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东西》 分卷阅读1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1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1 作品名称: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属性分类:古代/宫廷江湖/生子/虐心 关键字:蔺无缺  萧陌  生子 至近至远东西, 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 至亲至疏夫妻。 生子生子生子 过程详细过程详细过程详细 不适勿入不适勿入不适勿入 特别狗血特别狗血特别狗血 楔子 「君后,该起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颜色,曙晖映入内城,小侍熄灭廊下的灯,悄声走进寝殿。 在榻前跪下,文瑄按例叫起。 蔺无缺睁开眼,恍惚片刻,慢慢地侧过身。稍作喘缓,他伸出手去,由文瑄搀扶着,缓缓支身坐起。 亵衣的领口滑落,露出即将临盆的圆润胎腹。觉察到凉意,蔺无缺掩上衣领,移至榻边。 略分开腿,他慢慢扶腰坐起,腹中蓦然一下收缩,令他不禁皱起眉,移掌覆上胎腹。 临盆日近,胎儿的位置越渐靠下,这几日腹中不时发硬,想来也将是时候了。 待收缩停下,蔺无缺低低的长舒一口气,趿上木屐。 扶着文瑄的手臂,托腹挺腰起身离榻。 沉重的肚腹一晃,蔺无缺闷哼一声,弯下腰来。 「嗯……」 文瑄忙跪下谢罪。 蔺无缺按着文瑄的手臂,难以开口。腹中沉坠之势较昨日更甚,令他两腿虚软,若非是文瑄撑着,他定然已经跪在地上。 沉重的胎腹受不住这一下晃动,隐隐坠痛起来。胎儿动得厉害,肚子阵阵发紧,蔺无缺一身虚汗已是打湿了衣衫。 文瑄跪在地上,不敢妄动。 半晌,蔺无缺直起腰,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 文瑄这才起身,为他系好衣带。 月前还很是松垮的亵衣此时已被高隆的胎腹撑满,圆润的曲线暴露无遗,越发显得硕大。 蔺无缺以手抵在腰后,慢慢站直。肚腹向下压去,令他忍不住鼻息颤抖。 文瑄伸手挽在他的胁下,小心翼翼搀扶着他走向汤泉。 托着沉重的腰腹,蔺无缺只觉两腿发软,脚下虚滑,身体较昨日疲惫之感更甚,时辰想是越发近了。 除去亵衣步入池中,温热的池水渐漫过胎腹,沉重之感减退几分,他低低地长叹一声,整个身体浸入池子。 似乎感受到温度上升,胎儿的动作幅度大起来,蔺无缺蹙起修洁的眉,手放在肚子上慢慢打着圈,缓缓合眼。 帘外响起一阵细碎的低语,文瑄的脚步声响起,一片安静之后,他低沉地开口。 「君后,淳安君临盆了。」 第一章 君后 急雨簌簌打在殿角瑞兽的身上,冲刷去连日来沉闷的暑气。宫人们细碎的脚步声在大殿里来去往复,偶尔响起几声低语,便又安静下来。 太医署的几位长史在屏风外静静跪了一排,交换着彼此都懂的眼色。 淳安君虽然为侧,但这一胎却是皇帝的长子。淳安君身为首辅之子,如果这一胎平安诞下皇子,那么祭祀殿和皇权十数年来摇摆不定的天枰便终于要向着皇帝一侧开始倾斜了。所以,这个孩子不能有失。 屏风后,呻吟声断断续续的传出,头系葛巾的产夫半躺在榻上,披着的衣袍下露出内里高高撑满的亵衣,圆挺而沉重。 许惟真闭着眼,两手压在高隆的胎腹上,不时扯紧衣衫。胎腹发硬的时候,他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随之绷紧。 「嗯啊……」 陡然间他的身子一震,在片刻的僵硬后明显松弛下来,喘息变得粗重起来。 跪在屏风外的韩霖听的真切,心知是「那个」开始发作了。 「陛下。」 他走到皇帝身后。 「是时候了。」 萧漠没有马上起身,他似乎看着窗外的雨势在发呆,没有听到韩霖的回禀,但是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走向屏风后面。 许惟真的脸色白的像纸,和平日里骄傲的样子判若两人,萧漠握着他的手,在榻前坐下。 「阿真。」 他低低地唤了一句。 许惟真抬起眼,看向皇帝。 「陛下……」 他有些吃力地开口回应,旋即,便挺起腰腹,沉重的肚子不住颤抖,脸颊泛起妖异的红色。 「别怕,有朕在。」 萧漠拍了拍他的手背。 韩霖奉上浸泡过药液的玉器,透剔晶莹的器物在玉盘上泛着淫靡的颜色。 许惟真的脸更红了,他到底是世家子出身,于这上头仍是矜持。 萧漠一笑,伸手取过玉器,持起未着药液的一端把玩着。 韩霖向床榻周遭的内侍们使了个眼色,一片悉索的声响过去,屏风后便只余下皇帝和将临盆的产夫两人。 萧漠伸手覆上许惟真的肚子,在他的手掌下,胎腹发硬发紧。 「嗯——」 许惟真挺起上身,去抓萧漠的手,额上的葛巾坠落,云丝散落一枕。 一瞬恍惚,萧漠心中一动。 许惟真抬眼望向皇帝,目光氤氲,如含烟雾。 掀开丝被,萧漠揭开许惟真的衣衫,伸指探入他的身下。 阵痛发作的并不久,只是来得急迫,产穴将将开了两指,仍颇紧致。随着萧漠手指探入,许惟真不由自主地铰紧身体,吸附上他的手指。 「……嗯……」 「疼么?」 萧漠用比平日更慢的动作调逗着对方。 许惟真闭着眼,秀气的眉头皱着,身体微颤。 「不……陛下……」 萧漠低低一笑。 「是不要,还是不疼?……」 许惟真羞赧地偏过头。 「陛下——呃嗯……」 这一次却是因为阵痛。 萧漠以手侧轻轻磨蹭着产夫的内壁,令他在阵痛之余全身滚烫,随后,他打捞起产夫的身体,令他扯着床架上垂下的布带,身体向前倾跪在榻上。 许惟真赤络的双腿向两侧分开,圆挺的肚子扯着他的腰背,垂挂在身前,宽松的衣袍遮盖着他的身体,坠在身侧。 萧漠从身后抱住他,大手探入衣底磨蹭着他腹底敏感的肌肤。 许惟真发出几声媚吟,扭动起笨拙的身体。 韩霖及着一众太医和内侍,听着内殿的声响,眼观鼻鼻观心的跪坐着,静默不语。 透过窗纱,远远的似乎有一道宫灯摇曳而来。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2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2 韩霖听到殿外的宫人们齐刷刷跪在地上,旋即是俯身叩首的声响。 他站起身走向殿外。 身着黑冠白袍的祭祀殿侍者打着宫灯仪仗,如龙游般自深邃的夜色里渐渐显现。韩霖看到君后的软轿在阶梯外停下,侍者在驾前撑起素色的伞,搭出通往宫室的道路。 蔺无缺慢慢地探出轿子,扶着文瑄缓缓步下。 「殿下——」 听到众人的问安,他略抬起手,示意平身,然后,提起衣摆,拾阶而上。 他走得很慢,胎儿的位置已经很靠下了,坐的稍久些便会腿脚酸麻,他不愿在人前显出疲态,强自维持自是加倍辛苦。 台阶不长,但对于身怀六甲的孕夫来说也很是吃力,蔺无缺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胎儿动的有些厉害,他掩在大袖中的手按着腹底,一步一缓。 韩霖看着这一切,蔺无缺脸上每一丝细微的神情他都没有漏掉,包括他沉坠不堪的彭隆胎腹。 当蔺无缺终于到达石阶尽头时,他倏地转身,提起一旁的软凳,走到蔺无缺身前,有失君臣之礼的将人按在凳上。 「请容微臣为殿下诊脉。」 不由分说地执起对方的手,搭指腕上。 蔺无缺倚在文瑄身上,已是无力回应,只闭着眼。腹中阵阵作痛让他说不出话来。 韩霖收回手,低声吩咐身侧的药倌几句,药倌领命去了,没一会儿,取了药丸回来,和水研开,韩霖试了药,亲自服侍蔺无缺喝下汤药。 「韩大人辛苦了。」 服下药,一股暖流在腹中散开,蔺无缺低低开口。 韩霖退后一步,回到他原本的位置。 「卑职分内之事,不敢言苦。」 蔺无缺看着他,目光清邃,似乎穿透了背脊看进了心里去。 「淳安君怎样了?」 他自是听到了里边传出的声响。 「陛下还在内殿。」 韩霖答道。 蔺无缺不再开口。 内殿隐约传出的声音并不高,但纵是倾盆的雨势也遮掩不去。 「太医——」 萧陌在内殿唤道,韩霖闻声闪入,其余众人也紧随着涌进内殿。 淳安君破水了。 蔺无缺仍旧端坐着,文瑄捧着凝珠香立在他身后。 片刻后,天子颀长的身影自屏风后显现。 「陛下。」 蔺无缺扶腰起身。 「——君后?」 萧陌似乎有些意外,但他旋即就表现的若无其事。 「你来了。」 说着,他走到蔺无缺身侧,搀扶起他的手臂。 「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何必劳这些心神,交给太医们去罢。」 「陛下关心的人,臣自是同样关心。」 蔺无缺知道他不该来,祭祀殿的出身注定了他只能远离皇帝和他身边的一切,更不该在这种时刻出现在这里,只是,这到底是萧陌的第一个孩子。 蔺无缺笼着胎腹,由萧陌扶着,缓缓坐下。 「你身上一直不好,朕很是担心,你自己倒不在意。淳安君这一胎虽是为长,可君后腹中才是朕的嫡脉,远近亲疏,朕岂会不知。」 「臣只想尽了君后的职责,愿淳安君安产。」 蔺无缺知道,眼前的人早已不是那个牵着他手说「阿玠真美」的少年,就像他自己早已不奢望能够和对方白首一生一样。所以他不顾临盆的身体也要前来,他在这里,祭祀殿就算有什么动作,也会缚手缚脚一些。 淳安君的呻吟声不断从屏风后传出,凄凌惨厉,蔺无缺想象不出那个平日里看起来温文如玉的男子会发出这样的声响,他不知道自己到时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 萧陌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难以琢磨,蔺无缺想,或许并不是他变了,只是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罢了,他不会再像幼时那般对自己无话不说,也不会再像幼时那般对自己用情至深。 殿外,雨势渐停,水滴沿着殿沿嘀嗒落入蓄水的铜器里,漫漫长夜在这声音里消磨而去,天色渐白。 韩霖自内殿出来,他脚步匆匆地来到天子身前,屈膝跪地。 「陛下,淳安君难产。」 「为何难产?」 「淳安君身量瘦弱,又是早产,只怕难以双全。」 萧陌紧抿着嘴,蔺无缺知道那是他不悦的表现,但是旋即,他便放松了嘴角的线条,又回复到令人无法看透的样子。 「朕瞧瞧他去。」 韩霖起身避在一侧,他觑向蔺无缺,蔺无缺的脸色青黯,两眼浮肿,疲态尽现。尽管他竭力掩饰,但却逃不过太医的眼睛。 萧陌走出两步停下,转过身。 「虚耗一夜,君后必也乏了——韩卿,着人送君后回宫,诊脉后速报回朕。」 「臣领旨——」 「不,陛下,臣在这里等候,淳安君父子的安慰,臣也同样挂心。」 萧陌凝视他一眼,末了淡淡地道。 「随你罢。」 看着他走进内殿,韩霖皱起眉。 「发作了?」 蔺无缺苦笑着摇头。 「不,不是,不过……我想快了,一路颠簸,便只怕回不去了……」 他紧攥着文瑄的手,忍耐着腹中作动。 「我去回禀陛下——」 「不,别去,我不想添乱,一切……待淳安君安产再说罢。」 许惟真由几个内侍架着,跪在榻上。他的头低垂着,湿发散乱的黏在身上,愈显得颈子白得像纸,脆弱易折。 萧陌不禁心生怜惜。 「朕在这里,你不会有事。」 许惟真迟缓地抬起头,散乱的眼神投向前方。蓦地他的胎腹一挺,人痛苦地呻吟出声。 萧陌心中一凛。 许惟真笨重的身体不住战栗着,挂在身前的沉坠胎腹也随之颤抖。内侍喊道用力的时候,他便拼命挺腹使力,可身下却像被什么堵死了一样,胎儿一丝不动。 许惟真力尽地倒在一群内侍身上。他伸出手,在半空抓扯什么。 萧陌握住他的手。 「陛下……陛下……」 许惟真一声声叫着萧陌的名字。 「朕在,朕会一直陪你,别怕。」 萧陌顿了顿,目光落在许惟真隆起的肚腹上。 「这是朕第一个孩子,朕绝不许他有事。」 「陛下——呃啊……」 许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3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3 惟真绷紧身体,分开的双腿因为用力而晃动不已。 「啊——……」 「君后!」 蔺无缺笨重的身躯摇摇欲坠,若非文瑄一力揽着,已是跌倒在地。 殿内的侍从都围聚在淳安君榻前,而祭祀殿的人则被皇帝有意无意地隔在殿外,天亮时分蔺无缺腹中便已阵阵作痛,他一直隐忍不发,直到萧陌离开,这才发作。 蔺无缺弯腰捧搂着庞然的胎腹,靠在文瑄身上,双目紧闭。他紧攒文瑄的手,压抑地喘息着,时辰将至,他知道忍不了太久,孩子要出来的时候,谁也拦不住。 「嗯呃——」 「君后!」 文瑄抱着蔺无缺,待要叫人,蔺无缺却按着他的手制止他。 「我没事,这些天——不都是如此……呃……」 「君后!即便不为自己,也要为皇嗣着想啊!」 文瑄看着自己幼时起便一心一意侍奉的人,知道自己的话不会打动他一分一毫。五年前,他为了萧陌坠去胎儿,而现在,他硬生生的将产期拖延至今,只是为等候淳安君先产下嗣子,又怎会在这紧要的关头改变心意。他本以为这高洁如雪不合俗世的人会成为下一任的大祭司,执掌祭祀殿,将身体献于神明,成为天底下最尊贵最令人敬慕之人,接受信众的跪拜,可他却为了萧陌堕落凡尘,成为他的君后,还将忍受产娩之苦,为他诞下孩儿,而萧陌,此时此刻却在陪伴着他另外的情人,因为那人即将为他生下皇嗣,有了这个皇嗣,他就可以夺回帝王的权力,与祭祀殿抗衡。 「啊——……呃啊……」 内殿又传出淳安君的嘶喊声,还有内官们喊用力的声音,蔺无缺忍不住也跟着挺腰使力,尽管他知道还不是时候,却忍不住。 靠在文瑄怀里,他的手搭在高隆的肚腹上,慢慢打着圈,衣衫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饱满圆挺的肚腹随着喘息起伏不已。阵痛来时,圆润的胎腹便向前一顶,蔺无缺呻吟着捧住胎腹弯下腰,整个身体都随之颤动。这样持续一阵,他大汗淋漓地瘫软下来,开始急促地喘息,如此反复。 将近两个时辰过去,蔺无缺已经全身湿透,但他还勉强维持着坐姿,只是胎腹越发下垂得厉害。 淳安君年轻,也因年轻而耻骨难开,一日一夜的消耗令他筋疲力尽,呻吟声渐渐低弱下去。他本就产力低弱,韩霖开了补气血的方剂,服下后略有起色,但宫口开的缓慢,耗时愈久,气力仍是不济。 韩霖再次测过他的身下,转身对萧陌低语几句,萧陌愣了一下,但旋即点了点头。 淳安君的近侍司南依照吩咐取来几方锦帕,抽出一张覆在许惟真颓软的势物上,轻轻握住,娴熟地逗弄起来。 许惟真有孕之身分外敏感,极易动情,略被挑逗便一触即发。司南听从韩霖吩咐,并不放手,只以指尖抵着铃口,只不停逗弄,许惟真只觉下腹的火热蔓延全身,却无处宣泄,急喘不已。 韩霖见机再令他用力,果然这一次胎儿下降许多,颇具效果,遂命司南再试。 许惟真昏昏沉沉间却也有些知觉,知道自己在众目睽睽下被侍从挑逗,羞恨欲绝,两颊烧得通红,只望着萧陌哀声乞求。 「陛下……陛下救我……」 萧陌知他甚是要脸,便道。 「让朕来罢。」 他走上前,自司南手中扶过产夫,却也不挥退余人,接过巾帕,握住许惟真身下,稍事用力。 「呃——」 许惟真高昂的呻吟声随之响起,却是含情带臊,胎儿又降下一些。 韩霖附在萧陌耳边低语了几句。 萧陌一笑。 「朕知道了。」 他手上又收放几次,许惟真的呻吟声随之一阵高过一阵,倒最后几是被掐着颈子,声音颤抖。 「陛下——让臣——去了罢——呃啊——……」 萧陌稍一放手又堵死了宣泄之口,许惟真身体一震,直直栽入身后内侍怀中。 胎儿的头顶露了出来。 「扶淳安君下榻。」 韩霖吩咐道。 许惟真的双腿自是站立不住,胎儿卡在胯间,令他只能以笨拙的姿势趴跪在地上。内侍把他的手臂架在榻上,许惟真便将头埋在双臂间不停地扭蹭。 韩霖在一侧自上而下地捋抚他的胎腹,胎儿的头顶在穴口时隐时现。淳安君已顾不得向皇帝撒娇撒痴,腹中扯坠着疼,像有只手拧着他的五脏六腑,只剩下哀叫不断。 「啊——呃啊——啊哈……」 隔着屏风,淳安君的呻吟声传入蔺无缺耳中,他越发坐立难安。 实则他身下已经打开许多,委实坐不住了,腰腹处只扯坠着疼,站起身倒似还好些,文瑄扶着他在殿内勉强走了几步,便就只见蔺无缺怀着双胎的肚子沉沉挂在身前,坠动不已。 「啊——啊——啊——……」 淳安君尖锐的痛呼一声高过一声,韩霖推抚着他的肚子,也已满头大汗。 萧陌看得不忍,别开了脸去,恰见到屏风后蔺无缺模糊的身影。 「阿玠?……」 蔺无缺闻声抬眼,萧陌的样子在他眼里已是模糊一片,他勉强一笑。 「陛下不在里间守候么……」 「你发作了?」 萧陌看到他的胎腹一坠。 蔺无缺已无力否认,恰如其时的阵痛令他的肚子收缩变硬,他不得不弯下腰抵御。 萧陌自文瑄手中接过他,才觉触手汗湿,显然已是疼了好一阵。 「阿玠……」 他低低唤了一声,看着对方却欲言又止,半晌喟然一叹,终究没说出来。 他弯下腰,待要将人抱去歇息,屏风后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萧陌不由回首望去。 淳安君的声音就像绷紧到极处的丝弦,拉扯到最紧处的时候,铿然而断。 片刻的沉寂吊足萧陌的心神。 婴儿的啼哭声呦呦响起,韩霖在屏风后大声说道。 「恭贺陛下喜得皇子——」 萧陌愣了一愣,旋而,他的脸上溢出欣喜之色。 「阿玠,朕有子嗣了!」 他抓着蔺无缺的手臂忘情摇晃,竟忘记对方还是临产之身。 蔺无缺心中一松,待要说些什么恭祝的话,阵痛已再次袭来,腹中一紧,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自他腿间涌出。蔺无缺惶惶然低下头,却看不清身下,入手处只觉一片湿热,还道是失禁,不禁羞惭欲死。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4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4 文瑄一眼看到他身下水渍依稀带着一丝血迹。 「君后破水了——」 「呃——」 姗姗来迟的疼痛自腹中炸开,蔺无缺捂着胎腹软软滑落。 萧陌一把将人抱起。 「韩霖!」 他一边叫人,脚下丝毫不停,向着毗邻的舒和宫而去。 蔺无缺躺在他怀里,仰头看到他脸庞的线条,仿佛间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那时萧陌登基不久,他们还恩爱百般,他刚刚得知自己有孕,紧接着就被告知,一旦他诞下皇子,萧陌就会被鸩杀。他向韩霖索来汤药,服下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赴萧陌的邀约,跨上猎马之后,天地就像颠倒了一般旋转起来,眼前变得一片昏暗。他记得自己被人抱在怀里很久,那双手臂就和此刻抱着他的一样有力。醒来的时候,萧陌在榻边望着他,双眼布满血丝,胡渣满面,憔悴的像个乞儿,他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许久,末了一笑,说你终于醒了。韩霖后来告诉他,他昏迷了七日,萧陌一直陪在身旁,然后他又说,他从马上摔下来,胞宫受创,只怕难再有孕。蔺无缺听了反倒心头一松,可在那之后,萧陌渐少与他宿在一处了。再后来,他册了几个小君,他们逐渐传出有孕的消息,可都胎死腹中,渐渐的,萧陌再不与他同房,册了淳安君后,几乎专宠于他。那一日,萧陌如常去探望他,他虽不留宿,却也时常前去,但蔺无缺知道他那日去是为了什么。萧陌告诉他淳安君有孕的消息,然后他说,虽然他们之间无法再有孩子,但他可以把淳安君的孩子当作是他的孩子。蔺无缺想,他这是在求他放过淳安君的孩子么?他该不会以为那些流掉的胎儿都是自己的手笔罢,蔺无缺觉得这念头让他发抖。但在萧陌面前,他一直还在微笑,他说请陛下安心,淳安君的孩子,他会视如己出。然后他说,他们许久不曾对酌了,不知陛下可愿赏光。萧陌知道,有所需求自要有所付出,于是他留宿在宣和殿,于是,蔺无缺再度传出有孕的消息。 「呃嗯……」 腹中的疼痛将他从恍惚间拉扯回来,蔺无缺察觉到自己已被安置在床榻上,四周的环境似乎有些眼熟。 「阿彻……」 他昏昏沉沉间唤出遗忘许久的名字。 萧陌的神情一滞。 蔺无缺昏迷前觉得似乎有人握住了他的手,那是谁?是他的夫君?还是天子至尊?他已经分不清了。 第二章 失子 君后临盆的消息很快传遍六宫,自然也在第一时间里传至祭祀殿。 大主祭听到这消息后,点了点头,道了句去吧,于是通报的人便就会意地去了,留下大主祭那有如玉塑的脸庞上似有若无的冷淡笑容。 蔺无缺醒来的时候,萧陌已不在身边。 韩霖在检查他的身下,脸色颇为凝重。 蔺无缺心中一紧。 「孩子可好……」 勉强开口,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韩霖没有立刻回应,净了手,接过宫人递来的巾帕擦拭了方才回答。 「现在知道担心了么?」 他的神情明显不悦,但顿了一顿仍是应道。 「只发作了一个,或许会拖得久些。」 蔺无缺闭上眼,将手搭在腹上。蓦地,他的眉头一皱,手也攒握起来,圆实的胎腹一挺,再一次变得紧硬。 「嗯呃……」 蔺无缺呻吟一声,两手捧住胎腹,屈起双腿,整个身体禁不住发抖。这样持续了一阵,他大汗淋漓地瘫软下来,急促地喘息起来,新换的衣衫又已湿尽。 韩霖探手在他衣下测了胎腹的硬度,知道无碍,便命宫人取了软垫来,将蔺无缺腰胯稍稍抬起,打湿巾帕在他额头轻轻擦拭了,曲意温柔。 「你不问陛下去了何处?」 蔺无缺睁开眼,韩霖自顾自地配着药材,他垂下眼睫。 「淳安君新诞皇子,陛下自然放心不下……」 「主祭大人想必正在赶来此处。」 韩霖说着,将碾碎的药末倒入罐中,不假他手。 蔺无缺不再说话,他合上眼,沉静如水。他太清楚萧陌,当那人知道他自己要什么的时候,其他一切都不再入眼,皇子的诞生并不是结束,纷争才刚刚开始。 膨隆的胎腹顶起,蔺无缺隐忍着闷哼一声,扯紧身下的铺褥,腰背不自禁地挺起,圆润的胎腹向着腿间压去,沉沉一晃。 「嗯呃——」 「嗯啊…………」 蔺无缺维持着挺动的姿势直到阵痛过去,然后力尽地长长呻吟一声,落下腰来,发硬的胎腹再次变软,他的脸上、颈子上又渗出细密的汗水,半透的亵衣沿着隆起的曲线贴在身体上,肚腹的颤动尽在眼底。 蔺无缺只觉肚子沉得几乎要坠断他的腰,胎儿下行之感令他的身下炙涨难捱。 韩霖探向他的腿间,他知道蔺无缺的欲望将开始了。 伸手握住蔺无缺身下微昂之势,他轻轻施力。蔺无缺的身体一阵痉挛,倒噎一声。 「宥之……」 他颤抖着声音唤道,脸颊上泛起一层妖冶的潮红之色。 韩霖分开他的双腿,探向产穴。 蔺无缺紧张地攥着衣物,身下掠过一片热流,他经受不住刺激地绷紧身体,呻吟声冲破喉咙自唇齿间漫出。 近侍扶着他的腿,防止他合拢起来,伤了胎儿。 在韩霖精巧地挑逗下,不一时便汗水淋漓,他知道无法抵挡分娩时带来的感触,却只不愿就此屈从,祭祀殿予他与生俱来的自矜和修行所带来的禁欲都令他无法放纵。 韩霖不由嗤笑。 「你这又是何苦。」 他手上加重力度,蔺无缺的神情顿时随之一变。 「嗯呃……」 他的身体一僵,眼睛空洞地大睁,身下喷薄出湿热的液体,笨拙的身体连着临产的胎腹一起痉挛起来。 「呃啊——……」 瘫软下来的时候,蔺无缺的眉梢眼角满是妩媚的春色,令人不禁怦然心动。 韩霖凝敛心神,再一次检查他的身下,曝露的产穴随着收缩翕合,约有三四指的宽度了。 蔺无缺显得有些倦怠。文瑄扶他喝水,浅啜两口便推开了,只不住喘息。释放之后,腹中疼痛似乎更厉害了,他陷在枕上,云发湿漉漉的粘在脸颊上,凌乱不堪。 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侍从通报道,主祭的车驾到临了。 蔺止犀从车辇上缓缓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5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5 步下的时候,就像从天而降的仙子坠入凡尘之间,一袭白衣洁如高 山之雪,耀如星月之华。 萧陌看着这张脸的时候,常常会想起初见时的蔺无缺。那时的他,也是这般静谧美好, 如圭如璧。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他脸上丝毫未表现出片刻的失神,他肃穆恭谨地整理衣衫,扶起面前款款向他行礼的主祭,庄重回礼,执手相慰。 「君后方才发作,主祭大人便前来探看,着实偏爱。」 蔺止犀看着他,疏离一笑。 「陛下不在君后身边相伴,似乎自别处而来。」 萧陌看向身后侍从怀抱的婴孩。 「淳安君新育一子,朕抱来给君后看看,好尽快招得弟妹,令他少些辛苦。」 「陛下当真有心。」 蔺止犀扯了下唇角。 「不过,第一胎总是要花些时间的。」 他拎起衣袍,在萧陌的伴同下步上阶梯。 萧陌作何想法,他怎会不知,可是祭祀殿要做的事,又怎会做不到。 「说来,淳安君诞下皇子,臣下还未恭贺陛下。」 萧陌走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语气平静。 「何喜之有,淳安君的孩子到底并非嫡出,倘若君后此番能诞下皇子,才是幸事。」 蔺止犀目视前方自顾自行,淡淡回了一句。 「这是自然。」 萧陌不再说话,身后的乳母抱着婴儿亦步亦趋紧随于他。祭祀殿势力庞大,他不知道这内城里究竟有多少祭祀殿的人,甚至可能除了确定的亲信之外其余都是,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令这孩子片刻不离视线,让他们没有可乘之机。 蔺止犀进到内殿时,蔺无缺方换好衣物,由文瑄扶着半卧回榻上。蔺止犀有些吃惊,据他所知,蔺无缺在淳安未娩之时就发作了,倒还如此镇定。 韩霖、文瑄及一众内侍跪在地上,大主祭脚步款款地自人前掠过,走到产夫床榻之前,这才发觉蔺无缺远看虽好,近看却是形容凄惨,面如白纸。他庞然的胎腹确乎已经坠至腿间,蠢蠢作动。 蔺无缺抬眼看向对方,低低唤了一句。 「主祭大人……」 蔺止犀轻叹一声。 「都这时候了,还折腾这些做什么。」 「身上黏腻着也不爽利,何况……面见主祭大人,怎可——衣衫不洁——」 蔺无缺说着,手又扶上胎腹,闭目忍耐。 萧陌欺身至他身旁坐下,在他腰后拿捏起来,手法娴熟,倒缓解许多不适。 蔺无缺侧脸看向他,略挪了下身体,有意无意地避开萧陌的手。自他传出有孕的消息之后,萧陌便很少见他了,不必问,这手法自是从淳安君身上学来。 见他躲避,萧陌目光一闪,不动声色地让开。文瑄接过他的位置,喂蔺无缺服下汤药。 这令他觉得恼恨。对方总是能够细致入微地觉察到他的异样,将他自知愧疚的每一件事都看在眼中,却一丝不曾发作,只是默默忍耐着,让他生出愧意来,自己退却。 蔺止犀看在眼中,却似不曾看见一般,他站起身,走到方出生的婴儿旁,伸手逗弄他的脸颊。萧陌于是不得不跟随上前。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他亲手抱在怀里。 蔺止犀笑了一笑,抽回手臂。 「这孩子的眉眼不像陛下,倒似有几分阿玠的样子呢,呵——不过淳安君本来也有几分阿玠年轻时的模样,只是,终究比不得阿玠高贵,你说是么,陛下?」 「这是自然,祭祀殿的身份自是最尊贵的。」 「想起当初阿玠出生时,还是我将他从母父的体内接出,如今,他也将有自己的孩子了,当真是时光如梭,匆匆而逝啊。」 蔺止犀感叹着,回到蔺无缺身前。 蔺无缺正忍过一波阵痛,软着身体低喘,他的脸色与方才相比有些不同,两颊晕着一抹淡胭之色,微启的眸子里也满是旖旎春光,眼神迷离。 「是要开始了么?」 蔺止犀心中了然地看向韩霖。 韩霖却有些惊讶,按理,他方才泄过一次,应当不会这么快再次发作。 萧陌察知他神色有异,心中一紧。 「有何不妥么?」 「请容臣查看。」 韩霖匆匆叩头,来到蔺无缺身前掀开被褥。果见他身下有抬起之势,皱眉把了脉,脉息也是促然微乱,确乎是发作之像。 蔺无缺胸口起伏加快,渐现妩媚之态,呻吟声绵软无力却似有着勾魂摄魄的引力。 「阿彻,抱我——嗯呃……」 萧陌已是面红耳赤,他一直克制着自己不与蔺无缺欢爱,心中委实备受煎熬,此情此景看在眼中早已喉咙发紧,然而蔺止犀在,他必须表现的镇定。 「主祭大人见笑了。」 蔺止犀回以一笑,眼中颇含玩味之意。 「阿玠的个性我这个做叔叔的还不知道么,这一辈子怕也只这一次索求了,陛下可需珍惜——」 他似乎一语双关,但旋即做出告退之势。 「臣下就此回避了。」 说罢,人便翩然而去,就如他未曾来过一般不着痕迹,只余一抹温香。 祭祀殿的随从尽去,萧陌默默舒了口气,将婴儿还于乳母。 韩霖低声道。 「陛下需留意君后的情形,此事颇不寻常。」 萧陌点了点头,看向蔺无缺时,那人已是神智恍惚。 伸手揽起他的腰,萧陌心中一痛,他有多久不曾碰他? 自从他们第一个孩子离开之后, 他就再也无法面对他了,他不愿变成伤害他的元凶,但若非是他,对方又怎会堕去腹中胎儿,若不是他的无能,对方又怎会伤心至此。而他什么都做不到,甚至只能在这个时候才可以毫无牵挂的抱他。 「阿玠……」 他将人搂在怀里,喃喃低语着,深吻入髓。 埋首于对方颈项之间轻轻啜吻,萧陌的手游走在蔺无缺滑腻的肌肤之上。扯掉恼人的衣被,蔺无缺仅着的一件丝衣被他剥落,缠挂在手臂上,身前已是赤裸,光洁而滚烫的身体紧贴着他,汗水淋漓的胎腹不时坠动,抵在他的下腹之处,奇异的触感令萧陌愈发忘情。 他已经很久不曾触碰过对方,但抱起他的那一刻,那些缠绵往昔便就立刻燃起深埋的欲火,令他浑然忘我。 一手揽着蔺无缺的腰际,一手在他身下轻探,蔺无缺的身体随着他的挑逗不住颤栗,传感回来,换来萧陌更加激情的爱抚。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6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6 「嗯……呃嗯——……」 欲望已在蔺无缺体内占据上风,自出生起就如影随形的禁欲枷锁在这一刻被抛诸脑后,累积许久的欲火如泉涌般侵袭了整个身体,他低绵地呻吟着,蚀骨销魂。 在足够的抚摸之后,萧陌翻转他的身体,令他趴跪在枕上。 蔺无缺受不了腹部的沉坠,低叫出声。 萧陌亲吻着对方的背脊,用手托住蔺无缺沉坠的胎腹,一面握住他身下早已高昂的欲望,微微一紧,挺身进入身后玉庭之处。 「嗯呃——」 蔺无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发出撩人心弦的呻吟。 萧陌缓缓挺送几次,蔺无缺便已忍受不住,若非身下被萧陌扣住已是倾泄而出,被激反噬的炙火在他的四肢百骸里迅速游走,令他扭动着笨拙的身躯,难耐地呻吟出来。 「不……嗯……」 萧陌听在耳中更加忍不住,摩挲着蔺无缺腻滑的胎腹,又再顶送。 蔺无缺已是神志不清,他高昂着头,丹唇微启,只无意识地呻吟着。随着萧陌一下又一下的刺激,他的身体在持续的升温里渐渐攀至顶峰。 「呃——呃嗯——嗯——」 随着蔺无缺的身体一颤,萧陌闷哼一声放开手,在他体内倾释而出,在持续的痉挛里,蔺无缺身下灼热的液体尽数喷出。 酥软的身体倾落在一侧,余波的痉挛里,蔺无缺昏昏沉沉地睁开眼。 萧陌气喘着将他揽入怀里,他望着萧陌,目光迷蒙,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转瞬间,他的神情一滞,身子僵滞一挺,薄唇张了一张,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的惨呼。 「呃啊——……」 蔺无缺的手拧紧凌乱的衣衫。 「阿玠——」 「啊——……」 从萧陌的怀中挣脱,蔺无缺捂着发硬的腹部蜷缩起身体,失声痛呼。 连着两次的情事使得阵痛变得又急又重,饶是他极能忍耐也已抵御不住。 长发洒落,原是如云雪一般高洁的人倒在乱绫之间,双手紧环着腹部。胎腹的坠动看得萧陌一阵心悸。 「宥之……」 他望着闻声而入的韩霖,声音有些发颤。 韩霖倒还镇静,令宫人抱紧蔺无缺,掀起他的衣衫检查。但见蔺无缺身下产穴大开,胎儿的毛发已经可见。 「还请陛下避秽,君后发作的急,怕会见血。」 萧陌摇了摇头。 「朕不走。」 他语意坚决。 韩霖看了他一眼不再开口。没人比他更清楚对方要留下的原因,他们都曾亲眼看到蔺无缺倒在血泊里毫无生气的模样,铭记于心。 简单清理过蔺无缺下体,他伸手在胎腹之上缓缓推送。两个胎儿尚只发作一个,另一个还未降至盆中,一时似乎并不发动。 泄去情欲的蔺无缺神智渐渐清醒,腹中的痛感变得越发清晰起来,一下下如重锤击在胸口,令他的呼吸不由为之迟滞。浅咳几声,觉察手中一热,他抬眼望向萧陌,萧陌正回望向他,目光幽邃,无法言明的一切似乎尽在其中。 韩霖又推试几次,蔺无缺无法抑制的呻吟出来,他的胎腹从之前高隆的样子变成长椭圆的形状,沉至腿间。胎儿的头正在挤出产穴,他在韩霖的命令下屏住气息,用所剩无几的力气尽量推挤。无论这个孩子的降生会带来什么,蔺无缺已经无暇顾及,只剩下本能的意识。 长夜漫漫,祭祀殿出身的男子在繁华褪尽的宫墙内痛苦痉挛,承受着分娩之苦,原本属于他的月色被殿内通透的烛火掩盖,只余雨后微凉之意。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结局,却仍旧义无反顾。 天幕微曙之际,蔺无缺诞下他与萧陌之间的第一个孩子。 是个男孩儿。 韩霖将包裹完好的孩子递至萧陌手中,他低头抱着,那孩子的眉眼颇是像他,哭起来的时候,翘翘的鼻子一皱一皱,可爱极了。 萧陌看着他,一时既喜且悲。他又想起那个无缘于世的孩子在他面前逝去的情形,身为帝王,他却无力保护自己的妻儿。 「陛下,微臣这便遣人通知主祭大人么?」 文瑄问道。 萧陌停了半晌,点了点头。 「去罢,告诉他,阿玠安好。」 他轻抚着蔺无缺的睡容,胎腹还未完全落下,那里还有一个孩子。月祗人越是动情,受孕的几率越大,那一晚,在得知淳安君有孕之后,对方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要他留下,他再清楚不过。 文瑄领命去了。 萧陌将婴儿放在蔺无缺身侧,他知道对方醒来最想见到的便是这个孩子。 韩霖面色阴沉地走进来,他的脸色好像涂过几层的墨汁一般沉黯。 萧陌嗤的一笑。 「朕的大医官,怎的脸色这般难看?」 「陛下……」 韩霖顿了一顿,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萧陌极少见他这样,渐渐凝了神色。 「出什么事了?」 他有不祥的预感。 韩霖看着他,深吸了口气,低沉地开口。 「皇长子……夭折了。」 「什么……」 「方才乳母来报,皇子骤然呼吸急促,脉息由强渐弱,臣检视时,已然衰竭而亡。」 