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陵崩》 分卷阅读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 书名:山陵崩 作者:樓非 事情是在淮钧冠礼后发生。 淮钧对陈璞许诺过——山无陵,才敢与君绝,没想到山陵未崩,淮钧就失诺了,陈璞狠心地转身离去。 ——权势与感情,莫非就不能共存?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 ——我们都没有负心于感情,只是我们的身份,志向都注定了我们背道而驰。 淮钧有两个梦,一个是登上九五之位,一个是与陈璞相遇在市井之中。但他生在帝皇家,早就注定后者不能实现。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恩怨情仇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淮鈞陳璞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  碧空万里,云淡风轻,今日是乌氏皇朝隆重盛大的日子。皇宫里扰扰攘攘,宫婢们端着乾净的衣服往昭和殿,太监则在大殿捧着本子点算一切,偶然抬头看天,又明亮几分了,便急忙低头继续办事。 昭和殿里,铜镜前一个男子张开双臂,让宫婢把朱红色的采衣套上他的身,再替他把衣装正好。他站得昂然挺立,仪容威风,神色间尽是骄傲。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皇三子,他的冠礼。 站在一旁的蓝衣男子却微垂着头,只扬起了眼睛,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瞥了这个皇三子刚毅的脸一眼,随即又慌张的垂下头。一股惆怅忽然蔓延在他的心里头,他不清楚这种感觉因何而来,却已经使他生出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只能暗地安慰自己—— 大概是忧虑过多了。 那三皇子透过铜镜将他的担忧一一看在眼里,于是他收回双手,命令几个宫婢先行退下。等到所有不不相干的人走了,他脸上就露出柔情的笑:“璞儿,怎么了?” “我……”那蓝衣男子启口又闭口,忽然想起面前的人小时候的模样,当初的青涩全然不见了,悠悠岁月中他们都长大、长得高了,幸好轮廓还是他熟悉的轮廓,他便释然一笑, “没有没有、淮钧,你会紧张吗?” 他走到淮钧面前,把他还有些凌乱的衣饰整理好,下一刻,却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左耳被温热的气息包覆着,有些酥麻。 “不紧张,有你陪在我身边,什么都不紧张。”淮钧紧紧地拥着陈璞陈璞,两人就这样安然宁静地相拥着,似乎要拥抱到天荒地老。 突然,几声敲门声划破了这刻的安宁,一把尖锐的声音传进:“三皇子,吉时快到了。” 淮钧和陈璞连忙推开彼此,却又相视一笑,这样一个秘密,他们都懂得。陈璞再整理一下淮钧的衣服,就在他耳边说:“去吧,我等你回来。” “没关系,你跟着我去。”说罢,淮钧就拉着陈璞的手,然后推开寝房的门。 门一开,陈璞就甩开了淮钧的手,只紧紧尾随着他。然而一群宫婢和太监簇拥在淮钧身边,走着走着,就把他们隔开了,隔得远远的。淮钧逆着阳光往前走,陈璞则站在阳光底下,那份不好的预感竟又随着阳光笼罩上来。 那时他眯眼看着天上的太阳,突然惊觉阳光再温暖都挡不住光芒应有的刺眼,刺得他心里发慌,霎时间,他竟失去了了勇气跟上淮钧的步伐。 大殿里站满了王公大臣,他们都在等待淮钧的到来,却是各怀异心地等着看这个皇三子将会以什么样的姿态踏进朝堂,他日又会有什么作为。他们又时不时看看满脸笑容的望王乌诺煦和他旁边空了的位置——那是艺王乌永霆的位置,只是他今日讬病没来。 真病还是假病,谁的心里都在揣测着,不过在龙椅上的帝皇面前,他们的嘴巴都是合上的。 吉时将至,淮钧在一众太监的簇拥下踏进大殿,他刚毅的脸别于诺煦的俊美,倒是和年轻时的圣上有几番相似,不过一双眼睛比圣上年轻的时候深沉得多了。 他来到台阶上,一众太监往左右散去,只有他立于皇帝之前,却又俯视着众臣。他昂首挺胸,双目里精光闪现,仪表不凡,似乎这就是皇家人天生而来的贵气,众臣俯首听令,也不觉得稀奇。 “兹惟吉日,冠以成人。克敦孝友,福禄来骈。”祝词于宫中回荡,太傅接过周边宫女捧着的服饰,先加折上巾。 “冠礼斯举,宾由成德。敬慎威仪,维民之则。”再加远游冠十八梁。 “冠至三加,命服用章。敬神事上,永固籓邦。”三加衮冕,皇三子淮钧封为瑜王。 淮钧先对圣上一拜,而后转身面对众臣,众臣扬声齐贺瑜王。冠礼简单而庄重地完结,淮钧又转头看了圣上一眼。 圣上朝他点点头,对他说:“去吧。”接着对旁边的李公公打了个眼色,由李公公代为说道:“宫宴将设于明晚,众卿家先行退下。” 大臣们满腹疑惑,历来冠礼当晚就会举行宫宴,何以今日会不同呢?可是他们的嘴巴依然是紧密的,叩谢圣恩后就退出殿外,没有多言。 殿中只剩下圣上和诺煦,他凝视着诺煦,双目柔和,“煦儿,明晚的宫宴让霆儿一定要来。” “是,父皇。”诺煦拘谨地应了一声。 淮钧离开大殿后不见陈璞,隐隐约约有一丝慌张掠过,促使他急步赶回昭和殿。当他在昭和殿外听到熟悉的箫声时,那慌张才随之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自嘲的笑——慌张什么呢? 他沿着箫声来到玉兰树下,悄悄地走到那抹蓝衣身影的背后,一个伸手,就把他紧紧地拥着了。 陈璞显然吃了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箫,回头一看,看到淮钧后才松了一口气,冲他一笑,半是责怪地说:“玩什么?你把我吓到了。” “傻璞儿。”淮钧亲昵地吻了吻他的脸颊,柔声道:“替我更衣,我们去永宁寺。” 一听到过去永宁寺,陈璞整个人就扬起嘴角,直呼“太好了”。他匆匆替淮钧换了一套朴素的灰衣,带了一点银两,就与他离开皇宫。他们穿过繁喧的市集,一路往西走,旋即进入一处宁静。 寺内静得听得见风声,风中还伴有几声蝉鸣,偶然夹杂着“度——度——”的木鱼声,加上苍绿的树,格外的舒心,格外的令人忘忧。 “去吧,纭娘娘一定想你了。”陈璞对淮钧灿烂一笑,说:“我过去静心湖湖等你。” 淮钧捏了捏他的手,低声道:“我待会找你。” 两人分别后,陈璞就独自过去了静心湖。静心湖的名字改得好,风景更是好,使得陈璞不得不爱上这个地方。湖的两边种了几棵柳,正值阳春,柳枝垂下,拂到湖面就惹来一阵涟漪。 陈璞靠着柳树坐下,自怀中拿出箫,放到唇边,一段箫曲自他唇中轻柔溢出,马上遍及半个永宁寺,小佛堂里跪在佛前念经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 敲木鱼的素衣女子立刻回过头来。 ——箫是陈璞吹的,所以淮钧也来了。 果不其然,一回头就看到淮钧静静地伫立在她的身后,脸色依然是温柔的笑容,就是眼里少了深沉,多了敬爱。淮钧上前扶起纭妃,跟着她坐到一边的木椅。 才刚坐下,她便轻斥道:“钧儿,这个大日子你怎么能出宫?” “就是这个日子才要过来。”淮钧垂下眼帘,苦笑说: “母后该看看孩儿已经长大了。” “唉、你、’纭妃叹了一口气,责怪的话说不出口,只得说:“礼节总得要守的,明净纵然身在佛堂,也为钧儿你感到高兴。” 听到纭妃的自称,淮钧心里就更为难受,好像被她亲自鞭打了一下,却依然勉强地扬着嘴唇,苦涩地说:“父皇批准我过来的,他让我来看母后。” “他、”纭妃顿了顿,然后把这几年好不容易才起伏一下的心脏平静下来: “他还好吗?” “他自是好,就是身体虚弱了不少。” 淮钧知道纭妃心中还记挂着圣上,可是他这个做儿子的却似乎没有将父亲放在心上。他心里有着难解的结——他把当年纭妃出走永宁寺统统归咎于他的父亲,不问因由,只因为圣上从头到尾都没有把纭妃接回宫中。 他的视线不断游移,最后落在佛堂的佛像上。好像受到引领似的,他走到佛前,恭敬地跪下,双手紧合,诚心地许下他要的愿--佛祖在上,请让我成此大业。接着,便叩了三个头。 纭妃望着他这个举动,不禁有些痛心,这个皇三子还有什么是求不得的呢? 她走上前,扶起他,问道:“求什么?” 淮钧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金身的佛像,陈璞的萧声声传入耳,激起他一份异样的感觉,好像是罪恶将会缠绕上他,佛像仁慈的眼睛在告诫他放下心中的执念。可是他锐利双目,直视着佛像的眼,暗道:“最是无情帝皇家,假若衪真的通晓一切,就不该要我轮回到帝皇家。” 心中的欲望越扩越大,足以掩盖一切罪恶感。 他说:“我要为皇。”又看向纭妃,放柔了声音:“我要把母后接回宫中。” 纭妃的脑袋被这句话炸得体无完肤,空白一片,就只剩下这一句话。过后,才在这句话之中蔓延出无尽的事情。当年他也是这么说,当年他就是为了帝位而选择迎娶她,立她为后,那个时候人们都是声声恭贺,谁料到最后她会放弃一切,走上佛门这一路? 她阖上眼,至今依然记得他说爱她时的坚定,却深刻于他谈起他最爱的人时的无悔。 她心里发疼,抬起手用力按着胸口,用力吐出这几个字:“钧儿,那个位置不能求。” “为何?”淮钧不明所以地看着纭妃。 而纭妃只是更决绝地说:“明净不会回宫,三个月后,明净就会落发,潜心空门。” “落发?”淮钧先是讶异,下一刻理智就被涌上来的愤怒覆盖住了:“为什么?为什么!母后你这么做等于再次抛下孩儿!” “钧儿,你走吧。”纭妃别个头去,随即听到一声巨响,她再转头的时候淮钧已经走了,她只得向着佛像跪下来,口中唸唸有词,脸上淌满了泪。 淮钧一路往前奔,拳头愈抓愈紧,五指深深陷在掌中,维持着仅有的一丝理智,在这丝理智还没断裂前跑到静心湖,抱上那个蓝衣身影,这才让眼泪随着理智一起奔溃瓦解,湿了陈璞的肩膀。 陈璞惊得立刻放下萧,听着淮钧哽咽,只敢轻声问:“钧哥,怎么了?” “璞儿,怎么办、怎么办、母后要落发了,她不要我了、我该怎样……我该怎么办?”淮钧的眼睛模糊了,声音流露了十分的软弱。 “没事、没事,不是还有我吗?”陈璞握着他的手,不知所措地说。 “可是我没有娘了,没了,她落发是因为不要我了吗?”淮钧“呜呜”哭着,孩子一般慌乱,像当年一样痛彻心扉。 “我也没有娘啊,可是我有你!”陈璞把他的手我的更紧,一声又一声安慰道:“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天色昏黄,淮钧才终于平静下来,被陈璞一句又一句的承诺平静下来。他与陈璞坐在湖边,陈璞取笑他道:“你看你,这么大的一个人还哭成这个样子。羞不羞?” “怎么了?”淮钧红着眼睛,揉揉陈璞的头发: “你敢嫌弃我?” “就是嫌弃你。”陈璞低头暗笑,下一刻就被淮钧强硬地抱在怀里。 “不可以嫌弃,就你不可以嫌弃。”? ☆、第二章 ?  昭和殿的风光最好,种了一树树玉兰花,白花在绿叶中迎风摇曳,好不雅致。纭妃最爱玉兰花的素雅清香,陈璞则喜欢它的清净纯雅。箫声随着风而来,风里则带着玉兰花香,顿时间烦忧全没有了。 淮钧摆手示意身后的宫婢和太监退去,默默地伫立在花香之中,靠在玉兰树下,含笑地看着眼前比玉兰花要好的风光--正午时分,阳光在叶的隙缝间洒落,落在树下的青丝上,眼眸中,箫音里。 自打多年前遇上了陈璞,淮钧就一直以为陈璞是这天下间最好看的男子,清秀俊逸,一双干净澄明的眼睛犹如玉兰,为他添上了几分出尘,尤其他吹箫时,专注的神情总是令淮钧心动不已,情愿时间永远不走。 他就一直伫立着,直到一曲罢了,陈璞才把思绪放回他的身上,对他一笑,问道:“好听吗?喜欢吗?” “好极了,所谓此曲只应天上有。”淮钧捧场地说,走到陈璞身边,拿出手帕替他抹去额角的汗,然后拉他沿着树坐下,享受着南风拂来的惬意,“我还以为你看不见我。” “早就看见了,就是想让你听听我吹的曲。”陈璞举起萧,摸着上头经年累月而来的细纹,叹道:“吹了这么多年,久了,声色也差了。” “嫌弃过我,又嫌弃这玉屏箫了?” “没——有,小人不敢。”陈璞夸张地拉长话说,再喃喃道:“不就是说说而已吗?” 淮钧低笑了两声,伸手接过玉屏箫,“这是我送你的定情物,像酒一样越久越好,再好的声色可都比不上里头的情谊。我的情谊,自是矜贵。”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知羞?谁像你这么说话的?” “情之所钟,还讲什么羞不羞?我都恨不得把整颗心掏给你了,更别说这层脸皮,不要也罢。”语罢,淮钧还捏了捏陈璞的脸,笑道:“正好你脸皮这么薄,我把我的都撕下来给你好了。” “你可别撕给我,你不要脸,我也不要你的脸――哈哈――”说到一半,陈璞忽然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要真撕了,那该多丑?到时候别说我不认你,这昭和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3 殿上下也没有人认你。” “你敢不认我?”淮钧瞪大眼睛问道,接着扑向陈璞,伸手挠他的颈窝,痒得他左闪右躲,“认不认我?认不认我?” 陈璞已经笑红了脸,马上投降,喊道:“认了认了,别说你没有脸皮,就是只剩下骨,我都会认。” “璞儿乖,这样才乖。”见陈璞还笑得高兴,他就趁机要求道:“那么今晚的宫宴你跟我去吗?我独自一个过去,多无聊。” “不去。”陈璞顿时收起笑容,别过头僵硬地说:“昨晚就说了不去。” “你就忍心让我在那边郁闷一整晚?” “三皇子,我去了你也是郁闷,况且你也知道我本来就不喜欢这些场合。难道你又忍心吗?” 淮钧被陈璞看准了软肋,他嘴角一个往下,眼中无辜极了地看着他,他就顿时心软了,只得点头道:“不去也好,我也舍不得让别人见到你,还是藏着好。” “谁让你藏了?”陈璞反了一记白眼,接着把箫收在腰间,撑了撑地,就起来了,“来吧,我替你更衣。” 淮钧对陈璞眨眨眼,伸出手等陈璞拉他。一起来,他就搂着陈璞的腰,腻歪地说:“璞儿不喜欢被藏着,我就光明正大地牵着你、亲你,让人们羡慕羡慕。” 陈璞“扑哧”一笑,拍开淮钧的手,“你就乱想吧。” 他们回到寝房,那时阿福刚收拾出来,见到淮钧连忙弯腰行礼,“参见王爷。” “阿福,你来的正好,你来评评理。”陈璞抢先说:“我和他谁爱乱想?” 这阿福比淮钧年长五岁,十岁就来了昭和殿,算得上看着二人长大,为人老实憨厚得很,陈璞最喜欢让他来评这个理,那个理。就是评了这么多年,他还不明白这个评理,处处让着陈璞就好了。 于是他想来想去,目光还是落到陈璞身上,坦诚地答道:“那当然是你,尽想些有的没的。” “好吧!你就替他说话吧。”陈璞横不讲理地瞪了两人一眼,径自进了寝房,不待淮钧进来就关上门了,然而不到一会,他又开门说:“你不是要更衣吗?” “对,更衣。”淮钧无奈一笑,跟着陈璞进去。 陈璞为他选了一套墨绿绣金麟的华服,显贵得很,穿在他身上却多了一份儒雅温文。他再拿起那块刻了“瑜”字的金牌替他挂上,一望,就知道是皇家子弟。过后,他就唤来几个宫婢,让她们替淮钧整理发冠,自己则退到一边。 那时候他偷偷地看着宫婢们灵巧白净的柔荑,暗自羡慕。 天色才黄,就有太监过来催赶淮钧。淮钧却拖延了好一阵子才出去,一会说发冠歪了,一会说腰带没有系好。直到陈璞不耐烦了,他才说:“你等我回来。”陈璞连说了几声好,就替他开门了。 淮钧踏出寝房,迈开步伐离开,越走越远。 这场宫宴算不上盛大,就宴请了一批重臣。当中地位最高的莫过于左右丞相、郑太傅,还有彭将军,以及适逢来到□□的羌国使者。他们都在前座,目光流连在舞姬之中,却是各怀心事,相信会专注于那七彩的缎带与□□的腰身的就只有高坐于上的帝皇。 当淮钧到来的时候舞姬已经退下,他横扫各人一遍,把当今形势拿捏了几分,最后落在并排而坐,相谈甚欢的诺煦和永霆上。 “恭贺瑜王!”众人执起酒杯,道贺刚被封王的他。 诺煦和永霆也转过头,举着杯,注视着这个尚带青涩的弟弟,各有盘算。 淮钧动起脚步,向东座走去。等他坐下,上方的帝皇就开口道:“钧儿,今后要好好报效朝廷。” “儿臣谨遵父皇的教诲。”淮钧拘谨地答道,而后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看着另一批舞姬穿着红艳衣裳,在筝声中缓缓起舞。 这时候他才仔细审视朝中的形势。 圣上已到知天命之年,龙体却已大不如前,然而太子未立,似乎仍在望王诺煦与艺王永霆中犹豫不定。当今朝廷就以望王与艺王分为两派,淮钧斜眼看向李丞相,他的轮廓与永霆有几分相像,是永霆的亲舅舅,也是永霆在朝中最有力的支持。 再看向脸目慈蔼的莫丞相,本朝有左右二丞相互相制衡,李丞相居于左,莫丞相则居于右。莫丞相以公正不偏私闻名,然而他二十多年前就把幼子莫回川送到诺煦身边,使得淮钧不得不相信他早已孤注一掷在诺煦身上。 又看了喝酒喝得豪迈的彭大将军一眼,中央的兵权几乎都在他与兵部尚书手上,然则他曾经与圣上出征北蒙,深得圣上的信任,权力地位皆比兵部尚书高得多。只是他至今都没有与哪个皇子特别亲近,大概也是犹豫不决。 还有彭大将军左边的郑太傅,他是淮钧的外公,头发花白,早已不管事,不过早年与□□出生入死,余荫还在,连圣上也要尊他几分。因为有他,淮钧才不至于全无胜算。 这边的淮钧在打量着各人,那边的诺煦和永霆亦同样打量着他。 “你说淮钧会是你我哪一方?”诺煦开玩笑似的问,但语气中还是有着几分认真。 永霆想起八岁的淮钧对于国事侃侃而谈的样子,又想起纭妃潜心空门,后位却始终没有旁落,他就断定地说:“他不会甘心于人下。” 诺煦看了看淮钧注视四方的深沉目光,认同地点点头。 忽然,响起了一阵铮铮清亮的琵琶声,诺煦转头一看,就看到台上的舞姬已经退去,换成一位清秀的佳人端正地坐在中央,手抱琵琶,弹着一曲夕阳箫鼓。 他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听得沉醉。曲完了他第一个为那佳人热烈地鼓起掌来,再向她投向一记欣赏的微笑,那佳人微微点头,对他婉言一笑就退去了。 他问永霆:“不错吧?” “还可以。” “彭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她的琵琶贯绝京师,今夜你我都是托淮钧的福才能欣赏。”诺煦笑道:“佳人难得,永霆勿错失良机。” “姻缘难求,既然合皇兄心意,皇兄亦尚未成婚,还是留给皇兄吧。”永霆为自己到了一杯酒,谢绝了诺煦的好意。 或许这是个好计谋,可是他永远都不会做。 淮钧在得知她的身份后也生出了一样的想法,这个彭大将军让自己的女儿在宫宴奏上一曲,怀的心思大家都明白,也许他可以、可以—— 但是他想起了陈璞,他知道他不可以!他不能辜负自己最爱的人。 “□□圣上。”一边的羌国使者趁着表演完结,拿着礼物站起:“我国君主知道三皇子行了冠礼,特命小人奉上夜明珠一颗,谨祝三皇子;再献墨翠玉佩,谨祝□□。”他打开礼物,夜明珠旋即在这个夜里挥发着光芒,同时照耀了玉佩的好手工和那黑中带绿的佩身。 皇帝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4 见过的奇珍异宝多不胜数,并不稀奇,随即命人把两份宝物收起,答谢道:“劳烦使者代为感谢国君。” “还有一件事,还望圣上能够成全。” “哦?” “我国大王子已到成婚之龄,当日圣上曾许诺联姻一事,我国君主希望能在今年成事。” 圣上想了想,只说:“婚事不能草率进行,鸳鸯更不能胡乱点配,就请使者在宫里多住几天。” 使者点头答谢,默默退下。 夜色深沉,酒过三巡,杯盘狼藉,微醺的圣上在太监宫婢的搀扶下离开,其他人也相继离去。临走前,诺煦走到淮钧身边,亲切地说:“三皇弟,今后谨记要造福朝廷,造福万民。”? ☆、第三章 ?  朝堂里躁动不安,本应上朝的圣上迟迟未来,百官们猜测着因由,大概是旧患复发,卧病在床。初上朝堂的淮钧被隐没在百官之中,遥视着站在最前的诺煦和永霆。他们一左一右,大有统领众臣之势,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龙位之争必在二人其中,所以淮钧也顺应着这种想法,暂且收起锋芒。 过了一会,一直侍候圣上的李公公来了。 “圣上身体抱恙,惟恐耽误朝政,令艺王代理朝政。”李公公刻意避过诺煦深沉的目光,望着永霆说。 百官各自露出错纵复杂的神情,包括淮钧——他分明记得,圣上最疼爱的是诺煦。然而诺煦脸色不变,只是被拒之门外,难免心里不舒服,偏偏骨子里的傲气又不允许他落荒而逃,只得将腰身挺得更直,而后露出一个微笑。 李公公这时才看向诺煦,将这个笑容收在在眼内,只是看来看去,都有一丝苦涩。 “臣遵旨。”永霆踏上台阶,站在龙椅前,自负地俯视着一众臣子,问道:“众卿家可有事启奏?” 右丞相率先拿出奏折,站上前:“羌国的婚事不宜拖延,艺王有何意见?” “婚约是圣上所定,不能毁约,关键在于新娘。” 右丞相点点头,再说:“近年我朝有意与邻近各国交好,联姻一事不能草率。臣认为大公主已到及笄之年,和羌国王子相对,由公主出嫁更能展示我朝的交好之诚,是上上之选。” “然则,”同样位高权重的左丞相马上出来反对,“贵为各个之首,要公主尊贵之身下嫁到那荒凉之地实在有失身份,更有损我朝威望,臣认为应从旁系郡主中挑选,亦足以表达我朝的诚意。” 众人这才附和着左右丞相的话,争持不下。淮钧只默默地看着朝堂上的一切,没有表明意见;诺煦则一改平日言词凌厉的作风,紧闭着唇,什么都不说。一时间,大权彷佛完全落在永霆之手,只要他一句话,就能把这件事落个定论。 然而行事素来谨慎的他,思量了好一会儿,才说:“婚姻大事不能儿戏,待本王禀明圣上,再作定夺。还有其他事吗?” 再处理几件政事后,永霆就下令退朝了。那一刻他洪亮的声音响彻朝堂,像是全天下都要俯首听令,心中得意,神色间更是表露无遗。等到百官散去,李公公就对永霆说:“艺王,请留步。圣上有命,请你到翠微宫面圣。” 听罢,永霆就跟着李公公走了,偌大的殿上只剩下诺煦和淮钧,两人望着永霆的背影,各自沉思。半晌后,诺煦才走到淮钧身边,关切地问:“上朝几天,三皇弟习惯吗?” 淮钧顿时回过神来,拘谨地答道:“习惯。” “习惯就好。”诺煦笑道:“三皇弟自幼聪敏,进了朝堂,就要为国尽心。” “谢过大皇兄的提点。”语罢,两人就各自走了。 离开大殿后他经过几座繁花盛开的亭园,穿过十来条曲折的回廊,才回到昭和殿。那时他人还未到,就在十步之外听到悠和的箫音。却忽然,“吱——”的一声响,箫音再也不成调,惹得他忧忡起来。 很多年前,淮钧不知从哪里拿来两支箫,日日夜夜嚷着要和陈璞一起学,宫里的人只好急忙请来老师。陈璞本来对这些声乐之事没太大兴趣,但学着学着倒来了兴致,反而是淮钧天赋高,学会了几首曲后收起了箫,只是偶然才拿出来把玩。 想到这段往事,又想起那日陈璞埋怨箫的残旧,淮钧就暗自下了个决定。 他刚进来昭和殿,陈璞也恰巧将玉屏箫收起了。他望到陈璞满头大汗,立刻从腰间拿出锦帕替他拭去汗水,轻手轻脚的,温柔得很。 陈璞一直抬着头对他笑,笑容在阳光的映照下分外的灿烂明媚,使他心里一痒,捏了捏他的脸:“在笑什么?” “你猜猜。”陈璞眨眨眼,却不等淮钧回答,就径自答了:“这么早就见到你,我心里高兴。” “嗯,今天早了下朝。” 陈璞吐吐舌头,坦然地说:“要是以后也这么早就好了。” 淮钧大笑了两声,接过陈璞的话,“当然好,要是都这么早,就代表了天下无事,安宁平和。” “对、对……”陈璞点着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傻瓜。”淮钧拧了拧陈璞的鼻尖,半斥道:“你怕热,就别再外头站这么久。” “这几天就是太阳猛了一点,有什么关系!” “什么没关系?早几年刚入夏,谁傻傻地站在外头两个时辰,弄得自己中暑了?” “你还好意思就是重提?有次明明是你做错事,还要我替你受罚,罚站!”陈璞斜眼看他,不满地说:“也不想想谁令我这么怕热。” “好了,好了,这也算是我错吧。”淮钧伸出手,握着陈璞:“我们过去书殿吧。” 书殿阴凉,通常太阳稍稍有点猛烈,他们就会窝藏在书殿一个下午,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地方。淮钧坐在书案前,陈璞则挑了书,直接坐在地上。他向来不喜欢束缚,淮钧也就看了他一眼,就埋首看书。 这几天他找了几本关于王朝治情的书,前朝藩镇割据,民不聊生。在兵荒马乱之中□□领着一群武将成为时代的枭雄和一代君主,而武将则各自揽上功臣之名。但□□一心想将朝堂改向文治,武将的地位实际是位高权低,后来就设了左右丞相,凌驾朝堂。 国家改向文治的其中一步就是要开拓人才,于是就创设了考核制度,举凡读书人只要通过考核就会量才授官,当中也出现过两位以满分姿态入主朝堂的人,一个是□□时期的左丞相,另一位是本朝的莫丞相。 但除了这两位,大多都是平庸之辈,因为除了经文的考核大多都缺乏对于国事独特的见解,以致今□□堂上充斥了一班冗员。淮钧认为,日后考核必须涉及国情的个人见解。 他一边翻阅书,一边执笔记下要点。 当陈璞读完手上的书时,天色已暗。他把书放回原处,遥遥地望着淮钧认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5 真投入在书中,心中竟莫名地涌现了空虚感。初次有这个感觉是他八岁时,淮钧要天天学习,听夫子讲书。当时年纪少,以为淮钧读书就不理他,生了好一段时间闷气,淮钧哄了他很久,他才相信淮钧不会丢下他。 想及此,他就不由来自嘲一笑,笑自己胡思乱想,接着走到书案前:“三皇子,天晚了。” 一听他的声音,淮钧就抬起头来,问道:“这么晚了?你饿了没有?” “饿了,肚子叫着呢。” “好,我们这就过去用膳。”淮钧写下最后一个字就合起书,跟着陈璞出去。 晚膳不算丰富,因为淮钧小时候听纭妃说故事,有一天说到灾荒起,百姓们挨饥抵饿,好不可怜。那天他一直吃不下咽,一直到夜晚他见到圣上,他就问道:“父皇,天下没有东西吃的人这么多,为何我们的膳食还这么丰富?”圣上听了,欣悦于淮钧有此仁心,遂下令宫中膳食皆以朴素为主。 淮钧难过地想——其实纭妃没有走之前,圣上很疼爱他的,只是在皇宫里,纵然他能怪圣上无情,又能怨自己的母亲吗? “璞儿,母后落发那天我们过去永宁寺。”他叹了一口气,终说:“我一直都明白母后过得不快乐,我只是不想失去她而已。但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能如此自私,她既然下了决定,我们就过去送她。” “好,我们一起送娘娘。”陈璞弯起嘴角,用一个笑容给予淮钧最大的鼓励。 晚膳过后,淮钧便先送陈璞回去寝房,而后自己回到书殿处理事情。但是他才踏入书殿,便有一个太监叩门进来:“参见瑜王,奴才奉望王之名,请瑜王到上阳殿一聚。” 淮钧居于昭和殿,永霆居于东沁殿,诺煦则居于上阳殿。他刚踏进上阳殿,就闻到一阵浓烈的茶香,望王的茶在皇宫里最为响彻盛名,但是淮钧不好茶,也没有什么研究,反倒对于永霆坐在殿里有些讶异。 “淮钧来了,正好我们兄弟久未相聚,便趁这也空闲,请你们来喝杯茶。”望王推了一个细瓷杯在刚坐下的淮钧的面前,而后为他到了一杯茶。 淮钧却之不恭地喝了一口,脑海里揣摩着诺煦的意图。 一边的永霆却把面前的茶推开,直言道:“皇兄,你我不必多言,有话直说。” 既然如此,诺煦也不防直说。他看着茶杯,瞳孔映出了深沉的茶色:“父皇今天要你进宫,到底说了什么?” 淮钧望向永霆,竖起耳朵,等待他的答话。 “没什么。”永霆随意一答,心里则想着父皇对他说的话--永霆,父皇对你的期望很大,今后要注意自己的行为。 “那么玉玺呢?有闻父皇把传国玉玺给了你?” 今天诺煦几度想进翠微宫探望圣上的病情,但总是被拒在门外。后来听翠微宫的太监说,艺王离开的时候捧着东西,有传是传国玉玺。 “没有,父皇身体尚健,还不需要交接玉玺。”永霆实话实说,接着就动身离开了。 诺煦挑挑眉,看着他的背影,衡量着他的话多少是真,多少是假。淮钧则半点都没有怀疑永霆,宫里谁都知道艺王最讲诚信的,他说没有,就是没有。于是他亦不多留,起身便走。 “淮钧,多喝一杯茶吧。” 他客气地回绝:“明天还要早朝,大皇兄早点休息吧。” 永霆和淮钧离开后去,深夜的上阳殿再度恢复冷清,剩下诺煦在茶香之中,对着桌上两杯没有见底的茶。 他对一旁的莫回川说:“撤去吧。” 莫回川叹道:“王爷,茶是好茶,你不忍浪费,就让我来喝吧。”? ☆、第四章 ?  今日圣上依然卧病在床,没有上朝,朝中还是对姜国婚嫁一事争持不下,永霆虽说不能妄下定论,淮钧却心知肚明他是不愿意让大公主知兰远嫁番邦。争无可争,朝会也就早早完了,淮钧也乐得早点回去。 回去之前,他先过去华清亭一趟,与阿福会合,从他的手中接过用布包好的两支箫,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看,箫是水竹为身,一支略粗,刻了龙纹;一支较细,刻了凤纹,活灵活现,手工精致得很,他已经幻想得到陈璞收到之后的兴奋喜悦。 他一边心急地走,一边问阿福:“璞儿起床了?” “起了。”阿福跟在他身后,应道。 “他在等着我回去吗?” “等着呢,在前堂发呆了半天,我们送红鸡蛋过去都不理我们。”阿福如实地答,结果淮钧越走越快,生怕迟了就要陈璞多等。 四月初十,陈璞的诞辰。 他一早起来正想像往年一样去跟淮钧讨礼物,却发现旁边的位置早就凉了,只得闷闷不乐地过去前堂,望着外头等待淮钧回来,却越等越闷,这几天淮钧忙碌得很,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他的生辰。 似乎等到望穿秋水时,前堂的门终于开了,淮钧空着双手,走到陈璞面前。陈璞立刻伸出手,环绕着淮钧的脖子,傻乎乎地笑着。 “你回来了。” 淮钧看了看桌上的四颗红鸡蛋,接着一捏陈璞的脸颊,看着比自己矮上一个头的他说:“收到红鸡蛋了,让我猜猜他们今年祝贺你什么——快高长大?” “对对对,长得比你高比你壮就最好。”陈璞放开淮钧,而后伸出手,问道:“我的礼物呢?” 淮钧空着手摆在陈璞面前,“这几天忙着,礼物还没有买。” “好吧。”陈璞佯作失落,等到淮钧想安慰几句时,他就咧开笑容,高兴地说:“没关系,你在就好。” 不过是想作弄陈璞一番的淮钧,到头来倒被他感动了。这么多年来,他唯一能过确定的就是陈璞对他的感情,始终如一,在这个宫廷里自是难能可贵,对他而言更是莫大的福气。 “璞儿这么容易就高兴,我也不知道这礼物送还是不送好了。”说着,淮钧就从怀里拿出两支箫,自己端看着,喃喃道:“不如留到明年,也就省了明年的功夫。” “好啊!你骗我!”陈璞怒气冲冲地抢过其中一支,那支上面刻了凤纹,细看还刻了一行字——山无陵才敢与君绝,他怒气顿时全消,笑道:“我知道,这是龙凤屏箫,多好看啊。” “我挑的,还能不好吗?” 陈璞白了他一眼,问道:“人家手工好,与你何干?” “没有我的情意,他们手工再好又有什么用?”淮钧摸了摸陈璞的头发,柔声道:“十七岁了,我祝你什么好呢?先来一句年年有今日,再祝我们相爱到老。” “你这是占我生辰的便宜?”陈璞冲淮钧做了一个鬼脸,“不过我喜欢听,就饶过你吧。” “那就先谢过陈大人的饶命之恩。”淮钧顺着他意说,“之前的玉屏箫既然旧了就好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6 好收起,以后用这支就好。” “好吧——只是为何我的是凤屏箫呢?”陈璞眯着眼睛看他,似乎只要他答错一个字,他就不会再饶他。 “这可是你自己拿到手的,你到头来问我?” “那……”陈璞一个伸手,打算再抢过淮钧手中的龙屏箫,淮钧却轻巧地避开了。 两个人你争我夺,淮钧仗着自己习过武,也比陈璞高大,左闪右躲,占尽上风。陈璞则不服气地追赶着他,到没有力气了,就原地坐下。 他愤气不平地说:“你就是不愿意给我!” 淮钧蹲在他面前,哄到:“璞儿啊,是龙是凤有什么关系,一对就好了。” “那我们交换又有什么关系?”陈璞挑眉问。 “当然有关系,你想想,我比你年长,地位比你高,要是交换就说不通……”他还没有说完,就被陈璞用力一推,一扑,躺到地板上。 陈璞骑在他的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乌淮钧,你小人。” 淮钧却展开笑容,伸手将坐在他身上的陈璞往前推,将彼此的距离推近了,凝视他的眼神就更加温柔了,好像满池春水,将要溢出,“你喜欢哪一支就给你哪一支,倘若你两支都喜欢,就两支都给你。” “别了,三皇子可说得对,什么都比我大、比我高,我还争什么?“陈璞晦气地说。 “我不是说笑而已吗?” “你就是这个意思!”他突然卧在淮钧的胸膛上闷笑,笑着笑着,竟笑得双肩都是抖的。过后,他才稍稍抬起头来,说:“你说得对,一对就好了。” 淮钧摊长了手,让陈璞睡在他的手上,二人就这样席地躺着,心里温暖,就连带本来冷硬的地板都温软起来。 陈璞一直把玩这两支箫,忽而坐起来,推了推淮钧,双眼明亮地望着他,说:“我们很久没有合奏过,你陪我吹吹。” “好。”淮钧拿过龙屏箫,放到了唇边,对上了陈璞的眼神就双双吹奏起来。 龙凤屏箫的音色极好,一柔一刚,圆润隽永,淮钧的技艺虽已生疏,陈璞也刻意缓慢下来,倒是配合得妥当。纵然外人听来不足为道,对他们来说已是绕梁三日的佳音。 陈璞放慢地奏着,心思多了出来,就斜眼偷偷看着淮钧。这时候的淮钧整个人是柔和的,眼波带情,温润儒雅,自打他看过淮钧吹箫,才下定心认认真真地跟着他一起学习。加上冠礼之后,淮钧的稚气渐退,越发刚毅英俊,使得他心动不已。 一曲玩了,淮钧就一把搂过陈璞,戏谑地问:“刚才在看什么?看我吧?” “谁看你了?”陈璞笑道:“你不看我哪知道我看你?” 淮钧倒是坦诚,“我当然看你,也恨不得时时刻刻看着你。” “钧哥。”陈璞突然严肃地看着他,问道:“你嘴巴厉害,可是天天尽说这些话,你不腻,我也腻了。” “腻了?那好吧,我就不说了,我天天只跟你讲什么——璞儿,用膳了;璞儿,睡觉了;璞儿,我去早朝了,然后什么都不说。” 见淮钧摆出一副受伤的样子,陈璞就乐得“扑哧”一笑,抬手捏他一捏,“你就装吧,我看你能装多久。” “好!”淮钧站起来,坐到椅上,正襟危坐,却拿起了两颗红鸡蛋,板着脸说:“璞儿,来吃红鸡蛋了。” 陈璞朗声大笑,笑得满地打滚,好不容易停了,就看到淮钧依然一张严肃脸,勉强压抑的笑意又迸发而出,整个前堂都洋溢着他的笑声。 到后来,先是淮钧受不了,木无表情地说:“你笑够了。” 陈璞克制着笑容站起来,整个人笑得摇摇晃晃的,走到淮钧面前,坐到他的腿上,脸贴着他的脸,睁大眼睛直盯着他。突然他把五官皱成一团,伸长舌头,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淮钧嘴角稍稍上扬,两片嘴唇抽了一抽,忍着不笑,说着没有语调的话,“认真点。” “好吧,你就不要笑,一直这样。”陈璞跃下他的腿,坐到一边,拿起一颗红鸡蛋剥壳,一边喃喃道:“谁稀罕你笑了?你最好以后都板着脸,让人看到你就害怕,我看到你也怕你,你就不要笑吧……” 他一直啐啐念着,淮钧终于受不了,垮下脸,叹道:“璞儿,你真难服侍。”而后他朝陈璞反做了一个鬼脸,咧嘴说道:“我笑了。” “乖。”陈璞把剥好的鸡蛋递给淮钧,淮钧却推回给他。 “你生日,你先吃。” 突然,阿福在外头喊道:“启禀王爷,郑太傅求见。” “太傅来了,你快去,别让他久等。”陈璞说,而后咬了红鸡蛋一口,再递给淮钧,“你咬一口再去。” 淮钧顺从地咬了一口,接着拍拍陈璞的头,笑道:“晚膳等我回来。” 郑太傅在书殿等待着淮钧,当淮钧推门而进,迎面过来时,他突然有一种错觉,好像多年以前圣上谦恭地来到郑府,喊他一句老师,后来带着聘礼,迎娶纭妃。 但淮钧喊的却是:“钧儿见过外公。” 就这么一句把郑太傅从久远的回忆里拉回现实,站在眼前的是他的外孙儿,他老了,圣上也不再年青。 “钧儿这么久没有过来郑府,外公只好亲自来一趟,免得钧儿忘了外公。”郑太傅摸着胡子,一脸慈爱。 “外公多想了,钧儿心里记挂着外公,只是抽身不暇。” “当然当然,钧儿已经不是小男孩,政务繁忙,外公明白。”郑太傅从怀中抽出一个锦囊,再从里面拿出一块玉佩,递到淮钧面前,“钧儿,这是郑家世代相传的玉佩,你已经过了冠里,是时候独当一面。” 淮钧却犹豫着,不敢接,“外公,这还是留给表哥吧。” 郑太傅目光如炬,沉声道:“倘若钧儿已经立志,你就收下吧,他日再给怀风。” 淮钧突然将郑太傅的用意明白过来,也清楚这块玉佩对江怀风的意义,想了再想,便不再拒绝,收了下来,答道:”钧儿都已经想好了。”他靠到郑太傅耳边,低声说:“外公,我要为皇。” 那一瞬间,郑太傅看着淮钧瞳孔里闪烁的光芒,忽而想起了年青时后的圣上。就是这一份光芒,才令他甘心把女儿给嫁到皇家,却没料到这一时显赫,倒把他女儿的下半生都赔了进去。 值与不值,郑太傅想了好多年。然而今天看到淮钧野心勃勃,终于定论下来——昔年他与□□出生入死,他日能够为皇的,只能是他的外孙! “钧儿,拿着这块玉佩,好好用。” □□以来,郑家蒙受恩宠,势力雄大,从地方到中央都有郑家的人。虽然郑太傅年事已高,退下朝堂,势力逐年减退,然而人脉还是有的,拿着这郑家的玉佩,多少人还是会听令于淮钧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7 。 纵然如此,但当今望王与艺王两派分庭抗礼,使得淮钧仍然放不开手,他眼神一黯,说:“钧儿在朝堂上势孤力弱,不敢锋芒太露。” 郑太傅马上的反驳:“如今圣上龙体每况愈下,惟太子未立。昔年□□订下太子之位能者居之,钧儿万不能收起锋芒。”顿了顿,再说:“你皇兄二人久居朝堂,威名早立,钧儿不能过多顾忌,全无作为。郑家威名还在,你只管放手办事,加上怀风镇守在南边,掌定武军,钧儿何来势孤力弱一言?” 淮钧沉思了一会,说道:“钧儿希望名正言顺登上帝位。” “那么、”郑太傅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便说:“你只用顾忌着艺王” “大皇兄呢?”淮钧问道,却见郑太傅一脸不愿多说的样子,只好点头答道:“钧儿明白。” 倏然,郑太傅又想起了他的女儿,害女儿下半生都在寺里过,是他最对不起妻子的事,只怪他错看了人。 他叹道:“你母后要落发了,过去看看她、多陪陪她。” “钧儿知道。”淮钧低下头,不再多言。 郑太傅又说:“钧儿,这天下为人母亲的没有不记挂儿子的。她最记挂的就是你,也不想你恨她,只是她过得辛苦,你要体谅你母后。” “外公,钧儿不恨母后。” “好钧儿。”郑太傅欣慰地点点头,再说:“时间不早,外公就回去了,你好好保重身体。” 说罢,郑太傅就走了,剩下淮钧一个人坐在书殿,陷入沉思。等到入夜,淮钧才戛然想起让陈璞在等他晚膳,这才收起愁思,过去陪伴陈璞。? ☆、第五章 ?  望王爱茶,上阳殿就以茶香闻名。今日围绕上阳殿的却没有茶香,而是一股寂寥,春日茂盛郁葱的草木也似乎衰颓下来。莫回川站在诺煦的寝房前,踱来踱去,不知该不该进去。 里面的诺煦似乎喝了酒,铜镜里的他双颊微红,眼神迷离,忽而抬起手摸着自己的轮廓,从高挺的鼻子到苍白的薄唇。都说他与他父亲长了一个模样,就是眼睛长得跟母亲如出一辙,便招致了圣上将当时年幼的他从腿上推下来,狂怒地将他赶出了翠微宫。 圣上易怒,底下的人都不敢多言,谁也不敢可怜他,只有纭妃将他抱在怀里哄。 倏然他抽了自己一巴掌,骂道:“乌诺煦,你还是人吗?” 门外的莫回川终于停住脚步,敲了敲门,喊道:“王爷。” “进来。”诺煦放下手,眼神瞬间变得冷冽。 莫回川一进来就嗅到一室酒气,诺煦不是轻易醉酒的,所以他懂得诺煦难过,只是无从安慰,只能恭谨地说:“启禀王爷,昨日郑太傅进宫见过瑜王。” “好。”诺煦只应了一声,而后用手托着下巴,似乎在沉思着这件事。 莫回川站在一边看着着诺煦逞强挺直的腰板,默默无言。过了一会,他就低头说:“王爷没有事情吩咐的话,回川就先退下了。”说罢,他也不等诺煦应话,径自退了两步,转身离开。 “回川!”诺煦慌慌张张地喊了一声,拦截住莫回川的脚步。 莫回川戛然停下,转过身来,隐隐约约期待着什么,却只是冷静自持地应道:“是。” 诺煦紧盯着他,脑袋一片空白,竟一个字都想不出来,只有脸色愈来愈惨白,最后软下肩膀,疲惫地说:“没事了。”顿了顿,他轻声问道:“绍谦有没有来信?” “没有。”莫回川咬紧下唇,勒令自己不能激动,但所有情绪还是瞬间瓦解于诺煦忧伤的一双眼眸里。 诺煦失笑,喃喃道:“还是没有么?” 这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惯例,每当诺煦陷在不能自拔的悲伤中时,他就会问范绍谦有没有来信。但是十年过去,他们都心知肚明——自打范绍谦踏出宫门,他就与宫中断了一切关系。只是诺煦依然一遍又一遍地问起他,彷佛只有提及他的名字,有他的存在,满腔悲伤才能得到一丝缓解。 莫回川心里却是不平的,他们三人自幼一起长大,为何到了如今,诺煦还是不愿意将事情坦然相告? 他握了握拳头,还是遏止不住,问道:“诺煦,有什么事你不能让我知道?” “没有。”诺煦直截了当地说:“你都知道。” “我都知道?”莫回川嘲讽一笑,“你宁愿一味儿追寻绍谦的下落,也不告诉我一个字,你不愿意让我关心你,诺煦,我们是什么交情?” “回川,你不明白我,也不要明白。”诺煦站起来,这才看得出他是醉的,整个人都在摇摇晃晃。 “为什么?”莫回川低声问道,却突然猛喝了一声:“绍谦不会回来了!” “你想明白我?”诺煦步履不稳地走近莫回川,双手搭在他的肩上,醉眼间看着这个原来文秀的男子如今已经长成了七尺男儿,剑眉星目,顿生光阴易逝的唏嘘之感。 莫回川被他扑面而来的气息弄得浑身僵硬,只能别开头,一眼也不敢看他。 “川儿,你连我都不敢看,你想明白我什么?” “好,就绍谦敢看你!”莫回川吼了一声,推开诺煦的手,拔腿就走。 诺煦看着他的背影愤然退去,下一刻门“砰”的一声被关上,留下的只有门外的黑影。他心中的悲伤顿成愤恨挤压在他的心肺,只能伸出手把铜镜扫落地上,就是图一个发泄。 铜镜锵锵几声碎裂在地,门外的莫回川暗道——诺煦,我明白你;门内的诺煦则撑着桌子,心中清楚——从前,已经回不去了。 所以下一步,还是要走。 结果几天后,诺煦便现身在昭和殿。 早闻昭和殿的玉兰花开得最好,今天站在庭院中,花香撩拨,诺煦竟觉得这里的玉兰花甚至称得上天下之最。他走近其中一棵,手伸向枝哑上一朵白花,当指尖触碰到那片素白时,他不由来地打了个冷颤--他何尝不想要这身白净? “大皇兄?”淮钧低沉的嗓子在他身后响起,他马上放下手,带着微笑转身过来。 他亲切地问:“这么早就下朝了?” “父皇没有上朝,很多事情还是要等父皇决议。”淮钧也关心地说:“皇兄的身体还没有痊愈,为何不在殿里好好休息?” “无碍,旧病而已,只是趁着父皇不在,偷几天懒”诺煦指了指前堂,问:“你不请皇兄进去一坐?” 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诺煦说了,淮钧也不好拒绝,只好一尽地主之谊,再命阿福将殿里的特级龙井拿来。 望王爱茶,天下皆知。 茶的烟气袅袅上升,蒙了淮钧一双眼,也把诺煦细长的凤眼薰得幽黑阒暗,偏是他脸上还是一贯的笑容,令此刻的表情有一点怪异。 “特级龙井——果真名不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8 虚传,单是香气足已沁人心脾。”诺煦把茶杯放到唇边,呷了一口。 “既然皇兄喜欢,我待会就命人送到上阳殿。” “父皇御赐的,怎能随便转赠于我?” “好茶应当配上爱茶之人,我不懂赏识,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皇兄就收下吧。”淮钧不好茶,送给诺煦倒算是个人情。 “那皇兄就谢过皇弟了。”诺煦放下茶杯,目光改投向殿外的玉兰花树:“外头的玉兰树植得真好,春天一来,满园都是玉兰花。” 淮钧漫不经心地应道:“都是奴才们打理得好。” 他看着诺煦的侧脸,一双好看的单凤眼流转着玉兰的风光。对于诺煦的到来,他虽颇觉惊奇,但转念一想,无非为到那些破事。 “我记得纭娘娘最爱的就是玉兰花。” 淮钧轻轻点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片白绿夹杂,最后落在颤巍巍的玉兰花上。他心里忽被一块大石压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近日宫中的谣言,不知皇弟可有听闻?” 苦涩的味道自口中蔓延,他沉默了一会才应道:“清者自清。” “浊者浊,清者请,在宫中这番话恐怕要倒过来说。”诺煦收起笑容,一脸难过。 “母后已经离开宫禁多年,有些事情冲着我来的就冲着我来,不要打扰母后的清静。” 这几天宫里宫外都流传着有个男子在永宁寺进出,谣言纭妃这十多年来名为礼佛,暗里却是躲在寺中,与情人幽会。流言无凭无据,偏偏难敌众口,一时愈演愈烈。听得淮钧盛怒难平,幸得陈璞压制着他,才不至于理智全失。 “皇兄母妃早逝,唯有纭娘娘一直疼惜皇兄。”诺煦看着外头的玉兰花,想起那抹端庄娴雅的身影,心里难过,“你未必相信,但皇兄的确不愿意看到纭娘娘被谣言污衊。” 淮钧叹道:“母后即将落发,皇兄,这事就只能拜托你一下。” 诺煦惊讶地看向淮钧,忽而嘴角下垂,内疚丛生。一个清静人,为何还要被这等俗事脏事缠上?他却无力更改,只能用一贯的语气说:“皇兄定当尽力而为,怕就怕三人成虎,此事也不要让父皇得知。” “有劳皇兄了。” 淮钧再为诺煦倒了一杯茶,诺煦喝了一口,起身要走。他把诺煦送到门前,这时候,陈璞的声音由远至近传过来,“钧哥,你回来了?” 听到这个称谓,诺煦随即反应过来,笑说,“是璞儿吗?我也很久没有见他,他过得好吗?” 淮钧不愿多谈陈璞,只淡然地应了一声:“好。” 这时陈璞从外面冲了进来,迎面撞上了诺煦,诺煦连忙伸手搂着他,他却以为腰间的手是淮钧的。等到他抬头一看,才发现上方的人竟是久未见面的诺煦,赶紧往后一退,低头喊道:“参见望王。” “璞儿,好久不见。”诺煦脸色温柔,犹如春风在面。 陈璞也就大胆起来,咧嘴笑道:“对,好多年了!” “你在昭和殿住得好吗?要是淮钧对你不好,你就过来上阳殿,我替你主持公道。要是主持不了,你就在上阳殿住下。”诺煦看着陈璞,心情突然好了不少,言语之间便多了一点关怀。 陈璞爽朗一笑,而后瞥了淮钧一眼,说道:“三皇子,你可不能欺负我。” “我有欺负过你吗?”淮钧无奈地说,再悄悄地伸出手,将陈璞拉到身后。 “望王,他不会欺负我。”陈璞灿烂笑着,“所以我不用过去上阳殿。” “还以为璞儿会想过来上阳殿陪陪我。”诺煦佯装失望地说,眼睛则一直盯着淮钧握着陈璞的手,于是走之前,他就低声警告道:“你与璞儿兄弟情深是好事,但切勿不要跟永霆一样,这宫里多的是不能做的事。”说罢,他就对陈璞笑道:“璞儿,我们改天再见。” 陈璞对诺煦挥手再见,下一刻,手却被一股力握得生疼,他回头一看,只见淮钧脸色难看。他马上喊了一声痛,淮钧随即放开了他,闷声闷气地走到椅上坐下。 陈璞便来到他的面前,弯下腰,戳了戳淮钧僵硬的脸,忍着笑问道:“你生什么气了?” “你要是想过去上阳殿,你就过去,我不留你。”淮钧撇撇嘴说。 “我不是说了不去吗?” 听罢,淮钧心里还是不爽,便问道:“你跟他很熟吗?你眼中还有没有我了?” 陈璞一时哭笑不得,却又觉得这样的淮钧难见,心里就想逗逗他,“我毕竟在上阳殿住过半年,你不知道,那里的茶香得很……”话未完,就看到淮钧脸色已成铁青,他只好说道:“不过还是我们昭和殿的玉兰花香。” 淮钧别过头不说话,陈璞只好哄道:“我都嫌跟你的时间少了,还怎么会过去上阳殿呢?你傻不傻啊?” “对,我傻。”淮钧伸手将陈璞拥过来,让他坐在腿上,低声道:“真想把你藏起来,谁都看不见。” “好,你藏,我谁也不见。”陈璞高兴地笑着,然后侧头伴随着日光的暖和吻上淮钧的嘴,低喃道:“我只看你,你也只准看我。”? ☆、第六章 ?  “王爷,不好了!”一下朝,淮钧就回到昭和殿与陈璞用膳,才拿起碗,阿福就步履匆匆地冲了进来,跪在地上,浑身哆嗦,“圣上赐了毒酒给纭娘娘!” 淮钧和陈璞顿时脑袋一片空白,只瞪大眼睛,微张着嘴,愕然地看着阿福。他的手剧烈地抖着,拿不住碗,整碗粥滚烫的泻在他的腿上。 陈璞首先回过神来,“啊”了一声,彷佛替淮钧喊出他梗在喉咙的疼痛。接着拿出手帕,慌慌张张地抹去淮钧腿上的热粥,一边叫到:“淮钧、淮钧,你先别急,我们赶快过去永宁寺。” “对、对,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淮钧抖着嘴,抹去眼帘上的冷汗,霍地站起,拉着陈璞夺门而出。 一路上他咬着下唇,咬得破了烂了,血腥蔓延,只为了遏止满腔悲鸣,也好让疼痛麻木了混乱浮沉的思绪,但他不敢停下脚步,只越走越快,生怕迟了一步。 陈璞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一步不落,握紧他湿滑的手,让他有个支撑。 寺内依然是寂寞无声,却突然鸟飞叶落,一连串脚步声沉重而来,木鱼似是得知来者,“嗒嗒”地一声接一声有节奏地的响起。为首的人停了下来,后头的也顿住脚步,听着这些木鱼,似是平静他们的内心,又像是佛祖的诤言警告他们别再往前走了。 “艺王,走吧。”拿着圣旨的老公公提点道。 为首的正是永霆,他拨了拨被风撩起的发丝,心里惆怅。佛门清净地,怎由得他带兵过来?只是圣旨当前,不能抗命,唯有不断想着华贵妃临终前的期许,才能支持他点一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9 点头,带着人往前走。 他推开门,昔日身穿华衣美服的皇后娘娘跪在佛前,如今只穿了一件灰色绵衣,不施脂粉,除了包裹着的一头黑发,都与一般的出家子弟无异。她一手捏着佛珠,喃喃诵经,另一手敲打着前方的木鱼,心无挂碍。 “娘娘。”永霆沉声低唤,纭妃的手一紧,佛珠随即断裂,结实地洒落满地, “嗒嗒”的声音在无声的房中清晰响起。 她回过头来,眼眸无波,平静地看着永霆,心里了然,只微微一笑,温柔地说: “永霆,是你。” 虽已分别多年,但小时候恪守的礼教永霆不敢忘,随即说:“儿臣见过娘娘。” “明净是佛家人,担不起王爷这么大的礼,你我就不必讲礼。”她望向永霆身后端酒的士兵,恬淡地说:“你父皇心思细密,体谅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华贵妃。”她回过头,看向残旧的佛像,尘世的事在她的眼眸中悄然褪去,“永霆,当日明净太过小心眼,害你年少喪母,就盼你一声原谅,才得解脱。” 永霆盯着纭妃朴素的棉衣,瘦小的身躯,终是一声长叹,答道:“都是往事了。” “对,往事。”纭妃黯然一笑,往日的繁华光影掠过眼前,慢慢变得平淡无色,只剩下一个牵挂,她说:“霆儿,别执着,告诉钧儿。” 永霆命人把酒呈上,再亲自把酒倒至小杯中,奉到纭妃面前。纭妃没有犹豫就接了过去,抑头喝下。酒的清香还留在齿畔,鲜血已从胃里翻腾涌上,滚烫她的喉咙,张开喷出,前方的木鱼旋即染上鲜红,几点血沫还沾到佛像上,她整个人虚软而倒。 ——钧儿,别执着。 淮钧的心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仿佛听到纭妃心底的呐喊,唯有按紧自己的心房,极力地跑到佛堂。然而在十步之外,他停了下来,四周的死寂逼迫他停下,逼迫他慢慢地走。 她只是在专心唸佛,淮钧告诉自己,不要打扰她。只是他一开门,陈璞就不忍地转过头去,他更用力地咬住下唇,止住那悲哀到极的嚎叫。纭妃已经倒在地上,满地佛珠,木鱼鲜红得夺目,淮钧却颤抖着手,自陈璞的怀里拿出箫来,塞在他的手上,喃喃道:“璞儿,吹箫、母后最喜欢听璞儿的箫。” 陈璞握着箫,抽抽鼻子,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将箫放到唇边,哆嗦着手指,艰难地吹出箫音。他望着淮钧缓缓地走到纭妃身前,他知道他在等什么,一股更浓烈、更苦涩的悲哀涌上,呛得他咳出一口浓痰,又吹了零零碎碎的几声,他就无力地垂下手,抽泣起來。 一曲难成调,紜妃再不会回头。 淮钧挺直的腰身已經垮下,他迈步走向紜妃,卻被自己跘了一脚,只得半爬半走過过去抱起纭妃渐凉的身体,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悲伤,释放下唇,狂怒地嚎叫了一声,双眼却红得酸涩得流不出眼泪来。 他靠在纭妃的颈窝,低喊道: “母后、母后,钧儿不孝、钧儿来迟了。” 陈璞扑倒在他的身边,留着眼泪,似乎要替他将心底的悲哀一流而尽。忽而,淮钧放下纭纪已无生气的尸体,狂怒地站起来,将撂倒在地的酒杯踩成几片,对永霆咆哮质问: “为什么!” 士兵们皆被吓得退后了一步,淮钧却捡起其中一块碎片冲到永霆跟前,举起碎片,额上青筋暴现,厉声说: “你告诉我为什么!” 永霆沉默不语,只别过头去。 “你明知道母后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母后含冤而死?” 面对淮钧的愤怒,永霆终究无处可退,那些愧疚便迫使他为自己理直气壮地辩解:“就算纭娘娘无辜,你以为这座宫廷里冤死的人又少吗?” 听罢,淮钧就抓起永霆的衣服,抓得指骨泛白,逼近问:“所以你就大条道理拿着毒酒过来?你凭什么、你到底凭什么!” “你问我凭什么?”永霆冷笑一声,“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哈哈哈……”淮钧张狂大笑,笑得那些积压在眼里的泪瞬间涌了出来:“对、你凭父皇的圣旨、可是你为什么不为母后求求情?你明知道她是无辜的、你们都知道她是无辜的……”他松开手,退后一步,垂着头说:“母后已经不是当年的皇后了,她已经决定落发了,她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身,你们为何还要咬着她不放?皇兄,今天是你杀了母后,你推脱不了。” 永霆一颗心突然空了,空得使他心惊,惊得他只能薄凉地说:“带走尸首。” 士兵听令地逐步往前走,陈璞从未见过阴间的牛鬼蛇神,但他知道这些士兵就是了。他们一步一步往前,脸容狰狞,已经将纭妃逼到死路,现在又要将淮钧逼上绝路。他只是看到淮钧抱着自己头颅痛哭,心里就跟着疼痛起来,咬一咬唇,一个狠心就冲到一个士兵前,自他腰间抽出剑,将剑锋指向永霆。 “谁敢碰娘娘?”他逼迫自己睁大眼睛,怒瞪着众人。 士兵们面面相觑,后来不知道谁先起头,纷纷抽出剑指向陈璞。 淮钧吃了一惊,这个素来讨厌舞刀弄枪的陈璞如今为他抽出剑来,而他则把他置于这个险境中。他吼道:“够了!” “你们都放下剑。”永霆令道,而后盯着陈璞,轻笑道:“好勇气,只是刺杀皇子的罪名,你还没有资格当。” 陈璞抖了一下手,下一刻就两手捉着剑,坚决地指向永霆:“你们不能带走娘娘!” “不能?本王今天拿着圣旨过来,你既然有勇气拿着剑指着我,那你不如走到翠微宫,用这一把剑对着圣上!”说罢,永霆就以飞快的速度打下陈璞的手,抢过他手中的剑。 “够了!”淮钧厉声喝道,阔步上前,将陈璞挡在身后:“二皇兄,放过他。” “好,我放。”就在这一瞬间,他从淮钧的眼睛里读懂了一种情感,他却没有揭穿,只提醒陈璞道:“要想威胁我的话就一剑□□来,不要犹豫。” 说罢,他再次命人抬起尸首。 却在这一刻,“霍”的一声,陈璞双膝跪下,哀求道:“娘娘已经死了,求你大发慈悲,不要带走她吧。” “璞儿,起来。”淮钧不忍见陈璞为他而卑微委屈至此,想将陈璞拉起,但是陈璞却甩开他的手。 他对淮均摇摇头:“我知道你不想让他们带走娘娘,没关系,我求求他们。” 淮钧被陈璞的话震慑了,永霆也停下了动作,凝视着陈璞坚定的眼睛。那一霎那,他想起了明珞灿烂的笑容,然后为了陈璞一句“大发慈悲”,就说:“放下吧。” 等他带着人彻底远离,跪得笔直的陈璞立刻泄下一道气,虚软地跪坐在地,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淮钧马上蹲下来,张开手紧紧抱着他。 “傻璞儿,你怎么这么傻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0 ?要是我连你都失去了,那该怎么办?” “不会,你不会失去我。”陈璞把头靠在淮钧的肩上,流着泪说:“可是娘娘走了,淮钧,你哭吧,有我跟你一起难过,你别收着藏着。” 听罢,淮钧刚刚止着的眼泪就汨汨地落下,模糊了他的双眼,然而他还是清晰的望到纭妃躺在冰冷的地上,木鱼的血已经半干,无限的仇恨在他心里不能自主地扩大。 过后,他抬头看向佛像,仇恨的目光掩盖了衪慈祥的脸容。 木鱼声再度凭空袭过来,淮钧却不能平静自己。他和陈璞站起来,抱起纭妃,离开佛堂。 敲木鱼的人依然平稳地敲着,似是要为纭妃铺一条平坦的路到极乐世界,又似是为到自己赎罪。他看向窗外,就见淮钧抱着纭妃的笔直的身影,最后他阖上眼,唸起超渡的经文。? ☆、第七章 ?  寺内的明心大师早就为纭妃预备了一块地,在寺外西边的一座山上,他让几个僧徒抬着尸首上山。下葬之前,他侧站在坟前为纭妃唸着超渡的经文,至于淮钧和陈璞则拿着布,坐在地上为纭妃抹去脸上的血迹,好让她安宁地走。 又有四个僧人抬着一副棺木过来,后头跟了四个小和尚,都红着眼睛,抽着鼻子。棺木一放到地上,那四个小和尚就坐到纭妃身边,大哭起来。 他们是孤儿,前几年明心大师在街上见他们行乞,一个不忍就将他们带来寺里养,是纭妃担起母亲的角色,日日夜夜照顾他们。噩耗忽临,虽说当了几年和尚,但他们毕竟年纪尚小,六根未净,这些离愁别绪收也收不住。 几个和纭妃没有血缘的小和尚尚且如此干肠寸断,更何况淮钧呢? 他颤抖着手游移在纭妃已经乾净的脸上,纭妃生前他极少尽到儿子的责任,如今她走了,才总算为她抹一次面。 他眼含着泪光,压抑不住悲伤,偏生那四个小和尚又在旁边大哭,令淮钧的悲意更盛,陈璞更是情不自已,眼睛才干涩了一会儿,又湿了,连带刚才所受的委屈一一落下泪来。 淮钧不忍地抱住陈璞,哑着嗓子劝道:“璞儿别哭,母后说过喜欢你笑。” 陈璞抹抹脸,勉强勾起了嘴角,只觉得这一笑更加悲凉,眼泪就越发放肆,大喊道:“娘娘是好人,为什么要这样害她!” 淮钧一手抚着陈璞激动起伏的背,回答不了,也没有回答他,双眼通红地凝视着前方,另一手不自觉地握成一个拳头。 明心大师把经文念了一半,却忽然停了下来,走到淮钧跟前,轻声说:“王爷一片孝心,明净在天之灵亦会安慰。” “明心大师。”淮钧放开陈璞,抬起头,尊敬地看着圆头肥耳的明心大师,声音沙哑。 “可是王爷心里有郁结,明净这一路怕是走得不安稳。” 他悲哀恳切地问道:“那大师能否为本王一解?” “请王爷随贫僧过来这边吧。”他带着淮钧走到一边,远离了陈璞等人,才说:“贫憎所说的都是虚言,一切种种,还得靠王爷自己悟开。” 淮钧想了好一会儿,这些年来他的郁结又何止这件事,现在倒是给他个机会一一道出,“母后贵为东宫皇后,为何要抛舍一切,遁入空门?” 明心回想起当日初见纭妃的情景,一个坐拥后宫,母仪天下的女子褪下一身华服,跪在佛祖跟前,请求他收她为徒。 他说,佛门不是娘娘的避难所。纭妃回应道,佛祖慈悲为怀,必定愿为小女子指引明灯,然后她就在佛像前跪了一天一夜。明心隔天再见她时,她依然一脸无悔,他便点头让她留下下。 “明净迷途知返,甘愿摆脱世俗荣华富贵,侍奉我佛,是她的福气。” “然则舍丈夫,弃亲儿,断六根,母后真的过得好吗?” “明净舍不得王爷,故而顿悟未透,直到王爷长大了,明净才萌生落发之意。她并非看破红尘,而是希望红尘中看破。”说罢,明心就不禁叹息了两句:“可惜、可惜。” 像是一个心结被解开,下一刻又被推入无边的绳网里头。 淮钧愤然地问:“既然如此,何以母后还要因世间事而枉死?都说佛祖有眼,偏生任得母后蒙受冤屈惨死。” 明心和蔼一笑,并未未淮钧的妄言动怒,只试图缓和淮钧心中的仇怨:“明净是世间人,自然要受世间这一劫。王爷认为明净枉死,但明净心无杂念,何来冤枉之意?” “但是我有!”明心的话显然起不了多少作用,解不了淮钧的郁结,他依然满腔怒意不知从何发泄,最后一拳旁边的粗树干,换来的只有火热的疼痛,他悲凉地说:“大师,本王只是个凡人,今天亲眼见母亲被害,这番仇怨怕是不能解的。” “能解与否,看的是王爷是否愿解。”明心眺望那头伤心痛苦的人,是生是死,缘来缘去,万象皆空。他说:“这劫明净早已预料,她只有一言要贫僧相告。” 远边的箫声模糊了这边的寂寥,大树抖落了几块绿叶,落在淮钧的肩上。明心伸出手为淮钧扫下落叶,他的话盖过箫声,在淮钧耳中愈放愈大。 明心说,别执念。 别执念、别执念。淮钧仰头看天,只想问一句如何不执念?这世间就像是一张网,织网的人和深陷其中的人,谁真的能够解开、超然独立?他只是个凡人,天要给他七情六欲,他就告诉自己,他无法做到不执念。 明心叹了一口气,给了淮钧最后一个忠告:“王爷聪慧,但愿王爷能开悟解脱。”说罢,他就动起脚步,赶过去为纭妃超渡。 棺木要下葬了--明净,贫僧只能为你做到这里。 陈璞拿起箫,赶紧为纭妃再吹一曲。纭妃曾说:“璞儿,你这箫吹得真好,以后有空便过来吹给我听吧。”想到此处,他又不禁落下泪来。他打小没有家人,但每次见纭妃,她都待他亲如儿子。事到如今,人不在了,他只能在心里大喊——娘娘,璞儿为你吹最后一曲,你好好走,不用担心淮钧。 曲子到了一半,淮钧就回到陈璞身边。他默默地看着僧侣把纭妃放到棺木,盖棺,下葬。纭妃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他却亲眼看着她离开,一场母子二十年,就算她果真断了六根,他也是爱她的。 直到一曲完了,淮钧才把肿胀的眼睛阖上。当他睁眼时,通红的眼睛已经变得澄明。 陈璞担心地握住上淮钧的手,两人双双一个鞠躬,接着淮钧就牵着陈璞离去。 “你、你、”陈璞欲言又止,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才鼓起勇气问道:“你恨艺王吗?” 天地霎时无声,只有风寥寥吹过,而这道风怎样都不能带走他们心中的一份疼痛。他的步伐戛然停止,回过头来看着陈璞灰白的脸。 “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1 傻璞儿,我能不恨吗?”淮钧为陈璞拨开被风吹到脸上的发丝,当他接触到陈璞乾净的眼睛时竟然有一丝丝罪恶蔓延而上。 陈璞抚上那只温暖的手,将它紧贴在自己冰冷的脸上,不确定地问:“所以你会跟艺王一样吗?” “不会。”淮钧坚定地跟陈璞说:“我不会。” 忽然,淮钧想起当日诺煦过来说的话--你与璞儿兄弟情深是好事,但切勿跟永霆一样。假如诺煦暗示的是他与陈璞的关系,那么永霆呢? 他拉下陈璞的手,再次紧紧牵着,踏上回宫的路。 夕阳西下,为大地铺满一层金黄色,有两个人走到山上,伫立在纭妃的坟前。一只手穿过蓝色的衣袖,在坟上放下一朵白色的玉兰。 他温柔地说:“娘娘,你生前最爱玉兰,爱它的干净。你此生无罪无孽,儿臣只望你带着这生的福气,来生找个好的男人,别再遇到父皇了。” 身后的人担忧地问:“王爷,事情已经发生,你何必过来呢?” “哈哈。”坟前的人回头过来,自嘲地说:“回川是觉得本王害死了纭娘娘,又何必过来装作一个好人?” 来者正是诺煦和莫回川,而此刻诺煦正笑着,笑里有几分悲凉。 “回川不是这个意思!”莫回川耿直地答道。 “你就是这个意思,倒是说中了本王的心事,本王也觉得自己实在不知所谓。” 往日纭妃对他极好,现在他却恩将仇报。 然而这份愧疚感只是一刻,诺煦冷冰冰地说:“今天纭娘娘的死才是开端,这几天永霆在朝堂里占尽风头,我也是时候上朝了。” “是,王爷。”莫回川忠心耿耿地说:“我马上就去安排。” 离开以前,诺煦又吩咐莫回川:“你往后躲抽一些时间过来照料娘娘的坟,别让她不安宁。” “是,王爷。”? ☆、第八章 ?  天空才透出一点光,大臣们已经纷纷来到了大殿。趁着永霆还没有来,他们便交头接耳地说着话。窃窃私语中只有淮钧是落寞的,昨晚他不能入睡,整夜靠在窗前看着外头半圆的月光,反反复复地想起儿时的记忆。 一夜过来,淮钧终于更狠心更决绝地跟自己说——他们逼迫他走进绝路,他将是不能回头的了。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众人马上噤声,还以为是永霆。但不到一刻,大殿又变得嘈杂,一个人阔步上前,经过淮钧身边。淮钧斜眼一看,竟然是诺煦。 ——皇兄,你称病多天,何以选择今天上朝?你到底怀了什么心思? 淮钧的脑袋纷乱着,大臣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乱上加乱。 “望王的心志高,我早说了他不会如此轻易就退离朝堂。” “我还以为望王……” “子业兄以为望王无望,这几天一心讨好艺王,怕是望王所不能容的。” 淮钧轻揉着额头,一抹嘲笑不禁跃上唇畔。这类攀附权贵的势利之徒何曾少过,子业尚且如此,他朝诺煦地位不保,又将有多少臣子为了保住权力、保住性命而拜倒于永霆脚下? “何事如此喧闹?”永霆的声音响亮地落在殿上,大臣们立刻闭上嘴,侧身让开一条路给永霆,唯独有二人依然倨傲地站立,一个是淮钧,另一个是诺煦。 永霆懂得淮钧恨他,只默默地擦过他的肩。然而越过淮钧后,入眼的就是诺煦温文的笑容。他不快不慢地走到诺煦跟前,关心地问:“皇兄卧病多天,身子休养得如何?” “不过是旧病缠身,没有大碍。”说罢,诺照却轻咳了两声才说:“再不上朝的话,皇兄怕会担误政事,令父皇怪罪于你。” “皇兄心系国事,是万民之福,不过还是身体为重。”几句嘘寒问暖后,永霆便将精神集中回朝政上,“卿家们可有事启奏?” 话音刚落,诺煦便踏前一步,眼神变得凌厉,“羌国王子的婚事何以拖延至今?使者已经在我朝等了整个月,一再催促,还请艺王尽快决议。” “事关重大,必须请示过圣上才能下决定。” “此事关系到两国邦交,而圣上还在养病,敢问艺王还想等到何时?”诺煦冷眼看着永霆,“既然圣上任命艺王代为摄政,那就是相信艺王的能力,艺王如此犹豫不决,到底在忧虑什么?” 永霆一方的臣子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反应,他们就知道诺煦今天上朝,怀的心思一定有异。他这番举动不过想让躺在翠微宫里的人知道,永霆的能力还是及不上他。 “望王言之有理。”乘势而出的人是莫丞相,“臣依然认为大公主是最佳人选,请艺王三思。” “但是公主之躯娇贵,嫁到那偏僻之地确是委屈了她。”李丞相马上反驳,但二人争论的依然是同一番话,过了几乎一整个月还是得不出结论。 “然则,”一把不常听到的嗓子在群臣之中响起,低沉温文,大臣惊讶地看向他,诺煦和永霆也感兴趣地向他投以视线。 淮钧说:“公主出嫁的确最能体现我朝与羌国交好的决心,也证明了□□与中土各国和平共处之诚。历来皆有公主和亲,公主身负国家重责,又怎会因一己之私而置天下不顾?” 被淮钧反斥的左丞相,老脸一红,辩驳道:“但大公主是尊贵之躯,难道由旁系郡主出嫁还未足够表现□□之诚?” 诺煦马上接过话:“郡主和大公主谁的诚意较高,本王相信左丞相心里明白。何况羌国王子他日亦会继承王位,而大公主便贵为王后,又怎算称得上委屈呢? 永霆当然明白由大公主出嫁自有其好处,同样地,左丞相都知道,只是大公主是他的姨姨、即是华贵妃和李丞相的妹妹所生。站在亲人的立场上,他们都不会希望大公主嫁过去。 “本王会把卿家们的意见禀告圣上,待圣上决定。”永霆一副不容多说的架势,同时,站在他一方的大臣立刻拿出其他奏折。 等到政事都处理好了,天已大亮,大臣逐渐散去,剩下淮钧、诺煦和永霆三人。 诺煦走到淮钧身边,安慰道:“死者已矣,不要太伤心。” 淮钧却毫不领情,冷笑了一声:“皇兄,你们图什么,我纵然愚笨,也看得明七八分,就不必假惺惺了。” 听罢,永霆就弯起嘴角嘲讽一笑,嘲的是诺煦,讽的是淮钧。 下一刻,淮钧就在二人面前起誓道:“今日谁伤害了母后,他日就别怪我无情!” 昭和殿外徘徊着一个紫衣的瘦小身影,他垂着脑袋,几次想鼓起勇气走进去,但又害怕地退缩了。如此来回了几次,忽而他想起了淮钧不拘言笑的样子,慌张迅速地蔓延全身,随即把昨夜坚定的想法抛诸脑后。 ——还是走吧。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2 然而他还未迈步离开,阿福就经过了,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参见四皇子!” 阿福略尖的声音吓得他一个激灵,只能不知所措地捏着衣服,用力得上好的丝缎都被扭皱了。他陷入了无尽挣扎中,一张只有巴掌大的脸愈来愈青白。 事情本来没有牵涉到他,他何以要到来呢? “四皇子,你还好吧?”阿福担心地问。 “那个、”明珞的心惊慌地乱跳着,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地说:“我想见三皇兄。” “这时候王爷还在上朝,不然,四皇子进去等吧?”阿福紧皱着眉,看着明珞微抖的身体,担心他下一刻就会倒下。 “嗯,好。”明珞小声应道,在阿福的陪伴下,小心翼翼地踏进昭和殿。 他走了几步,在仰头的一刹那被眼前的景色迷得呆住了——时值四月,玉兰花开得正熟,洁白的花在春风中摇曳着。 宫中只有昭和殿植了玉兰,明珞小时候看过一次,但早忘了它不娇不媚的姿态。现在是第二次,记忆瞬间涌上--玉兰花、玉兰花,圣上最爱玉兰花……明珞扶着脑袋,想起他疯癫的母亲,又看了看满庭的玉兰,暗道,所以只有纭妃这里才有玉兰花。 悲伤迅速取替了他的紧张,假如圣上真的对纭妃有情,又为何舍得伤害她呢? 倏然,树后传来一阵咳嗽声,一抹蓝色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明珞一看到他,双目就移不开了。他觉得这蓝衣的人长得实在好看,尤其是一双眼睛,澄明得就像知晓他的所有心事。 陈璞掩着嘴,猛烈地咳嗽着,昨夜没有睡好,可能因而染上小风寒吧。直到他止住了咳嗽,才发现眼前有个紫衣少年,与他若干年纪。 一旁的阿福提点到:“陈璞,这是四皇子。” 陈璞马上反应过来,弯下腰身道:“参见四皇子。” “你是?”明珞猛盯着陈璞,因为他好看,也因为他们年纪相若。 “回禀四皇子,小人是瑜王的中郎。” “姓名呢?” “陈璞。” “璞玉的璞吗?”明珞问道,一见陈璞点头,他就高兴地咧开笑容,“好名字!难得我才对了你的名字,你就不要一直低着头,。” “是,四皇子。”陈璞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此时他仔细地看清楚明珞。 皇四子,生来体虚,传闻的话果然是真的,看明珞一张苍白的脸,还有才比竹竿厚重一点的身板就知道他的身体的确不太好。 “你这么好看,为何我没有在宫中见过你?”明珞直率地问道,但再想一想,他就搔头笑道:“我平日都在景辰殿,很少出来。” “小人也不多踏出昭和殿。” 听到陈璞的答案后,明珞不知怎样的,竟更加高兴,突然捉起陈璞的手,热切地问:“看你的模样,与我年纪相当吧?” 陈璞脸颊微红,答道:“小人刚过了生辰,十七岁了。” “过了八月我也十七了,真好,我们是同岁。”明珞弯起眼睛,一脸笑意,好像已经与陈璞交成朋友似的。 “能够与四皇子同岁,是小人的福气。”陈璞规规矩矩地答,但是望着明珞的笑容,倒是放松了不少,“不知四皇子到来,所谓何事?” 这句话点醒了明珞此行的目的,一点点悲伤就慢慢地在他心里积聚起来。 忽然有一只蝴蝶飞过他的眼前,他吓得退后了一步,但当看到蝴蝶徘徊在他的身边时,他就难过得垂下头来。 “四皇子?”陈璞担心地看着明珞,再看盘旋在他们之间的蝴蝶。 他以为明珞不喜欢蝴蝶,伸手在半空中拍了几下,希望可以赶走蝴蝶,然而明珞却拦住了陈璞。 “让它继续飞吧。”明珞摊开手,那只蝴蝶就飞到他的指上,“陈璞你有没有听过,每一只蝴蝶都是死去的人化成的,他们利用蝴蝶之身,飞到尘世再看心爱的人一眼才去投胎。这只蝴蝶在你我面前飞着,怕是错认了人,但我们何必要坏他的幻想呢?” 陈璞没有应话,只紧紧地盯着明珞指上的蝴蝶。他想起了纭妃,如果这只蝴蝶真是死去的人化成,那么牠会不会是纭妃呢? 蝴蝶忽然从明珞指上飞走了,徘徊了几转,最后落到陈璞的肩头。也许是陈璞肩上有玉兰的香,又或者,她认得陈璞。所以陈璞不敢乱动,挺直身子,让蝴蝶在他肩上拍翅。 脚步声从明珞身后传来,陈璞一看到淮钧木无表情的脸容就知道他心中仍有郁结。 “四皇弟?”淮钧喊了一声。 明珞回头一看,整个人便拘谨僵硬起来。他犹豫了半刻,最后鼓起他最大的勇气,慌慌张张地抛出一句话:“三皇兄,对不起。” 他向淮钧鞠躬了一下,然后小跑地离开昭和殿。 淮钧凝视着明珞的背影。对不起?对不起什么?突然,一道银光划破他阴暗昏沉的心,有些事情,在一瞬间清晰起来。 “淮钧。”陈璞轻声唤道,再指着自己肩膀上的蝴蝶,微笑说:“这是娘娘的魂魄,她回来看我们了。” “傻璞儿,你又在说什么傻话呢?”淮钧对陈璞勉强一笑,这一笑,使得陈璞的心更痛。 他更加坚定地说:“不是什么傻话,这肯定是娘娘来的。” “傻瓜。” “你听我说!娘娘的死我也不好过,但娘娘不想看到你这么伤心,她回来,就是叫你好好地过下去。”下一刻,蝴蝶离开了陈璞的肩膀,他踏上前,温柔地抚上淮钧憔悴的脸容,“我们为了娘娘,都要好好活下去。” “好,我都听你的。”淮钧顺着陈璞的意思应道。 这时蝴蝶绕了他们一圈,然后落在他的肩上。他稍稍低头,听着蝴蝶拍翅的声音,陈璞却弯着眼睛看他,像是在说——她的确是娘娘吧。他眼中的蝴蝶逐渐变得模糊,接着化成一滴泪,落在蝴蝶上。蝴蝶似是被泪水吓到,重新展翅飞上天空,跟着一片玉兰花香飞去。 陈璞为淮钧抹去眼泪,淮钧则反握住他的手,把他紧紧地拥在怀里。? ☆、第九章 ?  淮钧下朝回来却不见陈璞的踪影,玉兰树下没有、寝房里没有、前堂里更不用说了。找了一转,他就慌张地站在炎阳下,五月天的太阳开始猛烈,汗水随着他的焦急冒出。 他抹一把汗,突然想起来了。这热天毒人,陈璞最受不住热天,他肯定在书殿。 想及此,他就不得不自嘲一笑。他怎能想不起陈璞会在书殿呢?倘若陈璞不在昭和殿里,又可以到哪里去? 甫踏进书殿,就见陈璞专注地捧住书在殿里的一角读着,丝毫没有发现淮钧的到来。他便悄悄地走到陈璞的身后,巨大的黑影落在书上,陈璞这才发现有人来了。 他刚想回头,淮钧却早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3 他一步,双手掩住了他的眼睛。 “谁?”陈璞问道,又开起玩笑来:“你再不放手,我便叫人来了。” 淮钧配合地压低声调,“你可以叫谁来?”说罢,他就加紧力道将陈璞的身体贴向自己,“难得美人在怀,我怎可能放手?” “胡说!”陈璞斥了一声,双颊微红,“要是让我钧哥看到你这样对我,肯定饶不得你,你知趣的话,就快给我放手。” “你那钧哥的眼光好,看上的人和我一样。” “看上我,那自是好!” 听罢,淮钧再也装不下去,放下手,夸张地大笑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淮钧还是笑个不停,陈璞就气呼呼捏着他的脸,“你再笑,我就不理你了!” “好了好了,不笑就不笑。”淮钧立刻收起笑容,坐到陈璞旁边,然后拿起他腿上的书,问道:“看什么书看得这么入神?” “这个,”陈璞指着书上秀丽的几行诗,吟道:“人生只爱扬州住,夹岸垂杨春气薰。自摘园花闲打扮,池边绿映水红裙。“ “你念得好听,给我再念一次吧。” 陈璞马上别过头去,“要念你自己念。” “自摘园花闲打扮、”淮钧一边念,一边从怀里拿出一朵刚刚捡的玉兰花,插到陈璞耳后,“玉兰白映脸红郎。” “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话虽如此,但陈璞还是高兴地摸了摸耳后的玉兰花。 “不就是想哄哄你吗?”淮钧微笑道,再拿起书,问:“你喜欢这首诗?” “不是喜欢这首诗。”陈璞一手指着书上“扬州”二字,“你说,扬州是不是真的这么美?” “外面的世界比皇宫要大,那璞儿觉得皇宫美丽吗?” “皇宫的园林假山造得好,当然美丽。” “既然如此,扬州城的风光肯定要比皇宫的好。小时候父皇和母后带过我去扬州,那里的山、湖、园林都要比皇宫秀丽。璞儿,举凡是外头的世界,都要比皇宫假造的园林好看。”说罢,他就不禁想——不知道母后的魂,有没有走遍她想去的地方呢? “淮钧。”陈璞双手搭在淮钧肩上,对着他的眼,认真地说:“可以的话,我们也去外头的世界走走吧。” “好!”淮钧爽快地应道:“只要是璞儿想去的地方,我都愿意陪你去。” “那么我们先去扬州!”陈璞兴致勃勃地想像着扬州的景色,想象着他和淮钧在瘦西湖前看湖、看柳、看落日。 “你怎么这么喜欢扬州?” “因为我在那里出生!”陈璞极罕有地说起自己来皇宫以前的事,淮钧也是第一次听,“望王说过我是扬州人,不过稚龄时与家人失散,辗转流落到京城后就被望王买了,后来就进宫了。” “那么你想念父母亲吗?”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说到此处,陈璞心里一阵唏嘘,然后拿起书起来,将书放回书架上。他背对着淮钧,良久,才说出一句话来:“淮钧,至少娘娘疼你,我却自幼就没了爹娘。” 淮钧一个痛心,立刻许下豪言壮语:“你要是想,我就派人去找你爹娘,你爹娘肯定在想你。” “没事,我都几乎把自己的身世忘了。”陈璞转过身,感慨道:“没爹没娘,幸好还有你,我最怕就是连你都不要我。” “傻瓜,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不可能不要你。” “你自己说的,可不能抵赖!”陈璞得寸进尺地说:“我们明年去扬州好吗?” “好,我们找个好时间过去!那时我就能牵着你,泛舟湖上,看夕阳西下,好不写意。”淮钧上前牵起陈璞,望着陈璞闪亮的双眼。 “哎!”陈璞抽抽鼻子,“你要真做到才好。” “答应你的事,我什么时候做不到?” “敢情是你忘记了,上年你也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看民间戏曲。” “我才没有忘记,就是找不到时机……”淮钧心虚地应道。 “是吗?”陈璞佯作气馁地说:“你当王爷的,日理万机,愿意哄哄我,我就该高兴了。所以扬州之行,我听过就当去过吧。”说罢,就见到淮钧一脸慌张,陈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淮钧承诺他而做不到的事,也就只有没有和他去看戏曲而已。但他知道,当日淮钧为到和他出宫而被圣上责备,不过淮钧一直没有跟他提起这件事罢了。 淮钧陪陈璞用过午膳后便讬事过去景辰殿,前几天明珞过来的事一直纠缠着淮钧,使得他不得不亲自过去一趟。可是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事情如他想像一样,毕竟他也不想无辜的明珞被牵连在内。 然而,事情早在明珞向淮钧鞠躬道歉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不能独善其身。 淮钧讶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急忙止住脚步,躲在漆红的柱子后,悄悄地看着远边亭子里的两个人--永霆和明珞。 明珞依偎在永霆怀里,把玩着手上嫩黄的花,嘴角却是垂下的。永霆似乎也注意到明珞这丁点儿的异样,将他用力一拥,温柔地问:“怎么没精打采的?不高兴了?” “没有不高兴。”明珞乾脆把花放在一边,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天空。 “还说没有不高兴,看你的脸都皱在一起,怪丑的。”永霆捏了捏明珞的脸,明珞连声喊痛,他只好放下手,威胁说:“快说为什么不高兴,否则我就要用绝招了!” 话音一落,永霆就抬起手慢慢向明珞的脖子移近,随即怕痒的明珞马上缩开,投降道:“我说就是了。” 永霆把缩开的明珞重新拉回怀里,有意无意地抚着他纤细的指,一边听他说。 “二皇兄,昨天我交了一个朋友,我以后可不可以去找他去玩?”明珞紧张地开口,还悄悄地看了永霆几眼。 “谁?”永霆扬声质问,明珞立刻瑟缩起来。 从小到大,永霆都习惯把明珞收起藏起,一来明珞是早产儿,身体不好;二来明珞的娘疯疯癫癫,总是伤害他;三来宫中的人各怀异心,他最怕就是明珞受到伤害。 自打第一次抱起明珞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保护这个孩子,只要自己守在他的身边,才没有人敢伤害他。 沉默的空气在二人之间流转,明珞就是这样,很容易就被吓倒,然后整天都一言不发。明白这点的永霆,平日再心高气傲也只能当先开声的人。 他压住怒气,低声问:“那是什么人?” “陈、陈璞……” “哪个陈璞?”永霆不耐烦地问。 “就是三皇兄的中郎,皇兄你知道吗,他人长得可好看了,而且我跟他同岁,投契极了!”谈到自己初交的朋友。明珞顿时就不害怕了。 “淮钧的中郎?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4 长得好看?”永霆马上想起当天在永宁寺中,那个抽出剑来指向他又为到淮钧屈膝的人,旋即转个头说:“不准见他!” “为什么?” “居心叵测。” 明珞却不清楚永霆所忧虑的,只觉得永霆不明白他,便推开永霆,红着眼睛离开。但永霆的速度比他快,一手就拦住了他的腰,把他拉回自己的怀内。 明珞不断挣扎,但他的力气及不上永霆,只得低头不作声。 “明珞,别任性,皇兄是在保护你。” 明珞默然不应,永霆脾气也上来了,暴躁地解释:“你知道为什么的,纭娘娘的死虽然不是我的主意,但与脱不了关系,淮钧不会就此罢休的!所以他身边的人你都不要接近!” “三皇兄是三皇兄,但陈璞是个好人!”明珞反驳道。 “明珞,在你眼中谁都是好人,我不是不想你去认识朋友,只是怕你受到伤害。”永霆将明珞拥得更紧,紧得明珞可以感受到他剧烈跳动着的心,他立刻就内疚了。 他虽然是四皇子,可是亲娘出身不高,现在又疯疯颠颠,谁都看不起他。只有永霆亲近他,疼爱他,一直守在他的身边,才令人不敢欺负他。 现在他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发永霆的脾气呢? 他绞着手指,低声说“对不起,皇兄,你不想我见他我就不见了。” “待事情过去,你再和他玩好不好?”永霆也退让了一步,明珞边释怀地笑了。 这时,永霆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木盒里放了一只翠绿的指环。阳光一射过来,就显得它更加晶莹剔透,明珞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了。 “好漂亮!”明珞感叹道,然后拿过指环,宝贝地按在胸口:“又多了一见宝物!” 明珞喜欢漂亮的东西,永霆就时不时送他一些小玩意,让他收藏。 但这一次他却将指环拿出,接着握起明珞的手,将指环套了上去:“明珞,我知道我脾气不好,难相处,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这个你戴着,你不要嫌弃。” “不会嫌弃!”明珞举出手,在阳光下看着指环,笑容灿烂。 那么你既然戴上了,就不能脱下,好吗?” “不脱,这辈子都不脱!” 淮钧背着柱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果然如他所料!但他该高兴吗?今日上天让他看到这一幕,是否注定要他为死去的纭妃报仇?然而明珞是无辜的、他和他都是这个宫廷里不幸的人,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事…… 可是,母后又做错什么事呢? --二皇兄你让我最爱的人死了,我也要你感受心爱的人含冤而死的痛彻心扉! 淮钧狠下决心后便沿着回廊离开,他心里盘算着,应该由他亲自到翠微宫把事情和盘托出,还是借由他人之口呢? 突然,一抹个娇悄的粉衣撞上了他,他本能地把她扶稳了。 “知兰?”定睛一看,原来是大公主乌知兰。 “参见三皇兄!”知兰急匆匆把话扔下便继续向前冲,似乎在找什么。蓦然,她回过头来问淮钧:“皇兄,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小猫?” 淮钧眯眼看着知兰慌张的神态,原来是不见了小猫啊!知兰的猫,好像是上年波斯进贡过来的。 他抬起手,向亭子那边一指:“是不是黄色的?好像跑到那边去了。”? ☆、第十章 ?  “二皇兄、你们!”知兰找不到小猫,却意外撞破明珞与永霆相拥一起,“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明珞吓了一跳,惊惶地看了知兰一眼,随即推开永霆,站得远远的,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羞红着脸,咬着下唇不说话。 永霆却是愤怒地瞪着知兰,慢慢地靠近她,逼得她胆战心寒地退后,直到无路可退,只得背靠着柱梁。 “谁让你过来这边?我不是说过谁都不能过来嘛?”永霆一拳打到柱梁上,怒吼道: “说!为什么过来!” “我、我……”知兰从来没有见过永霆动怒,刹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然而转念一想,如今是永霆和明珞光天白日底下做着苟且之事,他被人撞破了才会恼羞成怒,她怕什么呢?于是她抬起头,直视着永霆一双怒目,将害怕抛诸脑后。 “我只是过来找猫,想不到二皇兄公然和四皇兄做着这样的事!” “这样的事?怎么样的事?”他咬牙切齿问。 “就是无耻之事!” 明珞的脸色迅间刷白,他一直不愿意去想、去提的问题终于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被揭露了,单是无耻二字已经足以将这种感情踩到脚底! 他和永霆既是兄弟又是男子,怎么能生出这样的感情? 的确是无耻! 他咬紧下唇,渗出的血为苍白无色的唇瓣添上一抹疼痛。下一刻,他就沉默地扭头,无声地离开。天地之间,他彷佛只听到眼泪滑到脸上的声音。 “知兰,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评头品足。”永霆双唇微抖,愤怒之中夹着一丝慌张。 “皇兄还记得华娘娘寄予你多少厚望吗?华娘娘临终前你答应过她会登上皇位的!如今你却和四皇兄做着苟且之事,这里容不得,这天下更容不得!” “他日为皇,谁敢说我与明珞一句话?知兰,我和明珞的事你不明白……”提起明珞时,他的声调不自觉地变得柔和,所以他这番请求的话,便少了狂怒而多了诚恳,“你就为皇兄保守这个秘密吧。” 但是知兰不为所动,摇着头说:“倘若华娘娘泉下有知,肯定不可能让你们在一起。” “知兰!”他抬起粗壮黝黑的手,握起一个拳头挥向知兰,落在她头颅旁边的柱梁,接着盯着她惊恐的双眼,警告道:“我和明珞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则别怪皇兄不顾兄妹之情,给我走!” 知兰难以相信永霆如此决绝,决绝在于他宁愿放弃他们兄妹的感情都不愿意放弃明珞。永霆是她最亲近的兄长,她一直敬他爱他,怎料到今日会看到他如此不知羞耻?先别说她不能接受,这天底下又有谁能接受? 她失望地看了他一眼,便缩下身子,穿过永霆的臂弯,背对着他说:“皇兄,知兰为了华娘娘,绝不能看你一错再错!” “你想怎么样?”永霆转过身,扣着知兰瘦弱如竹的手臂:“我要你别插手就别插手!” “对不起,皇兄。”她强行挣脱自己的手,奈何不敌永霆的力气,只得弯身咬了他一口,他一松手,她就跑走了。 永霆正想追上去,却发现已不知明珞何处去了。 忽然两额一阵疼痛,一边望着知兰愈走愈远的背影,一边想着明珞的去向。最后他不顾知兰,决定去找明珞。 知兰却在回廊驻足不前,想了好一会儿,她才转向右边,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5 往翠微宫去。既然她一心要永霆放手,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 刚到翠微宫,她就被侍卫拦住,“圣上与瑜王有事洽谈,大公主不便进去。” “本公主有要事禀报父皇,你去通传一下。” “这……”侍卫一脸为难,既怕得失她,又不能不紧遵圣上的吩咐。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此时李公公的声音从内传出,“外面在吵什么?” “禀李公公,大公主有事求见圣上。” 里头的淮钧正和圣上洽谈羌国联姻一事,对于知兰的突如其来,圣上倒是宽容一笑。他就只有知兰一个公主,素来疼爱她,所以姜国联姻,他还是舍不得把知兰嫁到千里迢迢的荒芜地方,还是从旁系的郡主中挑选吧。 淮钧识相地起来告退,圣上却按住他了:“钧儿,你先留一会儿,待会父皇再跟你说说你母后的事。”他再向一旁的李公公吩咐道:“让兰儿进来吧。” 淮钧平静的双眼瞬间涌上了无尽的悲哀——父皇啊父皇,你曾经爱的女人死在你的圣旨下,你要跟我谈,谈什么呢? 他阖上眼睛,一股怒气在体内横冲直撞,他却用力地把这噬人的怒气压住。睁开眼的时候,知兰已经进来了。知兰只是慌张地看了他一眼,他就懂得她已经发现了,便安静地退在一旁。 “参见父皇!”知兰恭敬地喊了一声,下一刻就坐到龙床上,乖巧地问:“父皇的身体好了一点没有?” “见到你这孩子,父皇就什么病痛都没有了。”圣上慈爱地说:“你不跟猫儿玩而过来看父皇,肯定有什么事情,说吧。” 知兰垂下唇角,柔荑紧张地互相交缠着,犹豫着该说与否。 “怎么了?兰儿不高兴了?” “知兰不知道这事该不该说。”她憨直地说,但看到圣上慈爱的目光,愧疚感油然而生,她知道这事不该隐瞒圣上。于是她说:“父皇,知兰不经意看到二皇兄和四皇兄、拥抱在一起。” 圣上脸色大变,他早就劝戒过永霆放弃明珞,想不到永霆根本就不把他的话当作一回事。忽而,他又看向淮钧,当日他让永霆带着毒酒过去永宁寺,莫非淮钧怀恨在心?然而他只看到淮钧圆瞪着眼,一脸不知情。 知兰不忿的表情使得圣上想起当日受过的种种苦痛,头风便跟着发作,目光也随之变得阴狠。 ——这一切都是这些好管事者造成的! 他大手一挥,将知兰推了下床。 相比起刚才佯作的惊讶,淮钧此时是真的不能相信。一向疼爱知兰的圣上竟把她退下床了。而知兰在倒地的一刻,泪水就汨汨涌出了。 淮钧立刻冲上前,扶起知兰:“父皇息怒,知兰年纪尚小,不懂说话,儿臣相信二皇兄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知兰确是年纪少,但尚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父皇,二皇兄为人一向耿直,请父皇别让二皇兄泥足深陷。”被推下床的知兰不甘心地说。 “别再泥足深陷?”圣上按着脑袋,讪笑一下, “你说的对,不能再泥足深陷了。你先退下吧,这件事朕自会处理。” 知兰不知所措地看了淮钧一眼,只见淮钧对她点点头,她便立即仓皇地退下了。 她一走,圣上就问:“钧儿,你说朕该怎样做?” 比起刚才的精神抖擞,圣上忽然变得虚弱了。 “父皇……”淮钧不确定地看着圣上,踌躇了半刻才说:“知兰大概是误会了,父皇再问问二皇兄吧?” “不用问了。朕都明白,更明白霆儿的个性。事到如今,只能彻底斩断他们的关系,否则霆儿是不可能放手的。” 听罢,淮钧就悄悄松了一口气,原来圣上早就知晓,幸好他没有枉作小人。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么把明珞调离皇宫不就行了?” “霆儿肯定会跟着明珞一起走,但是霆儿不能走。”圣上叹了一口气,再三思量后说:“这事就交给你来处理吧,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分开他们。” “但是、”淮钧犹豫地看着圣上,正想开口反对,圣上却对他摇摇头。 “这件事别要张扬,朕只要霆儿平安。” “是父皇!”说罢,淮钧就退下了。 他一走,圣上就疲惫地躺下床,一边的李公公立刻把凉了的药端上,侍奉圣上喝药。圣上只喝了一口,就猛然咳嗽起来,又想起了那一天在东沁殿里可悲可恨的一幕。 淮钧离开翠微宫后,满脑都是圣上一句“只要霆儿平安”。到了这时候,他才蓦然明白,纭妃的死,从来就无关冤与不冤,只是圣上的一个抉择而已。那么既然是圣上的抉择,明珞的安危,又与他何干呢? 回到昭回殿时,天色已经昏黄。那时陈璞还是一身蓝衣,弯着腰在树下捡着玉兰花。当他听到急速慌乱的脚步声时就马上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淮钧惨白的脸。 他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淮钧也是吃了一惊,没有料到一回来就会见到陈璞。想来想去,隐瞒不隐瞒,报仇还是不报仇?下一刻,他竟弯下嘴角,低声说:“父皇都知道了,二皇兄和明珞、他们……” “他们怎么了?”陈璞也跟着焦急起来。 “他们、他们光天化日下做着苟且之事!”淮钧不忍地别过头去,“璞儿,你在殿里等我吧,我还要带人过去。” “为什么要过去?”陈璞急忙拉住淮钧的手:“你要捉他们吗?不要,淮钧,你不能捉他们!我不想四皇子有危险。” 淮钧看着陈璞澄明的眼睛,突然如刺在喉,说不出话来。难道他能玷污陈璞的善心吗?可是他能放弃这个报复的机会吗?两相挣扎,最后他反握陈璞的手,说:“我放他们,只是父皇口谕一下,我总得捉起他们,做个样子吧?”说罢,他又摸了摸陈璞的脸,笑道:“你就在殿里等我吧。” “不用,我替你过去,你争取时间安排别的事吧。”陈璞顿了顿,说:“我知道你恨艺王,只是淮钧,四皇子好心肠,我们不要伤害他,好不好?” “我不伤害他们。”似乎为了让陈璞相信,淮钧又重申道:“我本来就没有想过伤害他们,用这一件事伤害他,就等于把我和你的感情都否认。璞儿,我不会。” 听罢,陈璞就笑了笑,赶紧待人过去景辰殿。 上阳殿的诺煦同时间收到了李公公托人捎来的消息,马上对莫回川说:“立刻过去通知永霆,设法保护明珞。快,要比淮钧快!” “是,望王!”莫回川看着脸色青白的诺煦,保证道:“艺王四皇子不会有事的。” 像是被洞悉了心事,诺煦别过头说:“救了明珞就告诉永霆,他欠我一个人情。” “是!”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6 莫回川再看了诺煦一眼就转个身,赶到景辰殿去。 然而他在分岔路前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淮钧一定会先过去景辰殿,他现在才去肯定来不及的,唯有…… 他转向左方,往东沁殿去。? ☆、第十一章 ?  那个时候永霆已经被明珞赶回东沁殿,郁郁寡欢地处理着政事,全然不知外头已经变天,直到莫回川匆匆而来,才知道事情已变得如此严重,他没有想过知兰真的不顾兄妹情份,这么狠心。 然而此时已容不得他多想一刻,他不能让明珞受到伤害,只好与莫回川赶紧过去景辰殿。 景辰殿里的明珞正躺在床上,用被子包裹着自己,从上到下,好像这样就能匿身在被子里。他满脑袋都是那句“无耻之事”,有一刻甚至被逼得想将尾指上的指环脱下,然而一碰到指环,一想到永霆为他戴上的情深时,他就舍不得了。 一方面舍不得,一方面又痛恨自己对永霆生出了如此无耻的感情。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他太过依赖永霆,好像一旦发生什么事情,他一哭,永霆就会急得立刻替他解决,就是为博他一笑。这么好的人,他能不喜欢吗? 可是刚才永霆过来哄他,他却赶走了他,难道他能一辈子这样依赖他吗?他们能这样一辈子下去吗? 蓦然,被子被拉开了。 明珞马上掩着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他掩着眼睛的手就被拉开了,然后被强力地拉起来。一看,竟是永霆。 “二皇兄?”明珞随即低下头来,绞着自己的手指。 但是永霆没有答话,只吩咐莫回川替明珞收拾几件衣服,接着就弯身替明珞穿上鞋。等到莫回川收拾好了,他就接过包袱,拉着明珞出去。 明珞失神地看着永霆手上的包袱,突然,永霆停了下来,往他手上塞了一个钱袋。明珞哆嗦着双唇,紧张地问:“皇兄,怎么了?” “没事没事。”永霆握着明珞的手,哄道:“明珞,你出宫等我,过一会儿皇兄就过来找你。” 一听,明珞就甩开永霆的手,甚至把手里的钱袋扔掉,低着头红着眼睛问:“你不要我了,对不对?” “不是,明珞,你听话……”说到此处,永霆突然哽咽起来,不知该从何说起,只知道他终究要将自己一手照顾长大的明珞送走。 “那到底发生什么事!我不要走,皇兄,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他抬起手抹抹眼,抽泣声狠狠地刺痛了永霆的心。 “明珞,你乖,你到宫外找旻轩,让他照顾你,过一段时间皇兄就过来接你。”永霆轻轻搂住明珞,哄道:“听话,好不好?” 一旁的莫回川捡起了钱袋,纵然不忍,也只得提醒道:“艺王,时间不多了。” 听罢,永霆只好放开明珞,再将他交到莫回川手上,“明珞虽然孩子心性,但还是懂事的,这一路上就麻烦莫侍卫了。” 莫回川没有多言,点一点头,就带着明珞走了。然而不知内情的明珞却不断挣扎,一边大喊道:“皇兄,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莫回川无可奈何,只好捉着他的手腕,牵扯着他走。 永霆望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扬声道:“莫侍卫,本王不知你为何而来,但希望你是真心的。”再说:“明珞,你听莫侍卫的话,皇兄很快就过来找你!” 倏然,永霆怒喊了一声,冲了出去,就看到陈璞拦住了莫回川,几个侍卫围住了他们。他发疯似的推开那些侍卫,站到陈璞面前。 “小人参见艺王。”陈璞恭恭敬敬地行礼,全然没有过来捉人的架势。 “是你?”永霆冷笑了一声,命令道:“放了他们。” “小人受王命而来,请艺王不要让小人难做。”说罢,他就走到浑身发抖,满脸是泪的明珞身边,轻声说:“四皇子,你不要害怕,没有事的。” “缩手!不要碰他!”永霆拍开陈璞的手,将明珞护到身后,“之前我受王命过去,现在你受王命过来,你很得意吧?终于能报仇了!但你们要报什么都好,统统报到我身上吧! 陈璞感动于永霆对明珞的保护,却苦于不能把真相道出,只能当个坏人,挥一挥手,令道:“带走艺王和四皇子。” “滚开!”永霆凌厉地瞪了众人一眼,冷声说:“我们自己走。”说罢,他就握起明珞的手,再对一旁的莫回川说:“莫侍卫,本王无人可托,请你告知大皇兄,倘若他能设法营救,这个恩情本王日后定还。” “王爷会想办法的。”莫回川替诺煦承诺道,本来想走,但是望着他们一行人越走越远,他心里就越来越不踏实,想了再想,就悄悄地跟上他们。 陈璞把他们带到华清亭,亭里百花盛开,虽然天色已暗,看不见花,但还依然能嗅到浓烈的花香,他却说不上有几种花,只知道自己并不喜欢这种花香混杂的气味,偏偏淮钧就是夹杂着这些花香而来。 黑夜中陈璞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觉头昏脑胀。 “交给我吧。”淮钧压低嗓子跟陈璞说:“相信我,我处理好就回来。” “好。”陈璞应了一声,又不放心地说:“你不要吓倒四皇子,答应我。” 看着陈璞带亮的双眼,淮钧含笑地点一点头,言不由衷地说:“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那我走了。”语罢,陈璞就往前离开,却还是犹豫地不断回头,到了第三次回头时,他突然停住了,看着淮钧带着永霆明珞一行人,消失在漆黑中。 那时他并没有想过从这夜开始、从华清亭出发,一切就变得不再是他所熟悉的。更没有想过,永霆与明珞紧紧交握的双手到底有多可贵。 等到他们走了,莫回川才从阴暗处上来,走到呆若木鸡的陈璞身边,嘲道,“不知陈中郎将一对有情人送上绝路,有何感想?” 陈璞略带慌张地看向莫回川,反驳道:“他们走的不是绝路。” “不是绝路,莫非是生路?”莫回川皱着眉说,但是当他对上陈璞急切诚恳的一对眼睛时,他竟相信了陈璞的话,也为永霆明珞二人抓住了一丝生机。 “柳暗花明又一村,带路的人自然会带他们走出生路。”陈璞答道,然后转过身走了。 “陈中郎,且慢!”莫回川冲到他面前拦住他,“回川爱赌,不知陈中郎愿意与回川赌一局吗?”见陈璞摇头,他就挑衅地问:“陈中郎怕输,怕的是带路人并非你所想的?” 一听,陈璞就不乐意了,他怎么可能会输呢?倘若他输了,就是淮钧欺骗他,但淮钧怎么可能欺骗他呢?分明是他稳胜的赌局,他有什么可怕?赌就赌吧! “倘若你输了,我就要莫侍卫五十两银子。”他低声道:“送给四皇子。” “好。”莫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7 回川爽快地应道:“倘若我赢了,不求别的,只求陈中郎能救艺王二人走出生路。” 赌局既下,陈璞就打算走了,哪知道莫回川这时从怀里抽出一把钥匙,说:“现在就请陈中郎更回川到天牢一趟。” “去就去吧!”陈璞要强地跟在莫回川身后,他并不相信淮钧会伤害他们,只以为莫回川过来离间他们,所以他一定要赢。赢这个赌局,也赢他对淮钧的信任。 但是陈璞并不明白,莫回川宁愿输掉那五十两。 皇宫有个天牢,审密犯,动私刑。过去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地方,等到冠礼之后,才被告知这个天牢就在皇宫最北,连接着冷宫。淮钧带着他们过来,途径冷宫,阴风飕飕,忽然传来一声猫叫,吓得明珞直打哆嗦。见状,永霆立即紧紧搂着他。 到了天牢,永霆和明珞就被关在最后的牢房里。那间牢房密封,只有一个小铁窗,本来囚的是密犯,万万没有想到现在竟用来关禁两个皇子。接着淮钧就命侍卫们退下,守在百步以外,等他们走了,他才打开低矮的牢门,弯身进去,然后从容地点起四角的烛台。 这时明珞才清晰地看到天牢的阴森可怖,地上全是干草,放了一张铁床,狭窄的地方很是宁静,只有几声吱吱声划破过来,却足够让明珞颤抖得更加厉害,不敢想像有什么畜牲在这里。阴风一拂,他打了个激灵,猛然捉紧了永霆的手。 “二皇兄,坐吧。”淮钧指了指生锈的铁床说,“四皇弟,你也坐吧。” “做什么戏!有话就说!”永霆将明珞护在身后,厉声道:“你不是想报仇吗?报吧!我现在就站在这里,你要杀就杀!” 淮钧走到铁床前,扫一扫上头的灰尘,径自坐下,双目冷然地看着永霆,久久没有作声。过了一会,他才说:“皇兄,我为何而来你应该很清楚。” “废话少说,毒酒是我端的,你就杀了我吧。”永霆毫不退却,也不露惧色,对他来说明珞比他的性命更重要。 “不要、不要……”后头的明珞却流着眼泪,微弱地说:“二皇兄也不想害死纭娘娘,他也不想的。” 淮钧的脸色变得僵硬,不自然地勾起一个微笑,“我不杀他,只是王命在身,二皇兄,我也要跟父皇交待。” “你想怎样交待?”永霆警惕地将明珞护得更紧,“这一切都不关明珞的事!” 淮钧鼓掌两声,笑道:“要做到相爱二字,四皇弟怎能独善其身?” “那你与陈璞呢?你我都是一类人,你凭什么捉我们过来审问我们!”永霆吼道。 一听到陈璞的名字,淮钧就眯起眼睛,敏感地盯着永霆,不敢相信事已至此,永霆竟然全无悔改,还用陈璞威胁他? 他走上前,直视着与他个头相若的永霆,“当日皇兄凭什么,今日我就凭什么!”顿了顿,他再说:“又或者凭我与璞儿的感情到现在也没有被父皇发现吧。” 永霆冷笑道:“你以为你瞒得过父皇吗?” “至少我与璞儿并不是亲兄弟!”淮钧轻易就回击了,永霆双肩也随之垮下了,然而下一刻淮钧又笑了两声,说:“可是我不杀你,也可以不杀他。” 永霆不相信淮钧有这么好的心肠,犹豫了一下才问:“你到底想怎样?” “一个交易。”淮钧举出一根手指,极不自然地笑着,“大皇兄说过父皇将传国玉玺交了给你,我只要这个传国玉玺。”接着他就在永霆面前板着手指,算着,“用一个传国玉玺换四皇弟的性命,值不值得,我不敢说,就看皇兄你了。” “我没有!”永霆咬牙切齿道:“我早说过没有!父皇从来都没有交给我什么!” “你有!”淮钧掠过永霆,直接对明珞说:“明珞,你二皇兄,可是他不愿意救你。” “没有、没有!”明珞连忙探出头来,为永霆辩解:“二皇兄真的没有。三皇兄,你放了我们吧,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 “他有!”淮钧坚持道,而后“霍”的一声站起,大步走向永霆,伸手要把明珞拉过来。 永霆立即一手护着明珞,再一手阻止淮钧。然而一手怎么敌得过淮钧双手呢?淮钧几轮下来,永霆一个不留神,就被淮钧推开,身后的明珞也被淮钧拉到他的身边了。 淮钧冷冰冰地对着明珞懦弱的眼神,却用力得几乎要将明珞的手腕握断。 在疼痛与惊惶中,明珞只好脆弱地向永霆求救:“皇兄、我害怕,你快救我。” 一听,永霆就急了,连忙站稳住身,再扑向淮钧,想把明珞救回来。但是他们个子相若,淮钧又紧紧地抱着明珞,甚至一手都不分出来,加上永霆急得头昏脑胀,又是几轮,却觉得自己无处下手,不知如何应对。 最后,他焦躁地说:“乌淮钧你到底想怎样!” “想怎样?要好好折磨一个人,不是要好好的理由吗?” 这时永霆才恍然大悟过来,原来一切都只是淮钧的藉口!他看着明珞全无血色的一张脸,这才让他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第十二章 ?  淮钧将明珞扣在怀里,再自怀里拿出一把雕刻精致的银色小刀,举到明珞面前,逼迫他睁大眼睛,看个清楚,“明珞,你喜欢这把刀吗?” 明珞惊恐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刀锋,不敢动却浑身颤抖,眼泪汨汨而下,一旁的永霆则越慌张越无力,压根儿没有出手的机会。 “说。”淮钧勒令道,一看明珞摇头,他就冷声说:“这把刀是去年波斯进贡的贡品,上头镶了波斯特有的红宝石,精美倒是精美,就是没有发挥过真正的用途,难怪你也不喜欢。” 话音一落,他就将银刀往明珞白嫩的脸颊上压,锋利的刀身立刻划破了他的皮肉,血从隙缝倾涌而出。 脸上的痛楚和回绕在鼻前的腥臭逼使明珞反抗,他用手肘撞向淮钧的腹部,淮钧却只退了半步,倒是贴近他脸的刀又划开了一道极深的血痕。 永霆倒抽了一口气,扬声问道:“你到底想怎样!一切都是我错够不够!你知道明珞是无辜!” “皇兄!母后也是无辜的!”淮钧指着天花板,不平地说:“你今日说明珞无辜,你有没有想过母后又何其无辜!”忽然,明珞脸上的血滴到他手上,好像唤醒了心底一条毒蟒,将他的恶性带引而出,他冷然一笑,问道:“你们落到我手上,何来无辜?” 听罢,永霆就厉声斥道:“纭娘娘一生向佛,怎会有你这样的孩子!” “别提母后,你不配提她!她既然一生向佛,你为何还要她枉死!” 到了此时,永霆经已无言以对,他自知淮钧报仇心切,这一劫怕且难逃。然而当他看到明珞脸上血泪和流,他的心就被揪紧了,比打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8 他十拳还痛,比挨十刀还痛,痛得像有千斤石压在他心里,把他自幼养成的尊严都压碎了。 他弯下了膝盖,跪在地上,垂下头说:“纭娘娘是我害死的,你把我千刀万剐都可以,但你放过明珞吧。” “皇兄,不要。”明珞低喊道,眼泪越流越凶,脸上的血痕痛上加痛。 然而望着永霆这一跪,淮钧只想起当日陈璞为他屈膝于人前,结果永霆只还了那一跪,其余的都还不了。 “皇兄,我说过了,我只要传国玉玺。”淮钧轻笑了一声,干干脆脆又划了明珞一刀。 明珞不忍永霆为他受辱,紧咬着下唇,不愿叫痛。偏偏永霆见到明珞受着如此苦痛还一心为他,顿时所有自尊都一扫而尽了。 他弯下身,一下接一些叩头,一边竭力地喊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放过明珞吧,他是你弟弟,你放过他把。” “不要、不要这样,我没关系,皇兄你不要这样!”看着万人之上的永霆此刻为他跪着地,叩着头,明珞终于忍受不住发疯地叫着,也不顾脸上的刀,拼命地挣扎起来, 淮钧用力抓住明珞,稍稍收起了刀,冷声道:“其实父皇只是想你们分开,若然皇兄能过放弃明珞,你就走吧。” 明珞颤抖着唇,别过头去。 结果永霆半刻犹豫都没有,直言道:“我不会走,明珞,你不用害怕。” 淮钧耸耸肩,一脸随得他选择。至于明珞则猛然挣扎起来,他只好出言警告:“刀子不长眼,你就不要动了。” “明珞,没事,你乖乖不要动。”永霆轻声哄道。 现在的淮钧就像是地狱的厉鬼来替纭妃索命,永霆担心明珞的安危,最怕就是淮钧发疯,于是他沉默下来,不敢动更不敢说话。然而除了这样,他已经别无他法,现在他与明珞的关系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淮钧要怎样才能罢休。 “皇兄,我只要玉玺,你给我,我就放了你们。” 好像是个刑罚,一再重复相同的理由,一再无从辩解,一再受苦。永霆清楚淮钧志不在玉玺,那么他到底要什么? “既然皇兄牺牲四皇弟,也要保住玉玺,那么、”淮钧强行拉起明的手,瓣开他握得极紧的手指——一、二、三——残忍的念头浮现而出,他上扬嘴角,说:“十天、我给你十天,一天一根手指。” 听罢,明珞立刻收起手指,却被淮钧紧紧地捉住了拇指。 这么一只白净无瑕的手,自是谁都不愿意伤害。只是他一想到当日纭妃惨死在佛像前时,心里就悲痛万分,似乎只有伤害明珞才能缓和得到心中的仇恨。于是他拿着刀,用刀背摩擦着明珞的手指,只要他一用力,就能砍下这一只手指。 刹那间,无声的地牢只听到明珞倒抽着气以及刀子磨擦着手指的 “嘶嘶”声,听得所有人双耳生疼。 永霆极速站起,扑向淮钧,但是淮钧的动作比他还快,一个抬手挥下,就割过拇指的肉,砍断拇指的骨,拇指就在手起刀落间掉落在地上,下一刻,血就迸发而出。 淮钧这才放开明珞,任他摔在地上。 明珞先是不懂反应,一回神,就是钻心入肺的痛,他立刻按着手腕,仰头大叫:“啊!” 伴随着他的尖叫,外头的陈璞同时浑身一软往后倒了。幸好莫回川眼明手快,把他接住,接着抱着他飞快地离开了牢房。 一到了外头,陈璞就推开了莫回川,自他怀里摔了下来,摔坐在泥地上,脑海里左一句传国玉玺,右一句一天一根手指。他全身都是凉的,连同一颗心都是凉的。 他用力地抓着地上的泥,直到泥塞满了十个指甲,直到他五根手指都疼痛麻木,他才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这么残忍恶毒的念头,果真是淮钧想出来的吗?他的淮钧,教晓他仁义礼智的淮钧会欺骗他吗?会对无辜的明珞施以毒手吗?那个人,怎么可能是淮钧? ——不会是淮钧,不可能是他! 他勉强支撑起虚软的双腿,往前跑去,却下一刻崴倒了脚,又摔倒在地。莫回川连忙过来扶起他,却被他一手推开了。 “你赢了,你高兴了吧!”他握起拳头,狠狠地往地上挥了一拳。 “我真宁愿我输。”莫回川苍白着脸说:“四皇子受得了吗?” 明珞凄厉的叫声好像萦回在耳,陈璞用力地掩住了耳朵,咆哮道:“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他忽然抽了自己一记耳光,像是惩罚自己,“赌什么赌呢?我该一直相信他,相信他,我就不会知道。” 莫回川立刻蹲下来,捉住陈璞的手,默言地凝视着他。 莫说陈璞不能接受,连莫回川都猜不到淮钧能如此狠心,相信诺煦都没有料到淮钧竟会以这样残酷的手法去折磨自己的弟弟,所以让陈璞听到这样的一幕,的确是他错了。 陈璞反握莫回川的手,恳切地说:“莫侍卫,我们都听错了,他不会这样,你们都知道他是个好人,对不对?” 夜风拂来,两个人浑身一颤,心里都酸涩得很。过了一会,莫回川才应道:“陈中郎,或许我能骗你,可是你能骗自己吗?” “为什么他要骗我?”陈璞甩开莫回川的手,掩住流泪的双眼,“我捉了四皇子过去,我害倒了四皇子,他为什么要骗我?” 莫回川一时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看着陈璞哭得撕心裂肺。良久,时间久了,他怕淮钧发现陈璞不见了,便扶起陈璞,一步一步带着他走。 直到回到昭和殿,陈璞依然一言不发,莫回川唯有自作主意将他带回寝房。他把他扶到床上,然后打来一盘水,为他洗去手上的泥。 过后,他蹲在陈璞面前,凝视着他说:“好好睡一觉,救不救人,你明日醒来再作打算,我不逼迫你。” 听罢,陈璞就乖乖躺倒床上,闭上了眼。等到莫回川走了,他就睁开眼,坐回起来,痛苦地按着思绪混乱的脑袋。 ——你听错了,一切都是假的,淮钧不可能这样折磨四皇子。 想及此,他连忙套上鞋,赶到淮钧的寝房。然而寝房里点着烛火,照出了空无一人,此时,他只能嘲讽地问自己——难道你还不相信吗?他却依然不愿意相信,坐到了床上,等待淮钧回来。 夜愈来愈深,周遭更加寂然,树上的叶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响,透过窗纸看去就像暗夜里的鬼魅。他却紧紧盯着窗纸,刚才的一幕幕比这些鬼魅更加恐怖。 淮钧回来后看到寝房里还有光,以为陈璞还在等他,便扬起嘴角,推门进去。 “怎么还没有睡?”他拿来一件外衣,披在陈璞身上,“深夜有凉风,别着凉了。” 陈璞稍稍回过神来,看着如此温柔的淮钧,顿时觉得惘然了。 怎么可能是他呢?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9 他哑着嗓子问:“艺王和四皇子怎样了?” “没事,先关了起来,过几天先送明珞出宫,日后二皇兄再过去找他。我都跟二皇兄谈好了。”淮钧坐到陈璞身边,一手搂着他的腰,将他拥到怀里,柔声说:“一切都会好的,不要担心,早点睡吧。” ——陈璞,相信他!你一定要相信他! 他把手放在膝上,心里每呐喊一次,手就更加用力地掐着大腿的腿肉,掐得他指头泛白,却依然没有勇气相信淮钧。他彷佛嗅到淮钧身上的血腥味,这些血腥味提醒着他,淮钧的确欺骗他了。 胃不断地翻滚,他想吐,他只觉得腰间的手很冰、很冷。 “怎么了?”淮钧感觉到陈璞在颤抖,赶紧捉起他的手,“是不是等得太夜,着凉了?怎么这么冷?” “没事没事。”陈璞连忙抽起自己的手,又怕淮钧发现了他的秘密,只好转过身,双手环绕上淮钧的脖子。 那瞬间,陈璞的身体与淮钧是紧贴的,他在几毫之间看着淮钧深情的双眼,仿佛只有现在的淮钧是他认识的,就只有眼前的淮钧一如既往地没有变过。 于是他阖上眼将唇贴上他的脸,亲吻过他的睫毛,厮磨过他挺直的鼻子,最后在他的唇上稍微停驻。淮钧等不及陈璞接下来的动作,张开双唇,将他的嘴咬进口中。 霎时间,陈璞又迷茫了。 二人躺倒床上,紧密的双嘴里,两条舌头互相撕磨,他们随即深陷到欲望当中,只靠本能寻找解脱。 淮钧手滑到陈璞的腰带前,轻轻扯开,外衣一下子松开了。当空气接触到他□□的肌肤时,陈璞轻颤了一下,呼吸变得浓重,唯有紧紧地抱着淮钧的后背。 纯粹的亲吻已无法满足他们逐渐抬头的欲望,淮钧放开了陈璞的嘴,分开的同时拉出一缕银丝,自陈璞的唇边蜿蜒流出。他沿着银丝舔去,再滑向颈窝间,舔着吮着,直到落在喉结上。他反覆地□□和啃咬这男性的征结,一边解开内衣,抚上了陈璞光滑的胸膛。 今夜淮钧的欲望似乎特别炽烈,好像那些血腥味萦绕在鼻前,他心底的毒蟒也跟着张开了血盆大口。 如此深迷其中,是否再不能自拔? 淮钧忽然停手撑起身体,凝视着底下的人——这个人,只是他的。 陈璞跟着睁开迷濛的眼睛,但是当他看到淮钧眼底的欲望时,他耳边就再次响起了明珞凄厉的叫声,随即一道急流从心底涌起,逼使他弓起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他难受地拍打着起伏不停的胸口,脸色变得青白。 淮钧立刻下床倒了一杯水给他,陈璞接过水,喝下去倒是舒畅了,但是二人的欲望却退去了。幸好淮钧也不是个急色的人,他只是握起陈璞的手,轻声道:“大概是真的着凉了,我明日让太医来看看。” “对不起、淮钧、我……”陈璞无从解释,满腔焦虑。 “傻璞儿,说什么对不起。”他捏了捏陈璞的鼻子,笑道:“这种事,来日方长。你呢,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他替陈璞拿开杯子,然后为陈璞盖上被子。过了一会,等到陈璞睡了,他才轻手轻脚地上床,将陈璞拥在怀里。 然而陈璞没有睡,他紧绷着身体,满脑海里左一句传国玉玺,右一句一天一个手指,扰得他不得安宁。 这一夜,什么都不同了。? ☆、第十三章 ?  “圣上驾到!”李公公的声音划破朝堂上的微言细语,大臣们立刻闭上嘴巴,等到身穿龙袍的天子坐下,他们便一致弯下腰身,齐声道:“圣上万岁!” “平身。”圣上的声音还有几分虚弱,似乎龙体还未康复,“卿家们可有事启奏?” 大臣们却迟迟没有开口,眼见代理朝政的艺王没有上朝,而龙体抱恙的圣上却现身于朝堂上,一些较为敏感的大臣感觉到有一股暗涌涌来,却未知将涌来什么,冲走什么。 诺煦默默地低着头,昨晚的事他已从莫回川口中得知,淮钧能够如此狠心的确是他意料不及的,但他又清楚,没有圣上放手,淮钧是不可能对明珞他们下手的。 “羌国的婚事,朕已经有了主意。”圣上打起精神看则会众人,只是嗓子里仍带有一点疲倦,“大公主已到及笄之年,羌国王子亦才貌双全,与大公主相配,就这样吧。” 淮钧平静的脸容起了一丝变化,他挑起眼眉,意外地看着圣上,但当他抬头与圣上四目相接的一刻,他又惊觉于圣上眼中的疲惫。 圣上疼爱知兰是宫中上下都知道的事,所以他才坚决不让知兰嫁到羌国,不过一天就改变了主意,只有淮钧明白这是知兰揭破永霆和明珞的事的后果。 “圣上明智,臣等马上与羌国使者商讨婚礼细节。”右丞相马上站出,带领若干大臣负责起这件婚事来。 “圣上,此事万万不可,大公主是千金之躯……”永霆没有上朝,就只有左丞相独个儿出来反对。 “此事朕已经考虑清楚,左丞相不必多言。” “臣……”左丞相才开口就看到圣上闭上双眼,按住额头,只得把话吞进腹内,勉强地说:“臣明白。” “朕还有点儿不适,卿家们有何要事就把奏折交给李公公吧。”他的头愈来愈痛,似乎又是头风发作,李公公见状就立刻上前扶他离去。 待圣上离开后,大臣们也逐渐散去。 左丞相一手拦住右丞相: “莫大人未免太过狠心,要大公主一介女儿身嫁到羌国!” “老夫只是以事论事,反之是李大人过于偏颇大公主。” 眼看左丞相被一句话气得老脸都绿了,诺煦就觉得好笑,恰好淮钧走过他的旁边,他就跟他攀谈起来:“左丞相虽有才智,但毕竟是有私心的,不像右丞相事事先以国家为先。” “右丞相的确是个有识之士。”淮钧也停了下来,等着诺煦接下来的话。 “李氏的人大多都敌不过自己的私心,左丞相如是,永霆亦如是。”诺煦把话题转到永霆身上,“我知道父皇将他和明珞的事交由你来处理。” “是。”淮钧应了一声。 “皇兄知道你与永霆有过摩擦,但看在明珞年幼不懂事,别下手太重。” “哈、”淮钧眼见诺煦假仁假义,毫不吝啬地冷笑了一声:“皇兄请放心,他们暂时都没有性命之虞。”不等诺煦答话,淮钧就靠在他的耳边低声说:“告诉我玉玺在二皇兄身上的人是皇兄你吧?” 诺煦默言不应。 他又说:“当日将二皇兄与四皇弟的事透露给我的人是皇兄你吧?” 诺煦双手握成拳头,青筋暴现,但他依然沈默,因为一切他都无从否认。 “所有事情我都是按照了皇兄的想法来做,大概皇兄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0 也算准了我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他又冷笑了一声:“既然今天的一切都与皇兄脱不了关系,那么皇兄现在为他们求情,皇弟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不理解你为何要伤害明珞!”敌不过淮钧的咄咄逼人,诺煦只好瞪着他,用兄长的架势喝道:“他是你的弟弟!” “哈哈哈!”淮钧哀切地笑了几声,“明珞是我的弟弟,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你们的弟弟,有没有想过她是我的母后!” “你!”诺煦想反驳,却无从反驳,一切都是他种下的孽,那么明珞呢?他何其无辜,为何要徘徊在死亡边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皇兄,你与其费心为他们求情,还不如多多小心!”说罢,他就甩袖而去,打算过去地牢一趟。 想到这里,他的步伐就急速起来,他必定要所有伤害他和他身边的人都后悔莫及! 然而,陈璞却比他更早过去地牢,在他上朝之后,陈璞就悄悄地跑到地牢去了。 一夜过来,他始终敌不过满腔愧疚和痛心,当他闭上眼睛便觉得握着刀的人是自己,他便看见明珞一身血污。他无法再眼睁睁看着明珞受伤害,更无法站在一旁看着淮钧对他们施以毒手。 而他赌输了,就该带他们走出生路。 还未接近天牢就有两个侍卫拦住了他,“瑜王吩咐了所有人都不能过去。” “是王爷吩咐我过来的。”陈璞不会说谎,一颗心在怦怦的跳,眼神也闪闪缩缩的,接着他又微颤着手从怀里抽出一块玉佩,佩上刻了一个“钧”字。 两个侍卫一看,又知道陈璞长年跟在淮钧身边,外人看来他们又亲如兄弟,只是淮钧的命令又不能违抗,他们对望了一眼,一时拿不住主意。 此时,陈璞再从衣襟里模出钥匙,拿到二人眼前,“的确是王爷让我过来的。” 侍卫见了钥匙,肯定是淮钧给陈璞的,便马上开路让陈璞过去。 事实上这条钥匙是淮钧遗留在寝房里的,陈璞只是带过来,碰碰运气。 他快步过去天牢,弯低身将钥匙□□生锈的锁,“卡”的一声,镇便解开了。继而跑进了最后的牢房,又是“卡”的一声,里头疲倦极了的二人马上睁开眼睛。 永霆紧紧地抱住明珞,闭住气息瞪着前方将要过来的人。 陈璞还没有进来,就被浓重的血腥呛了几声,咳嗽起来。他咳嗽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环回,永霆灵敏地听出这把声音异于淮钧的低沉,他眯起眼睛,臂弯更用力地搂住明珞,瞪着渐行渐近的人影,却没有想到这人竟然是—— 陈璞! 他立刻放开明珞,旋风似的冲到陈璞跟前,一手掐住他的颈项,让他的喉结突出在他用力的指间,他要将这白晰的颈项掐断,他要将他掐死! “艺、艺王、咳、我、我……”陈璞痛苦地挣扎着,但他愈是挣扎,永霆的力道就愈大。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凶狠地噔着陈璞清秀的脸孔因痛苦而变得扭曲,昨晚他阻止不到淮钧伤害他最爱的人,今天他就要淮钧最爱的人死在他的手里! 然而坐在一旁的明珞看着陈璞青白的脸,手掌上的伤口就随之疼痛起来,昨夜的折磨彷佛活灵活现地再上演一次,只是角色换成了永霆和陈璞。 不知道是指的疼痛,还是什么,使他的泪不能压制地默默流着。 陈璞的瞳孔向上吊起,挣扎的力气慢慢减少,在死亡的边缘中只剩下一丝气息徘徊,只要永霆再用力一点,他就会死,他就会死了。 然而明珞怯懦的声音却在此刻响起:“皇兄,放过陈璞。” “明珞?”永霆的力道减轻了,陈璞这才可以偷得一丝空气用作喘息。 “就当我求求你,皇兄,明珞求求你。”明珞哀求道。 他明白这一种感觉,所以他不想陈璞受这一份痛苦,他知道陈璞是个好人,他把陈璞当成了是他的朋友,所以不能让陈璞也受这样的折磨。 望着明珞凄切哀痛的双眼,永霆放开了手上的人,悻悻然回到明珞身边,红着双眼将明珞抱在怀里。 陈璞虚软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把失去的空气都一一吸回体内,在迷迷糊糊的这一瞬间,他听到明珞说: “皇兄,陈璞是我的朋友,我们放了他吧。” 陈璞戛然抬头看向明珞,眼睛不觉地湿润起来,他们不过是一面之缘,聊过几句话,为何明珞就把他当作朋友?偏偏他不值得拥有这样的福份,就算今天他死在永霆手上,他都不会有什么埋怨,因为是他害倒了他们。 陈璞不了解明珞的性格,但是永霆了解,于是他抹去了明珞脸上的眼泪,柔声道:  “皇兄明白,你喜欢他的话皇兄就不伤害他,好不好?” “好。”明珞倚着永霆,疲惫地闭上眼来,“谢谢皇兄。” “艺王、四皇子!”陈璞跪在地上,“原谅我、都是我的错,求你们原谅我!”说着说着,他就哭了起来,他没有恶意的,他带他们过来都是没有恶意的,为何事情会落得这个田地?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地上一块沾满血的肉,连着白骨,瞬间他就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了。他整个人哆嗦着,却弯起了一个拳头,狠狠地打在地上。 “陈璞,你没有错,不需要我们的原谅。”明珞勉强笑了一笑,只是他的嗓子已经不像当日在玉兰树下那么精神,只有疲倦,听得陈璞既心疼又难过,永霆更是不忍心地别过头去。 “我怎么可能没有错呢?不是我的话你们怎会在这里?” “如果你有错,你就不会过来了。”看见他在这里乞求他们的原谅,纵然明珞并非聪明绝顶,还是明白一切,于是他说:“陈璞,你是个好人,但三皇兄不是,如果可以,你不要再跟着他了。” 这一番话出自明珞的真心,陈璞却听得百感交杂。他怎么可能离开淮钧呢?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会离开淮钧,就算今日淮钧骗了他,他也未曾想过。 他站起来,颤抖着嗓子说:“我带你们离开。” “你?”看着陈璞浑身抖震,永霆嘲讽地问:“我们还能相信你吗?” “请艺王再相信小人这一次,小人只想将功补过。” 永霆看着怀里的人整夜没有进水,又满手是血,只能对陈璞点点头,然后将明珞横抱起来,紧接着陈璞的步伐离去。 无论冒多大的险,他都要带走明珞!? ☆、第十四章 ?  从阴暗的天牢回到地面扑面而来的是猛烈的阳光,使永霆的腿抖了抖,步伐有点儿不稳,但他还是紧紧地抱住明珞,只怕将他摔下来。 陈璞看着此情此景,心里好像一块肉被挖空了,口中苦涩,任凭微风吹拂都拂不走。 他护着二人往前走,走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1 了几步就看到淮钧在远处大步过来,陈璞刷白了一张脸,心里惊慌地想着,他将二人放了出来,他该怎样跟淮钧解释?恰巧淮钧回头过去,陈璞便趁着这个空档转身,才发现永霆停在他几步之后,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他。 他慌忙走过去,小声说:“前面的路是走不得了,后面有个草丛,应该能通出去,请艺王和四皇子从那里离去吧。” “陈璞。”永霆犹豫了一会,狠下决心说:“你带明珞走吧。” “不行!王爷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能忍心四皇子独自流落在外吗?事情是我的错,王爷也不会伤害我,你们就走吧。”陈璞倔强地别过脸,他怕再多会儿,他就会落荒而逃,趁着他有勇气对抗淮钧,他们快走吧! “好!今天的恩德我们来日再报!”永霆感激地说,而如今他亦有一言能够报答陈璞“可以的话,别再跟着淮钧了。” 说罢,他便抱紧明珞,急步地带他离开,剩下陈璞悲哀地看着他们远走的背影。 此时,淮钧回过头来,不能相信地睁大双眼。永霆和明珞跑了,放他们的人却是——他按着自己疼痛的心,不能接受地看着前方的人——陈璞。 他一颗心愤恨地跳着——乌永霆你害得母后与我分隔阴阳,现在又要离间我与璞儿?而你就和明珞就远走高飞?不行、不行! 来到两个侍卫面前,他压低嗓子怒问:“我说过任何人都不能过来,你们是如何看守他们的!” 两个侍卫慌忙回头,只见陈璞站在牢房前,而草丛里有异常的晃动,他们这才知道事情不妙了。 不等他们回话,淮钧又说:“要将功赎罪的话还不清楚怎样做?把人带来的话本王既往不咎,而且重重有赏。” 听罢,怕事的侍卫马上屁滚尿流地冲过去,而注视着这方的陈璞已经别无他计,只能在心中求天拜佛。 淮钧和陈璞同时移起脚步,两人分别走着,很快就站立于对方面前。 徐徐的风吹来,多事的鸟在一边叫嚣,好像要将他们的距离隔成千山万水。此时淮钧抬起手,抚上陈璞憔悴的脸,似乎将他的温度收在掌心就代表他们的距离仍然是接近的。 “你怎么来了?我都说了,这事我会处理好的。”他没有动怒,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 陈璞怔然地立在原地,他不明白淮钧为何没有生气,更不敢去猜度他,因为他一旦细想下去,就只会想到两个字——虚伪。他不敢直视淮钧,只好抬头看着蔚蓝的天和悠游的浮云,眼睛却止不住通红起来,抽了抽鼻子,勉强忍住了眼泪。 良久,他才难过地开口:“淮钧,你还要装下去吗?” “装什么?”淮钧别过脸去,嘴角下垂,质问道:“你听了他们的话?你都相信了他们?然后你把他们都放走了?” 一听,陈璞就冷笑了一声,反斥道:“对!我都放了他们!我都知道了!你还要装模作样下去吗?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淮钧默然不应,事实是慌乱到底了,他既恨永霆,却又害怕陈璞生气,只好拼命在脑海里想出一个应对。 但是他还没有想出来,陈璞就吼道:“一天一根指头,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这样折磨他们!” 这一吼,将淮钧心里的害怕推到最底,那些仇恨随之而上,“母后死在他手上,你问我为什么?我能不恨吗!一切都是他自招的!” “自招?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手段有多残忍!”他一想起明珞凄厉的喊叫,他就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一张脸也褪去了血色,他指着淮钧问道:“你答应过我会放过他们的!结果你为了报仇,为了权利,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母后也是无辜的!”淮钧喝道。 “所以你就大条道理伤害四皇子?”陈璞怒吼了一声,然而这一声后,他就像泄了一道气,只剩下失望:“淮钧,你想想,娘娘希望你为她这样报复吗?你看,我认识的淮钧,怎么可能这样残忍” “璞儿,我恨,我只恨他们。”淮钧也放软了声调,“你应该明白我的,母后好端端的一个人这样就没了,我能不恨吗?我残忍吗?我只对他们残忍。” “可是你也骗我了。” “我没有!”淮钧急得说话也不利索,“我、我只是怕你、我只是不知怎么解释给你听。” 陈璞握起淮钧的手,乞求道:“我不怪你,你放了他们好不好?我求求你,放了他们吧。” 好像是个一换一的条件,只有淮钧放了他们,陈璞才会原谅他。淮钧听得不舒服,他与陈璞之间本来就不该牵扯到别人。于是他甩开了陈璞的手,摇摇头,“不能。” “我求求你、淮钧,我求求你。” 一声接一声的哀求,淮钧望着陈璞干净的一双眼,开始犹豫不定,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掐着他的颈项,逼迫得他喘不过气来。忽然,他灵关一闪,把事情都想明白过来了,垂下的另一只手便慢慢紧握成一个拳头,渐而用力起来。 ——一定有人插手其中,璞儿才会知道这件事 ——一定是他在穷途末路时跟陈璞装可怜,璞儿才会放他们走! ——为什么他们在害死母后后,还要来分开我和璞儿! 他强硬地说:“不可能。” 陈璞想起那搁到地上的断指,本该澄明的瞳孔因罪孽而变得暗淡无光。他看着淮钧陌生的脸,苍白着唇说:“你伤害的是你的弟弟?就算艺王真的错了,就算你们在朝中怎么样,四皇子都无辜的!”他摇了摇头,哀切地问:“我认识的淮钧不该是这么狠心的人,还是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 “璞儿!别这么说!” “你说你会放了他们,你既然做不到,为什么还要我捉拿他们?陈璞跺了一下脚,着急地说:“你骗我,你说过你不会骗我的!” 淮钧连忙捉着他,紧紧地将他抱入怀里,“璞儿,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你说!我都在听!” “我不能放他们!我放了他们走,他们就不会放过我们。璞儿,我在保护你,我不会让我身边的人受伤。” 陈璞挣扎开淮钧的怀抱,失望地:“你要是真的对我好,就该放了他们。” 淮钧握得双拳头青筋暴现,他根本不愿意和陈璞争吵,他心里说,只要答应陈璞就好了,放过他们二人就可以了!但是他根本压抑不住自己,他要报复,他要将永霆拉下来!何况他一旦放手了,就是给永霆一个机会反扑,他已经要了明珞一根手指,永霆能不报复吗? 陈璞害怕地看着淮钧,他不知道他生气的模样有多可怕,这时他一双眼睛变成猎鹰般的锐利,薄唇紧抿,陈璞压根儿猜不到他脑海里盘旋的是什么心思。 鸟儿不识相的鸣声再次响起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2 ,一声比一声高亢、刺耳,似乎要将他们的神经拉紧。就在鸟儿尽力将声子拉拔到最高点的时候,陈璞的理智亦被拉断,他的理智散涣于淮钧的无动于衷。 良久,鸟儿重新鸣叫,陈璞动起他的脚步离开。他疲惫的步伐擦过淮钧紧绷的肩膀,淮钧却拉住了他的手,强行地将他拉进自己的怀抱。 当陈璞的温热投入他的怀抱时,他慌张了,如果他没有抓住陈璞,他是不是就会走,从今以后他就会离开他?他不能够让他走的,他紧紧地拥住他,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他走。 “我放过他们。” 淮钧忽然改变的态度令到去意已决的陈璞愣住在他的怀中,不敢相信地问:“你说真的?” “我说我放过他们,一切都听你的。”听到淮钧温柔的承诺,陈璞又沦陷了,又相信他了,他已经让他失望过一次,决不会再有第二次。 陈璞抬起手,抱住了淮钧厚实的背,而淮钧的眼睛正晲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十五章 ?  这一晚,淮钧坚持要陈璞跟他睡在一起,但他还是睡得很不安稳,半梦半醒间他总要看一看身边的人有没有离去,看见没有了,壮健的手臂就把他的腰圈得更紧,使他不能离开。 陈璞躺在他温热的臂弯中,呼吸着他的气息,不由来地做起一个很久以前的梦。 那是一个热得熔掉人的亭午,淮钧一个人坐在亭院里,看着永霆宠溺地看着明珞还有旻轩在红花之中嬉戏,陈璞知道他是孤单的。 那一年,身居后位的纭妃不顾圣上的反对,坚决到永宁寺静修。当时圣上龙颜大怒,宫里没有人再敢提起纭妃,淮钧也一时间被人冷落了。 陈璞奇怪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忽然,有人领着年幼的他走了过来,陈璞定睛一看,那个人就是诺煦了。诺煦将年幼的他带到淮钧身边,两个人先是好奇地对看着,后来是小陈璞受不了,小手抚上淮钧的脸。 “哥哥你长得真好看。”陈璞天真的大眼映着淮钧的脸。 他的举动立刻换来了诺煦的责备:“璞儿,不得无礼,还不见过三皇子?” 陈璞调皮地对淮钧吐一吐舌,他的脸红通通的,或许是猛烈的太阳将他晒成这样,淮钧看在眼内,心里想,这个小孩真可爱,然后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 “三皇子笑起来更好看。”他无视诺煦的说话,继续 “调戏”眼前的俊哥哥。 “你也很好看。”淮钧意外地温柔,他不希望这个孩子因为他的身份而变得拘束,一直这样就好了。 “你喜欢他吗?”诺煦问道,而淮钧没有一丝犹豫地点头,于是诺煦将陈璞的手交到淮钧的手上:“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中郎,好好照顾他。”说罢他就离开了。 见诺煦离开了,刚刚还高高兴兴地笑着的陈璞突然害怕的哭了起来,一声又一声地唤着渐行渐远的人: “煦哥哥、煦哥哥……” “你别哭、我、我、”淮钧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个比他小几岁的孩子在哭,哭得连鼻子都红了,他不忍心地捉住他的手,“以后你就跟住我,我们来做朋友好不好?我叫淮钧,你会写字吗?” 陈璞停下哭泣,摇摇头。 “那我教你写字好不好?”淮钧抬起手,替陈璞抹去眼泪,“你叫什么名字?” “陈璞。”他带着哭音说,下一刻又大哭起来,像是饱受欺侮了。 情景飞快地换了几轮,停在满眼枫叶的秋日中,有一块金黄的枫叶落在淮钧和陈璞之间。淮钧拿出一块翠绿的玉佩,上头是他亲自刻的一个钧字,他替陈璞戴在颈上,红着脸说:“你不能摘下来。” 陈璞憨直地点头,心脏同时怦怦的跳动着。 就是在这个秋日,他们许下了厮守一生的承诺。 他冒着汗,从梦中醒过来,此时已是五更天,殿外的天色灰濛濛,而旁边的位置亦凉了一段时间,淮钧去了早朝。陈璞一时间还不能从梦中抽离,好像一转眼他们从孩子锐变成大人,那份纯粹的感情亦在转眼间变得复杂。 在床上呆了一会儿,等到梦的余温消退了,他才下床梳洗,穿上外衣,然后从一旁的木柜里拿出凤屏箫和一块乾净的丝帕,打算将箫抹个乾净。 半开的窗有雨粉打进来,陈璞这才惊觉外头下雨了。他伸手将窗拉回来,但眼前冒雨而来的人令他的动作停住了,像是有一颗大石重重地压住他的心。 外头的人看到窗内的陈璞,就停了脚步,对他点头一笑。 陈璞反应过来后连忙说:“请莫侍卫在前堂稍等。” 他将窗关上,再急步赶去前堂,每一步却又那么沉重。又是他了,又是莫回川,当日他刻意与他赌了一局,那么他今天过来又是为到什么呢? 陈璞的思绪再次混乱起来,他只得在心底叫嚷--淮钧说了会放过艺王他们的,无论如何,你都要相信他! 莫回川修长的身影立在前堂里,他正用手将发丝上的细雨拨走。蓦然,一块浅蓝的丝帕递到他的眼前,“莫侍卫用这一块吧。”莫回川抬头看了陈璞一眼,尴尬地接过丝帕。 “上阳殿与昭和殿相距甚远,没想到途中就下起雨来。”莫回川解释道,再将丝帕收在袖里:“这丝帕待回川洗过后再送过来给陈中郎吧。” “不必劳烦莫侍卫了,陈璞并不习惯用人用过的东西。” 陈璞轻轻一句就将两人的关系拉开了,他们本来就不该有交集。 “不劳烦。”莫回川笑道,再将话题转回来意:“回川是奉望王之命过来的。” “王爷还在上朝,不知莫侍卫所为何事?” 莫回川从怀里拿出一个红木做的小匣子,递给陈璞,“这是望王托我带来的,望王想邀陈中郎明日到上阳殿一聚。” 陈璞接过木匣子,犹豫了一下才将它打开,里头放了一条钥匙。 诺煦曾经称赞陈璞是个聪明的孩子,结果陈璞不负他所望,在看到钥匙的一刹那,他就把诺煦的意图明白过来。但是他没有明说,只是将木匣子盖上,推回给莫回川。 “望王公事繁重,陈璞不便打扰。” “回川总是听望王提起陈中郎孩童时的事,这么多年来,望王总想找个机会与陈中郎相聚,毕竟相识一场,陈中郎何必婉拒?”莫回川微笑着将木匣子推回给陈璞。 陈璞哑然失笑,诺煦与他多年未见,如今请他相聚,意图未免太过明显。 莫回川第一次见陈璞展开笑颜,他虽知道这是冷嘲的意思,但还是看得定住了,脑海中又莫名地浮现起范绍谦的笑容,他暗自想,因为陈璞的笑容跟范绍谦的一样好看。 “陈璞不习惯转弯抹角,就坦白说了。我不清楚望王的心思,假如他只是担心艺王和四皇子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3 的安危,请莫侍卫替我转达望王一句,请放心。”说罢,他退后了一步,也不接过那木匣子。 “你!”莫回川诧异地看着陈璞,当晚的事至今依然活灵活现于他的脑海中,而伤心至极的陈璞竟然可以如此安然地让他们放心? 再看陈璞刻意拉开的距离,莫回川就知道他与淮钧的矛盾肯定解决了,才令他决意站在他的一方。只是他没想到,那个内疚的人如今竟将是非黑白视之不顾。 陈璞知道莫回川误解了,便微笑地解释:“三皇子不会再做任何伤害他们的事,望王和莫侍卫也不必再担心。” 听到陈璞如此,莫回川也知道现在不可能一时三刻改变他的想法了,只好对他微微颔首:“既然如此,回川就不再多言,就此告辞。至于这个、就放在陈中郎这里吧,没有用固然好,有用的话,就拜托陈中郎了。” 莫回川将木匣子放在桌子上,离去以前他又看了陈璞一眼。他知道陈璞是一个好人,他说的话固然可信,但是向他许诺的淮钧却是相信不得。否则那一晚,陈璞又怎会轻易就被利用去捉拿永霆二人呢? 话说过来,永霆与明珞正躲在正和园的冷宫中。昨天他们一路从草丛来到正和园,只要再往南走就可以从南宫门出宫,却想不到淮钧的侍卫就在眼前搜索他们。永霆知道再躲在草丛里肯定是死路一条,便冒险带着明珞逆南而走,最后来到这座冷宫。 永霆担忧地看着昏迷的明珞,此刻想来,二人被困在地牢里一晚,不吃不喝,如今明珞又受了伤,如此下去恐怕他会撑不住了。 铺满灰尘的木桌放了一个水壶,壶里还有一口水,只是这水不知道放了多久。永霆看着明珞乾裂苍白的唇,犹豫了一会儿,就把水倒到嘴里,然后喂给明珞。 迷迷雾雾间有一丝清凉涌进口里,明珞贪心地渴望更多,却因而呛到了。他痛苦地咳嗽着,意识也从昏迷之中醒过来,他难受地扶着永霆,手的疼痛又以袭击的姿态掠夺他所有感官,眼泪便从眼眶夺出。 永霆最舍不得明珞哭,他颤抖着肮脏的手,轻柔地抹去明珞脸上的泪。 “明珞别哭,皇兄保证很快就会没事,不用怕。” 纵然心思单纯如明珞,他都听得出永霆话语中的无力,只是安慰他的话而已。 他睁开双眼,看着眼前残旧的冷宫,他们始终没有逃离得到这里,既然离不开,终有一天他们还是会落入淮钧之手,然而就算躲得过淮钧,他们又如何捱得过不吃不喝呢? “皇兄……”他费尽力气从喉咙中发出孱弱的声音:“你应该要走的。” “你说什么?”永霆听不清楚,将耳朵靠近明珞。 明珞再一字一字清晰地说:“你应该走的。” 他难以相信地看着明珞,心里悲哀至极就燃起了一股愤怒,唯有紧紧咬住下唇,才不让这怒气发泄在明珞身上。直到怒火压低了,他才柔声说:“皇兄不会扔下你一个人走的。” “三皇兄说过,只要皇兄愿意离开我,就可以走。” “我不会!”他压抑不住地大吼,吓得明珞整个人发抖,他只好将大嗓子压低,悲凉地说:“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你那天问我是不是不要你了,现在我就告诉你,我永远都不可能不要你……” “父皇发现了这件事,是饶不得我的。” 他虚弱的字句却如利刃,刺进永霆的心房。但是他执起明珞的手,仍然坚决不愿放开:“我替你死、明珞,如果父皇要你死,我就替你死!” “你是父皇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他是不会让你出事的,所以三皇兄不能够伤害你,你也可以不受这样的苦。”明珞的眼泪又蔌蔌滑下来。 他的脑海里飘过这些年来的事,记忆中圣上从来没有抱过他,圣上从来没有在他的诞辰出现过一次,圣上从来都没有记住过他的一切。很多时候他都想不起圣上的样子,但这时他又想起了,当日他曾经在永霆读书时,偷看到圣上对他赞赏慈爱的眼神,如果圣上曾经这样疼爱过他,今天他又会不会这样决绝? 会,还是会的。 圣上和他都清楚永霆的性格,他是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放手的,所以要他放手,又岂是三言两语间可以做到?这么想来,牺牲他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那我们就一起去死。”永霆用力地抱住明珞,向来坚强的他竟害怕得掉下眼泪: “明珞,所有人都可以分开我们,就是不能由你来分开,你不能要我扔下你一个走,你不能要我走、明珞、如果你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往事被永霆断断续续的话打住了,他震撼于永霆对他的坚定,却因为震撼,所以他的话变得更平静了。 “不要让我恨你。三皇兄为何如此残忍地伤害我,你知道原因的。”他空洞的眼睛从永霆的头转向外头的天空,好像所有感觉都流失了,连伤口都不再痛了。 永霆的心剧烈地抖动,又将明珞抱得更紧,用力得要将他嵌进自己的体内似的,他知道明珞要他走,就只好说这样的话来逼他走。 ——傻明珞,我怎么可能走呢? 明珞的手攀附上永霆,继而抚上他的脸,“皇兄,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断了一指的痛楚。” 听罢,永霆拉住了他脸上的手。这时他将手放在眼前,把手看得清清楚楚。掌上的缺口传来微弱的腐臭,虽然血水已经止住了,但是这伤口一路上都没有处理过,走过草丛时还黏住了尘土,令到伤口开始有些腐烂。 他的泪凄切地涌出,这男子的泪似乎生来就是为到明珞而流尽的。 “对不起,明珞、对不起,但你知道我的心也很痛……”他哑着嗓子说,他知道明珞落得这个下场都是因为他,但这怎么可能是他们相爱的下场呢? ——乌淮钧啊乌淮钧,你也有爱的人,为什么你偏要来拆散我们? 忽然门被人打开,恶毒的阳光打在他们二人身上,两个侍卫站立在门前,犹如阴间来的恶鬼。 他们先是恭谨地说:“瑜王吩咐我们带艺王和四皇子回去。” 说罢,他们怪异地看着永霆和明珞的亲近,他们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宫廷之中怎可能容得下这种事? “不想死的话就给本王滚!”永霆狠毒地看着逆光的二人。 “既然如此,艺王,请恕小人无礼……” 作为侍卫,他们自然有几分功夫,但是永霆作为□□的皇二子,自幼教授他武术的都是名师,他的功夫肯定在他们之上。然而他一方面要护着明珞,另一方面他已两天滴水不进,体力虚耗得尤其快。 二人看准了这点,□□夹击永霆,令到永霆必须更吃力才挡得住他们。 倏然,他们分开两边,抬起一掌,向明珞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4 打过去,永霆最直接的反应就是用身体护着他,二人的掌就落在他的背脊上。他的身体原已虚弱,现在还硬生生吃了两掌,但是他死忍着痛楚,不愿明珞为他担心。 然而他忍得住痛,却止不住涌上胸口的一口血喷出。他偏过头,将血吐在明珞的床侧,灰暗的床顿时溅上了血红的浪花,惊心刺目。 明珞一惊,浓郁的血腥味令他又想起当晚的事,他颤慄地说:“走、皇兄,你快点走。” “明珞,你现在还要说皇兄不明白你的痛吗?”他苍白地弯起唇问道。 “我求求你走吧、不要再留在这里、走吧。” “你要求的任何事皇兄都可以为你做,就是这件事不行,留你一个人在,你会害怕的。”他将头靠在明珞的头侧,虚弱地说。 “你还不明白吗?只要有你在,我受的伤害就会更大!”平日说话低声细气的明珞,此刻在永霆的耳边大吼:“走!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马上给我离开!当是让我有个好死……”他的泪流过脸颊,落在永霆的脸上,语气又变回软弱,更多了无尽的凄凉:“皇兄、明珞再经不起一次切指之痛。” “那么就我来为你受……”他难过地看着明珞无神的眼睛,一个吻落在他的泪。 一个吻的力量有多大?明珞想起了永霆这些年来陪在他身边的每一幕,他是知道的,真心待他好的就只有永霆一个人。他沉默下来,让永霆的气息就这样拂在他的脸上。 “请艺王和四皇子跟随小人离去。”一边的侍卫再次出声,却没想到这话将会成为他们一生中最后悔的一句。 永霆站起来时身体是不稳的,但是他坚决地扶住明珞一步一步得离去,倔强的气息令侍卫们不敢靠近,只能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 至于淮钧,早就在地牢等待他们。? ☆、第十六章 ?  暗黄的烛火映照着地牢的寒意森森,砖地上有乾涸的血液,淮钧神色自若地坐在铁床上,手指在腿上一下又一下地敲着,锐视着长满锈迹的门。 他给了一晚时间让那两个侍卫带永霆和明珞回来,想不到他们连这丁点事情都做不好。但他知道他们为了保命,肯定会带他们过来,他就尽管多给他们半天机会,要是时间到了就别怪他无情。 但这两个侍卫的命还是不错的,在淮钧等到不耐烦时,牢房的门被拉开了,刺目的日光折射在淮钧的脸上。 他打了一个眼色令两个侍卫退下,然后将视线移向永霆,悠悠地启口:“逃了一晚,不知昨天晚上二皇兄睡得可安好?” “乌淮钧,废话少说!要杀就杀吧!”永霆挺起虚弱的胸膛,倔强地将明珞护在身后,挑衅地看着眼前仍然是悠闲状的人。 “二皇兄你别这么紧张,你们有命过来就证明了我不会杀你们。”他微笑说,“事实上我答应了璞儿,要放过你们。” 听到陈璞的名字,明珞便紧张地握一握永霆,永霆至少低声抚慰他:“放心,他不会有事。” “他当然不会有事。”淮钧接话道。 永霆嘲讽地说:“你的所作所为,陈璞肯定不知道。你现在假情假意,是担心他再发现你的恶行吧?” “皇兄这番话说得重了,对于璞儿,我从不假情假意。”淮钧皱起眉,将心头盛怒的火强行压下,“我对你们本来都没有恶意,你为何不想想,是谁将我逼迫到这个田地?” “没错!是我将毒酒端给纭娘娘,是我害死了她!那你为何要伤害明珞!” “母后是我最亲的人。”淮钧垂下眼帘,苦笑道:“而明珞是二皇兄最珍视的人。” 所以——永霆退后一步,握住了明珞的手,虽然明珞在他的身后,但明珞悲痛的样子好像就在他眼前——所以他的确可以恨他。 明珞刷白了一张脸,身体一阵虚软,指头的疼痛又不断地冲击着他,就连永霆扣在他腕上的温暖都无法缓和这一份痛楚和心坎里愈演愈强烈的恐惧。如果淮钧再对他施以砍指的酷刑,他还能不能承受? 他是不能的,但永霆亦不会让他再受一次这样的苦痛。 “你有父皇的谕旨在身,我们阻止不了你,只是纭娘娘是我害死的,如果你真的要报复,你就折磨我、杀了我吧!” “今天我不是来折磨谁,我亦答应过璞儿不会伤害你们,我只有几句话跟明珞说。” “什么话?”永霆不相信地盯着淮钧,再把明珞护得更紧。 “明珞你先跟我到外面,有些话我只跟你说。” 淮钧的话使明珞惊惶得退后了一步,他害怕淮钧,他不能和淮钧独处、他害怕淮钧藉机把他和永霆分开再对他下手。但是明珞看着永霆雄厚的背影,懦弱的心不知为何多了一份勇气。 ——过去都是二皇兄来守护我,现在是不是轮到我来守护他呢? “有话就在这里说!”永霆大吼道。 “明珞,你想事情有转机的话,就随我出去。”他掠过永霆,对明珞步步靠近,“我不会对璞儿失诺,所以我不会伤害你。”说罢,他将手伸向明珞,要明珞跟他出去。 “啪”的一声,永霆将淮钧的手打下:“不要碰他!” 同时,明珞微弱的声音响起:“我明白了,我这就随三皇兄出外一谈。”他身体微微颤抖,然而他再害怕,他也有几句话要跟淮钧说。 “明珞。”永霆惊讶地回头,用力地握住明珞的手腕,不让他出去,“不要!” “皇兄,我去去就回。”他对永霆微微一笑,一个人主意已决有什么可以阻止得了他?任永霆扣住他的手再用力,都无办法阻止得到他的决心,他像是费尽平生的力气,挣开了永霆的手,接着在永霆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跟上淮钧的脚步,与他出了天牢。 这个时候太阳悬于中央,猛烈的阳光直射下来,明珞虚弱的身子碰触到这热力又一阵虚软,双膝忽然向前屈曲,幸得淮钧眼明手快地扶住了他。 他才稳住了脚步,立刻就远离了淮钧。 “明珞。”淮钧也不介意明珞刻意疏远他的举动,只是说:“你知道父皇是容不下这件事的。” “我知道。”明珞难受地点头,又想起了当日知兰指责他们的话-- 无耻之事。 “我承认我伤害你是有私心,但即使我没有,你们都不会有好结局。”淮钧顿了顿,说这句话时他想起了那个在玉兰树下吹萧的清瘦身影,莫名地有一股悲伤,“如果你们不是兄弟的话,父皇或许还能闭上眼睛,装作不见,偏偏你们是亲生兄弟!明珞,我答应过璞儿不会再伤害你,但父皇谕旨已下,你们是不分开不行,然而……”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明珞苦笑着将话接过来了,“然而二皇兄他性子倔强,认定了的事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5 决不会放弃,即使三皇兄把我们硬生生分开他仍然不会死心,任我走到天涯海角他都不可能死心,而父皇,他是不可能容许他疼爱的儿子变成这个模样。” “你明白就好。”淮钧表面平静,却讶异于明珞把事情看得如此通透。 “要将我和皇兄彻底分开就只有一个办法,所以……”明珞直率地跪在地上,恳切的目光对上淮钧:“我会和皇兄了断一切,但在这之前明珞只有一个请求。” 他跪下的动作使淮钧再次想起当日永宁寺内,陈璞为到纭妃一副尸首而不顾尊严地跪下。然而明珞一跪比起永霆当日见他受苦而求情的一跪更令他心软,也许是明珞疲惫的眼神,也许是他清楚明珞本不该牵涉其中,也许是他恨的人从不是明珞。 “你说吧。” “希望明珞的死能够让三皇兄释怀,放过二皇兄,让他安然离去。” 突然间有一只蝴蝶映入淮钧的眼帘,落在明珞瘦弱的肩膀上,用力地拍打着翅膀。淮钧不由来地想起陈璞说过蝴蝶是纭妃的魂魄飞回来找他。他明知道不是,但还是被震撼了。 就是眼前不牵涉在内,没有任何罪孽而又饱受痛苦的明珞愿意为到所爱的人向他要一个请求,令他动容了。 他点头答应道:“只要他日后不为难我,我亦不会再对他做什么。” “谢谢三皇兄。”明珞低声应道,想站起来时才发现力不从心,提不起脚。 淮钧见状,立刻上前扶起明珞。有一刹那淮钧的心头掠过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是第一次有作为兄长的感觉。但这感觉一闪即逝,他很快就将这感觉压住了。 他放开明珞的手,转过身走向天牢,再为明珞打开牢门,“我给你几天时间,这几天我会命人送一些药和饭菜来。” 明珞再看他一眼,就弯身走进天牢。 永霆急忙上前,明珞却视之不见,自顾自走向前方,再弯身捡起地上一物。 等他捡了起来,永霆才反应到他拿起的是那把银色小刀,但在他反应过来之时,刀子已经架在明珞的颈项,而明珞的眼睛空洞得没有生气。 永霆慌忙拍下明珞刀,但明珞又发了疯似的要拿回刀子,他只得一掌打在他的后颈。 下一刻,明珞就陷入无尽的黑暗里,晕倒在地。 永霆将虚软的身体抱在怀里,大喊道:“乌淮钧!你到底跟明珞说了什么!” 远走的淮钧已经听不到他的怒吼,他吩咐侍卫为他们预备饭菜及药后就赶回去昭和殿,怕让陈璞久等了。 此时陈璞已经用过午膳,正在前堂等待淮钧回来。他望着太阳逐步逐步地向西移,淮钧却久久还没有回来,使他越来越不安。 他不自觉地拿出莫回川清晨送来的红木匣子,抚着上头精致的虎纹,最后还是打开来,看着里头的钥匙看得出神了--淮钧,你到底在哪里?我相信了你,你不要让我失望,千万不要, 想到此处他又急忙地盖上木匣子,既然他选择了相信他,他就不该质疑他的。 “在看什么?” 淮钧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吓得陈璞慌忙转过身来,将木匣子收在身后。但是这一个动作还是不及淮钧的眼睛看得快。 只有上阳殿才会雕虎纹,所以这木匣子肯定是上阳殿那边送来的。送来做什么? “没有、没有看什么。”陈璞连忙答道,生怕迟了一秒就会惹起淮钧的怀疑。 淮钧点一点头,也不逼迫陈璞,柔声问道:“用过午膳了?” “刚吃了,你呢?” “吃过了?”淮钧夸张一喊,垂下嘴巴,可怜兮兮地说:“还以为璞儿会等我回来才用膳。” 听罢,陈璞就忍不住笑了出声,气氛也缓和下来。他将木匣子收在宽大的袖中,站起来说:“小人这就陪王爷用膳去。” 宫婢们将筷子和汤匙整齐地放在桌上,再端来两碟小菜、一盅人参鸡汤和一碗晶莹的白饭。陈璞最爱吃人参鸡汤,此时闻到飘溢而来的香气,不禁看得出神了。 “璞儿,那个宫婢很好看吗?”淮钧逗了逗陈璞。 陈璞的双颊马上红了,“我才没有看。” “那你再看什么?”他招了招手,让陈璞坐到他旁边,笑道:“今天又璞儿最爱喝的人参鸡汤。” 陈璞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鸡汤,咽了咽口水,点一点头。见状,淮钧立刻将那盅鸡汤搬到自己面前,“可是我也想喝,怎么办?” 陈璞别过头去,哼了一声,不服气地说:“那你就喝吧!” 淮钧笑了一声,自顾自将里头的人参挑了出来,而后才推到陈璞面前,“傻璞儿,来,喝吧。” 望着桌上的人参,陈璞就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他爱喝人参鸡汤却不爱人参,每次都是淮钧为他挑出来。淮钧如此溺他爱他,怎么可能会言而无信呢?所以他说会放人,就肯定会放人! 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不该再想! 他露出一个笑容,将鸡汤推回给淮钧:“这是王爷补身用的,还是你吃吧。” “什么补身不补身?你最爱就是这人参鸡汤,我吃了不比看着你吃好味道。”说罢,他又推回给陈璞,然后按住盅子,不让他再推过来:“你不吃,我也不吃饭了。” 他的话向来说到做到,陈璞就 “勉为其难”地拿起汤匙来吃。才一口,他的笑容就更加灿烂了。见他吃得津津有味,淮钧也执起双筷,高兴地吃饭,没有一道菜比陈璞的笑容更好拌饭。 陈璞吃了几口,忽然想起刚才阿福传来的话,“对了,五皇子派人传了一个口讯,他过两天就会回来。” “嗯,知兰出嫁,他也该回来了。”淮钧点点头,又将话题转开:“我待会想写写字,璞儿,你替我磨墨吧。” 午膳过后,宫婢们进来将碗筷收去。等所有宫婢退去后,淮钧就牵起陈璞,往书殿过去。 陈璞卷起衣袖,把净得见底的清水倒进端砚里,再拿起墨棒仔细地磨着,黑墨就开始渗出。 书案上铺着一张白纸,淮钧握住毛笔却久未下手。良久,他问陈璞道: “你想我写什么字?” “三皇子喜欢写什么字就写什么字。”陈璞应道,继续专心磨墨。 “你喜欢什么字?”问罢,陈璞却只是笑笑不语。淮钧想了再想,最后点上了墨,在纸上勾出几个字。 --山无陵,才敢与君绝。 苍劲的笔触将柔情的字更带出了坚决的味道,宫中的字尤以圣上的一绝,其次是诺煦,接下来就数到淮钧,但他不是常写字,偶然突发其想才会写写。今天写这几个字,他是让陈璞知道他的真心。 他说:“这是给你的,璞儿。” “什么?”陈璞将视线从端砚中移过来,看到纸上的几个字后,脸就火热的红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6 起来, “无缘无故写这些字干什么。” “小时候你说喜欢这句话,一直嚷着要我写给你,现在我写了,你却嫌弃?”淮钧放下毛笔,一手捏住陈璞通红的脸颊。 “你都说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都多少岁了?你还知不知羞?”陈璞拍开淮钧的手。 “既然璞儿不喜欢,那么扔了它吧。”淮钧作势拿起纸,不过陈璞比他更快的抢走了。 “谁说我不喜欢。”陈璞连忙地将纸收在背后,怕被淮钧抢走。 下一刻,淮钧就将他拥在怀里,柔声地说:“璞儿,我爱你。” “好了,知道了。”陈璞掩着双耳,双颊通红。过后,他就乐呵呵地笑了起来,然后勾着淮钧双肩,笑道:“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就不矜贵。”淮钧摸了摸陈璞发热的脸,“不如你说给我听。” “不说,我不说,羞死了。”说罢,陈璞就推开淮钧,跃下他的怀抱,乐得淮钧“哈哈”大笑。? ☆、第十七章 ?  天上的墨云逐渐透出光来,但穹苍仍是灰濛一片,天色暧暧不明,以致五更天还未能分清今个儿是晴还是阴。 陈璞一大早醒来就被一阵清远茶香摄了心魂,他心里疑惑,但这大清早谁会在外头泡茶呢?他穿戴好了,就带着满腹疑惑,顺着茶香来到前堂,只见一个绿衣的男子正拿着壶子,将沸水倒进茶盅里,清香不绝如缕地扑到他的跟前。 惊觉到来者是谁,他立刻低头,弯腰作揖,恭谨地说:“小人参见望王。” 来者正是诺煦,他漫不经心地把茶倒进两只上等细瓷杯里,才缓缓地抬起头。 “璞儿,你来了。”一双凤眼映照着陈璞偏瘦的身段和白净的脸,他将其中一个杯推到对面的位置,唤道:“别这样生分,来这里坐吧。” “小人不敢。”他仍是低着头,想起了前几天莫回川替诺煦带来的口信。 当日诺煦邀他到上阳殿一聚,他拒绝了,没想到他会却亲自过来。他却不愿去想诺煦为何而来,只是不断地告诉自己,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动摇对淮钧的信心,想到这儿,他又苦涩地扯起唇角。 其实他还是猜到诺煦来的原因吧? “说什么不敢呢?小时候我看着你长大,就别这样拘谨了。”诺煦见陈璞依然不为所动就亲自下座,请他过去。 陈璞见他如此坚决,也不好再违抗他的意思,就坐到座上,茶香更浓郁地沁入他的心魄,茶烟则朦胧了他的脸,使他在朦胧之中又多了几分出尘。 “刚刚过来,见你还没有起床,就偷闲泡了一杯茶,你来嚐嚐吧。” 陈璞浑身不自在,连带口唇也乾涸起来。手指便攀附上细瓷杯,茶香诱使他举起杯,打算一口把茶喝进嘴内,但眼利的诺煦却止住了他。 “从前不是教过你,喝茶不能急吗?否则滚茶下喉,又如何喝出味道呢?”诺煦抬起手将陈璞已及唇边的细瓷杯拦下。 “小人忘记了。” “茶要细心品嚐,不然就嚐不出真味道。” 陈璞礼貌地点点头,却有一股不安随着愈来愈灰暗的天色涌到他的心,好像是要划破这几天的安宁似的。 他推开茶,清澈的眼睛对上诺煦深不可测的瞳孔,“三皇子刚刚上朝去,不知望王是否有要事找他?” “不是。”诺煦微笑道:“回川说你不愿意来见我,那我唯有亲自过来。” “望王公务繁重,小人不敢打扰。” “好吧,反正我来了,我们也别这样生外。从前你可是煦哥哥的叫着我,现在却望王前小人后未免太生分了。” 陈璞僵硬地应道:“小人不敢逾矩。” “罢了罢了,你就别再小人、小人的称呼自己好了,我听了就厌。” “是,望王。”陈璞随意地应了一声,就转过头看向外面阴沉的天色,似乎风又大了。 诺煦看着陈璞的脸,不禁想起他们初次见面。那时他就是被陈璞双眼吸引,才会把他买回来。陈璞的眼睛很乾净、很清澈,彷佛可以看透整个世界,洞悉一切,没想到几年之后,他的双眼就剩下淮钧一人,再也看不清世间的事情。 “你知道我今天为何过来吗?” “陈璞不敢猜测。” “是不敢猜测还是不敢相信?”诺煦又呷了一口茶,沉声道, “救救明珞。” 一句话、四个字犹如引燃的火,将陈璞的思绪炸开来,纷乱的散落四周。他讶异地看着诺煦,对上他恳切悲痛的眼神,霎时间心房剧烈的摇摆,外头下起雨来。 良久,陈璞才开口问,“望王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救救永霆和明珞,能够动摇淮钧的就只有你了。” “望王言重了,陈璞先行告辞。”说罢,他就慌慌张张地起来离开。 “璞儿!”诺煦拉大嗓子,大喊道:“难道你要自欺欺人下去?难道你就忍心看他们被横加伤害?难道你可以眼睁睁看着淮钧变的如此残忍!” 像一条无形的绳索,将陈璞拉住了。他转身过来,坚定地说:“王爷答应过我不会再伤害他们的,我相信他。”他像是要说服诺煦,又像是要说服自己,再强调道:“我相信他!” “可是淮钧没有放过他们,你过去天牢看看他们在受怎样的苦!”他从座上走下来,一边往陈璞走去,一边说:“要听听我预备好的措词吗?在这座宫廷之中谁不渴望权力,尤其是我们这群皇子,谁不妄图帝位?淮钧从踏上朝堂的一刻就注定没无法回头,纭娘娘的死只是引出了他的本性,让他在佛下抱住自己的娘的尸首,然后甘心为权力和报复充昏头脑。” 他停在陈璞跟前,锐利的目光对着陈璞愈来愈软弱的眼神:“他答应了你,但是他没有做到,你去问问他为何要牵连无辜的四弟,就因为他们相爱而要遭受这样的痛苦?”说到后来,诺煦都没有发觉自己的语调愈来愈激昂,有个若隐若现的人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好像是他的父亲。 世界的所有事彷佛都乱了,颠覆又颠覆,只有淮钧的一句话回响在耳边--我本来就没有想过伤害他们,用这一件事伤害他,就等于把我和你的感情都否认。不断地重复又重复,直到这句话锐利得能够切断他的心绪。 “当日淮钧只是一时被仇恨蒙蔽,但他答应了我会放过他们。” “璞儿,小时候你见了一只麻雀受伤都要带回去照料,但今天你看着明珞受伤,却为了淮钧而装作不见?”诺煦沉痛地握着他的双肩:“你知道被人砍了一指的感觉是怎样吗?” 明珞疼痛凄切的叫喊又回响在耳边,陈璞按住了自己的耳朵,想把这哀叫逐离,但是他整个都在颤抖。 “够了、够了!”陈璞白了一张脸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7 ,哆嗦地说:“不要再说了,我相信淮钧,他欺骗了我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 “他欺骗了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诺煦大吼道。 “那么你想我怎么样?”陈璞无助至极,只能生气地喊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中郎,而你是一个王爷,你为什么不去救他们而要来为难我呢?” “因为这世上就只有你能够动摇淮钧。” “望王,我相信他。”陈璞决绝地说。 诺煦终于松开手,看着这般软弱的陈璞,他终于愿意放他离开,却说:“你想要过去的淮钧,就不能让他如此下去。” 陈璞踉跄地退后了几步,然后头也不回地冒雨离开,外头的玉兰花被雨水玷污了,风又大得将花瓣打下来,一身洁白落在泥土上,泥土弄污了它一身洁白。他口里坚定地相信淮钧,但心里是疼痛的。 当年诺煦带他走,他问诺煦,为什么愿意带他走 诺煦回答道,人皆有恻隐之心。 潮溼的牢房里,又有一声 “吱吱”声划破宁静,传入永霆的耳内。永霆斜眼一瞥,只见旁边一只灰黑色长尾的老鼠在乾草上爬动着,彷佛正走向明珞的一边,令永霆更加焦躁。他握着银刀,抬起手就往老鼠插下去,幸好老鼠身手敏捷,窜进了草里。 三天、困在这里已经三天了,侍卫天天定时把饭菜和药送来,似乎是淮钧有意折磨他们的另一种手段。 第一天永霆倔强的不愿吃饭,但是明珞饿疯了似的,徒手就抓起饭菜来,狼狈的塞进口里:第二天明珞疯狂的捶打自己的手,断了拇指的缺口刚止血了,又再次血流不断,流出来的血是败坏了的暗红。永霆把他按在怀里,明珞就趁机摸进他的衣襟想抽出银刀,永霆惊惶的将他推开,怕他抽出刀子是为了自尽。最后明珞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角,无神地看向牢门。 永霆布满红筋的眼睛看着角落里苍白虚弱不愿靠近自己的明珞,这个上午是第三天,他终于吃了点饭,他知道自己需要体力来看守着明珞。然而却轮到明珞不愿进食,连药都不愿上,就安静地坐着。 “你到底想怎样?”永霆垂下肩膀,握着小刀的手搁在地上,银刀的光芒闪烁到明珞的眼中,彷佛为他添了一点神采。 “把刀给我。” “给你?”他看着锋利的银刀,激动地说:“给了你你是不是就要死?你是不是要死?好!你要死的话我就比你先走一步!”语罢,他就抬起手,改把刀锋压在自己的脖子上,血便夺目的渗出。 夺目得明珞的心脏剧烈地抖动着,腥徘徊在他的鼻前,刺激得他反胃,但他依然一脸平静,不动声色地看着永霆。 “你以为我是在吓唬你吧?明珞,我知道你不好受,我明白你决心要死的念头,但我亦说过不会放开你,所以我会在下面等你,等我闭了眼,你就来吧。”他将手拉开,用力地将刀插向自己,有一刀就死的决心。 然而,明珞疲倦的声音勒住了永霆的手: “不要。” 永霆硬生生地将银刀拐偏脖子,落在了锁骨上,痛楚马上蔓延开来,但是怎样的痛都及不上明珞接下来的话令他痛心疾首,流着血的皮肉都被麻木了。 “这两天过得很慢,我也想了很久。”明珞顿了顿,难过地看着永霆几夜没有睡好以致没精打采的眼睛:“其实,你我都没有想像中爱得那么深。” 永霆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应对,因为他万万没有想过明珞会说出这样的话。 “皇兄,你说爱是什么呢?我娘被打进冷宫,我在冷宫出生,宫里的人都不喜欢我,只有你,因为你这个受尽父皇宠爱的二皇子喜欢我,才令宫中的人不敢得罪我,否则我这个皇四子和那些奴才有什么差别?”明珞勉强撑起身体,走到永霆身边,坐下来说: “所以我要跟着你,只有跟着你才不会被人欺负,他们才会对我处处奉承,我只是习惯了利用你而已。可是到头来还是会有报应的,我利用了你,我给你的不是真感情,今天才会横遭这一劫。” “傻孩子。”永霆哑然失笑,由心性单纯的明珞说出这样心计的话,太不合适了。 “我知道皇兄是不会相信我的话,因为你一直认为我喜欢你、甚至爱你都是必然的。知兰和父皇都没有错,我们的感情的确是不容于世,皇兄,你不会不明白的,为什么来到这里你还是不愿放手?只有死去才能结束一切,我不用再为一丝温暖而靠近你,我不用再为你受这样的苦。然而你却说要和我一起死。当是明珞最后一个要求,放手吧。” “明珞,你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永霆惊慌地握住明珞的手,喊道:“告诉皇兄,是不是乌淮钧强迫你的?” 他无力地摇头,伴随着牢门被打开,淮钧逆着光从外头走进来,整齐的衣着和落魄的二人恰好成了一个对比。 “乌淮钧!你那天到底跟明珞说了什么话!”他先张开手将明珞护在身后,才厉眼地瞪着淮钧。 “我没有,什么都没有。” 三天没有来的淮钧,今天是过来看看明珞兑现了诺言没有。圣上要他在知兰大婚前处理好一切,他要永霆出现在知兰的大婚中。 永霆吼道:“如果不是你跟他胡乱说话,他是不可能寻死的。” 淮钧却只是耸耸肩,问道:“明珞,我有跟你乱说话吗?” 明珞摇摇头。 “那你为何要死吗?” “父皇要明珞死,明珞怎敢不从?”他推开永霆护着他的手,退后了几步,凝视着淮钧,却对永霆说,“皇兄,这些年来你待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但是不是代表我要为你做的错事而承担痛苦?是不是要我为你的爱再受这样的折磨下去?我们的事情被发现了就注定了结局,结局是你不会死,而死的只会是我,既然我怎样都要死,我就只是求求你,别跟来,放我走吧。” “你听到吧、你听到吧……”永霆颤抖着唇说,看着只有几步之隔的明珞,他却觉相隔已远,“明珞说出这样的话,肯定是因为你!”他又对明珞说:“你听皇兄说,你口中的结局是不对的……”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明珞打断了:“皇兄,‘恨’这一个字我是说不出口的,今天你累我所受的伤害我都不想再算了,就当是过去你给我的东西现在统统还给你吧。”他恳求切地看着淮钧:“刀在二皇兄的手,请三皇兄相助。” “明珞,此事我也无能为力的。”话虽如此,但淮钧还是指了指天牢坚固的墙壁,又或是,他指着自己的嘴。 明珞咬紧了下唇,一股催促他死亡的力量从心底涌上,他闭上眼就冲向了前方的墙壁, “呯”的一声额头就撞破了,泉涌般流出血来。他晕眩地退后了几步,又全力的撞上去。 “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8 不要、不要这样,明珞……”永霆痛心的冲上前,扶住了明珞,但是明珞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又将他甩开。 他决心要死,他决心要永霆安然无事地离开,好好地活下去,谁都不能阻止他。他如是又来回了一次,力气逐渐少了,只有痛楚在无限地扩大。 血从额头流下来倒为他乾燥的唇瓣添上血色,他拖着虚弱的身子又退后了几步,这一次,他回头跟永霆说:“皇兄,别用你的命来逼我欠你什么,这指环我也还给你,从今之后我们就恩断义绝吧。” 明珞用力地将紧紧缠着自己尾指的指环拔了下来,看见他这个举动,永霆发疯似的大叫起来,冲了上前。 天地刹时无声,一切停止在这一刻,银刀插在明珞的左胸上,上头的红宝石被他的血染得更亮丽,永霆呆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着血色尽褪的明珞,他张开手臂,将明珞抱在怀里。 此时他看到明珞在笑,他也疯狂地大笑地来,傻明珞,皇兄就知道你要的东西是不能不给的。 “皇兄,你会找到个更好的人,别再记挂我了。”他紧抓着永霆的手,用最后一口气无声地喊出这个他一辈子都没有勇气喊出来的名字: “永霆。”算是还了自己这生的梦。 “傻孩子,皇兄这辈子最好的人就是你了。”他抱紧着明珞渐渐冰冷的身体,像个孩子般哭了起来。 淮钧心里痛快,却只是默默地走了,撤退了侍卫。 回到昭和殿时,陈璞却失去了纵影,他问阿福陈璞去了哪里?阿福回答不知道,只是今早望王过来找过他。 他眯起眼睛,看着被今早的雨打得零碎的玉兰花。? ☆、第十八章 ?  淮钧坐在书案前,案上是一张洁白的纸和泛黄的书册。他手握着狼毫笔,眼盯着书,脑海却被陈璞与诺煦占据着,一字都记不下。他的头颅彷佛被针刺着,一双剑眉不自觉地皱起来,手紧紧地握着笔,指头开始泛白,心中积压着一股闷气,使得他不好受。 ——璞儿、璞儿,你到底在哪里? 他回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但是依然不见陈璞的踪影,他不能不把陈璞的行踪与诺煦今早过来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大皇兄何以过来找璞儿呢?璞儿甚少离开昭和殿,他是不是跟大皇兄去了什么地方? ——天牢。 有两个字以突袭的姿态刺入他的脑袋,他立刻就肯定了这个想法。 “啪”的一声,他手上的狼毫笔断裂开来,他低头看着自己过份用力而青筋暴现的手,思绪也随即紧绷起来。 ——如果璞儿知道明珞已死,他会否将所有的错都怪到他的身上? “好端端一枝笔,怎么断了?”陈璞明朗的声音在淮钧的面前响起,淮钧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陈璞那抹一如既往的笑容。 “想事情想得太入神,没有注意力道就断了。” “你的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大?”陈璞嘀咕着,然后走到旁边的漆木书柜,从左边的抽屉中拿出一枝全新的狼毫笔,递给淮钧:“用这枝吧,别再太入神了。” 淮钧接过笔,目光对着陈璞依然温和的眼睛,心里悄悄的舒了半口气。 他没有去天牢,又或是去到的时候永霆已经带着明珞离开了,否则他不会如此平和,但他还是想要一个确实的答案,便握住陈璞的手,温柔地问:“刚才去了哪里?” “没有,只是随便走了一会而已。” 诺煦的到来的确打乱了陈璞的心,他一路冒雨地走,雨滴在他的身都湿透了,思绪一直在纠缠和纠缠。直到雨停下来,阳光重新拨开白云,天空一片蔚蓝,疼痛的心从混乱中平复,他坚决要相信淮钧! 他一路不断地告诉自己,淮钧是不可能再骗他的。 “我还以为是大皇兄找你有事。”淮钧微笑道。 陈璞澄澈的双眼闪缩了一下,视线左右的游移着,不敢直视淮钧,“望王是早上过来的,我们聊了几句而已。” 就凭他这个动作,淮钧就更加肯定事情不会是聊了几句这样简单,只是陈璞不愿意让他知道他们聊了什么。想到这儿,淮钧的手又用力了一点,陈璞被他的力道吓得僵直了身体。 “怎么这么大力?”陈璞小声地抱怨,再小心翼翼地将惊慌藏在眼底。 淮钧连忙反应过来,将手松开了一点:“怕你会走。”他将陈璞拉到膝上坐下,紧紧地搂住他的腰,埋首在他的颈窝,耳语道:“要是大皇兄要你跟他走,怎么办?” “傻瓜。”陈璞不禁失笑,“他要我走,我也不会跟他走。” “可是我就是害怕。”淮钧指了指自己脸,说:“你亲亲我,我就不怕了。” 陈璞笑了一声,却没有亲他,而是说:“我让你亲,你不要害怕。” “好吧。”淮钧在陈璞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可是我还是害怕,怎么办?” “你害怕什么?”陈璞握着淮钧置于他腰间的手,许诺道:“淮钧,你要相信我,我怎么可能不要你而跟他走呢?” “好,让我再亲亲你。”说罢,他就情不自禁地吻上他的脸,这一次,他还伸出舌头舔了他一下。 突然,他拉开了陈璞。陈璞错愕地看着淮钧,还未反应过来。然而下一刻他就明白了,门被推开,一袭青蓝走了进来,淮钧是逼不得已才推开他的,所以他也用手背抹乾脸上的一处湿润,默默地退后了几步,松了一口气。 同时,一股难过涌现而来——果然,他们的爱是见不得光的。 “陈璞参见五皇子。”他恭谨地向眼前青蓝衣的男子弯下腰身。 进来的人就是淮钧的五弟--乌旻轩,他的脸依然青涩,一双眼却流露出世故的疲态,单看眼睛的话没有人会相信他竟比起明珞还要小两个月。 旻轩一眼都不看陈璞,只是沉声下令:“你先退下吧。” 陈璞瞥了淮钧一眼,见他点点头,就欠身退去了。 “怎么提早回来了?”淮钧慈爱地问。 说到旻轩,他从小跟明珞的感情最好,然而随着长大,他就转而跟在淮钧的身边,直到两年前他执意出宫游历。这些年来,能够与淮钧称得上兄友弟恭的就只有他了。 “本来打算多逛一会儿,不过突然没了心情,就乾脆回来吧。”旻轩撇了撇嘴,没有道出心情不好的原因。 “早点回来也好,帮忙打点一下知兰的婚事吧。” “知兰出嫁,自有一群宫婢媒人打点,我一个男子可以帮得上什么忙?”但是对于知兰嫁到羌国,旻轩倒有一个疑惑:“父皇怎么可能要知兰嫁过去?” 淮钧大约将事情说了一遍,由知兰撞破永霆和明珞的事,到圣上勒令他将二人分开。 听着听着,旻轩的眉头就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9 不禁皱起来,当听到圣上为了保着永霆而舍弃明珞时,他的心□□了一下,慌忙问道: “明珞现在怎么样?” “二皇兄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开他,他……自尽了。”淮钧不忍地别过头去。 “明、明珞……”忽然有什么堵住他的心,他想大喊出来,却什么都喊不出。 他和明珞自幼一起长大,虽然后来疏远了,但他依然视他为最亲近的人。料不到才两年的光景,他和永霆竟然又是这样的关系,他竟然因为这个关系而死了! 他握住自己的拳头,咬住下唇,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你应该明白的,旻轩,父皇只要二皇兄相安无事。” “我知道。”他沉声应道,心里忿恨地想,如同圣上只要诺煦平安地活着。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沉重地呼了出来。这宫廷之中的人情冷暖他老早就明白--明珞,你早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平静下来后,想起回宫途中的一件事,他徐徐地启口,问道: “皇兄要选妃了吗?” “什么?”淮钧震惊地看着旻轩。 “京城的人都在谈论瑜王选妃的事……你不知道吗?”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百姓们能够谈论这件事,必定是皇宫里放出去的消息。然而,诺煦封王多年,何以圣上会先为他选妃呢? 还没有想得到答案,心头就被忧虑占据了。 ——要是选了王妃,璞儿该怎么办? “这件事以后再谈吧。”他睨向窗外,心情一下子变得烦躁,便不再说话。 旻轩懂得淮钧是在记挂着陈璞,然而当他想起了明珞的死,他就握紧拳头,他不会让淮钧重踏明珞的覆辙,他看好的人不能因此而自毁前途! 五月的南华山是一片盎然的绿,青绿的草、嫩绿的叶、墨绿的树,有几朵黄花灿开在这片绿之中,猛烈的阳光照出了极好的风景。偏偏风景再好,都不能为到断肠人解一点伤心。 永霆固执地抱着那具早已僵硬的身体,眼眶中的泪水压止不住地流淌着,簌簌地打在明珞青白的脸,还以为温热的泪珠可以溶化得了他的冰冷,他就会醒过来对自己灿烂一笑。 “明珞,趁你现在睡了,我才来跟你说吧,不过皇兄不会说话,你听懂就好了。”他哑着嗓子,轻柔地说,怕自己的粗鲁会吓到怀中的人, “你说皇兄不是真的这么喜欢你,这是不对的。当日母妃将你抱过来时我就决心要好好照顾你,那时候你才刚出生,你踢着腿在母妃怀中大吵大嚷,一张脸皱着、脸上都是眼泪来的,惹得母妃的脸色十分难看,而我却嚷着要抱你,母妃受不了我和你的烦人,就把你丢到我的手上。我不会抱孩子,但你落到我怀里就没有哭,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你那时连牙都没有长出来,怪难看的,可是我听你笑心就软了,我告诉自己今后都不能让你再哭。” “但是我却做不到……”永霆靠在明珞的身上,用力地哭着,似乎要将明珞今生为他流过的泪都一一还回给他: “是我害到你,是我给你的感情害到你,我明知道这座宫廷容不得我们,我就不应该执起你的手,我是放不下的了,从第一次牵住你教你走路的时候我就放不下的了,所以你问我为何不放手,是因为我……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如何放手,要从哪里开始收回自己的手……” “明珞,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安然无事才说这样的话,才……我都知道的,那几天我见你哭,我知道的你手很痛,我知道你在害怕,但我竟然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明珞、明珞……” 永霆黝黑的大手握住明珞的白嫩,五指紧紧地扣住他的掌,指环的坚硬堵住了他的心脏。 他将指环送了给明珞,他们应该还有很多日子要一起过的,明珞应该戴着他送的指环开心地过下去的,何以事情会落得这个田地?他愤怒地想,一切都是乌淮钧做的好事!要不是他,明珞怎会连丁点的求生意志都没了?要不是他,明珞怎会傻得以为牺牲了自己,就能够保全他? 他失控地大喊一声,继而伏在明珞身上,他的胸膛不断地起伏,恨意不断涌进心坎。 忽然,身后传来一连串窸窣的脚步声,有两个人从远处走过来,停在永霆身后。  永霆抬起头来,戒备地瞪着上方的两个人,双手将明珞抱得更紧。 来者是诺煦和莫回川。 “你们来做什么?”他的语气是虚弱的,毕竟被折腾了几天,然而他还是用着最后一口气,紧紧地护着明珞。 “事情我都知道了,是我做皇兄的没有阻止得了淮钧。”诺煦难过地说。 “就算你介入了都阻止不到他,所以不关你的事。”他又将视线投向莫回川:“反而莫侍卫当日冒险过来带明珞走,我应该要感谢皇兄。” “虽然我与你在朝堂上敌对,但明珞还是无辜的,我只是尽一个兄长的责任。” “淮钧也是明珞的皇兄,可是他却逼死了他。”永霆悲凉地问:“你知道明珞是怎样死吗?” 他轻柔地抚着明珞被血弄污的一张脸,尤其是额上的伤,沉重的血色夺取了莫回川和诺煦的目光。 这伤是碰撞造成的,他们不忍心地想着,淮钧到底用什么手段对待明珞?莫回川更是自责万分,倘若当日他竭力将明珞带出皇宫,他便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诺照沉默地看着明珞,他此时才看清楚明珞满身血迹,忽然觉得缭绕在鼻前的不再是草香、花香,而是浓烈的血腥味。他又看到明珞断了拇指的手,愧疚终于彻底地涌袭而上。 “是他教明珞撞墙,是他逼迫明珞自尽的!明珞来回撞了几多次墙,你们知道这有痛吗?”他张狂地笑起来,眼眶中溢出了后悔的泪:“是他逼迫我一刀刺穿明珞的心,我应该将刀子刺在他的身上才对,我怎么会这样愚蠢?” “明珞!”他仰天大喊道:“是我对不起你!” “永霆,别这样。”诺煦蹲下来,扶住永霆的肩,要他冷静。 “我应该跟着明珞去的,但是我知道他要我活着,我更加知道我还不能死!我要乌淮钧死、我要他还回明珞一条命我才有颜面去见他!”他的双眼因泪水和仇恨而变得通红,双手暴露的青筋和僵硬的背脊犹如从阴间找过来的厉鬼,为到找寻害死他的人而来。 “那么你更加要振作起来!”诺煦将永霆的手从明珞的掌中移开,“让明珞安稳地睡一觉吧。” “明珞。”他舍不得地握住明珞,“你好好等我,我不会让害死你的人安然于这世上活着。” 说罢,他便将明珞放到地上,然后卷起衣袖,徒手翻挖山上的泥。诺煦投了一个眼神给莫回川,莫回川就走到永霆的旁边帮助他。 太阳西下,黄昏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3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30 的风将草吹得摇曳,有一只白色的蝴蝶飞过来。永霆赫然想起明珞的话--皇兄,娘亲曾经说过人死了会变成蝴蝶找深爱的人,将来我死了都会变成蝴蝶的来找你的。 他将手伸向蝴蝶,只要伸过去就会离明珞近一点,然而蝴蝶却轻巧地向前飞,没有为到他伸出的手停驻一刻。他湿着眼眶看着牠飞,愈飞愈远,往橙红的太阳飞过去。直到蝴蝶在夕阳消失了,他才抱起明珞,不舍得地将他埋在泥里。 那刻他竭力地看着明珞清净的容颜,他知道这将是今生的诀别,只有将明珞的样子铭记在心。 待得黄泉再见。 永霆和诺煦站在南华山上,看着底下的瑰丽宫殿,各自的神色已经不同。 “为什么要过来帮我?”永霆迎着夕阳的风,问道。 诺煦没有答话,那些预备好的措词因为愧疚统统都说不出口了。 永霆回过头来,凌厉地看着诺煦:“我知道你要什么,我不管你们谁来当皇帝,我只要乌淮钧的血来祭奠明珞!”? ☆、第十九章 ?  玉兰花中有箫声逸出,微风夹杂着箫声的哀怨拂乱了一树的玉兰花。陈璞的指灵活地在箫孔上跳跃,他无意要箫声哀怨,但是箫却不知为谁而哀、为谁而怨,令浇花的宫婢都不禁定眼看着这袭修长的碧蓝身影,凝神地听他如泣似诉的箫。 陈璞闲时便会吹箫,当夏日的玉兰花绽放得盛烂,便与吹箫的陈璞拼凑成一幅绝美的画。昭和殿的人都知道陈璞专注吹箫时的神态最好看,优雅俊逸,一身风度不比皇宫的贵族公子差。 一曲完了,他转头的时候恰好与偷看的宫婢四目相接,宫婢的双颊马上泛起红晕,娇羞地小跑离开。他看着宫婢纤细的身影远去,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孽,令她急着要走。 忽然,一双手从后盖住了陈璞的脸。他心里想,会这样作弄他的就只有淮钧一人,便喊道:“王爷,我知道是你。” 然而身后的人没有回应,陈璞也逐渐感到不妥,但他来不及发问,后颈就被人用力打了一下,辗转晕了过去。 他晕去之前,隐约听到一把声音说:“对不起,陈中郎。” 等到他醒来已经是两刻钟后的事,他睁开眼睛,满目绿色,这才缓缓地想起刚才在昭和殿里的事。他刷白了一张脸,慌张地站起来,按着痠痛的后颈,四处张望。他还未搞清楚这个是什么地方,就因不远处的伫立着的两个人而搞清楚了事情。 突然被敲晕过来的害怕加上他猜测到二人的意图,使得他生气地转过身,快步地离开。只是他才走了几步,就有一把声音从后响起:“璞儿,过来!” 他没有理会,一心离开。可是忽然有个人急步从后赶上来,拦住了他。他澄明的双眼对上那个人,眼眸里涌现出怒气:“是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陈中郎,回川多多得罪了。” 这两个人就是诺煦和莫回川。 陈璞转过头去,看着身旁的诺煦,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望王,你要我过来,不必用这个方法!” 面对着生气的陈璞,诺煦的脸一如以往地挂着和善的笑容,然而这个笑容,看来看去都是苦涩的。 他说:“若是不用这个方法,你会过来吗。” 陈璞撇了撇嘴,低下头,没有回答,因为答案是他们都心知肚明的。 “你生气是应该的,是我害你受惊了。” “小人不敢!” “你从前是个鬼灵精,现在口头说不敢,心里却肯定在骂我。”诺煦打算开一个玩笑缓和气氛,但他脸上的笑容先坚持住不住,好看的薄唇被抿成一条直线。 “望王,我们做奴才的,你让我过来,我就应当过来。”陈璞憋不住心里的一口气,嘲讽地说,“下次别劳烦莫侍卫了。” 诺煦却不把陈璞的话当作一回事,只是那双透露着悲伤的单凤眼一直凝视着他。良久,诺煦叹了一口气,说:“你随我过来这边。”说罢,他就转身往刚才伫立的地方。 陈璞心底有一把声音奉劝他不要跟上诺煦的步伐,要是他跟上去了,就会如同当晚在华清亭跟上莫回川一样,一错再错。可是此刻他被莫回川拦住,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他握了握拳头,终是跟着诺煦走到前方。 等到他停下来,诺煦就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将那他不愿意知道的真相揭露开来。 “明珞死了。”他低声说,语气甚是悲哀。 “我不懂得你在说什么。”陈璞是耳朵听不清楚,心里又抗拒他的话,便装作糊涂,脚步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你自然不懂,淮钧有意隐瞒你,你怎么可能会知道?”他顿了顿,难过地问:“你知道你脚下的是什么吗?” 陈璞摇摇头,却不断地后退着,不愿意知道这个答案。 然而诺煦却不打算放过陈璞,步步进迫地说:“明珞就是埋在这里了。” 他又退后了好几步,踉跄的,然后左脚跘住右脚,勉强稳住了身体,却再没有力气往后退了。 那个答案从他的耳朵冲击到心坎,耳窝在嗡嗡作响,扰乱了他的一切思绪。当日他送走的四皇子,怎么可能被葬在这里?他不能接受、他根本不可能接受诺煦口中的这一句话! “望王何出此言?”他难堪地说,然而身体却在泥土上颤慄着,他彷佛听到了明珞凄厉的叫声,他彷佛听到明珞含冤的泣诉。 “我的话,你不可能不明白。只是你要相信他,可以;你要违背眼前的事实去相信他,都可以!我们都不能逼迫你什么,但你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抛却良心,就因为淮钧而无视这个事实?” 陈璞默然不应,又或是他根本找不出任何应对的话,只能在心底里苦苦挣扎。 “璞儿,明珞死了,他是被淮钧逼死的,他根本没有放过明珞。你知道永霆有多伤心吗?我昨天见他抱着明珞不愿放手,落寞地看着前方,喃喃自语,根本不似过往意气风发的艺王!那时候我的心都寒透了,璞儿,要是淮钧明天就要我死,你是不是都睁着眼睛让他置我于死地?” 明珞断了的拇指彷佛浮现在眼前,淮钧的冷漠狠心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放大,局促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觉得他的手在疼,好像捱了一刀的是他,又好像捱了无数刀。 一个明亮的笑容忽然绽放在他的脑海,他想起了明珞为到他求情,想起了明珞将他当作朋友,又想起当日在昭和殿里第一次见面。 “你要是不相信我,你回宫看看永霆伤心的模样,你拨开这里的泥土,看看里头躺着的是什么人!”诺煦指着下方的泥土,语气愈来愈激烈。 终于,他一直坚定着相信淮钧的弦索断了,他闭上眼,晶莹的泪从眼眶中滑落下来,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3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31 他的再无法说服自己相信淮钧,事实摆在眼前,他再无法相信他了! 淮钧告诉他会放过他们,结果他再一次欺骗了他! “望王,是我害了艺王与四皇子!”他双手掩住脸,泪从指逢间溢出。 “你知道不是你的错……” 陈璞打断诺煦的话,大喊道:“是我盲目相信他,是我害死了四皇子!” “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淮钧的错!” 然而陈璞却显然听不进诺煦的话,他将手放到眼前,觉得上头都是血污,他整个人颤抖着,喃喃地说:“我害死了四皇子、我害死了他……” 下一刻,诺煦捉住了他的手,大吼道:“你没有害死他!” 陈璞睁着一双泪眼,怔然地看着诺煦,眼泪压抑不住地涌出。 “你再自责都不能否认淮钧欺骗了你!” 他咬着下唇,再度陷入沉默,无力否认诺煦的话。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好像在刹那间淮钧变成了另一个人,又或许是他从来没有暸解过淮钧。是不是当日在地牢之中,冷酷残忍的才是真正的他?那么那个温柔地对他许诺一生的人又是谁? 他软弱地垂下肩膀,诺煦则更用力地握着他的手,说:“璞儿,只有你可以帮助淮钧了。” “我、我、”他苍白着脸,心坎里哽住的一口气无从抒发,只得不停地摇着头:“我不能,我不能的。” “你在他的身边这么多年,他最信任的就是你了。”他晃动着陈璞的肩,要他清醒过来:“你不想淮钧愈陷愈深,就只有你能够阻止他!” “我……” “璞儿,你当是救救我们,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淮钧再对我们下手吗?”诺煦近乎哭求地说,身后的莫回川皱了皱眉头,心疼地看着他。 陈璞忽然回过神来,问道:“我应该怎样做?” 诺煦恳切地回答:“璞儿,带他离开吧,只有离开皇宫,他才能够放下一切。” 莫回川凝视着诺煦真诚的双眼,他懂得这是诺煦做的一场戏,他却清楚这是诺煦的一句真心话。 “离开?”他困惑地看着诺煦,心里想,要离开这里,谈何容易呢? “对。”他应了一声,视线掠过陈璞,落在蔚蓝的天空上:“皇宫之外尽是好地方,只要他放下一切,就能还回本性” “望王,请让我再想想。”他逃避似的退后了几步,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次,诺煦和莫回川都没有拦截陈璞。莫回川走到诺煦的跟前,看着诺煦变回冷淡的模样,心就不自觉地痛起来。 ——诺煦,你的本性又何尝是这样?我又何尝不想与你离开?带你离开这座遍地伤心的宫殿。 华清亭的花香是浓郁的,种的是牡丹、杜鹃、月季……似乎是有意将各种的花放在一起,百花竞艳。但是花香混杂,陈璞觉得过份浓郁而不喜欢这里,她则觉得花应该昂然绽放,种在一起使花的颜色和香气都变得暗淡,赏花人应该专注于一种花。 所以她亦是不喜欢这里的。 但是这座宫殿太大,她初次进宫,才走了一段路就发觉已经认不回以前路,只好继续向前走。走到一双莲足疲倦得不能再移动时,就逼不得已地坐到亭里,让混杂的花香包围着她。 她素来喜欢月季,可是她却嗅不到月季的香气,它已和其他的花混在一起,又或是被其他的花香掩盖住。 她来到这座宫殿,下场是否就像这里的月季一样?她是否极力盛放都不能得到赏花人的一记专注?而她要的不过一个愿意为她倾尽真心的人,然而这座宫殿之中,她怎么可能得到? 莲足被丝履束缚的不适,令她将手移下去,正想脱下丝履时就想起她父亲的教诲:“宫廷不同家里,万事都要守礼,不能放肆。你今趟进宫是圣上的恩德,爹也是为了你着想,别为了一时之气而坏了自己的未来。” 想到这里,她就意气用事地将一双丝履脱下。 淮钧回去昭和殿的路上,必定会经过华清亭,但平日他赶着回去便没留意,何况这座宫廷多的正是这样的亭子。 然而今天的他却放慢了脚步,有几件事纠缠在他的脑海里。 诺煦到昭和殿见陈璞,怀的心思他清楚不过,那么诺煦下一步又会做什么呢?圣上为他选妻的事,他都知道了,他又该怎样处理这一件事? 忽然,华清亭里的一袭蓝色的娇小身影掠进他的眼里,和陈璞一样的碧蓝。他看着她仰头看天的侧面,竟然被她轻抹脂粉的脸容吸引过去。 他一直都不知道,原来除了陈璞外,还有人能够将一身碧蓝穿得这样好看。 一双莲足在碧蓝下晃动着,白晢的肤色彷佛和自然融和在一起,甚至比起一旁娇艳的花更夺目,他满脑子的烦恼竟然平静下来,他被她的安静而不受拘束的姿态吸引过去了。 “女儿家把鞋子脱了,好像不太雅观吧?” 一把男音从她的身后传出,她马上回过头看看是哪个男子这样放肆。 但回头的一刻,她的怒意就止住了,她看着淮钧温文的笑容,剩下一脸尴尬。 她慌忙将旁边的丝履握住,想弯下身将丝履穿上又觉得这样的举动将会更难入眼。 淮钧看着她泛红的脸,不禁轻笑出声,换来的是她一瞬间的怒瞪,偏偏这一瞬间就让他捕捉了。 “你不是宫中的人吧?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淮钧问。 “嗯。”她随便地应了一声,将碧蓝的衣裙又拉前了一点,想盖住曝露的一双莲足,更希望眼前的男子快点离开。 “那么你何以进宫?”他才将话问出,就觉得有点儿唐突,但是问了出口的话是收不回的。 “这事恐怕不便与公子透露。” 淮钧没有所谓地耸肩,反而端视起她的容颜来,柳眉弯弯,双眸剪水,虽不是什么国香天色,却是另有一番乾净伶俐的味道。 “你……”淮钧才想开口,就被她讶异的打断了: “瑜王?” 在淮钧端视她的时候,她也禁不住打量了他一番。 一双渗着文气的剑眉,高挺的鼻子,红润的薄唇,一副贵族子弟的气概。她又顺着他暗绿的衣饰看下去,果然是贵族的气派,而他腰间刻住 “瑜”字的金牌,立刻将他的身份道出了。 淮钧含笑地点头,剩下她愕然的注视,眼神再也离不开他。 竟然是□□的三皇子。 “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你是否也该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 她的思绪依然是混乱的,恍恍惚惚地应道:“民女姓董。” “董?董将军是你的父亲?”淮钧的脑海立刻现出了董将军的模样,举朝上下就以彭大将军和董将军两位武将的势力最大,她能够来到宫中,还比一般闺秀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3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32 多了一份无拘无束的洒脱,相信就只有武将的女儿才会有。 “是。”她仍然是浑噩地回应。 “那名字呢?” “靖,”她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淮钧好看的模样,心里禁不住怦怦的剧烈跳着: “立青靖。” “董靖、董靖,董将军为你取了一个好名字。” 在他醇厚的声音中,董靖又有一点儿恍惚,一颗芳心就这样沦陷的。 要是他的话,即使被困在这里一辈子她都甘愿,她知道天底下不会有比他更好的人。 见董靖久久不开口,淮钧自觉打扰了她,便告辞道:“时间不早,我也要回去了。”他又体贴地提醒道:“沿路多沙石,记得穿好鞋子才离去。” 当淮钧回到昭和殿,踏进前堂,与陈璞四目相接的一刻,看到的是陈璞红肿的眼睛,他的心房突然□□的疼痛起来。? ☆、第二十章 ?  淮钧看着他双目通红,分明是哭过来的,但却不知道他为何而哭。也许他是猜到几分的,但即使是几分他都不愿意承认。 他走到陈璞跟前,看着他青白的脸与红肿的眼,不禁疼心地抚上他的脸颊,以为这样就能够缓和他的难过。然而那双手却再不能令陈璞心安,他只感觉到掌心传来的冰冷,往日的暖意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忽然之间,他有一种与淮钧相隔甚远的感觉,而明明他们就站在对方的眼前。 “发生什么事?”淮钧语气轻柔,彻底地寒透了陈璞的心肺。 这么温柔对他的人,怎么可能那么残酷无情呢?然而他对着淮钧柔情的目光,却像锥子钻落到他的心脏,逼迫得他喘不过气。 他张开嘴,又闭上了,有几句话他想跟淮钧说,但是他清楚一旦话说出来了,他们就不能回头,他们之间将会有一条裂缝。可是他们这样自欺欺人,何尝不是让这件事成为彼此心中一根尖锐的刺? 他退后一步,与淮钧拉开一个距离,狠下决心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淮钧整个人僵了一僵,温柔的目光多了一丝冷洌,他却抿着唇,沉默不应。他果然知道了,是不是? 而陈璞从开口起,就决心要问个明白。他已经错害了明珞,决不能再让淮钧如此错下去。 “四皇子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失望地说,却不是个问句,因为淮钧欺骗了他已是不能否认的事实。 淮钧将唇抿得更紧,不明白陈璞何以失望,他只是以为陈璞是为到明珞伤心。 见他依旧沉默,连否认都没有,那些失望、难过、伤心的所有情绪终于排山倒海地倾涌出来,他禁不住扬起声线问:“既然不准备告诉我,你为何不好好隐瞒?”   像是被陈璞扬起的声调刺激到了,被逼迫着回答的淮钧终于开口:“是谁告诉你的?”他失神地喃喃着,忽地回神,便厉声质问道:“是不是大皇兄告诉你的!” 还未从悲伤中缓和过来的陈璞,见淮钧如此态度,便怒从中来,生气地问:“是的话,你是不是又要伤害他?” 陈璞向来温和,见他如此,淮钧只好勒令自己冷静,不要再刺激他到, “璞儿,我瞒你是怕你会伤心……” “你知道我会伤心,原来你知道我会伤心!”陈璞青白的脸因怒气而涨红,心脏剧烈的抖动着,说话也愈来愈激动:“你答应过我会放过他们!为何你要害死四皇子?” “我没有!明珞知道他们一定要分开,否则父皇永远都不会放过他们!”淮钧大声反驳道:“他是为了二皇兄自尽的!” 听及此,陈璞只得失望地摇头,“淮钧,你又欺骗我了。” 淮钧抿着唇看着陈璞,一双垂着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艺王是不会让四皇子死的,四皇子就算是自尽,你敢不敢说你半点责任都没有?”陈璞睁大红肿的双目,厉声质问道。 淮钧想起了当日和明珞的对话,他是心虚的,然而他不能失去陈璞,只得将那份心虚压到最底。他直视着陈璞,理直气状地反问:“他们要逃走,他们要在父皇眼底逃走,你以为这是一件易事?我将他们带回地牢,命人每天备上饭菜,送药,善待他们,那明珞的死还是我的责任?” “是。”陈璞毫不犹豫地答道。 “因为我没有阻止明珞自尽,所以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是。” “你总是为他们着想,那么我呢,你有没有为我想过?”淮钧走上前,握着陈璞的手,低声下气道:“二皇兄害死母后,我应该藉此报仇,我却为你而放过他们,这样不够吗?即使没有私仇,但是父皇知道了他们的事,我却为了你冒险放过他们,这样还不够吗?” 陈璞听着淮钧振振有词的话,愈来愈失望,却更加握紧了他的手,就算他再生气,他始终是不愿意看着淮钧愈走愈远。 “淮钧,别再用任何措词为自己做错的事而开脱。” “开脱?”陈璞对他失望,而他面对着这个咄咄迫人的陈璞,也是失望的,“是不是他们安然离开了,然后父皇处罚于我、甚至要我去死,你才觉得我是对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不是要用你的死来成就他们,而你的确不会因此而死,对不对。”陈璞的个子虽然不比淮钧高,但此刻却是气势凌人,他瞪视着淮钧,彷佛要将淮钧心底的秘密看个清楚。 他举起三根手指,冷声说:“淮钧,你欺骗了我三次。” 淮钧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陈璞在他面前板起的三根手指,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快速在他的脑海掠过。 他没有想过陈璞会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欺骗了陈璞,而陈璞会如此激动,他更加没有想过陈璞会不相信他。他一直以为,陈璞会永远站在他的身边,但原来不是。 他放开了陈璞的手,失望地看着他,任凭他举出那三件欺骗他的事。 “第一,你欺骗我会放过艺王和四皇子,结果四皇子死在牢中;第二,你跟我说过你不会借此伤害他们,因为你不想把我们的感情也否认了;第三,纭娘娘的死是你伤害四皇子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呢?”他大吼道:“这个原因你是否还要欺骗我!” 陈璞凌厉的目光像一把锐利的刀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心,他紧握着拳头,一字一顿地说: “我是为了从二皇兄手上□□、”他拉大嗓子,每一个字都冲击进陈璞的耳朵:“我这样做,是因为二皇兄手握重权,我是为了将二皇兄拉下来,夺他手上的权,这样你满意了没有?” “艺王失势,圣上即使重罚你,都不会让你死的。你没有放他们走,结果是你连我们的爱都否认了。”陈璞终于软下肩膀,伤心从心底蔓延到全身,他红着双眼,难过地问:“淮钧,你说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3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33 我不相信你,但我不断告诉自己要相信你,换来的是什么?” “璞儿,我骗你瞒你是我不对。”他看着陈璞这副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便放低声音:“我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自幼是你教我读书,是你教我仁义,是你教我为人要凭良心、不做坏事。我爱的乌淮钧应该是正直厚道的三皇子,而不是今天为了报仇、为了权势而伤害无辜的人。”说罢,他就想起了往日淮钧一笔又一笔地教他写字,为他晓以大义,忽然间熄灭了的希望被重新点燃,他清楚淮钧只是错被仇恨权势蒙蔽双眼,他本性还是善良的。 “你是什么意思?”淮钧抓住陈璞的肩膀,用力地按着他: “我没有变,在你面前,我永远都不会变!” 改变的不是感情,改变的是人,当人改变了,感情还会不会改变? 陈璞暂时回答不到这条问题,但他知道他的生气、他的失望、他的所有情绪都是源于他深爱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只希望淮钧不要再泥足深陷。 “刚才我站在四皇子的坟上,他说……”陈璞的话还没有完,淮钧却敏感于话中的一个 “他”字。 他立刻打断了陈璞,问道:“哪个他?” 可是陈璞有意隐瞒他和诺煦的见面,他不希望淮钧再伤害任何人,便略过他的问题,自顾自说:“就凭那几句话已经将我……” 但淮钧却必定要知道在中间破坏他与陈感情的人,便更用力地抓住陈璞的肩膀:“是不是大皇兄!” “是谁说的有这么重要吗?”淮钧的力道愈来愈大,才缓和了的气氛冷却起来,陈璞冷冷地说:“你心中早有了答案,何必再问我?你最好在我面前伤害他,你最好在我的面前更加残忍!” “果然是他、果然是他……”淮钧失神地喃喃自语,想起了诺煦和陈璞昨天的见面,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你为到大皇兄几句话来怪责我,就因为是大皇兄,所以你宁愿相信他的话。” 陈璞诧异地听着淮钧的话,一颗心像被人痛撃了一下,他怎能相信眼前这个人是温文儒雅的天朝三皇子?他怎么能相信这个人是他认识的乌淮钧?或是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认识过他,他被紧抓着的肩膀的疼痛告诉他,这个人,他从来都没有熟悉过。 “我相信我眼见的事实!”他抬起手,按住在自己肩上的手,希望这只紧抓着自己的手能够平静下来,好好听他要说的话:“所以我也相信你,淮钧,我相信你的本性。放下执念,让事情随缘好不好?你只要做好自己,圣上还是会看见你的努力。” “你是怕我会伤害大皇兄才这样说吧?”淮钧嘲讽地说,“就因为大皇兄,所以你处处护着他?你问我为何不好好隐瞒你,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不是大皇兄的话,我们根本不会这样争吵。大皇兄不是好人,他对你说的话都是有企图的!” 听着他的话,陈璞竟然勾起唇角,笑了出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笑容有多悲凉。 淮钧跟他说,诺煦不是好人,如同当日明珞跟永霆用同一个口吻来警告他淮钧不是个好人,不同的是他明白诺煦的确有所企图,但他却依然甘心相信淮钧是个好人。 无论淮钧做了什么,他还是有一丝希望。 “我知道他有企图,但不管他的意图是什么、不管他有没有把四皇子的死告诉我,淮钧,有些事情你做了就是做了,不会因为隐瞒一辈子而变成没有发生。现在我知道了,我可以绝口不提,我只是不想你再错下去。”陈璞怀着希望,希望淮钧会为他而从误走的错路中走出来:“我是不想你伤害他,我是不想你伤害你身边的人,淮钧,他们是你的兄弟,他日你会后悔的。” “兄弟?”淮钧冷笑了一声:“那他们害死母后,破坏我和你的感情,他们又有没有把我当作兄弟!璞儿,他们这样对我,我也当如是相报。” “你、”陈璞直勾勾地看着淮钧,最后手从淮钧的手背中滑落,沉重地说了一句话: “我的性子是你教出来的,你这样做我是认同不得的,你好好想一下我说的话。” 这一次淮钧没有再拉住他,但在陈璞擦过他的肩时,他说:“璞儿,你爱我就应该留在我的身边。” “我从来都没有离开。”陈璞顿了顿,才道:“我可以留在你身边,最怕的是你愈走愈远,而我极力都追不上去。”? ☆、第二十二章 ?  淮钧一夜没睡,铜镜映照出他一脸倦怠。双手掬起脸盆的水打在脸上,清凉的感觉使他的脑袋不那么昏沉,但还是驱走不了他的心烦气躁。 也许是一夜无眠,也许是陈璞彻夜未回。 寅时,一丝光透入厚云,淮钧换上官服步出寝房。踏进前堂时他又瞥了饭桌一眼,上头的饭菜丝毫未动,但是香气却在一夜间流逝了,淮钧昨夜紧张的等待都随着被搁置在桌上的饭菜一拼冷却了。 明明说好了晚上见面,明明他们之间的问题昨晚就能够解决了,但是陈璞却没有回来,而他则独自守着冷了的饭菜一夜。 陈璞未曾试过彻夜不归,他们又何曾这样冷淡相待过,向来陈璞生气,都不过是日出日落之事,何以事情会变成这样? 忽然,外头传来脚步声,打断了淮钧的思绪。他抬起头看向前堂外,是那个碧蓝的身影,是陈璞。 陈璞同样是整夜未眠,当他看到桌上的饭菜和淮钧疲惫憔悴的时,他的心就软了,毕竟是相对了这么多年的人。 “王爷,昨天我……”他才走到淮钧跟前,打算解释时,淮钧却正眼都没有看他,走了,陈璞从侧面看过去,可以看到淮钧刚毅的脸容,以及他冷漠的眼神,他知道淮钧生气了,于是他提起勇气,大喊道:“下朝后我们谈谈。” 淮钧的脚步顿了一顿,才继续向前走。他不知道陈璞要跟他谈什么,但他还是会为到陈璞这一句话,下朝就立刻赶回来。 陈璞见淮钧离开了,这才唤来宫婢将桌上的饭菜收去,自己则坐在椅子上,带着一夜的疲惫,将连日来所发生的事情一一放松。 他阖上痠痛的眼,单手轻轻揉着额头,似乎在想着事情,但是脑海却因疲累而变成一片空白,最后竟睡过去了。 梦里他一路向前走,每走一步就见回过去与淮钧发生的每一件事,淮钧教他写字,结果他将墨水倒在淮钧的华衣上;淮钧教他读书,他们坐在书殿一角,淮钧读,他来听;淮钧请来先生教他们吹箫,结果淮钧学了几天就不再学了,只是在一边看着他…… 淮钧、淮钧。 与其说他游走在睡梦中,不如说他走在回忆里,只有淮钧的回忆。 蓦然,所有回忆都褪下去了,他站在一片腥红之中,几把凄厉的叫声不断回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3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34 响。他整个人就绷紧住了,下意识抓住一个温暖。 “可以的话,就带着淮钧离开吧。” 他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 “淮钧不是好人,不要待在他身边了。” 又是谁这样说? “陈璞,你是好人,但三皇兄不是好人,可以的话就别再跟着他了。”最后是明珞出现,他摘下了一朵纯白的玉兰花,递给陈璞。 陈璞将花接了过去,梦魇就悄悄散去了。 得到自由的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淮钧坐在他的旁边,而他紧握着淮钧的手。 “作恶梦了?”淮钧用衣袖替陈璞抹去一额冷汗。 “嗯。”陈璞点头应道,却已经想不起那个梦,只记得明珞将玉兰花交到他的手上。 ——四皇子,是不是昨天我给了你一朵玉兰花,所以你就把它还给我?你何以要把它还给我? 此时,淮钧放开了他的手,为他倒了一杯水,再端到他的面前:“喝水吧。” “谢谢。”陈璞接过杯,仰头把水喝光。清凉的水把他的理智唤回过来,他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昨夜我守着四皇子,没有回来,让你等了一个晚上是我不好。” “你整夜未眠,先休息一下吧?”淮钧温柔地问。 看着他温柔如昔,陈璞不禁在心里想——他这般爱我,我心里也是有他的,既然相爱,为何要闹得如此僵呢? “昨夜我想了很久,有几句话想说。”他双颊泛上红晕,有些羞涩。 “好,你说。”淮钧坐到旁边,捏着下襬说。 “我是真的生气。”陈璞搔搔头,缓缓将心底话道出,“可是我何尝没有错呢?” “璞儿?”淮钧疲倦的双目闪现了一丝光芒,期待着陈璞接下来的话。 “唉,我是应该替你想的。”他握住淮钧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或许你做的事情错了,或许我不认同那些事,只是我凭什么生气呢?” 淮钧沉默不应,只是反握着陈璞的手。 “淮钧,我怪你,也不想用什么理由为你辩解了。只是你我这么多年感情,昨夜我忽然想过来,既然我心里有你,就总得要接受你的一切。” 陈璞坐了整晚,从对淮钧的失望,到对明珞的羡慕,他终于把事情想通了。与其羡慕着永霆对明珞的用情至深,他何不也做到永霆一样的痴情? 想来想去,连日来的冷战是彼此折磨,要他离开淮钧也是不可能的,还不如退一步,就当是为了彼此间的感情,也是值得。 听到这里,淮钧一直刻意压着的良心就被揭开了,从他对明珞的内疚,到他对陈璞的歉意,这些他一直按着不想的事都从缺口中倾涌而出。 “璞儿,我骗了你,我不该骗你。”他连声说:“对不起,璞儿,你原谅我、你原谅我。” “我原谅你。” 听罢,淮钧一时情动就捧起陈璞的脸,一个个深情的吻落到他的发上,又落到他脸上。陈璞羞红了一张脸,却没有推开他。 良久,淮钧才停了下来,发誓道:“从今以后,我决不骗你。” 陈璞点点头,却是对淮钧这个诺言半信半疑,当日诺煦的话突袭而来——他欺骗了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的笑容就有些苦涩,却说服自己道——欺也好,骗也好,他们能相爱到底就够了。 见陈璞不回答,淮钧就紧张地说:“不会有下次,我不会再骗你了。” “知道了。”他嘀咕道,无论如何只要淮钧心里有他,就够了。 他却又不禁想起明珞还他的一朵玉兰花,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明珞才不愿意收下了。然而他这个决定是在整夜的内疚中磨蚀过来,他内疚地想,他活到来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与淮钧厮守终生,山无陵,才敢与君绝。 他不是圣人,他只有这么一个小的心愿。 ——四皇子,你泉下有知,若是怪我的话,陈璞下辈子就算是做牛做马,也会还回今世的债给你。 想及此,他连日来沉重的心情就如释重负,叹了一口气就整个人往椅子后仰,嬉皮笑脸地说:“我饿了,你也没有吃饭吧?” “还没有,昨晚也没有吃饭。” “我也没有!” “那我们先用午膳吧。”淮钧讨好地问:“璞儿,你想吃鸡汤吧? “好!我最喜欢了。”陈璞乐呵呵地说 “我最喜欢就是看你笑,这次别把鸡汤推回给我就好了。”他喃喃地说。 陈璞笑了笑,问道:“你说什么?” “没有,反正我现在最怕的人就是你了。”说罢,陈璞一个失笑,淮钧便跟着笑起来,着几天来一直空着的心也被填满了。 “阿福,传膳。”淮钧走到门前,打开门,吩咐阿福道,吩咐完了,他走回陈璞面前,谄媚地说:“用过午膳,咱们睡觉去。” “大白天睡什么觉?”陈璞的脸又倏然红起来。 “一晚未眠,现在可累了,还是璞儿想到别处去?”  忽然,一连串的步伐声打乱了此刻的气氛,淮钧看了陈璞一眼,说: “怎么这样快就端来了?” 话音一落,一把尖锐的声音从外头传过来:“圣旨到,请瑜王接旨!” 淮钧认得这是李公公的声音,虽然陈璞不认得,但他的心却被这把尖锐拉扯着,欢愉的心情变成了惴惴不安,只能无助地看着门外愈来愈近的黑影,直到黑影伸出手,“咔”的一声将门推开了,他就慌忙从椅上起来,站到淮钧身后跟着他跪了下来。 一干宦官夸过门槛,带头的果然是李公公。 他拿着圣旨走到淮钧面前,二人仰头看着黄布上的蛟龙,似乎在跳跃着,差一步就能飞跃出来,压迫住他们的心头,使淮钧忐忑不安,使陈璞喘不过气来。 殿内忽然变得静谧无声,只剩下李公公的声音,远处的圣上就凭着这份圣旨,彻底地打击了二人:“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朕龙体大不如前,惟太子之位虚悬至今,因应今后国运,今立皇三子瑜王淮钧为太子,昐□□繁荣。朕谅皇三子刚及冠礼,戏心未定,特选董氏之女为太子妃,愿二人彼此扶持。十天后,封臣之日同是策妃之时。钦此。”语罢,李公公卷起圣旨,递到淮钧眼前。 淮钧睁大双眼,瞪着眼前的圣旨,一颗心在摇摆不定。 知兰才刚出嫁,圣上就下了这道圣旨,要他在十天后娶个妃子回来。淮钧明白这是因为永霆前车可鉴,圣上不想重蹈覆辙。可是圣上这道圣旨下得如此急,到底是防患于未然,还是、 ——他知道了陈璞的存在? 他又想不明白,何以太子之位如此轻易就落到他的手上?为什么不是诺煦?而是他?他脑海里又浮现起当日华清亭中,那个脱掉丝履,穿着一身碧蓝的佳人。董氏之女,原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3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35 来她进宫并非偶然。 这道圣旨并不在他的意料内,起码不是这个时候,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他不知道身后的陈璞是什么反应,但他要接过圣旨吗?他能够不接过吗?他接了的话就离那个位置近了,当日他在纭妃面前,在佛下许的心愿就是那个千古之位!他借知兰之手,拉下永霆,也是为到那张龙椅! 只是他接过了,陈璞会怎么样? 淮钧什么都想不到,却不能阻止野心不受控制地膨胀。 “瑜王,请接旨。”李公公催促道。 陈璞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淮钧挺直的背影。 淮钧仍然在心底苦苦挣扎,他清楚陈璞是不会接受的,可是他不接过的话,圣上会放过他们吗?不会!他心底涌现了一份害怕,他知道圣上只会狠心地将陈璞铲除。当日圣上连明珞都不留情,更违论陈璞! 他不能看着陈璞受伤,不能与陈璞阴阳相隔,他是应该接的。 接吧。 伸手去接吧。 “儿臣遵旨。”伸手接了。 那一刻,陈璞亲眼看着淮钧伸出手,将圣旨接了过来。他的心也在刹那间崩塌了,胸口的玉佩彷佛断成玉碎,但双膝只能僵硬地跪在地上。那个陪伴着他这么多年的人,那个口口声声爱他的人,如今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接受了这个婚约! ——但陈璞啊陈璞,你何德何能阻些他接过这张圣旨?他要的东西你给不起,现在人们双手送到来了,你凭什么阻止他? ——只是你为到淮钧如此退让了,何以你竭力留住的人还是要走? 淮钧接过圣旨后,李公公就领着宦官们离开了,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淮钧才立刻走上前,把门关上。 陈璞看着他这个小心翼翼的举动,不禁在心底冷笑了一声,笑他也是笑自己,果然他们的爱是不见得光的。同时,他一手拍开淮钧打算扶起他的手,独自站了起来,退离了两步,失望地看着淮钧。 淮钧手上还拿着圣旨,只得惆怅地凝视着陈璞,没想到刚刚和好的二人又多了一道圣旨来将他们分隔开。 “璞儿、”淮钧忍受不住沉默,率先开口:“你听我解释。” “好,你解释。”陈璞不动气,只是一脸失望。 “我不能抗旨,璞儿,我不能让你变成第二个明珞。”淮钧的双手颤抖着,但是陈璞却发现不到他话里的软弱。 他摇了摇头: “淮钧,你又遗漏了一个原因。” “你刚才说你会接受我的所作所为、我只是……”淮钧慌张地解释着。 陈璞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是,你要权力,谁不稀罕权力?我没有资格怪你,我也不会怪你。” “不是这样的。”淮钧无力解释,声调也提高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爷,你总要娶妻,一直以来是我自欺欺人,所以我不怪你。”陈璞惨白的脸露出一个笑容,却是悲伤的:“可是我总可以难过吧?” “璞儿!”淮钧用力地掐住陈璞的肩,大吼道:“我不会爱上她!” “你负我一个就够了,婚约是你接受的,你怎可能再辜负她?”他顿了顿,失神地说:“我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在替那个女人说话?” “我是为了你好、我不爱她,我只爱……” “不要说。”陈璞忽地喝止住他,“你不是担心我吗?你不怕隔墙有耳吗?你不能说出口,我也当作从来都没听过好了。” 淮钧愕然地看着陈璞,反应过来后,连声说: “不要这样,璞儿,你应该要明白……” 陈璞压抑不住激动,厉声地打断他的话:“那你明白我么?我宁愿你抗旨,我即使死,都不要看着你接过圣旨!”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喘了喘气,他悲哀地看着淮钧,说:“淮钧,你说你不爱她,但是你娶的人、和你厮守一生的人却是她。” 他想起当日永霆坚决不放开明珞的手,如此用情至深,他就尝试去扮演永霆的痴情,却原来戏不能独个儿唱,也不只有两个人唱,来到这个田地,也不知恨谁好了。 虽然他嘴里说着不怪淮钧,但他们都知道他是口是心非的,要他眼睁睁看着爱人背弃他们的感情,怎么可能不怪他呢? “璞儿,我不能够让你受伤。”淮钧沉重地说。 “算了、淮钧,无论如何,你为到太子之位还是会把圣旨接过来的。” “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就算我为到太子之位,难道我就不能为了你?” “为了我?”陈璞握回他的手,用力地说:“那么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可以去扬州,去哪里都可以。” 然而淮钧沉默了。他难过地想,眼前就是他要的太子之位,伸手就及,他不能舍弃。为何不能在得到权力的同时陈璞亦留在他的身边呢?为何陈璞要逼迫他去抉择?既然他生在帝皇家,他怎么可能放弃这一切,年少雄心,他如何甘心在民间做个平凡人?但既然让他遇见了陈璞,他又怎可能放开陈璞? 陈璞地放开淮钧的手,擦过他的肩,毫不犹豫地打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到一刻,宫婢们将饭菜端上来,高兴地想着,淮钧应该与陈璞和好了,她们也不用再受冤枉气了。然而,她们进来的时候不见陈璞,只有淮钧呆然地站着,一手拿着圣旨。 鸡汤的气味飘向了淮钧,淮钧转过身来,看到宫婢们端着的饭菜,想起了他们和好如初的短暂时间,本来他以为可以再为陈璞拣去人参,看他开心喝汤的样子。但结果又变成这样。 他大手一挥,将宫婢们拿着的饭菜打在地上,将自己隐忍的情绪爆发在她们身上。 “给我滚!”? ☆、第二十三章 ?  陈璞不是个嗜酒的人,就是偶然陪淮钧喝几杯,但是他的酒量不好,几杯上来就一阵晕眩,周围的事物都变得摇摇晃晃。这时候淮钧就会靠上来,将陈璞拉到怀里,看着他泛红的脸,听他胡乱地说着话,从东西扯到南北。 淮钧总是说——璞儿,我最喜欢你酒醉的样子。 听到他这句话,陈璞就会白了他一眼,淮钧又接着说——那个时候最想亲你。 “那个时候最想亲我,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但是他没有来亲我,因为那个时候和现在的那个时候不同了。从前没有她,她是谁、嗝、他认识她吗?哦、他不认识她,还会有一个十年、两个十年、三个十年……反正他有一段比认识我更长的时间去认识她。” “他们会相爱吗?” “太子要有一个太子妃,我不能做妃子,所以他应该要娶一个太子妃。成亲可以是一件小事,但他是太子,所以成亲是一件大事,满朝文武百官都要为他送上祝福,我也应该要的。” “祝福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3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36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陈璞喃喃自语着,说到这八个字时左手一抖,酒杯就摔了下来,在桌上断裂成三块,半杯的酒水溅上了陈璞的手。他呆呆地看着断裂的酒杯,蓦然,他惊觉手上那个杯不见了。 酒杯没了,他唯有改拿起酒瓶,直接将酒灌到自己的口里。可是,他才喝了几口,酒又喝光了。酒是不的,他要忘记所有忧愁,这丁点儿的酒是不够醉的,尽管他已经醉了,但他忘记不到现实。 现实不断地提醒他,淮钧要娶妻。 没有酒,不如索取一个好梦,梦能给逃避现实的人一个虚假的希望。他伏在桌上,左手被断裂锐利的酒杯插住了。他的手不痛,痛的是一颗心。 他无力坐起来,就这样一直伏着。他急需一个好梦,梦里是淮钧与他在扬州生活,他不知道扬州是怎么样,但是梦会让他看到。 他急需一个梦。 但他不能入睡,残酷的现实在苦苦纠缠着。酒好像上脑了,头昏脑胀,他睁开眼,眼前的事物都在摇摇晃晃。 “陈璞,你真傻。”黑夜中的花极力绽放像是在嘲讽他。 “陈璞,你是个男人。”连同上方的弯月一起嘲笑他。 他躲在华清亭里,以为离开了昭和殿就忘记刚才的事;他醉倒在酒里,以为能够醉得到伤心;他求一场好梦,以为梦里就是他要的世界。偏偏他的难过是无处可逃,周围的事物都将他从逃避中驱逐出来。 花的香气扑过来,不能入睡的陈璞伏在桌上又开始胡言乱语:“他是三皇子、他是太子,他不可能和一个男人一生一世。但是他、他还要你,你接纳那个女人,就可以继续和他一起。不对,应该是那个女人接纳我,她是明媒正娶,她是淮钧的太子妃,而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还是喝酒吧。” 陈璞坐起来,手传来一阵麻痛,但他只是想一瓶酒、或许是两瓶,他便扶着桌子,站起身,打算再拿一些酒来。 然而他还没有迈开脚步,就有一只手拦住了他,一把急躁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陈中郎,你怎么样?” 陈璞用一双醉眼看着眼前拦他路的人,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然后他就 “卡卡”的笑了起来,“是、是莫侍卫?你来陪我喝酒吗?” “你喝多了。”莫回川扶着他坐下,后头的人就走到陈璞的对面坐下。 “我喝的还不够多,莫侍卫,你有带酒来吗?” 莫回川摇了摇头,但是回应的却是陈璞对面的人:“没有,你也喝够了。” 陈璞晃晃头,认清了来人后,刚才露出的笑容立刻褪去,板着脸的说:“小人参见望王。可是我不想见到你,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想拆散我和淮钧,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不过你说的都是事实,我才无从反驳。但为什么,为什么我连自己的良心都不顾了,他却要……”说到这里,陈璞就住口了。 “他却要娶妻成亲?”诺煦马上将陈璞未说完的话接住: “太子之位的确很吸引。” “你都知道了,你的确应该知道的,立太子这么重要的事,你们都应该立刻就知道。怎么了,望王,嗝……”陈璞打了一个酒嗝,抬起左手抚抚胸口,诺煦和莫回川这才看到受伤了,但陈璞却不在意地继续说着:“你下一步想怎样做?他不愿意跟我走,我没有用了、下一步你想怎样做?” “璞儿,你想多了,我这趟来只是怕你看不开。”诺煦皱着眉头,看着插在陈璞左手处的一块陶瓷,又看到桌上的另外两块,猜想是断了的酒杯。 “我没有看不开,我都明白,他是应该成亲的,成亲就可以得到太子之位,成亲就可以得到太子妃,成亲就可以生几个孩子,成亲就得够得到所有陈璞给不起的东西!”说着,陈璞又笑了起来,笑得眼睛都湿润了。 “淮钧是想做太子,但是太子妃或是孩子都不是他想要的。”诺煦正色地对着这个醉酒的人说,但显然陈璞是听不进耳的。 “那么他想要什么?我知道你们都会说是我,可是我跟他没有关系、我没有说过我喜欢他,他也没承认过,你这样说会陷我们于不义的。淮钧说,他不想我死、嗝……”陈璞又打了一个酒嗝,眼泪随之流了出来:“可是这样好像比死更难受?” “你没有死过,怎会知道这样比死更难受?”诺煦顿了顿,心想,那么生存在绝望之中又好受吗?但只有生存才能够找到希望。他又说:“这座宫廷里,大多数人都是身不由己的……” “身体是自己的,何来不由己……”陈璞的话还未完,头就垂了下来,剩下轻微的呼吸声。 诺煦的眉头皱得更加深,却平静地说:“他醉了。” 莫回川低头看了陈璞一眼,看着桌上东歪西倒的酒壶酒杯,叹了一口气说:“他早就醉了,他现在要的是一场好梦。”语罢,他就弯下身,从袖里拿出一块浅蓝的丝帕,是那天在昭和殿里,陈璞给他的一块。 虽然陈璞说过不用还给他,但是莫回川也不习惯收起别人的东西,把它掉了似乎又不太好,便一直留在身边,待有机会时再还给陈璞。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陈璞的左手,将插在血肉里的陶瓷□□。陈璞被他这个举动弄得痛了,手缩了缩,发出了一声低喊,又沉沉地睡过了,只有血源源不绝地流出来。 莫回川用丝帕包住陈璞的伤口,一旁的诺煦看着他细心的动作时,不禁说:“你对他有点不同。” “看见他,我就想起了绍谦。”包扎好了伤口,他就凝视着陈璞沉睡的样子。 诺煦也将视线移到了陈璞身上,片刻,他才冷哼地说道: “绍谦没有他的懦弱。”话音一落,他就后悔了,他忽然想起当日范绍谦痛哭的样子。他甩甩头,不愿留在这个话题上,“送他回去昭和殿吧,我也跟淮钧说几句话。” 得到诺煦的命令,莫回川就将陈璞抱起,体重沉沉地落在他的一双手臂上。 陈璞是个男子,虽然比起其他男子来说是偏瘦了一点,但是该有的重量还是有的,走了半路莫回川已经有些吃力。幸好,昭和殿离这里不是太远,他们再穿过一条回廊,就看到灯火未熄的昭和殿,而淮钧正在里头闭着眼睛,似乎是睡了。 陈璞走了之后,淮钧气上心头,就甩袖回到寝房中睡觉。结果躺在床上,才闭上眼睛就浮现陈璞难过的样子以及他决然离去的背影。就在这两个多月以来,陈璞已经三次决然地离开他的身边,第一次他拉住了他,第二次他说了挽留的话,第三次他看着他离去却再没有留住他。 他翻了一个身,心房突如其来地传来一阵疼痛,像是被千根万根针刺着一般。第三次,他为何不留住他?因为他伤害了陈璞,因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3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37 为他不能抗旨。 痛楚难以预料的变得剧烈,变成了刀子□□来,将他的心撕裂开。他不应该让璞儿难过、不应该让他伤心、不应该要他失望。但他能将陈璞推进死路吗?他看着陈璞这个样子,他又好过吗? 陈璞说他们可以走,然而这天下虽大,又有那个地方不是圣上的?他们可以走到哪里?他又可以放弃自己的雄心壮志吗? 结果是他伤害了陈璞多深,就等于伤害自己多深,这些都断不是一个太子之位能够,偏偏他又放弃不得。对他来说,感情和权势是两件事,偏偏陈璞要他二择其一。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个时辰,淮钧始终未能入睡,只能回到前堂闭上眼睛小憩。直到外头传来一连串步伐声,淮钧马上睁开眼睛,一股怒火从心底涌出来,他看着诺煦和抱着陈璞的莫回川。 “璞儿喝醉了。”诺煦开口说,不希望他误会什么。 淮钧抿着嘴唇,刚毅的脸显得冷峻。沉默了一会,让等到冷静下来后,他才说: “莫侍卫随我过来吧。”说罢,他就领着莫回川走进寝房,然后让他将陈璞放在床上。 他弯下身,拉起被子盖在陈璞身上,看着他在熟睡中仍然皱起眉头,便禁不住伸手抚上,希望为他抚平忧愁。然而陈璞始终没有放松,身体也有些僵硬,他要求的好梦似乎没有降临。 他印了一个吻在陈璞苍白的唇上,身后的莫回川立刻别过头去。 忽然,一抹浅蓝映入他的眼帘,他看到陈璞的左手手腕上用这块丝帕包扎着,丝帕上更渗有几滴红色,触目惊心。他便回头怒问莫回川:“这是怎么回事?” 莫回川瞥了陈璞的手一眼,答道:“陈中郎喝醉时不经意弄伤的。” “你和他一起喝酒?”淮钧不满地问。 “小人看到陈中郎时,他已经醉了。”他恭谨地应道,看着淮钧担心的样子,心里不禁叹息。 又是一对可怜人罢了。 “会不会很痛?你这个傻瓜,不会喝酒就不该喝这么多。”淮钧柔声说,“你先好好睡一觉吧,我处理好事情就回来陪你。”语罢,他便转身对莫回川点点头,和他出去。 这时茶香扑来,他们刚踏进前堂就看见诺煦在座上喝茶。 诺煦见他来了,便笑言:“刚才有点口渴,便要来一杯茶,三皇弟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淮钧坐到诺煦的对面,而莫回川则站到诺煦的身边。 “劳烦大皇兄送璞儿回来。”淮钧看着诺煦悠然自得地喝着茶,清楚他今趟过来必有所图。 “我和回川刚好经过华清亭,就看到璞儿独个儿在喝酒,总不能放任他继续下去吧。” “劳烦大皇兄了。”淮钧随便地应道。 “淮钧,你就当我这个当皇兄的多管闲事。”诺煦垂着头,把玩着空了的茶杯,“你这次真的伤了璞儿的心。” 淮钧精神困倦,不打算跟诺煦玩什么猜心的游戏,便直言:“我们变成这样,不就如了大皇兄所愿?” “我所愿?”诺煦勾起唇角,笑了一声,也挑明来说:“我愿你们争吵,还是愿你们分开?我愿璞儿伤心得醉酒,还是愿你娶妻?” “你我就不要再装模作样了,璞儿本来什么事情都不会知道,要不是你插手其中,我与他会变成这样吗?你离间我们,以为我会因而放弃一切?” “无可否意,璞儿对你有影响力。”诺煦看着淮钧憔悴的脸,眼睑下的黑影曝露了他的疲累,“你对明珞下毒手是我告诉他的,可是我让你如此残害自己的弟弟吗?我有让你接过圣旨吗?你以为我什么都不说,璞儿他日就不会发现你的所作所为吗?淮钧,你应该感谢我给了你一个机会坦诚面对自己做过的事。” 诺煦的话没有错,淮钧也找不到话来反驳,因为今天这个局面,的确有他的责任。再者,他又能欺骗陈璞一辈子?或是有一天东窗事,陈璞就不会生气吗?就算没有明珞的事,今天的圣旨他就不会接过吗?会的,他还是会的,无论是什么理由。 他埋怨诺煦,不过想换来自己一个心安理得。 诺煦见淮钧不作声,又开口道:“我亦从来没有要璞儿离开你,反而刚才为你说了好话,可是璞儿正在难过,什么都听不进耳。是你选择了报复,是你选择了权势,是你在两者之间放弃了他。” “我没有放弃他!”淮钧极大反应地驳斥,他不喜欢从诺煦口中听到这几只字,彷佛诺煦说了出来,一切就成了事实。 “对,你不是放弃他,你永远都不可能放弃他,你不过是娶妻而已。” 他皱起眉头,说:“我知道璞儿会难过,可是在圣旨面前,我除了接过来还可以做什么?” “的确什么都做不到。”诺煦交叉起双手,深沉地凝视淮钧,一双好看的凤眼里不知藏着多少事情,“如果是永霆,他会放下宫中一切,陪明珞离开这里。” “面对喜欢的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方式,二皇兄甘愿为明珞放下一切,我也要这样才能证明我喜欢璞儿吗?”淮钧固执地反驳。 “在自己深爱的人面前娶妻就是个好方式?” “我不会喜欢她。”这话说起来,他的底气有点不足,他想起了陈璞伤心的说话,但是在诺煦面前他依然强硬地说:“难道我抗旨了,害死璞儿或是跟他偷偷摸摸在民间生活,时时要担忧父皇找到我们,我又是待他好吗?” “他宁愿和你过这样的生活,不是他过不到,是你过不到而已。”诺煦带有丝微的嘲讽说:“况且太子之位就在眼前,你怎么可能推却圣旨? “我做了太子,他日我就会在天下人面前……” 诺煦毫不留情地打断淮钧即想情深款款说出的话:“你觉得这些是他想要的?” 淮钧下意识就回答说,不是,然后又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他做到了,陈璞未必不要。 “权势与感情,莫非就不能共存?”淮钧反问道。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 “那么大皇兄就看着我将鱼和熊掌都拿到手上吧。”他自信地应道,再看了看天色便说:“夜了,明天还要早朝,淮钧就不留大皇兄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诺煦离开。 “我就说最后一句话吧,你将陈璞留在宫中,他受的伤害必定更深。”话音刚落,他就起来与莫回川并肩离开。 淮钧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只能在心底不断说,只要他登上帝位,他就不会让陈璞受伤,今天诺煦的话都是在胡惑他,都是为了让他放弃宫中的东西,他不会让他如愿的!? ☆、第二十四章 ?  ——这里是哪里? 陈璞从睡梦中醒过来,脑袋仍然是混沌的,只得茫然地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3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38 看着前方。 忽然疼痛像针刺进来,在混沌中划开一丝清明,他昨夜喝酒了、喝得大醉,他好像见过诺煦和莫回川,但他是怎样回来的? 他认得了这里是淮钧的寝房,然而他仍是不知道自己怎样回来的。 ——是不是淮钧送我回来的? 蓦地,他瞪大双眼,日光透过窗棂打在他的身上,他从窗棂看到玉兰树掉下一朵朵玉兰花。他踉跄地下床,走到窗前看着外头掉落的玉兰花,有几丝雨粉扑进窗棂,扑上他的脸。 他抬手将扑到脸上的雨粉抹去,昨晚发生的事他还未记起,却再没有心思去想,只是呆呆地看着玉兰花落在湿润的泥土里,染上一身泥泞。 下雨了,雨不是很大,但玉兰花已脆弱得落下了。 陈璞坐在窗边,疲惫地闭上眼睛。 今年的玉兰花开迟了,他在淮钧冠礼以前跟他提过一次,但淮钧顾着冠礼的事,分身不暇去顾这几株树,后来看到玉兰花盛开,他们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陈璞心里明白,花期将完,加上这一场雨,玉兰花该是时候回归尘土。 脑海里突然夹杂了几件这些月来的事,一幕一幕连同掉落的玉兰花呈现。陈璞睁开眼睛,再次定眼看向窗外,今年是个多事的一年,迟开的玉兰也许早就预知到。 忽地,有人推门而进,那个人端着一杯解酒茶,立在陈璞的身后。 “陈璞,这是瑜王命我拿来的解酒茶,他说你醒来会头痛,必定要你喝下。”一把憨厚的声音在寂静之中响起,将发呆的陈璞拉回来现实。 陈璞回头一看,原来是阿福。 这个阿福身型稍胖,穿着太监的装束,样子看来忠厚老实,比陈璞和淮钧稍长几年,从小就待在昭和殿,先是侍奉一些公公,后来一个打理淮钧日常生活的公公告老还乡了,就由他来接手。 “我的头不痛。”陈璞看着阿福端着那碗黑漆漆的东西,两条好看的眉就皱起来,往眉心靠拢。 他口里说不痛,但脑袋却是充斥着针刺的疼痛,每次酒醒后他都会被这种痛楚纠缠,熟悉他的淮钧自然知道这点,所以每一次都会为他拿来一碗解酒茶。可是淮钧也知道陈璞讨厌喝解酒茶,他是宁愿痛一整天都不要喝下那碗漆黑的东西,每次都是淮钧半哄半骗下,他才会勉强喝完。 看着喜欢的人担心自己,那碗茶再难喝他还是会甘愿喝下的。淮钧担心他的头痛,他却舍不得淮钧担忧。 但是到了现在,他的头再痛,又该与何人说? “可是瑜王让我看着你喝下。” “你倒了它,然后说我喝了。”陈璞别过脸去,看着在细雨中翻飞的玉兰花,心里闷闷不乐。 然而阿福没有退去的意思,依然伫立在陈璞的身后,看着他青白的侧脸,无神的眼睛,又开口说: “喝了解酒茶会好一点,你也别让我难做。” 他这样说一方面是向淮钧交差,另一方面是担心陈璞,他知道陈璞在说谎,这副疲累的样子即使不是头痛,也必定是酒醉后的不适做成的。 而陈璞和他们的关系向来很好,一定不会想淮钧为难他。 结果听到阿福的说话,陈璞犹豫了一会,还是将他手上的解酒茶接了过来,一口气喝完。 他知道淮钧不会为难他,但是他害怕淮钧将怒气转嫁到无辜的人身上。 他将碗递回给阿福,然后手按上额角,轻轻揉着。这解酒茶虽然难喝,但是该有的效果还是有的,他的头痛也减轻了不少。 然而这解酒茶除了能解到头痛,还能做到什么?喝完之后他心里的苦闷不会排走,清醒于现状更觉难受。 阿福看着陈璞紧皱的眉头,就想起今天同是脸色不好的淮钧,心下踌躇,纵然自幼公公就教导他别多管闲事,但这几句话他要是不说,又放不下心。 “你昨晚喝这么多酒,是否发生了什么事?”他关心地问道。 陈璞抿紧唇,没有回答,这种事要他怎样说出口? 阿福见陈璞不想开口,也没有为难,自顾自说: “瑜王为到你酒醉的事好像不太高兴,陈璞,我知道瑜王和你的关系、比兄弟更加亲,他最疼的就是你了。可是他始终是皇子、是王爷,和我们是不同的。你小时候可以仗着瑜王的疼爱而放肆,但总不能继续放肆下去。” 陈璞看着阿福关怀恳切的神情,心头一动,然后紧紧地揪起来。 原来是他一直太过放肆? 他的确是太过放肆了,阿福说的对,他和淮钧是不同的,他来凭什么去干涉淮钧的选择?淮钧是三皇子,陈璞凭什么不高兴?凭什么怪责他?淮钧根本不需要向他道歉,不需要哄他。 但是淮钧说爱他…… 即便如此,他又能无视淮钧的身份,如此放肆吗? 他轻声说: “我明白了。” 现在任何一个人过来,说任何说话,都能轻易的将陈璞推进胡同,让他看着自己和淮钧的感情陷入一个不能挽救的局面。 阿福心里明白一些事,不过也不说明,只是本着对陈璞的关心继续说: “我知道你与瑜王这几天有些争吵,但他对你还是极好的,你喝醉了,就让你睡在这里,亲自照顾你,而自己一夜无眠。在宫里有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对自己好是福气,你也应该要想想分寸,他始终是皇子,再怎样都要忍受的。” “嗯。”陈璞虚应了一声。 “也许是我多事了,你觉得这些话不好听,但从小公公就教导我在宫中万事要忍……”阿福顿了顿,再说: “你心里不高兴,可以跟我们说,就是别在瑜王面前太放肆。” 陈璞不怪阿福,勉强一笑: “你没有多事,我明白的话,谢谢你,阿福。” 听罢,阿福便放下心来, “那你多休息一会,我先把碗儿拿出去。” 等到阿福退出寝房,陈璞才拐着自己一双发软的腿,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寝房里。那一刻他躺在床上,难过地想着阿福的话。 