,萧茹也不隐瞒了更引孩儿忧心,简单解释道:“二十四那晚有叛军骗入了宫城,好在被截在了皇城外,后来陛下带神武军回了玉安,一切都可,没出大乱子,羽儿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知道君天熙那没有大事,君逸羽安心下来。不知熙儿的伤怎么样了?“娘亲,你还没说呢,我睡了几天?皇姑的腿伤怎么样了?” 那就好?萧茹轻轻摇了摇头。凉国公谋反是没成气候,可他死前在说的那些混账话,朝廷有得动荡了。还有羽儿救驾功劳新来的封赏,也是麻烦。不知陛下怎么想的,就为羽儿的西武驸马身份,也不应该啊。被君逸羽问起,萧茹此前未及的愁思,至此涌上心头。 “娘亲?”没有得到萧茹即时的回音,君逸羽疑声。 恍然回神,萧茹满眼嗔怪,“你也知自己睡了几天?整整三天了!放心,宫里有太医,你皇姑的伤会好的。倒是你!羽儿,不是娘要说你,你可知这几日王府门外拦了多少太医吗?你若是再不醒来,你没事,你皇姑没事,拦不住太医,王府便该有事了!以后经心些,你的身份,不为自个儿,为王府,也当保重自己。”素知自家孩儿的秉性,萧茹对君逸羽交代起平安的期许,却是刻意捎上了翼王府。 好多太医?是啊,熙儿那天就急坏了,差点用龙威对付爹爹了。若让太医看诊,我这···君逸羽低声,“娘亲放心,孩儿下次不会了。” 萧茹眉脚一扬,还有下次?! 难得自家娘亲揪住一个话头不放口,君逸羽不等萧茹再次发作,摇了她的手问道:“娘——,孩儿不小了,这次的事到底怎么样了?有什么事,您别瞒着我。”萧茹走神之时,眉心隐隐忧态,君逸羽并未漏看。 “是啊,羽儿早已不是小孩子了。”萧茹语带感叹,抬手抚平了君逸羽的额角的碎发。这张脸,虽有青涩残留,却早已不复十年前的稚嫩了,只是她做母亲的,错过了孩儿的十年成长,总是意识不到。如今这般情势,羽儿回家不过年余,两年后,又是长诀吗?也好,皇室复杂,朝局纠葛,离开方是摆脱,方是我和康逸自在无忧的羽儿,也不至受伤。也好,也好。 “娘亲——”母亲特有的温情眼神直透过眼帘,直击心底,引得君逸羽孺慕一唤,却也隐有些担忧。娘亲这样的眼神,是想到了什么? “嗯”,凝视着君逸羽,萧茹轻应一声,温情一笑。朝政也好,时局也罢,爹娘必不会让它们耽误你的。 “别瞎想。想知道什么?娘亲都说给你。宫里真的没事,凉国公的叛乱没成大气候,他人也死了了,只是他死前胡言乱语,说你皇爷爷不是高宗皇帝的儿子,而是你亲叔祖。如今外面有些议论,加上叛贼的后事要处理,你爹爹也就忙了些。” 君逸羽眼带惊诧,熙儿当机立断,暴露出隐世不出的神武军也要迅速平乱,就是不想动摇朝局,可还是成了这样吗?说皇爷爷实际不是君家人?凉国公可真是,嫌自己一个人死得孤单吗!这般血统问题,又不能挖出高宗来认亲,若想平定谣言,便是熙儿不想,也不得不来场大清洗了!不然,被人否定了坐皇位的资格,便不单是耽误北伐的问题了,而是会要人命的!那晚叔父就说,怀疑有任职禁卫的皇亲参与凉国公叛乱的。玉安,又要大出血了吧。唉!熙儿如今,该很郁闷了··· 看君逸羽眼波凝定,若有所思,萧茹知孩儿政治敏锐,也不知该喜该忧,想君逸羽早晚会知道,早说了还能让孩儿早有个准备,她索性继续道:“羽儿你这,也有件事。算不得坏事,只是你皇姑赏你再次救驾的功劳,下旨让你以皇家郡王的身份出任神武军统领。” “统领神武军?!”君逸羽眼珠都快掉出来了,“他们不是叔父统领的吗?孩儿也不想···” 娘俩说话的功夫,陵柔早前得了示意,已出去准备了粥点回来。萧茹抬手,去陵柔手中的黄梨木雕花托盘上接了那甜白瓷碗来,“那是神武军出来前的事,不是正式任职,不作数的。而且你叔父已经是羽林军统领了,如今肩上又扛着清点御从禁军的差事,再打点神武军忙不过来,也说不过去的。娘亲知道你不想,爹爹替你推辞过的,只是推不过。你非要问,娘才说给你听的。养好伤再说,先不想这些。便是真去统领神武军,也不打紧的。来,睡了几天,必是饿了吧,先把这碗粥喝了。” “娘亲,我自己来。” 萧茹温柔着,却自有一种不容忍拒绝的柔力,君逸羽虽不觉饿,却也老实的接过了粥碗。只要不伤着自己,在爹娘这,我做什么都会是“不打紧吧”。统领神武军?唉,熙儿! 借着粥勺搅动的功夫,君逸羽也不抬眼,似是顺口的轻声问道:“神武军才从山里出来,以前在京里没有营地,不知现在驻扎在哪儿呢。” “还没统领上呢,就操心上了啊。”萧茹说得好笑,“天子私军还能没地驻军不成?如今时期非常,御从禁军暂时是不能用了,金吾卫也需要清查,皇宫守备短缺,正好调神武军补上,如今担着护驾的担子呢,他们的驻地也与禁卫一样。” 默然不语,君逸羽唯在心间轻轻叹了句“果然”。 第6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7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67节 “再搅就要凉了,羽儿,听话,快把粥喝了。” “嗯,好。” 催促声后,萧茹满意的看着低头饮粥的孩儿,目露慈光。一时间,室内安静得唯有瓷勺碰撞碗沿的声音。再是平常不过的场景,却因为母亲特有的眼神,而别有一番温情,珠芸看得弯起了眼角。出门准备饮食的功夫,陵柔也早已收整好了心事,看到平安醒来的君逸羽,一切便已足够。守在君逸羽身后,她的眼底亦有含笑的轻波。 一个人的醒来,复苏了一室的温度,一切都是如此的平静祥和。只是君逸羽睫毛忽闪间的沉重,没人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想到一个陪游就过去了大半个月,抱歉。扶风回来恢复更新了。 这算是借着对话交代了凉国公叛乱的后续,写完又是这不尴不尬的字数,发了有点少,继续写下一出又不知要变成多少字的大长章。想了一想,继续一章写的话,节奏不太好,还是先发了吧,下章再切去皇宫。那么,女皇下章见。这算是预告了,也好让非女皇党的看官,选择性阅读。 第175章 残存的冬日冷冽消融完全,仲春的和风唤醒嫩绿,妆点在明黄之间,庄肃的宫廷亦为之添了分和暖。可惜忙碌在大华皇宫的人们,无暇欣赏迟到的春景,只因十数天前的那场叛乱虽已迅速平定,但余波尚未退去,甚至,更加凶猛! 说太上皇不是高宗的儿子,再是仁慈的帝王也无法容忍对自家父皇身世的污蔑,对自身血统和继位正统性的质疑!何况,族灭薛氏一事上便可看出,今上虽是女子,却并非手软之人。追查叛逆余孽的工作风风火火的进行,每一天都有人被抓捕,都有人被定罪,都有人被押赴刑场!大华建国百年有余,如此大案,可称前所未有,尤其涉案罪员还多有皇帝的“本家亲戚”。看那平素横行霸道的皇亲国戚人头落地,百姓拍手称快之余,太多的血腥接连入眼,却也让人难免惴惴,自凉国公叛乱夜起流传出的皇家谣言,是再没人敢拿出来当谈资了。 养伤数日,始出家门,空气中似乎还飘摇着鲜血的味道,再次踏入大华皇宫的君逸羽,沉闷了眼睛,亦无心扑捉□□。前世今生的史书参阅,还有袁恭道的教育,让君逸羽心知政治斗争的残酷,本该如此。只是他身为医者,总是不愿见太多死亡。更因为这一场血雨中心的人物,叫君天熙。 历史会怎样论说今事呢?北场之乱?天熙大案? 血色染红青史,后人又会如何评说你呢?杀伐决断?罔顾亲缘?侩子手,抑或冷血帝王? “这不是荣乐郡王吗?” “王爷大安了?” “见过荣乐王爷。” 不大在官场走动,但宫宴庆典君逸羽不得不参加,面前紫色官服的三位,君逸羽都是识得的。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一起从延英殿出来,三司会审后向皇帝报告吗? 甩去脑中纷乱,君逸羽含起了微笑,抱拳道:“史大人,曹大人,裴大人,小王有礼了。” “王爷折煞下官了。” “三位大人···” 以往的见面,跟在爹爹身后,可没见这三位对我这么客气,是因为现在这非常的时局里我有非常的功劳?或者因为我要当神武军统领了?寒暄数句辞走了三位三司堂官,君逸羽轻轻摇了摇头。不为熙儿,就为这,我也得推掉统领神武军的差事。 慕晴送三司堂官出了延英殿门,不想竟看到了君逸羽,也跟了过来,看他们与君逸羽交谈完走了,这才开口,音色中不乏喜意。“王爷好全了?进宫来看陛下?” “慕晴姑姑,烦请通报一声,小王来向皇姑请安,还有谢恩。” 慕晴笑容一僵,明明是为陛下连命都能不要的人,这么还是这样的口气!张望着近处没有旁人,慕晴还是压低了声音,“王爷受伤,宫里挂心得厉害,听说王爷醒来,陛下欢心得很,只是如今外头不稳定,皇子公主和太上皇有心出宫看王爷都不能成行,陛下自己还带着腿伤,更是不好出宫···” 慕晴的话听得君逸羽心下生暖,却还是打断道:“皇爷爷和皇姑对小王的好小王知道,慕晴姑姑无需多言,替小王去通报吧。” “里头没人觐见了,王爷不用通报,您进去就好。”慕晴无奈一叹,犹豫着又忍不住道:“陛下这几日处理君伟诚叛乱的事,心里头不大爽快,人也操劳得紧,王爷您···别和陛下这样说话吧,别惹陛下不痛快。” 原不想势态扩大,为着君伟诚那句该千杀的话又不得不严惩不贷。提前暴露了神武军,还是没能免去朝局震荡,只怕还影响了她北伐的计划,君逸羽早猜到君天熙要烦心的,当下也不奇怪,只道:“我知道,通禀还是要的,慕晴姑姑还是去替我走一趟吧。” “那好吧。”耐不过君逸羽坚持,慕晴摇头回了延英殿。 “陛下,荣乐郡王求见。” 眼中喜色乍现,不知想到了什么,君天熙轻哼一声,面上又是平淡,“让他进来吧。” “是” “臣侄见过皇姑,请皇姑安!” 君天熙握在象牙雕云龙纹笔杆上的手一紧,良久静默。想到君逸羽重伤初愈,君天熙抬头,细细看了眼前以头触地的身影,即便这般卑恭的姿态,也别有一番异于常人的挺拔气韵孕育其中。移目桌案,君天熙再度提笔,嘴中冷冷吐出了个“平身”。 君逸羽跪直了身体,却并不起身,又叩首道:“皇姑陛下,臣侄来此请安之外,还有一事。” “说!”淡淡一字,君天熙批完手底本章,换了下一本。 没得吩咐,慕晴守在君天熙身侧,看得暗暗咂舌,王爷故作疏离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也罢了,怎么陛下也这么冷淡,明明王爷昏睡的日子,太医院都差点被陛下支去了翼王府,北场时世子爷不让太医给王爷诊治,陛下对世子爷都险些翻脸了的···听君天熙翻阅奏折的声音比之平素似乎有些大,慕晴偷眼去看,又连不跌收回了眼睛来。陛下竟然,把奏折拿反了! 慕晴眼神怪异,低头忍笑,着实难受得厉害,好容易强忍住笑意,心头又有些为两人发堵,不容易是不容易,可陛下非是畏难之人,王爷也为陛下···他们这又是何必呢! “是。臣听说陛下以救驾之功,赏臣统摄神武军。以臣护主,以侄救姑,再所应当。臣侄此身得郡王之爵已是天恩,肝脑涂地亦不足为报,不敢再受此恩典,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君无戏言,既是成命,如何收回?”君逸羽,你好,好得很!你这郡王爵当初也是借着救驾的名义封的,那时怎么不见你说什么“再所应当”?伤的那么重,还装作若无其事的藏着,不让我知道!都流血太多倒地了,还守着个师门破规矩,朕的御医也不让治,你就那么不想和朕有牵扯吗!让你躲!朕偏要把你塞进神武军里,放朕身边! “这···”早知道不可能一句话推掉的,只是君逸羽没想到,君天熙这么一句就打发了自己。果真是“天威难测”,又变成上元之后的冷淡了,跟那晚换了个人似的。不过,也好。这样,推掉的把握更大了吧。心头微堵,难说喜忧,君逸羽继续请辞,“臣侄年幼学浅,又从未涉足过行伍,不能当此重任,还请皇姑三···” 君逸羽跪在自己面前,君天熙即便有意低头不看,也觉碍眼得厉害,不等他“三思”说完就径自问道:“你的伤好了?” 突然听君天熙关心起了自己,君逸羽有些发愣,缓神想了一想,还是沿用了恭敬的语气,“谢皇姑关系,臣侄的伤已经好了,不知皇姑的腿伤怎么样?” “既然好了,你说未涉行伍,那从今儿起,你就在神武军里待着好了。” “我···”君逸羽瞠目结舌。 “噗嗤”一笑没能忍住,慕晴连忙掩口。 让君逸羽吃瘪,君天熙眼底也生了一丝笑意,稍纵即逝。偏头扫了慕晴一眼,再看向君逸羽时,君天熙眉头轻皱,似有不耐,“事情都说完了,还跪着作甚。” “完败”的君逸羽,受挫的爬起身来,做着最后挣扎。“神武军如今担着护卫皇姑的重任,统领责任重大,臣侄只怕担当不起。皇姑若是想要让臣侄从军历练,不如换个去处吧。比如说···金吾卫?” “这是赏功,哪有你讨价还价的道理。”君天熙不满的甩手,“金吾卫上万建制,你初掌军政,不妥。就神武军。” 神武军五千人是少,可他们是你私下训练出来的军队,是天子嫡系中的嫡系军队!还刚刚得了平乱的功劳!比金吾卫的数万人意义还大!让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去统领神武军,才更不妥吧! 实在忍不住心底咆哮,君逸羽却也看出来了,君天熙这根本没有半分回旋余地。“臣侄去皇极宫请安,还要去探看皇弟皇妹,就不打扰皇姑了。臣侄告退。”脚底抹油,君逸羽根本不敢在君天熙这多停留。上元夜时明了的心意,拒绝时的痛心,他承认自己喜欢。直到那日历经虎口箭镞刀锋血影,他方知自己可以为这个女人做到舍生忘死的地步。这才是他不想接受神武军统领任命的最大原因。神武军护卫天子,统领势必要守在君天熙身边。这是他明明喜欢却不能喜欢的人啊,若是朝夕相对,他对自己没有信心。没信心藏好自己的喜欢,没信心收起对她的关心,没信心强作疏离。何况,还有那一道不容辜负的清丽身影锁在心头。 “砰!”君逸羽溜之大吉,君天熙反应不及,气恼得将手中御笔摔在了地上。 “陛下,要不奴婢去把王爷···喊回来?” 君天熙思量着还没答复慕晴的提议,就扫见了卓明的脑袋,没好气道:“探头探脑的,什么事?!” 一听君天熙口气,卓明就知不好,小心回道:“回陛下,卫国公求见。” 卫国公回京了?君天熙眼底微亮,想回君逸羽身上时还是有些磨牙。算了,你就是找去父皇那也不管用!预见君逸羽的再度失利,君天熙的心气顺了些,示意慕晴收拾好地上狼藉,她坐直了些身体,平静道:“请卫国公进来。” “喏!” 作者有话要说:半多月没更了,昨天那章字太少了,今天继续 第176章 【长到这么大,她还没受过这样的戏弄!让她如何不恼!】 “卫国公··回来了?” 逃之夭夭的君逸羽,出门便撞见了唐劭,有过唐歆之事,总是难免尴尬。 “荣乐王爷。”唐劭肃颜躬身,端正行了一礼。 “唐大人这是做什么?”君逸羽惊得连忙上前去扶,漫论资历还是年纪,他都当不得唐劭如此大礼。 “王爷莫拦。先祖受□□爷遗命,先父得高宗托孤,临终之时又将此任传于老夫,此番大变,幸有王爷舍命护驾才不至奸臣得逞,否则,老夫九泉之下也无颜去见先祖先父。老夫为君华安危,谢过王爷了!” 君华?为君华安危吗?以君氏为主,以华国为任。百多年历史见证,唐毅之于□□,唐家之于大华,倒真是一段难得的君臣佳话呢。犟不过唐劭,君逸羽侧身,算是勉强避了一避他的大礼,开口正不知要说些什么,恰听卓明的声音从殿前传来,“唐公爷,陛下有请。” “有劳卓公公。王爷,老夫先去面圣了。” “国公爷请。” 这次北场生乱时卫国公虽然不在京城,但阿晗毫不迟疑的站着了羽林军那边,借着唐家的声名还拉来了不少观望的金吾卫,羽林军才能坚持那么久,支持到神武军来吧。阿晗这回功劳也不小,好像成了金吾卫右卫副统领?卫国公赶回京了,对熙儿,必是一大助力吧。少我无妨。这般想着,君逸羽走向皇极宫的步子,愈发没了迟疑。 宁康宫,养性堂。 延平大长公主与君承天闲话半响,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终是轻放茶盏,犹豫开口,“皇兄,能饶过长平一命吗?” “什么时候延平与皇兄说话也这般小心翼翼了?我还以为延平是带了外甥女来看我这受了惊吓的舅父的,没想是来做说客的啊。”轻轻拍了拍身侧紫裙少女的手,君承天低头扶了扶膝上的小孙女,语中虽含笑味,眼底却有沉意。 卢琬卿心头微紧,即便君承天的亲昵动作,也未曾让之舒缓。说君承天不是三皇子,而是李乐的话,卢琬卿是不信的。质子的日子并不好过,拿自己的儿子去顶替能有什么好处?总不至于五十五年前温仁皇贵太妃就预见高宗国内的儿子会死光,异国为质的三皇子会是日后的皇帝吧!这是娘的亲哥哥,她的亲舅舅,必是不假的,可他更是为君为皇的人呢。如今正是皇家关系敏感的时候,若让舅舅以为娘也不信他是自己的亲哥哥,那···厉害都知晓,娘还是忍不住为延平姑姑求情吗。 唉!娘为姑姑求情,姊妹之心是一条,还因为当初嫣儿远嫁北胡的事,对姑姑有愧吧。说到底,也是因为我呢。卢琬卿心头一叹,面上却是乖巧笑道:“皇舅说的什么话,卿儿和娘本来就是来看舅舅的。” “人都不知玩去了哪儿,过年也不在京,卿儿哪里还记得舅舅哟。”君承天笑着打趣,不单是因为亲妹妹的关系爱屋及乌,对这外甥女,他也是真心喜欢得紧,不然不会封她为敏佳郡主,也不会用顾泽顶上她的婚事,让她不至和亲北胡。否则,君可嫣和卿儿年岁相当,又都是公主之女,谁嫁给羽儿不是嫁呢。 听说羽儿醒了的,也不知还要多久才养好伤,再不好,珊儿佑儿不依,小小的萱儿这也不依呢。摇了摇怀中的君若萱,君承天看向卢琬卿的眼睛里有一丝可惜。如今卿儿是嫁不得羽儿了,要是羽儿早两年回来,早把卿儿指给他就好了。不过那西武公主,青梅竹马,对羽儿情真意切的,倒也不错,还能拉拢着西武。只是要让羽儿去那么远,兄嫂逸儿他们都舍不得,倒是失算了。好在还有两年,若能再想个折衷的法儿就更好了··· 卢琬卿有些明了君承天眼中的意味。一个才满十五岁的毛小子,能文能武?被人吹得上了天,有什么好的。还好是你拆穿的顾泽,我不用嫁你。比我还小两岁的人,怎么可能···想到上元灯谜会上遇见的那对姐弟,卢琬卿摇头否了脑中一棍子打死的想法。那人比我小,文采倒真了得。年岁应该和那什么荣乐差不多吧,要是能把他拉来和荣乐郡王比比就好了,可惜打听不到人。有趣。也不知是什么来历。他姐姐,身形还真有些像表姐呢。 “卿儿哪有,我回来不是给皇舅···” “卿儿,我和你皇舅正说话呢,若不能安静待着,便出去转转,陛下那你还没请安呢。”好容易鼓起勇气,延平大长公主不满起自家女儿插话,轻斥一句又找上了君承天,“皇兄,长平是我们的妹妹啊,她只是耳根子软,您就···” 受卢琬卿一搅合,君承天心中本就和缓了些,又听“我们的妹妹”的话,他知延平没受传言影响,心气倒是平了,却还是摆手打断了延平大长公主的话,“延平,你不用多说了。如今朝政都是熙儿打理,她自有分寸,我是不会插手的。丈夫和儿子谋叛,派出的杀手还险些害了熙儿,长平身为皇家公主,不劝阻不上报,竟还借着大长公主的身份,带叛贼骗入了宫城!她可有顾着我是她哥哥?谣言你必也听说过的。哼!她说我不是她哥哥,我又何必拿她当妹妹!她要我父女性命,我又为何要保她母子的性命!” “呜···呜···” 顺着低泣传来声,君承天低眼。看到怀中的君若萱哭了,君承天不复王者威势,却是有些慌乱,“萱儿,刚刚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皇舅,你吓到萱儿了。”知道君承天的怒气不是对着延平公主,卢琬卿倒也不害怕这自小待她甚厚的亲舅父,又俯身哄道:“萱儿不哭,表姑抱抱好不好?” 君若萱打开了卢琬卿的手,显然并不管用。延平大长公主也连忙起身围了过来,暗悔自己话说得不是时候。怎么忘了皇兄还抱着萱儿呢,萱儿身体本就不好,听说那天还受了惊吓,现在倒好,小家伙哭成这样,别想说动皇兄了。 果听君承天气愤道:“那晚宫内骚乱,惊了萱儿,她这些日子都不大爽利。延平你看,如今萱儿这样,你要朕如何放过长平!” 许久未曾使用的“朕”都从君承天嘴里出来了,延平也不触自家皇兄的霉头,嘴中耐心帮忙哄着,指望哄住小姑奶奶了,才有再找皇兄求情的可能。君承天见妹妹不说话了,也低头安抚宝贝孙女,一时间,“萱儿乖,萱儿不哭”的声音成了养性堂里唯一的旋律。 外间有小太监进来,被养性堂的阵势唬得愣住了。尚安看了摇头不止,扯了他到一旁悄声问道:“怎么回事?” “公公,外头荣乐郡王来了,太上皇这?” 尚安面露喜色,拿拂尘敲了小太监一记,“糊涂东西,还不快让王爷进来!”正愁劝不住小公主呢,救星来了! “是,是,奴才这就去。” “尚安,怎么了?” “回太上皇,是荣乐郡王来了。” “羽儿来了?他的伤大好了?哈哈,太好了,快让他进来。” “是,太上皇等等,已经派人去叫了。” 乍听君逸羽来了,延平大长公主微有讶异,知女儿对荣乐郡王颇有不满,两人初次相见,可别出什么幺蛾子才好。警告的看了卢琬卿一眼,延平大长公主理了理衣摆,自回坐椅。 瞧见君承天喜上眉梢的样子,又得母亲的眼色,卢琬卿偷偷撇了撇嘴。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物! “是你!” 入门听到熟悉的哭声,君逸羽加快了步子,“皇爷爷,萱儿在这吗?她这是怎···”走近才注意到到君承天身旁另有其人,未等认出,便听到了惊疑声,看清君承天身旁的紫衣少女时,君逸羽心叫“不好”。 “怎么?卿儿认识羽儿?” “哥哥——” 君逸羽一时不知做何反应,见君若萱糯乱叫着向自己张开了小手,他连忙弯身将她自君承天怀中接过,擦拭起了她红眼眶下的小泪珠。搂住君逸羽的脖子,君若萱却是“吧唧”一口亲在了他脸上。 欢喜于颊上的软软触感,君逸羽来不及扩大脸上的笑意,便得了卢琬卿冷冷一瞥。“认识,如何不认识!”卢琬卿满腔都是怒火。认出君逸羽就是与上元夜与自己争夺七彩莲花灯的人,那天自己对他说了“公子今日元夕词,小女子窃以为比之荣乐郡王的中秋词不遑多让,敢问公子名号,好教天下人知道,我大华俊才,非只一人”那样的话,在他听来,岂不是天大的笑话!长到这么大,她还没受过这样的戏弄!让她如何不恼! 作者有话要说:卢琬卿是第一次写,敏佳郡主不是第一次用上了,她与君逸羽的过节,见163、164。 别看到美女就说我让君逸羽拈花惹草=_=此处没有桃花劫,只是正常的剧情发展和剧情铺垫=_= 第177章 【身躯微微一震,君承天想开口赶走君逸羽,抬头看见他眼中的关切时,却似透过那双点尘不然的琥珀色眼睛穿越了浩渺时空,看到了那个温暖他生命最初的女人。】 一拍额头,君逸羽作恍然大悟状,又疑惑道:“啊!小姐怎么会在宫里?不知小姐是?”唔,她是敏佳郡主的事,是熙儿告诉我的,可不能让她知晓我知她身份,别让她猜到熙儿和我私下出宫了。 “哼!”卢琬卿偏头轻哼并不作答。 “都说萱儿和荣乐亲近,刚刚还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荣乐一来便没事了,今儿可算是让本宫见识了。”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延平大长公主虽然不知如今这情况是为何,却也知场面不好,连忙笑着出来打哈哈。 “小王见过延平大长公主。”君逸羽抱着君若萱不好作礼,只能弯了弯腰。 “羽儿,该叫姑祖母。” “我···”君逸羽诧异的看了君承天一眼,他就不明白了,以前不都是叫大长公主的吗,也不知从哪天起,皇爷爷竟要人改起了口,不比家里叫习惯了,延平公主生女儿晚,也不过刚入五十,看起来四十多的样子,乍然要他管人家叫姑奶奶,他怎么叫得出口哟。 看君承天眼色坚持,君逸羽无法,低低一声“姑祖母”出口。 “好,好,抱着萱儿呢,不用多礼了。”延平大长公主倒是知道这改口为那般,和卿儿的婚事已经不成了,改叫姑祖母和皇家更像一家人不是?翼王府倒不让人讨厌,皇兄喜欢,她便也没意见。别说,这“姑祖母”听着了,还真似乎亲近了两分。 和气示意君逸羽免礼,延平大长公主又指了卢琬卿道:“荣乐与本宫的女儿见过?” “原来小姐是敏佳郡主,失敬失敬。” 卢琬卿定定坐着,无甚反应。 “这···” 没见卢琬卿给君逸羽还礼,两人似有过节,似又不识的状态,惹得延平大长公主颇为奇怪,她还来不及问出,君承天已经先一步开口了,“卿儿,你和羽儿怎么回事?”他这外甥女儿心气是有些高傲,但也不至于失礼,羽儿都对她两次见礼了,她对羽儿怎的这样?不是说认识吗? 卿儿?敏佳郡主的名字吗?君逸羽笑笑道:“皇爷爷,没事。我和郡主在宫外见过,只是那时不知她是敏佳郡主,有些误会,无妨的。” “皇舅问我呢,谁让你说话了。”伪君子,谁和你无妨,妨碍大了!你竟是荣乐郡王!荣乐郡王哪来的姐姐!还说什么与西武公主情投意合,还作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讽刺顾泽,你比顾泽更不如!我就说奇怪呢,你把莲花灯给那女人时浑不似姐弟味!还真不是! “卿儿,怎么和荣乐郡王说话呢,不得无礼!”延平大长公主斥责一句,心内摇头不已。君逸羽幼时延平大长公主便见过,她倒喜欢那时的小玉童,长大了出落得出落拔萃的,加之表现似足了他爹的专情,拿来当女婿真是再好不过的人选。后来阴差阳错着君逸羽再不能娶自家女儿,她原还遗憾来着,可如今瞧着,卿儿在荣乐面前这冤家模样,万幸婚事未成,否则,又是一对怨偶! 君承天好笑的摇了摇头,“那这回羽儿来说说,你们两是在哪儿见的啊?是个什么误会,把我们一向大度的卿儿气成了这样?” 君逸羽也正奇怪呢,不就是从你手里赢走了莲花灯吗,那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儿成了这样?是了!她那天口气里就似不满荣乐郡王的,不会是因为顾泽的事吧。这个时代的女儿家,婚事是第一大事,她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结果婚约被我搅合了,说不准,还真说不准···想自己耽误了人家的终身大事,君逸羽一时间歉意满满。 感受到君若萱乱动想小手,君逸羽抱她在怀里逗弄的掂了掂,惹得小家伙咯咯笑,这才对君承天回道:“我与郡主在灯谜会上遇到,那时不知她是敏佳郡主,与她比试过猜灯谜。” 君逸羽只轻描淡写着含糊了几句,君承天不由得猜想起来。卿儿聪明,性子也有些争强好胜,那,是她比输了,才对羽儿这样? 君承天正想多问几句,却听自家妹妹拍掌叫道:“猜灯谜?是上元节吗?听说卿儿与一个少年比试没分出胜负,后来又比诗词,被那少年赢了去,那人是荣乐?” 女儿的婚事连番被耽搁,延平大长公主上心得厉害,尤其上元过后卢琬卿竟派人打听起了一位少年公子,她自是留意到了的,还曾叫来女儿的贴身侍女青凝打听,是以一听灯谜会就联想了起来。 没想自己说那么简单延平大长公主还能知道始末,君逸羽愣了愣才老实答“是”。 得了君逸羽肯定,延平大长公主却是“咯咯”笑乐了,君承天看得满头雾水,“延平?” “哈哈,皇兄,这事儿你必也听说过的,今儿上元玉安不是出了首绝妙元夕词吗,就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那首,这就是荣乐比试赢了卿儿的词。坊间都说这词能比过荣乐,没想还是荣乐写的,哈哈,你说好玩不好玩?” “还有这事?有趣,当真是有趣!” 卢琬卿还想着要不要说出君逸羽身边跟着个女子的事,好让自家母亲和舅父也认清他伪君子、伪专情的真面目呢,没想两人欢笑入耳,这哪是笑坊间人,分明是笑自己啊!“娘,别笑了!天不早了,陪我去给表姐请安吧。” 瞧见女儿脸上隐隐的怒气和羞恼,延平大长公主再一回想,又是掩口。她可算知道,女儿为什么对荣乐有那么大的不满了! 也不拆女儿的面皮,延平长公主点头,“也好,皇兄,那我和卿儿先走了。” “嗯,去吧。” 望见君承天脸上残存的笑意,延平大长公主心念一动,瞟见君逸羽虽觉不妥,却又不想错过皇兄这些时日难得的好心情,还是道:“皇兄,长平的事,您再···” “延平,你若再说这事,便别再叫我皇兄!”君承天面容沉寂,笑容瞬间消融无踪。 “娘——”卢琬卿偷偷拉了把延平大长公主。 “不打扰皇兄休息,延平告退了。”感受到腰间拉力,延平大长公主轻叹一声,转身而去。 “公主慢走,敏佳郡主慢走。”怀抱君若萱,君逸羽低身相送。 卢琬卿对君承天行了一礼,也追着延平大长公主的步子出了门去,只是转身之时,没忍住狠狠白了君逸羽一眼。下回有你好看! 君逸羽莫名的摸了摸鼻子,回身看到一瞬间似乎倾颓了许多的老人,他的眼底染上了些叹息。 “萱儿,我们去找爷爷好不好?”握住君若萱的小爪子,君逸羽低声眨了眨眼睛。 君若萱黑亮的眼睛里尽是懵懂,看君逸羽眨眼,她却也跟着咧嘴,任君逸羽握着自己的小手,她“吧唧”一声,又把君逸羽的鼻尖涂上了口水。 “萱儿”,宠溺一唤,君逸羽不去擦拭鼻上的湿润,也亲了亲君若萱粉嫩的小脸颊,只是心内生了心疼。萱儿似乎有些自闭,之前好些了的,怎么现在除了叫“哥哥”,又没听她说旁的话了?听娘亲说,叛军闯入皇宫让萱儿受了惊?受惊的何止萱儿呢?皇爷爷那,恐怕非止是“惊”吧。 “嗯?”微有不满的握住头上作乱的小手,君承天转头看见小手的主人,挤出了一丝微笑给小孙女。 捏了捏君若萱柔嫩的小手心,君承天看向怀抱君若萱的君逸羽,知他才是始作俑者,“羽儿,萱儿想你好些天了,带她出去转转吧,也去看看珊儿和佑儿。还有你皇姑,你为她受了伤,她也担心着。皇爷爷正好一个人歇会儿。”偏头吩咐时,君承天不复和声,“尚安,把奴才们也都带出去,伺候萱儿的几个,记得让她们跟着羽儿去。” “是”,尚安领命,开始驱逐养性堂内侍立在各处的宫人,几十年主仆,他知道主子现在的心情并不明媚,虽有关心,但听命而行才是他做奴才的最大的本分。 “皇爷爷”,君逸羽并未如尚安般依言而动,待得宫人全数退走才轻轻道:“皇爷爷伤心了吧。” 身躯微微一震,君承天想开口赶走君逸羽,抬头看见他眼中的关切时,却似透过那双点尘不然的琥珀色眼睛穿越了浩渺时空,看到了那个温暖他生命最初的女人。乳娘,这是你的子孙啊。乳娘,天儿的同父妹妹和她的丈夫造谣说天儿是您的儿子呢。他们不会懂吧,天儿竟希望这是真的。只是他们,不该侮辱乳娘的人格。天儿会用他们的血,还乳娘清白! 第178章 第6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8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68节 “羽儿,坐吧。”心神触动,到嘴边的话也发生了转变,君承天挪了挪罗汉榻上的身体,给君逸羽空出了一个位子,“皇爷爷不伤心,皇爷爷为什么要伤心?” “我是高宗的弃子,周岁未满便被送到了宏国,与他们无甚亲缘,哪个君王手下没几条人命,不过是杀几个罪民,为什么要伤心?” “羽儿只知道,长平大长公主是皇爷爷的妹妹。”君逸羽语染轻叹。只看君承天如何待的翼王府,便知他是重情之人。骨肉至亲,终是在意的啊。否则,几十年帝王城府,何至于如此? “我是你曾祖母养育的,只有你爷爷陪我长大,你们才是我的亲人。”虽是凝望着君逸羽的眼睛,君承天的目光却有些飘摇。 许是感受到了祖父的异样,懵懂如君若萱也只安分的窝在了君逸羽怀中。紧了紧怀中女童,君逸羽想到了她的母亲,再看向对面的老人,他终究叹息道:“皇爷爷有没有想过,这次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君氏皇亲追随君达伟?也许就是因为皇爷爷如此作想呢。” “羽儿,你···”惊奇于君逸羽的话,君承天眼底更有些怒火,可看到君逸羽与君若萱的亲密姿态时,又压抑了下来。良久,君承天低叹一句“羽儿,也只有你会和皇爷爷说这些了”,无疑是认可了君逸羽的话。 “羽儿,你也要为他们求情吗?出云峰上,刺杀你的刺客,是因为中秋宴上你与襄城侯的过节,他爹君达伟派去的。这次在北场,刺客可又害你重伤了。” 君逸羽摇头。他虽然不愿见鲜血,却也不会盲目为叛贼求情,否则,若遗留后患了再引动乱,反只会造成更多人的死亡。他只是,不愿见这视自己如亲孙的老人一辈子自困于心结,更不愿君天熙担上弑亲的恶名。“参与谋叛罪有应得,只是这次流的血已经够多了,尤其皇族,足够他们长教训了,过犹不及,若引流言再起,该使君华不安了。还有长平公主,不管皇爷爷怎么想,世人眼中,她总是皇爷爷的皇妹。” 君承天听罢感叹,羽儿这孩子,的确有天份。君逸羽特意加重的“君华”,君承天如何听不出来?又如何想不到?原就有质疑他血统的传言,若对君氏太过手狠,只怕世人口上不说,心中也会有非议的。可是乳娘,为了您,天儿也咽不下这口气啊! “流言无稽,随它去吧。皇家本就如此。” “皇爷爷也不为皇姑想想吗?” “嗯?” “皇姑她,前无古人的女皇帝,本就招人议论,若再任人捕风捉影质疑她不是太祖的血脉···”君逸羽凝视着君若萱的后脑勺说到这,看她回头,怕自己脸上的郑重吓到她,缓和了些神情摸了摸她的脸,小家伙也给面子的对他甜甜笑了。稚子的面容虽未长开,眉目间却也随了些母亲。透过君若萱的笑脸,君逸羽看到了那个强作坚强却引人心疼的女人。你可有过无忧无虑,笑得如萱儿这般模样的时候?你虽是皇爷爷唯一的女儿,可皇爷爷总归是做皇帝的人,决策之时,并未能总是为你着想吧。不然,当初我亲眼见你不喜欢唐昭的···想到这,君逸羽突然痛恨起了三岁那年的自己,即便知道那时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也恨自己什么都没做。 半响无言,君逸羽再度抬眼时,君承天已是若有所思的模样。咬咬牙,君逸羽又道:“现在皇位上的是皇姑,若真杀了长平大长公主,人不说皇爷爷弑妹,该说皇姑杀亲了!” 一语惊神,君承天喃喃道:“羽儿,那些流言,损了你曾祖母的名声。制造谣言的人,可恼,该杀。” 惊讶于君承天坚持要杀的理由,君逸羽却也看出了君承天的动摇,再添一把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想曾祖母能让皇爷爷待羽儿都像亲孙儿一样,她待皇爷爷一定很好,她一定只盼皇爷爷和您的儿孙好,而不想您因为她犯难的。皇爷爷,皇姑是您唯一的女儿。而且皇爷爷别忘了,宁远公主是长平大长公主的女儿,今年,已经不是大华与北胡翻脸的好时机了。” 乳娘,来与天儿分说的恰恰是您的亲曾孙,冥冥中,这难道真是您的意思? “羽儿,你先带着萱儿出去吧,皇爷爷再···” 斩草不除根,君承天的确得再想想,只是话没说完,门外已经传来了尚安略有急意的声音。 “太上皇,出事了,奴才能进来回话吗?” “进来吧。” 见尚安进来,君承天心烦之下,没心思看他浪费时间,不等他站定施礼就道:“有什么事就快说。” “是”嘴里应着,尚安的眼睛瞟向了君逸羽。 “说!”,君承天摆手。羽儿早已不是孩子了,国事朝事都该让他为熙儿担着些了,还有什么好避讳的。 “回太上皇,天牢来的消息,君伟诚受刑不过,死在牢里了。” “死了?” 尚安点头。再怎么说也是太上皇的侄儿,虽是主犯,可扔在牢里这么久也没有最终定罪,突然就这么死了,可不吓死牢头了?这不才死就传进宫了。 尚安暗笑下面人瞎担心,看太上皇那,早晚要这娘俩性命的,如今正好不落人口实。果听君承天自语道:“死了,也好,也好。” 看了一眼脸上余有惊色的君逸羽,君承天静默片刻后敛眉吩咐道:“总是我的皇妹,她不仁,我却不能不义。尚安,你去告诉熙儿,将长平贬为庶人,圈禁也就是了。”就这样吧,独女远嫁,丧夫丧子,于长平,也是惩处了。 疑心自己上了年纪,耳力不济,尚安愣神。刚刚延平公主求情时,太上皇还不是这么说的啊。 “尚安?”君承天不满一唤。 “是,是,奴才这就去。”偷看一眼与君承天同榻而坐的君逸羽,尚安终于领命而去。只是心内,怎一个佩服了得。 “羽儿,伤才好,萱儿让皇爷爷抱着吧。”似是放下了长久以来的心事,君承天心头松快了许多,有了与君逸羽闲话的兴致,说话间伸手便要从君逸羽怀中接过君若萱。 “没事,我的伤都好了,皇爷爷别担心。” 君若萱死抓着君逸羽的衣领,君承天试了一下没能抱过她来,却是引得小孙女泫然欲泣的模样,不敢再硬来,不满道:“小家伙,有了哥哥就不要爷爷了!”想起君逸羽的回话,君承天上下打量起了他,“都好全了?” “嗯,都好了。” “那就好。也不知灵谷怎么有那么条规矩,有太医都给你看不得,下次可别死守着了,怪让人担心的,自个儿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君承天抚须点头,但想君逸羽晕倒了也要遵从师门规矩,也不指望他答应,又道:“既然好了,你皇姑让你统着神武军,今儿天晚了,明天就去吧,早接手就可以早上手,不懂的可以问你叔父。” 君逸羽正愁不知怎么将话头引到统领神武军的事情上去呢,“皇爷爷,您去给皇姑说说吧,我与师姐有婚约,是要做西武驸马的人,当神武军统领不合适。” 不说西武还好,一说西武君承天就后悔。羽儿这么好一苗子,历练历练了不拘从文从武,在朝里给熙儿帮手多好,怎么就便宜西武了呢!听罢君逸羽的话,君承天吹胡子瞪眼,“说的什么话,与西武定的两年后,还没影的事儿呢,羽儿你可别忘了,除了西武驸马这一茬,你还是大华的荣乐王爷,什么时候都是。” “嘶——”君逸羽还来不及说话,君承天已倒吸一口凉气,却是被君若萱伸手拽住了胡子,也不知小家伙是看爷爷胡子有趣呢,还是不满他对君逸羽瞪眼。 “萱儿,快松手。” “这小东西,可真是和你亲啊。”揉着上颚,君承天有气气不得。 “皇爷爷,羽儿不说西武了,可我真不想当统领。” 早知君逸羽要为这事儿找来的,君承天态度坚决的摇了摇头,“羽儿,你十五不算小了,回来也快一年了,该清闲的也清闲得差不多了,这回就听话去神武军当差吧。很多事情你都懂,皇爷爷也不和你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如今还不算安稳,宫里只能放信任的人把守。两回都是你救了你皇姑的命,有你守在她那皇爷爷才放心。” 君逸羽张口无言,若是摆大道理,他还能掰扯一番,偏偏君承天是与自己推心置腹。信任的人?君逸羽思量着正打算推自家亲叔父出来顶缸,却听君承天逗弄着君若萱道:“萱儿,让哥哥呆在宫里,萱儿天天能见着哥哥,好不好啊?” “好。” 糯软的童音虽只一字,却让君承天掩不住满面惊喜,“萱儿竟然说旁的话了!自打那天受了惊,萱儿这几天连人都不怎么喊的。羽儿,算是帮皇爷爷一个忙,以后在宫里管着神武军,每天都抽点时间陪陪萱儿。” 除了“好”,君逸羽还能说什么呢?熙儿,萱儿是你的女儿呢,可她对我的亲近,更胜对你了,这,就是缘分吧。罢,不就是在你身边站桩吗。 第179章 “萱儿,好玩吗?晒不晒?要不我们去休息会儿,等会再来玩?” “好玩。”春日暖阳点染在君若萱娇嫩的小脸上,化作两汪可爱的红晕。听君逸羽说休息,君若萱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还伸手去拽君逸羽手中的风筝线,“哥哥,蝴蝶,飞。” 君若萱的表现,扩大了君逸羽眉眼间的弯度,心知小萱儿没玩够,君逸羽也不勉强怀中的小童回去,还握住她的小手,带她一道操控起了天上的蝴蝶风筝。 “皇兄!你看我的风筝,飞得比皇兄的高了!” “佑儿好厉害!”君逸羽抱着君若萱,放风筝只为逗小家伙开心,又带着她一起放,自是放得不高。听君熙佑兴奋的声音传来,君逸羽不吝夸奖的笑赞一句,引得君熙佑眉飞色舞。顺势扫眼,没见君若珊,君逸羽问道:“佑儿,你皇姐还没回来?” “还没呢,皇姐真慢。” “这样啊。”君逸羽轻轻摇了摇头。这个珊儿,缠了我几天说要来放风筝的是她,好不容易抽空陪他们来了,没玩多久她人又没了,说是去更衣,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别是又找到其他好玩的,把我们给忘了吧。 又与君熙佑君若珊玩了会儿,君逸羽不时看看日头。许是宫廷长大的缘故,君熙佑年纪虽小,却似已有了些察言观色的功夫,玩乐之暇竟还留意到了君逸羽不经意的动作,“皇兄有事吗?” “嗯?啊?”君逸羽一时没反应过来。 “皇兄一直在看天色,皇兄若是有事就先走吧,佑儿可以陪皇妹放风筝。” 话说得懂事,君熙佑脸上的高兴劲儿却是明显少了些,君逸羽见了,摇头道:“皇兄没事,说好陪你们玩的呢。” 没事?君逸羽没事才怪!初出茅庐就要接手一支军队,人数虽不算多,却是大华最精锐、皇帝最信任的一支,加之神武军担着护驾的担子,各种大事小事着实不少。还有他那无良叔父!神武军刚打理得顺手起来,眼看时间能松快些了,君康舒又把羽林军和神武军协防的事甩给了君逸羽,还有那“军事教育课”,叔侄两回家教学不好吗?非要搁神武军营里教习,说什么实地体悟着学得快。如此下来可倒好,君逸羽自二月初七入宫,在神武军报了道,到今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连王府都没机会回,还真应了君天熙那天轻飘飘的那句“你说未涉行伍,那从今儿起,你就在神武军里待着好了”。若不是知道君康舒和长孙蓉只是名义夫妻,长孙蓉还拿自己的第一次救了自己,君逸羽真该怀疑君康舒知了自己和长孙蓉的事,有意让自己见不着长孙蓉了! 蓉儿···君逸羽心头悠悠一唤。想起长孙蓉,还真是有些想念了。近一个的分离足够君逸羽平静思考。那日伤人的话不是长孙蓉的风格,必是言不由衷吧。回想起来,那天她是有些不对劲的,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记得昏睡后醒来时长孙蓉对自己难掩的关心,君逸羽早已经打定了主意。蓉儿,这一回,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不管你再对我说什么狠话,我都不会信了。君逸羽不知道,心头这份浅淡的想念是否意味着喜欢,但想到带长孙蓉走,今后与她一起生活,丝毫没有责任使然不得不为的沉重,反而有一丝···期待。 期待啊,也许从十多年前初识起,君逸羽就已经在期待,期待那淡远美好的女子摆脱樊笼,真正活出自己的生命花开。而如今,既然命运兜兜转转让自己注定不仅是远远观望着期待花开的人,那便去靠近,去拥有,去好生守护吧。 “太好了。”君熙佑高兴得跳了起来。 “呵呵,佑儿,小心你的风筝,要挂树上了,快扯扯线。” “不怕,皇兄不走的话,风筝挂树上了,皇兄也好给佑儿拿回来的。” 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确定自己喜欢君天熙后,再看她的子女,君逸羽不由得比以往更多了慈爱,便如他们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入目的是君熙佑眼底盛放的光芒,入耳的是君熙佑言意中不难窥见的亲昵与信赖,心下欣悦,君逸羽将风筝线交给了身后跟着的宫女,空出手来,一手抱着君若萱,一手摸了摸君熙佑的小脑袋。孩子总是需要人陪的啊。皇爷爷人是闲了,可年岁大了,身体也不允许他天天陪孙儿孙女耍乐。熙儿···想到君天熙这些日子的忙碌,君逸羽心头轻叹。延福宫的灯,不到三更便没熄过吧。叛乱的后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吧,至于每天都那么忙吗?答应来当神武军统领只怕是失算了,站桩说得轻巧,可每天守在自己喜欢的人跟前,强压下关心之意,眼看着她的工作狂状态,任凭她毫不顾惜身体,于君逸羽,真真是煎熬,还有···心疼。 恍然意识到自己在心底,对君天熙用了“喜欢的人”的指代,君逸羽心中涌起了浓浓的无力感,尤其自己前一分钟还在想长孙蓉,身上还系着与易清涵的婚约,君逸羽只觉自己,卑劣得厉害! 陷入自我唾弃中,君逸羽不觉皱起的眉头却被一只小手覆上了。 “萱儿”,惊讶于孩童透彻敏感的心灵,君逸羽对君若萱轻轻笑了笑,用额头蹭了蹭她的小脑门。 “哥哥,不哭。” 皱眉落入孩子眼中,竟是要哭了吗?君逸羽有些哑然失笑,更多的是感动于来自小小孩童的纯真关切,死命点头笑道:“嗯,谢谢萱儿,哥哥没哭,哥哥不哭。” “王爷!王爷!” 正要拿过风筝线继续陪小家伙放风筝的君逸羽,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就听到高呼声,听这叫唤的人声接近得迅速,却似有人跑来找他这个王爷。若是军中的事找来的,该叫统领才是。什么人?什么事?君逸羽偏头,是个小太监冒失跑来了。 “王爷··王爷··王爷快去看看我家公主吧··公主她··公主她在宫里哭了···” 小太监气都没喘匀就急着说话,听得人也跟着着急,君逸羽听罢大奇。珊儿竟然哭了?!她不是回宫更衣的吗? “啊!小顺子!皇姐好好的怎么会哭呢?”这是君熙佑的惊叹。君逸羽不太识人,他却是认出了自家皇姐宫里的小顺子。 “匀口气再说,说清楚,怎么回事?” “是。回大皇子和王爷,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奴才们陪公主回撷芳宫更衣,原本公主还好好的呢,催着奴才们快行了也好快些回来继续和王爷放风筝,可后来不知怎么,公主把自个儿关在房里哭得可伤心了,芷安姑姑劝了半天也劝不住公主,就派奴才来请王爷了,王爷随奴才去撷芳宫看看吧。” “没告诉陛下?” 问话时君逸羽已招来了君若萱的教养嬷嬷,“萱儿,哥哥去看看你皇姐,等会儿再回来看萱儿,你先和嬷嬷在一起好不好?” “好”,亲了君逸羽一口,君若萱明显不舍,却点头答应得干脆。 君逸羽小心的将君若萱送到了教养嬷嬷手上,又伸手爱怜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最是这种亲近人却又不过分黏人的小娃娃,可劲儿遭人疼啊。 耳听小顺子回道:“芷安姑姑说陛下事忙,公主或许听王爷的话的,若王爷有办法,就先不打搅陛下了。” 君逸羽暗暗点头,熙儿指给女儿的教引女官的确是妥帖人,珊儿那古灵精怪的性子,哪天不惹出点动静,安排芷安在珊儿身边,熙儿能省不少心吧。 “嗯,我这就去撷芳宫。小顺子,你自己回去。我走路快,佑儿若是担心皇姐,就和小顺子一起,皇兄先走了。”拍拍君熙佑的小肩膀,君逸羽轻功运转,身形飘飘,速度却着实不慢。 “珊儿这是怎么了?哭成个小花猫,都不漂亮了。” 听到珠帘响动的声音,君若珊正要将来人轰走,顶着肿成对水蜜桃的眼睛,却看到君逸羽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呜呜,皇兄,呜呜——” “乖,乖,有什么事说给皇兄好不好?皇兄帮你。”任凭君若珊将眼泪鼻涕抹在了自己前襟上,君逸羽安抚的拍着她的背部。 躲在珠帘后没有进来的芷安偷偷送了口气,也不知这公主姑奶奶又是唱哪出,总算是有人能近身劝劝她了。 隔了好久君若珊才在君逸羽怀中抽噎着说道:“皇兄,珊儿要死了,呜呜,皇兄。” 芷安听罢脸色一变,就要掀帘而入,见了君逸羽的手势,又按捺住了步子。 “胡说,我们珊儿好好的怎么会死呢。”别是睡了一觉做噩梦了吧? “珊儿没胡说,上次皇兄就是失血睡了好久,珊儿没和刺客打架也出了好多血,一定是病了。呜,皇兄睡了好多天,珊儿好怕皇兄像父王那样。珊儿自己也不想死,呜呜,皇兄,珊儿害怕。” “不怕不怕,皇兄没事,珊儿也会没事的。珊儿忘了皇兄是干什么的了?皇兄在宫外可开着医馆,便是珊儿病了,皇兄也能治好珊儿的。”感动之余,君逸羽暗暗摇头,就珊儿这红润的脸色也不是重病模样,也没见她哪流血啊。 “真的吗?” “真的,皇兄几时骗过你。”保险起见,君逸羽推开君若珊,上下打量着着实没发现伤处,“哪儿出血了?给皇兄说说,皇兄一定治好你。” 芷安犹疑。出血?既没磕着也没碰着,公主怎么会出血呢?呀!公主也有十二岁了,更衣回来才哭的,别是···来月事了吧。 芷安还来不及说话,已听君若珊叫唤道:“珊儿更衣时发现的,啊,皇兄你看,流到裤子上了!” 听“更衣”君逸羽还没反应过来,等见了君若珊身下的血迹,还有什么不明白?珊儿是去上厕所,发现自己来初潮了啊!君逸羽“哈哈”笑了起来。 “皇兄,你怎么还笑呢!珊儿讨厌皇兄!呜呜,你出去!” “珊儿,不哭,不哭,没事的,没事的,珊儿没有病,也不会死的。” “真的没事吗?” “没事的,别担心。这是我们家珊儿长大了,从今天起,珊儿再不是小孩子了。”君逸羽言笑晏晏。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献给 路过的酱油君,多谢你优美且用心的长评。 你写给166的评论,扶风179才跑来加更,是不是很奇怪。166之后,不是感情纠结,就是朝政阴暗,扶风觉得拿来献礼不合适,所以隔了这么久。179除了君逸羽的心理活动,其余都算轻快,希望你能喜欢。 第180章 “哼!我本来就不是小孩子!” “嗯,珊儿不是小孩,是大人,是大人了。”乐见君若珊停了眼泪,君逸羽好脾气的应承着。 君若珊满意点头,又不满的看向自己染血的衣裙,“流血真的没事吗?皇兄能不能让它不流了?” “这个···” “公主!”芷安冲了进来,她虽是教引君若珊的大宫女,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听自家公主不知情下将女儿家羞人的事情说给了君逸羽,脸都涨红了。该死,怎么早没想到这一层呢!真是糊涂,还把王爷找来了!女儿家这事,便是对亲哥哥也不该说的呀!公主现在是不知道,等知道了,还怎么好意思见王爷哟! “芷安,你来得正好,公主的月事来了,你去帮公主准备一下吧。”这血要是不想流,便非得绝育不可,君逸羽倒是有那本事,可也不能瞎答应啊。 芷安的脸上青白交加,恨不得将脸埋进地下。王爷!王爷是男子,月事这种话,他怎么能说呢! “皇兄,什么是月事啊?” “月事啊,月事是···” “王爷!”芷安顾不得害羞,也顾不得冒犯,打断了君逸羽的话。 “嗯?芷安你怎么还不去?” “王爷,奴婢谢王爷劝下了公主,奴婢会照顾好公主的,还请王爷先出去吧。” “不要!皇兄留在这,芷安你出去!皇兄,你还没说呢,月事到底是什么啊?” “芷安,公主月事初来有些害怕,没事,我在这陪陪她。” 芷安好容易挤出的一丝笑容僵在了脸上,听两个糊涂主子一口一个“月事”,连想哭的心都有了。公主不懂倒也算了,王爷,神武军却被王爷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都说王爷挺灵光的一个人啊,他怎么这样呢!怎么才能让王爷出去呢? “羽儿。” 嗔怪的女声从帘外传来,来人给为难的芷安带来了出路。 “娘亲?你怎么入宫了?来找我的吗?你怎么知道我在珊儿这?”毕竟快一月没见了,乍然看到萧茹,君逸羽很是惊喜。 “我和佑儿一起来的。”简单解释一句,萧茹摇头不已。她跟来撷芳宫,谁想竟遇上了这么出好戏!她来得晚,入得撷芳宫只约莫听到君若珊和君逸羽的最后两句话,也足够她猜想始末了。傻羽儿哟,顶着男子的身份,怎么能和珊儿说月事呢,便是女儿家,这事也得避忌着说吧。瞧芷安被你臊得! “那佑儿呢?” “佑儿在外面呢。羽儿 ,你也出去。娘知道你是大夫什么都懂,可你是男子,这事怎么能你跟珊儿说呢,快出去!” 男子?君逸羽眨巴眨巴眼睛,看懂了萧茹眼中的深意才算回过了味来。我说芷安怎么怪怪的,还开口就请我出去呢。“哦,哦,好,孩儿这就出去。” 君逸羽母子说话的功夫,芷安对萧茹行了一礼,便附耳对君若珊说起了悄悄话来,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是在说什么。 “呀!”君若珊惊叫一声缩到了芷安身后,跺脚道:“皇兄,你快走开!走开!”小姑娘脸色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急的。 “好好好,皇兄这就走,这就走。”不就是大姨妈吗,瞧给闹得!虽是这般腹诽着,君逸羽还是老实退了出去,谁让自个是旁人眼中的“男子”呢! “皇兄,皇姐没事吧。” “嗯,没事了。” “皇兄,什么是月事?”君熙佑一脸求知。 出门就听到了相同的问题,还是出自六七岁大的小儿口中,君逸羽强忍住嘴角的抽搐,“佑儿,男孩子不问这些。” “不是皇兄说不懂就要问吗?” “这不是男孩子该知道的。” “皇兄不也是男孩子吗?皇兄怎么就能知道呢。” “我···” 被君熙佑逼问得无言以对,君逸羽扶额,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还能给小家伙说“我不是男孩子”不成? 灵机一动,君逸羽道:“因为皇兄长大了,佑儿还小。”见君熙佑还想再问,君逸羽不等他开口就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外推去,“好了,佑儿,皇姐没事了,我们回去找萱儿继续放风筝好不好?明儿杜先生又该来给佑儿上课了,今天不玩下次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好” 听君熙佑答应,君逸羽暗暗吐了一口气,还好小孩子的注意力好转移,下次可得注意古今差异,再别口无遮拦了。回头娘亲估计得说我。也不知娘亲入宫干嘛的? “统领好!” “君统领好!” “好,好,都好好当差。” “是!” 第6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9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69节 一群五大三粗的神武军壮汉,喊一个半大孩子做统领,半点不觉憋屈,看起来还颇为信服的样子,倒也是神奇。若有人好奇去神武军打听这俊秀的小小王爷如何一个月不到就收了神武军的心,又是一段有得说头的故事。军中论本事。旁的不说,敢在入营的第一天就在神武军设擂台,全军上下还真没他的敌手,神武军的老爷们对这新来的统领只有一个字——服! 经过属下值守的延英门,一身统领轻甲的君逸羽站在了延英殿前,暗暗捏了捏拳,又要去工作狂身边站桩了! 畅行无阻的入得殿门,君逸羽默默对龙案后伏案忙碌的君天熙行了一个军礼,又对慕晴点了点头,与神武军的左副统领马磊无声交班,安静的站在了君天熙身后。 君天熙以往在延英殿时,只留一个传话的慕晴,北场事发后,神武军入值皇宫,神武军正副统领轮流护驾在陛下近前,除了陛下在寝殿安歇时,旁处都无例外。 作为帝国君主内廷办公的场所,坐落在皇宫中轴线上的延英殿,本就是一座规制宏伟的皇家大殿,仅余三人在内,更显空荡。 眉目微垂的君逸羽,只将余光的焦点留在君天熙的背影上。安静的环境,似帮他听到了君天熙的朱笔摩挲过纸页的声音。若没有那多余的心意,若君天熙工作得不那么辛苦,就静静守着这道背影,倒也挺好。许是无所事事的“站桩”太过无聊,值守在君天熙身后的这些日子,君逸羽常常这样淡淡的想。 “陛下,您该进午膳了。”慕晴的声音很轻。 “不用,朕还不饿。”君天熙头也不抬。 君逸羽的睫毛轻轻扑扇着,克制着眼底晦暗。 慕晴轻轻一叹,偷偷看了君逸羽一眼,不久又轻声提议道:“那陛下先歇歇吧?陛下昨儿就睡得晚,也没睡好。” “嗯,不忙,朕看完这些再说。” 君逸羽微微抬头看了眼堆满君天熙案头的奏折,又低头绷紧了牙关。这些?总说这些!这些看完还有“这些”!延英殿的奏折什么时候少过! 君逸羽能强忍不言,慕晴再也忍不住了。 “陛下,您这样吃得少,睡得也少,龙体如何受得了?王爷,奴婢求王爷了,帮奴婢劝劝陛下吧。” “慕晴!”君天熙皱眉,“你太聒噪了!” “王爷——”扯了君逸羽的袖子,慕晴满眼乞求。 这两人,都这样僵持快一个月了,这有意思吗!前些日子陛下说忙还说得过去,可这几天,陛下就是要和王爷怄气,也不是这么个怄气法啊!龙体能受得住吗!王爷也是狠心! “慕晴,再要聒噪,你就去外面呆着。” “王爷,有什么事您与陛下好好说。您这么不声不响的,陛下多伤心啊。您就这样狠心,任陛下伤害龙体吗?!” 被慕晴推搡得眼底闪烁不定,君逸羽轻轻拂开慕晴的手,闭眼吐了口气,这才走到君天熙桌旁轻笑着道:“皇姑,您该休息了。” 君逸羽含笑的“皇姑”让君天熙咬牙切齿。“君逸羽,慕晴说不管用,你说就管用吗!朕是君,你是臣,朕是姑,你是侄,这话是你说的!从来都是臣遵君命,侄从姑命,朕凭什么听你的!” 张口又闭上,君逸羽避过君天熙的逼人的眼睛,上前拿走了她手上的纹龙笔,放回了笔架上,这才低叹道:“你别逼我。” 君逸羽的消沉让君天熙不忍,可想到他对自己刻意的疏离,刻意的躲避,刻意的漠不关心,那丝不忍很快被压下。君天熙不语,压力却更胜言语。 “便是要逼我,你也别拿自己的身体当筹码。”这一次,君逸羽主动与君天熙对视。 琥珀色眼睛里的诚意,显而易见,君天熙更似在这眼睛的深部,捕获到了一缕似宠溺又似无奈的色彩,让她缓和了冰冷面颜,心底还升腾起了一抹羞意,便如被大人识破小伎俩的淘气小孩,什么时候,我也会做这种事情了。俄而,又有一丝幽怨涌上心头,“我的身体,作逼你的筹码管用吗?” “你说呢?” 这回,轮到君天熙轻哼一声,避过了君逸羽的眼睛,“我说不管用。” 君天熙睁着眼睛说瞎话,君逸羽笑意暖暖的看着她,并不出言反驳。 君天熙突然问道:“君逸羽,为什么?” 君逸羽垂了眼睛,“你知道为什么的,所以,别逼我。” 君天熙点头,低低自语道:“给朕时间,朕会解决那个‘为什么’。” “嗯?你刚刚说什么?”君逸羽没听清。 “朕不逼你,你,也不许再躲朕。”君天熙伸出了右手。 “好”,君逸羽咧嘴,与君天熙击掌为约,“那么现在,你可以吃饭、可以休息了吗?” “可以。” “呵呵”,轻笑两记,君逸羽偏头扬声,“慕晴,去给陛下传膳。” “是,王爷,奴婢这就去!”慕晴的应诺声从外殿传来,隐有一丝欢喜。早在君逸羽“挺身而出”时,她便已识趣的退到了外殿。 “你明天,可以回王府了。” “什么?”才吩咐完慕晴,回过头来就听君天熙说这样的话,君逸羽疑心自己听错。 “怎么?你还想留在神武军营?”君天熙靠在椅背上,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看君逸羽呆呆傻傻的一脸不解,这才悠悠补充道:“既是你自己想留在军营、留在宫里,下次就和你娘说清楚,省得她以为朕不让你休沐。” “啊!我娘她是为这个入宫的啊,我还以为她有什么事呢。”君逸羽一脸恍然,娘亲这是看我连续“上班”快一个月了,连家都没空回,来帮我要合法假期的啊!想起萧茹,君逸羽又想起了之前君若珊的事,熙儿一直在这处理国事,一定还没听说吧。“你抽空去看看珊儿吧。” “珊儿怎么了?” “珊儿长大了。”打死君逸羽也不会说“月事”了。 “嗯?” “我不好说。你去问芷安,要不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第181章 “少爷真的要去找二夫···找她?少爷想好了吗?” “嗯,要去。”君逸羽点头,给了陵柔一个甚是肯定的回答。 “上次,不是她伤了少爷的心吗?” “上次啊,陵柔你也说是上次的,都过去了。我想那次应该是误会,想明白了,也就不伤心了。” 不知君逸羽的“想明白”是什么,怕君逸羽当局者迷,入了迷障,陵柔正要发问了再帮君逸羽推敲推敲,却已听他自顾念道:“叔父今天当值,她应该在舒园吧,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和她私聊的机会。对了,陵柔,我这快一个月没回家,府里怎么样?蓉儿她还好吗?她有没有问起过我?还有···” 以少爷的心性,能让她如此心心念念、患得患失的人,其实早已在她心上了,只是她自己没意识到吧。陵柔将多余的话吞回腹中,低头难掩眼底黯淡,低声一句,“少爷等会儿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说得也是呢。”君逸羽挠头,发现自己这一次去找长孙蓉,竟然觉得有一点···紧张。 “少爷,您走错了,去舒园该走这边,这条路是去池边的。” “啊,我知道,陵柔,我···时间还早,我想先去池边转转,要不,陵柔你先帮我去舒园看看吧?” “奴婢还是跟着少爷吧。” “也是,你先去,我又去的话,会让人奇怪的。”讪笑着感觉陵柔已经看明白了自己的紧张,君逸羽道:“陵柔你还是和我一起吧,我还没想好怎么和她说,想再想想。” “嗯,少爷头前走吧,陵柔只管跟着少爷。” 陵柔只管跟着少爷。行在君逸羽身后,视线追随着君逸羽摆动的菖蒲纹衣摆,陵柔在心头如此重复一句,眼波复而平定温和。 曲径通幽,君逸羽随意走着,乱乱想着关于长孙蓉的心事,不觉已到了鱼趣池边。 说来,除了每晚要在悯农堂共进晚餐,和蓉儿私下相处更多的,就是在这儿呢,尤其扶风亭,这个身体还是孩子样时就常在那缠着她念书听。忆起自己昔年在长孙蓉面前“倚小卖小”的无赖行径,君逸羽轻笑着抬眼望向湖对岸的扶风亭,谁想亭内一抹素衣倩影,引他怔愣。 碧水,花树,青亭,美人。 入目之景赏心悦目,君逸羽眼带赞叹。直到此时,他才觉了阳春三月的到来,已是一年最好的春日时分,而自家这敕造亲王府的后花园,也的确当得起外人的称赞,美不胜收。 不经意的偏首,湖对岸的蓝衣少年入眼,也让长孙蓉怔忪了神思。 见长孙蓉注意到了自己,君逸羽咧嘴,招手笑道:“等等,我过去找你。”真看到了长孙蓉,君逸羽反倒没了之前的紧张,绕着鱼趣池往扶风亭走时,想的却是长孙蓉怎么瘦了,有些不满。 羽?眼看君逸羽向着自己的所在赶来,长孙蓉尤自有些不可置信。有多久没看你对我笑了呢?这一个月你都在宫里,不回来,那天醒来时对我说话也··你不是已经放弃我了吗? “见过大少爷。” “奴婢给··请安。” 浅予给君逸羽见礼,陵柔也对长孙蓉福了福身,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追赶君逸羽的步子有些气喘,称呼含糊了去。 “怎么就你和浅予在这?” 太久不见君逸羽对自己自然亲昵、笑意盈盈的模样,长孙蓉呆傻更甚,没有回答。浅予暗暗摇头,想自家小姐这一个月来日益清减,索性替她回道:“好久不见大少爷了,好教大少爷知道,我家小姐这些天心情一直不大爽利,今儿···” “浅予,多嘴!”长孙蓉总算反应了过来,出声呵斥住了浅予,“出来转转罢了,不想能在这碰到阿羽。辛苦一月才得这一次休沐,阿羽不歇歇吗?”长辈关心子侄的话,亲近却不至过分亲昵,长孙蓉说得很得体。 君逸羽撇嘴,还和我装,你到底想些什么。是顾虑我们的身份,有意拉开距离,不想··连累我?傻瓜! 也不和长孙蓉假客气,于君逸羽想来,今日能在扶风亭偶遇长孙蓉,她身边还只跟着浅予一人,实是老天给自己和长孙蓉创造了独聊的好时机和好场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君逸羽直接转向了浅予,“我有些渴了,浅予帮我拿些茶水来可好?” 渴不渴两说,有陵柔在,大少爷何必使唤自己?浅予心知肚明,只是难免有些犹疑,请示的看向了长孙蓉。 不等长孙蓉开口,陵柔已经上前拉了浅予施礼告退,往亭外走了,“陵柔和浅予姐姐一起吧,少爷早饭也没用多少,再拿些茶点来才好。浅予姐姐做的如意糕色香味美,少爷也喜欢吃,陵柔早想向浅予姐姐学的,今日正是时候。烦请少爷和夫人稍后,奴婢们这就去准备。” 君逸羽偷偷对陵柔竖了个大拇指,而长孙蓉,无可奈何之外,其实还有些好奇,我对羽说了那样的话,她支开浅予,还能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呢? “你瘦了。” 长孙蓉没想到君逸羽第一句说的是这个,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来。 “想我想的吗?”凑近长孙蓉,君逸羽故作调皮的眨了眨眼。 心弦微颤,长孙蓉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转身避过君逸羽,长孙蓉看向亭外的碧波亭,垂眸道:“阿羽,我想那天,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是你叔母,一直都会是。” “蓉儿,别和我说那些口是心非的话,自上次昏迷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你,你那天说的话我就一句也不信了。蓉儿,你若真是那么想的,明明关心我,又何必这么故意疏远我?”君逸羽也转身,与长孙蓉并肩而立,言语笃定,但并不逼人,甚至有一些温柔。 长孙蓉咬牙定神,“阿羽,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自然是关心你的,就如你娘关心你一般,不让你知道,只是因为我们间···我不想让你再误会罢了。” 君逸羽心脏一缩。毕竟这个身躯与长孙蓉十四年的年龄差距摆在那,把自己当孩子的话,可以说是君逸羽最不想从长孙蓉口中听到的,也是君逸羽最不便反驳的,总不能拿穿越这回事吓人吧。好在,最担心的问题,也是君逸羽考量得最多、早已想得通透的问题。 “这话我还是不信。”君逸羽轻叹道:“蓉儿,那天我情药迷心不假,可是后来···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长孙蓉心内有些含羞,更多的是惊诧,忍不住转头看向了君逸羽。羽这话的意思是? 抿抿嘴唇,君逸羽凝视着长孙蓉的眼睛,温柔了眼波,“那天,你实是初经人事,试问天下女子,若是没有情意,谁会拿自己的贞洁去救人?” “你···”考量着古人含蓄,君逸羽已经极力措辞委婉了,饶是如此,听在长孙蓉耳中,也羞人得厉害,她连耳根都红透了,话更是半句也说不出来。 轻轻一笑,君逸羽只觉此时的长孙蓉可爱得厉害。 君逸羽俯身牵起了长孙蓉的右手,将它按在了自己胸口,“蓉儿,我想和你在一起,你答应我可好?别说你将我视如己出的话,也别再说你是我叔母,在绝人谷知道你和我叔父只是名义夫妻后,你便再不是了···” “名义夫妻”的话从君逸羽口中出来,无异于毁人心魂的尖锥,长孙蓉心神泣血,猛然甩开了君逸羽的手。羽,已经是了!年长你十四岁,做你母亲都够的我,本就不可以!此身已然污浊,更如何可以! 剖白的话还未说完,心口便已落空,君逸羽愣神半响才问道:“蓉儿,你?” 长孙蓉背离了君逸羽,竭力压抑着眼底的朦胧水汽,并未给他回答。 君逸羽环视四周,并不见人,但想后花园假山错落,小径曲折,何时何处转出个人来也未可知,自己方才怕是唐突了。绕到长孙蓉身前,君逸羽不再靠近,只是继续之前未说完的话,“蓉儿,不用担心我们的身份,只要你答应我,府里,我会去说的···去年我才回王府时,有一天晚上,也是在这扶风亭,遇见你弹琴,你可记得那时我和你说的话?还有我们从绝人谷出来后,我也曾经希望你借机远走。蓉儿,很早以前,我便觉得你不该将自己耽误在王府,只是那时我没有资格带你走···有和师姐的婚事,王府我是不能呆多久的。过两天,我便打算辞去神武军统领的职务。远走高飞之时,蓉儿,我想有你一起。” 君逸羽伸出手来,“蓉儿,将手交给我可好?和我在一起,我不能保证每天都让你笑,但我发誓,我会用自己的全部对你好,绝不让你哭。” 长孙蓉的眼前一片模糊,双手已然在袖底绞成了苍白。眼前这只看似白皙单薄的手,实则温暖有力,若是可能,她愿意用尽生命去握紧,可是脑中那个上元雷夜的噩梦挥之不去,拼命告诉自己,不可以!不可以! 第182章 “少爷!大夫人和敏佳郡主过来了。” “小姐,敏佳郡主过府来看您了。” 没能等到长孙蓉的手,抢先到来的是陵柔和浅予的声音,君逸羽循声望去,越过她们的肩头,果见一群人自假山间的小路中绕了出来,隔得有些远,君逸羽看不清领先两人的面貌,但看那碧衣女子的身形,应是萧茹无疑。娘亲身边穿紫衣的,是敏佳郡主?唔,之前两次见她,好像也都穿的紫衣,她来我家干什么?真是的,要是再晚来两分钟就好了。 君逸羽悻悻看回长孙蓉,长孙蓉早已趁着君逸羽视线转移的机会后退两步,拭了眼前的水雾,不等君逸羽再说什么,就逃也似的迎出了亭外。君逸羽轻轻一叹,唉,今儿这话,又没结果了。但想到今日长孙蓉的表现,君逸羽的信心还算足够,他早已打定注意要趁着这个休沐日说服长孙蓉,然后才好计量接下来的安排。就算长孙蓉心中没有自己,君逸羽这次也誓要说服她了带她逃脱牢笼,既然有···耽误一天也没什么。想到这,君逸羽忍不住笑了,也出亭跟在了长孙蓉身后。 “嫂嫂”,向萧茹点头致礼,长孙蓉转而熟稔的向卢琬卿打着招呼,“郡主怎么来了?” “蓉姐姐!早想过来看姐姐了,姐姐不欢迎我吗?”双双见礼之后,卢琬卿挽上了长孙蓉的胳膊。 “郡主说的什么话。” 君逸羽看得一奇,这才约莫想起,外间有言,长孙蓉和敏佳郡主同为才女,虽差着十来年的年岁,但私交甚好,看两人这亲近模样,传言倒是不假。只是自己之前的手被长孙蓉甩开了,再看长孙蓉任卢琬卿挽着,君逸羽不满的偷偷撇嘴。 萧茹轻轻白了眼自家孩儿,在宫里待了一个月,又忘了自个儿的男子身份该和叔母避嫌,独处不宜不说,怎的还不知过来见礼了,当值站傻了不成? “羽儿,快过来。”萧茹招手,“来,见过敏佳郡主,敏佳郡主是延平大···” “茹姐姐,不用介绍了,敏佳与你家荣乐已经认识过了。” “哦?”萧茹疑声,长孙蓉也投眼疑问,不过那疑问眼神避过了君逸羽,只给了身侧的卢琬卿。 “是,娘亲,孩儿曾在皇爷爷那见过敏佳郡主。”解释一句,君逸羽行礼,“小王见过郡主。” 上元夜见过的事,提起来都是麻烦,敏佳郡主应该不会再说出来了吧。君逸羽才想到这,已见卢琬卿淡淡瞥了自己一眼,声音有些冷清,“荣乐郡王事忙,可见是贵人多忘事了,敏佳与王爷上元夜时还曾在灯谜会上比试过一场,王爷忘了?郡王爷那首《青玉案·元夕》,敏佳输得心服口服,佩服。” “不敢。不打不相识,那日不知是郡主,多有得罪,还请郡主恕罪。”虽听卢琬卿再提前事有些奇怪,但看她比养性堂见面那次客气了许多,尤其毫不讳言的当众认输,更让君逸羽对这才情了得的少女生了钦佩,想起自己偷取前人诗词菁华胜之不武的事,更觉惭愧了。 “上元夜?《青玉案·元夕》?莫非是聚宝斋的灯谜赛上···”大华自□□鼎定中原后便颇重文事,绝妙诗词一旦问世便是天下传唱,尤其外间还将上元夜作词的少年与自家孩儿比较着说,其词其事,萧茹自是都听说过的。 “茹姐姐想得不错,就是上元夜那首词,只是姐姐没想到那不露名姓的少年还是荣乐吧,不愧是姐姐的孩儿。”对上萧茹时,卢琬卿口气温和许多,说到最后还有一丝打趣的笑意。 说话的功夫,一行已走回了扶风亭,萧茹微一招手,丫鬟们就将早已准备好的茶点满满摆了一桌。萧茹摇了摇头,来不及说话便已被君逸羽按住肩膀坐在了桌前,他可不乐意再听她们说什么青玉案,“娘亲,你快坐吧,孩儿渴了。”才推萧茹坐定,君逸羽就坐了下来,端了茶来喝,倒真像是渴急了,迫不及待想要娘先坐了自己也好坐下来喝茶的模样。 “你这孩子,客人还没坐呢。”萧茹轻声责怪君逸羽一句,起身手引坐席,对卢琬卿道:“羽儿没规没矩的,让敏佳见笑了,快请坐吧。蓉儿也坐。” 早在再听“上元夜”时长孙蓉便已黯淡了心神,强打起精神来,长孙蓉奇怪的扫了低头饮茶的君逸羽一眼,轻声招呼卢琬卿坐下。 君逸羽也起身抱歉,“郡主见谅,小王口渴急了。” “无妨”,敛去眉头轻皱,卢琬卿落座,不等君逸羽再度坐定便已开口问道:“荣乐王爷在这了,不知王府小姐在哪?上元那夜见贵府千金与王爷一处,端得是风华绝代,不知可否请出来,让敏佳再见上一见。” 初听“贵府千金”萧茹一惊,但听卢琬卿说的是“与王爷一处”,知道是自己做贼心虚想岔了。我就说呢,敏佳怎么可能知道羽儿的身份呢。 萧茹摇头道:“敏佳说笑了,出去玩了一年,回来连京中的事都不记得了不曾?我们王府只得了羽儿他们三个混小子,何来千金?” “啊,茹姐姐说得是。”卢琬卿一脸恍悟模样,“奇怪,荣乐郡王,你那天明明说那女子是‘家姊’的啊。那晚,敏佳还好生羡慕那位姑娘,能有一位好弟弟,为她赢了那么漂亮的花灯,还有灵犀钗呢。那位姑娘,莫非是王爷的红颜知己?” 将要就坐的长孙蓉动作一顿,又慢慢坐了下来,只是心头止不住的闷意,直到此时,她才忆起了今岁上元新流传出的才子佳人故事。“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也是羽的词吗?“心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灵犀钗也与她了?那,与你一起的女子,是谁? 偷望长孙蓉一眼,君逸羽心头叫苦,此刻,他宁愿卢琬卿如养性堂那天那般冷言冷语,这哪是客气,分明是软刀子杀人!才和蓉儿说那些话,又听敏佳郡主这么说,蓉儿该以为我··不忠了吧。我心里的确··有熙儿,虽然我已经决定离远她了,却也··算不得忠贞了吧。 听卢琬卿问起,君逸羽须为君天熙周全,只得道:“小王未有血亲姊妹,上元夜与小王一起的姑娘,是··小王认的义姐,微服在外,述说不祥之处,让郡主误会了,还请海涵。” “哦?”留意到君逸羽的“义姐”说得犹豫,卢琬卿心内生了冷笑,“怪道王爷与那姑娘亲近,原来是义姐啊。我就说呢,王爷已经与西武公主定了亲,敏佳虽是年后才回京,却也听说了‘人生若只如初见,何必秋风悲画扇’,荣乐郡王必将与令尊一般,成为世间男子的专情榜样,怎么可能再有红颜知己呢。” “不会的。”给萧茹捡了个果子,君逸羽又夹了块如意糕,也不知有意无意,君逸羽的话音恰在如意糕送人长孙蓉碟中时落定,其意坚定不移。 “那就好。”卢琬卿点头,因为君逸羽的动作,注意到了长孙蓉,“蓉姐姐怎么不说话?敏佳刚刚看姐姐眼睛有些红,可是不舒服?” 凝视着碟中的如意糕,长孙蓉有些怔愣,听卢琬卿问起,摇头道:“没事,在池边待了会儿,被风迷了眼睛。还没问嫂嫂和敏佳呢,怎知来这找我?” “在舒园没找见你,正遇见浅予和陵柔给你们准备糕点,原是要把你喊回来的,敏佳提议来花园转转,我们就寻来了。” “翼王府的后花园,春日里最是漂亮,常人想来都来不了呢,敏佳好容易来了,自然想来看看。” 萧茹笑笑摇头,转而对君逸羽道:“休沐回来,怎的不在房里不好好休息?爷爷奶奶那请过安了吗?我们女人家在这说话,羽儿你若是没意思,可以先走。”之前卢琬卿对自家孩儿话中藏锋,萧茹如何听不出来?但想羽儿坏了敏佳郡主与顾泽的婚事,萧茹倒也不多怪罪,这话却是赶君逸羽走,好让两人少些接触的意思。 听懂了萧茹的话,君逸羽却不想走。好久没蓉儿了,有旁人在,说不上话,一块呆呆也是好的,陪陪娘亲也好。“没,孩儿坐会儿再去给爷爷奶奶请安。茶点准备了这么多,分孩儿一份不过分吧。你们只管说话,我保证不打扰就是了。”君逸羽说话间端了茶杯,想从桌上退下。 “留下便留下吧,坐开倒不必了。”情知孩儿并未将卢琬卿处的不快放在心上,萧茹伸手将君逸羽拉了回来。 “这如意糕做得不错,敏佳若没记错的发,这是蓉姐姐最喜欢的糕点,姐姐怎么不吃呢?” 又回桌前的君逸羽恰好听到了卢琬卿对长孙蓉说的话,附会道:“没错,快吃吧。” 明白君逸羽夹来这块如意糕的意义,听君逸羽期待的声音,长孙蓉心内复杂,犹豫难决。但有卢琬卿相询,这糕点,不吃便是怪异了。 对卢琬卿笑了笑,长孙蓉终于提了筷子,只是如意糕的香味才一进鼻,便涌起了恶心之感,长孙蓉放了筷子,手掩檀口,干呕了起来。 “小姐又不舒服了吗?”长孙蓉身后的浅予,担心的来给她抚背顺气。 “蓉姐姐,没事吧?” “常常这样不舒服吗?我给你把把脉。”君逸羽提起了心来,不给长孙蓉拒绝的余地。 “对,羽儿,快给你叔母看看。” 触上长孙蓉的脉搏,君逸羽不可置信的抬眼,又用力切入了三分,再探一次。 “羽儿,怎么不说话了?你叔母怎么了?”原不觉长孙蓉会有大病的萧茹,看了君逸羽的反应,也焦心了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有些茫然的偏头看向萧茹,君逸羽的手停在长孙蓉腕上,忘了放开,此刻亭内主客都担忧长孙蓉去了,倒也没人在意。 “娘亲,你过来···”喊萧茹附耳靠近,君逸羽只觉口中干涩得厉害,也不知是怎么对萧茹耳语完的。听君逸羽说完,萧茹过来人的身份一回想,倒是放下了七分担心。 “你们娘两打什么哑谜,蓉姐姐到底怎么了?”卢琬卿是真关心她这个如师如姊的“蓉姐姐”。 并不理会卢琬卿,萧茹先将浅予叫到一旁低声询问了起来。 浅予被萧茹问得脸热,但事关小姐的病情,还是低声答了,“是。小姐以前也曾月信迟来,最近小姐又胃口不好,常犯恶心,大夫人,我家小姐得了什么病?小姐不会有事吧?” “没事。” 第6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0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70节 放过了一头雾水的浅予,萧茹走回了长孙蓉身边,“蓉儿,恭喜你,你有喜了!” 珠滚玉盘的脉搏撞击在指尖,终成一声确认无疑的道喜,君逸羽听到了世界坍塌的声音。 萧茹笑意温柔,声音是更甚今日阳光的温暖,长孙蓉却觉得自己坠入了严冬的冰窖。驻留腕口的指尖失了平日温度,长孙蓉无措的抬头,那双总是干净的琥珀色眼睛第一次现了灰败模样,伴着绕耳不绝的道喜声,送她永埋黑暗。 第183章 【羽,此生,我们再无法走近了吧】 “恭喜蓉姐姐。” “恭喜二夫人。” “羽儿,又要添一个弟弟妹妹了,欢喜傻了不成?还不快给你叔母道喜。” 来自萧茹的催促声和肩上提醒的轻推,让君逸羽茫茫然回过神来,放开了长孙蓉的手腕。 叔母?叔母! “侄儿恭喜叔母,与叔父修成正果。” 修成正果?卢琬卿奇怪挑眉,但想长孙蓉与君康舒成婚多年都未有子嗣,外间一度传言长孙蓉不能生养,如今一朝得闻喜讯,可不是修成正果?想到这,卢琬卿言辞恳切的再道了几声恭喜。 君逸羽在自己面前前所未有的自称了“侄儿”,再听“叔母”,“修成正果”的话让长孙蓉知道,这一次,自己真的如愿将君逸羽推远了,彻彻底底。只是心口,为什么这么疼? “蓉姐姐,你不要紧吧?” 胸口疼痛更催腹内恶心,长孙蓉低头捂嘴,只对卢琬卿摇了摇头。 满塞胸腔的复杂情绪,似苦似酸,似痛似悲,即便如此,看到长孙蓉难受,率先占据君逸羽思维的依旧是对眼前女子的心疼,“叔母你怀孕不到两月,恶心想吐都是正常,熬过头三个月就会好的。” “羽儿说得不错,我怀羽儿那年,初时也是这样,蓉儿是要做娘的人了,为了孩儿,须得忍忍呢。”萧茹含笑打趣,也是附会了君逸羽的话,又对浅予道:“浅予,你身为贴身丫鬟,主子有孕不适都不知情,实是粗疏了些,谅你年轻,这次先且记下,以后,照顾起你家小姐的身孕,万不可再马虎了。” 小姐的身孕不到两个月?那便是正月里的事了。小姐为了救大少爷曾与他···后来上元那晚二爷又强要过小姐,这···孩子是谁的呢?震惊于自己心头的推想与疑问,乍听萧茹训诫,浅予吓了一跳,连不跌开口称“是”。 浅予大惊小怪的模样惹得萧茹暗暗摇头,计量着改天得再拨几个稳妥丫鬟去伺候长孙蓉,又回头对珠芸吩咐道:“珠芸,派几个人去宫里递信,尤其二爷处,这么大的喜事,要他今日务必早些回来。还有正院也要派人,去给老爷老夫人报喜。”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等等,珠芸姑姑!”君逸羽起身叫住了珠芸,“正院不用派人去了,我这就去给爷爷奶奶请安,这喜··我去报!”君逸羽暗暗捏拳,逼自己将“报喜”的差事揽了过来。多留一刻便是多一刻的心伤,再不借故逃走,只怕自己会在这心伤成魔。 “羽儿去吗?也好,你爷爷奶奶必会欢喜的。