萧陌定定地看着他,并不做声。 无形的压力使得韩霖莫名的心虚。 「臣……在皇子的衣物上检出‘映流霞’……」 映流霞,萧陌觉得无法想象。他与蔺无缺大婚之际,祭祀殿便曾赠与此物,催发情欲效果极佳。那时蔺止犀是如何说的?他说,无缺自幼修行,最是矜持,倘若有何冒犯陛下之处,陛下不妨将此瓶置于房中,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果然意想不到……他怎知对于襁褓中的婴儿,此物竟有致死的效用。 「君后怕也是中了此毒……」 萧陌摇着头,他亦哭亦然笑地看着韩霖,身形迟滞地走下脚凳。 「朕错了……朕以为将他带来此处,不离左右,他们便无机会下手,却不想……」 他扶着楹柱,将头埋入手掌,他仍是太过天真。 「陛下是在为臣的外孙哭泣么?」 身前响起略显苍老却掷地有声的沉稳声音。 萧陌抬起头,在他眼前站着他的支持者,淳安君的父亲,丞相许枫。 他幽幽地看着皇帝,目光似是哀悯,又似是鄙薄。 萧陌直起身。 「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7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7 朕……为自己的懦弱无能悔恨——朕何苦在主祭面前惺惺作态只为一命苟活?朕应该……应该用这烛台,朝着他的胸口狠狠刺入!」 他将身旁触手可及的几只烛灯挥落,内殿的灯火骤然一黯。 许枫丝毫不为所动,就连一晃也不曾晃,他只是淡淡地继续道。 「倘若陛下认清自己的软弱,事情就还有所补救。」 萧陌回过头,神情一变。 「陛下当能明白臣所指为何。」 「不……」 「陛下——」 「阿玠会受不了——」 「难道臣的儿子便能承受丧子之痛?」 「……」 「陛下可以慢慢考虑清楚,在祭祀殿将那孩子带走之前,都还来得及。」 许枫晦然的目光在曙光斜斜投入的殿内显得越发幽暗。 他知道萧陌无法拒绝他的提议,因为他注定是这天下的王者。 蔺无缺醒来的时候,只有萧陌在他身前,这情形有些熟悉,熟悉得令他再次忆起那锥心之痛。 萧陌看着他,从他神情的变化便知他想起了什么。他别开目光,逃离一般地走向窗前。 望着那双眼,他无法开口说出那些话。 蔺无缺恍惚了片刻,忆起自己已经产下一子,在听到孩子的啼哭后昏死过去。 「孩子……」 他看向萧陌。 殿内静得令人心慌。 蔺无缺不愿被心底升起的念头攫取,但却挥不去恐惧之感,他望着萧陌,等待他的回答。 萧陌背对着他,窗前的月光映着他的轮廓,孑然孤立。 他终究还是开不了口。 沉寂的背影使得蔺无缺越发不安,他不顾身体的虚弱竭力撑坐起来,竟是这便要去寻找。 「阿玠——」 萧陌出声制止他的冲动。 他快步回到蔺无缺身前按住他的手。 「阿玠……」 他又唤了一声,语意越发低沉。 蔺无缺似乎已经知道他将说什么,惶恐地推开萧陌,狠狠摇头。 「我不听……」 「也许……这是你我命中注定——」 「我不想听——」 「阿玠!——」 「我不信……不信——呃——我不相信,他活着的,我听到哭声,他还活着——呃嗯——」 「阿玠——」 萧陌将人按在怀里,他不知道如何能够安慰他,因为任何话都是徒劳。他抚着蔺无缺的背脊轻轻拍打,像哄慰孩童一样。 蔺无缺拼命挣扎,却不知道自己要挣脱什么。腹中又痛了起来,比之前更急更重,但他已无知无觉。 「阿玠……」 萧陌一直抱着他,直到他不再挣扎,头垂在他的肩膀上。 「我们失去的所有,我定都会归还给你……」 他低声说着,似是许诺。 蔺无缺没有回应。 萧陌扶着他的肩膀,抬起他的脸。 蔺无缺双目紧闭,已然又昏死过去,在他身下,一道殷红的血丝沿着雪白的衣袍蜿蜒而下。 第三章 得子 嗣子夭折、君后昏迷的消息传至祭祀殿时,蔺止犀的唇角竟泛起一丝笑意。 他的笑容从隐忍的微笑变成放声大笑,笑得人莫名其妙。 「束节,你可笑得我好心慌呢!」 在他身后的帐中,缁衣长发的男子探出头,他眉眼戏谑,显然知道蔺止犀在笑什么。 「看来这一次陛下是要来真的了。」 蔺止犀说着披衣起身。 那男子撩开纱帐,露出结实的赤裸上身,胸口的位置,一道长长地疤痕极是醒目。 「但愿如此,也就不必拖拖拉拉的到最后令人生厌了。不过他当真狠得下心?我竟看走了眼。」 「祭祀殿要了他孩儿的性命,他夺去祭祀殿的血脉有何不可,萧陌,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为了阿玠涕泪齐流的少年了。」 蔺止犀说着,被身后的男人一抱,耳根微痒。 「我对束节可是从未变心,这一点你可要牢牢记着——只是,我的主祭大人打算何时再为我生个孩子呢?我可十分想念你那饱满柔润的躯体啊。」 他的手在蔺止犀身上胡乱游走着。 蔺止犀脸现酡颜,显是又被他挑得动情。 但他扭过头去与那人厮磨,口中却是言道。 「将军若是想要子嗣,不知有多少名门候望,何必定要是我?」 「哼,束节便是故意漠视我的心意。」 男人说着,将蔺止犀又一次压在身下。 蔺无缺的昏迷于他而言来说也许再好不过,不必承受急产带来的痛楚,也可以忘却失去孩子的哀恸,可对于腹中那个挣扎着想要降世的孩子来说,这却不是什么好兆头。 韩霖将可以尝试的手法用遍,蔺无缺依旧昏迷不醒,他高隆的腹部剧烈地震动,没有母体的协助,胎儿莽撞地尝试着离开的通道。 「倘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陛下还会做这样的决定么?」 一向沉稳的太医也不再冷静,他质问萧陌。 萧陌没有理会,他坐在蔺无缺身前,手覆上他仍旧高隆的胎腹。 「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他问。 韩霖无言以对。 「他会好起来的,他身上流着祭祀殿的血,不会这样放弃。」 萧陌说着,摩挲着蔺无缺的脸。 韩霖望着他,无法理解那近乎偏执的言辞。他一直以为萧陌深爱着蔺无缺,才会誓死效忠,可此时,那个帝王的心底究竟有着怎样的想法,他忽然不够确定了。 只是,在昏迷了一日一夜之后,蔺无缺确然醒了。 经过两个时辰的挣扎,在韩霖用尽全力的帮助下,他产下一个女婴。 翌日,皇帝循例请准祭祀殿,颁下旨意,封淳安君之子为兴平王,食邑万户,封君后之女阳嘉公主,邑比亲王。而淳安君母凭子贵,晋位大君,丞相许枫亦晋爵一等。 祭祀殿对此毫无异议,一切似乎波澜不惊。 蔺无缺产后移驾回宣和殿,便一直抱病卧床,诞下双胎固然耗尽了他的精力,而长子夭折对他而言,才是最沉重的打击,人虽醒了,可精神却萎靡,无论是萧陌还是祭祀殿,似乎都已不再与他有任何联系,面对萧陌和蔺止犀的时候,他都是一样淡薄,唯一还能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只余下公主一个。 萧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8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8 陌明白他的心意,蔺无缺不是傻子,他知道嫡子的亡故意味着什么,他甚至可能以为是自己痛下毒手害死了亲生骨肉,但萧陌并未向他解释,也无法解释,把他的孩子抢至淳安君膝下,这本身也是无耻的行径。而既然做了,便不能回头。 他宁愿蔺无缺恨他,也不愿他鄙夷。萧陌隐约间似乎已经意识到,也许到最后他能够夺回皇位,可那过程会令他失去更多,甚至也许会使他忘记,最初是为了什么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皇子的百日宴自是不能草草了事,淳安君请求比照太子的仪典庆祝,对此,祭祀殿倒未有异议,其余诸臣也便乐得丞相一派的威望借此稍长。 萧陌自是愿意给这孩子最好的一切,但他知道,在蔺无缺眼中,这样做无疑是薄情之举,在在他们的孩子尸骨未寒之际,他却为另一个孩子大肆庆祝,这会令他更加心冷。然而他不能驳回淳安君的请求,他必须告诉天下这个孩子有望成为他的继承人,他才能继续和祭祀殿抗争,否则就只有一败涂地。他默默点了头,脸上却无一丝的笑意。 停了片刻,他道。 「阳嘉公主与皇子生辰相近,不若一同庆祝吧,这样也不至落于祭祀殿把柄,说朕逾矩。」 许枫暗暗冷笑。 「君后那边虽应安抚,可公主毕竟是女子,只怕不便与皇子同庆吧。」 「朕只是不希望皇子出事,朕还想,倘若可以,最好皇子能与公主同吃同睡,一同抚养。」 「陛下的意思是——要将这孩子交给君后抚育?」 「朕正有此意。」 「陛下可是忘记了什么?」 许枫直视着皇帝的眼睛。 萧陌却没看他,径自起身来到殿外,他望着远处祭祀殿方向的高塔,目光谧远。 「朕没忘,可是祭祀殿于这件事是否知道或知道多少,朕不知道,丞相也不知道,朕不想冒险,朕也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这后宫之中倘若还有一个安全的地方,就只有君后的寝殿,祭祀殿不会冒着废后的危险害死这个孩子,而我们就可以专心应对日后的一切。这样做于丞相而言,百益而无一害。」 许枫望着他的背影,沉默下来。 萧陌说的没错,无论这个孩子身上流着谁的血,他现在是淳安的孩子,自己的外孙,有这两个身份在,对于祭祀殿而言就是威胁,倘若他们不再顾及他身上那一半祭祀殿的血脉,那么形势便直转急下。在这两个男孩儿出生之后,他们已经和祭祀殿兵戎相见,结局势必是你死我活。如果将皇子交由君后抚育,则祭祀殿就无法再下杀手,否则便是将火焰引向蔺无缺。倘若这孩子平安便罢,倘若有何不测,到时就算萧陌不肯,废后也是势在必行。于他而言,的确利大于弊——唯一不足之处,也只是会令淳安伤心难过而已。 「臣明白了,诚如陛下所言,此举的确是釜底抽薪之计,不过,臣还有一个疑虑。」 「丞相但讲无妨。」 「那孩子身上流着祭祀殿的血,倘若反被祭祀殿利用——」 「他们查无实据,又能如何?」 「韩霖呢?」 「韩霖是朕的人。」 「也是君后的人。」 「所以他更不会说出去,他舍不得君后知道,他一直深爱的人自始至终都在利用他。」 萧陌说话的时候,眼前浮过蔺无缺那日凄绝的眼神,一晃而过。他觉得诧异,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了,七情绝断,六欲封灭。 萧陌来到宣和殿时,蔺无缺已经睡下,他产后体虚,极易困乏,只是他睡得并不沉,偶尔眉头还会蹙紧,萧陌方欠身在他身前坐下,人便醒了。 「陛下?……」 入夜时分看到萧陌,已是许久未曾有过了。 「朕本不想惊扰你,哪知你还是醒了。」 萧陌扶他坐起,此时倒温柔似水。 蔺无缺支身而起,长发如瀑直泻,微弱的光下映着萧陌的双眼,那眼中亮闪闪的,看得蔺无缺有些窘迫。 「还请陛下暂避,容臣更衣。」 萧陌伸手握住他的手。 「朕觉得你这样更好看。」 「陛下——」 「朕许久不曾这样看过你了,你怨恨朕么?」 「陛下……」 蔺无缺闭上眼。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他不愿想起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可那记忆如此清晰让他无法忽略,所以今日他的到来,依然是有所求…… 「阿玠……」 萧陌唤着他的乳名,就如他们不曾有过那些悲伤的往昔。 「帮朕抚育皇子。」 萧陌为他自己毫不犹豫的开口而冷笑。 「陛下……怎么忍心说出这样的话……」 「再帮朕最后一次。」 蔺无缺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男子。他明明熟悉他的一言一举,可此刻,他们之间却好像从未认识那般的疏离。 「臣……已经很累了……」 「朕知道。可朕此时唯一能够相信的人,只有阿玠……」 「从前,臣的夫君不会这样哀求臣……」 「……」 「他对我说话的时候,不会自称朕……」 「阿玠——……」 「不过,臣答应陛下,会尽心抚育皇子。只是……臣不知道凭一己之力,是否真的可以护他周全……」 萧陌僵滞了片刻,倏地低低一笑。 他从蔺无缺的榻前起身,走向棂窗。淡漠的月光在他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一直拖至榻前。 蔺无缺低着头,能看到那道影子在微微的颤抖。 「阿玠对我失望了么?……」 「……」 「阿玠可还记得,新婚那夜,你我说过什么?」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阿玠以为我忘记了?……」 「物是人非,从前的事,也许不记得会更好……」 「其他的都忘记了也无所谓,可你要记得,在这世上,我唯一割舍不下的人只有你——」 「……」 「阿玠,你只要牢牢记着这点,那我无论再做什么,都不会有迟疑。」 举天同庆之下,内城迎来庆贺兴平王与阳嘉公主百日的飨宴。 王公贵胄后妃命妇们齐聚御园,火树银花宝马香车,穷奢极欲,就连一向极少参与此等俗务的祭祀殿也遣了掌祭前来道贺,赠予皇子和公主各一柄羊脂如意,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9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9 也可说是从无前例。 淳安君作为皇子的母父,位次紧挨皇帝,几与君后平齐。数月下来,他显然已是大好,面色润泽,颇见丰腴。在他身后,新换的乳母怀抱着兴平王——皇朝未来的主人——也显得比别人高贵几分。文瑄看在眼中,不禁愤愤地冷笑,他知道,再过不久,对方的脸上一定就笑不出来了。 蔺无缺抱着公主坐在皇帝的另一侧,却不知是因相距较远,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似乎与这周遭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尽管他身着祭祀殿特别为他新制的礼服,却仍然显得遗世寂然。 仿佛所有人都认为,作为祭祀殿的棋子却无法发挥效用的君后,也许很快就会成为弃子。 文瑄就曾问过,他已经自身难保,却还要去管萧陌的事情? 蔺无缺回以一笑,便不再说什么。也许文瑄是对的,但他无法拒绝萧陌,而况,他对与蔺止犀间的叔侄之情,也许还有一丝期许。 夜宴方起,此时告退颇为扫兴,身为君后,少不得耍敷衍一二。 文瑄知他意兴阑珊,便附耳道。 「殿下可瞧见了颍川王君。」 那是颍川王萧阮的结发,也是蔺无缺相差一月的堂弟,唤作无殇,同他一样,作为祭祀 殿与皇室联姻的工具,自幼许与了颍川王。 「王君也在?」 蔺无缺知道他的身孕比自己晚几月,按说此时身子也该很重了。 「我方才见到他了,这会儿不知去了何处。王君那身子怕有七八个月了,颍川王竟也放 心他来此。」 蔺无缺不由苦笑。若说他与萧陌之间还是因为皇位之争而无法携手,可无殇同颍川王, 则就全是因那放荡王爷从来不将无荡放在心上,而致不和了。 「玧弟喜静,这场面自是不合他的意了,只怕躲在附近,我看看去。」 蔺无缺看了眼一旁正与淳安低语的皇帝,将公主交予乳母,悄然起身。 蔺无殇果然独自—人在临近的偏殿休息。他与颍川王成亲也有数年,但萧阮就连成亲之夜也不曾宿在他处,此后数年留宿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这一胎得来的缘由就更不足为外人所道。蔺无殇对萧阮已是死心,如今只想能平安诞下孩子,男女倒不重耍,对于已有三子的萧阮而言,这也早就无关紧要。他本不愿来,只是如今己是只余这种场合才会提醒他知道,他终究还是颍川王君。 「一个人躲在这里偷闲么?」 蔺无缺寻见他时,他正倚在轩子里纳凉。 蔺无殇见了他并不起身,只是一笑。 「我不过是受人冷落的凄凉王君,殿下才是到此处偷闲来的罢。」 蔺无缺不理会他言外刺心之论,淡然一笑。 「你依旧与从前一样不饶人。」 「我饶了别人,谁人饶我。」 「都要成为母父的人了。」 「那就更不能任人宰割,否则,谁来护这孩子周全。」 言下凄凉之意倒令蔺无缺颇有些讶异,他一直以为对方既骄傲且执拗,如今竟作此叹息。 「殿下对你……」 「他恨我也是应当的,谁让,我们都有一个好叔叔,好出身呢。」 蔺无殇疏懒地笑着,却笑得人有些冷。 「换做我,我也会恨那个以权仗势将我青梅竹马的恋人残害致死,却还强娶硬嫁雀占鸠 巢的人。」 蔺无殇说这些的时候,始终淡淡地笑着,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这些,蔺无缺并非不知,只是此时由对方道出,他才知道他有多恨。 「小叔叔他……有他的苦衷。」 「哼……」 蔺无殇冷笑。 「他的苦衷?他和扶威将军的那个私生子么?的确,身为主祭却与人苟合,只这一条就 够他死上千百次了——可你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也不曾向外人提及此事?」 「玧弟——」 「你想过我们的将米么?」 「……」 「我想过无数次,所以我就算再怎样恨他,我也不会说出去。因为祭祀殿在,我们才在 ,祭祀殿亡,我们也要同下阿鼻。」 蔺无殇眼中幽幽的冷光落在轩外的池中,越发令人显得寒意渐生。 蔺无缺听到这些他想过无数次的话被人宣之于口,反倒觉得轻松了。他如何不知,可即 便知道…… 他摇头苦笑。 「你身子重,何必心思也那么重,对孩子不好。」 蔺无殇点了点头,他与蔺无缺说了会儿话,精神己有些不济,心中积郁久不得宣泄,此 时一吐为快方觉好受些,只是牵连腹中有些隐隐作痛。 合眼抚上胎腹,喘缓片刻,他勾起唇角。 「你说的是,我是不该再想这些。萧阮前日又纳了一房侧室,身上已有着骨血,只怕倒 比我腹中这个还要早些。」 蔺无缺摇了摇头,于此,他却是劝无可劝,即便是萧陌于他的情意,也是多少侧君相伴 ,他又有何资格劝慰。 蔺无殇抬眼看着他,彼此一样的处境,倒令本来俱是十二分清冷高傲的人多了些许亲近。 「阿玠,幼时你总是比我看得远,可是如今,你却被人遮了眼睛,看不清路了。」 蔺无缺想着他与萧陌的将来,苦涩一笑。 「飞蛾扑火,又岂是看不清道路……」 「既知如此,为何还要收养那孩子。」 「……」 沉默半晌,他倏地一笑。 「倘或,颍川王求你为他存留一脉骨血,你会答应么?」 「……」 「情不知所起,又何止我一人。」 萧阮低头浅啜一口琥珀色的醇酒,歪过头,在怀中的舞伎的面颊上作势咬了下去,惹得舞伎娇笑连连。 萧陌笑着摇了摇头,转眼,便看到蔺无缺扶着颍川王君返回。 蔺无缺看了眼身旁的男子,那人倒面不改色,大约已是司空见惯。心中暗叹着,蔺无缺命人搀了他落座。 萧陌见他两人一同回来倒也并不意外,只笑着道。 「朕就知道君后耐不得这里喧闹,逃席躲酒去了。」 蔺无缺无声一笑。 「陛下自是最清楚臣不善此道。」 只是言虽如此,他不免仍有些在意,与无殇见面虽是临时起意,却阻止不了有心人的揣测,思及此,他望向萧陌。萧陌仍在看着他,见他目光投来,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蔺无缺心中一热,这是表示他并未相疑的意思吧,到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10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10 底,那仍是他的结发之人。 一旁不远处的颍川王将目光从这两人身上移开,似乎在想些什么,然后,他将目光投向他的王君身上,唇角泛起一抹冷笑。 晚宴仍在继续,皇帝见天色已沉,命乳母各自抱了皇子和公主离去,蔺无缺借口放心不下,也随着公主先行辞了。 回到寝殿,哄了公主入睡,蔺无缺披衣起身,步下玉阶。 蔺无殇的话提醒了他,那些他本不愿再想的事情,到底是自欺欺人。文瑄那日说他不该答应萧陌,想必也是知道,没有祭祀殿就没有他们。 蔺止犀大约还不知道萧陌的打算,倘若知道了会怎样做,他无法预料。而倘若无法维护皇子,萧陌又会怎样,他也无法判断。 廊下寥落几只宫灯,越发映衬得月明如洗。 御园里喧闹的声音偶有传来,却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那里属于萧陌,明媚而敞亮,却与他隔绝。 夜风吹袭,蔺无缺掩紧衣衫,月光于身前洒落一地,清冷幽寂,然而无论前路如何,他都必须走下去,不能回头。 天将亮的时候,蔺无缺方才浅浅入眠,但未歇息多久即被惊醒,殿外一片喧乱之声,惊扰得公主啼哭不止。蔺无缺将公主抱起哄慰,文瑄听到声响返回殿内,见他已然起身,忙不迭连声致歉。 「发生了何事?」 蔺无缺见他神色有异,不禁也有些诧异。文瑄一向沉稳,极少见他如此气急败坏的样子。 文瑄心中不悦,正思索要如何作答,却还未及开口,殿外那人已是闯了进来。 便见淳安君长发散乱、衣衫不整,跌跌撞撞来到蔺无缺身前,形容十二万分憔悴的模样。 蔺无缺一惊,淳安已跪倒在他身前。 「殿下!殿下,求殿下饶恕淳安无状,淳安知错了!淳安再不会与殿下争宠,再不会缠着陛下,只求殿下将皇子赐还!淳安……不能没有皇子……求殿下赐还!……」 「你起来说话——」 「但求殿下答允,否则淳安长跪不起!……殿下也曾尝过失去孩子的痛苦,还请殿下体念淳安为人母父之心,赐还皇子!……」 许惟真一番话涕泪俱下,凄凄切切,显是方才得知萧陌打算令君后抚育皇子之事。 听他提及那无缘于世的孩子,蔺无缺心中一恸,面上倒仍强自镇定着,令人扶起淳安。 「你且冷静下来,才好分辨此事利弊。」 「殿下此言……」 「这并非是我的意思,乃是陛下的旨意,你求我不若去求陛下——」 「我不信——陛下怎会忍心将臣的孩子夺走……」 「为了保护所爱之人,即便是陛下,也要做些迫不得已之事。淳安君与陛下进退同体,想应比我更能体会陛下的用心。」 蔺无缺说着,抬头看向自殿外而入的萧陌。 他想必是得知淳安来此的消息而赶来,面上还有急喘之色。 「陛下的用心……难道不是抚慰君后丧子之痛么?……」 许惟真顺着蔺无缺的目光转向身后,望着萧陌。他显然并不相信对方所言。 萧陌显是未曾料想淳安会对此事的反应如此激烈,夹在两人的目光间甚是尴尬。但此情此景,他确然是避无可避。 「阿真,有什么话我们回宫再说好么?君后体弱,公主也需静养——」 「只要陛下告诉微臣,这不是陛下的意思,请君后答允不会代臣抚育皇子,臣当即谢罪,任凭处置!」 「你不要任性——」 「臣不是任性!臣要回自己的孩儿何错之有?……」 萧陌被他问得一时语塞。淳安于此事确然无辜,可又要他如何当着蔺无缺的面将其间利弊详做说明?更何况……何况淳安的质问也似是在替蔺无缺拷问他一般,为何将他的孩子抱与他人,令他无法作答。 蔺无缺望着他,心中了然。 「你不必再穷追此事了,这是……本宫奏请祭祀殿之后的决定,与陛下无尤。」 此言一出,不但淳安和萧陌失色,就连文瑄深知他肯为那人做任何牺牲,也觉如此揽责实属不智。 「是这样?……」 许惟真显然更愿意相信这个解释,因为他不愿相信自己一心相待的君上会将他的孩子交予蔺无缺抚育。他看向萧陌的眼神已是只等他点头确认,这样他就可以再无负担地去憎恨君后和祭祀殿。 萧陌觉得自己的颈子变得僵硬,他理应顺势点头,将责任推与祭祀殿和君后,就能暂且平息此事,可蔺无缺决绝的语气令他无论如何难以动作。那样一来,就等同是他有意将蔺无缺推至身前遮挡一样懦弱。 「阿玠……你不必——」 「陛下打算违背祭祀殿的意思么?」 萧陌闭上眼扭过头去,于是淳安便自发地认为那是他不愿承认屈从于祭祀殿的表现,他看向蔺无缺,此时在他心里,已然将蔺无缺当做夺去他孩子的仇敌。 「殿下已有了公主,为何还要抢去臣的孩子?」 蔺无缺心中苦笑,言语却仍冷硬。 「我既为君后,自然有权代后宫诸人抚育皇子,淳安君不必再就此追问,于事无益。今日擅闯之责陛下想必不愿追究,那么我也便不再深究,淳安君不妨返回寝殿与皇子作别,好好珍惜还能相处的时光罢。」 「殿下!——」 「自然,此后淳安君若是思念皇子,来此探看,我也必不会阻拦,便请退去罢——也请陛下移驾返还,臣昨夜未曾安睡,还需补眠,就此恭送了。」 萧陌默然望向他的侧脸,轻咬嘴唇,半晌,方才应道。 「如此,君后便请安歇。」 淳安在不情愿中被内侍拖离,他声嘶力竭地想要反抗这个决定,却只是徒劳。 蔺无缺知道自己于他的可怜不过是一厢情愿,却仍是禁不住觉得悲戚。因为淳安和他一样,也不过是一枚棋子,任人摆布。 当晚,萧陌自是宿在淳安殿内,轻言软语好生安慰。 翌日一早,内侍们随同乳母一起,将已满百日的皇子抱至君后的宣和殿,交予蔺无缺。 蔺无缺仔细地看着那孩子,指尖轻抚,想到自己无缘于世的孩子,心中哀恸,一时也似乎明白萧陌请他庇护这孩子之外的那层含义。 第四章 王君 祭祀殿自是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此事,所以晌午未过,蔺止犀亲自登临宣和殿面见君后, 这在从前也是极少有的。 他所为何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11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11 来,彼此俱是一清二楚。蔺止犀显然也不愿与对方虚耗,开宗明义直斥蔺无缺 色令智昏。 相比之下,蔺无缺反倒显得镇定,人约萧陌此举确然令祭祀殿有些乱了阵脚。 「我倒从未见过如此蒙了心的人,萧陌是何打算你不清楚么?竟然还肯为他人做嫁衣! 昨曰淳安大闹宣和殿,萧陌如何宠他护他,你没看到么?!」 「看到的未必是真,听到的也未必便假。为何这样做,无缺已想得明明白白,小叔叔就 不必枉费唇舌了。」 「亏你还叫我一声小叔叔!你可还记得你母父是怎么死的?」 「……母父为情所困,郁郁而终,无缺不曾忘记。」 「既然记得,为何还要步他的后尘?」 「只为无缺仍有奢望……」 蔺止犀不由冷笑。 「奢望?好,那我现在就明白地告诉你,从你和萧陌结合的那天起,你就不该再有奢望,这场角逐的结果只能是你死我活,祭祀殿必须掌握权力才能保证合族上下不被欺凌,杏则下场只会比萧陌更惨——你应该记得幼时我教过你的那些旧事,那时族人被欺压凌辱,有谁曾为我们说过一句话?如今历尽艰难方凭借祭祀殿之名脱离苦海,我绝不许这一切毁于你我之手。萧陌若要负隅顽抗,就必须剔除。」 蔺无缺并非不明白这一点,只是不愿承认他所期望的只是奢求。 蔺止犀见他不语,缓下语气。 「你还年轻,何必如此情长?情之一字最难捉摸,来来去去真真假假,又有几人分得清 楚?我只盼你擦亮了双眼,莫要学你的母父,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抛家弃族,终究赔了性命。如今的萧陌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肯为你丢掉性命的少年,这一点你还不肯承认么?」 那时萧陌仍是皇子,先帝病重,即位人只在萧陌、萧阮与成山王萧邝之间,萧邝母族乃 是属国北翟王族,自不肯为祭祀殿所用,祭祀殿因而选择扶持母族式微的萧陌与之相抗,争斗之下,北翟王族命人行刺萧陌与蔺无缺,以绝后患,萧陌将蔺无缺护在身后毫发无损,自己却身受重伤,几乎不治。也是自此之后,蔺无缺对萧陌情意日深,从最初的服从于祭祀殿安排委身于他,变为情根深种,不能自拔。如今听蔺止犀提及此事,蔺无缺只有漠然冷笑。 「令他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人,不正是祭祀殿与小叔叔么?……」 「所以你要报复我,报复祭祀殿?」 蔺无缺慢慢地摇头。 「无缺身上流淌着祭祀殿的血,与她密不可分,这一点,无缺再明白不过,我只不愿祭 祀殿再造杀孽。」 「呵,杀孽——」 蔺止犀冷哼一声,欲言又止。 「你执意如此,我自也是无法可施,来日你总会明白其中利害,到那时只盼你不要后悔 自己看错了人。」 停顿片刻,他柔下声音。 「阿玠,你是我看着长人,我委实不愿见你愈走愈远,愈陷愈深。」 蔺无缺涩然一笑。 「此时说这些,不嫌太迟了么……」 倘若爱恨可以随心所欲,他早已要抛去七情六欲,出家离世,便不必再受这些煎熬之苦。 蔺止犀临走时,问他昨夜与无殇说了什么,蔺无缺道只是些琐事,蔺止犀望了他一眼,沉下声音。 「昨夜他返回王府后便腹痛不已,胎儿提早发作,现下还未娩出,尚不知情形。」 是夜,萧陌来到宣和殿。他显然已得知午间主祭到访的消息,但却并未提及,只是逗弄着尚未入睡的两个孩子,倒自得其乐。 蔺无缺惦着蔺无殇的情形,却无心他顾,他午后遣人往太医署打听情形,得知蔺无殇这一胎颇是凶险,到晚间时,也未有新的消息自王府传出,不免悬心。 萧陌见他神色有异,便道。 「颍川王君昨夜提前作动之事,你也知道了?」 蔺无缺低应一声。 萧陌道。 「朕原不想告诉你,免你悬心,你倒已知晓了。是听主祭大人所说么?」 「他问臣昨晚与王君说了什么。」 萧陌点了点头。 「想来三弟便是因此相疑于他,两人言语上冲撞起来,以至动了胎气。朕午间问过韩霖,他道恐是凶多吉少,你心里……怕要有所准备。」 蔺无缺心中一凛。 「连他也如此说……」 萧陌起身离开渐渐安睡的两个孩子坐回榻上,心中却道,倘若你知道萧阮此时仍在外胡混全不打算回府,又会作何感想。 沉吟片刻,他道。 「韩宥之自是会尽全力,只是造化弄人,你也需放宽心才好。」 「臣知道……」 蔺无缺想起昨夜蔺无殇的模样,他似已对颍川王绝了念想,只要腹中胎儿平安便无索求,如今只隔一日,便闻此噩耗,自是无法不心中感伤。 萧陌知他伤怀,欲出言抚慰,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祭祀殿不但是萧阮与蔺无殇之间的隔阂,也是他们之间抹不去的沟壑。 蔺无缺沉默许久,忽道。 「臣想去看望王君。」 萧陌一愣。 「臣知道这是不情之请,只是……不免物伤其类。」 萧陌不禁默然,半晌方道。 「你若想去,便去就是了,朕岂会阻拦。」 「……臣想请陛下同去。」 「哦?」 「颍川王对王君恨之入骨,臣怕……他在这生死关头上对他仍是不闻不问,王君心灰意冷之下,只怕……」 「你想要朕去节制三弟,令他好生相待王君?」 蔺无缺望向对方,眼中流露出乞请之意。 「颍川王他……毕竟还是听从陛下的。」 萧陌看着他,心中一软。对方极少求他,以至于他几乎忘记他的君后也有如此柔弱一面,心念一晃,便不禁生出捉弄的心思。 他倏地一笑,道。 「从前,朕的君后也不会这般求朕呢。」 蔺无缺顿时赧然。 「陛下——」 他怎料自己日前决绝之言这么快就被旧事重提。 对方窘迫的样子倒多了几分烟火之气,萧陌抬手掩上他的嘴唇,无声一笑。 「我明日与你同去,放心。」 蔺无缺抬头迎上对方的目光,心中温热,眼中却觉酸涩不已。 萧陌将人搂入怀中,不禁轻声一叹。 「阿玠,你求我的事情,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12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12 总是为了别人。」 萧陌知道,在对方心里装着许多的人,除了自己和孩子之外,还有着许许多多相干或是不相干的人,只是似乎唯独遗漏了那人自己,许是正因如此,才能隐忍这一切非难而依旧心如止水。可他又是否知道,在自己心中,却是除了他再无剩余多少位置,所以也才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欺瞒于他,只求实现最初的许诺,白首不相离。 蔺无缺昨夜几乎不曾合眼,人累极了,鼻息渐稳,在萧陌怀中竟就沉沉睡去。 萧陌抱着他悄然放下帷帐,将人轻轻放于榻上,轻吻唇颊,一时间他们仿佛又回到新婚之时,如漆岁月。 次曰一早,萧陌称病休朝,与蔺无缺换了便服,轻装简从悄然离宫。祭祀殿己知他们的去向,也便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蔺止犀而言,倘若无殇能平安诞下一位世子,于他自是只有好处。 王府上下己经忙乱一日两夜,太医署几位最有经验的医官都聚在府中,以韩霖为竹商讨对策。只是,他们所遇到的问题实在非是医者所长。 「王君拒行助产之法,如今己经拖延一夜,再无进展,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苏晋言在几位太医中年纪最长,见得自也是最多的,比起韩霖,他的针法方剂更保守些,此时韩霖默然不语,他便不得不提醒几位,倘若蔺无殇有个好歹,祭祀殿怪罪下来怕是承担不起。 「王君所想有何难猜,不外是望颍川王相伴左右,只是那边几次三番的催请过了,仍不见踪影,结果自是可想而知,这又岂是你我能奈何的?」 韩霖为太医署之荇,除了医术精湛之外,更是因他承袭父爵,地位尊贵,若非是本人执意要进太医署,原也是个世家公子,富贵闲人,因而讲话向來老实不客气。 其余诸位倒也习惯了他恃才傲物,更何况,这些话几人也己在心里绕了许多圈,只是无人敢说罢了。几位太医相视一看,俱是苦笑摇头。 「且等着罢,内庭己传出消息,陛下今日耍來,到时或有转机。」 「但愿如此。」 苏晋言捻须叹道。 内城距王府并不远,顷刻即到,萧陌己提前命人去寻萧阮,两人到时,倒是见着了萧阮,他袭桃红锦衫在人群里煞是抢眼,只是帽斜眼歪,踉踉跄跄由家下人扶着,醉眼朦胧,酒气熏天。 「这府里还有管事的人么?」 萧陌下了马,冷脸撇了他一眼,闷哼一声。 天子之威奄倾四海,王府下人登时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叩头谢罪。 萧阮笑呵呵地也随着跪了,却是噩噩僵僵—脸浑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萧陌看着他便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旁小厮恰捧了醒酒汤来,他劈手夺过照脸泼了上去。 「带他去后园池子里醒了酒,再来跟朕回话。」 几个家人不由面面相觑,这是要把人按池子里呛水的意思,虽说此时是圣命难违,可等这醉酒的人爷清醒过来,那可就是现官不如现管了。只是,再望一眼萧陌的脸色,到底还是领命去了,既然总要得罪一个,那自是天子更加得罪不起。 见人去了,萧陌携了蔺无缺径由人引往蔺无殇所住的別院。 蔺无殇人还清醒,只是形容萎顿,面色惨淡。腹中阵痛颇无规律,时强时弱,太医幵下 的方剂他不肯服用,只硬撑着虚耗时日。 就如韩霖所言,他在等萧阮,只是他比韩霖更清楚地知道,萧阮不会来。因为那日傅长离亡故之时,也是这般苦苦挣扎等着萧阮的前去,而萧阮却未能赶赴。那时候,他正在祭祀殿的督视下与人行大婚之礼。花烛髙照,素手红妆。 「阿玧——」 蔺无缺推开房门的时候,衰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他心中一震。 