淮钧对他这么好,他怎么还不知足?淮钧要娶妻又如何?只要淮钧对他好,他就该要知足,该要服侍的淮钧更好!他固执下去不是和淮钧斗气,而是和自己安逸的生活斗气。 如果他再放肆下去,淮钧就会对他失去耐性。淮钧与他比兄弟更亲,可是淮钧是个连自己弟弟都能痛下毒手的人,日后淮钧娶妻了,他就变成一个无谓人,没有价值了,要是他再顶撞淮钧的话,是不是会被同样的方式对待? 他应该变得有分寸,不想死的话,他就应该要有分寸。 陈璞烦躁地将被子蒙上头,蒙住自己的鼻子和嘴,挡住空气流进来,然后将脑袋里的思绪紧紧地挤压在一起。 可是他爱淮钧,他和淮钧一起不该是百般讨好,尽做奉承的事。他这个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3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39 性子是淮钧教出来的,他退让不得,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淮钧娶妻,还为他们送上祝福。 空气愈来愈薄弱,连思考都不成,在极为难受的一刻他拉开了被子, “呼、呼……”大口地呼吸着,将缺少的空气吸回过来。 他始终是怕死的。 是人都应该求生,在这个痛苦的现实中,一直说着宁愿死掉都见不得淮钧接过圣旨的陈璞,还是在死亡的边缘前选择拉开被子,他还是选择在这个使他痛苦的现实中继续活下来! 有一把嘲讽的声音彷佛在陈璞的耳边响起: “陈璞,你是个懦夫,你是个带着绝望偷生的懦夫。” 又有一把温暖的嗓子响起: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绝望,除了死亡。” 死亡是绝望、是恐惧,没有人知道死亡是什么样子,伤心人不知道死亡才使他失去所有。 眼角滑下泪来,他感觉到脸上的湿润,抬起手厌恶地将泪水抹走。 ——陈璞你堂堂男子,不要如此懦弱,没了他,你就要学懂坚强;没了他,你也能活得好好。 既然要活着,就不该再陷于绝望中。淮钧要娶妻是不争的事实,他在犹豫之中接过圣旨,那么陈璞便决然地接受吧。 已经没有希望了,他独自伤心又有何用?所以没有希望,是因为他过去的岁月里都是淮钧的,但接下来的岁月淮钧要走了,他应该给自己一个新的希望。 他忽然想起那一天在书殿里,他对淮钧说的话, “三皇子,可以的话,我们也去外头的世界走走吧。” 而淮钧是这样情深地回应说: “好,只要是璞儿想去的地方,我都愿意陪你走。” 想到这里,心坎一动,连同胸口处的玉佩都温暖了。 他相信淮钧说这些话时都是真诚的,纵然淮钧欺骗过他,但他仍然相信淮钧是爱他的,因为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们只有彼此,那时候他们都将整颗心给了对方。 但是现在他们之间都夹杂了太多、太多。 说到底淮钧没有错,陈璞也没有错,只是这个宫廷容不下他们。 陈璞听着外头的细雨声,凌乱的心意外地平静了下,他知道要怎样做才对。 陈璞想通了之后,淮钧亦从烽烟迭起的朝会上回来。 知兰出嫁的第三天,朝堂上的形势亦翻天覆地。 知兰是圣上最疼爱的大公主,结果圣上将她下嫁到羌国。永霆和诺煦向来都为圣上看重,当日永霆代政,人人都以为圣上会将大权交给他,但是圣上回到朝会,永霆却消失了几天,天天躲在东沁殿,意志消沉,连李丞相都不见。 就在群臣以为李氏已成衰败之势,而把所有希望都寄予诺煦时,巴结的巴结,讨好的讨好,结果昨天一道圣旨又将形势扭转过枇,没有人想过圣上迟迟不立太子,为的竟然是等待淮钧冠礼,入主朝堂。 同时将董家闰女被立为太子妃,一夜间,董氏的地位再提高了。 朝会上彭大将军将近日匈国屡犯边境的事上奏,却让群臣藉以点上烟火。李丞相处处针对莫丞相,董将军却显然站在莫丞相一方,要将李氏打压下去,但该要拔剑相向的诺煦和淮钧却只是冷眼旁观,让人猜不透他们的想法。 连番的争论却得不出结果,到了正午时,圣上感到困倦,只得结束朝会,这才中断了那埸纷争。 淮钧离开大殿后便立刻赶回昭和殿,一旁的太监拿着伞子紧追着他的步伐。 回到昭和殿后,他便看到阿福在命宫婢清理铺满一地的玉兰残花。他把太监使了下去,阿福就聪敏的走到了过来: “奴才参见王爷。” “璞儿有没有把解酒茶喝下?”淮钧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紧张,但双手已经将两个袖子抓得皱了。 “喝了。” 这两个字使淮钧顿时放下心来,他担心陈璞酒醒后头痛,每次看到他青白的脸色都会让他担心上一阵子。他又不禁想,陈璞愿意喝下他命人送来的解酒茶,是不是代表他的气消了一半? 他又问道: “那么人呢?” 环顾四周,都不见陈璞的身影。 “他喝完解酒茶后,便在休息,整个上午都没有出来。”阿福憨厚地应道。 “你们有把早点送去吗?”淮钧皱起眉头问头。 “奴才怕打扰中陈中郎休息,便让人把早点留起,待他醒来时再翻热。” “嗯,你退下吧。”他命令道,阿福也遵令的退去了,但才走了几步,淮钧又唤住了他: “阿福,玉兰花的花期完了?” 阿福点点头说: “是的,王爷。” 这个答案使淮钧心里一沉,不好的兆头蔓延到他的四肢八骸,使得他郁闷非常。 他摆了个手势便让阿福退下,又瞥了玉兰树一眼,玉兰花在枝上摇摇欲坠,宫女将花扫走。 以往玉兰花凋落时他也不曾如此难过,但此刻的他却难过地想,玉兰花凋零,喜爱它的纭妃已经不在,那么时常在树下吹箫的陈璞呢? 他甩甩头,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淮钧走到寝房,将手放在门上,正想推开它时又胆怯的停住了。 他怕陈璞不想见他,更怕看到陈璞心灰意冷的神情。可是他总不能在此犹豫不决,现在进去了,如果陈璞还在休息,他便守在他的身边待他醒来;如果陈璞醒来的话,他们就好好谈谈。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借助这口气的力量,将门推开。然而门推开后,并没有淮钧所预想的两个情况,反而是凌乱的床上不见一人。 他倒抽一口气,立刻发疯般退门而去,大步地往殿里其他地方找寻陈璞的踪影。 ——璞儿,你不能走,你不能离我而去…… 淮钧紧按着剧烈跳动的心房,走到陈璞的寝房。 他急躁地推开门,刚才的犹豫胆怯都敌不过现在的害怕,他只想见到陈璞,他只想陈璞留在他的身边。 老天爷始终待他不薄,这一次他推门而进,映入眼帘的是床上的隆起,以及被子上露出的一张熟睡的脸,他不安的心便镇定下来了。 他搬来一张凳,坐在床边,深情地凝视着陈璞。 “璞儿……”他抬起手,抚上陈璞的脸,轻声说: “我刚才不见你,以为你走了。你说我真傻,这宫禁守卫森严,你怎么可能走得到?我知道一切都是我做错,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我接过圣旨,的确是怕你重蹈明珞覆辙,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伤。你明白二皇兄的痛苦,为何你不明白我?我怕你走,怎可能不怕你死?” 他忽然轻笑出声,嘲讽地说: “可是眼看心爱的人娶妻,谁能够接受?我应该和你远走高飞,是我自私,是我放弃不得这里的一切。璞儿,我不是无欲无求,我是有所求的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4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40 ,即使我和你走得了,我又甘心在民间当一辈子平凡人吗?我不甘心,但又想留住你……”说到这里,淮钧就禁不住眼睛湿润,陈璞安静的脸也变得模糊,谁知道他在抉择间百般辛酸。 他含泪说: “我爱你,这是真的。” “淮钧,做人不能这样贪心。”陈璞的唇缓缓动起来,眼睛亦随之睁开。 他是没有睡着的,只是淮钧进来得太过突然,使得他不知如何面对。但是听着淮钧发自内心的每一句话,陈璞的心就被揪着,几番挣扎后,他决定为此事做个了断。 “你醒来了。”淮钧苦涩地说,将手缩回去。 “早就醒了,你说的话我都听到。”陈璞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淮钧一天比一天憔悴的脸,心里想,尽管让他得到所有,但他会高兴吗? 可能事情只是在甘心与不甘心之间,不甘心自然不高兴,后悔也会跟着一辈子,但即使是甘心去做的事,却未必会高兴,会不后悔。 但淮钧应该去做的,因为他未曾尝试过,陈璞怎可以断定他往后会过得不好? “璞儿、我……”看着陈璞疲倦的神态,淮钧欲言又止,最后只剩下三个字能够说出口: “对不起。” “我接受。”他扯出一个暗淡的笑容,既然有了决定,何必使淮钧内疚下去? 事情在喝过一场酒,睡过一场觉后就成了过去,它能否随着时间流逝看的是陈璞愿不愿意看开。他虽不能看得通透,但亦明白箇中道理,执着是没有意思的,他应该尝试放开。 他启口将一件于淮钧而言残酷的事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 “我明白、也接受你做的一切,但是你让我走吧。” “什么?”淮钧震惊一吼,不相信地再问一次: “你说什么?” “让我走。”他坚定地把话重复,即使淮钧双眼弥漫了伤心,他还是坚决地说: “让我走吧。” “不可能!”他怒吼道,吼声的余音又变成一句句的喃喃自语: “我不可能让你走,你不能离我而去,不能……”说了几遍后,淮钧终于止不住心里的惶恐变成无助,他侧过头,睁大眼睛向上看,将泪水强忍在眼眶中。 他无法想像陈璞的离开,纭妃已经去世,倘若陈璞走了,就再次剩下他一个人孤伶伶。 窗外雨声沙沙,他想起了被泥弄污的一地玉兰花,原来凋零的玉兰是在告诉他,陈璞要走。 “那你有理由让来我留下来吗?”陈璞冷静地问道,事实上看着淮钧这般脆弱时,他心里已有几分不忍,只是他留下来,不过是徒添二人的痛苦、更甚是三个人的。 “你说过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他难过地开口,却不敢看陈璞澄明的眼睛。 “淮钧,你不能用我的承诺来对我予取予求,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容忍爱人嫁娶的不是自己。” “你走了就剩下我独个儿留在宫中。”淮钧软弱的说。 “你最怕的不是我走,而是孤单寂寞。但是太子妃会陪你一辈子,那时候你做什么都好,她都会支持,不像我处处怪责你,更加不像我只替别人想而不曾替你想。”陈璞自嘲地说,可是一想到了太子妃将会取代他,陪伴在淮钧身边,他就有些不是滋味。 “不同的、她和你是不同的!”他大声反驳道,视线再次对上陈璞,陈璞才看到他强忍泪水的眼睛布满了红丝。 “有什么不同?你爱我是因为我们相处了十年,但接下来的二十年、三十年有她陪着你,终有一天你对她的感情会更胜于我。” “不会、”淮钧摇头否认, “我只爱你,璞儿,为了我留下来。” “我为你留下来,那你为了我,要么跟我走,要么让我走吧。” “你说你接受我做的事,但你压根儿不是真的接受!你不能说服我让你走,不要再反驳我的话,我知道我不好,可是在圣旨面前,你让我抉择得到什么?”淮钧握起陈璞的手,激动地说,强忍着的泪水终究流了下来。 他早就被权力、被野心操纵了。 □□的皇三子刚及冠礼之年,他有自己的理想,他在午夜读书的时候想过很多国家的蓝图,他想让天底下的百姓在他的管治下衣食无忧,天下太平,他想邻近的邦国以□□为首。 他想为纭妃昭雪,他要一嚐那个九五之位,与陈璞俯视天下,这些又有什么错? 他伤害过永霆、伤害过明珞,但他从来都没想过要伤害陈璞!他没想过迎娶太子妃,只是圣旨下来了。偏偏陈璞因他而伤,而他则因此而痛彻心扉。 陈璞抬起手,抹去淮钧脸上的泪水,将强硬的语调放软: “我是真的接受,我也没有不接受的理由,然而我接受了,却妥协不得。你可以去娶妻,可以去争权逐利,但我不能欺骗自己,留在你身边就好,因为一切都不会好。” “不能、我不会让你走。” “你很自私。”陈璞难过地说。 淮钧要权力就不在乎伤害多少人,淮钧要陈璞留下,就不在乎陈璞的心是否被他名为感情的利刃插得有多深。 “我知道,但我要你留下来。” “淮钧,你说我留在这里做什么呢?跟一个女子争风吃醋吗?这种事我做不出来,你却残忍的要我看着你们有多恩爱?”陈璞一边说,一边是心绞痛着,他甚连幻想那个情景都没有勇气。 “我……”淮钧刚开口,就被门外的阿福用大嗓子打断了。 “王爷,做爵弁服的师傅来了替你量身。”刚才阿福隐隐约约听到二人的争吵声,所以当师傅来了,他就立刻过来通知淮钧,停些他们的争吵。 但阿福却不知道此举令到二人的气氛又迅速地冷却下来,陈璞稍微牵动唇角,苦笑地看着淮钧。淮钧则苍白了一张脸,怕陈璞将他推开,离他而去。 下一刻,陈璞只是轻声说: “别让师傅久等,娶妻是件大事,让师傅做件好看的爵弁服吧。” “璞儿……”淮钧担心地看着他。 “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淮钧明白陈璞不想再谈下去,只好抹去脸上的泪,站起来离开。 离开之前他再深深地看了陈璞一眼,坚决地说: “璞儿,你只可以留在我的身边。”说罢,未等陈璞回应他就走了,事实上他是怕陈璞再次反驳他而他无话可说。 他走了后,剩下陈璞一个人在苦笑、在嘲笑自己,在伤心。 淮钧害怕寂寞,但他不知道的是,眼看二人的感情变得如此,陈璞更觉孤单。 ? ☆、第二十五章 ?  一室静谧,只有嚓嚓的翻纸声。 淮钧坐在书案前,翻的是书,看的是书,心思却不全在书中。他现在看书,想的该事匈国连日进犯边境的事,匈国是在挑衅,急于坐大的匈国眼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4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41 看□□与羌国的联姻,才会举兵于边疆生事。可是…… 可是每次和陈璞见面,陈璞开口就要让他离开。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可是匈国的兵力没有这么强大,虽然匈国士兵勇猛,但论兵力的话还不及与□□相抗,而北边更有越国的野心勃勃,此时匈国出兵,没有好处。为什么…… 为什么陈璞必定要走?他要走,是不是有人教唆他这样做?当日诺煦送酒醉的陈璞回来,肯定跟他说了什么。 想到这儿,淮钧又将思想挣扎回匈国的事上,为什么心思慎密的单于会如此轻举妄动?也许、不是轻举妄动,淮钧紧盯着纸,像是想到什么头绪。 他们与羌国联姻,越国同样能够与匈国结盟,这样一来,匈国既不是腹背受敌,兵力也一下猛增。越国近年多次没有纳贡,对□□亦早有不满。与羌国联姻一事怕是刺激到匈、越两国,但侵境的是匈国,北边的越国似乎另有所图。 那么诺煦是不是另有所图呢?但是他要利用璞儿的话,何必要他走?他应该苦劝陈璞留下,再用他对陈璞的心来牵制他。如果是诺煦教唆陈璞的话,那么他图什么呢? 淮钧想不明白,思绪混乱非常,他是不能专心于匈国的事上,怒气一下子爆发,他抬起手,本来伸开的五指曲成一个拳头,用力地捶打在桌上。 怦然巨响缓和了他心头的怒意,门外的人亦因这声巨响而走进来了。 淮钧看着推开的门,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或许是陈璞担心他,所以过来了。然而结果总是令人失望,他将所有情绪都藏起来,看着缓步进来的旻轩。 “发生什么事了?”旻轩拧着一双好看的眉问道。 “没什么。”淮钧冷淡地应道,话一出口,他自知态度不好,只好再次控制着自己的心情,对旻轩释出一个笑容: “你怎么会过来?” “为了两件事。” “嗯?” “爵弁服已经做完了,皇兄应该过去试试是否合身。”他小心地开口,打算看看淮钧的反应。 爵弁服是皇子娶妃的传统衣饰,圣上知道婚期太赶,所以找来了全国最好的师傅来替淮钧赶工,结果工是赶好了,力求完美的老师傅要淮钧穿上去后再将一些小瑕疵改好,但淮钧却三番四次拒绝了试穿,老师傅难免气在心头。 至于淮钧不愿试穿,理由无非是那一个。 “量身也量过了,不会不合身。”淮钧耸耸肩,并不在意。 他倒想大婚当日穿起来不合身,然后再拖个两三天才成婚,说到底,他不过是自欺欺人。 可是他欺骗不了自己,又何来欺骗到别人? 旻轩一语道破地开口说: “恐怕是皇兄无心于婚事,但皇兄再逃避,典礼始终成在。虽然事情有宫婢太监打理,但皇兄亦该多点留心,这是你的人生大事。” “这回事即使我不留心还是会顺利进行的,我何必多此一举?不如多留心朝政,你知道近日匈国屡犯边境的事吧?”淮钧强装镇定,不愿让旻轩窥探他逃避的真正原因。 然而聪明如旻轩,事情他早就明了于心,只是过去不说,而现在他却必须要说,他不能让淮钧后悔退缩。 他也不跟淮钧拐弯抹角,直接点明说: “相信皇兄不会有心思去想匈国的事,因为皇兄的心思都系在一个人身上上。” 淮钧诧异地看着他,又有一丝惊慌,旻轩发现了,那么他会否跟父皇道出一切? 看穿了淮钧的担忧,旻轩尚带着稚气的脸露出一个沧桑的笑,苦涩地说: “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此事,请皇兄放心,但是皇兄绝对不能再迷恋于一个中郎!” 中郎二字轰炸于淮钧的脑袋,旻轩果然知道了。 既然如此,淮钧也不再否认,问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以前。”向来厌恶这些事的旻轩不愿再说下去,更不愿再回想那些细节。 “璞儿对我的意义不同。”淮钧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陈璞对他的笑脸,最后化成一声叹息: “我重视他,亦伤害了他。” “你后悔了?”他试探地开口,看到淮钧摇头后才放下心来,这是他满意的答案。 “早就不能后悔了。”话虽如此,但陈璞悲伤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时,他便深沉地说: “可是我看着璞儿难过,如何不愧疚?” 陈璞如此爱他,他却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回报。他自知残忍,又不愿意放他走,好比是雪上加霜,因为他真的不能失去陈璞,打从他们相遇起,他就没想过终有一天自己会失去他。 他的确是很自私。 “作为皇兄的中郎,他应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错了这么多年,不该再错下去。”旻轩轻蔑地说。 “旻轩……” “刚才是我多虑了,以为皇兄想反悔。皇兄心系国事,是万民之福,爵弁服的事,我再跟师傅谈谈吧。”他打断了淮钧的话,体贴地说,但是他炽热的目光却耀眼得灼伤了淮钧。 他沉静地看着旻轩,忽然间想不明白这个弟弟。 旻轩自幼聪明,贾妃亦希望他得到圣上的重视,为什么他不用自己的聪颖才智来为自己争一席位?为何他会甘心屈于他之下? 是他在等待时机,或是他的目标并不在帝位上?而他站在他一方,又是为到什么? “旻轩,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淮钧敌不过满腔疑惑,启口问道: “为什么父皇会选择我?” “太子之位向来能者居之,纵观我们兄弟五人,唯有皇兄胜任有余。”旻轩正色地说,脸上也看不出半点虚伪: “虽然旻轩只有十六余岁,但这两年阅历多了,旻轩有信心辅助皇兄治理山河。” 旻轩这话说得极有自信,眼眸的光芒也震憾了淮钧,使他就这样相信了旻轩的话,没有半点怀疑。他有着别于十六岁少年的志气,将来必成大器,既然他要相助于淮钧,淮钧亦当用人勿疑。 对旻轩的疑虑是释除了,但不明白的事却又多了一件。 “大皇兄入朝多年,既有才能,亦有群臣拥护,理应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之选。”淮钧纵然一心为帝,亦未被太子之位充昏头脑,在朝政方面,诺煦的能力是高于他,所以当父皇的圣旨下到昭和殿时,他不能不惊讶。 旻轩沉吟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将埋藏在心底的那件事说出,只是说: “当年纭娘娘自削后位,而父皇一直没有再纳皇后,或许他只就属意皇兄当这个太子吧。” 说罢,他就别过头去,有些失神。 早在他十岁那年的春天,就有一件事沉重地背负他的肩上,使他每次想起此事时,口像被灼伤了而不能言,眼睛像被刺瞎了而不能视,耳朵被烧烂了而不能听!他要将这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4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42 件事守在一个永远不会被人窥视的世界,直到那一天到来。 所以在那一天以前,他走到宫外当个逍遥人,他回到宫里连帝位都没能奢想!可是他知道淮钧有能力当个好皇帝,他辅助他是甘愿的,只求他日能够位极人臣,再不必怕那件事为他招惹杀生之祸。 淮钧微微颌首,算是认同了旻轩的答案,然而他心里知道事情绝不这么简单,因为当日郑太傅同样让他不需顾及诺煦。 只是宫里有些事是不能知道的,淮钧也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上。 当脑海的事情再被清空后,随之而来的就是陈璞的脸容,他的笑、他吹箫时的俊逸……以及他对他的绝望伤心。 淮钧根本抑制不住自己去想他,脸色也倏然难看起来。 他不该在旻轩面前露出这个无助和懦弱的神情,但是他满脑子都是陈璞,陈璞的笑和陈璞的难过在交织着,使他的心都绞痛起来。 他无心伤害陈璞,事情却变成这样,他一再反问自己,为什么。 眼看淮钧苦苦挣扎的脸容,一意带淮钧远离这个误途的旻轩开口道: “皇兄,有些事该放开就放开吧。你不能为到陈璞而误了前途,更加不能落得二皇兄的下场!” “我不会,我和璞儿不会变成这样!”淮钧握起拳头,肯定地告诉旻轩,又似是在说服自己。 “那么你对陈璞执意不放,又想他变成第二个明珞吗?” 提到明酷,他心里就一阵痛,至今他依然不知道永霆将明珞埋葬在哪里,结果连明珞一面都见不到。 淮钧倔强地说: “我不会让他死,我做了太子就会好好守护他。” “太子是父皇给你的,他同样可以收回。而所谓守护,你早就伤透了他的心,又何来守护?” 淮钧顿时无言以对,只得看向被窗半掩的景色,蔚蓝的天空中有几朵白云在悠游的荡着。 见淮钧不打算回话,旻轩再说: “皇兄,别再记挂着他了,太子妃必定比他更好。” “她即使再好,我都不会爱上她。”淮钧决绝地说。 旻轩摇摇头,不赞同地说: “他日天下绝色都是你的,你总会忘记他。” “旻轩,你还小,有些事情你是不明白的。我对璞儿的感情,是永远都不可能改变。”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旻轩下去。 没有爱过的人,何来明白情深?旻轩再聪明,也不能把这种事情说清。 打算开口的旻轩被强行制止后,亦只能无可奈何地离去。 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回头说: “还有一件事,请皇兄成全。” “什么事。”淮钧坐回书案前,待旻轩说完这件事后,就要冷静下来,把心思都放回匈国的事情上。 “我想为庞湛向皇兄讨个官职。” 庞湛?淮钧想了想,就记起了那个跟着旻轩回宫的刚强男子。没想到这人竟让平日冷漠的五皇子过来为他讨官职。 于是他含笑说: “五皇子想给他什么官就给吧。” “他是个不错的人才,跟在你身边较好,你想想你身边缺什么人吧。”说罢,旻轩这次头也不回地走了,原来是赶着把人推离自己的身边。 淮钧偏头想想了想,最后只得个苦笑。他身边缺少的是从前笑容满面、没有忧愁的陈璞,庞湛给得起吗? 另一边厢有箫声传出,箫声断断续续的,即使门外的宫婢不会听箫都听得出吹箫人未能投入其中,结果干活时亦被这箫声分了心,担心着里头的人。 陈璞是个极为专注的人,这一点是昭和殿上下都知道的,而他吹箫时更是专心,彷颗将所有情绪都投入到箫声之中,绝不是今天这般样子,心不在焉。 宫婢们立刻想到陈璞已经有几天没有跟着淮钧,路过的阿福马上想起淮钧难看的脸和他们前几天的争吵声,他们都叹了一口气,不明白二人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他的手指按在箫孔上,想的是淮钧把这凤屏箫放到他的手上,后来就觉得有些难受,龙凤屏箫,他非凤,何以能够拥有这凤屏箫? 箫声断断续续响起,他又想起淮钧与他的合奏,又不禁难过地想,往后能与淮钧合奏的就不是他了。 事实上他知道淮钧不可能吹箫给太子妃听,但他就是抑制不住自己在箫声中愈想愈偏,使得自己的心都寒了,最后厌恶地放下箫,意图还自己一个清静。 可是从事情发生开始,他就没一刻清静过,他的脑袋总是纷乱的,好像听到淮钧说话,好像有两把声音在交缠,又好像有一把声音在孤独地说话。 他的纷乱根本无从平息,一天一天过去,距离淮钧娶妻的日子就愈来愈近,他没有去数算,但忙碌的宫婢太监却在提示着他。 眼看玉兰花凋落得剩下几朵,而昭和殿则被绫缎染红,他就一阵眼花撩乱,逼迫他躲回寝房。 他应该走,离开了就不用看着人们眼中喜庆的事,不用看着淮钧把太子妃娶进门,不用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的恩爱。他就算是逃避,也不过是逃避出一个希望给自己。 但是淮钧不让他走,固执的要他留下来。他已经无从介入,留下来又有何意思? 没有意思的,既然没有意思他就应该要走!难道淮钧不让他走,他就一直留下来吗?这样对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公平,尤其是太子妃,她何其无辜?淮钧也不能这样贪心地尽享齐人之福,如果三人间必定有一个人离开,那必定是他。 他一个男子总能够在外面找一片天地,没了爱情,也不会天崩地裂。 然而作为一个中郎,没有出宫令,他是不可能离开的。怎么办?应该怎么办?赫然,他想起了一个人。 宫中三皇子有权力让他走,大皇子自然也有权力。 他立了主意,便动身前往上阳殿。 上阳殿离昭和殿甚远,陈璞沿路穿过十多条回廊、路过几个亭子才走到上阳殿。 陈璞忽然想,是不是这座宫廷的千条路将他们的兄弟情统统隔绝了? 来到上阳殿外,陈璞就嗅到浓烈的茶香,相信凭着这丝茶香,就是摸黑都能准确无误地来到上阳殿。 此时殿外有两个侍卫把守着,陈璞也熟知规矩地上前向两位侍卫说: “昭和殿陈璞求见望王。” 其中一个侍卫应道: “望王不在……”但是他这句话,被陈璞身后的一个人打断了: “望王不在殿里,陈中郎找他有何要事?” 陈璞认出了这把声音是莫回川,便立刻回头,道出来意: “莫回侍,小人有事求见望王。” 莫回川温文一笑,问: “是什么事?” 他直视着莫回川想了再想,这人一直跟在诺煦身边,而且他们亦有些交情,或许他能够帮得上忙吧? “我要离开。”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4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43 他走近莫回川,用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 莫回川讶异地看着陈璞,刚才没有认真看他,现在才发现他的憔悴,一双好看的眼睛被下方的阴影夺了神采。他记起那个晚上陈璞独个儿醉酒,他立刻就弄清了陈璞的意思--他受不住淮钧迎娶太子妃的事实。 接着他对两个侍卫打了个眼色,让他们把门开了,然后领着陈璞进殿,走进前堂,再命人端上茶来。 “陈中郎,请坐。”待陈璞坐下后,莫回川才坐到他的对面去, “瑜王不会让你走。” “所以我才来求请望王,我不能……”他止住了话,让宫婢把茶端上来,离去后才继续说: “我不能再留下来。” “你这样做是陷望王于不义,使他和瑜王再次交恶。”莫回川皱起眉头来说。 也许这个是陈璞最好的方法,但却不利于诺煦,他反对任何对诺煦不利的事。 “莫侍卫,我和淮钧落得今天的田地,其中有你们推波助澜,这是你们欠我的。”陈璞无意向莫回川讨回什么,但他要走,就剩下这个办法了。 莫回川沉思了一回,想起每次见陈璞都比前一次憔悴,他知道他们脱不了责任。然而要他说服诺煦冒着与淮钧对敌的风险让陈璞离去,他是做不到的。 他还在犹豫,一旁的陈璞坚定地说出三个字: “让我走。” 让我走。 这三个字如雷般打进莫回川的耳内,十年前同一番情景活灵活现地重现在他的面前。那时候范绍谦也是这样说,明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做到什么,但是他看着范绍谦日益消瘦后,他还是设法让他离开,就算是冒着生命危险。 他能够冒着生命危险让范绍谦走,却不能要诺照犯险让陈璞走? 只是让我走、让我走、让我走这三个字不断地响在莫回川的脑海,陈璞和范绍谦的声音在交替着,最后是范绍谦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跟他说,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再留下来我会死的!就是这一句话,莫回川的坚持崩溃了,他说: “这事别麻烦望王,我替你想办法。” 陈璞的黯淡的双目因莫回川的话多了一点神采,但他不能退让,他乘势地说: “两天时间,你明天没有办法的话我就来请求望王,你知道我不能等待下去的。” 不过莫回川还没有回应,就有一个绿杉儒雅的身影踏进殿内,他对陈璞笑道: “不会麻烦,你现在就可以求我。” 莫回川身体一僵,握紧拳头,压抑着心里的忧虑。 他没有想过诺煦会提早回来,六月初二,范绍谦的生辰,每一年这个日子诺煦都会过去已经荒弃的范府,独自呆上一天。 今天他同样一早外出了,却在下午回宫,并将陈璞的请求听在耳内。 他僵硬地站起来,回头对诺煦恭敬地喊了一句: “王爷。”然后往左退了几步,把位置让给诺煦。 他本来不想让诺煦牵涉这件事,可是诺煦打定的主意是谁都不能改变的。既然如此,他只能守护在他的身边。 诺煦的步伐有些摇晃,但还是顺利地坐到了陈璞的对面,在他坐下的同时,陈璞和莫回川嗅到诺煦身上的酒气。 陈璞从来都没想过这个爱茶成痴的人,竟然会喝酒。 不过他没把这个想法说出,现在最重要的是诺煦能够帮助他离宫。 “小人参见望王。” “璞儿,你要求我什么?”诺煦凝视着陈璞问,虽然他喝了些酒,但他的理智还是清晰的,他觉得自己的理智是清晰的, “有什么事情是淮钧帮不到你,而要来求我?” “我想离宫。” “离宫?对,淮钧不会让你走,但你觉得我会帮助你吗?” “你未必愿意帮助我,但除了你,我别无他法。”陈璞一对好看的眉紧皱起来,看着眼前双颊泛红的人,不知道他把他的话听了几分进耳,更不知道他是否听懂他的话。 他前两天才喝醉过,自然明白酒醉的人是游移在虚幻与现实之间。 但是诺煦倒没有陈璞的不胜酒力,他是清楚陈璞在说什么,也能够清楚地把话道出: “你给一个冒险惹怒太子来帮助你的理由,说得通我就给你一张出宫令。” 他交叉起双手,对陈璞的理由拭目以待。 “从你打着主意来动摇我和淮钧的感情,借我来牵扯淮钧,就注定是你欠我的。” “璞儿,是我对不起你。”诺煦口上这样说,脸上却没有一丝愧疚,反而露出 一个微笑, “我的确利用了你。可是,先不论你们之间变成这样我要负上多少责任,重要的是我欠的人那么多,何以我要先还给你?凭什么你来讨债,我就要还给你?” “你、” “再者,利用你的人又唯独我一个吗?” 诺煦轻声而缓慢地地说出这一句话,听得陈璞万分难受,好像是一个锤子打在他的胸口,再轻还是会痛。 当日淮钧利用了他,要他把永霆和明珞带到他的手上,最后明珞死了,而他就落得一个害人的罪名。怎么那个时候淮钧没有想过陈璞是他最爱的人? 怎么他要为到报复和权势,连同最爱的人都一并伤害呢? 事情是陈璞以为一切都可以忘记,但原来不过是结成痂,被提起时像是抓到伤啊口,再次流下血来。 看着陈璞的脸色一下子褪去了,莫回川不禁有些担心。 他知道诺煦是真的喝醉了,诺煦只有不清醒时才会说出这些伤人的话,可是,这些偏偏又是诺煦最直接的话。 “所以你是不打算帮我?”陈璞失望地问道,一时间变得徬徨无助,只得垂下眼帘看着已经凉了的茶。 他这个动作意外地令诺煦痛心,就像与脑海中的一个人影重叠了。诺煦失神了一下,接着不禁取笑自己这个举动,他这才觉得自己喝醉了。 “不对、不对,我反而要帮助你。”诺煦忽然改变想法,使得陈璞和莫回川都讶异得瞪大眼睛。 “王爷,此事万万不可。”莫回川急忙截住诺煦这个想法,他不知道诺煦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只知道诺煦一旦下决定了,就会固执的送陈璞出宫,然后淮钧又会将一切归咎于他。 而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此事发生。 “回川,我干涉与否,太子都不可能放过我的。”他难得对莫回川调皮地贬贬眼,彷佛回到了从前他们一起去作弄宫里的什么人似的,莫回川就更加难得地红起脸来,而诺煦则把 “作弄”淮钧的主意说出: “既然如此,我们就让贵为太子的他尝试一下失去心爱的人的滋味。” 淮钧说过,要诺煦看着他把鱼和熊掌都拿走,那么诺煦就不如他所愿! 想到这里,诺煦竟也带有一点天真的意味,对莫回川高兴地笑起来。 “好。”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4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44 像是被诺煦的笑容引诱了,莫回川意外地同意了。 “我要他亲自答应放你走,璞儿,这样你会心痛吗?”诺煦转过头来看着陈璞,一双单凤眼顽皮的眨了又眨。 一时间陈璞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望王,也不是大皇子,只是乌诺煦。 就简简单单的乌诺煦,就像淮钧冠礼以前,只是他的乌淮钧。 但是事情已经变了,陈璞无力挽回,现在只有一个希冀。 他忍受里心里的痛楚,苦笑说: “会,可是我要离开,不论用什么方法。” “但他会难过,看见他难过你就不心痛吗?” 痛、痛,他是会心痛的! 陈璞连唇色都苍白起来,但是他主意已决,绝不会退让。 “等有一天他爱上了太子妃,他就不会难过,那么我就不用痛心了。” “好,我就帮你一次!你回去吧。”诺煦突然不想见到陈璞,心头闷闷的,便令陈璞退下,改和莫回川说道: “回川,我跟你说,这座宫廷最求不得的就是真心的感情,永霆和明珞落得天人永隔的下场,淮钧逼迫得璞儿离开……” 话音未完,正动身离开的陈璞回头打断了他的话。 陈璞闭上眼睛,像是把所有感情都隐忍住,然后对诺煦说: “望王,谢谢你。” 那一瞬间,诺煦停下说话,回川也定眼地看着陈璞。直到陈璞把眼睛睁开来,似是把所有感情都藏回来时,诺煦的情绪忽然爆发出来,眼角滑下了一滴泪: “绍谦,你在哪里?” 陈璞怔然地看着诺煦,不知道他口中的绍谦是何许人,一旁的莫回川被诺煦这个举动吓了一跳,便大声对陈璞呼喝: “出去!”话吼了出口才知道不妥,便改用平和的声线: “望王喝醉了,你先走吧。” 待得陈璞退出殿外,莫回川才走近诺煦,将此刻软弱的诺煦拥住。 诺煦难受地问他: “回川,绍谦走了,他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走?” 诺煦平日很少喝酒,即使喝酒了也会独个儿躲起来,从来都不会让自己的伤心在莫回川表露。 莫回川只得紧紧拥住颤抖着的诺煦,下巴抵在他的头上,却没有说话,而诺煦则失神地看着前方,贪恋着这份温暖。 良久,诺煦才将莫回川推开,缓缓地走回寝房。 莫回川看着他走得摇晃、踉跄,本来应该去扶他的,但这一刻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也是在这个距离,他才有勇气说: “诺煦,你愿意走的话,我也会陪着你的。” 但是他知道诺煦是不能走的,因为、太多太多的事情沉重地压在他的身上。诺煦一直以为他不知道的事,其实他都知道! ? ☆、第二十六章 ?  莫回川来了。 在淮钧上朝后的一个时辰,他来了。 那时候陈璞正在寝房,拿着丝帕把放在柜里已久的玉屏箫抹了一遍又一遍。是的,是玉屏箫,而不是龙凤相配的凤屏箫。陈璞重新握住玉屏箫的一刹那,才平静得到内心的烦燥,就像将过去的回忆都收拢在掌心,由他和淮钧第一次见面到淮钧冠礼以前。 陈璞闭上眼睛,那段时光有着最斑烂的色彩,在他的脑海浮现,使他的嘴不自觉地向上弯起。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把他逼得无路可退,幸得诺煦答应了给他一张出宫令,才算找到一个新希望。他是这样想的——与其在宫里互相折腾,最后彼此怨艾,还不如带着最好的记忆离开。 忽地,门被叩了几下,陈璞连忙将玉屏箫收在袖里,说道: “进来。” 看见来人后,陈璞松了一口气,再说: “莫侍卫,请坐。” 莫回川坐到陈璞旁边,瞥到他唇边若隐若现的笑意,使得他少了一份憔悴,而多了一份神采,他知道陈璞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然而,要不是早饭被冷落在桌上,他会更愿意相信陈璞离宫是最好的选择。 “莫侍卫今趟过来,所为何事?”陈璞不打算与他拐弯抹角,又直说: “是否望王有事要陈璞配合?” 莫回川摇了摇头,却说: “你应该吃一点早饭。” “我……”他本来想说不饿,但话到唇畔又觉得有些奇怪,便说不出口来,只得将话转成: “我马上让人拿出去。” “不用、是我多事了。”莫回川自嘲地笑了一笑,他对陈璞的关心的确过于殷勤了,竟然连早饭都干涉起来。 或许是他看着陈璞时,总会不由来想起范绍谦,可是他想来想去,也想不起陈璞和范绍谦的五官哪里相像,然而说不像呢,他又往往在陈璞身上看到范绍谦十七岁的影子,就连诺煦也在前天为了陈璞一个举动而发了疯。 忽然他灵机一闪,也许是脸的轮廓吧,不过一个清冷,一个柔和。  “为什么我们都会错认了?”莫回川喃喃地把心底话说出,刚好寂静的环境使陈璞断断续续地把话听进耳内,他立刻想起前天诺煦在他面前的失态。 “错认?莫侍卫说的是……绍谦?” “他、”莫回川犹豫了一下,才说: “他是我们的好朋友。” 这事本来不应该告诉陈璞,可是他又直觉陈璞是个可以倾诉的人,毕竟他与诺煦都各自把事情郁积在心里已久,却总是避开不谈,要是陈璞愿意听他说,他也愿意倾吐。 “我和他长得很像?”陈璞迟疑地开口,不知道莫回川会不会介意他的多事。 “不像、本来看着不像,却又愈看愈像。”说罢,他又暗想,恐怕要他们站在一起才能比对得清楚,只是他们又怎可能站在一起呢? “但是他走了。”陈璞苦笑着说,而他的笑容所以苦,不是为到范绍谦,而是因为平日捉摸难测的诺煦竟然为到一个人而流下最真实的泪,他就知道,要是他走了的话淮钧一定会很难过。 说起爱情肯定是不假的,走到这步却是百般无奈。 “他对望王而言是个很重要的人,所以望王和我昨天的失态,你别记在心里。” “我明白,加上他喝醉了。”陈璞顿了顿,想起他酒醉后醒来包扎在他手上的蓝色丝帕,他后来才记得这丝帕是下雨的某一天他送给莫回川的, “那一晚我也喝醉了,不知手是怎样伤的,是莫侍卫为我包扎,也是莫侍卫送我回来吧?” 莫回川没有答话,但是陈璞显然早就猜到了。 “说起来失态的是我。虽然那晚的事我忘记了,但我还是应该跟莫侍卫道谢的。然而我却反将事情怪责到你身上,更以此胁迫你让我走。莫侍卫,我是别无他法才说出这样的话,希望你别记在心里。” 陈璞知道莫回川对他突如其来的关心是因为他像那个叫作绍谦的人后,对他的戒备心就减低了。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4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45 “你那番话没有错,我也理解你急于离开的心情。”说到这里,莫回川的眉头就紧皱起来: “可是你真的认为离开是最好的方法吗?” “我留下来又会比离开好吗?”陈璞反问他,因为面对这个问题,之前那些说服自己的理由竟都答不上来。 莫回川是过来人,他会反驳他的所有理由。 然而莫回川倒没有任何反驳他的意思,他明白许多事情是旁人都说不清的,他只是想陈璞考虑清楚,免得他日后悔。 至于陈璞的问题,莫回川更不打算回答,留下来或是离开哪个都会更好、又或是都更不好,留下来的自然羡慕离开的生活,离开的又何尝真正希望离开? 陈璞能够做的就只有逃避,被伤害的人只有逃避这个方法,但谁都没有权利让他们不再逃避,一如范绍谦当年说的,你们谁都不明白我受的伤害。 “既然你如此坚决,而望王也承诺了你,我这趟来必定为你送一张出宫令。” 莫回川这般肯定的话,使得一股夹杂着难过、不舍、悲伤的情绪弥漫上他的心头,他甩甩头,用早已思索好的理由告诉自己离开就好、离开就一片光明,他的世界就会重新拥有希望。 莫回川又说: “但你日后不能怪责望王,这是你要求的。” “我知道。”就是由淮钧亲自开口要他走。 可是他又难过地告诉自己,连淮钧娶妻他都能够面对了,淮钧要他走又算什么!淮钧接过圣旨的一刻和推走他又有什么分别? “好了,我们刚才谈的好好,不要为这件事伤了和气。”莫回川温和一笑,这笑容不禁使陈璞对他顿生好感,便回以他一个微笑。 莫回川看在眼底,心抽动了一下,他又发现多一个陈璞和范绍谦相似的地方了,这笑容尤其地相似。 “我们能够相识,总算是缘份一场,你我就别再陈中郎前莫侍卫后地称呼了,要是你不介意,不妨喊我一句大哥吧。” 陈璞迟钝地看着莫回川,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他的话,眼睛竟然红了起来,使莫回川一时手足无措: “你怎么了?要是你介意也不要紧的。” “不是、”陈璞慌忙摇手,怕让莫回川误会又露出一个笑容真心真意的笑容, “我一直以为、我只有他、没想过临走前能够多一个朋友。莫大哥,我这是讬绍谦的福吗?” “讬他的福是不容易的。”莫回川开玩笑道,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和范绍谦相处的时光。 “你可以多说一些他的事吗?”陈璞莫名地对范绍谦好奇起来,但问了出口又有些困窘,怕莫回川听到会不高兴,急忙说: “我见的人不多,听到有一个人和我相像就有些好奇,不说也没关系。” “他和你长得是不像的,刚才也说了吧?”可是莫回川脾气地很好跟他说下去: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但是他的眼睛不像你,比较细长一点,满有书生气质的,不过外人看来都觉得他性子冷,但他比任何人都好。他笑起来时很好看,一对眼睛会弯起,还有两个酒涡,看见的人都会跟着笑的……”莫回川一路说,一路想起了过去三人相处的日子。 十年了,但是范绍谦的样子他们都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陈璞也听得很专心,说到那两个酒涡时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自己怎么没有酒涡。然后就轻笑了出声,莫非他就想和那个绍谦长得这么像?但他的确很喜欢听莫回川说这些事,因为这一刻他可以不用再记挂着淮钧。 那么将来他离开了,看过外面的世界,认识更多人后,他就不必再时时刻刻想着淮钧,他能够拥有自己的生活。 偶然在夜阑人静、夜凉如水,或是独上高楼时,才独个儿回忆那些年最好的时光,悄悄在心底记挂淮钧就够了。 倏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莫回川往窗外看去,原来天已大明,阳光亦挂到了半空。 “参见王爷,你先要用膳还是办公?”阿福的声音响亮地传入来,说明淮钧已从朝会回来。 莫回川便动身起来,对陈璞说: “璞儿,既然你叫我作大哥,我也不想你难过。你选择了这个方法,我就会替你做到,就是希望你日后真的过得好。”话音刚落,他便转身推门离去,门外站着的刚好就是淮钧。 淮钧略过莫回川,看着里头的陈璞,然而陈璞转过头去,刻意避开他灼热的视线,而莫回川也将门关上了,他深沉的目光只好落在莫回川上。 “参见瑜王。”莫回川率先开口。 “跟我来。”淮钧僵硬地说。 陈璞透过门纸看着外头的两个黑影慢慢褪去,听着沅重的步伐声逐渐远离,他就像失陷在湖中,愈坠愈深。他只得双手扶着桌子,低着头、又不断地摇头,意图将这份弥漫上胸口的愁绪甩走,却愈演愈烈。 他的确很矛盾,谁不想生活之中两全其美,可恨的是生活多是磨人,他们总是挣扎不断,一如他再狠心放弃这份多年的感情,还是在心底渴望,假如、假如淮钧愿意跟他走;假如、假如他们的感情可以从一而终。 然而现实是他只能不断对自己说——陈璞你这个懦夫不要再犹豫了,事情已经无从改变,你亦已无退路,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离开,免得他日沦落得与一个女子争风吃醋,终日饱受妒嫉的折磨。 他没有勇气留下来,就必要提起勇气离去! 淮钧将莫回川领到前堂,坐到主座上盯着他,眼神冷冽,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满的情绪显然易见。 “你刚刚见过璞儿?”一双浓眉皱起,他冷声问。 莫回川不打算否认,便微微颔首。 他挺直腰身站在淮钧的面身,脸露微笑,温和的气质使人看来很舒服,可是淮钧却看得不舒服!他的态度不卑不亢,虽没有逾矩,却看得出他并不臣服于淮钧之下。对他而言,能让他俯首称臣的只有诺煦一人。 “为什么见他?” “小人奉望王之命把几句话带给陈中郎。” “什么话?”两条好看的眉皱得更紧,心底的愤怒似乎要爆发而出,他扬起嗓子再问一次: “大皇兄要你带什么话来?” “自从那晚陈中郎醉酒,望王便一直担心着他,他命小人过来问候陈中郎几句,要他别再喝酒伤身而已。”莫回川保持礼貌的笑容,话却是随意找来搪塞淮钧的。 ——是假话,这摆明是假话! 淮钧不相信诺煦这么好心,他知道诺煦一定又有阴谋,因为陈璞是他最重要的人,所以他们都打算从陈璞下手,就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登上太子之位,他不会给他们得逞的! “莫侍卫,这里不是上阳殿,在我面前最好说真话。”他双目透露着冷意,警告莫回川不要说谎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4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46 。 “真话?小人说的都是真话,但瑜王不相信,因为小人没有把真话全盘托出,但是另一部分的真话,王爷心里不是早有答案吗?” 听罢,淮钧恨得将双掌紧握成拳头,就是他心底早有答案,才如此痛恨这些在他与陈璞次间煽风点火的人! 莫回川脸上挂得牢牢的笑容使他愈看愈讨厌,早闻诺煦身边的莫侍卫文武双全,现在听他的伶牙俐齿,似乎确是有几分斤两,偏偏他与诺煦自幼一起长大,淮钧知道他是不可能效力于别人的。 忠心的人很好,但这么一个伤心的人却不是尽忠于他,才使他愈看愈讨厌。 “你又对璞儿说了什么来离间我们?”淮钧冷笑了一声,目光变得更加锐利。 “说了什么都不重要了,陈中郎也不愿意再听到那些话,他始终是顾忌着与王爷之间的感情。”莫回川坦然地说,虽然这些话是他杜撰而出,可是他却认为陈璞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而淮钧听在耳内,也是高兴的。 之前他和陈璞争吵了几次,都是诺煦在推波助澜,后来陈璞想通了,为了他们的感情而接受他所做的一切,现在陈璞也不再听诺煦的话,可是、 可是他为到太子之位,用太子妃伤了陈璞。他该死、他在心底狠狠地骂着自己,他真的该死。他对陈璞如此愧疚,但面对孰留孰舍,他还是选择不了。 为何不能让他二者得兼? 莫回川见淮钧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展开来,才将这次过来的真正目的说出: “小人与陈中郎谈过一席话,虽不能完全明白他的感受,但小人仍有一句话跟王爷说。” “说。” “若王爷真的在乎陈中郎,应该放下一切跟他离开。”莫回川这话替陈璞向淮钧讲的,也是为淮钧挽留陈璞。 对陈璞而言,最好的是跟淮钧远走高飞,不过淮钧不愿意走,陈璞才唯有退而求其次,独自离开。 “不错,这是你来的目的吧?”淮钧不明白莫回川的好意,反指是他的预谋: “我走了,大皇兄就能如愿当上太子,你用陈璞之名来要求我离开,果然聪明。可是从圣旨来到昭和殿的一刻,我们都应该知道走与不走都不是个好方法。” “走,是留住你们感情最好的方法;不走,则是留住权力的最好方法,王爷认为不是好方法,因为王爷太过贪心。明知道二者不能同有,为何仍要强求?”他直视着淮钧的眼睛,似乎要将他眼睛中的想法看得清清楚楚。 淮钧是欺不了人便自欺,只能反覆地告诉自己,只要登上太子之位,就能保护陈璞。结果,莫回川的话他更加听不进耳了。 他回执地反问道: “为何不能同有?” “因为他是陈璞。” 莫回川的答案像是一双手,用力地抓住了淮钧的心,用力得想将它挖出来似的 淮钧只能沉默不语,不去想莫回川话里的意思。 可是,莫回川不愿放过淮钧,那双手愈探愈进,逼迫淮钧面对自己的心: “小人与陈中郎相识的时间不长,王爷你则看着他长大,既以爱人自居,王爷应该明白陈中郎要的是什么。” ——不要想、不要想! 这不过是诺煦命莫回川过来动摇他的小把戏,企图利用陈璞来扰乱他的心!他们不过是想他消失于宫中,然后如愿地登上太子之位。 但是他勒令自己不想,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 他的确知道陈璞想要的东西,只是他给不到而已。如果他要给,就要放弃自己的梦,哪个重,哪个轻,他分不出来。 “你们觉得我应该放下所有,带他离开,然而,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亦可以留下来陪我?”他分不出轻重,唯有一心想着二者兼得。 “你们离开是两个人的事,而他留下来就要面对三个人、甚至更多人。”莫回川看着这个执迷不悟的男人,瞬间觉得他可怜。 相爱难得,有些人求不得,有些人求得了却不会珍惜。 他又在心里苦涩地想,求不得的人能够得到的话,又是什么滋味? “说到底,你要我点头愿意离开。” “是愿意跟陈中郎一起离开。” 淮钧落寞地看向远方,一起离开又谈何容易? 这又是另一个梦,一个他没有生在帝皇家,没有追求权力的欲望,只是与陈璞相遇在市井的一个梦。但这个梦永远都不可能实现,所以他不可能放弃登上九五的梦,而这个梦里头,身穿龙袍的他旁边就是陈璞。 “莫侍卫这番话不论是为何而来,我都不追究了。”他收起所有情绪,双眼锐利地直视着莫回川: “只是从今以后,我不要再于昭和殿里看到上阳殿的任何一个人。” “太子的命令我们自然要从,但你不走,何必还要留下陈中郎?”莫回川见淮钧态度强硬,知道他是不可能走的,既然如此,他答应了陈璞的事就一定要办到, “也许望王看在昔日的情谊,让陈中郎在宫中安然地过。但是其他人呢?艺王他能够忘记四皇子的死吗?要是他朝有其他人发现陈中郎与王爷的关系呢?王爷可有想过,陈中郎留下来自是难受,但除了难受外,还会被卷入这是非之争,王爷以为宫外危险,可宫中又何曾安全过?” 这一点淮钧不曾想过,他以为将陈璞放在自己的羽翼下就没有人会伤害到他,但是当日他还不是利用永霆与明珞的关系,而伤害了二人? 莫回川说的对,就因为陈璞是他羽翼下唯一的人,所以人们都会针对他而来。他一天没有登上帝位,他都不能给陈璞彻底的安全。 他应该怎样做? 一时间思绪变得混乱,他握着拳头,愈握愈紧。 “让他走吧。” “不可能!”淮钧下意识地大声反驳,但这一次,他的大声是因为他给不了信心自己去保护陈璞。 “他今天可以拒绝望王,但难保他日再被其他人利用。王爷登上太子之位,可是羽翼未丰,就算今天守得住他,他日却是个未知之数。他离开了才是最安全。”这些话由陈璞来说未必有用,但由他这个一开始就居心不良的人来说,倒有几分说服力。 “为什么你要替璞儿说这些话?”淮钧怀疑地看着莫回川。 “小人与陈中郎有些交情,利用他更不是本意,这几话算是给他的偿还。” 淮钧质疑地看着莫回川,可是莫回川下一刻就掉头走了,他的话已经讲完,他知道淮钧一定会答应让陈璞走,不过让他走多久又是另一回事,剩下的就看陈璞自己的造化了。 他往椅后仰,双手按着脑门,细想着莫回川的话。 他应该让陈璞走?但是陈璞走了,他又要孤独一人。然而陈璞不走,他又分身不暇,他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命人保护他,他不能让圣上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4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47 得知他们的关系! 只有陈璞离宫,才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关系;只有陈璞离宫,才没有人能利用他或是伤害他;只有陈璞离宫,才能保他万全而自己能够专注于政事上。 陈璞想走,他应该让他走吗?往后要是思念成疾,他又能忍得住这番煎熬吗?   良久,他终于有了主意,便过去陈璞的寝房。 他叩了叩门,在外头说了一句: “璞儿,你走吧。”然后就转身,孤单地快步走去书殿,他怕见了陈璞会反悔,他怕多犹豫一刻就会不让陈璞走。 他始终想留下他,但是让他离开似乎是个更好的选择。 陈璞听到话后就躺上床,默默地将被子盖上,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 ☆、第二十七章 ?  璞儿,你走吧。 璞儿、你走吧、你走吧、走吧……一道声音从虚无飘渺处传来,愈来愈清晰,他却动弹不得,只得任由声音像是巴掌般凌厉掴在他的脸上,又像无数只手指尖锐地抓破他的全身,又有千个万个黑影带着这把声音出现,像洪水一样将他淹没。 他想挣脱这一切苦痛,但他却费尽全身力气都动不了一根手指,无助地被这落寞的声音折磨着,囚禁着。 黑影盖过他的下半身,一个又一个压上来,接着连他的上半身都埋没了,剩下头颅在外,他惊恐地瞪大着双眼,澄明的双目透露着恐惧,又把嘴巴极力张开,吸着愈来愈稀薄的空气。 黑影来到他的颈项处,他躲不开,他觉得这副身躯不是自己的,却又清楚地感觉到黑影沈甸甸地压住他。 再来一个黑影嚷着要他走,却又压住他不让他动弹。 “啊!!!”当黑影将要触碰他的脸时,他再承受不住,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心底的恐惧喊了出来。 他惊醒在床上,茫然地看着四周,认出了这里是他的寝房后才舒了一口气,原来是梦。 他把视线定在被窗半掩的外头,此时浓云透出一丝光,光又慢慢地将云的墨色褪去,新的一天来了,他的心却被沉实的石头重重压住。 外头传来细碎的步伐声,人们来来回回地忙碌着。 陈璞肯定宫婢太监们都是一夜未眠,今天是三皇子封为太子及迎娶太子妃的重大日子,不能有一丝闪失。他们整夜在奔波,而陈璞还能偷得一觉 “好”眠,应该感谢淮钧一直以来对他的宽容。 想到淮钧一直以来对他的好,他心里更加矛盾了。 他一直等待着淮钧答应让他离开,等到淮钧应允时,他又觉得那句话像锥子般狠狠地□□他的心房,痛得他喊不出声、说不出话,千愁万绪都硬生生被这锥子堵住,又像哽住鱼骨般,吐不出来、再也吐不出来了,这根鱼骨像是长在骨肉之中了! 如诺煦所言,现在一个放手让深爱的人离开,一个由深爱的人叫他离开,就凭这一句话已经费尽他们半生的勇气去说出以及接受。但是陈璞又告诉自己,不能后悔,伤痕尝可以愈合,留在这里只会继续被鞭笞,再无痊愈的一天。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就燃起一丝希望,一丝爱情以外的希望,例如他可以到扬州,也许他会找到失散的家人。 外头依然是凌乱的步伐,意外地有一个人停下来,他抬起手叩门,使得陈璞身体一僵。 他希望是淮钧,好让他在离宫前再见他一面;他又害怕是淮钧,担心淮钧改变主意,或是他会舍不得得离开他。 “进来吧。”他期待或害怕地看着门被推开,一抹青影踏进来。 结果是他松了一口气,再有无尽的失望淹没他。 来的人不是淮钧,而是莫回川。 “璞儿,望王让我过来送你走。”莫回川脸上挂着一个亲和的笑容,然后走到陈璞身边,他们二人以兄弟相称,便少了一份疏远,而多了一份亲近, “你把东西收拾好了没?” “昨天就收拾了一半。”陈璞拉开还盖在身上的被子,走下床,把挂在旁边的蓝衣穿上,然后走到柜子前拉开抽屉,一边拿出里头的东西,一边跟莫回川说: “其实我自己走就好,麻烦了莫大哥走这一趟。” “不麻烦,过来虽然是望王的意思,不过也是我的意思。要是我今天不来,不知道何日才能见你一面。” 听及此,陈璞也不反对莫回川过来送他。 他将里头的玉屏箫以及凤屏箫拿在手里,再转身走到前方的椅子坐下, “莫大哥,你坐一会儿,我把这两支箫抹完了就可以走。”说罢,他就拿起丝帕先抹起玉屏箫,而莫回川也跟着坐在他的旁边。 莫回川看着陈璞仔细地把箫抹着,他恬静低着头的姿态,就像当日范绍谦专注地为诺煦罚抄书一样。面对他们二人不同的外貌却意外地相似的感觉,莫回川已经不再意外,反而对他有了更多的关心。 他一定要确保陈璞顺利地走。 “这玉屏箫是我和淮钧刚学吹箫时,他送我的。”人之将走,陈璞倒也留恋地叫着淮钧的名字,回忆往事。 陈璞将玉屏箫抹好了就收在袖里,再拿起凤屏箫,思绪飘到了悠远的地方,他又说: “而这凤屏箫是他在我今年生辰时送给我的,可惜龙凤屏箫,我的确是错收了这份礼物。” “礼物求的是心意,你收的不是凤屏箫,是瑜王的心。” “但是、”陈璞用丝帕包起凤屏箫,放在桌上的一刹那觉得自己的心被剜开了一部分,眼眸蒙上了一层不舍: “我现在要离开他了,我们捧着心送给对方,却换不来一生不渝,你说是我负他还是他负我?” “这……”感情这回事怎会是莫回川这个局外人能够说清的,他便一时无话可对,但是淮钧愿意让陈璞走,他就知道淮钧对陈璞的确是有心的。 不过要二十岁的少年从感情与权位间二择其一,确实是太难为了。 等不到莫回川的答案,陈璞便自己回答起来: “我们都没有负心于感情,只是我们的身份、志向都注定了我们要背道而驰。” 淮钧要的是整个天下,陈璞要的仅是一处容得下他们二人的地方,就是这点已经令他们无法永远在一起。 “毕竟是少年雄心,璞儿,往后的日子你别再怪责瑜王。” “我不怪他。”陈璞尽量挤出一个笑容,他说这些话不是想莫回川为他担心,他纯粹想有一个人听他倾诉,让他把事情统统诉说出来,再离宫过他的新日子, “我这几天想了太多东西,思想有些混乱,难为莫大哥听我胡乱说话。” “如果你胡乱的话都是真心的,多听几句也无妨。” 陈璞瞥了窗外的天色一眼,太阳又往西移了几分,天已亮了起来。他知道时间不早,他希望在淮钧娶妻前离开宫中。 于是他站起来,走到柜子前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4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48 把两套衣服拿出,一边收拾,一边将困在心里已久的话向莫回川倾吐: “我很羡慕艺王对四皇子的感情。” “艺王的爱很坚定,可怜他们要阴阳相隔。”莫回川也想起了当天永霆忍着痛心,将明珞的手交给他,让他带着明珞离开,就是为了保着明珞的性命,但是明珞终究没有出宫,接下来的事情就因为他们迟了一步而愈演愈烈。 “但我和淮钧都做不到他的坚定,要是我们多一点坚定,或许他就能够放下这里的一切陪我。” “璞儿,在现实面前并非我们要坚定就能够拥有一切。”莫回川亦走上前,看着陈璞将东西放进布上, “你说再来一次而艺王能够预知到这个结果的话,他会否为到四皇子的命,而早一点放开他?” 陈璞将布左右拉起,因为莫回川的问题而定了定,直到他把答案说出: “会。”才将布打一个大结子,让东西稳妥地放在里面。 “那么四皇子会否伤心?”这个答案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所以莫回川也不待陈璞回答就继续说下去: “四皇子的下场就是给瑜王最好的预兆,他会接过圣旨,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至于你要走,我相信你是深思熟虑的。这就是我们在现实中不得不作出的选择。” 陈璞又转身过去柜子前,拿出一个箱子,在里头拿出一张纸,上头有几个刚劲的字--山无陵,才敢与君绝。陈璞看得怔然,彷佛过去的事情都在这八个字中流转,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 什么是现实?他们站在这里就是现实,即使他喝了千杯酒,以为能够逃避现实,但他依然活在现实里的就是现实。 现实,就是个逃不开的牢。他们被困在里头,的确不是单靠感情就能够冲破开来。 “我明白你的话。”陈璞将纸摺好,然后放进衣襟,再将包袱背上肩, “莫大哥,我们可以走了。”语罢,他便挪起步伐往门的方向走去。 莫回川跟着他走了几步,就瞥到桌上的一物,那是用丝帕包着的凤屏箫。他本来想开口提醒陈璞,但是话到唇边,他就明白了,只好不发一言地跟着他离去。 他们选了一条人烟较少的路来走,但这边的太阳十分猛烈,晒得二人流了一脸汗。汗滴在陈璞的睫毛上,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用手背把汗抹走,眼睛便清晰起来,双腿定在南宫门门前。 “莫大哥、”他看着莫回川,好像有很多说话想说,但他将手放在胸口前,隔着衣服按着玉佩,说出来的只有一句话: “我走了。”因为他的话,全都是想说给淮钧听的。 淮钧,你从小教导我的仁义我都记在心里,你不要在这座宫廷失了本性。 淮钧,可能你将来会爱上太子妃,就是别忘记你我在年少无忧无虑时,曾经相爱。 淮钧,你要登上帝位,必先山陵崩,我们分开是早晚的事。 淮钧,今天一别,就是永别了。 淮钧、淮钧……这辈子有过淮钧的真心真意就足够了,从这里踏出去就别再回头,在外面他一定能过得好好的。 莫回川从袖里拿了一袋银两交给陈璞,见及此,陈璞立刻缩手不愿收,但是莫回川不容陈璞拒绝,硬是把银两塞到他的手里, “把银两收下,你一路上总需要些盘缠,我作为大哥只能为你做这些。” “我不能要的……”陈璞的话说到一半,看着莫回川难得皱起的眉头,便勉强地把银两收下。 虽说不想平白受人恩惠,但在外处处都要用到钱的道理,他怎么会不知道?有些银两带在身上,始终是件好事。 “璞儿、”莫回川莫名奇妙地对陈璞说: “你还年轻,你不会知道终点在哪里。你的感情将来可能会给了另一个人,可能会再见回淮钧,反正你这趟出宫,只管好好地过。别总是活在回忆中,你离开这里就是要脱离束缚。也许你会后悔,但是你要相信,你在外头得到的会比后悔的多。” 陈璞一时间消化不了莫回川的话,但还是点点头,感谢地说: “谢谢你,莫大哥。”话音刚落,他就推开宫门,从袖里拿出一道出宫令,递给外头的两个侍卫,两个侍卫看了一眼,便放陈璞离开。 莫回川看着陈璞离开的背影,百般滋味,那一次他都是这样看着范绍谦离开,而那一次,范绍谦临别时是这样跟他说--回川,我们还年轻,我们都不知道何处是终点。我跟你、还有诺煦也许将来会再见面,又或许永远都不会,我知道我唯一会后悔的就是这份感情,但是你们都要相信我,我在外头得到的会比后悔的多。 他凝视着从陈璞远走的背影,彷佛看到远方的范绍谦。他想问他一句——你在外头过得好吗?他把范绍谦的话重覆给陈璞,就是希望陈璞会有范绍谦的自信,在外头能得到更多。 这边的陈璞带着矛盾复杂的心情,如愿地离开皇宫,迈步往陌生的世界,从此与淮钧分隔两地。另一边淮钧伫立在寝房里,张开双臂,让宫婢们替他套上爵弁服。 宫婢们白净的柔荑游移在他的身上,为他整理衣服,身边还有太监来来回回地将东西搬进来寝房,淮钧没有细究那些是什么来,只知道是无数的红堆积在一起,将昭和殿染成一片鲜目凌厉的红。 这些红刺激着他的双目,挤压着他喘气的空间,他只好将视线转向外头的蓝天,目光随着白云飘浮。 ——璞儿仍在吗?还是他已经走了? 过了今天,淮钧就是一人之下的太子,他应该感到高兴,但是这份高兴却不能为他减少一点因陈璞离去而来的失落和愁绪。 也许,每一件事都需要代价,他得到权势,却失去了陈璞,孰重孰轻,又不是一个妃子能换回给他。 也许,这不过是一幕□□,他们用尽心酸来演出的一幕□□。淮钧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至于往后的剧情,必定在他掌握之中! “皇兄在想什么?”旻轩忽然过来,打破了淮钧的思绪。 他大清早就过来昭和殿看看有什么帮忙,见该忙的忙完了,无事可做,便去了书殿借一本书,回来后就见淮钧陷入沉思。 “没事。”淮钧瞥了宫女一眼,女人心细,硬是能找出小瑕疵来整理,相比起他这个主人翁却显得太过热心。然而这是宫女的职责,是他太过不上心而已。 见这爵弁服整理得差不多,他就没有耐性再看她们一丝不苟的态度,便将她们遣走,反正他是看不出她们眼中的瑕疵。 这几个宫女退下了,又有两个宫女进来。她们对淮钧和旻轩微微欠身后,便走到床前,其中一个宫女拿出一块红色方布铺在同是大红的被褥上,另一个宫女就拿出莲子放在上头。 莲子、莲子,连年贵子。 “这几天宫里上下都忙着典礼的事,没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4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49 想到几天时间就能把典礼办好。”旻轩漫不经心地说,又看着两个太监把箱子搬进来,把它放在一旁, “就是仁福宫还没有收拾好,要过几天才能搬进去。” 仁福宫,历来太子的住所。 “几天而已,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淮钧对此事并不在意,在他看来,太子之位已是他的囊中物,能否住进仁福宫倒是太重要。 可以的话他宁愿一直住在昭和殿。 两个太监把箱子放下就退出去了,此时寝房内剩下旻轩和淮钧,旻轩突然觉得不妥,对这个状况有些意外。 “陈璞呢?”他问道,但心里很快就给了自己一个答案,陈璞肯定是接受不了淮钧要娶妻,闹起性子来躲在房间。 想到这点,旻轩就紧皱着眉,心里想——这个人,枉他生为一个男子,不单没有丁点儿的雄心壮志,还在这节头上与三皇兄闹脾气,难道他不理解太子之位对三皇兄有多重要?只是小心眼地执拗着三皇兄娶妻的事? ——他没有野心不要紧、他喜欢三皇兄也不要紧,但他不能阻碍三皇兄的前程!莫非三皇兄就合该为了他一辈子都不娶妻?这根本就没可能! “他、”淮钧双眸一下子失去神采,变得黯淡,一颗心也隐隐地作痛着, “大概是走了吧。” “走了?”旻轩诧异地看着淮钧,这一点令他更加意外。 “他早就想走,是我一直不愿放开他。”说到这里,他不禁自嘲一笑: “他让我去争权,他让我去娶妻,为什么他能如此轻易地放开我?他说我自私,莫回川说我太过贪心,但我也有我执着,我何错之有?但是莫回川说的对,这么一个是非之地,他怎么能留下来,我还是让他走了。”他一口气将这几天压得他沈甸甸的事向旻轩倾吐而出,现在这个宫廷里,最值得他信任的就是旻轩了。 当旻轩听到莫回川的名字时,身体明显一僵,却不愿意去猜测莫回川插手此事的原因,自那个春天起,就有一件事是他永远都不愿意再想起的,他直觉这件事再想下去就会牵涉到那里。 “既然他走了,皇兄又何必再想他。”旻轩随意应了句,不想再纠缠在这个话题上,但是看着淮钧为到陈璞失意的模样,又禁不住开口: “听说皇嫂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定与皇兄十分匹配。” “我见过她,她是个好女子。”他想起当日那个一身碧蓝的人儿,如果他生命之中没有陈璞的话,他或许会爱上她,可是现在是不成的了, “爱”这一个字如此沉重,他给不了她的, “然而,在大婚之日失去自己最爱的人,不是她有多好就能挽回得了。旻轩,感情这回事你还不明白,但没有那道圣旨的话我是不可能娶她的。” 淮钧定眼看着铜镜里穿着一身大红爵弁服的男子,却在诉说着对别人的爱,可真是讽刺!若是他有这么爱陈璞的话,他何以要穿上这身爵弁服?他穿上了这身爵弁服,何以又不爱他的太子妃? “陈璞已经走了,难道皇兄还要夜夜记挂着他,甚至误上女儿家的一生?”旻轩难掩激动,提高了嗓子说。 他想起了贾妃被圣上冷落,在深宫之中花容渐悴,日日昐望着这辈子唯一的男人来看她一他,却到她去世了,她始终看不到他一眼。她希望他能够获得圣上重视,但他却因为同样的原因而成了一个懦夫! 他的父皇自以为重情,却是最无情的一个,淮钧的私事他不能干涉,但他不希望再看见一个女子为此而受苦。 “我会对她很好。”这是淮钧唯一想到的补偿方法,可是旻轩却摇着头,不能认同,正想反驳之时,淮钧却比他一早启口: “时机一到,我就会带璞儿回来。” 旻轩不能了解他们两个男子之间的情深,只知道陈璞会拖累淮钧,一如永霆失势这种感情是错的,他不能再深陷下去,陈璞不能回来! 他狠下决心——陈璞不能回来的! 他愤然地转过身,扔下一句: “吉时将到,请皇兄准备出发。”便离开寝房,命外头的宫女过来替淮钧束上发冠,再赶过去典礼。 淮钧看着旻轩离去的身影并不怪责他,他自然明白这份感情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然而一人之下的他,将来就会是所有人之上,届时再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和陈璞在一起,陈璞会在天下人的祝福下与他一起。 宫女替他加上发冠,再稍微整理一下爵弁服后,他便踏出寝房,离开昭和殿。 过了今天,他就是太子,他会有一个太子妃,他会对这个太子妃极好,让天下的女子都羡慕着她,之后他会接陈璞回来,他会保护他最爱的人。 ——璞儿,这趟出宫我未能陪你,但我答应你,待事情过去后我再陪你出去。 吉时将到,典礼上的宾客已经入席。 典礼设于正殿外,架了一个台,台上布满了红绫,充满喜庆的气氛。诺煦、永霆和旻轩三兄弟坐在台下,艳阳映照着他们心不在焉的模样,显然各怀心事。 旻轩的手指敲打着桌面,这是他想事情时的小动作,诺煦瞥了一眼这个出宫已久的皇弟,猜不出他正在谋算着什么;永霆往椅子后仰,闭起眼睛就想起明珞——明珞、明珞、乌淮钧的太子之位是用你命成就回来的;诺煦则将酒倒进酒杯里,喝完一杯又一杯。 突然,有人勒止他继续喝下去。 “王爷,你不该再喝了。”阻止他的人正是莫回川,他从南宫门赶回来,看见的就是除了在绍谦生辰会喝酒的诺煦此刻正意志消沉地举起酒杯,使他有些难受。 “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淮钧被封太子,我们都该为他高兴。”他拿起酒杯,敬过永霆后一饮而尽, “这么高兴的日子,多喝一杯又何妨?” 永霆瞪了诺煦一眼,不明白他在发什么酒疯。 “永霆,你应该笑笑,父皇不会希望看到你板着脸。”诺煦俯近永霆低声说。 永霆别过头,不愿搭理这个微醺的人。 “我们都要祝贺太子殿下。”见永霆不理他,他便转向对旻轩说: “殿下是可造之才,我们要尽己所能,好好辅助他治理国事。” 旻轩的手指顿了顿,却正眼都不看诺煦,又恢复敲打的频率,再度陷入自己的沉思。 诺煦见两位皇弟都不理睬自己,便觉得无趣,只好回头与莫回川说话。 “璞儿走了?”他随意地问道,却勾起了当年他躲在树后,偷看着绿衣的人离去的身影,不禁轻笑出声。 而这句话却惹起了永霆和旻轩的注意,二人不着痕迹地往诺煦挪近一点,以将他们的话听得更清楚。 “嗯。” “走了就好。”诺煦是真醉、也是假醉,笑声从唇边逸出,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他以为自己将要得到所有,而事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5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50 实上,他得到什么?”当日淮钧夸下海口要熊掌鱼肉兼得,但如今失落了鱼肉,恐怕连熊掌都食不滋味。 旻轩退回自己的位置,他知道他们是见不得自苦心多年,却被淮钧得到太子之位,故只能以这样低俗的手段来刺激他,但是旻轩对于诺煦的多管闲事还是挺满意的,至少他为淮钧消除了一个阻碍他前途的人。 “王爷、”莫回川欲言又止,他知道诺煦是话中有话。 “而自以为失去所有的人,怎能让自己失去更多?”他看向永霆刚毅的侧脸,刚好与永霆斜目过来的视线对上,他这番话是告诉永霆,也是告诉自己。 永霆冷哼了一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仰天把酒喝尽,又再倒下新的一杯,但这一杯,他却洒在地上,让炎阳将酒蒸发,如嗜酒者急于把酒喝光似的。 ——明珞,大皇兄这话说的对,为了你,我不能再消沉下去,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什么都不怕,我只要乌淮钧尝试失去所有的滋味。 ——至于陈璞,你放心吧,他不在宫中,我答应了你不会伤害他就不会。 礼官缓缓踏上台,淮钧与圣上亦来到了,典礼将要开始,一切将要开始,朝中的政局将彻底翻转。 “回川,”诺煦要莫回川靠近过来,在他的耳边低声说: “我要知道彭姑娘接下来的行程。” “是的,王爷。”他知道诺煦谋算这件事已久,就是一直过不了自己的一关,但看来淮钧迎娶董将军之女一事刺激了他,所以他没有拒绝的立场了。 艳阳洒下灸热的光芒,淮钧迎着光芒踏上台,在礼官雄壮的声音下,他晲向远方,目光似乎穿过城墙,追逐着一个远去的身影。 ? ☆、第二十八章(上) ?  三年后 有箫声萦回在他的耳边,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他本能地挪动步伐去追逐那熟悉的箫声,又彷佛看到那个蓝衣的身影就在前方,他再多走几步就能把那个身影和箫声收在怀里。 他应该阔步走上前,将他捉住,不然,他会走得更远,愈走愈远。 可是无论他怎样极力的走,甚至跑了,那身蓝衣还是在他伸手不能及的前方。他大声地喊,希望换蓝衣的人一个回头,但是蓝衣的人却始终背对着他,用同一个姿势吹奏着他熟悉的箫,似乎是听不到他的喊叫。 倏然,箫声愈飘愈远,蓝衣的人也向前地离去了。 他要追,他不能够让他再一次离去,但是他像是被固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身蓝衣模糊在他的眼前,在消失不见的一刻他惊醒过来,下意识低唤了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名字一声: “璞儿。” 就这一声令淮钧紧抓着自己发疼的心房,想起梦里陈璞离去而他极力都追不上的情景,浓浓的不安像是巨浪,打在他的心头。 这三年来,他反反覆覆作着这一个梦,像是要惩罚他当年对陈璞做的伤害,要他梦里梦外都怪责着自己。 就因为这份愧疚,使他无时无刻都想着将陈璞接回宫中,好好补偿这个他最爱的人。 但是他不能、他不能让陈璞像他一样在生死边缘挣扎,最重要是,他根本不知道陈璞到哪里去。 三年了,陈璞音讯全无,他不禁苦笑一下,难道他还想陈璞会来信跟他说他在哪里哪里过得很好,今天明天在哪儿玩了? 他揭开被子,这才发现枕边的人不见了。 他慌忙坐起身,就发现害他白担心一场的人坐在桌前,手抱着一个婴孩,一边打着盹儿。 “靖儿、靖儿……”他走到她的跟前,轻呼着她。 “殿下?”被呼喊的人辗转睁开眼睛,但仍然有点状况在外。 “你怎么不在床上睡?”此时天色还是昏暗,但已经有几丝光透露出来,就是这丝光足以令淮钧看到董靖怀里熟睡的婴孩,眉头也随即紧皱起来: “念玉又在闹脾气吧?” “刚才念玉哭着醒来,就是要妾身抱才停下,妾身唯有下床哄她睡,不想……” “你不想她吵着我睡觉。”淮钧将这句听了百遍的话背出来,然后伸手将董靖手里熟睡的孩子抱过来,一边说: “我说了多少遍,你应该把她放在奶娘那里让奶娘照顾。” “孩子还是放在自己的身边比较好。”董靖坚持地说。 “至少晚上让她跟着奶娘睡,你天天半夜被她哭醒了,然后抱她一整夜不是个好办法。”淮钧走到门前,唤来一个奴才,然后把孩子塞到他的手上: “把孩子抱去给奶娘,直到娘娘睡够了才把她抱回来。” “孩子醒来后看不到娘会害怕的!”董靖不同意淮钧将孩子送走,才想阻上那个奴才,淮钧却早她一步将门关上,将她拉到床上。 “你现在给我好好睡一觉,否则这孩子以后都跟着奶娘睡!” 董靖知道淮钧说到做到,只好闭口不再拒绝。 但下一刻,她又开口了: “先让妾身替殿下更衣上朝吧。”说罢,她就站起来,拿起挂在一边的官服替淮钧换上。 此时她看着淮钧比起三年前更成熟刚阳的脸孔,仍然像个少女为他怦然心动。 三年前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能够嫁给这个一见钟情的人,没有想过自己愿意为他放弃渴望已久的自由;三年后,她始终觉得这是一场华而不实的梦。 上天给了她一个好丈夫,一个刚满月的女儿,即使这只是一场梦,都值得她付出一生自由。 替淮钧穿戴好官服,她就把他拉到铜镜前坐下,然后执起梳子,替他梳理凌乱的青丝,白净的玉指与乌黑的发丝形成鲜明的对比。 淮钧透过镜子看着董靖专注的神情,悄悄地叹了一口气。像她这么好的一个女子,不该由他拥有。 董靖替淮钧束起发髻,再替他戴上朝冠。 “殿下,是时候上朝了。”她满意地看着淮钧整齐的衣饰,三年前的她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能够会把宫里繁重的服饰记得如此娴熟,为的就是替夫君穿戴妥当。 “嗯。那你多睡一会儿吧。”他含笑地看着董靖,直到她躺在床上,他才站起来,到床边为她盖好被子,又说: “我下朝把念玉抱回来,你现在好好睡觉。” 董请听话地点点头,淮钧亦放心上朝去,离开寝宫的时候他再瞥了床上的人一眼。 他能够为她做的,也许就是这些而已。 卯时,天色仍是灰濛濛的。仁福宫距离正殿只有两条回廊之遥,位于皇宫的正中位置,从太祖开始就定为太子的宫殿,便于太子上朝以及接见大臣。 淮钧踏入正殿之时,百官已经齐集。他走到百官之前,向旁边的诺煦微微颔首,与他并列在一起。 回想三年前,不过是几个月的光景,他就把努力了几年的永霆从这个位置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5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51 赶下来,甚至连一旁的诺煦都要比他低上一个官阶。 他的两个皇兄从开始的意气风发,到最后都要臣服于他。 不过诺煦这三年来仍然暗地里招揽朝臣和各地贤才,其后更迎娶彭大将军的女儿,似乎他被封太子一事并未使他对帝位死心,反而加剧了他的决心。 “圣上驾到!”李公公搀扶着这一年来龙体愈来愈坏的圣上踏入朝堂,直到圣上安稳地坐到龙椅,李公公才恭谨地退到一边。 “圣上万岁。”群臣弯下腰身,齐声说,只等待圣上一句: “平身!”,众人才挺直回腰。 还未开始议事,朝堂内就传来几声咳嗽,龙椅上的天子掩着口,激烈地咳嗽起来,李公公立刻从身后的太监手上接来一碗水,服侍圣上喝下,咳嗽才渐渐平息下来。 三年前圣上大病过一次,那一次交由永霆摄政,没多久永霆再没有上朝,尚未痊愈的圣上重新把政务接手,形势从此扭转,很多重臣放在永霆身上的寄望都不明不白地落空了。 后来淮钧被封为太子,又与诺煦相继娶妻后,圣上的龙体才辗转好过来,宫中的人都说是冲喜冲回来的。 却料不到这一年来,圣上的健康又持续地恶化,头上的白发好像又增生了几丛。 圣上摆摆手,示意李公公退下,再虚弱地启口: “众卿家有事请奏。” 淮钧立刻上前,拿着奏折说: “镇远将军日前平白入侵匈国边境,使匈国人民死伤过百,单于对此十分不满,要求我朝作出赔偿。国威不能灭,但是镇远将军无故出兵,与我朝素来提倡的和平共处有所相违,若然不对死伤者作出妥善赔偿,臣恐怕其他各国会有微词,边境将烽烟迭起。请圣上明察。” “臣相信镇远将军并非平白入境。”听到淮钧提及此事,早料及此的诺煦马上站出来反驳: “匈国前些年不断侵扰我朝边境,直到镇远将军两年前击退他们,一挫其锐气后,他们才不敢再犯。但是匈国一直养兵练马,其野心路人皆知,臣相信镇远将军入境是事出有因,圣上切勿听片面之词,必须待镇远将军回朝才作决定,否则赔偿予匈国事少,辜息养奸、让各国以为我朝对于匈国处处忍让才是事大。” 圣上皱起眉头,道: “两位丞相对此事有何看法?” “臣亦认为镇远将军入境必定有其原因。”说话的人是李丞相: “镇远将军并非鲁莽之人,假如我朝急于向匈国赔偿,而忽略事情的真相,将会对我朝的声名做成一定影响。” “那么莫丞相有何意见?”圣上见莫丞相依然默不作声,知道他在心底盘算着一个想法。 莫丞相沉思了一会,才缓缓开口说: “臣认为殿下与望王各有道理,但事关重大,该立即召镇远将军回朝,听其解释,至于赔偿一事,同样理应即行。” 四处投来疑惑的目光,但是圣上从不怀疑莫丞相的见解,底下的淮钧和诺煦应该跟他学习,纵然是诺煦,他在处理政事方面依然不及莫丞相的一半。 “丞相何出此言?” “我朝向来强调与边境各国和平共处,对于匈国人民因我朝而伤,我们大可拨一笔银两安抚其家属,突显□□仁义之心。若然事情是匈国理亏,各国谴责的就是匈国,我朝则会得到美誉,使各国更信服我朝所说的和平共处;若然事情是将军所失,我们赔偿妥当,亦无损□□威名。” 圣上考虑了一会,就点头道: “就照丞相所言去办吧。” “但是镇远将军事先没有知会朝廷就出兵,此举怕会树立歪风。”淮钧见众人力保镇远将军,只好由另一点下手。 乌氏王朝由武人立国,最怕就是武将拥兵自重,所以凡是出兵必须得到朝廷下的令以及另一半虎符,现在镇远将军私自出兵,可以说是大罪,即使他能脱得赔偿匈国的责任,亦不能逃过此罪。 淮钧并非要镇远将军得到什么刑罚,他只要他被削下将军之衔,因为这个镇远将军就是永霆。永霆三年前放下宫中一切去边境当个将军,目的是什么,淮钧清楚得很。 永霆要掌握兵权,他就偏不能让他有。 “此风的确不能长。”诺煦清楚淮钧的意图,所以他不可能让永霆遭此横祸,便为他辩护: “但边境与朝廷相距甚远,即使快马来回亦要上十多天的路程,若是事出紧急,将军自然顾不上知会朝廷。臣看来此事还是待镇远将军回朝,得知出兵的理由才作定论。” “但……”淮钧仍想说什么,却被圣上打断了。 “此事就待永霆回来再作守夺吧,至于赔偿一事,就交由莫丞相处理。众卿可还有事要议?” 淮钧见及此,只好默默地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他瞥了旁边的诺煦一眼,他脸上始终是自信的神采,这份自信从未因他被封为太子而减过半分! 诺煦在朝堂多年,早有一定人脉,再加上三年前失落太子之位的永霆决意辅助于他,他便如虎添翼,一来是永霆当上将军后的一半兵权,二来是从前站在永霆一方的重臣大多都为到永霆的决定而转投诺煦。 当然,淮钧在这三年间也培植了不少亲信,早有足够的能力和诺煦等人抗衡。但他要的是百分百胜算,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动摇到他的位置。他要削去永霆的兵权,为的不过是削去诺煦的右翼,他要尽快将陈璞带回宫。 三年了,他每做一件事都会告诉自己,他距离接陈璞回宫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 ☆、第二十八章(下) ?  烟花三月下扬州,时值三月,扬州处处都是好风光,而各地的文人雅士就是趁着这个好风光结集而来。 所谓好风光指的除了是旖旎多姿的瘦西湖之景,更指城内让多情的文人留连忘返的宣楼。 宣楼卖的是男色,别于城内以女妓为正,男妓为副的青楼,楼主在十三年前开业时就毫不忌讳地以男色作为招徕。虽然民风开放,断袖之事亦较前朝为人所接受,但说到底这回事是登不上台面的,所以宣楼开业时亦曾惹来非议,可是宣楼一句卖艺不卖身,便瞬间招来诸多自诩才高八斗的风流雅士。 在后来的一年,宣楼便成为扬州首屈一指的文人之地。然而,宣楼楼主又定下规矩——宣楼逢三月开,到九月便闭楼半年,各位唯有三月再来。 三月初一,等了半年的人带着新赋的诗,再次聚集于宣楼楼外。 “季少爷,我就知道今年第一个到来的依然是你。”一个穿着青衣,约十八、九岁的男子站在楼门前,拿着精致的糕点一边吃,一边对面前拿着厚厚的纸的人说: “吴公子在二楼的厢房等你,希望季少爷今年可以击败他。” “子余就笑话我吧。”这个季少爷有点挫败地说。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5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52 “我可不是把季少爷当作笑话,而是真心想季少爷……”话还没有说完,楼内就传来打碎东西的声音,姚子余吃了一惊,手上的碟子也抖了抖。镇静下来后,他立刻把剩下的一块蝴蝶糕吃进腹内,再将碟子塞给旁边的男孩,然后对众人说: “各位少爷把银两交给包儿后,便能进去。”说罢,他便赶回楼里看看发生什么事。 回到宣楼里头,他便随着众人的目光一直走到二楼。楼上有个穿着碧蓝衣的人,正弯下腰,颤抖着左手捡着碎了一地的瓷片。 “阿璞!”姚子余惊呼一声,马上冲上前替他把瓷片捡起, “你的手又作痛了?你别动,我来清理就好。” “我刚才想把糕点拿给大哥,但左手突然传来一阵痛,就不小心……”说话的人抬起头来,乍看之下他有一张好脸庞,尤其是他一双清亮明澈的眼睛,然而往下看时,就会发现他下巴有道深长的疤痕,触目惊心。 他若有所思地说: “可能要下雨了。” “你这伤唯一的用处就是预测天气。”姚子余用手帕将瓷片包起来,再开玩笑说: “而且是奇准无比!” 名唤阿璞的人忍俊不禁地笑起来,他的笑容很好看,但是下巴的疤痕随着笑容而扯起,便毁了这个景致半分。不过他不在乎这疤痕,向好的方面想,这疤痕倒是添了他几分男子气概。 可是有时候他也不禁想,要是让淮钧见了这伤,会不会吓得连从前的情谊都一扫而空? 没错,这个人就是陈璞,三年前他出宫后便一路往扬州过来,没想到路上遇到三个贼人,不单身上的银两被抢去,这三个贼人也决心拿他命似的,一刀刺在他的左手和下巴上。幸好当时负伤的他躺在宣楼前,被姚子余带回来才救回自己一命,也算是因祸得福。 “你别只顾着笑,待会让楼主看到我放着外头的工作不做而过来找你的话,又会骂我的了。”姚子余摸摸鼻子说: “我替你拿出去扔掉,你不要告诉楼主我来过。”他把包好瓷片的手帕拿紧,然后转身,当他看到前方的人后只能够尴尬一笑。 “子余,我不是让你在外头收钱吗?”清冷的嗓子响起,这个人就是宣楼的楼主--孙傲。 “楼主,我现在就去收。”姚子余说了一声,便硬着头皮迈起步伐走了。 孙傲也没有多说一句话,让姚子余平安地擦过他的身边。当他看到姚子余垂下僵硬的肩膀,松一口气的背影时,就微微扬起嘴角。可是他这个微笑没让陈璞看见,陈璞怕孙傲会责怪姚子余,便立即替他说话: “子余是担心我的伤,才从外头赶过来。大哥,你别怪他。” “我没说怪他。” 听见他这样说,陈璞才放心过来。 三年前的事是注定不能忘记,他口中说不在意,但那里的一幕一幕仍时时在他的脑海里盘绕,所以总是有一份恐惧充斥在他的心头,怕自己会害到身边的人,即使孙傲可能只是责备一下姚子余,他也不想见到这个情况发生。 他至今仍然原谅不到自己害死了明珞,他一直相信当天莫回川要带明珞走,如果他没有到景辰殿,又或是他迟了一步过去,明珞就会离开宫中,这个视他为友的人就不会死在淮钧的手上。 看见陈璞忽然惨白的脸,孙傲就知道他又想起从前的事。 对于陈璞的事,他在决定是否收留陈璞的一刻就要求他毫不保留地说清楚,因为他可以收留任何一个人,就是不能在没有理由下收留一个从皇宫来的人。结果是发生在陈璞身上的事,足够使他点头,让他待下来。 “只是、”孙傲不想陈璞继续在往事沉思下去,便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我不是告诉了你,这几天天气不是太好,让你好好休息吗?” 陈璞甩甩脑袋,再一次告诉自己,别再想过去的事了,他现在过得很好,从前的事都不再重要。 他笑说: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今天是开楼的日子,我见所有人都这样忙,就想出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 “我说过,楼里的事情你不用管。” “所以他们再忙都会叫我回房。”说到这里,陈璞就有点不高兴了,他拿着帮忙的好意,却三番四次被人拒绝,把他的伤当成重伤似的,想到这里,他就不禁说出晦气话: “然后我打算拿些糕点给你,却弄成这个模样。” “你的伤本来就没有好,而我要糕点也会命人拿过来。” 陈璞听出来的意思是,这些小事都不用他来做,他就尽管在楼里当个废人。这个意思若是让三年前的陈璞听到,他也乐得其成,因为淮钧的确从来不要他做什么事。然而三年后的陈璞,在民间待的这段日子算是长了见识,要他当个无所事事的闲人,实在有辱他生为男子的尊严。 “大哥,再这样下去,包儿都比我有用了。”陈璞状似不高兴地说,他说的包儿正是在门外收钱,前几个月孙傲带回来的孩子,不过现在归姚子余管。 “你最清楚自己的伤,不想四天后禁你足的话,你这几天就好好休养。”孙傲严厉地说。 “又不是第一天下雨……”陈璞的话还没有完,就被孙傲冷冷的眼神强硬地推回腹内。 事实上陈璞不是真的这么不高兴,因为他的无所事事也仅限于下雨的日子,他只是喜欢逗逗孙傲而已。 初见孙傲,陈璞就觉得他很熟悉,甚至认定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然而孙傲平日就是冷了一点,不太与人打交道,除了他外。 姚子余也说过,孙傲对他不一样。纵然陈璞想不到孙傲对他好的理由,却绝不会误会孙傲对他有什么想法,因为他清楚爱一个人的模样是怎样,孙傲看他的眼神不是爱人,他也曾经偷看到一次孙傲凝望远方,思念着谁的样子。 既然如此,他对着孙傲也更加坦然,无所顾忌。 孙傲见陈璞不出声便问道: “有什么意见吗?” 陈璞摇了摇头。 “那你没有话说了?”孙傲又问,可这次他不待陈璞回答就马上接过第二句话: “你过几天要带什么出去,就让包儿收拾给你。如果要找一个人陪你的话,就带包儿出去吧。” 下头的声音开始沸腾,似乎进来的人愈来愈多。 陈璞一直对外头热闹的情况很好奇,却三年来都不得而见。忽然,吵闹的声音又平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脆的筝声。 弹筝的是楼里的张公子,他弹的筝是一绝,弹筝的手指是一绝,他弹筝的姿势更是一绝。 空灵的筝声变得气势磅礴,彷佛是千军万马而来。这曲子在平常的青楼是不可能听到的,但宣楼里的都是卖艺,自然他喜欢弹什么就弹什么了,孙傲也不加阻止。 就这一点,反而更吸引那些文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5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53 人雅士过来。 陈璞想过去看张公子弹筝,张公子曾经私下为他弹过一曲,就那一次已经很难忘,可惜的是,自从那次后他就再没有这个福气了。 孙傲看出陈璞的心思,不让他反对地说: “入夜了,你回房去吧。” “大哥……”陈璞本来想说什么,但想了想,孙傲这几年最不愿意的就是让他看到宣楼开楼后的情景,所以他也不好勉强,唯有希望改天张公子心情好,愿意在他的面前多弹一曲。 陈璞暗自叹息,转身往他的厢房走去。 ? ☆、第二十九章(上) ?  天还没有亮,鸡亦未啼,西厢就有一个人推开门,摸黑走到厨房里。 这时候宣楼还是陷入一片沉睡,这个人却在厨房点起烛火,拿来一些仍然新鲜的菜肉,并将锅子放在灶头上。 他卷起衣袖,先用糖、盐和酱油把一旁的鸡肉腌好,再将修长而骨骼分明的长指□□冰冷的水盆中,把菜洗好…… 如此一轮功夫之后,就听到厨房传来炒菜的声音,香气从这里飘到各人的睡梦中,熟睡的姚子余摸摸肚皮,翻了个身,转入美食的梦里。 炒好了这几碟小菜,他就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朱漆圆篮里,此时天已透光,一个孩子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外,用孩子特有的娇气说: “璞哥哥,你不是说卯时才起床吗?” 原来天没亮就起床的人就是陈璞,他把最后一碟菜放进圆篮,再把圆篮盖好后才转身,含笑地看着门外还未整理好衣杉的孩子。 他走到孩子面前,蹲下来,一边替他系好绿色的腰带,一边道: “我是让你多睡一会儿才这样说,孩子要多睡一点才能快高长大。” 这话他说得温柔,自从见到包儿,他才知道自己是喜欢孩子的,就因为孩子身上有一份他极力都挽回不了的纯真。 这句话也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一角,年幼时,每天天还未亮他就缠着熟睡的淮钧陪他玩,却不知道淮钧每晚都读书读至深夜,后来淮钧就是用这句话来哄他睡晚一点。 只有他迟些起床,淮钧才能多睡一会。 “我再多睡一点就会比子余哥哥高吗?”包儿眨着灵活的双眼,期待着陈璞的回答。 “他不再抢你的食物,你多吃一点就会比他高。” 姚子余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了自己一张嘴和一个胃,甚至连包儿的饭都吃走了一半。楼里的人都阻止不到他的贪吃,只希望他不要吃到他们头上就好了,大家都是男人,胃口都大,还是保全自己碗里的饭最重要。 于是,他唯有向年纪最小,还未学懂保身的包儿下手。 “可是我一个人吃不光,子余哥哥说不要浪费饭菜,才替我把剩下的都吃完。” “包儿,你不用替子余说话,男孩子应该要多吃一点,而且你正在长身体。”陈璞替包儿整理好衣服,就站起来,包儿的个头刚刚到他的腰,说起来,他这三年又长高了一些,不知道他现在和淮钧的身高差多少呢。 当年他比淮钧矮上一个头,身子又没他来得健硕,他对于淮钧的记忆,就像淮钧至今仍然站在他的身旁,但是他又想不起淮钧到底比他多高…… 他将朱漆圆篮拿起,再回头牵起包儿的手,说: “走吧,待会子余醒来我们就要拖一段时间才走得了。” “璞哥哥,我们要去哪儿?”包儿才来几个月,不知道陈璞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出外一次。 陈璞也没有打算把这件事说给包儿听这种事,他们大人尚且理不清,包儿一个小孩又怎会听得懂呢? 他只是说: “我带包儿出去玩,好不好?” 听到 “出去玩”三个字,包儿立刻拍手叫好。 此时,天色尚紫,宣楼的人都还没睡醒,这一大一小就离开了。 当姚子余醒来发现他们二人不见了,整个人就伤心、忧愁下来,直到面前放满了午饭,他才能提起劲来,决定执起筷子发悲愤为食量。 那时候陈璞和包儿已经到了城北的山,包儿满山地跑,陈璞则坐在亭子里。 大理石做的桌上放了几碟小菜,陈璞往京城的方向眺望,虽然京城不在眼前,但往事还是历历在目。 他没有告诉包儿他外出的原因是,今天是三月十五,淮钧的生辰,同是淮钧当年行冠礼的日子。 于是每年一次,他都会在这天过来亭子里,狠狠地释放满腔的思念。纵然他总是说要抛却往事,可是往事到底是不易忘记的,过去如此深刻,感情如此磨人,换了个地方,他们都仍然是当初相爱的人。 只是人变了,感情最终的下场也只得是变了。听过一些戏文,有人因爱生恨,他却恨不成淮钧,唯一可以做的,除了思念,就是怀缅。 然而他又渴望着抛开往日的感情,展开新的生活,矛盾极了的他便想出一个自以为两全的方法,一年一次,在淮钧的生辰中尽情地记挂他。 第一年过来的时候,他只带着箫,结果一待便是一整天,然后饿着肚子回去宣楼。所以后来的第二年,孙傲便要他连午饭带过来。那一天,他把饭菜放好在桌子,他竟然恍惚的以为淮钧坐在对面,二人像当年一样边吃饭,边谈笑。 来到今年,他不想麻烦楼里的人,便粗糙地做了几道小菜。 他执起双筷,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脸色忽然一变,鸡肉在喉咙间徘徊了一会才勉强地把它吞下去。 太咸了。 他不由来地想,假如是淮钧吃的话,他必定会说: “璞儿煮的都好吃。”接着把这碟鸡肉吃光,就是不留半块给他,一如当年他爱吃人参鸡汤而不吃人参,他便逐根为他挑起。 他肯定当年的淮钧必定会这样做,然而三年后的淮钧还愿意为他纡尊降贵做这种事吗?他不知道。 淮钧已经有妻有儿了,几个月前太子妃还为他生了个女娃,当时圣上还为到这个女娃而大赦天下。 陈璞喜欢孩子,所以他相信淮钧也会疼爱他的女儿。 从这一点他就知道淮钧现在过得很好,他呢,他看着包儿高高兴兴地满山跑着,心里便说——我也过得很好。 起码他没有后悔过离开皇宫,离开淮钧。 偶然想及那座皇宫,他又会难免想起宫里的人。譬如诺煦,他只知道在淮钧娶妻的一年后,诺煦亦娶了彭将军的女儿。 他不知道诺煦和他的王妃是否真心相爱,可是这又重要吗? 他又会想,莫回川这几年过得怎样、永霆能否从明珞的死中释然过来呢? 他从怀中拿出玉屏箫,放到唇边,轻吐而出的气息立刻化为轻柔的调子。他惯于在箫声中回想当日与淮钧一起的日子,跃动的指尖像是光影又流转了几回,直到箫声忽然尖锐的变调了,他的眼神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5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54 也随即变得暗淡。 这玉屏箫早就旧了,于是淮钧才会在他的生辰送他一对龙凤屏箫,可是他带走的只有这玉屏箫。 尖锐的箫音像是淮钧看着纭妃死于佛下的悲鸣,又像是明珞凄厉的惨叫声,永霆的愤恨,一一提醒沉醉于过往的陈璞,事情已经不能回去了! “璞哥哥,原来你会吹箫。”包儿走到陈璞面前,睁着圆亮的眼睛好奇地问。 “都是从前的事了。”陈璞将眺望的目光收回来,这才发现差不多中午了。 他低头看见包儿满头大汗而双颊红通通的,便弯下身用衣袖替他抹去额上的汗, “看你玩得这么开心,玩得够不够?” 包儿马上摇头,用极快的速度示意陈璞,他还没有玩够。当然,对孩子来说,每分每秒都该用来玩的。但是他摸摸肚子,害羞地说: “可是包儿饿了。” 陈璞举起长指,轻轻弹了一下包儿的头,对包儿开玩笑说: “小包儿,就只懂吃和玩,迟些就轮到我把你蒸熟来吃。” 但是这个玩笑换来的是包儿受惊的脸,相反是包儿接下来的话逗笑了他: “不要,璞哥哥,包儿不好吃的。” 陈璞马上大笑出声,因相思而来的苦闷都被包儿这童言童语抹去了。 “来吃吧。”他抱起包儿,让他坐在亭椅上,再将碗筷递给他。 包儿看着对面还搁置着一副碗筷,便奇怪地问: “子余哥哥会来吗?怎么放三个碗?” “子余不会来,所以你要把这里的东西都吃光,不然我就把你留在这里,待晚上让鬼怪来把你抓走。”他没有直接告诉包儿答案,因为这件事,包儿是不会懂的,一如童年的他也以为感情理应天长地久。 包儿圆亮的大眼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又摸摸自己的肚子,一张小脸立刻苦皱起来。他吃不光的,但是他不能浪费食物,他更加不想晚上独个儿留在这里,他该怎样做呢? 他忽然想起刚刚认识的一个大哥哥,他本来想让他们认识,但那个大哥哥却停在亭后,没有过来,他想,他应该找那个大哥哥过来为他分担一下。 他才想站起来去找那个大哥哥,就有一丝轻笑从亭柱后传出,包儿认得这把声音是大哥哥的,陈璞则疑惑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暗红华衣,潇洒俊逸的公子往他们走近。 他还没有开口询问来者,来者就先声夺人: “这位公子,你要你家弟弟一个人把这桌的饭茶吃光,恐怕有些难度。” “公子,这些都是我和弟弟的事儿。”陈璞冷淡地应道,话音未落就转过头去,执起双筷,替包儿夹一些菜。 相比起陈璞的反应,包儿就显得过于热烈,他连忙对那个人招手说: “大哥哥,你快来帮忙,我一个人吃不完的。”语罢,他再加上一个委屈的脸,使得眼前的男子哭笑不得,而陈璞则沉下一张脸。 “包儿,不要放肆。” “璞哥哥,这个大哥哥刚才陪我玩了一会儿,他是好人,你让他坐下来吃饭吧。”他跳下来,走到男子跟前,拉着他的衣袖,请求地说: “大哥哥,你来陪我吃嘛。” 男子耸耸肩,表明决定权不在他的身上。 “包儿,来者不善,你给我乖乖地坐下。”陈璞严厉地说。 但孩子大多都是不能凶的,否则就会变成包儿现在这个样子--红着眼睛,苦着一张精致的脸,彷佛下一刻就能大哭起来。偏偏陈璞最见不得孩子哭泣,他怕包儿会哭,刚硬起来的心就立刻软了下来,心想,反正就是一顿饭,没关系吧? 思量了一会儿,他就站起来,把包儿抱回椅上,再对身后的男子说: “公子坐吧。” 这个男子坐下来后就礼貌地介绍自己: “在下宋乐玉,公子可以放心,我对令弟弟没有什么恶意。” 陈璞没有应他,自顾自地替包儿夹菜,他让这个宋乐玉坐下来是希望包儿高兴,而不是与他打什么交道。 但有很多事情,也许在相遇的一刻就注定了一场不能相忘的缘份。在后来的日子里,陈璞反复的对宋乐玉说——乐玉,你让我此生此世欠你太多。 宋乐玉则依旧潇洒地说——阿璞,这些都是我甘心的。 这时候宋乐玉细看着陈璞低垂的脸容,刚才从柱后出来他已被陈璞一双清澈的眼睛吸引,再多看几眼,他竟觉得他曾经见过这双眼睛,这双好看、彷佛能看通人心事的眼睛。 然而坐下来了,他立刻就看到陈璞下巴的疤痕,这疤痕像是他白净的脸上的一个烙印,一个包含着无尽往事的烙印,使得他本来倾向阴柔的脸多了一份刚阳。 虽然不能否认这道疤痕的触目惊心,但是他却不能不被这个人吸引,刚才他站在亭外,已经听出他箫声中的悲伤,而这些箫音竟像一个出口,让他把多年来藏起的难过都放开出来。 而且他觉得他真的见过陈璞,就是这种莫名的熟悉感推使他来认识他。 “公子,你我是不是有过一面之缘?”宋乐玉压抑不住心里的好奇,又再问道。 “没有。”陈璞仍然是冷冷淡淡的说。 他吃下一条青菜,太淡了,似乎这碟菜和那碟鸡的味道应该中和一下。 “大哥哥,我叫包儿,璞哥哥叫陈璞。”包儿天真地说,他在楼里见惯客人用同样的方式来套公子的名字,以为宋乐玉亦是藉此来认识陈璞,便没有防心地把他们的名字都说出来,然后在陈璞没来得及阻止下,连同他们是宣楼里的人的事都说出来。 “你们是宣楼的人?”他讶异地问。 虽然他没有进过宣楼,但不会不知道宣楼是个什么地方,只是没想过眼前一个天真的孩童与另一个冷漠的男子会是宣楼里的人。 不过有句话突然冲进他的脑海--宣楼的公子向来心高气傲,他再看陈璞一眼,如果他真的是宣楼的人也不足为奇。 “是。”陈璞坦诚地说。 他以为宋乐玉听到这个事实会立刻离去,不屑与他们为伍,结果他错估了宋乐玉,却因为这次错估而令他对宋乐玉多了一个印象。 “这边的风景不错,孩子是应该多点出来游乐。”宋乐玉将话题从宣楼转开,免得让陈璞以为他看不起他们。 他拿起双筷,为包儿添一块鸡肉,自己又吃了一块,而他的脸色马上变青,用奇怪的语调对陈璞说: “这到底是鸡肉还是盐?” 看见他扭曲的脸容,陈璞忍不住褪去冷漠,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他伸出筷子,替包儿把碗中的鸡肉拿走, “这碟鸡肉我做得不好,包儿不要吃。” 包儿鼓起双颊,乖巧地点头。 至于宋乐玉则愣住,没想到桌上的菜会是陈璞所做,顿时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只要把刚才的话收回。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5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55 他尴尬地笑了笑,说: “其实只是咸了一点。” “宋公子说的都是实话,不必在意。” “陈公子是个直爽的人,既然你我有缘相见于此,不知道乐玉有没有荣幸交得你这个朋友?”宋乐玉不拐弯抹角,含笑地等待着陈璞的答案。 “陈璞向来不随意交友,虽然宋公子认为你我有缘,但此缘也许从这里就结束,为何公子必定要与我为友?还不如缘来缘去,免得这是孽缘一场。” “如果是孽缘的话,更加是避不开的,我们何必太在意?不如好好珍惜这场缘份。” “看来宋公子对我这个朋友是势在必得?”陈璞打趣地说,他本来就不是个冷漠的人,加上宋乐玉不在意他口中的孽缘,更不在意他的身份,竟有点打动他的心。 他瞥了宋乐玉的衣着一眼,直觉认为他是个任性的贵公子,又不禁想,若然当年淮钧多一点任性,多一点不在意,他们之间就未必会沦落到这个田地。 “是。”宋乐玉应道,半点犹豫都没有。 “可否问一下,为何宋公子必定要与我为友?”陈璞不明白宋乐玉的坚持是为到什么,若然他下巴没有这道疤痕的话,理由也好说,然而他下巴的确有这道疤痕,他就更加不明白了。 莫非他们真的见过面?但陈璞丝毫印象都没有。 “因为你我有缘。”宋乐玉重复道: “比如说我们在这里相遇,又比如说……敢问陈公子的璞字是否从玉字部?” 陈璞点头,下一刻就理解到宋乐玉的话,嘴角也勾出了一个孤度。 “你的璞字既有玉的意思,我亦名为乐玉,你说我俩的名字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妙?”见到陈璞的笑容,他一时深陷其中,便故意夸大说话,只希望看到陈璞更高兴的样子。 陈璞也不负他所望,爽朗地笑了出声,再说: “好!就凭宋公子这句话,即使是孽缘,陈璞都认了!” “那么你我就别公子来公子去吧,你直接叫我乐玉就好了,阿璞。” 仅接着宋乐玉的话,便是一声: “乐玉?”但是说话的人不是陈璞,而是一旁吃饱了的包儿,他拍着手掌说: “我也要叫你作乐玉哥哥!”,又说: “乐玉哥哥,我吃饱了,你陪我去玩。”他又从椅上跳下来,拉着宋乐玉的衣袖,想将他拉过来。 “好。乐玉哥哥就陪你玩一会儿。”他看着包儿天真的笑颜,不忍拒绝他,就抱起他往亭外的山坡走去。 直到夕阳西下,翠绿的山被染成昏黄色,包儿才愿意放过宋乐玉,他累的躺在宋乐玉的背上流着口涎睡着了。 陈璞将包儿接过来后,就与宋乐玉分别了。 ? ☆、第二十九章(下) ?  答答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传来,守在宫门的两个侍卫暗自一惊,连忙按着腰间的配剑,戒备地注视着马蹄声的方向。 未几,一个灰白衣的人左手拉着繮绳,右手挥着鞭子,骑在枣红色的俊马上以极快的速度奔跑过来,马蹄将一阵风沙刮到宫门前。那人用力拉住繮绳,勒住马的脖子,马嘶吼了一声便停下来。 那人从马上跳跃而下,稳健的脚步立刻往宫门走去。 一个侍卫握紧配剑,喝止那人堂而皇之进宫的举动: “来者是谁?” 那人冷眼瞥向侍卫,只是张开薄唇,淡淡说了句: “替我好好照顾马。” 侍卫听到他张狂的话,又看他一身打扮,只是简单地束起头发,头戴同样灰白色的头巾,至于衣服则是普通衣料,再怎样看都不似什么达官贵人,却带着这样傲气,使侍卫顿感不爽,觉得应该要教训、教训他。 可是他才想从腰间拉出剑,拦住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时,另一个侍卫就马上拉住了他,让那人顺利进宫,而将他拉到一边反过来教训: “刚刚风沙进眼,一时没有注意,你差点闯下大祸了,你可知那个是谁?” 侍卫甲当然是摇头,侍卫乙只好指向那人腰间挂着的金牌,金牌上刻了一个 “艺”字,侍卫甲马上就会意过来。 这个金牌再仔细看的话会有一条龙威风地于上头飞跃,这是每个皇家子弟冠礼后才有的,分别刻上各人的王号,望王诺煦、艺王永霆以及瑜王淮钧,所以说,刚才进宫的人就是永霆。 侍卫甲屏住了气息,好一会才恢复过来,他的确几乎闯下弥天大祸。据闻宫里的皇子就属永霆最不好惹,当年有两个侍卫不知道得罪了他什么,让他分别砍下两根指头,再将他们杀死剁成肉酱,拿去喂狗。 想到这里,他的额就渗出一层冷汗,他才上任两天,不会就这样丢了小命吧? “你现在知道他是谁了?”侍卫乙瞪了他一眼,他当然知道当年惨死的两个侍卫的传闻,幸好永霆没有动怒,否则他就被这个蠢人害倒了,他按住怒气说: “还不快将马牵到马房?” 侍卫甲不敢反对,颤抖着双腿走到马前,拉起牠的繮绳牵着牠走,一边唸唸有词道: “马祖宗、马祖宗,刚刚是小的大言不惭,你不要见怪,在艺王面前多多替小的求情,饶了小的一命吧……” 待他说完了,马又仰起头嘶叫一声,算是答应了他。 另一边的永霆一路往东沁殿过去,路上的太监见永霆回来了就立即将消息通传李公公,再由李公公告知圣上,接着急忙召众臣上殿。而殿里的太监则将梳洗用品以及官服准备好,预备替赶回来以致风尘仆仆的永霆梳洗。 永霆简单地洗了一把脸,就将深蓝色的官服套上,再让宫婢替他梳理头发。 那时候宫婢柔嫩的手穿插在他的发间,他的注意力却在窗外的碧蓝天,凝视着当中的一朵白云,好像他朝思暮想的人就住在上头,随着白云飘逸。 ——明珞,又一年了,今年我早了回来,待我处理完政事就过来看你。 宫婢替他将乌黑的头发重新梳理好了,就将发冠戴上。 “王爷,膳房送来午膳。”东沁殿的公公恭谨地向久未见面的主子说。 “本王回来再吃,你先退下吧。”永霆命他退下后,就从椅上站起来,再整理一下官服便踏出东沁殿,笔直地走向朝堂,双眼晲向远方。 他这次回来早有心理准备,也把一条命押成赌注,今天要淮钧不把他从镇远将军一位拉下来,他就要淮钧他日不得好死。 ——明珞,三年了,今年你就二十岁了。本来皇兄应该要见着你行冠礼,但我却永远都看不到了,不要紧,你在黄泉之下好好等我,下辈子我们把所有未做的事都补齐吧。 永霆沉着脸,举起手将殿门推开,里头喧闹的声音戛然而止,继而变成窃窃私语,谈论的无非是永霆私自出兵一事。 他却毫不在乎他们怎样看待这件事,他越过这些人直接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5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56 往前方的诺煦走去,然而却有一把声音打住他的脚步。 “镇远将军今天靠半个虎符就能调动定安军,恐怕他日虎符对将军而言亦是多余之物,而定安军也不再是镇守边防。”一把讥讽的声音令永霆停下来,看向说话的人,也令到朝堂变得异常安静,众臣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说话的人身穿深红色的官服,官阶三品,比永霆低上一级,却有这般勇气讥讽他,明眼人都知道凛是有人在背后撑腰,而他这句话就是某夥人最害怕演变为的事实。 “放肆!”沉厚的声音在永霆背后传出,众人的目光马上一致地投向这把声音,再恭谨地唤道: “太子殿下。” 淮钧不满地看向那个口出不逊的人,厉声说: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岂能在朝堂上说出?” “臣知罪。”那个人立刻战战兢兢地应道,自以为替淮钧说出心底话,挫折永霆的锐气后会被记一功,现在却反被淮钧教训,他只能在心里气恼自己的冲动。 淮钧没有心思与那人计较,只是一手搭上永霆的肩,关心地说: “二皇兄,你刚从边境赶回来,何不好好休息一天?” 永霆知道淮钧最喜欢在群臣面前上演这种兄友弟恭的剧情,而他却没有兴致陪他演上这种戏码,便不着意地拍下他肩上的手,冷淡地说: “朝中对定安军不放心的人太多,这件事因我而起,我自然要将事情解决才可以谈休息。” “皇兄所言甚是。”说罢,他便偕同永霆一起往前方走去, “既然如此,一切待圣上过来就自有分晓。” “太子与将军心系国事,是tian朝之福。”一边的左丞相插嘴道,替永霆将淮钧的话接过来。 他是看不过淮钧处处针对永霆,这里的人谁不知道从永霆被封为镇远将军的一天起,淮钧就一直防备着他?还不是怕永霆身揽军权,危害他日后的路?永霆是他的外甥,他答应过华贵妃要好好照顾他,纵然淮钧是太子,他也不能让他伤害永霆! 左丞相止了淮钧接下来的话,让永霆得以往诺煦的方向靠近,诺煦紧抓着时间开口: “永霆,闲话不多说,正如我送去的书函所言,淮钧此次是必定要你保不住镇远将军一位。你私自出兵,靠的仅是半个虎符,可见定安军已是忠心于你,淮钧不可能让他们继续跟着你。但是你一定要保着定安军……”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公公尖锐的嗓子止住, “圣上驾到。” 身穿黄衣龙袍的人一边掩着嘴咳嗽,一边走入朝堂,直至他坐到龙椅前,他的咳嗽依然没有停止。 李公公命人端来一碗水,让圣上喝下。然而这次的一碗水显然止不住他的咳嗽,李公公只好让随行的太医拿来一颗棕色的药丸,服侍圣上吃去,这才平息住他胸口的剧烈起伏。 淮钧不能再容许永霆坐着镇远将军一位的原因是,圣上的龙体日渐转差,比起半个月前,他的病情又恶化了不少,恐怕大去之期不远,淮钧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危害他登位的路。 而诺煦必要永霆保着定安军的原因也是一样,他们不会再有另一个三年来培植另一队愿意忠心于他们的军队。 他与永霆早在三年前陈璞离去不久后就决意联手对付淮钧,让永霆接下镇远将军是其中一步,而永霆私自出兵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要看看定安军有多少是忠于永霆。 “圣上万岁。”诺煦跟着众臣齐声喊道,视线却落在一旁冷峻的永霆上。    结果是永霆在这三年里令定安军臣服于他,只要他今天能成功脱罪,他们与淮钧的对抗就能多一分把握。 他们一个要帝位,一个要报仇,所以都不会让今天有任何闪失。 “平身。”圣上抚着自己刚平伏的胸口说,他的声音虽然虚弱,但仍然带着天子浑然天成的威严。下一刻,他瞪向永霆,怒不可遏地问: “相信镇远将军亦知道朕急召你回朝的原因,你私自出兵,该当何罪?!” 武人立国,最怕的就是将帅拥兵自立,即使永霆是他的儿子,亦不该做出这种事。何况永霆这次出兵,即使有再大的理由亦恐怕是藉机树立军威,要收定安军为麾下。 纵然他已经老了,但亦未到老眼昏花,永霆这些招数他都看在眼里。 “臣知罪。”永霆缓跪在地上,仰头直视圣上,冷静地应道: “只是事出突然,臣来不及知会朝廷才选择兵行险着。臣自知此事重大,故不求轻恕,只求圣上不追究予定安军,定安军只是服从臣的军令。” “事出突然?到底是何事令将军甘愿冒死出兵?”淮钧丝毫喘息的机会都不给永霆,咄咄逼人地说: “禀圣上,匈国信函中指的是镇远将军无故出兵,令匈国人民无辜枉死!我朝与匈国历朝友好,虽然近年有几分磨擦,但亦不至于出兵连累无辜人民。将军之举是陷我朝于不义,而其居心叵测。” “殿下只听匈国片面之词,还将匈国多番挑衅称为几分磨擦,到底是殿下处处容忍匈国,还是居心叵测的是殿下?”诺煦凌厉地说。 莫丞相懂得圣上不喜欢看他们兄弟羟剑立刻开口止住他们之间的针锋相对?“既然将军是事出有因,臣认为不如先听取将军解释,再作定夺。” 圣上忽然又咳嗽起来,一旁的李公公连忙端来另一碗水,让他喝下。直到他止住咳嗽,他才瞧永霆微微点头,让他解释。 “臣出兵的原因只有一个,匈国派细作于边境留下火药,令我朝人民死伤数百,人民怨声载道,若然定安军不立刻回击,怎对得起死伤的人,怎对得起圣威,又怎样压些得住民怨沸腾?”永霆厉眼瞪向淮钧,字字铿锵地说: “殿下安坐在朝堂,自然不知道边境人民的苦况,更不知道匈国对我们的多加挑衅!臣可以忍住对匈国的怒气,先上奏朝廷,但是人民忍不住,他们连年饱受匈国的骚扰,早就沉不着气,而匈国更是忍不住,臣若迟一天出兵的话只会助长匈国气焰,以为我朝可以任意欺负!敢问殿下,我朝人民是否无辜?而臣的居心又何在?!” 此话一出,朝堂意外地变得静谧。 永霆此话显然是冲着淮钧来说,每字每句都将他说成不知民间疾苦、不近人情的太子,假如淮钧再反斥他的话,也许可以如愿将他从将军之位拖下来,但他亦必定会失去太子贤德的美誉,民心尽失,反而永霆会博得天下人的同情。 淮钧知道不能轻举妄动,便沉思着下一步。 蓦现,刚才讥讽永霆的声音又再响起,似乎是为自己的冲动作出一点补救, “要是事实果真如镇远将军所言,何以此事迟迟不上报朝廷?口说无凭,将军如何叫人信服?” “关于此事的公文,本将军早在出兵后的一天就命人快马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5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57 送来朝廷,而公文至今未到,怕是有心人拦住了。” 圣上紧皱着眉,先不论永霆口中的有心人是谁,但他亦不该将他们间的争斗如此明刀明枪地搬上朝堂;至于那个有心人,他看向底下的淮钧,他应该知道私自出兵是死罪,如果是他拦住永霆口中的公文,那么他的举动就是要永霆…… 他又剧烈地痛咳起来,他这些儿子们,莫非注定要兄弟相残?这个问题在明珞死后总是纠缠着他,如果说明珞的死是造成的,那么永霆和淮钧三年来的斗争又是谁造成的? 是不是当年他作孽太深,现在都报回在他的儿子身上? 直到他的咳嗽完了,诺煦便趁机插话说: “将军出兵是事出有因,为的都是我朝人民,将军为人宅心仁厚,望圣上能从轻发落。”李丞相与一部分臣子也齐声说: “望圣上能从轻发落!” “镇远将军是个耿直的人,臣亦相信他话。”莫丞相也开口替永霆求情: “既然情有可原,臣亦请圣上能从轻发落,别为此而折损一名大将!” 大势已落到永霆身上,淮钧自知不可能再扭转得到什么,只得握紧自己的拳头,不让自己愤怒的情绪泄露出来。 只是错失了这次机会,兵权又稳在永霆之手,他该如何办?接下来他该怎么做? 他还未想清下一步,圣上却道出了对永霆的处决: “朕亦知道镇远将军的忠心,虽然这次他私自出兵,却是为民而战,朕决定不加以严惩。然而国家有法,不得不惩,免得此举树立歪风。这样吧,朕就罚镇远将军停俸一年,以小惩大戒。” “谢圣上。”永霆朗声道,他的声音犹如锤子般狠狠地打在淮钧的身上,但淮钧将痛楚哑忍,与众臣齐声说: “圣上英明!” 再说了几件琐碎的事后,圣上就命退朝了。 那时候朝堂上只剩下淮钧、诺煦与永霆三人。 淮钧看着永霆与诺煦相谈甚欢,再见他倨傲的眼神便气上心头,甩袖而去。他离去不久,李公公又带着皇命过来,命永霆晚膳后到翠微宫一趟。 诺煦和永霆面面相觑,想不明白所谓何事。 ? ☆、第三十章(上) ?  “传艺王!” 翠微宫传出圣上的口谕,东沁殿里的公公连忙跑到书殿里,知会正在读书的永霆: “王爷,圣上传你到翠微宫一趟。” 永霆马上放下手中的兵法书,皇宫一大早又陷入纷乱。 他穿过几座花园,绕了几个回廊,往翠微宫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圣上召见他的原因,但却一直想不出答案来。 半个月前他刚回朝的那天,圣上就召见过他,然而那个夜晚圣上被急病缠身,太医匆忙地聚集在翠微宫里,皇宫里弥漫着一片愁云惨雾,人人都有说不出的情绪。幸而,圣上的病又辗转地好过来。 如今,圣上的病未好,却急于见他,到底所谓何事? “艺王到。”李公公在寝殿外等着永霆,看到他后便扬声告诉里头刚服药的圣上,再领永霆踏进寝殿。 这座寝殿永霆来的次数不多,小时候都华贵妃带他来的,而圣上总是溺爱地把他抱到膝上,他也仗着年幼,不怕龙威,在圣上面前肆无忌惮地玩耍。后来华贵妃殡天,他也逐渐长大,便不再是那个可以对父亲肆意撒娇的孩子,加上他担当起照顾明珞的责任,来的次数便日渐减少。 直到明珞死后,他一方面记恨着淮钧,另一方面又怨怒着圣上,私下就再没有来过。 他在边塞的这几年,偶然都会记挂起圣上的身体是否安康,但每次回朝想到明珞的事、加上彼此的关系多年来变得更疏远,那些关心的话就统统都说不出口。 住在皇宫的人很多,却谈不上几个有感情。 他与他的父亲住在同一个地方中,亲情却在岁月里愈冲愈淡,也许是皇宫太大,将感情分扯得太薄,又可能是感情本来已经薄弱,过大的皇宫就将薄弱的感情分隔得更远。 现在想来,这座皇宫还有什么他值得留恋呢?他最爱的人不在,与最亲的人的感情日渐疏离,要是早知道这个结局,当日他何必苦心于帝位上,还不如早日与明珞远走高飞。 脑海里充斥着很多事情,最后只能化为一记苦笑,过去已成过去,纵然再多解不开的结,圣上还是他的父亲。难得他回朝,他是应该尽一下人子的责任。 圣上听见永霆过来了,便在龙床上缓缓坐起。病是治好了,可是他却觉得身体比起半个月前更加虚弱。 一旁的李公公连忙拿来外衣,替他披上。 “儿臣拜见父皇。”永霆微弯下腰,敬重地说。 “霆儿,你来了。”圣上的眼神褪去了朝会上的冷峻,而多了一点慈祥,他和蔼地说, “这三年来你在边塞,朕很久没有好好地看过你……”他凝视着永霆的脸,一时失神了,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 永霆的眼睛与那个人太相似,如果他几年的军旅生活添上了眼里的深沉,他们的眼睛简直如出一彻。 人到老时总会想起过去的事情,当年他找遍世间酷似那个人的女子,结果找到了华、容两位贵妃,于是他不顾她们是庶民出身,坚决纳她们为妃,就因为她们有那个人的眼睛。 永霆长得像贵妃,尤其是一双眼,使得他将半份心思都给了永霆,他觉得是那个人回来陪伴他。 可是如今他立了淮钧做太子,他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永霆危害淮钧的地位。 “霆儿,你知道朕今天召你过来的原因吗?” 永霆摇了摇头。 “你私自出兵,除了因为匈国侵扰边境、朕都看得明白……”说到这里,圣上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半个月来他每次想到这件事,心里都像被堵塞般,他不愿意看着儿子们自相残杀,而永霆的沉默不语,更是揪着他已经老迈的一颗心。要是问他目前的心愿,就是他的儿子们能够平息干戈。 咳声止住了,换来的是圣上虚弱却坚定的声音: “这些年来你和淮钧的争斗,朕都看得一清二楚。朕不会收你的虎符,淮钧也不能轻易伤害你,但你要答应朕一件事。” 永霆刚燃起尽人子的责任的决心被圣上的话冷却下来,他清楚圣上要他答应的事,一件他永远不可能做到的事! “父皇是想儿臣永远效忠太子殿下,不怀异心!”他怒不可遏地说,但瞪视的眼神还是向下,没有落在圣上眼里。 “朕不想以皇帝的身份来和你说这件事,作为父亲,朕只是不希望你们兄弟二人为到权位互相残杀!” “为到权位?”永霆冷笑了一声,终究是压抑不住,抬起头来,愤恨地直视着圣上: “既然父皇将儿臣做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儿臣也不怕坦白,我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5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58 从来都不是为到权位!” 他想起了明珞被淮钧狠心砍断了一根手指,又想起明珞为保他万全而说出恨他的一字一句,最后他举起了刀,直插明珞的心脏,他最深爱的人死在他的怀中。 这么沉重的仇恨,落到他的父亲上,原来他只是为到权位? 当日圣上早就知道他们的事,是他放手让乌淮钧来伤害明珞,何以今天他依然不明白他和明珞的感情? “朕知道你是为到明珞……”他的话还未完,就被永霆激动地打断了。 “当年我与大皇兄相争,的确是为到皇位,但我求的是一个与明珞明正言顺一起的机会!今天我与乌淮钧相争,求的只是一个报仇的机会。若然我可以效忠于他,当日我就和明珞死在一起,何必忍辱负重来到今天!!”他斥起眉,瞪大双眼,厉声说: “父皇,你若要我效忠于他,不如收了我的虎符,让我有个好死!最少我能无愧于心去见明珞!” 永霆狂怒的话气得圣上痛咳起来,一道气在胸口处横冲直撞,他掩着嘴,忽然有股腥甜从喉咙中涌出来,他用力咳了一下,有鲜血从五指间流出。 李公公被吓得心脏停了一停,反应过来后才抽出锦帕和太医刚处方的药丸,连忙递给圣上,可是圣上却一手推开了,随意地抹去嘴上的血,怒视着永霆。 “朕早就叫你与明珞分开,但你没有,既然你们分开不到,朕就替你们分开!你知道明珞会误了你一生,你跟他在一起是错的,霆儿,你本该有大好人生,要不是明珞,你今天会走到边塞,只当一个镇远将军吗?”说罢,他脸色涨组,狂喘着气,胸口上下起伏着,但一双眼依然愤怒地与永霆对视。 “父皇,你太无情。”永霆这才明白,原来这座皇宫不是感情太薄,而是从来都没感情,他悲极而笑,指了指自己: “我是你的儿子,”又指了指天: “明珞是你的儿子,”最后他大吼道: “你当日让乌淮钧伤害的是你的儿子!” “朕看重你,朕是为了保全你,朕不会为让你为到这等丑事而误上前途!” “你看重我,但我最看重的人是明珞。就因为你认为是丑事,所以明珞要死,所以当日让儿臣带着毒酒给纭娘娘,而你从来都没有听过纭娘娘的解释,也没有听过我对明珞的真心。”永霆的眼眶忽然红了,对于纭妃的死他何尝没有内疚?但当时还有明珞在身边,又有华贵妃的遗言才能支持他一直坚持自己是对的。 而这三年来拿剑杀敌多了,本应变得麻木,可是午夜梦回,他就想起纭妃穿着一身素白衣服,在佛下喝下毒酒的情景,他才惊觉自己手中第一条断送的人命是何其无辜,他又想起淮钧是为此才报复在明珞身上,他和淮钧才有了千个解不开的结。 可是他再淮钧,内心仍然是内疚的,这种内疚是经年累月而来,每天都在蚕食他的良心。 圣上沉默下来,他竟然被永霆的一席话弄得哑口无言,但是他不会承认自己有错,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座宫廷,为了他的孩子,一如当日那些人同样是大条道理来折磨他。 “父皇,你不是没有办法的。”想到明珞,永霆就哽咽着说: “纭娘娘早在永宁寺静修,她本来要落发的,你不必赐她毒酒;儿臣这辈子的心愿就是与明珞在一起,儿臣宁愿父皇将我们贬为庶民!你今天给我定安军来保我安危,为何当日不给明珞伴我一世?父皇,你可以选择,但我们都不能选择。” “霆儿,你与明珞是错的!”看着永霆弥漫伤心的眼睛,他的头忽然像被千根针、万根针刺着,但他依然固执地说: “朕会保你万全,但你不能伤害淮钧。你应该记得,明珞冠礼将至。” 永霆的心强烈地抖动了一下,他想起埋葬在南华山的明珞,便提起声线,愤怒地问: “什么?” “好好想一下朕的话,朕只是不想见你们兄弟相残,你退下吧。”他抬起手,按了按两额,再以眼神示意李公公来扶他躺下床,但他还没躺下去,耳边就传来永霆震耳欲聋的话。 “父皇,你说不想见我们兄弟相残,但我们兄弟间有今天的结果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永霆的话刺激到圣上勉强平复的怒气,他气上心头地说: “给我退下!” 语罢,就听见永霆甩门离开的巨响,他看向永霆消失的背影,思想竟然变得错乱,自言自语地说: “我一直埋怨他们拆散了我和你,但现在我却将他们都拆散了。我错了吗,我错了吗?” 李公公在一边看着圣上的反应,想到当年的事情种种,不禁在心里感慨:天下可怜人有千万种,为情而困的苦却少有人能完全明白。 ? ☆、第三十章(下) ?  入夜后的宣楼又是一片歌舞升平,楼里的灯火像是夜幕上的星,将夜色照亮几分;里头有筝声传出,彷佛从天宫传来般,张公子的筝向来是杭州一绝,听过的人都难以忘怀。 然而站在宣楼外的人,听的却不是张公子的筝,他心里有箫声缓缓响起,视线落在楼上窗纸的黑影,黑影与当日吹箫的人的姿势重叠。 门外的宋乐玉挂起一个好看的笑容,阔步地走进这久别的烟花之地。 甫踏进宣楼,便有个穿着青衣的年青男子拿着一碟糕点,笑意盈盈地迎上前。 宋乐玉以为这男子手上的糕点是款待他,正想夸赞宣楼的招呼好时,只见男子伸出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块糕点,再珍而重之地吃进口里,细细地咀嚼起来。他只好随着男子咀嚼的动作,将对宣楼的赞赏吞回腹内。 这男子穿得朴素,看来不像是楼里的公子,恐怕只是一个小厮。然而一个小厮长着这般上等的脸,也实在说不过。 他有一双灵动的眼睛,高耸的鼻子以及丰厚的嘴唇,加上麦色的皮肤使他浑身流露着健朗的气色,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青楼里的人。 他将口里的糕点吞咽了,便随口问道: “这位少爷一直盯着我来看,莫非是看上我了?” “你是楼里的小倌?”宋乐玉心情大好地反问,结果换来男子的一记白眼。 “我看来像吗?我就觉得我是不像的……”他量了量自己比宋乐玉还要高上半个头的高度,讥讽地说: “虽说宣楼卖艺不卖身,但也没有人有兴趣点我这个『谢倌吧?” 话说回来,他平日都不会对客人出言不逊,不过他今天心情不好,就因为他迟了回楼,所以午餐都被楼里的饿鬼扫清了,现在只能靠这几块吃来都暖不了肚子的糕点垫垫腹,而宋乐玉又一副好欺负的样子,才借他来发泄一下。 宋乐玉没关系地耸肩,他向来不以这些小事与人计较,加上这个男子也算有趣,以后过来跟他聊聊天,消磨一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5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59 下日子也不错。 不过他这晚过来,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笑问: “你们这里是否有个叫陈璞的公子?假如我想请他出场……” 眼前的男子马上沉下脸,生气地说: “没有,你可以请回了。” “但是他……” “你要找人的话到其他地方,我说这里没有就没有!”他怒气冲冲地说,不知道陈璞为何会惹来这种登徒浪子。 “子余!谁让你对客人这样放肆的?”宋乐玉身后传来一把清冷而严厉的声音,眼前的男子马上别过头去,不再说话,宋乐玉清晰地看到姚子余因为怒气而涨红的脸。 他知道他在说谎,说谎的原因显而易见,他在保护着陈璞。 说话的人走到宋乐玉眼前,冷漠的脸与姚子余的健朗截然不同,然而宋乐玉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同样长得很好看。 单是看见楼里的两个人,他就明白宣楼坐无虚席的原因。 “宋公子,你的到来是宣楼的福气。”孙傲口中说着恭维的话,但语气太过冷淡,半点奉承的味道都没有,可是他紧盯着宋乐玉的眼神,却为他的脸添上一丝温度。 “我过来是找一个人……” “我知道。”他微微点头,再说: “我是这里的楼主,孙傲。” 一旁的姚子余为到孙傲的举动而瞪大双眼,不明白孙傲为何会主动对宋乐玉示好。孙傲从来不是为了钱财而折腰的人,而他最疼爱陈璞,怎么可能将陈璞的行踪透露给这个陌生人? “孙楼主,我知道陈璞在这里,若然他有要事的话,你只管告诉他,宋乐玉来。”他不喜欢做勉强人的事,所以他不必一定要见到陈璞,反正来日方长,他们有缘的话终有一天还会再见。 “是谁告诉你陈璞是我们楼里的公子?”他不回应宋乐玉的话,迳自问道。 “当然是由他告诉我。” 得到了宋乐玉的答案,孙傲的眉头仅是向内皱起,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让姚子余带宋乐玉到偏厅稍坐,他则转身往陈璞的厢房走去。 此时陈璞听着楼下的筝声,想像着张公子弹筝的模样,他三年前过来宣楼时愁眉不展,就是张公子为他弹筝一曲,让他觉得这座宣楼,倒不是他所想像的,让他得以安心地留下来。 虽然这几年张公子不再愿意在他面前弹筝,但他在这里的日子仍然很惬意,偶然在楼上听他的筝声也算是享受。 咚的一声,筝声戛然而止,一双手推开厢房的门,陈璞回头一看,来者便是孙傲。 “大哥,你怎么来了?”他讶异地看着孙傲,因为平常这个时间,他应该在楼下处理着楼里的事情。 “有个人来找你。” “谁?”这一点使他更加讶异,虽然他在扬州待了三年,但平日甚少外出,应该不会结识什么人。 忽然,他的心狂乱地跳着,到底是谁?他心底好像希望一个人过来找他,但是他又恐惧于那个人知道他的下落。 ——是你吗?淮钧?我离开了三年,你是否仍然锲而不舍地追寻我的下落?然而你找到我又如何?你和我又可以做到什么?除非你愿意抛弃宫中的一切。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可能,想想你的太子妃,想想你的小公子,想想你触手可及的帝位,你根本不可能舍弃一切而选择我。 他挣扎着答案,孙傲冷清的嗓子就将答案道出: “宋乐玉。” 这三个字将他狂乱的心平复,却是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他狂热的火,是宋乐玉而不是乌淮钧。 他的确有种不能言喻的失望,但失望过后又有一种意想不到的心安,他逃避过来,就是换自己全新的生命,他何必再期待淮钧的出现? “他在哪里?我去见他。”陈璞微笑道。 所谓有朋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他难得交了一个朋友,怎能让他久等呢? 看到陈璞的反应就知道宋乐玉所言非虚,他们二人果真认识。孙傲也不干涉陈璞交友,他向来认为陈璞应该多结识几个人,那么心底的伤口才能痊愈。 “既然你们认识,我待会便带他过来。”对着陈璞时,孙傲冷淡的眼神总会多了一丝温暖,他低声说: “璞儿,你来到这里,是为到这大千世界。既然如此,便不要再自困于宣楼,外头的世界很大,你可以认识的人很多,你要真正的踏出去。” 虽然陈璞口里没有说什么,但孙傲知道他是把宣楼当成一个避难所,他认为陈璞这个年纪应该四处闯闯,见识过世界,便会顿悟年少的爱恋并不是那么重要。 陈璞沉默了一会,心想,也许他仍在紧抓着过去的衣角,因为淮钧,因为当日伤了他的匪徒,所以他自困于宣楼,以为宣楼是最好安身的地方。 从今以后,他应该要放开那个衣角。 良久,他才露齿一笑,说: “大哥,我明白你的话。” “我让子余带他过来吧,你不要下楼。” “大哥要我踏出这个世界,却不让我下楼去见识、见识。”陈璞开玩笑地说,怎料得孙傲一脸认真地回应他道: “青楼不是个好地方。”他的脸色彷佛黯然下来,但陈璞还没看得清楚,他就掩门离开了。 此时天色更暗,平常人早已熟睡,唯独宣楼这边愈夜愈风流。张公子的筝声已经撤去,小厮们上的酒又过了几巡。孙傲下楼后拐了几个弯,来到较为宁静的偏厅,打算带宋乐玉到陈璞的厢房。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到里头喝酒的人时,他素来平静的心竟多了份不安稳。 偏厅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姚子余,另一个是宋乐玉。 因为宋乐玉误将陈璞视为这里的公子,使姚子余打从心底讨厌着他,一双眼仇恨似的瞪着宋乐玉,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宋乐玉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然而宋乐玉向来漠视人们的眼光惯了,区区一个姚子余怎会妨碍得了他喝酒的兴致?说起来这宣楼的酒也是不一般,甘甜的令人一饮再饮。 他修长的指又举起一杯酒,仰头倾饮而下。 而孙傲此时凝视着宋乐玉,脑海里涌现了很多往事。 宋家公子,生在一个人人求之不得的门户,遥想当年见宋乐玉时他不过十来岁,转眼十三年间他就变成了这个翩翩公子,孙傲认得他,但他不会认得孙傲。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偏偏这个不堪回首却是最难以忘怀,所以他从来没想过忘记,反倒把这些往事强行咽下去,逼迫自己正视。可是十三年前的一切是个永远都不会理得清楚的混乱事,他不怕见回什么人,只是有些人见到了难免会难过。 宋乐玉不是那个人,却是他将那些被压平了的往事硬生生地搬到他的眼前,使他不禁想起那个人。 也许人人都认为他是冷漠的,却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6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60 少有人读懂他曾经狂烈的心,天底下亦只有两个人明白他狂烈的心如何被冷却下来。 他转身离开偏厅,随手拉住一个小厮,让他带宋乐玉去见陈璞。 宋乐玉知道陈璞愿意见他,自然是欣喜若狂,马上放下手上的酒杯,跟着小厮上楼,剩下姚子余一人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远去的背影。 小厮将宋乐玉带到陈璞的厢房前,又赶忙下楼去,他还有一堆工夫要做。临离去前,宋乐玉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到他的手上。 小厮彷佛第一次拿到银子般,小心翼翼地收在怀里,想不到财运说来就来。 宋乐玉没有敲门,含着笑直接推开门进去。 这间厢房不大,只是安放了一张床以及床前的一张圆桌,他的视线轻易落在陈璞的背影上,他走上前,从后抱住了陈璞。 陈璞吃惊地推开身后的人,回头一看,只见宋乐玉失望地看着他: “想不到要见宣楼的公子这么难,见到了却又抱不得……”说到这儿,他的笑容从失望的表情里绽开,刚才从小厮的口中他就知道陈璞压根儿不是什么公子,难怪姚子余看他的眼神会这样恨之入骨。 他笑说: “阿璞,你欺骗我,害得我被误会了。” 他的笑容与说话安定了陈璞慌乱的心,他反驳道: “我什么时候欺骗你了?” “你说你是宣楼的人!”宋乐玉随性地坐到陈璞的旁边,打算为自己倒一杯酒,哪知兖倒出来的是浓黄的茶。 他素来不爱喝茶,想他大好的童年就是被茶毁了的,但坐在别人的房中,他不好发作,只好喝茶罢了。 可是这茶一喝,竟是童年时熟悉的味道,他眉头一皱,把茶敬而远之。 “乐玉此话说得不好。”陈璞摇摇头,缓缓地指出宋乐玉话里的不好: “是包儿说我们是宣楼的人,而我们亦的确是宣楼的人,否则你我何以在宣楼见面?不过我没有说过我是楼里的公子,这样看来是乐玉不怀好意了。” 宋乐玉无言以对,随即释出一连串的笑声, “的确是我想歪了,都是我误会了、我误会了。” “人谁无过?乐玉不必放在心里。”陈璞打趣地说,在宋乐玉的笑容下,他也不自觉地感到轻松起来。 “阿璞果然是个直爽的人!” 陈璞笑而不语,举起白玉壶,再为自己倒一杯茶。 他素来少喝酒,房里放的多是茶,加上他觉得宣楼的茶别有一番风味,比当年诺煦所沏的更胜几分。他曾经问过孙傲这是什么茶,但孙傲始终没有回答。 而在这里长大的姚子余是这样说的——肯定是楼主在里头下了迷药,喝过的人都禁不住称好。 当然这个称好的人也包括姚子余,他虽然是馋嘴,但对于吃还是有一套标准的。 他呷一口茶,口里随即涌上苦涩,是一种很浓的苦,但这份苦没有停留太久,反而褪成清新的甘甜,其中的转变令到甘甜更甜。 故后来的日子,他终于明白到孙傲常言的: “喝茶是喝人生百态。”,就因为这杯茶下口的苦,令到人们更爱惜之后的甜,也是这杯茶在艰难的苦涩中给了人一份希望。 他放下手中的杯,眼角瞥到宋乐玉正含笑而专注地凝视着他,使他顿时感到不知所措。 宋乐玉的眼神并不复杂,就像当日淮钧看他时的单纯,却因为这样而令他更感困窘,他怕宋乐玉对他误生什么情感。 未几,陈璞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他故作轻松地开口: “我从来都不知道我有这么好看。” “没有人跟你说过吗?你的确很好看。”宋乐玉坦诚地说: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乐玉,当朋友就不用说这些恭维的话。”指指自己下巴的疤痕,拒绝了他对他的赞赏。 没想到宋乐玉仅是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地说: “不碍事。阿璞,你的好看是因为你的一双眼。”他对视着陈璞清澈的眼睛,熟悉感再次油然而生,他不禁再问: “我认得你的眼睛,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面?” “没有,若然有的话我不会没有印象。”陈璞有些动气,语气亦比刚才生硬。 然而这丝微可见的怒意,宋乐玉还是察觉得到,他自知刚才的话冒犯了陈璞,便赶紧道: “我这个人在朋友面前都比较率直,阿璞,我没有恶意的。” 窗外有夜风随着宋乐玉的话拂来,拂走陈璞心里的顾忌与担忧。 听来是他多虑了,既然宋乐玉自称为友,他也不必多想,臆测一个男子对他别有用意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或许真的是他多想了。 他绷紧的肩膀缓缓放松,呷一口茶将自己冷静下来后才启口应说: “是我激动了。” “不对不对,是我冒犯了。”他以为陈璞动怒是因为他对于下巴的疤痕耿耿于怀,而他则谈论到他的脸,他称赞他的好看虽然是好意,但听起来确是有点儿讽刺。 忽然害怕的情绪涌进他的胸口,像是堵塞住他的呼吸。 他害怕陈璞生气,没想到他对着这个只见了两次的人,他竟然会害怕失去他这个朋友!这种感觉是揉合了他对他的熟悉感以及他想和他相交的急切,但他肯定他和他不可能有别的感情,即使有,都已经太迟了。 “是我……”陈璞板起脸说,但才说了两个字,他的嘴角就忍不住勾出一个笑容,结交朋友,应当互相信任。 陈璞想到这点便释然了,语气甚至变得更轻松: “我们就别再纠结在这件事上了,你我看来都是大量的人,这些小事不须记住。” “好!难得阿璞如此大量,乐玉便以茶代酒,自罚一杯!”他拿过刚刚被他推开的茶杯,豪爽地喝了一口,但茶才进口,他就激烈地咳嗽起来,脸色也变得涨红。 这杯茶的味道就像他半夜作的恶梦,真不知道陈璞如何喝进口,就这一口已经教他难受十分。 “你不必喝得这样急。” 看着宋乐玉被茶水呛到而剧烈地咳着的模样,陈璞就止不住笑声逸出唇边。 宋乐玉轻抚着起伏的胸口,待平复下来时再用手背抹一下唇,笑言: “想不到第二次见面就在你的面前出糗,然而能够博君一笑,都算是件好事。” “你长了一张好嘴巴。” “很多人都是这样赞扬我,怎么样?是不是发现交了我这个朋友,都不算是一场孽缘?” “一个月前婉拒你的话,你怎么还记着?” “当然要时时记着,好让你内疚”宋乐玉苦着一张俊脸说: “你差点儿就要错失我这个好朋友了。” “好朋友?到底是祸是福还不清楚吧……” 这边的灯火彻夜摇曳,笑声从里头不断流出,与过往的冷清绝然不同。 门外有一个人落寞地凝视着门纸里并排而坐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6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61 的两个黑影,用力地咬了自己手上的点心一口。 ? ☆、第三十一章(上) ?  自从那晚宋乐玉来过后,宣楼就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条--宋乐玉可以自由出入宣楼,而且分毫不收。事实上这不成文的规条是姚子余暗自想出来的,他不平地想,凭什么宋乐玉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出入?就因为大家都认为他是陈璞新交的朋友,故而他有这样的特权? 但他一眼就看得出宋乐玉不是个什么好人,他仗着这个规条在宣楼横行,一定另有所图! 然而被宋乐玉俊逸的外表欺瞒的人太多,包儿是其中的佼佼者,于是姚子余每天都会对包儿循循善诱,誓要撕破宋乐玉表面和善的面具。 那时,包儿就会瞪大无辜的眼睛,反以天真的口吻对他说: “子余哥哥,乐玉哥哥是好人来的!” 宋乐玉对人心收买得彻底,这点从包儿确凿不疑的语气中就得听出来。 不过姚子余也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他坚持要将包儿带回正道, “你来说,子余哥哥对你好不好?” 包儿没有犹豫,立刻点点头。 他又说: “既然我对你好,我就不会骗你,那个宋乐玉的确是不怀好意。”   包儿似懂非懂地点头,正当姚子余想夸赞他聪明时,他忽然又瞪大天真无邪的眼睛说: “可是乐玉哥哥真的是个好人,那天我吃不光璞哥哥煮的菜,都是他替我吃光的。” 那刻,姚子余无比委屈地在心里想——包儿啊,若然你要找人来吃饭,找我就好了!何必让那个宋乐玉有机可乘? 结果这件事后,姚子余对宋乐玉的评价又多了阴险二字,谁让他利用包儿年幼单纯的心,介入陈璞的生活? 而每晚夜色朦胧宋乐玉踏进宣楼,以及每天东方既白他离去时,他总是觉得背后有人以痛恨的目光瞪着他,但宋乐玉丝毫不在意,还是迳自地走他的路。 夜色依旧朦胧,只有一轮残月半掩在云中,仅靠凄迷的光色照着整片大地,为大地铺上一层迷濛。 大地上的人在漆黑中、在这片月色下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情感,孤单的夜里总是容易引发思念、寂静的夜有时候却不那么安静。 那边有人在思念中行走,这边也有人挂起灯,轻歌曼舞。 今夜有点不同,宣楼里依然是宾客满坐,张公子的筝声依然萦回在每个人的耳边,只是夜愈来愈深,该来的人却没有来。 陈璞独站在窗前,凝视着楼外的残月,桌上的茶早就凉了。 东方既白,楼里的人逐渐散去,宋乐玉始终没有来。门外有人同样凝视着门内摇曳的灯火,最后他这几天积累下来的不安,从一小角中流出,慢慢那些不安将那个角冲破,倾涌而出。 他再抑制不住自己,只能抬起步伐走到门前,在门上轻叩两下。 “进来吧。” 姚子余紧接陈璞的话推开门,看到的是他伫立在窗前的身影。 他难过地问: “阿璞,你在等宋乐玉?” 看着陈璞落寞的身影,脑海里就浮现了难以置信、又偏偏不得不低头承认的想法--陈璞应该是喜欢宋乐玉,否则他不会彻夜等待他。 这个想法彷佛要挖去他心头的一块肉,使他顿时有种失落了什么似的感觉。 “嗯。”他转过身来,一脸疲态地应道 他的确是在等待他! 姚子余心头那块肉像是被人徒手抽了出来,鲜血淋漓地放在面前。 “你先坐下。”姚子余看着陈璞略带苍白的脸色,知道他等了一夜,怕他疲累倒了,便为他倒一杯茶,才放下掌心冒着冷汗的手,在青衣上紧张地磨擦,略带颤抖地问道: “你在等他,阿璞,你是不是喜欢他?” 他垂下眼帘,等待着着陈璞的答案。 陈璞喝了一口冷却的茶,毫不犹豫地答道: “不是、也不可能。” “那么你为何要不眠不休地等他过来?” “我等待他,是因为习惯了他每晚都会过来跟我聊天,忽然有一晚不来,有些不习惯而已。” 他望向窗外被橙黄取代的天色,原来一夜过去,从漆黑到破晓都不过是短短的一段时间,宋乐玉没有来,他有失望,却没有难过。 这几夜来,宋乐玉每晚都会过来跟他聊上几更,他们什么都会说,例如他三年前来到扬州,结果遭遇贼匪,便落得下巴和左肩上的疤痕。又例如宋乐玉会谈到他的家世,原来他就是那个富可敌国的宋家公子,他从前住在京城,不过这几年都在访寻名医,一年前来到扬州。 可是有些事情他们都有默契地避而不谈,譬如他过来扬州的原因,而宋乐玉访寻名医又是为到什么。 人人都有不堪回首的记忆,他们何必揭开彼此的伤疤? 对陈璞来说,宋乐玉给他一种安稳舒服的感觉,也许是宋乐玉时时挂在脸上的暖和的笑容,又也许是他温润的性情。无论如何,至少他身边多了一个让他不必回想往事,而明天又彷佛多了些希冀的朋友。 他又说: “他是我的朋友,我只是等待一个朋友过来短聚而已。” “你是在说服我,还是说服自己?”姚子余以为陈璞在逃避自己的想法,便穷追不舍地问道: “若然只是朋友的话,你需要这样彻夜不眠地等待他吗?” “朋友的话就不能等待吗?”陈璞轻笑出声,就因为他只当宋乐玉是朋友,所以他才能无所顾忌,坦然地承认他的确在等待他。 这复杂的感受是姚子余不会明白的,因为他未曾经历过他三年前所遭遇的事情,不像他亲眼见着相爱的人如何落得生死永隔的下场,更不像他因不能光明正大地与爱人在一起,而辗转流落扬州。 “我不是这个意思。”眼看陈璞不断否认,姚子余心里有些窃喜,但仍然小心翼翼地多问一次, “阿璞,你真的不喜欢他?” “喜欢、”他顿了顿,忽然正经八态地说: “要是我不喜欢他的话,我们可能做朋友吗?”严肃的表情又瞬间褪去,他微笑着,对姚子余眨眨眼说: “子余,这样算起来,我也喜欢你。” 也许是这几天与宋乐玉相处太多,陈璞便沾上了他的几分轻挑,若然能够学懂他笑看世间的本领,也算是一件好事。 不过他断断续续的玩笑令到姚子余的表情也是转眼间变化万千,从失落到难掩的兴奋,再到难得的脸红。纵然他知道陈璞口里的喜欢不是那个意思,还是禁不住心房愈跳愈快。 直到脸上的红潮退去了一大半,他才撇嘴说: “当朋友的话,他看来也不错。”显然这不是他的真心话,因为即使陈璞对宋乐玉没有那份心思,但不代表宋乐玉没有,何妨…… 姚子余只要想到陈璞与宋乐玉格外友好的关系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6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62 ,浓浓的不安就涌上心头,是不是终有一天他又会变得多余? 对于他的不安,陈璞看不出来,但他能够看出他对宋乐玉的厌恶。 他感兴趣地问道: “看来是你不喜欢乐玉,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姚子余才想开口否认时,视线就对上了陈璞澄明的眼睛,使他顿感心虚,只好将那件小事和盘托出: “那个……都不是什么大事,不过那天他来到宣楼,以为你是这里的公子,竟然想带你出场!” “原来是这件事……”陈璞沉吟了一会,为了冰释他们之间的嫌隙,便将事情的真相道: “其实是包儿告诉他我们是宣楼的人,当时我又没有解释,才让他误会了。” 他伸手再为自己倒一杯凉了的茶。 “但是……”他想为到自己不合理的情绪再找一个理由时,却发现连半个理由都找不出来。 “子余,他是个不错的人,你和他相处过后就会知道。”陈璞多喝一杯茶,便对姚子余说: “整夜没睡,我也该休息一下,待我醒来后再谈吧。” 姚子余对陈璞前半句话不以为然,但下半句话令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便与陈璞别过。 那时候他觉得宋乐玉不好是因为先入为主的感受,也是因为他们没有相处过,但后来他与宋乐玉相处过了,就理解到陈璞口中的不错。 宋乐玉的 “不错”是姚子余敬佩的、是陈璞憾动的、也是淮钧永远都做不到的。 ? ☆、第三十一章(下) ?  同是四月这个时节,玉兰花开得正盛。 京城的玉兰向来在暮春三月开花,然而自从三年前花期迟了大半个月,往后几年玉兰花都开在三月尾,四月盛放。不知道是花期迟了还是环境变了,抑或是过去爱花的两个人都不在了,才使花生起这样的脾气来。 在宫中只有昭和殿种了玉兰树,每逢玉兰盛开都会成为宫里最好的风光,白花犹于穿着素衣的舞者伴随着微风的乐韵在绿叶间轻舞,倒有一番暖入心坎的恬静 是这几株玉兰树见证着若干年前纭妃抱着年幼的淮钧与圣上在花下共聚天伦,又是它亲眼看着三年前淮钧在花下听着至爱的人吹箫,而箫声彷佛依然萦回在侧。 淮钧下朝后想起昭和殿的玉兰花,屈指一算又到了盛开之期,就从正殿一路赶过来。自从他被封太子搬到仁福宫后便少了时间过来,不过他还是派了阿福过来好好照料里头的玉兰树,他希望陈璞回来时能够看到满树的玉兰花以及一如以往的昭和殿。 甫踏进殿里,便被树上的玉兰夺在了视线,平静的心房再起一丝波澜,过去的一幕幕掠到眼前,转成凝在眼眶里的湿润。 陈璞生辰那天他没有过来,因为念玉忽然发高热,他只好待在仁福宫与董靖守在她的身旁。 那天他握着董靖的手,将担忧而疲累的她搂在怀里,一声又一声地安抚她: “念玉没有事的、太医说喝了这几剂药就会好了。”他将她搂得极紧,是担心念玉,也是勒令自己不要去顾虑心里的徬徨。 那天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放下陈璞的生辰不顾,而守在这个他口口声声说着不爱的女人的身边。那一刻他终于有点儿明白为何当年陈璞一定要走,也逐渐体会到当年陈璞指责他的一句一句话。 他走到玉兰树下,凝视着枝桠上的玉兰花,喃喃地说: “璞儿,你的生辰我应该过来陪你,只是念玉生病了,我当父亲的不能不管她……”话说到一半他顿住了,竟然没办法再说下去。 再多的解释都是枉然,陈璞是早就料得这些事,才决绝地走了。 “奴才参见太子殿下!”阿福恭敬的话从淮钧身后传出,打断了淮钧的思绪。 他慌忙抹走眼中的湿润,才回头对正向他鞠躬行礼的阿福说: “平身吧。” 他一开口才发现嗓子沙哑,像是添了一层悲伤的味道。 “外面微凉,请殿下入内稍坐,奴才马上去泡一杯参茶。”阿福向后走了几步,才转身离去,却被淮钧叫住了: “阿福,我还没有用膳,就让膳房送一碗人参鸡汤来吧。” “奴才遵命。”说罢,阿福就退下了,此地又剩回淮钧一人。 他伸手往生得较低的枝桠,将上头的一朵玉兰花摘下,玉兰的香气便立刻缠绕到五指。 忽然有一只浅黄的蝴蝶徘徊在他掌上的玉兰花的身边,这只蝴蝶也许是入春后破茧而出的第一只,出来采新开的花,又也许是…… --这是娘娘的魂魄,她回来看我们了。陈璞指了指飞来的蝴蝶说。 陈璞安慰他的语气、神情,好像是刚刚的事,仍然深刻地留在他的脑海里。 那时纭妃离世,他以为今生今世只会有陈璞伴在身旁,那时的他怎么可能想过身边会平白地多了一个太子妃和女儿?但世事就是这样,总是出其不意,又使他们无可奈何地认命接受。 但接受不是妥协,他永远都不可能妥协于放弃陈璞。 蝴蝶见一旁有更多玉兰花,便往那边飞去。 淮钧凝视着蝴蝶展翅高飞的身影,缓缓将玉兰花收在怀里,心里默唸: “母后,你和璞儿都喜欢玉兰,将来我带着璞儿在你的坟前种满玉兰树,让它们陪你。” 他进前堂坐下,等了一会阿福就捧着一杯参茶和人参鸡汤过来,放在他的面前。他拿起双筷,将鸡汤里的人参挑出来,挑完了才拿起汤匙,喝起汤来。 但是他才喝了一口,就将汤匙放下,改喝参茶。 “殿下,怒阿福多嘴,你又记挂陈璞了?”阿福与淮钧虽是主仆关系,但算是与他一起长大,有些事情他心里明白。 “还是你最清楚本殿下的心思。”淮钧勉强一笑,再喝一口参茶,连同自己不能透露更多的感情咽下喉。 “殿下小时候就不喜欢喝人参鸡汤,是陈璞喜欢喝而已,但他讨厌吃人参,所以殿下每次都会替他挑起。” 阿福想起当年圣上因为淮钧无意倒泻一碗人参鸡汤在诺煦身上而龙颜大怒的事,就是从那天开始,淮钧不喜欢喝人参鸡汤,直到陈璞来了,他便每次都挑好人参,再将鸡汤推给陈璞。 阿福曾经问过陈璞为何不直接要鸡汤而要这样麻烦?结果幼稚、不懂世事的陈璞童言童语地说: “因为人参熬成的鸡汤最好喝。”就为到他这句话,淮钧二话不说地担负起替他挑人参的任务。 “不知道他在外头过得可好。”这几年他最担心的就是陈璞在民间过得不好、要吃苦。 “陈璞吉人自有天相,殿下不必担心。” “嗯。”他随便应了一声,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阿福见淮钧依然一副忧心忡忡,有些话在心里便是不吐不快,最后还是决定多嘴说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6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63 出来: “唉,阿福真不明白殿下与陈璞两兄弟是吵什么吵得要分开,始终是多年的感情,何必为到一些小事而弄得不快?” 淮钧又勉强一笑,没有再应话。 小事,三年前他以为那些事不是大事,想过陈璞会谅解他,但是陈璞认为这些都不是小事,以为最好的方法就是离开,于是落得这个分隔两地的下场。 现在想来,这的确不是小事,陈璞有他的道理,但是他又总是不甘心地反问,难道他们多年的感情真的敌不过这些波澜? 他在殿上多待一会,遥望着玉兰花的上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参茶喝完了,他才站起来预备回宫。临离去以前,他对阿福说: “今年的玉兰花开得不错,你继续好好照料。” 此时天色被西下的夕阳染得昏黄,连同玉兰花都多了一丝色彩。 淮钧穿过一连串的回廊,返回仁福宫。 仁福宫比昭和殿要大,但淮钧觉得这座宫殿少了一份温度,而多了一份世俗之气,不过他这个追逐于权利的俗人确是适合住在这座雕梁画栋的宫殿里。 仁福宫的庭院植了各种的花草树木,花香扑鼻而来都分不清是哪种花,又有一个小湖,董靖平日都会亲自喂养里头的锦鲤。过了这个庭院,便是外堂,外堂都是用来迎接宾客的地方,当中的装潢更不必细细道来,自然是一派皇室之气。再往里头便是前堂以及书殿,事实上书殿是每个皇子住所和翠微宫都会有的,但藏书当然是除了翠微宫外就以仁福宫这边最多。 他推开前堂的门,没预料到旻轩坐在里面,连忙收起自己悲伤的情绪。 “参见太子殿下。”他见淮钧回来,连忙放下手上的茶说。 “旻轩不必多礼。”每逢旻轩亲自过来都必定有要事商谈,他先示意一干宫婢及太监退下,才到旻轩旁边的位置坐下。 旻轩伸手为他倒了一杯茶,说: “前几天念玉发高热,我这个当皇叔的却今天才来看她,幸好没什么事,还睁着眼睛精灵地看着我。”不知什么原因,个性较为深沉的旻轩遇到孩子时才会变得从容,或许是在孩子面前不须设防吧。 “靖儿呢?”淮钧看着门纸上逐步远离的黑影,随口问道。 “念玉刚刚喝了药,皇嫂正在哄她入睡。” 待门外的黑影完全消失,淮钧正色说: “你此次远行,可有打听到什么?” 由于旻轩未及冠礼,还未能入到朝堂,故他多在幕后为淮钧献策或出宫办事。 这次永霆私自出兵却未被定罪,依然稳握定安军的兵权于手,令到淮钧不得不防。旻轩此次出宫一路往北,沿路探知民间在事后的反应,便于日后从长计议。 “此事愈传愈广,大多人为到二皇兄出兵而感到振奋,反而皇兄在朝堂上以此对二皇兄加以论罪一事则备受批评,百姓皆指皇兄不懂边境人民连年遭匈国骚扰之苦。” “果然有人将消息流出。”说罢,一抹笑容噙上淮钧的唇畔,事情不出其所料。 朝廷中事素来不向外流,永霆私自出兵尚可能由边境传出,但他在朝中针对永霆的事不该流传到民间,如此一来,恐怕是有人故意将消息外放,打击他的声威。 而外放消息的除了诺煦等人,还有谁呢? 他们都对那个帝位野心勃勃,只要能拉下他这个太子,一切手段都在所不惜。相比起这几年的暗斗,事情从永霆回朝起似乎要慢慢浮上枱面。 “另外……”旻轩眉头紧皱,缓缓地将更恶劣的究说出: “几个商贾得知事情后,赞扬二皇兄忠心爱国,击退外敌,一扫匈国气焰,并私下捐出一批军粮予定安军,已经由兵府送出。而庞湛亦留意到有人暗中联络京城几个富商,相信是大皇兄所为。” “那批军粮是谁批出的?” “听闻是彭大将军派人出面与兵府的人洽谈。” □□开国以来担心武将拥兵自重,便设下兵府,兵府与将帅互不统属,各拿虎符一半,战时才合二为一。兵府主事管兵器、粮饷、兵士们的训练等,至于大将军只管战事。□□立下将军不能干涉兵府,以防两者互相勾结,而两者共分兵权,又互相制衡。 假如真的由彭大将军出面……想到这里,淮钧不禁失笑,现在这个时势谁还管□□定下来的规矩?圣上的龙体一日不如一日,权力早晚交替到淮钧手上,若然淮钧登基就董家得势,彭大将军怎么可能甘心?当年他孤注一掷让女儿嫁给诺煦,现在出面与兵府交涉,又有何奇? 不过彭大将军为人小心谨慎,又是一朝元老,把柄不易捉到,淮钧亦暂且不想和他有任何正面冲突。 然而诺煦此举摆明是招兵买马,既有臣子稳住朝政、又有兵权在手,再有商贾的财力在手,如果他日要逼宫的话,未必不可为。 他不能放任诺煦如此扩张势力,他一定要做些事情,但他应该怎么做? 这三年来他在朝中早已巩固了势力,而兵权亦有董将军以及镇守在南蛮江怀风为后援,只是财力…… 他心里有一个人选,一个三年前爽了他约的人。 下一刻,旻轩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皇兄,我有一个方法、”他顿了顿,不知道这个方法是否可行,但是此时一个方法总胜什么都不做: “有一个人富可敌国,有了他就足以敌过大皇兄联合的所有商贾。” “宋乐玉。”淮钧悠悠地把这个人道出,而旻轩对他点点头。 果然是他,天下唯有宋家富可敌国,而几年前宋公逝世,所有财产便由独子宋乐玉继承。 “皇兄认为如何?” “未必可行。”宋乐玉这个人不好对付,他绝非一般为财嗜命的商人,但这点旻轩不清楚,有更重要的一点旻轩亦不知道,淮钧只好一一道来: “宋家与莫家是姻亲关系,宋乐玉需要叫莫回川一句表哥的,如果他真要辅助一个皇子的话,他应先选择大皇兄。但今天大皇兄在商贾间周旋,就是因为宋乐玉早已立定自由身,不会加入任何一方。虽然如此,但三年前我仍约过他一次见面,不过那次见面未成,他亦逃之夭夭。” “我不相信世间有哪一个人是不爱权、不爱财的。”旻轩轻蔑道。 “但他有的是钱,不必下来这池浑水。”想到三年前宋乐玉并未应约,他们无缘见上一面,不知日后可有机会?他笑言: “不过他乐得逍遥也好,只要他不突然转头相助于大皇兄就好了。” “可是财力方面,唯有他是个好人选。”旻轩仍然坚持要用宋乐玉,纵然说他立定自由身,纵然说他不必贪皇家的财,但是他就不相信一个人完全没有弱点,假如有弱点就能逐一击落,效命于他们。 他是个有用的人,不能这样放弃。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6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64 “这件事我再想想。” 淮钧将旻轩送出外堂,当旻轩背过身,愈离愈远后,淮钧又凝望着转入红紫的天空。云在天空悠游,他三年前与宋乐玉无缘见上一面,但他还是羡慕他的,因为他可以自由于世间,而不像他被困于宫中。 他被困宫中,困的是他的人,但困住他的同是心里愈放愈大的欲望。 ? ☆、第三十二章(上) ?  夜凉如水,月色如银,静谧的黑夜忽地传来婴儿的哇哇大哭。这个婴孩很会哭,像是算好了时辰,每夜在同一时间拉开幼嫩的喉咙,竭力地哭,扰得人们不得安睡。 换是平常人家的话早就被拍门让逐家逐户来骂着,这大半夜吵什么吵,就不能让人安睡?然而这孩子生的好,这里也不是什么平常人家,而是仁福宫,所以孩子是骂不得的,被吵醒的人只好咽下怨气,再翻一个身,将被子盖上头,哀求周公收留他们。 一个女子慌忙下床,将哭得极为凄厉的孩子抱在怀里,温柔地抚着她的背,喃喃地在她的耳边说: “念玉别哭、念玉别哭,娘亲在这里……”结果孩子在娘亲的怀里找到一份熟悉的温暖,终于静下来了,睁着圆亮的眼睛看着她。 董靖这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她不想孩子吵醒熟睡的淮钧。 她哄着孩子睡,孩子稍微翻了一下身子,在母亲的怀里找到个更好更温暖的位置后,就双手抵着母亲的胸口,安然地睡过去了。 她再抱了孩子一会,见她沉睡了,才将她放到摇篮里。 她悄悄地躺回床上,生怕惊扰到淮钧,但是她没有惊扰到淮钧,淮钧却在梦里得不到安宁。 他的双眉紧皱,不知在梦里遇见什么,董靖向来知道淮钧的深沉,却少见他皱眉的模样。她疼心地抚上淮钧的眉,希望平息他不安宁的梦。 突然,淮钧握住他脸上的手,紧紧地握着,张开薄唇道出了他梦里的人: “璞儿、你回来了……” 像是一道闪电击落到董靖白净的柔荑,她受惊的将手抽出,不可置信的看着仍然深陷在睡梦中的淮钧。他刚才说什么?他口中的人是谁?可能是她听错了、是她听错了…… 但是她无故抽开的手像是惊动了淮钧的梦的一部分,淮钧立刻激动地大喊: “璞儿,不要走,你不要走!” 就凭他这一声,足以令到董靖退无可退,她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她与淮钧成亲三年,外间的人都欣羡于他们的恩爱,她亦沉醉其中。淮钧是个极好的丈夫,对她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记得刚成亲那一年她发高热,半昏半醒地躺在床上三天,淮钧便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直到她清醒过来。 偶然她都想过,淮钧是不可能一生一世只倾心于她,自古帝皇皆多情,但是她根本无从压抑自己的心!就算将来要忍受和别的女子共享一个丈夫的痛苦,她都抽身不了。 从三年起起她就认定了他,教她如何抽身? 她只能够喂养着因鱼粮而甘愿被困在小小的鱼池里的锦鲤,他们都牺牲了自由而换得自己所爱。 可是她没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淮钧口里有了别的人,而这个名字竟令淮钧如此激动。她未曾见过淮钧对一件事,一个人如此激动,她以为这是淮钧的性格所致,现在才赫然明白,原来因为她不是那个令他激动的人。 到底这个璞儿是谁?是哪家姑娘令到淮钧如此着迷?董靖难免失落地想,但这份失落是她心底里属于女儿家对爱情的希冀而来的,所以她从小被父亲教导的坚强很快就将这份失落取而代之。 --靖儿,人心险恶,险恶之人远比对你好的人多。爹最怕你与你娘的性子一样,只会对人好,而分不清人心。你谨记一点,对你好的人你要如是对他,伤害你的人你当要加倍奉还。 淮钧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底,若然淮钧偏要那个人的话,她为了他可以容忍。但若然那个人妄想与她争什么的话,她为了念玉,将会毫不留情! 从她当日放弃自由,甘愿为淮钧踏进宫门开始,太子妃甚至是将来皇后一位都只能是她,她永远都是淮钧的发妻,她将来的儿子必定是太子。 她紧紧地搂住淮钧壮健的手臂,艰难地将这份愁思搁下,不安稳地睡过去。 但有一点是她往后见了陈璞才明白,皇后的位置永远都是她的,而淮钧爱的人却永远只有一个。那刻她看着淮钧凝视陈璞的眼神,所谓缱绻缠绵就是那样,也是今夜淮钧一句以为陈璞回来的梦话。 翌日董靖醒来时,淮钧已经上朝去了,窗外的雨绵绵地下着,像是替远方的人下着一场不能遏止的思念,又像是这厢的人落着一段不能自言的忧心忡忡,细雨难断,不知道模糊谁的眼睛。 朝堂上是一群豺狼野虎,每个人都磨着爪牙、眈视着猎物,要将牠据为己有。纯粹是这样更好,豺狼野虎本无人性,却是明里争而不作暗里斗,但当人为到猎物失去人性,与豺狼野虎无疑时,却是明里一套、暗里一套,人心难测。 将一切看在眼底的圣上气得喷出一口浓浓鲜血,昏倒在龙椅上,朝会被迫停下来,将整个皇宫往混乱再推一步。 龙椅上的鲜血惊动了他们心底里的欲望,他们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锋利的牙。 宫门外有人快马归来,他俐落地从马上跳跃而下,一路往怀仁殿赶去。 这个人肤色黝黑,一脸憨厚,看来是二十多岁。他的身形壮健,步伐有力,像是头温驯的大黑熊,这是旻轩第一次见他时在心里狠下了的评语。 他甫踏进怀仁殿,里头的老公公就连忙赶去书殿里通知正在看书的旻轩: “五皇子,庞公子回来了,是让他在前堂等着还是让他过来?” “我待会过去。”旻轩眼尾都不动一下,仍专心在书里。 得到命令的老公公便退下去,再让庞湛在前堂等着。而旻轩这一句待会,却是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徐徐阖上看完的书,往前堂过去。 此时庞湛仍然有耐心地等待着旻轩,他知道他向来任性惯了,这一个半个时辰算不上什么,他会来就好了。 看到旻轩出现时,庞湛就止不住欣喜的脸色浮现,连忙站起等待旻轩过来。 “庞湛,这一路舟车劳动,辛苦你了。”他这话说得冷淡,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动,仍是一副漠然的样子,似乎都是用来敷衍庞湛的话,但是庞湛听起来却是暖进心肺。 他知道旻轩向来都是这个性子,但旻轩的话说出来都是真的,若然不是他会宁愿不说。 “不辛苦,有收获就好。”他丰厚的唇吐出一把沉厚的声音。 旻轩摆了一个 “坐”的手势,待二人都坐下来后才问: “收获是什么?” “宋乐玉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6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65 仍然身在扬州,而望王方面似乎还没有迹象要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只是不断笼络京城里的几个富商。” 原来是旻轩还未放弃要用宋乐玉这个人,但淮钧始终犹豫不决,他只好暗地里命庞湛找出宋乐玉身处的位置,再由他亲自过去与他洽谈,若然事成的话再将人带回来,他就不相信这世间会有人不爱权财,所以他肯定宋乐玉会答应相助于他们。 但是庞湛的话却使旻轩多了一份疑惑, “三皇兄说过莫回川是宋乐玉的表哥,既然如此的话,为何大皇兄宁愿联络京城的富商都不去借宋乐玉的帮忙?” “早年宋乐玉就立定自由身,他这个人是强迫不了的,大概望王是明白此点才不强人所难。”庞湛的语气像是十分熟悉宋乐玉这个人,而他和宋乐玉的确有一些关系,不过这点他没有告诉旻轩。 “强人所难?”旻轩的薄唇扬起一个不屑的笑容,他暗自在心里道: “你有这么高尚的话我会落得今天这个样子吗?” 旻轩的心里有个秘密,一个缠绕着他、使他夜夜不能安睡的秘密! “五皇子,宋乐玉这个人不是你想得那么轻易说服,与其费心思在他的身上,不如找个更容易借助的人?” 他思量了一会说: “就算我们找得了,都及不上大皇兄那边的速度快。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就算是强人所难,都必定要宋乐玉点头相助。” 如果说宋乐玉是强迫不了的话,旻轩决定了的事情也是不能改变的,既然改变不了,庞湛便暗自决定陪他一试。 除了这件事外,更有一件旻轩意想不到的收获。 庞湛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就将消息如获至宝般放在心里,等着回来告诉旻轩。 他才开口,走到门外的一个人就止住了步伐,欲推开门的手悬在空中,庞湛说: “你这几年是否在找一个叫作陈璞的人?” 旻轩讶异地看着庞湛,这件事他一直暗地里进行,没想到会让庞湛知道,但是想来庞湛还是他最能相信的人,既然他知道了就不必隐瞒吧。 他点点头,简单地应道: “嗯。” “我打听宋乐玉的消息时,知道他最近与宣楼的陈璞来往得很频密。” “宣楼?” “宣楼是扬州有名的青楼……”庞湛憨厚地将自己得知回来的消息说出,但旻轩听到他的话后面色骤变,他知道不应再说下去,慌忙转口说: “那个陈璞可能是同名同姓而已。” 庞湛不知道陈璞是谁,而陈璞在扬州本来也是个无名人物,不过他与宋乐玉来往后就多了他的小道消息,但还没有人真正见过他的面目,所以这些都是庞湛道听旁说回来的消息,而他更加没想过旻轩会为此而变了脸色。 ——是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吧。庞湛在心里难过地想。 旻轩讪笑一声,他何必高估陈璞这个人的情操。如此看来,他更加应该亲自到扬州一趟了。 “我知道了,看你风尘仆仆,去梳洗及休息一下吧!”话音刚落,庞湛也不强留下来,起身离去。 在他离去以前,门外的人先仓皇退去,另一边同样有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走了。平日的怀仁殿鲜有人过来,而旻轩也没想过庞湛会突然提起陈璞。宋乐玉之事虽是暗地里进行,却不怕让人知道,而陈璞则是淮钧不能知道的! 他不能让淮钧再找到这个人,这个人会牵连到淮钧的! 但是仓皇退去的人正是淮钧,他下朝后立即赶来找旻轩,因为圣上忽然昏倒,他们是时候提起精神来了,却没想过自己会无意得知这个消息。 他离开怀仁殿后胡乱地拐了几个胡同,最后竟来到昭和殿。 在这个宫殿里有一个地方是即使淮钧瞎了眼睛都能摸着走过来的,过去那里住着他惦记的人,现在住着的是他们的回忆。 玉兰花的花香随风飘送,送来了他一份希冀。他定眼看着眼前的玉兰花,昔日的萧声犹如在耳。 他惦记的人终于可以回来了,再次站在玉兰花下为他奏上一曲? 风拂下了一朵玉兰花,落了在他的脚边,他弯身将花拾起,收在掌心,如同将过去的所有藏在心里。忽然他又害怕的松开五指,对于手上的玉兰竟多了一丝不确定。 他找了陈璞三年,这三年来没有一天是不记挂他的,终于在无意间得知了他的去向,他心里却多了一份怯意。 他不敢想陈璞会否想见他,会否想回来;他不敢想陈璞是否已有了自己的世界,并将自己摒弃于外;他不敢想陈璞变成了什么人,庞湛怎么会说他待在青楼;他更加不敢想像陈璞是否有了别的爱人,否则庞湛不会说他与宋乐玉来得频密! ——璞儿、璞儿,这三年来你到底过得怎么样? “奴才参见太子殿下。”阿福从最后一棵玉兰树后出来,便见淮钧独自凝思着什么的样子,他粗略算了一下时间,问: “殿下要在这里进膳吗?” 听到阿福的声音,淮钧才从悠长的思念中回过神来。他对阿福摇摇头,一连串的问句塞满了他的肚子,他已经没什么心思吃饭了。 “那么奴才不打扰殿下了。”他将卷起的衣袖再往上推,然后一手把地上的桶子搬去前一棵的玉兰树。 阿福蹲在地上,用瓢舀起桶子里混浊的水,浇灌在种植玉兰树的泥土上。一阵异味掩盖着花香传到淮钧跟前,淮钧掩住了鼻子,对于阿福的举动疑惑地问: “你在做什么?” “禀殿下,奴才在施肥。”阿福用手背抹掉额上渗出的冷汗,再舀出另一瓢水浇在泥土,笑言: “要让这几株树长得高、长得壮,那些花长得灿烂,这些功夫是少不了的。” “嗯,一直以来都是你把玉兰照料得好。”他看着盛开的玉兰花,心里竟有一番羡慕——若然我和璞儿之间,施过肥就能盛开得如此,多好。 “都是奴才的职责。”阿福笑言,但看到淮钧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后,跟在淮钧身边多年的他多多少少都摸到他在想什么,他委婉地说: “殿下知道吗,前几个月下了一场大雨将这株树打歪了,奴才本来以为是养不好的,但是奴才为它施肥、为它浇水,这样照料下来现在也开了一树的花。” 淮钧顺着阿福的视线看上去,这树的花好像开得更灿烂,微风拂来,枝桠上玉兰花骄傲地轻晃着,展现自己素白的身姿。 他好像从阿福的话摸索出什么,下意识将掌上的花收紧。 无论他和陈璞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他仍然是爱他的,这三年来他都想把他带回来!他知道三年前是他负了陈璞,无论今天的陈璞是怎样都好,他都不应该放弃!只要不放弃,只要用心经营,他们就能回到从前,甚至更好!这不就是他三年来所坚持的吗? 阿福的话平定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6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66 了淮钧的忧心,心里也起了一个主意。 他微笑地对阿福说: “我向来都放心由你来照料玉兰树。我还有些公事处理,希望迟些再来的时候,玉兰花依然开得这么好看。”那时他会握着陈璞的手,过来看这殿里的玉兰风光。 “一定。” 淮钧撇开阴霾,自信地迈出步伐,阳光放着一种耀眼的希望,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阳光有多明亮,他底下的黑暗就有多长。他接陈璞回宫,等如将二人推向残忍的局面,前方就是料峭的悬崖。 另一边厢的莫回川在回去上阳殿的一段路上,心情是踌躇不安的。 刚才在怀仁殿外听到旻轩与庞湛对话的另一个人就是他,他本来只是按诺煦的命令,过来打听庞湛出宫的原因,没想到竟会连着得知陈璞的下落。 假如淮钧真的要找宋乐玉相助,那么就会得知陈璞的去向,如今他大权在握,他一定会带陈璞回来!但是当日陈璞费了多大勇气,才能决绝地离开皇宫?三年前他让陈璞称他为一句大哥,三年后他就不该任由淮钧再将陈璞推进这个深渊! 可是这事都不能让诺煦知道,如今局势动荡,难保诺煦会再利用陈璞。 “回川。”一把低沉的声音从莫回川身后响起,莫回川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回头一看,连忙说: “参见艺王!” “你回去上阳殿?一起走吧。”永霆压低嗓子说, “你从旻轩那里回来?可有打听得到什么消息?” “嗯,此事回到殿上再详说。”他不敢直视永霆,怕被永霆看出什么端倪来,只好一边在心里打算着怎样做,一边加紧步伐,不与永霆细谈。 转眼间已经回到上阳殿,上阳殿依旧是浓郁的茶香,里头绿衣的人沏着一壶上等的茶。 他听到连串的步伐声后才抬起头来,对走来的二人说: “永霆,回川,你们二人来得极好,快来试一试我新沏的茶。” 永霆不客气地坐到诺煦旁边的位置,更不客气地拒绝了诺煦的好意: “大皇兄的茶是宫中一绝,不用试都知道很好。” 至于莫回川则是心不在焉的没有回应,诺煦见及此只是耸耸肩,这茶唯有自己喝了。 “回川,你打听到什么消息?”永霆急不及待地问莫回川,今早圣上突然昏倒,虽然翠微宫传来消息说圣上已经醒了,而且龙体无大碍,但是他仍然担心情况剧变,他们的行动不能不再加快一点。 这几年永霆经历过军旅生活,处事是成熟稳重了一点,但也许是天性所致,他仍带有一点轻率鲁莽,对于局势的变化始终未能平心地观看,或者他急于替明珞报仇,怕让淮钧大权在握吧。 “禀望王、艺王,五皇子有意找来乐玉相助。”莫回川深吸一口气,决定将陈璞的事先隐瞒起来。 诺煦从茶中瞥了莫回川一眼,没有说话,而永霆则略有惊讶地问: “宋乐玉?” “嗯。” 诺煦呷了一口茶,再点评道: “他们这步走得不好。” “为什么?宋家富可敌国,有他一人相助,及得上我们找来的几个商贾。” “回川与乐玉是表兄弟。”诺煦弯起一双好看的单眼皮,笑道: “若然能够请得到他的话,我们也不必费心周旋在那些商人之中。永霆,乐玉是个乐于逍遥的人,他不可能会下这池浑水,所以我们不必忧虑,就让他们白费心机去。” “虽然如此,但旻轩极为聪明,可以的话还是防范一下较好。”这几年来他看过诺煦处事时的认真,对于他说的话也从开始的质疑到现在的信任,他有时也会想,如果以他的性子在当年和诺煦继续斗下去,他是绝对不可能胜过他的。 对于旻轩打算下的这一步,诺煦他们不以为然,因为他们都太过熟识宋乐玉的为人。他们转而投入下一步的做法,是否该是时候暗地里调部分军队上京呢?他没有淮钧太子的称衔,他是不可能名正言顺登上帝位的,兵变不是最好的方法,却是他们最后一着。 说到军队,永霆就不禁忧虑圣上之前威胁他的说话。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归顺于淮钧!他紧握拳头,誓要将淮钧从帝位赶下来。 天色开始变得暗黄,事情大致谈好了,永霆便先离开上阳殿。待永霆离开了,诺煦便不转弯抹角,直接对莫回川说: “回川,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我不勉强你,等你想告诉我再说吧。” 诺煦此话没有怪责莫回川的意味,不过莫回川听到不禁觉得内疚起来。 他看向诺煦愈来愈消瘦的身体,知道这些日子来加在他身上的压力愈来愈多,他非但没有好好为他分担,现在更加将陈璞的事隐瞒着他。莫回川暗自骂了自己一句——你真没用。 他心里斗争了几回,也争不出什么来,便借言退下,好让自己静心再想想此事该如何做。 ? ☆、第三十二章(下) ?  扬州的宣楼享负盛名,风流雅士前仆后继地过来,夜夜笙歌。此夜依旧如是,只是楼上的厢房却冷清的格格不入,有一个人在独自喝着苦茶。 陈璞喝了一口茶,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漾开。 忽地,一阵夜风拂来,打在他的左手上,使他肩膀的旧患又发作起来。疼痛蔓延至他整只手,他控制不住茶杯, “噹”的一声,瓷做的茶杯摔在桌上,断裂成三块。 他愣住看着断裂的茶杯,此情此景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左手的痛楚愈演愈激烈,几乎击溃了他的理智,他按住自己的手,勉强撑住身体走出厢房,恰好有一个小厮经过,他将他叫住了。 “替我找……”他顿住了,本来想叫孙傲过来,但想到此时他应该很忙,不想再为他添上麻烦,便转言道: “找子余过来。” 小厮见到陈璞额头冒着冷汗,脸色苍白,又见他紧按着自己的左手,就知道他的旧患发作了。 他连忙冲下楼,将情况告诉姚子余,下一刻,就见姚子余放下手中的工作,赶到陈璞的厢房。 此时陈璞痛苦地低着头,微微地喘息着,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上滴下来。 姚子余推开门见到这个情况,一颗心就被揪紧,立刻冲上前握住陈璞的手,低声问道: “阿璞,怎么了?” 陈璞抬起头来,对他勉强一笑,开玩笑道: “很久没有这样痛过了,不会是要发生什么大事吧?” “你会开玩笑就好。”姚子余看向窗外昏暗的天色,叹道: “是天气开始不好了,我去找个大夫来吧。”说罢,姚子余便挪起步伐离开。 陈璞慌忙放开按住左手的右手,拉住了他: “旧患而已,不要惊动大哥。” “怎么行?先不论你这伤的严重,若然让楼主知道我们瞒着他的话,他会更生气!” “又不是没有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6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67 痛过,不过这次比较厉害而已。我记得楼主房里还有一些旧药,外敷的,你替我拿来吧。”陈璞的脸好像再青白一点,气息又急速了一点,但他仍坚持住不说到底是有多痛。 姚子余知道陈璞在死忍着痛,也明白他不告诉孙傲都是怕他担心而已。既然如此,姚子余便狠心地走出厢房,瞒着孙傲就瞒吧,他又不是没有瞒过他,何况陈璞第一次时间想到他都是因为相信他而已,这样的话他就不会负了他的信任! 他鬼鬼祟祟地到孙傲房中将药和白布拿到手,再小心翼翼地回去陈璞的厢房里。 甫踏进房里,便见陈璞连唇都褪去了血色,右手的指陷入了掌肉,试图将左手的痛楚转移过来。 他急忙走过去,将桌上断了的茶杯推到一边,将放药的黄色包放在桌上,说: “你脱下上衣,我替你上药吧。” 陈璞刚想抬起右手,却发现使不了力气,动不了半分。 见及此,姚子余只好亲自动手替他脱下上衣。半晌,陈璞便露出了白净的上身,他的左肩膀有道深而长的疤痕,对比起这道疤痕,下巴那道根本不算什么。 姚子余记得第一次见陈璞时,他满身是血的躺在宣楼外的白雪上,那时他动了恻隐之心将抬他回去。刚脱下陈璞一身血迹的衣服,见到的就是这道几乎深陷至骨的伤,大夫来了说这手极可能用不了,结果手治好了,只是不时会发作。 他至今依然愤怒地想着,不就是为了钱财吗?用得着这样伤人? 他拿来一个茶杯,再将黄色包打开,将里头止痛的药粉倒在杯中,然后将茶水倒下来将药溶为浆,接着他将药浆缓缓抹到陈璞的左肩上,最后用白布替他包扎起来。 包扎完了,他熟悉地替陈璞按摩着手,将药效推至整只左手,陈璞的脸色才辗转好了一点。 “有没有好些?”他关心地问道。 “嗯,这伤还是你照料的好。”陈璞打趣的说。 “你休息一下吧。”他扶着陈璞回到床上,说: “我明天再替你敷一次药。” “子余,谢谢你。” 姚子余脸一红,摸摸鼻子就转身离开了厢房。闭上房门后,他呆站在原地,摸摸自己的胸口,心房里好像添了一份温暖。 此时夜更深,楼里更热闹,他沿着楼梯下去,发现楼里来了个半个月都未曾露面的人。他心里一气,故意装作不见,但那人更快地冲上前,拉住他道: “子余,我想见阿璞。” “宋公子,你来迟了,阿璞已经就寝。”姚子余不留情地甩开他臂上的手,却在不经意瞥到宋乐玉一眼后顿住了。 此时的宋乐玉脸容憔悴,两个眼眶都围着一圈黑线,不似半个月前的意气风发。 姚子余看到宋乐玉这个模样,有些不忍心,刚才似乎太过无礼了。他又想到,也许这半个月来宋乐玉在忙着什么事情才没有过来找陈璞吧……他立刻否决这个的想法,宋乐玉为何必定要来?他又为何要替宋乐玉辩解? 他撇撇嘴,在心里暗自说——像宋乐玉这样仗着有钱而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又不是没有见过,而阿璞对他又没有意思,我从前气他什么,现在又何必留难他。 他缓和语气说: “宋公子,你明晚再来吧。” “那……”宋乐玉今夜很想见到陈璞,他有很多话想找一个人来倾诉,而想到的就是陈璞,但是他素来不是个纠缠不休的人,他叹了一口气说: “那好吧,你告诉他我来过就好了。” 结果第二天陈璞醒来,他左手的疼痛已经褪去一大半,姚子余见他精神不错,就将昨晚宋乐玉来过的情况告诉了他。 姚子余说那番话时心里仍然有些纠结,但过去对宋乐玉的厌恶早就没有了,这一点陈璞也看得出来。 他笑言: “想不到你们趁我睡了,竟然一遇泯恩仇。” “早就没有……”他的话自然地溜到唇边,可是又觉得不妥,便立刻闭嘴不再说下去。 机灵的陈璞却作弄起姚子余来: “什么时候开始没有?” 姚子余立即想到那一天陈璞否认了他和宋乐玉之间的关系,他永远都不可能告诉陈璞就是从那天起他不再讨厌宋乐玉,因为那时候陈璞说过喜欢他,有他一句喜欢就够,让他知道自己不多余就够了。 到了晚上,宋乐玉又来了。 看着他,姚子余觉得短短的一晚时间,他又比昨晚憔悴了很多。他同样是那一句: “子余,我想见阿璞。”而姚子余没有再为难他,直接领他到陈璞的厢房里。 此时陈璞正在房里,拿着丝帕抹着玉屏箫。虽然说他少想了过去的事,但是这玉屏箫对他的意义珍重,每隔几天他就会拿出来抹一次。而他是个极专注的人,以致宋乐玉来到都没有发现。 直到宋乐玉开口: “阿璞。”才将他从箫里唤回神来。 “你来了?”陈璞将箫放下,抬头对宋乐玉开玩笑道: “我还以为你忘记了我这个朋……”但是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宋乐玉的脸色吓倒了,他比起姚子余所形容的更憔悴、更枯槁,他马上关心地问: “发生什么事了?” 宋乐玉勉强一笑,没有直接回答陈璞,反倒说: “你可否再吹一次那天在亭里的那支曲?” 陈璞难为地看着宋乐玉,因为他的箫向来只吹给淮钧一人听,但是他看着宋乐玉失意的模样,心里不忍,就拿起箫,放在唇边,奏出悠悠的箫音来,就当是为一个朋友而奏一次好了。 奇怪的是,这玉屏箫这次没有跑调,更没有忽然尖锐起来,而是安然悦耳,就像当日淮钧装神秘把箫送给他,那时候淮钧是捧着自己的一颗心,而他感动的收下了。又彷佛他在玉兰树下吹箫,淮钧含笑而听,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们之间只有彼此。 当他的指按住最后一个音的箫孔时,他停住了,僵硬地把箫拿开。 整间房忽然变得静谧,万物都凝住在这一刻似的,直到宋乐玉一声叹息才打破这个气氛: “当日我说你我有缘,我才执意与你为友,而事实上还有一个原因。” 陈璞将飘浮到往事的心神收回来,盯视着宋乐玉,等待他把另一个原因说出。 “吹箫的人有他的故事,听箫的人亦想起了自己的故事。”他好像从陈璞的箫声里得到了什么力量,竟释出了一个笑容,抹去了脸上尽多的苦涩: “我有一个故事,你要听吗?” 吹箫的人的确有他的故事,但吹箫的人却说: “但我没有故事可以与你交换。” “你有,但你不想说而已。”宋乐玉无所谓地耸耸肩: “待你有一天想说,再换回给我吧。” “如果我一辈子都不愿意说呢?” “那么你就一直欠着我,欠至下辈子再还吧。” “好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6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68 !”陈璞看得出宋乐玉是想找个倾诉者,他从未想过谈笑生风的宋乐玉会有这样的一面,看来有些事的确抑郁着他已久,而现在他能说出来是一件好事,他打趣地道: “既然是孽缘,下辈子还又何妨。” 宋乐玉深深看了陈璞一眼,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将他的故事道出。 ? ☆、第三十三章(上) ?  他的故事是这样的,一如姚子余所言,就是一个仗着有钱而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的故事。 宋家历代为商,到了宋老爷时已经是第三代,生意愈做愈大,财富愈滚愈多,所谓富甲天下指的就是京城的宋家了。 宋老爷膝下只有一子,他的名字是宋乐玉,喻指喜得美玉,而宋乐玉则认为是他一辈子只管过得快乐的意思。 结果这块玉的确是美玉,宋家公子愈长愈俊俏,才华更是名满京城。 然而宋老爷的眉一天比一天白,也皱得一天比一天紧,因为他发现宋乐玉对于经商一点兴致都没有。他身边的人得知他叹息的原因后,便安慰他: “少爷满腹墨水,大可以考个秀才回来,当个大官。” 但是宋老爷听到此话后一双白眉拢得更深了。 据说在宋家还没发迹时,曾老太爷凭着读了几年诗书打算上京考个科举,看看能不能当个小官。他在路上遇见一个酒肉和尚,那个和尚见他仪表堂堂就与他喝了一杯水酒,可是这杯水酒下肚,曾老太爷竟然睡了三天三夜,待醒来时已经过了投考科举的日子。 于是曾老太爷急了,但是那和尚却还在他身边,他醉醺醺说: “你有一条大富大贵的命,考什么科举?总之,你宋家的人永远都不要踏入官场……”说罢,他就摇摇晃晃的拿着酒瓶走了。 本来曾老太爷是不相信和尚说的话,但看着科举考不了,只好拿着带来的盘缠,开始学人卖米,当个老实商人。没想到不到三年时间,前朝被推翻了,藩镇割据、混战的日子就来了。曾老太爷的米忽然升价千倍,他无缘无故发了个战争财。 到了乌氏立国后,他已经是个富甲一方的商人。 他临终前想起和尚的话,便如是告诫老太爷。但老太爷是个有新思潮的年青人,对于老父的话不太在意。 几年后,他让女儿嫁了给莫家的公子,想不到后来那位公子当了丞相,而宋家此时的生意竟出现了几番波折。此时老太爷就不得不相信那老和尚的话,幸好的是姑娘家嫁了出去就等于泼出去的水,生意也辗转的好过来。 陈璞听到这里心房□□了一下,莫家?莫丞相?他脑海里浮现了莫回川的样子,想不到兜兜转转回来,他遇见的人还是和那些人离不开关系。 他喝了一口茶,缓和自己的紧张,笑说: “这些都不是你要说的故事吧?” “我以为说故事应该由背景说起。” “罢了罢了,长夜漫漫,你就尽管继续说吧。” 宋乐玉也喝了一口茶,滋润一下乾涸的嘴才接着说下去。 至于宋家公子也过得一如其名,他自诩风流潇洒,终日流连在名妓身上,纵有满腔墨水,对于世事却不闻不问。 温柔乡是英雄冢,当时他表哥的一位朋友这样讥讽过他——不过你也算不上是英雄。他听完只是哈哈大笑,继续过他风流的生活。 只管一辈子过得快乐就好。 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爽朗的少年,那个少年在他的眼前嬉嬉哈哈跑过,那时候他竟然被少年的笑容眩目了眼睛,料不到原来有条狗在追赶着这个少年。他想不明白少年怎么被狗追还能笑的这样开怀,而不知怎样的,那条狗回头发疯的追着他,他只好跟着少年的步伐跑起来。 跑到最后,那条狗走了,他与少年累的蹲在地上大笑。 后来的日子里这个少年总是赖在宋家公子身边吃香吃辣,宋家公子也喜欢看着他的笑容,心里好像有种怦然心动的反应。但是他仍旧自诩风流,偶然还会带着少年去妓院,但是他从来没有发现少年难堪的反应,尤其是他与姑娘们大胆的嬉戏时。 “大概是年少的时候都不会看待自己的真心吧。”宋乐玉说到这里说,突然难过的低下头。 陈璞的唇角也因而弯了下来,他和淮钧只有年少时才懂真心,长大后却不能坦然面对自己的真心。 有一段时间,宋乐玉天天流连在花魁温香的怀里,少年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他的身边。直到有一天,宋乐玉怀念起少年的笑容,便到少年的家里找他。 那时候他再见少年,看到的不再是那个眩目了他的笑容,而是少年脸上厚厚的脂粉。 他嫌弃的转身就走,但是少年却在这个时候流下泪来,那是他第一次看他哭。 少年问他: “你不是最喜欢这些吗?” 当时宋乐玉不明白他的话,下意识就摇头。 少年的泪花了脂粉,宋乐玉才发现他脂粉下的脸长满了红色细点,有些地方更是烂开了。 他踉跄的不断退后,少年的目光愈来愈暗淡。 “其实他喜欢我很久了,如果我早点明白就好。” “那你呢?你喜欢他吗?”陈璞的目光也蒙上了一层难过,但是宋乐玉也是局中人,自然没有发现。 他只是自顾自说: “喜欢,不喜欢的话我不必为他广寻名医。我后来再见了他一次,那时他已褪去脂粉,只是呆滞地坐着,而他的脸几乎是毁了。我忽然想起他从前咧嘴大笑的样子,也终于明白了他为何要抹脂粉。从那时起我就答应了他会为他治好这张脸。这几年我带他走遍大江南北,求的就是一个为他治愈一张脸的医师。” “那么说起来,你所谓喜欢不过是对他的一种补偿?” “他也是这样以为,然而不是。在我明白自己心意时,已经错了时机。”宋乐玉黯然地说: “我时常在想,一个少年怎么会对着铜镜,抹着脂粉?原来早在我带他去妓院时,他就坐在里头,端视着□□的妆容。” 陈璞握着茶杯的手握得更紧,彷佛想将茶杯掐碎,其实是因为他脑海里有个片段,是他过去也暗自执着过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左手上也有一条疤痕,这是那一晚他独自喝酒而不经意弄来的,但无论有没有这道疤痕,他的手永远都及不上替淮钧梳头的柔荑。 那时他看着宫婢们用一双白净纤细的玉手替淮钧梳头,何尝没有悔恨过? “乐玉,有的人时机对了,还是要分开。而你说时机错了,但你们还在一起,总有一天他会相信你的。”他若有所思地说: “相爱要的是勇气,时机并非最重要。” “嗯。”宋乐玉应了一声,却像是将这些年来的重担放下,释然地说: “这半个月我又找来了一个医师,结果还是不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6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69 成,心里一堆难过悲伤无处抒发,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个沉闷的故事。” “都是托我的箫才有幸听你这个故事,可惜我这个吹箫的人的故事都没有什么惊喜。” 宋乐玉笑了出声: “最可惜是今夜我仍未有缘听到你的故事。” 陈璞不以为然,反倒说: “乐玉是个相信缘份的人。” “不相信缘份的话,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男子?”他随意地说,却没想到陈璞听在耳里,心底掀起极大的回荡。 原来缘份之间,足以解释所有,但是他与淮钧有缘相识,何以为到性别而落得这个田地? 宋乐玉看到陈璞突然僵住的神情,明白自己牵动了他的情绪,只好转过话题问道: “阿璞,不知你有没有兴趣过来与天宝作伴?他喜欢交朋友,不过自从脸上……”他口中的天宝就是那个少年。 “好,多一个朋友也不是坏事。”陈璞微笑道,笑里有一份苦涩。 那一晚,他第一次听宋乐玉提起他爱的人,却不知不觉生了一份类似于当日对明珞的羡慕。 也许宋乐玉曾经处处留情,但现在却只对赵天宝有情,能够拥有一生一世相伴的勇气已经是他所欣羡的了。而当日誓言凿凿相爱的他与淮钧,现在却只能相隔二地。 宋乐玉感激的为陈璞倒一杯茶,二人以茶代酒,相对而饮。就在这个夜里,陈璞不知不觉地将紧闭的心扉打开了。 翌日,陈璞便跟孙傲说要到宋乐玉的府第作客一段小时间,孙傲凝视了他一会,思量了一会就点头说好: “你应该到外头的世界走走。” 他的反应有点出乎陈璞的意料之外,但他只是奇怪地看了孙傲一眼就不再多言,反正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然而当时姚子余牵着包儿的手路经孙傲的房间,意外地听到陈璞这一席话,恨得一排牙厮磨着,脸上的表情要多纠结就有多纠结。他在心底暗骂道,好一个宋乐玉,竟然将陈璞拐走了。 年幼的包儿看到他怪异的表情后,疑惑地问: “子余哥哥,你怎么了?” 听到包儿的童声后,他忽然灵光一闪,紧捉住包儿的手说: “包儿,你想不想你的璞哥哥离开?” “离开?”这两个字包儿听得明白,于是精致的脸也跟着姚子余苦皱着,忧心忡忡地问: “璞哥哥要到哪儿去?” “宋……”他本来想直接告诉包儿答案,但是一想到包儿对宋乐玉的信赖,只好将唇边的答案强咽下腹,转说: “包儿,若然璞哥哥走了,以后你就会少了一个陪你玩,对你好的人,你想不想这件事发生?” 包儿使劲地摇头,眼神透露出一丝慌乱。 “这样的话你去求璞哥哥不要走吧,他这么疼你,一定会为你留下来的。”姚子余将所有希望投放到包儿身上,诚恳地说。 由于姚子余认真的表情,包儿幼嫩的心都明白自己的责任重大。他主动牵住姚子余的手,推开眼前的房门,然后向里头的两个人大喊道: “璞哥哥,你不要走。”说罢,他放开姚子余,迳自冲向陈璞,抱住他的腿。 陈璞被包儿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倒了,但是当包儿信任和舍不得地紧拥着他的时候,他的双眼忽地红了起来。 原来他这三年来得到的,就是当日得不到的一个不愿放他离开的拥抱。 有股温暖涌上他的心房,像是给予他更多的力量,他终于明白莫回川在他临行前的话: “也许你会后悔,但是你要相信,你在外头得到的会比后悔的多。” 一旁的孙傲斜晲着尾随包儿进来的姚子余,显然知道一切都是他做的,而姚子余也心虚地搔着头。最后孙傲默默地将视线转回陈璞那边,不与姚子余计较。 他知道姚子余将陈璞当作最重要的人,陈璞有这样的人在他的身边,是件好事。 陈璞蹲下来,双手按着包儿的肩,温柔地说: “璞哥哥不是要走,只是到乐玉哥哥那里住一会。” “乐玉哥哥?”包儿的目光倏然变得期待,睁大圆滚滚的双眼殷切地看着陈璞,绽开灿烂的笑容问道: “为什么璞哥哥要和乐玉哥哥一起住?” 他这番话令到姚子余百感交集,不是味儿地撇撇嘴,在心底道,我与陈璞都一起住了三年!可是与他一起住了三年的人,现在要和别的人住了,这感觉真是不好受。 下一刻,包儿又语出惊人的说: “你们是不是要去独自去玩?为什么不带包儿一起去?是不是包儿做错了什么?”他殷切的目光随之变得暗淡。 陈璞心疼地抚上包儿的脸,安慰道: “当然不是!包儿要不要一起去?” 他心里想,让包儿一起过去,宋乐玉应该不会介意吧?何况包儿这么可爱,说不定赵天宝也会喜欢上他。 “要!”包儿兴奋地说,然后想到刚刚那么为他着想的子余哥哥,他就一奔一跳地走到姚子余的身边,捉住他的大手道: “子余哥哥你也一起去!” “噗。”陈璞因包儿幼稚的举动而不禁咧嘴而笑,再看姚子余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样,他的心忽然变得饱满温暖。 可是,一把清冷的声音犹如将一盆冷水浇下来,将炽烈的气氛冻结: “包儿,我有答应让你跟璞儿去吗?” 包儿兴奋的脸立刻苦皱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看陈璞,又看看姚子余。孙傲向来严厉,虽然是他收留包儿,但是包儿在某程度上是对这个楼主有一分畏惧的。 “大哥!” “楼主!” 陈璞和姚子余有默契地喊了孙傲一声,只见孙傲耸耸肩,徐缓地离开厢房。不过他临走前扔下一句话: “我有说不答应吗?”说罢,一个温暖的笑容跃上他的唇畔。 虽然他们看不到孙傲这个笑容,但因为孙傲的话,他们都一起欢呼起来。 一旁的包儿仍然不太明白,扯了扯姚子余的青衣,疑惑地问道: “子余哥哥,那我们可以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 天还没入黑,楼里就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穿暗红华衣,浑身透露着一股贵气,然而挂在脸上的温柔的笑容却令他看来平易近人,恰若第一次与陈璞见面的模样,而一扫前几天的失意憔悴。 有一个小小的身躯拿着扫帚在门前打扫着,一双黑色的鞋子忽然出现在他的眼里,他疑惑地抬起头来,结果看到来者是宋乐玉时他就弯起一对圆滚滚的眼睛,展出灿烂的笑容,高兴地大喊: “乐玉哥哥你来了!” “对啊,包儿,我们很久不见了。” 看见包儿对于他的到来这么兴奋,他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更好。 包儿是个讨喜的孩子,要是天宝见了他,一定会喜欢,就是不知道宣楼愿不愿意多放一个人走。 正当宋乐玉盘算着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7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70 如何把包儿一并带走时,包儿却开心地说: “要是我们天天见面的话,乐玉哥哥会天天陪我玩吗?” “会。”宋乐玉蹲下身子,用手背替包儿抹去额上因劳动而冒出的薄汗,然后笑说: “那么包儿要跟乐玉哥哥回家吗?” “要!璞哥哥和子余哥哥都要一起去!”包儿单纯而天真的说,但这番话听在刚过来的姚子余的耳里却使得尴尬起来。 不过大度如宋乐玉,素来不把那些小事记在心里,只想到如今多了几个人陪着赵天宝,他一定会高兴。 他便爽朗的应道: “没问题,只是包儿要赶快收拾好东西,我们今晚就过去,好不好?”说罢,他站起来,这才看到姚子余在前方尴尬地站着。 他向来知道姚子余不喜欢他,不过归根究底都是他胡里胡涂过来要陈璞出场,他只好对姚子余释以一笑,君子一笑泯恩仇,唯有希望姚子余别再记恨着他那次的无心之失罢了。 至于姚子余记恨宋乐玉的事当然不是这样简单,但是想来想去,明知道宋乐玉与陈璞之间只有朋友之谊,而他又这么大量,自己就不好意思继续生着这些莫名的气,对他回以一笑。 两人的隙缝算是修补了,而那一把清冷的声音像是挑好时机的插入来: “宋公子的到来,就轻而易举的带走我楼里的三个人。” “孙楼主。”宋乐玉谦恭地说,但是孙傲这话的语气竟让他莫名其妙的联想到另一个人,使他定住双眼仔细地看着孙傲,得出来的结论是,他好像曾经见过他。 “宋公子,我不习惯有人这样看着我。”从孙傲的冷漠的语气中是听不出他心底里的想法,他不想让宋乐玉认出来,至少现在不是个好的时机。 宋乐玉再深深看了孙傲一眼就别过视线,说: “是乐玉无礼了,望孙楼主容量。” “既然璞儿喜欢你,这件事我也不会记在心里,我只想嘱咐你一件事,好好对他。”孙傲别有用意的说,说完了就转身离开。 不明所以的宋乐玉将他唤住了: “乐玉不明白楼主的意思,我与阿璞不是楼主所想的关系。” 孙傲顿住了步伐,回过身来说: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宋公子只要答应从今以后好好照顾璞儿就好了。” “楼主……” “你与璞儿相遇是命运使然,我相信你会待他好。” “我、”孙傲突然流露出一丝急躁,在姚子余愈来愈惊讶的目光下再次打断了宋乐玉的话道: “宋公子是个聪明人,总有一天会明白我今天所嘱咐的话。” 宋乐玉还来不及回应,孙傲就急于背着他离去了,似乎是想逃避一股情绪迸发出来。而宋乐玉看着孙傲愈行愈远的背影,忽然看穿了他的忧伤,又忽然明白到孙傲是把陈璞交讬到他的手上。 何以要交讬到他手上?他尚且想不明白,但在他记起的孙傲后,他突然明白了孙傲的用意。 一旁的姚子余奇怪地看着孙傲离去的背影,孙傲明知道陈璞与宋乐玉不是那种关系,何以说出那样的话? 他没有孙傲的头脑,自然想不透他的含义,但是孙傲要宋乐玉待陈璞好,他则在心底发誓,即使宋乐玉、就算天下人都对陈璞不好,他都会好好的对他! 独个儿回到厢房的孙傲,将门紧闭后,从怀里拿出下午快马送来的一封书函,按在胸口,冰冷的脸上滑下了一颗温热的泪。 山雨欲来风满楼。 ? ☆、第三十三章(下) ?  朝堂上众臣屏息静气,不敢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多说一句话。 永霆恨恨的盯着龙椅上虚弱的圣上,想不到他撑着身体来上朝,就是为了逼迫他答应效忠淮钧! 就在前一刻,一个兵部的小官拿着奏褶上前,颤抖着说: “启、启禀圣上,日前定武军于南蛮一役中惨胜,伤忙严重,而、而四皇子更英勇就义……”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在永霆凌厉的目光下惊惶的跪在地上,直打哆嗦。 永霆的双手紧握成一个拳头,指甲深陷掌肉中,将心里的一腔怒气勉强压制住。 什么英勇就义?一个在三年前枉死的人在三年后被讹言死于战场上? 永霆不知道自己应该大笑还是痛骂那个安坐在龙椅上的人?明珞是他的儿子,而他为到淮钧日后得已安稳登基,竟然用到如此荒谬至极的理由? 一旁的莫丞相站上前说: “请圣上节哀。” 在他沉稳的声音下,满朝百官一致道: “请圣上节哀。” 至于站在当中的淮钧和诺煦则怀有不同心思,淮钧压根儿想不通圣上此举的因由,只得静观其变;诺煦在心里冷笑一声,历来有一句话说得最好--最是无情帝皇家。 “四皇子为国捐躯,依臣看来,不如追赏其功,以慰四皇子泉下之灵。”莫丞相此言一出立刻换来永霆的怒目,他是圣上的心腹,他是在为圣上圆了这个谎言! 他愤恨地想,这座宫殿的人都要明珞枉死,圣上必定要他效忠淮钧,没有人愿意道出事实,既然如此的话,不如由他来说,他不怕死,只怕明珞被冤枉,在黄泉之下不得安宁! 他扬声: “不……” 然而他才说了一个字,诺煦就打断了他的胆大妄为,并对他投以一个凌厉的眼神,勒令他冷静下来。 看到永霆不服气地闭上嘴,诺煦才以沉重而悲伤的将话接过来: “将军与臣向来最疼爱四皇弟,本来今年是四皇弟的冠礼,没想到……”他微弯腰身,却睁大眼睛逼视着圣上说: “臣恳求圣上,追封四皇弟为王。” 永霆难以置信地瞪向诺煦,但当瞥向李丞相难看的脸色时,他只得将不满吞进腹内。 圣上看着诺煦的目光,又想到一个临别前同样有一对控诉着他无情的眼睛。可是事已至此,他既然下了决家,这就是最好的方法。 他决绝的说: “淮奏,此事交由莫丞相来办吧!” “臣遵旨。”莫丞相雄亮的声音响彻朝堂,震撼了永霆的心,他一如当年般,不顾良心地替这个帝皇再圆一个谎言。 永霆咬紧下唇,不让自己悲鸣出声,不让眼眶里的不平流出。这么一座宫廷,已经使得他与明珞天人永隔,如今竟又逼迫明珞回来这个遍地伤心无情的地方! 默不作声的淮钧的脑海里掠过陈璞的样子,心房像被用力鞭笞了一下,若然陈璞得知此事,必定会怪责他的。 但他很快就否决定了这个想法,这是当年的果,而当年的因是永霆种下的,这件事更非他决定,陈璞不会怪责他。 陈璞不会怪责他的……这不过是淮钧在朝会上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的一个措词罢了,他知道陈璞的确会怪责他。 这么无情的一座宫殿,无情如狠心看着纭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7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71 妃死于佛下的永霆,无情如砍下明珞一指的淮钧,无情如高座在龙椅上的帝皇,淮钧懂得成大事者必须狠心决绝,所以他从不后悔自己对他人的无情,偏偏他对陈璞有情。 就是他对陈璞有情,因此他做不到绝对的狠心……他低骂了自己一句,还差一步,一步之后他就能够得到那个权倾一时的位置,他不能妇人之仁。 正殿与仁福宫相距不远,淮钧下朝后立刻回到仁福宫,并命人召旻轩过来,想不到旻轩正在里头与董靖相谈甚欢。 二人见淮钧回来后,董靖便机伶地退下。 待董靖及周遭的奴婢退去了,旻轩才谨慎地开口: “听说今□□会上二皇兄脸色有异,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 “父皇命人谎称明珞死于南蛮,他要如期追封明珞为王。”淮钧淡然地开口,但口里的苦涩只有他自己清楚。 听及此,旻轩手握着的细瓷杯因他的惊讶而被摔落在地,断裂的声音彷佛得以震碎他的耳朵。 为何明珞已经死了,圣上仍是不愿放过他?难过永霆会生气,圣上是要起明珞的坟,是要他们二人永远困在这座宫殿,一个永远都不会让他们相守的地方! 圣上对着永霆和明珞都如此狠心,那么对着他呢? 恐惧瞬间将旻轩覆没,他就像被丢进一个无望的黑暗之中,这些年来他就是活在这个黑暗里,他需要光明、他需要光明来拯救他。 明明他们才是错的,为何要为到他们所做的错事而伤害他? 见旻轩的眼睛褪去了神采,整个人呆若木鸡,淮钧只好安慰道: “旻轩,我知道你与明珞的感情好,只是这事我们都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的确,从来有能力的只有圣上,他们都不过是一只被操纵的棋子,他至今仍能苟且偷生应该要感谢他的父皇。 只是他仍然想活下去,是人都应该求生,是人都应该从黑暗里找来光明,而他知道光明在他的手里。 他忽然一笑,高兴地对淮钧道贺: “恭喜殿下。” 淮钧疑惑地看着旻轩,问道: “何喜之有?” “父皇此举是保殿下日后顺利登基。” 旻轩一句话就将整件事点破,而淮钧是个聪明人,立刻就将事情明白过来。 他当前最大的障碍是手握定安军的镇远将军,当日他在朝中未能将他的兵权拿下,没想到圣上竟为他留了这一着,就是以永霆最重视的人来箝制他。 可惜永霆是个硬性子的人,而今天在朝中诺煦又硬把永霆的怒气压制住,恐怕事情没有圣上想得简单,永霆亦似乎坚决与他对峙下去。 如果要对峙下去,淮钧也决不会手下留情,因为帝位只能是他的囊中物。 他要权倾天下、他要坐在龙椅上傲视整个天下、他要天下人都俯首匍匐于他的脚下,这些年来他做的、失去的,都教他不能回头了。 只是这个被权力野心操纵的□□太子仍有一个简单的愿望,就是与陈璞相扶到老,而他既然无法如平民一样匿隐于市井之中,就剩下这个办法而已。 但是他是否真的剩下这个办法呢? 日后诺煦讥讽过他,永霆同情过他,陈璞心痛欲绝地问过他,那时候他才真的有了答案。 而现在他想到离开了三年的陈璞,他就只有一个念头--带陈璞回宫,带陈璞回到他的身边。 也许是时候了,圣上急于箝制永霆就意味着他大限之期不远了。 他看着仁福宫广阔的殿堂,这几年他有妻有儿了,但他仍然觉得这里是冷清的,他心里有个角落仍是空白孤单的,这空白只有陈璞填补得了。 他沉思了一会,忽然灵机一动说: “旻轩,也许我们的确该找宋乐玉过来。” 旻轩疑惑地看了淮钧一眼,料不到之前反对此事的淮钧会突然改变主意,他的心倏然漏了一拍,该不会是淮钧亦发现了陈璞的行踪? 但下一刻淮钧已主动把他的疑难解开, “二皇兄向来最珍视明珞,若然明珞再被牵连进内,他肯定会加紧行动。大皇兄已经与几个京城商贾联系,你那天说的话我都想过,的确没有一个人选比宋乐玉更好。” 见淮钧一脸认真的样子,旻轩动乱的心才安定下来,他不能让陈璞在淮钧身边坏他的大事! 不过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再试探的说: “既然如此,那么旻轩便到扬州走一趟。” 聪明如淮钧,脸上依然看不出异样,他接着说: “若然他愿意便是最好不过,否则的话,别让他有机会投到大皇兄一方。” “是!”见淮钧胸怀壮志,旻轩也打起精神来, “事不宜迟,待会我收拾好行装马马上出发,这段时间请皇兄万事小心。” “我知道。” “殿下就静候我的佳讯吧。”旻轩自信满满的说。 淮钧对他信任的点了点头,虽然旻轩年纪尚小,但这几年来他交讬于旻轩的事他都未曾出过半分差错。所以这事旻轩一定会做得好,将他想要的人都带回来。 旻轩也不多坐半刻,起身离去了。 走的时候正好碰见董靖抱着念玉坐在院子里,董靖一脸慈爱地与念玉说着话,背后的蓝天映衬着这一副美人慈母图。 他回到怀仁殿后立刻收拾细软,待他整理好一切后,庞湛恰好来到殿里,他看着旻轩一副出宫的装束急忙问道: “五皇子打算出宫?” “殿下命我到扬州一趟。” “为到宋乐玉?”庞湛肯定地问,下一刻见旻轩点头后,他立刻说: “这样的话请五皇子让我一起到扬州。” 可是旻轩一口拒绝了他的好意: “我不需要任何人跟在我的身边。” “我……”庞湛才说出了一个字,就犹豫的要否继续下去,但为了守在旻轩的身边,他只好直言道: “我与宋乐玉早年相识,我能够为五皇子说服他。” “这样的话……”旻轩想了一会,就点头同意道: “我等你收拾行装。” 他并不会为到私事而坏了大事,如果庞湛真的有这个能力替他说服宋乐玉的话,让他跟在身旁也未尝不可。 当天下午,旻轩与庞湛快马下扬州,沿途的风光景色二人均无暇欣赏。 ? ☆、第三十四章(上) ?  第三十四章 诺煦与永霆得知旻轩离宫的消息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永霆暴躁地于上阳殿里来回踱步,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使得他的心情一直徘徊在悲伤与愤怒之间。 见过圣上的无情后,他又拿着一壶酒坐在明珞的坟前一边自责,责怪自己没用,保护不到明珞的安宁,又一边喝着酒,流着眼泪,不希望单纯的明珞再被带回来这个冷血残酷的地方。 那时他褪去了三年来的坚毅刚强,像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7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72 是个无助的孩子般希望获得明珞原谅。 整瓶酒喝完了,而了解他去向的诺煦和莫回川也刚好来到。 永霆生气地问诺煦: “为何要父皇追加明珞为王?他们要明珞枉死,你却要我任由他们这样做?” 诺煦冷笑了一声,像是在笑永霆的傻,又像是在笑那座宫殿的冷漠, “永霆,不要忘记你的目的。” “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是与明珞一起,我可以吗?”永霆带着几分酒意,朗声大笑起来。 “今天明珞回宫,他日你还是可以带他离开。永霆,别坏了大事。” “你们的大事都是踏着我与明珞的伤心而上!我知道我要什么,父皇要我降服于乌淮钧?我只要他一条命,还给明珞!”永霆大吼道。 结果来到今天,竟得知旻轩会到扬州找宋乐玉。他不能任由他们找来宋乐玉,他不会让宋乐玉相助于他们一方,他要想出一个方法去阻止他们! 但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他什么都想不到。 ——明珞,为什么我这么没用? 一旁的诺煦则冷静地喝着茶,这茶是前些天他的王妃在彭家拿来的,果然别有一番风味。他正想多呷一口时,手上的细瓷杯却被人狂怒的抢走了,耳边是永霆生气的声音: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怎么还有心情喝茶?” “不然我应该做什么?”诺煦不在乎地说,改拿另一个杯子过来: “你也试试这茶,冷静一下自己。” “冷静?如何冷静?” “你将事情想得太严重了。就算是淮钧亲自去请乐玉回来,乐玉也绝不可能妥协的。”诺煦信誓旦旦的说: “乐玉是个怎样的人我和回川最清楚,他不要钱、不要权,那么淮钧还有什么能耐请他回来?” “虽是这样,但我们应该……” 诺煦摆摆手,阻止了永霆继续下去: “你太过杞人忧天了。反倒现在有件事需要你去办,我担心父皇的身体突然出什么状况,那时候做什么都太迟了,你看看有没有办法调一部分定安军到京城附近,以作后援。” 向来诺煦的心思都比永霆细密,这几年的共事亦使永霆更加佩服他,纵然他对于宋乐玉之事仍有顾虑,但他还是照诺煦的话退下了,回去东沁殿想办法将定安军调上来。 待得永霆离去了上阳殿,诺煦才命人将茶撤去,独自叹了一口气,眉头紧皱着。 守在旁边的莫回川见状,不解地问: “望王不是认为此事不用忧虑?” “不用忧虑是让永霆放心而已,这几天因为明珞的事,他整个人疯了似的,他继续下去都解决不到什么。”他忧虑地说, “旻轩从小聪明,没有信心的事都不会去做,他不可能没带着几分把握就去找乐玉的。” “但是乐玉的为人我们最清楚,五皇子不可能请得到他的。” 说起宋乐玉这个表弟,他从小就挂着 “只管自己过的快乐”这个信条来过活,所以他过得逍遥自在,也令他的姑丈头痛不已。 所以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放弃一身自由而自困于宫中? “没有一个人是没有弱点的。”诺煦担心地说,最怕宋乐玉的弱点被抓住了,而旻轩为助淮钧完成大业,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 没错,每一个人都有弱点,莫回川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 “太子殿下的弱点就是陈璞”这一句话,他倏然想起陈璞都在扬州,莫非淮钧的真正目的是将陈璞带回来? 莫回川握紧自己的衣袖,不让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 陈璞不能回宫,他回宫只会受到伤害,不论淮钧还是那些想从淮钧身上□□的人,都会伤害他的。 当年他亲眼见过范绍谦在这个宫廷里被折磨得不似人形,他是不可能再见陈璞受这样的伤害。 但是他有什么办法? 还是将事情如实告诉诺煦吧! “王爷,那天我打听到的事的确不只乐玉,而是陈璞亦身在扬州。” 诺煦略感意外地看着莫回川,没想到多年之后,陈璞与宋乐玉竟然同样跑到扬州去,他更没有想到,向来不擅长隐瞒他的莫回川,竟然为陈璞瞒了他。 但仔细一想又不算奇怪,莫回川一直觉得陈璞有点像范绍谦。如此说来,范绍谦影响的何止是诺煦?莫回川这十三年来何尝不是在深深的思念中渡过? 他们之间纵然回不去以前,但仍是彼此的记忆里最美好的风景。不知道范绍谦身在远方,又有没有想起过他们呢。 莫回川也不转弯抹角,直道: “你知道为什么的。”他不禁想起过往他们三人在太阳下嬉闹的情景,而他对于陈璞,的确有一份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诺煦冷哼了一声,不想承认莫回川口中的原因,因为他与莫回川不同,在他心里只有一个范绍谦,所以陈璞根本不可能像他,这世界上没有人会像范绍谦! 但是他心底里亦有个不能否认的事实,就是他的确关心陈璞,也许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吧,所以他年青时救了年幼的陈璞回宫,所以他让莫回川送当年心伤的陈璞出宫,所以现在他亦担心着他过得好不好。 “既然知道他的下落,那么你便去一趟扬州,看看他有什么需要。”诺煦打趣地说: “可不要说我不顾昔年的主仆之情。” “望王,我不是这个意思。” 诺煦突然正色地在他耳边低声说: “旻轩肯定不只是找乐玉,而你亦肯定不只是找陈璞。” 就这样的一句话,莫回川就将诺煦心里盘算的事情都明白过来。他下扬州既可以阻止陈璞回宫,亦可以保护乐玉,不如淮钧所愿,亦不被淮钧伤害。 所以这趟扬州,于公于私他都要去的。然而旻轩已经出发了三天,估计快要到达扬州,看来他愈早出发愈好。 “若然可以的话,我今天就出宫。” “好。”诺煦顿了顿,才将心里想的说出口: “一路上小心,到达之后告诉陈璞,千万不要回宫。” 诺煦的这句话,使得莫回川连眼神都变得柔和,对他微笑。 这些年来他与诺煦之间有着一些默契,他知道诺煦并非冷漠的人,即使有些话诺煦没有说出口,他亦明白。 诺煦瞥到莫回川的视线后,困窘地别过头去,他早不像当年容易的表现自己的心思,他只是静静地喝着手中的茶,不再多话。 直到听到莫回川一声退下后,他才转回头来,正想多讬付他一句时,就发现门外一闪而过的娇小人影,他只好改对着莫回川的背影说: “到了扬州后,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小玩意替我买来送给梓瑶吧。” 莫回川怔了怔,刚刚胸口里的暖意好像被人挖开了,但他仍是忠心的应道: “是。”说罢就退下了,打开殿门的时候才发现彭梓瑶站在门外,亦明白了诺煦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7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73 刚才的话的用意。 他恭敬的说: “参见王妃。” “不必多礼。”彭梓瑶豪爽地说,然后弯起好看的笑容问道: “莫侍卫,你到扬州替王爷办事?” “有些要事要马上赶过去处理。”他谨慎的。 “那么我不阻扰莫侍卫了,请莫侍卫一路小心。”彭梓瑶对莫回川微微点头,就小跑地走向里头,并把门关上。 莫回川被关上的门晃去了神志,就这样呆立在门外好一段时间,耳边不断传入彭梓瑶对诺煦的娇声笑语,心房突然变得空空的,脸上挂着一个落寞的笑容。 直到阳光猛烈地射在他的身上,他才晃过神来。 他一直都知道诺煦和彭梓瑶成婚只是权宜之计,而诺煦也没有信任过她,他们都知道彭氏向来野心勃勃,若非圣上为淮钧选了董靖入门,今天嫁给淮钧的一定是彭梓瑶,所以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既然如此,他介意什么呢? 他介意的是这么多年来眼见诺煦愈陷愈深,一直将自己推入一个不能回头的局面。 ——只是莫回川你不知道诺煦这样做的原因?他身边剩下你陪伴着他而已。 莫回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迈开步伐,预备下扬州。 ? ☆、第三十四章(下) ?  正在扬州的陈璞预料过京城会有所变动,却没有想过这些变动兜兜转转又绕回他的身边。其实就是那么一回事,他始终是宫里的人,不是他挥挥手远离就真的能够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陈璞从出宫开始就没有想过回去,因为他不断告诉自己,他会拥有新的生活,而现在他拥有了。 他侧头微笑地看着正在喋喋不休的宋乐玉,听着宋乐玉说所有关于赵天宝的事。 “天宝很喜欢孩子,要是看到包儿他肯定会喜欢。”宋乐玉脸上散发着陈璞从未见过的光彩,起劲地说: “他从前就好动,只是那件事后就一直将自己困在房里,很久没有见过外人。你们这趟一定要为我开解他,阿璞,我真的很感谢你们这趟愿意来。” 陈璞呷了一口茶,突然间百般滋味在心头。 宋乐玉喜悦的心情感染了他,他却不禁羡慕起那个叫作赵天宝的人,后来又想起一个同样将挚爱放在心头的人,这样的感情的确很令人欣羡。 “若然能够令你心头的人开心,这些小事何足挂齿?”陈璞笑道: “最怕我惹他讨厌,不过我是个识相的人,到时候留下包儿给你就好了。” 宋乐玉一下握住陈璞的手,自信地说: “不会!天宝肯定会喜欢你。” 陈璞挑起眼眉,不以为然地问: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好友,所以天宝一定会喜欢你。”宋乐玉以为陈璞是忧心赵天宝不喜欢他,故打趣的说,然而却换来他瞬间变得暗淡的神情。 片刻,才听见他艰涩地开口说: “乐玉,不是爱人喜欢什么,自己就必定会喜欢。” 一时间脑海里又浮现起过去诸多事情,轻易就扭成另一个解不开的结,原来即使有新的生活,也不代表能忘记过去。 谁让过去都太过深刻,那么一段深刻的感情烙印在心底里,又如何忘记?纵然有新的生活,都取代不了过去的日子;现在的高兴挥不去过去的悲伤,更难以取代过去的快乐。 宋乐玉见刚才的戏言换来陈璞认真的回话,便知道他勾起了陈璞的往事。至于那一些往事,陈璞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他不过是从陈璞的箫声中听懂了一些悲伤、难过。 然而单是这几分悲伤和难过,宋乐玉己经感受到陈璞胸口里难以消除的郁结。 他觉得陈璞应该将这个郁结倾吐出来,而他愿意听他诉苦,就像当日陈璞愿意听他的往事一样。 他状似不在意地问: “这般听来你是个过来人,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陈璞收起忧伤的神色,阻止宋乐玉追问下去。 他知道宋乐玉关心他,亦相信宋乐玉知道后会为他守这个秘密,只是他与淮钧这些事,他宁愿一直放在自己心底。 宋乐玉耸耸肩,不勉强陈璞,只是说: “你记得你还欠我一个故事,有朝一日你想说的话,我随时都愿意听。” “我……”陈璞顿了顿,在宋乐玉关怀的注视下,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乐玉,可以的话这个故事我永远都不想提起,我只能说,我很羡慕你和天宝,你要好好珍惜这段感情。” “我会。”宋乐玉露出笑容,说: “阿璞,你也要好好珍惜我们的感情。” “那是当然。”陈璞也回以一个笑容。 没有了爱情,他还拥有很多。 此时,深沉的夜色被一片橙红取代,而喧闹的宣楼早已回归平静。 门外传来几声叩门声,陈璞知道是姚子余过来通知他们可以离开了。 自从那日孙傲同意让他们离开宣楼到宋乐玉府第作客后,宋乐玉就回府将事情安排好,直到今个晚上才过来接他们三人到府上。 不过孙傲要他们待宣楼关楼后才离开,不想让人知道似的。 陈璞拿起早就收拾好的包袱,与宋乐玉共同步出厢房。 打开门,便看见姚子余背着包袱,一手拿着包点往嘴里送,而包儿则是咧开笑容在等待他们,一看到宋乐玉他就欢天喜地上前抱着他。 “乐玉哥哥,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包儿兴奋地问,见宋乐玉点点头,他又问: “乐玉哥哥,你的家是不是很大?你会不会天天陪着我玩?” 看见包儿天真灿烂的笑容,宋乐玉忍不住蹲下身子,一手抚上包儿幼稚的脸颊,温柔地说: “当然会,还有一位哥哥会陪包儿玩,包儿喜欢什么,那个哥哥都会给你的。” “真的吗?” “包儿这么可爱,那个哥哥肯定会喜欢你的。”他一手抱起包儿细小的身体,让包儿坐在他的臂弯上,而包儿则板着手指,开始盘算着自己有什么喜欢。 一旁的姚子余看着宋乐玉宠溺包儿的模样,便为到往日敌视宋乐玉的行为感到可耻。 这几天来陈璞跟他说了一些关于宋乐玉的事,包括赵天宝的事情,那时姚子余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有色的眼光去看宋乐玉是不对的,宋乐玉的确是个好人,他相信专一于感情的人都是个好人。 不过宋乐玉这样溺爱包儿,虽然是有心,但是姚子余不能不管,他可不能看着包儿在溺爱下变得无法无天。 他沉声地对正开心笑着的包儿说: “包儿,到了别人家不能放肆。” 听见姚子余教训自己,包儿便委屈地看向陈璞,他知道陈璞向来疼爱他的。 孩子就是这样,懂得挑人来撒娇。然而没想到陈璞这次也站在姚子余一方: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7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74 “包儿,你子余哥哥说得对。” “好了、好了,包儿还是个孩子,不用太过计较。”宋乐玉一手掐了掐包儿的圆脸,亲昵地对包儿说: “而且我和包儿是好朋友,所以包儿放肆一点都没关系。” 得了宋乐玉的应许,包儿就将姚子余和陈璞的教训抛诸脑后,重新板起手指,盘算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反正他的乐玉哥哥说不计较。 至于姚子余和陈璞只得无奈的相视一笑,最后还是由姚子余启口说: “宋公子,孩子不是这样宠溺的。” “我在讨包儿欢心而已。”宋乐玉随意地说,又巧妙地将话题转移: “子余,看在我们的交情份上,你就未再这么生疏的宋公子前宋公子后的叫着。” 其实宋乐玉怎会不懂得孩子不能太过宠溺,不过他怕包儿见到赵天宝的脸后会推开他,这样说只是想为赵天宝留下一个印象。 何况赵天宝喜欢孩子,他知道他一定会对包儿好的。 姚子余听到宋乐玉的话后脸色忽然泛红,他对宋乐玉的芥蒂早就消去,只是不知道如何跟他相处。 如今宋乐玉主动对他示好,他亦应当前进一步,但他心里还犹豫着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像乐玉这么有钱,多买几件玩意给包儿也是不痛不痒,我们就随他吧。”熟悉姚子余的陈璞看到他尴尬的模样,便替他把话接过来说。 “包儿、”姚子余厉声一说,吓得包儿搂紧宋乐玉的脖子,而姚子余马上便知道自己的语气错了,慌忙转柔,结巴着说: “还不快多谢你、乐、乐玉哥哥。” 他又偷偷地看了宋乐玉一眼,只见他脸上依然是那个好看温柔的笑容,这才松一口气。 看来他的确有心与他为友。 想到这里姚子余又不禁紧张起来,如今又多了宋乐玉这个朋友,是否证明他并不多余了? 灯黄的天空开始转亮,见天色差不多,陈璞只好打断对话: “我们是时候动身了。” 宋乐玉点点头,抱着高兴的包儿向前走,而陈璞则与姚子余则在后头并肩而走。 他们并没有发现背后的几条柱梁后,有一个人默默地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开,他只希望宋乐玉和姚子余会好好照顾陈璞,陈璞亦可以继续在皇宫之外与这一群新识的朋友逍遥地过下去。 而此刻的陈璞的确很高兴,离开了宣楼这个他一直用来避难的地方,从今以后他要拥抱外头的天空。他知道他今后将如莫回川所言,他得到的将比后悔的多。 然而今后的事,又岂是他们在笑脸间可以预料得到? 此时大街上仍然寂静的没有人,但是清风徐来,陈璞明确感觉到新的一天到来了,生机蓬勃。他们怀着兴奋的心拐过几条长街,终于来到城东的一座大宅前。 四边的高墙包围出一个不能目测估量的地方,门前放了两座雄纠纠的石狮子,而大宅高耸的木门上,高挂着一块朱漆牌匾,上头写着 “宋府”二字。 姚子余看了一眼,吓倒似的退后了两步,然后使劲地揉着自己的双眼,不敢相信这座府第就是宋乐玉的家。但再仔细一想,宋乐玉这么有钱,又何足为奇呢?最后只得傻傻地伫立在原地,因为他从来未见过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 至于陈璞自幼在宫里成长,对他自言这里当然及不上皇宫的气派,所以没有姚子余的吃惊。 “怎么了?”宋乐玉看着姚子余发呆的样子问道。 姚子余慌忙挥手摇头,不再多说一句话,恐怕被人耻笑他未见过世面。 “那我们进去吧。” 宋乐玉走上门前,拿起狮头门环轻叩门数下,马上便有人打开门,露出半条门缝,露出头来查看来者。看见是咱家公子后,那人才立刻把门打开。 宋乐玉退后两步,让陈璞与姚子余先进去,再抱着包儿进门。 甫踏进府里,姚子余先被里头雅静的环境吸引过去。与外头雄伟之姿不同,里头是草木郁葱,别有一番雅致。他还未看清府内的环境,就被一个站在杨柳下的清瘦白衣身影吸引了目光,而这道身影明显地也吸引了陈璞等人的视线。 白衣的人像是紧张地来回踱步,感觉到身后的来人后他吃惊的顿了顿,然后缓缓地转过头来。 在他转头的一刹那,姚子余倒抽一口气,陈璞的呼吸定住了,而本来带着好奇兴奋的心过来的包儿,倏然大哭起来,响彻四周。 那人听到包儿大哭,身体一僵,再转身飞快的跑离这个地方。 “天宝!”抱着包儿的宋乐玉顾不得他在哭,扯开嗓子大喊,然后放下包儿,跟着他人的步伐追上去。 陈璞觉得那一声响彻云霄,彻底地振荡了他的心神。 ? ☆、第三十五章(上) ?  第三十五章 风夹杂着哭声拂打着垂下的杨柳,柳絮飘落在弥漫哭声的前庭,彷佛要缓和此刻剧烈骤变的气氛。 在宋乐玉一声喊叫和急促的步伐下,陈璞和姚子余回过神来,但包儿却愈哭愈激烈。 二人知道那个白衣的人是赵天宝了,可是真正看到他的脸,却也不禁惊悸──他的脸布满了暗红的细疮,左颊下方更烂开了,翻出一些血肉。 陈璞不知道赵天宝原本的样貌是怎样,但此刻的模样的确有几分恐怖,所以不能怪责包儿一瞥过去会吓得哭出来。 然而赵天宝心里肯定很难过,他记得宋乐玉说过赵天宝很喜欢孩子,如今竟因为自己的外貌而将孩子吓哭,要他怎么不难过? 想起赵天宝毁容的原因,又想起宋乐玉多年来的执拗,这世事的确不是他们能够预料,好事注定多磨。而他们这趟过来是为宋乐玉带回昔日开朗的赵天宝到他的身边,就算未能治愈赵天宝的脸,但好歹许他们一个完满的结局。 陈璞没有福气有这个结局,但他希望他身边的人有。 他才想安抚号啕大哭的包儿,却有一个人比他动作更快。 姚子余蹲在包儿的身边,大手抹去包儿的眼泪,然后将包儿幼小的身躯拥在怀里,轻声细语地说: “包儿,不要哭,刚刚那个哥哥是好人,他会买你喜欢的东西给你,你不要讨厌他。” “包儿不要,他是坏人!”包儿忘不了刚才瞥见的脸孔,心里的惊恐使他的泪源源不绝的落下,一双小手用力地拍打着姚子余的背,激动地叫着’: “坏人才有那个样子、他是坏人、是坏人!” “那个哥哥是受伤了才会这样,包儿,哥哥受伤已经很痛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却有一滴泪不知不觉地滑出眼眶。 “痛?”包儿止住眼泪,呆愣愣地问。 “嗯,就像从前包儿在床上摔下来般痛。”他将包儿颤抖的身搂得更紧,却不知道抖得最厉害的是他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7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75 ,但他仍然柔声地安抚着包儿: “哥哥受了伤很痛,所以包儿要怎么做?” 包儿眨了眨一双圆滚滚的大眼,想了一会,才童声童气地把得出来的答案说出: “替他呼呼。”就像当日他摔下床,姚子余替他呼呼受伤的位置。 “那么包儿还不过去替哥哥呼呼?” “但是……”包儿犹豫地抬头看了前方的陈璞一眼,而陈璞也鼓励他道: “包儿,那个哥哥不是坏人,他会很疼爱你的。” 听到陈璞肯定的话,包儿想起了摔下床的痛楚,又想起刚才在宋乐玉臂弯上盘算着的喜欢的东西,于是在姚子余缓缓松开手的时候,他跑出姚子余的怀抱,往刚才赵天宝离开的位置跑去。 怀里忽然变得空空的,姚子余才彻底地回过神来,用手抹去脸上的一颗泪,把刚才突然涌现的悲伤藏起来。 半晌,待他整理好心情,他才转身面对一直站在身后的陈璞。 然而,即使他一直背对着陈璞,也不代表陈璞看不出他的异样。 陈璞看着他仍然微红的眼眶,关心地问道: “子余,发生什么事?” 陈璞关心的模样使得姚子余才平复的心情再一次被击溃,但他不想这些情绪在陈璞面前爆发出来,于是他闭上眼,不断深呼吸,希望能够抑制自己。 可是当他睁开眼,陈璞担忧的神情再次映入眼底时,他高大的身影便被刺得缩了半似的,隐忍的情绪马上又无处可藏。 陈璞看着向来眼中只有食物,没心没肺的姚子余露出这样悲伤的神色,他就愈来愈担心,接着走上前,一手握住姚子余的手,意图给他一点安慰。 当接触到一丝温暖,就会渴望追求更多。姚子余捉紧陈璞的手,然后搂住了他,将腔里一直的不平说出口: “阿璞,我清楚这种感受,人们排斥我的感受。” “子余……”忽地被人搂住的陈璞觉得有些困窘,左手不自在地举起,但听到姚子余悲伤的话语时,他抬起的左手就改放在他的背上,像安抚孩子般,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像是要将他的愁绪拍出来般。 天地间寂静无声,两个人伫立原地,其中一人的悲伤蔓延大地,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 那刻,姚子余哽咽问道: “我是不是多余的。” 只是清风吹动杨柳的沙沙声,却是令一个人带来的安慰,陈璞坚定地说: “不是。或许对一些人来说你不重要,但对我来说,子余,你永远都不会是多余的。” 虽然陈璞不清楚姚子余箇中的故事,但是这三年相处下来,对陈璞而言,姚子余早就是他珍而重之的朋友,所以他不会是多余的…… 突然,陈璞的心狠狠一痛,其实在淮钧与太子妃之间,他都是个多余的人,否则他不必选择离开。 陈璞在心底叹息,除了吹箫人与听箫人外,其实每个人都有一个伤心故事,说起来就是伤心人安慰伤心人。 说他多余的事,都是童年一个解不开的结,如今身边多了一些珍视他的人,那么他这个结是否可以解开呢?这个问题亦是陈璞心中的疑问,他离开淮钧的悲伤是解不开的,那么开始新的生活是否就可以弥补这份缺憾? 陈璞坚信可以,所以他在努力证明这个答案。 姚子余缓缓放开陈璞,尴尬地搔着头。刚才是过于悲伤才冲动地搂住陈璞,急切地在他身上取得一丝温暖,而这个举动的确过于鲁莽。 不过伤心过的陈璞当然明白伤心时总会做一些莽撞的事,就像当年他喝得酩酊大醉,又像他去要胁诺煦放他走,故此他可以理解姚子余--伤心人都是贪一份温暖。 他对姚子余展开一个微笑, “走吧,去看看乐玉那边的情况。”说罢,就迈开步伐,踏上宋乐玉等人刚刚离去的路。 但陈璞走了不够两三步,就被姚子余喊住了: “阿璞,那个、刚刚的事别告诉其他人。”他难得腼腆地说,而陈璞回首对他点点头。 风依然吹得扬柳沙沙的,雪白柔软的柳絮随风飘落在二人之间。 再多的伤心事,上苍都会赠一些事,一些人来赠予伤心人一份安慰,所以就算悲伤再沉重,他们都能够昂头继续向前走。 另一边厢的赵天宝在吓哭包儿后,就低着头向东跑回自己的厢房,他知道自己的样子见不得人,却从没想过会吓倒孩子幼稚的心灵。 昨天宋乐玉说过这孩子会喜欢他的,然后又告诉他这个孩子有多可爱,以致他相信了宋乐玉的话,甚至期待他们的到来。 可是那些显然是宋乐玉哄他的说话,他怎么会傻得相信呢?明知道自己这副模样,他就应该待在房里,而不是当个日间的厉鬼。 他 “霍”的一声将门关上,并扣上门锁,将自己关进房里,将从后赶来的宋乐玉拒绝在外。 “天宝、天宝,开门!”宋乐玉焦急地拍打着门,一边在门外大喊: “刚才包儿是无意的,你们相处下来一定会喜欢大家的。” 在房内的赵天宝泄气地坐在房门后,他感受到宋乐玉拍门的力度,他知道宋乐玉担心他。但是他的模样他最清楚,他现在连镜子都不敢照了,就怕看到自己狰狞的外貌。 连他都面对不了自己,他怎会怪责别人害怕他? 所以他相信包儿是无心地哭,可是……他幽幽地启口,反驳宋乐玉的后半句话: “我会喜欢那个孩子,但他永远都不会喜欢我。” “他会的!”平时对赵天宝极温柔的宋乐玉此刻忍不住的对着他大吼, “包儿会喜欢你、阿璞会喜欢你、子余都会喜欢你!你是什么人我最清楚,朋友相交不是看外貌的!” 房外的赵天宝沉默不语,没有回应。他知道宋乐玉对他好,但他更清楚宋乐玉是因为内疚才对他好,所以只有宋乐玉不会计较他的样子。 事实上,不会有人愿意和他这个鬼样子待在一起。 宋乐玉知道赵天宝的不回应是因为又在钻牛角尖了,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不会不知道赵天宝在想什么。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已经四年了,怎么赵天宝还是不相信他的心意? 他大吸了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后才柔声地向里面的人说: “天宝,无论你是怎样,我都爱你。” 可是回应的只有树上的鸟的鸣叫声,赵天宝下意识就拒绝相信这句话,这么多年都是这样。 或许是宋乐玉表明心迹的时机错了,又或许是赵天宝对自己的自卑。 里头的寂寞无声令到宋乐玉的心紧窒的呼吸不了,他慌乱地说: “你先把门开了,好不好?” “你让我独个儿静静吧。”每逢遇到这些事,赵天宝都是用同一个推开宋乐玉的关心。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每次他说完这个话,宋乐玉都不会离开,只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7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76 会叹息一下,就坐在门外的地上,默默地守着这个他放在心头的人。不过这一次有点不同,宋乐玉才坐在地上,就有一个矮小的身影映入眼底。 那个矮小的身影睁着泛红的眼,看到宋乐玉后便往他这边奔跑过来,却在他的面前倏然的停住了,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般双手交垒在身前。 宋乐玉见包儿这样拘谨,就伸手将包儿拉到自己怀里,他没有责怪包儿,只不过没想到自己会弄巧成拙而已。 “怎么了,包儿?” 包儿犹豫了半刻,紧张地开口道: “包儿想、想找刚才那位哥哥。” 宋乐玉黯淡的双眼忽然亮出了生机,他急切地站起来拍打着门,对里头的人说: “天宝,开门,包儿来看你了!”他又抱起包儿,在包儿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包儿模仿着他,用他的小手拍门,童声童气的说: “天宝哥哥,我是包儿,你开门让我见见好不好?” 可是房内的人依然没有动静,因为他不想再一次吓倒孩子了。 包儿拉了拉宋乐玉的衣袖,委屈地问道: “是不是包儿惹天宝哥哥讨厌了?” “不是。”宋乐玉清楚赵天宝的个性,知道他是个心软的人,于是他又在包儿耳边说了几句话,再由包儿的口里转达出来: “乐玉哥哥骗人,不是说天宝哥哥会很疼爱包儿吗?” 又是 “霍”的一声,房门被打开了,只是里头的人仍然低着头,不敢看包儿。 他低声说: “包儿没有惹我讨厌,乐玉也没有骗你。” 见到赵天宝愿意出来,宋乐玉心中一喜,而怀里的包儿不知为何扭动着身躯。过了一会,宋乐玉才理解到包儿是想靠近赵天宝,于是他就抱着包儿到赵天宝的面前。 那一刻,宋乐玉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包儿伸出手,慢慢地抚上赵天宝的脸,然后说: “哥哥不痛,包儿替你呼呼。” 被包儿抚上的赵天宝,惊讶的抬起头,而这一次包儿没有再因为他的脸而哭,反而是心疼地对着他的脸呼着气,希望为这个受伤的人除去痛楚。 年幼的包儿不懂得,其实赵天宝的脸早就不痛,痛的是心,但却因为包儿幼稚的行为,他心里的疼痛竟被抚平下来。 他呆呆的凝视着包儿,眼眶竟然倾涌出眼泪。这些年来他都没有哭,却因为一个孩子的单纯而将这些年来的委屈悲伤都哭了出来,他激动地拥抱着包儿与宋乐玉,然后大哭起来。 刚刚赶过来的陈璞和姚子余相望了一眼,最后退到一边。就是这一瞬间,陈璞觉得那边的三个人像是一家人,就算那三人压根儿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他们身上都有给予对方的最真挚的温暖。 只要有这份温暖,他们三颗心就会贴近,终有一天赵天宝会明白宋乐玉的心。 