你爷爷的身体,喜伤都不宜太过,羽儿你去了看顾着些,别让他老人家高兴太过,耗了心神。” “孩儿明白。小王这就走了,敏佳郡主慢坐。叔母保重。”得了萧茹点头,君逸羽强撑着有礼告别,不让人窥见心内狼藉。 “荣乐郡王慢走。”为着与萧茹长孙蓉的交情,卢琬卿依旧对君逸羽维持了面上的客气,只是凝望着君逸羽匆匆离去的背影时,总觉得哪儿有一丝奇怪,思忖无果,也只当自己多心了。 长孙蓉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了君逸羽的请辞,借着萧茹递来的清茶,她竭力压抑着体内汹涌。争相的道喜声依旧不放过长孙蓉的耳朵。有喜?喜从何来!有生三十年,长孙蓉第一次有了痛哭的冲动,她知道君逸羽将要走远,却不敢抬头目送她此生唯一的眷恋。 “蓉儿,怎么哭了?难受得厉害吗?”萧茹惊声。 “难受。” 手按腹内之“喜”,长孙蓉的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出来。 “蓉姐姐?”卢琬卿关切起身,恬淡安然如蓉姐姐,相识至今,似乎世间苦乐纷杂从未曾扰过她的心神,能让蓉姐姐哭,该是何等的难受? “怎么会这样呢,我怀羽儿时,害喜也不曾难受成···”萧茹说到这,想到长孙蓉将满三十,许是身孕来得太晚的缘故,转而想叫回君逸羽,张望着却已不见君逸羽的身影,“真是的!羽儿怎么这么快就走没了呢!珠芸,快,去把羽儿叫回来,好好给她叔母瞧瞧。” 这么快就走没了···羽,此生,我们再无法走近了吧··· “嫂嫂,不用。” 仓皇逃离的君逸羽,不知身后情形,脚步微乱,才出扶风亭视线,便闪入了假山之中。 “砰!砰!砰!砰!” 没用内力护持,血肉与岩石的直接碰撞,君逸羽却丝毫不觉得疼。 “少爷,您干什么!”陵柔紧赶慢敢,脚速总是慢了君逸羽一程,跟进山洞时,借着岩壁灯火,已见君逸羽的拳头,鲜血淋漓。 阻了君逸羽的“自残”行径,陵柔心疼的捧过他的双手,“少爷,奴婢知道您不好受,这里没有旁人,想哭你就哭出来吧。” “陵柔,我只是有些难受。”滑坐在地上,君逸羽任陵柔清理自己的伤口,只是有些木然的摇了摇头。至于哭?早在前世的孤儿经历中,她便已经不会哭了。 “陵柔,我是不是很可笑,明明她上回就说要我别再纠缠她的,她说是不想叔父失去亲侄儿难过才救我的,她还知道我是女的,说女子和女子不可能在一起的。这次她不说话,必是她心软,看我前不久才受过重伤,不忍再拿狠话刺我,你说是也不是?在她眼里我只是个孩子,可笑我自作多情,自以为是的非要对她负责,非要带她走,可笑,实在是可笑!” “少爷,您别这样想。”君逸羽不哭不闹的,陵柔反而更觉得害怕,“我看她心里是有少爷的,只是··她和二爷总是夫妻,有喜也是没办法的事,也许她不得以呢?少爷你想开些。” 不得以?不会的,叔父和她做了十五年的名义夫妻,若非两情相悦,怎么会突然有孩子。 “陵柔,我怎会夺□□子,何况是叔父之妻,之前她不是我叔母,现在是了···是了···” 没等陵柔明白君逸羽的意思,又听君逸羽呢喃自语,“是了,是了也好,我本来就只想要你好,你和叔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你不介意他纳妾,若能恩爱到老,也好,也好,总强过与我隐姓埋名,江湖流离。孩子,孩子也不是我能给你的,我怎么忘了,古代的女人,哪有不想做娘的呢,不然小时候你也不会对我那么好了吧···如今,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必会是个好母亲,好,真好···” “少爷——”陵柔唤得忧心,她只愿见少爷高兴的样子,只要少爷好,怎么都可以,可是,事情,事情怎么会成这样。 君逸羽心头发空,呆呆坐着,也不知自己在自语些什么。良久,君逸羽爬起身来,“走,陵柔,陪我去正院道喜。” “少爷,您别为难自个儿,正院奴婢替您去吧。” 君逸羽摇头,“什么为难不为难,陵柔,忘了我和她的事,人家好心救了我的命,我不能毁她清誉,再给她添麻烦。说了我去报喜的,爷爷奶奶那,我必得去。” 陵柔心疼。少爷这哪是去道喜,分明是往自己身上捅刀子!即便她伤了你,你也先想着周全她吗? “可是少爷你的手?” “先回羽园,换身衣服,把凝露七花膏找出来。” “是”,陵柔终是应诺。以少爷对那瓶凝露七花膏的珍视,如今不惜拿它抹手,也说要去,那必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对了,陵柔,我好久没看账了,你帮我看着的,分离羽记资财再开新铺的事做得怎么样了?再去信问问秦叔,老三出海的事怎么样了?老四是去了北胡吗?还有···” 桩桩件件都似要安排后事的样子,陵柔听得惊心,“少爷你··就要走吗?” “是啊,要走。” 一个是她喜欢却不能喜欢的人,再待在她身边,她难忍心疼。一个是她想守却无需她守的人,再留在王府,她难免心伤。再有,多不过一年多后,与师姐的婚事悬在头顶。 玉安之大,已无我容身之所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早一年晚一年,不都是走吗。念及今后去处,君逸羽想到了几个月前那个白发幽瞳,阻她去路的女子,君逸羽心内生了苦笑。九成宫,果然和朝廷大有渊源。只怕是君华之地,我都不好再留了。好在早前,有些准备。 “少爷不能一个人没人照顾,走的时候,带上奴婢可好?” 君逸羽讶异偏头,看了陵柔几眼,又是摇头,“嬷嬷还在王府呢,而且,我知道,我在师门的这十年,你常长在娘亲膝前。陵柔姐姐,你名义上是我的贴身丫鬟,娘亲她,实把你也当做女儿看,我走之后,希望你能替我多陪陪她。” “陵柔姐姐,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将君逸羽的“她”写作“他”,实在是最大的蠢事,以后,除了不明白君逸羽身份的人说起君逸羽会是“他”,其余扶风都会用“她”了,强迫症想到要将之前那么多“他”改回来,累觉不爱~~~~)~~~~ 第184章 阳春三月的和煦阳光洒落在御花园里,映出了一群热火朝天的种树人。奇特之处在于,种树的不是宫内花匠,竟是大皇子和小公主,以及他们的随侍宫人。留意到人群中心,与大皇子小公主一处的轻甲男子时,走过路过的宫人又都见怪不怪了。也不知荣乐王爷今儿又带小主子们玩什么。 “一下能铲动这么多土,佑儿真厉害。” “嘿嘿”,听了君逸羽的夸奖,君熙佑憨笑两声,更卖力的往树洞里填土,还不忘抬头对扶树的小太监吩咐道:“小盛子,别扶歪了。” “是,奴才扶得直溜着呢,请殿下放心。” 君逸羽被君熙佑的认真劲儿逗得好笑的摇了摇头,感觉到手中的铲子被人轻推了,他顺势望去,看到了君若萱的小身板。 “哥哥——” “哎——,萱儿也想来帮忙吗,来,哥哥和你一起。” “啊,好累啊。”君熙佑嘴上叫累,看着小树苗在自己和皇兄的努力下顺顺当当的种在了地上,脸上笑得倒很是开心。 “殿下快坐下歇歇。” “殿下请喝茶。” “王爷···” 主子们的忙碌刚刚告一段落,奴才们便体贴服侍上了。 “佑儿种一棵树就累了,可知宫外农人每天都要这么辛苦,才有了我们食用的米饭蔬果?他们不比我们富贵安逸,累了也没人给他们端椅子送茶水咧。” 君逸羽这算是行使上了兄长的教引职责,君熙佑七岁不到,听懂听不懂两说,但既然有言传身教的机会,在皇长子,甚至是未来皇帝的心中种下些“体恤民力”的种子,总是好的。她也不希望熙儿的孩子,闹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话。 君逸羽到底是小瞧了君煕佑。皇家子弟,又在杜恩大学士的手下习书快一年,小小的孩童听罢竟有些若有所思,君逸羽虽然惊讶,却也不打扰,转而逗弄起了小萝莉。 “听说昨天萱儿没在宫里找到哥哥,又哭鼻子了?爱哭的娃娃小孩子哥哥可不喜欢,萱儿下回可不许这样了。” “哥哥,抱。”君若萱径自向君逸羽张开了小手。 咦?批评无效不说,竟然还撒娇卖萌来了。君逸羽有心抱起君若萱,但看自己身上因为种树沾了些灰土,只道:“哥哥身上脏,要嬷嬷抱好不好。”说罢还挥手招来了伺候君若萱的起居的嬷嬷。 “哥哥,喜欢,萱儿,抱抱。” 君若萱小手一挥打开了嬷嬷来抱着自己的双手,爬上了君逸羽的膝头,嘴唇扁扁的颇有些委屈,似是要哭模样,却没让眼泪掉出来。君逸羽连忙伸手抱起她来,回想起前话,这是听我说不喜欢爱哭的小孩子,怕我不喜欢她? 总算如愿到了君逸羽怀里,君若萱亲了君逸羽一口,将小脸蹭进了她的颈窝。 “乖,哥哥最喜欢萱儿了。”轻哄的抚摸着君若萱的后背,君逸羽心内软软,还有些无奈。也不知萱儿为什么这么亲近我,等我走了,怎么才能让她不哭闹呢。 “皇兄,那佑儿呢?” 偏头看到君熙佑亮晶晶的眼睛,君逸羽颇有些哭笑不得,分出一只手将他揽过,“佑儿皇兄也喜欢。” 斟酌良久,君逸羽轻轻道:“萱儿答应哥哥,以后若是看不到哥哥,不许再哭好不好?佑儿也是,好好听你母皇的话,好好跟着杜先生读书。” “皇兄要走吗?”君熙佑紧张发问。君若萱只是懵懂的看着君逸羽。 “皇兄总有一天要走的。”宫人环侍中,君逸羽只是如是道。 “佑儿知道。”君熙佑有些沮丧的低了头,“皇兄和西武公主定了亲,要去西武,不会一直陪着我们。听说二皇伯母怀孩子了,皇兄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吗?她们说,等皇兄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会对我和萱儿这么好了。” 君熙佑的话让侍候他的宫人有些紧张的去偷看君逸羽的脸色,没想大皇子把她们私底下的话听了去,还说了出来,背后嚼主子的舌根,可不是做奴才的本分。 君逸羽心头一抽,只怔怔道了句“不会”,也不知是说自己不会有孩子,还是不会因为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喜欢君熙佑和君若萱。 君熙佑明显松了口气,又道:“皇兄能不去西武吗?佑儿不想要皇兄走。”约莫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为难皇兄,君熙佑的声音不大,没见君逸羽回答,只以为果然是不行,黯然念了句,“要是我们是皇兄的孩子就好了。” 童言无忌,侍候在侧的宫人低头捂嘴,强忍着想笑又不敢笑。 君逸羽回过神来,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君天熙的缘故,她还真有些自觉不自觉的把他们当做了自己的孩子,只是,愈是如此,这皇宫,愈不是她能久留的地方了。感觉到背后的注视,君逸羽回头,惊声一句“叔父?”刚刚的话叔父没听到吧。回想自己也没说出什么,君逸羽略略放心,只是看到君康舒走近时,心头的苦涩复杂又升腾了起来。 “参见淳安郡王。” “免礼。” “见过二皇伯。” 宫人对君康舒见礼之后,君熙佑也恭敬起身,不知为何,二皇伯看自己时也常是含笑模样,却总会让他紧张,和皇兄不一样。 “大皇子今天没温书吗?” “今日下午温书,佑儿等会儿就去准备。”君熙佑中规中矩的回答,没了在君逸羽面前的天真,浑不似小儿模样,也不知是皇室的幸运,还是他的悲哀。 “嗯。”君康舒满意点头。自神武军问世后,君康舒褪去了昔日的浪子伪装,成熟稳重,确有大将风范。转而与君逸羽说起话时,君康舒倒还是不序长幼的和善叔父。只听语气,两人不似叔侄,倒像是朋友。“陛下在头前设国宴接待北胡皇子和使团,阿羽没跟着?” “没去,我不喜欢。”不强拿现代的一夫一妻要求君康舒的话,他人不错,对长孙蓉也好,自己该祝福才是。昨夜至今,君逸羽心头千百次的告诫自己,可真对上君康舒时,还是有些做不到,话里也透了些冷淡。 “不去也好,和那些胡狗子说话,也怪没意思的。阿羽,我还有事,得先走了。你兵书看得怎么样,若是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对了,我送了杆梅花枪到你帐里,你是神武军的统领,神武军全是骑兵,你也得学点马上用的长兵器才好。那是我早年得的一杆好枪,长短重量,你用正好,还配了枪谱,你的身手,去学肯定快,到时候好好让那帮小子们看看,咱家的人,可不能让人小瞧了。” “知道了,谢谢叔父。” “自家人,谢什么,你们玩,我走了。” 目送君康舒的笑脸远去,君康舒对自己的好翻飞在脑海,君逸羽心头的诸多复杂里,又绕上了丝愧疚。怪只怪阴差阳错,叔父也不知情啊,我怎么能对他有怨呢。如今,他和长孙蓉真在一起了,那事,该是我做侄女的对不起叔父才是。 “你真的该走了。”君逸羽在心底对自己如此说道。 “皇兄走了还会回来吗?”见君康舒走了,君熙佑又重提旧话。 对上君熙佑期待的眼睛,君逸羽心头确认无疑的那句“不会”,还真对他说不出来。指了刚刚种下的小树苗,君逸羽叹道:“等佑儿长得比它高了,皇兄就会回来。” “太好了!佑儿会快点长高的!”看看小树比自己高了不少,但只到皇兄的肩头,君熙佑信心满满。 “呵呵”,摸了摸君熙佑的脑袋,君逸羽看向了怀中的君若萱,“萱儿呢,若是下次哥哥走了,萱儿不哭好不好,乖乖长大,等哥哥回来。” “萱儿,乖乖的。”小家伙点头,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君逸羽轻轻笑了,只是笑容之后的情绪,不是孩子们能看透的。 飘摇的春分将身后欢欣的童音吹进耳朵,君康舒脚步不变,拳头却已然捏紧。傻小子,你看那小树苗现在小,就答应得高兴,你长大,它也会长大啊。人,怎么会长得过树呢。 看来,那孩子真是我的?阿羽,你不声不响的,竟然已经打着离开的主意了吗,西武的婚事也不管了?混小子,一根筋!宫里这位,你明明也喜欢的啊,走什么走!阿羽,叔父是不会让你走的。你走了,不单陛下得不到你,长孙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怕性命都难保!我已经害了她的情了,不能再害了她的命!就算利用你对长孙蓉的感情,利用长孙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不会让你走掉的! 阿羽,别怪叔父狠心,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给别人生孩子。喜欢她已是错了,叔父这,也是帮你做出正确的选择。长孙蓉总是八抬大轿抬进来王府,与你叔父我成过亲的人,不管怎么样,你与她在一起都不合适。陛下,才是你喜欢的人,也才是你该喜欢的人!你看,你和她的孩子们不也挺好吗?大皇子刚刚还说想要你做他爹爹呢。这,便是天成的缘分吧! 第185章 “收拾收拾,佑儿用完午膳该去尚书房了,萱儿也困了,改天我再陪你们玩?” “皇兄不和我们一起用膳吗?” “乖,皇兄还有事。” “那好吧。” “你们各自照顾好皇子和公主。” “王爷放心。” 告别了君熙佑和君若珊,君逸羽往紫宸殿方向走去,北胡来使入宫,宿卫值守当拿出点威风才是,还是去巡视一番为好。唉,这次竟然还来了个皇子,也不知宏朝要提什么要求,别欺人太甚才是。 君逸羽走至半路,便被一个泪人儿阻了脚步。 “呜呜,皇兄。”眼泪汪汪君若珊直接扑进了君逸羽怀里。 “珊儿,怎么又哭成这样了?”君逸羽很惊奇,怕君若珊初潮不适,君逸羽今天一回宫就去撷芳宫,打算探看君若珊,没想君若珊竟然躲着不见自己。从芷安那忸怩的样子,君逸羽猜想着是因为前天和她“讨论”过月事的缘故,倒也算了。珊儿现在怎么又主动找上我来了?而且又哭得这么厉害,莫非是···痛经? “呜呜,皇兄,我不想去北胡。皇兄你帮我求求母皇好不好,珊儿不要嫁给那个大胡子。” 北胡?嫁给大胡子? 君逸羽脸色一变。莫非这次来的北胡使团提出要珊儿和亲?怎么会,珊儿才十二岁啊。 “珊儿乖,先不哭,给皇兄说说怎么回事。” “我去紫宸殿,听那个大胡子说要娶我,呜呜,皇兄,我不要。” 紫宸殿!看来,是真的了。君逸羽心头发紧,她昨晚就从自家爹爹口中听到了宏朝使团突然来华的消息,以君华内乱初定、军心不稳的现况,实非与北胡决裂的时机,好巧不巧的胡人使团赶在这个时候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不管皇爷爷和熙儿愿不愿意,只怕朝廷又要对北胡作出让步了,可没想到,他们竟会提出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和亲! 透过君若珊的哀泣面庞,君逸羽心疼这个皇家小公主之余,更看到了她那个外似风光无限,内实身不由己的母亲。熙儿,此刻你是否挣扎在为娘之心和为君之责中间,家国两难! “珊儿,你怎么会去紫宸殿?真听到了?没听错吗?什么时候听到的?”君逸羽还是要将事情确认一下。 “我··我的球滚进后殿了,我去捡,就听到了,呜,我想出去求母皇别答应的,可卓明发现我了,不让我过去,还把我赶了出来,下回我一定要打死那个臭奴才。呜,皇兄,珊儿一出来就找皇兄了,能遇到皇兄真是太好了。皇兄最厉害了,一定要帮帮珊儿,她们说北胡好远,珊儿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珊儿不要嫁给那个丑八怪,皇兄帮我去求求母皇吧,皇兄求情最管用了,珊儿保证以后再也不胡闹了···” 此地无银,一听君若珊被卓明发现的话,君逸羽就知道,她捡球是假,只怕好奇好玩才是真,倒也不是计较的时候。至于卓明就更无辜了,若是真让公主冲进去搅了国宴,受累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人。 “卓明也是职责在身,珊儿别错怪他。” “都这个时候了,皇兄还要怪我,你就是想要我走得远远的,就没人烦你了,哼,讨厌皇兄,不帮就算了,不理你了!” “哎——,珊儿。”君逸羽眼疾手快,将君若珊扯了回来,擦着她的眼泪哄道:“乖,皇兄在帮你想办法呢。” 虽是这样说着,君逸羽一时间却是一点头绪也无,凭着对君天熙的了解,若和亲之事推脱不掉,她约莫能猜到君天熙的决定,越是如此,越让人心沉!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不单是眼前泪眼朦胧的君若珊让人不忍,想到君天熙,想到她的醉言,想到她的隐忍,君逸羽实是不想再见怡思园中那道单薄得让人心疼的背影!你对珊儿那么宝贝,若付出了送女儿入虎口的代价,即便日后平定了北胡,也会一生心痛啊!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太好了,我就知道皇兄会帮我的。”君若萱转悲为喜,抱住君逸羽的手臂摇摆个不停。皇兄无所不能,只要他答应,她从不担心皇兄想不出办法。 空想也出不了办法,别等办法想出来,那边都成定局了。感念君若珊的信任,君逸羽强笑两下,正打算打发走君若珊了先赶去紫宸殿再说,却是芷安带了几个宫人气喘吁吁的寻了过来。 “公主——” “可追上你了,公主。” “公主让奴婢们好找。” “见过王爷。” “芷安,你们来得正好,先带公主回去吧。” “皇兄,你答应帮我想办法的,想出来了吗?” 第7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1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71节 “公主。”芷安歉意的看了君逸羽一眼,公主找上王爷了?在宫中多年,芷安不是头一次看北胡使团来求亲了,陛下都没法子的事,为难王爷又有什么用呢。她身为君若珊身边的教引宫女,一旦君若珊和亲北胡,她只怕也要陪嫁而去,不为主子,就是为了自己,她也希望能有办法,可是,自高宗皇帝起,胡人哪一次求亲没成的?何况这次还有皇子亲来。唉!如今,只能去求神仙保佑了。拉了君若珊,芷安低声道:“公主,咱们去凌虚宫···” “不要!” 凌虚宫?君逸羽眼前一亮。 按住君若珊的肩膀,君逸羽问道:“珊儿相信皇兄吗?” “嗯”君若珊连不跌点头。 “好”,难得见君若珊乖巧的样子,君逸羽刮了下她的鼻尖,“皇兄不会让珊儿去北胡和亲的,只是珊儿得按皇兄说的做。” 想到前儿芷安说的话,君若珊第一次在君逸羽的亲昵动作下红了红脸,还是兴奋点头,“皇兄快说,只要不用嫁给那个大胡子丑八怪,珊儿什么都听皇兄的。” “那好,珊儿你······” “本王此来,是为求娶贵国的福珊公主。” 紫宸殿的空气凝固在了译官的话之后。 偷看一眼高座上的君天熙,大华群臣面面相觑。从陛下即位以来的种种来看,他们都知道北伐是早晚的事。年初改元时圣上都未曾邀请宏朝,没准陛下她原是盘算着今年北进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朝中如今的情况,内乱刚平,再启外战,实是不智,需得稳住北胡,再寻良机才是。以陛下的明睿,想来也想通了这一点,不然今儿也不会在紫宸殿接见胡朝皇子了。可这胡人的条件···谁不知无法无天的福珊公主,最是天家爱重的宝贝?陛下早晚得与胡人一战,能拿爱女的婚事甚至性命去拖延时间?想得到这些,照说该有人出来为君分忧才是,只是这话实是不好拿捏。说轻了,达不到拒婚的效果。说重了,若是捅出了两国战事,罪过可就大了。因着这般顾虑,偌大朝堂,一时间竟然无人吱声,落针可闻。 抗不过凝重的气氛,即便知道自己只是尽鸿胪传声之责,如实的将北胡皇子的话转述成本朝官话,译官还是偷偷抹了把虚汗。 “哈日乔鲁王子说笑了,我朝福珊公主年不及豆蔻,议亲尚早,只怕当不得王子雅意。”君康逸站了出来,不拘是为臣子还是为兄长,为君天熙排忧解难,他都当仁不让。 哈日乔鲁斜睨一眼君康逸,吐出了一句猛戈语。只看他那倨傲的姿态,饶是不通胡语,也知这话不会客气。 “本王亲来,足表诚意,谈何说笑?” 再次将哈日乔鲁的话转述成汉话,译官的额腹冷汗直冒,忍不住暗中寻思,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上官,才得了这么个倒霉差事!这位胡人皇子说话也太傲慢了,他这还是替他捡好听的说的! “据下臣所知,贵国民间有待年媳之俗。大华皇帝明鉴,我皇派哈鲁王子率下臣来此,是诚心求娶贵国的福珊公主,公主入我朝后,我皇必视如己出,待公主及笄之后,再与王子完婚,还望大华皇帝准允。”北胡副使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口气也还客气,缓和了殿中气氛,只是这求亲之意,还真是半步不让。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说话的是礼部尚书郭英。 “郭卿但说无妨。”此刻能出列的,只会是想方设法帮自己婉拒珊儿和亲之事的人,君天熙岂有不允之理? “臣以为,贫家待年养媳,不具六礼,于礼不符,天子之家,为万民表,不因从之。另则,两国和亲固好,只是宁远公主北嫁不过三年,又议联亲,未免太急。” 郭英一语算是提点了众人的思路,一时间附议声起。帮陛下留住公主就好,只要不送公主去北胡,退一万步,就是定亲也无妨吧。几年后?哼,王师北进,还会有和亲事吗! “郭尚书所言甚是。” “北胡皇子若是于公主有意,何不待公主及笄之后再来提亲?” ······ “宁远公主?她算是什么公主!华朝罪民之后,不配作我父皇的妃嫔!” “王子殿下!”北胡副使也觉得哈日乔鲁傲慢太过,偷偷拉住了他,还摆手不让译官说话。 哈日乔鲁不耐的甩开了副使的手,又道了句,“本王这回,要为我大宏娶回一位真正的华朝公主!”说完对译官扬了扬下巴,示意他速速翻译。 没劝住哈日乔鲁,副使待译官将哈日乔鲁的话转述完毕,行礼道:“敬告大华皇帝,得知贵国有罪臣为乱,我皇已将贵国的罪臣之后君氏废为了庶人。还请大华皇帝放心,贵国虽微有乱事,但我皇为了表示对大华嫡贵公主的敬重与欢迎,将派十万亲卫来蓟简边地迎亲,届时必保公主平安到我国都。为了延续两朝的姻亲之好,还望大华皇帝陛下能答允福珊公主与哈鲁王子的婚事。” 怪道胡人使团来得不是时候!怪道胡皇子这么张狂!月前君伟诚叛乱,千里相隔,他们竟然就得到了消息!看这一个黑脸一个白脸唱得,这是瞧准了大华不敢妄动,特意来拿捏我们的啊!便是好脾气的官员,此刻也忍不住在心头怒骂胡人无耻。 更有在心底怒斥君伟诚的武将,若非记得君伟诚是皇族远支,恨不能让他的十八代祖宗地下难安。不省事的东西!若不是你挑起了朝内祸事,爷爷现在说不定都已经打到北边去了,谁还在这看胡狗子的嘴脸! 十万亲卫?蓟简边地?迎亲?这话面子好看,里子却是图穷匕见,软硬兼施了!话说到这个地步,再往下,不是天子忍痛嫁女,就是两国不欢而散,兵戎相见了。这主意,没人能替龙椅上那位拿。一时间,满殿又归寂静,只等君天熙抉择。 龙椅之上的君天熙,早在“福珊公主”从哈日乔鲁的口中出来时,就已在暗暗捏拳了。光华灿烂的龙椅,不过一把金漆涂饰的硬木椅子,坐着难受不说,实则至高至寒。坐在这,即便殿门大敞,也望不见天空,视线所及,唯有屋宇上金龙和玺的彩画,美轮美奂,却也单调得可笑。朕不曾拥有的,让女儿替朕经历,都是奢望吗? “哈鲁王子求娶福珊一事,朕···” “不答应!” 话语被打断,君天熙惊讶抬眼。跨门而入的少年,阳光闪闪折射在他的银白轻甲上,照入了深深的紫宸殿,照入了她眼中,融化了她眼底千年不变的冰寒,是前所未有的光芒与柔软。 阿羽。 这是心底的轻唤。 衮冕沉重,龙椅高寒,再不觉得。 作者有话要说:被可爱的人维护的感觉真是高兴,所以我欢欢喜喜来更文了。谢谢你,虽然我并不太受它影响,但有你这样,很是心暖啊。嘿嘿,这小绿字,只怕只有你能看懂了。 第186章 “宏使见谅,福珊公主不能嫁给哈鲁王子。” “不知这位是?” 还没来得及回答北胡副使,君逸羽就听到了一句猛戈语,只看那说话之人站在了副使之前,不问便知,应该是这次来华的北胡王子,兼此次北胡使团的正使。 这人?刚刚在外面听着,好像是叫哈鲁王子?秉承了草原民族的悍勇血统,长得不算帅,也算不上丑八怪吧,还有这胡子,以古人来论,也不算太多啊。将君若珊的评价与本人对照在一处,君逸羽忍不住暗暗摇头。不过,据说半身戎马的华□□君瑾认为近战相搏时,胡须可能会被对手抓住,成为致命的把柄,故而终了于战场的□□,一生未曾蓄须。君华上下也因为开国□□的缘故,并不时兴蓄须,男子花甲之后才留胡须的都大有人在。这北胡王子也就二十多岁吧,留这么把胡子放华朝看,是有点多了,难怪珊儿那么说他。 君逸羽听不懂猛戈语,但哈日乔鲁脸上毫不掩饰的轻蔑她还是看得懂的,转而询问的看向哈日乔鲁身旁的译官,这才在译官歉意的眼神中得了翻译,“华朝自诩礼仪之邦,小小侍卫如何能直闯朝堂!” 君逸羽知道,北胡王子的话,是针对自己身上的甲胄。神武军统领的银甲,如何会被人当做“小小侍卫”?并不理会哈日乔鲁的挑衅,君逸羽摆摆手也拿出了些姿态,眼角都没留给哈日乔鲁,只对译官吩咐了一句,“告诉他本王是谁”,便上前对君天熙行礼去了。 “平身。” 无需君逸羽行礼前的眼神交流,君天熙便能知道她的来意,心头有些慰藉,又有些疑虑。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会有办法吗? “羽儿,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等会别乱说话。”君康逸轻声,微有责意。他也奇怪君逸羽这么快得了消息,但只听君逸羽进门时那句“不答应”,以君逸羽和皇子公主们的亲密,他哪能猜不出自家孩儿的来意?只是这,不是感情用事的地方! “爹爹,孩儿没胡闹。” 君逸羽才低声回了一句,就听到了北胡副使的话,“原来是大华的王爷,不知荣乐郡王刚刚的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也是大华皇帝的意思吗?” 君康逸能偷扯住君逸羽的衣摆,却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堵住她的嘴巴。 “是,福珊公主已经自度为女冠了,方外人士,无谈婚假,吾皇敬天礼神,自然不会为三清弟子许婚。” 君逸羽的张嘴瞎话,让君天熙的眼睛微微一睁,回味过君逸羽的措辞,眼中生了一丝然笑意。生活在草原上的猛戈族,牧羊养马,靠天吃饭,身为“永生天的子民”的猛戈族人,最是“敬天”。亏得他一时半会儿,能想到这个主意。咬定珊儿出家了,敬天的胡人,不会和“天”抢人,珊儿应该能逃过这一劫,只是···北胡这事,终是没完。想得深了,君天熙眼底因为君逸羽而来的些许轻松笑意,转瞬即逝,眉目微垂,又是复杂思虑,遮挡在天子冕冠的十二串玉旈之后,无虞被人窥见。 君逸羽的话,险些让紫宸殿内的大华官员瞪掉了眼珠,若福珊公主都自愿出家成了女道,世间人都成和尚尼姑了吧!若真有其事,怎么一点消息也没听到?这小王爷与皇室甚厚,倒真像个做皇兄的,为了皇妹,竟然敢跑到紫宸殿来信口雌黄。到底是年轻人,无知无畏,胆气也足啊,只是胡人是好相与的吗?不然,以翼王府和天家的关系,如何你爹现在都没说话了?一干朝堂好手似叹似责,没见君天熙表态,倒也维持了缄默。 北胡副使愣神的功夫,译官送来了哈日乔鲁的话,“笑话!之前怎么没听说你们福珊公主出家了?别是不愿北嫁,找的借口吧?!”译官也正奇怪呢,福珊公主出家了?这么大的事,之前没听说过啊! 君逸羽摇头不止,“哈鲁王子是宏朝皇帝的爱子,借问哈鲁王子,若王子立志侍奉永生天,终身不娶,宏皇会如何?” “永生天不缺伺候的人。草原上的鹰自在高飞才对得起永生天的庇护。本王是大宏皇子,肩负兴旺草原的重任,不会去做巴司,父皇也不会同意。”将哈日乔鲁的话译完,译官想了一想,又对君逸羽补了句解说:“王爷,猛戈语中,‘巴司’的意思是‘永生天的仆人’,相当于佛门的和尚、道门的道士。” 译官不说,君逸羽也从语境中大致猜到了“巴司”的意思,对他微含谢意的点了点头,转而道:“是了,人同此心,吾皇也不愿公主出家为道啊,不单王子现在才听说,就是现在在紫宸殿内的我朝官员,多数也是才听说公主做女冠了呢。”说到这,君逸羽脸上现了些感伤,“王子和副使也听说了,月前我朝为乱的叛首,竟是皇族皇戚。福珊公主淑和爱亲,得知北场事由,深以为痛,执意要出家为皇室祈福,为大华祈福。公主如今正在凌虚宫清修···哦,哈鲁王子和副使可能不知道,凌虚宫供奉三清,算是修在宫里的皇家道观。若不是陛下拦着,说不定现在公主已经离宫修行了。吾皇指望公主能回心转意,公主出家的事不许外传,只宫里有数的几个人知道,王子执意求娶公主,却是让吾皇为难了。”言至于此,君逸羽一拍脑门,跪地向龙椅之上的君天熙磕头不止,“呀!皇姑说这事不许外泄的,臣侄怕宏朝误了我大华的意思,以为我们有意拒婚,一时口快就说了出来。死罪!死罪!” 福珊公主?淑和爱亲?立在君天熙身侧的慕晴,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她低头忍笑辛苦,偷看君天熙一眼,留心之下,果然窥见了君天熙的嘴角轻轻勾起了一抹。 看君逸羽煞有介事的模样,便是大华的官员里,也有人忍不住寻思了开去,莫非是本官宫内消息不灵通,公主还真想出家?只是陛下不许,才没让消息流出来? 君逸羽以头碰地的“砰砰”声听得君天熙心头一紧,连忙抬手道:“起来吧。事已至此,说了无妨。你不说,朕也打算说了。” “谢皇姑。” 饶是君天熙手抬得早,君逸羽起身时额头也青了一块,引得君天熙皱了眉头。 哈日乔鲁的眉头早已深深锁起了。黄口白牙,你们说出家就出家了吗?就算真出家了,本王就是要大华皇帝“为难”又如何? “华朝皇帝真不答应?”虽说一字一顿说得僵硬,但这北胡王子,竟是会说大华官话的! 君天熙本就不喜这北胡王子桀骜,此刻得知他能说汉语,还要借着译官装腔作势,实是让人反感之极,隐有逼问之意的语气更是触了君天熙的帝王尊严,她冷哼一声,眼底已有寒芒,“荣乐郡王的话,王子没听懂吗?!”君逸羽一番唱念,连额头都搭上,给自个儿搭好了架子,君天熙自然不会去拆台。 君逸羽道:“吾皇非为不应,实是不能。” 不能?那本王就带草原儿郎来“抢婚”吧!狠狠瞪了君逸羽一眼,哈日乔鲁捏拳冷笑,只是想说的话没能出口,北胡副使悄悄驱前一步拉住了哈日乔鲁,在他耳边用猛戈语低声道:“王子殿下,别忘了临行前大汗的交代!”与脾气出了名的小王子同行,副使也头疼得厉害,奈何依着猛戈人幼子守帐的传统,继承汗位的便该是这位小王子,大汗对这位勇武的小儿子还满意得很呢,不然也不会让他来北胡求亲了。 哈日乔鲁的眼神闪烁不定,终是回头瞪了副使一眼,也不告辞,径自拂袖离了紫宸殿。 “哈鲁王子突感身体不适,大华皇帝见谅,下臣要去照看王子,也先告退了。” 北胡副使尴尬赔笑,得了君天熙准允,也跟了出去。紫宸殿内只余下了莫名其妙的大华朝臣,胡人这次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正副二使的态度差别也太大了吧。 “陛下,臣要弹劾荣乐郡王、神武军统领君逸羽!” 打破众人莫名的,是一个刚硬中略杂苍老之意的声音。 循声看去,认了出列之人,紫宸殿内,惊讶者有,生笑者有。只因为这出列弹劾君逸羽的硬朗老人,不是旁人,却是时下的户部尚书——萧楷!今日的紫宸殿真是热闹啊!外祖弹劾外孙,有点意思! 第187章 君天熙蹙眉,不悦之外更有无奈,若是旁人出面弹劾,她一准替君逸羽压了下去,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可萧楷,是他外祖呢。君天熙下意识的看向君逸羽,这一犹豫的功夫,萧楷的声音已回响在了紫宸殿。 “国朝有典:掌兵大将有统军之责,无议政之权。臣要弹劾君统领,擅闯朝堂,擅论外事。” 早在踏入紫宸殿之前,君逸羽便已做好了引火烧身的准备,只是看到“点火人”是萧楷时,还是涌起了深深的无力感。此间十五年,若说最让她无可奈何的人,只怕就属这个外祖父了。亲情的内涵,不是血缘能囊括的。君逸羽不是迷信血亲的人,她本就有着异世灵魂,对于这打小不待见自己的外祖父,实是难以生出多少亲缘,但为了自家娘亲,她还是尝试过千万种方法,想转圜自己与萧楷,乃至自家爹娘与萧楷的关系。可萧楷便如冰山之石,任人再是真心诚心都捂不暖,每每让人铩羽而归,到如今,君逸羽对萧楷,也只得是敬而远之了。谁想敬而远之还是不能,老人家这是刻意找外孙子的不自在吗? 定国公潘宁,思虑再三,终于决定出声,“萧尚书此言差矣。君统领不单是神武军统领,还是皇家郡王,公主婚事,实是天子家事,郡王爷如何商议不得?” “不然。天家事即国家事,国堂之上无私情,岂可以私论公?臣附议萧尚书,弹劾荣乐郡王不顾大局,因私忘公,妄断国是!”杜恩义正词严,出列前望向君逸羽的那一眼,更有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之意。他身为皇家蒙师,前几天还看到过君若珊满皇宫撒欢儿玩,自然不会相信君逸羽“福珊公主自度为女冠”的鬼话。 被萧楷挑惯了毛病,他出面指责自己,君逸羽惊讶,但并不意外,而杜恩的出现,却是让君逸羽不敢置信了。忠君体国如杜先生,朝议之时唯一考虑的只会是大华,曾对高宗皇帝的和亲策不置可否的他,也觉得该将珊儿卖给北胡? “臣附议。此番公主婚事更涉北胡,若启战事,谁来担待?”左丞相潘辰,也是大华豪门、晋州潘家的时任家主,他与同宗的定国公潘宁站到了对立面,也是稀奇。 “臣附议。荣乐郡王言行失当,贸然开罪北胡皇子,实该……” …… 早在杜恩话音落地时,君康逸便已暗暗变了脸色。他不愿翁婿再添不睦,本不急着为君逸羽出头。以他想来,孩儿不知朝政厉害,便是坐实萧楷那弹劾,长点小教训也好。可杜恩……羽儿刚刚在北胡皇子面前说福珊公主出家了,是陛下金口玉言认可了的。“不顾大局,以私忘公,妄断国是”的罪名若落定了,何止羽儿将受重惩?分明将火烧到了陛□上! 凭着对杜恩忠耿性情的认识,君康逸相信他不是故意为之,只是他几十年官宦生涯养出来的政治头脑,只怕还比不上羽儿。唉!难怪承天五年状元入仕的他,要学识有学识,要资历有资历,要名望有名望,陛下却只让他领着大学士的虚衔,给孩子当启蒙先生。 潘宁之前,是向翼王府示好?定国公府已经决心与潘辰已经分道扬镳了吗?陛下真是好手段。不过,潘家的影响力,还是不容小觑啊……留心着潘辰之后的附议之人,君康逸在腹内斟酌着词句。感受到君天熙的注视,君康逸点点头正要出列,却是自家孩儿抢了先。 “诸位大人能让小王说几句吗?” 君逸羽的刻意扬声的话,在一丝内力的牵引下,压住了紫宸殿内的声息。人皆惊奇,历来官员被弹劾后,便该谦逊的退避一旁,等候朝臣争议之后的君王裁决才是,这小小王爷莫不是不知规矩?他想?自辩? 在杜恩那一眼训诫里,君逸羽切身实地的感受到了君天熙的难为。杜恩之后的声声附议,君逸羽不去分辨他们是为国还是为私,许是今生十五年让她渐渐承认了自己君华人的身份,以至于此刻,唯觉…悲哀。 是五十多年前安承皇帝御驾亲征惨败而回的那场战争太过沉痛?还是五十多年卖女儿换来的所谓太平消磨了国人血性?尤记得重阳节时慷慨请战的大将,如今又龟缩在哪里?君逸羽并不赞同华□□“汉胡不两立”的祖训,但国情稍有不顺便再不敢有一丝豪性,这还真是当初追随他们的开国皇帝“扫胡庭于漠南,逐胡酋于漠北”的豪雄国度吗?! “诸位大人都觉得羽错了?羽不曾觉得。羽是大华子民,容不得胡人在大华国土上猖狂,在大华朝堂上猖狂。刚刚有大人说,若启战事,谁来担待?漫说现在北胡还没怎么,便是胡人真打来了,大华就怕了?就该任胡人强人所难?就该送出大华的公主、大华的女儿去换得一时无事?福珊公主今年才十二岁,说来还是个孩子。羽不才,担待不起两国的战和大事,却也不屑苟安在一个女人、一个孩子身后。羽是大华的郡王,大华的子民,是神武军的统领,是大华的军士,若真有战事,羽愿赴北疆,为马前卒。” 君逸羽的声音很淡,但听在一干大臣耳中,却甚是惊心,尤其武将,苟安在女孩身后的话,涨得他们脸色通红。便是君康逸,也被君逸羽的表现惊得没了言语,这还是羽儿吗? “荣乐郡王这是在指摘高宗皇帝的和亲策吗?” 君逸羽自然不会往套里钻,避而不答,只道:“小王愚昧,□□爷‘汉胡不两立’的圣训还是记得的。” 咳咳,这分明是说高宗皇帝违逆□□啊。高宗皇帝,怎么说也是今上的亲爷爷呢。不住有人去偷看君天熙的脸色,可惜隔着帝冕十二玉旈,什么都看不分明。 涉及两代君王的话头,一个不好便是大不敬之罪,君天熙不表态,没人敢拿捏,又有人转而道:“君统领忠勇非常,但国家大事,行不得匹夫之勇。我朝始历内祸,若再经外战,必使三军重损,为大华计,统领是否有失妥当?”说这话的是御史中丞魏奇,“名嘴”之称无愧,话客气得很,问得却着实刁钻。 怕君逸羽对付不过来,君康逸暗暗跺脚,也不知羽儿今日怎么,话是说痛快了,可这明嘲暗讽的,怕是把满朝都得罪光了,皇叔都不赞成现在和北胡翻脸呢。宝贝孩儿自个儿不帮谁帮?来不及考量太多利害,君康逸就想站出来替君逸羽说话,没想君逸羽投眼过来,轻轻摇了摇头。 君逸羽嘴角生了丝冷笑,“三军重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军队的职责在保卫国家平安。大华的平安都靠卖女儿换来了,还养着一群军爷爷做什么?解散了军队,回家养女儿不更好?” “砰”,受激于君逸羽的话,唐劭气血上涌,猛然跪了出来,“陛下,臣以为荣乐郡王无错!公主为大华祈福出家,臣等身为大华臣民,岂能容忍胡人再强娶公主,搅扰公主对大华的一片忠孝?严词拒绝,再所当然。老臣无能,愿埋骨北疆。” 活了大半辈子,硬是没一个少年人明白。任是再多的理由又如何?让胡人逼着君父嫁女儿,说来说去,也是做臣子的无能,做武将的无能!可不就是荣乐郡王说的,苟安在了女孩身后吗!武勋世家出生的唐劭,此刻,只觉自己的退缩将祖宗的脸面都丢尽了。 “砰!荣乐郡王无错,臣愿往北疆……” “砰!臣也愿往北疆……” “砰!臣……” “砰!” …… 卫国公之后,不断有武将跪出,只让众人看呆眼珠,以往虽也有人请战求战,但从未见过这般规模和这般决心啊。便是始作俑者君逸羽,也没想到自己的话能有这般效果。 “够了!北胡的使团还在玉安,还没怎么着呢,闹来闹去的,要让外人看笑话吗?!散朝!君逸羽,你随朕来!” 君天熙拂袖起身,引得朝臣面面相看,不知陛下难得的怒言发作是为哪般。见君天熙走前叫走了君逸羽,有人欢喜有人愁,荣乐郡王年轻气盛,话虽有理,却也是莽撞了。旁的不说,高宗皇帝的不是能在这说? 便连君康逸都忍不住担心,只来得及偷偷对君逸羽交代了一句,“羽儿,朝政不比旁的,你皇姑自有计量,去了别嘴硬,该认错就得认错。” 君逸羽点头离了君康逸的忧虑,追随君天熙的脚步离开了紫宸殿,在她的示意下,老实随她上了龙辇。 “对不起”,车厢内别无他人,君逸羽低声歉意的话,倒不是出于君康逸的交代。激愤过后,她知道自己不吐不快的话,撩拨起了军方的涛涛战心,让君天熙为难了,“我没想到卫国公他们会……” “药”,也不听君逸羽说完,君天熙径自将右手摊在了君逸羽面前。 “药?什么药?”口中的话被打断,君逸羽一脸迷惑的反问。 也不多说,君天熙眼皮上抬,瞟了君逸羽磕青的脑门一眼,只觉碍眼。经历了上次北场的事,她也知道了君逸羽随身带药的好习惯,倒是省了传太医的功夫。 “啊,这个啊,其实没事,不用擦……”君逸羽恍然大悟,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只是“药”字没说完,就溃败在了君天熙不满的眼色里,只能往怀里掏着药瓶,“那好吧,擦药。” 见君逸羽选定了药瓶,君天熙的早已摊开的右手又往她面前伸了伸。君逸羽往后移了移位子,“我自己来就好。” “你看不到,过来。”抢了君逸羽的药瓶,君天熙指了自己身边的位置,口气不容拒绝。 君逸羽很想说“我闭着眼睛都能擦”,但自觉在紫宸殿给君天熙添了麻烦,此刻她只觉气短,终是老实坐在了君天熙身边。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擦个药吗。 君逸羽很快没了豁达心境。额上小伤,碰到伤药时的轻微疼痛倒没什么,问题是君天熙给她上药时不可避免的靠近。近在咫尺的距离,君天熙的每一次呼吸,都似将气息填塞进了君逸羽的胸膛,引得她的心跳都有些紊乱。君逸羽垂眸,隐忍着悸动的心神,以至于眉头在不知不觉中缩拢了。 君天熙的心头横着朝事,脑海里还在自发回放着刚刚紫宸殿中的情景,给君逸羽上药的手倒是小心。察觉君逸羽蹙眉,君天熙回过神来,以为上药弄疼了君逸羽,手底动作愈发放轻了。 “杜恩对事不对人。”君天熙突然道。 “嗯?”君逸羽一时没反应过来,问询的抬眼,入目的是君天熙近在眼前的绝色容颜,又让她赶紧拉下了眼皮。 “其他人,大部分也不是针对你。”宽慰人的话,君天熙说来,显然并不习惯,抿了抿嘴唇才继续道:“所以你,别在意。” “没事,今天进紫宸殿前,我便准备好被参了。我知道,他们很多人还是为大华着想的。”还有些人…是党争吧。 “知道那你还?”君天熙小心处理着君逸羽的额上青肿,回忆里,一身银甲为她照亮紫宸殿的少年,与眼前的清俊面容完美契合,君天熙心头柔软,连眼波都带上了难得的柔意。 感受到君天熙的目光,更引心弦颤动,君逸羽不敢再抬眼,此刻波澜难平的心湖,让君逸羽自觉卑劣,又无可奈何。“擦完了吧?”君逸羽的头,不着痕迹的往后靠了靠。 “嗯”,并没有察觉君逸羽的不自在,君天熙轻轻点头,把药瓶塞上,还给了她。“你还没说呢,知道会被弹劾,怎么还去?还说那样的话?” “我是那么想的,可不就那么说了。”借着放回药瓶的功夫,君逸羽拉开了与君天熙的距离,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还撇嘴嘀咕了一句,“为国着想又怎么样,敢情不是逼她们卖女儿。” 车内别无旁人,两人坐得又近,君天熙的耳朵捕捉到了君逸羽的低语不满,“也不是你女儿呀。” “可珊儿是你女……”理所当然的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对,君逸羽噤声。 可珊儿是你女儿啊! 便是因此,你匆匆赶去紫宸殿,不惜站在满堂朝臣的对立面,为我承担满朝以私忘公的误国指责吗? “君逸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是”,不愿君天熙如此作想,君逸羽摆手不止,胡乱着解释,“珊儿不想嫁去北胡,我答应帮她的。我是珊儿的皇兄,皇妹不高兴,我可定不能不管啊。还有,珊儿还那么小,怎么能就嫁人呢。珊儿信我能帮她,我自然不能让她失望。我是因为珊儿,和你没关系……” 君逸羽此地无银式的慌乱解说,渲染开了君天熙眼底的笑意,她索性身躯前靠,环上了君逸羽的腰,将下颌枕在了君逸羽肩上,刹时止了君逸羽的胡言乱语。君天熙依旧带着帝冕,此刻,因为君天熙的动作,激起了玉旈悦耳的相撞声,欢乐如孩童的嬉笑,让它浑不似昭告君王威仪的天子宝冠。 感觉到君逸羽的后缩,君天熙轻声,“君逸羽,你答应不躲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近期码字之余,开始全文的查漏补缺。为防误更,扶风会在有更的日子修文,更新之后依旧会在群中通知。若有修文造成的不便,扶风预先告罪一个,还请诸位体谅。 《+》 第188章 君逸羽没了动作,不是因为君天熙的提醒而受制于了自己的诺言,而是因为君天熙此刻毫不掩饰的欢悦。 还躲得过吗? 她的轻语伴着玉旈的悦耳碰撞,撞入耳帘,撞入心房,轻而易举的揪住了君逸羽心底的最真。 答案是否定的。 叛变的心,在她面前,躲不过,亦无力去躲。 君逸羽清楚的知道,身前这女人,她喜欢。而她也恰好喜欢着自己。可是,从一开始就说了“我已经有了想要守护一生的人”拒绝的她,有什么资格拥抱她?昨日还自以为是的向别的女人请求牵手一生的她,有什么资格回抱她?连身份都只能欺瞒她的她,又没有资格,去诈取这份两情相悦心心相印呢?! 你我之间隔着一个永远不能拆穿的弥天大谎,此刻你喜欢的我,实是你眼中的“他”,你若知我是“她”非“他”……呵,能拿贞操救我性命的长孙蓉,也说女子和女子不可能在一起,高华如你,若知道自己的情意错付了女子,你许会…恨我吧。 即便心头刺痛,君逸羽也不得不认清鲜血淋漓的现实。想到昨日可笑如小丑的自己,玉安之地,已无她可守的人,也无她可留的理由。 第7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2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72节 而且熙儿,躲不过你,抱不了你。所以我,只有逃呢。 想到这,君逸羽无声苦笑,木讷的任君天熙抱着,双手在身侧握了又紧,紧了又握,好在行进中的御驾适时停了。“陛下,到了”慕晴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君逸羽借此扶上了君天熙的肩膀,轻轻推开了她。 “下车吧。” 君逸羽说完,只留一个匆匆下车的背影,君天熙见了,眼中略略闪过一丝无奈,也跟了出来。 才入延福宫,慕晴接了宫人的通禀,行到君天熙身侧低声道:“陛下,尚安来了。” 君天熙眼底一凝,“知道了,朕去更衣,要他先去书房候着。” 在一旁听到了慕晴的话,觉着君天熙应该没空搭理自己了,君逸羽没来得及开口,已听君天熙道:“你在这等着。” “喏”,众目睽睽之下,君逸羽只得应命。 躬身静候在延福宫东阁书房的尚安,等了半响,看到一身浅黄常服的君天熙进门,身后还跟着君逸羽,微微一讶后倒也不太奇怪。 “奴才给陛下请安。” “平身”,指了窗头的檀木椅子给君逸羽,君天熙自行绕到书桌后坐下。 “谢陛下”,谢恩之后尚安又转向君逸羽躬了躬身,笑道:“也请王爷安。王爷在这正好,太上皇还要奴才寻王爷去的,省了老奴多走一趟的功夫。” 尚安从宁康宫来,领受君承天旨意时便对太上皇的态度有了七分领悟,再看君天熙带了君逸羽来,还一进门就赐了座,心下了然,甭管陛下和太上皇要在外面鼓捣什么花架子,内里今儿紫宸殿的事不会对咱们这位荣乐小王爷有半分影响,只怕圣宠还会不降反升。 “哦?”听说君承天找自己,君逸羽欲要起身。 “不忙”,对君逸羽摆摆手,君天熙对尚安吩咐道:“父皇差你来,找朕何事,说吧。” “是”,知道君天熙没有要君逸羽避让的意思,尚安直接回道:“太上皇降了御旨,说今儿春上御花园的花开得好,明儿在御花园赐宴,邀皇室宗亲携家眷入宫赏花。宏朝到玉安来一趟不容易,大华应尽地主之谊,陛下太忙,明儿赏花太上皇主持,也邀请了哈鲁王子,好教王子好好欣赏欣赏中原的花。” 君天熙早有预料,而君逸羽,初听御旨不解,皇爷爷退位后都不怎么往外降旨的,君达伟谋叛的事牵连皇亲不少,处理起来宗室们担惊受怕的,还没过几天呢,好好的又邀他们赏哪门子花啊。听到“哈鲁王子”时,君逸羽哪还有什么不明白?这哪是赏花!分明是又要让宗女和亲! “皇爷爷他……”君逸羽不可置信的起身,话说一半又强行咽了下去,但眼中的惊怒已将她的全部反对表达。谁都不该为这明知无用的和亲牺牲!救了珊儿,便该改推别家女儿进火坑吗! 君天熙听罢权衡不语,她的帝王尊严,本就不愿接受君承天如此安排。即便预先猜想到了君逸羽的反应,瞥见之时,心头还是添了犹豫。 “陛下,太上皇要您别忘了生辰之痛。” “朕知道”,眼底痛色与沉闷闪现,君天熙闭目,“不用父皇操心,这旨,朕来下。” “陛下,太上皇的御旨已经降下去了,太上皇说此事陛下不宜再插手,他来处理。” 尚安躬身,只忠实的做一个传声筒,君承天传给君天熙的话,他其实并不明白。 “朕明白了。” 君天熙明白。 一战定北,需要最好的战机。从朕当上皇储起,从朕坐上龙椅起,平定北胡,便已不单是为母后报仇了。千古无一的女皇帝,需要传唱千古的帝王功业,帮朕稳坐龙庭。任何瑕疵都可能是女帝失国,皇位易主的隐患。前一日拒嫁公主,后一日又出让宗女,如此不合民心,甚至损伤大华颜面的举动,朕怎么会合适做呢?所以父皇,你来替朕。呵,父皇,你总替朕想得周到,做得周全。可这些,都不是朕想要的。只让朕,怨不得,又谢不能呢。 “陛下,太上皇还有一事让奴才转知陛下。” “说。” “太上皇晚些时候会派太医去延平大长公主府给敏佳郡主看诊,敏佳郡主偶感风寒,明日不会入宫赏花。” “嗯”,君天熙稍微放松了些。好在父皇会保住敏佳,旁的不提,就为神武军的事,朕也欠不得敏佳。 “尚安,若再无旁事,就退下吧。” “是。王爷是否随奴才一起……” “你先走。朕与荣乐有事商议,等会儿朕去给父皇请安,带他一起。” “喏。” 听不太懂君天熙和尚安对话中的机锋,君逸羽也无心去懂。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待得尚安退走,君逸羽才似叹似问的一句,“非得如此吗?” “对不起”,绕到君逸羽身侧,君天熙将手覆在了君逸羽手背上。她知道君逸羽的自责,这样的君逸羽,看得她心疼。若非为我,不会害你如此。 “嫁去北胡的不会是我,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轻轻将手从君天熙手底挣出,君逸羽离座,转身望向了窗外。远远望见前方宫殿的明黄屋脊,春日阳光下,光耀灿烂。早在受教于袁恭道教时,她便已懂得这光耀明黄之下的残酷了。但,懂得是一回事,接受是一回事。亲眼所见,甚至参与其中,更是另一回事! 君逸羽并不后悔帮君若珊摆脱和亲,但想到自己今日作为,不知害得明天的哪位少女将入虎口,想到自己将成他人终身幸福的侩子手,心底愧疚,汹涌如洪水,将她掩埋。若非爹娘先见之明,自小将我女扮男装,远嫁的宗女,也会有我吧…… “阿羽”,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君天熙低声一唤,没了后语。 听出君天熙的落寞,君逸羽身躯一震,回过了身来,“对不起,我知道你也不想的,我不该对你……我只是,有些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眼前急急抛了自个的情绪,只顾担心自己的君逸羽,让君天熙觉得傻得厉害。臣子忧虑的,是君王的怒火,父皇他也……只有你会对我如此关切,而非对“朕”。 “今年马市上,胡马的价钱格外高,想来北边今年的水草并不肥美,胡人今年的战力不足。胡人这次特意赶在我朝内乱时派来使团,还有那副使的态度,他们十有□□是为稳住我大华而来,不想和大华翻脸,想娶走珊儿只怕也是想要我们投鼠忌器,不让大华北攻。只要面子上过得去,胡人的使团好打发,我不明白的是,皇爷爷为何要让你如此退让?而且,君达伟的谋叛弹压得快,牵连虽广,却也只是朝廷和禁卫,对边军的影响其实不大,退一万步,就算胡人真打来了,大华也抵挡得住,何必明知和亲无用还送去宗女,白白伤了宗室的心,还……”顾虑君天熙的心情,君逸羽说到这顿了一顿,见她毫无异色,这才继续道:“还丢了大华的骨气。” “马市的事,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羽记开着车马行,每年都要买马的,账目我看过。” “嗯”,君天熙点头,暗赞君逸羽的以小窥大。若非心性太善,你其实挺适合入朝的。只要面子上过得去?所以你才想了个出家的名头帮珊儿拒婚吧。 看君天熙问了一句就若有所思着没了声息,想来上位者有些不好言说的考量,君逸羽摆手,“不好说就算了,不用说与我,皇爷爷要我找他的,不好耽误太久,我这就……” “父皇要的,不止‘抵挡得住’。” “嗯?” “我的母后,不是病逝的。她死在安承三十四年元月十七,我诞辰那日。母后因胡人而死,父皇要的,是平定宏朝,为母后报仇。”示意君逸羽坐下,君天熙也坐在了君逸羽身边,凝视着眼底的御窑金砖,她竭力平淡嗓音,向君逸羽叙说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家国恩仇,“你知道的,我父皇自幼在北胡为质,在那娶了我母后。安承三十二年,高宗……” 窗前安坐的龙袍女子,沉沦述说,平定的言语却冷寂得连三月的明媚春光都照不透。 傻女人! 忍不住起身将君天熙揽入怀中,君逸羽终于知晓,她隐忍为皇的因果缘由。 作者有话要说:君天熙向君逸羽述说的内容,扶风不浪费字数重复了,若是记不得的,参见【第9章】 第189章 又是波澜起伏的一天过去,直到日暮西斜时,君逸羽才能独自一人,坐在了神武军里自己的统领大帐里。视线驻留桌案,君逸羽的目光却是空洞。 生辰之痛?原来你的圣寿节避过你生辰那日,是因为那天也是你母后的祭日。北胡那番作为,的确卑鄙。大华和北胡原就是敌手,皇爷爷是大华的皇帝,公私共济,要借大华报仇,也无可厚非,只是对你,太残忍了。皇爷爷的确不容易,可你,明明自己并不喜欢那位置,还要迫自己第一个以女子之身坐上男权时代的皇位,这么些年的牺牲,当初的你便已预见了吧,不然三岁那年的上元我也不会遇见你在御花园掉眼泪吧。就是那年,皇爷爷封你为皇储,为你安排了第一场联姻呢。熙儿,你真傻…… “统领大人,卑职能进来吗?” 帐外的高声请示,将君逸羽的神思缓缓的从皇家隐秘的思索中抽离。 “统领?” 听出是自己在神武军中的副官古鹏的声音,君逸羽坐直了身体,向外道了声, “进来吧。” “卑职参见统领!” 古鹏掀开帐篷帘子大步走到君逸羽帅案下,单膝跪地,一丝不苟的行了个标准军礼。 军中不比旁处,平素上下有序,让军士从军营点滴中,将下属服从上官铭记成军人的本能,战阵上才好令行禁止。君逸羽年轻,初入军营本就怕压不住骄兵悍将,爱兵如子是一回事,统领起神武军来,她在军礼军纪上却是半分不与人含糊的。待古鹏礼毕起身她才道:“古副官找我何事?” 刚刚在帐外久久没有得到君逸羽的回音,入得帐来,古鹏偷看君逸羽的神色略有呆愣,难免有些担心。今儿统领在紫宸殿说的话,真是痛快啊,只是听说太上皇因为紫宸殿的事,训诫了统领,还罚了半年薪俸,若不是陛下护着,太上皇对统领的惩处只怕还会重些。统领厉害是厉害,可他才十五岁,也是不争的事实。统领从宁康宫出来,回营后便一直一个人呆在帐篷里,都说太上皇待统领就跟亲孙似的,以往对他不带瞪眼的,统领今儿挨了太上皇的训,这只怕是伤心了吧。 唉!太上皇旁的都好,当了二十多年皇上,军里村里的日子都越来越好过,就是在胡狗子那太窝囊,反是陛下,女子怎么?看看陛下今儿,和统领一道,直接推掉胡狗子什么破皇子的求婚,大华这么些年没有的事啊,多舒坦!神武军的兄弟们都是和胡狗子有血仇的人,陛下当年说会让我们打到北胡去,甚至打破塔拉浩克,早晚会做到吧。只是如今太上皇还在,陛下也得听太上皇的,有太上皇压着,也不知得哪一天才打得过去。明天太上皇还要请胡狗子的皇子赏花,真是的,真想把御花园的花全拔了! “古副官?古副官!”等了半响不见古鹏说话,君逸羽奇怪投眼,却见他咬牙捏拳,脸上还渐渐现了狰狞,她这副官一向稳妥的,今儿这是怎么? “是!卑职在!” “古副官这是想什么去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不,卑职没有不舒服,卑职只是……只是……”虽然并非古鹏本心,但他心里那话,说到后面似乎有盼着太上皇早死的意思,说出来定然有大不敬的嫌疑,自然不好说与君逸羽。古鹏当兵老实惯了,不惯说瞎话,一个月副官做下来他对君逸羽本就佩服,尤其君逸羽今天在紫宸殿把他想说不敢说的话说了,他如何还能骗统领?一时间五大三粗的汉子,十多年军队历练出来的黧黑脸庞都涨红了。 君逸羽看古鹏“只是”了半天没只是出来,有些好笑,“古副官别为难,若是身体不适我能给你看看,没有就好。” “谢谢统领。”古鹏突然有些感动。他是北地农民的孩子,父母死在了胡人手中,为了报仇,也为了给年幼的弟妹挣饭吃,便入了当地边军。和亲策下,北胡不会大举进攻,但每年在大华边境的劫掠都少不了,他血仇在身,对战胡兵时总是拼命,后来便被秘密拉入了神武军。十多年身在军营,嘘寒问暖、称兄道弟的上官不是没遇到过,但只有君逸羽才让他觉得,这带笑眼睛的主人没有自视为高人一等的上官,他说出的话是真的对自己的关心,而不是刻意的和善,不是对得力下属的有意拉拢。 “统领,卑职觉得统领是好样的。统领今天在紫宸殿说的话,将士们都佩服。太上皇罚统领的事,统领别往心里去,陛下不是还帮着统领吗。” 突然听到笨拙却真诚的话从古鹏嘴里出来,这是为安慰我?君逸羽一讶之后,脸上的笑意化开,“古副官放心,我没事的,也谢过兄弟们了。”北场事后,神武军入戊宫廷,紫宸殿值守的便有神武军的人,皇宫的讯息旁出可能还没来得及听到,神武军里消息却是灵通的。谁说营盘冰凉?初始的摩擦是有的,但这些朴实的军汉,很让人生暖呢。 “古副官,我知古副官好意,只是你刚刚那话若是让外人听了,怕会说你非议太上皇的决策,今日只有我无妨,以后可得注意些才好。” “是”,能分来给郡王之尊的一军统领做副官,古鹏并不蠢笨,领会得君逸羽的提点和回护之意。 “嗯,古副官说说吧,入帐找我有什么事?” “回统领,羽林军的君统领派人来,想叫统领您和他一起回府,说是今日府里有事,怕您忙忘了。” “羽林军的君统领”自然是指的君康舒。 君逸羽心头一揪,昨晚长孙蓉有孕的消息传出来,君康舒没来得及赶回府,要当爹的不在,少了庆贺的意思,“府里有事”是要今天翼王府成员齐聚,再庆祝一次。 指了帅案上成堆的公文,君逸羽道:“古副官,我还有事,今晚只怕就宿在营里了,差人去告知我叔父一声,让他先回去吧。”她还做不到若无其事祝福君康舒和长孙蓉,强颜欢笑自虐得厉害,能躲开总是好的。 “是!统领还有别的事情吩咐吗?” “明日太上皇要在御花园赐宴,北胡皇子也会到,要马副统领安排一下,加强一下御花园巡逻的人手。”了解了君承天的打算,可安排起已成定局的赏花宴时,君逸羽心头还是不虞。唉,也不知明天会可怜到哪家女儿。又想到在君承天的安排下,已经预先逃过明日劫难的敏佳郡主,君逸羽心念一动,又道:“古副官,再要军需官带着往年的军需总册来我这一趟。” 以前就奇怪,神武军藏在山里,怕暴露的话,粮饷不能从朝廷直接拨,不知道从哪来的,没想到竟然和敏佳郡主母女有关。那小姑娘真是厉害,虽然熙儿说早年神武军零散在各地,是借着延平公主的私人产业养的兵,后来敏佳郡主长大了,意外知道了才接手的。尤其这几年神武军集中在了京城脚下,要不动声色的给五千人运口粮,安排起来不简单啊,她现在也才十七八岁吧。唉,这样也好,近亲不说,皇爷爷和熙儿欠了她们母女那么大的人情,怎么也得保住敏佳郡主,不然除了公主,皇族里未婚的女子最尊贵的就属她了。人又长得漂亮,一准会被胡人挑走。她现在这未婚身还是因为我当初拆了她和顾泽的婚约,若真害她和亲了,那可真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了。到时候,我该亏欠死她了,长孙蓉和她那么要好,也该……皇爷爷都安排下去了,不会有敏佳郡主什么事了!不想这个了! “是,统领稍后,卑职这就去。”古鹏很好的执行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虽然奇怪君逸羽突然关心起了军需官,但君逸羽不说的,他从不多问,只老实的领命而去。 “你说要朕做一个好皇帝,做皇帝很辛苦,那…你会陪着朕吗?” 凝视着古鹏离去后震荡未休的帐帘,君逸羽突然想到了去岁孟秋,君天熙与自己在延福宫书房独处时说的话。熙儿,那时候你便已经对我…有情了吗?那,你今天将大小秘密都说与我,是决心要我陪你一起了?可我不能呢。不然,在你面前我早晚守不住我的秘密,该害了全王府了。你看,今天在龙辇上我忍着忍着才没回抱你,可后来在书房听你说你母后的事时,见你那强撑的模样就没忍住心疼,多没出息。 懊恼的拍了拍头顶,已经决定好的逃跑,君逸羽不愿再多想,拿了本公文过来,她试图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好容易君逸羽沉心处理起了公事,未几,却是穿堂风起,有人进来的。 敢不请自入闯进统领营帐的,不会是军需官,来人是君康舒。 “阿羽,今儿忙活得差不多了吧,走,随我回府!” “叔父,我还没忙完呢,你自己回去吧。”挣脱君康舒的手,君逸羽拿回自己的笔,轻轻皱了眉头。君康逸是她叔父,之前又教习她军中事务,能进到神武军并不奇怪。只是一军统领的大帐总任人闯也不是回事儿,亲卫营的工作该加强了。 “忙的什么?”君康舒瞟了君逸羽的帅案一眼,“哎,这些事交给下面人归类处置就是了,何必总是你亲力亲为?来,别瞎忙了,和我一起回去。府里都快开饭了,老爷子交代了今天都不许缺席的,昨天我被军人里的事困着了,今天你若又不回去,你爷爷又该不高兴了。” 话都和前两天反着来了。这是准爸爸高兴坏了,想要阖府欢庆吗?君逸羽心头有些发涩。 “叔父,之前你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该多留在军里,多看多做的。”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之前你才入军营,得多熟悉熟悉,如今都上手了,哪还用得着这样。臭小子,别要我多话了,快起来跟我走。” “叔父你给我的枪谱我还没来得及看呢,我今儿还想在这练练来着,我还喊了人来议事的。”心里的疙瘩还没放下,君逸羽实在不想回去,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你的资质,一学就会,不急在今天。都该吃饭了,你不吃还不让别人吃吗,又没什么要紧事,让他们回去,明儿再议。你就起来吧!”不管不顾的将君逸羽从椅子上提了起来,君康舒按着她的肩膀将她往帐外推,“你爹爹酒量不行,你爷爷又喝不得酒了,你叔母平素待你最好的,她这好容易有喜了,这么大的喜事,你不陪我喝酒谁陪?” 傻小子,就这么自个闷着也不怕把自己闷坏了,借酒浇愁都不懂?唉,阿羽,这事是叔父我对不住你,你就在她面前,醉一场死心吧。 “阿羽,怎么都不说话?听说今儿你皇爷爷训你了?唉,别不快活,你在紫宸殿说的话我营里的弟兄听了都叫好的,你皇爷爷是有自己的考量。你看今儿要罚你还有陛下护着你,多好。你叔父我可没你好命,以前大家都以为我不务正业,你爷爷成天对我吹胡子瞪眼的,连你爹都不帮我说话的,可比你可怜。” “嗯,我没事,谢叔父关心。” “嗨!咱叔俩谁跟谁啊,谢什么!若真要谢,回去陪你叔父我多喝几碗就是了。神武军出山后我便没去外面玩了,好久没痛快喝了。” “嗯,我陪。” …… 推拒未成,终被君康舒带走的君逸羽,听君康舒毫不知自己与长孙蓉的事,欢喜的将长孙蓉有孕的喜悦分享给自己,还对自己关心有加,君逸羽压不下心中因为长孙蓉而起的苦涩,又复杂得不知该对自家叔父怀揣什么样的心情。喝酒吗?喝酒也好,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注:去岁孟秋,见【96】 第190章 不说在君康舒的有意邀饮下,痛饮成醉的君逸羽,偌大玉安,今夜喝酒的,非只一人。便说猛戈族人无酒不欢,接待起北胡皇子和使团的万和宫,飘荡着北胡特产的腥烈奶酒味。 “王子殿下,明天华朝的太上皇邀请您赏花,也会有很多华朝皇室的女儿出席,到时候希望您能再次向华朝求亲,要华朝的太上皇将敏佳郡主嫁给您。” “郡主?” 猛戈语中没有“郡主”一词,北胡副使在说到“敏佳郡主”时,换用了大华官话。哈日乔鲁用生涩的汉语,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异国词汇,口气中明显透着疑虑。他不屑学习汉人的语言,虽然在父汗的要求下学了些,但并不精通。 “是的,华朝的郡主,相当于萨切逯的女儿。不过王子殿下大可放心,如果华朝皇帝同意将敏佳郡主嫁给您,依照华朝的惯例,她也会变成公主的。” “哼!变成了公主也改变不了她是萨切逯女儿的事实。阿斯都毕,你是在蔑视本王子吗?萨切逯的女儿怎么配让我亲自求亲!” 名叫“阿斯都毕”的北胡副使,眼底闪过一抹叹息。猛戈语中,“萨切逯”是部落领主的意思。小王子自视甚高,萨切逯的女儿求着嫁给他他都不一定答应,又怎么会愿意主动向华朝的郡主求亲呢?公主,您选给阿斯都毕的这趟差使,真是难办啊。 “阿斯都毕不敢,王子殿下,这是您父汗的意思,求您别让阿斯都毕为难。若是明天华朝的太上皇不同意将敏佳郡主嫁给您,您就提出想将娜雅公主嫁给他们的荣乐郡王吧。” “不同意?怎么可能!”哈日乔鲁觉得今日向华朝的公主求婚未果已经是屈辱了,明天向萨切逯的女儿求婚更是屈尊,他的骄傲又怎么会容许华朝再度拒绝呢?若真如此,他毕将不惜一切代价向父汗请命,求他允许自己带领英勇的草原儿郎直入中原,让不开眼的华朝人再度匍匐在大宏的荣光之下,便如他的姑母和姑丈五十六年前所做到的那样。 哈日乔鲁的熊熊战心还没来得及在假想的前提下展开,便因为阿斯都毕的最后一句话而全然转换成了惊讶,“让娜雅嫁给华朝的荣乐郡王?!就是白天那小子?不可能!父汗最疼娜雅的,如何会有这种旨意?!” “王子殿下,大汗的旨意,阿斯都毕怎敢作假。大汗希望能维持与华朝的关系,而公主体谅大汗的苦心,也愿意为永生天的子民付出。” “永生天的眼睛,应该永远在草原上看顾永生天的子民。草原上最美的花,为何要便宜那个华朝小子?塔拉浩克的牧草都长得比他强壮!他怎么配娶娜雅!”哈日乔鲁依旧愤愤不平。 塔拉浩克是宏朝的国都,虽然逐水草而居的北胡人并不擅长营建城市,但举国之力的八十年努力,还是让它日渐有了些王城气象。让步给城市,塔拉浩克的牧草自然不会有多肥美。说塔拉浩克的牧草都比君逸羽强壮,足见哈日乔鲁对君逸羽的轻视。倒也难怪,胡人崇尚勇士,谁让君逸羽那白白嫩嫩的模样,让哈日乔鲁觉得“他”风一吹就倒,半点不能与勇猛联系起来呢? 不比推崇武力的哈日乔鲁只在战事上上心,阿斯都毕是宏朝国内为数不多的精通汉语的高级官员,曾多次带领使团,出使大华,知己知彼,他平素便对大华的消息多有留心,听说过君逸羽武艺出众。但阿斯都毕无意为一个异国的王爷辩白,只是说道:“只要王子殿下让华朝将敏佳郡主许配给您,公主殿下便不需要为大宏牺牲了。王子殿下若是不想公主出嫁中原,请务必娶到敏佳郡主。” 在现任宏皇杜那图的数位子女中,哈日乔鲁王子与娜雅公主并不算很亲密。但整个草原都知道,小王子崇敬他的姑母媼敦格日乐公主,连带着对媼日公主养大的小公主那音巴雅尔,也有一些信服和听从,多一些关切和照顾。阿斯都毕这句话,除了想要不情不愿的哈日乔鲁答应明天去求亲,也是想要他对明天求亲的事上心些,能收拢点傲慢,极尽可能的争取到华朝的敏佳郡主,好将娜雅公主远嫁华朝的可能扼杀在摇篮里。想到那双与永生天同色的美丽眼睛,阿斯都毕私心里也不愿意永生天的珍宝遗落中原,即便他知道,提出将公主嫁给华朝那个叫荣乐的王爷,是破坏华朝和西武姻亲联盟的一步妙棋。小王子说得不错,娜雅公主是整个猛戈族的福音啊,该留下来守护两漠草原才是。为了公主,王子殿下明天应该会尽力吧。 “我知道了。阿斯都毕你出去吧,我要歇息了。” “是,阿斯都毕告退。”瞟见哈日乔鲁青筋暴起的拳头,阿斯都毕想了想,还是将荣乐郡王与西武公主已有婚约的话吞回了肚子里,老实行礼退了出去。看华朝今天的态度,还是想与我们交好的,应该能将敏佳郡主娶回去吧。不到最后一步,公主的打算还是先别提了。若小王子知道公主不惜做平妻也要与荣乐郡王联亲,一旦他脾气上来,才不会听什么离间华朝和西武的计谋呢。 “哗啦!” 阿斯都毕前脚才走,哈日乔鲁后脚就掀了桌子。 “父汗,您到底在想些什么!华朝人就是太久没吃过苦头了,便该用两漠的铁骑,让他们知道点大宏的厉害才是!” “王子殿下,慎言。”离哈日乔鲁最近的一根房柱后,绕一位面白微须的中年男子,胡人打扮,面貌却是汉人模样。他在哈日乔鲁耳畔用猛戈语低声一句,又提醒的扫了眼房内侍立的下人, “没事的,他们都是我的奴隶,不可能叛变主人的。”虽然说着“没事”,但是哈日乔鲁已换用了大华官话,“黑风,你对本王子很忠诚。不放心的话,我们说汉话好了。” 黑风眼神一闪,这个小王子,冲动是有,但并不像他表现的那般鲁莽。也是,若真那么简单,他怎么会在北胡众王子中坐大,还那么得他父汗喜欢呢? “黑风的祖宗说起来也有宏朝人,又出生在南里,说起来本就不算华朝人。若非凉国公,黑风的命早就没了。如今黑风的故主死了,活着只为给他报仇,王子是唯一能帮黑风的人,黑风自然该对王子忠诚。” 哈日乔鲁满意点头,非我族类,反而是有条件的忠诚更可靠。更重要的是,这个人算是个有用的人,所以他接受他的忠诚。 “王子不想娶华朝的敏佳郡主吗?”状若无意的瞄了眼房顶,黑风如哈日乔鲁所言,也改说起了官话,“敏佳郡主是华朝有名的才女,美貌也很出众,王子别多想,娶回去,只当帐里多了个暖床的女奴就好。” “咔” 房顶的轻响,隔着殿堂的高度,并不引人注意,哈日乔鲁没有听到,黑风的眼底却闪过了一抹莫名的色彩。 “这我知道,我只是想不明白,父汗为什么这么……窝囊。”哈日乔鲁偏头想了想,才翻出一个可用汉人的词语,表达对自己父汗的不满。又继续道:“还有娜雅也是。照本王子的意思,这么好的机会,便该带铁骑打进中原才是!” “娜雅公主怎么了?王子不想让她嫁给华朝的荣乐郡王吗?那是大汗的意思,公主也没办法吧。王子若是不想,明天把敏佳郡主娶回去,公主就不用嫁了。” “不,黑风,你不了解。没有娜雅同意的话,父汗应给不会擅自决定她的婚事。我刚刚想了想,这里面很可能有娜雅的主意。娜雅汉人的书看多了,学了一肚子他们的花花肠子,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这个?黑风追随故主时,了解了不少华朝皇家的事,也许能为王子分析一二。” “哦?那你说说看。” “黑风也不知道皇汗和公主是不是这么想的。上次黑风的故主联合了不少华朝皇室中人,起兵反对华朝皇帝,还说华朝的太上皇不是他们太祖的后代,后来故主他兵败死了,华朝皇帝治罪时杀了不少皇室的人,如今皇室里最支持华朝皇帝的就属敏佳郡主的母亲延平大长公主了。王子您知道的,您伟大的巴鲁尔特氏皇汗一族,想稳稳的传承汗位,也需要巴鲁尔特氏部族的支持,在华朝也是一样的道理。如果能把敏佳郡主娶走,和娶走福珊公主的效果差不多,一定能牵制华朝皇帝。” 黑风说得很慢,还尽量避开了生僻的汉语词汇,可哈日乔鲁的官话水平,还是皱眉想了半响才消化了黑风的话,点头道:“有点道理。你再说说,那个荣乐又是怎么回事呢?” “荣乐郡王啊,王子可知道,荣乐郡王与西武国的灵毓公主有婚约?” 哈日乔鲁牛眼一瞪,“有婚约娜雅还要嫁给那个风都能吹跑的小子?!白白瘦瘦的,一点也不像男子汉!” 风都能吹跑的小子,搅合了我几次好事呢。黑风轻轻摇了摇头,“也许就是因为荣乐郡王和西武有婚约,大汗才打算把公主嫁给他。” “嗯?我明白了!这是要破坏华朝和西武的关系!”哈日乔鲁一砸拳头,思索出了结果。 “王子英明。” 哈日乔鲁撇嘴,“一定是娜雅,才能说动父皇用这鬼主意。哼!父汗也是老糊涂了,永生天的眼睛,留在草原上替永生天守护子民就好,哪里用得着娜雅这样。” “皇汗不想和华朝打仗,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王子是两漠草原上飞得最高的鹰,黑风相信王子会在永生天的庇佑下,成为最伟大的汗王。在那一天到来前,还请王子像等待猎物的漠北雪狼那样。等到该到的时候,汗王的宝座,总是王子您的。到时候,王子想如何便可如何了。” “我明天去娶那敏佳就是了,想华朝不会那么不识趣。”黑风的马屁让哈日乔鲁舒服的眯了眼睛,“黑风,我赐你一个猛戈族名字吧。” 第7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3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73节 “谢王子恩赐”,黑风匍匐在地,行了猛戈族的大礼。他知道,这意味着自己得到了哈日乔鲁进一步的信任。 “萨赫利。以后你就叫萨赫利。” “萨赫利见过王子。” …… 从哈日乔鲁房间退出来后,黑风,哦,不,是萨赫利,萨赫利抬头望了眼月下房檐,嘴角的浅笑,意味深长。 屋顶上的耗子,怕你听不懂猛戈语,我还特意用官话帮你再说了一遍,你已经赶着去将消息传给主子了吧。大华宫里那两位会怎么选呢?两害相权取其轻,可这两头都不轻呢。一头丢了便完全失了宗室的心,一头丢了便是与西武离心离德。要不既不嫁出敏佳,也不分出荣乐?若真如此,那位年老体衰、只想安度晚年的宏皇,拉低身段还被拒绝了三次,再是想忍也忍不住了吧,那倒让我省事了。呵呵,总之都是好戏,只看到底演哪出了。有趣,真是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注:北胡人的名字,与职位爵位联系起来时,可能会有一些与名字相关联的简称,如:哈日乔鲁王子 简称 哈鲁王子, 娜音巴雅尔公主 简称 娜雅公主, 媼敦格日乐公主 简称 媼日公主。 媼敦格日乐,见【第2章】 娜雅公主也不是第一次出现,见【第149章】 黑风,见【第172章】 第191章 毫无疑问,君逸羽醉了。她陪君康舒喝醉了,抑或该说,她被“高兴的准爸爸”灌醉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君逸羽才转醒,头脑依旧昏沉得厉害。她从未如此大醉过,即便是两个月前她不得以认可了与易清涵的婚约,怀着对师姐的愧疚酒入愁肠时,也不曾大醉至此。 恍惚忆起昨晚早早离席的长孙蓉,说是腹内不适的,也不知好些了没有,早孕反应有些太厉害了吧。懊恼的砸了砸脑门,君逸羽嘴角溢了苦笑,想起酒桌上君康舒欢喜若狂的样子,想起君康舒对长孙蓉嘘寒问暖的样子。叔父那么上心,才一天的功夫便连稳婆喜婆都找好了,又哪轮得上我关心,我也没有资格啊,便连喝酒,都只能拿着陪叔父高兴的名义。 越想心口越闷,君逸羽想,许是人的贪心本性作祟,越是求之不得的,越是念念不忘。摇摇头,君逸羽不欲再想,只是一遍遍告诫自己,如今该学会祝福才是,不能再给长孙蓉添麻烦了。 眼角瞟见窗外的日头,君逸羽一惊坐起,陵柔听了里间的大动静,连忙跑了进来。 “少爷醒了?” “陵柔,怎么没叫醒我,我当值要晚了。” 坐起太急,本就酒意残存的君逸羽,下地后有些踉跄,陵柔连不跌上前扶住了她,“少爷,您再休息休息吧,奴婢派人去给你告假。” “嗯?没事告哪门子假?”稳了稳神,君逸羽拿了衣服往身上套去。 少爷你这还叫没事吗?陵柔心头一叹,却只道:“奴婢是怕少爷酒没醒全,该头疼了。” “我没事,前天才休沐过的,又告假像什么话。好陵柔,你快帮我打水来,我这已经晚了呢,能早一会儿是一会儿。对了,水要凉的,我好醒醒神。”且不说君逸羽这引人侧目的少年统领,就算为了给君天熙争口气,也当做到以身作则,便说她昨儿受到了太上皇的训斥,今天便醉酒告假,旁人该怎么想?再说了,昨晚若非君康舒强扯,她不会回王府,心头暂时无法释怀的难受,让她不想呆在家里啊。 见君逸羽坚持,陵柔无法,依言给君逸羽端了水来,又趁着她洗漱的功夫,去小厨房取了醒酒汤。 陵柔再回君逸羽卧房时,君逸羽已经坐在了铜镜前。 “少爷,您喝醒酒汤。奴婢给您梳头。” “谢谢陵柔了。”摸摸温热的碗沿,君逸羽心知醒酒汤是陵柔早已为自己备好的,感念陵柔的体贴细致,君逸羽并不拂她好意。 陵柔轻轻摇了摇头,并不多言,手底为君逸羽束发的动作却很是轻柔。少爷,奴婢能为您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只望您能快点跨过心里那道坎。 一气儿将醒酒汤灌进肚子里,君逸羽支着下巴,看铜镜里的陵柔认真给自己梳头,她无所事事着,发现自己的神思又有些发飘的趋势,连忙定眼拉住,却又透过铜镜,看到了陵柔侧后的焦尾琴。去年五月,君承天将焦尾琴作为赌棋的彩头送与她把玩,后来更将它当做十五岁的生辰礼送给了她。 君逸羽忍不住叹了口气,心绪难定时,望见绝世好琴,她难免想到了那个拥有绝世琴艺,为她抚琴宁心的女子。唉,千落!直到自己有了类似的经历,君逸羽才意识到自己当初的决绝有多伤人。 “少爷,你怎么了?奴婢弄疼你了?” “没,陵柔你只管梳。”君逸羽垂了眼眸,“这一个月我都在宫里,我要阿富他们往凤来楼送琴谱礼物的,千落她,还是一直不收?” “没收。阿祥说话机灵的,今儿再要他去?”听君逸羽是因为千落叹气,陵柔倒还轻松了些。不过,自打正月十二少爷从凤来楼郁郁回来起,千落姑娘便一直将少爷拒之门外,也不知她们之间怎么了。 少爷将千落姑娘视作知音,还是挺看重的呀。千落姑娘又似对少爷有意,便是生了少爷什么气,这都快两个月了,也该消了才是,怎么会这样呢?莫不真像外面传的,千落姑娘品性高洁,得知荣乐郡王订婚,毅然断交?那不是踩着少爷的脸给自己赚吆喝吗!有着这般想法,陵柔对千落有些不满。许是少爷也是女孩子,女孩朋友又少的原因吧,也只有少爷,会纵容一个青楼女子至此了。 君逸羽沉吟有顷,轻轻道:“不了,今晚我自己去。陵柔,你告诉娘亲他们,晚饭别等我。” 怕君逸羽又在千落那吃闭门羹,陵柔张口想劝的,转念一想,又应诺了下来。