蔺无荡微微睁开眼,看清来人,他略一怔忡别幵了脸去。 「……我不需你可怜——」 他翻转手腕扯紧身下衣物,身体抖得厉害。 蔺无缺走近他,翻开他的手。 「我知道你不甘心,可这般以h己的性命和腹中孩儿与郡王置气,又能否令他回心转意?」 蔺无殇望向他,低低地冷笑。 「回心转意?……我早已不做此念……我只是有话要问他……」 蔺无殇眼睛亮亮地似乎望在很远的地方。 「倘若他肯米,或许还有以后,倘若不肯……我固然是活不成了,也定要他余下的时曰 ,都活在悔恨里……」 蔺无缺不禁为之气结。 「他若对你有情,固然悔恨,可若有情,你又真的愿意一死只为令他懊恼终生?而若他 本无情,那你便是死了千次万次又有何用?不过换得一句可悲可笑,这又是你所耍的么?」 「我——呃……」 蔺无殇情知对方所言不虚,却只不肯放开执念,心中激荡,腹中疼痛更甚,一时捂着胎 腹辗转反侧,说不出话来。 萧阮泡了水己是清醒,再见萧陌时己换了衣衫,只头发湿漉漉地一脸狼狈。 萧陌见了他的模样不禁摇头。 「要朕说你什么才好。」 萧阮却全不在意的样子,大剌剌地在皇帝面前一坐,跷足而待。 「皇兄为何要來?我竟不知你几时同祭祀殿一个鼻孔出气了。」 「朕只知道,颍川王是朕唯一的弟弟,颍川王君是他的结发之人。」 「哼,王君?臣弟只有一个王君,他唤作傅长离。不论他是否曾被册封,在我心里,只 有他才是我的王君,而不是那个倚仗祭祀殿的权势遥死长离令他胎死腹中一尸两命的人!」 「小心慎言——」 「我便是要说与那人听的,小心什么?慎言什么?!」 「朕知道你对傅家三郎一往情深,可王君何辜?他在入府前对长离之事一无所知。」 「他一句一无所知就可以不需负责么?王君何辜?哼,长离何辜!」 萧陌不禁被他问的哑口无言。寻根究底,傅长离之死虽非蔺无殇所为,但蔺氏族人与祭祀殿休戚与共,他又如何独善其身。 「罢罢罢,朕说一句你倒有十句等着,朕知道你心里放不下长离,也便不再开解,朕只问你一句,朕的旨意你到底听还是不听?」 萧阮一滞,张了张嘴却没说话,转脸愤愤地哼了一声。 「臣弟自是不敢不听。」 「那朕命你即刻便去陪伴王君,直至安产。」 萧阮待要反抗,却不想违背兄长的意愿,垂下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13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13 头沉默半晌,他涩然一笑望向对方。 「皇兄,倘若君后被害身亡,却有人要你与害他的人同床共枕,你能做到么?」 萧陌一愣,尚未回答,却见蔺无缺自房内出来,恰将此话尽数听去,甚是尴尬。 萧陌自蔺无缺身上收回目光,缓缓沉声。 「倘若是我,只要能为阿玠复仇,同床共枕又如何?卑躬屈膝又如何?」 萧阮大约未料到他会如此作答,不由愣怔。 蔺无缺拾阶来到两人所在轩轾,道。 「王君有话要与你说,你听了再做决定不迟。」 萧阮看向紧闭的房门,面上阴晴不定,又隔许久,他迈开步履,万般不情愿地向他的王君走去。 萧阮在蔺无殇的房中停留了许久,他们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外人无从知晓,但是萧阮出来的时候,两眼红得可怖,他的目光散乱神情呆滞,如遭重创。 而房内的蔺无殇则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他的身下一片懦湿,显然己破水,人却是昏死过去。 韩霖针药齐下将人唤醒。 蔺无殇人虽醒来,神智却似仍不清楚,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意,目光迷离空放,竟似是全无挂碍之貌。韩霖心中暗道不好,这样下去,他必定无力产娩,也无心求生。 萧陌询问发生何事,萧阮却只是垂头呆坐,不发一语,任凭兄长如何追问只不开口。萧陌心知这个弟弟看似放浪不羁,心中实是自有坚垒,若不能言语切中要害,是无论如何难以令他转念的,不禁长叹。 「你这副样子,朕倒不知今日来此是对是错了。」 萧阮听了却幽幽一笑。 「对错?以为是对的,却未必是对的……」 他喃喃地说着,神思又不知飘去何处。 萧陌看得皱眉却是无可如何。 破水之后收缩加剧,饶是蔺无殇强项也禁不住呻吟不止。他心中悲戚之情牵连胎儿,于是胎儿更急,疼痛更剧,人也越发凄惨。 因是早产,胎儿本未入盆,位置靠上,他又不肯令人助产,只凭腹中收缩之力,胎儿降的极是缓慢。发作已两日,韩霖午间测胎儿的位置还只刚刚入盆,此时再测,却己降下许多,胎头距产口已不过一拳的距离,他与萧阮显已有过一番公雨之事。 自韩霖处得知此节,蔺无缺倒更不知缘由了,他只是察觉,蔺无殇午前似乎尚有执念,可此刻已是全然放弃求生之望。 「殿下尚未复原,切勿太过操劳。」 韩霖见他满面倦容,忍不住提醒道。 蔺无缺缓缓摇了摇头。 「我无碍的,只是阿玧走时,怕仍是盼望郡王在侧……」 「殿下信不过我么?」 「你不必安慰我……对于这样的结局,我早已有所觉悟。」 蔺无缺站起身,走至窗前。 天色渐喑,越发敁得这间屋子死气沉沉。就像幼时他与蔺无殇一同修行的那间殿堂,每次将要下雨的时候,都布满潮湿而阴郁的气息。 蔺无殇幼时骄纵,不愿在殿中循规蹈矩的受训,总被处罚,每次处罚完也全无悔意。十二岁那年,他竟还胆大包天的偷跑出去,外宿多日。最终自是被祭祀殿寻回,而他也依然是那般桀骜不驯,不知悔改。以至后来,当蔺无缺闻知要将他配于颍川王时,反问蔺止犀是否听错,而当蔺止犀告诉他那是蔺无殇自己的请求时,旋即释然而笑。那时候,他以为蔺无殇配得所爱,自是千般万般的美满——那时候,他也以为自己与萧陌两情相悦,只羡鸳鸯不羡仙。 蔺无殇已是油尽灯枯的身体仍然在痉挛里做着垂死的挣扎。韩霖道他尚非药石无医,可他不肯服药,那便任谁也是束手无策。 萧阮一直等在房外,他似乎并非全然无心,可他不肯陪在蔺无殇身侧也是枉然。 蔺无缺道:「阿玧的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间,即便是全不相识的人也当救助,何况他是你结发之人!」 萧阮却摇头。 「他的生死与我无关,如今这样的境地与人无尤,既是缘浅,本就不该强求。何况……活着也未必就更好一些。」 蔺无缺听了不禁心寒。 「傅长离难产身亡,你便也要阿玧如此以命相抵?——你倘若是个有担当的人,就拿起长剑去和祭祀殿相抗!可你却只敢在这里说些风凉话,要爱你的人在绝望里一心求去,只为自己心安——懦夫!」 这番话听得萧阮刺心。 蔺无缺气急攻心,脸色变的苍白。 萧陌轻叹一声扶了他坐下,对萧阮道。 「只盼你将来不会为今日之事后悔。」 萧阮闭上眼,仿佛又看到那日他匆忙赶去长离身边,他已然气绝,却兀自睁着双眼等着他的到来。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难掩心中激荡之意。蔺无殇的情意令他不能不为之动容,可有些错既已发生,便也只能将错就错,又能如何?他与长离的感情岂能因那短短几日就全盘否定,而他与祭祀殿的对立,也无法因为那一时的心动就一笔勾销。 只是旋即,他想起大婚那日,蔺无殇一袭红衣云发高悬的模样。他在礼傧的牵引下,一步一凝地走向他,美好得如同稀世珍宝——明亮得如同星曜的眼睛,那样期待着他与他的未来。 如画的面孔渐渐与十几年前那个骄傲的少年重叠起来。他原以为那张脸庞已然模糊,却竟才知,依旧清晰如昨。 那一日,他与兄长置气,甩开随从独自溜出王府,恰遇见躲在角落里裹伤的少年,那少年脸上乌漆麻黑的看不清相貌,可身形单薄,顿时激起他的侠义之心。许是传奇小说看得多了,他将过路人当作追杀对方的恶霸,硬拉着人躲进附近人家的柴房。夜晚的风凉飕飕的,从门缝里钻进来,冻得人瑟瑟发抖。他自觉英雄气概的把外衣披在对方身上,那家伙原本傲慢得正眼也不瞧他一下,却竟没拒绝他的好意。他一面捂着对方的手脚,一面接连打着喷嚏,可被那少年一双明亮的眼睛那么瞧着,他便浑然忘了身上的寒冷。 天亮之后,他睡眼惺忪地醒来,少年已是不见踪迹。他追着去寻,有人告诉他看见一个如他描述的少年去了傅府。于是他想方设法地接近了去,终又再见到了他,他已是改头换面,成了傅家锦衣玉食的公子。他依旧对他冷冰冰的,却不再似那晚一般傲慢,这令他颇觉纳罕。但是后来,他在花园的角落里发现了自己那时披在他身上的衣物,它被埋在土中,埋得很深,似是害怕被人发觉。于是他这才释然,想必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14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14 是对方不愿别人知道他离家在外的事,他自然也不再去揭发这个秘密。再后来,时日久了,初见时的情形渐渐地被抛在脑后,只是他仍不时会想起那天晚上,那双明亮的眼睛望着他,仿佛探入他的心底。 他霍然起身,冲进蔺无殇的产室。 夜尽天明时,蔺无殇诞下一个男婴。 因在母体滞留过久,婴儿体格甚是羸弱,韩霖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他性命保住。萧阮不知与蔺无殇又说了什么,虽令他肯服药,留住了性命,可终究拖得太久,已致半身无力,无法行走。 蔺无殇听着韩霖的诊断,面上已然波澜不惊,就连生下的孩子他也未曾投去一眼。 心若成灰,生又何恋。 嫡室所处,自然顺理成章地册封世子,在颍川王世子满月之时,方能起身的王君向皇帝提出带发修行的请求,于帝都毗近的伽加山上避世出家。 颍川王对此不置可否,并不阻拦,便也无人可再置喙于此。皇帝准了他的请求,只仍留下了王君的封号。 蔺无殇知道,在他此后的时光里,他仍会时时记得那个于这世间唯一对他解衣推食的少年,却或会渐渐忘记,他曾经有过一个夫君,曾经以为,能与他相携到老。 第五章 北翟 颍川王君出家避世的消息在帝都的亲贵间着实引发了一场议论,有叹其痴心错付者,也有讥笑祭祀殿之人也有求不得的事情。但也就像所有过往的流言蜚语一般,这件事也终究有结束的时候,而令这一日提前到来的,则是一件与人们更加相关的要紧事情,或者说是噩耗——北翟大举兴兵,南下犯边,长门关守将战死沙场,幽州十郡的第一道防线业已溃散。 萧陌固然忧虑,可调兵遣将的事情祭祀殿是万不许他插手的,而况,现放着与北翟征战多年经验丰富的扶威将军霍廷玉,领兵之人自是毫无悬念。 深思之后,萧陌便也不再表示出任何一丝想要参与军事的意思,一应安排尽依蔺止犀所言,全无异议。而蔺止犀则将军权尽数交予了霍廷玉,另派亲信之人调配粮草,自己于朝中总揽大局,一时又将稍稍扳回一局的丞相一派搁置在旁。 然而,在大军出发的前一日,颍川王未有任何预兆地提出随军出征的请求。 蔺止犀自是一口回绝,反倒大将军霍廷玉似有允诺之意。 「郡王若是有心随军自无不可,不过刀枪无眼,倘或有什么闪失,下官只怕吃罪不起。」 萧阮淡淡地道。 「太平世界里闷得久了,就快不知道刀砍在身上是会痛的。实不相瞒,我也非是想要从军,只是想去嗅一嗅沙场的气味,还能知道自己活着尚有价值。」 「郡王还在为无殇之事难过?」 蔺止犀看着他,目光冷彻。 萧阮平静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好难过的,他现在过得比从前好,待他将我彻底忘了,他只会过得更好。」 蔺止犀哼了一声道。 「此言不差。不过他现下既然还未忘了郡王,我这个做叔叔的就不能不为他多想一想,此趟就不必郡王纡尊降贵的随军出战了,北翟来势汹汹,让大将军专心御敌可好?」 「主祭大人怕我背后暗箭伤人?」 「本座是怕郡王耐不得边塞苦寒,那里可没有软玉温香。」 「耐不耐得,主祭大人何不听一听大将军的意思?」 蔺止犀闻言将目光投向霍廷玉,似是有所暗示。 霍廷玉一笑,道。 「我在郡王这个年纪,早已是刀口下逃生十数次了,郡王既有历练之心,主祭大人何不成全他一番心意。」 蔺止犀不禁怒目圆睁,待要再说什么,萧阮已做告退之状,而况霍廷玉话已出口,他也不好削薄了他的面子。 但是当晚霍廷玉如常留宿于主祭大人的寝殿之内时,却是免不了一顿排揎。 「今日为何于殿中替颍川说话?他明明是与皇帝串通好了有所图谋,你实在不该应允了他随军出行。」 霍廷玉满不在乎地一笑,只仍挑逗着对方胸前萸豆,令蔺止犀禁不住低喘出声。 「凭他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能耐我何?束节,你未免对我太没信心了。」 「自然不是,我只是——」 「你怕我着了谁的暗算么?放心,凭萧阮那两下三脚猫的功夫,远不足为虑。」 「我终究有些担心,北翟此次来犯毫无征兆,我怕——」 「萧邝已死,北翟人只道是萧陌与他争夺皇位害死了他,又怎会与萧陌有所关联,你实在忧虑太过。」 霍廷玉显然不满于对方的心不在焉,将手探入蔺止犀的衣领,着力一扯,主祭大人身上那新做的洁白袍子应声而裂,顿时碎成残片,被他随手丢在一旁。 「这一去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束节该当珍惜你我相聚的时光才是,莫要再做无谓的忧思了。」 说着他低下头,吻上对方裸露的锁骨。 蔺止犀闭上眼,低声轻叹。这个男人及冠之年一战成名,自此神勇之称响彻三军,生平从未吃一败仗,自然是有他骄傲的资本的。自己不也正是折服于他的这份气魄? 扭动身体迎合着霍廷玉的索求,蔺止犀将内心的担忧驱散至脑后。 大军出征在即,不只是祭祀殿,就算是并不能完全主事的皇帝也变得忙碌起来,内庭也便与之正相反的静成一潭死水。 无殇出家后,蔺无缺受托将他产下的幼子一并抚育身边,他产后本就未曾恢复元气,三个孩子也着实劳心劳力,没多久便又病倒了。淳安借机求皇帝准许他抚育皇子,却被皇帝和丞相一同劝阻了,心中不甘便也赌气称病。皇帝念他不知就里原是可怜,也便纵容于他好言相慰,时时留宿。 半个月后,霍廷玉率领大军浩浩汤汤地向着边关进发。祭祀殿主祭和皇帝一同郊送数十里,足显大将军威仪。而霍廷玉也确然不负所托,一月之间捷报频传,他自与北翟对战以来未尝一败,这样的结果丝毫也不出人意料。一个多月后,前线传来北翟退兵数十里避于关外的消息,举国振奋。 萧陌握着手中捷报,眉目深沉。霍廷玉能够退兵固然可喜,但他的威望日益隆重,对萧陌而言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他的另一只手里捏着萧阮寄来的书信,霍廷玉嚣张跋扈,治军却颇为严明,军中上下待他甚为一心,已是只知有大将军而不知有皇帝。倘若他能为我所用,萧陌倒并非不能容人之人,然而他与祭祀殿勾结,所图非分,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15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15 却也只能忍痛割舍了。 萧陌将书信与寻常文书搁在一起。一烧了之倒是干净,可会令蔺止犀更生疑窦,倒不若做无私状搁置案间,他有自信祭祀殿无法发现其中破绽,因为他们绝不会想到,在颍川王君生产的时候他与萧阮说过什么,就连君后也不知道,他答允伴他出宫也是为了能私下见颍川一面,与他相商。 萧陌立起身,看向身旁的近侍。 「君后凤体如何了?」 「韩大人一日三次看诊,极是尽心,听闻君后今日已能下榻,想必不日便能痊愈。」 萧陌垂目沉思片刻,抿了抿嘴唇。 「摆驾咸安殿。」 边关战事暂时不需顾虑,长门关虽仍在北翟手中,如今大军暂扎关下伺机夺回,以霍廷玉之能只是迟早的事,而此前,一个令萧陌更加兴奋的消息自后宫传出——淳安君再度有孕,据苏晋言道,脉息似是男胎。这个消息在内庭乃至整个朝堂都激起一层碎浪。 淳安君的得宠是毋庸置疑的,就连祭祀殿出身的君后也避让三分,而他如今再度有孕,倘若又得一男胎,那么皇帝和丞相的帝位将更难动摇。 摆驾咸安殿等同是在向世人宣告,在皇帝的心里身怀有孕的淳安更加重要。事实上世人如何看他萧陌浑不在意,他只要令祭祀殿打消利用无缺牵制他的念头,有此足矣。 韩霖将请脉用的臂枕收起,搁进药箱,起身接过文瑄递来的汤药,浅尝一口,放在蔺无缺面前。 「趁热服下才见疗效。」 说罢他后退一步,静待蔺无缺服药。 蔺无缺无声一笑。 「已近而立之年,宥之却还当我是幼时那个不懂事的孩子。」 韩霖垂下眼。 「在医者眼中,病人皆是孩子。」 蔺无缺捧起药汁一饮而尽,却因太过苦涩而欲作呕,韩霖自袖中取出备下的酸梅递出。 蔺无缺一愣,略一迟疑,伸手接过含入齿间。 韩霖径自走到案边,提笔疾书几字,交予药童。 「晚间的药料中佐入这几味相辅,或会好些——今晨见你的身体已有起色,便换了方子,比之前那剂性烈,果然还是不太相宜。」 「倒是不妨。」 「大夫说了算。」 韩霖说着收整药箱,做出请辞的模样。 蔺无缺目送他离去。 文瑄道。 「他对殿下的心意倒是一片赤诚,只可惜……」 蔺无缺打断他的话。 「不要背后议人长短。」 文瑄却不在意,反问道。 「我以为殿下会问一问淳安君的情形。」 蔺无缺摇了摇头。 「问了又如何。」 「自从得知淳安君有孕,陛下便没来过这里了。」 「他自然担心这一胎是否留得住。」 「可他便不担心君后的身体。」 「不过是些积郁的旧症罢了,祭祀殿也不曾有什么动作,何必苛求陛下。」 「殿下这样说,倒让人觉得是对陛下也无情了。」 「是么……」 蔺无缺淡淡应了一句,披衣起身。情到深处情转薄,或许也算是吧。只是此时此境,有情如何,无情又如何,他都逃不开既定的命运。 「你去见小叔叔,他可有什么指示。」 文瑄一愣。 「我知道你时常私下去见他,阖宫里的事情都瞒不过主祭大人,他要你如何,你自是无法违背,这也是意料中的事。只是,能告诉我他问了些什么吗。」 文瑄不禁黯然。他原以为对方不曾察觉自己和蔺止犀私下的会见,却是将他也看得太简单了。 他在蔺无缺身前跪下,俯首贴地。 「主祭大人想知道的事情,文瑄需得知无不言。只是,文瑄从无一丝自外殿下的心,还请殿下知晓。」 「这我知道,所以我并不阻你,也无法阻你,只是,如今事关淳安腹中胎儿,却是与从前不同了——」 「有何不同?——」 蔺止犀挑高的声音自帘后传来,人随之步出,目光锋锐,与素日的春风之态颇不一样。 蔺无缺见到他却也不吃惊,款款伏拜。 蔺止犀也不令起,扫了眼一旁跪地的文瑄,说道「去吧」,文瑄叩首起身隐退而去,余外侍从便也悄然无声地随之退去。 蔺无缺缓缓扶榻起身。 蔺止犀却低喝一声。 「跪着——」 蔺无缺一愣,旋即镇定。 「小叔叔是要以教行的身份训诫无缺么?」 「不错。」 「可这里不是祭祀殿。」 「那我便代你死去的母父训诫他的孩子——」 蔺无缺复又跪下。 「不知母父有何训诫。」 「他临去时说,望你这一世忘情忘爱,平安而终。他为情所苦自是不愿你再重蹈覆辙。我本该念着他的遗愿令你长留殿内,可为了祭祀殿的存亡,却不得不将你送作君后,是我对不起你的母父。」 「无缺不能忘情忘爱,与所处无关,也与小叔叔无关。」 「倘若不是萧陌,你又怎会沉迷情网无法自拔,甚至做出对祭祀殿不利之事?如此可曾对得起你的母父?又可曾对得起养你育你的祭祀殿?」 「……」 「你堕去胎儿,我知你亦是心痛如绞,在长老面前替你瞒下了不予追究,你替皇帝抚育皇子,我念你丧子之痛,以此慰藉,替你遍寻借口解释了过去,可你却以为是我咄咄逼人?」 「不,无缺知道小叔叔对无缺照拂有加,并不曾存怨怼之心。祭祀殿与陛下立场不同是无可奈何之事,无缺身处其中早已不作独善之想,只是念及稚子无辜才插手其中,并不想与祭祀殿为敌。」 「那你今日为何要过问文瑄之事?」 蔺无缺顿时默然。 蔺止犀自然想得到,一向从不过问的他今日突然兴起,自然是为了淳安有孕。 「你可曾想过淳安这一胎产下男婴的后果?」 「……」 「废后立储,你没想过么?」 蔺无缺闭上眼。 「无缺并不在意是否身为君后。」 「那么阳嘉公主呢?你也不在意吗?」 「如果要以毒杀胎儿以保全自己,无缺宁愿被废。」 「看来你是要一意孤行了。」 「无缺……愧对祭祀殿的恩情。」 淳安的胎儿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16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16 方被觉察,这几日正是食不下咽的阶段,送来的一应食物俱是看过便罢,太医日日问诊,也不过开些调理脾胃的甘平药剂,治标不治本,几日下来人便消瘦一圈,因而祭祀殿送来的食物就算被仍在一旁,也毫无不妥之处。 萧陌令人加紧对淳安的看护,祭祀殿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孩子,今后必须步步为营,时时警惕。就连丞相一向不愿淳安知晓太多,这一次也对他坦言形势,淳安自知他的父亲与皇帝已同祭祀殿势成水火,也处处留意,可他毕竟年轻,未经过事,前一次从有孕到分娩都被保护得周全,这一次形势不同,更令他提心吊胆。 从太医处得知胎儿脉息不稳的消息,许枫不禁面色凝重。 苏晋言道淳安上一次分娩还未恢复,这一胎只怕并不稳妥。 淳安不由变色。 许枫看了他一眼,沉吟道。 「为父知道你的心情,亲生的孩儿不得不交由君后抚育,自是不肯甘心。你这几月四处求医只为再次得子,这一胎得来辛苦,为父岂有不知。不过,天意如此,只怕也无法强求。」 「父亲……」 许惟真知道自己的父亲一向最是理智,这番话出自他的口中一点也不奇怪,但他自己却无论如何不愿接受这个诊断。 「我只想要我的孩子……」 淳安说着已是落泪。 许枫幽幽地道。 「想要自己的孩子,就必须扳倒祭祀殿——苏大人,请你直言殿下这一胎能否平安。」 「这……」 苏晋言看向帮助他成为太医署监判的丞相。 「先天不足之症,或会小产,也或许能平安产下,只是婴儿是否手足残缺就不得而知了。」 「不……」 淳安闭上眼。他不愿父子分离,也更不愿冒险产下一个残缺的孩子。 「无论如何,还请先生先以安胎为首。」 「这个自然,不过,若是让韩大人看脉,或会与下官有不同的见解,不妨请他一试。」 苏晋言虽较韩霖年长,资历也老,倒并非嫉贤妒能之辈。他知道韩霖的医术独辟蹊径,自有独到之处。 但许枫却摇头。 「这却不必了,韩大人要专心侍奉君后,只怕无暇分身。本官信得过苏大人医术,世间没有回天之术,许多时候也只能认命罢了。」 苏晋言见他露出送客之意,于是起身告退。 许枫待他去了,摒退左右,转身看向淳安。 「胎儿的情形暂且不必告知陛下,免他担心,这一胎陛下重视得很,等胎息稳了再说不妨。」 淳安虽不明其意,但父亲如此说,自不会怀疑有他。 接下来的两个月,祭祀殿和萧陌都被接踵而至的军情淹没。北翟突发奋起,竟又攻下一座已夺回的城池。战情的反复令祭祀殿不再轻举妄动,相比淳安的胎儿,蔺止犀自是更关心霍廷玉的处境,而那个胎儿的情形,他也自有得知的途径,所以并不担心。或许并不需要祭祀殿出手,那孩子就会夭折而逝。 望着手中军报,蔺止犀不由沉思。霍廷玉一直说萧阮毫无异动,但他却总觉得北翟这次反击与萧阮脱不了干系,只是远在千里之外他固然毫无凭证,而霍廷玉又对萧阮的动向甚有信心,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叮嘱他事事小心,不可小觑了这浪荡王孙。 大军虽然遭遇不利,但未损及要害,元气未伤。在霍廷玉的率领之下克日反扑,北翟新占城池立足不稳,须臾又被下城,而令北翟人更为慌张的是,他们在前线督军的王子绥吉于弃城之际奔走不及,沦为了霍廷玉的阶下囚。 这个消息,在三日之后传回了京都。 萧陌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准备午休后沐浴,许枫的急报拦下他的脚步,淳安见父亲到来知是必有要事,识趣的退在一旁。 听罢许枫的禀报,萧陌显得心情颇佳,但也只是片刻,便又镇定下来。他在广榻上斜坐下来,若有所思的样子,片刻道。 「如此一来,倒是有了和谈的资本。」 「陛下有和谈的打算?」 许枫倒还不知他有此念头。 萧陌点头,道。 「边关长年用兵于国于民都无益处,朕并不想与北翟长期交恶。先帝在时,我朝与北翟互通往来,一向修好,只可惜后来……」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但许枫已明白他的意思。后来,祭祀殿扶持他与萧邝争夺皇位,北翟行刺他不成,反害的萧邝被逼自杀,自此两国征战不断,霍廷玉因此得以将兵权牢牢握在手中,不能不说是得益于北翟的战事。萧陌想的,便是与北翟修好之后,借口削弱霍廷玉的兵权。没有兵权的祭祀殿,就等同是一只纸上的老虎。 「陛下所想之事,臣大略已是明白,只是这其中的关键只怕不为我所控。」 许枫一向只以萧阮是个风流王子,并不将他看在眼中。想到皇帝将联络北翟这样重要的事情交予他去办,心下殊无把握。 萧陌知他所想,也不点破。临行前他并无什么周密的计划授予萧阮,只要他见机行事,能有如此结局委实是意料之外。不过他知道,萧阮的风流浪荡是做出来的,做给祭祀殿,只怕也做给自己,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见一见那个绥吉——北翟王不受宠的长子。 按制,大军凯旋可于乾门献俘,之后由皇帝下令交刑部定罪,再由皇帝亲下令旨,将俘虏推赴法场当众行刑,以示国威。然而蔺止犀知道萧陌以往从未表现出强硬之姿,此次提出献俘的建议自是令他颇感意外。 「臣以为,乾门献俘虽可扬我国威,但是斩杀北翟王子,似乎还有待商榷。」 「朕也并非是要斩杀俘虏,只是大将军此次以雷霆之势挫败北翟南下的阴谋,着实应该给予应有的荣誉,朕虽不德,但还是想做出一番表示。」 蔺止犀自是不信他的说辞,但一时却也想不出反对的理由,便道。 「臣只是以为,我朝与北翟不宜长此交恶,绥吉被擒正是和谈的良机,不妨就令大将军代天子与北翟议和,就不必千里迢迢召王子回京了罢。」 「不知主祭大人可曾听闻,那绥吉王子似乎并不受宠。」 「臣确有听闻,否则也不会以监军之名打发边关以至被擒,所以臣以为,陛下就算见了他,只怕也谈不下什么。」 「可是朕已经回信给颍川王,令他转告大将军,准备献俘之事。」 蔺止犀面色一凝,但旋即,他淡淡地一笑。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17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17 「那便再等几日,听听大将军的意思罢。」 霍廷玉望着帐下的俘虏,眼中带着笑意。他斜斜地歪在椅上,整个身体安然的陷在白虎皮里,闲适而懒散。 绥吉抬头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霍廷玉——北翟人眼中的战神——他竟然如此年轻,俊美的脸庞没有一丝皱纹,边关的风吹日晒丝毫无损他的容颜,反倒令那容貌多了一分可以回味的凛冽,绥吉看着他不禁有些发呆。 霍廷玉似乎对他的反应感到愉快,他喜欢看到别人脸上意外的神色。他翘起足尖轻轻的晃着,开口询问他的阶下囚。 「殿下对于鄙人的招待还觉得满意么?」 想到昨晚送到他身边的军伎,绥吉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他自嘲地一笑。 「身为俘虏,我有赴死的准备,可老实说,我并没有接受大人如此优待的准备。」 「殿下真是坦白的可爱。」 霍廷玉大声笑起来,肆无忌惮。 绥吉不禁皱起眉头。可爱?用来形容他? 「我想知道将军大人如此优待我的原因。」 「殿下以为呢?」 「我想并不仅仅因为我的身份。」 「殿下蕙质。」 「那么是因为什么?」 「以殿下的聪慧,不妨猜上一猜。」 霍廷玉如同戏弄到手猎物的猫,他狭眯着凤眼,眼角带着戏谑的笑意。 绥吉愣了一会儿,然后瞪大了他金色的眼睛,露出惊恐的神色。 半个月后,蔺止犀收到自前线传来的书信。看过那潦草的字迹之后,他闭上眼,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是夜,主祭大人孤身一人立于祭祀殿的主殿之内,在高远的神像前,抬头望着那些精致的雕塑,陷入幽思。 这座神殿的建造花费了数十年的辰光,从最初简陋的屋宇变成现在的广厦连间,历任主祭付出了无数心血。那些无法避免的丑陋算计与阴谋使得他们的双手都不似外表那般圣洁,也使得他们永远要披着虚假的外衣,做出神秘的姿态,维持世人对祭祀殿的敬重与膜拜。蔺止犀知道,从他戴上那顶沉重的法冠开始,便要如被施咒的木偶一般,一言一行必须符合一个主祭应有的举止,不能有半分差错,因为——此时的祭祀殿已经拥有太多的权力,这些权力令祭祀殿高不可攀,却也危如累卵,如果不能将权力堆得更高,就只会在顷刻间崩塌,过往一切化为乌有,万劫不复。 蔺止犀的手里握着霍廷玉的回信。关于献俘,霍廷玉的答复很简单,他已经同意了皇帝的建议。他喜欢受人瞩目,也喜欢挑战,所以就算明知皇帝的目的绝不单纯,他也乐意奉陪。尽管这令蔺止犀感到不快,但还不至令他如此忧心忡忡,之所以如此反常,因为蔺止犀觉察到了霍廷玉对于绥吉的异样。他深知对方喜欢美貌的人,更喜欢难以征服的人,他在自己身上寻求的正是这两点,可是现在,蔺止犀从前线得来的消息说,霍廷玉对绥吉的照顾极尽优渥,甚至时常将他留在大帐陪伴左右,丝毫不顾虑对方俘虏的身份,而霍廷玉自己在信中却对绥吉一字不提,蔺止犀再愚笨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倘若祭祀殿与霍氏的联结因为绥吉出现动摇,那么最终的结果一切都会不同。 他不相信霍廷玉会背叛自己,但他知道,霍廷玉对绥吉的兴趣会使祭祀殿陷入危险的境地。 霍廷玉对绥吉的喜爱丝毫不加掩饰,他一向如此,从不忌讳他人的目光,而他也确有那些可以令他肆无忌惮地资本。追随他的将领早就对此习以为常,无论对方是伶人还是王子,在他们眼中都不过是大将军的玩物。所以,大将军与北翟的王子出入同车的消息也未出几日,便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萧陌起先是一愣,旋而不置可否地一笑。他知道,霍廷玉不是第一次如此,即便与主祭一直维持着情人的关系,可是常年在外,要他这样的人为蔺止犀守身如玉却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的事情,唯一特别的是,这一次的对象是被俘的王子。只是,这样一来,他更加确定要见绥吉一面的念头。 霍廷玉的答复不出他的所料,相比蔺止犀的谨慎小心,霍廷玉在战场上或许勇不可挡,可于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他却显得有些莽撞,也或是因为,他从不曾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中,所以才答允得如此爽快。但是无论怎样,事情在按照他的计划推进,这便够了。 匹夫之勇。萧陌在心底里对霍廷玉暗暗下了论断。 而与此同时,他所不知道的另一个计划也在丞相许枫的密谋下,向着晦暗的方向行进着。 淳安安静地躺在榻上,面如金纸。他的气色很差,尽管已整日卧榻安胎,身下却仍有出血的迹象。苏晋言说,再挣扎下去也是无济于事,只怕胎儿不出此月。对此,淳安无疑是伤心的,也因而身体变得更加虚弱。许枫知道,事情不宜再继续拖延下去了。 第六章 献俘 宣和殿中的蔺无缺自然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祭祀殿和皇帝忙于战事,淳安一心养胎,内宫静如一泊湖水,波澜不起。 而他是安于这样的时光的。他可以心无旁骛地在窗前的桌案边坐上一整日。读几卷书,写一幅字,一日的辰光转瞬便就过去,恬淡静好,怡然自得。所以当献俘的消息传至宫中的时候,除了意外,他更多觉得困惑。他本不必出席这样的仪式,尽管这该是萧陌登基后主持的第一个关于战事的仪典,可是按制,却并无君后参与的前例。只是萧陌如此请求,他没有理由推脱,既然对方希望他伴在身侧,他也便愿意顺遂他的心意,他知道,他们可以相守的时日并不会太多。然而蔺无缺并不曾想到,结束的时间来得那么早,那么急。 文瑄捧着为仪典新制的礼冠立在蔺无缺的身后。侍从将君后鬓边的长发挽起,理成垂髻压回发顶,拢成大髻,再将身后余留的长发梳成一丝不苟,以玉饰束结。文瑄将沉甸甸的礼冠固定在发髻上,对着镜中的模样,把金丝捻成的缨带环绕在冠笄上,尾稍置于蔺无缺身前。退回到他身后,文瑄让出身旁的位置,令侍从为他穿着厚重的九层礼衣。 洁白一色,暗纹流动,那是祭祀殿最尊崇的颜色,如云雪堆叠,越发显得那人只合远离尘嚣高山孤绝。 自镜中望着那张容彩光华的脸庞,文瑄不由入神。 萧陌已经换好礼服,在殿下等待他的君后到来。身着礼衣的天子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威仪之相,他紧抿着薄唇,眉眼肃穆,朝臣们在他身后也已恭立多时。许多人并不赞成此次君后的参与,但萧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18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18 陌一意孤行,他们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听之任之。蔺止犀以为这是萧陌向祭祀殿示好的意思,不以为然,可这一次他却错了,要蔺无缺与他一同接受献俘,萧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他只是记得曾经说过,要那人与他共看天下,他只是想令对方知道,他并不曾忘。 礼乐声渐渐变得清晰,君后的玉辇随之由远及近,出现在萧陌的视线内,他的嘴角微动,迈出一步。那模糊的影子令他一时恍惚,那日大婚之时,他也是这样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令他从此不再移目。 蔺无缺在侍从的搀扶下步出玉辇,向对方迎面走来,长袖飘曳,临风之姿。 萧陌迎至阶前,向他伸出手去。 蔺无缺微愣了一下,这不合规制,但他旋即向萧陌递出手去,不再犹疑。 双手交握,萧陌不自禁地捏紧了对方 蔺无缺望向他的眼睛,一时觉得身后的日光映在他的脸上令人有些眩晕。 「臣来迟了。」 他开口的时候觉得喉咙发紧。 萧陌没有应声,无声一笑,握了他的手转过身去,牵着人走向殿内。 祭祀天地祖先之后,天子的仪队随他登上乾门,这座内城的正门最是威严之地,尽管城下乌压压一片站满了品秩较低的臣子,但无一声私语。