后来的几天,他们与赵天宝认识了,几个年龄相约的大男孩开始在宋府里打闹,一时间就像与宋府外的世界断绝了,但赵天宝却从自己的世界中走了出来。尤其是赵天宝和包儿及姚子余的关系,他们三人对普通的一件事物都可以玩得很高兴,而赵天宝更是不负宋乐玉所言,宠溺包儿宠得没天没地。 至于陈璞和宋乐玉二人更多的是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嬉戏,宋乐玉知道赵天宝是有意远离自己,但看见他回到从前活泼的样子就了;陈璞感觉到赵天宝若有若无的不靠近自己,不过他倒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而已,就这样看着他们三人嬉戏也不错。 ? ☆、第三十五章(下) ?  天将入黑,古道上的两匹马依然在奔驰,翻起一阵风沙。前一匹白马和后一匹黑马在连日的赶路下都染上污泥,但柔顺的毛和有神犀利的双目都透露着这两匹是上等的俊马,而马背上的人虽然换上朴素的衣服,可是一举一动和脸上的神色仍然流露着尊贵的气息。 旻轩和庞湛从京畿策马跑了七天,除了入夜时下马歇息,两个人和两匹马几乎是不停不歇地赶路。 眼看着天又入黑,旻轩便在最近的一棵树前下马,让已经疲劳的白马在附近吃草,自己则烦躁地坐在树下。 身后的庞湛紧接着下马,黑马便熟悉地走到白马旁边吃草,他则拿出水囊递给在树下歇息的旻轩。 旻轩瞥了他一眼才伸手接过水囊,接着张开双唇想说什么似的,但话没有说出又闭上了嘴,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 庞湛深深地看了一脸倦怠的旻轩一眼,叹了一口气,才拐个弯坐到树的后方。他知道旻轩不喜欢别人过于靠近他,但对他而言能够与旻轩背对而坐已经是福事。 歇息了一会,庞湛理顺了气息后才憨厚地启口道: “五皇子,我明白你急于求成,但你这样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背后的人举起水囊喝了一口,让水滋润乾涸的唇和喉咙。然而唇和喉咙湿润了,他却依然沉默着,不愿答话。 夜风徐缓拂来,昏黄的月映照着树下的两匹马,牠们低首靠在一起吃着鲜甜的草。月光又打在树下的两个人上,把他们的影子拖曳出来,但无论这两道影子再长,始终未能相连在一起。 大概这就是他们从相遇开始就注定的命运吧。 良久,当庞湛失望地看着蔓延得愈来愈远的影子时,旻轩才悠悠地开口: “还有多久才到扬州?” “大概一天路程。” “好好休息,明天再赶路吧。”说罢,他就闭上疲惫的眼睛,但脑海里有些东西混乱的让他无法入眠,使他愈发压抑。 多多少少暸解他的庞湛知道他还没有睡着,又长长地叹息了一下。而庞湛也是难以入眠的,这些年来他心里积压了千句万句想对旻轩说的话,这些话忽然用力地挤向他的心头,不吐不舒服。 于是在这个昏黄的月光下,平日刻意避开这些话题的庞湛像被眩惑般,带着昏沉的脑袋说: “旻轩,其实我懂得你,你太寂寞了……” 庞湛的话还没完,背后的旻轩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倏然睁开眼睛,冷冽地打断了他的话: “不要自以为懂我,你们谁都不懂我。” 寂静的四周令这句话不断放大,放大地回绕在庞湛的耳边,就像一把冷锐的利刃刺进他温热的心房令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说的话有多大不敬。但那些偏偏是他真心的话,从第一次看到旻轩他就看懂了他的寂寞,寂寞到不愿意让人靠近,将人拒诸门外。 “我……”他想为刚才的行为辩解什么时,又被旻轩打断了。 “算了,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月的昏黄轻易就像两个人的关系再次隔成千山万水,然而背对着的两个人都凝视着底下悠长的影子,不知道影子到底会延伸到何处。 其实可以的话,谁会想背对而坐?庞湛的确不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7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77 懂得背后那个寂寞的五皇子。 到了清早,二人又一路策马赶路,一路上他们都没有交谈。 黄昏的时候,他们便到了扬州的城门前。 他们一个翻身,利落地下马,然后拉着马走进城里。 两个俊朗的男子牵着两匹上等的俊马,雄姿英发地走在大街上,令到赶着回家的扬州人都不禁向他们投以好奇的目光,又因为旻轩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尊贵气息而主动让开了一条路让他们走。 不过拖着两匹马始终不方便,最后二人将马寄放在一个马夫的店里才重新踏进扬州大街。 庞湛小心翼翼地问: “先要投栈吗?” “不。”旻轩轻轻吐出一个字,而平日冷漠的目光此刻竟炽烈地凝视着前方的一座高楼。 那座高楼前有两个青衣的小僮拿着燃亮了的灯笼挂到楼前,灯笼照耀出一个牌匾,上头是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宣楼。 就凭这两个字足以值得让旻轩注视,因为这两个字会令他想起另外两个字--陈璞。 他迈开步伐向宣楼走去,身后的庞湛马上追上他的步伐。虽然他不知道陈璞是谁,但他以为是对旻轩很重要的人吧? 旻轩停在两个小僮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还未长身体的孩子,不客气地命令道: “我要见陈璞。” 两个小僮对看了一眼,像旻轩这种心高气傲的富家公子他们不是没见过,但是从来都没有人会点名见陈璞,除了当日糊里糊涂过来的宋乐玉。可是陈璞不是他们楼里的公子,而是楼主疼爱如亲弟弟的人,为免招惹什么麻烦,早就见惯世面的两个小僮在视线流转中下了一样的决定。 “我们楼里没有这个人。”其中一个将达成共识的答案说出。 旻轩不屑一笑,这样的一座青楼还妄想保着那个恬不知耻的人? 他冷声道: “我知道他在这里。” “这位少爷,咱们楼里的确没有这个人。”他耐心地说,然后打了一个眼色给另一个小僮,要他找孙傲过来。 “我要见他。”旻轩显然是不相信他的答案,坚持地说。 天色变得紫暗,人潮开始汹涌而至。 小僮认得眼前的旻轩并不是扬州人氏,但看他脸上倨傲的神色,又摆明了是个不能得罪的人物,于是压低嗓子,在旻轩和庞湛之间说: “两位少爷,咱们宣楼打开门做的是生意,若然有这个人不会不让你们进去的。” “我只说最后一次,我要见陈璞。”旻轩冷硬地说。 过去三年他一直派人打听陈璞的下落,但一直都没有收获,所以三年之后庞湛说陈璞在扬州的宣楼,陈璞就必然在这里。就算他不在宣楼,他也要他出现在这里。 眼见旻轩的坚持以及僵持的局势,庞湛犹豫了半刻才说: “看来是我的消息错了,我们还是先去投栈吧。”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换来旻轩一记冷眼,勒令他不要多事。 庞湛心里忽然闷闷的,像被一个沉重的石头压下来,这个叫作陈璞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一向不爱与人亲近的旻轩会这么执着他的下落? “青儿,在贵客面前不能如此无礼。”有一把冷漠的声音从楼内传出,接着一个身穿蓝衣的人在楼里走出,不卑不亢地站在旻轩面前: “我是宣楼的楼主,孙傲。” 听着这把清冷的声音,旻轩不禁定着双眼看着眼前这个清高漠然的人。然而当他发现孙傲的态度压根儿没有把他放在眼内时,仍然有些孩子心性的他便稍微抬起下巴,气势凌人地说: “我要见陈璞。” “楼里没有这个人。”孙傲一双利眼看着旻轩,冷静地搁下话。 “孙楼主不要不识抬举。”旻轩威胁地说,在他眼里,要拆毁这座宣楼根本不需要什么功夫。 而且他看着孙傲就不顺眼,因为孙傲的眼神太过孤高,就像睥睨着这座污秽的人间以及在里头苟且偷生的他。 可是孙傲不过就是个经营青楼的下等人,凭什么他配拥有这样眼神? “那么请五少爷不要为难孙傲,楼内的确没有这个人。” 一句五少爷令到旻轩和庞湛心里一惊,虽然孙傲并非道出旻轩皇五子的身份,但能够指出他排行第五,这个人肯定不简单。 旻轩与庞湛再看孙傲一眼,这次不敢再以轻视他的目光打量他,心里也开始猜度他的身份。 孙傲不待旻轩回应,又说: “楼里还有很多公子,相信五少爷能够找到合眼缘的。”他又侧过头命令青儿道: “好好招呼五少爷。”说罢,他就抬起脚步,打算离去。 可是,旻轩打断了孙傲的步伐: “孙楼主,不要用这些把戏来胡弄我。” 他的语气带有些微的怒意,因为他坚持要见陈璞但是孙傲却刻意地拦着他,加上孙傲竟以为他喜欢男人? 就算他身边的人是怎样,他都不会做出喜欢男人这种混帐事! “是胡弄又如何?”孙傲眯起双眼看着眼前这个略带稚气的男子,接着靠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 “你又可以将孙傲怎样?五皇子。” 霎时间二人烽烟迭起,孙傲难得地弯起一个笑容,斜眼瞥了旻轩一眼后就退后回去。而被人揭穿了身份的旻轩亦难得地被他挑起了怒意,厉眼地瞪着孙傲,有几个字在他的唇齿中迸发而出: “你到底是谁?” “你我见过面的,将来亦会再见。”留下了一句话,孙傲便转身离去,这一次没有再回头。 回到楼里时,他晕眩地扶着一根柱梁,低喘着气。 狼烟注定要起,而他亦早注定不能独善其身。 平日冷漠惯了的他此刻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不知道是在笑讽着谁。是自己?抑或是宫里的人?但是笑着笑着,眼角竟然滑下一滴泪,为何终究是逃不开?为何要他回去那个地方? 伤心地、是非地,无情地。 他又冷笑一声,伸手抹走滑落脸颊的泪,然后唤来身边的小僮,命令道: “叫延华来我的房间。” 事情亦早就在觅觅中注定,无论再挣扎,再走多少步,都还是逃不开。 他心里想,如果这是注定而他逃不开的命,他会认,因为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懦弱的逃夫! 外头的旻轩瞪着孙傲离去的方向,而此时的人潮愈来愈多,令到旻轩的脸色更加不善,哼了一声就独个儿转身离开。 庞湛见状,只得赶紧追上旻轩,免得在人群中丢失了他。 但是独行惯了的旻轩完全没想过停下来等待身后的庞湛,以致人愈来愈多,轻易就将他们隔开了。他一路快步走,但是心里的不快愈来愈盛,不知怎样的,他看到孙傲就是不舒服。 忽地,前方有一个老伯拿着剩余几串冰糖葫芦的竹竿在叫卖,他的叫卖声令到盛怒的旻轩倏然停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7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78 住了,一时间脑海浮想联翩,一双脚便不由自主地走向了那个老伯。 那个老伯见旻轩主动靠近,便露出了慈受的笑容问道: “公子是不是要冰糖葫芦?两文钱一串。” “你、”旻轩轻咳了一下,艰涩地说: “这么夜了,怎么伯伯你还不回家?” 老伯呵呵笑道: “总得把它卖光。” “那我替你买吧。”旻轩困窘地说,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两银子,打算放到老伯的手中,却遭到老伯婉拒: “公子,太多了。” “不会,就是值这个价钱。”他坚持用一两银子买起这里剩下的四串冰糖葫芦。 老伯见他这么执着,便感恩地连番道谢他,然后把四串冰糖葫芦递给他,心里盘算着今夜可以买孙儿最后的烧鸡给他吃了。 看了老伯乐呵呵地远离的身影一眼,旻轩又呆愣愣地看着手上的冰糖葫芦。 半晌,他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人群已经散去后,他才悄悄地拿起一串冰糖葫芦舔了一口。 这一口是甜的,但心里却是苦的,他想起了年幼时贾妃跟他说起民间的冰糖葫芦,并许诺将来会到宫外买一串给他。结果当年许诺的人已经在禁宫中寂寞地等待花容老去,而童年时期昐着一串冰糖葫芦的孩子亦早已不再期昐。 但说不再期昐的人每每在宫外看到冰糖葫芦又会不由自主地买下,以为这样会给自己什么安慰,但原来不会的。他胸口里的苦根本没什么东西安慰得了,而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都是、都是因为乌诺煦和那座皇宫里的人。 他握紧手中的冰糖葫芦,重新提醒自己那个目标--淮钧必须当上皇帝,乌诺煦必定为到当年所做的一切负上罪责。 此时庞湛从后赶上,他奇怪地看着旻轩手上的冰糖葫芦,又想起四年前他跟在旻轩身旁时,亦曾经见过他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后凝望远方的样子。 他心疼地走到旻轩身边,他不知道旻轩的故事,但他懂得旻轩是寂寞的。 旻轩见庞湛来了,顿时因为手上四串冰糖葫芦而感到尴尬。他咳了一声,接着把四串冰糖葫芦塞给庞湛就再自顾自的向前走。 庞湛跟在他身后问道: “现在去投栈?” “不是。”旻轩看了看更见漆黑的天色道: “你知道宋府在哪里吗?”看见庞湛点头后他便立下主意: “看来客栈的房都满了,现在过去宋府吧。” 远离了宣楼那边的青楼后,大街上了无人烟,而漆黑的路十分难行,于是庞湛向一户民居借了一盏灯笼,二人凭藉灯笼的光走去宋府。 冷清的街寂静的可怕,偶然有几只狗再吠,之后又静下来,令到走在街上的两个人下意识靠近对方。 “刚刚那个孙傲到底是谁?”由于寂静得可怕,庞湛只得随便开个话题。 也许旻轩都讨厌此刻的寂静,所以他也开始跟庞湛搭着话: “不知道,但他说我们见过面。” “会不会是望王那边的人?”庞湛突发其想说。 “大皇兄的人?” “对。既然他知道你的身份,理应不会这样目中无人。” 旻轩想到孙傲清高的样子,便冷起一张脸说: “无论他是什么人,我要他和他的青楼消失在扬州。”漆黑的夜里看不清他的脸,所以没有人知道这时的他说这话时有多无情,甚至连他都没想过自己已经变成他心里最恐惧的那张脸。 再穿了一条胡同,他们走到城里一个近湖的地方,而湖的前方有一座府第,府门上的牌匾正是勾勒出 “宋府”二字。 庞湛老马识途般走到府门前拿起门环叩门,马上便有一把老迈的声音来应门: “大半夜是谁来啊?”声音的主人半拉开门,看到门外的人后惊讶地说: “原来是庞少爷!”话还没有完,他就连忙打开门,招呼庞湛进来。 “宋伯伯,我与朋友经过扬州、但客栈的房都……都满了,只好、只好过来投靠你们。”庞湛不会说谎,所以语气很不自然,但是宋管事以为他是舟车劳顿所致,便立刻带着他和旻轩进入内堂,命人端来茶水后才去找宋乐玉过来。 旻轩端视着内堂的环境,里头虽不是金碧辉煌,但放了好几个价值连城的古玩和书画,多添了一份雅致。他才想走到一副书画前仔细欣赏时,就被外头几把喧闹声吸引了注意。 他回头一看,时间彷佛定住了在这一刻。 他与为首的人四目交投,为首的人就是他遍寻不获的陈璞。 原来他住进了宋府,他赫想起庞湛是在打探宋乐玉时连同陈璞的下落打探到。他打量着三年不见的陈璞,最后视线落在陈璞下巴的疤痕,他在心底冷笑了一声,没想到凭陈璞这个模样能勾搭到宋乐玉。 但就算旻轩极力的嘲讽陈璞依然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就是下巴那道长疤压根儿不能毁陈璞的容貌半分,凭陈璞一双清澈的眼睛已经能令人留连得忘记了那道疤痕的存在。 陈璞本来与包儿和姚子余玩闹着的笑容定住了,他紧张不安地看着旻轩。三年了,在他以为自己可以拥有更好的新的生活时,他竟然在宋府里遇见了宫里的人,而这个人竟是与淮钧最为亲近的旻轩。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旻轩,又出乎众人意料地弯下腰身道: “参见五皇子。” 包儿不识世面,姚子余则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五官略带稚气,但表情冷漠、倨傲的人,不能相信宫里的皇子会出现在扬州里头。而后一步进来的宋乐玉恰好听到陈璞的话,本来欣喜于庞湛到来的神情变成不可置信和惊愕。 庞湛不是不知道他无意于插手宫里那堆皇子间的斗争,现在却把皇家的人带到他的府上,他真的没有预料到久未见面的朋友会送他这样一份厚礼。他又再看向陈璞弯下的腰身,他只知道陈璞从京城来,却没想到原来陈璞与皇室的人有牵连。 不过从这个五皇子的态度看来,陈璞过去的日子并不好受。 “想不到这趟下扬州会遇见陈中郎,更加没想到会在宋府遇上。”旻轩嘲讽地说,旁人听不明白,但在陈璞耳内却字字都是刺。 陈璞徬徨的不知如何接话,他一方面要面对旻轩,另一方面这里的人都不知道他的往事。他一时没有办法,不知道如何处理。 可是看懂了陈璞的难堪的宋乐玉,立刻把话接过来: “五皇子亲临宋府是小人的福气,但容许小人多事,不知道五皇子这趟下扬州所谓何事?” “素闻扬州的风光好,便趁机过来游玩一下。”旻轩看着宋乐玉,没想到这个宋家公子竟这么年轻,更没想到他浑身流露俊雅之色,没有半分铜臭味,或许他真的是不稀罕什么名利吧。 他再打量了宋乐玉两眼,就算他不稀罕名利,还是有弱点吧? “哦?”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7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79 宋乐玉听懂了旻轩话里的话,趁机趁的是什么机呢?他不愿细想,便装傻笑道: “既然今夜投不到客栈,那么便委屈五皇子于宋府留宿一晚。”他转头命令身边的奴婢道: “替五皇子及庞公子收拾两间最好的厢房。” “麻烦宋公子了。” “麻烦你了,乐玉。”庞湛有愧于好友,所以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两位,请。”宋乐玉侧身让开一条路让旻轩和庞湛跟着一个婢女过去他们的厢房,然而旻轩却抬起手拒绝了,一双眼深深地看着站在一边不安的陈璞,语气不容拒绝地说: “今夜我与陈中郎小聚一番。” 陈璞的左手忽然刺痛,他咬了咬下唇,原来这左手不单预示下雨天,还预示这些不愿面对的事的发生。 他又环顾四周的人一眼,只得点头答应。 ? ☆、第三十六章(上) ?  第三十六章 陈璞拘谨地站在座上的旻轩的面前,垂下头不敢直视他。 三年了,三年前他决绝地离开皇宫,逃离那个伤心地,他一路求的是新的生活,所以他不敢去想终有一天会见回宫中的人。 如今见了,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脑海里空空的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旻轩则靠着昏黄的烛火将陈璞打量得个彻底,但事实上他根本不想再见到陈璞。 他一手抓紧旁边的椅柄,恨恨地看着陈璞,他知道淮钧仍然挂念着这个人,所以这三年来他时时刻刻担心着陈璞会再次出现! 当日得知陈璞的消息,他就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见到他,确定他的下落,比淮钧更快!现在他在宋府见回陈璞,他亦只有一个念头--他要令到陈璞消失,在淮钧得知陈璞的下落前! 然而在陈璞消失了,他倒想和他 “畅谈”一番。 他缓缓松开紧握椅柄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说: “看来这三年的日子,陈中郎过得倒算惬意。” “还、还不错……”陈璞紧张地回答。 “那也是。”旻轩微微点头,下一句却是字字是针的嘲讽的话: “陈中郎在青楼做的事都是做惯了的,不同的是当日只侍奉一个人而已。” 陈璞愕然地抬起头看着旻轩,他懂得旻轩话里的意思,但他过去到现在都没想过旻轩知道他和淮钧的关系! 他向来只感觉到旻轩不喜欢他,现在看来,原来不喜欢他正是这个原因。 脑海里忽然浮现了很多往事,他和淮钧的事,永霆和明珞的事。如今站在旻轩的面前,才赫然发现这些事一直都是如此鲜活的在他的记忆里,也是如此的令人痛彻心肺。 他左肩膀的痛变得更加凌厉,疼痛由上而下地蔓延到整只左手。 皇宫里的人都讨厌这等事,明珞为此而死,淮钧为此而放开他,不外乎旻轩,所以旻轩是应该讨厌他的。 可是旻轩误会了他在宣里的事,他才想为自己辩解,就被旻轩无情的打断了: “你不问问太子殿下过得好吗?” “太子……”陈璞一口苦涩,昔日他的三皇子已经是太子了,而太子这个位置是淮钧苦心求来的! 这个事实再次鞭笞着他的心,尤其看到旻轩脸上嘲讽的笑容,更是像拳头般狠狠地捶打着他。 他握紧右手的拳头,指尖深深地陷入掌肉,意图分散一点左手的疼痛。 他凭什么嘲笑他?他对淮钧的真心值得嘲笑吗?淮钧决定娶妻,而他不作苦苦纠缠,孤身一人来到扬州又值得嘲笑吗?就凭他是五皇子,所以他就该站在这里任他嘲讽?就因为旻轩是宫中的人,他就不敢面对吗? 他突然想起有一天宣楼来了一个地方豪强,那个豪强一眼就看中了孙傲,仗着财大气粗硬是要孙傲服侍他,但孙傲不是楼里的小倌,在那个豪强出言不逊前孙傲就当众将他奚落一番,令到他的颜面不知如何置,最后只得脸色涨红地离去。 在宣楼待了三年,陈璞隐约地知道孙傲背后有个势力强大的靠山,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但是他深刻地记得那件事后,孙傲告诉他: “璞儿,不自强才会招来侮辱。人就是那么一回事,他以为你好欺负才会欺负你,所以你必须告诉他,你是不好欺负的。人们可以看不起你,但你不能把自己放得低。” 当时他没有仔细斟酌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才终于明白了箇中道理。 当年的种种事情都过去了,还有什么不敢面对? 他忍着左手的痛楚,忽尔一笑,像是云淡风轻地问: “太子殿下过得好吗?” “三皇兄与三皇嫂在宫中一切安好,陈中郎的确有心了。” “五皇子言重了,我和太子殿下好歹曾经相识。”陈璞顿了顿,将心底的痛转化成脸上更明媚的笑容: “过得好就好了。” 一个装作云淡风轻,另一个突然闲话家常的说: “当然是好,早些日子三皇嫂还给皇兄生了个小娃儿,那娃儿的脸总是红通通的,煞是可爱。不过她的哭声可是一绝,晚上总是闹得仁福宫那边的人不能好好睡一觉。不过三皇兄的确很疼爱她,有一次她发高热了,三皇兄便寸步不移地守在她的身边。” 陈璞再端视着旻轩状似从容的笑容,这一次,他明白了旻轩的用意,除了嘲讽他外,更是清晰地告诉他--他是个永远都介入不了淮钧生活的局外人! 可是既然他早就是个局外人,那么旻轩又何需费尽心思告诉这些事呢? 看来是他想远离这个局,但偏偏有人认为他是个局中人,那么到底是谁不放过谁呢? 事到如今,陈璞只想旻轩放过他。 “太子殿下是个体贴的人,一定会对太子妃与小公主极好。至于陈璞只是旧日太子身边的中郎,现在知道他过得好就够了。”他微微欠身道: “若果五皇子没别的事情的话,小人先行退下了。”话音刚落,他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他只想旻轩别再用前事来纠缠他,放过他。 但是旻轩显然不愿意就此放过陈璞,因为他懂得陈璞在淮钧心中的位置。 “陈璞!”他大声喊住陈璞,却是下一句令到陈璞的步伐硬生生地停住了: “三皇兄知道了你的下落!” 陈璞惊讶地回头,不敢相信地问: “何时知道?” “近日。是他让我过来的,他有一句话要我告诉你。”旻轩厉眼看着陈璞,他不相信陈璞不在意,而他借淮钧之名说出的话的确是狠狠地往陈璞的胸口插了一刀,比起当年一把刀插入他的左肩更疼痛! 他说: “他说从前的事都过去了,不要再记住,也不要让人知道,而且他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再踏足京城。” 陈璞垂下头,神情也一下子黯淡了,原来这三年来他还记着那些事都是自己的傻。 但再想了想,淮钧愿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8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80 意放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开始他的生活,淮钧也有自己的生活。 然而面对这个伤心的男人,旻轩只想他彻底死心,他只想他从此不要再出现。 旻轩离开了座椅,大步地走上前,一手抓住陈璞的左肩,然后走到他的面前说: “我告诉你,三皇兄现在生活得很好,你不要再介入他的生活!他要的东西你永远都给不起!你永远都不要再踏足京师,我不管你和宋乐玉是什么关系,但你不能跟着他上京!” “太子殿下不要我回去,我也没想过要回去!”陈璞面对咄咄逼人的旻轩,平日好脾气的他此刻都按不住心里的疼痛与愤慨,扬声吼叫道。 下一刻,他又明白了旻轩话里的意思,便抬起右手,将旻轩掐痛他左肩的手打下,利眼瞪着他问: “我和乐玉又是什么关系?” “你在这里做什么人,做什么事你最清楚,不用我说得坦白!” “哈。”陈璞冷笑一声,字字铿锵地将话打进旻轩的耳中: “淮钧不想当年的事让其他人知道,可以!但他要我不再记住?那是我的过去,不单是属于他,更不是属于五皇子你的!记住与否都是我的事。五皇子要我不再介入,可以!但五皇子可有想过当年被介入的是我的感情,硬生生从那段感情中抽离的都是我!若然当日我要留下来,你认为淮钧会不许?你认为谁可以阻止我?” “你、你、”旻轩被陈璞几句话气得七孔生烟似的,愤怒地说: “你别用你那份见不得人的感情来当说词!” “五皇子,记住。”陈璞用一双乾净的眼睛看着旻轩,口里却是强硬的话: “你口中见不得人的感情有一半是淮钧付出给我的。我当日愿意离去,今天五皇子便不须多虑我会否回去。至于我和乐玉的关系,请五皇子不要横加妄断。” 旻轩没想过过往脾气甚好的陈璞会出言顶撞他,平日被迁就惯了的他顿时胸口被堵塞住一道气似的,渲泄也渲泄不出来。 然而再看多陈璞几眼,他就觉得陈璞像一只被踩中了尾巴的猫,每个人遇到要捍卫的东西时都难免张牙舞爪。 那么陈璞要捍卫的是什么呢? 他一改生气的姿态,以极冷淡的语气嘲讽道: “陈璞,你看看自己。那份感情早就注定没结果,早就注定是错的。现在三皇兄抽身了,有妻儿了,而你呢?你到了扬州却到青楼卖笑,现在又搭上宋乐玉?同为男子,你在镜里看到自己时可有觉得可耻?” “陈璞的事轮不到五皇子来关心。”陈璞不想再争论下去,动起步伐,擦过旻轩的肩离去。 旻轩则一手抓住陈璞的右手,止住他的步伐道: “你应该要死心。” 陈璞在心底觉得可笑,若然心没有死的话,当日怎会决断地离去?就算心里仍有思念,仍有情愫,但他早就不再对那一份感情抱有什么希望。 他甩开旻轩的手,再一次决断地离去,不在这份感情上纠缠什么。 踏出那扇门后,他看到宋乐玉在拐弯处等待他。他按着疼痛的左肩,一言不发地走到他的身边。 宋乐玉看他按着左肩的姿势便想起姚子余说过他受伤的事,于是关心地问道: “旧患复发了?”陈璞默默地点了点头,宋乐玉又说: “这点伤总会好的。” 听罢,陈璞不再回应,二人只是并肩地继续向前走,直到回到陈璞的厢房前。 宋乐玉看得出陈璞心里有郁结,这份郁结是因旻轩而来的,一如当日他吹箫时的模样。 他微笑问道: “不欢迎我进去一坐吗?” 当日陈璞愿意听诉听箫人的心事,今天他愿意说的话,宋乐玉也愿意听吹箫人说他的故事。 “好。”陈璞低声应道,将宋乐玉招呼进去。 或许有些事情已经不是吹一次箫能够解决,箫里的情意已经与今天的局面形一个对比,他再没有勇气拿出那个曾经寄讬了二人的箫来吹奏。而眼前的宋乐玉是值得他信赖的,就算进去以后他一言不发,但他能够看到有一位好友愿意陪伴在他的身旁都已经是莫大的安慰。 结果宋乐玉替他的左肩上了药,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陈璞的伤。当他看到陈璞左肩上深长的疤痕时,不禁愤怒于贼人的狠心。后来药上完了,他为陈璞倒了一杯热茶。陈璞喝了一口后,满口苦涩,悠悠地将当年的事说出来,但对于与淮钧的关系始终绝口不提。 他说,年幼时他就做了当今太子殿下的中郎,后来因为做错了事情,再容不下待在宫中,于是才会辗转来到扬州,而那个五皇子就是容不下他的其中一个人。 他问宋乐玉: “我们都说那件事是错,但错在什么呢?错的又只有我一人吗?” 宋乐玉没有办法回答,只得默默地守候在这个伤心人的身边。 陈璞看着杯里荡漾的甘黄的茶色,在心里又再问自己: “淮钧你真的没有错吗?你为何这样狠心?” ? ☆、第三十六章(下) ?  这几天皇宫里陷入一片拔刃张弩的气氛,朝堂上两派时常因一些小事而针锋相对,以致政事往往争持不下。双方又频频抓住对方阵营犯的错,几乎每天都有人因而受罚,小则杖打几十板,大则入狱待审,他们都试图削弱对方的实力。 又有一股暗涌缓缓涌袭而来,明珞的事刺激到永霆,他知道事情只有一个扭转的机会,可是那个机会却是他不可能屈服的,此时的他一心筹备着一部分定安军上京;诺煦持续与京城的富商洽谈,为自己巩固势力,淮钧从中介入,有几个本来倾向诺煦的富商因淮钧太子的身份而倒戈相向;彭大将军与董将军各掌京城的兵力,二人开始招兵买马,增强兵力,当年彭大将军希望女儿能够当上太子妃,没想到被董将军截住了,现在只能孤注一掷在诺煦身上。 他们都不甘于人下。 这一天淮钧于仁福宫办事,忽然郑府来了人,传来噩耗--郑太傅突然染上急病,恐怕时日无多,请求见太子殿下一面。 听及此,淮钧立刻扔下手上的狼毫笔,跟着郑府的人过去了。 此时郑太傅披着一件外衣,坐在靠窗的罗汉床上。 这张罗汉床中间放了一个小几,几上放了一壶新冲的茶,两旁放了两张青色花纹的坐垫,郑太传则坐在小几的左边。他的容貌憔悴,拿着茶杯的手微微抖着,好像比前些日子见面时憔悴了十倍。 淮钧着急地走到郑太傅的面前,问道: “外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郑太傅对淮钧投以慈爱一笑,再用颤抖的手将淮钧拉到小几的右边,让他坐下,老迈的眼睛注视着淮钧,他心里明白这次是最后一次这样看他最宠爱的孙儿了。 在郑太傅炽烈的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8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81 眼神下,不好的预感涌上淮钧心头,他不安地再问一次: “发生什么事了?” “急病再加上一些老患、钧儿,外公老了,这个日子早晚会到。” “不会的、我马上让太医过来。”淮钧勉强一笑,安慰着郑太傅。 虽然他与郑太傅不是经常见面,但是他知道郑太傅是疼爱他的,所以心底里还是有一份感情。 “不用了,外公的身体外公最清楚,就当外公下去与你母后她们一家团聚吧。”郑太傅对于这回事倒看得坦然,人总有一死,他能活到白发苍苍这个年纪倒是他赚倒了,但他在这人世倒有一件心愿未了,他颤抖的手握上淮钧说: “钧儿,外公就只一件遗憾,就是看不到你登上皇位。” “会看到的、外公你会亲眼看到的。” “对、对。”郑太傅又是慈爱一笑: “我和你母后都会看到的。”然而下一刻,他话峰一转,老迈的眼睛亮出了年青时候对于理想那份坚持的光芒: “我知道你大皇兄等人还是不死心,待我去了,你就以办丧之名让怀风上京,他的定武军总能制得了永霆的定安军。” 淮钧不确定地看了郑太傅一眼,他知道这是个好主意,因为他缺少的就是一个有力的理由让江怀风上朝。然而他的确狠不下心用这一个藉口,他外公的丧事怎可能与干戈之事牵连? 郑太傅看到淮钧的犹豫,又说: “不须犹豫,成大事者必须狠心,这事就这样决定吧。” 听罢,淮钧便狠心地点头道: “我知道了。” 关于狠心这二字,淮钧由三年前开始已经做到了,现在既是郑太傅首肯,他又何须妇人之仁?这是郑太傅的遗愿,这是郑太傅最后一件能为他做的事了。 “钧儿,你是太子,你会名正言顺的登基,你让怀风上朝只是一个保障。” “我明白。” 看着诺煦和永霆暗下的行动,淮钧知道他们二人终有一天会发动兵变。现在他们朝上有势力,又有兵力、财力,即使他们发动兵变,强夺皇位也未必不可为。事已至此,父皇又病重,淮钧的确要为自己预备一个保障。 只要江怀风能够上京,就有定武军可对抗得了定安军。京城里的兵力有董将军与彭大将军制衡,朝中势力则是他以太子身份聚集得更为强大。就只有财力他不敌诺煦,除非有宋乐玉。 就是不知道旻轩方面如何,看来他应该加紧行动,以他太子的身份,他就不相信还有谁敢帮助诺煦! 忽地,郑太傅抚着胸口剧烈的气喘着。见及此,淮钧立刻召来了府中的老管家刘伯,刘伯立刻端了一碗漆黑的药,服侍郑太傅喝下,郑太傅喝了半碗左右才见好转,但脸上已露出了疲态。 他虚弱地对淮钧说,而手则握得他紧紧的: “答应外公,你一定要登上皇位,为你母后洗脱当年的冤名!” 想到纭妃当年决意落发,却因为一个荒谬的谣言而落得赐予毒酒的下场,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面目到黄泉见发妻! 提到纭妃,淮钧又想起当年在佛下许下的誓言,他扬起双眉,自信地说: “钧儿定不负外公所望!” “好,这就是我的好孙儿!”郑太傅呵呵笑道,在生死边界上的脚也放心地踏出去了,他说: “来,扶外公到床上休息。” 淮钧遵照郑太傅的话,将他扶到对面的床上。他为郑太傅盖上被子,嘱咐他要好好休息后就离开了。 临走时,他回头看向在床上闭目的郑太傅,那一刻他心里有一份异样的温暖,因为他知道郑太傅的确是自幼就疼爱他的。 他在心底告诉自己,他一定不会负了郑太傅所望。 淮钧从郑府离开后,没有立刻回宫,而是过去永宁寺。 对于郑太傅染上急病这一件事,他肯定是难过的,没有人会想失去对自己好的人。于是他决定过去永宁寺,那里有着另一个对他好的人。 永宁寺依旧是安宁的,一眼过去是郁葱的树,树中有鸟声、蝉鸣。 从前来的时候是跟随着心里平和的木鱼声,往那个正在庵堂里敲经唸佛的人走去,现在来了,心里却已经没有了木鱼声,彷佛他们之间的牵连早就被切断了,他只得无望地沿着西边走,一直走到寺内的西郊。 寺内的西郊更像是一片宁静的仙境,满地青草,草内有几棵红红黄黄的小花,偶然有几只蝴蝶飞过,展开漂亮的双翅盘旋于花上,又有几只鸟飞落到草上,似乎在嬉戏。 这个彷如仙境的地方立了一个碑,碑上简单地刻了明净二字,那里埋葬了淮钧此生最敬爱的人,他的母亲--纭妃。 淮钧走到碑前,鞠躬了一下就率性地坐下来,轻声地对隔岸的人说: “母后,钧儿来了,好像冷清了一点,迟些我带璞儿过来吹箫给你听,我知道你喜欢听璞儿吹箫。”说罢,淮钧低声笑了笑。 风拂过来,吹起了淮钧一缕发丝,他又说: “外公老了,又染了急病。母后,你告诉我,在黄泉之下是不是真的可以重聚?” “其实我们本不用等到黄泉下重聚。”淮钧忽地狠狠地说,惊扰了这地的宁静: “我们母子俩落得今天天人永隔的下场都是那些人害的,要母后你蒙上不白之冤。我答应了外公,也答应了自己,他日一定为母后洗脱这个污名,母后你尽管安心好了。” 忽地有两个人踏着草,窸窣的走过来。 淮钧回头一看,原来是明心大师与一个穿着素服的女子,他便站起来,拍拍黏在华衣上的草,对明心大师微微一笑,而明心大师也对他回以一笑。 明心大师身边的素衣女子定睛看着淮钧,深沉的眼睛翻起了千堆浪。 半晌,她才自淮钧的脸上转移了视线,低声对明心大师说: “我见过茹纭就会走。”话音刚落,她就走到碑前,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在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站在她旁边的淮钧亦紧盯着她的侧面,这个女子长发乌黑,肤如凝脂,一双眼睛有着深得难以藏得住的心事,而她眼尾的纹却透露了她在岁月中的风尘,大概已有一定的年纪。 良久,素衣女子移起脚步,打算离开,淮钧虽然想知道这个过来拜祭纭妃的人是谁,但又不好唐突开口,只得看着她远离的背影。 不知为何的,淮钧竟随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长长地叹息。 直到女子素衣的背影消失了,淮钧才往明心大师走去,点头问好后将刚才怕唐突的问题转问明心大师: “敢问大师那位女子的来历?为何会来拜祭母后?” “请殿下恕罪,明心只知道她与明净是旧识。” 淮钧思量了一下,就笑说: “不要紧。想来我与大师已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这段日子劳烦大师的照料。” “殿下言重了。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8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82 ”明心大师端视着淮钧看似平和的脸,但他紧皱的眉心却带着难解的恨意。 明心又忆起当日明净交讬他的事,便与淮钧并肩而走,说: “殿下是个孝子,明净泉下有知亦会觉得安慰。” “我要是个孝子,便不该让母后三年来仍旧冤屈难平。”淮钧愤恨的说。 “看来殿下始终未能放下当年的事。” “此恨恐怕难消。”淮钧忽地停下来,停在一棵树下,视线游移在外头的天空: “明心大师,母后是我最重要的人,那等冤屈她是不该承受的。她落得这个下场,到底是为什么?” 一如当年,淮钧心里的恨意依然留在他的心里,成为他心里一条莽蛇,每当忆起纭妃的枉死,他的理智都会被这条莽蛇抽乾,只剩下葬蛇在心里,任它作恶。 “红尘多苦,明净早就知道劫数难逃,现在她摆脱了红尘都算一件福事。”明心顿了顿,他的几句话像风中拂来的诤言般,将淮钧心里想的话一一反驳了: “明净并不在意这身前身后名,她既然超脱了红尘,这笔冤屈帐早该完了。她最后的希望是殿下不再执着于此,何以殿下不为到明净的遗愿,尝试放下这番仇恨?” 淮钧要做的,应该是将心底的毒葬斩去,但是这条毒莽一但斩下,过去支持他的都会随之崩塌,好比伤害明珞,又好比陈璞的离开。这几年咬牙而上,除了心底的欲望,也因为抱着这番仇恨与对感情的憧憬。 他是红尘中人,又是个凡夫俗子,没有超然脱俗、大彻大悟之心,这番仇恨恐怕难解。 他说: “再不执着我也执着了这么多年,大师,这是我为人子的责任,他日我必定为母后洗脱这一身冤名。” 倏然,微风抖落了一块叶子在淮钧的肩上,明心见状就抬手为他把叶子拨去,叹息说: “叶落千斤重,红尘的确多苦。” 淮钧轻笑出声,问道: “叶落又岂会千斤重?” 明心看着淮钧依然痴迷的模样,知道再下去淮钧也不会明白,这是世人惯有的痴,而能够顿悟的都是从痴中顿悟,终有一天他会明白。 然而在之后的日子里,淮钧的确顿悟了,但那时已是毒莽支配他之后。 任由这么一条毒莽支配他,落得的下场何止悔恨二字? ? ☆、第三十七章(上) ?  “钱老板、黄老板、安老板,请用茶。”淮钧坐在京城三大富商之间,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但一双眼却是凌厉地盯着他们。 早朝完了,淮钧就赶出宫外与三大富商一聚,这三大富商近日与诺煦动作不断,显然已投靠诺煦一方,今趟淮钧与他们会面,就是要他们改为投顺他! 他没有把握宋乐玉会愿意相助于他,所以他必须为自己铺排一条后路,或者是断了诺煦铺好的路。 “太子殿下客气了。”为首的钱老板笑了一声,礼貌地呷了一口茶, “早闻殿下礼贤下士,现在看来确是没有虚传。” 这个钱老板赚的是盐利,将半个天下的盐利都牢牢地收在手上,家财万贯。他家里有三个儿子,为长的两个接管了家中的生意,最小的一个则靠家中的财力,捐了一个京官回来做,故此可谓,有权也有财。 “昔年曹操说过,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时,举凡是有才者都是不厌多的。”淮钧客套地说。 “可惜我们三位都只不过是铜臭商人,除了几个臭钱,倒没什么能贡献予朝廷。”深明淮钧的用意,黄老板巧妙地拒绝了他。 黄老阔经营的是酒庄,黄家酿的酒都是天下一绝,各家各门都得争相买得,故价格屡创新高。除了做豪门的生意,黄家也有一些小酒卖予平民,价格不低,但的确是好酒,每逢过年过节一些平民都会买两三壶回家,可以说几乎半个天下的酒利都掌握在黄家之手。 “黄老板过谦了,月初山东旱灾,还是靠黄老板慷慨解囊,为朝廷稳住人心。”淮钧一双眼挑畔地看着黄老板,话里有话。 月初山东大旱,黄老板以望王的名义,捐献了五万两白银振灾,为诺煦赢得极大声望,这些事情淮钧都看在眼内。 “举朝皆知殿下乐善好施,所谓上行下效,咱们都是跟着殿下去做。”安老板出来打圆场。 安老板家传的产业则以玉器闻名,宫里的玉器都是在安家买的,玉器的利润大,但玩的只有上流门户,故安老板在京师三大富商中,财力并不及钱、黄二人。 “既然如此、”淮钧一双利眼扫过三人,转到今天的正题上: “那么三位为何不『跟着』本殿下,而选择辅助望王呢?” 三人一听,身体一僵。 虽然他们早已决心相助于诺煦,但今天坐在淮钧的面前,拒绝之话的确难以出口。始终淮钧是本朝太子,势力之大并不是他们所能及的,他们心里当然亦担心被淮钧视为眼中钉,一一拔除。 然而他们有另一个更大的恐惧,这个恐惧令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辅助诺煦。 “殿下位高权重,我们人微言轻,怎敢妄想相助于殿下呢?”见淮钧脸色变了,安老板也变得战战兢兢,短视的他当然不相信诺煦真的能够铲除太子,谋朝夺位,如果不是那个人,为到名利他当然会选择辅助淮钧。 那么他日淮钧登上皇位,他也能博得功臣一名。 可是现在那人为刀俎,他为鱼肉,除了乖乖服从还能挣扎什么? “但是三位却妄想推翻本殿下。”淮钧厉声说,他没有时间与他们虚耗,也没有兴趣看他们转弯抹角地拒绝他! “小人不敢!”三人连声说,安老板吓得一张脸都涨红了,只有李老板和钱老板比较神色自若。 他们半生于商场打拚,都是见惯大场面的人,虽然他们是被要胁才辅助诺煦,但既然被迫要孤注一掷,他们何妨倾尽全力相助于他,或许真的能换来下半生官运亨通。 “三位都是聪明人,要什么尽管开口。” “黄某求的很简单,不过是名和权。”较为爽直的黄老板仗着背后有人撑腰,不讳言地说: “但殿下决定请来宋乐玉,我们三人求的又如何成?” 宋家富甲天下,假如他投于淮钧门下,他们恐怕会被宋乐玉压制着,那不如趁机投靠诺煦,为自己换来一个机会。 人就是充满欲望的,有了钜大的财富还不能知足,偏要名利双得。 “莫非望王就能够给得了你们?别忘了,本朝的太子还是本殿下。”淮钧含笑地提醒他们,但一双眼里却透现出浓重的不满。 “对,但望王亦是圣上的亲生儿。”钱老板也对淮钧回以一笑。 一旁较为胆小的安老板颤抖着身,涨红的脸色一下子又褪成苍白,靠家业庇荫而只识鉴赏玉器的他并不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8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83 如钱、黄二人见过什么大风浪,也不明白他们为何敢这样对淮钧说话。 “钱老板所言甚是,本殿下亦不强人所难。”他站起来,拍拍衣袖,转身离去以前他眯起眼睛,警告他们说: “我们就尽管看看结局是谁主宰的,还望三位他日,绝不后悔!” 淮钧离开客栈的天字一号房,拐弯走下楼梯时有一个侍卫正在等待他,他低声命令他几句话后就走了。 眼见淮钧走后,安老板才软下身子,满额都是冷汗,至于钱、黄二人瞥了他一眼,就悠闲地喝起茶来,谈谈双方最近的生意如何。 生意从来都要冒风险,虽然他们孤注一掷,但淮钧来找他们,那足以证明淮钧也不是稳操胜券,既然如此这个风险未必不可冒。 仁福宫里回绕着一阵浓烈的茶香,念玉这个女娃儿在茶香下舒服地依偎在董靖的怀里沉睡过去,至于董靖则戒备地盯着眼前沏着茶,绿杉儒雅的俊男子--诺煦。 诺煦是个爱茶的人,他沏的茶更是宫中一绝,可是明眼人都明白他难得过来仁福宫,绝不可能是过来沏茶这样简单。 “听宫里的人说,念玉很会哭,现在看来她也挺乖的。”诺煦忽然跟董靖闲话家常起来,他要等的人是淮钧,没必要对着董靖板起脸来。 “刚好是她午睡的时间,待会她醒来就会哭个不停。”董靖拘束地回答。 虽然她知道诺煦过来的心思并不单纯,但她出生在武将的家中,又不懂玩弄心计,故此她猜不出诺煦真正盘的心思,也不懂与他周旋,只得坐在这里等待着淮钧回来。 “小孩就是爱哭,不知道你皇嫂什么时候也给我生一个娃儿。” “那时候念玉就能多一个玩伴。”她客气的说。 可是在很久之后,董靖忽然想起入宫前渴望自由自在的自己,那个时候的她不懂心计,也不愿去明白这些明争暗斗,但是在这样的一座皇宫里待久了,人的确会变,她为了要得到的东西,学懂得不择手段。 “小时候有一个玩伴是一件好事。”诺煦高深莫测地说,又忽然笑道: “三皇弟也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他们的感情可比我这个皇兄好。” “是吗?”董靖的心突然不安起来,她紧张地说: “但我在宫里从未闻说这一个人。” “他出宫了。”他喝了一口茶,带着茶香的口扔下了一句炸药似的话: “三年前你们大婚时,他就出宫了。” 此番话的确令到董靖坐立不安起来,她想起了那一个晚上,淮钧睡梦里不断叫唤着的人--璞儿,他那么恳切地渴求着这个人不要走,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够让淮钧连在梦里也舍不得他走呢? 是否就是诺煦口中,与淮钧一起长大的玩伴呢? 她的心疼痛起来,嫉妒的情绪堵塞着她整个心胸,继而使她脑海里生了无数个恶毒的念头。 一串沉实的脚步声打断了她此刻在脑里翻腾的各种想法,她抬头一看,正是淮钧回来了。 淮钧厉眼看了诺煦一眼,又转过身跟董靖说: “大皇兄来了,怎么不派人通知本殿下一声?” “太子殿下要事繁重,本王倒是清闲得很,等等又何妨?” “靖儿,我与大皇兄有要事相讨,你先与念玉回寝宫。” “是。”语罢,董靖便抱着念玉离开了,临走前她再看了淮钧一眼,心里是百感交集。 此刻殿里剩下二人相对无言,诺煦倒了两杯茶,其中一杯推向了邻座的淮钧,然而淮钧却把茶推开了。 来者不善,诺煦不会平白过来,刚才被三大富商拒绝的一口忿气仍在心里,使他更没有心情看诺煦作什么戏。 好意被拒绝了,诺煦只是耸耸肩,并没有计较。 “结果如何?”他明知故问,能够一挫淮钧的锐气是一件好事,那杯茶是祝贺淮钧无功而还。 宫里宫外满布线眼,淮钧并不奇怪诺煦得知他今天会面三大富商的事,可是他见不得诺煦胜券在握的模样,更见不得那三大富商竟不卖他这个太子的帐! 他眸里闪过一记阴狠,他会让他们明白今天的决定都是错的,他们会后悔的。 “大皇兄找了三个好帮手,可是有了他们三人又如何呢?大皇兄,你盘的心思不会如愿的。” “是吗?那么太子殿下盘的心思又可以如愿吗?”心情绝佳的诺煦轻笑出声, “鱼与熊掌若未能得兼,恐怕都是索然无味吧?” 他知道现在淮钧是气在心头,这三年来他们一直相争,诺煦求的是一个机会,淮钧做的就是阻止诺煦得到这一个机会,而现在诺煦势力愈来愈大,淮钧私下与三大富商会面就证明了他心里的恐惧! 诺煦对于这个局面很满意,相较于淮钧拥有的虚名,他的实力足以让他抓紧这个机会! 成王败寇,他们都不会让自己失败。 “有劳大皇兄费心了。”被刺到了心头的痛的淮钧仅是淡淡地说。 但是他心里却忽然惆怅地想,就算陈璞回来了,他又会甘心留在他的身边吗? “不费心,本王近来的确很清闲。” 结果清闲的诺煦就在仁福宫里坐了近半天,与淮钧胡乱的东扯西淡,而二人的话字字有骨,针锋相对。淮钧本不想搭理诺煦,可是诺煦却无意放过淮钧,有意留住他似的。 到了黄昏,诺煦才带着满肚子的茶水离开仁福宫。 他走了后,殿里剩下淮钧一人,此时淮钧的心愈来愈惆怅,一方面担心诺煦的势力继续坐大,另一方面担心身在扬州的旻轩未能请来宋乐玉,他最为忧虑的是陈璞的下落。 他想了再想,最后走到书殿里,写了一封信再命人快马送到旻轩手上。 另一方面诺煦回到上阳殿时,却意外收到一封信函。他本以为是莫回川寄来的,但当他打开了信,看着里面熟悉的笔迹,一滴泪悄然从他的眼角滑下。 这是范绍谦的笔迹,信上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他心里记挂已久的人,分别十三年后,何以此刻要写这么一封信给他?他对不起什么?他人在何方?他此刻过得好吗? 诺煦不知道范绍谦过得好吗,但他只想告诉他,他过得一点都不好。 过去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本来心情绝佳的诺煦此夜喝了一整晚的酒,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他过得不好,这是宫里的人不明白的,他不想莫回川明白的;他过得不好,从前到现在都只有范绍谦明白。 “绍谦,你要代我过得好……”他拿着酒,重复十年前的话, “你答应了我的。” 夜半,郑府传来郑太傅寿终的消息,淮钧扔下手上的笔,颤抖着手赶往郑府;夜半,安府传来一片哀恸,安家小爷进宫求见诺煦。 ? ☆、第三十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8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84 七章(下) ?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扬州的风光甚好,旻轩在四年前匆匆路过一次,那时候他就想,要是能够放下一切留在这里,做一场十年的扬州梦,梦死醉生,倒算是逍遥写意。 但他是放不下一切的,所以他带着千般沉重回到了皇宫,从此就断了逍遥自在的妄想。 像他这样的人,到底是人们不放过他,还是他不放过自己呢? 旻轩与庞湛抵达宋府已经有四天,但二人显然是不受欢迎的,虽然宋乐玉的表面功夫做得极好,把这个五皇子奉作上宾,可他一眼都没有正视过他们,甚至旻轩邀他一谈,他亦托辞拒绝了。 一个皇子无故来到扬州,借宿于宋府,宋乐玉再笨也看得出他盘的心思?关于宋家家训他就只记得一条──不得涉足官场,这回事还是可避则避。 对他而言与其跟旻轩作无谓的纠缠,还不如与陈璞坐在亭楼,倒一杯酒,一边谈天说地,一边看着在湖边快乐玩闹的赵天宝、姚子余与包儿。 自从包儿与姚子余来了,赵天宝就好像变回了当年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年。虽然看着赵天宝与姚子余的亲近,他心里有点不是味儿,但能够换回赵天宝一个笑容,他就觉得值了。 “谢谢你,阿璞,我很久没有见过天宝这么开心。”他敬了陈璞一杯酒,然而陈璞却拒绝了他这杯酒,他只得笑了笑,独个儿把酒喝了。 “你要谢的人不是我。”陈璞指了指湖边的姚子余与包儿。 “谢谢你们愿意来,我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这几年宋乐玉放弃了京城的一切,不惜一切替赵天宝到处访寻名医。有时在凉夜里拿着一壶酒坐在亭中,独酌无相亲,就倍感孤单。 现在喝酒有知己相伴,心里的烦忧亦有人可诉,因此这几天亦是他三年来最放松、最开心的日子。 已视宋乐玉为好友的陈璞爽落地说: “我们之间不言谢。” “对、对,是我太客气……”他的笑容一征,拿起酒杯,向湖的另一边的亭子里的人回敬了一杯酒。 坐在那亭子里的人是旻轩和庞湛,旻轩凭空一杯酒插入了宋乐玉与陈璞的相谈甚欢。 喝了一杯酒,回过头来,他将满腔怒气撤在庞湛身上: “三天了!我们没有这么多的时间!” 庞湛知道这些天来宋乐玉都刻意地回避着他们,他深知好友的个性,只得硬着头皮对旻轩说: “乐玉本就立定自由身,无意参与其中。就算他不助太子殿下,也不会改投望王。” 然而旻轩是个他决心了要做的事情必定要做到的人,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两件事,不让淮钧发现陈璞的存在,以及宋乐玉必须跟他回京,投顺淮钧。 他勒令自己冷静下来,冷冷地说: “庞湛,我让你跟过来是因为你和宋乐玉是相识,我是要你帮忙,不是要你当宋乐玉的说客。” “我知道,可是……” 他打断庞湛的话: “他不吃软,我就不相信他不吃硬,我就不相信一个人是没有弱点的!” 庞湛是知道宋乐玉的弱点,也是他唯一的弱点。他状似不在意地看向湖边嬉闹的赵天宝,心里犹豫着应否告诉旻轩。 然面旻轩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越过了赵天宝等人,落在正走向湖边的陈璞,心里以为宋乐玉的弱点就是陈璞。 他在心底恨恨地骂了一句——陈璞啊陈璞,谁及得上你肮脏呢? 此时宋乐玉不知去了何处,陈璞在姚子余与包儿热情的呼喊下到了湖边,旻轩想了想,就离开了亭子,绕过大半个湖来到陈璞等人之中。 本来笑着的陈璞在见到旻轩的一刻,笑容就敛去了,他僵硬着身体,恭敬地喊了一声: “五皇子。” “陈璞,我们谈谈。”旻轩下的是命令,在宫里长大的陈璞不懂回绝他,只得随着他的步伐,在湖边走着。 走了好一会儿,旻轩才开口: “你脸上的疤痕怎样来的?” 忽然陈璞停了下来,看着澄明的湖面,那一年的事情就浮现来了。 当时的他认为自己一定要去扬州一趟,于是就一路往扬州去。结果那一个下雪的晚上,他到了扬州,却突然有几个贼人拿着刀,往他砍过去。幸好他躲了,但贼人却决心要他的命似的,一把刀直直落在他的左肩,又有刀划过他的下巴。 那时候打更人的脚步声和吆喝声从远至近响起,几个贼人怕惊动了人,拿了陈璞的包袱就逃了。 后来早起的姚子余在宣楼外救了他、又得孙傲收留了他,而孙傲不知从哪里的关系打探到贼人的下落,找回他的包袱,又把这些贼人递进牢里,从此他的生活才安定下来。 箇中的苦痛他不愿意再提了,只是说: “前几年弄伤的。” “痛吗?”旻轩冷冷地问,丝毫没有关心的意味。 “谢谢五皇子的关心。”陈璞不领旻轩状似关心的话,也不想在他面前说一个痛字。 “陈璞,你有没有一刻为了你的感情感到可耻?你知道吗?你的疤,就是你的罪孽。三皇兄不想再见到你,你们的一切都是不见得光的,你不能破坏他得到的所有!”说罢,他一手放到陈璞的后背,在他来不及惊愕的时候,一手将他推到湖里。 突然有一个人把旻轩推开,拉住了陈璞。 原来姚子余与包儿因背着陈璞而发现不到旻轩的手段,但面对着陈璞的赵天宝却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他立刻跑上前,将陈璞拉住。 然而他方才的脚步未稳,又未抓实陈璞,反倒是危急下的陈璞用力抓住了赵子宝,在失去重心下,陈璞和赵天宝就 “噗咚”一声,双双跌进湖里。 湖里溅起水花,打在旻轩与及从后赶到的庞湛脚上。 庞湛难以接受地看着旻轩的一脸阴狠,旻轩却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湖里不熟水性的二人挣扎着。 一旁的包儿在二人掉进水的一刻就 “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他的哭声使姚子余立刻跳进湖里,一手搂住陈璞的腰,将他救起来;又使刚回来的宋乐玉马上跑过来,来不及思考就把再无力挣扎的赵天宝抱住,将他带回地上。 此时旻轩才看到宋乐玉一脸苍白,握着赵天宝的手,低声喊着: “天宝、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天宝,醒来看看我……” 一旁的姚子余正不知所措着时,就听到陈璞咳了几声,意识辗转清醒起来。宋乐玉见及此,心里更加慌张,一张湿了的脸有水滑下来,又似乎是他的泪: “天宝,醒来啊、你不能有事的……” 彷佛听到了宋乐玉的叫唤,赵天宝痛苦地把刚才吞下的水吐出来了,咳了几声,一手反握回宋乐玉。 见赵天宝有意识了,宋乐玉立即抱起他,也让姚子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8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85 余把陈璞带回房中,再命管家去找大夫。包儿则一边哭着喊: “璞哥哥,天宝哥哥……”,一边急步跟着姚子余走。 旻轩看着远去的五人,冷哼了一声,心里把事情都弄清楚了。 他低声交了一个命令给庞湛,结果看着庞湛一脸难为,他就冷冷的说: “你不去吧?可以,我自己去。” 语罢,旻轩就独个儿走了。庞湛看着旻轩孤独的身影,忽然间,他不知道这些年来他到底是错、是对。但他仍然紧紧跟着旻轩的步伐,一如最初见到旻轩,他只想好好保护这个寂寞的皇五子。 赵天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的事,这两个时辰里宋乐玉除了去看过陈璞一次,就是一直握着他的手,守在他的身边。 宋乐玉希望赵天宝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他。 “乐玉……”赵天宝喃喃叫着,眼睛缓缓睁开过来,当看到宋乐玉守候着他时,一时百感交集。 他知道是宋乐玉奋不顾身的救了他,又想起这些年来,宋乐玉为了他的脸访寻名医,要钱的就给钱,要求的他就低声下气的去求,就是为了他一张烂了的脸,怎料得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换来的是他俩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每次看到神采飞扬的宋乐玉因此事变得憔悴,他就希望他放弃。就算宋乐玉对他再愧疚,这三年来他要还的都早该还完了。 他掉进湖里时就想,不如就这样死去吧。可是当宋乐玉抱住他下沉的身体时,他才明白,他不想离开他。 他又想,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与他已经纠缠了这么多年。好的、坏的都尝过了。到快要死的一刻,他记起了第一次与宋乐玉被一条狗追,然后两个人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可是这几年来他们都是喘不过气的,他终于知道,有些事情再逃避都应该要解决,否则他们到死的一刻都是喘不过气的。 他紧握着宋乐玉的手,乾涸的唇微微张开,低声地说: “乐玉,你救了我……” 宋乐玉听不清楚赵天宝的话,一心想着要去倒一杯水给他,就放开他的手,然而赵天宝却仍然紧握着他,不让他走。 “怎么了?”宋乐玉柔声问。 “为什么要救我?”赵天宝睁大眼睛,直视着宋乐玉。 有人说,看一个人的眼睛就可以知道他有没有说谎。 宋乐玉轻笑出声,将心底的话道出: “天宝,这些年来我们都没有好好地说过一次话,所以我时常在想,要是你不再将我拒之门外,愿意听我说了,我一定要认认真真的告诉你,我爱你。我想,那时候你就会相信我了。”他清澈的眼睛回视他,真诚地说: “天宝,我爱你,你相信我吗?” 相信他吗?他看着宋乐玉诚恳的脸,连眼睛都舍不得眨,可是他想起了自己的脸,又想起了过往宋乐玉只把他当作好兄弟,于是他就不敢相信了。 “我的伤、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你不要内疚。” “我为什么要内疚?”他反问。 “乐玉,你是好人,这些年来我都是你的负累,从今以后我们就……”他忍着痛想说,从今以后我们就各奔东西吧。 但他还没有说完,宋乐玉就着急的打断了他, “不准说!我肯定的告诉你,我是对你内疚,内疚得每一次看你失望的表情都恨不得烂脸的是我!可是我不爱你的话,我根本不会内疚!” 还是不愿意相信他的赵天宝,张嘴就想反驳了,然而又被宋乐玉气急败坏的打住了。 “你要听我说完!天宝,我小时候做了很多坏事,我打死了别人家的狗、有一个婆婆说我顽皮,不卖橘子给我,我就拆了她的档口看她拿什么做生意、我讨厌教我唸书的夫子,我就把墨水泼在他的脸上……可是我都不内疚,因为我们家很有钱,我知道我爹会用钱打发他们。” 他双手用力握着赵天宝的手,眼睛浮起一层雾气: “我一直以为看到你开心就够了,可是刚刚我怕你要死了、我知道,我一定要把心里的话都跟你说。我这辈子就对你一个内疚,但我不会用钱打发你,我这辈子就跟着你,等你相信我,你相信我了就会原谅我。” 赵天宝感觉到手里传来的温暖,可是这些年来习惯了拒绝宋乐玉的他,还是叹了一口气,说: “乐玉,你应该娶一个妻子,我永远都是你的好兄弟。” “我不要妻子,我只要你!”宋乐玉像个孩子般固执地说, “你清楚我的个性,只有我认定的事才是应该,别的事情都是不应该!” 有一颗泪从宋乐玉的眼里滑下,赵天宝犹豫了一会儿,就抬起另一只手,替他抹去了这颗泪。 宋家少爷,潇洒甲天下,从不在乎这生前身后名。他赵天宝,一个没人认识的市井小民,又何需在乎?他是早不乎的,但看见宋乐玉如此决绝,他才真正明白他是认真的,一颗心亦被憾动了,这些年来藏在心里的郁结也就一一扫空了。 良久,他坚定地说: “我相信你。” 就凭这一句话足以抚平宋乐玉躁动不安的心,又像世上最动听的海誓山盟,使得宋乐玉清楚这一辈子他和赵天都不会分开了。 忽地,赵天宝想起了刚才的一幕,他连忙跟宋乐玉说: “乐玉,你跟陈璞要小心那个五皇子,刚刚是他推陈璞下湖的!” 宋乐玉还来不及反应,门就被用力地推开了,一批官兵涌进来,带头的人说: “带走赵天宝!” 结果还躺在床上的赵天宝就给他们带走了,任宋乐玉反抗也阻止不了,他们甚至连带走赵天宝的理由都没有。 “天宝!”宋乐玉连忙追了出去,却惊见厢房门外站着目无表情的旻轩与一脸愧疚的庞湛。 旻轩冷声地说: “宋公子,现在你能抽空一谈吧?” ? ☆、第三十八章(上) ?  宋乐玉瞪着面无表情的旻轩,但此刻的他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事情的主导权已经落到旻轩手上,他肯定官府的人莫名地带走赵天宝是这个五皇子做的手脚。 他与旻轩分别坐在大庞的两张主座上,而庞湛则恭谨的站在旻轩的侧身。他瞥了庞湛一眼,素来待人友好的他忍不住嘲讽一笑,庞湛刚羞愧的低着头,不敢看他。 “说吧。”宋乐玉乾脆直接地开口。 “宋公子,你我就开门见山吧。”旻轩的一双眼是冰冷的,手放在案桌上,食指若有若无地敲打着案桌,缓缓地将此行的目的道出: “当今朝廷大致分为太子与望王两派,望王结党营私,近日私会京城三大富商,野心举朝皆知……” 宋乐玉听得不耐烦,立刻打断了旻轩: “在下非朝中人,亦无意过问朝中事,还请五皇子讲重点。” “面对望王的野心,殿下需要宋公子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8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86 有力的支持。” “哈哈。”宋乐玉笑了两声,婉转地拒绝: “想太子殿下权倾朝野野,他日继位的亦必定是太子殿下,又何需要在下支持呢?” “望王野心勃勃,觊觎太子一位;宋家富可敌国,若得宋公子相助,殿下必定如添一翼。” “五皇子言重了。那都是祖上的事,这几年在下无能,倒把祖上的福德败了不少。” 旻轩敲打着案桌的食指用力了一点,他不满宋乐玉拒绝的态度,不过仍然客气地说: “与其说我言重,不如说是宋公子过谦了。”他又利诱道: “倘若宋公子愿意倾力相助,殿下必保你一世荣华,一生富贵,也算是为祖上积德。” 倏然,宋乐玉又大笑了几声,视线凌厉地转向了庞湛。 “庞湛,你没有话说吗?” “我……”看到宋乐玉嘲讽的目光,他的话就像鱼骨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吞不下去。 他冷嘲热讽地说: “你懂得带五皇子来到宋府,怎么没告诉他,宋乐玉从不稀罕这荣华富贵呢?不对、你没说的话,他怎么懂得带走天宝呢?” 甚少如此对人的宋乐玉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当他看到官兵带走赵天宝而庞湛在门外袖手旁观时,他就深深地觉得被朋友出卖了。 凭良心说,他宋乐玉从未亏待过一个朋友,却想不到这一次竟是引狼入室。 旻轩敲打着的食指停了下来,既然宋乐玉都把话挑明来说,又不吃软的一套,他也不妨把这个恶人做到底。 他用力拍一下案桌,厉声道: “宋乐玉,你莫不识抬举。” 见旻轩动怒了,庞湛怕这事愈来愈僵,只得硬着头皮对宋乐玉说: “乐玉,这一次是我对不起你。可是这三年来你为了天宝东奔西走,要是你愿意投入殿下门下,殿下定不会待薄你,亦会找人治好天宝的一张脸。” “庞湛,你很伟大!”他瞪着庞湛说,又将视线转回盛怒的旻轩: “五皇子,宋家家训--不得涉足官场,恕在下难以从命!”他坚决地拒绝了旻轩,说到脾气,他这个宋家少爷怎会比旻轩低呢? 可是旻轩仗着有宋乐玉的把柄,冷冷地说: “好,那你就等着到赵天宝的死刑吧!” “呵,好一个五皇子,要是让你这般徇私枉法的人得到大权,天下间又要多几多条枉死的人命?” “是又如何。”他要胁地看着他: “我给一些时间你考虑,当然愈快愈好,否则我也很难担保赵天宝会有什么待遇!” 语罢,旻轩收回凶狠的目光,起身打算走了,然而宋乐玉把他喊停住。 “五皇子,你以为你可以只手遮天吗?”宋乐玉仍然口硬地说,虽然他心里记挂着赵天宝,可是这官场他是不想进,也是进不得啊! 旻轩回头看着宋乐玉,忽然又笑了出来,阴狠地说: “我知道,宋家与莫丞相有姻亲关系,宋公子与望王亦是旧识。可那又如何?你上京的路程有多久,我就命人把赵天宝折磨多久!” 宋乐玉一双手握成拳头,拳头上布满青筋。 旻轩朗声大笑: “你知道你不屑的权力是什么吗?就是这些!” 他最见不得就是宋乐玉这副自命清高的模样,他就要宋乐玉知道他不要的荣华富贵到底是什么,这世间又为什么这么多人穷尽一生也要得到! “我可以答应你我绝不会相助望王。”宋乐玉已经退了一步,起码他绝不会助长诺煦。 “宋公子,我只有一个要求……”他的话还没完,就有一个人闯了进来,任管家拦也拦不住。 那人见了旻轩,马上从袖里拿出一封信,恭谨的递到旻轩的手上: “参见五皇子,这是殿下命小人送来的信。” 旻轩立即将信拆开,信里只有寥寥几个字,但足够他的脸变得铁青、又有几分愤恨。 --两个人,都带回来。 两个人? 旻轩将手上的信握成一团,他很清楚淮钧信里所指的两个人到底是谁!一个是宋乐玉,另一个就是陈璞! 想不到淮钧还是知悉了陈璞的下落,那么多年了,淮钧对陈璞却还是念念不忘,他倾力相助的太子殿下竟然还是不愿意放开那个男人! 陈璞应该去死,他是错的,他不该留在世上牵累淮钧,他会害得淮钧一无所有!当淮钧一无所有,旻轩不能想像自己又会落得什么下场?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一颗心愈跳愈快,他想起那段黑暗的日子,现在只差一点儿他就能见到曙光,过去都会真正地成为过去,他不能够允许陈璞破坏一切! 可是淮钧已经知道了陈璞的行踪,他很清楚陈璞对淮钧的重要性,要是他不把人带回去的话,淮钧就会对他失去了信心,他就会失去了唯一可以依靠。 他动怒地甩袖离开,却又被宋乐玉喊住了。 宋乐玉明知道事到如此,为了赵天宝已经轮不到他来反抗,但是自幼同是养尊处优的他见不惯旻轩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忍不住对他冷言冷语。 “五皇子,望王何止觊觎太子一位,而太子殿下又觊觎什么?今天是在下遇人不淑,我就跟你一起上京。可怜宋某一生清白,却要因而蒙上污点,哈哈哈,只盼宋家祖宗原谅宋乐玉这个不孝子弟!” 自尊极高而又处于盛怒的旻轩,受不了宋乐玉明嘲暗讽的话,又回过头来,咬牙切齿地问他: “敢问宋公子,助殿下成就这番事业有何污点?” “哈哈。”宋乐玉又笑了,状似对自己说: “尽管我是不孝,可我也未曾日夜昐过我爹去死啊……” 听及此,庞湛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宋乐玉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旻轩则怒羞成恼,大骂: “放肆!宋乐玉,今天殿下是看得起你才给你的面子,否则我一声令下就可以抄你的家,要你项上的人头!” “你们就尽管抄我的家,要我的头!我就要天下人看看太子党是如何徇私枉法,污衊好人!别忘了,我与望王是旧识,他自会替我主这个公道!” “你!”旻轩握紧自己的拳头,手上的信都被他握烂了,他勒令自己要冷静,别为了宋乐玉的三言两语而动气。 半晌,他才开口说: “收拾包袱,晚上我们就启程。” “马上放了天宝。” 旻轩看了庞湛一眼,令道: “你去官府一趟吧。”说罢,他就挥袖走了。 离开了大厅,走在廊里,他的脑海就回响起宋乐玉的话。 他恨恨地想,宋乐玉根本什么都不清楚!年幼的他何曾昐望过父亲早日崩天?可是他的父亲想他死,把他都逼迫到绝路了! 后来的那些年他终于明白了在那座宫廷要的是什么了,比起什么亲情,他只要活命,活得好好的。 所以他会为淮钧带回陈璞,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8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87 但他不会允许陈璞破坏他垂手可得的一切! 话说过来陈璞掉进湖里,是姚子余救起他。那时候姚子余什么都顾不得,一心只想救起陈璞。后来陈璞稍稍睡过去时,他看着陈璞就想起了三年来的事,这三年他才真正地活着似的。 年幼的时候是宣楼里的人收留了他,可是宣楼给得了他温饱,却给不了他温暖。直到他救了陈璞,捡了包儿回去,他才真正得到他渴望已久的温暖,他知道他不是多余的。 刚相识的那一年,有一个上晚他拿了一大盘包子坐在房里打算给自己过生辰,却意外地让陈璞看见了,当时陈璞二话不说就坐了下来问他: “你多少岁了?” 姚子余答道: “十五岁了。” “十五岁是个好年纪。”陈璞话语里有点苦涩,下一刻他微笑道: “那我祝你生辰快乐,以后你都要快乐。” 往后的两年陈璞都会跟他庆生,就是坐在一起聊聊天而已,他已经觉得足够了,至少有一个人把他记在心里面就够了。 想来当年他救了受伤的陈璞,这些年来却是陈璞将他寂寞得荒芜的心救回来的。 倏然,陈璞脸上滑下了两行泪。 坐在姚子余膝上的包儿问道: “子余哥哥,为什么璞哥哥哭了?他是做恶梦吗?” “我、我也不知道。” 此句话后,姚子余心里有些落空,这三年来他都未听过陈璞说一些从前的事,可是他又想了想,他还不是因为自卑也从未对陈璞说过过去的事? 他想,他和陈璞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他们可以慢慢的认识。 但如果可以的话,此时陈璞宁愿他的朋友一辈子都不知道他过去的事,因为那是他穷尽三年都想放下的事。可是要放下又谈何容易? 梦里的他正站在湖边,身后站着淮钧。 淮钧问他: “璞儿,过去的事我们都忘了吧,不要再提起了。” 陈璞徬徨地说: “淮钧,我已经离开了,我不会提起了,我会过新的生活。可是我忘不了过去的事,我爱……” 淮钧愤怒地打断了陈璞的话: “你不忘记的话,终有一天还是会让人知道!璞儿,我有妻儿了,你应该把那些事都忘了!” 忽然间,陈璞身边传来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淮钧背着他走了,愈来愈远,而有一只手把他再次推进湖里。 “三皇兄不想再见到你,你们的一切都是不见得光的,你不能破坏他得到的所有!”是旻轩的声音。 “淮钧!”陈璞在湖里挣扎地大喊,希望远去的淮钧会来救他,却在他沉进湖里之前他看见淮钧站在湖边牵着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娃儿,他便绝望地闭上眼睛,愈沉愈下。 陈璞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姚子余和包儿。 “阿璞/璞哥哥,你醒来了!”二人兴奋地说。 “子余,包儿。”他按着疼痛的脑袋,刚才的梦真实得令他的心好难受。 “你有没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姚子余连忙问。 “没有、没有。”说罢,他就缓缓坐了起来,才动了一下,他就觉得左肩很痛很难受,几乎是用不上力,他脸色苍白说: “子余,我的左肩很痛。” “我怕你掉进湖里令旧伤复发,就跟大夫说了你的肩受过伤,他开了一些外敷的药给我,我替你敷。” 包儿从姚子余的膝上跳下来,乖巧地从桌上拿来一包药和布条。陈璞则在姚子余的帮忙下,背过身去,把上衣脱下。 第一次看到陈璞背后的肩伤的包儿,立刻想起了赵天宝的脸,又想起陈璞刚才哭了,他立刻爬上床,到陈璞身边说: “璞哥哥,我替你呵一下,你就不痛了,你不要哭。” 此时陈璞才惊觉脸上的湿润,他轻轻地说了一句: “包儿乖。”就陷入了沉思。 这些年来是他不甘心把过去的事情都忘记了,他可以放下一切离开宫中,因为他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可是过去的美好同样使他不甘心、不舍得忘记。 但原来当初不断挽留他的淮钧已经如此极力的要否定过去二人的一切,就因为这份感情会危及他的地位。 他难过地想,那他又何必将一切记得如此清楚呢?就因为他确信过去淮钧都是真心待他吗?可是真心待他的那个人现在却不想再见到他了。 凉凉的药敷在他的伤上,然后姚子余拿住布条,举起陈璞的左手替他包扎。陈璞痛得呻吟了一声,额上渗出冷汗。 他又寒心地想,刚刚旻轩把他推进湖,那当年要置他于死地的几个贼人又是否淮钧或者旻轩派来的? “啪”的一声,门被人用力推开,门外的人吃惊地看着此刻赤裸着上身的陈璞,下一刻他说: “你们都给我出去,本皇子有事情跟陈璞说。” 陈璞听到旻轩的声音,想来正好,他也该问个清楚,他便对姚子余和包儿说: “你们先出去吧。” 本来对于旻轩的举动感到不满的姚子余,听到陈璞的话后只得把绕了几圈的布条匆匆打了一个结,再替他把上衣穿好就带着包儿退出。 临离开以前,他瞥了旻轩一眼,心里想,真是一个没教养的皇子。 “参见五皇子。”陈璞打算站起来,但左肩的疼痛使得他的动作变得迟缓。 “你坐吧。”旻轩坐在床边的椅上,看见陈璞左肩受伤,他就有点解气,他问: “你的肩膀受了伤?” 这一次陈璞没有回避他受的伤,乾脆直接地说: “对,三年前被刀砍下来,差点儿就废了这一只手。” “你该庆幸这只手留了下来,最该庆幸的是你现在还活得很好。”这一番显然是风凉说话,他又有些许幸灾乐祸: “那是你的孽报。” “既然五皇子相信因果业障,那么五皇子将小人推进湖里时就没想过报应吗?” “陈璞,本皇子与你是不同的,我不会有报应。”旻轩讪笑说。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淮钧,而淮钧是真命天子,他不过是奉天命行事而已。 “那五皇子知道吗?小人造的孽有一半是太子殿下的。” “所以该由你承受一切的报、”他看着脸色苍白的陈璞,然后一手用力地掐着陈璞的左肩, “我也不怕承认三年前是我派人来要你的命,可是你没有死,今天你还是没有死。” 陈璞痛得整个人微微的颤抖,当真相揭开时,他还是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 旻轩的五指更加用力,强硬地掐着他的左肩骨,他相信只有确实的痛苦才能确实地让这个愚昧的人清晰地知道--他错了。 “你不该耽误三皇兄的前途。”面对不能改变的现状,他愤恨地说: “你死了的话,三皇兄就不可能要我带你回去!” 陈璞咬紧牙关忍受着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8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88 左肩的痛,使了很大的力气挥起右手,却拍不下旻轩用力的右手。 片刻,他混沌的脑袋才真正意识到旻轩的话,忽然间他忘记了痛楚,剩下旻轩的话在耳边嗡嗡作响。 淮钧要旻轩把他带回去。 但是那个要他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永远不要踏足京城的人,何以要他回去呢?他就算回到宫中,他们又能够回到过去吗? 他突然看出了事情的端倪,他忍着痛楚问: “你骗我?” “对,我骗了你。”此时,旻轩放开他的手,但他的话却是狠狠地刺痛着陈璞的心: “你看,这就是你们口中极深的感情,你宁愿相信我,也没有相信三皇兄。” 陈璞怔怔地看着窗外,好像有些欣悦,彷佛看到当年含笑对着他的淮钧。原来那场恶梦是荒谬至极,淮钧始终是不愿放他走的淮钧。 这般想来倒不知道是可喜还是可悲,可是他知道旻轩是可悲的。 “五皇子,你不必如此。当年我走了,就不会再回去。” “但是你没有死,三皇兄就要我带你回去!”旻轩狠狠地说: “你是该死的,我多想现在就杀死你!” “你的确不必如此,我不会回去的。”他看着旻轩执拗的模样,只好再重申自己的立场,可是他不明白淮钧同是个固执的人,当年若非诺煦介入,淮钧是不会放他走的。 现在淮钧要他回去,他怎么可能还留在扬州呢?要不是这样,旻轩又怎会三年前就派人追杀陈璞,失了陈璞的下落后又怎会不断的寻找他呢? 正是因为他知道淮钧是放不下陈璞的。 “陈璞,你一定要回去,这是三皇兄的命令。” “我不会回去!”陈璞一再重申。 “我也不想你回去!可是一切都迟了,我必须带你回去。” “五皇子就当我死了,从今以后……” 旻轩嘲讽地看着这个仍不暸解状况的人,愤怒地打断他的话: “陈璞!你是真的不了解三皇兄吗?他知道了你的下落,他就不会再放过你!就算你死了,他也要看见你的尸体他才会相信!” 这番话听来情深义重,可是陈璞听来却半是喜,半是愁。二人到了这个境地,难道单靠情深义重就能够挽救得了吗?若单靠情深义重,当年他又何必决绝地离开呢? 他心里悲哀地想——淮钧啊淮钧,要是你真的爱我,你就不该要我回去。 “那么劳烦五皇子跟太子殿下说一声,陈璞是永远都不会回去的。” “你还是不明白……现在已经轮不到你我作主,我的职责是带你回去。”旻轩看着陈璞决绝的目光,想不到他的个性挺硬的,可是现在即使要硬来,他还是得把他带回去。 你们说呢,这世界是不是矛盾得可笑?旻轩三年来都想着要把陈璞杀死,但到头来竟是他亲手将陈璞送回给淮钧。 “恕陈璞难以从命。” “你不从也得从,你收拾包袱吧,今天晚上我们就起行。”他要胁地看着陈璞,强硬地说: “别给我出什么状况,否则你身边的人都得死!” 旻轩的话彻底触怒了陈璞,他气愤地骂道: “你们凭什么这样做!为什么我要为了你们赔上一辈子!” 受不得被人大声呼喝的旻轩狠狠地瞪着怒气冲冲的陈璞,将心里的火气发泄回陈璞身上: “那你为什么要爱他!”他将他从小到大的怒气一口气地骂出来: “你们这该死的爱情!” “就因为我爱他,我就活该任你们予取予求吗?他娶妻生子我活该去忍受,你看看我的手、我的脸,我就活该这样一辈子吗?”一股怒气在他心里横冲直撞,使得胸膛起伏不定,他不断地喘着气,牵连得左肩痛入心肺。 “你们都不活该,就我活该吗?”旻轩瞪大眼睛,眼睛里布满红筋,他凌厉地看着陈璞。 这样的感情都是变态的,为什么他们这般变态的爱情要牵连到他?让他这些年来都不好过?说要赔上一生,他乌旻轩赔得还不够多吗? 直到他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太多的情绪和话,他才勒令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他静不来了,他想起了这些年来他都过得那么可悲。 他只不过想给自己好的生活又有错吗? 他再瞪了陈璞一眼就悲愤地站起来,拂袖而去。他刚打开门就看见姚子余一脸青白的站在门前,他知道他最难看的一面都给这个不相干的人听到了。 他恼羞成怒地撞开他的肩,骄傲地抬起头,挺起胸膛走了。 就算他再不堪,他都不会给这个不相干的人看低! ? ☆、第三十八章(下) ?  至于姚子余被旻轩一撞才回过神来,他回头看了旻轩离去的背影一眼,才慌忙走到陈璞面前,见陈璞喘得厉害,额上都是冷汗,整个人都在颤抖,他又慌忙地倒了一杯水给陈璞。 但是陈璞没有接过这杯水,而是像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找到一个依靠,拥住姚子余放声哭了出来。 那一刻姚子余手上的杯摔了,杯里的水倾泻在地上,彷佛是陈璞的心被摔碎了,又像是陈璞心里的伤悲无可遏止地倾泻而出。 姚子余颤抖着手,将陈璞紧紧的搂住,让他在他的怀里找到一个发泄的地方。 陈璞这是将三年来压抑的悲伤苦痛都哭出来,又将对于未来的恐惧忧虑都哭出来。 他在努力的放下过去的一切,重新过生活;淮钧却偏偏费尽苦心重新得到一切,妄想回到旧时的日子。 事实是他们都难以回到过去了,此刻的他该怎么做?他该怎么做?有没有人可以教教他,他该怎样做? --孙傲。 脑海突然浮现了当日厢房里,孙傲替他的肩伤上药,他背对着他,不自信地将过往的一切道出。 那时候孙傲很专心地倾听,等到陈璞说完了,他只是说了一句: “你留下来吧。” 后来的日子,孙傲又总是跟他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例如: “璞儿,我们都在寻找一个避难所,可是你我心知,事情既然发生了,逃避到底不是一个好方法,但我们又别无他法。”、 “既然选择了离开,可以的话,就别回头了。”、 “生活不全然建基于他们身上,你想要什么生活,就过什么生活。”等等的话一时间涌进了陈璞的脑袋里,他知道他该去找孙傲。 他轻轻推开这个让他依扉的肩膀,再抬起右手将脸上的泪抹乾。 “阿璞……” 姚子余担心地看着眼前这个脆弱的男人,只见陈璞勉强对他一笑,说: “我想去宣楼一趟,你和包儿应该回去了。” “不要!”他激动一喊, “阿璞,你不能独自回去!” 苦涩从陈璞的心开始蔓延,连带他勉强的笑容都消失了, “你都听到了。”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8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89 忽地,宋乐玉的声音从后响起: “阿璞、子余。”他见门开着,便走了进来,来到二人前,当他看到陈璞红肿的双眼时,他惊讶地问: “阿璞,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璞摇摇头: “没事、只是我们是时候要分别了。” “你知道了?”打算过来跟陈璞道别的宋乐玉讶异地问,下一刻他苦笑说: “我和天宝会上京,有缘的话,我们再见面吧。” 这件事如雷劈下来般,劈得陈璞和姚子余的脑海一片空白,反应不过来。 待到陈璞重新整理好思绪,也终于把事情想明白了。宋家富甲天下,无怪乎旻轩忽然来到扬州,原来是为了请宋家公子上京。 可是,他认识的宋乐玉乐得逍遥,更不可能投靠到淮钧一边的。 “为什么?”他用那个薄弱的理由劝勉他道: “乐玉,你们宋家是不能踏足官场的。” 宋乐玉愤怒的握紧自己的拳头,几个字狠狠地从牙齿中迸出: “五皇子抓了天宝!” 这件事像第二道雷劈下来,却是连带从前的事一同劈下,使得陈璞寒心地回想起,当年淮钧同样是为了权位而害死了明珞。结果三年后,他为了这个逍遥自在的宋家公子,又用上了一样的手段,到头来又是为了权位。 不明白宫中斗争的姚子余不知道宋乐玉此趟上京的原因,但他听到天宝被抓去了,就忿恨地咬牙切齿道: “又是那个五皇子!” “子余,你是什么意思?”他疑惑地问,目光却不自觉地对上了陈璞红肿的双眼。 “我也会上京。”陈璞替姚子余说出答案,话说出来后他又觉得可笑。 当年执意要离开的他,今天他真的要回去了。 宋乐玉知道陈璞是不情愿回宫的,他愕然地看着陈璞,正想问个究竟时,姚子余却开口恳求他道: “乐玉,你劝劝阿璞,让我跟他一起上京吧。” “子余!皇宫不是一个好地方!”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留在你的身边!”他固执地说。 夹在二人之间的宋乐玉虽然不清楚箇中的事情,但他肯定的是,皇宫之中有陈璞不愿提起的伤心事。此次上京他是自顾不暇的,让姚子余留在陈璞的身边也好。 “虽然阿璞不让你上京,但你可以跟在我的身边。”说罢,便看见陈璞对他投来一记不认同的眼神,他立即跟陈璞说: “阿璞,既然皇宫不是一个好地方,你又何必独个儿面对呢?” 一旁的姚子余连忙点头,表示同意宋乐玉的话,但是陈璞一言不发地扶着左肩下床,他轻声说: “你们收拾包袱吧,我带包儿去宣楼。” 无可否认的是,宋乐玉的话刺中了他心里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 从前他的世界里就只有淮钧一个,亲人、朋友和爱人都是淮钧,但是现在不同了,他有了几个朋友。一个与他的缘分未尽,共同上京;一个以真心对他,坚决留在他的身边,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孤独地回去那座宫殿呢? 陈璞与包儿回去宣楼的时候已经将近黄昏,街上剩下零丁的人影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宣楼外再没有站满那群夜夜到来的文人雅士,变得格外的冷清。 再走近一些,才发现宣楼闭门了。 他不安地上前,拿起门环叩门,叩了几次,都没有人来应门。有一个好心的路人经过,好意地告诉陈璞: “小兄弟,你不用叩了,宣楼闭楼了。” 听及此,陈璞呆呆地放下了门环,一时间还不能彻底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好一会儿,他才呆呆地牵起包儿的手,正想回去宋府,门却被打开了。 他欣喜地回头,看着开门的人。 “阿璞,我终于把你昐来了。”说话的人脸露高兴的笑容,他已经等了陈璞好几天。 “张公子、”他牵着包儿,踏进宣楼,这才发现平日热闹的宣楼此时变得死寂无声,彷佛整个宣楼只剩下张公子一人,他连忙问: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宣楼闭楼了?” “进来再说吧。” 陈璞与张公子坐在内厅中的一张圆桌前,旁边放了张公子的筝。至于包儿久未回家,早就在楼里四处走,四处玩了。 “到底宣楼发生了什么事?”陈璞沉不住气地开,虽然宣楼称不上是他的家,但是他对这里的人和事都是有感情的。 可是哪里又是他的家呢? 他旋即甩开这个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宣楼发生的事情。 “没什么事,只是楼主把宣楼易手卖了出去,将钱分给了兄弟们就各散东西了。幸好楼主机智,迟一天的话就会被官府的人查封。” “查封?”陈璞皱皱眉头,想来又是旻轩做的好事,可是宣楼理应与他无怨无仇,何以要派人将宣楼查封呢? 他的心一痛,或许因为旻轩知道他是宣楼的人,此举是针对他。想来是他害了宣楼,害了孙傲,浓浓的愧疚涌上心房。 张公子笑了笑,不再提当天的事, “是楼主让我在这里等你,半年后等不到你的话才走。他托了一些话给你。” “什么话?” “他说:『从前我痛恨命运,后来我总以为我可以掌握命运,可是有些事情是注定断不了的,当这些事情再次降临到身上,避无可避时,我终于明白,勇敢面对才是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璞儿,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只能告诉你--事情没有来的话,你就继续这样生活下来;来了的话,没什么的,勇敢面对吧。』” 孙傲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这是宣楼上下都清楚的事。而来到这一刻,陈璞不得不惊叹于他的料事如神。他知道官府会封楼,就早一步卖了宣楼;他知道陈璞会被迫回去,便让张公子留下来带这番话给他。 这番话后,像有一股力量注入陈璞心中,原来他可以选择勇敢面对。 既然注定要回去,那么就勇敢面前吧。 “谢谢你,张公子。”陈璞感激地说,接着又问: “你知道大哥到哪儿去吗?” 张公子摇摇头,换来陈璞失望的一声叹息。 ——不知何时再能见到孙傲呢? 忽然张公子拿起旁边的筝,放到桌上, “咚咚”几声后,就是他最常弹的一支自作曲,开段时是儿女柔肠,到了中段时变得气势磅礴,情感奔腾,多了一份男儿气慨。 陈璞听得入神,包儿也被吸引了过来。 一曲完了,张公子阖上了眼,彷佛想起了这些年来在宣楼的日子。最后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他知道这一次是他最后在宣楼里弹筝了。以后还弹不弹?谁知道呢? 或许有人愿意听,他便愿意弹吧;又或许他愿意弹,倒没有人听了。 他说: “阿璞,楼主让我留下来,也是我和你的一场缘分。这样吧,我跟你说一个故事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9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90 ……” 那个故事是这样的,有一个男孩,他家里很穷,最潦倒的时候三、四天才吃得上一碗稀粥。他上有一个母亲,下有一对弟妹。他经常以为自己会饿死,最大的愿望就是吃上一碗饭。最后他的母亲将他卖到了附近一家乐坊,这样男孩至少可以温饱,弟妹亦可以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饭。 自从男孩到了乐坊,他就没有再见过他的家人,至今他家人是生是死,他都不清楚了。不过男孩知道,他有饱饭吃就好了,不会饿死就好了。 谁知道世事是颠沛无常,有一天一个断袖之癖的富翁看中了这个男孩,乐坊在收了他一大笔钱后把那个男孩卖了。 这时男孩弹得一手好筝,有了一点志气,自是不愿意从的。 他在被送到富翁家前的晚上,决定逃走。但才踏出乐坊就被人发现了,乐坊的人拿着棍狠狠地打在他的身上,他想起了童年时每一次饿得昏了,临近死亡的感觉,他想起了他不想死,于是他求饶了,他最终留在了富翁的身边。 直到富翁去世后,那一年他十八岁,他得到了他渴望的自由,他拿起他唯一拥有的筝谋生…… 故事就停在这里,喜爱听故事的包儿立刻问: “然后怎样了?” 张公子笑答: “故事还没有完,谁知道呢?” 陈璞听得出这是张公子的故事,心里有些难过,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陈璞的故事原来不是最开心,也不是最难过,不过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才如此的折磨人而已。 可是现在张公子能够笑谈昔日,他为何不能呢?说到头来,是他未真正的放下。 “阿璞,我告诉你,这世界最大不了的就是死。但我们都不愿意死,我们就必须有过得好的决心。”张公子笑得一双眼都起了皱纹,彷佛是他过去生活的印证,而他眸里是一片真诚: “接下来你要过得好。” “我会的。”终于,陈璞重新露出笑容,笑容里多了一份自信和勇敢。 纵然此刻他对未来是不确定的,那个地方也是他不愿意回去,但是既然来了,他就勇敢面对吧,他要有过得好的决心。 可是现实所以折磨人,皆因很多事情都不能尽如人意,今天陈璞满怀勇气回去,怎料得回去又是什么境况呢?他又是否能够承受到底呢? 只是生命再是万般苦痛、万般无奈,还是留一个希望给自己好。 “张公子,可以拜讬你一件事吗?” “可以。” “麻烦你照顾包儿一段日子,可以吗?” 张公子望望年幼的包儿,忽然思绪落到那么多年前的男孩,假如当初那个男孩有一个好的人照顾,今天又会变成怎么样呢? “好,让这个孩子陪陪我也不错。” 但是包儿听到陈璞要将他送给张公子,不黯世事的一双眼立刻红了,他哽咽着问: “璞哥哥,你们不要包儿了?” “不是。”陈璞蹲在包儿身前,替他抹去脸上的泪: “只是我们有一件事要做,等我们把事情做完了,我们就会来接包儿。” “真的吗?”包儿是懂事的,他难过地问: “要多久?” “很快、很快。”他拍拍包儿的头,违心说了这句话,因为连他都不知道此趟回去又何时才能离开。 一句很快,只是他和包儿的愿景而已。 天色变成暗紫,陈璞知道他是时候回去了,只好不舍得地放开包儿,站起来,准备走了。 “我要走了。” “接下来我会住在苏州,你再来吧。” “再见了,包儿,张公子。”陈璞不舍地转身离开,才走了几步,便听见包儿在身后大哭。 他身后的张公子将包子抱起,哄了几句后,忽然对陈璞说: “阿璞,宣楼闭了,我就不是张公子了。我的名字是延华,可以的话我们苏州再见。” 这一句话他是对陈璞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与旧时的人分别了,每一个人对于未来都需要勇气。 陈璞就凭着一份勇气,回到了宋府,准备回那个他曾经以为终生都不会再踏足的皇宫。那时他们一干人都已经收拾好行装,又备了几匹马。但宋乐玉不愿意夜深出发,在他的决断下,只得改到天亮才出发。 那一晚,陈璞独自坐在亭子里,拿出了一块翠绿的玉佩。在月光的浑洒下,玉佩被照出了一个钧字,使得陈璞看得怔然,他又不自觉地摸摸自己下巴上的疤痕--淮钧,你我之间都变了,你又明白吗? 路经此地的宋乐玉本来想走上前,但是被一直守在亭后的姚子余拦住了。 二人只得默默站在一边,看着这个伤心人的孤独背影。 ? ☆、第三十九章(上) ?  这几天皇宫表面上风平浪静,但里头的人都感觉到正有一股死寂笼罩而来,令到朝廷上的官员谨慎的不敢多言,宫婢太监们低头默言地办事,就怕被这股死寂的气氛缠绕,惹祸上身。 这股死寂的源头是景辰殿和东沁殿,起源的人是永霆。他天天在东沁殿处理好政事就带着一壶酒在景辰殿喝得烂醉如泥,以为这样就能逃避得过正在宫里另一边铺张凌厉地布置着明珞的冠礼的事。 他没有能力阻止这件事,但又被迫接受,他只能在充满明珞气息的地方自怨自艾,偶然把心里的郁结渲泄在身边的奴才上。 距离明珞的冠礼愈来愈近,永霆就更难压抑自己的情绪,身边的奴才动辄得咎,人人自危。 至于在宫里另一边安排着明珞冠礼的人心情也是不好的,那里有主动接下这件差事的莫丞相,他老迈的眼睛存有一丝疲态,偶然会失神地凝视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有身为太子而必须帮忙的淮钧,他一边安排着明珞的冠礼,心里一边记挂着身在扬州的陈璞。 宫婢和太监们就照着办事,从忙碌的身影可见他们一心都在这场冠礼上,但是发施号令的莫丞相与淮钧却是各有所思。 到了冠礼那天,淮钧一清早就来到正殿里,在吉时之前作最后打点。事情刚打点好,就有一个人身穿素衣来了。 “臣参见太子殿下。” “二皇兄,不必多礼。” 来者是永霆,他满脸憔悴,双眼布满红丝,眼下是一片阴影,似乎是整夜未眠。但他何止是整夜未眠,这些天来他根本没让自己好好休息过,除了有一个晚上,他在梦里见到明珞,在相聚的梦里才舍不得醒来。 结果醒来的第二天,心里却更加空虚,对这个残酷的现实则更加憎恨。 与淮钧从不多言的他,直接点明来意: “我要见明珞。” “皇兄,这样并不妥当。” “我要见弟弟最后一面,有何不妥当?” 沉默在二人之间蕴酿,在永霆抑制不住怒火时,淮钧竟意外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9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91 地侧过身: “宫里的人都知道二皇兄最疼爱四皇弟,的确没有什么不妥当。”说罢,他又唤来一个太监,让他带永霆过去看明珞最后一面。 他看着永霆远去的背影,不由来笑了自己一声,看来他的良心还没有泯灭。 但是刚送走了永霆,诺煦后步就来了,一身素净。 他来到淮钧跟前,不卑不亢地说: “参见太子殿下。” 淮钧斜睨了一下诺煦,似乎不愿意搭理他,不过也开口说了句: “大皇兄,你来早了。” 今天这个日子,淮钧对着永霆这个伤心人可以有一丝怜悯,但是他永远都不会怜悯诺煦,要算清楚的话,这些年来的事诺煦都不可能撇得乾净。 他们都是不择手段的人。 “三年了。”诺煦是来早了,但他不会无故来早了,他若有所指地说: “想不到兜兜转转明珞又被迫着回来了。” 淮钧没有回答,反倒动起脚步,作最后的检查,而诺煦却一路跟着他。 “办得不错。”他赞扬着朴素但不失气派的布置,却又忽发奇想地问: “殿下,明珞应该谢谢你吗?” “皇兄言之过重了,我只是按谕旨办事。” 听及此,诺煦竟然笑了几声, “对,都是父皇的谕旨,我们该谢的人应该是他。” 他这番话有几分悲凉,全亏了他们的父皇,否则他们几个兄弟怎会走到来这一步呢? 他又问: “殿下有后悔过吗?” “那皇兄有没有后悔?”淮钧停下脚步,正视着诺煦锐利的目光,反问道。 “没有。”这是诺煦的答案,却是言不由衷,他又笑说: “相信殿下也不曾后悔,否则怎会对安家做出这样狠心的事。” 终于得知了诺煦的来意,淮钧一脸挑衅, “对于安老板的事,我也觉得很难过。” “可惜殿下打的算盘不会响的。”诺煦还回他挑衅的眼神。 “我知道,你与安少爷见过面了。这件事我很难过,我也不希望有更难过的事情发生。”他笑道: “皇兄怎么知道我的算盘肯定打不响呢?” “我也知道,旻轩身在扬州。”他靠近淮钧,低声道: “无论璞儿是否回来,都不是一件好事。” 听到陈璞的名字,淮钧就像被踩中了尾巴,愤怒地瞪着诺煦,这个一再离间他和陈璞感情的人! “你不要再插手璞儿的事,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他警告道。 可诺煦无惧淮钧的警告,反说: “若殿下不想一试后悔的滋味,就不要再发生安老板的事。” “你要胁我?” 诺煦耸耸肩,微笑地看着淮钧动怒的模样,没有否认。 “皇兄,你不该要胁我!”淮钧阴狠地看着诺煦。 他们都妄想伤害他身边的人,可他会让他们后悔的! 忽然之间,当日纭妃死在佛下、陈璞离他而去的情景又一再涌现,他心底的猛兽又蠢蠢欲动地张开血盆大口,这些年来最该死的人就是诺煦! 吉时将到,群臣逐渐来到殿上,淮钧与诺煦的距离就远了。淮钧站在群臣之首,紧握的双手成了一个拳头,他发誓--他不会放过所有想伤害陈璞的人。 诺煦站在群臣之中,饶有兴趣地看着被挑起怒意的淮钧。 无论是三年前后,陈璞始终是淮钧唯一的弱点,偏偏像他们这样的人是不该有弱点的,还是这般情深意重的弱点。 永霆看过明珞最后一眼后就回来了,他笔直地站在诺煦身边,布满红丝的双眼多了一份冰冷。 等吉时到了,坐在龙椅上的人却没有来,反倒是李公公拿着圣旨来了。 “圣上卧病在床,未能主持大局,请太子殿下宣读圣旨。” 淮钧走上前,接过李公公手上的圣旨。再于众臣前打开圣旨,目无表情地朗声把里头的话读出。 三年前的因,本应三年前已经有了一个果,结果三年后事情还没有完结。事实上他们又怎清楚因从何时起,果又何时结? 起码永霆知道这个果还没有结,淮钧必定要负上对明珞下此毒手的责任。 “……朕念皇四子明珞,为人贤德,现追封为贤王。钦此。” 话音刚落,便听见莫丞相一声: “起!”外头的人得到命令后就抬起棺木往皇室的墓地去,群臣随之而行。 永霆走在当中,看着前方的棺木,双手是止不住的发抖。诺煦一手搭上他的肩膀,低声道: “别太伤心。” 他没有回话,只是一双腿依然随着棺木走,心里坚定地想--圣上以明珞威胁他对淮钧忠心,但他早晚有一天会报仇,再带明珞离开这座无情的宫廷!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争逐帝位,若可以重新来过,他会带明珞离开皇宫,到外面过平凡的生活,这是他在失去明珞后领悟到的。 但是淮钧可悲的依然深迷在这权力之中,不能自拔。当年纭妃留下他一句: “别执着”,他又会明白吗? 翌日朝会后,淮钧带着妻子与女儿回娘家,与董将军一聚。董将军与女儿家常几句后,便让董靖带着念玉到亭院玩耍去,他与淮钧则闭门密谈。 “近日望王广施恩德,民望极高。”董将军说。 诺煦得到三大商贾的支持,连做派米、赠医施药等善举;又借富商之财,在京城开了一个书塾,好让穷人家的儿子都能读书,博得儒生们的颂赞。 他一连串救急扶贫的举动,使他迅速在民间建立起极高的声望。 “那岳父有何见解?” “臣认为盛世之中,百姓大多能够安居乐业,故望王此举虽博得百姓的拥戴,但实质是不足为患。” 淮钧沉思了一会,虽则盛世之中,诺煦名声再高,都绝不可能藉以推翻他的地位,但长此下去,百姓就会只知望王而不知太子,对他而言亦绝非好事。 他作为太子,该有的声望还是要有! “此事我会再作打算。”他又问: “彭大将军方面有何动静?” “未有动静,经过上一次兵府的事后,他更为小心了。” 上一次几个商贾捐出一批军粮予兵府,而彭大将军命人出面与兵府洽谈后,将那批军粮私下捐给定安军。圣上得知此事后,牵连在内的人均连降三级,以杀鸡儆猴。 儆的猴子就是诺煦与彭大将军等人,彭大将军为人谨慎,以及有军功在身,圣上没有追究下去而已。 “大皇兄野心勃勃,不会如此安份,多派人手留意他们。” 忽地,董将军想起了一件事, “定安军似乎有异动。” “或许时间将要到了、定安军早晚会上京。”淮钧不禁笑了一声,保家卫国的定安军到头来却是把刀剑向着京城。 他们为了这个帝位,果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又说: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9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92 “不过请岳父放心,我早有主张。” 等到黄昏时候,才看见淮钧从书房中走出来,在外边等着的董靖立刻抱着念玉走到淮钧跟前,一旁的董将军笑意迎迎地说: “常言道:『女大不中留』,看来果真如此,现在靖儿的眼中都没有我这个爹了。” 董靖红了一张俏脸,在董将军面前多了一分女儿家的娇气: “爹,你别取笑女儿。” “我这个女儿大剌剌的,想不到也有这样害羞的一天。” 淮钧只是笑了笑,对董靖说: “我来抱念玉吧。”他接过念玉后,就别过董将军了, “我和靖儿改天再来看望岳父。” “爹,我们改天再来。”说罢,她便尾随淮钧离开了董府。 董将军慈爱地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如今女儿做了太子妃,而女婿怀有鸿图大志,加上眼看二人和乐融融,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了。 与以往一样,离开董府后淮钧都会和董靖到处走走。此时街上的店铺已经关上了不少,剩下零零落落的行人。不过淮钧和董靖都享受这个空闲的时间,就放松了心情,随意在街上走着。 此时天色是橙黄的,倒为二人添了几分浪漫。 董靖看着淮钧怀里正在熟睡的念玉,笑道: “不知道念玉何时才会叫爹娘呢。” “我的孩子这么聪明,很快就会了。”淮钧含笑说,平日在朝堂上冷冽的目光变得温柔。 无可否认淮钧是爱孩子的,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发誓,倘若他将来有了孩子,他一定会对孩子万般疼爱,绝不重蹈他父亲的覆辙。 “如果我们可以经常这样走走,你说多好。” “你想就可以。” 虽然淮钧这生的爱都给了陈璞,但是从他迎娶董靖的那一天起,他就决定他会对她很好,一辈子都很好,因为他不是他的父亲,他不会对自己的发妻寡情薄幸。 但他日后才明白,他与他的父亲都是一样的。 淮钧的应允使得董靖多了一份感动,她正想开口说话时,忽然有一个人拿着亮眼的小刀,冲了出来。 “淮钧!”她急忙叫了一声。 淮钧见状,立刻一手将她护在怀里。正当那个人举起刀,对准淮钧时,有一个人从暗角出来,跟他过了几招后就把他制伏了。 “殿下,小人救驾来迟。”他是淮钧的近身侍卫。 “不迟。”淮钧紧紧地抱着董靖发抖的身,念玉似乎受到惊动,在熟睡中惊醒, “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淮钧冷洌地看着被制伏着的人,他命令说: “南起,交给你。” 跟了淮钧三年的南起,得到命令后马上把人带走。 “靖儿,没事了。”他安慰着手抱的念玉,又要安抚受惊的董靖。 “殿、殿下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没有受伤,没事了,不用怕。” 结果他们只得提早回宫,回到宫中后他命人为董靖煮了一碗定惊茶。等到董靖不安地睡过去后,南起亦回来了。 淮钧坐在殿里问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人办事不力!”南起连忙跪到地上,请罪道: “贼人什么都不说,咬舌自尽了。” “你救驾有功,先起来吧。”他谨慎地问: “有没有在他的身上发现可疑的特徵?” 南起摇摇头: “没有。” “你先出去吧。”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早就料到有人会对他动杀机,这三年来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件事。三年前同样有人对他下了杀机,当时幸好南起救了他,那次之后,南起便做了他的暗卫,暗地里保护着他。 这一次同样幸好南起在身边,否则董靖和念玉都会有危险,他最见不得身边的人受伤害! 到底会是谁做的好事? 诺煦?永霆?还是安家的人? 他愤怒地把案上的东西扫下地,他忽然想起昨日诺煦要胁他的事情,莫非这是诺煦的警告?他先用陈璞要胁他,现在又找人对他下毒手? 那么是永霆吗?不会,因为淮钧可以肯定的是,永霆会亲手为明珞报仇,而不会假手于人。 会是安家的人吗?他愤怒地拍了书案一下,安家的人是吃了豹子胆吗?不过死了一个安老板,就怪到他的头上来? 倏然,外面有人敲门,心烦意躁的淮钧说: “进来。” 南起进来后看见满地混乱,但不敢多作声,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信函交到淮钧的手中。 淮钧连忙打开信,信里的内容平复了盛怒的淮钧--郑太傅丧期将至,他的表哥镇南将军马上就会上京。 “南起,你去调查安家,看看今天的事与他们有没有关系。” “是,殿下。” ? ☆、第三十九章(下) ?  殿外刮起大风,窗外的树窸窸窣窣地摇晃着,打扰了一室的宁静。 诺煦推开窗,只见此时天色灰濛,树上的叶被凌厉的风吹落在地,地上的叶狼狈地随着风摆,身不由己。 他心里想,连人都是身不由己,何况是这些脆弱不堪,只得依赖枝桠的树叶呢? 他自嘲一笑,把窗关好。但是回头的一刻又惊觉殿里的寂寥,不知道身在扬州的莫回川把事情办得如何? 有一个事实,诺煦是知道的,旻轩始终会请得到宋乐玉,因为宋乐玉是有弱点的,只是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都不愿意要胁宋乐玉,不愿意这个乐得逍遥的宋家少爷卷入这场是非之争,只是等到宋乐玉站到淮钧一方时,他又该如何办? 说到头来,人啊,还是身不由己。 想了再想,他命人拿了一把纸伞给他后,就出宫了。 宫外有一个人是他这些年来,定期会看望的。那人住在京城二十里外的半废弃的小村里,村里早是人烟寥落,剩下几个年迈的老人独居于此,加上此刻下着倾盆大雨,使得这条村更有荒凉冷清之感。 诺煦拿着伞,熟悉地站在一间简陋的木屋前,犹豫了半刻,他才抬起手叩起门来。 然而当门打开的一霎,他踉跄地退后了几步,然后背过头,匆匆地离开,直到后头的人大喊道: “诺煦!” 雨水淅沥地下着,那个人的声音却清晰地入了他的耳,熟悉得他僵住在原地,直到后头的人又一声: “诺煦!”,他这才回过头来,不相信、不甘心地回过头来看着那张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 他随着那个人进了屋,屋内充满茶香,那人倒了一杯热茶给他,笑说: “试试我这几年的茶艺有没有退步。” 诺煦默默地接过茶,喝了一口后,就一直盯着他看。 茶是好茶,微苦而带甘,但是爱茶的他此刻已无心品茶,他心里的苦涩岂是茶的甘甜可以弥补。 他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人,那人脸上是云淡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9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93 风轻的微笑,微笑中带着两个酒涡,彷佛过去的苦痛都没有发生过。 他愤恨地将手握成一个拳头,过去的苦痛如此深刻,根本不可能当作没有发生过。 片刻之后,那个人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 “诺煦,我回来了。” “我知道。”诺煦平和地应了一声,下一刻他狂怒地将手上的茶杯扔在地上,不甘心地问: “范绍谦,你为什么要回来?!” 这十多年来,他日夜记挂的人终于回来,他却只想他不曾回来。 一如他根本不希望陈璞回宫,所以才让莫回川去扬州一遭,他知道能够离开皇宫而觅寻一个属于自己的新天地是一件好事。 范绍谦走了,就不该回来。 面对诺煦的怒气,范绍谦仍是微笑着,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的脾气。” 诺煦别过头去,没有回答。 “我没有料到你今天会过来。”范绍谦耐性地说: “本来我过几天会进宫,打算到时候才去看你,但既然我们今天碰上了,就好好聚一场吧。” “进宫?”诺煦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不可置信地看着范绍谦平和的脸,忿恨地说: “你说过,你不会再回去的!” “对不起。”他敛去笑容,眼睛里是浓浓的歉意。 诺煦想起了那一天他收到范绍谦的信函,原来里头的一句: “对不起。”竟是为到他回来而说的,因为范绍谦自己也知道,他是极不情愿他回来的! 他又沈默地看着范绍谦,十年了,原来这样就十年了,可是范绍谦仍是他记忆中那个俊秀的书生,只是他的眼角多了几条细纹,但他一双眼依旧透露着清冷的气息。 他的怒气慢慢平息了,他问: “为什么回来?” “圣上病重了。” “他怎样都与你无关。” “圣上下了密旨,要我回来。” 听及此,诺煦刚平复的怒气又重新燃起了, “为什么?难道他到了现在还不愿意放过你吗?他到底要做什么!” “恐怕要到我进宫才知道原因。” 外头的雨愈下愈大,忽然传来 “轰隆”的雷响,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心里各自有不好的预感,但又想不明白圣上病重,而急召范绍谦回来的原因。 但无论如何诺煦还是不愿意范绍谦回到那座遍地伤心的皇宫,他难过地对他摇摇头: “绍谦,不要回去。” “抗旨是死罪,我是不得不回。”他苦笑说,而早就接受了这件事的他,不愿意在这节头上纠缠下去,他改问: “回川呢?” 对于事情,诺煦也是无力扭转,只得回答道: “他去了扬州。” “怎么去扬州了?”听到扬州二字,范绍谦的表情变得有点不自然。 “这事说来太长,就不说了。”诺煦不愿意范绍谦再次插手宫廷之事,转个话题问: “你呢?这些年来你去了哪里?” 范绍谦是从来都不隐瞒诺煦的,他也没打算隐瞒他过去的行踪。 “扬州。”他缓缓说出二字后,又笑说: “我回来早了,否则我和回川倒可以在扬州结伴上京。” “回川会很高兴看到你,但他不会高兴你回来。” 范绍谦又叹了一口气, “诺煦,你清楚我当初是去意已决,这个地方我是怎样都不想再回来的,但命运兜兜转转下,我终究是回来了。” “命运!”诺煦冷笑了一声,他何尝不明白这两个字害苦了他们多少人。 “曾经我们都以为彼此不会再见面,但我们还是坐在一起了。诺煦,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或许是注定了我要回来陪你走这一关。” “我不用你回来陪我!”诺煦的自制力向来很好,除了在范绍谦的面前,他生气地问: “十年前你要走,我就让你走!为什么?” 范绍谦没有避开诺煦的愤怒的眼神,直视着他回答: “因为我再留在皇宫,我一定会死,我说我离开皇宫一定会过得好。” “十年后你回来了,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回去皇宫?你忘记了那里……”说到此处,素来坚强的诺煦竟然红了一双眼,没有勇气再说下去。 “我记得、我都记得!”范绍谦握住诺煦放在桌上的手。 “绍谦啊绍谦,你是我和回川的希望,你知道吗?”在范绍谦面前,诺煦终是不再掩饰自己心底的脆弱,他眼眶里滑出了泪: “但是你回来了。” 范绍谦抬手抹走诺煦脸上的泪,柔声说: “打从我和回川被送到你的身边,我们就要陪你走到最后,我本来就不应该走,所以我终究要回来。” “不是这样的,这几年我有回川陪我就够了。”诺煦握住替他拭去泪的一双手,悲哀地说: “我们都不能走,你是应该替我们走的。” “诺煦,别这样,你明白的。” “我不明白……”诺煦使劲地摇头: “我不明白,你们可否都不要我明白!” 范绍谦是最暸解诺煦的,因为他暸解诺煦心底的秘密,他暸解诺煦肩上被强行赋予的重担,他暸解诺煦的悲伤。 好像岁月从没有流逝,他一如以往地抱住了陷入伤心而不能自拔的诺煦,安慰道: “一切都会过去,别害怕,我回来陪你了。” 就凭这一句,已教诺煦的悲伤无所遁形,这些年他最需要的怀抱终于回来了。 他低声说: “绍谦,我很想你。” 范绍谦微笑道: “我也是,诺煦。” 当年范绍谦离开之前曾经跟莫回川说过一番说话,大概是这样的,他唯一会后悔的是他们三人间的感情,但是他在外面的世界会得到更多。 说到底在他的心里还是不愿意回来的,只是来到这一刻,当他再见到诺煦,他又觉得远比在外面所得到的一切更重要。 他心里的苦痛在这么多年后已经得到平复,但是诺煦的苦痛却是愈来愈重,他心里想,或许他的确是时候回来了。 等到诺煦平复了,他才慢慢推开范绍谦。可是渴望范绍谦回来已久的他,终是再不能拒绝他的回来了。 他问道: “你这些年在扬州做什么?” “这些事等回川回来后再说吧,我可不想再多说一遍。”范绍谦轻笑出声, “我知道回川为了什么下扬州。” 诺煦挑起眉,待范绍谦说下去。 “宋乐玉在扬州,五皇子又来了,你说,能少你一个吗?” “你还是这么的聪明。” “你看,事情都来到扬州了,真的注定我要回来了。”他握着诺煦的手, “但是我不是十年前的绍谦了,我可以面对的,而你会在我的身边。” “对。”诺煦的目光变得冷冽锐利,他坚握回范绍谦的手,说: “如果父皇要你做一些不情愿的事情,你别管他。” 现在的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9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94 他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少年了,他有能力保护他最重要的人! 十年后重逢的二人,就算不谈范绍谦这些年在扬州的事,还是有很多话谈。等到黄昏的时候,诺煦就要回宫了。 临离开之前,诺煦问: “你这些年在扬州过得好吗?” “好。” 得到范绍谦的一句好后,诺煦就微笑地拿起纸伞,离开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构想着范绍谦在外头的生活,不过原来构想再多,得到他的一句好就已经足够了。 忽然,诺煦又折返回来,他低声对范绍谦说: “不用告诉她,我来过。” 外面的雨势不减,但是诺煦依旧笔直着身,撑着伞,逆着风雨走。 或许果真是命运使然,让他们兜兜转转又走到一起了;又或许是前世的冤家,都在今世聚头了。他们既然都离不开,就好好的走完这场风雨吧。 风雨下的诺煦想,终有一天会雨过天晴。 等到诺煦回到上阳殿,看到等待他一整天的永霆,他才知道宫里传来噩耗--傍晚的时候圣上昏迷过去,至今未醒。 永霆焦急地问: “你去了哪儿?怎么现在才回来?” “有一些事情,出宫了。”相较于永霆的急躁,诺煦倒显得冷静,他说: “定安军方面如何?” “早就安排好一切。” “马上安排他们上京。”他冷声说: “成王败寇,无论如何淮钧都不会放过我们的,除非我们赢了。” “皇兄,我等了三年,我不会败下来的。”永霆阴郁地说。 殿下的雨仍旧是凌厉地落着,身不由己的树叶被狠狠地摧打着。 身在皇宫的他们凝视着这一场雨,等待它下完的时候。 ? ☆、第四十章(上) ?  第四十章 莫回川傍晚来到扬州,一路赶到宋府,结果却是宋乐玉等人今早已经上京。来不及再作打算,他就上马、挥鞭,奔驰回去了。 马上的他急躁地想,要不是路上有阻挠,他就不会来迟! 而赶着上京的一行人,在傍晚时却因为宋乐玉的执意要求而住进了一间客栈,歇息一晚。 此刻他们吃过晚饭,坐在陈璞的厢房里。三个人仅仅凝视着陈璞在烛火下抹着一支残旧的箫,有默契地保持沉默,全因陈璞的手是颤抖的,他的脸色是苍白的。 等到烛台上的蜡烛烧熔了一截,陈璞才放下手上的箫,在摇曳的烛火下,不确定地看向宋乐玉。 “乐玉,你说得对,吹箫人的确有他的故事。”陈璞在犹豫之中开口,几经挣扎,他决定做一件事逼迫自己勇敢面对一切, “现在你愿意听吗?” 宋乐玉愣了愣,再微笑点头说: “愿意。” 他不知道就是这样的一个温暖的笑容,已经足够鼓励陈璞将他不愿意提起的往事翻出来,连同当初的喜怒哀乐彻底道出。 “我七岁的时候跟着望王进宫……” “望王?”故事才开始,宋乐玉就因这个熟悉的称号打断了陈璞的说话。 他虽然知道陈璞是从宫里来的,却压根儿没想到他的故事追溯到最初,竟是从诺煦开始。至于一旁的赵天宝和姚子余不认识箇中人物,只是静静地听着这个故事。 “嗯。”陈璞点头,把这个故事讲下去: “七岁的时候我做了三皇子的中郎,但当时的我不懂得一个中郎要做什么,也不懂得我与三皇子只能是主仆,我与他或许是年纪相若,终是没将彼此当成主仆来看待……” 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陈璞谈到了他与淮钧的感情,对此,众人显然有些惊讶的;谈到了明珞与永霆的事,赵天宝吓得握着宋乐玉的手,但无疑三人都为到当中的感情动容;谈到了诺煦与莫回川插手其中,宋乐玉只有一声叹息;最后谈到了淮钧为到太子一位而娶妻,陈璞就辗转来到扬州了。 或许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束,而他们却未必能得到一个好结局。因为在他们渴望获得一个好结局时,他们都选择了背道而驰。 事到如今,问他怨不怨淮钧呢?他会这样答你--时而怨,时而不怨,当中的矛盾连他都解释不了。但他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这一刻,他是怨的。 当初让他离开了,淮钧就不该要他回去! 听了陈璞的故事,三个人只得面面相觑,心坎里竟也是百般滋味。 陈璞自嘲一笑: “难为了你们听我这个故事。” “阿璞,故事还没有完。”姚子余深吸一口气,决定将藏在心底里的伤痛说出。 这是属于姚子余的故事--他生在偏远的姚家村,村里务农为生,过得很穷,几天才吃得上一碗饭。他是家里的么儿,对上还有四个哥哥,父母为他取名子余就是因为他的出生是不受欢迎的,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口争饭吃。 家里吃饭他排在最后,吃的都是剩菜剩饭,衣服都是穿哥哥们剩下来的,生病的时候就独自躺在床上,没有药吃,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只有父母的责骂声。 他的童年是没有温情的,但有一天是例外了。当时他约莫六岁,那天的晚饭他吃了一大碗饭,饭上浇了香喷喷的猪油,又吃了几块猪肉,那是他吃得最饱的一顿饭。 吃过晚饭,父母为他洗澡,再换上一套新衣服。孩子的他轻易就将过往的孤单抛之脑后,他认为当时的自己是天下间最幸福的孩子。 到了第二天,年幼的他被送到扬州城里的宣楼。后来他渐渐长大,他明白到那一晚是他今生唯一一次从父母里得到温暖,他也懂得了名为子余的他终究是多余的,不知道他的父母用着卖他回来的钱,又可有想起过他呢? 说起往事,姚子余难免红了一双眼睛,但他如释重负地对陈璞笑了出来: “但是你来了,是你告诉我,我不是多余的。阿璞,我们都有过去的故事,但我们的故事都还没有完,只要未走到最后,我们都可以愈演愈好。” “谢谢你,子余。”陈璞感激道。 一旁的赵天宝半垂着头,将手紧握成一个拳头,妖娆的烛光将他的脸照得更可怖,半张脸烂开了,满布疙瘩。从他毁容开始他就不再愿意照镜,也怕了抬头看人,现在想来连他都怕了镜里镜外的自己的话,又有谁会不怕他呢? 此刻的他勇敢地抬起了头,将他印证在脸上的伤痛道出: “我与乐玉相遇是四年前的事……” 关于赵天宝与宋乐玉的故事,陈璞早就听过了,姚子余是第一次听,作为主角之一的宋乐玉则动容地握着赵天宝的手,原来这些事情还是赵天宝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就因为他们二人忘记不了前事,也抛却不了彼此的感情,所以他们终是挣开了心中的结,重新一起了。 纵然中间波折重重,但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9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95 现在回头看来,倒证明了好事注定多磨。 埋藏在心底的故事说完了,赵天宝也松了一口气, “阿璞,无论前路好与不好,我们都要向前走。” 陈璞环顾三人,苍白的脸渐渐多回一份血色,也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他说: “对,我们都要勇敢面对。” 宋乐玉戏谑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天塌下来当被盖,没什么面对不了。” 四个人,三个故事,换来相视一笑。 今夜他们鼓起勇气把不堪回首往事翻出来,的确是百般滋味在心头,但原来每个人的故事可以是最可怜,也可以是最不可怜,而往事到底是发生了,不堪回首也在于他们记得深刻,到头来所谓不堪回首全因他们不敢面对。 或许等到淡笑风生的一天,他们的伤痕就磨平了。 他们几乎谈了半个晚上,谈到最后,陈璞是这样总结的: “看来我们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不对不对。”宋乐玉反驳道: “该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不早相识。” 腹内只有几点墨水的姚子余插嘴道: “恨不相逢未嫁时。” 宋乐玉和陈璞笑了出来,心里却想,若能够相逢于微时,今天的他们又该有什么故事呢? 陈璞甩甩头,不再细想, “夜了,明日还要赶路,我们还是休息吧。” 他们各自回到厢房歇息,然而当姚子余躺在床上后,却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他不确定他的决定是否正确,跟着陈璞等人上京,他的前路又该是如何? 只是多年之后再问姚子余的话,对于这个决定,他是无悔的。 难以成眠的他下了床,走出厢房,一路走到客栈外,或许这个凉夜能舒解他的忧虑。可是他的忧虑未平,却看见旻轩坐在客栈对面的一个小酒家里。 此时酒家里除了旻轩外已无人影,亦仅仅是旻轩前的木桌上还有两支烛火,摇曳的烛火模糊了他往日气势凌人的模样,却多了一份孤单与落寞。 听过他对陈璞做的一切后,姚子余是打从心底讨厌这个五皇子,但此刻的他却不由自主地走向了旻轩,这个独坐在深夜的酒家中的五皇子又该有什么故事? 他走近旻轩,才发现桌上放了两串冰糖葫芦,但只有其中一串被吃了一颗,又有两瓶酒,被放得东歪西倒。 听见动静的旻轩抬起头来, “姚子余?”他又习惯性用那嘲讽的语调说: “像你这样的人、我竟然记得你。” 姚子余本想掉头离开,但当他嗅到旻轩身上传来的酒气,又看到旻轩散漫的目光后,他决定将一口气吞下,暂时不跟这个醉酒的人介较。 他拉开旻轩对面的木椅,坐了下来。 “姚子余,我还未赐座。” 他忽视这句话,改问他较有兴趣的问题: “你喜欢吃冰糖葫芦?” 在他看来,像冰糖葫芦这样稚气的东西的确与旻轩的心高气傲格格不入。 醉了七、八分的旻轩没有恼羞成怒,反是笑了出声,答道: “不喜欢。” “但是你买了两串、”顿了顿,姚子余又会意地说: “所以你只吃了一颗。” “半颗。”旻轩指着桌上仅仅咬了一口的那颗冰糖葫芦,难得地笑得灿烂: “喜欢的东西未必值得,值得的东西何需喜欢。” 姚子余不理解旻轩话里的意思,但他的眼神却定在旻轩的笑容上。这是他第一次见旻轩的笑容,笑容里有了一份孩子的天真,偏偏他的话是世故的,就像他买了冰糖葫芦,却又拒绝了它。 如此的矛盾令姚子余突然对这个五皇子多了一份暸解--他心高气傲,但他是寂寞的,他有一个故事。 姚子余问道: “为何买冰糖葫芦?” 旻轩用涣散的目光打量着姚子余,又笑道: “想买就买……哈哈、姚子余,你还未够资格来探知本皇子的心事。” “那么谁有这个资格?” “没有。”他坦然地说: “你们谁都不了解我。” “因为你没有让人了解你。” 他一语道破旻轩心底里的巩固的防线。 听罢,旻轩敛去了笑容,阴沈地警告道: “相信我,如果我是你们,绝不会尝试了解我这个人。” “你应该珍惜愿意了解你的人。”姚子余也是从磨难中长大,他不会任人欺负,他嘲讽地回敬刚才那一口气: “像你这样的人,没什么人愿意了解你。” “那你为何坐在这里?”旻轩不屑地道: “你能够上京全靠宋乐玉,你还不配与我相交。” 这个五皇子的确足够资格看不起姚子余,但是姚子余生平最恨被人看不起,他气愤地说: “你以为我会与你这样黑心肠的人相交?” 但是话才出口,姚子余就后悔了,这样的话的确太过伤人。 幸好此时旻轩已醉了,他并没有真的把姚子余的话记在心里,也没有动怒,但习惯了保护自己的他仍然耍着嘴皮: “我的心肠黑,莫非你就有多正义?姚子余……哦,你是替他们说话,宋乐玉还是陈璞?” 提及二人,他刚才的愧疚就一扫而空,他忿忿不平地说: “你不该逼迫他们上京!” “你以为我想陈璞回宫吗?”谈到了他的隐忧,醉酒的他竟也是笑说: “我比起你更不想他回去,他没有告诉你吗,我最想他死。” “你、阿璞他到底得罪你什么!” 旻轩耸耸肩, “我的话肯定很难听,说来无谓。” “说!” 姚子余的声音震耳欲聋,不喜欢被人喝斥的旻轩的脾气就来了, “他这样的男人不该死吗?承欢在男人膝下,如今又做着□□最低贱的事……”他的话未完,对面的姚子余就愤怒的站起来,扯起了他,盛怒的拳头往他的胸口打去。 酒醉的旻轩被打了一拳后,脚步不稳,踉跄地跌到在地。他往墙靠去,酒与一整天的疲劳涌袭而来,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是时候要睡一觉。 姚子余阔步离开,他今晚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被旻轩寂寞的身影引了进来,他心里说,活该这个五皇子寂寞!然而他才踏出酒家,他又咬牙切齿地走回进去,扶起旻轩,带着他回去客栈。 他唠唠叨叨地说: “伤害人是你的错,但如果丢你在这里不顾就是我的错,现在是我带你回去,你欠了我一个恩情……” 临近客栈的时候,意识已经不清的旻轩喃喃道: “陈璞没有得罪我,但我不在乎谁生谁死,只要我能够活下去就好……像我这样的人,没有朋友是最好的,你们都不懂我是最好的……” 夜凉如水,寂静的夜里清晰地传来旻轩温厚的声音,姚子余顿了顿,继续前行。 很多年后他依然记得这个夜晚,凭着旻轩的几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9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96 句话,他读懂了五皇子心底里的脆弱。 那时候他回到厢房,反问自己,倘若他的寂寞是活该,他的脆弱又是活该吗?到底是可怜的人必有可恨之处,抑或是可恨的人必有可怜之处? ? ☆、第四十章(中) ?  第二天众人醒来了,只有旻轩和姚子余姗姗来迟,但他们仅仅是对看了一眼,昨晚的事谁都没有提起。 用过早点后,他们便继续赶路了。 所谓赶路是旻轩急于回宫,领着众人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走,然而有了宋乐玉这个贵公子在其中,却变成半是赶路半是休息。结果一行人走了十多天,才抵达京城外。 此时陈璞看着远处的城门,难免一阵唏嘘,兜兜转转他又回来了。 忽然,一匹马在他们前方奔跑过来,随着马愈来愈近,他们亦看清楚马上的人,最后马停在他们跟前。 宋乐玉与陈璞同时惊呼出声: “表哥//莫大哥!” 来者正是莫回川,他对二人微微一笑,然后对旻轩说: “参见五皇子。” “莫侍卫,所谓何事?”旻轩戒备地看着他。 “小人得知两位弟弟回到京城,特意过来迎接他们。” “宋公子是殿下的上宾,不必劳烦莫侍卫。” 宋乐玉是旻轩亲自 “请”来的人,他绝不会让宋乐玉有任何机会投靠到诺煦一方。然而他应该清楚倘若诺煦有意要宋乐玉的话,今天又怎轮到他带他回宫呢? 莫回川看向赵天宝,心里想,这般看来宋家家训--不得涉入官场,防的正是这一天,该说宋乐玉是重情重义还是败家子呢? “表哥,对不起。”宋乐玉压根儿不愿牵涉其中,也不愿与诺煦等人为敌,但事到如今,他亦只得抱歉。 “我明白。”莫回川不怪责宋乐玉,亦不是为到宋乐玉而来,他对旻轩说: “望王得知陈中郎回宫,想邀他先到上阳殿一聚。” 被点名的陈璞讶异地看着莫回川,下一刻,他不可置信地听旻轩答了一个好字。 轮不到他考虑,莫回川又说: “陈中郎,请。” 陈璞骑着马缓缓来到莫回川身边,只见莫回川拉拉繮绳,马便转个身,然后他吆喝一声,挥动鞭子,马就往城门飞奔而去。陈璞见状,立刻追上莫回川。 望着绝尘而去的二人,庞湛不明所以地问: “陈璞不是殿下要的人吗?” 旻轩抿抿嘴,没有回答。 身后的宋乐玉放肆地笑了出声,反说: “殿下知道阿璞与望王是旧识,阿璞先行一步去见望王,殿下不会介意。” 旻轩瞪了一眼多嘴的庞湛,挥起马鞭,厉声道: “走!” 转眼间陈璞与莫回川已经来到宫门前,莫回川让人将两匹马拖走,他再带着陈璞到上阳殿去。这一路上,三年未见的两人多了一份拘束,直到莫回川长叹了一声,说 “璞儿,你不该回来。” 看着陈璞的侧面,这一句话他又隐隐约约是跟另一个人说的,那个与陈璞有几分相似的人。 三天前他回到宫中,诺煦先对他寒暄几句: “回川,一路上舟车劳动,让你奔波了。”接着,诺煦不问宋乐玉的事,也不问陈璞的事,却笑着将一件他们都不愿意发生的事情道出: “绍谦回来了。” 结果这天下来,莫回川的脑海中再容不下别的事情,只有一个问题和一句话。 --绍嫌,你为什么会回来? --绍谦,你不该回来。 如今他将三年前亲自送出宫的陈璞带回宫中,莫非果真如诺煦所言: “到头来我们都是被命运摆弄而已。” 故在命运之下,他们都来到这座皇宫了。 “莫大哥。”陈璞将莫回川飘远的神智唤回来, “我也不想回来、”他顿了顿,嘲讽地笑了出声, “只有他一人想我回来而已。” “毕竟他心里还是有你……”话未完,莫回川戛然止住了正在前行的步伐,他又拉住了陈璞,惊讶地看着他的脸, “你的下巴、你受过伤?” “意外而已。”几番思量后,陈璞不愿再提起这件事里的恩怨,也无意再追究当初决心要置他于死地的旻轩了。 莫回川放开陈璞的手,而、二人继续并肩而行,他又问, “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大概这是重逢的人都应该要问的问题,但是当初坚决离去的陈璞,无论如何都只会有一个答案。 他笑说: “好。” “那你会再走吗?” 陈璞环顾四周,蜿蜒的朱漆回廊,左边植了一棵棵树,绿叶成阴,右边是一个池塘,养了一群鲤鱼。 这里依然是记忆中的美丽,然而皇宫里的一切早在他的记忆之中逊色了。当他重返宫门,他就知道这座皇宫再雄伟再美丽都不过是一个囚牢,因为他见过宫外的世界。 淮钧要他回来,但是在他们失去长厢厮守的机会时,他已经不是那个甘心永远留在昭和殿的陈璞了。 “我会走。”他肯定地答道。 “但是殿下让你走过一次,他就不会再让你走。” 这就是莫回川认为陈璞不该回来的原因--淮钧是个执拗的人,他从来都是想感情与权势两者得兼,他从来都不想放弃陈璞。 陈璞没有回答,可是他的心是苦涩的,他难过地想,淮钧让他走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因为在他们最应该留住彼此感情的时候,都选择了分开。 可是此刻的陈璞不明白,有些事情发生过一次就够了。 来到殿门前,陈璞便嗅到熟悉的茶香。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推开殿门,座上的人果然在沏茶,他正将茶盅里的茶汤分进细瓷杯中。 “参见望王。”陈璞低头,弯下腰身,恭敬地说。 “璞儿,你回来了。”诺煦转过头来,对陈璞和蔼一笑, “来,过来坐。” “小人不敢逾矩。” “你我之间不用小人前望王后。”诺煦扬起眼眉, “何况你现在是太子殿下的贵宾,你不坐下的话,就是我待薄了客人。” 陈璞犹豫了一会,终是坐到座上。 “碧螺春,嚐嚐味道。”诺煦将其中一杯热茶推到陈璞面前,悠悠地说: “你肯定很好奇,我让回川拦截你过来的原因。” 陈璞微抖着手执起细姿杯,把它附在唇边,幽幽的茶香扑进他的鼻子里,他轻呷了一口,望王的茶是宫里一绝,茶依然是好茶。 他拘谨地放下杯,迟疑了一会才开口道: “我愿意过来,望王亦必定很好奇。” “哈哈!”诺煦朗声大笑, “璞儿,三年不见,你变得伶牙俐齿。”他又敛去了笑容,深沉地凝视着他, “这是一件好事。” “总得、”陈璞握住自己微抖的左手, “总得要保护自己。” 他在心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9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97 里反覆地告诉自己,他的确回到皇宫了,他要重新见回当年的人了,他必须勇敢面对! “太子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他缓缓将答案道出: “我要胁过他,用他唯一的弱点要胁他。璞儿,我见过你,他才会妥协。” 诺煦说的是安老板的事,无论淮钧用什么手段削弱他培养的势力,他都是不愿意见到的。 “可惜我早不是殿下唯一的弱点。”陈璞放开握住左手的右手,而他的左手终是平稳了下来。 诺煦耸耸肩,没有回答,他没有必要为他们挽救这段感情。但是他在心里对陈璞说──你是,你永远都是他唯一的弱点,否则他不会要你回来。 陈璞凝视着诺煦,用他那一双乾净但流露着悲哀的眼睛凝视着他,道出他的答案: “我想他放我走,从今以后再不相见。” 会意的诺煦有些诧异,他与陈璞的关系是淮钧心头的一根刺,想不到现在陈璞竟想利用这个关系,逼迫淮钧放弃这段感情。 他大笑道: “这么说来我们是相互利用?”又说: “你想他恨你,但这不是一个好方……” 话还未完,就被陈璞打断了: “望王,我别无他法。” 诺煦沈吟了一会,才说: “璞儿,你很幸运能够见到淮钧最好的一面,可是你并不完全暸解他,对不对?” 倏然,陈璞的左手又抖起来,当年的事一幕幕鲜活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而这些事都足以将他过去认识的温和仁慈的三皇子颠覆。 到头来,陪着淮钧长大的陈璞面对诺煦的问题只能点头应了一声: “对。” “我们几个兄弟之中,他与父皇的性格最相似。”诺煦苦涩地说: “他就算恨你,他都不会放你走。” 听罢,陈璞紧咬下唇,右手又紧握回颤抖的左手。 良久,他才问道: “那我可以怎样做?” “你回来了,你还有一条路可以走。”身在局外的诺煦,轻易就看清了这局中事。 然而身在局内的陈璞也并非糊涂,他摇着头,将诺煦口中的路道出: “爱他?”他无力地问: “这又是一个好方法吗?” 他一直是爱他的,但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他都不能接受淮钧将圣旨接过,从此他们的爱情就必须夹杂另一个女人,这样的爱情只是两相折磨,纠缠不休。 这几天他想的是,不如还彼此一个一刀两断,乾净利落。 然而诺煦是这样想的──相爱的人最好的路始终是相爱下去。 不过对着迷于当局的人,他是这样跟他说的: “我不想替你选择任何路,璞儿,我也不介意被你利用。”他喝了一口茶,用温和的语气说: “我也会利用你。” 陈璞心酸一笑,就起来告退了。 临离去时诺煦叫住了他: “璞儿,你的伤要紧吗?” “不要紧。” 他再望了殿里的诺煦和莫回川一眼,就转身阔步离去了。他清楚他的确回到来这个明争暗斗,争利不断的皇宫了。 他甫踏出上阳殿,便有一个侍卫截住他,问道: “你就是陈璞陈公子?” “嗯?” “殿下命令我来接你。” 他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但是明媚的阳光耀眼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当年淮钧行冠礼的时候,天色都是这般好,又有谁料得到这是梦魇的开端。 他不甘心不情愿地跟上侍卫的步伐,这时候的他渴望能够全身而退,但是从被卷入来的一刻起,都注定了这只是一个妄想。 ? ☆、第四十章(下) ?  话说过来,旻轩带着宋乐玉等人进宫后,便命人为他们安排住处,再让宋乐玉安置好一切后由公公带到仁福宫,他则先回去向淮钧覆命。 此时淮钧正在仁福宫的书殿里批阅公文,忽地门被人轻敲几下,他扬声道: “进来。” 进来的人是旻轩,他恭敬地喊了一声: “殿下。” “回来了?”淮钧放下狼毫笔,定眼看着旻轩,问道: “人呢?” “宋乐玉安置好一切就会过来。” “我知道你一定能把他回来。”淮钧微笑道,但他最想得知的不是宋乐玉,而是他牵挂在心头的人,他又问: “璞儿呢?” 旻轩的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僵硬地答道: “他回来了、”听及此,淮钧的双眼就多了一份神采,然而旻轩的下半句话却打击了他: “莫回川在路上拦截了我们,把他带走了,大皇兄想见他。” 淮钧脸上的笑容褪去了,眼神变得冷冽凌厉,心底里的一条毒莽从沉睡中辗转醒过来,正在张开血盆大口。 他想起了诺煦在明珞冠礼上要胁他的话,如今陈璞回来了,诺煦果真又插手其中。他要他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向陈璞下手是最好的方法,也是最不好的方法,因为他会要他为此而后悔! 三年后他大权在握,他与陈璞的感情不会再被破坏! 他将愤怒的情绪压回心底,感激地对此刻神色沉重的旻轩说: “我知道你不愿意璞儿回宫、谢谢你带他回来。” 旻轩自知未能扭转得到什么,只得语重心长地劝说淮钧一句: “殿下,不要为此坏了大事。” “我不会。”淮钧自信地说,然后话锋一转: “这趟扬州之行顺利吗?” 旻轩除缓地将连日来在扬州发生的事情道出,他提到在宋府的一切时,难免用轻蔑的语气讲到宋乐玉和赵天宝的关系,在他极度排斥这回事的心里,更是不能相信宋乐玉的弱点竟是那一个烂面的男人。 然而深陷在爱情之苦的淮钧,却是对宋乐玉多了一份了解--这个宋家公子原来是个痴情种。 旻轩又讲到了宣楼的事,他肯定孙傲的身份并不简单,但是他说他们会再见面又是什么意思呢? 淮钧思索了一会,便命旻轩尽快查清楚孙傲的来历。 此时门外传来太监稍微尖锐的声音: “殿下,宋公子在殿上求见。” 听及此,淮钧立刻将书案上的公文阖上,然后与旻轩赶到仁福宫的主殿。但是在赶到主殿之前,他先命令一个侍卫到上阳殿接陈璞过来,让一颗踌躇不安的心暂且安定下来。 甫踏进殿里,淮钧便看见一个身穿紫衣,潇洒俊逸的公子伫立着。他的容貌俊雅,双目湛湛有神,加上他的神情从容,英姿挺拔,淮钧一眼就知道他是宋乐玉。 “宋公子远驾而来,有失远迎,请宋公子见谅。”淮钧客套地说。 宋乐玉打量了一下淮钧,果然是相貌堂堂,剑眉星目,眉宇间更透露着常人少有的贵气,怪不得陈璞倾心于这个皇三子。 可惜这个太子为到巩固权位而逼迫他上京,否则有缘的话他们必定可以结交一番。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9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98 “小人参见太子殿下。” “宋公子不必多礼,请上座。”说罢,淮钧就命人奉上热茶。 等到殿里的奴才都退下,淮钧才向对座的宋乐玉笑说: “想不到事隔三年,你我才能见面。” 三年前宋乐玉还在京城的时候,淮钧曾约过他见面,可惜当时宋乐玉一颗心都悬在赵天宝身上,当他打探到杭州有一名医时,他就爽了淮钧的约,赶赴杭州。 从不愿意涉足官场的宋乐玉,对于这次上京又气在心头,他这个宋家公子的脾气也就来了, “都是多亏了五皇子。” 淮钧清楚旻轩耍的手段,但他是个只求结果的人,而这个结果已经足以令他偏袒旻轩的所作所为。 他笑说: “五弟是迫于时势才出此下策,还望宋公子不要记在心里。” “好一句迫于时势。”宋乐玉皮笑肉不笑地应道。 宋乐玉是个不管自己嘴巴的人,这一点旻轩早就领教过了,但是皇宫不是一个可以任由他放肆的地方,沉不住气的旻轩便大喝了一声: “宋乐玉!” “旻轩。”淮钧喝止住他,下一刻心平气和地对宋乐玉说: “既然宋公子已经进宫,何不抛却前嫌,相助于我?” “然后等到殿下他日继承大统,小人便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宋乐玉嘲讽地说。 然而淮钧也不是个任人踩在胸口上的太子,他有他的傲气,面对宋乐玉的嘲讽,他泰然自若地回击: “若单凭荣华富贵四个字就能得宋公子的相助,你我不必三年后才见成这一面。” 宋乐玉深思了一会,纵是千般不服,他也只得承认道: “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小人定必相助于殿下。” 得到宋乐玉的承诺后,淮钧亦许下诺言: “待我成此大业,一定不会待薄宋公子。” 接下来淮钧将他的主张道出,目前为止他只需要借宋乐玉的钱财,极速地在民间堆积起声望。 听罢,宋乐玉点点头,他明白淮钧何以着急地获得百姓的拥戴,因为诺煦在民间的呼声渐高,人人都说望王贤德,乐善好施,心系社稷与百姓。 他答应了淮钧的要求,反正他从不在乎这身外物,要不是他不愿意作一个迕逆的子孙,他宁愿抛弃这一身钱财,逍遥自在地过他的生活。 可是他又在心里想,若非诺煦欠一个太子的名衔,淮钧又怎能够与他相争呢?对于诺煦的聪明才智,宋乐玉从不怀疑。 此时外头传来一把低沉的男声: “殿下,陈公子带到。” 凭这一句话足以令淮钧平和的心激动而炽烈地跳动起来,本来因政事而凌厉的眼神变得柔和,脸上绽放出喜悦的光芒,他说: “快传。” 话音刚落,殿门便被打开了。 陈璞从门外走进来,他环境四周,只见宋乐玉神色凝重地看着他,旻轩一脸忿恨,而淮钧则从座上急步地走向他。 淮钧停在陈璞跟前,柔情地看着这个牵挂了三年的人, “璞儿,你回来了。” 陈璞沉默地看着淮钧,他的反应并不如淮钧的热烈。 但只有他才清楚他一颗心是悲喜交集的,喜的在于他终于见回他的三皇子,悲的在于他懂得淮钧已经不再只是他的三皇子,使得他陷入矛盾之中,不知该作什么反应。 “璞儿,你高了。”淮钧难掩喜悦地看着当年比他矮上一个头的陈璞,如今变得高了,只比他矮半个头。 可是他又难免地感到失落,从陈璞七岁进宫起他就看着他长大,他一直以为他们会长厢厮守,怎料得会多出这别离的三年? 下一刻,淮钧震怒地问: “你受了伤?发生什么事?” 陈璞注意到身后的旻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终于他缓缓开口道: “没什么,小意外而已。” 听及此,淮钧的愤怒才平息了一点,旻轩也松了一口气。 他紧张地问: “还会痛吗?我让太医来看看你的伤……” 他的话未完,就被宋乐玉刻意发出的几声咳嗽打断了,清楚事情的他心里想──陈璞最痛的从来都不是脸上或左肩的伤。 何以连他都明白的事,淮钧却不明白呢? 淮钧一脸尴尬地回头看着宋乐玉,连忙解释道: “宋公子,璞儿是我的、中郎。” “我知道。”宋乐玉紧盯着陈璞,看到他脸色刷白的一刻,他悠悠地开口: “殿下,小人有一个请求。” “嗯?” 三对眼睛疑惑地看向宋乐玉,而这个宋家公子却说出了一句足以让他后悔一生的说话: “事成之后,让阿璞跟我走。” “什么!/乐玉!”淮钧与陈璞同时开口,一个是震惊于这个请求,一个是制止宋乐玉走上这条不归路。 只是这一条不归路是宋乐玉甘愿走的,而日后无论人们问他多少次,他都会如是跟所有人说: “我从不后悔。”然后他会笑着对已慢慢长大成人的包儿说: “我们做一些决定都是希望有一个好的结局,只是事情未必如我们所愿而已,而我们永远都不能预测事情发生下去的结果。所以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愿意为到一个好的结局而做这个决定,否则我才会后悔。” 此刻宋乐玉坚持地说: “请殿下答应小人这个请求!” “不可能!”淮钧下意识反驳了,又生硬地说: “宋公子,路上奔波,好好休息一下,我们明天再会。”说罢,他就向旻轩打了一个眼色。 旻轩会意地走前一步,说: “宋公子,请。” 宋乐玉在意料之外跟着旻轩走,但是他走到陈璞身边的时候,却在意料之中停了下来,他一手搂住陈璞的腰,亲昵在他的耳边说: “我在外面等你。”说罢,他就走了。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淮钧愤怒地看着宋乐玉离去的背影,却等到门再次被关起时,他才转头问陈璞: “宋乐玉与你是什么关系?” 陈璞不敢相信淮钧竟说出这句质问的话,他用力地握上拳头,一颗心像是被石锤狠狠地打了一下,沉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凝重的脸忽而释出一个笑容,他讥刺地说: “殿下为什么不问他?”下一刻,他又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殿下需要乐玉的帮助、”他又点点头,继续说: “这也是殿下逼迫乐玉上京的原因。” 对于陈璞的话,淮钧没有话可以反驳,但他依然强硬地问: “璞儿!告诉我,你与宋乐玉的关系!” “你会相信我的话吗?” “会!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相信。”淮钧坚定地说,但他的心是不确定的,这三年他不在陈璞的身边,陈璞的身边又有什么人? “朋友。”陈璞老实地说,因为他不愿意牵连宋乐玉。 淮钧的内心在挣扎,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9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99 最后是他对陈璞的情感战胜了双眼所见的现实,他情深地说: “我相信你。” 偏偏陈璞对淮钧的情感却战胜不了他已娶妻的现实,所以三年前他抽身离去,所以三年后他还是要走。 他冷笑一声,问道: “那么殿下与小人又是什么关系?” 淮钧皱起眉头,他不喜欢陈璞将二人的关系变成殿下与小人,于是他连忙表明自己至今未变的心: “璞儿,我爱、” 他的话未完,就被陈璞一指堵住了, “殿下,隔墙有耳,你不会说出这句话的。” “我、我……”忽然间,淮钧的喉咙像被鱼骨哽住了。 三年后他见回日夜思念的陈璞,他却终究是说不出一句 “我爱你。”,全因他的确担心隔墙有耳。他始终是费了极大的苦心才攀到这个位置,建立今天的一切,他不可能让这些毁于一旦。 鱼与熊掌要兼得,又岂是易事? “让小人替殿下回答这个问题吧。”陈璞讪笑一声, “小人曾经是殿下的中郎,但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面对陈璞无情的话,淮钧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急躁地说: “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是你等我,将来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 “那么太子妃呢?”他悲哀地看着他最爱的人: “是你选择了她,你不能利用完她就伤害她的!” “我不会伤害她!” “那你让我走,当年你选择了她,你就应该一直选择她!” 倏然,淮钧的焦躁变成狂怒,他大声问道: “这些话是不是大皇兄教你讲的!” 原以为他与陈璞三年后再见,二人应该是互诉这三年来的思念,哪料得会是这般针锋相对呢? 他就想起了陈璞见过诺煦,不愿意对陈璞生气的他只得将满腔怒火转移到诺煦上。 然而他这个举动却使陈璞更加失望,他冷笑道: “今天你我来到这一步,你还是认为一切都是别人的错!” 淮钧气上心头说: “他没有错,每个人都没有错,最错的是我,对吗?” “或许最错的是我,是我没有留在你的身边。” 他突然抓住了一丝希望, “璞儿,留在我的身边,我们会像从前一样。” 陈璞摇摇头,坚决地说: “让我走,从此以后你与太子妃……” 话音未落,就被门外传来一把慌张的女声打断了: “殿下,念玉她在发高热!” 不用问,陈璞就猜到这把女声的主人就是淮钧的太子妃了。他又冷笑了一声,这一次他笑的是自己,他在心里问自己,他到底凭什么站在仁福宫里? 他目光锐利地看着他这一生最爱的人,却对他说出最决绝的话: “淮钧,让我走,否则你会后悔让我回到宫中!” 他急步地离开殿上,不留机会让淮钧回话。在打开门离去的一刻,他与董靖擦身而过了。 那一刻陈璞没有回头,那一刻淮钧无可奈何地让陈璞离开而让他的妻子慌张地投进他的怀里,那一刻到底当时是陈璞可以选择还是淮钧可以选择? 陈璞在回廊的拐弯处见到旻轩,旻轩拦住了他: “陈璞,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 他想了想,明白了旻轩话中的意思后,他问: “五皇子,我把你供出了,我脸上和左手的伤会康复吗?” 旻轩没有回话,过了一会,陈璞就动起步伐走了。 那时他看向天上的浮云,明珞的样子忽然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往事在这个旧地变得历历在目。 他停住了脚步,回头对旻轩说: “五皇子,记住,仇恨从来不会让事情变好。” 这一个道理是在他见尽悲剧后领悟的。 又在一个拐角,宋乐玉倚在红漆的柱上等待陈璞,看到人后,他打了一个呵欠,等待陈璞走过来。 陈璞走到宋乐玉跟前,不认同地看着他: “乐玉,我不会利用你。” 宋乐玉脸上仍是温和从容的笑,他按着胸口,依然是那一句: “这点伤总会好的。” ? ☆、第四十一章(上) ?  清风徐来,一朵玉兰花被吹落到陈璞的脚下,他连思索都没有,立刻将这朵玉兰花拾起,放在掌心凝望着它,换来的却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的确回来了,这个地方正上演着物是人非的戏,而身在其中的他就算拾得回一朵昭和殿里的玉兰花,又如何重拾当日殿里的情意? 陈璞伫足在树下,旧事在脑海里连翩。 最后他弯身将手中的玉兰花放到地上,渴望连同过去的一切放下。 忽地,身后传来动静,他回头一看,与拿着木桶和勺子的阿福四目相视。 一时间陈璞不知作什么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阿福,而阿福却惊喜地说: “陈璞,你回来了。” “嗯、”他顿了顿,才跟阿福寒喧起来: “我刚回来,这段日子你好吗?” 阿福呵呵笑道: “在宫里还不是那样过,有穿有吃,算是不错吧。” “那就好了。” “你呢?你到哪里去了……”他突然惊讶地问: “你怎么受伤了?” 陈璞不自觉地摸上下巴突起的疤痕,想不到这趟回宫,这道疤痕竟成了他身上的焦点,谁都没冷落它,而在被接二连三的问起后,他已经有了一个好的答案。 “没什么,小意外而已。” 然而,他的左手突然闪过一丝疼痛,但他微笑自若,谁都看不到这道伤痕被遮掩在衣服底下,正如他最痛的埋藏得最深,没有人懂得。 就连自诩最爱他的淮钧都不懂得,反倒只有宋乐玉明白。 他怔然地想,这该说可悲还是可幸? “对了,殿下知道你回来了吗?”算是看着二人长大的阿福,关切地问道,不过还未等到陈璞的答案,他就自己回答了: “你回来了,殿下当然是第一个知道。” “是他让我回来的。”陈璞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一个让他从此远离皇宫的方法。 他还在犹豫着这个方法,对面的阿福就一副暸然地喋喋不休: “你们从小感情就好,殿下也把你当作弟弟来疼来爱,要不是你们三年前有些磨擦,殿下怎么会舍得你流落宫外?你下巴这疤痕……唉,从小殿下就怕你生病、怕你受伤……” 陈璞垂下眼睛,看着刚刚被他放在地上的那一朵玉兰花,耳边是阿福未完的话,似乎要由从前说到现在,而那些事他都记得清楚,不过由旁人说起来、感觉好似有些不同。 “就像你十岁那一次,腹泻了三天,殿下就跟着你消瘦了不少;还有那次你跟着殿下去打猎,被冲过来的鹿撞了一下,殿下就紧张得……陈璞,殿下是真的对你好,你这次回来就别计较过去的事了,毕竟我们都是奴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0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00 才,这是福份、都是你的福份。” 陈璞看着阿福,心想──阿福是将事情看对了一半,另一半却全然不明白。倘若他明白的话,这护主心切的人,肯定会变成另一个旻轩,宁愿将我置之死地,都不愿意让我回宫。 “阿福、”陈璞在抉择中开口: “你不问我殿下让我回来的原因吗?” “嗯?为什么?” “他……”才开口,他就觉得接下来的话太过艰涩,喉咙里像是有一堵墙,阻止他将那些话说出。 最后他将话都咽回腹内。 就算他明知道这是一个好方法,就算这个方法会伤害到他自己他都不介意,只是他不愿意伤害到淮钧,正如阿福所言,淮钧是真的对他好。 “他、他想见见我。” “殿下啊,这些年来还是记挂着你的,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待下来吧。”说罢,阿福就提着木桶,走到玉兰树下,蹲下来为这树灌起水来。 “嗯,你忙你的,我们过会儿再聊吧。” 陈璞怕刚抑制的心思又再复燃,便匆匆离开了。 临走之前他再看了地上的玉兰花一眼,结果是要放下的始终是放不下,可是他亦没有重新拾起那朵玉兰花。 他在皇宫里胡乱地逛着,因为他脑袋里的思想混乱得他做不出任何决定,只得靠着两条腿,不断在这个旧地走着。 等到傍晚的时候,他才回去齐和殿——旻轩让人将宋乐玉等人安顿在这里。 他才踏进殿里,就见自己的包袱被几个太监清理了出来,而宋乐玉等正坐在座上,悠闲地谈着话。 正笑着的宋乐玉见到陈璞回来了,向他招手道: “阿璞,来,我们正等着你吃晚饭。” “他们是?”陈璞疑惑地看着两个太监。 不等宋乐玉回答,其中一个太监就抢着说: “奴才奉殿下之命,接陈公子到仁福宫。” 宋乐玉含笑道: “我说等你回来再决定。” 另一个太监蹙起眉,不满地看着这个任性惯了,目中无人的宋家公子: “太子之命岂可不从?陈公子,请跟奴才走。” 那些脑海里的混乱忽然被混合着悲伤的愤怒取替——淮钧你要是真的对我好,为何总要勉强这些我不愿意的事? 想及此,平日容易说话的他竟硬起性子来: “我不会搬过去仁福宫。” “陈公子……”从小就在皇宫长大的两个太监,难以接受陈璞的抗旨,更怕自己会被牵连怪责。 “我不会为难你们,我亲自跟殿下说。” 正在审阅奏章的淮钧忙得晚膳都被搁置在一旁,他整个下午都忙着照料念玉和董靖,抽空不了来处理这些奏章。 可是此刻他却不是专注在奏章里的内容上,他脑海反复地想起中午与陈璞的争执。 三年来他渴望再见陈璞,陈璞却从未原谅他,但他在心底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的太子妃永远是陈璞心头的一根刺?他不愿意承认而已,他在渴望陈璞包容他的一切,留在他的身边。 不过他心里又想,无论如何,陈璞还是回来了,以后他们有的是时间,终有一天陈璞会接纳他的一切。 想着想着,他俊帅的脸就露出一个带着傻气的笑容。 有人敲了几下门,说道: “殿下,陈公子求见。” 正在想念着爱人的淮钧,立刻放下手中的奏褶,迫不及待地说: “快传。” 话音刚落,陈璞就推门进来了,他的脸色不算太好。 等到书殿剩下二人,淮钧也变得坦然自在起来。 “璞儿,你……”他思念情切的话还未出口,又被陈璞生疏而无情地打断了。 “殿下,小人不会搬进仁福宫的。” 淮钧愕然地看着陈璞紧抿着唇,紧决的模样,挂在脸上的笑容就多了一份苦涩,但他清楚这件事上不能与陈璞硬碰硬,只得柔声地劝着陈璞搬过来。 “璞儿,我们三年没有见面,你跟在我的身边,我也好看顾着你。”淮钧关怀地走到陈璞跟前,握住他的手,凝视着他下巴的疤痕: “你说你怎么瘦了?你这三年来是不是过得不好?你回来了,我不会让你再受丁点儿委屈……” “我这三年过得很好。”陈璞强硬地说。 有了中午的教训,淮钧就忍住了心底里燥动不安的情绪,依然好言相向。 “而且、我们可以像从前一样,就像我写字的时候你替我磨墨……” 往事再次被硬生生推到面前,只是当这些话由淮钧出口时,陈璞胸口里突然有股无名火涌上,他可以回忆往事,但是他不能站在这个皇宫跟着淮钧回忆往事! 胸口里的火气使他冲动地说: “从前、从前!淮钧,我们都回不到从前了!你以为这里是昭和殿吗?你以为你还只是三皇子吗?你以为我还是三皇子的中郎吗?由三年前我拿起出宫令,就什么都不是了!” 被陈璞这样一吼,淮钧有一刹那不懂得如何反应,手足无措的样子并不似那个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太子殿下,面对爱人的他自认已经足够委屈求全了。 等到反应过来时,他便悲哀地想,从前的陈璞哪会这样对他说话?都不同了吗? ──都不同了吗? 他无力地放开陈璞的手,仰头看着殿里的横梁,不愿意让陈璞看到他泛红的眼眶,他等待三年的人换来的竟不是往日的情深。 实在不愿意纠缠下去的陈璞,顾不上自己的话伤得淮钧有多深,又说: “淮钧,我们都回不到过去了,物事人非,如何不休? “ “回不到过去,难道就没有将来?”淮钧勉强笑说: “璞儿,你想想,等到我登基为皇,这座天下都是我的,那时候你陪着我治理河山,偶然我陪着你四处游玩,你喜歉扬州我们就去扬州……” “够了!”陈璞又吼了一声。 过去已经如此深刻,他又何来力气再陪着淮钧幻想这个太过虚无的将来? “你还是不原谅我,对不对?”淮钧无助地问: “到底我要做什么,你才愿意原谅我?璞儿,难道你就不能为到我留下来?难道你就不能为到我,接受这一切?” “够了!够了!若然我可以接受,我三年前就留了下来!我们回不到过去,都没有将来!”一时间,陈璞将这些狠绝的话全都吼叫出来了,但话才出口,他的心就被愧疚鞭打着。 他伤害了淮钧、他伤害了他最爱的人,他们为何要如此折磨对方呢? 自幼就养尊处优的淮钧,加上这几年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在难以接受陈璞对他的一吼再吼,那些不能自控的悲伤就被心底里的毒蟒吞咬了。 他冷声问: “你到底想怎样?” “让我离宫。” “不可能,璞儿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0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01 ,我的将来一定有你。” 陈璞摇摇头: “你的将来可以没有……” 不让陈璞将余下的话说出,淮钧就用力地握住陈璞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说: “我说有就会有!我不会让你走第二次,我马上让人将你的东西搬进仁福宫!” 这趟回来,陈璞早就料得淮钧不会轻易让他走,而早有决心的他也决不轻易罢休。 他使劲地甩开淮钧的手,但是那些反覆鞭打着他的愧疚又令他放软声调: “淮钧,我不会搬来仁福宫。” “你不搬来我的身边……”淮钧喃喃道,下一刻就将这一切连系到今天宋乐玉搂住陈璞的腰的手,那些嫉妒使他不受控制地说: “你宁愿和宋乐玉在一起?” “你!”陈璞怒不可遏地看着淮钧,又有无限的失望涌上眼底。 当淮钧接触到陈璞眼里的失望时,他马上后悔他的话,心里的毒蜢也被击退了,剩下他急于解释的情绪。 然而此时的陈璞,的确开始心灰意冷了。 他嘲讽地说: “殿下,难道你可以有太子妃陪着,我就不可能有人陪着吗?莫非你认为我应该天天记挂着你,或是我应该连带太子妃、小公主一起记挂?”说到后来,倒变成他红了一双眼: “殿下,你让我接受,你清楚你让我接受什么吗?” “璞儿、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疲惫地垂下肩膀, “我只是想你留在我的身边。” 执迷不悟的是淮钧,狠的是陈璞,可是旧日痴情的陈璞,又是被谁狠心对待呢? 陈璞叹了一口气,竟退一步说: “我搬去昭和殿。” 事到如此,淮钧也只得退一步答应,而陈璞愿意回去昭和殿又使他有些欣喜。 然而下一刻陈璞再次打碎他这份卑微的欣喜, “我会等到有一天你让我走,小人退下了。” 退下之前,他看到淮钧搁置在旁的晚饭,他想开口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推开门,独自离开。 当时他踏出仁福宫,路过一个鱼池,他看着鱼池里的锦鲤,看得入神,他想说的是──淮钧,你也瘦了,你要好好吃饭。 可是他没有说,他早就没有资格关心那个他最爱的男人,正如淮钧连最情深意切的三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们都应该明白,不是相爱就可以敌破万难,不是相爱就得委曲求全,不是相爱就能贪一想二。 只是留在书殿的淮钧看着陈璞远去的背影,依然固执地握紧自己的拳头,不愿意放开。 ? ☆、第四十一章(下) ?  早朝一过,淮钧就过去郑府,处理郑太傅的身后事。 此时的郑府是一片死气沉沉的白,又因为少了一个主人,难免变得冷冷清清的,连风都渗进了一份萧瑟。 年过七旬的老管家见淮钧过来了,马上上前鞠躬作礼: “小人参见太子殿下。” “刘伯,你不必多礼。”淮钧扶起刘伯, “外公的后事办得如何?” “都是照着老爷的意思来办,他不愿意太铺张,一切从简就好了。”说到这里,刘伯就抬起那老迈的手,擦去眼角要流下来的泪水。 这个刘伯从年少起就照顾着郑太傅,其中的感情并非一句主仆就可以说清,真的要说的话,他们更像是一对老朋友,如今这老朋友先走一步,刘伯如何不感到唏嘘? 现在刘伯要做的事情,就是做好郑太傅留给他的最后一件事。 他又说: “现在就等表少爷从南蛮回来,老爷最后的心愿就是由殿下和表少爷陪他走最后这段路。” “嗯,我知道了。”淮钧回头应道,他暸解郑太傅的心思,也暸解郑太傅最后的心愿。 他在心底许诺道,外公,钧儿一定不负你所望。 他又跟着刘伯巡视了一遍郑府,此时郑府只剩下两个伺候了郑太傅很长时间的仆人,其余的就照郑太傅的意思分了一些钱,再送他们回乡了。 淮钧将刘伯和那两个年迈的老仆人叫了过来: “等外公的后事办好了,你们就回乡吧。” 刘伯与老仆人面面相覤,他们这大半生都是在郑府里过的,乡下的亲人走得七七八八,他们又无儿无女,此时淮钧让他们回乡,他们倒不知回哪里去。 “殿下……”刘伯犹豫地开口。 “刘伯,我明白,你们要是不愿意回乡,就在郑府终老吧。”淮钧看着蔚蓝的天空,此时有一只金凤蝶飞了过来,停在他的肩膀上。他说: “外公是个重感情的人,我会代外公照顾你们终老。” 话音刚落,那只蝴蝶又飞走了,淮钧的视线就顺着那只蝴蝶一直高飞。 从郑府离开之后,淮钧恍恍忽忽地来到了永宁寺。 寺里的人见到淮钧只是点点头,对他示以一笑,这是淮钧定下的规矩,他不想他的到来打扰了寺内的宁静。 他照往常一样,来到西郊里纭妃的坟前,而此时纭妃的坟前正摆了两朵玉兰花,牵连了淮钧因悲伤而变得死寂的心湖起了波澜。 他喃喃道: “母后,璞儿来了,是不是?璞儿来看你了,是不是?……” 回应他的是空气中传来的萧声,他惊喜地说: “母后,你听,璞儿的确来看你了,他对你还是有心的。”他顿了顿,又说: “他怎么可能对你我没有心呢?母后,璞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因为他还没原谅我吗?”他想了一想,话里多了一份坚定: “如今你和外公都走了,我不能让璞儿再离开我了,母后,你让璞儿留在我的身边,好吗?” 他知道纭妃泉下有知,一定会保佑他与陈璞的。 然而他错了,纭妃从来都只是希望他 “别执着”,他却违背了她的遗愿,愈走愈远,不知何时才能觉醒过来。 像是得到母亲的鼓励,淮钧就再次走向陈璞。 那时候陈璞正站在湖边,同一棵柳树下。 从扬州回来京城,陈璞认为自己应该过来看一下纭妃,于是他就带了两朵纭妃最爱的玉兰花过来。 当时他站在纭妃的坟前,说: “娘娘,璞儿来看你了。我在扬州过了三年,过得很好、娘娘,你会怪我走了,没有好好照顾淮钧吗?” 他是得不到答案的,他想要的答案在他的心中,最后他说: “娘娘,对不起,可是我之后还是会走。” 说罢,他在坟前伫足了一会后,就如旧日一样来到湖边,拿着玉屏箫唱起旧日的曲。 曲到了一半,忽然有人从后拥抱着他,亲昵的,熟悉的,却又有一些陌生。 他的手指变得僵硬,口也没有再呼气,未完的曲被硬生生的停了下来。他先是有些慌张,继而变得错愕,然后是一点一点难过如蚂蚁般攀爬上心头。 “殿下,你不会想这一幕被人看到的。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0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02 ” 淮钧听了这劝戒的话却没有放手,他突然有一个念头,就算让人发现了都没关系,只要陈璞愿意留在他的怀里,他就甘心失去一切。 可是这样的念头只是逗留在他的脑海片刻,但此刻的他心里还是脆弱的,他渴望得到陈璞的安慰,他柔声说: “让我好好的抱你一会,一会儿就好。” “你、我……” “璞儿,外公去了。” 凉风惊动了平静的湖面,泛起少许涟漪。 这番话后,本来还在挣扎的陈璞竟一动也不动,任由淮钧抱着。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那一天,同样是在永宁寺,淮钧失去了他最爱的亲人,而当时的他是义无反顾的站在淮钧的身边,因为他舍不得淮钧伤心。 如今淮钧再次失去亲人,他在渴求他的安慰,陈璞竟又舍不得推开他。 然而他明知道淮钧不再是当年孤零零的淮钧了,可是他又怎会不懂得二人之间的情深呢? 他们这段日子在做什么呢?他们为何都用着感情的利刃狠狠地伤害对方呢?可是他们的感情已经横生枝节了,他怎能不狠心地拿起板斧砍下来呢? 他勒令自己不要再深陷在这些混乱矛盾的思想了,如今淮钧只是想要一个安慰的拥抱而已,他不推开他,算不上什么的。 倏然有一串脚步声走近,淮钧立刻敏感的放开了陈璞。 直到那串脚步走远,他这才心急的跟前方僵硬地站着的人解释道: “璞儿、我……” 淮钧的那些理由说得烂了,陈璞也听得厌了。 坦然的说,三番四次被情人推开之后,陈璞是真的不介意了,何妨他从来都明白淮钧的顾忌。 他转过头来,反过来安慰淮钧: “死者已矣,你别太伤心。” 见陈璞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味,他的心倒慌乱起,他不禁胡思乱想,莫非陈璞已经不在意他了,所以才如此无动于衷? 他不会相这个妄断的,他不会相信陈璞已经不在意他的! 他垂下眼帘,悲伤地说: “母后走了,现在连外公都去了,连你都要离开,璞儿,是不是你们都要剩下我一个人?” “你不会剩下自己一个的,淮钧。” “我这一辈子最在乎的只有两个人。”虽然他是故意作出这个伤心的模样,可是他说的话却都是真心真意的: “多了他们,不过是比孑然一身好一点儿。” 看着淮钧挽留他的把戏,陈璞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不好,我们不要争论这件事了。” “那么你留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好吗?”淮钧试探地看着陈璞,又强调说: “只是一会儿。” 本来陈璞是想强硬地说——淮钧,你应该找太子妃相伴的。 可是当他看到淮钧这么难过的模样,便又心软的把到了嘴边的话收回去,而他在心底竟还有丁点儿渴望能与淮钧拥有这个 “一会儿”。 他点了点头,然后与淮钧并肩在湖边走着,只是这一路上他们并不多话,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地走着。 但是对他们来说,已是三年来最心满意足的一刻了。 只是陈璞心里想着,这一刻就像一个梦,他贪婪的给了自己一个梦,很快就要醒了。 淮钧则是这样想的,往后他都会跟陈璞这样走下去的。 天色渐红,似乎是雀鸟回巢,平边的湖边就多了纷乱的鸟呜,像是在提醒二人梦醒了,是时候回去了。 于是陈璞停住了脚步, “是时候回去了。” “嗯、一起走吧。” 梦醒了之后,陈璞从那一刻的贪恋苏醒过来,他就拒绝了淮钧的话: “我晚点再走,你先回去吧。”他又狠心的多补一句: “太子妃在等着你。” 鸟鸣愈来愈嘈杂,彷佛将两个人的距离隔开了。 不愿破坏上一刻的气氛,淮钧便顺着陈璞的话,动身走了。 他走了几步,忽又回头凝视着陈璞,深沉地说: “我也在等着你。”说完之后,他立刻就走了,他不想让陈璞拒绝他,他已经受够了陈璞对他的拒绝! 等到淮钧走了,陈璞默默地别过头去,看向湖岸的日落黄昏。他重新拿起箫,放在唇边,再次吹奏起来。 仁福宫里,正如陈璞所言,有那一位等待着淮钧回来的太子妃。 这个太子妃不安地看着紧闭的门,等待着她心里记挂的人推门进来,可是她等待了差不多一个昤辰,每次进来的人不是淮钧。 她的头隐隐作痛起来,她又想起昨晚枕边人低喃着的话了——璞儿,你回来了,璞儿,我们重新开始吧……结果今天她过去郑府,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帮得上忙,却发现她的夫君已经不在郑府了。 她的夫君不在郑府,也没有回来皇宫,那么他到哪里去了? 大抵天下间的女子都是善于猜疑的,她也不例外,当她看着紧闭的门,她就能够想像得到她的夫君正在门外与那个叫作璞儿的人亲昵的站在一起。 她甚至闭上眼睛都能想像得到那个璞儿是如何用嘲讽或者炫耀的眼神看着她,她只得任由一颗心被妒忌的烈火燃烧着,但是她却无从浇熄它! 她快要等不去的时候,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人就是唯一能将她胸口里把那得烧得折腾得她极难过的火浇熄的人。 “殿下。”她勉强一笑。 “靖儿还未吃晚膳吧?”淮钧体贴地问,他又上前握住董靖的手,温柔地说: “就算吃了,也陪陪我吧。” 他几乎是不动吹灰之力就将她心砍里的妒忌全盘浇熄了,就像当年他压根儿不用做什么,她就为他一见倾心,从此甘愿留在这座皇宫了! 二人相对地吃着饭,淮钧习惯地替她把菜夹到碗里,在旁边伺候的宫婢不得不在心里羡慕着他们的恩爱。 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子与太子妃的感情很好,好得连董靖都相信了自己是淮钧最爱的人。 一想到璞儿,董靖就食之无味了,她犹豫了一会,试探地开口: “下午臣妾去过郑府。” 淮钧的心漏了一拍,但他不动声色地说: “我在郑府待了一会儿就去了永宁寺,下次你先跟我说,那么我们一起去就好了。” 没有解释,也不像是掩饰,董靖紧张的心就放松下来了。 晚膳过后,淮钧就独个儿坐在书殿里。 他拆开书案上下午送来的信,信里只有四个字——上京路上。 意会到的淮钧马上拿起案上的羊皮地图,估量着从南蛮过来的水路路程,很快、很快他就会大权在握,那时他就不会再放开陈璞! 山陵崩后,鱼与熊掌,定必俱得! ? ☆、第四十二章(上) ?  上阳殿来了一个新的客人,每个清早,他都会坐在上阳殿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0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03 里,品着诺煦的茶。 上阳殿的茶香闻名于天下,但是诺煦的茶并不是人人都喝得起,市井里流传着一句话,大抵是这样的——能够闻到皇宫里上阳殿的茶香,是这辈子的福气;能够喝到望王的茶,则是三世修来的福气,所以你说这茶是多难得。 所于这个人天天来到上阳殿,让诺煦亲自为他泡一壶茶的事情,马上在宫中流传开去。 诺煦看着眼前的人意犹未尽地喝了一杯又一杯茶,禁不住说: “璞儿,你很喜欢这茶。” 没错,这个修了三世福气的人就是陈璞,自从他进宫以来,他几乎是天天跑到上阳殿,他乐意见到宫里的人将这件事传开去。 陈璞又喝了一口细瓷杯里的茶,问道: “这是什么茶?” “云南普洱,你很喜欢,是不是?” 他摇摇头,他不是爱茶之人,只是这茶的味道实在太熟悉,与他过去三年在宣楼里喝的茶的味道简直如出一彻。 诺煦笑说: “不喜欢就好,我可舍不得将这茶送给你。” 站在旁边的莫回川意会一笑,云南普洱,他亦很久没有闻到这个茶香了。 “为什么?”陈璞好奇问道,这几天相处下来,他与他们已到了闲话家常的份上了。 “回川,你说呢?” “璞儿,这是望王最喜欢的茶,他等了很多年,昨天才有人送进来。” 陈璞凝视着杯里深沉的颜色,想不到这个位高权重的望王,也会有一样东西是自己得不到的。 如此说来,杯里的茶的确是很珍贵! “我们第一次学沏茶,就是这云南普洱,所以就算这些年来嚐过更多好茶,意义都及不上它。”回忆起往事,诺煦就不自觉笑起来,这个笑容比起平日刻意堆砌在脸上的要多了一份温暖,他又问: “回川,是吗?” 像是被诺煦脸上的笑容感染,莫回川也想起了那在遥远的岁月中的回忆,那些他们三人天天在一起的时光。 他点了一下头,认同诺煦的话。 “莫大哥,你也会沏茶?”对于这一点,陈璞更是好奇。 他心里想,像莫回川这样一个谦谦君子,沏茶的模样肯定是一道好风景。 “这么多年跟在望王身边,总懂得一点皮毛。” “别听他说,他的茶艺比本王还要好。”诺煦道出这个陈璞意料不到的事实,他半是认真地说: “不过要数最好的,仍然算不上他。” 有一个名字浮现到陈璞的脑海,他几乎是十分肯定地说: “绍谦。”话音刚落,他的脑海又浮现了一道清冷的身影,这个身影竟然与孙傲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这个想法使他吓了一惊,或许是这云南普洱作的怪。 三年前听到范绍谦的名字就失控的诺煦,如今竟是泰然自若,脸上的笑容也愈来愈……陈璞心里想到的唯一形容词就是灿烂,他的笑容愈来愈灿烂。 “听你叫他的语气,好像你们认识了很久。” 莫回川知道诺煦的心情正好,都是讬这云南普洱的福,这是这么多年来,他难得一次见到诺煦的心情如此好。 他也说起笑来, “要是绍谦来了,应该让他们二人见见面。” “璞儿,倘若你见了他,或许就能够放下淮钧了。” 提到淮钧,和谐的气氛就冷却了下来。 陈璞勉强一笑: “可惜现在不是我放不放下他,而是他放不放我走。” “你既然放不下他,何不留在他的身边?”话题又回到了原点。 从第一天见回陈璞,他就主张陈璞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纵然他是不愿意替陈璞选择任何一条路,可是他知道这是对他们来说最好的方法,这也是他能给到陈璞的唯一一个忠告。 只是这条路是陈璞不愿意也不敢走的。 他反说: “我以为我留下来与否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诺煦先是愣了愣,这才觉得自己多事了,下一刻,他才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我说过,我会利用你的,璞儿。” 陈璞点点头,认同诺煦的话。 “望王,当年我能够出宫,今天能够坐在上阳殿里,靠的都是你,倘若你要利用我,我也不怪你,但我终究要走的。” “你是不可能走的。”诺煦的话像尖锐的锥子,将陈璞心里妄想的希望刺破: “你以为你天天坐在上阳殿里,淮钧就会让你走?就算宫里遍布你我的流言,他也不会放你走。” 他沉默了一会,等到诺煦喝完杯里的茶,他才问道: “他爱我,对不对?” 诺煦和莫回川双双点头,这是显然而见的事,所以陈璞也是心知肚明的。 “我也爱他,你们知道吗?”事隔多年,陈璞再一次坦诚他对淮钧的情意,话语里有几分悲凉。 二人凝视着陈璞,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只是这不是我要的爱情,我不能够与一个女子争风吃醋,我不能接受我与他之间夹杂了其他人。” 听罢,诺煦狠下了一个结论: “说到头来,你是爱自己胜于淮钧。” 陈璞握住细瓷杯的手,听到诺煦的话后,抖了一下。 倏然,门被人用力推开了,陈璞连忙回过头去,原来是三年未见的永霆。 陈璞进宫的时候,永霆刚好出了京城一趟,等到昨晚回到宫中,就听到陈璞和宋乐玉等人到来的消息,当他知道陈璞正好在上阳殿,便马上过来一趟。 “陈璞,跟我出来。” 习惯了永霆的脾性,对于他直冲进来要人的举动,诺煦只是耸耸肩,由得他。 陈璞连忙放下手里的细瓷杯,跟着永霆出去。 他们来到上阳殿里的一个亭,亭的四周种的都不是花,只有郁郁葱葱的草木,那是因为诺煦并不喜欢花,所以他住在这里那么多年后,亭里就再没有花的痕迹。 永霆坐了下来,陈璞则站在一边不敢逾矩,过了一会,等到他将陈璞看够了,他才拍拍身边的位置,说: “坐下来吧。” 陈璞犹豫了一会,在永霆坚决的目光下,他才拘谨地坐在永霆的身边。 才刚坐下,永霆就问他: “大概那些问题他们都问过你,我就不再问了,我也不怕坦白说,我不高兴你的回来。” “对不起,艺王。”他未反应过来,下意识就道歉了。 一直以来他对永霆都是充满歉意的,只要想起三年前的事,他就觉得应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而负上责任,如果有一个机会补偿,他真的愿意去做,只是为了减轻心里的愧疚感。 可是他明白任何的补偿都没有用,永霆失去的是他最爱的人,没有东西补偿得了。 “我来找你,不是想听你的道歉,而且从来都不是你对不起我。” 永霆说得如此直白,令到陈璞手足无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0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04 措起来, “那我……” “我见你,因为我想明珞会想见你。” “我去过南华生拜祭四皇子。”不知内情的陈璞老实地说。 提及此事,永霆的脸色一变,但他没有怪责陈璞,只是说了一句: “有心了。” “我知道这不代表什么,可是我……” 他又打断了陈璞的话, “有心就好了,明珞知道你将他记挂了这么多年,他会高兴的。”不等陈璞接话,他又说: “不过明珞也不想见到你回来,陈璞,我知道明珞将你当成朋友,所以我不想做任何伤害你的事。” 陈璞怔然地看着永霆,马上又听他说道: “我很庆幸你走了,我也不想你再留下来,否则你留在淮钧的身边,我难免会伤害到你。” 听到永霆这番真心为他好的话,他不由来一阵感动,可是他只得无奈地说: “他不会让我走。” “你想走,就双脚踏出这个宫门,你已经不是宫里的人,没有人可以勉强你留在这里。”他顿了顿,才说: “或者,我带你出去。” 永霆的提议让陈璞心动,可惜现实终究是折磨人的,哪有他想就有的好事呢? 他叹息道: “艺王,我不想连累你们。” 就如他被迫回来的原因,只要他一走,就会牵连太多人,诸如宋乐玉,姚子余,而带他出宫的永霆,淮钧更不可能放过他。 永霆明白陈璞的忧虑,他想了一会儿,说: “你留下来与否,都是你决定的事。不过往后的日子里,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我做到的我都会做。” “艺王……”陈璞不确定地看着永霆,他知道他是讬明珞的福,才得到永霆这一个请求的承诺。 可是他何德何能接受这个承诺呢? “你收下我的话吧,这是明珞的好意。” 他知道,要是明珞在世,他也会为他的朋友求得这一个承诺,而明珞要的东西,他从来都不得不给! 思量了一下,陈璞就点头了, “谢谢你,艺王,还有四皇子。” 永霆笑了笑,他知道明珞一定高兴地笑着。 他们多谈几句就分别了,永霆进去殿里,将这几天来的事情交代给诺煦知道,陈璞则一如前几天,去到齐和殿。 ? ☆、第四十二章(中) ?  甫跨过门槛,就看到宋乐玉与姚子余正聚精汇神地对奕,而赵天宝则在观奕,陈璞颇感兴趣地来到三人之间,意料之内地看着棋盘上的黑子被白子惨杀。 三人抬起头来看了看陈璞,又专注回棋局上。 宋乐玉以两指挟着白子,落到棋盘上,成败已定: “子余,你已经没有翻身的余地,我们再来一局吧。” “不玩了。”姚子余晦气的说, “这棋多难啊,我都没有赢过,要不你让天宝和你对吧。” 一旁的赵天宝连忙摇头, “我不会下棋。” “你不会也没关系。”陈璞含蓄地笑了笑。 姚子余看准机会,调戏二人: “怎样都是你赢的。” 赵天宝被半推半就地坐到宋乐玉的面前,二人对奕起来,正是棋艺生疏的小兔子遇上身经不战的大老虎。 偏偏结局是出人意表,又在二人意料之内,赵天宝的黑子险胜宋乐玉的白子。正想再一次调戏二人的姚子余,话未出口就因宋乐玉宠溺的眼神打了一个冷颤,那些调戏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将棋收好了,宋乐玉就命人将今天上阳殿里送来的茶叶泡过来,他才喝了一口,年幼的记忆立刻就涌上,他马上将手里的杯推得远远的。 见宋乐玉奇怪的举动,三人便一致地拿起茶杯来,嚐了一口。 赵天宝觉得这茶还是挺好喝的。 姚子余心里疑惑,这不是宣楼里的茶么?他又喝了一口,这分明是宣楼里的茶,他转念一想,宣楼有的茶叶,皇宫里怎能没有! 陈璞放下茶杯,带着满腹的茶水问道: “这是上阳殿送来的?” 宋乐玉点点头,罕有地脸色变得难看。 “我以为望王不会送人,这不是他第一次学茶的茶叶吗?” “他当然要送我!”宋乐玉青筋微现,咬牙切齿地将那往事道出: “他们第一次学沏茶,茶都是我嚐的!日日夜夜,一杯接一杯,明明就是没有分别,他们硬要说有分别,我足足喝了整整三个月!” 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向来谈笑风生的宋家公子,下一刻他们就忍俊不禁地笑起来,想不到宋乐玉都有这般被人折腾的日子。 他在三人的欢笑声中,连忙命人撤去这梦魇似的茶。 等到黄昏,太监们就在膳房里来来回回的走,为各宫各殿的人摆起饭菜来。 这是姚子余一天里最期待的事,包括早膳和午膳。来到皇宫的第二天,姚子余曾经这样说: “阿璞,你说这皇宫里是多无聊,就只有吃的值得期待。” 不过对于陈璞而言,皇宫里的膳食他都吃了十几个年头,连唯一值得期待的东西都没有了。 另一边厢淮钧刚处理好公事,正打算过去看看女儿,再陪董靖晚膳。然而他转念一想,吩咐太监带个口信给董靖后,就满心期待地过去昭和殿。 他心里想,今晚他们一定要好好吃一顿饭,就像过去一样。 然而他来到昭和殿,却只看到正替玉兰树剪枝的阿福。 阿福见淮钧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工具说: “奴才参见殿下。” “你继续做你的事。”说罢,他就往前堂里走。但他才走了几步,就被阿福叫住了。 “殿下,您找陈璞吗?他去齐和殿了。” 淮钧一时未反应过来,想了想,才记起宋乐玉等人住在齐和殿里。 他转过头来,平静的脸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在这里等他一会儿。” 此时天色已经黄昏,阿福也为玉兰树剪了最后一刀,护主心切的他怕淮钧一等就要两个时辰,便说: “陈璞通常都在那里用过晚膳才回来,要不让奴才先奉上晚膳?” “不用了。”淮钧摆摆手,心烦意燥地离开了昭和殿。 他想起了连日来宫中的传言,上阳殿里来了一个新的客人,每每被诺煦奉为上宾。 他下意识觉得这个客人就是陈璞,可是他没有勇气去问这件事,就由得他了,没想到自己满怀期待过来,陈璞却在宋乐玉的身边。 气愤的他本来想直接回去仁福宫,却在半路上拐了一个弯,来到怀仁殿。 此时旻轩仍然在书殿里看书,经老公公的通知后,他才知道淮钧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书,来到主殿。 “参见殿下。”他又打了一个眼色,命令殿里的太监宫婢统统退下去。 殿里清空之后,淮钧方开口说: “江将军正在上京路上。” 得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0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05 知这个消息的旻轩有些兴奋,他知道他期待的新生活即将到来了,从此以后,他不用再活于惶惶不安中了。 他强装镇定地说: “江将军上京治丧,如非必要,还是别要他徒添琐事。” “嗯。”淮钧压低音量, “定安军也在路上。” 一股怒气随之涌上旻轩心头,那日日夜夜追赶着他的梦魇还是未完,他用力地握住自己的念头,十指深陷在掌心,疼痛的逼迫他看清只差一步的现实。 他不会让这一切功亏一篑。 “大皇兄只有这一步可以走,殿下,你的胜算还是较大。” “我要的是绝对的胜算。”淮钧话锋一转, “接下来就要借助宋乐玉的财力,定武军需要一批军粮。” “明日我就到齐和殿……”一想到那穷追不舍的梦魇,他就转说: “我马上到齐和殿一趟。” 淮钧思量了一下,才说: “我和你一起去。” 等到二人从怀仁殿来到齐和殿时,天色已经变成深紫,而陈璞和宋乐玉等人已围在圆桌前用着晚膳。 旻轩颇讶异陈璞在场,但转念一想,他从来都不高估陈璞的为人,他在扬州时就已经觉得陈璞与宋乐玉另有关系。 他望向淮钧,但淮钧仍然是一脸平静。 “宋公子,殿下有要事与你商讨,请借一步说话。” 宋乐玉仍然自顾自地吃着饭,向来自在惯了的他,一口回绝了: “五皇子,小人向来不在吃饭时谈论公事。” 然而除了这个心高气傲的宋家公子外,其余三人都放下了碗筷,站起来拘谨地对着旻轩与淮钧,尤其是陈璞,双眼根本不知道往哪里放好。 对于宋乐玉的言行,旻轩再一次动气了,可是目前是他们有求于人,他也只好将这口气忍了下来,他在心里嘲讽说――也不看看你在吃着谁的饭。 淮钧紧紧地盯着陈璞, “是我们打扰了你们用膳,不要紧,我们在这里等你。” 宋乐玉挑挑眉,继续自在地吃他的饭,不过他倒唤了一个宫婢进来,让他为太子殿下以及五皇子多添一双碗筷。 淮钧一心坐在陈璞的旁边,但是他身侧的宋乐玉没有让开位置,姚子余则往他坐得更近,最后淮钧与旻轩只得坐在姚子余和赵天宝之间。 席间变得沈默无声,只有宋乐玉不时将饭菜夹到赵天宝和陈璞的碗里,说一些什么: “这个不错。”、 “多吃一点。”、 “吃菜吧”之类的话,而在这个静谧的环境里,则更清楚地落入淮钧耳内。 这样看来,宋乐玉就像个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的富家公子。 他想起这些事从前只有他为陈璞做,但是今天他竟像个局中人一样看着宋乐玉热心地为陈璞夹菜? 想及此,淮钧有些按捺不住地掐紧双筷,手上的青筋暴现, 悄悄地看在眼内的陈璞,马上制止又为他夹来青菜的宋乐玉: “我自己来,你吃吧。” 然而,他刚制止了宋乐玉,坐在右边的姚子余又将一条青菜夹到他的碗里。 他明白他们的意图,但这的确不是一个好方法,他不想自己和淮钧的事牵连到他们,此刻他坐在淮钧的对面,已经感觉得到淮钧的怒气。 宋乐玉的确是想逼使淮钧看清现实,放陈璞离开,但是姚子余却显然没有这个意图,他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件事上。 他又夹起一条青菜,不过他却将这一条菜放到右边的旻轩的碗里。 不习惯与人亲近的旻轩瞪了他一眼,但是他衡量了一下,竟也勉强接受了姚子余夹来的菜,从齿间迸发出一句话: “你们真客气。” 这话是说给淮钧听的,但是淮钧却是听不下的。 结果这顿饭下来,吃得每个人都不是滋味,除了姚子余。 饭后,淮钧、旻轩和宋乐玉到书殿里谈论正事,然而当淮钧对着宋乐玉时,他总是不其然地想到他对陈璞的亲昵,就全然集中不到在事情上。 偏偏这个宋家公子随性惯了,又是打从心底不满二人,一轮对话中多是敷衍应对。 旻轩忍着不耐烦,依然好声好气地对宋乐玉说着事情,可是淮钧却忍不住,冷声搁下一句: “宋公子,这两天你就给我预备好这笔银两。” 说罢,他就转身,推门,阔步离开,旻轩连忙跟着出去。 然而他才走了两步,就听到宋乐玉冷笑了一声, “小人遵旨。”,他便回过头来,一手指着宋乐玉,生气地说: “宋乐玉,这里是皇宫,你不要太放肆!” 宋乐玉耸耸肩,没有理会旻轩。 旻轩哼了一声,就跟着淮钧的步伐走了。 ? ☆、第四十二章(下) ?  一路上,淮钧愈走愈急,旻轩跟着他则愈来愈担心,□□太子向来都是温和有礼,何曾有过今天的模样?他当然知道是陈璞的缘故,所以他早就认为陈璞不该回来,他回来不过是牵连淮钧! 二人东转西弯,最后停在昭和殿。 淮钧转过头来说, “你先回去吧。” 黑夜之中,旻轩看不清淮钧的模样,但是他听得到他话中少了刚才的急躁愤怒,而多了一些落寞,孤单,而他这些低落的情绪除了陈璞之外,没有人能解。 他认知的这个事实使得一心求成的他急起来了,接下来的话就顾不得淮钧是否伤心,他只想淮钧对不断牵连着他的陈璞死心。 “皇兄,你刚才都看到,陈璞的身边已经没有你了,既然如此,你何必为了他而误了大事?” “一顿饭算得上什么?”他冷声说,说给旻轩,也是说给自己。 “那么这三年来呢?他走了三年,三年来音讯全无,他可以不在你身边也活得好好……”他戛然止住,强忍着下半句话没有说出去,因为他知道那下半句话的确很伤人。 旻轩的话使得淮钧多了一份慌张,不经思考,他立刻反驶道: “他过得不好!要是我在他的身边,我不会让他受伤,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听及此,旻轩马上心虚起来,这份心虚使得他更决绝地将淮钧与陈璞的关系砍断。 他话锋一转,嘲讽地说: “皇兄,你知道我在哪里打听得到陈璞的消息吗?” 淮钧沉默不语。 “我是在扬州的宣楼里打听到陈璞的消息,而宣楼就是青楼,妓院!你以为他三年来是怎样谋生的?你以为他是怎样勾搭上宋乐玉的?你以为他还是当初在昭和殿里的……” 他的话愈说愈难听,淮钧听在耳内,内心疼痛起来,彷佛有血滴在心头,使得那沉睡在他心底的毒蟒又苏醒起来。 他猛喝一声: “说够了!” 被淮钧喝止住的旻轩有些怔然,但是他仍然冷冷地将刚才强忍着的下半句话说了出口: “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0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06 你以为他稀罕你的感情吗?他已经不稀罕了,不稀罕了!” 淮钧大吸了一口气,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他的身在微微的发抖,他已经压抑不住自己即将迸发而出的情绪。 有一个人慌张的走了出来,打断了他们僵持的局面, “发生什么事?”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淮钧与旻轩,马上弯身说: “小人参见太子殿下,参见五皇子。” 淮钧望了望过来的人,原来是阿福,他便各自对二人说: “旻轩,你先回去。”、 “阿福,没有什么事,你回去继续睡吧。” “皇兄,你向来聪明,别坏了大事。”旻轩死心不息地劝止着淮钧。 而两个皇子来了昭和殿,做奴才的阿福也不好离去,忙着张罗: “殿下,你们去殿里坐……” 他的话被淮钧猛然打断了: “我说你们先回去!” 二人顿时不敢再多言语,各自散了,剩下淮钧独自一人。 淮钧在玉兰树下伫足了一会儿,试图平静一下自己,但是旻轩的话却像利刃一样,一刀又一刀地刺进他的脑海内。 最后,他走到寝房里,看着犹如昨日的布置,彷佛一切都没有变。 他坐到床上,想起了那些一直活灵活现的片段。 小时候纭妃会陪着他睡在这里,唱着曲子哄他睡觉,等到纭妃到了永宁寺静修,就剩下他独自睡在床上,有很多个夜里,他都会做起纭妃唱着曲,哄他睡觉的梦,直到醒来才想起纭妃已经离开了。 后来陈璞来到,他认生,不敢自己一个人睡,淮钧就不顾旁人的反对,坚持让陈璞跟他睡在一起,等到两个人慢慢长大,才各自分开睡了。 但是他们偶然还是会偷偷地睡在一起,然后有了第一次缠绵,第二次缠绵…… 忽然旻轩的话又涌袭过来,他想到陈璞这三年在宣楼里做的事情,又想起他与宋乐玉的亲近,但是他不敢去想,陈璞与宋乐玉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情景! 他愤怒地将床上的东西统统扫落地,偏偏陈璞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陈璞诧异地看着一地狼藉,下一刻,他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睛对上了淮钧透露着愤怒的双眼。 “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盛怒的淮钧率先开口,说话里尽是讥讽。 “什么意思?” 淮钧抿抿唇,没有回答。 陈璞是熟悉淮钧的,他知道淮钧一定为到刚才晚膳的事而生气,可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跟淮钧起摩擦,只得无奈地说: “夜了,殿下还是回宫休息吧。” 然而他一句 “夜了”,却无故触动了淮钧敏感的神经。 “你知道夜了,为何这么夜才回来?” 他质问的态度令陈璞感觉不舒服,但他的确不想与他争吵,便沈默地将被扫落在地的东西收拾起来。 但是陈璞选择不回应的态度却令到淮钧更不舒服,他心里想——莫非他心中真的没有我了,所以连解释都是多余? 他一时气上心头,走上前,掐住陈璞的左肩,强硬地说: “答我!” 陈璞的左肩本来就有伤在身,被淮钧这样一掐,那些痛楚就从左肩开始蔓延到全身,脸色惨白。 他咬了咬下唇,抬起头来,直视着淮钧: “你想我答什么?” “为何这么夜才回来?” “我刚才与乐玉下了一盘棋。”他如实地答,额角因痛楚而逐渐冒出一层冷汗。 “你不会下棋,你为什么要跟他下棋?” 淮钧的步步进迫,令到陈璞不愿意再退下去,他生气地说: “我三年前不会下棋,不表示我三年后不会!” 淮钧冷笑了一声, “你为了他而学?还是为了谁而学?” 这些话说出口注定是伤人的,但是淮钧的心同样在滴着血,他想起很多年前,陈璞为了他而学懂得吹箫,现在他却为了别个人而学懂下棋。 “殿下,不管我是为谁而学棋,你为太子妃做的事情又比我少吗?” 这么说,他默认了他为了人而学棋。 他的怒意使得他掐着陈璞的左肩的力度大起来,也使得他没有留意到陈璞的脸色愈来愈白,额上已蒙了一层冷汗。 他唯一做的,就是继续出口伤人,那个他最爱的人。 “我是她的夫君,我为她做一些事有错吗?” 话已至此,陈璞从未彻底死去的心,终于在这一刻断了气息,他左肩的疼痛竟是及不上那个彷佛被剜开了的心。 他重复说: “你是她的夫君,你为她做所有事都没有错。” “那你呢,你是不是很庆幸跟了宋乐玉,所以你愿意为他做一切的事,就是为了留住他?他已经有了赵天宝,你……” 淮钧的话愈来愈难听,陈璞忍受不住,再次反击: “殿下,你也有太子妃!” 听罢,淮钧竟没有半点心虚,那些心头的怒意淹没了他对陈璞的愧疚,他只得一而再,再而三的说出那些羞辱至极的话。 “璞儿,我让你回来我的身边,你却执意要走,难道你以为宋乐玉比我好?他不过是凭藉祖上余荫的纨絝子弟,他日我登上皇位,我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你好好的留在我的身边,我不会待薄你。” 陈璞看着眼前的男人,陌生得他已经想不起那些美好的岁月。 过去的三皇子,处处为他着想,但是今天的太子殿下,却处处只为自己着想。 他想要的,今天的淮钧已经给不起了! 见他沉默不应,淮钧就更加焦急,怒气更盛: “宋乐玉用多少钱买你,我就用双倍!璞儿,我不愿意相信你在宣楼做的事情,但如果这是你唯一的辨法……” 他的话被 “啪”的一声打断了,陈璞抬起了右手,狠狠掴了淮钧一巴掌。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陈璞一双眼睛变得通红,一颗心跳得厉害,他颤抖着唇说: “你说你会相信我的话,但你没有,你以为我跟乐玉是什么关系?” 这几年来被众星捧月似的太子殿下,在这一巴掌后,话竟变得更尖酸刻薄: “你在青楼里生活,你让谁相信你没有做青楼的事。物事人非,难道我愿意相信你已经不是当年的陈璞吗?” 陈璞提起右手,强硬地拍下淮钧掐着他左肩的手,然后他退了一步,紧咬着下唇,拉开束着的腰带,继而用力地将他几层的衣服从左肩处拉下来,再背过身去,让淮钧将他那触目惊心的疤痕看清楚。 他背对着淮钧,一双红了的眼睛变得刺痛,却是流不出一点眼泪。 刹那间,天地变得无声,淮钧怔然地看着陈璞由肩处划下的疤痕。 好不容易,他才从喉咙发出了声音,勉强说几个字: “璞儿,这是……” “是宣楼的人救了我,那时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但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0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07 是宣楼的人救了我。我一直很感澈他们救了我,他们甚至不让我做那些事!”陈璞愤然地回过头,一双眼红得热得快要瞎了似的: “但是我现在宁愿他们让我做那些事,那么你也不算侮辱了我;我宁愿当初没有一个人来救我,那我便永远都不用回来,不用再见到你!” 事实昭然若揭,淮钧似个做错事的孩子,愣愣的站在一旁。 他心头的怒气变成剧痛,陈璞的话像鞭子一样狠狠地抽打下来,他不自觉地走上前,拥住了他,一声又一声说: “璞儿,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 这么一个拥抱,使得陈璞那些眼泪倾涌而出,簌簌地落在淮钧的肩上。 但他还是推开了淮钧,然后打开门,说: “殿下,夜了,回宫休息吧。” 淮钧傍惶无助地看着他,但一想起他刚才说的混帐话,做的混帐事,他就没了底气,只好离开了。 那一晚,淮钧回到仁福宫,却喝了一整晚的酒,脑海里不断贬现了陈璞左肩那又深又长的疤痕。 那一晚,陈璞拿出玉屏箫,竟然再想不起当日那些最好的回忆,只有无尽的孤单将他淹没。 ? ☆、第四十三章(上) ?  第四十三章 一清早,齐和殿就被一股焦噪不安的气氛笼罩着,生事者正是这个在殿里来回踱步的宋家公子。 “停、停、停下来。”被晃得晕乎乎的姚子余忍不住开口。 宋乐玉停了一停,又重新来来回回的走着。他的手紧紧地掐着袖子,掌心渗出了热汗,这是他紧张时惯有的动作。 同样一早过来齐和殿的旻轩不屑地看着宋乐玉这副焦急的模样,冷哼了一声,心里想,大事不见他焦急,一件小事就绕来绕去,果真是痴心情长的公子哥儿。 他又冷嘲热讽地说: “都烂成这样了,还可能治得好吗?” 原来是淮钧吩咐了旻轩带太医来看看赵天宝脸上的伤,尽管他是不愿意做这件事,但是他也只得跟着太子的命令一早就过来。 宋乐玉瞥了旻轩一眼,没有回话。 反倒是姚子余回撃了他: “五皇子,放心,口烂还是可以治的。” “我待会就让胡太医看看你的嘴巴,不用感激。”说罢,他也受不住宋乐玉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看得他愈来愈晕,决定出去喘息一下。 他刚动身离去,被呛了一句的姚子余亦不甘败下阵来,跟着他出去了。 他们走了之后,殿里就剩下陈璞与宋乐玉。 过了一会儿,陈璞也忍不住了,开声制止他: “乐玉,你先定下来,别这么紧张,天宝的脸一定会好的。” 宋乐玉烦躁地走了几步后,才听陈璞的话,定下来了。 他坐到陈璞的身边,将他的不安统统诉说出来。 “这几年来,有很多大夫治过天宝的脸,并不是完全没有成效,但也没有很大的成效。” 陈璞留意到宋乐玉虽然坐了下来,但是他的左手还是不断地掐着右手,将手都掐得红了,这是他第一次见他这么焦躁模样,他忽然想起,那一晚在宣楼宋乐玉消瘦憔悴的子样。 都是为一个人而已。 他安慰道: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次会好的。” 宋乐玉摇一摇头, “就算不会好,我也没有关系。只是脸上的事一直是天宝的芥蒂,所以机会再渺茫,我都得试一试,可是我怕他再失望一次。” “他懂得你对他好,有你陪在他的身边,这一次不成,就下一次吧。” “嗯。”像是得到了鼓励,宋乐玉也慢慢从焦急中缓过来了, “这一次的结果就算不好,也有我陪着他。” 陈璞若有所思地说: “起码我知道他心里的伤好了。” 说罢,他心里就响起了一把声音--那么你呢,你心里的伤呢? 宋乐玉笑了笑,笑容里尽是喜悦: “从前我一直在想,只要天宝的脸好了,他或许就会原谅我,我们就会重新在一起。现在我们重新一起了,对我来说,一切都没关系了。” “乐玉……”陈璞欲言又止,最后他只能感动得说了一句: “你太好了。” 他耸耸肩,开起玩笑来: “我是经商经不成,官又当不了,腹内更无半点墨水,唯有当起那些文人墨客下的痴情种,才算是不枉此生。” “痴情种可不易当。”陈璞戏说: “无情当不了,有情却怕多情;无痴当不了,痴也太糊涂了。” 然而话出口了,他才发现这竟是他的肺腑之言。 多情的是淮钧,不愿糊涂下去的是他,到头来,他们都当不了这个痴情种。 “这么说来我这个痴情种可是万里挑一,不容易见。”宋乐玉夸张地说,使陈璞忍俊不禁,笑了出声,他又逗着陈璞说: “你会不会考虑我这个痴情种?” 陈璞凝住了笑容,脑海里立刻响起那一个晚上,淮钧侮辱他的说话,反反覆覆地响起,往日的美好竟是寻遍不获。 所以面对宋乐玉这个玩笑,他一定会乐得答一个会字的。 然而,他还是下意识地摇摇头。 他想,就算他与淮钧恩断义绝,他也不会再考虑别个人。 “阿璞。”宋乐玉收敛起笑容,正经地说: “我看得出太子殿下对你情深意重。” “可是再情深意重,我们还是在伤害着彼此。”他垂下眼帘,睫毛遮掩着他眼睛里的悲伤, “我知道我不断拒绝他是在伤害他,可是我、我无法说服自己回去他的身边。” 宋乐玉明白地点点头,一语道出陈璞的心事: “你不愿意和别人分享他。” “我很自私,对不对?”他想起诺煦对他的评语,便自我嘲讽一下。 “如果有一天天宝要娶妻了,我想我会成全他,但是我也会离开他。”他意有所指地说: “他不能贪一想二,我明白你的,阿璞。” “可是、可是……”陈璞犹豫地说: “难道你就不觉得爱一个人,应该义无反顾地留在他的身边吗?” 宋乐玉脸上仍然是那抹云淡风轻的笑容,潇洒惯了的他是这样说的: “人总得是自私的,我爱他,但也必须爱自己,看来啊,我这个痴情种的确不易当。” 一下子,陈璞就变得自信起来,说到头来,他早就有了定论,他不过想要一个人支持他的决定,他只不过想更狠心的将那份因爱而来的愧疚抛开。 见陈璞沉默了,宋乐玉怕他钻牛角尖,再开解道: “有情无情,痴心或否,都是你自己的事,谁都说不清,照你想的去选择吧。” “唉。”他叹了一口气,又想起那一晚的事,只得说: “我与他毕竟是回不到过去的……” 话音刚落,就见胡太医就来到前堂了,宋乐玉连忙走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0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08 上前,扶着胡太医到座上坐下,问道: “胡太医,天宝的脸如何?” 胡太医抚抚花白的长胡子, “赵公子的伤是日积月累而来,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治好,也不能完完全全的好,老夫只能尽人事而已。” 纵然如此,已经令到宋乐玉不胜感激了。他无从聊表自己的谢意,只得拿出十两银子,放到胡太医手里。胡太医推却了一下,就收下了。 “老夫刚为赵公子敷了药,半个时辰后洗去,每天敷一次药。” “谢谢你,胡太医。” 胡太医摸了摸胡子,笑了一笑就动身要走,宋乐玉连忙送他离开。 送他走后,宋乐玉与陈璞就到寝房里看望赵天宝。 此时赵天宝躺在床上,一张脸涂满了糊成泥状的灰绿色的药,他睁着一双眼睛,动着一对瞳孔,虽然他僵硬着的脸没有笑容,但是宋乐玉还是从他眼里看到笑意。 与以往的拒绝不同,这一次,他会陪在他的身边。 他坐在床侧,握住赵天宝的手,柔声说: “天宝,我在这里陪着你。” 陈璞站在门边,看着宋乐玉情深地握着赵天宝的手,忽然间,他脑海里又浮现出当日永霆不愿放开明珞的手,他不由来就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最后只得自己握上自己。 站了一会儿,他决定不打扰二人,就悄悄地退出房间了。 ? ☆、第四十三章(下) ?  说回旻轩本来只想到外头喘息一下,但是宋乐玉刚才转来转去的身影好像冤魂不散,使得他愈来愈晕,头愈来愈沉重,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先回去怀仁殿。 然而真正的冤魂是姚子余,他一路跟着旻轩走,一边喊着旻轩停下来等他,只是旻轩一心摆脱他,愈走愈急,可是个子高的他死心不息,仗着腿长走得快,竟也顺利地跟着旻轩来到怀仁殿。 旻轩转过头来见到姚子余,昏沉沉的脑袋使他的脾气更加暴躁,一手指住姚子余,喝道: “你别跟进来!” “我有话跟你说!”姚子余冲口而出。 “本皇子没有话跟你说,你不要再跟着我!”彷彷佛佛间,他想起自己也曾这样喝止过庞湛,当时庞湛就停住了脚步,但过了一天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偏偏他遇上的人一个比一个烦,这个姚子余连一秒的时间都没有停下,继续跟着旻轩。 旻轩再次停下来,不耐烦地瞪着他道: “你到底想怎样?” “不就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吗?” “你以为谁都有资格跟本皇子说话吗?你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跟在宋乐玉身边的一个闲人!” 姚子余觉得这个五皇子仗势凌人,看不起人,他的脾气也跟着来了: “你以为你是五皇子就了不起,你不改改你的态度,活该你一辈子没朋友!” 被讥讽的旻轩生气地看着姚子余,不知是怒气的缘故还是怎样的,他的两边脸颊泛出不自然的红潮。 “你……”他正想回击,就被姚子余打断了。 “现在是我不屑和你说话!”说罢,他就气愤的转身走了。 哪料得这个心高气傲的五皇子,被姚子余三言两语气得火上心头,当他看着他的背影时,他就恨得牙痒痒,只得咬牙切齿地说: “就算你身边都是朋友,你都没资格跟我相提并论。” 姚子余回过头来, “就你五皇子高贵,就你五皇子有资格说话,小人告退了,五皇子!” “放肆!”旻轩骄横地指着姚子余, “冒犯皇子是很大的罪名,我不跟你计较,不代表你可以得寸进尺。” 姚子余啐了一声,任由一张嘴巴继续放肆, “你看看你,你除了有权力指着人来骂,还有什么?” 旻轩眯起眼睛,阴狠地看着他: “我现在就可以让人拖你出去……” “杀了我吗?”姚子余冷笑了一声: “你除了有权力将我杀了,你还有什么?” “这样还不够吗?”旻轩昂起下巴,倨傲地说。 “我死了,好歹有人为我流几滴泪,而你生前死后都不会有!” 旻轩不屑地哼了一起,脑袋好像不断发涨,剩下他一直支撑着自己的信条, “我不会死、我不会死……” 他浑浑噩噩地重覆几次后,身体就沉重地倒了下来,幸好姚子余的反应快,飞快地冲了过去,将晕倒的他接住。 姚子余摸摸旻轩高热的额头,心里想,每一次跟这个五皇子在一起,总要这么闹心和操心的。 他唤来路过的宫婢,在她的指点下将旻轩抱到他的寝房。 他将旻轩放到床上,让宫婢找太医过来,然后自觉尽了人事的他决定回去齐和殿了。然而他才踏出房门,又放心不下地回到床边,拉来一张木凳,守在这个病人的身边。 他好奇地看着旻轩熟睡的样子,果然少了一份张狂后还是人模人样的,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乐呵呵地想――幸好我也长得不差。 忽然,旻轩的嘴唇嚅动起来,气弱柔丝地说: “娘,我渴了……” 姚子余听不清楚旻轩的话,唯有将头俯近他,问道: “你说什么?” “娘,我渴了……”他像个幼童一样,难过地向着至亲的人索取他的渴求: “娘,我要喝水……” 姚子余愣住了,他俯近在旻轩的唇前,清晰地听他一声又一声娘,一声又一声渴了,他不禁想起从前他生病时,也是这样渴求着娘亲的关怀,然而这么一个幼童的微小的愿望,换来的只是无情的一巴掌。 “娘,孩儿想喝水……”旻轩脆弱的声音打断了姚子余的沉思。 他立刻起来,倒了一杯水,然后扶起旻轩,让他靠着他,再喂他喝水。 如愿的旻轩笑了起来,姚子余怔然地看着这个罕有的笑容,不是冷笑、也不是嘲笑,只是一个纯粹快乐的笑容,他记得这个五皇子从来都没有这样笑过。 他叹了一口气,说: “多笑笑呢,人们就愿意靠近你,你说你过得这般寂寞,到底是跟自己过不去。” 他正想放开旻轩,但旻轩捉住了他的手臂: “娘,冰糖葫芦……” 姚子余又想起从前他跟二哥争一根枝丫,结果他爹将那根枝丫给了他二哥,回想起来,一根枝丫有什么好争的,只是当时家贫年幼,执念着那根枝丫当玩具而已,只是当时他愈来愈明白自己是多余的。 当他过去不堪的回忆与旻轩病后才愿意透露的脆弱连结起来时,他好像有点明白了旻轩内心的孤单,也意会到那一个晚上,旻轩咬了一口冰糖葫芦后的悲伤。 他尝试放软声调,装扮成他的娘亲: “傻孩子,宫里哪有什么冰糖葫芦。” “你说你会买给孩儿的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0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09 ,娘,冰糖葫芦真的那么好吃吗?” “甜甜的,你会喜欢。” “那么你明天一定要买给我,好吗?” “好。”姚子余温柔应了一声,又见旻轩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 下一刻,他的笑容没去了,再次陷入沉睡,姚子余轻手地将他放下,替他盖好被子,凝视着他熟睡的模样。 然而,他突然大喊了一声: “不要!”他像在挣扎什么似的,身体扭动得极厉害,腿不断在乱踢,一双手高举起来,像是要抓到什么似的,他又不断说: “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我……” 他的举动吓倒了姚子余,姚子余只得捉住他的手,紧紧地握着他: “没事、没事,娘在呢。” 他的话确实起了安抚的作用,旻轩也用力地握回他的手,但是他仍然深陷在恶梦当中,那些梦魇变成泪水从他紧闭的双目中流了出来。 “娘,我不想杀他,可是我不想死……” 姚子余第二次听到这番说话,这一次他心痛地看着这个五皇子,他明白他摆出来的样子、做的坏事都不过想保护自己,他 “不想”,因为他还是有良心的。 “娘,我冷……”旻轩颤抖着身体,脸上淌满抑压不住的泪水, “我冷……” 姚子余立刻将被踢开的被子重新盖在他的身上,一声又一声安抚说: “不冷、不冷。” 在他连声的安抚下,旻轩这一次终于真正的安稳睡过去了。 他从袖里拿来手帕,替旻轩抹去脸上的泪,一边柔声地说: “娘在呢,好好的睡,娘陪着你睡。” 见旻轩睡得深沉,他才放心的坐着,不禁想起年幼的自己最渴望的,其实就是爹娘的关心。没想到,他渴望着,渴望着,这次倒当了一回娘,将他渴望的话安慰了这个同样渴望关心的五皇子。 从回忆中抽离后,他叹了一口气,而太医这才姗姗来迟。 他回头一看,竟又是胡太医。 胡太医诊断过后,说: “五皇子疲劳过度,感染风寒,休息几天就会好了,你随我去拿药吧。”说罢,就领着宫婢走了。 胡太医走了之后,姚子余又陪了旻轩一会儿,此时在宫外办完事的庞湛也回来了。 庞湛刚回到齐和殿,就得知旻轩晕倒,于是匆匆忙忙地赶到他的寝房。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姚子余坐在旻轩的床侧,他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 然而他还是礼貌地说: “姚公子,麻烦你一天了,这里有我看着就行。” 姚子余点点头,就离开了,却没想到庞湛也跟着他退出房门,把门关上。 “你不是看着他吗?” 为人憨直的庞湛直答: “五皇子不喜欢休息时身边有人。” 姚子余想起旻轩刚才表露的心底话,明白地点点头,然后就回去齐和殿了。一路上,他在想,既然这个五皇子如此渴望关心,为何又要摆出一副讨人厌的模样呢?为何又不断推开身边的人呢? 想着想着,他就回到齐和殿。 此时赵天宝已洗去脸上的药,宋乐玉正陪他下着棋,陈璞则在一边当个观棋人,三个人一句搭一句地说着话。 姚子余轻咳一声, “我回来了。” “你到哪里去了?”陈璞关心地问。 “四处走走而已。”姚子余尴尬地说,决定将刚才的事隐瞒,他看了看赵天宝的脸,转个话题: “天宝,你看起来好了很多。” “是吗?”赵天宝对自己的脸不是太有信心,但比起从前的绝望,他倒显得开朗了几分,说到头来,一张脸已是其次了。 宋乐玉装作不满地说: “我就说了,是你不相信我。” “我有不相信你吗?”面对宋乐玉的招数,赵天宝也装起委屈来。 结果是宋乐玉更加委屈地应了一句: “没有。” 陈璞和姚子余觉得好笑,就笑了起来,然而笑到最后,陈璞心里却无故多了一番落寞,姚子余却无故多了一份心痛。 他想,名为子余的他终究证明了自己不是多余的,可是那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的五皇子,却依然是寂寞的。 他思量了一会儿,向来自诩有侠义心肠的他,决定不计前嫌,拯救这可怜的五皇子。 他问在场的三人: “你们讨厌那个五皇子吗?” 率先回答的是赵天宝,他连思考都没有,直觉地说: “他推了阿璞落水,逼迫乐玉进宫,我不喜欢他。” 然后是甚少记恨的宋家公子说: “谈不上讨厌,各为其主而已,只是他的手段太过份了。”他叹了一口气,又想到现在被困于皇宫的处境,不得不说: “但那的确是最好的手段。” 最后是与旻轩认识最久的陈璞说: “这座宫庭里,他虽算不上最善,也轮不到他最恶,权字当头而已。” 姚子余望了望三人,剩下一番叹息。 “子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听出端倪的宋乐玉问道。 他连忙摇摇头, “没事,没事,我出去走走。” 语罢,他就转过身走了,热心的他决定到外面为想一个好办法。 他是这样想的,旻轩背后一定有一个难以出口的故事,所以他寂寞,所以他摆出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所以他做尽坏事,却不是权字当头,不过不想死而已。 看出不妥的陈璞跟着他出来,担心地问: “子余,有事不怕跟我们说。” 这样的关心使姚子余心头一暖,也使向来多管闲事的他更决心要帮助旻轩。 陈璞将二人的口角之争看在眼内,只好劝道:“你也别招惹五皇子,他不是你能惹的人。” “唉。”他叹息了一声,悄悄地将心里话告诉他最信任的人: “我只是觉得他、他很寂寞。” 一句他很寂寞使陈璞愣住了,脑海浮现了诺煦酒醉时将他错认为范绍谦的模样,想起永霆独自喝着酒守在明珞的坟前,想起明珞至死都将他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当成朋友。 最后他想起初次与淮钧相见的情景,当时他与淮钧都是孤单一个人,于是他们轻易就走入彼此的生命,又想起了纭妃离世后,他曾经许诺会永远留在淮钧的身边。 终于,那些他与淮钧的回忆又排山倒海地涌回脑海里。 但是这些都已经挽回不了陈璞离去的决心,他心里想,如果他留下来,终有一天他也会无可避免地成为这些寂寞的人。 当他回过神来时,姚子余已经在他眼前走了。 一直到晚饭的时候,姚子余才哼着小调,高兴地回来了。那一晚,他的胃口尤其地好,比平时两碗饭还多吃了一碗。 自觉做了好事的他,心情特别的好。 翌日,怀仁殿里的旻轩从昏睡中醒过来。刚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1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10 睁开眼睛,便看见床前摆了一张木凳,木凳上放了一串融化的冰糖葫芦。 他立刻想起昨天的好梦,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寂静的四周,然后拿起那一串融化得其貌不扬的冰糖葫芦,放在嘴里,吃了起来。 吃得一颗都不剩。 ? ☆、第四十四章(上) ?  第四十四章 禁宫的生活算不上精彩,尤其进了仁福宫,当了太子妃后,事事都要谓究规矩、仪态,往日那些在府里的嬉闹的游戏,她就不能玩了。 剩下可以做的事情就是照顾女儿,或是做一些刺绣等的女儿家的事,或是坐在鱼池边,喂养着那些被困池里的金鱼。 董靖看着蔚蓝的天空,视线随着浮云缓缓地移动,曾经她最渴望的事就是自由自在地当一朵浮云,哪料得她为了一个人,当起了这池里的锦鲤。 她甘心为了这个人放弃她的渴望,也甘愿在这里当一辈子的锦鲤,可是她现在每一晚都极难入眠,每一晚她都畏惧着她的夫君又在睡梦中唤起别人的名。 有几个宫婢拿着圆篮,一边走,一边说着宫里的新鲜事。 “我知道天天到上阳殿作客的人的身份了。” “谁?”几个宫婢立刻哄动起来,要知道能够闻到上阳殿的茶香,喝到望王沏的茶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这消息我打听得很辛苦的。” 听出了弦外之音的其中一个宫婢立刻说: “我昨天弄了一个香包,我送给你吧。” “陈璞。” 这个名字震慑了坐在鱼池边的董靖,她假装喂鱼,却专注地听着那些宫婢的话。 “谁?谁啊?”陌生的名字令她们忍不住起哄,一个香包不会就换来这个消息吧? 既然是辛苦得来的消息,当然不止这两个字,而这个宫婢也是个尽责的人,立刻将她打听到的一一说出。 “他现在住在昭和殿,要知道这昭和殿啊,只有纭娘娘和殿下住过,他的身份一定不一般,听说他和殿下一起长大,感情可深了。”宫婢顿了顿,又说: “所以说,他能喝上望王沏的茶,一定不简单。” 听罢,董靖不由来心头火起,发泄似的将碗里的鱼粮倒进鱼池,当一群锦鲤为了鱼粮围过来时,她就狠狠地将手里的空碗扔进池里,吓得那些锦鲤不顾鱼粮游走了。 几个宫婢被这边的动静吓得闭上了嘴巴,这才发现太子妃的存在,立刻跪下来,直打哆嗦,齐声道:“奴婢知罪!” 宫里对于太子妃的评价都是温柔贤淑,从不苛责奴才,谁见过她这般盛怒的模样? 她瞥了跪在地上的宫婢一眼,压抑着怒气,说: “你们先退下吧。” 听罢,宫婢们立刻站起身,仓皇地退去了。 她在池边坐了一会,不禁想起自己晚晚不能安睡,就是担心淮钧又在梦里唤起那个名字。 下一刻,她愤恨地站起来,决定到昭和殿一趟!她就尽管看看这个陈璞到底是谁! 甫踏进昭和殿,她就被随风飘摆的玉兰花吸引了眼球。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昭和殿的玉兰花,虽然他们刚成亲时住在昭和殿里,然而当时的玉兰花凋谢了,一直到他们搬过去仁福宫,她都没有见过盛开的玉兰花。 她随着玉兰花看去,忽然被一个伫立在玉兰树下的蓝衣身影夺了视线。 她的脑海里突然涌现了新婚时候,淮钧时常站立在玉兰树下,抚摸着一支箫,凝视远方的景像,那个景像竟与这个蓝衣身影重叠在一起。 她踉跄地退后了几步,不敢相信心底里的猜测。 ——不可能是个男子! 这边的动静令静立在玉兰树下沉思的陈璞回过头来,他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下意识将她打量了一下。 她虽算不上沉鱼落雁之貌,却是眉清目秀,加上一身橙红的华衣,头戴金钗,陈璞对她的身份已有了一个大概。 就是这个大概使得他顿时少了一份底气。 董靖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想了再想,先不论这个男子的身份,她怎样都不能落荒而逃,只得抬起头,从容地走到陈璞跟前。 “昭和殿的玉兰花的确开得很好。”她亲切地说,笑靥如花。 “嗯。”陈璞虚应了一声,不问她的身份,也不揭露自己的身份。 微风拂来,彷佛将这两个素未谋面的人的距离拉近了一点,然而可以选择的话,他们都会宁愿从不相识,总比因为淮钧而有交集好。 她叹了一口气,按捺不住地试探道: “可惜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陈璞听出了弦外之音,也随之笑了, “花都只能相似,何况人呢?” “花开花落,终究是物事人非,往事如烟。”她微微颔首,语气里多了几分挑衅: “既然如此,人何必再走回头路。” 她的话,陈璞是赞同的,可惜搞不清状况的是她。 天天想着物事人非的是陈璞,而不愿意让往事如烟逝去的是淮钧。 想及此,他就故意地说: “花落再开,人何以不能回头走?” 他心里打了一个如意算盘,要是这个女子果真是太子妃,那么她该向淮钧告一个枕头状。 只是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就不禁多了一丝苦涩。 她如水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妒恨,心里明白陈璞是在跟她较劲。 然而向来温婉大方的太子妃依旧是和颜悦色地应道: “花落再开是取悦人,人回头走的话不知道会伤害了多少人。” 陈璞斜眼瞥了一眼董靖,再凝视回满树的玉兰花。 他悲凉地想,当日他们都是向前走,何以他却是被伤害的那一个?如今他又怎么变成伤害人的那一个? 见他不回话,董靖又明嘲暗讽地说: “既然向前走了,又何必回来。” 陈璞从玉兰花中收回视线,笑道: “就算是向前走,也不见得不会伤害人。” 董靖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说到底,她在乎的只是陈璞回来了,她一心爱慕的夫君再也不会正眼看她,她不能够让自己和孩子横遭这样的伤害。 “如此说来,这是轻重的问题。”她若有所指地说: “孰重孰轻,像公子这样聪明的人,应当懂得选择。” 陈璞摇了摇头,说: “这是取舍的问题。” 当他的感情变了质,他是宁愿舍弃他的爱人,而去换取外面的大千世界,要是他可以选择,他是不会回来的。 董靖因这个答案而怔然了一下,她是为了她的夫君,而宁愿放弃往日的逍遥自在,自困宫中。那么她再走下去,她又会取得什么,舍弃什么? 倘若将这个问题交给淮钧,他只有一个毫不犹豫的答案,他只有取,不会舍。 “取与舍,的确不容易选择。”董靖由衷地说。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1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11 陈璞笑了笑: “比想像中容易。” “那么公子会如何选择?” 还未得到陈璞的回话,身后就传来一把声音: “奴才参见太子妃娘娘!” 二人回头一看,只见阿福正弯着身,双手抱掌向前推。他旁边摆着木桶和木勺,而桶里传来一阵异味。 被道出身份后,董靖勾起唇,高傲地说: “平身。” “谢娘娘。” 陈璞早就猜到她就是太子妃,并不讶异,可是心里却多多少少有些不是味儿。说到头来当初被横生介入感情的是他,对于这个太子妃,他是无论如何都生不出好感来。 她何其无辜,他又何其无辜。 他连忙弯下身,双手作揖道: “小人参见太子妃娘娘。” “公子不必多礼。”这一句话里,又是一番自满,好歹她是太子妃,堂堂正正站在淮钧身边的还是她。 听罢,陈璞便挺直回腰身,请罪道: “小人胡乱说话,还望娘娘恕罪。” 说着恕罪,他双目里却全然没有畏惧之色。 他在心底冷笑一声,要定他的罪的话,还轮不到太子妃。然而这么一个冷笑,只有他知道有多悲哀。 董靖皮笑肉不笑地说: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敢问公子姓名。” “小人陈璞。”说罢,他澄澈的一双眼就观察着她的脸色。 果不其然,她的笑容变得僵硬了,继而就被敛去了。 纵然她是早就猜到了他是陈璞,然而她还是不愿意相信!她的心剧烈地抖着,连带身体都在微微地颤抖着,她怎么能够相信她的夫君夜夜唤着的人,竟是一个男子! 她掐紧自己的裙子,不愿示弱的她强装镇定,惨白的脸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时间不早了,要是殿下回到宫中见不到我,会担心的,你我就此别过吧。” “你们很恩爱。”陈璞言不由衷地说,突然又想起淮钧当日所说的,他作为夫君,自然会为她做一切事。 心头里,怎一个苦字了头。 “让你笑话了。”这几个字从董靖的唇齿间艰难乎挤出来,她以为陈璞的确是在嘲笑她。 她把一颗芳心许了给她的夫君,她的夫君却从头到尾都记挂着这个男子! 董靖咬了咬下唇,不再答话,转身走了。 她从容地离开昭和殿,可是才刚踏出殿门,她的步伐就随着一颗剧烈的心变得急速起来。她想着,只要见到淮钧了,她就能够将陈璞的话都当作是废话。 至少她是太子妃! 至少此刻光明正大站在淮钧身边的是她,他们的确会恩爱的! 然而当她回到仁福宫时,淮钧却已经出宫了。见不到人的她虚软地坐在座上,一双眼变得通红。 ? ☆、第四十四章(下) ?  淮钧带着旻轩和宋乐玉,一行三人低调地来到郑府,全因江怀风从南蛮回来了。 江怀风多年未踏足京师,料不得这次回来竟是为到郑太傅的丧事。 郑府门外高挂着两个白灯笼,府内也撤起了摆设的玩意,铺上白布,显得格外冷清。这里里外外的白,都提示着他,郑太傅已经去了,使他不禁悲从中来。 他在满布回忆的书房里伫足了一会,才让刘伯替他捎一个口信到宫里,通知淮钧他回来了。接着,他就梳洗了一番,免得风尘仆仆地跟淮钧见面。 等他梳洗好了,换上一身素衣,才踏出正堂,就跟刚过来的淮钧迎面碰上。 二人各退后了一步,看着对方,多年未见的表兄弟慢慢从陌生中找回一点熟悉,淮钧这才亲切地喊了一声: “表哥。” 江怀风回过神来,连忙弯下腰身,作揖道: “臣参见太子殿下!” “表哥,快起,你我之间不讲这些礼数。”淮钧上前亲昵地扶起江怀风,再为他介绍旻轩: “这是五弟,旻轩。” 听罢,江怀风又微弯下身,“参见五皇子。” “江将军,不必多礼。” 话音刚落,淮钧又介绍道: “这是宋家公子,宋乐玉。” 江怀风瞥了一眼宋乐玉,竟是撇撇嘴,目露不屑。 从方才碰面,宋乐玉已经在打量这个江怀风。他长了一双浓眉,双目炯炯有神,虎背熊腰,英姿飒爽,与多年前见面没什么分别,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人中龙凤。 然而久战沙场的他,眉宇间倒是少了一份年少轻狂,而多了一份稳重成熟。 见到故人的宋乐玉心情忽然变得好了,轻挑地说: “江少爷,很久不见了,筠妹她还好吗?” 听到自家妻子的名,江怀风就咬了咬牙,恨恨地瞪了宋乐玉一眼。 对他来说,宋乐玉从多年前起就对自家妻子不怀好意;对于宋乐玉来说,那些都不过是他们这些京城的纨絝子弟的风流往事而已。 旻轩皱了皱眉,不清楚二人之间的恩怨,只清楚大事为重,便不满地看了宋乐玉一眼,再硬着头皮开口: “我们进正堂再说吧。” 进了正堂,关上大门,说话便方便得多了,淮钧与江怀风寒喧几句后,就马上将话转到正事上。 他压低音量,说: “父皇病重,表哥你回来正好。” 一旁的宋乐玉冷哼了一声,向来甚少与人计较的他,心里确实是对这些皇家子弟充满不屑——不就是满口仁义道德,却比任何人都自私无情吗? 三个人倒是熟悉宋乐玉的脾气,连斥责的话都不再说了,他们不过是互惠互利,又不是交朋友,何须讨大家欢心? “殿下请放心,定武军也在路上了。” 淮钧点了点头,大致将目前的局势说出来。 说到头来,他已是名副其实的太子,他日亦理所当然由他来继承大统,只是诺煦一干人仍然在妄图帝位,使得他不得不妨。 可是自负如江怀风,只是挑了挑眼眉,心里想,他年少就跟着父亲出征南蛮,定武军在他们江家世代的训练下,又岂是永霆的定安军对抗得了? 尽管宋乐玉不屑淮钧的做法,但同样自满地勾起唇角,踌躇满志地想,宋家富可敌国的名声不是盖的,救贫扶弱算什么,就算要他买下京城几段大路,他的眼睛都不会贬一下,只是他的列祖列宗会从棺材中跳出来骂他这个败家子而已。 淮钧满意地看着二人,作为太子的他连后路都想好了,谁都不能动摇他,能够登上帝位,身披黄袍的就只有他! 见三人如此自信,旻轩终于偷偷地松了一口气,那颗虚悬不定的心也平稳下来了。 天色辗转变成昏黄,他们也大致把事情商讨好了,说到底,此事是易守难攻,还是他们的胜算大一点。 淮钧让旻轩和宋乐玉先行回去,他则留着江怀风,两兄弟聚旧一下。 “表哥,南蛮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1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12 地处偏僻,这些年来你可习惯?” “怎么可能不习惯?”江怀风爽朗地笑了两声: “自□□以来,江家世代镇守南蛮,我自然是习惯。” 听罢,淮钧有神的双目闪过一记异样的光芒。 他叹了一口气,说: “要是外公听到表哥这一番话,必定老怀安慰。” “是我不孝。”提到郑太传,向来敬重他的江怀风不得不感到内疚: “外公病重,我应该早点回来。” “当时南蛮侵扰边境,外公为了你不分心,硬是拦下了我给你的信。”淮钧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了给江怀风: “这是外公临终前讬我交给你的。” 江怀风怔然地看着淮钧手中的玉佩,这郑家祖传的玉佩,他自然清楚它的意义。 但他却摇摇头,没有伸手接过,笑说: “你是外公最引以为豪的孙儿,你留下这玉佩吧。” 郑太傅娶了一妻一妾,不过却只生了两个女儿,只有两个外孙,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一切早晚会交给他们。 然而江怀风心里明白,郑太傅会将最好的东西留给淮钧。先不论淮钧是他的嫡外孙,更重要的是淮钧三皇子的身份,是江怀风穷尽一辈子努力都不能跟他与之相比的。 小时候江怀风也妒恨过淮钧,可是随着他到了南蛮,这些年来的磨练也磨去了这些嫉妒,说到底,郑太傅也是疼爱他的。 淮钧看着他的笑容,却没有收手: “外公一直以你为傲,否则他不会坚持等你回来才出殡。” “殿下,你就算不这样做,我也……” 他的话未完,淮钧就露出不满的神色: “这不是交易的工具,外公的遗愿的确是由你继承郑府,表哥,不要让外公失望。” 江怀风犹豫地看着淮钧,在他坚定的眼神下,他终于伸出手来,接过那块玉佩,内心一个空了已久的角落就被这玉佩填满了。 嘴里说着放下了,但他始终是渴望郑太傅的认同。 如今这块玉佩到了他的手,除了证明郑太傅是认同他的,也等于今后郑府积累下来的财产,人脉都是属于他的了。 淮钧强调道: “从今以后,郑府就是你的。” 江怀风感激地看着淮钧,用力地拍了拍心口,狠下承诺道: “只要用得着臣的地方,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二人多谈几句后,天色已暗,江怀风留下淮钧在郑府用膳,淮钧却推却了。 淮钧走在冷清的街道上,脚步却愈来愈轻快,他清楚终有一天,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想及此,他心里的猛兽就惬意地舔了舔唇,闭上眼睛,沉睡起来。 忽地,传来一阵牛腩香,还未用膳的淮钧就跟着这香气走到街角的面摊子。 面摊子只坐着一个客人,刚好他吃完面走了,淮钧就成了新的客人。 煮面的是一个老头,他操着口音,热情地对淮钧说: “客倌,快坐,俺这里的牛腩面最好吃。” 也许是热情难却,也许是他肚子饿了,反正淮钧就是坐下来了, “来一碗吧。” 老头中气十足地应了一个 “好”字。 淮钧看着冷清的街道,这时候晚上的摊档还未开,人们都赶回家吃饭去了,他便疑惑地问道: “老伯,这时候你怎么不回家吃饭呢?” 老头和蔼地笑了笑,当淮钧是不识世事的世家公子解释道: “不赚钱哪有饭吃?俺那里地震,震死了很多人,人人都没饭吃,好不容易来到京城,却找不到工作,可怜那三个娃的爹娘被震死了,俺不吃,三个娃也要吃。” 淮钧有些讶异,没想到这太平盛世也会有人饿肚皮。 他问道: “你是从哪里来的?” “平阳啊,唉,很多人震死了,没东西吃,又饿死了,俺家是过不下去才跟着人来京城,不是要过得很好,两餐温饱就够了。”老头一边说,一边用勺子舀起熬好的汤,浇到碗里,再洒上葱花,端到淮钧的面前。 淮钧看着碗里的牛腩和面,顿时胃口失了一半。 平阳地震,朝廷早就拨了一批银两赈灾,上报的官员也口吻一致地说当地的死伤并不严重,没想到现在却闹出饿死人的事。 想来这件事一定要彻查得清清楚楚才可以! 无事可做的老头,乐呵呵地跟淮钧继续说着话: “幸好望王知道了这件事,给了俺钱开这摊子,又让俺大娃去文馆里读书,俺大娃很聪明,已经会念三字经了……” 老头滔滔不绝地说,都是赞美诺煦的话,说什么他是再世菩萨,帮了很多人,听得淮钧愈来愈不舒服。 等到老头表达完对诺煦的感激之情后,淮钧就沉不住气问道: “那么太子呢?” 老头愣了愣,回过神来后说: “太子也好,不过望王对俺家有恩,是俺家恩人!” 听罢,淮钧就胃口全失了,一想到这面摊子是用诺煦的钱,他就不想吃了。 他正想从怀里抽出银两,却突然听到老头中气十足的叫了一声,他慌忙回头看,只见一个魁梧大汉左手提着大刀,往他冲过来。 他连忙站起来,翻倒桌子,对老头说: “躲一边去!” 老头躲到了角落,颤抖着老迈的身躯,喃喃道: “别砍俺,俺家里还有三个娃,三个娃已经没爹没娘了……” 淮钧见他安全了,就放了一半心。 大汉在刹那间冲到他的面前,他举起刀,正想劈下来时,被一把剑硬生生挡住了。 淮钧一看,正是南起。 南起一边应对着大汉,一边说: “小人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不迟,留他活口。”淮钧冷声道。 大汉每一招都是以置他于死地的力道砍下来,但也只是仅有力道而已,南起一眼就看得出他不是习武之人。 几招过后,南起已经占了上风。不一会,他就打下了大汉的刀,将他制服了。 他将刀架在大汉的颈项上,逼迫他跪在地上,问道: “谁派你来的?” 大汉哼了一声,大有宁死不屈的架势。 淮钧走到大汉跟前,打算给了他一个良心建议: “你有两条路……” 但是他的话未完,大汉就向他啐了一口口水,脸目狰狞地说: “我杀不了你,就没想过要第二条路!” 淮钧冷眼看着他,令道: “如他所愿。” 话音刚落,南起就抓起大汉,将他推到暗角里。 两人消失后,淮钧立刻到角落扶起老头,再从怀里摸出五两银,递了给他。 老头余惊未退,不断摇着头,担心收了淮钧的银两会飞来横祸。淮钧则把银两硬塞给他,道: “那人是因为我而砸了你的摊子,你收下吧,你不吃饭,你家的三个娃也要吃。” 不等老头回应,淮钧就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1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13 转身走了。 一路上,淮钧都在思索着这接二而来暗杀他的事,这幕后主使要不是诺煦,就是永霆,然而后者要杀他的话,绝不可能假手于人。 那么就是诺煦了。 淮钧不自觉地冷笑了一声,心想,这么一个乐善好施的王爷,还不是处处谋算着兄弟的性命! 他做了这么多年好人,事实上,他们都是同一副假模假样的伪君子。 淮钧满肚子气回到仁福宫,当看到董靖时,板着的脸就换出一个笑容,温柔地说: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妾身怕路上危险,要见到殿下才安心。”回想起那次遇刺的事,每次淮钧出宫,董靖都难免担忧一番。 淮钧绝口不提刚才的事,只是说: “别胡思乱想,我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嗯,平安就好。”董靖温婉地点点头。 “好了,你先休息去,我还有一些事要做。”说罢,淮钧就转身过去书殿,留下董靖想拦住他,却终究被他的背影堵住了嘴。 夜凉如水,淮钧从抽屉里翻出凤屏箫,思绪不自觉地飘向陈璞。 倘若刚才他没有避开那一刀,死了的话,陈璞会不会伤心? 他又想起陈璞的心愿,很简单,就是二人活在市井中,当个平凡的老百姓。这些年来他看着这纷纷扰扰的皇宫,他也有幻想过跟陈璞当个平民愚夫,相守一生。 然而年少的他放弃不了那雄心壮志,多年过去,每当他回首这些年来的事,他就更加没有勇气跟陈璞过这种平凡普通的生活。 放下一切不是易事,所以他放不了权位,也放不了陈璞。 他抹着凤屏箫,心里坚定地想,他没有死去,就只能咬紧牙关,不惜一切走下去! 那一晚,淮钧又做了一个梦。 他身穿黄袍,握着陈璞的手,一起俯视着万里江山。他就在这万里江山之上,对他今生最爱的人说: “璞儿,我爱你。” 五个字,惊醒了睡得极不安稳地的董靖,她半挺起身,凝视着淮钧勾起的唇角,终于压抑不住,手掩着脸,默默地流着泪。 ? ☆、第四十五章(上) ?  江怀风回来的第三天,郑太傅就出殡了,淮钧跟他陪着郑太傅走最后这段路。 一路上并不冷清,一些受过郑太傅恩惠的老百姓都执意过来送他,想郑太傅二十岁为官,这五十多年来忧国忧民,如今是修成正果,风风光光走完这人世的路。 郑太傅下葬之后,那些老百姓也逐渐散去了,江怀風和淮钧则站在他的坟前,站了好一段时间才各自散去。 淮钧回到皇宫后,本想过去书殿处理一些政事,然而他却又不知不觉地走到昭和殿。 他站在玉兰树下,想起那一晚他伤害陈璞的说话,便不得不恨起自己来。 他苦恼地想着,事情过去了几天,不知道陈璞消气了没有?就算没有,他也该好好哄他一下,难不成以后都这样了? 打定主意后,淮钧便走到前堂。 此时陈璞正在前堂看书,向来专注的他把全副心神都投入到书中,没有注意到淮钧的到来,直到淮钧出声,他才慌张地抬起头来。 “在看书?” 陈璞连忙将书搁到桌上,站起来,意有所指地说: “在这里无事可做,就看看书,消磨时间。” 见陈璞愿意跟他说话,淮钧也松了一口气。 “看什么书?” 陈璞看了看他,忽然低下头来,没有回答。 淮钧径自走上前,拿起书,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乐府》,我很喜欢里面的一首诗,璞儿,你知道是哪一首吗?”不等陈璞回答,他就翻到那一页,吟道: “山无陵,才敢与君绝。” 他抬起眼,看着陈璞逃避的眼神,心里想,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陈璞肯定不会忘记,只要他还记得,总有一天他就会愿意留下来。 “小时候你总嚷着要我写这一句给你。”淮钧试探地说。 “那时的确很喜欢。”陈璞没有否认,下一刻却无情地说: “但是现在不喜欢了。” 淮钧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不愿意去想他是不喜欢那句诗,还是不喜欢他。 “当时我写给你,都是真心的。” “我知道。”过去的情深,是陈璞一辈子都不会否认的,那是他最好的岁月,做起梦来都会笑。 听罢,淮钧又燃起了一丁点希望,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张纸,你还有留下来吗?”顿了顿,再说: “你走了之后,我在你的寝房里没有见到那张纸,我知道你带走了。” 那张纸――陈璞轻易就想起了纸上苍劲的笔迹,那是一生一世的承诺,只是承诺却往往经不起一生一世的折腾。 他也不愿意再折腾下去,只得更加狠心地说: “我扔了。” 就这三个字,使得淮钧脸上的笑容敛去了,激动地说: “璞儿,不要骗我,你不会扔掉的!” “我真的扔掉了。”陈璞一字一顿地说,对淮钧而言却是字字锥心。 好像是他捧着一颗心过去,却被陈璞扔掉了。 他抛下手中的书,上前将陈璞紧紧拥在怀里,好像只有这样做,他怀里的人才不会走,他们就能够回到三年前。 他埋首在他的颈窝,颤抖着说: “那晚是我不对,你别生气,好吗?我是害怕你喜欢上别个人,我不是有意说那些话……” 听着这个地位卓然,万人之上的太子为他示弱地说出这般委屈的话,陈璞的心不由来揪了一下,不禁悲从中来。 分明是相爱的两个人,何以要互相折磨? 他感受着淮钧传来的温热,突然有一个想法,他留下来吧,留下来的话,他和淮钧就能够相爱到老…… 然而当他脑海里闪现了董靖温婉的模样后,他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将硬生生地将淮钧推开,铁下心肠说: “那件事我不怪你,我不会怪你了!但那张纸我的确扔了,过去的何必再留下来!” 淮钧怔然地看着他,苦涩从胸口蔓延到嘴巴,但这件事上,他也是铁了心的,只得强硬地说: “我们永远都不会过去,我知道你还留着那张纸,璞儿,你不是薄情的人!” “你又是薄情的人吗?”陈璞挑起眼眉,觉得好笑,反说: “我们都重感情,却重到这一个田地。” 淮钧咬了咬下唇,没有回话。 “我们别再折磨大家了,何不你走你的阳关道……” 怕他把话说得绝了,淮钧连忙打断道: “我不会让你走!现在、以后,我都不会让你走!” 陈璞瞪大一双明澄的眼睛看着他,心里燃烧起一把怒火,愈烧愈盛。 