少爷能借着这个由头,避过悯农堂的晚饭也好。比起在千落那受挫,她更不愿意见君逸羽在长孙蓉处隐忍心伤的模样。 入得皇宫的君逸羽,先去神武军营露了脸,看了看将士训练的情况,又处理了几件紧急些的军务,便马不停蹄的带着一队人马巡视起了宫城防务。 “皇兄!” 巡视到明德门附近时,君逸羽遇到了君熙佑。 “参见大皇子!”君逸羽身后的古鹏带着军士整齐行礼。 “免礼。”君熙佑小手微抬,外人面前,他一向颇有皇子气度。 瞧见君熙佑手中的魔方,又看到他身后的宫人拎着大包小包,君逸羽想起凌虚宫此去不远,她大致猜到了君熙佑的去向。 “古副官,你们在这等我一下。”回头吩咐一句,君逸羽将君熙佑带到了一旁,“佑儿,去看你皇姐吗?” “嗯,皇姐在那无聊,我给她带玩具去。”君熙佑举了举手里的魔方。皇兄做的玩具里,他最喜欢这个,在玉水别庄里就和皇兄学会拼了,皇姐不和皇兄学,到现在还只会一面,母皇说在凌虚宫要安静的,皇姐在那无聊的话,玩这个最好了。 “乖,佑儿要看皇姐的话,自己一个人去好不好?别带小顺子他们了。” 君逸羽说完有些为难,佑儿是个求知欲强的孩子,若他问个为什么,我难道得说“皇兄撒谎骗北胡王子,告诉他你皇姐出家了,在凌虚宫修行,北胡皇子还在,为了避免声张,看皇姐不要去太多人为好”? 君逸羽白担心了。 听了君逸羽的话,君熙佑老实点头答应了,只是突然上前抱住了她,“皇兄,我都听母皇说了,若不是皇兄,佑儿可能以后都见不到皇姐了。”虽然皇姐会欺负人,可佑儿还是想天天看到皇姐的。还好有皇兄,有皇兄在真是太好了。为什么皇兄非得走呢,佑儿后悔了,不想等长得比小树高才能再见到皇兄了。母皇说会让佑儿一直能看到皇兄的,她是要帮佑儿留住皇兄吗? 这是?害怕亲人远走吗?摸着君熙佑的后脑勺,君逸羽轻声哄道:“佑儿放心,你皇姐不会走的。”感受着怀中孩子的情绪,君逸羽心中感叹。便是因此啊,即便无意中成了毁灭另一个少女终身幸福的帮凶,她也并不后悔昨日在紫宸殿的作为。歉意是会有的,而且可能会萦绕终身,但是,即便早知道珊儿不嫁就会有别的宗女嫁入北胡,她只怕也会如此选择。就算不为君天熙,她也将这些孩子当做亲人了。为了你们,自私就自私,内疚就内疚吧。 “皇兄能做佑儿的父王吗?” 皇兄,会给佑儿讲好听的故事,会给佑儿做好玩的玩具,会带佑儿出宫蹴鞠放风筝种小树,会教佑儿骑马练武读书,就算佑儿犯了错,他也不会训佑儿,只会给佑儿讲道理,听佑儿讲心事,教佑儿知错改错,还帮佑儿挨过杜先生的戒尺,皇兄是对佑儿最好的人啊,比母皇好,比…比去年死掉的父王也好。只有成为皇兄的孩子,皇兄才能一直陪着佑儿,一直对佑儿好吗?佑儿,真想做皇兄的孩子啊。 君熙佑的低声一问,引得君逸羽一愣,摇摇头,只当皇姐可能远嫁的事惹得小孩子后怕得厉害,想再拽一个亲人在身边,君逸羽并不说话,只继续安抚的摸着他的小脑袋。 良久,君逸羽轻轻推开君熙佑,“好了,佑儿,皇兄还有事,你去看皇姐吧。” “皇兄不和佑儿去吗?皇姐肯定想见皇兄的。” “不了,皇兄有事,等会儿再去。”君逸羽摇头。也不知御花园怎么样了,那北胡王子选了谁? “皇兄有什么事?佑儿能和皇兄一起吗?” 对着君煕佑亮晶晶的眼睛,君逸羽笑问一句,“不去看皇姐了?”小东西,想一出是一出。 “佑儿等皇兄一起。”皇姐不走了,皇兄不答应作佑儿的父王,还是要走的呀,所以佑儿该多和皇兄一起。 “也好,那皇爷爷在御花园办赏花宴,佑儿和皇兄一起去看看?”君逸羽可不知小朋友的小心思,偏头一想,带君煕佑一起去,显得自然,便点头答应了。她巡防时本是打算避过御花园的,受君熙佑一打岔,想明白了自己的必然选择和必然愧疚,反倒坦然了些。去看看谁被选中吧,若是可能,以后对她家里补偿一些,聊胜于无。 “荣乐郡王好。” “见过大皇子殿下。” “妾身给荣乐王爷请安。” …… 御花园里办的是赏花宴,并非将室内的宴席移至室外,也无需宗亲们拘束着聚宴一处,而是可以任人三五成群的尽性赏花。除了君承天招待北胡皇子的主席所在有丰盛的菜肴,花木之间间或放一张小几,上置茶点,供赏花人随意取用,不时还能看到仕女簪花,听到少女花丛间的嬉戏声。君逸羽目瞪口呆,她们不知道她们自己才是被人赏的“花”吗?而且将要“采花”的人,对每一个大华少女来说,都不是良配啊! 更让君逸羽奇怪的是,她原以为会被今天赴宴的宗室们集体敌视的,可牵着君煕佑一路走过,遇到的每个人都对她殷切问好,尤其年轻人,不论男女,给自己行礼之时眼角甚至能窥见光亮,那是…敬佩? 君逸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不知道的是,今日宴会上的宗室少女,天真无邪的年纪,的确大多数都看不到赏花宴背后的阴影。得知北胡皇子同在受邀之列,也仅仅觉得太上皇的赏花宴办得盛大罢了。 她不知道的是,并非每一对父母都如她的爹娘一般,在子女众多的古代,尤其习惯拿婚姻做利益交换的贵族,“卖”一个女儿给北胡并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事。华朝不成文的惯例,每回宗女远嫁北胡的家族,都会得到天家或多或少的恩荫,这对很多北胡叛乱事后战战兢兢的皇族宗亲来说,是值得争取的圣恩。 她不知道的是,她昨天在紫宸殿说的话,稍有血性的大华人听了便会热血沸腾,更别说血气方刚、无需考虑太多朝政利害的年轻人了。甚至,当紫宸殿的昨日热闹流入民间时,荣乐郡王成了民众交口称赞的君华英雄。 第192章 “听说哈鲁王子昨日曾经向福珊提亲?那孩子执意归入道门为我大华祝祷,无福与王子结亲,真是可惜啊。”看到时机差不多了,君承天一脸遗憾的拉出了今日赏花宴的重头戏。 “福珊公主为国祝祷,很好。不过本王子带着父汗和亲大华的使命而来,若是可能,还是想娶回一位大华王妃。” 君承天眼神微讶,昨天都说这北胡皇子倨傲的,今天怎么换了个模样?好在正中下怀,君承天当即伸手划了个半弧,爽朗笑道:“只要是今天在这赏花的未嫁女儿,不管王子看上哪一个,朕都负责保媒。” “太上皇说真的?” “当然。” “那好,本王子想娶贵国的敏佳郡主,有劳太上皇保媒了。” 君承天握杯的手一紧,就是怕他看上敏佳的美貌,他怎么还是点到敏佳了呢!强笑道:“王子与朕玩笑吧,朕说的是今天在这赏花的未嫁女儿任王子挑选,敏佳身体不适,今天没来赏花呢,王子再选一位吧。” 哈日乔鲁眼神一闪,华朝太上皇狡猾,竟然先把敏佳郡主藏起来了,看来萨赫利昨晚分析得不错,敏佳郡主对华朝来说果真特别。 “本王子听说敏佳郡主是贵国有名的才女,一直很仰慕,还请太上皇成全。” “皇爷爷!” “羽儿也来赏花了啊,过来吃点东西。”没料到哈日乔鲁听说过敏佳,被哈日乔鲁笑将一军的君承天,听到君逸羽的声音,偏头招手,正好借之避过哈日乔鲁的灼灼逼视。 君逸羽带着君煕佑,在御花园悠悠闲步,装模作样的赏着花,很快到了主席附近,“情理之中”的该去给君承天请安。远远望见一群异国打扮的人与皇爷爷坐在一起,君煕佑知道那是差点带走皇姐的人,于是钉在原地不愿意动弹了。君逸羽是为打探情况来的,自然没有不过去的道理,于是好言商量着要君煕佑在一旁等自己一等,就独自走了过去,谁想才走进就听到哈日乔鲁求婚敏佳郡主! 君逸羽也没想到啊,明明皇爷爷做了预防,北胡皇子还是点到了敏佳!旁人倒也罢了,若是敏佳郡主,人家原有的未婚夫是我弄掉的,若真进了火坑,那可实打实是我踢的了!皇爷爷也不想让敏佳郡主出嫁北胡的,试试吧。借着给君承天行礼的功夫,君逸羽低声道:“皇爷爷不想把敏佳郡主嫁给他?羽儿帮您婉言推掉可好?” 君承天想到聪明乖巧的外甥女,想到敏佳是延平唯一的女儿,想到她们母女在神武军的事情上帮的大忙,就算不考量宗室事局,这允婚一语他一时也真应不出口,可若断然回绝北胡……羽儿昨天鬼点子救了珊儿,今天还能有什么婉言?罢了,死马当活马医。 “不可太伤和气。”君承天低声吩咐。 君逸羽点头。 见君逸羽对君承天行个礼都磨磨蹭蹭的,哈日乔鲁早就不耐烦了,尤其这风都能吹跑的白脸小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又在他求婚时来,霎时激起了哈日乔鲁的不快,忍不住催道:“太上皇答应吗?” 君逸羽转过身来,对君承天下手的哈日乔鲁拱了拱手,然后带上了满脸好奇,“哈鲁王子也在啊,王子好。王子想要我皇爷爷答应什么?” 哈日乔鲁斜睨君逸羽一眼,“答应让我娶敏佳郡主。”小子又想坏我好事? 君逸羽惊诧道:“呀!敏佳郡主啊!敏佳郡主王子只怕娶不得呢。” 哈日乔鲁冷笑,“敏佳郡主也为贵国当道士了吗?是不是我要娶的大华女子都当道士去了!” “不是,不是,王子说笑了。”君逸羽摆手连连,“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听哈日乔鲁发问,君逸羽犹豫了半响才为难道:“王子既然听说过敏佳郡主,应该知道敏佳郡主才学无双。敏佳郡主她,立志要嫁一个配得上自己的聪明夫君,我皇爷爷君无戏言,早已答应过她的,所以王子娶不得敏佳郡主呢。” “你说我蠢?!”骄傲如哈日乔鲁,本就不耐烦听君逸羽磨叽,此时更是勃然作色。 “小王绝无此意,不过,大宏多勇士,大华多智才,倒也是天下共知的。” 哈日乔鲁自负智勇双全,冷哼一声道:“那也不代表我国没有智才,不试试怎么知道本王子娶不得你们的敏佳郡主。” 君逸羽听懂了哈日乔鲁的潜台词,他这是说自己够聪明呢。昨日便从这北胡王子的傲慢表现中读出了他的自傲,这连怀疑带激将的,果然顺利牵住了他的鼻子。君逸羽强忍心头偷笑,似有犹豫的轻声提议道:“那……王子试试?” 哈日乔鲁下颌高扬,“尽管一试!” 见小王子今日收敛了狂傲,北胡副使阿斯都毕本只老实坐在他身侧的,此时再要开口已是晚了。只要咬定了口想娶敏佳郡主,找大华太上皇要赐婚就是,何必和他们这个郡王爷试什么够不够聪明?就是要答应,也该先问清楚怎么试吧! “好!王子够豪性!”君逸羽偷偷递给君承天一个放心的眼色,起身道:“本王子想到个物什可以让王子一示聪明,王子稍等,本王子去去就来。” 没想到今日误打误撞的带了佑儿来,还帮上大忙了。君逸羽感叹着找到君煕佑,拿了他的魔方回到了主席,“王子请看,此物名叫‘魔方’,每一面由九个同色的小方块组成,六面颜色各不相同,现在本王子将它的颜色转乱了,王子若能在半个时辰里将它转回来,聪明便足矣娶敏佳郡主了。” 哈日乔鲁惊讶的接过君逸羽手中的“神奇方块”,为了证明自己的聪明而奋斗不休时,君承天举杯遮掩了眼底笑意,这下他是真的可以放心了。羽儿这小机灵,亏他一时半会儿能想到!在玉水别庄避暑时,君逸羽就给君煕佑他们做了一堆玩具,其中就有魔方,君承天也是好奇玩过的,知道这玩意儿乍一接手的人绝难玩转,何况还限定了半个时辰?哈哈,敏佳算是保住了哟。 “咳咳,王子,时辰到了。”一小时后,君逸羽善意提醒。 “你戏弄我!这玩意儿根本不可能转回去!”哈日乔鲁脸色铁青,愤怒的将魔方甩了出去。他绞尽脑汁,甚至还有阿斯都毕偷偷在一旁出谋划策,也才将一面转回了同色! 君逸羽眼疾手快,接住了魔方。以现在的工艺水平,做出这么个小东西可不简单呢,当初不知花了多少工夫。再说了,这是借的佑儿的,他最喜欢玩这个,若是摔坏了,该不依了。 君承天的声音透了些冷意,“没能复原魔方,王子与敏佳无缘,若真想与我大华结亲,便另选一名王妃吧。”若哈日乔鲁不接受“魔方挑战”倒也算了,尝试无果后便反说东西不行,出尔反尔的,也太没气度了!还有,若任他蹬鼻子上脸,还真让人以为朕这个大华太上皇是胡人面前的窝囊废吗! 阿斯都毕轻轻拉了下哈日乔鲁的衣角,气愤的哈日乔鲁一把将他的手打开,怒气冲冲的说道:“华朝不想与我大宏结亲直说便是,何必拿这根本转不回去的东西糊弄本王子!” “实不相瞒,这魔方,我大华小儿都可复原。本王早说大宏多勇,大华多智,王子自己执意要试的,为何一试不成反说我大华糊弄呢?”君逸羽本来是可以自己转回魔方的,奈何人不自重,自取其辱?若我转回了,他又说我于魔方之上多年浸淫,不公平呢? “小儿也能?不可能!” 君逸羽不再和哈日乔鲁分辨,只是对君承天身后的尚安道:“尚公公,大皇子和我一起来赏花宴的,应该就在附近,你派人将他找来吧。” “是”,尚安请示的看向君承天,得他点头,领命而去。 “佑儿给皇爷爷请安。” 君煕佑被尚安找来,以为皇爷爷怪自己到了他附近也不主动来请安,所以一到就恭敬行礼。 “起来吧,佑儿。北胡皇子说打乱的魔方不可能转回去,你转给他看看可好?” 君煕佑搞不清状况,下意识的看向了君逸羽。君逸羽将魔方递给君煕佑,拍了拍他的小肩膀低声道:“乖,佑儿不用管对面那个北胡王子,就当是自己平日玩魔方的时候,该怎么拼就怎么拼。” “嗯”君煕佑点头,向君承天躬身道:“佑儿遵命。” “这是我大华的大皇子,七岁不足,他会将魔方复原的,哈鲁王子看清楚了,我大华不曾糊弄王子。” 哈日乔鲁冷哼一声算是给君逸羽的答复,他亲手试过,还是不相信小儿能成功。 随着时间推移,眼前的事实尤不得人不相信,魔方真在君煕佑的小手下还原了!哈日乔鲁的牙齿都要咬碎了,这是说他的才智连六岁小儿都不如吗!羞辱!这绝对是大华对本王子的有意羞辱!对大宏的有意羞辱! 哈日乔鲁怒瞪君逸羽,就要愤然起身,却被阿斯都毕按住了。阿斯都毕在哈日乔鲁耳边悄声用猛戈语急急道:“王子别忘了大汗的旨意,还有公主……” “都成这样了,阿斯都毕,你还要本王子如何?”一口猛戈语被哈日乔鲁说得咬牙切齿。 “不是阿斯都毕要王子如何,是大汗。” 哈日乔鲁突然想到了几个哥哥的势力,若因为出使不利失去了父汗的喜爱……哈日乔鲁的眼神闪了又闪,总算没有拂袖而去。 暂时稳定了哈日乔鲁,阿斯都毕轻出一口气,“王子安坐,接下来让阿斯都毕来应付吧。”阿斯都毕有些后悔,若是不拘泥于正副使之分,一开始就由自己与华朝接洽就好了。 “大华太上皇明鉴,以一巧而断两国亲,是否有失庄重?” “副使何意?”对阿斯都毕的话,君承天不置可否,君逸羽借君煕佑替他打了哈日乔鲁一回脸,已经让他消气了。他本意的确想先安抚住北胡,不妨听听北胡副使还要说什么,若还有转圜的余地,自然更好。 “诚如贵国王爷说言,大华多巧智之才,我朝多勇武之士。然则,下臣以为,巧智为聪明,勇武也是一种聪明。魔方以巧定论,传出去,只怕外人要说大华无意与我朝结亲,对我朝不公了。听说荣乐郡王是大华的神武军统领,武艺高强,以下臣愚见,为了彰显大华的公允,不如再让哈鲁王子与荣乐王爷一试勇武,以定聪明如何?” 公主,事已至此,阿斯都毕只能如此了。若王子胜了娶回敏佳郡主自然最好,若不胜,阿斯都毕也好顺势提出让您嫁给荣乐郡王。中原有句古话叫事不过三,到时候,大华便再不好拒绝了吧……唉!公主!王子是两漠草原上有名的勇士,会赢的吧…… 君承天心头暗赞,难怪能多次持节出使,同样是出尔反尔,不愿意接受之前的比试结果,可说话比他们冲动的王子殿下灵泛多了。有软有硬,有理有情,提要求时还不忘打着为大华着想的幌子,让我这个太上皇想拒绝都不能呢。君承天对君逸羽的武艺是有信心的,让他们心服口服也好,当下点头道:“哈鲁王子比武若能胜过荣乐,朕做主将敏佳许给王子就是了。” “好!”哈日乔鲁斗志昂扬。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白脸小子,将刚刚的折辱还回去! “慢着!” 对君承天点点头,君逸羽正要起身应允,却有一道女声传来,顿了她的对作。看清来人时,君逸羽的眼中填满了惊奇。她怎么会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魔方83章就提到了,就是为这准备的(原谅扶风捉急的智商,想不出什么高明主意),191里君煕佑的心理活动也说因为有君逸羽教,所以他能拼好魔方的,所以,别找扶风置疑六岁的孩子能玩转魔方……咳咳,活了二十多年也和哈日乔鲁一样,只能拼出一面的扶风,还是捂脸逃走吧,哼哼,不会就不会,认了就是,我不学那个没脸没皮的哈鲁王子…… 第193章 “卿儿,你怎么来了?!”君承天惊声,又咳咳两声掩饰着补道:“不是说染了风寒,不来赏花了吗?” “皇舅,卿儿只是小疾,有皇舅派去的太医看了,吃了药好了,便来了。”说到这,卢琬卿疑惑的扫了众人一眼,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三分女子应有的羞涩,“刚刚听到,这是在计议敏佳的婚事?” “嗯,此事皇舅为你做主,你无需过问,既然来了,去赏花吧。”君承天的声音有些不悦。说好不要她来的,这孩子怎么又跑来了!眼看羽儿和那哈鲁王子比试一场就能打发北胡了,卿儿一来,若他们抓住我之前的话非要我保媒,大华的太上皇还能当众践诺不成! “皇舅不是说婚事让敏佳自己做主的吗?”卢琬卿不住给君承天使眼色,声音却颇有些找舅舅撒娇的味道。 君承天思忖着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当此之时,他骑虎难下,搞不清这外甥女突然跑出来干什么,只得由她去了。卿儿,皇舅本都把你摘出来了的,你自己非要进来搅合,若是搅合坏了,可别说舅舅不帮你。 “谢谢皇舅!”卢琬卿对君承天甜甜一笑,转向君逸羽时又变成了疏淡模样,“敏佳的夫君,强过敏佳就好,与哈鲁王子比武切磋的事,便不劳烦荣乐郡王了,敏佳自己来。” “郡主你会武功吗?”君逸羽拧眉,心里也有些生气。她也搞不清敏佳郡主在自己面前为何总像只刺猬,想来想去,也只有自己当初无意中破坏了她和顾泽的婚事,可帮她打发了不负责任的未婚夫,总比成婚后发现丈夫人面兽心好吧!就算不想领我的情,也别拿自个的终身大事赌气啊!这一刻,饶是以君逸羽的好脾气也忍不住想,若不是因为皇爷爷,因为熙儿,因为……长孙蓉,她才不稀得管她的事!也就几面之缘,管你敏佳郡主嫁鸡嫁狗,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卢琬卿不再搭理君逸羽,直接对哈日乔鲁道:“王子以为如何?和敏佳比武可好?若王子赢过了敏佳,敏佳便奉你为夫君。” 早在卢琬卿出现时,哈日乔鲁便已眼前一亮,此时更是带上了些迷恋。在他的印象里,中原的姑娘扭扭捏捏、哭哭啼啼的,再是美貌也惹人生厌,远远比不得草原女儿,没想到华朝这位郡主如此天然大方,又够漂亮。为这样的女子屈尊求亲,本王子倒也不算太亏。 亲眼见了华朝的敏佳郡主,哈日乔鲁主动有了志在必得的念头。但他还是摇头拒绝了卢琬卿的提议,“永生天的儿郎,不和姑娘家比武。”想到君逸羽对自己的羞辱,他还是想通过比武好好教训君逸羽一顿,以消心头之恨! 呵,兜兜转转一大圈,我要嫁的,竟是这样的人吗?哈日乔鲁火热的眼神似是要将自己剥光,即便来之前便已劝说好了自己,事到临头时,卢琬卿还是免不得在心底苦涩一叹,强忍着皱眉的冲动,淡淡道:“若是这样,那敏佳和王子无缘了。敏佳必须亲自确定,我的夫君强于我。” “好!本王子和你比!本王子不伤着你就是了。”此时的卢琬卿,在哈日乔鲁眼中成了一匹烈马。有什么比亲自征服一匹烈马的冲动更让草原儿郎跃跃欲试呢?对哈日乔鲁来说,有倒是有。但,那是汗王宝座,理智告诉他,还需等待些时日。而这匹“烈马”,他自信,触手可得。 不愿意与哈日乔鲁肢体接触,卢琬卿选了长剑做武器。哈日乔鲁的草原功夫,斗力斗勇,他自然不会徒手去硬碰宝剑,于是拿出了自己的弯刀。御花园的赏花人,很快被擂台吸引了热闹。 正对擂台而坐的君承天,想起卢琬卿的师承,捋须之间,没有了担忧,倒是思量着,“这北胡皇子气量不足,之前说他不如小儿,已经让他怒形于色了,等会儿当众输给了女子,还不知会如何。原还想拖延一番,待稳当些了再全力对付他们的……罢了,若两国就此反目,已是天定,便顺天而为吧。好在‘求婚不成恼羞成怒’的帽子盖下去,理亏的也是他们。秀儿,你会保佑我们顺利为你报仇的吧。” 刀剑乒乓声中,君逸羽渐渐解了眉关之锁,敏佳郡主这剑法,好像是…… “锵!” 第7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4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74节 卢琬卿宝剑离手,斜插在了地上。 “敏佳输了。”斜瞥了一眼离手的兵器,卢琬卿揉搓着虎口,认输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人听清。 不应该!她转腕便可卸力的,何必和北胡皇子硬拼,而且我记得,这招之后……她一定是故意输的!为什么? 君逸羽惊疑的功夫,又听卢琬卿道:“皇舅,给卿儿和哈鲁王子赐婚吧。” “准了。”君承天也才压下眼中惊诧,心底到底是复杂。 尘埃落定。 赏花宴在君承天告退后慢慢散去。 御花园没了赏花人的热闹,更因赏花人带走的花,少了芳华。 “敏佳郡主且慢!” 心头疑问萦绕,君逸羽打发了君煕佑,追上了卢琬卿。听人呼喊,卢琬卿回头,看到是君逸羽,一言不发的又转身继续走了。 “郡主,得罪了!”见卢琬卿不愿意搭理自己,君逸羽偏头思量片刻,将食指和中指并拢,化用剑意,袭向了卢琬卿的后颈。她有意一试,去势很是逼人,但为了给卢琬卿留出足够的反应时间,出声示警不说,速度也并不快。 卢琬卿武者本能,自然偏头避开,君逸羽招招逼迫,直迫得卢琬卿不得不出手,拆招时忍不住怒道:“荣乐郡王这是做什么!” 心道一句“果然”,亲自交手,君逸羽才有了十全的把握,确定卢琬卿的武学套路和功力。 君逸羽跳开一步结束了打斗,拱手道:“抱歉,郡主,荣乐方才多有得罪。” “哼!荣乐郡王与本郡主爵位相当,便能任意欺凌敏佳了吗?荣乐别忘了,算起来我还是你表姑,天下间哪有侄儿偷袭表姑的道理!” 君逸羽也知道自己有点过分,又长揖一礼到底,“小王不敢。小王只是想试试郡主的武功,郡主不理小王,小王只得……说起来还是小王莽撞,还请郡主海涵。” 卢琬卿偏头并不回应,心头却着实有些为君逸羽的武功惊心。这人年纪不大,武艺却着实了得,攻上来时让我不还手都不成,撤招时却又让人想拦都拦不住,师门同辈里,怕是只有大师姐能战败他吧。 “郡主是九成宫弟子?” “你怎么知道?!”卢琬卿睁眼,“我知道了,是皇舅告诉你的?或者是陛下?” 君逸羽摇头,“我和贵派的弟子切磋过,之前看郡主的招式就觉得眼熟,刚刚试了郡主一试才确定的。”九成宫少宫主出山极少,她派人多方打探,拿着红颜白发这样独特的特征,都花了好像时日才打听出来。江湖大派一般都不愿意与朝廷又牵连,九成宫竟然收敏佳郡主入门,与宫里果然关系匪浅,上次他们的少宫主若真是宫里派去的,应该是熙儿吧…… 九成宫的弟子与外人交游并不多,听说君逸羽与同门切磋过,卢琬卿有些惊讶,正考虑要不要问问,又听君逸羽说道:“郡主打得过北胡皇子的,为什么要故意输掉?郡主难道不知道,嫁去北胡的……” “与你何干!”不等君逸羽说完,卢琬卿就径自转身,“皇舅找我,本郡主没空和你耽误。荣乐郡王这么得闲,不如少说空话,多为大华做点实事。”也不枉我,后半生客死北胡…… “敏……”君逸羽还要再喊,抬眼却似乎从那道决然转身的紫衣背影上读出了一份别样萧瑟,终是缄口。是有什么难处吗?熙儿和皇爷爷都不会强逼她啊,总不会是看上那个哈鲁王子了吧……算了,总归是她自己的选择。 宁寿宫里,君承天自赏花宴回来后,打发了所有的宫人,已经等候卢琬卿半响了。 “卿儿,为什么?” “皇舅,昨晚我夜探万和宫,听到了北胡皇子和他亲信的对话。”卢琬卿低首垂眸,凝视着殿内的齐整地砖,不去想昨晚听到的“女奴”之语,声音极尽平淡,“今天若拿不到我和北胡皇子的婚约,他们便会提出将他们的娜雅公主嫁给荣乐郡王。” “卿儿……”无需卢琬卿多说,君承天便已经明白了。羽儿和西武公主有婚约,北胡若拉低姿态舍得个女儿作平妻,大华便无甚理由推辞,到时候,大华与西武才加固的姻亲铁盟就毁了,更别说羽儿掌权西武的资格。退一万步,就算保西武、弃北胡,北胡必然与大华反目不提,面上的罪责还会是大华三次拒婚北胡,名分上落了下风,也该被动了。 “舅舅不用为卿儿为难,卿儿自己愿意的。”卢琬卿突然抬起了头,脸上笑容明丽,“卿儿的娘亲是大华的公主啊,卿儿为大华做一切都是应该的。” “好孩子”君承天语带轻叹。 “三年前便该卿儿为舅舅分忧的,好在现在还不晚。舅舅知道卿儿心野,总不愿拘束在闺房,两漠草原据说很是壮阔,那是舅舅长大的地方,卿儿也很想去看看呢。” 有些不忍见自己最喜爱的外甥女强作笑颜,君承天听到“三年前”,不禁问道:“卿儿,你昨晚去万和宫……是想……” “舅舅恕罪,敏佳是想去打探可嫣表妹的消息。” “傻孩子,那是舅舅安排的,与你无关,你何必往心里去?”这般宽慰着,君承天心头却是感叹。三年前若是论年齿序,应该是卿儿和亲。赶在北胡来使前给卿儿和顾泽定下了婚姻,让君可嫣嫁去了北胡。结果三年后,卿儿为打探君可嫣的消息才听到了万和宫的秘话,又因此主动北嫁。时也?命也?竟是想避都避不开吗? “现在好了,敏佳可以去给表妹作伴了,娘也不用觉得愧对延平姨母了。” 君承天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舅舅,到时候,您和表姐,不用顾忌我。” 君承天听懂了卢琬卿的“到时候”,叹息着什么也没说。 许是日光照不全大殿,以至于宁康宫太过阴凉,穿堂而过的三月暖风,竟带上了萧索的寒意,恰似春风也染上了叹息。 第194章 拿到与敏佳郡主的婚约,哈日乔鲁为顺利征服了一匹“烈马”高兴了一阵,想起没能教训到君逸羽,又有些不快活了。尤其晚饭过后,满腹马奶酒的火气,更将他积攒了一天的不快酿成了烦躁。想他哈日乔鲁,大宏皇帝最宠爱的幼子,两漠草原上传名的勇士,永生天最骄傲的儿郎,怎么会不如一个六岁小儿!更窝火的是,如今在人家的地盘上,明明被人羞辱了,他还偏偏不能去收拾那小子! “下官鸿胪寺主簿董骧,奉命来……” 鸿胪寺派来例行通报明日安排的官员,不知察言观色着变通一二,显然没来对时候,以至于才开口说话就被哈日乔鲁粗鲁打断了,“本王子现在不想听。” 哈日乔鲁又偏头对侍立的万和宫总管道:“不是说玉安热闹的吗,有什么有趣的地方,本王子要出去转转。”中原人的房子漂亮是漂亮,可是没有草原上自在,再待下去,他要被心头无处发泄的火气憋屈死了。 王志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竟然摊上了万和宫的差事,上回的西武父女还算好伺候的,这北胡皇子嘛……王志心内摇头不止,面上却兀自含着亲善的笑容,“王子殿下想出去玩玩吗,玉安八大楼的酒菜颇为有名,王子不妨去尝尝?咱家看王子喜欢喝酒的,不如去……” “才吃用过晚饭,还吃什么酒菜。你们中原人的酒淡得跟水似的,没劲!” 王志忍住嘴角的抽搐,“那王子去戏楼听戏吗?南街的……” “听戏?”哈日乔鲁大摇其头,“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唱的什么东西,也就娜雅喜欢汉人的玩意儿,能听进去,本王子可不爱听。”拜高宗和亲策所赐,大华和北胡的边疆,这些年,每年小打小闹的纷争不断,大的战事却是没有,边贸交流自然多了,加之北胡得了蓟简二州,得了两州的汉族遗民,军政上的意义不说,文化上却也是相当于有了中原文化的扩散跳步,哈日乔鲁在塔拉浩克也是听到过汉戏的。 “那……” “这个时辰,平乐区都开门了,王子何不去那转转?起鸾楼的娇娘小姐跳舞堪比天女,凤来楼的千落小姐……” 王志思量的功夫,听到一旁的鸿胪寺主簿满腔神往的插了话。“平乐区”入耳,王志暗暗变了脸色,连不跌偷偷给那不省事的年轻主簿打眼色。对玉安城的老少爷们来说,晚上最有去头的地方是平乐区,这王志能不知道?可这北胡王子,白日里才得了太上皇的赐婚,是要娶敏佳郡主的人!带他去青楼楚馆,不是打天家的脸!打延平大长公主的脸吗! “平乐区?” 不出王志所料,哈日乔鲁果然很有兴趣。那地方,连他这种不正常的男人都想去瞧瞧,正常男人只怕没有不感兴趣的。 主簿得了王志眼色,也不知看懂没懂,又听哈日乔鲁问起,倒是转了道口:“啊,王子还是别去凤来楼了,凤来楼的千落小姐,连荣乐郡王的面子都不卖的,一直将王爷拒之门外,王子还是别……” 凤来楼的千落小姐,连荣乐郡王的面子都不卖的,一直将王爷拒之门外…… 连荣乐郡王的面子都不卖的,一直将王爷拒之门外…… 一直将王爷拒之门外…… 主簿一语盘旋在哈日乔鲁脑底,只让他双眼大炙,“走!本王子要去平乐区!”要去凤来楼! 你拿小儿羞辱本王子,本王子便去拿女人羞辱你! “王子殿下,别……”王志追到了殿门口,还是制止哈日乔鲁不及,只得回头狠狠的瞪了那鸿胪寺主簿一眼,可惜那深青官服的小官正对殿内,收不到他恶狠狠的眼刀。半点眼力劲没有的东西,活该一身青衣!不!就这势头,早晚你八品深青都穿不上! 隔着一个背脊,王志看不到青服小官狰狞的眼神和嘴角阴测测的弧度,殿上屏风之后的萨赫利,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鸿胪寺主簿……董骧?是和那叫千落的姑娘有仇?还是和荣乐郡王?看来得查查了。 萨赫利露出了一个饶有兴味的笑容。有趣,越来越有趣了。要是今晚荣乐郡王能去凤来楼,想必会更有趣吧。没去也无妨,早晚会知道的。呵呵,王子殿下,您有仇必报的性子真是让我喜欢,玉安,也真是让人惊喜无限呢。 “大爷,不可!” “麦嘎坦,把他们给本王子轰出去,给这女人一千金。你们也去外面守着。”哈日乔鲁不耐烦的打开了拦路的凤来楼老鸨周妈妈,头也不回的吩咐着自己的侍卫首领,眼睛还停留在千落身上。这个女人的确美貌,那白脸小子眼光倒还不错,哼哼,你得不到的女人,本王子要了! “喏!”麦嘎坦也不多言,坚定的执行起了主子的命令。 “我们千落姑娘卖艺不卖身,不接客的!大爷您别叫妈妈为难啊!”周妈妈听不懂猛戈语,她手下的打手自是抵挡不住北胡的皇族侍卫的,被这群异族壮汉赶出门来,只得朝门内高喊,无力做着口头上的努力。麦嘎坦掏出来的几锭大金元宝,只怕不下千金之数,灯光反射下让人的眼睛都泛花,却只让周妈妈欲哭无泪。凭千落如今的名气,不知能给她挣来多少个千金,她何必为了这点蝇头小利,砍了自家的摇钱树!“大爷,您要姑娘,妈妈找好的伺候您,千落不会的……大爷……大爷……” “吵死了!麦嘎坦,把他们赶远些!” “是!”听到房内传来的不耐吩咐,麦嘎坦二话不说,带着属下将周妈妈合着龟公打手,一气儿轰下了楼。 转圜无力的周妈妈只剩恨恨跺脚。入门是客,凤来楼也不是没招待过胡人,只是周妈妈闹不明白了,他们怎么会在玉安这么猖狂!我家千落,可是荣乐郡王都客客气气捧着的姑娘啊!早知道有今天,我便不该听任千落的脾气,给了荣乐王爷冷脸,如今可好,千落的名声是挣来了,可王爷好些日子没见着了,不然现在多个靠山,总比摇钱树白白被一个蛮人拿臭钱糟蹋了好吧!也不知这胡蛮头子是个什么来路……悻悻的周妈妈此前都与蛮不讲理闯进门来的哈日乔鲁周旋去了,直到此时才扫见与他同来的还有护卫模样的大华士兵,他们满脸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周妈妈捂嘴,这只怕……是这几天客居在万和宫的那位吧……难怪楼里的客人见千落被欺负都没吭气的,完了,完了,千落真的完了……听说荣乐郡王不怕得罪胡人王子的,如果王爷在就好了,如果王爷在就好了……也不知王爷在哪,找来王爷也晚了吧…… “大爷,你别乱来,我,我家小姐是荣乐郡王看重的人,你要是欺负了他,王爷,王爷不会放过你的。”狞笑着靠近的哈日乔鲁让倾茗害怕,可想到小姐待自己的好,害怕她也依然张手挡在了哈日乔鲁和千落之间。 “荣乐郡王?”哈日乔鲁仰天大笑,突然一巴掌拍开了倾茗,抢前几步将千落摔在了床上,然后自顾在床前解起了衣带,“本王子就是要睡睡他得不到的女人!” 从始至终未曾多言的千落,被哈日乔鲁粗鲁的甩在了床上,再是镇定的女子,此时也苍白了脸色,偷偷摸出枕下的匕首,这是她从住进这的第一天起就准备好的。不怕,不怕,一刀下去,这辈子都干净了。千落一遍遍的告诫自己,不让自己手抖,匕首出鞘的瞬间,却听到了床前人对“荣乐郡王”的憎恶,是因为他,才找上我的?脑中的疑问不及想完,千落下意识的调转了刀口,将原本朝向自己心口匕首,往哈日乔鲁身上送去。 千落本就不会刺杀,匕首临时转向更耽误了时间,哈日乔鲁一把卡住了千落的手腕,劈手夺下了她的匕首,扔在了地上,又反手甩了千落一巴掌,“臭女人!好好伺候本王子!伺候好了,本王子考虑带你回大宏!” “嘶——” 懒得再宽衣解带,哈日乔鲁说完,直接撕开千落的衣服,扑在她身上啃咬了起来。千落拳打脚踢,竭力避开屈辱的印记。好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倾茗,也连忙上前拉扯哈日乔鲁,却又被哈日乔鲁侧踢一脚,再度摔回了地上。 “小姐,小姐你坚持坚持,奴婢去找王爷来……”心知两个弱女子奈何不得哈日乔鲁,想起他提到过的“荣乐郡王”,倾茗心眼一亮,强忍着剧痛挣扎起身,一路掉着眼泪,一路踉跄着往房门奔去。 “不!”千落眼眶含着的泪水,摔倒在床时不曾掉下,衣裳破裂时不曾掉下,来自哈日乔鲁肮脏嘴唇的屈辱印记污染自己的清白身体时也不曾掉下,却在听到倾茗要去找君逸羽时,终于忍不住汹涌成灾。怎么可以让他看到!不可以!不可以! “找他来?好!快找他来!快让那白脸小子来看看,他睡不到的女人,本王子替他睡了!哈哈……”哈日乔鲁兴奋的笑声戛然而止,“咔嚓”声后扭掉了千落的下颌骨,不让她再度咬舌,“臭女人!想死?没门!就是死了,本王子也睡定你了!” 听说自家小姐寻死,倾茗惊得又奔回了床边,哈日乔鲁回头,红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唬得倾茗退了两步。 “怎么还不去?!哈哈,快去叫你们的荣乐郡王来看!” “麦嘎坦!别拦她,让她去!” 这个胡蛮是个疯子!望见千落的狼狈,倾茗的眼泪哗啦哗啦的往下掉,她看到小姐摇头不止了,也明白小姐不想让王爷看自己这样,可还是打算出门去找君逸羽。小姐,倾茗没用,可是,若不找王爷来帮忙,小姐您会被这个疯子害死了! 不再管犹豫着往门口蹭去的倾茗,哈日乔鲁狂笑数声解开裤带,就要直接提枪上马。 “轰!” 房门大开! “麦嘎……”刚准备进入千落身体的哈日乔鲁惊得跪起,回头斥责属下的话没说完,便被人提了衣领,愤怒的灌在了地上。 “嘭!” 直到狠狠坠地,哈日乔鲁才瞧见了趴在门板上的麦嘎坦,原来他被人连门带人的踢了进来。抬头再看,闯入之人浑身发抖站在床边,不正是他刚刚叫嚣着要找来的人吗! “王爷,你可算来了,王爷……”倾茗泣不成声,跪行到了君逸羽脚边,“小姐,小姐她……” “千落……”君逸羽喉头哽咽。 君逸羽的声音响起,千落才知道自己逃脱了噩梦。她身躯一抖,拿被子裹紧了自己,缩成了一团。 惊鸿一瞥,已足够君逸羽的全身因愤怒和愧疚而颤抖不休了。衣衫破烂处难见原本的雪白肌肤,红紫交加,齿痕狼狈,君逸羽不敢相信,那个素手妙音,安坐淡婉的女子,因为自己的缘故,被疯狗糟蹋成了这样! “对不起,千落,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怕惊扰了千落,君逸羽脚步轻挪,呢喃着无尽的歉意。 早晨与陵柔说好的去看千落的,虽然敏佳郡主北嫁的事成了定局,想到又一个少女要牺牲幸福,又引君逸羽一桩心烦,但她下值后还是来了平乐区。病急乱投医,明知临时找君逸羽来不及了,周妈妈还是派了龟公出去,没想才出大门就遇见了君逸羽。从龟公口中知道千落有难,君逸羽二话不说就往楼上冲,看到大华士兵与胡人一起时,才知道欺负千落的是哈日乔鲁,又恰在房外听到了哈日乔鲁的疯狂笑语,才知道,疯狗恨上了自己,找上了千落!怒发冲冠的闯将进来,见千落如此,要她如何不怒!如何不愧! 千落低头更紧的环抱住了自己,往床角缩去,拉开了与君逸羽的距离。 “叮!” 踢到了匕首,君逸羽停步,不再试图靠近。 凝视着脚尖匕首,君逸羽弯腰自语:“什么北胡王子,分明是一条疯狗,是畜生。千落,别怕。我废了这个畜生,杀了这个畜生。”君逸羽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低沉。其间凝结的杀意,却甚是惊心。 满怀杀意的低语宛若地狱的召唤。哈日乔鲁害怕了,忍不住向后爬了几步,“荣……荣乐郡王,你别乱来。本王子是大宏的王子,你杀了我,不怕大宏找你算账吗。”属下的皇家侍卫具是好手,也挡不住这个人,麦嘎坦被他一脚踢飞,自己在他面前也毫无还手之力,被他摔在了地上,竟然疼得起不来。哈日乔鲁知道自己失算了,这个人,真的能杀他,也真的想杀他。 刚刚赶到的王志也惊呆了,他从没听过荣乐郡王这么说话。一贯和善的人,一旦被人触了逆鳞,怒火是惊天的可怕。抓了抓门框支撑力气,职责在身的王志尽管恐惧,也不得不出声:“王爷,别冲动,陛下会怪罪您的。” ……杀了这个畜生…… ……杀了这个畜生…… 捡起匕首,君逸羽缓缓起身。过往与现今的交割,交替的是师姐和千落受欺的画面,唯余下与六年前一样的声音。那时,她的刀毫不犹豫的扬起了血色,第一次收割了生命。 “陛下”二字让君逸羽转身的脚步一顿,抽离了一丝被阴暗情绪笼罩的心神。看见哈日乔鲁得意的笑容,杀意再度填满。君逸羽正要抬脚,手臂被人扯住了。回头,是千落。 下颌脱臼,千落无法说话,只摇头不休,想阻止君逸羽。知道哈日乔鲁是北胡王子,她不能眼看着君逸羽为自己犯下滔天大罪。 “千落,等我一下,我帮你报仇。”君逸羽声音温柔。 千落依然摇头,手底更将君逸羽的手臂抓紧了些。 “可是她欺负了你。” “不……” 察觉千落说话困难,君逸羽这才发现了问题,小心翼翼的伸手,见千落并不抗拒,才轻轻扶上了她的下颌,“这也是他干的?”君逸羽眼神一冷,虽是问句,却已肯定。 “别……” 读出千落眼中的请求,君逸羽眼波为之一软。她自然知道千落阻止她杀哈日乔鲁,是为自己。轻叹道:“你怎么这么傻。”欠的这份情,让我怎么还。 “滚!” 被属下扶起,又少了君逸羽的阴郁压迫,哈日乔鲁自觉有了底气。我就说嘛,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华朝还要和我大宏结亲交好呢,他怎么敢杀我。“荣乐郡王,该走的是你,这是青楼,她是被我买下的女人。” 君逸羽猛然偏头,眼神如电光,毫不留情的射向了门口的周妈妈。 周妈妈不好说什么,只摆手不止,以求证明自己的无辜。她怎么可能一万两就毁了自家的摇钱树,她拦不住啊! “十万。”想到门口遇到的龟公,君逸羽相信周妈妈的无辜。发现千落在轻轻发抖,君逸羽略一犹豫,便坐上了床沿,将她连人被子,小心的圈在了怀中,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被千落劝住了杀意,理性回归,她现在只想用合适最有效的方法打发走哈日乔鲁,不然,怕自己冲动了,给君天熙和君承天带去大麻烦。尽快打发走哈日乔鲁了,她也才好给千落正骨。 哈日乔鲁显然被君逸羽的“十万”惊了一下,他身为一国皇子,也不能如此轻描淡写的挥霍十万两,想想还是不甘心,打不过君逸羽,今日在这,他只能咬牙拿银钱压人一头,才能要回那个叫千落的姑娘,找回点面子。回头用猛戈语问了麦嘎坦几句,哈日乔鲁这才道:“十二万两。她是我的,你出去。” 君逸羽勾了丝冷笑,“本王说的是黄金,十万黄金买下凤来楼。” 怕惊吓到怀中的千落,君逸羽的声音很轻,听在众人耳朵却无疑平地一声惊雷。 王志暗暗咂舌,荣乐郡王竟然为了一个青楼姑娘眼睛都不眨的拿出十万黄金,这可真是……有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哦,对千金一笑。啧啧,看看荣乐王爷,千金一笑又算什么。只是不知道西武公主知道了会怎么想。想到上次唐家小姐和荣乐郡王的事传到陛下面前时的情景,王志偷偷缩了缩脖子,陛下和太上皇,该说王爷了吧。 “王爷说真的?”周妈妈都欢喜呆了。凤来楼出了这样的事,台柱子眼看着是倒了,哪还值得了十万黄金啊 感觉到千落的拉扯,君逸羽低头拍了拍她,毫不犹豫的对周妈妈点了点头,又对哈日乔鲁冷冷道:“现在,这是我的了。你,滚出去。否则,我不杀你,废了你。” 一国王爷当众说出来的话,自然没人怀疑作假。十万黄金数目惊人,哈日乔鲁便是身在本国也不能保证拿得出来,又听君逸羽说废了自己,只看眼神哈日乔鲁就知道这绝不仅仅是威胁,甩下一句,“荣乐郡王,好,好得很。”便让属下搀走了自己。 王志有心提醒君逸羽一句,但看君逸羽抱着千落,话又不好出口。见哈日乔鲁走了,他给君逸羽行了一礼,才匆匆跟了出去。 与哈日乔鲁同来的大华士兵,是宫里派来护卫哈日乔鲁的禁卫,他们保护哈日乔鲁的职责在肩,愤怒于哈日乔鲁的行止,也不能言语,见君逸羽让胡皇子吃了苦头,又吃了瘪,心下怎一个舒坦了得?在洞开的门口向君逸羽恭敬行了军礼,才跟上哈日乔鲁。 “房门坏了,妈妈给王爷和姑娘再腾一间去。”周妈妈也不会不伶俐,走前属下全带走不说,连倾茗都叫走了。 “别怕,千落,别怕。我帮你正骨好不好?有点疼,忍一忍。” 偌大楼层,只余下君逸羽极尽柔和的干净嗓音。 终于安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怕你们焦心,我直接6000字的大章节将千落的安全交代完了。所以说,要相信作者君的善良╭(╯3╰)╮ 第195章 散坐在床畔脚凳上,君逸羽左手支头,已然倚在床沿,沉沉入眠。瞌睡中的脑袋往右一偏,突然的坠落感让君逸羽暂别周公,揉搓着惺忪的睡眼,抬头便看到了床上沉睡的女子。女子眼角的晶莹刺眼得厉害,霎时间让君逸羽完全告别了睡意。原来不知不觉间一夜过去,晨光早已照亮了凤来楼顶层这间临时收拾出来的小屋。 “是我不好,牵累了你。我昨天若能来得再早些就好了。只当一个噩梦,忘了吧,别与自己为难。”睡梦中亦难安宁的女子让君逸羽自语着歉疚和心疼,轻轻一叹,君逸羽伸手小心抹去了千落眼角的泪痕,又起身为她掖了被子。望了眼窗外天色,君逸羽这才悄声绕出了隔断房间的花鸟座屏。 守在千落床前胡乱过了一夜,此刻的君逸羽手脚发麻脖子硬,腰还有些泛酸。她揉搓着左臂到得外间,这才扭了扭脖子,捶了捶后腰,不想倾茗已经等在外面了。 “王爷不舒服吗?奴婢给您捶捶吧。”昨日至今,君逸羽的表现倾茗都看在眼里,只觉自家小姐没看错人。若是常人,一个受辱的青楼女子躲都来不及,怎么会为她开罪一国王子,为她一掷十万金,还以王爷之尊照顾了她一夜? “嘘——”指了指座屏之后的内室,君逸羽提醒倾茗小声,边示意她往房门走,边轻声道:“我没事。倾茗,我现在得去皇宫一趟,你好生照顾着你家小姐,我会尽快回来的。” “嗯。”这些日子自家小姐拒绝与君逸羽来往,但君逸羽的消息倾茗还是时刻为小姐关注着的。她知道君逸羽当了神武军统领,只当君逸羽忙着当值,点头乖巧应了,只是关心道:“奴婢给王爷准备早食。” “不了,我自己去外面买就好,你就在这守着你家小姐,一步别离。” 见倾茗点头,君逸羽这才出门往皇宫赶去。除了昨晚阻止自己杀哈日乔鲁,后来正骨之后,千落也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诡异的沉默让君逸羽担心得厉害,但看她一夜安安静静的并未有什么过激举动,君逸羽这才敢将她暂时交托给倾茗。预感到昨夜之事今日会带来大麻烦,作为当事人,她不得不回宫斡旋。 外间的低语轻轻飘入耳朵,千落未曾睁眼,眼角的泪水却如江河入海般奔流而下。耳听“吱呀”的关门声之后良久,她才擦去眼泪,睁眼定定的凝视着陌生的床顶,怔怔开口,“倾茗,我要沐浴。”声音黯哑得厉害,若非清早的房间安静,倾茗未见得能听到。 “小姐……”闻声而入的倾茗很是犹豫,她昨晚奉君逸羽之命给千落擦洗更衣,曾经看到过自家小姐身上的痕迹,小姐若是沐浴,看到了又该伤心了。 “我要沐浴。” “我要沐浴。” …… “哎。”看千落反反复复的只是呢喃这一句,倾茗终是期期艾艾的应了。 哈日乔鲁昨晚被君逸羽含怒一摔,今日走路不便,不能成行,却是指派了阿斯都毕,一大清早就要他找到了君天熙面前。 “大华皇帝陛下,昨晚在贵国国都的凤来楼……” 第7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5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75节 “哦?昨晚的事,副使也听说了?玉安治下不利,让副使见笑了。” “不是,是哈鲁王子……” “强人所难的禽兽之事,竟然发生在皇城脚下,让朕汗颜。查将出来,朕必严惩不贷!副使刚刚提到哈鲁王子,不知何事?” 阿斯都毕一时无言,他本是被小王子逼着为他兴师问罪而来,想要大华皇帝惩处荣乐郡王了为他出气的,谁想大华皇帝早已听说了昨晚的事,还一口一个“禽兽之事”,一口一个“严惩不贷”的将事情定了性,还要他如何再说?难道说我朝的小王子就是昨晚做了禽兽之事的人,大华皇帝该对他严惩不贷? “说到哈鲁王子朕倒想起一事,竟然有传言说昨晚在凤来楼行禽兽之事的罪徒,是贵国国人的打扮,好像是贵国的哈鲁王子。真是笑话!哈鲁王子是大宏的皇子,代表的是大宏的气度,怎么会做那么禽兽不如的事?” “自然不会。”到得此时,阿斯都毕哪还不知大华皇帝是要将昨晚的不快按下不提?昨日他若是在,必然会阻止哈日乔鲁去青楼,去了青楼还闹出那样的事情,他都替小王子丢人。阿斯都毕本就是碍于哈日乔鲁的命令,才不情不愿的不得不来这么一趟,被大华皇帝拿捏了口实,他乐得顺水推舟。 “朕想也是。昨日赏花宴上,贵国哈鲁王子对敏佳的爱慕之意甚是恳切,父皇才将敏佳许给了他,若王子白天得了与敏佳的婚约,晚上就跑去了凤来楼,那可真是让大华寒心,让敏佳寒心了。若真如此,朕不为大华,也是要为表妹做主的。” “大华皇帝放心,王子对郡主情真意切,一定会善待郡主的。”听君天熙语音松动似有为敏佳郡主悔婚之意,阿斯都毕心神一凛,连忙弯身为自家王子表态。好容易完成了使命,若是为一点点小事作践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值当。阿斯都毕隐隐觉得,大华的皇帝不同于她父皇,对大宏的态度强硬许多,好在中原讲究孝道,皇帝也得听太上皇的,不然王子未见得能那么顺利的要到敏佳郡主。一国二主,对大宏还各有态度,倒是个好消息。为免节外生枝,阿斯都毕思量着,使命达成,该早点返国了。 “那就好。” …… 君逸羽到了大华宫才知道,麻烦尚未到来,便已经被君天熙消弭无形了。 听慕晴说完君天熙打发走阿斯都毕的始末,君逸羽放下忧心,好笑之余,更多的是感动,指了她身后的延英殿门问道:“我能进去吗?” “陛下说不让王爷你进去。”慕晴满眼古怪。昨晚陛下听王志回禀了凤来楼的事,整个人就冷了,不过这不让王爷进去的命令,是早上听说王爷一晚没回府,才下来的。这其中的些许差别,旁人不知道,只当荣乐郡王闯了事,还关系到北胡皇子,让陛下生气了,她却知道……咳咳,陛下只怕是拈酸吃醋耍小性子了。 “这样啊。”君逸羽点点头就要转身离开,却被慕晴偷偷扯住了,不禁纳闷一声“慕晴?” 慕晴暗翻白眼,王爷,您几时这么听陛下的话了,说不让进您就不进啊!瞟了眼阶下宫人,慕晴低声问道:“王爷,您昨晚没回府,歇在凤来楼了?那,您和那个千落姑娘……没事吧?” “千落她……”说起千落,君逸羽眼睛一黯,留意到慕晴的眼神才恍悟到她在问什么,瞪眼道:“慕晴姑姑你别瞎想!” “那就好。王爷,您还是进去解释解释吧。” “我……” 被慕晴堵了去路,君逸羽不得不进门,延英殿里只有神武军右副统领庞新守在君天熙身后。 “庞副统领,我有事和陛下说,这我守着,你先出去吧。” “是!”没见君天熙反对,发话的又是自个的直属上官,庞新知道君逸羽昨晚又教训了北胡皇子,大感出气之余,给自己这位年轻长官一个保重的眼神,领命而去。 “那个,抱歉,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君天熙充耳不闻,兀自批阅着奏折,连个眼角都没分给君逸羽。 之前没想到,有了慕晴那一问,君逸羽哪还不知道君天熙的脾气何来?只是,她和君天熙如今的相处模式,远不了,近不能,本来就觉得别扭,慕晴说的那个“解释解释”,她若照办,感觉就更别扭了。唉,你不搭理我也好。 满殿的静默中,君逸羽想了一想,自己身上系着西武的干系,君天熙帮她解决了北胡,她也得帮君天熙解决可能到来的西武之忧才是,于是道:“那个,西武哪边,我会给我师姐写信的,就算昨晚凤来楼的事传出什么不利于两国联姻的事,相信师姐看了我的信也……” 君逸羽话没说完,君天熙已经恼怒得将御笔甩了出来,饶是君逸羽反应快,侧身接到了那根飞出的御笔,衣裳上也染了几滴朱砂。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几点鲜红,再抬头看到怒气冲冲的君天熙,君逸羽目瞪口呆。喜怒不形于色的女皇陛下,竟然会生这么大的气?! 君逸羽轻轻一叹。大华的事那么多,已经够她烦心了,何必再惹她不快活呢?反正我都是快走的人了。 “昨天我得罪了哈日乔鲁,他是因为我才跑去凤来楼想玷污千落的,虽然他没有完全得逞,可……千落是因为我才无辜受累的,我不能抛下她不管,昨晚我怕她想不开,便一直留在凤来楼看着她。”君逸羽走上前来,将君天熙的御笔搁回了笔架上,低声解释到这,看君天熙还没有反应,抿抿唇又补了一句,“除此之外,我和千落,什么都没有,我只当她是朋友。” “君逸羽,忘了你和西武的联姻。” 君逸羽的话,君天熙信。若说千落的事本来是口钉子,有了君逸羽的解释,便化成了一根小刺,而君逸羽与西武灵毓公主的婚约,才是她心口的刀。更讽刺的是,那婚约是她亲口为君逸羽应的,那刀是她亲手往自己心口插的。 “你答应不逼我,我才答应不躲你的。”君逸羽答应与易清涵的婚约,已经觉得自己对不起师姐了,她确信自己不会与易清涵成婚,但,君天熙说的忘,她不能答应。否则,她便是在拿虚假的男儿身给君天熙希望,是明知她的情义还诈取她的感情! “你……”君天熙咬唇,“那等朕腾出手来。” 明明说着强势的话,君逸羽却听出了请求的意味。这样的君天熙,真是让她心疼啊。君逸羽心头沉甸甸的,她知道君天熙的“腾出手”是什么,也知道计划远走的自己不会等她“腾出手”,此时此刻,却说不出拒绝的话。平心而论,如果她真是男子,面对这样的君天熙,她一定不顾一切的答应,陪她扛起肩上所有的重担。可惜世间没有如果。熙儿,如许深情错付予我,你若知道我实是与你一样的女子,只怕该恨死我了。 指了桌脚成堆的奏折,君天熙道:“帮朕打理。” “咦?”被君天熙轻轻放过,君逸羽一奇。 君天熙已经提起御笔,再度批起了折子。听君逸羽发傻,她忍不住轻笑一记。看出君逸羽眼底的挣扎,她突然不要答复了。答复重要吗?那是她与君逸羽之间的结,解开之前,说是说否,都是空话。她知道不是自己一厢情愿就够了,当初后悔过一次,她不会再让自己后悔了。君逸羽的话提醒了她,深知君逸羽有将口头上的“躲”化成行动的能力,若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答复把人逼跑了,玉瑾令将人找回来过一次,她不敢肯定还能找回来第二次,那就得不偿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自己最近不知不觉日更了几把,最近难得的手速和脑速真是抽风啊,索性趁此来个考试月预告吧,考试月大家都懂的,看在扶风最近的好表现上,若是考试月失踪了,大家别奇怪,说了这文,我不死,它不坑的,诸位尽可放心。 第196章 这些日子,也不是第一次帮君天熙打理奏折了,被君天熙唬傻了的君逸羽,熟门熟路的,果真依言帮她分类归置起了各色奏本。直到翻到礼部请议敏佳郡主和亲封号的折子,君逸羽想起哈日乔鲁,这才一拍脑门反应过来,“宫里没事了,我该去看千落了才是!她只怕都醒了!” “怎么了?”君天熙发现了君逸羽的小动作。 “敏佳郡主真要嫁去北胡,嫁给哈日乔鲁那个…人渣吗?”君逸羽将礼部的奏折递了出来。 “事已至此了。”礼部给卢琬卿拟出来的封号,无非和远、康远之类的,君天熙看了并不满意。若非敏佳挺身而出,朕与父皇,的确难办了。心叹一句“敏佳有大义”,君天熙提笔写下了“义远”二字,又对君逸羽道:“敏佳自愿的,就封为义远公主吧。” 君天熙从自家父皇那知道了卢琬卿自愿北嫁的因由,但并不打算说与君逸羽。你本来在敏佳的婚事上就觉得对她有所亏欠,若知道敏佳自愿和亲的利害中还牵扯到你,只怕该有愧了,还是不知道的好。可恶!当初若能与你早些互明心意就好了!还是朕答应让你与西武联姻的不是,害你被这些是是非非波及!不然北胡也不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君逸羽对“义远”隐隐有些明悟,但她没有卢琬卿的觉悟,对她的选择也并不完全理解,敬意倒也是有的。知道天家悔婚万无可能,敏佳郡主远嫁也并非君承天和君天熙所愿,君逸羽“嗯”了一声,不再多说,倒是在想怎么找君天熙“请假”。 “有话就说。”君天熙回过神来,看出了君逸羽心中有话。 “我,我今天能告假吗?”君逸羽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问得小心翼翼、犹犹豫豫的。明明自己是工作,又不是卖身,该有请假的权力的。 “你三天前才休沐过。”君天熙一听就猜到了君逸羽要干嘛,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千落她……” “不许因私废公。”知道君逸羽的性子,君天熙倒也不掰扯什么尊卑有序。若他真奉行尊卑有序,当初也不会对朕……没大没小的。君逸羽的一视同仁,用在自己身上明明挺受用的,用在别人那……君天熙觉得牙痒痒,恨不能咬君逸羽一口。 君逸羽幽幽道:“别这样,我都说了,哈日乔鲁是因为我才找上千落的。” “哈日乔鲁并未得逞,十万黄金为她赎身还不够吗?”君天熙挑眉,并不让步。 “你不了解千落的性子,昨晚哈日乔鲁强行……她差点咬舌自尽了,被哈日乔鲁阻止了才没能成。后来她一直闷不吭声的,好容易才睡了,我怕她醒来做傻事。”君逸羽的声音闷闷的,“昨晚若不是千落阻止我,我只怕已经把哈日乔鲁杀了。” “你觉得自己亏欠了她?”君天熙面无表情,始末她都知道。若非牵涉君逸羽,一个青楼女子的命运并不会让君天熙在意。要在意,也是哈日乔鲁在玉安猖狂,太不把大华放在眼里让她生气。 “嗯。” “那你要怎么赔才够?把你赔给她?”君天熙这话,听着是没好气的反诘,实则是提点。她怕这人善良得发傻,因为多余的亏欠,把自己赔了进去。 沦落风尘的女子,若非遇到君逸羽,昨晚那样的事情,早晚要经历。以君天熙想来,君逸羽阻止了哈日乔鲁,又花大价钱赎出千落,帮她摆脱青楼命运,已经仁至义尽,不欠人什么了。 “我……”君逸羽一愣。君天熙的话算是提醒了她,怎么安置千落她还真没想过。但她确信自己不会以身相许做补偿,且不说自己是假男儿,就算她真是男子,她对千落也只有知音知己之情,没有喜欢作基础,在一起只会累人累己。想明白这些,君逸羽打定主意走之前安置好千落,但现在千落的状态才是当务之急。深深看了君天熙一眼,君逸羽道:“我不会的。” 君天熙满意点头。 见君天熙点头,君逸羽以为她默许了,“那我现在可以走了?” “你难道还能天天陪着她不成?”瞥了君逸羽一眼,君天熙又看起了奏折,顿了顿,头也不抬的飘出一句,“你对你那师姐未婚妻就那么有信心吗?” “咳咳咳咳。”君逸羽被君天熙“师姐未婚妻”的话呛得咳嗽不止,总觉得空气里飘着酸味,让她摸着鼻子各种不自在。 话一出口,君天熙也觉着自己怪怪的,君逸羽的咳嗽更让她忍不住撅了撅嘴,“去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朕可不想天天收你玩忽职守的弹劾折子,也不想见西武特使。” “哦,哦,好,那我走了,你记着劳逸结合,我出去要慕晴准时给你传膳。” “嗯。”听君逸羽走前还知道关心下自己,君天熙的心气总算顺了些。 身上沾了君天熙甩来的朱砂红,君逸羽回帐换了件衣服,料理了些神武军的杂务,又去赵秦的东市小院请他帮自己抽调出十万黄金来,等回到凤来楼时,已是中午时分。 听着房内凌乱飘出的琴音,君逸羽从倾茗口中知道千落一上午洗了十多次澡,到现在还滴水未进,深深一叹,她吩咐倾茗去准备些午饭,推门安静的坐在了千落琴案前,并不多言。 面无表情的看了君逸羽一眼,千落再低头时,琴声中倒是渐渐多出了些章法。 安坐在千落对面,听她抚琴,君逸羽才发现,初见时落落大方,引人惊艳的女子,这些时日,憔悴了太多,也变了许多。若说当初的千落是高山之巅的温泉,此时的她已是深谷之中的静水。同样不俗,但少了温度,也少了生气。 直到倾茗端了几样简单的小菜进来,君逸羽才伸手虚按在琴上,“千落,吃饭吧。” 千落摇头。 “陪我吃点吧,我一上午没吃饭,很饿。”好吧,君逸羽承认自己在装可怜。 千落盯了君逸羽半响,终于点头,引得君逸羽一笑,倾茗更是大喜过望。 “吃这个。” “多吃点。” “再吃点吧。” …… 想方设法的让千落多吃了两口,倾茗收捡碗筷时,君逸羽瞥见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周妈妈,“周妈妈,十万黄金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下午就送来。” 周妈妈赔笑进门,打量着君逸羽的脸色小心说道:“王爷恕罪,我家老板说凤来楼不卖。” “不卖?!”君逸羽很惊讶,十万黄金买下凤来楼,怎么说对方都是赚的,她还真没想过会买不到。 “是,老板说她无意出让凤来楼。妈妈我也没想到老板不愿意卖,不是有意戏弄王爷的,还请王爷大人大量。” “不卖就不卖吧,我要为千落赎身,出价吧。”君逸羽摆手,她无意做青楼这种逼人含泪卖笑的生意,昨日说要买下凤来楼也只是要赶走哈日乔鲁,人家不愿意卖,她自然不会强买。 “王爷。”周妈妈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偷看了君逸羽身后的千落一眼,弱弱说道:“千落姑娘的身契,我们老板也说不出让给王爷。” “为什么?!”注意到周妈妈说的是“不出让给王爷”,而不是“不出让”,君逸羽终于拧了眉头。凤来楼的老板和我有仇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住赔着笑脸、打着小心的周妈妈也正奇怪呢,这不是明摆着开罪荣乐郡王吗。 “好吧,你们老板是谁,我找他说话。”给千落递了一个安心眼色,君逸羽尽量心平气和。 “王爷,我们这行生意,老板一向不和客人打交道的,王爷别叫妈妈为难。” “你们……罢了,你出去吧,我自己打探。”打发走周妈妈,君逸羽对千落安抚道:“别急,我会想办法赎出你的。” “残花败柳,不值得你这样。” “别这么说自己,在我心中,千落是世间至洁不过的女子。肮脏的是哈日乔鲁那个畜生,怪我没用,不能给你报仇出气。” 君逸羽言语真诚,一眼便能让人体悟到她的真心实意,千落默然良久才道:“我给你惹麻烦了。” “我没有麻烦。”君逸羽摇头,“是我对不起你。” 留下一句“你不欠我。”千落又飘回了琴案。 听着又起的低迷轻声,君逸羽眼染轻叹,也不再言语。千落愈是体贴,愈加让她觉得亏欠,只打定主意要找出凤来楼背后的老板,要不让秦叔出面,也要赎出千落。君逸羽,你早这么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对了,还有净初。这次是千落,难保下次不会是净初。等千落的事处理完,走之前,也把净初赎出来吧,别让她也经历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该说女皇陛下大方,还是说她小气呢(╯▽╰) 谁知道凤来楼的老板是谁,不是新人,可以一猜哦,答案下章见 第197章 谁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半个月前,新晋的义远公主,随北胡使团嫁去了北边。终于打探出凤来楼幕后老板的君逸羽叹一句“竟然是她!”却没了与人亲自交涉的机会,请赵秦出面拿重金去赎千落,又被凤来楼拿着荣乐郡王的名号打发了,也没能成。因着千落的事没处理好,君逸羽的逃跑计划,实行不得。 三月二十五这一天,君逸羽与这十来天的每一天一样,下值后去凤来楼看了千落,又去济世堂料理病人。济世堂天黑打烊后,君逸羽准备回自个后面的东跨院,更衣吃饭后再回王府。想到卢琬卿走前给自己留的不自在,君逸羽哭笑不得,我去不让赎,别人去又说人是荣乐郡王护着的,也不让赎,敏佳郡主,哦,不,义远公主,我们没仇吧。思量着要不要去找延平大长公主,跨进院门的君逸羽却听到了一声痛苦的低哼,顺声到了靠街的墙角,有人! 将那重伤昏迷的女子打横抱进房间,看清女子面貌时,君逸羽心中不可避免的涌起了惊涛骇浪。说曹操曹操到,竟然是卢琬卿! “少爷……”陵柔早上服侍君逸羽洗漱出门后,常常来济世堂打理羽记的账目,然后在君逸羽下值前回王府伺候。这些日子,君逸羽看完千落,都是顺路去济世堂,晚上才会回去,陵柔便也在济世堂留得久些,总是等君逸羽一块回府。听到推门声,陵柔知道君逸羽进来了,从隔断的小书房绕出来,问候还没说完,便看到了君逸羽凝重的脸色。 “陵柔,派人去宫里送信,北边出事了。” 卢琬卿醒来时是半夜,借着床头的微灯,她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房间,一惊坐起,才发现自己的伤口上了药,衣服也被人换了。 一夜不归怕王府里担心,陵柔给卢琬卿上药后,君逸羽便打发她回去了。给卢琬卿治伤花了大半天功夫,床被病人占了,君逸羽好容易在外间小塌睡了,蜷缩着却睡得并不安稳,里间的动静一下就把她惊醒了。 “你醒了?你的伤很重,别乱动。”君逸羽进来发现卢琬卿挣扎着准备下床,连忙上前阻止。 “啪!” “你干什么!”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再是好脾气也忍不住发恼,君逸羽捂住左脸,觉得自己和卢琬卿八字不合,不然明明没有什么接触的两个人,怎么就成了水火不容的模样?错了,是她不容我。好歹我这也算救了你一命吧。想起救命这一茬,君逸羽以为知道为何会冤枉挨她一巴掌了,没好气的说道:“你放心,药是侍婢给你上的,衣服也是。” 卢琬卿眼中的怒火并未因为君逸羽的解释而有丝毫减低,质问道:“你派人刺杀北胡使团?刺杀哈日乔鲁?” “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刺杀……”看到北嫁的卢琬卿突然重伤出现在玉安,君逸羽猜到出事了,但没想到是刺杀,惊讶得无暇再计较掌掴之恼,“等等,你说有人刺杀北胡使团?刺杀哈日乔鲁?” “真的不是你?” “我一直在京城,上哪去刺杀他。”见卢琬卿脸上还带着狐疑之色,君逸羽又道:“敏……义远公主,我也知道大局,要杀早就把他杀了,何必等他离开玉安。” “也是,你若不想引人耳目,不在玉安杀他,派去的人也不该拿出你的名号。”卢琬卿自顾念了一句,突然抬头问道:“你和谁有仇?” “你先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我随北胡使团北归,才出大华国境便遇到了刺客,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你派去的,一心刺杀哈日乔鲁。” “那你呢,怎么伤成了这样?” 卢琬卿一翻白眼,“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还能嫁过去吗。哈日乔鲁重伤,他属下都护着他北逃了,也不知死了没死。刺客并不对我下杀手,我追踪过去,被人从身后暗算了,醒来便到了这里。这是哪儿?” 直到此时,卢琬卿才想起关心下自己的处境,君逸羽摇了摇头,也不知该不该夸她一句大公无私。“这是玉安,济世堂,我坐堂的医馆,别问你为什么在这,我在墙根捡到了你。”察觉卢琬卿皱眉间微有痛苦,君逸羽暗叹自己大夫命,被人打了巴掌还要端药伺候。 “哦,羽记,你的产业。”卢琬卿点头,看君逸羽突然转身走了,忍不住喊道:“喂!你去哪?!” “喝药!”君逸羽的小院伺候的下人本就没两个,三更半夜的她也不愿意打扰别人好眠,出门倒了碗在房檐下温了半宿的汤药。 卢琬卿显然没有料到君逸羽是给自己端药去了,看君逸羽左脸还有些红肿,霎时便觉了三分歉意,愣愣接了药碗,“多谢”之后,还低不可闻的跟了句“抱歉”。 君逸羽疑心自己听错,摆摆手问道:“义远公主什么时候知道羽记是我的产业的?”君逸羽问得并不惊讶,好奇的成分还多一些。 “别叫我义远,亲没和成,会改封的。原只是猜测,你突然调集十万黄金,有迹可循,便猜到了。” 十万黄金不是小数目,商号不会闲置这么大笔资金浪费资源,在原有的怀疑基础上有心观察,发现倒也不奇怪了。好在另立生意的工作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君逸羽并没有刻意隐瞒羽记的打算,她暗暗点头,对这位聪明的少女还是挺佩服的。 卢琬卿喝完了药,将碗放到了床头柜上,“该你说了,你的仇家?” 君逸羽摇头,“我不觉得我有这么了不得的仇家,为了陷害我,逼得两国反目。” “你的意思是?” “大华就数我得罪哈日乔鲁最厉害,刺客非说是我派的,又不杀你,还把你送到了我这。你都觉得是我干的了,北胡更会这么想吧。就算有人觉得有蹊跷,哈日乔鲁本来就与我有过节,只要他想信就够了。” “那你怎么半点不着急?你隐瞒了消息?” “着急若是有用,我早就去着急了。一认出你我就派人进宫送信了,早知道也好早有准备。公主为国为民,能以身饲虎,荣乐也非畏难之人,事已至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你的伤需要多歇息,若是没事了,就先睡觉吧。” 卢琬卿眼底染了些复杂,“荣乐郡王,我错看了你。羽记既然是你的,去年解决漕粮的事,必然有你一份力,今日又有这些话……你既然对大华有心,又为何不思作为,连入朝都似赶鸭子上架。” 君逸羽一怔,我对大华有心吗?我常常觉得自己不是大华人啊,就是有心,也是因为皇爷爷熙儿他们的缘故吧。至于作为,我如今的情况,身份就是个不定时大炸弹。不欲和卢琬卿分辨,也无法分辨,君逸羽只道:“公主若是睡不着,我倒是有一事请教,公主为何阻止我给千落赎身?”择日不如撞日,正愁不能和凤来楼老板交涉,人就到面前了,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荣乐郡王忘了你和西武公主的婚约了?你赎了千落出来,要西武如何作想。” 君逸羽哑然失笑,原来是这样。“公主放心,我会给灵毓公主去信解释,不会影响两国关系的。” “你就是这么糊弄未婚妻的吗?”卢琬卿声音讽刺。 君逸羽皱眉,“说来荣乐一直奇怪,公主为何对我成见至此?” “我讨厌表面一套暗地一套的伪君子。你指责顾泽抛弃妻子,自己与人情投意合有了婚约,还四处拈花惹草,在我看来,还不如顾泽。顾泽至少知错能改,他本不知道苏宁秀有了他的骨肉,如今已辞官去寻了。你呢?上元夜我看到的那位还不够,如今还变本加厉。灵毓公主钟情于你,真是可悲。” “可悲”之语君逸羽认同,情缘错绕的情况更是不足为外人言说,难怪人家误会,君逸羽一时间默然无言。 以为君逸羽羞惭失语,卢琬卿忍不住冷笑又生,“还好不是我要嫁给你。” “你说什么?你嫁给我?”听到了卢琬卿的嘀咕,君逸羽下巴都险些摔在了地上。 “你不知道?当初皇舅为我和顾泽定下婚约,只是权宜之计,为的是让我避开三年前那次北胡求亲,等你回来,再拿苏宁秀之事解除我和顾泽的婚事,好与你另立婚约。”虽然牵涉自己的婚事,卢琬卿说来只当是朝局谋划,倒是半点没有此间女儿在婚姻大事上固有的羞涩。 “难怪我当众指责顾泽时皇爷爷不高兴,在那之后又对我的婚事分外上心,原来是我误打误撞搅了他的安排。”君逸羽恍然大悟,心内庆幸不已,心念一动,又拧眉问道:“所以说,你早知道顾泽和苏宁秀的事?” 卢琬卿不屑的轻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有心嫁你,和皇舅一道做戏吗,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顾泽和苏宁秀的事,我倒是早查到了,不过……” “不过什么?” 陈年旧事,无伤大雅,说说倒也无妨,听君逸羽问起,卢琬卿便也回道:“我无意婚嫁,奈何躲不过去,本来不知道皇舅的打算,查到顾泽的事,原是打算用这事拿捏他,和他假成婚的。顾泽受你指责,倒算无辜。苏宁秀寻到京城,是我怕她误事,派人打发走的,一路上倒也派了人暗暗照顾一二,打算等和顾泽完婚之后再告诉他,只是没想到被你撞见了。撞见了也好,皇舅再不能将我嫁你了。” 君逸羽听得傻眼,一是这背后曲折,二则是卢琬卿本身。她来此间十五六年,可从没遇见过这么……大方的女子。与曾经的议婚对象说起婚事半点没有忸怩,甚至还曾经顺水推舟的计划过一场……形婚? 百合群28089784(非作者群) 缓了缓神,君逸羽真心诚意的称赞道:“公主真是特别。” 卢琬卿不禁扬了扬眉脚,她话里有意贬低君逸羽,没想这人不但不生气,还在夸我?不该觉得我不守女子本分,离经叛道吗? “不过顾泽不算无辜,他虽然并不知情,但也是自己有心攀高枝才误作了棋子,总是存了抛却妻……旧人的心思。”听卢琬卿解惑旧事,君逸羽谢天谢地,谢自己和卢琬卿的婚约没成,自然不会计较她看不上自己。至于离经叛道?她这个现代魂带来的各种思想,在这才是最大的离经叛道。说起顾泽和苏宁秀,君逸羽本是要说“妻子”的,但想他们并未完婚,加上苏宁秀青楼出手,古人只怕不会认可“妻子”的说法,便临时改成了“旧人”。 卢琬卿有些认可君逸羽的话,但因着上元所见留下的成见,让她觉得君逸羽要求别人一套,自己做的又是另一套,出口便又成了讥讽,“你不抛却旧人,有了婚约,还处处留情。” 第7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6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76节 身上的感情牵绕得太过复杂,君逸羽不愿再想,只是叹息道:“公主殿下,你对我有误会,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若与人情定一生,一生便只会予那一人,不会始乱终弃的。” 许是君逸羽的表现太过诚挚,卢琬卿不再指摘,不置可否的吐出一句,“拭目以待。” “我与千落知音相交,对她绝无非分之想,她因我无辜受累,我必要助她脱离苦海,公主可否成全?让我为她赎身?” “你对她无情?” “知音知己之情,无关风月。” “那她对你呢?” 君逸羽张口无言。 卢琬卿了然一笑,“这不就得了,那么大一个美女对你有意,赎出来我不信你做得了柳下惠。荣乐郡王给花魁赎身的消息传出去,一准得惹出西武的麻烦,北边已经有得乱了。” 君逸羽想了想,道:“之前我和哈日乔鲁在凤来楼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算起来也该传到西武了,如今不也没有麻烦?千落现在的处境不比从前,留在凤来楼我不放心,每天都得去看,传出去不是更不好听?” “你倒坦诚。” “公主坦荡,荣乐也当坦诚以对。” 盯着床头柜上空了的药碗,卢琬卿终于松口,“罢了,你救我一命,我帮你把千落弄出来,你好生处理,不许张扬,别给大华惹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要相信作者君的善良。看,敏佳也没便宜给哈日乔鲁吧╭(╯3╰)╮ 最近手速脑速太快,写得太多,写得我想吐了,我得缓缓,明天别等。 第198章 “嘿,听说了吗?敏佳郡主,哦,不,义远公主好像回玉安了。” “可不,我还听说是北边出事了,好像说是头前儿玉安要娶敏佳郡主的那什么破皇子才出大华就被人刺杀死了。” “呸!死得好!敏佳郡主多大的名声?那胡狗子王子癞□□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福气!” “就是!” “真刺死了?” “老子又没去北边看,谁管那胡狗王子死没死,是那么听人说的,□□不离十吧。不过郡主肯定回京了,我给你们说啊,我有个远房表亲在延平公主府上当差,他亲口告诉我的,好像还说是荣乐郡王偷偷送郡主回府的。” “咳咳,这是事真是荣乐郡王为了郡主干的?不对吧,郡主是圣上的表妹,荣乐郡王得叫圣上姑姑,他俩可差着辈呢。” “又不是真带亲,有什么打紧。” “胡说!荣乐郡王都和西武公主定亲了,哪会和郡主有什么。之前凤来楼的事你们没听说?王爷不是和千落姑娘交好吗,那天他就说要杀了那个狗皇子的,这是给千落姑娘泄恨吧。” “这就是荣乐王爷的不对了,太上皇将义远公主嫁给北胡王子本是为了大华安定,王爷为了一己私怨派人刺杀,把这事搅合了,这不是误了国事吗。” “有点道理。” “道理个鬼!你们还是不是大华人!我大华会怕了胡狗吗,打过来才好呢。” “哎哎哎,诸位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听我一句,依我看啊,荣乐郡王未必是因为私怨,也没郡主什么事儿。你们忘了?荣乐郡王在紫宸殿说的话多有血性,他可是反对和亲策的。” “还是这位先生说得好!王爷说不躲在女人身后的,给我大华长志气!” “那,荣乐郡王就是看不过和亲,才派人刺杀的?” …… 北疆的八百里加急抵达皇城时,北胡使团遇刺的消息在玉安已不再是秘密,甭管民间是骂是赞,街头巷尾的议论里却大体认定了哈日乔鲁受刺是荣乐郡王所为。而君逸羽,也在这一骑快马之后,顶着个天大的黑锅,再遭如雪弹劾。 能在朝堂上混的,两国大利害总是能知道些的,若是直接弹劾君逸羽“买凶行刺北胡王子,破坏两国和亲”,无疑是让大华留口实给北胡,是以,三月二十八这日的大朝上,控诉君逸羽的罪名,明面上只是“流连青楼,有伤朝堂体面”“十万黄金何来?恐有贪赃不法之事。”“玩忽职守,整军不利”等等,不一而足,但大家都是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今日弹劾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北边变故!拿凤来楼的事发难,也只是提点荣乐郡王与北胡皇子的恩怨罢了,不然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谁稀得翻旧账。 君逸羽心里着实有些腻歪。她知道这场声势浩大的大声讨里,为国者有之,为私者更有。党争之人控诉并非完全针对自己,只怕是北场事后翼王府声势太过,想借机拉自个这个翼王府嫡孙下马,甚至,拿翼王府给君天熙上眼药都有可能。听殿内争论得厉害,君逸羽想,如今还没说到哈日乔鲁受刺的事,若吵出火气来,捅破窗户纸就不好了,不如出来揽罪,自请北贬好了。原是打算东去出海的,只是换个地方罢了。 君逸羽左脚刚挪,她身前的君康舒便抢先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荣乐郡王私行有待查证,实是小事,北胡皇子离华受刺,和亲未成,只怕北胡会与我朝生隙,北疆之事才该是今日朝议的要务所在。”君康舒的话引得潘辰暗嗤,我们这可不就是在给北疆变故的祸首议罪吗。以为当叔叔的要为侄儿行缓兵之计,潘辰来不及向后打眼色,已听君康舒继续道:“毅州守将护亲不利,已经自请离职,臣以为当此两国生误之时,北疆防务不可空虚,末将不才,愿为毅州将军。” 满朝低哗。 毅州与北胡接壤,是北疆的驻防重州,守将的品阶是从三品。君康舒如今也是从三品,可他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借着北场的功劳,统领羽林军,督管御前禁军,把握着禁卫实权,在整个京军里威风一时无两。他去做毅州将军,看着是平调,其实质,无异于自请贬谪了。 君逸羽脸色暗变,就要抢步出列,却被君康舒偷偷挡住了。 “叔父?” “臭小子,别捣乱!” 潘辰大喜。人都是弃车保帅,君康舒这次代侄受过,是要弃帅保车吗?翼王府对这唯一的嫡孙儿,还真是宝贝。 “准!” 君天熙淡淡的应允声传来,潘辰忍不住偷偷去看天颜,可惜隔着高高的陛阶,又有帝冕的玉旒阻隔,看不分明,心头却染上了些许疑惑。偏头微思,调走一个君康舒,比弄掉一个小儿划算多了,实是不想放过将君康舒驱逐出权力中心的好机会,潘辰终是缄口不语。 不知有几人同着潘辰的心思,君康舒自请毅州后,满朝似乎都默契的认可了叔代侄过,君逸羽议罪的事被束之高阁,直到退朝,也没人重提。 下朝后,君逸羽拦住了走往回营路上的君康舒,“叔父,事情是我惹出来的,要去北边也应该是我去,我去找陛下说,我……” 君康舒轻轻一掌拍在君逸羽后脑勺上,打断了君逸羽没说完的话,揶揄道:“臭小子,毅州将军独镇一方,你小子才入军几天啊,就想和你叔父抢这个三品将军当?你的火候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还是老实回去带好神武军吧。”神武军天子私军的意义虽重,但五千建制摆在那,统领也不过五品,不然君逸羽初出茅庐也统领不了。 “叔父,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也不小了,不需要你替我受过。” “受什么过?”君康舒瞪眼,“那事是你干的吗!” “不是。” “那不就得了。你小子只记着下次别鲁莽,不给人小辫子就是了。这次民间消息传得那么快,八百里加急前脚把消息落实,后脚就在朝堂上弹劾起来了,也不知是哪些该千杀的在后面操弄。哼,陷害我侄儿,被我查出来,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谢谢叔父。”君逸羽还是满面纠结。 君康舒见了,只道:“说来凤来楼的事也不怪你,那胡皇子在玉安那么猖狂,那是被你赶上了,若是我遇上,一准儿也揍他。我这次离京,也不全是因为你,男儿从军,建功立业,神武军出山后我原就打算去边关的,这次正好是个机会。”说到这,君康舒压低声音,在君逸羽耳边道:“不然你以为陛下在朝堂上为什么准得那么爽快。傻小子,北边经了这一出,没准过两天就打起来了,你叔父我这是先去占位子,到时候好挣军功。好久没真刀真枪动家伙了,正好提前去松松骨啊。”说到最后,君康舒伸着懒腰,语音中颇多憧憬。 “这样啊。”君逸羽一脸恍悟,“所以叔父不是为了帮我而临时起意?你走后羽林军和御从禁军……” “早安排好了,有人接手,经了北场那一出,陛下不会再让人捡禁卫的漏子了,你就放心吧。” “可是叔父……叔母有孕了。” “我知道,照说我该陪着她,可你叔母最是识大体的人物,不会希望我为她们母子耽误正事的。”