正午之际的日光分外炙热,偶尔还会看到一两个体弱的文官倒下,但很快,他们便被抬出人群,送至瓮城之外。 萧陌眯起双眼,看向城下。 霍廷玉率领着他最亲信的骑兵等候在那里,在他身后便是身带镣铐的战俘,绥吉也在其中。霍廷玉并不是那种因私废公的人,作为他的玩物,绥吉也不过是在被俘的时日里能够不必吃苦头,但更多额外的恩惠却不会有,所以王子殿下此刻同那些战士一样,身上带着沉重的枷锁,唯一不同的是他看起来衣衫精致整洁得多。 萧陌一眼便认出了他,他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蔺止犀。 身为主祭,蔺止犀肃然立于代表神祗的尊位,面无表情地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萧陌轻咳一声,吩咐司官开始进行献俘的典仪。 从出生起就因为母亲低下的地位而不受宠的王子,在枷锁的禁锢里仰望着城上的中原天子。绥吉对于自己所处的场景还有些迷茫,他并不知道等待他的通向何处,肃杀的气氛和霍廷玉许诺他的结果似乎并不一样,他也还没有意识到,作为北翟的王子,他的生死将会为国家带来震荡。 霍廷玉命他的亲信宣读文辞堆藻的献文,他远远地看着站在高大乾门下的绥吉,他看起来孤零而单薄,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在等待救赎,一瞬里,霍廷玉心中一动。 萧陌听着这篇出自霍廷玉身边第一谋士的手笔,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霍廷玉看起来好像完全明了他的心意,并且似乎也愿意配合他的演出,向祭祀殿和北翟上演这一出欲纵故擒的戏码,莫非他对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王子动了真心?又或是,他实在不必配合自己,他想将这位王子握在手中,好与北翟结交?可是那样的话,就算是祭祀殿肯,只怕北翟的国主也不会答应罢。萧陌想着,再次将目光投向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的主祭大人。 蔺止犀肃穆地闭着双眼,手指捏做白莲状,日光自他身后投映,竟生出一副宝相庄严的姿态。 城下的献文宣至尾声,随着「所获俘囚,谨献阙下,请旨」的结束,献文读毕。 萧陌迈出两步,走到城上的垛口之间,看向他的脚下。 绥吉正仰头望着他,等待他的宣判。 那无辜的目光倒令萧陌有些可怜起他来。他想必还不知道,在自己将他释放之后,他就会被霍廷玉重新收去,成为他的私有。北翟人会因为他的存在感到羞愧,也会更加仇视霍廷玉这个宿敌,而身为天子的萧陌,则有了铲除霍廷玉师出有名的借口,并且因为他的宽宏大量,甚至有了议和的可能。而绥吉,作为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他保住了性命,但却逃不脱命中的注定。 「去枷——」 萧陌高声道。 他的声音被朝臣递次传下,愈来愈响,也愈来愈远。 为霍廷玉接风洗尘的晚宴在月升日落时分开始。太平宫璀璨的灯火映照着婀娜的舞伎,珠光宝气晃得人头晕目眩,以至于人们似乎已将白天的献俘抛诸脑后,就连霍廷玉都仿佛不记得还有那么一个俘虏已被他收去了王府,萧陌向他递酒的时候,他豪气地一饮而尽,爽朗大笑。 这样的场合,祭祀殿并不出席,蔺无缺身为内宫之主陪伴在萧陌身侧。他已换去白日里庄重的礼服,以轻薄的罗衫替代,而淳安也同样着了便服相陪在侧。依照丞相之意,宴请霍廷玉不必隆重,以示亲近之意,因而除了些许近臣和霍廷玉的亲信之外,再无余人。 萧陌已听闻了绥吉被掳之事,他并未显露声色,霍廷玉要的人自是不容他人置喙,况且这件事端要看蔺止犀如何处置。他只有意无意地问些不相干的事,霍廷玉也乐得装傻充愣,丝毫不提献俘之事,不提绥吉。 「陛下真该亲自到边关去看一看,大漠磅礴之势可与中原大不相同。只是边塞多年,风沙磨砺,乍回京都,心境都颇不一样。」 说起多年征战,霍廷玉颇是感慨。他而立之年继承兄位拜将封侯,到如今须臾数载,人心自是大不同了。 萧陌淡淡一笑,并不理会他话中讥诮之意。 「有机会,朕是定会去看一看的。这些年全赖将军戍守边关,才保社稷平安,来日凌烟阁上,自是留有将军千古。」 霍廷玉哼笑一声。 「霍某岂是贪图虚名之辈。」 「虽然将军不求虚名——」 萧陌一面说着,一面招手令舞伎退下,乐师们奏起一只新曲。 「可朕却不愿世人道朕忘恩负义、有功无赏,然而除此,朕也不知该赏些什么——素闻将军曲艺上造诣颇深,宫人们新编的曲子,还请将军雅鉴。」 他话音未落,琴音已是悠然荡起,轻巧灵动却非什么雅乐之声。霍廷玉含笑听了一节,目光一动,眉梢微微轻挑,嘴角的刻痕显得越发深邃。 一旁,蔺无缺已然变了颜色。 「陛下——」 萧陌看向他,露出讶异之色。 「君后何以慌张?」 蔺无缺喝止演奏中的琴曲,眉心深蹙。 「是谁教习了这首曲子?陛下该当重责。」 「朕前些日在园中听伎师哼唱,颇觉悦耳,便命他们编了曲子,可有何不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19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19 妥么?」 萧陌微笑着询问,似未在意。 蔺无缺不知此举是皇帝有意为之还是谁要给皇帝难堪,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却见霍廷玉放声大笑。 「此等巷间野曲能入陛下之耳,倒是因缘际会。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顽唱罢了,臣下都还未有如坐针毡,君后又何须介怀?」 听他如此说,萧陌隐约也明白了这曲子的来由,想是乡野间讽刺霍廷玉权重压身,自己无能昏聩之意,倒是宫中乐师何以弹唱却是要问个究竟的,但也不忙于一时,遂自嘲一笑。 「将军不说,朕确是要被蒙在鼓里了。今日本要为将军洗尘,哪知朕思虑不周,出丑了——君后可有良策补救?」 蔺无缺一愣,旋即明白了萧陌的意思,他并不知内情,霍廷玉此时作何想法无从得知,但若举措不当,只怕会加速他谋反之意。 「以将军之能,寻常曲乐自难入耳,臣便与陛下共曲一支,权作一乐,不知陛下可愿屈尊?」 萧陌抿着唇,微微点了点头。 「就依君后之意。」 他伸出手握住对方。 蔺无缺的手掌被他的汗水浸湿,抬眼望去,手中轻轻施力回握。 蔺止犀将要歇息的时候,霍廷玉如魅影般闪入他的寝殿,一如之前的从容。 蔺止犀正要熄灭榻前的灯,身为主祭他却总喜欢亲自动手,挑灭灯芯的一刹里,万物皆休的寂灭感能令他警醒自己。霍廷玉的到来打断他的动作,他顿了一顿,放下手中的灯挑,勾唇一笑。 「我以为大将军今夜不会造访。」 霍廷玉斜斜地靠在殿内的红楹上,歪着头,带着明显的醉意。 「在下能否认为这是主祭大人的呷醋?」 「将军以为呢?」 蔺止犀说着重又披上外衣,柔滑的丝衣如流水般泻于脚下,长发松散的在胸前束了结,显得比平日多了许多旖旎之色。 霍廷玉低低一笑。 「束节岂不知我的心意。」 他走近对方,伸手自蔺止犀的腰后揽住他,令他的身体贴合自己。 「我一直想令束节再为我生个孩儿,可你却总是推脱不肯,真令人懊恼。」 「身为主祭却瞒天过海为霍家生下孩子,将军还嫌不够么?」 蔺止犀任由他搂着,挑眉看着他,目含讥讽之意。 「何况——霍大将军宠娈无数,又何必定要祭祀殿的孩子。」 「我便知道,主祭大人的心里,兄长占去了九分,剩下一分给了及儿,留给我的却是一分也无。」 「在我心里,永远只有祭祀殿。」 蔺止犀的神情不知何时变得严肃而冷漠,他的目光越过霍廷玉的鬓边,远远地不知投在何处。 霍廷玉的目光从之前的戏谑变得凌厉起来,他狞笑一声,反剪过对方双手,低头附在他的耳边沉声道。 「那就让我今晚把那可恶的枷锁从你的心上挪开了去,也让主祭大人知晓知晓人世间下流的情爱是怎样做的。」 霍廷玉说着将人推倒在榻上,一脚踢翻那跃跃然想要舞蹈的灯烛,随着铜灯倒地那一瞬,整座大殿如突然间坠入深渊一般,万籁俱寂。 晚宴结束之后,萧陌陪着蔺无缺一同返回宣和殿。这本是应有的仪礼,所以蔺无缺也并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这是萧陌准备留宿的意思,自淳安有孕之后,他一月里难得前来几回,留宿的时候就更少了,一则淳安离不得他,一则也要做出姿态以示臣子,这些,蔺无缺都是知道的。 内侍们侍候两人沐浴完毕,为蔺无缺换上宽松的衣衫。 萧陌倚靠在午歇的贵妃榻上,支颐假寐,脚下,两个侍从为他打扇捏腿,身后的小侍则细细地将他的长发梳理齐整,擦拭干净。 听到声响,他睁开眼,蔺无缺已换好衣衫出来,蜜合色的轻薄丝衣衬得人眉眼越显柔和。萧陌轻轻踢开身前的小侍,坐起身来,身后的侍从来不及放手,手中梳篦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小侍慌张跪了下来。 「奴婢该死!」 萧陌笑着捡起梳篦道。 「起来吧,是朕不好,骇到你了。」 小侍磕了头起身,待要接过梳篦再理,却见萧陌将梳篦递向蔺无缺。 「君后许久不曾帮朕梳头了,今日就劳烦君后一次,可好?」 蔺无缺未及答话,却听一旁文瑄插口。 「那是因为陛下久不在宣和殿留宿的缘故。」 他方焚好香,正捧了清茶来。 蔺无缺示意他放下茶托,以目光制止接下来更多的抱怨。 萧陌低头一笑,没再说话,起身至铜镜前撩衣盘坐下。 蔺无缺接过梳篦走到他的身后。文瑄搬了圆凳扶他坐下,遂带着小侍退去。蔺无缺缓缓理着萧陌漆黑浓密的长发,一时有些神思飘远,直到萧陌的话打破沉默,他才恍惚醒来。 「不怪他无状,是朕委屈了君后。」 「时至今日,陛下又何须再提这些。」 「不,有些话若不说,也许永远都不会说,长久下去,或许就会忘记,再也不会说。」 「陛下的心意,无缺明白,陛下的苦衷,无缺也明白。今晚之事,委屈的是陛下,于我倒是无碍的。」 萧陌目光一闪黯淡下来,便带了几分厉绝之色,。 「朕需要忍耐的地方,何止是今晚。」 夜风自殿外袭来,撩开他的袖摆,一阵寒意笼至全身,蔺无缺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萧陌的背影。 「无缺……有一事相求。」 「哦?」 萧陌转过头,看向对方,那抹狠绝之色已是荡然无存。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望着对方的时候,他总是不自禁地就变得温柔起来。 「那一日到来的时候,陛下……能否饶恕小叔叔的性命……」 萧陌显然不曾想到他会在此刻说这些,他的神情凝滞在脸上,望着蔺无缺的眼睛不眨一瞬。 半晌,他抽动了一下唇角。 「或许……是朕为鱼肉。」 蔺无缺垂下眼睫,缓缓起身。 「倘若是陛下败了,陛下固然不能存于世间,无缺却是不必苦恼该何去何从,而若祭祀殿覆亡,无缺……亦然无法独善其身——」 「好——」 萧陌打断他的话。蔺无缺起身的模样仿佛要离他远去一般,令他急急地想去追赶,案上的铜镜被衣袖拖至在地,摔落产生的巨响惊动了殿外侍从,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20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20 众人讶然地赶来,却见天子正扯着君后的衣袖,一脸凄惶不胜苦楚。 「我答应你……」 蔺无缺望着对方眼,那目光是那般的明亮澄净,以至在他此后的日子里,总是会记得那一双眼睛曾如此注视着自己,令他不愿放弃。 蔺无缺望着对方的眼,那目光是那般的明亮澄净,以至在他此后的日子里,总是会记得那一双眼睛曾如此注视着自己,令他不愿放弃。 「多谢陛下……」 他低下头,在萧陌身前跪了下来。他希望萧陌记得,他是以天子之尊答应他的请求。 萧陌怔愣了片刻,苦笑一声。 「朕明白……阿玠你起来。」 「陛下该当起驾了,免得淳安久候。」 蔺无缺跪着说。 萧陌看向殿前一众侍从,心知他若再不离开,明日那些拥护自己的朝臣便会以为,皇帝与君后重修旧好,是欲向祭祀殿示好之意,便或会疑心他动摇了心智,摄于大将军的淫威向祭祀殿俯首,苟且求安。可是他今晚却不愿离开。 「只此一晚,也无不可。」 他这般安慰自己。 蔺无缺却知道如今的情势,他不该留下。 「陛下……」 「阿玠不欢迎朕?还是也学了那欲擒故纵的本事?」 萧陌打断对方的劝诫,故作轻佻地说,他明知对方不做此想,却偏要说这样的话。 蔺无缺果然面现愠色,萧陌却嗤的一笑将人扶起。 「朕还以为阿玠从不会生气。」 他一脸讨打的模样,蔺无缺也只得莫可奈何。 「陛下这是在考验臣下的耐心么?」 「朕只是知道,阿玠从不会当真生朕的气。」 萧陌说着,牵过蔺无缺的手,牢牢握紧。 两人虽非久无情事,但一向并不浓烈,蔺无缺产后失调一直也未调理痊愈,萧陌偶尔留宿并不敢过多索求,可是今晚他却一反常态。或许是因为积压太久的缘故,从正面进入之后,萧陌将人翻转过去自身后又进行了一次。蔺无缺到后来已是头重脚轻,精神恍惚,但身体却处于持续的亢奋里不能自已,他们已有许久不曾如此亲昵过。 沉浸在燕好中的萧陌并不知道,此时的咸安殿里,他所期冀的第二个男孩儿正在挣扎着离开母体。 第七章 废后 「啊——呃啊……」 淳安的手攥着身旁的被褥,他的身体被紧紧包裹着。腹部微隆的弧度下,只有六个月的胎儿看起来毫不显眼。 自晚宴回来之后,淳安便觉腹中疼痛,初时以为同往日一样,便服下素日用的汤药,之后略觉好转,遂沐浴更衣,入水方觉身下见血,侍从们慌张请了苏晋言来,这才得知胎儿不保。 许枫尚未离宫,他立刻传请韩霖一道诊治,道是月祗人产娩之事韩霖更为精熟。 韩霖诊过脉,令苏晋言从旁协助,以针石灸取穴位,理气活血,又道。 「给殿下一块巾帕咬着,他需得留些气力。」 吩咐完医侍,他挽袖在淳安的胎腹上小心压按,以外力助产。 「唔——」 「殿下需忍耐些,此时嘶喊用尽了气力,稍时只怕胎儿难下。」 「陛下呢……」 淳安于喘息间急切地问。 韩霖一面回答,手上并不停歇。 「想必丞相已经命人去请,殿下稍安勿躁。」 「陛下……在君后那里吧……」 淳安的神智倒仍清醒,只喘息得厉害。 韩霖望了他一眼,略一顿道。 「或许在来的路上,殿下不必心焦。」 淳安却摇着头,痴痴地道。 「不……他不会再来了……这个孩子没了,他就不会再理阿真了……陛下心里只有君后,我知道的……我知道——呃嗯……」 「殿下还年轻,总有机会。」 「不会了……陛下今晚定是留宿在君后那里,他不要阿真了……不要了……」 淳安说着便哭了出来。 自从得知胎儿不稳的消息后,他一直忧思焦虑,只是得了父亲吩咐,在萧陌面前不可走漏消息,一直压抑着自己,此时胎落,又加萧陌不在身旁却在君后殿内,终是忍不住断了弦。 韩霖一时不知如何劝慰,看向苏晋言时,对方也是一脸尴尬。 好在许枫闻声转到屏风之内,暂且劝了下来。 宣和殿内,萧陌自睡梦中醒来,听到殿外的声响,他披衣起身。 殿前,淳安的近侍许未萦正与文瑄争执,一脸怨怼之色。 「你来寻朕?」 听到他的声音,两人均住了口。 许未萦上去一步跪在萧陌跟前便哭了起来。 「陛下,大君不好了!」 萧陌心中一提。 「出了什么事?」 「大君他回到殿中便腹痛不止,苏大人、苏大人说,胎儿保不住了……」 「什么……」 萧陌只觉眼前一晃。这熟悉的言辞似曾相识。 「朕去看看——」 说着,他竟似就打算这样衣衫不整的前去探望。 「陛下乘臣的车辇前去吧,会快一些。」 蔺无缺不知何时也已醒了,自殿内走出对萧陌道。萧陌原是随他共辇而来,自己的车驾并不在此,咸安殿的人一时六神无主也未备下车马,此时要去本只能步行。 「阿玠……」 萧陌望着他忍不住伸手相握。 蔺无缺觉察他双手冰凉,心知他是想起了什么,黯然垂眼。 「朕先去了。」 说着,萧陌放开他的手,转身匆匆离去。 蔺无缺立在阶前,望着那背影直到消失,忽觉胸口似有巨石积压,喘不过气。 「殿下,人已远了。」 文瑄自身后望着他,面带悲悯之色。 「我……好像丢掉了什么……」 蔺无缺喃喃地说。胸口被莫名的悲戚感填满,令他烦躁不安。 「殿下,夜深了。明天会是漫长的一日,早些歇息。」 文瑄的劝慰听起来似乎离他很远,但转过身,却能看到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格外的明亮。 「是啊,明天会很漫长。你也早些歇息。」 「殿下——」 文瑄的声音有些波动,蔺无缺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他一向甚是稳重可靠,可今晚接连失态,却不知是发生了何事。蔺无缺直觉他或许将要告诉自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21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21 己他之所以失态的原因,而这原因或许令他无法承负。 文瑄在他的脚边跪了下来,头低低地垂着,几乎埋在他的脚下。 蔺无缺能看到他的背脊不住在抖动。 「文瑄……愧对殿下。多年恩情无以未报,惟有自戕以谢殿下,还望……殿下念及旧情,不要憎恨我——不,憎恨也没关系,是我咎由自取,陷殿下于不义之地是我咎由自取,可是……殿下定要记得,文瑄的所作所为是为了祭祀殿,为了殿下!……」 「你做了什么?」 「殿下明日自会明白。如今还有一事殿下不可不知。」 文瑄的语速略微有些加快,似乎有很多话急切地要说出来。 「殿下所诞的男孩儿并未夭折,那时夭折的孩子是淳安君所诞,可皇帝为与祭祀殿相抗,竟瞒着殿下将您的孩子抱予他人!……您日日相见的兴平王……便是殿下的亲生孩儿,可却竟以为自己的孩子夭折早死,痛不欲生!皇帝……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却无动于衷,他根本不值得殿下付出!……」 「你说什么……」 蔺无缺觉得自己或许听错了,他的孩子尚在人世? 「兴平王、便是殿下的孩子……他是……祭祀殿的血脉……」 「他是祭祀殿的血脉……」 蔺无缺不自觉地摇着头,微微啃咬指节。那是他幼时的恶习,被蔺止犀屡次纠止,已是许久不曾做过。 文瑄的身体在他的脚边慢慢滑落,最终倾向一侧。 血腥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开来,蔺无缺仍然怔怔地摇着头。他不知自己是该欣喜还是悲伤,或者是该愤怒,他的孩子还活着,可萧陌终究为了利益欺骗了他,尽管他早知道终有这一日的到来,可真的到来时仍然令人不胜寒冷。文瑄死在他的脚下,在一刻之前他还活生生地在他面前。十余年朝夕相处,是他背叛了自己?或是自己背叛了祭祀殿?他做过什么已经不重要,因为接下来的日子对蔺无缺而言,都将暗无天日。 听完苏晋言的叙述,萧陌看向韩霖。苏晋言的论断事关重大,他不能不慎之又慎。 韩霖自是明白其中利害,倘若苏晋言所言属实,便会在这内城之中引起轩然大波,而他所想要守护的人则恐最为受累。只是…… 沉默片刻,韩霖缓缓开口。 「大君的脉一向是丞相托委苏大人看诊,胎儿的情形微臣并未亲自检查过。」 萧陌目光一动,但旋即释念。许枫因兴平王之事与韩霖有隙,这倒也是不算意外。 「之前如何都已不重要了,你方才为淳安看诊,可是有中毒的迹象。」 「脉象浮散无根,面色青黯,确是中毒之兆。」 「这么说,苏大人的推断无误了。」 萧陌阴沉的面孔令人不敢直视。 韩霖点了点头。 「确然无误。」 他说。 萧陌的目光顿时越加显得阴郁,事实上并不需要韩霖的确认,淳安的小产事非寻常是显而易见的,他之前从未说过有何异样之处,怎会突然小产? 「陛下此次打算做何处置?」 韩霖望着他突然问。 萧陌冷笑一声,立起身。 「朕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他们得寸进尺,或许是朕错了。藏锋不露,就会有人以为你懦弱可欺,也许是该露一露牙齿了。霍大将军既然回来,也许就不必再回去了。」 萧陌以为祭祀殿终究要露出马脚,他却不知,这一次等待他的人并不是祭祀殿。 文瑄自戕的消息传到咸安殿并没有相隔多久,萧陌一脸震惊地追问前来通禀的内侍可是报错,小内侍错愕的看着他,略显茫然。 「奴婢不会看错,确然是君后身边的文瑄大人。」 「那君后呢?他人在何处?」 「奴婢看到殿下似是往皇子和公主的偏殿去了。以为大人被君后责罚昏了过去,待君后离开这才敢上前查看,便见大人口吐鲜血已经没气,奴婢于是慌张来报,不曾留意君后是否还在偏殿。」 萧陌一时有些发愣。他并不愿相信文瑄的死与淳安小产有关,可前后发生这样的事,若说无关,才是真正令人难以置信。 那小侍似乎想到什么,在衣袖里摸索半晌,递出一封书信。 「奴婢在文大人的衣袋里看到这封书信,呈请陛下过目。」 萧陌接过书信打开,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臣也想问,陛下这一次打算作何处置?」 许枫自内殿走出,他显然已经听到小侍之前的禀报,甚至也听到了韩霖之前的言辞。 萧陌望了他一眼,紧抿着唇。 「丞相不必相激,朕说过,此事朕会追究到底。」 「如此最好。」 许枫同样回望向他,似是在说,两个孩子的血债需请陛下牢记。 萧陌的手攥成拳紧握。 文瑄的书信掉落在地上,韩霖俯身捡起,上面赫然是他承认一切罪行的论述,韩霖不由心中一震。 萧陌回到宣和殿的时候,看到蔺无缺佝身抱膝坐在正殿的长阶上。下弦的弯月正慢慢爬上他身后的大殿,庞然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黝黑的颜色被月光下泛白的长阶衬得越发深邃而浓重,仿佛下一刻便要将阶前的人影吞噬掉。 蔺无缺的身旁,文瑄仍静静地躺在那里,闻讯而来的内侍们未经训示不敢将他搬离,也无人敢上前惊动怔然的君后。 萧陌还记得他离开时对方望向他的目光,似水柔情,然而现在,冰凉的月光映在那人的侧脸上,只隐约可以看到他滞涩的神情。 萧陌慢慢地走上台阶,来到对方面前。 蔺无缺却似不曾觉察般,一动未动。 「阿玠……」 在对方面前矮下身,萧陌低声唤道。 蔺无缺的目光似乎动了一动,却仍是没有回应。 「阿玠?」 萧陌又唤一声,抬手扶上对方肩膀。 「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问道。 蔺无缺木然地转过头,看向他,却似是在看陌不相识之人。 「阿玠……」 萧陌的声音不禁有些发颤,他能感觉到蔺无缺正在离他越来越远,而他却无计可施只能任凭他离开。 蔺无缺忡愣了好一会儿,目光微动,看向萧陌的身后,喃喃开口。 「陛下……是来兴师问罪的么?……」 萧陌望着他,涩然开口。 「朕是想来查清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22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22 事实。」 「事实?……」 「淳安小产,太医验出他有中毒的迹象,文瑄身上所藏遗书已对此供认不讳。」 「淳安小产……」 蔺无缺尚不知此事,他茫然看向文瑄的尸身。是了,他所说明日便知的事情,就是此事。 「你知道?」 萧陌察觉到他的神情,不由心中一紧。他相信蔺无缺与此事无关,然而文瑄与他千丝万缕的联系,要保他不受牵累却也要蔺无缺愿意放下骄傲配合自己,可是萧陌深知他的性格,就算蒙受不白之冤他也不会多做辩解,倘若文瑄的死激起他的执拗,只怕后果无法预料。 蔺无缺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他知道萧陌在紧张什么,如此宫闱大事,倘若皇帝决心要查,绝不会只追查到文瑄为止。他想给祭祀殿一击,却不愿伤了自己,可是当真能如他所愿么? 沉默许久,蔺无缺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不,我方才知道,文瑄临去前说,他曾做下一件事情,我明日便会知晓。」 听他如此回答,萧陌略略松下一口气。 「他临死前说些什么?」 「他说……」 蔺无缺将目光移回至萧陌脸上。他说,只要自己记得他的承诺,他做什么都不会再有犹疑,所以那便是不再犹疑么?…… 「他说……」 他黯哑地开口。 「我的孩子还活着……」 萧陌扶着对方的双手自那人肩上缓缓滑落,心亦随之沉至谷底。 他并非没有想过换子之事被蔺无缺知道了会怎样,但他以为,只要那时候他从祭祀殿手中夺回了权力,便无论如何能够留得下他,可是现在,面对那双等待他回答的眼睛,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欺瞒对方将孩子交予淳安,骗他说产下的孩子不幸夭折,他明明知道他是如何失去第一个孩子的,却仍旧夺去了第二个。如此卑劣,便又何德何能求得谅解? 蔺无缺的目光已自他脸上移开,他的身体微有些颤抖,萧陌伸手想去扶他,却被他推开了手臂。 皇帝身后,许枫远远看到情形有异,于是道。 「君后似乎受了惊吓,不妨请韩大人一看,再做定夺。」 蔺无缺微微勾起唇角,目光仍是望向皇帝。 「我很好,再好不过,不必丞相费心——」 「阿玠……」 「陛下。」 蔺无缺的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他望着萧陌,低柔下声音。 「是我妄想妄言么?」 「……」 「是我疯了么?……」 「……」 萧陌紧抿着唇。他知道对方要确认什么,他想要知道为了同祭祀殿的争斗,自己究竟会做到何种程度。而这,他自己也想知道。 他闭上眼,面上微微地抽搐。这是要他现在就做出选择么?是带着对方的爱就此放弃,然后向祭祀殿下跪待,还是带着他的伤痛走下去直到最终无可挽回?萧陌的嘴角渗出细细的血珠。他不愿放弃,可他不能要求蔺无缺不去追究。 过了许久,也许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久,萧陌轻轻地长叹一声。 「阿玠——」 蔺无缺忽然低笑出声。然后他轻轻摇了摇头,闭上眼。 「是我错了,我一定是疯了才会这样以为。我的孩子已经死了,是陛下亲口告诉我的,断然不会有错——宥之,快帮我看一看,我是不是真的病了,我竟会相信那个逆贼的话……呵……」 蔺无缺转过身走向大殿,他不想再听下去,就如他并不该问一样,萧陌接下去是说「我骗了你」还是「相信我」,他不再需要答案。 望着蔺无缺跌跌撞撞奔向内殿的背影,萧陌心想,他们终究是到了这一步。 终究还是。 幽暗的孤灯跳跃在桃花灯的梢头上,奉命为君后请脉的韩霖跪在蔺无缺脚边,在他身后是一片死寂的黑夜。 蔺无缺扶坐在他与萧陌大婚时的那张广榻上,目光落在身前不远之处。 他不开口,韩霖也不开口。 直到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韩霖道。 「韩大人可要向陛下复命去了?」 韩霖低着头,闷闷地回答。 「殿下为何不问我,是否知道皇子还活着?」 蔺无缺惨淡一笑,却仍未看他。 「是啊,你也知道……」 他似是自言自语一般。 韩霖霍地站起身。 他盯着蔺无缺几近恶狠狠的样子,却不知作何说辞。末了,终只是将拳头砸在青石的地砖上,血流满手。 蔺无缺将目光投向他,却似乎无动于衷。 「宥之,我有一事相求。」 「呵……」 韩霖一声苦笑。 「殿下知道,我从来也不曾拒绝过殿下。」 「请你告诉陛下,就说……我念子心切,忧思成疾,不宜再主中宫之位。」 「什么?」 「就说,我疯了……」 韩霖冷冷地看着他。 「殿下可知这样说的后果。」 蔺无缺不以为意地一笑,他显然知道,而那正是他要的结果。 萧陌就等在正殿的外间。 他似乎已有预感,韩霖将结果告诉他的时候,他只是目光一跳,淡淡地说了句。 「朕知道了。」 便再无话。 许枫于此也很是惊讶。他惊讶于事情的进展竟如此顺利。文瑄衣袋里的遗书是他伪造,他原以为皇帝至少会去查一查遗书的真伪,这样一来,一旦发觉遗书有假,事情便会越闹越大,牵扯出蔺无缺衣物上的熏香,到那时证据确凿,就算皇帝想保君后也保他不住,到得最后,祭祀殿无论如何也要给天下一个交代。他不曾料到,蔺无缺这个感情用事的人在得知皇帝欺骗了他之后,会直认自己念子心切患了失心疯,竟不需他再大费周章。这样想来,许枫不禁冷笑。事已至此,是该看一看皇帝究竟愿意花几分心思在这皇位之上了。 大殿之外,天色已是渐亮。过于漫长的一夜令人疲倦不堪。萧陌萎靡地坐在他的皇位上,仿佛一夜之间衰老了许多。蔺无缺决定要离开这泥沼了,他灰了心,因为那卑鄙又可笑的欺骗,也因为他知道,他们终究还是无法同路。许枫在等着他的旨意,这时间还有些紧迫,在消息走漏至祭祀殿之前,必须将拟好的诏书颁布下去,否则之前所有的这些都会变成平白的牺牲,淳安的孩子,无缺的信任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23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23 ,还有他自己原本以为坚定的心。 想着,萧陌低声笑了起来。 如果其他的都将不复存在,那么至少要留下他还能够拥有的。 修洁的手掩在又宽又大的长袖里,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他蓦地站起身,走到殿外,带着朝露气息的熏风扑面而来,他闭上眼,微扬起下颌,深深吸气。 「丞相——」 他陡得高喊。 许枫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臣在。」 他躬身回答。 「草诏。」 萧陌的唇齿间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谨遵圣命。」 许枫望着他的背影,他知道,在通向皇权的路上,萧陌再没有绊脚石了。 倘若蔺止犀醒着,他是应当在文瑄自尽后的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倘若如此,那么之后的一切都将会不同。然而他没能得到消息,或者说,他此时的状况令他无法再向平日一般杀伐决断。 内庭传来的消息被霍廷玉拦在门外,他并不在意宫中的事情,对他而言只要兵权在手,一切都不成问题。 而此时的蔺止犀正安静地躺在榻上,被霍廷玉冷彻的目光从头至脚的打量。一贯高高在上的人此刻却狼狈地躺在他面前任由摆布,这令霍廷玉有着征服的快感,然而昏迷中却依然不肯放下骄傲的人也令他倍感不快。 蔺止犀红艳似火的脸颊证明着他刚刚经历过的事情,过度的情事会令月祗人的身体陷入持续的高热,而他现在的神志不清就是这高热带来的后果。 霍廷玉并非不知道这点,在他们刚开始结合毫无节制的时候,蔺止犀曾经出现过这样的状况,那一次他躺了半月之久,而这一回,说不定在自己下一次回来之前他都无法起身了吧。 霍廷玉略带嘲意地笑了笑。 倘若这一次他能够怀有自己的孩子,就遂了他的愿吧,不再玩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惹是生非,也不再把颍川王留在身边玩火。 「束节,你心可如我心?」 只是这句话他仍旧不曾问出口。 禁足君后于舒和宫、印鉴封存、非死不得相离的旨意是在第二日一早颁布的。 这道圣旨一下,不单是祭祀殿,连那些对祭祀殿颇多非议的清宦也对此感到意外,更遑论一干见风使舵随波逐流之辈。 于外间看来,皇帝虽然宠幸淳安君,但对君后一向仍是尊重有加,并不曾有半分怠慢之处,有时甚至礼遇得有些出格。拿昨日大典来说,以天子之尊亲自阶前相迎,若说是出于对祭祀殿的忌惮,着实不必。然而大典上那份恩爱模样只隔一日,便迎来这等雷厉风行的诀措,且毫不顾忌祭祀殿的颜面,便由不得人揣测,莫非这便要与祭祀殿刀剑相向了么?说来,霍廷玉身在京都,参与献俘的亲兵不足三千,没有兵的将军等于没了牙齿的恶虎,又堪何用? 人们的揣测在听闻蔺止犀抱病无法起身的消息后变得更加纷乱,甚至有人已写好了檄文只等陛前露一回脸,然而当霍廷玉星夜奔程已然再赴远关的消息传出之后,摩拳擦掌的放下了袖子,虚张声势的闭上了嘴巴,那些檄文,自然也只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这一回合,算得各有胜负么? 皇帝自嘲地一笑。 霍廷玉不是无能之辈,诚如他所信,只要兵权在握,任谁也奈何他不得。 「陛下为何不废后?」 韩霖问他。 那是蔺无缺想要的结果吧,若是废了君后,就真正的一了百了了。 可他偏不遂了他心愿。 「废去一个君后,祭祀殿还会有第二个君后塞给朕。」 他这样回答韩霖。因为事到如今,就算他说他的君后只有无缺一人,也再不会有人相信吧。 许枫显然并不满意皇帝最终的旨意,但禁足于偏殿之内,封了后印,等同被废,也便未再多言,免得引皇帝多疑。他并不心急,蔺无缺再也不能是皇帝和祭祀殿间中和的那味药剂,皇帝现在所能凭赖的人只有他了。 移宫的旨意传到宣和殿的时候,蔺无缺正为兴平王和公主更换衣裳,婴儿柔软的肢体握在手中,令他心头发紧。 宣旨的内宦待他做完这件事方才宣读诏书。 蔺无缺安静地领了旨,循例叩谢 「谢圣恩垂顾。」 这是必须说的话,但他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倒让人摸不清他想些什么。 宫内的谣言已是沸沸扬扬,俱说这次的禁足,是皇帝终于看清君后善妒的面孔,痛下决心,又说,淳安君毕竟位份不同,不似从前那些无依无势的小君,莫名没了孩子,也只能忍气吞声。 奔走于宣和殿内的宫人正将那些用品一件件贴上封印。 蔺无缺望着襁褓中的孩子,在摇车前缓缓跪下来。 若他还有缺憾,便是再不能陪伴这两个孩子了。 督旨的宫人在他身后冷冰冰地催促。 「请殿下移驾。」 蔺无缺松开握着摇车的手,起身时却眼前一黑,踉跄着倒跌一步。 一只手自身后扶上他的腰,握住他的手臂,掌心的温度隔着衣物传来,迎来的气息再熟悉不过。 蔺无缺无力挣扎,在对方怀中略靠了片刻,待眩晕褪去方才转身。 萧陌随即松开手,自他身边走过。 蔺无缺望向他,便似方才那一瞬只是错觉,不由呼吸一滞。 「舒和宫虽不及这里,到底僻静些,最宜养病,君后静心调理便是。」 扫了眼杂乱散跪一地的宫人,萧陌淡淡地道。他知道蔺无缺的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但他不能转身,他害怕后悔于自己的决定。倘若萧陌知道,这许是他最后一次可以好好地拥对方入怀,或许便会不顾一切地抱他吻他,可他并不知道。 蔺无缺望着对方的背影,无声地扯动唇角。 「陛下珍重。」 蔺无缺似是诀别的话听起来无论怎样都觉得刺耳。