下一刻,他拉起淮钧的手,强行将他拉到他的寝房里,厉声说: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1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14 “你以为我没有把那张纸扔了吗?好,那你找,你找到的话,我就留下来!” 话音刚落,陈璞就放开了淮钧的手,淮钧立刻走到一个紫檀木的四件柜前,用力地将柜门一一拉开,翻找着里头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里头的东西都被他翻过了,却连一张纸的痕迹都没有见到。他额上冒出一层冷汗,黏着他几缕发丝,他抹了一抹,急躁地再将东西再翻一次。 一旁的陈璞冷眼旁观着,见他找得急了,又狠狠地掉下一句: “你不会找到的,我早就扔了。” 淮钧不相信他的话,更不愿意相信他的话,他用力地将左上柜的门关了,再将寝房内大大小小的角落找个一遍。 最后,他无力地来到床前,打开了被褥,绝望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床。 事以至此,他心坎里的悲伤无法遏止,也无从舒泄,只得化为怒气,将床上的被褥统统扔到地上。 见及此,陈璞不禁吃了一惊,下一刻,又见淮钧将木桌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一边说: “你不会扔掉、不会!” 看着他涨红的脸,滴答下来的汗,陈璞的心又被揪了一下。 他走到四件柜前,模仿着淮钧的动作,将里头的东西或是一件一件扔出来,或是扫落在地。 淮钧被他这个模样吓到了,愣愣地看着他。 柜里的东西被清空后,他抬起腿,用力踢了一下这个四件柜,一下接一下。 发泄过后,他虚软地坐在狼藉的地上,从未如此粗暴地发脾气的他顿时有些无措,偏偏此时左肩传来疼痛,一路蔓延到他的左手,他只能屈缩起来,抱住左肩。 淮钧连忙走上前,将此刻极脆弱的他拥在怀里,低声问道: “是不是伤口发疼了?我马上叫太医……” 陈璞却握住他的手,拦住了他,难过地说: “够了,我们都够了……” “那张纸,扔了不要紧。”淮钧略过陈璞的话,径自温柔地说: “以后我再写给你,你扔一张,我写一张,写到你不再扔了。” 陈璞的眼眶有些发热,情话是动听的,可惜现实终究是残酷的,如此一来,竟是愈动听的情话,愈彰显残酷的现实。 “淮钧,我们放过大家吧。” “要是我放开你,我就放不过自己。”在昭和殿里,说话也不必再顾忌,他抱着最爱的人,情深地说: “我爱你,璞儿。”一句不够,他又连续说起来: “我爱你,璞儿,我爱你……” 一声声下来,陈璞的眼眶红了,他却垂着头,不愿让淮钧看见,只是说: “你敢在太子妃面前对我说这句话吗?” 淮钧有些犹豫,却决定赌一把: “不用,我现在就跟你到翠微宫,我直接跟父皇说!” 这句话在陈璞的耳内轰炸开来,确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但他摇了一下头,又猛地摇晃起来,不愿意淮钧为了他而冒险。 淮钧揪心于他这副模样,却知道自己赌嬴了,心里涌现了失而复得的预感。他却不再逼迫陈璞,转而柔声问: “你的伤口还痛吗?” 陈璞又摇着头,痛也不说痛。 “我们先吃晚膳,吃完了,我们再谈。”说罢,他就拉起了陈璞,也不给他机会拒绝。 回到前堂,淮钧就唤来阿福,命他摆上晚膳,又让他命膳房炖一盅人参鸡汤。 一直到宫婢们摆好晚膳,陈璞都是垂着头地忍着左肩的疼痛。忍着忍着,又忽然没有那么痛了,他这才缓缓抬起头,恰巧对上了淮钧那双温柔的眼睛。 淮钧遣退了宫婢,殷勤地将陈璞拉到摆好饭菜的圆桌前,笑着说: “来,吃饭。” 二人坐在饭桌前,彷佛这些年来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从头都尾都是相对而食,温馨地过着日子。 陈璞恍恍惚惚地想,他们之间总算没有太子妃了;淮钧又高兴地想,总算不用在饭桌上看着宋乐玉对陈璞大献殷勤。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想法,倒提醒了陈璞,过去发生的事情如此真实,他们都只是妄想回到往日而已。 但是淮钧偏不这样想,他只一心留住陈璞。 他不断往陈璞碗内添菜,一边说: “你看你瘦了这么多,要多吃一点。” 陈璞埋首在饭菜中,一言不发,却没有拒绝淮钧为他夹菜,使得这碗饭好像吃来特别香,但又有些吃不下咽。 结果这顿饭下来,淮钧就一味为陈璞添菜,自己则吃着白饭也津津有味。 如此情意,陈璞看在眼里怎么会不懂得? 然而他的脑海里一再反覆出现董靖的模样,饭吃了一半气氛正好,他还是忍不住开口: “太子妃在等你回去。” 淮钧夹着菜的手僵了一僵,再添到陈璞碗里,才说: “她等不到我,会先吃的。” 听罢,陈璞心里有些戚然,只得低着头,难过地说: “倘若我留下来,就要天天等着你什么时候过来,你过来了,我就好好侍候你,你不来呢,我就独自先吃。” “傻璞儿,别胡思乱想。” 然而陈璞一开口,就控制不住自己,将那些他藏在心底的话一一说出。 “又或者每一天,我等你翻牌子,你来呢我就替你暖床,你不来呢,我就独个儿睡,而你正在别间房里别人亲热。” 淮钧放下碗,专心地听着陈璞的话。 “将来你纳一个妃子,明年妃子当上贵妃,又再纳一个。我呢,淮钧,我留下来的话,我又算是什么?”说着说着,陈璞就有一点哽咽: “我总不能跟她们争宠,我也没资格跟她们争什么,接着我会嫉妒她们,嫉妒得疯了,你就愈来愈讨厌这样的我。” 陈璞抬起头来,眼泪情不自禁地滑了下来,只得乞求地问道: “你就不能让我走,至少我们都记得我们的感情。” 听着陈璞如此委屈的话,淮钧也不得不内疚起来,他抬起手,替陈璞扶去脸上的泪。只是,同时间,他又有些欣喜,他总算证明了陈璞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沉声说: “璞儿,我知道你委屈,我也不愿意让你委屈。” 陈璞满怀希冀地看着他,他只有这么一个微小的愿望,就是不再纠缠。倘若淮钧真的爱他,应当让他走的。 然而淮钧说: “你留下来,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你不明白……”陈璞摇着头,推开淮钧的手,失望地说: “你还是不明白。” 忽然,一个宫婢捧着人参鸡汤进来,陈璞连忙低下头,正襟危坐,淮钧却依然凝视着他,不愿移开视线。 这个宫婢显然是新来的,她放下了人参鸡汤,却好奇地看着气氛尴尬的二人。直到淮钧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她才想起阿福的嘱咐,连忙说: “奴婢先行退下。” 淮钧也不怪责她,只是说: “下次进来先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1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15 禀报一声。” “奴婢知罪。” “退下吧。” 等到宫婢退去,淮钧就习惯地将那盅人参鸡汤推到自己面前,再握起双筷,将里头的人参挑出来。 他一边挑,一边说: “璞儿,你心里还是有我,我怎么可能让你走?这么多年来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以后你想我陪你,我就陪你,吃饭我伺候你,床我替你暖。” 说罢,他也挑好了人参,就推到陈璞面前,温柔地说: “快喝。” 陈璞却丝毫未动,只是低声说: “小时候一句戏话,难为你为我挑了这么多年人参。” “我以后也继续帮你挑人参。”淮钧看着陈璞的眼神,不自觉地流露出无尽的宠溺。 “淮钧,你有没有想过,我已经不喜欢喝鸡汤了?” 淮钧微笑地看着陈璞,今晚过去,他总算确定了陈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说的狠话也不放上心了。 陈璞又说: “那时我觉得这人参鸡汤是人间美食,想着喝个一辈子吧,却想不到也有生厌的一日。我连鸡汤都不喜欢喝了,你为我挑人参又有何用?”那盅人参鸡汤飘绕着熟悉的香味,他却把它推得更开了: “你的话很动听,我就当戏话听吧,免得我当真了,错付真心,让你有朝一日厌弃我。” 淮钧不禁笑了出声: “傻璞儿,你的真心不会错付,我也不会厌弃你。” 陈璞皱了皱眉头,不再回话了。 “好了,你好好吃饭,我先回去仁福宫。”淮钧看得出陈璞有些心软了,便不再逼迫他。 俗话说得好,以退为进,像陈璞口硬心软的性格,一定不能再硬碰硬。淮钧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回去想一个好方法,好歹先将他留下来。 陈璞怔怔地看着淮钧远去的背影,很久才回过神来,却不自觉地将那盎推开了的人参鸡汤推回自己这边,拿起勺子,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喝到最后,盎见底了,他恍恍惚惚地放下勺子,然而,清脆的 “噹”的一声,使他回过神来。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下一刻,他站了起来,飞快地冲出昭和殿,跌跌撞撞地来到齐和殿。 当时宋乐玉和姚子余正在下棋,二人见到陈璞,正想招他过来时,只见陈璞冲走了。 他冲到姚子余的寝房,与刚拿完东西的赵天宝迎面撞上。 陈璞没有注意,便被撞得退后了几步,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他却无视了赵天宝,径自走进寝房里,打开里头一个漆木柜子,拿出一个长木盒。 他踉跄地跌到地上,颤抖着手打开木盒,里头放了一支玉屏箫,一个翠绿的玉佩和一张纸。他拿出那张字,怔然地看着上头苍劲有力的字,喃喃道: “山无陵,才敢与君绝。” 八个字说完了,他一颗心好像被人刺穿了,狠狠地痛着,他只得将纸抱在怀里,泪水从眼中倾涌而出。 赶过来的宋乐玉、姚子余连同赵天宝无措地看着此刻失控的陈璞,下一刻,宋乐玉走了上前,蹲在他的身边,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怀抱。 “哭吧、哭吧,想哭就哭……” 听罢,陈璞就放声大哭出来了,哭得整个人撕心裂肺,却无从缓解胸口的痛。他心里不平地想——淮钧,为何你就不能只属于我。 良久,陈璞终于哭完了,他抬起一双红肿的眼,扫视过三人,将手里的纸放回木盒里,再将木盒放回进柜子后,就一言不发走了。 姚子余正想追上去,却被宋乐玉拦住了: “让他独个儿静静吧。” ? ☆、第四十五章(下) ?  淮钧回到仁福宫,踏進前殿时,看到董靖坐在主座上,双目紧闭,似乎在歇息。当她听到脚步声,睁开眼,与淮钧四目交投时,淮钧看到的是一双通紅的杏眼。 他愣了愣,忽然想起三年前,他与陈璞红肿的双眼交接,好像是從在那天起,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想及此,他心里就有些难过,但他走到董靖身边,溫柔地问道: “靖儿,发生什么事了?” 董靖摇着头,双手紧掐着绣帕,挣扎着是否该将事情放上枱面,说个清楚。 “没事的话,怎么会哭了?”淮钧关心地问道。 “他……”她一开口,素来温婉动听的嗓子有些沙哑,一个字后就闭上嘴了。 “嗯?”淮钧坐到对座,关切地看着她。 面对着他的关心,董靖一颗心不由来地绞痛着。她又想起几乎每一晚淮钧都低喃着的名字,这个名字又与当日在昭和殿里见到的陈璞重叠在一起,心里就愈发难受。 她只能不甘心地想着,他是一个好的夫君,但何以心里要住着别的人?偏偏她又不愿意放开这个她已许芳心的男子。 未几,她就下了一个决定。 她缓缓张开那张形状好看的小嘴,吐出淮钧意料不到的两个字: “陈璞。” 话出口后,她莫名地松了半口气,这个晚晚纠缠着她的名字,终于还是从她口里说出来,然而不到一刻,那些嫉妒、那些恨意都一一涌上。 淮钧双唇微开,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心里也有一些慌乱,却很快平定下来。 想来董靖是知道了陈璞的存在,那么他就只有两个选择了,要么承认,要么否认,而当他想起了陈璞那些委屈至极的话后,他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你都知道了?” 淮钧的承认等于他拿起一把刀,狠狠地□□她的心房。到头来她讬付终生的夫君,果真是心里有人。 她咬了咬下唇,上好的绣帕被掐得更紧,一颗心不得不怨着淮钧,恨着陈璞。 “妾身睡在殿下的身边,怎能不知道?”董靖苦笑说: “你夜夜低喃着他的名字,你要他回来,你说你爱他……殿下,怕是你不知道而已。” 听罢,淮钧口里变得苦涩,安慰的话竟也说不出了。 他满脑子都在想着陈璞——璞儿,你怕我终有一日不爱你,可是我梦里都是你,我竟是爱你爱得如此程度,连自己都不知道,我还有可能不爱你么? 看着淮钧沉默不语,董靖一时气上心头,忽然痛咳起来。 见及此,淮钧连忙倒了一杯水,递了给她: “你先别说话,我们好好谈,你不要急。” 好不容易,那口涌上心头的怨气下去了,董靖抚着胸口,喝了一口水,将气息缓和过来,才抬起一双杏眼,直视着淮钧: “殿下,妾身明白,历来男子皆是三妻四妾,何况这帝皇家的,哪有从一而终之说?往后殿下要迎娶侧室或是纳妾,妾身都会一一替殿下办妥,不过但求他日我不负你,你也好好待我而已。” 她的话像鱼骨般哽了在淮钧的喉咙,使得他说不出话来。 她便径自说: “然而陈璞既不能娶为妻,也不能是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1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16 妾,殿下,你将一个男宠放在宫内,怕是招人闲……” 话未完,就被淮钧强硬地打断了: “璞儿不是男宠。” 看着他维护陈璞的模样,董靖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又或许是她从来都没有赢过,她难过地想,难怪当日陈璞面对着她,也依然如此从容淡定。 就算让她当了太子妃,可她又怎么敌得过陈璞得到的是太子的心? 淮钧趁着她分神,低声说: “我跟璞儿这事、一时三刻是说不清的,只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他再分开。靖儿,我往日待你不薄,日后亦当如是。” 言已至此,董靖心里的嫉妒、愤恨都化成了无尽的悲凉。就算他能待她不薄,可是她最想要的一颗心,他却不给了,过去三年的美梦,好像化成一缕烟,逝去不返。 她恍恍惚惚想起了董将军的教诲,又记起念玉娇憨的一张小脸,掐着绣帕的手就慢慢放松下来了。 “殿下,你爱过我吗?”她轻柔地开口,换来的是淮钧犹豫和复杂的眼神,她只得苦笑说: “你骗我也好。” 淮钧刹那间想起当日圣上逐渐冷落纭妃,而纭妃寂寞的身影竟与董靖重叠在一起,他曾经以为他不会伤害这个女子,到头来,他伤了陈璞又害倒了董靖,最可恨的是他依然坚决地走下去。 而此刻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点一点头,骗他的太子妃。 董靖凄切一笑, “还望殿下记得,他日我不负你,你也好好待我。” “嗯,我答应你。”淮钧承诺了她,如同承诺陈璞一般。 他以为可以两全其美,到头来却是谁都负了,事情或许如陈璞所言,怎样走,都总得有人受伤。偏偏淮钧执意只取不舍,伤的人怕是更多了。 *** 宫门外,伫立着一道人影。 他抬起头,黝黑的双瞳凝视着魁梧宏伟的宫殿,往日那些最好和最坏的记忆倾涌而上,他又想起了他进宫的那一天,和离宫的那一天,最后只剩下一记叹息。 匆匆十三年过去了,他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现在却回来了,果真是命运弄人。 他抬起手,敲了敲宫门,立刻有侍卫半开了门,探头出来问道: “来者何人?” “范绍谦。”他从容不迫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夜深,公子还是请回,明日再来。” “不要紧,我在外面等.” 话音刚落,侍卫身后就传来一串脚步声,他回头一看,竟是圣上最宠信的李公公。 李公公却正眼都没有看侍卫,只是说: “打开宫门。” 宫门一打开,范绍谦除缓而进,李公公看着多年未见的范公子,一时间悲喜交集,却压抑住情绪,只是说: “范公子,你终于来了。” “有劳公公久等。” 一如记忆之中,范绍谦仍旧是那清冷的气质,但李公公懂得他的性子好、人也温和,只是往日让他受苦了。 他又想,如今要他回来,怕是不情愿的,可是这件事,也只得由他回来。 李公公无奈一笑,在这黑夜之中,领着他进宫。 ? ☆、第四十六章(上) ?  天空还是灰濛濛一片,但是上阳殿已经飘溢出一片茶香。按道理说,上阳殿早就与这茶香紧紧扣住了,奇怪的是沏茶的人早就上朝了,还未到下朝的时间,又是谁人这么早就沏茶呢? 莫回川以为诺煦没有上朝,就从寝房匆匆赶来前堂,没料到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竟是他日夜想念的人。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住在原地。 正在沏茶的人抬起头来,看着莫回川,勾起唇角,露出两个酒涡,喊了一声: “回川。” 听到这把清冷的声音,莫回川立刻回过神来,连忙踏进前堂,再反手关上门,大步大步地往座上的人走去。 意料到他下一步的动作,座上的人放下了茶杯,站起来,下一刻就张开手,接住了他的拥抱,像是很多年以前一样。 耳侧传来莫回川欣喜若狂的声音: “绍谦,你回来了。” 如往日一样,范绍谦拍了一拍莫回川的背,笑说: “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是这副模样。” 莫回川摸了摸鼻子,放开了范绍谦,再坐到他的旁边。 看着这个多年未见的人,下意识就将他狠狠地打量一番。 当年他走的时候,整个人瘦了一圈,如今看来虽然瘦削,气息却比那时候好多了。他的清冷依旧,只是他的笑容是莫回川见过的人中最好看的一个,或许是他的两个酒涡为他的笑容增色了几分。他的眼角长了几条细纹,两边的鬓角亦多了几缕白发,这些都明明确确地提醒着莫回川,逝者如斯,他们都不再年轻了。 于是他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了,只是凝视着范绍谦。 范绍谦同样高兴地打量着莫回川,刚才一个拥抱,他已经感觉到莫回川衣服底下有一副精壮的体魄,别于年少时的清瘦,五官变得分明,愈发英俊。 然而当他看着莫回川此刻正襟危坐的姿态时,心里不由来有些难受。 他、诺煦和莫回川自幼相识,莫回川年纪最小,他和诺煦就格外疼爱他。仗着两个哥哥的疼爱,又是莫家公子,比起诺煦,莫回川更像是上阳殿里的小霸王。 莫回川的性子本来外向、直率,却因为他当年一走了之,而不得不装起内敛、温文,装着装着,就成了这一个谦谦君子。 想及此,范绍谦就觉得愧疚,只得说: “我宁愿你一直是那副样子。” “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莫回川微笑道: “绍谦,别多想。” 范绍谦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什么辛苦不辛苦,都是我该做的事。” “诺煦他、还是什么都没告诉你?”他问道,心里却是早有答案,听到莫回川应了一声 “嗯”后,便说: “你别怪他。” “我不怪他,他还是把我当成往日追在你们屁股后的弟弟。”谈及此,莫回川心里就有些难受: “要是他对我多一点信任……” 话未说完,就被范绍谦皱着眉头打断了: “他信任你,这些年来,他最信任你。” 像是回到往日被范绍谦训斥的日子,莫回川连忙闭上嘴,不再说话,只是有一点不同于以往,年幼时他是低着头认错,如今他是直视着范绍谦,没有怯意。 范绍谦又 “唉”了一声, “他是怕你替他卖命,他最疼爱你,不愿意你因他而受伤。” 莫回川在心里说,他这一辈子都是甘心情愿为诺煦卖命的,只求终有一日诺煦能求得到他想要的将来。不过这些话他惯了藏在心里,也就不说出口了,只是微微颔首, “我知道了。” 范绍谦各倒了两杯茶,一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1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17 杯推了给莫回川,二人看着袅袅升起的茶烟,不禁回想起那些如烟逝去的往事。 最后范绍谦喝了一口茶,苦涩地说: “但我还是将事情告诉你了,回川,那你怪我吗?” 莫回川摇了摇头,感激地说: “要是你不告诉我,就苦了他独个儿背负着那些事。” 过了这么多年,诺煦依然不愿意将那些事与他分担,若然当日范绍谦没有告诉他的话,或许他就会跟当年的陈璞一样,不能接受诺煦的所作所为,最后一走了之,剩下诺煦独个儿面对这座无情的宫廷。 “那你知道我告诉你这些事的原因吗?”范绍谦微微晃着茶杯,看着里头清澈的茶黄色,又陷在往事当中。 当日他离开之前,将那些事全盘都告诉了莫回川,然后问了他这个问题。但是那件事着实震惊了莫回川好几天,以致到了范绍谦出宫,他都没有回答。 事隔多年,他终于要还回范绍谦一个答案。 “因为你舍不得他自己背负这个重担。” 范绍谦摇头否认: “是因为你舍不得他。”他顿了顿,又说: “对不起,回川,我利用了你。” 莫回川脸上依然是如沐春风的笑脸,丝毫没有怪责他的意思: “绍谦,别说什么利用不利用,换了我是你,我也会这样做,因为我们都舍不得。” 说到底,他们三人一起长大,自是谁都舍不得谁受到伤害,所以诺煦答应了让范绍谦出宫,所以范绍谦将事情都告诉了莫回川,所以莫回川一直守护在诺煦的身边。 听到莫回川这样说,范绍谦就勾起唇角,状作欣慰地说: “小川儿,你真的长大了。” 一句 “小川儿”使得莫回川脸色骤变,平日脾气甚好的他被踩了痛处,沉着一张脸,瞪着范绍谦,咬牙切齿道: “别这样叫我!” 莫回川的反应逗乐了范绍谦,他露出两排白牙,心情畅快地大笑了几声,瘦削的脸颊露出了两个酒涡,莫回川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只得灌一口茶,算是解气了。 范绍谦笑完了,莫回川却意犹未尽地看着他未褪去的两个酒涡, “你要一直这样笑。” “当然,我这趟回来,可没有打算对你们苦丧着脸。”为了证明自己的话,那两个酒涡就陷得更深了。 对比起当年范绍谦歇欺底里、要死不活的哭泣,如今见他笑容满面,压在莫回川心底已久的大石才消失了,也庆幸当日他与诺煦想尽方法,让他走了。 本来他想着见到范绍谦后,大抵都是问他一些这些年来过得好不好的话,不过如今,他却极有信心地说: “你这些年来一定过得很好。” “这么肯定?” “因为你是范绍谦。”对于自幼崇拜着的大哥哥,莫回川毫不吝啬地表露他的敬仰之情: “小时候你说过,你要做到的事,都会做到。” 听罢,范绍谦不禁失笑出声,要是他果真如此厉害,当日怎会落荒而逃?也难为莫回川一直将他那些年少时眼高过顶,自负至极的话记在心里。 他又想起诺煦那天见到他的反应,便说: “我以为你会质问一下我怎么回来。” “你的确是不该回来。”莫回川长长地唉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说: “可是你选择了回来,自有你的想法。” 突然间,范绍谦有种 “吾家有弟终长成”的安慰之感,又不得不感叹自己错过了他们多少岁月。 倏然,门被猛力推开,刚下朝的诺煦得知范绍谦回来了,连官服都不换,直冲了过来。他阔步走向二人,门外的小太监机灵地替他关上门。 莫回川连忙从座上站起来,恭谨地喊了一声: “王爷。” 范绍谦也跟着喊: “王爷。” 他这一声,使得诺煦心神一乱,踏错了脚步,身体晃了一晃。这么多年来,他都习惯了别人叫他王爷,可是那不包括范绍谦。 在他们最好的岁月里,他还不是王爷,范绍谦也只会直呼他的名。 “今天是我们三兄弟的聚会,不讲礼数。”还有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就像当年一样,无拘无束。 可是有些话不用说出口,他们都明白的。 三人聚首一堂,欢快地聊着往事,不过他们都下意识避开了一些话题,免得诺煦不高兴。 当莫回川得知范绍谦从扬州回来后,便问: “绍谦,你这些年都在扬州吗?” 范绍谦本来就没打算隐瞒什么,便点了点头。 “为什么去扬州?”诺煦好奇地问。 “一开始打算过去找绍和……” 诺煦不待范绍谦说完,连忙问: “有没有找到。” 范绍和是范绍谦的弟弟,十九年前范家举家到扬州游历,不幸遭遇马贼,范父范母死于非命,而范绍谦当时已经进宫,幸免于难,与范家交情甚好的圣上得知消息后,龙颜大怒,下令将范父范母的遗体接回来,风光大葬,并派兵剿灭当地的马贼。 当时一个仆人躲过马贼,后来跟着官兵回来,见了范绍谦,这才告知他,当时年仅一岁半的范绍和在混乱时被人抱走了,下落不明,范绍谦知道这个消息后,都不知道是喜是悲了。 范绍谦看着诺煦替他焦急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实情说出: “没有。” “弟弟吉人自有天相,你别太难过。”莫回川安慰道。 “没事,说要找他,我也不知道从何找起。” 一直小心留意着范绍谦的表情的诺煦,看到他抿着唇,脸色不太好,便转个话题,问道: “那你这些年在扬州做什么?” “你们猜猜吧。” 二人想了想,诺煦回答: “开茶庄。”莫回川则答: “开书肆。” 范绍谦挑挑眼眉,却说出一个他们都意想不到的答案: “开青楼。” 诺煦和莫回川讶异的不懂得反应,只得面面相觑。等到他们都反应过来,看着范绍谦认真的模样后,这才相信向来清冷,眼高过顶的范绍谦真的开了一间卖笑营生的青楼。 脑海里掠过 “卖笑营生”四字后,一股气愤涌上诺煦心头,他厉声问: “这么多店你不开,你开青楼?难不成你自己……” 范绍谦连忙安抚生气的诺煦: “没有!我就是当老板。” “你无缘无故当什么青楼老板?你是范家大少爷、为何要做这种下三滥的生意?”诺煦气在心头,语调也变得尖锐。 看着诺煦对范绍谦满满的关心,莫回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又因为范绍谦,只得把这份不自在的感觉压抑住。 范绍谦冷眼地瞥了诺煦一眼,又冷声说: “再下三滥的事我不也做过?” 诺煦懂得自己踩到了范绍谦的痛处,一腔怒火立刻化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1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18 为内疚,甚少示弱的他就低下头来,轻声说: “对不起,绍谦,我不是故意的。” 范绍谦却不卖面子,哼了一声,诺煦从小就在意范绍谦的想法,也使得唯一能治得住诺煦的就是范绍谦。 “绍谦,他是怕你受委屈。”莫回川看着冷却下来的气氛,只好马上出来调和,他又看向诺煦,无奈地说: “而且,小时候是你说要开青楼……” “既然是小时候的事,怎么能当真?”诺煦不可置信地看着范绍谦, “你就为了我一句戏话开青楼?” 范绍谦目光冷冽,也不打算把事情说清,只是挑衅地问: “那又如何?” “你也不想想你自己!” 二人大眼瞪小眼,下一刻,诺煦撇撇嘴,认命地移开视线。 莫回川无奈地看着二人,连声道: “好了、好了,不开也开了。” “嗯。”诺煦低声应道,算是饶过范绍谦。 天色逐渐昏黄,三人不知不觉就聊上了一天,连午膳都没有吃,对于他们来说,这么多年来再高兴的事,都及不上今天再坐在一起。 此时,范绍谦亦动身离开了。临走了,诺煦又担心的说: “无论父皇要你做什么,你顾着自己就可以了。” “知道了!”范绍谦笑了笑,忽地问道: “我想找璞儿,他在哪里?” 诺煦和莫回川对看了一眼,最后是诺煦疑惑地问: “陈璞?” “嗯,他流落扬州时,我收留了他。” 莫回川惊讶地问: “宣、宣楼?” 不用范绍谦回答,莫回川就肯定了这个答案,难怪当日他去到扬州,宣楼却已经闭楼了。他不禁苦笑,果然跟这个皇宫有关的人,一个都不落。 诺煦思量了一下,最后说: “回川,你带绍谦去找璞儿吧。” ? ☆、第四十六章(下) ?  二人并肩走在皇宫中,落日的金黄洒在地上,一片斑驳。走在熟悉的回廊里,范绍谦忽然想起那段遥远、朦胧、充满欢笑的日子。 他七岁进宫,在这里过了最快乐的十三年,又因悲痛欲绝而离开了十二年,这些年来诺煦封王、他在扬州易名过活,莫回川埋没才华,守在诺煦身边当个侍卫,如今他们都到了而立之年,回头一看,当年在皇宫肆意快活的日子竟似在弹指间流逝,一去不复返。 想着想着,他就百感交集起来。 忽地,莫回川在一段分岔路处停了下来,范绍谦只得跟着他戛然而止。 范绍谦回过神来,问道: “怎么了?” 莫回川沉吟了一会,转往右边,这才解释道: “时间不早,倘若我们现在过去昭和殿,碰上太子殿下,他肯定不高兴。璞儿这段日子偶然会在齐和殿用膳,我们去碰碰运气吧。” “嗯。”范绍谦应了一声,又嘲讽地说: “碰运气总比碰太子好。” 他早就从陈璞口中听过淮钧的事,没想到当年人美心更美的纭妃竟然生了这个无情的儿子,要是她泉下有知,怎么会安宁? 他们来到齐和殿时,天空只剩下一抹余晖,晚霞将天空烧得火红,一抹新月从厚云中探出头来。 二人来到前堂,宋乐玉等人正在用膳,范绍谦也碰上好运气,恰巧陈璞也过来了。 围着吃饭的四个人听到动静,连忙往门方一看,下一刻,陈璞和姚子余 “霍”的一声站起来,宋乐玉手上的筷子在失神间掉了下来,随即他也跟着二人站起,剩下赵天宝看着他们,在脑里搜了半刻都搜不出个印象来,不过他也跟着站了起来。 “楼主,你怎么在这里?”姚子余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招呼范绍谦过来,狗腿地招呼他坐下: “楼主、你坐,快坐。” 范绍谦也不客气,坐了下来,挑起眼眉看着一脸惘然的宋家公子。 陈璞见到这些年来对他照顾有加的 “孙大哥”,一时喜上心头,兴奋地说: “孙大哥,你与莫大哥相识吗?你怎么会进宫了?” 范绍谦慈爱地看了了陈璞一眼,这么一个眼神顿时被莫回川收在眼内,他又看了看陈璞满脸的笑容,此时二人站在一起,他顿时明白为何当日他会觉得他们相像了。 五官细看不似,但轮廓却有八分似,只是范绍谦多了一份冷冽,陈璞则多了一份柔和。 还呆呆地站着的宋乐玉,听到陈璞的话后,突然回过神来,脑海转了又转,从在宣楼见到孙傲,一直到很多年前他跟着莫丞相进皇宫玩了一段时间,恰巧遇上诺煦等人在学沏茶,然后他被日日夜夜灌着那云南普洱,最后那梦魇似的云南普洱与宣楼令他退而却之的茶联系在一起了。 “你是、范、范、范……”宋乐玉罕有地口吃起来,好像过了好长的时间,那一张一合的嘴才挤出第二个字: “绍、绍……” 莫回川看不过咱家表弟在丢面子,连忙说: “他是绍谦啊,你不认得他?” 听罢,宋乐玉像被刺激到了,打了一个冷颤,才一口气说: “你是范绍谦!” 被人点名的范绍谦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浅浅的两个酒涡,笑着反问: “不可以吗?” 这时轮到陈璞愣住了,没想到诺煦和莫回川口中的范绍谦竟然就是他认识了三年的孙傲。他看着范绍谦的两个酒涡,不自觉地摸上自己一边脸颊,忽然又觉得范绍谦与孙傲是对得上的。 姚子余也是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算是理解到整件事,他又问: “楼主、那么我以后该叫你孙楼主还是范楼主?” “叫范大哥就好了。”范绍谦淡淡地说。 解决了一个人,又到另一个人有问题了,莫回川好奇地问: “孙楼主?绍谦,你那时候换了个什么名字?” 不等范绍谦回答,宋乐玉就撇撇嘴说: “孙傲。” 莫回川微微颔首,对他这个名字并不惊讶。 别于前朝,□□自建国以来,就将名字合在一起,名与字再也不分开取,只是他和诺煦都知道,范父还是为范绍谦取了一个字,就是子傲。 如此说来,范绍谦易名孙傲,倒也在情理之中。 完了莫回川的问题,就到陈璞了: “大哥,为什么你会进宫?” 问题一出,宋乐玉和姚子余都盯着范绍谦,等着他的答案。 “我知道你进宫了,便讬回川,让我进来看看你。”范绍谦对着陈璞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多了一份温柔。 莫回川早就预料到他会将事情隐瞒,就附和地点了点头。 陈璞忽然想起了当天张公子转告他的话,便有些感动,他一直都知道,范绍谦是真的对他好。 “谢谢你,大哥。” “嗯。”范绍谦笑了笑,说: “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吃饭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1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19 !” 在范绍谦面前狗腿惯了的姚子余正想命人多拿一份碗筷,没想到宋乐玉比他速度更快,大有谄媚之势,事实上是宋乐玉天不怕地不怕,却因为童年受过范绍谦欺负,怕惯了这个人。 不过莫回川不打算留下用膳,便跟众人别过了。 一顿饭后,范绍谦借了姚子余的寝房来跟陈璞说话。 “大哥、那个,让你操心了。”陈璞低着头,摇曳的烛火像是他不安定的心。 “不会操心。”范绍谦亲昵地摸了摸陈璞的头,又问: “这时节多雨,你肩上的伤怕是会不好受,没事的话,就多点休息。” “我的伤、也没有什么好不好受,都习惯了。”陈璞摸摸鼻子,习惯地装作不要紧,免得范绍谦又禁他的足…… 他忽地回过神来,这里不是宣楼,范绍谦也不是当日的孙傲,所以他是不会禁他的足的。 要是可以的话,他宁愿回到宣楼被范绍谦禁足,也不愿意在这里与淮钧纠缠不休,失去他已经获得的自由。 “李大夫说过,你肩的伤要好好照料,否则会害到你的左手。”范绍谦将手移到他的肩处,替他轻揉着: “子余跟在你的身边,你有事没事都跟他说。” 陈璞舒服地将绷紧的双肩垂下,享受着那大掌的掐按。 自从他被救进宣楼后,范绍谦就找了好几个大夫来看他的伤,在他痛楚发作时又替他按摩,按着按着,就按出一个适合的力道来。 “大哥,别说得我断了手似的……”话未完,他就低吟了一声,因为范绍谦突然加重了一下力道,使得他刚放松的肩膀又绷紧了一下。 “你这伤你自己懂得。”范绍谦继续不重不轻地按着,清冷的声音说出最关心的话: “多注意一点。” “知道了。”陈璞轻声应道,舒服得闭上眼睛。 进宫以来,这是他的左肩最舒服的一刻,加上刚吃饱了,饭气攻心,睡意便涌上来。意识变得迷迷糊糊,他好像要睡着了,但下一刻他的头晃了一下,好像跌进深渊的感觉,使得他猛地睁开眼,抬起头,吓倒了仍然在为他按摩着的范绍谦。 “怎么了?”范绍谦停住手,问道。 “没事、”陈璞一下子清醒过来,连忙说: “我就是差点儿睡着了。” 范绍谦失笑了两声,手又开始掐按起来,这才转入正题: “你进宫之前,有去过宣楼吗?” “嗯。”陈璞知道范绍谦问的是他托给张公子的话,便说: “谢谢你,大哥,要不是你神机妙算,留了话给我,我恐怕无法面对这一切。” 范绍谦不是神机妙算,但是他不愿意将这箇中的缘由说出,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璞儿,勇敢面对不是一件难事。” 就像他回到皇宫,原来没有想像中难受,尽管这里遍地伤心,可是当他见到诺煦和莫回川后,就发现这地也不止是伤心。 背对着范绍谦,陈璞本来微弯着的嘴角垂了下来。 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 “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我走,再下去我怕我坚持不住。” “璞儿。”范绍谦忽地认真地叫了他一声,又严肃地说: “我让你勇敢面对,不只是勇敢面对太子殿下,最主要是勇敢面对你的心。” “我的心?” “你要是想走,可以去找诺煦帮忙,不用不好意思,你说是我让你来的。” 虽然陈璞不理朝政,但是也知道圣上病重,淮钧大权在握,当日诺煦已经冒险让他走,如今恐怕诺煦是自身难保,他不愿意再牵连他。 “然而你还爱他的话,不妨想想留下来。”话音刚落,就换来陈璞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他,他便解释道: “他爱你,你可以拥有你爱的人,不一定离开才是好方法。” “可是、可是……”陈璞慌张起来,有些手足无措,只得结着嘴巴将他的忧虑说出: “他有太子妃、将来、他会娶更多妃子,终有一日他不会再爱我……” “那么等那一天再走也不迟,不是吗?”范绍谦虽然与淮钧不相识,也不喜欢淮钧,但是他希望陈璞找到他的幸福, “璞儿,相爱难得,不要为到不能预知的未来退却下来。” 范绍谦的话听来有几分道理,但是一心要走的陈璞皱着眉头,局促地反驳: “但我、要我跟这么多个女人争宠……” “别急、你想清楚怎样做,就勇敢去做。”范绍谦微笑说: “别人怎么说都是说不准的,只有你可以为自己抉择。” “大哥……”陈璞低着头,忽然说不出话来。 轮到范绍谦叹了一口气,他摸摸陈璞的头,衷心地说: “璞儿,我是把你当作弟弟,你过得高兴就好。” 过了一会,陈璞才说:“谢谢你,大哥。” 范绍谦为陈璞多按摩一会就离开了,而陈璞则留在姚子余房内,想着范绍谦刚才的话。 范绍谦回到前堂,只见宋乐玉正在来回踱步着,而赵天宝和姚子余则自顾自地下着棋,说着笑。一看到范绍谦,宋乐玉便戛然而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半晌,回过神来后才叫了一声: “范大哥。” “记起我了吗?”范绍谦走到宋乐玉跟前,问道。 平日目中无人惯了的宋家公子,此时看着范绍谦清冷的双目才明白被 “目中无人”的感受,可是童年惨痛的记忆在前,使得他不好发作,只得点头, “嗯”了一声。 这副乖巧的模样惹来姚子余和赵天宝的侧目。 “记得就好。”范绍谦微微颔首,又说: “记住我在宣楼交讬给你的话。” 不等宋乐玉反应过来,范绍谦就转身离开了。 好一会儿,宋乐玉才想起范绍谦话里的意思,当日范绍谦是把陈璞交讬给他,当时他还未知道陈璞的故事,如今记起范绍谦的身份,又得知陈璞的故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的朋友受委屈的。 夜深,陈璞才从姚子余的寝房里出来。他推开门时,恰巧看到漆黑的夜幕上高挂着一个银盘,他突然想起了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其婵娟。他苦笑了一下,心想,只有婵娟能够长久,人总是少不了分离。 既然人总是要分离,他又该怎样做? ? ☆、第四十七章(上) ?  第四十七章 朝堂上一片肃静,两派的官员难得一致地低垂着头,谁都不敢先开口,怕说错话,让盛怒的淮钧将火头对上他们,那就是自讨苦吃。 其中几个微微颤抖着,头垂得更低,清楚这祸是躲不开的。 为首的莫丞相看着此刻青筋乍露,面带愠色的淮钧也有些惊诧,没想到淮钧代政了一段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2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20 时间,气焰愈来愈盛,但他又转念一想,这些年来对太子的美誉不外乎是温文儒雅,可惜朝堂上有诺煦与他分庭抗礼,单是温文儒雅又怎敌得过诺煦的声望日渐高涨? 而如今淮钧的确是多了一份帝王风范,莫丞相忽然想起圣上年少时一副天下人都得顺着他意的骄纵模样,当时陈丞相家的大少爷戏谑地说了一句,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位置适合他坐,否则他这辈子要么跟别人过不去,要么跟自己过不去。 莫丞相不知道这个位置有没有使圣上好过,只知道圣上终究没有坐上他这辈子最想要的位置。 现在他们都两鬓斑白,当日的肆意风流都成了往事,朝堂上的大臣又换了一批,龙椅上的帝皇都半步跨出了龙椅,剩下他这个右丞相未退出来,起码他现在还站在这里。 他站前了一步,沉厚的声音响起: “殿下,此事事关重大,臣认为应先撤查清楚。” 淮钧冷哼了一声,目光凌厉地横扫了低着头的众臣一遍,冷声说: “此事本殿下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他厉眼瞪着诺煦身后颤抖着的人,扬起声线质问道, “何大人,此事你怎么解释!” 被点名的何大人吓得一颗老迈的心都要跳出来, “霍”的一声跪了下来,整个人抖得厉害,他低着头,连声说: “请殿下怒罪,臣不知情、臣什么都不知道!” “韩大人,你呢?” 诺煦身后又是 “霍”的一声,他皱起眉头,听着身后又响起一把粗哑的声音结巴着说: “臣该、该死,臣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淮钧点点头,目光却更加冷冽: “你们一个户部尚书,一个户部侍郎,出了事情却什么都不知道?那这个官还要你们来做吗?” “臣知罪!”二人齐声说,心里都等着诺煦开口。 诺煦皱了皱眉,却不打算说什么,也悄悄地摇了摇手,示意永霆不要冲动。 “年初平阳地震,朝廷拨了二十万两白银,现在却闹出饿死人的事,你们该当何罪!”淮钧厉声道: “朝会上,圣上不止一次问及平阳灾情,你们口口声声灾情已受到控制,现在呢?百姓受苦受难,那二十万两白银哪里去了?” “臣、臣………”何大人打着哆嗦,神情闪闪缩缩,不敢言语。 “不知道吧?”见二人点着头,淮钧冷笑了一声,说: “无妨,就让本殿下告诉你们!二十万两白银,何大人吞了八万两、韩大人吞了七万两,剩下五万两送过去,河南知府吞一些,平阳知县吞一些,你们这些官,当得真滋润!” 何大人紧张得咽了一口口水,韩大人两额流着冷汗,二人无助地看着诺煦高大的背影,下一刻,诺煦发声了: “此风不可长,殿下当杀鸡儆猴,免得百姓受苦。” 听及此,二人软下身体,这才知道诺煦不打算救他们。 “做官做官,你们做的是百姓的官、父母官,不是自己的官!”淮钧又扫了众臣一眼,扬起的声线极有威严。 莫丞相对于淮钧这番言论颇感安慰,要坐上那张龙椅,当有爱民如子之心。 淮钧思量了一下,说: “削去二人官职,闭门思过,待圣上醒来,再作定夺。” 何、韩二人面面相觑,有松一口气之感,却又隐隐约约地觉得不妙。虽说等圣上醒过来,然而圣上能否醒来却是未知之数。 “殿下英明。”莫丞相先说,继而是众臣齐呼: “殿下英明!” 那一刻,淮钧明白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渴望的权势,既能为民造福,又能受万民仰望,使得他顿时觉得,无论过去错了多少、失去了多少,都是值得的。 再商议了几件事,就退朝了。 众臣退去后,永霆却刻意留住诺煦,提高声音,背对着淮钧说: “璞儿不是说今早会过去上阳殿吗?” 诺煦愣了愣,会意后才应了一声: “嗯。” “他天天跑到上阳殿,不说还以为他是你的客人。” 诺煦笑了笑, “我倒不介意他作我的客人,总好过孤伶伶在昭和殿里,美其名有玉兰花相伴,谁不知道他最想要谁相伴。” 二人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落到淮钧耳内,淮钧冷冽地看着二人的背影,压抑着上前挥他们两拳的冲动。 “要是我,怎样都不会回来,回来了不是自己难受吗?” 淮钧握着拳头,却依然伫足原地,只是双目燃起了熊熊怒火。 “他不想回来,可是有办法吗?”诺煦迈起步伐,一边走,一边笑呵呵地说: “不过回来也好、来吧,你也过来……” 倏然,他们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回过头来时,才发现淮钧已走到他们的身后。 “我知道你们盘的心思,但奉劝你们一句,不要再打璞儿的主意。” 诺煦挑起眼眉,心里觉得好笑,便问: “我们打璞儿什么主意?”不让淮钧有回答的机会,他就靠到淮钧的耳际,低声说: “大殿之上,殿下果真要说出这等有违伦常的事?” “你!”淮钧侧眼看着诺煦极近的脸庞,一双单凤眼尽是挑衅,但是他却只能别过头去,不再回话。 诺煦仰头 “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对永霆说: “走,别让璞儿久等。”说罢,二人又抬起脚步,并肩而走。 听到诺煦亲昵地叫着陈璞,淮钧火气攻心,说是要忍耐却又偏偏忍不到,只得再次警告二人: “我的话,你们心知肚明……” 永霆忽地转过头来,冷笑了一声,打断他的话: “殿下的话,臣当然明白,而殿下不敢说的话,臣都敢说。莫非殿下以为当年的招俩还可以用吗?天人永隔的滋味,我这辈子就试一次,接着、”永霆怒睁双目,大吼道: “就等你来试!” “永霆!别说了!”诺煦厉声喝住他,瞥了淮钧一眼,只见他从脖子到脸涨红着,便拉着永霆走了。 一路上,诺煦紧皱着眉,默不作声,直到他们远离了正殿,四处少了人,他这才正色地对永霆说: “你刚才太冲动了。”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自以为事的模样。”永霆哼了一声,愤恨未平地说: “当百姓的官,说得可真动听,也不想想他这个太子怎样得来!” “他说的没错,那些当官的当得如此滋润,早该严惩,否则受苦的都是百姓。” 听罢,永霆不禁瞪大双眼,不相信地问: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 诺煦点点头,承认了,心里对何、韩二人嗤之以鼻,他们以为他不会动手,可是这天底下能动他们的人可不只是他。现在栽在太子之手,只能悔恨当日何以如此贪心! “你应该力保他们!”永霆气冲冲地说: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2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21 “你费了这么多心思,才拉拢得成他们,他们纵然该死,我们却白白断送了一个户部!” “永霆、”诺煦板着脸,严词厉色地说: “朝堂上,第一件事是为江山、为百姓谋福祉,不要因为恩怨而意气用事!” 难得见向来以随和示人的诺煦动了气,永霆也只得压下满腔的愤恨。而当他冷静下来,深思一下后,也同意了诺煦的话。 他瞥了诺煦凝重的脸色一眼,不由来想,要是当日让他如愿当上太子,又如何呢?这些年来看着诺煦小心翼翼地行事,他总得承认自己过于冲动、鲁莽,而如今两相对比,他又的确及不上诺煦。 这些年来,他对诺煦也是愈来愈服气的,他明白自己错了,便说: “皇兄,我明白了。” “嗯。”那张严厉的脸这才缓缓放松下来,下一刻,他又 “唉”了一声,说: “我也见不惯淮钧那副气焰嚣张,可是璞儿毕竟是他的命根,下次别再说那些话了。” “命根?”永霆轻蔑地笑了一声。 诺煦也跟着笑了笑, “璞儿确实是他的命根,要是他的命根出了什么事,他肯定会杀了我们。” 永霆耸了耸肩,一脸不在乎,三年前他就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要的无非是淮钧一条命。 他爽朗地说: “要么是我杀了他,要么是他杀了我,皇兄,我的命根早就没了,我什么都不怕。”他在心里又多加一句——能够早点跟明珞见面,也未尝不可。 南风拂来,温暖倒是温暖,但是对于永霆而言,他生命中的温暖早就跟着明珞一并走了,现在他一颗心,比冰还要冷。 诺煦清楚他的执念,从来都不说什么,因为这是他活下来的唯一支撑。只是他偶然在夜深的时候,也总会无奈地想,他们今生有幸做兄弟,却奈何兄弟情如此浅薄。 他拍了拍永霆的后背,笑说: “走吧。” 此时淮钧已经回到仁福宫,他坐在书殿里,手里拿着凤屏箫,思人睹物,睹物思人,可是他思念的人此刻却坐在上阳殿里,与他相隔甚远。 他满脑子都是诺煦和永霆的话,心里又嫉又恨。他将陈璞接回来,为的是与他长相厮守,而不是看着他身边又是这个人,又是那个人。 他开始臆想永霆在陈璞面前诉说当日明珞的事,一副可怜模样,诺煦也利用陈璞的心软,在一边煽风点火。 他们就是见不到陈璞回来他的身边,他们就是见不得他过得好、过得幸福! 然而陈璞心里分明还是有他的,他们的感情不能再被破坏! “啪”的一声,他一掌用力地打在桌上,终究是按捺不住,站了起来,急步走到他平日都不过去一次的上阳殿。 ? ☆、第四十七章(下) ?  那时候陈璞正听着诺煦与莫回川讲一些范绍谦的事,例如小时候诺煦犯错了,要罚抄书,范绍谦就替他抄,要是莫回川是共犯,也被罚了,他就抄两个人的份儿,但是他从来都只是替他们捱罚而已。 陈璞无奈地说: “想不到范大哥这么乖巧懂事。”心底暗自多补一句,更想不到满朝颂赞的望王会如此淘气,尽干一些泼墨偷狗打蜜蜂的顽皮事。 诺煦看了莫回川一眼,便弯起那双单凤眼,弯得眼角的细纹都现了出来, “他是聪明,没被人抓包而已。” 不知怎么的,看见诺煦这副模样,陈璞忽然会心一笑,他看得出诺煦的确很高兴,往日他将范绍谦的事收在心底,现在却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往事似的,也看得出,诺煦是打从心底在乎范绍谦的。 三个人正聊得兴高采烈,倏然外头传来一句极煞风景的话: “王爷,太子殿下来了。” 陈璞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往前往后走都不是,一时间慌张得不知该往哪里去,脑海里唯一的计策就是躲起来。 诺煦挑挑眼眉,眨眨眼睛,心里想,可惜永霆回去了,否则他会乐意看到淮钧过来抢人。 他又瞥了陈璞一眼, “咳”了一声,命令道: “璞儿,坐下。” 陈璞懂得躲也躲不到,只得局促地坐下来。 见他坐下了,诺煦这才说: “快请。”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显然淮钧早就在外面等着。 三个人连忙站起,微弯腰身,揖手作礼, “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吧。”淮钧随意应了一声,双眼都定在陈璞身上,内心却愈来愈烦燥,他不喜欢陈璞站在上阳殿里。 “殿下公务繁重,却在百忙中抽空过来上阳殿,不知所谓何事?”诺煦心情正好,见淮钧脸上刻着焦急二字,便故作挑衅,心底却只有看戏的念头。 在诺煦面前,淮钧也不必装模作样,便直说: “璞儿,跟我走。” 如此直白的话,使得诺煦和莫回川有些讶异,也惊诧了陈璞,没想到淮钧竟然如此坦然地表露他们这份不见得光的感情。 陈璞的心被揪了一揪,要说淮钧不爱他呢,那怎么可能?但是他难为地看向诺煦,神色间表明他不愿意走。 诺煦漫不经心执起细瓷杯,呷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说 “璞儿难得过来上阳殿作客,椅子还未坐暖就走……” “闭嘴!”淮钧怒吼一声,没有能耐听诺煦假模假样的话,径自对陈璞说: “璞儿,跟我走。” 诺煦的手抖了一抖,晃得细瓷杯溢出茶来,显然他被淮钧粗暴的怒气震惊到了,至于陈璞更是吓得心脏停了一拍,然后愈跳愈猛烈,几乎要奔跳而出。 淮钧踏前了一步,伸出了手,等着陈璞的回应。 陈璞又无措地看了诺煦一眼,只见诺煦耸耸肩,然后自顾自地喝起茶来,一杯接一杯,竟不再搭理二人。 说起来,淮钧不是个鲁莽的人,诺煦没想到他会在永霆三言两语的刺激下气冲冲的跑过来,看着他躁动的举止,诺煦看得出他是真的将陈璞放在心头。 如此一来,诺煦便选择了沉默,当个看戏人。 陈璞也明白这一点,但他揉着下襬,迟迟下不了决定。 明明走与不走,不过是一个简单的答案,可是他脑海里却反覆地响起很多把声音,淮钧的、太子妃的、诺煦的、范绍谦的、宋乐玉的,还有那一晚他抱着那个承诺大哭的声音,这些声音都在扰乱着他的思绪。 “璞儿。”淮钧又喊了一声,但是他脸色已趋向缓和,对于陈璞,他愿意付出最大的耐性,只要陈璞搭上他的手,跟他走。 最后竟是范绍谦的话定格在陈璞的脑海里,使得他这一刻放弃了那个执着,站了起来,缓步地走到淮钧跟前,搭上他的手,换来的是淮钧放松下来的笑容。 就是这一个笑容,使得他忽然觉得一切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2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22 都不重要了,只要他们的手能够一直交握。 好像当年他也为了这份感情而抛却自己的良心,只要他们能够相爱到底,然而他换来的是淮钧娶了妻,而他彷佛被狠狠地掴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顿时使他清醒过来,但是淮钧已经牵着他离开上阳殿了。 诺煦凝视着淮钧与陈璞交握着手,双双远去的背影,呷了一口茶,笑对旁边的莫回川说: “回川,这是璞儿最好的选择。” 莫回川回以诺煦一笑,心底却是苦涩的,因为他知道这是诺煦最想要的选择。 踏出上阳殿,陈璞同时甩开了淮钧的手,使得淮钧有些错愕。 陈璞本来想叫淮钧走,但是话一出口,却变质了: “别牵手,走吧。”他气恼地咬了咬下唇,还是跟着淮钧走。 淮钧走在前头,一下子扫去了刚才的阴霾,心情大好,满脸笑容,腰背也挺得特别直,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 他就知道,陈璞心里是有他的。 二人回到昭和殿,淮钧瞥了一眼满树的玉兰花,回头对陈璞说: “今天的玉兰花开得特别好。” 陈璞垂着头,沉默不应。 淮钧知道陈璞正别扭着,也不说什么,只是搂住他的腰,跟他走进寝房。当他反手将门关上后,就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将陈璞按在门上,低头吻了吻他略带青白的唇,轻柔地吻了一下、两下、接着又往下轻柔地吻着他下巴那深刻的疤痕。 亲吻的力量是陈璞双手抵着淮钧的胸膛,用一点力就能够把他推开,他却选择了不使出力气,任由淮钧亲他的唇,吻他的疤痕,留连忘返。 淮钧一手搂住陈璞的腰,一手摩擦着他瘦削了的脸颊,薄唇像是品尝着佳肴,舍不得大口吃,就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使得陈璞打了一个哆嗦。 怀里的人抖了一下,使得淮钧一时情动,吸吮着他的下唇,又咬了咬。 这一咬,使得陈璞清醒过来,他低喃了一声: “不要。”又用力地将淮钧推开了,大喊道: “不要!” 淮钧退了两步才稳住身体,也没有动气,只是温言细语地说: “璞儿,你选择了我,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陈璞摇着头,嘴巴硬得像石头一样,又锐利得像刀子一样,依旧否认道: “我只是不想望王难做,要知道谁都担当不起太子殿下怪罪下来。” “傻璞儿。”淮钧凝视着陈璞的双目尽是宠溺, “我知道你口硬心软。” 被人窥探了心事,使得陈璞臊红了脸,一颗心乱跳起来,他只好扭过头去,郁闷地说: “随便你怎样想。” “那么我就随便猜猜你在想什么。”淮钧憨笑着,把陈璞的想法 “猜”出来: “你爱我,所以你不乐意我娶妻,你又担心我将来娶完一个又一个,早晚一天不爱你了,然后你就束缚着自己……” “别说了!”陈璞转过头来,猛然喝止住他: “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纠缠我?” 淮钧自顾自将话说下去: “可是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璞儿,你怕受委屈,我更怕让你委屈,难道你就不能给我们一个机会吗?” “只爱我一个、”陈璞冷笑了一声,悲从中来, “你敢说你和太子妃没有感情吗?你们连孩子都有了,别跟我说你们丁点感情都没有!你们有感情了,就别再说什么你只爱我一个!” “你听我说……” “说啊,你不是最擅长为你做的事情辩解吗?”话虽如此,他却没给淮钧机会解释,而是咄咄逼人道: “璞儿,我爱你、我爱你,这样的话你就算说千次万次了,那又如何?你爱我,还不是爱得选择了别个女人?淮钧,记住,当日是你亲自接了圣旨,是你让我走的!对了,你是为势所迫、我要走,就是他妈的为势所迫!” 说得激动了,陈璞竟连脏话都飙了出来。 本来急着解释的淮钧也被吓了一惊,连忙说: “璞儿,我们来讲道理。” 然而此时陈璞只担心淮钧将他的心事看得一清二楚,便又扬起声调说: “好,讲道理。太子妃是你的妻子,我呢,什么都不是,不过你爱我,那么将来我何不恃宠生娇,仗着你喜欢我,在宫里横行无忌,就算她是太子妃那又如何?她要是欺负我,我就不饶她,给她一点颜色;要是她乖乖的,我们就河水不犯井水,不过她也不要妄想跟我争你!讲道理,我将来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这样的陈璞,别说你讨厌,连我都看不起自己了!” 他一口气将话倾吐而出,使得淮钧一时无语。 良久,等到陈璞冷静下来,淮钧才缓缓开口道: “靖儿她,知道我们的事了。” “什么?”陈璞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淮钧。 “她默许我们了。” 陈璞一副吃惊的模样,想起当天过来下马威的太子妃,不相信那个要他向前走的人竟然妥协了。不过他再想深一层,就想得通了。 他嘲讽地说: “如果你不是太子,她也不怕得罪你,天底下哪个女子愿意跟一个男子分享自己的丈夫?” 淮钧叹了一口气,他真的宁愿陈璞自私一点,便说: “璞儿,我宁愿你变成那个样子,既然你心里有我,你就应该留下来,将来的事我不知道,但这一刻我只要你留下来,也许结局是你说的那样,又可能是我们长相厮守。” 陈璞沉默下来,长相厮守,像这么美好的结局,谁不想有,只是他真的没有这份信心,他最怕是将来既失去淮钧,又赔上自己,一无所有,最后在深宫里,寂寞老去。 可是他又想起范绍谦的话--璞儿,相爱难得,不要为到不能预知的未来退却下来。 既然他们都爱着彼此,或许他是应该留下来的。 他甩了甩头,手握拳头,心里苦苦挣扎着,却拿不定主意。 见陈璞犹豫了,淮钧又心生一计,他苦笑说: “你知道靖儿她是怎样发现我们的关系吗?” 还在挣扎着的陈璞,摇了摇头。 “她说,每个晚上我都在喊着你的名字。”淮钧走上前,珍儿重之地拥住陈璞,在他的耳边轻声道: “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想你想成这个摸样,你怕我有一天不爱你,可是我却连一天都想像不出。” 听罢,陈璞有些感动又有些不忍,他的确没有想过淮钧会如此想念他,一颗心越来越摇摆不定。 淮钧放开了陈璞,送怀里拿出凤屏箫,递到陈璞面前,温柔地说: “那天你没有拿走,我就一直等着你回来,再送给你,这凤屏箫,我就只送给你。” 陈璞仍然打不定主意,只是下意识推开了淮钧的好意,难过地说: “龙凤相配,你还是送给太子妃吧。” 淮钧没有收手,依然固执地说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2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23 : “璞儿,你收下。” 面对这个当初留下的凤屏箫,他自嘲说: “我非凤,怎么能收?” 看着比他还固执的陈璞,淮钧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掐了掐他的脸颊,无奈而宠溺地说: “要不,我将龙屏箫给了你。” 忽然之间,他们好像回到了那一天,陈璞的生辰,二人为了龙屏箫而你争我夺,闹个不停。最后是淮钧用年龄、地位这些理由要了它。当时他是这么说的--一对就好了。陈璞知道他心高气傲,便顺着他了。 一对就好,对于这份感情,他们一直以来只有一个希冀,不就是那句一生一代一双人吗?倘若现在给他一个愿望,他希望他这一辈子都跟淮钧在一起,不用顾忌那么多。 可是,他真的可以无视所有人,所有事,就为了跟淮钧厮守一生吗? 他想起当天为了刺激董靖的话--就算是向前走,也不见得不会伤害人。 又想起诺煦的话--你既然放不下他,何不留在他的身边? 最后是范绍谦的话--他爱你,你可以拥有你爱的人,不一定离开才是好方法。 他凝视着淮钧手中的凤屏箫,纷乱的脑袋平静下来了,却像被蛊惑似的,伸出手,将凤屏箫接了过来。 淮钧的手变空了,但他的心却是满的。他一手将陈璞拥住,拥得更紧更紧,又深情地说: “璞儿,我爱你。” 这  句我爱你并不像陈璞口中那么无足轻重,反而使他心里一阵撼动,像是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这时候他才承认,原来他在外面得到再多,他失去的感情弥补不到就是弥补不到,就只有这么一个怀抱,才是他感情的归属。 结果,他如当年一样,再次为到淮钧而放弃那些他所执拗的。 但是,他毕竟心里还是害怕的,想了再想,便想出一个令自己心安的方法。 他在淮钧怀里,低声说: “半年,半年之后,我要走的话,你必须让我走。” 淮钧第一个想法是不行,可是他又清楚陈璞的倔强,只得点一点头,顺着他意,答应他了。 陈璞微垂着头,嘴角上扬,这是他回宫以来,第一次对着淮钧笑得如次真诚。淮钧看在眼里,一颗心像是初尝恋爱的小伙子,有一只鹿四蹄踏踏的。 他情动地低下头,吻上陈璞的唇。 ? ☆、第四十八章(上) ?  那一个中午,淮钧在昭和殿陪陈璞用膳。虽然陈璞顾忌着前事,未能完全放开,只是埋首吃饭,然而,比起刚回来,他的确不再抗拒淮钧,而脸上若隐若现的笑容亦透露了他的心情很好。 比起他,淮钧更是眉开眼笑,春风满面。 用完午膳,陈璞习惯到书殿看一会书,淮钧便跟着他过去。结果陈璞坐在书案前,看了两页书,就被淮钧从后抱着,又亲又吻地骚扰着,到了第三页时,终究是连第一只字都看不下去。 起初陈璞有些不知所措,身体也僵硬着,毕竟这三年来他都没有与人如此亲近过,可是对象是淮钧,在这熟悉的气息中他也渐渐放松下来,感受着淮钧对他的亲热,继而是一颗心沦陷了。 陈璞忽地转过头来,嘴唇碰上正亲吻着他颈项的淮钧的额,这温热的触碰使淮钧愣了一愣,心里涌上无限的情愫,他又惊又喜的抬起头来,一手按住陈璞的后脑,亲上他红润的唇。 陈璞来不及反应,就失陷在这甜蜜的厮磨当中,紧闭的两唇被淮钧舔着吮着,麻痒的感觉麻痹了他的大脑、以至整个人。 淮钧一边吻着,一边从后移到来陈璞的面前,嘴唇舍不得放开这个朝思暮想的人。 陈璞也舍不得闭上那双澄明的眼,紧紧地凝视着淮钧近在咫尺的俊脸,右手情不自禁地抚上去。 他希望这不是一个梦,这些年来他都觉得自己是放得开的,但这一刻他实在不愿意放开眼前这个如此情深地吻着他的男子。 他缓缓张开口,淮钧贴着他的嘴唇便陷入他的温热之中,下一刻,淮钧伸出舌头,扫过他的牙,陈璞也将舌头伸出了来,两相纠缠。 这个久别重逢的亲吻,自然是难舍难离的,吻得喘不过气来时,二人便拉着银涎分开,稍微喘息一下,然后按捺不住,又吻了起来。 吻着吻着,淮钧身体深处也传来一阵燥动,他日夜思念的人,终于回到他的怀里,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占有他,他就属于我的了。 淮钧伸手到陈璞的腰带处,解开腰带,外衣便松散下来,他将大掌探到陈璞的胸前,隔着内衣抚着他瘦薄的胸,继而抚上他胸前的一点,又掐又按。 陈璞抖了一下,又回过神来,低声道: “不要。” 这两个字使淮钧戛然而止,跟陈璞拉开了一点距离,还以为陈璞愿意与他亲近了,没料到他还是抗拒着他。 陈璞也暗自叹了一口气,他红着脸,用那张被吻得红肿的唇低声解释道: “我只是、不想这么快。” “我们不快了。”淮钧沙哑着嗓子说。 陈璞的脸红了再红,他想起他们从对情事一无所知的少年,到偷偷摸摸亲热的日子,初嚐禁果的两个人上了瘾似的,有一段时间天天都要亲热一次。 不过这所谓的亲热,直到后来陈璞到了宣楼,才懂得仅仅是亲热而已,彼此发泄过就完了,远不到巫山云雨的地步。 陈璞不敢将那些情事的步骤想得彻彻底底,一张脸愈来愈热,开口时声音也有一些乾涸: “我才刚回来,别太快。” 淮钧心里是失望的,不过他也只是摸摸陈璞的脸,又吻了一下他的唇,就弯身替他把松了的外衣整理好,再系上腰带。 系完了,他就挺直回腰板,陈璞以为他不高兴,下意识拉一拉他的手,而淮钧只是坐到书案上,凌空的双腿夹住陈璞的脚,笑说: “好,我们别急,这种事来日方长。” 陈璞红着脸,点了点头。 看着他这副模样,淮钧也舒了一口气,看得出陈璞不是不愿意亲近他,再想了想,像陈璞这种性子,他说会给他机会,就一定会给。 想明白了,他就用双腿高兴地磨蹭着陈璞的脚,又说: “我陪你看书。” 陈璞才拿起书,不到一刻钟,又放下了书,害羞成怒地低吼了一声: “别再磨了!” 淮钧听话地停下动作,但是双腿仍然是夹紧他的腿,生怕他走了似的。 “璞儿。”淮钧凝视着陈璞,用那有些红肿的双唇说: “我很想你,别再走了。” “嗯。”陈璞应了一声,不是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淮钧就这样陪了陈璞一个下午,将近晚膳,他才回去仁福宫。陈璞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底半是欣喜半是难过,但是当他抚了抚自己的唇,想到今天的事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2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24 ,又想到过去纯粹幸福的时光,那些难过就再也敌不过欣喜,被他硬生生压到最底了。 他再看了一会,正想叫阿福传膳,齐和殿就来了人,说是宋乐玉请他过去用膳。他心情正好,就决定过去与宋乐玉等人一聚。 踏进齐和殿时,宋乐玉与赵天宝正坐在饭桌前,却不见姚子余。 “子余呢?”陈璞坐下来,问道。 宋乐玉回答: “刚才五皇子来了一趟,走的时候,子余也跟着走了。” 赵天宝补充道: “拦也拦不住。” 提起旻轩,陈璞不禁想起那副厌恶他的模样,当天他口口声声不会回到淮钧的身边,现在他却与淮钧重新一起,也明白了旻轩对他憎恨至极,而必需置他死地的缘由了。 这样想来,他的确是该死的。 “来,吃饭吧。”宋乐玉执起双筷,替赵天宝夹了一块鸡肉。 陈璞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为到淮钧,将心里那些不安内疚统统都压了下来,只留下甜蜜,化成笑容挂在唇畔上。 宋乐玉看见陈璞张扬在外的笑容,便问: “阿璞,看来你的心情很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情?” 陈璞的手僵了一僵,脸上的笑容也敛去了,内心陷入无尽的挣扎。然而此刻内心的欣悦像是无坚不摧的盾牌,往日说过的话、作过的事都被推倒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半年也好,让他和淮钧至少好好地过这半年。 几经犹豫下,他开口了: “我与他、和好了。” 宋乐玉和赵天宝都知道陈璞口中的 “他”,也知道他们和好了的意思。前者点了点头,后者却打从心里不能接受。 心直口快的赵天宝问道: “那么太子妃呢?” “天宝!”宋乐玉喝了一声,下一刻意识到自己吓倒赵天宝,便再夹了一根青菜到他的碗里,但赵天宝却推开了整个碗。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严肃地对陈璞说: “阿璞,你这样是不对的。” 陈璞刷白了一张脸,心里的愧疚拿起武器,意图攻破他那块欣悦的盾牌,但都被拦下来了。 “天宝、”宋乐玉放低声调,按住赵天宝的手,摇着头说: “别这样。” “可是、这件事分明是不对的!” “嗯,我知道。”陈璞低垂着头,幽幽地说: “可是我还是这样做了。” 宋乐玉立刻接话,却依然是温和的语气: “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紧接着问题的理应是一个答案,而陈璞脑海里涌现了无数个用来解释的答案,可是他一个答案都没有用,只是反问道: “天宝,你为何原谅乐玉了?” “因为他爱我……”赵天宝理所当然地回答,却忽然停住了,着急地说: “阿璞,这不同的,难道你接受到他妻有儿吗?” 他摇了摇头,又问: “如果乐玉娶了妻,你还会跟着他吗?” “不会!” “为什么?” 这句为什么之后的答案,陈璞在这些年来已经演练了很多次,不用赵天宝回答,随便一个都足够成为他离开爱人,远走他乡的理由,可是这些理由现在都被他一一推倒了。 打倒昨天向来比想像中容易,背弃良心也不是难事。 所以不等赵天宝的答案,他便径自答了: “因为我不能跟一个女子争风吃醋,因为我不能容忍他身边有别个人,因为我不能破坏他和他妻子之间的感情。” “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回到他的身边?” “不是我要回来的。”陈璞抬起头,凝视着赵天宝,一双眼比以往多了一份神采: “但是我回来了,天宝,我跟他相爱,就应该相爱到底。” 赵天宝冷笑了一声, “倘若要相爱到底,你当年就不会走。”说罢,他就 “霍”的一声站起来,生气地离开了。 好好的一顿饭,却惹得素来好脾气的赵天宝动怒了,陈璞只得跟宋乐玉道歉: “都是我不好。” 宋乐玉清楚赵天宝的想法,便不急着将他追回来,反倒安慰起陈璞来。 “你下这个决定肯定用了很大勇气。” “不大、”陈璞叹了一口气, “却也不小。” “嗯。”不同于赵天宝的不谅解,宋乐玉由始至终都挂着宽容的笑容, “既然决定了,阿璞,我希望你幸福。” “乐玉、你、你不怪我吗?” 宋乐玉不禁失笑, “我怎么可能怪你?你连最不能接受的事情都接受了,阿璞,最重要你觉得快乐。” 这么体谅的话,竟然撃开了陈璞心里那块欣悦的盾牌,那些复杂的情绪突袭而来,欣悦难过、快乐愧疚,从对立变成了纠缠。 陈璞垂下眼帘,轻声说: “我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 “以我的经验,决定只有下的时候最对。” 想了再想,陈璞才明白这番话的意思,下一个决定总会有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下的时候都是对的。这些年来他做了那么多个决定,现在数算起来,却没有几个能坚持到最后,从对变成错其实很轻易。 见陈璞沉默了,宋乐玉又说: “可惜没有镜子,否则你就会看到开心都写在你的脸上。阿璞,你的决定,起码现在是对的。” “有人告诉我,我可以拥有我爱的人。”陈璞无奈一笑, “我走之前想的理由都很好,就这么一句话,就一一驳斥了,你说,我是不是太糊涂。” “情深而糊涂,如此说来,痴情的是你。” 陈璞耸了耸肩,不禁回想起,其实他也不只这一次糊涂,当年明珞的事,他也选择了当个糊涂人,为了淮钧而蒙起自己的双眼。 不过他没想过,三年后他再回来,竟又甘心当个糊涂人。他自以为感情容易放下,原来是他既低估了淮钧,也高估了自己。 “那天,你哭得那么伤心,是为了他吧?” “嗯。” “既然你放不下他,那么你这个决定,早晚还是会下的。” 说起来,宋乐玉是明白陈璞的感受,不过他更明白淮钧的想法。换个角度想,他与赵天宝这几年的纠缠跟淮钧和陈璞是一样的,事情不同,人也不同,可是到底也没什么不同,他将赵天宝留在身边,用了多年的努力,终于得到他的原谅。 换了他是淮钧,陈璞回来了,或许他也不会再让他走,那么终有一天陈璞还是会原谅他的。 不过他不是淮钧,所以他或许能明白淮钧的想法,却从头到尾都不能认同他。 陈璞 “唉”了一声,拢起眉头说: “乐玉,我很自私。” “这句话我上次听过了。” 陈璞愣了一愣,才回想起来,却有些释然, “果然怎样走都会伤害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2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25 到人。” 宋乐玉拍了拍陈璞的肩膀,给予他想要的支持,“感情是你的,谁都说不清,照你想的去做吧。” 陈璞一手搭住肩膀上的支持,感激地说: “谢谢你,乐玉。” “你我之间……”宋乐玉的话未完,陈璞就取代了他的声音: “不言谢。”说罢,二人就相对一笑。 “好了,你吃完饭再回去,我去看看天宝。” 宋乐玉才走了两步,就被陈璞叫住了: “乐玉,替我向天宝道歉。” “不用担心,天宝他怪的不是你。” 此时赵天宝独自坐在寝房里,童年发生的事在脑海里交替着。 他想起他娘为了把他养大,白天替人洗衣服洗得手乾了皱了,夜晚靠着微弱的烛光,一针一线替人补衣;又想起他爹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女人耀武扬威的嘴脸,他娘在晚上委屈极的抽泣;最后是他娘身体熬不住,病了,而他们没有钱看大夫,就撑不下去了。 那些不快乐的往事堵得他一颗心很难受,要不是那个女人,他应该有一个大好家庭! 他伏在桌上,气得哭了起来,他怪那个女人,怪他爹,也怪自己当时年纪小,什么都做不到! 门被推开了,他被一个人温柔地拥抱住。 “傻天宝,不要哭。”宋乐玉的下巴抵在赵天宝的头顶上,柔声说: “你哭得我心都痛了。” “你让我静静。”他哽咽着说。 宋乐玉早就猜到赵天宝有此一着,便说: “我让你静了,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良久,他才听到闷闷的一声 “嗯”,便放开了怀里的人,看他红着眼睛,抬起头来。 宋乐玉抹去赵天宝脸上的眼泪,柔声说: “都过去了,那些事都过去了。” “嗯。”他张开手,投入宋乐玉的怀抱,头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平和的心跳,这才冷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赵天宝才说: “要是你娶妻了,我一定会走。” 宋乐玉拍了拍他的头,宠爱地说: “好,那么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了。” 赵天宝觉得这一句话很动听,堵住在胸口里的那些往事就被这一句话扫去了,使得他在这个凉夜里也倍感温暖。 ? ☆、第四十八章(下) ?  寂静的夜里,皇宫的另一边有两个人正在争吵着,吵得宫女太监都躲在一边,生怕动一根指头都让那个脾气不好的五皇子将怒火移迁到他们身上。 榕树下,旻轩正用一根指头戮着前面的人的胸膛,大吼了一句: “你马上给我滚!” 躲在角落的宫女太监打了一个冷颤,虽说旻轩在宫里是有名的坏脾气,可是他也不曾在人前如此大动肝火,看得出他是真的生气了。 然而面前的人仍是嬉皮笑脸着说: “好啊,你滚给我看。” “姚子余!”旻轩又吼了一声: “你别不识抬举!” 要说两个人是怎样吵起来的,无非都是那个原因,就是旻轩刚才过去齐和殿,找宋乐玉商讨事情,谈完了,离开的时候姚子余又死赖着他,偏偏旻轩最讨厌就是被人跟着,何况他与姚子余从头都尾都是不对盘的。 但是姚子余由始至终都无视旻轩的怒意,反倒是笑着重覆他的立场: “五皇子,我们做个朋友吧。” 旻轩动了一会气,终于明白这个姚子余是骂不走的,瞪了他一眼后,冷声说: “你觉得你凭什么跟我交朋友?” 姚子余叹了一口气,看着旻轩的目光多了一丝同情, “你就是觉得天底下都没有人有资格跟你交朋友,才总是一个人。” “你以为你是谁?”旻轩按捺不住怒气,本来戮着姚子余胸膛的手指改戮起他的额头,也不顾及他的自尊, “就你这个下等人,还轮不到你来管我的事!” 这样伤人的话姚子余自然听得不舒服,可他是立定主意解救旻轩的寂寞,便不跟他计较了。 他笑着将旻轩戳着他额头的手拿下,开玩笑说: “你没有我高,就不要戳我额头。” 比起姚子余,旻轩的确矮了一个头,向来心高气傲的他忍受不到姚子余挑畔话,立刻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他一走,姚子余立马又跟上去。 “你,站住!”旻轩回过头来,气势凌人地指住笑容满面的姚子余, “别再跟住我!” 这一喝,使得途经的诺煦停住脚步,好奇地走了过来,只见几个宫婢太监低着头,僵硬地站着,往前再走几步,只见旻轩指着前方一个男子。 “发生什么事了?”诺煦关心地问道。 这把声音是旻轩一辈子都不要回想的恶梦,他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连忙收起手指,僵直地回过头来,生硬地喊了一声: “大皇兄。” “是旻轩啊。”对着这个向来不亲近的弟弟,诺煦脸上却是挂着亲昵的微笑。 可是旻轩十分厌恶这个笑容,他肯定诺煦又在盘着什么心思。 诺煦看了一眼姚子余,问道: “这是你的朋友吗?” 旻轩的心漏了一拍,连忙跟他划清界线 : “不是!” 同时间,不懂得他们箇中恩怨的姚子余抢着答道: “是!” “旻轩,你是多认识几个朋友。”诺煦端起兄长的架势,一副关心旻轩的样子,然而旻轩却一脸冷漠,显然不想领情,诺煦心里明白自己有多不受欢迎,亲切地说了一句: “我不打扰你们了。”便走了。 诺煦的身影刚消失,旻轩就冷着一张脸离开,一路上姚子余仍然是不怕死地跟着他,但是旻轩却没有再勒令他停下来,似乎是明白了要甩掉这个烦人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决的事。 最后二人停在怀仁殿前,旻轩回过头来,冷冷地问: “你打算一直缠着我?” “我们是朋友。”姚子余真诚地答道。 然而朋友这两个字却挑动了旻轩的神经,他冷笑了一声,下令道: “把他抓住。” 话音刚落,守在殿门的两个侍卫就把姚子余抓住。虽然姚子余个子高,可他到底没有练过武,挣扎了几下就被两个侍卫制伏住了。 “打。”他狠狠地说,黑夜中,圆月的光芒模糊了他双目中的悲伤与恐惧。 得令的两个侍卫往姚子余的肚打了两三下,打得他挺直的腰板弯了下来,又被旻轩叫住了。 下一刻,旻轩走上前,抬起骨骼分明的手,握成一个拳头,往姚子余的脸凶狠地打了一拳。幸好旻轩也不是练武的,这一拳只是把姚子余打得脸侧了,火痛着。 他扯起姚子余的衣杉,警告他道: “从今以后,见到我就马上滚!”说罢,他就让两个侍卫放开了他,转身走了。 但是他才走了几步,就被一只手拉住了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2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26 。 他回头一看,只见姚子余微肿着半边脸,收起了笑容,双眼半垂,长睫毛投射下来的阴影掩盖了他的情绪,但是旻轩看在眼里,已经觉得极不舒服。 然而姚子余向来藏不住情绪,抹去了笑容的他,反吼道: “你明明不喜欢自己一个人,为何总要推开别人!” 这些事从来只藏在旻轩心底,已经成为他不能碰的秘密,这时被姚子余揭起,使得他顿时脸红耳赤,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呆若木鸡。 直到夜风拂来,撩起他一缕发丝,扫在他的脸颊,这才消化得到姚子余的话,回过神来。 他推开姚子余的手,一张脸少了刚才的张狂,垂下的嘴角若隐若现地多了一分脆弱,连语气都少了气势,只是平直地说: “你记得我对宋乐玉他们做过的事吗?” 姚子余忍着脸的痛,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意图,可是你应该讨厌我。”没有起伏的语调不知是他没有情绪,还是压抑着情绪。 “我没有意图……” 他的话未完,就被旻轩打断了: “我记得你说过,活该我一辈子没有朋友,你就别再多管闲事,也不要再跟着我了。” 不知怎样的,姚子余被旻轩打了一顿是理应生气的,可是他又对旻轩生气不了,那晚之后,他多多少少懂得这是旻轩保护自己的方法,那么悲哀而寂寞。 “我收回我的话,五皇子,你能够有你的朋友。” 这么窝心的一句话,旻轩的确心动了。要是在很多年前有人这么跟旻轩说的话,他一定舍不得拒绝,可是如今他已经没有不拒绝的余地了。 他笑了笑,笑自己的可怜,又笑姚子余的傻,最后他说: “夜了,你回去吧,今晚的事我不跟你计较。” 语罢,他就回去怀仁殿了,这一次姚子余没有追上去。 姚子余知道旻轩心里那道墙筑得那么高、那么厚,不是他一时三刻能够打破的。他摸了一下自己火辣的脸,又痛得收回手。 他弯着腰,忍着痛一步一步回去齐和殿。 旻轩回到寝房,独自看着窗外的圆月很久很久,终究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胡太医看着赵天宝渐有起色的脸后,又为他换了新的药,宋乐玉喜上心头,这次塞了一锭金给他。胡太医本来不好意思收,但是推却不到,唯有收下。 二人正想让胡太医去看看姚子余脸上的伤时,胡太医却比他们早一步开口,替姚子余疗伤去了。 ? ☆、第四十九章(上) ?  第四十九章 较前几□□堂上人人自危的气氛,这几天可谓风平浪静,诺煦和永霆一派不挑事,淮钧居于高位,手握重权,又与陈璞和好,正觉春风得意,也不故意找他们麻烦。 他每天上朝就等着下朝过去昭和殿,陪陈璞用午膳,陪他看书,决心将过去三年失去的时光追回来。 这一天,朝中没有什么大事,淮钧就早早下朝了。 他过去昭和殿时,陈璞正跟阿福蹲在玉兰树下,不知做什么。他好奇地走上前,只见二人正拿着铲子,挖了一个小土坑。 “你们在做什么?” 他们连忙回过头来,抬起眼睛看到淮钧后,阿福立刻唤道: “参见太子殿下。”陈璞则咧开嘴,笑说: “殿下,我和阿福在种花。” 种花?淮钧看着陈璞明媚的笑容,心里想——我的璞儿笑得比绽开的花还好看。转念又想——璞儿想种花,理应我跟他一起种。 他轻咳了一声,跟阿福说: “我让你预备的东西拿过来吧。” 阿福看着淮钧眼里只有陈璞,心里明白,就站起来,恭敬地答道: “奴才先退下了。” 等到阿福走了,淮钧就蹲到陈璞的身边,凝视着他满心欢喜地把种子放进泥土里。 “这是什么花?” “黄蝉。”陈璞高兴地说,然后徒手用泥土将坑填了,也不怕脏,三两下就填好了,再用木勺在旁边的木桶里勺起水,浇到泥上。 整套动作完了,陈璞便站起来,却因为蹲得久了,左脚有些麻痹,一个不稳,幸好有淮钧接住,但他沾了泥的手抓住淮钧的臂,弄脏了他的衣袖。 他连忙缩开手, “我不是有意的。” “傻璞儿,没关系,我们去换件衣服。”淮钧笑了笑,直接握住陈璞的手,往前走,正巧碰上阿福拿着两套衣服过来,淮钧便让他放到寝房里,再拿一盆水过来。 他们洗乾净手,淮钧就拿来一套浅蓝色的衣服,打算替陈璞换上。他站在陈璞身后,手绕过他的背,来到他的腰间,解开了他的腰带。 陈璞本来想按住散开的外衣,却被淮钧捉住了手,置在腰间,淮钧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细语道: “璞儿,我们今天出宫玩吧。” 宫里的日子沉闷,这个主意使陈璞心里一动,就点头说好,又说: “我自己换好了。” 淮钧低声笑了两下,眼睛里尽是柔情, “从今以后我来伺候你。”说罢,他就替陈璞脱下衣服,再替他换上那套浅蓝的,然后走到他的面前,替他系好腰带。 他向来觉得蓝色最配陈璞,此时看在眼里,满意得很。 淮钧的话触动了陈璞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有些失神地想着,就凭着 “爱”这一个字,他让堂堂太子殿下甘心伺候他。这么一个想法使他愈来愈相信自己是可以选择这一条路的,也不敢再去想对还是错了。 等他回过神来时,淮钧已经替他穿戴好了,他红着脸,低声说: “我来替你换。” 淮钧含笑地点了点头,就伸开两臂,让陈璞替他更衣。 他垂下眼睛,凝视着陈璞双颊微红,一副专注,等到他的外衣换成了竹绿色后,便大手将陈璞拥在怀里。 陈璞推了一下,就顺从地回抱着淮钧,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他也不知道这个笑容流露了多少幸福,只是想着,能够这样一辈子就好了。 这是他的愿望,也是淮钧的愿望,不过淮钧比他更直接、更坦诚自己的心意。他轻声许下一个诺言: “璞儿,我这辈子就这样抱着你。” 听罢,陈璞忽然想到董靖,本来想反问淮钧——就我一个吗?可是他终究没有问出口,之前拒绝拒得那么轻易,但他妥协了一步,竟然想一直妥协下去。 就像当年一样。 他低声应了句: “好。” 淮钧一听,心中大喜,将陈璞抱得更紧,吻了吻他,耳鬓丝磨。 这样磨着磨着,二人一直到正午才从皇宫离开。 他们离开的时候,阿福远远地看着他们一绿一蓝的背影,懂得二人终于苦尽甘来。对与不对呢,他做奴才的不敢说,可是他还是替淮钧感到高兴。 到了宫外,淮钧就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2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27 更加不顾忌了,牵着陈璞,大模大样地走在热闹的市集中。陈璞本来有些怯于旁人的目光,可是走了一会,就发现根本没有人在意他们紧握的双手,也就放开胆来,尽情享受与淮钧一起的时间。 比起久居皇宫的淮钧,陈璞多了三年在宫外的时间,当他放开胆了,便换成他牵着淮钧,看完这边的街头杂技,又过去那边买银丝糖;吃完银丝糖,又跟淮钧去古玩店转了一圈。 陈璞被一个粉彩双层镂空花瓶吸引了眼球,淮钧则被对面茶楼汹涌的人潮吸引住,连忙拉来一个路人问个明白。 那路人见淮钧长得俊逸,衣着虽然简朴,却有一份浑然天成的贵气,脸上便堆满笑容,答道: “这位公子,你肯定是从外地来的,今天香品楼难得请了元名戏坊来唱《西厢记》,自然要过来大饱耳福。” 听罢,淮钧立刻拉住陈璞的手,趁这个热闹去。 到了茶楼门外,只见人的确很多,却没多少个进去的。 陈璞看着进去的几个人都是衣着光鲜,腰系玉佩,头戴束发冠,一眼就知是京城里的贵族子弟。于是他想起了宣楼的规矩,便在淮钧耳边说了一个主意。 淮钧马上明白过来,与陈璞走到门前。 看二人衣服简朴,站在门外的小二本来不想让他们进去,直到淮钧从衣襟处摸出两个十两银锭,这才狗腿的让人将他们迎到雅座上。 香品楼的雅座设在一楼的平台,只有几张,不过都用珠帘隔开了。里头放了红木做的桌椅,桌上放好了茶和糕点,椅上则摆了绣功精致的软垫,往外看去,正好将表演台看得清清楚楚。 陈璞坐在右边的桌上,惊叹道: “果然是有钱使得鬼堆磨。”他又想,从前宣楼那个排场,真不知道进去的那些富家公子要用多少钱。 淮钧笑了一声,悠闲地喝了一口茶,心里高兴地想着,他最渴求的生活,就是有陈璞相伴,偶然放下宫里的烦心事,到宫外玩玩。 “璞儿,几年前我答应过带你看戏,现在听听也不错。” 如果一个人娶了妻,生了子,却一直记着旧情人的事,那些重要不重要的承诺都记在心里的话,那又岂止是念念不忘如此简单? 陈璞明白淮钧对他的情意,心里感动,想着,三年前他不能接受淮钧娶事,也为到未知的未来退却了下来,如今三年后淮钧对他依然情深意切,他何必再辜负他的情意?一辈子也好,半年也罢,但求这份感情痛痛快快,他就不要在站在高地,当个什么假圣人了。 他咧开嘴,笑道: “难为你还记着。” “为你做的事,从来都不难为。”淮钧长了一把好嘴巴,此时的情话落在豁然开朗的陈璞耳上,也甚是动听。 不过陈璞向来容易害羞,他低声嚷了句: “好了,这大庭广众,别说这些话。” “好。”虽是这样说,但下一刻淮钧又厚脸皮地说: “我都听你的。” 陈璞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执起造工同样精致的白玉筷子,夹起一块桂花糕道: “吃吧。” 淮钧微微张开嘴,期待地看着陈璞。陈璞便白了他一眼,将那桂花糕塞进淮钧的嘴里,算是暂时堵住了他的嘴巴。 此时,左边原本空着的雅座传来一阵动静,隔着珠帘看去,隐隐约约看到有两三个人来了。淮钧与为首的人对了一眼,慌忙别过头去。 他做的亏心事多,从不怕夜半敲门,只怕陈璞不喜欢。他看了看右边除了用珠帘隔着外,还有一道屏风,于是他唤来一个小二,吩咐他同样用屏风隔住左边。 陈璞低声问道: “怎么了?” “没事。”淮钧微微一笑,也夹起一块桂花糕,喂道陈璞的嘴边, “这样自在一点。” 陈璞会意过来,便咬过那块桂花糕。 等到观众都坐好,几个脚色也出场了。 二人虽然对戏曲不在行,但也听得如痴如醉,陈璞又将自己代入张生,想着他一定不负莺莺所望,博得个功名来。 唱到最后一折时,二人已是全神贯注,沉迷不已, “……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此句一完,便是如雷贯耳的掌声,其中淮钧和陈璞也是拍得很激动。 等到掌声慢慢静下来,淮钧和陈璞分别在心里想着同一个愿望——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 此时,右边传来一把略微沙哑的女声, “小二,你可知道这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是什么意思吗?” 隔了一会,小二没有回答,那把女声又说: “所以愿,是因为这普天下有情的,大多都是分的分,离的离,要成眷属又谈何容易?”说罢,那女声又低笑了几下,笑里满含着悲哀和无奈。 那些悲哀也感染了陈璞,当作希望来听是何等悦耳,放到现实却的确残酷得很,就像他们再情深意切,也是分过离过的。 淮钧看着陈璞略皱的眉,明白他心里想的,便握住他的手,低声说: “璞儿,我们会有一个好结局。” 那些往事涌上来,使得陈璞有些不确定地说: “别承诺得如此轻易。” 淮钧又摸了摸陈璞的头,笑道: “傻璞儿。” 人群渐散,随着左边两个雅座的人都走了,淮钧和陈璞也移开屏风,跟着离开。一路上,淮钧紧紧握着陈璞的手,陈璞也没有甩开,他虽然内心有些挣扎,可是他终究是希望他们还是能终成眷属的。 ? ☆、第四十九章(下) ?  下了楼,淮钧回头一看,忽然看到一个素衣妇人,定睛再看,想起当日过去永宁寺拜祭纭妃的正是她。 淮钧跟陈璞说了一声: “在这里等我。”便走到那妇人面前。 此时他才看清楚妇人的脸容,一双单凤眼十分眼熟。 淮钧不再细想,开口问道: “这位夫人,你我可曾见过面?” 虽然有些唐突,可是那天之后,他时不时想着到底谁会过去拜祭他娘呢?如今见到,当要问个究竟。 那妇人见到淮钧,瞳孔缩了一缩,但是脸上仍挂着礼貌的笑容,完全看不出破绽。 她答: “没有。”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淮钧想了想,竟是刚才楼上那把女声。 淮钧压低音量,又说: “我在永宁寺的西郊见过夫人。” 她想起那天的事,知道瞒是瞒不过的,便坦言道: “那里葬了我一位故人。” “夫人,你是我娘的旧识吗?”他的唇微微颤抖着,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悲伤,彷佛只要找到了一个与纭妃相识的人,他与纭妃在这世间的联系就断不清似的。 “你、你竟是、太……”妇人故作惊讶道: “三公子?” 见她道出了他的排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2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28 行,淮钧便相信她的确认识纭妃。他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嗯。” “唉。”妇人叹了一口气,接着是慈爱一笑: “茹纭经常提起你,怕你在那里过得不好,要是她知道你现在过得这么好,还当上了……心里肯定觉得欣慰。” “夫人,你与娘什么时候认识?”淮钧问道,希望多了解关于纭妃的事。 “我们从小就认识,我看着她高高兴兴地出嫁,没想到竟是这个下场……”话一出口,妇人自觉失言似的,慌忙掩着一张在岁月中依然美丽如昔的菱唇, “请三公子恕罪。” “我明白夫人的意思,夫人也无罪可言。”淮钧想起三年前的事,内心的郁结就随着妇人的话,再多打一个结。 忽然,掌柜来到妇人身边,一脸奉迎: “陈夫人,今天的戏还可以吗?” 妇人笑了笑: “元名戏坊的戏,谁敢说不可以?” “陈夫人喜欢就好,李老板知道陈夫人今天在敝楼看戏,特意让小的来看看夫人走了没有,要是未走的话,希望请夫人到二楼一坐。” 听罢,陈夫人的瞳孔又缩了缩,不过脸上的笑容依旧。她对淮钧说: “三公子,我们还是改天再聚吧,那时候我再跟你说说茹纭的事。” 淮钧感激地看了陈夫人一眼,也不再久留。 然而当他回头一看,竟不见了陈璞的踪迹,连忙踏出香品楼。此时天色已黄,他看见陈璞在楼外与一个男子谈话,而那个男子正是刚才他让人摆上屏风,打算隔绝的人——安家少爷。 话说过来,淮钧刚离开了陈璞几步后,那个安家少爷就见机拉了陈璞到香品楼外,两个人你眼看我眼,安少爷估摸着陈璞的身份,自从安老板遇刺身亡后,他就认定了此事是淮钧所做的,也铁了心跟着诺煦。 刚才他收到一张纸条,要他趁机将安老板遇刺的事告诉面前这个年轻男子,可是他想来想去,也不明白此举用意,然而他还是照做了。 陈璞明白善者不来,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人的身份,也明白不会有什么好事。 所以在安少爷开口前,陈璞先开口了: “公子,你我并不相识。” 安少爷略感困窘,但是一想到父亲死得不明不白,就算不明白此举用意,还是硬着头皮说:“我与你的确素未谋面。”他又顿了顿,还未想到怎样将事情说出口,只见陈璞转过身就走。 他用力扣住陈璞的手,逼使他回过头来,着急地说: “个半月前家父遭人刺杀,惨死于府门外,你可知道原因?” 凭这么一句话已经足以令陈璞的心不安起来,他早就知道宫廷里的人的残忍无情,可是这不是三年前明珞死的时候,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也不是三年前后旻轩要置他于死地的时候,如此一来,就算猜到了事实,竟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他也不打算跟安少爷争论什么,只是仍旧摸着自己的下巴, 反问道:“三年前我遭人刺杀,虽然活过来了,还是落下这道疤痕,这位公子,你又可知道原因?” 安少爷心里做了一些推算——从他跟淮钧听戏看来,他们的关系肯定匪浅,那么他肯定是淮钧一派的,既然如此,那么他遭人刺杀的事,大有可能是诺煦做的。 这么想来,他们都不过是宫廷斗争中的牺牲品,于是安少爷对陈璞也生出了一点同情心,然而谁对谁错他们都说不清楚,他唯一清楚的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他骂了一句: “都是狼心狗肺的人。” 陈璞正想开口,只见淮钧从香品楼出来了。安少爷顺着陈璞的视线看去,忽然与淮钧对上眼睛,他又想起纸条上吩咐他做的事,便强行拉住陈璞往前走。 淮钧见状,一时情急,什么都顾不上,立刻追上他们的步伐。 此时天色昏黄,人影疏落,安少爷拉住不断挣扎的陈璞,明目张胆地将淮钧引到暗巷。 等到淮钧追到暗巷,看到巷里除了安少爷与陈璞外,还站着六个人时就意识到自己中了计,可是他又不可能丢下陈璞。 他瞅着安少爷,冷声问道: “安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正面对着淮钧,安少爷便想起父亲满身是血,淌在府门外惨死的模样。那一晚他就立了誓言,为父报仇,豁了出去的他此刻便顾不上淮钧太子的身份,摆了个手势,让那六个人围堵淮钧。 那六个人未有下一步动作,便传来 “啊”的一声,原来是陈璞慌张之下狠狠送了安少爷一记肘子,然后挣脱他的手,冲破面前的两个人,护在淮钧身前。 他的手往后伸,牵到淮钧的手后,才安心下来。 “打!”安少爷吼了一声。 淮钧冷笑了一声,心里想着,这个安少爷到底是脑袋没了,还是压根儿没有脑袋?然而此刻他处于下风,以一敌六是不可能做到的,连忙拥住陈璞,蹲了下来,再用身体护着他,拳头便落到他身上。 “淮钧。”混乱之中,陈璞从淮钧怀里出声: “放开我,不要护我。” “没关系。”淮钧低声说: “璞儿,我不会让你再受伤。” 他们的拳头是往死里打,淮钧却咬着下唇,硬是忍了下来。他不是没有想过突围而出,只是陈璞没有学过武,他不愿意让陈璞受伤。 何况只要再等一会,等到南起来了,他就要这里伤害他们的人都不得好死! 忽然,落在身上的拳头少了、又少了,片刻就再没有拳头落下来,换来的是一声: “臣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听到南起的声音,淮钧顿时放下心来,抬头一看,只见六个人已被打倒在地,下一刻跟着安少爷跌跌撞撞地走了,他这才放开陈璞。 这一动,背上就火热的疼痛起来,他低吟了一声,又咬着下唇,站起来。 “南起。”淮钧给了他一个眼神,他立刻会意过来,马上走了。 南起刚走,二人就同时开口道: “淮钧/璞儿,你没事吧。” “没事。”二人又齐声答道。 “你还说没事。”陈璞红着眼睛,担心着淮钧的伤势,嘴里骂道: “你不该护着我,你是太子,要是你出什么意外……” 话未完,就被淮钧打断道: “要是你出什么意外,我怎么办!” “你、”陈璞才开口,看着淮钧紧皱的眉头,额上又冒着冷汗,就一个责怪的字都说不出了,只能牵起淮钧的手,低声说: “回去我替你上药。” 就这么一只温暖地握着他的手,这么一句窝心的话,似乎不用上药,就已经化了淮钧背上火热的疼痛。 他笑了笑,笑容在昏暗的天空下显得份外耀眼。 他们牵着手,在愈发寂静的大街上走着,虽然淮钧身上有伤,理应赶快回宫,可是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2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29 他又想着,能够跟陈璞牵着手,无拘无束地走在大街上,还是晚一点回去吧。 于是他的步伐愈来愈慢,陈璞以为他的伤严重,也不敢走得快,只是握着他的手愈来愈紧,不愿分开似的。 “那个安少爷……”陈璞轻声问道: “你与他有深仇大恨吗?” 淮钧的心抖了一抖,想及当年陈璞质问他明珞的死,一时脑袋变得混乱,涌现了无数个解释和理由,却又统统说不出口,只得抿着唇,手牢牢地握陈璞。 见他沉默了,陈璞便猜到了八、九分事实。 他又问: “他是把你当作杀父仇人?”依然是夜风拂来的寂寥,他苦笑了一下, “还是已经不是当作了?” “璞儿……”淮钧艰难地开口,没料到才一出声,陈璞就停住了步伐,他满脑子一片空白,唯有双手交握的湿热还是清晰的。 下一刻,他还未反应过来,陈璞就拥住他了,埋首在他的颈窝,低哑着说: “我不认识他爹,我也不会把你当作仇人。淮钧,要说你是狼心狗肺,我也不过是一颗良心空摆着,要是我有那么伟大,当日四皇子的事我就不会原谅你。” 过了一会,淮钧才反应过来。他呆呆地问了一句: “你不怪我?” 颈窝处传来一声低笑,陈璞自嘲地说: “当我自私,我不能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怪你。”他又想起刚才淮钧只身护着他,只得颤抖着唇说: “下次不要再护我,要是你出事了,我又该如何办?” “我不能让你受伤。”淮钧坚定地说。 “我也不能让你受伤。”陈璞微微放开握住淮钧的手,五指叉进淮钧的指缝中,十指紧扣,低喃道: “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好不好。” “嗯。”淮钧欣喜地说: “一辈子。” 淮钧心里想,虽然横遭那几个拳头,可倒算值得了。 陈璞心里想,他不知道一辈子容不容易过,可是现在他只有一个确切的心愿,就是与淮钧好好的过一辈子。 二人放开了怀抱,十指紧扣地走着。临近皇城,忽见一个小摊子摆在左侧的榕树下,距离他们十来步左右。 陈璞好奇地看了一眼,就与摊主黑夜中依然灼热的目光对上了。淮钧顺着陈璞的视线看去,戒备的挡住他们的视线,加快了脚步。 “两位公子,算命吗?”摊主看来年纪不大,声音却异常沙哑: “这几晚天色好,正是夜观星象的好时机,两位公子有缘路经此地,不如过来算一命。” 淮钧的步伐更加快,担心这摊主是故意在这里埋伏他们。 “飞龙在天。”寂静的夜里,摊主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我向来只替有缘人算命,公子,你当真不算?”他火热的目光落到淮钧上,似乎看穿了他的忧虑, “公子愿意听的话,站在这里也可以。” 一句飞龙在天,使得淮钧的步伐慢了下来,此时更是停在原地,抿着唇看着他。 摊主紧盯着淮钧,道: “请公子说一个字。” 淮钧对上摊主的眼睛,毫不犹豫地说: “龙。” 摊主的双眼好像多了一丝光芒,但是不到一刻又暗了起来,随即叹了一口气,轻摇着头。 一见他摇头,淮钧就拉住陈璞走了。 没走几步,摊主又说: “另一位公子,你我既然有缘,你也说一个字吧。” 陈璞脑海里涌现了一个字,步伐戛然而止,应道: “寻。” 听罢,显然摊主又有些失望,双目也愈发暗淡,先不论他算出来的,这一个寻字和一个龙字,倒是应了他的处境。 过了一会,二人正想离开时,摊主才说: “公子,你要寻的人都寻到了。你们二人有宿世缘份,离是离不开的,切记好好珍惜。” 又说: “须知前是崖,岸在回头处,叶若无轻重,苦尽终甘来。” 淮钧一听,愣了一愣,知道此句是给他的,忍不住骂道: “胡说八道,璞儿,我们走。” 陈璞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淮钧拉着回到宫中了。 回到昭和殿后,陈璞一边替淮钧上药,一边说: “不知那算命人是什么意思呢?” 淮钧笑了一声: “江湖术士的话,你别记在心中。” 同一个夜晚,诺煦从宫外摸黑回来,也在皇城外遇上了那个 “江湖术士”,而摊主终于在这夜见到第三个人,又是同一句话: “请公子说一个字。” 诺煦答道: “龙。” 只见那摊主本来灼热的目光又黯淡下来,又是轻摇着头,可是诺煦却不以为然,只是耐性地等着他所算到的。 最后等到一句诗文的他笑逐颜开,心情绝佳地回宫了。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 ☆、第五十章(上) ?  天将破晓,彻夜未眠的一个人凝视着铜镜里的自己,眼睛被两个黑影围着,使得双目看来无神,整个人有些憔悴。 他从面盆里掬起一把清凉的水,泼到脸上,渗人的凉意使他顿时再清醒了几分。揉了揉眼睛,彷佛要挤出眼里的困倦,几下之后,放开了手,睁开的眼睛竟真的多了几分明亮似的。 他披上湛蓝的外衣,整理好装束,挺起胸膛过去翠微宫。 昏迷了大半个月的圣上昨夜清醒过来,没料到圣上醒来的第一件事是下密旨让他今早过去,使他惴惴不安了一个晚上,又猜测着圣上见他的原因,只是无论什么事都好,圣意不能违,他只得硬着头皮进宫。 经过园林,走过几条回廊,来到皇宫的正中。 此时墨云透现出光,天色渐亮,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云中穿梭而过。他晃了晃头,以为没睡一觉,竟出现了幻觉。 “范公子,你来了。” 李公公微尖的声音袭入范绍谦耳内,使他顿时回过神来,加紧脚步踏入这个他曾经以为不会再来的地方。 李公公领着范绍谦进入寝宫,里面仍旧金碧辉煌,天花及柱头上仍然是华贵的彩绘,金龙活灵活现,彷佛要跳跃而出。 这些彩绘曾经是晚晚追赶着他的晚魇,十三年过去,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过那个恶梦。 他来到龙床前,只见圣上脸色苍白,双颊微陷,当年的英气丝毫不见。圣上盖着一件又厚又重的被褥,但却依然浑身颤抖,而他不过身披一件薄衣,两相对比之下,他知道圣上确是病得不轻。 他脑海里又闪现了旧日圣上威风凛凛的模样,忽然又与当日那个憔悴落寞的脸容交错起来,那件事怕是一辈子都不能放下的,可是这些年来见的事情多了,范绍谦或多或少理解到圣上这些年来所执着的。 范绍谦除除跪在地上,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寝宫中响起: “小人参见圣上。”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3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30 这一声,使本来还闭着眼睛歇息的圣上艰难地睁开眼,当看见范绍谦后,他心里就舒了一口气。 见圣上醒了,守在一旁的李公公连忙扶他坐起来,又拿来一件大袄披在他的身上,等到坐好了,圣上才微笑着开口: “绍谦,你终于来了。” “小人来迟了。” “不迟。”圣上咳了一下,再说: “你快起来,让朕看看你。” 跟了圣上几十年的李公公立刻拿来一张凳,让范绍谦坐下 圣上凝视着褪去少年的青涩,如今变得成熟的范绍谦,不由来想起当日与他饮酒放歌的人,便叹了一口气,道: “你长得愈来愈像你爹。” 范绍谦愣了愣,预料了那么多个可能性,却没料到圣上竟与他闲话家常。提到他早逝的父亲,他心里不禁有些戚然,便默不作声地听圣上说着那些他不知道的往事。 “讲才华,你爹不比阿维差,可是他那个人就是爱玩,不愿意定下来,范伯伯要他做官,他打死都不愿意,所以我跟他最投契……”圣上恍恍惚惚地说起往事,挂在脸上多年的威严和凌厉随之卸了下来,连自称都不再用 “朕”了。 一旁的李公公听着听着,不禁悲从中来。 这些年来他看着圣上头发愈来愈白,龙体愈来愈差,整个人失去了光采,如今说到往事,混浊的双眼多了一份光采,整个人才精神起来,他知道那些往事对圣上有多重要。 “……当年马贼猖厥,我不该让他去扬州……”圣上突然回过神来: “这些年来,朕做过很多错事,绍谦,是朕害了你。” 范绍谦默不作声,当年那些愤怒指责的话如今一句都说不出口,剩下记忆在脑海里冲撞着。 说痛呢,回来之后,他才发现早就不如印像中那么痛,也许是那段记忆的棱角在这些年来撞着撞着,终究是磨平了,只是心里到底是不舒服的。 忽然,一阵风拂来,圣上冷得直打哆嗦,苍白的唇都在抖着,他拉紧了身上的大袄,又令李公公拿来一件披风,替范绍谦披上。 范绍谦不冷,本来想拒绝,可是看着圣上整个人抖得厉害,便让李公公为他披上了。 “你在扬州过得好吗?”圣上问道。 “这么多年来有圣上为小人劳心,过得自是好。”范绍谦微微一笑,浅露出两个酒窝。 刚到扬州的时候,范绍谦人生路不熟,却是事事出乎意料地顺利,一直到四年后,他才知道原来圣上一直在背后帮他。那时他心里还记恨着圣上,再不愿意承受这些恩惠,决意断了与皇宫这边的联系。 不过圣上明里暗里帮助过他都是事实,所以这些年来,即使是官府的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他在扬州也自然过得惬意。 “过得好就好。”圣上垂下眼帘,得到这个答案后,堆压在心里的其中一颗石头总算稍稍移开了,他又难过地说: “朕害了你一生,恐怕黄泉之下你爹娘是不会愿谅朕的。” 听罢,那些往事又倾涌到范绍谦脑里。 一生那么长,一个人到底要怎样才能害倒另一个人的一生? 事情要回溯到十三年前,范绍谦曾经以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当时所受的伤害,可是事情终究过了这么多年,此时回想起来,有些细节已经想不起了。 面前这一张龙床,天底下想爬上来的女子很多,偏偏身为男子的他也躺过。那一晚圣上神志恍恍惚惚的,却力气极大,将他狠狠压在床下。做的事情他不愿意再回想,只记得那巨大的痛楚还有圣上拚命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完事之后,范绍谦睁着眼睛,空洞地看着天花上的彩绘,满目朱红好像他身下流淌的血,抽空了他满身力气。 第二天圣上心里觉得愧疚,一心补偿给范绍谦,就让他入主荣辉殿,又派了很多人过来服侍他。那一天范绍谦的理志都被抽空了,呆呆滞滞的,直到诺煦和莫回川气急败坏地跑过来,抽了他一巴掌后,他才清醒过来。 当时诺煦将他紧紧抱着,一声又一声说: “绍谦、别这样,我会想办法,我会替你想办法,你不要这个模样,我看着心痛,我心痛……” 一旁的莫回川紧咬着下唇,同时压抑着通红的眼睛里的泪水。 后来他在荣辉殿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月,那时候殿里的人明里巴结他,暗里却是极尽嘲讽,一些妃嫔又过来冷言冷语几句,顿时整个世界纷乱得只有他死去才会得到宁静似的。 不过他寻死未成,醒来再次见到诺煦。 当时诺煦整个人又瘦又憔悴,精神萎靡,看上去并不比他好多少。 他紧握着他的手,哽咽着说: “绍谦,答应我,不要再这样了,我一定替你想办法,你答应我,答应我。” 诺煦前脚走了,莫回川又赶过来。 他说: “绍谦,诺煦为了你跟圣上吵完再吵,你这样,我们都不好受。”又哀求道: “你别再做傻事,求你别再做傻事了。” “让我走。”范绍谦微微张开那苍白乾涸的双唇,虚弱地说。 话音刚落,只见莫回川掩着双眼,默默地流着泪。 最后范绍谦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轻声说: “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再留下来我会死的。” 看着范绍谦沉思的模样,圣上知道他又想起当年的事了。 他愧疚地问: “你还怪朕吗?” 怪还是不怪,范绍谦都说不出口,便低下头,默默地看着地板。 此时,静谧的寝宫传来几声咳声,范绍谦猛然抬头,只见圣上拿着一块丝帕,掩着口,未几,丝帕就在不断的咳声中被染上了一大片暗红色。 好不容易,咳嗽声停住了,圣上的面色更加惨白,手上沾了血。 李公公连忙拿来一块乾净的布,小心翼翼地把圣上的手拭净。 圣上苦笑了一下: “你是应该怪朕的,幸好你愿意过来。” 看着明明只有五十来岁,却满头白发的圣上,范绍谦叹了一口气,道: “圣上让小人进宫,若有什么事吩咐小人,小人定当尽力而为。” “你像你爹一样聪明。”圣上压低嗓子,低声说: “朕年事已高,此劫早晚会到,只是有一件事要交讬给你,才能放心。” 语罢,他打了一个眼色给李公公,李公公连忙打开旁边的木柜,拿出一个包袱,打开,里面是两道圣旨和一个紫檀木盒,又说: “此事朕只能讬附给你。” 李公公将手上的东西递给范绍谦,吓得范绍谦皱一皱眉,不知所措地看着圣上,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圣上说: “新君就在圣旨里面,绍谦,朕知道这件事难为你,可是朕只能信你了。” 看着面前突如其来的一个重担,范绍谦明白圣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3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31 上的忧虑,可是他依然不敢接过来。 他皱了皱眉,说: “圣上,小人……” 圣上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 “拿着,这是朕的旨意。” 于是范绍谦不从也得从,就将李公公手上的圣旨接了过来。 当圣旨落到他的手上后,便有几个问题浮现到他的脑海里。 既然早就立了太子,新君理应是淮钧,何以圣上要将圣旨讬付给他?而圣旨为何又有两道?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圣上说: “绍谦,你打开看看。” 范绍谦得令后立刻打开圣旨,第一道使他的眉皱得更深,随即打开第二道,紧皱的眉才舒展过去。 “绍谦,朕恐怕熬不过今晚了。”话一出口,立刻吓坏了李公公及范绍谦,但是圣上的脸上却多了一抹笑容, “待朕去了,十天后,你就将圣旨开了。传国玉玺放在你手上,他们都要听从你的。” “小人遵旨。”范绍谦低声应道。 “朕懂得你与煦儿的交情,所以朕只能相信你了。”圣上猛然又咳了几声, “你退下吧。” “小人退下了。”说罢,范绍谦就从地上站起来,转身离开。 忽然,犹豫已久的圣上启口道: “绍谦,那一年是朕不好,对不起。” 他这一辈子做过很多错事,那些事像又厚又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里,使得他喘不过气来,也使得他错事愈做愈多。现在差那鬼门关一步,他突然醒悟过来。这一句对不起,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范绍谦呆住在原地,就算圣上做了千件万件错事,可是这天底下都没有人敢将这错字加诸到圣上身上。但如今圣上竟然给他一句对不起,一时间他百感交杂,十三年前那道伤口终于真正结起疤来。 他回头说: “圣上,一切都过去了。”说罢,就微微欠身走了。 “过去了”三个字使圣上想起过去的事,一幕幕在脑里闪现而过,最后他闭上眼睛,定格在香品楼里,四个人举起酒杯,相饮而醉。 范绍谦推开殿门,本以为天已大亮,没料得上空尽是乌云。他心里想,风雨欲来,谁又可以不被打得一身湿? 他迈开步伐离去,身后传来李公公响彻云霄的声音: “宣望王!” ? ☆、第五十章(下) ?  此时诺煦刚刚从朝会回来,虽然圣上昨晚就醒了,可是翠微宫传来的消息却是圣上仍然很虚弱,他派人悄悄问过太医,这一次真的时日无多了。 他按着隐隐作痛的双额,有些闷闷不安。 忽然一个太监进来,让诺煦现在就过去翠微宫一趟。听罢,诺煦便急步离开上阳殿,愈走愈快,深怕慢了一步就为时已晚。 他心里愈发慌张急躁,也不知道慌什么,急什么。 经过园林的时候,诺煦恰巧碰上范绍谦,二人立刻止住脚步,对看了一眼,诺煦又将视线移到他手上的包袱。 “你要走了?”诺煦问道。 “嗯。”范绍谦握紧包袱,觉得这包袱有千斤百斤重。 诺煦又连忙问: “你见过父皇了?” 范绍谦的眼神有些不自然,想了想,他又坦然地点头应了声: “嗯。” “他有为难你吗?” 看着诺煦关切的神情,范绍谦的心就被手上的包袱堵得有些忧闷。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诺煦怕他又受到委屈,只好再问: “父皇跟你说了什么?” 范绍谦抿紧着唇,心里想,圣上讬附给他的事情,他们早晚会知道,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他懂得包袱里的圣旨及传国玉玺都是诺煦想要的,也知道只有给了诺煦,才能解得到诺煦一直背负着的重担,可这是圣上讬付给他的,他怎可能做个不忠之徒? 他心酸地想,为什么偏偏讬付给他呢?一边是圣上,一边是他最重要的人,怎样抉择都不对。 然而想及圣旨的内容,他又只得认命地拿紧包袱,或许他的确是最适合讬付的人。 他知道诺煦是过去见圣上,想了再想,便张开乾涸的唇瓣说: “诺煦,那年的事都过去了,你跟圣上好好聊一会。”他顿了顿,下一句很是意味深长: “毕竟是一场父子。” 诺煦的心□□了一下,有一刻忘了呼吸,剩下范绍谦那句 “一场父子”在耳内不断放大。等到他回过神来,空气彷佛激烈地涌进胸肺,使得他的心脏跳得愈来愈快,愈来愈快,那又慌又急的情绪再次涌上来。 他闷闷地应了声: “我知道了。”便别过范绍谦,赶往翠微宫。 不过他才走了几步,又想到范绍谦背着的包袱,便戛然停住了,转身一看,只见范绍谦急匆匆地走着。他好像约略猜到包袱里的东西,可是终究没有细想下去。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不愿意逼迫范绍谦做任何事。 他赶到圣上的寝宫,只见圣上半卧在龙床上,手执着丝帕不断地咳嗽着,而丝帕上有一大块和点点滴滴的暗红色。 忽然 “一场父子”这四个字又倾袭到他的脑海里,他这才想起打从圣上昏迷以来,他一次都没有过来看过他,因为他心里是恨他的,就算他明知道圣上那么的疼爱他,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恨他。 恨他对范绍谦做的一切,恨他害倒他一家,恨他当年一手掐上他幼嫩的颈项,要他日后那么狼狈地知道真相,往后这些年活得那么的沉重、压抑。 他想,若然不是圣上召他过来,或许直到圣上崩天,他都不会过来看他一眼。 等到圣上的咳声止住了,诺煦也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儿臣参见父皇。”诺煦弯下腰身,逼迫自己锐利起双目,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示弱。 而圣上却少了往日的凌厉,一见到诺煦,老迈的脸就露出一个笑容: “煦儿,你来了。” 圣上溺爱地看着诺煦紧闭着唇,不愿说话的样子,那个人好像活灵活现地站在他的面前。他笑了笑,心想,这个儿子的脾气跟他父亲一样倔强。 忽地,他又痛咳起来,胸口随着猛烈的咳嗽震荡着,他一手拿着丝帕掩着口,另一手按着胸口,试图减低痛楚。 诺煦看着圣上起伏激烈的胸膛,那一声声咳嗽又像要震穿诺煦的耳膜似的,便抽空了诺煦的理智,使他下意识地坐到圣上的旁边,抚着他的背让他舒服一些,又拿来自己的丝帕换下他手中那一条。 “父皇,小心身体。”诺煦的语气十分不自然,话里的关心却掩盖不住。 圣上那颗空虚了很久的心,因这句话而满了一点。 他想起诺煦刚被送进宫里,天真灿烂的笑容;想起他握着诺煦的小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他的名字;想起年幼的诺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3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32 煦坐在他的膝上,一句又一句地喊着父皇,而他把诺煦抱得极紧,生怕失去他似的。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他唯一得到的补偿就是诺煦,可是他害了最爱的人后,终究还是伤害了诺煦,也使得他们父子之间愈来愈疏离。 他盯着诺煦那双漂亮的单凤眼,叹息了一下,问道: “煦儿,你想知道你爹的事吗?” 诺煦愣了一愣,曾经他爹娘是一个禁词,被圣上责罚的话还萦回在耳,没想到现在圣上愿意说了。 可是此时的他已经不愿意听,他才想摇头,就听到圣上低声诉说着那段他知道一点,又不全然知道的往事。 “你爹、朕、阿维与阿厚从小一起长大,你爹武功好,为人仗义,我们几个都听他的……”谈到往事,圣上浑身透现出一份光彩,李公公听着份外心酸。 说着说着,圣上双眼就湿润起来,他抬起满布青筋的手,抹了抹眼睛,往后的事不愿意再想,也不愿意再说下去,便说道: “你这双眼跟你娘如出一辙。” 一听,诺煦一双眼便冷起来,他又想起那时圣上看他的眼神,时而宠溺,充满爱意;时而瞪着他的眼睛,尽是仇恨。 圣上勉强坐起来,抬起手靠近诺煦,诺煦以为他又如童年般,要掐上自己的颈项,正想拍下他的手时,圣上只是把手掩着诺煦的双眼。 诺煦还未来得及反应,只听到耳边传来隐忍的低泣声。 记忆之中,他的父皇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浑身透露着威严,何时见他如此悲伤地低泣过?他一时有些怔然,便任由圣上掩着他的双眼,将压抑了许多年的一腔愁绪在这熟悉的轮廓前发泄出来。 李公公看在眼内,很是难过,这么多年来诺煦过得痛苦,其实圣上也好不了多少。 过了一会,低泣声依然萦回在耳,诺煦愈听愈不舒服,也讲不出这不舒服的原因,便冷声说: “父皇,我不是我爹。” 话音刚落,他脸上的手就退去了,他定睛看着圣上通红的眼睛,心里有些疙瘩,并不好受,下一刻便听圣上低声应了句: “朕知道。” 霎时间,二人又相对无言。 范绍谦那句 “父子一场”又涌进诺煦的脑内,突然间,他好像有些解释得到他心里不舒服的原因,又想起往日圣上那么的偏爱他,几个兄弟,好的东西总是第一个分给他,他不要的,才轮到永霆和淮钧来选。 所以当圣上恨得要将他掐死时,他才那么的难过,当日得知真相后,他才那么的悲愤,伤心。 如今圣上病重,他只剩下这个机会把他心里最渴望的问出口。 “父皇,你爱我爹,却又恨我娘……”他还是问了出口: “那么我呢?” 圣上红着双眼看着诺煦,那一刻,他看的不是诺煦他爹,也不是他娘,纯粹是由他养育长大的孩儿。也是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对诺煦做的伤害有多大,愧疚便涌上心头,因为伤害了诺煦,也因为自己没有为他爹将他照顾好。 那一刻,他能够做的补偿,就是说出他最真心的那一句话: “煦儿,父皇一直最疼爱你。” 终于那些悲伤排山倒海地倾涌出来,诺煦垂下向来坚强的肩膀,微低着头,也不知道从何处起收拾自己的情绪。 从圣上掐上他颈项开始?从他得知真相开始?还是从这一刻开始?可是无论如何,这么多年了,这句话就算填补得了他心里空着的地方,却终究什么都改变不到。 那些悲愤、仇恨、压抑、难过都支撑着他的所作所为,此刻不能崩塌,往后也不能崩塌。 但这时面对着疼爱他的圣上,他愿意做一个孝子。 他抬起头来,握住圣上布满青筋的手,笑了一笑: “谢谢你,父皇。” 圣上反握诺煦的手,低声问道: “煦儿,你会恨朕吗?” 李公公难过地听着这卑微的问句,悄悄地向诺煦打着眼色,希望他能够圆了圣上的心愿,让他好过一点。 结果诺煦没有看到李公公的眼色,只是顺着自己的想法,闭上了双眼,摇了摇头。 明明是一个人的答案,却像是得到了两个人的原谅,刹那间忘记所有恩怨情仇,剩下当日误打误撞,却让他怦然心动至今的一个吻。 也是那一个吻,使他一直以来,就算舍弃自己的孩子都要保存诺煦。 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煦儿,父皇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他顿了顿,慈爱地看着诺煦: “宫外的生活很精彩,你会喜欢……父皇也知道你是治国之才,你要是选择留在朝堂的话,就好好辅助钧儿,他不会动你毫毛。” 这个结局他早就知道,也不意外,他轻声说: “父皇,我……” 话未完,就被圣上打断了, “往后的事朕不知道,只是现在,这件事,煦儿,你答应朕吧。” 诺煦点了点头,约略猜到圣上意思的他,便更加难过了。 圣上笑了笑,双目尽是宠溺。 现在就只有最后一件事,最后一句话要做了。他紧握着诺煦的手,眼神坚定: “煦儿,你要记得你爹是一个好人,他是一个好人。”说罢,他便让诺煦退下了。 诺煦犹豫了一会,终究是敌不过圣上的旨意,只好默默地退去。 他才踏出寝殿,便听见里头传来咳嗽声,使他硬是移不起步伐离开,偏偏咳嗽声愈来愈猛烈,每一声都打击着诺煦的心,像是一根弦不断被拉扯,愈拉愈长,愈拉愈幼,终于断裂了。 他连忙转身回到寝殿,李公公一见他来了,便让了一个位置给他。他马上坐到龙床上,轻拍着圣上的背,等到圣上慢慢缓过来后,便听到他说: “父皇,你要好好的。” 这话听得圣上很窝心,他柔声道: “ 朕没事,煦儿,你回去吧。” 诺煦再看了圣上一眼,交代李公公好好照顾他后才惴惴不安地离开翠微宫。 他走了之后,李公公问道: “圣上,为何你不把当年的事说出来呢?望王天性善良,你说了,他会明白的。” 圣上微笑着,双眼柔和地看着远方,没有言语。 李公公叹了一口气, “老奴是怕圣上受委屈。” “受委屈”三个字陌生又熟悉,打从他登基以来,谁敢让他有半点委屈呢,只是他登基以前,确实是受了很多委屈,那时候还是小太监的李公公天天都是这样说: “四皇子,奴才怕你受委屈。” 圣上仍旧看着远方,想着往事,却说了一句: “阿荣,没想到这辈子是你陪得我最久。” 李公公一听,眼都跟着红了,他知道圣上这辈子最想陪他一生一世的只有一个人,何以他们走着走着,结局倒成了这个模样? 圣上又说: “我去了之后,阿荣,你要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3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33 替我看着几个儿子。” 言以至此,李公公苍老的双眼流下了两行泪,但口里仍然固执地说: “圣上,你会长命百岁。” “当年的事、”圣上径自说: “既然过去了,就别让煦儿知道。” 李公公是不认同的,可是此时此刻他只想圆了圣上每一个心愿,便顺应他的话,点头,猛然地点着头。 诺煦踏出翠微宫的时候正下着濛濛细雨,他低着头,迎着雨,急步地回去上阳殿,不敢让人看到他此刻又红又痛的眼睛。 此时莫回川正在前堂焦躁地等着诺煦,一见诺煦回来了,立刻迎上去,再见他头发湿了,脸上有水向下滑着,满身都是被雨水打过的痕迹,马上让宫婢端一碗姜茶过来。 宫婢走了之后,莫回川忽然被诺煦拥抱住,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他哽咽着说: “父皇,对不起、对不起……” 莫回川呆若木鸡地看着甚少在他面前示弱的诺煦,又听到他恍恍惚惚地说: “我对不起那么多人,我应该对得起谁,我可以对得起谁?” 等到莫回川回过神来时,他的肩膀上已经是一片湿润。他紧紧回抱着诺煦,这一次,诺煦没有推开他,而是放任自己在莫回川面前发泄心里的悲痛。 雨下了一整天,天空灰濛濛的,每个人都有不好的预感。到了黄昏,太医在翠微宫进进出出,等到寝殿里再次剩下圣上和李公公时,太医已经束手无策了。 圣上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寝殿的门,浑身透露着光芒,不似一个将死之人。 他兴奋地跟李公公说: “阿荣,逸云来接我了,逸云不与向睛成亲,来接我了……” 李公公勉强一笑,附和道: “四皇子,今后就要劳烦陈少爷照顾你了,所以你别太任性。” 圣上一笑: “逸云不会嫌弃我任性。” “嗯。”李公公强忍着泪水,低声说: “四皇子,你会幸福。” 得到了李公公的祝福,圣上就闭上双眼,跟着陈逸云 “走了”。李公公凝视着圣上的脸挂着一个幸福的笑容,一时间觉得面前这张脸不再苍老,也不再充满皱纹,而是朝气蓬勃,潇洒俊逸。 于是两行泪就倾涌而出,往事如烟,逝者不返。 他心里说——陈少爷、陈少爷倘若你泉下有知,你要记住圣上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你,下辈子别再负他了。 过了一会,他才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泪,打开寝殿的门,最后一次为圣上扬起嗓子道: “山陵崩!”说罢,他就跪在地上,默默垂泪。 诺煦、永霆、淮钧和旻轩知道太医退离了翠微宫后,连忙往这边赶来,结果还是迟了一步。 仁福宫距离翠微宫最近,所以淮钧最快来到。他看着龙床上了无生气的圣上,愣愣地跪在地上,脑海里是往日昭和殿的玉兰树下,圣上让他坐在膝上,陪着纭妃赏她最爱的玉兰花。 此时此刻,他只愿意记着这一幕。 继而到来的是诺煦,他跪在淮钧的旁边,一时反应不来,迷茫之间觉得龙床上的人还是对他宠爱地微笑着。 他缓缓将手移到脸上,掩着自己双眼,让眼泪从指缝中溢出。 永霆与旻轩同时间来到,双双跪在地上。 永霆脑海里交织着两个情景,一个是年幼时圣上亲自教他射箭,知兰在一旁拍着手,嚷着她也要玩,而华、容两位贵妃则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聊着天。另一个是明珞惨死的情景,而圣上劝他降服于淮钧。 一时间,他也说不上爱还是恨了。 至于旻轩则在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圣上崩天,他那黑暗的日子真正地露出曙光,只要诺煦失势,他就能够彻底地得到光明! 这一晚,四个皇子在翠微宫长跪不起。 宫外的莫丞相收到消息,拿来了一壶酒,四只夜光杯,独自坐在寝房里喝着闷酒。十多杯酒下腹后,他彷佛听到几把笑声,又有人问: “阿维,你不会这样就醉了吧?” 莫丞相跟着笑了出声,特别豪迈地说: “谁说我醉了?文厚,阿云,阿桓,说好了,不醉无归。” 半晌,酒被他豪爽地喝得乾乾净净,而一壶酒下腹后,竟化成了两行泪,在一张老脸上流淌着。 ——我未醉,而你们都归去了。 ? ☆、第五十一章(上) ?  从前朝起,皇帝崩天后,儿子都需要在龙体前跪一整晚。一来以示孝心,二来因为一个说法——皇帝是真龙天子,崩天后龙会从凡体中飞跃而出,偏偏这个时候龙最虚弱,为免被邪灵妖怪伤害,龙子便要护着真龙归去。 四个皇子守了一整晚,清晨时,左右丞相带着礼部的人过来,让他们先回殿里休息,再着手准备圣上的丧礼。 结果淮钧回到仁福宫,勉强睡了过去,却忽梦忽醒,辗转了一个时辰,终是翻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心烦气躁地走下床。 坐在一旁的董靖正拿着针线,缝着一件小棉袄,一见淮钧起床,她立刻放下手上的东西,柔声道: “殿下,你一夜未眠,多睡一会吧。” 淮钧坐到她的旁边,皱起两道浓眉,长叹了一声。 董靖体贴地说: “父皇崩天,是天下的哀事,但殿下也别因伤心劳累了自己,毕竟这几天还得靠殿下安稳朝堂内外。” 此话一出,淮钧凌厉的双眉向内皱得更加厉害。 乌氏历代君皇崩天后,都会在第二天宣任新帝,先让新帝正名,再为先帝筹备丧事,然后再举行登基仪式,既表现了新帝的至孝之心,也免得群龙无首,天下大乱。 然而淮钧的忧心在于今早李公公趁着左右丞相来了,拿出圣旨,让他们先筹办好先帝的丧事,十天后才开封定立新帝的圣旨。 当时憔悴不堪的几个人面面相覤,又见左右丞相一脸惘然,显然他们也不知道先帝会有此一着,最后是旻轩按捺不住问道: “李公公,那么圣旨在何人之手?” 李公公看了旻轩一眼,只是留下一句: “五皇子,不必担心,先帝早已安排好。十天后的登基仪式上,圣旨自然会出现。” 显然李公公有意隐瞒手执圣旨的人的身份,他又想到先帝驾崩前曾经单独见过诺煦,两件事加起来,教淮钧如何不担心? 忽地,寝殿外传来一把撕心裂肺的哭声,这仁福宫中如此能哭的,就只有念玉一个女娃,听得董靖心都痛起来,连忙走过去,打开门,从奶娘手中接过女儿。 她低声哄着念玉,又不时瞄向淮钧,怕念玉哭得他更加心烦。 可是平日一到娘亲怀里就乖乖的念玉此时却一反常态,愈哭愈厉害,淮钧听着这哭声,忽然有些头痛。 董靖见念玉愈哭愈厉害,止也止不住,只得问奶娘道: “玉儿怎么了?” 奶娘看了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3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34 看淮钧,一脸惊惶地说: “奴婢也、也不知道,小郡主睡醒了就哭,奴婢以为、小郡主想娘娘了,所、所以才大胆过来打扰娘娘、殿下……请殿下、娘娘恕罪。” 此话听得淮钧有些刺耳,双眉硬是舒缓不过来,但他却站起来,走到董靖身边,伸出手说: “让我抱抱。”然后接过念玉,放在双臂中哄着: “玉儿,小公主,别哭,别哭,小公主是为了皇爷爷哭吧?可你皇爷爷在天之灵,也不想小公主为他伤心的……” 几句之后,念玉果真收了哭声,睁着湿润的大眼睛凝视着淮钧,忽然笑了出声,也不知是她这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还是什么,淮钧皱着的眉也随之慢慢放松了。 董靖和奶娘对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淮钧的话,就惊喜的跟着念玉笑了出来。 奶娘连忙说: “难怪、小郡、小公主哭得如此厉害,都是奴婢的错。” 淮钧瞥了她一眼, “你先退下吧。” 得令的奶娘三、四步间就退离了寝殿,少了外人之后,淮钧用指轻轻地戳了戳念玉粉嫩的脸,打趣说: “念玉生得好,有公主命。”又说: “只是做了公主,就别再这样胡闹,让你母后天天烦心。” 董靖一听,欣喜涌上心头,她的欣喜除了淮钧表明会立她为皇后,更多的是证明了淮钧心里还是有她跟女儿的。 她双颊微红,一扫身上素白的哀伤,大胆地说: “不烦心,我们的小公主最乖。” 得到娘亲的称赞,念玉粉嫩的脸又露出一个笑容,初长的一颗牙特别耀眼。淮钧看着,心情也变得好起来,刚才的担忧一扫而空。 ——无论如何,登上帝位的只会是他! 两夫妻陪着女儿和乐融融地玩了一会儿,但是在董靖和念玉的笑语中,淮钧却有些空虚。无可否认他娶了一个很好的妻子,可这不是他理想中的幸福,而能够真正让他感到幸福的,就只有陈璞陪伴在他的身边。 这个念头一旦起了,他满脑海就只剩下陈璞。 他借言道: “靖儿,我还有事办,晚上你先用膳吧。”说罢,他就将念玉交给了董靖,也不管满身疲倦,只一心想见到陈璞。 董靖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这些日子来她已经分不清淮钧是真的有事办,还是过去昭和殿找陈璞了。她满腔妒意,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默默地看着她的夫君远去,投入别个怀抱。 她柔情的双眼对上念玉黑漆漆,天真无邪的瞳孔,安慰自己道: “玉儿,你爹心里是有我们的。” 淮钧离开仁福时,外面正下着细雨,为初夏添了一分微凉,不过睡了两个时辰的他,还是打了一个冷颤,逆着风雨过去昭和殿。 当时陈璞正在前堂来回踱步着,满脸担忧,一双明澄的眼被两圈黑影围着,显然先帝崩天的消息也令他不能安睡。 事实上,从昨晚起,整个皇宫都被一股悲怆哀伤的气氛笼罩着,能够安稳入眠的没有多少个。 陈璞得知先帝崩天时正在用膳,一听到消息,脑袋就变得空白,只得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白饭,顿时失去了食欲,他懂得这意味着那些暗涌将变成明潮,过往顾忌着先帝而偷偷摸摸做的动作都会搬上枱面,谁也不留情。 那一晚,他脑海里想了很多件事。 ——成王败寇,谁胜谁负我都不愿意见到。 ——要是望王夺得了大权,我去求他的话、我应该求艺王,他许了我一个承诺,可是他如此恨淮钧,怎可能放过他呢? ——要是淮钧如愿登上皇位,他也不可能放过望王、艺王,他会看在我们的感情,而为了我放过他们吗? ——不可能,倘若我开口,淮钧更加不会放过他们。 终于这些思绪愈来愈凌乱,像一圈毛线纠缠在一起,使他的脑袋愈发昏沉,便睡过去了。然而未能熟睡的他,好像作了很多个梦,有淮钧披上龙袍,将诺煦折磨得不似人形的梦,又有永霆为了报仇,将淮钧千刀万剐。 最后他从这连串血淋淋的恶梦惊醒过来,披了件外衣,就坐在窗前眼睁睁看着天色由暗转明。 当看到第一线晨光时,他决定不再纠缠那些事,只一心想念着淮钧此时的心情。他知道淮钧心里一定不好受,别个或许不知道,但他从小跟着淮钧,很清楚淮钧就算口里有多恨他的父皇,心里还是敬他爱他的。 于是他走到前堂,忧心忡忡地等着他那个失去了父亲的爱人。 等了大半天,还是不见淮钧的纵影,陈璞清楚他再难过,还有董靖安慰他。可是陈璞心里又清楚,无论如何,淮钧都会过来的。 当淮钧推开门,逆着风雨进来时,担心了他一整晚的陈璞再顾不上什么,连忙走上前,凝视着眼前这个憔悴的男人,低声说: “你别难过。” 此时此刻,淮钧什么都不用再顾忌,连门都未关好,就用力地将陈璞拥住。 他埋首在陈璞的颈窝,喃喃道: “我不难过、璞儿,我不难过。” “好。”陈璞应了一声,轻拍着淮钧微颤的背,说: “你不难过,我就不必安慰你了。” 淮钧轻笑了一声,却像个孩子撒娇道: “嗯,我不要你安慰,可是我睏了,璞儿,你哄我睡。” 陈璞连一句反对的话都舍不得说,点一点头,淮钧就牵着他的手,过去寝房了。 才刚反手将门关上,淮钧就将手放在陈璞的腰带处,陈璞连忙按住他的手,红着脸问: “你不是睏了吗?” “睏了,所以你陪我睡。”淮钧掐了掐陈璞微红的脸,开玩笑说:“还是这大白天,璞儿想到别的地方去?” 陈璞不禁想到那个“别的地方”,一张脸就更加红了,恼羞成怒的拍开淮钧的手,嚷道:“你才乱想,这大白天谁会想这种事?”说罢,他就“爽直”地解下腰带,脱下外衣,径自躺在床上,却把被子蒙到头上。 淮钧忍俊不禁,笑了出声,又爽快地把腰带、外衣脱下,躺在陈璞的身边。 陈璞怕床狭窄,便将身体往内挪了一挪,让淮钧睡得舒服一点,也因为床的狭窄,二人的距离就拉得很近很近。 说起来,二人同睡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于是陈璞的脸火辣的红着,身体也微微发烫,便将被子拉得紧紧的。 “璞儿,你不让我盖被子,就不怕我着凉吗?”淮钧拉了拉被子的一角,语气委屈。 下一刻,陈璞就放松了手,淮钧乘机钻进被子里,又牵住陈璞的手,两个人的身体紧紧靠着,体温与体温交融在一起,淮钧的一颗心不由来地变得暖和。 像是得到了支持,淮钧缓缓将心里的话说出:“璞儿,你觉得我开心吗?” 陈璞下意识握了握淮钧的手,他懂得淮钧这样问的原因,可是他又明白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3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35 淮钧对他父亲的敬爱,又说了一遍:“你别难过。” “我懂得,人人都以为我恨不得父皇崩天,我也一直渴望着登上帝位,可是,我原来不是那么希望父皇……”他顿了一顿,自嘲地说:“很矛盾,对不对?” 陈璞没有回应,这番话的却矛盾,他也答不出一个好答案,可是他在心里反问自己――这是两回事,对不对。 “小时候、母后还在的时候,父皇总是下朝就过来昭和殿,教我念书,陪我和母后用膳,那时,人人都说我们母子俩最得宠,要不然父皇不会亲自教我念书,也不会为了母后种了一殿玉兰花……”静默的寝房里只有淮钧沈厚的声音,诉说着那些埋在心底的回忆。 说到后来,种种事情却与先帝当时对他们母子的疼爱形成鲜明的对比,使得淮钧说话时多了些颤抖,也多了些悲伤不平,“可是母后去了永宁寺静修,父皇不亲近我了,却愈来愈疼爱大皇兄……只是父皇到最后,还是没有再立皇后……” 陈璞侧起身,一手握紧淮钧,另一手抚上淮钧憔悴的脸,安慰道:“都过去了,淮钧,那些事都过去了。” 淮钧皱了皱眉,却在陈璞的掌温下又放松了一点。 他不喜欢在陈璞口中听到“过去了”这些说话,又隐隐地生出担忧,怕陈璞再次离他而去,于是连忙握上脸上的手,悲哀地问:“为何父皇不相信母后?为何他要赐母后毒酒?” “别想了……”讲到纭妃的死,陈璞的难过不比淮钧低。 下一刻,淮钧放开脸上的手,将侧着身的陈璞揽在怀里,只有这样,他躁动不安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有时我会想,如果这件事不发生,我也不至于这样对明珞和二皇兄。”他低声说:“璞儿,我当年是发了疯,我知道我错。” 话很轻易就出口,那一刻淮钧也不知道当中有几分真心假意,可是只要陈璞相信,那么一切都是真心真意的。 而陈璞的确相信他了,他心里想――淮钧即将大权在握,那件事我也说过不再计较了,他本来不必认错,却在这么难过的时候坦诚说错,所以他是真心的。 他憑这份信心,紧抓了一点希望,问道:“你还恨艺王吗?” 这个问题,陈璞问过,不过淮钧已经想不起当时他给出的答案,只是坦诚地答道:“恨,不过他也恨我。”顿了顿,又问:“璞儿,恩怨这回事,到底有没有两清?” 一听,陈璞就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明亮的眼睛凝视着淮钧,“只要你想,就一定有。” 淮钧摸了摸陈璞的头,脸露微笑,却没有应话。他这么说只是想让陈璞开心,事实是,这样的恩怨怎么可能清得了呢? “你登上帝位后,放过艺王。” 明明是替永霆求情的话,可是淮钧却听出另一个意思――璞儿相信帝位是我的。他心情大好,又想起明珞当年跪下为永霆求的情,于是他点点头,说:“只要他不做什么,我就不会伤害他。” 承诺的话换来陈璞灿烂的笑容,淮钧一时情动,按下他的头颅,轻吻他的唇。 他又笑说:“以后你留在我的身边,我都听你的。” 情话动听,淮钧说的时候也是真心的,可是最真心的话却不一定能够做得到,不过是当时真心,听的人高兴而已。 陈璞深明这个道理,此刻也不愿多想,就点一点头,躺在淮钧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 ――要是半年后我要走,就让我这半年跟他过得快乐。 淮钧轻抚着陈璞偏瘦的背,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时光。不一会儿,困倦极了的二人就安地稳的睡过去。 等到淮钧睡醒时,已是日落黄昏,他看了看身边仍在熟睡的陈璞,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一吻过后,又不满足地在他的眉毛,眼帘和唇上纷纷落下一个吻,吻到心满意足时才放开他,小心翼翼地起床。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高兴地想,从今以后,他和陈璞就可以睡在一起,醒来就吻他吻个够。 穿戴好了,他就走到前堂,吩咐宫婢预备晚膳,免得陈璞醒来饿肚子。 然而他未等到陈璞醒来,便被从怀仁殿急冲冲过来的一个小太监叫了过去。 ? ☆、第五十一章(下) ?  他踏进怀仁殿的前堂,只见旻轩正在座上打盹,显然他的精神也不太好,看来他连这个下午都没有好好休息。 旻轩一听到动静,立刻醒来。他晃晃脑袋,逼迫自己清醒,如此关键的日子不能浪费在睡觉上,起码他要把正事都做好。 事成之后,他就能好好睡一觉,不用再担惊受怕。不用再活在惶惶不安的日子里! “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淮钧坐到旻轩的旁面,关心地说。 “新帝未立,谈何好好休息?”旻轩按了按太阳穴,打起精神来,“父皇此举,什么目的都好,都是为了护着大皇兄。” 说罢,他不自觉地露出一份轻蔑的笑容――果然无论如何,父皇都是一心在大皇兄上。可是只有大皇兄死了,我才能结束这个噩梦。 “旻轩,你知道很多事情。”淮钧利眼看向旻轩,那些他过去不问的事,或许是时候要知道了。 想及那些害倒他这么多年的混账事,旻轩怒极反笑,过去他不敢说的,现在还怕谁?父皇崩天,诺煦的权力不及淮钧,还有谁能滅他的口? “大皇、”二字刚出口,他又忍不住大笑了两声,才一口气地说:“他根本不是我们的大皇兄,他根本不是父皇的儿子!” 他微微喘着气,心里却是很痛快。 终于他可以无所顾忌地说出这个背负多年的秘密,此刻的他如释重负,仿佛看到光明的前路,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重获新生。 可是这个消息对淮钧来说却像是一道重雷,狠狠劈在他的身上。 谁能相信先帝最疼爱的儿子,竟不是他亲生的? 旻轩又说:“殿下,你可有听说过大皇兄的母妃?” 淮钧还未消化得到,下意识摇了摇头。过了一会,他才恍然大悟,事实上这些年来的却没有听说过关于诺煦母亲的事情。然而,旻轩这么说,难道、难道…… ――不可能、不可能…… 淮钧心里不愿意相信,却还是问了出口:“那么他是……” 不等他问完,旻轩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下一刻他轻笑出声,嘲讽地说:“我只知道他是父皇最爱的男人的遗子。” 又一道重雷劈下,这个真相更使人吃不消,可是偏头一想,竟是这个真相解释了这么多年来的每一件事。 他愤怒的把桌上的东西统统掃落,不得不接受这个真相! 所以纭妃抛下夫君儿子,到永宁寺静修;所以先帝不念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3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36 旧情,赐死纭妃;所以先帝最疼爱诺煦,至死都要见他一面;所以他们果真是父子;所以…… 淮钧看了旻轩一眼,顿时明白过来。 旻轩冷眼看着地上的东西,心想――现在殿下不过是扫掉这些东西,可这些年来,父皇和诺煦最想除去的都是我。 淮钧冷静下来后,缓缓张开嘴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 旻轩不想回忆自己背负这颗石头的日子有多长,便轻描淡写地说:“很多年前。” “嗯。”淮钧应了一声,想了再想才说:“守着这个秘密你一定不好受,这些年来辛苦你了。现在我知道了这件事,明白了你何以要伤害璞儿……” 旻轩的心马上漏了一拍,莫非他又要因为这种事,惶惶不见天日? 他又想起当日陈璞大义凛然地说什么仇恨解决不了问题,原来每个人都是一样! 他心灰意冷地打断淮钧,“殿下知道了。” “只要打听一下就知道,旻轩,你没有斩草除根。”淮钧抿了抿唇,下一刻,他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来你对我的忠心,我都看在眼里,如今也明白了你这样做的因由,这件事既然过去了,我也不想计较,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旻轩对上淮钧凌厉的双眼,许诺道:“从今天开始,殿下与陈璞的事,旻轩都不会再插手。” 淮钧点一点头,“说回正事吧。” 旻轩压低音量说:“我查到父皇临终前还见过一个姓范的人。” “范、谁?”陌生的名字使淮钧立刻警惕起来:“圣旨在他手上!” 旻轩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不过我能查出这件事,相信大皇兄他们也查出来了,看来我们要比他早一步找出这个姓范的人。” “你马上派人找到他。”淮钧锐利双目,目光里是必胜的决心:“既然他没有皇室血脉,那么他要登上帝位只有一个方法,圣旨不能落到他的手里。” 二人再商量了一会,淮钧就动身要走,临走之前,他拍了拍旻轩的肩膊,关切地说:“先好好休息。” 另一边永霆查出先帝见过范绍谦之事后,马上赶到上阳殿,通知诺煦。 当时诺煦正坐在前堂里,独自喝着茶,一脸深沉,谁都看不出他那时的想法,只有站在旁边的莫回川懂得他是悲伤的。 那是失去父亲的悲伤。 整个下午,诺煦不愿说话,莫回川就默默地守在他的身边,直到永霆横冲直撞进来,才打破这一室的静默。 “坐下再说。”诺煦指了指对座,一如以往地为他的客人倒上一杯热茶,没料到刚倒满了茶,茶杯就被永霆狠狠地摔在地上。 永霆一脸怒气,质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在喝茶!” 诺煦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不喝别浪费。” 一听,永霆就气得浑身颤抖,一手把桌上的茶具统统推倒,骂道:“喝茶喝茶,不喝会死吗?父皇崩天,剩下不到十天时间,你还有心情喝茶,是不是要等到淮钧大权在握,你才会放下手中的茶杯!” “太子殿下早就大权在握,不是吗?”诺煦翘起二郎腿,冷眼看着急躁的永霆,“十天时间,不喝茶,像你这样就可以成事吗?” 莫回川看着盛怒的永霆,又看了看诺煦一脸漠然的诺煦,唯有硬着头皮调解一下,只是他才说了一个“艺”字,就被诺煦打断:“回川,不用管他。” “好!”永霆冷哼了一声,打算动身离开。 然而诺煦却开口制止住他,命令道:“坐下。”又说:“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聊。” 永霆瞪了诺煦一眼,还是坐了下来。 在他冷静的同时,诺煦命人把一地的混乱都清理好了,再奉上新茶。 是不是等到淮钧大权在握才会放下手中的茶杯,他不知道,只是现在他还坐在上阳殿上,就不会放下他手中的茶! 良久,永霆的脸色才缓和过来,也想明白自己的确太过暴躁。 “皇兄,我不该这么冲动。”说罢,他自罚地喝了一杯茶。 诺煦悠然地呷了一口茶,才开口:“我明白你求成的心,可是我们不能自乱阵脚,要不然就会让淮钧他们乘虚而入。” “皇兄教诲的是。”永霆先认错,再把打听得到的事说出:“父皇崩天之前,曾经见过一个姓范的人。” 诺煦和莫回川的脸色稍稍变了变,却又强装镇定。 “你还知道什么?”诺煦问道。 永霆摇了摇头,“我只打听到这件事,我想父皇一定是把圣旨交了给他,我们应该先把人找出来……” “不必!”诺煦厉声道,把永霆吓了一跳。 “为什么?要是让他们先找到他,无论圣旨里是谁,我们都只会输得一败涂地,” 诺煦犹豫的看了莫回川一眼,只见他摇了摇头,只好选择将范绍谦的事隐瞒,想了想,说“圣旨里的人不是我。” “你知道?”永霆讶异地问。 诺煦笑了笑,显然先帝崩天,而新帝未立一事,令大部分人都觉得他是有希望的。 他解释道:“要是父皇有意于我,他当年就不会立淮钧为太子,而且,父皇崩天之前,他见过我,他告诉我的。” 永霆皱了皱眉,就是因为先帝见过诺煦,他才以为先帝可能改立诺煦了。不过知道这件事也好,他连忙说:“那我们可以抢过圣旨……” “与其费心找一个不知下落的人,还不如我们赶紧布局好一切。”诺煦不愿逼迫范绍谦。只好给永霆搪塞一个理由,“定安军方面如何?” 二人的音量逐渐收细,差不多一个时辰后,永霆才从上阳殿离开。 他走了之后,殿上又回复了静默。诺煦独自喝着他的茶,莫回川则在一边守着他。 到了深夜,满腹茶水的诺煦才说:“没想到这事会牵连到绍谦。” “绍谦、他自有主张,我们不必太过担心。”莫回川言不由衷地说。 诺煦看着杯中的甘黄色,笑道:“也是,反正他也不会让谁找到。” ? ☆、番外一――纭妃之死 ?  永宁寺是宁静的,只有风扫过草木的悉率声,间中夹杂了几声鸟叫蝉鸣,还有规律的木鱼声。过去纭妃把这里当作避难所,十多年过去,这里已变成她安身立命的地方。 她对着佛像,一手执着佛珠,一手敲打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用十多年时间参悟红尘是不够的,人始终被凡心所扰所困,可是比起当初的执念,如今她起码放下了最为执着的感情,毕竟到头来都是一场空,何必执着。 她双手一顿,忽然想起了淮钧立志为皇,又想起那些纠缠着她的谣言,还是不能彻底放下。 突然,有人推门而进,她回头一看,立刻放下手中的佛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3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37 珠与木棰,跪在地上,恭敬地说:“圣上万福。” “纭儿不必多礼。”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人扶起纭妃,再将她扶到座上。 “劳烦李公公。”纭妃淡淡应道,双目则不由自主地凝视着面前的帝皇。 多年未见,他好像比记忆中老了不少,双鬓和眉毛白了,炯炯有神的眼睛变得暗淡,脸上也多了几条皱纹。人都中年应该愈活愈富态,偏偏他还是这么消瘦。 她想起某一天他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地上,魂不附体,低泣着说:“没了他,我活得不好,我怎样都活得不好……” 如今再见他,纭妃不得不更相信他少了陈逸云的确是活得不好。 “纭儿,朕今天过来……”圣上咳了两声,脸色不太好,平复下来后再说:“朕只想告诉你,朕相信你,你不必担心。” 一句相信你,使得纭妃的心顿时一暖,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是一个好夫君,只要他爱她。偏偏现实是,他爱的另有其人。 不过爱与不爱都不重要了,此刻他还愿意相信她已经够了。 “这么多年了,又不是第一个谣言。”纭妃微微一笑,“圣上不必特意过来。” 圣上皱了皱眉,虽说不是第一次流传纭妃的谣言,可是这一次说什么纭妃背着他在永宁寺偷汉,攻击的是她的清誉,不同于往日的小波小浪,女子最怕清白被毁,他这次亲自过来就是不想纭妃为此做什么傻事。 “朕会处理好这件事,决不会再有下次。” “就算这件事完了,也会有下一次。”纭妃素净的脸上没有怒意,心也是平静的,因为她明白这些事都是冲着她和淮钧而来。 虽说圣上对她没情,可是他们之间还是有义的,即使她当年执意要圣上废她后位,到永宁寺静修,但圣上至今都没有再立皇后,于是谁都忌惮着她的影响,处处找机会铲除她,所以这些事根本不可能平静下来,只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唉、”圣上叹了一口气,“纭儿,你怨朕吗?” 这一个怨字,问的不只是这件事,而是这些年来的每一件事。 “现在就不要再说什么怨不怨了。” 面对纭妃的体贴温柔,圣上只得叹息道:“是朕辜负了你。” “都过去了,圣上也不要再多想。”纭妃豁达地说,想了一会,她就说出一个决定:“有一件事,请圣上答应。” 圣上突然有些不安,纭妃这辈子只向他请求过两件事,可是那两件都不是什么好事。如今这个关头她又要一个请求,恐怕也是不好的。 “请圣上赐明净一被毒酒。” 一如当日纭妃提出到永宁寺静修,圣上厉声反对:“不可能!” “圣上应该知道这是杜绝谣言的唯一办法。” “这不是杜绝谣言,这是害你含冤受屈!” 纭妃恬静一笑,“圣上当年说过,这辈子最不想在乎世人的眼光,如今圣上何必在乎世人怎么看明净?何况,只要你和钧儿相信明净,就够了。” “纭儿,你不用这样,朕一定解决这件事,还你一个清白。” “清者自清,圣上,现在你愿意相信明净,可是将来呢?三人成虎,终有一天谣言愈来愈厉害,圣上是相信明净,还是相信天下悠悠众口才对? “无论如何,纭儿,我相信你。” 纭妃的双眼是清澈的,眸子里是决绝的,她无可奈何地说:“当年华贵妃的死、还有陈逸云的死,圣上不会忘记吧。” 陈逸云的死是圣上心里的一道伤,仿佛伤疤被揭起,他的脸色立刻一变,那件事他压根儿不想记起。 “纭妃,圣上的身体不好,你别说这些话。”李公公连忙倒了一杯水,侍奉圣上喝下。 “当年那件事,李公公也看在眼里。就算现在一杯毒酒,至少明净知道圣上是相信我……” 话未完,圣上就激动的打断了她:“逸云也知道我相信他!”说罢,他站起来,气冲冲地走了。 纭妃看着圣上离去的背影,只能无奈一笑,她知道这天地间只有陈逸云能令他如此失控,也因为有了陈逸云一案的先例,她才有这个决定。 圣上回到翠微宫,一口气下不了,又有悲伤涌上。 过了很久,他才对李公公说:“阿荣,朕不想再发生逸云那件悲剧。” “奴才知道,可是这些年来,关于纭妃的流言都没有断过,抓了一个人,又有另一个人。”李公公叹道:“况且,纭妃是怕牵连瑜王,当年望王尚可以送进皇宫,有事的话,瑜王又可以送到哪里去?” “难道朕的儿子,他们也敢动手?” 李公公没有回答,因为答案他们都知道,圣上如何坐上皇位,他们都清楚。 思量了一段时间后,圣上才不得已地说:“朕明白了。” 那一晚,圣上命人预备好毒酒,拟好圣旨,想到纭妃这辈子最愧疚的就是错害华贵妃,于是第二天他让人将毒酒和圣旨交了给永霆。 同样是那一晚,圣上宣莫丞相进宫,商讨立太子的事。 面对莫丞相对于人选的疑惑,圣上确凿地说:“朕心中的太子一直都是钧儿。” ? ☆、第五十二章(上) ?  这两□□廷上下、宫廷里里外外都忙个翻天。以莫丞相为首的官员忙着处理先帝的丧礼还有修筑王爷府的事。 按照规定,每个皇子出生后都会由圣上为他们选建一座府邸,他日新帝登基,身为王爷的他们就会搬出皇宫,各自迁入王爷府,至于本应属于新帝的府邸,则会空置下来,通常那座府邸,新帝都会留给最疼爱的儿子。 本来属于先帝的那一座,他留了给诺煦,而这一件事,一直都是淮钧心里的一根刺,不过皇宫与王爷府相比,倘若有了前者,又何必介怀后者。 而为了这一座皇宫,诺煦和淮钧苦心了这么多年,剩下的九天更不能退缩下来,只能奋战到最后。 诺煦和淮钧先后接见过自己的幕僚,作出一连串布处。 诺煦凭借这几年在民间博取的好声望,大多的百姓都对他寄予厚望,更有一小众大胆的人扬言望王仁德,帝位非望王莫属。同时间,一些不利诺煦的谣言横空而出,例如诺煦指派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私吞救济平阳的款项,视平阳灾民的生死于不顾。 不过三天,关于诺煦和淮钧好的坏的消息就从民间流传开来。 另一方面,钱、黄、安三位老板合三家的势力,与京中的大大小小的商人见了一次面,将诺煦一些惠利商业的主张说出。淮钧等人得知消息后,马上让久未露面的宋乐玉跟那些商人会一会,牵制着诺煦等人。 只是在这太平盛世,即使诺煦的声望在高,都及不上淮钧的名正言顺,所以圣旨里的人不可能是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3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38 诺煦,而此时诺煦把弄的那些手段都不足让淮钧畏惧,他进一步,淮钧才跟着进一步。 至于名不正,言不顺的诺煦要得到帝位,只有一个方法。淮钧深明这一点,这一天他带着江怀风去了董将军的府邸。 趁着淮钧忙于定武军的布局,跟着他两天的宋乐玉终于偷得浮生半日闲,留在齐和殿里,陪陪赵天宝。 二人用过午膳,赵天宝就陪宋乐玉下一会棋,不过赵天宝的棋艺不精,宋乐玉亦分明是步步让着他,下着下着,他们的心思就不再集中于棋盘上,聊起天来。 “乐玉,要是……你会当官吗?” “不会。”宋乐玉下了一枚黑子,语气肯定。 “为什么?我看太子殿下这么器重你,倘若他做了皇帝,一定会封你官。” 宋乐玉笑了笑,不愿让赵天宝知道其中的险恶,反问道:“那么天宝希望我当官吗?” 赵天宝犹豫了一下,才放下白子,点了点头说:“我娘说,当官好,当官威风,她希望我考一个功名回来,可是我不会念书,但你这么聪明,一定会当一个好官。” “比起当一个好官,我宁愿陪着你到处游玩,不问世事。” “嗯。”赵天宝低声说:“谢谢你。” 宋乐玉轻笑出声,“傻天宝,我知道你也不愿意我当官,我这个人啊……你还不明白吗?” “我明白,可是当官那么好,你要是当上了,也是一件好事。” “没有什么比跟你一起好。”宋乐玉对赵天宝眨了眨眼睛,直白的话使赵天宝燥红了脸,使宋乐玉看得怦然心动,一时间好像回到初相识时,他对红着脸的少年说:“你脸红时很好看。” 此话一出,赵天宝的脸更加红了。 宋乐玉凝视着赵天宝,看着他脸上的痕迹愈来愈淡,只有两颊的红潮像是为他增添了十分光彩,使宋乐玉移不开视线,也使他确信了这次进宫是对的,无论往后发生什么事,至少他的天宝的脸好了。 他动情地说:“天宝,我是说真的,等到这件事完了,我们可以去接包儿,在找个地方定居,我这辈子陪着你就好。” “好。”赵天宝轻声应道:“你喜欢什么地方?” 他们开始谈论着将来定居的地方,还要好好培养包儿,也许会多收养两个孩子,最好有一个女孩,够贴心,然后带着他们到处游玩。 只要想到这么一个美好的未来,过去的事情就不再重要,他们经历的一切也变得值得。 门忽地被推开,他们马上往门的方向看去。赵天宝看到来人后,连忙站起来,对宋乐玉说:“我去找子余。”话音刚落,也不给机会宋乐玉挽留就走了。 宋乐玉看着来者,无奈一笑,“阿璞,你来了。” 来者正是陈璞,自送那天他坦诚与淮钧和好的事后,不能接受的赵天宝就处处避开陈璞。将事情看在眼内的姚子余和宋乐玉,既不能怪赵天宝,亦不能怪陈璞,只得无可奈何地看着赵天宝对陈璞避了又避。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陈璞尴尬地问。 “没有,天宝刚好要去找子余。”宋乐玉罢手招呼陈璞过来,“正好你来了,这盘棋下了一半,你过来陪我吧。” 宋乐玉给了陈璞一个下台阶,陈璞也不拒绝,过去坐了下来。 既然只是一个下台阶,他们也没有把心思放在这盘下了一半的棋局上。 “天宝他……还在气我吗?”看着赵天宝不断避开他,他心里确实有些不好受,毕竟他也是把赵天宝当作朋友的。 “他不是气你。”宋乐玉叹了一口气,想了想才说:“天宝他,记恨的是当年介入他家庭的那个女人,所以他不能认同……你别怪他。” “我没有什么资格怪他,这件事说到底,我的确有错。”陈璞放下棋子,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想法,接着问了出口:“将来太子妃的孩子会恨我吗?” 宋乐玉微皱着眉,硬是把一个“会”字忍在喉咙里,免得说了出口,让陈璞难受。 然而陈璞心里最清楚答案,宋乐玉不忍心说,他却自己说了出口:“她的孩子一定会恨我,换了是我,我也会恨那样的爹和‘勾搭’他的人。” “阿璞,别多想。” 宋乐玉明白陈璞虽然跟淮钧和好了,可是像陈璞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是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想当初最不愿意伤害人的是陈璞,如今他竟为到一份感情而伤害无辜的女子,他一颗良心该放到哪里才对? 结果是这一刻的陈璞选择了蒙蔽自己的良心,他说:“可是,乐玉,就算将来她的孩子恨我,我现在也不愿意去想。” 宋乐玉耸耸肩,他既然是性情中人,自然明白感情这回事难分对错,也懂得陈璞是从百般矛盾中抉择,只好既不反对,亦不支持。 他只是说:“你如此情深,但愿殿下不会再辜负你。” 陈璞想,或许淮钧总有一天会再辜负他,为到董靖也好,为到他的孩子也好,更可能将来他会再纳无数个妃子,只是他所以如此选择,不就是因为范绍谦一句“相爱难得,不要为到不能预知的未来退却下来”吗?那么他就不要再想了。 至少等这件事完了再想。 他转了个话题,问道:“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又问:“想好到哪里没有?” 宋乐玉笑了笑,虽然他们相识的日子不长,可是知他者,果真是陈璞,幸好他当天一双慧眼,执意要认识他,才没有彼此错过。 “哪里都好,只要跟天宝一起。” 陈璞挑挑眼眉,“能够得到你这个痴情种,天宝是真的好福气。” “能够有你的痴心,殿下何尝不是好福气。” 言罢,他们相对一笑,又爽朗地笑了出声。 往后听了这个故事几十遍的包儿是这样想的,其实,在这场命运中,他们或多或少是错过的。 笑完了,宋乐玉也关心地问:“那你是决心留下来吗?” 陈璞犹豫了一会,才坦诚地说:“暂时是这样决定,毕竟,谁都肯定不了往后发生的事。” “只是你将来要走,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他答应我,半年后我想走……” 宋乐玉抢着答:“他就会让你走。”他放下一枚黑子,勉强胜了,“阿璞,有些话别怪我直说,其实我们都宁愿你一起走,外面的世界远比皇宫适合你。可惜你心里有人,我也理解,只希望你能过得好,也相信殿下会对你很好。可是如你所言,世事多变,倘若往后你要离开,记得来找我们。” “这是当然。”陈璞感激地说。 可是这几句话传到刚到门口的淮钧的耳中分外刺耳,旻轩不妙地看了淮钧一眼,他从来都知道陈璞对淮钧的重要,如今让他听到宋乐玉的话,又加上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3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39 宋乐玉与陈璞不明不白的关系,他知道淮钧今后都不会再用宋乐玉了。 不过像宋乐玉这样的富家公子,如非为了牵制诺煦,根本用不上他。只要这样一想,旻轩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殿下。”旻轩低喊了一声。 “走。”淮钧冷冷地说,“明天再来吧。” 然后不等旻轩的回应,他就回头走了,免得现在进去,徒添争执。 虽然他是相信陈璞的,只是他一想到这半年之约,心里就不舒服,他又觉得宋乐玉多多少少对陈璞另有意思,最怕就是宋乐玉对陈璞胡乱说话,更怕自己按捺不住脾气,破坏刚与陈璞修好的关系,唯有忍下这口气吧。 ? ☆、第五十二章(下) ?  翌日,朝会一过,淮钧就命人请宋乐玉过来仁福宫一趟。 不过当时宋乐玉才刚起床,匆匆梳洗一番后才赶到仁福宫。当宋乐玉去到踏进前殿,便看见淮钧、旻轩还有江怀风已经聚在一起,商议着事情。 三对眼睛盯着姗姗来迟的宋乐玉,让两个皇子和一个将军久等,却依然面不改色的相信只有这个宋家公子。 不过,宋乐玉也不是真的面不改色,毕竟让三个大人物坐在这里等他这个小人物,其中一个更可能是真龙天子,实在太折他的福气。 “小人参见太子殿下,五皇子,见过江将军。”他双手作揖,微弯腰身,“小人来迟,请殿下恕罪。” 淮钧“嗯”了一声,压下不满,说:“宋公子,请坐吧。” 宋乐玉坐下后,几个人便继续安排着事情。 一场对话下来,宋乐玉发现自己在这场帝位之争中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宋乐玉明白当日旻轩执意要他,一来是怕他投向诺煦,二来是诺煦集结三大富商,在民间造势,而淮钧想在财力上与诺煦匹敌的最好和最折衷的方法是他而已。 如今只差一步,而这一步需要的不是他。 他静静地听着三人的话,脑海里却想着事情之后,他就把宋家大部分的家业易手,然后与赵天宝回去扬州定居,因为赵天宝觉得扬州对他们的意义非凡,他想回去。 只要想到这里,宋乐玉便有一种此生足矣的暖意蔓延到心头,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个幸福的微笑。 刚将安排谈到宋乐玉的三人,看着他无故而出的笑容就知道这个宋家公子根本没有将心思放到事情上,偏偏就是这个笑容,看得淮钧愈来愈不舒服。 凭什么这个宋乐玉可以如此洒脱?凭什么他可以如此轻易地得到一切?家业,友情,爱情,他这个宋家公子,凭什么露出这样幸福的笑容。 即使淮钧不承认,即使他贵为太子,也不得不承认他心底是嫉妒宋乐玉的,嫉妒那个三年前说走就走,现在全然不把权力放在眼里的宋家公子。 旻轩见淮钧沉默下来,心里有些不妙,连忙“咳”了一声,唤回宋乐玉飘远的思绪,问道:“宋公子,这是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宋乐玉状况在外地问。 江怀风几年前就认识宋乐玉,也熟知他的脾气,只得耐心地说:“定武军上京虽不是什么大秘密,可是我们也不能动用兵府的军粮,所以安顿定武军的事只能交给你了。” “可以。”宋乐玉爽直地应道,反正现在对他而言,钱财都不过是身外物而已。 得到宋乐玉的应允后,三人再谈了一会,旻轩和江怀风就走了,剩下宋乐玉硬着头皮,站在淮钧面前。 宋乐玉看着淮钧漠然的脸,有些犹豫,这份犹豫是为到赵天宝而来,但同时他心里又有一份坚定,既然他决定要走,他应该为他的朋友说这几句话。 “宋公子。”淮钧看着心不在焉的宋乐玉,有些不耐烦。 宋乐玉下了决定,一双眼透现出坚定的光芒,“殿下,你可记得小人的一个请求吗?” 淮钧的脸色骤变,下意识紧握这拳头。他当然记得宋乐玉的请求,但那是他不可能答应的请求。 任何人想要带走陈璞,都是不可能的! 过了一会,淮钧冷静下来后才说:“这事恐怕不是我说了算。” “嗯。”宋乐玉点了点头,“阿璞答应了你,他会留下来。” 这一句使淮钧的脸色又缓过来,“既然如此,宋公子的请求,只能作罢了。” “可是,你我都应该明白这皇宫到底适不适合阿璞。” 淮钧看着宋乐玉明亮的双目,觉得有些刺眼,不明白他凭什么对陈璞一副了解的模样。他冷哼了一声,决定把事情挑明来说。 “宋公子,我和璞儿的关系,相信你也知道了,那么我就直说吧。”他的双目也现出了一份光芒,这光芒来自他对陈璞的感情,“璞儿愿意留下来,不是为了这皇宫,而是为了我。” 听到这么自信的一句话,宋乐玉不觉心中一动,要不是相爱的人,怎么可能自信地说出这句话可惜很多事情,不是相爱就一定敌得过,这是现实的悲哀。 “殿下,阿璞放不下你才会留下,我也相信凭你对阿璞的感情,一定会对他很好,但是、”宋乐玉顿了一顿,双目紧盯着淮钧,“世事多变,如果有一天阿璞要走,请殿下放他离开。” 淮钧握着拳头,指甲深陷掌中。良久,他忽而一笑,问道:“这就是你的请求?别无他求?” 确实是一无所求的宋乐玉正想点头,却被淮钧拦住了。 “宋公子,不要轻易点头。”淮钧脸上挂着一个微笑,笑意却达不到他的眼底,话也带着冷意,“你可以求得荣华富贵,可是你不稀罕。想你也是个聪明人,应该也想过以你与望王的关系,难保他日不会有人对你起疑心,你可以求得我一个保你平安的承诺,可是你没有。赵天宝的脸还没有痊愈,至今他还在皇宫之中,你却冒险过来为璞儿求一个机会?” 宋乐玉抿了抿唇,一时间竟无话可答。 “你不为自己求什么,也不为赵天宝,却来多管我和璞儿的事?”淮钧冷笑了一声,目光锐利,“可是我和璞儿的事还不到你来管!” “殿下如此坦白,那么小人也直说了。”宋乐玉的脸有些青白,但他是以、一个打了主意就不会退却下来的人,他冷静地说:“等到殿下继承大统,小人一定不会久留于京师。我这个请求,只是因为阿璞是我的朋友,这也是我唯一能够为他做的事。” 看着宋乐玉双目中的一片赤诚,淮钧竟相信了他的话,突然之间觉得他也不是那么可憎,不过语气还是冷冷淡淡的:“宋公子,我自会对璞儿好,你不必忧虑过多。” “这世事多变,不是一句你会对他好就能够视之不见。倘若阿璞在宫里过得不开心,难道让他离开,不是最好吗?” 淮钧又笑了一声,“宋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4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40 乐玉啊宋乐玉,这话你说得轻易,那么当初赵天宝要走,你为什么不让他走?” “你、你、”宋乐玉刷白了一张脸,没有想过淮钧会知道他和赵天宝之间的事。 “别紧张,宋公子痴情之名在外,这些事查一查就知道。”淮钧又说:“你让赵天宝伤心欲绝,又害他毁容,却一直将他束缚在身边。你今天大义凛然过来要我放璞儿走,可是你有什么资格?难道你以为自己与我有什么分别吗?” 一股愤怒涌到宋乐玉的心头,他万事都可以不在乎,都可以容忍,只有关于赵天宝的事,他不会任人胡说八道! “天宝今天这个模样,的确是我的错,可是我不是殿下,宋府也不是皇宫,你以为天宝要走的话,他走不了吗?他所以不走,是因为他懂得我在乎他,爱他,而殿下你呢?”宋乐玉生气时特别冲动,说话也肆无忌惮起来,“难道殿下真的不明白世事多变这四字吗?自古帝皇多情,今天阿璞容忍你一个太子妃,他日你要他容忍你多少个妃子!多少个孩……” 听不进耳的淮钧猛然喝了一声:“闭嘴!” 被戛然止住的宋乐玉愣了一愣,回过神来后,才凉凉地说:“殿下,你觉得我和你没有分别吗?” 淮钧将两个拳头愈握愈紧,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一拳挥向宋乐玉的冲动。 宋乐玉看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顿时意会过来,问道:“你与阿璞的半年之约,只是权宜之计?” 淮钧沉默地别过头去。 “哈哈!”宋乐玉忍不住张狂地笑了出声,好不容易忍住笑意才低摇着头说:“阿璞真傻,他太傻了……” “你什么意思?” “昨天,阿璞问我,将来太子妃的孩子会不会恨他。”宋乐玉静了一会,让淮钧想这个答案,过了一会,他才厉声道:“你爱的人,你的妻,你的孩子,殿下难道你还不睁开眼睛,看看你身边有多少个人被你伤害?” 淮钧依然无话。 而宋乐玉偏偏还要多补一刀,“阿璞总是以为自己自私,其实最自私的不是他。” 淮钧再忍受不住,愤恨地说:“我对璞儿,正如你对赵天宝的感情一样,如果你们有些微想过我不能失去璞儿,你们就不该站到我的面前,不断要我放开他!甚至现在,他回来我的身边了,你们还是要他走!我如果不自私一点,怎么留得住他。我爱他,又为何不能爱自己?” 淮钧执迷不悟的话,使宋乐玉又笑了几声,“的确是小人多事了,小人对阿璞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今后能够过得好,还望殿下不要再伤他的心!” 带刺的话使淮钧怒意更盛,一时压抑不住,吼道:“滚!” 宋乐玉自知再说都是无用,只得微微弯腰,说:“小人告退。” 他拉开前殿的门,没有想到门前站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他不禁回头看了淮钧一眼,只见淮钧的脸色忽变,便约略猜到这女子的身份。他对这可怜的女子致以一个抱歉的眼神后,就挺直着腰,离开了。 宋乐玉走了之后,董靖看了一看淮钧,顿时间觉得她的夫君变得更加陌生,无话可说之下,也转身离开了。 二人走了之后,淮钧独自坐在前殿中,不发一言,直到深夜,他记挂着陈璞,才过去昭和殿。 当时陈璞正预备更衣入睡,淮钧却抱住他,轻声道:“璞儿,你哄我睡。” 那时候陈璞以为淮钧又心情不好了,就让他一直抱着。抱够了,二人就双双睡到床上,一句搭一句地聊着天。 结果聊着聊着,陈璞睡过去了,而淮钧看着他的睡颜,将他抱得更紧,低喃道:“璞儿,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 ☆、第五十三章(上) ?  为了防备诺煦发动兵变,这几天淮钧等人明里暗里作了几个部署。明里,他以太子的身份还有董将军在兵府的地位,尽可能架空了彭大将军,拦住他上月批下的军粮;暗里他派了几个人混入定安军,一作打听之用,二作扰乱之用。 诺煦得知军粮被扣下后,立刻带着莫回川与永霆来到彭府,而彭府里一早备好茶,等待诺煦的到来。 踏进彭府,嗅到清新的茶香后,诺煦顿时觉得心旷神怡,连日来郁郁不闷的心情就好了不少,也因为开封圣旨的日子愈来愈近,解脱的日子也近了。 见到他们后,彭大将军连忙迎他们上座,“老臣参见望王,艺王。” “岳父,别多礼,请快坐。” 彭大将军一坐下就乐呵呵地说:“望王好远见,殿下果然扣下那批军粮。” 诺煦呷了一口茶,微笑说:“殿下的忧虑没有错,谁知道我们会不会私下挪用那批军粮,要是殿下多想一步,西南战事告急,粮食紧迫,就会想到我们怎敢挪用,定安军的军粮,我们也不可能现在才预备。” “哈哈!”彭大将军豪爽地笑了几声,“老董也是的,我在兵府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他架空,我的人又怎么可能一句意见都没有,就说他没有脑袋。” 这几天压力巨大的永霆也忍不住笑了一声,嘲讽地说:“那是他们以为大权在握,所有人都得听他们的。” “唉,权力熏心,权力熏心啊。” 诺煦忍俊不禁,“岳父,你这是五十步笑百步。” 说过笑后,他们就收起笑脸,谈回正事。 “马上将西南战事告急和太子殿下扣住军粮的事散布开去,再以我的名义,捐一批军粮到西南,不必太多,只要快。” “可是西南急需军粮……”永霆上过战场,明白充足的军粮对军队有多重要,不愿意因而影响到战事。 “不必担心,消息散开后,殿下肯定立刻将军粮送到西南。”诺煦打了一个眼色给旁边的莫回川,莫回川马上离开彭府,照诺煦的话办事。 看着莫回川离去,永霆和彭大将军都没有异议,眼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另一批定安军正从水路赶来,预料明天晚上就会到达。”永霆说。 诺煦点点头,再喝了一口茶,自信满满地说:“江怀风以治丧之名上京,所带的兵力只够抗衡第一批定安军,他们一定不会料到我们会再调兵上来。” “虽然冒险了一点,不过办法不错。”彭大将军看着诺煦感叹道:“看着你这么聪明能干,总是让我想起太……你舅舅。” 诺煦拿着茶杯的手抖了一抖,脸色微变。其实他知道这个秘密不会守得长久,无论结局如何,这个秘密总会被揭开,不过不是现在,更不是在寄予他厚望的永霆的面前,因为他还没有准备好。 他装作从容,笑道:“恐怕我连舅舅的一根指头都及不上。” “舅舅?”永霆好奇地问,他从未见过诺煦的母妃,更不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4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41 知道诺煦还有一个舅舅。 “我的一个朋友。”彭大将军答道,却又惋惜地对诺煦说:“要是他有你一半谦逊,也不会落得英年早逝的下场。” “往事已矣,岳父、”诺煦顿了顿,才将这些年来想说的一句话说出:“多想无益。” 彭大将军摸了摸半白胡子,点头道:“我早就不执着了。” 诺煦苦涩一笑,执着的确实不是彭大将军,而他,也想做到不执著,偏偏世事往往都是不如人所愿。 至于提到往事,同样执着的还有永霆。他不屑一笑,他只有不断想起以往跟明珞快乐的日子,还有明珞的枉死,他才能一直活到现在。 像这样深刻的往事,只有多想才有益。 三个人心不在焉地坐了一会,诺煦多喝了两杯茶后,就动身要走。 离开之前,彭大将军有话跟诺煦说,便让永霆在外面稍等一下。 “望王。”彭大将军收起刚才的从容,严肃地看着诺煦,说:“无论成功与否,老臣要做的事都已竭尽所能。” “岳父,我知道。” “既然你还叫我一声岳父,我希望你答应我和瑶儿的事,一定要做到。”彭大将军一双老迈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诺煦,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看得出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诺煦直视回彭大将军,坚定地说:“竭尽所能。” 彭大将军得到承诺后,露出一个笑容,一脸慈祥,看着诺煦离开彭府。 其实他知道诺煦唯一可以做的真的只有竭尽所能四个字,因为事情的决定权从来都不在于诺煦,诺煦的承诺也不过权当一个安慰而已。 当年的事要是不蒙蔽自己的双眼,谁对谁错,显然易见。可悲的是,有人选择用仇恨蒙蔽自己的眼睛,蒙蔽别人的眼睛。 诺煦和永霆回到皇宫之后,就各自回去上阳殿和东沁殿。诺煦看着沿路的花草鸟木,自从先帝崩天,他总觉得这座宫殿少了一份生气,但他知道这是新气降临的前兆,新的生活将随之而来。 想到这一点,他的步伐就轻松起来,连日挤压着他的阴霾也扫开了一点。 忽然,他在拐角处顿了一顿,再放慢了脚步走。但是他才走了约莫五、六步,就敌不过内心的挣扎,飞快地走了上前,叫住前面的人。 “乐玉。” 刚从宫外回来的宋乐玉回过头来,看见诺煦后有些讶异,但还是对他一笑,恭恭敬敬地喊了句:“参见望王。” “多年不见,想不到在这里碰上。”诺煦指了指前方的亭子,问道:“过去坐坐吧。” 宋乐玉犹豫地看了诺煦一眼,诺煦明白他的忧虑,又说:“纯粹朋友相聚,如何?” 看着诺煦赤诚的眼睛,宋乐玉心里想,虽然他现在是太子一方,可是他和诺煦的交情在前,此刻有缘见面,加上此事上他对诺煦也有一点愧意,如果拒绝了他,也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最后他点点头,跟着诺煦过去亭子,二人相对而坐。 “上阳殿送过去的茶叶,还合你意吧?” 有了少时的教训,就算他没有喝那个茶,他也硬着头皮说:“云南普洱,当然合意。” 这么多年交情,诺煦自然看得出宋乐玉的言不由衷,他开玩笑说:“既然合意,我再让人多送一点到齐和殿吧。” “不、不……”宋乐玉连忙挥手拒绝,又解释道:“茶叶是范大哥送的……” 他的话未完,就被诺煦低声说的三个字打断了。 “不要说。” 宋乐玉立刻明白过来,噤声不语。 跟在淮钧身边,他也听闻过先帝驾崩之前曾经见过一个姓范的人。当时他没有多想,但现在见诺煦紧张的模样,他终于知道这姓范的人是谁了。 “他们知道吗?”诺煦低声问,脸上露出一丝慌张,他竟然忘记了淮钧身边有宋乐玉等认识范绍谦的人。 “我什么都没有说。” 听罢,诺煦舒了一口气,又警告说:“这件事,什么人都不能知道。” “嗯,我懂得。” 虽然他不明白先帝为何要见范绍谦,可是他也明白不能让淮钧和旻轩先找到范绍谦,否则单凭范绍谦与诺煦自幼相识这一点,范绍谦回来就是死路一条。 诺煦缓了缓脸色,转个话题:“在宫里的生活习惯吗?” “待一段时间而已,谈不上要习惯。”宋乐玉挑一挑眉,说:“你知道宋家的家训,要是可以选择,我怎样都不会踏入这座皇宫。” “不得踏入官场。”诺煦轻声说,又不禁笑道:“看来那个酒肉和尚的话,是为了防你这个痴情公子。” 宋乐玉耸耸肩,不愿将赵天宝牵进他们的话题。 诺煦“唉”了一声,话却是嘲讽的话:“我早就提醒过你,温柔乡是英雄冢。如果你听我的,也不至于被人抓住把柄。” “可是你也说了,我算不上什么英雄。”宋乐玉自嘲地说。 他听得出诺煦嘲讽中对他的担忧,而这也是他的担忧,只是现在才来想,显然是来不及的,他便只得自我排解说:“在我看来,那个酒肉和尚正是预料到我有此一劫,才让爷爷立这个家训,既然如此,我躲不过也只是顺天而行。” “好一句顺天而行。”诺煦想起那个晚上替他算命的人,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不禁想,是不是只有他按照天意走下去,就能得到那个他最渴望的结局? 宋乐玉笑了笑,又说:“小时候我算过一次命,那个大师说我二十多岁时会有一个大劫,只要度过了,虽然没有早年富贵,但至少一生圆满。” 那次算命的事,只有他和宋夫人知道,因为那句“没有早年富贵”使得宋夫人怕宋老爷不把家业交给宋乐玉,就一直隐瞒着。 要是那大师所算的都是真的,那么现约莫就是他应劫的时候了。劫是什么呢?他约略猜到,却不愿意细想。 至于一生圆满,自从他跟赵天宝表明心迹后,他这辈子求的就是和赵天宝快活地过完这一生,这么想来,只要他们在一起,他的一生就圆满了。 大劫――诺煦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他过来找宋乐玉就是为了插手这一件事,因为他们都预料得到这个大劫是什么劫。 他严肃地说:“虽然殿下现在用你,可是兔死狗烹的事,厉来并不少见,何况你与回川表亲的关系,这朝中有心的人多的是……” “不用什么有心人,我想我已经得罪了殿下。”宋乐玉无奈地说,再压低音量,将陈璞的事大约说了一遍。 诺煦一边听,一双眉愈拢愈紧。等到宋乐玉说完后,他就不认同地说:“殿下对璞儿的执念是你想象不到的,你何必为璞儿冒险说话?” “我既然把他当作朋友,这件事上,就应当尽一点力。” 看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4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42 着宋乐玉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诺煦不禁叹了一口气,“你就是个性情中人,不为家业做点事,却为感情奔波一辈子。” 宋乐玉摸了摸鼻子,笑了两声,却不作言语。 见他满脸不在乎,诺煦只得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这样重感情的人没有什么不好,就是可怜宋家出了这么一个不肖子孙,但要是说宋乐玉生错门户,恐怕又没有那一家可以养出他这样潇洒脱俗的气度,看来一切尽是天命矣。 他想了想,决定重提一件旧事。 “我没有想过你和璞儿会相识。” 向来信缘的宋乐玉,一直将他与陈璞相交视为一场缘分,便说:“这天下虽大,可是有缘的终会碰面。” 诺煦啞然失笑,他喜欢宋乐玉的答案,可是他想,宋乐玉一定忘记了他与陈璞的缘分要从何算起。 他眨了眨眼,高深莫测地问:“你还记得禾禾吗?” 随着这两个字浮现到宋乐玉脑海里的是一个七、八岁高的小叫化,那一年,诺煦买了那个小叫化,然后把他丢在宋府,命人把他洗干净。 宋乐玉已经忘了那个小叫化长什么样,只记得他有一双又大又明亮的眼睛,使他一眼就喜欢上那对眼睛,可是那一天,宋老爷和宋夫人要带他出门,等他回来了,那个小叫化也不见了。 突然之间,他想起那天在扬州城城北的山上的亭子与陈璞相遇的一幕,那天他就是被陈璞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吸引,就是那一双眼睛使他顿生熟悉之感,而执意要结识陈璞。 想及此,陈璞的双眼就与小叫化的眼睛重叠在一起。 他难以相信地问,“他、他是陈璞?” “这就是缘分吧。”诺煦点头说,又开玩笑道:“如此一来,你岂不为他赔上性命也愿意?” 宋乐玉正在感叹于感叹于世事的变化莫测,被诺煦这样一说,只能尴尬地摸摸头。过了一会,他问道:“大哥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他?”诺煦一脸疑惑,又摇了摇头,从未见过“禾禾”的范绍谦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 “那他怎么会、”宋乐玉欲言又止,不知道应否将范绍谦托付给他的事说出。 “会什么?” 宋乐玉犹豫了一下,心里想,在诺煦面前是不能隐瞒范绍谦的事的,何况,这件事说了出来也好,要是他走了,诺煦看在范绍谦份上,也会好好对陈璞, 他说:“在宣楼的时候,大哥要我好好照顾阿璞。” 听罢,诺煦有些怔然,心里又有些不是味儿。往日范绍谦只把他和莫回川放在心上,如今看来,陈璞竟然在他心里佔了一点位置? 这边诺煦还衡量着陈璞在范绍谦心中的位置,不远处却有一个人将他们看在眼里,几经衡量后,悄悄地回去仁福宫。 ? ☆、第五十三章(下) ?  当时淮钧正处理好政事,正想过去昭和殿时,刚巧碰上南起在外求见。 南起向来只负责保护淮钧的安危,除了淮钧召见他,他平常都不会主动求见,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淮钧回到书案前,说:“进来。” “臣参见太子殿下。”南起双手作揖,下一刻,他双膝跪地,正色道:“请殿下恕罪。” 淮钧诧异地看着他,问道:“什么事?” “臣自知不该多言,可是此事关系到殿下的安危,臣不能不说,请殿下恕罪。” “你先起来。”淮钧脸色微变,又亲自上前扶起南起,说:“你尽管说,我一定不会定你罪。” 得到淮钧的许诺后,南起才放下心来,照直说:“臣从怀仁殿回来途中,看到望王与宋公子在一个亭子见面。” 这件事乍听是惊涛骇浪,然而淮钧听来,不过是一个小波浪而已。 他早就知道宋乐玉和诺煦的关系,凭这个关系,就算他们之间有什么阴谋也不足为奇。可是倘若他们要密谋什么的话,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在一个亭子里,更不会在这个已经挽回不到什么的时候。 何况,宋乐玉要是有异心的话,那天他就不会只替陈璞求情了。 见淮钧不说话,南起又战战兢兢地说:“臣知道宋公子忠心于殿下……” 话未完,就听到淮钧嗤笑了一声,“南起,不用紧张,论忠心,宋乐玉怎么都及不上忠心,说起来,我这条命还是你三番四次救回来的。” “这都是臣该做的!”南起连忙说。 “嗯,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淮钧命令已下,南起只能怀着不安,悻悻地退离书殿。他走了之后,淮钧独自想了一会应该怎样处置宋乐玉,他不愿意做兔死狐悲的事,可是宋乐玉也是不能留的。 下了主意后,淮钧才踏出书殿,过去昭和殿。一路上,他脸上已经换上温文的笑容,关于朝堂上的这些混乱事,他不愿意让陈璞知道。 到了昭和殿时,正见陈璞蹲在玉兰树下,他便什么都不想,跟着他蹲了下来。 “璞儿,看什么。” 陈璞抬头看了淮钧一眼,然后指着面前一棵初长的小苗说:“你看,它长出来了。” 淮钧看着眼前的两块小叶,又看了看陈璞发亮的双眼,突然间他有种感觉这小苗就是他们初长的孩子,一颗心就随之暖了起来。 “都这么多天了,不长可不行。” “我还怕自己会把它养死了,毕竟种花这回事,不是谁都种得了。”陈璞“自嘲”地说,然后站起来,满脸笑意:“不过现在发现,这花我还是种得挺好的。” 淮钧跟着站了起来,认同而讨好地说:“当然了,这花是璞儿种的,不长也得长。” 陈璞被逗笑了出声,心想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淮钧也会是这副认同的模样吧。像这么爱他的人,倘若放弃了,何处再寻呢? 他打趣地问:“怎样不长也得长?” “拔苗助长啊,反正璞儿想种花,一定种得到花出来。” “拔苗助长哪里种得到花?”陈璞白了淮钧一眼,笑说:“看来这花还是我一个人种好。” “好啊。”淮钧一手搂住陈璞的腰,情深款款地凝视着他,“你种花,我赏花。” 忽然,有几串脚步声从远至近传来,陈璞下意识地推开淮钧放在他腰上的手,然而这一次,淮钧却紧紧地一直搂住他,不愿意放手。 知道有几个宫婢来了,她们一看淮钧和陈璞亲昵的姿势,立刻转过身,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关于淮钧和陈璞的关系,昭和殿的人一直都猜到几分,不过这种事他们都不敢再猜下去。一直到先帝驾崩,阿福语重心长地交代他们从今以后,有些事可以装作不见就装作不见,不要惹祸上身,还有今天亲眼一看,那块一直遮掩着他们的关系的布就被拉了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4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43 下来。 “退下。”淮钧沉声命令道。 陈璞整个人抖了一下,他这才惊觉现在的淮钧已经不同于往日一再推开他,然后违背心意,迎娶太子妃的人了,这么想的话,是不是凭淮钧对他的坚定,他们就可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几个宫婢匆匆地退下后,淮钧连忙跟陈璞说:“璞儿,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放开你。” 还未回神的陈璞“嗯”了一声。 淮钧又说:“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陈璞顿时回过神来,他握上淮钧搁在他摇处的手,紧紧地握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一颗不确定的心安定下来。 他在心底呐喊――陈璞,相信他吧、相信他吧。 良久,陈璞才低声应了一个“好”字。 淮钧一听,心中大喜,用力地将陈璞拥进怀抱里,欣喜若狂地说:“往后这昭和殿都是你的,你可以种你喜欢的花,我来赏花……” 陈璞惆怅地听着淮钧动听的话,此时他更不敢去想倘若淮钧当上皇帝,他们之间会变成怎样。 “还有……”淮钧低下头,吻了他的脸颊一下,“赏你。” 陈璞的脸红了起来,那些胡思乱想就被这么一个吻抛到脑后。未知的未来,他愿意为到这一刻,暂且不去想。 二人回到前堂,亲密地聊了一会,闹了一会,就到了晚膳时间。然而饭菜刚呈上来,怀仁殿就来了一个小太监。 “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 那小太监恭恭敬敬地说:“五皇子有要事启奏殿下,请殿下过去怀仁殿一趟。” 淮钧看了陈璞一眼,见他点头了才说:“我马上过去。” 当淮钧到了怀仁殿,只见旻轩来回踱步着,脸色十分难看。 他一见到淮钧,立刻停了下来,“参见殿下。” “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旻轩不安地看了淮钧一眼,才说:“董将军在兵府扣下送给西南的军粮之事,一天内传遍整个京城……大皇兄私下捐了一批军粮去西南,他……” 旻轩连日来的压力,在这一件事上爆开,话也说的愈来愈乱。他只要想到功败垂成的下场,就再也冷静不到。 只怪他们急着防备诺煦,反被他们将了一军。 “这事我们不是一早就商议好了吗?西南方面不过是拖上三、四天,事成之后,我们才速速把军粮发到西南。” 旻轩急躁地说:“本该如此,可是听闻西南的军情告急,急需这批军粮。大皇兄乘势而出,散播兵府里有人滥用权利扣住军粮,殿下纵容不治,他只好私下捐出粮食……” 淮钧紧皱着眉,过了一会,他才无力地说:“马上让董将军把那批军粮送到西南。” 剩下不过三天,既然这批军粮一定要送到西南,他也不想赔上自己的名誉。 “但是……” “就说我们只是要检查一下军粮,确保安全才送过去。”淮钧无可奈何地说。 夜半,董将军连夜放出军粮的事传到东沁殿和上阳殿。 永霆感受着这个小胜利的喜悦,看着天上的弯月,喃喃自语道:“明珞,我尽力了,很快就能来陪你了,你要等我。” 另一边,诺煦也看着那轮弯月,暗自想,这一次,无论成也好,败也好,总算是了结这件事。他回过头来,看着一直守候在他身边的莫回川,对他灿烂一笑,问道:“回川,对不对。” 莫回川看着他这个笑容,有些失神,只有他才看得明白,这个笑容是诺煦年少时诉说着梦想的笑容。 他点了点头,一如以往地答道:“对。”顿了顿,又喊了一声:“诺煦。” 他们晲向窗外,还有三天。 ? ☆、番外二――禾禾 ?  建和十六年,立春,正是乍暖还寒时候。 虽然风里还带着一些寒气,不过中午明媚的阳光倒添了一丝暖意。每天这个时候,京城都会从街头热闹到街尾。午时开门的香品楼迎来了第一批客人,座无虚席;大街小巷摆满了摊子,从热食到一些小玩意,人潮络绎不绝。 诺煦特别喜欢这一份热闹,每次念完书,都会换上衣服,跟莫回川和范绍谦偷溜出宫。 然而今天他却是单独一个人出来,恍恍惚惚地走在人潮之中。 他的耳边不断响起叫喊声,交谈声,他忽然睁大了双眼,看着这热闹却庸俗平凡的大街,心里悲哀地想――这才是我该在的地方,而不是皇宫,不是那座金碧辉煌却冰冷寂寞的皇宫! 打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再看着皇后圣上对淮钧的疼爱,他都只能不甘心地想起自己枉死的父亲,还有孤苦伶仃生活着的娘。 忽然,有一只手扯着他的下摆,他回头一看,没有人;低头一看,只见一个浑身上下无处不脏的孩子,除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他盯着孩子,孩子却可怜兮兮地回视他。 鼎沸的人声中传来一把稚嫩、胆怯的嗓音:“哥哥,你买我……” 话音未落,这个脏孩子就被一只大手拉走了。 诺煦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只见他将孩子按在膝上,一掌又一掌打在孩子屁股上,粗声粗气地骂道:“叫你好好说话、让你这样说吗……” 那孩子哭的惊天动地,周围的人都静了下来,只听见孩子还一边哭,一边喊着:“哥哥,你买我走吧、你买我走吧……” 诺煦摸了摸自己的钱包,这年头马贼猖獗,早就听说不少孩子被抢走,再卖出去,想不到这些人竟然吃了豹子胆似的,卖人卖到来京城。 过了一会,孩子还是哭个不停,周围的人像看好戏似的,愈来愈多。诺煦不愿成为这闹剧中的脚色,正想离开时,却被那人喊住了。 “公子,这孩子父母双亡,无家可归,可怜得很。脑袋有些笨,可是乖巧,要是公子府中缺一个人,不如大发善心,让他有个安身的地方吧。”那人贩子紧盯着诺煦,一双眼发着光。 孩子好不容易停下哭泣,睁着那双明亮的眼睛,乞求地说:“哥哥,我很乖的……” 诺煦看着他的眼睛,不禁心里一动。 这么清澈的一双眼,好像通晓世间的事,他心里道――你明白我苦痛的处境吗?他又担心总有一天这孩子浑身的脏会连同这双眼睛污染,像他这般身不由己的活着。 最后他拿出钱包,张开干巴巴的嘴,苦涩地说:“这孩子,我买了。” 人贩子的眼睛更光了,却是一种污秽、贪婪的光,看的人很不舒服。诺煦暗自庆幸把这孩子买了,否则他不能想象孩子明亮的眼睛终有一天会落得如此不堪。 “谢谢公子。”人贩子看着诺煦虽然朴素,却衣料上好的衣服,竟叫高价道:“十两银子。” 诺煦瞥了一瞥旁边的木牌,上头只是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4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44 写着一两银子。但是他也不讲价,把十两给了人贩子,然后伸出手,对孩子说:“来,我们走了。” 那孩子连忙走到诺煦身旁,紧紧地牵着他的手,生怕人贩子反口似的。 周围的人起哄道:“公子,这小叫化怎值十两,你不要被骗了。” 人贩子连忙说:“一个人,怎么不值十两,你们不要胡乱说话。” 诺煦却不理他们,径自走了。他心里觉得好笑,一个人怎会不值十两,又怎会只值十两?可是那人贩子的确不值什么,他要他明天就消失在京城! “哥哥,我这样牵着你好吗?”孩子胆怯地问。 “为什么不好?” “我身上脏,会弄脏你。” “不会,你不脏。”说罢,诺煦不禁苦笑,如果这样的孩子也是脏的话,这世界还有谁是干净的?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灿烂地咧开笑容,答道:“禾禾。” 诺煦拍了拍孩子的脸,也不嫌脏。他想着,先把这孩子洗好,改天再带给范绍谦和莫回川看吧。 禾禾又问道:“哥哥,我们现在去哪里?” “宋府。” “宋府?“禾禾了然地说:“哦,哥哥,你姓宋。” “我不是姓宋。”话一出口,诺煦就有些后悔了,难道他说他姓乌吗?这个姓一出口就不得了。他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姓陈。” 禾禾点了点头,然后用那双单纯的眼看着诺煦,天真地问道:“那么禾禾以后也姓陈吗?” 诺煦没有应话,一颗空虚的心却突然有些温暖,或许这孩子能够替他过得好,他能够将他的美好寄放在孩子的身上! “哥哥。”禾禾又问:“你为什么愿意带我走?” “因为、”诺煦顿了顿,那些理由都说不出口,只是说:“人皆有恻隐之心。” 禾禾听不明白,只好再问“什么是恻隐之心?” “恻隐之心就是……” 一路上,诺煦不嫌弃禾禾烦,这一大一小就一边说着话,一边来到宋府。 当时宋老爷和宋夫人正整理着行装,预备到扬州谈生意,顺便带着儿子宋乐玉游玩一下。他们一听到诺煦来了,就带着宋乐玉出去前厅。 “参见大皇子。”宋老爷和宋夫人恭敬地说。 然而自幼被惯坏的宋乐玉却走到诺煦身边,喊道:“诺煦哥哥,你怎么来了?”又指了指禾禾问:“这小叫化是谁?” 禾禾觉得叫他小叫化的都是坏人,他便缩到诺煦身后,不愿意跟宋乐玉说话。偏偏这宋乐玉的个性是,你不给他的话,他偏要。于是他就蹲了下来,逗着禾禾。 忽然,他像发现什么似的叫了一声,然后说:“诺煦哥哥,他的眼睛真好看,你把他让给我好吗?” 不等诺煦回到,禾禾就鼓起勇气,大喊道:“不要!” “为什么!”宋乐玉比他更大声地说。 禾禾又缩了一缩,委屈地说:“因为你是坏人,坏人才会叫禾禾小叫化。” “那我不叫你小叫化……” 宋乐玉的话被一串急速的脚步声打断了。前厅的门被人用力地推开,一个高而而瘦的人人冲了进来,宋乐玉叫了一声:“表哥。” 来的人正是莫回川,但他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冲到诺煦跟前说:“诺煦,不好了,绍谦出事了!” 诺煦脸色一变,什么都没有问,就跟宋老爷说:“宋伯伯,这孩子我先放在这里,改天再带他走。” 说罢,他就不理禾禾,跟着莫回川走了。 诺煦前脚踏出前厅,禾禾就哭了起来,打算用一双小短腿追着诺煦。然而他走不了几步,就被宋乐玉拉着。 “你别哭,我会照顾你。”他又说:“你一哭,眼睛就不好看了。” 但是他的话禾禾听不进耳,只觉得他被拦着了,而诺煦愈走愈远了,他便愈哭愈大声。 良久,在宋夫人的安慰下,禾禾终于不哭了。宋夫人马上命人把禾禾洗干净,再赶宋乐玉去收拾行装。可是宋乐玉却不愿意,誓要等到禾禾洗好才收拾行装,因为他要带着他一起去扬州! 但是禾禾还没有洗好,宋乐玉就被宋老爷赶上了马车。 临走前,他不甘心地跟管家说:“你跟禾禾说,等我回来才陪他玩。” 结果,宋乐玉一走就是半年,等他回来时,禾禾早已被诺煦带走了。 诺煦带走禾禾的那天,他整个人憔悴得很,反而洗干净的禾禾却精神焕发。他一见到诺煦,就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大喊道:“煦哥哥!” 诺煦摸摸他的头,牵着他走了。 那一天,诺煦问禾禾道:“禾禾,以后你就叫陈璞,好吗?”见他点了头,诺煦便蹲了下来,抱住他,低泣着。 陈璞有一双小手拍了拍诺煦的背,拙劣地安慰着他:“煦哥哥,你别哭。” “璞儿、璞儿……”诺煦喃喃着,心中则暗道:“我过得不好,以后你要替我过得好……” ? ☆、第五十四章(上) ?  连日来流转在宫廷里的明潮暗涌好像在第八天稍稍平静下来,诺煦和淮钧难得一起出现在正殿里,辅助莫丞相筹备先帝的丧礼。两个人各据一方,将礼部大大小小官员提呈上来的法事、出殡等的次第看一次,再交给莫丞相作最后检阅。 自□□以来,就明令皇室万事不能铺张,即使是皇帝的丧礼也应简单为主,免得扰民伤财,重蹈前朝复辙。 然而,虽然这几天莫丞相都是忙于丧礼的筹备,但是说筹备呢,莫丞相却似乎在尽最大的可能,将丧礼的事一减再减。例如过往后妃都应该亲送先帝出殡,可是先帝的后宫早就形同虚设,莫丞相便独排众议,取消了这个规矩。又例如以往都会请五十多个僧人和尼姑来敲经念佛,但是莫丞相却硬是把这五十多人变成十人。 淮钧和诺煦对于莫丞相此举虽然不解,但是当他们看到莫丞相伤心憔悴的模样后,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相信了这样是对先帝最好的。 这举国上下,谁不知道莫丞相是先帝的莫逆之交? 过了一个上午,丧礼当天的次第也大致预备好了,诺煦和淮钧正打算离去时,莫丞相却把他们喊住了。 “望王。”莫丞相一开口,嗓子都是沙哑的,“几年前,先帝曾给你一块玉牌,老臣知道那块玉牌对先帝意义重大,恳请望王割爱。” 诺煦先是愣了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关于那块玉牌,诺煦是这两、三年前才知道那是先帝送给陈逸云定情之用,所以诺煦后来就没有再戴了。 他说:“我待会命人拿给丞相。”说罢,他就先离去了。 莫丞相又对淮钧说:“法事方面,不知殿下能否请来永宁寺的明心大师当主持?” 淮钧马上点头,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4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45 “我待会就过去永宁寺,这几天有劳莫丞相了。” 莫丞相微微一笑道:“不劳烦。” 他的笑容里尽是苦涩。从陈逸云,到范文厚,到现在先帝的丧礼,他只想他的几个好友能好好的走。 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淮钧跟莫丞相别过后,亦离开正殿了。当时诺煦正在他约莫百步之远,淮钧想了一想,竟阔步走到诺煦的身边,说道:“两天之后,皇兄可有打算?” 诺煦颇感好奇地看着淮钧,想不通他这是来挑衅还是什么的。 他反问:“那么殿下又有什么打算?” “我该打算什么?”淮钧看着诺煦至今自信满满的模样,不禁觉得可笑。他冷哼了一声:“时已至此,莫非皇兄还认为自己有胜算吗?” 诺煦和淮钧并肩而走,听着他讥讽的话,也不觉得烦躁不快,反而微笑道:“有没有胜算,不是你我说了算。” “那么皇兄认为自己凭什么坐上帝位?”淮钧忽然停住步伐,靠近诺煦耳边,低声问道:“名不正,又何来言顺。” 初夏的风是暖的,拂在诺煦身上却好像带上了一点冷意,空白了他的脑袋,剩下淮钧的话缠绕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才稍稍回过神来,心里明白淮钧知道这件事了。不过诺煦又清楚这件事打从先帝崩逝,就再也瞒不到多久,如今被淮钧知道,除了讶异,倒也没别的情绪。 他神色自若地问:“殿下打算公告天下吗?” 淮钧认为诺煦只是强装镇定,又想到这是一件让先帝、皇朝蒙羞的事,不禁冷笑了一声,反问道:“这件事,皇兄认为该如何公告天下?” 诺煦耸耸肩,笑道:“既然殿下也不打算让天下人知道,那么殿下想我做什么?” “皇兄,要是我是你,我现在想的应该是如何全身而退,而不是还在做梦,妄图什么!” “这么听来,殿下这些话是都是为了我着想?”诺煦轻笑了一下,“劳烦殿下了。可是倘若我想全身而退,殿下又会放过我吗?” 初夏的鸟叫的正欢,叫着叫着,竟使淮钧烦乱起来。他想起这几年的事,明知道以诺煦的身份不能威胁到他,偏偏他心底里还有一口恶气,心里的那条毒蟒又叫闹着,使他不愿意放过诺煦,半点也不愿意。 他说道:“皇兄应该悔恨这些年来所做的事,毕竟父皇可以保你一时,却保不了你一辈子。” “的确是我考虑的不周全。”诺煦顿了顿,又说:“还望殿下的考虑能比我的周全,当年明珞的事已经让璞儿离开了你一次,我也不愿意因我而坏了你们的感情。” 淮钧不禁笑了出声,以为诺煦已经没有办法,只能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来使他放过他,便没有应话了。 诺煦拍了拍淮钧的肩膀,话锋一转,张狂地说:“不过,我从来都不怕这件事公告天下。殿下,你知道的事,远比你想象的少。” 他投下这句话后,就从容地走了。 淮钧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没想到自己反被他削了锐气,而鸟的叫声像在嘲笑他般。他想不明白,事已至此,为何诺煦不向他求情,还妄想跟他争夺帝位。 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真的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好一会儿,淮钧才定下心神,心里想――他只是装作镇定,那句话只是吓唬我而已。 淮钧在仁福宫陪董靖用完午膳才过去昭和殿,让陈璞跟他一起去永宁寺。陈璞一听到永宁寺,就连声应好,收拾了一下就跟淮钧出宫了。 出宫前,陈璞从地下捡起一朵刚凋落得玉兰花,心里想,玉兰花的花期快要完了,他应该带一朵给纭妃。 永宁寺依然是宁静的,只是添了一丝初夏的暖风。陈璞踏进寺内,正好有花香扑鼻而来,映入眼帘的是开得正灿烂的黄花,还有几只蝴蝶在花间飞舞。 这几天皇宫都陷在一片了无生机的白,陈璞多多少少觉得压抑,来到这里,便稍稍舒心过来。淮钧也觉得这里特别舒服,或者是纭妃长眠于此的关系吧。 他们先去找明心大师,却被知会他正在跟几个弟子讲解佛经,淮钧便不打扰他,与陈璞过去西郊,探望纭妃。 淮钧握着陈璞的手,伫立在纭妃的坟前。 陈璞从怀里拿出那朵玉兰花,放在坟上,低声说:“娘娘,我和淮钧来看你了。” “母后,我跟璞儿和好了,我会过得很好,你不要担心。” “嗯。”陈璞应了一声,微笑着说:“娘娘你放心。” 陈璞温和的话使淮钧不禁侧过头,凝视着陈璞,一股暖流渗进他的心房。刹那间,他觉得他们根本没有分开过,陈璞依然是三年前那个愿意坚定站在他身旁的陈璞。 那些若有所失的感觉就随着陈璞脸上的微笑消失了,这一刻,淮钧确定陈璞会陪着他一生一世,再也不分开。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说:“母后,父皇他驾崩了。”说到这一句时,他感觉到陈璞正紧紧握着他,像是为他注入勇气,让他的心好受一点。 “母后,父皇会去找你吗?我知道了一些事,也明白了母后往日受的委屈。”淮钧顿了顿,才说:“母后,下辈子你会找到一个对你更好的人,我会再做你的儿子,我们会有一个好的家,对不对,璞儿。” “对。”陈璞低声应道,心想,要是真的有下一辈子,他一定会选择投胎成一个女子,那么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淮钧在一起,就不会分开三年。 “我会跟璞儿过得好好,母后,你要看着我登上帝位,我一定为你洗脱污名。”淮钧誓言坦坦地说,又暗道:“我一定做得比父皇好,我会对靖儿好好的。” 身后传来悉率的踏草声,淮钧回头一看,看到明心大师正阔步而来。 他分开了陈璞的手,说:“我去见明心大师,你在这里跟母后聊一会儿。” 淮钧与明心来到远处的一个亭子,他双手合起,尊敬地喊了一声:“明心大师。” 明心大师也合起双手,微弯腰身道:“参见太子殿下。” “大师不必多礼。”淮钧也不多言,马上把来意道出:“父皇仙驾,两天后举行丧礼,特请大师担任法事的主持。” 明心想了一想,才答应道:“这是贫僧该做的事。” 微风拂来,撩起淮钧的一缕发,他拨了一拨,客气地说:“多谢大师。” 明心看着淮钧瘦削的脸颊,好像比前一次见时憔悴,又想起纭妃的死至今还让他耿耿于怀,只得安慰说:“山陵既崩,请殿下不要太过伤心。” 淮钧脸上挂着一个微笑,却没有应话。下一刻,他慢慢地把视线移向远处的陈璞,看着他修长的身影,脸上的笑容则更明显了。 事实是,这个中的喜与悲是明心大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4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46 师不会明白的,而他有陈璞明白就够了。 蓦然,有两只麻雀从树飞到地上,其中一只喙里衔着一块树叶,然后把树叶放到地上,啄开了几个洞。 “叶落千斤重。”明心忽然说:“殿下,你可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淮钧连忙收回视线,摇了摇头,“叶本来就轻,何来千斤重?”他又虚心地说:“还望大师指点。” “世人都知叶轻,却偏偏是一块叶使人生苦痛。”明心双手合起,双目慈悲,“阿弥陀佛。” “大师,恕我愚昧,请再指点。” “叶长叶落,本是平常事。”明心看淮钧点头了,再说:“那么有得有失,有生有死又何如?” 淮钧终于意会到明心的话,皱了皱眉,问道:“人命又怎能与一块叶相比?” “对树而言,一块叶就是一条命。 “大师,要是这样的话,树会痛吗?”不等明心回答,淮钧径自答道:“不会。因为树没有心,也没有七情六欲,叶落自然轻。而人不同,人心肉做,得与生,犹如添一块肉;失与死,等于割一块肉,如何不重?又如何不痛?” “红尘多苦,在于世人苦苦执着。生死得失,本来就是天理所成,既是天理,树不是无心,也不是不痛,只是贵在看破、放下。” 又有一丝暖风拂在淮均的脸上,柔和的,让他想起了佛祖那双慈祥的眼睛,好像在奉劝他放下吧,放下对他们的仇恨,放下权力,从此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吧。 然而淮钧依然忘记不了纭妃的惨死,也放弃不了将到手的帝位,他不能将帝位拱手让给名不正,言不顺的诺煦。 他握紧双手,看在明心有恩于纭妃就不发作脾气,只是敛起笑容说:“谢谢大师的关心,大师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这人世间,人贵在的,可不就是这七情六欲吗?” 明心看见淮钧的不悦之色,就不再多说了,只是心里暗想――偏偏人陷于苦海,也是因为这七情六欲。不过他今天挑起这件事说来,除了希望淮钧放下执着,也是因为淮钧的一点戾气,使得有一件事他不得不说。 “当年明净留给殿下一句别执着,希望殿下好好记住。”明心直言道:“请殿下做一个明君,造福百姓。” 他不知道宫廷的斗争,认定了淮钧作为太子登上皇位,只想他放下这点戾气,以百姓的福祉为前提,不要因私忘公。 淮钧一听,心中大喜,立刻应道:“这是当然的。” 他们多聊两句就分别了。淮钧以轻松的步伐走向陈璞,将刚才明心大师的话抛诸脑后,现在他一心求成,叶重还是叶轻的话,对他而言都是没有意思的。 陈璞见他脸上挂着笑容,问道:“发生什么好事了?” “没有。”淮钧低声说:“明心大师让我记住做一个好皇帝。” “这是一定的,不是吗?”陈璞反问道。 淮钧见陈璞如此相信自己,心情更加好,马上说:“是!” 离开永宁寺后,淮钧伸出手,牵住陈璞。忽然有一只蝴蝶飞来,淮钧定睛一看,心里说――母后,我一定会过得好好的!然后他们一路牵着手,慢慢地走回皇宫。 ? ☆、第五十四章(下) ?  回到皇宫之后,淮钧送陈璞回去昭和殿,没想到一个怀仁殿的太监正在等他。 说起来,怀仁殿的人三番四次找淮钧找到来昭和殿,宫里的人对于陈璞的身份也渐渐看出个眉目来,尤其是昭和殿和仁福宫的,都知道陈璞在淮钧心里是意义非同的。 淮钧一听到旻轩有要事找他,让陈璞好好吃饭后,就跟着太监匆匆赶到怀仁殿。 “殿下,你终于来了。”旻轩等了淮钧一整个下午,心里有气,只是不敢表现出来。 “嗯。”淮钧解释道:“莫丞相让我请明心大师来当法事的主持人。” 听罢,旻轩心里那道气消退了,怔然地说:“对、还有两天而已。” 对旻轩来说,这十天时间过得很快,却又很慢,快的是他过去苦痛的日子快要完结了,慢的是他总害怕功败垂成,过得越发胆战心惊。 ――不过两天而已! 旻轩收回心神,摊开书案上的羊皮地图,指着上面一条通往京师的水路说:“殿下,据密探回报,二皇兄再调了一批定安军上京,预计明晚抵达京城。” 淮钧暗自一惊,却依然装作镇定,他的确没有想到诺煦还有这一招,更是想不到他们会用这一招。如此堂而皇之地调兵上京,等到他登上帝位后,他怎么可能饶过他们呢? “看来大皇兄对这个皇位是志在必得。”淮钧双目锐利,厉声道:“但他该也该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 “所以他只能孤注一掷。”旻轩轻蔑地说:“他只剩下逼宫这一条路。” “你怎么看?”淮钧问道,然后坐到书案前,托着下巴,一边思量,一边听着旻轩的分析。 “江将军带来的定武军不多,而定安军再加调上京,怕是难以抗衡。”旻轩皱着眉说。 “京中的兵力呢?” “彭大将军占优。” 与其说诺煦没有掂量自己的身份,不如说他一早就看清楚局势。所以从一开始他都不曾想过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他这么多年来编排的都是为了后日的逼宫。 然而旻轩等了这么多年,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诺煦夺下皇位! “请殿下恕罪。”旻轩忽然双手作揖,说:“因为殿下迟迟未回,所以旻轩私自作了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 旻轩靠近淮钧的耳朵,低声把那个决定说出:“火烧军粮。” 话音刚落,淮钧就嗅到一阵大火的浓烟味,他赞赏地说:“旻轩,这事你做得好。”再说:“可是只剩下明天,就算烧了他们的军粮,也阻止不到他们。 二人对看了一眼,最后一致地将目光放到地图上――定安军从水路过来,但这条水路不是直达京城,而是要先经过上和城,再过关口,才能抵达京城。 旻轩双眼一亮,说:“只要我们在上和城拦住他们,等到圣旨开封,他们就大势尽失。” 淮钧认同地点点头,想了再想,然后解下系在腰间的太子令牌,递给旻轩:“你马上带着我的令牌,还有宋乐玉过去上和城,租用路权,关了城门,拦住定安军入城。” “殿下?”旻轩疑惑地看着淮钧,不敢相信这个方法。 “事到如今,只有这个方法。”淮钧也懂得这不是一个最好的方法,可是他说:“望王爱民如子,他不会硬闯的。” 旻轩会意过来,马上说:“我现在就过去。” 另一方面,永霆也气冲冲地来到上阳殿。他用力地推开前堂的门,见到空无一人后,只得命人将诺煦和莫回川叫来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4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47 。 听到永霆来了,刚从宫外的诺煦和莫回川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匆匆来到前堂。 “发生了什么事?”诺煦坐到永霆的旁边,气息还有些凌乱。 “定安军的军粮被烧了。”永霆板着脸说。 “什么?”诺煦讶异地说,这事不用想就知道是淮钧所做的,只是他们的粮草收得极为隐秘,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永霆料到诺煦的问题,便说:“有人混进了定安军,这几天就有一些不利我们的传言散播在定安军,没想到人还未抓到,军粮就被烧了。” “那么放火的人呢?” “抓了起来,但是他自尽了。”说罢,永霆再也按捺不住脾气,站了起来,一掌打在桌子上。发出极响的一声,吓了诺煦一下。 诺煦皱了皱眉,抿着唇,没有作声。 永霆知道自己太过激动,惹诺煦不高兴了,只得悻悻地坐回下来,低声说:“皇兄,你可有办法?” 过了一会,诺煦才应道:“办法倒不必,剩下一天而已,粮食不是大问题。”他顿了顿,才将忧虑说出:“只是有人混进了定安军的话,我们多调兵力的事……” 话还没有听完,永霆又压抑不住,一掌打在桌上,咬牙切齿地说:“他们知道了。” 莫回川插话道:“可是即使现在知道了,也无补于事,不是吗?” “嗯、”诺煦随意应了声,下一刻,他也拍了一下桌子,扬声说:“不对!” 永霆紧张地看着诺煦,只听诺煦命令道:“回川,你马上带人去上和城,接应定安军,有什么不妥的话,速速回报。” 莫回川不问什么,直接应了句“是”,便退出上阳殿。 “他们会去上和城拦住定安军?”永霆后知后觉地说,见诺煦点头后,他的反应变得激烈:“我跟莫侍卫一起去!我就不信他们拦得住我!”说罢,不等诺煦说话,他就径自快步离开,但还没有踏出前堂,就被诺煦叫住。 “永霆!此事交给回川,你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 “稳住定安军的心。” “可是!”永霆正想反驳,却被诺煦一句“他们只听你的”堵住了,只得点头答应。 诺煦这才松一口气,永霆太过冲动,他怕永霆过去上和城后,与淮钧的人碰面会发生什么不可挽救的事,只能将他留在皇宫。 等到永霆走了后,诺煦独自站在窗前,凝视着漆黑的夜,心里想――我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当晚,旻轩去了齐和殿找宋乐玉,但是宋乐玉却卧病在床。当宋乐玉得知他们的计划后,只得拿出自己的玉牌,给了旻轩,让他到宋府拿钱。 得到宋乐玉的玉牌后,旻轩就带着庞湛出宫。同时间,莫回川也离开皇宫了。 还有一个人,带着诺煦的信,偷偷地出了皇宫。 ? ☆、第五十五章(上) ?  第九天,圣旨开封前的最后一天。 天还没亮,甚至鸡还未啼,宫廷里外已经纷纷扰扰的。 这一天,京城上下,自留家中,不做任何买卖,不做嫁娶喜庆活动,不能杀生,人人身穿白服,斋戒茹素,为先帝积累福德。而宫里的人则把城中的街道清理干净,铺上白绫,好让百姓们恭送先帝出殡。 而宫里的宫婢和太监们则忙于布置皇宫,比起前几天,今天的皇宫更是彻底地陷入了一哀伤。人们来来回回地安排着明日的丧礼,或是目无表情,或是神情凄切。而昭和殿里的玉兰花则偏偏在这个时候掉落了一半,万事俱伤。 至于淮钧和诺煦等人,此时只能作最后努力,谁也不愿意落败。 旻轩连夜到了上和城,这地早年赐了给老德王,如今过了两代,少德王看在有利可图和太子的令牌份上,把路权租了给旻轩,下令封城,任何人等不得入内。莫回川和定安军来迟一步,只能双双看着城门,一面也见不上。 京城里的诺煦和永霆不能坐以待毙,他们一早将彭大将军的心腹兵力和定安军聚集在一起,作最后演练。 那时候永霆说:“我们应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殿下与我们旗鼓相当,他亦早有部署,就算我们突击皇宫,也不能稳操胜券,而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刻……”他想起前几天送来的信上的四个字,诺煦只能叹道:我们应该为自己留一个余地。” “余地?”永霆不明白地看向诺煦,而事实上,诺煦也不明白这个余地的意思。 但是他说对了一件事,就是淮钧为防他们逼宫,早就安排好一切应对,而仁福宫和昭和殿的守卫也明显加强了,如今一半定安军被拦在上和城外,诺煦不能选择硬碰硬,他只能反复拿着地图,试图为定安军找一条出路。 至于早就布置好一切的淮钧,一早就来到宫里最北的安福殿。他推开前堂的门,再命侍卫们退下。 里头的人满头花白,精神有点萎靡,他一看到淮钧,马上站起来,双手作揖,恭敬地弯下腰身:“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李公公,请起。”淮钧坐到主椅上,再让李公公坐下,问道:“李公公对这里的环境满意吗?” 原来是淮钧念在李公公一直尽心尽力地侍奉先帝,就把他安置到安福殿,好让他在宫中颐养天年。 李公公小心翼翼地说:“殿下有心了,宫中的地方自然是好,老奴也当然满意。” 淮钧点点头,左看右看后,再说:“要是有什么需要,李公公尽管提出来,你侍奉了父皇这么多年,无功也有劳,是时候让人侍奉了。” “殿下仁德,那些都是老奴该做的事。” “明日父皇出殡,你要好好送他最后一程,毕竟你跟了父皇这么多年,这一路不能没了你。” 一听,李公公就悲从中来,老泪横秋。他举起遍布皱纹的手,擦一擦眼睛,却偷看了淮钧一眼,只见他丁点儿不耐烦也没有。 甚至下一刻,淮钧还安慰道:“李公公,别太伤心。” 李公公依然擦着眼睛,伤心是真的,可是淮钧一副等待的模样,他就确定了淮钧另有来意。过来一会,淮钧还一脸理解地坐着,李公公知道他是躲不过的,只得将情绪收拾好,正襟危坐。 果然淮钧开口了,“李公公好像从年少时就一直侍奉着父皇,对吗?”见李公公点头了,他就问:“那么关于父皇的事,李公公一定最清楚。” 此话一出,李公公立刻弄清楚淮钧的来意了,但是他只能战战兢兢地说了一个“是”字。 “那么、”淮钧一手托着下巴,目光锐利地看着李公公,“关于大皇兄的身世,李公公一定知道。” 李公公先是有些怔然,下一刻,他一副惊恐地跪在地上,怯懦地说:“老奴什么都不知道。”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4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48 “这个秘密,有劳李公公守了这么多年。”他挑挑眼眉,不把李公公的惊恐当作一回事,毕竟他跟了先帝这么多年,大场面见得比他还多,他就不信单单这一个问题能吓到李公公。 他接着说,语调依然是柔和的:“大皇兄的心思我们都明白,可是他的身份我们也知道,名不正,自然言不顺。倘若任由大皇兄夺过皇位,我们怎对得起老祖宗们?李公公他日黄泉之下,又有何面目面对他们?” “殿下……”李公公打着哆嗦说:“老奴惶恐,老奴不敢。” “我知道李公公维护大皇兄的原因,既然他是父皇重要的人,我就不会以这件事动他,这是我的极限。”淮钧先是理解地说,下一句却变得凌厉:“这么说吧,我不管大皇兄的真正身份,我只要他不能坐上帝位,而李公公你是最好的证明。” 李公公脑海里一刹那转了好几个方法,但是如今看来,淮钧早就认定诺煦的身份,那么他再瞒也没有用。然而他知道诺煦对先帝有多重要,而先帝的心愿就是诺煦能好好的生活,那么…… 他镇定下来,对上淮钧如鹰的双眸,直言道:“先帝临终前的心愿是殿下和王爷们能够平安,老奴别无他想,仅以一条贱命,希望殿下能够放过望王。” “李公公果然忠心。”淮钧思量了一会,点头答了一个“好”字,再问:“那这件事还有人知道吗?” 李公公犹豫地看着淮钧,猜度着他的意思,最后说出最安稳的那个人:“莫丞相。” “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 淮钧紧紧盯着李公公,问道:“可有什么信物、证明?” 李公公心里一惊,暗道――有,可是不能让殿下知道。于是他装作想了一会,才确凿地说:“没有。” 那两道犹如利剑的目光狠狠地穿过李公公,但淮钧依然从李公公身上看不出一点异样,既然如此,他只能相信李公公了。 他动身离去,临走之前,他抛下了一句警告的话:“李公公,能够在皇宫里颐养天年是你的福气,假如你做了任何愧对乌氏的事,别怪我无情,对你,对大皇兄。” 前堂的门被关上了,淮钧离开了,李公公这才抬起微微发软的双腿,坐回椅子上。他不害怕死,只害怕先帝守护了一生的诺煦因他说错话,做错决定而死。 对李公公来说,无论过去还是以后,他都要完成先帝托付给他的事。 虽然现在淮钧走了,但是他也听说过当日明珞的事,所以他也不能完全相信淮钧的许诺。他闭上眼睛,往日发生的事浮想在他的脑海里。为了确保诺煦的安全,他只能守住这个秘密,那是诺煦的唯一的保命符,他一定要守住。 夕阳西下,那些纷纷扰扰都暂且停下,风平了,浪静了,淮钧和诺煦等都停下手上的动作,如今他们都在盼望黑夜后的一丝晨光,只是在这黑夜里各有愁绪,各有所思。 初夏的夜风还渗透着一丝凉意,但即便少了这丝凉意,拂在永霆身上,他还是觉得冷的――一颗心少了温度,四肢百骸都是冷的。 他拿着两壶酒,坐在景辰殿的亭子里,一边喝,一边回想往日跟明珞的好时光。那时候一些都是美好的,即使寒冷的冬,都是暖的。如今三年过去,他却觉得已经过了十年,二十年,他渴望报仇,他渴望着与明珞早日相见! “很快就可以了、我很快就来见你了,明珞……”他伸出手,抚摸着醉眼中看到的明珞。 齐和殿中的宋乐玉发烧了一整天,赵天宝则一直守在他的身边照顾着他。好不容易退烧了,宋乐玉一醒来,喝了一杯水,便问:“我睡了一天?” 见赵天宝点头后,他也不顾自己还浑身发软着,坐了起来,沙哑着嗓子说:“我们收拾东西,明天圣旨开封了,我们就走。” “这么急?”赵天宝看着宋乐玉青白的脸,不放心地说:“你刚退烧,多休息一天才走。” 宋乐玉勉强一笑,他心里明白迟一天走的话,他就愈危险,可是他不愿意让赵天宝知道这些,他把赵天宝抱在怀里,柔声说:“天宝,我等不及和你离开这里,过新的生活,我们马上收拾东西,好不好?” 他直白的话使赵天宝双颊一红,但是他还是犹豫地说:“乐玉,要是你想留下的话,我可以陪你,你不必为我……” “傻天宝。”宋乐玉掐了掐赵天宝的脸,坚定地说:“你想去的地方,就是我想去的地方,不要多想,你去叫子余收拾东西吧。” 赵天宝抬起头来,对上宋乐玉深情的目光,心里一动,双手捧着宋乐玉的脸,吻上了他的唇,轻轻的一吻。 下一刻,宋乐玉搂住他的腰,将他的双唇含进嘴里。赵天宝顺着宋乐玉的动作,探出舌头,与他纠缠在一起。 久未亲吻的两个人,马上陷入了忘情之中,气息渐渐变得又急又粗,连门开了都没有在意。直至莽撞进来的人不经意地踢到椅子,“砰”的一声,吓得他们分开。 他们看向进来的人,赵天宝的脸更红,连宋乐玉都罕有地红了脸,不知是困窘,还是刚才的吻太过投入。 “我打扰了你们。”姚子余尴尬地退后了两步,他本来就是来看看宋乐玉好了一点没有,现在看来,他的康复得不错。 于是他掉头打算离开,却听见宋乐玉咳了一声,叫住了他。 “子余,你去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就走。” “什么!”姚子余立刻回过头来,惊讶地问:“那么阿璞呢?” 宋乐玉无奈地说:“他决定留下来,只有我们走。” 姚子余抿了抿唇,眼神有些暗淡。 他曾经以为陈璞对宋乐玉有意思,所以不喜欢宋乐玉,没想到陈璞早就心里有人。如今看来,他宁愿陈璞喜欢的是宋乐玉,也比有了妻儿、伤过他心的淮钧好。 “他在这里、”姚子余不知道怎么说才对,最后只能问:“会过得好吗?” “太子殿下是个痴心的人,他会对阿璞好。”宋乐玉言不由衷地说,这只是他的冀望,不一定是事实,但他现在既不能抗衡淮钧,也劝不了陈璞离开,只能、只能…… 各安天命,但求他日再见吧。 既然宋乐玉这样说了,姚子余只好应道:“我马上去收拾东西。” 姚子余带来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他看着陈璞放在他这里的一个长木盒,他悄悄地吻了一下这个木盒,轻声说:“阿璞,我只希望你能够过得幸福。”说罢,他就拿起它,动身去昭和殿,把它物归原主。 ? ☆、第五十五章(中) ?  上阳殿里依旧飘逸着一阵茶香,摇曳的烛火映照着前堂里的两个人,一个坐着品茶,一个双手放在坐着的人的肩上,用着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4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49 不重不轻的力度替他按摩着双肩。 坐的人的脸色虽然是止不住的憔悴,然而他一双单凤眼却比往日多了一份神采,过了今夜,一切都会好了。 他把手搭在肩上那只白嫩而比他小一圈的玉手上,低声问:“瑶儿,你害怕吗?” 彭梓瑶看着她夫君这几天来消瘦了不少的背影,从后抱住了他,温柔地说:“王爷,我不怕。” “嗯。”诺煦低笑了一声,将她的手捉得更紧,还侧头吻了吻她的玉指,语气透露着他不能说出口的无奈:“要你嫁给我,的确委屈了,只是明天之后,一切都会好。” 平常人只知道嫁给高高在上的望王是一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但他们永远都不会明白这“委屈”的因由,只有他们明白。 彭梓瑶靠在诺煦的背上,没有说话。 本朝的世家小姐不少,但要说追求者最多的一定是彭梓瑶。她的五官精致,却没有一丝艳态,而是清秀十分,再加一份灵动。在她还没有出阁的时候,说夸张一点,追求者简直要从城东排到城西。 然而,自从彭大将军让她在淮钧冠礼后的宫宴上表演了一曲琵琶后,彭家的心思就昭然若揭。当时彭大将军一心把女儿嫁给可能成为太子的永霆或淮钧,却没想到淮钧当上太子,选了董靖。最后在诺煦提亲时,彭大将军只能答应了。 幸好,如今才二十岁的彭梓瑶与年及而立的诺煦相处下来,还是不错。 良久,诺煦才说:“你当时弹的夕阳箫鼓是我听过弹得最好的。” 彭梓瑶温婉一笑,“我们成亲的时候,你已经说过了。”顿了顿,她闭上眼说:“王爷,我不后悔嫁给你,也不委屈,这是唯一的……” “唯一的方法。”诺煦抢答道,“这已经委屈你了。瑶儿,我一定保你万全。” “我知道。”她紧紧拥着他,口里说不害怕,可是她整个人却在抖着,她希望最后的结局是他们都承受得起的。 两人在这个暂且漆黑得看不见未来的夜里拥抱着,温声细语着,给着对方面对的勇气。 忽然,门被推开了,风尘仆仆的莫回川从外面进来,彭梓瑶连忙放开了诺煦,退后了一步。 诺煦讶异地看着莫回川,站起来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莫回川从襟里拿出一封信,上前递给诺煦。 诺煦看了看上头的四个字--速速回宫,视线却被侧旁一个飞扬的谦字吸引住。 他暗惊道--怎么会是绍谦,他怎么会让回川速速回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还未想明白,莫回川还满脸疑惑,开着的门就冲进一个侍卫。他见过诺煦后,把一封信交了给诺煦。 诺煦一看,脸色变得更厉害,眼里的神采忽然不见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径自离开了前堂,留下莫回川和彭梓瑶面面相觑。 从上和城回来的不止莫回川一人,旻轩作为五皇子,也在夕阳西下时,带同庞湛回到了皇宫。他把事情禀告淮钧后,就独自一个人回到齐和殿,一直坐在书殿里,连晚膳都没有用。 夜色愈来愈浓,他一个人坐在书案前想了很多很多事情,那些压抑的、苦痛的、仇恨的、悲伤的都堆积在他过去的日子,可是他都熬过来了,属于他的光明将会划破黑夜。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串佛珠。这佛珠是他亲娘留给他的,好让他在思念她时,或是难过的时候拿出来,给自己一个安慰。 这些年来,他都没有拿出这串佛珠,因为他不信佛,他不相信佛祖会解救他,他只相信要活下来,只能靠他自己。 此时,他将佛珠握住,一颗接一颗地转着,口中念念有词:“娘,你泉下有知,一定要保孩儿平安、一定要保孩儿平安……” 忽然,佛珠断裂了,他只掐住了一颗佛珠,而这颗佛珠也在他的指下滑走了。 “咚、咚、咚……”的声音在静谧的书殿里分外的响,他的眼眉跳了一跳,一串佛珠散落在地,如同散落在他的心,扰乱了他的心神。 他暗自道――没事的,没事的。 他正想弯身捡起椅下的几颗佛珠,紧闭的大门就被打开了。他马上止住动作,正襟危坐,盯着眼前的人,一脸不悦。 眼前的人是庞湛,他搔了搔头,喊了一声:“五皇子。” 旻轩挑挑眼眉,说:“我没有命你过来。” 庞湛跟了旻轩几年,见他没有赶他出去,一颗心就定了下来,也听得出他话里的另一个含义,就是问他过来的原因。 他不假思索,直言道:“我怕你担心明天,所以过来看看……” 如此关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旻轩惯性而无情地拒绝了,“庞湛,还轮不到你来关心我。” “我……”庞湛踏前了一不,恰巧踩到了一颗佛珠。 他低头一看,又看一看旻轩,只见旻轩神色不自然地别过头去,他马上会意过来,弯身把周遭的佛珠捡起,捡一颗,再用袖子抹一抹。 他从没有见过这串佛珠,也没有见过旻轩念佛,但他直觉这串佛珠对旻轩很重要,否则他不会在这个晚上拿出来。 旻轩定睛看着庞湛对他的佛珠珍而重之的模样,心房里流过一道暖意,竟把向来冷硬的心稍稍融化了。但不到一刻,他却命令自己要狠一些,决绝一些。 “不用捡了,既然掉了,我就不会要。” 听罢,庞湛的动作马上止住了,刚捡起的佛珠再一次散落在地上,只剩下他掌心的一颗。他的手僵了一僵,最后握紧手掌,决定留一颗佛珠给自己,就当作是旻轩送给他的。 旻轩将他这个举动看在眼里,心里又是一动,却更冷酷地说:“庞湛,这颗佛珠很值钱,好好拿着。” 庞湛脸色一白,四周突然变冷了,他缓缓张开手,盯着里头的一颗佛珠,结巴着说:“我、我、我不是……” “这颗佛珠、要是你说是从宫里来的,或是是五皇子之物,一定能卖一个好的价钱。”旻轩冷笑!了一声,再次打断庞湛的话:“就当是我打赏给你的。” “五皇子,我没有这个意思。”被打击到自尊的庞湛连忙解释道。 “哦。”旻轩一副了然的模样,“你觉得这还不够值钱,庞湛,为人不能如此贪心。” “我不是……” “既然不是,就好好拿着,我打赏出去的东西,不会要回来。” 庞湛怔然地看着旻轩,他的样子一如以往的冷漠,但又觉得他的话多了一丝温度,然而这个想法却使他有些悲哀,他却愿意悲哀地妄想,这的确是旻轩送给他的。 “五皇子,深夜微凉,请早点休息,别太担心。”他合起手掌,把佛珠收下,再微弯腰身道:“小人先行退下了。” 旻轩没有答话,只是抿一抿唇,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5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50 一颗心却起了波澜,压抑不住地想――只要一切过去了,大皇兄再威胁不到我,或许、或许我就可以重新跟庞湛认识,我可以有我的朋友,我可以把这些年来的情谊都还给他。 习惯了旻轩的不理人,庞湛径自挪起步伐,推门离开。门一打开,只见姚子余站在外头。突然之间,他心头涌上一份卑微,便擦过姚子余的肩,匆匆而狼狈地走了。 姚子余远看着庞湛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来,五味陈杂地看着旻轩,既是可怜他,又觉得讽刺。 他这个五皇子的确不把人放在眼内,偏偏他以为他可怜,临走前还过来看看他。 “姚子余,这是你来的地方吗?”旻轩冷冷地问道。 “可以进来吗?” 不等旻轩回答,姚子余就径自进来了。 他弯身重复庞湛刚才的动作,把散落在地佛珠捡起,却不像庞湛一样小心翼翼。他把几颗佛珠摊放在掌心,递到旻轩眼前,问道:“不过是几颗佛珠,很值钱吗?” “你也想要。”旻轩轻蔑地说:“庞湛好歹跟了我几年,你呢,你凭什么要我的东西?” 听罢,姚子余模仿他轻蔑地笑了一声,然后转过身,举起手,将手中的几颗佛珠扔了出去,背对着旻轩问:“你以为这些佛珠除了钱以外,还值什么?” 旻轩没有应话,姚子余则弯下身,再捡来一颗,瞄准外头,一手扔了出去,一颗接一颗,乐此不疲似的。 到了第四颗时,旻轩出声止住他了:“姚子余,扔够了,不要告诉我你过来就是为了扔我的佛珠。” 姚子余回过头来,用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盯着旻轩,却硬是说不出来意,免得他的好心又被旻轩奚落。 旻轩冷笑了一声,“更不要说你也是什么担心我。” “你总是不相信一个人的真心真意。”被洞悉了来意的姚子余着急地说:“你以为他是为了你的佛珠才跟着你吗?你以为谁接近你都是为了你的佛珠吗!” “比这佛珠值钱的多的是,不过人不能太贪心,庞湛能够得到我一颗佛珠,已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对于旻轩的脾气,姚子余这段日子可是了解得八分清楚,他可以理解旻轩不敢与人为伍,可是旻轩如此狂妄自大的语气,听着到底是不舒服。 他又望了望旻轩冷漠的样子,终究忍不住“呸”了一声。 粗俗的话落到旻轩耳内,使他皱了皱眉,“在我面前,放礼貌一点。” “呸呸呸!”姚子余故意地连说,见旻轩脸色愈来愈不妥时,他才正经地说:“五皇子,我知道我讨你的厌。” “知道就滚。” “嗯,我明天就走。”说起来,姚子余对旻轩倒不是不舍得,只是他觉得旻轩可怜又帮不到他,多多少少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知怎的,姚子余的话使旻轩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侧过头去,不愿意承认心里好像失落了什么似的。 “你讨厌我,不要紧,反正我要走了。只是五皇子,我说过你可以有你的朋友,你日后……”姚子余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旻轩的脸色,搔搔头,再说:“你要也好,不要也罢,反正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朋友。” 刚才因庞湛而来的那份暖意好像再一次涌上心头,只是这一次是因为姚子余,他不明白,为何这两人被他骂过,也被他打过,为何仍然、仍然…… 好像捧着一颗真心对他。 他更不明白,如果天注定让他遇上他们,为何不让他跟正常人一样有自己的朋友。 他握紧拳头,冷声说:“姚子余,你认识我多久,不要把你想得太重要。” “我知道。”姚子余笑了笑,不再跟这个骄纵的五皇子计较,“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旻轩别过头去,没有回应。 姚子余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说:“我知道你害怕,可是他一直留在你的身边,不就代表了他不怕吗?你们皇宫的事我不懂,可是你应该珍惜一个愿意留在你身边的人。” 按照旻轩的脾气,他的秘密被一个外人知道了,他应该让那姚子余滚出去的。然而一个“滚”字却塞在他的喉咙里,说不出口来。 等到姚子余离开后,他才虚软似的坐到椅上,轻声说:“姚子余,你懂什么。” 可是他偏头一想,一切将要结束,他也不必在害怕诺煦,或许姚子余是对的。那么、只有明天圣旨开封了,一切就会好,他可以有他的朋友,而不再是独自一人。 他可以保护他身边的人。 他弯下身,把椅子附近的几颗佛珠捡起,再将他们放进抽屉里,脸上露出一个久违而真心的笑容。 ? ☆、第五十五章(下) ?  淮钧见完李公公,忙完种种事情后,就一直留在仁福殿陪着董靖和女儿。 念玉睁着一双亮汪汪的眼睛,左看看爹,右看看娘,高兴得拍着一双手,弯着眼,“咯咯”地笑个不停。 女儿的开心使淮钧心情大好,他抱起念玉,放在两臂之中摇来摇去,满室都是念玉娇嫩的笑声,董靖看着丈夫如此疼爱女儿,也跟着微笑起来。 玩了好一会儿,淮钧才将念玉放下,再交给董靖。然而念玉还没有玩够,只能撅起嘴巴,宣示她的不满。 “怎么了,玉儿,撅嘴了?”董靖柔声地问。 念玉不会说话,只能举起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淮钧,嘴巴嚷了几声,再看看董靖,又嚷了几声,嚷着嚷着,竟叫出一声:“娘、娘……” 董靖愣着了,耳边是念玉忽高忽低,忽轻忽重的一声声“娘”。良久,念玉唸得累了,见董靖没有反应就闭上嘴,重新将视线放回陪她玩的淮钧身上。 此时,董靖才回过神来,两臂一紧,用湿润的一双眼盯着念玉,激动地说:“玉儿,再喊一声娘,再喊一声。” 念玉望了董靖一眼,眨了眨一双圆亮的眼睛,软软地有喊了一声:“娘。” 话音未落,就被董靖紧紧地抱在怀里,一旁的淮钧上去,将母女二人轻拥在怀里,笑着说:“好了,玉儿会喊娘了。” “殿下。”董靖抬起头,柔情的双目对上淮钧含情的眼睛,感动地点着头,又说:“玉儿很快就会喊爹。” “这可不行。”淮钧笑着说,然后一手戳了戳念玉粉嫩的脸颊,逗弄着说:“玉儿,不叫娘,叫母后、母后。” 念玉又叫叫嚷嚷了几声,最后才勉强发出一个“母”字。 “后、后……”淮钧耐心地教着念玉,鼓励着她。 良久,念玉“呵”着“何”着,淮钧才听得到丁点儿类似“后”字的音,摸了摸念玉的脸,高兴地说:“靖儿,我们玉儿都会唸母后了,真聪明。” 他在心里暗道――念玉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5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51 都会唸母后了,他登上帝位的日子还远吗? 董靖则红着一张俏脸,顺应着淮钧的话说:“玉儿是我们的小公主,当然聪明。” 淮钧低笑了一声,他喜欢董靖的顺从,也喜欢他们的女儿,虽然除了陈璞外,其他的人他都没有多想,然而他一定要娶一个女子的话,他还是会选择董靖,因为她的确是一个好妻子。 也就是这个原因,使淮钧不得不对她感到内疚。 “靖儿,我会尽我的能力,给你一切。” 对上淮钧的赤诚的一双眼睛,董靖心头一暖,但心里面的一处空虚却愈来愈大。偏偏她明白,这一处的空虚,恐怕是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补得了。 她多想问淮钧,那么爱呢,她要的爱又是不是在他的能力之内? 可是她不敢问,因为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是她不愿意得到的。 “嗯。”她微笑着点头,含羞而轻声地说:“殿下,臣妾只有这一辈子能够给你。” 