君康舒一脸凝重感慨,突然偏头对君逸羽道:“说起你叔母,阿羽,我走之后,有件事叔父得拜托你。” “什么事,叔父你说,只要我办得到。”说起长孙蓉,君逸羽还是难免有些心神暗淡,但听君康舒有事拜托,她自觉今天承了自家叔父的情,打起精神来应诺得毫不含糊。 “你肯定办得到,就是你叔母,你这些天早出晚归的怕是没看到,她害喜太过,不思饮食,怀着身孕竟然还一天天清减了,把我给愁得哟……阿羽你不是神医弟子吗,帮我照料她的身孕吧。” 君康舒是真愁。他知道长孙蓉不会原谅自己,已经做好了对她愧疚一生的准备。得知长孙蓉有孕,他早早请来喜婆产婆照料着,连丫鬟都换了一拨,就是想要长孙蓉把孩子生下来,彻底斩断她和君逸羽的可能,也是让她后半辈子有个孩子做寄托。可他还是小瞧了长孙蓉的性子,以害喜为名拒食,照此下去,不说孩子保不住,只怕大人都够呛!若说谁能保长孙蓉母子平安,那便只有君逸羽了。 “叔父说错了,我师叔是妙手医王,我跟他学的医术,不是神医弟子。”君逸羽的心因为君康舒的话高高提起,她暗暗捏拳定神,“叔父,妇产千金科我并不擅长,只怕照料不好,而且我这一天天的连王府都回得晚,也不得空呢,太医里有千金圣手,还是请他们常去王府照看吧。” “医王神医都一样,叔父相信你的医术。”君康舒摆手,“阿羽,你小时候你叔母对你最好的,你可不能不管她。外人哪有自己家里的人照料着放心?你只每天早点从济世堂回来,只当家里多了个病人,不就有空了?你叔母的情况你是没看到,太医们惯会打太极,若真的一个不慎到了需要决断的地步,半点指望不得他们。阿羽你要是能帮我看着,我在外面就能放心很多。记住,若真要选了,必得弃子保母!到时候我不会怪你的。算是叔父求你了,这回你真得帮叔父这个忙。” “叔母的情况……有那么不好吗?”听君康舒连“弃子保母”都说了出来,君逸羽胸口好像被人狠狠砸了一锤。 看出了君逸羽的动摇,君康舒长叹一口气,沉重的点了点头。 眉目微垂,君逸羽点头,“叔父,我答应你,帮你尽力照料……叔母的身孕。” 君康舒知道,他这个做叔父的,终是对侄儿残忍得狠了。 阿羽,你计划远走,这些天连家都不着,若不是被千落的事耽误了,只怕人都走了吧。你和你爹一个死心眼,感情的事上没那么快放下,若说现在有什么能留下你,怕是只有长孙蓉的安危了。 “那就好。”似是不经意的瞟了眼延福宫的方向,君康舒转头对君逸羽郑重道:“那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嗯。” 天熙元年的三月暮春即将告别人间时,君逸羽送走了君康舒,也如他所托,再度站到了长孙蓉面前。一声“叔母”,她笑容灿烂,似是要挥霍尽最后的暮春阳光。看到长孙蓉清廋的身躯果如君康舒所言,浑不似妊娠模样,她皱眉忧虑,展示着晚辈应有的关切,她说:“好些日子没见叔母了,叔母有孕怎么还瘦了。难怪叔父走前不放心,还托我照顾叔母的身孕。叔母放心,阿羽会尽力的。”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没有存稿命,多谢群里的几只费心帮我想礼物,虽然我没参考上 我在想,君康舒把君逸羽卖了,她是不是还得帮她叔数钱,然后来一句谢谢叔父。呵呵,玩笑。这可能是大家最后骂君康舒的机会了,早说会让他死得很惨的,扶风阎王说,时候差不多了o(╯□╰)o 第199章 佳节又重阳。 对于翼王府来说,九月初九,除了是重阳佳节,更是大少爷的生辰,人人双倍赏银,比起别家,更是多了些喜气。 秋凉之时,身体不够硬朗的翼王,身体总会虚弱些,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将全家召集到了翼王府地势最高的畅爽阁。不说自个的身体,就说次子在外,次媳有孕,阖府离京便不能成行,但重阳登高的意思总得有的,再说了,乖孙的十六生辰,今年不大操办,也得庆贺一二不是? 君逸羽一大早便接了宫里来的节礼和寿礼,王府众人也都给她准备了生辰礼,连远在毅州的君康舒都不例外,提前派人给他带了书信礼物来,甚至两个小堂弟也为她舞剑祝寿。 君逸羽带着君舒飞和君舒翔采茱萸去了,上得畅爽阁便成了最晚。半躺在黄花梨靠椅上的翼王,看了其乐融融上得楼来的兄弟三人,从团花褡被中伸出手来,指了走在中间抱花的君逸羽笑道:“寿星来得这么晚,原来是为我们准备茱萸去了,那好,今天的茱萸,就由寿星给我们插了。” 瞧见翼王的手指微微有些发抖,君逸羽知道老人的状态并算不好,将怀里的茱萸递给了楼梯口候着的丫鬟,只留了一枝在手里,上前将翼王的手掩进被子里,诙谐一句“爷爷要偷懒,想要孙儿代劳,直说便是。”说完,将手中的茱萸插在了翼王的发冠上。 翼王含笑,“好,那爷爷便偷懒了,有劳乖孙了。”照说应该是为尊长者给人插茱萸,以求赐福辟邪之意,但翼王府的规矩本就不算大,借着寿诞的福气,让君逸羽代劳倒也不无不可,王妃也不拂逆翼王难得的乐趣,跟着点了点头,还抬手召来了捧茱萸的丫鬟。 君逸羽回身取花时,瞧见了长孙蓉,高处秋凉更甚,她皱眉吩咐给长孙蓉加衣,眼看浅予为长孙蓉披上了大氅,这才继续给王妃插茱萸。五个多月的时间,她已经能若无其事的照料长孙蓉的身孕了,最起码看着是这样。 眼看乖孙照料得精心,才让他叔母日渐有了六甲之时该有的气色,王妃很是满意,“得亏有阿羽,你叔母之前那喜害得呦……”长孙蓉听了王妃的愁言,准备起身致歉,王妃见了连忙摆手,“蓉儿,快坐下,这都要八个月了,可不能乱动。” “是妾身不好,让母妃担心了。”长孙蓉依旧道。 “哎,这身孕的事,女人是最是受累的,怪你不得。”王妃安抚一句,转而笑眯眯的看向君逸羽,“倒是他叔父走前,逮了个用心的好大夫。” 依着尊卑长幼下来,君逸羽给自家爹娘插好茱萸,正好轮到长孙蓉了,“叔母,麻烦低一下头。” “是,多亏阿羽。”长孙蓉强压下心中的复杂,应和王妃一句,君逸羽为插花而靠近,还是让她难抑心悸,依言低头,却是腹内乍然活跃的胎动让她不禁蹙眉。 “怎么?又不舒服吗?”君康舒走前忧心忡忡的“弃子保母”让君逸羽记忆犹新,每每留意到长孙蓉不适的表现时,都有些草木皆兵。 “没……”瞧见君逸羽担忧的眼睛,长孙蓉犹豫着低低跟了一句,“它踢我。” “啊?那动得很多?动静很大吗?”君逸羽示意长孙蓉抬腕,查探着她的脉息,想着若是太过异常的胎动,胎儿宫内缺氧就糟糕了。 长孙蓉轻轻摇头。萧茹坐在长孙蓉身边,她过来人的身份,一看长孙蓉的神情就知道没有大碍,有些好笑的说道:“你自己摸摸不就知道了。”得知叔母有孕那天,孩儿有些奇怪,后来还好些天忙得不见人,萧茹原还以为孩儿见多个弟弟妹妹要抢走打小疼她的叔母,所以吃味不快活,如今看着,全是多虑了。 “我……可以吗?”照说,君逸羽对这个不知是堂弟还是堂妹的胎儿应该有些排斥的,可许是五个多月的照料,竟让她对它有些莫名的亲近,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奇怪。总不能是爱屋及乌吧…… “当然可以,这是你亲叔母,怀的是你弟弟妹妹,摸摸怕什么。”这话却是王妃的打趣。满打满算羽儿今天也才十六,冠礼都没行呢,哪用得着和蓉儿忌讳那么多。 听了王妃的话,君逸羽征询的看向长孙蓉。 看到君逸羽眼中,询问之外,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期待?长孙蓉心中,说不出是刺痛还是高兴,迟疑着点了点头。 看着君逸羽的手,缓缓按上自己隆起的腹部,它……似乎动得更欢悦了……长孙蓉眼底,深缠复杂。这个孩子,是她的屈辱,也伤了她爱的人,她本不想要的。君康舒找了喜婆产婆来,还换了丫鬟,她懂得那种变相“看押”,便拿着害喜的名义,名正言顺的拒食。得知君康舒要去毅州,她以为打掉胎儿的机会来了,可君康舒好巧不巧,走前托付她爱的人,照料她和别人的孩子。呵,可看到君逸羽遍查医书,换着花样给她准备有利于养胎的膳食,拒食,她做不到了。所以,孩子在君逸羽的精心照料下留了下来。甚至,看着君逸羽的用心,还有腹中的孩子这几个月常在君逸羽靠近时别有欢动,长孙蓉有时会恍惚觉得,这是她们的孩子。可笑!羽和我同是女子,怎么可能呢。所以,羽,你如今能平静的照料它,甚至为它欢喜,那便是放下了吧,真好…… 半蹲在长孙蓉身前,指尖生命的运动,似乎触动了心底本能的欢悦,君逸羽的眉目间不由染上了笑意。圆圆硬硬的,这是小家伙把头凑上来了吗?忍不住安抚的摸了摸,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动蔓延到心底。 血脉相连?意识到自己心底的词汇,君逸羽一怔,本能的欢悦和感动随之化作了心头的苦笑。是啊,的确是血脉相连,你的父亲是我的亲叔父,你是我的弟弟或者妹妹,你的母亲……曾与我最亲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小家伙,堂姐会好好照顾你和……你妈妈的,直到你的父亲回来,功成身退…… 收手起身,君逸羽扬起了轻松的笑脸,“没事,他很乖,也很康健。” “嗯。” 遍插茱萸少一人。想到之前探得的脉息,又看长孙蓉兴致不高,君逸羽劝慰道:“方才我观叔母脉象,似有忧思之气,叔母还当放宽心些,否则对养胎不利。前儿叔父派人给我带生辰礼时,家信里说可能会回京叙职,没准能遇上叔母生产呢。” “舒儿要回来吗?”王妃问得惊喜,翼王的眼睛也跟着发亮。 君逸羽回头看向爷爷奶奶,还没来得及开口,却是她爹率先笑道:“行程还没定,不过北胡皇帝杜那图突然死了,上次来过玉安的那个哈日乔鲁王子才即位,北胡这几个月乱得自顾不暇,只怕没空派大军来北疆做客,二弟外任半年,惯例要回来述职的,若无意外,应该不会耽搁。二弟在毅州打了几仗,有声有色的,如今郡王将军的威名很盛呢,这次回来论功行赏,眼看品阶都要高过我这个做大哥的了,弟妹好福气呢。”说到最后,君康逸却是与萧茹一道,笑意盈盈的看向了长孙蓉。 君康舒要回来,对长孙蓉来说,实在算不得好消息,却也只能强整笑颜,“阿羽带领神武军军比得胜,也很不错,大哥和嫂嫂才叫有福气。” 爹爹替自己把话说了,君逸羽正好继续去给堂弟们插茱萸,自家爹娘与长孙蓉的对话虽然和和□□的,无意中却也点出了两个小家庭间的距离,长孙蓉的话让君逸羽的手一定,又缓过神来,稳稳把手中茱萸插在了君舒翔发间,这才摆手道:“还是叔父厉害,军营里的事都是他教我的,若是叔父没去毅州,有他带着羽林军,我肯定赢不了。再说了,军比也比不得叔父真刀真枪。” 神武军出山后,君康舒褪去昔日的纨绔伪装,君逸羽不得不承认,他的才能,配得上长孙蓉。叔父以前寻花问柳,也有打掩护的成分吧,如今再没有过,还封封家信都反反复复问候妻子与还在腹中的孩子,关心之情溢于言表,从感情上来论,也配得上她。至于纳妾,此间常情,长孙蓉并不介意,不提也罢。只等叔父回京,我便功德圆满,真好…… “好了好了,都不错,都不错,等阿羽再长大些,一定比叔父更不错。”王妃笑着招手,“来,都过来喝点菊花酒,阿羽是寿星,尤其该多喝点这长寿酒。” 君逸羽笑笑,对王妃哄孙儿的“更不错”不置可否,只是扫见翼王的病体时,计量着怎么把自己的人间失踪弄得和缓些,到叔父回家,还有些时日,倒还有思考的时候。听到“酒”时,君逸羽连忙对长孙蓉身后的浅予摆手,“叔母有孕,不宜饮酒。” “好好好,听小大夫的,不给蓉儿喝酒。对了,派个人去看看大少爷的寿面做好没,好了就快端来……” 第200章 初冬时节,日头艰难的从天边的厚重云层中探出,小阳春的阳光尚算平定,淡淡泻入济世堂东跨院里,映出了一红一白两道年轻的身影。 红裙女子,白袍少年。 白袍少年哨棍在手,每每棍若游龙,挥向身前的红裙女子,似乎毫不留手,若有人见了,必得痛责他“不知怜香惜玉”。好在红裙女子体态轻灵,闪避得法,婀娜的身姿飘摇在棍尖,却成天人之舞。 “净初,我可是在验收之前教你的谦机闪,不是在陪你跳舞,你就不能认真点吗。”白袍少年皱眉不满,不是旁人,正是这小院的主人——君逸羽。 君逸羽的抱怨声入耳,楚净初只“咯咯”娇笑两声,权当作了答复。 忍不住摇了摇头,君逸羽敛眉道:“我可不客气了啊。”话音未落,她木棍向前凌厉一刺,引得楚净初偏身躲避,却是虚招一闪,收棍转身,反手劈出正切在楚净初的玉颈上。楚净初那一躲,恰似成了有意往君逸羽的棍上撞。 “呀!”楚净初手捂颈脖,忍不住撅了撅嘴,“打疼我了。” “我都提醒过你了。这一招蛟蛇吐信,你大可用谦机闪的第七式远远逃开,谁让你不用的。” “你又不会真伤我,我干嘛要逃。”楚净初叉腰,理所当然的语气,好像全天下的道理都在为她撑腰。 “你……”君逸羽瞠目结舌,良久才好笑的说道:“我这回没用力,下回若再对你用这招蛟蛇吐信,我保证绝不留手,到时候你若再不用谦机闪逃走,可别后悔。” “不后悔就不后悔!”见君逸羽让步,楚净初得意一笑,转身往房檐下的水壶走去,丝毫不顾美女形象的坐在了台阶上,“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只教我躲来躲去的功夫?没意思。”说完,楚净初倒了杯水给自己,垂眸慢饮之时,脑海里寻思的却是,“武功还真不错,我比他大了三四岁,可功力这么些年都用忘功散压制着,待得恢复,还不知损耗掉了多少,最多和他在伯仲之间吧。他是神武军统领,总是护在皇帝身边,要想顺利杀死皇帝,怕是得胜过他才行,为保万无一失,到时候,只怕必须得……用毒。” 想来楚净初也该累了,君逸羽并不阻她休息,听她不满,只道:“武艺不是一天两天能大成的,再说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总有打不过的时候,那逃得过也好嘛,先练好防身之法不好吗?”君逸羽说出来的话,几乎是翻版了六年前易清涵要求她练轻功的说辞。连谦机闪,也是山贼事件后,师姐特意从灵谷藏书中找给我的呢。想起易清涵,君逸羽微有惆怅,连忙甩开了,对楚净初继续说道:“你又不肯让我帮你赎身,呆在那个地方,学好保身的功夫总是好的。” 楚净初原还奇怪自己为何没有大仇将报的振奋,君逸羽的话引她心潮起伏,才让她有些明白 :我,是有些舍不得这个对我好的人吧。 想到十一年来背负血仇走到如今这一步的艰难,楚净初暗暗捏拳,抛却了心头那一点犹豫。她抬头,娇美容颜笑得魅惑,戏谑道:“荣乐郡王可是连现任的北胡皇帝都揍过的人,有他关照着,谁敢打娇娘的鬼主意?” 君逸羽失笑半响,才正色道:“我不能总在玉安的。” “知道!你明年就得风风光光的去西武当驸马当皇夫了。以前姐姐不认识你,不也没问题?小家伙,你知道他们给青楼女子赎身都是干嘛吗?你又不能给姐姐当归宿,让你把我赎出来,又让你像打发千落那样,把我远远的打发走?”说到这,楚净初翻了个白眼,“正好千落不在,没人和我争了,姐姐还想趁着红颜未老,靠着花魁的名声找个良人呢。” 君逸羽神情微黯,“我没有打发千落,千落她是自己要走的。” 将千落赎出来后,君逸羽本打算安排她去浙州,与苏宁秀一起切磋琴艺,有兴趣的话还能教赵家庄的孩子们学琴,转移些注意力了也好早些放开哈日乔鲁的事给她带来的伤害,不过千落拒绝了。后来君逸羽受君康舒所托,要羁留玉安照料长孙蓉的身孕,千落去处的安排倒也不着急了,于是她便随着千落的意愿,为她在京中安排了一处幽静的宅院住着。君逸羽原想将焦尾送给易清涵的,但想将要逃婚的自己只怕没那个机会了,没得让好琴糟蹋在自己手里,中秋那日,她便抱了焦尾,准备送给千落当节礼。没想千落不要焦尾,想要君逸羽的玉雪。君逸羽略一迟疑的功夫,千落却已经主动提出要去浙州了。如今两个月过去了,君逸羽接到了赵家庄的回信,知道千落已经在那落足了。 楚净初早前已听君逸羽说过千落的事,感叹道:“千落有傲骨呢,她要你作乐的玉箫,要的是你的情义。绝世名琴你能眼也不眨的送给她,玉雪却有犹豫,她便知道,你终是对她没有情爱之意,就算要来了玉雪,也只是你对她的歉疚。歉疚,她不稀罕,所以便走了吧。” “我知道。”君逸羽轻叹道:“千落走了也好,早些放下我,才好重新开始。和不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终究不快活的。而且,我也不能……” 楚净初似笑非笑,“小家伙,别说姐姐没有提醒你,只看千落这骨气,她还去你安排的去处,只怕不是要放下你,而是在等你呢。” 君逸羽一怔,良久才懊恼的说道:“怪我当初太迟钝,若是早知道,便可以……” “早知道便可以如何?”楚净初挑眉,“便可以早些躲开?不让她有喜欢上你的机会?” “是啊。”君逸羽点头。 楚净初忍不住摇头一句“呆子,有些事情,哪里是躲得开的。”说到最后,她的尾音带上了一丝怅惘,心底也不知为何升起了一抹酸涩。 躲不开吗? 君逸羽迷惑着,想到了长孙蓉,认定古代的女子,是不可能喜欢同姓的,那,千落的事,还不晚。千落她,不知道我实是女子,她不喜欢我,或者说,她喜欢的,不是真正的我。待我脱身,女扮男装的秘密无所谓了,让秦叔把我的真相告诉千落,她会放下的。 打定主意,君逸羽回过神来,才发现楚净初也被自己破天荒的引得多愁善感了起来,她有些过意不去,这些日子,这个喜欢对她自称“姐姐”的女子,已经成了她在玉安最大的轻松。“净初姐姐,不说千落了,说你。你真不肯让小弟帮你赎身?风尘之地寻花问柳的良人,不等也罢,小弟薄有家财,养得起姐姐的,姐姐不在起鸾楼也可以等良人嘛。其实女子也不是非得嫁人才……” “君逸羽,你对每一个人都好吗?”难得听君逸羽对自己一口一个“姐姐”,一口一个“小弟”,楚净初知他好心,却是突然站起身来,打断了君逸羽的话。她这一句,显然不需要君逸羽回答,不等君逸羽摇头,已盯着君逸羽的眼睛继续问道:“若是有人骗了你,你会对她怎么办?” “怎么突然问这个?那得看人,看情况吧。”君逸羽说到这,突然一阵寒风吹起,她偏头发现,不知何时,乌云已吹到了头顶,黑沉了整片天空,“不好,好像要下雨了,你是现在回去还是等会儿?天也不早了,还是现在回去吧,这乌云看着,等会雨会很大的样子,别不方便,等我下次休沐,再验收你的谦机闪好了。对了,变天有点冷,你刚刚又出了汗,别回去路上染上风寒了,我去给你拿件衣服。” 楚净初把住君逸羽的手臂,不让他挪步,低头问道:“如果我……” “少爷——少爷——” 急速而焦急的呼喊盖住了楚净初的轻语,君逸羽转头望向院门,匆匆跑来的,是富贵吉祥中一向最稳重的阿富。 “大事不好了,少爷!二爷被胡人害死了,王爷听到消息吐血了,少爷您快回府……” “胡说!叔父才说要回京述职的,怎么可能会……”君逸羽不知不觉中将哨棒捏得“咯吱咯吱”响。 阿富磕头,声音中都带上了哭腔,“少爷,是真的,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种事骗少爷啊,二爷就是在回京述职的途中被胡人害死的,少爷您快回府吧,不然王爷只怕……只怕……” “嘭——” 哨棍砸落青石板的声音之后,临街院墙人影一闪,院内已没了君逸羽的身影。隐隐听到君逸羽的“争飞!”声,阿富顾不得楚净初,给她躬了躬身,又从院门跑了出去。 俯身捡起君逸羽遗落的哨棍,看着那被生生捏碎的断口,楚净初眼底暗沉,情绪看不分明。突如其来的大雨,铺天盖地,楚净初不闪不避,任初冬寒雨将她淋透。 “如果我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她的呢喃淹没在涛涛雨声里,依旧无人得听。 第201章 第7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7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77节 “驾!驾!” 大雨突然,路人争先躲避,不多会儿功夫,热闹的东市大道上也没了人迹,这大大方便了争飞。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争飞无需君逸羽多催,瓢泼大雨中,它奋力扬蹄,落入道旁避雨的路人眼中,唯见残影闪过,连雨幕都因之有了一瞬分割,引人啧啧称奇。 “吁——” “统领!” 东市和皇承区分别在皇城南北,距离着实不近,君逸羽一路快马加鞭,到得家门口时,身体已被冬雨浇了个彻底,牙关微抖,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情绪波荡使然。厚重的冬日乌云笼罩上空,这座一向高大威武的敕造辅国翼亲王府,似都散发出了低靡的气息。停马认出翼王府前整齐行礼的,是便装的神武军士,君逸羽的心往下沉了又沉。这么大的雨天,连熙儿都来了,看来是真的……君逸羽微觉眩晕,下马之时,脚下竟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站稳。 “少爷,小心!” “统领,保重!” 摆手止住了仆从属下的帮扶,君逸羽深吸一口气,这才跨过门槛,匆匆往府内赶去。 翼王府主院瑟瑟跪了一地的太医,翼王夫妇起居的清心小筑里,悲伤的气氛更是凝固得宛若实质。 “哥哥,是天弟对不住你,乳娘为我操劳而死,哥哥为我军旅辛劳、沉疴多年,如今连舒儿也……哥哥,你不要走,大华是我们的,我有太医,有御药房,内库里还有好多灵药……” “父皇——”从未见过君承天悲伤至此,一代帝王竟然半跪在君承康病榻前,老泪长流,似乎瞬间沧桑了许多。劝抚一唤,君天熙这才意识到,她的父皇如今不是皇帝,不是太上皇,只是一个五十六岁的老人,承担不起一场与挚亲之人的生死别离。 “来人!熙儿,叫太医来!太医呢!太医呢!都来给翼王诊脉!治不好翼王,朕要他们都陪葬!陪葬!” “天弟,生死有命,别与他们为难。” “哥哥……” 一声久违的“天弟”,只让君承天伏在君承康榻前,悲恸不能自已。他的奶哥哥,自从他还朝为君后,便一直谨守君臣之别,再未将他称作过弟弟。阔别二十多年后再度听得“天弟”,他知道,这个护助他一生,不是亲兄,胜似亲兄的人,真的到了弥留之际,才会纵许自己失礼。 “人生百年,总有这一遭,早晚的事,天弟,不伤心,哥哥也累了……”翼王虚弱的安抚着这个他护了半生、助了半生的奶弟弟、主子、君王,与此同时,浑浊的眼睛越过君承天的肩头往后寻了开去。 跪坐在榻上侍候君承天的翼王妃,留意到了老伴的眼神,忍泪相问:“王爷,找谁?逸儿吗?” “父王!”此刻翼王府的大小主子,除了对有孕在身的长孙蓉处隐瞒了消息,在外的君逸羽尚未赶回,其他人都跪在了房内。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君康逸膝行上前。 “逸儿,好生辅助太上皇和陛下。” “哥——” “皇伯……” 听君承康交代后事都关照着自己,君承天感念一唤,连君天熙都难免动容。 “是,孩儿知道。”君康逸含泪叩首。 “嗯。”对于省心的长子,除了妻儿的事情上固执,旁的君承康都很放心,“阿羽呢?” “羽儿还没……” “爷爷!”君康逸话没说完,君逸羽恰入门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到了翼王塌前,“爷爷,是阿羽不好,回来晚了,阿羽给爷爷看诊,爷爷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淋成了水人的君逸羽,全身无处擦手,匆匆甩掉手中水渍,同时内功急速运转,温热了指尖,按上翼王腕口时,她全身一震,只觉寒意从跪地的膝头弥漫而上,凌寒刺骨,让她遍体冰凉。看到外面长吁短叹跪了一地的太医她便知道的,只是不亲手查探她还是不敢相信……生机已绝!原就老病体虚的翼王,得知幼子死讯,悲情之下心血大耗,用尽了最后的生气,即便有起死回生的神药,缺了生气牵引,业已回天无力! 明明重阳时她的爷爷还能为她登高庆生,阖府同欢,她的叔父还在为她千里送礼……不过月余光景便都要阴阳永决,让她如何相信!刹那之间,似乎时空轮转,她又回到了前世的孤儿院,一任黑暗冰寒将孤苦无亲的她掩埋…… “阿羽……” “羽儿!” “羽儿!” 声声关切将君逸羽从梦魇中拉出,君逸羽回头看到爹娘关切的眼睛,安心些许。 “羽儿,爷爷有话对你说,快听着。”孩儿再稳妥,也还只是十六岁的女孩儿,第一次面对亲人死别,便是如此突然的双祸同至,君康逸宽慰的按上了君逸羽的胳膊,示意她看向榻上的翼王。 “阿羽,不伤心,爷爷寿限已足,去得不亏。” “爷爷……”君逸羽喉头发哽,怕衣服上的雨水浸湿翼王的床榻,只拿手抓紧了床沿,指节苍白。 翼王艰难伸手,在王妃的帮助下才勉强将枯瘦的右手覆上了孙儿手背,“阿羽生性自在,以前,王府里有你父亲从文,叔父从武,够了,爷爷便也不逼你……只是现在,你叔父去了……太上皇和陛下的大业,不能没有翼王府在军中回圜,府里只有你能去了……阿羽,你是爷爷的长孙,是翼王府唯一的嫡孙……答应爷爷,辅佐陛下完成北伐大业,不死不休。” “父王,羽儿她不……” “阿羽答应爷爷!” 君康逸有心阻止,君逸羽清亮的声音已经坚定不移的响起了。 “羽儿……” “爹爹,娘亲,这是爷爷的……心愿,孩儿能做到的。”君逸羽头也不回,只是对翼王轻轻笑了笑。 “好,是爷爷的好乖孙……”翼王欣慰的拍了拍君逸羽的手,只是力度轻得可以忽略不计,声音也越发虚弱了,“去……用血……像陛下……效忠……发誓……” “好。”君逸羽点头,起身走到君天熙面前,右膝沉沉落地。 “君……” 君天熙才张口,君逸羽便已抬头对她轻轻摇了摇。拔出靴中匕首,右手毫不迟疑的握上,直到鲜血滑出掌沿,君逸羽将染血的右手按在君天熙脚尖前的地砖上,俯首道:“我,君逸羽,以血盟誓,襄助陛下平定北胡、鼎定君华,身死不辞!若违此誓,皇天后土共弃我血,雷霆业火同灼我魂!”清朗的嗓音一字一顿,誓诺庄严,好似起自灵魂。 “轰——” 便在君逸羽字音落定时,恰若昊苍有感,接受了她饮血的誓言,惊雷破宇,响彻天地,为之作了见证。百里之外的出云峰上,宁国寺深处的幽静禅院里,玄慈在惊雷的巨响声后缓缓停下了手中滚动不休的念珠,眼皮开启,现出他百年时光洗礼的沧桑眼眸,一声感慨的“是她!”玄慈空明的眸光尽数化作释然。 “玉儿,朕不甘心!朕不甘心啊……甲子轮回,朕必破空重归,佑我君华,一统天下!” 血为灵之媒。命轨有契,就是她,不会有错了。万般变数,任之自然,这次也不会再错了。阿弥陀佛,玄慈幸不辱命,寿限将至,未竟之事只能托付后来人了。 “明觉可在?” “是,师祖。” “进来吧,师祖有事要交付给你。” …… 宁国寺里,玄慈释然,私语明觉时,翼王府的家主也释怀了终身。 “天弟的夙愿一定会实现的,此生,当哥哥的只能陪你到这了……”望着君逸羽宣誓的侧影,君承康眼底拂过了最后的光芒,向身畔的王妃笑了笑,转向君承天时,他的瞳孔慢慢黯淡,直至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永远的闭上了。 “哥!哥——”君承天哀嚎如孤狼,任谁见了他泪水满面的模样,也不敢相信他是以无情为名的帝皇。 “王爷——” “父王——” “爷爷——” 哀泣纷起,刚刚起誓完还依然跪在君天熙身前的君逸羽,双拳猛握,浑身战栗,尚未止血的右手也因之鲜血汹涌,与衣摆淌下的雨水混合一处,几成血泊。她以为自己的泪腺早已在前世的黑夜中荒废了的,却终有晶莹的泪水不争气的从她眼角砸落,融入了脚下血色。 君天熙的心因为身前人隐忍难过的模样而揪紧,不可抑制的狠狠发疼。 抽出袖底丝帕,她缚住他淌血的右手,也不怕打湿衣袍,伸手揽过了他湿漉漉的脑袋,“难过就哭出来吧。” 君天熙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却轻而易举的挑破了君逸羽濒临边沿的泪腺,她伸手抱紧了君天熙的腰身,埋在她腹间泣不成声。 满室哀戚里,连君承天都半跪在翼王榻前伤心着,太上皇尚且如此,谁人还能例外?唯有君天熙半抱跪地哀泣的君逸羽站立着,鹤立鸡群般的显眼,但房内人人伏身悲哭,不曾有人留意到她们。门帘子轻轻挑起了半角,又轻轻被放下,也未曾被人留意。 匆匆赶来的脚步,没有入门,就仓皇而去,掩盖在众人的冲天哀音之后,丝毫无人察觉。 第202章 “小姐,为何又不进去了?” 都怪周姨娘,哭哭啼啼的让小姐听见了,二爷去了,王爷病危,小姐知道了,这么大的雨天也不怕闪到身孕,拦都拦不住,小姐非要过来的,怎么到门口了又不进去了呢?听刚刚里头的动静,王爷也薨了吧……因为自家小姐的缘故,浅予对君康舒有怨,但乍然得知他的死讯,心里头还是有些难过的。她与翼王的接触更是少之又少,但随长孙蓉从正院出来,许是受了悲伤气氛的感染,眼圈都有些红了。 “你们说得对,原就不该来的,我如今的身子,进去只是添乱。”长孙蓉话说得有条理,脑海中却回放着挑帘看到的场景,已然纷乱。陛下竟然会抱着羽……那样的眼神……陛下对羽……原来如此,君康舒对我那般……是想让我和羽……是因为她吧…… “可来都来了,而且……老王爷刚刚也薨了。” 脑子里越想越乱,长孙蓉胸腔发空,仿佛心脏被人挖了去,躯壳都没了灵魂,她无心再理会浅予的不解,觉了腹内疼痛,也只无意识的伸手捂了捂。 长孙蓉九个月的身子,不动则矣,一动就有好些个丫鬟仆妇随行,尤其今日特殊,没能瞒住二夫人已经是她们失职了,谁都怕得知二爷遇害的消息,二夫人伤心过度出了闪失,照料长孙蓉的三个收生婆更是一个不少的随行着,一颗心全系在长孙蓉的肚皮上,长孙蓉稍有动作就被她们留意到了。 “夫人肚子不舒服吗?快别走了,让老奴瞧瞧。” “我家小姐怎么了?” “呀!破水了!快去告诉……”能被翼王府重金找来的收生婆,不知经手过多少产妇,发现长孙蓉要早产,惊意虽有,但并不慌乱,只是其中一个说到“告诉”时,怕再引孕妇伤心,免不得卡了言语。照说是要告诉孩子的爹去的,可这刚听说淳安郡王出事了,现在该告诉谁呢?另有一个机灵的,想起君康舒离家前的交代,是将二夫人的身孕托付了君逸羽的,便开口说:“找荣乐郡……”话未说完便被三个接生婆中最年长的那个瞪了一眼,哪有婶娘生孩子第一个喊侄儿来的道理,再说了,人家荣乐小郡王刚死了爷爷呢!只对慌张的浅予说道:“浅予姑娘放心,夫人这是要生了,派人通知府上人吧。” 浅予来不及答应,长孙蓉已经摆手了,“都不许去,我们回院子。老王爷刚走,正房原就乱着,别再去给府上添麻烦。我还好,就劳三位嬷嬷担待了。” 几个月的相处,三位产婆都知道,这位看起来文文静静的郡王妃其实并不柔弱,听长孙蓉说得坚决,连不跌“不敢不敢,夫人放心,老奴们一定尽力”的应和了。好在这才刚破水,此回舒园又有抄手游廊,无惧雨天,人手足够,离得也并不算远,只要安生回房,以她们三人半辈子的接生本事,想来担待得过来的。 “夫人,用力,用力!” “啊——” 再一次倾身用力后倒回床上,任耳边的焦虑催促环绕,长孙蓉再也挣扎不出半分力气,连神魂都已在剧痛中分离,无意中呢喃着,“羽……羽……” 这个孩子,你悉心照料了半年,只为你对它的欢喜,我已经想接纳它了。只是,不该的终是不该,所以总是无缘吧。羽,我好累,你在哪儿,好想再看看你,好想…… “小姐——”长孙蓉惨白如纸的面色看得浅予惊心,忍不住责问道:“你们不是说小姐会没事的吗!” 折腾半天还没能接生出孩子,三位产婆早已经在偷偷拭汗了,听浅予责难也不反驳。这郡王妃今日必定是伤心得狠了,引了早产不说,身子没了活气,半点生产的力气都拿不出来,她们除了喂点催生的汤药,又能怎么办?只低了低头,商量着刚刚的催产汤似乎不太管用,是不是要外面找大夫调调方子,不然照这样下去,孩子出不出得来两说,当娘的合该送命了。 “小姐,小姐你会没事的,小姐想说什么,奴婢听着。”见长孙蓉嘴唇翕动,浅予关切的伏下耳朵,终于听清长孙蓉破碎的呓语。反反复复,全部只是一个“羽”字,似是用生命抽离出的眷恋,即便灵魂剥脱,也不能忘。浅予咬住了手掌,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这些日子,长孙蓉掩盖在欢笑下的憔悴只有她看得到。浅予也不懂小姐和大少爷是怎么了,是二爷的不是,害了小姐啊,小姐也不想的,日子隔得那么近,也许孩子就是少爷的呢,而且少爷,还那么用心照料小姐的身子…… 产婆们没有回应,浅予懂得沉默背后可能的残酷,若小姐真有个万一……不行!不管怎么样,就为小姐这样子,也该为小姐把大少爷找来!眼睛一定,浅予胡乱擦去眼泪,不去管长孙蓉曾经的禁令,也不去想小姐最可怕的结果,“小姐,您坚持住,一定不要有事,浅予去帮你找他。”说完,便霍然起身跑了出去。 “浅予,干什么去?蓉儿怎么样了?” 君承天情绪不稳,留在翼王府只平白牵引伤心,君天熙已经陪他回宫去了。君逸羽淋了冬雨没及时更衣,又加哀悲伤神,有些发热,被萧茹强行灌了安神药,送回羽园睡觉了。其它的老老少少不提,王府双丧,治丧之事诸多繁杂,自然压在了君康逸和萧茹身上。夫妻俩忙碌半响,又听长孙蓉难产的消息,痛责下人不懂事,不知早些报上消息。君康逸做大伯子的不好过来,请了太医,萧茹直接来门口守着了。萧茹与长孙蓉素来亲善,知她危险,早已忧心忡忡的锁了眉头,一见浅予出来,便叫住了她。 “夫人,大少爷在哪,奴婢想去找她。”浅予虽然心急去找君逸羽,但萧茹的召唤不能不理,上前行礼,也正好打听君逸羽的所在,省得盲人骑瞎马。 看浅予红肿的眼睛,萧茹便知长孙蓉的状况不好,只是此时此地,她虽然担心,却也慌乱不得,问道:“羽儿回自己园里歇了,找她做何?” 想到长孙蓉在房里受苦也念着君逸羽,君逸羽却睡得安心,浅予虽知这埋怨生得不很在理,还是忍不住咬了嘴唇,只道:“小姐的身孕一向是大少爷照料的,如今小姐……奴婢想找大少爷来看看。” “这……”只当主仆情深,萧茹并不觉得浅予异常,却是有些尴尬的看了眼一旁的太医。 “正当如此!荣乐郡王医术高超,王妃的身孕又一向是他照料的,王爷出手真是再好不过了,下官医术浅薄,不堪献丑,世子妃,下官先告退了。”间接被人质疑了医术,那孙姓太医非但不恼,心内还大叫好运,当即起身告辞,好像生怕走晚了又被人叫住。因着翼王故去,太上皇申斥太医院,太医们已在翼王府受够了惊险,得知淳安王妃难产,翼王府又来请医,太医院不得不派人来,孙太医在太医院根基浅,被推挤出来,也只得哭丧着脸来了。男子进不得产房,说句不好听的,用药好歹,全凭运气。听里头传来的情形,着实不太可观,淳安郡王才殉国,若他的遗孀遗子中的任意一个出了问题,想想后果孙太医就觉得头皮发麻,如今能把自个摘出去,让他如何不喜? 看着孙太医匆匆离去的背影,萧茹抬头望了眼天空,不知不觉,已将入夜,暴雨不知何时停了,乌云却混合着初起的暮色,愈显黑沉,不知何时又会酝酿出一场大雨,或者,退散。 萧茹轻轻一叹,对浅予挥了挥衣袖,“去叫羽儿来吧。” 王府的祸患竟都挤在了今天吗?让羽儿来吧,她打小就对蓉儿亲厚,若蓉儿这劫真的……熬不过,羽儿没送成蓉儿的话,只怕会抱憾终身。若真如此,伤心无可避免。伤心总会过去,比终身的遗憾要好。 “是。”准允比想象中来得容易来得快,浅予一讶之后,施礼而去,尤其出得舒院后,更是半点不顾掌事大丫鬟的气度,提裙飞跑。 “浅予姐姐……这是做什么?” “我……我要找大少爷……”跑进羽园,浅予呼呼喘着粗气,不管旁人的惊异眼神,就往君逸羽的主楼冲。 “哎哎哎,浅予姐姐,少爷伤心,又染了风寒,吃药睡下了,大夫人吩咐不许打扰的。” “大夫人……大夫人准我来的……”浅予还在气喘,绕过拦路的小丫鬟,就要去敲君逸羽房门。 小丫鬟一手扯住浅予衣袖,一手指了房下丝线,急切的阻止道:“浅予姐姐忘了羽园的规矩了?大少爷的房间不许随便进,求见得扯铃铛的,姐姐别让我为难。” 浅予心急火燎,没奈何,狠狠的拽起了丝线,引起了急促而刺耳的“叮当”声。守在君逸羽床前的陵柔听了,不悦的皱眉,尤其发现君逸羽有转醒的迹象,连忙开门出来阻止,“谁在外面这么没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 注:周姨娘,见【第80章】,君舒飞的生母。长孙蓉是从她口中听到消息的,有阳光便会有阴影,大家都懂的。 第205章 番外 ·长孙蓉1 我是长孙蓉。 我出生于晋州长孙。没错,“生儿当如长孙男,娶妻当求长孙女”,晋州长孙氏,就是名满天下的那个长孙世家。 我的祖父是长孙家的现任族长,父亲是祖父大人的嫡出长子,而我娘,也是豫州卢氏的名门出生,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元配夫人。在我出生之前,爹娘生了姐姐长孙芸,她年长我八岁。理所当然的,我是长孙世家大宗嫡出的孙二小姐。说到这些,想来世人都会羡慕我的出身。的确,优渥的家世让我得以在原城的祖宅无忧无虑的长大,甚至,在娘亲和姐姐的教引下,在长孙世家声望的护持下,我从就学起,就已隐约有敏学的名声开始流传,我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幸运,无忧无虑的千金生活……直到……我七岁那年…… 我七岁那年,姐姐十五及笄,与陕州箫氏的嫡生公子箫翰定亲了,不想文定之礼才成,不过半年,便传来了箫翰在游学归家的途中陨殁的消息。准新郎的离世,并未让姐姐与箫翰的婚姻告终。作为世人礼义典范的长孙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儿,从来都是从一而终的妇德表率。不管姐姐愿不愿意,从姐姐与箫翰的婚约订立起,她便生是箫翰的人,死是箫翰的鬼,即便来不及成婚,箫翰便已身故。 姐姐与箫翰的婚礼提前到了箫翰的热孝期。我从没见过那么奇怪的婚礼,没有喜乐鼓吹,来宾的脸上亦难见笑容。麻衣白孝的少年人,是箫翰的幼弟,他捧着箫翰的灵位,帮他哥哥完成拜堂仪式。扎着红绸的牌位与我的姐姐拜堂成亲,场面可笑得厉害,却没人笑得出来。姐姐的脸遮在鲜红的盖头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举目喜堂,白色的挽帐夹杂在红色的喜绸间,分外刺眼。姐姐出嫁,作妹妹的我该祝福的才是,可那份红白交杂的古怪,让七岁的我什么也说不出来。说不出祝福的不单单是我,红白混合的迎亲队伍接走姐姐后,我听到有人悄声议论着“不愧是长孙世家……”,还有回避开众人,内堂里爹爹的叹息和娘亲的眼泪。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场怪异的婚礼,有一个交融悲喜的名字——冥婚。冥本大悲,婚该大喜,奈何喜在悲后,探寻不得,注定唯留长悲。 姐姐嫁去箫家后,并没有在那待多久,三个多月后,便以省亲的名义回来了。可那个连年节的喜气都再也沾染不上分毫的女子,终年白衣孝髻,深居简出,再不是教我读书弹琴,陪我绘画弈棋,为我暖床下厨的姐姐了。即便脸戴白纱,也不难看出姐姐眉目间轻烟笼罩的忧愁,娘亲常常对着她的背影叹气,甚至姐姐每每点墨弄弦,都会引得娘亲偷偷拭泪。要知道,娘亲并不是常存心悲的人。尽管爹爹去姨娘处歇息时,娘亲偶尔与我同睡,那样的夜晚,半夜梦醒,会有孤灯下的身影或是黑夜中的叹息。 后来回想起来,姐姐的书画里,姐姐琴音里,都是她的忧郁,所以牵引了娘亲做母亲的心悲吧。那时的我,只是不愿见娘亲和姐姐郁郁寡欢,想起以前书画德艺有所进步时,总能让她们笑容满面,我花了更多时间在琴棋书画上,想求个精进让她们开怀。娘还是会摸着我的头称赞我,但瞟一眼身侧一言不发的姐姐,她脸上还是没有我想要的笑容,而姐姐……姐姐眼底的复杂,我读不懂。 我真正开始懂得姐姐眼底复杂的含义,是在我九岁那年的冬天。家里夸我是小小才女,可事实上,答案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偷听到的。那年自入冬起,姐姐便病了,明明起初只是小小的风寒,谁想竟让姐姐长卧病榻,一病不起。而“答案”,是那日我去看姐姐时,意外在门外听到了她和娘亲的对话。 “芸儿,听话,大夫说你心气郁结,得放开心结,病才能好。” “娘不用再说,我知道自己好不了了……” “说的什么胡话,呸呸,快不许再乱说了,只是着了风寒,芸儿你再吃两幅药,一定会好的。” “我如今,好与不好有什么区别,一年到头都是活死人的样子,连族人看我都嫌晦气……” “族里……不会的……芸儿……你和箫翰的事,是爹娘对不住你……若当初定亲前,能多请几个相师……” “事已至此,我都是要走的人了,我的事没什么好说的了。娘,女儿今日想和您说的,是妹妹。算芸儿最后求娘亲一件事,就当是给我的补偿,未来难保,若妹妹以后也如我这般遭遇,求您一定要把她从坟堆里拉出来。因为我的事,爹对娘总有些亏欠,您说话,会有用的。我这辈子赔给个死人倒算了,妹妹不能了。” “……芸儿……这是命,我们长孙家……” “呵,长孙家?娶妻当求长孙女,好大的笑话!当世鳏寡再婚的多得是,除了长孙家,谁会守着个迂腐名声,将好好的女儿送给死人陪葬!祖父大人以为箫家领情吗,他可知,他们将箫翰短命算在了我头上,说我克夫,说箫翰是为了赶回来和我完婚才意外而死的!咳咳……” “芸儿,别动气,快,娘帮你拍拍。” “咳咳,我没事了,谢谢娘……娘之前说命,便是不答应吧?也罢,有这一府老规矩在,爹爹答应都没用,我不为难娘了。可怜妹妹那么聪明,人又乖巧,若能生在平常百姓家该多好,偏偏到了长孙……娘,我累了,想睡会儿……” “好,那娘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娘晚上再来看你。” 姐姐那天晚上就去了,娘亲再去姐姐房里时,等待她的,已是姐姐冰凉的尸体。 我永远也忘不了九岁那年的冬天,那是我记忆里最冷的冬天。带笑的姐姐早已随着两年前冥婚的花轿远去了,而那个冬天过后,我的姐姐,再也不会回来了。 其实我觉得姐姐很傻,何必为了一个不曾认识的死人郁郁而终呢。箫家能说出克夫的话,便是箫翰没死,姐姐真嫁给他了就会好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一个不曾相识的人成婚,相夫教子,不过娘亲那般。娘亲啊,明明心里难过,当初还要主动用无子的名义帮爹纳妾,若娘一开始不是生的我和姐姐,而是栉儿,爹爹就不会纳妾?我不相信。至于生在平常百姓家……也许朝不保夕,也许为奴为婢。寒家有寒家的烦恼,贵宅有贵宅的忧虑呢。娘亲说命,倒也是,不过不仅仅是长孙家,世间儿女,谁没有自己的不得以呢? 我也在及笄之年,迎来了我的婚约,圣上赐婚,将我许配给了翼王的次子——淳安郡王君康舒。嫁入翼王府的时候,我很平静,甚至离府前也没有一般新娘该有的不舍和恐慌。“生儿当如长孙男,娶妻当求长孙女”,是长孙家最大的荣光,也是长孙家最大的枷锁,我知道自己做了长孙家利益交换的筹码,可我是长孙家的女儿,享受了长孙家的恩泽,也理当在长孙家需要时有所付出。不过是从一个笼子,走进了另一个笼子。比起姐姐,我已经幸运了许多。 独坐新房,我等来了素昧平生的“夫君”,听脚步,还有一大群人跟随,想来是丫鬟喜婆们。他用浓重的酒味赶走了所有人,待得众人退走,嗓音却恢复了些清明,“我会把你当作妹妹,不会做你夫君。床给你,放心睡,我去外面小榻。”说完就迅速远去的脚步,好似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红盖头下的我,却忍不住笑了。姐姐,果真你死前还念着我,死后也有为我祈福吗,我果真足够幸运。 我理解君康舒的“落荒而逃”,他任性抛下的话,换了任意一个新娘,只怕都会委屈得想哭,尤其新娘子来自长孙世家时,等同于在新婚之夜宣告让人守一辈子的活寡。而我,笑叹一句命运无常外,只觉翼王府这个笼子,可能比想象中自由些,心,依旧平静,甚至更甚。 我愉快的接受了君康舒只和我作名义夫妻的“无理要求”,延续我五年来的平静,顶着淳安郡王妃的尊荣名头,安静的过完这一生,无所入心,便无所忧心,九泉之下,姐姐便也不用为我担心。如此,甚好。 只是命运果真无常,我从未曾预料到,会在翼王府,遇到那个搅动我平静的人,而他,不是本该成为我夫君的君康舒……他叫君逸羽,是君康舒的大哥之子,是我……名义上的侄儿。 初见那日,是在悯农堂,尽管约定好了不是真夫妻,但在人前,夫妻该有的样子,一点都不能少,成婚的第二天,作为“新妇”的我理当给公婆敬茶,而君康舒的大哥,也带着妻儿前来,来认识我这个,新入府门的“弟妇”,我就是在那时认识了他。那时,他还是不足周岁的婴孩,被“嫂嫂”抱着,能用糯软的声音,准确的称呼每一个人,却在轮到我时,错叫了姐姐。回想起当日情境,也许从最初,便已预示了我和他的缘分?当时,我的笑容难免一僵,但我喜欢面前这个眼神灵动的小小婴孩,忍不住伸手点了他的小鼻子,亲昵一句“小家伙,该叫我叔母才是。”看看他琥珀色的清明眼睛,再扫一眼身侧的名义夫君,我淡淡的想:“果真孩子的眼睛最是清亮明彻,能看穿假象,知道我不是他的叔母。姐姐,倒也不算错叫吧。” 第206章 番外 ·长孙蓉2 每每那个孩子扯着我的衣摆,不管不顾叫姐姐时,我总拒绝不了他的任何要求。连初雪都觉得奇怪,说我对栉儿都不曾宠溺,如何对他那么好?果真是女生外向,出嫁从夫,爱屋及乌,连带着对夫家侄儿都别有优容吗?初雪是我自小的贴身侍婢,将早年的我看得清楚,说话也少了些婢女对主子的忌讳。我听完,只是笑了笑,出嫁从夫自然是不可能的,我确实嫁来了翼王府,但君康舒,放弃了做我的“夫”。的确,自姐姐殁世之后,年岁日长的我,联系着早年未曾懂得的见闻,似乎有些看透了姐姐身陨背后的世情凉薄,性子也慢慢淡了,只愿平静的渡过一生,对家人族人,也因为这份淡意,少了亲近。至于那个孩子,我想是从一开始,就合了眼缘的缘故。 也许不单是眼缘,那个孩子……年幼时夸我聪明的人,若是先见了他,只怕不会有夸奖留给我。那个孩子,也许说聪明不够,该用灵睿才是。除了他,谁家孩儿三岁就能听懂《国朝史略》,还引用原文提问? 五年,那个孩子,在我眼前,从小小婴孩,长成了金玉小童。我越来越喜欢那个孩子,不止是因为最初的眼缘,也不是因为他聪明,倒是我偶有皱眉时,那幼小孩童,无意着,却总能让我舒怀。我想我有些懂了,世人对孩子的喜爱。在他纯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世间安然,常存心欢。连她的娘亲都常常打趣我,说我宠他太过。我从不反驳。我这一生,守着长孙家的名望,守着和君康舒的名义婚姻,必不会有孩子,但我并不遗憾,我愿将此生的宠爱都拿给那个孩子。可惜,五年后,我没了机会。 他对武学博有兴趣,三岁开始,便跟着他爹学武,五岁时,随无恨子去灵谷,离家学艺了。我遗憾,但未曾试图挽留,总不能为了寄托我的宠爱,就绑住他的翅膀。习武本就是他所愿,何况,玄慈大师给他的批命里,有“不易长成”的字眼,灵谷医名在外,有幸拜入,也是机缘。师从灵谷,对他有益无害,尽管灵谷弟子十五学满前不能离谷归家,意味着起码有十年的长别,他的爹娘却也舍得送他远去,便是为此吧。 翼王府里不再有那孩子的十年,我的生活,成了一滩静水,只是偶尔有他写信回家,不论信里写了什么,信尾总有“问姐姐安”的字样,让我,心暖。 十年里,驸马亲王换了三任,圣上着意培养皇储,借着春祭的神龟负石将皇储殿下送上了龙椅。前所未有的女子为帝,天下变了。君康舒从军得志,后来兵败南里,人消沉了。朝夕相处,我对自己这位名义夫君,渐渐有些看懂了,他心里住着个人,所以当初不愿真的做我的丈夫,奇怪的是,后来他有了两房小妾,还得了两个儿子。如此,君康舒也变了。便连陪了我二十多年的初雪,也被我放出王府,成亲生子了,她的生活,也变了。而我,淡淡的看着旁人的改变,十年时光,平淡无波。其实,我身边也是有些变化的,比如我成了世人眼中不能生养的花瓶,归宁省亲时,爹娘看我的眼神里都带上了隐晦的叹息意味。好在,我有长孙家的出身,世人非议我无子,不会影响我继续平静的生活。人前夫君,人后义兄的君康舒,会有意对我的名誉和地位维护一二。其实他无需如此,不曾入心的事,再怎么,也不会激起水波。我对翼王府平静的生活,很满意,只是偶尔觉得缺点什么。 缺什么?我想不分明。直到那日与嫂嫂弈棋时,听到了大少爷回府的消息,惊喜不可抑制的涌上心头,我才想明白,是了,缺那个孩子。十年的平淡,若有那孩子在身边,我定会多些欢怡。无疑,我想念他,想念那个我看着长大的孩子,那个我宠了五年的孩子,那个我十年惦念的孩子。 面容俊秀的少年郎,依稀残留些幼时模样。一领普通的蓝布袍子,袍角微带灰痕,但他举手投足间的洒意出尘,不是归途风尘遮掩得住的。还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如当初的清明灵动。果真,是那个孩子回来了。 “逸羽,见过叔母。” 当他恭敬的在我面前一揖到底时,凝视着眼底蓝衣,我竟怔愣着有些怅然若失。便和当年的姐姐一样,回来了,却也不算回来。那个孩子,人的确回到了我面前,但再不是叫我姐姐央我念书听的小人儿。十年,是该生疏了。一切,早已不复当初的情状。 “叔母,好久不见了呢,让羽儿抱一下吧。” 再回神,我已身在一个温暖怀抱的中心,如此亲密无间的姿态,我已经很多年不曾经历了,但我并未不适,鼻端浅淡的香味,似若青草,带着纯粹的干净,有着让人安心的韵味,尽管如此,我还是本能的伸手,想推开少年的怀抱。 “姐姐,我回来了,以后,希望能看到你每天快乐,你还会念书给我听吧。” 耳际轻语含笑,让我恍惚发现,即便十年时光将他换成了少年模样,他还是他,还是当初调皮的小人儿,而我也还是在他面前生不出任何拒绝的我,暖了心房,失了力气,允了他的拥抱。 毕竟是长大了,除了回来那天他在我耳边唤过一声“姐姐”,人前,他已将我改称了叔母。嫂嫂当年还笑说,他若是一直赖着只叫我姐姐,到时候看我如何是好,瞧,嫂嫂果然是多虑了。只是,他总是能少叫我就少叫,而且嘴里叔母喊得顺当,与我说话却一直言笑无忌,只怕心眼里还真的拿我当姐姐,这一点,我感觉得到,端得是奇怪。不过,也是沾染了那个孩子的随性自在吧,他与我玩笑时,我也总忍不住打趣一二回去,倒有些不像平素的我了。转念想想,十年前我便爱逗趣幼时的他,如今,也不过与当年一样。孩子长大了,懂得使用口舌了,当初单方面的逗趣,可不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如今两方的“口齿之战”?呵,倒也有趣。 浅予也发现了我和那孩子投缘,说大少爷回来后的这些日子,小姐笑的次数只怕比过去一年都多。我只笑着说了句“阿羽那孩子有趣”。浅予随我陪嫁进翼王府时,还是个半大孩子,初雪去年嫁人离府,浅予也长大了,才来做了我的贴身侍婢,她若是一直在我身边,只怕不会说“一年”,而该说“十年”。那个孩子回来后,日子的确明快了许多。如此作想的,何止是我呢?王府老少都欢喜于他的回归,宫里也没少传他去,连君康舒的两个儿子,都一见面就喜欢上了会说有趣故事的大哥,也不知他怎么想出了那一堆故事。不过,他还是那个赖皮淘气的孩子,明明长大了,识文断字了,还要让人给他念书听。话说回来,有一个一直爱听自己念书的人,倒也好……那孩子,听什么书都能说出三两分来,果真还留着幼时的灵气,人说三岁看老,不假。 说起念书的事,上次确是羞人,啊,那孩子,竟然口无遮拦的对我说什么“嗯——,看在你年轻貌美的份上,我就收下你这书童吧。来,妞,给大爷念个书来听听。”真是让我纵坏了!可听他受了他娘的训斥,还给我恭敬道歉,我并未因之舒心,心里反倒空了一下,果然是我宠惯了的孩子,所以我看不得他受半点委屈吧。其实那孩子的无拘性子我都习惯了,那话他说倒也不算太出格。不说这些,只看这事,他果真不拿我当长辈看,有时他的眼神甚至会让我觉得,他在……宠我? 第7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8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78节 胡思乱想!他只是在外面摸爬滚打惯了,习惯照顾身边的人罢了,那孩子本就善良。不过,他那晚在扶风亭说的话,真是难得。那孩子,看他品书论文便觉得他所思所想不同流俗的,只是身为男儿,会说出那样为女子鸣不平的话,还真是没想到,若世间众人都有他的气宇见地,姐姐的悲剧便不会出现,不会一次次重演吧……世间规矩,的确对女子不公平,我其实认可那孩子的话,并欢喜于他的胸襟和见解,但我仍强压下欣喜告诫了他,毕竟,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当了皇帝的女子,也有过三次联姻,登基后,还并不顺遂呢。说来,他那天又叫了我姐姐,还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真是……拿他没办法。我虽然不算他的真叔母,可也大了他十四岁,好歹是看着他长大,长了他一辈的人吧!没大没小! 时间在那个孩子的点缀下欢快流淌,我二十年无改的心,却悄然有了变化。宁国寺大殿里目送着那个孩子与另一道同样年轻的身影远去时,我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竟然会羡慕他们的年轻,遗憾自己的衰老,这在以往,是绝未出现的。平静的过完一生就好,年纪越大,不正意味着我离自己所希望的终点越近吗?我从何时起竟在意起了自己的年纪,在意起了自己的样貌?! 第207章 番外 ·长孙蓉3 我在佛前屈膝合掌,试图借助经文清心宁气,用以平定自己的慌乱,可当我觉了无礼眼波,不悦偏头,却迎上他那双淡含欣赏的琥珀色眼睛时,心湖跌起的涟漪,将我所有的努力都判作了枉然。佛祖帮我收拢的平静,一眼破碎。 恍惚起身,不想跪立太久,我的双腿有些发软,支撑不住,我遏制不住的向前栽去,一只温暖的手扶住了我,免了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摔倒在地的窘迫。我熟悉那道气息,不用抬头,便知道那只手的主人是谁。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我分明听到了自己砰砰加速的心跳,脸上也有些发烫,而随后的“叔母”让我的心变成了针囊,寸寸刺痛。 关怀的佛号中,我瞬间回神,有礼道谢,好似方才的小小插曲没有影响我分毫,所有的纷乱和情绪都被我毫不迟疑的压到了心底。我已隐隐触及到了自己改变的源由,但间隔的那层纱帘,我懦弱的不愿去挑开。 耐不过那个孩子的请求,嫂嫂在宁国寺静修祈福的日子,我陪他踏赏起了出云峰的景致。我这半生,前十五年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后十四年是深居简出的郡王正妃,山水悠游的乐趣,我从书中探得,又借诗画神往,以为这一生都会如此的,不想我也能有如此任意自然的机会。而那孩子,因为师门采药的历练,对野外十分熟悉,明明做长辈的是我,受照顾的却也是我。那份照顾,在出云峰顶突然出现刺客时,分外明显。不,也许说保护才恰当。他发现刺客,不动声色的挪步,第一时间将我挡在了身后,初始不可避免的惊疑之后,我看着眼前并不宽阔的身影,没有一丝害怕,反而很是心安。 他要护卫护我先走,自己留下来断后,我想自己与他一道只会成为他的累赘,便未多言反对。那孩子善良得发傻,对刺客竟还手软,可惜不是责备他的时候。看他留手的样子,少了我的连累,应对起刺客来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可想到他心慈手软,临别前,我还是忍不住回头担心的看了他一眼。就是那眼,恰见草木中的寒光对着他的后心凶猛而去,我的头脑一片空白,身体却瞬间移动到了他身后。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办到的,明明近三十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我的身体并不灵敏,他教我蹴鞠时,还总笑话我笨手笨脚。我只知道,从背后抱住他的时候,我很轻松,虽然我很清楚,身后冷厉的破风声响,很有可能会带走我的性命。可那又如何呢?他是安全的,如此就好。 为了他,我直面死亡不觉畏惧的时候,不管我愿不愿意,那层纱帘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好自欺欺人的呢?我开始不愿自己老去,我开始在意自己的衣着样貌,只在有他的时候。不知何时起,每每听他恭敬的叫我叔母,我都会心头发疼,其实不是因为我和君康舒只是名义夫妻,所以不愿意听名不副实的称呼。我闻到他身上的脂粉气,看到他与年轻的姑娘们一起时,总会心口发闷,也不是因为自己宠大的孩子将要分给旁人,所以我有了长辈的失落。守在他身后安心赴死的时刻,无需我思考,一切的一切,便已明晰无比。我一切的改变,一切的反常情绪,只是因为他,只是因为我爱他。是的,我不知廉耻的爱上了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所以我介意自己的年纪,不想听他叫叔母,也不乐意看到他和别的姑娘亲密。 不可置信的眼神和撕心裂肺的痛呼,随后的臂间牵引,他将我带到了怀里。我没事,只是射中了肩膀,不过,真的……很疼呢。所以我庆幸,受伤的是我,不是他。那么干净的人,我无法想象,他被鲜血浸染的样子。 他说“别看”。疼痛的恍惚中,我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顺从了他的安排,将头埋在了他的身上。刀锋切割肌骨的声音不断响起,伴着弥漫的血腥味,我没有害怕,倒是鼻端的味道和环绕周身的气息,让受伤的我安心得有些想睡。真是傻人,刺客围攻你你还处处留情,现在倒知道生气了……我无法否认,那时我心底的嗔怪,夹杂着一丝甜蜜意味,尽管我知道,将我换成与他关系亲近的任意一人,他只怕都会如此。 缓过神来,我听到了“给我砍他怀里的女人,你们两个,短弩射他本人,我倒要看看,他究竟顾得了哪头。” 我不愿成为他的包袱,想要挣脱他的保护,却得了他的恼怒声音。 “长孙蓉!你少给我胡思乱想!你要我送你去死吗!” “长孙蓉,你要是不想我死,就老老实实的待着,不要乱动。” 他叫我长孙蓉?他老实不客气的直呼了我的名姓!还有,他的音色有些发颤,是我乱动害他受伤了吗?半是惊异半是担心,我不敢再动,又老实的窝回了他的怀里,转而开始劝他放开我,说刺客的目标是他不是我,刺客不会伤害我。他真是,一点都不好糊弄,一声“乖”,让我脸热,一句“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更让我彻底没了声息。我其实知道他只是单纯的在表露决心,表露绝不会抛下我独自逃走的决心,可在我刚刚认清自己对他的真实感情时,听到他那番话,我若强说自己没有感觉,连我自己都该嘲笑自己的口是心非了。 我听说过他独身战胜一队羽林的武名,可他不像寻常的年轻人,不爱卖弄,唯一一次看到他动用武功,还是他三月间才还府时,被他叔父强扯去过演武场。那次,我只看到他在君康舒的进攻下不断后退,我是外行人,以为他打不过君康舒,怕君康舒误伤他,还为他担心了一把,等他们叔侄切磋结束后,才从君康舒口中知道,他的退让不是不敌,到底是没有见识到他的真正本事。而这一次,哪怕在他怀里看不到他的攻势,我也感受到了他如同宝剑出鞘的凌厉气势,一边保护着我,还一边逼得对手节节败退,不愧是武学宗师的高徒呢。 我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懊恼,啊,他竟然头也不回的就躲过了背后的弩箭,还有之前那两箭,直接射到他身上了,他也没事!我约莫忆起,曾在书中看到过,习武之人会有些刀枪不入的高深罩门……是这样吧。暗箭根本伤不了他!长孙蓉,你多事连累他了!不然他可能已经平安了! “君逸羽!住手!你若敢再前进一厘,我保证在你划破他脖子前让你怀里的女人变成死尸!” 我又一次成了拖累他的包袱,害他声东击西的脱身之计功败垂成。 他在我耳边轻轻的问:“长孙蓉,你真不怕死吗?” 抛却心里无用的懊悔,我听出了他的疲累,若没有我,他自行脱身,也许还有可能。他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只听我“嗯”了,便打断了我后续的劝说,并且,不再给我开口的机会。 “那好,那我们便一起赌一赌命怎么样?” “不要再说让我独自逃走那样的话了,我说不会让你有事的话已经食言了,不会放开你的话是绝对不能再食言的。你不怕死,那我也不怕死,要死我们一起死。一句话,我们一起赌命,好是不好?” 我不轻易赴死,但也并不畏死,事已至此,我知道,“一起堵命”是他选定的最后生机,而“好是不好”,是他给我的选择。我说:“阿羽,放手去做吧。”彻底看清了这个傻人的固执,旁话都是多余的了。能与所爱之人生死与共,于我,其实是浪漫的事。 他带着我边打边退到得北壁崖边时,我猜到了,他是想带我跳入绝人谷,凭着绝人谷的凶名,刺客十有□□不敢追击,不然,他带着我逃不出去,便只能被刺客消磨至死了。比起留下来的必死无疑,他能对我说“赌命”,想来以他的功夫,跳下去是有些生还希望的吧。 抬头看到他犹豫的眼神,似有歉意,还有……怜惜?心头一跳,生死未明之时,倒是没有多余的害羞和思考,我只是顺应本心,低头抱紧了他,“阿羽,我没事,我们不会有事的。”我知道他是在顾忌我。 脚底落空之后,呼啸的风声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便将匕首插入了岩缝,阻止了我们凶猛下坠的趋势。只是,两个人的重量,要靠一个人一把匕首一只手腾挪下移,何其困难?我听到了他剧烈的喘息,他还一直用身体将我和岩壁隔开,不用看我便知道,他身上的擦伤定然不少。我低头,云雾缭绕,让我无法判断,还有多远才能到达谷底,可腰间那只手臂的温度和力量,我却感受得分明。 “阿羽,对不起。” 我松开了自己环抱在他身上的双手,又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拔了发簪,刺向了他绕在我腰间的左手,扎入了他的手背。不比刺客围攻时稍一挣扎就可能害他分心受伤,现在,我只要解除掉他给我的守护,想来他一个人平安落地,必然不是问题。他才十五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比起共赴黄泉,我更希望他能活得好好的,天高地阔,自由自在的活着。 “长孙蓉……呼……别松手……我发誓,你若是松手,我绝对松手陪你一起!” 是我对他狠不下心,所以扎得不够深吗?他受疼松手,却很快下抓,又拉住了我的右手。我知道他是说到做到的人,听他说要松手陪我一起,我摇摇头,犹豫着还没能说出话,已听他道:“长孙蓉!不许想些有的没的!要死我和你一起死!抓紧我,左手也抬起来,抓我手臂,我数三二一,你要是不抓,我就松了匕首,和你一起摔死好了!呼……正好我爬得累,死了舒服!” “三——” “二——” 冤家!真怕他放了匕首,在他的“一”出口前,我连忙回握了他,左手也依他所言,拿出来抓上了他的手臂,然后,看到了他得逞的笑容。亏他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好在,他带着我这个大包袱,最后也安全到了谷底,虽然才一着地,他就累得摊在了地上。 第208章 番外 ·长孙蓉4 许是想起了我身上的伤,他才喘平气息,就一咕噜的坐了起来,寻了个身后的山洞,就要给我治伤。分明衣服上那么多口子的是他,伤处必然不少,真是的,也不知先顾惜些自个。在我的要求下,他草草处理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我见他背上也有刀口划破了衣衫,想帮他上药的,他却说自己穿着内甲,要害没有大伤,不用治疗。想着他不为我诊治好,只怕没心思好好打理自己,我也不再强求。而且,没有大伤的话,不用忙着处理……也好。 若是从前,我在他面前,有着长辈看孩子该有的心态,为他上药,自然无妨,可现在……虽然脸上的平静骗得过他,可脸上的烫意骗不过我自己。他大大咧咧的在我面前撸起衣袖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脸热了…… “你身上的弩箭……我得替你拔箭疗伤……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权也……” 他突然开始尴尬的掉书袋,我初听时还纳闷着觉得好笑的,想起我的箭伤在后肩,而上药……回味过他的尴尬,我脑海里的热度轰然炸开,迅速占据了整个脸庞,怕被他瞧出异样,我强作平淡的打断了他的话,连忙转过身去。 也不知他之前点了我什么穴位,疼痛比初中箭时轻了许多,而且这么久,都疼得有些麻木了,所以我此刻自行除衣不是问题。即便知道只要露出肩头的箭伤就好,而且事急从权,无可避免,可…… 开解衣带时,我的手颤抖得厉害,只能不停的告诉自己,就当身后的人不存在。低头看着身上尚算完好的衣裙,对比起他划痕狼狈的衣袍,有些感动在我心间蔓延,不免闪了神思,让我羞怯之心难以自抑的宽衣过程,倒是在这份恍惚中完成了。随后近在耳边的“叔母”声,让我心神猛缩,瞬间充斥脏腑的疼痛,提醒了我的不该。 他要我随便说点什么时,我知道他是怕我吃疼,有意让我说话分神。我想问他之前怎么会直接叫我长孙蓉,但想他对我没大没小惯了的,情急之下直接叫我的名字算不得奇怪。那说点什么呢?言语快过思考,在我想出一个合适的话题前,“阿羽,我其实不是你叔母。”已经从我嘴里跳了出去。 “阿羽,我与你叔父,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阿羽,你叔父他……啊!” 弩箭离体,突兀苏醒的剧痛,让我一呼之下断了话头,痛晕在他怀里时,我知道自己任性了,任性着不想再听他喊我“叔母”。 我怎么对他说了这些呢? 呵,长孙蓉,你是在为自己的不知廉耻找借口吗?不管怎么说,你都比他大了十四岁,是长了他一辈的人。不管怎么说,这个人都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而你无耻的爱上了他。抗不过后肩痛意,我苦笑着沉入了黑暗。 醒来的时候,很温暖。面前这是……篝火?身后……有人!瞬间没了睡意,我惊骇得想要坐起,才用力便觉了肩上疼痛,受疼顿了动作,我才分辨出身后的气息……是……君逸羽? “你醒了吗?” 我们……这是在……绝人谷?他怎么能躺我身后,还抱着我呢?!听着自己的如鼓心跳,我羞恼着什么都来不及想明白,便听到了他低沉而迷糊的询问,吓得我赶忙闭了眼睛。我也不懂自己的紧张,明明是他不对,怎么能跑我身边…… “蓉姐姐,别紧张,我是女子。我见你冷,怕你扯到伤口,才抱着你睡的。” 无需我问,他善解人意的给了我回答,可我并没有觉得好过,反而整个躯壳都开始发空,心却沉甸甸的。他……她……是女子? “你说什么?!” 我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反问的时候,却无力压下声音中的颤抖。答案不问已知的,谁会拿这种事说假。 听完她爹娘为了让她避过宗女与北胡的和亲,而自小将她女扮男装的始末,我凝视着乱跳的篝火,心中驳杂,比眼前火光跳跃得还厉害,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在心乱,还有……疼。 她递来烤肉时,我望着她的脸,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喝着冷暖适宜的甘冽溪水,摸摸身下舒适的熊皮,耳边是她的清润关怀,我知道,她的一切都没变,只是此前的我没能看到最真的她,而生死与共之后,她向我彻底敞开了心扉,连通天的秘密都说与了我。至于我对她的……我对她笑了。就算我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叔母,我也不该爱上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恰在我刚刚认清这不该有的感情时得知“他”是女子,未尝不是冥冥之中的点拨呢。本就不该有的感情,如此,甚好,彻底断了我迷失其中的机会。只是心底,为什么还是在疼? 换谁如此,都不能若无其事吧。我如此回答着自己,藏了心头的叹息,相信自己早晚可以释然。 知道了“他”的女子真身也好,起码我和她在绝人谷独处,没了顾忌。 绝人谷养伤的日子,也许会是我这一生最难忘的记忆。她本就是肆意性情的人,而在除了我只有她的绝人谷,我不用再考虑长孙家小姐的气度,也不用再顾虑淳安郡王妃的风范,很自然的沾染上了她的自在。不放心我一个人,她不论是外出觅食还是探究山谷,都会邀我一起。我随她采到了好吃的浆果,闲来无事,她会在林边教我辨识常见的药草,说说师门寻药时的趣事,还有野生的小动物偶尔慌乱的从我们身边跑过,换了她的坏笑,我也不禁跟着笑开。她会用匕首削尖树枝叉鱼,一扎一个准,而我与她一道,却总也扎不中。她指着我哈哈大笑,我被她嘲笑得急了眼,拿水浇了她,她灵活的跳远避开,又跳回来手把手教我叉鱼的技巧。第一次独自叉到鱼时,我扬起木棍,将那尾鱼举到她的面前,对她扬眉得意,不想没扎牢靠,那尾狡猾的鱼儿又滑溜的落回了水里,引起了她又一轮的嘲笑,但并不妨碍我开心。她教我烤鱼,没有调料佐餐,也不妨碍我觉得它是世间最大的美味。她会对着空谷高呼,说这样心怀通畅,还挤眉弄眼的怂恿我一起,于是,整个绝人谷都回荡着她的“长孙蓉”和我的“君逸羽”……欢笑萦绕的种种,仿佛我们不是被迫跳崖,而是相约悠游其中。那样纵情快乐的经历,也许终我一生,也只能有那一次。 伤口养好,到了我们该离开的时候,我竟然开始遗憾,比起重回人间,我似乎更愿意停留在绝人谷。可我知道,留下是不可能的。我喜欢这儿离世隐居的快乐生活,可她的生活,还有许多精彩在外间等她。尤其看到她受阻于绝行阵时的恼怒和郁闷,尤其明知凶险她还要坚持入洞查探出路时,我知道,她想出去,很想。抱膝盯着她为我准备的篝火,余光是她在细致的帮我播撒驱虫粉,我突然有一丝沮丧,和我呆在这不好吗? 诧异于自己的哀怨,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她的安危,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腕,“阿羽,你若是有事的话,我一个人在这是活不下去的。”好些年的相处又加近日经历,我多少知道些她的性子,若只涉自己,她难免大大咧咧的,将我的性命也压给她,她才能添些小心。 眼看她独入险地,而怕拖累她,我只能留守原地,唯剩满身无处着落的担忧,那种感觉糟糕极了。我平身第一次讨厌自己生在了长孙世家,长孙家教养女儿以知书达理为准则,舞枪弄棒是不可能的,若不然,习了武功的我好歹可以随她一起,总比在这瞎担心要好。 久不见她回来,眼皮大跳的时候,我再也等不得了,提了火把就冲进了山洞深处。说给她的话,虽然是提点她小心用的,但并非空穴来风,她若真出事了,我独自在绝人谷,必然不能成活,那么至少,让我和她死在一起。奇怪的是,走过那漫漫黑路,又走过伴着尸骨的阴森夜明珠之道,我竟然没有害怕,也许是担忧去了,无暇分心吧。 看到她了无生气的倒在地上,身下还压着血迹时,我很难形容那一刹天崩地陷的心情,完全没考虑过能让她倒地的所在该是怎样的危险,我已不管不顾的跑进了那看似平静的殿堂,跑到了她身边。 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早已想好的,至少和她死在一起,那么,她的所在,便是我必往的地方。 万幸,她还活着。 看她眼皮颤动着慢慢转醒,我按耐不住心头失而复得的雀跃欢喜,伸手抱住了她,我甚至脱口而出道:“不要再犯险了,我不想出去,我们就留在这好不好?”我喜欢这几天在绝人谷的生活,若是要以她的犯险为代价,我真的一点也不想出去。这话,之前抓住她的手腕时我便想说的,只是想着她对出谷的渴望才强吞了回去。 我与她受刺失踪,还不知会在玉安搅起什么波澜,只为王府皇宫对我们的担心,我也知道不出去是不可能的,只是一时咬不住情绪,才说了寻常情况下决计不会出口的话,缓过神来时她已经在“嗯嗯啊啊,不会有事……”的安抚我了,还轻轻拍打顺抚着我的背脊!我脸热的脱离了她的怀抱,同为女子,如此本是无妨,可我大了她一轮有余,怎的还让她把我当孩子哄了呢! 第209章 番外 ·长孙蓉5 我的羞窘没能持续太久,瞧见她衣上的血污,想起她倒地时的模样,总是担心占了上风,奇怪的是,她的衣衫狼狈至极,身上却没什么伤,看她自己也迷惑着弄不明白的样子,没伤着总是好事,离开险地便是当务之急了,我提议出去,没想她竟然说“不”!她还想犯险吗! 我平生未有过的怒火升腾,唯一在场的她不曾留意,也没有回音。她盯着充作门柱的石蹲良久,突然道:“蓉姐姐,这儿对我,应该不会再有危险。”早在发现她的怪异时我已上前,也看到了石上精妙诡特的纹刻,它在血色的浸染下,愈显诡秘,只看方位便能知道,那是她的血。为她后怕的功夫,我只约莫觉得这种纹理有些眼熟,她已对我解释道“这好像是禁石,它好像是血禁……我的血好像可以打开它……”。 血禁的禁石啊……禁石制用之法不是早已失传了吗?万没想到,世间还有禁石守护的所在。 托庇于长孙世家的出身,还有这些年尊荣的淳安郡王妃身份,皇家孤本我都翻阅过不少,闲来无事杂乱看过许多书册的我,曾经看到过“禁石”“血禁”的字眼。古老的天工机巧之术中,以禁石为锁,有一种神奇的禁制之法,其中设用最多的一种是就血禁。血禁,顾名思义,以血为禁,血是钥匙,特定血脉的人将血滴在血禁的禁石上才能开解禁制。禁制之巧构制并不容易,动用禁石的地方,往往重要至极,其后也常常有精妙机巧的机关陷阱,让闯入者有来无回,以守秘地!想起这些,我心头一凛,看她之前的样子,必是着了机关的道,若非她的血误打误撞的洒在了禁石上,还得了血禁认可……我不敢再想。 踏出绝人谷时,我有些不敢相信。谁能想到那处不起眼的山洞,其内竟有禁石?禁石之后,山腹之内大手笔的秘道秘室,只那一路的夜明珠和神奇的长明灯,便不知是何种权财巧术可以造就的。每条通往它途的重要石门前都有禁石,她的血,竟都能打开通路,王府的祖上,不简单吗?还有得到地图的那个“房间”,那的暗门,看地图似乎是通往地下的,也不知藏着什么秘宝。 保留着心头有限的疑惑,我知她也不解,也不多问。她央我保守山腹的秘密时,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发现她对探寻那的秘密没兴趣,我更是有些高兴。许是血禁与血脉的玄妙作用,在那山中秘处时,我总觉得她身上有些奇怪,好像她不是她,是以,私心里,我希望她不再和那有关联,不管那有什么秘密,和她身上流淌的血脉关联,也只是祖上遗失的旧事罢了。秘地,往往伴着难以预知的危险,那份地图上的机关标示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她年纪轻轻的能收拢不该有的好奇,甚好。 倒是我有意为她擦拭脸上灰痕时,她退后避开了,让我有些失落。她无意中的动作提醒了我,知道她是女孩子,我与她在绝人谷的日子相处无忌,亲昵成了自然,如今出得谷来,她对外总是男儿身份,待得重回人境,又得避讳一二了。甚至因为这次只有我和“他”两人落难在外而独处了如许时日,为免外人闲言,我与她之间的避忌,比之以往,只怕只能多,不能少。想想便有些遗憾,虽则如此,我还是为她庆幸,庆幸她爹娘的先见之明,将她自小女扮男装,若非如此,去年成为“宁远公主”的,许就是她了。如果真的那样,她还会是如今这个洒意自由的她吗?我不确信。好在世间没有如果,所以阿羽固是阿羽,既乐且悠的潇洒自在,让我得见天高地阔。 将回人间的时候,她不想带我回翼王府,在她看来,我和君康舒的婚姻有名无实,翼王府于我便只是囚牢,而她,想送我去开启新的生活。我用一句“我是长孙家的女儿”拒绝了她。以她的心性,我知道她会明白,但不会理解。其实,除了绝人谷里远离人世的自由自在,世间旁处,对我来说,都无甚差别。翼王府有我希望的平静,也有我对家族的责任,姓冠“长孙”的我,原就打算在淳安王妃的名位上终了一生,作为对家族生养之恩的回报罢了。何况,比起别处,翼王府里还有她的插科打诨,让我的生活在平静之外还别有安乐,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回翼王府呢?所以我说“要回的”,毫无迟疑。 赶在她生辰的前一天,我们平安回到了玉安。我一直知道宫里对她的爱重的,没想到,在她十五岁的生辰宴上,陛下封了她郡王,还赐予了她尊荣无比的“荣乐”二字作王号,太上皇也将焦尾送给了她,好似意识到她长大了,还突然亲自张罗起了“他”和唐家孙小姐的婚事!皇家待她恩厚如此,若她真是男儿,自然是好事,可问题是她顶着女充男身的欺君重罪!我不得不开始替她担忧,担忧她身份背后的隐患,一旦追究,后果不堪设想…… 宫里对她果真好极,太上皇自小疼她,想来是看在年关的份上,想要她老实回京过年,才早早松口的吧。太上皇为她与唐歆赐婚的打算,竟只靠她外逃几个月就不了了之了,想想都觉不可思议。她逃婚的四个月里,我心中系着对她的担忧,日子并未如面上那般平静,但随嫂嫂看到羽园舞剑的她,看到她惊喜的眼神,听到她几乎要脱口而出“蓉姐姐”时,我忍不住笑开,只觉世间所有,尽皆安然。 珠芸对她说“如意郎君”,我听了心里有点发闷,自在如她,也终有幽锁后院的那一天吗?她茶水喷出的狼狈样子,很快掩了我那丝沉闷,她也被珠芸的玩笑吓着了啊。也是,世间该有怎样的男儿才配得上她?以她的性子,若有“郎君”,必得“如意”。能让她甘愿自归后宅的人,该是怎样的不凡?我暂时无法想见。与其瞎操心这个,不若担心下一场可能落在她身上的联姻,以“他”翼王府唯一嫡孙的身份,宫里对她再是宠爱,为她安排联姻的打算只怕也不会被两位陛下抛却,如今算是缓兵之计,宫里一日不知她的女儿真身,下一场联姻风波,便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麻烦远为过去。 现实不如人意,麻烦果真来了,还来得那般早,那般棘手!没想到,相去不过数日,她与西武灵毓公主的婚约便成了定局!非但如此,谁想灵毓公主竟然是她青梅竹马的师姐,而自觉女扮男装欺骗了师姐感情的她,自责得厉害。两国联姻已定,兄嫂不能拿整个翼王府冒险,已经无法把她的真实身份说与宫中了,他们拿尽孝做由头,把她和灵毓公主的成婚之礼拖到了两年后,计划送她远走江州,隐姓埋名,彻底斩断她与翼王府的关联,也算是解了她和灵毓婚事的死结。知道她小小年纪时便创建了羽记,我并不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无法生存,只是心疼她的自责,不舍她将远走,而我唯一能做的,却只是多陪陪她而已。念书也好,作画也罢,陪她舒缓些心怀。 