两个人事不知的孩子似乎也知道将要离开母父,啼哭不止。听得萧陌越发得心烦意乱起来,明明是对方逼迫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却为何自己仍会感到深深的负疚?明明说了非死不得相离,却为何他仍是那般云淡风轻? 「君后——珍重。」 他咬牙回复。 此时的萧陌不会知道,在他以后每次回想起这一日的时候,都会为了自己的置气懊悔不已。他也还不明白,如果没有了那人的相伴,他时至今日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24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24 蔺无缺在内侍的督视下离开。 舒和宫内,等待他的只有一个哑仆,这已是惯例,被冷落的后君多有疯癫失常之人,只有哑仆才不会被他们过多干扰,更何况,蔺无缺已是被下了失心疯的诊断。 只隔一座宫墙,内外之事两不相闻。 这样的时日对于蔺无缺来说并不陌生,从他记事起,他便是这样在祭祀殿的围墙内渡过。唯一的区别是,那时的他心如止水波澜不惊,而现在,却只余一滩死水,在眷恋的回忆中过活。 第八章 太医 在霍廷玉离开后的第二日,主祭大人便醒来了,只是确如霍廷玉料想那般,他的高热一直不退,人昏昏沉沉无力起身,而皇帝的旨意也恰如其时的一早宣布,令祭祀殿也无可如何。 但蔺止犀似乎并不以为意,于他而言,这也未见得全然不利。蔺无缺对萧陌的感情显然早已影响他身为月祗人的判断,祭祀殿要与萧陌刀兵相见,他若要抽身,也由他去了,只是—— 究竟淳安的毒是谁所下,这个引起轩然大波的源头似乎已被忽略了。皇帝当然不会相信蔺无缺下毒,那么于他而言,下毒的人只会是自己,但显然没有人比蔺止犀更清楚,文瑄向淳安下药的决策非他所为,这个在背后推动废后的手,才是蔺止犀现在必须查明的。 蔺止犀的目光落在那柄丞相大人遣人送来慰问的礼物上,那是一柄无暇的白玉如意,莹透如水,一望而知的好底子,只是——这一遭确是如了丞相的意,从这风波里得益的人,可非只是丞相一党? 蔺止犀不禁冷笑。 隐在皇帝的身后,看似为皇帝孜孜谋求,却还不知究竟是存了何样的心思。 也许他从前确实小瞧了他,他一向以为那些庸蠹的文人不堪大用,却不料这位探花郎出身也算闻名遐迩的才子玩弄起阴谋来,竟也是一把好手。 「舒和宫里可有人在?」 自卧榻上支身而起,蔺止犀询问来人。 那人并不敢抬头,自也看不到眉眼。 「因是冷宫,只有一个洒扫的粗使,进不得殿内。」 「大约也够了,如今都当他是一枚弃子,冷宫虽冷,可只怕他的下场比我们还好过些。皇帝如今是大不同了,我原以为无缺多少可以牵制他些,未料他身后另有高人。我们都以为是丞相依附了皇帝,如今瞧来,究竟是谁依附了谁却还未可知——你不是想查兄长的死因么?只管放手去查便是,我自有主意。」 「多谢大人恩许。」 来人抬起头。 蔺止犀望着那与文瑄极为相似的脸,抿紧了唇。 皇帝和丞相的结盟是否牢固,想来并不需要太久就能够知道了。 霍廷玉离京的消息传到萧陌处时,并不算太晚,而他将绥吉带走的消息也不算是出人意料。萧陌听毕回报只点了点头,然后提笔休书,写信给颍川。他并不写密信给颍川,因此也不回避什么。 于是便听阶下有人请示。 「颍川王世子原是同王殿下和公主一齐养育在君后宫内,如今君后移宫,请示陛下,是否将世子送还王府,并将两位殿下移出宣和殿?」 萧陌未置可否,亲手封好写给萧阮的信,末了方问。 「这是相爷的意思?」 「这是……下臣们商议。」 「朕原也有这个意思,本想再等两日办,不过这会儿既提出来,就便办了也罢。如今阮弟不在,府中无人管事,世子送回去只怕下人们照看不周,朕意,他生身之人既是健在,有母父照看自然更为稳妥。至于兴平王,本是淳安君所出,自是送回淳安身边为好,阳嘉公主如今无处着落,却是也要一并劳烦淳安了,朕心里颇觉过意不去,所以,拟晋淳安为贵君,主理内庭,不知卿等可有异议?」 几位臣子相觑之下,自是没有异议。 萧陌一笑,却又道。 「不过晋封之事,总还是要请示祭祀殿的,如今主祭大人抱恙,一时无人做主,却有些难办。」 皇帝都说难办的事情,臣下更是办不了的,便有人道。 「陛下有此心意足以安抚淳安君,晋位之事,待主祭大人病愈再提不迟,只皇子与公主不可一日无人照看,不妨先行将两位殿下移宫,徐图后事。」 这一番正合萧陌之意,旋即照准。 旨意传到咸安殿,淳安自是欣喜,兴平王能够回到自己身边,于他而言已是再无所求。 但许枫却显然并不那么高兴。 「抚育皇子倒也罢了,如今连公主都要一并接手,却又毫无嘉奖,陛下又在哄你呢。」 「陛下说要晋我为贵君。」 「说说罢了,祭祀殿岂会同意?」 「这……」 「阿真,你也该想一想如今的情形了,为父不能一手一脚的教你如何做。陛下不肯废黜君后,你还不明白么?」 「……」 「由始至终要紧的只有权势,只有掌握了权势,你才能够随心所欲,才不会被人当成了傻子。」 淳安望着父亲,似懂非懂。 他知道皇帝对他并不是倾尽全意的那种真心,但皇帝确然是温柔的,至少对他并无恶意,所以他便不愿去想他的不好。 许枫不由叹息,生子如羊,当真也哭笑不得。 「陛下将阳嘉送去了咸安殿,你可以安心了,阖宫上下,也只有淳安不会过分亏待她了。」 韩霖一面说,一面将腕枕垫在蔺无缺手下。 他说的并不错。 内庭惯是捧高踩低,失势君后所诞下的公主,若是养在别处,只怕是要将对蔺无缺连同祭祀殿的憎恶都一并讨还了去。 舒和宫戒备森严,韩霖自然是奉命前来,如今能够进出这座冷宫的人,也只有韩霖了。 蔺无缺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对韩霖的话似乎未听进去,但过了半晌,他却又道。 「淳安心地善良,想来会善待她。」 「不后悔么?」 韩霖问他。 蔺无缺望向对方,目光有些疑惑。 「后悔你爱的人是萧陌——」 「宥之……」 蔺无缺打断他。 「我们三人自幼相识,阿彻对你推心置腹,从无相疑之处,而我也早已明明白白的说过我的心意,又何必此时再去穷究?」 韩霖惨然一笑。 「因为我还不甘心,我不甘心自己视如珍宝的人被萧陌弃如敝屣。我也不甘心你眼里心里只有萧陌,却从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25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25 未有半分将我放在心上。」 「宥之——」 「你不必说,我知道,你是不愿再见我了。说出这番话之前,我已有准备。」 「徒增伤心,何如不见。」 韩霖笑着点头,喃喃重复着。 「何如不见,何如不见……」 「……」 「你说的不错,何如不见……」 元康七年的仲夏之际,皇帝释放了北翟的王子,随后王子失去踪迹,次日,祭祀殿出身的君后被禁足于冷僻的宫殿里,主祭大人抱病不起,而霍氏的大将军千里奔骑远赴关口——在后来的国史中这样记载着。 有人说,这是皇帝登基以来对祭祀殿的第一次反击,也有人说,就是从这时起,祭祀殿与霍家的联盟开始从内部分崩离析。 霍廷玉一身鳞甲骑在他的踏炎驹上,远远的,日光映在战甲上便似敷了一层金粉,明晃晃的耀眼夺目。 望着关城外北翟派来的使者,他微眯着双眼,一副深思的模样,但如果仔细再看,会发觉他的唇角挂着冰冷的笑意。 从鞍靠里抽出金丝软鞭握在手中,霍廷玉拨马走下关城。 「既然来了,就不必回去了。」 他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 在他身后,副将心领神会地去了,随即关城上的兵士拉开箭弩,一阵驰掣的声响,箭雨如落雪般射向城下,那些倒地的使者们致死也不明白,为何明明是中原人先做出示好的举动,可转眼他们就变了脸色。 霍廷玉当然知道他们为何而来,算算时间,北翟也是该知道皇帝释放了绥吉,如今不见绥吉返回,于是他们便天真的前来要人。然而对于霍廷玉而言,他们为什么来一点也不重要。 一句话便能决定别人的生死,于霍廷玉来说不过是太寻常的一件事,他早已习惯如此。皇帝要和,他却要战,所以那些使者只能是这个结局。他要告诉皇帝,无论他怎样向北翟示好,都改变不了结果。 得知此事的萧陌无疑是震怒的,但他更多却也无可奈何。他明知霍廷玉的居心,可也只能对他捷报中所说的「处置了几个奸细」默然认可,甚至还要嘉许称赞,所以最终他能做的,也只是将捷报递给许枫。 许枫粗略地扫了一眼,微一沉吟,道。 「如此看来,陛下原先所想的与北翟罢兵,再逐步削减霍氏兵权是不可行了。霍廷玉已经看破此举,他配合献俘不过是逢场作戏,戏弄我们。」 「朕原以为霍廷玉毕竟有功于国,不应全盘抹杀,可他如今擅斩来使,再掀祸乱,是绝不能再姑息了。」 「不知颍川王那边可有情况?」 「霍廷玉声名赫赫,身边不乏死心塌地追随的人,朕不指望他能招揽多少人,只要到时候不生兵变,群龙无首便不足为惧。只是由此看来,颍川一个人是断然无法牵制霍廷玉的,朕想差人前去劳军,不知丞相有何人选。」 许枫想了想,诡异地一笑。 「劳军大可不必。连年征战国库匮乏,税赋一多半进了祭祀殿的口袋,颍川王拉拢将士又用去大半,余下的,陛下还是能省则省。臣这里,倒是有一个消息,能免去君王的担忧。」 「哦?」 「也许再过不久霍廷玉便会自己回来,不必陛下费心。」 萧陌疑惑地看向对方。 宫外的情形,许枫自然更为灵通。 「陛下可知霍廷玉因何将绥吉留在府中?」 萧陌摇了摇头。 「朕若能知道大将军想些什么,便也不必如此苦恼了。」 「臣日前从北翟人手里买来些情报,原以为无关紧要,可谁知细看下来,竟藏着玄机,遂又命人多番打探,才知确有其事。绥吉王子虽对外称是宠妃所出,可他真正的生身之人却是先帝赠予北翟王的月祗奴隶。」 萧陌不由挑眉。 「难怪他并不受宠,月祗人在北翟仍被视为妖魔。」 「正是如此,不过更重要的是,绥吉现在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丞相如何得知?」 「大将军府也非水火不浸,有心打探并非难事。」 许枫于此道的确擅长。 萧陌点了点头。 「这件事祭祀殿想必也知道了。」 「主祭大人不会不知,不过,他一向对霍廷玉身边的人并不关心,只怕不会干涉。」 「主祭大人抱病卧床不能关心,丞相大人却不妨关心一下,不是么?」 萧陌冷冷一笑。 他知道许枫便是等他开口说这句话,否则他又何必告诉自己绥吉之事。他们的计划若能将绥吉牵扯进来,应当会更加顺利。 蔺止犀当然比萧陌更早得知绥吉的事情,他甚至还知道绥吉并不想要这个孩子,被困在将军府中,他几次三番想要堕去胎儿,只是在重重的监视下,自然是未能得逞。 依照亲信太医的嘱咐服下汤药,蔺止犀略有些苍白的面孔显示着他的身体还未大好,以往,他倒确是未曾卧床过这许久。 霍廷玉啊…… 他们本该是最简单的相互利用。几年前,在兵权还在霍廷恩手中之时,他为霍家生下了一个孩子,之后霍廷恩战死沙场,兵权交至霍廷玉,他们便开始了逢场作戏,可是从何时起,彼此间有了不一样的态度?他依旧游走花间,而他也依旧清心寡欲,偶尔相见纵是干柴烈火,却对内心的情感都视而不见,也避而不谈。 饮下苦涩的药汁,蔺止犀按捺着强烈的呕吐感,扶着侍从倾身坐起。 「扶我起来走走吧,再坐下去,怕是人都要瘫了。」 他合着眼,声音很是虚弱。 只是人还未起,忍耐良久的呕意便爆发出来,匐在榻前将方才的汤药吐了个干净。 「大人,这药可还要再煎么?」 近侍觑探着他的脸色,小心询问。这已是今晨吐掉的第三次了。 蔺止犀头晕目眩地倚着床楹,低低喘息着。半晌,他挥了挥手。 「去吧,再煎……」 侍从转身吩咐下去。 蔺止犀由着人将打湿的巾帕擦拭去汗水,人恹恹地不得不靠回榻上。 时隔多年再度有孕,原本出乎他的意料,但霍廷玉的心并不像从前那样由他掌控了,于是他便也不得不患得患失起来。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对于腹中的孩子,他毕竟多了几分珍惜之心。 「大人预备何时告知将军?」 新来的近侍望着他问。看来人虽然伶俐,却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26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26 不免有些多余的好奇。 蔺止犀有孕的消息只告知了祭祀殿几位长老,因是霍家血脉,他们并未多说什么,但蔺止犀却犹豫起何时告知霍廷玉来。他有些害怕他会因此回京,但同时却也有些害怕他不会回来,尽管他自己并不承认,可不知是否是有孕的关系,人似乎变得敏感多疑起来。 他想等到绥吉生产的时候,霍廷玉也差不多应当回京述职,到那时告诉他也不算太迟。但被这不明白他心意的小孩子骤然问起,蔺止犀心底却莫名产生了几分不快。 「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他懒懒地回了一句。 一月前,韩霖突然辞行,这令萧陌颇是意外,但他言道此间水浊,要趁着自己还能抽身的时候回去封地,或许将来,还能为皇帝留一退路。 萧陌对此不置可否,他并不想给自己留什么退路,若有后路,许多事便下不去决心,便只会有更多的犹疑,错失良机。但韩霖执意求去必有他的原因,他也不愿强人所难。只是,他一直以为就算自己会狠心伤害了那人,韩霖却是绝不会离开他的,可是如今竟连他也要走了。 「微臣恐怕要辜负陛下的嘱托了。」 韩霖低垂着头,跪在象征着最高皇权的含元殿里。他似乎已忘记了最初的时候,他是为什么去做这个太医。 「朕留不下你么?」 「陛下……」 「可君后的病总需人照料。」 「陛下——」 韩霖抬起头,望向皇帝。 「陛下是最知道的,君后的病,若能好的时候,自然也就好了。」 萧陌无声沉默下来。是啊,若能好的时候,自然也就好了。已经走到这里,又何必再做那些无谓的事。韩霖在与不在有何不同么,囚禁依然是要囚禁。 韩霖重重地又在青石地板上叩下头。 「请陛下成全。」 萧陌忽然明白了他为何要去。人若是心灰意冷,那么再多羁绊也留不住。 望着阶前长跪的年轻太医,他叹息着挥了挥手。 「去吧,去吧,朕知道了。」 「微臣会在邠阳等候陛下的佳报。」 韩霖说道。 萧陌自嘲的一笑。 「但愿如此。」 他这样放走了韩霖,可在冷宫之中,仍然需要一个太医按时前去诊视「病中」的君后。 他信不过苏晋言,却也没有更好的人选,然而就在他为难之际,蔺止犀将一个人送到他的面前。 「主祭大人说,他无意要刺探什么,也并不需要在君后那里刺探什么,命我前来,只是因为君后毕竟是他嫡亲的侄子,他信不过太医署那些老朽。」 来人这样对萧陌说。 而萧陌第一眼看到他,也便明白了蔺止犀为何命他前来。 「主祭大人还说,他想知道兄长自杀的内情,而陛下也该知道。」 萧陌一愣,望着他那张颇为熟悉的脸孔,他并没有再犹豫太久。 「如此,朕就将君后的安危交给你了。」 虽然已无数次听到过这个名字,也知道自己的兄长常年伴在他的身侧,但这是文晖第一次见到蔺无缺。 他一身白衣坐在窗前,晨曦透过薄薄的窗纸映在人脸上,泛着淡淡的光泽。听到声响,他转过头来,在看到文晖的一瞬里,他的目光一动,但是很快便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文晖恭谦地跪在地上,俯身行礼。 「下官奉命前来为君后诊脉。」 「诊脉?」 蔺无缺微微一愣,旋即自嘲一笑,不过离居一月,他怎就忘记了。 「是啊,要诊脉的。」 「殿下看起来精神却好。」 文晖像寻常太医那般跪在蔺无缺脚边,请他赐脉。 蔺无缺面上也看不出是什么神情,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什么也没想,只是木然,但他却未递出手腕。 「小叔叔是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么?」 「主祭大人吩咐下官调理殿下的身体,并无什么特别的嘱托。」 「那么陛下呢?」 「陛下也是如此说。」 「那么,想来是大人自己有话要说了?」 蔺无缺站起身,缓缓地向殿门走去。 不远处,园外戍卫的武士向他投来戒备的目光,他们已久不见他出来大殿了。 在门前立定,蔺无缺转过身。 文晖一笑。 「殿下大可不必对下官如此戒备,下官只是想请殿下帮一个小忙,也是帮您自己。」 文晖自袖中取出一纸素笺。 蔺无缺看向那张纸笺,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些字迹,有些眼熟。 「这是兄长临去前留下的,殿下不曾见过么?」 蔺无缺摇了摇头。 「我并不曾留意。」 「那么请殿下看一看,这上面写的,可是兄长亲笔,又或,有什么不妥之处?」 蔺无缺接过素笺,上面的字体似乎确是文瑄平日所用,只是言语用词却又并不十分相像,他略想了想,将素笺递回道。 「真假又有何分别呢。」 「若是假的,兄长便是中了他人奸计,且在身后栽赃嫁祸,一并连累了殿下蒙受不白之冤,殿下不想伸冤么?」 蔺无缺望着他,那张脸与文瑄十分相似,却赫然有着一双精明外露的眼睛。 他转头看向门外,戍卫的武士仍然远远望着这里。 「烦请你转告小叔叔,无缺已不可用,文瑄的死,是他咎由自取也罢,是蒙冤也罢,无缺都已无能为力。」 「殿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舒和宫并不在是非之外。」 「你说的不错,可是生死又何曾那般重要?文大人,舒和宫不是大人长留之地,恕无缺抱恙不送。」 碰壁原是意料中的事情,文晖一笑。 「无论如何我今天得到想要的答案了,这张纸笺有问题,对么?在皇帝陛下和祭祀殿之间,还有另外一个人想要搬弄是非,殿下不愿助我找出他来么。」 「此人是谁文大人又何必装作不知,不过是想借无缺之手扯他下马,好令陛下再度成为孤家寡人,由祭祀殿摆布。」 文晖微微挑了下眉,旋而一笑。 「殿下便不担心将来摆布陛下之人,更易他人?」 「那却要看祭祀殿是否有心了,无缺何能左右?」 「看来殿下是要一意孤行了,枉费主祭大人一片苦心,特地命下官前来探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27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27 望,担心您的起居。」 「那便请你代我多谢小叔叔,无缺这里,也有一句话请大人转告。只请小叔叔权当无缺已不在世间,不必惦念了。如此,也算全了一场叔侄之情。」 「下官定会带到。那么还请殿下好自为之,一月后再来探望。」 「不必了,冷宫清苦原也合修行之处,便由无缺自生自灭,岂非更好。」 「圣命在身,恐怕由不得下官,也由不得殿下。」 「既已不复相见,又何必难舍旧情徒然伤怀。这句话,也请大人回复陛下吧。」 蔺无缺遥遥望着矗立在内庭正中的乾元殿,日光令他有些眩晕,闭上眼,身后文晖已经离去。他如此自绝于祭祀殿,自绝于皇帝,所为的,也不过是腹中悄无声息存留下来的血脉,可以不必再沦为如他一样的工具。 「他如此说么?」 萧陌听罢文晖的回复,面上却未动声色。 文晖暗暗地打量皇帝,他仍在看祭祀殿送来的奏本,倒不见神情有什么变化。 「殿下还说,请主祭大人当作他已不在人世,不必惦念。看起来,殿下似乎也不想再见微臣。」 「这样么,朕知道了,你去向主祭大人复命罢,顺便也代朕向大人问好,朝中大小事宜都离不开大人裁决,盼他能够早日痊愈。」 「是,那么微臣先告退了。」 文晖退至殿外,看到萧陌合上奏本,他转身正要离去,却听哐啷一声,余光扫去,似乎是萧陌碰翻了手边杯盏,瓷片碎落一地,侍奉的宫人们顿时慌张上前。 心中暗笑,文晖悄然离开。 他与蔺无缺和萧陌的对话,自是一字不漏地复述给了蔺止犀。 蔺止犀仍是起不得身,听了只冷冷一笑,道。 「可怜陛下竟是有心,可无缺这孩子便委实不令人省心了,他如此说倒不似素日秉性,一向无争无求,如今这样,倒似乎确是对皇帝心灰意冷了。」 「大人的意思是……」 「你也不必常往内庭去了,他既要自生自灭,且由他去,也算我这个做叔叔的最后一次成全他。」 蔺止犀说得冷淡。 文晖低头称是。 停了下,蔺止犀又道。 「那封遗言可曾告诉了皇帝。」 「未得大人允准,下官未敢相告。」 「还等什么,留着给皇帝祝寿不成?」 「下官疏忽,下官这便前去。」 「罢了,待有更多的证据再说不迟。许丞相心思缜密,一击不中,他可不会再露出狐狸尾巴。」 说着,蔺止犀显是困意上来,露出倦色,文晖识趣的退下。 合眼靠回榻上,蔺止犀却也不免心中黯然。他自幼看着蔺无缺长大,半师半父,如今他这般绝决,若说毫不伤心自是假的,可如今的情势岂非也是他一手造就?若是当初不曾将他与萧陌牵扯在一起,这后来的纠葛便都不会发生了。 第九章 私会 帝都的消息传到长门关,大约要十日辰光,还需得信使马不停蹄。 听到那特别的疾驰声,萧阮钻出营帐,远远的,看到信使进出牙帐,他若无其事地踱步过去。 闲坐在大将军的牙帐里,随手翻着案上一摞摞的书简,萧阮有意无意地看着。他一贯不服约束,大小事皆不循常理,却也无人敢管,霍廷玉早已吩咐下去,只要不涉及调兵遣将,由他去闹。 这般往来的书信,除了朝中简报,原也只有将军府的家书,并不会有什么机密内容,但萧阮不拘琐细,一向都要看过。他正翻着,霍廷玉已是巡视回来,见他在却也不意外,扫了眼萧阮手上的书简,似有若无的一笑,欠身坐下。 「郡王面露喜色,可是朝中有什么好消息么?」 「朝中除了哭穷,再没什么好事情,主祭大人这一病,逼着牛鬼蛇神都现了原形,可叹啊,可叹。」 「主祭大人病体未愈,确是令人悬心。」 霍廷玉淡淡说着,取来拆开一封封地看。 萧阮呵呵一笑,把手中的一叠搁回案上,却抽出一封捏在手里,凑近霍廷玉跟前,神秘兮兮地道。 「朝中无事,倒是大将军府上怕是有事,你看,这封特地封了金漆呢。」 说着,他将手里那封书简举到霍廷玉跟前,上面亮晃晃的金漆封口,确是重要信件的意思。 不过霍廷玉自是知道,真正要紧的书信是不走官驿的。 看了萧阮一眼,他一笑接过。 「郡王有心。」 「将军客气了。」 萧阮靠回椅背上,大刺刺地跷起一足。 「大将军为国捐躯,府中琐事却还要万里迢迢地请您裁决,真是不胜劳苦。」 萧阮笑嘻嘻地说着,似是赞誉,又似感叹。 霍廷玉如何听不出他嘴上的便宜,为国捐躯这样的词搁活人身上哪里是什么好话,哼笑一声,道。 「沙场征战马革裹尸原是寻常,不过霍某人如今这条命吊着还需得戍守长门,怕是还不敢捐躯。」 萧阮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门。 「瞧我这脑袋,失言,失言,该怎么说来着,是了是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一脸赖笑,眼角却瞄着霍廷玉的脸色。 霍廷玉默然看了书信,却是一副无可如何的样子,随手隔进私函那一摞里,问道萧阮。 「郡王也来了许多时日,可还习惯?若是想家,我可代郡王请旨回京。」 「回去?回去做什么?回去不过是混吃等死的一副臭皮囊,跟着将军却能活得有滋味。」 「哦?郡王当真令人刮目相看,我原以为您待不满一个月,必定就要回去。」 萧阮一笑。 「如今可也还不久,说不定再过两月我玩腻歪了,那便要回去了。」 霍廷玉点点头,他面上挂着笑容,目光却十二分的凌厉。 「那就悉随尊便了,不过军营里头,有些事可并不好玩,郡王可要仔细。」 「我自有分寸,不会玩火,将军放心。」 萧阮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他知道,霍廷玉看来是不耐烦和他继续玩猫捉耗子的游戏了,要做的事情可得赶快,要逃命,也需得赶快了。 与此同时的祭祀殿里,也同样有人正在为那封信费神。 「大人,将军府的书信想来已经送到长门,您当真不再去一封吗?」 那是祭祀殿在将军府的人,倒也并不算什么眼线,每个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28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28 有爵位的府邸里,都会有一位专司祭祀的供奉。 蔺止犀缓缓撑起身,待要开口,却是眉心骤蹙,倾身移到榻外,掩口抚胸。 一旁近侍眼疾手快地奉上盆盂,另一个则捧好了巾帕和茶水候在一旁,只待侍奉他漱口擦汗。 这一吐又是昏天黑地的折腾许久,好容易喘缓过来躺回榻上,蔺止犀不禁心中暗叹,说来他却也不过三十几许,可莫不是这些年太过劳心,当初有及儿的时候何曾这样难捱。 那供奉见他面色不善,于是赔笑。 「大人可得仔细身子,那落魄王子于将军原是可有可无,如何及得大人万一,大人万勿动气伤身。」 蔺止犀冷哼一声,却是心中暗恼。将他这般比做争风吃醋的妇人,可见得表面上对祭祀殿再怎样敬畏,心底里却仍是鄙夷的,谁让他们是一群雌雄不分之人,而他现在……若是有心打发他,却也容易,不过蔺止犀终是按捺下了,他与霍廷玉之间的事情,原也说不清楚,将军府的人,他总还要给霍廷玉几分薄面。 「既然及不上万一,又何必浪费唇舌,大将军何曾是偏听偏信之人,无谓做此庸人自扰之举。」 「大人说的是,只不过,那王子似乎以为是祭祀殿下的毒,只怕留下后患。」 蔺止犀冷笑。 「如今祭祀殿可是成了出头的椽子,任人抹黑了。将军大人阵前厮杀,却还要防着背后暗箭伤人,陛下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也罢,就当是卖大将军的面子,将绥吉接来祭祀殿长住罢。」 他这般吩咐,自然无人敢不遵从。 数日后霍廷玉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啼笑皆非,拈着府中寄来的信函,心中却叹,束节啊束节,若是你当真会为我呷醋,便是药杀了绥吉我也不会说出半个不字,可你偏偏却要显示你的大度,这是要令我知道,我们终究只能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么。 绥吉入住祭祀殿的事情,萧陌并不是第一时间得知的,不过就算他提前知道,他也不会去设法阻止,蔺止犀同霍廷玉和绥吉之间的纠缠越深,便越是于他有利,他怎会阻止,相反,他还要装作毫不知情,推波助澜。 然而祭祀殿的长老们对于蔺止犀的决定却有些不满,绥吉虽然是霍廷玉的人,但总也是北翟的王子,且已被皇帝开释,祭祀殿私自将他监禁,若是被人检举出来,不大不小却也是个麻烦,他们并不想惹额外的麻烦。 只是蔺止犀道,皇帝想要挑拨祭祀殿和霍家的关系,祭祀殿便越是要巩固这层关系,绥吉腹中那个霍廷玉的孩子,将来是要与霍及为敌还是为友,便要看祭祀殿的意思了。 他这般说,长老们便也不再干涉,他们知道霍廷玉的秉性,虽是处处留情,可对霍家的血脉却非常重视,不必说霍及,便是其他霍氏的后辈也俱是照拂有加,更遑论绥吉腹中是他亲生的孩儿,除了蔺止犀现今怀的这一个,便是霍及也比之不上。 只是话虽说得理直气壮,蔺止犀心底却清楚知道自己的举措并不妥当,一个不慎便会留给皇帝可乘之机,但比起将绥吉留在将军府不知有何变数,倒不如放在身边更加可控些。 他这样想,却是连他自己也不曾觉察,将绥吉留在身边的话,霍廷玉若是要见绥吉,便一定要先见到他。 对于自己的命运从来无法掌握的人,不会是蔺止犀,更不会是霍廷玉,而就算是萧陌,也有他能够做出的选择,可是绥吉却不同于他们,他既不知道自己月祗人的身世,又浑浑噩噩地成为霍廷玉的玩物,于是在听到大夫诊出他有孕的时候,他才惊觉活在世上这许多年,从没有一件事情由得他自己,就连他想堕去这个令他蒙羞的孩子也做不到。 被绳索缚在床榻上,绥吉在被俘后第一次流下屈辱的眼泪。从前他以为自己只是天性淡泊,对一切都不在意,所以无论外界怎样他都能从容,但是现在他才发觉,他并非是淡然,只是本能的去服从那些他永远无法与之抗衡的力量罢了。那是他自幼便不得喜爱而养成的性情,如若再不顺从,境遇便只会更遭。 将军府和祭祀殿对于绥吉而言没有任何不同,服侍他的人怎样更换都无法影响到他,在他试图堕去胎儿之后,他便被缚在榻上,除了每日更换衣衫的时候会被放开片刻,其余的时间,他都像个已死的人,久而久之,就连他自己都这样觉得了。 直到那一日,四个多月已经微隆的胎腹传来奇异的感触,绥吉低头看向那之前他抗拒接受的地方,那奇异的感触再一次出现,他才终于正视腹中成长的生命。不被父亲所喜爱的孩子,出生后是否就是另一个自己? 他并不知道,他的孩子会带给霍廷玉怎样的变化,他也不知道,他将会令整个中原天翻地覆。 北翟的使者无辜枉死,令稍稍缓和的邦交再次恶化。北翟王派出他最精锐的部队南下而来,新仇旧恨打算一并了结。但这,不过是给了霍廷玉又一次证明他实力的机会。 五个月后,北翟再次兵败。 这一次,他们败得更惨,更彻底。不但没有能够报仇,反而连今后十数年里可以反抗的资本都搭赔了进去。 皇帝一面接连下诏加封霍廷玉和他的亲信子侄,一面宣他回京面圣,要大加奖赏,但这些,都被霍廷玉以疆土未定为由拒绝了,蔺止犀这数月里一直抱病,连信函也不与他互通,还不知有怎样的内幕,在情况未明之时,他并不打算回京,而他一旦回京,那便是与皇帝你死我活的决战了。 但是,绥吉待产的时间却是渐渐临近了。他对绥吉不能说是有情,却也不是全然无情,毕竟绥吉腹中是他的第一个孩子,霍廷玉喜欢孩子,喜欢新生的力量,所以,他又有些想要回去,于是最终,他做了一个决定,破天荒地亲笔写了封密信,八百里加急地送回都城,送至祭祀殿的最高主人手中。 蔺止犀打开信的一瞬里便知道,这一次不同寻常,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有些发紧。故作平淡地挪动了下已有些沉重的身体,调整至稍稍舒适一些的姿态,蔺止犀一字一句地读了信,旋即,就着手边的灯火,将它焚成了灰烬。 被那焚烧的烟雾呛得轻咳两声,蔺止犀皱起眉头掩住口鼻。 「将军大人说了什么?」 文晖好奇地询问。 「没什么,只是问候本座,顺便,也说一说他准备回京的打算。」 「将军大人果然还是放不下大人。」 蔺止犀轻哼了一声。 「将军大人放不下的,是他霍家的血脉,还有霍家上下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29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29 的安危——你就代本座回信给他,要他半年之后返程,接受皇帝陛下的加封吧。」 「将军大人这一仗更加稳固了霍家军,陛下这一次就算想要释去他的兵权,只怕也不能够了。」 「那也未必,鸟尽弓藏,正是时候,不过……」 蔺止犀没有将不过之后的话说出来,有些话,即便是祭祀殿的人,他也并不都一一言尽。霍廷玉早已到了功高震主的时候,皇帝一直奈何不了他,一则是北翟仍在榻侧酣睡,一则,是霍家军上下被霍廷玉训练地惟他之命是从,说反就反绝不会犹豫。但是近来这大半年时间,颍川王在营中收买了不少人,究竟有多少,到什么程度,霍廷玉清楚,蔺止犀清楚,皇帝也清楚,只是现在,他们都不打算捅破这层窗纸,因为一旦捅开,要么鱼死,要么网破。 蔺止犀的回信没有被送到霍廷玉的手中,并不是有人拦截了回信,而是霍廷玉根本没有等待他的回信,便动身了。他的直觉告诉他蔺止犀不会同意他返京,而他的直觉也告诉他,他的大祭司有事瞒着他。 当然,霍廷玉并不傻,他知道此次返京只怕正中皇帝下怀,所以他尽可能的隐秘行事,做出出关巡察的假象,西行数十里,方才悄然折返。 萧阮旁若无人地走进主帅大帐,这里一切都与霍廷玉平日出巡时别无二致,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他知道,霍廷玉回京了。将军府曾来信称绥吉被祭祀殿接走,几个月过去,算算日子,绥吉当是临产在即了。 看看手中的印信,萧阮像狐狸一样笑了起来。 蔺止犀得到消息的时候,已是深夜。事关将军府,祭祀殿也不敢怠慢,所以在绥吉阵痛刚刚发作的时候,便火速前来通禀。 蔺止犀没有起身亲见来人,他不想表现的太过在意,但是夜半醒来却又难以继续入眠,索性披衣起身。此时,他也已是八个月的身孕在怀,此前一直卧床静养,几乎不离床榻,但产期渐近,也不得不起身走动一二,以免到时难产,毕竟他已不再年轻。 当初诞下霍及时,他方才二十四岁,初掌祭祀殿,心高志远,为了拉拢霍家,不惜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生下霍及,而在那之后,霍家也给了他和祭祀殿前所未有的支持。须臾十二载,如今,他也已经三十六岁了,祭祀殿的势力已然如日中天。凭借众多信徒,就算没有霍廷玉的支撑,皇帝也不可能一举推翻祭祀殿,所以,他很不必留下腹中这个孩子,并且相反,一旦他怀有身孕这件事被披露出来,却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危及祭祀殿,可蔺止犀依然留下了孩子。就连他自己也不曾觉察,他对霍廷玉用情已深。 可惜的是,这一点霍廷玉也不知道,并且他将永远不会知道。 「什么人!」 外殿响起门窗开启的声音,但蔺止犀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便知道是谁了。能够不必通禀径入这座寝殿的人,只有一个。 扇灭烛火,蔺止犀匿身在纱帐之后,他不希望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下,像个悄悄做了坏事被发现的孩子那样,被霍廷玉知道他怀有身孕。 「怎么,我的主祭大人不欢迎在下么?」 霍廷玉在内外殿的隔断处停下脚步,斜身倚靠在门框上。 「阵前私逃,将军大人可知是什么罪名?」 「再大,也大不过谋逆之罪。」 「将军此时能站在这里,我的信想必是不曾过目了。」 霍廷玉一笑。 「束节想说的话,我大约还猜得出来。」 「那你为何还要回来?」 霍廷玉一顿。 「束节以为呢?」 他敛了一贯的笑意,站直身体。 有一会儿的功夫,蔺止犀没有开口。他不得不承认,霍廷玉的这句话让他有一时恍惚,认为他是为了自己特地赶回,甘愿以身犯险。但是,转瞬间他便抛弃了这个念头。倘或他错了,他便会沦为自作多情的笑柄,被眼前这男人嘲弄。恶劣如此人,断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那是他绝不希望看到的结果。在爱情面前,即便是蔺止犀这般蕙质之人,也难免患得患失。 「绥吉王子住在天禄堂,恰是今夜临盆,将军回来得正是时候。」 这一次轮到霍廷玉沉默了。对于蔺止犀的骄傲他再清楚不过,但他希望的是,哪怕只有一次,对方可以为他放下骄傲。 幽幽地叹了口气,霍廷玉走向纱帐。 「主祭大人没有什么事瞒着我么?」 「……」 蔺止犀的手掌抚上胎腹。