这么温婉的声音说出这么动人的一句话,就算淮钧心里已经有了陈璞,他还是不得不为之动容,这么好的女子,除了爱之外,他还能够做什么才可以还她一份情意? “这一辈子就够了。”淮钧拥住她们母子二人,决心往后要做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董靖点点头,享受着这片刻的温馨时光,眼前是她的丈夫,这辈子遇到最好的男子,怀里是她的女儿,他们聪明可爱的小公主,这样还不够吗? 够吗? 淮钧陪董靖用完晚膳后,就托词过去昭和殿,让董靖先睡,不要等他。 那时候,董靖看着淮钧离去的背影,一步都没有回头,她就连留住他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抱住念玉地喃着:“玉儿,你父皇最爱我们,我会是他名正言顺的皇后,你是他的小公主,陈璞什么都不是,他什么都不是……” 不懂世事的念玉“咯咯”地笑得开心,董靖却只能悲哀地流着眼泪,不甘心地想,为何什么都不是的他,偏偏赢了淮钧的一颗心,为何她从一开始就输了? 少了淮钧的一颗心,任凭她母仪天下,又如何够? “玉儿,母后这一辈子就守着你和你父皇,终有一天,他会知道只有我们对他最好,只有我们会一直陪他到最后、只有我们……” 淮钧从仁福殿离去的同时,姚子余刚好将陈璞的长木盒还了给他。 陈璞在摇曳的烛火下,打开了木盒,将里面三件对他珍而重至的东西拿出来。先是一块 翠绿的玉佩,上头刻了一个钧字;然后是玉屏箫,淮钧送给他的第一支箫;最后是当日淮钧误以为他掉了的那张纸,上头是淮钧给他的海誓山盟――山无陵,才敢与君绝。 他怔然地看着这三件宝贝,连淮钧推门进来了都没有发觉。 淮钧站在他的身后,看着散放在桌上的三件东西,一颗心抖了一抖,原来陈璞并没有把他的誓盟掉了,而是一直守着藏着,他就知道陈璞心里有他,怎么可能舍得把它掉了? 他欣喜地从后抱住陈璞,头靠在陈璞的肩上,深情地说:“璞儿,我爱你。”一句却似乎不够,又轻声地说:“我爱你,璞儿,这辈子我只爱你,只爱你一个……” “够了。”陈璞红着脸叫住了他,怕他再说下去,到天亮还没有说完。 淮钧低笑了一声,抬手,拿起桌上那张誓约,在陈璞的耳边说:“你没有扔掉,璞儿,你骗我了。” “我、淮钧、我……”被拆穿了谎言,陈璞一时不知从何解释才好。 “这一次我情愿你骗我。”淮钧将脸贴住陈璞的脸,斯磨着,温柔地说:“你说过,我找到的话你就会留下来,从今以后,就算山陵崩了,你也只能留在我的身边。” 陈璞转过头凝视着淮钧,烛火把淮钧黝黑的双眼照得又明又亮。他伸出手摸了摸淮钧的微弯的眼角,他什么都不愿意想了,什么太子妃,什么半年之约,这一刻,他一手贴住淮钧的脸,然后侧着头,吻住了淮钧的一双薄唇。 二人轻轻柔柔地吻了一会,淮钧很快就觉得不足够,他暂且放开了陈璞,走到他的前方,挤进他的腿与桌子的空隙,捧住他的双颊,俯下身,重新吻了起来。 这一次,他反客为主,吻得炽烈,也吻得情深,很快,满室都只剩下二人微喘的声音。 (刪……) 他坐到陈璞身边,看着他涨红的脸,叹了一口气,道:“是我不好,我替你……” 陈璞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打断了他的话:“不用!” 于是,淮钧不敢碰他,也不敢再说话,一直等着陈璞,心里却想着,要不是这样的日子,他一定不可能放开陈璞,情到浓时,这样断了,实在太过痛苦。 良久,陈璞才气恼地说:“都是你不好。”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淮钧坦诚地认错,下一句却调过来说:”可是是你先主动亲我的。” “我、我、我!”陈璞连续说了几个我,最后困窘地闭上嘴巴。 “哈哈哈哈!”淮钧大笑出声,一手将陈璞拥在怀里,道:“璞儿,你真可爱。” “闭嘴!”陈璞瞪了淮钧一眼,不让他再说下去。 “好,不逗你了。”淮钧握住陈璞的手,温柔地说:“谢谢你还留着我送给你的东西,特别是那张纸。” 陈璞哼了一声,没有应话。 “璞儿,这些年来都是我不好,等我登上皇位,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什么,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陈璞又哼了一声,淮钧只能笑着问:“好吗,璞儿,好吗……”如是缠了他一会,他才无奈地答道:“好了好了。”他又低声说:“除了你,我还有什麽想要?” “璞儿真好。”淮钧弯起眼睛,脸上尽是喜悦之色。 他们靠着彼此,一直聊到深夜才脱下衣服,相拥而睡。 在陈璞的身边,淮钧分外安心,也因为陈璞,明天才更加值得期待,从今以后,再没有人能够分开他跟陈璞了。 淮钧低首轻吻了一下陈璞的额角,说:“璞儿,我爱你。” 正做着好梦的陈璞不自觉的露出一个微笑,将搂住他腰的手牢牢地握着,梦里梦外,他都不愿意放开。 深夜,东沁殿里传来两把争执的声音,其中一把响得大有把整个宫廷翻转之势。幸好宫里的人劳累了一整天,一些人只是被惊动得翻一翻身,没有醒过来。 而这一边的人压抑着迸发的情绪,沉声道:“永霆,冷静一点。” “冷静?”永霆冷笑了一声,烦躁地踱步着,忽然他停下来,对眼前的诺煦大吼道:“你突然走过来跟我说计划有变,然后叫我冷静?大皇兄,这就是你说的余地?你发了什么心疯?” 诺煦皱着眉,漆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5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52 黑中看不到他苍白的一双唇,“你不答应的话,我们都会死。” “哈哈哈!”永霆张狂地大笑了几声,笑声之中却有几分悲凉,他嘲讽地说:“三年了,你要是怕死的话,三年来我们做的都算什么?你怕死的话,从一开始就不要跟乌淮钧争。你怕死,可是,我不怕!”最后三个字,永霆仿佛用了毕生的力气喊出来,喊给等待着他的明珞听。 诺煦握了握拳头,他也想将体内的愤怒和悲哀呐喊出来,可是他不能,他只能压抑着自己说:“我们现在只是改变计划,我们还有机会。” “还有机会、“永霆一双厉眼瞪着诺煦,质问道:“他登上帝位了,他会傻得给我们一个机会吗,我们还有什么机会!” “永霆,相信我。”诺煦不便解释这个机会,只能无力地说。 “大皇兄,我相信你,相信了你三年!” “多一次,相信我多一次。” 永霆嗤笑一声,干脆转过身离去,决意不理诺煦。然而事关重大,诺煦看着他一步一步离去,脑海里不断想着办法,最后只得大喊道:“难道我们苦心多年只是为到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结果吗?难道你就是这样为到明珞报仇的!?” 果然一提到明珞,永霆的脚步就停了下来,他愤怒地转过头来,瞪着诺煦:“不要跟我说明珞!你要放弃就自己放弃,明珞的仇我自己报!” “明知道不会成事,还要赔上自己的性命,难道明珞会希望你这样为他报仇吗?” 永霆浑身颤抖着,抿着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过了一会,他才问道:“为什么一定不会成事,你知道什么?” 诺煦犹豫地看着永霆,考虑着该否把事情说出,然而不说的话,永霆一定不会妥协,他只能叹一口气,走到永霆跟前,靠到他的耳边把可以说的都说出来。 听罢,永霆的神情却出乎意料地变得平静,他抬起手,往诺煦的胸膛挥了一拳,狠下心到:“好!” 得到永霆的应允后,诺煦便离开了。 那时候用力盯着诺煦远去的背影,双目凌厉,暗自下了一个决定。忽然,一只蝴蝶飞扑到永霆面前,这大半夜哪里可能有蝴蝶呢?永霆断定这是明珞,连忙伸出手,蝴蝶却又飞走了。 永霆发誓道:“明珞,再等等我、再等等我。” 诺煦回到上阳殿是,莫回川正在前堂等他。他一看到莫回川关切的眼神时,那些压抑在心里的情绪突然控制不住,决堤似的迸发而出,眼泪一颗一颗滑落下来。 莫回川吓得马上走上前,安慰的话还未出口,就被诺煦抱住了。 诺煦在心里说――为什么还未完结,为什么还要继续? 莫回川心痛地轻拍着诺煦起伏不停的背,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平日不在他面前表露脆弱的诺煦如今哭得这么厉害,他知道那件事一定很严重,而诺煦再也承受不住了。 良久,诺煦勉强平静下来了,他说:“回川,明天之后,你找个机会离开吧。” 莫回川立刻反对:“我不会走!” 诺煦看着莫回川坚决的双眼,一时间,那些埋藏在心里的愤怒和难过都真正地平静下来。莫回川对他的好是不容置疑的,往日他不想让莫回川知道一切,但是莫回川还是义无反顾地留在他的身边,这份情谊他都懂的。 而自从范绍谦回来以后,他就明白无论是范绍谦还是莫回川,他都不愿意失去,既然如此,他何必再压抑自己? 他说:“谢谢你,回川。” 莫回川心里一动,忘记了诺煦的身份,伸出手抹去诺煦脸上的眼泪,低声道:“多大的人,不要再哭了。” 诺煦却没有像以往一样推开莫回川,而是握着在他脸上的手,说:“回川,你再留下来会很危险。“ 莫回川笑了一声,“我不怕。” ? ☆、第五十六章(上) ?  陈璞蓦然睁开眼睛,脑袋却是混混沌沌的,那三魂七魄好像还留在梦中。他下意识握了握左手,仿佛要把什么东西握在手里,但他手里却什么都没有,只有黏湿的冷汗。 梦里的情景再次涌袭到他的脑海里,这个梦并不朦胧,因为他梦过不止一次。 梦里他跟明珞走了一段路,明珞脸上挂着一个干净的笑容,一路上明珞跟他说了很多很多话,最后明珞停在一座山上,拿出一朵纯白的玉兰花,递道他面前,说:“陈璞,不要跟着三皇兄了,你应该走。” 陈璞将花接过,梦就醒了。 此时他握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左手,无助地想――四皇子,到底你为何给我一朵玉兰花? 然而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陈璞只能甩甩头,从床上起来,而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凉了,天还未亮淮钧就离开了昭和殿。 他缓缓地走下床,推开窗,外面的天色正好,一片蔚蓝的天空,阳光明媚,好像比前些日子多回一丝生机。 他坐在窗前,闭上眼睛,回想前事种种,从淮钧的冠礼,到纭妃和明珞的枉死,再到淮钧被封太子,娶了太子妃,而他则远走扬州。如今他回到昭和殿,与淮钧重新开始,是否意味着这些年来的争斗即将完结,一切将成为过去? 明珞递花给他的情景再次浮现,不愿多想的陈璞连忙张开眼睛,看着外头明亮的天空叹了一口气,暗道:“四皇子,陈璞对不起你,可是我要留下来,我应该留下来陪着他。” 话虽如此,但陈璞却不见得有多高兴,毕竟他留在皇宫只是其中一个跟淮钧相守的方法,而他最想要的相守,是跟淮钧逍遥于宫外。 他抬起手,摸了摸微肿的双唇,想起昨日淮钧情深的吻,又是一番叹息,只能暗自许下矛盾十分的愿望。 ――淮钧,愿你为皇,愿你为寇。 前者是淮钧努力多年的目标,陈璞也不愿意他付出的一切付诸东流,而后者是陈璞对二人感情的希冀,只有这样淮钧才可以真正属于他一个人,他们才能抛下一切,离开皇宫。 阿福从窗外经过,本想过来喊陈璞起床,见他已经醒来,便说:“陈璞,你醒来就好,我马上打水给你梳洗。”说罢,他马上转身走了,然而走了几步,他又着急地回头跟房内的陈璞说:“你也不要坐着,快点更衣,先帝出殡的时辰快到了,我们都要守在殿外,恭送先帝出宫。” 等时辰一到,各宫各殿的人都要站在殿外,跪在地上,恭送先帝。而出殡队伍从正殿出发,会途径昭和殿,以致昭和殿上下都不敢懈怠,阿福一早就起来准备,尔后才想起陈璞还没有醒来。 陈璞愣了一愣,才点了一下头。 手脚利落的阿福很快就把水打了过来,等到陈璞梳洗好了,他就带着陈璞和一众宫婢太监站在昭和殿外。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5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53 各宫各殿的的人守在殿外,而四个皇子一早就和文武百官来到正殿外,站在中间架起的一个台前。一干人等身穿白服,与台上的白绫一样了无生气,偏偏此刻阳光耀眼,似乎展露了一丝新的气象。 无论是前朝,还是乌氏立国以来,都未曾把先帝的丧礼与开封新帝的圣旨安排在同一天,但是莫丞相和李公公商量后都觉得这是最好的方法,于是莫丞相把丧礼安排在中午前,等到先帝出殡后,才回来将圣旨开封,确立先帝。 四个皇子站在台上,与左右丞相守在先帝的灵柩旁,听着明心大师为先帝诵经。等到时辰到了,明心大师诵经声刚落,莫丞相就对文武百官道:“恭送圣上!” 众臣立刻跪在地上,一群侍卫抬起灵柩,由作为太子的淮钧领头,把先帝送到皇家墓园。 皇家墓园在京城城南的一处风水宝地,所以一干人会先经过大街,而老百姓一早就等在路边,为先帝送殡。对这些老百姓而言,先帝是一个明君,他们希望先帝能够走得风风光光,不会孤独。 等到先帝下葬后,所有人回到皇宫时,已经是未时,距离莫丞相让人算出开封圣旨的即使只有不到四刻,台上的白绫已经拆下了,却没有换上其他色彩的绫段。 不同于刚才丧礼上的沉寂,此时,所有人都按捺不住,窃窃私语着。他们大致分为了三派,一派以淮钧为首,另一派以诺煦为首,最后一派则打着独善其身的主意,两派都不靠拢,而这一派主要以莫丞相为首。 然而,无论是淮钧还是诺煦的一派,真正忠心向着他们的只有寥寥数个,大多的都是为了名利冒险站在一起,却又怕一旦失利,自己就要赔上所有,只能默默想着撇干关系的方法。 可是此时此刻,诺煦一派的气焰明显被压下去了。 站在最前的淮钧虽然一身白服,却掩盖不住他的朝气逢勃,一双眼炯炯有神,浑身散发着自信的光辉。相较于他,诺煦则是遮掩不住的憔悴,双目失去了光彩,而站在他旁边的永霆一脸冷冷的,一点胜利的光芒都没有。 站在诺煦一边的人不得不暗骂自己愚蠢,明知道淮钧是太子,为何他们还有把希望寄放在诺煦身上? 突然,庞湛突破众人来到旻轩的身边,靠近到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旻轩一听,心中大喜,希望的曙光浮想在他的面前,往日极为冷淡的他竟开口说:“谢谢你,庞湛。” 话出口后,一股燥热浮上旻轩的脸上,如今的示好显然有些突兀。 结果是庞湛被吓了一吓,惊喜的情绪迅速充斥了他的心,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是对旻轩笑了一笑,然后退到一边。 旻轩却不再表示什么,而是低声跟淮钧说:“上和城外的定安军退兵了。” 淮钧瞥了另一端的诺煦一眼,只见他过去的锋芒好像逐渐褪去了,那天嚣张地反问他有何打算的人只剩下记忆中一个朦胧的身影,如今他们退兵了,还有什么能够阻止他得到这座天下? 他自信一笑,说:“我们继续等吧。” 然而,虽然旻轩也认为诺煦退兵是因为他们已失去反抗的力量,可是诺煦的势力并不是白白培养的,得意忘形后,他不得不忧虑这只是诺煦故意制造的一个假象。 他对上稍稍西移的太阳,除了诺煦,还有一个隐忧。 “那个姓范的人,到底可不可信。” “既然父皇钦点他,把圣旨交了给他,我们只能相信他。”对于手执圣旨的范绍谦,淮钧也是无可奈何的,解释道:“关于他的一切我们都查不出来,就算不相信他,我们又可以怎么办?父皇把圣旨交给这样的一个人,就是这个用意。” 旻轩嗤笑了一声:“他的用意是为了护着大皇兄,让他在这十天全身而退。” “可惜他没有珍惜这个机会。”淮钧讥讽地说,“如今他选择退兵,又有何用?” 旻轩笑了笑,换成认真的语气说:“殿下,你大可以以太子之名登位,何必等待那姓范的人?” “旻轩,我跟大皇兄不同,既然我可以名正言顺登上皇位,我又何必跟他一样,冒险落得一个不忠知名?” “殿下所言甚是。” 有一个人越过众人,来到淮钧身边,“参见太子殿下。” 淮钧转头一看,之间南起一脸严肃,他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 南起马上靠到淮钧的耳边,把他见到的事一一道出。淮钧愈听,眉头就皱的愈紧,等到南起说完后,他思量里一下,沉声交代了南起几件事。南起得令后,便匆匆离开。 “殿下?”旻轩疑惑地看向淮钧绷紧的脸,以为发生了什么特变。 淮钧低声把事情简单地告诉旻轩,旻轩也跟着皱起眉头,等淮钧说完,他不禁嘲讽地笑了几声,阴沉地说:“好一个宋乐玉,不知好歹。” 淮钧将目光移向了正与永霆说着话的诺煦,摇一摇头说:“不知好歹的何止宋乐玉一个人?时辰快到,那时候他们就会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 旻轩点点头,想起这些年来所受的苦痛,不禁握紧拳头,暗道――很快,乌诺煦就要付上这些年来的代价。他再看了一看旁边的庞湛,而他就会过上新的生活。 另一端臭着一张脸的永霆瞥了淮钧一眼,淮钧得意自信的模样使他心头火起,后悔了昨晚答应诺煦撤兵,他应该无论如何都带着定安军杀进来,如今像一个懦夫退兵,算什么? 他紧握着拳头,沉声对诺煦说:“大皇兄,你真的有信心吗?” 诺煦憔悴的脸看不出一丝喜色,他却以旁人想不明白的自信点一点头,说:“忍一时,退一步而已。” “只是退了这一步,他就大权在握,轻易地欺压到我们的头上。“永霆双目变得凌厉,”我可不是任他欺压的。“ “今后要受要忍的气多的是,你切记万事不能冲动,不要落下把柄给他。“ 永霆不屑地哼了一声,眼睛却有放到淮钧身上,紧紧地盯着他,阴冷地说:“皇兄,我知道我冲动、我向来都是冲动行事的人,还怕落他什么把柄?” 诺煦正想训他两句,可是他又隐隐约约有点不妥,狐疑地看着永霆,正想叫他不要乱来时,莫回川就穿过人潮,来到他的身边。 他低首,在诺煦耳边说了几句话,就是这几句话令诺煦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一点。 诺煦问道:“确定他们都走了,确定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了吗?” “确定了,王爷。” 昨夜诺煦选择把部分事情告诉了莫回川,虽然莫回川早就清楚一切,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让诺煦放心,就算今后树倒猢狲散,他都会一直留在诺煦的身边,一定不会让他独自面对一切。 而诺煦明白莫回川对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5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54 他的情谊和忠心,而他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莫回川这样的人,就没有再拒绝了。 诺煦突然这个人愣住了,略过莫回川,看向他后方正有一个人背着一个包袱,穿插而来。那个人身穿白衣,与今天所有的人一样,但对诺煦而言是不同的,这白衣从来只有他穿得最好看,只有这个气质清冷的人才适合。 “他来了。”? ☆、第五十六章(中) ?  “他来了。”诺煦跟莫回川说,莫回川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里暗道――时辰到了。 范绍谦愈走愈前,一些年纪比较轻的官员看着他陌生的脸孔,不仅窃窃私语道:“这是谁?”一些年纪大的,老眼昏花地看着他,暗地说:“这个人好生面善。” 当他走到最前方,他避过淮钧那边,也略过了诺煦,而是来到主持一切的莫丞相前,亲近地喊了句:“莫伯伯。” 莫丞相定睛看着眼前这个与好友长得分外相像的人,素来冷静的老脸好像柔和了一点,他不忍地开口:“谦儿、你、唉……”最后他什么都说不出口,让开了一条路给他,再对台上的李公公点一点头。 范绍谦挺着胸膛,一步一步往台上走去,而台上的李公公凝视着他,深吸一口气,扬声道:“吉时已到,按先帝遗令,山陵崩后十天开封圣旨,定立新君。”他顿了顿,看着台下最前的几个人变化不断的脸孔,更大声说:“恭请范绍谦范公子,开封圣旨!” 最先变脸的是旻轩,他皱起眉,喃喃道:“孙傲?怎么会是他?” 耳利的淮钧连忙问:“谁?” “宣楼的孙傲,他怎么会是这个什么范绍谦?” 旻轩回宫时已经跟淮钧提过孙傲,淮钧亦让他去查了孙傲的底蕴,得来的消息指出他是一个青楼的老板,只是他初到在扬州时尽干一些心狠手辣的事,当时在扬州闹出一场不小的风波,可是当时他既没有获罪,人们也不敢再提起那些事。 淮钧本以为孙傲贿赂了当时的官员,现在看来,他干的那些事若非先帝护着,他怎么能安然无事到现在?更难怪只查到他在扬州的事,原来孙傲只是一个假身份。 他默唸着范绍谦的名字,觉得有一点熟悉,却想不出在哪儿听过。 淮钧记不起来,因为他当时年纪还少,与诺煦的接触也不多,但是另一边的永霆已经变了脸色,因为他记得这个范绍谦,当年先帝更想过由范绍谦来教他识字,可是诺煦不答应,只能不了了之。 他瞥了诺煦一眼,只见诺煦半点反应都没有。他愤怒地握紧自己的拳头,压抑着自己的脾气,难怪诺煦预知圣旨,让他撤兵,原来他早就知道手执圣旨的是范绍谦,他的好友! 除了永霆,一些年老的臣子在听到范绍谦的名字时,不期然想起当年才气与莫丞相不分伯仲的范文厚,想不到先帝不把圣旨交给莫丞相,而是给了故人之子,而这个故人之子当年是诺煦的伴读,他们稍稍地看了诺煦一眼,想不明白先帝的意思。 众人满腹疑惑,而范绍谦已经走到台上,从包袱里拿出一道圣旨,高举头前,道:“奉先帝遗旨!” 话音刚落,台下的所有人,还有台上的李公公都跪在地上,只有旻轩还站着,直到他旁边的庞湛还有淮钧拉一拉他,他才不情愿地跪了下来。 他有一个预感,这个范绍谦是来破坏他期待的一切。 范绍谦打开圣旨,高声将那定局道出:“……瑜王皇三子淮钧德行并重,勤政爱民,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范绍谦合上圣旨后,再说:“请太子殿下上前接旨。” 这个地位早是淮钧的囊中之物,既不出他所料,也不出诺煦所料。 他缓步走到台上,接过范绍谦手上的圣旨,说:“朕蒙先帝厚爱,继承大统,今后当治天下而升平,稳四海而四夷服,人民安居乐业,国家富足。” 语罢,众臣看向台上的新帝,连同跪下的范绍谦齐声喊道:“圣上万岁!” 淮钧看着跪在他身下的所有人,胜利的喜悦遍及全身,喂饱了心里那头毒蟒,从今以后这天下都是他的,所有人都得归附于他,他站在台上,而诺煦等人是能跪在他的身下。 他凝视着还低着头的诺煦和永霆,心里暗道――要天下升平,必先铲除乱党。故此他不说平身,而是高声道:“拿下望王、艺王!” 得令的侍卫们从四方八面站起,往诺煦和永霆走去。 旻轩抬头看着他们,一颗心跳得很快。如今淮钧登位,只要抓住诺煦就没有人能够伤害他,过往的黑暗已经透露出光明,只差这一步、只差这一步而已! 而暴躁的永霆正想站起来抵抗,一旁的莫回川也想起身护住诺煦,却被诺煦一人一手按住了。 诺煦这时候才抬起头,脸露微笑,这个微笑竟把他的憔悴都驱散了,他先是瞥了淮钧一眼,继而紧盯着范绍谦。 ――父皇,煦儿知道你爱我,你这半辈子都在护我万全,你不会忍心我落下跟我爹一样的下场,就算这些年来我做了多少错事,你都不会愿意我死。 ――所以我不会死。 台上的范绍谦还回诺煦一个安心的微笑,然后从包袱里拿出另一道圣旨,底下的旻轩正要呐喊而出,要他住手是,范绍谦已快他一步,以响彻云霄的声音开口:“奉先帝遗旨!” 正要包围诺煦和永霆的侍卫们只能止住动作,重新跪下了,而一直跪着的旻轩双腿一阵虚软,坐一坐到地上,在下意识握住庞湛的手臂,勉强地跪着。 而先帝的遗旨一出,新帝也只能跪下,听从旨意。 范绍谦去把遗旨卷开,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瑜王皇三子淮钧受命承继大统,爾等当協心保全,始能四海升平,天下安乐。望王皇长子诺煦自冠礼以来,身居庙堂十余年,忧国忧民,为人仁德;艺王皇二子永霆被封镇远将军三年,远赴边关,率领兵士抵抗外敌,骁勇善战,现封二人为辅政大臣。范家长子范绍谦自幼聪慧,虽无功名官职,多年来却于宫外为朕谋事,应记一功,现封为宰辅。盼取其所三人长,辅助新帝,海内太平。钦此。” 诺煦咧嘴一笑,用只有永霆听到的音量说:“谢谢父皇。”心里却苦涩地想――父皇,你如此情深,为何事情还会落下这个局面? 旻轩捏紧庞湛的手臂,咬牙切齿地盯着范绍谦,果然这个人是来破坏一切!他恨诺煦,恨这个范绍谦,更狠他的父皇! 为何先帝不在了,还要护着诺煦?新帝是淮钧,辅政的却是诺煦和永霆,谁不知道最能威胁淮钧的是他们二人? 为何他的父皇临死前都不愿意看看他,他的父皇可曾记得自己还有一个五儿子?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5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55 台上的新帝缓缓站起来,厌恶地看着诺煦的笑容,他不管先帝要护着诺煦十天,还是多久,他只知道他的皇朝不能留下乌诺煦和乌永霆! 他双目里闪过一丝阴冷,冷硬下令道:“拿下望王和艺王。” 诺煦一派的臣子不敢看淮钧,低着头浑身颤抖着,诺煦却依然挂着笑容,永霆抬起头,瞪着侍卫们,凌厉的眼神使侍卫们犹豫起来。 此时范绍谦合上圣旨,用那请冷的声音说:“圣上,按先帝的遗旨,望王和艺王如今是辅政大臣,无罪而拿下他们,恐怕不妥当。” 底下的旻轩冷笑了一声,勉强镇静下来,双手抱拳道:“启禀圣上,望王和艺王于京城城外私自集结军队,犯下我朝立国以来的大忌。” “宰辅,私自集结军队是谋逆之罪。”淮钧转过头直视着范绍谦平静似水的一双眼,在下令道:“拿下他们。” 范绍谦没有避开淮钧冷冽的视线,而是直言问道:“望王、艺王,可有此事?” 诺煦按住冲动的永霆,答道:“没有,请圣上彻查清楚。” 旻轩愤然瞪着诺煦,淮钧的神色没有变,但他们心里都忽然明白了定安军退兵的原因。不过是一天,淮钧就不相信这些定安军可以走得干干净净,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正想开口,却被一直大公无私的莫丞相止住了。 “圣上,先帝驾崩不过百日,这样的确不妥当。” 李丞相为了保住永霆,也站出来说:“请圣上彻查清楚,先帝立下的辅政大臣无罪而入狱的话,恐怕会为世人诟病。” 站在诺煦身后的臣子连声道:“请圣上彻查清楚!” “诟病?垢谁的病?”淮钧冷冷的目光刺向李丞相,“朕吗?”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先帝临终前的心愿是四海升平,天下安乐,为了先帝的心愿,朕当竭力而为,这朝中绝不能包藏任何乱臣贼子。“淮钧扫了众臣一眼:”望王与艺王既是朕的辅政大臣,更是朕的兄弟,朕也不愿意冤枉他们,只是五皇弟言出必定有因,此事定必要彻查清楚。”他搁下狠言:“倘若望王和艺王,或是其他人真的有谋反之心,朕绝不会姑息他们!” ? ☆、第五十六章(下) ?  听到淮钧暂且放过诺煦,刚得到光明的旻轩觉得很不舒服,一颗心跳得十分厉害,好像还有一处阴影拿不走,挥不去,以致素来冷静的他不顾场合,拉高声调说话。 “圣上,望王并没有资格担任辅政大臣!而这个范绍谦凭空而出,这道遗旨从何而来,是真是假无人能够分辨!”旻轩打得算盘是就算没了这两道遗旨,淮钧还是可以以太子之名登位。 “敢问五皇子,这辅政大臣除了需要先帝的遗旨外,还需要什么资格?” 淮钧皱皱眉,关于诺煦的身世,他不愿意在这个场合谈论。 不等旻轩回答,范绍谦又说:“微臣既受先帝所托,自当竭尽所能,又岂敢假传遗旨,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至于微臣身份的真确,圣上大可以问一问李公公,也不妨问一下在场稍有年纪的大臣,谁不认识家父范文厚!” 虽然范文厚英年早逝,在世时也不愿意步入朝堂,可是他与莫丞相、先帝等人的交情深厚,又是京城里外有名的才子,大年纪的臣子无不认识范文厚。而范绍谦与范文厚长得相像,还是认得出他们是父子关系。 莫丞相站上前说:“圣上,范文厚是臣的故友,看着绍谦长大,他的为人臣十分清楚,臣相信他不会作出欺君犯上的事。” “宰辅,朕没有不相信你,五皇弟也只是心系国家,你不要在意。” 范文厚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只是将包袱递给了淮钧。淮钧知道里面的是传国玉玺,连忙接过,对于这个地位也有了更真切的感觉。 “圣上!”旻轩慌地开口,他不愿意放过诺煦,因为诺煦不能放! 然而,他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庞湛忽然抱住了他,台下传来一阵惊呼声,台上的李公公大喊道:“救驾,快来救驾” 顿时间,还跪在地上的人都情急地站起来,乱作一团。一群侍卫蜂拥到台上,护住新帝。而淮钧的脸色变了又变,掩着自己的胸口处,一刹那间以为自己受伤了,下一刻才发现自己痛都没有,也没有血,而是站在他一旁的范绍谦摇摇晃晃着,最后倒向了他。 他伸开了手,接住了范绍谦,掩住他猛地流着血胸口处大喊道:“快传太医!” 四周乱得一团糟,旻轩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脑袋一片空白,显然还吃惊于庞湛突如其来抱住他的举动。 不知过了多久,旻轩才颤抖着唇说:“庞湛,放手,你太放肆了!” 这一次,庞湛却没有听旻轩的话,而是把他抱得更紧,一手按在他的背上,另一手则用力地捏着他的手臂。 这个忠厚的人此刻用着最温柔的语调说:“阿轩,不用害怕,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闭嘴!”旻轩反应极大地说:“你给我滚,滚、马上给我滚!” 庞湛依然没有放手,声音愈来愈小:“阿轩,一切都会好的,你不用再这么寂寞了……” 这两声阿轩使得旻轩脑袋变得混沌,那些话好像一根绳索勒着他的心,他大喊了一声:“闭嘴!”然后推开了庞湛,从地上站起来。 “阿轩……”庞湛如熊一样厚实的身体摔倒在地上,他用最后的力气把手探向腰间的一个小袋,拉开,有一颗佛珠滑了出来,滑到旻轩的脚下。 旻轩看了庞湛一眼,他的胸口被一支箭刺穿了,血汨汨流着。这些血红色刺激的旻轩的脑袋更加混乱,眼前的血色跟五年前的一幕重叠在一起。 ――没事的,没有事的。 他俯身捡起那颗佛珠,然后踉跄地退后了几步,突然转过身,推开身边的人,摔着似的离开这个混乱的地方,没有回首。 庞湛的目光好像穿过所有人,一直看着旻轩离开,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后,他才闭上眼睛,呼吸沉重而不稳,而思绪飘向了远方――在一个江岸边破烂的小店,他们挨了打,然后坐在江边一夜,吹了一夜海风。 此情此景,何以一去不复返? 可是往事的美好还是使他露出了微笑,好歹,他还是实现了他当初的承诺――阿轩,我会保护你的。 如今,他只有最后一个心愿,他只希望旻轩抛开心结,别再这么孤单寂寞了。 ――阿轩,答应我。 最后他的呼吸停住了,迟来的太医无力回天,只能将整副心神放在同样受了伤的范绍谦上。 站在他身边的淮钧抿着唇,心里十分矛盾;诺煦和莫回川则一脸焦躁和慌张,此刻的诺煦看着范绍谦苍白的脸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5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56 和沾满血的白衣,再假装不到什么,一双眼像血一样红,却就不出一点眼泪,莫回川则是捏紧自己的手,念念有词道:“绍谦,没事的,没事的。” 太医探了探箭的位置,插过了背,还没有刺穿身体,离心房还有一段距离,也没有伤及五脏,于是他决定把箭拔出来。然而他的手才碰到箭,就被诺煦喝了一声。 “你要干什么!” 太医被素来好脾气的诺煦凶恶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说:“望王,箭要拔出来……” 诺煦不信任地看着他,打断道:“我来。”说罢,他就跪在范绍谦的身边,颤抖着手握着插在他背里的箭,勒令自己镇定,低声说:“绍谦,我在,你放心。” 话音刚落,他用力握着箭,霍的一声,拔出箭来,血喷到他的脸上。范绍谦整个人弹了一下,发出低微的呻吟声,诺煦连忙掩住他的伤口,喊道:“快!” 太医们不敢懈怠,马上围到范绍谦的身边,而诺煦则退开了,接过莫回川的递过来的手帕,抹着脸。两人又不敢走得太远,只能一直盯着太医们。 而淮钧已经退开了,他第一次看到诺煦如此紧张的模样,刚才的矛盾一扫而空,他掌握了诺煦的把柄。既然诺煦和永霆要当他的辅政大臣,他就让他们当一会! 黄昏的时候,这一场乱局才算处理好。庞湛的尸体被运走了,淮钧念在他的功劳,命人将他风光大葬;范绍谦被安置在长华殿,诺煦和莫回川守在他的身边照顾他;最后淮钧下令彻查这件事,然后见了左右丞相商讨登基仪式的事。 到了夜半,范绍谦辗转好了一点,诺煦才放心的回到上阳殿,与莫回川猜测着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 谈了一会,莫回川犹豫地开口问:“会不会是、艺王做的?” 诺煦立刻脸色一变,沉默地想了一会,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快步离开了前堂,用力地把门关上。 关于范绍谦中箭受伤的这一件事,莫回川知道诺煦一定不会冷静得了,可是倘若这件事真的是永霆做的话,等到事情败露时诺煦才知道,事情就会更糟糕。 诺煦隐忍着怒气,来到东沁殿,推开前堂的门,只见永霆正看着兵书。 他招呼都不打,直言问道:“是不是你做的!” 永霆放下兵书,盯视着诺煦,久久没有回应,直到诺煦不耐烦地再问:“到底是不是!”他才呵呵了两声,说:“往日你要我冷静,如今你怎么不冷静一下?” 诺煦也想冷静,可是他一想到范绍谦命悬一线的模样,就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了。 他再问:“是不是!” “是。”永霆无畏无惧地答,看着诺煦愤怒的几乎要冲上来杀了他的样子,他不禁嘲讽地说:“大皇兄,冷静一点。” “冷静?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几乎害死了两条人命!”诺煦怒吼道。 “几乎而已,范绍谦还没有死。”永霆冷笑了一声,走到诺煦面前,扯起他的衣服,不忿地问:“范绍谦是你的旧识,你知道那两道圣旨是因为他,对不对。” 同样处于盛怒的诺煦一手拍过永霆的手,无奈他的力气比不上永霆,只能怒视着他:“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大皇兄,你让我相信你,你却连这一件事都不曾告诉我,难怪你不让我找他出来!如果我找到他,那么今天的圣旨只会有一道,而里面的新帝不会是……” “住口!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诺煦自知理亏在先,只能放软声调说:“父皇把遗旨交给绍谦就是因为他不会篡改它,就算我与他相识,他都不会把遗旨交出来。” “如果今天手执圣旨的不是范绍谦,而是一个无谓的人,就算他的脾气有多倔强,你都会强他所难。”永霆松开手,退后了一步,说:“可是皇兄我不怪你,我明白,如果今天父皇把圣旨叫了给明珞,我都不会让他难做。” 诺煦勉强地说:“虽然淮钧登上了帝位,可至少我们还是有机会。” 永霆摇了摇头,“皇兄,我相信你了,但你还回我什么?至少,我今天差点杀了他。” “那么旻轩呢,他又何罪之有?” “我只是在教训他,人不能多言,否则就要自吃苦果。” “你跟淮钧的恩怨我不管,可是旻轩是你的弟弟!”诺煦厉声道,他睁大眼睛说:“淮钧已经错过了一次!” “如果今天我杀了范绍谦,你会不会杀我。” 诺煦想了一下,直视着他,确凿地答道:“不会。” “撒谎!皇兄,你何时为一个人如此失态过?他对你这么重要,要是你不会为他杀人报仇,你还会为谁?不要跟我说什么我们是兄弟,你就会放过我、”他自嘲一笑:“明珞是你们的弟弟,乌淮钧也是我的弟弟。” 原本争吵的十分激烈的二人忽然静了下来,诺煦可悲地看着永霆,当年的事是他错了,想不到真是一步错,步步错。种了恶因,只有恶果,而这个恶果今天差点就应了在范绍谦的身上。 良久,他才开口转过话题:“那么这件事如何解决,淮……应该要改称圣上了,他再查下去,还是会查到你的头上。” “这件事,我自有办法,皇兄不必担心。” 诺煦点了点头,也不问什么,径自离开了。他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如果今天死的是旻轩,你真的一点都不后悔?” 永霆悲哀一笑,说:“当年,是我一刀插进明珞的心房。” 诺煦看着他,今天为范绍谦红了一夜的眼睛又刺痛着,他说:“我们搬到王府之后,我把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的告诉你,这一段时间,你安分一点。” 说罢,他就离开了东沁殿。一路上他胡思乱想了很多事情,从十四岁到现在,他背着负着这个秘密,真的够了。可是他苦心了这么多年,来到现在又谈何放弃,他又可能放弃吗? 路有万里长,何处才是尽头? ? ☆、第五十七章(上) ?  一天的混乱和局促似乎被晚风拂走了,今夜是弦月,清淡柔和的月色是漆黑的夜的唯一光芒,淮钧过去昭和殿的一路上,就是这弦月陪着他的。他的嘴角一直上扬,显然心情很好。 如今他贵为新帝,大局已定,实际的变化尚未看到,可是他的心已经满了,当日他在佛下许的愿、他自小的梦都圆了!这些年来他做的事,付出的,牺牲的总算没有白费。至于诺煦等人,在他看来已经不足为患。 只要他再想到从此以后,他大权在握,谁都不能分开他跟陈璞,一颗心就更加饱满。只是……他想到宋乐玉了,忽然有点不安,可是他不会让过去再来一次,他不能让陈璞再次离开他。 他来到昭和殿,进去前堂前,抬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5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57 头看了看黑夜中的弦月。如今他与陈璞已经团圆,不必再嫉妒圆月,更不必感伤于弯月弦月,只要他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就好。 前堂里不见陈璞的踪影,只有阿福和几个宫婢在收起桌上的饭菜。 他们一听到动静,抬头看见淮钧后,马上放下手上的东西,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圣上万福。” 淮钧压抑不住挂在嘴角上的笑意,心情很好地说:“平身。” 得令的几个人起身后,说:“谢圣上。” 这句圣上是一切变得更加真实,这胜利的喜悦溢满心头,淮钧却又不能在他们面前太过喜形于色,便更加急切地渴望见到陈璞。 “璞儿呢?” “回圣上,陈璞在寝房。”阿福答道。 临走前,淮钧问道:“今天发生的事情,璞儿知道吗?”见阿福摇头了,他再说:“朕希望昭和殿和以往一样,宁宁静静的,别让外面的事打扰到璞儿。” 阿福会意地点头,今早淮钧动身离开前已经命令了他,今天典礼上的事只能报喜不报忧。陈璞已经走过一次,阿福也明白陈璞在淮钧心中的位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都知道。 阿福又以眼神示意几个宫婢,众人立刻齐声说:“奴才/奴婢谨遵圣上的话。” 淮钧独自过去寝房,一推开门,就看见陈璞脱了上衣,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一碗药浆,而他正颤抖着右手探向那往药浆。淮钧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阔步走上前,夺过那碗药浆,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陈璞左背深刻的伤痕。 他第二次而又这么静距离地看到这道伤痕,从左肩开始,深棕色的,整道疙瘩在白净光滑的背上显得格外的突兀,更使得本来就瘦的陈璞看起来更瘦。往日他连一点伤都不愿意让陈璞受,但是偏偏却是他连累陈璞受了这么多的伤害,如果伤害陈璞的不是旻轩,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那个人。 他不期然地想起那晚伤害陈璞的话,如今再看这道伤痕,他就更加后悔不已,那些喜悦在陈璞前一扫而空,一双眼竟热了红了。 他挖起冰凉的药浆,涂在陈璞的左肩上,然后轻力地替他推按着。 “会太大力吗?”一开口,淮钧才惊觉自己的声音有点沙哑。 “不会。” 有了淮钧的推按,陈璞左肩的痛楚才稍稍缓过来,他紧皱的双眉也慢慢松开。 过了一会,淮钧把碗里的药浆都抹完了,便问:“要包扎起来吗?”见陈璞点头了,他就拿起桌上的白布,轻轻地抬起陈璞的手,用白布围着他的伤痕包扎起来。 包扎完后,淮钧就禁不住心房里的情绪汹涌,心疼地从后拥住了陈璞,小心翼翼地把头靠在他的右肩,将脸贴着他的脸,斯磨着,却久久没有言语。 本以为淮钧如愿以偿后的心情一定会很好,但现在却如此反常,陈璞知道是自己的原因,只好出言安慰道:“这伤已经跟着我三年,你不用担心。” “那时候一定很痛,我当时应该在你的身边。” “说不痛肯定是骗你的。”陈璞轻笑了一声,“你替我多按按,我就不痛了。” 淮钧一听,顿时提起精神来,说:“好,我天天替你按,只要你不痛。” “你说到做到才好。”陈璞侧一侧头,含笑地说:“圣上。” 这一句圣上不同于别人叫的,他们的每一句圣上都只是像春日里的花开,一朵一朵的开,而陈璞的是一只蝴蝶飞来,飞在每一朵花上,有了爱人的认同,这份胜利才活灵活现。 可是这句圣上,陈璞喊一次就好了,他不愿意他和陈璞之间如此的生疏,从前是,以后也是。 “傻璞儿,为了你,再没有时间还是会有的。”淮钧吻了陈璞的脸颊的一下,沉声说:“在你面前,我不自称朕,你也不准叫我圣上。” 陈璞瞥了他一眼,“我怕让人说我以下犯上。” “你不同,谁敢说你?”淮钧开玩笑地说:“你是我最宝贝的人,怎么算,都是以上犯下,对不对。” “亏你说得出口。” “所以你要怎么犯就怎么犯,不用管他们。” 陈璞没口气地说:“要是让人听到,不久损了你的威严吗?何况像我们这样的关系,人们明里不说,暗里还是会说,你可有想过?” “璞儿,你介意人们知道我们的关系。”淮钧状似不满,下一刻,才语重心长地说:“从前我让你受委屈了,可是以后再没有人能伤害你,璞儿,相信我,你应该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最爱的人。” “我是担心你的声誉,加上你爱不爱我,我知道就好了。” 其实陈璞说的话,淮钧都想过,可是从陈璞离开他的那一年开始,他就立定主意往后一定要让天下人知道他有多爱这个男子,一辈子再也不放开他。如今听到陈璞关心的话,他心里想――这一辈子跟他,还会难过吗? 可是他即位之初,内患未平,的确应该要万事小心,也不该太快将陈璞退到人前,他怕再发生今天的事,他不能失去陈璞。 他无奈一笑,说:“好了,那以后只有我们两个是才不讲礼节,好吗?” 陈璞打了一个呵欠,说“好了,那你把我扶到床上,时间不早,你也是时候休息了。” 淮钧听到陈璞的话,就马上退后一步。 陈璞正想站起来,却忽然被整个人凌空抱了起来,他惊呼了一声:“你……”却被淮钧打断了:“璞儿,你太瘦了。”说罢,走了几步,陈璞就被放到床上,而淮钧俯下身,双手撑着床,凝视着陈璞,“我会把你养的胖一点。” 陈璞双手搂住淮钧,说:“我还要锻炼身体,比你强壮。” “好啊,只要你不再这么瘦,身体好一点,就什么都好。”淮钧一手摸了摸陈璞下巴的疤痕,心疼地说:“你受了这么大的伤,早就应该好好调理。” “知道了。”陈璞放开手,推了推淮钧说:“夜了,你是时候回去了。” 淮钧挺直身体,却没有移动步伐,而是脱下外衣,睡在陈璞的旁边:“今晚我陪你。” “这样好吗?”虽然是这样问,可是陈璞也没有推开,毕竟谁不想爱人留在自己的身边? “没有什么不好。”淮钧一手搂住陈璞的腰,问道:“璞儿,我登上帝位,你替我开心吗?” “当然开心。” “可是这不是你的心愿。”淮钧叹了一口气:“璞儿,这辈子我怕是完成不了你的心愿,但我可以陪你出不同的地方,到处玩玩。” 陈璞侧过头,看着淮钧,心里有很多回应的话,却终究一句都说不出口,只能微笑着说:“好,你答应过跟我去扬州。” 淮钧马上点头,又点了几下,像一个傻子以此表明自己的决心,“等一切安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5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58 定下来,我就跟你去扬州。” “好。”陈璞又打了一个呵欠,“我困了。” 淮钧轻笑了一声,将陈璞拥得更紧,让他整个人贴住自己,“睡吧,我陪着你。” 陈璞很快就睡着了,而劳碌了一整天的淮钧,在陈璞不重不轻的呼吸声中也跟着睡了,进入了一个美好的梦里。 而陈璞却是怀着一点不愿说出口的心思入睡,使得他的梦多了一点不安稳。 他刚才想说的是,从前他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一生一世跟淮钧在一起。不过当时这个也算不上心愿,因为他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到了后来,他只想一辈子离开皇宫,至于淮钧就变成一个只可以思念的人。到了现在,回到皇宫,回到淮钧的身边,一生一世又成了他的心愿。 可是这个心愿已经不是当初的纯碎,也不是唯一,因为在这座皇宫里,他或许还会离开。 皇宫里,不止陈璞的梦不安稳,还有仁福宫里,一直等不到淮钧回来的董靖压抑着难过,让人撤去一桌丰盛的饭菜,然后一个人孤单的睡到床上,还有齐和殿里,到了夜深还不能进睡的三个人。 ? ☆、第五十七章(下) ?  话说诺煦前脚怒气冲冲过去东沁殿,齐和殿的人后脚就来了。他们本来是找诺煦的,可是诺煦不在,莫回川大约听了发生的事,毫不犹豫地跟了他们过去。 想不到只是一天就发生了行刺、庞湛死了、范绍谦受伤的事,现在连宋乐玉都被抓走了,就算莫回川不会算命卜卦,也看得出这将是一个多事之秋。 他一到齐和殿,死寂的前堂好像恢复一丝生机,死气沉沉的两个人以为诺煦来了,立刻围住来人。 然而,他们很快就认出这个人不是诺煦,而是宋乐玉的表哥――莫回川。 担心了一天的赵天宝脸色更加苍白,嘴唇也青了,他不敢相信地问:“为何望王不来,他是不是不愿意救乐玉?” “不是。”看着赵天宝脆弱的样子,莫回川只好马上解释道:“齐和殿的人来时,刚巧与望王错开了,我看事态紧急,便先过来。” 赵天宝从前就听过宋乐玉说他表哥的事,也知道这个莫回川是诺煦身边当红的人,于是他不假思索地跪在地上,求道:“莫大人,你一定要救乐玉,他是无辜的,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请你让望王救他。” “你、你先起……”莫回川的话还没有完,又有“砰”的一声,连姚子余都白着一张脸,跪了下来。 “乐玉他虽然有点脾气,可是他一定不会做什么逆谋的事,莫大人,请你明察,请你救救他!” 甚少受如此大礼的莫回川,听着他们乞求的话,看着他们焦急的神情,竟也跟着急了起来,素来平和的语调也高了一点:“你们马上起来,把事情好好说一遍!” 赵天宝和姚子余对看了一眼,不曾面对这些事情的二人不敢不听莫回川的话,又不敢站起来。 莫回川气急败坏地说:“快起来,救人要紧,我是他的表哥,一定会救他,你们快点把事情说一遍给我知道!” 二人不敢再浪费时间,马上起来把下午的事说出,不过赵天宝太过紧张,连话都说的不清不楚,只好由姚子余来说。 事情是这样的,下午时他们跟着皇宫各宫各殿的规矩,到齐和殿门外恭送先帝出殡。等到一切结束了,他们正想回去时,有一个人捎了一封信来,让宋乐玉出去一趟,宋乐玉看了信,就跟着出去了。 宋乐玉回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然而不到一刻,就有一个人领着一群士兵过来,抓住了他,说他有谋反之心,要把他送进天牢。 而宋乐玉离开前,不顾一切地大叫了一句:“找望王,让他送你们出宫!” 莫回川疑惑地问:“你们知道是谁的信吗?” 赵天宝咬了咬下唇,两个字在他的唇中滑出:“望王。” “不可能!”莫回川双目里尽是讶异,替诺煦反驳道:“望王一整天都在忙,我也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要是他有信送给乐玉我一定知道,除非……但这是不可能的。” 姚子余也摇了摇头,说:“的确不关望王的事,乐玉过去后已经发觉事情的不妥。他说,虽然信上是望王的笔迹,可是望王不可能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给他信,更不可能让他借出宋家的信物,幸好他当时没有借,不过他写了字条让那人到宋家拿钱。” “望王的笔迹?”莫回川皱着眉想,诺煦的字是宫中一绝,大有龙飞凤舞之势,不是一般人写得出来,他肯定不是诺煦写的信,那么到底是谁写的? “乐玉说,纵然事情奇怪,可那是望王的笔迹,他只好写那张字条。”赵天宝尽量把宋乐玉说过的话说出,好让莫回川找出方法来救他。 然而这件事愈听愈多疑点,莫回川一时半刻也拿不出主意,也因为关系到诺煦,他一定要把事情先请示给诺煦。 他问:“乐玉还有没有说什么?” 赵天宝想了再想,白着一张脸说:“没了,莫大人,你一定要救救乐玉,他真的是无辜。” “我知道他是无辜的,你们好好休息一夜,我马上把这件事告诉望王。”莫回川按了按发痛的双额,又说:“你们也放心,圣上看在璞儿的份上,不会动你们。” “他要是看在阿璞的份上,就应该放了乐玉!”说罢,姚子余变灵机一闪地说:“天宝,我们可以找阿璞帮忙,圣上不相信我们,不相信乐玉,也总会相信阿璞!” 赵天宝立刻跟着点头,这个主意却被莫回川打断道:“圣意难测,你们千万不要胡乱说话,也不要把事情告诉璞儿,以免连累他。” “为什么?”急着救人的赵天宝不愿错过任何机会。 “总之,这件事不能让璞儿知道。”莫回川厉声说:“答应我!” 两人被他的气势压了一压,只好点头答应,再把莫回川送了出去。 虽然确定莫回川会帮助宋乐玉,可是他们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就算从前不明白宫廷里的斗争,在这里住了几天,听的看的,都知道诺煦和淮钧的关系不好,如今淮钧大权在握,诺煦的介入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子余,或许我们跟阿璞说说,他一定会帮乐玉。”赵天宝一心救宋乐玉,也不顾这事可能会连累陈璞。 然而姚子余却不能不顾及陈璞的安危,他也明白莫回川的顾虑,因为以陈璞的性子,要是他知道宋乐玉的事一定不会不管,一定会跟淮钧争吵,到时候整个局面就会变得更加麻烦、复杂。 但是单凭诺煦现在的势力,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姚子余想了再想,忽然有了一个主意,便动身起来,说:“天宝,你早点休息,我找一个人帮忙。” 赵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5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59 天宝无神的眼睛亮出了光彩,心急地问道:“谁?” “五皇子。” 那时候旻轩正独自半趟半坐在寝房里的躺椅上,沉默地看着紧闭的门,一室静默得有点可怖。他握紧掌心里的那颗佛珠,偶然闭上干涩的眼睛,当那些被他丢弃到记忆之后的往事将要突破而出时,他又赶紧睁开眼睛,仍然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好像在等待什么。 突然,门外嘈杂的声音惊扰了寝房里的宁静,旻轩一双暗沉的眼睛浮上了光彩,一颗平静得好像死掉的心脏竟“砰砰”地跳动起来。 ――他来了。 旻轩握紧掌心里的佛珠,轻轻扯动起唇角,似笑非笑。他就知道庞湛一定会过来,因为佛珠在他的手,庞湛既然如此珍惜就一定会来向他取回。 下一刻,他惯性地挂起一个不屑的笑容,将掌心的佛珠夹在两指之间,不在意地左转右转着,而双耳却敏感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公子,五皇子已经就寝,你不能进去。”几个宫婢紧张地大嚷道。 晚上旻轩回来时一脸惨白,浑浑噩噩的,等到晚膳时,他的脸色好了一点却逢人就骂。几个皇子之中,向来以旻轩和永霆的脾气最不好,宫婢们被他骂得怕了,连知会旻轩有人来了都不敢,直叫那人回去,那人只好径自闯进来。 “霍“的一声,门被推开了。 旻轩一边转着佛珠,一边抬头看向来人,两指的动作在刹那间止住了,他怔住了,而佛珠从指间滑落,跌到地上。那清脆的“滴答”声使他的心漏了一拍,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却似是有意识地弯下身,伸出手,捡起掉落在躺椅附近的佛珠。 当冰凉的佛珠回到他的掌心,他的理智也回来了,他看着站在门前的人,还有他背后的宫婢们,一双眼竟再次暗淡下去。 “是你。”旻轩僵硬地说,一双手握得紧紧的,五指深陷掌肉,指骨也用力得发白。 ――为什么是姚子余、为什么是他? 几个宫婢看着旻轩难看的脸色,吓得连忙说:“请五皇子恕罪,奴婢马上请这位公子出去。” 然而不请自来的姚子余却固执地站在原地,对旻轩说:“五皇子,我有一事相求。” 旻轩将视线对上姚子余,紧紧地盯着他,几个宫婢不敢说话,连气都不敢大喘一口,只等旻轩开口。 良久,旻轩终于松开紧闭的唇,“你们先退下吧。” 得令的宫婢们如释重负地退下去,把门关上,剩下二人共处一室。 旻轩向椅背躺后,看着紧闭的窗,了无精神地说:“你要求什么?” “宋乐玉被太、圣上抓走了,请五皇子相救。”姚子余表明来意,但旻轩却半点反应都没有,他只好径自把事情说一遍。 等他说完了,旻轩的眉毛明显地挑了一挑,一抹讶异也闪过他的心头,可是很快他又回复平静,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冷冷地说:“不关我的事。” 姚子余早就预料到旻轩不会帮他,但是他除了旻轩已经想不到还有谁可以帮他,他走到躺椅前,跪在地上说:“五皇子,过去子余有什么做错了,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请你不计前嫌,救救乐玉,他是无辜的。” 旻轩嗤笑里一声,“你怎么知道他是无辜?” “望王不会在那个时候命人送信给乐玉……” 旻轩打断了姚子余的话,视线终于从紧闭的窗移向姚子余,而他平静的脸也多了忿恨的表情,“你认识望王吗?你有多认识他?你凭什么以为他会为了宋乐玉的安危而不送信给他?姚子余,告诉你一件事,永远别高估一个人的情操,望王他除了自己的生命,谁都不在乎。” 姚子余咬着下唇,控制着自己不要冲动地反驳旻轩的话,反正这个五皇子的脾性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样偏激的思想也不是他一时三刻可以改变的。 过了一会,他才反问道:“但是他那时候送信给乐玉又有何用?” “他不是要宋家的信物吗?宋家富甲天下,你说他为何要宋家的信物?”虽然这是一个问题,可是旻轩却不打算要姚子余回答,反而他的双目起了一丝波澜,他说:“整个天下都称赞望王心怀仁德,乐善好施,今天我就让你知道,我的情操比那伪君子高得多。” 这样听力来斗气的话却使姚子余燃起了一点希望,他马上把握机会问道:“你愿意救乐玉?” 旻轩看着姚子余这副重情重义的模样,不自觉地扯起唇角,冷笑了一声。为了一个宋乐玉,跪在他的面前,乞求着他,值得吗?为了一个朋友不惜赔上自己的尊严,真的值得吗? 他忽然握紧掌心的佛珠,脑海里闪过很多年前的一幕,有一个人护住他,为了他不惜赔上比尊严更重要的东西,但是他不愿意再想下去,只得张开嘴说话:“我不会无缘无故救人,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给我一个恰当的理由,我就帮他。” “他是无辜的。”姚子余列出第一个理由。 旻轩毫不留情地反驳道:“姑勿论他是否真的无辜,而是这天下无辜的人这么多,何以我唯独要帮他一人?” “当初如果不是你逼迫他进宫,他根本不会来,现在更不会被诬陷。” “我不否认,但他当初可以选择放弃赵天宝,放弃一切,所以不要总是说我逼迫他,这当中多多少少是他情愿的。再者,这件事与他进宫,可以混在一谈吗?” “歪理!”姚子余气上心头,质疑旻轩是否真的有心帮他。 旻轩笑了笑,“你眼中的歪理就是我一直信奉的道理,你现在可以选择离去,我不留你,或者继续说服我。” “你!”姚子余一手撑在地上,正想起来,却想到了赵天宝担忧的样子,只得继续跪着。他想了一会,问:“你不喜欢望王?” “我恨不得他死。”旻轩直言道。 “如果由你来救乐玉,不就是打了望王一巴掌吗?”姚子余看着旻轩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莫大人是乐玉的表哥,是望王的近身侍卫,他不救乐玉的话就是不近人情,你救的话就是、就是心怀仁德,宽宏大量。” “这话我喜欢听,但姚子余,你可知道我的情操比他高的原因吗?”见姚子余不作声,他自顾自答道:“不是因为我好人,而是因为我比他真,就算我做了多少坏事,我都没有他的伪装。” 姚子余胸口处生出一口恶气,可是为了宋乐玉又只能忍耐下来,他在说:“五皇子,只要你愿意帮乐玉,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 没想到旻轩哼了一声,更加不留情地说:“你知道这皇宫有多少太监宫婢在做牛做马吗?那你是要做太监还是宫婢?” 生气的情绪冲破姚子余忍耐的极限,还以为旻轩真的这么好心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6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6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60 ,原来不过是侮辱他的把戏,他气得站起来,一手按住旻轩的肩膀,另一手握成一个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下,然而他却在最后一刻把拳头侧到一边,避过了旻轩的脸,却伤到自己。 他俯身看着旻轩,对上他灰暗无光的眼珠,那些怒气竟然烟烧云散去了。 他看得出旻轩正在难过,可是淮钧当上了皇帝,难道他不是最开心的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是要打我吗?”旻轩的眼珠动都没有动,只有唇半开,说着刻薄的话:“如果你那一拳落到我的脸上,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姚子余不再回话,既然旻轩根本不打算帮他,他又何必继续就在这里丢人现眼?然而,他正想离去,却被旻轩叫住了。 “姚子余,替我开窗。”旻轩的视线落在紧闭的窗,紧紧地盯着。 姚子余自知不应该再理这个横蛮的五皇子,可是旻轩灰暗无光的眼珠再次浮现到他的眼前,他只好认命地替他推开那扇窗。 他一推开,身后就传来旻轩的问话:“你为什么不找陈璞帮你?” “莫大人说了,不要让阿璞知道这件事。” “嗯,如果要救宋乐玉,这件事就不要告诉陈璞。”他看着窗外的弦月,冷淡地说出姚子余渴望的答案:“这件事我答应你,我会尽我所能。” “你、”姚子余讶异地回过头来,疑惑的看着旻轩,问道:“为什么?” “你替我开了窗。”旻轩的目光依然在那弦月上,缓缓的说:“你既然不是皇宫里的宫婢太监,你替我做事,我就不会让你白做。” “为、为什么?”姚子余更加不明白了,刚才又求又跪,旻轩却不答应,现在不过是开一扇窗,又有什么值得答应? “我的话不会说第二遍,你要就退下,不要也给我滚。” 虽然旻轩的举动很奇怪,可是姚子余此行的目标总算达到了,他便不再多言,只是告辞退下。然而他走之前,旻轩又叫住他了。 旻轩握紧掌心的佛珠,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把一颗佛珠赐给庞湛?” 姚子余记得昨晚旻轩就是以一颗佛珠来侮辱庞湛,不过他怕得罪旻轩,不敢说出这个答案,只好沉默不语。 旻轩只好径自答道:“这些年来,庞湛帮了我很多,这颗佛珠……”他顿了顿,看着弦月的眼睛不知怎么的红了:“这颗佛珠是我娘亲的遗物。” 姚子余楞住了,他无论如何都猜不到这颗佛珠对旻轩的意义,更加想不到原来、原来他不是真的侮辱庞湛。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知道旻轩的确正在难过。 他忽然瞥道一件放在桌上的斗篷,他拿了起来,再次走到旻轩的面前,披在他的身上。 他说:“五皇子,夜里有凉风,小心身体。”说罢,他就退下了,但是他没有回去齐和殿,而是跑到怀仁殿的书殿,在黑夜里艰辛地寻找着昨晚被他丢到外面的佛珠。 而寝房再次里剩下旻轩独自一人,他拉着身上的斗篷,看着弦月,不知在想什么。看着看着,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在躺椅上睡着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孩子,拿着书,教着他念《三字经》:“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小孩一字一句跟着妇人唸,念了很久很久,忽然那妇人把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吻着她的头发,轻声说:“轩儿,你要乖,不要顽皮,记得做一个好孩子……”妇人一边说,身影一边慢慢的消失了。 场景一换,前方是风平浪静的一条江,江边有两个人坐着。 一个看起来年纪较少的说:“他们敢打我,我将来一定会让他们后悔!” 另一个人说:“阿轩,这世界坏人就是这么多,你教训了一个,还会有第二,第三个。” 那少年若有所思地问:“那庞大哥,我应该怎么做?” “最好的方法是当一个大官,好官,这样便能教训这天底下的坏人。”他挂着一个憨厚的笑容,再说:“不过要当一个好官,最先应该当一个好人。” 躺椅上的旻轩忽然醒了,窗外那轮弦月已经不见了,改而换上嗳暧不明的天色。旻轩摸了摸脸,有一丝湿润,他这才发现自己控制不住地一直留着眼泪。 ? ☆、番外三――江中逝水 ?  这是事后很多年的一个严冬,冷风飕飕,无情地刮红了路上行人的脸。然而,这地却不曾下雪,或许是这个原因,倒使惯了白雪皑皑的人有了一个错觉,这里的严冬肯定不比京城的冷入心肺。 可是这只是一个错觉,只有亲身来过的人才知道这里严冬的冷及得上京城,却比京城的冷更干燥,也显得万物更加萧条。 江岸边坐了一个中年男子,他的衣着朴素,却掩盖不住他的一身贵气,使得他腰间刻着一个“清”字的金牌也不那么突兀。倘若此刻告诉任何一个人他年轻时是多么的高慢,盛氣凌人,他们也一定会相信,因为这样的个性只有配在这些富家子弟身上才不感违和。 不过此时的他已经少了一份凌厉伤人的傲气,眉宇之间多了一份年轻时不曾有的祥和,和双目中的一份伤悲。 眼前的是杏花江,明明结了一层薄冰,少了流水,也没有鱼间中跳起来,可偏偏这男子还是看得怔然,仿佛这江在他的眼里还是春日里的模样。 他清楚的记得,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 那一年他十四岁,他决意离开皇宫,美其名是到宫外闯荡一下,事实是逃离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以为只要走了,那些厉鬼似的人就会停手,他也不必再牵连其他人。 那时的他还没有封王,也不敢想象有没有那一天,因为他是一个入不了圣上眼睛的五皇子,他的心愿只是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结果命运总是弄人的,偏偏是他发现了圣上最大的秘密――大皇子诺煦的身世。 他还来不及讶异,杀机就已经涌向了他,一次又一次,到最后人们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五皇子却要亡命天涯。 当他踏出了宫门,他看着明媚耀眼的阳光,他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从此不用回来,平平安安过一辈子,那也是他已逝世的娘亲的心愿。 他一直往南走,过了三年来最逍遥自在的三个月,最后他在初春时节到了这条杏花江,而杏花江前方就是杏花村。他刚见到这个村名,马上想起那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可是这毕竟不是那条杏花村,酒家看不见,只有江岸边一件破烂的小店。 小店虽是破烂,人倒有五六个,都是刚刚渡江而来的。他找了一张空桌坐下,点了两碟小菜和一杯茶,对着平静的江水倒别有一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6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61 份雅兴。 经过了惬意的几个月,他的警戒心大大的降低了,一时没有注意小店有几个人偷偷地看着他,窃窃私语着。等到他发现了不妥时,那些人已经拿出了剑,指向了他。 他推翻了木桌,忽然一只手拉住了他,把他推到身后。 “你……” “你先跑,我来应付他们。” 他看着这个像熊一样高大强壮的男人,还来不及想他为何要救自己,就转身跑了。可是他锻炼得不多,跑了一段路就慢了下来,而此时身后又有传来极速的步声,他知道他死定了。 然而,他的手再一次被拉住,那个像熊一样的男子拉着他的手跑。可是他实在太累了,喘息不断,那一刻他有想过,不如他死了算,好歹是死在这平静的杏花江旁。 于是他停了下来,连累那个男人也停下,让后头的人追了上来。幸好那些人的功夫也不是很好,他们的剑早就被丢到不知哪里去了。 那个男人一边护住他,一边跟他们打了起来。、 到了最后,那些人被打走了,而他们身上也挂了彩,却挂着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格外的灿烂。两个人坐到江边,一句搭一句的说起话来。 “小公子,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像熊的男人,声音也特别浑厚。 他的姓名是不能透漏的,可是他又不想欺骗这个救了他的人,他低声说:“阿轩,我叫阿轩,你呢?” “庞湛。”他对旻轩咧嘴一笑,又问:“看你的年纪还少,自己一个人过来杏花村吗?这里最近并不太平,临近江边,海贼横生,刚才那群人肯定是看到你的衣着不俗,才来打劫。” “不是……”旻轩的脸色顿时一白,他想告诉庞湛那群人是冲他而来,他们都想杀了他,可是他竟然说不出口,他低下头,狠狠地说:“他们敢打我,我将来一定会让他们后悔!” 庞湛又笑了一声,“听你的语气就知道你出身一定不差,要是他们听到,肯定会再次拿出剑来。唉,这年头,说差不差,可是说好呢,却又总有人饿肚子,为了肚皮什么都干得出,你一个人过来,实在太危险。” “这个太平盛世,为何还会有人饿肚子?”素来脾气不算好的旻轩竟然好声好气地问,这是因为他相信了庞湛口中的话,他宁愿相信这些人只是为了钱财而打他的主意。 这世间的谎言大抵就是欺人与自欺,当时旻轩得到了心安,后来才知道有多可悲。 “天灾频生,只怪天不怜人,人也不怜人,于是有些人就成了坏人。”庞湛搔搔头,“这是我一个朋友说的。” “你的朋友很有见识。” “对,不像我读书读不好。可惜他不愿意当官,说什么家里不让,你说会有哪一家人不让儿子当官?” “这有什么奇怪?”旻轩心里暗道――又有哪家的父亲和大哥会置小弟与死地?他压抑着情绪,问道:“何况,为何一定要当官?” “阿轩,刚才那群人不过是几个坏人,这世界还有很多这些人,就算让你教训了一个,还会有第二,第三个。” “那又怎样?”像旻轩的性子,他不是要打尽天底下的坏人,他只想令一切伤害他的人后悔。 “只要当了官,就能当一个大官,好官,这样就可以教训这天底下的坏人,也可以帮助所有可怜人。”他挂起一个憨厚的笑容,再说:“不过要当一个好官,首先要当一个好人。” 后句话旻轩才漫长的岁月中,因为仇恨而忘掉了,不过因为仇恨,他牢牢地记住了前句话,只有当上了大官,他就可以教训所有伤害他的人。 可是那时的他还是不敢想,毕竟他的父皇要置他于死地,他又谈何当上什么大官呢? 忽然,有几滴冷得刺痛的水弹到他的脸上,他回过神来,看见旁边有几个孩子在吵闹,拿着石头扔到江上,把薄冰都打穿了。 他看着孩子们纯真无邪的笑容,心里一动,模仿起他们的笑容来。这些年来,比起什么名利,他多了一个任务,就是学习如何笑得漂亮。 慢慢地,他放下了一些事情,虽然年纪老了,往日清俊的容颜多了一丝老态,可是那个每半年就来看一次他的人总是说――王爷,你笑得越来越好看。 不过他知道任他再努力的笑,这世界上最漂亮的笑容,他也是无法做到的,因为他既不是孩子,也早就失去了那份纯真无邪。 或许是他自己抛弃的,或许是被人扼杀的。 他和庞湛在江中坐了一晚,那一晚,旻轩决定交了这个朋友,而庞湛见他年纪少,不放心,也跟着他一起上路了。 他们去过扬州,苏杭等地,事情过去之后,旻轩不用在顾及一切,每次回想那几个月的事,总会失神地想――倘若那时可以一直逍遥下去就好。 偏偏天不怜他,人也不怜他,他有时回想,会不会是自己上辈子欠了一堆债,这辈子一个接一个来向他讨呢? 那一晚,他们在一间客栈落脚,一如以往地吃了晚饭,聊了一会天,就各自回到厢房就寝。他们订的厢房通常都是相邻,把耳朵贴得墙上就能听到彼此的动静。旻轩曾经试过听了半个晚上,知道确定庞湛睡了,他就猛地叫了一声,吓得庞湛外衣都来不及穿,马上拿住他的宝剑冲过来,只见旻轩笑个不停。 那件事使庞湛生气了一个晚上,他不喜欢旻轩开这种玩笑。最后是旻轩扭扭捏捏的说了一句对不起,事情才告一段落。 旻轩躺在床上,想着那几个月的事,加上走了一天的路,很快就睡了。但是他没有睡得太久,警觉性极高的他就被房里的动静惊醒了。 一张开眼睛,就看到有两个蒙面的黑衣人拿着闪亮的剑对着他,他的脑袋立刻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到,只能大喊了一句:“救命!” 正常地贼人不会这么堂而皇之走进客栈里的厢房,更不可能不怕惊动人,所以旻轩看着他们步步进逼,他知道这两个贼人是真的冲着自己来。 这时候庞湛拿着剑跑进来,他看了贼人两眼,对旻轩说:“躲起来!” 剑光剑影之间,旻轩躲到了床下,颤抖着不敢出来,直到一具身体跌了下来,他偷偷地翻开盖着的床布,看到他熟悉的脸,在往下看,那人的胸口处不断流着鲜红的学,腥臭回绕在他的鼻前,使他脸色白了再白。 他不再顾及自己的生命,他从床下爬了出来,抱住了庞湛,两把剑马上架住了他。 其中一个大笑道:“五皇子,那日在杏花江杀不到你,害我们三个兄弟命丧黄泉,今天我就杀了你们,为他们报仇!” “这件事不关他的事……”他艰涩地开口,但话还没有完,那架住了他的剑松开了,面前再倒下两个人。 他定睛一看,只见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6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62 那两个黑衣人的颈喉上都插住了一个锋利镖器,见血封喉。他再低头一看,庞湛一脸惨白,失去了血色的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他连忙低下头听,只听见:“叫大夫。” 庞湛的声音让旻轩冷静下来,他先把庞湛扶到隔壁的房间,再锁上自己的厢房,然后马上找店小二,但是他这才发现客栈里的人都跑了,他只得叫来打更人,给了他一笔钱,然他找大夫来。 等到大夫来了,看完庞湛,天色已经有点亮,他给了大夫另一笔钱,让他马上送上药来。而后他回到厢房,看着地上横陈着的两具尸体,气上心头,割踢了一脚,又拿起那两把本来架在他颈上的剑,一手一剑,泄愤似的刺着那两具尸体。 直到他的双手累了,痛了,他才抛下剑,坐在床上,捂着被子大吼出声。 等到庞湛好了一点时,已经是两天后,他命大夫替他好好照顾庞湛后,自己就离开客栈,离开了庞湛。 又有几滴水弹到他的脸上,几个孩子扔了最后的石头,回家吃饭了。他抹一抹脸,从悲痛的回忆中清醒过来,没想到天已黄昏,夕阳缓缓地下。 他低声说:“庞大哥,要是你后来不再追上我,多好。” 庞湛早不能回答他的话,却把另一把声音从身后叫他。 “五爷,天气冷,你应该多穿一件衣服。”话音刚落,一件皮裘就落到他的身上。 “谢谢子余。”他伸出手,让姚子余拉起他,感谢地看着这个愿意陪他长途跋涉过来的人。 这几年他心力交瘁,老得很快,脸上多了皱纹,两鬓都有了白头发,而姚子余却一如以往的开朗,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姚子余看着旻轩干燥的表皮裂开的唇,皱了皱眉,道:“快要入夜了,你明天再来吧。” “不用,一天就够了。”旻轩回头看了看这结了一层薄冰的杏花江,逝水已去,幸好还有冰封住记忆逝去,一切在他的心里就够了。 他和姚子余并肩离开,本来的路上很静很冷,他们却一句搭一句的说着话,至少他们心里都是暖的。 “来到这边,你要在南下看看他们吗?” 旻轩摇摇头,却问:“他们好吗?” 姚子余笑道:“你应该亲自过去看他们,他们会很高兴。” 旻轩耸耸肩,不相信姚子余的话,不过只是说:“在过几年吧,过几年就好了。” “也对。” 他看着姚子余的脸,由衷一笑。他永远都记得庞湛最后的愿望是他今后不要在那么寂寞,如今他不寂寞了,无论是心里,还是身外。 ? ☆、第五十八章(上) ?  虽然确立了新帝,可是按照王朝的规定,新帝只有在登基后才能入主朝堂,所以这几天的奏折只能送到仁福宫的书殿,堆在书案上。而登基仪式定了在十天后太庙举行,按照以往来说,新帝要处理的事情不多,足够时间处理那些奏折有余,可是碰上宋乐玉和诺煦的事,使得书案上的奏折愈叠愈高。 诺煦和永霆定了在三天后搬到望王府和艺王府,因为他们早年敌对的关系,所以永霆在选址的时候,刻意避开了诺煦,一个城东,一个城西。本来心志极高的永霆以为帝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打算登基后把自己的府邸送给明珞,可是这一切只能成为空想了。 他们各自在宫殿收拾着东西,而一直侍候着他们的宫婢太监都会跟着他们离开。不过莫回川的身份不同,他作为侍卫,本来应该留在宫里,再听候新帝的发落,可是诺煦早年就想到这一点,而先帝也早就恢复莫回川的自由身,所以纵然淮钧顾及着他们,莫回川还是可以顺利的跟着诺煦离开。 至于旻轩未及冠礼,便要等到新帝登基时才封王,再搬到王府。但是他还没有收拾东西的力气,只是病恹恹的躺在床上。 而淮钧一早就去了天牢,宋乐玉的事他希望尽早解决。 他弯身走进囚禁宋乐玉的牢房,牢房里十分阴暗,充满湿气,偶然有两声属于老鼠的“唧唧”声,这座属于皇宫的天牢并不常用,看来已经成了老鼠的地方,难为这个宋家公子要与鼠共住。 可是淮钧倒没有难为宋乐玉的意思似的,里面放了一张木桌,桌上有几碟小菜,又有一瓶酒,而旁边的床铺了软垫,都是他命人安排的。 他进去的时候正看到宋乐玉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凝视着牢里唯一的铁窗,不知在想什么。 “宋公子。”淮钧喊了一声,等到宋乐玉回过头来。 下一刻,宋乐玉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又弯下腰,恭敬地说:“小人参见圣上。” “平身。”淮钧坐到木桌前,又让宋乐玉坐下,这才看到宋乐玉布满红丝的双眼,和新长的胡子,十分憔悴。 他问道:“宋公子是聪明人,可有什么话想说?” “我没有做任何谋逆的事。”宋乐玉直言道。 “你是没有做,还是来不及做?”淮钧挑起一双浓眉,质问道:“信上望王约你见面,而你写了字条让他的人到宋家拿钱,结果人赃并获,这样的证据,不是你一句没有做过就可以推翻。” 宋乐玉不确定地对上淮钧的眼睛,他觉得淮钧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意图,否则人赃并获,他根本不用亲自过来也可以定他的罪。 他尝试地解释:“我与望王自幼相识,当时他命人送信给我,我担心他的安危才会过去,但是过去了,我才发现不妥。” “什么不妥?” “你熟悉望王的为人吗?”宋乐玉犹豫地看着淮钧,说他不获罪是假的,为了赵天宝,他每一个字都要考虑清楚。 “不熟悉,可是你直说无妨。” “虽然信上的确是望王的字迹,可是望王不可能在那个时候见我,就算他真的见我,也不可能随便找一个人来,要是他真的要宋家的信物,他只会让莫回川来。” 如果熟知诺煦为人的话,淮钧一定会相信宋乐玉的话,可是淮钧刚才一句不熟悉。已经表明他的态度。 “那你为何要写那一张字条?” 宋乐玉脸色一白,过了很久,他才无力地吐出一句话:“因为那是望王的字迹,我不确定……” 淮钧冷笑了一声,打断了宋乐玉的话:“你自己不确定,却言之凿凿的说望王不可能送信给你,宋乐玉,朕在给你机会解释,你应该想清楚你的话。” “我写那张字条,是为了一个义字,同样因为这个义字,望王根本不可能在那时候送信给我,再随便派一个人来。我说的都是真话,只看圣上信还是不信。” “好一个义字。”淮钧锐利双目,像利剑一样对准着宋乐玉苍白的脸,“如此说来,你们如此有义,连成一气也不是没有道理。” 宋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6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63 乐玉摇摇头,往日神采飞扬的眼睛垂了下来,他还冀望淮钧会放过他,但事实是他早就得罪了淮钧,他怎么可能放过他?如今淮钧过来,恐怕是来看他落魄的一面。 宋家公子自是有傲气的,明知道这是一个辨不清的陷阱,他也大可以把生死置之度外,可是他不愿意留下赵天宝一人,他只能勉强地继续解释。 “圣上,当天我虽然不愿助你,可是我选择了站在你的一方,我就不会做出不忠的事。望王重义,他也不会让我做个不忠之徒。” “宋乐玉,朕是你的话,现在就不会为望王再说一句好话。”淮钧对着这个重情重义的宋家公子嗤笑了一声,再说:“你与望王既然是旧识,又有情义,那么你肯定知道范绍谦,但是你一字都没有说过;父皇崩天之后几天,你又与望王见面。你说,朕如何相信你?” 言已至此,宋乐玉不敢再看淮钧,再次看向铁窗。牢里昏暗,只有铁窗有光,从前宋公子逍遥惯了,被关了一天,此时才知道自由的可贵,可是他可能再出不去了。 可是要是让他再来,他还会进宫吗?会。他还会替陈璞说话吗?会。他还会见诺煦,还会不供出范绍谦吗?会。 人下决定时只有那一刻最正确,他既然是这样脾性的人,再来一次他还是作出这样的选择,这样才能应了酒肉和尚的话。 只愿这劫能过,往后一生圆满。 见宋乐玉不说话,淮钧倒再次开口:“其实朕挺欣赏你的,可是像你这样的性情中人,却未必做到一个忠字。你当初为了赵天宝,站到朕的一方,已经背信了望王;当你站到朕的一方,却与望王私下来往,隐瞒范绍谦,也背信了朕。就算不是今天,他日你还是会进这个牢房。” “圣上教训的是,可怜宋家出了我这个不肖子孙,要是我当日能背弃感情,遵循家训,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恐怕黄泉之下,乐玉实在愧对祖先。”宋乐玉依然是看着铁窗,话说得僵硬,少了情绪,怕是认命了。 “当日朕给了你一个请求,你却只替璞儿求一个离开的机会。”淮钧看到宋乐玉闭上了眼睛,似是在等待他的裁决,他却笑说:“你一定以为朕会为了这件事而记恨你,现在朕告诉你,如果你当日轻易地为自己,为赵天宝而背弃璞儿,朕一定不会饶你。” 宋乐玉忽然睁开眼睛,再次对上淮钧,竟觉得他的双眼不那么锐利凌厉,他却不敢出声,只等淮钧说下去。 “你是璞儿的朋友,虽然你多次冒犯了朕,可是凭你对璞儿的情义,朕可以饶你一死。”淮钧也看向铁窗,回忆顺着光流转在他的脑海了,他说:“以前璞儿说过艺王可以为了他爱的人而放过他,宋乐玉,其实朕也可以。” “谢圣上!”宋乐玉感激地说,一想到他可以与赵天宝团圆,无神的眼睛就多了一丝光彩,他也在这个时候真正的感受到淮钧对陈璞的情谊,于是他相信了这个男子,无论是往日的三皇子还是今天的圣上,他都会对陈璞好。 “不过,朕只是饶你一死,你的家产肯定没了,至于你的处罚就看你能说出多少望王的事,你知道朕想听到什么的。”淮钧看着宋乐玉犹摆不定的眼神,不等他回话,就起来了,“你可以继续重你的情义,也可以保自己全身,朕给你几天时间,好好想想。” “谢圣上。”宋乐玉送了淮钧出去,这才瘫软地靠着桌子坐着,至少他保了一命,只要可以活着出去,见到赵天宝,一切都够了。 其他的,他不敢想,也不敢做。 ? ☆、第五十八章(中) ?  淮钧从天牢出来后,心情畅快了不少,自觉这样解决宋乐玉的事是最好的方法。毕竟他知道宋乐玉对陈璞而言是一个重要的朋友,所以他不同于安老板,也比明珞更重要,归根究底,他不想陈璞恨他。 现在他既给了宋乐玉教训,也饶了他一命,他日陈璞知道这件事,还是会原谅他的。 他踏着轻松的步伐回到仁福宫,虽然他想日夜粘在陈璞的身边,可是他的身份已经不同,决不能像以往一样。 他看着面前堆积了几天的奏折,开封圣旨前一堆,昨夜和今早又送了一堆,但他又不可能假手于人,只得坐下来,认真地处理起来。 过了一个时辰,那些奏折也处理了一半,这时候,董靖在外面求见。 “进来吧。”淮钧刚说完,董靖就推开门进来了,他看着自己温柔的妻子,一张俊脸也变得更加柔和。 “臣妾见过圣上。”董靖微微行礼,露出一个关切的笑容,说:“午时已过,听那些奴婢说圣上还没有用膳,臣妾担心圣上只顾办公,特意来提醒圣上用膳,龙体要紧。” “好,靖儿,你等朕一下。”说罢,淮钧便在奏折上写下一行字,然后把它盖上,放到一旁,再握着董靖的手,一起走到前殿去。 此时桌上已摆好了午膳,淮钧向来知道董靖心细,有她这样的妻子着实是他的福气。 他说:“靖儿,你吃过了吗?” “臣妾吃过了。” “那你陪朕吃。”淮钧握着董靖的手坐到桌前,才看到饭菜丰富之盛,是他过去几十年来都没有的,恐怕是那些宫婢奴才拿捏不住新帝的口味,又怕得罪了他,所以才弄得愈丰盛愈好,只是淮钧从小就深谙不应铺张浪费的道理,这样反使他不悦。 董靖见淮钧不说话,连忙问:“圣上,是不是饭菜不合你的口味。” 淮钧摇摇头,说:“朕不挑食,只是往后的膳食还是简约为主,免得浪费。[陈璞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董靖一听,马上叫来一个预备膳食的奴婢,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宫婢连声应好,董靖才放她离去。淮钧把这一幕看着眼里,别于和他谈话时的柔情,那时候的董靖多了一丝威严,他知道她除了是一个好妻子,也可以是他的好皇后,心里便下了一个主意。 席间,董靖一直陪着淮钧谈天说话,娇声笑语,时而说说念玉,时而说一些趣事,但他们却有默契的不提起陈璞,仿佛他们之间从来不存在他,而只有彼此。 守候在一旁的宫婢太监却在心里想着,圣上虽然宠爱昭和殿的陈璞,可是对娘娘也是有情的,看来是个多情的人,那么昭和殿和仁福宫的两个主人都是不能得罪的,以后要多留点心眼。 用完膳后,淮钧叫来一个小太监,命他传左右两位丞相和旻轩来仁福宫的书殿。但是那小太监走了两步,淮钧却叫住了他,要他再传诺煦和永霆过来。 正病恹恹躺在床上的旻轩,一听到淮钧要见他,只能无精打采地起床更衣。 他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双眼下挂这一个大大的黑影,而一副铜镜又使他看起来面黄肌瘦,既然比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6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64 起当年得知诺煦身世后更加衰颓。他心里空空的,好像失落了什么,但他却又不愿承认。 当他到了仁福宫时,左右丞相已经到了书殿,而诺煦和永霆却不约而同地派人来请罪,他们一个托病,一个托事不能来。 淮钧倒没有抓住他们这一点大做文章,因为他本来就不想让他们过来,如此一来,倒变成他们理亏而新帝心胸广大。 旻轩一来,他们就开始商谈关于十天后登基仪式的事。 谈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相关的事都谈好了,包括旻轩同一天封王,封号是一个“庆“字,而诺煦,永霆和范绍谦也在当日册封为辅政大臣和宰辅,另外还有几个淮钧信赖的官员被提拔上来,最后淮钧还决定同一天册封董靖为皇后,从今以后,母仪天下。 册封董靖为皇后不是一件小事,使得左右丞相一下子责任更加重大。淮钧把事情分派给他们后,便让他们先行退下,只留下旻轩。 然而旻轩却跟着左右丞相踏出门,淮钧只能叹一口气,叫住了他:“旻轩,留下来,朕有事跟你说。” 旻轩戛然而止,呆了一呆,才关上门,转过身来。 淮钧看着素来聪明伶俐的旻轩变得呆滞,刚才有不断走神,他猜到是庞湛的缘故,却没有想到庞湛在旻轩心中的地位如此高。 旻轩像一个孩子低着头,他还没有从昨晚的梦回过神来,以致他一整天都没有精力,浑浑噩噩的。 淮钧想安慰他,却只能拙劣地说了一句:“你不要难过。” 旻轩摇了摇头,心里想着――三皇兄当了皇帝,是一件喜事,有什么难过? “庞湛、他……” 旻轩猛地抬起头来,急速的打断了淮钧的话,“我让他出去办事了。” 办事?淮钧的心揪了一下,昨日的事他还历历在目,所有人都看见,庞湛还以身唬住了旻轩,为他挡了箭,如今他却当作没有一回事,只可能说他无心无情,或者是…… 他太有情了。 淮钧明白旻轩如今的反应是为后者而来,而他更明白庞湛的死多多少少是为了他,一想到此处,就觉得对旻轩过意不去。 书殿里静默了很久,他想了再想,既然旻轩要这样欺瞒自己,他又何必揭穿? 他说:“那么庞湛替你办完事,再让他替朕办一件事可好?” “好。”旻轩点头应道。 “你记得从前你为他讨过一个官职吗?”淮钧挂着一个微笑,不急不慢地对旻轩说着话:“等他把事情办好,回来了,朕就封他一个官。” 旻轩愣了一愣,听到那句“回来”是,双眼闪出一记光芒,却又很快红了起来,他却不愿意去想为什么而红,只是不断的点着头,最后说:“臣弟替庞湛谢过圣上。” “好了,朕看你的精神不太好,快点回去休息。” 听罢,旻轩正想回去,忽然想起昨日姚子余求他的事,有一股力量推着他开口,好像这是他必须做的事似的。 他收拾一下情绪,道:“圣上,宋乐玉现在可是在天牢吗?” “嗯?”淮钧疑惑地看着旻轩,他知道旻轩向来不喜欢宋乐玉,肯定会要他严惩宋乐玉。可是这件事他已经决定了,他看在旻轩的心情份上又不想太过强硬,只能由得他开口。 没想到旻轩一开口,就超出淮钧的预期。 “宋乐玉那件事,臣弟已经向齐和殿的人了解过,臣弟认为宋乐玉虽与望王相识,但是却没有那个胆量怀有二心,恳请圣上彻查清楚,再作定夺。” “旻轩、”淮钧沉吟了一下,不相信的问:“你这是替宋乐玉求情?” 旻轩心里一惊,以为淮钧打算借此机会铲除宋乐玉,而他现在的求情就等同于阻拦,可是他答应了姚子余,又不可能把姚子余求他的事说出,只好硬着头皮解释。 “按理说,宋乐玉是功臣,而这件事真相未明,而他又与望王自幼相识,要是圣上没有查清楚就定他的罪,恐怕会让望王借做文章。但要是圣上先查清楚了,又念在宋乐玉的功而轻罚他,天下人肯定称赞圣上的仁心。”说罢,旻轩还观察着淮钧的面色,见他没有什么异样,才慢慢放下心来。 淮钧思量着旻轩的话,虽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为宋乐玉说话,可是正合他的意。 他缓缓开口说:“旻轩,你觉得朕想置宋乐玉于死地,对吗?” 这样的问题,旻轩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辛亏淮钧早知道答案,也不勉强他回答,只是径自问道:“为何?” “毕竟他与莫回川有亲戚关系,难保他有一天反过来帮助望王。”旻轩只说出一个原因,另一个不敢说,怕惹怒了淮钧。 “宋乐玉的能耐不过是他宋家的家财,要是充公了他的所有,他也不过是一个落魄的纨绔子弟,又有什么可怕?”淮钧笑着说:“只是他为璞儿得罪过朕,你们才都以朕必定要他死。” 旻轩不做声,算是默认了。 “可是只要你们再多想一层,就知道朕会放过他。” 看着他坚定的眼睛,旻轩一下子就明白了答案――宋乐玉是陈璞的朋友,他是为到陈璞!不知怎么的,他想到这一层竟然没了从前的厌恶,他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可以如此。 他只以为爱一个人就会为他杀人。 “宋乐玉这个人,不会做人,朕的确记恨他总是要让璞儿离开,可是他对璞儿的好朕也看到。一个人对璞儿好,朕多多少少会念他的请,何况他日他离开皇宫,璞儿留在朕的身边,又何必为他使璞儿难过?” 旻轩不由来地微微颤抖着,他想起那些年里被圣上和诺煦追杀的日子,而他伤过陈璞,他对陈璞不好,那么淮钧会不会杀他? 一个人为了爱人而放过人,也必定可以为到爱人杀人。 想到此处,不愿再过回从前的苦日子的旻轩只好委曲求存地说:“请圣上恕罪。” 淮钧乍听不明白,想了再想才知道旻轩说的是他从前伤了陈璞的事,他只好说:“庞湛……”却又忽然顿住了,再说:“这件事朕说不怪你就不怪你,从今以后别再提了。” 他本来想说――庞湛既然为你为我死了,你伤害璞儿的事就两清了。 旻轩有些哑然,一双眼睛有红了,从前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看不到对他好的人,那颗冷了已久的心突然彻底地热了起来,使他有些不能适应。 不过不习惯在人前透漏情绪的他还是压抑着说:“谢圣上。”,然后他就走了。 淮钧看着他踉跄地脚步,想起他往日受的委屈不亚于自己,决定今后好好对他,无论怎样,好歹他是一直陪在身边,帮着他的弟弟。 如今所有风雨都差不多过去,他只想好好治理他的江山,好好对陈璞,还有他身边的人。?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6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6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65 ☆、第五十八章(下) ?  说回托病和托事不出现在仁福宫的永霆和诺煦,前者是真的有病,不过是心病,他不愿意见到淮钧高高在上的样子,他到底是不服气的;后者也是真的有事,他一听到淮钧要接见他们,就知道淮钧一时三刻不会走开,便马上带着莫回川赶到齐和殿。 昨夜诺煦回到上阳殿后,就听了宋乐玉的事。 信呢,他是一定没有派人送给宋乐玉,更不会要他宋家的信物,至于谁模仿他的字,陷害宋乐玉,他心里很清楚。所以说到底,宋乐玉是受他连累,既然宋乐玉把他两个好友交给他,他自然会送他们出宫,再想办法救他。 他一来到齐和殿,整夜担心着宋乐玉而睡得不好的赵天宝立刻冲到前面,跪了下来,道:“望王大人,求你救乐玉吧。” 这是诺煦第一次见赵天宝,只见他尽是浅淡的红点伤疤,一看就知道宋乐玉就是为他而进宫的。 如果往日诺煦认为宋乐玉傻,那么如今他看到赵天宝不顾尊严地跪在地上,只求宋乐玉有一线生机,他也明白了宋乐玉如此情深的原因了。 这世界多的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同林鸟,而他们两人都如此深情,也是难得。 他弯下腰,扶起赵天宝,道:“虽说信不是我送的,可是事情也是因我而起,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乐玉。” 赵天宝和站在一边的姚子余连声道:“谢望王、谢望王。”赵天宝又说:“大恩之德,感激不尽。” 姚子余撇了这个看起来面容善良的望王一眼,竟然又想起昨日旻轩灰淡的神色和应允的话,心里暗道――如果那个五皇子真的为乐玉求情,这份恩情我也必定还他。 “乐玉是回川的表弟,于情于理我都要救他。”诺煦微笑道,又看了莫回川一眼,只见他也是微笑着看自己,他说:回川,替两位公子收拾行装,我待会就送他们出去。” “什么?”赵天宝极大反应地喊出一句,又拦住莫回川道:“我不走!除非乐玉回来跟我一起走,否则我怎样都不会走的!” 诺煦微微皱眉,纵然赵天宝這是重情重义之举,可是他还是觉得他不太懂事,要是他真的继续留在皇宫,不就是给机会淮钧借此要挟宋乐玉吗? 他正想把个中厉害一一说出,但是姚子余却比他早一步开口:“天宝,乐玉要我们走是怕我们的安危,也怕我们留下来的话会被人利用,到时候他的处境就会更危险。” 此番话一出,本来不太留意他的诺煦不禁多看了他几眼,这才认出他是那晚和旻轩起争执的男子。而这番话又使诺煦觉得他比赵天宝懂事,脑海里竟然想到永霆错杀了庞湛,如果有他陪着旻轩也不错。 诺煦对他微微一笑,默不作声,毕竟由他来劝解赵天宝是最好的,明白这一点的他也耐着性子跟赵天宝说话。 “可是乐玉现在生死未卜,我怎能离他太远?” “要是我们留下来,妨碍了望王他们救人,岂不是害了乐玉?” “我不会妨碍望王。”赵天宝既情深,又固执,下一刻他喊道:“大不了把我也送进那天牢,我也可以好好的陪着乐玉!” 听他这样说,在场的几个人都睁大了眼睛,任凭姚子余再有耐心,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大声说:“天宝!你要是也进去了,乐玉为了你的安危,一定什么都招认,有没有做过的认,难道你想让他因你被人冤枉吗?” 赵天宝一心要陪着宋乐玉,没有想到这一层,事实是他心乱如麻得很,愈想愈糊涂,被姚子余这么一说,两个眼眶就红了。 莫回川不忍心地站出来调解道:“赵公子,乐玉知道你离开了皇宫才会安心,你也不用担心,关于乐玉的事我们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我们也会救他的。” “望王大人,你一定能救出乐玉吗?”赵天宝红着眼睛看着诺煦,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到诺煦身上。 但是这个“一定”诺煦不敢说,那人陷害宋乐玉与他勾结,宋乐玉又得罪过淮钧,以淮钧的为人,又怎么会让他全身而退?而他替宋乐玉求情的,恐怕又会加重淮钧的疑心,只会令事情更糟糕。 唉,他虽说要救宋乐玉,可是他现在也是动辄得咎,自身难保。 赵天宝见他不说话,心里却另作主意,他要的是宋乐玉能够“一定”回到他的身边! 他低着头说:“我去收拾东西。” 听罢,三个人就舒了一口气,诺煦问:“要帮忙吗?” 赵天宝摇摇头,和姚子余各自去了寝房收拾行装,而诺煦和莫回川就坐了下来,等待二人。 然而,不到一刻,赵天宝就从寝房冲了出来。诺煦二人听到动静连忙离开前堂,却只能看到赵天宝远去的背影。而在赵天宝隔壁房的姚子余也听到砰的一声,他马上去了赵天宝的寝房却不见人了,出到来,连他的背影都见不到,只有诺煦和莫回川面面相觑。 “什么回事?”姚子余心急地问。 “他冲了出来……”莫回川答道,却忽然停住,与姚子余对看一眼后,两人异口同声说:“不好!他去找阿璞/璞儿去了!” “回川,你马上带他回来,这件事不能让璞儿知道!”诺煦也清楚以陈璞的个性,只要他知道宋乐玉的事就会影响他和淮钧的关系,那么淮钧就更加不会放过宋乐玉。 莫回川得令后就冲了出去,诺煦再对姚子余说:“你替他收拾好东西,他一回来,我们就走。” 姚子余点点头,他虽然也想跟上去,可是他看诺煦板着一张脸,实在不敢再添乱,只好回去收拾行装。 至于赵天宝从前混迹于市井,是有名的豹小子,虽然这几年自困在房中,不过现在救人心切,竟然也及得上当先的速度。他又趁着众人不备,跑了出来,总算把莫回川远远抛开,很快就来到昭和殿。 他正想进去,却被守在殿前的两个侍卫拦住了。 那两个侍卫凶巴巴的看着赵天宝,其中一个厉声问道:“来者何人?” “我是陈璞的朋友,我有要事见他,请你们通报一声。” 那个侍卫说二话不说地拒绝了,他们清楚陈璞对淮钧的重要,如今淮钧要他们守在这里,不让任何人进去,他们怎么敢放人呢? “求求两位兵大人,这件事真的很重要。”赵天宝乞求道,只差没有跪下来。 “走吧!”两个侍卫用剑拦住他,再说:“陈公子说了不见任何人,你再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句话使赵天宝愣住在原地,他不知道陈璞此举是不愿帮助宋乐玉,还是他压根儿什么都不知道,而淮钧就是怕让他知道。 只是一心来相求的赵天宝,现在见不到陈璞,只能在心里埋怨起他们的狠心,也恨自己 分卷阅读165 分卷阅读165 分卷阅读16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6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66 的无能为力。 他甩甩头,回过头来,咬着牙关,往前奋力一冲,却什么都冲不到,“啊”的一生,反被那两个侍卫推倒在地。 此时陈璞刚巧推开了前堂的门,他正想看看那亲自种下的黄蝉,没想到一开门,就见昭和殿上下的几个人都站在庭院里。 他疑惑地问为首的阿福:“你们为何都站在这里?” 所有人心里一惊,不知所措地看着阿福,而阿福自幼就在昭和殿,这时候也比较镇定一点,他心里暗道――外面发生的一切一定不能让陈璞知道。 他摆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说:“玉兰花的花期这两天完了,我们要清理一下。” “对!”几个宫婢太建连忙附和,却被阿福瞪了一眼。 他的话是陈璞看了一看地,果然满树的玉兰花差不多都掉落在地了,他不禁有些戚然。可是转头一想,花开花落本是平常事,他又何必多想。 他正想回去前堂,以免打扰他们的工作是,却听到“啊”的一声,那声音很熟悉,使他的心剧烈的跳了一下,话就随着这一条出口:“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阿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却被外头的人打断了。 “陈璞,你出来,你给我出来,你怎么不敢见我!”被隔在外头的赵天包别无他法,只能使出浑身的力气大喊道。 这几句话落到陈璞耳内,他已经认得这是赵天宝的声音,可是他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赵天宝是不是为了他和淮钧的事再能找他算账,但是他们只是和好而已,赵天宝为何如此大的反应? 陈璞疑惑地走到殿门前,只见他眼前的人都伸开手,拦着他。 他脸色一沉,觉得事情有异,强硬地说:“让开。” 阿福硬着头皮说:“陈璞,不要让我们难做,你回去前堂吧。” 陈璞正想开口,外面的赵天宝有大喊道:“你们都不要碰我,让陈璞出来见我!”此时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给陈璞,赵天宝几乎是吼着说话:“陈璞,宋乐玉在天牢,你却为了自己的幸福未来,不顾你的好朋友,他在受苦,生死未卜,你却躲在里面不见我!” 他的吼声吓到了拦着陈璞的宫婢太监,他们本来以为是一些不能打扰陈璞的小事,哪知道是人命关天,便吓得松懈下来,只有阿福还挡在陈璞面前。 “陈璞,为了你和圣上,有些事你就装作听不到吧。” “他让你们拦着我的?”陈璞冷声问。 “圣上只是希望外面的事不会影响你们,不是针对这件事。”阿福怕陈璞误会,连忙解释道。 陈璞冷笑了一声,利眼瞪着阿福,四个字饱含着怒气,迸发而出:“给我让开!”说罢,阿福还是直立在他的前方,他只好抬起手,推开了他。 同时,赵天宝有吼道,话语里却多了几分凄然,“陈璞,我求你出来,念在你和乐玉的交情,你出来吧、莫、嗯……” 他的话未完就消失了,陈璞吓了一惊,快步坐到殿门前,用力地拉开一扇门,可是外面只有两个侍卫,却不见了赵天宝。 “人呢?”他厉声问那两个侍卫。 见是陈璞,他们不敢造次,只好直言道:“莫侍卫带走了他。” 陈璞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一时失神,摔倒地上,跟在后面的阿福立刻上前扶他,却被他一手拍开了。 他心里乱成一片,有些愤怒,有些害怕。原来宋乐玉出事了,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原来淮钧瞒着他把宋乐玉抓到天牢了。 他一双眼睛红了,也不知道是怒气涌到眼睛还是难过。他用力拍了一下地,前几天的柔情蜜意都忘了,一切好像回到了三年前。 “陈璞,念在我看着你长大,你就听阿福一言。”阿福跪倒陈璞身边,摇着他的肩,看到陈璞双眼对上他时,便说:“这件事你装作不知道吧,为了你们的感情又好,为了你自己也好,现在圣上已经不是三皇子,你不要莽撞他。” 话是刺耳,听得陈璞冷笑了一声,他问:“为什么?” “你、你、”阿福也是熟悉陈璞的脾气的,只好退一步说:“那你好好和圣上谈,可能事情另有隐情,凭圣上对你的感情,你怎样都要相信他。” 陈璞又是冷笑一声,再问:“为什么?” “陈璞……” 他不让阿福说话,径自甩开阿福搭在他肩上的手,站了以来,摇摇晃晃地回到寝室,然后跟他身后的所有人说:“你们都散去吧。” 他一个人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地想着赵天宝的话。赵天宝从没有在他面前如此吼叫,要不是事态紧急,他怎么会冒险过来呢? ――乐玉、乐玉,你现在到底怎么样? ? ☆、第五十九章(上) ?  夕阳已下,黄昏已过,黑暗覆盖了橙红的云层,下午时候发生在昭和殿前的混乱好像随之消散了。这座宫廷既然见证着诸多大事的发生,其余记录不上史书的事也就显得微不足道,合该随时间流逝,掩埋在历史的洪流下。 可是那些大事,偶然就是因为很多小事积累起来才爆发的,只有过着日子的当事人才知道这些小事到底有多重要,多使自己心里难受。 自宋乐玉的人搬来以后,齐和殿热闹了一段日子,此时却静了下来,里面的三个人都已经离去了。一个身在天牢,另外两个在诺煦的命令下,由莫回川送出宫外了。 当时赵天宝在昭和殿前惊动了陈璞,迟来的莫回川连劝喻都没有,直接从他的颈后打晕了他,将他背回齐和殿。 早就收拾好的姚子余接过他,在莫回川的护送下,一起离开皇宫,临走前,诺煦叫住姚子余:“你过两天,到城东的望王府找我,我再告诉你怎么做。” 诺煦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心里道――这赵天宝真是痴情,可惜也是个情痴。 他这么想自是有缘由的,除了他看得出来,莫回川,甚至旻轩都明白只要这件事不让陈璞知道就会变得容易,因为陈璞的性格有些偏激,要是让他知道,反而会为了宋乐玉而连累他和淮钧之间的感情,那么到时候淮钧生气起来,又谈何救人呢? 可怜赵天宝不明白,陈璞身在局中也不明白。 他一个人坐在寝房了,不说话,饭也不吃,挂着一张冷脸,等待淮钧的匆匆而来。他知道,那口口声声在乎他,爱他的淮钧,一定很快就得知今天的事,然后赶过来。 而淮钧的确得知赵天宝大闹昭和殿后,吓得一颗心快要跳跃而出,马上放下手中的奏折,阔步赶去昭和殿,没料到他还没有踏出仁福宫,就被莫丞相拦住问一些登基典礼的事,以致黄昏过后,他才匆匆来到昭和殿。 一踏进前堂,他就看见阿福命宫婢们 分卷阅读166 分卷阅读166 分卷阅读16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6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67 撤去桌上早已冷却的饭菜。 他们一见到淮钧,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恭敬的行礼。 “璞儿没有吃饭?”他的语气乍听之下是冷冷的,但只有他知道自己说话时在颤抖,只有他知道自己到底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可以控制着害怕、愤怒混合在一起的情绪。 阿福不敢怠慢,慌忙道:“奴才见陈璞没有胃口,打算等他饿了,再让膳房翻热。” “没有胃口……”淮钧跟着低喃,随之皱起眉,叱责道:“阿福,朕让你看着璞儿,你却让他听到这些事。” “请圣上恕罪!”阿福跪下来,跟着几个宫婢也一同跪下。 看着阿福诚惶诚恐的模样,他也明白这事说到底与阿福无关,只是他一胸火气没地方发泄而已,但追究一个奴才也没有用,最后他摆摆手,说:“罢了,这件事也不能怪罪你,你也没料到有人走来胡言乱语。” “谢圣上。” 淮钧点点头,看着尚未撤走的饭菜,径自走到桌前,把两碟菜和一碗饭放进一个木长盘,再说:“其余的菜你们撤去吧,然后各自退下吧。” 语罢,他就拿着木长盘,阔步离开前堂,走到寝房。 阿福看着淮钧心急的步伐,再看到他额上滑下豆大的汗珠,想着,还没有到暑天,从仁福宫过来也不至于流下汗液,但愿陈璞看在淮钧的情义份上,别为了那些无关的人伤了感情,毕竟有淮钧的真心相待,是一种天赐的福分。 他与宫婢们对看了一眼,想的都是同一回事。 淮钧轻轻地推开寝房的门,一进去,就见陈璞呆若木鸡地坐在床上。他心里叹了一口气,却微笑道:“璞儿,来吃饭。” 陈璞迟缓的看了淮钧一眼,再看到他托着饭菜,那冷硬的心又不自觉的融化了一点,他暗道――他对你毕竟是有心的,好好听他说吧。 他坐到桌前,而本来以为他又要耍脾气的淮钧想不到他会如此听话,愣了一下,才赶紧把手上的饭菜放好,低声对他说:“什么事都好,不要饿到自己,快点吃吧,饭菜都凉了。” “嗯。”陈璞应了一声,默默地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一顿饭下来,陈璞都是沉默的,而淮钧看他不说话,自己也不敢开口,他觉得只要他解释了第一个字,陈璞就会反驳到底,像之前一样,还不如陈璞先开口。 而陈璞所以不说话,其实是在冷静自己,说到底,他和淮钧都是珍惜彼此的感情,他也不想一开口就是争吵。 等到陈璞吃光一碗饭,淮钧十只手指都已经深陷在掌肉之中,而陈璞的情绪也稳定了一点。 “淮钧,我们谈一谈。”陈璞先是用平静温和的语气开口,等淮钧点头后,他才问: “乐玉的事,为什么要瞒我?” “璞儿,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淮钧苦笑了一下,又不知道从何解释,只得说:“你相信我。” 陈璞想起下午时拦着他的一干人,还有殿门前的两个侍卫,不禁冷哼了一声,道:“你也没有相信我,不是吗,要不然为何要派人看守着我。” “我那是为你好,我怕你在这边受到什么伤害,听到什么不好的话……” “可惜我还是听到了。”陈璞打断道,又说:“淮钧,我不是你的犯人。我要出去,阿福拦着我;天宝要进来,外面的侍卫拦住他,所以我这辈子就只能留在昭和殿,而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不能见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淮钧提高声调,打算为自己辩解,但他对于圣旨开封那天的事又有一点儿犹豫,偏偏陈璞就是在他犹豫的这一瞬间再次打断了他。 “那是什么意思?” 淮钧本来打算放低姿态,哄哄陈璞,可是陈璞一再打断他的话,语气又有些咄咄逼人,使得他刻意压抑着的脾气冲破了一点。 “你知道庞湛吗?”他问。 陈璞不知道他问的原因,但还是答道:“在扬州的时候见过。” “他死了。” 陈璞没有反应,呆呆的看着他。 “你也应该知道范绍谦。”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才说:“他受了伤,正在宫里养伤。” “发生什么事了!”听及此,他突然反应过来,拍案而起,又想及诺煦和范绍谦的关系,不禁以怀疑的目光看向淮钧,就是这个目光使淮钧倒抽了一口气,悲凉随之涌上。 ――他怀疑我,他真的不相信我吗? 这个念头使淮钧在压抑不住复杂的情绪,他的语气也变得有点冷:“圣旨开封那天,有两支箭向我和旻轩射来,庞湛护着旻轩,范绍谦护着我。”他冷笑了一声:“你要是把那支箭、范绍谦的伤算在我头上也可以。” 陈璞心虚的别过头去,又痛恨自己怎么没有问清楚就怀疑淮钧。良久,他才坐回下来,声线也变软了:“我不知道,那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淮钧忽然捉住陈璞的手,两个人的体温凭双手而交合起来,好像变得近了,但这好像是此时此刻拉近彼此的方法,他说:“我命人守在昭和殿,交代了五个字,你知道是什么吗?” “你说。” “报喜不报忧。”淮钧低着头,说:“那些人冲着我来,我不想你受伤;范绍谦受伤,我也险些丢了性命,我怎么可能让你知道,我更怕有人胡言乱语。璞儿,我好不容易让你留在我的身边,你真的认为我只是把你当作犯人吗?” 淮钧的情绪所以复杂,是因为他既愤怒,又难过,而他现在微抖的声音使得陈璞也跟着难过起来,也怨起自己的不明事理来。 “对不起,淮钧,我、”他的话未完,就被淮钧抢过去了。 “阿福他们并不知道宋乐玉的事,也不是故意为了这件事拦你,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不是故意瞒你吗?” 陈璞点点头,相信了这个握着他的手的男子,他说:“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吗?” 淮钧坦白地说:“有人发现宋乐玉与望王暗中来往,我只能把他收押到天牢,命人调查清楚。” “他、他、”陈璞显然是吃了一惊,硬是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过了一会,他才真正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慌忙替宋乐玉解释:“乐玉他与望王早已相识,他也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他、他早就打算带着天宝离开。” “傻璞儿,别这么紧张,我会调查清楚的。” 陈璞微微皱眉,他相信宋乐玉的为人,可是即使淮钧派人调查,也难保有人蓄意陷害宋乐玉,于是他不得不求道:“可以放过他吗?” 淮钧早就知道陈璞会为宋乐玉求情,虽然这早知道里面有几分妒忌,可是看在宋乐玉真的把陈璞当作朋友的份上,他点点头,说:“我答应你,无论事情如何,我都会饶他一命。” 分卷阅读167 分卷阅读167 分卷阅读16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6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68 陈璞脸上露出欣喜,下一刻却说出令他后悔的话:“当年明珞的事你也答应了我,我希望……”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变了脸色的淮钧狂怒地打住了:“璞儿,你说过不会再计较这件事。” “我不是……” “范绍谦受伤,你怀疑我,不要紧;宋乐玉的事,你不问他到底有没有做过,只为他说话,求情,我也答应你了;我即将登基,却还低声客气来哄你,没想到你还是不相信我,你还是怪我当年做过的事!”他一口气把所有怨气道出,最后他甚至把这些年来的不平吼了出来:“你总是为其他人着想,而头一个怪我。” 他心灰意冷地站起来,不等陈璞的解释,径自走了。 而陈璞被淮钧一吼,一时吓得失神,等到他回过神来时,淮钧已经走了,而他的下半句话还是没来得即使。 ――当年明珞的事你也答应了我,我希望这次你会做到。 不相信他吗?陈璞自嘲一笑,这么算起来,他对淮钧的确少了一份信任,可是从前的他何尝不是全心全意信任他,他又何尝希望怀疑自己心爱的人?奈何往事太过深刻,原来不是说忘就忘。 但他又怎能以这个原因而伤害了心爱的人? 他又想起前两天的梦,明珞给了他一朵玉兰花。他握了握掌心,将桌上的饭菜推开,再伏在桌上,低声说:“对不起,淮钧,对不起。” 淮钧回到仁福宫,坐在书殿里,良久,他才冷静下来,便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又怕吓到陈璞,可是说他不生气呢,又不是,使他只能书殿里,默默坐到天亮。 ? ☆、第五十九章(中) ?  天一亮,淮钧再也坐不下来,还是走到昭和殿去。可是他几经犹豫后,还只是停在庭院里,半步也没有踏进前堂,也没有过去陈璞的寝房。 他把陈璞放在心头,也惯了哄他,但这一次他多多少少希望陈璞先跟他示好。于是他只是交代了阿福两三句话,然后就走了。 恰巧这个时候长华殿传来范绍谦醒来的消息,淮钧想了一想,便走到长华殿。他进去寝房之前,命人守在门外,任何人等都不能进来。 此时范绍谦听到门被推开了,一看过去,马上按住受伤的位置,打算起来行礼,却被淮钧止住了:“宰辅,不必多礼。” 这个称号使范绍谦自嘲一笑,而他双唇的苍白就把笑容凸显得有些苦涩。昨日种种本应如梦,只是单凭这两个字,就足以让他清醒过来。 ――哈、宰辅,他既没有功名,又不是清白之身,竟也当上了这个宰辅。天可知道,圣上下了一个救命棋,却成了他人的好棋? 淮钧拿了一张椅子,坐到范绍谦的旁边,而范绍谦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说:“谢圣上。”再缓缓半坐起来,直视着淮钧。 “看到宰辅醒来,朕的心便好过一点。”淮钧客气道。 “这是臣该做的事,圣上是九五之尊,身系家国,不能受伤。” “宰辅是个忠心的人才,凭你舍生救朕,就应记一功。”淮钧顿了一顿,双目忽然变得锐利,却因为眼底下两个浓重的黑影,使他的疲惫被放大了很多倍,不过他话语里的气势却半点不减,他忠告道:“可是不是所有的过都能够用功抵过,但愿宰辅从今而后,都能如此忠心。” 范绍谦又笑了笑,他的两颊各陷出一个酒窝,说道:“圣上的话,别有意味,可是臣的脑袋愚笨,既然臣以身救了圣上,不如我们就说坦白话,不必猜来猜去。” 他的语气是虚弱的,但他的话却显出他的一点硬气,使淮钧欣赏地点了点头。 “你是为了大皇兄而来的。”淮钧确凿得说。 “不是,臣是奉先帝之命才来的。”范绍谦微微动一动身,调整好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说:“圣上已经查过臣的身份吗?”听到淮钧“嗯”了一声,他再说:“查到多少?或是这么说吧,与其要圣上费尽苦心调查一些查不到的事,不如圣上亲自问我吧。” 一口气说了几句话,使得范绍谦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淮钧见状,便站起来为他倒了一杯水,背着他问:“这天底下会有朕查不出的事吗?” 范绍谦笑了一声,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既然不能知尽,又如何查尽?”他接过淮钧的水,喝了一口,说:“再者,我与五皇子在扬州见过,只要他能查到我的一半,恐怕开封圣旨的就不是我。”说罢,他又喝了一口水。 “你的脑袋并不愚笨。”淮钧赞道,直言道:“你和莫回川自幼就被送进宫中,伴在大皇兄的身边。” “嗯。”范绍谦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着往事。 “十三年前,你离开了皇宫,到扬州落地?” “没错。” 几句过后,淮钧就开始问那些他查不出的东西:“为什么离开皇宫?” 范绍谦依然闭着眼睛,把那些他隐瞒已久的事一一说出,因为如淮钧所言,没有事他查不出来,只要他再多费一些时间,那些事他还是会知道,而且他不会留一个身世不明的人在身边。 “这座皇宫,我住过两个殿,一个是上阳殿,我住了十几年,一个是荣辉殿,只住了一个月。”他嘴唇微微向上勾,却尽是苦涩,而他握着杯的手是颤抖的,“除了入住荣辉殿,如果我是女儿身的话,说不定我早就加封为妃。” 这个事实显然超出了淮钧预想的范围,他愣了一愣,不可置信地问:“父皇、他、他、对你……”话他说不出口,却忽然想起诺煦的身世,不禁说:“既然父皇也是、为何当年还要放开、”他又住嘴了,毕竟这不是光荣的事。 他却没想到范绍谦早从陈璞的口中的知事情,范绍谦接着他的话说:“因为艺王和四皇子是兄弟。”一句话刚落,他不等淮钧细想,再说:“我反抗不了先帝,是回川和望王冒险让我离宫,最后先帝为了补偿,便替我隐姓埋名。” 几句话,就把范绍谦的来历交代一清二楚。可是见范绍谦如此坦白,淮钧又不禁疑心起来。范绍谦也明白他的疑虑,径自解释道:“这不是光彩的事,我不会拿自己作假,只是我能够手执遗旨,又加封宰辅,这个中的缘由必定要让圣上你知道。” 淮钧觉得好笑,听范绍谦说得冠冕堂皇,但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受过圣宠,而与诺煦私交过密的人儿已,他反说:“要说缘由,不就是父皇为了保大皇兄一命。” “也是为了保圣上顺利登基。”范绍谦此时才睁开眼睛,看着淮钧,坦诚地说:“我是先帝当时唯一能信赖的人,既不会伤害望王,也不会伤害圣上,更没有人知道我会回来。” “朕也很奇怪,既然你与大皇兄是至交好友,为何不为他改了圣旨?” 分卷阅读168 分卷阅读168 分卷阅读16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6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69 “除了家父,范家世代为官,故范家的家训只讲一个字――忠,我既然受命于先帝,自然要尽忠。” 这句话莫名地使得淮钧放下了心,他欣赏范绍谦,很欣赏,如果这样的一个人愿意为他尽忠,对现时的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只要细数一下就知道,此时他身边的重臣,李丞相和彭大将军都是诺煦的人,而莫丞相铁面无私,谁也不帮,他身边就剩下董将军而已,如果范绍谦是个忠心的人的话,那么他至少不是在诺煦的一边。 他笑着问:“那希望宰辅会一直忠心下去。” 范绍谦用力握了一下杯子,却依然不动声色地看着淮钧,应道:“这是臣的本分。” “嗯,朕的要求很简单,你做你的本分就够了。” 淮钧口中的本分是什么,范绍谦很清楚,而范绍谦的本分是什么,恐怕连他也分不清楚。但他还是点点头,然后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本来淮钧想跟范绍谦再谈一下别的事情,可是此时外面传来诺煦的声音,他又看到范绍谦的手抖得厉害,只好接过他手上的空杯,说:“你救了朕一命,朕一定不会放过放箭的人,你好好休息,朕明天再来。” 范绍谦微微皱眉,看着淮钧离去,担心着他口中放箭的人到底与诺煦有没有关系。而淮钧前脚踏出寝房,就看到诺煦和莫回川站在寝房外。诺煦和淮钧对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走的人继续走,进去的人进来了,再把门关上。 他马上赶到范绍谦床前,脸色不善地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同时,莫回川倒了一杯水给范绍谦,而范绍谦接过了杯子,看着他们,手竟不再抖了。 他说:“我挡了一箭,圣上只是来看看我而已。” “你真是的,拿自己来挡箭,你以为他会感谢你吗?”诺煦担心了他好几天,如今看到他醒来,就厉声骂道,但说了两句,语气有柔和下来:“不过这样也好,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好歹救了他一命。” 范绍谦笑了笑,没有应话。诺煦希望他将来可以以这一箭保住自己,可是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过了一会儿,他说:“这段时间,你们不要有什么动作,知道吗?” 诺煦和莫回川双双点头,这个时间正是淮钧最敏感,戒备心最重的时刻,他们也是最脆弱的,而诺煦更不想牵连到身边的人。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范绍谦就累了。诺煦为他盖好被子,等他睡了,便交代了莫回川几件事,然后自己则陪在他的身边。 看着他的睡颜,摸上他苍白的脸,诺煦叹道:“绍谦,我真不愿意牵连你进来,你是我和回川的希望,结果我是真的没有希望了。”他低笑了一声,说:“我真傻,怎么会相信那算命道士的话、哈。” ? ☆、第五十九章(下) ?  这边诺煦正在陪着范绍谦,那边的陈璞刚醒来,此时已经日上三竿,猛烈的太阳照得整座皇宫没有一处是阴暗的。他素来不是一个嗜睡的人,这天晚起是因为他昨晚一直想着淮钧怪责他的话,心里难受,怎样都睡不着,直到天亮才含这口闷气睡过去。 结果他一醒来,还是想着那些责怪的话,除了淮钧,还加上了赵天宝的。两把声音混合在一起,在他脑海里嗡嗡作响,硬生生把他的头逼出疼痛来。 刚巧这个时候阿福端着梳洗的物品进来,虽然陈璞承蒙圣宠,但阿福毕竟不是别个人,他看着陈璞和淮钧长大,现在不敢对淮钧唠叨了,但对陈璞还是老样子的。 他一放下手上的东西,就说:“陈璞,圣上让我们不要管你了,可是侍卫没有撤去,圣上怕你有危险。” “嗯。”他应了一声,忽然回过神来,一双眼睛睁得很大,问道:“他来过?” “圣上昨晚走的时候很生气,今天天一亮就过来了。”阿福叹了一口气,“陈璞,你觉得我烦也好,怎样都好,听我说,你的脾气也该改改了。” “我的脾气。”陈璞喃喃道,又想起淮钧怪责他的话,一颗心不由来的揪紧。 淮钧以为陈璞着紧宋乐玉和范绍谦胜于他,而陈璞想了一个晚上,从否认道承认,再到否认,归根究底,也就是那些原因。 可能是明珞的事他的确没有忘怀,可能是经过这几年他已经把淮钧的位置愈放愈后,可能是长年累月以来,他都把淮钧对他的感情看得太理所当然,习以为常便少了点顾忌,而总是为旁人着想。 但是无论如何,淮钧对他而言,从头到尾都是无人可以取代的爱人,他怎么可以不明白呢? 然而再换一个角度想,陈璞又为何不明白他对淮钧而言,从头到尾都是最重要的。 阿福见陈璞陷入沉思,觉得他心里也不好受,马上乘胜追击道:“你的脾气不是不好,可是对上了圣上,就不能太放肆。你想想,圣上对你这么好,你要是不那么倔脾气,就有天大的福气够你享一辈子,我们也好跟着你享福。” 阿福双目闪过一丝光芒,从前有一个公公跟他说,像他们这些太监想有出头天的话,就得跟对主子。过去阿福尚且不敢想,但现在不同了,时移世易,既然淮钧当时皇帝,那么这个后宫不就是董靖和陈璞对分吗? 他不知道淮钧对陈璞的感情到底对还是不对,也不纠结,正如那个公公说的,既然这天下都是圣上的,那么他说对的就是对的。 陈璞没有留意阿福的神情,只是听到他的话,不禁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们的关系?” “早就有所察觉。”阿福微微一笑,说:“你可知道圣上对你有多好吗?小时候无论你多顽皮多任性,圣上有哪一次不是依了你?你们吵架,圣上有哪一次不是低声下气哄你?圣上不喜欢人参鸡汤,却因为你喜欢,天天放在心头,你离去的三年,他就时不时过来昭和殿,放上一碗人参鸡汤,亲自挑走人参,独个儿对着那碗鸡汤坐上一段时间。” 从旁人口中得知淮钧对他的情深,好像比亲自见的更触动,夹杂着一些心悦,又有一些感动,更有一些骄傲自满,化成一只只蝼蚁爬在他的身上,咬噬着他每一寸皮肤,融合在淮钧对他的感情之中。 也是因为如此,使得他更加难过,怎么淮钧对他的好,明明是他亲历其中却只有他总是看不见似的。 “陈璞,这三年里我也想过圣上有一天或许会忘了你,可是等到你回来了,我就知道圣上是真的把你放在心头。” “谢谢你,阿福。”陈璞由衷地说,忽然打起精神来,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不如这次由他去哄淮钧吧。 他飞快地梳洗好,然后问阿福:“这个时候,圣上会在哪里?” “仁福宫。”话一出口,阿福就后 分卷阅读169 分卷阅读169 分卷阅读17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7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70 悔了,当他看到陈璞骤然而止的动作和微变的脸色时,他就更加后悔。 这仁福宫不止是淮钧的地方,也是董靖的地方。就算陈璞敢去,也不想去。可是他又想起淮钧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难道他要为了这些乾醋而退却吗? 最后他问:“那么你觉得我让他过来的话……” 阿福截住他的话,答道:“圣上一定会过。” “那你去、看看他过来吗、”陈璞红着脸说:“就说我等他过来用晚膳。” “是!“阿福连忙退去,赶到仁福宫,剩下陈璞在想着待会应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淮钧高兴起来,不再生气。 ――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热切地希望跟淮钧在一起。 他等待着淮钧过来,然而阿福却在仁福宫那边耽搁了很久。 一来他在昭和殿过来,而仁福宫上下的奴才袒护这董靖,早就看昭和殿的人不顺眼,认为陈璞欺负了他们的娘娘,于是当阿福过去后,他们就对他百般阻拦。 阿福好不容易才跻身到前殿前,求见淮钧,却被知会淮钧还没有回来。可是他等了一会儿,正想离去时,却刚巧碰到淮钧。 淮钧一看见他,马上皱着眉头问:“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璞儿发生了什么事?” 阿福低声跟淮钧说:“圣上,陈璞让奴才过来的,他请你待会过去一起用晚膳。” 听罢,淮钧心里一喜,顾不上此时天还大亮,就领着阿福,心急地赶往昭和殿。临离开仁福宫前,阿福瞥了周遭的人一眼,斥起双眉,格外的神气。 然而,心急如焚的淮钧却在昭和殿前停住了脚步,他犹豫了,也害怕了,他实在不想进去只好,又是吵、又是闹。可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昨晚太过激动,如果他再好声好气的哄一下陈璞,他会原谅他吗? 他还没有想好,却听到里头传来轻柔的箫声。 ――好像很久没有听到陈璞吹的萧了。 于是他受到这箫声的蛊惑,静静地随着它走到寝房前,而阿福则悄悄地退下了。 他轻轻地推开门,里面的陈璞站在窗前,沉醉在箫声当中,一时没有发觉淮钧进来了,还是专注的呼着气,手指灵活地跳动着。而淮钧定睛看着陈璞手中的箫,竟是凤屛箫,他心里一动,握一握手。 要是他把那龙屛箫带在身上就好了。 曲是动听的,但淮钧也听得出陈璞生疏了不少,不一会儿,陈璞就顿了一下,然后放下了箫,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叹气?” 听到淮钧的声音,陈璞连忙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门前的他,便不自觉一笑,说:“因为练习不好。” 淮钧的心怦怦地跳着,他却反手关上门,状似一脸平静的走向陈璞,“为什么练习?” 陈璞盯着淮钧愈行愈近,倒抽了一口气,直白地说:“吹给你听的。”说罢,他的脸就红起来,火速的烧到一双耳朵。 而淮钧的心情也像陈璞的脸,烧的火红。他想陈璞先跟他示好,而陈璞已经示好了,他还犹豫什么,害怕什么? 他一手搂住陈璞的腰,亲昵地说:“不用练习,只要是璞儿吹的,我都喜欢。” 陈璞笑了一声,然后拿起箫,胡乱地吹了几句,然后问:“这样也喜欢?” “这样也喜欢。” 他又吹了几句,这次吹得更乱七八糟,而且刺耳得很。他在问:“这样也喜欢?” 淮钧把他的腰搂得更紧,确凿地说:“怎样都喜欢。” “好吧,饶了你吧。”陈璞把自己放松在淮钧的怀里,过了一会,闷闷地问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要是还在生气,你想怎样?”他问道,期待着陈璞的答案。 但是陈璞反说:“你要是不生气,我就把心底话都告诉你。” 淮钧连忙说:“璞儿,我就算生你的气都是一天的事,我怎么敢生气超过一天呢?” “口甜舌滑。”陈璞白了淮钧一眼。 “嗯,就对你口甜舌滑。” 淮钧的情话,亲昵的举动,加上阿福说的话,此时此刻混合在一起,给了陈璞莫大的感受――他是这么的爱我,我应该好好的回报他。 他缓缓地开口说:“淮钧,我这箫,愈吹愈不好听。这曲子我用玉屏箫吹了三年,没有一次吹得完美的。现在想来是玉屏箫旧了,用旧的箫来吹,只会愈吹愈生疏,而我那时却又那么的、倔强,不愿意带走凤屛箫。那时我执念于旧的都是好的,却没有想过新的也可以吹的很好,在乎的是我的心……”他对上淮钧凝视的眼神,红着脸问:“这番话我本来打算晚上问你,你可听得明白?” 淮钧是听得明白的,但他却摇摇头,问道:“璞儿,你是什么意思?” 陈璞的脸更红,但是他想他与淮钧之间就是太多的误会积累着,不如他干干脆脆地说出他的心底话,不要管世间的规条,不要管董靖,也不要管别的人,只有他对淮钧的真心。 “我的意思是,这凤屛箫是你送给我的,我也收了,跟你的龙屛箫是一对,没有人能够分开,而我会好好练习,再好好的吹一曲给你听!”他一口气把话说出,然后低着头,不敢看淮钧。 “好。”淮钧收紧手,把头靠在陈璞的肩上,说:“璞儿,我等你。” “嗯。”陈璞应了一声,低声地说:“淮钧,你不要气我,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我用了很大的勇气才留在你的身边,我怕你让我失望,我更怕我让自己失望了,你让我好好留下来,好吗?” “好。”淮钧动容地说:“我答应你,我不会伤害宋乐玉,我不伤害他,因为他是你的朋友,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一刻,淮钧的话与三年前永霆为了明珞放开掐着陈璞的手的景象重叠在一起,而那是陈璞羡慕过的一份感情。 他咬了咬下唇,道:“我相信你!” ? ☆、第六十章(上) ?  仲夏将至,拂来的南风多了一丝热气,宫里的花草正开得茂密,尤其是华清亭一带,花香四溢,勾引着蝴蝶飞去,也把好心情带给了宫里的人。 而要数心情最好的一定是淮钧,这几天他从床上醒来,一睁开眼睛就觉得外面的阳光又明媚了一点,天空也越来越晴朗,这是因为他心里的阴霾散去,看的东西才逐渐明亮起来吧。 至从那日陈璞表明了心迹后,他们的关系就更上一层楼,恨不得无时无刻腻歪在一起,不过因为淮钧政事繁重,偶尔又要陪陪董靖,陈璞只能“大方”地放人。到了这个时候陈璞已经不想再计较董靖的事,他真的要计较下去的话,就不应该选择留在淮钧的身边,那么只好不计较了。 同时诺煦和永霆已经各自搬到王府,上阳殿和东沁殿空了下来,淮钧顿时 分卷阅读170 分卷阅读170 分卷阅读17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7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71 觉得这座皇宫的空气没有一天能比这时候更加清新舒服,也是这时候才使他觉得整个皇宫都是属于他的,争了这么多年,他们都离开了,而他留了下来。 这一天,他处理好书案上的奏折,又见了左右丞相,把登基大典的细节都商确好了,只剩下封臣的名单,淮钧心里有一个主意,却因为这个主意迟迟没有落实。左右丞相不知道他的心思,嘴上说不急,其实急得很,毕竟时间不多,每一件事都难以耽搁。淮钧也明白这一点,就说这个名单明天再给他们。 李丞相先行退去了,莫丞相还留了下来,他说:“圣上,老臣有一事相求。” “莫丞相请说。” “绍谦承蒙先帝赏识,得以辅助圣上,不知圣上打算把何地的府邸赐给他?” 按照规定,宰辅官至一品,可赐府邸一座,奴婢一百。 “宰辅救了朕一命,府邸方面就按他的心意去挑吧。”淮钧大方地说:“他要一座新的府邸也可以。“ “老臣先替绍谦谢过圣上。”莫丞相顿了顿,目光忽然飘远,他说:“绍谦的父亲与老臣是至交,但绍谦少小离家,父母早亡,如今他回到京城,老臣希望圣上可以把城西的范府赐回给他,好让他的父亲在天之灵也感到安慰。” “既然如此,就照丞相的话去办吧。” “谢圣上!”莫丞相收回目光,脸露苍白的微笑,再告退了。 莫丞相刚退去,又有新的奏折呈上,淮钧处理好后,再一个人坐了一会,沉思了几件事。他本来想去昭和殿,可是他又想到宋乐玉还被关在天牢,此事不能再拖,可是他要一个各得如意的方法。 想了再想,他决定过去长华殿一趟,看看范绍谦。 他到了长华殿时,只见范绍谦正坐在前堂沏茶。他一眼看去,竟然在一刹那间把他看成诺煦,却又在下一刻看回清楚,到底他们的姿态是不同的――范绍谦多了一份端正,诺煦更多的是悠闲。 隔了几天再见他,他的气息比刚醒来是好了不少,至少不再惨白。 “微臣参见圣上。”一见淮钧来了,范绍谦连忙起身行礼。 “宰辅有伤在身,不必多礼。”淮钧坐到范绍谦的另一边,再说:“坐。” 范绍谦为淮钧倒了一杯茶,再推给他,顿时茶香扑鼻。淮钧赏脸的喝了一可,清香下喉,竟比起享负盛名的诺煦似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使得淮钧不禁一笑。 他说:“宫里的茶王爷刚搬到王府,又来了一个茶宰辅。” “让圣上见笑了。”范绍谦呷了一口茶,悄悄地观察着淮钧的脸色,看到他眸光如春,嘴角含笑,看来他的心情不错,他一猜,直觉是陈璞的关系。 他盘算了一下,再说:“臣与望王自幼以沏茶为乐,小时候总要比谁的茶沏得最好,久而久之,胜负分不出,倒是爱茶成痴了。” 范绍谦的声音清冷,但说起这番往事,便添上了一些温度,声音格外的好听。而他的脸容温和,两颊的酒窝若隐若现,淮钧看着他、听着他说话也觉得舒服。听到最后,心里竟有一丝涌动。 这个几天前还素不相识的人在说着他的哥哥,说着他从不知道的往事,而他从来都不知道、更没有想过诺煦原来不是一个无心的人。 他挑起眼眉,猜了猜范绍谦话里的意图,接着说:“朕还是第一次听大皇兄小时候的事。” 范绍谦轻笑了一声,顺着淮钧的话,讲了几件诺煦童年时候的顽皮事,好像有一次在上阳殿的殿门前捡到一只狗,见牠可怜,便养起来了,但是后来才知道那只狗是膳房的王厨子的狗,却赖死不还给他,最后此时传到先帝耳中,除了被先帝训了一顿,还落下了偷狗的污名。 还有另外一次,莫回川生病了,嚷着要吃新鲜的蜂蜜,诺煦心疼他,又打听到皇宫最北有几个蜂巢,就一个人去取蜂蜜,结果蜂蜜拿不到,还被蛰了一脸肿。 淮钧静静地听着,竟没有一丝不耐烦。 过了一会儿,范绍谦说够了,就停住了,喝了一口茶,由衷地说:“圣上,望王本性善良,请你看在他这些年来尽心地为国为民,留他一条生路。” “宰辅,朕知道你与大皇兄交情深厚,为他求情在所难免,朕也是看在你的份上,才没有打断你。”他不留情地说:“毕竟是过去的事,而这过去又与朕无关,倘若宰辅想缅怀一下往事,朕听一下无妨,只是其他的就不必再提了。” 范绍谦直视着淮钧,双目暗淡了几分,他得不到渴望的答案,于是他再说:“圣上刚出生的时候,望王抱着你,骄傲地跟臣说了一句话。他说:‘绍谦,你看,这是我弟弟。’” 他冀望动之以情,奈何淮钧心里兄弟之情早被诺煦和永霆相继磨灭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一点他决意给了一直帮助他的旻轩,就再也分不回来给他们了。 他说:“宰辅,朕是有眼睛的,这些年来大皇兄到底有没有把朕当作弟弟,朕都看得一清二楚。” 范绍谦无话可说,却在心里感叹,他的弟弟自幼就下落不明,明明是亲生兄弟,却兄弟情无缘;而诺煦和淮钧不是亲生兄弟,却可以同住在这皇宫里二十多年,偏偏还是达不到一个情字。 他又叹了一口气,淮钧还是给不出他渴望的答案,他就算再找藉口也没有用了,一步棋该走还是得走。 他为淮钧和自己添上新茶,转个话题说:“既然望王的情求不得,那么臣可以再求一个情吗?” 淮钧知道他这个请为谁而求,而这个请也是他过来的原因。他点点头,示意范绍谦说下去。 范绍谦这次不拐弯抹角,而是直言道:“臣看着宋乐玉长大,敢以性命担保,他绝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淮钧笑了一声,“这件事还没有彻查清楚,却一个两个的过来担保宋乐玉的为人,使得朕也几乎要相信了他,真是好大的魅力。” 话一出口,淮钧才惊觉自己对宋乐玉竟有一点儿妒忌。到底一个人要事事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所有人都相信他的为人,不论任何处境? “请圣上明鉴。”范绍谦低下头,恭谨地说。 “宰辅应该明白,这事涉及望王,朕无论如何都不该轻易放人,可是、”淮钧无奈地摸摸头,双目含笑,没了一份帝皇的冷硬,而多了情人的温柔,他说:“除了你外,还有一个人为宋乐玉求情,你说朕会不会放人?” “璞儿吗?”范绍谦直言道,只见淮钧有些惊讶,但他又很快地点了点头。 淮钧想起范绍谦就是孙傲,他知道他和陈璞之间的事也不足为奇。 而得到他的承认后,悬在范绍谦心上的大石也可以放下了。他本来预备了很多措词为宋乐玉说话,到头来果然不如陈璞的影 分卷阅读171 分卷阅读171 分卷阅读17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7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72 响。 他确凿地说:“圣上英明,当然会放人。” 他的话使淮钧的心情大好,因为范绍谦认可的不是他会放人,而是他为了陈璞一定会放人,这是对他和陈璞的感情的认可。 不过那些只是他心里的话,他嘴上却说:“先帝既然命宰辅辅助朕,而宰辅此时以性命为宋乐玉担保,朕当然相信宰辅的眼光,只是人不能说放就放,不知宰辅可有什么高见?” 高见?范绍谦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想不到他刚做了一个好人,现在又要充当一个坏人,但这就是淮钧打的主意吧?从一开始就等他为宋乐玉求请。 他思量了一下,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一个两全的方法。在淮钧喝光杯里的茶时,他不得不开口应道:“姑勿论宋乐玉有没有做过,可这是谋逆之罪,他既然牵涉其中,自然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免得招来有心人,扰乱朝政。” “宰辅所言甚是。”淮钧满意地点点头。 “但宋乐玉尚且是无罪之身,还对圣上有功,要是刑罚太重,难免遭到世人诟病。” 淮钧分明有意放人,这些话范绍谦虽算是胡说八道的,但淮钧听起来也算顺心,在点点头,说:“那么宰辅认为这刑罚该如何才对?” 范绍谦斟酌了一下,狠下心到:“抄家,三代不能为官,也不得为商,不得踏足京师,再加以一百杖大板,以儆效尤。” “就按宰辅之言去办吧。” 达到了这行的目的,淮钧便可以动身离开了,临走前,他说:“城西的范府,也是时候物归原主,宰辅可有什么意见?” 一听,范绍谦有些怔然,下一刻回过神来后,马上感激地说:“谢圣上!”他咬了咬下唇,直接地说:“这次见到圣上,臣知道圣上会对璞儿很好,希望圣上就算辜负了所有人,都不会再辜负璞儿。” 范绍谦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可是他为了陈璞可以一直莽撞下去,因为他知道陈璞是为到他的话才回到淮钧身边,也因为陈璞也是他重要的人,他希望陈璞一直幸福 “当然。”淮钧微笑道。 他看了看范绍谦,脸容清俊,声音清冷,但他却感受到他是真心真意地为陈璞好。就凭这一点,他就看他更加顺眼了。 范绍谦再为淮钧添了一杯茶,但是淮钧却起身离去了。他看着淮钧的背影,心里道,总算不负诺煦和莫丞相所托,宋乐玉至少性命无虞吧。 而淮钧一踏出前堂,下意识回头看看范绍谦,这远处一看,他竟然觉得范绍谦与陈璞有一点相像。他甩一甩头,暗自一笑,他对璞儿果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 ? ☆、第六十章(中) ?  离开长华殿后,淮钧看天色尚早,决定亲自到天牢一趟,这也是最后一次。过了这次,他不会再见宋乐玉,宋乐玉也会远离京城,他与陈璞之间的问题亦总算彻彻底底地解决了。 想及此,他的心情大好,步伐也不由来地快起来,健步如飞,跟在他身后的奴才微喘着气,紧紧地跟着他。 一到皇宫以北的天牢,他就让那些奴才在外面等他,自己进去了。 这皇宫里的天牢,有几个牢房,不过此时只关着宋乐玉一个人。淮钧走进牢房,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坐在桌前的宋乐玉,他的精神看来不错,只是几天没有梳洗,身上难免发出恶臭,真是难为了这个爱干净的宋家公子。 而他英俊的脸尽是胡茬,头发散乱,一副落魄潦倒的模样,可是他一双眼睛还是神采飞扬的,使他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凄惨。而桌上是刚用尽的饭菜,似乎他的胃口也不错。 大概是他得到了淮钧的许诺,知道自己没有性命之虞才放宽了心。他想,他已经陷在这个不堪的境地,才应该尽可能地善待自己。 他可以放宽心地过,可怜所有在外面为他奔波,求情的求情,想办法的想办法,连淮钧也因为他而险些坏了跟陈璞的感情。 所以当他看到宋乐玉吃饱而足的神气时,真是不得不感叹他是一个随遇而安,心胸旷达的人。 “小人参见圣上。”宋乐玉站起来,对淮钧行了一个礼。 “平身吧。”淮钧站在一边,看到宋乐玉单薄的衣服下是微鼓的肚子时,不禁失笑道:“看来宋公子在这天牢里,也过得很是惬意。” “都是托圣上的福,连关在天牢里,也有这么好的膳食。” “既然如此,这座天牢就让宋公子长住吧,如何?”淮钧交叉双手,打趣地问。 宋乐玉笑了笑,答道:“膳食虽不错,可是请圣上见谅,小人有一点儿洁癖。” “没关系,待会朕就命人把浴桶拿来,侍奉宋公子梳洗更衣。”淮钧一脸认真,一看到宋乐玉露出窘迫的神情才算解了气,挑起眼眉说:“希望宋公子明白,朕不是请你来作客,你进来这座天牢,是因为你是待罪之身。” 听罢,得意惯了的宋乐玉这才收殓起来,谁让他这几天的确过得太舒心,一时忘记了他的小命还在淮钧的手上,不能得罪。 他悄悄的观察了淮钧一下,看到他的嘴角上扬,大胆地开口说:“圣上的心情似乎不错。” 心情很好的淮钧赏了宋乐玉一个明亮的笑容,却语带尖刺地说:“托宋公子的福,朕与璞儿的感情更上一层楼了。” 淮钧再把这几天的事说了一遍,当说到赵天宝和陈璞时,宋乐玉的眉头就紧皱起来,但一颗心却是暖的。他希望赵天宝平安,赵天宝就为他以身犯险;他希望陈璞独善其身,陈璞却为他差点儿赔上自己的感情。 人人都说他是性情中人,而像他这样的人最大的福事就是身边的人都是重情重义的。 可是赵天宝的莽撞使他不得不担心起来,淮钧刚说完,他就急得马上接话道:“请圣上恕罪,天宝只是一时着急,不是有意把事情告诉阿璞的。” 淮钧嗤笑了一声,不留情地说:“宋公子,恐怕你自己说完都不能相信赵天宝是无意的吧?他以为璞儿可以救你,可是、宋公子、你们好命,如果璞儿因为赵天宝而恨朕的话,朕也一定不会让你们好过,尤其是他。” 刚才还自觉过得舒心的宋乐玉,这时候紧张的双唇发抖,他受什么苦都可以,但是他不愿让赵天宝受一点苦。 他握紧拳头,咬牙说:“圣上,将心比心,要是阿璞遇上什么危难,你又可以比天宝好多少?我知道你对阿璞情深义重,也请你明白天宝对我的情谊。” “宋公子,别紧张,朕说了你们好命。”给了宋乐玉一个警告,淮钧便给回他一个安心,“望王送他出宫了。他们以为瞒得过朕,可是这齐和殿有多大?一夜人去殿空,朕怎么会不知道?” 淮钧这话说得有点自满,他 分卷阅读172 分卷阅读172 分卷阅读17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7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73 想让宋乐玉,甚至所有人知道他可以为了陈璞,放过这些危害他们感情的人,只要他们不要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宋乐玉也听出了他的意思,立刻说:“谢圣上,阿璞总有一天会知道你对他的好。” “哈哈哈!”淮钧忽然张狂地笑了出声,笑罢,他问:“当日宋公子说世事多变,怕璞儿在这宫里有不开心的一天,现在宋公子还要劝朕让璞儿离开吗?” 这不是一个复杂困难的问题,换了之前,宋乐玉直言就是。但是现在他深陷狱中,又怕赵天宝受到牵连,就不得不斟酌一番。 在他再三犹豫下,他终于开口答道:“圣上是因为我真心真意的为阿璞好,才放过我;而我,作为阿璞的朋友,始终希望他往后能够过得好。那么于情于理,圣上,请恕小人还要说这一句,倘若阿璞往后在着皇宫过了不开心,就让他走吧。” 淮钧摇摇头,眼前的人如此落魄,但眼中的坚定还是打动了他,好一个性情中人!往日他厌恶极了宋乐玉这番话,可是现在想来,只要他一直对陈璞好,陈璞又怎么会走呢? 他凝视着宋乐玉,刹那间有一个感觉,这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个人能够明白他对陈璞的情,他沉声说:“我会对他好。” 他的语气肯定,彰显了他的情深;他的情深,使他的眼神更加肯定,于是宋乐玉都不禁为之动容了。从前他只听过陈璞细说那些往事的时候,他以为淮钧是个负心人,可是一路看来,才发现眼前这个帝皇,原来是真的只钟情于一个人而已。 他说他会对陈璞好就还极力地对他好,如此一来,的确不必为那世事多变而却步。 “圣上,凭你对阿璞的感情,我知道他一定会过得好。”宋乐玉真诚地说。 “宋公子,你很聪明,这话朕喜欢听。”他锐利起双眼,话锋一转,问道:“以你的才智,上一次朕给你的建议,你一定考虑清楚了吧?” 宋乐玉马上意会过来,淮钧想他供出诺煦的罪证,真的好,假的也好。然而这件事宋乐玉并没有想太多,因为他的答案只可能有一个。 他摇头道:“请圣上恕罪。” “哦?”淮钧紧盯着他,说:“这么听来,宋公子是连半件关于望王的事都不愿意说吧?” “是。”宋乐玉僵硬地点头,也是托陈璞的福,他才真的敢一只字都不说。 “只要你说出一件事,你的刑罚都可以减轻。” “圣上,小人不能再背信望王。何况,假如我现在背信了他,不就证实了我是一个不忠不义之人吗?请圣上恕罪。” “宋乐玉啊宋乐玉。”淮钧忽然感叹道:“要是你不是与望王交情深厚,又会长点心眼的话,朕真想留你在身边,替朕办事。你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啊?” 听出了淮钧话中欣赏的意味后,宋乐玉的胆子也大了。他朗声一笑,说:“可惜、可惜!” 淮钧回以一笑,明明是对宋乐玉下判决,可是他心里既没有喜悦,也没有厌憎,而真的只有可惜,就像三年前宋乐玉为了赵天宝而甩了他的约一样可惜。 “朕刚刚见了范宰辅,这刑罚是他说的,你应该感谢他。”他把范绍谦的话再说一遍,其实他知道范绍谦已经把刑罚说的轻了,因为乌氏向来不留有异心的人,无论真假,只要抓到他的把柄就必定严惩,所以宋乐玉的确是好命,碰上一堆人求情,也碰上了淮钧好心情。 本来淮钧一路过来也有想过要不要加重一点,可是现在那可惜的情感作祟,使他觉得这样就罢了。 宋乐玉听完之后,对于刑罚都没有太大的反应,这是他命中的劫,他甘愿承受。而他开口问的是:“范宰辅?” “范绍谦。宋乐玉,因为你没有说出范绍谦这个人,所以望王和艺王成了辅政大臣,他成了宰辅,现在你说,朕对你是不是已经仁至义尽了?” “圣上对小人仁至义尽,是因为对阿璞情深义重。”宋乐玉感激地说:“谢圣上,也请圣上替我谢过阿璞,这些刑罚都是我该受的,让他不要记在心中。” “这番话如果有你亲自告诉璞儿,他会很高兴,可惜朕不希望你在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你可明白?” “小人明白。” 淮钧点点头,留下一句:“今晚朕会命人为宋公子送来浴桶。”就走了。那时候宋乐玉心里想,如果再有机会,他真该淮钧畅谈一番,不过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至于淮钧虽然对宋乐玉也有几分欣赏之情,可是他一踏出天牢,就把他抛诸脑后了,他一心只想着陈璞,现在他如愿当上皇帝,宋乐玉的事又结束了,他和陈璞的幸福将会一直一直下去。 他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便马上过去昭和殿,他答应了陈璞今晚陪他用膳。 ? ☆、第六十章(下) ?  那端的陈璞正在为他种的黄蝉浇水,这几天都是他亲自浇水的,每一天都觉得它又高了一点,看见它高了,那些飞散的流言蜚语就会消失不见。 前几天他去了齐和殿,那里只剩下几个宫婢太监。他正想问他们赵天宝和姚子余到了哪里去时,只听见他们在议论着宋乐玉的事。 “我看,这次宋公子必死无疑了。”一个太监说。 “也未必吧,望王不是会答应了赵公子,会把宋公子救出来吗?”一个宫婢搭话道。 “往日的望王要救三个宋公子都不是问题,但他现在已经自身难保,恐怕连半个人都救不了吧。“那太监嗤之以鼻地说:“何况望王为他求情的话,不就是不打自招吗?望王才没有那么傻。” “望王心肠好,一定会想办法的。”那宫婢争辩道,换来太监的以及白眼。 “你也不看看现在这座皇宫是谁的,还替望王说话?”太监尖锐地笑了几声,刻薄地说:“告诉你,从今以后我们说望王多少坏话都可以,就是不能说他一句好话。” 那宫婢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曾经受过诺煦的帮助,虽然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可是她一直记在心中。既然不能说诺煦的好话,那么她只能不说半点他的坏话。 她转而问:“但宋公子不是跟昭和殿的陈璞很熟吗?” “听昭和殿的人说,那陈璞才为了宋公子跟圣上吵了一架,简直是火上加油。唉,你说他多不会做人,要是他软声软气地跟圣上求情,圣上说不定会听,但是吵架、哈,他真以为自己能骑到圣上的头上吗?也不看看太子妃娘娘快要当上皇后,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哎哟,听你的语气这么酸。”一个年纪较大的宫婢插话道:“他至少还可以跟圣上吵架,我们这些奴婢呢,还是不要说那么多话,否则说了一个错字,就有我们好受了。” “ 分卷阅读173 分卷阅读173 分卷阅读17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7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74 要是啊,我们长得好看一点,还至于当这个奴才吗?”那太监仰天长叹道。 “不是吧,我听说那陈璞也不是多好看的人,脸上还有一条疤呢……”宫婢的话还未完,就被一只手撞了一撞。她停了下来,侧头一看,看到一个人站在他们的不远处,而那人的下巴有一条疤,但他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硬是给他的脸添了几分光彩。 那人正是陈璞。 他时常过来齐和殿,有几个见过他的连忙退后一步,喊道:“陈公子。” 陈璞的脸有一些青白,他们的话他都听得清楚,不过他不想计较,只是问:“子余和天宝呢?” “禀陈公子,望王带他们离开了。”那说完陈璞坏话的宫婢,红着脸,硬着头皮答道。 “嗯。”陈璞应了一声,再说:“那也好,我先走了。” 他离开齐和殿之后,虚软地坐在一个亭里,喘着气。好一会儿,等到自己平静下来后,他才若无其事地回去昭和殿。 他平静的心因为这件事而起了波动,使得他浇水的手抖了一抖,把水都浇到自己的的下摆。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着幼苗上的水珠,默念着――你们长快一点,好让我和淮钧看了开心。 他栽种着花,正如栽种着他和淮钧的感情,花是浇水施肥的,而他们的感情浇的是他的心,施的是他的信任,如此才能茁壮成长。 花浇完了,还把自己浇湿了,陈璞只好把东西交给身后的宫婢收拾,自己则回寝房换件衣服。 然而,他在回去寝房的路上,停了在一条木柱后,有两个宫婢的声音进到他的耳内。 “听齐和殿的人说,这次宋乐玉被整得可惨了。” “我也听说了,好像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人就被打了两百杖大板,现在半死不活的。” “唉,好好一个富家公子,怎么落得这个下场呢。” 站在木柱后的陈璞紧握着拳头,呼吸忽地急速起来,心跳凌乱,他却在这凌乱得像一张蛛网的心里抽出一点位置,拼命地告诉自己:“相信淮钧,他对你这么好,你要相信他才不负他的情意。” 可是,他心里却像有一只蜘蛛,还在恶毒地结着网:“你想想明珞,他骗过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不会,他如今不同了,他已经为当年的事后悔了,他已经为我改过了。”陈璞掩着心,微微喘着气。 过了一会,他才毁了那张蛛网,那只蜘蛛,镇定下来。他不能相信这些宫婢的胡言乱语而不相信淮钧,他不想在听到他们在他的地方胡乱说话。 他从木柱后出来,轻咳了两声,唤起两个宫婢的注意,吓得她们脸如死灰,颤抖着唇。 这昭和殿里的奴婢,除了阿福,都换了一批,所以他们不知道陈璞的脾性,只想到他是圣上都敢骂的人,只知道圣上有多宠爱他。她们心里以为,这一次她们都死定了,只能开口求饶道:“请陈公子恕罪,” 陈璞的脸色不比她们好,以致看来有一些可怖,但是他的斥责的话却是温和的:“我不喜欢昭和殿里有人说三道四,这些道听途说,无凭无据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我听见还好,让圣上听见怎么办呢?” “奴婢知罪。” “没事了,退下吧。”说罢,陈璞就径自回到寝房里。他湿了的下摆干了一半,但他还是急速的脱下外衣,但这个动作完了,他浑身的力气好像一拼被脱了下来似的。他坐在床上,发呆着,连淮钧来了也不知道。 直到他被拥进一个温热而熟悉的怀抱,他才回过神来。 “你来了。” “嗯。”淮钧沉厚的声音响进陈璞的耳内,马上填满了他空白的脑袋,“连我来了都不知道,说,你在想什么。” “没有,还可以想什么?”陈璞微微动了动,换了一个姿势,舒服地依偎在淮钧的怀里,而淮钧则乐得把他拥得更紧。 “要是璞儿说在想我,我会很高兴。” “谁想你了。” 陈璞半点儿面子也不给淮钧,换来的是淮钧把手放到他的腰处,暧昧地说:“外面的天还光着呢,你脱什么衣服。” “你瞎想什么?”陈璞本来还青白着的脸刹时红了起来,他解释道:“刚才浇花的时候,我弄湿了下摆……” “那你怎么坐着发呆,还不穿上衣服?”淮钧着急地放开陈璞,打算替他换上衣服,一边说:“待会着凉怎么办?” 陈璞却把他拉回自己身边,靠着他说:“下摆的一小块而已,不用紧张。” 听罢,淮钧也放下心来,再次把陈璞圈在怀里。 “今天璞儿好像特别粘我。”淮钧摸着陈璞乌黑的头发,亲昵地说。 陈璞白了他一眼,问道:“你不喜欢吗?” “要是璞儿天天这样就好。唉,我是怕你心里有委屈,不跟我说。”淮钧顿了顿,双手下意识把他搂得更紧,才说:“阿福告诉我,你刚才训斥了两个宫婢几句。” “嗯,你心疼了?”陈璞反问,免得淮钧追问出细节来。 “对啊,心疼你,要知道我家璞儿除了我之外,谁也不骂。” 陈璞忽然想起那些宫婢太监说他们吵架的事,明明他该生气,可是此刻却不由来的觉得好笑,于是他问道:“那你让我骂吗?” 淮钧脸上露出一点迟疑,他状似难地的说:“关起门,两个人的时候由得你骂。在外人面前,就请你大量一点,给为夫一点面子。” “哈哈哈!”陈璞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眼睛都弯了。 这么明亮的笑容使淮钧心满意足,他希望陈璞可以一直对着他这么快乐的笑,陈璞开心了,他就幸福了。 待陈璞笑够了,他说:“夫君放心,这点面子我还是会给你的。” “夫君”两个字使淮钧心里一乐,连忙问:“璞儿喊我夫君,那么我该喊璞儿什么呢?” 其实淮钧是想喊陈璞一句“爱妻”的,可是他知道陈璞一定不愿意,唯有假意问问陈璞,希望他的答案是他想要的吧。 “那不简单,我喊你夫君,你也喊我夫君啊。”陈璞吐了吐舌头,下一刻正经八白地说:“要不然让为夫的喊你一句爱妻吧。” 见陈璞难得如此调皮,淮钧就顺着他的意,什么都不计较了,而事实是从当年他把龙凤屛箫送给陈璞后,就知道什么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一对就好。 “只要璞儿喜欢,什么都好。” 但这句话后,淮钧就后悔了,因为接下来的一个下午,陈璞每一句话都“爱妻”、“爱妻”的喊着。不过淮钧见他心情好,就随着他继续吧。 两个人腻歪了一个下午,到了晚膳,陈璞甚至不想踏出寝房,淮钧只好阿福把饭菜拿进来。 要是淮钧坚持到前堂吃还好,饭菜放了进来,阿福一走 分卷阅读174 分卷阅读174 分卷阅读17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7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75 ,陈璞就说:“爱妻,你喂我。” 这个称呼准确地落在刚出去的阿福的耳内,他的脚差点一歪,勉强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淮钧无奈地说:“多大的人,很要人喂饭?” 陈璞好像玩上瘾了,顿时露出一个委屈的神情,说:“小时候人们不让你喂我,你说无论我长多大,你都喂我的。” “好好好,我喂。”淮钧脸上是不情愿,但心里却是甜丝丝的,他跟陈璞一直这样就好,他可以把陈璞喂到一百岁。 淮钧一边喂他吃饭,陈璞就一边着他宠溺关怀的眼神。今后是不是还会有很多流言蜚语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只要淮钧愿意一直对他这么好,一直这么爱他,他就难以再离开了。 这个念使他走了一下神,然后呛了一下,把口中的饭喷了出来,其中有几粒喷到淮钧的脸上。 “你!”淮钧吃惊地喊了一声,接下来的话就被陈璞一双手连同脸上的饭粒抹去了。 很多年前,陈璞吃饭也是这个模样,他像从前一样把饭粒抹去,然后放到自己嘴里,无辜地说:“没事了,我也没有浪费。” 淮钧一时有些错乱,那些久久没有说过的话此刻轻易地从口中说出:“你再不好好吃饭,我就不饶你了。” 陈璞顺口地接道:“没有下一次了,三皇子!” 这个称呼使两个人顿时愣了,下一刻,淮钧还没有回过神来,就把陈璞紧紧拥住了。如果、如果再来一次,他怎么都不会放走陈璞,他们不应该分开,所以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放开陈璞,他会一直对他很好。 陈璞也动情地紧拥着淮钧,心里呐喊着――我的淮钧,我的三皇子。 这顿饭吃得格外的慢,但对他们来说又格外的快,真希望往后的时光都是如此甜蜜温馨。 饭后,两个人简单梳洗了一番,就卧在床上了。 陈璞问:“你不回去吗?” “今晚陪你。”淮钧把头埋在陈璞的颈窝,温柔地问:“登基大典的那天,你也要去。” “去了我站在什么地方?”陈璞又对他反了一记白眼,暗道――难道跟太子妃站在一起吗? 淮钧咬了陈璞的颈一下,又一下,令到陈璞受不住地推开了他,“别闹!” “璞儿、”淮钧摸着他的脸,犹豫地说:“我封你一个官好吗?” 结果不出淮钧所料,陈璞皱着眉,反对了。 “别开这种玩笑,有我这种凭空冒出来当上大官的吗?” 淮钧在心里答道――范绍谦不就是凭空冒出来的大官吗?只是有父皇的遗旨,说都不敢说话,那么他封陈璞就不可以吗? “璞儿,我想给你最好的东西。” 陈璞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这样、你在我的身边已经很好了。我读书少,又不聪明,你给了我当官,不是让天下人诟病吗?” “没有人敢说我们的话。”淮钧闷闷地说。 “我只想好好的留在你的身边,不想当官,好不好。”陈璞怕淮钧铁了心封他官,而他确实不愿意,不想让人觉得他是以色谋权的人,于是他只好挑准淮钧的软肋,红着脸说:“人家妻子都不用当官,为什么我要?” 淮钧一听,本来打好的主意都烟烧云散在陈璞一句“妻子”上。他摸了摸陈璞的脸,温柔地说:“好了,璞儿不想就不想,但是那天登基大典你一定要来。” “可是、” “没有可是,我预备一个好位置给你。”淮钧低声道:“这是我的大日子,璞儿,你怎能不来?” 本来陈璞还是口硬的,但是被淮钧哄着哄着,他终于点头了。两个人在聊了一会,就相拥着睡了。 ? ☆、第六十一章(上) ?  夜深人静,月明清风,一边是执子之手,与子同梦,另一边是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五个独字,总结了她这几个夜晚,既成了她心头之苦,也成了她心头的恨。 她坐在窗前,等待着她的夫君回来,一坐就坐到深夜,却始终不见他的踪影。她知道他在昭和殿,又情愿装作不知道,终于骗了自己几个晚上,再也装不下去了。 这几天淮钧下午有空的话,都会陪董靖一会儿,然后就会走了。有时天未黄他就走了,有时夕阳西下的时候走的,最迟天一黑,他就不见行踪了。 去哪儿?昭和殿。 淮钧政务繁重,愿意抽出时间来陪着董靖,她自是如一般女子一样,每到那个时刻都是高兴而甜蜜的。但是只要他走了,董靖看着空荡的寝房,就不得不忌妒起来,又有悲哀从心底蜂拥而上。 她不过是双十年华,却要独守房中,只是因为她的丈夫躺在别的床上,要她如何甘心?她曾经想过不争,又该如何不争?倘若不争,接下来的无限岁月,她是不是都要孤眠独寝? 她凝视着搁在桌上的几轴画卷,心里想――人们把这些待字闺中的少女送到她的手上让她挑选,是因为她即将为后,母仪天下,这个后宫自是由她来打理。那么淮钧呢?他把这件事放手交给她,又是什么原因? 因为他信任她,才对她委以重任?还是因为他压根儿不在乎哪个女子成为他的妃子,更加不在乎他把这些画卷送到她手上,会使她多难过? 她忿恨地把画卷推到地上,一个陈璞不够,人们还要她亲自把其他女子送到淮钧的怀中!可是这又有何用?她既然及不上陈璞,那些女子又怎样及得上? 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淮钧对陈璞的感情是不愿意让他看到这些画卷,一眼也不想。想到此处,她脸上就露出惨淡的笑容,同时下了一个主意。 第二天的清晨,白露刚晞,董靖就命两个近身宫婢抱住这些画轴,来到昭和殿。这个时辰,她知道淮钧已经回到书殿,处理新呈上的奏折。但她却没有料到陈璞竟然还在睡梦中,她只好忍着不耐的情绪,坐在前堂里等待阿福吧陈璞叫醒。 不到一刻,陈璞就带着阿福风风火火地来到董靖的面前,此举使董靖的情绪稍稍好了一点,她本以为陈璞会借这个机会给她一个下马威。 “小人参见董娘娘。”这个时候喊太子妃娘娘不妥当,喊皇后娘娘又言之尚早,陈璞只好称她一句董娘娘罢。 然而董靖听在耳内却甚是刺耳,但她的脸上却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柔声说:“陈公子,别拘谨,你坐吧。” 陈璞犹豫地看了阿福一眼,见他点头后,他只得硬着头皮坐到董靖旁边的座位上,暗道――该来的还是要来,早来还是迟来,都是一样。 他一坐下,董靖马上亲热地说:“我们都是圣上身边的人,从今以后见的面多了,就不要这么客气。” 陈璞有些尴尬,左料右料都料不出董靖会是这个反应 分卷阅读175 分卷阅读175 分卷阅读17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7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76 ,当时在玉兰树下牙尖嘴利,对他针锋相对的太子妃娘娘,怎么可能对他这个抢了她丈夫的人换了个反应呢?于是她的话,听来听去都是带刺的。 他婉拒道:“娘娘即将贵为皇后,这点礼节,小人还是要做的。” “一句皇后娘娘是让外人叫的,你我都是自家的人,礼节这回事做给外人看,私下……”前句客气,大有武将之女的大方之气,后句却把她那颗嫉妒的心表露了出来:“私下你我该以姐妹、不对、姐弟,也不对、陈公子,本宫该如何称呼你呢?” 站在董靖身后的两个宫婢露出轻蔑的神色,阿福的脸色则有点难看,就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举凡是男子,都是有一点点硬气的。她一来就挑了这个软肋,不就是要讥讽陈璞吗?换了是之前,陈璞一定会反唇相讥,可是此刻他为了淮钧,硬生生地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一句陈公子就好了。”他淡然地说。 “那怎么行?圣上也希望我们可以和睦共处的。”董靖轻叹了一口气,再说:“要不,我们就以姐弟相称吧?” 姐弟? 陈璞忍着一口气,无所谓地说:“都是一句而已。” 董靖在心底冷笑了一声,难为他如此厚脸皮地接受了她一句弟弟,不过他不厚脸皮的话,身为男子,怎么可能承欢在另一个男子的膝下? 她打从心里不喜欢陈璞,于是看着陈璞,越觉得他丑恶。而一想到他与淮钧在这昭和殿里恩爱缠绵,她便一刻都不愿意留下来,所以她闲话不多说,直接表明来意了。 “弟弟,本宫今天来,是让你看看几家闺女的画像。”她摆摆手,命身后的其中一个宫婢把画像拿到陈璞的面前,一摊开,里面画了一个清秀佳人,手执团扇,坐在丛花之间。 “这是?”陈璞盯着画像,隐隐约约猜到董靖的来意,便有些冒火。 “这是洪尚书家的女儿,年方二八,本宫看着她最眼顺。”她再摆摆手,让另一个宫婢把剩下的画像都捧到陈璞的面前,“这里还有几家的女儿,让弟弟过目一下。毕竟是挑选圣上妃子,也该让弟弟看一下。” 一听到淮钧要选妃,一股愤怒就涌上陈璞的脑海里。他才勉强接受了董靖的存在,又要来别的妃子?他又觉得悲哀,他不过是希望一生一代一双人,何以他们之间总要混杂别的女子? 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决定留在淮钧的身边,他实在不愿意为此退却,他不愿意。除非淮钧真的变了心,否则他不该轻易地动摇。 他坚定了意志,说:“阿福,收起来,拿进我的寝房。” 阿福一听,有些讶异,但脑海里突然冒出昨晚听见的两个字――爱妻。忽然之间,他对陈璞的忧虑全散了,只为淮钧担忧。然后他就听令地接过画卷,再捧进寝房。 顿时间,前堂里剩下两个宫婢、董靖和陈璞。 陈璞挺直着腰板,直视着董靖,问道:“这些画像圣上看过了吗?” “圣上日理万机,只能由本宫先行挑选。”董靖笑道。 陈璞的脸色又变了变,却好了一点,肚子里的气也消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使他不再忍下去,而是不客气地说:“那么由娘娘来选就好了,我的肚量没有娘娘的宽广,要是我来选的话,怕是一个都选不出。” 这话董靖听得十分不舒服,但她脸上还是维持着亲切的笑容,温和地训了陈璞两句:“弟弟,历来帝皇都是多情的,在这座后宫里既不能讲求专宠,也要顾及皇族的后代,不能说你不喜欢,就不让圣上纳妃。” 陈璞笑了一声,终于彻底明白董靖过来的因由,不是下马威,而是要他感到嫉妒、难受。可是他心里突然有一个念头,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念头,使他肚子的剩下的气都消了。 这些妃子不是淮钧要选的,董靖也不是淮钧选的,从头到尾只要他是淮钧选的。或许淮钧是多情的,会喜欢上这些不是他选的人,但起码他现在只是爱着他。 这个念头使他的底气足了,他就更加放肆地说:“倘若圣上要纳妃,十个陈璞也挡不住他的金口,可是即使他十个金口,也不能让我喜欢。他纳他的妃,我不喜欢我的。” 听罢,董靖有些失神。凭他一个没有地位、什么都不是的男子,凭什么在这皇宫里说出这么没有量度的话?而她一个将军之女,即将贵为皇后,又为何要装出一脸大方? ――因为他凭的是淮钧的爱。 这个想法是董靖一惊,心里凉了一半,一张俏脸白了起来。 好不容易,她才镇定下来,说:“弟弟、后宫之中……” “娘娘,恐怕你误会了一件事。”陈璞打断道,双眼的光芒是董靖所不及的,“由始至终,我都不是后宫的人,所以后宫的事,还是由娘娘来操心吧。” 其中一个宫婢看不过脾气甚好的董靖被陈璞出言欺负,便开口斥道:“放肆,陈璞……” 陈璞利眼扫过那宫婢,反斥道:“放肆,区区宫婢,站在我昭和殿之中,也敢大呼小叫吗?” 陈璞身为男子,自小又是被淮钧惯着长大的,虽然他的脾气好,可是一旦斥责人起来,那气势威严也是不可小觑的。那宫婢便被吓得退后了一步,董靖也呆了一呆,后悔了自己今天莽撞过来。 她以为陈璞好欺负,其实好欺负的是一无所恃的她。 “另外、”他的声音冷淡,使回来的阿福都不敢再走一步,“既然我不是后宫的人,那么这句弟弟还是请娘娘收回吧。” “好不知羞的人啊!既然有脸住在昭和殿里,还自命清高的说自己不是后宫的人。”那宫婢见董靖脸色青白,再次按捺不住自己。 “小翠,退到一边。”董靖斥了一句,然后勉强地说:“奴婢欠缺管教,让弟弟动气了。凭你和圣上的关系,这句弟弟你就收下吧,本宫就不多坐了,改日再来看望弟弟。”董靖一时慌乱,把话一连串说出后,就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 陈璞看着那远去娇小的背影,一刹那有点不忍心,觉得自己堂堂一个男子确实不该这样欺负她。虽说是她先过来挑衅,可是她的心思他何尝不明白呢?都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吧。 他叹了一口气,喊住了她,道:“娘娘,你与圣上有了小公主,将来也会有别的孩子,他对你自是有感情的。既然如此,你就收回那句弟弟,你我从今以后,河水不犯井水。” 董靖顿了顿脚步,等陈璞说完就走了。 她一踏出昭和殿,就快步地回去仁福宫。她一路走一路想,本以为陈璞和淮钧有半年之约,稍微刺激他,他就会离开淮钧。想不到他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河水不犯井水,说的好听,那是因为他有的是淮钧的心。董靖也想不争,可是 分卷阅读176 分卷阅读176 分卷阅读17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7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77 她不争得话,不就是等同于亲自把淮钧推到陈璞那里,而她夜夜孤枕难眠吗? 她越想越难过,一回到仁福宫,就去看念玉。只有这个她与淮钧的小公主,才能给他一个安慰。 ? ☆、第六十一章(下) ?  董靖走了之后,昭和殿便恢复了宁静,只有鸟在叫。阿福等人看着陈璞呆呆地坐在前堂里,以为他心情不好,便不敢跟他说话,由得他一个人坐着。 然而陈璞的心情倒没有什么不好,只是董靖一走,他就放松了脑袋,陷在安静里,越坐越困顿,脑海里昏昏沉沉的。 自从他到了宣楼,少了管制,又整天无所事事,就养成了贪睡的毛病。只要没别的事,都要睡到自然醒,而今个清晨,却被董靖打扰了,他压根儿没有睡足。于是他坐了一会,在眼睛眯成一条缝时,他勉强提起精神,回到寝房,倒头就睡。 他陷入了一个荒诞的梦。 起初他在漆黑的山洞里走着,一直走一直走,忽然豁然开朗,前方有一点光明,越走越接近,四周也越来越亮。最终他走出了山洞,外面却又一个女子等着他。 那是董靖,她手执着一把利剑,挥向了他。他避开了一剑、又一剑,突然他张开了手掌,掌心现出白光,而白光幻化成一把大刀。他紧握着大刀,踏前了一步,砍向了她,把她打得节节败退,最后只能落荒而逃。 陈璞想追上去,此时却有两个人乘云而来,他还以为是天兵天将经过,但那两人却停在他的面前。他定睛一看,原来是诺煦和永霆。他们拿着锋利的长枪,刺向了他,他便不加思索地把大刀砍向他们。 那是一场恶战,不到一刻,他们三人的身上沾满鲜血,可是没有一个停下来,似乎有着战斗到底的决心。然而天气忽变,风雨急降,诺煦和永霆抛下了兵器,回到云上,驾云而归了。 陈璞正想往前走时,双腿却不能动弹。他低头一看,只见双腿被扣上了枷锁。他再顺着这个锁链,往后一看,便看到宋乐玉和赵天宝各执一链,前者脸色惨然,后者一脸愤恨。他想解释什么,却开口不能言,情急之下他只能举起了大刀,砍下来。 他砍下了自己的双腿,把腿和枷锁丢弃在地上,然后爬着向前走,他心里有一个念头,只要他一直走,就能见到他最重要的人。 蓦然,一个紫衣少年蹲了在他的前方,他看起来甚是孱弱,下一刻就能被风吹到地上似的,但是他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握起陈璞的手,拿开了他的大刀,再从长袖里拿出了一朵玉兰花,放到他的掌心。 ――是明珞。 陈璞睁开眼睛,双手却紧握着。又是这一个梦,可是这个梦却荒诞得使他咋舌。他已经不能记得很清楚,唯独记得自己拿着一把大刀砍了很多人,也砍断了自己的腿,最后是明珞以一朵玉兰花换下他的大刀。 他坐起身,以手背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汗。因为这个梦,他的心莫名多了一种满足,他自言自语道:“明珞,我在捍卫我和淮钧的感情,你要保佑我。” 陈璞睡醒的时候正值中午,太阳猛烈得很,即使隔着窗纸照射进来,也热得他好不难受。他只好起来,换下粘着热汗的衣服,然后走到偏凉的书殿打发时间。 那时淮钧刚见完几个大臣,也处理好政务,正陪着董靖用膳。 平日总挂着柔婉的笑容的董靖,今天竟一反常态地皱着一双峨眉,想着什么似的,连饭都没有吃多少口,甚至连淮钧看了她好一会儿都没有察觉。 片刻,淮钧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靖儿,在想什么?” 这一唤,使董靖慌张地看了淮钧一眼,又闪烁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她心想,他有没有过去昭和殿,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今早的事?他会责怪她吗?就算他现在不知道,但是他夜晚还是会过去,那时候他还是会知道。 这个念头使她一张俏脸更加灰暗,此时淮钧又“嗯”了一声,她别无他法,想来想去,与其让陈璞告状,还不如她主动招认吧。 “请圣上恕罪,臣妾今早去来昭和殿,见过陈璞。” “什么!”淮钧吼了一声,第一件事想的是陈璞会不会不高兴,一怒之下又要走呢?他最怕最忌惮的就是陈璞难过,所以他的眼神在刹那间变了,既生气又怨恨,但是当他看到董靖缩起了本来已经窄小的肩膊,他又立刻不忍心起来。 下一刻,他低声问了句:“为什么过去看他?” 董靖犹豫了一会,才应道:“臣妾希望跟他示好,免得他在宫里过得不开心,希望为圣上解忧。” 淮钧清楚董靖说谎了,天下善妒者,以女子为甚,何况他也了解董靖对他的情意,那她怎么可能主动想陈璞示好呢?可是他一直自觉对她情亏,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因他而来,他只好忍着脾气,没有发作。 “靖儿,朕明白你对朕的苦心。”淮钧以最温和的语气说:”可是璞儿爱静,往后没事的话,就不要过去昭和殿了。” “臣妾明白。”董靖垂头,咬着唇说,一颗心在淮钧温和的语气中冷了一半。 淮钧曾经说过会好好对待董靖,他也不想她难受。他站起来,轻拥着董靖,柔情地说:“你和璞儿都是朕最爱惜的人,往后有什么事,你直接告诉朕好了。” 这个拥抱,这个紧贴的体温使她的心再次温热起来,也使她一双杏眼红了以来,继而流下来眼泪。 良久,她这段日子的委屈在淮钧的怀里流乾以后,她才说:“圣上,臣妾往后会更注意自己的言行,绝不会再为圣上添忧。” “这才是朕的好皇后。“淮钧替她抹去眼泪,重新坐下来用膳,一边哄着她。 但是他的内心却与他嘴上的话相反,他一心想着陈璞,于是午膳一完,他就借公务为由,离开了董靖,走到昭和殿去。 一进去,他就叫来阿福,问道:“今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这样问分明知道了事情,可阿福还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不该隐瞒淮钧,可是董靖即将成为皇后,他也不敢得罪。 几经挣扎后,他说:“奴才不知道。” 其实无论是哪一个答案,淮钧都不不会怪罪于他。阿福如实说出事情的话,就证明了他忠心于陈璞,而他一句不知道,淮钧也看得出他不想多生事端。这一点是好的,他不希望仁福宫和昭和殿会有说是道非的奴才。 于是阿福越发让他刚到满意,而让他跟在陈璞的身边是最好的。 “阿福,从前你就跟着朕和璞儿,往后你也只是跟着我们。”他严肃地说:“关于璞儿的所有事,往后朕问起了,你就要直说,不能隐瞒。” 皇后娘娘的话能不能说,能不能得罪,看的就是圣上给 分卷阅读177 分卷阅读177 分卷阅读17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7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78 不给与这个权力,而淮钧为了陈璞,把这个权利下放给了阿福。 阿福应了一声“是”,然后把今早的事说了一遍。不过这一次他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的,既不偏颇陈璞,也把董靖的行为说得轻了。 但他说得再轻,淮钧一听到董靖竟然把各家女儿的画像给了陈璞后,就皱起一双浓眉,也不再深究下去,只是着急的问:“璞儿呢?” “他看天气热,去了书殿。”阿福看得出淮钧情急,立刻补上一句:“他让奴才告知圣上,他在书殿等圣上过去。” 他还没有听阿福说完整句话,就急匆匆地过去书殿,用力地推开门。 “喀”的一声响,吓得本来在专注看书的陈璞抬起头来,逆着光看向来人。一见淮钧慌张的模样,他就觉得好笑,又有一点窝心,脸上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一笑把淮钧的焦急都化为乌有了,他轻声喊道:“璞儿,过来。” 陈璞放下书,走到淮钧面前,然后被他一手拉进了怀抱了,紧紧地拥着。 “璞儿,对不起。” 陈璞双手抱着淮钧的背,再一下又一下的抚着他,说:“没事,没事。” 抱了一会,淮钧才放开了陈璞,而陈璞则拉着他坐在地上。 “以前我们都是这样坐的,你还记得吗。”陈璞弯着眼睛,笑眯眯地说:“怪脏的,但我说地板凉,你就陪着我坐了。” “有一次让夫子看到,气得骂了我们一通,说什么席不正,不坐,你却反驳他什么、”淮钧咳了一声,装着陈璞小时候嚣张的样子说:“我们坐在地上,地板正得很!” “结果那夫子告到圣上耳边,累你被圣上训了一顿。”陈璞笑了一声,自嘲道:“你说我小时候多顽皮。” “顽皮好,顽皮才精神。” “有你在,我才敢这么顽皮。”陈璞深情的双眼对上淮钧宠溺的眼神,一股暖流流入了心里,再通往他的四肢百骸,好不舒服,他再说:“刚才我反驳了董娘娘两句,你会怪我吗。” “这事到底是靖儿不好,你不怪她就好。” 陈璞哼了一声:“她说你要选妃,还让我帮你选。” “就算要选,也不是这个时候,那些画像是人们为女儿塞进来,我只好交给靖儿。”淮钧解释道,再说:“何况往后纳妃什么的,还要你的准许才可以。” 陈璞点点头,忽然抬头赏了淮钧一个吻,道:“果然是我的爱妻。” 这一个吻使淮钧的心情彻底的好起来,他把陈璞按在怀里,伴随着阳光,两个人都笑得十分灿烂,甜蜜地过了这个下午。 晚膳后,陈璞把淮钧来到寝房里,然后让淮钧从房里的四件柜里拿出一个长木盒。 因为之前跟陈璞吵得不愉快,使得淮钧对这个四件柜有了阴影,怕一打开,找不到那个长木盒,他就会再次失去陈璞。然而在陈璞热切的目光下,他只能硬着头皮,打开了上面的门。 里面果然有一个长木盒。 陈璞接过长木盒,从里面拿出那块刻了“钧”字的玉佩,再递给淮钧道:“你替我带上吧。” 很多年前,淮钧亲手刻了一块玉佩,再小心翼翼地为陈璞带上,陈璞一带就带了十多年,直到他离开皇宫后,才脱了下来。这一次,他让淮钧为他把玉佩重新带上,个中的意义,他和淮钧都明白。 淮钧为他带上玉佩后,突然觉得那块玉佩好像多了一份光彩,也更加通透。他低头吻了那个玉佩一下,再抬头,吻上陈璞的唇。陈璞没有拒绝,而是热烈地回应起来。 ――淮钧,我们要好好捍卫我们的感情,知道吗。 ? ☆、第六十二章(上) ?  距离新帝的登基大典还有两天,而这几天皇宫宁静平和得很,却又有一点儿冷清。这冷清之气从上阳殿而来,往日只要经过附近,就会有一股茶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肺。如今沏茶的人走了,茶香没了,从这一带开始到东沁殿都寂然得使人唏嘘。 但是远在宫外的诺煦却惬意品尝着他的云南普洱,享受着他这短暂的平静自由。这几天可称得上是他自十四岁以来,过得最舒心的日子。没有秘密,没有纷争,只有他和莫回川坐在望王府里,沏茶、品茶,聊一些家常,偶然莫回川不在,彭梓瑶就会坐在他的身旁,两个同是天涯的可怜人,一句搭一句,温馨地说着话。 这样的日子能过几天就几天,往后的事往后再罢。 可惜这几天着实太短,今个儿早上先来了永霆,最后他红着一双眼睛,不发一言地走了。诺煦最终还是把他所有的事告诉了永霆,也不知永霆听完之后是可怜他,还是恨他,又或是悲戚于这些年来发生的一切,不过无论他做什么决定,他都不会怪他。 诺煦还来不及感叹与永霆的兄弟之情,彭大将军就来了。两个人在寝房里密谈了两个时辰,诺煦一脸凝重地送他离开。 而莫回川看着他送走彭大将军的背影,只看到悲伤。 彭大将军走了一刻没有,姚子余就来了。 姚子余和赵天宝早就出宫了,可是出宫的头几天,赵天宝的情绪十分不稳,姚子余只好无时无刻地守在他的身边,免得他再做出怎样的傻事来。不过姚子余一直没有忘记诺煦叫他过来王府,所以今天他一稳定了赵天宝,就马上赶过来,哪知道遇上了诺煦心情不好的时候。 然而诺煦一看到姚子余,绷紧的一颗心竟然有一点儿放松下来。如果有一件事可以些微弥补他罪大滔天的事,只要是他力所能及的,他都愿意做。 他命莫回川把姚子余招呼到大厅,再为他奉上一杯热茶。姚子余一喝,皱的眉心随即舒缓了一点,他叹道:“这是宣楼的味道。” 诺煦盯着手中的茶,一股苦涩从心底蔓延起来。对他而言,这不是宣楼的味道,这是范绍谦的味道,他想念十四岁以前灿烂的时光。 他稍稍回过神来,说:“宋乐玉的事,你们都不用担心了。” “圣上愿意放过他?“姚子余双眸生出一点希望,要是赵天宝知道的话,一定愿意好好吃饭了。 “嗯,只是难免会遭到一些处罚,大概过几天他就会出来,你们好好照顾他就是。” “什么处罚!望王,乐玉是无辜的。” 这宫廷的纷争,诺煦不知道如何解释给姚子余听,也觉得无谓害了一个善良人,他只是说:“钱财那些身外物,乐玉他不在意的话,你们也不要替他在意;至于皮肉之苦,就是杖打一百大板,好好照料就行了。” “可是、”姚子余明白这处罚已经轻了,可是他打从心底认定宋乐玉是无辜的,无论什么处罚,他心里都难免替宋乐玉感到不平,他正想争个什么的时候,就被诺煦打断了。 “这一劫 分卷阅读178 分卷阅读178 分卷阅读17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7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79 乐玉早就料到,既然没有性命之虞,你们就不要太担心了。”诺煦为姚子余添上新茶,话锋一转,道:“姚公子,本王想拜托你一件事。” 姚子余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往日也就是一个青楼的小厮,现在被这个尊贵的王爷左一句“公子”,右一句“王爷”,不禁受宠若惊,也对他生出一点好感。 难得一个没有架子的王爷! 他连声说:“望王大人,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吩咐,小的能做一定做,能做一定做。” 诺煦直接问道:“你与旻轩的关系好吗?” “我想对他好,他却不领。”姚子余脸上露出苦笑。 “本王这个弟弟性情孤僻,从小都是自己一个人。那次难得见他愿意和姚公子说话,所以本王希望姚公子可以进宫陪陪他,好让他不那么孤独。”诺煦再说:“不过本王明白,乐玉一回来,你们就会离开京城,本王亦不会强求姚公子,只是姚公子愿意在离开之前,陪着旻轩就好。” 这个请求,对姚子余来说不是为难的事,可是他知道旻轩不喜欢他,只能问道:“庞湛呢?” 诺煦有一些讶异,没想到这么大的一件事,姚子余竟然不知道。 “庞湛死了。”诺煦顿了顿,才说:“他为了旻轩挡了一箭,死了。” 什么!姚子余想起那天旻轩一样的神色,又想起他送给庞湛的那颗佛珠原来是他母亲的遗物,一颗心不由来的愀紧,为庞湛难过,也为旻轩心疼。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八天前。” 这一句八天像一道响雷打在姚子余的头上,他从前就知道旻轩性情孤僻,谁都不放在心里,后来知道了庞湛在他心上是有位置的,但原来庞湛八天前就死了,在那一晚他替宋乐玉求情的时候,庞湛就死了。 姚子余不敢想旻轩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只是心里堵得发慌,便脱口而出:“我想现在就进宫看他。” 听罢,诺煦马上挥挥手,对身后的莫回川说:“回川,拿我的令牌给他。”再对姚子余说:“你就拿着本王的令牌进去吧,不过本王与旻轩的关系不好,你不要提及本王就是。” 姚子余点一点头,一得到诺煦的令牌,就匆匆地离开了望王府。他先回住处一趟,把宋乐玉的事告诉了赵天宝,让他放下心来后,再把一块包着的布放在胸襟里,然后就跑去皇宫了。 有了诺煦的令牌,他很顺利地进宫了。他疾步往怀仁殿走去,一路上敏感的听到一些关于旻轩和庞湛的事。原来昨日是庞湛的头七,但是旻轩还是一眼都没有去看过他,人人都在说旻轩多么的冷血,可是他知道不是的,他肯定旻轩不是真的冷血无情。 但是他不想与他们争论,一心想着到旻轩身边,好好安慰这个伤心人。 他不顾路上的阻拦,一路来到寝房前,却被一个老太监拦着了,“五皇子正在歇息,公子请回吧。” 姚子余大喊道:“五皇子,是我,姚子余!” “公子、”太监皱眉的叫了一声,就被里面的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进来吧。” 姚子余一进去,便见旻轩披了一件外衣,靠着床柱而坐,而脸色青白得很,这副模样使他的心被堵得更慌。 老太监机灵地关上门,偌大的寝室只剩下他们二人。 “你为了宋乐玉而来?”旻轩轻笑了一声,语气却甚是虚弱,“忘了派人告诉你,不用担心,他不会有事。” “不是、我……”姚子余搔搔头,关心地问:“你病了?” “小病而已,没事的话,你就走吧。”虽然是赶人的话,但是旻轩一双眼却一直盯着姚子余。 然而,等了很久,姚子余还是没有走,也没有说话,旻轩也没有再开口赶他,两人就一直沉默地相对着。 良久,姚子余才迸出一句话:“五皇子,心病还需心药医,庞湛的事,你不要要伤心。” 旻轩的脸色骤变,青白的脸不知为何涌上了一点血色,他正愤怒得想让姚子余滚出去时,那些被他刻意掩埋的真相好像要迸发而出似的,使得他的头剧烈的疼痛起来。 最后他只能颤抖着唇说:“庞湛可以有什么事,他只是替本皇子出去办事、办事而已。” “你、你!”姚子余圆睁双目,不敢相信旻轩竟然骗了自己,以换取一个心安理得,但是姚子余清楚这样并不会使自己好受,总有一天他还是会想起这一件事,然后后悔一生,于是他只能狠心撕破这个谎言:“他死了,庞湛为你挡了一箭,死了!” 这句话使旻轩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呼吸也困难起来。他拍着自己的胸膛,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姚子余的话不留情的劈进了他的脑海里,毁坏了他一切理智。 姚子余没有料到他的反应,慌忙倒了一杯水给他,却被他狠狠地推开了。水溢到姚子余的手上,凉得他打了一个冷颤。 但是最心寒的是,旻轩忿然吼出的话。 “他死了、他死了就死了,他算什么,难道他死了还要我替他收尸吗?他配吗?他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你也是,你跑过来让我知道他死了,你有什么资格走到我的面前,对我说三道四!姚子余,你滚,你马上给我滚!”他似是用上了平生的力气来吼出这一连串的话,以致他的胸膛起伏得极为厉害。 “他不配吗?你身边还有谁及得上他庞湛?”姚子余反吼了一句。 旻轩朗声笑了几声,驳道:“谁及不上!他有三皇兄的雄才大略吗?他有二皇兄战场上的英姿吗?他有明珞的纯净善良吗?就算是宋乐玉,也比他家财万贯……”但是他越说越低声,最后他静了下来,竟再没有言语。 其实是,谁都及不上他。唯一能过及得上的,旻轩想来想去,竟然只有站在他面前,要他不要伤心的姚子余。 他低下头,红着一双眼睛,却固执地不让眼泪流出。 好一会儿,他才轻声说:“我不要他为我而死,为何他还是为我而死了?” 姚子余叹了一口气,自从他看穿了旻轩的孤独就万事都不忍心怪责他,如今看到他垂着头,内疚的模样,竟使他恨起自己刚才的重话来。 他从胸襟里拿出那块包好的布,一打开,里面放了三颗佛珠,他递给旻轩道:“他们在天之灵,也不想你太过伤心。” 旻轩怔然地看着姚子余手上的佛珠,咬了咬下唇,心里涌起无限的悲哀。他明明知道庞湛对他好,却没有为他做过一件事,那么现在他还要重蹈覆辙吗? 他说:“这三颗佛珠,既然是你找回来的,你就收下吧,往后你有事求我,就拿一颗佛珠来。” 姚子余呆了一呆,连忙摇头说:“不,我、我要不起。” “你替他收下吧,我要休息一下,你走吧 分卷阅读179 分卷阅读179 分卷阅读18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8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80 。” 他让姚子余走,姚子余却难受地站着。他想起诺煦拜托他的事,又想起赵天宝和宋乐玉,两相权衡下,他说:“五皇子,我不走了,往后我留在你的身边陪你,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他本来是打算和赵天宝二人回去扬州的,可是他知道赵天宝和宋乐玉有彼此相伴,但旻轩没有了庞湛,以后就会孤单一人。他一直想帮助这个五皇子,如今知道他不是无情的,就更加不想让他孤独下去。 “姚子余,你真傻。”旻轩径自摇头,想反对姚子余的话,到头来只想起他想过事情之后,好好地对庞湛,而现在他又没有害怕的人了,他便点一点头,道:“等我搬出皇宫后,你再来找我吧。” 姚子余上前,把水递给旻轩,旻轩喝了一口,说:“你走吧,你从南宫门离去,人烟较少。” 他不知道姚子余有诺煦的令牌,只以为他是偷偷进来。 他一退出,关上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极响的碎裂声,又有巨物落下的“砰”的一声响。他正想推门而进,只感受到身前的门震了一震,然后他隔着门,听到细微的哭泣声。 最后他没有推开门,只是站在门前,等待里面的人把他的伤心发泄出来。 过了一会,里面静了下来,他才离开了怀仁殿,往南宫门而去。他一到了南宫门,果然守卫较少。忽然,空气传来浓烈的血腥味,他往前走了两步,定睛一看,只看到一个人被两个侍卫扔到外面去。 他加紧脚步,再把诺煦的令牌亮出,接着走出宫门,便看到被扔出去的人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满身血污,左手扭曲,前方又有两个人推着一辆木头车,往他们这边走来。 他想都没有想,就踢了那人一脚,看他有没有死。只听到微弱的□□声,然后他瞥到了那人痛苦的脸,竟然是宋乐玉。他愣了一愣,听到后面的人说:“小子,快点走,被碍着老子办事。” “他、他……” “不就是得罪了皇宫的人,让我们扔到外面去,看他浑身是血,也是九死一生了,害我们这大热天,还要把人运来远去。” “大叔,这人我认识,你把他交给我吧。这是木头车的钱”姚子余从钱袋里拿出两个银子,交到那两个大叔手上,他们也不多言,接过银子就把木头车放下,喝酒去了。 姚子余将宋乐玉抱到车上,在他耳边说:“乐玉,没事,很快就会看到天宝,没事的。”说罢,他就咬紧牙关地推起车来。 ? ☆、第六十二章(下) ?  姚子余不明白宋乐玉的伤为何会如此重,他一边推着车,一边不忍地盯着他那扭曲、瘀青混合着暗红的左手,既难过又生气。明明诺煦说过只是一百大板,为何现在他会如此严重,还被人丢在宫外? 要不是姚子余从这边出宫,是不是他死了也没有人发觉? 姚子余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宋乐玉也不明白,而事情要从中午说起。 那时候宋乐玉正坐在天牢,阳光自铁窗里照射进来,照亮了天牢,也暖了他的一颗心。牢里是潮湿和难闻的,但是宋乐玉的精神却比一天一天好,也觉得这天牢没了进来时候的可怖,因为他即将离开,回到赵天宝的身边。 他凝视着铁窗,视线却是越过了窗,到了外面,而赵天宝就站在他的眼前,一伸手就能把他紧紧地拥抱着。 只是想象,他都能想到赵天宝此时此刻有多担忧伤心,而当他想到赵天宝为他的冲动,就恨不得马上回到他的身边。他在心里默念着――快了,天宝,多等我一会儿,以后我们就不会再分离了。 倏忽,牢里的门被拉开了,宋乐玉既怕又喜。怕的是那一百杖大板,毕竟他这个宋家公子,自幼没有吃过什么苦头,恐怕这一百大板也能要了他的半条命;喜的是他即将离开这纷乱的地方,以半条命渡过了这一劫,换的一生圆满,算来算去,也是值得的。 当怕与喜交杂在一起,就使他浑身颤抖,又紧张地站起来,借着从铁窗透进来的光看着眼前的人。但是牢房的阴暗覆盖了那人的半张脸,阳光只照出了他右眼凌厉是眼神,使他看起来多了一份鬼魅恐怖。 要不是淮钧早就把刑罚告诉了宋乐玉,他必定以为这是迎接他到阴间的鬼差,可是……忽然一个念头从他美好的愿景中突破而出、难道、难道淮钧反口了? 不会的,宋乐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他心神未定,那鬼魅似的人就冷冰冰地开口了。 “左还是右?”那人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一句话就成了一个冰刃,□□了宋乐玉的心,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 “什么?” “左手还是右手?”那人眯起眼睛,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铁窗里的阳光在刹那间消失了,只有这个笑容眩目了宋乐玉。 过了一会,宋乐玉才终于把事情明白过来,果真是淮钧反悔了,他只能作最后的挣扎,沉重而脆弱地问道:“这是圣上的旨意?” “是。”那人并不多言,目光阴恻恻得令人寒心,一点怜悯都没有施舍给这个原是无辜的人,他再问:“命还是手?” 前者与后者相比,毫无疑问当然是后者。然而左手和右手相比的话、宋乐玉摊开双手,看着它们,该如何选择? 他的思绪又一下子飘远――天宝,从今以后我不再是富可敌国的宋家公子,也成了一个残废的人,只要你不嫌弃我,就算剩下一只手,我也会牵你一辈子的。 想到此处,他忽然整个人冷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赵天宝不会嫌弃他,既然如此,就算是没了一只手又如何,只要他留下一条命,回到赵天宝的身边就够了。 “左手。”右撇子的他一改刚才惊惶地模样,淡定地说。 “好。”说罢,那人再次退去了,但是他临走前抛下了一句话给宋乐玉:“要怪就怪你自己,不知死活地得罪了圣上。” “哈哈哈!”宋乐玉忽然仰天长笑,那人说得对,要怪就怪他自己吧。 那人走了没多久,就有另外两个侍卫装束的人进来,其中一个拿着一根粗大的木棍,怀里有着一把银色的小刀,他们踏着凌乱的步伐进来,动作粗鲁,而他们都是满脸横肉,凶神恶煞,比起侍卫,更像市巷里的屠夫。 都是从阴间来的吧。 他们不发一言,一个上前捉住宋乐玉,把他压住在木桌上,在把他的左手伸在桌上,力气之大,挤走了他反抗的余地。另一个举起木棍,在宋乐玉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狠狠地往他的左手打下去。 “啊!”宋乐玉用力喊里一声,妄图把痛楚一叫而尽,却只有痛彻心肺。 那些人却是没有一分撼动,见宋乐玉痛得反弹了一下,就把他压制得更紧,另 分卷阅读180 分卷阅读180 分卷阅读18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8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81 一个人再举起木棍,打完一下又一下,连喘息、叫喊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宋乐玉反抗不了,意识被痛楚取代,右手曲了五指,抓着木桌,却连右手的指甲都裂了。又是一下,脑袋控制不住的晃了一晃,凄厉叫喊再次突破而出,却沙哑的使人发指。 不知又是多少下,在宋乐玉以为左手的骨头都被打碎、断裂时,那木棍终于不再落下。他浑身又热又冷,头昏脑胀,喘息粗重,正当他以为这个酷刑要停下时,一股尖锐的疼痛从手蔓延到全身。 那人拿着小刀,□□了他的手掌处一直劃上,本来淤肿的手顿时血流如柱,宋乐玉疼得昏了过去。但是下一刻又被疼醒了,那人又是一刀,把他的手筋挑断,让后他软下来的手被拿起,五只手指被抓着,然后是彻底钻心的痛。 他的指甲被用力的剥开了,一直接一直,他在迷茫中好像想起一句话――他狠心的把四皇子的手指砍了下来,我从来不知道他是这么狠心的一个人。接着他在痛楚中看到一个景象,一个孱弱的人被淮钧要挟着,在一声凄楚地喊叫中,一只手指断了下来了,正如他的五个指甲都被剥了下来,然后半死的五根手指的指骨都被打断了,再没有气息。 五指痛归心,要不是赵天宝在外面等待他,他又何尝不想一死了之呢? 此时此刻,他才是真正的身在牢房,一般的凄惨、黑暗、可是赵天宝就像那铁窗外的阳光,明亮的射了进来,给了他比痛楚更鲜明的希望,于是痛楚就减弱了,意识随之模糊,在他昏倒之前,只听见那人说:“还有一百大板。” 他的左手就是这样没了,而他并不明白淮钧为何反悔,又以这样的酷刑对他。等到他渐渐有回意识时,他全身都是湿透的,又是火热的。他想举起手,却再也举不起了,只有痛楚证明了手还是他的。 他好像躺在一个会动的地,左颠右簸,使他更加难受,但是他却睁不开眼睛,喊不出一句话,脑海里除了痛楚,只想着一件事――天宝,我在哪里,我要回来见你、我要回到你的身边。但是他却动不了,即使是这么强烈的信念,都无法使他散开似的身体用上一点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地”停了,他却依然一动不动。倏然,一句“乐玉!”为他送上力气,他吃力地睁开眼睛,一个人站在夕阳前往他奔跑过来,然后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抚上他的脸。 明明他浑身都是火热的,但他却还是感受到这一只手的温暖,把他的痛楚都平定下来了。 他用力的弯出一个笑容,虚弱而坚定地说:“天宝,没事了,不要、不哭。”说罢,他抽搐了一下,再次晕了过去,却是安心地陷入昏迷之中。 赵天宝看到他这个模样,忿然而起,目露凶光,:“为何乐玉会变成如此!他的手、我去杀了他,我去替乐玉报仇!” 姚子余连忙拉住抬起脚步的赵天宝,安抚道:“你先别冲动,乐玉受了这么大的伤,我去找大夫,你留下照顾他。” 一句话,定住了赵天宝,但下一刻他又陷入了慌乱之中,他推了姚子余一下,激动地说:“对、对,找大夫,你快去!” 幸好天还没有黑,姚子余很快就找来大夫,而赵天宝则把宋乐玉安稳在床上,拿着一块布,替他擦拭着身体,一边低声说:“乐玉、别怕,没事了。” 大夫一来,他就让开了位置,紧张地站在身后,双手合十,默念道:“苍天在上,佛祖在上,观音娘娘在上,只要乐玉没事,我愿意减寿、多少都可以、只要他没有事、只要我们可以在一起,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而姚子余则赶到望王府,因为他把钱都给了那两个推木头车的人,想来想去,只能向诺煦借钱,是汤药费,也是他们离开京城的车马费。 莫回川一听到宋乐玉的事,立刻担心地问:“乐玉他怎么样,有没有性命之虞?” 而诺煦则是问:“他反口了?他还是反口了……”这话一出,他的心立即凉了一半,一个狠心的人不是最可怕,一个有权力而狠心的人才是最可怕,他不怕赔上自己,却怕赔上身边的人。 他呆了好一会,再猛地回过神来,命莫回川到他的寝房里拿出五十两交给姚子余,再说:“你们不够再来问我,好好照顾他,不要冲动行事,只要乐玉的伤好了一点,你们就马上离开京城。” 姚子余应了一声“好”,就火速地离开王府。他踏出王府的时候已经入黑了,他抬头一看,竟是圆月。 ? ☆、第六十三章(上) ?  圆月的夜是团圆的夜,宋乐玉虽然受尽苦难,但总算回到了爱人的身边,日后包儿问他的时候,他还是那一句:“我不后悔。”那时包儿成长了,也经过了世间对他的百般磨难,他不解地问:“为何你总是这么看得开。”宋乐玉笑着说:“我不想天宝为我怨天,不想子余为我尤人,也不想阿璞为我内疚,唯有我看得开,他们才能放下。包儿,要是不放开的话,我们如何幸福?”包儿呆呆地点头,他知道全凭宋乐玉的胸襟,才换来一个尚算美满的结局。 那边的宋乐玉卧伤在床,紧握着赵天宝的手,做着一个关于未来的美好的梦,而皇宫里的陈璞和淮钧也正互相依偎,饮酒赏月。 陈璞兴致一来,越喝越猛,喝得双颊红通通的,视线也有一点儿迷离。他看着夜幕里的清辉,叹道:“淮钧,今夜的月亮是我这三年来看过最大最亮的。” 淮钧的酒量比陈璞的好上不少,他看陈璞已经微醺了,只好夺过他手上的青玉杯,哄道:“我们赏月,不喝了,要不然你明天又头疼了。” “不会头疼,因为我开心。”陈璞打了一个酒嗝,整个人放松在淮钧的怀里,一手指着上头的月亮,说:“有你在我的身边,月亮才是最美的,淮钧,这三年我有了新的生活,可是没有喜欢别的人,我这一辈子只喜欢你,好不好、好不好。” “好。”单单一个字就包含了无尽的浓情蜜意,淮钧感动地摸了摸陈璞的头,又从他的额头一直吻到他的唇,最后两张嘴就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陈璞是个酒后吐真言的人,所以他知道陈璞对他的真心,而陈璞更是喝酒了就大胆起来的人,他忽然反客为主,抬起身,按住淮钧的头,越吻越深入,喘息也越来越重。 过了一会,他们才意犹未尽地放开,陈璞伸出手对淮钧说:“抱我回房。” 淮钧因他这个稚气的动作而笑了出声,嘴里说:“璞儿现在长大了,也不怕我抱不动。“但他却一边把陈璞横抱起来,往寝房去。 陈璞在他的怀里呵呵地笑着,“抱不动也要抱。” “淘气。”淮钧又笑了一声,再缓缓地把陈璞放到床 分卷阅读181 分卷阅读181 分卷阅读18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8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82 上,然后温柔地往他的眉心印下一个吻,“睡吧,明天记得要喝解酒茶。”说罢,他就为陈璞和自己宽衣解带。 下一刻,陈璞忽然睁开眼睛,看了看淮钧,然后起床了。 “璞儿?” “你来。”他伸出手,把淮钧拉到铜镜前,拿起旁边一件黑色金线绣龙的华衣,替淮钧穿上。 淮钧即将登基,这几天赶工做了不少衣服,有些送了去仁福宫,有些送了来昭和殿。而他命格属水,所以除了龙袍外,其他的衣服都是以黑色为主,配在他的身上多添了一份深沉严谨。 他看着面前的人低着头专注地为他穿着衣服,心里一动,就把陈璞拥了在怀里,但陈璞却挣脱出来,说:“你别动,我替你穿衣服、我可以帮你。” 他固执地弄着那身衣服,但是此时他喝醉了,理智状似清晰,却连衣襟的位置都弄错了,衣带系来系去都系不好,他一急,就埋怨起自己来,越埋怨就越穿不好。 忽然,他松手了,抬起头目光呆滞地看着淮钧,难过地说:“淮钧,我穿不好、我穿不好。” “没事……”他安慰的话还没有出口,就看到陈璞双眼红红的,接着还流下泪来,他吓了一惊,无措地说:“怎么了、璞儿、没事,不要哭了……” 陈璞抓住淮钧的衣领,像是抓到一个依靠,埋首在他的胸膛狠狠地哭着,哭得淮钧的心都疼痛起来。 他摸着陈璞的头,轻声细语地说:“傻璞儿,你哭什么呢,穿不好就穿不好。” 良久,陈璞才平复下来,他沙哑着嗓子说:“太子妃一定很会替你穿衣,天下间的女子都是心灵手巧的,她们都会替你穿衣,我却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他暗自按着自己的手,想起这些年来一直埋藏在他心底的景象,那些宫婢一双白净的小手是他所不及的,他压抑了这么多年,终究在这一夜喝醉了,坦然把他心里的疙瘩透露出来。 “谁说的,我们璞儿做什么都好,你别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陈璞红着脸争辩道,“那时候、那时候乐玉流连青楼,天宝跟着他,学着那些妓女画妆,淮钧,我们都不是那些女子,结果天宝毁了一张脸,我也差点没了一只手,我们终究比不上她们、一点儿都比不上……” 淮钧查过宋乐玉的事,却没有查得这么仔细,更没有想过陈璞心里有这么一个心结,但是现在他分明醉了,只好先把他安抚下来,等他明日醒来,再想办法彻底解开他这一个结。 “傻璞儿,我把你放了在心上,她们有多好都不知道,你反而把她们惦记上了。”淮钧叹了一口气,“我说,你不嫌弃我就好了。” 一听,陈璞又不高兴地说:“我嫌弃你,最嫌弃你,谁叫你娶了妻,我还被当作你后宫的人,我不是女人,也不是你的后宫!” 淮钧哭笑不得地说:“对、对,你当然不是女人,我的璞儿比起女人好太多。你也不是我的后宫,你是我的爱人。” “爱人!”陈璞乐呵呵地笑了起来,满意地点头,“你是我的爱妻,我也是你的爱妻。” “你啊……”淮钧一颗心本来就沦陷给了陈璞,此时更是溶化在他真诚无邪的言语里,只好抬起他的下巴,把满胸的柔情化为零零碎碎的吻印在他的脸上,胜过千言万语。 但是陈璞却又突然“哇”的一声,举起左手说:“淮钧,我的手疼,你替我揉揉。” 听罢,淮钧只好放开了陈璞,搂着他回到床上,等他躺好了,再替他盖好被子,然后替他揉着左手。 陈璞舒服的凝视淮钧,笑了一声,再说:“我爱你,淮钧。” 淮钧也情深地看着陈璞,应道:“我也爱你。” 揉了一会儿,陈璞就睡着了,淮钧摸摸他还红着的脸,情不自禁的再落下一个吻在他下巴的疤痕上,低喃着:“璞儿,就算你毁容了,就算你没了一只手,我也会一直爱你。我爱你,不比宋乐玉对赵天宝少,更不比二皇兄对明珞差。” 这轻柔的声音陪着陈璞进谁,让他做了一个好梦,以致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到上空,明亮的光线稍微刺痛了他一双半醒而还眯着的一双眼,也使他醉酒而痛的脑袋在痛上几分。 他甩甩头,再揉揉眼睛,好不容易清醒了,就从床上起来,更衣。然后他打开门,打算让阿福打水让他梳洗,再拿解酒茶来,却喊了半天都不见一个人影,而他的脑袋却像受到一千根,一万根针刺着,痛得可怕,他只好关上门,坐回桌前。 倏然,他被桌上一个被白布包裹着的东西吸引了视线,因为白布上面染了一点点红色,暗红得想败坏的蚊子黏在上面,恶心得使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颤抖着手,拿过白布,却在即将打开它的时候停住了手。 ――这东西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一定别有阴谋。 ――可能只是我想多了,打开它,不就知道是什么一回事吗? 陈璞挣扎、犹豫的看着它,最后他还是再次伸出手,无论是什么阴谋,他总得看看里面的东西,否则错过了一次,还会有第二次。 一打开,他就吓得它推到地上,而地上散落了几个指甲状的东西,当中有几个还连着血肉。他马上别过头去,白着一张脸,不敢再看。 但是他不敢看,却有一张小纸条飘到他的脚前。饱受惊吓的他想知道是谁的恶作剧,只好俯下身,捡起那张纸,而那张纸上只有三个字,却使他愣住了。 下一刻,所有的情绪才迸发而出,悲伤、生气、愤怒、不解混合在一起,化会了他的一生惊叫。 ――宋乐玉。 他立刻回头,看着地上的指甲,本来空白一片的脑袋突然闹腾起来,好像有明珞的尖叫、明珞的断指,然后明珞的脸换成宋乐玉的。但是淮钧怪责他不信任的话又乘乱而出。 他马上安慰自己道――这一定是阴谋,淮钧不会骗我,我们好不容易才过上了这么好的日子,他怎么可能骗我呢?对,我应该立刻找他来把这件事告诉他,我该告诉他,我相信他,乐玉也不可能出事。 他扶着疼痛的头,踉跄地离开了寝房,但是他还没有到达庭院,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喊,他的腿软了一软,却还硬撑着往前走。 又是一声叫喊,比上一次还凄惨,却是不同的声音,而后再有一句话石破天惊而出:“宋乐玉死了,宋乐玉死了,圣上你打我们也没有用!” 陈璞咬了咬下唇,勉强保持着理智,加快脚步往庭院走。 他一来到庭院,就看到两个宫婢、一个太监跪在地上,脸上都是伤,肿得不堪入目。而淮钧背对着他,挥了挥手,道:“拖下去,朕不想再看到他们!” 那个太监看到陈璞,目 分卷阅读182 分卷阅读182 分卷阅读18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8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83 光对着他,尖锐的笑了几声,再大喊道:“宋乐玉死了,你怕让那被操的……” “闭嘴!”淮钧狂怒地吼道,“拖下去,一个都不留!” 陈璞被这吼声震慑了,整个人晃了一晃。 “哈哈!”又是那太监可怖的笑声,被拖着的他还在逞口舌之快,“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喜欢男人的变态,都是杀人的凶手。下一个是谁,下一个会是谁,我啊,我啊,哈哈哈!” 他凌厉而难听的话刺进陈璞耳内,他抖了一抖,之间淮钧从了上前,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像是琴弦断了弦,也像是他的理智、他的信任最后的一根弦断了,他张开嘴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就往后晕倒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这么大的一个人,倒在地上的砰的一声响。 先是阿福回过头来,他叫了一声:“陈璞。” 淮钧立刻回头,看到陈璞晕倒在地后,什么都顾不上,马上冲上前,把陈璞抱起,快步往寝房去,而那三个人也被拖了下去,昭和殿恢复了平静,但是淮钧的心却是不安宁的,陈璞也是不安宁的。 ? ☆、第六十三章(下) ?  陈璞白着脸,皱着眉,笔直地躺在床上。淮钧的视线定在他的身上,没有一刻离开,只想在陈璞醒来的第一时间向他解释。而阿福吓得唇色都是青的,送走了太医,就忧心忡忡地站在他们的后面。 那三个人本来就是大嘴巴,阿福已经闭了一只眼没有管他们,没料到他们今天居然这么大胆地在庭院里议论宋乐玉死去的消息,还让淮钧听到,淮钧勃然大怒之下就命人抓住他们,但他们却剧烈地反抗,没料到那个太监还发了疯似的跟淮钧顶撞。 阿福觉得自己害死了三个人,更觉得自己破坏了淮钧和陈璞的感情,又愧疚,又害怕,但愿陈璞快点醒来,也不要为了此事冲撞淮钧。 淮钧则是脑袋一片混乱,他进来之后就看到散落在地的指甲,还有那沾了血的白布,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是一场阴谋,一场破环他和陈璞感情的阴谋,为何到了现在,所有人还是妄想着分开他们? 他一双拳头被握得青筋尽现,他愤怒,可是他更担心,陈璞的身体向来不差,如今这样晕了,太医一句“受了惊”使他的心七上八下的;但是比起担心,他却更后悔,他应该离开昭和殿才教训那不知死活的三个人,为何他要如此冲动? 然而这么多的情绪混杂其中,却仍然制止不了害怕占据他的全身,他走了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拳头渐渐松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他颤抖,浑身都在微微发抖着,他害怕陈璞醒来之后又会怪责他,又会要离开他。 不知过了多久,淮钧问阿福:“是不是天黑了?” 阿福看一看窗,答道:“回圣上,天还亮着。” “是么?” 淮钧一直失神地看着陈璞,两个时辰没有喝水,嘴唇都是干涸的,他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每一刻都在鞭挞着、煎熬着他的内心。 “璞儿,你该起来陪我用膳了。”他靠近到陈璞的耳边,轻声说:“我的爱妻,你醒来吧,告诉为夫你只是做了一场噩梦,我们把一切都当作是一场噩梦吧。” 忽然,陈璞动了一动,他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人脸后,晕倒之前的一切就如潮水一样,不可收拾地涌到他的脑海里,使他喘不过气来,他只好一手推开淮钧,再激烈地退到床角处,屈曲着膝,一脸惊惶又愤怒地看着淮钧。 同一时间,昭和殿的事已经传遍了半个皇宫,一直忍耐着的董靖看到淮钧还没有回来,在得知陈璞迟迟未醒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摆驾到昭和殿。 而此时淮钧终于等到陈璞醒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被令一口气堵在心头了。他向陈璞伸出手,却被陈璞毫不留情的甩开了。 “你骗我,你又骗了我!”陈璞声音锐利,听得在场的淮钧和阿福从耳到内都作痛。 “我没有,璞儿,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陈璞掩着耳朵,骂道:“我不听,你以为你可以再骗我一次吗?我笨,三番四次地信了你,才害了两条人命,才害了乐玉!” “我说,我没有!”淮钧坐到床里,两只手握着陈璞的肩,大喊道:“我没有!” 这一喊更使阿福感到心痛,在他看来,淮钧有没有杀了宋乐玉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淮钧对陈璞的感情,他对陈璞情深义重,此时却被陈璞狠狠地摔下他的心。 但是陈璞却不是如此认为,他信了宋乐玉的死就代表淮钧再次骗他了,而他再次因为对淮钧的信任害死了一条人命。 他反吼道:“你没有?你以为你说一句没有就真的没有吗?呵呵,乌淮钧,你明知道乐玉对我重要,你却还是杀了他,你以为你只是对他狠心吗?你对我最狠心!我现在总算看清了你的真面目,我怎么傻得为你留下来呢?你一边说爱我,一边做的尽是伤害我的事情!你知道么,我宁愿你不爱……” “璞儿!”淮钧打断了他,脸色极度难看,他的这一番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利刀般将他凌迟着,他却不愿意让陷害他的人奸计得逞,只好耐着脾气,抚慰道:“璞儿,你相信我,你要是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问范绍谦,他知道我不会杀了宋乐玉的。” 陈璞摇摇头,瞪着淮钧,冷笑了一声,才尖锐地说:“又是这种把戏,当年你答应了我放过艺王和四皇子,结果你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嘴里一套,做的却是另一套,这不是第一次了!” 此话一出,淮钧立刻呆住了,陈璞也清楚自己这一次是彻彻底底地伤害了他,像是徒手挖开了两个人的伤口,鲜血淋漓。可是他已失去了理智,只知道淮钧伤害了他,他也不会让他好受。 下一刻,淮钧反应过来,脸色骤变,语气也从低声下气变得危险,“我们说好了不再提起这一件事!” “不提?你亲手做的恶事害怕让人提起吗?你、你、你这是、”陈璞一指指着淮钧,无情地说:“做贼心虚!” 阿福被他这一话吓得跪了下来,思索都没有,只一味儿为他求情道:“请圣上恕罪、陈璞只是受到惊吓,还没有回过神来,请圣上恕罪、请圣上恕罪……” 淮钧却完全地忽视了阿福,他眼中只有陈璞,他盯着陈璞,冷冷地说:“你再说一遍。” 陈璞却别过头去,没有回答。 淮钧用力地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回过头来,厉声道:“我让你再说一遍!” “你是、”倔强如陈璞,一字一顿,清晰的说:“做、贼、心、虚!” 听罢,淮钧松开了手,张狂的笑了几声,待他笑罢,眼神也变得冷漠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这冷漠的 分卷阅读183 分卷阅读183 分卷阅读18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8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84 眼神背后到底是何等伤心。 “璞儿,你说我对你狠心,那你对我又如何。”他放轻了声调,却依然是冷冷的,“我只解释这一次,你听也好,不听也罢,我没有杀宋乐玉,这是一场阴谋。” “陈璞,你相信圣上吧,你相信他吧。”阿福在一边喊道。 “阿福,今天无论换了是谁,都不会相信他,只怪我往日眼睛瞎了。“他像是回答阿福,却是直视着淮钧,阿福却听得直冒冷汗,一颗心乱得要蹦跳出来似的。 “这就是是你的心里话,是不是。“淮钧对着他澄明的一双眼,试图寻找一丝撒谎的痕迹,还有一点儿情意,却只有恨意。 “是。” “你宁愿相信我杀了宋乐玉,都不愿意为我相信这只是一场阴谋?” “阴谋?就算是阴谋,你也要做了才会让人有把柄,否则地上的指甲是怎样来?”陈璞相信他看见的一切,于是淮钧说的都不相信,他更咄咄逼人的说:“这一次是阴谋,四皇子的死也是阴谋,对不对。” 淮钧的眼珠转了一圈,坚持着情绪的迸发,却压抑不住上扬的声调:“那不是阴谋?你以为母后的谣言是谁传的?就是你们口中仁德的望王。你以为二皇兄只是凭一道圣旨去把毒酒给母后吗?他想为华贵妃报仇,这些年来他们连成一线来对付我,那不是阴谋是什么!” “对,这天下所有人都负了你!”陈璞抬起手,再次把淮钧推开,“可是在你答应了我放过他们的时候,你把他们统统都杀了!” 淮钧被推开的同时,董靖带着几个人,推门而进。她连忙扶住被推倒床侧的淮钧,骂了一声:“放肆!” “靖儿?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他让董靖退到一边,在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陈璞,正想开口的时候,陈璞却比他更快。 “你的皇后来了,你跟她走吧。”陈璞再把视线放到董靖身上,说:“皇后娘娘,你总是觉得我抢了你的夫君,现在我不要了,你把他带走吧。” 董靖皱着眉头,这些话怎么可以说出口?她便忍不住教训道:“陈璞,闭嘴。” 被推开的淮钧觉得自己可悲,他希望陈璞把一切当作是噩梦,没想到昨夜的甜蜜原来才是一场梦,如今陈璞把他推给董靖了,他还可以怎样? 他悲极反怒,冷酷地说:“不用闭嘴,朕就要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不多,就一句。”结果陈璞说出来的只有三个字:“我要走。” “不可能!” 陈璞径自摇头,却是料到这个答案似的,竟不是那么激动,只是说:“好啊,淮钧,你又骗我一次了。“ 董靖知道他们的半年之约,没想到这两个口口声声相爱的人,到最后还是落下互相不信任的境地。她虽然不惜欢陈璞,此时却难免不把他当成一个弱者来看,怕他胆子大,惹怒淮钧,招致什么下场,只好开口:“圣上,陈璞刚醒来,精神不好,不如先回去仁福宫,明日再来吧。” 陈璞的话还没有彻底挑动淮钧的神经,董靖的话却已挑动了,淮钧恨一切分开他和陈璞的人,于是把这份愤怒都推到出言叫他离开的董靖身上。 “闭嘴!“他喝了一声,再问陈璞:“你刚刚说,宋乐玉对你很重要?” “是。” “那么我呢?对你而言,我是不是及不上宋乐玉!” “你杀了他……” “好、好!”淮钧不让陈璞说下去,退后了两步,卸下冷漠,失望地看着他:“你不相信我,终有一天你会后悔,我也不会让你走,这一辈子都不会!” 说罢,他就带着董靖离开了。 淮钧走了之后,陈璞把阿福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房里,饭不吃,谁也不见。而淮钧也没有比他好,他一个人坐在书殿里,坐了很久很久,知道董靖看不过眼,要他无论都要吃一些东西,休息一下,免得明日的登基大典没有精神。 董靖劝了再劝,他才吃了一点儿东西,然后把南起叫来。 “宋乐玉不是放了出去吗?”见南□□了点头,他再说:“你去查查到底是谁在造谣。” “是。” ? ☆、第六十四章(上) ?  碧空无云,湛蓝而遥遥无际,阳光炽热地洒在宫中的每一个角落,闷热而没有一丝风。皇宫里一早就张灯结彩,尤其是太庙那一边,铺排隆重。地上铺延着一条长红毯,一直到殿前。红毯的尽处,紧闭的殿门前放了金黄色的龙椅,椅背镂空雕了九条龙,神气得很,等候着新帝上座。 一众官员一早就来到太庙外,分别站在红毯的两边,官品越低就站得越后,而官品最高的几个人则忙于张罗,只等吉时的一刻。 一切那么的顺利,淮均的心情却不如预期。 铜镜里的他任几个宫婢摆布着,先是画妆,试图遮掩他憔悴的脸色,可是他的眼睛无神得渗人,就算是两道眉画得更浓密更飞扬,就算是眼下的黑影被覆盖了,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没有什么精神,毕竟他为了陈璞的事,昨日仅仅睡了一个时辰,教他如何打起精神来? 接着宫婢们为他穿上明黄的龙袍,他从镜里看着她们细白的葇荑,忽而想起那晚陈璞酒后的真话。分明是相爱的人,为何总要遇上这么多的波澜,为何人们就是不让他们好好地过下去? 女子心细,不用一刻,就把龙袍妥妥当当的穿戴好了。淮均定睛看着龙袍上绣工精致得栩栩如生的金龙,心底的毒蟒忽然被唤醒了,积压在他心头的阴霾被狠狠地推开,无神的眼睛突然锐利起来。 他说过不会再让陈璞离开,既然陈璞爱他,那么只要他不走,终有一天就会为他放下前事。而那些妄想破坏他们的奸人都不会得逞,他也不会让他们好过,他会把他们一个一个揪出来,要他们后悔一生。 既然他穿上了这一件龙袍,天下都是属于他的,他还有什么得不到?还有什么做不到?还要惧怕什么人?什么人不惧怕他? 毒蟒在他的心底狂傲地叫着,使他从消沉中恢复了精神,突然之间变得神采飞扬,朝气逢勃。他的唇紧抿成一条线,往日残留的柔和已经消失不见,整个人彻底变得严肃;双眸扬起,神气得如鹰,又有鹰的锐利,那是一双把天下收在其中的眼睛。 他浑身散发着君皇的威严,不过是宫婢为他穿上龙袍的一瞬间,他就蜕换成另一个人,那是因为他的柔情被陈璞推开了,只好化为权力的饲料,喂给心底的毒蟒,任它操纵自己。 那些宫婢见淮钧的精神好了,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定了下来,动作也加快了,终于在吉时之前,整理妥当,淮钧连同董靖从仁福宫摆驾到太庙。 此时众臣已经齐集在太庙之外,就算明知道新帝登基,大局已 分卷阅读184 分卷阅读184 分卷阅读18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8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85 定,该赏的自然赏,该清算的亦会被会清算,他们都不敢不出现在大典之上,只能战战兢兢地站立其中。 然而,还是有一个人没有出现。 旻轩看着站在他旁边而孤身一人的诺煦,神情终于不再是以往的慌张,成王败寇,他不再害怕诺煦,就算今天他抖出诺煦的身世,也没有人可以动他半根毛发。 他轻扬嘴角,不屑地说:“二皇兄不敢来,大皇兄倒有面目站在太庙之前?” 诺煦向来知道旻轩不喜欢他,如今旻轩主动开口,明知道他是挑衅,他还是脸挂微笑,一双单凤眼尽是光彩,显现没有为到这个登基大典而灰了一点心。 “为何不敢?” 四个字堵住了旻轩尚未说出的嘲讽的话,他顿了一顿,才仗势凌人地说:“大皇兄的胆子大,这太庙前倒可以站得稳,可是太庙内就不是大皇兄可以进的地方,列祖列宗在上,把我们这些子孙都看得清清楚楚,也全凭他们看着,才拦得住不三不四的人。大皇兄,你说对不对。” 说罢,他就稍稍地观察着诺煦的脸色,原以为他掐住了诺煦的痛处,没想到诺煦的脸色依然没有变,还是那个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他在心底狠狠地骂了一句--虚伪,而诺煦的答话使他气从中来,再骂了一句--厚颜无耻。 “永霆该来看看,咱们的五弟长大了,懂得大体,懂得为皇族着想了。”诺煦一脸安慰地感叹:“你跟明珞玩耍的时光好像不过是昨天,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不要用你的嘴巴来提明珞的名字,你不配!”旻轩压低声音,愤然地说。 “为什么不配。”诺煦靠近旻轩的耳朵,笑道:“谁最不配提明珞的名字,你应该问问你二皇兄。” 这个问题不用问永霆,只要问一下当年知道整件事的人,都知道答案是淮均,可是这件事旻轩只听淮钧说过,一直以为是先帝勒二人分开,而明珞抵受不住自尽了。 他哼了哼,矛头直指诺煦:“明珞这么的好,而你害了这么多人,满口血腥,你有什么资格提他?” “你既然这么珍惜明珞,为何还要置你二皇兄于死地?你就不怕明珞在天之灵恨你吗?” 旻轩摇摇头,双目都是对诺煦的嘲笑,笑他的不自知,笑他的笨。 “二皇兄是我的兄长,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要他死。”他利眼看着诺煦,利得想一刀刀割他的肉,砍他的骨似的,“从头到尾,谁要置我于死地,我只要亲眼看他死得有多惨。” 这么冷酷的话无疑震慑了诺煦,他知道旻轩恨他,却不知道恨他到如此程度,而这样浓重得不可毁灭的恨意,就只有一个人在遭到难以承受的苦痛后才能拥有,用来支撑自己活下去。 他见过太多,他明白,也为旻轩感到内疚和难过,但是他脸上还是一贯温和的笑容,以兄长关怀的口吻说:“旻轩,你有事大可以直说,收在心里苦了自己,也苦了别人,不是吗?” 一句苦了别人,使旻轩想起为他而死的庞湛,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忍住上前揍诺煦一拳的冲动,而压抑着的冲动变成愤怒的话:“那你为何不把所有事情说出来,你苦了自己不要紧,为何要苦了这么多人!” 话到最后是悲哀的,他这几夜总禁不住想,倘若没有人夺取过他的阳光,他也不必活得暗无天日似的,那么他与庞湛就可以做一辈子的好友,而不是到了庞湛死了,他还是推开他的。 “你以为我把事情说了出来,你们就都会好过吗?”诺煦笑了一声,这是真心真诚的话,不过此时的旻轩不明白,只是觉得诺煦的嘴脸越发丑恶,便扭个头去,只听见他说:“你长大了,既然踏进了朝堂,谨记万事以国事为先……” “哈,大皇兄,别以为一句大皇兄你就真的是我的哥哥,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旻轩驳斥了他一句,然后离开了他两步,两个人各自站着,身后的人再多,都显得格外的孤单。 诺煦抿一抿唇,心里想说的是,往后他做不到的就由旻轩来做了,可是这么一句话他不能说,他心里的愿景无论如何都只能与事实相违。 忽然,两边响起乐曲,他把视线从旻轩身上移开,看向红毯上,身穿龙袍的淮钧,在满目之下,极具威仪地踏上台阶,来到龙椅之前。 淮钧极目扫遍台下的所有人,最后定在诺煦身上。曾经诺煦讥讽过他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但他现在既登上了帝位,陈璞也回到了他的身边,谁说鱼与熊掌,不能得兼? 李公公拿出先帝遗旨,交给莫丞相,典礼开始。 莫丞相先宣读先帝遗旨,淮钧登基为皇,坐上龙椅,改元弘德。然后董靖册封为后,继而旻轩封为庆王和大大小小先后封了几个官,再读出淮钧拟好的圣旨,追封纭妃位懿德皇后,大赦天下,最后淮钧捧着两个灵牌,进入了太庙。 他把那两个灵牌放在一起,先逐一拜过列祖列宗,最后才定在两个灵牌前。 他鞠了三个躬,冷硬的轮廓柔和了下来,他说:“父皇,母后,从今以后孩儿会好好治理山河,你们在天之灵,尽管放心。” 他再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太庙,重新坐回龙椅上。此时,所有人跪了下来,齐呼:“圣上万岁万福!皇后娘娘千岁千福!” 淮钧抬一抬手,说:“众卿家平身。” “谢圣上!”震耳欲聋的声音之后,就是索索的起立声,整个典礼也完结了,大部分的臣子都退去了,只有少数的人到了大殿,等待淮钧过来。 从先帝驾崩到淮钧登基,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朝会,所以典礼一完,他就召开了朝会,除了需要把几件大事商议好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淮钧必须在这个朝会解决。 他要找出圣旨开封那一天,到底是谁放的箭! 等到淮钧来到,坐好了,大臣们近距离看到他志气蓬勃地坐在龙椅上的时候,他们才终于确切地清楚过去年老多病的帝皇已经换成了这个年轻而精神饱满的新帝,这才惊觉时移世易了,不禁想,往后在新帝的治理下这便大好山河又该有怎么样的美景呢。 莫丞相盯着淮钧相似于先帝的脸孔,想起二十七年前先帝登基时情景,两人都是那么的踌躇满志,他知道淮钧会是好的皇帝,只是希望往后他能够比先帝过得快乐。 初上朝堂的旻轩也定眼看着淮钧,他信心澎湃地想,淮钧是明君,而他会是良臣,往后他们会创造出一个盛世,比先帝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稍稍回过神来,商议起事情来。 几件事有了定论后,李丞相就踏前了一步说:“启禀圣上,日前匈国侵扰边境,死伤数十,请圣上下令让镇远将军回守边关。” “镇远将军回朝已经有几个月有多,先帝也命 分卷阅读185 分卷阅读185 分卷阅读18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8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86 人暂代他的职务,为何还会任由匈国来袭?”淮钧心里猜得到李丞相的意图,要不就是希望永霆远离朝堂,以保全身,要不就是希望永霆把兵权重新得到手,而两者他都不会允许。 莫丞相踏前一步,接话道:“艺王是老镇远将军亲自教导提拔的人,在老镇远将军逝世后,就属他最了解当地军情。” “这事朕明白,可是先帝既然封了艺王为辅政大臣,现在大局未稳,艺王回去边关似乎不妥当。”淮钧深思了一会,才说:“艺王没有上朝,那么这事唯有待朕问过他,在作定夺。” 李丞相和莫丞相各退了一步,答道:“圣上英明。”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人从后踏前,他是淮钧的一派的人,刚被封为兵部侍郎。他合起双手,恭谨地说:“启禀圣上,圣旨开封当天的行刺事件,已有眉目。” “说。”淮钧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向诺煦。 诺煦却看向了兵部侍郎,依然是温和的笑容,但拳头确实紧握的,握得青筋突起。他与永霆已经几天没有见面,永霆说过他会解决这件事,但要是这个兵部侍郎把事情查出来了,那该怎么办? “禀圣上,行刺的人是定安军中的一名骑兵,现在下落不明。” 一边的旻轩僵住了,庞湛为他挡了一箭而死,要是让他找出凶手,他一定将他千刀万剐。 “定安军。”淮钧顿了一顿,眼神凌厉地对着诺煦,说:“不管艺王是否卧病在床,马上让他上朝!”说罢,一个太监立刻带着淮钧的口谕走出大殿,传永霆上朝。 李丞相脸色微变,诺煦和莫丞相正想站出来为永霆说话时,“砰”的一声,门被用力地推开了。? ☆、第六十四章(下) ?  殿上的人难得一致的看向了从门外进来的人,那是刚刚出去传永霆上殿的人,此时他青白着一张脸,站到一侧,让门外的另一个人逆着光,从容不迫的走到殿前。 诺煦、莫丞相还有淮钧最快看清进来的人,也最快看清他手上的东西,却随即别过头去。过了一会,在浓重的腥臭和腐烂的味道充斥在大殿之上,混合几声干呕的声音后,他们才忍着不适,把视线放到来者身上。 “参见圣上。”那人弯下素来直挺的腰背,恭敬地说。 “艺王,大殿之上,你拿着一个人头出现,是什么意思?”淮钧状似看着永霆,却是看着他身后的人,因为他手里的头颅实在恐怖,睁着两颗半凸的眼珠盯着前方,鼻骨断了,唇是乌黑的,半张脸都是血污,直对淮钧,使他不敢再看一眼。 “禀圣上,臣已查出日前行刺的人,竟是军下的一个骑兵,只怪臣领导无方,才生出这样的变故来,臣只好带着凶手的人头过来请罪。”永霆说话的时候,头还是低着的,以致没有人看得见他那冷冰冰而有一些扭曲的笑容。 人早就在他的手上,他也早就定好计谋为自己脱罪,而在他千挑万选下,选了在今天、淮钧登基的吉时动刀,一刀刺穿了那骑兵的人头,然后割下他的头颅,让鲜血染满地,他要淮钧从登基起就不得安宁! 这一举连诺煦都是诧异的,没料到这就是永霆脱身的计谋,这么的残酷冷血,这么的狠心,只是他不知道永霆久未露面,如今在朝上低姿态,又是什么选择。 他在心里“唉”了一声,正想替永霆说话,莫丞相则早他一步了。 “虽说凶手是镇远将军麾下的人,可是镇远将军已经亲自擒拿凶手,请圣上恕罪,切勿为此折损良将!” “莫丞相,请恕陈某直言,如今死无对证,谁知道艺王手上的到底是不是凶手,要是抓错了人,岂不让凶手逍遥法外,他日酿成大患吗?”那兵部侍郎知道淮钧有心惩治永霆,马上自作聪明地说。 淮钧微微皱眉,倘若求情的话是诺煦或李丞相说的,他自是不会听的,可是由莫丞相开口,凭他对他的尊重,就算是不合听,他也不会驳斥他。 下一刻,永霆忽然抬起头,转个身,把手上的人头举向了那兵部侍郎,马上把人吓了打了一个激灵,他却咄咄逼人地问:“陈侍郎查到的人是不是性李名斌?” 兵部侍郎不敢与那头颅对视,只是颤抖着说:“是。” “那请陈侍郎把他的模样看的清清楚楚,再到李家村问问李斌是不是这个样子。” 永霆的声音冷得很,加上手上的人头,像极了从阴间来的恶鬼,所有人都不敢看他,而兵部侍郎把头垂地更低,他怕看清了这个头颅,晚上就会碰到鬼。 诺煦不由来地在心里笑了一声,永霆在沙场杀敌,见过的死人比这个头颅恐怖的多的是,只是他们这些文臣久居庙堂,死人都不见多一个,怎么可能不被永霆吓倒呢?他把头颅拿到朝上,虽是冒险,却不失为上策。 他正想为永霆说话,又被旻轩截住了。 “圣上,艺王既是辅政大臣,心系家国,自然是调查清楚才擒拿凶手。再说,虽然刺客是艺王麾下的,但是艺王已经亲手捉拿他,臣以为此功可以抵过,请圣上从轻发落。” 永霆一听,有些讶异,没想到一直助纣为虐的旻轩竟然会为他说话,但是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旻轩与淮钧一定别有阴谋,毕竟他错杀的是一直跟在旻轩身边的人,他就不相信他不恨他。 不过诺煦却知道旻轩是真诚地为永霆求情,看来永霆在这个朝堂上的人缘比他好上太多,一个两个都不计前嫌地为他说情,换了是他,人们落井下石都来不及,但这也是对的,永霆是皇子,也是旻轩的兄弟,没有一个人想他死的。 这是一件好事。 “艺王。”淮钧喊一喊他,等他拎着那个阴森可怖的人头回过头来时,才正色严词地说:“幸亏有庞湛为庆王挡了一箭,他才安然无恙,可惜庞湛却为此赔上一条命;也幸得有范宰辅为朕挡住了箭,朕才得以稳坐在龙椅之上,可是范宰辅元气大伤,今天还不能上朝。你既然拿下了刺客的人头,也算是还了一条人命,可是人是你麾下的人,轻罚也是在所难免的。” 永霆虽没有料到淮钧如此轻易地放过了他,但也乐得接受这个结果,连忙答道:“臣明白。” “那就加以停俸半年吧。” 先帝曾因永霆私自出兵匈国一事罚他停俸一年,现在加上淮钧的半年,而对于一个搬到宫外的王爷来说,这停俸的一年多也不算小事,但是对于永霆来说,钱财,生活都只是身外之物,于是这刑罚还真的算不得什么。 “谢圣上。”他目无表情地应道。 “圣上英明!”左右丞相同时开口,各自松了一口气,一众大臣也紧接齐呼:“圣上英明!” “但是提着人头上朝的事,决不能有第二次。”淮钧皱着眉提醒,心里虽 分卷阅读186 分卷阅读186 分卷阅读18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8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87 然不满,却没有多说。 “臣知罪。”永霆低着头,嘴角微弯,笑意冷得渗人。 “另外匈国的事,这两天朕会与艺王再议。没事的话,就退朝吧。”静了一刻之后,淮钧就离开了朝堂,其他的臣子也都一窝蜂散开了。 素来在朝堂里光芒万丈的诺煦,在今天明显暗淡下去了,话少了很多,一直以他马首是瞻的官员也都噤若寒蝉,连走的时候都没有跟他说上一句话,生怕沾上什么霉气似的。 他对此早已看破,也没什么好记上心的,随即独自一个人走了,但是没走两步,就被莫丞相喊住了。 “望王。” 莫丞相看诺煦的眼神是慈爱的,诺煦心里一动,撇开了朝堂上的拘谨,喊了一声:“莫伯伯。” “回川待会有空吗?我想见他一面。” “他、他当然有空。”诺煦笑了一笑,“莫伯伯,我待会就叫他回去一趟。” “有劳望王了。”说罢,莫丞相回以诺煦一笑,就别过他,离去了。 诺煦一离开皇宫,正打算回去望王府,肩膀就被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竟然是永霆,而他手上的人头也不知哪里去了。 “皇兄。”不须多言,单凭这两个字就讲出了永霆的决定,最起码他没有拿着人头来恫吓诺煦。 “你有决定了?” 诺煦与永霆并肩而走,相比于永霆壮健的身体,长年在宫里只顾着喝茶的诺煦就显得有些瘦弱,这一点诺煦过去没有发现,现在在京城大街走了一段路,才发现他的二弟已经比他高大了不少。 也是这一段路,才算得上他们真正同行的一段路,教诺煦往后一直记在心上。 “过去是我太冲动,今后我一定会听从皇兄的吩咐安排,不再那么鲁莽。”永霆叹了一口气,话里带着一丝悲哀:“我此生此世只剩下一个心愿,但求皇兄成全。” “永霆,明珞会希望你有更多的心愿、你该知道。”诺煦不想永霆他日后悔,只好作最后的劝喻。 但是永霆只是反问:“皇兄也有不少的心愿,不是吗,那么为何要舍弃所有而单单成就一个人的心愿?” 诺煦耸一耸肩,改问:“你就不怕父皇和华娘娘在天之灵怪你吗?” “过去我一直怪责父皇分开了我跟明珞,放手让乌淮钧害死我最爱的人,到了如今,我知道了一切,我却更恨他。”街上人来人往,声音纷杂,而永霆明明把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让诺煦每一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一直以为他不明白我对明珞的用情至深,但原来这天底下最该明白我们的,竟然是他。” 诺煦不认同地摇摇头:“父皇放在你身上的尺子是一个父亲量度儿子的,他希望你有最好的未来,他疼爱你。” “那么父皇到最后有没有原谅当年的人,当年的人又会不会原谅父皇?”永霆顿了一下脚步,看上蔚蓝的天空,状似对诺煦说,有似是对天上的人说:“至少我不会。” 诺煦沉默地向前走,终究回应不出一句话。两人走到街尾,就分别了,临走前,永霆是这样跟诺煦说的:“我从来不做圣人,这辈子错的事也多得很,但求无悔而已,而我只剩下一个心愿,但求皇兄成全!” 这么一个心愿,也轮不到诺煦来说成不成全,坦然地说,这件事上他们也就是各取所需,不过能够合二人之力,又何必一个人单打独斗呢?他们都明白这个道理,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诺煦一回到王府,就让莫回川回去莫府,见见莫丞相。 而皇宫中的淮钧也搬进了翠微宫,董靖也入主了凤仪宫,人和地不同了,好像一切都变了,只有昭和殿中住的依然是陈噗,但是依然是不同了。 