天熙元年正月初九,注定是我永生铭记的日子。 明知是一场不到两年便必将幻灭的婚约,她却不得不强忍着对她师姐的愧疚,耽误灵毓公主的感情和年岁。自打和灵毓公主定亲之后,她做什么事都兴致缺缺,来舒园找我听书的次数倒是多了。初九那日,也是她找我念书听,后来唐家小姐给她来了请帖。唐歆对她的情义,外间风传得厉害,听说过马场事情的始末,我知道这不单单是谣传,本是要劝她避开唐歆的,但看她自有分寸,便也不多阻止。 送她离开时,君康舒回来了,许是因为看到了她,她走之后,君康舒与我的话题,绕在了她和灵毓公主的婚事上,我听得很是不适,尤其君康舒将我也说入话中时,我竟忍不住斥了一句“休要胡言乱语!”话一出口,我便觉了自己的反常,其实君康舒什么过分的话都没说,倒是我自己莫名其妙了。闹不明白自己,但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竭力平复了口气,试图修补和君康舒闲谈间的小小不快。 可那天,我终是与君康舒不欢而散了。我推说回房歇息,与其说我是生气而去,不如说是慌乱而逃,只因为君康舒问我有无“中意的人”时,我的脑海里自发浮现出了一双明净且熟悉的琥珀色眼睛! 中意的人……中意的人……中意的人…… 君康舒的无意一语,成了阻止我逃入梦乡的万恶诅咒,怎么都赶不走。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心底的身影,却在闭眼的黑暗中愈发明晰。那道清逸的身影,那双琥珀色眼睛的主人,分明是……我猛然从床上坐起,顾不得浅予的惊讶,便说要去后花园逛逛。不想给那双眼睛和那道身影重合的时间,我需要出去透气,需要门外的冬日寒气帮我恢复清醒! 可……真到了后花园,再不想承认,我也心知自己选错了透气的地点。亭台花木,翼王府后花园里的每一处,都有我对同一个人的记忆,尤其望见扶风亭的亭角时,我笑,七分是无奈,三分是苦意。是她…… 看清了自己万不该有的卑劣感情,我头也不回的吩咐浅予,“今日化雪,后花园的雪不好看了,着人备车,我要去碧波湖看冰凌。”浅予随后的纳闷和不解,都被我挥手阻了。我真的需要离开翼王府,找个安静的地方呆一呆。 第210章 番外 ·长孙蓉6 出了翼王府,我却依然没能逃开她。路过东市时马车颠簸一阵突然停下,车夫老吴却回禀说,害得马儿受惊的,好像是“大少爷”。联系她的赴约地点和医馆的方位,我猜那人八成是她,担心上涌,我没了旁的心思,连出府的初衷也想都不想的抛去了一旁,命令老吴转道,去济世堂。 也许冥冥之中真有命运,所以有些我不愿面对的东西,越是想躲,越是躲不开。她的唇瓣亲密而火热的落在我脸上时,我狂乱跳动的心,几乎要迷失在她的灼热气息里,若非浅予上前,我只怕会在占据脑海的浑噩空白里,忘记伸手推拒。尽管被她强行侵犯了,回想着她脱口而出的“蓉儿”时,我却对她生不起气来。那时,惊疑不定之外,我最真的情绪是害羞,甚至,心底有一丝……可耻的悸动。 我依旧担心她,她痛苦的声音从内室传来,将我所有的复杂和犹豫都带到了九霄云外,冲入浴房,看到浴桶旁湿淋淋的她和铺满她身下的鲜血时,满溢身体的疼痛,恍若石磨将我的心脏寸寸碾压。 她通红的肤色和眼睛提醒了我,放血去热,还有我靠近时她的一退再退,让我意识到了她反常的缘由……迷毒之药。 她,会对我的接近有所退避,那么,我能做她的……解毒之药吧。 我,想要她活。 开解斗篷系带,我放纵了看她的眼神,也不再躲避自己的感情。哪里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不是早就清楚了的吗?我不知廉耻的爱上了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即便知道了“他”实是女子,我也依然无耻的爱着她。 我爱上的是面前这个名叫君逸羽的人,不论她是男是女,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啊。 情药迷心时她尚能顾惜到我,脚步蹒跚也顺应了我回房的哀求,君逸羽,君逸羽,我爱上这个名叫君逸羽的人,这样的人,如何是一句她是女儿身,便能让我说不爱就不爱的呢? 不是没有考虑过名节和家声,可我真的,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自私的不去管之后可能到来的后果,救她,是我当时唯一的心念,所以我不管她的拒绝,冒冒失失的靠近她,彻底牵引起了她体内的情药之火。只是,枉费才女的虚名,那一天的我,真的蠢笨得厉害!与她亲密无间时,遍想所学我竟然找不到!周公之礼……女子与女子之间……该如何……进行……可笑如我,放下所有的顾虑只想救她,竟只会更快的害死她吗? 无间的亲密中,她的情火煎熬,我感同身受。纵许她的火热靠近,我放开身体,将自己交给她。她的指尖触上我的此身清白时,我惊声,她迟疑。恍惚看到她眼底似有似无的一线清明,我抛开最后的矜持,主动缠上了她的颈脖。隐忍着身下的甜蜜疼痛,我不禁吻上她的眉心,那一刻,我是开心的。那一刻,我甚至无比感谢和君康舒十多年止于名义的夫妻关系,若非如此,我无法将干净完整的自己献给她。 羽,只要是你想要的,我的一切都可给你。羽,我若真的害你……让我陪你一起可好,不论佛国地狱。 飘摇在她的无边热情里,似有龙影金华自她眉间游出,将我们紧密包裹得再难分割彼此。即便心系她的安危,我亦无法否认,与所爱之人融为一体的本能欢悦,让我感动忘我。 不知何时,我睡去。在她怀中醒来时,我惊喜于她的平安,有那么一瞬间,我贪心的希望地老天荒。门外渐大的争执,斩杀了我一时迷离的觊望,是浅予和……陵柔? 我回头,再度贪看她安稳的睡颜,我抛却自持,最后纵许一次自己的贪恋,仰头吻上她的温度,然后试图在她转醒之前离开。如果可能,我多希望每天都能在她的味道中入睡,在她的味道中醒来,可我不能。我知道龙阳之好,也知道女子之间有……可即便她喜欢女子,她枕边的人也注定不能是我。名为夫妻,实作兄妹,只是我和君康舒私下的约定,我做了近十五年的淳安郡王妃,世人眼中,我是君康舒的妻,是“他”的叔母。人言可畏,她的生死不曾分明时,我抱着陪她同生共死的信念,可以不管不顾的将自己送给她,可如今她已平安,就算不为家族考虑,为了她,我也不能不顾忌。更何况,她不一定喜欢…… 许是受了我的惊扰,她……醒了。 “你……醒了?” 我从未在呼吸相闻的距离里对上过她的眼睛,那样的境地,我无暇掩盖声色中的慌乱,一句不问已知的傻话便已经从我嘴里跑了出来。她若有所思,只是不经意的“嗯”了一声。我得以在她的眉关褶皱中平定下心绪,也多亏如此,所以,当她郑重的对我说出“蓉儿,让我对你负责可好?”时,即便心弦乱颤,我也依然拿出了足够的平淡。所以,被她横抱在怀送往浴房,耳边传来“对不起,害你受累了。”时,即便心头满满都是对她温柔的迷恋,我也能充耳不闻的强作镇定。 是我自作主张,还弄巧成拙险些害了她的性命,至于我的……她那时情火迷神,也许不曾记得。是我自己愿意的,哪里需要她说什么“负责”。她不用对我觉得亏欠,我也不要她因为所谓的“负责”,而束缚了自己的终身。不管怎么样,她没事了,如此就好。 果然……我注定……不能是她……枕边的人…… 君康舒,那个十多年朝夕共处,渐渐被我视作亲人,视作亲兄的人,在那个雷霆可怖的上元夜,摧毁了我对他的所有信任和感情。我不知道君康舒是为什么,而我,真的成了……她名副其实的……叔母。 羽,若是为我叔侄反目,人伦共弃的只会是你,所以我不能再寻死,为了你,我可以肮脏屈辱的活着,可此身已然污浊的我,连被你触碰的资格都不再拥有,还如何能与你“一起”,更遑论你口中的永远。 对不起,对不起,羽,我那天绝决狠心的话,是真的伤了你,所以你重伤醒来都不愿多看我一眼,开口便赶我走吧。也好,也好,怨也好,恨也罢,一个年长你一轮有余,已然开始老去,甚至连贞洁都无能为你保有,成了你“叔母”的女人,一丝一毫都不值得你放在心上。两年之内,你注定远走,天高地阔,总有一天你能将我忘记。只是长孙蓉,你怎么这般无用,眼睛就开始泛酸了,不许哭,不许哭,这是对她最好的出路…… 接下来的日子,她初任神武军统领,近一个月未曾回府,我以为她已经放弃了我,我以为我们之间的结局已经写好的,可是她……好傻。 “你瘦了。” “想我想的吗?” 她笑意盈盈的绕过渔趣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开口便是亲昵的关切,甚至……调戏?一切自然而然,好似回到了我们最初的相处,又比当初多了什么。我依旧用言不由衷的绝情之语隔开她,可她轻笑着不以为意,还笃定着我对她的情义,愈发靠近了我。 “蓉儿,我想和你在一起,你答应我可好?别说你将我视如己出的话,也别再说你是我叔母,在绝人谷知道你和我叔父只是名义夫妻后,你便再不是了……” 当她握住我的右手,放上她的胸口时,我蠢蠢欲动的自私到底有多雀跃,唯有我自己知道。若不是她无意中出口的“名义夫妻”,我甚至想不起自己该挣脱。 “蓉儿,将手交给我可好?和我在一起,我不能保证每天都让你笑,但我发誓,我会用自己的全部对你好,绝不让你哭。” 天知道,迎上她眼底情意缠绵的惑人光芒时,我的贪心,多想伸手抓住她的温暖温柔,此生都不再放开。 冥冥上天许是知道的,所以嫂嫂和敏佳的适时出现解了我的犹豫,所以让她亲手诊出我的“喜脉”,让她瞬间黯淡的眼睛和冷却的指尖送我万劫不复,惩处我不该有的贪念。 她的情话会让我心动,听敏佳说她与旁的女子在一起,我会难抑心酸,她借如意糕许诺的专情又让我心甜且心涩,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和她在一起,为了她,也不会纵容自己的贪婪,可不管怎么样,我爱她,我知道这份感情有千万分不该,也可以接受一切惩罚,只是弄人的命运,能不能别再让我伤到她。 喜从何来,我体味不到,只有泪珠不受控制的往下掉,迷蒙了她远走的背影,只有疼,好疼,真的好疼…… 因我身怀六甲而特意举办的王府“喜宴”上,君康舒兴致勃勃的和她喝个不停,我不知道君康舒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可她每每倾杯入喉时,眼角隐忍的沉郁,我漏看不了。推说害喜,我提前离席,想要……斩杀我的“腹内之喜”。我知道孩子是无辜的,也知道想要扼杀它的我,作为母亲,恶毒得可恨,可它伤害了我的爱人,我讨厌它的到来,甚至对它有了憎恶,这样的我,真的做不了它的娘亲。 不想,我才起身,君康舒便不知从哪儿招呼来了三个经验颇丰的产婆跟着我,回到舒园,更是多了好些个得力的大丫鬟正收捡处理着孕妇不宜接近的物品,她们有些是母妃和嫂嫂安排来的,也有君康舒寻来的。回忆着离开前君康舒似有深意的眼神,我有些明悟。君康舒,原以为有些懂他的,可如今,我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又到底想干什么。如此严密的监视,便欺我无法可想吗?呵,君康舒一定想不到,偏偏是他找来的产婆苦口婆心的劝说提点了我。 “奴婢们知道夫人害喜难受,夫人就算不为了自个,为了肚子里的小王爷小郡主也该吃点东西,不然孩子受不住,夫人您的身体也会垮的。” 孩子受不住?我的身体也会垮吗?正好,意外死于身孕,羽不会怀疑,我也无需再苟活在不洁的躯壳里。孩子……我不想要你,总是我对你不住,那便,一命赔一命好了…… 第211章 番外 ·长孙蓉7 “好些日子没见叔母了,叔母有孕怎么还瘦了。难怪叔父走前不放心,还托我照顾叔母的身孕。叔母放心,阿羽会尽力的。” 哪怕我怨恨君康舒食言自肥,强我所难,我亦无法否认,君康舒对她好,是她合格的叔父。可是,真的没想到,君康舒为了帮她分担朝堂压力而主动自请毅州,偏偏又在走前将我的身孕托给了她。 她,为何会答应……没了那天的伤痛,她笑容灿烂,眼神平定,言语亲近又不失恭敬,是真的放开了我,还是……她说过对我负责,也说过想和我在一起,但从始至终,未曾说过半句喜欢…… 那日的话,更像是一种另类的通告,自此之后,她果真尽心尽力的照料起了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她军务忙碌,不时又要探看千落,照顾医馆,还遍看妇产千金科的医书为我挑拣制定下膳饮方药,一开始,我还坚持着拒食落胎的打算,她听了我吃不进去的借口,关心几句外,总是二话不说的去研习医册,再度帮我调整膳食,不忍她多处奔波,心疼她的消瘦,就算不是为我,她的辛苦和付出我也罔顾不了,几天之后,拒食,我做不到了。退一万步,我若真能狠狠心继续,便让她承担负人所托、照料不周、一尸两命的自责吗?呵,从她接手我的身孕起,我的妥协,便已注定吧。君康舒这次的安排,倒算误打误撞的找对人了。 接下来我妥协养胎的日子,寒时衣衫热时风,她交代丫鬟,细致打点着我衣食住行的每一处,王府上下都称赞她孝顺,甚至连尚在母胎的孩子都知道谁是对自己好的人,每每在她靠近时别有欢动。 孝顺……对叔母的……孝顺。是那样的吧,若是有一丁点喜欢,谁能在心仪之人怀着别人的孩子时,若无其事的照料得体贴入微……其实都不重要了,看她恢复了往日俊朗,真好……我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不会再伤到她了,我该为她高兴的不是吗?可为何她悉心照料我的身孕时,我空荡荡的心底总会隐隐发疼? 总归是我贪心吧。贪心得明知不该,还奢望我爱的人对我能有一星半点的喜欢。所以我自欺欺人,恍神之时,常以为腹中的是我们的孩儿,这样,我才能甜蜜于她的照顾,欢喜于它的成长,甚至……期待它的降生。 现实打破梦幻,君康舒将要回归的消息提点事实,不再给我自欺欺人的机会。让人万万想不到的是,回来的不是君康舒,而是他的死讯。 早间我便已隐隐觉察了下人神色间的反常,直到“意外”听得周氏的哀哭,逼问之后,我方才知晓,君康舒……死了。 瞟见周氏低头间眼中极力遮掩的喜色,我猜我的脸色一定变了。对君康舒,我若说自己对他不怨不恨,必是假话,但他总是曾被我视作亲人兄长的人,明明他正当壮年,以边地传来的声名来看,也正是他风光的时候,突然得知他已殁世,震动在所难免。甚至死者已矣,确定他身故消息的那一刻,所谓怨恨,不甚了了。 回过神来,我最先想到的是羽,尤其听说原就年迈体弱的翼王得到痛失爱子的消息,心神重创,只怕也会……支持不住时,我忍不住呵斥下了浅予她们的劝阻,执意要她们护我去正房。说到底,她是刚及二八的女孩儿,乍然知道亲叔身陨,若又眼看祖父薨世,我担心她会伤痛难抑,特别是君康舒去边地与她有关,若她心念偏失,将君康舒的死算在了自己头上,该会何其自责! 赶到正院时,哀声漫天,我知道自己来晚了,心弦愈紧,浅予刚帮我挑开帘角,我便探头去看,一眼便寻到了她。她半跪在床畔,只看她肩头的颤抖,便不难知晓她的伤心,可是……她怎么会抱着陛下……那样的姿态……陛下几时会关照旁人了……还有陛下看她的眼神……分明是…… 恍惚转身,我的脑子里乱得厉害,想起陛下待她有许多不同寻常的小细节,只是以往不曾留心,如今回想起来……不会有错的,陛下喜欢她,不是长辈对子侄的喜欢,是与我一般无二的……心悦于她……“他”吧。 她可曾知晓陛下待她的心意? 羽,你可知道,你的身份,喜欢任何人都可以,是男是女都罢了,但陛下不行……你若倾心于陛下,甚至会比和我在一起更危险…… 君康舒呢?君康舒可是知道了陛下对羽有情,才那样对我的……必是如此,必是如此,不然他没有理由。呵呵,君康舒,难怪你找她为我保胎,难怪你不想任我堕胎,难怪你去毅州时走得那么放心……君康舒,你真狠!君康舒,你我之间十数年似如兄妹的情义,只是命运操弄,倒也算了,可羽,她是你骨血相连的亲子侄!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如此算计于她!骄傲如陛下,若知了你的作为,也不会感谢你的吧……还有!羽是女儿身!就算没有我,她也不能……陛下会不会喜欢生为女子的她还当两说!你若知晓,还会如此吗! 手捂腹内疼痛,我憎恨君康舒对她的狠绝算计,甚至憎恨起了腹内蠢蠢欲动的孩子,可是重阳那日,她在畅爽阁上为它而生的由衷欢欣,我忘不了,它的父亲让我憎恨不假,可于我而言,它更是她悉心照料的孩子。 “都不许去,我们回院子。老王爷刚走,正房原就乱着,别再去给府上添麻烦。我还好,就劳三位嬷嬷担待了。” 我还是想生下这个孩子,不为别的,只为她对它的关照和欢喜。可是,秉承了父亲的利用和母亲的厌弃的孩子,终是不该,所以,终究与世间无缘吧…… 第7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9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79节 老话说生孩子是闯鬼门关,旁人如何我不知晓,难堪忍受的剧痛倒真让我感受到了阎王殿的召唤。羽……羽……我好累,也好疼……在这双眼睛永远闭上前……真的……好想……好想……再看看你…… “你怎么来了?” “我来陪你。” 她竟真的来到了我面前,音色温和,还有她的眼睛,不复恭敬平淡,一如梦中那般,让我……心颤。 “三位嬷嬷,快帮忙接生吧。” 嫂嫂! 听到嫂嫂的声音,我才从生产的疼痛中分解出神思,可惜无能开口,她也听到了,竟然只抱我更紧,真傻…… 羽,你的身份,怎么能闯进我的产房呢……你娘知道了,我又要让你为难了……傻瓜,以你的孝顺,惹得爹娘伤心,你也会难过的…… □□潮水起伏般的剧痛里,我勉强睁眼,望见她眼中的坚定和温柔,我很难分辨心头似喜似忧的滋味究竟是甜是疼。罢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一次的鬼门关,我只怕走不过了吧,那就让我再自私一次,她怀里好暖,最后的时间,我真的,很想在她怀里用完呢……嫂嫂……她的娘亲……实是内明之人,待我身死,今日产房之事,她一定会为羽妥善处理的…… “恭喜王爷王妃喜得千金!” 呵,都以为诞生的是我们的孩儿。 她一怔之后眉目欢喜,嘴唇翕动,是要赐赏吧。傻瓜,你若开口,岂不是揽过了“□□叔母”的违伦逆名。 “不好!夫人血崩了!” 无需我言,血崩的消息打断了她的话。果然……如此才好,也不知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只看她今日待我的种种,以她的固执,我若不死,我和她的事必将难解了……所以羽,我不能和你一起看她长大。 你又叫她宝宝。羽,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怨这个孩子,就有多希望她是我们的孩子。若不是你,我不会要她。也罢,就冲你对她的照顾和珍视,让我再自欺欺人一次,当她是我们的孩儿。乐悠,君乐悠。绝人谷里与你一起悠游快乐的自在日子,是我此生最怀念的时光。若是我们的孩儿,我希望她能如你一般,既乐且悠。 总要等到生死之时,我才能看清自己,羽,看到你为我伤心,我竟然会有些开心,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坏?你会为我伤悲不能自持,除了你口中的负责,你对我,会不会有过哪怕一点点的恋慕? 羽,你的医术很好,是我没用,不能再陪你,比起些许的卑劣开心,我更想看你笑,别为我难过可好?眼泪不该出现在你的脸上。 羽,此生能爱上你,我很知足,我不后悔嫁入翼王府,若非如此,我等不到你。 羽,我知道你不想我走,只是在吓我,以你的心善,我找你要来生,你一定会给的。 羽,若有来生,能不能让我再贪心一点,再幸运一点。 羽,若有来生,我想在最好的年华,用最合适的身份遇见你。 羽,若有来生,我一定自私的抓紧你,永远不放手。 羽…… 【番外·长孙蓉完】 第205章 白日一场浩大冬雨,拉开了天熙元年的冬日序曲,月光照不透乌云,萧瑟冷冽的冬风吹打在舒园主楼前的树枝上,更添冬夜寒意。 为表对正室夫人的关心之意,君康舒的两个小妾也来了主楼,只是身有热孝,不好靠近产房。萧茹早已召来了最亲信的一队护卫,伴着隐隐传来的生产痛呼,气氛有些压抑,尤其心中有鬼的周姨娘,瞟见跨刀的亲卫时,更觉诡异,不由紧了紧斗篷。 喜得千金的消息传出来时,萧茹也派珠芸出来,说是两位姨娘戴着重孝,未免冲撞新儿,先回去休息,周姨娘偷偷喘了口气,还好是生的女儿。她与赵姨娘一起劳珠芸转达贺喜之意,便各自回房。 陵柔追随君逸羽的脚步来到舒园,却被萧茹叫住了,其后,她被萧茹带到了产房旁的房间,萧茹询问起君逸羽和长孙蓉的事,她只低头不语。没在产房外看到君逸羽,她猜想少爷进去了,不知道君逸羽的打算前,她不会妄说任何,即便面对的是对她有教养之恩的萧茹。 君逸羽离府的日子,陵柔常养在萧茹膝前,早被她当作了半个女儿,她知道陵柔的性子,强问不得,倒也罢了,只看孩儿今天不顾一切的样子,早晚能从她口中知道因果的。得到长孙蓉顺利生产的消息,十多年的妯娌情谊,即便长孙蓉和君逸羽的事让萧茹头疼,她还是为长孙蓉松了口气,带着陵柔重回产房门前,不等眼色暗沉的萧茹有所决定,又闻血崩噩耗。 听说长孙蓉血崩,陵柔也心焦,她担心的是君逸羽。直到君逸羽撕心裂肺的“不——,不——”传出,她再也镇定不得,对萧茹行了一礼,就冲进了产房。而萧茹,有些怔愣,她从未听过孩儿如此绝望的哭嚎,若理智计议,长孙蓉死了,解了孩儿不该有的孽情,是好事,只是萧茹,还是难过,不知是为君逸羽,还是为长孙蓉,那个十多年朝夕相处,早已被她视作亲妹妹的恬淡女子。 看君逸羽环抱长孙蓉悲恸不能自己,浅予知道少爷如今顾虑不到小小姐,哀泣着从床上抱过了君乐悠,小小婴孩的悲哭声与她的交织一处。 君逸羽紧抱长孙蓉慢慢变冷的躯体,也不怕损伤真元,还在不管不顾的往长孙蓉身体里灌真气,维系着她最后一息心脉,不到真元耗尽的那刻,只怕不会停止。 陵柔闯进时,心痛于君逸羽的空洞眼神,尤其发现君逸羽的动作时,口掩震惊。 陵柔常去济世堂,君逸羽女扮男装不好寻医,平日少爷自己会医倒也算了,若像上次那样病倒了怎么办?因着这般计较,陵柔便也有意跟着学些医药知识,武学上的事陵柔不太懂,但也知道力竭而衰的道理。只看君逸羽的样子,若再听任下去,只怕会心神用尽,真元用废,尾随长孙蓉一同死去。 “少爷,快停下来!奴婢知道您伤心,可您不能这样!二夫……她已经去了,她不会想看您如此不爱惜自己的。再这样下去,少爷您会真元大伤,会死的!” 君逸羽变成了一只木偶,悲呛占据她的躯壳,拼尽全力维护长孙蓉最后一丝生气是她唯一能做的,至于后果,不是此刻的她能考量、会考量的。悲痛欲绝于此刻的君逸羽是最准确的标签。即便死了又如何呢?正好,便不会让蓉儿一个人了。蓉儿,你说来世,怪我任性不听你说完,我现在就来陪你来世可好? “少爷,想想大爷和夫人,您不能这样……”怕害君逸羽真气反噬,陵柔不敢碰她,苦口婆心的劝说得不到君逸羽的丝毫反应,想到君逸羽可能会害死自己,陵柔的眼泪也往下掉,却拿不出一点办法。 ——“少爷,无崖子前辈又给您捎来了什么好东西?” ——“这是回还丹。” ——“回还丹?” ——“是的,回还丹,对习武之人有神药之称,只要留有一丝生气,便能在真气牵引下将人的性命救回。没想到,师傅还有这种好东西。” ——“啊,前辈对少爷真好,这是给少爷的保身药吗?” ——“应该是吧。师傅真是的,面硬心软,还说要我随身带着,我又不惹事,哪里会有性命之忧,明明他自个年轻时到处找人切磋,开罪了不少人,虽说他的武功在当世算是数一数二的,可保不齐……这么好的东西,他老人家该自己留着的。” 恐慌于君逸羽的性命之忧,陵柔突然想到了一年多前与君逸羽的那场对话,若回还丹能救回二夫……长孙小姐,也算救了少爷吧。 “少爷,无崖子前辈给您的回还丹可否……” 回还丹?回还丹! 得了陵柔的提醒,君逸羽才想起自己有一颗回还丹。她的眼底燃起希望的火苗,空出一只手来往衣袋里摸去。蓉儿的生气还有,虽说回还丹是武林人的神药,可说的是真气做引,若我用真气引导,没准也能成呢! 没在身上摸到回还丹,君逸羽想起自己淋雨换了衣服,后来起床出来得匆忙,随身的东西都没来得及带上,回还丹应该在房里,她二话不说的拿被子裹住长孙蓉,护持着她衰弱得极尽消散的生气,毫不耽搁的往羽园冲去。 “陵柔,怎么回事?”人影闪过带来的寒风,萧茹隐隐认出怀抱一物的君逸羽,却根本来不及叫住,只得询问之后的陵柔。 “少爷想起一味药可能能救回长……二夫人,带她去羽园了。” “蓉儿不是已经……”萧茹咬住惊疑,改口问道:“能救活吗?” “这……奴婢也不知道。夫人,少爷很伤心,若不让她试着救救看,只怕少爷她会随二夫人一起……请夫人成全少爷。” 萧茹不语。 陵柔知道萧茹如今的态度已经算难得了,行礼道:“夫人恕罪,奴婢想先回羽园看少爷。” “去吧。” 目送陵柔离去,萧茹凝视楼外黑夜,良久,咬牙回身,命令道:“三位产婆得知早产消息,未能及时通禀,又加护产不利,有负王府期许,斩了。” “世子妃恕罪!” “世子妃,是二夫人不让我们通禀的,奴婢冤枉啊。” “世子妃饶命,老奴不会乱说话的。” 萧茹不为所动,挥手示意护卫把她们拉出去,倒是听到最老的那位产婆说的话时,轻轻抿了抿嘴唇,是个聪明的,可不是府上知根知底的老人,嘴不好封,总是留不得。补道:“你们三位放心,虽然办事不利,但总是为我王府效力了一场,王府会补贴你们的亲眷的。带走!” 处理了三位产婆,萧茹又道:“府上一早有言,二爷的死讯不许泄露给二夫人,周氏乱嚼舌根,致使主母伤心早产,以至如今生死未卜,实在可恨!来人,把周氏带来,家法处置——”萧茹说到这,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产房丫鬟们,这才冷声吐出了“杖毙!” 翼王府绝少勾心斗角,但周氏自作聪明,萧茹问得泄密始末,稍一寻思便看穿了她的小算盘。她的儿子君舒飞是君康舒的长子,若长孙蓉诞下嫡子,袭爵恩补便没庶出长子的份了,自然是威胁。考量周氏的家世,萧茹本还有点犹豫的,但君逸羽抱走长孙蓉,保不齐府里会有多少人听到风声,周氏本就罪有应得,拿乱嚼舌根的罪名,在长孙蓉的产房前将她杖毙,是最好的杀鸡儆猴! 冷眼看周氏死于杖下,萧茹这才扫向瑟瑟发抖的丫鬟们,不比君康舒从外面请来的三位产婆,今日能在长孙蓉产房伺候的,都是翼王府忠心好用的老人,家小也多在王府,重重敲打敲打了两下,想来够了。 “家法不容情,本妃希望你们能引以为戒。” “奴婢们记住了,一定好好伺候主子,不敢乱嚼舌根。” “嗯。”萧茹满意点头,“今日产房不顺,你们看到了什么?” “奴婢们什么都没看见。” “嗯?明明二夫人难产,大少爷担心叔母,来产房外守着,还在外面开药护产,你们出来都没看见?” “是,大少爷孝顺叔母,奴婢们都看见了。” “那就好。二夫人现在生死难知,大少爷带她找药去了,你们今天都累了,不用伺候主子,就都早点回去歇着吧。” “谢夫人。” “浅予留下照顾孩子。” “是。” …… 萧茹为孩儿善后时,君逸羽轻功如飞,早已带长孙蓉回到了羽园。强行护持长孙蓉行将消散的生气,以至于真气耗费太多,待得将回还丹喂给长孙蓉时,君逸羽咬牙死撑,为长孙蓉行功引药。皇天不负有心人,长孙蓉的身体总算开始吸纳回还丹的药力。 “蓉儿……”摸到长孙蓉轻弱的脉息开始稳定,还有轻微的壮大趋势,君逸羽放心一笑,将长孙蓉安放在床上,没能坚持到给她盖上被子,就已栽倒在地上。 无论是护持心脉,还是行功引药,都是大耗真气的活计,君逸羽的真气难以为继,只凭着不惜一切也要救长孙蓉的意念作支撑,连真元都调动了出来,早已大大伤了元气,加之她今日大悲大痛,便是铁打的人也难保无恙。及至确定救回了长孙蓉,君逸羽心神放松,晕倒也是难怪了。 “少爷……” 守在外面的陵柔,听到君逸羽“噗通”坠地的声响走进来,探脉知道她内伤体虚,想是救人使然。好歹少爷没有心悲丧命,陵柔也不知该喜该忧。看看床上恢复了气息的长孙蓉,陵柔思忖半响,终于扶起君逸羽,将她安置在长孙蓉身边躺下。对自己半路出家的医术没有多少信心,虽觉长孙蓉气息太弱,陵柔也不敢擅作处理。少爷能纵许自己晕过去,想来……二夫……她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翻出房内的内伤药丸给君逸羽服下,陵柔看着床上并肩躺倒的两人,轻轻一叹,放下床帐,悄声退了出去。 今日总算安然,只是不知明朝,又有怎样的风雨。 第206章 宁康宫,寝殿。 君承天伤悲太过,从翼王府回宫后竟至大病卧床。从太医口中知道了君承天的病情,君天熙知道父皇只是悲忧成疾,放开心绪,将养些时日便可好转,她也放下了些担心。想君承天一代天子,如今的状态实是不宜被外人窥见,君天熙挥退宫人,亲自接了汤药,转入内殿,果不其然,看到了君承天脸侧的泪光。 独卧寝房,君承天一时想起君承康对自己如若长兄的关照,一时又想起君康舒少小之年在自己膝前长大的时光,不觉泪水溢出了眼角,发现有人进来,他连忙伸手抹去,认出是君天熙,他的呵斥噎在了喉口,引起一阵急促的咳嗽。 “父皇,小心!”君天熙见了,匆匆将药盏放在桌上,连忙抢步上前,为君承天抚背顺气。 “咳咳……咳……咳……”渐渐止了剧咳,君承天摆手,“熙儿,我没事了,不用再拍了,怎么是你进来的?尚安呢?” “儿臣为父皇侍疾。”简单一句,君天熙为君承天铺了背枕,见他靠好,才回身去端药碗,“父皇,药好了,趁热喝了吧。” “我自己来就好。” “当心烫。”轻声叮嘱一句,君天熙也不坚持喂药,便将碗递给了君承天自行服用。 望见君承天灰白的头发,似乎一日之间又多了许多,君天熙抿了抿嘴唇,终究没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算了,节哀实是空谈,提气反倒是再惹父皇伤心。 扫见君天熙嘴角的翕动,君承天心下一叹,是从十三年前迫她接过家仇国恨起吗,不知不觉,他和女儿之间已成了如今这般,明明不缺关心,可每每说话,总是少了父女交心,多是军国谋划。 一碗药汁见底,君天熙接过空碗,转身安置时却听君承天道:“我看哥哥他以前常对舒儿不满的,不想舒儿的死竟会对他打击至此。熙儿,我刚刚在想,我若能在你皇伯那瞒住你舒皇兄的死讯,你皇伯必不会有事……” 自己不提,不想君承天倒主动说起了,君天熙放碗的手一顿,走回床前扶君承天再度躺下,“父皇别这么想,舒皇兄的死不是小事,瞒不住,皇伯早晚会知道的。” “是啊,不是小事!咳咳!咳!咳……”强压下喉中难受,君承天握拳,眼中也现了狠厉,“你舒皇兄回京述职,好端端的,怎么会遇上哈日乔鲁!该死的,他竟然将舒儿的首级悬于营中,一定要将舒儿的尸身抢回来!如此张狂可恨,朕要那位新登位的胡虏头子有来无回!还有,胡人皇帝亲自率领的大军突然出现在了北疆腹心,事先竟然都毫无消息,护边的那群饭桶都是干什么吃的!朕总觉得这里面有猫腻!舒儿北去之后屡立大功,锋芒太露,许是开罪了什么人,勾结胡狗残害于他也未可知,查!不管是什么人,定斩不赦!” 北胡皇帝亲征,残杀大华郡王、将军的作为,本就容不得朝廷再忍气吞声,情知君承天的决定半是忍无可忍,半是悲愤使然,君承天终于拿出了不惜两国决裂的姿态,君天熙并不意外。“儿臣知道,皇兄的死因已经派钦差去查了,调军令儿臣也准备好了,统兵大帅的人选不知父皇可有高见教予儿臣?” 君承天一愣,才知自己想到的,女儿都想到了,还提前有了安排,当即摇头道:“父皇老了,整个君华天下都是你的,你心中已有打算,只管去做吧,父皇此生夙愿,相信我的熙儿能帮我完成,你母后必也和我一般,相信你能为她报仇的。” “母后的仇,儿臣不会忘的。”知道自家父皇半生的执着都是为母后报仇,这也是他唯一的要求,君天熙应和一句,接着说道:“我朝久无大战,此次出征,必得稳妥大将押阵才好,儿臣有意让唐劭为帅,父皇以为如何?” “唐家忠心可用,唐劭为帅,正当其所。”君承天眼露赞许。 “那好,儿臣这就去下旨,要尚安进来伺候父皇可好?” “熙儿,且慢。”君承天伸手阻止君天熙离去。 “父皇还有吩咐吗?父皇放心,母后的仇孩儿时刻记得,就算此番截杀胡皇军队不能让父皇得偿所愿,异日儿臣也当亲征北伐,为父皇雪恨。” “父皇说过信你的,自然任你施为。我要说的,是给你皇伯和舒皇兄的治丧的事,你皇伯要薄葬的,依他,也给舒儿先在乾陵立一个衣冠冢,至于追谥之事,你自己定夺就好。”乾陵是为君承天营造的陵寝。嘴里夺回君康舒尸身的话说得再是坚决,君承天也知道,战事一起,只怕很难让爱侄入土为安,才有了“衣冠冢”之语。 “儿臣遵命。那儿臣告退了?” “熙儿,你没有什么话要说与父皇吗?” 君天熙偏头微思,并未想起漏失,摇了摇头,“若有旁事,儿臣会再来向父皇请益的。” “非是请益。” “那是?” “熙儿,你真的不打算说与父皇吗?”看君天熙眼露不解,君承天移目床顶,叹息道:“你皇伯走时,我看到你和羽儿了,你和他是怎么回事?” 君承天的话让君天熙瞳孔一紧,旋即放开,淡淡道:“父皇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再问我。” “你真的……” 虽已猜到三分,但从君天熙口中确定,君承天还是免不得不可置信的偏头,话未说完,君天熙便已再次为他肯定道:“是,儿臣无意欺瞒父皇。” “朕不同意!” “儿臣知道父皇不会同意。” “那你还……” “所以儿臣本不想现在告诉父皇。” “熙儿,你……”话说到这个地步,君承天不难听出女儿的决心,抚胸喘息半响,才继续说道:“既然本来想瞒着我,道理想必你都知道,熙儿,你不能!谁都能做你的皇夫,羽儿不可以!不说翼王府和西武,只说你,你做了羽儿十多年的皇姑,而且你别忘了,羽儿和西武灵毓公主的婚事,还是你亲口应下的,你想背上千古骂名吗!熙儿,你一向听父皇的话,答应父皇,将羽儿当成自己的血亲侄儿,一直!” 君天熙垂眸,不做江山主人,不做万民父母,不为父母舍弃,亦不为子女谋划,只为自己的话,他是她唯一的祈愿,早在上元夜送那盏七彩莲花灯逐波而去时,甚至更早的时候,她的心意便已无可更改了。 “此事父皇不用再说,儿臣不会答应的。他于儿臣,便如母后之于父皇,父皇为了顺利给母后报仇,能不惜一切代价,隐忍二十多年无悔,儿臣身上的污名还少吗?为了他,多一条骂名,儿臣无惧。”顿了顿,君天熙对上了君承天的眼睛,“儿臣知晓利害,不会贸然开罪西武,必先替父皇达成心愿,但我和他的事,还请父皇不要插手。父皇不是也曾说过吗,又不是真的血亲,有什么打紧。” “那话不是说你,是说敏佳和……”君承天反驳了半句,脸上浮起了愧色,“熙儿,这些年你牺牲不少,是父皇对不起你,你是天子,除了羽儿,想要什么都可以,父皇只再要求你这一次,答应父皇。” “父皇,这一次,别再逼儿臣了。”君天熙测了测身体,避过了君承天略有请求之意的眼神,“父皇不知,儿臣这十多年来,饮酒之后最恨旁人靠近,只有他例外。实话说与父皇,除了他,儿臣什么都不想要。” “熙儿!”饮酒之语让君承天惊讶睁眼,“你……知道?” “若非父皇有意安排,唐昭他们,借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冒犯于朕。”君天熙眼底微有痛色,“大华需要子孙昌盛,父皇当年也需要儿臣姻盟稳固、子嗣延绵,才好扶儿臣坐稳储位,儿臣不怪父皇。除了珊儿,后来的酒,都算是儿臣自己心甘情愿喝的,与父皇无关。儿臣亦想不到此生会有……心仪之人,但对君逸羽,已然不再是亲人之情,已经无法放手了。儿臣说这些,不望父皇成全,只是让父皇知道,我意无改,父皇别逼我。” 君承天沉闷良久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你对羽儿……那羽儿对你呢?他总叫你皇姑,你能肯定,他对你也有男女之间的思慕之情?熙儿,你皇伯死前还只念着我,知道羽儿闲云野鹤惯了,还命令他的嫡长孙发誓效忠于你,父皇欠你皇伯他们,实在不能亏欠翼王府更多了,你也不想让他陪你担负整个天下的非议吧。” “他?”君逸羽这几个月对自己的态度不远不近,君天熙自觉知道他的难为,再未相逼,至于君逸羽对自己的情义,君天熙早在今岁上元便已自信了自己的眼睛。旁的不说,他那样的人,怎么会任意软弱?偏偏今天抱着她哭得彻底。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父皇知道的,若非万不得已,儿臣不做没把握的事。”收敛了心头的担心,君天熙听君承天所问,口上似有松动,索性一语双关做了回答。 不做没把握的事?那便是肯定羽儿有情哦,将要面临的后果,也想好了?君承天苦笑一记,将自己缩回了被窝,摆手道:“熙儿,你事忙,先下去吧,父皇……再想想。” “是,儿臣告退。” “熙儿,容父皇再提醒你一句,舒儿折了,翼王府如今的状态,实是不宜风波,你今日待羽儿,便有些过了,好在无人留神,我病了,明日不去翼王府吊丧,你,自行掂量。” “父皇,儿臣省得的,朝事忙碌,儿臣明日,会让佑儿代我行丧。” 第207章 晨光初初流入羽园,点亮的是这座精致院落里从未有过的古怪气氛,羽园的丫鬟们昨天半夜便被萧茹叫去帮忙连夜准备丧礼相关的诸事了,此刻留在羽园的,包括扔在昏睡的长孙蓉,也不过五人而已。 君逸羽的卧房外间里,君康逸才张了张口,君逸羽便已率先说道:“爹爹,娘亲,我们外面说话吧。蓉儿昨晚被我用回还丹救了回来,还在吸收药力,人没醒。”昨晚在长孙蓉的产房听到萧茹的声音时,君逸羽便已经做好了面对爹娘责问的准备,虽然知道长孙蓉听不到,她还是不想打扰到她。蓉儿,好好睡,等你醒来,我必不让你有半分委屈。 “羽儿,你真的……!” 君逸羽不缺情义的“蓉儿”,让君康逸眼现厉色,只是严肃的责问还没说完,萧茹便偷偷扯住了他的衣袖。萧茹在君康逸耳边悄声道:“康逸,你答应我好好和孩子说,我才告诉你的,我们和羽儿去外面谈吧。” 君康逸偏头看了看爱妻,又复杂的看了眼被君逸羽挡在身后的里间入口,想到里面卧床的人,又想到灵堂里的两块牌位,他眼底晦色更添,对君逸羽甩下一句“随我出来!”随即一刻不停的拂袖转身。 “是。” “羽儿,爹爹很生气,你等会儿别和他嘴硬,该认错就认错,改……” “谢谢娘亲,我会和爹爹好生说的。”听出了萧茹话里的意思,君逸羽打断了她口中的“改错”。她知道自己和长孙蓉的事让爹娘犯难,甚至是失望;了,但有着现代灵魂的她,并不觉得自己喜欢上女子是错误,也不觉得对一个为自己付出良多的傻女人负责是错误。若说错,错的是她没有早些发现真相,错的是叔父那夜的“醉酒”,或者再加上,戏耍于人的错乱命运。便是命运又如何呢!她险些永远的离开了她,直到将要失去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在意!万幸师傅的回还丹救下了她,给了她又一次机会,即便她们错乱的身份在一起有千难万难,她也决不退却! 君逸羽给自家娘亲的道谢倒是诚心诚意,看爹爹刚才的样子,能忍过一晚才来,必是娘亲的功劳吧。想到这些,君逸羽回头托陵柔照料长孙蓉,得她点头后,追上了转身出门的萧茹,从背后抱了抱她,又补了一句“孩儿真的很感谢娘亲”。 萧茹轻声一叹,将君逸羽从背后拉了过来,帮她抚平了衣领,什么都未再多言。 随萧茹走出门外,君康逸已负手等在了院中,在冬日枯败树木的映衬下,他的背影,是前所未有的萧瑟。君逸羽的眼睛突然有些泛酸,但想到身后仍沉睡不起的女人,又暗暗捏拳,稳住眼中软弱,她衣摆一震,直直跪在了君康逸背后,在地上砸出了“嘭!”的一声闷响。 “羽……” 萧茹关心一唤,君康逸回身扯住了她的脚步,扫了君逸羽一眼,冷冷道:“说吧。” “如娘亲昨晚所见,想来爹爹也知道了,孩儿喜欢蓉儿,与她情投意合,请爹娘成全!”君逸羽叩首到底。 “羽儿,你一向让我们放心的,这次是入了什么魔障!你还说昨晚,你可知道,你犯糊涂不要紧,你娘为了给你收拾烂摊子,昨晚杀了三位无辜的产婆,整晚都在做恶梦!” “娘亲……”君逸羽难以置信的抬头,有心之下果然看到了萧茹眼下的青色,垂目喃喃道:“对不起,娘亲无需如此的,孩儿昨晚敢出现,便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不怕旁人知晓,我想和她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应对?你有什么应对!”听君逸羽不知好歹,君康逸的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她的头训斥道:“你还说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你知不知道,她是你的亲叔母!你叔父才死,你要让他在地下都睡不安吗!如此罔顾伦常,我这个给你做爹的,死了都会无脸去见你爷爷和叔父!还有,我和你娘把你当男儿养大,不是让你胡闹的,你还说喜欢她,她是女子,你别忘了,你也是……” “康逸!当心隔墙有耳!” “你也是女儿家,两个女子之间,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得了萧茹提醒,君康逸环视四周一眼,吐了口浊气,这才压低些声音把话说完。 第7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0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80节 “古有分桃断袖,娘亲若是男子,爹爹便不爱她了吗?”君逸羽的反驳还搭上了自个,引得君康逸不可避免的老脸一红,待要说话,君逸羽已继续道:“我和蓉儿之间的感情,与男女思慕之情无异,至于叔父,蓉儿和叔父不是两厢情愿的真夫妻,孩儿不觉得自己是在乱伦。” 心知自家孩儿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君逸羽的话,惹得萧茹掩口,她与长孙蓉在府内共处得多,原就觉得长孙蓉和君康逸之间有时不似夫妻。蓉儿和小叔…… 君康逸反诘道:“胡说八道!若不是真个夫妻,昨晚生下的孩子哪来的!”尽管从君逸羽口中听到了“情投意合”的话,但君康逸还是相信长孙世家的声名,相信长孙家教养出来的女儿不会女行有亏。长孙蓉的孩子,只会是她夫君的!是二弟的! 君逸羽心口一紧,手也不由紧了紧身下泥土,闷声道:“那是叔父酒后乱行,是叔父对不起蓉儿。悠儿会是我和蓉儿的孩子,我来做悠儿的爹爹,我想蓉儿也会希望……” “砰!” “康逸!” “爹爹……”捂住左脸的火热疼痛,君逸羽不敢相信,她的爹爹,从来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的爹爹……扇了她一耳光? “羽儿,手拿开,快让娘看看。康逸!怎么还动手了,孩子的脸都被你打红了!看,指印都有了!” “茹儿,别管这个逆子!”君康逸强压下眼底的不忍,“我这一巴掌,就是要打醒她!你知不知错?!” “孩儿不知何错。”君逸羽直起身体,满脸都是倔强。 “你!”君康逸欲要上前,却是萧茹怕他愤怒使然下再对君逸羽动粗,抢先拽住了他,君康逸只得在原地颤抖着呵斥道:“想抢你叔父的妻不够,连他的女儿你也要抢!你知不知道,我们欠了你叔父多少!外人都说我们翼王府出情种,只有你叔父是例外,他们不知,你叔父也是!当年若不是因为你,我何必为了王府香火苦心积虑,暗中安排他和周氏的事,生米煮成熟饭你叔父才纳了她,有了飞儿!你叔父为此一直怪自己定力不够,殊不知,是他信任的大哥算计了他!还有,还有这次!若不是你,你叔父京中待得好好的,何必兴冲冲地的去毅州!不去毅州,他也不会……” 君康逸话后故事,让君逸羽脸现震惊,“情种?所以爹爹早就知道?爹娘原就知道蓉儿和叔父不是真夫妻?” 萧茹摇了摇头,君康逸却道:“知道又如何,她是你叔父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如今连女儿都有了,已经是夫妻了!所以你,早些给我断了非分之想!” “爹娘不觉得,王府欠蓉儿,叔父也欠蓉儿吗。”君逸羽摆头不止,她再度用脑门磕了地面,慢慢爬起身来,“孩儿欠叔父的,会用别的途径去还,但绝不是用蓉儿。借用爹爹的道理,叔父去了,就算蓉儿和叔父曾经是真夫妻,如今也是她无夫,我未娶,就算爹娘反对,就算世人唾弃,我也不会放开她,还有,悠儿。” “孽障!” 君康逸一脚踹上了君逸羽左膝。君逸羽本才半起,加上之前膝头砸地的损伤,君康逸一脚飞来时,她有能避开,但没有选择闪躲,结果膝盖不可避免的软回了地上。 “康逸!” “茹儿,你别拉我,好说歹说了这么多,可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这次,我说什么也要让这孽障清醒过来!早知今日,当初我们便不该顶着欺天的罪责帮她欺瞒!便是让她嫁去北胡,也好过现在这些污糟事!” 知道君康逸这次是真的动了肝火,萧茹为难在丈夫和孩子之间,眼露乞求,“别,康逸,别说气话,你现在火气太盛了,孩子也需要时间多想想,听我一句好不好,等会儿我去劝羽儿,一定让她迷途知返。” 君逸羽已经再度站了起来,“爹爹若是不打了,孩儿就退下了。” “你!你!”被君逸羽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模样噎住了怒气,君康逸也知僵持无意,连喘几口大气平了些心气,遥指灵堂方向,“你若是还认我这个爹爹,就去灵堂跪着,对着你叔父,你爷爷的灵位想清楚,回心转意了再出来。” 君逸羽抿了抿嘴唇,“孩儿去跪,但孩儿也事先说与爹爹,孩儿没有什么心意可以回转。” 君康逸怒哼一声,咬牙不语。 “孩儿能先回房看看吗?” “不许!” “是,那孩儿这就去灵堂,蓉儿气血大损,还不知几日会醒来,经不起折腾,爹爹要打要罚,都只管冲孩儿来。” “爹爹别生气,保重身体,娘亲也是。”君逸羽和自家爹娘的所在,离她的卧房并不算遥远,早在挨打之时,她便已经察觉了门后加重的呼吸,猜是陵柔,她悄悄摇摇头,又点点头,算是把照料长孙蓉的事托付了出去,再对君康逸和萧茹行了一礼,转身走向院门。 君康逸被君逸羽最后的话气笑了,人都还没醒,我还能撕了她不成?若不是你忤逆,我又何必生气?他看着君逸羽一瘸一拐的背影远去,虽狼狈万分,但那份挺直,不改固执。君康逸眼神数变,最后只化作深深一叹。 “康逸。”萧茹上前,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第208章 “公子。” 麻白孝布萦绕的偌大灵堂,君逸羽独跪后室,远隔了前头吊唁的喧嚣。看着君康舒的牌位,君逸羽似乎想遍了所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听人呼喊,君逸羽回头,辨出来人时,奇道:“秦叔?你不是巡视外地的生意去了吗,怎么就回来了?” “正好走到北边,听说了淳安郡王的事,不想老王爷也去了,公子节哀顺变。”简单解释一句,赵秦上前跪在君逸羽身边,拜起了灵位。 赵秦是担心自己才赶回来的,君逸羽哪能听不出来? “秦叔,谢谢你。” “头前有客吊唁了,公子不在外面陪世子爷一起,怎么自个儿跪在了这儿?”赵秦摆手间转向君逸羽,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的掌印,“呀!公子的脸怎么了?” 君逸羽摇头示意脸上的伤无碍,“是爹爹要我来的。” “这?”赵秦纳闷。来客吊唁时,孝子孝孙还礼是再说当然不过的事,便是女儿家都不例外,世子爷怎么不叫公子出去,反而让她呆在这?真是奇怪。还有公子脸上的掌印,以公子的身份,谁敢如此? “爹爹许是觉得我没有替爷爷和叔父还礼的资格了。”君逸羽轻轻道:“秦叔,若有一日,我受人神共弃,您会如何对我?” “公子何出此言?”隐隐从君逸羽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消沉,赵秦不知何事,倒是毫不迟疑的对北方尊位当空抱了抱拳,低声道:“赵秦此生绝不背弃公子。公子,说句大不敬的话,您就是想要含元殿上的位置,我也会眼也不眨的帮你抢。” “秦叔,您待我正好。”君逸羽浅笑一记,顿了顿,道:“秦叔,爹娘觉得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若世人知晓,只怕都会骂我违逆伦常,但我已经决心和她在一起了,不管什么代价。” “违逆伦常?莫非公子喜欢的……是女子?”赵秦试探着问道。 “秦叔怎么知道?”君逸羽纳闷惊疑。 赵秦心下一个咯噔,还真是!回想着君逸羽方才的话,赵秦知君逸羽心意已决,公子怕是受了世子爷和世子妃的反对,相问于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份支持罢了,想到这些,赵秦竭力平复气息,笑答:“倒不是知道,只是世间男贵女卑,赵秦想不到配让公子低他一等的男子。” “秦叔你总是最瞧得上我。”赵秦猜中的理由让君逸羽哑然失笑。 “是……清涵小姐吗?”赵秦微带希冀的问道。赵秦也算见证了君逸羽和易清涵青梅竹马的同门情义,得知君逸羽是女充男身前,君逸羽和易清涵是他眼中的金童玉女,若能结成连理实在是再好不过,得知君逸羽实是女儿身后,他自然打消了这份想法,但及至现在突然知道君逸羽是喜欢女子的,他难免希望那个人能是易清涵。清涵小姐本就和公子有婚约,只要清涵小姐认可,公子以男子身份和她结为夫妻便不会有来自世情的半分阻力,余下便只需争取世子和世子妃他们的认可就好,公子也能容易许多呢。 “不是。”君逸羽摇头,眼中愧疚闪过。耽误的年岁和错付的感情,师姐,我注定欠你了。 “这样啊。”感情之事强求不得,赵秦强行掩去心头遗憾。定婚之后,每每和君逸羽提起易清涵她都难免失落,赵秦转而笑问:“能让公子死心塌地的姑娘必然不凡,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公子可愿说给秦叔听听?” “秦叔见过的。” “哦?” “是长孙蓉。” “长……她不是……”赵秦目瞪口呆。 赵秦的反应君逸羽并不奇怪,轻叹道:“所以说,秦叔,我口中的世人会骂我违逆伦常,不是身为女子的我喜欢女子那么简单,秦叔只听这些,也觉我是觊觎叔母的无耻小人吧。秦叔不用为难,连爹爹今日都骂我孽障,秦叔今后,离我远些吧。” “不!公子的为人我还不知道吗,此事必有隐情吧。”回过神来的赵秦,想也不想的反驳道。 “秦叔。”感念一唤,君逸羽这回是真的意外了。与赵秦对视半响,他的眼中除了对自己的全心信任,再无其他,君逸羽慢慢收回了眼睛,“秦叔,蓉儿身上发生的事,我不想再说了,说了旁人也不会信,我只是说与你,蓉儿从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叔母,若不是她拿自己的贞洁救了我,年初我便该死了。昨夜她险些难产而死,我真的不能再失去她了。” 我就说呢,公子怎么会……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叔母?贞洁?莫非她没和淳安郡王做真夫妻?那孩子哪来的呢?怕君逸羽爱错了人,但想到山南的一面之缘,赵秦直觉相信长孙蓉的人品,更选择相信君逸羽的眼光。话说回来,以公子铁了心的模样,他就是不信又能如何呢? 君逸羽话中透露出的信息,勉强解了赵秦部分疑惑,却又添了更多,但他知道,现在不问的时候,问了君逸羽也不会答,有感于气氛沉闷,便只调笑般的表态道:“恭喜公子终于给偌大的产业寻到了女主人,以后有贤内助帮衬,花钱再不会大手大脚了吧。” 君逸羽失笑,“秦叔还在心疼那十万两黄金?我不是没花出去吗。” “公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那可是十万黄金!”诉苦一句,赵秦敛了笑意,“公子现在跪在这,是因为长……公子夫人的事与世子爷他们冲突了吗?公子若真的死了心的要与夫人在一起,其中艰难,公子自己想来也知道,照我的意思,公子不必如此。公子与清涵小姐的婚事也就这一年出头的事了,您反正是要走了的,不若让夫人一起,届时没了身份牵绊,也不用听世人聒噪,岂不周全?” 抛开身份远走高飞,不用去挑战世间的人伦标线,的确是君逸羽曾经的打算。但现在…… “秦叔,我让爹娘伤心了,跪跪是应该的。而且,爹爹和娘亲知道了我和蓉儿的事,我脸上的掌印秦叔也看到了,爹爹对我一向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的,如今对我都如此了,我怕蓉儿醒来会受到难堪。蓉儿醒来前,我,须得让他们看到我的决心才可能免去他们对蓉儿的责难呢。至于走,得蓉儿醒来问过她的意思。还有……”说到这,君逸羽微有复杂的看向君康舒的牌位,“秦叔,我有必须去做的事,办完前,可能走不了了。” 萧茹来到灵堂后室时,君逸羽长跪的身体已经有些微的晃动了,毕竟她昨晚的内伤没好全,膝上还有伤。 “羽儿,这都要跪不稳了,怎么还不知道起来!” “娘亲来了啊。”君逸羽淡淡一笑,但轻轻避开了萧茹的手,拒绝起身,“爹爹要孩儿跪的,他没消气叫孩儿起来,孩儿便该跪着。” “傻孩子,你爹爹你还不知道吗?他早就后悔对你下重手了,怕你跪坏,又拉不下面子。他刚刚让赵秦进来,可不是想要你起的?我来看你也是他允了的,快,听娘的话,娘扶你起来,出去找爹爹服个软就好。” “娘亲,孩儿跪着就好,旁事都可以,这个软,孩儿不会服的。” “羽儿……”萧茹苦口婆心,“那咱们不急着服软,太上皇病了……” “皇爷爷病了?!怎么病的?什么病?昨天见他还好好的呢。” “不打紧,你不用担心,太上皇就是伤心你爷爷去了,一下病倒了,过两天就会好的。太上皇不能来,陛下朝中有事,派了大皇子来替她行丧,他刚刚在前头一直问着你呢,你不去看看大皇子?” “大皇子来代替陛下行丧?”想到君天熙,君逸羽有些发怔,缓过神来用力摆了摆头,“大皇子也不是刚来,娘亲肯定能安抚住他的,孩儿不去。” “你!”萧茹心疼孩子,都快被君逸羽急哭了,“这是何必呢!她总是做了你这么多年的叔母,你和她亲近归亲近,怎么可以……都是女子,说什么男女思慕!她生一个你都够了,如今连孩子都有了!你和娘说说,你怎么就一门心思放在她身上了。” 君逸羽歉意开口,伸手去接萧茹的泪花,“娘亲,没有什么好为什么的,孩儿就是喜欢上她了。娘亲不知道,若不是她,孩儿早就死透了。昨天我以为她要死了,都想要和她一起死了。还有……” “砰!” 君逸羽话没说完,君康逸一脸严肃的推门闯了进来,“起来!” “爹爹……”君逸羽疑声。 “吊丧的客人来多了,随我去还礼,我不想明日听到满朝都说我君康逸的孩子目中无祖无叔,无情无义,不孝至极。”君康逸一语双关。 君逸羽咬唇,自家爹爹话说得不客气,甚至暗中是刺,但也是一种变相的妥协。这份妥协,不是给她和长孙蓉的,只是出于为人父母的对子女的不忍心。她该如何呢?看看萧茹发红的眼眶,又望望君康逸板正的脸,君逸羽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总是爹爹先退了,好歹算进了一小步。君逸羽心头并未欢喜,只是一声长叹。利用父母感情的自己,卑劣得可恨。尽管如此,她亦退让不得,不然,伤到的便是她想要护在身后的人。 蓉儿,你为我默默经历了那么多,如今,该轮到我了。 第209章 翼王妃丧夫失子,原本开朗的老人,一夜之间沉闷了许多,虽则如此,听说长孙蓉险些难产丧命,幸被孙儿救了回来,她还是‘抽’身来看。见长孙蓉还在昏睡,王妃怕轻易挪动长孙蓉了再惹病重,也是方便君逸羽帮长孙蓉调理,索‘性’下令让长孙蓉留在羽园养伤。也是多亏如此,君康逸见有母妃出面,不再惹人生疑,才在萧茹的劝说下消了要立马派人把长孙蓉搬回舒园的打算,搁置了又一场父‘女’僵持。 夜幕谢客后,君逸羽才被君康逸放回羽园。喂长孙蓉喝完‘药’,君逸羽小心擦去她嘴角的‘药’汁,起身将‘药’碗放回陵柔手中的空托盘上,这才问道:“陵柔,我的‘药’呢?” 陵柔面‘色’一僵,“奴婢没准备。少爷,那‘药’您不能喝……” 君逸羽微愣,陵柔这么有学医的天赋,就能注意到了?君逸羽摆摆手向‘门’外走去,“能喝的。既然陵柔不愿意帮我准备,我自己去好了。” “少爷!”陵柔着急的拉住了君逸羽的手臂,往‘床’边瞟道:“少爷想和她在一起奴婢不反对,您也该体谅世子爷和夫人的心思,他们一时不同意很正常,您好好和他们说就是,何必做得这么绝!那‘药’喝了会……大伤您的身体的!她人都还没醒,以前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您,谁能保证这回醒来会不一样?您为她做到那个地步值得吗!” “陵柔,别这么说她!”发现自己语气重了,君逸羽缓了缓气,安抚的拍了拍陵柔的肩膀,又温柔的看了眼‘床’上静卧的‘女’子,“陵柔姐姐,我知道你说这些都是为我好,她有她的苦衷,有些事情我若是早做,便不会害她如此了。姐姐还没有喜欢的人,怕是还不懂这些,不管怎么样,谢谢姐姐帮我了。” 陵柔眼神微暗,少爷叫自己姐姐时,总是已决心意。呵,少爷,我怎么可能还不懂喜欢…… 没能留意到陵柔的神态,君逸羽不想打扰安卧的长孙蓉,说话间已扯了她绕到了外间,扫见‘门’外的清冷月光,她的目光有些‘迷’离,又有些果毅,“而且我不单是为她,我欠叔父的,替他报仇聊做偿还,喝了那副‘药’,入了军才方便。”君逸羽说完对回头陵柔笑了笑,“再劳陵柔姐姐帮我照看下蓉儿,我去找‘药’。” “少爷!” 陵柔喊停君逸羽的脚步,慢慢走到了外间的小桌前,君逸羽追着她的身影,才发现一碗汤‘药’静置桌上。它在桌心烛光的映照下泛着盈盈的暖光,却晃眼得让陵柔想落泪。少爷喜欢‘女’子,已经是千难,偏偏是里面躺着的那个人,又添万难,若是可能,她真想早些阻止,可她又如此清楚的知道,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明明得了‘药’房先生的提醒她还是备下了这碗‘药’,喝了它,少爷便真的回不了头了吧…… “陵柔?”君逸羽纳闷的走到陵柔身边,端起桌上的‘药’碗嗅了嗅,这才少了奇怪,“原来你帮我准备了啊。” 避过君逸羽的注视,陵柔微微垂目,掩去了眼底汹涌,平静道:“少爷的吩咐,奴婢总是遵行的。” “真的很谢谢陵柔姐姐,姐姐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体察到了陵柔的心思,君逸羽感谢她对自己的关心,有些后悔让陵柔去准备,但这碗‘药’,她真的……非喝不可。 “陵柔姐姐,今夜我可能不会回来了,麻烦你帮我照看蓉儿。” 知道君逸羽喝完‘药’会有不适,陵柔张口想跟去照料的,话到嘴边又转成了,“少爷放心去吧,您,顾惜些自个。” “我会的。”君逸羽浅笑温和的应了,又回头温柔的看了眼通往里间的珠帘,随后端了汤‘药’出‘门’,远远走到院中,一饮而尽。 君逸羽走后,陵柔借桌沿扶稳身体,好容易才挪回里间,却意外发现了长孙蓉眼角的晶莹。以为长孙蓉醒了,陵柔连忙上前查探,发现不然,她轻轻一叹,自袖口掏出丝帕,擦拭着长孙蓉的泪痕,“您是感觉到了吗?若是,早些醒来吧。醒过来,别再负她。” 静默的时间相去不久,‘门’外悦耳的铃铛声打碎了黑夜寂静。 “谁?” “陵柔,是我,珠芸姑姑,少爷在吗?世子爷喊她回灵堂守灵。” 珠芸姑姑?陵柔一怔,绞‘弄’着手帕,咬牙开‘门’迎了出来,“姑姑,少爷不在,夫人在这养伤,她去别处歇息了,许是在偏房,您去别处寻她吧。少爷差我在这‘侍’候夫人,陵柔便不陪你了。” “不在?”作为萧茹的心腹,珠芸知道君逸羽和长孙蓉的事,不然也不会被君康逸派来叫人。看君逸羽在君康逸和萧茹面前的固执模样,珠芸以为她回羽园必会陪在长孙蓉身边,听她不在,珠芸微微愣神之后,万谢君逸羽还知道些顾忌,当即应道:“不用你陪,我去寻就好,陵柔,你回去吧。” “好,那姑姑慢走。” 背靠房‘门’,陵柔听着珠芸的“少爷”声远去,渐渐听不太清,又不知过了多久,隐约传来了珠芸惊慌的呼喊,“少爷?少爷您怎么了!少爷……” 陵柔的指甲不觉抠进了‘门’缝。少爷,您既然决定了,大爷和夫人最是疼你的,让他们亲眼见证你的决心,才好! 长孙蓉醒来时,是她昏‘迷’的三天后,那时又是翼王府一夜吊唁完毕,在萧茹‘精’心照料下将身体养好了些的君逸羽,才坐到她‘床’边,便发现了她眼皮的轻颤。 “蓉儿,醒了?”君逸羽音‘色’中夹着惊喜,却又自然得像是夫妻间每日早起的问安。 长久的沉睡,长孙蓉眼皮半闭还不能适应烛火的光亮,身体也没有力气,身畔温和的声音她亦恍惚得辨不分明,但那人熟悉而安宁的气息让她生不起推开背后帮扶的心思。 “蓉儿,眼睛不舒服吗?你睡太久了,来,先闭一闭,我帮你按按,等会儿再慢慢睁开就好了。”君逸羽伸手,轻轻按上了长孙蓉的眼眶。 羽?! 在黑暗再度到来前,长孙蓉顺利认出了君逸羽,在君逸羽舒缓而温柔的按摩节奏里,她的记忆慢慢复苏。我……不是该……死了吗? “我……没死?” 喜悦撞击在‘胸’腔,君逸羽见长孙蓉的呆傻模样,忍不住笑了,“当然没死,我说了不让你离开我的。” “你……”君逸羽的话让长孙蓉的脸不可自制的开始发烫,她想起君逸羽闯进了自己的产房,嫂嫂也来了!后来生下悠儿,她该死了的,如今却没有,那后来如何了?羽怎么还在我这?其它人呢?太多的问题充斥在长孙蓉脑海,她往旁边侧了侧脑袋,镇定着问道:“我这是在哪?”四周的安静让长孙蓉猜测自己已经不在产房了。 “好了。”君逸羽放开了给长孙蓉按摩的双手,坐上‘床’沿扶住她尚且虚弱的身体,也顺便让出了身后,“可以睁开眼睛了,小心灯光刺眼,你慢慢睁,睁开眼睛看看就知道了。” 君逸羽自然而然的靠近让长孙蓉身体微僵,她依言睁从入眼的陈设中有了判断。“我在羽园?你的卧房?!” “是啊,你都霸了我的‘床’三天了,要是还贪睡,我都要把你扔出去了。” 三天? 对自己处境和经历的疑‘惑’只在脑海转了一圈便无暇再想,连君逸羽的打趣长孙蓉都无甚反应,只是着急道:“阿羽!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闯进我的产房已经莽撞了,怎么还能把我带到这!嫂嫂呢?她怎么不拦着你?” “娘亲和爹爹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我告诉他们,我要和你在一起。”君逸羽轻描淡写的说到这,恰好扫见了帘外的陵柔,“你才醒来,先不说这些。陵柔,蓉儿醒了,帮我给她取些清粥来吧。” “是。”陵柔本是听到动静才来查看的,听了君逸羽的吩咐,只在帘外对长孙蓉行了一礼,应声而去, 看陵柔退走,君逸羽回头对长孙蓉笑了笑,“你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来,你身体还虚,再躺一躺,等陵柔回来了再起身。” 说话间,君逸羽便要扶长孙蓉躺下,却被长孙蓉拒绝了。长孙蓉隔开君逸羽的手,却是揭了被子想要下‘床’,以她的聪明,得了君逸羽只言片语,已经无需再询问太多了,“阿羽,我该回舒园。” 君逸羽又哪能不知道长孙蓉的顾虑?她一把将长孙蓉带入怀中,不由分说的‘吻’上了她的‘玉’‘唇’,在长孙蓉惊讶放大的瞳孔下坏心眼的咬了咬她的‘唇’瓣,这才轻轻拉开了些距离,有些霸道的说道:“你说爱我的,便该和我在一起。蓉儿,别想一觉醒来就反悔哦。就算你想反悔,我也不同意。” 第210章 “我,我什么时候说过爱……”长孙蓉舌头打结,尤其说到“爱”字,再加君逸羽近在咫尺的促狭注视,终于反驳不下去了,脸‘色’也涨红了。 “啊,你还真想反悔啊,你那天说此生爱上我很知足的,你忘了我可没忘。” 长孙蓉抿‘唇’,半响无言。她怎么可能忘呢?可是此一时彼一时。 “阿羽,那时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我还活着,一切便都不一样了,你和我……” “一样的。长孙蓉,你说过的话我都当真了,别想再反悔。”君逸羽打断了长孙蓉的话,“蓉儿,你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忘了你的顾虑,那些我会想办法去解决,现在就是我许给你的来生。” 君逸羽霸道又温柔的话让长孙蓉的眼圈不禁开始泛红,可君逸羽愈是如此,长孙蓉的理智便愈是回归。此生尚且在,终非来生啊。且不说她们同是‘女’子,只她们“婶母”与“子侄”的关系便是今生无法开解的死结,如何能是一声轻描淡写的“解决”?她本是可以自在九天的人,一任天高地阔,而她已然污浊,又如何能累她身陷泥泞,终生再难悠游? “阿羽,不可以的。你不该让你爹娘伤心,而我……”长孙蓉咬牙,“你别忘了,我生了悠儿!你是悠儿的堂姐,我若自‘私’的与你一起,你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如何在悠儿面前自处!” 君逸羽的身体难免一僵,很快亲昵的点了点长孙蓉的鼻尖,“一醒来就说话刺人,真是一点都不可爱。我爹娘虽然还未认可你我,但他们已经没在强行反对我们了,至于悠儿……”君逸羽眨巴了几下眼睛,有些耍赖的说道:“悠儿不是我们的‘女’儿吗?君乐悠,君乐悠,荣乐是我,悠儿的名字继承了我的‘乐’字,父子联名,这可是你亲口取的呢。” “那不是……”长孙蓉脸颊绯红,张口便要解释,君华皇族的父子联名,仅限男嗣,再说了,联的也不是封号,是名字!哪有人这么曲解其意的! “不是什么?你敢说悠儿的名字和我没有关联?”君逸羽饶有兴味的挑眉,一脸吃定长孙蓉的模样。她原只是三分直觉,才顺口胡诌着耍无赖,见了长孙蓉的反应,已是十分肯定了。 君乐悠的名字的确与君逸羽有关,甚至长孙蓉给君乐悠取名时假设着若是她们的孩儿,才给了她那个名字。长孙蓉无法对君逸羽假言否认,又怕自己软化在君逸羽的‘惑’人眼‘波’里,只得偏头避开了她的眼睛。 君逸羽满意一笑,她微思片刻,拿过长孙蓉的左手想取下她手上象征王府儿媳身份的‘玉’镯,捋开长孙蓉的衣袖,却发现她的手腕上早就没了她嫁入王府时翼王妃给的那只纹凤‘玉’镯。君逸羽不知,早在今年上元夜之后,受了君康舒欺辱的长孙蓉便已经无法容忍那只‘玉’镯停留在自己身上了。君逸羽只是双眼笑弧更弯的摘了自己腰间的龙佩,往长孙蓉手上塞去。 君逸羽动作很快,等长孙蓉反应过来时,她的半截皓腕已经暴‘露’在了空气中。看到君逸羽塞过来的龙佩,长孙蓉深知这枚阳刻‘逸羽’的皇家‘玉’佩对君逸羽的意义,它是君逸羽自幼佩戴的贴身之物,此刻被君逸羽拿出来,无疑是充当了定情信物,长孙蓉想也不想的收手,拒绝了君逸羽。 “少爷,粥好了。” “好,辛苦陵柔了。” 正当君逸羽和长孙蓉就着龙佩一给一拒的时候,陵柔回来了。君逸羽起身接粥的功夫,“重得自由”的长孙蓉想有旁人在侧,君逸羽应该不会再有……非礼之举,再度说道:“阿羽,我该回舒园。” 君逸羽来不及说话,陵柔已行礼道:“前些日子见您昏睡,王妃下令让您留在羽园养伤,让少爷照顾您的,您今日才醒,身体还虚,该留下来继续将养才好,大病初愈,夜路难行,奴婢求您别让少爷为难。” 王妃下令? 长孙蓉惊疑的功夫,君逸羽望了陵柔一眼,知道她是好意,少了长孙蓉一道顾虑,让她今晚不再坚持要走也好,便只瞟了眼手心依旧没能给出的龙佩,眼底闪过抹无奈,又起身去端粥碗,若无其事的走回了长孙蓉‘床’前,“来喝点清粥,陵柔心细,温度正好呢。” 长孙蓉听事情都发展到了“王妃下令”的地步,心有不解,便也不急着要走了,看君逸羽要来给自己喂粥,她想伸手接过的,却被君逸羽轻巧避开了。 君逸羽将长孙蓉按回靠枕上,盖了被子,不给她再度起身的机会,勺子递到了她嘴角,“张嘴。” “阿羽,我自己来。”长孙蓉为难的看了君逸羽身后的陵柔一眼,又要从被中拿出手来。 “你身体还没好,还是我喂的好。嗯——,你要是想自己喝也不是不可以——”君逸羽拖着嗓子说到这,向自己的左手掌心努了努嘴,“看,我的‘玉’佩压在碗下呢,若是直接把碗给你,我怕它会掉下去。这可是皇爷爷给我的,砸碎了可不得了。而且我从小戴着的,坏了我会心疼的。” 长孙蓉瞠目结舌,这人……怎么这么无赖了!‘玉’佩攥在她手心里,哪里是递一个碗就会掉下去的?便是真掉了,也只会掉在被子上,又不是块豆腐,怎么会碎! 第8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1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81节 “不拿?那便是要我喂了哦?那就乖乖张嘴,粥凉了可不好。” 长孙蓉气结,君逸羽给出的两个选项,她都不想妥协,只能瞪了君逸羽一眼,扭头不再理她。 难得见长孙蓉耍‘性’子,君逸羽“嘿嘿”笑了,摇头道:“以前不知你还有这么犟的时候。”话音落定,她将勺子放回碗中,含了口清粥,倾身堵住了君逸羽的嘴‘唇’,将粥水往她嘴里渡去。 “唔——唔——”口‘唇’被堵,长孙蓉拼命缩头,手也顶上君逸羽的肩膀,试图把她推开。比起习武的君逸羽,长孙蓉本就力弱,加之病体初醒,如何对抗得过?那口粥终是被君逸羽“喂”进了嘴里。 “君逸羽!”长孙蓉声‘色’羞恼,尾音中还有掩盖不住的喘息。我也不知道你有这么霸道的时候! ‘唇’齿间似乎还存留着长孙蓉的香味,君逸羽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看长孙蓉发恼,她也不为所动,一手龙佩,一手粥碗,对长孙蓉扬了扬,“到底要哪一个?” 君逸羽‘舔’‘唇’的动作让长孙蓉的脸‘色’又是一红,尤其发现君逸羽似是又要凑近,她脸烫的扫了眼陵柔所在,连忙拿过君逸羽的龙佩,没好气的说道:“这样总可以了吧?粥给我,我自己喝!” 君逸羽双眼笑眯,满意的把粥碗放到了长孙蓉手里。长孙蓉低头,一心专注的饮粥,再未分给君逸羽一眼。 君逸羽抱‘胸’坐在‘床’沿,看长孙蓉小口小口的喝着粥,她的心中满是失而复得的欢喜,视线察觉长孙蓉的‘唇’瓣略有红肿,她抿嘴微生歉意。她也不想“蛮不讲理”的,可眼前的‘女’人能为爱人顾虑到全部,独自吞饮所有的苦水,心存必死之意时她才表‘露’心迹,及至生还,她又第一时间的想离远,只愿为爱人周全,这样的傻人,除了“蛮横”,君逸羽真的不知道如何能将她留在身边。蓉儿,我也知道,我们的身份,注定了此间没有能让我们相爱相守的“理”,可不管世人如何看待,你是我该守护的人,也是我想相守的人,我已经失去你一次了,那样的痛经历一次便可铭记终生,可一不可再,我再不会任你推开。 “少爷,您的补‘药’也好了,在小厨房晾着的,想来现在也不烫了,夫人‘交’代,说要让您趁热喝的,奴婢去给您端来?” 除了进‘门’说过两句话,后来陵柔一直避在角落当透明人,便是君逸羽和长孙蓉“互动”得热闹时,陵柔也低头充耳不闻,直到长孙蓉喝完粥,她接了君逸羽递过来的空碗,这才屈膝请示。 君逸羽脸‘色’暗变,偷偷对陵柔摆了摆手。 “什么补‘药’?你怎么了?”长孙蓉还是扑捉到了“补‘药’”的字眼,羞恼瞬间飞到脑后,抬眼间全是对君逸羽的关切。 “啊,没什么,只是守了几天灵,娘亲见我辛苦,小题大做了,你别担心。”君逸羽摆手,看长孙蓉眼中还有犹疑,她有些不自在的起身,借以避过长孙蓉探寻的眼睛,“娘亲既然有过‘交’代,我还是先去把它喝了吧。蓉儿,你身子还虚,天也不早了,睡吧。陵柔——” “少爷,奴婢留下来照料夫人吧,明天是出殡的日子,您喝完‘药’不是还得去灵堂吗。” 君逸羽微微愣神,她本想叫走陵柔了再吩咐几句的,看陵柔行礼请命,尤其“灵堂”之语让君逸羽以为她在帮自己圆谎,点头道了声“也好”,还偷偷打了个眼‘色’,想陵柔和自己的默契,应该能领会自己的意思。那件事,被珠芸姑姑撞见了害爹娘为我难过懊悔已经是不好了,蓉儿,绝对不该知道。 君逸羽刚走出里间,又从帘后探进了头来,“对了,蓉儿,你在这养伤的事是‘奶’‘奶’允了的,你若是才醒来就连夜搬走,反倒是此地无银,所以,好好睡觉哦。” 长孙蓉有些哭笑不得,心头又有些酸,就这么怕我走吗?可是羽,我们今生,真的不能的…… 有心之下留意到了长孙蓉的复杂感伤,陵柔眼神一闪,垂眸道:“您若是为少爷顾忌,大可不必,少爷为了您,大爷和夫人处都已经说开了,她也不怕更多的艰难。您若是为你自己,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奴婢失敬越本,向二夫人赔罪了,请二夫人责罚。”陵柔说罢跪到了地上,拿出了温驯的待惩姿态。 “陵柔,起来吧,难怪她如此信任你。”长孙蓉惊讶偏眼,上下打量陵柔半响,良久抬手,“我和她的事你都知道,她对我,只是她口中的‘负责’,我不需要,而且她身上已经有西武婚约和……的麻烦,不该再添我这个,再说我和她同是‘女’子,更是她的叔母,等她脱身去了江州……”长孙蓉强压心头疼痛继续道:“也许她会遇到心仪的男子,成婚生子,或者自由自在的‘浪’迹江湖,那才是她该有的生活。陵柔,你于她不单是主仆,更是她信任的‘奶’姐姐,也肯为她着想,望你能帮着劝劝她,别让她钻进牛角尖,我和她当初的事都过去了,那时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与她无关,她真的……无需对我执着。” 陵柔并未起身,“您以为少爷对您没有倾慕?当局者‘迷’,您错了。那日以为您死了,奴婢从没见过少爷那么伤心,她一直往你身上灌真气,旁人说什么都不听,若不是她师傅给她的回还丹救回了你,奴婢毫不怀疑少爷会为你殉情。” 长孙蓉的拳头在被底倏忽握紧,“那不是,她一向重感情,那日又接二连三听了亲人的死讯……” 陵柔摇头,“有件事情少爷不让奴婢告诉您的,但奴婢觉得您应该知道。您说让少爷成婚生子,可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为了您,少爷此生完全放弃了做母亲的机会。” “什么意思?”长孙蓉脸现震惊。 “少爷服‘药’毁了自己的‘女’子胞,连月信都不会有了。您以为大爷和夫人为什么能这么快松口?您以为少爷平素的身体,夫人给她准备补‘药’真的只是因为她守了几夜灵?您若是不信,奴婢可以带您去看看,少爷用的是剧寒之‘药’,尤其夜沉‘阴’盛之时,宫寒加重,绞痛无比,这两天温养后好了不少,夜半至‘阴’时却还是会疼痛难耐,不然您才醒来,她怎么可能不陪着您。” 服‘药’毁了自己的‘女’子胞……成婚生子不可能了……为你完全放弃了做母亲的机会…… 陵柔平静的话,却将长孙蓉的头脑撞成了一片空白,浑噩中似乎经历了君逸羽难堪的绞痛,泪水哗啦啦的从她的眼角淌下。 难怪她的脸‘色’不太好……难怪说起补‘药’时她的表现那么奇怪……羽……你怎可如此……怎可如此…… 满室静默,久久,久久,直到灯‘花’的炸响叫回了长孙蓉。 “陵柔,派人知会府上,我醒了,也通知浅予一声,明日我回舒园。” “您还是要回舒园?还是要……负她?”好容易等来的话,让陵柔不敢置信。 负她?怎么做是负?怎么做不负? 长孙蓉的嗓音出奇的沙哑,“我和她,在一起也得从长计议,我还需……想想。” 第218章 天熙元年十月二十三日,天德除日,宜安葬。 依着君承康薄葬的遗愿,他和君康舒的葬礼虽然有诏葬乾陵的恩荣,甚至大皇子代替陛下,以血亲晚辈的身份为之守灵,但葬礼本身并未大肆铺排,便是安葬之期,也如民间一般,只在迎三之后。 二十三日一大早,翼王府正院的灵堂里便已为辞灵之事忙碌了起来,事先得过通知,与君康逸一道守在灵堂的君逸羽,看到披麻戴孝的下人早早涌入时,并未奇怪,倒是一人的低调到来,让她难掩惊讶。 “陛下,您怎么来了?”看到君天熙,君康逸也很惊奇,连忙带君逸羽迎了出来。翼王府老的老,小的小,守灵之任也只有他们这对身为长子“长孙”的“父子”承受得住,君舒飞和君舒翔为父守灵义不容辞,可到底年纪还小,君康逸每晚只让他们守半夜便安排去睡了,此刻天还透着黑,还未叫他们起身。至于得了圣命母命的君煕佑,昨日与来翼王府赠谥的内官一道回宫复命了,万没想到的是,前脚送走大皇子,陛下后脚便亲临了。 君天熙麻白着身,远远便抬手示意免礼,“皇兄不用多礼。为君,朕为翼忠王、靖武王罢朝举哀,如今来此,只是想以晚辈和妹妹的身份为皇伯和舒皇兄送行。”翼王死后,谥一个“忠”字,而君康舒,被追封成了靖王,谥号“武”。 “陛下的意思是,您是要亲自为父王和二弟送葬?”君康逸听到君天熙说“送行”,又注意到了她身上的丧服,饶是王府与皇宫一向亲善,他也难免惊异,要知道,去年四月孙丰薨殁时,君天熙为自己的皇夫罢朝三天,但出殡时也只送出宫门便罢。这是二弟和父王先后离世使王府势弱,陛下有意帮持,用以警告朝中的有心之人? 事实上,君康逸想多了。君天熙是为君逸羽而来,她从君煕佑口中知道君逸羽这几天气色不好,第一天见时甚至跪伤了腿,担心不过罢了,不然除了“天子送葬”这么打眼的法子,想表露对翼王府的扶持态度,多得是别的招。 对君康逸点了点头,君天熙越过他的肩头,看向了君逸羽,“阿羽可好?”果真脸色不好,还未从祖、叔丧逝的伤心中走出来吗? 熙儿……君逸羽低头避过君天熙的关切探看,低眉顺目的抱拳道:“臣侄无事,那日失态,让皇姑见笑了。” “无事就好。”君逸羽对自己若即若离,尤其人前,一向恭敬,再加君康逸在侧,君天熙并不奇怪他的态度,点头间她又转向了君康逸,“出殡事忙,皇兄只管去,让……” 听出了君天熙的未竟之音,君逸羽出言打断,“皇姑要亲自给爷爷他们送葬,可带了亲卫出来?” “羽儿!”不满君逸羽插话打扰了君天熙说话,君康逸偏头低斥。 “带了些神武。”君天熙摆手不以为忤。 君逸羽再度行礼,“乾陵西去玉安二十多里,出殡所过之处又有路祭,一路纷杂,若有刺客趁机为乱,危及皇姑,如何得了?以防万一,臣侄请旨去安排神武军的随行护驾之事。” “你本来就是神武军统领,只管安排就是。”君天熙眼底笑意轻闪,这是上回刺客遇怕了?担心我? “是。爹爹,那孩儿去去就回?” 君天熙都认可了,君康逸哪里还能说出反对的话?只是君逸羽和长孙蓉的事,还是让君康逸心里有疙瘩,他只淡淡的“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罢了。 君康逸爱理不理的模样引得君逸羽的嘴角掠过一抹苦笑,行礼而去。 “皇兄也只管去忙你的吧,朕去给皇伯和舒皇兄上柱香。” 打发走君康逸,君天熙这才轻轻蹙了眉头。他们两父子怎么了?想起自己没来得及多关心君逸羽几句他便跑了,君天熙又微微咬牙,转念想想,他是为了给自己“护驾”,摇摇头,君天熙自去上香不提。有心思管我死活,想来是好多了。 亲王的规制摆在那,又是一下发引两位王爷的灵柩,饶是一切薄葬从简,翼王府的送葬队伍也注定简省不了,尤其君天熙的加入,更带来了不少护行的亲卫,队伍端得是壮大。 乾陵在京郊西陲,距离玉安不算很近,翼王府准备了送葬的车马,但走在玉安城内时,还是人人徒步送葬的。君康逸作为翼王长子,得去队伍最前做领头的丧主,他本想请君天熙先乘车,被君天熙拒绝了,后来他索性吩咐君逸羽呆在君天熙身边,多个照料,也多分保护,好在一路神武军开道,除了停下来谢过路祭的功夫,出殡队伍进行得很顺利,别说君逸羽提到的刺客,一切井井有条,乱子都没有。