他想在生下孩子之后再告诉霍廷玉,等待看到他惊讶错愕却又欣喜雀跃的神情,而不是现在,在对方的质问下告诉他所隐瞒的事情。 在纱帐前停下脚步,霍廷玉摇了摇头,哑然失笑。 「好吧,这一次是我错了。束节想瞒着我的事情,我便不该去追究,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不是么?等到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总会告诉我的。」 盯着那隔在两人之间的纱帘,霍廷玉的目光似乎想要穿透过去,然而没有烛火映照的内殿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到。 实则蔺止犀并非是有意不作答,而是他有心无力,不知是站得太久还是情绪影响,腹中隐约作痛,气息不畅,未免霍廷玉察觉他的异样,隐忍不发已是辛苦,如何还能开口。 对此一无所知的霍将军还在等待主祭大人的回应,但得到的自然只有失望而已。不过霍廷玉并不十分气馁,他以为这一次不行,还会有下一次,在他想到了某种可能性的时候,他觉得他的主祭大人或许有一些不合身份的可爱。 「夜深了,主祭大人也该歇息了。」 「……不送。」 霍廷玉隔着纱帘又望了对方一眼,不再犹疑地转身离去。 只是,当他走到殿门的时候,身后那人却又说出了难得的关切之语。 「万事小心。」 霍廷玉顿下脚步,旋即大声笑了起来。 「就凭许相的那些三脚猫死士,能奈我何,主祭大人未免也太小看在下了——」 「……」 「束节——」 「嗯……」 「保重身体。」 蔺止犀一惊,但他还未来得及追问,霍廷玉却已离开。 第十章 将军 就在同一个夜晚,长门关下,正有一场兵变在悄然展开。 霍廷玉的中军辅将程珏携带着大将军的密函正行色匆匆地赶回长门。 信上只写了七个字:如有异动,立斩之——所指何人,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30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30 不言自明。 霍廷玉回京的消息只有寥寥几人知晓,他是一个,左军统领穆春寒是一个,右军辅将王依山是一个,而右军统领谢观澜却并不知晓。霍廷玉佯作出巡,心腹将领只带了程珏随行,而他返京后则留程珏在关外继续巡查,一应书函则都秘密发给程珏,再由他传达各军上下。 前几封信都没有具体的指示,可这一次则大不相同,几个字言简意赅,却有着不同寻常的含义。颍川王留在军中居心叵测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他日日游走于各帐之间,见缝插针,试图寻找霍家军的突破口,各军上下对此都是心知肚明。霍廷玉一直不动他,一则在等待时机,想打个皇帝措手不及,一则,他却也希望借萧阮之手,除掉军中异己。 长门关下,霍家军的左右两位统领和右军辅将早已守候多时,而在他们身侧的,正是颍川王萧阮。 关外一马平川之地,程珏人尚未到,身影已现。王依山与他自幼相识,最是不拘,见他出现,当即高声喊道:「铁牙今日可是来迟了,等你多时。」 远远看到几人身影,程珏放缓坐骑,弛缰行至关下。 「几位将军这是唱得哪一出?可把小弟我看糊涂了——呀,王爷也在,请恕末将眼拙,这才看清,失礼了。」 「哪里哪里,小王和几位将军比起来,原是不起眼的。」 「一路奔波了。」 除萧阮之外,谢观澜在军中威望最高,见他开口,程珏拱手一揖。 谢观澜和穆春寒一样,同是霍廷玉总角之交,一路生死换命行至今日,但他因有着世家子的身份,位份较穆春寒便略高一些。程珏知道此人一向是个冷人,从不与谁交好,纵是霍廷玉也极少与他玩笑,也便不显得过分热络,一揖作答。 「在此等你,是因为陛下加封的旨意到了,明日一早内监会来宣旨,原本要等大将军回来一同领旨,但如今既是回不来,少不得要商量个接旨的规矩。」 王依山向程珏解释道,身为右军辅将,他最清楚谢观澜寡言少语的脾性,一贯代为言之。 加封本是常事,而况此次令北翟一蹶不振,不但长门一地,各路捷报传至皇帝跟前,原是循例加封,但这颁旨的时间却令程珏生疑,他望了王依山一眼,又望了望一直不曾开口的穆春寒,而穆春寒看了看他,却向颍川王瞄了一眼,程钰顿时会意。 「以我之见,既非急务,便等将军回来再颁圣旨也并不为迟。」 程珏直言。这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若单为了加封的旨意,霍廷玉断不会发那封密函,稳妥起见,自然是将所有变数拖到霍廷玉归来。 穆春寒问道:「只是未知将军几时能回。」 「我离开前已命人前往通禀,将军未曾走远,并不需太久。」 言下之意,已经发信给霍廷玉,请他尽快回营,免得日久生变。 「大将军在何处巡查?既然不远,何不与你一同返回?」 谢观澜忽然问道,霍廷玉并未告知他回京之事。 「将军就在关前山隘,只是进出花费些力气,并不甚远。」 谢观澜望着他并不做声,似乎还在等待下文。 程珏便又道:「将军但请宽心,多则三日,少则两日,是必回的。」 话是如此,但这却是在信口雌黄了,京都至长门,八百里加急马不停蹄也要五天光景,霍廷玉如何能在两三日间返回,这无疑是说给萧阮听的。 萧阮便也就只是听着,自然不会拆穿。他今晚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全然是来看戏的——一场兄弟反目,刀戟相见的好戏。 谢观澜望着程珏,半晌,倏地一笑。 「铁牙,我有一句话问你,盼你如实回答。」 程珏心中一紧,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看了看穆春寒和王依山,却从两人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端倪来。穆春寒和他一样感到有些诧异,而王依山则是面无表情。 「大将军究竟身在何处?」 程珏看了看萧阮,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将军不信程某,难道连大将军和穆统领的话也不相信么?」 「穆统领和我一同等在长门,又怎知他不是被蒙在鼓里?」 「那末将倒要请问将军,大将军应该身在何处?」 「这话原是我在问你——是谁追随将军巡查边境?是谁夤夜孤身折返长门?——程珏,大将军此时身在何处,倘若再不言明,别怪我军法从事!」 话说至此,穆春寒自觉再不说些什么,要难以收场了。 「子颜,何必动气,都是自家兄弟,大将军临行之前的确交代过前往山隘,莫约要数十日——」 「穆春寒,我只怕你被人欺瞒,却仍在梦中——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谢观澜将一件物件抛向穆春寒,穆春寒伸手接过,却是一枚印信。 「这是……」 「大将军的私印,想来你是见过的。依山也见过,程珏,想来你也并不陌生,大将军与祭祀殿通函一向用此印信,你可承认?」 程珏接过印信端详,却一时难以明白其中关窍,这似乎的确是霍廷玉的随身私印,但那枚私印他一向从不离身,除了大祭司和左右亲信,无人见过,若说是伪造,又是谁能够伪造的如此相像?难道……谢观澜早有二心? 「似乎便是这枚,但末将从未离近了瞧过大将军的私印,只怕也难以回答将军问话。」 「没有离近了瞧过?呵!这枚印信便是从你大帐搜出,还有何话可说?!」 「我的大帐?那必定是有人栽赃!」 程珏说着,目光汹汹地瞪向萧阮。此时,他又不能确定谢观澜究竟是什么心思了。 「栽赃?你是说,颍川王故意将此印信藏在你的帐中?」 「大将军的私印,本王可是今天晚上才见到模样,有心要伪造,可却没这个时间和本事啊。」 萧阮慢悠悠地说,他毫不紧张,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谢观澜在想些什么。一样的年纪,一样的家世,一样的际遇,却只是因为没有联合祭祀殿,便只能永远屈居一等,倘若他是谢观澜,想来也会心怀怨怼。 程珏虽然猜测是萧阮嫁祸,却苦无证据,而况,他也确实觉得萧阮并没有这个机会行动,一则他一向有人盯梢,再则霍廷玉的私信纵是自己也很少看到,更别说是萧阮了,只能是亲信之人才有下手时机,难道谢观澜真的心生二意?倘若如此……程珏的面色凝重起来。起初他以为今晚几人齐聚,是为了除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31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31 掉萧阮,可是此时此刻,他方才察觉,将为鱼肉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穆统领,你如何看?」 穆春寒沉默地看着他,并未答话。他还在犹豫,是该相信谢观澜,还是该相信程珏。霍廷玉回京他是知道的,此事不假,但程珏私藏印信却令人惊诧,究竟是有人栽赃嫁祸,还是程珏意图不轨,他拿不定主意该听谁的。末了,只有救助于王依山。 王依山从一开始和程珏打过招呼后便再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观望。他一向如此,谢观澜说话的时候他便不开口,谢观澜沉默的时候,他便代替他开口。他是谢观澜的影子,也是谢观澜唯一的心腹,更是他的爱慕者,甚至连名字,都是为了追随谢观澜而改,所以他的选择自然只有一个,谢观澜怎么说,他怎么做。 而此时此刻,他却是那个最关键的人。 「铁牙,这件事恐怕只有先委屈你了,倘若你所言不虚,待将军回来,自有分晓。」 王依山这样定下了程珏的死路,因为,霍廷玉没有能再回到长门。 挥手起落之间,埋伏在四周已久的死士擒下程珏,将他按倒在地。 在他倒地时,他看向萧阮那面目可憎的似乎永远在笑的脸。 「这出戏,可还令王爷满意?」 王依山凉凉地问。 拨马向着长门关走去,萧阮的回应不咸不淡。 「各有所求,各取所需,不是正好?」 王依山待要再说什么,却被谢观澜挥手制止了。 离开祭祀殿,霍廷玉没有去见绥吉。他知道,再怎样表现得无所谓,他的主祭大人终究是有些在意的,而况就算他在身边,他既不会帮绥吉助产,也不会产生任何安慰的效用,说不定绥吉见到他,反会更加难堪。所以最终,他是在自己的别苑得知绥吉安产的消息——他生下了一个男婴。 于是,霍廷玉立刻着人安排绥吉回府。 经过两天一夜的挣扎,绥吉的身体早已虚脱,陷入沉沉昏睡。祭祀殿的医官们将婴儿抱到蔺止犀的大殿,请他发落。但蔺止犀却并未看他,只是吩咐等待将军府来接,便再无话。实则,他自霍廷玉走后便见了红,腹中隐痛不止,辗转难安,哪里还有心思再去管绥吉之事。 于是不久之后,将军府的人抵达祭祀殿,毫不费力地「接」走了绥吉和婴儿。 绥吉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身在一辆马车里。夜色深沉,却也不知究竟何处,然而他也无意追究,自从被霍廷玉禁锢之后,常常会如此。待他忆起自己生下一个孩子时,才发觉他不在身边。 在这之前,他对于自己能够孕子之事深恶痛绝,可是等他真的生下孩子,却又牵挂起这个他来。 马车在一偏僻之处停下,有人掀开帘子把绥吉拖下车,看衣着是将军府的仆从,但是以前,他们却不会如此粗暴的对待他。 大概这一次他将被灭口了,绥吉想,霍廷玉迟早会厌倦他,到时候,他这尴尬的身份又岂容他存活于世,苟且至今,已算是赚了。 「我能不能看一眼……那个孩子……」 绥吉犹豫地说,他还是不能说出「我的孩子」。 为首那人讥讽地一笑。 「无怪是月祗人,死到临头还想这些。」 遭到这样的嘲讽,绥吉不再开口。死便死吧,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霍廷玉派去接绥吉的人扑了个空,立刻便知事情要遭,绥吉虽不要紧,但他生下的孩子却是不折不扣的霍家血脉,当下加派人手封锁城门四下搜寻。祭祀殿也派出了人,毕竟绥吉是自祭祀殿手上遗失的。 然而在京都百余万众里搜寻一个绥吉,无异于大海捞针,即便是权倾朝野的霍大将军,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一天一夜过去,依然没有绥吉的消息。 「大人可觉得好些了?」 文晖再一次给蔺止犀看了脉,问道。 「还没有绥吉的消息么?」 蔺止犀没有应他,只是询问绥吉之事,声音略显有气无力。 他已是两日不曾下榻,自那日见了红,腹中便隐痛不止,坠涨之感越来越重,令他难以安睡,精神萎顿。 「已经搜过全城,还未找到。」 「全城?祭祀殿呢?内城呢?」 「这……」 「告诉霍廷玉,无需顾忌什么。」 「是。」 文晖答应着,退了出去。离开寝殿的时候,他听到里边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吟。 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殿外,灼亮的天空刺得他眯起双眼。 这是文晖第一次来到将军府,而这,也会是最后一次。 从前,他曾无数次地经过这里,因为这座府邸位于京都达官显贵汇集之地的腹心,可是今天,他才第一次奉命前来——奉了大祭司的旨令,却并不一定不代表祭祀殿的利益。 祭祀殿的权力向来是由蔺氏一族执掌,或者说,在蔺止犀之前,祭祀殿根本也没有什么权力,只是皇室的附庸和玩物。他和兄长出身文姓,因而虽同为月祗人,却只能成为仆从。但如果说他因此而嫉妒蔺氏,却是说得小了,他只是认为,他并不一定需要依靠蔺止犀和祭祀殿,也可以凌驾于权力之上。 「大人请。」 随着仆从的引领,文晖淡然步入。 霍廷玉亲自见了他,并不是因为他是祭祀殿的人,而是,他对将军府的人说,他知道绥吉的下落。 打量着眼前此人,霍廷玉难掩鄙夷之情,他最讨厌两面三刀之人,更何况他欺瞒的是蔺止犀。 「主祭大人大约做梦也想不到,在他卧榻之侧,竟养着这样一只狼崽。」 文晖毫不在意地一笑。 「下官也没想到,将军是这般妄逞口舌之快的人。」 「废话少说,绥吉和孩子在哪?」 「要见他们有何难哉?就只怕将军没有胆子搭救。」 文晖看着霍廷玉,微微笑着。 霍廷玉突然仰天大笑。 「你以为区区如此的激将法就能令我就范么?未免太小看本座——左右,请文大人尝尝将军府的‘手艺’。」 「将军对主祭大人果然一往情深,就连自己的亲生孩儿都不顾念,令人感叹——可惜,主祭大人怕不是这么想的。」 「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巧言令色。」 霍廷玉狠狞地挥手,命人将文晖擒翻在地。 「将军为什么不问我如何知道绥吉下落?将军以为,是我劫走了绥吉父子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32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32 ?呵呵!我是背叛了祭祀殿,可我并没有劫走他们。我知道绥吉的下落,可绥吉却并非在我的手中。我问将军敢不敢去救绥吉,是因为我知道,将军不敢深究幕后之人——」 虽然倒地,文晖却仍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十分自信,凭借霍廷玉对蔺止犀的感情,关心则乱并不是空穴来风。 霍廷玉微微眯了下眼睛,但旋即,却不为所动地吩咐。 「给我拔了他的舌头,看他还有何说辞。」 「将军大人对主祭一片痴心——可惜,却有人害怕绥吉王子的孩儿威胁到霍及的地位,不得不出此下策!」 「如此明显的离间之计,你真当本座是傻子?」 「将军若不相信,尽管去问主祭大人。」 「我何须问他,待我找到绥吉,再处置你——说,他在哪?」 文晖看着已经上钩的男人,知道他命不久矣。 将军府的人的确在文晖所指的祭祀殿偏僻别院里找到绥吉,连同婴儿一起。而与此同时,蔺止犀也收到了将军府送来的消息。 「混账!」 听完来人的转述,蔺止犀恨得咬牙切齿,他竟纵容此人在身边如此之久而未觉察一分。 「告诉大将军,不除去此人,后患无穷。」 来人奉命而去,可蔺止犀却愈发得忧心忡忡起来——霍廷玉不即刻处置文晖,却命人前来见他,他已对祭祀殿起了疑心。 胸中烦闷,腹中也牵连着阵阵坠痛,令人举步维艰,一时间蔺止犀也不禁怨怼得想,若非是因为霍廷玉,他何至于此,可那人却竟在此刻疑心于他。 蔺止犀的话很快便被带给了霍廷玉,但霍廷玉却并没有立刻处死文晖,而是先见了绥吉。 自从被带回将军府,绥吉便一直精神恍惚,似乎受到过极大的惊吓,惶恐万状,一直抱着婴儿不肯撒手。霍廷玉没能从他口中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没来由地烦躁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意文晖的话,这绝不是第一次有人想要破坏他和蔺止犀之间的关系,或者,该说是联盟才对,可这一次,却令他真的产生了疑虑。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绥吉的关系,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缘故,他总觉得,他和蔺止犀的关系在慢慢疏远,之所以千里回京,就是因为察觉到这种异常。想到那晚和蔺止犀之间并不十分愉悦的会面——不,那是连会面都不能算得上的谈话——他更加焦躁了。 是夜,祭祀殿内,主祭大人留着一盏孤灯,静候来客。 他希望来的是霍廷玉,那样的话,他们之间便还有回旋的余地,还有继续的可能。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他等来的,是将军府送来的婴儿。 「将军说,这孩子身世隐秘,希望大人看着他的面子,将他收养在祭祀殿内,了却他一桩心愿,也了却大人的疑虑。」 蔺止犀望着那个弱小的婴儿,忡怔半晌,方才回应。 「霍将军……真是有心之人。」 除此之外,他不知还能作何言辞。 他以为,只是区区一个文晖便令将军府和祭祀殿维系十数年的纽带破裂,可却不知,真正切断这联系的,正是他自己和霍廷玉之间不该存在的爱情。倘若不爱,便不会期待,没有期待,便不会在看到霍廷玉如此应对时心痛至斯,他便早该想到,以将军府和祭祀殿的关系,送绥吉的孩子来做质子,是再合适不过的一桩买卖。 蔺止犀突然间有些后悔,他或许不该瞒着霍廷玉有孕之事,那样的话,现在的情形或许会大不相同。 宣和殿内,萧陌站在一如故旧的铜镜前,等身高的镜子里映照出年轻帝王峻拔的身姿,还有那冷峭的面庞。 这一日,他等了太久了。从年少的懵懂无知,到曾经的韬光养晦,如今,终是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候。长门的兵变,正是萧阮在他的授意下进行。霍廷玉的私印便是他命文晖自蔺止犀处窃取图案,令许枫伪造。从他第一眼看到文晖,便知道此人野心勃勃,绝非甘为人下之辈,果然此行不负所托。霍廷玉,这个骄傲跋扈的百胜将军,将会死在自己的俘虏手中,这是多么值得玩味的结局。 「阿玠,再等一等,就快了,很快……」 铜镜里,映出蔺无缺那如水温柔的笑容,令萧陌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可在他碰到冰凉的铜镜时,那笑容却在须臾间烟消云散。 霍廷玉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之人,在他的记忆里,那还是被他俘虏的柔弱青年,唯唯诺诺,不敢出声。可他却不知道,即使是再弱小的动物,在保护自己的幼子时,也会化身最凶恶的猛兽。 刀子插入身体的疼痛麻木了四肢,霍廷玉的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绥吉尖叫和挣扎的声响。 就这样结束了么? 霍廷玉重重地倒了下去。 第十一章 祭祀 死讯传至祭祀殿的时候,蔺止犀正在接旨——皇帝请他次日登临凌烟阁为阵前将士祈福纳祥。 这在往常,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甚至无需斋戒,但是现在,对于临盆在即的主祭大人而言,却无异是难以成行的。就在蔺止犀疑惑皇帝为何在此时下这种毫无意义的旨意时,将军府的人带来了霍廷玉的死讯。 这一切,似乎都在旧事重演。 十二年前。那一日,霍廷玉带着兄长的死讯前来,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他接任主祭并不久,位置不稳,怀孕之事从头到尾都瞒着祭祀殿上下,甚是辛苦。临产之前,他移居在祭祀殿偏僻的别苑里,只有将军府的若干亲信照料。霍廷玉大约从未见过怀孕的男子,见到他时,一双漆黑的眸子直打量得他全身发烫。而当他得知霍廷恩的死讯后,阵痛便发作了。破水在先,胎儿却未完全入盆,若非霍廷玉的相助,恐怕那个时候他便已死去了。 腹中急坠而下的痛楚让蔺止犀产生了错觉,一时分不清究竟身处现实还是回忆之中。 「主祭大人,请奉召吧。」 皇帝的来使将蔺止犀拉扯回眼前。 蔺止犀忍着腹痛,慢慢起身。 「倘若我不奉召呢?」 来使似乎料到了他的应对,并不惊慌。 「陛下说,他希望主祭大人还是奉召为上,这样,对大家都好些。」 「哦?」 「陛下说,霍将军擅离职守的罪责倘若追究下去,按律,只怕牵连不少。可是,将军府的老弱妇孺何其无辜,陛下雅不愿作此抉择。」 老弱妇孺?蔺止犀扯了下嘴角。皇帝这是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33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33 拿霍及来要挟他了。霍廷玉一死,将军府竟就此任凭宰割么? 「陛下已经下旨,令谢观澜将军统领长门各路守军。主祭大人如若奉召,陛下便可即令谢将军以战亡上奏大将军死讯,否则,就只怕霍将军死不瞑目了。」 「呵!陛下想得如此周到,我再不奉召,就是大不敬了——那就,请你转告陛下,蔺止犀,敢不从命。」 「如此最好。」 来使躬身一揖,带着蔺止犀的回话从容离开。 祭祀殿已有一段时日不曾举行祭礼了,特别是主祭大人亲自主持的祭礼。因而一早上,听闻消息的人们便蜂拥至祭祀殿外,只为遥遥地望一眼主祭大人,似乎这样就能得到好运和福祉。 远远的,随着十二声钟鼓鸣响,祭祀殿的正门缓缓洞开,白衣黑冠的祭司们从容步出,逶迤而行,华盖旗扇各九对之后,是徐徐随性的车马,乘坐着祭祀殿各等职司,再之后,是四位掌祭的十二人驾,最后,便是主祭大人的二十人大驾。 从大早上便围聚在祭祀殿外的人们终于等到了他们想见的人。那一袭高洁如雪的九重礼服,只有祭祀殿最尊贵的主祭才配穿着在身上。而此时,主祭大人也一如从前那般,面容肃穆,正襟危坐。 至此,那些纷传的谣言顿时便在信众的心底消失了——主祭大人明明仍是像从前那样高洁出尘,如玉如英。他们并不知道,他们顶礼膜拜、视如神祗的男人,就在此刻此地,正忍受着分娩之苦。 蔺止犀跪坐在宽广的车驾内,而这车驾除了甚为宽阔这一点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更多的优点了。不过,相比寻常车舆,二十人的车驾到底还是稳当一些。但这也无法令他觉得好受就是了,因为这宽广的车舆里是没有坐席的——身为主祭,他必须一动不动地跪坐在车舆当中,并且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到达祭祀之地,否则,他身着的礼服便会皱乱,礼冠便会坠落,这些,都会令信众对祭祀殿产生疑虑,而他也将失去最后的屏障。 阵痛是自他接旨之后便开始了,一开始还间隔许久,可等到沐浴更衣,穿着礼服的时候,便渐渐地规律起来。就在侍童帮他穿衣的时候,他疼得直不起身,已穿好的几层统统散乱开,不得不重新再来一次。而现在,腹中的疼痛有增无减,可蔺止犀跪坐在那里,却一动也不曾动。 他的双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托在腹下,一任掌心的汗水浸湿内里的衣衬,规律地发硬发紧的胎腹,令蔺止犀的气息随之规律的紧促起来,但是除此之外,他的外表看不出一丝异样来。他竭力地克制着自己,不作出任何失态的举动,也绝不会发出任何一声呻吟,他知道,他的自制力一向很好。 凌烟阁距离祭祀殿并不算太远,这里一向是大军出行的祭祀之地,只是仪队行进缓慢,也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方到。 蔺止犀由始至终维持着跪姿。如若不是临盆在即,这一个时辰对于主祭大人而言自是不算什么,但是现在,蔺止犀额汗涔涔,只觉手脚发虚,眼前发白,心跳快得几要窒息,竟至腹中疼痛倒不觉得了。 「主祭大人,请移驾。」 随行的侍从自然是蔺止犀的心腹,但就算他知道主祭大人此时的情形,也无法可施,只得如常跪在驾前,请蔺止犀下车。他唤了一声,却不见蔺止犀动身,于是稍稍挪近一步,又道一遍,可蔺止犀依然不动。侍从不禁奓着胆子抬头看去,却见蔺止犀合着眼,嘴唇紧抿,脸色惨白,人倒是显得越发清冷难犯。 「大人,请移驾。」 再一次请示,侍从不禁也有些焦虑,队伍已停下片刻,其余车马都已空了,主祭大人虽然位尊权重,却也该是时候移驾了,否则只怕耽搁了时辰,也传了闲话。 好在,这一次蔺止犀终于睁开眼,扶着身前车轼缓缓起身。 侍从不敢多想,躬身候在驾前,递出手臂,便见蔺止犀抬手搭扶过来,一股潮湿之感透过衣料传来,接着手臂一紧,却是被主祭大人紧紧握住了手腕。 「大人?……」 「扶我。」 蔺止犀压低声音道。正值着阵痛的间隙,他勉强还能开口。 侍从忙低头称是,扶着脚步虚浮的蔺止犀向已铺好洁白丝缎的通路走去。 凌烟阁前,祭祀所用的斋殿前,负责戍卫此次祭祀的殿前将军许惟琛伫立阶前,正在等候蔺止犀的大驾。远远地,当他看到主祭大人下了车,由人扶着向斋殿走来的时候,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不愧是蔺止犀,阵痛发作至此时,竟还能维持住眼下这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倒要看看你能隐忍到几时。想着,许惟琛两三步走下台阶。 晌午时分的日光炫目,蔺止犀不由得再一次闭上眼,却听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主祭大人,许某在此等候多时了。」 不必睁眼,蔺止犀已认出此人的声音,正是丞相许枫的长子,许惟琛。倒也不是蔺止犀的记性有多么的好,只是许惟琛此人也是少有的、胆敢冒犯他的人之一罢了。就在三年前,许丞相将幼子许惟真送入宫中,为了安慰蔺无缺,蔺止犀难得出席了内廷的晚宴。就在宴上,许惟琛不知天高地厚地出言轻佻。翌日,蔺止犀立即打发了他远赴边塞,交去了霍廷玉麾下,霍廷玉自是徇私将他折腾得凄惨,而如今,他不知何时回了京城,而霍廷玉却……他稳了稳气息,慢慢地睁开眼,目光已是一如从前的高傲。 「在下身体抱恙,累大人久候了。却不知许大人何时回京?这些年,在长门可还习惯?」 听他提起旧事,许惟琛心中暗恨。但转念他已是平静下来。蔺止犀啊蔺止犀,如今你已不是那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主祭大人了,霍廷玉已死,而你,今天之后,便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身败名裂,永世不复。 「难为主祭大人还记得在下,这些年,多亏了大人和霍将军提携,在下着实受益匪浅。」 「好说。」 「大人的恩典,在下没齿难忘。今天有幸戍卫祭祀,也可略尽绵力了。」 「不敢。」 蔺止犀不愿与他多话,一则腹中疼痛又起,一则不愿在此人身上浪费时间。 「吉时将至,还请大人退避。」 许惟琛迎头碰了个钉子,不由面色一僵,但旋即,他冷笑一声,让至一旁。 蔺止犀越过他径向斋殿而去。 礼乐声起,祭祀仪典正式开始,蔺止犀便再不能依靠侍从的扶持。他稳住身形,一步一顿,只身踏入斋殿。姿仪端庄,一如过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34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34 往。 各司职早已就位,一时礼乐大作,钟乐之声响彻整座殿阁。这座自立国时便兴建起的殿阁终年寂寞,唯有此种时刻才有声音喧嚣于耳。 蔺止犀此时竟庆幸起这震耳的乐声来,因为这样,他的喘息和呻吟便不会被觉察。那些远在殿外遥遥相望的人无论如何不会想到,他们仰为天人的大祭司此时正竭力隐忍着蚀骨的阵痛。 然而距离蔺止犀最近的那个人,却偏偏是知情之人。许惟琛就站在殿门外的廊柱下,他手按长剑,长身肃立,目光追踪着蔺止犀,不转一瞬。他看得出,蔺止犀走向神主时的步履踉跄无力,已是十二万分的失态,只是殿外诸人各司其职,不曾留意罢了。而况,凭他们对蔺止犀的仰慕,就算是看到,也绝不会往真相上去猜测。 蔺止犀知道他的行止尽皆落在许惟琛眼中,但此时却顾不得那许多了,胎儿下行,压迫他的盆骨,凭他再如何矜持,也不得不略微趔趄双腿,这是无法凭自制就能改变的姿态。若是平日,蔺止犀是决然羞于如此的,但是现在,这便都是细微末节了。许是礼乐声太过响亮刺激了胎儿,阵痛陡然变得剧烈,蔺止犀措不及防下,呻吟声竟至脱口而出。 「呃…………」 在礼乐的掩盖下,这一声呻吟并不起眼,但它依旧传入了有心人的耳中。压抑的呻吟如丝般钻入耳中,竟使得许惟琛百骸一阵酥软。他的目光蓦然变得精盛,望向蔺止犀时,却见他的身体正细碎地颤抖着,若非是距离较近,他又目力过人,竟是察觉不出。 一时间,许惟琛竟觉怅然若失。自他被发至长门以来,便对蔺止犀怨恨极深,恨不得看他没了下场,然而现在,蔺止犀就站在他的面前,如此隐忍痛楚,却依旧骄傲,他竟有些可怜起他来。 蔺止犀当然不知道,在他身后,许惟琛的心思已是百转千回。他只是克制着自己不要再呻吟出声便已用尽全力,如何还有余心顾及他人。胎腹急坠令他两腿酸软,几乎不支倒地。可是此时乐声未落,他还不能下跪祷念,只得以手圈腹,死死攒着身下衣摆,勉力强撑。 「乐止——」 随着掌仪使的号令,礼乐收尾,整座殿阁霎时间陷入一片死寂。 而蔺止犀也在乐落之际,顺势跌跪在身前蒲团之上,双手合掌,诵咏经文。宽广的衣袖遮掩去他高隆的胎腹,却无法遮掩他的喘息。 而在许惟琛的耳中,蔺止犀的喘息声似乎变得越来越越清晰。 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落在蔺止犀身上的目光愈加炽烈了。他甚至能够幻见到那高贵端庄的大祭司已被剥去了衣衫,散开了长发,雪白膨隆的胎腹一览无余地呈现在自己眼前,而他竟不觉得有丝毫憎恶。 经文很长,这是祭祀过程的重中之重,却也是最枯燥乏味的时段。在经文结束之前,所有人都必须保持安静,不可妄动。而当经文结束后,斋殿的大门将会关闭一段时间,那是由主祭大人独自祷念的时刻,在传闻里,那便是大祭司在和神祗对话了。许惟琛当然知道,那并不是什么见鬼的对话,而是祭祀殿想出来偷懒的法门,在长长的经文背诵完之后,口干舌燥倒是其次,若是遇到什么炎热的天气,加上礼服的厚重,直接昏死过去也不是不可能,这可实在有失体统。所以在经文结束之后,关闭斋殿的这一段时间,实则是令祭祀者可以稍事休息。 蔺止犀当然知道这一点,他也知道自己急需休息,但他更希望尽早结束这该死的祭祀,因为他已不知是第几次忍不住想要用力了,胎儿委实等不及了——他已经出现临产前燥热的征兆。 许惟琛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看到蔺止犀的身体不时紧绷起来,语调也因此而有些微的变化。只是那变化实在隐蔽的很,如若不是他一早便知道蔺止犀行将分娩,想来也不会往那处去想。 望着蔺止犀的背影,一想到他此时可能正皱着那两道修眉,强忍痛楚,许惟琛便觉得心跳加快,耳边竟似乎听到对方吞咽唾液的声响。 实则那并不是许惟琛的幻觉,蔺止犀的确刚刚咽下唾液,他实在太热了。厚重的礼服层层叠叠包裹着他臃肿的身体,被汗水湿透的里衣黏腻得贴着身体,无不令他觉得烦躁难安。 更重要的,是身下无法忽视的变化,腹底窜起的热流一下下冲击着他脆弱的堤线,似乎下一瞬就要溃决。压抑着痛楚的同时,一并连着欲望也狠狠得压抑着,即便是蔺止犀这样自出生起就终日被规矩束缚的人,也将要无法承受这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当冗长的经文终于结束的时候,斋殿的大门也随之紧紧地闭合起来。 通明的斋殿霎时间昏暗下来,暗得如同漆夜,唯有几柱长香点点星火,若隐若现。视线模糊之后,其他的感官就似乎变得更加敏锐。蔺止犀只觉阵痛越发得难捱,一波波席卷而过,碾压着他脆弱的神智。 侧身委顿在地,不住摩挲着高隆的胎腹,蔺止犀绷紧身体抵御着来势汹涌的痛楚。 整座斋殿都回荡着他低绵的喘息声。 「主祭大人——」 不知何处传来低沉的嗓音。 蔺止犀顿时变色。 「什么人——」 一个人影自柱后闪现,如幽魅般,隐在黑暗里看不清容貌。 「是我,我的主祭大人——」 蔺止犀心头一震。是幻觉?还是……无数次闪现过的念头让他失去了素日的沉着。 一声「廷玉——」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呵——」 回应的笑声里带着几分讥讽。 但蔺止犀却越加相信了他的判断。 「廷玉——呃——……」 挣扎着起身,临产的胎腹却恰如其时地沉沉一坠,只疼得他眼前一白,身体又软绵绵地跌落回去。 待蔺止犀自眩晕里回过神来,他的身体正被一双结实的手臂圈在怀中,而那双手,正绕过他庞然的肚腹,隔着衣料,不安分地玩弄他身下渴求已久的软肋。 「嗯唔…………」 蔺止犀毫无防备的呻吟出来,身下直冲而上的热流放肆地涌入他的四肢百骸,漫过额顶和最后一丝清明。 有孕后便一直矜持自制,蔺止犀的体内着实积压着许多情欲难泄,此刻又正是临盆之际,原本变敏感的身体更是一触即发。只是隔着衣料的逗弄,便令他骇然变色。 「不——廷玉,不要——呃啊——……」 不知是哪里惹恼了对方,蔺止犀只觉身下那只手陡得放开,反手却在他腹底一按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35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35 ,这一下只疼得他几欲惨叫。