淮钧在书殿一直坐到黄昏,忽然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不好的预感像是一根根针插进他的身体,使他再也坐不下来。如今唯一能够使他不安的是只有陈璞,他知道他的倔强,也最怕的他的倔强。 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他不敢想,但是脚步已经懂了起来,摆驾到昭和殿。 到了昭和殿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几声叫喊,喊着陈璞,又喊着不要走。淮钧马上命人打开门,一个人从门内走了出来,他下意识就抓住那人的手臂,直到那人定住了步伐,两个人相看了一眼,他们才知道这一刻到底有多幸运,或者有多不幸。 淮钧瞥了一眼摔在地上的阿福以及两个宫婢,二话不说地拉着那人的手臂,冲到寝房,”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他冷然地看着面前背着包袱的人,“璞儿,解释。” “我要走。”陈璞紧抓着包袱,但是如他所料,下一刻他的包袱就被淮钧夺过,狠狠地甩到一边去。 “你要走。”淮钧冷笑了一声,却可悲地问:“你就恨不得离开我,恨不得一辈子都见不到我吗?” “对!”陈璞决绝地说,却别过头去,自顾自说道:“你答应过我,半年后我要走就让我走,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反悔,其实我早就知道,我只是给了一个理由自己留下来、但其实我给了很多理由自己留下来,留在你的身边,可是所有的理由都没有用了……淮钧,我心淡了,我对你已经心淡了。” “璞儿,不要说这些话。”淮钧板着一张脸说。 “先是明珞,然后是乐玉,接下来是不是望王、艺王,还是莫回川,范绍谦?”陈璞回过头来,利眼盯着淮钧,尖锐地说:“我已经不想再见到你今天杀了什么人,明天杀了什么人,我身上背着两条人命已经够了,我不想再有第三条!” 尖锐的话在淮钧心里刺开了一个伤口,鲜血汨汨而出,毒蟒舔一舔舌头,淮钧冷声地质问:“你不想他们死,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觉得心里好过,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来偿命?” 陈璞没有回答,他也不是第一次领教到淮钧的偏激,但他却是无话可答。 淮钧提高了声音,压抑不住情绪随怒气而出:“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觉得所有事情都是对的?” 陈璞依然没有回答,下一刻,他的双肩被紧紧抓着,淮钧的脸红了一点,几乎是咆哮而出的问:“是不是只有我最该死!” “你根本就不会死!”陈璞厉声回击,这一喊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胸口还在起伏不停,他还没有平复下来,就说:“我要走,你今天拦得住我,我明天再走!”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都会回到我的身边!但是我不会让你走,我说过我永远不会让你离开我,你留在昭和殿里,我就会好好对你!” “哈哈哈!”陈璞按着发疼的胸口,痛处蔓延到他的左肩,他的左手,他却还是口硬地说:“这就是你他妈的对我好的方式,对不对?” “我……” 分卷阅读187 分卷阅读187 分卷阅读18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8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88 陈璞打断淮钧,咄咄逼人地问:”你是不是想我死?” “不是……”淮钧满胸的怒气被陈璞逼出一丝慌张,但他刚开口,又被陈璞截住了。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放手?” “不是!”淮钧喝了一声,推开了陈噗的肩膀,正如刚才陈璞为了离开,把拦住他的阿福和两个宫婢推开一样,他把陈璞推到地上,而自己踉跄地推开门,落荒而逃了,只扔下了一句:“就算你死了,我都不会放手!” 陈璞坐在地上,依然按着自己发疼的胸口,却是压抑不住的大笑出声。等他笑够了,他才大喊道:”你不让我走,我就不让你好过、我就不让你好过……” 他一直说,一直说,说到胸口和左肩越来越痛,痛到他双眼流出了眼泪,他才停了下来,瘫软在地上,睁着眼睛默默流着泪。直到阿福进来,和另一个太监把他抬到床上,他还是没有闭上眼睛,眼泪却已经干涸了。 阿福站在一旁看他,在这一瞬间,他觉得他们都错了。? ☆、第六十五章(上) ?  范绍谦是在淮钧登基后的第三天上朝的,那时候他的身体还是很虚弱,双唇仍然没有一丝血色,但是他已经搬回范府,正如旻轩也搬到了庆王府,没有久留于皇宫。 他站在莫丞相的侧边,稍微弯着腰,忍着胸口处的痛楚,额上渗着薄薄的一层冷汗。诺煦见状,打算扶一扶他,却被他的摇头阻止了。 莫丞相则关怀地开口:“绍谦,你该多多休息。” “这伤不碍事,但国事不能耽误。” “嗯。”莫丞相应了一声,再甚感安慰地说:“你爷爷总想你爹入朝为官,如今你也算是完了他的心愿。范家世代都是忠臣,今后你要好好辅助圣上,为天下谋福。” “莫伯伯,绍谦知道。” 话音刚落,淮钧就在一群太监的伴随下,众星拱月似的来到朝上。他一坐到龙椅上,群臣就弯下腰,齐呼:“圣上万岁!” “平身。”淮钧往下一看,在看到范绍谦神色虚弱的一刹那,马上挥挥手,说:“宰辅心系国事,负伤上朝,立刻赐座。” 口令一下,两个太监便搬来了一张方椅,还放了一软垫。范绍谦也不推却,说了一句“谢圣上”,就坐了下去,脸色顿时舒缓了一点。 几个大臣上前奏了几件事,淮钧专注地听着,双目如电地盯着底下,大有励精图治、开启盛世之志。不过诺煦等人明明是站在第一排,却一直没有作声,不知是不敢说还是不愿说。反倒是那几个新提拔上来的却为到一件小事争得面红耳赤,打算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似的。 良久,事情商议好了,他们就各自退回自己的位置,等待淮钧发话。 淮钧扫了底下的人一眼,话锋一转,道:“平阳灾银一案,既然已经查了清楚,现在也该下个判决。虽说朕登基之时下令大赦天下,可是此案重大,涉及灾民性命,若是重罚,杀鸡儆猴,也没有不妥,众卿家可有异议?” 那些往日与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友好的人,现在全都低下头,不敢为他们说一句求情的话,但求自保。而诺煦和永霆更是冷硬旁观,这个朝会上,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发过,其他的人,更是不可能开口。 此时,旻轩却站了出来,正色地说:“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身居六部要职,却以身试法,立下歪风,令灾情更为严峻,臣以为该抄家斩首,以谢天下。” 这话一出,一群臣子立刻缩了身,神色闪烁。 “何、韩二人自是罪当致死。”莫丞相上前说:“但是圣上即位之初,不宜大开杀戒,请圣上赦免何韩府邸上下的死罪,以彰仁义之心。” “臣认为何韩二府的人这些年来的吃穿用度都是敛财而来,虽不致死罪,但是也不能轻判就罢,否则难以警示天下。”范绍谦虚弱地说,脸色却比周遭默不作声地臣子更有光彩。 淮钧深思了一会,再用凌厉的目光扫过所有人,轻皱眉头,他早知道这朝堂上多的是庸员,却没想到这件事上只有莫丞相与出上朝堂的旻轩和范绍谦敢说一句话。但是在多想一层,他们不说,不过是因为不敢说,而不敢说的原因不外乎是他们心里有鬼。 ”莫丞相、范宰辅和庆王都言之有理,传令下去,何韩二人游街三天,再判以斩首,而府邸上下,虽罪不至死,但活罪难饶,半个月后,发配边疆,世代不得为官。“他顿了顿,不待底下开口,说:“河南知府、平阳知县身在灾区,却只顾敛财,同样判处斩首,而府邸上下,赦免死罪,发配边疆。” “圣上英明!”莫丞相领着众人齐喊。 淮钧摆一摆手,令众人静下来,目光如剑地看着他们,说:“从户部尚书到平阳知县,从京官到地方官,从上而下的贪赃,朕知道一定不止他们几个人。传令下去,凡贪污者,自首减刑一半;举报者,有赏;知情不报者,施以杖刑;贿赂者和受贿者,按律判刑。” 整个大殿静得只有淮钧的响亮的声音萦回在耳,像是一个噩梦。先是一个臣子吓得跪了下来,然后所有人被他跪下的“砰”的一声响吓得回过神来,统统跪了下来,大呼:“臣知罪!” 而淮钧站起来,甩了一下衣袖,抛下一句“退朝”就离开了,剩下心里有鬼的大臣们颤抖着身,恍恍惚惚地逐渐散去,这个朝堂里,又有哪个身上是清白干净的?连莫丞相回顾前事,都不敢说一句自己是干净的。 淮钧一回到翠微宫,就看到阿福来回踱步,一脸不安。朝堂上风行雷厉的圣上,现在为到阿福的到来而多了一丝惊慌,那夜他推了陈璞一下,他怕陈璞出了什么事。 但是他压抑着情绪,不动声色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参见圣上!”一见到淮钧,阿福匆匆地行了一个礼后,马上挑明来意:“禀圣上,陈璞把自己关在房里,而且不愿意用膳,已经一天了。” 就是这么一句话,已经有足够的力量敲开淮钧平静的脸,把他隐忍着的担忧泄露而出。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身离开了翠微宫,越走越急,越走越急。 他直接来到陈璞的寝房前,却在紧闭的门前停住了脚步。 小时候陈璞跟他闹别扭都会不吃饭,有一次时他顾着念书,忽略了陈璞、有一次是陈璞想出宫看戏、有一次是陈璞做错了事,被他训了一顿,而每一次淮钧都就范了。 但这一次不同,陈璞不是小打小闹,淮钧也不可能就范,他如今推门进去,除了互伤感情,又能得到什么? “圣上?”阿福低喊了一声,唤回淮钧的思绪。 “阿福,璞儿不想见到朕。”淮钧苦笑道。 “可是、可是……”阿福被淮均不自信的话吓到,同 分卷阅读188 分卷阅读188 分卷阅读18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8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89 时又担心着陈璞,想来想去,只得没有底气的说:“只有圣上能劝他。” 淮钧摇摇头,连苦笑都崩裂了:“他不是要朕劝他、哄他,他要的是朕的一句话……” 话音未落,门就被打开了,淮钧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睛就对上了面前的人,等他反应过来,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想法--不过是一天不见,为何璞儿憔悴了这么多? 好像是盛开的花在一天之间枯萎了。 陈璞明亮的双眼此时已不复光彩,似是被眼下的阴影笼罩着,散发着衰颓的气息,属于青年的生气都被那阴影抽走了。 “你知道就好。”陈璞张开干涸的唇瓣,生硬艰涩地说:“淮钧,让我走。” 淮钧依旧是摇头,下一刻,他却开口说:“阿福,你先退下,预备饭菜过来。”等阿福退下了,他就拉着陈璞进去,关上了门。 他凝重地开口:“璞儿,不论你问多少次,我都不会再让你走。” 陈璞退后了一步,轻声说:“淮钧,我没力气了,我不想跟你吵架。” “好,我们不吵架。”淮钧上前捉着陈璞的手,却被他无情地甩开了。 “不是不吵架,是不用吵架。”陈璞低笑了一声,一直后退,退到墙边,抵着墙说:“你一天不让我走,我就一天不吃饭。” “璞儿,不要用你的身体来说笑。”淮钧强迫自己放软声音,但是被甩开的双手却在微颤着。 “我没有开玩笑。”陈璞地垂着头,幽幽地说:“你派人看着我,我走不了,但是你不让我走的话,我就饿死自己。不过你身上有这么多的人命了,也未必在乎我的了。” 淮钧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他却始终在抑制着,只是难过地说:“我在乎你、璞儿,我在乎你,我们不要再斗气,好不好。” “斗气?我没有斗气,我们本来很好的,为何会变成这样?”陈璞低喃着,视线突然集中不了,游离地漂移着。他背靠着墙,不断往下移,直到摔坐在地上,他才恍恍惚惚地说:“这几天我不断在做恶梦,明珞和乐玉全身都是血,一个问我为何不救他,一个说我无情无义,还有很多人在骂我,一句又一句,压着我、压着我……” 说着说着,有两滴泪从他无神的眼睛中滑出,他却抬头看了淮钧一眼。站着的淮钧显得更加高大,他则双手抱膝,瑟缩起来,使得正想靠近他的淮钧僵住了脚步。 他气若柔丝地说:“他们恨我,他们想拿我的命,每次我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一张开眼,原来我还在皇宫。淮钧,我很怕死,但是每一次我醒来,我就宁愿我死了。” “璞儿,不要这样……” 他的话被陈璞突如其来的激动打断了,陈璞睁开眼,瞪着他,厉声道:“我就要这样!要不你放我走,要不你饿死我,我知道你不好受,我就是要你不好受!为何每一次我为你闭上自己的眼睛,你都要逼迫我睁开眼看你多残忍多丑恶!要是你有一次为我着想过,我们会至于落得这个田地吗?你不让我走,你凭什么不让我走?” “要是你又一次相信过我,我们又会如此吗?”淮钧不想跟陈璞争吵,忍了再忍,还是颤抖着手,伸出一指,指着陈璞直斥道:“我没有杀宋乐玉,是你宁愿相信流言,都不信我。” “倘若乐玉没有死,那么为何你不让我见他,为何要这么多的侍卫守在外面,为何我不能出去,我是囚犯吗?” “那你不吃饭又算什么,报复我吗?威胁我吗?你知道我会心疼,就利用自己的身体?璞儿,明珞是什么人,宋乐玉又算什么人?”他改指着自己,问道:“我又是什么人!” 陈璞想反驳淮钧,却觉得再说也是多余的,淮钧不明白他,正如他不明白淮钧一样,所以每一次他们之能吵完再吵,而他已经感到疲累了。 而本意是来哄陈璞吃饭的淮钧,见陈璞静了下来,也冷静着自己,在没有言语。 他们沉默地看着对方,沉默的好像感觉到时间再逐点逐点地失去,那么的快,有那么的漫长。突然,外面传来阿福的声音:“圣上,午膳已经端来。” 淮钧的视线没有离开陈璞,只是开口道:“端进来。” 阿福拿着热腾腾的饭菜进来,香味扑鼻,陈璞却恶心的按住胸口,忍住吐意。淮钧却没有注意到他青白的脸色,径自把一碗汤拿到他的面前,好言相向:“璞儿,喝一碗汤,喝完我们再好好谈谈,这次不吵架了。” 陈璞看了淮钧一眼,咬住嘴里双颊的肉,忍住恶心感,抬起手,接过汤,然后举起来倒在地上,在一手把碗扔出去,碎裂的声音十分清晰。 “不用谈了,你不让我走,我就不会吃饭!” 淮钧气得只说了一个“你”字,然后对阿福说:“他扔一碗,你就再拿一碗,直到他愿意吃饭!” “圣、圣上……”阿福想劝住二人,但是淮钧已经挥袖离去了,而陈噗只是看了他一眼,再把桌上的饭菜统统扫下地,他只能马上命人进来收拾,再备饭菜。 淮钧在翠微宫听着奴才回报陈璞的情况,而陈璞却一直事不关己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结果,陈璞既不是小打小闹,淮钧也不妥协,除了互伤感情,什么都得不到。? ☆、第六十五章(中) ?  往后的三天,陈璞依然是一口饭一口菜都没有吃,淮钧每一晚都去哄他,最后不是被他赶走,就是被骂走;不是被骂走,就是气得甩袖而去,总之都是不欢而散,连累他没有一夜睡得安稳,整个人又累又倦,却又要打起精神上朝,处理朝政。 他是心力交瘁的,但偏偏他又是一个好强的人,往日只压抑情绪的他,如今连疲累都压抑着,在朝廷上依然精明强干,在陈璞面前也是精神抖擞,只有夜里孤身一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衰惫困顿的软弱。 也是在那一刻,他才会萌生一个念头--让陈璞离开吧,那么大家都好过。可是这个念头一闪就被打压下去了,没了陈璞,他又如何好过,只有陈璞依然在他的身边,终有一天陈璞还是会抛却前嫌,他们还是会和好。 这个是唯一能够支撑他的想法,但是这样的想法并不能安慰他什么,每一夜他还是被心疼、难过、愤怒等情绪所缠,心里的毒蟒又被这些情绪喂养得越发精神,他分明极其疲倦,却又睁着眼睛让另一种想法在心底滋生成长。 --陈璞既然为别人怨恨我,那么当他身边只剩下我的时候,他就不会再怨恨我了。 但这个想法是错的,淮钧一想到陈璞倔强的脾气,就奋力地把这想法打退了,然后无力地陷入睡梦中,浮浮沉沉。睡了约莫两个时辰,又起来上朝。 他一下朝,回到翠微宫,就看到阿福在等待他。这几天阿福都会 分卷阅读189 分卷阅读189 分卷阅读19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9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90 在这个时间过来,把陈璞的情况报上。 “璞儿还是没有吃饭吗?” 阿福摇摇头,双眼尽是红丝,显然他操心与陈璞的事,也没有好好休息,他沙哑着嗓子说:“圣上,请恕奴才多言。陈璞的脾气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倔强,请圣上别生他的气,让着他,好歹让他吃一点东西,这都第五天了,他受不住的……“说罢,阿福还偷偷地抹了一下眼泪。 虽说他本来把前程都寄托在陈璞身上,但是此时他宁愿没了前程,只想他看着长大的陈璞别再折磨自己。 “阿福,朕不气璞儿,是璞儿气朕。”淮钧盯着阿福眼角的泪,自己却连流一滴泪的能力都失去了。 “要不圣上让宋公子来看看他,只要他看到宋公子,就会知道自己怪错了圣上。” “想不到竟是你相信朕。”淮钧满口苦涩,却是强硬地说:“朕不会找宋乐玉来,璞儿不该只有看到宋乐玉才相信朕。” “圣上……” 淮钧摆一摆手,打断道:“你先回去看着璞儿,朕晚一点再去看他。” 听罢,阿福不敢再多言,匆匆退下了,正好在门外碰上被召见的永霆。他看了永霆冷酷刚毅的脸一眼,想起陈璞谈及明珞的死,这才将永霆与淮钧几年前忽然交恶的事明白过来。 这宫廷里谁不知道艺王最疼爱的就是四皇子。 不过他不敢停留一步,更不敢再多看永霆一眼,谁都知道永霆对他们这些奴才是有名的狠心,他怕永霆记住了他,日子就不好过了。 永霆却一点也没有把阿福放在眼里,他进了前殿,站在淮钧之前,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臣参见圣上。” “平身。”淮钧回以他冷淡的一句,徐缓地坐到红木椅上,直接说:“艺王,既然先帝封你为辅政大臣,那么边关的事,你就不用再操心了。” 永霆早知道淮钧见他的原因,也不拐弯抹角,只是嗤笑了一声,便直言道:“匈国善武,不是随便派一个人就可以打退他们。” “匈国只是外敌,但倘若朕放虎归山,则又何如?” 匈国看准永霆回到京城,被封辅政大臣,一时三刻不会回去,边境没了大将镇守,士气大减,于是乘虚而入,一再侵扰,伤了不少平民百姓,人人都在呼求镇远将军回来。 此事在朝堂上争个不休,李丞相、诺煦等认为应该让永霆回守边关,旻轩和淮钧一派则怕永霆重掌定安军会对朝廷不利,不断阻止。结果争来争去还是争不出一个结论,淮钧不想再耽误下去,心里也有了决定,于是私下把永霆召来。 面对淮钧的尖锐的问题,永霆没有退缩,答道:“圣上是怕内忧外患。” “先帝遗旨开封前一天,上和城里有什么人,艺王应该很清楚。”淮钧挑一挑眉,说:“朕不追究下去,只是时候未到,艺王不要因而得意。” “得意?”永霆无惧新帝威严,“呸”了一声,露出使人心寒的怪笑:“圣上以为臣现在还有什么可以得意的?反倒是圣上踏着弟弟的性命坐上皇位,又有什么值得得意?” 淮钧握了握拳头,想起陈璞责怪他的话,越想,他就情愿当时把永霆都杀了,更加应该杀了诺煦,那么就没有人一再提醒陈璞他做过的事。 他以威胁的口吻说:“今时不同往日,艺王,小心你的说话。” 永霆失笑了一声,问道:“臣既然一无可惧,又何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既然如此,当日你与望王,为何要退兵?” “退什么兵?”永霆反问。 “好!”淮钧喝了一声,明瞭地说:“如此看来,艺王已经打算好披上戎装,回守边关。”他不等永霆答话,又警告地说:“可是艺王不要忘记,你不是一无所惧,皇墓里……” “不要用明珞来要挟我!”永霆大吼道,只要是涉及明珞的,他都控制不住自己。 淮钧厉眼看着永霆,扔下了一句:“把虎符交回兵府。” “当年你说你要传国玉玺,我没有,结果让明珞受苦,如今你要虎符,我就给你、我就给你!”永霆朗声大笑,笑够了,他就转身离开了翠微宫,脚步极大,头也不回。 他在这里被要挟过两次,一次是先帝,一次是淮钧,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的弟弟!难怪继承皇位的不是诺煦,也不是他,而是淮钧!都是那么的无情。? ☆、第六十五章(下) ?  见他怒气冲冲地走了,连日来积压在淮钧身上的疲惫才稍稍舒缓了一下。他用了午膳,正想过去看陈璞的时候,传来太监响亮的声音:“圣上,莫丞相求见!” 他停住了脚步,回到座上,说:“传。” 莫丞相推门而进,“参见圣上!” “莫丞相,不用多礼。”淮钧指一指旁边的红木椅,“请坐。” “谢圣上!”莫丞相坐了下来,从胸襟里拿出一封信,双手递到淮钧眼前,“臣年老多病,恐怕日后耽误朝政,请求告老归田,恳请圣上恩准。” 淮钧没有接过信,莫丞相只好放在桌上,打算再开口的时候,淮钧比他早了一步:“莫丞相老当益壮,而朝廷正是用人之时,如今归田,未免太早。” “圣上爱惜人才,是我朝之福。先帝在世时,曾经跟臣提及过圣上自幼聪慧,他日圣上入主朝堂,定会造福百姓。先帝对圣上寄予厚望,臣亦希望亲眼看到圣上再开盛世,偏偏这几天臣旧病复发,疼痛难当,才萌生退意,但求回乡静养。” 淮钧沉思了一会,依然不愿拿过桌上的信,只得说:“丞相忧国忧民,耽误了身体,朕马上请太医来为丞相调理一下。” “圣上,请不要为臣忧心。”莫丞相制止了淮钧,慈爱一笑,道:“臣的左肺早年曾被箭所伤,落下了病患。先帝仁心,寻觅了不少良医为臣调理,可惜亦未见效用。” 听及此,淮钧也不好强留,但在伸出手拿过信前,还是再挽留一下:“如今朝势未稳,一旦丞相辞官,两派就不被制衡,丞相心如明镜,肯定明白。” “纵然望王的势力布满了近半个朝堂,但圣上既然身居龙位,应当把这势力引为已用。这天下但凡是水,不论江河,都是顺势而流,圣上是真龙天子,掌天下大势,就算望王还有异心,恐怕也是强弩之末。”莫丞相顿了一顿,挑明来说:“况且望王一派不乏人才,而他们的政事见解向来以民为先,正好与庆王一派以国利为首的见解形成制衡,这也是先帝一直没有制止圣上与望王联群结党的原因。” “可是党羽之祸,历朝可见,即使水顺势而流,但要是有心人蓄意拦之,怕且水就会改道而行,这不就是皇朝的大忌吗?” “党羽坐大,凭的只能是圣恩,只要圣上两派都不偏颇,就 分卷阅读190 分卷阅读190 分卷阅读19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9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91 难以成祸。”莫丞相看了淮钧的脸色一下,为了让自己安心离开,决定把心里的想法一字不漏地说出:“就以匈国一事为例,举朝上下都清楚镇远将军到底应否回守边关,只是庆王等人揣度了圣意,才会一再拦截艺王,对望王步步进逼,但是望王势力大减,回击无力。望王尚且是个祸患,庆王一派也不得不防。” “如此听来,是朕错了吗?”淮钧言不由衷地问,他虽然尊重莫丞相,可是他一心要铲去诺煦的势力,也把永霆的一半虎符拿回来了,自然听不进莫丞相的话。 何况莫回川是诺煦身边的人,纵然莫丞相心系家国,但是也不能断定他不是为了儿子才出口护住诺煦。 “微臣惶恐。” 淮钧想了一想,把桌上的信收去了,再问:“那么丞相认为匈国之事,该如何解决?” 莫丞相直言道:“镇远将军。” “别无他法?” “江怀风。”莫丞相退一步说,但随即又说:“镇南将军是个军事奇才,战术百变,可是南蛮的祸害比匈国更重,而两地相距甚远,镇南将军一旦出征匈国,就会让南蛮各族有机可乘。” “嗯,丞相言之有理,此事朕会再作考虑。”淮钧又问:“丞相亦提到朕该把望王的党羽引为己用,请丞相详说。” “详说倒不必,就四个字,恩威并施。” ”那么丞相认为望王到底能不能留?”淮钧笑道:“望王仁德睿智,爱民如子,这些朕都知道,丞相就不必再提,朕只想知道丞相以为望王该不该留?” 莫丞相叹了一口气,答道:“臣只求圣上能留望王一命。” 这一次,淮钧满意地点一点头,他手指掐住信角,说:“请莫丞相好好休养,珍重身体,若往后朕在国事上遇到问题,还得找丞相回来分忧。” “谢圣上!”莫丞相站了起来,正想告退,但话因淮钧忽然开口的问题而哽在喉咙里。 “莫丞相,留步一下,朕还有一个问题。”淮钧放开了信,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沉着地问:“望王的生父,到底是谁?” 任莫丞相是见惯风浪、处变不惊的人,此时也被这问题惊倒了。 淮钧如此问,代表他知道了诺煦并不是先帝所出,但他既然还不知道诺煦的父亲,莫丞相认为自己不应该说。 淮钧又说:“就算丞相不说,朕还是有办法查出来。既然丞相求朕留望王一命,那么便不该对朕有所隐瞒,难道朕应该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留着吗?” 莫丞相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从口中说出了三个字:“陈逸云。” “前陈丞相家的公子?” 莫丞相点点头,忽见淮钧勾起唇角,却没有一丝不悦,他就松了一口气。淮钧让太监送莫丞相出去,莫丞相一路走得提拔,没有异样,一直到了宫外,他才扶着墙,喘着气。 如淮均所说,就算今天莫丞相一字不提,他还是可以将陈诺煦的身世查出,所以莫丞相只能冒险把陈逸云说出,只希望减低淮钧的戒心。但是如果淮钧的戒心不减反升,那么他要将诺煦的身世查得清清楚楚的话,就会轻易多了。 结果是陈逸云的身份的却降低了淮钧的疑心,但是他却越想越不妥,一旦他再起疑心,就是更加厉害。他马上叫来南起,问道:“宋乐玉的事查出眉目没有?” “当日过去天牢行刑的人销声匿迹了,微臣已经派人追查他的下落。” “好。你再去查一下陈逸云的事,这事虽然难办,但你必须亲力亲为,不能让别人知道。” “是!”南起垂头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圣上,不好了!”忽然有一个人冲了进来,他的脚步还没有停稳,气息也没有缓过来,就听他说:“陈璞晕了、他晕了过去!” 一听,淮钧再也坐不住了,他从座上跃起,急步地离开翠微宫,赶过来的阿福上气不接下气地紧跟着他。 他们到了昭和殿时,太医刚好为陈璞诊断好了,他让阿福等人一定要让陈璞吃一点东西,否则以陈璞的状况肯定挺不过几天。 淮钧命阿福跟太医去拿药,再端一碗热汤来,他自己则坐在陈璞的身边,倒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睁着眼睛看他。 只有陈璞还在他的眼底下,他才能安心一点。 因此,尽管他这几天都不能好眠,疲惫十分,但是他还是舍不得闭一下眼睛,连眨眼的次数也是十根手指可数。 静谧的寝房里只有陈璞轻微的呼吸声,却是不安稳、不平静的,使得周遭的空气阴沉地凝固在一起,十分局促,淮钧满脑子的思想都被抽干了,偏偏同时把一个逼迫陈璞吃饭的办法抽了出来。 要是如此逼迫陈璞,以陈璞的脾气,他再不情愿都会端起碗,吃一点的,但是陈璞这么的憎恨他,他怕一旦用上了这个办法,陈璞就更加不会原谅他。可是事到如今,只要陈璞不再折磨自己的身体,无论怎样,他都认了。 主意已决,但他还是摸了摸陈璞的眉眼,无奈地说:“璞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阿福把汤端来后,没有多留,就被淮钧赶了出去。 淮钧一指微微地分开陈璞的唇,再捧着碗,一勺一勺地喂着他。 晕了过去的陈璞比清醒的时候更加诚实,虽然他下意识还在抗拒着流入嘴里的热汤,以致一勺的汤至少有半勺沿着唇角滑了出来,但毕竟他饿了好几天,胃里的空虚感还是促使他喝了半碗汤。 “璞儿真乖。”淮钧放下见底的碗,暗自松了一口气。 陈璞不知自己是怎样晕了过去的,只知道在恢复意识的瞬间,他胃里不再空虚,像一个在黑洞里,临近死亡边缘的人重新获得光明。但是当他他睁开眼睛,在看到淮钧的一刻,他在现实中清醒了,他立刻捂住胸口,却抑制不住胃里的翻腾,靠在床边干呕起来。 见及此,淮钧的脸色马上难看起来,但他还是轻抚着陈璞的背,为他顺理气息,希望他好受一点。 过了一会,陈璞什么也吐不出,只得青白着脸,坐回床上。 他肯定淮钧趁着他没有意识,喂他吃了一点东西,他不是痛恨淮钧的举动,他痛恨的是自己,好像他一旦吃了东西,就成了一个罪人。 他身边的人受了难,他却活得这么好。 这个念头使他难受,激发起他恶毒的言语,正想怪责淮钧时,淮钧却比他早一步开口:“璞儿,我让阿福拿晚膳进来,你吃一点,好不好?” 陈璞想都没有想,也没有顾及淮钧几乎乞求的语气,径自摇头,又苍白着唇,狠心地说:“这一次我死不去,下一次就可以了。”好像只有这样的话,既伤了自己,又伤了淮钧,才能使他的心好过一点。 淮钧冷着一张脸,问道:“拿自己的命 分卷阅读191 分卷阅读191 分卷阅读19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9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92 来威胁我,璞儿,你有很多方法,不要这样。” “你用四皇子威胁艺王,五皇子又懂得用天宝威胁乐玉,望王就拿我来威胁你……”陈璞忽然一笑,而笑容是凄凉的,问道:“难道我用自己威胁你,不是最好的方法吗?” “不要用我们的感情来当武器。”淮钧大吼道:“那是我们的感情!” “对、我们的感情。”陈璞用那双原本明亮,但现在灰暗无神的眼睛盯着淮钧,里头是责怪、哀怨,悲伤。 感情是最好的武器,有多深,刀刃就有多锐利,如今陈璞和淮钧鲜血淋漓,都是被此所伤。 淮钧被他盯得心里发慌,无可奈何下,只得冷声说:“璞儿,你心地善良,如果你不想这昭和殿上下因为你一个人受什么处罚的话,你就乖乖地吃饭。” 陈璞不相信地问:“你用他们来逼迫我?” “对。” 陈璞冷笑了一声,对于淮钧的狠心,他好像麻木了,所以他也不再多言,直接说了一声:“好。” 淮钧一听,不让陈璞有反悔的机会,马上叫来阿福,命他预备饭菜过来。阿福不敢怠慢,不到一刻,就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了一碗饭两个小菜,都是合陈璞的口味的。他把饭菜放好后,就退去了。 “璞儿,吃饭。” 这句话陈璞听得刺耳,像是一道命令劈到他的头上,他却只是冷笑了一声,然后落床,淮钧马上过来扶住他,陪他坐到桌前用膳。 一坐下,陈璞就甩开淮钧的手,接着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扒着饭。淮钧本以为陈璞只是饿昏头,却越看越不妥。 陈璞干吃着饭,连咀嚼都没有,一进口就吞了下去。结果一碗饭很快就被他吃光,他立刻拿起另外一碟菜又是扒进口,再吞下。 当他拿起第三碟菜时,淮钧终于忍受不住地喊了一声:“璞儿,够了!” 但是陈璞没有停手,淮钧只好伸手,打算把那盘菜抢过,但是陈璞却拿着碟,跳离了桌子,直到他把菜都吃光,他才把碟子扔到地下,断裂成半,夸张地大笑起来。 他几天没有吃饭,又没有胃口,根本不可能如此急促地把所有饭菜吃光,于是他笑到一半,拥挤在胃里的食物就逆行涌到喉咙。 笑声骤然而止,他蹲在地上,把刚才吃过的东西一一吐出,难闻的味道马上充斥在寝房里,吓得淮钧拿出丝帕,蹲在陈璞的身边,打算替他擦拭一下嘴巴,却被陈璞推开了。 陈璞捂着胸口,说:“我吃好饭了。” “你知道我不是要你这样吃饭。” 陈璞又大笑了几声,淮钧心疼地把他拥住了,强硬地,不让他挣脱开,也不嫌他身上肮脏,只是轻声地说:“璞儿,我不用他们要挟你了,你好好吃饭,等你有了精神,你怎么闹都可以,就是不要这么折磨自己。” “等我有了精神,你一定会更不好过。”陈璞生气地说。 “好。”淮钧应了一声,再在心里补了一句--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就行了。 被闷在怀里的陈璞来不及反驳什么,就再一次呕吐起来,淮钧却半点都没有推开他,任他吐在自己的怀里。等到陈璞吐无可吐,淮钧才缓缓地放开他,然后叫了阿福进来,阿福一看到寝房里的混乱,几乎吓得晕了过去,但是房中恶心的气味又使他晕不得,他只能命人预备梳洗的用品,再拿两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淮钧柔情的看了陈璞一眼,陈璞只对上了一下他含情的双目,就迅速地别开了。这时候他们只想做任何事情让自己好过一点,但他们到底有没有好过了,他们也讲不清楚,好像有,好像没有。 ? ☆、番外四 辞官归故里 ?  莫丞相辞官的公文批了下来,不到三天,他就收拾好行装回乡。离京的那一天正是和风丽日、碧空如洗的好日子,一大早莫府就来了几个人,莫回川、诺煦和范绍谦自然要过来送莫丞相,没想到的是永霆还有李丞相也来了。 事实是李丞相念在与莫丞相同朝二十多载,虽然政见时有不同,但他也是惜英雄重英雄的,如今莫丞相率先退去,他一个感慨,便决定过来送他,但他自己又放不下一张老脸,只好逼迫永霆陪他过来。 莫丞相一看到李丞相就让几个小辈退避一下,他们说的话虽不是见不得人,但也免得令人多想。 “李丞相,多谢你来送莫某。”莫丞相客气地说。 “客什么气!”李丞相干笑了两声,尴尬地说:“一场同僚,难道不送吗?” “这朝中就剩下你我待得最久,我们这同僚也当了二十、二十几年了?” “二十七年。” “对,艺王今年二十七,我们也就认识了二十七年。”莫丞相笑了一声,自嘲道:“看我这个脑袋,老了,就不中用了。” “就算你老了,也比朝中的人精明多了。”李丞相叹了一口气,不解地问:“莫维阿莫维,没想到最后是你比我先走,你可记得当年自己说过什么?” 莫丞相点了一下头,他年轻时性格有些张扬,那时候他并不喜欢李丞相,在他眼中这普天之下只有范文厚能与他匹比,可惜范文厚无意为官,而李丞相这个连科举都没有考过的傻小子就入了朝堂。 当时的人都知道李丞相凭的是华、容两位贵妃的余荫,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何况他的两个妹妹都蒙受圣宠。适逢那时候左右丞相先后去世,于是才华盖世的莫丞相和有两个贵妃妹妹的李丞相就被提拔了。 有些事人人都知道,有些事则不然。华、容两位贵妃之所以如此受宠,凭的是一双酷似陈逸云的眼睛。莫丞相心明真相,就更加不喜李丞相。 有一次他与范文厚在街上碰到李丞相,他就话中带刺地说:“文厚,往后要是给绍谦添一个妹妹,可是胜读十年书。” 范文厚人如其名,脾性温厚,只是笑笑不搭话,但是旁人已经窃窃私语起来,羞得李丞相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思绪收回来,莫丞相真诚地说:“那时候少不更事,请李丞相原谅。” “没你那句话,往后我就不会发奋图强。”李丞相大方地说。 “那么希望莫某接下来的这句话,还是对李丞相有用吧。” “请说。” “宜走不宜留,李丞相,但愿莫某只是比你早几天离开。” 李丞相点点头,他已经不是当日初到京城的穷书生,莫丞相的话,他一听就明,可是此时他心里还没有定论,便仅仅说了一句:“多谢。” “时间不早,莫某也是时候起行了,就请李丞相和艺王留步。” 莫丞相别过李丞相和永霆后,就在莫回川等人的陪同下,一起走去城门。 那时莫回川替莫丞相背着包袱,拉着马,两只手 分卷阅读192 分卷阅读192 分卷阅读19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9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93 都握得青筋暴起,他觉得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为莫丞相做的事,但很快他就要把肩上的包袱,手中的缰绳递给莫丞相,不知哪日再见。而他虽没有明说,但是熟知他的诺煦和范绍谦都知道他心里万分不舍。 到了城门的时候,莫丞相停住了脚步,凝视着莫回川,等待他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他。一等,就是一刻钟的时间,诺煦和范绍谦各自别过脸去,再退了几步,留一个位置让他们父子俩说话。 莫回川一言不发,莫丞相只好叹道:“川儿,当年爹不顾你娘的反对将你送进宫,你选择继续留下,爹也不会怪你。” “爹,孩儿不孝。”莫回川愧疚地说。 “是爹将你送到望王身边,你没有不孝,反而是爹对不起你娘。”说到此处,莫丞相不由来双眼一湿,又说:“你进宫的时候才四岁不到,你哭着要爹和娘抱,爹却把你抱进了宫……” 他的话未完,莫回川就抱了他一下,含泪地说:“爹,路途崎岖遥远,你好生保重,下辈子孩儿再为你和娘尽孝。” 得了这句话,其他的都变得多余了。莫丞相拍了拍莫回川的背,接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然后喊了一句“望王”,把他叫到一边,再说:“你曾经问过我,为何我与文厚要把回川和绍谦送到你的身边,你现在还想知道吗?” “请莫伯伯告知。”诺煦恭敬地说。 “我与文厚有负于你的父亲,这是我们唯一能为他做的事。”莫丞相顿了一顿,仰望着碧蓝的天空说:“但当年是你父亲负了先帝,念在先帝对你的养育之恩,你不要再怪他一直瞒着你父亲的事。” 这些话要是让年少的诺煦听到,他一定要寻根究底,但是他经历的是多了,就明白不是每一个人都想把往事翻起。莫丞相把儿子送到他的身边,正如他曾经因为自觉有负于淮钧而把陈璞送了给他作伴。 他也曾经恨过先帝,只是现在已经不恨了,他亦不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做过什么,他永远记得先帝叮嘱过他,他爹是一个好人,有这一句就够了。 他微微颔首,说:“谢谢莫伯伯。” 莫丞相走到范绍谦跟前,眼神尽是叹惜和关切。范绍谦的父母早亡,弟弟下落不明,任莫丞相用尽方法都找不回来,甚至当年还发生了那件事。莫丞相可怜他,当年跟先帝大吵了一架,但最后又不得不为先帝痛心,只能睁着眼睛看范绍谦伤心欲绝地离去,流落在外。 他不想再提起范绍谦的伤心事,事到如今,他只能给他一句:“绍谦,你爹在天之灵一定会为你感到安慰。” “绍谦知道。”范绍谦的脸色还略显苍白,但比起前几天已经精神多了,他说:“请莫伯伯万事小心。” “好!”莫丞相扫了三人一眼,“你们就送到这里,不必再送了。” 莫回川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莫丞相已经一脚踏着马镫,骑坐在马背上,挥一挥鞭子,就扬长而去了,剩下扑面的灰尘,等到他们回过神来时,莫丞相已经在千里之外。 诺煦和范绍谦对看了一眼,正想安慰莫回川的时候,莫回川已经转个头回去了。 莫丞相骑着马,一直往西边走,直到到了一个广阔的草地才下马落地,拉着马继续往前走。那里绿草如茵,微风轻拂,野黄花长得遍地都是,生机勃勃。再往前走,景色未变,却多了两个并排的墓碑。 一个是陈逸云的,一个是他夫人的。 陈逸云的死是先帝心里一个打不开的结,莫丞相一直记得陈氏一案之后,陈逸云死在牢中,先帝是如何硬撑着自己,直到找出了私自动刑的人,直到还了陈逸云一个清白,直到陈逸云的后事安排妥当了。 这里是一个风水宝地,原是一个富商的,而先帝却执意选了这里,因为这里环境僻静,离京城也近,最后先帝私下命莫丞相把这块地买来回来。不到一天,莫丞相就把地买了回来,用的手段有些不光彩,但是为了这个故友,也为了先帝,莫丞相就顾不上什么了。 把地买回来后,先帝却陷入了挣扎,他不知道该不该把陈逸云和他的夫人葬在一起。他挣扎了一天,接着把范文厚和莫丞相都叫进宫里。 他哑着嗓子说:“文厚、阿维,逸云他爱的是向晴,对不对。” 范文厚和莫丞相答不出话来,一直听着先帝说,结果先帝还是决定把他们安葬在一起,正如陈逸云成亲的时候,先帝也仅仅问了陈逸云一句:“你爱向晴,是吗?”陈逸云说“是”,先帝就祝福他们了,只是事后他拉着范文厚和莫丞相喝了一整晚的酒。 莫丞相各鞠了一个躬,然后站在陈逸云的墓碑前,说:“逸云,阿桓也去了,他去的时候还喊着你的名字。”他顿了一下,轻骂道:“你大事糊涂,感情也糊涂,要是下辈子碰到阿桓,你不喜欢他的话就不要再跟他认识了,免得你们都受罪。” 他多站了一会儿,就继续往前走,不远处,又是两个墓碑,那是范文厚和他夫人的墓碑。范文厚出事之后,先帝和他都决定把他们葬在同一个地方。 当年一听到范文厚出事,莫丞相的情绪极其低落,那时候他就想过辞官归乡,最后当他拿着请辞到了翠微宫,看着先帝仿佛老了几岁的样子时,他终究交不出请辞,他知道只要他一走,先帝就会支持不住。 那天他与先帝只是相对而默默地坐了一个下午。 莫丞相来到范文厚的墓前,忽然想起了他们初见的那一天,很遥远但是又很清楚。 莫丞相原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小伙子,可是他的名声很响,是当地有名的小天才,于是他冠礼未到,就被知府举荐到京城的书塾,预备应考科举。 但是那书塾的学生多是京城中的名门望族的弟子,而莫丞相是一个穷小子,不可能不被排挤。但是就算被排挤,他也熬得过,熬不过的是他带来的钱用完了,没有钱交付客栈的房租。 当时他被客栈里的老板驱赶,客栈里也有几个书塾里的学生在喝茶,但他们只是想看他的笑话,可是当他的东西被扔了出去的时候,外面有一个人替他收拾回来,更替他付了房租。 他正想说什么的时候,那人先开口了:“莫维是吗?” 莫丞相点一点头。 “我是范文厚,这点钱你他日再还我吧。”范文厚微笑道:“以你的才智,差的不是这些钱,而是一个科举。” 莫丞相当时还不是丞相,但是范文厚的名声很响,没想到竟是这个名满京城的才子帮了他一个穷小子,也是这次的际遇,使他们成了莫逆之交。 一旦起了一个头,往事就迸发而出,他越想越无力,最后坐了在范文厚的墓碑前,按着发疼的左胸,无声的落下泪来。 那一年,他和范文厚事机 分卷阅读193 分卷阅读193 分卷阅读19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9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94 败露,被埋伏了,虽然逃脱了,但两个人各中了一箭,他中了在左胸,范文厚则在右腿上,但是他们的第一个反应是仰天长笑,因为他们成功了。 等到黄昏染天,莫丞相才从地上起来,低着头说:“文厚,我走了。”说罢,他就拉着马,想着夕阳离去了。 他来的时候孑然一身,这么多年里,他曾经想过自己终于不是一个人了,没想到三十多年过去,他回去的时候也是孑然一身。 故乡里没有人等他,不知远方有没有。 ? ☆、第六十六章(上) ?  莫丞相辞官,右丞相一位悬空,同时肃清贪官的皇令正风掣雷行地从朝堂遍及地方,又从地方席卷回到朝堂,每一天都有奏折告发贪赃枉法的官员,或者是为求减刑而自首的密函,远的就会被收押到地方牢房,近京的就干脆押到递属刑部的天牢,统统由刑部调查再审。 不过自首的一批官员的官阶都不过五品,被告发的最高只有四品,几乎四品以上的都保持着观望状态,他们心里以为淮钧已经动了一个户部,任他再大的魄力,也不可能在一时三刻把整个朝廷连根拔起,要是淮钧真的有这个主意,恐怕民心未得,先犯众怒。 朝堂上浪涛汹涌,乱了好几天的昭和殿却意外地平静下来,算是给了淮钧喘息地一点空间。他每晚过去陪陈璞用膳,虽然陈璞依然没有好脸色,但是好歹愿意吃饭了。 然而淮钧还是时时感到不安,他看着陈璞平静得没有生气地吃着饭,就怕这个平静被打破,又怕陈璞心中的郁结越来越深、越来越紧,最终成了一个死结。他想了很多办法,也知道唯一的办法,可他偏偏不能用。 但是任他再苦恼难受,还是得在人前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正如消瘦得衣带渐宽的陈璞人前人后也压抑着即将崩溃而出的情绪,一天压抑着,第二天也在压抑着,他不知道自己能够忍耐多久,或许下一刻就会爆发。 “陈璞,用膳了。”阿福端着饭菜进来说。 “嗯,你放下。”说罢,陈璞皱眉看着放下了饭菜,但依然站在桌前的阿福,他明知道只要他不把饭菜吃完,阿福就不会走,可是他还是不死心地开口:“阿福,你别监视着我。” “这是圣上的命令,你好好地吃,要是吃饱了就告诉我,不要勉强。”阿福放软声调说:“陈璞,你不要让我们难做。” 听罢,陈璞只是默不作声地拿起筷子,在阿福的监视下一口接一口地吃着饭,却是食之无味,弃之倒不可惜。 过了一会儿,饭菜被吃了一半,陈璞拿着筷子的手则越来越僵硬,他胃里翻腾得厉害,但是他的动作依然没有停下,一口又一口。慢慢地,吃饭成了一个重复的动作,他却丧失了一切感觉,只有感受到盯着他的目光越来越热,热得灼人。 那道灼热来自目光对他的逼迫,正如一只猛兽对他穷追不舍,只有他拼命地往前奔跑,才能有机会逃出生天。可是生天在何处?当他把干糙的米饭艰辛地吞下时,生天就离他更远,可是他唯有继续吃,否则要不是被野兽赶上,就是堕进万丈深渊。 深渊下是赤红的地狱,就像是今早惊醒他的那一个噩梦,厉鬼蜂拥而上,而他是满身血污的,沾的不知是谁的血。淮钧用昭和殿上下威胁他,阿福要他不让他们难做,所以他吃饭了,他不想自己的身上再添新血,可是他退让了,为何还是没有一个人让他好过一点? 淮钧是那只野兽,监视着他的阿福也是那只野兽,他们都追打着他……忽然,他的手停了在半空,嘴却张开了,不可压止地将胃里逆行而上的东西吐了在桌上,泛酸难闻的气味立刻充斥在寝房中。 “来人!”阿福惊喊了一声,然后拉着没有反应的陈璞离开桌子,再为他找出干净的衣服让他替换。 他将衣服递到陈璞面前的同时,几个宫婢也进来了,不须多言,她们就自顾自地收拾起来。这种情况隔两天就出现一次,找了太医看他,只是说他心里有郁结,影响食欲,大家都知道这个郁结是什么,但是谁都不能解,只能默默地为他善后,倒也习惯了。 陈璞却还是没有反应的,既不伸手接过阿福递来的衣服,也不开口说一句话,脑海里还是那个无间的地狱。阿福揉了一揉发疼的脑袋,喊了两声“陈璞”也是得不到回应,只能叫来一个宫婢,他再扶起陈璞,让那个宫婢为陈璞更衣。 阿福一直在陈璞耳边唠叨,陈璞还是没有反应的,直到阿福说了一句:“陈璞,你吃饱了就不要再吃,你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自己也不好受。” 陈璞摇了一下头,再摇了几下,才说:“阿福,我还没有吃饱。” “你……”阿福满腹的话要说,又突然什么都说不出口,他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那待会吃一点粥?” 陈璞又是摇头。 此时寝房里的混乱都收拾好了,阿福便说:“那你睡一会吗?” “好。”陈璞径自躺倒床上,阿福见状,便退去了,不过在退下之前,他把寝房里的几个窗打开,好让气味散去。 他把一切都隔绝在外,世界宁静了一点,他也平静了下来。沉稳的呼吸,躺着不动的身体,阿福从窗外瞥了他一眼,看他睡了便暂且放下心来,也吩咐其他人不要打扰他。但陈璞是睁着眼睛的,之有空白的脑袋是睡了过去。 往日他不知道人是可以这样睡觉的,但现在他发现是可以的,有时候闭上眼睛反而睡得不安稳。 良久,有两道声音从房外闯了进来,突袭到陈璞的耳内,“唉,作孽了。” “就是,原以为圣上宠爱他,我们就跟着有福,想不到是遭罪了。” “现在圣上还有耐性,要是有一天……”一个宫婢看到寝房的窗开了,马上住口,与另一个宫婢急匆匆地离开了。 她们走了,陈璞却摆脱不了那些话,现在所有人都看他不顺眼,因为他一个人连累了所有的人,就好像明珞和宋乐玉的死都是他连累的。他听说过有一种人被叫作扫把星,周围的人都会因为他而倒霉,如今看来,他就是这个扫把星了。 要是他不曾阻止永霆带走明珞,要是他不曾遇到过宋乐玉,要是他不曾住进昭和殿,这些人还会受他牵连吗?或许他们会过得更好,他自己也不至于落得这个惨地。 他转念一想,淮钧何尝不是受他的连累,要是他们不曾相遇,淮钧应该会爱上一心一意对他的皇后,而不是被他闹得不得安宁。 可是、可是……他又愤怒地想,他何错之有?他小时候做错事,怕被责罚就撒了一个慌,淮钧发现之后就教训他道:“璞儿,我们做人要讲良心,你撒谎了,心里好过吗?”陈璞说:“不好”,从此把淮 分卷阅读194 分卷阅读194 分卷阅读19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9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95 钧这番话牢牢记在心上。 结果呢?淮钧的良心又丢到哪里去? 他还没有想出答案,头就剧痛起来,于是他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头,期望减低痛楚。他这样折腾着自己,难道他真的不知道难受的也是他自己吗?他知道的、他知道的……可是他对自己好不了。 头越来越痛,他坐了起来,视线一下子就触碰到窗外蔚蓝的天空,然后不由自主的走下床,鞋也没有穿,就推开寝房的门,随着一片夺目的蓝天往前走。一走,就来到了紧闭的殿门前,只见有两个守卫守了在门口,他的理智才一下子回来了。 “陈公子,请回吧。” 他沉默地看着两人,好一会儿,他才艰涩地说:“我想出去走一走。” “圣上让陈公子好好留在殿里……” 陈璞打断道:“你们可以跟着我。” “这是圣上的命令,请陈公子不要为难我们。” “为难你们?”陈璞低声道,忽然抓住了一个侍卫的手,提高音量道:“我只是想在外面走一走,你们可以陪我,你们陪我就好了,要是、要是让淮钧发现了,我就一力承担,他不会伤害我……”他又放开了手,退后了一步,低笑了两声说:“可是他还会罚你们,对吗?你们很害怕,可要是我跟他说,你们欺负我……” 两个侍卫马上说:“请陈公子恕罪!” 正拿着剪树用的大剪刀专心地为玉兰花修剪的阿福,听到这边出了状况,马上扔下那把剪刀,赶了过来。 他一看到陈璞鞋都没有穿,只穿了袜子就站在有些碎石的地上时,他便吓了一跳。但是他还没有开口,就听见陈璞说:“阿福,我想出去走,你可以陪我出去。” “陈璞……”阿福不知所措地看了两个侍卫一眼,别无他法下,只能安慰道:“待会圣上过来,他会陪你出去的。” “我要现在出去!”陈璞强调道。 “圣上下了命令,你也不想我们难做的。” 只要他踏出这里一步,淮钧肯定会怪罪在他们身上,那个赤红的地狱又浮现在陈璞的脑海里,他不能出去、他不能出去、他被关在这里了,他永远都不能出去了。 他咬了咬下唇,默言地转过身,恍恍惚惚地离开了。但是他没走两步,就被玉兰树下的一把大剪刀吸引了视线。 一个隐忍的人不是不爆发,只是还不能爆发。 像大剪刀这样的利器,是用来爆发的好武器。 他偷偷地望了阿福一眼,见他还在跟两个侍卫交代着话,于是他拔腿跑到玉兰树下,把那把被阿福丢下的大剪刀捡起。 一个侍卫惊呼了一声,阿福立刻回头,一看到陈璞举起大剪刀对着天时,他马上大叫道:“陈璞,放下,别伤到自己!”他让侍卫马上找圣上来,他则冷汗直流地看着陈璞。? ☆、第六十六章(下) ?  侍卫到了翠微宫,一见到淮均,第一句话就是:“圣上,不好了,陈公子疯了!” 一听,正在办公的淮钧连思考都没有,连事情的始末都没有问,就丢下手上的奏折,赶到昭和殿。幸好昭和殿离翠微宫不算远,淮钧急切起来,脚步就更加快,一刻就来到了昭和殿,可是他赶到的时候,里面已是一片凌乱。 淮钧一面不可置信,步伐也随之慢了下来。 这个昭和殿何曾混乱成这个模样?分明还是鲜绿的叶子此时铺满在地,有些还连着被剪刀乱七八糟的枝丫,它们原是生气勃勃的,此时却只能躺在地上等待枯灭。昭和殿里没有其他的树,这些都是往日被纭妃和淮钧悉心照料的玉兰树,淮钧正想动怒,就看到一众宫婢太监围守着的人--陈璞正双手拿着大剪刀,发疯似的剪着玉兰树,还用双脚狠狠地把掉下来的叶子踩在脚下,而他没有穿鞋。 不怪那个侍卫,淮钧也以为陈璞疯了,而陈璞在某程度上也是真的疯了。为何而疯?归根结底,就是淮钧。 “统统给我让开!”淮钧大喊道,而他额露青筋,大概也会因此而疯掉。 “圣上……”一干人等话都不敢多说,马上让出一个位置给淮钧。 淮钧走上前,凝视着陈璞,强迫自己放柔声调:“璞儿,放下那把剪刀,不要弄伤自己,我们再慢慢谈。” 他的话却进不了陈璞的耳,陈璞还是用力地挥动着大剪刀,大有把昭和殿夷为平地的冲动似的。 “璞儿、放下!”淮钧冒着冷汗,不得不提高音量,如此下去,只怕会弄到到陈璞负伤的左肩。 陈璞还是恍若未闻地践踏着地上的绿叶,甚至当着淮钧的面把那个他亲自种下的黄蝉的初长的幼苗踩死了。 淮钧曾经以为这棵黄蝉就像是他们的孩子,也是他们的爱情,他与陈璞都满心期待着它的茁壮成长,结果陈璞一脚把它踩死,把他们的爱情踩在脚下! “陈璞,够了!”淮钧走过去,用力地把大剪刀夺过,一手仍在地上,盯着陈璞问道:“我说过不会让你走,你在这里发疯都没有用!” 已经有很多年,淮钧没有直呼陈璞的名字,再生气都没有,所以陈璞有些怔然,理智也慢慢回来。过了一会,他才应了一句:“我就是发疯,你既然不喜欢,就把我赶走吧。” “不会,你不会走。”淮钧摇一摇头再说:“璞儿,你乖一点,我们都好过。” “好过”两个字使陈璞的耳朵好生刺痛,他把情绪忍了几天,一旦爆发,就是再也忍不住的,他激动地说:“是你们好过了,但是我不好过!我不要让你们难做?那你们又让我好做过吗?监视着我吃饭,把我关在这里,这是对我好吗?”他悲哀地看着淮钧,再问:“这就是爱我吗?” 淮钧抿了抿唇,说:“等你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我就不会再关着你。” “那你可以关我一辈子了。”陈璞哑然失笑,笑声落在淮钧耳内是锐利的,落在阿福等人身上则是使他们惊慌的,他们在一旁干着急,半句话都不敢插入。 “既然你明白,你就安宁一点吧。” “既然我不安宁也好、发疯也好,你也不会赶我走,那为何我不做一切让我舒心的事?”陈璞挑起眉,尽是挑衅。 淮钧沉默地看着陈璞,那一双原本明亮的眼睛此时被几根红丝充斥着,他为此而心疼着,这一看就有一刻之久,时间似是静止了,所有人都不敢发一个声音,陈璞则等着他的答案。 终于,他缓缓地开口问道:“这样你就会舒心一点?” “或许吧。”陈璞耸一耸肩说。 淮钧听到这个答案,竟然松了一口气,他说:“你是这里的主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主人两个字难为你说得出口。”陈璞嘲讽地说,然后指了一指地上的大剪刀,说:“给我 分卷阅读195 分卷阅读195 分卷阅读19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9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96 。” 阿福立即机灵地冲上前,捡起大剪刀,再递给淮钧。淮钧接过后,却没有立即给陈璞,而是关心地说:“这剪刀不轻,你左肩有伤,不要用这个。” “给我。”陈璞坚持地说,又补上一句:“我会把殿里的玉兰树都砍光。” 淮钧用力地握着手中的剪刀,他是讶异、不可置信的,一直尊敬纭妃的陈璞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他的璞儿怎么可能罔顾这玉兰树下的时光,而要把一切砍光?但是陈璞已经踩死了他一心栽种的黄蝉。 他忍痛地提醒道:“璞儿,这是母后的玉兰树。” “可惜这玉兰花你已经不配拥有。”陈璞低声道,接着在淮钧失神的瞬间,把他手中的大剪刀夺过,再冲向近处的一棵玉兰树,分开剪刀,把树上的枝丫,枝丫上的绿叶狠心地剪下来。 叶子“索索”地飘落,仿佛包围了陈璞,淮钧还没有回过神来,还在想着陈璞话里的意思,只有一只凤蝶,突破了满空的落叶,飞舞到陈璞面前。 这只蝴蝶立刻吸引了陈璞的注意,陈璞一胸坏情绪都被这飞舞的蝴蝶清空了,他的动作便停了下来,眼睛忽然湿润了。 他曾经听明珞说过,死去的人会化成蝴蝶来看心爱的人,他恍惚地听到耳边有一把温婉的女声,却说着责怪的话:“陈璞,你说过会替我照顾淮钧的。” “纭娘娘……”陈璞低喃了一声,松开了剪刀,在剪刀落地的同时,他气涌心头,一事缓不过来,就笔直的倒在地上了。 他闭上眼睛之前,好像看到纭妃站在淮钧的身边,生气地看着他。那时候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与其说淮钧不配拥有玉兰花,不如说他。 两声巨响把淮钧的心神吓了回来,他一看到陈璞晕倒在地,马上阔步上前把他抱起,抱回寝房。 当他坐在床边,再一次凝视昏迷的陈璞时,他才彻底地悔恨起来。陈璞的疯狂,昭和殿的混乱都是因他而起,他明明有最好的方法,他却用了最坏的。但是到了此时此刻,他心里还有一条毒蟒在反复地说着--你没有错,陈璞应该相信你,要是他相信你,他就不会如此,你们就能一直相爱下去。 他握着陈璞的手,压抑着那毒蟒说:“璞儿,我错了,我怎么能威胁你?” 那条毒蟒又说--你是真命天子,至高无上,你不该为一个人委曲求全至此。他只是仗着你对他的宠爱才如此放肆,而你应该有帝皇的权威,那么你要他爱你,他就会爱你。 坐在龙椅的日子越长,看到臣服于他的人越多,这些以威严控制陈璞的想法就会时不时蹦跳到淮钧的脑海里。可是他还在抑制着,对于陈璞,他不愿、也不屑用这种手段因为他们本来就是相爱的。 他不愿再想,也立定了主意,便喊来南起。 “参见圣上。”南起道。 “彻查陈逸云的事你先搁置一下,你先替朕把宋乐玉找回来吧。” “可是、圣上,恐怕宋乐玉已经离开了京城。” “他一个富家公子,受了皮肉之苦,不会颠簸上路的。就算他离京了,也不会走得远。”淮钧忽然一个苦笑,无奈地说:“南起,只要璞儿见到宋乐玉,他就会原谅朕。” 南起看淮钧眼神凄切,再没有别的活,说了一个“是”字,便退下了。 一想到宋乐玉回来,他与陈璞就会和好如初,他的心情就好了一点,拨开云雾见青天原本就很容易,只是陈璞钻牛角尖,他也跟着钻牛角尖罢了。 到了夜深,陈璞还是没有醒来,淮钧则一直陪着他。太医来看过陈璞,还是同样的一番话--心有郁结,加之情绪起伏太大,一时缓不过来就晕倒了。 这太医连续几天过来昭和殿,早就打听到一些陈璞的事,所以淮钧问他有没有治病良方时,他只能耿直地答道:“老臣只能开一些宁神安心的药,最主要是别再让他受刺激了。” 淮钧一边等着陈璞醒来,一边告诫自己不要再跟陈璞动气,好好说话,顺他的意,让他心里好过一点,精神也好一点吧。 忽然,董靖过来了,外头宣了一声,淮钧不好叫她离去,只好让她进来了。 董靖听说了下午昭和殿的闹剧,本来没有记上心,可是一听说淮钧半夜还守在陈璞的身边就再也坐不住,亲自摆驾过来了。 “臣妾见过圣上。” “皇后不必多礼。”淮钧把视线放在董靖身上,忍耐着不回头看陈璞。 “圣上,夜深了,你明天还要早朝,先回去吧。”董靖劝道。 “朕再多待一会而已,皇后不必担心。”淮钧苦涩地说。 “政事要紧,龙体要紧,请圣上先回宫休息,明日再来吧。”董靖明知道淮钧不会轻易妥协,但是她担心着淮钧,只能勉强地说:“要是圣上不放心,臣妾可以在这里等他醒来,他一醒,臣妾便命人禀告圣上。” “皇后……”淮钧犹豫地看着董靖。 ”圣上是不相信臣妾吗?”董靖顿了顿,再说:“下午的事臣妾都听闻过了,要是陈璞醒来看见圣上,少不免又激动一番,而臣妾又可以尝试开导他一下。” 虽然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到至少不是一个坏主意。淮钧便点一点头,摆驾回宫,留下董靖照顾着陈璞。 淮钧离去不过一刻,陈璞就醒来了,就是一刻之差而已。 董靖见陈璞醒来,就命跟着她的宫婢为陈璞到了一杯水。 陈璞半撑起自己,在靠着床柱坐起来。他看了宫婢手上的水一眼,再看着董靖,干涸地开口:“皇后娘娘,不必了。” 董靖不勉强他,打了一个手势,让宫婢把水拿开。先前她与陈璞已经闹得不愉快,这时也不必拐弯抹角,而是直说道:“陈璞,圣上放下政事,照顾了你一天,难道你就不能让大家安宁一点吗?” 她早就听过陈璞这几天的吵闹,这天下间大概就只有淮钧容忍得了,换了是她……可是这天下间有淮钧容忍他不就够了吗? “皇后娘娘,是圣上不让我安宁。”陈璞失笑道。 “陈璞,你能够蒙受圣宠,是你几辈子积累的福气,你还想要什么呢?”董靖知道陈璞吵闹的因由,却对此嗤之以鼻,“你以为圣上有多对不起你?” “皇后娘娘好贤惠,也很爱圣上。”陈璞挑起眉,挑衅地说:“可惜他不爱你,所以你不明白。” 这么一句,董靖的脸就青白了。 陈璞却不惜香玉,不留余地地说:“可是你有这么爱他的话,又为何会接受我,还过来替他说话,要我们和好?皇后娘娘,这可是你夺过他的机会。” 他的语气渗透了凉意,他已经个是既不对自己好,也不宽恕别人的人了。变成这个模样,果真如他当时所说,总有一天他会变得 分卷阅读196 分卷阅读196 分卷阅读19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9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97 连自己都讨厌。 偏偏他的心却因而舒服了一点。 “又或者你想假装关心我,好博得他的感情?”他又口不择言地说“不过我没有接受过你,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更加不会。对我来说,是你插足了我和他的感情。我和他落得今天这个田地,有一部分是因为你。你要是对我有一丝歉意的话,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要不然就好好讨好他,让他放我走吧。” 董靖还没有答话,一旁的宫婢就先为她不值了:“大胆陈璞,皇后娘娘好心来看你,你不要不惜抬举。” 董靖摆摆手,不怒反笑,接过话来说:“陈璞,圣上一心为了你好,纵然我不是一心为你,但我是一心为了圣上的。我懂得圣上心里有你,你不就是凭着圣上对你的爱而肆无忌惮吗?可是我与圣上三年夫妻,这千年才修得的共枕眠,我分了你一半,你以为我们之间半点感情都没有吗?” 陈璞一脸平静地听着,没有答话。 “凭我们这点感情,我当上了皇后,今天就有足够的底气坐在你的面前告诉你,你以为圣上对不起你吗?我倒认为是你负了我的夫君。他日后宫或许有佳丽三千,但我只要我的夫君过得舒心!”董靖放下豪语,但是她口唇里却尽是苦涩。 陈璞嗤笑了一声,“伟大、这感情、伟大!” “你又以为自己有多爱圣上?”她反唇相讥,然后交代了一句:“请陈公子就寝吧。”说罢,她就带着宫婢离开,只是让奴才等明日淮钧下朝,才告知他陈璞醒过一次,但又睡了。? ☆、第六十七章(上) ?  或许是董靖的话起了效用,一连几天,陈璞都没有再发作过脾气。每天淮钧过来一次,他也心平气和地与他用膳,偶然说上两句话,安安宁宁地过着日子。而昭和殿的混乱也被阿福收拾得妥当,要是不说,所有人都情愿把一切都当作没有发生过。 可是那日被陈璞剪得乱糟糟的几棵玉兰树却是铁证一般地挺立着,陈璞有时会看着它们发呆,淮钧过来的时候也不免对着它们叹了一口气。 毕竟这几棵玉兰树看着他们长大,人非已经够了,现在连物都被他砍成别个样子,只怪他发了心疯,只怪他们都发了心疯。 陈璞不能离开昭和殿,除了淮钧过来,几乎都是在书殿中度过,翻书看书,这样便是一天,旁人看来算是怡然自乐,阿福也放下心来。 一天,陈璞用完午膳,阿福便替他把东西都收拾好了。碗碟里还有不少饭菜,看得出他的胃口始终不太好,但好歹有东西下腹了,又不至于吃得太撑。 阿福欣慰而不自禁地说:“陈璞,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陈璞瞥了他一眼,问道:“放心什么?” “你不斗气了,对圣上、对自己、对大家都好。”阿福由衷地说,换来的是陈璞一声冷笑,他却没有留意,自顾自地说:“就算你与圣上之间有什么不愉快,但是圣上对你这么好,不开心的事就忘记吧,始终……” 阿福的话还没有说完,陈璞就冷声打断道:“我不好。” “什么?”阿福一时听不清楚,疑惑地看着陈璞。 “你们都好,可是我不好。”陈璞嗤笑了一声,嘲讽地说:“我留在这里对你们来说自然是好,毕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们都等着我讨好圣上,好让昭和殿上下都沐受圣恩,对吗?” 听着这些冷言冷语,阿福无法反应,这些不该是陈璞说的话。 “阿福,你看着我长大,我才不跟你计较。可是你说这样对我好,我被关在这里,我是被关在这里,又如何能好?锦衣美食吗?圣宠帝恩吗?我无福消受,也宁愿一无所有都不情愿被关在这里。不过你是应该不明白我的,因为最该明白我的人都不见了。”陈璞顿了一下,盯着紧闭的窗说:“往后就不要再说这些话了,我听进耳里难受,我一难受,就难保又为你们添麻烦。” 阿福听到陈璞低笑了两声,一时间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他看了陈璞一眼,陈璞眼睛无神、双颊微陷,下巴的疤痕却狰狞得夺目,而神色间尽是淡漠疏离,说的话则又是伤悲又是讽刺,既伤人又伤自己。 要是说看到刚回宫的陈璞受了伤,他只是惊讶的话,那么看到现在的陈璞,他则是为之心痛。好端端的一个人,半个月内就成了这副鬼样子,是他们难为了他,也是他不饶过自己啊。 可是阿福发现自己在陈璞的面前已经没有资格说一句话,只好说了一句:“奴才明白。”然后端着食盘退去了。 陈璞不在意地喝了一口茶,然后跑到书殿去了。 一直等到晚膳时候,淮钧过来了,陈璞才从书殿回到前堂。看到淮均,他还是一如前几天,什么话都没有说,招呼也不打,径自坐到摆满饭菜的桌前,吃起饭来。 见陈璞吃了半碗饭,淮钧就微笑说:“璞儿今天的胃口真好。” 陈璞正眼都没有看他,只是埋头吃饭,倒不是有多好的胃口,不过是他无话可说罢了。 两人之间能够有这一点平静,淮钧已经不能强求什么,他更不想点破这一层平静,逼迫陈噗,刺激他的情绪,回到之前的混乱。虽然没有了往日的甜蜜,但毕竟人还在他的眼底,只要他循序渐进,终有一天陈璞就会重新接纳他的情意。 更何况,等到南起把宋乐玉找回来,他们就能够不计前嫌,和好了。 想及次,淮钧就心情大好,开始没话找话说:“过几天姜国会派使者过来,到时候会有一个宫宴。” 陈璞自是不搭话的,淮钧则自顾自地说:“姜国使者在三年前,我的冠礼时候来过。说起来,旻轩也即将二十了,虽说他提早封王,可是这个冠礼也是不能少的。” “听说元名戏坊又有新戏,改天我让他们进宫演给你看,你一定喜欢。” “我们让他们再演一次西厢记,好吗?” 陈璞依旧不说话,淮钧也不嫌闷,一直说、一直说,只觉得陈璞愿意听他说话已经很好了,便把想到的都说一遍,直到陈璞放下碗筷。 “我饱了。”陈璞扔下一句话,径自离开前堂,回到寝房。 他走了之后,淮钧一时没了食欲,便让阿福进来收拾。阿福一进来,他就问道:“璞儿今天的心情还好吗?” 阿福想起陈璞神情衰落的样子,却言不由衷地说:“不错,在书殿看了一个下午书。” “嗯,这时节天气热,待在书殿也好。”淮钧点头说,阿福则把东西收拾好,默默退去了。 淮钧多坐了一会儿,就动身离开了。他还没有踏出昭和殿,忽然心血来潮,转身往书殿去了。 虽说几个宫殿中都有一个书殿,可是要数藏书最丰富的一定是仁福宫和翠微宫 分卷阅读197 分卷阅读197 分卷阅读19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9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98 ,所以自从淮钧搬到仁福宫后,还是会时不时来一趟昭和殿,但昭和殿的书殿却去得不多了。 他命人点上书殿中几个烛台的蜡烛,然后坐在书案前,不由来地想起从前美好的时光。一旦想起,才惊觉这就十几年,就是这十几年的时光,才令他这么难以放开陈璞。 陈璞是在他几乎一无所有的时候来到他的身边,陈璞不仅是他最爱的人,也是他的是至亲的人,他只想在得到一切的时候与陈璞分享,他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收获幸福,为何还是出了差错? 不知坐了多久,他整个人都呈现了麻木的状态,只是盯着烛光,看着蜡一滴一滴的落下,双手放在膝上,双腿则动也不动,像一棵树地坐着,思绪就像树根蔓延开来。直至烛光烧痛了他的眼睛,也把他的思绪烧了,他才动了一根手指头,继而是这个人从麻木中醒来,站起来,预备离去。 如今这个局面有最该怪罪的人,始作俑者的不是他跟陈璞,但是他与陈璞呢?错得又有多深? 他转身离去,却在转身的一瞬间左手不经意地把书案上的几本书推到了,他连忙弯身把书捡起,但是当捡起了书,他才发现这几本都是兵书,他才惊觉陈璞这几天看的都是兵书! 为何看兵书,陈璞自然不是为了行军打仗,淮钧五指用力地握着书,双手却都颤抖起来,他知道陈璞只是在想办法离开,离他而去。 陈璞这几天的宁静,只是因为他在密谋逃离皇宫。 淮钧摔下书,大喊了一声:“阿福!” 闻声的阿福匆匆地跑进来,淮钧马上指着书案上的书,说:“把书殿里的兵书都收起!换成别的书!” 得令的阿福连忙唤来两个太监,连夜撤换所有的兵书,而淮均则落荒而逃似的离开了昭和殿。他明知道陈璞会不高兴,可是他不能让陈璞有离开的机会,陈璞只能留在他的身边,他只要陈璞在他的身边! 他们明明都清楚彼此想要什么,却互不退让,又互犯彼此的忌讳,来到此步又何止是生事的人的过错? 结果到了翌日,陈璞一用完午膳,就如常地拉到书殿。当他看不见放在书案上的书时,就慌忙把每一个书柜都翻找一遍,一本兵书都没有。他连思考都不用,已经清楚是谁做的好事。 他悲哀地想,淮钧连一点希望都不愿给他。 这一点悲哀很快就化为愤怒,像一把火烧得他的胸口发疼,他无处发泄,只能把书柜里的书都推倒在地上。但就算地上尽是书了,他胸口里的怒气还是解不了,而这个时候受到惊动的阿福冲了进来。 “这是……”阿福无力地看着书殿里的一片混乱,他应该要想到兵书是陈璞看的,而陈璞找不到这些兵书就会发疯。 陈璞恶狠狠地瞪了阿福一眼,然后推开他,阔步离开书殿。阿福担心他出事,也顾不上遍地的混乱,只得紧紧地跟随其后。 但是陈璞却只是在前堂绕来绕去,忽而又走到庭院那边,来回踱步着。他也不想把愤怒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只能耗费自己的力气,却没有想到胸口里那团怒气越走就烧得越旺。 淮钧剥削了他的自由,淮钧剥削了他留给自己的一点希望。 突然,他的视线落在了两个窃窃私语着的宫婢上,他的脚步戛然而止,怒气从胸口处涌上了脑袋里,爆炸了。 --她们一定在说我的坏话。 --这里所有人都帮助着淮钧关起我,他们都害怕受到我的牵连,所以帮助着淮均。他们都不替我着想,我为何要让他们好过?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他挥一挥手,对阿福说:“抓起她们,让昭和殿上下都过来前堂!” 在场的人都静了下来,阿福不知所措地看着陈璞,只听陈璞又说了一声:“立即!” 谁都知道陈璞已经是是昭和殿的主人,阿福再是无奈,也不得不听令地把两个宫婢抓起,然后把她们押到前堂。? ☆、第六十七章(下) ?  正在凤仪宫与董靖陪着小公主玩耍的淮钧一听到陈璞动怒,只好把念玉交给奶娘,然后与董靖摆驾昭和殿。本来淮钧没有想过与董靖同行,可是董靖亲自说了“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再看她一脸担心,他就不好反对。 他们才踏进昭和殿,就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哭泣哀号,又夹杂着一把女声,哀求道:“陈公子,奴婢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 淮钧和董靖对觑了一眼,加快了脚步,来到前堂,只见除了陈璞和阿福,所有太监宫婢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而陈璞正以冷冰冰的眼神地盯着他们。 陈璞看到淮钧二人来了,低哼了一声,不疾不徐地说:“参见圣上、参见皇后娘娘。” 众人也承接他的话,恭敬地见过二人。接着淮钧和董靖到了上座,这才看到最前有两个宫婢满脸是泪,浑身颤抖。而她们一见到淮钧,就像在狂风暴雨的海上遇到一根浮木,马上抱住,乞求地说:“圣上、奴婢是无辜的,请圣上明鉴……” “璞儿,这是什么一回事?”淮钧看向陈璞,问道。 “你不是说我是这昭和殿的主人吗?”陈璞反问道,再嚣张地说:“那么我要教训一下我的奴才,这么小的事,也要向你交代吗?” 董靖一听,心里就不乐意了,正想为那两个宫婢抱不平时,就被淮钧抬手阻止了,只是因为他以为陈璞承认了自己是这里的主人。 “殿里的事,你自然可以作主,可是朕既然来到,你就跟朕说一说吧。” 淮钧放纵陈璞,谁都知道,董靖再无可奈何也只能默默地坐在一边,而两个宫婢求救无门,只能瘫坐在地上,眼泪都不懂得流了。 陈璞瞪了她们一眼,却冷淡地说:”她们说我的坏话。” 明明是陈述的话,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这句话比得上一串炸药,捆在两个宫婢的身上,足以把她们炸得粉身碎骨。 淮钧有怎么容得下半句陈璞的坏话? 他对陈璞点了一下头,不再说话,让陈璞亲自把这件事解决。毕竟陈璞留在宫中,不像董靖有名有份,不来一个下马威,一些不带眼的奴才就会以下犯上,而他是不能让陈璞受一点委屈。 陈璞轻扯了一下唇角,在回头看着两个宫婢,问道:“只要你们从实招来,就能好过一点。” “陈公子,给奴婢天大的胆,都不敢说你半句坏话啊……”一个宫婢立刻抖着唇说。 “你们不是说跟着我遭罪吗,因为我惹圣上不高兴了,圣上总有一天会不耐烦,你们不是这样说吗?” 陈璞话音刚落,淮钧就冷声说:“朕的感情事,何时轮到你们来议论?” 两个宫婢对看了一眼,如今已经不是单说陈璞坏话这么简单,下一刻,她们又 分卷阅读198 分卷阅读198 分卷阅读19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9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199 别开头,推脱道:“奴婢冤枉,奴婢没有说过!” “你们没有说过,那么是我听错吗?”陈璞冷笑了一声,再说:“如果不是你们说,又是谁说的?” 她们马上指着对方,又把跪着的每一个人都乱指了一通,于是所有的宫婢奴辩解的辩解,指人的指人,整个朝堂闹腾的很,又像一个无情的地狱,他们的眼睛都红了,淮钧和陈璞却还是冷冷地看着众人为求自保,而出卖旁人的丑恶样子。 只有董靖一个人受不住,张开朱唇,喊停了一切,再说:“陈璞,你要是知道谁说了你的坏话,就直接把她们惩治了,何必让所有人受罪呢?” 陈璞瞥了董靖一眼,“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可是你问问这昭和殿的人,谁的心底不是这样想的?” “就算他们心里这样……” 淮钧打断道:“靖儿,这是昭和殿的事。” 董靖一张俏脸白了,原来她这个当皇后的还管不了区区一个昭和殿的事!她悻然地闭上嘴,半点好话也不说了,沉默地看着这一场闹剧,一场让所有人遭罪的闹剧! 陈璞堂而皇之地嗤笑了一声,问众人道:“你们谁不是认为我让你们受罪了?你们谁不想我讨好圣上,让你们享福?我陈璞就是一枚棋子吗?” “奴才/奴婢没有这个想法!” “你们所有人就是心里一套,嘴上一套。”陈璞向前走了几步,双眼忽然锐利起来,厉声问道:“没有的话,那我的兵书了,书殿里的兵书你们拿到哪里去?” 他没有回头,他身后的淮钧却整身僵硬着,没想到陈璞竟是借题发挥,淮钧却没有勇气承认是他命人把兵书收起的。 董靖看着淮钧难看的脸色,好歹是同床三年的夫妻,不用问,他也知道陈璞的兵书是他收的,因为他不想陈璞离开。 他既然用情这么深,为何又不抽拨一点儿的情,为她着想一下? 阿福和昨日收书的奴才却有口难言,不知情的则一直叫嚷着:“奴才没有、奴才没有,请陈公子明鉴……” “没有的话,又是谁拿去呢?”陈璞还是背对着淮钧,声音却像是刺透了他的心。 他们又互相指骂起来,陈璞冷眼看着一切,只等一个答案,却等来等去都等不到;淮钧却僵硬地看着他们,只想一个人把一切承认,免得坏了他和陈璞的感情;董靖则一字不发,没想到这趟过来,看的竟是这么好的一场戏。 良久,一个人站了出来,说:“陈公子,是奴才让人收起所有兵书的。” 所有视线看向这个本是站着,此刻却跪了下来的人。 是阿福。 阿福时常记着一个老公公教导他的东西,有了一个好的主子,就能有好的生活。而陈璞本来是一个好主子,现在却被刺激成无情疯狂的人,任由这个局面下去,这昭和殿的人就算逃得陈璞的为难,也逃不过淮钧。与其这样,不如由他承担一切吧。 或许陈璞念在旧情,也会放他一马。 陈璞转过身,看向淮均,只见淮钧别开了他的视线,他不得不赞叹于淮钧任由一个奴才揽过所有责任,而这一个帝皇却怯畏于他区区一个爱人,但明明只要淮钧承认过来,他又可以追究什么呢? 陈璞以为自己追究不得,可是这天下间也就只有他能追究得了淮钧,这就是淮钧怕的,也是所有人怕的,他们都害怕了这半个月来陈璞自遭罪,又使人遭罪的手段了。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算了。”陈璞扫了众人一眼,说:“阿福留下来,其他人我都不要了。” “璞儿,朕再派一些人来照顾你吧。”淮钧略带讨好地说。 “不用了,阿福照顾我就好。”说罢,他抛下一句“小人退下”就离开了,头也不回,也不再看淮钧一眼,淮钧却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 “圣上,我们回宫吧。”董靖看着脸色不好的淮钧,开口劝道,免得让底下的奴才受罪,再说:“臣妾明日再派人过来昭和殿吧。” 听罢,淮钧的脸色才好了一点,他提醒道:“记得挑一些可信的人。” “是。”董靖心里不是味儿,却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 “其余的人就贬到杂役房吧。” “谢圣上!”一众太监宫婢叩了一个头,谢过圣意,就任由守在门前的侍卫带走。他们心里不甘,但好歹免了皮肉之苦,只怪他们在这个时候跟了陈璞,在横遭这一劫,不过这样埋怨的话,他们不敢说,也不敢一直想下去。 淮钧和董靖一起回到凤仪宫,他绝口不提刚才发生的事,她也只是陪在他的身侧,说说家常的话,两个人一起的时光倒是惬意得很,那些烦忧他们都刻意地留在了昭和殿,他便顺其自然地在凤仪宫过了一宿。 翌日董靖是在微笑中醒过来的,那时候淮钧已经上朝了。她心情好,为陈璞挑选一批新的奴才时就格外地认真,最后把杂役房原来的三个哑巴选了过去。 那三个哑巴战战兢兢地过去了昭和殿,那是陈璞正呆呆地看着被他剪得乱七八糟的玉兰树,一见到他们跟着阿福来了,就冷冷地说了句:“我说了,我不要任何人来侍奉我。” “陈公子,这是皇后娘娘派过来的。”阿福解释道,后面的三个哑巴连忙点头。 “送回去。” 一听到这三字,他们以为自己做错事了,就马上跪在地上,长着嘴巴“啊”、“啊”地叫着,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儿,陈璞才看出了不妥。 他问道:“你们不会说话?” 那三个哑巴立刻使劲地点头。 陈璞一颗冷硬的心忽然溶化了一点,被一点怜悯之心溶化了,见到他们的残疾就想到自己现在也是被折断了一条腿的。 他说:“阿福,你分派工作给他们吧。” 听罢,阿福就松了一口气,本来他既怕惹怒陈璞,又怕得失董靖,没想到陈璞轻易就同意把人留下来。阿福连忙带着三人梳洗这边的环境,又一边把陈璞的大忌告诉他们,免得他们再犯。 陈璞则回去寝房,从柜子里抽出一把他本来就藏好的一本兵书,从头到尾,再看一遍。 ? ☆、第六十八章(上) ?  进了昭和殿的三个哑巴虽然不会说话,可是手脚麻利,办事好,本来淮钧是不同意让他们来照顾陈璞的,不过陈璞看他们顺眼了,就坚决把他们留下,淮钧只好答应了。 日子安安宁宁地过着,陈璞已经是绝口不提离开的事,似乎认命了。但是他对淮钧的态度还是冷淡得很,以致淮钧留在昭和殿的时间越来越短,每每坐了一会儿,就过去凤仪宫,躲进那个温香柔软的怀抱。 陈璞知道他的去处,每一次只是默默地盯着他的背影离开,摸了摸锁骨处的玉佩,心 分卷阅读199 分卷阅读199 分卷阅读20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0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00 里却是空洞的,既不快乐,也不埋怨,只是把寝房的门关上,继续看着那本已经快要被他翻烂的兵书。 这一晚却有点不同,陈璞开口把淮钧离去的步伐拦住,“匆匆过来,又匆匆地离开,还不如一早过去,何必走这一趟?” 淮钧停住脚步,略带期待地看着陈璞,说:“璞儿,只要你开口,我今晚就留在这里。” 陈璞却冷笑了一声,别开视线道:“你过去吧,你留不留在这里我也不稀罕。” “不稀罕?璞儿,你就算这样把我推开也没有用。” “没有用吗?”陈璞反问道,再冷淡地说:“至少我已经不用日日夜夜看到你。” “你就这么不愿意看到我吗?”淮钧提高声调问道。 “我说是的话,你会从此不出现在我的面前吗?” 淮钧握了握拳头,释开的一刻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心里话,我也不会记在心里,夜了,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在来。” 他不让陈璞有反驳的机会,话音一落,就快步地离开了,在陈璞的面前,他就像一个屡吃败仗的士兵,几乎都是落荒而逃。 但陈璞却没有一丝胜仗的喜悦,他依然只是凝视着淮钧的背影远去。他没有说心底的话,可是他心里挣扎痛苦得厉害,他不敢想,也觉得无谓去想,只是把那一刻想到的话说出口。 那一刻他是怪责淮钧的,但他又不愿意淮钧留下,奈何他爱他,奈何他爱的是这个自私自利而又冷漠无情的人,使得今天的只能成为这样一般的人才能令自己好过呢? 虽然淮钧在陈璞这边不断碰壁,不过他对他们的感情情还有一丝希望,那希望就是宋乐玉,只要找到宋乐玉,一切就会迎刃而解。加上凤仪宫还有董靖为他伸开手,让他投进她的怀抱,所以他的心情是越来越好的,也促使了他在朝堂上大展拳脚的决心。 要是说之前四品官以上的对于肃清贪官的皇令只是持观望状态,那么现在已经是人人自危了。本来法不责众,所以先帝在生时,就算知晓朝廷贪赃问题严重,也只能时不时挑人惩治,而不敢连根拔起,免得牵起大浪,扰乱朝纲。 但是淮钧却似有把整个朝廷换上新血的决心,而不管这新血到底来不来得及替换朝上各据势力的旧血,就在今天,他把一个三品官送去了天牢,等待刑部的调查,也是那一刻,朝上的所有人才明白这个新帝的确下了惩治贪官的决心。 此时望王府里,诺煦和永霆相对而坐,为到这一件事而伤神。 永霆大口把细瓷杯里的茶喝光,愤然地说:“他是第一天进这个朝堂吗?有些事、有些人可以办,有些却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不知道吗?他人人都抓进天牢,这朝堂还不如空设!” “他的本意很好。”诺煦轻晃着杯说:“可惜操之过急,听说兵部侍郎被抓进天牢后,越来越多人敢怒不敢言。” “他真的要调查下去的话,恐怕连他自己也脱不了关系!” 诺煦放下杯,摸了摸下巴,凝重地说:“历朝都不乏有识之士肃清贪官,重刑比比皆是,可都只是清得了一时,败就败在官官相卫。既然你我都清楚这事不是一时三刻办得了,你以为他不知道吗?” “那么?”永霆疑惑地看着诺煦。 “天牢里的人,谁多谁少,你可有想过?” 永霆把半个月以来被关到天牢,被惩治的人想了一遍,才不确定地说:“都是以往跟随我们的人?” 诺煦笑了一声,点头说道:“这又何止官官相卫?他要肃贪,却纵容他底下的臣子,看来肃贪就只是一个名号,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 “而在我们。”永霆板起脸说:“首先是兵部侍郎,那么下一个、或者再下一个就能查到我们的头上。” “那么接下来……”诺煦靠近永霆的耳边,把他盘算好的计划说一遍。 等到两人把事情商讨好后,莫回川刚巧回来了。这段日子,隔一段时间他就会与宫里的人接应情报一次。起初两次,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报,直到今天他才得知陈璞在昭和殿里闹得整个皇宫不得安宁。 他见到诺煦和永霆后,就把得知的事情和盘托出,从宋乐玉的死,到陈璞自残,再到他赶走了昭和殿上下,而淮钧依然把他关在昭和殿里。 听罢,永霆皱着眉说:“可是宋乐玉没有死,不是吗?” 此言一出,他和莫回川立刻看向诺煦,只见他一脸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在他们灼热的视线下,诺煦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说:“有人陷害他了。” 莫回川不认同地摇了一下头,永霆则是嗤笑了一声:“好计谋,陈璞不是一直认为他害死了明珞吗?如今多加一个宋乐玉,都是他活该的。” “只是苦了璞儿。”诺煦下垂的手想握上却又握不起,每一次他以为自己能够控制大局,才发现总是发生一些他不愿意见到却又无力阻止的事。 “怪就怪……”永霆忽然顿住了,摇摇头,说道:“事情我会尽快办妥,我先走了。” 他没有半刻犹豫,阔步往前走,却在伸手推开门时停住了。他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一把声音--皇兄,陈璞是我的朋友……他就什么都不再想,而是回过头来说:“我去救陈璞出宫。” “不行。”诺煦喝道,“只要我们动了璞儿,什么都不必做,就可以进那个天牢了。” “可是……” 诺煦知道永霆想起了明珞,只能叹一口气,说:“璞儿的事我会想办法,你不要轻举妄动,你现在先把那些事办好吧。”他又对莫回川说:“你送艺王出去吧。” 得令的莫回川上前,替永霆打开门,双手却在打开的一瞬间定住了,范绍谦站在门前,越过他,冷冷地看向了诺煦。 永霆对他们的交情略知一二,就对莫回川说:“莫侍卫,请留步,我自己离开就可以了。” 范绍谦侧身让永霆离开,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过诺煦,使得诺煦莫名地有些心慌。等到永霆走了,范绍谦才进了前堂。 一进来,他就直问道:“璞儿发生了什么事?” 诺煦迟疑了一下,正想开口的时候,就听到范绍谦对他吼了一声:“告诉我!”这一声把诺煦和莫回川都吓了一跳,甚少如此不冷静的人,竟然为了陈璞而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凭这一点都足以令他们心里不是滋味,纵然他们多多少少也是担心陈璞的。 但诺煦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回川,告诉绍谦。” 于是,莫回川再次把陈璞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他和诺煦都留意着范绍谦的脸色的变化。比起前半个月,范绍谦的脸色已经恢复了血色,但素来清冷的他,此时越听,眉头就拢得越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黑着一张脸。 分卷阅读200 分卷阅读200 分卷阅读20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0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01 等到莫回川说完,他才松开嘴巴,对着诺煦说:“虽说这事不能完全怪责圣上,可是我真的有眼无珠,看错人,才令璞儿遭受这样的折磨。” “圣上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更不想伤害璞儿,只是璞儿太倔强。”诺煦不经思考地说,话一出口,莫回川和他自己都听得出一丝酸味。 莫回川只好出来完场道:“感情的事,我们都说不准。” “因为璞儿以为宋乐玉死了,他把乐玉当作挚友,他连四皇子死了都这么内疚,那宋乐玉该何如?”范绍谦冷笑了一声,“不过你们要不是料中他的反应,怎么会有这个计谋。” 诺煦双目透现着不可置信,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不是我的计谋……” “我不是要怪你,我明白、我明白……”范绍谦难得地露出了焦躁的一面,他两手的拇指都压抑不住的摩擦着自己的食指,这是他紧抓时候的模样,诺煦和莫回川都懂得,下一刻他就说:“我一定会救璞儿出宫,诺煦,我不会牵连你们。” “为什么一定要救他?”诺煦问道,“你与他不过相识三年!” 范绍谦的脸色又变了一变,眼神有些闪烁,似是隐瞒了什么,但他只是说:“璞儿是因为我的话才甘愿留在皇宫,他本该一早就离开的。” 莫回川也按捺不住,出声道:“绍谦,这不是你的责任。” “这是我的责任!”范绍谦厉声反驳。 他扫了他们一眼后,就转身离开,等到他走了,诺煦和莫回川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不知过了多久,诺煦才按了按额头,无奈地说:“回川,替我把姚子余找过来。” “但是,望王,这事你不能干预。” “你看绍谦那副模样,我怎能什么都不做呢?”他“唉”一声,再说:“姚子余与旻轩交情不错,又是璞儿从宣楼带来的,由他出面总比我们任何一个出面好。” 听罢,莫回川同意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离开望王府,往庆王府过去。? ☆、第六十八章(中) ?  打从姚子余发现旻轩内心的孤独后,他就一直狠不下心怪责他,也在得知庞湛的死讯后,决意留下来陪他。他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所以旻轩搬到庆王府后,他就登门造访再次表明自己的决心。 而旻轩念在对庞湛的遗憾,也念在姚子余对他真诚的关怀,最终把王府里的南院拨了给他,让他住下。 莫回川来到庆王府时,旻轩刚好不在,否则以旻轩对诺煦的厌恶,他绝不会这么顺利地见到姚子余。 “莫大人,你怎么来了?快坐、快请坐。”姚子余一见到莫回川就恭恭敬敬地把他请进南院的前堂,再请他上座。 对他来说,诺煦和莫回川都是帮助过宋乐玉的恩人,不能怠慢。 莫回川却停止脚步说:“姚公子,请不要客气,我这次来是请你过去望王府一趟。” “莫大人随便派一个人过来就好,何必亲劳大驾。”姚子余笑了两声,快手快脚地跟着莫回川过去望王府。 “事关重大,只能亲身来一趟吧。”莫回川回以一笑,再给姚子余一个预备:“这事关系到璞儿,望王思前想后也想不出办法,唯有见一见姚公子。” 一听到事情关于陈璞,姚子余的脚步就迈得更大,仗着腿长越走越快,幸好莫回川是练武之人,不然就未必跟得住他的脚步,而看他心急的样子,莫回川也同意了诺煦把他找来就是最好的方法。 二人一路往东走,又走了好几条小路,快速地穿过了繁闹的大街,来到了城东的望王府。此时,诺煦已经沏好了茶,他们一回来,就被请到了前堂。 “小人见过望王大人。”姚子余尊敬地喊了一声。 “姚公子,请上座。”诺煦摆了一个请的手势,不容姚子余退却,等他坐好了就为他倒了一杯茶,说:“听闻姚公子已经住进了庆王府,往后五皇弟就有劳姚公子的照顾了。” 姚子余摸摸头,笑道:“不客气、不客气,这也是我自己的主意。” 诺煦对他微微一笑,然后直截了当地说:“这次请姚公子过来,是有另一件事要麻烦姚公子。” “阿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川。”诺煦唤道,让莫回川再次把听回来的事说一遍。 莫回川有一个优点,转述的时候只把听到的说出,既不添盐,也不加醋,但任凭如此,等到他把事情说了一遍之后,姚子余已经咬紧牙关,用了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茶具晃了一晃。 姚子余生气地说:“阿璞就是瞎了眼睛,那时候才愿意留在皇宫!我就知道他在里面一定会过得不好!” “姚公子,乐玉没有死,圣上和阿璞只是有一点误会。”诺煦不咸不淡地提醒。 “乐玉断了一只手,丢了半条命,阿璞的心也一定不好过,圣上应该为他着想!况且,就这一点小误会,为何要关着阿璞,为何要令他自残?”姚子余一脸忿然,又想起三年前受伤的陈璞是如何的落寞,如何的消瘦憔悴,使得他怒气消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担忧。他坐回下来,低着头说:“望王大人,求求你,让我进宫看一看阿璞吧。” “这一件事本王不能插手,这也是本王请姚公子过来的原因。”诺煦喝了一口茶,一开口,茶香之中就带着一丝苦涩,他问:“绍谦对璞儿很好吗?” 姚子余使劲地点了一下头,再说:“那时候阿璞受伤,都是楼主亲自照顾他的。” 听及此,诺煦一双单凤眼就有一些黯然,不过姚子余接下来的话倒使他释然了。 “楼主是把阿璞当作弟弟一样疼爱,他说过既然阿璞称呼他一句大哥,就不会让他受一丝委屈。哪像现在!阿璞从来没有绝食过!”姚子余气得双颊微红,一想到陈璞是他们宣楼捧在掌心照顾的人,现在却受着这样的折磨,就压制不住心里那道气。 不过诺煦沉重得犹如被大石压着的心却放松了一点点,原来范绍谦是把陈璞当成了弟弟,他不由来的想,假如范绍和仍然在生,相信也是约莫陈璞的年纪。 他看了莫回川一眼,视线相触的一瞬间,他知道他也是想着同一件事。 他回过头来对姚子余说:“绍谦一心把璞儿救出来,可是以绍谦与本王的关系,实在不宜妄动。本王打算把这件事交予姚公子,只是不知会否难为了姚公子。” “不会!”姚子余毫不犹豫地回答。 诺煦解释道:“你是璞儿带来的人,又与旻轩有些交情,无论如何,圣上也会饶你一命。” 他在心底补充--一个宋乐玉已经迫使陈璞发疯,淮钧不会再牺牲他和陈璞的感情来动姚子余。 “小人明白,那么接下来小人应该怎么做?” “ 分卷阅读201 分卷阅读201 分卷阅读20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0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02 旻轩素来不太与人来往,虽说他的性子有点儿冷,可是他既然留你在身边,就证明了他还是把你记在心上的。”诺煦微笑了一下,再说:“这事你尽管拜托他一下,毕竟由他开口是最好的,要是他不答应,你就跟着他进宫,在伺机到昭和殿看一下璞儿。” 办法倒不是差,可是姚子余却皱紧了眉,“他肯定不会答应,他不喜欢阿璞。” “就尝试一下吧。”诺煦手执茶杯,轻晃着,在明黄的茶色中他看到了一丝机会,然后他把茶一饮而尽。 姚子余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答应了。他想,旻轩让他住在庆王府,应该已经不讨厌他了,既然如此,或许旻轩真的会帮这个忙。 决定好了,他就动身离开,偌大的前堂剩下诺煦和莫回川二人。 诺煦叹息道:“要是璞儿出了什么事,我就多添一笔罪业。” “王爷,这件事怪不得你。” “不怪我有怪谁呢?”诺煦凝视着前方说:”回川,不怪我又怪谁呢,连绍谦也怪我了。” 莫回川回答不了,只能默默地看着诺煦,心里则想着--绍谦,你为何要责怪诺煦呢?你应该比所有人都明白他的苦况。 姚子余回到庆王府时,就被人叫到东院的书房去。那时候旻轩坐了在书案前处理政务,听到门开了,他却头也不抬一下,只是问:“姚子余,你去了哪儿?” “就是出去……” 旻轩打断道:“说真话,本王不喜欢有人在我的面前撒谎。” 姚子余早就习惯了旻轩的气焰,也不惧怕,只是旻轩要他说真话,他就坦白吧,“刚才莫大人请我过去望王府一趟,我就去了。” “想不到你住进了庆王府,身价也随之提高了,竟然劳动了望王身边的红人来请你。”旻轩放下笔,挑起眉,年轻的脸上挂着一个不切合的嘲讽。 往日姚子余会为了这个嘲讽的表情眼神而生气,但与旻轩相处久了,他就发现了这只是旻轩惯性用来保护自己的面具,于是他称呼这作“故意的嘲讽”,也不再在意了。 “他就……”姚子余正想解释,又被旻轩截断了。 “姚子余,这一次我不怪你,毕竟你住进来的时日不长,不知道我的忌讳。”旻轩警告地说:“我就借着这个机会提醒你,我这个庆王府不是谁都可以进来,而望王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踏进这里半步!我庆王府的人也不会走进望王府!” 见过诺煦对旻轩的关心,姚子余就理解不了旻轩对诺煦的抗拒,他以为旻轩只是想推开庞湛一样推开诺煦,于是硬着头皮说:“望王是个好人……” 旻轩摇摇头,嗤笑了一声,”望王是个怎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如果你认为他是好人的话,你就搬进望王府,反正望王乐善好施,也不会在乎府中多养一个人,但只要你再与他往来,今后就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姚子余暗自叹了一口气,虽说多多少少习惯了旻轩的脾性,可是他带刺的话真是不那么容易接受。但是他又记得诺煦交代过他,不能让旻轩知道他对他的关心,他只好咽下维护诺煦的话,打起精神来应对陈璞的事。 他从腰间拿出一个锦囊,再从里头拿出一颗佛珠。旻轩一看到这颗佛珠,脸色竟不由来地缓和了一点。 “这颗佛珠还算数把?”姚子余睁着一双亮黑的眼睛问道。 “你有事求我。”旻轩考虑了一下,本来他把佛珠给了姚子余,就会厉行他的承诺,可是姚子余刚从望王府回来,他不得不妨,便说:“你先说一下是什麽一回事。” “我知道阿璞在宫中过了不好,我想……” 旻轩板着一张脸,停了姚子余的话,冷声说:“陈璞的事,我不会帮忙,他弄成今天这个模样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听罢,姚子余不可置信地问:“你早就知道阿璞出事了?” “是又如何?”旻轩挑衅地看着姚子余,明知道这个人下一刻就会对他破口大骂。 “那你不告诉我?” “让你知道又如何,你能帮他吗?你能帮他什么?”旻轩突然灵光一闪,嘲讽地说:“望王告诉你的?哈,又是这样的招数,姚子余,可怜你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他只是想用你来离间圣上和陈璞。” “他没有利用我,就算他利用我,也是我心甘情愿的!”姚子余把那颗佛珠握在掌心,坚定地说:“我不能让阿璞在宫里受着那样的折磨!” “什么折磨?”旻轩站起来,抬起头对上姚子余的眼睛,气势却半分不减,语气依然是倨傲的令人厌恶:“无论吃穿,他都可以用上最好的,甚至他有圣上的宠爱,这是多少人毕生的心愿?现在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整天把皇宫闹得不安宁,到底是谁折磨谁?” “我不管他受的福有多好,只要他想离开,都不应该被关在昭和殿!”姚子余强硬地回了一句。 “这句话你敢对我说,那你敢对圣上说吗?只要是圣上的旨意,别说把他关在昭和殿,把你关进天牢也可以!”旻轩瞪大了眼睛以证自己的决绝,“奉劝你一句,不要插手圣上和陈璞之间的事,也不要再来求我这一件事,我不会帮他。” “我就知道。”姚子余把那颗佛珠握得更紧,却压制不了心里的失望越扩越大,但他却半步不退,坚决地说:“我就算闯进皇宫,也会把阿璞救出来!” 旻轩忽然后退了一步,拍了两下手掌,讽刺地说:“先是宋乐玉,然后是陈璞。姚子余,你这么重情重义,最后还不是剩下你一个人孤零零,你以为谁感激你?你以为人会懂得感激吗?” “我以为庞湛的死会让你明白、就明白一点点人与人的情谊,没想到你还是半点都不明白。”姚子余把手中的佛珠拍到书案上,再把锦囊放上,失望透顶地说:“我把他们当成了至交好友,无论他们感激不感激,我还是会为他们尽一点绵力。” 旻轩望着书案上的佛珠,忽然有些慌张,但他还是嘴硬地说:“好伟大的情谊、好伟大的人。” 姚子余退了一步,轻笑了一声,道:“要是今天你出了什么事,我也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可惜你不明白,我也无谓强求,阿璞的事就不劳王爷操心了,我也不想牵连王爷。”说罢,他就离开了书房,打算回南院收拾行装,就是硬闯皇宫,他也必定要见到陈璞一面。 一直过了很久,旻轩还维持着姚子余离开时候,他站着的姿势。他就这样站立着,脑海里只想着姚子余最后的话,而这一句话忽然变成了无数的藤曼,把他缠住了。 “姚子余,我不会相信你。”最后他得出了这个结论,却抄起了书案上的佛珠和锦囊,赶到南院。 ? ☆、第六十八章(下) ? 分卷阅读202 分卷阅读202 分卷阅读20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0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03 这边的人为到陈璞而奔波伤神,那边书殿里的淮钧则坐在椅上,浑身颤抖,盯着南起的双眼燃着熊熊烈火,要把人烧熔,又把自己烧痛了。南起低垂着头,跪在地上,连呼吸都是战战兢兢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忽然,淮钧拍桌而起,他近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再找!一定要找到他的下落!” 南起抖了一下,才抬起头,犹豫地开口:“圣上、” 淮钧挥挥手,先让他闭嘴,再说:“他一个富家公子、一个受了伤的富家公子可以跑得多远?你马上带人去找他,一定要找到!” “可是他……” “不用多说,马上去吧。” 淮钧一副不容多说的架势,南起只好动身离开,他一走了,淮钧就整个人瘫坐在椅上,闭上眼睛,双手搭在椅柄上,浑身都使不出力气,只有无力感遍及全身。 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放在宋乐玉身上,到头来他还是慢了一步,宋乐玉已经不知行踪了。他的五指收了又放,除了椅柄,什么都握不住。只要一想到陈璞对他的冷漠、沉默,他的手就颤抖起来,心房里涌上了一种情绪,混合着害怕与伤感,教他鼻子酸了,教他想哭了。 可是他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悲鸣涌上,但是他咬了咬下唇,把它忍住在喉咙,再吞进腹内,然后所有的悲愤从腹内炸开了,他握起一个拳头,往桌子捶打了一下,“砰”的一声巨响,却纾解不了一切。 除了宋乐玉,还有没有什么良药治疗他和陈璞病重的感情呢?他想见到陈璞衷心的笑容,他想陈璞依偎在他的怀里,他想陈璞属于他,到底除了宋乐玉,还有没有别的良药? 还是一剂药都没有,他只能一直把陈璞囚禁在身边,等待有一天,陈璞原谅他…… “圣上。”忽然传来一个太监尖锐的声音,淮钧从混乱的思绪中睁开眼睛,只听他太监说:“宴会快要开始了,圣上要梳洗更衣吗?” 淮钧这才想起今天是姜国使者来访的日子,只好立刻收敛心神,把心结埋到深处,动身回到寝宫更衣。 上一次姜国派使者来访□□已经是三年前淮钧刚过冠礼,被封瑜王的时候了。这个宴会与当时的规模差不多,不算盛大,但气派十足。席间酒香四溢,又有美人轻歌曼舞,不过年月既已不同,任这场宴会与当时再相似,也是不同了。 高坐于上的帝皇变成了淮钧,下一阶是身穿暗红金线绣凤衣的董靖,再接下来就是两位辅政大臣--诺煦和永霆,还有贵为宰辅的范绍谦。 淮钧回想起三年前的宴会,那时候有左右丞相、彭大将军和董将军等人,但是现在莫丞相走了,李丞相虽然还在座上,但他昨天已经向淮钧递了辞官的信函,淮钧自然是准了。 他忽然把视线移向了正举杯豪饮的彭大将军,等到歌舞退去,姜国使者上前,他才收回视线,看向那使者。 “见过□□圣上。”姜国使者弯腰抱拳道。 ”使者不必多礼。”□□与姜国的关系向来友好,而姜国的人都是不拘礼节的,所以淮钧直爽地说:“今夜设宴款待使者远道而来,礼数从简,尽兴就好。” ”圣上登基是天下之福,我国君主特命小人带来礼物,仅祝□□千秋万世,四海升平。”使者挥挥手,让跟随他的人把一个羊皮卷轴递给一个太监。 那太监把卷轴交给了淮钧,席上的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下一刻,便见他咧开嘴一笑,然后把卷轴给了身边的公公收起。 他对使者说:“这礼物正合朕的心意,来人,赏使者黄金百两,锦布五十匹,上好马车十辆。” 这个赏赐使众人吃了一惊,纷纷好奇那卷轴里到底写了什么东西,不过他们都不显于色,淮钧也似乎无意谈起,他们只好不问也不说。 姜国使者回到座上,与淮钧一杯碰一杯地闲聊起来,好不融洽。但是淮钧的意识却随着下腹的酒和姜国使者无趣的话越飘越远,飘到了昭和殿里,飘到了里面正预备就寝的陈璞身上。 得了那个卷轴,朝中的问题似乎都解决得七七八八,只是昭和殿里的困厄还是无法可解。 宋乐玉呢?宋乐玉呢?有没有可以把他的下落写在卷轴,再送到他的手上呢? “王后得知小人来访□□,特意命小人向圣上聊表谢意。”姜国使者说:“王后时常说,她与王上的良缘多得了圣上才能结成,那礼物也是王后的一番心意。” 淮钧半醉了,姜国使者的话才进了他的左耳,就从右耳离开了,他笑了几声,迷迷糊糊地答道:“这都是知兰的福气,也是艺王给知兰的福气。” 此话永霆听得刺耳,他眼神一黯,手紧握着酒杯,强忍着自己暴躁的脾气。 姜国使者哈哈笑道:“王后也时时记挂着与艺王爷之间的兄妹之情。” 听罢,永霆只能勉强一笑。知兰是他的妹妹,是容贵妃的亲女,要是当时他的权力没有旁落,他怎么舍得让她嫁到那偏远之地?良缘?要是知兰嫁的是京城的贵公子,自是比那荒芜的地方好很多。 诺煦看了永霆一眼,低声道:“知兰的日子过得不错,你也不要担心了。” 座上的淮钧在夜光中瞥了永霆不忿的表情一眼,又别开头去,举起杯,与使者痛饮。他的酒量本来不错,只是他一心求醉,自以为醉了就能另觅天地,不必再苦愁于陈璞对他的痛恨。于是酒过三巡,他就不胜酒力地撤宴了。 董靖扶着步履摇晃的他,而一群宫婢和太监则簇拥他们回宫。他们一边走,一边听到他在碎碎念,但是他的声音太低,她听不清楚,也不勉强自己去听。 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来,睁大了眼睛,像是从酒醉中突然清醒似的。 他问董靖道:“璞儿是不是走了?他是不是离朕而去了?” 董靖愣了一愣,下意识答道:“没有,他在昭和殿……”等她回过神来时,她立刻抓紧淮钧的手臂,说:“圣上,你别担心,我们还是回宫休息吧。” “他真的在昭和殿吗?朕要去昭和殿看他!”淮钧甩开董靖的手,径自往反方向走了,董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马上命人跟上淮钧,而被遗留下来的她只能悻悻然地回去凤仪宫。 几个太监很快就追上了淮钧,但是一到了昭和殿的寝房,他们就被淮钧拦了在殿外。淮钧则跌跌撞撞地进了寝房,关上门,来到熟睡的陈璞的身边。 “砰”的一声,他放松自己,坐到了床上,而陈璞只是翻一翻身,没有醒来。 他的手摸上了陈璞的脸,喃喃自语道:“璞儿,你还在,你会一直在我的身边,对不对?” 他轻抚着陈璞的眉毛,柔声说:“我没有要宋乐玉的命,你这么重情义,我怎 分卷阅读203 分卷阅读203 分卷阅读20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0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04 么可能要他的命?”他又扫过陈璞密长的睫毛,再摸到他的双颊,叹道:“可是你这么重情义,为何不重一下我们的感情?” 他“唉”了一声,又无奈地说:“我不怪你,我不是怪你。” 他就这样看着陈璞,用一双醉眼看着陈璞,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他最爱的人就在他的面前,没有离开。今夜是良辰,熟睡的陈璞是美景,若然酒醉能醉得出这样的良辰美景,恐怕他往后就会卖醉为生。 想及此,他就不禁自嘲一笑。终有一天会醒,终有一天…… 他在模糊的意识中想起陈璞终有一天会离他而去,因为宋乐玉离他而去,他惊得睁大眼睛,盯着陈璞,有一句话涌到他混沌的脑海里,格外地清晰。 --占用他,占有他,他就属于你的。 这个不是初起的念头,他们早就想过终有一天要互许终生,而他知道,到了那一天他们就会紧密地结he。那是一件神圣的事,他们把爱情投放于此,用他们的身体来承受他们炽热的爱情。 在这人世间,最亲密、最心血交融的结he莫过于此。 他扯开自己的腰带,脱去自己的外衣,内衣,又扯开陈璞的亵衣,迷蒙中他好像回到了那一夜洞房花烛,他在意乱情迷中把身下的董靖错看成了陈璞,只有这样他才能彻底感受到欢ai的美好。 但现在不同,他底下是陈璞,不是别的人,是他最爱的陈璞! 他一手覆在陈璞的瘦弱的左胸,这段时间陈璞瘦了很多,此时他手掌好像放在骨头上,但是他掌心彻底包覆着、感受着那突起微硬,犹如小豆一般的ru头,也是这一直隐秘在衣服下的东西使他确凿地感受到这一切的美好。 他的kua下有了反应,陈璞在同一时间醒来了。 陈璞先是迷糊地睁开眼睛,等到他看到面前熟悉却放大的脸孔,又感觉到压在身上的体重时,他吓了一跳,惊呼出声,然后用力地把淮钧推开。 “璞儿,别推开我,不要离开我。”淮钧分别压住他的双手,然后重新把他压住,少了双手的他只能低下头,改以舌头you走在陈璞的身上。 胸膛上异样的触觉使陈璞惊恐起来,但是他却挣扎不开淮钧对他双手的压制,他只能挥动双腿,又被淮钧压制了,他只能呐喊道:“放开我、放开我!你放开我!” “璞儿,不要害怕,很快我们就不会再分离,我们从今以后都不会再分离了。”说罢,淮钧就对陈璞的胸膛又tian又yao,一条腿则摩ca着陈璞的kua下。 陈璞却被恐惧淹没,只觉得好像被千只万只虫啃咬着身体,要把他浑身咬得腐烂似的,他只能拼死挣扎,抵抗,但是他的身体在这些天来被他百般磨折,越来越虚弱,又怎么抵抗得了淮钧猛烈地攻势了? 呐喊变成了咆哮,他咆哮了一声,大声地喊道:“放开我,救我!滚,你他妈的给我滚!” 只要一想到怀里的是他渴望拥有的人,只有一想到他把陈璞占有了就能把他牢牢地留在身边,他那kua下之物就只能是迸发不住地涨硬,火热。 他嘘了陈璞一声,说:“璞儿,你乖一点。”接着他扯开了陈璞的亵裤,也把自己的脱下了,在同一时间,阿福冲了进来。 阿福以为陈璞发生了什么危险,一进来,就看到淮钧压在陈璞的身上,两人都是赤luo的,他惊得转个身,正想夺门而出的时候,听到两把声音重叠在一次,各自吼出:“出去!/救我!” 淮钧不满好事被打扰了,陈璞只想这一刻有一个好心人来救他。 “圣上……”阿福背对着他们,开口劝道,却被淮钧愤怒地打断了。 “我说,马上给朕出去,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能进来!” 结果阿福有这个好心,却没有这个能力,他只能痛着心离开寝房,却一直站在外面没有走。 他走了之后,淮钧便轻声细语地说陈璞说:“,没事、没事了,没有人可以分开我们了。” “不要、不要……”陈璞不断地摇着头,扭动着身体挣扎着,又乞求淮钧:“淮钧,不要这样,我会恨你、你这样对我、我会恨你的……” “璞儿,你不会恨我,我们既然相爱、你怎么会恨我?”淮钧低笑了一声,然后松开陈璞的手,抬起他的双腿。 陈璞一双手不断地推开淮钧,推了两三下,那五指便弯曲了起来,挖了淮钧几道深得见红的伤痕,伴随的是一声凄厉,尖锐得插入墨色云层的叫声,宁静的夜里被划破出爱、又生出了恨,让无数的恶鬼闻声而出,放肆的人更加放肆,绝望的人了无希望。 站在门外的阿福被连续不断的叫声吓得掩住了双耳,但他还是听到叫声中的恐惧、绝望、悲催。那声音越是沙哑,那些败坏的情绪就越是不能挽救。阿福只能害怕得蹲在地上,把双耳掩的更紧,可是他听不到,难道里面的人就不再受这血肉之苦吗? 宫门外的艺王府,永霆看着漆黑的天空,请明珞原谅他的自私;范府里的范绍谦正坐在书案前,想着把陈璞救出来的方法,决意明日硬闯昭和殿一次;庆王府里,旻轩收下了姚子余的一颗佛珠,同时把放在锦囊里的剩余两颗还给了他。 而昭和殿的寝房里,那个口口声声不会伤害陈璞的人正在他的身上驰骋,不管低下鲜血横流,只知道这是相爱的人最神圣的一次结he,仿佛有了这一次,他们就能获得天长地久。 陈璞却疼痛的一脸狰狞,明亮的双眼暗淡无光了,却又张又缩,只是他已经失去了叫喊的声音,又没了反抗地力量,他任由淮钧在他的身上肆无忌惮了。 他的意识越飘越远,好像站了在房内,面前有一个小男孩对另一个受伤的小男孩说:“从今以后我来保护你,你就不会再痛了。”然后门外小男孩拿着刀子捅着另一个受伤的小男孩,鲜血淋漓。 下一刻,他已经麻木的gu间感受到一股迸发,而后一个人瘫软在他的身上。 他望了望门内门外的男孩们,最后站在房内的他,伸手将门关上。? ☆、第六十九章(上) ?  陈璞是在疼痛酸软中醒过来的,腰部往下的火热般的麻痛把他从浮浮沉沉的梦境里唤醒。 他张开眼睛,稍微挪动一下左手,却牵连左肩的旧患发作,动一根手指也十分痛苦,只得无力地放松自己,瘫软在床上。但是他动作放松了,身体却还是难受的厉害。除了股间被撕裂的痛楚,还有皮肤像被烙红的针刺着的疼痛。 他伸一伸舌头,舔一舔干涸得绽开的唇瓣,只是越舔越干,连嘴里也干得苦涩。他就像是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极需要一口水,可是上空的太阳又毒又热,面前则尽是黄沙飞舞,既找 分卷阅读204 分卷阅读204 分卷阅读20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0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05 不到水,上苍也不怜他。 不过他不是迷途的旅人,其实只要他一扬声,阿福就会进来为他倒一杯水、两杯、三杯……只要他扬声。但是他只是一直舔着自己干燥的唇,一声不发,他不愿意让人知道他醒来了,他不愿让人看到他这一副被糟蹋得半死不活的模样。 他的脑袋混杂了很多东西,多得他数不清、想不清,多得像空白一样。 倏然,门被推开了,一把轻柔的声音响起:“陈璞,你醒来没有?” 一听,原来是阿福,陈璞连忙闭上眼睛,装作还没有醒。 进来的阿福紧张地靠近床,看了陈璞一眼,却没有勇气走得更近,他只是看到陈璞紧皱的眉就内疚至极,更违论靠到他的身边,毁坏他较为安宁的睡梦? 他知道陈璞昨夜承受的痛苦,叹了一口气,就悄然退去,好让陈璞多睡一会。 这时已经是中午了,恶毒的太阳悬了在正空,穿过薄薄一层的窗纸,射进寝房里,晒得陈璞更觉头昏脑胀,以致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疲累和疼痛把他脑海里的所思所想糊成一滩泥浆,昏昏沉沉的,不到一刻,他又重新陷入了睡梦,而一身的疲惫和剧痛就化成厉鬼,侵入了他的梦,睡的不安稳,又无力起来,只能被它们沉重地压迫着,追赶着。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阿福又进来了一次,陈璞还是没有醒。 他轻轻地叫道:“陈璞、陈璞,是时候起床了。” 只见陈璞紧锁着眉头,动一动身,然后开口,却什么都没有说。阿福知道他还没有醒来,不禁疑心起来,再走近了一些,便见他满脸通红,他吓了一跳,走到他的床前,弯身摸一摸他渗着汗的额头。 一摸,他就被滚烫得收手,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冲了出去,命人马上把太医找来。 陈璞就是在太医赶来的时候再次醒来的,他艰难地睁开双眼,此时他的眼睛已是灰暗无光,这些日子把他本来灵动的眼睛折磨的失尽神彩,也使得他看的事物仿若失去了色彩,全是黑白的、全是失去感情的。 他挪动一下手,还是使不出力气,但是他后背都是汗湿,好像做了一场剧烈的运动,他心里想,或许是因为从梦里挣扎醒来而流的汗吧。 “喀”的一声,他惊了一惊,门被推开了。 “吴太医,这边请。”阿福带着太医过来,陈璞连忙闭上眼睛,只听到他说:“陈公子他睡了一天,脸也烫得厉害,吴太医,你快来看看。” 陈璞感觉被人抓起了左手,放在一个软垫上,那人的动作虽然轻柔,但还是使他的左肩一痛,额上冒出更多的冷汗。 吴太医微弯手指,放在陈璞的左腕上,为他诊脉。阿福站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因为吴太医既是皱眉,又是摇头,使得他好不害怕,一来担心陈璞的身体,而来忧惧淮钧的反应。 吴太医又问了阿福几件事,阿福只好把昨晚见到的事说出,最后吴太医交代了阿福几件事,再命他过去太医院拿药就离去了。 一直听着他俩对话的陈璞,等到他们相继离去,就张开眼睛,侧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房,不期然地想起昨夜好比一场噩梦的“欢爱”。 他在宣楼时就知道男子与男子之间如何欢爱,当时也想过要是他不曾离开,他会愿意为了淮钧,献身他的身下,没想到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是如此的痛苦,不是你情我愿,而是淮钧逼迫他的。 那么何来欢,又何来爱呢? 淮钧发泄了他的欲望,陈璞也生出了他的恨意。倘若说淮钧之前只是间接伤害了他,那么这一次,他是直接、直接的撕开他的心。 一个恨字令陈璞好不难受,更觉得这个世界丑恶,身上也像被越来越多的针刺着,又被火烧着,他再次闭上眼睛,宁愿不看。 淮钧正在书殿审阅奏折,一听到太医去了昭和殿,他就抛下书赶过去了。 宿醉的他头还是刺痛的,今早的朝会他也提不起精神,就连听到在姜国的援助下,匈国被打退了五百里也高兴不起来,只一心想着昨夜对陈璞做的荒谬事,既喜且悲。 喜的是他确切拥有了陈璞,一想到昨夜的结合,他心里也是甜丝丝的;悲的是陈璞性子硬,他想不起陈璞昨夜的反应,到底是情迷意合,还是抵死反抗?他不敢想。只是今早看到床上的血迹,他就不得不恨自己伤了陈璞,今天也一直不敢过来。 他到了昭和殿时,就见阿福捧着一个木盘,盘上有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打算进去寝房,他马上把阿福喊住。 “阿福,这是什么药?” 见到淮钧,阿福一颗心脏就不胜负荷地剧烈的跳动起来,他连忙回答道:“禀圣上,太医说陈璞发热了,这是退热的药。” “除了发热,璞儿的身体还好吗?”淮钧微红着脸,尴尬地问。 比起淮钧这个当事人,阿福更是困窘得双颊通红,他把木盘举到淮钧的面前,说:“这还有太医开的药,外敷,用来、用来涂……” 他怎样也说不出那个部位,淮钧只好接过话道:“朕明白了,你交给朕吧。”说罢,他就接过阿福手上的木盘,进去了寝房。 他把木盘放到床前的木桌上,然后拉来一张木椅,坐到熟睡的陈璞的身边。他看着陈璞愁眉深锁的样子,不禁抬手摸一摸他的双眉,希望为他解开这一个锁。 今早他一早就醒来,也亲自为陈璞清理好身体,一看到那尽是暗红血迹,撕裂的后庭处时,他只能责怪自己的不温柔,这么的第一次,他不应该酒醉行事,他不应该这么的粗鲁。 蓦然,陈璞开眼了,淮钧的视线一触碰到他无神的眼睛时,就吓得把手收起。 “璞儿,你醒了,来,我喂你吃药。”他把那黑漆漆的药端来,再拿起汤匙,打算一口一口地喂药。 陈璞眨了眨眼睛,没有剧烈的反应,也没有推开淮钧。他一口一口地喂,他就一口一口地喝,不像以往喊苦,但好歹接受了淮钧的关心。 淮钧是这样想的,他以为经过昨夜,陈璞终于接受了他。 结果一碗药见底了,淮钧高兴地把碗放回桌上,再握起陈璞的说,情深款款地说:“璞儿,昨夜我太粗鲁了,下一次我会温柔一点。” 听罢,陈璞的瞳孔扩大了一圈,他张开嘴,正想说什么,但是什么都说不出,只能无力地闭上嘴巴。 “来,璞儿,我帮你涂药。”淮钧拿起那银色的小盒,一打开,就是白色的药膏。 他伸手打算把陈璞盖着的被子拉开,却见陈璞的手一直压着被子,不让他拉开的样子。他轻笑道:“不用害羞,涂了这个药,快点好。” 但是陈璞还是没有松手,只是发热的他怎么敌得过淮钧的力气,他只能咬着下唇,一脸悲愤, 分卷阅读205 分卷阅读205 分卷阅读20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0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06 淮钧还误以为陈璞只是害羞而已。 但是当淮钧的手碰到陈璞的亵裤时,陈璞终于“啊”了一声。淮钧转头看他,只见他张着嘴,“啊”、“啊”的不知想说什么,这时淮钧才看得出他的异样。 他轻声细语地问:“怎么了?” 陈璞还是“啊”、“啊”地说着话,声音是沙哑的,而他则越来越急,急得抬起手,拍打着自己的胸口,最后他流着一头汗,才终于说出了一个“不”字,但是有再说不出一个字了。 这一刻他们都睁大着眼,看着对方,都反应不过来。直到淮钧终于清楚陈璞的异样,他就大喊了一声,道:“阿福,传太医!” 这一喊,同时把陈璞的神志喊回来,他说不出话,他说不了话了。他自嘲一笑,明明受伤害的是他,为何他还要遭受这样的罪?但是转念一想,这或许也是好事,他说不了话,也就顶撞不了淮钧,日子就能这样过下去吧? 但是他不甘心,他恨淮钧,他恨这座皇宫的一切,所以他依然张着嘴巴,尽力地说出了三个字,“别”、“碰”、“我”。 这三个字均是隔了一段时间才说得出声,但是淮钧还是听得清楚,一颗心还是痛得厉害。原来他昨夜是伤害了陈璞,而陈璞不原谅他,而不是他一心以为的相爱、结合。 他苦笑一声,说:“你那里伤了,怎样也要涂药,乖,我只是涂药,什么也不做,好吗?” 他知道陈璞的答案一定是不好,所以他也不等他的回答,径自脱下了他的亵裤,为他反转身体。他知道陈璞此时没有力气,反抗不了,为了让他快点痊愈,他只好不顾他的意愿,为他涂药。 等到他把药涂好了,陈璞双眼已经是羞愤得通红,淮钧叹了一口气道:“璞儿、我、我……”来到此处,他也像一个哑巴,“我”来“我”去,硬是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心疼地把头伏在陈璞的身边,犹如一个罪人跪了下来。 陈璞闭上了嘴巴,不说话,但是他忍着痛,抬起了手,摸着淮钧的头发,在心里说--我恨你。 淮钧似乎听到陈璞心底的话,他悲哀地说:“不要恨我,璞儿,不要恨我、我昨夜、昨夜……”他想解释一切,但他记住了一些片段,又记不清所有,他不知从何解释。 他的话使陈璞又张嘴了,“啊”了几声之后,淮钧便听到了一个字--恨。这一个字如雷的劈到他的身上,劈得他焦头烂额,整个人虚软下来了。 为何到头来,他拼尽心思让陈璞回宫,得到一切,换来的却是陈璞的一个恨字?往日的美好到哪里去了,好像是在一天之间忽然不见了,又好像是被他们消耗尽了。 他如此伤害了陈璞,就算找到宋乐玉,又有何用?又有何用?任何的解释又有何用?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淮钧无话可说,只有一声又一声的对不起,他只请求陈璞原谅他。 但是陈璞心里麻木了,这么一声又一声的对不起本来不该出现在他们身边的,它们如此的不合时宜,又有何用呢?他只听着,也无力喊停,他们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一个睡在床上,一个伏在他的身边说着对不起,直到太医来了,淮钧才停了下来,但他和陈璞双目的红肿却是掩盖不了的。? ☆、第六十九章(下) ?  陈璞一脸平静地让太医检查,太医却一点儿症状也查不出来,最后他叹息了一下,说是要多观察几天才能作定夺。那时淮钧正值情绪低落,自怨自责着,便没有怪责太医,只是让他尽快诊断出陈璞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太医走后,他多陪了陈璞一会儿,喂了他吃饭,又为他吃了药,上了药才离去了。他踏出了寝房,却没有立即回去翠微宫,而是喊来了阿福。 “阿福、昨夜、朕……”淮钧欲言又止,过了一会,他才狠下心问道:“昨夜朕与璞儿可有争执?可是朕逼迫璞儿的?” 阿福回想昨夜的事,还有一丝惊惧,便什么都不敢说,但在淮钧的催促下,他只能抖着身,将昨晚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说出来。等到他说完了,两人尽是沈默,只剩下淮钧眼中的一抹哀愁。 良久,那一抹哀愁就化为他的叹息,他说:“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闻言,阿福却没有退下,反而是把心一横地说:“圣上恕罪,奴才有几句话想说。” “嗯。”淮钧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奴才幼年时,家中有一个阿姨,她是一个哑巴,后来听家里的大人说,才知道她不是天生不会说话,而是丈夫和儿子被劫杀了,大受刺激才成了那副模样,所以奴才以为陈璞也是、也是……” 后的一句话阿福说不出口,淮钧就明白地挥挥手,接过话道:“阿福、朕宁愿被璞儿骂,他怎么一句话也说不了?他怎么连骂朕的话都说不出口?他是恨朕,恨得连话都不愿意说了,是不是?” “圣上,陈璞心里有你、他心里还是有你的!”阿福着急地说,“他是因为心里还有你,才如此、如此……唉!圣上,感情这回事奴才不懂,可是陈璞心里还是有你的!” “朕知道,朕一直以为终有一天我们会和好,只是现在……”淮钧苦笑了一下,然后抬起步伐离开了,把剩下的话留给软弱的自己。 --只是现在,他已经没有这个把握了。 他刚回到翠微宫,就被告知兵部的陈侍郎正在书殿等他。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勉强打起精神,过去书殿,只见陈侍郎面前正放着一推奏折。 “微臣参见圣上。”陈侍郎笑得一脸谄媚,然后把奏折捧到淮钧的书案前,说:“圣上,微臣愚昧,不知这事是否可办。” 淮钧拿起奏折,逐张细阅。看了一半,他就知道这是对他有利的喜事,可是他为到了陈璞的事,却半个笑容都没有,看得那陈侍郎有些慌张。 当淮钧看完了最后一张时,他绷紧着脸,令道:“办!” 陈侍郎松了一口气,马上请求了淮钧的圣旨,然后退去了。而疲累的淮钧则往椅背摊去,盯着桌上的奏折,在一个晃神之间,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苦心都是白费的,原来失去了陈璞,就算得到了所有都是食之无味的。 可惜现在已经来到弃之可惜的阶段,那个念头也只是一晃而过而已。 淮钧的旨意一下,陈侍郎就带着兵马,直冲到京城内的彭府,而早料到这一劫的彭大将军早已坐在前堂里,气定神闲地等着宫里的人过来。他们一来,宣读了圣旨,彭大将军连反抗都没有,直接被拷上手铐,跟着他们走了。 彭大将军是朝中元老,虽然膝下无子,晚年才得女,但是他的门生众多,各据朝中地方大大小小的官位,在民间也挺有民望,所以他被押走的消息一出, 分卷阅读206 分卷阅读206 分卷阅读20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0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07 整个京城就变了天似的,人人都在谈论着这一件事。 这段时间肃贪之潮正热,而彭大将军就是因为贪污的罪证确凿,被逮到天牢去了。百姓之间极大多都是落井下石,门生们也不敢妄动,只求明哲保身,只有极小数的念在师恩,聚在一起,打算力保彭大将军。 树倒猢狲散之事历来如此,身在牢中的彭大将军自知死路一条,也不求人帮忙,只是感慨世事唏嘘,可叹昔日风流,今日潦倒,谁人怜。 而望王府里的诺煦一收到这个消息,把彭梓瑶安慰好了,就立即为彭大将军四处奔走,换来的是人们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往日人们看在望王的面子上,自然是义不容辞地帮忙,可惜到了今天,望王大势已去,他的岳父彭大将军也入狱了,谁还敢帮他呢? 还是只有那些念恩的门生,却只有五、六个人,算来算去,也帮不上什么。诺煦只能奔走了一夜,到了第二天的朝会,一夜未眠的他换上了朝服就进宫了。 一众官员天还没有亮就齐集在朝堂,彭大将军入狱是大事,证明了淮钧是下定决心除贪,要不然…… 众人的视线落到一脸疲惫的诺煦身上,要不然淮钧只是借着这一件事来打击诺煦。 “圣上驾到!” 一句话打破了朝堂里的纷扰,百官全弯身抱拳道:“圣上万岁!” “平身。”淮钧一坐下,就单刀直入地说:“彭大将军一事,相信众卿家都知道了。”突然他拿过旁边太监捧着的奏折,扔到地上,满脸怒气地说:“彭大将军居于高位,竟然知法犯法,这些年来贪得的银两比国库还多!” “圣上恕罪!”百官跪在地上,齐声道。 “恕罪?要是朕恕了他的罪,岂不是愧对列祖列宗,也愧对天下百姓?泰和水灾、谢阳干旱、这几十年来的天灾,他贪了多少?匈国、南蛮、北蒙的每一场战事,他又贪了多少?要是朕恕了他的罪,众卿家不如教教朕,如何向天下万民交代?” 此话一出,众人都沈默下来了,没有人敢开口为彭大将军说一句求情的话。 良久,朝堂里才响起诺煦不同于往日中气十足的声音,而是脆弱的一攻即破:“圣上,彭大将军往日征讨北蒙,控制着北方的局势,有功有劳……” “望王的意思是,彭大将军的功能抵过吗?”淮钧微眯双眼,目光格外地锐利,刺得诺煦更觉无力。 如今这个局面,纵使先帝复生,也是无可挽救的。 “臣不敢。”诺煦硬着头皮说:“臣知道彭大将军罪证确凿,不求免罪,只希望圣上看在彭大将军多年血战沙场,免他的死罪。” “圣上,彭大将军贪污之罪罄竹难书,按律该判处死刑,若然轻恕,恐怕信服不了天下,也起不了警示的作用,毕竟彭大将军居于高位,实在是罪加一等!”旻轩大义凛然地说,半点求情的机会都不让给诺煦,正如诺煦当年也不曾给过机会他。 “圣上……”诺煦正想再开口时,就被淮钧挥手打断了。 “望王,朕明白你与彭大将军有姻亲之谊,可是你既然站在朝堂上,就该以天下为重,岂能以私情为先?”对于诺煦,淮钧早就半点宽容都没有,而如今他与陈璞的感情加剧恶化,他就把所有的气全都撒在诺煦身上,“先帝命你辅政,你却天下私情不分,你可知罪?” “臣知罪、只是……”诺煦还妄想替彭大将军求情,不过一切都是徒劳的,淮钧心意已决,并不给他一丝机会。 “既然如此,朕就罚你闭门思过三天,彭大将军一事,你就不要再参与了。”说罢,殿门被打了,众人看着诺煦站了起来,离开了朝会,也清楚这件事上他们到底该有什么态度。 诺煦一走,永霆和范绍谦也不便再作声,而李丞相早就告老还乡了,朝中纵然有人有心为彭大将军求情,也不敢站出来说半句话,于是彭大将军的刑罚不经户部,直接就判了下来,明说是杀鸡儆猴,只是儆的猴除了贪官,还有诺煦。 本来按律彭大将军应该被判死刑,株连九族,不过那时范绍谦站了出来,以彭大将军过去的军功,为他免去了株连九族的刑罚。淮钧仅是挑一挑眉,就应允了,也不管旻轩的讶异。 虽说皇族可以免去株连九族,但是旻轩以为淮钧会借此在挫诺煦的锐气,没想到淮钧轻易地饶过了诺煦。而淮均早有他的打算,他清楚诺煦在百姓间的声望很高,如果他以此伤害诺煦,肯定会让天下诟病,他相信彭大将军的事已经能让诺煦不敢妄动。 最后彭大将军被罚游街三天,第四天午时斩首。望王府里的王妃彭梓瑶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晕了过去,诺煦则无声地跪在地上,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只有身在天牢的彭大将军还是泰然处之,他清楚这一步是必定要走的,要不是他进这个天牢,就是诺煦。他看着天牢的铁窗,摸一把胡子,想起往日在马上奔驰的光景,又想起往日□□的各人。 想不到只是欠了一个恩情,他就要用一生去还,只能说向来钱债易还,人情债难还。 解决了彭大将军的事后,淮钧就觉得朝堂上越见光明,肃贪一事也就告一段落。一下朝,他又赶去昭和殿陪伴陈璞,此时他已经决定什么都不做,只是一直陪着他,只求以一颗真心换回陈璞的感情。 夜里,他回到翠微宫,召见了南起,让他不要再追寻宋乐玉的下落,既然找到他也没有用了,还不如还他一个安宁,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第七十章(上) ?  彭大将军系出名门世家,年少时就立下不少汗马战功,又是□□的一员,加上他刚毅帅气的外貌,当时是上流豪门都看中的乘龙快婿,市井中流传了一句话是这样的--不求闺女进宫门,但求嫁得陈或彭,陈就是陈丞相家的大公子陈逸云,彭就是彭大将军。 后来太子谋逆罪成,□□相继倒台,只有彭大将凭着战功,依然屹立在朝堂之上,就连先帝也对他一如既往地器重。 没想到风光了数十载,竟落得这般潦倒坎坷的下场。 游街的三天是彭大将军人生中最受羞辱的三天,他坐着囚车,手脚都被套上拷扣铁链,从城东坐到城西,又从城南坐到城北,沿路被人用臭鸡蛋、烂番茄扔得一身脏,又被人用尿水馊水泼得臭气熏天。 百姓最忌恨的是贪官,当彭大将军的罪证被张贴到市井中时,他们顿时忘记了他往日的善心义举,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仿佛要把他靠着他们的辛苦钱喂养的血肉筋骨一一剥下,这才解得了气。 结果那三天,任彭大将军早就预料到这一劫也是悲愤难当,无时无刻都觉得自己既然无容于世,还不是死了一了百了,只是他恩情尚未还尽,自然是 分卷阅读207 分卷阅读207 分卷阅读20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0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08 死不得,只得咬牙切齿把这些屈辱吞下。 被罚闭门思过的诺煦天天听着彭大将军受辱的消息,心里也是十分难受,彭梓瑶已是日夜啼哭,莫回川则各方奔走,但求为彭大将军留得性命,但每一天都是无功而回,而诺煦明知一切已成定局,只能在望王府内求神问天,希望有一丝奇迹。 奇迹是没有的,到了第四天,彭大将军午时斩首,而范绍谦拿着一道圣旨来了望王府。那道圣旨是范绍谦进宫为诺煦求回来的,请淮钧念在望王妃与彭大将军的父女之情,让诺煦和彭梓瑶在行刑之前见见彭大将军。 诺煦一拿到圣旨,就带着彭梓瑶到了天牢。 “爹!”牢门一开,彭梓瑶就不顾彭大将军身上的肮脏熏臭,扑到他的怀里,哭道:“爹,你受苦了……” “瑶儿、瑶儿……”彭大将军为人刚硬,但此时此刻抱着爱女,也不禁老泪横秋,但他仍是打起精神安慰道:“瑶儿,爹很好,你别担心。” “爹,女儿不孝,无能救你出苦海。”她从怀里拿出一块丝帕,替彭大将军抹脸,但是那丝帕脏了,他一张老脸却未见干净。 诺煦见状,便明狱卒端一盘干净的水、那一块白布,还有塞了一两银子给他让他买一套新的衣服过来。那狱卒得令后,便马上去了。 彭梓瑶和彭大将军相拥着,哭诉着离别之情,诺煦在一旁听着也簌簌地流下泪来,可恨自己无力挽救什么,而偏偏如今这个局面又与他脱不了关系,真是枉为人婿,枉为人夫。 “爹,女儿知道你是清白的、你是清白的……” 彭大将军心中难受极了,可是又舍不得女儿为他哭的肝肠寸断,只能安抚道:“傻丫头,朝堂上有谁是清白的?你不要怨人,也不要怨望王,爹这一劫过不了,也是天意,但有你认为爹是清白的,爹就死而无憾了,你也不要太伤心。” 两父女相哭相拥了好一会儿,那狱卒就带同了诺煦交代的东西回来了。彭梓瑶拿过那抹布,浸过水,扭干了就为彭大将军擦拭身上的肮脏,而彭大将军则把诺煦叫道面前。 “岳父,你受苦了,是煦儿错了。”诺煦握住彭大将军的手,悲哀地说:“这不是我的本意,我的本意不是如此啊。” “到了这个关头,你还愿意称我一句岳父,王爷,这是我的福气。”彭大将军慈爱地笑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但这是我的意思。” “岳父……”诺煦讶异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彭大将军。 “这次圣上肃贪,怎能一条大鱼都不上钩?王爷,成大事者,必有所牺牲,这些年来你牺牲了不少,你要是停下来就一切都会变成白费,只有你咬牙走下去,那些牺牲的才是值得。”他顿了顿,再说:“这是你爹说的。” 一旁的彭梓瑶停下了手,抹了抹迸发的眼泪,再洗了一次抹布,才继续为彭大将军抹身。 诺煦本来的计划是找一个替死鬼,如今听到彭大将军这番话,他却是难以接受的,“可是这太冤枉你了,岳父,你一世英明就……” 彭大将军打断道:“王爷,朝堂上既然没有人是清白的,那么我如今也称不上是冤枉,你听我说……” 诺煦把耳朵靠到彭大将军的唇边,一边听他的话,一边摇着头,每一次想反驳的时候都被彭大将军制止了,等到彭大将军说完最后一句时,他只得点了一下头,认同了他的话。 “王爷,我与你爹、你舅舅是同窗好友,当年我救不到他们,如今就是为你拼了一条命也是应该的,你不必内疚。” “这么多年来,岳父你做的一切都已经够了,本来我是想……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诺煦擦一擦眼泪,承诺道:“往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瑶儿,岳父,你不必担心。” 突然,彭梓瑶停下了手,格外坚决地说:“爹,女儿就随你去吧。” “傻丫头!别乱说话,你还记得爹跟你说过什么吗?你往后还要替爹完成这个心愿!” 听罢,彭梓瑶就捂着脸痛哭起来,她明知道这是彭大将军让她答应好好活下来的手段,可是她却拒绝不了,曾经她想过的一幕幕美好的未来,如今全都烟消云散了。他们费心了这么多年,结局竟是如此不堪的。 “望王爷,时间差不多了。”外头的狱卒提醒道。 一听,彭大将军就马上把他思索了三晚的话说出:“王爷,那些年的恩怨怎样都好,今后的局面如何都好,你念在先帝对你的养育之恩,你谨记一件事——这天下除了你娘之外,就先帝对你爹最好。” “岳父,你、你何必……”诺煦摇摇头,一脸苦涩。 “往日我怎样都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如果我再瞒你的话,我就太对不起你爹和先帝了。”彭大将军大吸了一口气,咬牙道:“而你舅舅的事,却是怨不得人!王爷,这件事我固执了很多年,到了现在才是大彻大悟!” 诺煦难堪地看着彭大将军,刚才他让他不要白费以往的牺牲,但如今他把一切说了出来,岂不是让他难堪,岂不是让他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有多愚蠢吗?可是他们都知道他已经退不得了,他知道一切只是解了心结,又添了罪恶感。 “时辰到了!”外面的狱卒再次催促道。 诺煦反吼了一声:“闭嘴!”然后对彭梓瑶说:“瑶儿,为岳父换上新衣!” 两人一起为彭大将军换上衣服后,他们就各扶着他的一边走出牢狱,直到他被关上囚车,他们还依然陪伴在他的身旁,以致沿路到刑场的百姓一看到深入民心的望王时都叱骂的话,又停了手上的动作,硬是扔不出去手里的臭鸡蛋、烂番茄。 过了一段路,忽然人群中响起了几把粗暴声音,“望王与贪官狼狈为奸!” “望王与臭狗大将军都是一路的!” “臭狗大将军该死!” “望王该死!” 大多的人忽然都被煽动了,他们张开了嘴,叱骂的话充斥在大街上,一个个臭鸡蛋、烂番茄有被扔到半空,在落到诺煦和彭大将军的身上。但是诺煦却尽力地为彭大将军和彭梓瑶挡住了这些脏污之物,当一盘馊水迎面泼来时,他避也不避,只是闭上眼,被从头淋湿了。 忽然,有人把他护到身后,他一睁眼,只见浑身黑衣的莫回川站了在他的面前。 莫回川说:“王爷,我来迟了。” “谢谢你,回川。”诺煦发丝滴着脏水,只能低着头说。 莫回川凭一人之力,为他们挡下了大多的赃物,一直把他们护送到刑场。到了刑场后,他与诺煦和彭梓瑶站到一边,眼睁睁看着彭大将军被押到台上,跪了下来了,周边是不绝于耳的叫骂声。 太阳到了正空,三人均闭上眼睛,却还是满目 分卷阅读208 分卷阅读208 分卷阅读20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0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09 的血腥涌来。下一刻,彭梓瑶惊呼了一声,晕倒了,诺煦猛然睁开眼睛,把彭梓瑶抱到怀里,然后视线与滚到地上的人头碰触了。 他看着那人头上紧闭的眼睛,突然脑海里浮现了一幕他从没有见过的景象,永宁寺内,纭妃服下毒酒惨死的情景,于是张开了嘴,默默地念起了当时他敲打着木鱼,低喃着的经文。 要是说牺牲不能白费的话,那么他从不牺牲一切又何如?他凄然一笑,可是他如今只拥有“不让一切牺牲白费”这个信念支撑他下去,多么的可悲,多么的可笑。 “王爷,你别太伤心。” “回川,你留下来。”说罢,他就带着一身脏臭,抱着彭梓瑶离开了,而意会的莫回川则走到彭大将军的尸首前。? ☆、第七十章(中) ?  宫外扰扰攘攘,翠微宫内则是飘逸着茶香,两个人相对而坐,好不惬意。旻轩呷了一口茶,脸带微笑,看得出他的心情好得很。而淮均手握着茶杯,嘴角也是上扬的,只是眉宇之间的疲态却浓重的掩盖不住。 “茶是好茶,清而带甘,望王大概会喜欢,不知圣上可有送给望王?”旻轩挑起眉,年轻的脸孔透露着世故的嘲讽。 “望王爱茶,既然宫中来了新茶,自然要送一点到望王府,但听说这几天他是滴茶不沾,稀奇得很。” “稀奇倒不稀奇,烦忧事多,就没了附庸风雅的闲情逸致。” “烦忧烦忧,一杯茶就不如半口酒。”淮钧喝了一口茶,觉得口中苦涩,这句话就不觉投入了自己的情绪。 “只是半杯酒解忧,半杯酒洒进黄土,还不如喝一口茶。” 两个人就话中带话地聊着天,外头的混乱成了他们佐茶的小菜,一句搭一句,为到绊倒诺煦而高兴,而没有想过将死的人的苦痛,真是东边日出西边雨。 有一个侍卫推门而进,见过二人后,随即说:“圣上,望王一路跟在彭大将军的身边,小人已照圣上的吩咐放话,而百姓们正把怨气发泄到望王身上。” “如何发泄?”旻轩感兴趣地问道。 “禀庆王,百姓们把那些臭鸡蛋、烂番茄一一扔到望王身上。”侍卫瞥了旻轩一眼,揣摩了一下,讨好地说:“望王狼狈得很。” 结果如那侍卫预料的,旻轩一听,就乐得咧出了笑容,又在心里暗自恨道--如此难得一见的情景,我真不该错过! “做的不错,你去领赏吧。”淮钧开口道,等到那侍卫退去后,他便对旻轩说:“如今你清楚,这是朕的第一步吧。” 原来今天旻轩过来,是问淮钧到底打算如何处置诺煦。对于旻轩来说,诺煦就是他的心头大患,一天不除去诺煦,他就一天都不能完全安宁。但是淮钧却让他不必急,等到时机成熟,他就会一举拿下诺煦。 “圣上是要他破坏他的名声?”旻轩问道。 “不止,朕是要他身败名裂。”淮钧忽而目露凶光,衬得脸容更加冷峻,他顿了顿,解释道:“望王民望极高,不同于彭大将军,要是朕一下就置他于死地,除了要背负杀兄之名,还有弑杀忠臣之罪。” “话虽如此,可是望王毕竟是个危害,久留不得。”旻轩叹了一口气,说:“可况圣上更不不必惧于望王的声望,只要齐集了他的罪证,他就百口难辨,自然身败名裂。” “你以为朕手上没有他的罪证吗?你以为彭大将军的罪证真是罄竹难书吗?”淮钧摇摇头,嗤笑了一声,“彭大将军只是替死鬼而已。” “圣上的意思是……”旻轩微张双唇,一脸难以置信,但是等到他把淮钧的话消化了,他就没有一丝疑虑,立刻相信了诺煦背后做的一切,然后不忿地说:“真是难为他还装作一副孝顺的样子。”说罢,他又在心底“呸”了一声。 外头又有人求见,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下一刻,进来了另一个侍卫,那侍卫见过二人后,说:“禀圣上,彭大将军已被正法,望王妃晕倒在刑场上,望王在一片嘘声中抱她离去。” “嗯,你退下吧。” 侍卫得令后,就退去了。但是他前脚一走,旻轩还来不及落井下石几句,又传来阿福求见的声音。一听,淮钧的脸色就微微变了,一句“快传”也多了一丝急躁。 “参见圣上、参见庆王。阿福犹豫地瞥了旻轩一眼,然后看到淮钧点头后才说:“陈璞刚刚服了药,睡了过去,大概晚膳时候就会醒来,不知圣上会过去用膳吗?” 淮钧“嗯”了一声,再问:“璞儿的心情有没有好了一点儿?” 说到此处,阿福神情间就有一些黯然,“还是呆呆愣愣的,不踏出寝房,什么都不说,饭来了就吃饭,药来了就吃药。” “你好好看着他,朕一会儿就过去。” 淮钧再交代了几句,诸如为陈璞扇一下风,别让他热坏,还有守在他的身边,让他醒来不至于找不到人等等。等到阿福走后,他的脸色又变得坚硬冷峻,仿佛这是他用力带上的面具,而刚刚那温柔紧张的才是他的真面目。 一旁听着的旻轩从他们的对话中猜到陈璞生病了,不期然地想起姚子余交托他的事,于是在鬼使神差之下,他开口问:“陈璞他……”然而他才说了三个字,什么都没有问出口,他又闭嘴了。 他痛恨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但是他不能痛恨淮钧,所以他把所有恨意都投放在陈璞身上。纵然他已经不干涉他们的感情,可是那不代表他接受了陈璞。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为陈璞说话呢? 他立刻转个话题说:“彭大将军是望王那边的重臣,如今望王是赔上了名声,又断了羽翼,应该有一段时间都缓不过气来。那不知圣上下一步打算如何?” “先找出他的生父的身份。”淮钧眼神锐利,直说:“父皇崩天后,他还如此肆无忌惮,内里一定大有文章,恐怕他的出身也是不简单。” 旻轩就打起精神来问:”那么圣上可有查出什么眉目?” “陈逸云,这就是他的生父。” 乍听下,旻轩还没有反应过来,但下一刻他就激动地站了起身,张开了嘴,却结巴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淮钧皱了皱眉,问:”怎么呢?” “圣、圣、圣……“旻轩拍了自己的大腿,让自己冷静下来后再说:“圣上没有听过此人吗?”当见到淮钧摇头后,他就了然地说:”当年娘亲失宠,就是提了这陈逸云的名字,那时娘亲还以为因为他是罪臣,不能提,所以自己说错了话,但现在想来,竟是父皇禁了所有人的口,就是为了望王的安危!” 看着旻轩一脸愤然,淮钧心中的疑问更加多,他连忙问:“何出此言?” “娘亲跟我提过,陈逸云就是前陈丞相的大公子,当年大公主下嫁 分卷阅读209 分卷阅读209 分卷阅读21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1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10 于他,更是满城的佳话,可惜后来陈逸云犯了谋反之罪,被判抄家斩首……”话未完,旻轩和淮钧就对看了一眼,这才知道诺煦何止是心腹大患,他简直就像是一把放在喉咙处的利刃,再往前一点,就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淮钧用力地握着茶杯,生气得把茶杯握碎了,接着不顾被尖利的碎片划开的皮肉,装作冷静地说:“这件事朕知道了,旻轩你先回去庆王府,加派人手散播他的谣言,要是他聪明的话,就滚出京城,否则别怪朕无情!” 听罢,旻轩就起身告退了,只留下一句:“圣上,要是他有大公主的血脉的话,那么他是留不得,久留不得的!” 久留不得、久留不得,淮钧冷笑了一声,枉莫丞相和李公公明知真相,还求他留下诺煦一命。如此身世的人,怎么能留? 夜里,他配过陈璞之后,就喊来了调查陈逸云身份的南起。他一问,南起就先把这几天查得的东西、遇到的人说出。 “禀圣上,关于陈逸云的身份,知道的人几乎都是上了年纪的,但是他们大多都不愿意细谈,只说他是前陈丞相家的大公子。” “这个朕知道,还有查出什么吗?”淮钧一脸冷静,心里却很是着急。 “小人追访了好几户人,最后遇到了一位陈夫人,她、她……”南起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淮钧的脸色,才大胆地说:“她邀约圣上在永宁寺的西郊一见。” 淮钧先是反应不过来,后来才想起那个拜祭纭妃的夫人,那个在香品楼看戏的陈夫人,忽然他心中一惊,好像触摸到什么答案,然后说:“好,你就替朕约她一个时间吧。” “那陈夫人说圣上一定会见她,就说大后日申时在永宁寺等待圣上。” 听罢,淮钧的双目闪烁了几下,真相好像要破黑而出。虽说他不必惧怕诺煦,可是当年的事,他知道的越多,就想知道更多,好比先帝与纭妃的事、先帝与陈逸云的事。但是他没有想过先帝为何不愿意提起、更不让人提起这些事。 因为那是不堪的、伤悲的。? ☆、第七十章(下) ?  彭大将军正法之后,朝中再没有人议论这一件事,肃贪之事也似乎告一段落,毕竟像彭大将军这样的一条大鱼已经足够起这个警示作用了,朝中恢复风平浪静。只是诺煦借丧事之名,连续几天告假不上朝,淮钧也乐得看不到他。而少了诺煦的朝堂,少了争辩之声,一切都稳定下来了。 到了大后天,淮钧早早就下朝了,一下朝,他就放下公事过去昭和殿。那时陈璞正在阿福的看视下用着午膳,他不吵不闹,只是一口一口地吃着,但从他木无表情的一张脸可见他依然是吃不知味的。 好像在失去声音的同时,他也失去了他的味觉,不止是舌尖上的味觉,而是他也感受不了这世间的喜悲似的。 淮钧过来之后,阿福就知趣地退去了。 他凝神看着陈璞用膳,一见他吃完饭,就为他端来一碗汤,热切地说:“璞儿,喝汤吧。” 陈璞正眼都不看他,只是接过碗,乖顺地喝起来。 等他喝完了,阿福同时把药送了进来。他看着那黑漆漆的药,皱了皱眉,却依然只是接过碗,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把药喝尽。 往日陈璞一见到汤药一定会避得远远的,要淮钧又劝又哄才愿意喝个半碗。如今陈璞虽是一声不发地喝着药,但淮钧依然柔声细语地哄着他。 “喝了药,就早点康复,到时候你要打我骂我,我都随你,你乖乖地料理好身体。我发誓不再伤害你了、我发誓以后会对你好好的。”这番说话淮钧重复了很多天,陈璞还是没有反应。 他那颗因淮均麻木的心,已经不能为淮钧起什么波澜了。 见他喝完药,淮钧就说:“来,璞儿,我来为你上药。” 听罢,陈璞便放下了碗,径自走到床边,脱下裤子,然后趴在床上,微微分开双腿,,双眼呆呆地凝望着前方,等待淮钧为他那已经不那么痛的伤口上药。 从起初的反抗,到现在的顺从,只是他已失去挣扎的力气。他是这么想的,与其白费力气,还不如随得淮钧吧,免得他又硬来,大家都累。 淮钧捲起衣袖,沾过冰凉地膏药,一手轻轻地推开陈璞半边的屁股,再为他涂上药。这一刻,淮钧觉得自己与陈璞的距离是最接近的,不过只是身体上的接近,两颗心的距离却遥远的很,但至少他还能碰触到他的身体。 上了药,陈璞还不能翻过身,淮钧就坐到一边跟他聊天。 “璞儿,待会我回过去永宁寺一趟。”淮钧讨好地问:“你要一起去吗?我们还可以出去走走。” 听到可以出去,陈璞就不禁睁大了双眼,看向了淮均,显然他对于这个提议是动心的。但是他难得多了一丝光明的眼睛很快就暗淡下来了,他想起纭妃一定会怪责他不好好对淮均,他无颜见纭妃,于是他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被拒绝的淮钧只能勉强一笑,摸了摸陈璞的头,安慰他也安慰自己到:“你的伤口肯定还痛,等你康复了,我们再出去玩。” “你喜欢扬州,我们就过去扬州。” “举凡是你喜欢的地方,我们都可以去。” 淮钧忽然轻笑一声,状似轻松地说:“可能我们会遇到宋乐玉,那时候你就会知道我没有骗你。”只是说到最后,他的神情也难免黯然起来,“璞儿,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原谅我,对不对。” 说罢,他就沈默地等待着陈璞的答案,可是过了很久,陈璞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本来对此刻的他来说,应该狠下心肠摇头的,但他又不禁想,倘若宋乐玉真的没有死,倘若淮钧在强迫他之前让他见宋乐玉,他肯定会原谅淮钧的,但现在说这一切都太迟了。 只是他没有摇头,已经给了淮钧一丝希望。 淮钧陪着陈璞聊天,直到他睡过去了,他才动身回去翠微宫,换上衣服,出宫到永宁寺去。那是还没有到申时,他早了一个时辰过去,打算先看看纭妃。 那时明心大师刚巧跟弟子们讲完经,一出庵堂,就看到淮钧,便过去打了一个招呼。 “明心参见圣上。” “大师请起。”他降低声俩道:“朕今天过来看看母后,不必张扬。” “圣上真是个孝子。”明心大师衷心地说,毕竟淮钧已经把纭妃的牌位恭迎回太庙,但他还是时不时过来一次。 “大师见笑了。”淮钧客气地笑了两声,再说:“这段日子朝中太忙,难得空出了一天的时间,便过来看看母后。” “难怪圣上的脸色看起来有点不好。”明心笑道:“圣上忧国忧民是一件好事,可是也要注意身体,才能长治久安。” “谢谢大师。 分卷阅读210 分卷阅读210 分卷阅读21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1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11 ” “明心也不打扰圣上,先行告退了。” 淮钧盯着明心离去的背影,忽然脑海里浮现了几句话,于是他喊着了明心,“大师,请留步。”说罢,他就走到明心的跟前,道:“大师,朕之前在街上算了一个命,请大师为朕解一下。” “请说。” “那算士给了朕四句话--须知前是崖,岸在回头处。叶若无轻重,苦尽终甘来。” 明心听罢,思量了好一会儿,心里想,这世间多的是江湖骗子,可是一句叶若无轻重,就使他认为只要那人不是胡说八道的话,就肯定是开了天眼的奇才。 “此四句都是浅易的意思,以圣上的学识,不会解不了,只是圣上明了意思又不愿意相信。”明心直言道,又问:“圣上可记得一句叶落千斤重吗?” 淮钧木然地点点头,竟被明心说中了一半心事,但是他还是不明白那句话,叶落自然是轻的,又怎会重。 “要是那四句话圣上解不了,当时就问了那算士。要是圣上解得了,此时再问明心,便是参透了个中的东西才更想不通透。”坦白如明心,在淮钧面前也是实话实说的:“圣上是不明白该否回头?” 这句话像马鞭一样打落淮钧的心房,随即想到了陈璞变成了这副模样,他竟是事事都少了大半的兴致,再高兴的事都是上扬的了嘴唇,却盖不住眼中的憔悴。为到陈璞,他是否应该回头? 不能。 他又随即有了答案,他苦心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说回头就回头? 他摇了摇头,答谢道:“谢谢大师,朕也不打扰大师了。” 别过明心后,他就怀着犹豫不决的心来到西郊。其实从他选择今天应约,就表明了他继续下去的决心,他又犹豫什么呢? 他来到纭妃的坟前,鞠了三个躬,突然想起刚及冠礼时,他见了纭妃,纭妃说“那个位置不能求”,后来又留下了“别执着”三个字。这两句话他往日都没有记在心里,却在得到一切之后,站在纭妃坟前,想得清清楚楚。 他站了很久很久,很久之后才张开嘴,叹息道:“母后,璞儿生气了,我伤害了他,他不原谅我了。” 话音一落,身后就传来一把粗哑的女声:“参见圣上。” 淮钧回头一看,正是那在香品楼看到的那位陈夫人。 他答道:“陈夫人,你我又见面了。” “民妇听闻圣上在追寻陈少爷的身份,才夸下海口圣上一定会应约,请圣上恕罪。”陈夫人微笑道:“没想到事隔这么多年,陈少爷这个名字还会再被提起。” 对于这个陈夫人,淮钧很是疑心,可是当年满门抄斩,诺煦年幼又有先帝庇护,逃得过也算说得过去,不可能连嫁作陈家妇的大公主也能逃得过。 于是他问:“陈夫人是陈逸云的……” 话未完,陈夫人就打断道:“民妇可高攀不起陈少爷,先夫是陈少爷的潦倒亲戚,我们就是沾陈少爷的光,人们才专称我们一句陈老爷陈夫人。” 淮钧虽不是很相信,但还是稍稍放下心来,他问:“既然陈夫人是陈逸云的亲戚,为何又愿意把他的事情告知与朕?” “圣上可记得民妇说过,我与茹纭自幼相识?”她面向了纭妃的坟墓,眼眸中是不可压止的悲伤,“我与茹纭是表姐妹,小时候我常常过去郑府串门子,后来我们相继嫁人,却偏偏都过得不美满。我的事就不必说了,茹纭过得不好,只是嫁了一个心里有人的夫君,可是她心肠好,从没有怨过陈少爷,只是我替她不忿而已,所以圣上既然想知道陈少爷的事,我觉得为了茹纭,无论如何也该如实告知圣上。” 淮钧半信半疑地问:“既然夫人与母后分属表姐妹,为何朕从来没有听外公说过?” “当年陈家与郑家关系不太好,自从我嫁到陈家后,就与郑家断绝了来往,你外公没有提起我,也是正常的。”陈夫人轻笑了一声,却是满目凄然,“圣上,我与茹纭情同姐妹,在她的坟前,我不会撒谎。” 话已至此,淮钧倒不好再质疑下去,便转入正题问道:“那么夫人既然邀约朕相见,想必会把知道的一切道出,绝不隐瞒。” “自然。”陈夫人应道,把事情娓娓道来,“自从陈家满门抄斩后,陈少爷就成了京城的禁言,先帝不让人提起陈家的案,更不让人提陈少爷的名字,直到他为陈家翻案了,但死者已矣,为免先帝伤心,所有人在莫少爷和范少爷的命令下都不再提了。 “说起陈少爷与先帝的事,我知道的不多,只是从先夫和茹纭中听过一些……”陈夫人把所知道的事道出,淮钧则站得笔直,静静地听着。 陈家是前太子的表亲,所以太子党里,早就为陈家留了一个席位,而陈逸云从小就被培养成太子的左右手。后来莫维、范文厚、先帝与他结识,成了至交好友,许多人都以为陈家要改投当时还是四皇子的先帝门下。 但好日子毕竟是不长的,先帝与陈逸云交恶,莫维和范文厚都先后与陈逸云绝交,并且发延了一股跟太子党对抗的势力,偏偏陈逸云与太子党越走越近,后来还娶了太子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大公主。成了皇族的姻亲,陈家的风光简直是一时无两,但陈逸云却失去了三个好友。 “父皇为何与陈逸云交恶?”淮钧闷闷地问,他一直以为陈逸云最爱的人,没想到原来他们也是越走越远,使他不禁想起自己与陈璞如今的处境。 “这事民妇也不清楚。”陈夫人低垂眼睛,继续说:“后来太子罪犯谋逆,被判死刑,太子党也就倒台了,除了彭大将军和陈家,几乎所有人都被逐出了朝堂。没有想到,等到新帝登基,陈家就被诬陷,陈少爷枉死在天牢,先帝勃然大怒,费了半个月为陈家翻案,陈家几十年来的清誉才能保得住。” 听到此处,陈逸云的身世也算得上曲折,但是却不算离奇,淮钧也不该有什么怀疑,只是他对诺煦的疑心使他不得不想清楚陈夫人话里的每一个字。 过了一会,他问:“那么大公主呢?” “陈家被诬陷时,大公主也入狱了,后来她得知陈少爷的死讯,也在牢中服毒自尽了。” 淮钧忽然松了一口气,直问道:“你可知道望王的身世?” 陈夫人迟疑不定地看着淮钧,深思之后,她才点头道:“当年大公主为保小少爷的性命,把他抱了给我,让我送进宫交予茹纭养育。茹纭心地善良,小少爷既是陈家之后,又是大公主的血脉,她便把他留在身边,亲自教育。” 这个小少爷没有明说身份,但是他们都清楚这个人就是诺煦,淮钧在心中暗骂道--母后心如人美,偏偏养了一只白眼狼在身边。想及此,淮钧对诺煦的恨意就更难消除了。 分卷阅读211 分卷阅读211 分卷阅读21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1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12 但是他与诺煦的恩怨暂且不提,先帝与陈逸云到底又是什么一回事?可是他对着陈夫人,硬是问不出一个字,最后他说道:“有劳陈夫人来此一趟了。” 陈夫人微微颔首,“圣上,茹纭在天之灵一定为你感到欣慰。民妇也不多言,就此告退了。” 她走的时候已黄昏,夕阳把她离去的背影拉得极长,成了纭妃墓碑之下的一个阴影。 淮钧对着墓碑怔然了好一会儿,慢慢地消化着陈夫人所说的话,而后才别过纭妃,缓缓挪动步伐,离开永宁寺。? ☆、第七十一章(上) ?  诺煦的身世已经昭然若揭,淮钧对他的疑心因而少了,却多了戒心,以致他暗地里逼迫诺煦进入绝路的动作越来越多。不过半个月,京城上下就遍及了诺煦的流言,比如他与彭大将军同流合污,不知吞了老百姓多少的钱,又有不同的人出来指证诺煦近年对他们的欺压。起初还有人为诺煦说好话,可是经过彭大将军一案后,这些话很快就被淹没在民怨民愤中。 人言之所以可畏,其中一点就是三人成虎,所以不论诺煦有没有做过那些事,当流言遍及京城,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定了他的罪,而不让他有任何辩解的机会。 他积累多年的民望,就一下子垮了一半,出门要忍受百姓的指责,上朝要背负百官的冷眼,还有防淮钧时不时放下的利箭,真的是日子越来越难过,他平日挂在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剩下一张日渐冷峻的脸。 但旻轩却还是觉得不足够,近半个月来,一下朝,他就走到翠微宫,与淮钧谈论下一步该做的事。一谈,就谈了半天,直到夕阳下了,他才回去庆王府,而淮钧才能抽身到昭和殿。 他走去昭和殿的步伐一天比一天的轻松,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他看到吃着饭的陈璞偷偷笑了一下,那天还比平时吃多了半碗饭。虽然陈璞依然没有说话,但他知道这是一个好开始,他知道他的真心还是感动了陈璞。 这天他过来时,陈璞正在逗弄一只白鸽,一看他来了,就抖了一下手,把白鸽放走了,那白鸽却像是有灵性的,在半空中飞了一会,就停了在玉兰树的枝丫上。 淮钧好奇地看看白鸽,又看看陈璞,如此来回看了几眼,心里就有了个大概。 他鼓起勇气牵着陈璞回去前堂,陈璞也没有甩开他的手,他就越抓越紧,一直到坐下,还是舍不得放开。 他问道:“璞儿,你喜欢那只白鸽?” 陈璞缩了缩手,却被淮钧握得极紧,而他的视线却一直游走在地板上,不点头也不摇头,等到淮钧再问一次,他才看着淮钧,点了一下头。 视线相触的那一霎那,淮钧的心跳就漏了一拍,然后极快地跳动起来。他敢说,这一看比起当日他醉酒与陈璞结合的那一刻更为动人,也更为神圣。 从前他并不知道,原来一个眼神竟比得上一切,也是有了这个眼神,他才觉得自己真的拥有了天下。 在这一刻,没有东西比这个眼神重要。 他立刻讨好地说:“我明日就命人送一个鸟笼过来,免得牠飞走。” 话一落,陈璞的眼神就变得黯然了,视线也随之离开了淮钧。他摇了一下头,再抬起另一只手,强硬地推开淮钧握住他的手。 淮钧连忙用另一只手覆盖在他们的手之上,着急地说:“你不喜欢,我就不送了。” 听罢,陈璞似乎松了一口气,手劲也轻了,内心却是倍感复杂,半个月前那不起波澜的心,好像被开了一个裂缝后,就变成了小洞,然后他的心就软化下来了。 “璞儿,你养一只白鸽也好,让牠陪陪你。”淮钧笑了笑,满目都是宠爱,“你要什么的话,就让阿福去替你张罗,记得把牠养得白白胖胖的。” 陈璞皱了皱眉,心里想,要是把牠养得太胖,牠就飞不起来了。 “你还想喜欢什么动物吗?你在这里闷,多样几只可以解闷。”淮钧一心以为陈璞在昭和殿里感到不自由和闷,如果有了那些小动物陪伴他,一来可以解闷,二来可以转移他的注意。 他却忘记了,陈璞从小都不是太喜欢那些小动物。 只见陈璞又摇头了,他抽出了其中一只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在嘴前挥了两下,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 淮钧马上意会过来,知道陈璞饿了,就把小动物这个话题抛诸脑后,命阿福马上送晚膳过来。 这一顿饭,他吃得格外的舒心,勤快地为陈璞夹菜。陈璞也没有推开,只是埋首食饭,把淮钧加来的菜都吃得一干二净,但是他低垂的眼睛里,却充满了犹豫不定,还夹杂了一丝心虚。 同一时间,在凤仪宫里,董靖则把桌上的放凉的饭菜都推开了,而脑海里只回绕着太监战战兢兢回报的一句话--圣上过去了昭和殿,让娘娘先行用膳。有了这一句话,她就不觉得饿了,满肚子都是火气,添上了醋。 以陈璞的倔强,她以为淮钧终会冷落他,但是一次又一次,被冷落的都是她。在人前她可以装得心胸广大,但是每一夜的孤单都在吞噬她的理智,她更加不明白自己的全心全意为何及不上陈璞对淮钧的伤害。 一旁的宫婢担心地说:“娘娘,凤体要紧,你用膳吧。” 董靖叹了一口气,下一句却语带讽刺地说:“不吃饭的话,圣上就会过来,这些手段本宫都懂得,却错在本宫不屑用。”说罢,她让那宫婢把晚膳再次放好,然后忍着一腹的饱满,吃起饭来。 那宫婢却站在一旁,不嫌事多,只为董靖感到不值地说:“娘娘贵为皇后,当然看不上那些手段,难为昭和殿里的还恬不知耻地做着女子的事。” 董靖皱了皱眉头,训道:“这话本宫听到就罢,对外可不能如此放肆,免得落人口实。“ “娘娘,你心地好,奴婢是为你感到不值。” “本宫知道。”董靖叹息道:“可是你也看到圣上这么紧张他,要是你这番话让圣上听到,就不是一句为本宫感到不值解决的了。” “可是、可是……”那宫婢忽然红了一张脸,然后靠近董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董靖的眉头拢得更近。 过了一会,董靖才缓缓开口,说道:“这事本宫知道就好,暂且不要惊动圣上,也不要把事情张扬出去。” “但、娘娘……”她的话未完,就被董靖挥手打断了。 她虽然不了解陈璞,可是凭这些天来她对陈璞的观察,她可以大造文章的地方多的是,甚至不用她做什么,陈璞也一心念着离开皇宫,才会与淮钧一吵再闹。然而每一次淮钧再生气,还是会退让,一退再退,董靖压根儿就看不到淮钧对陈璞的底线在哪里。因此她不能往作小人,免得赔上了自己,又赔上了 分卷阅读212 分卷阅读212 分卷阅读21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1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13 她与淮钧的感情。 想及此,她就更强硬地说道:“此事不能张扬出去,听到了没有?” 那宫婢唯有点一点头,把临近嘴巴的话都吞回下去,只是应了一声“是”。 淮钧在昭和殿用完膳,多坐了一会,就过去凤仪宫了。他曾经说过会善待董靖,他就会尽力地做。到了凤仪宫,董靖就又惊又喜地出来迎接他,然后夫妻两过去逗弄了念玉一会,享一下天伦之乐。 那时站在淮钧的身侧,看着他温柔地抱着念玉的样子,就恨恨地把那些醋意全盘压在心底,也更加肯定那个小人自己是不能做的。纵然她享天下知荣华富贵,母仪天下,可是诚如淮钧之前所说,昭和殿的事是昭和殿的事,她自知管得了这所后宫,却不能管昭和殿。 而且到了她这个时候,已经是万事都输不起,而她最不能输掉的是淮钧对她的一丝温柔,为了这丝温柔,该忍的她都得忍。 等到念玉睡了,淮钧就放下了她,而董靖则亲自伺候淮钧梳洗、就寝。 淮钧和衣睡在床上,双手压在头下,满脸是止不尽的笑意。董靖看了一眼,问道:“圣上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靖儿,朕高兴的事可多了。”淮钧乐呵呵地说道:“这一关关朕都能过去,当然值得高兴。” 听罢,董靖就把头靠在淮钧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柔声地说:“只要圣上高兴,臣妾也会高兴。” 淮钧伸手摸了摸董靖的头,听得此话,心里也是感动的。下一刻,他微微收敛起因陈璞而来的喜悦,体贴地说:“靖儿,这段时间朕都很忙,要是朕冷落了你,你就直接告诉朕,朕多一些陪你。” 董靖苦笑了一下,她心里明白淮钧再忙,还是愿意把时间拨给陈璞,所以忙是一个藉口,却当不了一个理由。但是她一句怪责的话都不说,只是说道:“圣上政事繁重,臣妾明白的。” “那就好。”淮钧应道,然后摸着董靖的发丝,想着陈璞那一刻与他对看的眼神,沉沉地睡过去了。 至于董靖则是听着淮钧平稳的心跳声,缓缓地睡去了,那时候是她一天之中最安宁最平和的时候,足够给她一个好梦了。 然而好梦只是梦,到了翌日鸡啼时,淮钧就稍稍地起了床,回到翠微宫换了朝服,在一众太监的簇拥下上朝了。 等待他的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而是又一个难关。一关接一关,该如何走,不是单单解决一关如此简单,而是要为到未知的下一关走出最好的一步。? ☆、第七十一章(中) ?  朝堂上,兵部尚书拿着奏折,上前说:“启禀圣上,日前匈国举兵再犯边境,我军惨败一仗,死伤过百,边关呼求镇远将军出兵匈国。” 淮钧面色微微一变,还没有开口,旻轩就早一步说:“朝中事务繁重,镇远将军贵为辅政大臣,不宜远行,何况像匈国这等小打小闹,何须劳驾将军亲驾?至于董少将军,满腹兵书,只差一个实战机会,这次正好让他锻炼一下,。” 底下的永霆早就被收了兵符,只剩下一个虚名,他既然不得志,便作出了一个衰颓的模样,既不附和旻轩的话,也不主动请求出征,但他却以一个怨恨的目光紧盯着那高坐在龙位之上的淮钧。 淮钧知道若然不是自己以明珞胁迫永霆,他一定想为民出征,只是一天不除去诺煦,他就一天都不能放永霆回去。 他沉重地问了一句:“艺王,你觉得呢?” “臣……”永霆说了一个字后,剩下的话就如骨刺哽在喉咙,那些请征的话都说不出口,最后他垂下头,往日的意气风发都已荡然无存,只能违心地说:“政务繁重,既然匈国只是小打小闹,臣就留在京师吧。” 兵部尚书猛然睁大了眼睛,不相信向来英勇善战的永霆竟然退步了,甚至他们都清楚匈国的居心,怎么可能用小打小闹四个字来弱化他们的进迫? 他再环看此时朝中的人,莫、李两位丞相已走,彭大将军已死,诺煦和永霆虽名为辅政大臣,却是淮钧的眼中钉,淮钧既然急于铲除二人,还有他们说话的余地吗?纵然永霆请战出征,淮钧也不会应允,还不如明哲保身吧。 明哲保身,就退一步,不再说话吧。 有人退了一步,便有人进了一步,那兵部侍郎上前说:“圣上,匈国气焰之盛,不过以为镇远将军回朝之后,边境就无人可守,既然董少将军已经镇守于边境,那不如增派兵员,让董少将军出兵匈国,一挫匈国的锐气。” 诺煦瞥了他一眼,目光尽是不认同,匈国易守难攻,所以历来的镇远将军都是以守为主,而匈国才会时不时“小打小闹”的来挑衅一下。要说主动出兵匈国,莫说那位初上战场的董少将军,恐怕连永霆都不能十拿九稳地攻下匈国。 他不认同的,淮钧也明白,不等任何人开口,他就否决道:“董少将军经验尚浅,而匈国之地险峻,不宜进攻。”他顿了顿,问道:“宰辅,你怎么看?” 范绍谦对军事方面并不熟悉,只是这段时间也看了不少兵书,只能大胆地说:“由镇远将军回守边关是上选,但既然镇远将军选择留在京师,那么增拨人手,或者、上一次姜国派兵增援,打退匈国,若请姜国再次派兵,也不失为上策。” 此话一出,本来退了一步的兵部尚书就忍不住,站了出来,“援引姜兵,实非上策,请圣上明鉴。” “臣认为镇远将军即使不能回防,也不能援引姜兵。”一直默不作声的诺煦,终于说了一句话,但他的反对刺痛了不少人的耳朵,激起了他们的赞同。 首当其冲地是旻轩,“匈国与姜国近年多番交恶,而大公主也贵为姜国王后,臣认为请姜国出兵也是可行之选。” 其后兵部侍郎等人也都一一出声,附和旻轩。 此时淮钧却不禁想,要是莫丞相在的话,他又会有何见解?当日莫丞相曾经说过,匈国之患,除了永霆可解,就剩下江怀风,前者又老镇远将军亲自教授,加之守了边境三年,对形势十分了解,后者则是军事奇才,勉强可守,偏偏他执意舍去了永霆,江怀风又不能随意调动,要是换了莫丞相,他会如何做? 再看满朝尽是附和的无能之士,他又想起莫丞相曾经提醒他两派之争,一旦他失衡了,就会助长另外一派。虽然他有心铲除诺煦,但是也不能任由另一派只会反对诺煦,而不作思考。 他挥挥手,让所有人静下来,而后说:“此事朕会再想一想,有事再奏,无事就退朝吧。” 众官员面面相觑,好一会儿,见无人说话了,就一致抱拳弯腰说道:“臣等告退。” 退朝之后,众人都离开皇宫了,只有旻轩一如之前,跟着淮钧回到了翠微宫。 分卷阅读213 分卷阅读213 分卷阅读21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1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14 他坐在书殿中,翻阅着书,等待淮钧换下朝服过来。 淮钧一来,就随手翻了一番旻轩看的书,然后坐到书案前,直接问道:“匈国之事,你认为如何?” 旻轩放下了书,正色地说:“正如范宰辅所言,请姜国出兵也不失为一个上策。” “为何?” 旻轩想了一会,才说:“艺王不能重掌兵权,董少将军又未成气候,就算增派兵士,没有良将也是没有用的,那不如与姜国合作,击退匈国。” “旻轩,你认真想一想,姜国出兵到底是不是良策?”淮钧利眼看着旻轩,使他一时三刻说不出话来,想了再想,便见他摇了一下头。 “援引外兵,到底不是良策。” 淮钧点点头,说道:“姜国以祝贺朕登基为名,主动出兵,朕乐意接受,但是我们不能主动请他们出兵,一来有损我朝威望,二来就算我朝与姜国关系多好,外兵也是不得不防。” “圣上言之有理。” “那么在你看来,除了镇远将军和姜国援兵,还有别的方法吗?” 旻轩想了再想,也想不出这个别的方法,最后只能摇头,等待淮钧的答案。 ”镇南将军就是最好的方法,只是没有到紧急关头,他是不能调过去的;同理,没有到紧急关头,也不能援引姜兵。”淮钧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想到到头来,只有兵部尚书和望王明理。” “圣上,臣知识浅薄,往后一定会勤加读书,绝不再犯如此的错。” “这错不怪你,毕竟你年纪尚幼,而且初进朝堂,很多事情还没有看得通透。”淮钧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再说:“不过望王是个有识之士,纵使我们一心把他除去,但他说的话你也要想一下,不要急着反对,受益的都是你。再者,举朝上下都懂得朕看重你,而不重望王,不要让朝臣们以为只要拍好马屁,就能平步青云,朕要的是真才实干的人,不是要事事附和的庸臣。” 淮钧字字是理,使得旻轩不得不低头反思自己往日在朝堂上的过错。他太过把自己对诺煦的怨恨搬到朝堂上,结果却使自己下了一个不好的决定,今后定不能如此,免得立了一个坏的榜样。 “臣明白了。” “匈国之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等到除去望王,朕就会把艺王调回边境,毕竟除了他,朝中就没有人可以担此重任了。”淮钧叹息道:“唉,朝中无大将……” 忽然有一个侍卫冲了进来,见过二人后就说:“圣上,小人在昭和殿外抓到一个可疑的人。” 一听,淮钧就整个人起身了,然后扔下一句“明天再议。”就急步走了。 至于旻轩则极快反应过来,不顾仪态地大喊了一句:“圣上,等一等!”但是淮钧一步都没有停下,不知是听不到,还是心太急。于是在看不到淮钧回头的一刻,旻轩也动身急步跟了上去。 他的脸色灰白,双唇都是颤抖的,恨不得马上赶到昭和殿,最起码要追上淮钧。可是淮钧的脚步十分快,他让人时时刻刻留意着昭和殿,就是怕陈璞出什么状况,如今来了个可疑的人,也足够是他心惊。 惊的是要是没有人发现这个可疑的人,陈璞会不会出意外。 一到了昭和殿外,答案就浮现了。一个身穿灰绿衣服,身形修长的年轻男子被两个侍卫抓住,不断地抵抗、不断地挣扎,力劲之大,几度挣开了侍卫的四手。 此时,他的脸孔转了过来,是一个相貌俊帅的男子,一双大眼睛充满了光芒,十分好看。淮钧一看,就认出了他。 恰巧旻轩这时已经赶过来了,一看到被侍卫抓住的人,他就一阵晕眩,站了在原地,淮钧的身后。他低喊了一声:“子余。”然后再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在对着淮钧的背影大喊道:“圣上恕罪!” 也是这一喊,使淮钧顿时明白过来。他早就知道旻轩身边多了一个叫姚子余的人,虽然姚子余原本是宋乐玉身边的人,但是他看在庞湛的份上,就由得他们了,没想到旻轩竟然任由他过来了。 淮钧知道这个姚子余一定是不怀好意的,但他又该如何应对? 但姚子余的目光却略过了淮钧,直接看着旻轩,喊道:“王爷,救我!” 旻轩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吼道:“姚子余,你闭嘴!”下一刻又说:“你快向圣上请罪!” 听罢,姚子余才看到淮钧,两个人视线碰上的一刹那,淮钧压下愤怒,命令道:“押进去!”又掷下一句“旻轩,你跟进来。” 侍卫们把姚子余押进了昭和殿的前堂,旻轩则脸如死灰,默默地跟了进去。? ☆、第七十一章(下) ?  侍卫们把姚子余押进了昭和殿的前堂,旻轩则脸如死灰,默默地跟了进去。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走进昭和殿,吓得阿福如临大敌般来到为首的淮钧的跟前。他正想问个究竟,就被淮钧吩咐去叫陈璞过来前堂,他只好偷偷看了那被侍卫押着的姚子余一眼,然后按着一颗快要跳出来的心脏赶过去寝房。 来到前堂,淮钧就坐到座上,旻轩则垂着头,交叉着手站在他的面前,至于姚子余责被侍卫们压着跪下,扰扰攘攘,挣扎不停。 在吵闹当中,淮钧却正眼都不看姚子余,而是严肃地问旻轩:“所以这半个月以来,你就时时进出翠微宫?” “圣上……”旻轩抬起头来,看到淮钧板着脸后又害怕得低下头,身体微微发抖,小声地说:“请圣上恕罪。” “就是为了制造机会让他过来?”淮钧质问道。 姚子余看着旻轩发抖的身,又看淮钧阴暗的脸色,终于了解自己闯了大祸,他不想牵连旻轩,便大喊道:“圣上,这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不关王爷的事!” “姚子余,你闭嘴!”旻轩急得反吼他,然后拙劣地跟淮钧解释:“圣上,姚子余只是只是担心陈璞,想看他一看,请圣上看在他、他对陈璞这一点的关心,饶过他吧。他能够进宫,都、都是臣弟的缘故,请圣上……“ 话未完,他就看着一个人影冲到姚子余之前,跪在地上,张开了一双手把他护在身后。那人脸黄肌瘦,一双大眼睛凹陷在眼窝中,却以坚定的眼神盯着淮钧,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似是被他的眼神震慑住了。 尤其是淮均,看着他护着姚子余的动作,犹如有一颗大石头扔进了他心里,压得他透不过气,压得他比所有人都跪得更低,而他明明是高坐于上的人。 倏然,沈默被一把欣喜的声音打断了:“阿璞,我终于见到你了,你怎么样,你怎么样?我终于不用飞鸽传书给你了,你快让我看看你吧。” 他欣喜若狂的声音刺激了所有人,旻轩头皮发麻地看向了淮钧,只见淮钧不可置信地看着陈璞,却 分卷阅读214 分卷阅读214 分卷阅读21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1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15 开口问道:“旻轩,这就是你想的好办法?” “臣、臣……”忽然,一个念头闪现在旻轩脑海里,像一棵救命草的念头,旻轩立刻说:“圣上,姚子余把宋乐玉没有死的消息告诉了陈璞。” “对,阿璞,乐玉没有死,你不要伤心了。”姚子余激动地说。 淮钧的视线依然没有离开了陈璞,他想起陈璞这半个月来对他的和颜悦色,又想起那只他逗弄的白鸽,然后一切都明白过来了。只是陈璞既然知道真相了,为何不告诉他,不原谅他,不开口说话? 于是他想起了他酒醉的那一晚,不用陈璞解释,也不须多言,凭四个字他就能解释了--为时已晚。 但他此时还是对陈璞微笑着说:“璞儿,宋乐玉没有死,你可以相信我了。” 可是陈璞却似是不领情地别过头去,而事实是那一刻他是对淮钧充满歉疚的,偏偏又记恨着淮钧对他的伤害,又担心着姚子余的安危,就再不敢看淮钧,也不敢示意什么。 他这一个转头,就让姚子余看到他瘦削的一两肉都没有的脸颊,吓得姚子余连声大叫:“阿璞,你怎么这么瘦了?是不是宫中的膳食不好?还是你太担心乐玉?还是他对你不好?” 听着姚子余不分尊长的话,旻轩马上喝道:“姚子余,放肆!” 陈璞连忙回头对姚子余笑了一下,试图使他放下心来。但就是这一看,使得姚子余一颗心像是被五只尖锐的指头紧掐着,疼痛得很。 他记得他们分别的时候,陈璞还是脸色红润,整个人精神活力得很,哪像现在脸容枯槁,两个颧骨突出,眼窝却下陷,还有一双浓重的阴影,往日明亮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比起三年前受伤时还要憔悴落寞。 想及此,想到这由他日夜照顾,好不容易才收获健康的人如今竟然变成这副鬼模样,他就不禁气从中来,正想发作脾气的时候,就被淮钧阴郁悲凉却带着一点希望的声音硬生生地打断了。 “璞儿,你告诉我你原谅我了。”他走到陈璞的面前,近乎乞求地说:“你告诉我吧。” 这么一把凄切的声音引起了人们心中的不忍,陈璞却打了一个激灵,觉得淮钧在以这一点威胁他,要是他不说原谅他的话,他就会伤害姚子余。所以这利害无论怎么权衡的话,他都应该要说一句“我原谅你了”。 陈璞张开嘴巴,试图说出这一句话,结果他还是只能“啊”了几声,说了一个“我”字,又“啊”了几声,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一瞬间,淮钧明白了陈璞心中的郁结根本还没有解,解了宋乐玉那一结,还有他酒醉伤害他的那一结,于是这些结变相系了在他的心底,事已至此,怨谁好了? 也是这一瞬间,旻轩与姚子余终于发觉了陈璞的异样,除了脸容枯瘦外,竟然还落得这个病患,一个好端端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变成一个哑巴? 哑巴--两个字爆发在姚子余的脑海里,他在压抑不住,一举手就把按住他的侍卫推开了,然后愤然地站起来,一手指着淮钧说:“你这个昏君,阿璞这么爱你,你却把他害成这副鬼样子!今天我就要带阿璞走,你要是心中还多多少少有他的话,就放他离开,要不然我今天就是死了,也要带走他!” 后头的侍卫见他这副凌厉的架势,就拔出了剑,围了在他的后头,而阿福与旻轩也立即冲到了淮钧的身边,把他拉开了。 旻轩生气地看着姚子余,骂了一句:“姚子余,你闹够没有?” “要是阿璞不能跟我走,我就一直闹下去!” 他强硬的态度把陈璞吓得胆都要破了,想要阻止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把手伸向后,摸到了姚子余的手,就把他拉住了,尝试把他冷静下来。 侍卫们对他们步步逼近,淮钧却只是沉默地盯着陈璞,陈璞看了再看他,见他没有动作,又一心护着姚子余,于是把心一横退了几步,整个人撞开了那离他们最近的侍卫,然后夺过剑,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再次护在姚子余的面前,决绝地看着淮钧。 那碰撞的一声把淮钧目前的所思所想炸得粉粹,只留下一点知觉让他死盯着眼前的这一幕--陈璞为了一个外人,拿起剑对着了他。 阿福在一旁干着急,喊道:“陈璞,你放下剑,跟圣上好好说一说吧。” “陈璞,你不要太放肆,你这样对你对姚子余都没有好处。”旻轩也看不过眼,大声嚷道。 侍卫们一步一步紧逼二人,姚子余已经有了与陈璞杀出去的决心,陈璞则抖着手,拿着剑,没有想过下一步。 忽然,淮钧命令道:“都给朕退后,要是伤了陈璞半分,朕一个都不饶!”然后,他推开了阿福与旻轩,一步一步地向陈璞走去,陈璞却下意识地退后,他便控制不住地说:“陈璞,停下来!你怕我,你怕我是不是?你以为我会伤害姚子余,你已经不相信我没有杀死宋乐玉,现在还以为我会杀了他!你要是愿意相信我一点点,你就算不求我,我都会为了你放了他!” 这段话的同时,门再次被推开了,闻讯而至的董靖看着内头的混乱,脚步就晃了一下,身边的两个宫婢马上扶住了她。好不容易站稳了,正想大叫一句救驾,却被淮钧通红的双眼震慑住了,又因为他深情的一番话激起了对陈璞的嫉妒,又恨起了陈璞的狠心。 淮钧说得太过激动,以致胸口上下起伏,喘了几口气后,他才冷静下来,自知那件事上有愧于陈璞,便放软声调说:“我知道你在昭和殿里闷,我让姚子余天天过来看你,他不用再鬼鬼祟祟,你们也能聊聊天,解解闷。” 陈璞垂下手,剑指着地下,又低着头不知再想什么。 而姚子余在得知陈璞落得哑巴的情况时,已经决心带他离开,他正想说什么时,就听淮钧哄道:“来,璞儿,把剑给朕,别伤了自己。” “不、阿璞、”姚子余顿住了,眼睁睁地看着陈璞松手,剑就“铛”的一声掉落地上,接着伸开手把眼前的淮钧抱住了,把头靠在他肩上。 陈璞流着眼泪,发出细微的声音哭泣着,像是把淮钧一颗心掐着,却使他又喜又悲。他轻拍着陈璞的背,微笑道:“傻璞儿,哭什么呢,不要哭,不要哭了……” 那一刻,所有人凝神看着这一幕,还有谁能够质疑淮钧对陈璞的感情呢?阿福偷偷擦着眼泪,姚子余沉默下来站到一边,旻轩则是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仿佛这个时候才明白了爱一个人原来就是这样的一回事,至于董靖,看了一眼,就带着人离开了。? ☆、第七十二章(上) ?  第七十二章 “阿璞知道了乐玉和天宝正回去扬州,心情好了不少,气色也随之变好,偶 分卷阅读215 分卷阅读215 分卷阅读21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1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16 然会笑一笑,但是我看着却觉得是强颜欢笑。他在皇宫里过得不开心,我也想拼了一条命带他走,可是他总是说没事没事,要是没事的话,他又怎么还是说不了话?”姚子余搔搔头,对着前方的白衣背影说:“阿福说他有心结,希望我多陪陪他,心结解了,就能说话了。大哥,阿璞的心结到底怎样解?” 那白衣的人回过头来,正是被姚子余称呼作“大哥”的范绍谦。他一张清冷的脸把心中浓烈的担忧削弱了大半,面上虽看不出来,姚子余却懂得他对陈璞的关心。 他们隔天就会约在香品楼见面,姚子余把陈璞的情况毫不遗留地告诉他,他静静地听完后就交代几句话,让姚子余好好开解陈璞。凭这一点,就能看出他对陈璞的关怀。 “我以为璞儿的心结是宋乐玉,原来他的心结是圣上。”·范绍谦叹了一口气,再问:“除了宋乐玉的事,璞儿和圣上可有为了别的事争执过?” “我也问过,但阿璞不愿意说。” “他既然不愿意说,那么这可能就是他的心结。” “对!”姚子余拍了一下手,略微激动地说:“我明天就问问他,他就是憋在心里才憋成了哑巴。” 范绍谦点点头,下一刻又转口说:“他要真的不愿意,你就不要逼迫他。唉,子余,你能陪在他的身边就使他心里舒服一点,不要让他难受。” “大哥,我明白了,只是……”姚子余犹豫地看了看范绍谦,再问:“为何你不进宫看看阿璞呢?阿璞一定很想见到你,圣上也一定会让你见他的!” “以我跟望王的关系,圣上是不可能让我见璞儿的,你也不要在璞儿面前提我,免得让他挂心,与圣上再起争执。”他又“唉”了一声,言语之间尽是无可奈何,只要想到陈璞在宫中受苦,他就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深恶痛绝。 “可是圣上对阿璞那么好,为了阿璞一定愿意让他见大哥你一面。”他顿了顿,再说:“大哥,你没有看见而已,圣上天天都抽空来陪阿璞,一看到我,就问长问短,生怕漏了什么关于阿璞的细节,只是阿璞还是想走,那天给我写了一句话,什么再不走的话,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大哥,我不明白,既然阿璞与圣上之间的误会都解开了,为何就不能好好地过下去?毕竟那时候阿璞为了圣上留下来,也是爱着圣上的。” 听着姚子余一大段的话,范绍谦默默地转过身去,看着微开的窗透漏的一点蓝天,忽然想到了陈璞此时被困在昭和殿的处境,又想起往日在宣楼里他对陈璞的诸多限制,那时候陈璞总是会佯怒怪他管得他太严。 他懂得陈璞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否则凭陈璞对淮均的感情一定是心甘情愿留在昭和殿一辈子,正如当时他把陈璞管得再严,陈璞还是愿意留在宣楼。 过了一会,他才说:“爱深恨切,或许外人看来圣上对璞儿有多好多好,但是个中滋味只有璞儿一个人感受得清楚,有时候谁的伤害都及不上所爱的人的伤害。” 姚子余认真的想了一会,想到旻轩对陈璞的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又想到自己单凭这几天就认为淮钧对陈璞很好,而事实是好与不好,陈璞要的是什么,他们又有谁确切地明白? 他地垂下头,说:“大哥,是我不够考虑。” “不够考虑的是我。”范绍谦自责地说:“璞儿多多少少是因为我的话才决定留下来,要是那时候我多想一层,就应该明白那样的是非之地,任圣上再爱他,还是会成了劫祸。” “事情变成这样谁都没想到,当初乐玉还跟我们说阿璞在圣上身边不会受委屈的,谁都没料到……所以,大哥,真的不能怪你。” “事已至此、”范绍谦难过地摇摇头,再叮嘱姚子余道:“谨记你与我见面的事不要让璞儿知道,等到时机成熟,我就会去见他,你好好陪在他的身边就够了。” “子余知道。”他恭谨地应道。 “还有你在宫中万事小心,别出什么状况,到时候我也帮不了多少。”范绍谦皱眉说,却又不愿意说得太多,一来怕吓到了姚子余,二来宫中人事复杂,多说也是无益的。 姚子余拍拍胸膛说:“大哥,你放心,万大事还有庆王帮我!”一想到那晚旻轩收下了他求情的一颗佛珠,再把另外两颗收好给他,他就看准了旻轩是个口硬心软的人,所以他要真的出了意外,旻轩也一定会帮他。 话虽如此,但是第二天到了皇宫,他还是谨记着范绍谦的话,不敢造次。他一踏进宫门,就四处张望,看不到有可疑的人物后,他才从容淡定的过去昭和殿。然而他走到半途,身后就响起了一把响亮的声音。 “小子,别挡着老夫的路。” 姚子余下意识就侧身,让路给身后的人,那人和一群簇拥他的人就像风一样的擦过他走了。他看着那人的背影,这是疑惑这是什么人的时候,跟在他身边的太监就说:“他是董将军,皇后娘娘的父亲。”那太监有收小音量说:“唉,这段时间皇宫这么混乱,要是让将军知道昭和殿那位公子的事……” 太监越说越小声,姚子余则是完全不关心这个“皇后娘娘”的父亲,以致太监后来的话他都没有听进耳朵,只是一心赶到昭和殿,陪陪陈璞。 至于董将军则是等了很长时间,才等到再次进宫看看女儿,脚步当然是快不可挡。皇后是可以接见亲人的,但并不是时时都可以,几乎一个月只有一两天可以与亲人小聚。 董将军来到凤仪宫时,董靖已经穿上了新衣,抱着念玉坐在前殿。一看到董将军,她就把念玉交给了奶娘,动身迎接他,殷切地说:“爹,你来了。” “臣参见皇后娘娘。”董将军笑眯眯道。 “爹,你快起来!”董靖把董将军扶到座上,然后命奶娘把念玉包给董将军看看。 董将军逗着外孙女儿,呵呵地笑着,一会儿说她的嘴巴长得像淮均,一会儿又说像她的眼睛董靖,到后来又说她的耳朵像自己。最后,总结了一句他的外孙女儿就是长得漂亮。 董靖看着这一幕,顿时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只是心中有一处空虚的地方,而她明白这个空虚是永远都弥补不了的。 到了吃奶的时间,奶娘就把念玉抱走了。外孙女儿一走,董将军就说起了近日在朝中的痛快事,好比是彭大将军已经垮台,又例如他越来越受圣上的重要。 董靖微笑地听着,听到最后,她就说:“这样就好了,爹。” “有你这么乖的女儿,爹自然是好。”董将军爽朗地说。 “可是、”董靖身边一个宫婢忽然插嘴道:“可是娘娘你过得并不好!” “你!”董靖厉眼看了那宫婢一眼,正想教训她的时候,董将军就 分卷阅读216 分卷阅读216 分卷阅读21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1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17 开口了。 “为何这样说?” 那宫婢连忙跪到二人面前,说道:“请娘娘恕罪,就算今天娘娘要怪责奴婢,奴婢也要把事情告诉董将军,免得娘娘在受委屈!”说罢,她就看向了董将军,然后把连日来发生的事说出,什么昭和殿里的那位装委屈,又以身威胁,令圣上把整副关心放到了昭和殿,可怜董靖不懂这些手段,圣上过来凤仪宫的时间越来越少。 听到一半,董靖就喝道:“闭嘴!本宫说过不要再谈论昭和殿的事!” 董将军则皱着眉头,大声问道:“靖儿,这件事你为何不跟爹说?” “爹,圣上与昭和殿里的恩情颇深,不是女儿所能干涉的,这件事爹你听过就罢,不要记在心……” 倏然,她的话被一下拍桌的巨响打断了,只听董将军愤然地说:“靖儿,爹说过人善被人欺,这事要是作罢,你岂不等于把自己的夫君拱手让人?” 董靖脸色一变,心中苦涩的很,她又何尝想把自己的夫君拱手让人,只是她陷在迷惘中,起初觉得自己应该争,但是她很快又明白自己是争不过的。 她脑海里又浮现那日二人相拥的情景,竟是没有一个空隙是她能够介入的,如此的情谊,她到底凭什么争呢?就算贵为皇后,都只是皇后而已。 她黯然地说:“爹,你放心,圣上心中还是有女儿的。” 董将军却不明白女儿心中所想的,只是一半为了女儿,一半为了圣宠,都使他不得不愤怒于陈璞。 “靖儿,你就是太过柔弱,才被人骑到头上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把丈夫让给人。” “就算今天没有了昭和殿里的,他日还不是后宫佳丽三千。当初女儿进宫,就预料到这个情况,爹也说过圣上不可能专宠女儿一人,让女儿记得把心放宽。”董靖叹了一口气,再说:“难得圣上是个有义之人,能够当上皇后已经是女儿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放宽心”的话是董靖出嫁前说的,如今董靖当上了皇后,以董将军的心志,早就把这些话抛诸脑后了。 他驳斥道:“女啊,你要是不争的话,属于你的东西就会一点一点失去,你不能在此时此刻动善心,到头来只会伤害了你自己。” “爹,女儿而没有动善心,只是有些东西争得了,有些东西却是争都争不了得。”董靖苦笑说:“要是人心争得了的话,娘亲也不至于含恨而终。” 董将军大惊,老脸一红,问道:“靖儿,你这是恨爹吗?” 董靖摇摇头,说:“爹对娘一直很好,吃穿用度那一样不是最好?只是欠了一颗心,到底是一个遗憾,也是娘亲告诉女儿的,人心是争不了的。” “靖儿……”董将军正想说什么,就被董靖挥手打断了。 “难道爹又要女儿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去争吗?爹,圣上对女儿很好,女儿更不想成为一个心狠手辣的妒妇,所以昭和殿的事就请爹听过就罢,不要再提。” 听罢,董将军就气呼呼地看了董靖一眼,心里怪责着女儿的不中用,然后大袖一挥就走了。 董靖想起了病榻床上的娘亲,又想到自己此刻的境况,当初她娘让她一定要选一个疼爱自己的人,到头来她自以为与她相爱的夫君却是心中有人,除了这个皇后之位,她什么都争不了。 那么她当初该不该进宫呢? 她想起了当日华清亭一遇,只有会心一笑,一笑过后,便是无限的悲哀涌上,偏偏她还是毫不后悔。 ? ☆、第七十二章(下) ?  却说淮钧下朝就过去昭和殿了,一看到淮钧来了,正与陈璞相谈甚欢的姚子余马上起身把位置让给他,而陈璞则是敛去笑容,伸手把桌上的宣纸揉成一团,再别过头去。 淮钧对陈璞的举动则没有半点怪责之意,而是对姚子余微微颔首,微笑问道:“在聊什么?” “圣上,我们在说扬州的趣事!”姚子余显然正聊到头上,一双眼是半弯的,语气也少了拘谨而多了热情。 “趣事?正好朕来了,你也说一点给朕听吧。”淮钧坐到陈璞身边,再招手让姚子余坐下。 姚子余也不推却,反而大聊特聊起来,心里盘算的主意的是把淮钧和陈璞之间的隔膜捅破。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淮钧都听得津津有味,一室充满了他与姚子余的笑容。至于陈璞则是红着脸,时不时阻止姚子余把他的糗事抖出。 “……那时候我把包儿刚刚捡来,阿璞很喜欢包儿,经常陪他玩耍,教他读书,不过包儿有些调皮,我记得有一次阿璞教包儿写字,写那什么、什么字,然后包儿写了半天都不会,一急起来,就把墨泼到了阿璞脸上。圣上,你要是见到了阿璞半边面都是黑墨,一定忍不住笑出来。”说罢,姚子余还有一点点得意的模样。 “你!”陈璞一着急,口中就蹦出了一个字,然后恼怒地看着二人。 淮钧盯着陈璞,脑海里幻想着他半边脸都是墨的样子,他又肯定陈璞不会怪责那包儿,他一定是忍着一口气,气得脸红,一张脸就又红又黑。想及此,他就笑了一声,继而朗声大笑起来。 但笑到最后,他竟笑出了一点落寞。这些趣事他都没有与陈璞一起经历,而这些都是陈璞在皇宫没有的趣事,他何以这么自私地把陈璞留在皇宫里呢?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心里答道--因为我不能失去璞儿。下一刻,姚子余的话就使他振作起来。 “还有每年的三月十五阿璞都会亲自煮一桌的菜,到城北的亭子不知看什么。阿璞,三月十五是什么特别日子吗?” 一听,陈璞就使劲地摇头,淮钧会心一笑,明瞭于心。三月十五,除了他的生辰,还有别的特别日子么?毕竟陈璞心里还是有他的,这一想就使他的信心牢固起来。 于是这个对淮均来说浓情蜜意的瞬间,姚子余的存在就成了多余,淮钧咳了一声,开口逐人:“子余,旻轩今早没有上朝,似乎是生病了,你今天早点儿回去,照顾一下他吧。” “病了?”姚子余皱着眉起身,低喃道:“他的身体真不好,总是病来病去的。” 停在耳内的淮钧笑了一声,附和道:“是啊,他从小就多病。” “那么阿璞我先走了。”姚子余着急地说:“圣上,小人告退了。” 姚子余走后,两人应该柔情地谈谈话,亲亲热,但现实是他一走气氛就冷却下来,淮钧心了叹了一口气,又周而复始地没话找话说。 “这个姚子余对旻轩不错,庞湛去世后我就怕他身边没有人了,想不到了来了个姚子余。”淮钧轻咳了两声,再说:“听他刚才说的,看得出他还照顾你。” 陈璞点了一下头,本来打算不再作任何反应,但是想了一 分卷阅读217 分卷阅读217 分卷阅读21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1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18 想,这皇宫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要是淮钧念在姚子余曾经照顾过他,也算是一个保障。 他从桌上的一叠宣纸里拿过一张,然后执起笔,蘸墨,写道--当年是他救了我一命。 淮钧睁大双眼,凝神看着陈璞写在纸上的字。 自从陈璞知道了宋乐玉没有死,对淮钧的态度虽然还有些忸怩,但是总算愿意与他交流了,不过说是交流,其实大多时间都是淮钧自己说话,他只是偶然写几句话在纸上而已。 等到他写完了,淮钧果然如他所料,顿时对姚子余生出感激之情,他也顺着陈璞的心意,许诺道:“璞儿,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番话陈璞就是信一半而已,免得感动了,他日二人再争吵,这番话就成了攻击的利器。但是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他再蘸一下墨,打算写两个字--谢谢。 可是他才写了半个字,他写字的手就被淮钧握住了,他怔了一怔,就听到淮钧恳切地说:“璞儿,你我之间不要这么客气。” 陈璞便放下了笔,蘸墨的笔尖在宣纸上印下了墨,从一个点染开成一个圆,就如同握在他手上的温暖向外晕染,染到了他的心,那封闭的心就裂开了一点点,然后他咬了咬下唇,极速把那点微乎极微的悸动按住了,推回到内心的深处。 他转个头看着淮钧,以嘴型说:“我累了。” 淮钧却问非所答,“你用膳了没有?”见到陈璞点头后,他才握着陈璞的手站起来,打了一个呵欠,说:“那正好,我也困了。” 陈璞的身体僵了一僵,下一刻,又听淮钧强调说:“就是睡觉,璞儿,我保证不会再做什么,没有你的允许,我都不会再做什么。”他唯恐陈璞不相信,举手作誓:“就算以后你不让我碰你,我也不碰!” 听到最后一句,陈璞的双耳瞬间就红起来了,脑袋空了一半,没有多想就拉着淮钧的手回去寝房了。到了寝房,淮钧就殷勤地侍奉着陈璞,又替他脱下外衣,又替他盖上薄被,又坐在床边为他扇风。 过了一会儿,等到陈璞陷入了睡眠当中,淮钧才小心翼翼地上床,将熟睡的陈璞搂在怀里。 在二人相拥而眠的同时,姚子余也回到了庆王府。一踏进府中,就遇到管家送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离开。管家送走了大夫,就被姚子余叫住了。 “姚公子,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啊?“老管家笑着问道,他对姚子余的印象很好,自从他到了旻轩身边,旻轩才多了一些生气。 “我听圣上说王爷生病了,就赶回来照顾他。”姚子余脸带微笑,但是皱着的双眉却透露了紧张,“那王爷现在怎么样?” “王爷感染了风寒,现在在休息。”管家提醒道:“王爷交代了我们都不要过去打扰他。” “好。”姚子余爽快地应了一声,然后想起了那日旻轩发着高热,思念亲娘的模样,于是他为免旻轩孤零零地一个人,就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等到管家走开之后,他就悄悄地溜到旻轩的寝房。他蹑手蹑脚地推开门,然后关门,再偷偷摸摸地来到床前。一停下,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旻轩正张着眼睛看他。 “王、王爷……”被逮个正着的姚子余尴尬地搔头道。 旻轩勉强起身,靠着床柱,沙哑地说:“本王说了所有人都不能进来的。” “王爷,我这是担心你!” 旻轩不屑地笑了一声,说道:“本王只是是小风寒,休息一下就好了,你还是回去陪陈璞吧,免得他见不到你,喊打喊杀的。” “你不用担心阿璞,圣上正陪着他。”他拿过一把扇子,又搬来一张椅子,接着坐到旻轩的身边,替他扇起风来。 “我没有担心他,你也不必关心我。”话虽如此,旻轩却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点点风,他本来是想休息的,却热得怎么都睡不过去。 “当然不能!”姚子余反应极大地说。 “为何?” “王爷你对我这么好,你病了,我怎么能不关心你?”姚子余皱起眉来,低喃道:“你说你怎么总是生病呢?” 旻轩假装没有听到姚子余的后半句,只是说:“我可记不得自己对你好过。” “你看你,就是口硬心软,每次说要打我杀我,最后都是放过我,现在还收留我。”姚子余一脸了然的样子:“我能见到阿璞还是多亏你的帮忙,你还给了我佛珠,还有那天不断叫我闭嘴,就是怕我被圣上处罚吧?” 旻轩摇摇头,又嗤笑了一声,“姚子余,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吗……” 姚子余打断道,赤诚地说:“现在不了解,再过些日子就了解了,王爷,你应该给我这个机会,好歹我现在是唯一一个愿意跟你交朋友的人了,那些为你身份而来的不算,我就是真心真意的。” “还真心真意呢,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就是为了宋乐玉、为了陈璞才跟在本王身边。” 姚子余哼道:“我姚子余交朋友不讲出身,只要是对我好的,我都会对他好!我这不是从皇宫赶回来跟你扇风吗?” 旻轩挑挑眉,摆出一副“你就继续幻想,我休息我的”模样,由得姚子余继续在他的耳边吱吱喳喳的。姚子余则一直为他扇风,这只手累了就换另一只,直到他以为旻轩睡了,动作才慢了下来。 过了一会,忽然听到旻轩说:“我小时候曾经掉进湖里,这病根就是这样落下的。” “哦。”姚子余应了一声,下一刻才意识道旻轩是在跟他聊当年,于是他扇风的动作打了,兴致也来了,“我还以为你这是富贵毛病,像我这些穷大的,就是不会生病。” “不会生病不是很好吗?” “好什么?我们不会生病是不敢病,要是病了就工作不了,那时候一天不工作就没有饭吃了。”姚子余并不是自怨自艾,一说完,就打趣地问:“王爷,要是让你选择,你会想有富贵病还是穷健康?” 旻轩想了想,答道:“还是穷健康好。” 对他来说,这富贵病除了是身体的病,还有他不情不愿患上的心病。 这一点姚子余当然是不明白的,只听他说:“这是王爷你没有穷过。” 旻轩听到就笑了两声,没有解释,只是说:“你说说你小时候的事让本王听听吧。” 小时候旻轩都是由他娘说故事来哄他睡的,如今听着姚子余说着童年的事,就像回到了那个被哄着睡的时光,听着听着,他的意识就迷糊起来了。 临睡前,他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娘,轩儿想吃冰糖葫芦。” 姚子余扇风的手停了一下,柔声地应道:“好。” 等到夕阳西下,旻轩才从梦中醒来。那时候床边的椅子已经凉了,坐在上头为他扇风的人也已经走了。 分卷阅读218 分卷阅读218 分卷阅读21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1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19 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他忽然有一点儿落寞,但是他甩甩头,从床上起来了。 他一站起来,就看见前方的桌上放了一串冰糖葫芦。他呆了一下,空白的脑袋忽然涌上了一句话--原来是他。 ? ☆、第七十三章(上) ?  七月廿二,大暑,正值三伏天之中,天气既热且湿,大街上少了行人,家家户户的狗都伸长了舌头,伏在树荫或者屋檐底下,懒洋洋的一动不动,如此的热天真是多动一下都嫌多。 只是就算是暑天大臣们也免不了继续上朝,一大清早,旻轩就领着姚子余进宫,走到一半,二人就分别了,各自往朝堂和昭和殿去。 姚子余到达昭和殿时脸上已经滴答着汗,后背也是黏糊糊的。他先过去前堂,看不见人后就熟路地过去陈璞的寝室,那时陈璞还没有起床,而阿福正在一边替他扇风。 一看到姚子余,阿福就略带惊讶地说:“姚公子,你来了。” “我来早了。”他伸出手,接过阿福手中的扇,说:“我来吧。” 阿福靠在姚子余的耳边低声说:“昨晚陈璞睡到半夜惊醒了,一直到今早才重新睡过去,圣上吩咐了不要打扰他睡觉。本来圣上派了人去庆王府让姚公子今天不用来了,没想到姚公子这么早就过来。” “不来也来了,那就我来陪他,你去忙吧。” 阿福思量了一下,又想到待会要出宫一趟,于是点点头,留姚子余在寝房了陪着陈璞。 姚子余手执着扇,也不嫌闷,一直尽责地为熟睡的陈璞扇风,偶然就为自己扇两下。他盯着陈璞紧皱的眉,虽然不知道他梦见什么了,但也肯定他睡得太过压抑,梦也梦不好。于是他轻叹了一声,心里暗道--真是一个两个都不能让人省心的。 一个是陈璞,另一个就是旻轩了。 他不禁想起旻轩这几天变得莫名其妙的态度,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他那盛气凌人的态度突然收敛起来,友善了不少。而说是莫名其妙,就是因为旻轩甚少对人好,好了一点,就让他觉得忸怩尴尬。 好比晚饭,旻轩一直嫌弃姚子余管不住自己的嘴,太过吵闹,所以一直都是分开吃的,但是这几天却等他一起才吃,而昨晚姚子余一捧起汤,正想喝个痛快的时候,旻轩就喊了一句:“会烫!” 这一句话短而大声,听得出说话的人有一点激动,令听的人困窘地放下碗,一抬头,就看到那说的人双耳红了,一张脸都红了。 想了一会儿,姚子余就把答案想出来了,就是旻轩终于把他当成朋友了。他满意地点点头,笑了笑,手劲也随之大了起来,扇出来的风把陈璞的头发都撩乱了。 陈璞就是被这风打醒的,他睁开眼睛,随即又因为风大吹进眼的缘故闭上了。等到风小了一点,他才勉强再次睁眼,只见姚子余傻愣愣地笑着。 陈璞正想喊他,一开口才记起自己说不了话,只能“啊”了一声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但是显然他是听不到了,陈璞只好坐起来,又“啊”了声,姚子余才发现陈璞醒来了。 “你醒了?要梳洗吧?”姚子余放下扇,问道:“我让人把用具端进来?” “嗯。”陈璞应道。 片刻,其中一个哑巴太监就把梳洗的工具端了进来。陈璞洗过牙,又洗了一把脸,把姚子余赶了出房门后,然后才脱下衣服,抹了抹满是汗的身体,最后换上衣服才把姚子余叫回进来。 姚子余进来时,桌上已经放好了宣纸和笔墨。 陈璞执起笔,蘸上墨,写道--今天这么早? “庆王爷上朝,我与他一起进宫。”姚子余“嘻嘻”笑道:“这时节早一点儿出门,免得到了午时,火炉一样我就不敢过来了。” --的确太热。 “可不是!我记得阿璞你最怕热了,从前在宣楼的时候,一到大暑了你就一直待在厢房,难为大哥命人搬来一大块冰,放在你房里。”想及此,姚子余不得不感叹道:“阿璞,大哥对你真好,我在宣楼那么多年还没有见过大哥对谁这么好。” --对你们也好。 “好自然是好,可是对你特别好。” 这是老实话,从前在宣楼就不只姚子余一个人这么说过,陈璞也很感激范绍谦对他的好。只是现在他们身各二处,怕是想见上一面都很难。 --大哥可安好? “大哥之前受了伤,现在已经好了,他很关心你、”姚子余戛然住口了,他想起范绍谦交代的话,他搔搔头,笑着说:“你不用太担心他,现在最重要的是调理好你自己的身体。阿璞,你总不能哑一辈子吧?” 陈璞掐着笔,想到自己的处境就一阵悲哀涌上喉咙,突然他松开手,咳嗽起来,他用力地拍打着起伏不定的胸口,一呛,一口血就吐了出来,吐了在宣纸上,沾染在那刚干的黑墨上。 姚子余慌忙拿出手帕,递给了陈璞,然后自责地说:“我们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了……”接着他又慌手慌脚地倒了一杯水给陈璞。 陈璞喝过水,顺理了气,胸口出才平复下来。他立刻执笔,写道--没事。 “都是我不好,说什么不好!我马上叫大夫来。”说罢,他就站起来,但刚挪步,手就被抓住了,回头一看,便见陈璞对他摇了摇头,又示意他坐下来。 等到他坐下了,陈璞就逐字写道--要是这一辈子留在这里,哑着倒是好事。 “有什么好!”姚子余激动地说:“你就是一直这么想,宁愿哑着,半点机会都不给自己,才一直都说不了话。” 他这激动因关心而来,陈璞看在眼里忽然内疚起来了,他这么衰颓地过日子,除了辜负淮钧,还辜负了这一个两个关心他的人。可是他一想到那些因他而受伤害的人,还有那被淮钧伤害的一晚,他就真的宁愿永远不说话。 说到头来,都是心结难解。 姚子余勉强平复了心情,然后摸上了陈璞凹陷的脸颊,难过地说:“阿璞,看你这副样子,我不好受。三年前你受了重伤,你说过你会很快好起来,我们宣楼里的人就把他当成宝样地养着,好不容易精神了,现在又打回原形,肉都不剩下几两了。” 陈璞笑了笑,打算安抚姚子余,但现在他的双眼被黑影浓重地包围着,一双眼不再是黑白分明的明亮,而是黄而无神,加上瘦得没肉的脸,结果笑不似笑,难看得很,把这些天来姚子余故意在他面前装得开心的模样一扫而净。 倏然,阿福推门而进,姚子余连忙收回手,让阿福把端来的午饭放到桌上。 “陈璞,是时候用膳了。”他安顿好饭菜,就说:“我待会要出宫一趟,你与姚公子用完膳,就让阿喜进来收拾。” 见陈璞点头了,阿福就放心离 分卷阅读219 分卷阅读219 分卷阅读22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2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20 去了。 阿福走了之后,姚子余也扬起了笑容,转了个话题说:“对了,昨天我收到了天宝的信。”他顿了顿,看着陈璞一下子多了点光的眼才继续说:“他告诉我他和乐玉已经回到了扬州,乐玉的身体也好了很多,还有他们已经把包儿接回来了,他们现在都过得很好。还有他说包儿一看到他们就问我们在哪里,他替包儿转了个话,希望我们也能过得好。” 陈璞眨了眨眼睛,那点光就消失不见了。他推开了饭菜,然后拿过执笔,写道--你骗我。 姚子余看着这三个字呆住了,接着难以相信地问:“我怎么骗你了?你是以为天宝他们还生气你吗?”一看陈璞点头了,他就恼怒地说:“阿璞,现在是你在钻牛角尖,我明天就把信拿给你看!” --天宝应该恨我。 “天宝没有,天宝都希望我们都过得好!” 陈璞抿一抿唇,放下了笔,然后拿起筷子吃饭,如今他已经学懂了逃避。姚子余也气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化悲愤为食量,一致就算陈璞的胃口不好,凭他一人之力,还是狂风扫落叶般一下子就把桌上的饭菜的干干净净,这还是阿福见他来了,特意命膳房准备多一倍的分量。 饭后,那叫做阿喜的哑巴太监就把桌子收拾好了,然后端来了两杯茶。 姚子余一口把茶喝了,在强调说:“天宝希望我们过得好!” 陈璞则慢悠悠地喝了一杯茶后,才再次拿起笔,写道--不会好。 “因为你不放下,也不原谅圣上才会不好。”姚子余想到他眼见淮钧对陈璞的关怀,终于忍不住开口为淮钧说话,也希望陈璞听过这番话后能够想得通,“乐玉没有死,圣上也不跟我计较,这代表了什么?阿璞,圣上爱你,你怎么要恨他呢?” 听罢,陈璞却死死地咬着下唇,不期然地想起那日他拼命地呼喊,但是淮钧依然在他身上折磨他,那个说着不会伤害他的人却是那样地伤害爱他,他不想相信,可是痛楚一直陪伴他至今。 那么淮钧爱他,他又为何要恨他呢? 又听姚子余说:“阿璞,若然你真的一辈子都要留在皇宫,难道哑一辈子真的好吗?我们都不想看着你这样子。” --不会好。 陈璞再次用力地写下这三个字,并把姚子余气得七孔生烟,终是忍不住骂道:“王爷说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你不、 一个“不”字写到最后一点,忽然手一滑,那一点拖得极长,手也不受控制地把笔松开了。他的意识变得迷糊,他想说姚子余不是他,怎么会明白这个中的是非曲折,个中感受呢?但是他有糊里糊涂地想--我也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啊。 他的视线模糊了,在一连串的不明白中,他“咚”的一声倒了在桌上,紧接着这一声的是另外一声,姚子余也倒了下去。? ☆、第七十三章(中) ?  话说过来,朝堂上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兵部尚书手执奏折,态度坚决地站在最前,大有以一挡百之势,他的两侧则是旻轩与董将军,两人也是不容多说的架势。 面对守在边关,只会纸上谈兵的董少将军,匈国根本不把□□放在眼里,屡屡进迫。不过几天,已经接二连三地收到边关战情告急的信函,继而又来了兵败、兵退的急报。到了这个关头,兵部尚书决心不能再忍,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匈国侵略□□国境。 然而有心拦着永霆回去的旻轩,与一心维护爱儿的董将军却提出了与匈国议和,免得再造死伤。旻轩是这样想的,先与匈国议和换得边境和平,他们就能专心致志的对付诺煦,等到一举歼灭了诺煦与他的势力,届时就能把永霆调回去;董将军则不希望儿子没有军功就回朝,此时只是时不与我,等到时机合适,把匈国打得落花流水,儿子就能立功了。 正在争论之际,诺煦也挺身而出站到兵部尚书一方,道:“此时议和只会助长匈国气焰,亦有损圣上声威,望圣上明鉴。” “烽火不平,苦的都是老百姓。匈国连年挑衅,当时镇远将军回朝不就是为此私自出兵,伤了匈国百姓而遭人诟病吗?”旻轩双目霍烁地盯着诺煦,笃定地说:“就算此时镇远将军回到边关,也是再起战祸。倘若议和,不就彰显了圣上的仁爱之心,好让边境和平?” “兵胜而和自然能显我朝泱泱大国的风度,也能显圣上的仁心。”诺煦顿了顿,视线对上了旻轩的目光,如刀一般的锐利,气势半点不输他,“但兵败而和是求和!敢问庆王,自立国以来,我朝几曾求和?” 董将军一听就不乐意了,这话不就是冲着他的爱儿而来吗?哪怕董少将军胜过一场仗,此时朝堂上就不必为此争个不休。可是董将军还是私心认为董少将军只差了一点气候,假以时日,必定能把匈国打退,但前提是他不能就此回朝。 他正想开口,却被兵部尚书抢先一步,“望王言之有理,与其求和不如兵胜而和,臣恳请圣上派镇远将军回到边关,先胜一仗后,再展现我朝风度,主动议和。” 淮钧将兵部尚书扫视了一番,这兵部尚书向来都十分欣赏诺煦和永霆,与他倒是屡屡因政见不合而起争执,所以在他看来就算兵部尚书话里多么的大义凛然,其中一半都是为了里保永霆回去边关。 董将军反驳道:“纵然镇远将军出征,与匈国之间也是攻来打去,只怕苦了百姓,失了民心。” 要说兵部尚书字里行间都是以忧国护永霆,那么董将军就是披着忧民的羊皮的一匹狼。他只是乘着旻轩的话而上,但若然董少将军能打到胜仗的话,淮钧就不必为到此事烦忧。 淮钧看得出董将军越来越急躁,他希望儿子扶摇直上没有问题,问题在于董少将军有没有这个能力。 他看得出的,诺煦也看的明白。诺煦走前了一步,试图在气势上压过董将军,把他赶到穷巷中则是更好。 “董将军言下之意就是仗不必打了,只要议和?” “我朝历来讲究与边境各族和平共处,臣只是希望平息烟火,好让百姓能过安乐的日子。”他皱起眉头,似是苛责地说:“望王应该多为百姓着想。” “既然如此,董少将军也不必在守边关,不如回朝罢了。反正他守与不守,都是一样。”诺煦挑起眼眉,补充道:“反正仗不打了,守与不守,还不是一样?” 此话一出,便见董将军红了一张老脸,但他还是固执地说:“边关重地,哪有不守之理?暂时的议和,只是为老百姓图个安逸而已。” “图个安逸?”诺煦不客气地哼了一哼,反斥道:“一步退,步步退!面对匈国的狼子野心,如何再退?当年董将军与先帝出 分卷阅读220 分卷阅读220 分卷阅读22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2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21 征北蒙,气焰如山,挥军直下,难道不是明白这个道理吗?若要长治久安,图个安逸,就要匈国不敢再袭,而非让他们以为我朝尽是懦弱无能之辈!” “此话说来轻易、匈国之患……”董将军因一句“懦弱无能之辈”气上心头,正想反击之时,就被淮钧喊停了。 “够了!”淮钧神色冷峻地看着底下众人,心里也有了主意。 范绍谦却在这个鸦雀无声之际,拿着奏折站了出来,“圣上,臣有一件急事启奏。” “说。” “鹿邑连天大雨,洪水泛滥,民房农地都被淹没了一大半,肯请圣上迅速救灾!” 听罢,董将军马上接话道:“救灾要紧,匈国之事应当先缓一缓。” 如此一来,近乎大半个朝堂的人都拿着大条道理倾向了跟匈国议和,而这正正合乎淮钧的想法。 只是淮钧还是问范绍谦道:“宰辅,匈国之事,望王和李大人亦言之有理,不能轻易议和,但鹿邑水灾也是当务之急,应当如何取舍?” 范绍谦思量了一番,叹道:“天灾已生,倘若再来一个人祸,老百姓的日子就太不好过了。诚如庆王与董将军所言,此时出兵匈国,就算胜了一战,怕且匈国也不会甘心退守,反令战争越打越大。所以臣认为,匈国之事若能一缓就先与之议和,救灾要紧,不要让灾祸蔓延。” 淮钧怀疑地看了范绍谦与诺煦几眼,担心以他们的交情,个中有什么阴谋。但是他转念一想,他们也不至于以鹿邑水灾来当手段,何况他也一定不可能让永霆回去,那么就先议和,若是匈国再犯,他亦有妙计。 “宰辅所言甚是,就照宰辅所说的去办吧。”淮钧说道,同时制止了诺煦和兵部尚书临近嘴边的话,只见二人愤愤不平,而他没有理会,径自把救灾和议和的事交代下去。 等到下朝,诺煦伙同刚才在朝堂上一直默不作声地永霆离去。两个人用着不高不低的声音说话,却刚好让走在他们身后的旻轩听到了几句,诸如什么“无缘无故出这种事”、“要你回去实在太难”、“他们放得太紧”…… 拐了一个弯,旻轩不敢再跟上去,他暗自握了一下拳头,然后转身往翠微宫过去。他不能让诺煦又死灰复燃的机会,任何的机会他都不能让给诺煦! 可是他到了翠微宫,就见到刚下朝的淮钧已经换下了朝服。他正想说话时,淮钧就扔了一句:“今日不议事”,然后带着一干太监宫婢快步离去,剩下他一个人没有回过神来。 淮钧如此匆忙,倒不是有什么要事,只是今个儿他以为姚子余没有进宫,又不想让陈璞独个儿留在殿中,怕他闷着,便决定一下朝就赶过去陪他。 到了昭和殿,阿福不在,那三个哑巴太监又不知到了哪里去。但他一心记挂着陈璞到没有奇怪什么,只想着待会见到阿福要交代他不能留陈璞一个人在殿中。然后他让身后的一串人留在前堂,径自进去寝房了。 哪知道他满心欢喜推开寝房的门,却因眼前难以入眼的一幕愣住了--陈璞与姚子余赤裸着身,亲热地趟在一张床上。他一下子就红了一双眼,冲了过去,一看到两人分别一额汗,脸颊泛红的样子后,他就抬起双手,抓着姚子余的双手,将他拉下床了。 他狠狠地盯着地上的人,心底那条毒蟒不可控制的苏醒了。? ☆、第七十三章(下) ?  姚子余摔下床的那“砰”的一声,惊到了外头的太监宫婢们,同时把迷迷糊糊昏迷着的陈璞吓了一跳,艰涩地半开眼睛,便见到淮钧一脸愤怒地站在一边,有几个人冲了进来,而淮钧狂怒地喊了一句:“拖出去。” 这一声震耳欲聋,把他一下子就震醒了,他“霍”的一下就坐了起来,映入眼的是显然也是刚醒的姚子余被几个人拖了下去,挣扎都来不及。 他愣愣地看着门被关上,过了一会才带着一丝急躁,不知所措地看向了淮钧。 那时淮钧已经气得整张脸都是红的,整个人浑身颤抖。当他对上了陈璞急于替姚子余说话的样子后,他仅余的一点理智都殆尽了,只有心中的毒蟒在作恶,驱使他发泄心中的怒气。 淮钧整个人靠到陈璞面前,接着双手按着他的肩膀,一个使力,就把力气还没有回上来的他压到床上,然后抬腿跨坐在他的身上,动作一气呵成,完全不把他双眼中的恐惧当作一回事。 那时候他只有满胸怒火,一个被盛怒蒙蔽的眼睛的人,何以顾及身下的人的感受? 他一手还按着陈璞的肩膀,另一手就把自己的腰带扯了下来,扔在地上。这一扔还解不了他的气,他一边扯下自己的衣服,一边又怨又骂地说着:“璞儿,我信任你们,我让你们见面,为何要这样对我?你回报我的就是你们拥在床上,这么下流的画面吗?” 被压在底下的陈璞害怕的张开嘴巴,还没有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急着要解释,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声,只能拼命地扭动着身体挣扎。 淮钧把自己脱光了后,嘴巴还是不休止地骂着:“你恨我、你恨我,但转个头就和另一个人躺在床上,这就是你在宣楼里学来的东西吗?你们在宣楼里,是不是就把上床当成了趣事?” 陈璞挣扎不了,只能勉强抬起手,掩着自己的耳朵把淮钧难听的言语挡住。淮钧却把他其中一只手拉下,俯下身,靠近陈璞的耳边,愤然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你心甘情愿?心甘情愿?” 被压制的手弯成了一个拳头,另一只还掩着的手就抬了起来,往淮钧的脸颊挥去了。力道不大,但是足以让淮均脸色铁青,一团怒火烧得更加厉害。 “这就是你的答案?”淮钧在他的耳边吼了一声:“躺在我的身下,你就他妈的这么不心甘情愿吗?” 愤怒的余音还充斥在寝房中,下一刻,淮钧张大了嘴,往陈璞的左肩用力的咬了一口,似乎要把他的血肉都咬出了,把他的血肉融和在他的口中,那么这个人就算的上是他的了。 然而这一下却使陈璞痛得瞪圆双目,凌厉凄切地痛喊了一声,又戛然咬住下唇,把他悲哀至极的声音都锁进喉咙处了。 他再痛,淮钧都不会停止,叫又有何用? 两人的口中都被渗进了浓重的血腥,一个是爱人的血,一个是自己的血,却都解不了彼此的痛心欲绝。等到淮钧松口了,陈璞左肩已经被咬出了一个染着血的圆印,硬是把他原本的伤疤断成了两半。 陈璞却依然死死地咬着下唇,那夜的场景反复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但他却不知道尽头在何方。这场折磨的尽头在何方?他与淮钧的尽头又在何方? 又忽然听见淮钧念到:“璞儿,你是我的、 分卷阅读221 分卷阅读221 分卷阅读22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2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22 你是我的……” 陈璞绝望地闭上眼睛,淮钧则埋首在他的胸膛前,啃咬着他每一寸的皮肤,似乎要把他吞进去,成为他的一部分。 这并不愉悦,淮钧把心中的悲愤发泄出来,陈璞由身到心难受,偏偏他越来越麻木,意识也有一点恍惚了。他好像想起了那一夜的梦,他把拿着刀子的小男孩关了在房外,而把甘愿保护他的小男孩留了在房里。 倏然,他松开了咬着下唇的牙,使劲而痛苦地喊了一声,伴随的是股间撕裂的疼痛,好像要把他整个人撕开,好像要把他的心撕烂。股间的一来一回,仿佛是一把剑来来回回地将一个人刺得面目全非,鲜血淋漓。 他耳边充斥着淮钧急促的喘息,自己却连半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突然一道气用上了,他咳了一下,吐出一口鲜血,在半空散开,落在他与淮钧□□的身上。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打开了房门,看着门外门内的小男孩,终于相信了保护他的与伤害他的原来是同一个来人。 一心把他占有的淮钧,那刻愤怒与欲望混合在他的脑海中,没有想到他把陈璞推得更远、更远了,远得除非陈璞遗忘一切,否则都无法拉近一点。 发泄过后的淮钧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浑身是汗,黏糊糊的摊在陈璞的身上,陈璞却无力推开他,只能睁着眼睛,盯着床顶。他只是一条还有呼吸的死鱼嗅着一屋的腥臭,在幸福与痛苦的回忆中漂浮,最后一点一点地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趴在他身上的淮钧动了,他也跟着动了一下。 淮钧从疲惫中醒过来,意识还没有好清楚,半开了眼,只见到一个尽是血牙印的肉,再抬一下身,才发现那是一个血肉模糊的胸膛,那不堪入目的景象痛苦地涌入他的脑海中,刺痛得很,但更使他刺痛的是陈璞冷漠的眼神。 他一抬头,就看见陈璞用灰暗冷漠的眼神盯着他。陈璞一张脸苍白的很,只有一双唇瓣还有颜色,是一点点暗红的血迹。那张本来好看的嘴巴被咬得烂了、肿了,可怖的很,但更可怖的是他被咬的左肩。 他左肩的疤痕本来已经很触目惊心,加上了那个深凹进去的牙印,使得牙印之中的肉要掉下来似的,看起来就更加恐怕。 他扶着疼痛的头颅起来,跌跌撞撞地退了下床,摔在了地下,孤苦无依似的抱着自己的双膝畏缩起来,一双眼干涩地红了起来--璞儿,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这样对你,但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淮、钧。”一把嘶哑不利落的声音想起,淮钧立刻抬起头来,看着依然平躺在床的人,听着他说:“我、我与子余是、清白的。” 听着这状似解释的话,淮钧没有半点欣喜,反而反应极大的起身,抖着唇,指着陈璞说:“你骗我,我亲眼看见你们光着身睡在床上!” 陈璞忍受着酸痛的身体,撑起上身,半坐起来,用那冷得令人发慌的眼睛盯着淮钧,反问:“除了、这个,你还看见、看见什么?” “你还怕我看见什么?”淮钧对着陈璞的眼,接二连□□了几步,反说:“你一早就可以说话了,只是你不想跟我说话。” “事、已至此……”陈璞微微扬起了唇角,问道:“你我为何还要在一起?” “我不会让你跟他远走高飞,你们一辈子都不会如愿,你一辈子都只能在我的身边!” 陈璞的胸膛忽然剧烈地起伏,他用力地咳了好几声,牵连身体的每一寸痛楚,脸色更白。等他咳完了,他就轻声地说,轻的好像对自己说的一样:“我们喝了那杯水,我们就晕了、晕在桌上了。晕倒之前,我和子余在争执,他骂我,骂我不好好解开自己的心结,不能一辈子哑着,我就写不会好、写了几次。他就问我,圣上对我这么、这么好,为何我要恨他。”他凝视着淮钧越来越湿的眼睛,问道:“为何我要、恨他?” 凝住在淮钧双目的眼泪顷刻间就排山倒海的落下来,是悔疚,是难过,是害怕,更多的是不敢相信。一想到他对陈璞施暴的恶行,他就宁愿陈璞的话都不是真的。 于是他脸色涨红,大吼了一声:“你骗我!” 陈璞一眼就看穿他心中的想法,又缓缓地启口,“我哪一件事骗了你?” “你骗我、你骗我……”淮钧又退了几步,低垂着头喃这这三个字,忽然他阔步走到床前,跪了在地上,握上了陈璞放在床上的手,恳切地说:“璞儿,我原谅你,你也原谅我。” “事已至此,什么、原不原谅?”陈璞收起手,把视线也收回来,盯着床顶说:“你不相信我、我与子余是清白的,就等于、我不相信你没有杀乐玉,还不如分开,否则、否则有一天我会把你对我好的都忘记、都忘记了。” 淮钧怔然地看着陈璞,又听他气弱柔丝地说:“往日好聚,现在你让我走的话,也勉强是好散。” 话音刚落,淮钧就站了起来,踉跄地退到门前,然后转过身夺门而出,留下浑身伤痕的陈璞。他这个反应陈璞是预料得到的,他却是维持着凝视床顶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直到阿福带着太医来了,为他清理疗伤。 等阿福为他清理好了,太医也诊断好了,他忽然指着自己的心房,张开嘴问道:“太医,心里面的伤有没有药可治。” 太医摇摇头,没有应话。 他又问:“假如这世间上果真有忘情水,喝还是不喝好?”问罢,他就笑了笑,径自答道:“还是记住好,才不会重蹈覆辙。”? ☆、第七十四章(上) ?  朝臣们来得早,龙座上的君皇却迟迟未到。已经是第三天了,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一片,朝臣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圣上今天来不来。等到天已半亮,有人来了,来的却是翠微宫的一个公公,一如前两天,他站到台阶上朗声道:“圣上病卧,有事就呈上奏折,然后退朝吧。” 大臣们把匈国议和、鹿邑救灾等等的奏折交到了公公手上后就退去了,其中范绍谦却留步了一下,问:“公公,圣上已经病了三天,可有请太医看过?” 公公恭谨地答道:“看过了。” 范绍谦沉默地看着公公,好一会儿后,他才说:“匈国与鹿邑之事不能耽误,劳烦公公把奏折交给圣上了。” “是。” 得到应允后,范绍谦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只好转身离去。一转身,就看到旻轩依然站在台阶下,隐隐约约看到他挂在脸上的担心。但是一眨眼,那担心就消失不见了,再定睛一看,旻轩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他移开视线,直接走了。 等到出了大殿他才握起了双拳,不安地往翠微宫方向看去--到底是圣上病了,还是姚子余真的出事了? 旻轩走到了公公跟前,还没有 分卷阅读222 分卷阅读222 分卷阅读22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2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23 开口,就听公公说:“庆王爷,圣上让你到翠微宫一趟。” 听罢,他不由来地松了一口气,总算见他、总算愿意见他了,他微笑道:“那有请张公公引路了。” 旻轩跟着张公公过去翠微宫,一路上冷静得没有什么脸色,然而他那紧掐着下摆一角的双手却透露了他的紧张。 姚子余自从三天前进宫后就一直没有回去庆王府,旻轩本来以为他只是一夜不回来,但是到了第二天淮钧称病不上朝,姚子余依然不见踪影,两件事相加起来便让他感到一丝不妥。 后来他费了一些时间和使了一些手段,终于勉强得知那日在昭和殿发生的事。那刻他在心中嘲笑了一声,暗骂道--好一个姚子余,开解陈璞开解到床上。接着他就立刻进宫求见淮钧,只是淮钧一直不愿意见他,恐怕不止姚子余出事了,连他这个偷运人进宫的也要惹祸上身,受此牵连了。 到了翠微宫,张公公就把旻带到书殿,先往里面传话,等到里头还回一声:“传。”他就为旻轩打开门,让旻轩进去了。 “臣弟参见圣上。”一进去旻轩就低着头说,“请圣上恕罪!” “平身,把头也抬起来吧。” 那是把沙哑得过分的嗓音,听得旻轩紧皱着眉,抬起头来。一抬头,就看到书案前的人一脸平静地对着他,双眸黑漆,更没有一丝波动,对他似乎没有一点怪责之意,至少他看不出来,心里也就好了一些。 于是他思量了一下,下一刻就一撩下摆,跪在地上,“圣上,臣弟愚昧,先是把姚子余带进宫,后来又没有对他多以告诫才使他如此不知好歹,竟然以下犯上,请圣上恕罪!。” “旻轩,朕不怪你,你起来吧。”淮钧把视线定在旻轩身上,现在他一定要紧紧看着一个人或者一个东西,否则他的目光就会游移的特别厉害,正如他的思绪飘来荡去的,压根儿就集中不了,大概是大病未愈吧。 但是旻轩依然跪着,他轻咬了一下下唇,提起勇气说:“圣上,姚子余的胆子虽大,可是他向来只把陈、陈公子当作挚友,他们定不会做出此等……” 淮钧摆摆手,打断道:“朕也不怪他。” “圣上!”旻轩惊讶地抬头,一脸不解。 “你说,我不信他也应该相信璞儿,他们没有做过。”说罢,淮钧就自嘲一笑,再说:“朕今天叫你过来,就是让你去接姚子余走。” 旻轩没想过淮钧如此轻易就放人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缓缓地站了起来,然后愣在原地。 “你带着我的口谕去天牢接他吧,免得他再受苦。”淮钧眨了眨眼,脑袋刺痛了一下,目光就散开了,只好开口赶人,“没事的话你就退去吧,朕看完这些奏折还要休息。” 忽然,旻轩反应过来了,却臊红了脸。想来他只顾着为姚子余和自己求情,却忽略了显然病得厉害的淮钧。 他带着歉疚说:“圣上,龙体要紧,奏折明日再看吧。” “这些奏折都搁了三天,趁着今天有些精神,总得看一半。”他抬起手按了按发疼的两额,按着按着,头的痛楚平和了,心里却越加沉闷,像是有一百堆泥塞进他的心房,不吐不快,这三天他独自承受所有的苦痛,他何尝不想走到昭和殿?他又何尝不想与人倾诉? 旻轩看到他发白的脸色更觉不安,连忙说:“我马上找太医过来。” “不用了。”淮钧阻拦道,又叹了一口气,“朕这病与璞儿那病都是太医治不好的,旻轩,这是心病。” “圣上你这么相信他,他一定会明白的。”旻轩强颜欢笑道,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陈璞以及他与淮钧的感情说话。 淮钧摇摇头,“我当时没有相信,我当时不相信他,我伤害了他。” 这一听,旻轩总算将淮钧的心病明白过来。淮钧既不怪他,又不怪姚子余,原来是怪自己。他看着淮钧左转右晃的眼珠,有些不忍,又安慰道:“当时的情况谁看了谁都会误会,你不要太过自责。” “璞儿说得对,他说得对,我和他都没有相信对方,我和他怎么都不相信彼此?”一下子就把满胸心事在人前透露出来,淮钧却有些受不住地抱住头,痛苦地说:“璞儿问我们为何还要在一起?为何?旻轩,有没有一个理由能让我留下他?” 旻轩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面前为情所困的男子使他心里也难受,他便干涩地说:“我不懂这些情情爱爱的,但圣上、圣上……”他忽然又说不出口了,他想说--既然你们不合适,不如放过彼此。 “情情爱爱。”淮钧轻笑了一声,无奈地说:“这古往今来都把这四字讲的太好,以致我们都想得太好,哪知道单凭一个爱字是没有用的?” 旻轩沉默地看着淮钧,再搭不上话了,只是听着淮钧把一胸的愁绪倾吐而出,免得继续郁积在心中,加重病情。 “戏台上用半天演完了月月岁岁的事,那时候我与璞儿看那《西厢记》都以为相爱不难,但我们日日夜夜都过得如此难受,跟别谈那月月岁岁,这才明白了那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意思。”顿了顿,淮钧便忍受着心中的痛说:“所以愿,是因为这天下的有情人大多都免不了分离。” “圣上,这只是误会而已。”旻轩叹息了一下,无力地说。 倏然,淮钧放开抱在头上的手,漆黑的双目对上了旻轩,问道:“我该不该放他走?” 于情于理,旻轩都想说一句应该。就算让他们和好了,他日又有别的问题,他难以想象淮钧一直被陈璞影响,这个一国之君不应该如此容易受到影响。然而旻轩不敢说,他说过他不会在干涉他们的感□□,他亦不想因而惹祸上身。 “放就对他好,不放就对我好。”这么说出来后,淮钧倒是突然理清所有似的,茅塞顿开,心里也就舒坦了一点,他喃喃道:“不放,还是不放好,这天下都是我的,既然他走到哪里都离不开我,不如不要放。反正日日夜夜过了,月月岁岁还远吗?我们说过山陵崩才与君绝,这山陵还没有崩,绝什么呢?” 淮钧一脸颓废夹杂着神经兮兮,看得旻轩心寒了一下,慌忙说:“圣上,龙体要紧,你先休息、休息,奏折和别的事都先放到一边,等有精神了才处理。” 只见淮钧点点头,站起来,没有多说一句话,旻轩见状,马上上前扶住站得不稳的他,再亲自把他送回寝殿。 等到他上床休息了,旻轩那不安的心才镇定下来,然后叫来平日伺候淮钧的几个太监。一问,才知道淮钧这几天不断喝酒,昨夜还喝到了天亮,以致精神如此萎靡不振。 他交代了几句,又让他们请皇后娘娘和太医过来一趟,这才半是担心半是放心地离去,赶去天牢。 分卷阅读223 分卷阅读223 分卷阅读22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2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24 ? ☆、第七十四章(中) ?  天牢外只有两个侍卫守着,旻轩与他们周旋了一下,就由其中一个侍卫拿着钥匙带他进去。进去了,里头潮湿腥腐的味道使他不适得捏了捏自己的鼻子,看了看四周,几乎每一个牢房都是空的,阴暗得很,偶然还有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这宫中的天牢他是第一次来的,毛骨悚然得他只想赶快离去,更不想再来第二次。 侍卫在最后的一个牢房停了下来,旻轩在木栏的空隙中看到姚子余披头散发的坐在铺满干草的地上,闭上了眼睛,但紧抿的嘴唇却把不服气三个字刻了在脸上。 --不服气?到了这个田地还到他不服气吗? 旻轩板着脸说:“开门。” 侍卫连忙把门打开,摆手道:“庆王,请。” 里头的姚子余倏然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着这阴暗中朝他走来的人。那一刻所有的阴霾都被拨开了,仿佛牢房里仅有的光线都集中在旻轩身上,又明又亮,又有些刺眼,却使他欣喜地眨眨眼,恍如梦中,但他知道这是真实的。 他紧抿的唇松开了,双手撑一撑地,接着站了起来,嚷道:“王爷,你来救我了!”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就伸出手使劲地把他又扯又拉的带走了。他稍稍有些愕然,下意识挣扎着,但倒也没有使出浑身的劲,一回过神来,就已经出了牢房。 外头的阳光猛烈得很,暂不适应的他只能使劲地闭上了眼睛,而他依然被人拉扯着走,摇摇晃晃的。过了半刻,他才勉强地半开眼,睁了再睁,才终于缓过来。然而当他在阳光下清晰地看着拉着他走的旻轩的背影时,那聚集在旻轩的光就消失在光亮广阔的天地间,连带他那刚萌生的感激欣喜都不见了,整个脑袋里只剩下昭和殿中与他同样受苦的人。 他猛然甩开旻轩的手,说道:“王爷,我不能走,我要过去昭和殿。” 旻轩握了握那突然空下来的手,一抹嘲笑随之跃上了他的唇畔,他背对着姚子余,问:“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过进去吗?你以为你过去又有什么用?” “我、我、我……”姚子余困窘地盯着地板,突然间一个念头掠过,使他满脸慌张地问:“你告诉我,是圣上放我还是你为我求情?”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为你求情?”旻轩瞥了一瞥自己空着的手,心中不是滋味。 姚子余稍稍松了口气,又说:“我与阿璞是清白的,要是圣上不相信,我可以解释,阿璞已经哑了,要是圣上再不相信他,他一定不好受。” 旻轩紧握起自己的手,回过头来,语气极为尖锐:“你以为你这样做陈璞受的苦就与你无关吗?你们要是真为他着想就该离开他!像你,像宋乐玉,像望王,少了你们,他与圣上就不必生出这么多的波折!少了你们,他也总该知福!” “你!你胡说八道!阿璞在受苦,我现在就带他走……” 旻轩“哼”了一声,打断道:“就凭你一股蛮劲就想把他从皇宫带走吗?你看看你们一个两个,他身边的宋乐玉剩下半条人命,下半生残废;你就沦为阶下囚,险些没了命。为了他,真的值得吗?” “你为何不问问庞湛值不值得?”姚子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背过他走了,一边不知顾忌地嚷道:“这皇宫真不是人待的,你看看你们一个两个,又是什么个样子?