想想也是,天子所在的送葬队伍能不顺利吗?便是路祭,大家也是从速从快,可不敢让圣上多等吧! 便是君逸羽自己,也没真心觉得会有刺客。不说突不突得破神武军的外围防线,在玉安的大街上行刺大华的天子,还是随行众多的情况下,非得是刺客脑袋进水了!君逸羽才想到这,队伍又停了下来,只是这回停得久了些。君逸羽的“我去看看”没来得及出口,一个外围骑马护行的神武军士已经策马而来,转眼间翻身跪在了她和君天熙身前。 “古鹏,何事?”认出了自己的副官,君逸羽向君天熙请示了一眼,开口相询。 “回统领,前头有人祭拜,还说想要见您。” 君逸羽纳罕道:“见我?谁家府上的路祭?我爹不是在前面吗。” 古鹏为难的瞟了眼君逸羽身后的君天熙,悄声道:“统领,是起鸾楼的娇娘姑娘。” “娇……她怎么能进来?”莫怪君逸羽奇怪,路祭王府的资格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尤其君天熙在送葬队伍中,看热闹的百姓都被远远隔在了道旁,是以君逸羽之前相问,也只想到了王公大臣亲来“路祭”的可能,总是想不到楚净初身上的。 古鹏张了张口,难不成让他当着陛下的面说“统领,我看那姑娘和你相熟,对你一片情义,巴巴来祭拜你的爷爷和叔父,您还是去看看吧。”?顿了顿,古鹏只道:“卑职见她与统领有故,自作主张了。” “知道了,古鹏,帮我把她带进来吧,我这就去看。”君逸羽早已反应了过来,会是古鹏来找自己,必是他跟着自己见过娇娘,放她进来的。毕竟,她这副官一向忠厚良善。净初,净初会来,是关心我吧,她的身份来这拦路,还不知在外面受了多少为难,她其实不是能低头的人呢…… “皇姑,我……” 君天熙轻轻冷哼一记,声音也不大,“连身边的副官都知道你这‘姐姐’,看来你和她真是相熟得很。” 君天熙夹着酸意的话,从前的君逸羽计划独走他乡,听完只是无奈,可如今换了决定与长孙蓉相守的她听到,终是难免心痛内疚了。尽管她从一开始便忍痛拒绝了君天熙的感情,算不得背叛。尽管她不能回应君天熙的感情,其实与长孙蓉的事无关。上元花火夜的心悸后,她便知道自己是喜欢君天熙的,甚至为她舍命亦无妨,她对君天熙的感情,只怕不仅是“喜欢”,而是“爱”,但她不能……没错,她是她最先爱上的人,还有如今的心痛提醒她,她现在依然爱她。可那又怎么样?只要她一日明黄在身,只要“他”一日男身立世,她便不能爱她!她们便无法相爱!甚至,她爱的,是“他”非她!至于长孙蓉……同时爱上两个人,君逸羽承认自己的拙劣。呵,也许老天预知了她的“博爱”,所以给了她一个没有选项的选择题…… “人来了,还傻站着作甚。”久不见君逸羽回音,又看到古鹏带了人回来了,君天熙没好气的提醒。 “啊……那……好……谢谢皇姑,我去看看。” 将君逸羽的呆愣收入眼底,君天熙看着他的背影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凤来楼的千落被人赎身后,玉安转而流传起荣乐郡王和娇娘交情匪浅的说法,其中不乏有些关联风月的说头,君天熙其实是不信的。君天熙记得清楚,上元夜遇到的便是这个娇娘,那时君逸羽没让君天熙失望,他抛开娇娘来找自己了的。至于君天熙为什么会话中带刺?好吧,再是不愿意,君天熙也慢慢发现了,自己在君逸羽的事情上,真的很难有天子气度,变得……小气得厉害。 第219章 延英殿。 “唐门世代圣恩,此番竟然借外敌入乱之机,忘恩负义的引兵行叛,实在大逆不道,罪无可恕,以臣之见,该当平唐为先。” “不然!宋大人之议,臣不敢苟同。北贼为乱多年,暴戾恣睢,这次更是视我边防如无物,深入我北域腹心,杀我大华王爷。靖武王尸身受辱,首级如今还被胡首挂在旗帐上。北胡张狂至此,我朝对他们实在不宜再姑息,否则我大华颜面将置于何地?!” “马大人误会了,内忧不除,无以安外,宋大人的意思,北乱不是不除,但两相权衡,须得以安内为先,马大人您可别忘了,二十万定北大军,如今可在唐劭手里呢。诚如马大人所言,北胡为乱多年。色厉内荏,胡患实为藓芥之疾,为害不过了了。反观唐家,四代重兵,若不趁他们叛乱初起时尽快平定,必会是我朝的心腹大患!” “藓芥之疾?一派胡言!唐晙叛国,武州失落,军心难用,我大华内忧外患,腹背受敌,若不能尽快拿出个稳妥对策,便是关中失陷,玉安沦落,也大有可能!” …… “人主乃江山之重,凡事当以圣驾安危为先,老臣以为,当务之急,陛下当车鸾东移,再徐图对敌大计。” “车鸾东移?尹大人是要陛下弃都而逃吗?臣反对!弃都而逃,与弃国无异,上对不起祖宗社稷,下对不起黎民百姓,陛下,万不可如此!” “君大人,话不是这么说的,卫府作乱,刚刚调集起来的二十万北征大军,难堪使用,反倒成了悬在我大华头上的刀,胡虏又来势汹涌,便是现在调兵勤王,也不是朝夕之功,为稳妥计,老臣建议陛下先保全国祚,有什么不对?” “哼!若真是不发一兵一卒便东向而逃,人心尽失,我朝将如何立足天下?” “胜败乃兵家常事,连□□爷当年也有过修武之耻,百姓忠于大华,会体谅陛下的,只是避敌锋芒于一时,待军队调转过来,就会平定祸乱的,哪里会大失民心,君大人言重了!” “修武之败可比不上弃都弃国的万一,说起□□爷,我倒想起来了,□□爷可是有过‘誓与玉安’的祖训呢!” “‘玉既得安,何者不安?’问题是玉安如今已经不安平了!□□爷当年说那句话时,根本不知道今日情状。祖训是死的,人是活的。若不然,君大人说了如许反对,倒是给出个好办法啊?难道就要陛下等着,看唐家的叛逆和胡寇谁先打来玉安?!” “陛……”半响无言,君康逸微不可查的吐了口浊气,向前跨了一步,便要跪地请缨。唐家在大华军中根深蒂固,叛乱的时间又恰在北胡入侵的时候,对大华军队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旁的不说,无数将士和唐家沾亲带故,清查之前,陛下信任不得他们,他们只怕也担心受唐家牵连而被陛下治罪。君臣互疑,向来是兵中大忌!好在翼王府军中积累了二十多年,尽管君承康和君康舒逝世后大受影响,多少还是有些能用的人,如今,陛下信任的人里,也只有他这个新任翼王,适合站住来抗军旗了。只是君康逸不曾习兵,国难至此,想要力挽狂澜,他着实有些……缺把握。 事态严重,君天熙和君康逸其实还没商量出什么,得到消息的宰辅重臣,就已经赶到延英殿了,但看君康逸上前,君天熙猜得到他毛遂自荐的打算……也只有皇兄适合去了,可他,一直做的是文官,而且个中危险…… “陛下,小王不才,窃以为各位大人似乎自陷误区了。” 君天熙的犹豫难决还没个结果,便和君康逸的声音一道,被熟悉的清朗嗓音打断了。 君逸羽?! 自己的心上人总在自己为难时出现,即便心中没有骑士情结,君天熙也难免惊喜,看清君逸羽发白的脸色后,又是担心占据上风,可惜场合不对,她不好太露关心。掩去惊诧和疑惑,君康逸平静的看着君逸羽的走近,视线跳过她苍白的面色,看到了君逸羽尚算稳健的步伐,君康逸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很快收回了视线,什么都没有说。 君逸羽好容易从萧茹手下脱身,赶到延英殿时,里面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她倒也不急着露面,找慕晴细细探听了近日的时局,又躲在后面偷听着各位大臣的争执,直到“车鸾东移、徐图大计”的提议出来,君康逸的反对声响起,她便不打算再等了,尤其君康逸后来半天没了言语,她以为自家爹爹被“倒是给出个好办法啊”噎住了,当即站了出来。“东出”自然是不行的,爹爹说得对,堂堂天子,不战而逃,女主为皇本就颇受争议,若真的“东出”,只怕君天熙前脚逃出玉安,后脚便会有人用失德于天下的罪名将她拉下皇位!还有,竟然有人和爹爹针锋相对了,果真时势变转,觉得王府少了爷爷和叔父,爹爹一人难撑大运,衰退好欺了吗? “荣乐郡王何意?” 君逸羽是从内殿绕出来的,只道荣乐郡王深受陛下信重,是被陛下召来的,倒也没人质疑君逸羽的资历,够不上今日参政的资格,可君逸羽一句“自陷误区”,一棍子敲中了殿里所有的大臣,责问是免不了的。 “小王有些不明白,叛乱的是唐晙,诸位大人何以认定唐劭公爷和卫国公唐家都叛国了?” 君逸羽心头轻叹,在后面偷听时她便发现了,今日议论明明是关乎国运的兵国要事,偏偏没有军方大臣参与!宗法社会,一人罪极,九族同诛,反之亦然,罪及九族的大罪,一人涉及,这个时代的人们便往往认定他的至亲至友难逃干系,便是君天熙和君康逸,只怕也受限于这种思维定势,一时转圜不过头脑。 想起唐劭,君逸羽直觉相信,那个以君华安危为己任,屈尊向小辈致礼称谢的老人,不会背叛自己的君主和祖国。而且,连唐晗都还在玉安,唐劭若和唐晙父子合谋,计划叛国,卫国公府里包括他亲儿孙在内的百多条人命,他总不能没有半点安排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君天熙眼前一亮。若认准了唐劭不忠,局势不是死棋,也是相当难解的危局。甭管事实怎么样,摆出还继续信任唐家的样子来,便是一桩大裨益!唐晙作乱,朕对他的亲爹都不忙着治罪,与唐家沾亲带故的其他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至少能稳定些军心吧! “笑话!人家是亲身父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叛国这么大的事,能没有勾结?” “哦?照尹相的意思,若是您的儿子犯了重罪,您必然会是同谋?” “荣乐郡王,你这是诛心之言!老夫虽然不才,但对大华一片忠心,天地可鉴!老夫在府里也一直训诫我儿要忠君报国,绝不会容许他们冒犯国法!退一万步,假若他们真触犯了国法,老夫教子不善,必先大义灭亲,再向陛下请罪!” “抱歉抱歉,尹大人,子罪未必父罪,小王只是做个类比,绝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尹大人的忠心小王相信,唐劭老公爷的为国风骨,小王曾有幸瞻仰,小王也相信他对大华的忠诚。”君逸羽拱手赔礼不止,说到这,又微拂衣摆,转而跪地对高坐之上的君天熙铿锵说道:“陛下,唐晙叛乱,只是他个人所为,臣愿以性命担保,唐劭公爷与唐晙的叛乱无关!”声音微顿,君逸羽偷偷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君康逸,叩首请命道:“末将不才,愿去北征军营,杀胡报国!也愿为陛下和诸位大人,一证唐公忠心!” “不可!”君天熙眼色速变,嘴里说说相信便够了,性命担保便是莽撞。唐劭对唐晙叛乱的事毫不知情又如何?反正是逃不脱的亲身父子,保不齐人家怕连坐论罪,万一狗急跳墙呢!还有去北征军营的事,这哪里是“一证唐公忠心”,分明是要拿命去试探唐劭的忠奸!君逸羽,你知不知道,进了唐劭的军营,你的性命便由不得你自己了!朕是想稳住唐劭,想要回自己二十万整装待发的北征军,但昨日亲眼看你晕倒在朕面前时,朕便决定了,对你性命一丝一毫的威胁,朕都不再允许!君逸羽,你的命,你自己不要,朕要! 君康逸也终于变了脸色,“羽儿,你不在家养病,来这胡闹什么!军国大事容不得你小儿捣乱,还不快给陛下请罪了,回家呆着去!” “爹爹,孩儿不小了,也不曾胡闹。孩儿对爹爹说过吧,我欠叔父的……恩情,用别的途径去还,这一次去北征军杀胡报国,上可以报效皇恩,下可以为叔父报仇雪恨,正当时机呢。叔父……还在胡人手里,做子侄的,接他落叶归根,也是本分吧。”说起君康舒,君逸羽喉头有些发哽,哈日乔鲁可恼可恨,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他杀死了叔父不够解恨,竟然还羞辱叔父的尸身! 第220章 “你!”君康逸再度气结,“不用你去,我去!” 君康逸当然记得君逸羽说的那句话,更记得她是为什么那么说!长孙蓉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宁愿选择送死去还你叔父的人情!你折腾来折腾去的,还不就是铁了心的要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真把自己折腾死了,还不都是白折腾! 缓了口气,君康逸也跪了下来,“陛下,犬子少不更事,不知厉害,还请您不要和她计较,北边的事,她一个娃娃家去了也不顶用,臣刚才便想说的,我愿意去北边走一趟。” 以为君康逸连带君康舒的遗体回国的机会都不肯给自己,君逸羽虽然难过,又哪会让自家爹爹因为和自己赌气而上前线冒险? “陛下,家父是文臣,不知兵事,还是末将去更合适。”君天熙之前那句“不可”,君逸羽也没忘,索性道:“昨日末将护驾不利,还错信了歹人,以至于引狼入室,心中一直愧恨难当,求陛下给末将这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君天熙开口两难。君逸羽特意搬出了“将功折罪”,她知道他是拿出个不好推拒的理由,不想自己阻止他,这倒也罢,只是如今的情势,君天熙虽然很想拉君逸羽出水,可总不能一边摘出爱人,一边又把爱人的亲爹推进火坑吧!虽然君康逸除了文官出身外,从其他各方面考虑,都是合适的人选…… 君天熙为难的功夫,君逸羽又磕了个头,“早在半年多前,末将便说过愿意去北疆当马前卒,如今也是想信守诺言罢了,还请陛下成全!” “成全!荣乐郡王忠勇可嘉,有什么理由不成全!有王如此,我朝何惧!有将如此,我军何惧!熙儿,你便允了荣乐的报国忠心吧。” “父皇?”君天熙锁眉看向突然到来的君承天。父皇是话没听全?还是不想成全我和他,甚至连北去的危险都不为他顾忌了?! 君天熙眼底的怀疑,旁人看不出来,君承天这个做父皇的,却了解自己的女儿。心头难免凄凉,君承天病后康复的脚步,微带蹒跚,却并未停滞,他走到君天熙身边,微微伸手指了指脚下的龙纹金砖,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熙儿,若想有一天他能和你并肩坐上这金殿,便让他去。你不相信父皇,也该相信他吧。” 父皇……这是……同意……我和他…… 相信他?唐晙事起突然,卫国公府毫无动静,就算唐劭已反,我们倒也有谈判的筹码,只是孤身深入唐营,若有个万一,未免也太危险了。 “熙儿,这次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如今的局势,逸儿留在京中还有大用,羽儿既已自荐,相信他也有些把握,他实是北去的最好的人选。要顶住悠悠众口成为你的皇夫,羽儿早晚该拿出些本事的。再则,羽儿的性子,不知倒也罢了,他既然已经出现在这了,你觉得他还会弃你和逸儿于不顾吗?”太上皇出现后,陛阶之上久久没有回音,底下的大臣免不得窃窃私语。君承天见了,又辨出了君天熙的挣扎,有些着急的低声相劝。犹豫得久了,拿给唐家的“信任”,可就不够看了。 也不知是不是君承天的劝说起了作用,君天熙眼神晦暗,声音倒维持着她固有的威严,“朕昨日遇刺,荣乐郡王再度救驾有功,即便有些失察小错,也多不过功过相抵,再别说什么将功折罪了,倒是荣乐报国有心,太上皇又发话了,朕……岂有不允之礼?对了,神武军护驾失职,不该宽纵,便让他们戴罪立功,荣乐郡王,就让你这个神武军统领,带他们一同去唐公帐下听用好了。” 带着五千精兵去见唐劭,哪里还有信任在?君承天有心阻止,张了张口,又再度闭上。熙儿对羽儿,倒真是……情真意切了。羽儿愿意为熙儿赴险,小小年纪片刻便找准了险中求胜的关窍,眼光和机敢都够,假以时日,想来能成长到与熙儿共承国运。熙儿总是女儿家,国事本就繁重,到了她身上,来自朝中老臣的压力更是数番,也需要这么一个可信的人与她分担朝政。如此想来,羽儿和熙儿,倒真……配得。欸!眼前这关若是过不了,这些都是白操心了。让神武军和羽儿同去,只怕已经是熙儿的最大退让了。唐劭若真的忠心耿耿,带不带神武军,都不会有太大影响吧…… 听君天熙准允了君逸羽北去的请求,第一个着急的就是君康逸。君天熙虽然答应了,但连自己亲信的神武军都送给君逸羽当随从了,其中的回护,君康逸不是不明白,可这又如何呢?还不是危险!真进了唐劭的军营,五千神武再是精锐勇猛,也不够二十万大军喝一壶吧!“陛下,小儿能得您和太上皇的抬爱,实是三生有幸,只是她从未出过台面,北边事大,不容耽搁,去了只怕还碍了卫国公的手脚,还是让臣去吧。” “欸,逸儿,羽儿数次救驾,还将神武军打理得井井有条,哪里上不得台面了?”君承天吞回了阻止的话不算,还堵起了君康逸的说辞,看君康逸还要开口,作色道:“逸儿,你护犊是好,可太过就不美了,羽儿也不小了,既有雄心,也合该他高飞之时了,你这个做爹爹的,若要拽他后腿,朕可是不允的。” 听出了君承天的警告和不悦,君康逸情知君心难改,握拳收声,又偏头瞪一眼不知轻重的孩子,也不知是怒是忧。 君逸羽不曾留意,而是喊出了自己的反对。“陛下,神武军是您的护驾亲军,不可轻易调离,还请陛下再给他们一个御前伺候的机会,末将自己去北征军效力就好。”她也知道让君天熙松口答应自己北去不容易,还不知是皇爷爷说了什么话。送来的神武军,更是对自己的担心,可带上神武军,害多益少,假如唐劭本不想反,看到神武军以为要被问罪,反倒被逼反了,那可就亏大发了。 “朕还有羽林军。神武军原只是被朕临时放在了宫里,朕将他们从军中挑出来本就是为了北事,如今正当其用,想来他们也渴望沙场建功的。若不然,你单枪匹马,也成不了卫国公的臂助,还是留在宫里好了。” “不不不,带上神武军就神武军,末将遵命!”以为君天熙换了主意,君康逸眼底的喜意来不及泛出,怕君天熙变卦的君逸羽,连不跌叩头领旨了。见唐劭时把他们留在北征军外就是了,万一真有个万一,还能是个应变。 君逸羽的紧张,让君天熙有些想笑,眼角才弯,又有些开始冒酸。君逸羽紧张得没错,虽然他为自己受险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让他为自己犯险,允许的话甫一落音,君天熙便想后悔了。 可她,不能后悔。 “好。”君天熙微微仰头,遏制住眼底上涌的酸意,“朕期待荣乐郡王建功而返。” 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回来。 隐约察觉了君天熙的情绪,君逸羽能做该做的,却只有叩首,“是!末将回家稍作收整,这就出发,一定不辜负陛下和太上皇的厚望!” “去吧……”不忍看君逸羽离去,君天熙拂袖转身,“诸卿也可以退下了。朕是大华君主,保境安民是君王之本,若连国都都看不住,朕,何颜天下?便是胡人真到了玉安城下,朕也当与百姓共存亡,何况,朕有忠臣如翼王父子,不至如此。” 君逸羽脚步微顿,捏了捏拳,迎着殿外狂风,大步而去。 看看君天熙的背影,又看看君逸羽逆光而去的身影,君承天偷偷为女儿叹了口气,冷笑着扔出一句,“皇帝说得对,玉安是大华之体,国在王在,再有不思保国、妄言东逃者,以谋反罪论!”也转身而去。 君承天跟到后殿时,君天熙正斜靠在椅背上,疲惫的捏着眉心。即便心有不忍,君承天依旧不得不说:“熙儿,我们该有两手准备,玉安也当再做些安排才好。” 君天熙身体一僵,她站起身来,眼神空放在地砖上,低沉道:“父皇去安排吧,君逸羽那若是……不成,儿臣便只能对不起父皇了。”这场通天豪赌,是她的必然选择。他压上性命,为她承担了。她呢?能心安理得的静等成败?还去安排后手?不!赢了,她要和他龙庭并肩,得到全天下的祝福!若是输,不过是地底相见,她还是要与他一起! 没有君天熙想象中的责难和反对,君承天呆愣之后,只是轻巧应了声“也好。”国在王在,若是国不在了,帝王又该如何呢?君承天早已做好了最坏打算,只是没想到,他的女儿更绝,若是事有不遂,只怕会殉国更殉情! 秀儿,看来我们的熙儿,这一回,是认准了生死相随的人啊。苦心谋划了半辈子,到头来,你的大仇来不及报,我和熙儿便要面临国破家亡的危局,时耶?运耶?许是老天惩罚我假冒天意吧!罢了,罢了,我们的傻熙儿,哪里还有什么对不起,她已经牺牲得够多了。没了熙儿,我便是报了仇,秀儿你也不会高兴吧。秀儿,保佑我们,保佑我们的女儿,保佑……她爱的人! 第221章 【如果岛主夫人和少岛主愿意,那将会是她们一家三口未来的家。】 说是收整,急行军没什么了不得的行李要收拾,君逸羽其实是回翼王府告别的。 君逸羽不怕自己和长孙蓉的事被旁人知道,不想长孙蓉委屈,她甚至想要全天下的人都来祝福她们,但这个家国危难的关头,片刻之后她便要奔赴前线,难道要闹得满城风雨,再留长孙蓉独自承担违伦舆论的所有压力?还有熙……不说她会不会对长孙蓉不利,至少现在,不是让她为私情分心的时候。所以,君逸羽思量再三后,选择了偷偷摸进舒园,萧茹为了她狠辣出手封锁住的口风,她暂时不准备打破。 “蓉儿。” “谁!”长孙蓉房间东首隔成了一个书房,有几座大大的黄花梨书架,君逸羽翻窗而入时,长孙蓉许是书看得认真,着实被房内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君逸羽的嗓音都没能分辨。为了看书安静,她分明将房内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了的。 “嘘,蓉儿,是我。”君逸羽早确定了房内没有旁人,此刻她大方走进,语中带笑。莫说才女之名容易,长孙蓉看书时似乎总是投入,君逸羽笑自己常在长孙蓉看书时吓着她,更笑长孙蓉微受惊吓后的表情,可爱得紧。 长孙蓉很明显的松了口气,看着含笑走近的君逸羽,她的脸上也不由跟出了笑色。顺着君逸羽眉弯的弧度,长孙蓉扫到了君逸羽的额腹,她恍惚想起了自己今日查书的因由,又忍不住偷偷将手中的书,往身后的书架里藏了藏。 君逸羽打方才出声起,眼睛就全停在长孙蓉身上,又哪能看不到她的小动作?她恰好已经走到了长孙蓉面前,伸手轻轻捏了捏长孙蓉的脸蛋充作惩戒,随后不由分说的将她打横抱起。 “呀!阿羽,你干嘛呢!” “你也知道自己不老实吧,我都看到了,藏有什么用?知道你爱看书!可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身子!好好躺着休养才是正理!书都在那呢,少看几天,它还能自己长腿跑了不成?!”不理会长孙蓉的惊呼,君逸羽抱着她往床边走去。长孙蓉拖着个还在月子里的病身体去看自己,君逸羽便有些急眼的。还有现在,竟然就下地看书了!不知道自己的身子还弱吗!若再有个好歹,可没有回还丹了……心里叫嚣得厉害,君逸羽对长孙蓉却发作不出太多,只是摇头撒了一地的数落。 第8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2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82节 “嗯,下次不会了。”散掉最初的惊慌,君逸羽难得的啰嗦,听进长孙蓉耳朵里,全是涓涓暖流,她乖乖缩在君逸羽怀里,喏喏挤了丝鼻音,只是脸颊烧红得厉害,也不知是被君逸羽捏的,惊的,还是臊的。 “这才乖。”将老实下来的长孙蓉安放入床,君逸羽用被子将她包好,改为从背后轻轻半抱住她,咬着她的耳朵说道:“羽,叫我羽,蓉儿,我喜欢听你叫我羽,以后就算爹娘在,我也想听你叫我羽。” “阿羽”从长孙蓉口中出来,带着曾经婶侄差别的印记在,从此分此刻起,君逸羽便要摒弃。说实话,单字的称呼,似乎在浅浅一字里孕育了太多深情,君逸羽并不习惯,前世叶琳熙偶尔叫她“羽”,她都听得有些不适。可也许是长孙蓉的声音太好听吧,她唤她“羽”时,她觉得,动听,更动人。 “嗯。”君逸羽的心意,长孙蓉懂得,只消片刻犹豫,她便强忍着羞意,点头应了。 君逸羽咧嘴,“那现在叫一声听听。” “不要。”脸热不过,长孙蓉微微偏了偏头。 “别小气,叫我一声嘛。” “羽……”在长孙蓉这,她自己的害羞,终究是抵不过君逸羽的坚持和期待的。 “嗯,我的蓉儿,我在。”君逸羽低头,轻轻啄了口长孙蓉发烫的耳尖。 长孙蓉身体一僵,又有些酸涩莫名的出现在了她的鼻端,她的羞窘却神奇的一扫而空了,她终于将自己完全放软在了君逸羽怀里,便如身后的怀抱,是她天生的安身之所。 温情的静谧没能持续太久,君逸羽记得自己的使命,“蓉儿,我……是来和你道别的,大华有危险,我得去北疆战场尽一份力,等会儿我就要和神武军一起出发了,对不起,才和在你一起,就要让你等我了。” 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来自身后人的温度,温和的嗓音便突兀的宣告起了冷酷的别离,长孙蓉疑心自己听错,好半天才攥紧了君逸羽的手臂。她转头,将满目期许,投向了君逸羽的眼睛,“可以不走吗?” “蓉儿,不可以的。”君逸羽摇头,伸手将长孙蓉抱了个满怀,也避开了她眼中的期望,“大华这次的情况真的很危急,北边不是我去,就是爹爹去。我在陛下和太上皇面前请了命,他们同意了。” 长孙蓉靠在君逸羽怀里,黯淡了眼睛。君逸羽的语气不是商议,否定的答案早在长孙蓉的意料之中,只是她忍不住争取希望罢了。听说是君天熙同意了的,长孙蓉些微放心了些,可战场上的事,哪里说得准呢?更何况,陛下不知道,羽是女孩家…… 伸手抚上长孙蓉的发丝,君逸羽并不多言危局,只是轻声的诉说着自己的不得不去,“蓉儿,我知道你不想我危险,就这一次,我离开一下就回来好不好。爷爷临终前,曾要我对陛下发誓效忠,我不能让他老人家在地下失望,覆巢之下无完卵,为了王府,为了爹娘他们,大华有难,我也不能袖手旁观,而且,叔……” 与心爱之人别离,本就勾引愁情,当那份别离更与生死难测的战场有关时,长孙蓉真的很想不管不顾的阻止君逸羽,可君逸羽的“不可以”太过笃定,而长孙蓉,从不是罔顾君逸羽意愿的人。说到底,身有才女之名的长孙蓉,是明睿的人,她更了解自己的爱人,能让君逸羽对她说着“对不起”也要去做的事,强行反对,只是让君逸羽为难。 长孙蓉知道,搬弄出各方理由的君逸羽,其实是想要自己的支持的。尽管很难做到,长孙蓉还是艰难压抑了担忧,她刚准备开口,却被君逸羽戛然而止的声音带走了注意力,“而且什么?” “而且……而且叔父还在胡人手里,我想接他回家。”长孙蓉的敏觉,让君逸羽微微一惊,她很快捧起了长孙蓉的脸,将吞进肚子里的话又吐了出来。君逸羽本不想在这个分别关头,和长孙蓉说君康舒的,但既然长孙蓉问起了,她唯一会选的,便是坦诚。因为长孙蓉,是她约定好要相守一生的人,她们之间,不该有什么需要闪烁其词。君逸羽纠结的皱着眉毛,也不遮掩自己的矛盾,“蓉儿,我知道叔父他伤害了你,我也很恨他那天酒后失行,若他活着,我一定找他讨说法,可他死了,我……叔父他对我一直很好,去北疆也是因为我的关系,不然也不会死,为了你,我想怪他,可他死了,我做不到看他的尸体一直被胡人虐待,我还想替他报仇。”说到这,君逸羽苦恼的抓头不止,话语亦开始胡乱,“蓉儿,我不求你原谅他,他对你做的事,连我都原谅不了,可他死了,我还是想为他做些什么,你别怪我好不好?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亲叔父,我……” “羽,我懂的,你不用为难,人死事了,他是你叔父,你对他有孝心是应该是,我不会怪你。”长孙蓉抬手抚平君逸羽的眉心,只是眼底有些晦涩难明的暗沉,“可是羽,记着,你不欠你叔父什么。”长孙蓉察觉到了君逸羽对君康舒之死隐隐的内疚,但她却不能为了打破君逸羽这份不该有的内疚,就道破君康舒的算计,若让君逸羽知道,真相是她被自己的至亲叔父玩弄于鼓掌,带给她的只会是更大的痛苦。 “蓉儿,你真好。”君逸羽轻叹一口气,亲密的抵上了长孙蓉的额头,又抿唇自责道:“可我却没用得,连爹娘对我们的认可都还没拿到。” “羽,我说过的,有你就好,我不需要别人认可我们,求你,别再为我做傻事。” “不啊,蓉儿,我也说过的,我喝宫寒汤,和你没关系,你别往自己身上揽。还有,他们是我的爹娘,不是别人啊,我们……世人的误解必然注定,可至少,我希望我们的父母能祝福我们,不然,我真的替你觉得委屈。” 君康逸和萧茹姑且不论,选择了君逸羽,长孙蓉便已经不再指望长孙家的认可。长孙蓉摇头想要说明,君逸羽却已叹道:“我今天就要走,短时间内已经不可能办到了。娘亲倒罢了,爹爹如今对我都没有正眼,对你只怕……蓉儿,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王府,我派人送你和悠儿离开玉安怎么样?你还记得赵杉吗?我们从绝人谷出来,碰到他和秦叔一块寻我的。老三替我在东海经营了一个小岛,听说很美,你和悠儿先去,我北边的事一办完,就去找你们怎么样?” “东海?羽,你怎么会在那经营无名小岛?” “算是狡兔三窟吧,我的身份总是隐患,秦叔便帮我多做了些安排,若不是有这些后路,当初我也不敢贸贸然答应和西武的婚约啊。”君逸羽微微摇头,甩去了将要溢出嘴角的苦笑,对长孙蓉调皮的眨了眨眼,“不过,那个岛已经不是无名岛了哦,岛主决定让它叫乐悠岛,如果岛主夫人和少岛主愿意,那将会是她们一家三口未来的家。” “乐悠岛?” 长孙蓉眼色复杂。“岛主”是谁无需疑问,君逸羽对君乐悠的态度毫无保留,拿她的名字做岛名不算,还有“岛主夫人”“少岛主”“家”……她的心上人因为她的缘故,真的将她的孩子视若己出,那种触动,在长孙蓉的躯体里传导,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心涩。羽,悠儿若真是我们俩的孩子,该多好 …… “是啊,岛主用来纪念自己刚出生的宝贝女儿的。”君逸羽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随后一脸促狭,“当然,岛主一切都听夫人的,岛主夫人若是吃女儿的醋,想叫它蓉蓉岛、蓉儿岛也是可以的。” 留意到长孙蓉的神色,君逸羽口中玩笑无改,心却疼了,为长孙蓉,也为君乐悠。怨不得长孙蓉对君乐悠心存芥蒂,君乐悠是长孙蓉的亲生孩子不假,她的存在,却也时刻提醒着长孙蓉的屈辱。稚子无辜,也怨不得君乐悠,她只有呱呱坠地的本能,选择不了自己的出生。那该怨谁呢?该怨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撇开叔侄关系不谈,君逸羽是痛恨君康舒的,痛恨那个一死了之,留他人痛苦的强奸犯!若不然,以长孙蓉的性情,许会是世上最好的母亲之一,再不济,也不至于对自己的亲生孩子情义复杂! 母爱天成,长孙蓉总归是君乐悠的生母,她还答应过自己“别再介意悠儿的存在”,君逸羽相信她能做到,但那个消除介怀的过程,君逸羽想想,便替长孙蓉难过。哪里有母亲面对自己的亲女儿需要调整!真希望世间有一种魔法,能将长孙蓉瞬间催眠,忘掉君康舒带给她的不堪。君逸羽甚至开始希望自己真是男子,那样,按悠儿的降生日期推算,自己,有机会真的是悠儿的“亲生父亲”。 君逸羽微微摇头,甩掉脑中的不切实际,世间没有魔法,那她便用行动创造催眠。想到襁褓中的君乐悠,每每对自己送上天真笑容的可爱婴儿,即便不为长孙蓉的缘故爱屋及乌,她也不难将她当女儿去疼爱。“对了,悠儿呢?蓉儿,想好没?你和悠儿先去乐悠岛等我好吗?你若答应,我现在便可以安排下去。” “蓉儿,你……”怀中的长孙蓉沉默了太久,君逸羽低头去寻,恰逢一片温软。长孙蓉的轻吻如蜻蜓点水,一拂而过,君逸羽却在察觉她的离去时,将嘴边的惊疑抛去了一旁,本能的伸手扣住了长孙蓉的脑袋,随后毫不客气的倾身,收下长孙蓉“主动”供奉的柔唇不算,还攻破了唇齿的防线,完全掠夺了她的呼吸。 “嗯……嗯……”长孙蓉摘下自己自幼佩戴的玉佛,本是想为君逸羽戴上,替即将远行的她保平安的,不想却被君逸羽捉了唇舌自由。双手自君逸羽颈后收回,顶上了她的肩膀,长孙蓉的身体却因为嘴内领地的失陷,瘫软得拿不出半点抵抗的力气。 灵蛇的共舞,迅速缠绕出如火热情。君逸羽的手,抚过长孙蓉的玉颈,滑向了她的衣带。她似乎贪心不足,舍不得放开长孙蓉的温软唇舌,尽情品尝着她的清甜津液之余……还嫌弃不够。 “羽……别……”本已闭目顺从的长孙蓉,察觉君逸羽进一步的动作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因了世家教养,她条件反射的伸手按住了君逸羽作乱的手,想阻止她“白日宣淫”,又在对上她眼中的迷离和火热时,失神忘语。 “嗯?”君逸羽不解睁眼,但依然含着长孙蓉的唇瓣,她头脑蒙蒙的,只觉面前雪肌起羞花的长孙蓉诱人得厉害,一时间竟然想不起其他。 “哇——哇——” 婴孩尖锐的啼哭声穿墙而入,瞬间拉回了君逸羽的理智,她连忙退后起身,拉开了和长孙蓉的距离。 “咳咳。”气喘之余,长孙蓉漏了几声轻咳。 “蓉儿,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你突然亲……我……我……怪我没分寸。不过,你身体还没好,休养好之前,可别再……不然我万一控制不住……”原在暗自抓头的君逸羽,看长孙蓉不适,手忙脚乱的上前,怕再度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局面,又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伸手相帮,倒是觑着长孙蓉泛白的脸,她心疼又自责,嘴中颠三倒四的,也不知是歉意、解释,还是提醒。 君逸羽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长孙蓉似恼还羞的砸了记粉拳“才没有……”亲你。 “才没有?什么?” 平复下气息的长孙蓉,看清君逸羽呆呆傻傻的模样,便是有天大的气,也全都能消失,何况,她那也……算不得生气。不再多言解释,长孙蓉的面皮,也学不了君逸羽的“口无遮拦”,她跪坐起身,伸手将君逸羽拉近了些,默默整理起了她颈上的玉佛,这才轻声说出了之前没来及说的话:“我哪都不去,就在玉安,等你平安回来。” 君逸羽看看颈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玉佛,又顺着那双整理着玉佛的柔夷,看向了眼前眉目温顺长孙蓉,脸色渐渐变得通红。她就说呢,以古人的婉约含蓄,尤其长孙蓉的性子,怎么破天荒的主动亲了自己!原来都是误会!啊,就算是真亲,君逸羽你也不该这么没用,这么禽兽啊!蓉儿的身体还虚着呢! 陷入自我唾弃的君逸羽,其实也不懂,自己的定力,怎么就突然差成了这样。前世时,每每分别和重逢,她与叶琳熙没少有过亲密相拥,便是此间年少时,与“青梅竹马”的易清涵,也有过些亲密举动,却都不曾有过什么异样。可到了长孙蓉和……这儿,许是情分的不同吧,怀抱长孙蓉时,君逸羽身体里似乎常有些蠢蠢欲动的物质在冲撞,让她总想对怀中人有些更亲近的接触,只是这两次都顾虑着长孙蓉的身体,才一直强自忽视着。只是方才,她误以为长孙蓉主动献吻,明明只一触而过,却成了对她的绝勾引,若非悠儿的哭声,她只怕…… “对了!蓉儿,刚刚好像是悠儿哭了!悠儿呢?”想到君乐悠的哭声,君逸羽顾不得羞惭,连忙偏头去寻。 世上哪有从不哭闹的孩子?君乐悠的哭声,长孙蓉不甚担心,倒是君逸羽让她忍不住摇了摇头,浅予咿咿呀呀哄孩子的声音,连她都听到了,羽是习武之人的耳力,竟然没留意,该是多紧张去了! “浅予,把悠儿抱进来吧。” “是!”哄着君乐悠有意无意在长孙蓉房外转悠的浅予,听到长孙蓉的声音一喜,抱着君乐悠,应声而入。怕染上长孙蓉的病气,君乐悠没有养在长孙蓉身边,而是在她隔壁房里。浅予作为长孙蓉身边的掌事大丫鬟,替小姐看顾小小姐,那是当仁不让的。方才她在君乐悠身边,隐约听到长孙蓉房里有动静,似乎还有自家小姐的惊呼,浅予有心去看,又顾虑着长孙蓉说要看书,不许人打扰的命令,恰好君乐悠睡醒后哭闹,浅予便存了些拿君乐悠当敲门砖的心思,果然得了传唤。 “悠儿,怎么哭了呢?”浅予才进门,君逸羽便迎了上去,带君乐悠进来的是知根知底的浅予,她可半分没有隐藏形迹的打算。心里挂着君乐悠,便是进来的是旁人,君逸羽只怕也无心去躲,印象里乖乖巧巧的小人儿,不愧是蓉儿的孩子,每回去看她,都看到她笑了的,今儿怎么哭了呢? 看到君逸羽在长孙蓉房里,浅予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大少爷!您怎么……” “浅予,当心孩子!”怕浅予心惊手滑摔到君乐悠,君逸羽赶紧托了一把,又伸手轻轻擦着她小脸上的泪滴,嘴上笨拙的哄着,“宝宝乖,不哭,不哭。” “少爷,郡主刚睡醒,是会哭闹的,奴婢再哄哄她,她等会儿就会好了。”周氏打错了算盘,承袭君康舒死后余泽的不是她的儿子君舒飞,而是君乐悠,出生不两日,便封了宝平郡主。 不知是响应了君逸羽的劝慰还是为了印证浅予的话,浅予的话音才落,襁褓中的小家伙抓紧了君逸羽的食指,不但慢慢停了哭声,还破涕为笑了! 君逸羽听到“郡主”的称呼,打算偷偷去瞧长孙蓉的脸色,却被君乐悠的小手牵回了注意力,也跟着她眉开眼笑去了。 “羽,带悠儿过来吧,让我也……看看。”长孙蓉眼角微湿,只为君逸羽与君乐悠相处的温馨,她突然很想看看君乐悠。从一开始便想堕胎,到女儿出生几日了都不曾好好看过,长孙蓉知道自己不是个好母亲,而如今,她想改观了。 “蓉儿?”君逸羽不敢相信的偏头,眼中绽放着惊喜。君乐悠软软的小手紧紧的抓在她的指端,似乎要将人心抓化,她不想长孙蓉用母亲的冷漠伤害这可爱的小小生灵,也不想这可爱的小小生灵成为长孙蓉的心结。如今,这对原就该至亲至爱的母女终于迎来转机了吗?她的蓉儿,开始试图接纳悠儿了吗? 浅予可没察觉到君逸羽的如许惊喜,她家小姐才生完孩子便昏睡了三天,后来又担心大少爷的毒去了,连孩子都没机会好好看呢,如今也是想念得紧吧。这样想着,浅予便要将君乐悠抱给长孙蓉,不巧的是,君乐悠紧紧的攥着君逸羽的手,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浅予,让我抱她过去吧。”君逸羽要从君乐悠手中脱身,也不是不容易,可对着这笑容无邪的小家伙,她其实心痒痒——很想抱啊! 抱孙不抱子,少爷想抱郡主?合适吗?浅予看着君乐悠和君逸羽如出一辙的笑容,又犹疑的去看长孙蓉,得了她点头,这才让出了君乐悠。 羽,你说,她是老天赐给我们的宝贝?乐悠,乐悠,你说以我为妻时,许的都是一时悠乐呢,那好,那好,她是我们的宝贝,我们的宝贝……看君逸羽抱着君乐悠小心翼翼的走近,长孙蓉不住劝诫着自己,总算在君逸羽走近床边时,成功对襁褓中的君乐悠勾出了笑弧。 君逸羽空出右手来,疼惜的摸了摸长孙蓉眼角的弧度,又带着君乐悠的小手,一起触上了长孙蓉的脸颊,“悠儿,这是你的娘亲。” “嗯,娘亲。”长孙蓉几乎又想落泪,她仰头在君逸羽的温柔注视下,好容易忍住眼角酸涩,这才低头将脸颊上作乱的大小手一同捉住,看向君乐悠灵逸带笑的黑色眼珠,轻声的应。 浅予再是迟钝,此时也察觉了异常,她误会了长孙蓉的反应,有些不满的对君逸羽质问道:“少爷打算怎么安排小姐和郡主,就一直这样偷偷摸摸的吗?” 长孙蓉厉斥一声“浅予!” 浅予也知道自己对君逸羽话说得太冲了,在长孙蓉的斥责下,红着眼睛跪了下来。二爷死了,少爷也没了婚约,可遍看大华也没有侄儿娶寡婶的道理,若再加上个孩子,只怕阖府都能被人戳碎骨头!她知道长孙蓉不介意,不然也不会……可她替小姐和郡主受屈啊!少爷来看小姐都没走正门,她家小姐神仙一样的人物,难道后半辈子都要这么不清不楚的和少爷在一起?还有郡主,难道要一直管自己的父王叫哥哥?!浅予都有些后悔了,当初她若坚持替小姐救大少爷就好了…… “蓉儿。”君逸羽摇摇头,温和声唤住了长孙蓉,又起身虚扶浅予一把,“起来吧,浅予,我知道你是为你家小姐报不平,我……” “夫人在吗?少爷给您配了方子,熬了补汤差奴婢给您送来,奴婢能进来吗?” “陵柔?”陵柔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打断了君逸羽的话,对上长孙蓉的迷惑,君逸羽也是不解,“不是我,我刚从宫里回来,只交代陵柔给我收拾几件衣物,可没要她……”话说一半,君逸羽了悟过来,“陵柔怕是来找我的。蓉儿,我今天就要走,你和悠儿若是要留在玉安,我们的关系还是先别急着宣扬的好,等我回来再……” “我明白的。”轻轻握了握君逸羽的手,长孙蓉从她怀里接过君乐悠,“陵柔来这寻你,怕是有急事,先叫她进来吧。浅予,你也先起来。” “也好。”善解人意如长孙蓉,似乎永远不用自己解释太多,愈是如此,愈是让君逸羽想要对她剖白自己的全部,半分隐瞒都感觉是对她信任和体谅的辜负。她知道她的蓉儿是大华闻名的才女,必是能推知她大部分秘而不宣的理由的,但有一条,自己不说,她只怕不会“明白”。 君逸羽轻轻笑着,摸了摸长孙蓉的头发。蓉儿,等从北边回来,我和……陛下的事,也该说与你知晓。只要是我的事,我全都,不瞒你。 “陵柔,进来吧。”长孙蓉吩咐完,回头便对上了君逸羽的眼神,说不清她眼中的情意是什么,但君逸羽眸心的光亮,又让长孙蓉心颤得厉害,却是无疑。开门声让长孙蓉回神,她抓住了君逸羽在她发间作乱的手,怕再出什么幺蛾子,索性拽着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陵柔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床上温馨的“一家三口”:眼色温柔的君逸羽,含羞的长孙蓉,牵手共坐,还有长孙蓉怀中的襁褓,“咿呀”阵阵,是大人听不懂的婴孩欢乐。 少爷,这,便是您想要的吗?挺好。那为何,还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陵柔?陵柔?陵柔!” “啊!少爷!在!奴婢在!” 接连三声,一声高过一声,君逸羽才算叫回了陵柔的魂。 “陵柔,说吧,我可没吩咐过补药,你是来找我的吗?”君逸羽无奈摇头,之前好像对陵柔说过一句,我来舒园告别啊,都知道来这寻我,见到我在这,反应没必要这么奇怪吧。 “是。少爷,您和夫人告别好了吗?王妃从王爷那知道您要去北边,如今正在伤心呢,还有老王妃那,老王妃打算搬去寺里了,您上战场的事就算不想让她担心,走前也得去看看她老人家吧。时辰……” 长孙蓉注意到了陵柔口中的称谓变动,好在有过君逸羽那声“我的蓉儿”,她已经不至于脸热。 “娘亲在伤心?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君逸羽心头一紧,她听明白了,陵柔是来提醒自己时间的,“唉,奶奶她,真的要搬去寺里吗?” “是,少爷您知道老王妃善信佛祖的,她说老王爷和二爷接连去了,又看夫人险些出了事,早说王府时运不好,只等葬礼结束,便要搬去寺里清修祈福的,这还是昨日少爷您中了毒,老王妃才推了行程,可也让她入寺的心更足了。” “好吧。”君逸羽摆手,转头对长孙蓉道:“蓉儿,我得走了。” 长孙蓉低头咬住不舍,好半天才点了点头,“我……和悠儿,就在这等你回来。” “好。”摸了摸长孙蓉送给自己的玉佛,君逸羽起身,轻轻拥了拥她们母女二人,又拉开距离,握住了君乐悠的小手,“悠儿,等我回来,迎娶你娘亲过门,做你名正言顺的父王。” “羽!你在说什么!”长孙蓉诧异抬眼,君逸羽的话虽然是对着君乐悠说的,却是说给她的。 浅予惊得捂嘴,连陵柔都一脸的不可置信。少爷说?迎娶?! “蓉儿,你不是想留在玉安吗?浅予说得没错,我们两情相悦,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我没有想留在玉安,等你回来,我们就一起去东海,一起去乐悠岛。”长孙蓉很清楚,君逸羽轻描淡写许下的婚约,需要付出的是什么,说不感动是假的,但她不会允许君逸羽那般牺牲,“你有那份心意,就够了。” “可是蓉儿,够不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我很想娶你呀。”君逸羽眨了眨眼睛,“好了,你和悠儿想在哪里,以后我就陪你们在哪里,这些等我回来再说。留在玉安挺好,之前倒是我想岔了,悠儿才生没几天,又早产了月余,你和她的身体,还都不适合长途奔波,我会留下些补药方子,再请娘亲关照你们。” “说什么娶不娶,能和你在一起就好,你……” 君逸羽从怀里掏出个紫檀木牌,不由分说的塞进了长孙蓉手里,也打断了她的话,“对了,这个给你。” “这是?”长孙蓉看到手中雕刻精巧的木牌,两面分别刻着“赵”字和“羽”字,让她联想到了君逸羽在外行走的化名。 “我的产业,如今,也是你的。拿着它,可以任意支配。”君逸羽俯身亲了亲长孙蓉的额头,又亲了亲君乐悠的小手,不再留恋的转身而去,也不再给长孙蓉分说其他的机会。“蓉儿,我走了,我不在的日子,你若在王府无聊,等身体好些了,不妨拿上这令牌,要陵柔带你去看看我们的产业,玉安这边很多都是秦叔在打理,他知道你的。” 嘴里说的是无聊,君逸羽担心的,其实是怕长孙蓉留在翼王府受委屈,毕竟如今的翼王是君康逸,而君康逸对她这个亲女儿的态度,都还不明朗,好在还有娘亲在,不然她真不敢留长孙蓉在翼王府。交代陵柔看着些,也与秦叔通通气吧,这样三管齐下,蓉儿不至于在王府难过吧……蓉儿,等我,如果留在玉安是你的意愿,那我便挣足功劳,找……皇爷爷,赐婚! 赵秦?知道我?羽,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究竟做了多少……没了找君逸羽求证的机会,长孙蓉默念“平安”不止,不知不觉中抱紧了君乐悠。羽,等你回来,我会让你的爹娘,都改观…… 第222章 元年夏,胡皇杜那图死,其子哈日乔鲁立。十月,哈日乔鲁亲领十万骑出蓟简,杀毅州将军淳安郡王康舒,寇掠北境,帝以定北元帅拜卫国公唐劭,使劭将二十万卒,以拒胡。又五日,闻劭子定州将军晙叛,兵指关中。宰辅得讯,与帝议兵于延英殿,多疑昭,更言玉安危甚,或请圣驾东出,帝未语,唯神武军统领荣乐郡王逸羽自内殿出,言子罪非父罪,保劭忠信,更请自入劭营,报国北事,羽父吏部尚书翼王康逸亦有请,帝难决。羽以前诺说帝,愿为北疆马前卒,适逢上皇过殿,入殿有“有王如羽,我朝无惧;有将如羽,我军无惧”之赞,使帝允之,帝乃许,又追神武军护驾之失,令其随羽北出,戴罪立功…… 羽率神武军至定北大军营,命神武军候于营南十里外,独入劭帐。劭承父祖余恩,以武勋子弟入兵,又历三朝,军中多有故旧,早知晙乱,深以子罪为愧,唯待天咎,见羽独来,别无诏责,劭感中宫信重如故,泣涕难止,以定北帅印交羽,拔剑自戮,幸为羽所阻。劭贰欲绝,以头击柱,羽扣其肩斥曰:“尔唯惜己身,欲自戕以全节耶?弃国危于不顾,是为不忠,陷天子于非义,是为不臣!憾乎烈公、定公,何等忠豪,有子孙不忠不臣若尔,黄泉难安矣!悲乎龙目蒙尘,吾君华国祚,错托懦夫!”劭愕而止,匍匐南向,九拜玉安,流血被面,誓云:“皇恩深重,罪臣一死容易,报万一难,今日暂存罪身,立誓披肝沥胆,逐杀胡叛,手刃乱臣逆子之日,再向陛下全罪。”…… 晙贼诈取原城。劭佯救原城,阻胡于临城之野,各有死伤,胡皇引兵西北走…… 二年春,帝以将令无二出故,授劭北疆统军总管,北疆十三州军兵,皆听调用,又增劭十万禁军……晙贼僭帝位,伪号“卫”,伪都原城,改称“唐京”,又尊劭为伪卫太上皇,遣使请劭。劭大怒,痛骂晙贼,杀伪卫使。时,劭子晔、晗在朝,为晙贼弟,亦得晙贼遥封伪卫亲王,即往宫中求罪,帝不以兄错及弟,言其无过,更以晔、晗为使,往见劭……劭领三十万大军,怒攻伪卫,其时胡皇在烈州,以为华兵无患,散营古原,竟饮醉。荣乐郡王羽率神武军奔袭六百里,夜击胡营,大破之。胡皇大惊北逃,羽军夜驱其于古原之北,又有定北先锋洪维所伏,使胡腹背受敌,胡皇脱身,仅余千骑,华兵捕虏万余,斩首无计……羽以王身携帝诏令烈州,穷追胡皇,几擒之。胡皇仓皇,急调胡兵护驾出塞,蓟简空虚,羽收二州…… 闰三月,帝闻古原大捷,又闻蓟简光复,大喜,诏以亲王尊加羽,羽固辞,更言战阵之功,非唯将帅,请立忠烈祠,以祭亡卒……劭围原城近月,晙贼之属缚之以降。劭以车裂杀晙贼,又南向叩首,自陈教子无方、失德于邦国,自刎而死……帝大悲,罢朝举哀,追封劭为“耿王”,议谥“忠节”……耿忠节王既薨,北疆方定,残寇为害,尤有蓟简重地初还,北事不可无主,荣乐郡王羽位最高,功最显,帝遂命羽暂执北疆统军总管印…… ——《天熙要录》 ================== 天熙二年夏四月的华都玉安,沾染了初夏热烈,繁华更甚往昔,街市行走的人们,昂首阔步间,一派盛世子民的康庄气度,让人很难相信,这个国家半年前内外交困,连国都都险些遭遇城下之危。 近两百年异族统治的残酷还记忆在华汉血液里,五十几年屈辱和亲的历史让君华子民难忘,半年前国破家亡的威胁更激发了中原百姓骨血本能的恐惧,直到古原大捷、光复蓟简、唐晙伏法的喜讯相继传回,人们在通天彻地的欢悦里想到祖辈念念不忘的开国英豪,奔涌胸腔的激动才真正让他们和先辈们感同身受,那是——我为大华人的骄傲! 只为这份骄傲,那过去六个月的战云翻涌,不说青史,也注定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成为华汉永远也听不厌的传奇。是以,前线大胜的消息传回玉安将近月许,每日充斥在南街说评楼中的依然是晙胡双战中的故事,其中出现最多的,是一个年轻的名号——荣乐郡王。 东首一家茶楼里,说评人茶水轻抿,一出“荣乐王单骑入唐营”算是说完了,西头一家,折扇一展,“荣乐王夜赚古原捷”正当叫彩。 彩声之中,一人许是初听说评,忍不住嘀咕道:“满打满算也就二八出头的娃娃,有他说得这么神吗。”好巧不巧,他邻坐的是个耳朵长的,“神?老爷子,我跟你说,这可还不算神的!一看你这就不常在外面走动,不知道可别乱说!咱都喊胡狗子胡狗子,荣乐王爷这回,可是真将他们的皇帝追成了丧家狗了!人家洪将军都跑不动了,只能留下来收俘虏,王爷年纪小,却硬是咬牙追了贼胡皇几天,这不还追回了蓟州和简州,雪了我大华的安承耻吗!” 这一嗓子,这一桌算是热闹起来了。 “别说,我当初听说荣乐郡王要接管神武军,也念叨他年纪轻,如今却是不服不行。听说胡人如今管咱们王爷叫不死王!鬼面王!” “嗯,老人家是不该瞎说,旁的不提,荣乐郡王若没本事压住阵,唐老公爷走了后,陛下也不能让他接任统军总管啊。” “唉,耿王,可惜了,是唐晙叛逆,陛下也不怪耿王,他老人家怎么就想不开呢。” 满桌沉闷,时有叹息,不久,一位先生模样的向天抱了抱拳,“说起耿王,宫里那位,老夫确是不得不佩服,儿子造反,当爹的脑袋不被拿去祭旗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看看今上,让唐老公爷继续领着定北大军,后来还许他十三州军兵任意调度,连唐晙称了伪帝,圣上依然对公爷信重如故,那是何等的眼光和气魄!” “是啊,说句不该说的,万一老公爷真和他那叛贼儿子勾结,结果真是不敢想呢。” “所以才叫佩服啊!还有荣乐郡王收复蓟州和简州的事也脱不开陛下,王爷可是拿着天子手诏调动的烈州兵,若不是陛下先见之明,神武军都累垮了,荣乐王爷一个人,就算再能追也成不了事啊。” 桌上有个暴躁汉子,许是听得激动,忍不住拍桌道:“没得说!陛下不愧是老天爷相中的,就冲陛下没有丢下我们,留在玉安说要与百姓共存亡,今后要是还有谁拿陛下是女人说事,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嘿,哪轮得着咱们平头百姓说什么答不答应,瞧瞧离亭的车马吧。哼!都是些什么东西!挑着国难关头瞎蹦跶,不就是以为万岁不敢动他们吗?!不是我说,有些当官的忒的啰嗦,陛下当皇帝当得好,女的又如何?高宗皇帝是男嗣,丢出去的地,还不是咱们陛下手里抢回来的!” “哈哈,老哥说得是。” “就是!该贬的就得贬,留在朝里除了给陛下上眼药,就不知干点别的。那胡人要打来,也不是一两年的事了,唐晙贼心,该叛的就得叛的,换谁坐着皇位不也是叛?竟然扯上什么女主当国,违阴阳,伤天和,要陛下罪己退位,真是岂有此理!” “确实可恼!如今北边大胜,够打他们的嘴了吧!照我说,陛下还是手软了,就是杀几个都应该啊。神鬼负石送来的天子,哪能天天让他们揪着男女说事儿!可别碍着陛下的手脚,误了大华的大事!” “说起大事,几位哥哥,你们说,胡人那么欺负人,咱们陛下会不会……” “几位大爷,是小的说得不好吗?大爷们见谅,要不小的去请师傅来?”说评人茶楼里说故事,原不指望客观能一心一意,只是耳听一处又是拍桌又是嚷嚷的,都要盖过他说故事的声音了,他却是不得不制止一二了。扇子合拢,说评人对着人声激愤之处,笑眯眯的抬手作揖,嘴里虽说的是“请师傅”,脚下却没有要挪步的意思。 四面八方都有不满眼神齐齐射来,阖桌便是没一个明理人,也总会有些眼力劲的,“小哥哪里话,你说得好着呢,继续说,继续。” “谢大爷们捧场,那小的就接着说了……” 抑扬顿挫的说评声,再度成为西楼茶馆的主旋律,带人继续追寻古原大捷的金戈铁马时,二楼正中的雅阁里,有位漂亮的粉衣少女,蹦蹦哒哒的从窗边跳回了桌前,“母……” “珊儿。”静坐桌前的白衣女子,从茶盏中抬起头来,现出了一双冷艳惊人的凤目,她只眉梢轻挑,便自露三分威势,警告的语气,倒是可有可无了。 男儿倒也罢了,遍看大华,能有此等气场的女子,会是谁呢?没错,正是微服出宫的天熙帝。 “娘亲。”君若珊吐了吐舌头,这才改了脱口而出称呼,又摇着君天熙的手臂道:“我刚刚听下面有人夸您了。” “嗯,听到了。”淡淡一应,君天熙并不意外,百姓虽众,却往往比她的朝臣简单得多,谁打败了敌人,谁收复了失地,谁便是他们心中的圣君明主,倒是想着那个为她赢来如许民心的人,君天熙有些恍惚。故事外的人永远只听到胜利的光鲜,楼下彩声阵阵的人里,也许还有些人对荣乐郡王不以未然,只道少年人的通天功劳仅仅是气运使然,而君天熙却知道,追完哈日乔鲁,追回蓟简后,君逸羽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看君天熙专程出宫陪自己的,却还心不在焉,君若珊倒也明白,自家母皇这半年多来操心的事不少,便只偷偷撇了下嘴,又兴致勃勃的问道:“娘亲,娘亲,皇……羽哥哥真有他们说的那么厉害吗?” 君若珊口中的“羽哥哥”让君天熙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想到她喊惯了的“皇兄”在宫外用不得,很快又释然了。听清君若珊的问题时,有一种骄傲涌上心头,竟让君天熙携了抹轻笑,点头认可道:“很厉害。”君天熙终究是喜欢楼下的叫彩声的,喜欢人们给君逸羽的喝彩,胜过对自己的颂赞。 “哇!”君若珊惊讶捂嘴,能让母皇说很厉害的,那一定真的很厉害啊…… 刚刚入门的慕晴,将君若珊的表情收入眼底,偷笑一记,这才走到君天熙身边,附耳禀告道:“陛下,敏佳公主那边,一切都准备妥当,这两天就可以出发了。” “嗯。”应完慕晴,君天熙偏回头来,发现女儿还是一脸惊傻模样。从朕口中听一句厉害,有那么不容易吗?君天熙无奈的摇了摇头,“珊儿,你要来听说评的,倒是听啊,问什么厉害不厉害,坐下来听了不就知道了。” “我早就听过了。”君若珊撅嘴。 “听过了那你还要来?” “再听听嘛,没有羽哥哥,玉安一点意思都没有,宫外能玩的我都玩过了,反正也没有别的好玩的。” “宫外能玩的都玩过了?”君天熙敏锐的揪出了问题,轻声责问道:“珊儿,你搬出宫是用的入道祈福的名义,我不是要你好好呆在华清观,别授人以柄吗?” “娘亲,我出来玩都换掉了道袍,而且别人都不知道的。”君若珊缠上君天熙的胳膊,又开启了撒娇模式,“再说了,当道士是为了躲和亲,胡人都和我们翻脸了,那个什么哈日乔鲁也被哥哥打跑了,娘亲,我为什么还要呆在观里?” 做戏做全套不说,女冠这套借口,妙虽然妙,但可一不可再,在将君若珊的和亲可能完全消弭前,君天熙不准备抛弃。这番计较不好说与君若珊,君天熙只道:“和亲的去处多得是,你若不想呆在华清观,回宫大可随你,只一条,你哥……阿羽不在,再有求亲使来,你可别找人哭。” “别啊,娘亲,珊儿错了,珊儿听您的,会老实呆在观里的。” “嗯,最好如此,我会派人看着你,等我回京,可不想听说你又胡闹。” “才没胡闹过。”咕噜一句反驳,君若珊的眼睛闪了闪,不知又打起了什么主意,她道:“娘亲,你离京又是要微服私访吗?要不带上我吧,华清观里真的闷死了。” “不行!”干脆利落的拒绝后,君天熙看到君若珊可怜巴巴的眼睛,心底有些叹息。她也知道,君若珊的性子,拘在道观里大半年,的确是为难了,但她这回的去处,的确不是君若珊能同行的。伸手摸了摸君若珊的脑袋,君天熙道:“等娘回来,你就再不用呆在华清观了。” “真的吗?娘亲,那你一定要早些回来。” 第223章 胜利的凯歌飘摇到玉安,引得大华上下人心激荡时,北疆的狼烟听不到远方的彩声,并未因之而畏缩消散。遭受战火侵害的土地,和平从不是一战而定的简单事情,北疆旁地各有镇守倒也罢了,久违故国半百有余年的蓟简二州,初回君华,尤其如是。 第8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3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83节 哈日乔鲁被追得屁股尿流,狼狈得拽了镇守蓟简的胡人当护卫,就自行逃回了草原,这才让大华轻易捡回了两州之地,但古原夜战多有惊营溃散的胡兵,他们四散逃窜,可没有灵通的消息让他们知道蓟简易手。惊惶的古原夜过去后,胡族散兵三三两两的会聚一处,却难觅统属,回家,几乎是人性本能的的渴望,而蓟简,作了他们五十多年的跑马场,自然是他们回家之路的不二选择,特别是列州正北的简州。只是可怜虎落平阳的草原勇士们,好容易躲过一路的斩杀捕虏,看到简州各城上飘扬的大华旗帜时,才知道自己被汗王母国遗弃了。 五月的娇阳开始炙灼饱浸鲜血的边地黄土时,简州州治所在的简安,城外依旧日日刀兵,只是敌人,从胡人兵败后的散兵变成了卷土重来的军队,好在荣乐郡王老早便领着大部分定北军入驻了简州,二十多万兵马做底气,北胡败兵,简安何惧? 战地难佳节,端午这日,与过去一个多月的每一天一样,简安城头战鼓震天,伴着城墙战士们的摇旗呐喊声,是大华兵将连番得胜赢来的骄傲与自信,只是当先锋将军洪伟恭敬的将一位紫衣女子引上城楼时,这一日的简安城,又似乎有了些不一样。 洪将军怎么带了个女人上来?! 军中等级分明,尤其这忙着擂鼓助威的时候,城头军兵虽免不得惊讶侧目,但看洪维没有解说的意思,到底没有人问出来,收回好奇眼神后,老实的担心洪将军受军法,脑子灵光的则开始寻思,能让洪将军不避军法带上城头,又如此礼敬的女人,该是何等身份?倒是近处的几个兵士,听到洪维对紫衣女子的称呼,才算恍然大悟:原来是敏佳公主!只是公主怎么跑这来了?送粮食? 当初敏佳郡主晋封成义远公主时,军中的热血汉子拎不清什么才女不才女,可大华生出的好女儿又要便宜贼胡崽子,到底是让他们可惜过的。后来哈日乔鲁归国遇刺,义远公主北嫁不成,封号在不久后又改回了“敏佳”,平常人等考虑不得两国厉害,胡人不爽便值得他们拍手称快,卢琬卿往北边走了一走就白白从郡主升成了公主,还让军中不少汉子笑说过她幸运。只是到得胡乱晙叛先后而起的这一遭,荣乐郡王单身走唐营的智勇固然值得钦佩,其后压过满朝须眉,毅然承担起粮草重任的敏佳公主,也是实实是让定北军生了敬重的。非得是军中呆过的人才看得分明,几十万兵马,人要吃喝,马要吃喝,可算不得简单差事。如今的简安城上多是定北大军的人,只为敏佳公主是帮他们吃饱了饭打仗的人,便当得他们赞声好。 那么多老大臣,只会给陛下找不自在,还怀疑唐老元帅对大华的忠心,见识和气魄竟比不得女儿和……少年人……呸呸呸,女人怎么了,还是王爷说得好,瞧瞧陛下和敏佳公主,女人也可以是好样的,总比那些没用先生强,还好陛下将他们发落了。还有王爷,少年归少年,却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说来,好像有听说敏佳公主和咱们荣乐……不对不对,公主可是已经许给小唐将军了的…… 不觉八卦起来的小兵,说不得又偷偷多瞄了卢琬卿几眼,洪维察觉后,暗暗将他瞪了回去,指了城外打得火热的战场道:“公主请看,赭色衣甲的是我大华的军队,胡人是杂色。”顿了顿,洪维似若无意的扫了眼卢琬卿,又补充了一句解释,“今天领兵杀敌的是唐晗唐将军,小唐将军不愧是耿忠节王的儿子,战阵中甚是勇猛,那展赤红‘唐’字旗下便是他。” 早在随洪维来到城墙前时,卢琬卿便已经借着和洪维说话的功夫侧身,不着痕迹的将女墙的垛口让给了身后。留意到洪维的眼神,她配合的看了眼唐晗的认军旗,脸上适当现了丝红晕,等了一等才问道:“北胡这是又卷土重来了吗?” “就这几个胡贼,小打小闹的,算不得卷土重来,哈日乔鲁那贼货,只顾着自己的性命逃得快活,都是当皇帝的,他比起咱们的陛下,却是差得远了。军议里商量着,他只怕是逃安全了才想起手下的打散的兵,古原的残兵能到这的都被我们包了饺子,能俘能杀的都差不多了,贼厮这才想起派人回来接引,顶个球……”提起北胡,洪维不禁大大咧咧的摆手,嘴上也缺了把门的,好容易咬住了军中用惯了的粗口,他尴尬的对卢琬卿笑了笑,“也可能是舍不得蓟简,让人来试探的。” “派也不知道多派点,几天都只有这几个人来袭扰,咱们的人出去多了他们还跑,忒的没劲。罢了,就像荣乐王爷说的,只当是练兵了,可这粥多僧少,什么时候才能轮得到我老洪啊。” 洪维自言自语,低声嘀咕着不满的功夫,听了他对君天熙无意而出的衷心夸奖,卢琬卿微微偏了偏头,递了个笑眼给她侧后方的“侍婢”,可惜的是,她的“侍婢”不够尽职尽责,心神并未系在“主子”身上。 练兵?白绢之后,君天熙抿了抿唇,眼底也轻轻闪了闪。 “不是说荣乐郡王也出城对敌了吗?怎么没看到他?”卢琬卿记得特意选洪维带她们上城的目的,很自然的扯出了话头。 “王爷啊,他……” 洪维话未说完,便被卢琬卿惊声打断了,“洪将军,下面的场面好像不好,不派人去帮一把吗。” 顺着卢琬卿的手指,洪维往外探了一眼,发现唐字旗号领着的一部赭衣兵甲陷入了杂胡之色,他忍不住朗声笑道:“公主放心吧,咱定北军如今多半都在简州,怎么会让小唐将军在家门口被胡人欺负去?您刚刚不是问荣乐郡王吗?荣乐爷如今就城墙脚下掠阵,不会让小唐将军受险的。” “哦?” “公主!别!伸头出去可危险得很!”见卢琬卿有意将脑袋探出城墙,洪维一惊,连忙阻止。只道敏佳公主关心未婚夫的援兵,恰巧厚重的号角声自墙底升腾而起,墙头军士的助威声也随之更震,洪维松了口气,连忙道:“公主不用望了,王爷这就要带神武军出来,去给小唐将军助阵了。” 洪维话音未落,一列玄甲黑帜的骑兵如利箭离弓,直射战圈中心,马蹄激昂的涛涛黄尘,也掩不住他们手上的刀锋冷光。 “嗯。不过,荣乐郡王暂代统帅,理当坐镇三军才是,他这样陷阵杀敌,若是一个不慎……大军失帅,必然生乱,荣乐郡王有欠妥当了。” 有了生力军的突然加入,华兵在人数上便占了些先手,情知唐晗有惊无险,卢琬卿的确松了口气,倒不是因为他是她的未婚夫婿,而是有唐晙的芥蒂在,唐劭才死不久,留下的忠良之后就折掉一枝,难免让人怀疑国恩寡薄,那可就大大失美了。 “公主,话不能这么说,身先士卒,激励锐气,也是将帅的本分,您没听到这城楼上的助威声都大了吗?更何况,鬼面王和不死王的名声,可不是空来,当初比这大的阵仗多了去了,就这几个胡贼,只怕连咱们将军王的汗毛都伤不到,无妨的。”满城齐心,恨不能冲下去亲身杀敌的关头,卢琬卿的话听得洪维扫兴,但他礼重卢琬卿的公主名分,更礼重她一个不足二十的年轻女子,在国难当头时接了满朝须眉无人能接愿接的粮草担子,而且洪维是唐劭旧部,念叨着面前的是故去的老上司未过门的儿媳妇,他反驳的话到底是注意了些分寸。不想坠了唐晗在准媳妇心中的本事,洪维其实还有些话没有出口:荣乐郡王省得职责,接了大军的统帅印后,平素便是神武军掠阵,也很少是他亲自领兵,不然看他出来,城头上也不至于这么激动。追着胡皇杀出了不死王的名声后,好些人还没见识过王爷杀敌呢。这也是看着小唐将军身份特殊,非得保他安平,他才亲自下场的吧。 的确,自打下面的神武军出来,周围的呐喊声都增高了,连擂战鼓的都似乎多了力气。遥看神武军的黑旗在直冲云霄的“荣乐”和“威武”的伴奏下,杀气腾腾的冲入敌阵,卢琬卿轻轻挑了挑眉。莫怪苍天厚少年!军中最是尊崇实力的地方,这城头的如许兵心,可做不得假。洪维也是军中的老人了,又在古原夜战中与君逸羽直接合作过,他嘴里出来的推崇,信得。陛下用人,真是敢用擅用,难怪当初允了他见唐劭,又给了他密诏,将国运的筹码压在了少年郎身上! “不死王何解?”不知道卢琬卿佩服起了自己,君天熙只是顺应心头的紧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洪维奇怪的回头,看了看卢琬卿身后的左右。敏佳公主的侍女倒是古怪,这当主子的大大方方的进了兵窝,她们反倒戴了面纱,尤其发问的这个,她露在外面的眼睛明明没放在我身上,竟似有些迫人。暗叹敏佳公主不简单,连带在身边的婢女也不一般,洪维客气回道:“这位姑姑在敏佳公主跟前,难道没听说咱大华的荣乐郡王从胡人那得了鬼面王和不死王的名声?胡贼的皇帝和王爷有过节,当初听说王爷在战场,便重重悬赏了王爷的首级,不少胡人的勇士想杀了王爷邀功,都祭了王爷的梅花枪了,那时王爷上阵便已经带着面具了,明明是银色的面具入的阵,回回出来都染成了血色,啧啧,那颜色,叫一个威风!王爷那便慢慢被胡人叫做了鬼面王,至于不死王……” 想到自己在古原足足砍钝了三把战刀,洪维回味的顿了顿,这才继续道:“古原夜伏了胡兵,后来王爷不是追了哈日乔鲁几天,还追回蓟简了吗?不然我们如今也站不到这了。简州是胡人丢了蓟州,成了孤地我们才抢回来的,倒也不提,那蓟州才算是哈日乔鲁亲手丢的,嘿,倒也怪不得哈日乔鲁蠢笨,听说王爷几次都差点生擒了他,后来他想逃进蓟安,谁能想到王爷那么不要命,拼着中箭也紧追不舍,生生跟着他追进了城呢。可惜我在古原实在累得砍不动了,没能跟着去,哎,不死王,平素看着挺和气的小爷,以前也没看他那么拼命,也不知哈日乔鲁怎么得罪他了。”摇头甩去了浓浓的幸灾乐祸,洪维大手一展,“公主你们看着吧,等那些胡狗子认出了王爷的面具,今儿的战事很快便要完了的,他们的怕劲儿还没过去。” 似是为了验证洪维的话,说话的功夫,黑红两面认军旗合兵一处,很快在身边杀出了大片空地,杂衣的胡人,开始后撤了! 卢琬卿就着洪维的话,就着眼皮下一边倒的战局,对日前的大胜心生神往,可君天熙掩在衣袖中的手,却在洪维的话音里,越攥越紧,直至骨节苍白,根根分明。 鸣金收兵,胜利的号角激起滔天的“荣乐万岁”,让回过神来的卢琬卿讶异张口,又觉得这般欢呼,在战场的渲染下倒也算不得出格,虽则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君天熙一眼,好在又有“大华万岁”的声音掺入了城上城下的彩声中,这才让她卸掉了担心。还好,陛下的气度,想来这荣乐万岁,无伤大雅的。 “哈哈,我就说王爷出马,很快就要赢了吧。公主,这帮臭小子叫起来没个消停,别吵着您了。您请城头这边走几步,城门派了人去通告,想来我们走下去,王爷他们也就差不多进来了。” 想到没有君迎臣的规矩,卢琬卿摇头道:“不了,本宫从没看到过这种场面,怪有趣的,就在这看看,等荣乐郡王上来吧。” 看卢琬卿一脸兴味的模样,不像是故意端着公主架子,洪维为难着,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算起来敏佳公主算是军里的粮草官,哪里有粮官在上头,等着大帅来参见的道理? “公主,边走边看也是一样的,我们往城头走几步吧。” 卢琬卿闻声,诧异的看向了君天熙,迟疑着点了点头,“也好。” …… “王爷,我还是不去了吧?” 唐晗在周围的起哄下,被君逸羽白推半就的拽上了城楼,踩到城墙时反倒打起了退堂鼓,军里难得有个调剂心情的事,众人都等着看好戏的,哪里会让他走。不用君逸羽开口,便已经有人笑道:“小唐将军,您不是害羞了吧。” “去去去,我一个大老爷们,害什么羞,害什么羞!” “将军,不是害羞就接着走吧,别婆婆妈妈了!” “不是,我和敏佳公主只是定亲呢,没过门就先见面,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不合适的。” “就是,军里不讲究这些,公主也不是一般的闺中女子,唐将军,你就走吧!” “是啊,人家公主都大大方方来简安了,那就是不怕见你的,唐将军你可别认怂啊!” …… 许是得胜之后的放松,一帮子军将看唐晗的黑面皮都开始发红了,只觉有趣,玩笑起来越发没了大小,左右荣乐郡王平素不是规矩大的,小唐将军也好说话。 “那让我先去看军医,我刚刚受伤了,看我胳膊,真有伤!真有伤!” 每回从战场上下来,君逸羽心里多少都有些发闷,走了这一路,倒也好些了,便也感染上了些周围的欢笑,“唐晗,我知道这点伤对你不算什么,都走到这了,我都看到前面那穿紫衣的了,你还是继续走吧,别在敏佳公主面前丢……”扔了瓶金疮药给唐晗,君逸羽回头,无意中扫到了卢琬卿侧后的白衣女子,她愣了愣,含笑的戏谑戛然而止。 熙儿……哪怕隔着面纱,隔着看不出脸庞的距离,君逸羽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君天熙,并且在惊喜的驱动下,本能的跨出了步子。 阿羽……隔着银白面甲,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久别重逢的欢悦,不难从他急速的脚步中感知。 君天熙恍惚看着君逸羽的走近,竟似回到了两年前的今天,哪怕换了沉闷玄甲,他依旧是那年端午,在她手腕系上五彩长命缕,在她掌心放下香粳白玉团的灵逸少年。又仿佛时空轮转,他们依旧停留在上年上元,只是她的鬼面具,被他使坏抢了去。那又如何呢?边地燥热的夏风吹上城墙,都似乎换成了那夜晚风的温柔模样,让君天熙忍不住跟着……温柔了眼角。 第231章 燥动的热风在城头越显呼啸,吹到君逸羽的身上,却蒸起了她甲胄残留的血腥气,提醒了她脸上鲜血污浊的冰凉,让她又突然踩住了步子。 “王爷,您怎么了?” “王爷?” “怎么了?统领?” …… 君逸羽的异常引得城头的欢叫都小了些,她身后的军将反应过来后,连忙涌上来关切,连想要开溜的唐晗都没例外。 “我……”怔怔愣愣的从君天熙眼角的笑弧中收回了目光,君逸羽暗悔自己的失态,摆手支吾道:“啊……我没事……没……” 君逸羽没有漏看君天熙脸上的面纱。而且,熙……陛下站在了敏佳公主身后,是掩饰了身份私下来的吧?不然,我不该没有消息…… “君逸羽,七月不见,你不认识朕了吗?” 看到君逸羽半路止步,又在对周围人摆手,君天熙扫了眼身前的卢琬卿,便想见了君逸羽的顾虑。不等君逸羽的“没什么”说完,君天熙已反手摘了面纱,大方的走了出来,戏谑一问,更是有些言笑晏晏的味道。 “陛……陛下!”神武军的一个都尉目瞪口呆的率先认出了君天熙,连忙扯了左右同僚,手忙脚乱的跪了地,“末将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跪,恰好给君天熙让出了路,她径直走到了君逸羽面前,走得近了,看清君逸羽银白面具边缘还残了些没能擦干净的血迹,也不介意,抬手便要替君逸羽摘掉。七月不见,她真的很想好好看看他的脸。 “别!我自己来就好!”君逸羽后退一步避开了君天熙的手,这面具,不知溅上过多少鲜血,连她自己都得等沐浴时洗净了才愿意拿手去摘,刚刚不好怠慢敏佳公主,只匆匆擦了擦就上来了,且不说面具上有没有血迹残留,就那洗不掉的杀戮血腥,也不是她愿意让君天熙碰的。 开解面具系带时,君逸羽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大庭广众之下,君天熙对她的种种举止,似乎……太亲密了。隔着面具,君逸羽再看一眼君天熙含笑的眼睛,她压下嘴角的苦笑,深吸一口气拿开了面具,咧嘴笑道:“皇姑陛下说笑了,怎么可能不认识了。” “还认识就好!”君逸羽瘦了些,许是这张脸战时遮掩在面具下,比起君天熙想象中的,倒没有黑上多少,尤其笑脸灿烂,依旧是君天熙熟悉的模样,让她满意,只那称呼令人皱眉,让君天熙忍不住嗔怪的瞪了君逸羽一眼。又拿“皇姑”提醒我!朕来是有正事,不会在这拿你怎么样的! “末将君逸羽叩见吾皇万岁!甲胄在身不便全礼,还请陛下恕罪!”君逸羽偷偷松了口气,“嘿嘿”着又退了两步,单膝跪在了地上。原本有西武婚约做天然屏障还好,易清涵退婚后,君逸羽还没来及和君天熙把话说通,看君天熙之前的种种表现,她还真怕君天熙在这么多将士面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她就真的进退为难了。现在想想,君天熙不是那么不计后果的人,跑城头突然向全天下宣布“大华朝的女皇陛下喜欢上了自己的义侄”?别地儿不提,这么劲爆的消息,分分钟便会闹得这简安城三军地震!绝不是君天熙的作风。倒是她自己多虑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有了统帅带头,被皇帝陛下忽然出现惊呆了的城墙兵士,这才反应过来,紧随君逸羽之后,哗啦跪了一地。 “都平身吧,战地不比旁处,值守的将士,无需为朕顾忌,各安职份即可。”君天熙抬了抬手,这才上前拽起了君逸羽。她真的,很讨厌看君逸羽跪在自己面前,但又知众目睽睽之下,君臣上下之礼不容践踏,是没有办法的事。再等一等吧,等北胡事了,我们一起回玉安,父皇会为我们宣告天下,那时,便再不用看你跪我了。扶上君逸羽的臂膀时,君天熙无比确定的这样想。 “谢谢皇姑陛下。”君逸羽站起身来,讪讪笑着,不露行迹的避开了君天熙的手。又得君天熙的瞪眼警告,君逸羽记得前车之鉴,不敢再喊“皇姑”,若刺得君天熙任起性来,哪怕小小一点,也足够她喝一壶,便只问道:“陛下怎么来了?是来……犒军的?” “嗯。”君天熙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向后招了招手,“慕晴!” “是!”慕晴陪君天熙一起,也是卢琬卿的“蒙面侍婢”之一,她听君逸羽召唤,应声而出,也不知从哪儿捧出来的明黄圣旨。 “荣乐郡王接旨。”对君天熙行礼之后,慕晴才转向君逸羽,展开圣旨朗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古原之战,胡师丧胆;蓟简之归,华风煊赫。三军有功,非论赏无以励栋梁,荣乐郡王君逸羽,忠勇为国,战功卓绝,特此晋爵亲王,王号……” “仍号‘荣乐’。”君天熙突然出声打断了慕晴的宣读。 慕晴没听清,偏头疑问道:“陛下说什么?” “仍号‘荣乐’,荣乐王君逸羽。”想到刚刚听到的“荣乐万岁”,想到离京前陪君若珊听的那出“荣乐王夜赚古原捷”,君天熙突然改变了主意,她为君逸羽挑的那个字,以君逸羽洗刷国耻的功劳自然当得起,但相比起来,陪君逸羽一刀一枪杀出威名的“荣乐”,更深入人心,不若沿用的好。 “这……”慕晴有些不明所以,陛下费心定下的“圣王”,也是为封皇夫的事打前站的,怎么就突然变卦了呢? “喏。”情知不是多问之时,慕晴躬身应了,继续道:“晋爵亲王,仍号‘荣乐’,钦此。荣乐王,接旨吧。” 君逸羽对慕晴摆了摆手,直起身来对君天熙说道:“陛下,上回臣就说过,不需要……” 君天熙早知道君逸羽会推辞,施施然说道:“君逸羽,这回可是三军赏功,你当统帅的不领赏,要你的属下人怎么办?他们拿性命杀出来的功劳,也跟着你不要了?” “我……”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晋爵不晋爵本无所谓,但君逸羽对鲜血和白骨换来的赏赐,着实提不起兴致,“臣姓君,为君华略尽薄力都是应该的,比起臣,那些阵亡的将士更应该被封赏,陛下圣泽天下,臣的这份赏赐免了,匀给那些为国牺牲的英雄如何?比如臣上次说的……立忠烈祠?” “王爷……”荣乐郡王自己不要封赏,为战场上丧命的普通士兵求立忠烈祠的事,很多人都耳闻过的,等级分明的社会,那些指望战功加官进爵的将军们中,许会有人觉得君逸羽傻,又或许敬佩这份做到极致的爱兵如子,但于那些士兵处,却唯有动容了。 有些单纯的小兵红了眼眶,甚至觉得就算没有忠烈祠,只为君逸羽将“英雄”用在他们这样的人身上,为君逸羽而死也是值得的。大华军中,不起眼的普通士兵有太多太多,许多将军都对他们不屑一顾,可这位,可是高高在天的王爷啊。还有“英雄”,从前只能从村头的说评先生嘴里听到,说的都是些了不得的人物,王爷说那些战死的士兵是英雄,我们……也能是英雄吗? “立国烈祠的圣旨就在后头,你不接旨,让慕晴怎么接着宣?” 不动声色的将周围军士的反应收进眼底,君天熙心底生乐,君逸羽收服兵心的本事,她算是亲眼见识了。许下一个祠堂、一道荣誉,便可以为自己和君逸羽收拢无数民心,还可以激发千千万万大华士兵拼死报国的斗志,她,何乐而不为? 国烈祠?看看君天熙,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随从捧着的圣旨,君逸羽有些不敢相信,在尊卑分明的封建社会,以国家的名义为普通士兵立祠供奉,需得压过固有的社会等级,其实不是简单的事情。上次没有回音,君逸羽这次其实也不抱多少希望的,没想到君天熙竟然做成了!打心眼里对君天熙的魄力和本事佩服了个五体投地,君逸羽知道,君天熙搬出国烈祠和自己杠着,今儿这“荣乐王”,她是不想接也得接了。 “臣君逸羽领旨谢恩!” 叩头起身后,君逸羽看着满意点头的君天熙,她眼底的得意恰似在说“这还差不多”,君逸羽无奈于她的孩子气,只能自个偷偷摇头。 想起君天熙刚刚临时变了给自己的封号,君逸羽好奇,悄悄将圣旨拉开了缝,窥见那个“圣”字时,她全身一僵,不巧的是,慕晴又拿了封圣旨走到了她面前,害得君逸羽手一抖,险些将圣旨摔了下去。她还以为又会是上回的“胜王”,可这回原本要封的,竟然是“圣王”!竟然是圣王!圣王啊…… 君逸羽无暇震惊完,又得下跪接旨了。慕晴接下来宣读的圣旨,是君逸羽以下,所有参与此次北疆战事的将军,顺着品阶向下一一念开,依功各有封赏。战区不比别处,人员不齐,也不可能让各位将军放下战场上的职司,说不得只能是君逸羽这个北疆战场的临时统帅作了“全权代表”,代替手下的将军们领旨,连着三次下跪,君逸羽很想叹气,也只能叹进心底。 ……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日前荣乐王君逸羽所陈,战阵之功,非惟将帅,此至言也。今立国烈祠,凡陨身为国者,无分兵将,皆为我大华勇烈,国不可忘之,但入国烈祠,享吾大华千古供奉,唯望三军砥砺,鼎盛国威,钦此!” 终于轮到国烈祠的旨意唱响在简安城头,刚刚落应,便激起了铺天盖地的“吾皇万岁”和“荣乐王万岁”。 耳边的“万岁”声不再属于自己孤独一人,君天熙看着不远处开心得纯粹的君逸羽,第一次觉得“吾皇万岁”很动听。 