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死死咬在自己的手臂上。 「不要——我要……要——呃——」 「究竟是要还是不要,我的主祭大人,你这样可是让我很为难呢。」 那人说着,手中片刻不停。 蔺止犀只觉顶上一松,束发的礼冠便被摘了去,如丝长发登时洒落一身,一阵秘香扑鼻而来。 繁琐的礼服阻碍了那人更进一步挑逗。宽阔的束带本是为了凸显月祗人修长的腰身而设,但是现在,它紧紧缠裹着蔺止犀耸然的胎腹,却显得那里越发饱满,入手处光滑莹润的触感不禁引得人想入非非。 那人低笑一声,双手自身后托住蔺止犀的胎腹,缓缓摩挲起来。 他本是无意,蔺止犀却被这样的行径撩拨得欲罢不能,呻吟连连,不住扭动着身体往那人怀里磨蹭来去。 「廷玉,别这样……我还——呃啊——」 陡得,那人蓄力一扯,蔺止犀失声惨叫。那花费了无数工匠心血的华美腰带就这么被撕裂开来,丢弃一旁。 失去了束缚的孕腹更加垂坠得厉害,蔺止犀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曲身捧腹。 「还什么?还要继续?呵——如你所愿——」 那人沉沉笑着,继续撕扯着蔺止犀的礼服。 仿佛与世隔绝般寂然的斋殿内,只余下布帛撕裂的声响,和蔺止犀夹杂着欢悦与痛楚的吟喘。 在他身上,已经只剩下最后一袭薄纱。此刻,那层薄纱早已被汗水漓湿,黏腻的贴着肌肤。微弱的火光下,主祭大人修长的肢体和臃肿的孕腹都一览无余。 那人翻转过蔺止犀的身体,将他的双手束在身后,低下头,深深吻上他颤动不已的胎腹。 一股酥流自脐下漫开,蔺止犀无法自已地呻吟出来。 「呃啊……啊……嗯呃……」 那人自脐下缓缓地舔shì而上,逗弄过他挺立的萸豆,再沿着锁骨向上,划过淌着汗水的高高仰起的颈子。 「主祭大人的味道真是销魂——」 这一句,近在呼吸之间,蔺止犀终于觉察到异样,顿时惊惧万状。 「你不是——你是谁——唔——」 待要推开身前那人,却怎奈已消耗一日一夜的身体如何比得过对方孔武有力,反倒是被越箍越紧。 「我是谁?现在才问,不觉得太迟了?」 许惟琛依旧亲昵地附在蔺止犀耳边,戏谑低语。 蔺止犀试图挣扎反抗,却不过是徒劳无功。 「放开我——呃哈——放开……我——呃啊——」 「你这副样子,让人如何放开?」 许惟琛说着,再不似之前刻意伪装的温柔,将蔺止犀翻转过身去,压在柱上,撩出身下之物,直直挺送而入。 蔺止犀积蓄已久的身体如何受得住,堪堪几个来回便痉挛着尽数吐出。然而倾泄过一次之后烧灼依然不退,在经历过一次动魂荡魄的高潮之后,甚至变得更加渴求。 当许惟琛再一次开始时,蔺止犀一面苦苦哀求他放过自己,一面,却身不由己地迎合对方。 一时间,这原本是何等庄严神圣的斋殿之内,充斥着兽欲交合的气息。 殿外的祭司们,此时还不知道接下来他们将面对怎样一个惊世骇俗的情形,而眼前,他们正在为一个硬闯祭祀之地的少年感到头疼—— 霍及,身为将军府将来的继承人,这少年虽然年轻,却没有任何人敢小觑于他。而他现在,手仗利剑,气势汹汹,却要硬闯凌烟阁,打断正在进行的祭祀大典。 祭祀殿的掌祭们已是费尽唇舌,却仍挡不住霍及硬闯之势。 「少废话!统统给我让开!」 「少将军,并非属下有意为难,而是祭祀大典实在不能中断,如有要事,且等主祭大人现身再议,可好?」 「等?你等得,刺客可等不得!」 霍及年轻的脸上,眼睛尚还红肿。他方才得知霍廷玉的死讯不久,此时,又听闻蔺止犀将遭行刺的消息,岂能不心急如焚。 「这——不知少将军何出此言,这凌烟阁四下皆由祭祀殿护卫周全,倘有刺客——」 「周全?可比将军府周全?少啰嗦!」 霍及横剑一扫,将身前几人骇退几步,乘隙急冲而出,径向斋殿奔去。 幽暗的斋殿之内,许惟琛按着蔺止犀的身体,刚刚又结束一次高潮。 蔺止犀抚着胎腹,倚在柱上,满目痛色。连番情事,他的产穴已然开全,胎儿下行之势再无阻碍,正是将要娩出的时候。 望着蔺止犀,许惟琛不由出言讽笑。 「主祭大人真是好手段,临盆在即,却依然如此魅惑。」 「手段——呵——比不上——皇帝陛下——」 「哦?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呵——不知道的——嗯——只怕——是你——呃啊——」 「此话怎讲?」 「黄雀在后——许大人——可曾想到——」 许惟琛眉心一锁,一股不安的情绪顿时占据了心胸。 蔺止犀看着他,却是漠然一笑。映流霞,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皇帝这一次,确实是好手段。 「此时明白——却还——不算太迟——嗯呃——」 许惟琛却还在犹疑。皇帝确然是命他伺机拆穿蔺止犀怀孕产子之事,但若说他连自己也一并算计在内,却实在没有什么证据,也殊无理由。 「鸟尽弓藏——还需要——呃唔——唔——什么……理由——你不肯……救我……也不妨……自救……」 「我凭什么信你,你会那么好心?」 许惟琛待要再问,蔺止犀却已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胎儿卡在出口,他所有的力气都必须用在分娩上。 「帮我……我要——生了——呃啊——啊——啊哈——」 蔺止犀痛苦地痉挛着,胎儿正一寸寸通过他窄小的髋骨,即便是已经产娩过的月祗人,也不可能轻松完成这个过程。 许惟琛似乎被他的样子吓到,衣衫不整地呆立在原地,但是很快,他便警醒过来,在地上那堆凌乱的衣物里寻找着自己的物件。 但这仍旧是迟了—— 一束强光自渐渐打开的大门射入,映照在殿内狼狈不堪的殿前将军身上,而他身后,则是凄惨万状,正竭尽全力娩出胎儿的主祭大人。 门外的少年如石像般僵立在那里。 「及儿?!……」 蔺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36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36 止犀凄惶地望向怔忡的少年,身体内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拨了干净,重重地跌落。 霍及望着眼前景象,全身发颤。 为什么会这样? 少年拼命地寻找着原因。旋即,他的目光落在斋殿内那另外一人身上,于是毫不犹豫地举剑朝他而去。 许惟琛何曾想到自己捉奸不成反被捉,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待他回过神来,却看到霍及发指眦裂提剑而来,顿时大惊失色,心慌意乱下,一时竟忘记了闪避。 眼见霍及的利剑将要刺穿许惟琛的胸膛,却听一声喝止。 「及儿不可——」 霍及心中一凛,硬生生地收了长剑,将许惟琛撞翻在地。 转眼看去,蔺止犀强撑着半身,向他缓缓摇头。 「不可……如此……」 「母——」 「少将军——」 霍及一声「母父」未尝出口,便被蔺止犀的「少将军」生生打断。 「此人……杀之不武……不要,毁了令尊的声名……」 蔺止犀说罢,潸然闭目。 霍及却已懂了。蔺止犀不愿自己牵累其中,是以不许他杀了许惟琛,也不肯在此相认。 他毕竟只是十二岁的少年,逢此巨变,心中早已惶然无措。初时,以为蔺止犀与人通奸,对他既爱且恨,一腔怒火无处可撒,只欲杀了许惟琛以泄此恨。到得此时明白了蔺止犀的心意,稍稍冷静下来,已知他是遭人暗算,而自己硬闯进来,却是正中其人下怀。想明白此节,霍及顿时泪如泉涌。 蔺止犀心中激荡,只牵累得腹中痛甚,禁不住扯了颈子哀吟。霍及看得害怕,却终是不忍陌路,大步向他走来。 眼见霍及如此行事,蔺止犀拼命地摇头制止,却挡不住对方的脚步。望着霍及越行越近,蔺止犀心中绝望,却不知如何竟生出了气力。随着又一波阵痛碾过,他拼尽全力狠狠在下腹一推。 一声凄厉的哀鸣之后,这个从出生起便不被祝福的婴儿,终于诞生在帝国最庄严的斋殿之内。 直至此时,殿外那些观望的人们终于回过神来,蜂拥而入,却恰恰冲断了霍及的去路。 望着身前仅仅数步之遥的蔺止犀,霍及知道,他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母父了。 第十二章 相间 「结束了?」 萧陌望了眼前来报讯之人,不易觉察地挑了下眉梢。 「启禀陛下,大祭司于祭典之上当众行秽乱之事,私通许惟琛,产下孽子,祭祀殿几位长老商议下来,预备处以火刑。」 「哼。」 萧陌冷笑了一声,转向身旁之人。 「宥之,你瞧,他们竟还心存侥幸,以为朕能绕过了他们。」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主祭?」 韩霖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直接询问。 但萧陌并没有回答他。 他望了一眼韩霖,垂下眼来。 「朕急召你回来,想来你知道所为何事。」 韩霖顿了顿,说道。 「自然。」 他的脸上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除你之外,朕不知道还可以信任谁。」 韩霖眼中掠过一抹异色,但很快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波澜不惊。 「陛下没有想好如何处置主祭。是不是,也没有想好如何处置君后?」 萧陌沉默下来。 「祭祀殿将不复存在,因为出身祭祀殿而成为君后的人,自然,也就不能再位居君后了。况且,祭祀殿和主祭毁于你手,君后也断不可能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安安稳稳继续做你的君后。」 韩霖的声音平淡地没有一丝涟漪,似乎在诉说一件十分理所应当的事情,而这,似乎也的确是理所应当。 萧陌望着韩霖,半晌,他倏地一笑。 「朕,答应过无缺。」 「什么?」 「留主祭一命,留祭祀殿虚名。」 「那又如何?」 「所以,朕有的是办法,让他不敢离开朕——宥之,朕绝不会把无缺拱手相让,又让你失望了。」 萧陌轻快地一笑,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而韩霖同样也是一笑,一闪而过的锋芒再一次藏匿起来,又变回那个如玉的谦谦君子。 就在大祭司身败名裂的翌日,霍廷玉的死讯传至长门,又过数日,匡威将军巡视途中遇刺身亡的消息自长门守将谢观澜的手里传回都城。 皇帝旋即下诏厚葬霍廷玉,赐谥忠武,而将大祭司蔺止犀囚于京郊离宫,一并废除祭祀殿所有参赞职能,查封田产,暂停所有祭祀活动。一时间,举国上下皆因这场丑闻而鸡犬不宁。而蔺止犀这个罪魁祸首,自然是逃不脱口诛笔伐,曾经的信众深觉受欺,纷纷涌至已被查封的祭祀殿前泼洒粪便,已泄忿恨。祭祀殿上下顿成众矢之的,甚至不敢踏出临时的居所半步。 许枫则因教子不严之罪,被迫辞去丞相之职,皇帝却连面子上挽留的话也未说一句。彼此心底都清楚,因为废后一事,他们早已不同心同德,如今许惟琛身陷丑闻,更是十有八九是皇帝暗中使绊。许枫纵然心意难平,却始终羽翼未丰,自也无法违抗圣意。 淳安多次为父兄求情,倒惹得萧陌对他避而不见,却不想这一日,他竟闯到萧陌处理政务的麟德殿来。 「陛下不肯见我,是心中有愧,还是已厌烦了臣下?」 萧陌望着他叹息一声,挥退了左右侍从。 淳安寻了他多日,此时乍见之下心中激荡,不免涕泪俱下,跪倒在地。 萧陌走上前挽了他起来,把人扶至内殿的矮榻上,这才开口。 「你不要这样,你父亲不过是闭门思过罢了,并没什么处罚,过些日子,事情过去了,自然还是要起复的。至于你的兄长,却是他自己不争气,犯下如此大过,众目睽睽之下,朕纵要庇护,却也有心无力。做皇帝,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为所欲为。你一向通情达理,这一点,还望你体谅朕的难处。再者,你的兄长虽然有过,但毕竟不是祭祀殿之人,犯下此种过错也不过是流配边塞,凭他的能力,戴罪立功只是时间问题,别想得太多,伤了自己身体。」 萧陌柔声细语一番安慰,却是颇有奇效,淳安渐渐止了眼泪,颜色缓和下来。 对于淳安,萧陌多少是有些愧疚的,所以向来由着他的性子,如今他家门遭变,便也不忍苛责于他,计较这闯殿之责。 「那…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37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37 …陛下今晚,可会来看望皇子和公主?」 「如今祭祀殿善后之事诸多,朕委实脱不开身——这样吧,朕当初许了你贵君,可这大半年来为了政事却一直也没顾得下诏,不如过些日子诸事停妥,为你行晋封只礼。到时,朕亲自来为你祝贺,可好?」 淳安虽有些失望,但皇帝毕竟亲口答允了他,只是等待几天罢了,他等得起。毕竟,这大半年来,他几乎都是在等待中度过。 送走淳安回到前殿,萧陌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道。 「这一番着实有些可惜,霍及竟能置身事外,出乎朕的意料——这个孩子,留着总是祸患。」 「臣倒以为,他已不足为惧。」 「哦?」 萧陌看向他新任的给事中,以目光询问。 「如今军权已从原先的一人独揽分至数人,霍家后人纵有威望,却再难兴风浪。」 文晖从容应对,显然对此早有盘算。 萧陌点了点头,却有些怔然失神。 「如此一来,都结束了。」 「陛下莫非还有不甘?」 「不,只是略有感慨,来之不易。」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主祭大人?」 萧陌看了他一眼,却问。 「你还称他为主祭大人?」 「臣如今虽然独善其身,却毕竟出身祭祀殿,不免有些兔死狐悲。」 「呵——如今杀与不杀,已没有太大不同,朕倒想留他一命。」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文晖并不惊讶。眼前这个皇帝自诩多情种子,他对君后似乎确然还不能忘情,只不过——以蔺无缺的性格,他只怕是要失望了。文晖想着,却是不曾说破,躬身一揖道。 「陛下圣明,此举可令祭祀殿众人不至狗急跳墙,掀起大乱。依臣之见,祭祀殿统共数万之众,一棒打杀似乎也有不妥,不若将他们拆散了开来,分入各部,如此,也是一个瓦解祭祀殿的方法。」 对于这个建议,萧陌却不置可否,只淡淡地道。 「再议吧。」 他清楚文晖的聪敏,同时也清楚他的野心。若将祭祀殿人众分拆入部,却是无形间更增他们的实力。而以文晖的身份,这些人无疑将成为他天然的党羽,他怎会自找麻烦。 文晖一试不成便不再尝试,当即告退。 再度安静下来的麟德殿内,日已西照,长长的树影自窗棱间投入大殿之内,留下一块块斑驳的痕迹。 萧陌走下他的帝座,走出大殿,望着月升日落的方向。 晚风拂面,带来一片隐约可闻的殿角铃铛之声,目光可及之处,舒和宫仿佛近在咫尺。 一眼望去,舒和宫一如从前的模样。这里,便是萧陌刚登基时居住的地方。 而他与蔺无缺,便是在这里相遇。 那一日,年轻的大主祭带着一个少年来到自己身前,他拉扯着那少年的手,将他递到自己手中。萧陌记得自己接过那少年的手,觉得软软的,暖暖的,而他望向那少年的眼睛,觉得自己似乎被他直看入心底。 「蔺叔叔,这就是你帮我找的君后吗?」 「是啊,彻儿满意吗?」 萧陌记得自己上下打量了对方很久,然后重重地点头。 「嗯,满意!」 「阿玠,这便是皇帝了,过几日大婚之后,他便是你的君上。」 那少年安静地望着自己,在听到「大婚」的字眼时,微红了脸颊。 「阿玠?」 萧陌歪着脸,望着对方。 「阿玠真美!」 他说。 而对方,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沉静的脸上腾起一丝异样的神采。 想到那时的情形,萧陌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舒和宫的大门缓缓被打开,轴线上的正殿宛如处子般等候在他面前。 穿过门殿拾阶而下,萧陌不知不觉间加快了脚步,似乎有什么在吸引他向前,让他情不自禁地跑向正殿。 吱呀—— 一下轮轴扭转的声响。 萧陌在长阶下蓦地顿住脚步,霎时间紧张得如同未经事的少年,竟微微发颤。 殿门打开。 门后,那个令他入骨相思之人,目若星华,正投向他来。 四目相望,便似粘在了一处,这世间万物都消散而去,只余下对方的影子,再无其他。 只是一眼,却仿佛过了千年万年,隔世之久。 久得萧陌几乎要忘记了他为何而来。 「阿玠——」 「朕……来接你了……」 蔺无缺怔怔望着向他走来的男人。他有多久不曾见他了?他似乎瘦了,也憔悴了,但是眉眼却越见英挺。他终是成为一个杀伐决断、独揽皇权的帝王了,他说,朕来接你了,所以,他再不能是他一人的君上,再不能是他可以白首不相离的良人。 眼前一阵眩晕。 当萧陌觉察到对方目光的异样时,他旋即便看到蔺无缺捂着腹部,软软地沿着殿门坠落。 「阿玠!——」 萧陌冲到对方身前,将人揽起。 蔺无缺望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想笑,却笑不出。 腹中炸裂的疼痛顿时攫取了他的意识,眼前昏暗下来,萧陌得声音渐渐远去。 醒来的时候,萧陌仍在身旁,眉心紧蹙,握着他的手等他醒来。 见他睁开眼,萧陌低声唤了句。 「阿玠……」 脸上顿时绽开笑容。 蔺无缺知道自己昏过去并不太久,近月来他时常如此,倒还镇定。 缓缓支身坐起,浅淡一笑。 「累你担心了。」 「宥之说,你这不是第一次发病了,近来时常如此么?」 蔺无缺垂下眼。 「宥之必定说得凶险了。」 「是朕不好……不该留你独自在此。」 蔺无缺抬眼望向他。 「陛下,知道我有孕?」 萧陌愣了一愣,点了点头。 「文晖告诉朕的,你……会责怪朕么?……」 这句话出口,萧陌紧张得手心出汗。他问得不止于此,蔺无缺也定然回答得不止于此。兴平王的死讯,他终究是骗了他,当初他为此决然而去,现在,他又是否肯心无挂碍地回到自己身边? 蔺无缺却没有回答他。 「时至今日,又何谈怪或不怪。」 「朕意复你的后位,阿玠可愿回到章德殿去?」 萧陌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38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38 追问,他不肯回答,他却偏要逼他面对。 蔺无缺摇了摇头,轻声一叹。萧陌还不明白,他们之间,已无谓原谅或是不原谅,也无谓重新再来或是尽释前嫌。 「这里,是陛下与臣初见的地方。」 萧陌心中一涩。 「朕不曾忘记——这里,也是我们失去那个孩子的地方。」 蔺无缺心中骤恸,几乎落下泪来,那终究是他抹不平的伤口。 见对方色变,萧陌顿时便又后悔了,他何苦咄咄相逼,伤人伤己?就算要回到从前,却也不必急于一时。 「阿玠……你只要记得,朕做这许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蔺无缺闭上眼。 他如何不记得?只是—— 「史笔如刀,人言可畏,陛下可曾想过?」 「你就是为了这些无聊的事情而拒绝朕?」 萧陌霍然起身。 他有些生气,他已经做到如此地步了,为什么对方还是视而不见。 无聊么?这些?他不愿后人说起他的君后,是那个出身卑贱的祭祀殿之人,这是无聊的事吗?他不愿成为背叛祭祀殿而保住后位的人,这是无聊的事吗? 「陛下要复臣的后位,打算作何说辞?——小叔叔怎样了?」 「他如今在城郊离苑,朕并没有为难他。」 「祭祀殿呢?」 「查封田产,如此而已。」 「流言呢?」 「什么?」 「关于祭祀殿的流言。」 「……」 「陛下不说,我大约也能猜到几分。大祭司行止不端,祭祀殿欺瞒信众,如今身败名裂之下,自是怎样难听都不为过了。而出身这样的祭祀殿,陛下认为,臣还可以心安理得的再做君后吗?」 「阿玠——朕不想听你说这些……」 萧陌一时气结。 这在他看来根本不该是问题。但蔺无缺如此坚决,却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操之过急? 半晌,他长叹一声。 「朕已令宥之随时候命为你诊视,你好好休息,如有什么不适,别自己忍耐——如今,万事有朕在。」 蔺无缺心中又是一恸。萧陌还不知道,韩霖甫回京便已为他诊视过,他说—— 「没有多少时间了。」 「上一次生产你身心俱损,原要数年方能恢复,可是间隔几月便再度有孕,之后独居舒和宫,身体更是每况愈下——你自己无所觉察吗?」 「能否平安产子,我没有把握,若是……拖沓久了,我也无回天之力……」 萧陌已经走到门前,蔺无缺突然又开口。 「陛下——」 萧陌停下脚步。 「臣——想见一见公主,还有……」 「朕知道,朕会安排。」 萧陌回望向对方。从前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祭祀殿并没有因为衰败而消除,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他们不够相爱?还是他们爱错了方式?他的君后可以为他堕去孩子,却不肯在此刻继续为他的君后。是他的任性?还是自己并不是自己认为得那样了解他?他们从前的疏离是迫不得已,可是难道那距离成了习惯,就再也回不去了么? 「多谢陛下……」 蔺无缺说着,望着萧陌转过身去,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曾经他无数次这样离开过,他早该习惯,却从来也不曾习惯。错了么?不该坚持么?他或许已时日无多,又何必为了那些无聊的事情拒绝对方?就那么顺遂对方的意愿,自己也会轻松很多。可是对方已经忘记了从前他们是如何相处,却执拗地要回到过去,一切都已不在原位,又如何还能假装一切都没有变过——他想做一个好皇帝,好不容易夺回了属于他的权力,正是意气风发,自己又怎能阻碍了他? 蔺无缺闭上眼。眼前萧陌的脸似乎和曾经那个少年重叠在一起。 …… 「阿玠,你猜我今天得了什么好东西?」 「听说,西原的使者今日抵达,莫非是闻名遐迩的汗血宝马?」 「一猜就中!明日我们一同去上苑骑马!」 …… 「阿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小叔叔——」 「叫我主祭大人——阿玠,这个孩子来的正是时候。萧陌已经长大了,他数次询问何时可以亲政,他已不再是那个听话的少年了。而你,也是时候生下孩子,摄理朝政了。别忘了,你自幼所学,可不是为了在这内廷里虚度光阴。」 …… 「你脸色不好?我们改日再去吧。」 「不……我想今天去,或许……以后没有机会了……」 「说什么傻话……不过好吧,我陪你,累的话别自己硬撑。」 …… 「阿玠!阿玠——阿玠!……」 ……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杀了那匹马……」 「朕只能杀了那匹马……」 …… 次日一早,萧陌将兴平王和公主送来了舒和宫。 许久未见,公主和兴平王都已长大许多,踩着蹒跚的步子咿呀学语,咯咯直笑,蔺无缺也不禁展颜。 一时整座舒和宫都满是生机。 踏入殿门的淳安看到这一幕,有一丝恍惚。他原是来势汹汹,却被两个孩子的笑声消去了戾气,倒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他来,蔺无缺自是有些意外。他与淳安并不常见面,在生下双胞胎之前,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印象中,他也曾是个如佩如玉的少年,可此时见他,却是形销骨立,不见往昔风采。 淳安此刻也在打量对方。蔺无缺靠在枕上,长发松散的束在胸前,胎腹高隆。他的脸色很是苍白,人却看起来越发清丽而高贵——这便是萧陌心心念念之人。 他是在生下兴平之后才终于知晓,萧陌并不是那么爱他。那时候,他刚刚产下皇子,萧陌却还未及看他一眼,便抱着临盆的君后去了舒和宫。他无数次听人说起过,曾经的帝后如胶似漆、恩爱百般,却从不相信,因为自他入宫,萧陌便几乎不去见他的君后。这令淳安得意非常,再怎样举案齐眉,他们终究是不同路的,可是那一天,萧陌抱着蔺无缺冲去舒和宫的时候,那副神情,就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蔺无缺一人,其他一切都不存在,都不入眼中。 妒恨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倒令淳安看破了许多,他只要能陪伴萧陌左右就好,不属于他的,便不去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39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39 强求,自幼他便是如此。可是现在,当他听闻昨日萧陌见了蔺无缺之后,将自己封闭在麟德殿一整晚,于是又忍不住想要来看他一眼,究竟是怎样的人,怎样的魔力。 一时间,两人都不曾开口。 舒和宫此刻自然已不再是冰凉的冷宫,仆从侍婢们纷纷跪下迎接淳安,倒化解了几分尴尬。而两个孩子见到淳安,也笑得更开心了。 兴平更是一面喊着「阿爹」一面向淳安扑去。 淳安笑着抱起兴平,却也没有遗漏蔺无缺眼中的哀色。大约他是想到自己那个早夭的孩子吧,淳安想。 但蔺无缺很快便收敛了神色。 「这几月间,有劳你照顾公主了。」 「举手之劳罢了,再说,兴平也喜欢和妹妹玩。」 「殿下……将兴平照顾得也很好……」 淳安笑了笑,逗弄着兴平软软的脸颊。 「君后也觉得他很可爱,是不是?」 蔺无缺缓缓摇了摇头。 「我已不是君后了……」 「陛下迟早都会复立你,到时候——到时候,兴平和公主,也都会一并随你去了。」 淳安说着,眼眶已经红了。 蔺无缺望着他,心底生出深深的无力感。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我……带不走公主,也带不走兴平,他们……只能交托于殿下,还盼……还盼,殿下能视如己出……」 「我当然会照顾好兴平,也不曾亏待公主。」 淳安自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蔺无缺勉强笑了一笑,待要开口,殿外却闪入一人。 「淳安殿下?殿下因何在此?」 韩霖是来诊脉的,显然他不曾意料淳安在此,而他的口吻,也将淳安当作是前来寻衅之人。 淳安皱了皱眉,自是不将这小小的太医放在眼中,而他的口吻也让他十分不快。 「干你何事?」 「殿下如无要事,还请尽速离去。舒和宫仍未解封,无陛下的旨意,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你——好,我走。」 淳安拉着兴平和公主转身便走。 他无心之举,却是让蔺无缺心神大乱。他刚刚才见到两个孩子,如何已经看够? 情急之下,已是起身下榻几欲追出,但他动作急了,眼前却一阵眩晕,脚下虚软,顿时跌坐回榻上。 「呃……」 「无缺——」 韩霖顾不得拦着淳安,来到蔺无缺身前。 蔺无缺按着腹底急喘,却是摇头。 「我没事……嗯——」 「看过才知道。」 韩霖不由分说将他按回床榻。 「淳安殿下,公主和兴平王是陛下命人送来此处,殿下若要带走,也等陛下的旨意吧。」 「我……我并非有意。」 「那就最好。」 「可是公主留在这里我没意见,兴平我要带走。」 「这也请殿下去向陛下陈述吧。」 「你——」 「宥之……请殿下、带公主和兴平一起去吧,别……吓到他们——唔嗯……」 蔺止犀咬住手背,将几欲脱口的呻吟压了下去。 两个孩子似乎确是被吓到了,公主已哭了出来,淳安将她抱起,带着兴平一同离去。 「到时间了么……」 蔺无缺望着韩霖,他还不想,还不甘。 「别担心。」 韩霖说着,将银针下在他的昏睡穴上。分娩之前,他必须养足精神。 「一切有我。」 望着渐渐合眼的人,韩霖低声道。 得知淳安去过舒和宫,萧陌也有些意外,想来又是为了两个孩子。他旋即离了麟德殿,往淳安处去。 但来到淳安这里,却见他正宣召太医苏晋言,在问询什么。 「这些药方有什么问题吗?」 「用的药倒还罢了,只是这么配搭,只怕病人已病入膏骨。」 「这么严重?」 「下官不敢欺瞒。」 「什么药方?」 萧陌的出现令淳安略有些慌张。但很快,他便知道他是为了蔺无缺而来。 「朕听闻,你去过舒和宫了?」 眼前的萧陌令淳安有些陌生,陌生得令他胆怯。 「……是。」 他惴惴地回答。 「去做什么?」 萧陌严肃得让他害怕,淳安咬了咬嘴唇,避开他的目光。 「去看一看他……」 望着淳安良久,萧陌轻叹一声。 「兴平和公主是朕命人带去的,君后身体不好,想见一见公主。」 这并没有解释为何要连兴平也一起去,但淳安的心思此刻也不在这里。他担心萧陌问他药方的事,但不想什么,却来什么。 「你方才说,什么药方?」 「……」 「嗯?」 萧陌的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压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就像刀子划过皮肤,令人只觉阵阵寒意。这是淳安不曾见过的萧陌。 「是……韩大人……开给君后的药方。落在殿前,我带回来请苏大人一看。」 「看出什么了?」 萧陌的声音冷得入骨,他极少动怒,淳安更是不曾见过,此时被他吓得不敢接口。 见状,苏晋言忙跪下回奏。 「微臣不知这是韩大人开予君后的药方,请陛下恕罪。」 「你看出什么了?」 「这……」 「说!」 「服药之人似已病入膏肓,这副药剂不过吊气之用,治标不治本,只怕……」 「只怕什么?不要吞吞吐吐!」 「只怕君后已时日无多。」 苏晋言说罢,俯首深埋。 时日无多?…… 萧陌的胸口宛若遭了一记重锤,疼得人一瞬里窒息。 他看了看苏晋言,又看了看淳安,却似乎这些都是陌生之极的人。 他以为他们来日方长,却谁知不过是最后的离别。 萧陌想到那日蔺无缺的话。他一开始说的什么?他说,累你担心了。可是自己说了什么?说,朕意复你的后位。多么高高在上的说辞,多么冠冕堂皇的体贴。可是对方何曾在意过后位?他并非不知道对方的个性,却为了执着于过去而忽略了眼前。于是在那之后,对方旋即也改了口,称他为陛下,自称为臣,可他仍说,这里是他们初见的地方——既然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40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40 已经身在此地,是不是君后,又有什么分别?可自己却以为他是为了那些可笑的理由拒绝了自己。对方要的,不过是这最后的无隙相伴,而他却硬要塞给他那些毫无意义的名誉和地位。究竟是谁更可笑? 昏昏沉沉向着舒和宫而去,夜晚的凉意袭来,萧陌只觉脸上一片潮湿。下雨了么?他抬头望了望天,却是碧空如洗。那么脸上湿湿的是什么?举手擦去,却竟不知何时泪流了满面。 第十三章 恨少 舒和宫的夜晚寂静无声,蔺无缺身体荏弱却又难以安眠,阖宫上下俱都是行止无声,就连夜灯也只寥寥几盏映照着宫门,似乎正是在等待萧陌的到来。 回廊下,韩霖正亲自煎着汤药,徐徐不急地扇着炉子,维持火势。他知道萧陌已经来了,却未抬头,就像那炉上的汤药比这当今的皇帝更为重要一样——并不是就像,而是就是。 「为什么瞒着朕……」 「陛下知道为什么。」 「朕不知道!」 「现在的陛下不知道,从前却是知道的。」 「连你也合着一起剜朕的心!」 「陛下放轻声些,他白天腹痛了半晌,方才睡去,若是再醒了,只怕就难以入睡了。」 萧陌望着他,满目怆然。堵在胸口的异物感令他想要发泄出来,可是韩霖的冷漠让他无所适从。 为什么他可以那么冷静?他不是口口声声爱着无缺吗?为什么他就能够作出一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 「你这样,只会让无缺更难过。」 韩霖说着,目光又专注于他的药炉上。 蔺无缺醒来的时候,萧陌独自坐在他的榻前,怔然出神。他的双眼红肿,似有泪痕,但见他醒了,却立刻露出笑容来。 「阿玠……」 说着,他握紧了他的手。 一股暖流从指间涌向胸口,蔺无缺突然觉得眼角一阵酸痛。 「阿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他那么说着,望着蔺无缺的眼睛却掩不住哀恸。 缓缓支身坐起,伸出手去,触到对方脸颊。 蔺无缺轻轻点了下头。 他似乎还不曾向对方许诺过什么,但这一次,他总是要答允他的。 萧陌将手覆在对方手上,只觉得喉咙发烫。他偏过脸去,隐忍许久,却仍是不争气地再一次流下眼泪。 抬手擦去萧陌的眼泪,却反被一把捉住。 萧陌将脸埋入对方的掌心,失声恸哭。 望着眼前哭泣得如同无知孩童般的人,蔺无缺轻轻摩挲着他的鬓发。 「阿彻……别难过……」 翌日,萧陌仍将公主和兴平召来此处。 蔺无缺虽气力不济,却不肯错过与孩子相聚的时光,而萧陌望着他,也迟迟不肯离去。蔺无缺对他满心愧疚,不忍见他如此,倒劝他去处理政事。萧陌自是不肯,末了只道:「我就在这里处置,你想和孩子们一起,我知道,只别累着自己。」 蔺无缺拗不过,只由他去了。 萧陌命人将一应奏本都搬来这里,就在蔺无缺的寝殿外间批阅。 蔺无缺与孩子略玩闹一阵,便觉体力不支,一时腹中又隐隐作痛起来,他欠身坐回榻上,抚胸微叹。 隔着纱帐望去,萧陌埋首案间,神情专注,便是蔺无缺,这些年也极少见他如此模样,不禁心中慨然。他们究竟错过了多少?还余下多少? 兴平走到榻前,挥着小手,指着蔺无缺隆起的胎腹,奶声奶气地说:「弟弟。」 阳嘉却扯着蔺无缺的袖子摇头:「妹妹!」 兴平望着她眨了眨眼,旋即便改了口:「妹妹。」 阳嘉得意地咯咯笑起来,拉扯着蔺无缺的胳膊便要往榻上爬来。 蔺无缺方要扶她,却觉腹中一阵骤痛,眼前一黑,竟被阳嘉拉扯得身形不稳。 「小心!」 一双手臂将他揽起,眼前回过颜色,却是萧陌不知何时已经进来。 命侍婢把阳嘉拉开了去,萧陌把蔺无缺按回榻上。 「你坐着别动,我命人去叫宥之过来了。腹中难受,也不说出来。」 原来他早已看见方才情形。 蔺无缺闭目一笑,也不再硬撑,卧回榻上,额头已见细汗。腹痛虽止,隐隐却还有些坠涨,虽未作动,想来却也不远了。 韩霖很快便到,诊了脉,便还是令他静养,保存体力。 「倘若这一两日仍不发作,便需以药石催产,好过这样虚耗。」 萧陌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朕也已令太医署几位长史过来随时候命。」 韩霖看向他。 「陛下信不过我?」 