就算只凭一股蛮劲,我也总要试一下带他走!这个皇宫怎么住得了人?” 分明是冷嘲热讽的话,往日盛气凌人的旻轩却半点愤怒都没有,只有一根弦在心中绷断了,留下了满腔的怅然。庞湛,为了他丢了一条命到底值不值得?倘若那一年他遇见了姚子余,姚子余又是否愿意只靠一股蛮劲带他离开这不是人待的皇宫? 这个念头想不得的,不能再想了。 旻轩回过神来就看到姚子余已经离他十多步远了,他脑袋一热,大喊道:“姚子余,你给我停下!” 姚子余的步伐戛然而止,狐疑地回头看着旻轩,本以为又要被他一通乱骂,没想到旻轩快步走了上来,凝视着他的双眼流露着一丝愁绪,看得他一阵心痛,这才忽然想起自己当初选择留在京城其实是为了眼前的人留的。 两人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直到姚子余尴尬的搔搔头,旻轩才缓缓地张开嘴巴,一说话,又是那仗势不饶人的态度。 “两条路--现在就跟我回去王府,或者是过去昭和殿,如果你选择了后者,从今以后你与陈璞的生死都与我无关,我也乐得清静!”话音一落,旻轩就伸出手把还愣呆着的姚子余拉走,压根儿就没有让他想的机会。 等到姚子余想个结论来了,正想反吼他一句--我们的生死不用你来管的时候,他只能张大着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已经站在宫门外,宫门前的侍卫厉眼看着他,显然不打算让他有再次进去的机会。 他愤然地对旻轩“呸”了声,再嚷道:“我总会想到办法!”接着就带着一腔怒气走了,留下旻轩一个人独站在宫门前。 旻轩一脸冷静,但是空空如也的手掌却是他难免想道--他选择了、他选择了。 姚子余只有一股蛮劲,但是他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他靠着这股蛮劲跑到了范府,打算把事情告诉范绍谦,可是人却不在。他又往他们见面的香品楼跑去,掌柜却说范绍谦今天没有来。 他在大街上四处走,不死心地四处寻找这个唯一愿意帮助陈璞的人,只是到了夕阳西落,还是不见范绍谦的踪影。他疲累地站到了街角,不知所措,也不知该到哪里去。 倏然,一个老伯拿着一根缠了干稻草的竹竿走过,姚子余定睛一看,才看到上头插了一支冰糖葫芦,想来是今日卖剩下的。 他不假思索的喊了一声:“伯伯……”等到老伯回头看他,他才想起自己是身无分文的,只能困窘地搔着头。 幸好这老伯也是个好心人,他二话不说的拿下那剩下的冰糖葫芦,递给了姚子余,还一脸慈爱地说:“拿给家中的小孩吃吧。” 姚子余礼貌地答谢了一些,然后看着手中的冰糖葫芦,脑海中就浮现了旻轩倔强的样子。他本就孑然一身,周遭的人也谈不上是什么孩子,更遑论是爱吃这冰糖葫芦的。就只有那一副高傲的旻轩喜欢这孩子的东西,说到底,他不就是一个嘴硬的孩子吗? 于是他脑袋“当”了一下,这才将旻轩下午的话明白过来。倘若他回去庆王府,他与陈璞的生死旻轩都不会置之不理。 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暗骂道--他口硬心软,你还不明白吗?有你这么辜负人的吗? 下一刻,他就不顾自己疲累极了的身体,重新提起了步伐跑回庆王府。 话说过来 分卷阅读224 分卷阅读224 分卷阅读22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2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25 ,姚子余用了半天找寻的范绍谦不在别处,正是在他找过的香品楼里。原来这一天范绍谦与诺煦约了见面,香品楼里有一间诺煦包下的房,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过来见诺煦的人,楼中上下一律都会对外说这人没有来。 所以姚子余见不到范绍谦,范绍谦也不知道姚子余找过他。 当时诺煦在房中预备了一桌美茶佳肴,除了范绍谦,莫回川也列于席上。三人一句搭一杯的聊着天,茶过三巡后,诺煦才正色地说:“绍谦,圣上三天不上朝,朝中的事可耽搁不得。” 范绍谦微微一笑,婉转地说:“说好了今天不谈政事。”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谈的?”诺煦挑眉问道,莫回川在一边附和点头。 “就你事事附和他。”范绍谦轻斥道。 莫回川耸耸肩,坐到了两人之间他也多了一点轻松,他笑着问:“到我不点头吗?” 要说莫回川事事认同诺煦的话,那么诺煦对范绍谦也是从不摇头的。接着就那么一句“诺煦,我们现在不谈政事”,堂堂的望王爷就闭上嘴来了。 再喝了两杯,诺煦忽然压低声音,问:“你知道圣上为何不上朝吗?”范绍谦皱起眉,正想打断这个话题,就听诺煦继续说:“璞儿出事了。” 就这五个字便令范绍谦脸色骤变,他佯装不紧张,但是稍快的语速还是透露了他的情绪,“什么事?” 诺煦就靠近范绍谦的耳边,把他从宫中打听到的消息一一道出,与旻轩得知的都几乎一样,只是他们不知道那一晚甚至是那一天陈璞是如何对淮钧完全失望了。 听完整件事后,范绍谦只想马上进宫看看陈璞也好,带他走也好,他知道陈璞肯定难受极了,他就不愿意再想什么周全的方法,本来要陈璞脱离皇宫就没有什么周全的方法! 把范绍谦的脸色看在眼里的诺煦绝的心中还不舒服,他问道:“你很在意璞儿,绍谦,你喜欢他。” “诺煦,你想多了,我对璞儿没有男女之情。”范绍谦皱着眉头说。 诺煦呷了一口茶,说:“璞儿对你也不会有男女之情。” 见势头不对,莫回川抹抹嘴,从席间站了起来,一脸的轻松也变回正经八百的神情,他提醒诺煦道:“王爷,时辰差不多了。” “嗯。”诺煦应了一声,然后也动身起来,只是临离去前他还是跟范绍谦说道:“虽说今天不谈政事,只是这件事还是该知会你一声。我知道有人扣押了捐到鹿邑的款项,但是他们扣押得了拿一大笔的钱,总不能扣押粮食吧?绍谦,这不是朝堂的事,是百姓的事,请你高抬贵手。“他弯身靠近范绍谦的耳边,低声说:“璞儿的事,就当是给你一个人情吧。” 范绍谦握上了诺煦放在桌上的手,皱眉道:“不要动璞儿的主意。” “绍谦,诺煦没有……”莫回川在一旁着急地说,却被诺煦亲自打断了。 “或许璞儿与子余之间是清白的,但我没有陷害他们。”诺煦抽出他的手,心安理得地说:“璞儿与圣上之间的事,也不是我一手造成的。”说罢,他就带着莫回川离开了。 范绍谦走到窗前,半推开了窗,看着诺煦和莫回川从香品楼的门走出。那是诺煦也心有意会的抬头一看,带着微笑对他颔首。? ☆、第七十四章(下) ?  从以前到现在诺煦对淮钧二人的事都是理直气壮的,两个人之间的不坚持,由相知相爱到相负相恨,怨得再多的人到头来还不是只能怨自己?打从知道陈璞与姚子余被“捉奸在床”后,诺煦就断定陈璞与淮钧已经走到最后了。相爱的人最好一直相爱下去,只是如何相爱下去,别说他们不懂,所有人都不懂。 诺煦只知道这相爱的一回事啊,一小步错了,就要步步小心;一大步错了,就注定了步步都错。他别有深意的再看了楼上半掩的窗一眼,就与莫回川并肩离开了。 他坦诚没有陷害陈璞与姚子余,陷害他们的也的确不是他。 淮钧醒来时,董靖正坐在一边,一看他醒了,就上前扶起他,轻言细语地问:“圣上,你的头还痛吗?” 睡了一觉,淮钧因酒醉而来的头疼已经缓过来了,全身的知觉也从迟钝中灵敏回来,所以董靖的手覆在他的手上时,他忽然感到一阵寒心,然后不自然地收起来了。 董靖正感愕然,就听淮钧说:“皇后,你先回宫吧。” “圣上,让妾身照顾你吧。”董靖悄然地收起自己的手,语气依旧温婉,但一张花貌黯然淡白下去了。 “皇后,朕想一个人休息,你先回去吧。” 董靖也不再多言语,下一刻她就站起来,动身离去了。只是临到门前,她突然转过身来,对淮钧行了一个礼,说:“妾身退下了,请圣上好好休息。”顿了顿,她就走出寝殿,离开翠微宫。 一回到凤仪宫,她就瘫软地坐在榻上,浑身使不上劲,仿佛那全身的力气都被淮钧那赶人的两句话抽干了。他知道了,她也知道了,淮钧不让她干涉昭和殿的事,但现在昭和殿的事与她脱不了关系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启口对旁边一宫婢说:“你们想为本宫争得什么?与其争得这个田地,还不如不争,你们还不明白吗?” 宫婢跪在地上,一脸悔恨,“娘娘,奴婢知罪了。” “罢了,怪不得你,都退下吧。”说罢,董靖就合上了眼睛,任由思绪散漫开去,而一口气挤压在她的胸口,使她越来越难受。 董靖离开之后,淮钧也从床上起来了。稍微梳洗了一番,他就过去书殿批阅奏折了。然而他把奏折拿上手了,心思却完全投入不了。 他的视线分明是盯在奏折上的密密麻麻的字,那些字述说着鹿邑灾情的急切,多少人在这个灾难中挨饥忍饿,颠沛流离,可是他这一刻却生不出一点儿的同情心。那远处的灾难比起他与陈璞的一波三折,远处的苦又如何覆盖得上这近处的痛?如今他寝食难安,只靠一点酒麻醉自己,又有谁来解慰他? 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他将所有悲天悯人都给了自己。 他甩一甩头,尝试把精神集中回奏折上。鹿邑的事不能再怠慢了,陈璞也不能在想了,他执起笔,在奏折上写了一行字,准了户部的拨款。他写字的手是抖的,他用了全副精力来控制自己集中下去。 把鹿邑的奏折放到一边,又拿起另一份关于匈国的。与匈国议和的细项都议好了,他定睛看了一遍,却全都没有看进眼里。他忽然想到了董靖刚才白着脸退去的模样,昨夜南起就把调查的结果告诉他了,是凤仪宫的人做的好事,可是他已无力怪责别的人,他用了全副心神来怪罪自己。 曾经他以为自己不会 分卷阅读225 分卷阅读225 分卷阅读22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2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26 如先帝一样,到头来都是一样的,他既伤害了陈璞,又辜负了董靖。 他在奏折上又写了一行字,准了这些细项。再批了几份,他就坐不下去了,决定到外面喘喘气。 一行人跟在他的身后,他忽然有了摆脱这些人的想法。从前他总是羡慕先帝被一群人簇拥而来的风光,但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最想陪伴在他身旁的人都不在。 走着走着,竟走到了安福殿。他停了停,后头的人也跟着停下,一个公公说:“圣上,这是李公公的住处。” “朕知道,开门吧。”等门开了,淮钧又说:“你们在这里等着吧。” 他丢下众人径自走进了安福殿,一进去,就见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摇椅上,闭着眼睛,惬意地晃着,但是这样孤单的一个身影,看来看去,都有几分落寞。 “李公公。”他轻喊了一声,浅眠的老公公旋即醒来了。 李公公慌忙从摇椅上下来,敬礼道:“老奴参见圣上!” “平身。”淮钧坐到摇椅旁边的木椅上,先是环视殿里的环境,昏昏暗暗的,阳光似乎射不进来,使人更觉郁闷。 “圣上,公事再繁重,也请顾着龙体。”李公公忧心地看着面前形容颓废的淮钧,没想到只是一段时间,那个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就成了这般憔悴,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 “李公公有心了,请坐吧。”说罢,淮钧就把视线放回在阴暗的屋梁的一角,脑袋沉沉的,却又好像空白一片,或者是什么都想不到,或者是想的太多了。 良久,他才收回视线,回过头来看向李公公,只见李公公依然僵硬地伫立着。 “坐吧。”淮钧再说,“朕不想说第三遍。” 听罢,李公公连忙坐到另一张木椅,恭谨地说“谢圣上。” 话音一落,殿里再次陷入一片静谧。淮钧这趟过来本来就突兀非常,李公公又不敢问他为何而来,只能等他开口。 但他一开口,倒使李公公更措手不及了。 “你给朕说说父皇和母后、”淮钧顿了顿,说:“还有那个陈逸云的事吧。” ”圣上!“李公公从那张刚坐暖的木椅上起来,“霍”的一声直直的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说:“奴才不敢妄言。” 淮钧已经查出了陈逸云,看来淮钧此趟过来就是要从他的口中知道更多。一旦淮钧知道更多了,又该如何保住诺煦? “朕今日过来不是为了望王,你尽管说,你坐下来说。” 李公公犹豫再三才坐回椅上,但是他低垂着头,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不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淮钧料到他这个反应,直接问道:“父皇对母后好吗?” “好。”李公公察看这淮钧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先帝一直十分敬爱纭娘娘。” “既然如此,为何父皇要把母后赶出皇宫,又要赐母后毒酒?”淮钧问得心平气和,没有往日的愤恨,那是因为此刻的他已经没了力气再发作脾气了。 “圣上,纭娘娘不做皇后,到永宁寺是她自己的主意,也是她请先帝赐她一杯毒酒的。”李公公苦笑道,也预料到淮钧不可能相信他这番言论。 “谁会求死?李公公,谁会求死?不要用这种话来糊弄朕。” “奴才不敢。” “你不敢。”淮钧轻笑了一声,说:“那你说,母后为何要求死?” “皇宫昏暗,纭娘娘不求自己明哲保身,只想保住圣上的名声。”李公公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瞥了淮钧阴暗的脸一眼,又立刻低下头来。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想到过去的种种纷纷,他就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边的黑暗。过去陈璞拉得起他,现在无人拉他。 过了一会,他又问:“父皇心中有母后吗?” 李公公思量了一下,才答道:“先帝只立过一个皇后。” 言下之意,谁都听得明白。淮钧不是未曾想过,只是今日由别的人口中听来,倒是别样滋味。 又静默了好一会儿,淮钧才从沉甸甸的脑海中捞出另一个问题:“父皇心里也有陈逸云,对不对,那么当初为何不与他在一起?” “圣上……”李公公犹豫地喊了一声,忽然半辈子以前的事倾山倒海地涌到了他的脑袋里,一张张肆意的笑脸和一张张流满眼泪的脸孔交替着,他就红了眼睛,黯然地说:“在不得、爱不得、恨不得,徒留……遗憾。” 不过是一句话,淮钧却突然好像跟着他们过了一生,一下子,眼眶也红了,他把连完全转头阴影中,沙哑着嗓子问:“何谓在不得?” 一句话从回忆之中挤到了李公公的脑袋里,他照着说:“道不同,不应为谋。“ ”何谓爱不得?” 又是另外一句挤了进来,李公公抬起手,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才说:“家室既立,各奔前程,不如相忘。”他又抹了一把泪,把余下的一句也说出来了,“恨不得,因为心中有他。” 殿里彻底静了下来,李公公想着往事,淮钧想着他与陈璞的事。他与陈璞并非在不得,也不是爱不得,但是到了今天这个田地,他也想要一句恨不得,只是他到现在都不敢过去昭和殿,不就是心知肚明--陈璞恨他吗? 他站了起来,打算离开,只是走之前再问道:“那么何谓遗憾?” “生死相隔。”李公公也站起来,当对上淮钧悲伤的眼睛,与圣上如出一辙的眼睛时,他脑袋一热,就说:“先帝说过,要是从前想到了那死别的一天,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陈公子,恨着过一辈子,好歹陈公子去的时候,先帝能在他的身旁。” 这一番话使淮钧站在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他挺直了腰板,离开了安福殿。? ☆、第七十五章(上) ?  昨夜下了一晚绵绵细雨,淮钧就是在这悉悉索索的雨声中进睡了,却睡得比前几晚都要安稳。一觉醒来,缠绕在他心中的一口闷气散去了三分,呼吸畅顺了,连带脸色也少了一分衰颓,仿佛昨夜的雨在洗涮大地时,同时也为他洗走了一点烦忧。 换上龙袍之后他就上朝了,连日来不见君皇的臣子们终于松了一口气。朝会上淮钧将拨款到鹿邑和与匈国议和的奏折批了下去,再议了几件事后就退朝了,只是把范绍谦叫到了翠微宫。 范绍谦到了翠微宫时,淮钧已经换下了朝服,坐在书殿等他。 “臣参见圣上。”范绍谦双手作揖,弯腰道。 “平身。”他又摆摆手,道:“宰辅,请坐。” 范绍谦坐下了,一双清冷的眼睛定在淮钧明显消瘦下来的脸颊上,突然心中一抖,忽然想起三年前陈璞负伤的模样,病恹恹的,瘦弱得很,恐怕现在的陈璞更是形容枯槁,心中的病比身体的病更 分卷阅读226 分卷阅读226 分卷阅读22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2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27 使人愁。 想到此处,他稍稍皱一皱眉头,但很快就放松开了,一脸正色地等淮钧说话。 淮钧咳嗽了两声,再直接问道:“望王捐到鹿邑救灾的款项是宰辅扣起的?”见范绍谦点头了,他就赞扬地说:“办得好,望王的心思不难明白。” “望王不忍心百姓受苦,才私下集结城中的富商捐款,以解燃眉之急。”范绍谦盘算了一下,于情,他还是要为诺煦说话。 “朕懂得,望王仁德,盛名之下自有应该做的事。”淮钧挑挑眉,再说:“可是有一件事朕不明白,既然宰辅把望王的捐款都扣下了,为何不干脆把他收集回来的粮食也扣起呢?” 听罢,范绍谦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神色自若地把早就预备好的措辞说出:“再拦的话恐怕就会招致民愤,误了圣上名声。” “也好为望王博得美名?”淮钧反问道,却不怒反笑,“时移世易,就算望王捐了款都是为我朝树立德望,往日他美名在外,今日他依旧是百姓称颂的望王,也就是如此罢了,他爱做此事,何不让他做个痛快?” 言下之意,淮钧即已大权在握,压根儿就没有把诺煦做的事看在眼内。其实所有人包括诺煦都应该明白,在这太平盛世,任诺煦的名声被捧上了天,极其量还不是只有一个忠臣什么的名号。 范绍谦只好认道:”是微臣多事了,请圣上恕罪。“ “范宰辅,你是个聪明人,你这一拦一不拦岂是多事?”淮钧的话若有所指,但下一刻,他就把凌颜厉色都收起了,语气也变得温和了一点,“户部的拨款与望王的捐款大抵今天下午就会运出京城,宰辅也不必担心了。” “谢圣上。” 淮钧凝神看着范绍谦不变的脸色,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朕卧病了几天,政事都是由宰辅看着的。宰辅为朝政如此操心,那丁点儿的事情不必记在心上。” “微臣能够当上宰辅都是承蒙先帝的恩宠,无奈才疏学浅,今后事事都会加倍小心注意,决不会再犯。” “学识渊博的不少,都是科举出身,书念得都不少,不过他们都少了宰辅一个字。”他用手指敲打了书案几下,停下时才直言道:“范家世代尽忠,这忠字摆在前头,比什么都重要,别让自己你日后难做,让朕也难做。” 说到此处,纵然范绍谦真的是个才疏学浅之徒,也不会听不出淮钧对他的警告。淮钧把诺煦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他再不识相,都应该独善其身。那些他与诺煦的情义要是都能放在这忠字的后头,日子也会好过,只是孰重孰轻,又怎样分得清楚? 很久以前他就不再想过踏入朝堂,后来离开皇宫在扬州落地生根,过新的生活,唯一放不下的只有诺煦和莫回川。如今归来,夹在这磨心的位置,万事都是身不由己。 虽如此想,他的神色却格外地坚定,确凿地把四个字吐出:“微臣明白。” “明白就好,你退下吧。” 淮钧下了逐客令,范绍谦也没有久留,但是他临到门前,忽然停住了。 “圣上……”他喊了一声,接下来的话却又不知应该如何说出。 问陈璞的状况呢,就怕他听到不喜欢;求见陈璞呢,就怕他疑心发作。想来想去,还不如什么都不要说,免得打草惊蛇。 “还有什么事?”淮钧问道。 “没事。”范绍谦应了一句,不再多言,就抬起脚步走了。 他走了之后,淮钧就命身边的太监磨墨,起了一道圣旨,再盖下玉玺,这才把南起叫进来,让他带着人到望王府走一趟。 既然他爱做此事,何不让他做个痛快? 范绍谦离开翠微宫时,天空又下起了微微细雨,倒为这局促了几天的三伏天添了一丝阴凉。忽然想起明日就到立秋,气象既然变更,事情难道还要停滞不前吗?再过几天,等到中秋佳节,莫非又要昭和殿中的人暗自憔悴吗? 忠字前头,不是万事都能推后。 雨粉黏在他的发丝上,他就是带着这清凉解热的雨走到了昭和殿前,却躲在弯角处,看着门前的几个守卫,还有…… 一个宫女撑着一把纸伞为一个身穿华服的女子挡雨,而那些侍卫都是恭恭敬敬的,不敢造次。范绍谦在定睛一看,竟是董靖。 细雨中,清晰地传来他们的话。 “皇后娘娘,请不要让小的难做,圣上说了任何人都不能进去。”其中一个侍卫说。 “放肆!”那宫女立刻骂道:“就连皇后娘娘都不行吗?这小小的一个昭和殿……”那宫女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来是被董靖出声制止了。 范绍谦看着这几个人,思前想后,都想不明白贵为皇后的董靖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昭和殿。蓦然,从前那些妃嫔过来对他冷言冷语的情景恍若浮现在眼前,甚至不用再看下去,他都能够断定董靖是来找陈璞麻烦的。 “本宫来了,就没想过要吃闭门羹。”董靖坚定的语气传到范绍谦的耳中,并不跋扈,也不嚣张,声音倒是悦耳,下一句更使他惊讶,“把门开了,你们现在就去禀告圣上也好,等圣上来了再禀告都好,本宫都不与你们计较,只是现在把门开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那宫婢又说:“还愣着干什么?要是让娘娘的凤体受寒了,看你们怎么担当得起!” 最后为首的侍卫点头了,把门开了让董靖进去,又派了一个人禀告淮钧去了。那人过去之前,范绍谦已经快步走来,看来今日不是时候,只能别日再来。 他走了,董靖则进去了。她一进去,就有箫声响起了。箫声低沉的很,回绕在她的耳边像是在低唱着一个悲哀的故事,那一刻她就伫立在玉兰树下,看着这空旷的昭和殿,顿感悲凉。 她送来的三个哑巴都在昨晚被送走了,其中一个听说还被砍了双手,她早晨听到这个消息时就再也坐不下去,决定亲自过来一趟。 箫声还是低回在雨中,她听得沈醉了,一时涌现了诸多情绪,不知是吹箫的人悲伤,还是她这个听倌难过。 片刻之后,等到箫声止了,就听到一个人说:“皇后娘娘,陈公子请你进去。” 董靖这才把那些情绪收起,看了看阿福,如今这个昭和殿只剩下陈璞与阿福,外头又有重重守卫,外人进不得,他自己也出不得。她忽然有点儿明白他了,但是她更明白淮钧。 到了前堂,就见一个身穿蓝衣,形体消瘦的人拿着箫直勾勾地看着她。? ☆、第七十五章(中) ?  说是直勾勾呢,其实不然,只是陈璞的眼窝陷了下去,使原来的一双大眼睛更加凸出,看起来就像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罢了。但那眼睛已经被蒙上了一层伤悲,不复明亮,被看得久了,她就不禁随 分卷阅读227 分卷阅读227 分卷阅读22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2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28 之感到压抑,好像被丢到那漆黑的里头,要她后悔自省。 --他落得这般憔悴都是你所害的,你脱不了关系。 “娘娘,你坐吧。”陈璞没有站起来,不行礼,恭维的话也不说,只是手指往对面的椅子一指。 他这个态度看起来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那宫婢牙痒痒地想替董靖出头,却被董靖一手按住了。董靖的思绪从陈璞仿若围牢的眼睛中逃脱出来,坐到椅上,勉强提起了精神。她正想说话时,就被陈璞粗哑的声音打断了。 “几天没有人来,难得娘娘闯得进来,我一个高兴就吹了一曲箫,要是刺了娘娘的耳,还请娘娘不要记在心上。”陈璞一边把玩着箫,一边说道:“这箫是我与圣上的定情之物,偏偏留得了箫却留不住情,娘娘,你怎么看?” 董靖紧锁眉头,坦承道:“那件事是本宫的主意,与圣上无关,你真要记恨就恨本宫吧。” 正想逞个口舌之快的陈璞一时被她的来意惊住了,徐缓闭上了嘴,凝视着她,两人又陷入了一室的沉默中,只是他眼中有着千言万语,他们的脑袋便都不宁静。 良久,他依然没有开口之意,董靖就动身说:“本宫过来就是告诉你这一件事,话说完了,本宫也不久留。” “娘娘,请留步。”陈璞出声道:“之前子余来陪我,我却说不了话,到现在能说话了,却没有人过来。既然娘娘来了,不如陪我说说话,免得总有一天憋得疯了。” “你……”宫婢正想骂陈璞不知好歹时,就被董靖凌厉地瞪了一眼,她只能悻悻然地闭嘴。 董靖折回到椅上,应了一声:“好。” 一个“好”字之后,两人又无言了,陈璞一直看着董靖,到后来,董靖就被看得不自然地转个头去,避开了陈璞的目光,她不想再被自责的情绪追赶。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陈璞说:“娘娘,我不会恨你。” 董靖一心揽过所有罪责,好让淮钧不再追查下去,也好博得淮钧的宽恕,所以她一听到陈璞的话就微微变了脸色。 下一刻又听陈璞坦然地说:“我只恨他。” 坦然得可怖。 “你恨圣上?”董靖不敢相信,又有些着急,只好再次把所有都揽到自己的身上:“陷害你的人是本宫,不是圣上。” 陈璞忽然牵起了唇角,问道:“娘娘对圣上如此情深义重、可是这样值得吗?”不等董靖回答,他又说:“毕竟你我争宠,你要是不陷害我,往后我或许也会陷害你,古往今来,后宫都是如此,奇就奇在我堂堂一个男子竟然掺和其中,说来真是可笑。” 值不值得,董靖一时三刻也不会有一个肯定的答案,但她既怕淮钧恨她,又为淮钧而不甘心,到头来,只能是她甘心为她的夫君说话。 “圣上为你病了好几天,陈公子,难道你不明白圣上对你的情义吗?你恨他的话,又值得吗?” “恨就是恨,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不是我口中说不恨就不恨的。”陈璞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继续说:“娘娘应该问我为何恨他。” 董靖知道陈璞想说,就照着问:“为何?” “其实就算没有你,没有乐玉子余,甚至没有望王,我和他都难以长久,难为我们为了修成正果经过了这么多的波折,结果竟是悟出了这样不堪的事实。我们彼此都不信任,还谈什么爱?”他顿了顿,再说:“不过我懂得,我与他都是患得患失,才加剧了这个不信任,如果我与他都不是这皇宫里的人,那该多好?” 董靖默默地听着,不再搭话,任由陈璞一直说,一直说,直到他觉得够了。 “我曾经要他一起走,离开了皇宫,到外面过我们自己的生活。不过他没有为我放下这宫里的一切,正如我也不想为他留下来。娘娘,你可知道相爱不是一切?所以你三番四次为他过来,纵然你这么爱他,他又能回报得到你想要的吗?要是不能,终有一天你就会恨他。说到头来,你也是可怜人,我又何必恨你?” “我之所以恨他,不是因为你们的介入,而是他口口声声不会伤害我,却是他伤我最深,那一晚他强行把我在底下、娘娘,那是我们第一次这么亲密、彻底的亲密……” 他的话说得极其露骨、直白,听得董靖羞红了脸,他还没有说得够,董靖就听够了,她斥道:“陈公子,请你自重。” 陈璞看了她一眼,仿佛什么都听不到,还是自顾自地说着:“那一刻我浑身都痛,痛进心了,好像被撕成两半,这几天我在想如果我能挖出我的心来给你们看,你们就能看到一个人的心脏原来是可以这样断成两半的,他亲手把我的心撕开了。” “娘娘,你为他说话,你让我不要恨他吗?我怎能不恨他?他摧毁了我的感情,他亲自把我们的感情摧毁了。你们任何一个人来破坏我们,都及不上由他亲自来……我又何尝希望恨他?”说到此处,陈璞就伏在桌上低泣,肩膀忽上忽下地动着。 本来既不喜他的宫婢此时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与董靖相对无言,静谧的前堂中只有陈璞的哭泣声萦回在她们的耳边。 他一个男子在她面前,这个分了他一半爱人的女子面前哭得如此彷徨无助,他是真的肝断了,肠断了。听到最后,董靖也不禁抬起手,抹了抹自己湿润的眼睛。 等到陈璞冷静下来,董靖才说:“陈璞,我不喜欢你,也不用我来喜欢你,圣上心中有你就够了。你留下,从今以后我们各不相犯,你好好留下来。” “你还是不明白……”陈璞的眼还是湿着的,倒是添了一点明亮。 董靖就是被这半明半暗的眼睛揪紧了心,不知怎么的,她想起了她去世的娘,那些负罪感再次冲击到她的心房。 “当年我并不希望进宫,宫外自由自在,多好。只是那一天我遇到圣上,就只是那一刻,我就愿意放下所谓的自由自在,只求嫁得圣上为妻。你问我值不值得,一开始无论如何都是不值得的,但是就算没你,他日还会有后宫佳丽三千,这样的忍受就只能值得……” 忽然,一把尖锐的声音打断了董靖的话,“圣上驾到!” 董靖连忙以手背抹了抹眼,然后站起来,等到淮钧推门而进,她立刻行礼道:“臣妾参见圣上。”至于陈璞则依旧是坐在椅上,盯着这几天不曾露面的男子,他们都瘦了,身上的肉、精神都被彼此的感情消磨了。 “皇后、”淮钧正想叱责董靖时,却被陈璞打断了。 “圣上,我一个人闷,让皇后娘娘陪我说话。”陈璞低笑了一声,尽是嘲讽地说:“皇后娘娘来,起码你不用怕我们有什么关系。” 一听,淮钧的肩膀就松垮下来了,斥责董靖的话没了,剩下的都是 分卷阅读228 分卷阅读228 分卷阅读22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2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29 怪责自己的。 他对董靖说:“靖儿,你先回宫吧,朕晚上再过来。” 董靖在暗自松了一口气,带着宫婢就走了,留下陈璞和淮钧二人相对无言。不过陈璞很快就打破了这无言,他一开口,就是为董靖求情,“我们的事不要算到皇后娘娘身上,不全关她的事,她对你很好。” “嗯。”淮钧站到陈璞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等待惩罚。 “听娘娘说,你病了。”陈璞轻声地说。 “已经好了。” 陈璞摇摇头,撑着桌子,站来起来,“我们心里的病已经好不了,别再让身体病了,你是做皇帝的,病一天都不行。” 淮钧抬手摸了摸陈璞的脸,心疼地说:“你也是,你现在太瘦了。” 陈璞微笑了一下,将淮钧的手拉下来了,却被淮钧反手握着,摸上了他自己的脸。他感受着脸上的温度,痛下决心说:“璞儿,就算你恨我一辈子、你恨我一辈子都可以,只要你在我的身边,让我一直看着你。” 这时候陈璞也不知道该说淮钧是太过爱他,还是太过不爱他,但他点了一下头,没有发作任何脾气,只是低声说了句:“好。反正这一辈子也不知道有多长,或许快完了,终有一天我还是能够离开。”说罢,他还不自然地笑了两声,然后伸出手,说:“扶我回去吧。” 淮钧不敢多言,连忙扶住了陈璞回去寝房。他看着陈璞还是一拐一拐地走路,心中并不好受,他便问道:“你没有上药吗?” “如何上?让阿福帮我吗?”陈璞反问道。 “你应该派阿福去翠微宫找我” 两个人进了房,陈璞脱了裤趴在床上,等淮钧替他上药。上药之前,淮钧坐在床边,低下头吻了吻陈璞的脸颊,陈璞既没有推开,脸上也没有半点喜悦之色,他只是一直盯着淮钧,眼眸中也是没有半点感情。 淮钧又吻了一下,说道:“我们这辈子会很长,我会有时间等你原谅我。”又坚定地说:“多长都等。”? ☆、第七十五章(下) ?  话说过来,此时的望王府因为一道忽降的圣旨陷入了沉默中,三个人围着桌上的圣旨,久久没有言语,只有眼睛飘来忽去的,时而看着旁边的人,时而看着圣旨,时而看看外头有没有出什么动静,却看来看去,也理不清脑海里的思绪。 直到有了第一声叹息,这沉默才戛然被打破了,又有了第二声叹息。 “王爷,我就去吧。”说话的人是被夹在中间的莫回川,他伸手拿过圣旨,再说:“圣旨已经接了,总得要去的。” “不行不行不行。”左边的人连说了几声不行,下一刻对上了诺煦深沉不明的瞳孔,阻止道:“皇兄,这分明是一个局,莫侍卫去不得。” “艺王,就算这是局,也是个不得不去的局。”莫回川把圣旨抓得紧紧的,再把视线转到诺煦,“王爷,我这就去收拾行装。” 他正要走了,又被永霆叫住了:“莫侍卫,不要逞强,没有什么一定要去的局,万大事有我们替你担着。” 永霆本来是过来作客,想不到却碰上了南起过来传圣旨,让莫回川收拾一下,今日下午就出发把银两送到鹿邑。他也是挣扎了很久,本来他应该随得莫回川去的,其实这个局不论莫回川去与不去,淮钧都已经把刀架到他们的脖子上了,只是莫回川去的话就能赌个一赌,或许能暂且把这刀拿下来。只是路途凶险,永霆一想到明珞当年的无辜牺牲,莫回川与诺煦的情谊,就不忍他为他们担上一切,独个儿冒险前往。 “我们都担不起。”诺煦终于开口,他凝视着莫回川说:“抗旨是死罪,回川不得不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皇兄,这不明智,我们就托词莫侍卫不能去吧。” “托什么词?托什么词都没有用。这只是圣上其中一步,就算回川逃得过今天,他日都未必逃得过,还不如今日顺着他的意思,我们也好看看他打得是什么主意。” “最怕我们如他所愿了就中了他的计谋。”永霆也把目光对上了莫回川,好心地说:“莫侍卫,你要是不愿意去就直说,我替你想办法。” “无论回川去不去,我们都会中他的计谋,因为回川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抗旨而死,要么整装出发……” “然后在路上被人暗算?”永霆打断道,又哼了一声,“他会留莫侍卫的命吗?就算会,也只是拿他的命来要挟我们的命!” “回川抗旨,就是拿着他的命来要挟我们。” 夹在两道灼热的目光之中,莫回川加在自己身上的压力忽然消失了,从一开始他进这个棋局就注定了不能全身而退,他怎能因这区区一条命而退却呢? 他转个头看着诺煦绷直的脸孔,微微把嘴角弯上了,说:“王爷、艺王,你们都不必为我争论了。既然去与不去都是死路一条,那不如赌一局吧,我这就去收拾行装。” 看着莫回川的背影消失在前堂,门再次被关上后,诺煦一直挺直的腰板随即软了下来,抬起手想拿起茶杯却颤抖得厉害,只能捏着杯身,根本拿不起来。 永霆见状,立刻皱着眉费解地问:“你的手都抖成这样了,为何还要莫侍卫以身犯险?” 诺煦抬起另一只手压止着自己的颤抖,不发一言地盯着紧闭的门。过了一会,他才叹了一口气,低声答道:“大局为重,回川不会出事的。” “皇兄,我也以报仇为重,但我更知道不能推莫侍卫去送死,他一出了京师,我们就护不了他。”永霆也叹息了一下,再说:“但留在这里,也不见得有多安全,只是你这副紧张的模样至少让他知道。” “他知道的。” “就当他心里清楚,可是亲耳听你说还是不同的。”永霆笑了笑,说:“从前明珞就说我什么都收在心里,以为他明白,却没有想过明不明白与喜不喜欢听是两回事来的。” 诺煦的双眉靠拢,好像有些事被捅破了,只能反说:“我们与你们不同。” “这天下的情都是如此,留在心里明白不如说个坦白。” “永霆、”诺煦喊了一声,顿了一段时间后才叹息道:“你可有想过我再多说一句的话,回川就会更情愿为我卖命?此行凶险,我希望他至少能保自己的命。” 永霆摇摇头,突然更明白了诺煦心底的不安,却只能劝道:“你知道莫侍卫早就把命豁了出去,既然少一句没有太大用处,不如多一句?”语罢,他就站起来说:“不说了,我回去王府了,替我告诉莫侍卫--路上小心。” 诺煦坐在前堂里想了好一会儿,越想心里就越慌,手也抖得更加厉害。他们都知道淮钧把莫回川派到鹿邑另有阴谋,正是因为如此,诺煦便生出了 分卷阅读229 分卷阅读229 分卷阅读23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3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30 一点生离死别的惆怅感,一颗心变得空虚,也恨起自己的懦弱来。 他竟然亲手把莫回川推出去送死。 永霆的话则反反复复地响在他的脑海里,闹个不停,最后他“霍”的一下站了起来,快步地走到了莫回川的寝房,然后一把推开门,来到了他的跟前,一手按住了他放在床上的包袱。 “王爷?”莫回川满脸疑惑地看着诺煦。 诺煦扬起一双单凤眼,坚定地说:“还是不要去了,我派人送你离开。” “我不去,圣上不饶我;我走了,我自己饶不了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你不必担心。”他将诺煦的手拿开,径自把包袱包好了,再说:“你在京城要小心一点,有事的话不要自己担着,还有艺王和绍谦帮助你。” “我说,不要去了。”诺煦的语气十分强硬,“你不应该为这件事赔上性命!” “王爷,这句话已经迟了,而这件事也是我该做的。”莫回川向来都顺着诺煦的意,但此刻他主意已决,半步都不让,“请王爷送我出去吧。” 他把包袱背起,走了两步,手腕就被强而有力地握住了,脚步因而停止了。 诺煦对着他的背,低沉地说:“我早就知道、知道你比绍谦更加清楚一切。” 莫回川愕然地转个头来,看着诺煦低垂的眼睛,那一刻他的心疼痛得厉害,只能柔声地说:“既然知道,那你就不要阻止我了。” 诺煦一直盯着地板,却敞开心房道:“我早就知道你比谁都明白我,可是我不要你明白,我不想你陷得太深,可是我却自私的把你一直留在身边。你说得对,那句话毕竟太迟了,但让你离开不会太迟,回川,让我为你做一件事。” “我走了,你就交代不了。”莫回川叹了一口气,“我又不是去了不回。” “去了,就回不来了。”此时莫回川还没有陷入危险,诺煦就率先陷入了不安当中,“难道你要我内疚自责一辈子吗?” “难道你又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在这个虎穴深潭中,然后自己远走高飞吗?爹让我跟他一起走,我不走,这一刻我更加不会走。” 听罢,诺煦就抬起头讶然地盯着莫回川,再提高声音说:“回川!这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说了才算!” 面对这个态度从来没有如此强硬的莫回川,诺煦突然明白他是不可能舍他而去的了,他既感动,又有一点无助,此时永霆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原来他能做的只有多说一句话,一句坦然的话。 “无论路上发生什么事,只要你觉得不妥,谨记护自己完全。” “是。” “永霆托了我一句话,路上小心。” “好。” “我会派人跟上你,你不会出事的。”诺煦握着莫回川手腕的手更加用力了,他吸了两口气再说:“无论如何,留着自己的命……我、我在这里等你。” 如果问莫回川这些年来为诺煦做的一切值不值得,过去他会说值得,却说不出一个因由,但今日他找到这一个因由了。有了诺煦一句“我在这里等你”,他过去的付出都值得了,往后的付出就更加是理所当然。 他对诺煦微微一笑,温柔地说:“时间差不多了,你送我吧。” 诺煦松开了他的手腕,两个人并肩而行。当他们打开府门,引入眼帘的就是几十个官兵守在门外,等待把莫回川接到户部出发。 “谨记,路上小心。”说罢,诺煦就眼睁睁看着莫回川跟着官兵们走了,等到他们消失在他的眼中后,他的双肩就垂了下来。 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彭梓瑶来到了他的身边,他才故作精神起来。 “王爷,莫侍卫还有半个时辰才出发,你去找夫人吧。”彭梓瑶握了握诺煦的手,把一分温暖给予这个陷于无助的男子,“有人跟在身边,出不了太大意外的。” 听罢,诺煦马上振作起来,“本王这就去。” 他一路往前走,内心被灭掉的火焰就再次燃起,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往前继续走!这些年来的难关他都能过,往后的难关他就不会过不了! ? ☆、第七十六章(上) ?  “娘娘,今天初八了,我们出去走走吧。”宫婢一边替董靖梳头,一遍说。 “这么快就初八了。”董靖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陌生,又有一点儿熟悉,这一点熟悉感是她禁足的这几天找回来的,好歹找得回那个不被嫉妒困惑了心智的人的一点影子。 大概是陈璞为她说过话,话也起了作用,淮钧只是把她禁足在凤仪宫直到初八,之后什么都没有再追究,她也松了一口气,事情到此为止就好了。 等到宫婢为她梳好头了,她就说:“出去走走吧。” 那宫婢与她二人出了凤仪宫,沿着园子的路走,走着走着,竟来到了当日她与淮钧初见的华清亭,盛开的花混杂在一起,花香依旧浓烈,浓烈得使人也嗅不清那些花香是那种花了。 她坐到亭里的石椅上,直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才微开菱唇长吁了一口气,对那宫婢说:“翠儿,这里就是三年前我独自走错的地方,也是在这里遇上了圣上。你说啊,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娘娘,你不要胡思乱想。” 董靖想了一下,就感概地说:“早就错了,不知道现在又算不算做对了。” “娘娘没有错,都是奴婢的错。”翠儿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红着眼睛,她能够承受董靖责骂她,却承受了不了董靖怪责自己。 “你起来吧。我知道你自幼跟着我,不想我受委屈,那件事过去了我们就不要再提了。”董靖伸出手,让翠儿扶着起来,再说:“只是往后见了昭和殿的人,和颜悦色一点,不要再难为他们了。” 听罢,翠儿就愤愤不平地说:“娘娘,你就是心肠太好。” 这个评价使董靖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她要是心肠好,就不会招惹陈璞,落得这个从不自知到自知得无以自处的地步了。想到此处,她又笑了一声,但她要是心肠不好的话,又能为自己的丈夫留人吗? 她也不知道值不值得了,至少不被嫉妒蒙蔽双眼,也不必做有违良心的事吧。 “那日陈璞说不会恨我,因为他觉得我是个可怜人,他又何尝不是?圣上罚我禁足,无非想要我明白一个道理,昭和殿的事,我们都不要再牵连进去了。” 董靖这一番话是翠儿想起了陈璞伏在桌上哭泣的模样,一个恻隐之心,她就点头了,然后拙劣地安慰了一句:“娘娘,你也不要多想了,圣上心中还是有你的。” “一个心,他分了大半,我还有小半。”董靖自嘲道,接着站了 分卷阅读230 分卷阅读230 分卷阅读23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3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31 起来,动身回宫了。 然而,她才走了两步,就因前方一个匆匆走过的侍卫停住脚步了。她定睛看着那人的背影,对翠儿说道:“那个侍卫好生脸熟。”不等翠儿的回应,她又说:“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回宫吧,中秋宫宴还有很多事情忙。” 董靖被禁足了大约半个月,好歹到了初八,她就能够出来走走,但是这个时候陈璞依然被关住在昭和殿,自己出不了去,别人也进不了来,天天对着天空发呆,偶尔跟阿福聊一会儿天,阿福去忙了,他就与飞进来的麻雀说话。 或许因为如此,昨夜他忽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麻雀,飞出了昭和殿,飞出了宫门,逍遥自在。结果一醒来,抬手却不见了梦中的翅膀,便恍恍惚惚了半天,用午饭时还要阿福提了几次,才把饭吃完。 他把包子掰下一点点,洒在桌前,逗弄着刚飞进来的麻雀,低声道:“你又来了,现在就只有你能飞进来了。你啊,吃了我这么多东西,什么时候带我走?” 麻雀迅速吃完了,“吱喳”了两声,两只颗粒一般大小的眼睛就渴望地盯着陈璞手中的大包子。陈璞又掰了一点点,说:“要不我们把身体换了,你好吃好喝的,我就飞到外面。”说完他都忍不住笑了一声,笑自己的傻。 门被推开了,他把包子放到桌上让那麻雀自己吃着,然后伸出手扫着牠的羽毛,对进来的人说:“阿福,你忙就不用过来……” “璞儿。”一把清冷的声音打断了陈璞的话,使他地手也戛然停了,那麻雀敏感地抬头看了看,然后挣脱开陈璞的手,飞走了。 牠这一飞令陈璞顿时回过神来,霍然地站起来,怔怔地看着前方的人。 “你、你怎么、”他大吸了一口气,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大哥,你怎么来了?” 眼前的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侍卫服,带了一顶陈旧的大帽子,与那些守在殿门前殿侍卫一个装束,他还刻意佝偻着腰背,乍看之下并不会想到他就是朝堂上的范宰辅,只是他的脸,他的眼眸中流露的清冷之气却是掩盖不住的。 范绍谦脱下帽子,走到陈璞跟前,凝视着他,继而生起了怜爱的目光,“我听子余说过,却没想到你如此瘦了,璞儿,都怪大哥当日对你胡言乱语,你早就应该走。” 听到姚子余的名字后,陈璞的脸色就变了,苍白的渗人。他退后了两步,别过头说:“大哥,你走吧,你快点走吧。” “你不用担心……” 陈璞又退后了几步,仓皇地说:“怎么不担心?等会儿、等会儿圣上来了,你就危险了,我不想再害到你们了。” “璞儿,别怕。”范绍谦大步走上前,心疼地抓住陈璞瘦骨嶙嶙的手,“圣上有事在忙,我也很快就走。我们不多说,只说一件事。” “什么事?”陈璞反握着范绍谦,手中的温度使他安定下来。 “过几天就是中秋,你找个机会走,我在宫里等你,带你出去。” 陈璞甩开范绍谦的手,一口回绝:“不行!” “没有不行,你只管找个机会离开,之后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他直直地望着陈璞暗淡的双眼,强硬地说:“我不会再让你留在这个鬼地方。” “大哥,为我,不值得。”陈璞皱起眉,同样的坚持。 “既然你喊我一声大哥,就什么都值得了……” 陈璞又一脸倔强地打断道:“楼主、范公子。” “璞儿,我不跟你争论这个,你一定要走!”范绍谦将陈璞拉到椅子上,把声音压得更低,再将当晚的安排一一道出。 话音一落,陈璞正想拒绝就被范绍谦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吓得咽回腹内,只听他说:“璞儿,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们,你就走吧。你在这里多一天,莫说你过得不好,我们也天天担心着,走吧,好吗?” 那一刻范绍谦的声音有些抖,但温柔极了,陈璞被他拥在怀里就像被一个哥哥哄着,也是那一刻,陈璞终于确实地感受到那一句“大哥”给予他的温暖。 陈璞点一点头,又说:“万一东窗事发,我走不了,大哥,谨记把所有的事都推到我的身上,他再伤害我都不会杀我。你答应我这件事,我就答应离开。” “你、好吧。”范绍谦逼不得已地应道,他明白陈璞的忧虑,就唯有答应他。 “事情就这么定了,大哥,不要久留了。” 说罢,他就起来为范绍谦开门,却料不到一开门就看到阿福站在门外,他正想解释什么时,就听到阿福面向范绍谦,说:“范公子,都说好了?” “嗯,谢谢福公公。” 就这两句话听的陈璞懵了,范绍谦走了也没有察觉,直到阿福提醒他,他才猛然回过神来,眼睛一刹那就红了。他抖着唇,问道:“阿福,为何?” “哎。”阿福尴尬地看着陈璞,搔一搔头,苦笑道:“你总会走的,我希望你能走着出去。陈璞,我也安心一点。” “你们一个两个为何都这么傻,为我不值得,我不能牵累你们!”陈璞抹一抹眼睛,气得什么话都出来了,“阿福,我横着出去就横着出去……” “呸呸呸,陈璞,话不要乱说!”阿福着急地说:“你不会牵累我们什么,我今天忙得很,除了送饭给你,都没有来过。” “对,你没有来过。”陈璞点点头,然后退了一步,把门关了。 他默默地回到桌前,坐下,满脑子都是范绍谦和阿福对他的关心,到最后他也不纠结什么值不值得了,只知道自己不能辜负他们,也不能在委屈自己留在这个鬼地方了。想得通透之后,他的眼睛就从刚风干的眼泪中生出明亮的光芒来。 这一点光芒使刚探头进来的麻雀欢快地飞到桌上的包子前,叼起了一块。 陈璞摸了摸牠的羽毛,问道:“是不是你把大哥找过来的?一定是你,不枉我把你喂了这么多天,懂得知恩图报了。” 门外的阿福还在伫立着,一听到里面的话,他就忍不住叹息了一番。走了,总比留在这里互相伤害好,也比终有一天疯了好。那一晚陈璞凄厉的叫声一直回荡在他的耳边,如今总算停了下来。 他再叹了一口气,就转身走了。? ☆、第七十六章(中) ?  中秋是乌氏王朝尤为重要的大日子,□□皇帝过过兵荒马乱的苦日子,与家人分离了好几个年月,等到天下一统,打算把家人接回来团圆时,家中的老父老母却早已过世。子欲养而亲不待,□□深感悲痛,就明令中秋当日不早朝,不谈政务,众人都留在家中好好与家人共聚天伦,皇宫里则设置宫宴。 不早朝的日子清闲得很,诺煦难得睡得晚了,日上三竿才起床。梳洗好了,一踏出寝 分卷阅读231 分卷阅读231 分卷阅读23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3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32 房的门,就从侍卫手中接过一封信。 莫回川的来信。 诺煦立刻走到书房,拆开信,凝视着信里头苍劲的笔迹。不过是几行字,他焦躁了近乎半个月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没有什么比得上莫回川一句平安重要。也因为如此,诺煦过了很久才把信里提到的事看进眼里。 他走到书桌前,磨墨,摊开一张白纸,执起笔,回了一封信给莫回川。里头没有上款,其中一句是:“万里婵娟照人圆”,落款是“东君“。他把信封好,就交到侍卫手中,让他快马送到鹿邑。 天色还湛蓝得很,不过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就要下山,但是相约好的人还没有来。此时彭梓瑶已经穿戴好了,衣饰都是淡色为主,脸上也只画了一个淡妆,不像是参加宫宴,但诺煦却是理解的,这已经是她所能做到最浓重的装扮了。 他起来把她扶到座上,“永霆还没有来,多等一会儿吧。” “王爷,艺王不会来的,我们还是过去艺王府一趟,亲自把人接进皇宫吧。” 诺煦自然明白彭梓瑶的意思,这也是他先把永霆约在这里的原因,没想到永霆还是如此坚决,可这个宫宴并非永霆说不愿意去就能不去的,淮钧要上演一场兄友弟恭的戏,怎么缺少得了他们两个兄长呢? 他对彭梓瑶点了点头,说:“本王去去就回,你在府中等我吧。” “还是一起去吧。”彭梓瑶坚信不疑地说:“王爷,妾身能劝服艺王进宫。” “好,但总得让本王洗把脸,更个衣吧?”诺煦一脸等待彭梓瑶应允才行动的模样,看得她笑了一声,也看得周围的奴婢好不欣羡,心想想望王这样的如意郎君,世间又能有几多个? 诺煦换上了一套暗蓝绣金丝的华衣,与彭梓瑶一身淡蓝并排在一起,倒是相衬得很。他们备了马车,从城东的望王府赶到城西的艺王府。 两人匆匆来到艺王府,老公公马上出来迎接,“小人参见望王爷,望王妃。” “老公公请起。”他们到了前堂,坐到客座上,再说:“快把你家王爷请出来吧。” 听及此,老公公脸上就露出了难色,然后说:“王爷说了,谁都不见……” 彭梓瑶打断道:“哥哥嫂子来了也不见?老公公,世间哪有这样的规矩?你去请艺王,他一定会见我们。” “小人这就去。”说罢,老公公就急步往永霆的寝房去。 诺煦看着他匆忙的背影,不由来笑了一声,夸奖道:“还是瑶儿你好魄力。” “王爷见笑了。”彭梓瑶简单应了一句就不再说话了,一双眼只是盯着地板,却是意外的坚定。 等了一会,永霆果然出来了,却是伴随这一身酒气出来。他从脖子到脸都是红的,看来喝来一个下午,酒气也呛得诺煦不舒服地咳了两声。 “皇兄,那个鬼宫宴我是不会去的,中秋佳节,我要留在府中陪着明珞。”永霆醉醺醺地坐到座上,口不择言地说:“谁要与那个好弟弟团什么圆,他团他的圆,我团我的圆,你们走吧!” “把解酒茶端来。”诺煦沉下脸命令。 永霆却叫住了人,说:“解什么酒?皇兄,我与明珞过节,你别捣乱我们。” “端来!”诺煦喝了一声,那奴才不敢再留一步,马上去预备解酒茶来,剩下老公公与他们三人,他斥责道:“虽说这里是你的王府,但你成什么模样了?” “艺王、”彭梓瑶盯着永霆,赶在他出声前先说:“贤王在宫中,可不是在艺王府。” 凉薄的话是最好的解酒药,永霆一下子就清醒了一大半,先是悲哀地想起明珞早就被送回皇宫,后是愤怒地噔向彭梓瑶,她竟敢拿这件事来说事? 诺煦则在永霆发作脾气前喝道:“瑶儿!” “艺王,我也进宫,你以为我们为何进宫?”彭梓瑶直视着永霆愤怒的眼睛,却见他眼中的愤怒慢慢褪去了,双眼也变得清明。 这一句话由诺煦来说的话未必足够说服力,但彭梓瑶忍受着丧父之痛,参见宫宴,难道是为了那鬼的团圆吗?不是。那么他独自躲在王府,又团圆得了吗?不能。 同时间解酒茶端来了,永霆上前直接拿过解酒茶,一喝而尽,然后就回到寝房更衣。 “瑶儿,还是你有办法。” “不是瑶儿有办法,是王爷不愿意用而已。” “难为你了。”诺煦苦笑道。 “你我都难为。”彭梓瑶把手搭在诺煦手上,说:“王爷,我如今只有一个心愿。” “本王知道。” 两个人一句大一句的说着话,等待永霆把自己梳理干净,换上衣服。天色初变黄时,永霆就穿着一身黑衣来了,诺煦皱了皱眉,到没有说什么,接着命令老公公为永霆预备好马车,三人就出发到皇宫去了。 此时皇宫已经张灯结彩,他们在宫门前下车,正好碰上了范绍谦。范绍谦与他们打了两声招呼,就满怀心事地走了。诺煦以为他不想在皇宫与他们过于亲近,便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宫宴既宴待宫中的人,也宴待朝中重臣的一家,倒算得上热闹。 淮钧一早就过去了昭和殿,但是陈璞却一直闭着眼,睡在床上,故意不起来见他。这是陈璞近来不想与淮钧说话的招数,淮钧心里明白,但是想到自己理亏在先,只能忍着一口闷气坐在床侧。 平日他会坐到晚膳,再叫陈璞起床用膳,不过今天一道黄昏,凤仪宫就来人把他叫回去了。他只能摸摸陈璞的脸,低声说:“璞儿,我知道你不想去宫宴,不要紧,我晚上过来陪你。”说罢,他就摆驾回去翠微宫,更衣过去宫宴。 等到入黑,设宴的沁愉园就点上了灯,把整个花园照得明亮,精致的灯笼对照着,挨着彩缎,映出桌上的金碟银盘,席上的宾客都到齐了,不分男眷女眷,以家为一席,一派喜庆,其乐融融。 下一刻,淮钧与董靖在一片簇拥中到来,两人都是一身银白,只是一个绣着金龙,另一个绣着金凤,气派得很。两人走台阶之上,淮钧扶着董靖坐下,自己则站在众人之上,说道:“今日中秋,只讲团圆,不分君臣,赏月畅饮,不醉无归。” 话音一落,底下的旻轩就带头应了一声“好”,众人也立刻放松下来。 淮钧随之坐了下来,一坐,就看到诺煦举起杯,站了起来。 “圣上,臣祝愿月能长圆、”他举一举杯,敬道:“人能长久。” 诺煦话中有意,淮钧也听得明白,但是他不怒反笑,敬了诺煦一杯。而坐在诺煦旁边的永霆则是低头喝着闷酒,刚刚解了一半的酒,又被重新喝回来了,喝得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 他喝酒的时候,面前的方台上正是轻歌曼舞,人们看得如痴如 分卷阅读232 分卷阅读232 分卷阅读23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3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33 醉,一旁有几个小孩嬉闹,天真的欢笑声充斥在园中。不知谁人忽然喊了一句:“云散了,月来了。”于是众人都抬起头,看向夜空中皎洁明亮的月。 那一刻,所有人眼中只有天上圆亮的月,各怀心事。 何谓团圆?每个人的团圆都是不同的。淮钧舍不得移开眼睛,从这轮月好像看到了另一边站在窗前看月的陈璞,那么他与陈璞想要的团圆又是一样吗?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回忆往日中秋完了宫宴,回到昭和殿就会看到陈璞坐在玉兰树下等他,接着他们就相依相偎在一起,在月圆下说着世间上最动听的情话。 “团什么圆!”一把声音猛然响起,“人都不齐,还团什么圆!” 所有人立刻从明月中收回视线,看向了说话的人,只见灯下的永霆红着脸,一脸愤慨。坐在这里的人都知道永霆与淮钧素来不和,却都没有料到永霆会在宫宴上发作,便都闭上了嘴巴。一时间,热闹不再闹了,变得冷清清的。 诺煦连忙拿过永霆的酒,低声说:“喝够了!” 永霆冷笑了一声,别过头去,幸好也不再说话,气氛也缓了一点。 “艺王说得没错,人不齐,谈何团圆?”淮钧感慨道:“可惜这古往今来,就有一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团圆团圆,不过是个祝愿而已,当年□□看重中秋,不就是看重一个祝愿而已么?” 旻轩立刻接话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好!”淮钧说道,视线再次移到天上的月亮,只是云飘浮到月亮前,再次遮蔽了它,剩下一点月晕从云中渗透出来。 此时,几个宫婢把一大锅汤圆端了出来,分到众人的碗中。这个汤圆是董靖亲自煮的,一锅的祝福,众人也吃得高兴。 淮钧吃了几个,微笑道:“皇后的手艺好,这是今个中秋最好的祝福。” “圣上喜欢就好。”董靖看了淮钧一眼,一颗心就像是怀春的少女“砰”、“砰”乱跳,都是因为中秋,因为这个中秋淮钧还在她的身边。 夜深,酒过了几巡,桌上杯盘狼藉,淮钧一句摆驾回宫之后,众人也相继道别离去。淮钧与董靖并肩而走,却在一个拐弯处停了下来。 他对董靖说:“靖儿,你先回去。”说罢,他就带着几个太监,往左边走了。 左边的路过去昭和殿,但那一刻董靖看着淮钧远去的背影,竟再没有怨怼,她只是抬头看了看拨开了云雾的圆月,心中暗自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此愿足矣。? ☆、第七十六章(下) ?  那时陈璞正在昭和殿收拾行装,考虑了一会,他只把两件衣服还有一小袋银两放进包袱,系了一个大结,然后把包袱塞进四件柜里。 他站在窗前,看了好一会明月,又时不时留意有没有人过来的迹象。纵然阿福说过淮钧今天应该要到凤仪宫,但是淮钧既然说了今晚会过来,就一定会过来。 倏然,一把响亮的声音在这个静默的时刻响起:“圣上驾到!” 陈璞皱一皱眉,下一刻就听到一连串的步伐声,不容细想,他立刻吹熄了蜡烛,脱下鞋子,接着躲进了被窝,把自己包裹了严严实实的。所以淮钧一进来,就只看到漆黑一片,只有半掩的窗外有一轮明月,洒进了一点银辉,照得树影婆娑,也照到了床上的隆起的被窝。 淮钧压低声音问道:“璞儿睡了?” “睡了,吃过晚饭就睡了。”阿福低着头回答。 “他已经睡了一整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让太医来看一下吧。”突然,他抬起步伐,一边走,一边低喃道:“怎么还开着窗,待会受凉了就不好。” 他走到窗前,正打算伸手把窗关起时,他忽然停住了动作,僵硬地回过头去,看着刚刚经过的桌子。而后,他盯着烛台上还熔着蜡的蜡烛,怔怔地看了好久,久得他以为明月走了,蜡烛亦凉了,其实是他的心凉了。 他退了两步,然后把阿福叫了进来,说:“点火吧,璞儿还没有睡。” 阿福不敢造次,马上点起火来,漆黑的四周马上明亮起来,他在淮钧的吩咐下退去了,把门静静的掩上,心中只有四个字能够给予陈璞--自求多福。 淮钧坐到床侧,低声道:“璞儿,你不愿意见我?”回应他的只有寂静,他又看到被子尾端露出来的衣服的下摆,只能无奈地说:“既然没有睡,就不要装睡了;就算装睡,也不要穿着衣服装,这样会闷出病来。” 依然只有沉默,淮钧叹了一口气,神色暗淡,但依然强忍着心中的气。 “你不想见我,我走就是,记得脱了衣服才睡,别闷着自己。”说罢,他就动身离开,但是才走了没有两步,他又折回到床侧,强行拉开了包裹着陈璞的被子,然后把仍然紧闭着眼的他拥进怀里。 陈璞吓了一跳,立刻睁开眼睛,却依旧紧闭着唇,一言不发。 淮钧抱着他,在他的耳边用那既温柔又难过的语调说:“璞儿,这个中秋你终于回到我的身边,让我抱你一下,就抱一下。” 这一抱又用了不知多长的时间,两个人心中都是五味杂陈的,说甜呢,却是苦的;说苦呢,却又酸得很。难道陈璞不明白淮钧的情意吗?早就明白得透彻,却又因而受尽了痛楚,宁愿不明白。那么淮钧就不知道陈璞伤口的痛吗?纵然明白,又如何耐得住自己对他的情深? 他渴望装睡的陈璞回以他一个拥抱,但是陈璞睁着眼睛,连一个拥抱都不愿意给,只有两个人温热的体温交融着,却溶不去他们之间的距离。 最后淮钧还是放开了陈璞,一放开,就对上了陈璞一双映着窗外明月的眼睛。他脑海中忽然生出了这个念头,明月是虚的,只有他们的情是真的;如今他们的情变成虚的,只有明月是真的。 陈璞想的却是--但愿人长久,说来动听,都是说来动听而已,到了现在相忘于江湖难道不比长久二字动听吗? 于是,他开口了,一开口就是赶人,“你回去凤仪宫吧。” 淮钧深深地看着他,抿抿嘴,心里想质问他--你想我走?你就这样把我推走吗?你就如此的厌恶看到我吗?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一字都说不出口,他懂得一旦问了,就是自取其辱而已,还不如不要问。 他伸手摸了摸陈璞的脸颊,留下一句:“不要闷着自己。”接着他就走下床,关了窗,离开了昭和殿。他过去凤仪宫的路上,时不时抬头看看月亮还在不在,他怕月亮走得远了,而他什么都抓不住。 但他又想,即使月亮永在,他又抓住了什么? 到了凤仪宫,里头还亮着灯光,他不知怎么的,突然放慢了脚步。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光明就越来越清晰,一打 分卷阅读233 分卷阅读233 分卷阅读23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3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34 开前殿的门,就看到董靖坐在里头,与身边的宫婢轻言细语地谈着话,一见他来了,就站起来行礼道:“臣妾见过圣上。” “这么晚了,皇后怎么还不就寝?”淮钧言不由衷地问道。 董靖笑了笑,温婉地说说:“臣妾不知道圣上会不会过来,就等一会儿吧。” 她的笑容忽然在淮钧的眼中绽放开来,那等待的话又把他暖和了一点,两样相加起来后就在他心中蔓延,把那些空虚冰冷都驱赶走了。这么一个中秋,他想着团圆,到头来只有兄弟给不了,爱人给不了,就只有这个他爱不了的妻子给得到。 这么想起来,淮钧就感受到一点讽刺的滋味,然后把心一横,将他心中预备给陈璞的柔情蜜意统统给了董靖。 他压下眼中的伤悲,微扬嘴角,说:“夜了,我们就寝吧。” 淮钧牵着董靖的手回到寝殿,宫婢们知趣地留在寝殿之外,看着里头的烛光被吹熄了,然后各自各散去了。 殿中摆放了一张大床,两个人卧倒在床上,一番缠绵之后,淮钧就把董靖拥在怀里,但是那种纠缠他的空虚感又拥袭而来。想到了自己与陈璞的争执,想到了自己把陈璞强行按在身下,想到了陈璞的面如死灰……这几个月来的事,清晰得磨灭不去。 在这个褪下一切防备的时候,他越想越多,一切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像是一个被放到寒天雪地的孩子急需母亲的怀抱。于是他埋首在董靖的胸脯中,在熟悉的温暖中,脆弱的眼泪就不可遏止地流了下来。 董靖吓了一惊,很快就明白了淮钧在陈璞身上受了委屈。她没有争吵的气力,只有把手放到淮钧的头上,一下又一下的安抚着。 随着这个熟悉的动作,淮钧的意识忽然漂浮到那一天,纭妃离开了他到永宁寺的那一晚,他哭着要娘,但是纭妃没有一如以往地来抱他。好不容易被哄到睡了,半夜他醒了过来,只有漆黑的夜,偌大的床,他害怕得把自己卷缩起来,流着眼泪低声问道:“母后,是不是钧儿做错了什么,你怎么不要我了?” 这个问题,淮钧从来没有当着纭妃面前问,今后也不会再得到答案。 他依偎在董靖的怀中,问道:“靖儿,你会离开我吗?” 这么脆弱的一句话揪紧了董靖的心,她没有多想,立刻就说:“不会,永远不会。” “你永远都会在我的身边?” “是。”她坚定不移地应道。 淮钧又想起了陈璞也作过同样的承诺,但到最后这些承诺都算不上什么,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兑现不了。而此刻他在董靖的怀里,又重新感受到当日陈璞许诺他的暖意,只是这份暖意与陈璞离开他的坚决碰撞起来时,却又什么都弥补不了。 他在心中质问自己--为什么还要执着不放手呢?靖儿有什么比不上呢?她是你的皇后,你的妻子,她这一辈子都会留在你的身边。 过了一会,他才说:“靖儿,如果我早一点儿遇到你,为何我不能早一点遇到你?” 那一刻,董靖抚摸着淮钧头发的手停住了,那些她刻意压倒内心深处的嫉妒不忿都一一涌上。起初她也反复地想过自己到底输了陈璞哪一点,到头来竟然什么都没有输,只输了一个时间。 她的眼眶也红了,手上的动作也恢复了,她张开口,提起勇气说道:“圣上,你让陈璞离开吧。他在外面好好地过,我俩也好好地过。” 她等待淮钧的答案,淮钧却沉默了很久。莫非这不是一个令人心动的提议吗?或许是,可惜淮钧只要一想到陈璞离开了他,他的心就像被剜了出来一样,痛得厉害。不是他不想放走陈璞,是他一旦放走了陈璞,就是放不过自己。 很久以后,他还是没有答,董靖则径自答了,“臣妾知道,圣上还是不会让陈璞离开。” “靖儿,璞儿一走,我这一辈子就不会在见到他。” “他留下来,你这一辈子对他好,也一辈子对我好,好吗?”董靖苦笑着问,眼角滑下了一行泪,而手一直安抚着淮钧,心中则安慰自己道--至少就是一个陈璞而已。 “嗯。”淮钧应了一声,再没有言语,缓缓地睡过去。 董靖则睁着眼睛,想着自己的痴、自己的傻,她败给了时间,就把往后的时间都交给了这个心不属于她的男人,若然时间再来,她肯定不会让自己爱上他了。但这么想又有何用?她已经甘心了。 窗外的圆月照着大地,能够真正团圆的又有几个? ? ☆、第七十七章(上) ?  淮钧离开昭和殿后,陈璞就立刻从四件柜中拿出包袱,还将里头的一个木盒拿了出来,放到桌上,然后背上了包袱,在阿福的接应下,顺利地避开了门口的几个侍卫,出了昭和殿。 他照着范绍谦的话,一路向北走。果不其然,当他走到一个看似荒芜了一段时间的亭院时,就看到范绍谦坐在里头,仰望着天。他快步走到范绍谦身边,说:“大哥,我来了。” 范绍谦侧头一看,立即站了起来,伸手接过陈璞的包袱,再把另一个包袱交给了他。 “快换上。”范绍谦低声说。 陈璞打开一看,便见里头放了一件不显眼的黑衣。他没有多话,赶紧躲到一棵大树的阴影下,快手快脚地把衣服换上。等他换好了,一出来,就看到范绍谦站在一块墙壁下,旁边放了一个长木梯。 陈璞要直接从宫门出去是不可能的,范绍谦想了几个办法,最后陈璞只赞同了这一个,因为其余的都要经范绍谦带他出去,他却不想牵连他。 “你爬上去,不要回头看,也不要往下看。大哥会好好扶着,你不要怕,外头会有人接应你。” “大哥,你保重。”说罢,陈璞就背起包袱,走到梯前,深吸了一口气就扶着梯子往上爬了。 墙壁高,梯子也长,陈璞这段时间也被折腾得身体差了不少,所以他爬到一半就累得没有力气了。但是他不敢往下看,只能定住在梯子上,喘着气。 底下扶着梯子的范绍谦发现没有动静了,慌得抬头一看,却又不敢提高声音说话,只能在下头干着急。 这时,月亮拨开了云雾挥洒在陈璞身上。他稍稍抬头,凝神看着仿佛近在眼前的圆月,清亮的光芒把漆黑的夜燃亮了,又好像把力气再次灌到他的身体,他看到了希望,同时听到范绍谦鼓励他的话。他怎么能辜负他,又怎能辜负自己? 他挪一挪手,抬起腿,拖着疲惫的身躯爬到了瓦顶上。 这时,他往下一看,高墙的另外一面也放了一个长梯,有一个人也在扶着它。黑暗中只有墙壁遥远的两侧点着烛光,但是他还是清晰地看到底下的到底是谁人。那人对他挥着手,又把拇指向下 分卷阅读234 分卷阅读234 分卷阅读23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3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35 地猛动,示意他下来。他不容自己害怕,也不让自己再多想,背过身,扶着梯子缓缓下去了。 下去不比上去容易,他看不清四周,只有双手与双腿碰着的梯子有一点踏实,但是他又看不到下一级的位置。他不敢想自己会否踏错了一步,或者踩了个空就掉下去,只能凭着感觉逐步逐步往下。 下了一半,他已是满头大汗,浑身乏力,手和腿都抖着。只是他一步都没有停下,他不让自己停一下,哪怕只是喘口气他都觉得白费了所有人的苦心。他唯有爬、不断地爬,到了最后两级时,有一只手包覆他的手,使他心头一暖。 他反握那手一下,然后直接跳了下地。双脚踏到地面的同时,他的心也踏实了,他立刻把身边的人拥抱到怀里,抱得极紧、极紧。 被抱着的人也显然有些惊愕,过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正事,把他稍稍拉开。 “子余、”顿了一下,陈璞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他喘着气,最后只说得出一句:“谢谢你来,你又救了我。” “客气什么!”姚子余拍拍胸膛,咧嘴而笑,“幸好你没有事。” 陈璞脸色一沉,小声道:“幸好你没有事才对。” “福大命大,能有什么事?我们走吧,不要耽误太久。” 此时陈璞已经攀出了皇宫,到了围绕着皇宫的外道,两个人一抬起步伐就不敢再扬声,免得惹起巡守的侍卫的注意。不过今夜中秋,侍卫们都放松了警戒,早早巡过一遍就聚到一起喝酒。他们一路走得小心,又没有碰上什么人,很快就到了城中。 城里已经没有人,只有一排排熄灭的花灯还高挂着,忽然吹来一阵凉风,树叶索索,陈璞便打了一个冷颤,不是因为冷,而是他突然害怕了。害怕什么?这死城一样的地方,他到底从皇宫逃到什么地方?他走了之后,未来就会好吗?他不确定了,他看着一边拉着马过来的姚子余,更加不确定了。 “子余,我不走了。”他拒绝了姚子余递过来的缰绳,垂下眼睛说:“天一亮,他就会知道我走了,他一定会追究你们。” “你不要担心我们,大哥交代我跟你说,你出了京城就去找苏州找张公子,他会替你安排一切,还有你这几年都不要去扬州找乐玉他们,无论怎样,永远都不要回来京城。阿璞,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陈璞猛地摇头,“我回去、我们就当今晚什么事没有发生……”倏然,有一串脚步声响起,吓得他打了一个激灵,什么都不敢再说,一动不动的,直到“碰”的一声响,惊得他回头一看,只见暗角处有一个人躺了在地,呼噜呼噜的睡着了。 那人醉倒了,陈璞却彻底地清醒了。 他能够走吗?他走了,就等于把范绍谦、姚子余和阿福推进了死城,还是回去吧,自己困在死城之中比推人进去好,至少他能说自己是伟大的。伟大难道不是比懦弱好吗?他把自己安慰了,就抬起腿,转身回去。 然而他走了两步,就被姚子余一手拉住了。 陈璞的退却是范绍谦早就预料到的,姚子余便照着他交代下来的话说:“阿璞,你要是不走,我和大哥就走到圣上前,拼死都要他放你出来!” “你们!”陈璞咬牙切齿地回过头来,气得眼睛都红了,只是在这黑暗中不易看见,但他的话却比姚子余的更加凌厉:“你们为何这么傻?我可以回报你们什么?你们愿意为我丢命就能拿着自己的命来威胁我?好啊,我现在就去死,一干二净,你们再去跟淮钧争吧!” 一听,姚子余就急了,他结巴地说:“阿璞,我、我知道我、多余,你们却、却说不是、我和大哥、就是、就是希望你走,过得、快乐……”说到此处,他还捉着陈璞的手,却双膝跪了下来,“我求你走,我傻、我就是求你走,你走吧。” “不要、不要这样。”陈璞也着急起来,他连忙扶起姚子余,又喃喃自语道:“我上辈子到底积了多少的福?你们这样怎么会值得?” “值得的,阿璞!”姚子余一把拥住陈璞,狠狠地拥住他,好一会儿才放开,然后直接把缰绳和马鞭塞到陈璞的手中“走吧,听我们的,从今以后都不要回来京城了。” 陈璞紧握着缰绳,看了姚子余一眼,接着就踏着马镫上马了。一上马,他就挥动马鞭,扬长而去了,剩下一脸灰尘给姚子余。 姚子余定住在原地足足有一刻钟之久,一跟手指都没有动,只是呆着凝看陈璞已经消失的背影。或许往后不会再见到陈璞了,但陈璞会过得好的。 陈璞往后过得好不好,姚子余不知道,他自己也不清楚。到了城门,亮出范绍谦一早为他备好的出城的手令,他就轻易地出了城,没有回头。 一到了空旷的草地,他就随得马自己走,他则抱着马首,整个人伏在马背上,嚎啕大哭起来,格外的嘹亮,嘹亮的足以把梦中人惊醒,也嘹亮得清空了自己的思绪,只使劲儿地把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一切哭得淋漓尽致。? ☆、第七十七章(中) ?  淮钧是在不安中醒过来的,直到上朝,心还是悬着的。那时他看着底下的臣子,扫了诺煦和永霆一眼,以为他们不怀好意,又妄想在朝中闹出什么风波,才使他一直悬着心。所以当兵部尚书踏出来时,他丝毫都不讶异,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启禀圣上,日前匈国拒绝了我朝的和议,并再度兵犯边境。” 再有一个大臣出来说:“臣明白圣上不忍战火起,万民受苦的仁心,只是匈国气焰嚣张,再退让一步的话,恐怕百姓受的苦更深!请圣上明鉴!” 淮钧默不作声地看着众人,像看一套恶俗的戏一样,只等他们把戏演完。果不其然,马上又有一个丑角出场了。 “圣上,匈国凶暴残虐,不能再让他们进犯人民!” 如是者,几个大臣轮流站了出来,大义凛然的话一个接一个后,终于换来大部分人弯下腰身,齐声道:”请圣上明鉴!”而后,朝堂恢复了安宁,淮钧依然不发一言,一双眼越来越锐利。 在这片安宁之中,兵部尚书再次张开嘴巴,这才把一干人的主张道出:“镇远将军善战,又熟悉匈国之兵法,臣恳请镇远将军返回边境,一挫匈国的锐气!” “匈国以为边境少了镇远将军就能肆意妄为,请圣上恩准镇远将军回守!” 于是在几番请求镇远将军回到边境的话后,众人又齐声说:“请圣上恩准!”声势之好大,仿佛要把朝堂拆了,仿佛淮钧若敢说一个“不”字,就会成了天下的罪人。 但是,淮钧连一个“不”字都没有说,只是换了一个动作,托着下巴倨傲地看着底下。 永霆踏前了一步,却被诺煦一下子拉住了。诺煦看了看 分卷阅读235 分卷阅读235 分卷阅读23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3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36 淮钧一派的大臣,又看了看董将军,最后视线落在旻轩身上,这些人都竟然闭着嘴巴,一个字都不说,这时候他就明白淮钧另有意图。 他拉住永霆,却自己踏出了一大步,扬声道:“圣上,纵然艺王被封为辅政大臣,理应留在京师辅助朝政,然而匈国来犯,艺王为了国家亦应该立刻披甲上阵,刻不容缓,请圣上恩准艺王出兵匈国!” 图穷匕见,诺煦与永霆的动作丝毫不差地落入淮钧眼内,也应了他所想的,无非就是为了永霆重掌定安军。他不信任诺煦、也不信任永霆,他只信任自己。 终于,他缓缓启口,却看向了兵部侍郎,问道:“陈侍郎,朕命你送到南蛮的信送到了吗?” “启禀圣上,信已经到了,镇南将军也已经回了信。” “信中说了什么?” “就八个字--即日启程,不胜不归。”兵部侍郎扬着嘴角,得意地说:“臣算过路程,镇南将军大概这几天就会到达临近匈国边界的景安镇。” 此话一出,马上有人窃窃私语。本来赞同永霆回去边境的大臣中就有一半人只是因为朝中没有一个人及得上他,才冒险进言,如今一亮出江怀风的名号,他们都跟着转了主意。 其中一个人说道:“当年江将军出发到南蛮前就扬言不胜不归,结果一出兵就大败南蛮联合起来的几个大族。有了江将军,匈国何足为患?” 诺煦的脸色马上黯淡下来,退后了一步,不再说话。然而兵部尚书却气得两道胡子要生烟似的,那些什么君上臣下都顾不上了,直言道:“西有匈国,南有南蛮,自古都是天下的大患,故此□□皇帝立国以来,就设了镇远和镇南将军,严守边境。现在圣上把镇南将军调守匈国,反倒南边无人可守,镇远将军却在朝堂上无所事事,圣上此举岂不置天下于大乱?” 董将军马上出来维护淮钧,“苏大人这番话就不对了,圣上一心为了天下,岂有置天下于大乱之理?何况以江将军的能力,打退匈国并非难事。匈国一退,江将军就会回守南蛮。” “荒谬!董将军也是战过沙场的,难道就不明白历代镇远将军都要师承老镇远将军的因由吗?纵镇南将军是个军事奇才,也难以敌过匈国的地形严峻!当年先帝说过,江将军年少有为,不止打胜仗,还胜得漂亮,是攻打南蛮的好人才,故而把他封到南蛮。但匈国易守难攻,岂能与南蛮相比?”说到最后,兵部尚书就脸红耳赤,胸膛起伏不停,但下一刻,他又忍受着身体的不适,喊道:“况且,镇南将军来来回回,士兵们疲于赶路,还能有什么精力打仗?别说匈国,连南蛮都抵抗不……” “够了!兵部尚书,朕主意已决,不必多言。”淮钧厉声道。 兵部尚书被勒令闭了嘴巴,他却气涌心头,忽然按住自己跳得厉害的心房,退了两步,节节跪下,一边还喃喃道:“先帝,天下要乱了、天下要乱了、天下要乱了!”连说三遍之后,他就往后倒下了,圆眼瞪目地倒下了。 朝堂立刻陷入慌乱,距离兵部尚书较近的诺煦、永霆和几个人围着他,其余的人则一些僵硬不敢动,一些就手忙脚乱的,不知所措。 淮钧也吓了一惊,额角滑下一滴冷汗,也有些失神。但是很快他就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大声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不必传了。”诺煦从人群中站起,双目冷然地看向淮钧,“没有气息了。” 兵部尚书是被气死的,临终前三句“天下要乱了”使众人心里戚戚然的。朝堂扰扰攘攘了一个下午,淮钧咬紧了牙关才把事情平定下来,退朝了。 他脚步虚浮地回到翠微宫,一踏进前殿,就见到阿福来来回回地踱步,一脸忐忑。他才看了阿福一眼,立刻就心惊胆跳起来,好像下意识明白了这才是真正是他悬心了一天的事。 阿福一见到淮钧来了,就立即跪了下来,当头往淮钧劈向了一句:“圣上,陈璞不见了!” 淮钧腿一软,眼前一黑,往前倒了,幸好身后的太监机灵,迅速把他接住。但不到半刻,他就把眼睛睁开,慌张地问道:“不见了?怎么不见了?” “奴才知罪,奴才一早起来,就发现人不见了!”阿福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璞儿、璞儿、璞儿!”淮钧忽然大吼了一声,推开那些扶着他的太监,拔腿就往昭和殿跑去,一路上遇到的人都被他推开了。 太监们跟在他的身后,大喊着:“让开!所有人让开!” 而阿福还跪在翠微宫,被吓得傻眼了。 淮钧来到昭和殿就往陈璞的寝房直冲,一开门,就是空荡荡的,只有桌上放了一个木盒。他不敢看这个木盒,退了两步,就过去书殿了。偏偏书殿里除了一排排的书,也是空的。 他的脚步晃了一晃,扶着一个书柜,把身体稳住后才回到寝房,然后跌跌撞撞地来到桌前,抖着手把木盒打开,里头放得是两支箫,一张纸,一块玉佩。不过是四样东西,他就知道陈璞走了,的确走了,他把他抛弃在这里,离开他远远的了。 他眼睛一红,发疯似的打开了一旁的四件柜,看着里头的衣服。少了两件,接着就把剩下的衣服一一扔在地上,再把里头其余的一切东西,一一扔在地上。这样还平息不了他心中翻起的巨浪,他用地地把这四件柜推倒了,再把陈璞床上留下来的被子,枕头都扔了,一众太监站在房外,凝神闭气,紧张地看着他。 不过是一刻的时间,寝房里已经面目全非,椅子都被踢翻了,只有那张放着木盒的桌子依然安然无恙。淮钧走到桌前,双手撑在桌前,低头看着那四样东西。 定情信物?定的情都走了,何以还要留下定情之物,留下来不是碍他的眼,伤他的心么? 他一手把四样东西都握在手里,纸被捉得皱了,两支箫好像要裂了,玉佩也要脆了,但其实烂掉的是他的心。他抬起手,然后用力的往前,想把手上的东西都扔了,却一直死死的握着手掌,不放开。 几次之后,他就把手收回来了,无力地把手按在抖得厉害的心房上。下一刻,他眼前又是一黑,就直直地倒了下来,背磕在凌乱的地上。 迷迷糊糊间,他只听到很多人在说话,一个说:“快扶起圣上。”另一个说:“快把皇后娘娘找来。”又一个说:“作孽了。”最后一个说:“这陈璞是不是要了圣上的命才甘心?” 淮钧的思绪飘得远了,忽然来到了一个玉兰树下,陈璞站在远处,朝他挥挥手,而后就离开了。他拼命地追赶,拼命地追上陈璞的步伐,但是陈璞没有停下来等他,他把他抛弃了。 他只能对着陈璞的背影奋力一喊:“陈璞,你是不是要了我的命才甘心!你是不 分卷阅读236 分卷阅读236 分卷阅读23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3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37 是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 他的心痛得厉害,好像已经挖了出来一样,鲜血淋漓。 --璞儿,你的心为何这么狠?? ☆、第七十七章(下) ?  “圣上、圣上……”连声地呼喊使淮钧从昏睡中挣扎而起,他动一动手指,再艰涩地睁开眼睛,只见董靖一脸担忧地凝视着他,而周遭的陈设整齐得很。 他回到翠微宫了。 很久以前,他曾经问过陈璞,“如果有一天你醒来发现我不见了,你怎么办?”那时陈璞含笑对着他,却是真诚地说:“去找你啊。”他又问:“找多久?”陈璞答道:“直到找到为止。” 想及此,他一颗心脏又剧烈地疼痛起来,牵连他的眼睛一阵刺痛,泪水积聚在眼眶中,他立刻用手掩着眼睛,然后别过头去,默默地流着泪。 他一觉醒来,陈璞走了,他真应该放下一切去找他,找到天涯海角,找到碧落黄泉,直到找到他为止。下一刻,他便坐起来了,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激动地捉住董靖的手说:“靖儿,我也走吧,我不当这个皇帝了,我去找璞儿吧……” 董靖顿时吃了一惊,连忙回头打了个眼色,命殿中的一干人都退去。等到他们一一走了,淮钧还低喃着:“我真傻,我不做皇帝了,璞儿就肯定会回到我的身边,璞儿,我来找你、我来找你,我一定会找到你……” 这些话揪痛了董靖的心,她慢慢抽开了自己的手,先把自己冷静下来了,再说:“圣上,这种话不能用来开玩笑……” 料不到淮钧什么都不听,立即打断道:“我没有开玩笑!为什么我到这个时候才弄明白璞儿比一切都重要!” 董靖愣了一愣,再也冷静不下,也不顾形象,反吼道:“家事、国事,哪一样不比陈璞重要?” “哈、”淮钧冷笑了一声,“没有了陈璞,何以成家?没有了陈璞,得到全天下又有何用?” “既然如此,那就请圣上把臣妾休了,你与陈璞双宿双栖去吧。你为他失去所有的志气,臣妾何必要这样的夫君,小公主又何必要这样的父亲?”董靖双目含泪,此刻的模样与淮钧的凄然相差无几。 到此时此刻她亦明白了,陈璞一走,就是带走了淮钧的心,同时把她的家都摧毁了。于是她往日挂在脸上的温柔都不见了,要使一个女人变得狠毒,要么抢她的夫君,要么害她的家庭,陈璞做齐了,所以她恨他。 “靖儿,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这么多年来,争什么争?结果就负了你,负了璞儿。”淮钧垂下头,双肩抖个不停。 这时候的他被陈璞折磨得什么帝皇的风度都全然没了,过往的志气更不堪再提,并非家国都比不上陈璞,而是他从不想过成了家,得了国,到头了竟是失去了陈璞。是不是凡事都有代价,是不是所有代价他都承受得起?原来不是。 过往的一切忽然历历在目,他突然萌生了一个感觉,好像从他将知兰指到永霆和明珞面前的一刹那就一切都错了。 他晃神时,董靖也沉默着,任由狠毒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滋生蔓延。时间在二人的无声中流逝,一个的失落悲伤长成了杂草,随风想一个方向飘;一个的嫉妒忿恨就长成了藤蔓,仿若勒在她的脖子上,一用力就能把她勒死了,直到生出了一个恶毒的想法,这些藤蔓才松开。 她一开口,嗓子就是凉的,“圣上,你以为你走了就能如愿找到陈璞吗?你一旦不做这个皇帝,那些有心的人还会放过你我,放过陈璞吗?” 不出所料,淮钧稍稍清醒了,就算他不醒,他体内的毒蟒都会逼迫他醒来。这是一条怎么样的毒蟒?一条追逐权力的毒蟒。所以牠清楚别人体内那条毒蟒的猥琐想法,也清楚应该怎样护着自己,逼退他人。 “你的意思是?” “昭和殿外的守卫虽算不上森严,但要防一个人,还是卓卓有余的,那天臣妾过去都被拦着,那些守卫不可能由得陈璞走了,第二天才发现。要说没有有人从中作梗,圣上你可相信?” 淮钧摇摇头,接着就用力的拍床一下,“砰”的一声,他清醒了。 “不可能!璞儿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走了!”说罢,他再大喊了一声,“来人!” 一干守在外头的太监,侍卫统统都冲进来了,他们齐声说:“立刻把昭和殿的侍卫都关进天牢!” 一旁的董靖立即问:“福公公呢?” 为到阿福多年来的忠心耿耿,淮钧还是犹豫了一下,然而他马上将阿福今日禀告的话与董靖的猜想联合在一起,顿时对他生出疑心来了。 他把心一横,说:“关!” 侍卫们得令后就赶过去昭和殿了,太监们则退到一边,而后,淮钧又高呼了一声“南起”。南起进来后,淮钧就下令道:“马上彻查陈璞出走一事到底与何人有关,再派人找陈璞的下落!” 董靖看准时机,说:“圣上,这事臣妾有一个主意。”她靠到淮钧的耳边,把主意说出。 听罢,淮钧就皱了皱眉,“靖儿,朕不能这样做。” 要说淮钧清楚陈璞十分,那么董靖也懂得陈璞五分,更明白他们的感情何以到了如今的境地,无非就是因为淮钧错伤了陈璞身边的人罢了。 这是淮钧的软肋,却是董靖最好的武器。 “圣上,等到陈璞回来,你就把所有责任推给臣妾吧。”董靖咬了咬下唇,轻声细语地说:“如果为了陈璞,圣上就不要家、不要国了,臣妾只能为了自己,为了念玉,更是为了天下苍生,无论如何都会把陈璞找回来。” 淮钧想了再想,心知肚明董靖的主意是最好的办法,就算找不到陈璞的下落,陈璞还是会主动回来。只是这个办法一旦用了,恐怕他就无言见陈璞了。然而董靖给他找了最好的理由,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利用女人挡在前头的懦夫,但是他点头应允了。 “那么南起,你先派人找陈璞的下落,再把昭和殿的一干人等都安排妥当,明日再审。”董靖下令道。 “是,皇后娘娘!小人这就去!“说罢,他就快步退去了。 偌大的寝殿里再次剩下二人,你眼看我眼后,竟然又无话可说。过了好一会儿,董靖才开口说:“圣上,你不要太担心,龙体为重。” 淮钧叹气道,“靖儿,朕对你不好,你要是怨朕,朕也不怪你。” “臣妾舍不得怪责圣上。”董靖抚着淮钧的脸,柔声道:“只是弃国舍家这些话,臣妾恳求圣上不要再说第二遍了。圣上,我俩夫妻,有什么困难就一起解决,不要再说气话了。” “是朕气糊涂了,靖儿,对不起。”淮钧坦承道。 董靖笑了笑,就站了起来,“今夜臣妾就不留在翠微宫了,请圣上用过 分卷阅读237 分卷阅读237 分卷阅读23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3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38 膳,就好好休息吧。” “嗯,夜了,你回去吧。” 董靖行礼告退了,就领着几个宫婢离开了。她回到凤仪宫后,并不是立刻回去寝殿,而是先过去看看念玉。此时念玉已经睡了,孩子长得快,比几个月前又长大了不少。董靖没有抱起她,生怕把她弄醒了,只是凝视着她,看了很久。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低声说:“玉儿,母后会保护你,母后会保护属于你的一切。圣上是你爹,你是小公主,没有人能够抢去,母后一定会保护你。” 一旁的小翠看得心疼,便口不择言地替董靖骂道:“那个陈璞在的时候欺负娘娘,走了,也不走了干脆一点,还要牵连娘娘!” 董靖看了她一眼,冷声说:“本宫说过了,对陈璞客气一点。” “娘娘,小翠是为你不值!” “本宫明白,可是对陈璞,轮到我们不客气吗?董靖亲昵的握起小翠的手,而后狠下承诺:“但本宫保证,从今以后,再没有人敢欺负我们凤仪宫的人!”? ☆、第七十八章(上) ?  自由在何方?在他的脚下。可是向往自由的他却是一副愁容,脸色没有比被困在昭和殿的时候好,甚至更加难看。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但是他依然不觉得饿,满腹子都是担忧。担忧自己的处境,也担忧冒险放他出来的人的处境。 倘若现在有一个人撞他一下,他就会觉得那人是拿着绳索来捆绑他回去;倘若此刻有几双眼睛盯着他,他就能肯定自己的行踪暴露了,那些人都在等候时机逼迫他回去。所以他凹陷的双眼闪闪烁烁地左看右瞥,别人未必是抓他的人,他便已成了鬼鬼祟祟的贼。 他孤身走在业城中,马已经被他卖了,卖了五两银子,那买马的人接过马时还在嘲笑他傻,而被当成傻瓜的他转过头就把那五两银子都给了旁边的衣衫褴褛的乞丐。施舍给人,自己就显得不那么可怜。 他垂着头,走一步停两步,疑心重重地看前看后,加上下巴的疤痕,更觉阴沉,一旁卖鱼的大婶就把他当成是鼠窃狗偷之流,端起一盘水就往他泼过去,还嚷骂道:“鬼鬼祟祟看什么?快走,老娘少了一条鱼都不饶你!” 旁边的档主,路过的人都盯着他,指指点点。一股害怕涌上心头,他快步一走,竟被地上的水滑了一下,摔了在地。一只好心的手打算扶起他,却被他狠狠地甩开。他快速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前跑,一步不停,跑到了城外。 业城外有一条大江,人人都说这里住了个龙神,全靠他,这条江长年都是风平浪静的,也把业成养成富庶之地。 陈璞东歪西倒地来到江前,盯着白茫茫一片的江水,忽然生出了轻生的念头。他既不能回去,又害怕往前走,现在更是不容于世,除了这一条江,还有什么出路?就是不知道底下的龙神愿不愿意收留他吧。 一刹那的念头,起了就不灭,扰扰攘攘在他的脑海中,吵得他头疼。一阵风吹过,江面起了涟漪,他的内心却随之起了狂风巨浪,自己好像被陷于风雨之中,脆弱得很,身体抖个不停。他向前走了一步,仰头看了看天,然后闭上了眼睛,一个跨步就跳进了江中。 --只要我死了,就所有人都好过。 --我自己也好过。 他一动不动地任由自己沉进江底,思绪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但是他被救起了。他痛苦地把挤在胸腹中的水咳了出来,咳了几声之后,飘远的思绪回来了,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子坐在他的面前,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陈璞觉得这个人眼熟,又直觉这人救他是为了带他回宫,便害怕得用手肘撑着凹凸不平的地,把身体往后拖。没料到,那人却说了一句:“我救你,不是为了带你走。” 陈璞愣了一愣,下一刻悲从中来,问道:“那你为何救我?”顿了顿,他坐了起来,竟大吼了一句:“谁要你这么多管闲事!我死不死关你他娘的啥事?” 那人不怒反笑,“你死不死不关我事,我救不救人,又关你啥事?” “那是我的命!我不要你们救!”陈璞双手捶打着地,喊道:“我不需要你们救,不需要!” “你的命,与我救人,是两回事。”那人拿起自己的湿透的长发,把水拧出来,悠悠地说:“你不珍惜自己的命,旁人还不准珍惜你的命?你太横蛮了。” 被呛了声的陈璞红着眼睛别过脸去,不再与这个怪人说话。他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竟然到了这个求死不得的地步。想及此,他就愤怒的把手曲成一个拳头,狠狠地捶打遍布小石的地上。一打,手的皮就被划破了,鲜血溢流而出。他却跟自己较劲起来,打了再打,打得麻木了。 那人瞥了他一眼,径自把自己打理好了,才自言自语地说:“你与他积累了几辈子的福报才得今世相守,为何不好好珍惜呢?当日不计多苦多痛,但求一辈子永不分离,到头来还是自己分了、离了,怪得人么?”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陈璞愤然地骂道,却一回头,那人竟已全身都干了,不知用了什么法术,使他一下子停住手了。而那人干净的样子,倒使他记起了他到底是谁。“你是那晚的算命道士?” “会算命,但不是算命的,更不是道士。” “都是江湖术士故弄玄虚的话,你爱说,我却不乐意听。“气在心头的陈璞把一口气全都发泄在这个奇怪的人身上,倒是缓解了一点,而后他步履不稳地站了起来,打算走了。 那人却来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手上放了一个十两的银子,“你用五两卖了马,拿去,把马买回来,然后回去吧,你应该回去。” 陈璞怔然地看着这十两银子,过了一会,才嘲讽地笑了一声,问:“你把我从江中救了出来,你还会让我再跳一次吗?” “你不会跳江,但是你回到城中,你还是会决定回去。”那人微微一笑,把银子硬塞到陈璞的手中,说道:“你是个好人,但到底是辜负了最爱你的人;他称不上好人,但也不算辜负得你太深。” “你到底是什么人?”陈璞不解地问。 “你猜呢?”那人拍了拍陈璞的肩膀,陈璞湿透的身也忽然全干了,他说:“回去陪在他的身边吧。” 陈璞下意识就摇头,低声说了句:“我恨他。” “不要对你爱的人说恨,你痛苦,他也痛苦……时间不早了,我也要赶路,你我有缘的话,就再见吧。”说罢,那人就头也不会走了,剩下陈璞呆呆地看着江水。 这到底是什么人?或许不是人。他说的话,陈璞觉得刺耳,但又好像把他点通了一点,只是他想着想着,还是把思绪绕成了一团毛 分卷阅读238 分卷阅读238 分卷阅读23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3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39 线似的,到头来什么都想不通。 却忽然,他喊了一声:“不好!”然后拉起下摆,拔腿就往城里边跑去。 他回到城中,就一定会回去,为何他不情愿回去还是一定会回去呢?只有姚子余他们出事了,他才一定会回去。 一回到城中,就见到一堆人围在一块墙前。他无意凑这个热闹,却听到那些人议论纷纷,说什么:“年纪轻轻,也不知犯了什么事,就要被处斩了?”又听另一个人说:“……斩的人少吗?也没有这个这么大肆宣扬的,估计犯了大罪吧。”“什么大罪,要是大罪就写在皇榜上了。”“妇人之见,你以为什么罪都可以告诉我们吗?我们知道这人该死就好了……” 陈璞越听越不安,拼命地挤进了人群中,再挤到最前,只见那张皇榜上画了姚子余的样子,还写了他的名字。他想呼喊出声,却怕过于张扬,只能用手掩着嘴巴,压抑着心中的悲愤迸发而出。 什么宿世的缘分,什么回去陪在淮钧的身边?统统都是那个江湖术士的假话,陈璞肯定那人是淮钧找来的,先哄他回去,又逼迫他回去。如果淮钧念过他们的情意,还会这么对待他身边的人么?这还叫辜负他不深吗?要他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让天下人看看如何的伤痕累累,才证明得了淮钧辜负他的,到底有多深吗? 哈、他与淮钧到这一个地步,不怨人,什么人都不怨!都是他们一步一步走来的! 可是他为何要走?他为何要领他们的情?要是他依然呆在昭和殿,就不会牵连到他们,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淮钧要他回去,好!他就回吧! 他推开人群,拿着手中的十两银子跑了,跑到了那买马的人的店前。? ☆、第七十八章(中) ?  若果要问姚子余为何要被处斩,事情就要从五天前董靖把南起派去审讯阿福这件事说起。那天一大早,董靖刚起床、梳洗过了,南起就来了。 “小人参见皇后娘娘。”南起作揖道,再说:“小人奉圣上之名前来帮助娘娘,一切全听娘娘的差遣。” “南侍卫急忙过来,帮助的可不是本宫。”董靖扬起唇角,颇有自嘲之味。 “小人嘴拙,请娘娘恕罪!” “你我都是为圣上办事,无罪可言。”说罢,她才情南起平身,而后问:“依南侍卫之见,陈璞私自出走与昭和殿的一干人等有没有关系?” 南起想了想,点了一下头,在董靖的示意下解释道:“单凭陈公子一个人,不可能如此容易就走了。就算不是昭和殿的人,也一定有别的人。” “那么,”董靖犹豫了一下,问道:“内外接应,可能吗?” “事半功倍,当然可能。” “那就让昭和殿的人供出外面接应的到底是什么人,比如那个姚子余。”董靖木无表情地说:“酌量用刑,留下他们的命就够了。” 得令的南起来到天牢,悉悉索索的打开牢门,里面的人就成了惊弓之鸟,瑟缩在一旁。南起带了两个人,经过一行的牢房,来到了刑房,冷着一张脸坐在一侧的木椅上,再命人先把几个侍卫来过来。 几个侍卫被轮番拷问,一身是血,南起依然是面不改容地坐在一旁,只是眼神如鹰一样盯着他们。问了个大概后,南起就抬起手,命令人把他们抬回牢房中,再把阿福带来。 阿福一进了刑房,就如那几个侍卫一样,先是被墙壁上头挂着的刑具吓得不断退后,而后他的反应比侍卫们的更甚,满室都是血腥,用过的刑具尽是暗红的血,随意地摆在一旁,却像是有灵有魂的猛兽对他张开了血盆大口,吓得他一个错脚,把自己绊倒在地上。 “不关我事、不关我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颤抖着,把自己瑟缩在一旁,以为这样就能把自己匿藏起来,哪知道下一刻他就被人拉来起来,带到了一个十字形的刑架前。 “不要、不要……”他挣扎地使劲挥动自己的手脚,却被人死死按着,把他一个翻身,就两个人一人一边,将他的手脚分开扣起。 而后其中一个人,手执鞭子,恫吓道:“当晚陈璞到底是如何离开昭和殿?” “我、我、我……”阿福抖着唇,一个字都说得不完整,结巴了好一会儿,第一鞭就落在他的身上。 这一鞭的狠厉,直接把他的衣服抽破,把他身体抽出了一条血痕,好像要把他的肉也抽出来似的,痛得他吼了一声,眼泪随之流出来了。 “说!”那人挥起鞭子,又是一鞭。 一鞭接一鞭,阿福还没有从痛楚中缓过气来,就被卷入更深的苦痛中,犹如一个漩涡,要把他卷到进绝望之中,以致他只能垂着头,闭着眼睛,什么都说不出口。 忽然,挥动鞭子的霍霍声停住了,阿福痛苦地睁开眼,只见刚刚坐在一旁的南起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忍受着身体的火烧般的疼痛,直觉想退后,却是身体被束缚着,根本无路可退。 “福公公,不要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南起接过鞭子,冷冷地说:“就算我信,圣上也不信。” “我、我……”阿福又闭上眼睛,轻摇着头,陷入了剧烈的挣扎中。说与不说,这些苦痛承受不承受,该不该由他来承受,仿佛天底下所有的矛盾都一下子压到了他鲜血淋漓的身体上。 “福公公。”南起又是威胁地一喊,接下来却好言相向地说:“圣上念在你往日的忠心,吩咐了我们下手必须留情。只是这件事不止圣上要问,皇后娘娘也要问,你以为你嘴硬就能保住这条小命吗?你自己保不了的话,就没有人保你。” 南起一手摩擦着鞭子,声音恐怖得阿福以为自己又被抽了无数鞭。他蓦然睁开眼睛,把心一横,“我说。” “那晚你送酒给那几个侍卫,灌醉他们,就是为了放走陈璞?” 阿福认道:“是。” “放走陈璞,是你一个人的主意?” 阿福抿抿嘴,微微转过头,答道:“不是。” 南起眼神闪现过一丝锐利,问道:“还有谁?” 阿福稍稍张开嘴,而后又合起来了。这个动作重复几次后,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应该供出姚子余和范绍谦二人吗?但是他已经选择了自保,何必守住着这两个名字,又何必守着这两个与他无关的人?还有什么比他自己的命重要吗? 他再次张开干涸的嘴唇,说道:“姚子余。”下一刻,他看到了南起略微皱起的眉,手又摩擦着鞭子,他打了一个冷颤,以为南起不相信,只能再说:“还有范大人。” 本来得了姚子余名字就想离开的南起,戛然停住了,问道:“哪个范大人?” “范绍谦范宰辅。”说罢,阿福就愧疚地闭上眼睛,忍受着身体的痛楚,默默地 分卷阅读239 分卷阅读239 分卷阅读24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4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40 流着泪。 南起思量了一下,然后命人把阿福放下来,送回牢房,之后先派人到庆王府逮捕姚子余,自己则赶往翠微宫。 到了翠微宫,却不见淮钧,问了底下的人才知道他去了昭和殿,南起只好急匆匆地赶过去。 那时淮钧正坐在陈璞的寝房中,昨日的混乱早就收拾好了,他坐在空荡荡的床上,眼睛无神,也是空荡得很。他就这样坐了一个上午,没有上朝,没有处理政事,整个脑袋都是陈璞,再也装不下其余的东西。 南起到来后,淮钧才打起一点儿精神听他说出阿福招认的话。一听到姚子余和范绍谦的名字,淮钧心底就涌现了一股怒意,迸发而上,骂道:“混账!混账!他们是不是一定要拆散了朕和璞儿才安乐!” 南起乘势问道:“那范宰辅……” 不等他说完,淮钧就激动地站了起来,愤怒地说:“捉!他敢分开朕和璞儿,他还怕坐进天牢吗?” “是,小人这就去办!” 这头南起带着兵过去范府,那头一干侍卫已经到了庆王府。他们不顾老管家的阻拦,硬闯到前堂。那时旻轩正在书房,姚子余则在自己的寝房里。侍卫们挨个房间找人,书房靠前,老管家还没有来得及通知旻轩,他们就先把旻轩惊动了。 面对来势汹汹的侍卫们,旻轩勃然大怒地喊来自己的亲卫,把他们赶回前堂。 “硬闯王府,你们该当何罪?” “庆王爷,小人奉圣上之名前来逮捕姚子余,如有冒犯,请见谅!” 旻轩皱着眉,额角的青筋暴露,凌厉地吼了一句:“你们来本王的府中捉本王的人,横冲直撞,禀报都不会吗?冒犯?见谅?见什么谅!” “小人知罪!”领头的侍卫先说,其余的侍卫接着齐声再说。 旻轩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过头,对老管家说:“把姚子余叫出来!”接着,这才冷声问道:“敢问几位,姚子余又做了什么事?” “禀王爷,姚子余放走了昭和殿的那位陈公子。” 旻轩大吃了一惊,心中狠狠地把姚子余数落了几番,却不动声色地坐到座上。过了一会,他才悠悠地说了句:“这件事本王会亲自向圣上交代一遍,若然你们敢屈打成招,休怪本王今日没有提醒你们。” 旻轩说这话时,姚子余刚好进来了。侍卫们应了一句:“小人明白”,就把姚子余围了起来。姚子余略过这些侍卫,径自看向旻轩,然后伸出手,摊开掌心,中间放了一颗佛珠。 下一刻,他双手就被往后扣住,被绳绑住,侍卫们跟旻轩打了一个招呼之后就带着人走了。等到他们离去,旻轩才往后瘫软,喃喃自语道:“他放了陈璞,他这个混账果真放了陈璞。” 另一边,诚如淮钧所言,范绍谦敢放陈璞,就不怕进去那个天牢。他在收到消息宫里的人正往范府过来时,他就泡上了一壶茶,坐在前堂里等待南起带着人过来。 过了晌午,南起来到了,他恭谨地行了一个里,“小人南起参见范宰辅。” “起吧,都已经带着一推人来了,还行什么礼?”范绍谦站了起来,扫扫身上的灰尘,来到了南起面前。 南起微微弯身,说:“昭和殿的陈公子昨晚无故失踪,小人奉圣上之名前来请宰辅到天牢帮忙调查一番。” “南侍卫,漂亮的话我不爱听,坐牢就坐牢把,我跟你们走就是。”范绍谦伸出手,说:“绑吧。” “得罪了!”说罢,南起就亲自绑上了范绍谦的手,再押着他走了。 范绍谦走在前头,脸上是高深莫测的笑容,他心里想的是,这一劫逃不了也就罢了,反正他都逃了这么多年,但求陈璞远走高飞,好好生活,把他和姚子余的生活也一拼过好。? ☆、第七十八章(下) ?  姚子余先进了天牢,侍卫们把他一推,他就狼狈地倒在铺满干草的地上。他暗骂了一句,然后就听到上锁的声音。他被关住了,按他的性子他应该起来奋力地挣扎,可是这一刻他那股蛮气泄了,只徐缓地坐起来,愣愣地看着前方同样是被条条铁栏关着,却空去一人的牢房。 他的脑袋混乱得一片漆黑,过了好一会儿,才理出了三个念头。 --王爷会不会救我? --大哥会有事吗? --幸好我不知道阿璞的下落,就算被用刑,我也供不出什么来。 旻轩会不会救他,暂且不知道,但现在他看着一行人来到他的眼前,客客气气的把一个人请进他对面原本空着的牢房时,他就确凿地看到范绍谦出事了,他也被关进这个天牢了。 “范宰辅,委屈了,小人待会就……” 范绍谦在干草堆上正襟危坐,打断道:“不必了,既然我是戴罪之身,就该有坐牢的模样。” 听罢,南起也不再多言,转过身瞥了姚子余一眼就带着人离开了。 他们一走,姚子余就冲到牢门前,双手各握住两条铁栏,头压在空隙中,睁大眼睛,气愤地说:“他们抓我就抓我,怎么把大哥你也抓进来!” 范绍谦没有搭话,姚子余则一直在骂着,念着。等到姚子余一张口说得累了,范绍谦才感叹地说了一句:“璞儿果真是圣上的心头肉。” “我呸!”姚子余愤怒极了,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子余,圣上是真的不打算放过我们了。”范绍谦沉重地问道:“你怪我吗?” “我这一条烂命才不用他放过!大哥,你放心,一切都是我做的,你不会有事!”姚子余拍拍胸口,大有天跌下来也无所畏惧的勇气,但他马上看到范绍谦皱了眉,只能收起自己的豪言壮语,小声地说:“反正我不怕,庆王爷会救我的。” 天牢里安静的令人可怕,任姚子余说得再小声,范绍谦还是一字不漏地把话听进耳内。他不期然地想起旻轩的仗势凌人,就带着怀疑问道:“你这么相信他会救你?” “大哥,他口硬心软,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就算我这条命没了、”姚子余顿了顿,笑道:“他也会把我安葬好。” 这一天之前他未必有这个底气,但是那一刻他忽然想起旻轩为了他而出言威吓那些侍卫,于是他就确信了旻轩一定会救他,刚才的第一个问题,他也自己答了。 范绍谦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他叹了一口气,说:“子余,我知道你是会替人卖命的人。” “那是因为大哥你们对我好!” “如果这一次,庆王真的帮你过了这一劫,你以后只管对他好,只管为他卖命,而不要再为其他人费心了。” 姚子余听出弦外之音,激烈地说:“大哥,你们不是其他人!” 范绍谦微微一笑,然后闭上了眼睛沉思, 分卷阅读240 分卷阅读240 分卷阅读24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4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41 不再说话。他想起了诺煦。大概他被关进天牢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望王府,他情愿诺煦置他的生死于不顾,但他知道诺煦不会,就好像当年诺煦为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圣上顶撞。 幸好莫回川不在,否则他们两个……他心中突然一痛,恨起自己的自私来,难道他想方设法让陈璞走的时候,他没有考虑过这个下场,他就没有想过诺煦和莫回川吗?他有,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诺煦,回川,原谅我。 牢内不见天日,只有小小的铁窗透进一丝光,他们都不知时日如何地过,只有度日如年的感觉。一等到铁窗那丝光消失了,姚子余心中就生出一点兴奋了,好歹一整个下午已经过去了,他再熬一下,等到铁窗有光了,便是新一天。 然而时日在漆黑中更加漫长,他还没有等到新的光从铁窗透进来,就已饥肠辘辘了。 忽而,一连串脚步声从远至近而来,几个人点起了天牢几处的烛台,又有一个人捧着饭菜,放到了范绍谦所处的牢房前。 姚子余被饭菜吸引了注意,下一刻,锁被打开了,他被两个人拖了出去。 姚子余吓了一惊,用力地挣扎着;范绍谦也下了一大跳,一改平日清冷的样子,冲到了牢门前,扯大嗓子高声喊道:“子余!” 这一声响彻了整个天牢,另一端的阿福打了一个激灵,把自己缩在角落。可是这一声却遏制不了那两个侍卫把姚子余拖走,被困着的范绍谦只能眼睁睁看着姚子余的身影逐渐缩小,最后不见了。 姚子余被拖进了刑房。行刑过的腥臭味还充斥在房中,他被推到地上,然后有两个人按压着他,他稍稍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就是挂在墙上的刑具,在黑暗中被烛火照耀得格外的可怖。但他却咬咬下唇,暗自说--我不怕!老子才不怕! “昭和殿那位陈公子是你带走的?”一个人走到他面前问道,不等他回答,就一脚踩上他的手指,痛得他紧紧地咬着下唇。 “说!”那人的脚更加用力了,却始终得不到姚子余的回答。 倏然,他松开了脚,弯下身,一把扯起姚子余的头发,强迫他看向那些阴森恐怖的刑具,再恫吓道:“你再不说,这些刑具就有得你受。” 姚子余却强行把头转向那个人,他认得这张脸,不就是刚才对范绍谦客客气气的那个侍卫吗? 他啐了南起一脸口水,骂道:“狗奴才!” 南起愣了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姚子余竟是这样的烈性子,还以为吓他一吓就什么都会供认。他把脸上被喷的口水狠狠地抹走,接着松开姚子余的头发,打了一个眼色给按压着姚子余的两个侍卫。 那两个侍卫马上架起姚子余,但是姚子余一站起来,仗着自己长得高大,力气壮,竟然挣脱他们的束缚。可是他们毕竟是学武的,很快就把他制服,像对阿福一样,把他按住在木架上,再把他的双手和双脚扣起。 “你们敢私自动刑?”姚子余吼道。 南起执起细幼的鞭子,摇头道:“庆王爷保不了你,你要是聪明,就把陈公子的下落快快说出,要不然谁也保不了你。” “呸!随你们要打要杀,我什么都不知道!” 南起的手顿了一顿,然后大喊了一声“好”,就挥起鞭子,往姚子余身上抽去。姚子余紧紧咬着已经破了的下唇,死命的忍着,不叫更不求救,只任由护着陈璞的意志腐烂在这一鞭又一鞭当中,再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直到他痛昏过去。 但很快他又醒了。他被一桶冰冷的水泼醒了,被胸膛上重重交叠的血痕痛醒了。他弯起手指,缩起脚趾,浑身都是火热的,被咬得破烂的下唇颤抖着。他晃一晃头,逼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人是你带走的?” 姚子余垂着头,一个字都不说。 “他人到底在哪里?” 姚子余依然是不回答。 南起冷笑了一声,却放下了鞭子,命人把他押回去。 两个侍卫半拖半押地把他送回牢房,一开锁,就毫不留情地把他推进去,任由他血肉模糊的胸膛倒在干草上,然后扣上锁,径自走了。 对面的范绍谦借着半明半暗的烛光,看到了姚子余破烂的衣服以及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竟然抬起脚,用力地踢向了牢门。连续几脚后,他才冷静下来,唤了姚子余几声。 姚子余昏昏沉沉地听到范绍谦喊他,却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整个人抖得厉害。他的嘴开了又闭,闭了又开,好不容易说到一句话,却是:“大哥……我没事。” 他的声音微弱,但范绍谦还是听得清楚,他觉得自己的心也挨了一鞭。他预料得到东窗事发后他们都难逃一劫,可是他怎么没有预料到这个中的折磨是不是他们承受得起的?他按了按自己的脑袋,猛然往外大喊:“太医!把太医找过来!” 他反复喊了再喊,直到声嘶力竭了,直到他以为自己只能看着姚子余在他面前死去时,南起带着太医来了。 南起把太医放进姚子余的牢房里,而后来到了疲惫得跪在地上的范绍谦前,冷声说:“圣上只想要陈公子的下落,请宰辅告知。” 范绍谦摇摇头,不肯开口,只是一直盯着姚子余。 “宰辅,望王正跪在翠微宫外求见圣上,你就把陈公子的下落说出来吧。” 听到此处,范绍谦的心好像再被抽了一鞭,他只能按住心房,却仍然紧闭着嘴巴。 南起脸色一变,压低声音,劝诫说:“宰辅,分清事情的轻重,不要糊涂。” 范绍谦却冷笑了一下,心想--什么轻?什么重?糊涂的又何止他一个人?不要糊涂吗?最糊涂的是老天爷!他大笑了几声,停下来后,他就木无表情的说:“让望王来见我。” “圣上不可能……” 范绍谦打断道:“圣上想知道璞儿的下落,但我不怕严刑逼供,我只要见望王。”? ☆、第七十九章(上) ?  诺煦跪在翠微宫外已经有足足一夜了。他一知道范绍谦因为陈璞的缘故被抓进天牢,就再也坐不住了。他心中不断责骂着范绍谦糊涂,而更糊涂的他却是放下了一切,冲进了皇宫。 明知道这个时候淮钧压根儿不会见他,明知道淮钧不可能为他的缘故放了范绍谦,明知道他只是自取其辱,他还是直直地跪了在翠微宫外。要不是如此,还有别的方法吗?人是淮钧抓的,这天底下还有谁敢放了范绍谦? 没料到,到了天明时,翠微宫里竟然传来口谕,恩准诺煦过去天牢见人。诺煦一听到,赶紧说了一句“谢圣上”,就带着那双麻痹不堪的腿,跌跌撞撞地赶往天牢。 翠微宫内的帝皇这一天还是没有上朝,见传旨的人回来了,他就问:“望王过去天 分卷阅读241 分卷阅读241 分卷阅读24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4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42 牢了?” “禀圣上,过去了。” “望王也是心高气傲的人,想不到为了一个范绍谦竟愿意跪在外面一个夜晚。”淮钧忽而转个头,看向窗外半明半暗的天,幽幽地想:“倘若璞儿受了如此的危难,我也一定愿意这样为他。可是他不信我。他走了。说到头来,都是那群人的自招的,我却不得不让他去见范绍谦。璞儿,我都是为了你而已,你怎么如此忍心呢?” 他沉默的模样使身后的奴才一阵心慌,却谁都不敢多说话,免得横遭罪受。昨夜淮钧已经发过一场大脾气,后来是董靖来了,好说歹说才稳住了他的脾气,也是董靖劝服了他恩准诺煦过去天牢的。 董靖是这样说的:“圣上,望王不能一直在外面跪着,宰辅也不能一直被关在天牢。就让望王去劝劝宰辅吧。” 结果淮钧想了一夜,终是恩准了。但是诺煦一见到范绍谦,却不是劝他,更不是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一个抬手,朝范绍谦左脸上掴了一巴掌。 范绍谦扶着被打侧的脸,凝神看着一夜未睡,眼睛浮肿的诺煦,却一个怪责的字都没有说,因为该被怪责的人是他。 诺煦刻以回避范绍谦的视线,改而环视这个阴暗潮湿,肮脏难闻的牢狱,忽然之间想到那时候同样被关在天牢里的彭大将军,又想到以往跟在他身边的人,好一些已经死了在牢狱中。 那些人都是为他的缘故而招致牢狱之灾,午夜被噩梦惊醒,他总觉得自己双手沾满了血,白日了不能自责,就在夜里被噩梦纠缠。然而这个口口声声回来陪他的人,最后竟不是为他进这个天牢。可幸?还是可悲?他无从怪责自己,就把心中的担忧,害怕统统渗进愤怒,全盘发泄到范绍谦上。 “绍谦,你好、”他先是低声说,接着情绪就在口中迸发而出,他狂怒地吼道:“范绍谦,你好啊!你这般作践自己,就是为了放走陈璞?” 范绍谦还是一直凝视着诺煦,好像要把他彻底看在眼内,又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良久,他才苦涩地答道:“璞儿不能再留在皇宫。” 一听,诺煦的怒气就彻底地爆发了,在这静谧的牢房里,他的声音犹如天上落下的一记狠雷,劈在范绍谦上,“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你管什么闲事!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一个这么热心的人!” “诺煦,听我说……”范绍谦试图插话,却被诺煦打断了。 “你想放人,你就去把地牢的人都放了,你招惹陈璞干什么!他陈璞是谁?他就值得你用自己的命换他自由吗?”忽然,诺煦大笑了几声,悔不当初地说:“哈,自由!我要是知道你今日为了他这么糊涂,当日我就不应该把他买回来!任他逍遥自在去吧!” “诺煦!”范绍谦猛喝了一声,见诺失神地静了下来后,他就一个伸手,把诺煦紧紧地拥在怀中,柔声在诺煦的耳边说:“恐怕我是难逃一劫了,我只想见见你,回川,怕是见不到的了。” 诺煦皱了皱眉,怒气被满腔难过取代了,化为一双通红的眼睛。 他说:“把陈璞的下落告诉圣上,我为你求情,你不会死。” 范绍谦沉默不应,诺煦捉住他的手臂,说:“绍谦,大事为重、大事为重。” “这事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会牵累你们。” 诺煦摇摇头,再捉起他另一只手,“你为我回来,不要为别人死、不要。” ”诺煦、”范绍谦叫了一声,下一刻就闭上了眼睛,似是在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的见面坦然心中的秘密,“璞儿是我责任……” 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被诺煦推开了,只听诺煦问道:“你喜欢、不对、你爱他?” 范绍谦就当着诺煦的面,点了一下头,再说:“他是我的弟弟。” “什么?”诺煦退后了两步,不可置信地说:“不可能!” 范绍谦却不让诺煦有质疑的余地,直接而确凿地说:“他是绍和。” 这句话后,诺煦闭上嘴了,来回踱着步,范绍谦也跟着什么都不说了。他们各自陷入沉思之中,但又是陷入了同一个处境--被老天爷残酷地开了一个玩笑,现在不得不承受的处境。 那时候诺煦怜悯自己,便对年幼的陈璞也生了怜悯,于是从人贩子的手中买了陈璞,哪料得那个说自己叫做“禾禾”的孩子就是范绍和?要是他当时知道的话,他怎么可能因为愧疚而把范绍谦的弟弟送给了淮钧?这个一送,就是误了陈璞的一生。 至于范绍谦找了弟弟这么多年,又怎么想到当时他们兄弟二人竟是缘悭一面,倘若当年他迟一点走,或者陈璞早一点进宫,恐怕他们早就相认了,怎么会等到陈璞流落在宣楼外,他们才遇上呢?怎么会到了万事都几乎成了定局的时候才相遇呢? 如今范绍谦为了自个儿的弟弟,甘心付出自己的命,诺煦还有资格怪他吗?不能怪他,便再次自责起来。这么多年他有无数的时间找出陈璞的身世,他没有;他有无数的时间尝试为范绍谦找回弟弟,他放弃了。哪怕他只从一个方向去做,他们就不必被这个老天玩弄到牢中来了。 “我对不起你、”诺煦喃喃道:“绍谦,我对不起你。” 范绍谦倒是看得宽容,他不怪人,也不自责,倘若真的要怨,也只是怨命运对他们兄弟开的玩笑。 他走到诺煦的面前,轻声说:“璞儿是我的责任。” “那璞儿、知道吗?” “不知道。”范绍谦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也不必知道了,姓陈还是姓范,都是好的。” 诺煦怔然地看着范绍谦,明明牢中只有一丝光,他却把眼前的人看得十分清楚,也是这个清楚,刺得他眼睛一痛,泪就滑下来了。 “不哭了、不哭了。”范绍谦抬起手,把诺煦脸上的泪抹去,突然轻笑了一声,“那时候第一次见你,你就皱着一张脸在哭,多难看啊。” “我没有。”诺煦哽咽着否认。 “你有。你还记得我和回川怎么哄你吗?”范绍谦捉一捉拳头,见诺煦摇头,他就痛下决心似的,一下子松开了拳头,捧着诺煦的脸,慢慢地靠向他,而后在他的左脸落下了一个吻,“我与他,一人亲你一边的脸。”说罢,他稍稍移过头,闭上了眼睛,往诺煦唇上再落下另一个吻。 那一刻诺煦整个人僵住了,恍恍惚惚间只听到范绍谦说:“应该早一点的。” 他便想起了年少快乐的时光,又想了当日得知范绍谦受辱在先帝身下的愤怒。那时他怒什么呢?他本以为自己是为范绍谦愤怒,如今他才明白了,他是为自己愤怒。他那么小心翼翼爱着的人,到头来自己却保护不了他,还被人霸占了。 他失神地应道:“是应该早一点的。” 话 分卷阅读242 分卷阅读242 分卷阅读24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4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43 音刚落,就听到范绍谦又笑了一声,他立刻回过神来,只见范绍谦已退离了他一步。他顿时觉得心里是空的,好像下一刻就会失去了眼前的人。 他咬咬下唇,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不要救我。”范绍谦摇摇头,“只是如果可以的话,你就帮帮璞儿吧。” 诺煦看了范绍谦一眼,扬声命人过来把牢门开了。等到牢门一开,他就走了。临走前,他对范绍谦说,“我会救璞儿,也会救你。” 那一刻,诺煦已经什么都不顾了。什么大事,什么小事?国与家,难道比得上范绍谦在他唇上落下的一个吻重要吗?他可以失去一切,唯独不能眼睁睁看着范绍谦死去。 他昂首抬步,逆着阳光,再次往翠微宫过去。 ? ☆、第七十九章(中) ?  彼时,翠微宫中也不是闲着的。有几个大臣见淮钧接二连三没有上朝,纷纷过来慰问,却被淮钧一口气统统赶了出去。刚赶走了一批,旻轩就接着来了。淮钧本不愿意见人,旻轩却憋着一口气坐了在前殿,说什么等到淮钧有心情见人为止。 过了几乎一个时辰,淮钧见赶不走他,只好命人把他带到寝宫来。 他一进来,就见淮钧披着一件外衣,衰颓地半坐半躺在床上。这萎靡不振的样子使深知个中因由的他气上心头,却是敢怒不敢言,低垂着头一直来到淮钧的面前。 “臣弟参见圣上。” “有什么要事就直说,不要紧的话,就别日再说吧。”淮钧一副病恹恹,这心病,比身体上任何一种病痛都要折磨他。 然而他这个心病,旁人都是怒其不争而生不出半点怜悯,好端端一个君皇何必为了区区一个男子而荒废政事,荒废自己呢?所以旻轩犹豫再三,还是决意地开口了。 “圣上,政事为重,明日,请上朝吧!” “上朝?”淮钧低低笑了两声,自陈璞走后就把一切看得比浮云还轻的他,顿时觉得那两字刺耳得很,便尖锐地问道:“你们时而说朕的龙体为重,时而说政事为重,到底何者为重?” “倘若圣上龙体真的病了,自是龙体为重。”旻轩双手抱拳,却把头垂得更低。 “旻轩的意思是,朕不是真病而是假病?”淮钧坐了起来,散漫的眼神恢复了一丝鹰的锐利,紧紧地盯着旻轩,“说吧,你今日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臣弟……” 旻轩一说话,随即就被淮钧冷冷地打断了:“你可记得当日朕不计前嫌,你答应过朕什么?” 好像有一阵冷风吹来,旻轩打了一个冷颤,抖着唇答道:“记得。” “那就不必说了,你回去吧。”说罢,淮钧摆摆手,亲自赶人了。 然而旻轩双腿却被定住在原地似的。他心里想走,他早就被这些威胁的话吓怕了,害怕自己又要重新回到那暗无天日的苦日子里,但他的腿偏偏动不了一分。在他急欲离去的念头之上,还有诸多念头漂浮在他的脑海中。 比如不稳的朝堂,比如姚子余手中的那颗佛珠,比如庞湛护着他而死。 为何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舍生忘死呢?这个问题他想了一晚。庞湛死后他一直再想,为何庞湛愿意为他丢了性命?这个举动太傻,在他看来也是不可思议的。结果到了今天过来翠微宫之前,他还是想不出答案来。 但现在他站在淮钧面前,窗外的青天似乎被半掩的窗黑了一半时,他忽而想明白了。战战兢兢为自己活了这么久,这么苦痛,还不如学学庞湛,为一个人干干脆脆地死一趟吧。他原来就不是极度冷血的人,不过是现在才有了做一个好人的勇气。 “圣上,臣弟不全是为了陈璞的事而来的。”旻轩稍稍抬头,提起勇气说:“圣上与陈璞之间的感情,臣弟不敢干涉,只是臣弟不能眼睁睁看着圣上为此误了国事。” “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朕误了国事,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姚子余为此误了性命?”淮钧一语道出,却毫不留情地说:“旻轩,朕曾经放过你,也曾经放过姚子余。到了今日这个田地,是你眼睁睁放任姚子余干涉朕与璞儿所造成的。” “请圣上念在姚子余为到陈璞的一片衷心……” 淮钧厉声把旻轩的话拦阻了,“什么一片衷心?他们一个二个打着这片衷心就来拆散我与璞儿?我和璞儿的事,何时到他们品头论足?何时到他们说了算?” “他们谁说了都不能算数。”旻轩握了握拳头,抬起头来,说:“可是连我一个外人,都知道陈璞在昭和殿里过得一点都不好!” “闭嘴!”淮钧喝了一声,下一刻却失神地说:“我没了璞儿一点都不好,他没了我,难道就会好吗?”他抬起手抚着头,然后把半边面都掩着,难过至极地说:“你们都来对我说璞儿不好,可谁有为我想过?” 旻轩顿时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得很,往日精明的皇帝不见了,他这时候才恍然明白过来,淮钧心里属于陈璞的那一块竟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得一击就碎了。 但这个节头上他却不能说安慰的话,只说:“姚子余的确是为了陈璞好,请圣上饶他一命吧。” 淮钧摇摇头,只笑了一声,看得旻轩额角出滑了几滴冷汗。 “请圣上饶他一命!”旻轩硬着头皮说。 “姚子余对璞儿有情,可是他这么做,却是要把朕置于死地。朕没放过谁了?是他们都不放过朕!”淮均又笑了一声,“放过他,可以,只要璞儿回来了,我就把他放了!” “璞儿是不会回来的!”戛然,一把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还伴随着门被用力打开的巨响。 淮钧与旻轩往门口看去,只见诺煦硬闯进来,随即被跟着进来的几个侍卫抓着,他则瞪大了眼睛一脸气愤地看着淮钧,头发凌乱,衣服不整,显得有些狼狈。 “你什么意思?’淮钧沉声问道。 “你就算把所有人抓了起来,他们都不会供出陈璞的下落!”诺煦朗声大笑了三声,满是嘲讽,“他们宁愿用自己的命来换陈璞的自由!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都知道陈璞回来你的身边就等于进了地狱!” 旻轩吃惊地站在一旁,悄悄地看了淮钧一眼,却不敢有大动作。淮钧则变了脸色,在薄被下握紧了拳头。 诺煦却嫌自己的话不够严厉刻薄似的,硬是挣开了侍卫束缚,伸出一只手,指着淮钧说:“你爱不爱陈璞,我们从头到尾都看得比你清楚!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终于,淮钧翻开了被子,从床上跃起,踉踉跄跄地冲到诺煦身前,往他脸上狠狠的挥了一个拳头。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陈璞离去的怒气全都发泄在诺煦上。一旁的侍卫见状,连忙把诺煦抓住,再把他压跪在地上。 分卷阅读243 分卷阅读243 分卷阅读24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4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44 “你看看你自己的身份,你凭什么走到朕面前说三道四?你以为先帝封你走望王,你就真的是王爷吗?”淮钧居高临下地瞪着他,激动的喘着气,缓和下来后,才说:“好,你倒是说说朕怎样不爱璞儿了?” “哈!”诺煦冷笑了一声,跪着的人的气势却不必站着的低,“你爱他就是把他关在昭和殿?你爱他就是让他自残?发疯?变成哑巴?变成一副人模鬼样?你爱他就是三番四次的伤害他身边的人?” 淮钧一手扯起诺煦的衣服,凶狠狠地说:“若非你们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离间朕与璞儿,他怎么可能离开朕?” “你怨责他人,不求自省。璞儿走了,兵部尚书被你气死了,你就连朝也不上,私事国事都处理不好,父皇泉下有知……” “你没有这个资格教训朕!”淮钧忿然打断道,放开了手,厉声说:“马上给朕滚出去!” “鱼与熊掌,不能兼得!你若然真爱璞儿,当日就跟他一起走,现在就该放他一个人走!” “把他扔出去!”淮钧伸手指着门外,浮肿的眼睛睁大得瞳孔快要爆裂似的,他不能妥协每一个人对他的指责,一旦妥协了,他就会永远地失去陈璞。 侍卫们奋力地把诺煦架起,他的手脚都没有挣扎,但是一把嘴却依然不饶人地说:“别说我当兄长的没有提醒你,要是你动了姚子余、范绍谦一根毫毛,璞儿就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旻轩被这个局面吓得整个人都哆嗦着,他心中既怕诺煦刺激了淮钧,另一方面又希望淮钧能听得进诺煦的话,偏偏淮钧把都话听进了,却一个字都不相信。 “你倘若好好为他们求情,朕或许还能放人!但现在、”淮钧朝着诺煦大吼道:“朕就要把他们杀了,就算璞儿恨朕一辈子,朕也要你记着是你害死了他们!” “不会。”诺煦大笑了两声,“你不会杀他们,你还要等璞儿回来,你还要放人给璞儿看。” “璞儿会回来,他们也会死!” 两个人彼此瞪视着,淮钧站在原地,诺煦则被侍卫拖着出去,然而诺煦才踏出门口,就收回视线,摇着头,略带嘲讽地说:“范绍谦是璞儿的哥哥。” “停住!”淮钧抬起手,叫停了侍卫们的动作。 诺煦扬起嘴角说:“他是璞儿的亲哥哥,璞儿是范家的人。” 旻轩屏息地看着二人的对持,以为事情终于有转机时,哪料得淮钧在沉默几秒后,怒气更盛,直接下令道:“把望王关到天牢!” 侍卫们得令后,不敢停下一个动作,立即架着诺煦走了。诺煦却半点儿挣扎都没有,还背着淮钧,露出一个疲惫的笑。 旻轩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望王如今被带着离开,他脑子一热,竟然双腿跪了在地上,叫了一声:“圣上……”又忽然回过神来,不知自己这个动作是为哪般。 “你要为望王求情?”淮钧疲累地问道。 “不是。” “你走吧,朕不杀姚子余,你走吧。” 旻轩稍稍有些愕然,但很快就从地上起来,说了一句“谢圣上”就急急退去了,唯恐淮钧有反口的机会似的。 他一走,整个寝宫就只剩下淮钧一个人,他跌跌撞撞地退回床上,却被自己不稳的腿绊了一脚,摔倒在地。他痛苦地抱着自己发疼的脑袋,满脑海都是诺煦的话,东一句鱼与熊掌不能兼得,西一句范绍谦是陈璞的亲哥哥。 他就这样一直坐到晚膳,坐到董靖来了。? ☆、第七十九章(下) ?  董靖是被翠微宫的公公急急忙忙地请来的,一踏进寝宫,就看到淮钧坐在僵硬冰冷的地板上,埋首在双膝中,像极一个无助的小孩,使她一眼就看得出他在哭泣。就算脸上没有眼泪,还是在心中汨汨地流着。 她使了一个眼色,暗令一干人等都退去吧,而后才蹲到淮钧的身边。 “圣上,臣妾来了。”她轻声说,下一刻,淮钧闻声抬头起来,她一瞧见他湿润的脸庞,布满红丝而流露脆弱的眼睛时,脑袋就一片空白,只伸出手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下意识地说:“臣妾来了。” “靖儿。”淮钧扶着她细幼的双臂,哑着嗓子说:“我恨。” “别这样,圣上,别为了陈璞变成这样。”董靖把头靠在淮钧肩上,一颗心却是飘摇不定,找不到依靠。 “我不恨璞儿,都是他们都欺骗了我们。”淮钧狠狠地骂道:“那个乌诺煦,那个范绍谦都不是好人,他们都有预谋地欺骗了我们,他们都应该死!” 董靖缓缓推开了淮钧,退后了一点,看着眼前这个似乎已经理智全失的皇帝,顿时心里发寒,竟觉得他是个陌生人,从头到尾,她都是不认识的。然而转个念头想,她也知道自己于他也是个陌生人,他从外到内,只有一个陈璞。 淮钧爬了两步,上前捉住董靖的手,激动地说:“你知道他们为何要骗我吗?他们要利用璞儿把我逼疯……”他仰天长笑了几声,再说:“我偏不疯,偏不如他们的愿,我偏要杀了他们!” 董靖稍稍抬头,不确定地问:“能杀吗?” “不能杀吗!”淮钧反应极大,甩开了董靖的手,双手撑地,只把头伸到了董靖的脸前,用暗沉的眼睛盯着她,问道:“难道我这个当皇帝的,还杀不得两个人吗?” 他眼神的恐怖就像一条蛇那两颗黑漆漆的小珠似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却又冷冰冰的,好像下一刻就会张开了血盆大口,足够使人寒心。 董靖小的时候见过一次蛇,见了那青色的蛇身还不害怕,但一对上那双眼渗人的眼睛,她就立刻毛骨悚然,大哭起来。 她晃晃头,强迫自己直视着眼前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她看到了另一双蛇眼。 “能杀。” 淮钧扬起嘴角,把头缩回来了。他在脑海中想了千种万种的极刑来折磨诺煦和范绍谦,先把他们折磨得不似人形,再痛快的宰了他们,拿去喂狗吧,难道他们如此欺骗他,还配留有全尸吗?难道以他对他们的恨,还不足以把他们千刀万剐吗? 脑海里却又响起了斥责的话:“你要是些微为我想过,就不会这样对待他们!”又想起了心痛欲绝的声音:“淮钧,他是我大哥、我亲大哥!” 淮钧的瞳孔缩了一缩,痛苦取代了眸中的冰冷,他咬紧了牙齿,用力地按着自己的头颅,但是既缓不了头的痛楚,也解不了心中的悲痛,好像有一股血冲袭他的心房。下一刻,他再用一只手按着左胸,松开了牙,张大了嘴巴,喊道:“璞儿,我不杀他们,你回来吧!你回来吧!” 他的情深,陈璞是看不到也听不到的,但是完完全全地落在这个同样情深的女子眼中。他放过了诺煦和范绍 分卷阅读244 分卷阅读244 分卷阅读24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4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45 谦,却对她千刀万剐了。偏偏她已经怨得不能再怨,恨得不能再恨,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把他再次护在怀里。 他的这声呐喊还与牢房中的诺煦和应了。 诺煦被关了在范绍谦旁边的牢房,对于前景,他已经失去了一半的希望,更不向往什么未来了。他多多少少猜到了老天爷的脾气,就算今个儿他们都平安无恙地踏出牢房,他这一辈子最渴望的幸福都已经被遗弃在岁月中,出去了,也找不回来。 他背靠在墙壁,闭着眼睛,哼着小曲,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他旁边的人才开口说:“别哼了。” 诺煦戛然而止,睁开了眼,落人眼中的还是一片黑暗。今夜有人来点灯,却被诺煦赶走了。他找不到光明,便连肉眼能看的光明都不要了。 他轻笑了一声,说:“你愿意和我说话了。” 诺煦被押进牢中后,范绍谦一句话都没有说,倒是被用过刑的姚子余带着伤痛,咿咿呀呀地跟诺煦说起话来,既替自己骂人,也替诺煦骂人。 范绍谦靠着同诺煦一道的墙,也是盯着面前的黑暗,好不容易开口了,却在听到诺煦的话,再次闭上嘴来。 诺煦忍受不了牢中的宁静,便再哼起曲了。 他一哼,范绍谦又打断道:“别哼了。” “我不哼,你就和我说话吧。” “说什么?我不想骂你,还是早点睡吧。”范绍谦没好气地说:“你不睡,子余还是要睡的。” 被点名的姚子余自觉要帮帮诺煦,连忙说:“大哥,我不困。” 诺煦也马上接话道:“你就骂吧,总比你不说话好。” “我请你救的是璞儿,你进来干什么?”范绍谦被两人的同声同气呛到了,便不客气地骂道:“嫌住在王府里太过舒服了?非要赶着进来?” “就许你救人救到这里来,而不许我进来陪你吗?”诺煦则是笑着反驳,“谅在我这一片苦心,你就下下气吧。” “疯了你?坐牢这回事有什么好陪的?你就不能让我省心一点?” “是你不让我省心,你怎么倒过来怪我?” “这事本来就就不关你的事,你为何要插一脚进来?” “那你为何要把璞儿的事告诉我?”诺煦顿了顿,再问:“你以为我能看着你死吗?” 听罢,范绍谦就不再言语了。 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的姚子余,则乐呵呵地搭话道:“大哥,难得望王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就不要生他的气了。早不死,迟点还是要死,我都已经看开了,你们也看开一点。” “还是子余懂事。”诺煦笑道。 “既然如此,那么当年你为何不让我死?现在为何不看着我死呢?”范绍谦尖锐地问道,下一刻却露出了他的脆弱,“我想璞儿自由,想你平安,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你也应该明白我。” 两人背靠的一道墙顿时被这句话击塌似的,他们好像靠着彼此的背,感受着彼此的体温,他们的世界再没有距离。 的确,范绍谦是应该明白诺煦的。 他叹了一口气,说:“难为你了。” “不难为、”诺煦顿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声笑,他还是把那该说的话收回去了,然后闭上眼睛了。 他想说--陈璞会回来,圣上为了他,我们都不会死。? ☆、第八十章(上) ?  过了约莫两天,一道圣旨下来了,姚子余被判了明年开春斩首。牢中的三个人都变了脸色,诺煦和范绍谦都渐渐沉默下来,只有姚子余一个人收拾心情后还在乐呵呵地说:“早死晚死,总得要死,老子什么都不怕。” 然而他口里说不怕,到了夜晚,侧身躺在干草上,背对着范绍谦时,还是从怀襟里拿出一个小盒,里面放了一颗佛珠。 他想到了旻轩。想到了那夜坐在客栈里吃了半颗冰糖葫芦、喝醉了的旻轩;想到了那天发热,在床上要娘的旻轩;想到了庞湛死后,自欺欺人的旻轩;唯独把盛气凌人,总是对人出言侮辱的旻轩忘了。 他紧紧地握着那颗佛珠,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有下一辈子,他再拿着这颗佛珠到旻轩前,不知道还算数吗? 旻轩坐在前堂,同样拿着一颗佛珠,看了几乎一夜。 圣旨下来后,他又过去了翠微宫一趟,然而董靖把他赶回来了,那时他就明白世间除了陈璞,谁也救不了牢中的三个人了。 在他刚学懂拥有的时候,他就要失去了。 这一刻他最恨的人已经不是令他活得昏暗无光的诺煦了,而是在他即将迎向光明再把他的光明夺去的陈璞。就算此刻再来一道圣旨,判了诺煦死刑,都不能把他对陈璞的恨意压低一点点。 但是他利用这份仇恨,强行把自己的伤悲难过压低了。他反复告诉自己,姚子余死就死吧,这个人对他重要吗?半点都不重要。他就不要再为这个无谓的人费神了。难道这个人给了他一点点甜头,他就要为此付出自己的命吗?不要。想深一层,姚子余也是可恨的。既然他愿意为陈璞去死,就连这一点甜头都不该给他。 某种程度而言,他比陈璞更可恨。 所以当几天之后,王府的门一开,旻轩看到门外的人时,他第一个反应不是欣喜若狂,也不是把门外的人拉进府内,而是狠狠地把门关上。 然而一把门关了,他才突然清晰地反应过来--陈璞回来了,他的心脏用力地跳动了一下,促使他把门打开。 几天没有睡好的他板着脸看着面前消瘦憔悴的陈璞,阴沉地说:“进来吧。” 陈璞怯手怯脚地跟着旻轩走到前堂,等到旻轩坐下了,他才行礼道:“小人参见庆王爷。” 旻轩冷笑了一声,“陈公子,本王可担不起你这个礼。” “王爷、”陈璞脸色一白,而后“霍”的一声跪在地上,低头说:“小人求你救救子余他吧。” 见陈璞卑躬屈膝的懦弱模样,旻轩心底的恨意就成了汹涌的大浪,朝陈璞冲过去,“一个来找本王救你,一个来找本王救他,本王纵然有这么好的心肠,也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来陪你们玩这种找罪受的游戏!” “王爷,念在子余对你好……” 旻轩毫不留情地打断:“天天为你求这个情、求那个情就是对本王好了?陈璞,本王不同你,本王有眼睛,分得出谁对本王好。” “子余是真的对你好。”陈璞怕旻轩不愿意救姚子余,心急地说:“他一直留在你身边是不想你寂寞,你有眼睛的话,就不该这么狠心。” “哈,说得倒是动听。”旻轩忽然站起来,走到陈璞面前,弯身扯起他的衣服,“你搞清楚一点,他是为你死,不是为了本王,你凭什么怪我狠心?还有范 分卷阅读245 分卷阅读245 分卷阅读24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4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46 绍谦呢?望王呢?下一个你怪到谁的头上去?圣上吗?你睁大你的眼睛,不是你的话,谁都不会受罪:不是你的话,圣上怎么会判姚子余死刑?”说罢,他推了陈璞一把,然后松手。 陈璞摔倒在地上,被旻轩骂得脑海里嗡嗡作响,一点起来的力气都使不上。没有谁比旻轩骂他的话说得更对了。如果他一直乖乖地留在淮钧身边,凭淮钧对他的情谊,不单谁都不会受罪,他也能在宫中过上养尊处优的日子。 最狠心的是他,最该死的也是他。 他动了一个指头,接着抬起手,使劲地往自己的脸上抽了好几巴掌,一边在心底骂道--你该死! 旻轩在旁边冷眼旁观,直到陈璞把自己的脸打得肿了红了,他才冷声道:“你装可怜给谁看?你来求我,不如回去求圣上。” 话一出,旻轩微微变了面色,立刻别过头去,却是这个动作使陈璞听出了弦外之音,眼睛顿时一红,躺在地上,默默地流着泪。 旻轩听到了这抽泣声,抬起腿踢了踢陈璞,凶恶地问道:“你哭什么!你走吧!本王不会帮你!” 陈璞摸了摸眼泪,哽咽着说:“往日你要置我于死地,今日却连你都愿意放我,只有他不愿意放我。我真笨,我怎么能离开呢?”语罢,他竟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心底的压低像万重山压到他身上,他痛苦得像个孩子哭个不停。 “谁放你了!你别自作多情!”被陈璞大哭的举动吓了一跳的旻轩着急地说:“你马上滚出去,本王不想再见到你了!” 然而陈璞还是一直躺在地上哭着,旻轩则来回踱着步,听着听着,竟把他心里的悲伤一并唤了出来,使他想起过去昏暗不明的生活。这刻伤痕累累的陈璞好像对当时惶恐不安的他打了一个招呼,又与身在牢狱中的姚子余问了声好,三人就像是天涯中的沦落人相识了,而后一起唱了一首哀歌。 这首哀歌在旻轩的心底,他突然背过陈璞,抬起手把眼角滑下的一行泪抹走。 真可恨。 陈璞和姚子余,真可恨。 良久,哭声止了,旻轩缓缓地转回头来,陈璞也从地上起来了。 他一边脸红肿,双眼也是通红的,当他这么凝视着旻轩时,旻轩就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了。下一刻,他用那把哭得沙哑的嗓子说:“王爷,你送我回宫吧,你在外面等着,圣上会放了子余他们的,你去接他们吧。” “你、你想清楚了?”旻轩低声问,他一方面明白姚子余宁死也要陈璞自由的苦心,另一方面又说服不了自己放过这个机会,任由姚子余被斩。 “有比这个好的方法吗?”陈璞喃喃道:“从今以后我会乖乖的,我答应了他,他就一定会放人。” 旻轩的双眼闪过犹豫的光芒,却说:“陈璞,我没有强迫你。” “你没有强迫我,是我强迫你送我回去。”他苦笑道:“子余或许不会相信,但不论你怎么做,总归都是为了他好,他总会明白的。” 被道出了心事的旻轩沉默不言,微微低头看着地板。 “你知道他为何对我这么好吗?因为他以为我对他好。其实不然,我对谁都不好,我只对自己好,就跟淮钧一样。他太傻了。”他按了按自己发疼的眼,说:“你我要说交情的话,是没有的,但我还是想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对子余很好,可是往后不要让他这么犯傻,你多看着他一点吧。有机会的话你听他说说他小时候的事,你就明白了,他这一个人当朋友就是好,你不把他当作多余,他就能把整颗心掏给你。” “你自己呢?”旻轩疑惑地看着陈璞,不相信他到了这个田地却不为自己求一个请。 “我?”片刻之后,陈璞才反应过来,说:“谁都帮不了我,也不要妄想帮我了。我这条命恐怕就是离不开淮钧,出不了皇宫。认命吧。” 听罢,旻轩不再说多余安慰的话,只淡淡地说了句:“你应该早一点认清这件事。” ”走吧,回去吧。” 旻轩带了几个人,一路护送陈璞回去皇宫。守门的侍卫一得知陈璞回来,就连忙赶到翠微宫通知淮均。 那时正死气沉沉、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的淮钧一得到消息就起床了,他本来想亲自接陈璞过来,然而他一照镜子,看到自己一脸胡渣,眼睛浮肿,心里道--断不能这么见璞儿的。他连忙起来命人端来梳洗的用具,还有一套新的衣服。 旻轩把陈璞送到翠微宫,一路上,两人都是沉默不语的,恍恍惚惚地觉得这皇宫的路好像走了一辈子之久。临进翠微宫前,陈璞突然开口了。 “王爷,再托你一件事,可以吗?” “什么?” “替我带一句话给范大哥,告诉他,官场黑暗,还是尽早回去吧。”说罢,他也不等旻轩应诺,就直接进去了。 旻轩愣了一愣,才跟上他的步伐。 他们甫踏进前殿,淮钧也刚巧出来了。? ☆、第八十章(下) ?  分别了半个月不到,两个人却觉得恍如隔世,比过去分开的三年时间还要长。若果要问原因,陈璞或许会垂着眼,死气沉沉地说:“煎熬的是活着看不见未来。”淮钧则会守候在窗前,呆呆地说:“璞儿走了,就把一切都带走了。” 如今好了,淮钧盼得陈璞回来,一点点的光芒重新回到他暗淡浮肿的眼睛里,整个人看来明亮了好多。旻轩也察觉到这一点变化,便缓缓退后了几步,把一点地方让给这对久别重逢的情人。 然而,陈璞竟也跟着动了脚步,退了两步。突然,他的脚又戛然而止了。他在心中警醒自己--陈璞,你不能退,你退了淮钧就会不高兴,他不高兴,所有人所有事都会坏了。 他就僵硬地驻足在原地,勉强对眼前的人扬起嘴角,但是这一扬又觉得奇怪得很,便唯有硬生生地把嘴角垂下。他还笑什么呢?他应该跪下来,为自己的自私求得淮钧的原谅。 可是他才微弯膝盖,就被淮钧用力地拥在怀里了。他在这份温热中失神了,脑袋一片空白,慌乱的心竟然随之平静下来,一切都不想。 淮钧露出笑容,怀里清晰的触感,清晰的温度使他顿时安心下来了。倘若说失去的滋味是天底下最糟糕的,那么失而复得就比寻常的幸福还要使人喜悦。所以当他见到陈璞时,既不怪他,也不骂他,只有膨胀的幸福感促使他伸开双手,把人抱在怀里。 “回来就好了,平安回来就好了。”淮钧轻抚着陈璞的瘦得没有几两肉的背,心疼地说:“怎么又瘦了?在外面过得苦,是吧?唉,璞儿,我一定要把你养胖回来。” “我、你、我……”陈璞又“你”又“我”了几声,却还是说不出一句完 分卷阅读246 分卷阅读246 分卷阅读24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4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47 整的话。 “什么?”淮钧柔声说:“你慢慢来,不用急,我都在听着呢。” 陈璞深吸了一口气,却低声问道:“你不生气吗?” 旻轩屏着气站在身后,总怕淮均下一刻就会发飙,不过淮钧只是轻笑了一声,他看到淮钧一直在笑,和颜悦色得很,哪有前几天疯狂的样子呢? “不气、不气,你都回来了,还有什么好气的?”淮钧把向前倾的身体往后站直,双手捧起陈璞的脸颊,凝视着他黑沉的眼说:“我永远都不气你。” 陈璞皱了皱眉,被自己打肿的脸此时被淮钧一按,疼痛得厉害。淮钧见他神色不对,顺势看去,这才发现他左脸泛红,肿得不寻常,似乎印了几个指印。 他沉着脸,问:“谁打你?”他这才把视线移向身后的旻轩,凶狠地问道:“是谁打你的?” “没有,我自己打的,我做错了,就把自己打了。”陈璞拿下淮钧的手,难过地说:“你不气我,我却不能不气自己,都怪我、都怪我!” “你说什么傻话!”话一出口,淮钧就变得青白,他这才想起牢狱里的三个人。下一刻,他就执起陈璞的手,勉强地笑着说:“没事,都过去了,我先替你上药。” “好。” 陈璞出奇地没有拒绝,跟着淮钧的步伐过去寝宫了。他临走前,投了一个眼神给旻轩,旻轩想了再想,就在前堂坐下来了。但是他一坐下,脑海就开始不安宁。 不过刚回到寝宫的二人,却比旻轩预料之中的安宁得多了。 淮钧扶着陈璞坐到床上,再命人拿来膏药后就把人赶了出去,而后坐到陈璞旁边,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心里一阵满足,只觉得这小小的一张床上有陈璞坐在他的身边就等于拥有了整个世界。 他的食指蘸上膏药,轻轻地抹在陈璞的脸上,冰冰凉凉的,为陈璞缓解了不少疼痛。 抹好了,淮钧就温柔地说:“璞儿,不要再这样了。” 话中有话,说的人清楚,听的人明白。陈璞轻笑了一声,把心中的不平不忿统统压下,说:“我都回来了,我都想明白了。” “真的?”淮钧激动地捉起陈璞的手,急欲听到他更确凿的答案。 “嗯。”陈璞微微点头,眼睛盯着地板说:“你对我这么好,我应该留在你身边。”说罢,他才抬起头来,那双大眼睛对着淮钧,流露了十分的赤诚,既想说服淮钧,更想说服自己。 于是淮钧陷进了他眼睛里的真情,相信了他的话,然后把这些天以来的委屈一一道出,“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难过,心里一直在痛,又怕你在外头受苦,就吃不好,睡不好,你要再不回来,我就可能比你还瘦了。” “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那么任性了。”陈璞低着头,内疚地说:“淮钧,我答应你。” “好。”一听,淮钧就笑得乐开了花,再撒娇似的说:“你亲亲我。” 陈璞咬了咬下唇,下一刻,就抛去了犹豫,微微侧头,闭上了眼睛,鼻子碰上淮钧的鼻子,然后嘴就贴上了他的唇。 四块干涸的唇瓣,一碰,就温软了,连带两颗受伤的心一并温热了。 片刻,陈璞就退回去,望着淮钧柔和的脸色,抓着这个机会说:“既然我回来了,你能把他们都放了吗?” 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请求,顿时击碎了淮钧从甜蜜的喜悦。其实他利用他们的生命胁迫陈璞回来,就应该明白陈璞到底为何而来,只是他宁愿给自己假的幻想而已。但是一旦陈璞开点破了,幻想就只能被痛苦取代。 为了留住陈璞的人,更甚是留住陈璞的心,他都应该答应这个请求的。只是他再次想到范绍谦的身份,想到了诺煦对他多年来的欺骗,答应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陈璞却不明白他的苦衷,失望地问:“难道我回来了,还不足够让你放人吗?莫非你要我身边的人都死清光,你才心满意足吗?” 淮钧已经被困于痛苦中,陈璞的话无疑是再往他的心加上凌厉的一鞭,他皱了皱眉,轻声问道:“所以你就是为了他们回来?”压抑的悲痛一旦开了口,就再也控制不住了,“难道你回来就没有一点点是为了我们的感情?你爱走就走,他们爱帮你就帮你;到他们出事了,你就拿着我们的感情来威胁我。璞儿,你怎么不问问我心里有多痛啊!你就行行好心,他们的事,我们明日再说吧。” 陈璞却摇摇头,见状,淮钧的心就像掉进了万丈深渊,万尺深海,摔得浑身是痛,冷得浑身麻痹。然而,下一刻,他又被拯救起来了。 陈璞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跪了下来,然后抱住他的双腿,把头靠在他双膝之上,低声说:“我真心回来,你也给我一个真心吧。把他们都放了,从今以后我只留在你的身边,好好爱你。” 淮钧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却依然不搭话。 他稍稍抬起头来,问道:“你不相信我?”不等淮钧的答案,他忽然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腰带处,把腰带解开了,再反手把松散开来的外衣脱了,继而把纯白的内衣也脱了,扔在地上,露出光滑却瘦得见骨的上身。 “璞儿、你……”淮钧心中有些抗拒,但气息却不由来的急促起来。既想陈璞停下,又想他继续下去。 陈璞没有停住。他起来跨坐在淮钧的腿上,一手扯开了淮钧的腰带,再把他的外衣与内衣一并扯开。他只有微乎极微的犹豫时间,而后就低下头,在淮钧的胸膛上落下一个又一个深刻的吻。 淮钧把手放在陈璞的头上,再没有开口阻止他的动作。 陈璞突然抬起头来,双唇有些肿,沾染了淮钧的气息。淮钧一看,一股血气就从下往上涌上,他再也按捺不住,将陈璞的头按到自己面前,然后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唇。一边吻,一边将他往下压去,直到压到了床上。 有一些火,一旦烧了起来,就只能烧到最后。 这一次,陈璞再没有拼死的抵抗,火就在两个人的喘息中熄灭了。陈璞疲累地闭上了眼,脑袋还没有缓过来,昏昏沉沉的。淮钧则半撑起上身,宠溺地摸了摸陈璞沾满了汗的脸颊,再落下一个吻。 他轻声说:“睡吧。” 陈璞却勉强抬起眼皮,忍着股间的不适,问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这次淮钧没有挣扎很久,如今他只有一个心愿了,就是把陈璞好好留在自己的身边。他吻了吻陈璞沉重的眼皮,说:“信。我这就放人,你好好睡吧。” “嗯。”他应了声,拉一拉淮钧的手,喃喃道:“淮钧,我爱你。” 就是这三个字就算要淮钧死,恐怕他也是愿意的。他一个翻身,下了床,唤来一个太监,本想让他传个口令到庆王府,却不料旻轩还一直坐在前堂。 分卷阅读247 分卷阅读247 分卷阅读24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4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48 他便随意套上了衣物,袒露着胸膛过去了。 他一见到旻轩,就说:“你去放人吧,都放了。” 旻轩刚刚闭着眼睛小憩着,一听到这话,整个人顿时精神起来,马上就看到了淮钧胸膛上深浅不一的痕迹,立刻别过头去。 他知道陈璞一定会让淮钧放人,却没想到是用了这个方法。 “圣上……”他刚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难道这不是最好的方法吗?于是他就闭上了嘴,带着淮钧的命令过去天牢了。 牢里的三个人跟着旻轩一路走到宫门前,门外已经安排好三辆马车。旻轩刚想把受伤的姚子余扶上马车,手却被他打开了。一路上沉默已久的三个人,都紧紧地盯着他。 姚子余问道:“我们被放了,是不是阿璞回来了?” 旻轩却避而不答,只是说:“上车吧,宰辅,望王,我就不送了。” 范绍谦与诺煦点一点头,都闭着嘴巴不去追究陈璞到底是否回去了,因为他们心中都清楚。但是姚子余却始终要问到底,他一心急,语气就不好了:“是不是你把阿璞抓回去的?你……” “是!是我抓的!”旻轩打断道,他也是个烈性的人,心里有了委屈,就以自己的傲气来防备,“你是不是很恨我?那就走吧!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了!” 说罢,他就迈起步伐,在这漆黑寂寥的夜中离去。 然而范绍谦却伸手把他拉住了,再对姚子余说:“庆王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快点对他赔个不是!” “可是,大哥!”姚子余着急地说:“阿璞他……” “那都是璞儿的决定!”他叹了一口气,再说:“你还记得那日我再牢里对你说的话吗?” 听罢,姚子余这才冷静下来,明白这件事到底怪不得旻轩,便对他服了个软,然后跟他一起上了马车,回去庆王府了。 “你也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了。”范绍谦对诺煦说,接着就自个儿上了车,留下诺煦一个人。 诺煦则一直盯着范绍谦的车消失了,才上车回去。 ? ☆、第八十一章(上) ?  清晨,天空灰蒙蒙的下着绵绵细雨,略带寒意。大臣们没精打采地站在朝堂上,大半的人都是呵欠连连,不是没有睡好,而是以为今天也是走过场,待会儿淮钧不来上朝,他们也只能回家罢了。 这样的朝会持续了大半个月,起初以为淮钧卧病在床,后来就听闻那是为了一个男宠,但是在范绍谦和诺煦纷纷入狱后,朝臣们都是敢怒不敢言,任得奏折越堆越高,他们也无计可施,继而也放任自己颓废下去了。 故此当诺煦和范绍谦同时间推门而进时,那些大臣先是愣一愣,继而挺直腰身,打起精神来。幸得如此,淮钧紧接而来时,才不至于看到朝堂上一旁散沙的模样。 “圣上万岁!”朝臣们齐声道。 “平身!”淮钧朗声道,要说之前病了的话,现在显然病好了,虽然整个人消瘦了不少,但他双颊微红,目光明亮,嘴角微扬,大有春风得意之态。 底下的人见他心情好,也悄悄地松了口气,却有一个人惶恐地握着奏折上前道:“启禀圣上,鹿邑连续下了半月雨,河水漫溢,牵连淮阳、柘城等县,冲走了民房牲畜,也淹没了农地。百姓流离失所,饥荒肆虐,请圣上明断!” 淮钧是抱着陈璞醒来的,心情就像是咬了一颗糖般甜甜蜜蜜。他带着这样的心情来上朝,希望听到的自然是好事,压根儿没有料到鹿邑的灾情又严重了。他只能垂下喜悦的嘴角,端出严肃的样子。 他想了一下,问:“户部拨到鹿邑的银两送到没有?” 那人缩一缩脖子,答道:“那批银两将近鹿邑时被一群流氓山贼劫走了。” “岂有此理!”淮钧往椅柄用力一拍,勃然大怒,说:“此事为何不早早上奏?” 底下的人没有一个人敢踏出来回答淮钧这个问题,先是一半的人把头垂得极低,剩下的一半人也随之低下头来,莫说诺煦和范绍谦只敢屏息静气,甚至连旻轩也不敢多讲一个字。或许唯一有这个勇气的,大概只有痛恨淮钧的永霆了。 但是永霆几天前就扬言:“为君的不早朝,我这个当臣子还不如在家中睡到日上三竿吧!” 结果来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敢在淮钧面前追究他的不早朝,反倒统统闭上了嘴巴,任由淮钧追究他们的“不上奏”。 良久,那臣子才惊惶地说:“莫大人已返程归来,预计今日下午就到了。” 言下之意,就是把所有责任推给运送银两的莫回川。诺煦双眉一皱,要是莫回川回来,不可能不写信给他;如此大的事情,昨晚他回到府中就该收到消息,但他一无所知。他怀疑地看向那人,心里立刻就明白了,有人乘着他在天牢,把这事拦了下来。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到淮钧开口:“传令下去,让莫回川一到京城就进宫见朕!”他顿了顿,忽然把视线移向面色极其不好的诺煦,再说:“哪儿都不能去。” “是!” “水患严重,祸延甚深,马上派几个治水的人到鹿邑当地,找出对策,尽快控制着灾情。再增拨五十两白银,调动士兵,分批送过去。”淮钧下令道,大臣们连声应好,不再多言。 下一刻,兵部侍郎踏前道:“启禀圣上,这半月来匈国屡次进犯,幸得镇南将军坐守边境,几次打退匈兵,实属可贺。” 此话一出,不等淮钧说话,底下的人就争先恐后地说:“匈国气焰嚣张,镇南将军连连打退他们,倒是大快人心。”又赞扬道:“镇南将军果真智勇过人。”更不忘说:“圣上英明!” 底下热泪沸腾地议论,似乎刚才不敢言的沉默就是为了这一刻而蓄势待发,朝堂上顿时充满了各式各样的赞美之言,其中夹杂着的却是诺煦的冷眼。 打退匈国,自然可贺,可是只要他想到半月前被气死在朝堂上的兵部尚书,就恨不得把这些虚情假意的人都赶出这里,又或者是他逃离这个不说真话只讲好听说话的地方。要是兵部尚书在生,那时不被气死,现在大概也难逃一劫。 他深吸了一口气,竟然踏前了一步,大义凛然地说:“圣上,镇南将军固然智勇过人,然而南蛮之患不比匈国低,镇南将军不能长守西边,请圣上明鉴!” 这次,淮钧倒是退了一步,“望王之言不无道理,再过一段日子,朕就把镇南将军调回南边。这段时间,就让董少将军好好地跟镇南将军学习。” 董将军一听,就乐开了花似的,连忙抢过诺煦的话,扬声说:“圣上英明!”继而其他人也跟着朗声道:“圣上英明!” 整个朝堂就被这四字撼动了,在这之中,范绍谦暗自摇头,诺煦则叹 分卷阅读248 分卷阅读248 分卷阅读24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4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49 了一口气,但终是什么话都不再说了。说者或者有心,但听者无意的话,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只是转念一想,要是莫丞相在的话,就算听者再无心,他也未必不言。说到底,诺煦心中,或多或少是有不言的私心。 再议了几件事就下朝了,临走之前,淮钧对旻轩说:“庆王,下朝后到翠微宫来。” 等到淮钧走后,朝臣才纷纷离开,旻轩则惴惴不安地过去翠微宫。他所以不安,如今已经不是单单地为到自己,这几个月来,他已经数不清自己为了姚子余进出了多少次翠微宫,此躺就怕淮钧突然改变心意,姚子余的小命又不保了。 将近翠微宫时,他忽然停住脚步,暗自说:“要是这一次圣上要姚子余的命,我就不要再救他了。陈璞都救不起,更别说我了。” 立定主意后,他才昂首阔步地进了翠微宫。一个太监把他请到了书殿,一进去,他挺得极直的腰背又突然软了下来,弯了一点。 他的目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能定住在坐在书案前的淮钧上,他低声说:“参将圣上。” 淮钧刚巧在奏折上写完了最后一字,合上奏折后就说:“过来坐吧。” 旻轩却定住在原地,好不容易才迈出第一步,然而当他站了在淮钧面前时,却迟迟不敢坐下,额上还冒出了一滴冷汗,总以为淮钧见他是为了算姚子余的帐。 见及此,淮钧马上会意过来,好心情的他扬起嘴角,笑了一声,打趣地问道:“怎么,怕朕了?” “没有。”旻轩立刻坐下,硬着头皮等着淮钧发话。 “姚子余的事既然已经过去,朕也不想再提,就到此为止吧。”淮钧笑道,“朕这次要你过来,是有一件事与你商讨。” 听罢,旻轩顿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就精神了几分。他猜测道:“是关于鹿邑的事?” “鹿邑的事,朕自有主张。” “那就是?” “朕想收回上和城,依你之见,该不该行?可不可行?” 旻轩先是被吓了一跳,毕竟上和城是□□亲赐予老德王的地,明令了这地世代为老德王所有,并非淮钧说想收就能收。不过他冷静下来后,很轻易就想明白淮钧此举的缘故,不就是因为当日少德王能在厚利下把路权出租给旻轩,恐怕他日也会为利而出卖予一些有心人。 时移世易,少德王已经少了老德王的忠心耿耿,淮钧也不是□□,没有与德王出生入死过,对于德王一族亦早就没了情义,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上和城为少德王所有呢? 旻轩想了再想,就点头道:“该,也并非不可行。” “好,这事就交予你负责。”淮钧压低声量道:“悄悄地办。” “臣明白。” 淮钧在心底估计着时辰,而后说:“没别的事的话,你就回去吧。” 旻轩本来想动身离去,却忽然想到了昨夜孤身一人坐在翠微宫中等待淮钧下令释放姚子余,而陈璞则以那个他素来不齿的方法换来了牢中三人的安全。这个方法他没有告诉姚子余,却足足困扰了一个晚上。 是说陈璞伟大好呢?还是说他傻好呢? 又想到陈璞在他面前的痛哭,终于还是使他开口了。 他揉捏着自己的手指,紧张地说:“臣弟曾经说过不再干预圣上与陈璞的事,但是有一句话,臣弟还是想说。” 淮钧定睛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点一点头。 “我们都清楚圣上对陈璞的感情,只是陈璞心里有伤,请圣上多给陈璞一点时间。” “你这话是姚子余托来的,还是为姚子余脱罪说的?”淮钧轻笑了一声,“若然都不是,那么朕只能说,旻轩,你变了。” 旻轩摇摇头,心里浮现了几个欲盖弥彰的答案,但张嘴合嘴几次后,竟然一个字都没有说。顷刻,他既然无话可说,就动身起来,打算走了。 他才转身,就听到淮钧说:“朕能给璞儿一辈子的时间。” 他顿了顿脚步,然后就推门离开了。? ☆、第八十一章(下) ?  莫回川在中午时分抵达京城,秋风萧瑟,一到城门就被人拦了下来,二话不说就把他带进皇宫里去。跟着他押款的手下一个个看着他被带走,稍微扭曲的脸上皆写了惶恐二字。 进宫的路上他依旧神色自若,冷静得眉毛都不动一下,只有一片青黑的胡渣显出他的风尘仆仆。到了翠微宫,他藏在袖子里的手终于握了一握,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淮钧坐在书殿等他,一见他来了,就放下手中的薄纸,而书案上还有另外两张相同模样的薄纸。莫回川定睛看着那两张纸,终于涌上了一丝不安。 他连忙低下头,将目光投向光洁的地板,行礼道:“微臣参见圣上。” “莫侍卫舟车劳顿,本该先让你回府梳洗一番,无奈事态紧急。”淮钧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不过就算朕不召你进宫,大概你还是会想方设法过来。” “圣上英明。”莫回川言不由衷地答道。 “朕要是英明,就不会由得一批官银落入山贼手中。” 莫回川马上跪下,说:“微臣知罪!” “莫侍卫何罪之有?”话音一落,淮钧就拿起书案上的几张纸扔向莫回川,扬声问:“何罪之有?你给朕一一道来!” 三张纸分别落在莫回川面前的地板上,他只瞥了一眼就被其中两张的下款刺到眼睛了,他随即抬起头,说:“微臣运送官银不力,请圣上降罪!” 淮钧摸着下巴,沉默了好一会,才问:“山贼从何而来?” “鹿邑等地,饥荒严重,饿殍遍野,百姓们沦为山贼。” “不对。”淮钧冷笑了一声,说:“那劫银的山贼从宫中而来,为了私欲,他无视百姓之苦,将救灾的官银交予同伙。莫侍卫,朕说得可对?” “微臣愚钝,不明白圣上之言。” “不明白,就捡起地上三封信,给朕看个清楚!” 莫回川却一动不动,身板倒是越来越笔直。淮钧见状,也不强迫他,只是从椅子上下来,来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他念道:“诸事安好?中秋将到,团圆之事在议,请珍重身体,静候佳音。万里婵娟照人圆。东君。”只见莫回川的脸色稍微变了,他再念:“天黑,风云渐起。力抗不得,则避风避云以护全身。切记,千金散尽还复来。东君。”再见莫回川皱起眉,脸色青白,他只停了一口气,就念道:“路上闻君之厄运,情急归来,切勿再轻举妄动。” 莫回川脸色虽变,却依然口硬地说:“微臣愚钝,听不明白。” “无碍,你不明白,朕就问到你明白为止。”淮钧绕到他的背后,缓缓地说:“煦者,日出之霞光。东君就是望王, 分卷阅读249 分卷阅读249 分卷阅读25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5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50 对不对?” 莫回川沉默不应,既不能说对,更不能说不对。 “风云起,山贼出,避风避云,则任由山贼抢夺官银,故云千金散尽还复来,对不对?”淮钧抱着手,等了一会儿,还是等不到莫回川回话,他便再说:“望王身陷囹圄,故莫侍卫情急归来,又对不对?” 听及此,莫回川再也按捺不住,他问道:“望王和范宰辅所犯何事?” 淮钧再次来到莫回川面前,稍微弯下身,恨恨地说:“他们把璞儿放走了。”说罢,他又挺起腰板,从高处审视莫回川,“与其担心他们,莫侍卫还是担心自己吧。” 莫回川扬起嘴角,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来到此时此刻,他就明白淮钧不可能放过他们三人,便做了必死的决心。 “到底是否欲加之罪,莫侍卫心底清楚得很。”淮钧顿了顿,问:“朕只再问一次,东君到底是不是望王?” “微臣说不是,圣上就相信了吗?” 淮钧朗声大笑,而后率直地答道:“不信。” “既然如此,微臣又有什么话可说?请圣上降罪吧。” “南起!”淮钧大喊了一声,南起随即来到,他指着莫回川说:“押下!” 南起得令后就架起莫回川,把他带走。淮钧再命人端来一碗参茶,悠悠地喝着,一边想着莫回川之事到底如何解决。思前想后,良久才有了决定。 诺煦之流,不能再留在朝廷上。 做好决定后,他就动身回到寝宫中。当时陈璞刚洗过澡过,正坐在铜镜前梳头。他单单看着铜镜里的脸孔,就情不自禁地从后抱住陈璞。 “璞儿,醒了。”他把头靠在陈璞的肩上,笑嘻嘻地说。 陈璞明显整个人僵了一僵,梳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分明最亲密的事他都心甘情愿做了,这样小小亲密的动作却使他心头起了疙瘩。 很想把抱着他的人推开,但他只是僵硬地继续梳头的动作,遇到打结的地方就用力地梳,连带几根头发扯了下来。 “别别别……”淮钧嚷了几声,起来接过陈璞手中的木梳,说:“我来吧。” 他一下又一下地替他梳着头发,嘴角扬起,双目温柔,整个人好像散发着柔光。陈璞透过铜镜望他,因为这一种甜蜜而生起了一种可怕的颤栗,教他从一层又一层的地狱掉下去,不知道该掉到何处。 忽然,他的头皮发麻,原来淮钧已经放下了木梳,改用五指穿插在他的头发间。被淮钧抚过的地方泛起一阵麻意,使他浑身都不舒服,可是他没有开口制止淮钧,那么不如安慰自己其实也不想制止他吧。却立刻有另一把声音反驳道,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淮钧没有留意到他的异样,自顾自享受在这温情的时光中,“璞儿,我以后也为你梳头,好吗?” 起初陈璞还现在恍恍惚惚间,没有回答,淮钧却一直等着他的答案似的。过了一会,陈璞才彻底的回过神来,硬着头皮答道:“好。” “那么以后你就和我住在翠微宫,我就能天天为你梳头,日日夜夜都看到你。”淮钧兴奋雀跃地说,满脑海里都是往后的幸福。 一听,陈璞就吃了一大惊,慌忙地喊了一声:“不行!” “为什么?”淮钧略皱眉头。 “你不用、不用……”陈璞很快就找了几个理由,故作善解人意地说:“你不顾及朝中的人怎么看你,也总得顾及皇后的感受。” 淮钧犹豫了一下,显然也是有所顾忌的。然而他经已承受过一次那种痛彻心肺的感受,绝不能再来一次,他只想将陈璞时时刻刻置于自己的眼底,那么他就不怕陈璞会走了。 于是他说:“靖儿会明白的。” 陈璞苦笑地开口,语气强硬了一点:“我想安安宁宁的,我不想有人来找我麻烦,我受不了。” “有我在,没有人敢找你麻烦。” “那如果是我找别人麻烦呢?”陈璞反问。 “无论你闯了什么祸,都有我护着你。”淮钧亲了亲他的脸颊,低声道:“我都原谅你了,我一定会原谅你。只要我不怪你,就没有人会怪你。” 陈璞抬起手,却又马上放回去了,强忍着抹脸的冲动,正如刚才洗澡他用尽力地擦身,把身上不属于他的痕迹擦个干净。 他叹气道:“我只是想住在昭和殿。” “璞儿,和我住一起吧,就像从前一样。”淮钧半是柔情半是命令地说。 终究,陈璞还是点头,说:“好吧。” 淮钧立刻咧嘴而笑,笑得比孩子得到糖更高兴。这就是幸福。这一种幸福满溢在他的心头,他可以浸染在里头,陈璞却在当中快要溺死。 “可是……”陈璞吃力地开口,小心翼翼地问:“能够让阿福回来我的身边吗?” “我会再派人来照顾你。” 淮钧回绝了,陈璞则无力再说什么,微微低下头,应道:“好吧。”而后,他偷偷地抬起眼,看着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又看看镜中幸福洋溢的淮钧。他觉得淮钧对着他张牙舞爪,他还在逃离,还有逃离,却一直在他的笼子里,面对着他自以为收起了爪的掌,还有收起了牙的嘴。 他总有一天会把他撕裂的,然后他就会倒在血泊当中。 ? ☆、第八十二章(上) ?  下朝之后诺煦和范绍谦就速速赶到翠微宫,这是淮钧早就预料到的事。他和昨天召见莫回川一样,坐在书案前,案上却只放了两封信。两个人局促地站在淮钧面前,双双开口,说了一个字,又双双闭上嘴,不认同地望向对方。 见状,淮钧不由来的笑了一声,说道:“既然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先说后说还不是一样?” 虽说如此,但范绍谦还是朝诺煦摇摇头,而后才弯下身,抱拳前推,“请圣上明鉴,回川绝不敢做出此等欺君叛国之事。” “莫回川不敢,可他身后的人敢。”淮钧笑道,“朕反倒不相信你二人还敢过来为他求情。” “莫伯伯交托我们照顾回川……”范绍谦亮出莫丞相之命,本以为淮钧多多少少会看在莫丞相份上好说话一点,却没料到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淮钧直接打断了。 “倘若是莫丞相来求情的话,朕还可能饶了莫回川的死罪。只是你二人……”淮钧摇摇头,强硬地说:“求多少次都没有用,还是早点回府吧。” 他们却半步都没有动,范绍谦依然弯着腰,诺煦则挺直了腰板,直勾勾地看着淮钧。他那双单凤眼本来就极其漂亮,冷静自持,却又采光逼人,只是如今暗了一半,改叫人为之神伤,但一直以来,淮钧对此却很是厌恶。 他懂得这眼睛是恶毒的。 “圣上,回川是无辜的。”诺煦确凿地说,至今他还不能相信莫回 分卷阅读250 分卷阅读250 分卷阅读25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5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51 川竟置鹿邑的百姓不顾,而与山贼有勾当。 “无辜?”淮钧摸摸下巴道:“朕也想听听他如何无辜。” 范绍谦与诺煦又对看了一眼,这件事他们根本都不清楚,才刚刚出了天牢,哪料得就论到莫回川被送进去,一判,就是死刑。 他们都想不出说辞,范绍谦沉默了,诺煦却固执地说:“回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望王啊望王,若单凭你这一句话朕就放人,这法度还有谁会守?”说罢,淮钧就拿起书案上的两封信,“莫说朕滥杀无辜,这两个证据,你们也听听。” 他先念:“诸事安好?中秋将到,团圆之事在议,请珍重身体,静候佳音。万里婵娟照人圆。东君。”再念:“天黑,风云渐起。力抗不得,则避风避云以护全身。切记,千金散尽还复来。东君。” 他们凝神屏气地听,范绍谦还思量着信的内容,诺煦的脸色就已经变了。前一封信的确是他写的,他却万万没有料到竟有人冒他之名,写了后一封信。 偏偏冒他名的人,他却不能供出。 “望王,东君到底是不是你?”淮钧来到他们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范绍谦讶异地看向诺煦,一刹那是不可置信。那时他已把信想明白了,却想不到竟是诺煦让莫回川亲自犯这个险。 诺煦正想否认,淮钧则语气阴冷地说:“不是你,当日你在狱中,就算能写信,也不可能寄出。”他冷笑了一声,再问:“不是你的话,又会是谁?” 言及此,诺煦竟然无言以对,还周旋在认与不认之中。认呢,他就难逃一死;不认呢,就牵连甚广。淮钧把他的沉默看在眼里,终于彻底明白了,诺煦背后还有一个他不知道的人。 “圣上,回川是莫伯伯的独自,请看在莫伯伯多年尽忠的份上,饶了回川的死罪!”范绍谦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明白了,只能出声为诺煦解围。 如他所愿,淮钧将放在诺煦身上的视线移向了他,说道:“莫伯伯忠心爱国,爱民如子,要是让他知道莫回川做出此等不忠不义之事,肯定不会要朕饶了他!” 听罢,诺煦袖下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他只能逼迫自己握起拳头,容不得自己细想,他就说:“圣上,你欠我一个恩情。” “什么恩情?”淮钧好笑地问,诺煦现在是为莫回川脱不了罪就唯有搬来恩情,他还真的想听听自己到底欠下什么恩情。 诺煦说:“当年是我把璞儿带到你的身边。” 淮钧先是愣一愣,过后才反应过来,扬声说了声:“好!”然后就大笑了三声,目光锐利地盯着诺煦,一口气说:“朕放了你们是因为璞儿为你们求情,并非朕心中不计较!单凭你们这些年以来对朕、对璞儿做的事,朕就能杀了你们!如今你竟然拿当年的事来说请?你怎么不算算你这么多年来欠了朕多少!若然不是你,朕与璞儿就不会有这么多波折!” 见及此,范绍谦只好抬起手拦止诺煦,然而诺煦却还是直直地看着淮钧,他不辩驳,只说:“可是你与璞儿能有今日的缘分,还是因为我当日把他带进皇宫。” “你!你!”淮钧一手指着诺煦,骂道:“你要为莫回川求情吧?好!你跪到翠微宫外,跪到朕满意为止!” 听罢,诺煦果真动起步伐,正想转身出去时,范绍谦就抓住了他的手勒停了他,再对淮钧说:“圣上,望王救人心切,请你不要与他计较。” “怎么了?现在朕让他救人了,你们又不乐意了?说到头来,就是想朕白白放人?” “微臣不敢。”诺煦甩开范绍谦的手,临行前,说:“请圣上记着当年是微臣买了璞儿,送了璞儿进宫……” 他还没有说完,淮钧就大吼道:“滚!” 这一吼使范绍谦笔直的腿软了一软,立即跪了下来,既制止了诺煦的步伐,也把淮钧的注意力分散到自己身上。 “圣上,臣愿以……”他刚开口说,却没料到自己此举反加重了淮钧的怒气,一下子就被淮钧打断了。 “范宰辅,你是璞儿的亲哥哥,朕便放你,容忍你,但他们二人既然不把朕放在眼内,朕也不必留情!” “你、”范绍谦难以置信地看向诺煦,问道:“你都说了?” 诺煦别过头,不答话,径自走了,却被范绍谦叫住:“不能去!任你跪到明年,圣上都不会放人!”他转身问淮钧,“对不对,圣上?既是如此,我们便都不求情,也不讲恩情,圣上,我们只讲条件。” 淮钧缓了缓胸口中的怒气,挑起眼眉,“你说。” “微臣会告病归田,从此不问朝政,只求圣上能赦免回川死罪。”范绍谦望了诺煦一眼,看着他黯淡的眼睛,握了握手,一脸平静地说:“这一辈子,微臣都不会与璞儿相认,他只会是陈璞,不是范家的儿子。” 诺煦和淮钧都是惊讶的,前者心知肚明范绍谦对陈璞的用心,但是这一刻心中却又禁不住有些欣喜。什么弟弟,都及不上他们多年来的情谊。后者是没想过范绍谦说放手就放手,一来有些恼怒,二来却是高兴的。 陈璞只是陈璞,有什么比这个更吸引人呢?陈璞依然无父无母,也没有这个横空而出的亲哥哥,一如以往,就只有他乌淮钧。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吸引呢?只是赦免莫回川的死罪而已。用莫回川的命换走陈璞的哥哥,换走他范家的身份,难道不值得吗? “望王,朕要是你的话,就会在家养病。”淮钧扫了诺煦一眼,冷冷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回家等待谕旨吧。” “谢圣上!”两个人连忙说,而后就退去了。 出了皇宫,范绍谦就把诺煦拉到一边,叹气道:“你真不该进宫。为了我与回川,恐怕你的大事难成。” 诺煦怔然地看向了天空的浮云。自翠微宫出来以后,他脑袋一直是空白的。直到现在到了宫外,看向悠游的云,竟又想起那句:“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他顿时回过神来,看着范绍谦,低声道:“我早就该放下那所谓大事。有什么比你们重要?”他突然用力的抱着范绍谦,一句话,问了再问:“有什么比你们重要?”听得范绍谦心中百般滋味。? ☆、第八十二章(中) ?  他们离开后,淮钧就埋首将全盘精神投入书案上成堆的奏折中,然而不过一会,就有一个太监神色惊惶地冲了进来,跪在地上,浑身哆嗦,举着手一直指着外头,话却说得零零落落的。 侍奉在淮钧身边的老公公见到他的面色已然变了,马上冲那太监喝道:“放肆!横冲直撞成什么模样!” 淮钧却抬手制止了老公公,问:“什么事?好好说。” 那太监喘着气,好不容易把气息顺理好了,才说了 分卷阅读251 分卷阅读251 分卷阅读25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5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52 “陈公子”三个字,淮钧就扔下手中的奏折,拍案而起,大步走了。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冷汗直冒,甚至不用等那太监说完整句话,他都猜到陈璞肯定又出事了。会出什么事?他一边走,一边安慰自己--只要璞儿不是离开我,就任他闹去吧。想及此,他的步伐就慢了一点,暗嘲道:“在这翠微宫里,璞儿是走不了的。我怕什么呢?都怪那太监慌慌张张,令我也慌张起来。” 他哄了自己这只是小打小闹,然而,一踏进寝宫,就看到几个宫婢太监围着墙边,神态更为仓皇。那些人一听到动静,立刻就分开两边,这才让他清楚地看到了一滩鲜红未干的血迹,还分成了两条往下流着。他顺着血看下去,惊得他踉跄地退了两步。 陈璞倒在地上。倒在地上的人是陈璞。 似乎是同一瞬间,这两句意思相同的话袭击了他的脑袋,痛得他整个人发软,只能紧抓着门才勉强不跟着陈璞一起倒下去。跟着他过来的老公公也显然被吓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扶着他。 淮钧恍恍惚惚地盯着地上的人,意识逐渐模糊,很想趁着这刻的混沌再哄骗一下自己--这个不是陈璞。然而任那张脸和下巴的那道疤痕再青白的过分,任那眼睛和嘴巴闭得再严实,任那被撞破的额头和脸上的血痕在鲜红,他还是欺骗不了自己。这分明是他昨晚珍而重之地抱在怀里的人,是他一直摆在心头的人啊! 他晃了一晃,接着松开了扶着门的手,随得自己往下掉入,就算是掉进万丈深渊他也随得自己去了。 见状,一旁的老公公连忙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抖着嘴巴说:“圣上……” 这一唤把他从深渊前拉回来。他甩开老公公的手,跌跌撞撞,半走半爬地往陈璞过去。当他清晰地看着陈璞躺在他的面前时,他就只能红着眼睛,彻底无力地坐在冰冷僵硬的地上。 忽然,他一个咆哮,大喊道:“陈璞,你又骗我!” 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大跳,纷纷退了一步,想独善其身,但是又离开不得,每个人都惨白着脸,心里十分明白下一刻淮钧就会将全盘怒气发泄在他们身上。 可是下一刻,只听淮钧极为脆弱地说道:“传太医。” 一个人连忙站出来说:“禀圣上,已经传了。” “传了?”淮钧愣愣地应道。接着说:“再传!” “是!”那人拔腿跑了出去,脚步之轻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至少可以暂时离开这个压抑可怖的地方,不过他不敢懈怠下来,一旦晚了一步,压抑可怖的就不止这翠微宫内。 淮钧摸了摸陈璞的脸,幸好只是微凉而已,他暗自松了一口气,那一吼过后,他也冷静了一点。他先是站了起来,然后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陈璞抱起。所有人连忙让开路,让他把陈璞抱到床上。 “璞儿。”他坐到床边,握起了陈璞冰凉的手,低声说:“你不会有事,你不会离开我的。”说罢,他就吻了吻陈璞的手,接着命人端一盘清水来。 清水来之前,董靖先来了。她一眼望过去就是垂头丧气的淮钧,还有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陈璞。她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径自坐到了一旁。 良久,淮钧几乎以为用了他半辈子的时间,太医才来到,接着又再用半辈子的光阴来等待太医诊治。等到听到太医说:“幸好发现及时,没有大碍了。待陈公子醒来后,微臣再过来一趟”后,他整个人已经被紧张的汗水沾湿了一大半,他擦了擦满脸的汗,接着端起桌上的那盆水水,再次坐到陈璞身边。 他先把干净的布浸到水里,再把布拧干,然后为陈璞抹去额头和脸色的血。他不敢用力,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抹着。一边抹,一边喃喃道:“璞儿,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只要你好好醒来,往后我都听你的。这次就算你要我和你走,我都听你的。” 他一抹干净,旁边就有人接过水和布,端出去了。他却没有久坐,竟是走到了董靖面前。 董靖马上站起来,低头喊道:“圣上。” “靖儿,你替我看着璞儿。”语罢,他竟走了,没有陪在陈璞身边,走了。 董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没有一个回头,没有一下停步,似乎前方有一件比躺在床上的陈璞还重要的事。这个时候,她只勉强给到自己一个解释,就是淮钧被刺激得疯了,比之前的发狂更加恐怖。 等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了,董靖就走到了陈璞身边,她凝视了陈璞青白的脸好一会儿,然后往他脸上啐了一口,骂道:“陈璞,你真该死。” 寝宫中的人见了董靖这个举动都吃了一惊,却谁都心里舒爽了一点。 淮钧离开寝宫后,就过去书殿了。一坐下,他就叫来南起,接着就下令道:“你去天牢放在莫回川吧。” “圣上?”南起惊异地抬头看着淮钧,只见他一脸疲态。 “去吧,把他送回望王府。”淮钧苦笑道。 见他这个模样,南起不好再说什么,道了声“是”就赶过去天牢,剩下淮钧独自一个人坐在书殿里。 刚才在等待太医的时候,淮钧想了很多事,几乎想了大半辈子的事似的。从纭妃离开皇宫,到诺煦将陈璞送到他的身边,再到明珞那一晚在他与永霆面前撞墙自尽。那一幕从来没有如此的纠缠过他,他不敢留在寝宫,他一看到墙上的血迹他就会想起明珞是在他的“教导”下撞墙的。 他当哥哥的,今辈子唯一教过明珞的竟然是自尽。 那是为了什么呢?为到永霆端给纭妃的毒酒?为到他野心之中的权位?就为到那快意的报复,痛快的打沉永霆。但是这一切到了陈璞躺卧在他面前时,他才知道自己错了!这么多年来,他终于明确地明白一切的痛苦不是从纭妃逝世开始,而是从他决意将知兰指向永霆和明珞开始。 如今陈璞自尽就是一个报应,对他的报应。 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愿意与陈璞远走高飞……他痛苦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或许他没了权位,但是这一辈子,陈璞都会留在他的身边。他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到了,他们会走尽大江南北,陈璞脸色天天都会挂着笑容,他们就这样恩恩爱爱一辈子。 啊!有什么比这样的幸福更重要呢?他却放弃了。甚至,他几乎亲手杀了陈璞,就等于当年是他亲手杀了明珞。 他伏在桌上,痛痛快快地将心中的悲愤哭了出来。 有那么一刻,他心底的毒蟒还想探头出来,但是那寝宫里沾了血的墙壁却化成一把利剑似的,狠狠地把牠砍了,砍了牠的头,再把他的身砍成几段。 他已经坐到了高位,这个高位却原来半点都比不上陈璞。如今他只有一个心愿,只要陈璞好好醒来,他们就走吧。 分卷阅读252 分卷阅读252 分卷阅读25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5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53 于是他走到窗前,庄严地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念道:“苍天在上,只要陈璞回到我的身边,我愿意失去拥有的这一切。”? ☆、第八十二章(下) ?  陈璞很久没有这么平静过了。他似乎走在一片白茫茫之间,脑袋不再吵闹,没有纷争,没有矛盾,他不必再去强迫自己归顺爱,又或者恨。恍若失去了快乐,却又没了痛苦。就是为了这个宁静,他放弃了一切。 如果当时他的内心不是争吵得极其混乱,他也不至于选择这条路。 淮钧起得早,他一起床,浅眠的陈璞也跟着醒了。陈璞却没有张开眼睛,而是翻了个身,抱着被子佯睡。所以淮钧上朝之前,在他脸上落下的那个吻的柔软、温暖,他是清晰地感觉到的。却是因为这个清晰,加剧了困扰了他几乎一个晚上的头疼。淮钧一走,他就踢开被子,坐了起来。 他按着两额,疲惫地看着空荡荡的寝宫,好宁静,静得他只听到自己的粗重的呼吸,静得他感觉到自己头颅裂开的声音,静得他听到自己内心的争吵,清清楚楚。 一个说:“淮钧爱你,既然你已经回来了,为何不留下来好好爱他呢?扪心自问吧,淮钧对你的好,你果真半分都看不见吗?只要是你要放的人,他哪个没有放了?都是因为他在意你,爱你。他求什么呢?不过是要你一点的爱。贪心吗?过分吗?陈璞啊陈璞,贪心过分的是你,你利用了他的爱,却不愿意回报一点给他。” 陈璞便在内心呐喊:“不是的!不是的!” 另一个说:“荒谬!他爱你的话会伤害你吗?醒醒吧!他把你囚禁在昭和殿里,如今就把你关在翠微宫中,为什么?因为别人看不住你,他就唯有自己来监视你,他就能日日夜夜对你予取予求。他对你的甜言蜜语都是虚情假意的,来掩盖他犯的错而已!你要他放的人,其实都是他害的人,他后来施舍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迷得糊涂了吗?他在把你强行按压在床上时,就该想到他是爱你的。但是他抛诸脑后了。又或者他所谓的爱就是如此的蛮横!” “荒谬的是你!”一个强烈的反驳:“他已经知道错了,也诚心悔改了。他对你的伤害,正如你对他的伤害,你们彼此都发过心疯,为了什么?因为你们相爱,才连一颗沙石都容不下,你们只是因为相爱才走了歧途。你回过来吧,好好爱他,你们就不会越走越远。想想望王的话,相爱的人最好是相爱下去。这个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哈哈!”另一个张狂地笑道:“他悔改了吗?悔改了吗?他真有悔改的话,就不该利用姚子余的性命来威胁你回来!他就是清楚你,才会用你的弱点来胁迫你。你多可怜,被这么个狠心的人爱上了,就能以爱为名伤害你。” 再有一个说:“该悔改的何止是他,你也该悔改!被他所害的人,与你都脱不了关系。你所受的伤害还及不上他们一半呢!这是你的报应,你必须承受的报应!” 陈璞痛苦地抱着自己,颤抖着,低喃道:“对,都是我的报应,都是我的报应……” “你想想吧。”一个说:“那夜他的手抚摸着你,你也是有反应的,你就逐渐沉沦了。你不是打从心底抗拒他,你却真是爱他的,你只是不敢承认才逼迫自己抗拒他。可是,难道恨他,互相折磨,会比得上爱好吗?” “哎!你竟然有反应了!你难道就把他对你的伤害都忘记了吗?你就把别人受的伤害都忘记吗?你怎么有这个面目承欢在他的身下?这么说来,他残酷无情,你不知羞耻,倒是绝配的一对。” “胡说!别听他说,你只是被迫而已……” 陈璞摔下床了。几把声音无休止的争论似是要把他的脑袋炸了,又把他的胃翻转,使他恶心得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他快要被逼得疯了。到了这个节头,爱与恨还重要吗?他只想安静下来,只想让自己喘一口气。 他的目光就盯住在前方的墙壁,那道墙壁竟成了他唯一的欲望,而后他手撑着地,用膝盖爬到墙前,再跪起来,用毕生的力将头撞墙,一下又一下…… 这件事好像离他已经好远了,远得头不再痛了,仿佛成了上辈子的事。他依然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走着,似乎要把余生都走完。然而他越走越茫然了,心里越发空虚,这就是他渴望的宁静吗?余生就在这片空白中过了,他愿意吗? 这个念头一起,他就觉得这空白越来越使人难受,他逃出了一个地方,就被困在另一处了。他想停下,双脚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走着。 忽然,一团云雾包围了他。过了不知多少,云雾散了,眼前的空白成了几颗树上的一朵白花。是玉兰花,长得茂盛得很。他终于停下脚步了,凝视着飘香纯净的玉兰,突然一阵痛心。好像他在很久以前,亲自把这片纯净摧毁了。 一段箫音凭空而来,缓解了他的痛心。他回头一看,只见那吹箫的是身穿蓝衣的男子,他站在玉兰树下,旁边坐了一个紫衣的男子。他不自觉地往他们走近。 箫音一落,便听到那紫衣的说:“璞儿吹的箫真好听。” 蓝衣的也坐了下来,紫衣的把他一拉,就紧紧地把他搂在怀中。 明明是极为简单的一个场景,陈璞却看得眼睛都红了。如果现在有一个人把树底的人分开,那就实在是罪过,陈璞肯定会冲上前护住他们,就为了他们可以长长久久的坐在这玉兰树下,就为了他们可以永永远远的拥抱在一起。 他就站在他们身后,望了很久,很久,直到他把蓝衣的笑容想象了出来,把紫衣的温柔刻画在脑海里;直到他想到了蓝衣澄明的一双眼睛,也想到了紫衣上扬的薄唇;直到他从久远的记忆中翻出了这一幕。 直到他能在心底默念出紫衣的人往下的话:“璞儿啊,我们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好吗?”他替蓝衣的答道:“好。” 陈璞蓦然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弹坐起来,映入眼帘的却是陌生的宫殿,还有一个板着脸女子。他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却牵连到额上的疼痛。 “陈璞?”那女子又吩咐身后的宫婢道:“传太医,马上告诉圣上陈璞醒来了。” 一听,陈璞就惊异地瞪着她,问道:“为什么要告诉圣上?” 那女子冷哼了一声,就坐回椅上。 淮钧一得知陈璞醒来,整个人就清醒了,他下了决心后就快步往寝宫过去。一进去,就看到陈璞与董靖正双双瞪着眼,他就气起自己来,怎么会让董靖看着陈璞呢? 他慌慌张张地走到床边,低声对董靖说:“靖儿,今晚麻烦你了,你先回……”话到此处戛然而止,他惊讶的看了看抓住自己的手,再顺着手往上看,最后定睛看着床上的人。 分卷阅读253 分卷阅读253 分卷阅读25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5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54 陈璞眨了眨眼,眼睛清澈得很,然后他对淮钧灿烂一笑,兴奋地说:“三皇子,你终于来了!” 听罢,跟在淮钧身后的老公公立即喝道:“放肆!” 淮钧抬手拦止了老公公,难以置信的看着陈璞,结巴着说:“你、你再说一遍?” “怎么了,三皇子?”陈璞的兴奋好像被一盘冷水浇下,使他皱起了眉。 “你、你……”叫了几声后,淮钧终于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他一伸手,就把陈璞整个人抱在怀里,紧紧地,到死也不愿意放手似的。 此时,千言万语都及不上一个拥抱。 一旁的董靖却看得眼都红了,她紧抓着自己的下襬,抓的皱了,她就愤然站起,带着宫婢走了。 陈璞回抱淮钧,依靠在他的胸膛上,再小声问:“淮钧,到底怎么了?” “没事没事,没事就好!”淮钧笑道,阴霾全然不见,总算老天爷听到了他的愿求,把陈璞送回给他了。他想起自己立下的誓言,于是柔声对陈璞说:“璞儿,过几天,我们就走吧。” “走?”陈璞疑惑地问:“走到哪里?” “你喜欢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皇宫就很好啊,走的话,我也不知道去哪里。”陈璞从淮钧的怀里出来,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再问:“我们一定要走吗?” 那一刻,淮钧脑海里都空白了。还有比他愿意走了,陈璞却忘记了一切更荒谬的事吗?难道他要把这些年发生的事都给陈璞说一遍吗?可是现在的这个陈璞,不记得明珞了,也没有了宋乐玉姚子余等人,只记得他们之间最好的时光,他不好好护在掌心,莫非要他想起过去不堪的一切吗? 他犹豫了一下,笑道:“没有,就是你前几天说想出去玩。” “出去玩,太好了!” 淮钧看着兴奋得拍掌的陈璞,笑容越来越灿烂,就把内心的愧疚不安都抛诸脑后了。 还有比陈璞忘记一切更好的事吗?? ☆、第八十三章(上) ?  秋风起兮白云飞。那时入秋还不觉得秋来,昨夜下了半晚细雨,一朝醒来,才惊觉凉了,带寒的凉,最后一抹炎夏都被雨洗去了。 淮钧亲自为熟睡的陈璞加了一条被子才安心上朝去,可是当他坐到龙椅上,却又无法安定下来,怎样都集中不到。已经连续几天了,一旦陈璞不在他的身边,他就总觉得陈璞会忽然记起一切,他还是会再次失去他。 他偷偷问过太医,有没有一种药能让陈璞永远都记不起这几年的事。 太医犹豫了一下,才答道:“有,但都是使人神志不清的毒药。”医者仁心,治人向来都是往好的治,哪有想过淮钧会情愿陈璞一辈子都记不起? 毒药,自是不能用的,淮钧遣走了太医后就再也没有提过这回事。只是一旦他的视线不见了陈璞,他又会想,还是用吧,用了他才能安心,才不必如此患得患失。但他真用了的话,莫说陈璞,他也会原谅不了自己。 他已经做错了这么多,难道还要用毒药来毒害自己的爱人吗?还不如用在自己身上。 淮钧恍恍惚惚地听着下头的大臣左一句禀报,右一句禀报,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自从范绍谦与诺煦分别告病退下朝堂后,这天下好像忽然安定下来了。江怀风镇守西边,再没有人说一字不好,匈国几次被打得落花流水后,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赈灾的银两送到了鹿邑等地,灾情也稍稍控制住了。 再听了一会儿,淮钧就再也坐不住了,他打了个眼色给身旁的老公公,老公公就代为说道:“若然没有要事,就此退朝吧!” 大臣们纷纷低下头,分开两边让淮钧离开。等他走了,众人皆叹了一口气,有几个走到旻轩身边,低声说:“庆王,请你去劝劝圣上吧。” 旻轩挑起眉,问:“劝什么?” 几个人你眼看我眼,其中一个靠近旻轩耳边,答道:“朝中上下都有一些微言……” “什么微言?” “望王忽然称病不上朝……” “那是望王的事。”旻轩打断道:“莫非杨大人要本王亲自架着望王来上朝?” 另一个官职较高的接话道:“听说望王不上朝是因为得罪了圣上身边的那个红人?” “叶大人,本王与望王的关系不用本王再多说吧?你要想知道望王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你该去望王府。”说罢,旻轩就动身走了。 叶大人连忙追上去,拦住了旻轩,“庆王,不能让美色误国啊!”话音刚落,他就看了看四周,唯恐被人听到,抓住话柄。 旻轩变了脸色,却不自然地笑道:“叶大人,谣言不要尽信,这些话也不要再说了。”他瞥了瞥叶大人拦他的手,叶大人一收手,他就走了。 走的时候,他勉强扬起的嘴角立刻弯了下来,板着一张脸,他难道不清楚叶大人的意思吗?可是他能够承认淮钧的确是被美色所累,以致君不似君吗?但他又能否认得到多久?淮钧全副心思压根儿都在陈璞身上,竟然连半分都不愿意分出来! 他也想劝,可是他能吗?他一点都不清楚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淮钧本来还斗志昂昂地要收回上和城,才一天,就变了个模样。他根本就劝不了,他只能每天带着这口闷气回府。 淮钧却已经完全不在意那朝堂上的是非纷争,一下朝,就立刻回到寝宫。那时陈璞还没有睡醒,翻了个身,熟睡的脸就完完全全的落在淮钧的眼里。 淮钧坐到床边,打了个眼色给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他们旋即退去了。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陈璞的脸颊,享受着这一刻宁静的甜蜜,不由来地扬起了笑容。 见到陈璞,触碰到他,他才能完完全全地放心下来。 陈璞忘记一切后,纵然淮钧有心隐瞒,现状到底还是不同了。这几个晚上,陈璞都问了淮钧好多问题,诸如:“淮钧,你怎么当了圣上?我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要惊动圣上来看我!”又比如:“那晚我醒来看到的那个女子是什么人?他们说她是皇后,那她是你妻子吗?” 淮钧一个个问题回答,避重就轻地答,把往日他做的错事都隐瞒下来。得到答案的陈璞就眨了眨眼,问道:“那你会赶我走吗?” “不会!”淮钧确凿地回答,下一刻笑道:“璞儿,你都跟我住一起了,你说我可能不要你吗?” 听罢,陈璞就嘻嘻的笑起来,一把抱住淮钧,埋首在他的胸膛前说:“你不能不要我!” 想及此,淮钧心中竟是半甜半酸,甜的是陈璞回到了十五岁,两人没有别的,只有彼此,所以陈璞会怕失去他;酸的是他既要背负着沉重的往事,又要怕陈璞一朝醒来离他而去,最可恨的大约就是他没有跟着陈璞一 分卷阅读254 分卷阅读254 分卷阅读25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5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55 起回到那美好的时光。 他低下头,吻了吻陈璞的眉心,又从眉心往下吻他的嘴。只是一个轻吻,他正想离开,嘴唇就忽然被咬了一口,然后就看到陈璞睁开了眼,澄明的眼底尽是笑意。 陈璞得意洋洋地说:“我早就醒了!” “醒来还装睡?”淮钧摸摸自己被咬疼的嘴唇,佯装委屈地说:“还咬我。” “谁让你偷偷地亲我?”陈璞坐起来,笑嘻嘻地说:“咬你一口就便宜你了。” “便宜我,可是不便宜你。来,我让你亲回一口。” “你想得美!”陈璞把他推开,下床更衣,淮钧立刻命人把梳洗的用具端来,一直跟着他,侍候在他的左右,又是洗脸,又是梳头,还抹了抹身。 一连串功夫下来,坐在铜镜前的陈璞不得不感叹道:“圣上。” 淮钧心中一惊,应道:“嗯?” “你对我这么好,你不怕吗?” “怕什么?”他看见陈璞弯着的眼睛只有笑意,顿时松了一口气。 “怕我狐假虎威啊!你想想,别人侍候你,你却侍候我,我的面子岂不是比你更大吗?我怕我会仗着你对我好,出去欺负人。”陈璞转个头来,真诚地凝视着淮钧,“你说过不能欺负人的,那时候我欺负阿福,你还把我骂了一顿!” 淮钧神色一变,连忙拥抱着陈璞,说道:“不怕,你不会;就算你会,我也不骂你。” “是你说的!圣上不能骗人,你以后也不准骂我。”顿了顿,陈璞又问:“对了,阿福呢?他还在昭和殿吗?” “嗯。”淮钧立即答道,接着笑了两声,柔声说:“殿里那几棵玉兰树总得有人照料。” “对,纭娘娘最喜欢玉兰花,等到开花我们就能带去永宁寺看她,娘娘一定很高兴。” “嗯。”淮钧眼睛一黯,不再说话。 甚至连纭妃的死,他都没有告诉陈璞,一切可能牵连起陈璞记忆的事,他都不愿意多谈。于是陈璞以为纭妃尚在世,他只愿意陈璞记得所有美好。 他轻抚着陈璞的背,笑道:“母后一定会高兴,她见到你就更加高兴。” 忽然,陈璞拉开了淮钧,低着头,绞着手指问:“那个,纭娘娘她知道吗?就是我和你、我和你……” 淮钧握着他的手,捏了捏他几乎没肉的脸颊,笑道:“知道,母后都知道,还叮嘱我要好好对你。要是她看到你这个模样,肯定会骂我。璞儿,以后多吃一点,胖一点儿就好。” “可我就是没有胃口……”陈璞对上了淮钧殷切的眼神,立刻垂下肩膀,说:“好吧,我们去用膳吧。”? ☆、第八十三章(中) ?  这一边在团圆,那一边的范绍谦却经已背上了包袱,只差辞别。他来到望王府打算跟诺煦和莫回川说一声就走,却碰上诺煦正在接客,只好在前堂等着。 良久,诺煦还没有出来,彭梓瑶却过来了,他连忙起来说:“小人见过望王妃。” “范公子来到,有失远迎,请见谅。请坐。”彭梓瑶坐到邻座,笑说:“你与王爷情比兄弟,我该尊称你一句大哥才对。” 范绍谦喝了一口茶,点点头,却只笑不言。他与彭梓瑶本来就没有见上几面,只是中间有个诺煦,才不至于是陌路人,也是因为中间有个诺煦,此时他才多看了她几眼。 端庄美丽,多好的女子,诺煦有她真好。 “这几天府上的客人一个接一个,大哥来得恐怕不是时候。”彭梓瑶忽然瞥到范绍谦放到一边的包袱,竟脸色一变,问:“大哥要走?” “嗯,现在无官一身轻,京城就待不下了。” 听罢,彭梓瑶叫来一个婢女,低声道:“王爷见完那个客人,就告诉他范公子来了,让他赶紧过来见一面。其余还在等的人,就请他们明日再来吧。”婢女得令退去后,她就对范绍谦说:“王爷这几天心情不好,待会王爷要是说话重了,请大哥不要放在心上。” “都是小事而已。” 彭梓瑶望着范绍谦脸上云淡风轻的微笑,心里一动,被揪紧了。她分明知道他一走就是对诺煦一下重击,可是她什么挽留的话都说不出,也不愿意说,她只是扬起眉,说道:“到了这个时候,王爷是不可能抽身的。” “我懂。”范绍谦脸色微变,举杯喝茶的手轻抖着,“今后有劳王妃照顾他了。” “分内事,不足挂齿。”话音一落,就传来沉重的步伐声,下一刻门就被推开了。她站起来,对范绍谦微微欠身,说:“王爷来了,你们好好聊。” 她走的时候与诺煦擦身而过,她看了诺煦一眼,诺煦眼中却只有范绍谦。她摇了摇头,跨出门槛,顺带为二人关上了门。 诺煦走上前,不出意料地看到范绍谦放在一旁的包袱,却冷淡地问道:“走了?辞别来的?”一见范绍谦点头,他就嘲讽一笑,而后摊开手,指着门说:“那就走吧。” 范绍谦愣愣地看着他,显然想不到他这个无所谓的反应,那些辞别的话竟然一句也用不上。还以为会离愁别绪,料不到是说走就走,无足轻重。 见他站在原地不动,诺煦就扬声道:“走吧,不是要走吗?” 范绍谦还是迟疑,他喊了一声:“诺煦……”却忽然被人扯着往前走。 诺煦打开了门,强硬地将他推了出去,压抑不住的脾气迸发而出,他吼道:“你要走我不会留,你现在就走,不用多话,马上给我走,滚得越远越好!” “你、”范绍谦抿了抿嘴,指着里头说:“我的包袱。” 诺煦瞪了他一眼,转身进去替他把包袱拿来。然而包袱还没有拿到,就忽然听到了砰的一声。他回过头来,门经已被关上了,只见范绍谦站在他的后头,气上心头,就拿起包袱就往范绍谦扔。 范绍谦一手接着包袱,叹气道:“诺煦,有话好好说。” “没有话。” “那我走了,定了下来之后就给你和回川写信……” “不用写了。”诺煦打断道,一说完,呼吸忽然急促起来,那些勉强压住的悲愤在体内横冲直撞,他握了握拳头,蓦然把桌上的一套茶具扫落地,双手撑在桌上,从背后看来双肩都是抖的。 “对不起,诺煦、我……”范绍谦顿时手足无措了,心里一阵发疼,却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勇气多踏前一步。 “唉。”诺煦叹了一口气,勉强平静下来后,坐到椅上,垂着头说:“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可有问过我们愿不愿意?算了,不用再多说了,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我对不住你,本来应该留到……至少等到你成了大事、现在一句留不下来就要走,只是诺煦,我多留一天就觉得对爹娘不住,璞儿就在皇宫里,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分卷阅读255 分卷阅读255 分卷阅读25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5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56 。你们生气也是对的,往后你好好照顾自己,答应我,什么都不要紧,你们的命才是最重要。”一口气说完,范绍谦倒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 诺煦按着发疼的额角,这几天府上的人一个接一个,临睡前送走一个,一觉醒来又来人了,使得他睡也睡得不安稳,梦里都是这些人的请求,有的请他回朝,有的求他不要在这个时候抽身离开。 是的,他也想走。 他瞥了范绍谦一眼,本来想跟他远走高飞,结果他没有等到他把事情安排妥当就先他一步走了,于是他的坚决被打散了,重新回到他身上的是一堆又一堆的责任。 比如彭梓瑶昨夜对他说的:“王爷,你不能让我爹枉死。” 想及此,诺煦就悲从中来,凝视着范绍谦作最后的挣扎,“绍谦,你再等我几天,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只要范绍谦说一个好字,或者点一下头,就什么人都不会留得住诺煦。 范绍谦却眼睛一黯,嘴角微垂,说:“诺煦,你抽身不了。” 听罢,诺煦顿时明白过来,了然地问:“她找过你了?” “嗯。” “都说了什么,还是什么都说了?”诺煦自嘲一笑,无奈地问:“所以你今天走一半是为了璞儿,另一半是为她的话?你该知道我最想就是离开这里,然后你就宁愿为了她的话,又把我留下来?” “诺煦,扪心自问,你抽身得了吗?” 天地之间,突然沉默了。所有人的请求,胁迫,都及不上范绍谦一句“你抽身不了”,就这样把他最后一点希望掐灭了。他把希望给予给范绍谦,不过是因为范绍谦是唯一一个能让他不顾一切逃走的人,结果什么希望都没了。 他不过想要一句:“诺煦,我们走吧。” 还是没有。 于是他认命了,他对范绍谦摇摇头,黯然道:“不要重操故业了,找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好好过日子,将来我与回川有机会,就去看望你。”顿了顿,不等范绍谦回话,他又说:“你也是时候成家了,找个好姑娘,让她照顾你,再为你生几个娃。” 他的希望被掐灭了,他就把他们二人心中曖昧不明的一丝亮光也掐灭了。 范绍谦勉强一笑,应了一声:“好。” “走吧你。”说罢,他就凝神看着范绍谦转身走了,好像当年一样。今天一别,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 范绍谦走了,他一直坐在前堂对着紧闭的门,整个人低落得很,连晚膳都没有用,仿佛整个人的生气都被一并带走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东西不是他想要的,最想要的,走过一次,又走了,终究是留不住。 莫回川回来时就看到地上碎裂的茶具,还有诺煦意志消沉地僵坐着。 他正想把汇报什么,就听诺煦说:“回川,什么都不必做了,绍谦已经走了,我们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什么时候走的?”莫回川讶异地问,立刻将诺煦的低落明白过来。 “今个下午。”诺煦叹了一口气,再说:“随的他走吧,你照他们安排的去做、不对,回川,或许你也该走。” 莫回川却坚定地盯着诺煦,说:“我不会走。” “你真傻。”诺煦嘴角微扬,积压了一个下午的阴霾竟被扫去了一点,他微笑道:“谢谢。”? ☆、第八十三章(下) ?  淮钧和陈璞好的这几天,董靖一直在凤仪宫拿着针线绣花,不去探问陈璞,也不追究淮钧几天没有过来。一旁的小翠却没有她的好耐心,着急得很,三番四次地说:“娘娘,过去翠微宫看看吧,就算见不到圣上,也警告一下陈璞。” 董靖听了,没有一次应话,还是埋首自顾自地绣着花。 然而今早她却放下了针线,望了望透光的窗纸,张开朱唇,问:“七天了吧?” 小翠立刻会意过来,点头答道:“是,娘娘,七天了。” “走吧,摆驾翠微宫。” 一听,纵然小翠并不明白董靖突如其来的转变,但紧皱了几天的眉头终于松开了,连忙为她添衣,再张罗了几个人,跟着她过去翠微宫。 翠微宫的人见到董靖来了,都展开了嘴巴,对她奉上讨好的笑容。他们心里都清楚一旦陈璞发疯,淮钧也会跟着疯起来,那时唯一能拯救他们的就只有董靖。 董靖坐在前殿里,唤来一个太监问道:“圣上还在上朝?” “是,娘娘。”太监微垂着头说。 “陈璞呢?” “刚醒来,他……” 董靖打断道:“替本宫叫他出来吧。”说罢,她就拿起丝帕,抹了抹白玉一般的手,眼睛则直盯着前方。她心里虽有犹豫,却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那太监得令后,步伐已经迈开了,却走不到两步就停了下来。董靖自是要讨好的,陈璞却也是不能得罪。倘若此番他叫了陈璞出来,他们一旦争吵,两个人谁有了损伤,淮钧都必定怪罪到他的头上。 “去吧。”董靖还是轻柔地说着:”万事本宫担着。” “是!” 寝宫里的陈璞刚刚梳洗好,一听到董靖来了,撇了撇嘴,本想耍小性子不去,然而一想到翠微宫上上下下都东一句皇后娘娘蕙质兰心,西一句皇后与圣上恩爱情深,他就冷哼了一声,阔步走了出去。 董靖听到轻快的脚步声就抬起头来,此时再见陈璞,他已经不同于上一次苦无退路的憔悴落寞,而是浑身散发着异样的光芒,尤其是扬起的一双眼睛,似乎天下间所有的快乐都汇集在他的眼波中。 只是这么一眼,董靖就明白了他与淮钧之间的情深到底从何而来了。 多么幸福的过去!只是用遗忘把幸福从过去换回来,把一切悲痛丢弃了,到底值不值得? “还不赶紧参见皇后娘娘?”小翠在一旁嚷道。 陈璞直直地站在董靖面前,定睛望着她,却紧闭着嘴巴,什么都不说。小翠又催促了一次,他抿了抿嘴,缓缓地开口:“我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皇后?” “放肆!” 小翠正想教训什么,就被董靖抬手阻止了,董靖温婉地问:“弟弟身体好一点没有?” 这声“弟弟”刺耳得很,也使陈璞立即红了脸,他横看竖看也看不出董靖比他大,于是就明白了董靖是在讽刺他。 他正想反击,就听董靖解释道:“你我一直都是以姐弟相称。” “我不记得。”陈璞撇撇嘴,什么都想不起,但一张脸越来越热,打从心底反感这个称呼,直觉董靖在骗他,又觉得自己从前受了董靖的欺负,才会忍受她那声弟弟。 “无碍,弟弟忘记的事又不止这一件。”董靖笑道:“弟弟想听听这几年的事吗?” 陈璞戒备地看着董靖,不留情面地说:“我 分卷阅读256 分卷阅读256 分卷阅读25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5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57 要是想听的话,自会问圣上。” “以圣上对弟弟的疼爱,当然会说,不过有些事,还是本宫亲自告知弟弟吧。”她呷了一口茶,润润唇,这才入正题,“弟弟身体还没有痊愈要圣上陪在身旁,本宫明白,但长此下去,弟弟难免会让人诟病。” “诟病什么?”陈璞反应极大地问。 “专宠。” 听罢,陈璞就瞪大了眼睛,毫不掩盖他心中的愤怒。他一醒来就被告知淮钧娶了个妻子,早就觉得委屈,但想到是自己同意的,只好把这口气忍下来。如今这个皇后娘娘不答谢他的大度,还反过来指责他?他压根儿就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把淮钧分出去,在他记得的岁月里,淮钧每一天都陪着他,只会陪他。 于是他更不明白自己那个时候为何愿意把淮钧分一半给董靖,然后他既看董靖不顺眼,又埋怨起十五岁后的自己来--怎么你这么懦弱!连喜欢的人都留不住! “圣上喜欢留在哪里就留在哪里。”陈璞斥起眉,逼迫自己强硬起来,接着理所当然地说:“他喜欢我,当然留在我身边。” “你不知羞耻!”一旁的小翠替董靖骂道。 董靖又喝了一口茶,没有阻止。 “你们都知道他喜欢我,却来指责我,不就是想他跟你睡吗?”陈璞怒眼盯着董靖,厉声严词地反驳:“你想拆散我们,难道你懂得羞耻吗?” 听罢,董靖就被呛了一口,咳了起来。她没有料到失忆后的陈璞比之前更难对付,她怎么能没有料到呢?现在陈璞一心只爱着淮钧,他们名副其实相爱着的,她怎能没有料到呢? 小翠忿忿不平地说:“娘娘是先帝指婚给圣上,是圣上明媒正娶的妻子,何来拆散一说?反倒是你,名不正,言不顺,凭什么在这里大放厥词?” “我、”陈璞红着脸,扬声道:“纭娘娘让我们在一起,我们自然是名正言顺!”说罢,他的底气立即足了,马上乘势道:“你们不相信就去永宁寺问娘娘,除了淮钧,娘娘就最疼我。 话音一落,董靖和小翠就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回话。董靖清楚纭妃并不知道他们的感情,纭妃亦早已香消玉殒,她们却不懂得这是否淮钧有意瞒着陈璞的,只好把这话题打住。 董靖婉言道:“弟弟,你我之间有过协定。” “我不记得了。”陈璞一字一顿地说,“你也不要再喊我弟弟,我听着难受!” “圣上总得要孩子。”董靖板起脸,不再装作和善,直言道:“他晚晚跟你一起,你能给他一个孩子吗?你今日霸占着他,明日他还要纳几个妃子,本宫就看你能够专宠多久!” 对于淮钧对他的感情,陈璞是确信不疑的,此时也底气十足地答道:“要是他愿意到你那里,我不留!他想要孩子,我也不拦!可是他喜欢我,他跟我在一起就不是为了什么孩子,难道我还要让他不要喜欢我了?” 董靖青白着脸站起来,带着小翠一行人走了。她一开门,才走了两步,就碰上了淮钧,一张俏脸更为苍白,喉咙干涩得很,一个字都说不出。 淮钧怪责似的望了她一眼,而后擦过她的肩,走进前殿。跟在他身后的老公公连忙伸手关上门,被隔绝在外的董靖腿一软,小翠慌忙扶着她。 她心里暗骂着自己--你真傻,你真傻! ? ☆、第八十四章(上) ?  ——有人给他一朵玉兰花,他伸手接了,花却成了粉碎在他得指缝溜走了,握也握不住。 他猛然睁开眼醒了,迷迷糊糊地看着黑茫茫的四周,整个人疲累得很,不安地翻一翻身,仿若惊动了旁边的人,下一刻就被一只手紧紧地搂着。在这个熟悉的怀抱中,他才顿时安心下来。 “淮钧、淮钧……”他轻喊道,再推一推搁在他腰上的手。 睡梦未醒的淮钧喃喃道:“怎么了?” “你今天不要上朝,留下来陪我。” “怎么了?” 陈璞望着一室的漆黑,试图回想刚才的梦,却一幕都想不起,只把那种使人心痛,难过,令人窒息的感觉想了出来。良久,他才应道:“我害怕。” 他腰上的一手一紧,听到搂着他的人“嗯”了一声,他才放心地闭上眼,睡了过去。 然而到了五更天,淮钧一觉醒来后就把这回事完全忘了,径自梳洗,更衣,而后就赶去朝会,以致陈璞睡醒后,旁边的位置已经凉了,那种令人窒息的空虚感又涌袭而来,他生气地把被子踢到地上,把随后进来的太监吓了一大跳。 陈璞看了来人一眼,旋即把他赶了出去,仿佛这样做才能把那些挤压着他的不适感发泄出来。 淮钧一下朝,那奉命照顾陈璞的太监就战战兢兢地说:“圣上,陈公子好像不太高兴,不吃早饭,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 “怎么一回事?”淮钧皱皱眉头,却无暇责怪那太监,急忙赶回寝殿里去。 他一推门,就看到陈璞抱着双膝,一脸呆滞的坐在床上。他顿了顿脚步,气息顿时变得凌乱,缓了一缓,才抖着腿走近陈璞。 他蹲在陈璞面前,握起他的手,担忧地问:“璞儿,发生什么事了?” 陈璞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眨着一双半明半暗的眼睛,低声地说:“你骗我。”一听,淮钧一颗心就被吓得要弹跳而出似的,幸好下一刻就听见陈璞再说:“你说今日不上朝,陪我的。” 他松了一口气,连忙解释道:“璞儿,我有正事要做。” 陈璞“哼”了一声,别过头去,生气地说:“那你就不要答应我!” 睡觉时作的承诺哪能作准?淮钧压根儿就想不起自己答应过陈璞不上朝,可是见到陈璞为这一件事耍着小性子,他心里头又不得不有些欣喜。从前他要念书,一念就念一个下午,陈璞就会耍赖不让他去,他与阿福劝了好一段日子,陈璞才明白了正事比较重要,那些小脾气才逐渐没了。 年少的时光是多么的珍贵!淮钧这个时候才明白对自己而言,竟没有一件事及得上陈璞。 他站起来,抱了抱陈璞,柔声道:“好了,我错了,一定不会再犯。” 陈璞埋首在他的胸膛前,不发一言。 “怎么?还生气?哎,璞儿,只要你原谅我,要我做什么都行。”淮钧无可奈何地说,一手抚摸着陈璞的头发,双眼里尽是宠溺。 “唉。”陈璞先是叹息,而后颤抖着唇说:“我害怕。” “害怕什么?”淮钧拉开陈璞,坐到他旁边,紧张地问。 “我做了个噩梦,但不记得梦见什么,只是觉得很可怕、好像什么都是假的,你跟我都是假的。好像我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我怕我再醒来,又忘记所有东西。”顿了顿,陈璞抬起头,盯着淮钧问 分卷阅读257 分卷阅读257 分卷阅读25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5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58 :“淮钧,为何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事、没事……”淮钧勉强一笑,安慰道:“都怪我没有陪着你、都怪我……” 陈璞摇摇头,“算了,应该是我多想,你陪着我就好。” 说罢,他的脸还是青白的,豆大的一颗汗从额角流下,滑到他的下巴,滑到那一条深长地疤痕上。淮钧微微颤抖着手,为他抹去汗,动作本是轻柔的,然而他一碰到那疤痕,就控制不住地用力起来。 ——如果能够抹去过去的痕迹,即使用尽他浑身的力气,他都愿意。 下一刻,他的手被推开了,他这才回神过来,“对不起,璞儿,我用力了。” 陈璞犹豫了一下,才答道:“没事。”语罢,他就立即移开了视线,不愿意看到淮钧比他还白的一张脸。 把他安抚好了,淮钧就立刻命人把午膳安排好,绝口不再提这一件事。午膳之后,陈璞就跟着他过去书殿。一个坐在书案前批阅奏折,一个东翻翻,西翻翻,惬意得很。 忽然,陈璞惊叫了一声,淮钧连忙停下笔,往他看去,只见他抱着一个木盒子,跑到淮钧身边打开。 “怎么这些东西都在这里?”他从里头拿出一块玉佩,还有一支玉屏箫,惊喜地说“我还以为我弄不见了,怕你骂我呢。” 淮钧拿过那木盒子,笑道:“我都替你藏着。” 陈璞再拿出凤屏箫,问:“这支箫真漂亮,也是你送我的吗?什么时候送的?” “你十七岁生日那年送的,这是凤屏箫,还有一支龙屏箫在我这里。” 一听,陈璞就不乐意地说:“为什么你是龙,我是凤?你这是欺负我吗?你把那龙屏箫拿来,我们交换。” 淮钧拉开抽屉,拿出那支龙屏箫,递给陈璞。等到陈璞伸手出来接,他又立刻收手,然后一把搂过陈璞,让陈璞坐在他的腿上。 “那你说,为何你要龙,我要凤?” 陈璞嘟囔了两句,不满地说:“你计较什么?一对就好了。” 淮钧苦笑不得地看着陈璞,然后拿过他手中的凤屏箫,和自己的龙屏箫一并放进了木盒子里。 “这样就好了,既然是一对,就该藏在同一个地方。” 然而陈璞却把那两支箫拿了出来,再拿出放在最低的一张纸。看着这张纸,他的眼睛既然莫名其妙的红了,心里酸涩得很。 ——大抵是感动了。他想。 “什么时候写的?从前让你写给我,你总不愿意写。”他摸着上头早已风干的墨迹,低吟道:“山无陵,才敢与君绝。”顿了一下,他突然回头望着淮钧,灿烂一笑,“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一句吗?” “为什么?” “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可能分开啊。” 话音一落,陈璞就被淮钧用力地抱住,“对,我们不可能分开,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瞧他这么激动,陈璞就忍不住大笑了几声。笑完了,却故作生气地骂道:“都是你,把我的宝贝都藏起来了,所以我才会做噩梦!” “对,都怪我,我自罚一个吻,你就不要生气了。”说罢,他就往陈璞的脸颊吻了一下,再吻了吻他的嘴。然而一碰上了他的唇,他就抑制不住心底的欲望,按着他的脑袋,便是一个深吻。 片刻,他才放开了陈璞,陈璞喘着气说:“谁要你的吻?你不要脸!” “嗯,对你,就是不要脸……”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打闹着,笑声响彻了这个翠微宫。 ? ☆、第八十四章(中) 上朝的时间越来越飘忽,淮钧依然五更天醒来,却时时更了衣,就坐在床边凝望着陈璞,一望就是一刻钟,半个时辰,甚至一个时辰。有次陈璞一翻身,对上他的就是那紧皱的双眉,他直觉陈璞又做噩梦了,那个同样时时萦绕着他的噩梦,他就移不开一步,只能伸手轻柔却拼命地抚平他的眉。 这样就一个时辰了。老公公来喊他上朝,他却什么都听不见,整个人只被一个念头充斥着——陪着他,别让他害怕。 这天他迟了半个时辰。朝堂里的大臣窃窃私语着,几个人围绕着旻轩,好几天还在试图劝服他到翠微宫看看吧。然而旻轩每次都是爱理不理地听着,偶然搭个两句,就是怎样都不把这件事答应下来。 他不敢去,正如这朝堂里的每个人都不敢去。 等到淮钧来了,所有人立即闭上嘴,站回自己的位置上。行过礼,已经晋升为兵部尚书的陈大人站出来,拿着奏折,战战兢兢地说:“启禀圣上,七天前南蛮几族联合入侵边境,李副将军勉强击退了他们,唯恐他们再犯,来信急请镇南将军回去。” “镇南将军的确离开南边太久,南蛮几族要不乘势入侵就对不住他们的狼子野心了。”淮钧挑起眉,说:“传令下去,镇南将军即日挥军回守南边。” 听罢,陈大人却不敢应“是”,反倒紧张地说:“圣上,匈国三天前再度侵犯边境,匈兵把镇南将军引到匈国国境,地形险峻,幸得镇南将军危中生智,才能全身而退。若然此时镇南将军回守南边,恐怕匈国也会乘势入侵。” “岂有此理!”淮钧扬声一喊,吓得座下的众人浑身一僵,他瞪大了眼说:“朕就不信除了镇南将军,没有人治得了匈国的气焰!”他扫了底下一眼,问道:“艺王呢?” “艺王、艺王他……”陈大人颤抖着唇,句不成句。 旻轩终于看不下去,站出来答道:“艺王抱养在身,未能上朝。” “都几天了?什么病抱恙这么久?找个太医到艺王府,朕明天就要看到艺王!”淮钧板着脸说,“传令下去,请艺王整装待发,三天后启程回守西边。艺王一到,镇南将军就回去南边。” 旻轩讶异地看着淮钧,想不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回心转意,让永霆回去统领定安军。虽说这是最好的办法,然而他却不能不忧虑最近频繁在府中接客的诺煦。 这个决定却是淮钧犹豫很久而来的,如今他已几乎将所有的野心都放下了,没了这层屏障,兵部尚书说的话他就全然接受了。南边和西边不能无人可守,可守的人当朝除了江怀风和永霆再没别人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决定。 诺煦还防吗?防。匈国能不防吗?南蛮能不防吗?都不能。他只能放虎归山,再设法防着朝中的这只老虎。 “圣上!”董将军站出,正想说什么,却被淮钧抬手拦止了。 “艺王回去后,就让董少将军好好跟他学习。”淮钧叹了一口气,“幸得定武军中还有个李副将军,定安军中也该多培养几个大将。” 见淮钧主意已决,旻轩和董将军都不再多言,齐声喊道:“圣上英明!” 淮钧按按额角,正想退朝时,刑部侍 分卷阅读258 分卷阅读258 分卷阅读25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5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59 郎却高举着一封信函站了出来,“启禀圣上,刑部日前在南安的驿站拦截到镇南将军寄到南蛮的信。” “呈上!” 说罢,淮钧身边的太监就下去接过信,淮钧则紧紧地盯着刑部侍郎。拦截回来的信本该私下呈上,这个刑部侍郎却公然在朝堂上揭露这封信,更别提他从来没有下令拦截江怀风的信,居心可见。 一旁的刑部尚书明白淮钧的疑心,连忙解释道:“圣上恕罪,刑部向来提防寄往南蛮的信函,拦截到镇南将军的信我们也是始料未及。” 淮钧看了信,脸色顿时变了。再反复看了几遍,确信信上的是江怀风的字迹,也确信自己没有误读任何一字后,他才把信扔给身边的太监,凝重地说:“传令下去,镇南将军即日回朝,不得有误。” 刑部侍郎应道:“是!” “南蛮那边……”陈大人迟疑地说。 那些看完信后的怒气正无处发泄,恰巧陈大人站了出来,淮钧就提高声音,皱眉说:“若然李副将军连区区几个南蛮小族都守不了,就让他滚回来,你兵部尚书去守!” “圣上、”陈大人哆哆嗦嗦地跪下,“圣上息怒!” “都是一群废物!”淮钧骂道。 所有人都跟着跪下,齐声道:“圣上息怒!” 他们都在猜测着信里的内容,却无人敢问一句,已经龙颜大怒了,此时众人只想明哲保身,让这个朝会赶紧完结,平安归家。 ”倘若再拦截到信,速速上报。退朝!”淮钧扔下这一句就挥袖离去了,太监公公们紧随其后,大臣们望着他的背影,立时松了一口气。 “庆王,长此下去,不是办法。”那几个人再围绕到旻轩身边,叹道:“圣上时而无心上朝,时而龙颜大怒……” 旻轩打住道:“那你们希望本王有什么办法?” “去翠微宫看看吧。” 旻轩抿抿嘴,这次竟然没有拒绝,只说道:“找个合适的日子,本王就去。” 对于淮钧的上朝不定,朝中的人早有怨言,连大街小巷里也开始有流言,旻轩早就坐不住了,却一直没有胆量过去翠微宫。但现在淮钧既把永霆调回定安军,又召回江怀风,危机感就直面扑向了他,无论如何,都要做一些事。 至少他得弄明白淮钧为何短短一天就变了个模样。 淮钧一脸阴霾地回到翠微宫,他预料得到诺煦有叛意,却料不到诺煦还没有起兵作乱,自己的表哥却与南蛮有通敌之嫌。他防来防去,竟然没有防到江怀风?往他对江怀风一片信任,却招来如此的结果? 到头来竟是永霆能用了,却不敢再用江怀风。 他一踏进前殿,迎面扑来的是一阵饭香,只见陈璞正在桌前,摆放着碗碟。他来到陈璞跟前,陈璞立刻回过头来,对他灿然一笑,“下朝了?正好可以用膳了。” “嗯。”淮钧应了一声,心里一阵酸,感动十分,顿时把朝中不快的事抛诸脑后,只想赶紧坐下与陈璞用膳。 然而他一坐下,陈璞就把他拉起了,“先去更衣吧,我帮你。”说罢,不等淮钧答话,他就拉着淮钧往寝殿走,一路跟在淮钧身后的一干人等,这才放松下来。 ☆、第八十四章(下) ?  下朝之后,董将军过去了凤仪宫。本来是一月一次的见面,现在变成了半月一次,任董靖喜欢。这要求是董靖提出的,淮钧自觉愧疚,便爽快地答应了。 董将军来到的时候,董靖正抱着念玉喂食,此时念玉已经长大了不少,晶莹的双眼眨个不停,带着铃铛的小胖腿挥来荡去,煞是可爱,董靖也难得地展露欢颜。 见到董将军,董靖就替念玉抹抹嘴,然后让奶娘抱走她。然而她一放手,念玉就瘪了瘪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连忙接回孩子,抱在胸脯里,而孩子回到娘亲的怀里,瞬间就不哭了。 董靖只好使走奶娘,“你回去忙吧,玉儿跟着本宫。” “小玉儿,还认不认得我是谁?”董将军戳了戳念玉红润的双颊,忽而又感叹道:“小孩子就是长得快,一月不见,又长大了一圈。” 小念玉坐在娘亲的怀里,胆子马上就大了,伸出白白胖胖的手扯着董将军粗白的胡子,饶了手指一圈,哈哈大笑着。 “玉儿,不能对姥爷这样!”董靖轻斥了一声,将董靖的胡子从念玉的手上解开,再轻拍了她的小肉掌一下。 “爷、爷……”念玉指着董将军喊个不停,乐得董将军笑逐颜开。 董将军坐到一边,摸着胡子,笑说:“小玉儿精精灵灵的,活像你小时候的模样。” “眼睛像我,鼻子嘴唇像圣上。”说到此处,董靖难免忧从中来,垂下眼帘,低声道:“圣上多久没有抱过念玉?也不知道他见到念玉,还认不认得她是他的女儿。” “靖儿!”董将军斥了一声,笑容没了,叹息道:“圣上就是被那姓陈的迷惑了。” “迷惑么?”董靖苦涩的笑了两声,她心底明白这不是迷惑,而是爱,她一直渴望的爱,可恨她嫁了个专情的男子,只是爱的人不是她。 如果早一点、早一点让他们相遇就好。 “现在外面都在说皇宫里来了个妖孽,把圣上迷得糊糊涂涂,政事不理,长此下去,唉……” 董靖紧张地问:“会出事吗?” “能有什么事?都是望王他们散布的流言,只是、只怪你弟不成材,如今让艺王回去统领定安军,南蛮匈国又极不安分,但愿是爹多想吧。” 话音一落,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风萧瑟地吹过,念玉动了动脚,脚上的铃铛响了,她跟着嘻嘻地笑,笑得欢天喜地,没有一丝烦忧。董靖随得她笑去,自己依旧愁眉深锁。纵然她不懂得朝政,也看得出淮钧这段日子的变化。 雄心壮志不再,一心都在陈璞身上。她突然想起陈璞走了之后,淮钧捉着她的手喊道什么他不做这个皇帝了,他要去找陈璞回来。她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 良久,董将军才说:“靖儿,你劝劝圣上吧,或许他愿意听你的。” “听我的?”董靖摇摇头,嘲讽地说:“圣上只听陈璞的话。” “靖儿,你不要说气话,你是皇后……” 董靖打断道:“什么皇后,什么小公主都是虚名。爹,跟着圣上住在昭和殿的是陈璞,不是女儿。” “这个陈璞,是不是存心让朝廷、让天下不安宁!”董将军狠狠地骂道:“自古以来只有红颜祸水,他一个男子来掺和什么!礼义廉耻都忘了吧?” “爹,不能骂、陈璞不能骂!”董靖冷笑了一声,“如今女儿只求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养大小公主,能不招惹他就不招惹了,免得他一不高兴,女儿和玉儿的命就保不住了。” 分卷阅读259 分卷阅读259 分卷阅读26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6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60 董将军又是一个叹气,而后提议道:“要不提前选妃的日子吧。” “莫说陈璞不会同意,圣上也不会同意。就算女儿拿着大条道理请圣上选妃,圣上勉强同意了,但是陈璞一个离宫出走,圣上肯定会打消这个念头。” “难道后嗣也不用想了?”董将军气得胡子上冲,恍惚要生出烟来似的,“□□先帝泉下有知,该如何瞑目?” 念玉眼睁睁地望着董将军生气的样子,突然伸出一只胖手,指着他笑,又喊道:“爷、爷……” 这几声笑倒是把他的怒气摆平了一半,他无奈地说:“选妃肯定要选的,这事爹会想办法。靖儿,你也赶紧替圣上生个男娃,封了太子,你们母女也不必顾忌着那姓陈的。” 董靖沉默了一会才点头,然后抱着念玉起来,“爹,时间不早了,女儿送你出去。” 送走董将军后,董靖就一直站在门前,看着外头被染黄的天空,风凉飕飕地吹来,她哼着小曲哄念玉睡觉。近来一到黄昏,她都呆立在前殿外,盼望着人来,盼望的人却没有来过。 等到念玉睡了,她就喊来奶娘把她抱走,自己则再站一会才转身关上门回去。 她才刚上门,翠微宫就来人了,那太监行了礼便说:“娘娘,请预备一下,今夜圣上会过来。” 董靖先是欣喜,下一刻却问道:“这是圣上的主意?” “是陈公子的主意。”太监诚诚恳垦地说,不敢撒谎。 “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那太监一走,董靖就气得浑身发抖,把前殿里大半东西都推倒了,踢到了,也解不了心中的怨气。一旁的小翠一边把东西捡起,一边安慰道:“娘娘你不要生气,好歹圣上来了……” “我当皇后的、还要那个陈璞装好心,分一晚给我!就一晚,我是不是还要感恩流涕?”她仿佛用尽全身的力量喊道,而后疲软地跪坐在地上,把头上的发钗一一拔出,“他不想做皇帝,我也不想当这个皇后!不做了、不做了、我为何要进这个皇宫!” “娘娘,这些话不能说。”小翠跪在董靖身边,把她抱着,安抚道:“圣上终有一天会知道娘娘比陈璞好。” 董靖使劲地哭着,想起了四年前的自己,不过想要一个如意郎君,恩恩爱爱一辈子,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如今竟除了皇后的虚名,一无所有。 另一边的淮钧却还挣扎着过不过来,陈璞把寝殿的门关了,两个人只能隔着门说话。 陈璞垂着嘴角说:“你过去吧,皇后是你娶的,你总不能天天只陪着我。” “璞儿,你大度,但你让我明晚再去吧,我今天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呢。”淮钧靠在门前,苦苦哀求道。 “你去吧、快点去!” 他们就在门前纠缠了好一会儿,淮钧终究说不过陈璞,只好抬起腿走了。门后的陈璞听着脚步声远了,这才打开门,叹了一口气,却忽然被一双手搂进怀抱。他吃了一惊,慌张地推开那怀抱,却原来是淮钧。 淮钧举起一只手指说:“就这一晚,璞儿,不准吃醋。” “我才不会!”陈璞言不由衷地说。 等到淮钧真的走了,在他眼中走了时,他才不是滋味地回到寝殿里。他何尝想将淮钧推给董靖?只是董靖的话,他也是明白的,不是他口硬就能不承认的。 ? ☆、第八十五章(上) 北风卷地的时节,江怀风带着三百余骑风尘仆仆地返回京师了。一进入城门,那三百人马就被两位兵部侍郎扣留了,而美其名过来亲迎的兵部尚书陈大人向他问了声好,就说:“江将军,圣上请你先到翠微宫一趟。” 江怀风跃下马,脚步稳健地跟着陈大人而去,全然看不到赶路过来的疲态,也瞧不出一丝抗旨的畏惧。 陈大人望着他雄赳赳的气势,不得不感慨年轻就是无畏,接着又不得不提醒道:“江将军,你这样做实在不妥。”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江怀风叹道,“那情况只能出兵,圣上会理解的。” 陈大人摇摇头,不再多言。 那时候淮钧已经换下了朝服,正与陈璞坐在地上,各自拿着一个木陀螺,对看了一眼,旋即抽出绳子,再把木陀螺甩出去,而后定眼望着在地上转得飞快的陀螺。片刻,淮钧的那个越转越慢,继而倒了下来。 陈璞兴奋地站起来,拍掌道:“我赢了、我赢了!” “不可能!再来一次!”淮钧不服输地伸手把陈璞那个陀螺按停,陈璞却先把他的手拦了下来。 “别!你好歹看看我能转多快!” 然而,不到一刻,那木陀螺也倒了下来,淮钧随即笑道:“就这么快而已?” 陈璞“哼”了一声,“还是比你快!” 话音一落,他们双眼就迸发出战火,飞快地拿回自己的陀螺,半跪在地上,一边嚷道:“这次我定会赢你。” 这个玩意从前淮钧就特别喜欢,有天陈璞忽然嚷着要玩,淮钧便立刻命人弄来几个,玩了几天还玩不厌,天天就坐在寝宫的地上,什么比转得久,转得远的玩法都玩过,乐此不疲。 再来了两三局,突然一个太监从外面喊进来,“启禀圣上,江将军来了。” “让他在书殿等一会吧。”淮钧喊回出去,一双眼睛还定在两个旋转的陀螺上。 下一刻,陈璞那个率先倒了,淮钧马上弹跳起来,“哈哈”笑了几声,神气地说:“璞儿,这局还是我赢。”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再说:“愿赌服输吧。” 陈璞不服气地往淮钧脸上吻了一个,气呼呼地说:“你去忙吧,待会再来,我就不信我赢不了!” “好。”淮钧亲昵的拍了拍陈璞的头,稍微整理一下衣饰就过去书殿了。 江怀风正坐在书案前,蹙着眉看着案上凌乱高叠的奏折,想起沿路听到的传言,起初都不相信,后来信了一半,现在都信了!他只好暗自下了个决定。 淮钧来了,他连忙起身,微弯下腰,“微臣参见圣上。” “朕等了半月,江将军终于回来了。”淮钧绕过江怀风,坐到书案前,没有嘘寒问暖,直入正题,“朕既下谕旨请江将军回朝,江将军为何还要私自出兵?” 江怀风的左背忽然隐隐作痛,半月前匈国一役,一支箭插进了他的背。不过到底是久历沙场的将军,区区小伤,还要不了他的命。 他挺直了腰背,不卑不亢地解释道:“禀圣上,匈国气焰嚣张,得知臣回朝后竟乘势来犯,若然臣不回头反击匈国,恐怕就会……” 淮钧伸手制止他说下去,“若然江将军真的一心为国,朕当然会谅解。” “圣上是什么意思?”江怀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臣赤胆忠肝, 分卷阅读260 分卷阅读260 分卷阅读26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6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61 所做之事只为了天下苍生,也对得住朝廷!” 江怀风向来耿直,此刻正色地说着大义凛然的话,淮钧也几乎要相信了。然而下一刻他就从一堆奏折中拿出几封信函,扔到江怀风面前,问道:”这几封你寄到南蛮或者南蛮寄给你的信,可有解释?” “臣与南蛮五羊族素有交情,这么多年来也是有赖于五羊族周旋在其余各族之间,才免了不少战祸,这事先帝知道、前兵部尚书也知道。”江怀风一封信都没有拿起来看,目光赤诚地对着淮钧,“南蛮几族乘势入侵,臣只是请五羊族族长出面摆平他们,待臣回去再一战!” “如此说来,是朕怪错了你?”说罢,他严肃的脸随即放松了一点。 被单已几封心就论罪的江怀风却难以咽下这一口气,再联想起这半个月见到的景象,听回来的流言,他竟反客为主,斥道:“这事圣上若然多费一点心思去查,根本就不用大费周章让臣回来。” “江将军是什么意思?” “臣回程的路上,看到几个景象,也听到几个流言。” “什么景象?”