也许从君天熙踏入简安城起,今日简安的“万岁”声便注定是要震撼苍穹的。大华朝的女皇陛下等了许久,才抬手压住了四周的声息,她清冷的声音并没有刻意提高,却轻易的点燃了整个国度的豪情。 她说:“胡虏无道,背信弃义,屡犯大华,朕此来,劳军之外,将与诸君,同征北地!” 第232章 君天熙是循着镇魂曲的声音,找到君逸羽的。 他盘膝独坐在远离军营的高岗之上,素白衣袍的背影,许是因了边地夜晚的厉风,是白日刚硬玄甲下难以想见的单薄。哀婉的镇魂曲从他胸前传出,飘遥于天地,将天边娥眉月的光亮拉做了一地冷清,仲夏边草都似乎成了深秋霜白浸染的寒凉模样。还有远处隐约可见的边墙阴影,也沾染上了冰凉月辉,合了他的箫音,却与他,格格不入。 耳畔哀曲婉转,君天熙站在冷月照不到的树影里,遥望着君逸羽茕茕独坐的单薄背影,不觉眼角微湿。还是同一个吹箫人,那一年花底相逢的明媚春景,不复再见。此音此景提醒了君天熙,受骗于重逢之时君逸羽的灿烂笑脸,她骄傲于他的卓越战功,险些忘了良善如他,身为医者,一向厌憎杀戮。 “嘶——” 君逸羽的箫音停止后不久,马鸣打破寂静,也压住了君天熙刚欲抬起的步子,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君逸羽脚边原本趴伏着一匹黑马。是……争飞? “争飞,别蹭我了。”被争飞蹭得发痒,君逸羽才从奏箫后的余韵中收神,她语带轻笑的推开了争飞的马头,摸了摸它的鬃毛,这才慢慢站起身来,“知道你乖,都能安静的听我吹完曲子了,好了,好了,我这就起来,回去伺候争飞大爷您洗澡,这总可以了吧?” 听君逸羽依旧喜欢和自己的坐骑说话,君天熙“噗嗤”一下,轻轻笑出了声来,随后心头却泛起了一层酸意。身为统帅,为免扰乱军心,你不能在营里吹奏这些哀戚曲乐,唯有孤身在此,仅仅一匹马儿相伴吗? “谁!”君逸羽闻听声息,眼神一冷,从争飞鞍边拔了马刀,反身冲往声音传来的方向。 “啊!王爷!别!”君天熙身后,慕晴捂嘴惊呼。 君逸羽拔刀来袭的动作一气呵成,反射着清冷月色的马刀,伴着君逸羽的迅疾速度,杀机四泻,眨眼间便成了死神最锋利的箭矢,任谁面对,也不会怀疑,它将带给自己的威胁,可能致命!做了“靶子”的君天熙,也的确感受到了那份凝若实质的危险,出于人类避险的本能,她要后退的,但想到持刀的人是君逸羽,她终究只是立在原地,轻轻一句,“君逸羽,是我。” “熙儿!” 听出君天熙的声音,君逸羽连忙收功侧刀,这才堪堪在君天熙左颈边停住攻势,饶是如此,刀气依然刮到了君天熙耳边,飘扬了她的发丝。 “砰!”将马刀扔开一旁,君逸羽紧张的把住了君天熙的肩膀,等不及将她侧转,便探头去看她的左颈,“怎么样?可有伤着?” 君天熙摇了摇头,“没……” 君逸羽也不知听到了君天熙的声音没,她嫌树影下看不清楚,二话不说的将君天熙拽到了月光下。确定了君天熙颈部没有血痕,君逸羽尤不放心,想要退后一步,将君天熙整个人都好好检查一番。只是君逸羽放在君天熙肩头的手还没来得及松开,君天熙已上前一步靠在了她身上,双手也自然而然的环在君逸羽腰侧,低低念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君逸羽有些反应不过来。 看得君天熙无恙,慕晴好容易按下了砰砰乱跳的心脏,又全程见证了君天熙对君逸羽的“投怀送抱”,她偷偷替自家主子脸热了一番,一言不发的行了一礼,便识情识趣的自行退入了林子。陛下在王爷跟前竟然是这样,这比起平日,可真是,不同得很呢……呵,陛下连太上皇那都说通了,王爷这头也早没了西武婚约,待得得胜还朝,咱们天熙朝的男主子,真个要板上钉钉了哟! “知道你不喜欢杀人,却让你来这半年多,每天都做自己厌恶的事。” 君天熙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其中那份为人着想的心意,让君逸羽心软,眼角余光瞟见偷笑着行礼退走的慕晴,她才想起自己香玉在怀的处境,可君天熙的低落和歉意,又让她不忍心推开。君逸羽僵硬着身体,为难了半响,终究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和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要来的,而且,我已经习惯了。” 抓在君逸羽腰边的手紧了一紧,君天熙再要开口,却被争飞“呼哧呼哧”的鼻息打断了,偏头看到凑到了自己和君逸羽身边的马头,君天熙直起身来摸了摸它,“你这马儿,好像比以前乖了。” 乖?怕争飞伤到君天熙,君逸羽还准备把她拉开的,见了这一人一马的熟稔模样,她奇怪挑眉,但看争飞丝毫没有扬蹄的意思,还亲密的拱了拱君天熙的掌心,她知道自己白担心了,正好借着争飞的靠近退后一步,拉开了与君天熙的距离,“它可真谈不上乖……” 君逸羽的银色面具系挂在马鞍旁,随着争飞的动作,晃荡起的细碎月光,映入君天熙的视线,她伸手欲拿,却是君逸羽见了,抢先用手按住了它,“这个脏,不知道溅上过多少人的血,你别碰。” 君天熙想起白日在城墙上,想要为君逸羽摘面具时,被君逸羽退后避开了,也是因为……脏?君天熙心头,泛软又泛酸,她绕开君逸羽的手,坚持拿下了面具,抚摸着它的边缘道:“这次北征,你便别参加了,回京等我可好?” 左右面具已经被君天熙拿在手里了,好在之前洗净过的,君逸羽也不再阻止,只是摇头道:“陛下御驾亲征,钦点我做中军副帅,前军都出发了,我怎么能临阵脱逃呢?再说了,我还想跟去捞军功呢。” “捞军功?你连封赏都不要,捞什么军功。”君天熙摆明了不相信君逸羽的托辞。 “将士们拿命换来的军功,当然是不能扔的。”看了眼被君天熙拿着的面具,君逸羽又看向远处的冷月边墙,声音有些飘渺,“我只是,不想拿它们加官进爵,想攒下来,换来和一个人光明正大在一起的资格。”来为君康舒报仇,也为君天熙分忧,再挣足功劳,堵住悠悠众口,她才好与长孙蓉在一起,并且如她所愿,留在玉安,这是君逸羽北来前便想好的,只是……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战场的残酷。实践的过程太过沉痛,她险些承受不住,而且,还只勉强实现了一条…… “你……”君天熙的心跳是前所未有的慌乱,甚至让身为帝王的她,狼狈的偏头,不敢再对视君逸羽的眼睛,但无可否认的是,她心头砰砰乱跳的,慌乱之外,更是前所未有的欢悦。 从没见过这么忸怩的君天熙,君逸羽反思前言,心知是自己不清不楚的话,闹了大误会!大战前夕,不好牵扯儿女情长,君逸羽也不想在把握万全前,将长孙蓉暴露在未知中,说不得只能摆手,胡乱了解释,“我……不是……你……” “君逸羽,这个面具是哪儿来的?我听说是你这张脸杀气不足,上战场戴它,是为了震慑?”君天熙毕竟是君天熙,不是寻常的闺阁女儿。她往坡上走了几步,借由夜风抚平了脸颊的些许热意,然后举了君逸羽的面具,换了话题,只剩微扬的音色,难掩揶揄笑意,泄露了她的心悦。 君逸羽跟着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此时此地,都不是她与君天熙论说私情的好所在。而且,御驾亲征,明日,眼前的女人便要踏上沉重的征途,至少今晚,她不想搅碎她的舒怀。当初那句“想要守护一生的人”已经让君天熙误会许久了,君逸羽压下内疚,劝抚着自己:不多这几个月,也不怕多添这次…… “震慑?倒也……算吧。”微微仰头,看着高处的君天熙,她的眼睛点染着月色清亮,极为难得的透上了一些顽皮色彩,君逸羽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忍不住跟着她笑了,只是视线转到她手中的冷厉面具时,音色中又带了些叹息,“这面具,是耿忠节王在世时给我的。” “唐劭啊。”君天熙也有些感叹。平心而论,她是感谢唐劭的。若非唐劭的忠义取舍,别说今日的北伐慷慨,只怕她和她的江山,难逃困局。甚至唐劭的自绝,也免了她一场为难…… “嗯,唐老将军在时,时常提点我,我在他帐下学到了很多。人说胡儿十岁能骑马,不假,我第一次上阵时,告诫过自己不能手软,但不巧的是碰上了一个胡族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还受了伤,我伸手就能取下他的首级,但真的下不去手,便放了他一马。结果……”君逸羽自嘲的笑了笑,这才继续说道:“结果我才转身他便偷袭了我。我没受伤,倒是累得保护我的手下,丢了性命。后来回营,唐将军便给了我这个面具,说是遮了面善,再勿心慈手软。” 君逸羽说罢,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尚算白净的一只手,谁能想到它沾染了无数血污罪恶呢?君逸羽知道自己的立场,也可以为自己找到无数染血沙场的理由,但抛却外在的一切因素,她仅仅是秉承着对生命的敬重,单纯的对杀人之道,无法简单释怀。她带着面具上战场的理由,其实还有一点没有说:不过是一场自我催眠,戴上面具,骗自己,那个杀人如麻的不是自己,她才好一次次果断挥刀,不再纵容自己的妇人之仁,放了敌人,害了同袍。 “君逸羽……”透过君逸羽轻描淡写的话,君天熙却看到了他当初的挣扎、不忍,以及害了袍泽性命的内疚,回过神来,她看向低头不语的君逸羽,不禁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连面具都说脏,这是觉得自己的手也脏了吗?怎会,怎会。说来是朕自私,决意抓住你不放手时,便已经注定了你今日如此。就算真个脏了,我陪你……携手一起,可好? 第233章 冬布恩山口的情况,比君逸羽想象的要糟。不知该说她乌鸦嘴还是事后诸葛,她的令使找到先锋军时,已经晚了,呼屠达王竟然真的亲自诱敌。孟劲受骗于对方故作狼狈的阵型,还以为是自己好运遇上丢了部落后想要逃到冬布恩山后的呼屠达王。想到擒杀呼屠达王的功劳,孟劲拍马就追,根本不听陶永的劝阻,若不是陶永冒着顶撞上官的罪名,坚持留下三千兵马压阵,只怕一万先锋会被人吞得连骨渣都不剩!饶是如此,待陶永救出孟劲,万骑精锐只剩下不到两千的残兵! 孟劲来负荆请罪时,以君天熙的好定力,还是忍不住铁青了脸色,只冷冷吐出一句,“孟劲,朕很失望。” 若不是怕主将阵亡连累一军,孟劲根本没脸回来见君天熙。想到陛下对自己不计前嫌、信重如故,想到自己出发前信誓旦旦的对陛下保证不会轻兵冒进,结果看到呼屠达王破败的兽旗时,他什么都忘到了脑后,陛下特意将他挑进北征军,他回报圣恩的竟只是一声“失望”!刀山火海中淌过,也不皱眉头的军中猛将,霎时间红了眼眶。 “嘭!” “末将有负圣恩,自领军法!” “叮!” 孟劲以头磕地,含泪低吼一声,就要拔刀自刎,好在君天熙侧后半步,一左一右站着君逸羽和卢琬卿,她们就在孟劲身前不远,几乎同时出手,架开了孟劲的佩刀。君逸羽想来,孟劲是可气,真要计较,的确该军法处置,可她和君天熙作为主军之人,也有她们用人不明的不是,而且就算要明正典刑,她也不希望听人说君天熙“冷语逼杀大将”! 见有君逸羽出手,易清涵又退了回去。君逸羽拦住孟劲,主动说自己在中军思虑不周,替他揽过了些责任,反应过来的众将,纷纷跟着为孟劲求情,他们有些是周国公一系的故旧,更多的是考虑到先锋败回,已经够折损士气了,若再临阵杀将,对军心都是桩打击。 “副帅,放开我,你们都不用替我求情,是我该死。”没有君天熙发话,孟劲想要自裁的心还是很强烈,被君逸羽拦住了,尤在不停挣扎。 君天熙出于军政两方面的利害考量,本也不打算杀孟劲,但不能让人对军法生了侥幸,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摆足的,而且孟劲也的确需要教训。任众人求情半响,她才说道:“孟劲,四十军棍,头先寄着,将功折罪。” “谢陛下隆恩!”孟劲感激涕零。唐家没落,正是他们孟氏崛起,顶替卫国公府军门第一世家的契机,也是因了这点私心吧,所以他求功心切,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北征军一路战无不胜的威名堕在了他手上。孟劲也深觉自己该死,但他希望在战场上慷慨赴死,而不想因为败兵的耻辱死于军法,否则会让整个周国公府,都为他蒙羞。 接下来的日子,好容易拿到头阵的郭豪,仗打得生猛,抱着君天熙恩典的“将功赎罪”,一心想洗刷前耻的孟劲,拼杀起来更是不要命的打法,只是敌人早有准备,雄据山口高地,广修拒马工事,北征军付出了不小的伤亡,攻无不克的兵锋还是被阻截在了冬布恩山口前。 北征军营盘,与冬布恩山口的胡方营地遥遥对峙,旁边有一个便于观察山口情况的小土坡。只看平阔的绿色草原上突然冒出这么座黄土翻新的“土山”,再看其所处位置,便不难猜出,这是华方修筑的指战台。此时是大华军队来到冬布恩山口的第二天,时近黄昏,又是一天战事告终,双双鸣金收兵,埋锅造饭,土山上却还留着两道身影。 君逸羽遥望着冬布恩山口的篝火点点,却丝毫不担心对面的如星火光中会有敌人突然冲出来杀向自己。要是有人肯杀出来倒好了。敌人居高临下,骑兵有着天然的冲锋优势,可这回胡人却像是转了性一样,任凭大华叫阵的士兵极尽恶毒的将呼屠达王部和猛戈族上下骂了个遍,他们就是在拒马工事后,像是钉在了山口似的,死守着就是不动。叹一句呼屠达王统御有方,也够隐忍,那些叫骂的话,她这个外人听了都脑门疼,郭豪也说,好多次看到对面的胡人脸都气红了,可就是没人冲出来,今儿上午她甚至打着君天熙的旗帜亲自去前线诱了回敌,可人家都不带掀眼皮的,只是放了几箭。 孟劲的先锋,一下就丢了八千人,这两天算下来也接近上万伤亡了,更让人来肝火的是,敌我战损完全不成比例!其中有大半人马是折在了人家拒马前的箭矢、滚木和陷阱上!好容易冲过去几个,来不及组织骑兵阵型,便被人家冲锋收割了!胡人的弓箭,有用尽的时候,滚木他们可以直接从冬布恩山采补,但总归人数有限,陷阱也有填平的时候,但强攻的代价,想想都让人觉得牙疼,君逸羽根本不能接受。退一万步,就算她舍得人命,北征军损失太多的话,拿下冬布恩山口,也没了往前推进的底气,到头来,一番牺牲,全会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看来真的得拼一拼才好呢……” 第8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4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84节 君逸羽低声呢喃着,侧头仰望起了葱茏入云的冬布恩山。苍茫的草原暮色从天际慢慢渲染开来,还不曾将这座延绵壮阔的山脉吞没,反而是昏黄的色调落在它头上四季不变的隐隐白雪上,更添神秘和圣洁,而她脚下的人造小山,与之相比,实在渺小得可笑。 “阿大,你说胡人的萨切逯大会结束了吗?我们过去凑凑热闹怎么样?” 被君逸羽问起的赵益,二十出头的年纪,古铜色的皮肤颇显精悍,他没有听见君逸羽的自语,但顺着君逸羽颇有深意的视线看到冬布恩山时,便有些明白了,“公子,这一路,可不好走。”有些西北的味道的声音,轻衔恭敬,还有些为君逸羽的提议担忧。 看赵益的肤色,听他的嗓音,君逸羽便知道,这两年赵益替她在胡地,经营得有多尽心。用西武行商的身份在塔拉浩克站稳脚跟,只看他这模样,谁能想见他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君逸羽对赵益有些感念的笑了笑,“走得通就好。” 想到君逸羽提前让他做的准备,赵益知道自家公子料事于先,早就有了这个计划,而透过君逸羽清淡的笑容,他更看清了君逸羽的心意已决。赵益抱拳躬身道:“但听公子吩咐。” “嗯,这回不是我们两个人去,阿大你对山那边熟,走,我们回去对着地图,多推敲推敲。” 这一夜,君逸羽帐里的灯,亮了大半宿。第二天的军议上,君逸羽抛出了自己的奇袭计划,惊呆了满帐军官。 邹昌失态的吞了好几口口水,好容易才从地图上回过神来,迟疑的问道:“副帅你想……横穿冬布恩山?奇袭塔拉浩克?”他这两天还在念叨君逸羽先见之明,谨慎得好呢,结果看惯了人家一路过来的步步为营,他险些忘了君逸羽是有着“不死王”名声的主,夜奔六百里,追起胡皇不要命,胆气哪里能小了去?瞧瞧人家这疯狂的提议! “不一定是塔拉浩克,到了敌后,也许情况变了,需要随机应变。”君逸羽在众人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各位将军别失望,你们可以想想,只要有一支我们大华的军队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冬布恩山后,哪怕什么都不做,只和他们玩玩捉迷藏,其实也足够震动胡庭了。旁的不说,就说我们对面的呼屠达王,到时候他不被怀疑叛国,只怕也会被质疑失职,想来是不能再如此冷静的。” 同僚们砰砰加速的心跳,让邹昌听到了热血沸腾的声音,也让他知道,君逸羽这个计划若能实现,其实还有一桩好处——鼓舞士气,甚至是鼓舞整个大华朝!平心而论,邹昌也觉得心动,但理智告诉他,这个计策,仅仅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疯狂设想罢了。邹昌不得不摇头,觉得君逸羽总归是年轻了些,之前战况顺利时倒还好,如今便显得有些沉着不足了。“副帅,不行的,冬布恩山能被胡酋信任,拿去做塔拉浩克的屏障,不是没有道理的。□□北征时,也曾想取巧避开冬布恩山口,从山里找出一条路来,后来派了人去,才进山没多久马就走不动了,也许身手好的人能横穿过去,可是没了战马,到了山那边,一旦遇上胡人的骑兵,和待宰的羊没有区别,去了又有什么用?”去了只会成为不自量力的笑话。 “要是有马等在山那边呢?” 有马等在山那边?邹昌心头一跳,打量着君逸羽的脸色,想判断君逸羽是不是说真的。旋即邹昌又觉得自己好笑,就算这小王爷真有本事在那边安排上了马匹,能有多少?就算是奇袭,打塔拉浩克的主意,怎么着五千、八千的人手得要吧?若真要在那边有几千匹战马等着,除非归顺了一个部落,那直接要人家里应外合就好了,何必再多此一举!不想让君逸羽难堪,邹昌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态度倒是比说话更明确。 与邹昌抱有同样态度的将军不少,但更有些人觉得君逸羽不会空口白牙,尤其几个年纪轻、热血足的将军,巴巴的看着君逸羽,指望君逸羽驳回邹昌无声的否定。卢琬卿也有些期待的看着君逸羽,她这些日子认识到的君逸羽,不像是无的放矢的人呢。不过就算这个奇袭计划有实施的可能性,卢琬卿也不觉得身为副帅的君逸羽,能亲自去冒险。 令人失望的是,君逸羽只是不以为忤的笑了笑,“本帅的计划还需再周祥周祥,今天的仗怎么打,大家都说说吧。” “唉……” 失望的叹气声频频响起,君逸羽只当没有听到,隔了半响,才算是有人再吱声,开始了今日的议题。君逸羽扫了君天熙的空帅椅一眼,又似若无意的扫了眼卢琬卿,很快端正了坐姿,摆出了认真倾听的模样。她今天含糊其辞的提了提自己的计划,其实只是给大伙打个预防针,也方便着手做些准备,而她真正要说服的人,不在这里。 第234章 君逸羽上战场后,将一些能用的外科基本知识教给过军医,平时也习惯探看伤兵营,有时遇上军医人手不够或者处理不了的情况,她还会帮帮忙。堂堂王爷对伤兵营里的小兵关怀备至,已经够让人感动的了,竟然还亲自救治?!君逸羽赚了不少泪花花。以这点来看,虽不是君逸羽有意为之,但她在军中积攒的好口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一天,君逸羽前脚才踩进伤兵营,后脚又有人风风火火的掀起了帐帘。 好容易寻到了君逸羽,卢琬卿强压下急切,“副帅,下官有事禀告,可否出来一叙?” “嗯?”君逸羽奇怪的回头,细细打量了卢琬卿一眼,发现她的鬓发有些乱,看来来得有点急。莫非粮草出了问题?君逸羽猜测着,面上不动声色,点头说了句“好,公主稍等。”又环视伤兵营,温和的笑道:“不巧还有公事,各位好好养伤,改天我再过来。”还对门口的军医吩咐道:“陛下说了,伤兵营都是为我大华流血的勇士,不可怠慢,短什么只管找军需处要,也可以去寻我。” 咦?自个看伤兵还帮陛下赚吆喝?卢琬卿心头一奇,看着众多眼睛中的质朴感动,她许是也触动于“为大华流血的勇士”,离开前鬼使神差的,也对伤兵们笑了笑,“好好养伤。” “啧啧,荣乐王好胆,竟然假传圣旨。”出帐看到近处无人,卢琬卿出口就是打趣。 “公主找我何事?”君逸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接茬。她只是说顺口了。再说了,哪有假传圣旨?国烈祠里的是勇烈,伤兵营里的可不就是勇士吗。 君逸羽不问还好,一问卢琬卿想起了正事。“荣乐王,你昨天说的那个计划,你竟然在秘密挑选人手,还安排人在准备干粮。你这样不动声色的,真打算自己去?还瞒着陛下?先斩后奏?” 君逸羽微愣,看卢琬卿有些激动,她“嘘”了一声,才道:“没打算先斩后奏,本帅有掌兵之权,北征军的一切都是可以决断的。”听说不是军粮有问题,君逸羽松了口气。有迹可循的事,她也不问卢琬卿怎么发现的,只是没想到她发现得这么快。 “前提是陛下不反对!”卢琬卿没好气的白了君逸羽一眼,“而且我算了一下,你要人准备的干粮,最多够一千人吃三天,三天还不知够不够横穿冬布恩山,你总不会想带几百人去塔拉浩克吧?那不管你怎么用奇,都太冒险了!”说一句九死一生,只怕都是高估! 得到君逸羽赞许的眼色,卢琬卿知道自己猜对了,心头“咯噔”一声,觉得脑门上的青筋都要跳出来了,果然,她看到君逸羽一脸风轻云淡,轻轻道:“公主,风险伴随收获,战争哪儿有不冒险的。比起这几天的上万伤亡,我只需要几百人,就算公主不信我能成事,赌一把,也很划算不是吗?” “不是,荣乐王别误会,我都不知道你的具体计划,没有不信你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不是好大喜功的人,我才来寻你的。北征军几百个还是出得起,荣乐王你既然计划好了,觉得有些把握的话,大可以派人去,但是你是三军副帅,不宜亲自去涉险。”卢琬卿可不觉得,大华冉冉升起的将帅新星该这么滥用,更别提君逸羽的存在,将对朝局稳定带来的意义。 这个时代,人命是不平等的。君逸羽算是听出来了,卢琬卿并不反对拿几百条命去试试水,但这几百条命中,不该包括她这个副帅的。君逸羽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不管怎么说,卢琬卿也算是关心自己,她抱拳道:“多谢公主的好意了,但是提议的是我,我若是把危险推给别人,还怎么激励那些愿意追随我这个大胆计划的死士。而且不瞒公主,冬布恩山那边的安排,其实和我的私人产业有关,非得我去不可。” “死士”让卢琬卿身体微颤,而安排?卢琬卿早前就确定了君逸羽和羽记的关系,但因为是大华的商号,后来还成了皇商,羽记在胡地可不算吃得开。难道他有其他产业?早预备着今天?若是以前知道君逸羽潜藏着巨大的实力,卢琬卿会怀疑君逸羽别有用心,但换做今日甘成死士一员的君逸羽,她便只觉得可惜了。回过神来,卢琬卿更坚定的摇头反对,“一帅值千军。” “公主别忘了,我这‘帅’,可只是个副的,少了我,还有陛下坐镇,而且营中还有值得托付的将军。”说起这些,君逸羽想起了邹昌,又继续说道:“而且公主,非是荣乐夸口,这一去若是成功,抵得上千军万马。” “何必。”卢琬卿眼神复杂,似问似叹。 何必?君逸羽越过卢琬卿的肩膀,看到了她身后的伤兵营,看到了远处主帅营帐上的明黄“君”字旗,甚至看到了更远处的草原上已经浸染过的鲜血和埋葬过的性命……她有太多何必。更何况她还有私心呢,她本就打算找哈日乔鲁为君康舒报仇,如今只不过是一手准备,两不耽误。而且……君逸羽终于看回了卢琬卿,想起她前几天“表姐夫”的玩笑,心知——她不该再拖延,该对君天熙有个交代了。 卢琬卿被君逸羽奇怪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侧了侧身体。君逸羽发现后,对她歉意的笑了笑,才道:“公主要和唐晗联姻时,小王劝过公主,说公主的才华,还可以有别的方法为大华尽心,结果公主还是执意,那时我可没问过公主何必呢。” 卢琬卿愣了愣神,摇头道:“那不一样,联姻可不需要我提着脑袋,而且早晚会得一纸婚书,谁都一样,敏佳并不在意这些。” 谁都一样?君逸羽想起卢琬卿曾试图利用顾泽来一场形婚,她好笑的眯了眯眼睛,并不拆穿。“不一样,也一样。而且公主,你这样事前乌鸦嘴可不好哦,小王不一定会死。”以赵益他们对君逸羽的忠心,若是让君逸羽必死的事,他怎么会帮君逸羽准备?君逸羽摸了摸胸口,隐隐能感受到里面的玉佛。丧失至爱的痛苦,她自己经历过一次就够了,她一定不会让自己死。不过,卢琬卿听到的,一定会是她的死讯…… “你!好心当作驴肝肺!”卢琬卿鼓瞪起了眼睛,转了转眼珠,她又突然狡黠的笑了,留下一句“看陛下知道了,你还走不走得了!”转身疾走而去。她还是觉得,让君逸羽去冬布恩山后冒险,对大华不是一笔划算买卖。 “哎,敏佳公主,你别……”卢琬卿这摆明了是要去“告密”啊!君逸羽条件反射的张口,想了一想,她又摇摇头吞回了后续的呼喊,也不去追卢琬卿,反而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这日入夜,君逸羽帐外闯来了不速之客,可惜给君逸羽守帐的卫士,尽职尽责的双戟一交,拦住了来人。 “放肆!给朕让开!”君天熙兴师问罪而来,心情本就不甚明媚,在君逸羽帐门口被人阻了,她拧眉就是怒斥。 卫士们头皮发麻,想着君逸羽的吩咐,他们交换了眼色,还是没有给君天熙放行,队长硬着头皮回道:“陛下恕罪,王爷吩咐我们守帐,没有他的允许,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君天熙气极反笑,“好个君逸羽!挑得好亲卫!朕都敢拦!” “糊涂东西,这天下哪有陛下去不得的地方,别给你们主子找麻烦,还不快退下。”慕晴知道些君逸羽亲卫营的死心眼,若是平日,君天熙可能会赞许他们护卫起君逸羽有胆气,但今儿不同,陛下本就是带着气性来的,万万顶撞不得。 “对不起,陛下,是臣没有交代清楚,还请您不要和他们计较。”接了慕晴的眼色,卫队长还是犹豫,好在君逸羽的声音适时响起了。君逸羽把能安排的都安排下去后,已经回帐等了君天熙许久了,等了半天还不见人来,她还以为卢琬卿只是说说,没有去找君天熙,不想才擦上澡呢,就听到了外面的吵闹。 君天熙看到掀帘出来的君逸羽,只是披着外袍,连中衣都有些散乱,显然是匆匆穿上的,她心口一滞,果然没心思和卫士们计较了。若不是被人拦住了,直接闯进去,指不定会看到什么。 君逸羽告了个罪,回帐将外袍也套好了,才将君天熙迎了进来。“陛下来这是?” 君天熙冷哼一声,“朕若不来,你便不去找朕交代什么吗?” “敏佳公主都告诉陛下了?”君逸羽虽是试探着相问,实则已经有了九成肯定。 君天熙斜睨了君逸羽一眼,等着他继续交代。 “慕晴,让我和陛下单独谈谈。” 慕晴请示的看向君天熙,得她颔首,这才行礼退出了帐外。君逸羽也跟了出去,她派卫门口的卫队长再替她召几对亲卫来,下了“一箭之内不许任何人靠近”的命令,又对慕晴笑了笑,言外之意无非是要她也退出一箭之地。 “王爷,你会有那么冒险的主意,可见你是不知道陛下有多看重你。你那点子,陛下是不会同意的,好好给陛下道个歉,战事再想别的办法。”慕晴带着三分调笑给君逸羽留了句悄悄话,果真依着君逸羽的意思,远远退了开去。 君逸羽在帘门口看了看远处深沉的夜色,轻轻叹了口气,这才转身进门。 “陛下,臣先详细给你说说我的……” “不用说,朕不会准允。”让你有死难生的计划,再好,我都不需要。 君逸羽迈向地图的脚,生生收了回来。 “陛下,你好歹该听我说说的。” 君天熙偏头。 看君天熙摆足了“我不听”的阵势,根本不听自己分晓利害,君逸羽抿了抿嘴唇,“陛下,你不该感情用事。” “朕说了不会准允,就是不会准允。” “正面攻打冬布恩山口,没有什么取巧的方法好用,若不想想别的主意,照这个势头打下去,就算我们拿下冬布恩山口,也早晚得退,那样的话,虽胜尤败。我总在北征大军里拿了个‘帅’字,用了那么多条人命,我不想让那些阵亡的将士白死,陛下你让我去试试好吗?” “朕不准。” “皇爷爷不是一直想打破塔拉浩克吗?胡人前不久在北疆折损了十万铁骑,又遇上他们新旧之交的内乱,这一次其实是大华最好的机会。皇爷爷待我如同亲孙,他的夙愿,我想尽一份力。请陛下准许我到冬布恩山后去,就算不能图谋塔拉浩克,我也会想办法,起码让我们攻取冬布恩山口容易些。” “朕不准。” “陛下,爷爷临死前要我向你发过誓,阻你平定北胡,身死不辞,我不想让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失望。” “朕不准。” “实话说与陛下吧,我叔父他被哈日乔鲁残杀,死了尸首还不得安歇,就算我没有因为北征军来这,也是有打算潜入塔拉浩克,为他报仇的。” “君逸羽,哈日乔鲁欠你叔父的仇,我说过陪你一起讨的。那个计划,你不用再说了,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去的。”想起君逸羽那一夜的歇斯底里和痛哭流涕,君天熙总算说出了“朕不准”之外的话,面色也柔和了许多,看向君逸羽的眼睛,甚至有一丝温柔的安抚意味。 “这样啊。”和君天熙对视了许久,君逸羽才叹息着,将视线移到了烛火上。就在君天熙以为君逸羽已经无话可说时,她一字一顿,微添黯哑的嗓音如同梦呓般的轻问道:“那,君天熙,我喜欢你,这个理由够吗?” 。 第243章 大逆不道……悖逆伦常……欺君罔上……凌迟万死……是啊,师姐之处前车可鉴,我早就知道的,我用虚假的性别,亏负了你的情义,你知道真相,应会恨我的,只是没想到,你会因此……猜忌我的全部。连看我都嫌污眼吗?君逸羽攥紧胸口,也痛苦的闭了闭眼睛,若非知道里面挂着一方玉佛,会永远不离不弃的守着自己,她几乎要提不上气来。 蓉儿,还好有你。现世二十年不曾经历爱恋,不想来了这古代,我才发现自己会喜欢女子。同性之恋,在观念开放的现代都还未曾被大众接受,在这……她方才说“女子说什么爱上女子!”,明知我是女儿身还爱上我的你,当初是拿出了怎样的勇气!对不起,之前我的心里还住着别人。现在好了,说清一切,所有的错爱都结束了。蓉儿,从今以后,不管是我的身还是心,再也不会有多情,辜负我早该呈送给你的贞一。 “身负欺君大罪,陛下不相信我了,我无话可说。凌迟也是应该,只是我是陛下亲命的北征副帅,若是陛下将我是女子的事宣之于众,让我伏法军前,只怕会大伤军心。区区薄命罪大恶极,不好再让陛下您为难,也不该误了北征军。陛下,就当是我乞求您恩典全尸,我去冬布恩山后做死士,保证世间再无君逸羽如何?” 古井无波,无论是君逸羽的声音,还是她闭后复开的眼睛,君天熙却被君逸羽不知悔过的平淡模样再度激发起了滔天怒火,“你是在拿北征军威胁朕吗!连个罪女都不称,朕凭什么赐你恩典!欺君之罪碎尸万段都不为过,朕怎么确定你说去冬布恩山后不是逃避极刑、逃脱性命的托辞!还有!你该受罪而终,有什么资格顶着大华死士的名头,死了还继续欺世盗名!” 君逸羽微微愣神,随后一言不发的上前,将君天熙打横抱起,径自往屏风后的卧榻绕去。 “君逸羽,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想陛下您是再也不会相信我任何了,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我会不会去冬布恩山后,您明天醒来便能知道,至于欺世盗名,只要陛下想,何时不能把我的罪名宣示天下?但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没有理会君天熙的惊问,也不去看她能吞人的眼睛,君逸羽步伐稳健,强压下去的叹息之意,在她的语中微不可查。 “是不是时候该朕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 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将我千刀万剐泄愤?连大局都不重要?君逸羽并没有出言与君天熙太过分辨,她想,君天熙不是不顾轻重的人,只需她一觉醒来完全冷静了头脑,便不会再有这样愤怒使然的不计后果了。自顾说道:“陛下,我打出生就冒充男身,除了爹娘、蓉儿,还有几个亲信的下人外,翼王府没有旁人知道,届时还请您不要牵连无辜。”又想起君天熙之前那声“图谋”,哪怕不觉得君天熙还能听进自己的话,有些话君逸羽还是得说。君天熙恨自己可以,甚至这本就是她今夜坦白想要的效果,但她的爹娘仅仅是出于爱子之私才选择的瞒天过海,不该承受君天熙这份怀疑。君逸羽微微顿声后继续道:“还有,不管陛下相不相信,我得为翼王府辩白一句。没有图谋。当年将我谎报男儿,诚然欺君,但爹娘他们只是为了我,怕我长大了遇上北胡和亲罢了。您和皇爷爷于王府而言,不单是君主,也是亲人,这么些年爹娘他们虽然没说,但我能感觉得到的,对你们还有王府其它人隐瞒了我的真实身份,他们一直觉得有愧。陛下,有气有恨,都放我这个罪魁祸首身上吧,看在情有可原的份上,请……别怨怪他们。” 为翼王府开脱,怕朕治罪,动之以情吗?! “既知欺君,如何敢犯!既然犯了,就应该承担后果!你想拿出自己的一条命,就抵了你和其它人的所有罪责?!君逸羽,你太高看自己的性命了!更低看朕了!” 君天熙眼中宛若实质的怒火,并没有被君逸羽的话浇熄几分,君逸羽并不意外。只是怎么这怒火更汹涌盛大了些?想是君天熙气头上的思维,不能以常理推知,君逸羽横抱着君天熙,恰好已经走到了床榻前,能说的都说完了,她俯身将君天熙轻轻放到了榻上,不再给她甩气话的机会,毫不犹豫的直接出手,点了她的昏睡穴。 “永别了,君天熙。” 眼皮上不容抗拒的沉重感压来,最后的光影里,君天熙看不清背对烛火的君逸羽脸上是何种表情,便被她飘远的永别声,推入了无边的黑暗。 第244章 “荣乐王!且慢!” 熟悉的女声自背后传来,属于此时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君逸羽身形一顿,询问的看了赵益一眼,见他也是不解,这才回身,却只是留下一句,“敏佳公主,山后之事,本王已经说服陛下准允了。” “怎会?”卢琬卿满脸的不相信。 怎么不会呢,摊开一份欺瞒便够了。我的性命于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以舍弃。不再回忆君天熙说出凌迟万死时浓烈憎恶的眼神,君逸羽摇摇头,笑容清淡,“公主应该知道陛下去找我了,本王现在还能出现在这,不够说明陛下的态度吗?”语罢,君逸羽挑帘入帐。 卢琬卿从惊疑中回过神来时,面前不见君逸羽的身影,只剩下了仍在拂动的帐帘,她咬咬牙,知道已经没有人能阻挡君逸羽了,又有些气君逸羽不识好歹的态度,人家俩情投意合都不怕君逸羽会送死了,皇帝也不怕丢了未来的国之砥柱,愿意让君逸羽拿命去赌一把大的,她还跟着瞎担心什么!卢琬卿这般想着,挣扎了许久,还是忍不住一跺脚,推帘跟进了帐内。 帐内几百人盘膝端坐,鸦雀无声,这让卢琬卿进来后,一眼就看到了独站正中,正在说话的君逸羽。 “在座有二百八十六位兄弟,本王谢谢你们的信任,愿意将性命交给我。”手中的小箱沉甸甸的,装着的是二百八十六封诀别信,更是二百八十六条交托出来的生命。君逸羽慢慢扫视着一张张坚毅的脸庞,他们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他们的眼睛无一例外,都透着质朴的信任。熟悉的脸不在少数,君逸羽知道,与其说他们是相信她听起来异想天开的计划,不如说是在相信她。家信小箱压得君逸羽的心也跟着沉甸甸的,但她不允许自己的声音有丝毫颤抖,“兄弟们都留了家信,这次行动的危险,想来无需本王再说,不过本王须得再问一句,你们中,可有人是家中独子?若是有,请你们为了家人站起来,大华感谢你们的忠勇,但你们的家人需要你们。留下来,依然可以杀胡报国,你们依然是大华的英雄。” 无人起身,倒是有个小兵坐在君逸羽视线难及的角落里,发现了门口的卢琬卿,他又往灯下的阴影里缩了缩身体。 “没有吗?那就好。”君逸羽挑人时要人特意避开独生子的,这一问,只是想再确认一遍。 卢琬卿想说君逸羽就是父母的独子,但看着少年人独立人群显得分外高大的身影,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音都发不出来,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君逸羽身后站着的人里,除了几个常在君逸羽身边看到的熟面孔,竟然还有邹昌和洪维,而他们,与她有着同样的欲言又止。 有人说出了公主和将军们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君逸羽在神武军中的副官古鹏。“统领,您自己就是翼王的独子,您还是别陪我们去了吧。” “是啊,王爷您别去。” …… 出于保密的需要,参与行动的每一个人从集合起就被要求禁止高声喧哗,饶是如此,近三百人的低声附和也不算小动静,还好君逸羽先见之明,将集合地点选在了伤病营,外面有伤兵们此起彼伏的吟痛声,算是入夜的军营最不安宁的所在。 “本王还有两位堂弟。”君逸羽抬手压下了声息,看挑头的古鹏嗫嚅着嘴唇似乎还想再说,君逸羽轻轻笑了笑,“谁也不能剥夺本王作为大华将士的荣耀。” “荣耀”二字迅速点亮了战士们的眼睛,古鹏爬起身来,挺身应“是”,脸上更是带上了愧色。男儿舍身存义,他们统领岂是贪生怕死之人!他怎么能罔顾统领的报国意愿,好心办坏事呢! “坐回去吧。”君逸羽按下古鹏,转身从赵益手中接了一碗酒来,赵益一打眼色,很快有人发碗的发碗,倒酒的倒酒,直到二百八十六位死士人人都拿到了一碗醇酒,君逸羽才再度开口。 “外面伤痛难忍的的声音是我们的同袍,比起他们,大华还有更多百姓和士兵死在了胡贼手上。本王知道,在座的每一个兄弟都有亲友被胡贼害死,本王和你们一样,也和胡贼有着血海深仇。那帮草原恶狼每年都跑到我大华的土地上嚣张作恶,我们若不能痛下决心,在胡贼心窝上给予重击,他们永远也不知道什么叫痛。所以这一次,本王要带你们去塔拉浩克,去到胡贼的心窝上,把那帮草原恶狼的狼窝搅得天翻地覆,让那些烧杀抢掠的强盗们也尝一尝家破人亡的滋味!此去九死一生,本王无法保证,带着每一个兄弟们活着回来,但本王保证,无论是生是死,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会传唱大华,留名千古!你们在世的家人,一生富贵!愿意陪本王干这一票的,对饮为誓,干!”说到这,君逸羽双手举起酒碗,一饮而尽后亮了碗底,“大华,万岁!” 君逸羽平稳的声音不大,却似乎带着砥砺人心的魔力,清晰的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 “大华,万岁!”二百八十六个碗底齐齐亮出,伴着压抑的低吼,其下汹涌的是视死如归的豪情与力量。 “好!”君逸羽一挥手,自有赵益带人分发起了口粮和装备,她走到了邹昌身前,低声做最后的交托。 “邹将军,我走之后,便劳老将军多费心了。我会尽快行军,想来一切顺利,最多需要十日时间。十天之后,若是山后还没有消息回来,就……强攻吧。只是那样的话损失太大,我军注定往山后推进不了太多,早晚都得从草原撤军,收拢胡族的人心便没有多少意思了,反而是给他们留了后备军。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昨天军议上说要驱赶胡人的妇孺老幼当先锋的法子……可以一用,但那道帅令,一定不能由陛下签发,到时候就请你拿出我留的帅令吧。” 苦活抢着去干,骂名还打算替陛下背,邹昌自认是忠君报国之人,也自问做不到君逸羽这个地步。感佩之下,邹昌不愿应承十天之后的情况,只是说道:“十天,老夫就是豁出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呼屠达王瞧出破绽。副帅,我等等您的好消息。” “多谢!”邹昌能力可靠,君天熙在军机参赞上对他也颇有信赖,得了邹昌的准话,君逸羽安心许多。 君逸羽又走到了洪维面前,抱拳道:“洪将军,今晚就托你掩护了。” 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眶有些红,洪维偷偷擦了把眼睛,瓮声瓮气的说道:“王爷,我老洪这辈子,就没想到会这么服一个少年人,您一定保重,末将还想和您一起砍胡脑袋。” 平安而归的期许,君逸羽着实无法应诺,她只能笑说一句,“洪将军只管英勇杀敌,砍坏的马刀,都算小王的。” “好!好!王爷说话算话,末将有机会,一定还找您借马刀!夜袭的时辰差不多了,末将这就去点备人马,末将相信,有王爷亲自出马,您和这些不怕死的兄弟们,一定能大胜而归的!” “嗯,借你吉言,洪将军去吧。” 目送洪维豪情大发的大步而去,君逸羽对自己含糊其辞的误导效果,有些歉意。正瞧见静立门口的卢琬卿也打算离去,君逸羽知道她不会再劝阻自己,偏头想了一想,君逸羽对邹昌和赵益招呼了一声,出门追上了卢琬卿。不,与其说追上,不如说卢琬卿在外面等着君逸羽。 微讶之后,君逸羽走到了卢琬卿面前,诚恳说道:“公主,小王多谢你的关心。” “不是为你。”还是有些气君逸羽之前的冷淡,卢琬卿以牙还牙。 “小王知道。敏佳公主所想所为,为国,不为人。” 卢琬卿默默无语,了解并愿意肯定她的心志的男子,也许世间只会有这一个。若说她为国不为人,这一回,也许真有些“为人”。 “公主,小王……” 看君逸羽吞吞吐吐,卢琬卿直截了当,“荣乐王,有话就说,刚刚见到洪将军走了,本宫猜你没多少功夫可以耽误了。”这几天,大华军队每晚都会对冬布恩山口发动夜袭,小打小闹,不指望什么战果,只是骚扰敌方休整的小计罢了。负责夜袭的便是洪维,刚刚在君逸羽身边看到了洪维,卢琬卿便料想君逸羽会借夜袭的动静带人出营。从时间上推算,卢琬卿甚至怀疑这个夜袭计划从一开始便是为了麻痹敌人,掩护君逸羽今夜的出兵计划。 “公主当真不愧‘敏佳’的称号,好在如今是女主在位,公主一代奇女子,生正逢时,只要追随陛下,才学总会得以施展的。”赞叹着卢琬卿的敏锐和聪慧,君逸羽怕自己开口的请托会让她看出端倪,一时间又有些犹豫,但想着箭在弦上,她这马上就要出发了,就算被卢琬卿听出了什么,也不怕她变卦,君逸羽终于说道:“实不相瞒,小王有两件事想拜托公主。” 第245章 不知道君逸羽是在临走之前帮君天熙提点自己的忠诚,还是纯粹鼓励自己,卢琬卿都承认,君逸羽说得不错,就算不谈忠君,只为自己一展所学,她的皇帝表姐,都是她最好的效忠对象,她也已经在做了。“荣乐王过誉。”卢琬卿点头,念着君逸羽为国赴险的慷慨,她全力相帮的态度倒是摆出得毫不含糊。“本宫能力有限,王爷有什么事不妨说来听听,只要本宫力所能及。” 君逸羽显然没想到卢琬卿答应得这么大方,回过神来诚心诚意的再行一礼,“多谢公主,小王既然会找上公主,公主自然是帮得到小王的。第一件事关于陛下,战场上刀剑无眼,陛下还曾经多次遇刺,小王走后,陛下若要视察前线,希望公主能多多跟随。小王还给陛下安排了十名身手不错的暗卫,但是小王惹恼了陛下,陛下只怕不会要小王的人保护,还请公主帮忙看顾一下小王那些暗卫,别在军中闹了误会,也别让陛下知道小王派了人。” 卢琬卿听得双眼一瞪,“你究竟是怎么让陛下答应让你去山后的?!” 君逸羽也不奇怪卢琬卿的高速反应,并不解释,只是继续说道:“有劳公主了,小王明天会让他们的队长去给公主请安。这第二件事是争飞,哦,就是小王的坐骑。争飞它脾气不好,除了小王,也只有日常照顾它的马夫能牵牵它的缰绳,这次去山后带不去马匹,小王会把争飞留在营中,想请公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帮小王把它放生草原。” 卢琬卿气自己口快,没问清楚就答应了帮忙,以至于君逸羽有恃无恐,根本不搭理她的问题。听完了争飞的事,卢琬卿又是瞪眼,“你不是说本宫乌鸦嘴,说你自己不一定会死在山后吗!世上难得的好马,别人想求都求不来,放生了你回来骑什么,要放生你自己回来放生!” 君逸羽听若不闻,自顾吐了口气说道:“公主是言出有信的人,小王将两件事托给公主,放心多了。” 卢琬卿咬牙,发现君逸羽身后的帐篷里有士兵出来,应该是要出发了,她叹了口气,“荣乐王,活着回来,大华和陛下需要你。” “我……”君逸羽找不出合适的应答,好在赵益适时出现在她身后,提醒她该走了,她借势告辞,“敏佳公主,小王出发了。” “荣乐王,本宫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陛下的,第一件事,本宫可以答应,至于第二件,你若是不自己回来放生,就等着你的爱马老死马房吧。” 卢琬卿的声音固执的从身后跟来,君逸羽想了想,只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 驻守冬布恩山口的呼屠达王部胡兵,早适应了每夜必来的夜袭,除了一线值夜的人马和来敌不冷不热的过了几招,胡营的其他人最多半支起身体听了听音,便翻了个身再度睡去。若是被几只中原老鼠搅扰了安睡,影响了明天的作战,那才叫上当呢! 同样的草原上,同样的敌对双方,同样不咸不淡的夜袭,一切都似乎和这几天的每一夜一样。唯一的不同,是一支不足三百人的兵马,借着夜袭的动静,悄然融入了暗沉深夜中巨兽般的冬布恩山脉。 在无人察觉的夜色里,整个草原的命运,都将不一样了。 “熙儿,不会有你心同我。” …… “因为我根本不是男子,你爱错了我。” …… “我从没想过要用假男儿的身份骗到你的感情,也从没对你动过非分之想。” …… “我有想要守护一生的人,我说想要光明正大在一起的人,也是她。” …… “不是师姐。对不起,这件事情上,我的确有意让你误会……” …… 第8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5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85节 “我去冬布恩山后做死士,保证世间再无君逸羽如何?” …… “永别了,君天熙。” …… 剥脱谎言的伪装,曾经最温暖的声音,不过是最冰凉的噩梦。 君逸羽,朕……恨你。 曾经有多蠢,现在便有多恨。 君逸羽,朕不听什么永别。说什么世间再无君逸羽?戏弄了朕的感情,你别想简简单单的一走了之,不然,不论你是逃是死,朕都会让你后悔! “陛下,醒了?” “君逸羽呢?” “奴婢刚听公主说,不是陛下您允许王爷去暗袭山后的吗?”慕晴心中惊疑不定。昨晚君逸羽派人告诉慕晴,君天熙晚上会留在她帐里。慕晴听了,也不知该惊该喜,到底是自行回了帐,还帮君天熙辞了晚上来请见的卢琬卿。辗转半夜,天快亮时慕晴早早起床,打算过来伺候君天熙,发现卢琬卿又来了,她才知道,君逸羽和君天熙昨晚,压根不是她想的那回事!王爷晚上就带人入山了!还有陛下不似自然安睡,加上醒来的冷淡的态度?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君天熙的双手倏忽紧握,在被底将床褥捏成了万千褶皱,又缓缓放平。眼波愈冷,君天熙一言不发的从床上坐起。慕晴心知情况不对,噤若寒蝉的半跪在地上,服侍君天熙穿鞋。 下地之时,君天熙习惯性的扫了眼床头,瞳孔猛缩。说不上为什么,君天熙一眼就觉得那是君逸羽的内甲,只怕还是她女充男身的罪物之一! “这算什么?威胁?让朕看死士的决心?还是摆战功,要朕不追究你的家人?”君天熙伸手触摸着玄龟龙鳞甲上的伤痕,远离了人体的温度,沾染了一夜寒气的内甲,很冷,但君天熙低沉的自语,更冷!还有她嘴角的弧度,冰凉! 多年侍候在君天熙身边,慕晴看过君天熙许多次冷笑,但从没有一次如今日这般,即便明知这冷笑不冲自己,她仍然感觉寒意浸透了全身,整个后背都在嗖嗖发凉,在本就不甚温暖的草原清晨里,每一寸肌骨都想要颤抖!陛下这哪里是冷淡,分明是冷冽!昨晚,陛下和王爷,究竟发生了什么…… “慕晴,传令玉安,着人秘密看押翼王府……” “陛下三思!”慕晴脸色苍白,“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竟然打算对翼王府下手,这是大华的天要变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啊!“是王爷那惹陛下不高兴了吗?陛下息怒,气不是这么赌的。王爷为了大华和陛下,愿意提着脑袋去冒险,就算行事有所偏颇,一片忠心总不会错的,陛下若是一时置气,将来再要后悔就来不及了。” “朕不曾赌气。” 君逸羽那个骗子,凭什么让朕赌气!她不过是想将功折罪、保全家人,以为先斩后奏就能让朕就范吗!答不答应是朕的事,没什么值得朕后悔! 君天熙若是发怒反驳,慕晴倒觉得她真是又和君逸羽置气耍性子了,哪怕程度严重了些,一切也好还说。偏偏君天熙的声音一丝波澜都没有,仿佛是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反而让慕晴倒抽一口凉气,连发根都开始发麻了。不管怎么说,翼王府都不能轻动。若是让陛下一意孤行,是会祸累天下的!慕晴蠕了蠕喉咙,动之以情行不通,她只能选择晓之以理,哪怕有威恐陛下的嫌疑,为报君恩,她也只能认了。 “敢问陛下,荣乐王什么罪过,以至牵连家人?王爷深得军心,此番更是为了北进大业不惜性命,陛下若是在他报国之时不予嘉许,反倒罪责他的家人,是会让三军将士寒心的,消息传出去,还有谁敢为陛下效命?再说翼王府,朝局几经动荡,天家与王府都能信重相托,如今全天下都将翼王府当做君臣不疑的典范。还有前些日子胡贼晙贼双双作乱,文潘武唐都靠不住,多亏了朝中有翼王,军中有荣乐,才不至于江山生变,陛下若是要自斩臂膀,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便是太上皇他老人家也断然不会答应的啊!”慕晴初时还有些心惧,说到后来,越说越情急。 君天熙不为所动,冷漠依旧。连慕晴听说朕要动翼王府,都是这般誓死反对的模样,这就是那个骗子的筹码吗?你若是以为这样就能让朕投鼠忌器,你就能一死了之,家人无忧,那也太小瞧朕了。 “只是要你派人先盯着翼王府,朕不会拿自己的江山开玩笑。”君天熙眼皮都不抬的踏出了步子,“慕晴,听命行事,你若敢自作主张,朕,绝不宽恕!” “是,陛下……”偷瞄了一眼君天熙决绝冷酷的背影,慕晴忍不住抖了一下。打掉了私自通报太上皇的主意,她恭敬的压低了身体,颤声应命。 君逸羽,你最好活着回来任朕处置,否则,朕,一定会让你后悔! 第246章 【残酷的是你,君逸羽。】 北胡宏朝在巴鲁尔特·多兀希根手中建国开元之时,正逢华朝仁宗时期,再度陷入了主少国疑的境地,守势对外,丝毫没有发动战争机器的意思,但两漠草原上的民众依旧不曾忘记华太祖北征带来的噩梦,即便那时距离华太祖君瑾驾崩已经整整十五年!他们不敢想象,当年若非永生天的庇护及时收走了那尊杀神的性命,让他继续闯到漠北赶尽杀绝,如今的两漠不知会是什么可怕模样!也是因了这份余威吧,所以两漠草原的新主人在选定统治中心时,冬布恩山前大片富饶的草场因为直面大华,所以完全不曾纳入他们的考虑范围。 宏朝国都塔拉浩克最终选址在山后,是因为冬布恩山脉巅顶雪峰融化成的甘泉会恩泽那片土地,更因为那样可以让冬布恩成为国都的天然守护。要知道,那场漠南逃窜、漠北惶恐的战事里,华朝军队在君瑾的带领下如有神助,一路战无不胜,唯一的困境和最大的战损,就发生在冬布恩山口。尤其君瑾动过横跨冬布恩山脉的心思,最后未能成行的故事百多年流传下来,原就将冬布恩视作守护神山的草原子民,更将它视作了永生天馈赠的铁墙,不可攀越。 抛开草原信仰的迷信色彩,冬布恩山脉能被一国之都依赖为敌人无可规避的屏障,除了它让人望而却步的高度和深浅不一的山沟褶皱,也因为高山之内魅惑多变的天气。 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山雨肆虐过后,天上的雨水躲到了日头后面,山体上的流水还在哗啦作响的集结成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小溪小河,还有躲完了雨的虫蛇鸟兽陆续出洞,雨后清新的莽莽冬布恩群山,宁静又热闹。 游离在这份自然美景之外的,是一群沉默赶路的外来者。身上的大华军装早已不复齐整模样,为了攀登省力,他们人手一根棍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循溪上行,原就气喘吁吁,山雨增添来的临时“溪河”,乱了他们原先明确的路标小溪,冲刷起的泥泞黏连鞋底,不时又调皮的让人滑上一跤,更增加了行道的难度。 人迹罕至的冬布恩深山中,这群辛苦的赶路人,自然是君逸羽带领的华军死士。除了入山的第一个上午被冬布恩内部的美丽惊艳了一把,后来,尤其是遇到的第一道深壑将他们的战马拒之门外后,他们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越来越艰难的路程上,再是新奇的景致,也无法勾出他们的兴致了。 占了内家武学的便宜,君逸羽爬起山来,倒比手下的军汉们轻松一些,却也躲不过一身风尘。作为最高统帅,她原本走在部队中间,一手抄了个罗盘,不时借着赵益手中的地图比照一下行军方向,面色平平看不出半分焦虑,但她的步子却在不知不觉间将她带到了部队前列。十日之期,如今已经是第三天了,他们翻过冬布恩山脉后,还得去外围余脉一处隐秘山洞里找到赵益藏的东西,改扮成西武商队后再光明正大的走上草原,那样的话,为了不让“商队”惹人怀疑,注定不能急行军,他们至少得再花一天时间才能进入塔拉浩克,再刨除得手之后消息传回北征军的功夫,留给他们翻山的时间真的不充裕了!冬布恩山名声在外,君逸羽从没小瞧过它,但道听途说,到底还是有些低估了其中艰难。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所以明知雨后难行,战士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了,她也不得不带着他们继续前进,否则,一路的辛苦和牺牲,都将失去意义。 “公子,前面又有一道大山坎,属下过去看看。” “我也去看看。”赵益不说,君逸羽也已经听到瀑布声了,遥望远处那堵拦路的山壁,高大陡峭,不像好相与的样子,再加上雨后打滑得厉害,就是开路的好手爬得上去,也必得花些时间。君逸羽下令就地饮食休整,又吩咐副官古鹏依老规矩,等绳子吊下来了再安排战士们一个个借着绳索攀过山坎,这才往前头走去。 快走到山坎前时,君逸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从上面掉了下来,好在他爬得还不高,又有下面的同伴防护得当,才没受什么重伤。 “我来!”赵益看到手下开道的人掉了下来,脸色很是难看,但他也知道,自己带出来的人,身手最好的十个都被君逸羽拨去给君天熙当暗卫了,跟进山里的这几个,这几天逢山便在前头攀爬开道,辛苦得很了,加上面前的拦路虎难度不小,的确不能怪他们不争气。赵益索性甩了外袍,卷了袖子,亲自上阵。 “阿大小心,别太心急。” “公子放心。”赵益这才发现君逸羽来了。要说这整队人马里谁最清楚君逸羽的心底的焦急,也就只有从一开始就陪君逸羽参与到计划中的赵益了。 “阿大!” “大管事!” “赵大人!” 赵益脚底一滑,惹得底下惊呼一片。 “阿大,你下来吧,别摔着了。”赵益方才一滑之后,如今只有右手的爪钩还嵌在山岩里,将他惊险的侧挂在了山壁上。君逸羽瞳孔微缩,目测赵益离地也不过十米,再要往上只怕勉强,没得爬不上去还把人摔伤了。 赵益没有吭声,他给右脚探到了一个落脚的小石缝,估摸着右手的爪钩抓得还算稳当,索性吐了口胸中浊气,咬咬牙借着惯性一荡,“铿!”的一声,整个人又扣回了山壁上,然后抬头觑了一眼,毫不间歇的拔出了左手的爪钩往上抓去。他心里清楚,若是自己爬不上去,公子只怕是要亲自出马的,那如何使得! 君逸羽被赵益大胆的动作吓得心跳都漏掉了一拍,回过神发现赵益在拼命蛮干,声音都变了调,“赵益!你给我停下来!不要命了吗!快下来!你不是认我当主子吗,我命令你下来!” 拿出了拼命劲头的赵益早听不到君逸羽的声音了,只是他心急往上,再度爬高了三四米后,却是爪钩不牢,在山壁上拉出了五道爪痕,整个人都在往下掉! 君逸羽脸色大变,赵益之前爬过的地方倒是固定了一条防护的绳索,还不知拉不拉得住他稀里哗啦的下坠速度,君逸羽自然不敢再在那道绳子上借力,好在赵益功夫不错,反应过来已经在腾挪应变了。君逸羽跺掉了鞋底泥巴,在山石上蹬了两脚,借力飞身起来,又在赵益坠地前托了他一把,这才不至于酿成惨祸。饶是如此,落地的赵益衣衫破损,手臂上也全是刮擦的血痕。 众人惊叹于君逸羽的身手,只是君逸羽面色不虞,让他们发不出颂赞声。 “阿大你……”君逸羽责备的话没能出口,眼看赵益那副爪钩的爪尖都磨钝了,她叹了口气,帮赵益卸下了那对报废的爪钩,掏出了一份伤药示意旁边人帮忙上药,声音也恢复了温和,“上药了歇歇,我去试试。” 赵益有些垂头丧气,“属下无能,竟然还要劳公子……” 君逸羽拍了拍赵益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山陡石滑,我也不一定能行,等下也派人往旁边去探探,看看有没有别的道。” “公子能行的。”赵益摇摇头,哪怕知道君逸羽是为了安慰自己,他也不能接受自家公子的自贬。 君逸羽没有再说什么,哪怕有路可绕,也必定没有直行来得快,她心里打定主意,要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开出一条登山之道来。着实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了,更何况,少用一分时间便能让北征军少一分牺牲。 攀爬到顶时,君逸羽累得恨不能直接躺倒在地。虽然这次的高度比不得绝人谷的深度,也没有长孙蓉需要她顾虑,但上攀要比下滑难,一路还不时得空出一只手来固定绳索,两厢比较,半斤八两,还真说不出哪个稍微轻松些。 君逸羽半弯了身体,支着膝盖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打算解开身上的安全绳在山顶做最后的固定,好让同伴借着绳子开始往上爬,只是她才撑直身体,眼角扫到的一抹碧蓝又让她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池飘渺静谧的天水,仿佛山神将天泉偷引人间,却依旧不改圣洁本色,未曾沾染一丝尘埃。 池边,许是借助了长夏的余韵,哪怕身在高寒的冬布恩山顶,日光也依然强大的驱逐了雪线,为天池孕育出了一个绿色的摇篮,还有花朵点缀成斑斓,平添曼妙。 “啊——啊——”君逸羽将天池美景尽收眼底,脸上不可抑制的涌现出了狂喜之色,又环视了远处隐隐的雪峰,忍不住仰天长啸了两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都要以为溪流没完没了时,不想源头蹦到了面前!看到了天池,意味着他们成功的避过雪线翻到了冬布恩顶部!听说塔姆苏河就出自冬布恩,也只有眼前圣水孕育出的河流,才有资格被一国之都引为母亲河吧!恍如眺望到了塔拉浩克的轮廓,曼妙风景入眼都成了君逸羽平生仅见的壮阔!胸口块垒全消,让人如何不喜! “公子?公子?” “公子你没事吧?” “王爷?” 隐约听到了担忧的呼喊,君逸羽拍头叫糟,定是自己鬼喊鬼叫惹下面误会了。君逸羽连忙探出头来,用内功将带笑的声音扩散了出去,“我没事!兄弟们,上面有湖水!我们走到溪源了!” “湖水?溪源?!”微微怔愣后,涌起了如潮的欢呼声。沿溪走了两天,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溪源的意义,齐齐仰望着头顶的君逸羽,想象着君逸羽背后的风景,他们好像看到了山后草原在向自己招手。终于爬到头了啊! 君逸羽笑意难消,在欢呼声中干劲十足的对绳索做了最后的固定,这才再度用内气提了声音,“绳子弄好了,谁先上来。” 第二个上来的是赵益,他知道君逸羽赶时间的心思,顺绳爬上来时全身背满绳索,只差没将自己捆成个木乃伊了。君逸羽和赵益一道,将他带上来的绳索都固定好后垂下山壁,又接引着不断爬上来的士兵,直到每根绳子前都有人守着后,才歇到了一边。 每一个新上来的同伴都眼带惊艳的望向天池,还有如影随影的盈天欢喜,君逸羽坐在一旁,看着他们激动的笑闹到一处,嘴角的弧度就一直没有掉下来过。说起来,这只几乎怀着必死之心出发的队伍,从入山起就无时无刻都在和恶劣的自然环境搏斗着,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轻松了。 必死之心!脑中滑过的这个词汇,让君逸羽回味了片刻,才意识到了它的残酷。君逸羽笑弧一僵,她突然不想再看那些争先爬上来的笑脸。是在战场上停留太久了吧,从什么时候起,她习惯了不去想旁人的生死,心安理得的拿鲜血筹谋战果?又或者,她医者的良善不过是后天的伪装,其实天性里就有统战者的冷酷因子,所以才在唐老公爷那位沙场前辈的点拨下稍一激发,就迅速的适应了战场法则? 是了,残酷的哪里是必死之心这个词。残酷的是你,君逸羽。残酷的是用信任、仇恨和荣耀绑架了这些鲜活生命,让他们雄心赴死的你啊。 此刻在天上之上,天池之滨欢笑纯净的人们,有多少还能回归祖国呢?君逸羽不敢再想,也不敢再看。脑海中依稀浮现了那年上元在御花园孤亭中独自泪流满面的少女和那个春花繁盛中抱膝独坐的落寞背影,哪怕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残酷,君逸羽也不曾有一丝动摇。她不想不看,只是不愿再将死士的脸庞印刻眼底。说是愧疚也好,说是自私也罢,若它们终将消亡,让死亡只是一串数字,她才好让自己好过些。 我知道你恨我,得知我实是女子后对我生了猜忌,你应该根本不稀罕我做什么吧。不管怎样,这是我对你的最后分担了,就当是一种补偿吧。君逸羽,就算残酷到底,你也不能退缩。 第247章 定了定神,君逸羽收回目光时,一个熟悉的侧影一闪而过,引起了她的注意。君逸羽再度将眼睛拉了过去,那人刚刚沿绳索爬上山坎,脚踏实地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迫不及待的先看天池,却是压着个脑袋往旁边挪去,都快走出自己的视线了。看那身形,好像是…… “唐晗?” 唐晗听君逸羽喊出了自己的名字,身体一僵后火烧屁股似的就往人堆里跳,君逸羽试探一唤后,本就准备起身看看情况的,至此哪里还有不确定的道理? “唐晗,真的是你!你怎么跟进来的?!”逮住唐晗的肩膀将他从人堆里揪出来后,君逸羽将他拽到一旁,看着他一身小兵打扮,只觉整个额头的青筋都在往外跳,涨得脑门生疼。唐晗如今的身份,已经不是卫国公的嫡子、幼子,也不单单是现任卫国公那么简单,说得不近人情一点,他是关系勋旧、关系军营的一枚意义重大的政治符号!敏佳公主愿意与他联姻是因为这个道理,君天熙将他调进北征军也绝不是缺了他这么个冲锋陷阵的小将,是带他镀金来着!尤其眼下因为自己身份的关系,虽然还不知君天熙会怎样待翼王府,但她看君天熙那天的反应不像会善罢甘休的样子,有备无患,已经递信要爹爹先避避祸了,一旦翼王府的位置空缺出来,又是一番朝政变局,这种关头,唐晗怎么能出现在这只注定九死一生的队伍中呢!她已经要害君天熙失去把握朝局的一颗重要棋子了,难道还要害她再丢一颗?而且,虽然唐歆的事情后唐晗一声声“王爷”把他们曾经密切的友情拉疏淡了,但她私心里,还是拿他当朋友的啊。再怎么狠心,她也无法轻巧的将朋友并入死亡数字中呢…… “我……那天军议听你提了一嘴冬布恩山后,后来没下文了,可我知道你不会拿军上的事随口说说,就一直留意着你那的动静,后来,敏佳公主和你在伤兵营说话,我……我偷听到了……”唐晗说到这,君逸羽便听明白了,原就有心,又发现了端倪,摸不到集合的地点才算奇怪。至于方法,唐晗无非是偷跟着自己,或者偷跟着卢琬卿,再或者听说准备了干粮摸去伙食营偷跟着取粮食的人,君逸羽不打算再听了,而是不容反驳的说道:“唐晗,你不该偷跟来的,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好发现得不算晚,你回去,一路都做了暗记,我告诉你,你等……” “我不!我知道你不会带我,我才偷跟进来的,就算现在被你发现了,我也绝不回去!再说了,我若是现在走了,你要别人怎么想?而且他们能来,你能来,凭什么就我不该来?难道我一辈子,就只能借着祖宗的光当国公、做驸马、混吃等死吗?!” “唐晗,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冷静些。”唐晗像一只渴望自由的受困小兽,初时声音还有些分寸,到后来越吼越大,君逸羽感觉得到身后的视线,知道自己之前那声“唐晗”足够耳目灵通不灵通的的士兵都交流出唐晗的身份,此刻只怕都在好奇的往这边张望,君逸羽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吓回不少毛脑袋。 唐晗将君逸羽的反应看在眼里,又越过君逸羽瞧见了不少探头探脑的人,他心眼一亮,不等君逸羽将自己扯得更远,也不等君逸羽招呼人整队,就猛然将声音提高了几个八度,“王爷,我不是家中独子。您说谁都不能剥夺您作为大华将士的荣誉,也请王爷您别剥夺我作为大华将士的荣誉!除非是死,不然我这次一定要去塔拉浩克!就算您不让我和队伍一起,我也会自己去!” 唐晗斩钉截铁的声音炸响在冬布恩山顶,霎时便在支着耳朵的大华死士中激起了一串条件反射的叫彩声。 “好!” “不愧是卫国公!” “唐晗将军也是好样的!” …… 唐晗说完有些得意。他说的是心里话,但除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外,他说之前还动了个小心眼。发现君逸羽不欲声张,他反而故意大声张扬了出来。如今大家都猜得到君逸羽是想要自己回去,而他表达了誓死不从的决心,若君逸羽妥协,一切好说,他刚刚的话只会更好的激励士气,可若是不,难道对荣乐王来说唐将军的命是命,别人的就不是命?那还有谁会继续跟着君逸羽去塔拉浩克拼命?唐晗认定君逸羽不会让军心碎裂。 唐晗猜对了君逸羽的让步,但没有猜对君逸羽的反应。 君逸羽愣了愣神,又深深的看了唐晗两眼,半垂了眼皮深呼吸几次,这才转身,“我知道了,阿晗,善自珍重。” 久违的“阿晗”让唐晗心底的得意和眉梢的喜意全数凝固,好半天他才僵硬着舌头用故友的称谓叫住了君逸羽,“阿羽,我……” 君逸羽回头,没有出声,只是静等唐晗开口。 唐晗滚了滚喉咙,耷拉着脑袋,音色有些发闷,“阿羽,我二哥死前对我父亲说的怨怪之语,你听到过的吧。我想替父亲争口气,让二哥在地底下看清楚,父亲选我当嗣子不仅是因为我是嫡子,我也不是他口中的废物,他因为不该有的私恨背国叛君,大错特错。而且,我唐家几代人做梦都是北伐,我现在又接了卫国公的帽子,若是能替他们杀上塔拉浩克,才好告慰祖宗,报效陛下对卫国公府的恩遇和对我和三哥的不罪之恩。父亲因为二哥的事死前都觉得对大华有愧,我这个做儿子的,要替二哥赎罪,让先父他老人家黄泉含笑。所以阿羽,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我不怕死,塔拉浩克,我真的一定得去。” “到了塔拉浩克,我会将你和他们一视同仁。”君逸羽眼神闪了闪。历逢家变,曾经无忧无虑的贵公子突然承载了太多压力,还有骨肉兄弟带给他的心结,很难轻易消解,唐晗,只怕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不过阿晗,你二哥的事,是他自己人心不足,他若要怨嫡庶不公,怎么不说他自己因为卫国公之子的身份入军就当将军,而平民子弟需要一刀一枪的靠战功提拔上去,还可能十年都达不到他那样的位置。人若贪心,就算没有嫡庶做借口,他也会有别的理由粉饰自己的野心和背叛。” “是这样吗?”唐晗嘴上反问着,心头却觉得松快了些,就好像压满了石头的心口,被人挪开了一小块。 “是。”君逸羽应得肯定。 唐晗抿了抿嘴唇没有再吱声,君逸羽想起为唐晙的罪词神伤的唐劭,几乎一夜之间油尽灯枯,她知道,若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便也不能称之为心结了。好在唐晗的心结和唐劭的死结不一样,君逸羽不用担心他做傻事,但若硬要横加阻止,只怕就难说了。 “不说了,阿晗,你本就不是废物。保重吧,不管你是要证明自己还是要光耀门楣,活着,才有机会做更多事。”君逸羽拍了拍唐晗的肩膀,转身看到了为唐晗喝彩之后索性不再偷偷摸摸的士兵们和他们唇角翕动的欲言又止,君逸羽轻轻笑了笑,她其实不知道放任唐晗跟来到底对是不对,但至少于此刻看来,应该是对的。“唐晗将军是好样的,你们也都是好样的,人都上来了吗,整整队查点一下,我们得再出发了。” “哦!太好了!王爷也是好样的!” 巅顶风云突变,上来时还是晴空朗朗,此刻已是雷云层层了。君逸羽望了一眼再度沉闷的天色,踏出步来,选择以实际行动号召同伴出发,至于他们的欢喝,她没有回应,只能自个在心底自嘲的摇摇头。给自己预留了后路的我,哪里算好样的。女皇陛下你说我欺世盗名,倒真是了。 赵益看着擦肩而过的君逸羽,有些忧虑爬山心头,他捏了捏手心追上了君逸羽的脚步,还是拿稳了公子一定得平安的主意,哪怕逆了公子的意! 不比上山时需要沿溪而行的多少绕了弯路,转过天池后下行时,只需认准西北方向,便必是山后草原,只是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怕失足摔下去,不时的山中暴雨又让人寸步难行,竟不得不走走停停,花了一天多的时间滑下了不知道多少道大大小小的山崖后,气候才算稳定了些,这样一来,眼看进入了出发第五天还没碰到草原的边,君逸羽咬咬牙只能将时间厉害通晓全军,天才亮就拔营起行,趁着天晴,别说顾不上休息了,连啃干粮都只能趁着路好走些的时候咬上两口。 又走过了一片山林,好容易遇到了一道走势缓和了不少的山褶子,更难得的是草甸不高,能让脚下好走不少,让君逸羽不由得跟着舒展了一口气,刚掏出水囊准备揭盖子,突然后面传来一阵骚乱。 “怎么回事?”君逸羽连忙往回跑,后军还在山林边沿,刚要踏上草甸子,照说出林子路就好走多了,虫蛇鸟兽也少了,不该出什么意外。拨开人群看到坐在地上的古鹏被人卷起了裤脚,君逸羽一眼扫见了上面的牙印,又瞥见了不远处的断蛇,脸色大变。“古鹏你坐着别动,你们也是,都别动他。”君逸羽在古鹏伤口附近点了几处穴位,嘴上急忙交代了一句,又脚不沾地的往树林里面奔去,“快,有人认识寒蛇草吗,随我一起去找。” “统领,不用去了。”脸带痛苦的古鹏,听说了寒蛇草,颜色也变了,可惜他开口时君逸羽已经跑远了。 “古大人!” “古副官!” “老古,你这是做什么!” “统领,你快回来给老古看看。” 身后的惊叫和呼喊,让君逸羽定住了身形。 “公子,我们不用去找寒蛇草了。” 再度走进人群,入眼的赫然是手握匕首的古鹏,倒转的刀锋深深没入了他的胸口,似乎凝结成了一幅永恒的画面,为君逸羽注解了赵益没头没尾的话。 看到君逸羽回来了,古鹏动了动手腕,匕首离体,承载生命的鲜红液体从他的胸腔喷涌而出,他的嘴角却有一抹苍白的弧度扬起,“统领回来了就好,时间紧迫,不敢因为我一个人,耽误了行军。” 君逸羽盯着古鹏的胸口,盯着他被鲜血染透的匕首和手掌,久久缓不过神来。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久了,她早习惯了眼睁睁的看着无可挽回的死亡毫不留情的带走生命,就是这回进冬布恩山,也有陷入沼泽的斥候,有失足摔落山崖的战士,古鹏不会是牺牲在路上的第一人。只是她真的没想到,她老实厚道的副官,竟然会刚烈至斯!仅仅是不想耽误行军吗?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统领,我爹娘早年就被胡人害死了……前年哈日乔鲁带着那帮畜生在烈州,又害死了我弟弟妹妹……我一个人活在世上没什么意思,想做的只有多杀胡狗为他们报仇……听说您要带人袭击塔拉浩克,真是太好了……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只带了不到三百人……但卑职想……是统领的话……一定没问题的……卑职……不想拖您和兄弟们的后腿……卑职……可以放心去见家人了……”古鹏的声音断断续续,越说越弱,终于消散在了空气里,再无痕迹。 “古大人!” “老古!” 哪怕一行都是视死如归的死士,也忍不住在古鹏虚弱的话音里红了眼眶,看到古鹏闭了眼睛,大家终于忍不住悲呼出来,便是赵益和他的手下们自觉在这群士兵中是外人,也不禁动容。 君逸羽单膝跪地,拔出佩刀来,迎天高举,呈上了军中给勇烈的最高礼敬。 “刷——” 数百寒锋追随,划破冬布恩山脉,是苍穹之下无声却深重的祭奠和誓言。 “王爷!有好消息!王爷!你们让我一……”头前探路的斥候队中有一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嗓音中却难抑欢喜,他见人围成一团,猜君逸羽人在中间,让路的话没说完就跑到了人群外围,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大家在敬礼,闹不清情况,却也知自己不合时宜,连忙收敛了声息。 “过来,什么事,说吧。”君逸羽收刀起身。 斥候呼呼喘着粗气上前,看了古鹏的尸身一眼,心有惊讶,却觉气氛不对,不敢多问,回话时也竭力想让气喘的声音平稳些,“回王爷……刚刚我们上前一个山岭探路,有一处断崖前,能隐约望见草原了。” 能望见草原了?! 众人面面相觑,又看了眼古鹏含笑的面孔,忍不住猜想是不是死者庇护。 “那就好,我们走吧。”君逸羽吩咐完斥候说话后就在弯腰安置古鹏的尸体了,擦干了他胸口还未干涸的血迹,君逸羽直起身来。赵益不像君逸羽穿着军装,他自觉脱下了身上还算干净的内袍,轻轻盖在了古鹏身上。 “王爷……” “统领,我们不帮老古入土为安吗?” 有迟疑的反对声响起。 君逸羽回过头来,看了眼古鹏嘴角的微笑,心知他的心安,不在于入土。 “没听到他死前的话吗,古鹏他,就是不想让我们为他误时误事。别让英雄的血白流,我们,走!” 第248章 夕阳跌落在身后,泛红的日光将车马人货的影子长长的拖拽在草地上,马铃声中,又是一道山冈走过,脚下是渐渐稀疏的牧草,前方,塔拉浩克,遥遥在望。 仆仆风尘的压迫下了无生气的车队,一瞬间焕发出了活力,有欢呼声响起,那是终于到达目的地的喜悦。 这一队西方来客,粗粗看来,应该不下两百人,典型的西武打扮,还有西武风沙磨砺出来的黑红面色,看他们的车马都驮满了货物,任谁一眼望去,都不难认定他们是来自西武的商队。 西武对北宏的通商,原先一直与华朝的风向看齐,早在去年哈日乔鲁带兵侵入华朝时,华朝便停了对胡的互市,若依惯例,照说西武也早该截断了与两漠的商队往来才是,但许是因为那时西武灵毓公主正好和华朝荣乐郡王闹着要解除婚约,伤了两国感情,大华在哈日乔鲁和唐晙的双重夹击下北疆告急时,西北竟然也有些蠢蠢欲动的迹象!后来西武的军队还是老实的留在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但没有朝廷的禁令,西武民间与宏朝的贸易往来没有因华胡交战而消弭,反倒让两地的通商愈发火热了起来。如今轮到大华报仇,杀到了漠南,听说在冬布恩山那边撵杀了不少胡族部落,甚至攻杀起了冬布恩山口,但挡不住人为财死,战火还没烧到塔拉浩克不是?打仗也得过日子,尤其胡人的砖茶是一天都少不得的,没了东边的货源,他们只能眼巴巴的指望西边,正是赚头大的时候呢! 当然,战争财让人眼热,但风险不得不考虑,说不得西武往草原来的行商纷纷缩小了规模。像这样两百多人的商队,搁半年前倒还好,现在倒算是塔拉浩克这难得一来的大商队了。 塔拉浩克不同于中原城市的四方格局,它选用圆形城墙,远远望去,天空做它的穹庐顶,倒像是一个加大版的蒙古包。 在这个时空,游牧民族的帐篷应该叫“毡帐”,能联想到“蒙古包”的,自然是君逸羽无疑。 君逸羽有些感慨的嘀咕了一句,“难怪塔拉浩克又被人叫做帐城。”说这话时,她正靠坐在“商队”的一辆大车上,小腿吊在车外,任它们随着行车的动静晃荡着,手上还有一下没一下的甩弄着一根草茎,配上她那身风格粗狂的西武行头和不知怎么就突然黑了十分的肤色,倒真像个悠闲的行商少年 “是很像。”不是每个人眼看到了塔拉浩克,都能像君逸羽一样平静的继续“角色扮演”,与君逸羽同车的唐晗,应和的声音就有些僵硬。 军门出生的唐晗虎背熊腰,君逸羽给他弄了从络腮胡,肤色也调黑了几分,又有一路风尘做妆点,此刻看来的确掩盖了年岁,换做了一个西北马夫的常见模样。君逸羽瞟了唐晗一眼,可惜大胡子遮住了唐晗脸上的表情,不过君逸羽注意到了,“马夫”的腰板板正得厉害。 “阿晗,放松点,我们这一路过来遇到过好几波牧民,不也没他们被怀疑吗。从西边过来,人又不多,还扮成了有头有脸的商队,放心,塔拉浩克也想不到的。”君逸羽安抚唐晗两句,又对旁边骑马的赵益点了点头,“往后传一下话,让大伙都别紧张,等到了进城的时候,照着老规矩走,他们做好看货赶车的样子就好,会有人应付的。” “伙计们,加把劲,前面就要到了,等进了城,本管事保证人人都有当得起你们赶路辛苦的好彩头!” “大管事放心,咱们一定好好干!” 行商有行商的样子,又是车马又是货物的,队伍拖长了许多,虽然四周没看到旁人,谨慎起见,还是不能简简单单的一嗓子乱吆喝,等赵益冲到队前,对空挥舞着马鞭,不无激励的说着“好彩头”,还赢回了“伙计们”的欢呼声时,君逸羽知道,他已经将话都传到了。 乍然看到塔拉浩克,想到马上就要用不足三百多人的队伍冲击胡人的国都,战士们的确有些紧张,但他们是从集结起便拥有了牺牲觉悟的死士,想到被胡贼害死的亲人,想到冬布恩山内的艰辛,想到路上丧命的袍泽,更有出山之前古鹏自绝的冲击!好容易到了塔拉浩克跟前,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士,还有甚可怕! 