「朕只是想给阿玠所有一切……」 望着榻上沉沉睡去的脸庞,萧陌如是说。 次日一早,蔺无缺被腹痛惊醒,骇得萧陌慌忙把人都召了来,只道是临产。 然而韩霖诊了脉,却说仍不到时候。蔺无缺疼得厉害时几乎昏厥过去,可折腾了近一个时辰,腹中又安稳下来。 萧陌一脸的忧心忡忡,倒显得蔺无缺镇定许多,由着侍婢擦去一身一脸的汗水,轻轻拍了拍萧陌的手背。 「别担心……」 可是话才出口,却霎时间又皱起了眉头,倒抽一口冷气。 「又发作了?」 顾不得回答萧陌,蔺无缺绷紧了身体屏息隐忍,修洁玉手原本轻轻覆在萧陌的手背上,此时也不由得攥紧了他,掐出深深的指印来。 好在,时间并不很久,片刻之后,蔺无缺渐渐松弛下来。 「我再去传宥之过来。」 「不……陪着我……陪着我就好……」 蔺无缺握着对方的手并未松开,气息紊乱,可言辞却十分坚决,让萧陌不忍违背。 坐在榻前,萧陌望着眼前人那越见苍白的脸,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慌压得喘不过气。 「阿玠——」 「嗯?……」 「你要好起来……」 蔺无缺抬起澄亮澄亮的眼,略微愣一愣,终是缓缓点了头。 韩霖与太医署会诊过后,建议催产。蔺无缺这样时疼时缓,除了空耗体力,殊无益处。 萧陌听了却犹豫起来。倘若蔺无缺撑不过去,他不敢想,却又不能不想。但最终,他还是点了头。 「就依你的意思——只是,有什么法子,能让阿玠少受些苦?」 「陛下也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了,怎么问出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41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41 这样的话?」 萧陌被他说得一阵脸红。 月祗人分娩时情欲激增,这是常识,萧陌自然不是第一天知道,可是蔺无缺平日里矜持自制,几乎从未有过索求,让他竟连这等事也疏忽了。 「阿玠的身体吃得消么?」 「若按寻常的来,自是不行,或用器具,或者——非常之法,要看陛下肯不肯了。」 萧陌不明所以地看向韩霖。 韩霖的嘴角露出一丝带着戏谑的笑意,但是一闪及过。 他附在萧陌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萧陌顿时赧然地咬紧了嘴唇。 蔺无缺还在昏睡,睡梦里,神情倒是一片安宁。 萧陌不忍将他唤醒,屏退了侍从,悄然放下帷帐。 夜色已深,舒和宫里孤灯如豆,映照着重层纱幔后的人影。 俯下身,轻轻啄上对方略微冰冷的嘴唇,萧陌浅浅吸啜,无限柔情,尽在其中。 「嗯……」 蔺无缺低吟一声,睁幵眼,却发觉自己被萧陌攫取了嘴唇,不能言语。 见人醒了,萧陌轻轻托起对方,吻得越发放肆起来。透过唇齿,口舌交缠。 蔺无缺被他吻得头晕目眩,却只是紧紧抓着萧陌的肩膀,并不抗拒。 「阿玠……阿玠……」 萧陌一声又一声的叫着他的名字,小心翼翼地把人放置枕上,磨蹭着他的颈子和锁骨,滚烫的触感划过肌肤,萧陌在舔舐他的身体。 闭上眼,蔺无缺双手搂在对方颈后,感受着身体逐渐上升的热度。 萧陌的吻从耳垂滑向肩胛,自胸口的萸豆上停留下米,浅啄轻吻,挑拨逗弄。 蔺无缺微仰着身体,胎腹压迫着他的腰背,但他却并不觉得那样难捱。 轻轻压开对方双腿,剥去缠挂在身上的衣物,萧陌俯下身,轻舔着那圆润而沉重的胎腹,他知道,此时,蔺无缺身上最敏感的地方便是这里。 只觉下腹陡然帘起一束火焰,伴随着异样的感触瞬间漫过额顶,蔺无缺微微颤抖起来,这种感觉令他恐慌,仿佛下一瞬就要失控,几乎是本能的,他开始克制自己那蓬勃而起的欲望。 「別紧张,阿玠……没事的,别害怕……交给我……相信我……」 萧陌说着,轻轻抚摸着蔺无缺的脸颊,并同时落下无数个吻。 「我觉得……自己会疯掉……」 蔺无缺喘息着,颤抖着,竭力克制着想要冲破唇齿的狂乱呻吟。 他从来部不是会放纵自己的人,即便是在这种时候。而他和萧陌,许久不曾如此肌肤相亲,被他抱着的感觉既陌生又吸引,既恐惧却又令人渴望。 「阿玠,在我心里,无论什么样的你都是最美的,不要克制內己,放松身体,交给我。」 萧陌低柔地说着,亲吻的地方己从蔺无缺高隆的胎腹滑至腿间。 被高耸的肚腹遮挡,蔺无缺看不到他在做什么,但是身下蓦然的灼热令他一阵眩晕。 「嗯呢——」 蔺无缺的身体一颤,折仰的颈子深深拉长,呻吟声脱口而出。 「不——……」 他无法阻止萧陌的挑逗,只能用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防止再次发出那淫靡的、亵渎神祗的声音。 萧陌低低一笑。 「阿玠似乎更敏感了……」 因为有孕的关系,也因为禁欲太久,蔺无缺的身体尽自虚弱,可积蓄的欲領却实在一点即燃。 「彻……」 捂着己的双眼,蔺无缺在手背上咬出一片齿痕。 萧陌更加深邃地含住对方的玉茎,略带笨拙却又无比虔诚。 蔺无缺当然知道他何尝做过这样的事,以往都是那些小君如此讨好于他,可是今日,为 了自己,他这堂堂的天下之主却甘心如此侍奉,却令他亦悲亦喜,亦伤亦慨。 随着萧陌的吞吐来回,蔺无缺颤抖着身体几欲释放,但萧陌得了韩霖的叮嘱,却不能令他如此畅快,否则精气泻出,蔺无缺的气力也会随之而去,之后的产程将会更加艰难。此时,务必要令他身下打开更多一些,尽毕开足三指,后续便会快上许多。 「呃嗯……唔……啊……」 紧绷着脊背,蔺无缺拼命摇着头,不住痉孪。他的胎腹因为身体的颤抖微微晃动,隐隐作痛,但这依然不能浇灭身下的欲火。 萧陌以舌尖抵着他铃口,唇齿微合,锁着他的去路。蔺无缺只觉倏尔置身层云之上,倏尔跌落无尽渊谷,只能揪扯着手边可攀之物,死死紧握。 「不……」 他泫然欲泣,几欲哀求。 「阿彻……嗯呃——嗯啊……啊哈……」 蔺无缺原本苍白的脸颊此刻泛着异样的潮红,妖冶而多情,呻吟早己无法克制,一声催 着一声,只听得萧陌身下也是勃然欲出。 探过蔺无缺产道,经过前几日时有时无的阵痛,他的身下原已开了一指,此时探去,确然又开了一指。虽未到韩霖所说,但萧陌知道蔺无缺己是到了临界,再也禁受不起,于是松了口。随着他的唇齿剥离,蔺无缺抬起上身急剧抽搐了几下,释放出热液,颓然倾倒。 萧陌移至蔺无缺身旁,将人揽入怀中。 蔺无缺薄唇微启,低声喘缓着,唇角还带着殷红的血迹,萧陌知他必是方才又咬伤了自己。垂头吻去血迹,蔺无缺无意识地将脸颊磨蹭着他的嘴唇,人却是长睫低垂,目光迷离,倒更撩拨的萧陌欲罢不能。他自己方才并未发泄,怕癫狂起来克制不住,伤了蔺无缺,可人早也按捺不住。此时,光是浅浅的接吻,身下便已肿胀难忍。 但蔺无缺却不知对方忍得辛苦,他虽泄了一次,可临产带来的欲望岂是那么容易满足,此时阵痛间歇里,人又是半昏半醒,神志不清,便只攀着萧陌的颈子,在他怀里扭蹭。 苦笑一声,萧陌却不敢过分回应了,只是抱着蔺无缺任他胡闹,伸手覆在他膨隆的胎腹上,缓缓抚触。 蓦地,萧陌感觉手掌下的胎腹变得坚硬起来。蔺无缺的身体随之弓起,头死死抵在他的肩上,手拧着衣摆,牙关紧咬。 萧陌不敢梢动,陪着蔺无缺捱过这一阵疼痛,方才帮他擦去额角的涔涔汗水。 被阵痛唤回了神智,蔺无缺这才发觉自己被萧陌以一种极不自然的方式抱着,全身滚烫,心知方才自己必是做了什么羞耻的事情,顿时涨红了脸。 轻轻推开萧陌的手臂,想要枕回榻上,却扯动胎腹,又是一下闷痛,蔺无缺不禁皱起眉头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42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42 。 「小心!」 萧陌知他面薄,也不强求,将人缓缓放回枕上,复又握住对方的手。 「好些了么?」 望着对方询问。 蔺无缺却闭上了眼,不敢看他。方才萧陌在他身下挑弄,他既觉羞耻之极,又心疼萧陌如此矮身,此刻四目相对,顿时慌乱得不知所措,竟想不如直接昏死过去了事。 若在从前,萧陌定会揶揄几句,逗他开口,但现在却不敢如此,就只怕对方羞恼之下动了气性,伤了身体。 于是低下声音,柔声劝慰。 「阿玠,我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虽是迫不得已,可我心甘情愿为你如此,也不觉有何羞耻。倘若有朝一日易地而处,你也定会愿意如此待我,是不是?两心相系,又何须在意形式?」 蔺无缺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却仍不肯睁眼,但握着萧陌的手却未松开,反倒捏得更紧了。 萧陌知道他明白自己心意,但性情如此,又岂是转瞬里就能改变的,便也由着他任性了。何况,他又曾任性过几回? 一时这舒和宫的寝殿内,满是柔情蜜意,似水缠绵。 知道蔺无缺的洁癖,萧陌唤来内侍为他更换衣物,擦拭身体。 蔺无缺虽已累极,但身上汗水粘腻,确也极不舒服,便由得内侍为他更衣。 两边侍从将他扶坐起来,便见他庞然的胎腹向下一动,蔺无缺忍不住闷哼一声,捂着肚子倒向一旁。 「闪开!」 萧陌踢开身前内侍,扶起蔺无缺搂到怀里。 「我不妨事……」 蔺无缺软在他怀里,喘息连连,手却按着胎腹并不移开。萧陌知道,方才一番情事催动胎儿发作了。 「还不快些。」 催促内侍将蔺无缺的衣袍换下,萧陌扶着他缓缓又躺回枕上,命人擦拭他的身下。 若在从前,情事之后,蔺无缺是必定要沐浴更衣之后,方才休息。现在自然无法如此,可腿间私密之处被并不熟悉的人触碰,他到底赧然。 看在眼中,萧陌从内侍手中接过巾帕,亲自动手。 蔺无缺喟然一叹。 「你……不必如此……」 「可我只恨自己为你做的还不够。」 闭上眼,蔺无缺不再开口。 「嗯呃——……」 随着一声呻吟,蔺无缺的身体又是一下痉挛。他陡得睁开眼,手扶在腹侧,紧拧衣衫。上半身想要抬起,却只是颤抖着起起落落,浑不成形。 「呃嗯……嗯……呃唔——」 这一次的阵痛似乎来势汹汹,蔺无缺的呻吟一阵紧过一阵。尽自他已是努力压抑,却抵不住腹痛如绞。人陷在枕中,竭力仰着头,如瀑长发散乱一枕,更衬得颈子白皙脆弱,仿佛一折即断。 萧陌满眼关切地望着他,想抱却不敢抱,想扶也不敢扶。 「阿玠……」 他跪在榻前,握紧蔺无缺的手,磨蹭深吻。 「嗯啊————」 呻吟声如断弦般戛然而止,蔺无缺突然睁大了双眼,定定望着他耸立的胎腹,目光僵滞。 「阿玠?!……」 「……呃……嗯……」 脱力地呻吟一声,蔺无缺落回榻上,身下湿热一片。 萧陌知道利害,忙传韩霖前来。 探了蔺无缺身下,果然是破水。产道未开,时间太早了些。 「可有凶险?」 「现下还不碍,只是不可妄动。」 虽已开了两指,但收缩并不规律,时缓时急,却不是好征兆,韩霖命人捧了一早煎好的汤药来。 内侍扶着蔺无缺稍稍抬起,萧陌接过汤药,亲自喂他。 斜着身体,就着萧陌的手,汤药浓郁的气味扑面而来,蔺无缺忍着呕意饮下,却不妨腹中一动,心口一阵悸动,刚只来得及推开萧陌的手,便将喝下的汤药尽数呕在他身上。 「觉得怎样?」 萧陌忙问。 蔺无缺倒回枕上,手搭在腹上低喘。见萧陌慌张,望着他勉强一笑。 「我还好,只是污了陛下衣衫……」 萧陌苦笑摇头,他倒还有心情玩笑。 「去换下吧,这里时间还久……」 明知对方是想将自己支开,好单独询问韩霖,萧陌也不点破,仍是顺遂他的意愿离开。 内侍又奉上药来,韩霖扶着蔺无缺起身,待要喂他,蔺无缺却接过汤药,屏息饮尽,还去时却是手中一软,碗碟顷刻碎在榻前。 合上眼,蔺无缺无声一叹。 「宥之有几成把握?……」 沉默地望着内侍清理碎片,韩霖却不应声。 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蔺无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和萧陌好容易才有今天,却只能眼睁睁数着时日无多,想到方才那人的目光,蔺无缺心中大恸。 情绪激荡下,腹痛又起,不禁死死咬住嘴唇。腥甜的味道流入喉中,却又苦涩不堪。 「太过矜持也会延缓产程。」 韩霖说。 蔺无缺虽知道其中因由,却天性自制,殊难改变。阵痛之下,更是本能地由着心性来,疼痛时绷紧全身忍耐,反倒于生产有害无益。 韩霖劝他不过,只得道。 「倘若我在这里你放不开,我回避便是。」 蔺无缺正值阵痛间,说不出话来,却仍是僵着身体硬撑。 韩霖叹息一声,待要离开,却见萧陌回来。 他已换了身素色常服,越显风姿神俊。 阵痛渐渐缓下,蔺无缺看到他却是有片刻失神。知他想到了什么,萧陌却未开口,只是挨着人坐下,又握住他的手。 大婚之际,萧陌便是随了祭祀殿的规矩,同蔺无缺一样身着素白礼服。新婚伊始,他也常常与蔺无缺穿着同色。可在蔺无缺小产之后,便极少见他再穿白色,除非有祭祀殿特别的要求。他的常服更是未见此色。可是现在,他又换上了从前的衣衫。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怔怔望着他,蔺无缺心中酸涩,眼角竟落下泪来。他素日极少动心动情,更是难得落泪,此时这番情状,委实也是因身体虚弱已极。 萧陌被他骇了一跳,以为他疼得厉害,慌忙令韩霖诊脉。 韩霖却冷冷地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番话直戳萧陌心口,竟也令他瞬间红了眼眶。 偏过头,泪水顺着眼角落下,蔺无缺闭上眼,却觉察到萧陌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43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43 的手指落在鬓角,擦去泪痕。 第十四章 离苦 漫长又磨人的疼痛点滴消耗着蔺无缺的气力,初时他还能勉强挣扎,到得后来,便只是微微痉挛着身体,人已是昏昏沉沉。 怕人昏死过去,萧陌一直和他说着话,但蔺无缺的回应越来越慢,也越来越弱,握着萧陌的手渐渐松开,却被对方抓得更紧,似乎稍一放手就会从此阴阳相隔,不复相见。 日近斜阳的时候,已是过去一整个白日。对于经产之人而言,实在拖沓得有些久了。 韩霖又一次探了蔺无缺身下,虽未开全,差不多也有八九分,蔺无缺胎儿不大,当可生产。遂命人扶了人坐起,将梁上垂下的带子缠在他手上,以便使力。 萧陌坐到蔺无缺身后,令他靠在自己怀中。蔺无缺的身体软得不着一丝气力,全凭身后支撑,彭然胎腹垂在躬起的两腿间,只随着收缩沉坠不已。 韩霖跪在蔺无缺身前,一再述说用力的法门,蔺无缺半昏半醒间,却不知听进多少,只随着韩霖的声音下意识得用力,颀长的两腿不住颤抖,汗流成河。 然而捱过几次阵痛之后,胎儿却是纹丝不动。产力虽不弱,可蔺无缺自身却没有了力气。 韩霖心中焦躁,面上却不敢带出,他若是先沉不住气,还不知萧陌会怎样。萧陌若是乱了,蔺无缺便更无助了。 这般想着,韩霖望向对方。 倒在萧陌怀中,蔺无缺急促地喘息着,云鬓散乱,脸颊酡红——这种时候,本是欲望最强烈的时候,但蔺无缺已虚弱得无所觉察,只除了脸上潮红不褪,眉眼间却无渴求之色。 韩霖心中一动,唤来医倌吩咐几句。一时医倌奉命回来,却捧来几样物件,和一些瓷瓶。 「这是……」 萧陌倒是认得那些东西,只是此时拿来,不免心存疑虑。 韩霖也未回答,取了瓷瓶一一嗅过,皱眉思索片刻,挑了其中一瓶,又看了看医倌捧来的几样器具,取出一件,将瓶中液体涂抹上去。 「嗯…………」 蔺无缺低吟一声,只觉身下微凉,似有异物进入他的体内。待要躲避,却手足无力,只能任由摆布。 看在眼中,萧陌眉心微敛。 「让朕来。」 韩霖抬眼看了看他,却未停手。 「君后上一次临产时,便是微臣榻前侍候。」 萧陌不禁语塞。 那时,他为了淳安的孩子离开蔺无缺,不曾一直陪伴在侧。蔺无缺显然不会自渎,不难知道当时是韩霖这个医者所为。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则是另一回事了。韩霖对蔺无缺的心思他怎会不知,有所顾虑自是难免,而况是这样当面施为。 但萧陌还未及再说什么,蔺无缺的呻吟已渐渐密集起来,带着几分媚色,几许妖冶,显然韩霖选的那瓶药奏效极快。 「嗯——……」 一股热流自腹底窜起,不知哪来的力气,蔺无缺微微挣动起来。 韩霖顺势抽回器具。 「呃……」 一声呻吟,蔺无缺不自禁地抬了抬腰腹。 「殿下可觉身上有些气力?」 蔺无缺的神智似乎清明了些许,听到韩霖问话,勉强点了点头。 实则他面色苍白如雪,长睫低垂,落汗如雨,唇角还带着丝丝血迹,委实看不出有几分力气来。 韩霖挪到他身侧,双手按上已垂至腿间的胎腹,命内侍们扶着蔺无缺的双腿,防他挣扎起来反倒伤了自己。觉察手掌下柔软又一次变硬,韩霖狠下心来。 「用力!——」 他低喝一声,双手向下压去。 蔺无缺本是紧咬着唇,用力推挤,却不妨腹中剧痛,眼前白光一闪,闷哼一声几乎又昏厥过去。但胎儿确然是又向下移了几分。 萧陌望着怀中人早已说不出话来,握着对方的手上满是指印,却不觉疼痛,比起蔺无缺所受,他自是好过千倍万倍了。 阵痛的间歇须臾即过,韩霖知道蔺无缺坚持不了太久,便也狠下心来不敢手软,又一波收缩到来,他再次压下双手。 这一次蔺无缺有所准备,却仍是忍不住惨呼出来,身体猛地一挣,若非内侍们压着,已是从萧陌怀里摔落出去。 如此反复几次,蔺无缺方才积蓄的那一点点气力早已消耗殆尽,累得虚脱。而韩霖也终于从医倌口中听到了好消息,胎头着冠了。 身上更换的衣袍被汗水湿透,贴合着身体,隆起的胎腹越发显得沉重圆实。大殿内被百子灯映得通明透亮,可蔺无缺已分不清身在何处。他只是随着韩霖的喝令,本能的推挤用力,望不到头的痛楚一次又一次碾过身体,却还是能清晰的感受到胎儿正在通过体内那狭窄的甬道,令他无法放弃。 但终究,力有尽时。 怀中一沉,萧陌的心也顿时跟着急坠,恐惧如潮水般顷俄卷没他的心智。 「宥之……」 他颤抖着声音唤道。堂堂天子,四海之威,却只能眼睁睁望着韩霖执起那人的手腕,探看诊视。 放开蔺无缺的手,韩霖的脸色沉郁下来。 蔺无缺的身体开始出现发热的征兆,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备水为君后降温。」 吩咐内侍,韩霖取出银针刺入蔺无缺的小腿内侧。 阵痛又起,因着针石之效,这一波却是又急又促,蔺无缺吟哦一声清醒过来,紧扯手边织物,全身微颤。 眼见韩霖取出银针,还要再次压腹,萧陌断然喝止。 「够了!……」 抱紧蔺无缺,似乎要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 「朕说够了……朕不要什么孩子,朕只要阿玠!……宥之,你一定有办法……」 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天子,此时却只一副凄凄惶惶,惨惨戚戚。 「陛下又在胡言乱语了。」 冷冷望着面前几近崩溃的帝王,韩霖漠然道。 蔺无缺吃力地抬起手臂,举手覆上萧陌的脸颊,目光氤氲迷离,雾气蒙蒙。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没能保护好他……」 萧陌微一错愕,旋即明白,蔺无缺已是神智不清,以为仍是当日他小产之时,方才如此呓语。但这一来,却令萧陌连日来的克制瞬时间倾然崩塌,溃不成形。 然而望着眼前满面哀戚之色的天子,韩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抱他去浴池。」 不敢再做耽搁,韩霖说道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44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44 。 擦去眼泪,萧陌亦知情形刻不容缓,但他甫站起身,却是腿脚一软,跌跪在地。抱着蔺无缺跪坐太久,腿脚麻木竟不自知。 内侍们一涌而上将他扶起,萧陌苦笑一声,挥退众人。 「抬君后去后殿浴池。」 在韩霖指挥之下,内侍将蔺无缺抬向后殿。 「陛下若是不忍,就在此等候吧。」 说着,韩霖追随蔺无缺而去。 浴池连通都城北部伽珈山的温泉之水,但此时不同于平日沐浴,兑了冷水,池水温和,用以降低蔺无缺的体温。 命人将产夫放入池中,内侍们在蔺无缺左右各一,扶着人趴在池壁上。 因担心他承受不了,韩霖涂入的秘药并不猛烈,此时药效一过,蔺无缺便又虚弱无力,全靠扶持和池水的托力,方能勉强跪立。 韩霖欠身入水,探了蔺无缺身下,胎顶已露出许多,但阵痛过去,仍会收缩回去。 浸入水中,周身的感官似都变得迟钝起来。蔺无缺只觉眼前迷雾缭绕,耳边鸣响,却不知人说了什么,但他依稀能感觉到萧陌不在身边,心中莫名有些恐慌。 「阿彻……」 忍不住开口。回应他的,是坚实的手臂和熟悉的气味。原来他还在。 望着蔺无缺脸上安心的笑容,萧陌低下头,亲吻对方的眉眼。纵是不忍,纵是心痛,他又怎会为了自己的私心在此刻弃他不顾。 忘我地回应着萧陌的吻,蔺无缺紧紧搂着对方,如同盘旋在湍流中的濒死之人依附着断木。 揽着对方腰背,轻轻摩挲着他的长发。 「无论如何……我总是会陪你到最后……」 萧陌说着,更加深邃地吻着对方。 蔺无缺努力地仰起头,索求更多的吻,但阵痛却恰如其时地到来,打破了这份亲昵。 头抵着萧陌肩胛,蔺无缺弯下腰,手扶在沉坠的腹侧,身体无法克制的痉挛着。跪立的双腿竭力打开,因为用力而不住颤抖,到得最后,蔺无缺支撑不住地倒靠在萧陌胸前,双手死死捏着他的手臂。 终于捱过这一波阵痛,脱力地软在萧陌怀中,蔺无缺的神思却又不知飘去了何处。 只是喃喃低语,诉说着他从前不曾开口的刻骨相思。 「阿彻……你会爱这个孩子么……」 「自然……」 「我知道他不该来。可是……可是,你已经有了嗣子……或许……没有关系……」 「阿玠?……」 「我不想再失去他了……再也不想——呃……」 蔺无缺的身体再一次细碎的颤抖起来。 萧陌闭上眼。他知道,他的阿玠又回到了从前那些伤痕累累的岁月里,那是他心底最深的结,永生不灭。 韩霖望着眼前的景象,奇怪于自己竟然还如此冷静。 他清楚地知道,那并不是什么累到极致的神思缥缈,而是病发的征兆。 阵痛结束的时候,胎儿终于着冠。 蔺无缺似乎又清醒过来,人虽几近虚脱,望着萧陌的眼睛却清湛如初,满是依恋之色。 萧陌回望着他,一样的柔情似水,心中却阵阵发紧。他此时方知,谎称兴平已死对于蔺无缺而言,是如何沉重的打击。如若没有阳嘉,或许在那时候,他便离他而去了。然而此时知晓,会不会太迟?…… 就如同是印证韩霖的诊断一般,当阵痛又一次将要结束的时候,蔺无缺陡地狂乱挣扎起来。纤细洁白的颈子长长得拉伸着,头向后狠狠仰去,眦裂齿嚼,目光僵滞。萧陌几乎揽他不住。 急命内侍压住蔺无缺的身体,韩霖将浸过药物的水玉塞入他口中。取过银针,捉住蔺无缺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划,一道伤痕显现,迅速地渗出血珠,落入水中,晕开一片殷红之色。在蔺无缺周身几处要穴刺入银针,手法劲促,狠准果决。只有韩霖自己知道,他执了二十年的银针,方才几乎拿捏不住。蔺无缺的生死就在他手中,而他却无万全的把握能留下他。 萧陌已不似之前慌乱,他并非不知凶险,却只是抱着蔺无缺,抚着他的脸颊,轻言细语。此时此地,万物俱休,只余一脉。 「阿玠——不要抛下朕……朕错了,可是不要这样惩罚朕……不要这样……」 蔺无缺的身体持续痉挛着,连着他的心也如同浸在沸水里,翻滚转旋。 瞬息之时,宛若千年已度。 当蔺无缺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他的眼前漫开一片云雾,再度陷入了昏迷。 他的手软软垂下,没入池中,血色渐渐散开,如一团迷雾缭绕。 无视于此,韩霖的手按回蔺无缺的胎腹,自顾地向下顺抚。胎儿已露出小小的脑袋,没在水中。蔺无缺的产力还在,他要尽快帮他娩下孩子,赶在下一次抽搐发作之前,不是每一次都能这样幸运。 已经昏迷的身体仍会随着阵痛无意识的颤抖,在韩霖的指力牵引下,胎儿的肩膀慢慢露出,然后整个身体被小心翼翼地拖出母体,抱离池水。 风声细碎,烛影缭乱。 月之中天之际,蔺无缺终于诞下一个男孩。 婴儿的啼哭声响起的时候,殿内上下俱都如释重负。 接过韩霖手中的婴儿,将他放在蔺无缺的胸口,萧陌摩挲着对方鬓角,依约觉察手指一片温热,却不知究竟是谁流下的眼泪。 诏封建平的旨意,是连同蔺无缺复君后之位一起颁下的。蔺无缺固然无意于此,但萧陌知道,他能为对方所做的实在寥寥无几。暂辍朝政,减免税赋,下诏祭祀殿斋戒一月为君后祈福,只要蔺无缺好转,他可以既往不咎。 但是再多的苦心孤诣,终究抵不过身体的衰败。生命的流逝就如同奔腾而去的河水,不可逆转,不可违背。 静静地躺在榻上,蔺无缺合着眼,双手交覆在胸前。洁白胜雪的衣袍织绣着繁复的明暗云纹,如瀑长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结在身侧。似乎只是沉沉睡去。但实则,他自那日惊厥昏迷之后,便一直未醒。任凭韩霖百般尝试,也不曾再睁开那双蕴着星月之魄的眼睛。 萧陌一直陪伴着他,如果时日无多,他不愿再错过任何一霎。 但蔺无缺终究是未醒,即便是三个孩子的啼哭玩笑,也未能令他稍有动容。 韩霖说,倘若十日之内不醒,便再不会醒了。 萧陌于是寸步不离,直直守了十个白天,十个黑夜,衷肠百转,涕泪俱下。 七年前的那些昼夜,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45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45 他所思所想尽是如何挣脱祭祀殿的束缚捆绑,成就一番帝王霸业。而现在,他却宁愿一切如旧,只要换得蔺无缺性命无忧。 他说,阿玠,若是惩罚,已经够了。 他说,阿玠,抛下我,你可真的舍得。 他说,阿玠,倘若随你而去,可会怪我? 第十日上,斜阳将尽的时候,映得天边云彩红彤似火,仿佛烧尽了整个天空。 最后一缕日光离开窗棱的时候,蔺无缺睁开双眼。萧陌不禁喜极而泣,只谢上天眷顾垂怜。 蔺无缺虽是方才醒来,精神却似极好,甚至在萧陌的扶持下,能够坐起身来。 萧陌忙抱了孩子予他,握着婴儿柔软的小手,蔺无缺眉眼之间尽是柔情无限。 「可有了名字?……」 「兴平名盏,建平便单名一个盈字,可好?」 萧陌伸手逗弄着婴儿的脸颊,心情大好。蔺无缺能够醒来,他便以为再无所忧,以致竟不曾觉察,方才韩霖为他诊脉的时候,神色忡怔,痴痴惶惶。 「月满为盈,团圆美满自然很好。」 「阿玠喜欢就好,等你身体好些,朕便将兴平归还膝下,到那时,他们兄妹三个都可长伴你身边,再不分离。」 萧陌说着,将人搂入怀中,脸上笑意晏晏,全不觉蔺无缺已是泪流满面。 「那样……真的……好极了……」 将脸埋入萧陌肩头,泪水便也迅速打湿了对方衣衫。韩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早也知晓,所以并不想哭,可是听他说起三个孩子,却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终究还是不舍,不甘,不愿,不想放手…… 「阿玠?……」 萧陌惶恐地望着对方,不知所措。 他因何那般悲伤?是他说错了什么?还是——还是……他不敢接着想下去,却无法不那么去想。蔺无缺醒来的时候,他欣喜若狂,恨不能立时大赦天下,以谢上苍。可只是须臾之间,便知晓那不过是老天与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一切只是他的痴心妄想,梦境虚幻。要去的,终是要去,凭他如何祈求,都再留不住那人一分,纵是帝王之尊,纵是奄有天下,又能如何? 萧陌的身体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他似乎听到幽如鸱枭的笑声,却不知自何处传来。 「阿彻……」 蔺无缺望向他,湛若寒潭的一双眼,落在人身上,望得萧陌一颗心紧紧揪成一团,疼得无法言语。 「好久不曾听到你吹奏了……」 他说。 萧陌怔怔望着他,但转瞬,便明白了他的心意。 「我记得……那日,去上苑前,你说作了首曲子,要奏于我听。可是后来,一直也没有听到——不知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那曲子——烧了又写,写了又烧,却是印在了脑海里,这辈子都忘不掉。 望着他,萧陌在心里回应着,却不愿宣之于口。 蔺无缺似乎没有看到他的哀切,又或者,他只是故意不去看他,他只想在临行之前,说完该说的话,做完该做的事。 「一直……都想听你吹奏,却总是没有机会……」 「阿玠……何时想听,我都会奏于你听……」 萧陌的声音已是哽咽,却仍硬撑着不肯落泪。他知道对方的心意,便不愿他为此失望。可眼泪偏偏还是掉了下来,忍也忍不住。 点滴落下的泪水浸湿了蔺无缺的衣衫,让他不能无视,颤抖的眉心到底还是出卖了心里最真实的情意。 千般万般,终求不得。 「我送你的那杆紫箫……可还在么?……」 尽管如此,他仍是竭力平稳着自己的气息。 萧陌别过脸去,不能自已地捂着唇齿,只怕啜泣的声音泄露出一分一毫,越发加重蔺无缺的哀痛。 「就在——麟德殿内,我日日看着它——想象——阿玠——日日伴在身边……」 「可否……奏给我听?……」 「……」 低下头,避开对方的目光。 可他却咄咄相逼。 「阿彻……」 萧陌终是惨然一笑。 他总是那么自以为是的为自己付出,却不问究竟他要是不要。将自己支开,便能心无旁骛了无牵挂地离开了么? 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便如他所愿。 …… 箫声响起的时候,月亮正慢慢地从细细的层云里露出半边的脸,幽华倾泻一地,似水潋滟。 远远的,悠远绵长的箫声越过宫墙,越过回廊,载着漫天遍地的离别之苦,传入舒和宫,传入寝殿。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韩霖立在大殿的门前,透过帐幔,遥遥地,望着那个他从来也只能远观的人。 「劳烦你了……」 他说。 「……最后一次……」 他说。 转过身,望向殿外的夜色。 那并不算明亮的月光,却亮得刺眼。 「你知道,我从来也不会拒绝你。」 他回答。 望着箫声传来的方向,蔺无缺抚在胸口的手渐渐低垂。 眉宇之间,趋于宁静柔和。 如春晓之花,美好而瑰丽。 如秋霜之月,淡泊而清远。 箫声戛然而止,如水月光也仿佛随之骤然黯淡。 扶着桌案,萧陌缓缓滑跪在地上。 手中玉箫已裂成两段,血泪斑斑。 阿玠—— 阿玠…… 他一声声念着,辜负了许诺。 他说要陪他到最后,却食言了。可那是对方的心愿。他不愿自己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因为那样的话,便还可以自欺欺人下去,以为他仍在身边。 立在阶前,韩霖等了许久,方才看到他等待的人出现。 萧陌白色的衣袍上染着点点血痕,宛若红梅泣雪。 看到韩霖,他停下虚浮的脚步。 半晌,开口问道。 「阿玠他……说了什么……」 「他说,徒增伤悲,不若不见。」 韩霖似乎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复述着那人最后的言语,淡漠从容。 「是么……」 萧陌似乎懂了,又似乎不懂。 「他说,愿葬在伽珈山上,可终日相望。」 是怕自己执拗地守着他,不肯令他下葬么?他就那么笃信自己会癫狂至斯? 最终,萧陌仍是点了点头。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46 日月东西 作者:眉毛^^ 分卷阅读46 「好……」 「他还说,不许你送他入冢,只怕难渡奈何。要你……原谅他的私心。」 有一阵子,萧陌只是怔怔地看着韩霖,仿佛不认得他。 他已经屈从于他的意愿,不见他最后一面,可是就连送他离开都不许吗? 凭什么? 凭什么要他如此让步? 「我不信……阿玠——不会这样对我,我不相信——」 萧陌想要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却被韩霖的手掌按在胸前。 「连他最后的遗命,陛下都要违背么?」 韩霖问。 就在面前,那座大殿里,蔺无缺就在那里,却不许他再向前一步。 霎时间,萧陌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如同冰冻的雕像。 「我不相信……」 他这样说着,目光却在涣散。 那是阿玠会说的话。 他总是那样。 总是那样…… 固执、温柔、深邃地,爱着自己…… 任凭帝心如许,君后的薨逝依旧如冰雪消融那般,无法违抗。 世人说,祭祀殿的时代结束了,出身于祭祀殿的君后,自然是不能继续活在这世上的。 世人又说,君后的葬礼尽自隆重,可是皇帝竟不亲临,可见,也并不如何爱重。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以为并不爱重君后的帝王,在葬礼之后,缠绵病榻数月之久。因为自蔺无缺离世之后,直至入葬,萧陌都不眠不休,批阅奏章,召见各部,通宵达旦。 他要做一个好皇帝,一个不负这天下的好皇帝。 因为除此之外,他再没有任何借口不随他而去。 尾声 自丑闻之后,蔺止犀一直被幽禁在城郊的祭祀殿别苑之内。 这里,也是他诞下霍及的地方,有着他半生的情与怨,爱与恨。 「阿玠去了?……」 看到萧陌的出现,蔺止犀似乎并也不意外。 第一句话,他便是这样询问。 萧陌愣了一下,旋即僵滞地一笑。是啊,如果阿玠还在,他又怎会来看这个他恨之入骨的人。 可是他不在了。 「陛下高兴么?」 「什么?……」 「陛下赢了天下,不该高兴么?」 「呵,你说的对……朕——赢了天下……」 「那么应该高兴才是。否则,现在的你我,将会易地而处。」 「没错……是这样……没错……」 「可是似乎,陛下并不高兴。」 蔺止犀望着迎面走来的男人,他的双眼通红,布满血丝,曾经丰神俊秀的脸上,此时却唯剩苍凉。 「原来,赢了也不过如此。就算是赢了这天下,也不过是和我一样的可怜人。」 「可怜人?……」 「失去最爱的人,是不是觉得很难过?不过没关系,慢慢的,你会习惯这难过,因为它很快就会融入你的骨血,变成你身体的一部分,让你每一个念头,每一个动作,都痛彻心扉,不欲苟活。可是,偏偏却死不了,偏偏,还想要自虐的承受下去。因为那样,你才能继续想着他,念着他,继续活在有他的回忆里。不想放手,不忍放手……」 蔺止犀说着,目光却已越过萧陌,望向遥远的天际。 那里,残阳如血,江山如画。 却再不见那人眉眼。 日月东西,参商永隔。 究竟遂了谁的心愿? 完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