大不了在城门口被认出来,多拉几个塔拉浩克里的胡狗垫背,也是一世威名了!还有荣乐王那样金贵的身份,都和我们在一块了,事到临头犯哪门子怂!王爷说会让我们每一个人都留名千古,还保我们的家人后生富贵,死又算个球! 悍不畏死的心态下,留下的只有豪情,说不得借着欢呼的功夫光明正大的发挥了出来,队伍中欢欣鼓舞的气氛,颇符合商队将抵时该有的情状,赵益带出的几个人原本真是跟着他跑这条商路的,也不知是得了赵益的示意,还是受到了环境的感染,竟唱起了西北商队中常唱的行商歌。 第8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6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86节 君逸羽依旧是原先半靠车辕的悠闲姿势,她感觉到了身边的气氛,轻轻笑了笑,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古鹏那份重逾生命的信任。 是统领的话,一定没问题的吗? 半垂了眼皮,君逸羽喉头有些发软,心底的某些东西,却越发坚硬了起来。 欺世盗名倒也罢了,可是心里那道坎过不去呢。蓉儿,看来我做不来逃兵,预留的退路我不会走了。这份余力,我决定挪给这件该做完的事了。做完之后,我一定拼尽全力,活着去你们身边。 如果万一我食言了……原谅我…… 打消了留给自己的保命计划,君逸羽排开对长孙蓉的歉意,迎来的竟然是久违的轻松。再看前方的黑色帐城,君逸羽不再觉得压抑,终于与同伴们的雄壮情怀融合到了一起,还忍不住为行商歌打起了节拍。 一直默默放了三分关注在自家公子身上的赵益,很快察觉到了君逸羽的变化,他眼神复杂的闪了闪,脑中浮现古鹏自绝的刚烈图景,又身处激情慷慨的人群之中,终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他的担心似乎真的要成为现实了,可他也已经,无能张口了。罢,有赵益的活路便绝不会让公子踩上死道!愿公子,吉人天相! 古朴的歌声里,塔拉浩克越来越近,君逸羽眼力不错,已经能看清塔拉浩克的城墙了。 北边有轰隆的奔马声隐隐传来,在塔拉浩克外退化的草场上激起了肉眼可见的黄尘,“商队”初时并未在意,直到他们的歌声都快被马蹄声掩没了。 有这样声势的,自然不会是牧人。发现突然冲向己方的马队张扬着兽旗,似乎是北胡的骑兵,唐晗的左手条件反射的想要往腰间的刀鞘按去。不得不说,行商有跨刀防护的传统,在不引人生疑的前提下,不至于在敌情突至时,连个兵器都找不到,的确是个合适的伪装。 君逸羽也是大吃一惊,更让她着急的是,唐晗都警惕得要拔刀了,其他人只怕也好不到哪去。这只气势汹汹的马队来得唐突,可他们来得这么快,八成连“商队”的样子都来不及看清呢。明明塔拉浩克近在咫尺了,难道要这么暴露?! “嗒察里沙噜!” 万幸赵益机警,很快出马迎上了不速之客。赵益高声喊出的,是一句胡语中常用的问安语,也是改扮成商队时预先约定好的安全信号,整个“商队”为之一松。君逸羽和唐晗对视一眼,觉得方才那一刻,自己额头都快渗出冷汗了。 驻马的声音是对方的应答,他们停在了“商队”五米前。透过他们驻停时催发的扬尘,君逸羽估摸这只马队,也就百来人的样子。看他们弓箭背在身后,腰刀还在鞘中,君逸羽肯定她的“商队”还没有暴露,领头的几个胡人,刀鞘上闪闪炫耀的宝石光辉,更让君逸羽不难判断出他们的贵族身份,也安心了许多。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跑到自个面前,但若是贵族出行,有兽旗,带骑兵,也就不奇怪了。 毕竟才经历过一场紧张,君逸羽相信自己的易容术,但信不过军中汉子们的演技,而且不知道对面有没有眼尖的人注意,既然紧张过,保险起见,索性选一个大大方方的姿态继续紧张吧。君逸羽当机立断,起身招呼道:“伙计们,老规矩,货在中间,人在外面,都别怕啊,我们比他们人多,都先别急着拔刀,别伤了和气。” 不知是听得懂汉话,还是停马后看出了眼前的商队在摆行商护货时常用的圆阵,领头的几个胡人贵族里,最中间有个身穿靛蓝胡袍的青年,仰天大笑了起来。手指君逸羽的方向,他的视线不曾分给“商队”丝毫,而是偏头对身后的同伴叽里咕噜的甩出了一串胡语,“毛都没长齐的管事?哈哈哈哈,瞧瞧这些西武人胆小的样子,难道他们以为在塔拉浩克还会遇到马贼吗?” 第249章 “大哥?” 君逸羽从决定为君康舒报仇起,就着意要学胡语,她军中事忙,好在军营里有通译官可以请教,也是一处便宜。七八个月的功夫,精通算不上,有心学习之下,简单的词句还是能听能说的。而且蓝袍青年的轻蔑态度,不用耳朵也不难感知不是?君逸羽没有生气,倒是“西武人”和“马贼”,让她提着的一口气终于可以完全放松下来了。不单如此,她还有些畏缩的朝赵益喊了声大哥,算是稳固了一下蓝袍青年对自己的胆小印象,也把应对这群不速之客的差事托付给了赵益。 “弟弟,没事,先别着慌。”自家公子受辱,赵益心头拢上了一层阴影,到底知道不可冲动坏事,他没让脸上出现异样,转向蓝袍青年时又换用了猛戈语,赔笑说道:“见笑了,那是小人的弟弟,才跟出来跑商,不懂事,不知道是哪位首领大人,小人……” “还说比我们人多,难道他们以为行商的破刀能比过我巴鲁尔特的护卫?哈哈,真是好笑。不过要不是他们这个商队比这几天看到的其他几个都大些,我们还就不来了。”蓝袍青年根本没有在意君逸羽和赵益的对话,他对着同伴乐不可支的自顾笑完,转过头来毫不客气的打断了赵益的话,“嘿!听起来你是做主的人?你们这么大的商队过来,一定带好茶了吧?拿出来,通通都拿出来,我都要了。” 好茶? 好茶“商队”有,但那是准备给北胡皇宫的敲门砖,赵益自然不会出让,“对不起,大人,我们商队的茶叶帐宫里早就订走了的,倒是还有上好的茶砖,大人若是想要,等进了城,小人可以……” “帐宫?哈日乔鲁叔叔还有功夫喝茶吗?”蓝袍青年低了低头,小声嗤笑一句,又拍着马鞍对赵益叫唤道:“砖茶我不要,就茶叶!不用留给帐宫了,卖给我,价钱好说。” 赵益离得近,蓝袍青年低声的嘲笑并不大,还是被他隐约听到了。心念微动,赵益喜意暗生,不动声色的摇头,面上依然挂着商人特有的歉意微笑,“大人,不是价钱的问题,我想永生天和天马神都不会青睐言而无信的仆从,求您别让小人为难。” “你!”蓝袍青年自觉自己好言好语,不想竟被一个异族贱民连着拒绝了两次,他恼怒瞪眼,高高举起了马鞭,却被人拦了下来。 拦住蓝袍青年的是他右手边穿着驼色胡袍的中年人,他朝赵益身后的商队旗号努了努嘴,低声劝道:“帖木特伦兄弟,别冲动,这是塔拉浩特有名的马家商队,草原上的牧草养得活牛羊,但长不出茶叶,两漠的子民需要行商带来源源不断的砖茶,现在愿意来的商队本来就少,若是吓走了他们,宝干乔鲁叔叔也会生你的气的。” “谢谢你,格拉达古堂兄,你说得不错。可是你也听到了,这个该死的西蛮子太可恶了,难道我们就这么放过他?吃稻麦长大的中原人,像绵羊一样软弱,但他们种出来的茶叶,的确是永生天都不忍抛弃的宝贝。对了,西武人,你们的茶叶是从中原弄来的吗?” 格拉达古听说过帖木特伦的“茶痴”名声,明明他和哈日乔鲁叔叔一样,在巴鲁尔特贵族中出了名的鄙视中原人,可他又偏偏对中原人种出的茶情有独钟,说起茶叶,竟然连之前的怒气都忘到脑后了。格拉达古无奈,他不用刻意打听也知道,自从半年多前和华朝打起来后,运来草原的茶少了,来自中原的茶更少,能被马家商队说做“好茶”送进帐宫的,只怕不管来自哪里,都会让帖木特伦念念不忘,想着明天的大事,他不能让茶痴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闹出抢茶风波,索性不让帖木特伦等到西武商人的回答,就将他拽到了一边。“不用问了,帖木特伦弟弟,哈日乔鲁叔叔讨厌一切中原人的东西,也不爱喝茶,他们的好茶不管从哪里来的,早晚都是你的。” 帖木特伦不解,“嗯?就算哈日乔鲁叔叔不喜欢,送进帐宫后也不会都给……” 格拉达古摇头不止,若是可能,他想敲开帖木特伦的脑袋看看,难道里面都被茶叶填满了吗!事实上他不能,他只能选择贴上帖木特伦的耳朵,“帖木特伦弟弟你忘了吗,明天再开萨切逯大会,你伟大的父亲、我亲爱的宝干乔鲁三叔会……” 格拉达古越来越低的耳语声,换来了帖木特伦越来越高的欢笑声。 “哈哈,格拉达古哥哥你说得是,到时候都是我的!”拍了拍格拉达古的肩膀,帖木特伦一引马缰,蔑视的瞥了赵益一眼,“不要以为帖上了帐宫就可以在草原上张扬,有眼无珠的西武人,两天之内,你就会为今天的拒绝后悔!”说完,他马鞭一抽,带着同伴和从属扬长而去,唯留下漫天黄尘。 “阿大,刚刚吓我一跳,其实你可以让他一让的。” “公子别担心,属下有分寸的。在草原上跑商跑久了,塔拉浩克这的事我知道,胡人不产茶,却又少不得茶,他们一天不喝奶茶就难受得慌,久了还会起病,自打开仗起胡人这茶叶茶砖的行情就一路看涨,我们大华的商队不会来了,他们只能拉拢住西边,不会将我怎么样的。刚刚他最多抽我一鞭子,若是让他缠上了,反而会坏事。” 君逸羽恍然大悟,了然的点了点头,“我也怕你吃亏,好了,没事就好。那天急着走,人比计划的挑得少了些,看来也是有好处的,没想到才两百多人都能召来苍蝇,也不知他们是什么人。咦?阿大,塔拉浩克的西门没人守着吗?”说话的功夫,“商队”解开还没来得及组合完全的圆阵,再度整队起行。看着帖木特伦那群人马向着塔拉浩克呼啸而去,到了城门前都没见停下,好像连速度都不曾减慢,君逸羽忍不住惊讶发问,心头若有所思。巴鲁尔特部是北胡皇室的本源部落,贵族不少,那群人,骑马冲进塔拉浩克都不带打盹的,只怕在巴鲁尔特贵族里都不算小人物。 “公子,我刚想说给你呢。”赵益牵着马,往君逸羽坐着的大车处又靠近了几分,压低了声音说道:“刚刚那个穿蓝衣的,我听到他嘀咕起哈日乔鲁时喊的是叔叔,话里的意思,说哈日乔鲁没工夫喝茶,走之前还说我两天之内会后悔。公子,我怀疑他是巴鲁尔特皇室的人,很有可能是哈日乔鲁的侄子,若真是这样,哈日乔鲁应该有大麻烦,很有可能问题就出在萨切逯大会!公子,你真是神机妙算,你怎么还没来就先猜到胡人的萨切逯大会可能不顺利呢?” 走近了才发现,塔拉浩特外围立了许多毡帐,而且愈近塔拉浩特,愈多人迹,谁也保不齐路边的草丛里,会不会有视线注意不到的外人,多点小心总是好的。是以赵益悄声说话的谨慎,更多的是针对茫茫草原,与君逸羽同车的唐晗支起耳朵,倒是听到了他的话,当下忍不住惊喜的偏过了头来,“哈!真的吗?王爷你真厉害!你是怎么猜到的?要真是这样就好了,让胡人内乱,越乱越好,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嘘,小声些,好好赶车,你现在是马夫,没看离塔拉浩克的城门都不远了吗。”君逸羽往周围张望了一眼,显然也与赵益有着同样的小心。 “那我不动了,你说说嘛。”唐晗悻悻的收回了脑袋,轻轻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眼睛里到底还是闪耀着喜悦的光芒。 猛戈族虽然有幼子守帐的传统,但宏朝皇帝不曾将幼子即位定作明文典制,杜那图去世得突然,又没有指定继承人,哈日乔鲁借着幼子身份勉强排开争议入主了帐宫,随后勾结唐晙,迫不及待的对华开战,就有转移统治集团内部矛盾的打算,也是想赚战功服众。可是事与愿违,哈日乔鲁将十万精骑丢在了北疆战场,连先人占领的蓟简都还给了大华,狼狈逃回了草原,这样的情况下,他的皇位还怎么安稳? 而且横穿冬布恩山脉出来后,“商队”在山后遇到的好几波牧民都还挺悠闲,方才那波贵族护卫马后挂着猎物,不管那个蓝袍青年是不是哈日乔鲁的侄儿,塔拉浩克的贵族还有心情打猎,却迟迟没给冬布恩山口送去援军,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怎么猜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阿大,我们和帐宫有生意,你应该有办法验证消息吧,等进了城,你尽快……”眼看要到塔拉浩克的西门了,君逸羽没空浪费口舌,随口打发了唐晗,只是给赵益的吩咐还没说完,又发现有人走向了“商队”,那人从城门口过来,貌似是塔拉浩克城门卫的一员。君逸羽伸手指起了塔拉浩克的黑色城墙,提声添了感慨之意,又有些好奇意味的说道:“大哥,这就是塔拉浩克吗?” “是啊,这就是塔……”赵益反应也快,随着君逸羽手指的方向偏头,“惊奇”的看到了来人,迎上前去流畅的转换出了胡语问候,“呼里吉大叔,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嘎哈撒朋友,又带了这么多好货物回来了吗?你真是塔拉浩克真诚的朋友。”呼里吉将右手放在胸前,躬身之时轻声问道:“刚才看到你的商队被人拦着了,没吓着你吧,嘎哈撒?” 赵益连忙还了胡礼,“我没事,谢谢你,呼里吉大叔,不过,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以前好像没见过。” “先大王子察立乔鲁的儿子格拉达古、宝干乔鲁王子的儿子帖木特伦,还有其他几位巴鲁尔特贵族,开萨切逯大会才来塔拉浩克的,你没事就好。” 赵益心眼一亮。不单确定了之前的猜测,而且呼里吉嘴里,还将杜那图的儿子称作王子。管中窥豹,哈日乔鲁那位新汗皇在胡人心中的真正地位,很值得商榷呢。 “方才听见你和同伴说话,塔——拉——浩——特——”哪怕算是熟人,呼里吉也无意和异族人多说皇室的风声,他往君逸羽的方向看了一眼,模仿着君逸羽的发音生涩的重复了一遍,笑问道:“是在说塔拉浩特吗?” “是的……”赵益含笑点头,话没说完,身后响起了君逸羽的“嗒察里沙噜!” 呼里吉和赵益双双见礼,看起来相谈甚欢,君逸羽不希望呼里吉将注意力放去“商队”,间他投眼过来,索性跳下车来跑到了赵益身后,笑着对呼里吉施礼问安。 “他是谁?嘎哈撒,不能是你新收的斡其可吧。” “斡其可”是门户奴隶的意思,呼里吉的语气,明显是在说笑。夕阳都快落尽了,晃到了呼里吉的眼睛,他想起塔拉浩克的牧民也快回城了,说话间她示意赵益让商队进城。 赵益欣然从命,对“商队”招了招手,揽着君逸羽的肩膀一起和呼里吉往城里走去。“这是我的弟弟,他第一次来草原,草原之城塔拉浩特和我们家乡的城市长得很不一样,方才我就是在给他介绍呢……” “弟弟?!”呼里吉惊讶的声音打断了赵益的话。 “是啊,弟弟,呼里吉大叔你觉得我们不像兄弟吗?你叫他小嘎哈撒就好。” “嘎哈撒。”呼里吉悄声,“神山东边在打仗,中原人都打到山口了,你进草原前没打听打听吗?你怎么还敢把弟弟带来?” “这……” 塔拉浩特的城门,说是城门,不如说是一个豁口,没有修筑城楼,唯一能证明它是“门”的,只有两扇兽头木门,大大咧咧的对外敞开着,连城门卫都只有几个,还远远的在一边嬉闹,哪里有国都守卫的样子?赵益和呼吉里说话的功夫,君逸羽随他们一起,已经顺利的走近了塔拉浩克,“商队”也已经有一半过了城门口。君逸羽记得赵益说过塔拉浩克很好进,也没有想到会简单成这样。难道真像阿大说的,塔拉浩特的城墙等若没有,只是在草原修了防风挡沙的石头围子? 吐槽归吐槽,总归过城门看起来不再是问题,君逸羽有了套话的心思,用有些生疏的猛戈语接了话头,“骏马从幼时开始驯养,我大哥敢来,我也敢。而且呼里吉大叔,一路过来,我看到永生天守护的草原很漂亮,也很安详啊。我们西武人虽然现在和中原人一样,没有在草原上生活,但是我们依然信奉天马神。永生天和天马神在上,马背上长大的勇士难道还能让拿犁头的中原人打到塔拉浩克?” 呼里吉愣了愣神,随后指了君逸羽开心的大笑起来,“嘎哈撒,我看你弟弟不叫小嘎哈撒,应该叫德格乌嘎哈。” 猛戈语中,“嘎哈撒”是马,而“德格乌嘎哈”是聪明的小马驹。 “聪明的小马驹,你说得不错。你看那边——”呼里吉抬手指向了城心方向,“看到汗皇宫那边那些兽旗了吗,除了在鲁勒浩克养老的老首领,所有的萨切逯都在这,他们带来了草原上最勇敢的战士,就算中原人走运打过了神山山口,也会在塔拉浩克有来无回!塔拉浩克,永远不会陷落!” 呼里吉口中的“汗皇宫”即宏朝皇宫帐宫,它与塔拉浩克异曲同工,也是活似毡帐的圆状造型,所以俗称帐宫。虽然塔拉浩特与华朝的城市风格迥异,但有一点相通——建筑反映等级。 毫无疑问,帐宫是帐城内最高的建筑。距离虽有,但君逸羽甚至不用踮脚张望,一抬眼就能望见它的穹顶。帐宫蓝色穹顶的最高点,常年悬挂着胡人的汗皇旗,而现在是萨切逯大会期间,王旗之外,还辐射出了许多象征大小萨切逯的兽旗,几乎要将天空遮蔽了。君逸羽不难想象,若是在晴空朗朗的日子里眺望,将会收获怎样壮观的场景。可惜此刻夕阳沉寂,壮观无缘得见,反倒让帐宫堕落在旗影里,成了塔拉浩特最先掉入暮色的地方。 塔拉浩特,永远不会陷落吗?君逸羽嘴角浮起了意味难明的弧度。 “商队”完全进城,赵益带着君逸羽向呼里吉作别,跟上了去。 再次扫了眼帐宫上的旗帜林,君逸羽毫不迟疑的坐上了大车。 是统领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一定没问题! 君逸羽拳锋暗紧。 第250章 塔拉浩克,帐宫。 今夏新酿的马奶酒盛在萨切逯大会特用的尊贵银碗里,安放在每一位与会的宗王和首领的桌上,奶与酒的融合酝酿出的甘醇气息是每一个草原子民都无法拒绝的佳酿,然而,无人带头享用。 如果马奶酒读得懂空气中的凝重,想来便不会再为自己被冷落的处境失落,毕竟,两漠大地上最有资格带头饮用马奶酒的人就坐在这,但今日的他,显然没有这个心情。 “你们,都觉得我该站起来,把这个位置让给宝干乔鲁哥哥坐吗?”现任胡皇哈日乔鲁,孤独的坐在大殿西首的汗皇宝座上,悲怆的目光缓缓的扫过园形的大殿,尤其扫过他的背弃者时,更有逼人的质问之意,“乌满图?哈森坦?恩巴撒?还有巴彦勒布、阿木古,连你们都是这个意思了吗?” 被哈日乔鲁点名的几个人,低头者有之,叹气者有之,咬牙者也有之,他们都是哈日乔鲁即位时,最先对着永生天发誓效忠新皇汗的人,若非万不得已,谁愿意反手砍掉拥戴之功? “哈日乔鲁,烈马需要好骑手,事实证明,你不但没有骑好马儿,反而还召来了恶狼。” “好骑手也需要驯服烈马的时间。恶狼来了,正好关上门把它们一下都打死。我的曾爷爷阿日塔布汗也有战败的时候,你们怎么可以因为我打了一次败仗,就要抛弃你们的汗皇呢?难道你们对永生天许下的誓言,都是风一吹就跑的?” 如果说五人之前对哈日乔鲁还多少有些愧疚和不忍,听了他良心送去狗吃了的狡辩,便只剩下愤怒了。 “阿日塔布汗是吃过败仗,但他从来没有抛开部下只顾自己逃命!” “哈日乔鲁!永生天看着我们,如果誓言真的风一吹就跑,当初我们会让部落里最好的勇士跟你去北疆吗!我巴勒罕部的好儿郎啊,整整一万人!你一个都没有带回来!” “我……这一个月你们也看到了华朝军队的利害,其实也不能全怪我……” “哈日乔鲁,你别说了。”宝干乔鲁在这次萨切逯大会中是新汗皇的最大被提名者,他本不想出头的,但血脉里“天选家族”的骄傲,不允许他再听哈日乔鲁说出推卸责任的言辞,长他人志气,更丢了巴鲁尔特皇室的担当。 “三哥……”哈日乔鲁的手暗暗握了握身下的汗座,“三哥还记得姑母在时拿折箭训诫我们兄弟的事吗?” 宝干乔鲁轻轻叹了口气,“我记得的,弟弟。‘单者易折,众则难摧,戮力一心,社稷可固。’就是因为记得,所以父汗死时没有指定继承人,你要用猛戈族幼子守灶的传统继位,三哥也没说什么吧?哈日乔鲁,哥哥无意和你争夺汗位,不然我那时就大可搬出阿日塔布汗和多兀希根汗亲中选贤的事迹和你争一争。永生天选定我们家族做草原人的王,只要能庇护子民,谁做汗皇不是做呢?更何况你是我血脉相亲的小弟弟。只要你做汗皇能对两漠有利,我愿意做你的翅膀、爪子、手臂。可是哈日乔鲁你做到了吗?你自己看看,你做汗皇半年多,大宏成了什么样子?头马不好,是会将整个马群带进灾难的!哈日乔鲁弟弟,也许从一开始我对你避让汗位就错了,我们是高贵的天选家族,整个草原的子民也都在期盼着我们呢,看在永生天和先汗们英灵的份上,别让这个错误继续了。” 宝干乔鲁冠冕堂皇的一席话,听得许多人暗暗点头,哈日乔鲁却只觉得可笑,可憎,可恼! 可他还不能发恼。 “中原人都打到冬布恩了,宝干乔鲁哥哥,如果你真是为两漠好,我们能先把他们打走了再说汗位易主的事吗?父汗在天有灵看到我们被敌人打上了家门还只顾自己争吵,会为我们羞愧的。” “这……”宝干乔鲁从哈日乔鲁的话音中听出了些妥协的意思,迟疑问道:“你是说想等打走中原人后再退位?” 哈日乔鲁点头,语气有些恳求,“哥哥你说得对,草原上从来没有过被萨切逯大会否定的大汗,我会是第一个。我葬送了姑母和姑父的战果,还给草原带来了哭声,应该承受这种耻辱,可是哥哥,你能不能让我用汗皇的身份洗刷掉中原人给我的耻辱,再祭天让位?” 宝干乔鲁是立志要做英主的人,不愿承担欺凌幼弟的名声,而且将哈日乔鲁的落寞收入眼中,他想起了哈日乔鲁少时的模样,不禁有些心软。母亲的儿子,只剩我和哈日乔鲁了。哈日乔鲁弟弟,从小就像一只不会低头的小骏马啊,不想今天,竟被我们逼掉了所有的骄傲……等了这么久,也不多这两天,要不再等等? 看出了宝干乔鲁的犹豫,格拉达古跳了出来,“哈日乔鲁叔叔,中原人有句古话,叫做‘攘外必先安内’,面对强大的敌人,我们更需要英明大汗的带领,您还是现在就退位吧,我想宝干乔鲁叔叔一定会替你雪耻的。” “格拉达古!你在和谁说话!我现在还是汗皇!而且就算我以后做不成大汗了,我也还是你叔叔!” 哈日乔鲁捏准宝干乔鲁吃肉撇腥的脉做最后的争取,眼看快有效果又被人搅合了,而且格拉达古虽然年岁比他大,却是他大哥察立乔鲁的儿子,当着众多宗王和首领的面被亲侄儿指责,格拉达古只差点着他哈日乔鲁的脑门说他不英明了,要哈日乔鲁如何忍得住! 格拉达古没有理会哈日乔鲁的愤怒,只是在宝干乔鲁耳边低声道:“宝干乔鲁叔叔,你应该知道的,哈日乔鲁叔叔不是胜利后能放下马刀宽容的人,我们好不容易说服了大家,如果真让哈日乔鲁叔叔找华朝洗刷了耻辱,到时候只怕又会有人支持他了,他还怎么会心甘情愿的从汗位上下来?夜长梦多,您别中了他的缓兵之计,不然等他缓过劲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宝干乔鲁轻轻点了点头,格拉达古坐正身子,往旁边打了个眼色。 “格拉达古的话虽然说得不好听,但还是有点道理的。” “早晚都一样的,哈日乔鲁,你还是现在就让位吧。” …… 哈日乔鲁听着嗡嗡的附和声,知道无可转圜了,还是最后问道:“宝干乔鲁哥哥,你也是这个意思吗?” 宝干乔鲁轻轻抿了抿嘴唇,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忍,“哈日乔鲁,哥哥会帮你雪耻的。退位后,你依然可以做巴鲁尔特的宗王。” “哈哈哈哈,还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好,知道我住不惯宫殿,还是去游牧做宗王自在!好!如果我还推脱,那就太不识抬举了!”哈日乔鲁端了面前的金碗站起身来,“来,今天我们还没有喝酒呢,这是我作为汗皇和各位喝的最后一碗马奶酒了,喝完这碗,本汗就出去,告天让位!” 感叹宝干乔鲁仁义之余,众人听着哈日乔鲁有些尖锐的大笑声,又面面相觑的有些闹不清他的真正想法。是冷嘲热讽?还是之前的推诿都是为讨价还价,争取到宗王的位置所以满意了? 不管怎么样,看到宝干乔鲁也端起桌上的马奶酒站起来了,大家纷纷跟着端酒站起。 “宝干乔鲁哥哥,哈日乔鲁祝两漠草原在你的英明统治下昌盛强大!干了!” “干。” “咕噜咕噜。” “哈哈哈哈。” 哈日乔鲁大口饮尽,环视一圈,满意的看见大家都将自己银碗里的马奶酒喝完了。 哈日乔鲁松手,汗皇金碗掉在殿中厚厚的羊毛毡上并未发出声响,他喉口的长笑却再也压抑不住。 哈日乔鲁歇斯底里的笑倒回了汗座上,刺耳的笑声环绕在毡帐样的圆形大殿里,竟让塔拉浩克最尊贵而辉煌的殿堂多出了渗人的感觉。 “哈日乔鲁叔叔,你该出去祭告永生天,宣布退位了。”哈日乔鲁的笑声听得帖木特伦心脏有些难受,他手按胸口,出声打断了他的疯笑。 “不着急。” “哈日乔鲁叔叔,你反悔了吗?”格拉达古问道。 “我不会反悔,该反悔的是你们。” 宝干乔鲁拧眉,哈日乔鲁的话让他有些不安,他刚想张口发问,却突然感到心口发痛,忍不住伸手揪住了胸襟。 余光瞥见了宝干乔鲁的异样,哈日乔鲁却只是慢吞吞的对格拉达古问道:“格拉达古,我不明白,宝干乔鲁是你叔叔,我也是你叔叔,你怎么就帮他不帮我呢?” “宝鲁王子,您怎么了?” 哈日乔鲁不关心宝干乔鲁,多得是其他人关心他们的准汗皇,可惜哈日乔鲁一句话的功夫,关心宝干乔鲁的人也陆续感受到了来自心脏的恶意,格拉达古的“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也才从嘴里吐出一半,就疼得半弯了身体。 “已经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哈日乔鲁面容狰狞,平淡的声音倏忽猛提,连眼睛都涨出了血色,“既然都不站在我这边,那就去死!你们通通该死!通通给我去死!” “哈日乔鲁,你干了什么,都说退位了你也可以做宗王,你别做蠢事……”宝干乔鲁额头疼出了豆大的冷汗,责问都拿不出力气。 “少说那些好听的!汗皇到宗王?笑话!雄鹰翅膀秃了、折了爪牙,还会苟延残喘的活着吗!” “毒?哈日乔鲁,你要害死萨切逯大会上所有的人吗?你疯了!你会毁了两漠的!” “哈日乔鲁叔叔,你真对我们都下毒了吗?别让巴鲁尔特以你为耻,快把解药拿……” “哈日乔鲁,解药……我们不会让宝鲁王子抢走你的汗位了……” 身体开始痉挛,嗓子也开始发紧,强健些的青壮吐字艰难,有几位老弱些的宗王和首领已经倒在了地上,唯一有力气探查他们生死的哈日乔鲁,只是冷眼的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早干什么去了?晚了,没有解药。我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找的!” “来人……” “哈日……乔鲁……害死……我们……你也不会……好过……” “等我们的部众……知道……你……毒杀……了……我们……会把你……撕碎……的” “永生天……不会……原谅……你……的……” …… 不再对哈日乔鲁回心转意抱有希望,有人往殿门爬去,有人用最后的力量咒骂。 “别再浪费力气了,萨切逯大会,大殿不许人靠近,爬出去也没有人能救你们。永生天早就不会原谅我了,你们的斡其可不会知道你们是被毒杀的,父汗死后,你们看出他是中毒了吗?能由本汗亲自送你们上路,还和先汗同样的死法,也是你们的荣幸了。” “父汗是被你毒……”半句惊问,宝干乔鲁死不瞑目。 “凶……兽……” “畜……生……” “草……原……完……了……” 地狱的图景在辉煌的殿堂上缓缓落寞,慢慢只留下了哈日乔鲁的自语。 “萨赫利的毒药,还真好用,那个卑贱的中原人,说是去给我找几个好用的斡其可的,他也看我一时失利,就见风使舵,一去不返了吗……” “永生天,父汗的死不怪我,都是华朝那个荣乐王的错,不然我不会对父汗下手……” “宝干乔鲁,是你逼我的。本来,我不会有儿子,等我报完仇,就可以把汗位给你们的……” “是你们逼我的……” 哈日乔鲁像飘灵般在殿中走了一圈,终于确定了所有人的死亡。他站在殿心,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我是要做什么呢? 是了,报仇,雪辱。上次只杀了他叔叔,还要把他碎尸万段。杀了他,还有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别的亲人可以杀。 都杀掉,杀掉!杀!杀!杀! 哈日乔鲁抛开满堂怨灵,坚定不移的往殿门走去。 下一刻,有风从背后吹起。 是天窗吗? 第8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7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87节 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坠地的轻响。 哈日乔鲁转身,来不及抬头,他的脖子已不由他自己支配了。 “哈日乔鲁,你真是个疯子。” 君逸羽扣紧哈日乔鲁的咽喉,平静的声音,似乎有些慨叹,又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 第251章 “荣乐……” “奇怪我怎么会在这?”手心慢慢收缩,君逸羽冷漠的看着窒息的痛苦爬上哈日乔鲁瞪成牛铃的眼睛,“肆无忌惮的做了太久的强盗和屠夫,你们忘了,你们的地盘,也是可以被人闯入的。” “你应该谢谢我,你的那个斡其可,是你的奴隶,但也是巴鲁尔特皇室的奴隶,虽然有你这个主人的命令,可是他不敢一下害死那么多宗王主子和首领大人,还好我发现了,那些要命的马奶酒,是我帮你准备好的。”君逸羽右手召唤死神,左手在虚空中划了半圈,划过了满地尸体,也划过了刚刚带来罪恶和杀戮的萨切逯银碗。 “我也应该谢谢你,你的疯狂,让我们的塔拉浩克一行,甚至大华,都将有意料之外的更大收获。” 似乎是为了响应君逸羽的“我们”,有绳索从大殿的天窗垂落,双眼翻白的哈日乔鲁,恍惚好像看到了人影滑落,但他连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力气都不再拥有,更别说关心其它了。 “哈日乔鲁,我其实不明白,你怎么会对我有那么重的怨恨呢?就算你认定那次刺杀是我派人干的,你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哪怕你要报复,你冲我来多好,可是你这条疯狗,为什么要牵连其他,连我叔父的尸首都不放过!” “唔……唔……” “疯子的理由,不听也罢。”君逸羽吐了口浊气,手心骤然收紧。 哈日乔鲁脖子一歪,终于在死神的怀抱中得到了解脱。 君逸羽松手,任哈日乔鲁的尸体委顿在地,心里是偿还恩情与歉疚之后的平静。 叔父,阿羽替你报仇了…… “统领,杀得好!” 选来塔拉浩特的军士,都和胡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能亲眼看见满堂胡族清贵的尸体,他们只觉得这次豁出命来塔拉浩克,怎么死都不算亏了,尤其神武军出来的几位,陪君逸羽看到过哈日乔鲁踏碎君康舒首级的情景,见君逸羽替叔报仇,一雪前恨,他们忍不住拍手叫好,更觉大快人心。 “王爷,现在就把他们的王旗兽旗都砍下来吗?”有人兴奋的指了指头顶,摩拳擦掌,满眼都是迫不及待。王爷真是好样的,溜出来一趟竟然办成了这么一件大事!胡人的皇帝也真是疯,我们大华都打进他们院子里了,他们竟然还窝里斗,毒死萨切逯大会上所有的人,白白让我们得了便宜! “先不忙。”君逸羽摇头,抬手自大殿西首的汗皇座向两边比划了一下,“今天死在这间大殿里的人都差不多算是胡人的三公九卿、亲王郡王。看到西边最高的那个椅子了吗?胡人以西为尊,那个位置算是胡人皇帝的龙椅,越靠近它的死人在胡人中的地位越高,我们就从胡人皇帝的椅子开始,把他们的人头割下来,能带多少割多少,若是能带回我们北征军,扔去冬布恩山口的效果,不下于百万雄师。” “是!”舍弃生死的人们,没有人注意到君逸羽口中的“若是”。君逸羽的话,让十来双眼睛中激动的亮光越发盛大了。他们磨刀霍霍,想的都是要尽量多割走几个首级。 “嗯,大家动作都快点,我们得赶在外面发现商队伙计失踪前放出信号。” “商队伙计”的话眼引得割脑袋起劲的人们又嘻嘻笑出了声来,“胡人真是蠢,连皇宫都这么好混进来。” 是胡人蠢吗?君逸羽心下摇头,提了刀往哈日乔鲁的尸体走去。游牧政权的规矩本就不比中原,而且他们在北疆作威作福了五十多年,只怕早忘了被人打上门的滋味,连华军打到了冬布恩山口,塔拉浩特的一个普通老人都还能发出“塔拉浩克,永远不会陷落”的骄傲声音,萨切逯大会还有心思内讧。两漠草原的傲慢,不吃点苦头,只怕就算知道混进帐宫的是十几个大华死士,也不会放在心上。再者,谁能想到我们会辛辛苦苦的翻越冬布恩山脉而来,可是只有二百多人,进帐宫的甚至不到二十人呢?也多亏阿大经营得用心,此行才会如此便宜。话说回来,两年前接受秦叔狡兔三窟的建议,防的是女充男身的秘密泄露后被追究欺君之罪,谁想最后却是我心甘情愿的亲口向皇帝交代了所有的欺瞒。谁又能想到,那时分出来的生意,今天会派上这样的用场呢? “公子,我来吧,别脏了你的手。”看君逸羽似乎是要去割哈日乔鲁的首级,赵益连忙上前代劳。 君逸羽点点头,正好她还有别的事要忙活。她折了汗皇座的一根椅子腿在手,又走回来撕了哈日乔鲁一截衣摆,绑在了椅子腿上。 赵益提了哈日乔鲁的脑袋起身,正好瞧见了君逸羽的动作,“公子,你这是?” 哈日乔鲁死了没多久,脑袋被赵益割下来后,脖子那还有血水流出,君逸羽瞧了一眼,微思片刻,提起了刀来。 见君逸羽拿刀在哈日乔鲁胸口比划,赵益面露惊异,他知道因为君康舒的关系,君逸羽和哈日乔鲁有仇,公子难道是以牙还牙,杀了哈日乔鲁不算,还要把虐尸之恨还回去?这……还是公子吗? “阿大,你知道的,我只带了不到三百人来塔拉浩克,本来就不可能攻城,而是要攻心。”君逸羽察觉了赵益的欲言又止,手下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她一刀刺下,毫不留情的插入了哈日乔鲁胸口,搅开了一个狰狞可怖的血洞。 “难得这次时运共济,不用可惜。我要用胡皇椅做笔杆,胡皇的心房做砚台,心血做墨汁,再用这座堪称宏朝心脏的帐宫大殿做纸张,替大华给北宏留一份世代难忘的回礼!” 天熙元年六月三十日注定将成为大华千古传唱的日子。 这一天的塔拉浩克,飘扬在帐宫大殿最顶端的汗皇旗,不知何时没了踪影,萨切逯大会带来的各部各王的兽旗,也追随草原王旗的脚步,陆续从宫顶消失,没了旗帜林的阴影,帐宫蓝色的穹顶终于完全舒展在了永生天的臂膀下,久违的阳光,来自这个六月最后的馈赠,可惜它带给帐宫和塔拉浩克,乃至整个两漠草原的,不是温暖,而是彻骨的暴虐! 早在汗皇旗从帐宫上消失的时候,一只百多人的精锐骑兵,从天而降一般,神奇的出现在了塔拉浩克,出现在了帐宫面前。他们用爆竹,让数百上千匹受惊的马儿慌不择路的闯进了帐宫大门,然后高举马刀,紧随其后。他们来去如风,遇到杀得了的便杀,遇到有效抵抗后又迅速冲向下一群无力还手的待宰羔羊,绝不迁延恋战。帐宫里的人,被一群疯马冲懵了,避开马蹄的幸运儿还没来得及呼吸劫后余生的空气又撞上了当头的屠刀,好容易反应过来的守卫和随萨切逯大会而来的各王各部的斡其可,站在地上的扛不过骑马的,等寻了战马来,又只能跟在敌人屁股后面吃灰了。一时间,这只不知出处的神秘骑兵,挥刀放火好不热闹,仅仅百多人,竟生生在帐宫的土地上闹得人仰马翻了! 与此同时,不知是不是塔拉浩克的空气从冥冥之中感受到了混乱的因子,城中多方多处房舍帐篷起火,牛羊驴马炸窝,扑火着有之,呼救着有之,怀疑兽神火神无端降灾,匍匐求天者有之,还有些人隐约听到过了自家牛马圈里的爆竹声,举刀叫骂着也有之,混乱的场面,连飞鸟打塔拉浩克上空过路,都被地上的声势吓得往更高处扑扇起了翅膀。 自华军攻入草原起,塔拉浩克的汉人,不管是官奴还是私奴,都被关进了城东贱区的汉奴所里。许是苍天同情这些异国为奴,不知明日生死的可怜人,汉奴所没有遭遇火灾,迎来的是镣铐的钥匙,救赎的战刀,还有久违的母语,“大华的军队杀进塔拉浩克了,你们自己选,拿刀冲出去杀出自己和家人的自由,或者做一个胆小鬼,蹲在这等死。” “大华的军队来了?真的吗?” “钥匙给你们了,外面的守卫也死了,帐宫上胡狗的汗皇旗和兽旗都被我们大华砍倒了,塔拉浩克还到处都在冒烟,你们若是不信,自己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各位好自为之。” …… 终于,杀戮也融入了塔拉浩克混乱的主题里,不知何时起,汉奴所里的“大华军队杀进塔拉浩克了”从汉语演变成了胡语,伴随鲜血,被几十只配合有度的烧杀小队播散在了塔拉浩克的街巷里。 “永生天,你抛弃塔拉浩克了吗!” 无知壮大恐惧,草原王城的子民,不愿意相信耳边“大华军队杀进塔拉浩克了”的厄咒,但仰头望见帐宫那边光秃秃的旗杆林,他们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来塔拉浩克求娶战争财的异族商人,不说混乱的城市连他们的本金都保障不了,再大的利益,也需要有身体才能享用不是?他们惜命的本能最先被激发,有一就有二,便如倒塌的多米诺骨牌般,塔拉浩克各个城门处,外逃的人群,出现了…… 第252章 “公子,该您出城了。” “说得是,不敢让王爷再耽误在塔拉浩克了,出逃的人多了些,城门口乱起来了,刚刚我们的人顺利混出去了两拨,出城应该不会有问题,王爷你也快走吧。” “是啊,统领,你还要把胡皇的人头和他们的狗屁兽旗带给军里的,快走吧!您不走,大伙都不会走的!” 汗皇旗的消失是君逸羽预先给大家定好的行动信号,帐宫的动乱暴发后,君逸羽的行动小队趁机摸出了帐宫,换下了带血的衣服,打包好了终于不再滴血的战利品,如今的他们与接应的队伍一处,在北城门附近一个偏僻的小巷里伺机而动。两队人探路之后,大家都忍不住催促起了君逸羽来。 君逸羽望了眼帐宫,又张望了一眼烟火四起的塔拉浩克,没有假仁假义的多推辞,转身招呼人翻身上马。闯进帐宫的骑兵,是不得不放的一枚棋子,也是她亲手布下的死棋,那一百多名勇士,只怕不会再有人活着从帐宫杀出来了。分散在城里制造混乱的小队,又有几人能从塔拉浩克逃出生天呢?君逸羽也不确定。君逸羽知道的是,耳边这句“您不走,大伙都不会走的!”不会是虚言。她还知道,多亏胡人在城市构造上还算婴儿,加上北宏对大华多年处在优势地位,让他们甚至不曾考虑过塔拉浩克的城市应变体系,才让今次的混乱制造得如此顺利。可是他们的人太少了,哪怕利用上了汉奴营,对于彻底搅乱一国之都来说,人还是远远不够。即便意外收获了萨切逯大会的死亡阴影,塔拉浩克实际已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但不需要多高的地位,只要一个在城门问题上说得上话的人站出来,大家便都走不了了。他们,着实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误。而她,想要更多同伴活着出去。作为主帅的她,也必须立刻带人逃出去,才能最大限度的催熟战果,告慰慷慨赴死的英灵,让牺牲发挥出最大价值! 为了不引人注目,分批出城,与君逸羽一起的,除了赵益和唐晗,还有另外十五个人。 见君逸羽一行在顺利的出城们,先出了塔拉浩克的两队人马这才不再磨蹭,放心的催了催马。可惜,似乎是护佑两漠草原的永生天终于睁开了双眼,变故突生!君逸羽他们才走出城门没多远,西北方向的山坡下突然冒出了一队要进城的人马,他们斜插上塔拉浩特北门前的官道,不可避免的和君逸羽他们狭路相逢了!而且看那车马旗号,应该又是胡人贵族,还有粗粗估算不下两百人的卫队! 西武人的伪装,走东门南门太引人生疑。不想再遇见呼里吉,也是知道胡人以西为尊,贵族都偏爱走西门,怕再像昨天一样遇到回城的贵族和他们的卫队,君逸羽考量一圈才选定了北门。想来上午不是回城的高峰期,应该是以防万一的多此一举,谁知怕什么就来什么,还好巧不巧的正撞在了枪口上,想避都避不了!真是该死! 对面看起来像是卫队长的人物上前开道,远远的就喊道:“嘿!前面的人,娜雅公主的车驾回塔拉浩克了,把路让一下。” “王爷,怎么办?我们要下马让路吗?”唐晗在君逸羽身旁悄声发问。 赵益知道娜雅公主没有骄纵名声,不退到道旁行礼,把官道让给他们了改走草地应该问题不大。从塔拉浩克逃命出来的西武商人,赶时间也是情有可原不是? 没等赵益说出自己的意见,对面马队又有一人催马上前了,那人边跑边问:“你们从城里出来,知道塔拉浩克怎么了吗?” “阿大,后面那个人认识我。都和我一起下马让路。阿大,你应付他们。”君逸羽脸色暗变,她在战场上都带着鬼面具,但挡不住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塔拉浩克还是有和她照过面的胡人——阿斯都毕!有限的化形胶都用去做西武大胡子了,君逸羽现在这张十七岁不到的脸皮,想贴大胡子都不合适,便只调黑了肤色。她这个微有脸盲的人,都还记得阿斯都毕这位言辞机警的北胡副使,她还真不敢赌阿斯都毕的记忆力不好,说不得只能尽力避开正面接触了。 君逸羽特意从左手边翻下马背,牵马借着马头的遮掩退到道右,手按胸口,深深低头。同行也都跟着君逸羽有样学样,等阿斯都毕驱马过来,只觉这群西武人识趣守礼得紧。 赵益用胡语回道:“我们也不清楚,听说是大华军队打进塔拉浩克了,大人您也知道,我们西武现在和大华不尴不尬的,跑商不敢惹事,就先出来避避。” “胡说!”阿斯都毕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拧了眉头,前几天才听说中原人在冬布恩山口久攻不下,还在调兵呢。 “胡说就胡说吧,实在是小人看城里怪乱的,不敢多呆啊。唉,不等仗打完,小人们是真不敢再来草原了。两位大人,你们要不也劝娜雅公主等等再进城?” “西武胆小鬼,我们的公主轮不到你操心!”卫队长不客气的截断了赵益的话。虽然是探哨发现塔拉浩克上有烟火,公主不放心,想尽快回城,才临时把走西门改成了走北门,但卫队长其实不相信塔拉浩克会出问题,要知道,萨切逯大会期间,塔拉浩克多得是各部的勇士呢。 “哼!狡猾的商人,贪婪钱财,吝啬性命,虫子咬一口都会吓得像兔子一样……”瞥了眼赵益身上圆圆滚滚的包裹,卫队长轻哼着将视线移给了塔拉浩克,西武人让了路,他终于可以看得更远了,只是看清北城门涌出的人群不止这一拨西武人,他不屑的嘀咕凝固在了喉口。 说话的功夫娜雅公主的车马在骑兵的拥簇下也近了,卫队长回过神来,觉得胆小鬼虽然多了些,可耻的其中还有草原人,但依然没让他放在心上。倒是想到开道的任务又重了些,卫队长有些烦躁,刚准备踢一脚马肚子,却听到了熟悉的惊问声。 “永生天!帐宫怎么了!” 纳牙可? 卫队长几乎与阿斯都毕同时回头,果然是纳牙可满面惊惧。 “纳牙可,你看到什么了?”阿斯都毕心内不安,纳牙可是草原上有名的神射手,目力比一般人强上许多。 “帐宫……王旗没了……公主,不是说萨切逯大会还没开完吗?各位宗王和首领的号旗,好像也不在帐宫上面了……这是怎么了……” “别慌,说不定只是风吹倒旗杆,还没来得及扶起来,也可能是纳牙可看错了。”车帘挑起处露出了一双蔚蓝色的眼睛,一如马车后的朗朗蓝天般平静,神奇的抚平了车队里的小骚乱。 纳牙可收回目光,按了按自己的眼睛,他愿意相信公主的话。一定是我看错了! 谁也看不到蓝眼睛的主人在车内捏紧了袖口。 “走吧,回去看看就知道了。”轻声吩咐一句,娜音巴雅尔的视线无意间划过了退让一旁的那群自称行商的西武人,慢慢放下了车帘。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抓不住,她探出头来,回望一眼,正好看到那群西武人准备上马,又道:“西武商人,等一等!” 上马的时候,不管是赵益唐晗还是其他的大华士兵,几乎是本能的等着君逸羽先上马,君逸羽发现后立刻示意了赵益,不曾想就是这么一耽误,又被人叫住了。而且这次发话的,是那个车里的……娜雅公主? 听娜雅公主叫的是“西武商人”,不像是暴露了的样子,眼看要蒙混过关了,君逸羽自然不想横生枝节,知道同伴有听不懂胡语的,她连忙偷偷打了停步的手势,碍于阿斯都毕,头倒是不敢回的,疑问的工作依然只能交给赵益。 “公主,怎么了?那些商人还挺懂事的,他们有什么问题吗?”阿斯都毕不解。 问题?问题大了!来草原的行商,多是用货物换皮毛骏马,本钱都压在东西上,这群所谓的西武商人,人人都背着鼓鼓的包裹,有的还不止一个,他们若真是急着从塔拉浩克逃命的行商,哪来这么多钱财!就算是背的衣服也说不过去,更别说他们的站姿和比较一致的上马动作,隐隐泄露了一些军队的影子。就冲着他们有意隐瞒真正的首领,这群人也绝对有问题! 娜音巴雅尔一时无暇解释,只是指了君逸羽的背影对阿斯都毕说道:“不知道是不是西武人的小动作,我们现在实在不宜和西武起干戈,你带人过去看看再说,也别打草惊蛇。还有,我手指的这个人应该才是他们的真正首领,多留意一下。” 阿斯都毕身为男性,本就比不得娜音巴雅尔心细,再加上他心中先入为主的觉得这群西武商人懂事,怎么想都想不出他们有什么不妥。不过即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影响他听命行事。 “大人,还有什么事吗?”知道阿斯都毕认识君逸羽,赵益见他过来,不让他走近又发问了。 “你们是准备回自己的国家吗?” 阿斯都毕的马儿还在不慌不忙的往前走,赵益有些心急,怕阿斯都毕话没说完就看到君逸羽的脸了,可他又不能喊阿斯都毕停下来。“是。大人若是没有吩咐,小人们得走了,不然怕是走不到好的宿营地天就黑了。” “嗯,也谈不上什么吩咐,不知道你们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塔拉浩克?我们公主想托你们给她寻点东西,下次帮她带过来。” 阿斯都毕离君逸羽只差五个马位了。 “公主身份贵重,她要的东西小人们找不到的,不敢耽误大人的功夫。” 三个半马位! “不不不,你误会了。”三个马位!“要是你们找不到,公主怎么会把你们喊住?”两个马位!“公主要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们一定找得到的。”一个马位! 赵益都要被阿斯都毕不急不缓的语速和马速逼疯了,眼看阿斯都毕的马头都快平齐君逸羽的马尾了,自家公子站在马鞍旁,只要阿斯都毕再往前走几步,偏头就能看到自家公子的脸了! “那公主要什么呢?仗不打完小人不敢再来了,要不大人……” 额头冷汗直冒,不再指望在阿斯都毕走近前将他敷衍过去了,赵益正想着怎么提醒君逸羽呢,君逸羽突然吼了声“跑!” 一拍马鞍飞身上马,君逸羽催马之前,不忘挥刀朝阿斯都毕横扫一记。虽然不相信阿斯都毕能从背影认出自己,可她算是听出来了,阿斯都毕磨磨蹭蹭的,分明是有意拖延时间!再赌下去,不但阿斯都毕会看到自己的脸,只怕后面那群护卫也要围上来了! “嗖——” 几乎是在君逸羽上马挥刀的同一瞬间,一直利剑直射君逸羽后背,她察觉的时候刀还在阿斯都毕的肌骨上滑行,只来得及侧了侧身,左肩还是中箭了。 “公子!” “王爷!” “统领!” “我没事,快跑!”发现头两支出城的队伍在往回跑,君逸羽忍痛用左手控马,挥舞右臂招呼道:“别回来,跑!” 之前听到了娜雅公主的“围住他们”,但迟迟没有人马行动,隐约听到了后面的刀兵声,君逸羽不用回头也知道,应该是后续出城的人马拖住了娜雅公主的护卫。他们这所有人加起来都比娜雅公主的护卫少一截,又离塔拉浩特的城门不远,冲回去就算能多杀一位胡人公主,也没有太大意义,而是十成十的送死!君逸羽很清楚,争取时间的袍泽,绝不是想等他们一起去死!那么,别回头用无用的悲伤浪费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宝贵时间。 若非提前得了娜雅公主的提醒,阿斯都毕毫不怀疑,自己如今流血的不会是手臂,而是脖子上享用马奶酒的大好头颅只能去地上啃泥了!死神的亲吻让阿斯都毕后怕了半天,他才回想起挨刀前的惊鸿一瞥,“荣乐王!是华朝的荣乐王!” 可惜阿斯都毕的反应太慢了些,他回过神来时发现君逸羽已经跑远,而公主的多半数护卫听令跑出来想包抄君逸羽一行的,还没走出多远,公主的车驾就被几十个西武打扮的人围攻了,那群人不要命的打法,里头保护公主的留守护卫抵挡得岌岌可危,回救的护卫一时又收拢不起来,阿斯都毕也承担不起娜雅公主的死亡,加上君逸羽的出现,让他不敢再轻易否决之前那句“听说是大华军队打进塔拉浩克了”。阿斯都毕选择的天平很快倾向了保护公主为先。 哪怕敌人悍不畏死的打法让娜音巴雅尔的马车很快溅上了护卫的鲜血,她依然安之若素的坐在马车里,可发现阿斯都毕回来不是想调集人马追杀荣乐王,而是也加入了护驾的行列中时,她忍不住挑帘出来站在了车辕上,皱眉却不是为四周几乎快加诸己身的刀兵。“阿斯都毕,你回来做什么?!” “公主,你有危险,而且,华朝的军队如果真在塔拉浩克……” “愚蠢!若真是华朝的大军打过来了,鬼面王还用得着跑吗!阿斯都毕,这里只有你认识鬼面王,本宫命令你,立刻带一半人去追,不管是活是死,都必须把他带回塔拉浩克!若真是华朝的荣乐王带了这么点人就把塔拉浩克搅得乌烟瘴气了,哪怕他这‘不死王’真的不死,塔拉浩克的耻辱,也必须用他的血来洗刷!阿斯都毕,你听明白了吗?” 第253章 这一刻,阿斯都毕隔着兵戈,仰望着神圣蓝眸中的深邃,只觉那双与永生天同色的眼睛,也和永生天有着同样的浩瀚。他恭敬的应道:“阿斯都毕明白了,可是公主,我若是带走一半护卫,您的安危……” 娜音巴雅尔展颜一笑,两漠草原上最美的花朵傲立在刀剑从中,绽放在鲜血之上,原就风华绝代的美人,从容无畏的美丽,连永生天都要为之惊叹。 “没有可是,阿斯都毕,刚刚有个人的马刀砍到了我脚边,你知道他的同伴对他说了什么吗?他说‘先别急着杀死这个女人,不然她的护卫都去追王爷了。’你知道了吗,大家都留在这保护我,才会让他们越要威胁我的性命,还白白放走了荣乐王。再说了,比起两漠草原的荣耀和塔拉浩特的耻辱,一个公主的性命又算什么?别再耽搁了,去吧,本宫保证不让汗兄怪罪你们,而且我不相信大宏的公主会死在塔拉浩克的门前。” “公主说得有道理,阿斯都毕,你就别像羊羔离不开母羊一样磨蹭了,听公主的吧,再不去可真追不上了。就算你带走了一半人,我们的人也还比他们多,我们会保护好公主的,而且塔拉浩克里又不是都是死人,我们不会派人搬救兵吗?”纳牙可在娜雅公主近前,神箭手的弓箭发挥不出威力,早已经背在了身后,手上换作了马刀。 阿斯都毕有娜音巴雅尔的命令,又受了纳牙可的挤兑,终于咬咬牙召走了一半人马。纳牙可见了,又找出格挡的空隙喊道:“阿斯都毕,记住,那个荣乐王被我用雪熊箭射中了。” 雪熊箭?看阿斯都毕走后准备坐回车内的娜音巴雅尔动作微微一顿,所谓雪熊箭,箭杆上有放血槽,就算皮糙肉厚的雪熊中了,也会流血过多而死。推崇勇士的猛戈族,其实一般是不认可拿这种卑劣的武器伤人杀人的。箭是娜音巴雅尔要纳牙可射的,只是她没想到,纳牙可用的是雪熊箭,但想到不知被那个荣乐王怎么搅合了的塔拉浩克,雪熊箭能增加拿下鬼面王的把握,倒……也好吧。 “兄弟们,别杀这女的了,不管用了,他们派人追杀王爷去了,我们去追。”阿斯都毕带走一半护卫后,围攻娜音巴雅尔的华军背后压力大减,只是他们拼杀得太过投入,隔了好半天才有听得懂胡语的人反应过来。用去帐宫的骑兵有一百多人,在塔拉浩克制造混乱也用去了不少人手,有机会从塔拉浩克北城门混出城的华军本就不多,在君逸羽之后殿后的人马,不过寥寥三十来人。但,不愧是大华优中选精的战士,又有仇恨和荣耀做支撑,提着脑袋挥刀的他们,虽然在短时间内就有了数十人的伤亡,可他们围攻娜雅公主马车时的凶悍,成功牵制了所有的北胡护卫一段时间不说,还伤杀了对方几十人!发现围攻马车对牵制追杀不再管用时,华军剩下的人不足十个了,他们当机立断,撤离了战斗。 留下来保护娜雅公主的护卫如释重负,尤其马车附近的几圈护卫承担了更直接的对战压力,看到敌方退走,他们纷纷忍不住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到现在他们都还搞不太清状况,刚刚那群西武人,听公主说什么鬼面王,难道他们不是西武人,是中原的汉人?可他们明明看起来像西武人啊,而且不是说汉人是任我们猛戈族抢夺的两脚羊吗?太凶猛了!不愧是跟着不死王的人!若汉人都是这样,难怪他们打到了神山口…… “公主,我们现在怎么办?” “阿斯都毕的人手应该够用,照料好伤者,我们进城。”娜音巴雅尔看了眼远处的扬尘,又看了眼近前的血迹,车帘滑落,遮掩了她眼中的忧郁。北城门处应该能看到这的打斗动静,可塔拉浩克迟迟没有人马来查看,她也想问一句,塔拉浩克,到底怎么了…… 草原辽阔,若说一开始阿斯都毕还担心追错方向,带着纳牙可“雪熊箭”的提醒留心到草上的血迹时,等于一路都有了路标,阿斯都毕对追到荣乐王,志在必得!果然急着逃命来不及发现雪熊箭的关窍,照这个势头,只要吊在他们的马尾巴上慢慢追,就算不追上去,不死王也非得流干血管里的鲜血,变成人干而死! “大人!看到他们了!” “嗯,不急,荣乐王功夫厉害,等他的血再多流些,他的人都跑得更累些了,我们再围上去。”哪怕说得一口好汉语,习得一手好汉文,阿斯都毕本质上也还是猛戈人,这一刻,他草原贵族的血脉全数点燃,化身成了一个称职的好猎手,有着足够的耐心。 “大人,后面有人追我们,十来个,好像是之前围攻公主的那些人。” “哼,不知死活,之前要不是顾虑公主,草原勇士能让他们那么猖狂吗。留三十个人打发那些苍蝇,能留就给塔拉浩克留两个活口,不能留也别客气。” …… 商队换来的草原好马,再怎么擅跑,也比不过北胡军队自留的骏马,借着一个山坳突然变向也没能甩掉身后的追兵,分兵行动几乎是君逸羽的必然选择了,若是能有一个够分量的人吸引全部追兵……最好不过。 “唐晗,接着!里面是哈日乔鲁的头和帐宫摘来的王旗兽旗,本帅命令你,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把他们带回北征军。阿大,你跟着唐晗,等追兵甩开后,带他们照旧走冬布恩山翻回去,那样稳当,你会胡语胡俗,帮得了大忙,别的事都等你做完了这件再说。”君逸羽将怀中的包裹扔给了唐晗,不容拒绝的吩咐完,又扬声发令道:“全军注意,左右分军,左边的跟着唐晗将军走,右边的跟我……” “右边的跟我走!唐晗将军,麻烦你拽住我家公子的马笼头,别让他过来。”赵益突然打断了君逸羽的话,引马右转,还不知从哪摸出了一个银白面具,往脸上盖去,“右边的爷们,带种的,都随我走,掩护王爷!” 赵益动作太快,君逸羽被他那个银白面具反射的阳光刺得一时说不出话来,那个面具……分明和她在战场上带的鬼面具一模一样!等君逸羽缓过神来,入耳的是将士们一致的“王爷(统领)快走!”和被赵益抛在背后的“公子,你也会胡语,我知道你想自己引开追兵,这事属下也能干。”她再想往右出马,被赵益提点后反应过来的唐晗,早已经拽住了她的马笼头,还帮她催了催马,“阿羽,别辜负了赵益他们对你的一片忠心!” 分兵耽误的时间,又让追兵往前追上了一截,赵益刻意偏头,阿斯都毕的人不单注意到了银白面具的反光,也足够他们看清面具的样子。“大人,他们分兵了,我们怎么办?右边那个,那是鬼面王带上他的鬼面具了吗?” “看清楚地上,我们不上人家的当,鬼面王中了雪熊箭,一路洒血的才是真正的鬼面王!”阿斯都毕冷笑一声,毫不迟疑的带着全部人马跟着左边的血迹追,若是没有路标,有追错没放过,他也只能选择分头追击,但现在嘛,没必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分散兵力,荣乐王身边的人少了,正好! “王爷,他们没被骗走,全都在追我们,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君逸羽眼前间或有些发黑,她甩了甩头定神,摸了把受伤的左肩,发现肩头都被血水浸湿了。之前急着逃走,只匆匆砍掉了箭尾,君逸羽只当是箭伤受马上颠簸,不知何时开始流血了,无空处理,便随手点了处够得着的肩头止血穴。回头看去,果然如唐晗所言,追兵没有减少,而且愈发近了,君逸羽已经能勉强看清,领头的是阿斯都毕。难道阿斯都毕真从背后就能认准我……等等!不对!箭伤渗血怎么会这么多! 再次探了探左肩,君逸羽不动声色的往左后侧的草地瞟了一眼,握回马缰的手,略紧了些。 君逸羽连续两次查看伤口,唐晗想不注意都难,“王爷,你怎么了?是伤口疼吗?” “我没事,唐晗,我们还得再分兵,我刚刚看到了,后面追我们的人,就是认识我的那个阿斯都毕,只有我才能引开他们。” “怎么会这样!是哪个该死的认出你了,我回去杀了他!” “唐晗,你别做蠢事!他们的人比我们多几倍,你知道,杀回去是不可能的!” “阿羽……” “就这么说定了,阿晗,答应我,一定要把哈日乔鲁的人头和那些王旗兽旗带回冬布恩山口,他们的用处,不下于十万甚至二十万大军,我们得让死在塔拉浩克的兄弟们死得更值!”君逸羽偏头避开了唐晗眼中的泪光,抬手安排起了人马。 “那我们加速,下了前面那个山坡再分开。” 君逸羽点了点头,她知道,唐晗是指望多甩阿斯都毕一截了让他认不出人,血液黏糊的左肩却告诉君逸羽,甩再远,阿斯都毕也跟得准自己!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驳回唐晗的好意了,没得引了他的叛逆,反而不肯配合了。 唐晗怕君逸羽反悔,几乎君逸羽才点头,他就招呼人催起了马来。 “差不多了,就在这分开!”君逸羽决然引马,分出了一半人马。 “阿羽,保重!山前再见!” “王爷(统领)保重!” “大家都保重,一定要把兄弟们的战果带给陛下!” “分兵一次不管用,还不长教训,以为催马跑远些了再分兵我就认不出你,就不知道追哪边了吗?哈哈哈,分得身边只剩下了十来个人了,荣乐王,你这是自己找死啊!”阿斯都毕高兴得拍打马鞍大笑了几声,吆喝道:“勇士们,鹰儿敖得差不多了,我们上,把华朝的荣乐王带回去,我们都会是塔拉浩克的功臣!什么不死王,鬼面王,都会是装饰我们战刀的宝石!两漠草原会为我们骄傲的!” “统领,他们都往我们这边追来了。” “嗯,兄弟们,我把你们带来了塔拉浩克,可能没办法把你们活着带回去了。” “统领说的什么话,都是我们自愿来的!” “是啊,王爷,我们都不怕死!” “王爷别这么说,能和您来塔拉浩克干了这票痛快的,咱们才不算白活了一遭!” 君逸羽滚了滚喉咙,“大家……都是大华的英雄。” “王爷,我们杀回去吧,比起被他们窝囊的追死,我宁愿回去拉两个胡狗垫背。” 第8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8节 逸羽风流 作者:澹台扶风 第88节 “是啊,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了!只是……”可惜王爷了…… “好!我们再跑一跑,帮唐将军他们把这些追兵再引远些,本王的箭伤一直在流血,也得处理一下才好杀敌。”君逸羽答应得毫不含糊,只是按了按胸口的玉佛,在心底留下了一句:蓉儿,我可能得食言了。 “啊!真的!好多血!” “地上也有!他们一直跟得这么准,会不会不是跟的王爷,是跟着血来的?” “统领,你早知道自己在流血了?” 隐隐有人猜出了君逸羽自我牺牲的选择,看向君逸羽的眼神崇敬更甚。 君逸羽只是歉意的笑了笑。治伤需要时间,有那功夫耽误,都够人家追上来了,加上被阿斯都毕认了出来,与无私无关,无论她想不想,能引开追兵的都只有她,而她若是自己一个人,必会引人生疑,所以啊,也只能连累这十几个大好男儿了…… “我们的敌人好像没有耐心了,可以准备战斗了。”和唐晗他们分开有一段时间了,君逸羽回头发现阿斯都毕一行越追越近,而且阵型隐隐有分散包抄的趋势,若再拖延,只怕连冲杀的优势都要失去了。 “我们再往前跑会儿,从前面那个坡冲回来,姜腾,来帮本王控一下马缰,本王治伤。” 君逸羽招呼来离自己最近的一位战士,随后撕了块衣襟卷起来塞到了嘴里,整个上身都伏在马背上,反手握住左肩残余的箭头,用力拔了出来。 “嗯!”箭头离体的瞬间,君逸羽眼前发白,多亏身体的重心压得低,才不至于摔下马来。 姜腾看得心头一跳,忍不住帮君逸羽放缓了马速,其他人以追随君逸羽为本职,见了之后,自然整队人马的速度都慢了下来,而阿斯都毕那边看到君逸羽只有十来人后就早已经在催马了,这一快一慢,两边的距离,很快缩短了。 君逸羽手握箭杆,感受到了上面的凹槽,擦了把额头的虚汗,强打起精神来。那位北胡的公主殿下,不单眼睛毒,人狡猾,心也够狠啊。其实她一早就锁定了我吧,嘴上喊着“西武商人”麻痹人,手下放出的箭竟然还带着放血槽,草原上不是崇尚勇武,瞧不起下三滥手段的吗? 没有时间多感慨,马蹄擂地的声音昭告敌人的临近,君逸羽从怀中掏出瓶止血药全倒在了伤口上,竭力压抑着疼痛拉直了身体,伸手拔出了马刀,“杀!” “统领,我们先去,您先歇歇吧!” 哪里还有人歇息的空间?君逸羽摇头,“我没事,兄弟们,冲!” 以卵击石的战斗暴发时,被君逸羽想起过的娜音巴雅尔,咬牙切齿的也在想君逸羽。 多变的六月,不知何时起,乌云笼罩了塔拉浩克的天空,阴沉的天光透过帐宫大殿的天窗落入,这座无数草原人神往的殿堂,辉煌不再,满地的无头尸体,只有衣衫陈说着它们生前的尊贵身份,还有殿壁上鲜血淋漓的字迹,狰狞可怖! 娜音巴雅尔从站到大殿门口起,整个心就凉透了,她的目光机械的滑过地上的尸体,直到最后停在汗座后的影壁上。血写的罪恶文字让她浑身都开始颤抖,她终于知道了,那些让荣乐王一行暴露的行囊,圆圆滚滚的,究竟装了什么! “来人!来人!纳牙可!带人去追荣乐王!阿斯都毕怎么还没回来!告诉阿斯都毕,荣乐王若是活着离开了草原,你们就都不用回来了!”这一刻,娜音巴雅尔完全抛开了对雪熊箭的本能芥蒂,若是早知道帐宫里等着自己的是这样的场景,别说雪熊箭了,只要能将荣乐王碎尸万段,什么手段都使得! “荣乐王,你是英雄,你手下的人也是,他们都死了,你放下武器跟我们走了,草原佩服英雄,我们不会为难你的。”阿斯都毕不知道娜雅公主怪罪自己的办事效率,滂沱大雨冲刷出来的翠亮草地上,与君逸羽一起的十几个大华士兵都已经躺在了上面,与之陪葬的还有三十来位北胡护卫,阿斯都毕看得有些肉疼,说出来的话却算真心诚意。 不知是不是天空流失的雨水提点了自己身体流失的血水,君逸羽在战斗的过程中不时有些眩晕感。阿斯都毕的话让君逸羽觉得有些好笑,她一语不应,继续催马挥刀。的确不会为难,因为“为难”的分量不够!若是知道帐宫大殿的事,你们非得把我剥皮吃肉不可! “荣乐王你既然不识抬举,我们就不客气了。”公主的意思是死活不论,可带活的回去还能弄死了,死人却是变不活的,如果可能,阿斯都毕还是想活捉君逸羽,可看到君逸羽独自一人,还在短短时间里生生砍死砍伤了七八人,阿斯都毕是真的撑不住了。他现在手下全须全尾的人也只剩下六七十个了,照这个势头消耗下去,就算最后能活捉荣乐王,场面上也太难看了!不愧是威名传上了草原的鬼面王,要知道,他之前就失了一路的血啊! 君逸羽本已是强弩之末,阿斯都毕下令不再留手后,应对起来艰难很多。又一记弯道朝自己脑门砍来,旁边还有人伺机而动,君逸羽只能选择迎头抵挡,可惜再次眼前发黑,这次甚至连手都跟着软了。眼看君逸羽的脑袋要被人一分两半,一只马刀飞来砸偏了弯刀,让它大失准头,只砍中了君逸羽的肩膀。 “休伤公子!” “阿大吗?你们怎么回来了?没人追你们就该走的,回山前报信的人越快越好。”不知道是雨帘太大还是伤痕累累的机体到了极限,君逸羽怎么睁眼都看不清来人的脸,声音倒是听出来了。 “公子放心,有人去报信,其他人都是自愿跟我回来救你的。”除去两个去冬布恩山前报信的,赵益带回来的人马还是之前分出去的那些,人不多,只有二十六个,但他们突然冒出来,打乱了阿斯都毕的战阵。赵益到了君逸羽身边,也不管大雨会冲着多少药粉,掏出身上的瓶瓶罐罐就往君逸羽身上大小可见的伤口上倒。 “有人报信就好,女皇陛下,会抓住机会的吧……不过,你们不该回来的……” “不,我们一对二、对三,都是大华的军中精英,没准能赢,总比公子你一个人好。公子你先走,西边有一条河,找一个水窄的地方过去,回头我们去寻你。” “不行,阿大,我做不来逃兵……” “不是逃兵!公子,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而且你伤得这么重,留下来没用,反而会拖累大家的!” 赵益急急说完,不让君逸羽再说话,索性一刀扎在了君逸羽的马屁股上。君逸羽那马儿不比天马子争飞,它驮着君逸羽又是逃命又是对战,本来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的,受了赵益那一刀,可怜的马儿悲鸣一声,疯跑起来,速度出奇的快。 强行送走了君逸羽,赵益收回了投在南面山坡上的焦虑目光,也提刀参与到了阻截阿斯都毕的人马上。大华的精英将士,一对二、一对三,的确还有渺茫得几可不计的生机,可若是再多……铺天盖地的暴雨,遮掩了马蹄轰隆,谁也推算不出南面山坡上浮起来的影子,到底是多少人马,赵益唯一确定的是——留下,唯存死地! 拖累吗……没想到,这辈子还会用上这个词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赵益戳穿了逞强,君逸羽连对付疯马的力气都拿不出来了。她在马背上被簸得好像整个身体都在破碎,眼前一直在泛黑,在马背上趴都趴不稳,更别提选路了。 在一次马蹄飞起的时候,君逸羽再不愿意,也无法阻止自己从马蹄上滑落。背后隐约有胡语在喊什么,可惜她的大脑,已经无法再分解母语之外的语言了。 身躯砸落,水花四溅。 是地上的水呢?还是阿大说的河呢?河吧…… 女皇陛下……北胡不是你的敌手了…… 蓉儿…… 这一次……我真的要食言了……吗…… …… “阿斯都毕,看你差事办得,我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回去告诉公主,荣乐王掉进斡拉河,尸骨无存了!” 第254章 完结章 事实证明,六月三十日的“大华军队杀进塔拉浩克了”只是虚传,但,死神给帐宫带去的噩梦遮掩不住,三日后,唐晗一行带回冬布恩山口的丰厚“战果”,成了北征军通往胜利的康庄大道,原就增兵十万后声势大涨的北征军,很快拿下了意志消沉的呼屠达王本部人马,连夜行军,直指塔拉浩克,当大华的军旗在七月四号那天真真切切的爬上塔拉浩克的城头,更插上帐宫之巅时,历史又让所有人知晓,塔拉浩克四天前的混乱,是草原之城没落的预告和草原哀歌的序曲。 帐宫大殿的大门在君天熙面前敞开的时候,满殿的尊贵无头尸体早已不见,君逸羽写下的鲜血淋漓也不复存在,不过,有唐晗的叙述漂浮在血腥味残留的空气里,将当日的情景重现给了无缘亲历的人们。 唐晗连续四天日夜奔波,休息的时间短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任是铁打的人也难免精气损伤,说到后来,他的声息弱了许多,但话音里骄傲依旧,“那天,王爷要我们从这把汗皇椅周围开始,能带走多少脑袋就割多少,不过我们想,也不能让那些地位低些的萨切逯得了便宜,所以剩下的头虽然带不动了,我们也割了下来,放在胡人汗皇椅前面的这个桌子上,堆成了一个小堆,王爷还在这大殿里写了好多……唉!没看见了,应该也被胡人处理掉了……啊!这里还能看到点!这都是王爷用哈日乔鲁的心脏血写的,还折了汗皇椅当笔杆,说是要替大华给胡人留一份难忘的回礼。” 君天熙以及她身后的各位北征将军,都顺着唐晗的手,看向了汗皇椅后的飞龙座壁,不知是不是君逸羽有意为之,铁画银钩,说是书写,不如说是雕刻成了入骨烙印,哪怕被人擦去了血墨痕迹,那让无数草原人泣血战栗的文字,仍旧在那座象征胡皇权威的座壁上,依稀可见,那是——“大华万岁”! “大华万岁!” 喃喃重复着,印刻在座壁上擦除不掉的四个汉字,更像刻进了心里,不知是谁起头,在场的将军士兵以及其他军中随员,都陆续跪在了地上,“大华万岁”声亦随之高昂,穿透大殿的天窗,直欲刺破守望草原的永生天。 除了看清飞龙座壁上的文字时君天熙微微缩了缩瞳孔,从始至终,她都很平静,等到众人激动的山呼声过去后,她抬手示意完平身,这才冷清发问:“君逸羽呢?” “追兵里有人认识王爷,王爷亲自出马,才帮我们引开了追兵……王爷他只怕……”唐晗眼眶一红,连忙压低了脑袋,到底是没能说出“凶多吉少”。 “朕不相信。派人出去仔细查探,唐晗你也说,将那天的情况再细细的说一遍。” 近些时日,天威愈发难测,摸不准君天熙那句“不相信”究竟是什么态度,到底是让人为唐晗捏了一把汗。唐晗沉浸在伤心和自责中,没有在意君心的心情,况且以他现在的状态,只怕甘愿受些惩处,心里才好过些。片刻的静默,众人钦佩那位不负圣恩的少年副帅,但听完唐晗复述的人,即便再不愿意,也很难在其中推算出生机,而以陛下对翼王府和荣乐王的感情,若是用丧失统帅的罪名迁怒唐晗他们,也不会说不过去。 “唐晗将军万没有欺瞒陛下的道理,不过陛下说得也是,荣乐王这三个字,末将这次算是彻底服了,陛下放心,相信王爷吉人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孟劲顶着压力站出来,打破了压抑的气氛,附议之声也慢慢多了起来,但一群刀山火海中的滚过的将军们不知见证过多少生死,如今他们只能指着虚无缥缈的气运说些宽慰话,终究是底气不足。 若说在场的人里有谁明白君天熙的怀疑,唯有昨晚替君天熙经手过那份玉安加急密报的慕晴了。雾里看花,慕晴不知道君逸羽和君天熙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眼睛看到的一切,分明又告诉她,王爷为陛下苦心良多,就算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荣乐王也绝不会做对不起陛下的事!唉!可是!陛下为什么会突然要看押翼王府,而翼王府又为什么会预先一步金蝉脱壳呢!越想越糊涂,慕晴唯一能推测的是,秘报在前,若玉安的防范真是王爷安排的,那王爷也很有可能为自己准备了脱身之计。想来君天熙的“不相信”也是这般理由,是以慕晴在她耳边回道:“陛下,探问的人早就派出去了,方才听说在帐宫里抓到了几个知道那天情况的胡人,再等等应该就有回音了。” 君天熙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慕晴懂得她平静之下的汹涌,索性亲自去催,不久之后,眼眶通红的回来了。 “那几个胡人都是帐宫的人,娜音巴雅尔派人打开帐宫大殿大门时,他们就在旁边,他们说那天娜雅公主看了殿内的情景,非常生气,当场就补增了追兵,死在这的宗王和首领,他们的斡其可也和娜音巴雅尔一起看到了主人的无头尸,他们中许多人也自发要去追杀王爷,听说一路像滚雪球一样,后来去追王爷的足足有几千人。不过他们都去晚了,那几个胡人都听说,王爷之前就中了带血槽的箭,一路失血,后来的追兵才那么好追,他们到时,王爷应该是受伤严重,不知道是不是昏倒在了马背上,胡人喊话王爷都没有应,许多人在山坡上亲眼望见了王爷掉进斡拉河。他们还说斡拉河的水本来就很急,那天还下了很大的雨,跟着王爷的人也都死了,王爷在那样的情况下掉进斡拉河水,只怕真的……殉国了。” 同样的“朕不相信”,似乎连语音语调都和之前的平淡一般无二,唯有泛白的指节在袖底昭告着些许不同,却连君天熙自己都不曾注意。 卢琬卿在一旁站了许久,终于看不过君天熙对君逸羽生死的冷漠,她暗暗扣住拳头,才没让自己说出冲撞圣上的话,突兀的告辞到底是有些失礼,更隐隐有一些外人无从听出的指责意味。“陛下,荣乐王为我大华鞠躬尽瘁,如今他……敏佳非是寡情之人,想去斡拉河看看,先告退了。” 不等君天熙准允,卢琬卿便要离去,却是她的一个随从突然急匆匆跑过来的回禀道:“公主,不好了!您要我们照料荣乐王的争飞,可它进了塔拉浩克突然发狂了,一直想往北边冲,踢伤了我们好几个人,快要拦不住了!” 北边?荣乐王就是从塔拉浩克的北门出去的!听说天马子通灵,难道它也感觉到了什么吗?! 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卢琬卿回身对君天熙吼道:“表姐!你不相信什么!不相信他会为你而死,还是不相信他能为你付出一切!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让你答应让他来这为你犯险的,可是我知道,他走之前还不放心你在战场,给你安排了暗卫,让我偷偷安排在你身边,不让你知道!我能猜到他耍了手段让你对他绝情,可是你对他的感情,就真的那么好蒙蔽,连他死了都能轻轻淡淡一句‘朕不相信’就能无动于衷吗!连他的马儿到了他的死亡之地都会发狂,你就真的那么狠心吗!” 卢琬卿就近扯了匹军马打马而去了,君天熙被她的嘶吼责难震得头脑一炸,缠绕心头的锁链轰然碎裂,她亦翻身上马。 众人面面相觑,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护驾。陛下和荣乐王……他们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君天熙到时,卢琬卿刚刚闪过争飞的一只前蹄。不知道是不是君逸羽调教过,争飞狂乱之中,四踢乱飞,踢伤踢倒的人无算,好在没有踩杀性命,也是因此,才有人在卢琬卿的吩咐下前仆后继的上前阻拦,不然以争飞的脚力,只怕早就没影了。 “陛下!别去!危险!” 君天熙下马向争飞走近,引得背后惊呼无数,令人称奇的是,随后的发展大出所有人的预料,争飞在君天熙面前神奇的安静下来,还温驯的任君天熙抚摸鬃毛。耳边是卢琬卿的“连他的马儿都只认你,你还要怀疑他什么”,君天熙想起,北场那次,君逸羽曾告诫过争飞“你要是敢把她摔下来,我再也不要你了”。 争飞,你是记得她那时说过的话吗? 摸到争飞眼眶的晶莹,帝王的眼泪第一次毫无掩饰的洒落人间。 “争飞,我们别去斡拉河,我不信她会死。她说的是‘保证世间再无君逸羽’,昨天玉安回报,说什么翼王府的夫人小姐们去寺里看老王妃,遇上贼人,都失踪了,还说翼王寻人,也离京了……可见她对我捅破身份时,就做了准备,那她一定也给自己安排了退路……一定是金蝉脱壳,那些人都看错了……她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君逸羽,不管你欺瞒了我什么,我都不追究了。你不要死!不要死……” 南国多雨,连绵的阴雨天中,建州人烟稀少的山川间越发少见人迹,却有一队车马沉沉稳稳的向东驶去。走在中间的是两架擅走山道的质朴马车,都是建州常见的样式,其中第二辆中,还隐约有孩童的嬉笑声传出,轻灵的融入在淅沥的雨声里。 长孙蓉已经可以像一个正常的母亲一样对待君乐悠了。行程无聊,浅予没事时常拿君乐悠逗趣。长孙蓉含笑间将视线从她们身上收回来,又忍不住从信匣里拿出了最上面那封书信。 薄薄一页信纸,只看折痕处的磨损,便泄露了它被人多次拆阅的事实。浅予瞟见了,这一次终于忍不住笑话起了长孙蓉,“夫人,就那么几个字,奴婢都能背了,你还能看出花来吗?王爷不是说公子若是走得快,应该能和我们在建州登船前汇合吗,快了。”没错,浅予叫了长孙蓉好些年的“小姐”,如今终于改成了“夫人”,而她口中的“公子”,自然是指君逸羽,至于“王爷”,是翼王君康逸。说起来,浅予的改口还是君康逸主持的,翼王府的后宅事务一向是萧茹打理,君康逸那时有无数国家大事都嫌时间不够用去打理,突然关心起了改口小事,无疑是放出了一个信号,也是那时长孙蓉知道,君康逸对她和君逸羽之事的态度,终于改善了。 长孙蓉摇摇头没有吱声,触摸着力透纸背的字迹,她想象着君逸羽写下这十一个字时郑重其事的样子,心间如每一次一般,充盈甜蜜。是看北事顺利,急着回来,才改了之前的安排吗?走之前打算向陛下坦白身份啊,倒是你一贯的为人。我想也是,你不会忍心让人惦记你一辈子的。只是,连累你爹爹也得一起离朝,你回来后,不会太过意不去吧…… 羽,你会什么时候在哪出现呢?我……想你了…… “驾!驾!” 由远及近的催马声将长孙蓉从思念的情绪中拉了出来,挑帘看去,身披蓑衣的护卫听人走近,原本都靠近了马车,之后许是认出了来人,又散开让出了路来。长孙蓉难抑惊喜,会是羽的消息吗?也许是她要来了,派人头前报信? “什么事?” 几乎是长孙蓉才开口,萧茹也听到了声音,从前一辆马车中现出了身来,只是不同于长孙蓉纯粹的期待,她的眼底还有些隐忧。为了能顺利带出长孙蓉,她和君康逸一起选择了半真半假的隐瞒,长孙蓉不知道君逸羽离开前先要去冬布恩山后冒一次险,她可是知道的。虽然听说孩子在北胡那边有些势力,提前留着退路,可她这当娘的还是担心啊!而且根据约好的日子,康逸这两天也该到了的,人还没来,也不知他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夫人!王妃!”飞快的马速,让来人一声蓑衣也不能挡住全部的雨水,里面的衣衫还被汗水浸透了,他对相继露面的长孙蓉和萧茹叩首问安,抬起头来后,也不知是不是分不清该对谁回话,左右看看后,才张了张嘴,就一个劲的擦拭起了滴上脸颊的雨水,又或者是汗水。 “下雨地上脏,还有寒气,站起来说话。”萧茹倒是有心把来人叫过来单独问话,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允许,不然便是此地无银,想不让长孙蓉起疑都难。 萧茹好心的吩咐未能起效,来人不但没有起身,反而不顾泥泞,伏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直到此时大家才知道,他擦的不是雨水也不是汗水,而是泪水! “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萧茹心头一跳,怒斥出声。 长孙蓉也心觉不好,不知不觉中探出车门,半个身体都淋到了雨。 “公子……公子他死了!” 哭声从泥地上沉闷飘起,携带着断续的抽噎声,在南国缠绵的雨雾里,搅扰了一片心碎。 “不可能!”长孙蓉脱口而出,手中的信纸却飘零于地。 “夫人……属下不敢诅咒公子……是真的……我们的人在西武没等到公子……大管事……还有其他和公子一起的人……一个都没到……后来打听才知道……公子死在塔拉浩克了……其他的人保护公子,也都死了……只有两个人被公子安排去和唐晗将军一起,才逃过了一命……他们……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长孙蓉早已听不到后来的解释了,她发现君逸羽的信掉在了水坑边,顾不得地上泥水脏污,就跳下了车来。 饶是长孙蓉行动得快,信纸依旧浸上了泥水,上面只剩下了“等我,打完这一仗,我就……”,而之后的“回来”,被水渍渲染成了墨团,再也不会出现…… 【本部·完】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88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