淮钧扬起眉,眼神却左看右看,心思压根儿就不在江怀风身上。 “百姓流离失所,从鹿邑来的,从淮阳来的,一家大小吃不饱,穿不暖,有行乞者只求半个馒头,有沦为山贼者泯灭良心,问他要什么呢,不过想几个钱好喂饱家中上下。”不等淮钧说话,他就在把听到的流言一一道出:“流言呢?都在说圣上荒废政事,只顾享乐;又说宫里来了个妖孽,迷惑圣上;还有什么淮阳大灾,圣心尽失……” 听到此处,淮钧双眼终于不再游离,定了在江怀风上,大喝了一声:“闭嘴!” 江怀风一想到这半个月看到的悲惨景象,就遏制不住地质问道:“臣闭了嘴,百姓都闭了嘴,这些境况就能改变吗?” 淮钧却避而不答,只说:“你回府吧,明日回去南蛮。” “当日在郑府,臣说过只要用得着臣的地方,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无论圣上要朕去匈国、回朝,还是回去南蛮,臣都不会不从。只是如今、”江怀风顿了顿,跪了下来,诚恳地说:“请圣上不要再荒废政事,天下为重!” 淮钧笑了笑,摆摆手赶人,“路途遥远奔波,江将军还是早点回府休息吧。”说罢,江怀风还没有站起来,他倒先起来走了。 “圣上!”江怀风大喊了一声,拦住淮钧的脚步,“宫中到底来了什么妖孽?” 妖孽二字如一把利剑穿过淮钧的耳朵,痛得厉害,他勃然变了脸色,停住步伐,愤怒地回过头来,厉声道:“江将军,小心你的言辞!” “敢问圣上还记得当日的大志否?还记得纭娘娘、外公的期望否!” 淮钧握了握拳头,这段时间因为陈璞丢了一半的心神就被江怀风这一声“纭娘娘”、一声“外公”唤回来了,而他竟然没有反驳的余力。他到底有没有荒废朝政,他比谁都清楚,然则这宫中有没有妖孽,他也很清楚。 就算他果真废弃政事,陈璞也不可能是妖孽,只是他不能再遭受一次失去陈璞的痛苦而已。 “朕都记得。”良久,他才应道。“既然江将军要当谏臣,那么就先不要回去南蛮,留下来看着朕到底有没有荒废朝政。” “可是、圣上……”江怀风愣愣的望着淮钧远去的背影说。 一旁的太监过来扶起他,而后轻声在他的耳边说:“江将军你就留一段时间吧,好歹圣上还愿意听你几句话。” 江怀风犹豫再三,还是点点头,同意留下来了。 ☆、第八十五章(下) ?  江怀风回京的消息半天之内就广散开去了,朝中上下都以为他抗旨出兵,触怒龙颜,就算淮钧念在兄弟之情免了他死罪,也少不了一番活罪,万万没有想到他毫发未损地离开了皇宫,多心者便说——江怀风回京,内里必定大有文章。 这内里的文章各家有各家的说法,比如,他才回到郑府,望王府已经来回了几个人;又比如,他刚洗了个澡,晚饭还没有用,旻轩就登门造访了。 两个人只见过几次面,客客气气地问好几句后,旻轩才道明来意。 “江将军,圣上可有为难你?”旻轩压低嗓子问。 “没有。”江怀风一笑,“倒是我为难了圣上。” “此话何解?” “庆王,你我算起来也是自家人,我不瞒你,你也不要瞒我。”他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当了一回谏臣。” “谏什么?”旻轩讶异地睁大了眼睛,不相信地问。 “你觉得该谏什么?”江怀风反问,却不待旻轩回答,径自再问:“宫里到底是否真来了个妖孽?倘若没有,圣上的心思又掉到哪里去?” 听罢,旻轩就几乎被吓出一颗心脏,青白着脸,“江将军向来是个直言的人,这次莫非也是……” 江怀风懂得旻轩的意思,却皱起眉说:“若然这一路上没有见过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我倒是不愿意作这个谏臣;这次进宫,我倒是情愿圣上多心一点,而非几句就放人了。庆王,我该如何婉言才能让圣上清醒过来?” “哎!”突然,旻轩竟跪了下来,向江怀风一拜,“请江将军受旻轩这一拜,这些话我们都是敢想不敢言,这次江将军回朝实在太好!” “都是匹夫之勇而已。”江怀风扶起他,再问:”宫里到底是否真来了个妖孽?” “妖孽,把圣上都迷得糊糊涂涂了。”旻轩深深叹了一口气,续道:“不是什么妖孽,这个人江将军应该也见过,就是从前一直跟在圣上身边的陈璞。” 陈璞?江怀风先是愣了一愣,才辗转想起以前有几次在郑府与淮钧见面时,他身边一定会跟着过蓝衣清秀的男孩。有次江怀风把那男孩逗哭了,淮钧立即沉下脸来,推了江怀风一下,牵着那男孩回宫去了。 那是陈璞,竟然是这个陈璞。 这是轮到江怀风板起脸,问道:“是个男人?一个男人把圣上迷得糊涂,不是妖孽还是什么呢?” 旻轩又是一阵叹息,“江将军这话可说不得,那陈璞圣上宝贝得很,这几个月皇宫里都被他弄得翻天覆地……唉、还是无谓说了。既然江将军能够从宫里全身而退,相信圣上还是愿意听江将军的话,总算是件好事。” “庆王放心,我还会在京城留一段时间。” “那就好了。”旻轩松了一口气,顿时放下了心头大石,那些积压在他身上的压力总算有个人分担了,那些他不敢上谏淮钧的话,也总算有个人替他说了。 就是希望淮钧听进耳内,纵然只把用在陈璞身上的全盘心思抽回一半在朝政上,也是好事。 幸好的是,自从江怀风上朝后,淮钧果真回复 分卷阅读261 分卷阅读261 分卷阅读26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6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62 了往日的冲劲,处理政务也勤奋得多了,鹿邑的灾情火速控制下来,也拟出一连串安置当地灾民的对策,同时多亏了江怀风寄去五羊族的书信,南蛮终于安分了一点。 趁着淮钧的心思回来了,旻轩马上进宫面圣,问道:“上和城之事还办不办?”得到了淮均一个“办”字,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然而淮钧忙政事,一天忙到晚,陈璞却闷闷不乐起来了。起初几天,陈璞还愿意放手让淮钧忙去,可是日子一长,陈璞天天呆在书殿看淮钧批阅奏折,偶然淮钧就只看他两眼,说上两句话,于是他感觉无聊了,寂寞了。 这天他拿着那两个被冷落很久的木陀螺来到淮钧面前,大手一挥,扔到书案前,任性地说:“淮钧,你陪我玩吧。” 淮钧无奈地看了陈璞一眼,拿过奏折上的陀螺,好声好气地说:“晚一点我把事情做好了再陪你,好吗?” 听罢,陈璞就不乐意了,“不好!你昨天,前天都是这么说,哪次做到?” “这几天是比较忙,乖,我忙好了陪你。”淮钧伸手握起陈璞的手,下一刻却被他甩开了。 陈璞抄起桌上的木陀螺,退后两步说:“好吧,我就自己玩吧。”语罢,他就坐到了径自坐到了一角,自己玩起来了。 可是玩了一会儿,他就放下了木陀螺,发着呆。他一边告诉自己淮钧已经不止是三皇子,而是圣上,总不能天天陪着自己玩;可是另一边他却只记得淮钧天天陪他的日子,如今淮钧因政事而冷落了他,到底不是滋味。 淮钧听到那边没了动静,马上抬头一看,结果一看到陈璞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就心疼了,也反省自己起来——这段时间,他的确没有好好陪过陈璞。 唉。他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奏折,走到陈璞面前,蹲下来望着他。 “璞儿。”他轻声说:“闷了?” 陈璞别过头,逼迫自己说:“没有,我不闷,你去忙吧。” 淮钧却以为他在发脾气,只好服软道:“是我不好,没有好好陪你。我答应你这段时间忙完了,我们就出宫玩,玩个一个半个月。” “真的?”陈璞双眼顿时生出光芒,兴奋地问:“去哪里?什么地方好玩?” 淮钧想了再想,竟想到了扬州。要说最使他遗憾的一个地方,那必然是扬州,这个陈璞独自住过却没有与他一起的地方。如果他能牵着陈璞的手过去一趟,也算是弥补了这个遗憾。 他笑了笑,说:“扬州好吗?” “好好好!”陈璞站起来,手舞足蹈,“哪里都好,我们可以出去玩就好!”下一刻他停住了,抬起脚踢了踢还蹲着的淮钧,“你快点忙去吧,你忙完,我们就可以去玩了。” 淮钧站起来,摸了摸陈璞的头,大笑道:“傻璞儿。” 结果淮钧忙得连晚膳也只是匆匆吃完,陈璞就体贴地把夜宵送到书殿,而后带着一腔兴奋睡了。半夜淮钧回到寝殿,只见陈璞上扬着嘴唇的睡颜,好像连眉毛都在笑。 突然就想起那一年陈璞在他耳边吟道:“人生只爱扬州住,夹岸垂杨春气薰。自摘园花闲打扮,池边绿映水红裙。”又想到他说起:“那是我出生的地方。” 那些痛苦的记忆又涌了上来,他发抖着手,轻抚着陈璞的脸,暗自安慰道——璞儿都忘记了,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哥哥,只有你。 五更天的时候,他就朦朦胧胧醒来了,起床的动静却把昨晚早就睡了的陈璞弄醒了。他在一边更衣,陈璞则臊红着脸,拉起被子,把半边脸掩住,悄悄地看着淮钧的背影,然后手就缓缓地往躁动处移。 淮钧换了朝服,离开前习惯地过去看看陈璞,却看到他紧闭着眼,双颊红了。他紧张地摸上陈璞的额头,还以为他病了。 “是不是烫了一点?”他喃喃道,正想喊太医时,陈璞就张开眼睛了。 “我没有病。”陈璞哑着嗓子说。 “璞儿乖,让太医来看看。” “我没有病。”陈璞重申道,忽然伸出手,拉住淮钧,“我只是难受。” “都难受了,还说没有生病。”淮钧苦笑不得的看着他,下一刻,笑容凝住了,他的手被拉进被子里,直往下拉,拉到一个灼热挺硬的地方,倒是换他嗓子哑了,眼神也瞬间变了,“璞儿。” 陈璞双颊上的红蔓延到整张脸,他低声道:“我昨晚做梦了。”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淮钧立刻明白了。记得他第一次有这个反应时躲躲闪闪的,不敢吓到陈璞,倒是陈璞第一次时吓到了自己,以为自己生了什么病,还是淮钧哄着他,替他解决的。 那是一个夏天,天气热,人热;现在入冬了,人却还是热的。 淮钧的手动了起来,沙声问:“做了什么梦?”陈璞却支支吾吾地不愿意说,他就停下手,弯着腰吻了吻陈璞的嘴,在他的耳边呼着热气说:“璞儿,我想听,你不说吗?” 陈璞微微扭动着下身,小声说:“就是我们去了扬州,我们玩得还开心,到了夜晚你就、你就……”他羞红着脸,却说不出话来。 “我就这样吗?”淮钧继续动手,包覆成一个圆,往上往下,半爬到陈璞的身上,另一手翻开了他的亵衣。 陈璞喘着气,点点头。 突然,外头传来老公公的微尖的声音:“圣上,是时候上朝了。” 淮钧的手顿了顿,望着陈璞迷离的眼神,下身一紧,扬声说:“今日不上朝了!”? ☆、第八十六章(上) 由于魔爪没有缓存到章节内容,您可以通过地址进入该章节:m.jjwx/book2/2239198/170? ☆、第八十六章(下) ?  启程的前一天下了第一场雪,薄雪从天上飘摇而降,伴随着冷飕飕的北风在大地铺出一片疏落的白。陈璞在摆了炭炉,暖烘烘的寝殿里望着外头下雪,望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出去,伸手接雪。 起初雪落在他手心里还会溶化,过了一会,他的手已经冻得红了,雪才覆在他的掌上没有化成一滩水。多好的冬,他却生出了久违的陌生感,似乎很久很久没有看过雪了。 “璞儿。” 猛然听到淮钧在身后唤他,顿时回过神来,带着冻红的双颊回头冲他一笑。 淮钧立刻脱下身上的轻裘,跟在他身后的老公公连忙喊了一声:“圣上、”他却摆摆手,令他退去,再为陈璞披上。 “天冷,我们进屋吧。”淮钧伸手拨开陈璞手上的雪,然后紧紧地握着,“你看,都冻成这样了,要是病了怎么办?不去扬州了?” 陈璞急忙说:“当然去,我又不怕冷,怎么会生病?” “对,你就只怕热。可是我怕 分卷阅读262 分卷阅读262 分卷阅读26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6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63 冷,在外面你要好好跟着我,让我暖和暖和。” 进了前殿,淮钧马上命人端一壶热茶过来。喝了之后,暖意才打从心底涌上,一旁的陈璞也把轻裘脱下来,然后为淮钧披上。 “你冷你穿,不要病了。” 淮钧无奈一笑,脱下轻裘,说:“这里边不冷,倒是你,怎么一个人站在外面呢?” 陈璞摸摸通红的鼻子,忽然打了一个喷嚏,缓过来后才对着淮钧傻呵呵地说:“下雪好看,好久没有看过雪了。”又一个喷嚏,他问:“前几年京城有没有下雪?好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雪了,我多想念我们这里的雪!” “当然有。”淮钧双手抱着陈璞的脸,“还说不会生病,待会让太医来看看。” “不看!” “看看,要不然路上病了就玩得不尽兴。”说罢,他就不容得陈璞拒绝,径自喊来了太医。太医为陈璞诊症时,他就坐在一边,突然间不知道去扬州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还能瞒多久? --如果他在扬州想起了一切,会看在我陪在他身边而原谅我吗? 翌日,雪已经停了,难得阳光带暖,他们踏着溶化的一地雪水离开了皇宫,坐上了马车颠颠簸簸的往扬州去。他们一行十来匹马,十来个侍卫,淮钧本不想带着他们,后来想到了陈璞的安危才点头同意。 路上陈璞兴奋得不断在淮钧耳边说东说西,到了风景好的地方、热闹的镇就拉着淮钧下车,玩了一天就找个地方住一晚,第二天才重新出发。 有天他们在乡野花间玩久了,一直到夕阳落了才想起落脚的问题。那时天寒地冻,几个侍卫都找不到一间民房,他们只能屈就在马车里睡。那时淮钧挺不高兴的训了陈璞一句:“好了,要睡马车了,让你玩得不知时间。”两个人整晚也说不了十句话。 临睡前,陈璞跑出了马车,躺在外头一片干枯的草地上,望着一片星河。淮钧则望着马车里空荡荡的位置,一个内疚,也跃下马车,躺在陈璞身边。 陈璞偏头问他:“美吗?”淮钧连忙点头应道:“美。”而后陈璞伸出手,一个抱住淮钧,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你愿意和我一辈子都这样看星星吗?”问罢,他心中也清楚不可能,就笑道:“你哄哄我。” 淮钧心里一动,紧紧抱着了陈璞,毫不犹豫地答道:“愿意,下辈子也愿意,再下辈子也愿意。” “不怕冷?” “有你一直在身边暖和我,再冷也不怕。” 这样边走边玩,到了扬州已经是半月后的事,天气倒是比京城里暖得多。本来淮钧只打算出来一个月,然而当他看到陈璞那张圆润了些许的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时,他竟情愿迟一点、迟一点再回去吧。 进去扬州城后,他们就让那些侍卫把马安置妥当,只留下两三个人远远地跟着他们。陈璞一直拉着淮钧的手,左逛右逛。到了一个卖烤肉串的档口前,他就拿起一串,递到淮钧嘴边,说道:“你尝尝,这个最好吃了。” 淮钧笑着咬了一口,跟着说:“好吃。” 又走到一个捏泥人的档口前,陈璞看着老师傅捏了半天,而后从钱袋里抽出一两银子,递给了他,“老师傅,你教教我吧。” 老师傅手把手教他,他学得倒是快,似模似样,好像学过似的。淮钧沉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心里越来越不安,却又隐隐地期待陈璞能够在这个时候想起一切。 他正陷入深思,忽然被人推了推,慌忙回神过来,便见陈璞拿着两个泥人,问道:“你在想什么?快看看,像不像?” 一个像淮钧、一个像陈璞。 他拿过像陈璞的那个,答道:“像。” “我早就想捏两个泥人,送你一个,自己留一个。”陈璞弯着眼睛,乐呵呵地笑着,下巴的疤痕也变得柔和,“那你记得收好了。” 陈璞拿着泥人,踏着轻快的脚步往前走。走到一座约莫两层的高楼前时,他戛然停住了脚步,凝神看着重重锁上,还被贴了封条的大门。 淮钧跟着他停下,随即瞥到上头挂着的牌匾——宣楼,他心里一惊,却不发一言的盯着陈璞,只等他开口。 良久,陈璞才叹道:“为什么封了?里面肯定很漂亮。” 淮钧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知道?” “你真傻,外面都已经这么华丽,里头还会寒碜吗?”陈璞反问,又摇起手中的泥人,绽开笑容地往前走。过了一会,见淮钧还没有跟上来,他就回头一喊:“钧哥,你还看什么?走了!” 等到淮钧追了上来,他就撇撇嘴,问道:“你一天都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没有,就是有点累。” 陈璞望了望淮钧耷拉的眉毛,只好说:“太阳都下山了,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休息休息,明天再玩吧。这里多的是好看好玩的东西,我们以后还要再来,好吗?” “还没有回去就已经想下次了?”趁着日落,街上人烟少了,淮钧就握起陈璞的手,与他并肩并地走。 “想想高兴。”陈璞冲淮钧一笑,“你哄哄我,我也高兴。” “好,以后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不骗人?” “不是你让我哄哄你吗?” “你!” “好了,傻璞儿,你钧哥怎么可能骗你。” 他们嬉笑打闹地走着,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夕阳的余晖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再相连在一起。? ☆、第八十七章(上) ?  玩了七、八天,京城就快马来了信请淮钧尽快回去,他才收起信,又马上来了第二封,只能扫兴地告诉陈璞他们后日就启程回去。陈璞因而闷闷不乐了一整天,任淮钧找了多少好玩的东西,好吃的食物,他还是只瞥了一眼,竟无动于衷。 半夜他在床上辗转反侧,闭着眼睛,却怎样都睡不着,一旁的淮钧也被他弄得不能成眠。淮钧一手搂住他,问:“璞儿,你不想回去吧?” “嗯。”陈璞沉沉地应了声。 “我答应你,我们再找个好日子出来。” 陈璞拨开淮钧的手,翻个身,答道:“好吧。”忽然,他又坐了起来,说:”我去收拾包袱吧。“ 淮钧一把拉住他,“璞儿,别闹,这么晚了,明天再收拾,好吗?” “我明天要去一个地方,现在就要把东西收拾好!”陈璞急躁地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急什么,只是总觉得这趟扬州之旅还差点什么,差个地方吧,一个一定要去的地方。 “去哪?”淮钧顺着他意坐起来,看着他点起蜡烛,忙忙碌碌地把东西统统放在桌上的布里。 “不知道。”陈璞顿住手,垂着眼睛说:“你就陪我去吧。” “好好好,我陪你,那我们快点儿睡,明 分卷阅读263 分卷阅读263 分卷阅读26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6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64 天早点起床。”淮钧哄到,见陈璞还是不愿意停手,他只好赤足下床,走到他身边帮忙。 然而一靠近他,就见他流着两行泪水,在烛火的照耀下格外的亮、格外的揪心。 淮钧一阵心慌,连忙问:“璞儿,你怎么哭了?你哭什么?”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陈璞擦着眼泪,却怎么都压止不出泪水流出,似乎是一颗心被堵得慌了,不哭不行,偏偏他也不明白自己哭什么。 良久,淮钧哄得什么办法都没有,陈璞也哭得累了,他见机半抱半推地将陈璞带上床了,而后无言地看着眼前双眼通红的人。 “我不想回去。“陈璞还喘着气,那悲伤的眼又似乎回到了他的脸上,紧紧地盯着淮钧:“我们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璞儿!别说了!”淮钧急躁地喊道,差点儿控制不住已经到达顶端,即将爆发的情绪。 “我知道不行,好吧,我们睡吧。”说罢,陈璞就直接就往后趟去,没过一会,哭得累极了的他就沉沉睡过去了。 淮钧见他睡了,先小心翼翼地把他挪到内边,然后替他盖上被子,过后自己却没有躺下,而是依然坐在床上,盘着腿凝视着他。 对于陈璞的情绪忽变,他多多少少是明白的,不就是他心底里还是想离开皇宫,就算他忘记了一切,他还是想走。这个时候,他也终于清楚无论他再怎样欺骗自己,陈璞终有一天还是会记起的。 这个念头使得他的睡意全消,陷在挣扎之中,突然间又拿不定主意该走与否。他忽而一笑,心底自嘲道——人啊,果真还是人啊。 他叹了一口气,摸着陈璞的脸说:“如果有个毒药,你我吃了就忘记所有,单单记住彼此,那就好了。” 陈璞拍走了脸上的手,翻了个身,抱住了淮钧的腿。 太阳初升的时候,陈璞就醒了,一睁开眼,就见淮钧已经穿戴好了。他擦擦眼,昨晚眼中的伤悲似乎遗留在梦中,澄明得很。他对淮钧一笑,兴奋地说:“淮钧,我们今天就上山,城北那座山虽不算高,可是风景可好了!” 淮钧什么也不问,只是对陈璞一笑,点点头。 两个人在客栈买了一些干食,打包好了,天刚明亮起来就瞒着侍卫们,径自往城北那座山跑。山只是小山,没有名字,不过当地有个动听的传说,就把它叫做望夫山。当年陈璞偶然去了,偶然得知这个名字,结果就年年过去。 他们到了山脚,风凌厉得很,飕飕地刮红了他们的脸,冻硬了他们的手。怕冷的淮钧打着寒颤,不断告诉自己:“大冬天不适合上山,还是回去吧。”然而他一看到陈璞兴致勃勃地笑容时,就打断了回去的念头,硬着头皮跟着他的步伐。 一开始他们还一句搭一句的聊着天,到了半路,整夜未眠的淮钧一张脸已经苍白得渗人,陈璞连忙拉着他坐到一旁的石上,拿出水囊还有馒头给他。只是水和馒头早就被风吹冷了,淮钧只咬了一口,喝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陈璞着急地在一边踱来踱去,不想就此放弃,却又担心淮钧的身体。 淮钧心里明白,就勉强一笑道:“我就是怕冷而已,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可是、可是……”陈璞的体力也用了一半,但要上山还是有余的,他就是怕淮钧出什么意外。 “别可是了!”淮钧站了起来,“待会要是我走不动,你就背我上去吧。” “好!我背!” 再走了一半,淮钧的胸口被吸进来的寒气挤压得疼痛,呼吸越来越急促,膝盖忽然一软,就摔在地上了,幸好扶着了旁边的树枝才不至于整个人滑下去。跟在他身后的陈璞慌忙上前,自责地说:“我们不去了,回去吧!” 淮钧却在这个时候摇摇头,他已经看到了山顶的亭子,也明白了陈璞为何而来。莫说陈璞想去,他自己也想与陈璞一起去。 “怎么不去了?你嫌我没用了?”淮钧摸摸陈璞的头,笑说:“你背得起我吗?” “背得起、背得起!”陈璞连声道,然后在淮钧面前蹲下来,再把他冻僵的手各自放到自己的双肩上,接着抱着他的退,咬紧牙关,一个用力就站了起来。 淮钧本来就比他长得高壮,这一背自是费力十分。幸好这段日子他的身体也养得好了不少,距离山顶也就之差几步路,就是越走越高,北风越发凶狠。 这十来步路用了陈璞浑身的力,淮钧默默靠在他背上,喘着气,来到山顶时,似乎已经用了一辈子的时间。陈璞双脚虚软的跪下来,放下了淮钧。 此时已经到了正午,太阳选在半空,倒添了一丝暖意。两个人相互扶着到了亭子,淮钧靠着柱子而坐,陈璞则靠在他的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稍稍缓过气来,淮钧双手拥住陈璞,望着广阔的好风景,回忆往事起来,“璞儿,你记得我们有次偷偷溜到永宁寺看母后,回去的时候你崴到脚了,我就一路背着你回去,但是我们一回到皇宫,就被人捉住了。” “记得,那时我让你给我自己走,你偏不把我放下,怎么能偷偷溜回去呢?” “你倒好意思说,嗯?”淮钧笑道:“明明一放你下地,你就哇哇乱叫。” “你该随得我叫,痛嘛,叫叫也不可以吗?” “敢情这事又是我错了?”淮钧无奈地问,下一刻陈璞回头佯作委屈地看了他一眼,他马上投降道:“对,对,我错了,给哥笑一个吧。” “不要!”陈璞别开脸说。 风吹乱了两个人的头发,不过依偎在一起,暖得入心。淮钧突然收起笑脸,望着远方,沉声道:“璞儿,母后早就不在了。” 陈璞先是一惊,悲从中来,心里倒是极快地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他点点头,应了声“嗯”,又说:“我们回去后就去看看娘娘。” “好。”淮钧从他的腰摸到他的手,紧紧地握着,目光坚定,“璞儿,回去之后,如果你想走,我们就走。从前我选错了,不能再错。” 陈璞心里一动,却不敢相信地回头望着淮钧,问道:“可以吗?你能说走就走吗?” “不能就偷走,要是你崴脚了,我就背你走;我累了没力气了,你就背我走。”淮钧靠近陈璞的脸,在他脸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而后指着远方,问道:“你说,我们在这里可以看到京城吗?” 分明是不能的,陈璞却确凿用力的点了一下头,大声道:“当然能!” 那一刻,淮钧终于彻底明白过去三年他在想念陈璞的时候,陈璞对他又是何等的思念,然后就明白了陈璞心里想走,最想的是和他走;他心里,最爱的还是他。 他既然不能失去陈璞,他们又彼此相爱,为何不为他放下一切呢?? 分卷阅读264 分卷阅读264 分卷阅读26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6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65 ☆、第八十七章(下) ?  厚厚的云把太阳遮盖住了,霎时间仅仅的一点暖意也消失了,寒流涌袭过来,他们连忙拉紧衣服下山。下山比上山顺利得多,等到了山脚,淮钧回望山顶处已经看不到的亭子时,竟是万般不舍,宁愿留在那儿陪着陈璞多待几天。 突然一个“喷嚏”,那些离情愁绪戛然而止,顿时回到现实来——这么一个冷天,还是赶快回去客栈,放上一个炭炉暖和暖和吧。 回到扬州城内时,天色已黄,一群官兵突然来到二人面前,还打算跪下来似的,惊得陈璞与淮钧面面相觑,连声喊道免礼、免礼。紧接过来的是连日来跟着他们的侍卫,脸上的神情好不精彩,从苦皱着眉的担忧到放松下来再到眉开眼笑都是一刹那间的事,只是一整天受的苦道不出口而已。 原来他们一大早起床就等着淮钧他们出去,等了半天都不见人才发现不妥,匆匆打开房门,人却已经不见了。他们只好去了官府,亮出自己与淮钧的身份,再发散人手寻找他们。 虽然街上行人已稀,但淮钧还是不想引起惊动,便把一堆人带到一边,赏了几句,就命令他们各自散去。为首的官兵却说:“卫大人不知圣上远驾而来,特设宴为……”还没有说完,就被淮钧拒绝了:“行了,朕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你们找了一天也辛苦了,那宴席你们就替朕去吧。” 那官兵还想说服淮钧,机灵的侍卫们就带着他们走了。等到淮钧回过头来看陈璞时,整个人竟浑身一颤,慌慌张张地叫住了其中两个人侍卫,留在原地等他的指令,而后才阔步走去陈璞身边。 那时陈璞呆若木鸡地盯着前方,一感觉淮钧过来了就马上捉着他的手腕,紧张地说:“他们在瞪着我吗?他们为何瞪着我?” 淮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前方一个没有左手的男子伸着右手,拦着满面怒容的另一个男子。夜色昏暗,他看不清他们的模样,直到那断了左手的转过头来,他才顿时反应过来,竟是——宋乐玉和赵天宝! “璞儿、你、他……”淮钧艰辛地从喉咙中挤出一两个字,却难以凑成一句话。 陈璞被他的反应弄得更紧张了,握着他手腕的手越发用力,似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淮钧,你认识他们吧?他们为何瞪着我们?” 一听,淮钧立刻招来那两个侍卫,令道:“你们带着陈公子先回去客栈吧。”接着又在陈璞耳边低声说:“没事,我认识,我过去看看就好。”说罢,他就解开陈璞紧握着他的手,拍拍他的头,挡道他面前在把他往后推去。 陈璞心底好像有一把声音劝着他走,他就顺着自己内心,跟着两个侍卫走了,只是每走两步就要回头看一次。 直到他终于走远了,淮钧才稳住心神,不慌不忙地往宋乐玉二人走过去。到了他们二十步之外,才惊觉二人竟如此的沦落。 他们衣着简朴,大冬日就只各自穿着一件灰棉衣,宋乐玉那件还空着左袖,风一吹,就把袖子吹得摇摇晃晃的,看得人心酸得很。他们站在两三张木桌、七八张木椅中,桌上放着几个碗,后面摆了一个摊档,热气袅袅往上升。淮钧心里一阵唏嘘,当日的宋家公子竟成了个街头卖食的。 隔了五步远时,淮钧就听到赵天宝冲宋乐玉吼了一声,“你还要护着他!你就护吧,我不管你了!” 宋乐玉追他喊了两句,回他的只有怒气冲冲的背影,他无奈地搔着头回过来,淮钧已经站在他面前,他急忙说:“小人参见圣上。” “这里不是皇宫,宋公子就喊一句——三公子好了。”淮钧语气和缓,到了此情此景,如果再用当日皇宫里的针锋相对就太过使人憎厌了。 “那么、请坐吧,三公子。”说罢,宋乐玉就用他仅余的一只手扫了扫木椅上的灰尘,好让淮钧坐下,自己则不拘小节地坐到另一边。 淮钧捂着嘴“咳”;了一声,才尴尬地问:“你的手……”才出口了三个字,又不忍问下去,只想起当日陈璞受到的那些指甲—— 果真是宋乐玉的,到底是何人为了离间他与陈璞的关系而不惜这样折磨他呢?他正想问个究竟,只见宋乐玉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废了、留不得就唯有砍掉。”宋乐玉神色之间竟全没有怨怼,还对淮钧感谢道:“幸得当日三公子留我一命,我才能与天宝度过余生。” 若说看开,他也为免看得太开。想及此,淮钧竟生出一番愧疚,关切地问道:“这段日子不易过吧?” “最难的时候都过了,天宝在我身边就什么都能过,只辛苦他照顾我吧。”言语间,宋乐玉还一直望着在收拾着东西的赵天宝,“不过都过去了。” 淮钧也跟着他望向了赵天宝忙忙碌碌的身影,心里一动,就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放到宋乐玉面前,宋乐玉正想推开,他就劝说:“这点钱就当作我与璞儿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大冬天的,给自己或者天宝多添一件衣服也好。” “要是我敢收,天宝又要跟我闹脾气了。他啊,心里还是放不下。”宋乐玉笑道,把钱袋推开了。 “璞儿也放不下,那时我们天天闹,天天吵。”淮钧苦涩一笑,脑袋一热,就把这些日子以来的困扰倾吐而出,“他绝食,我就逼迫他吃,吃的却都吐光了;他逃走,我就把他抓回来;我不想他伤害自己,他就伤害自己。不过想留他在身边,偏偏这么难。” “再难都修成正果了,毕竟阿璞心里有你。” 淮钧摇摇头,呼了一口热气,“他忘记了,那三年间的事他都忘记了。” 宋乐玉张大了嘴,惊讶地问:“怎么会?”而后又点点头,一阵唏嘘,喃喃道:“难怪他见到我们却走了,原来都不记得了。” “这世事啊,你说我该宁愿他记得,还是宁愿他忘?”问罢,他倒是自己答了,“我也不清楚。” 宋乐玉这才发现今日坐在他面前的淮钧竟然没有了昔日的意气风发,似乎都被陈璞磨尽了。他思量了好一会,才说:“该记起的时候就会记起,难得三公子愿意放下正事与阿璞出游扬州,相信他日阿璞想起一切,还是会原谅三公子的。” “但愿如此。”淮钧扬起嘴角一笑,站起来,拉紧衣服动身离开,“夜了,我也不打扰你们。宋公子,你我有缘再见吧。” 回到客栈时,陈璞已经把包袱收拾好了。二人一起用了晚膳,稍微梳洗一下就上床就寝了。临睡前,陈璞才问道:“那两个是什么人?” ”旧朋友而已,你也认识的。” 陈璞想了再想也想不出个头绪来,皱眉道:“那他们为何要瞪着我?他们不喜欢我吗?” 听罢,淮钧大笑了几声,就把陈璞紧紧拥 分卷阅读265 分卷阅读265 分卷阅读26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6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66 住,“傻璞儿,他们没有瞪着你。你这么好,他们也不会不喜欢你。” “那好吧,我们睡吧。”他悄悄在淮钧耳边说:“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不准反悔!” “哈!你要拉勾吗?” “拉!” 两人把手伸在半空,举出小指拉勾。过后陈璞沉沉睡过去了,淮钧望着他安稳的睡颜,也平静地闭上眼睛。 ? ☆、第八十八章(上) ?  年末时,淮钧二人才坐着马车回到皇宫。那日他们已收拾了包袱,也备好了车,淮钧却因为吹了一天寒风,不支病倒,一病就病了四天,只好推迟返京的日子。这四天内又陆续收到两封信请淮钧速速回来,于是他的病一见起色,就马不停蹄赶回来了。 回到翠微宫,董靖和旻轩就双双出来迎接他。淮钧望了他们一眼,就低头对陈璞说了句:“璞儿,你先回寝殿梳洗休息一下吧。” 陈璞乖顺地点点头,走了,只是经过旻轩身旁时难免心中一惊,加快脚步,唯恐又被他捏住脖子。然而旻轩却正眼都没有望过陈璞,这一个月来,他心态变了,也看得明白了,这事情种种单怪陈璞又有何用? “圣上,你归来就好。”旻轩拱手道。 淮钧抬手示意他平身,再问:“你们来信催还,所为何事?” “启禀圣上,正月初一宫里设置宫宴,必须请圣上回来主持大局。”董靖温婉地答道,“臣妾擅作主张,宴会之事已安排了七八分,剩下的还待圣上定断。” “不用了,一切就照皇后的主意去办吧。” “是,那臣妾先行告退了。”语罢,董靖也走了,剩下旻轩与淮钧二人。 旻轩这个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事情肯定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淮钧只好带他过去前殿,命人把炭炉烤上,再奉上热茶,稍稍把身子暖和了才转入正题,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几天京城闹腾得很。”旻轩叹道:“不知什么样的消息传开去了,都在嚷着要替彭大将军翻案。消息肯定是望王散布出去的,可是他终日足不出府,人也不见,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除了彭大将军的事,还有没有?” 旻轩思量了一会儿,才硬着头皮答道:“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流言,说什么淮阳天灾,京城无道;西南战频,京师无人。” “好一个无道、好一个无人,把矛头都直指朕了。”淮钧不怒反笑,“望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可惜他终究不是正统,不能如愿。” 若然是之前旻轩听了肯定会松一口气,可是此刻的他依然紧皱着眉,莫说他们清楚诺煦不是正统,诺煦自己也心知肚明,他能做如此多的动作,背后一定做好了准备。准备什么?他自嘲一笑,都已经把矛头对准淮钧了,还能准备什么? 可叹淮钧只顾着与陈璞风流快活,双目尽瞎,全都看不明白。 “还有匈国与南蛮各族半月以来不断进攻,攻势一次比一次强劲,镇远与镇南将军均来函请求增拨兵力。” 淮钧忽然双额发疼,不过是一月的光景,竟横生如此多的变故,不由来念起与陈璞在扬州快活逍遥的时光,就想一走了之。只是此刻他走不得,也不能走,只能沉着的想出应对的方法。 他召来一个太监,令道:“传兵部尚书进宫。”而后再回过头来跟旻轩说:“将那些流言都遏止下来,凡是散播谣言者,杖打一百,收押监牢;知情不报者,杖打五十;举报者,重重有赏。” “圣上,这事镇压不得,臣怕牵连甚广,越压越明啊!” “都是望王的小伎俩,百姓们不敢再议,望王也无计可施。他以为水能覆舟,但这个世道,一波水翻不起大浪。”淮钧顿了顿,再说:“你再派人搜集望王的罪证,这次定要将他一举入狱。” 旻轩想了想,终是点点头,把这件差事答应下来了。 “另外,他们既然想要替彭大将军翻案,就让他们翻吧,这事你来主持,朕也想看看他们还能闹出什么来!”话音一落,兵部的陈大人就过来了。 原来他一早就与旻轩一起进宫,在宫里恭候着圣上归来,只等圣上召见。 “微臣参见圣上。”陈大人弯腰作揖道。 “平身。”淮钧并不多言,直入正题,“匈国南蛮之事,依陈大人之见,该如何办?” “依微臣愚见,与匈国南蛮之战,皆在所难免,兵力不得不增。然则,两位将军皆是有勇有谋,我朝还是居于上风,只要这二战胜了,就能一挫匈国南蛮的锐气,他们亦会元气大伤,几年内不敢再犯。”陈大人急于表现,趁着淮钧不在的时候,早已把局势分析个一清二楚。 “同时开战,兵力难免分散?那么陈大人认为兵力该增多少?拨多少?” “臣以为京城可各拨一半兵力到西边与南边。” 旻轩插嘴问道:“匈国易守难攻,既要进攻,难道不该把大半兵力都拨到定安军吗?” “庆王言之有理。”陈大人颔首应道,下一刻则自信满满地说:“只是镇南将军来信增援,相信也是事态紧急,倘若把大半兵力拨到定安军,恐怕会误了南方战事。臣愚见,姜国与我朝有姻亲之谊,边境稳定得很,也临近西边,不妨再从定平军抽拨兵力调到定安军。” 听罢,淮钧与旻轩皆对看了一眼,然后双双点头。淮钧下令到:“就依陈大人的办法去办吧。” 陈大人赶紧应了声好,匆匆退下了,旻轩也动身起来,预备要走。 “旻轩,匈国南蛮要安定下来,上和城要收,望王不得不除。这些事你尽快办妥。”淮钧叫停了他,语重心长地说:“朕都是为了你好。” “圣上、你……”旻轩望着淮钧平静的双眸,心里顿时生出了异样的情绪,却一时道不明白,只能把临近嘴边的话统统收回腹内,欠身退下。 他走了之后,淮钧还在前殿里坐了好一会儿。不知怎么的,从扬州到翠微宫,他只觉得有万事缠身,束缚着他,手脚都伸展不开似的。霎时间,他好像明白了当日他将陈璞困在昭和殿,而陈璞拼死抵抗的因由。 想及此,他浑身的力量就像恢复了,再也坐不下去,只急切地想看看陈璞。 回到了寝殿,陈璞已经梳洗过了,正坐在床上拿着在扬州捏的两个泥人把玩着。一看到淮钧回来,就将两个泥人举向他,捏着嗓子说:“来者何人?何以不请自来。” 淮钧失声一笑,反手关上门,徐缓走到床前,坐下,粗声问道:“这是我的寝殿,你们又是什么人?竟擅闯我的地方?” 那两个泥人对看了一眼,一个小声道:“钧哥,怎么办?”另一个小声安慰道:“璞儿,没事。”再说:“兄台,我们兄弟俩本是扬州人氏,睡了一觉 分卷阅读266 分卷阅读266 分卷阅读26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6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67 ,就突然从扬州过来了,你说这事奇不奇?” “奇!果真奇得很!”淮钧顺着陈璞答道。 “我看兄台仪表非凡,不知能否想个办法,把我们兄弟俩送回扬州呢?”说罢,举着泥人的陈璞就悄悄瞥了淮钧一眼,正巧对上了他的目光,只得放下泥人,呵呵一笑,“淮钧,我想念扬州了。” 淮钧却没有回答陈璞,而是拿过他手中的泥人,对着泥人答道:“那么就请兄台在宫中住一段日子,假以时日,我们就送你们二人回去。” “那就先谢过兄台了。”陈璞捏着嗓子应道,然后伸开手投进淮钧怀抱,往他脸上亲了一亲。? ☆、第八十八章(下) ?  寒冬多眠,陈璞却越来越早起,时时五更天淮钧一醒,他就跟着醒来。这些日子淮钧政务繁重,时常一早上朝,天黑了才回来。开初少了他陪在身旁,陈璞自然少不了埋怨,每次他都是哄着说:“璞儿,多给我一点时间。”到后来,陈璞见他每天累得自己疲惫不堪,便跟着他早起晚睡,好让自己多见他几面,也算是与他共同进退。 “你早点儿回来,我等你一块用晚膳。”陈璞盘着腿坐在床上,揉着眼睛说。 “今天不行,我还要过去庆王府一趟,你自己先吃,不要饿坏。”淮钧叮嘱道,而后低首浓情蜜意地凝视着陈璞,温厚低沉地问:“知道吗?” 陈璞低叹道:“好吧,你上朝去吧。” 淮钧走后,陈璞晨练了一会儿,就过去书殿看书。殿中珍藏万千,流连了几天,苦闷竟减了一半,看书也看出滋味来。他沿着一排排书柜往前走,大胆地走到了最后一排。这靠后的书柜放的都是一些禁书,之前他不敢过来,今日却耐不住好奇,决意偷偷看一看吧。 他随手拿起一本,从中间揭起,却吓得他浑身打了一个哆嗦,整本书就掉在地上了。 里面画的是春宫图,两个男子的交媾图,奇异的交媾姿势。 陈璞顿时涨红了脸,明明只看了一眼,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又禁不住问——他们赤身裸体,相连结合,一个把腿长得极大,另一个则把那人的腿往上压,整个人又压在他的身上,难道不痛苦吗? 想着想着,这画面竟活灵活现起来,甚至那两人的脸变成了他和淮钧——他的头突然疼痛起来,痛得抽去了他全身的力气,他靠着书架,却控制不住虚软的身体节节往下滑,到最后只能跪坐在地上。 痛苦的,他知道那是痛苦的,那样的痛苦他切身地感受过。怎样感受?他用力按着自己快要爆裂的头,心里猛然呐喊——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恍若有很多零零碎碎的片段翻涌而上,痛苦的、愤怒的、悲伤的脸容;他的,淮钧的,陌生的一张张脸。 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紧张的汗从两额滑下,大冬天的,颗大的汗不断滴下,好像有一双莫名的手捏着他的脖子,几乎要窒息了。外面忽然嘈杂起来,声音破开门不断冲撞着他的耳朵,越放越大,越放越大,他登时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书殿。 外头不算猛烈的阳光迎面照来,刺得他眯起眼,整个人往后退。他扶着门,一点一点地睁开眼,直到适应了光,整个人也跟着恢复了一点理智。等缓过气来,他就踏出门,过了一条回廊,就看到董靖带着宫婢站在池边。 “娘娘,圣上还在朝会,奴才……”一个太监卑躬屈膝地站在董靖面前。 “大胆奴才!圣上上朝,娘娘就不能过来吗?”小翠喝斥着那太监,董靖虽没有说话,却分明是她默许小翠的。 “奴才不敢……” 小翠厉声打断道:“不敢?敢情你们是怕了里面的陈公子才急着要娘娘回宫,你们统统睁大眼睛,看清楚谁是你们的主子!” 被点名的陈璞冷笑了一声,混乱的脑袋彻底地平静下来了,他只望着小翠的背影也看出厌憎来。他阔步上前,一手拉开了腰身越弯越低的太监,站到了董靖面前,冷声说:“皇后娘娘,圣上还没有回来,请问何事?” 董靖沉默不语,只望着陈璞青白的脸色。倒是小翠护主,看不惯陈璞反客为主的架势,骂道:“娘娘与圣上的事,与你何干?” “圣上的事,就是我的事。” “陈璞,小心你的言辞。”董靖终于开口,依旧温婉得很,她微笑说:“本宫有正事与圣上商谈,就在这边等等吧。” 看着她温婉的笑容,陈璞的思想又开始纷杂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头颅,痛得他浑身发抖。他依靠着剩余的一点理智迈步离开,却被地上的水一滑,跌倒地上,整个人立刻缩成一团,似是冷得发抖,其实是疼痛得厉害·。 众人吓了一跳,连董靖都立时失去了魂魄,紧张地跪在陈璞身边,问道:“陈璞,你怎么了?” 陈璞却没有回话,只把自己越缩越紧,似是要把自己匿藏起来。 一旁的小翠则慢慢镇静下来,大骂道:“一个大男人在摔了一跤,装什么可怜?” “奴才去喊太医!”太监嚷道,不待董靖的命令就径自跑去了。 董靖则急得心里发慌,见陈璞抖得厉害就马上脱下身上的大裘,披在陈璞身上,替他紧紧扯着,“不冷了、不冷了。” “为什么是你?”陈璞失神地看着董靖,又恍恍惚惚地问:“这是哪里?我走了?不对,我回来了;不是,乐玉呢?子余呢……我左背流了很多血,有人救我吗?淮钧呢,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这时董靖才被吓得真正的六神无主,倘若陈璞记起一切,倘若淮钧追究起来,她该如何自处?她退了一步,伸出手让小翠扶起她,低声道:“我们回去吧,我们今日没有来过翠微宫,懂吗?” “是,娘娘。”话音一落,她们就急急匆匆的离开,但下一刻,董靖却停住了。 她听到陈璞拼命地说:“救我,救我。”一个恻隐之心,她就不顾小翠的拦阻,回到陈璞身边,再度为他拉紧松开的大裘,低声道:“陈璞,你别怕,等太医过来就会好。” “你是谁?”陈璞抬头看她,眼睛尽是湿润。 忽然他想起了那日在湖边,有一个人伸出手、伸出手把一个人推进湖里。那个人说:“你该死,你应该死!”于是他的眼睛变得恶毒,嫉恨地看着董靖惊慌无措的模样,顺着想到的那幕情景,伸出手—— 将董靖往旁边的池推。池面结了一层薄冰,陈璞用力一推,董靖就整个人滚了下去,冰冷的水花跃上陈璞的脸,陈璞刹时间醒了,不经思考脱下大裘,跳进池里,救起董靖。 这一推一跳一救只是一瞬间的事,小翠还来不及回神,董靖就打着哆嗦,坐在地上。陈璞连忙拿起大裘,披在董靖身上。小翠这才赶过来,推开陈 分卷阅读267 分卷阅读267 分卷阅读26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6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68 璞,扶起董靖,“娘娘,我们先过去寝殿,免得冷坏身子。” 董靖一起来,却是问道:“你记起了。” 只见陈璞忽明忽闪,害怕地说:“我不是有意的。” 老太医过来的时候,本以为是治陈璞,却没想到躺在床上的变成了董靖。当时董靖已经换了干衣,只是进了寒水,一张脸还是青白得很。老太医不敢问事情,战战兢兢地伸出手为董靖把脉。 片刻,老太医竟是一笑:“恭喜娘娘有喜。” 董靖脸色立即一变,菱唇禁不住勾起,却自持道:“劳烦孙太医。” “不过娘娘有些受寒,待会微臣煎好药,就命人送到翠微宫。” “嗯。”董靖点点头,再说:“请孙太医再去看看陈璞。” “微臣这就去了。” 孙太医走后,小翠喜逐颜开,蹦跳到董靖身边道贺:“娘娘身怀龙子,圣上一定很高兴,我看那个陈璞怎样专宠下去。” “小翠、”董靖轻喝一声,却摸着平坦的肚子,一脸慈爱。然而一想到刚刚陈璞把她推下水,她就皱着眉,双目含怒。若然当时他不是忽然良心发作,恐怕她腹中的胎儿就这样没了。却又想起陈璞发狂的模样,倘若让淮钧知道,真不懂得会为了陈璞怪她,而是看在他们的孩儿就此作罢。 她灵光一闪,计上心头,在小翠的耳边了几句话。小翠听了,自是答应,连忙出去把翠微宫的人都喊过来。 翠微宫的人惊惊慌慌地过来,一来,就全都跪在地上。谁料到淮钧一个上朝,陈璞和董靖就在宫里纷纷落水呢?这罪责算来算去,还是会落到他们头上。 董靖并不拐弯抹角,冷着脸直言道:“杖打陈璞八十大板。” 众人大吃一惊,齐声道:“请皇后娘娘恕罪!” “你们无罪可言,本宫只要治陈璞的罪。” “皇后娘娘,这事还是等圣上回来定夺吧。”老公公说。 “圣上方面,本宫自会交代。”见他们还是不敢动,董靖就猛然喝了一声:“是不是本宫不住在翠微宫,你们就忘了到底谁是皇后?” 老公公不敢忤逆董靖的意思,只好领着其他人站起来,接过命令,“奴才这就去办。”他一出门口,就要低声交代几个太监:“跟他们说,轻力打,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而已。” 里面的董靖也不打算将陈璞往死里打,就跟小翠说:“你去看着他们吧。” 等到天色入黑,淮钧回来时,首先接到的消息就是陈璞被打八十大板,几乎没了半条命。他立刻冲进寝房看人,只见陈璞趴在床上,盖着一张单薄的被子,紧拧着眉,闭着眼睛入睡。 回到前殿,他就勃然大怒地问:“谁打的璞儿?” 两个侍卫低着头出来,旋即跪在地上:“圣上恕罪。” “恕罪?”淮钧怒上心头,理智全失,一个抬腿就往左边的侍卫踢了一脚,他这么小心翼翼护着的人,岂是他们说打就打的?一脚过后,他才稍稍平静下来,问道:“没有我的命令,谁敢打他?” 老公公站出来,答道:“是皇后娘娘下的命令。”语罢,他遂将董靖与陈璞今早双双掉进池里的事情道出。 等他说完,淮钧就说:“摆驾凤仪宫。” 寒冬的夜分外的萧条寂静,董靖早就料到淮钧会过来追究陈璞的事,一直坐在前堂等着,却没料到淮钧刚回来就过来了,一时满腔伤悲,无处发作。 “臣妾参见圣上。”董靖敬礼道。 淮钧却走过她的身边,一来就是质问:“靖儿,你不喜璞儿,朕明白,也是朕的过错。可是八十大板,就算璞儿受得了,朕也受不了!”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声的,还一掌往桌上拍,吓得后头的众人统统跪了下来。 这时候,董靖心都凉了,她径自平身,回看淮钧反问:“圣上只顾陈璞,可有想过臣妾与孩儿?就是陈璞那一推,我们还在腹中的孩儿就几乎没了。”她悲凉地凝视着淮钧:“臣妾知道这个公道圣上难以主持,但臣妾这个当娘的,不能不亲自为孩子主这个公道。” 淮钧顿时变成理亏的,语气也就缓和下来,“你该等我回来。” “说到底,圣上还是想维护陈璞,不论他做了什么圣上都会饶过他。”董靖苦笑道:“不如、不如臣妾这个皇后也给了他吧。” “朕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这个意思,圣上心里清楚,圣上若要对臣妾论罪,臣妾也无话可说。” 淮钧无力地看着董靖,顿生愧疚,说到底还是还是只能怪他,只好摇手作罢,“罢了罢了,回去翠微宫吧。” 董靖望着淮钧离开,喃喃道:“有了孩子又有什么用?” 彼时陈璞已经醒了,然而他浑身发疼,只能闷闷不乐地趴在床上。等到淮钧回来,他才大嚷大喊道:“都是你、都是你不好!” 淮钧连忙赶到床边,哄道:“是我不好,你骂吧。” “我都痛死了。”陈璞拉着淮钧的手,示意他俯下头来,轻声道:“不过他们不敢用力打我,也不敢真的打八十大板。” 淮钧轻笑出声,低声说:“傻璞儿,我替你上药吧。” “等会儿,你先听我说。”陈璞小心翼翼地说:“都是我不好,你别怪他们、也不要怪皇后娘娘。” “不怪不怪,我谁也不怪。” 陈璞松一口气,而后说:“我的头今日痛得发疯,好像想起了什么,但是有什么都记不起。唉,你待会替我按按,好吗?” “好,那我们可以上药了?”话音一落,淮钧就拿下盖在陈璞身上的薄被,两边屁股肿了,不过也看得出用刑的人的确尽量往轻里打,可是也足够捏着他的心了。 他叹了一口气,在陈璞耳边说:“璞儿,我们走吧。” ? ☆、第八十九章(上) ?  正月十五,宫宴。 天色湛蓝,阳光明媚,积雪融了一半,三五只麻雀聚成一群跃在光秃的枝丫上,好精力地叫个不停。一早上宫廷里就纷纷攘攘的,太监和宫婢们捧着东西,熙来攘往地赶往华明园,布置今晚的宫宴。 所以把开年宴定在十五,除了欢迎新的一年,更是因为当年□□就是在正月十五登基为皇,对新帝而言,更是尤为重要。这一天没有朝会,不止宫里设宴,甚至在各地也会设流水宴,举国欢腾。 凤仪宫的人一早就往翠微宫送来了一件银色绣金龙华衣,这是董靖为淮钧量身定做的。然而淮钧只看了一眼,就放到一边,改而从柜里拿出一件手工精致、净蓝得像天空一样的罗衣。陈璞刚巧醒来,就看到淮钧拿着这衣服对着镜子,傻乎乎地笑着。 陈璞坐起来,轻咳了两声,清清嗓子,说:“这一大清早,你在傻笑什么?” “璞儿, 分卷阅读268 分卷阅读268 分卷阅读26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69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69 来,你来看。”淮钧把手上的罗衣举向陈璞,对他招着手。 陈璞裹着被子,赤足下床,来到淮钧身边。淮钧立刻把他推到铜镜前,拿着锦衣从后放在他的身前,比对着,兴奋地说:“你看,放在你身上多好看。” “不就是一件普通的衣服。”陈璞白了淮钧一眼,却从他手上拿过那锦衣,爱不释手地摸着,看着,终于忍不住赞叹道:“这蓝染得太漂亮了。” 听罢,淮钧一脸自傲,从后搂着陈璞的腰,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凝视着镜里亲密的两人,耳鬓厮磨,“喜欢吗?你穿蓝色最好看了。” 陈璞连续点了好几个头:“喜欢,好看。” “来,我替你换上。”说罢,淮钧就动手把陈璞裹在身上的被子脱下。 一脱,他□□的身体就在淮钧眼前表露无遗,两边屁股的红肿已经消退了,也不痛了,只是还有些深浅不一的痕迹;左肩上深陷的疤痕还是狰狞得很,不知道陈璞发现这条疤痕没有,只是他一直没有问过,甚至疼痛发作时也不曾问,淮钧也就没有说了。 淮钧忽而低头往他的疤痕一吻,接着像啃肉似的,从左肩一直啃到锁骨,再到脖子,咬着吮着。 陈璞推一推他,沙哑着嗓子问道:“你不是替我更衣吗?” “不急不急。”淮钧口里如此说,下一刻就来到了陈璞面前,亲上了他的嘴,把他的唇咬进自己温热的口里,一边把他推往前面的桌子,直到顶到了桌边,才稍稍放开他,而后把他抱起放到桌上。 “还说不急。”陈璞红着脸笑了笑,手环绕在淮钧的双肩上,低着头,微侧,又是另一个吻,两条舌头交缠在一起,深入缠绵。 吻着吻着,两人就分别各起了反应,淮钧低头说:“我帮你。” 过了好一会,两人才喘着气放开彼此,淮钧浑身还是热的,陈璞也显然情意未退,微红着脸。淮钧低笑道:“真想这一辈子都跟你这样过。” 陈噗立刻甩手摇头,瞪大眼睛,惊恐似的说:“哪能一辈子都这样?你受得住,我可受不住。” “受不住吗?不是挺舒服吗?” “谁舒服?你就舒服!” “当然舒服。”淮钧狡黠一笑,故意夸张地说:“璞儿的手势这么好。” “哎!你、你、我不跟你说了。”陈璞羞得别开头去,跳下桌子,拾起地上的被子,重新裹上身,回到床上。 淮钧命人端来两桶热水,两人分别梳洗过了,他就为陈璞穿上那件净蓝罗衣,一看,果然适合十分,加上他澄明灵动的一双大眼睛,更见俊俏。淮钧看得心花怒放,既赞美着陈璞好看,又誇赏着自己好眼光。 听到后来,陈璞终于受不了,问道:“你够了没有?你最好眼光了,行不行?” “行了行了,我就等你这一句。”淮钧爽朗地笑了两声,而后凝视着陈璞,说:“璞儿,今晚的宫宴我们一起去吧。” 听罢,陈璞赶紧摇头道:“不去不去,我不想去。” “为什么不想?”淮钧叹息道:“就陪我一次吧。” “我、我……”陈璞望着淮钧赤诚的双眼,终于把多年来的郁结低声说了出来:“我怕丢人,好像前年、不是、就十四岁那年害你让人笑话了。” 淮钧想了再想,这才想起当年陈璞跟着他过去宴会,不知礼数,跟着淮钧坐在他的旁边,然后被几个礼官呵斥了几句。淮钧只是嫌那些礼官多事,倒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想不到陈璞一直记了这么多年。 他伸手将陈璞搂进怀里,柔声道:“没事,现在还是我说了算,没有人敢笑话我,也不会有人说你丢人,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陈璞犹豫再三,这才点头说:“好吧,你可要护着我。” “傻璞儿,有什么你就躲在我身后,没事的。” 傍晚,华明园已经张灯结彩,摆好了一张张酒席,大臣们也陆陆续续来了。等到开席前一刻,身穿银色绣金龙华衣的淮钧才带着董靖与陈璞过来了。那时陈璞望着上座并排的三个位置,才懂得淮钧为他安排的一番苦心。 至于底下的众臣则是另一番滋味。他们早就听说了淮钧身边有个男宠,想不到今日宫宴能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更想不到他竟与董靖各坐淮钧一边,这就明白了他于淮钧,分量极重。下边的旻轩望着陈璞,叹了一口气。 众人都不敢多言,恭恭敬敬地见过淮钧与董靖后就安分地坐下。等到淮钧说了几句话,一声令下,宴会就正式开始了,他们随之松了一口气,乐在其中。 宴会开始不久,久未露面的诺煦竟然带着莫回川来了,却不见他的王妃。他脸黄肌瘦,身体瘦弱了很多,步履不稳,外间一直流传望王卧病在床,人们本来都不相信,今晚一见,才都不得不相信了。 诺煦踏上台阶,来到淮钧面前,咳了几声,才弯腰道:“微臣参见圣上,见过皇后娘娘。” “平身。”淮钧抬手到,“望王身体抱恙,应该留在府中休息。” “谢圣上关心,只是今日宫宴,臣不得不来。”答后,诺煦就走下台阶,坐到旻轩旁边,一坐下他就端起酒杯,举向旻轩:“五皇弟,新一年新开始,值得祝贺吧?” 旻轩举起酒杯,敬道:“值得。” 一旁的莫回川低头叮嘱道:“王爷,不要多饮。” “嗯。”诺煦顺从地放下杯子,望向前方轻歌曼舞的舞姬,心思却不知飘到哪里去,看到最后,连眼神都散漫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应道:“回川,本王都听你们的。” 上座的淮钧却笑得开心,与陈璞低头细语着。他为陈璞倒了一杯酒后,又问:“璞儿,这些表演你还喜欢吗?” 陈璞没有细想,就点头道:”喜欢。“ ”待会还有烟花,今晚天色好,肯定漂亮极了。“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今晚的第一炮烟花就升到黑夜中,像是一朵五彩斑斓的花,盛开在半空中。陈璞望着夜空,眼睛睁得极大,一边拉着淮钧的衣袖,一边望着烟火骤然逝去,叹道:“没了。” “还有呢。”淮钧笑道,马上就响起了第二记“砰”的一声,一条银龙升到半开,再绽放开来,陈璞兴奋地指着上空,淮钧望着他,就把天上的烟火都抛诸脑后了。 这时候底下诺煦伸出手,让莫回川扶起他,轻声说:“走吧。” 等到第三记“砰”的一声,夜空被烧红似的,一道银光掠过淮钧眼梢,却见南起拿着一把长剑,指着他。? ☆、第八十九章(下) ?  众人都不敢多言,恭恭敬敬地见过淮钧与董靖后就安分地坐下。等到淮钧说了几句话,一声令下,宴会就正式开始了,他们随之松了一口气,乐在其中。 宴会开始 分卷阅读269 分卷阅读269 分卷阅读27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70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70 不久,久未露面的诺煦竟然带着莫回川来了,却不见他的王妃。他脸黄肌瘦,身体瘦弱了很多,步履不稳,外间一直流传望王卧病在床,人们本来都不相信,今晚一见,才都不得不相信了。 诺煦踏上台阶,来到淮钧面前,咳了几声,才弯腰道:“微臣参见圣上,见过皇后娘娘。” “平身。”淮钧抬手到,“望王身体抱恙,应该留在府中休息。” “谢圣上关心,只是今日宫宴,臣不得不来。”答后,诺煦就走下台阶,坐到旻轩旁边,一坐下他就端起酒杯,举向旻轩:“五皇弟,新一年新开始,值得祝贺吧?” 旻轩举起酒杯,敬道:“值得。” 一旁的莫回川低头叮嘱道:“王爷,不要多饮。” “嗯。”诺煦顺从地放下杯子,望向前方轻歌曼舞的舞姬,心思却不知飘到哪里去,看到最后,连眼神都散漫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应道:“回川,本王都听你们的。” 上座的淮钧却笑得开心,与陈璞低头细语着。他为陈璞倒了一杯酒后,又问:“璞儿,这些表演你还喜欢吗?” 陈璞没有细想,就点头道:”喜欢。“ ”待会还有烟花,今晚天色好,肯定漂亮极了。“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今晚的第一炮烟花就升到黑夜中,像是一朵五彩斑斓的花,盛开在半空中。陈璞望着夜空,眼睛睁得极大,一边拉着淮钧的衣袖,一边望着烟火骤然逝去,叹道:“没了。” “还有呢。”淮钧笑道,马上就响起了第二记“砰”的一声,一条银龙升到半开,再绽放开来,陈璞兴奋地指着上空,淮钧望着他,就把天上的烟火都抛诸脑后了。 这时候底下诺煦伸出手,让莫回川扶起他,轻声说:“走吧。” 等到第三记“砰”的一声,夜空被烧红似的,一道银光掠过淮钧眼梢,却见南起拿着一把长剑,指着他。 众人皆是一愣,直到剑身亮晃晃的一抖,底下的人才回过神来,大惊,女眷们尖声一喊,大臣们则踉踉跄跄地起来退后,凌乱之中,有些还摔倒在地,狼狈地向后爬退。只有几个从一开始就效忠于淮钧的臣子站立而出,旻轩一个奋身,自旁边的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剑,冲向前,用力地劈下南起的剑,护在淮钧身前。 他凌厉地横扫场中一番,大喊道:“护驾!” 一群侍卫这才亮出了剑,皆指向南起。面对众剑所指,南起只是仰天长笑,然后将剑指向了天,这时第四道烟火砰发而上,明亮了半空,入口处的侍卫们竟然分开了一条路,万籁俱寂,只有铿铿锵锵的兵器声夹着整齐的步伐声沉重而来。 百来个兵士列阵而来,为首的是诺煦,他的两边站了莫回川还有一身盔甲的永霆。 旻轩和淮钧脸色一白,这放走的老虎,终于归来了,还是拿着重剑归来。淮钧深明永霆仇恨之深,心里虽然惆怅,却只是默默伸出手,将陈璞和董靖护在身后。 顿时又陷入了一片沉默,诺煦等人只站在原地不动,董靖紧紧捉着淮钧的手,陈璞的手则撑在桌上,凝视着这几张熟悉的脸,渗人得可怕,好像有血一点一滴落在他心上,越来越沉重。 过了一会,淮钧才哑着嗓子,望向了南起,“南起,朕对你不薄。” “圣上的确对臣不薄。”南起放下了剑,退到一边,“只是臣只能忠于一主。” 只这一句话,淮钧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明了一半,至少宋乐玉断去的左手,得到了一个答案。想及此,他就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看向了瘦削的诺煦。 “望王,你养的好手下。”淮钧低声道,笑容在寂静的黑夜中分外的苍白,“多久了?你处心积虑这么多年都不放弃,就是为了这个帝位。”他浑身抖着,涨红了脸,指着诺煦,冲他一吼:“你可对得起父皇!你想想你是什么身份!”说罢,他就对底下道:“擒拿望王者,不论生死,重酬!” 这句话果然起了效用,本来因为怯怕而放下剑的侍卫皆举起剑来,然而永霆带来的定安军都是久经沙场,齐齐抽出剑来,一个个怒眼龇牙,灯影下就像是阴间来的厉鬼,侍卫们的气势顿时弱了一大半。 “进。”诺煦发号令道。 一些大臣被隔到一边,惶惶不安;定安军与侍卫们张刀舞剑,后者却是节节败退,紧急过来的救兵全都被挡在外面;台阶上的旻轩与十来个侍卫立刻围成一圆,掩护淮钧,淮钧则往后握着一只手,逐步突破重围。 走了十来步,他才戛然惊起自己空下来的一只手,慌忙往后看,跟在他身后的是青白着脸的董靖,刀光剑影中已经不见了陈璞。 他往后一喊:“璞儿!” 旻轩吓了一惊,连忙腾出一只手挟着淮钧,“圣上,顾不上了,走吧。” 这时的陈璞还在台阶上,在一片掠过扬去的厮杀中,他的头疼发作了,倚着桌子的身体节节下退,连淮钧走了也恍然无知。一声一声铿锵好像刺着他的头颅,他浑身虚弱,流着冷汗,往事零零碎碎的浮起,好像勒着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他只能解开近脖子的纽扣,却得不到一丝缓解,慢慢就抱着脑袋,瑟缩一团。 淮钧失去了陈璞,整个人就变得虚浮,步履难稳,似乎他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也早已不在乎帝位,只有失去陈璞,才是真正把他的心挖了出来。当时陈璞出逃,他已是痛彻心扉,倘若他保了全身却放弃了陈璞,这条命,又有什么用? 他倏然停住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的人皆是一顿。 那时永霆拿上了弓箭,正想往淮钧射去,诺煦却按住了他,将他的手移向了台阶上,眼神一黯,冷然道:“向陈璞。” 永霆只犹豫了一下,就手夹着箭,拉紧了弓。 彼时淮钧已经看到永霆把弓箭对准了陈璞,不容思考,他就用力地分开了护在他身后的几个侍卫,而后冲过所有人,跑上了台阶,扑向了瑟缩在地上的陈璞,避过了飞射过来的一支箭。 陈璞紧紧握着淮钧的手臂,低喊道:“淮钧,我头疼,我害怕。” 淮钧紧拥着他,摸着他半湿的头发,哄道:“别怕、我在呢。” 永霆接过另一支箭,拉紧放松,笔直地射向了护着陈璞的淮钧。 正想回头护驾的旻轩却慢了一步,眼睁睁望着箭插进了淮钧的背,而淮钧依然没有放开陈璞。那时候他双腿一软,跪了在地上,他知道这一局,淮钧输得彻底,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陈璞。 他恨起了自己当日没有杀掉陈璞,却又想起了当日庞湛已同样的姿态护着自己。 永霆再接过一箭,一箭射向了淮钧,这一瞬间所有的侍卫或被拦下,或主动放下的兵器投降,成王败寇,已是一个定局。 分卷阅读270 分卷阅读270 分卷阅读27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7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71 董靖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句:“圣上!” 这一声刺破陈璞的耳朵,他蓦然回过神来,脸上黏糊糊的,映入眼帘的是淮钧半开着嘴,满嘴是血,血沫一点一点沾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似张还闭,瞳孔收缩,但是手却依然一下接一下的摸着陈璞的头发。 终于,记忆撕裂而开,万事如潮水重新灌进了陈璞的脑海里,一切一切,最后只剩下若干年前,淮钧质问他的两句话。 ——是不是他们安然离开了,然后父皇处罚于我、甚至要我去死,你才觉得我是对的?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他颤抖着手,回抱淮钧,猛然长大了嘴,仰着头看向了似乎还有一点烟花末梢的夜空,凄厉地喊道:“淮钧啊!” 底下的人浑身一凛,看着脸容哀伤的陈璞。董靖和旻轩眼睛一红,前者腹中突然疼痛,跪倒在地,后者闭了眼,视死如归。诺煦垂着嘴角,眼神却冷到了底,心事难测。他一个摆手,莫回川就领着两个人,往陈璞与淮钧走去。? ☆、第九十章(上) ?  淮钧在穿心火热的疼痛中醒过来,他艰难地动手踢脚,却浑身乏力,动弹不得,似乎被锁扣扣住了。他痛苦地睁开眼睛,微弱的一丝黄光已经刺得他眼睛生疼,只能垂下头来。 他喉咙干涩,却沙哑着嗓子,低喊道:“璞儿。” 他一心念着陈璞,只担心着陈璞安危,自己的处境倒被排到最后。忽而转念一想,莫非他已到了幽冥地狱,等待阎王审判?那么陈璞呢?他是生是死?他们是阴阳相隔,还是同生共死? 想及此,他的脑袋终于在疼痛中清醒过来,便忍受着刺眼的光,抬起头,只见满室刑具,一旁还有个炭炉,上头放了一堆烧红的铁,而他的手脚被分开锁在木架上。 ——天牢,这是皇宫的天牢。 他没有死,那么陈璞呢? “璞儿。”他又喊了一声,还是一室静谧。 突然之间,陈璞的声音划空而来,凄厉哀痛,“艺王,我求求你,你放过淮钧,你放过他吧。” 陈璞拉扯着经已脱下盔甲的永霆,跪在地上,满脸是泪。见永霆沉默不应,他又跪走到莫回川身边,抱着他的腿,哽咽道:“莫大哥,我求你劝劝望王,放我们走吧,我带他走,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莫回川不忍地扶起陈璞,陈璞却甩开他的手,只说:“莫大哥,你若然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如今的他一无所有,除了这仅有的尊严和一条命,他再没有东西能换回淮钧的安危。 “陈璞。”永霆终于开口,眼神冷冽,“你可记得当年你曾经为了纭娘娘跪在我面前,我当时给了你们什么?然而当年我为了明珞跪在乌淮钧跟前,他又给我什么了?” “他错了,他知道错了,他……” “够了!”永霆吼了一声,“他知道错又如何?能将明珞的命还给我吗?陈璞,你求我,不如下地府求阎罗王让明珞复生。你能吗?” “艺王,你答应过王爷不为难璞儿的。”莫回川看不过眼,出言劝止,又弯腰对陈璞说:“璞儿,你先起来,万事好谈。” “别求他们!”里面的淮钧竭力一喊,外头的三个人皆是一愣。 永霆先是冷笑,“听到了?” 他解开锁头,拉开牢门。这时陈璞才看到淮钧的境况,一套本来雍容的银白华衣沾满了血,头发散乱,他马上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到淮钧身前,而后大张开手,对永霆吼道:“倘若你要动他一根毛发,你就先杀了我吧。” “陈璞,如果我杀了你,就是便宜了他。”昏黄的烛光将阴沉的脸照得格外恐怖,他低笑了两声,说:“所以当年他只要明珞死,对不对?我痛了几乎四年,他呢?他快活了四年!现在你为他求情,你对得起明珞吗?” “艺王。”莫回川伸手拦着他,“王爷说过,万事等他过来再说。” 永霆的确答应过诺煦先不行刑,但是这一刻他看着淮钧如此潦倒,心里痛快,只想将他折磨得不似人形,以慰明珞在天之灵。于是他一股蛮力,推开了莫回川,继而推开陈璞,自旁边的刑具架抽起一根鞭子,就往淮钧挥去。 “霍”的一声,那银白华衣连带里头的肉裂开了,血肉模糊,淮钧只咬着下唇,不允许自己喊一声痛。陈璞正想从地上起来,却被永霆一个伸腿,又扑倒在地。 幸得莫回川及时从后捉着永霆的手,说道:“王爷快来了,到时候自会给艺王一个公道。” “我的公道,我自己来要!”永霆瞪着莫回川,想甩开他的手,但是两相角力,他竟不占上风。 陈璞从地上起来,忽然灵机一动,嚷道:“艺王,你可记得你答应过去我往后的日子里,你会答应我一个请求。” “不可能。”永霆立刻回绝:“这不是我能够做到的事。” “为什么不能?难道四皇子希望你杀人吗?”陈璞一吼而出。 “璞儿。”淮钧勉强抬起头来,盯着陈璞,一身的疼痛都及不上此刻的悲凉,“你都记得了。” 永霆把事情弄明白过来后,冷声一笑,“你当然希望他永远都不记得!陈璞,我说过,他不是好人,他宁愿你不记得,就是为了欺骗你,囚禁你,这样的人你为何还要护着他?他只在乎他自己,你呢?大皇兄要我们放过你,你现在走吧,我们谁都不拦你。” “璞儿,你应该恨我,你走吧。”淮钧违心地说,倘若陈璞恨他,生死与否,都已经不重要了,可是此刻就算陈璞原谅了他,他还是情愿陈璞恨他,一走了之。 凭他这个阶下囚,往后又怎样给予陈璞幸福呢? 陈璞含泪望了他一眼,摇摇头,神色坚定,回过头来跟永霆说:“如果他只在乎自己,艺王,你向着我射的那几支箭就不会如愿。你们都知道他在乎我!只有我到那一刻才懂得。我现在会走吗?艺王,那么你当日为何不走?” “不要拿你们跟我与明珞相比!”永霆喝道。 “为何不要?只要你们放过他,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爱他如此,正如当日四皇子那么爱你。你以为他为何自尽?我现在也可以不要命。为的,就是留你们一命!”陈璞抬手抹了抹眼泪,一瞬间,他竟看到永霆双眼也红了,“你问淮钧当日给了你什么?那么你又给了四皇子什么?他只想你好好活着!” 终于在陈璞记起所有之后,淮钧能够听得他一句爱。值不值得呢?或许就只是沦落至此的一个安慰,再往下想,余生将尽,除了悲哀就一无所有。怪只怪当日鱼与熊掌,他执意双得。 一阵风刮来,门被推开了,诺煦风尘仆仆地进来,却是一言不发,横扫了在场的几个人一眼。 陈璞心知他有 分卷阅读271 分卷阅读271 分卷阅读27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72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72 意放自己,便立刻冲到他的面前,跪了下来。他还没有说话,就听到淮钧呐喊道:“璞儿,别再求他们了,他们都想我死。”陈璞却没有理会,径自乞求道:“望王,你放过他吧……” 可是诺煦正眼也不看他,只叫了莫回川一声,莫回川立刻会意过来,将陈璞拉开,再勉强将永霆隔开了几步,接着诺煦卷起衣袖,而后拿起铁钳,夹起炭炉里烧得最红的一块炭,手起炭落,落在淮钧还睁着的右眼上。 这一瞬间的功夫使得永霆和陈璞都惊愕了,只听到“滋滋”几声,随即就是淮钧痛苦的嘶喊,只维持了半刻钟,他就昏死过去了。陈璞顿时反应过来,看着他低垂的头,看着他湿透的半身,看着他血都不会流的眼睛,浑身一软,就瘫倒在地,而后张大了嘴,脖子上的青筋乍现,竭斯底里地怒喊了一声。 一旁的永霆木然地说:“皇兄,杀了他。” 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激起陈璞奋身起来,将永霆推向后墙,撞到了刑架上的所有刑具,而后双手紧紧掐着的他的颈项,怒瞪双目,厉声问道:“你够了没有!你够了没有!你敢杀他,我就用我的命来诅咒你与四皇子生生世世……” “璞儿!不要说。”诺煦哑着嗓子开口,“你和永霆跟我来。” 永霆咬牙切齿地看着陈璞,陈璞恍恍惚惚的放手了,他马上就抬起手,握成拳头,幸好莫回川及时拦住了他,只是硬生生吃了他透着狠劲的一拳。 “回川,押永霆过来。” 听罢,莫回川得令,永霆却自是不从,二人过了几招只后,莫回川就以巧劲搁到了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会横撞直打的永霆,马上就把他推到门外。 “你收拾一下吧。”诺煦说道,莫回川就退回牢房,关上了门。? ☆、第九十章(中) ?  门一关上,陈璞与淮钧就仿佛隔了千里远,一手被扣着的陈璞马上举起另一只手,向诺煦挥出拳头。诺煦反应不过来,硬生生吃了一拳,唇角立时滑下一行血,他却只是抬手抹了抹,神色没变,另一手还依然扣着陈璞。 “你凭什么这样对他!你们这些人凭什么这样对他!”陈璞挣扎着,失控地吼叫:“你、还有你,凭什么站在这里怪他!凭什么如此残忍对他!” “他是恶有恶报!”永霆反吼道,只想一巴掌打醒陈璞,但诺煦却拦着他,隔在他们二人中间。 “要算起来,你也是恶有恶报!”陈璞反唇相骂,此刻他已经不分是非对错,只想为淮钧所受的酷刑出一口气。 “陈璞,我真不该留你一命!” “够了!”诺煦大喊了一声,却挡不住永霆的猛力,只得将陈璞护在身后,以身挡在永霆面前。 这时的永霆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所有动作停了下来,不可置信地望着诺煦,问道:“什么够了?我要他的命,够什么够!” 诺煦的脸色终于起了一点变化,他先不理永霆,而是回过头捉着陈璞的双手,盯着他问:“你说,你想我要他的命,还是他的手?你想我要他的手,还是他的眼!” 陈璞顿时沉默了下来,失神地看着诺煦,慢慢地将诺煦的用意明白过来。接着他双眼一红,哆嗦着唇,问道:“你说真的?” “就算你放了他,我也不会放!”永霆将诺煦扯过来,面向满脸涨红的自己,“你得到了皇位,我呢!你骗我?我为你卖命了这么多年,但求这件事,你现在却来装仁义?我呸!”说罢,永霆就往诺煦脸上唾了一口。 诺煦还是抬手抹一抹,没有动怒,反倒平心静气地说:“今早你跟我说,你昨晚梦到了明珞。”说到此处,诺煦忽然扬起嘴角微笑,温柔的,“你说他穿着一身白色,对着你笑,笑得多么的灿烂。” 永霆放下手,默默地退后了两步,突然蹲坐在地上,脑海中只剩下明珞的笑容,那些怒气顿时被平息了,他惨淡一笑,低声说:“皇兄,你没有见过而已,他笑起来可好看了。” “你说明珞在等着你,你们很快就能相见。”诺煦蹲到永霆面前,捉起他的手,问道:“可是明珞想你为他报仇杀人吗?” “我能不为他报仇吗?”永霆反问,“你知道我怎样活到今天吗?不为他报仇,我有颜面去见他吗?” “你扪心一问,他会想你为他杀了淮钧吗?” 陈璞在后面不敢喘一口大气,等着永霆答话,只见永霆痛苦地抹了抹眼睛,按着自己的头,眼睛每眨一次就比一次黯淡,像是三魂七魄被逐点逐点抽走了,就留下这幅躯壳。 过了一会,永霆才开口问:“皇兄,地府是不是真的有十八层地狱?” 诺煦愣了愣,旋即点头道:“是。” 永霆放开他的手,站起来离开了,临走前,他只留了一句:“明珞他不会下地狱,这三年,只苦了他等我……。” 见他走了,陈璞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一想到淮钧瞎了的一只眼,心就好像被剖开了几片,疼痛难当。他满额是汗,半身都是湿的,勉强走到诺煦面前,小心翼翼地问:“望王,你果真会放了淮钧?” “会。”诺煦叹息道:“璞儿,淮钧毕竟害死了明珞,你我都该给永霆一个交代。” 听罢,陈璞就想起浮沉动荡的这几年,说是从明珞开始呢,又要推回纭妃;说是从纭妃开始呢,又不知道要推回多少年前,最后他只得凄然一笑,怨道:“可是谁能给我一个交代呢?我这辈子就想跟淮钧在一起,却无故弄出这么多的风波,到头来我谁也讨不了公道,难道我受的伤还不够吗?” “到了这个地步,璞儿,别说你没有责任。” 诺煦的话给了陈璞一记当头棒喝,又想起了一直以来辜负淮钧情意的是他,使得淮钧疯癫痴狂的是他,让淮钧放弃权位的也是他,如今他们都酌情放人,他还在埋怨,真是厚颜无耻。 “望王,谢谢你。”陈璞感激地看着他。 “不用谢我。”诺煦抬起手为陈璞抹去脸上的眼泪,突然定住在他的脸颊上,看着他与范绍谦相似的轮廓,低喃道:“你与绍谦真像。” 陈璞释出一笑,“我又托了大哥的福,对吧。” 这声大哥现在听来的确是百般滋味,诺煦刹时体会得到范绍谦第一次听到陈璞喊他大哥的心情。他轻笑了两声,应道:“他的福可不易托,璞儿,这是你的福气,要是你他日见到他,就感谢他一句吧。” 这时,牢房的门又开了,莫回川只穿着内衣出来,说:“王爷,都好了。” 诺煦连忙脱下身上的大袄,披到莫回川上。莫回川刚想拒绝,就听到他说:“你送他们走吧,外面天寒地冻,赶紧回来。”他又转头对陈璞说:“此行一走,不要轻易信人。我找了乐玉过来,他在 分卷阅读272 分卷阅读272 分卷阅读27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73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73 宫外等着你们,回川送你们出去,我也放心。” 陈璞正想道谢,就被诺煦轻推了一下,“别啰嗦了,进去看看淮钧吧。” 陈璞匆匆进了牢房,此时淮钧已被放下了,睡在一堆干草上,莫回川的外衣盖在他的身上。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淮钧身边,蹲下来,凝视着他被焦黑腐烂的眼睛。良久,他才举起淮钧冷冰冰的手,放到唇边呵了一口热气,低声说:“没事了,淮钧,以后我来照顾你。” 莫回川推着一辆木头车过来,两人在车上铺了一层干草才将淮钧抱上去,用一块长布盖住他,再铺一层干草。等他们推着木头车出去时,诺煦已经不见人影了。 走到半路,陈璞忍不住问道:“莫大哥,你说,为何他们都想做皇帝?” 冷风拂来,树影婆娑,这里有无数个答案,但是莫回川一个都不说,沉默了一会,就转了个话题:“璞儿,这是我第二次送你了。” “对,好像昨日你才刚刚送我走。” “不过这次总算让你盼到了。”莫回川长吁了一口气,笑道:“真好。” 陈璞却皱起眉来,“却是用淮钧一只眼换来的,我真宁愿不要。” “璞儿,只要你们能好好度过余生,一切就会值得的。”来到宫门前,莫回川放下木头车,又从怀里抽出一个大钱袋,塞到陈璞的手里,“这里的钱就当是大哥送你们的贺礼。” 这一次陈璞没有推却,接过了钱,接着推起木头车就走了。莫回川远远地看着他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他才踏步回去。? ☆、第九十章(下) ?  木头车重,陈璞推了一会就感到吃力,但是为到淮钧,他一步都不敢停。但突然,他顿住了,宫墙后传来极响的一声——山陵崩!他几乎要跪下来,然而,宋乐玉与赵天宝出现了。此时他才想起扬州一遇,宋乐玉断了手,难怪当时赵天宝瞪着他,算起来,的确是他害了宋乐玉。 赵天宝不耐烦地看着他们,但是当他看到陈璞一身狼狈,还有木头车中不知伤得如何的淮钧时,他就心软了,上前接过木头车的两边手柄,默默地推了起来。 “阿璞,你没事吧?”宋乐玉满脸担心,下一刻又问:“你可记得我们?他是天宝、我是……” “乐玉,我都记起了。”陈璞打断道,然后身体一软,脚步抖了一抖,幸好宋乐玉扶着他。 “走吧,我扶你。” 陈璞点点头,彻底放松下来。宫外今晚的流水宴结束了,偌大的街上只有他们几个。陈璞整个人疲倦得很,加上心里有苦,便一言不发,只默默地走。 他们走了好长的一段路,最后来到城北一座大宅。陈璞愕然地看着这座宅子,本以为他跟淮钧如今潦倒得如此,能有个地方住就好,没想到宋乐玉竟把他们带过来了。 他正想跟宋乐玉道谢,就听宋乐玉说:“这里是望王安排的。” “望王到底还是好心肠。”陈璞点头道。 淮钧醒来的时候浑身疼痛,意识还是模模糊糊的,等到他神志稍稍清醒,试图睁开眼睛,疼痛就全然集中在他的眼睛上,痛得他打了个激灵,在床上弹了一弹,吓得守在旁边的陈璞也跟着在椅子上跳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陈璞慌慌张张地坐到他的旁边,捉着他的手。 “你、你、我……”淮钧断断续续的说了几个字,激动得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分明疼痛难耐,他还是拼命地将把它睁大,还甩开陈璞的手,打算拆下覆在眼上的布。 陈璞连忙拦住他,喊道:“别,大夫刚刚看过,上了药,你别拆。” “璞儿?”淮钧叫了一声,双手在空中摸索着,陈璞见状,马上握着他的手,下一刻却又被他甩开了,“你走吧,免得牵连自己。” “不会、不会牵连,我们离开皇宫了。” “他们放了我?他们竟然放了我?”淮钧仰头张开嘴巴,朗声大笑,笑得右眼忽然留下一行血,凄厉恐怖,“难道他们就不怕我回去报复吗?他们就不怕我回去杀了他们吗?” 陈璞吓了一惊,仓皇地拿出手帕,抹去淮钧脸上的血,却越抹越厉害,半边脸都是红印。他忽而又哭了起来,哭得可怜,“我宁愿我来替你受,淮钧,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要骂就骂我,你想打我,我也不避。” 一听陈璞哭了,淮钧就悲从中来,伸出手往前摸,一摸到陈璞就把他拉向前,紧紧地抱着他:“璞儿,我再抱抱你。”抱了一会,他就放开了陈璞,黯然道:“你走吧,我瞎了,再也照顾不了你。” “我来照顾你,我们一起好好生活。” “怎样好好生活!”淮钧狂躁地吼了一声,“我瞎了!他们怎么不干脆杀了我!他们就是看我过得潦倒,心里就得意!他们就是想看我像一条狗一样活下去,对他们摇尾乞怜,向人们讨生活,我不会如他们所愿!” “不要这样,淮钧,不要这样……”陈璞哽咽道:“你只是没了一只眼,我们还是能好好过的。” “只是没了一只眼?璞儿,你知道有多痛吗?”说罢,淮钧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拆下眼上的布,刚涂上了黑药浆的眼睛显得特别可怖,另一只则用力地睁开了,愤怒地瞪着陈璞,然而他一看到陈璞双眼通红,他立即愧疚了,双肩垮塌下来。 这时候陈璞送饭菜过来的赵天宝进来了,他恰巧听到淮钧的说话,一边放下饭菜,冷嘲热讽道:“陈璞不明白,乐玉总算明白吧?他可没有对我说过这么重的话,还想着怎样与我好好过日子。你倒好了,一醒来就追究陈璞,我真替陈璞可怜,难为他照顾了一个晚上,晚饭也顾不上吃。” 听他这么一说,淮钧连头都垂下了,觉得自己无颜见人,更无颜见陈璞。 一旁的赵天宝则不放过他,将满腹的仇恨一吐而尽,“不是为了陈璞,我跟乐玉都不会过来。你以为只有你想自己死吗?我们都恨不得你死。大概都是看在陈璞份上,可不是为了看你活得多惨,都是想对陈璞好一点而已。” “天宝,别说了。”陈璞惨白着脸制止赵天宝。 “好、好,我走就是。”赵天宝把饭菜放好就走了。 等他走了,淮钧才稍稍抬起头来,低声道:“璞儿,你也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你眼睛不能见光,我替你包扎,好吧。”陈璞柔声问,得到淮钧准许后,就将那块他拆下的布重新包上他的眼睛,“你好好休息,我待会再来看你。”说罢,陈璞就走了,走三步,回头一次,最后不放心地关上门。 恰巧宋乐玉经过看到意志消沉的陈璞,便问:“喝酒消愁,喝一杯吧?” “酒入愁肠愁更愁。”陈璞苦涩地说:“ 分卷阅读273 分卷阅读273 分卷阅读27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74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74 不过喝一杯也好。” 宋乐玉拿了一壶酒过来,坐在庭院中,为对面的陈璞倒了一杯。 陈璞立刻一饮而尽,抹抹嘴,问道:“你的手还痛吗?” “不痛了,他的伤也总有一天不痛的。” “可是我能等到那天吗?”他肿胀的眼睛又流下泪来,汨汨流着,不作声地喝了一杯接一杯,忽而又抢过整壶酒,仰头大口大口地喝。 见底以后,陈璞才放下酒瓶,打了一个酒嗝,说:“乐玉,他多爱我啊,他说傻璞儿,有什么你就躲在我身后,没事的。因为他会护着我,他从来都只是护着我……”话未完,他就伏在桌上,嚎啕大哭。? ☆、第九十一章(上) ?  京城上下从喜庆的红换成了绵延的白,年轻的帝皇一夜间暴毙,皇宫里乱了套,城里的流水宴也撤去了,所有的生计玩乐都停了,街上只有寥寥几个人,加上忽然而下的大雪,显得更加冷清寂寥。 两个人却在宫门前踱来踱去,已经第三天了,他们就在这里等了三天,每天一清早就过来,等到深夜。他们摩擦着手,不断往手里呼着热气,眼睛却不敢离开宫门一刻,生怕错过人从里面出来,然而这几天,他们一个人都没有见过。 长着花白胡子的那个跟年轻的那个说:“姚公子,王爷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不会。”姚子余安慰老管家,也安慰自己:“大概是里面忙得翻天,王爷自顾不暇。” “可是听说望王和艺王也回宫了,王爷一个人……”老管家叹了一口起气,再也说不出话,只能睁大老迈的眼睛,继续守在宫门前。 姚子余一腹疑惑和忧虑,疑的是淮钧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暴毙;忧的是旻轩与诺煦交恶,如今淮钧不在,他怕诺煦会对旻轩不利。然而他只能站在外头干巴巴地等着,哪怕第一时间得知什么消息也好。 冷落已久的上阳殿却在这个时候吵得翻天覆地。一个盘着高髻,身穿素服的妇人坐在高座上,仪态高雅,神情倨傲,冷声道:“煦儿,杀了他们。” 站在她面前的诺煦微弯着腰,却抬着头,坚定地说:“不能杀!” 那妇人长了一双与诺煦如出一辙的单凤眼,稍稍一扬,已见凌厉,”不杀?他们只会坏了我们大事!煦儿,不要妇人之仁,都给我杀掉!” “娘。”诺煦轻声喊道,语气却是决然的,“儿子一个都不会杀。” 那妇人拍案而起,厉声问:“为什么?” 诺煦别过头,不作回应。 “说!”她喝道,脸容扭曲,诺煦一眼都不敢看她。 “旻轩是我的弟弟,不能杀。”诺煦低声说,暗地握了握拳头,再说:“靖儿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话音一落,他就被狠狠地抽了一巴掌,只见她愤然地站在他面前,瞪着眼,斥起细幼的眉,青筋暴现,骂道:“当年乌梓桓杀了你舅舅,陷害你爹,害得我们家散人亡,这些仇怨你还记不记得?现在你还要包庇他的儿子,还要与他的儿媳……你要不要脸!” 诺煦摸着被打得发红生疼的脸,忽然冷笑了一声,沉声问:“娘,当年果真是父皇害死爹的?” “不要喊他父皇!”像是被问到痛处,她狰狞着脸,还举起手想再抽诺煦一巴掌。 诺煦没有闪避,任她一巴掌下来,过后他猛喝了一声:“当年父皇到底有没有救爹!”不等她回答,他又笑了两声,答道:“他有,他一定会救爹。” “他没有!是他害了我们一家!” “娘,够了。”诺煦退后了两步,“你苦心积虑了这么多年,父皇崩天了,淮钧也没了帝位,我这一生也赔上了,还不够吗?” 她摇摇头,冷森森地说:“你把他们都杀了。” “你恨父皇,可是你有念过纭娘娘对我们的恩情吗?不是她的话,你我都死了!结果我们恩将仇报!” “我早就劝过她不要嫁给乌梓桓,她傻,才害了自己一生。” 望着面前脸容扭曲,满脑海里只有仇恨的妇人,诺煦心里一凉,更觉自己可悲。早知道是这么一潭恶水,当初就该装作懵然不知。 “娘,如果旻轩和靖儿有一根毛发的损伤,这个皇位儿子就不要了。”说罢,他就转个身径自走了。 一开门,莫回川已经在外面等他。莫回川一脸忧忡,诺煦笑了笑,低声道:“没关系,我们过去怀仁殿吧。” “王爷,夫人她会愿意吗?” “轮不到她不愿意了。” 旻轩被关了在怀仁殿三天,这三天送来的饭菜他都没有吃,素来整洁的脸上长出了一堆粗硬的胡茬。他一直坐在前堂里,面色灰败,心知肚明诺煦不会放过他,只等他派人过来罢了。 没料到,最后竟是诺煦带着莫回川亲自来了,更想不到的是,此刻的诺煦也是一脸惨淡,胜也胜不出一点精神来。 “成王败寇,你杀了我吧。”一见到诺煦,旻轩就说:“有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却不这么认为。” “我不杀你。” 旻轩就夸张地笑起来,笑罢就说:“望王,你骗谁也骗不过我,我知道那么多事情,不死行吗?你既然早就想杀我,我也避了这么多年,如今栽在你手上只怪我们当时没有斩草除根,我就不怨你了。”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杀你。”诺煦腰身挺直,目光坚定,看得旻轩几乎都要相信他了。 然而,下一刻旻轩笑得更加夸张,跺着地,拍着自己的胸口笑,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他抬手抹一抹眼,好不容易停下来,缓一缓气,才说:“你怎能不杀我?你不杀我,我就会把你的身世抖出来,让天下人知道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坐上那个皇位。” “你就抖吧,但那又如何?”说罢,只见旻轩面色一变,诺煦才继续说道:“你可有想过,就算当年你抖了出来又会有多少人相信?有父皇在,他们敢相信吗?让你现在揭穿我的身世,但你也清楚,我的亲娘是大公主,舅舅是前太子,谁敢出来说我没有这个资格呢?旻轩,我从来也没有怕过,我怎么要杀你呢?” 旻轩凝视着他,过了一会,他忽然冲到诺煦面前,扯着他的衣服,大喊道:“我不相信!” 诺煦却没有拍下他的手,只是轻声说了句:“庞湛是我派去的。” “我不相信!”旻轩狂怒地看着他,把他整个人扯起,吼道:“不是你的话,我用得躲来躲去?我用得日日夜夜匿藏,活得那么小心翼翼,活得没有一个人陪在我身边吗?不是你的话又会是谁?父皇吗!”说罢,他就把诺煦用力一推,接着拍着胸膛喘着气。 莫回川赶紧接着诺煦,正想诺煦说话,诺煦却按住他。 几个人沉默好一会儿,诺煦才叹道:“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再 分卷阅读274 分卷阅读274 分卷阅读27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75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75 追究。” 旻轩跄跄踉踉地退了两步,抬起头,眼睛往上不断眨着,咬着下唇。良久,他才释放下唇,向诺煦咆哮:“你装什么菩萨!” “你恨我,我也不怪你,毕竟算到底事情也是因我而起。” “那你就滚出去!”他伸出手,指向门,又反手指向自己手却抖得厉害,“要不然就杀了我!” “我说了,我不会杀你,我来是想劝你留在朝堂,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们走了。” 语罢,诺煦就跟莫回川走了,然而踏出门前,就听到旻轩疲弱地问了一句:“圣上呢?” “走了。”诺煦简单地答道。 他们走了之后,旻轩就摔坐在地上,满脑海里都是前事重重,最后定了在庞湛扑身为他挡箭的那一天,然后他就抱着双膝,埋首低泣起来,喃喃道:“庞大哥,我该留下来吗?”? ☆、第九十一章(下) ?  诺煦离开怀仁殿后就过去凤仪宫,那时董靖正躺在床上,抚着肚子,双眼却空洞无神。小翠抱着念玉一边跟她说着话,她却一字不应,连诺煦进来她也毫无反应,只有小翠护主地挡在床前。 “孩子保得住吗?”诺煦一来就问,却看到念玉咧着嘴巴,睁着一对又圆又黑的眼珠子对着他笑,这些天来的阴霾还忽然一扫而尽。 小翠却戒备地将念玉抱紧,呛到:“孩子保不保得住,与你何干?” “娘娘,你能坐起来吗?”诺煦略过小翠,直接对董靖说:“本王有几句话跟你说。””娘娘正在休养……”小翠说到一半,就见董靖坐起来了,只好闭上嘴巴,退到一边。 “小翠,你带念玉在外面等吧。”董靖幽幽地说,久未开口的她连声音都是无力的。 小翠退下之后,诺煦就坐到远处看着脸色苍白的董靖,不知该从何说起。这沉默无声却不难受,他们似乎都在逃避着开口,以为这样就能逃避一切。 到最后是董靖先开口:“望王,你尽管说,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要避忌?” “淮钧死了。”诺煦吐出了四个字,突然站起来,冲到床前,扶起倒下在床边的董靖,下一刻就被董靖用力地抓着手臂。 董靖的双唇全无血色,仿佛所有的红都集中到双眼。这个消息使她差点昏厥,但她还是硬挺着,气若柔丝地问:“那么陈璞呢?他是不是跟着一起去了?” 诺煦不忍回答,只好别过头去。 “对,他们肯定一起去了。”董靖苦笑了两声,第一声是嘲人,第二声便是自嘲,“他们去了都不带我,总是这样,他就只会护着陈璞。唉,真嫉妒陈璞。”两行泪自她眼中滑下,她哽咽着说:“陈璞只用怀疑自己爱不爱他,却从来不用质疑他爱不爱他。” “你不要做傻事。”诺煦拙劣地安慰,“当是为了孩子。” “事已至此,还轮得到我自己来决定做不做傻事吗?”董靖松开了诺煦的手,求道:“看在幼儿无辜的份上,望王,你放过他们吧。” “没有什么放不放过,我并不打算杀了你们。”诺煦望着董靖,犹豫了一下就伸出手,将董靖紧紧地搂在怀里,将她的发丝撩到耳后,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你继续做皇后,只是做我的皇后。” 董靖本该推开诺煦,然而却在他的怀抱痛哭起来。他的手、他的脸、他的整个人都是冷的,正如她也是,他们身上都有一种凄切悲凉的冷,此时相拥在一起才有了一点暖。诺煦一直摸着她的头发,无言地安慰着她,她便越哭越放肆,把他的衣服沾了一块湿。 哭够了,董靖才从他的怀抱中出来,抹去眼泪,说:“为什么?不要跟我说什么爱不爱,望王,我不会爱你,我这里……”她指着自己的胸口,“已经跟着淮钧死了。” “不爱就好。”诺煦笑了笑,拿下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我这里也已经半死不活了。” 手心下是诺煦平稳起伏的心跳,董靖抬起头,凝视着他,突然之间也平静下来了。她问道:“念玉还有我腹中的孩子呢?” “都是我的孩子。” 诺煦答得诚恳,董靖却随即抽走了手,嘲笑道:“望王你是真好心还是假装好心?如果只是想愚弄我就不必了,人都不在了,你还想得到什么?” “我不讲假话。”诺煦拍拍床,动身起来,“你好好想想,这对你、对孩子都好。” 诺煦走了,小翠就抱着念玉进来,念玉睡得正熟,董靖轻手轻脚地把她抱了过来。她问小翠:“你怕死吗?” “不怕!要是死了,小翠就到阴间侍奉娘娘。” 董靖轻笑了一声,轻晃着念玉,“我们都不会死,念玉还是小公主。” 那时的小翠以为董靖疯了,却不敢多言,只默默地站在一边,到后来才明白董靖为了两个孩子,做了一个多么大的决定。 诺煦出了凤仪宫就在华清亭与莫回川会合,却见莫回川领着一个人过来,他突然有一点紧张,手脚都无措起来,但眉眼却是上扬的。等到他们走近了,他才发现原来是姚子余,双眸就黯淡下来了。 “王爷,姚公子已经在宫外等了庆王几天。” “你带他去看看旻轩吧。”诺煦宽容一笑,将满腔失望压到心底。 ——他已经不会回来了。 “是。”莫回川应了一声,而后靠到诺煦耳边,低声说:“王妃已经平安出宫,她有一言托我交给王爷。”顿了顿,莫回川的语气忽然变得温柔,“她说,诺煦,好好过,多给自己二十年吧。” “二十年。”诺煦无奈一笑,但是听了这话,心情就放松了一点,或者多等二十年就好了,“你送他过去怀仁殿吧。” 淮钧是在噩梦中醒来的,时值正午,但因为冬末下雪,还是冷得令人发颤,然而他满额大汗,心跳得极快,连带眼睛的疼痛蔓延全身,以致他压根儿就不觉得冷。 说是噩梦呢,其实只是梦回四年前他在地牢里砍了明珞一根指头,后来又怂恿明珞撞墙寻死,这个梦已经纠缠了他几天,反反复复地煎熬着他的内心,以前刻意压下的愧疚感全都爆发出来,加上现在的结局,真是教他悔不当初。 他走下床,摸索着路走出房,正好碰到赵天宝。 “你出来干什么?”赵天宝斥了一声,对着失势的淮钧,他再也不用讲究情面,反倒是宋乐玉的断手使他耿耿于怀,说话就怎样都不好。 “璞儿呢?”他的嗓子沙哑,语气疲惫,全然没了当日的精神。 “出去为你拿药了。”赵天宝哼了一声,“大雪天的,他不去拿,难道让乐玉去吗?乐玉本来愿意帮你,可是断了一只手,还拿什么药?” “出去了?”淮钧喃喃道,然后转过身,关上门,回到厢房里去。 他弯着身摸索 分卷阅读275 分卷阅读275 分卷阅读27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76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76 ,好不容易才摸到一张椅子,正想坐下,却不知踩到什么,摔了一跤,倒在地上。一股愤怒涌上,他伸手将眼上的布狠狠一扯,接着逼迫自己把左眼睁开,也不管这一睁开就会牵连到右眼,疼痛立时钻入心肺。 眼睛几天没有见光,幸好陈璞也把房里的窗都封好了,只有一点点光透得进来,这一开眼才不至于那么难受。 淮钧却愤然而起,将封纸都一一拆下,任由正午的阳光刺痛他的眼,一阵昏眩,他坐到地上,仰天大喊了一声。 外头马上传来赵天宝的声音:“你有完没完?” “完了。”淮钧低应了一声,马上想起了明珞那根被自己砍下的手指,终于明白了这切肤之痛。 ——报应。这是报应。 他靠着墙,低笑了两声,又想起永霆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随即心里就萌生了一个念头。为到陈璞他不能死,但是明珞因他而死,他就该还永霆一条命。他无声地笑了起来,似是找到了解脱之道,笑得浑身抖着,疼痛都在刹那间被抛到脑后。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打开门一看,赵天宝已经不在,他就迈出房门,悄悄走了。离开宅子的一路上,他都没有遇到一个人,似乎连上天都在鼓励他过去艺王府。 出了大宅就发现外头是一片白,有雪有白缎,但只看到一两个人,格外的冷清,也是因为如此这份他才敢阔步而行,往城西的艺王府过去。 要说冷清,艺王府才是真正的冷清,里面的奴仆早就被辞去了,永霆正坐在庭院里拿着一大壶酒灌进口里,而桌上已有几壶空了。倏然听到外头有人敲门,一双醉眼看过去,他竟然咧嘴笑了。 “明珞。”他叫了一声,立刻过去开门。 门一开,他顿时清醒了七八分,冷声问:“为什么过来?送死吗?” “对,我来将这条命还你了。” “哈哈哈!”永霆猛然大笑,扫了他一眼,奚落道:“奇了怪了,他们个个为你说情,说得多动人啊!你不卧在温柔乡里,倒跑过来送死,怎么了?终于知道自己作恶多端了?也对,像你这样的人还活着干什么?自己的江山都保不住,恐怕你死了也无颜见父皇吧?” 淮钧不反驳,往日的锐气全在那一晚被消磨掉了,只说:“你要杀就杀吧。” “好!”永霆应了一声,侧过身,让淮钧进入府中。 他让淮钧坐在庭院里,自己则拿着酒跑到厨房,好一会儿才出来,出来的时候还捧着两杯酒过来。他把酒放下,坐到淮钧对面。 “你死了,不怕陈璞伤心吗?”此时永霆已清醒了十分,眼睛透亮,不知怎么的,看起来好像换了个人,充满了生气。下一刻,他有自己答道:“你面对不了陈璞。” 淮钧点一点头,没有回话。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能跟陈璞好好地过?”他嗤笑了一声,“你与陈璞有白首的机会,你不要,可怜我与明珞生死相隔。” “你为何喜欢明珞?”淮钧问道。 “你是想问我为何爱上自己的弟弟吧?”永霆笑了笑,答道:“他笑起来可好看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他天天都过得开心,可惜还是栽在你的手上。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我到现在还记得明珞被你一根手指,我却救不了他。” “这几晚我也梦到了明珞。” 听罢,永霆并没有动怒,也没有说什么“你不配梦到明珞”之类的话,只是平静地说:“陈璞说如果你只在乎自己就不会为他挡那一箭,可是你要是心里果真有他,就不会走这一趟。白首难得,你却放弃了。” “没了我,璞儿会过得更好。” “只是你来了,我放了你一次,就不可能放你第二次,对吧?”永霆摇摇头,再把两杯酒推到淮钧面前,“这里两杯酒,一杯放了迷药,一杯是□□,喝过之后,你我的恩怨两清,生生世世再没有拖欠。” “再没有拖欠。”淮钧抽走了一杯酒,正想喝时却被永霆拦住。 永霆问:“你相不相信地府有十八层地狱。” “相信。” “那你说我能不下地狱吗?”问罢,他就拿起另一杯酒,一喝而尽。 淮钧也随之仰头把酒喝尽。? ☆、第九十二章(终章) ?  二十年后 南华山上的花草开得正茂,春风轻拂,一只只麻雀在枝头上叫个不停,好像山下的麻雀正把京城里的大事跟山上的麻雀说着似的。新帝今日登基,却是个刚及冠礼的小男子,虽是聪慧,但毕竟太过年轻。幸好景德帝这二十年来将天下治理得好,只要新帝不做一些出格的事,江山还是能长治久安的。 两个约莫五十岁的男子相扶来到山上,站在两个墓碑前,鞠了一躬。其中一个白发参差,眼尾有了皱纹,一双单凤眼因此失色了不少。旁边的那个发上只夹杂了几根银丝,面目温和,看起来倒是年轻。 “永霆明珞,最后这次来看你们了。”白发参差的那个笑道:“不过我想,你们早就投胎再续前缘了。回川,是吗?” “对。”莫回川应道。 “好了,那我们走吧。”另一个就是诺煦,他精神爽利地迈开脚步,步伐轻快,看起来并不亚于年轻力壮的男子。 “你好歹等等我!”莫回川在他身后喊道,随即追了上去,念念不休地说:“我们先去苏州看绍谦,到了他家,见了他夫人还有孩子,你的面色好看一点。然后我们就去金陵,我已经在那里买了房子……” 诺煦一直听着回川说,一边默默地走,这些年来莫回川越来越啰嗦,政事家事什么都长篇大论的,从前在宫里不觉得他烦,现在到了外头,看着满山的好景色,才觉得都被他的念念不休坏了兴致。 忽而,诺煦拔腿就跑,莫回川在后头喊道:“欸!东君,你等等我!”说罢,他就马上追上去,问道:“你怎么跑了?” “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扔回皇宫,以你的才能应该留在皇宫里好好辅助鸿儿。” 莫回川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恐怕鸿儿也不留我。” “你知道就好,鸿儿玉儿哪个不烦你?” “所以还是请你收留我吧。” 他们嘻嘻闹闹地下山,离开了皇宫,两个人好像都年轻了好多年似的,不是年轻了二十年,而是回到十四十五岁的光阴,无忧无虑,愁的大概就只有到哪儿游玩。 庆王府里,两个孩子一早就等在门口,站了一个早上,任老管家怎么叫都不愿意过去吃午饭。今日新帝登基,旻轩天还没亮就进宫了,老管家便管不住两个小少爷,只能跟着他们站在一边。 看了看猛烈的阳光,老管家又劝道:“大少爷,二少爷,你们先用午饭吧。” 二少爷扭过头 分卷阅读276 分卷阅读276 分卷阅读27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7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77 ,说道:“不要,姚叔叔说过今天过来,看不到他,我们就不吃饭。” “姚公子说今天来就今天来,你们就先吃饭,不要饿坏了。” 这次连大少爷也别过头,“不要,姚叔叔说过会带好吃的给我们吃。” 到了寅时,三个人都饿了,外头才有人敲门。老管家连忙过去开门,旻轩先跨进来,姚子余跟在后头。二少爷一看到,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见状,旻轩就皱着眉,喝道:“铭儿!” 姚子余却马上将手中包好的烧鸡交给老管家,抱起二少爷,哄道:“怎么了,铭儿,一看到姚叔叔就哭了?” 二少爷抽抽鼻子,埋怨道:“你等爹爹下朝,可怜我们等了半天。” 听罢,姚子余就乐得大笑,戳了戳二少爷的脸颊,“鬼灵精,你怎么知道我等你爹下朝?我可是为了买这只烧鸡排了半天队,回来时才碰到你爹。” “真的吗?”二少爷眨着眼睛问。 “假的。”姚子余又捏了捏他的鼻子,“我不等你爹,难道等你吗?” 一听,才刚止住泪水的二少爷就哭得更加厉害。这时大少爷却拉了拉旻轩的手,看到大儿子,旻轩的眉头就放松了一点。 “湛儿,怎么了?” “爹,姚叔叔买的烧鸡太香了,我们快进去吃吧。” 旻轩拍了拍他的头,说道:“好,铭儿,下来,刘伯带你们去吃烧鸡。” 二少爷本来想赖在姚子余的怀抱,然而一看到旻轩严厉的目光就马上让姚子余放下他,牵着大少爷走了。 等到他们走了,旻轩就拖着姚子余进了寝房。一个反手,将门关上后,就双手绕过姚子余的脖子,将他拖低了一点点,接着就咬上了他的唇。 姚子余轻抚着他的头发,由得他在自己的嘴上又要又吮,等到下身确切地起了反应,他才缓缓推开了他,然后抱起了他,将他带到床上。 他压在旻轩身上,正要脱下他的衣服,旻轩却按着他地手,说道:“先告诉我,这次留多久?” “半年。”姚子余笑道。 “又是半年。”旻轩挑挑眉,接着就推开了身上的人,下床翻脸不认人。 姚子余一个人坐在床上,在他身后骂道:“你让我等了多少年?十五年都有了,现在每年让你等半年,还不公道吗?” “就你最公道!可是我让你等的吗?”脾气一来,旻轩就反骂回去,“你是不是又要跟我吵?” “不吵不吵。”姚子余这时伸出手,将旻轩拉回床上,抱住他,欠抽地说:“我就是想听你骂骂我,怎么敢跟你吵呢?” 姚子余拨开旻轩的领子,微张着嘴,啃着他的脖子。一手伸到他胸膛前,越摸越下,把他的腰带解了,手就探了进去,抚着他身上这几年才积累回来的一点肉。 这时他在他的耳边说:“今年就留半年吧,我答应了他们下半年要带你过去。” 旻轩微喘着气,“我还没有答、”突然他顿住了,打了一个激灵,姚子余捏着他胸前的一点,他又在他的耳边呼了一口热气,只听他说:“现在答应就行了。” 扬州十年如一日的热闹,但要数这些年来最热闹的,一定是宣楼。现在的宣楼已经不是二十年前被封的青楼了,而是已经改头换面成一间酒家。这酒家装横风雅,膳食更是一绝,多亏于掌厨的赵天宝。 赵天宝之名在扬州可谓无人不识,赢了几届大厨比赛,所以扬州也流传了一句佳话——能吃上一口赵大厨的菜,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相较于他,客栈其余的三个老板却是籍籍无名,除了断手的那个,另外两个其他人甚至都没有见过。 清早宣楼还没有开,住在内室的人才刚醒,就听到□□传来一曲:“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 曲未完,唱曲的人就被捂住了嘴巴,一回头,就看到后头的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嘻嘻笑了两声,才说:“璞儿,这么早就起来了?” “你有多少愁?”陈璞眨着那双未被岁月蒙上尘埃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仿佛只要他答错了一个字,他就会将他没有包上的那只眼都弄瞎。 “没有,不就是唱唱吗?”淮钧干笑道。 “那么多曲你不唱,好啊,你回去京城吧。”陈璞别过脸说。 “好璞儿,我不唱就是了。” 突然,屋内传来一声:“乌三,我说过多说遍,你和陈璞自己睡过的被单自己洗,谁要替你们洗?这么多年,你宫里那些坏习惯能不能改一改,这里没有人要服侍你!” 一听,陈璞连忙捂着嘴巴,低声说:“不好,我都把那些被单忘了。” “没关系。”淮钧摸了摸陈璞的头,笑道:“反正都是算到我头上,不碍事。” “两件被单!还有你们的衣服!”又是一记咆哮,只见赵天宝拿着一桶脏衣被单出来,“乌三,你说,你想谁来服侍你?” 陈璞吐了吐舌头,推了推淮钧,淮钧只好认道:“我待会洗就是。” 宋乐玉这时候过来悠悠地说了句:“衣服而已,找个人来洗就好,劳什么气?” “你们这一个两个娇惯的公子哥儿!”赵天宝斥起眉,吼道:“都给我回去京城去,我不要再见到你们!” “天宝,我就是说说而已。”宋乐玉干笑了两声。 “二爹,你别生气了,我都把今日要用的材料预备好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跑过来说:“你快来教我煮那道花雕醉鸡。” “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还是包儿最乖,来,二爹跟你去厨房。”说罢。赵天宝就气呼呼走了,宋乐玉摸摸鼻子,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陈璞马上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就斥道:“都怪你,我都说了不要这么频密,才几天啊?就洗两件被单。我还真不明白,你都这把年纪了,还这么有精力。” “只是我有精力能成事吗?”淮钧暧昧地摸了摸陈璞的脸,“你不是也挺有精力吗?哎,还脸红了?” 这时候,里面又大煞风景的传来一声怒吼:“陈璞,乌三,工作是不是都不用做了?” “这赵天宝的脾气,真是一天比一天大,就是宋乐玉能忍。”淮钧低声埋怨了两句,然后对陈璞笑了笑,扬声回道:“来了来了。” ——全文完——? ☆、后记 ?  写后记是个习惯,完结后脑海里总会有一堆东西想说,有兴趣就看,没兴趣就等等番外吧。 同人文始 这一篇写了好几年,断断续续地写,反反复复地改。最开始动笔大概是零八零九年,我都忘了,眨眼就过了七,八年。最开始写的是同人文,不知道往后会不 分卷阅读277 分卷阅读277 分卷阅读27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78 山陵崩 作者:樓非 分卷阅读278 会有红蓝家的人看这篇文,不知道他们看的时候能不能对上人物呢?也因为最开始写的是红蓝家的同人文,角色安排得多,就是没有想过自己能否应付。幸好,总算完了,老套一点讲,算是为自己的青春画上句号了。 从不负责任到负责任 不管是不是写文,大概这也是很多人成长必经的路吧。年轻时没心没肺,随意开始,随意放弃,到后来逐渐要求自己坚持。东团分开后是第一次放弃,后来重写,又放弃了几次,每次都不顾到底有没有读者看,随性嘛,我喜欢写就写,不写就不写。到了上年重新执笔,没有别的要求,只要求自己写完。如果我写不完,我根本不能要求别人给我什么。所以不管有没有读者,人们喜欢不喜欢,写完就好,起码我对得住自己。 先娱己后娱人 坚持是第一个准则,娱己是第二个。这几年发现自己是个挺固执己见、挺自我的人,好与不好,见仁见智吧。所以写文,写的首先是我喜欢的,我不能迎合所有人的口味,但我相信会有人跟我口味一样。是不是一定写耽美,不是,半年前想到一篇古代言情,但是要做很多搜集资料的功夫,看看过几年还想不想写吧。偶然也想当个文艺青年,今年在上文学创作课,前后交了一篇散文一篇新诗,暂时还挺满意的。 写作之于我 前几年还没有这么大的感触,只是觉得爱写就写,到这一年天天记挂着更文,到了前几天,蓦然回首,原来写文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开始担心这一篇一旦完结,我该做什么好呢?就开新一篇吧——《漫天风雨》,现在打算重写,转个风格。其实啊,回头一看,从十二岁开始,我也足足写了九年,虽然成品只有两篇,但是能一直写,也是一件挺骄傲的事吧? 亲爱的读者 这些年来都有过几个读者,只怪我总是弃坑,先在这里跟他们说句对不起吧。如果有缘,有天你见到这篇后记就请你收下这个道歉,不过我想你都忘记我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一篇我不敢入v,哪怕只有一个之前看过文但被我坑了的读者发现我重写了,我都不好意思收费。而且犹豫再三后,后来还是在jj和鲜网继续连载。 新的读者,你们好,每次见到你们留言收藏打赏月票推荐,我那一天的心情就会特别好。不过我对人就是不太会说话,每次更新都既期待你们流言,又怕你们留一些我不能招架的言。哈哈!反正每多一个读者我都是开心的啦~ 何去何从 以后,至少接下来的这几年都应该没有大变,都会在前路小说网安家啦。真的,用过几个网后,我觉得前路真是挺不错,因为手机看文的页面我觉得很好,功能都不错,我相信这网之后会越来越好,也希望自己越来越好吧。 谈谈角色 每个角色对我来说,都是有感情的。这篇的话,最喜欢哪个呢?先不说哪个,钧璞二人你们又喜欢谁?我想过一段时间,都选不出来。其余的,一则喜欢诺煦绍谦,二则喜欢子余旻轩。结局呢,不知道你们看过后会不会问怎么都断手毁容瞎眼呢?但起码是个好结局对吧?他们都有所牺牲,才有这个结局的。不谈太多了,等你们有兴趣谈,我再说。 文中不足 不足的地方太多了,我也无谓自己数出来,希望下篇更好吧~ 接下来的目标 还是要先修文,写得太久了,前后文风还有一些细节都对不上,不能不修。然后重写《漫天风雨》,现代文,大概1020万吧,说不定,但是不会再这么长了,让自己缓一缓气吧,希望十二月就能开完。接下来还会把旧的那篇“对酒当歌”放上来,为了之后写篇妖魔鬼怪的故事,两个故事有关,那篇大概也是长文。暂时这样吧。 2015/11/15? ☆、番外 ?  一、紜妃之死(已完) 二、禾禾(已完) 叁、江中逝水(已完) 四、辭官歸故裏(已完) 不分次序 南柯一夢(永霆明珞) 又豈在朝朝暮暮(子餘旻軒) 復得返自然(諾煦回川) 宣樓軼事(鈞璞玉寶) 烏向晴自白書 不似相逢好(烏梓桓陳逸雲) 暫時想到這些,章名也是暫定,将在前路小说网不定期更新~ 分卷阅读278 分卷阅读278 分卷阅读28 山陵崩 作者:楼非 足地应了一个 “好”字。 淮钧看着冷清的街道,这时候晚上的摊档还未开,人们都赶回家吃饭去了,他便疑惑地问道: “老伯,这时候你怎么不回家吃饭呢?” 老头和蔼地笑了笑,当淮钧是不识世事的世家公子解释道: “不赚钱哪有饭吃?俺那里地震,震死了很多人,人人都没饭吃,好不容易来到京城,却找不到工作,可怜那三个娃的爹娘被震死了,俺不吃,三个娃也要吃。” 淮钧有些讶异,没想到这太平盛世也会有人饿肚皮。 他问道: “你是从哪里来的?” “平阳啊,唉,很多人震死了,没东西吃,又饿死了,俺家是过不下去才跟着人来京城,不是要过得很好,两餐温饱就够了。”老头一边说,一边用勺子舀起熬好的汤,浇到碗里,再洒上葱花,端到淮钧的面前。 淮钧看着碗里的牛腩和面,顿时胃口失了一半。 平阳地震,朝廷早就拨了一批银两赈灾,上报的官员也口吻一致地说当地的死伤并不严重,没想到现在却闹出饿死人的事。 想来这件事一定要彻查得清清楚楚才可以! 无事可做的老头,乐呵呵地跟淮钧继续说着话: “幸好望王知道了这件事,给了俺钱开这摊子,又让俺大娃去文馆里读书,俺大娃很聪明,已经会念三字经了……” 老头滔滔不绝地说,都是赞美诺煦的话,说什么他是再世菩萨,帮了很多人,听得淮钧愈来愈不舒服。 等到老头表达完对诺煦的感激之情后,淮钧就沉不住气问道: “那么太子呢?” 老头愣了愣,回过神来后说: “太子也好,不过望王对俺家有恩,是俺家恩人!” 听罢,淮钧就胃口全失了,一想到这面摊子是用诺煦的钱,他就不想吃了。 他正想从怀里抽出银两,却突然听到老头中气十足的叫了一声,他慌忙回头看,只见一个魁梧大汉左手提着大刀,往他冲过来。 他连忙站起来,翻倒桌子,对老头说: “躲一边去!” 老头躲到了角落,颤抖着老迈的身躯,喃喃道: “别砍俺,俺家里还有三个娃,三个娃已经没爹没娘了……” 淮钧见他安全了,就放了一半心。 大汉在刹那间冲到他的面前,他举起刀,正想劈下来时,被一把剑硬生生挡住了。 淮钧一看,正是南起。 南起一边应对着大汉,一边说: “小人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不迟,留他活口。”淮钧冷声道。 大汉每一招都是以置他于死地的力道砍下来,但也只是仅有力道而已,南起一眼就看得出他不是习武之人。 几招过后,南起已经占了上风。不一会,他就打下了大汉的刀,将他制服了。 他将刀架在大汉的颈项上,逼迫他跪在地上,问道: “谁派你来的?” 大汉哼了一声,大有宁死不屈的架势。 淮钧走到大汉跟前,打算给了他一个良心建议: “你有两条路……” 但是他的话未完,大汉就向他啐了一口口水,脸目狰狞地说: “我杀不了你,就没想过要第二条路!” 淮钧冷眼看着他,令道: “如他所愿。” 话音刚落,南起就抓起大汉,将他推到暗角里。 两人消失后,淮钧立刻到角落扶起老头,再从怀里摸出五两银,递了给他。 老头余惊未退,不断摇着头,担心收了淮钧的银两会飞来横祸。淮钧则把银两硬塞给他,道: “那人是因为我而砸了你的摊子,你收下吧,你不吃饭,你家的三个娃也要吃。” 不等老头回应,淮钧就转身走了。 一路上,淮钧都在思索着这接二而来暗杀他的事,这幕后主使要不是诺煦,就是永霆,然而后者要杀他的话,绝不可能假手于人。 那么就是诺煦了。 淮钧不自觉地冷笑了一声,心想,这么一个乐善好施的王爷,还不是处处谋算着兄弟的性命! 他做了这么多年好人,事实上,他们都是同一副假模假样的伪君子。 淮钧满肚子气回到仁福宫,当看到董靖时,板着的脸就换出一个笑容,温柔地说: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妾身怕路上危险,要见到殿下才安心。”回想起那次遇刺的事,每次淮钧出宫,董靖都难免担忧一番。 淮钧绝口不提刚才的事,只是说: “别胡思乱想,我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嗯,平安就好。”董靖温婉地点点头。 “好了,你先休息去,我还有一些事要做。”说罢,淮钧就转身过去书殿,留下董靖想拦住他,却终究被他的背影堵住了嘴。 夜凉如水,淮钧从抽屉里翻出凤屏箫,思绪不自觉地飘向陈璞。 倘若刚才他没有避开那一刀,死了的话,陈璞会不会伤心? 他又想起陈璞的心愿,很简单,就是二人活在市井中,当个平凡的老百姓。这些年来他看着这纷纷扰扰的皇宫,他也有幻想过跟陈璞当个平民愚夫,相守一生。 然而年少的他放弃不了那雄心壮志,多年过去,每当他回首这些年来的事,他就更加没有勇气跟陈璞过这种平凡普通的生活。 放下一切不是易事,所以他放不了权位,也放不了陈璞。 他抹着凤屏箫,心里坚定地想,他没有死去,就只能咬紧牙关,不惜一切走下去! 那一晚,淮钧又做了一个梦。 他身穿黄袍,握着陈璞的手,一起俯视着万里江山。他就在这万里江山之上,对他今生最爱的人说: “璞儿,我爱你。” 五个字,惊醒了睡得极不安稳地的董靖,她半挺起身,凝视着淮钧勾起的唇角,终于压抑不住,手掩着脸,默默地流着泪。 ? ☆、第四十五章(上) ?  江怀风回来的第三天,郑太傅就出殡了,淮钧跟他陪着郑太傅走最后这段路。 一路上并不冷清,一些受过郑太傅恩惠的老百姓都执意过来送他,想郑太傅二十岁为官,这五十多年来忧国忧民,如今是修成正果,风风光光走完这人世的路。 郑太傅下葬之后,那些老百姓也逐渐散去了,江怀l和淮钧则站在他的坟前,站了好一段时间才各自散去。 淮钧回到皇宫后,本想过去书殿处理一些政事,然而他却又不知不觉地走到昭和殿。 他站在玉兰树下,想起那一晚他伤害陈璞的说话,便不得不恨起自己来。 他苦恼地想着,事情过去了几天,不知道陈璞消气了没有?就算没有,他也该好好哄他一下,难不成以后都这样了? 打定主意后,淮钧便走到前堂。 此时陈璞正在前堂看书,向来专注的他把全副心神都投入到书中,没有注意到淮钧的到来,直到淮钧出声,他才慌张地抬起头来。 “在看书?” 陈璞连忙将书搁到桌上,站起来,意有所指地说: “在这里无事可做,就看看书,消磨时间。” 见陈璞愿意跟他说话,淮钧也松了一口气。 “看什么书?” 陈璞看了看他,忽然低下头来,没有回答。 淮钧径自走上前,拿起书,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乐府》,我很喜欢里面的一首诗,璞儿,你知道是哪一首吗?”不等陈璞回答,他就翻到那一页,吟道: “山无陵,才敢与君绝。” 他抬起眼,看着陈璞逃避的眼神,心里想,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陈璞肯定不会忘记,只要他还记得,总有一天他就会愿意留下来。 “小时候你总嚷着要我写这一句给你。”淮钧试探地说。 “那时的确很喜欢。”陈璞没有否认,下一刻却无情地说: “但是现在不喜欢了。” 淮钧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不愿意去想他是不喜欢那句诗,还是不喜欢他。 “当时我写给你,都是真心的。” “我知道。”过去的情深,是陈璞一辈子都不会否认的,那是他最好的岁月,做起梦来都会笑。 听罢,淮钧又燃起了一丁点希望,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张纸,你还有留下来吗?”顿了顿,再说: “你走了之后,我在你的寝房里没有见到那张纸,我知道你带走了。” 那张纸dd陈璞轻易就想起了纸上苍劲的笔迹,那是一生一世的承诺,只是承诺却往往经不起一生一世的折腾。 他也不愿意再折腾下去,只得更加狠心地说: “我扔了。” 就这三个字,使得淮钧脸上的笑容敛去了,激动地说: “璞儿,不要骗我,你不会扔掉的!” “我真的扔掉了。”陈璞一字一顿地说,对淮钧而言却是字字锥心。 好像是他捧着一颗心过去,却被陈璞扔掉了。 他抛下手中的书,上前将陈璞紧紧拥在怀里,好像只有这样做,他怀里的人才不会走,他们就能够回到三年前。 他埋首在他的颈窝,颤抖着说: “那晚是我不对,你别生气,好吗?我是害怕你喜欢上别个人,我不是有意说那些话……” 听着这个地位卓然,万人之上的太子为他示弱地说出这般委屈的话,陈璞的心不由来揪了一下,不禁悲从中来。 分明是相爱的两个人,何以要互相折磨? 他感受着淮钧传来的温热,突然有一个想法,他留下来吧,留下来的话,他和淮钧就能够相爱到老…… 然而当他脑海里闪现了董靖温婉的模样后,他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将硬生生地将淮钧推开,铁下心肠说: “那件事我不怪你,我不会怪你了!但那张纸我的确扔了,过去的何必再留下来!” 淮钧怔然地看着他,苦涩从胸口蔓延到嘴巴,但这件事上,他也是铁了心的,只得强硬地说: “我们永远都不会过去,我知道你还留着那张纸,璞儿,你不是薄情的人!” “你又是薄情的人吗?”陈璞挑起眼眉,觉得好笑,反说: “我们都重感情,却重到这一个田地。” 淮钧咬了咬下唇,没有回话。 “我们别再折磨大家了,何不你走你的阳关道……” 怕他把话说得绝了,淮钧连忙打断道: “我不会让你走!现在、以后,我都不会让你走!” 陈璞瞪大一双明澄的眼睛看着他,心里燃烧起一把怒火,愈烧愈盛。 下一刻,他拉起淮钧的手,强行将他拉到他的寝房里,厉声说: “你以为我没有把那张纸扔了吗?好,那你找,你找到的话,我就留下来!” 话音刚落,陈璞就放开了淮钧的手,淮钧立刻走到一个紫檀木的四件柜前,用力地将柜门一一拉开,翻找着里头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里头的东西都被他翻过了,却连一张纸的痕迹都没有见到。他额上冒出一层冷汗,黏着他几缕发丝,他抹了一抹,急躁地再将东西再翻一次。 一旁的陈璞冷眼旁观着,见他找得急了,又狠狠地掉下一句: “你不会找到的,我早就扔了。” 淮钧不相信他的话,更不愿意相信他的话,他用力地将左上柜的门关了,再将寝房内大大小小的角落找个一遍。 最后,他无力地来到床前,打开了被褥,绝望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床。 事以至此,他心坎里的悲伤无法遏止,也无从舒泄,只得化为怒气,将床上的被褥统统扔到地上。 见及此,陈璞不禁吃了一惊,下一刻,又见淮钧将木桌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一边说: “你不会扔掉、不会!” 看着他涨红的脸,滴答下来的汗,陈璞的心又被揪了一下。 他走到四件柜前,模仿着淮钧的动作,将里头的东西或是一件一件扔出来,或是扫落在地。 淮钧被他这个模样吓到了,愣愣地看着他。 柜里的东西被清空后,他抬起腿,用力踢了一下这个四件柜,一下接一下。 发泄过后,他虚软地坐在狼藉的地上,从未如此粗暴地发脾气的他顿时有些无措,偏偏此时左肩传来疼痛,一路蔓延到他的左手,他只能屈缩起来,抱住左肩。 淮钧连忙走上前,将此刻极脆弱的他拥在怀里,低声问道: “是不是伤口发疼了?我马上叫太医……” 陈璞却握住他的手,拦住了他,难过地说: “够了,我们都够了……” “那张纸,扔了不要紧。”淮钧略过陈璞的话,径自温柔地说: “以后我再写给你,你扔一张,我写一张,写到你不再扔了。” 陈璞的眼眶有些发热,情话是动听的,可惜现实终究是残酷的,如此一来,竟是愈动听的情话,愈彰显残酷的现实。 “淮钧,我们放过大家吧。” “要是我放开你,我就放不过自己。”在昭和殿里,说话也不必再顾忌,他抱着最爱的人,情深地说: “我爱你,璞儿。”一句不够,他又连续说起来: “我爱你,璞儿,我爱你……” 一声声下来,陈璞的眼眶红了,他却垂着头,不愿让淮钧看见,只是说: “你敢在太子妃面前对我说这句话吗?” 淮钧有些犹豫,却决定赌一把: “不用,我现在就跟你到翠微宫,我直接跟父皇说!” 这句话在陈璞的耳内轰炸开来,确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但他摇了一下头,又猛地摇晃起来,不愿意淮钧为了他而冒险。 淮钧揪心于他这副模样,却知道自己赌嬴了,心里涌现了失而复得的预感。他却不再逼迫陈璞,转而柔声问: “你的伤口还痛吗?” 陈璞又摇着头,痛也不说痛。 “我们先吃晚膳,吃完了,我们再谈。”说罢,他就拉起了陈璞,也不给他机会拒绝。 回到前堂,淮钧就唤来阿福,命他摆上晚膳,又让他命膳房炖一盅人参鸡汤。 一直到宫婢们摆好晚膳,陈璞都是垂着头地忍着左肩的疼痛。忍着忍着,又忽然没有那么痛了,他这才缓缓抬起头,恰巧对上了淮钧那双温柔的眼睛。 淮钧遣退了宫婢,殷勤地将陈璞拉到摆好饭菜的圆桌前,笑着说: “来,吃饭。” 二人坐在饭桌前,彷佛这些年来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从头都尾都是相对而食,温馨地过着日子。 陈璞恍恍惚惚地想,他们之间总算没有太子妃了;淮钧又高兴地想,总算不用在饭桌上看着宋乐玉对陈璞大献殷勤。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想法,倒提醒了陈璞,过去发生的事情如此真实,他们都只是妄想回到往日而已。 但是淮钧偏不这样想,他只一心留住陈璞。 他不断往陈璞碗内添菜,一边说: “你看你瘦了这么多,要多吃一点。” 陈璞埋首在饭菜中,一言不发,却没有拒绝淮钧为他夹菜,使得这碗饭好像吃来特别香,但又有些吃不下咽。 结果这顿饭下来,淮钧就一味为陈璞添菜,自己则吃着白饭也津津有味。 如此情意,陈璞看在眼里怎么会不懂得? 然而他的脑海里一再反覆出现董靖的模样,饭吃了一半气氛正好,他还是忍不住开口: “太子妃在等你回去。” 淮钧夹着菜的手僵了一僵,再添到陈璞碗里,才说: “她等不到我,会先吃的。” 听罢,陈璞心里有些戚然,只得低着头,难过地说: “倘若我留下来,就要天天等着你什么时候过来,你过来了,我就好好侍候你,你不来呢,我就独自先吃。” “傻璞儿,别胡思乱想。” 然而陈璞一开口,就控制不住自己,将那些他藏在心底的话一一说出。 “又或者每一天,我等你翻牌子,你来呢我就替你暖床,你不来呢,我就独个儿睡,而你正在别间房里别人亲热。” 淮钧放下碗,专心地听着陈璞的话。 “将来你纳一个妃子,明年妃子当上贵妃,又再纳一个。我呢,淮钧,我留下来的话,我又算是什么?”说着说着,陈璞就有一点哽咽: “我总不能跟她们争宠,我也没资格跟她们争什么,接着我会嫉妒她们,嫉妒得疯了,你就愈来愈讨厌这样的我。” 陈璞抬起头来,眼泪情不自禁地滑了下来,只得乞求地问道: “你就不能让我走,至少我们都记得我们的感情。” 听着陈璞如此委屈的话,淮钧也不得不内疚起来,他抬起手,替陈璞扶去脸上的泪。只是,同时间,他又有些欣喜,他总算证明了陈璞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沉声说: “璞儿,我知道你委屈,我也不愿意让你委屈。” 陈璞满怀希冀地看着他,他只有这么一个微小的愿望,就是不再纠缠。倘若淮钧真的爱他,应当让他走的。 然而淮钧说: “你留下来,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你不明白……”陈璞摇着头,推开淮钧的手,失望地说: “你还是不明白。” 忽然,一个宫婢捧着人参鸡汤进来,陈璞连忙低下头,正襟危坐,淮钧却依然凝视着他,不愿移开视线。 这个宫婢显然是新来的,她放下了人参鸡汤,却好奇地看着气氛尴尬的二人。直到淮钧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她才想起阿福的嘱咐,连忙说: “奴婢先行退下。” 淮钧也不怪责她,只是说: “下次进来先禀报一声。” “奴婢知罪。” “退下吧。” 等到宫婢退去,淮钧就习惯地将那盅人参鸡汤推到自己面前,再握起双筷,将里头的人参挑出来。 他一边挑,一边说: “璞儿,你心里还是有我,我怎么可能让你走?这么多年来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以后你想我陪你,我就陪你,吃饭我伺候你,床我替你暖。” 说罢,他也挑好了人参,就推到陈璞面前,温柔地说: “快喝。” 陈璞却丝毫未动,只是低声说: “小时候一句戏话,难为你为我挑了这么多年人参。” “我以后也继续帮你挑人参。”淮钧看着陈璞的眼神,不自觉地流露出无尽的宠溺。 “淮钧,你有没有想过,我已经不喜欢喝鸡汤了?” 淮钧微笑地看着陈璞,今晚过去,他总算确定了陈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说的狠话也不放上心了。 陈璞又说: “那时我觉得这人参鸡汤是人间美食,想着喝个一辈子吧,却想不到也有生厌的一日。我连鸡汤都不喜欢喝了,你为我挑人参又有何用?”那盅人参鸡汤飘绕着熟悉的香味,他却把它推得更开了: “你的话很动听,我就当戏话听吧,免得我当真了,错付真心,让你有朝一日厌弃我。” 淮钧不禁笑了出声: “傻璞儿,你的真心不会错付,我也不会厌弃你。” 陈璞皱了皱眉头,不再回话了。 “好了,你好好吃饭,我先回去仁福宫。”淮钧看得出陈璞有些心软了,便不再逼迫他。 俗话说得好,以退为进,像陈璞口硬心软的性格,一定不能再硬碰硬。淮钧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回去想一个好方法,好歹先将他留下来。 陈璞怔怔地看着淮钧远去的背影,很久才回过神来,却不自觉地将那盎推开了的人参鸡汤推回自己这边,拿起勺子,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喝到最后,盎见底了,他恍恍惚惚地放下勺子,然而,清脆的 “”的一声,使他回过神来。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下一刻,他站了起来,飞快地冲出昭和殿,跌跌撞撞地来到齐和殿。 当时宋乐玉和姚子余正在下棋,二人见到陈璞,正想招他过来时,只见陈璞冲走了。 他冲到姚子余的寝房,与刚拿完东西的赵天宝迎面撞上。 陈璞没有注意,便被撞得退后了几步,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他却无视了赵天宝,径自走进寝房里,打开里头一个漆木柜子,拿出一个长木盒。 他踉跄地跌到地上,颤抖着手打开木盒,里头放了一支玉屏箫,一个翠绿的玉佩和一张纸。他拿出那张字,怔然地看着上头苍劲有力的字,喃喃道: “山无陵,才敢与君绝。” 八个字说完了,他一颗心好像被人刺穿了,狠狠地痛着,他只得将纸抱在怀里,泪水从眼中倾涌而出。 赶过来的宋乐玉、姚子余连同赵天宝无措地看着此刻失控的陈璞,下一刻,宋乐玉走了上前,蹲在他的身边,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怀抱。 “哭吧、哭吧,想哭就哭……” 听罢,陈璞就放声大哭出来了,哭得整个人撕心裂肺,却无从缓解胸口的痛。他心里不平地想――淮钧,为何你就不能只属于我。 良久,陈璞终于哭完了,他抬起一双红肿的眼,扫视过三人,将手里的纸放回木盒里,再将木盒放回进柜子后,就一言不发走了。 姚子余正想追上去,却被宋乐玉拦住了: “让他独个儿静静吧。” ? ☆、第四十五章(下) ?  淮钧回到仁福宫,踏m前殿时,看到董靖坐在主座上,双目紧闭,似乎在歇息。当她听到脚步声,睁开眼,与淮钧四目交投时,淮钧看到的是一双通t的杏眼。 他愣了愣,忽然想起三年前,他与陈璞红肿的双眼交接,好像是脑谀翘炱穑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想及此,他心里就有些难过,但他走到董靖身边,厝岬匚实溃 “靖儿,发生什么事了?” 董靖摇着头,双手紧掐着绣帕,挣扎着是否该将事情放上面,说个清楚。 “没事的话,怎么会哭了?”淮钧关心地问道。 “他……”她一开口,素来温婉动听的嗓子有些沙哑,一个字后就闭上嘴了。 “嗯?”淮钧坐到对座,关切地看着她。 面对着他的关心,董靖一颗心不由来地绞痛着。她又想起几乎每一晚淮钧都低喃着的名字,这个名字又与当日在昭和殿里见到的陈璞重叠在一起,心里就愈发难受。 她只能不甘心地想着,他是一个好的夫君,但何以心里要住着别的人?偏偏她又不愿意放开这个她已许芳心的男子。 未几,她就下了一个决定。 她缓缓张开那张形状好看的小嘴,吐出淮钧意料不到的两个字: “陈璞。” 话出口后,她莫名地松了半口气,这个晚晚纠缠着她的名字,终于还是从她口里说出来,然而不到一刻,那些嫉妒、那些恨意都一一涌上。 淮钧双唇微开,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心里也有一些慌乱,却很快平定下来。 想来董靖是知道了陈璞的存在,那么他就只有两个选择了,要么承认,要么否认,而当他想起了陈璞那些委屈至极的话后,他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你都知道了?” 淮钧的承认等于他拿起一把刀,狠狠地□□她的心房。到头来她付终生的夫君,果真是心里有人。 她咬了咬下唇,上好的绣帕被掐得更紧,一颗心不得不怨着淮钧,恨着陈璞。 “妾身睡在殿下的身边,怎能不知道?”董靖苦笑说: “你夜夜低喃着他的名字,你要他回来,你说你爱他……殿下,怕是你不知道而已。” 听罢,淮钧口里变得苦涩,安慰的话竟也说不出了。 他满脑子都在想着陈璞――璞儿,你怕我终有一日不爱你,可是我梦里都是你,我竟是爱你爱得如此程度,连自己都不知道,我还有可能不爱你么? 看着淮钧沉默不语,董靖一时气上心头,忽然痛咳起来。 见及此,淮钧连忙倒了一杯水,递了给她: “你先别说话,我们好好谈,你不要急。” 好不容易,那口涌上心头的怨气下去了,董靖抚着胸口,喝了一口水,将气息缓和过来,才抬起一双杏眼,直视着淮钧: “殿下,妾身明白,历来男子皆是三妻四妾,何况这帝皇家的,哪有从一而终之说?往后殿下要迎娶侧室或是纳妾,妾身都会一一替殿下办妥,不过但求他日我不负你,你也好好待我而已。” 她的话像鱼骨般哽了在淮钧的喉咙,使得他说不出话来。 她便径自说: “然而陈璞既不能娶为妻,也不能是妾,殿下,你将一个男宠放在宫内,怕是招人闲……” 话未完,就被淮钧强硬地打断了: “璞儿不是男宠。” 看着他维护陈璞的模样,董靖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又或许是她从来都没有赢过,她难过地想,难怪当日陈璞面对着她,也依然如此从容淡定。 就算让她当了太子妃,可她又怎么敌得过陈璞得到的是太子的心? 淮钧趁着她分神,低声说: “我跟璞儿这事、一时三刻是说不清的,只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他再分开。靖儿,我往日待你不薄,日后亦当如是。” 言已至此,董靖心里的嫉妒、愤恨都化成了无尽的悲凉。就算他能待她不薄,可是她最想要的一颗心,他却不给了,过去三年的美梦,好像化成一缕烟,逝去不返。 她恍恍惚惚想起了董将军的教诲,又记起念玉娇憨的一张小脸,掐着绣帕的手就慢慢放松下来了。 “殿下,你爱过我吗?”她轻柔地开口,换来的是淮钧犹豫和复杂的眼神,她只得苦笑说: “你骗我也好。” 淮钧刹那间想起当日圣上逐渐冷落纭妃,而纭妃寂寞的身影竟与董靖重叠在一起,他曾经以为他不会伤害这个女子,到头来,他伤了陈璞又害倒了董靖,最可恨的是他依然坚决地走下去。 而此刻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点一点头,骗他的太子妃。 董靖凄切一笑, “还望殿下记得,他日我不负你,你也好好待我。” “嗯,我答应你。”淮钧承诺了她,如同承诺陈璞一般。 他以为可以两全其美,到头来却是谁都负了,事情或许如陈璞所言,怎样走,都总得有人受伤。偏偏淮钧执意只取不舍,伤的人怕是更多了。 宫门外,伫立着一道人影。 他抬起头,黝黑的双瞳凝视着魁梧宏伟的宫殿,往日那些最好和最坏的记忆倾涌而上,他又想起了他进宫的那一天,和离宫的那一天,最后只剩下一记叹息。 匆匆十三年过去了,他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现在却回来了,果真是命运弄人。 他抬起手,敲了敲宫门,立刻有侍卫半开了门,探头出来问道: “来者何人?” “范绍谦。”他从容不迫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夜深,公子还是请回,明日再来。” “不要紧,我在外面等.” 话音刚落,侍卫身后就传来一串脚步声,他回头一看,竟是圣上最宠信的李公公。 李公公却正眼都没有看侍卫,只是说: “打开宫门。” 宫门一打开,范绍谦除缓而进,李公公看着多年未见的范公子,一时间悲喜交集,却压抑住情绪,只是说: “范公子,你终于来了。” “有劳公公久等。” 一如记忆之中,范绍谦仍旧是那清冷的气质,但李公公懂得他的性子好、人也温和,只是往日让他受苦了。 他又想,如今要他回来,怕是不情愿的,可是这件事,也只得由他回来。 李公公无奈一笑,在这黑夜之中,领着他进宫。 ? ☆、第四十六章(上) ?  天空还是灰饕黄,但是上阳殿已经飘溢出一片茶香。按道理说,上阳殿早就与这茶香紧紧扣住了,奇怪的是沏茶的人早就上朝了,还未到下朝的时间,又是谁人这么早就沏茶呢? 莫回川以为诺煦没有上朝,就从寝房匆匆赶来前堂,没料到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竟是他日夜想念的人。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住在原地。 正在沏茶的人抬起头来,看着莫回川,勾起唇角,露出两个酒涡,喊了一声: “回川。” 听到这把清冷的声音,莫回川立刻回过神来,连忙踏进前堂,再反手关上门,大步大步地往座上的人走去。 意料到他下一步的动作,座上的人放下了茶杯,站起来,下一刻就张开手,接住了他的拥抱,像是很多年以前一样。 耳侧传来莫回川欣喜若狂的声音: “绍谦,你回来了。” 如往日一样,范绍谦拍了一拍莫回川的背,笑说: “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是这副模样。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山陵崩 作者:楼非 莫回川摸了摸鼻子,放开了范绍谦,再坐到他的旁边。 看着这个多年未见的人,下意识就将他狠狠地打量一番。 当年他走的时候,整个人瘦了一圈,如今看来虽然瘦削,气息却比那时候好多了。他的清冷依旧,只是他的笑容是莫回川见过的人中最好看的一个,或许是他的两个酒涡为他的笑容增色了几分。他的眼角长了几条细纹,两边的鬓角亦多了几缕白发,这些都明明确确地提醒着莫回川,逝者如斯,他们都不再年轻了。 于是他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了,只是凝视着范绍谦。 范绍谦同样高兴地打量着莫回川,刚才一个拥抱,他已经感觉到莫回川衣服底下有一副精壮的体魄,别于年少时的清瘦,五官变得分明,愈发英俊。 然而当他看着莫回川此刻正襟危坐的姿态时,心里不由来有些难受。 他、诺煦和莫回川自幼相识,莫回川年纪最小,他和诺煦就格外疼爱他。仗着两个哥哥的疼爱,又是莫家公子,比起诺煦,莫回川更像是上阳殿里的小霸王。 莫回川的性子本来外向、直率,却因为他当年一走了之,而不得不装起内敛、温文,装着装着,就成了这一个谦谦君子。 想及此,范绍谦就觉得愧疚,只得说: “我宁愿你一直是那副样子。” “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莫回川微笑道: “绍谦,别多想。” 范绍谦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什么辛苦不辛苦,都是我该做的事。” “诺煦他、还是什么都没告诉你?”他问道,心里却是早有答案,听到莫回川应了一声 “嗯”后,便说: “你别怪他。” “我不怪他,他还是把我当成往日追在你们屁股后的弟弟。”谈及此,莫回川心里就有些难受: “要是他对我多一点信任……” 话未说完,就被范绍谦皱着眉头打断了: “他信任你,这些年来,他最信任你。” 像是回到往日被范绍谦训斥的日子,莫回川连忙闭上嘴,不再说话,只是有一点不同于以往,年幼时他是低着头认错,如今他是直视着范绍谦,没有怯意。 范绍谦又 “唉”了一声, “他是怕你替他卖命,他最疼爱你,不愿意你因他而受伤。” 莫回川在心里说,他这一辈子都是甘心情愿为诺煦卖命的,只求终有一日诺煦能求得到他想要的将来。不过这些话他惯了藏在心里,也就不说出口了,只是微微颔首, “我知道了。” 范绍谦各倒了两杯茶,一杯推了给莫回川,二人看着袅袅升起的茶烟,不禁回想起那些如烟逝去的往事。 最后范绍谦喝了一口茶,苦涩地说: “但我还是将事情告诉你了,回川,那你怪我吗?” 莫回川摇了摇头,感激地说: “要是你不告诉我,就苦了他独个儿背负着那些事。” 过了这么多年,诺煦依然不愿意将那些事与他分担,若然当日范绍谦没有告诉他的话,或许他就会跟当年的陈璞一样,不能接受诺煦的所作所为,最后一走了之,剩下诺煦独个儿面对这座无情的宫廷。 “那你知道我告诉你这些事的原因吗?”范绍谦微微晃着茶杯,看着里头清澈的茶黄色,又陷在往事当中。 当日他离开之前,将那些事全盘都告诉了莫回川,然后问了他这个问题。但是那件事着实震惊了莫回川好几天,以致到了范绍谦出宫,他都没有回答。 事隔多年,他终于要还回范绍谦一个答案。 “因为你舍不得他自己背负这个重担。” 范绍谦摇头否认: “是因为你舍不得他。”他顿了顿,又说: “对不起,回川,我利用了你。” 莫回川脸上依然是如沐春风的笑脸,丝毫没有怪责他的意思: “绍谦,别说什么利用不利用,换了我是你,我也会这样做,因为我们都舍不得。” 说到底,他们三人一起长大,自是谁都舍不得谁受到伤害,所以诺煦答应了让范绍谦出宫,所以范绍谦将事情都告诉了莫回川,所以莫回川一直守护在诺煦的身边。 听到莫回川这样说,范绍谦就勾起唇角,状作欣慰地说: “小川儿,你真的长大了。” 一句 “小川儿”使得莫回川脸色骤变,平日脾气甚好的他被踩了痛处,沉着一张脸,瞪着范绍谦,咬牙切齿道: “别这样叫我!” 莫回川的反应逗乐了范绍谦,他露出两排白牙,心情畅快地大笑了几声,瘦削的脸颊露出了两个酒涡,莫回川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只得灌一口茶,算是解气了。 范绍谦笑完了,莫回川却意犹未尽地看着他未褪去的两个酒涡, “你要一直这样笑。” “当然,我这趟回来,可没有打算对你们苦丧着脸。”为了证明自己的话,那两个酒涡就陷得更深了。 对比起当年范绍谦歇欺底里、要死不活的哭泣,如今见他笑容满面,压在莫回川心底已久的大石才消失了,也庆幸当日他与诺煦想尽方法,让他走了。 本来他想着见到范绍谦后,大抵都是问他一些这些年来过得好不好的话,不过如今,他却极有信心地说: “你这些年来一定过得很好。” “这么肯定?” “因为你是范绍谦。”对于自幼崇拜着的大哥哥,莫回川毫不吝啬地表露他的敬仰之情: “小时候你说过,你要做到的事,都会做到。” 听罢,范绍谦不禁失笑出声,要是他果真如此厉害,当日怎会落荒而逃?也难为莫回川一直将他那些年少时眼高过顶,自负至极的话记在心里。 他又想起诺煦那天见到他的反应,便说: “我以为你会质问一下我怎么回来。” “你的确是不该回来。”莫回川长长地唉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说: “可是你选择了回来,自有你的想法。” 突然间,范绍谦有种 “吾家有弟终长成”的安慰之感,又不得不感叹自己错过了他们多少岁月。 倏然,门被猛力推开,刚下朝的诺煦得知范绍谦回来了,连官服都不换,直冲了过来。他阔步走向二人,门外的小太监机灵地替他关上门。 莫回川连忙从座上站起来,恭谨地喊了一声: “王爷。” 范绍谦也跟着喊: “王爷。” 他这一声,使得诺煦心神一乱,踏错了脚步,身体晃了一晃。这么多年来,他都习惯了别人叫他王爷,可是那不包括范绍谦。 在他们最好的岁月里,他还不是王爷,范绍谦也只会直呼他的名。 “今天是我们三兄弟的聚会,不讲礼数。”还有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就像当年一样,无拘无束。 可是有些话不用说出口,他们都明白的。 三人聚首一堂,欢快地聊着往事,不过他们都下意识避开了一些话题,免得诺煦不高兴。 当莫回川得知范绍谦从扬州回来后,便问: “绍谦,你这些年都在扬州吗?” 范绍谦本来就没打算隐瞒什么,便点了点头。 “为什么去扬州?”诺煦好奇地问。 “一开始打算过去找绍和……” 诺煦不待范绍谦说完,连忙问: “有没有找到。” 范绍和是范绍谦的弟弟,十九年前范家举家到扬州游历,不幸遭遇马贼,范父范母死于非命,而范绍谦当时已经进宫,幸免于难,与范家交情甚好的圣上得知消息后,龙颜大怒,下令将范父范母的遗体接回来,风光大葬,并派兵剿灭当地的马贼。 当时一个仆人躲过马贼,后来跟着官兵回来,见了范绍谦,这才告知他,当时年仅一岁半的范绍和在混乱时被人抱走了,下落不明,范绍谦知道这个消息后,都不知道是喜是悲了。 范绍谦看着诺煦替他焦急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实情说出: “没有。” “弟弟吉人自有天相,你别太难过。”莫回川安慰道。 “没事,说要找他,我也不知道从何找起。” 一直小心留意着范绍谦的表情的诺煦,看到他抿着唇,脸色不太好,便转个话题,问道: “那你这些年在扬州做什么?” “你们猜猜吧。” 二人想了想,诺煦回答: “开茶庄。”莫回川则答: “开书肆。” 范绍谦挑挑眼眉,却说出一个他们都意想不到的答案: “开青楼。” 诺煦和莫回川讶异的不懂得反应,只得面面相觑。等到他们都反应过来,看着范绍谦认真的模样后,这才相信向来清冷,眼高过顶的范绍谦真的开了一间卖笑营生的青楼。 脑海里掠过 “卖笑营生”四字后,一股气愤涌上诺煦心头,他厉声问: “这么多店你不开,你开青楼?难不成你自己……” 范绍谦连忙安抚生气的诺煦: “没有!我就是当老板。” “你无缘无故当什么青楼老板?你是范家大少爷、为何要做这种下三滥的生意?”诺煦气在心头,语调也变得尖锐。 看着诺煦对范绍谦满满的关心,莫回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又因为范绍谦,只得把这份不自在的感觉压抑住。 范绍谦冷眼地瞥了诺煦一眼,又冷声说: “再下三滥的事我不也做过?” 诺煦懂得自己踩到了范绍谦的痛处,一腔怒火立刻化为内疚,甚少示弱的他就低下头来,轻声说: “对不起,绍谦,我不是故意的。” 范绍谦却不卖面子,哼了一声,诺煦从小就在意范绍谦的想法,也使得唯一能治得住诺煦的就是范绍谦。 “绍谦,他是怕你受委屈。”莫回川看着冷却下来的气氛,只好马上出来调和,他又看向诺煦,无奈地说: “而且,小时候是你说要开青楼……” “既然是小时候的事,怎么能当真?”诺煦不可置信地看着范绍谦, “你就为了我一句戏话开青楼?” 范绍谦目光冷冽,也不打算把事情说清,只是挑衅地问: “那又如何?” “你也不想想你自己!” 二人大眼瞪小眼,下一刻,诺煦撇撇嘴,认命地移开视线。 莫回川无奈地看着二人,连声道: “好了、好了,不开也开了。” “嗯。”诺煦低声应道,算是饶过范绍谦。 天色逐渐昏黄,三人不知不觉就聊上了一天,连午膳都没有吃,对于他们来说,这么多年来再高兴的事,都及不上今天再坐在一起。 此时,范绍谦亦动身离开了。临走了,诺煦又担心的说: “无论父皇要你做什么,你顾着自己就可以了。” “知道了!”范绍谦笑了笑,忽地问道: “我想找璞儿,他在哪里?” 诺煦和莫回川对看了一眼,最后是诺煦疑惑地问: “陈璞?” “嗯,他流落扬州时,我收留了他。” 莫回川惊讶地问: “宣、宣楼?” 不用范绍谦回答,莫回川就肯定了这个答案,难怪当日他去到扬州,宣楼却已经闭楼了。他不禁苦笑,果然跟这个皇宫有关的人,一个都不落。 诺煦思量了一下,最后说: “回川,你带绍谦去找璞儿吧。” ? ☆、第四十六章(下) ?  二人并肩走在皇宫中,落日的金黄洒在地上,一片斑驳。走在熟悉的回廊里,范绍谦忽然想起那段遥远、朦胧、充满欢笑的日子。 他七岁进宫,在这里过了最快乐的十三年,又因悲痛欲绝而离开了十二年,这些年来诺煦封王、他在扬州易名过活,莫回川埋没才华,守在诺煦身边当个侍卫,如今他们都到了而立之年,回头一看,当年在皇宫肆意快活的日子竟似在弹指间流逝,一去不复返。 想着想着,他就百感交集起来。 忽地,莫回川在一段分岔路处停了下来,范绍谦只得跟着他戛然而止。 范绍谦回过神来,问道: “怎么了?” 莫回川沉吟了一会,转往右边,这才解释道: “时间不早,倘若我们现在过去昭和殿,碰上太子殿下,他肯定不高兴。璞儿这段日子偶然会在齐和殿用膳,我们去碰碰运气吧。” “嗯。”范绍谦应了一声,又嘲讽地说: “碰运气总比碰太子好。” 他早就从陈璞口中听过淮钧的事,没想到当年人美心更美的纭妃竟然生了这个无情的儿子,要是她泉下有知,怎么会安宁? 他们来到齐和殿时,天空只剩下一抹余晖,晚霞将天空烧得火红,一抹新月从厚云中探出头来。 二人来到前堂,宋乐玉等人正在用膳,范绍谦也碰上好运气,恰巧陈璞也过来了。 围着吃饭的四个人听到动静,连忙往门方一看,下一刻,陈璞和姚子余 “霍”的一声站起来,宋乐玉手上的筷子在失神间掉了下来,随即他也跟着二人站起,剩下赵天宝看着他们,在脑里搜了半刻都搜不出个印象来,不过他也跟着站了起来。 “楼主,你怎么在这里?”姚子余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招呼范绍谦过来,狗腿地招呼他坐下: “楼主、你坐,快坐。” 范绍谦也不客气,坐了下来,挑起眼眉看着一脸惘然的宋家公子。 陈璞见到这些年来对他照顾有加的 “孙大哥”,一时喜上心头,兴奋地说: “孙大哥,你与莫大哥相识吗?你怎么会进宫了?” 范绍谦慈爱地看了了陈璞一眼,这么一个眼神顿时被莫回川收在眼内,他又看了看陈璞满脸的笑容,此时二人站在一起,他顿时明白为何当日他会觉得他们相像了。 五官细看不似,但轮廓却有八分似,只是范绍谦多了一份冷冽,陈璞则多了一份柔和。 还呆呆地站着的宋乐玉,听到陈璞的话后,突然回过神来,脑海转了又转,从在宣楼见到孙傲,一直到很多年前他跟着莫丞相进皇宫玩了一段时间,恰巧遇上诺煦等人在学沏茶,然后他被日日夜夜灌着那云南普洱,最后那梦魇似的云南普洱与宣楼令他退而却之的茶联系在一起了。 “你是、范、范、范……”宋乐玉罕有地口吃起来,好像过了好长的时间,那一张一合的嘴才挤出第二个字: “绍、绍……” 莫回川看不过咱家表弟在丢面子,连忙说: “他是绍谦啊,你不认得他?” 听罢,宋乐玉像被刺激到了,打了一个冷颤,才一口气说: “你是范绍谦!” 被人点名的范绍谦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浅浅的两个酒涡,笑着反问: “不可以吗?” 这时轮到陈璞愣住了,没想到诺煦和莫回川口中的范绍谦竟然就是他认识了三年的孙傲。他看着范绍谦的两个酒涡,不自觉地摸上自己一边脸颊,忽然又觉得范绍谦与孙傲是对得上的。 姚子余也是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算是理解到整件事,他又问: “楼主、那么我以后该叫你孙楼主还是范楼主?” “叫范大哥就好了。”范绍谦淡淡地说。 解决了一个人,又到另一个人有问题了,莫回川好奇地问: “孙楼主?绍谦,你那时候换了个什么名字?” 不等范绍谦回答,宋乐玉就撇撇嘴说: “孙傲。” 莫回川微微颔首,对他这个名字并不惊讶。 别于前朝,□□自建国以来,就将名字合在一起,名与字再也不分开取,只是他和诺煦都知道,范父还是为范绍谦取了一个字,就是子傲。 如此说来,范绍谦易名孙傲,倒也在情理之中。 完了莫回川的问题,就到陈璞了: “大哥,为什么你会进宫?” 问题一出,宋乐玉和姚子余都盯着范绍谦,等着他的答案。 “我知道你进宫了,便回川,让我进来看看你。”范绍谦对着陈璞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多了一份温柔。 莫回川早就预料到他会将事情隐瞒,就附和地点了点头。 陈璞忽然想起了当天张公子转告他的话,便有些感动,他一直都知道,范绍谦是真的对他好。 “谢谢你,大哥。” “嗯。”范绍谦笑了笑,说: “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吃饭!” 在范绍谦面前狗腿惯了的姚子余正想命人多拿一份碗筷,没想到宋乐玉比他速度更快,大有谄媚之势,事实上是宋乐玉天不怕地不怕,却因为童年受过范绍谦欺负,怕惯了这个人。 不过莫回川不打算留下用膳,便跟众人别过了。 一顿饭后,范绍谦借了姚子余的寝房来跟陈璞说话。 “大哥、那个,让你操心了。”陈璞低着头,摇曳的烛火像是他不安定的心。 “不会操心。”范绍谦亲昵地摸了摸陈璞的头,又问: “这时节多雨,你肩上的伤怕是会不好受,没事的话,就多点休息。” “我的伤、也没有什么好不好受,都习惯了。”陈璞摸摸鼻子,习惯地装作不要紧,免得范绍谦又禁他的足…… 他忽地回过神来,这里不是宣楼,范绍谦也不是当日的孙傲,所以他是不会禁他的足的。 要是可以的话,他宁愿回到宣楼被范绍谦禁足,也不愿意在这里与淮钧纠缠不休,失去他已经获得的自由。 “李大夫说过,你肩的伤要好好照料,否则会害到你的左手。”范绍谦将手移到他的肩处,替他轻揉着: “子余跟在你的身边,你有事没事都跟他说。” 陈璞舒服地将绷紧的双肩垂下,享受着那大掌的掐按。 自从他被救进宣楼后,范绍谦就找了好几个大夫来看他的伤,在他痛楚发作时又替他按摩,按着按着,就按出一个适合的力道来。 “大哥,别说得我断了手似的……”话未完,他就低吟了一声,因为范绍谦突然加重了一下力道,使得他刚放松的肩膀又绷紧了一下。 “你这伤你自己懂得。”范绍谦继续不重不轻地按着,清冷的声音说出最关心的话: “多注意一点。” “知道了。”陈璞轻声应道,舒服得闭上眼睛。 进宫以来,这是他的左肩最舒服的一刻,加上刚吃饱了,饭气攻心,睡意便涌上来。意识变得迷迷糊糊,他好像要睡着了,但下一刻他的头晃了一下,好像跌进深渊的感觉,使得他猛地睁开眼,抬起头,吓倒了仍然在为他按摩着的范绍谦。 “怎么了?”范绍谦停住手,问道。 “没事、”陈璞一下子清醒过来,连忙说: “我就是差点儿睡着了。” 范绍谦失笑了两声,手又开始掐按起来,这才转入正题: “你进宫之前,有去过宣楼吗?” “嗯。”陈璞知道范绍谦问的是他托给张公子的话,便说: “谢谢你,大哥,要不是你神机妙算,留了话给我,我恐怕无法面对这一切。” 范绍谦不是神机妙算,但是他不愿意将这w中的缘由说出,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璞儿,勇敢面对不是一件难事。” 就像他回到皇宫,原来没有想像中难受,尽管这里遍地伤心,可是当他见到诺煦和莫回川后,就发现这地也不止是伤心。 背对着范绍谦,陈璞本来微弯着的嘴角垂了下来。 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 “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我走,再下去我怕我坚持不住。” “璞儿。”范绍谦忽地认真地叫了他一声,又严肃地说: “我让你勇敢面对,不只是勇敢面对太子殿下,最主要是勇敢面对你的心。” “我的心?” “你要是想走,可以去找诺煦帮忙,不用不好意思,你说是我让你来的。” 虽然陈璞不理朝政,但是也知道圣上病重,淮钧大权在握,当日诺煦已经冒险让他走,如今恐怕诺煦是自身难保,他不愿意再牵连他。 “然而你还爱他的话,不妨想想留下来。”话音刚落,就换来陈璞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他,他便解释道: “他爱你,你可以拥有你爱的人,不一定离开才是好方法。” “可是、可是……”陈璞慌张起来,有些手足无措,只得结着嘴巴将他的忧虑说出: “他有太子妃、将来、他会娶更多妃子,终有一日他不会再爱我……” “那么等那一天再走也不迟,不是吗?”范绍谦虽然与淮钧不相识,也不喜欢淮钧,但是他希望陈璞找到他的幸福, “璞儿,相爱难得,不要为到不能预知的未来退却下来。” 范绍谦的话听来有几分道理,但是一心要走的陈璞皱着眉头,局促地反驳: “但我、要我跟这么多个女人争宠……” “别急、你想清楚怎样做,就勇敢去做。”范绍谦微笑说: “别人怎么说都是说不准的,只有你可以为自己抉择。” “大哥……”陈璞低着头,忽然说不出话来。 轮到范绍谦叹了一口气,他摸摸陈璞的头,衷心地说: “璞儿,我是把你当作弟弟,你过得高兴就好。” 过了一会,陈璞才说:“谢谢你,大哥。” 范绍谦为陈璞多按摩一会就离开了,而陈璞则留在姚子余房内,想着范绍谦刚才的话。 范绍谦回到前堂,只见宋乐玉正在来回踱步着,而赵天宝和姚子余则自顾自地下着棋,说着笑。一看到范绍谦,宋乐玉便戛然而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半晌,回过神来后才叫了一声: “范大哥。” “记起我了吗?”范绍谦走到宋乐玉跟前,问道。 平日目中无人惯了的宋家公子,此时看着范绍谦清冷的双目才明白被 “目中无人”的感受,可是童年惨痛的记忆在前,使得他不好发作,只得点头, “嗯”了一声。 这副乖巧的模样惹来姚子余和赵天宝的侧目。 “记得就好。”范绍谦微微颔首,又说: “记住我在宣楼交给你的话。” 不等宋乐玉反应过来,范绍谦就转身离开了。 好一会儿,宋乐玉才想起范绍谦话里的意思,当日范绍谦是把陈璞交给他,当时他还未知道陈璞的故事,如今记起范绍谦的身份,又得知陈璞的故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的朋友受委屈的。 夜深,陈璞才从姚子余的寝房里出来。他推开门时,恰巧看到漆黑的夜幕上高挂着一个银盘,他突然想起了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其婵娟。他苦笑了一下,心想,只有婵娟能够长久,人总是少不了分离。 既然人总是要分离,他又该怎样做? ? ☆、第四十七章(上) ?  第四十七章 朝堂上一片肃静,两派的官员难得一致地低垂着头,谁都不敢先开口,怕说错话,让盛怒的淮钧将火头对上他们,那就是自讨苦吃。 其中几个微微颤抖着,头垂得更低,清楚这祸是躲不开的。 为首的莫丞相看着此刻青筋乍露,面带愠色的淮钧也有些惊诧,没想到淮钧代政了一段时间,气焰愈来愈盛,但他又转念一想,这些年来对太子的美誉不外乎是温文儒雅,可惜朝堂上有诺煦与他分庭抗礼,单是温文儒雅又怎敌得过诺煦的声望日渐高涨? 而如今淮钧的确是多了一份帝王风范,莫丞相忽然想起圣上年少时一副天下人都得顺着他意的骄纵模样,当时陈丞相家的大少爷戏谑地说了一句,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位置适合他坐,否则他这辈子要么跟别人过不去,要么跟自己过不去。 莫丞相不知道这个位置有没有使圣上好过,只知道圣上终究没有坐上他这辈子最想要的位置。 现在他们都两鬓斑白,当日的肆意风流都成了往事,朝堂上的大臣又换了一批,龙椅上的帝皇都半步跨出了龙椅,剩下他这个右丞相未退出来,起码他现在还站在这里。 他站前了一步,沉厚的声音响起: “殿下,此事事关重大,臣认为应先撤查清楚。” 淮钧冷哼了一声,目光凌厉地横扫了低着头的众臣一遍,冷声说: “此事本殿下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他厉眼瞪着诺煦身后颤抖着的人,扬起声线质问道, “何大人,此事你怎么解释!” 被点名的何大人吓得一颗老迈的心都要跳出来, “霍”的一声跪了下来,整个人抖得厉害,他低着头,连声说: “请殿下怒罪,臣不知情、臣什么都不知道!” “韩大人,你呢?” 诺煦身后又是 “霍”的一声,他皱起眉头,听着身后又响起一把粗哑的声音结巴着说: “臣该、该死,臣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淮钧点点头,目光却更加冷冽: “你们一个户部尚书,一个户部侍郎,出了事情却什么都不知道?那这个官还要你们来做吗?” “臣知罪!”二人齐声说,心里都等着诺煦开口。 诺煦皱了皱眉,却不打算说什么,也悄悄地摇了摇手,示意永霆不要冲动。 “年初平阳地震,朝廷拨了二十万两白银,现在却闹出饿死人的事,你们该当何罪!”淮钧厉声道: “朝会上,圣上不止一次问及平阳灾情,你们口口声声灾情已受到控制,现在呢?百姓受苦受难,那二十万两白银哪里去了?” “臣、臣………”何大人打着哆嗦,神情闪闪缩缩,不敢言语。 “不知道吧?”见二人点着头,淮钧冷笑了一声,说: “无妨,就让本殿下告诉你们!二十万两白银,何大人吞了八万两、韩大人吞了七万两,剩下五万两送过去,河南知府吞一些,平阳知县吞一些,你们这些官,当得真滋润!” 何大人紧张得咽了一口口水,韩大人两额流着冷汗,二人无助地看着诺煦高大的背影,下一刻,诺煦发声了: “此风不可长,殿下当杀鸡儆猴,免得百姓受苦。” 听及此,二人软下身体,这才知道诺煦不打算救他们。 “做官做官,你们做的是百姓的官、父母官,不是自己的官!”淮钧又扫了众臣一眼,扬起的声线极有威严。 莫丞相对于淮钧这番言论颇感安慰,要坐上那张龙椅,当有爱民如子之心。 淮钧思量了一下,说: “削去二人官职,闭门思过,待圣上醒来,再作定夺。” 何、韩二人面面相觑,有松一口气之感,却又隐隐约约地觉得不妙。虽说等圣上醒过来,然而圣上能否醒来却是未知之数。 “殿下英明。”莫丞相先说,继而是众臣齐呼: “殿下英明!” 那一刻,淮钧明白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渴望的权势,既能为民造福,又能受万民仰望,使得他顿时觉得,无论过去错了多少、失去了多少,都是值得的。 再商议了几件事,就退朝了。 众臣退去后,永霆却刻意留住诺煦,提高声音,背对着淮钧说: “璞儿不是说今早会过去上阳殿吗?” 诺煦愣了愣,会意后才应了一声: “嗯。” “他天天跑到上阳殿,不说还以为他是你的客人。” 诺煦笑了笑, “我倒不介意他作我的客人,总好过孤伶伶在昭和殿里,美其名有玉兰花相伴,谁不知道他最想要谁相伴。” 二人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落到淮钧耳内,淮钧冷冽地看着二人的背影,压抑着上前挥他们两拳的冲动。 “要是我,怎样都不会回来,回来了不是自己难受吗?” 淮钧握着拳头,却依然伫足原地,只是双目燃起了熊熊怒火。 “他不想回来,可是有办法吗?”诺煦迈起步伐,一边走,一边笑呵呵地说: “不过回来也好、来吧,你也过来……” 倏然,他们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回过头来时,才发现淮钧已走到他们的身后。 “我知道你们盘的心思,但奉劝你们一句,不要再打璞儿的主意。” 诺煦挑起眼眉,心里觉得好笑,便问: “我们打璞儿什么主意?”不让淮钧有回答的机会,他就靠到淮钧的耳际,低声说: “大殿之上,殿下果真要说出这等有违伦常的事?” “你!”淮钧侧眼看着诺煦极近的脸庞,一双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山陵崩 作者:楼非 凤眼尽是挑衅,但是他却只能别过头去,不再回话。 诺煦仰头 “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对永霆说: “走,别让璞儿久等。”说罢,二人又抬起脚步,并肩而走。 听到诺煦亲昵地叫着陈璞,淮钧火气攻心,说是要忍耐却又偏偏忍不到,只得再次警告二人: “我的话,你们心知肚明……” 永霆忽地转过头来,冷笑了一声,打断他的话: “殿下的话,臣当然明白,而殿下不敢说的话,臣都敢说。莫非殿下以为当年的招俩还可以用吗?天人永隔的滋味,我这辈子就试一次,接着、”永霆怒睁双目,大吼道: “就等你来试!” “永霆!别说了!”诺煦厉声喝住他,瞥了淮钧一眼,只见他从脖子到脸涨红着,便拉着永霆走了。 一路上,诺煦紧皱着眉,默不作声,直到他们远离了正殿,四处少了人,他这才正色地对永霆说: “你刚才太冲动了。”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自以为事的模样。”永霆哼了一声,愤恨未平地说: “当百姓的官,说得可真动听,也不想想他这个太子怎样得来!” “他说的没错,那些当官的当得如此滋润,早该严惩,否则受苦的都是百姓。” 听罢,永霆不禁瞪大双眼,不相信地问: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 诺煦点点头,承认了,心里对何、韩二人嗤之以鼻,他们以为他不会动手,可是这天底下能动他们的人可不只是他。现在栽在太子之手,只能悔恨当日何以如此贪心! “你应该力保他们!”永霆气冲冲地说: “你费了这么多心思,才拉拢得成他们,他们纵然该死,我们却白白断送了一个户部!” “永霆、”诺煦板着脸,严词厉色地说: “朝堂上,第一件事是为江山、为百姓谋福祉,不要因为恩怨而意气用事!” 难得见向来以随和示人的诺煦动了气,永霆也只得压下满腔的愤恨。而当他冷静下来,深思一下后,也同意了诺煦的话。 他瞥了诺煦凝重的脸色一眼,不由来想,要是当日让他如愿当上太子,又如何呢?这些年来看着诺煦小心翼翼地行事,他总得承认自己过于冲动、鲁莽,而如今两相对比,他又的确及不上诺煦。 这些年来,他对诺煦也是愈来愈服气的,他明白自己错了,便说: “皇兄,我明白了。” “嗯。”那张严厉的脸这才缓缓放松下来,下一刻,他又 “唉”了一声,说: “我也见不惯淮钧那副气焰嚣张,可是璞儿毕竟是他的命根,下次别再说那些话了。” “命根?”永霆轻蔑地笑了一声。 诺煦也跟着笑了笑, “璞儿确实是他的命根,要是他的命根出了什么事,他肯定会杀了我们。” 永霆耸了耸肩,一脸不在乎,三年前他就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要的无非是淮钧一条命。 他爽朗地说: “要么是我杀了他,要么是他杀了我,皇兄,我的命根早就没了,我什么都不怕。”他在心里又多加一句――能够早点跟明珞见面,也未尝不可。 南风拂来,温暖倒是温暖,但是对于永霆而言,他生命中的温暖早就跟着明珞一并走了,现在他一颗心,比冰还要冷。 诺煦清楚他的执念,从来都不说什么,因为这是他活下来的唯一支撑。只是他偶然在夜深的时候,也总会无奈地想,他们今生有幸做兄弟,却奈何兄弟情如此浅薄。 他拍了拍永霆的后背,笑说: “走吧。” 此时淮钧已经回到仁福宫,他坐在书殿里,手里拿着凤屏箫,思人睹物,睹物思人,可是他思念的人此刻却坐在上阳殿里,与他相隔甚远。 他满脑子都是诺煦和永霆的话,心里又嫉又恨。他将陈璞接回来,为的是与他长相厮守,而不是看着他身边又是这个人,又是那个人。 他开始臆想永霆在陈璞面前诉说当日明珞的事,一副可怜模样,诺煦也利用陈璞的心软,在一边煽风点火。 他们就是见不到陈璞回来他的身边,他们就是见不得他过得好、过得幸福! 然而陈璞心里分明还是有他的,他们的感情不能再被破坏! “啪”的一声,他一掌用力地打在桌上,终究是按捺不住,站了起来,急步走到他平日都不过去一次的上阳殿。 ? ☆、第四十七章(下) ?  那时候陈璞正听着诺煦与莫回川讲一些范绍谦的事,例如小时候诺煦犯错了,要罚抄书,范绍谦就替他抄,要是莫回川是共犯,也被罚了,他就抄两个人的份儿,但是他从来都只是替他们捱罚而已。 陈璞无奈地说: “想不到范大哥这么乖巧懂事。”心底暗自多补一句,更想不到满朝颂赞的望王会如此淘气,尽干一些泼墨偷狗打蜜蜂的顽皮事。 诺煦看了莫回川一眼,便弯起那双单凤眼,弯得眼角的细纹都现了出来, “他是聪明,没被人抓包而已。” 不知怎么的,看见诺煦这副模样,陈璞忽然会心一笑,他看得出诺煦的确很高兴,往日他将范绍谦的事收在心底,现在却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往事似的,也看得出,诺煦是打从心底在乎范绍谦的。 三个人正聊得兴高采烈,倏然外头传来一句极煞风景的话: “王爷,太子殿下来了。” 陈璞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往前往后走都不是,一时间慌张得不知该往哪里去,脑海里唯一的计策就是躲起来。 诺煦挑挑眼眉,眨眨眼睛,心里想,可惜永霆回去了,否则他会乐意看到淮钧过来抢人。 他又瞥了陈璞一眼, “咳”了一声,命令道: “璞儿,坐下。” 陈璞懂得躲也躲不到,只得局促地坐下来。 见他坐下了,诺煦这才说: “快请。”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显然淮钧早就在外面等着。 三个人连忙站起,微弯腰身,揖手作礼, “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吧。”淮钧随意应了一声,双眼都定在陈璞身上,内心却愈来愈烦燥,他不喜欢陈璞站在上阳殿里。 “殿下公务繁重,却在百忙中抽空过来上阳殿,不知所谓何事?”诺煦心情正好,见淮钧脸上刻着焦急二字,便故作挑衅,心底却只有看戏的念头。 在诺煦面前,淮钧也不必装模作样,便直说: “璞儿,跟我走。” 如此直白的话,使得诺煦和莫回川有些讶异,也惊诧了陈璞,没想到淮钧竟然如此坦然地表露他们这份不见得光的感情。 陈璞的心被揪了一揪,要说淮钧不爱他呢,那怎么可能?但是他难为地看向诺煦,神色间表明他不愿意走。 诺煦漫不经心执起细瓷杯,呷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说 “璞儿难得过来上阳殿作客,椅子还未坐暖就走……” “闭嘴!”淮钧怒吼一声,没有能耐听诺煦假模假样的话,径自对陈璞说: “璞儿,跟我走。” 诺煦的手抖了一抖,晃得细瓷杯溢出茶来,显然他被淮钧粗暴的怒气震惊到了,至于陈璞更是吓得心脏停了一拍,然后愈跳愈猛烈,几乎要奔跳而出。 淮钧踏前了一步,伸出了手,等着陈璞的回应。 陈璞又无措地看了诺煦一眼,只见诺煦耸耸肩,然后自顾自地喝起茶来,一杯接一杯,竟不再搭理二人。 说起来,淮钧不是个鲁莽的人,诺煦没想到他会在永霆三言两语的刺激下气冲冲的跑过来,看着他躁动的举止,诺煦看得出他是真的将陈璞放在心头。 如此一来,诺煦便选择了沉默,当个看戏人。 陈璞也明白这一点,但他揉着下o,迟迟下不了决定。 明明走与不走,不过是一个简单的答案,可是他脑海里却反覆地响起很多把声音,淮钧的、太子妃的、诺煦的、范绍谦的、宋乐玉的,还有那一晚他抱着那个承诺大哭的声音,这些声音都在扰乱着他的思绪。 “璞儿。”淮钧又喊了一声,但是他脸色已趋向缓和,对于陈璞,他愿意付出最大的耐性,只要陈璞搭上他的手,跟他走。 最后竟是范绍谦的话定格在陈璞的脑海里,使得他这一刻放弃了那个执着,站了起来,缓步地走到淮钧跟前,搭上他的手,换来的是淮钧放松下来的笑容。 就是这一个笑容,使得他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他们的手能够一直交握。 好像当年他也为了这份感情而抛却自己的良心,只要他们能够相爱到底,然而他换来的是淮钧娶了妻,而他彷佛被狠狠地掴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顿时使他清醒过来,但是淮钧已经牵着他离开上阳殿了。 诺煦凝视着淮钧与陈璞交握着手,双双远去的背影,呷了一口茶,笑对旁边的莫回川说: “回川,这是璞儿最好的选择。” 莫回川回以诺煦一笑,心底却是苦涩的,因为他知道这是诺煦最想要的选择。 踏出上阳殿,陈璞同时甩开了淮钧的手,使得淮钧有些错愕。 陈璞本来想叫淮钧走,但是话一出口,却变质了: “别牵手,走吧。”他气恼地咬了咬下唇,还是跟着淮钧走。 淮钧走在前头,一下子扫去了刚才的阴霾,心情大好,满脸笑容,腰背也挺得特别直,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 他就知道,陈璞心里是有他的。 二人回到昭和殿,淮钧瞥了一眼满树的玉兰花,回头对陈璞说: “今天的玉兰花开得特别好。” 陈璞垂着头,沉默不应。 淮钧知道陈璞正别扭着,也不说什么,只是搂住他的腰,跟他走进寝房。当他反手将门关上后,就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将陈璞按在门上,低头吻了吻他略带青白的唇,轻柔地吻了一下、两下、接着又往下轻柔地吻着他下巴那深刻的疤痕。 亲吻的力量是陈璞双手抵着淮钧的胸膛,用一点力就能够把他推开,他却选择了不使出力气,任由淮钧亲他的唇,吻他的疤痕,留连忘返。 淮钧一手搂住陈璞的腰,一手摩擦着他瘦削了的脸颊,薄唇像是品尝着佳肴,舍不得大口吃,就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使得陈璞打了一个哆嗦。 怀里的人抖了一下,使得淮钧一时情动,吸吮着他的下唇,又咬了咬。 这一咬,使得陈璞清醒过来,他低喃了一声: “不要。”又用力地将淮钧推开了,大喊道: “不要!” 淮钧退了两步才稳住身体,也没有动气,只是温言细语地说: “璞儿,你选择了我,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陈璞摇着头,嘴巴硬得像石头一样,又锐利得像刀子一样,依旧否认道: “我只是不想望王难做,要知道谁都担当不起太子殿下怪罪下来。” “傻璞儿。”淮钧凝视着陈璞的双目尽是宠溺, “我知道你口硬心软。” 被人窥探了心事,使得陈璞臊红了脸,一颗心乱跳起来,他只好扭过头去,郁闷地说: “随便你怎样想。” “那么我就随便猜猜你在想什么。”淮钧憨笑着,把陈璞的想法 “猜”出来: “你爱我,所以你不乐意我娶妻,你又担心我将来娶完一个又一个,早晚一天不爱你了,然后你就束缚着自己……” “别说了!”陈璞转过头来,猛然喝止住他: “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纠缠我?” 淮钧自顾自将话说下去: “可是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璞儿,你怕受委屈,我更怕让你委屈,难道你就不能给我们一个机会吗?” “只爱我一个、”陈璞冷笑了一声,悲从中来, “你敢说你和太子妃没有感情吗?你们连孩子都有了,别跟我说你们丁点感情都没有!你们有感情了,就别再说什么你只爱我一个!” “你听我说……” “说啊,你不是最擅长为你做的事情辩解吗?”话虽如此,他却没给淮钧机会解释,而是咄咄逼人道: “璞儿,我爱你、我爱你,这样的话你就算说千次万次了,那又如何?你爱我,还不是爱得选择了别个女人?淮钧,记住,当日是你亲自接了圣旨,是你让我走的!对了,你是为势所迫、我要走,就是他妈的为势所迫!” 说得激动了,陈璞竟连脏话都飙了出来。 本来急着解释的淮钧也被吓了一惊,连忙说: “璞儿,我们来讲道理。” 然而此时陈璞只担心淮钧将他的心事看得一清二楚,便又扬起声调说: “好,讲道理。太子妃是你的妻子,我呢,什么都不是,不过你爱我,那么将来我何不恃宠生娇,仗着你喜欢我,在宫里横行无忌,就算她是太子妃那又如何?她要是欺负我,我就不饶她,给她一点颜色;要是她乖乖的,我们就河水不犯井水,不过她也不要妄想跟我争你!讲道理,我将来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这样的陈璞,别说你讨厌,连我都看不起自己了!” 他一口气将话倾吐而出,使得淮钧一时无语。 良久,等到陈璞冷静下来,淮钧才缓缓开口道: “靖儿她,知道我们的事了。” “什么?”陈璞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淮钧。 “她默许我们了。” 陈璞一副吃惊的模样,想起当天过来下马威的太子妃,不相信那个要他向前走的人竟然妥协了。不过他再想深一层,就想得通了。 他嘲讽地说: “如果你不是太子,她也不怕得罪你,天底下哪个女子愿意跟一个男子分享自己的丈夫?” 淮钧叹了一口气,他真的宁愿陈璞自私一点,便说: “璞儿,我宁愿你变成那个样子,既然你心里有我,你就应该留下来,将来的事我不知道,但这一刻我只要你留下来,也许结局是你说的那样,又可能是我们长相厮守。” 陈璞沉默下来,长相厮守,像这么美好的结局,谁不想有,只是他真的没有这份信心,他最怕是将来既失去淮钧,又赔上自己,一无所有,最后在深宫里,寂寞老去。 可是他又想起范绍谦的话--璞儿,相爱难得,不要为到不能预知的未来退却下来。 既然他们都爱着彼此,或许他是应该留下来的。 他甩了甩头,手握拳头,心里苦苦挣扎着,却拿不定主意。 见陈璞犹豫了,淮钧又心生一计,他苦笑说: “你知道靖儿她是怎样发现我们的关系吗?” 还在挣扎着的陈璞,摇了摇头。 “她说,每个晚上我都在喊着你的名字。”淮钧走上前,珍儿重之地拥住陈璞,在他的耳边轻声道: “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想你想成这个摸样,你怕我有一天不爱你,可是我却连一天都想像不出。” 听罢,陈璞有些感动又有些不忍,他的确没有想过淮钧会如此想念他,一颗心越来越摇摆不定。 淮钧放开了陈璞,送怀里拿出凤屏箫,递到陈璞面前,温柔地说: “那天你没有拿走,我就一直等着你回来,再送给你,这凤屏箫,我就只送给你。” 陈璞仍然打不定主意,只是下意识推开了淮钧的好意,难过地说: “龙凤相配,你还是送给太子妃吧。” 淮钧没有收手,依然固执地说: “璞儿,你收下。” 面对这个当初留下的凤屏箫,他自嘲说: “我非凤,怎么能收?” 看着比他还固执的陈璞,淮钧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掐了掐他的脸颊,无奈而宠溺地说: “要不,我将龙屏箫给了你。” 忽然之间,他们好像回到了那一天,陈璞的生辰,二人为了龙屏箫而你争我夺,闹个不停。最后是淮钧用年龄、地位这些理由要了它。当时他是这么说的--一对就好了。陈璞知道他心高气傲,便顺着他了。 一对就好,对于这份感情,他们一直以来只有一个希冀,不就是那句一生一代一双人吗?倘若现在给他一个愿望,他希望他这一辈子都跟淮钧在一起,不用顾忌那么多。 可是,他真的可以无视所有人,所有事,就为了跟淮钧厮守一生吗? 他想起当天为了刺激董靖的话--就算是向前走,也不见得不会伤害人。 又想起诺煦的话--你既然放不下他,何不留在他的身边? 最后是范绍谦的话--他爱你,你可以拥有你爱的人,不一定离开才是好方法。 他凝视着淮钧手中的凤屏箫,纷乱的脑袋平静下来了,却像被蛊惑似的,伸出手,将凤屏箫接了过来。 淮钧的手变空了,但他的心却是满的。他一手将陈璞拥住,拥得更紧更紧,又深情地说: “璞儿,我爱你。” 这  句我爱你并不像陈璞口中那么无足轻重,反而使他心里一阵撼动,像是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这时候他才承认,原来他在外面得到再多,他失去的感情弥补不到就是弥补不到,就只有这么一个怀抱,才是他感情的归属。 结果,他如当年一样,再次为到淮钧而放弃那些他所执拗的。 但是,他毕竟心里还是害怕的,想了再想,便想出一个令自己心安的方法。 他在淮钧怀里,低声说: “半年,半年之后,我要走的话,你必须让我走。” 淮钧第一个想法是不行,可是他又清楚陈璞的倔强,只得点一点头,顺着他意,答应他了。 陈璞微垂着头,嘴角上扬,这是他回宫以来,第一次对着淮钧笑得如次真诚。淮钧看在眼里,一颗心像是初尝恋爱的小伙子,有一只鹿四蹄踏踏的。 他情动地低下头,吻上陈璞的唇。 ? ☆、第四十八章(上) ?  那一个中午,淮钧在昭和殿陪陈璞用膳。虽然陈璞顾忌着前事,未能完全放开,只是埋首吃饭,然而,比起刚回来,他的确不再抗拒淮钧,而脸上若隐若现的笑容亦透露了他的心情很好。 比起他,淮钧更是眉开眼笑,春风满面。 用完午膳,陈璞习惯到书殿看一会书,淮钧便跟着他过去。结果陈璞坐在书案前,看了两页书,就被淮钧从后抱着,又亲又吻地骚扰着,到了第三页时,终究是连第一只字都看不下去。 起初陈璞有些不知所措,身体也僵硬着,毕竟这三年来他都没有与人如此亲近过,可是对象是淮钧,在这熟悉的气息中他也渐渐放松下来,感受着淮钧对他的亲热,继而是一颗心沦陷了。 陈璞忽地转过头来,嘴唇碰上正亲吻着他颈项的淮钧的额,这温热的触碰使淮钧愣了一愣,心里涌上无限的情愫,他又惊又喜的抬起头来,一手按住陈璞的后脑,亲上他红润的唇。 陈璞来不及反应,就失陷在这甜蜜的厮磨当中,紧闭的两唇被淮钧舔着吮着,麻痒的感觉麻痹了他的大脑、以至整个人。 淮钧一边吻着,一边从后移到来陈璞的面前,嘴唇舍不得放开这个朝思暮想的人。 陈璞也舍不得闭上那双澄明的眼,紧紧地凝视着淮钧近在咫尺的俊脸,右手情不自禁地抚上去。 他希望这不是一个梦,这些年来他都觉得自己是放得开的,但这一刻他实在不愿意放开眼前这个如此情深地吻着他的男子。 他缓缓张开口,淮钧贴着他的嘴唇便陷入他的温热之中,下一刻,淮钧伸出舌头,扫过他的牙,陈璞也将舌头伸出了来,两相纠缠。 这个久别重逢的亲吻,自然是难舍难离的,吻得喘不过气来时,二人便拉着银涎分开,稍微喘息一下,然后按捺不住,又吻了起来。 吻着吻着,淮钧身体深处也传来一阵燥动,他日夜思念的人,终于回到他的怀里,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占有他,他就属于我的了。 淮钧伸手到陈璞的腰带处,解开腰带,外衣便松散下来,他将大掌探到陈璞的胸前,隔着内衣抚着他瘦薄的胸,继而抚上他胸前的一点,又掐又按。 陈璞抖了一下,又回过神来,低声道: “不要。” 这两个字使淮钧戛然而止,跟陈璞拉开了一点距离,还以为陈璞愿意与他亲近了,没料到他还是抗拒着他。 陈璞也暗自叹了一口气,他红着脸,用那张被吻得红肿的唇低声解释道: “我只是、不想这么快。” “我们不快了。”淮钧沙哑着嗓子说。 陈璞的脸红了再红,他想起他们从对情事一无所知的少年,到偷偷摸摸亲热的日子,初禁果的两个人上了瘾似的,有一段时间天天都要亲热一次。 不过这所谓的亲热,直到后来陈璞到了宣楼,才懂得仅仅是亲热而已,彼此发泄过就完了,远不到巫山云雨的地步。 陈璞不敢将那些情事的步骤想得彻彻底底,一张脸愈来愈热,开口时声音也有一些乾涸: “我才刚回来,别太快。” 淮钧心里是失望的,不过他也只是摸摸陈璞的脸,又吻了一下他的唇,就弯身替他把松了的外衣整理好,再系上腰带。 系完了,他就挺直回腰板,陈璞以为他不高兴,下意识拉一拉他的手,而淮钧只是坐到书案上,凌空的双腿夹住陈璞的脚,笑说: “好,我们别急,这种事来日方长。” 陈璞红着脸,点了点头。 看着他这副模样,淮钧也舒了一口气,看得出陈璞不是不愿意亲近他,再想了想,像陈璞这种性子,他说会给他机会,就一定会给。 想明白了,他就用双腿高兴地磨蹭着陈璞的脚,又说: “我陪你看书。” 陈璞才拿起书,不到一刻钟,又放下了书,害羞成怒地低吼了一声: “别再磨了!” 淮钧听话地停下动作,但是双腿仍然是夹紧他的腿,生怕他走了似的。 “璞儿。”淮钧凝视着陈璞,用那有些红肿的双唇说: “我很想你,别再走了。” “嗯。”陈璞应了一声,不是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淮钧就这样陪了陈璞一个下午,将近晚膳,他才回去仁福宫。陈璞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底半是欣喜半是难过,但是当他抚了抚自己的唇,想到今天的事,又想到过去纯粹幸福的时光,那些难过就再也敌不过欣喜,被他硬生生压到最底了。 他再看了一会,正想叫阿福传膳,齐和殿就来了人,说是宋乐玉请他过去用膳。他心情正好,就决定过去与宋乐玉等人一聚。 踏进齐和殿时,宋乐玉与赵天宝正坐在饭桌前,却不见姚子余。 “子余呢?”陈璞坐下来,问道。 宋乐玉回答: “刚才五皇子来了一趟,走的时候,子余也跟着走了。” 赵天宝补充道: “拦也拦不住。” 提起f轩,陈璞不禁想起那副厌恶他的模样,当天他口口声声不会回到淮钧的身边,现在他却与淮钧重新一起,也明白了f轩对他憎恨至极,而必需置他死地的缘由了。 这样想来,他的确是该死的。 “来,吃饭吧。”宋乐玉执起双筷,替赵天宝夹了一块鸡肉。 陈璞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为到淮钧,将心里那些不安内疚统统都压了下来,只留下甜蜜,化成笑容挂在唇畔上。 宋乐玉看见陈璞张扬在外的笑容,便问: “阿璞,看来你的心情很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情?” 陈璞的手僵了一僵,脸上的笑容也敛去了,内心陷入无尽的挣扎。然而此刻内心的欣悦像是无坚不摧的盾牌,往日说过的话、作过的事都被推倒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半年也好,让他和淮钧至少好好地过这半年。 几经犹豫下,他开口了: “我与他、和好了。” 宋乐玉和赵天宝都知道陈璞口中的 “他”,也知道他们和好了的意思。前者点了点头,后者却打从心里不能接受。 心直口快的赵天宝问道: “那么太子妃呢?” “天宝!”宋乐玉喝了一声,下一刻意识到自己吓倒赵天宝,便再夹了一根青菜到他的碗里,但赵天宝却推开了整个碗。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严肃地对陈璞说: “阿璞,你这样是不对的。” 陈璞刷白了一张脸,心里的愧疚拿起武器,意图攻破他那块欣悦的盾牌,但都被拦下来了。 “天宝、”宋乐玉放低声调,按住赵天宝的手,摇着头说: “别这样。” “可是、这件事分明是不对的!” “嗯,我知道。”陈璞低垂着头,幽幽地说: “可是我还是这样做了。” 宋乐玉立刻接话,却依然是温和的语气: “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紧接着问题的理应是一个答案,而陈璞脑海里涌现了无数个用来解释的答案,可是他一个答案都没有用,只是反问道: “天宝,你为何原谅乐玉了?” “因为他爱我……”赵天宝理所当然地回答,却忽然停住了,着急地说: “阿璞,这不同的,难道你接受到他妻有儿吗?” 他摇了摇头,又问: “如果乐玉娶了妻,你还会跟着他吗?” “不会!” “为什么?” 这句为什么之后的答案,陈璞在这些年来已经演练了很多次,不用赵天宝回答,随便一个都足够成为他离开爱人,远走他乡的理由,可是这些理由现在都被他一一推倒了。 打倒昨天向来比想像中容易,背弃良心也不是难事。 所以不等赵天宝的答案,他便径自答了: “因为我不能跟一个女子争风吃醋,因为我不能容忍他身边有别个人,因为我不能破坏他和他妻子之间的感情。” “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回到他的身边?” “不是我要回来的。”陈璞抬起头,凝视着赵天宝,一双眼比以往多了一份神采: “但是我回来了,天宝,我跟他相爱,就应该相爱到底。” 赵天宝冷笑了一声, “倘若要相爱到底,你当年就不会走。”说罢,他就 “霍”的一声站起来,生气地离开了。 好好的一顿饭,却惹得素来好脾气的赵天宝动怒了,陈璞只得跟宋乐玉道歉: “都是我不好。” 宋乐玉清楚赵天宝的想法,便不急着将他追回来,反倒安慰起陈璞来。 “你下这个决定肯定用了很大勇气。” “不大、”陈璞叹了一口气, “却也不小。” “嗯。”不同于赵天宝的不谅解,宋乐玉由始至终都挂着宽容的笑容, “既然决定了,阿璞,我希望你幸福。” “乐玉、你、你不怪我吗?” 宋乐玉不禁失笑, “我怎么可能怪你?你连最不能接受的事情都接受了,阿璞,最重要你觉得快乐。” 这么体谅的话,竟然目了陈璞心里那块欣悦的盾牌,那些复杂的情绪突袭而来,欣悦难过、快乐愧疚,从对立变成了纠缠。 陈璞垂下眼帘,轻声说: “我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 “以我的经验,决定只有下的时候最对。” 想了再想,陈璞才明白这番话的意思,下一个决定总会有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下的时候都是对的。这些年来他做了那么多个决定,现在数算起来,却没有几个能坚持到最后,从对变成错其实很轻易。 见陈璞沉默了,宋乐玉又说: “可惜没有镜子,否则你就会看到开心都写在你的脸上。阿璞,你的决定,起码现在是对的。” “有人告诉我,我可以拥有我爱的人。”陈璞无奈一笑, “我走之前想的理由都很好,就这么一句话,就一一驳斥了,你说,我是不是太糊涂。” “情深而糊涂,如此说来,痴情的是你。” 陈璞耸了耸肩,不禁回想起,其实他也不只这一次糊涂,当年明珞的事,他也选择了当个糊涂人,为了淮钧而蒙起自己的双眼。 不过他没想过,三年后他再回来,竟又甘心当个糊涂人。他自以为感情容易放下,原来是他既低估了淮钧,也高估了自己。 “那天,你哭得那么伤心,是为了他吧?” “嗯。” “既然你放不下他,那么你这个决定,早晚还是会下的。” 说起来,宋乐玉是明白陈璞的感受,不过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山陵崩 作者:楼非 他更明白淮钧的想法。换个角度想,他与赵天宝这几年的纠缠跟淮钧和陈璞是一样的,事情不同,人也不同,可是到底也没什么不同,他将赵天宝留在身边,用了多年的努力,终于得到他的原谅。 换了他是淮钧,陈璞回来了,或许他也不会再让他走,那么终有一天陈璞还是会原谅他的。 不过他不是淮钧,所以他或许能明白淮钧的想法,却从头到尾都不能认同他。 陈璞 “唉”了一声,拢起眉头说: “乐玉,我很自私。” “这句话我上次听过了。” 陈璞愣了一愣,才回想起来,却有些释然, “果然怎样走都会伤害到人。” 宋乐玉拍了拍陈璞的肩膀,给予他想要的支持,“感情是你的,谁都说不清,照你想的去做吧。” 陈璞一手搭住肩膀上的支持,感激地说: “谢谢你,乐玉。” “你我之间……”宋乐玉的话未完,陈璞就取代了他的声音: “不言谢。”说罢,二人就相对一笑。 “好了,你吃完饭再回去,我去看看天宝。” 宋乐玉才走了两步,就被陈璞叫住了: “乐玉,替我向天宝道歉。” “不用担心,天宝他怪的不是你。” 此时赵天宝独自坐在寝房里,童年发生的事在脑海里交替着。 他想起他娘为了把他养大,白天替人洗衣服洗得手乾了皱了,夜晚靠着微弱的烛光,一针一线替人补衣;又想起他爹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女人耀武扬威的嘴脸,他娘在晚上委屈极的抽泣;最后是他娘身体熬不住,病了,而他们没有钱看大夫,就撑不下去了。 那些不快乐的往事堵得他一颗心很难受,要不是那个女人,他应该有一个大好家庭! 他伏在桌上,气得哭了起来,他怪那个女人,怪他爹,也怪自己当时年纪小,什么都做不到! 门被推开了,他被一个人温柔地拥抱住。 “傻天宝,不要哭。”宋乐玉的下巴抵在赵天宝的头顶上,柔声说: “你哭得我心都痛了。” “你让我静静。”他哽咽着说。 宋乐玉早就猜到赵天宝有此一着,便说: “我让你静了,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良久,他才听到闷闷的一声 “嗯”,便放开了怀里的人,看他红着眼睛,抬起头来。 宋乐玉抹去赵天宝脸上的眼泪,柔声说: “都过去了,那些事都过去了。” “嗯。”他张开手,投入宋乐玉的怀抱,头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平和的心跳,这才冷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赵天宝才说: “要是你娶妻了,我一定会走。” 宋乐玉拍了拍他的头,宠爱地说: “好,那么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了。” 赵天宝觉得这一句话很动听,堵住在胸口里的那些往事就被这一句话扫去了,使得他在这个凉夜里也倍感温暖。 ? ☆、第四十八章(下) ?  寂静的夜里,皇宫的另一边有两个人正在争吵着,吵得宫女太监都躲在一边,生怕动一根指头都让那个脾气不好的五皇子将怒火移迁到他们身上。 榕树下,f轩正用一根指头戮着前面的人的胸膛,大吼了一句: “你马上给我滚!” 躲在角落的宫女太监打了一个冷颤,虽说f轩在宫里是有名的坏脾气,可是他也不曾在人前如此大动肝火,看得出他是真的生气了。 然而面前的人仍是嬉皮笑脸着说: “好啊,你滚给我看。” “姚子余!”f轩又吼了一声: “你别不识抬举!” 要说两个人是怎样吵起来的,无非都是那个原因,就是f轩刚才过去齐和殿,找宋乐玉商讨事情,谈完了,离开的时候姚子余又死赖着他,偏偏f轩最讨厌就是被人跟着,何况他与姚子余从头都尾都是不对盘的。 但是姚子余由始至终都无视f轩的怒意,反倒是笑着重覆他的立场: “五皇子,我们做个朋友吧。” f轩动了一会气,终于明白这个姚子余是骂不走的,瞪了他一眼后,冷声说: “你觉得你凭什么跟我交朋友?” 姚子余叹了一口气,看着f轩的目光多了一丝同情, “你就是觉得天底下都没有人有资格跟你交朋友,才总是一个人。” “你以为你是谁?”f轩按捺不住怒气,本来戮着姚子余胸膛的手指改戮起他的额头,也不顾及他的自尊, “就你这个下等人,还轮不到你来管我的事!” 这样伤人的话姚子余自然听得不舒服,可他是立定主意解救f轩的寂寞,便不跟他计较了。 他笑着将f轩戳着他额头的手拿下,开玩笑说: “你没有我高,就不要戳我额头。” 比起姚子余,f轩的确矮了一个头,向来心高气傲的他忍受不到姚子余挑畔话,立刻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他一走,姚子余立马又跟上去。 “你,站住!”f轩回过头来,气势凌人地指住笑容满面的姚子余, “别再跟住我!” 这一喝,使得途经的诺煦停住脚步,好奇地走了过来,只见几个宫婢太监低着头,僵硬地站着,往前再走几步,只见f轩指着前方一个男子。 “发生什么事了?”诺煦关心地问道。 这把声音是f轩一辈子都不要回想的恶梦,他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连忙收起手指,僵直地回过头来,生硬地喊了一声: “大皇兄。” “是f轩啊。”对着这个向来不亲近的弟弟,诺煦脸上却是挂着亲昵的微笑。 可是f轩十分厌恶这个笑容,他肯定诺煦又在盘着什么心思。 诺煦看了一眼姚子余,问道: “这是你的朋友吗?” f轩的心漏了一拍,连忙跟他划清界线 : “不是!” 同时间,不懂得他们w中恩怨的姚子余抢着答道: “是!” “f轩,你是多认识几个朋友。”诺煦端起兄长的架势,一副关心f轩的样子,然而f轩却一脸冷漠,显然不想领情,诺煦心里明白自己有多不受欢迎,亲切地说了一句: “我不打扰你们了。”便走了。 诺煦的身影刚消失,f轩就冷着一张脸离开,一路上姚子余仍然是不怕死地跟着他,但是f轩却没有再勒令他停下来,似乎是明白了要甩掉这个烦人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决的事。 最后二人停在怀仁殿前,f轩回过头来,冷冷地问: “你打算一直缠着我?” “我们是朋友。”姚子余真诚地答道。 然而朋友这两个字却挑动了f轩的神经,他冷笑了一声,下令道: “把他抓住。” 话音刚落,守在殿门的两个侍卫就把姚子余抓住。虽然姚子余个子高,可他到底没有练过武,挣扎了几下就被两个侍卫制伏住了。 “打。”他狠狠地说,黑夜中,圆月的光芒模糊了他双目中的悲伤与恐惧。 得令的两个侍卫往姚子余的肚打了两三下,打得他挺直的腰板弯了下来,又被f轩叫住了。 下一刻,f轩走上前,抬起骨骼分明的手,握成一个拳头,往姚子余的脸凶狠地打了一拳。幸好f轩也不是练武的,这一拳只是把姚子余打得脸侧了,火痛着。 他扯起姚子余的衣杉,警告他道: “从今以后,见到我就马上滚!”说罢,他就让两个侍卫放开了他,转身走了。 但是他才走了几步,就被一只手拉住了。 他回头一看,只见姚子余微肿着半边脸,收起了笑容,双眼半垂,长睫毛投射下来的阴影掩盖了他的情绪,但是f轩看在眼里,已经觉得极不舒服。 然而姚子余向来藏不住情绪,抹去了笑容的他,反吼道: “你明明不喜欢自己一个人,为何总要推开别人!” 这些事从来只藏在f轩心底,已经成为他不能碰的秘密,这时被姚子余揭起,使得他顿时脸红耳赤,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呆若木鸡。 直到夜风拂来,撩起他一缕发丝,扫在他的脸颊,这才消化得到姚子余的话,回过神来。 他推开姚子余的手,一张脸少了刚才的张狂,垂下的嘴角若隐若现地多了一分脆弱,连语气都少了气势,只是平直地说: “你记得我对宋乐玉他们做过的事吗?” 姚子余忍着脸的痛,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意图,可是你应该讨厌我。”没有起伏的语调不知是他没有情绪,还是压抑着情绪。 “我没有意图……” 他的话未完,就被f轩打断了: “我记得你说过,活该我一辈子没有朋友,你就别再多管闲事,也不要再跟着我了。” 不知怎样的,姚子余被f轩打了一顿是理应生气的,可是他又对f轩生气不了,那晚之后,他多多少少懂得这是f轩保护自己的方法,那么悲哀而寂寞。 “我收回我的话,五皇子,你能够有你的朋友。” 这么窝心的一句话,f轩的确心动了。要是在很多年前有人这么跟f轩说的话,他一定舍不得拒绝,可是如今他已经没有不拒绝的余地了。 他笑了笑,笑自己的可怜,又笑姚子余的傻,最后他说: “夜了,你回去吧,今晚的事我不跟你计较。” 语罢,他就回去怀仁殿了,这一次姚子余没有追上去。 姚子余知道f轩心里那道墙筑得那么高、那么厚,不是他一时三刻能够打破的。他摸了一下自己火辣的脸,又痛得收回手。 他弯着腰,忍着痛一步一步回去齐和殿。 f轩回到寝房,独自看着窗外的圆月很久很久,终究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胡太医看着赵天宝渐有起色的脸后,又为他换了新的药,宋乐玉喜上心头,这次塞了一锭金给他。胡太医本来不好意思收,但是推却不到,唯有收下。 二人正想让胡太医去看看姚子余脸上的伤时,胡太医却比他们早一步开口,替姚子余疗伤去了。 ? ☆、第四十九章(上) ?  第四十九章 较前几□□堂上人人自危的气氛,这几天可谓风平浪静,诺煦和永霆一派不挑事,淮钧居于高位,手握重权,又与陈璞和好,正觉春风得意,也不故意找他们麻烦。 他每天上朝就等着下朝过去昭和殿,陪陈璞用午膳,陪他看书,决心将过去三年失去的时光追回来。 这一天,朝中没有什么大事,淮钧就早早下朝了。 他过去昭和殿时,陈璞正跟阿福蹲在玉兰树下,不知做什么。他好奇地走上前,只见二人正拿着铲子,挖了一个小土坑。 “你们在做什么?” 他们连忙回过头来,抬起眼睛看到淮钧后,阿福立刻唤道: “参见太子殿下。”陈璞则咧开嘴,笑说: “殿下,我和阿福在种花。” 种花?淮钧看着陈璞明媚的笑容,心里想――我的璞儿笑得比绽开的花还好看。转念又想――璞儿想种花,理应我跟他一起种。 他轻咳了一声,跟阿福说: “我让你预备的东西拿过来吧。” 阿福看着淮钧眼里只有陈璞,心里明白,就站起来,恭敬地答道: “奴才先退下了。” 等到阿福走了,淮钧就蹲到陈璞的身边,凝视着他满心欢喜地把种子放进泥土里。 “这是什么花?” “黄蝉。”陈璞高兴地说,然后徒手用泥土将坑填了,也不怕脏,三两下就填好了,再用木勺在旁边的木桶里勺起水,浇到泥上。 整套动作完了,陈璞便站起来,却因为蹲得久了,左脚有些麻痹,一个不稳,幸好有淮钧接住,但他沾了泥的手抓住淮钧的臂,弄脏了他的衣袖。 他连忙缩开手, “我不是有意的。” “傻璞儿,没关系,我们去换件衣服。”淮钧笑了笑,直接握住陈璞的手,往前走,正巧碰上阿福拿着两套衣服过来,淮钧便让他放到寝房里,再拿一盆水过来。 他们洗乾净手,淮钧就拿来一套浅蓝色的衣服,打算替陈璞换上。他站在陈璞身后,手绕过他的背,来到他的腰间,解开了他的腰带。 陈璞本来想按住散开的外衣,却被淮钧捉住了手,置在腰间,淮钧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细语道: “璞儿,我们今天出宫玩吧。” 宫里的日子沉闷,这个主意使陈璞心里一动,就点头说好,又说: “我自己换好了。” 淮钧低声笑了两下,眼睛里尽是柔情, “从今以后我来伺候你。”说罢,他就替陈璞脱下衣服,再替他换上那套浅蓝的,然后走到他的面前,替他系好腰带。 他向来觉得蓝色最配陈璞,此时看在眼里,满意得很。 淮钧的话触动了陈璞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有些失神地想着,就凭着 “爱”这一个字,他让堂堂太子殿下甘心伺候他。这么一个想法使他愈来愈相信自己是可以选择这一条路的,也不敢再去想对还是错了。 等他回过神来时,淮钧已经替他穿戴好了,他红着脸,低声说: “我来替你换。” 淮钧含笑地点了点头,就伸开两臂,让陈璞替他更衣。 他垂下眼睛,凝视着陈璞双颊微红,一副专注,等到他的外衣换成了竹绿色后,便大手将陈璞拥在怀里。 陈璞推了一下,就顺从地回抱着淮钧,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他也不知道这个笑容流露了多少幸福,只是想着,能够这样一辈子就好了。 这是他的愿望,也是淮钧的愿望,不过淮钧比他更直接、更坦诚自己的心意。他轻声许下一个诺言: “璞儿,我这辈子就这样抱着你。” 听罢,陈璞忽然想到董靖,本来想反问淮钧――就我一个吗?可是他终究没有问出口,之前拒绝拒得那么轻易,但他妥协了一步,竟然想一直妥协下去。 就像当年一样。 他低声应了句: “好。” 淮钧一听,心中大喜,将陈璞抱得更紧,吻了吻他,耳鬓丝磨。 这样磨着磨着,二人一直到正午才从皇宫离开。 他们离开的时候,阿福远远地看着他们一绿一蓝的背影,懂得二人终于苦尽甘来。对与不对呢,他做奴才的不敢说,可是他还是替淮钧感到高兴。 到了宫外,淮钧就更加不顾忌了,牵着陈璞,大模大样地走在热闹的市集中。陈璞本来有些怯于旁人的目光,可是走了一会,就发现根本没有人在意他们紧握的双手,也就放开胆来,尽情享受与淮钧一起的时间。 比起久居皇宫的淮钧,陈璞多了三年在宫外的时间,当他放开胆了,便换成他牵着淮钧,看完这边的街头杂技,又过去那边买银丝糖;吃完银丝糖,又跟淮钧去古玩店转了一圈。 陈璞被一个粉彩双层镂空花瓶吸引了眼球,淮钧则被对面茶楼汹涌的人潮吸引住,连忙拉来一个路人问个明白。 那路人见淮钧长得俊逸,衣着虽然简朴,却有一份浑然天成的贵气,脸上便堆满笑容,答道: “这位公子,你肯定是从外地来的,今天香品楼难得请了元名戏坊来唱《西厢记》,自然要过来大饱耳福。” 听罢,淮钧立刻拉住陈璞的手,趁这个热闹去。 到了茶楼门外,只见人的确很多,却没多少个进去的。 陈璞看着进去的几个人都是衣着光鲜,腰系玉佩,头戴束发冠,一眼就知是京城里的贵族子弟。于是他想起了宣楼的规矩,便在淮钧耳边说了一个主意。 淮钧马上明白过来,与陈璞走到门前。 看二人衣服简朴,站在门外的小二本来不想让他们进去,直到淮钧从衣襟处摸出两个十两银锭,这才狗腿的让人将他们迎到雅座上。 香品楼的雅座设在一楼的平台,只有几张,不过都用珠帘隔开了。里头放了红木做的桌椅,桌上放好了茶和糕点,椅上则摆了绣功精致的软垫,往外看去,正好将表演台看得清清楚楚。 陈璞坐在右边的桌上,惊叹道: “果然是有钱使得鬼堆磨。”他又想,从前宣楼那个排场,真不知道进去的那些富家公子要用多少钱。 淮钧笑了一声,悠闲地喝了一口茶,心里高兴地想着,他最渴求的生活,就是有陈璞相伴,偶然放下宫里的烦心事,到宫外玩玩。 “璞儿,几年前我答应过带你看戏,现在听听也不错。” 如果一个人娶了妻,生了子,却一直记着旧情人的事,那些重要不重要的承诺都记在心里的话,那又岂止是念念不忘如此简单? 陈璞明白淮钧对他的情意,心里感动,想着,三年前他不能接受淮钧娶事,也为到未知的未来退却了下来,如今三年后淮钧对他依然情深意切,他何必再辜负他的情意?一辈子也好,半年也罢,但求这份感情痛痛快快,他就不要在站在高地,当个什么假圣人了。 他咧开嘴,笑道: “难为你还记着。” “为你做的事,从来都不难为。”淮钧长了一把好嘴巴,此时的情话落在豁然开朗的陈璞耳上,也甚是动听。 不过陈璞向来容易害羞,他低声嚷了句: “好了,这大庭广众,别说这些话。” “好。”虽是这样说,但下一刻淮钧又厚脸皮地说: “我都听你的。” 陈璞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执起造工同样精致的白玉筷子,夹起一块桂花糕道: “吃吧。” 淮钧微微张开嘴,期待地看着陈璞。陈璞便白了他一眼,将那桂花糕塞进淮钧的嘴里,算是暂时堵住了他的嘴巴。 此时,左边原本空着的雅座传来一阵动静,隔着珠帘看去,隐隐约约看到有两三个人来了。淮钧与为首的人对了一眼,慌忙别过头去。 他做的亏心事多,从不怕夜半敲门,只怕陈璞不喜欢。他看了看右边除了用珠帘隔着外,还有一道屏风,于是他唤来一个小二,吩咐他同样用屏风隔住左边。 陈璞低声问道: “怎么了?” “没事。”淮钧微微一笑,也夹起一块桂花糕,喂道陈璞的嘴边, “这样自在一点。” 陈璞会意过来,便咬过那块桂花糕。 等到观众都坐好,几个脚色也出场了。 二人虽然对戏曲不在行,但也听得如痴如醉,陈璞又将自己代入张生,想着他一定不负莺莺所望,博得个功名来。 唱到最后一折时,二人已是全神贯注,沉迷不已, “……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此句一完,便是如雷贯耳的掌声,其中淮钧和陈璞也是拍得很激动。 等到掌声慢慢静下来,淮钧和陈璞分别在心里想着同一个愿望――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 此时,右边传来一把略微沙哑的女声, “小二,你可知道这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是什么意思吗?” 隔了一会,小二没有回答,那把女声又说: “所以愿,是因为这普天下有情的,大多都是分的分,离的离,要成眷属又谈何容易?”说罢,那女声又低笑了几下,笑里满含着悲哀和无奈。 那些悲哀也感染了陈璞,当作希望来听是何等悦耳,放到现实却的确残酷得很,就像他们再情深意切,也是分过离过的。 淮钧看着陈璞略皱的眉,明白他心里想的,便握住他的手,低声说: “璞儿,我们会有一个好结局。” 那些往事涌上来,使得陈璞有些不确定地说: “别承诺得如此轻易。” 淮钧又摸了摸陈璞的头,笑道: “傻璞儿。” 人群渐散,随着左边两个雅座的人都走了,淮钧和陈璞也移开屏风,跟着离开。一路上,淮钧紧紧握着陈璞的手,陈璞也没有甩开,他虽然内心有些挣扎,可是他终究是希望他们还是能终成眷属的。 ? ☆、第四十九章(下) ?  下了楼,淮钧回头一看,忽然看到一个素衣妇人,定睛再看,想起当日过去永宁寺拜祭纭妃的正是她。 淮钧跟陈璞说了一声: “在这里等我。”便走到那妇人面前。 此时他才看清楚妇人的脸容,一双单凤眼十分眼熟。 淮钧不再细想,开口问道: “这位夫人,你我可曾见过面?” 虽然有些唐突,可是那天之后,他时不时想着到底谁会过去拜祭他娘呢?如今见到,当要问个究竟。 那妇人见到淮钧,瞳孔缩了一缩,但是脸上仍挂着礼貌的笑容,完全看不出破绽。 她答: “没有。”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淮钧想了想,竟是刚才楼上那把女声。 淮钧压低音量,又说: “我在永宁寺的西郊见过夫人。” 她想起那天的事,知道瞒是瞒不过的,便坦言道: “那里葬了我一位故人。” “夫人,你是我娘的旧识吗?”他的唇微微颤抖着,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悲伤,彷佛只要找到了一个与纭妃相识的人,他与纭妃在这世间的联系就断不清似的。 “你、你竟是、太……”妇人故作惊讶道: “三公子?” 见她道出了他的排行,淮钧便相信她的确认识纭妃。他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嗯。” “唉。”妇人叹了一口气,接着是慈爱一笑: “茹纭经常提起你,怕你在那里过得不好,要是她知道你现在过得这么好,还当上了……心里肯定觉得欣慰。” “夫人,你与娘什么时候认识?”淮钧问道,希望多了解关于纭妃的事。 “我们从小就认识,我看着她高高兴兴地出嫁,没想到竟是这个下场……”话一出口,妇人自觉失言似的,慌忙掩着一张在岁月中依然美丽如昔的菱唇, “请三公子恕罪。” “我明白夫人的意思,夫人也无罪可言。”淮钧想起三年前的事,内心的郁结就随着妇人的话,再多打一个结。 忽然,掌柜来到妇人身边,一脸奉迎: “陈夫人,今天的戏还可以吗?” 妇人笑了笑: “元名戏坊的戏,谁敢说不可以?” “陈夫人喜欢就好,李老板知道陈夫人今天在敝楼看戏,特意让小的来看看夫人走了没有,要是未走的话,希望请夫人到二楼一坐。” 听罢,陈夫人的瞳孔又缩了缩,不过脸上的笑容依旧。她对淮钧说: “三公子,我们还是改天再聚吧,那时候我再跟你说说茹纭的事。” 淮钧感激地看了陈夫人一眼,也不再久留。 然而当他回头一看,竟不见了陈璞的踪迹,连忙踏出香品楼。此时天色已黄,他看见陈璞在楼外与一个男子谈话,而那个男子正是刚才他让人摆上屏风,打算隔绝的人――安家少爷。 话说过来,淮钧刚离开了陈璞几步后,那个安家少爷就见机拉了陈璞到香品楼外,两个人你眼看我眼,安少爷估摸着陈璞的身份,自从安老板遇刺身亡后,他就认定了此事是淮钧所做的,也铁了心跟着诺煦。 刚才他收到一张纸条,要他趁机将安老板遇刺的事告诉面前这个年轻男子,可是他想来想去,也不明白此举用意,然而他还是照做了。 陈璞明白善者不来,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人的身份,也明白不会有什么好事。 所以在安少爷开口前,陈璞先开口了: “公子,你我并不相识。” 安少爷略感困窘,但是一想到父亲死得不明不白,就算不明白此举用意,还是硬着头皮说:“我与你的确素未谋面。”他又顿了顿,还未想到怎样将事情说出口,只见陈璞转过身就走。 他用力扣住陈璞的手,逼使他回过头来,着急地说: “个半月前家父遭人刺杀,惨死于府门外,你可知道原因?” 凭这么一句话已经足以令陈璞的心不安起来,他早就知道宫廷里的人的残忍无情,可是这不是三年前明珞死的时候,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也不是三年前后f轩要置他于死地的时候,如此一来,就算猜到了事实,竟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他也不打算跟安少爷争论什么,只是仍旧摸着自己的下巴, 反问道:“三年前我遭人刺杀,虽然活过来了,还是落下这道疤痕,这位公子,你又可知道原因?” 安少爷心里做了一些推算――从他跟淮钧听戏看来,他们的关系肯定匪浅,那么他肯定是淮钧一派的,既然如此,那么他遭人刺杀的事,大有可能是诺煦做的。 这么想来,他们都不过是宫廷斗争中的牺牲品,于是安少爷对陈璞也生出了一点同情心,然而谁对谁错他们都说不清楚,他唯一清楚的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他骂了一句: “都是狼心狗肺的人。” 陈璞正想开口,只见淮钧从香品楼出来了。安少爷顺着陈璞的视线看去,忽然与淮钧对上眼睛,他又想起纸条上吩咐他做的事,便强行拉住陈璞往前走。 淮钧见状,一时情急,什么都顾不上,立刻追上他们的步伐。 此时天色昏黄,人影疏落,安少爷拉住不断挣扎的陈璞,明目张胆地将淮钧引到暗巷。 等到淮钧追到暗巷,看到巷里除了安少爷与陈璞外,还站着六个人时就意识到自己中了计,可是他又不可能丢下陈璞。 他瞅着安少爷,冷声问道: “安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正面对着淮钧,安少爷便想起父亲满身是血,淌在府门外惨死的模样。那一晚他就立了誓言,为父报仇,豁了出去的他此刻便顾不上淮钧太子的身份,摆了个手势,让那六个人围堵淮钧。 那六个人未有下一步动作,便传来 “啊”的一声,原来是陈璞慌张之下狠狠送了安少爷一记肘子,然后挣脱他的手,冲破面前的两个人,护在淮钧身前。 他的手往后伸,牵到淮钧的手后,才安心下来。 “打!”安少爷吼了一声。 淮钧冷笑了一声,心里想着,这个安少爷到底是脑袋没了,还是压根儿没有脑袋?然而此刻他处于下风,以一敌六是不可能做到的,连忙拥住陈璞,蹲了下来,再用身体护着他,拳头便落到他身上。 “淮钧。”混乱之中,陈璞从淮钧怀里出声: “放开我,不要护我。” “没关系。”淮钧低声说: “璞儿,我不会让你再受伤。” 他们的拳头是往死里打,淮钧却咬着下唇,硬是忍了下来。他不是没有想过突围而出,只是陈璞没有学过武,他不愿意让陈璞受伤。 何况只要再等一会,等到南起来了,他就要这里伤害他们的人都不得好死! 忽然,落在身上的拳头少了、又少了,片刻就再没有拳头落下来,换来的是一声: “臣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听到南起的声音,淮钧顿时放下心来,抬头一看,只见六个人已被打倒在地,下一刻跟着安少爷跌跌撞撞地走了,他这才放开陈璞。 这一动,背上就火热的疼痛起来,他低吟了一声,又咬着下唇,站起来。 “南起。”淮钧给了他一个眼神,他立刻会意过来,马上走了。 南起刚走,二人就同时开口道: “淮钧/璞儿,你没事吧。” “没事。”二人又齐声答道。 “你还说没事。”陈璞红着眼睛,担心着淮钧的伤势,嘴里骂道: “你不该护着我,你是太子,要是你出什么意外……” 话未完,就被淮钧打断道: “要是你出什么意外,我怎么办!” “你、”陈璞才开口,看着淮钧紧皱的眉头,额上又冒着冷汗,就一个责怪的字都说不出了,只能牵起淮钧的手,低声说: “回去我替你上药。” 就这么一只温暖地握着他的手,这么一句窝心的话,似乎不用上药,就已经化了淮钧背上火热的疼痛。 他笑了笑,笑容在昏暗的天空下显得份外耀眼。 他们牵着手,在愈发寂静的大街上走着,虽然淮钧身上有伤,理应赶快回宫,可是他又想着,能够跟陈璞牵着手,无拘无束地走在大街上,还是晚一点回去吧。 于是他的步伐愈来愈慢,陈璞以为他的伤严重,也不敢走得快,只是握着他的手愈来愈紧,不愿分开似的。 “那个安少爷……”陈璞轻声问道: “你与他有深仇大恨吗?” 淮钧的心抖了一抖,想及当年陈璞质问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山陵崩 作者:楼非 明珞的死,一时脑袋变得混乱,涌现了无数个解释和理由,却又统统说不出口,只得抿着唇,手牢牢地握陈璞。 见他沉默了,陈璞便猜到了八、九分事实。 他又问: “他是把你当作杀父仇人?”依然是夜风拂来的寂寥,他苦笑了一下, “还是已经不是当作了?” “璞儿……”淮钧艰难地开口,没料到才一出声,陈璞就停住了步伐,他满脑子一片空白,唯有双手交握的湿热还是清晰的。 下一刻,他还未反应过来,陈璞就拥住他了,埋首在他的颈窝,低哑着说: “我不认识他爹,我也不会把你当作仇人。淮钧,要说你是狼心狗肺,我也不过是一颗良心空摆着,要是我有那么伟大,当日四皇子的事我就不会原谅你。” 过了一会,淮钧才反应过来。他呆呆地问了一句: “你不怪我?” 颈窝处传来一声低笑,陈璞自嘲地说: “当我自私,我不能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怪你。”他又想起刚才淮钧只身护着他,只得颤抖着唇说: “下次不要再护我,要是你出事了,我又该如何办?” “我不能让你受伤。”淮钧坚定地说。 “我也不能让你受伤。”陈璞微微放开握住淮钧的手,五指叉进淮钧的指缝中,十指紧扣,低喃道: “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好不好。” “嗯。”淮钧欣喜地说: “一辈子。” 淮钧心里想,虽然横遭那几个拳头,可倒算值得了。 陈璞心里想,他不知道一辈子容不容易过,可是现在他只有一个确切的心愿,就是与淮钧好好的过一辈子。 二人放开了怀抱,十指紧扣地走着。临近皇城,忽见一个小摊子摆在左侧的榕树下,距离他们十来步左右。 陈璞好奇地看了一眼,就与摊主黑夜中依然灼热的目光对上了。淮钧顺着陈璞的视线看去,戒备的挡住他们的视线,加快了脚步。 “两位公子,算命吗?”摊主看来年纪不大,声音却异常沙哑: “这几晚天色好,正是夜观星象的好时机,两位公子有缘路经此地,不如过来算一命。” 淮钧的步伐更加快,担心这摊主是故意在这里埋伏他们。 “飞龙在天。”寂静的夜里,摊主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我向来只替有缘人算命,公子,你当真不算?”他火热的目光落到淮钧上,似乎看穿了他的忧虑, “公子愿意听的话,站在这里也可以。” 一句飞龙在天,使得淮钧的步伐慢了下来,此时更是停在原地,抿着唇看着他。 摊主紧盯着淮钧,道: “请公子说一个字。” 淮钧对上摊主的眼睛,毫不犹豫地说: “龙。” 摊主的双眼好像多了一丝光芒,但是不到一刻又暗了起来,随即叹了一口气,轻摇着头。 一见他摇头,淮钧就拉住陈璞走了。 没走几步,摊主又说: “另一位公子,你我既然有缘,你也说一个字吧。” 陈璞脑海里涌现了一个字,步伐戛然而止,应道: “寻。” 听罢,显然摊主又有些失望,双目也愈发暗淡,先不论他算出来的,这一个寻字和一个龙字,倒是应了他的处境。 过了一会,二人正想离开时,摊主才说: “公子,你要寻的人都寻到了。你们二人有宿世缘份,离是离不开的,切记好好珍惜。” 又说: “须知前是崖,岸在回头处,叶若无轻重,苦尽终甘来。” 淮钧一听,愣了一愣,知道此句是给他的,忍不住骂道: “胡说八道,璞儿,我们走。” 陈璞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淮钧拉着回到宫中了。 回到昭和殿后,陈璞一边替淮钧上药,一边说: “不知那算命人是什么意思呢?” 淮钧笑了一声: “江湖术士的话,你别记在心中。” 同一个夜晚,诺煦从宫外摸黑回来,也在皇城外遇上了那个 “江湖术士”,而摊主终于在这夜见到第三个人,又是同一句话: “请公子说一个字。” 诺煦答道: “龙。” 只见那摊主本来灼热的目光又黯淡下来,又是轻摇着头,可是诺煦却不以为然,只是耐性地等着他所算到的。 最后等到一句诗文的他笑逐颜开,心情绝佳地回宫了。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 ☆、第五十章(上) ?  天将破晓,彻夜未眠的一个人凝视着铜镜里的自己,眼睛被两个黑影围着,使得双目看来无神,整个人有些憔悴。 他从面盆里掬起一把清凉的水,泼到脸上,渗人的凉意使他顿时再清醒了几分。揉了揉眼睛,彷佛要挤出眼里的困倦,几下之后,放开了手,睁开的眼睛竟真的多了几分明亮似的。 他披上湛蓝的外衣,整理好装束,挺起胸膛过去翠微宫。 昏迷了大半个月的圣上昨夜清醒过来,没料到圣上醒来的第一件事是下密旨让他今早过去,使他惴惴不安了一个晚上,又猜测着圣上见他的原因,只是无论什么事都好,圣意不能违,他只得硬着头皮进宫。 经过园林,走过几条回廊,来到皇宫的正中。 此时墨云透现出光,天色渐亮,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云中穿梭而过。他晃了晃头,以为没睡一觉,竟出现了幻觉。 “范公子,你来了。” 李公公微尖的声音袭入范绍谦耳内,使他顿时回过神来,加紧脚步踏入这个他曾经以为不会再来的地方。 李公公领着范绍谦进入寝宫,里面仍旧金碧辉煌,天花及柱头上仍然是华贵的彩绘,金龙活灵活现,彷佛要跳跃而出。 这些彩绘曾经是晚晚追赶着他的晚魇,十三年过去,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过那个恶梦。 他来到龙床前,只见圣上脸色苍白,双颊微陷,当年的英气丝毫不见。圣上盖着一件又厚又重的被褥,但却依然浑身颤抖,而他不过身披一件薄衣,两相对比之下,他知道圣上确是病得不轻。 他脑海里又闪现了旧日圣上威风凛凛的模样,忽然又与当日那个憔悴落寞的脸容交错起来,那件事怕是一辈子都不能放下的,可是这些年来见的事情多了,范绍谦或多或少理解到圣上这些年来所执着的。 范绍谦除除跪在地上,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寝宫中响起: “小人参见圣上。” 这一声,使本来还闭着眼睛歇息的圣上艰难地睁开眼,当看见范绍谦后,他心里就舒了一口气。 见圣上醒了,守在一旁的李公公连忙扶他坐起来,又拿来一件大袄披在他的身上,等到坐好了,圣上才微笑着开口: “绍谦,你终于来了。” “小人来迟了。” “不迟。”圣上咳了一下,再说: “你快起来,让朕看看你。” 跟了圣上几十年的李公公立刻拿来一张凳,让范绍谦坐下 圣上凝视着褪去少年的青涩,如今变得成熟的范绍谦,不由来想起当日与他饮酒放歌的人,便叹了一口气,道: “你长得愈来愈像你爹。” 范绍谦愣了愣,预料了那么多个可能性,却没料到圣上竟与他闲话家常。提到他早逝的父亲,他心里不禁有些戚然,便默不作声地听圣上说着那些他不知道的往事。 “讲才华,你爹不比阿维差,可是他那个人就是爱玩,不愿意定下来,范伯伯要他做官,他打死都不愿意,所以我跟他最投契……”圣上恍恍惚惚地说起往事,挂在脸上多年的威严和凌厉随之卸了下来,连自称都不再用 “朕”了。 一旁的李公公听着听着,不禁悲从中来。 这些年来他看着圣上头发愈来愈白,龙体愈来愈差,整个人失去了光采,如今说到往事,混浊的双眼多了一份光采,整个人才精神起来,他知道那些往事对圣上有多重要。 “……当年马贼猖厥,我不该让他去扬州……”圣上突然回过神来: “这些年来,朕做过很多错事,绍谦,是朕害了你。” 范绍谦默不作声,当年那些愤怒指责的话如今一句都说不出口,剩下记忆在脑海里冲撞着。 说痛呢,回来之后,他才发现早就不如印像中那么痛,也许是那段记忆的棱角在这些年来撞着撞着,终究是磨平了,只是心里到底是不舒服的。 忽然,一阵风拂来,圣上冷得直打哆嗦,苍白的唇都在抖着,他拉紧了身上的大袄,又令李公公拿来一件披风,替范绍谦披上。 范绍谦不冷,本来想拒绝,可是看着圣上整个人抖得厉害,便让李公公为他披上了。 “你在扬州过得好吗?”圣上问道。 “这么多年来有圣上为小人劳心,过得自是好。”范绍谦微微一笑,浅露出两个酒窝。 刚到扬州的时候,范绍谦人生路不熟,却是事事出乎意料地顺利,一直到四年后,他才知道原来圣上一直在背后帮他。那时他心里还记恨着圣上,再不愿意承受这些恩惠,决意断了与皇宫这边的联系。 不过圣上明里暗里帮助过他都是事实,所以这些年来,即使是官府的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他在扬州也自然过得惬意。 “过得好就好。”圣上垂下眼帘,得到这个答案后,堆压在心里的其中一颗石头总算稍稍移开了,他又难过地说: “朕害了你一生,恐怕黄泉之下你爹娘是不会愿谅朕的。” 听罢,那些往事又倾涌到范绍谦脑里。 一生那么长,一个人到底要怎样才能害倒另一个人的一生? 事情要回溯到十三年前,范绍谦曾经以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当时所受的伤害,可是事情终究过了这么多年,此时回想起来,有些细节已经想不起了。 面前这一张龙床,天底下想爬上来的女子很多,偏偏身为男子的他也躺过。那一晚圣上神志恍恍惚惚的,却力气极大,将他狠狠压在床下。做的事情他不愿意再回想,只记得那巨大的痛楚还有圣上拚命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完事之后,范绍谦睁着眼睛,空洞地看着天花上的彩绘,满目朱红好像他身下流淌的血,抽空了他满身力气。 第二天圣上心里觉得愧疚,一心补偿给范绍谦,就让他入主荣辉殿,又派了很多人过来服侍他。那一天范绍谦的理志都被抽空了,呆呆滞滞的,直到诺煦和莫回川气急败坏地跑过来,抽了他一巴掌后,他才清醒过来。 当时诺煦将他紧紧抱着,一声又一声说: “绍谦、别这样,我会想办法,我会替你想办法,你不要这个模样,我看着心痛,我心痛……” 一旁的莫回川紧咬着下唇,同时压抑着通红的眼睛里的泪水。 后来他在荣辉殿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月,那时候殿里的人明里巴结他,暗里却是极尽嘲讽,一些妃嫔又过来冷言冷语几句,顿时整个世界纷乱得只有他死去才会得到宁静似的。 不过他寻死未成,醒来再次见到诺煦。 当时诺煦整个人又瘦又憔悴,精神萎靡,看上去并不比他好多少。 他紧握着他的手,哽咽着说: “绍谦,答应我,不要再这样了,我一定替你想办法,你答应我,答应我。” 诺煦前脚走了,莫回川又赶过来。 他说: “绍谦,诺煦为了你跟圣上吵完再吵,你这样,我们都不好受。”又哀求道: “你别再做傻事,求你别再做傻事了。” “让我走。”范绍谦微微张开那苍白乾涸的双唇,虚弱地说。 话音刚落,只见莫回川掩着双眼,默默地流着泪。 最后范绍谦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轻声说: “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再留下来我会死的。” 看着范绍谦沉思的模样,圣上知道他又想起当年的事了。 他愧疚地问: “你还怪朕吗?” 怪还是不怪,范绍谦都说不出口,便低下头,默默地看着地板。 此时,静谧的寝宫传来几声咳声,范绍谦猛然抬头,只见圣上拿着一块丝帕,掩着口,未几,丝帕就在不断的咳声中被染上了一大片暗红色。 好不容易,咳嗽声停住了,圣上的面色更加惨白,手上沾了血。 李公公连忙拿来一块乾净的布,小心翼翼地把圣上的手拭净。 圣上苦笑了一下: “你是应该怪朕的,幸好你愿意过来。” 看着明明只有五十来岁,却满头白发的圣上,范绍谦叹了一口气,道: “圣上让小人进宫,若有什么事吩咐小人,小人定当尽力而为。” “你像你爹一样聪明。”圣上压低嗓子,低声说: “朕年事已高,此劫早晚会到,只是有一件事要交给你,才能放心。” 语罢,他打了一个眼色给李公公,李公公连忙打开旁边的木柜,拿出一个包袱,打开,里面是两道圣旨和一个紫檀木盒,又说: “此事朕只能附给你。” 李公公将手上的东西递给范绍谦,吓得范绍谦皱一皱眉,不知所措地看着圣上,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圣上说: “新君就在圣旨里面,绍谦,朕知道这件事难为你,可是朕只能信你了。” 看着面前突如其来的一个重担,范绍谦明白圣上的忧虑,可是他依然不敢接过来。 他皱了皱眉,说: “圣上,小人……” 圣上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 “拿着,这是朕的旨意。” 于是范绍谦不从也得从,就将李公公手上的圣旨接了过来。 当圣旨落到他的手上后,便有几个问题浮现到他的脑海里。 既然早就立了太子,新君理应是淮钧,何以圣上要将圣旨付给他?而圣旨为何又有两道?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圣上说: “绍谦,你打开看看。” 范绍谦得令后立刻打开圣旨,第一道使他的眉皱得更深,随即打开第二道,紧皱的眉才舒展过去。 “绍谦,朕恐怕熬不过今晚了。”话一出口,立刻吓坏了李公公及范绍谦,但是圣上的脸上却多了一抹笑容, “待朕去了,十天后,你就将圣旨开了。传国玉玺放在你手上,他们都要听从你的。” “小人遵旨。”范绍谦低声应道。 “朕懂得你与煦儿的交情,所以朕只能相信你了。”圣上猛然又咳了几声, “你退下吧。” “小人退下了。”说罢,范绍谦就从地上站起来,转身离开。 忽然,犹豫已久的圣上启口道: “绍谦,那一年是朕不好,对不起。” 他这一辈子做过很多错事,那些事像又厚又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里,使得他喘不过气来,也使得他错事愈做愈多。现在差那鬼门关一步,他突然醒悟过来。这一句对不起,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范绍谦呆住在原地,就算圣上做了千件万件错事,可是这天底下都没有人敢将这错字加诸到圣上身上。但如今圣上竟然给他一句对不起,一时间他百感交杂,十三年前那道伤口终于真正结起疤来。 他回头说: “圣上,一切都过去了。”说罢,就微微欠身走了。 “过去了”三个字使圣上想起过去的事,一幕幕在脑里闪现而过,最后他闭上眼睛,定格在香品楼里,四个人举起酒杯,相饮而醉。 范绍谦推开殿门,本以为天已大亮,没料得上空尽是乌云。他心里想,风雨欲来,谁又可以不被打得一身湿? 他迈开步伐离去,身后传来李公公响彻云霄的声音: “宣望王!” ? ☆、第五十章(下) ?  此时诺煦刚刚从朝会回来,虽然圣上昨晚就醒了,可是翠微宫传来的消息却是圣上仍然很虚弱,他派人悄悄问过太医,这一次真的时日无多了。 他按着隐隐作痛的双额,有些闷闷不安。 忽然一个太监进来,让诺煦现在就过去翠微宫一趟。听罢,诺煦便急步离开上阳殿,愈走愈快,深怕慢了一步就为时已晚。 他心里愈发慌张急躁,也不知道慌什么,急什么。 经过园林的时候,诺煦恰巧碰上范绍谦,二人立刻止住脚步,对看了一眼,诺煦又将视线移到他手上的包袱。 “你要走了?”诺煦问道。 “嗯。”范绍谦握紧包袱,觉得这包袱有千斤百斤重。 诺煦又连忙问: “你见过父皇了?” 范绍谦的眼神有些不自然,想了想,他又坦然地点头应了声: “嗯。” “他有为难你吗?” 看着诺煦关切的神情,范绍谦的心就被手上的包袱堵得有些忧闷。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诺煦怕他又受到委屈,只好再问: “父皇跟你说了什么?” 范绍谦抿紧着唇,心里想,圣上附给他的事情,他们早晚会知道,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他懂得包袱里的圣旨及传国玉玺都是诺煦想要的,也知道只有给了诺煦,才能解得到诺煦一直背负着的重担,可这是圣上付给他的,他怎可能做个不忠之徒? 他心酸地想,为什么偏偏付给他呢?一边是圣上,一边是他最重要的人,怎样抉择都不对。 然而想及圣旨的内容,他又只得认命地拿紧包袱,或许他的确是最适合付的人。 他知道诺煦是过去见圣上,想了再想,便张开乾涸的唇瓣说: “诺煦,那年的事都过去了,你跟圣上好好聊一会。”他顿了顿,下一句很是意味深长: “毕竟是一场父子。” 诺煦的心□□了一下,有一刻忘了呼吸,剩下范绍谦那句 “一场父子”在耳内不断放大。等到他回过神来,空气彷佛激烈地涌进胸肺,使得他的心脏跳得愈来愈快,愈来愈快,那又慌又急的情绪再次涌上来。 他闷闷地应了声: “我知道了。”便别过范绍谦,赶往翠微宫。 不过他才走了几步,又想到范绍谦背着的包袱,便戛然停住了,转身一看,只见范绍谦急匆匆地走着。他好像约略猜到包袱里的东西,可是终究没有细想下去。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不愿意逼迫范绍谦做任何事。 他赶到圣上的寝宫,只见圣上半卧在龙床上,手执着丝帕不断地咳嗽着,而丝帕上有一大块和点点滴滴的暗红色。 忽然 “一场父子”这四个字又倾袭到他的脑海里,他这才想起打从圣上昏迷以来,他一次都没有过来看过他,因为他心里是恨他的,就算他明知道圣上那么的疼爱他,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恨他。 恨他对范绍谦做的一切,恨他害倒他一家,恨他当年一手掐上他幼嫩的颈项,要他日后那么狼狈地知道真相,往后这些年活得那么的沉重、压抑。 他想,若然不是圣上召他过来,或许直到圣上崩天,他都不会过来看他一眼。 等到圣上的咳声止住了,诺煦也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儿臣参见父皇。”诺煦弯下腰身,逼迫自己锐利起双目,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示弱。 而圣上却少了往日的凌厉,一见到诺煦,老迈的脸就露出一个笑容: “煦儿,你来了。” 圣上溺爱地看着诺煦紧闭着唇,不愿说话的样子,那个人好像活灵活现地站在他的面前。他笑了笑,心想,这个儿子的脾气跟他父亲一样倔强。 忽地,他又痛咳起来,胸口随着猛烈的咳嗽震荡着,他一手拿着丝帕掩着口,另一手按着胸口,试图减低痛楚。 诺煦看着圣上起伏激烈的胸膛,那一声声咳嗽又像要震穿诺煦的耳膜似的,便抽空了诺煦的理智,使他下意识地坐到圣上的旁边,抚着他的背让他舒服一些,又拿来自己的丝帕换下他手中那一条。 “父皇,小心身体。”诺煦的语气十分不自然,话里的关心却掩盖不住。 圣上那颗空虚了很久的心,因这句话而满了一点。 他想起诺煦刚被送进宫里,天真灿烂的笑容;想起他握着诺煦的小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他的名字;想起年幼的诺煦坐在他的膝上,一句又一句地喊着父皇,而他把诺煦抱得极紧,生怕失去他似的。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他唯一得到的补偿就是诺煦,可是他害了最爱的人后,终究还是伤害了诺煦,也使得他们父子之间愈来愈疏离。 他盯着诺煦那双漂亮的单凤眼,叹息了一下,问道: “煦儿,你想知道你爹的事吗?” 诺煦愣了一愣,曾经他爹娘是一个禁词,被圣上责罚的话还萦回在耳,没想到现在圣上愿意说了。 可是此时的他已经不愿意听,他才想摇头,就听到圣上低声诉说着那段他知道一点,又不全然知道的往事。 “你爹、朕、阿维与阿厚从小一起长大,你爹武功好,为人仗义,我们几个都听他的……”谈到往事,圣上浑身透现出一份光彩,李公公听着份外心酸。 说着说着,圣上双眼就湿润起来,他抬起满布青筋的手,抹了抹眼睛,往后的事不愿意再想,也不愿意再说下去,便说道: “你这双眼跟你娘如出一辙。” 一听,诺煦一双眼便冷起来,他又想起那时圣上看他的眼神,时而宠溺,充满爱意;时而瞪着他的眼睛,尽是仇恨。 圣上勉强坐起来,抬起手靠近诺煦,诺煦以为他又如童年般,要掐上自己的颈项,正想拍下他的手时,圣上只是把手掩着诺煦的双眼。 诺煦还未来得及反应,只听到耳边传来隐忍的低泣声。 记忆之中,他的父皇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浑身透露着威严,何时见他如此悲伤地低泣过?他一时有些怔然,便任由圣上掩着他的双眼,将压抑了许多年的一腔愁绪在这熟悉的轮廓前发泄出来。 李公公看在眼内,很是难过,这么多年来诺煦过得痛苦,其实圣上也好不了多少。 过了一会,低泣声依然萦回在耳,诺煦愈听愈不舒服,也讲不出这不舒服的原因,便冷声说: “父皇,我不是我爹。” 话音刚落,他脸上的手就退去了,他定睛看着圣上通红的眼睛,心里有些疙瘩,并不好受,下一刻便听圣上低声应了句: “朕知道。” 霎时间,二人又相对无言。 范绍谦那句 “父子一场”又涌进诺煦的脑内,突然间,他好像有些解释得到他心里不舒服的原因,又想起往日圣上那么的偏爱他,几个兄弟,好的东西总是第一个分给他,他不要的,才轮到永霆和淮钧来选。 所以当圣上恨得要将他掐死时,他才那么的难过,当日得知真相后,他才那么的悲愤,伤心。 如今圣上病重,他只剩下这个机会把他心里最渴望的问出口。 “父皇,你爱我爹,却又恨我娘……”他还是问了出口: “那么我呢?” 圣上红着双眼看着诺煦,那一刻,他看的不是诺煦他爹,也不是他娘,纯粹是由他养育长大的孩儿。也是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对诺煦做的伤害有多大,愧疚便涌上心头,因为伤害了诺煦,也因为自己没有为他爹将他照顾好。 那一刻,他能够做的补偿,就是说出他最真心的那一句话: “煦儿,父皇一直最疼爱你。” 终于那些悲伤排山倒海地倾涌出来,诺煦垂下向来坚强的肩膀,微低着头,也不知道从何处起收拾自己的情绪。 从圣上掐上他颈项开始?从他得知真相开始?还是从这一刻开始?可是无论如何,这么多年了,这句话就算填补得了他心里空着的地方,却终究什么都改变不到。 那些悲愤、仇恨、压抑、难过都支撑着他的所作所为,此刻不能崩塌,往后也不能崩塌。 但这时面对着疼爱他的圣上,他愿意做一个孝子。 他抬起头来,握住圣上布满青筋的手,笑了一笑: “谢谢你,父皇。” 圣上反握诺煦的手,低声问道: “煦儿,你会恨朕吗?” 李公公难过地听着这卑微的问句,悄悄地向诺煦打着眼色,希望他能够圆了圣上的心愿,让他好过一点。 结果诺煦没有看到李公公的眼色,只是顺着自己的想法,闭上了双眼,摇了摇头。 明明是一个人的答案,却像是得到了两个人的原谅,刹那间忘记所有恩怨情仇,剩下当日误打误撞,却让他怦然心动至今的一个吻。 也是那一个吻,使他一直以来,就算舍弃自己的孩子都要保存诺煦。 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煦儿,父皇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他顿了顿,慈爱地看着诺煦: “宫外的生活很精彩,你会喜欢……父皇也知道你是治国之才,你要是选择留在朝堂的话,就好好辅助钧儿,他不会动你毫毛。” 这个结局他早就知道,也不意外,他轻声说: “父皇,我……” 话未完,就被圣上打断了, “往后的事朕不知道,只是现在,这件事,煦儿,你答应朕吧。” 诺煦点了点头,约略猜到圣上意思的他,便更加难过了。 圣上笑了笑,双目尽是宠溺。 现在就只有最后一件事,最后一句话要做了。他紧握着诺煦的手,眼神坚定: “煦儿,你要记得你爹是一个好人,他是一个好人。”说罢,他便让诺煦退下了。 诺煦犹豫了一会,终究是敌不过圣上的旨意,只好默默地退去。 他才踏出寝殿,便听见里头传来咳嗽声,使他硬是移不起步伐离开,偏偏咳嗽声愈来愈猛烈,每一声都打击着诺煦的心,像是一根弦不断被拉扯,愈拉愈长,愈拉愈幼,终于断裂了。 他连忙转身回到寝殿,李公公一见他来了,便让了一个位置给他。他马上坐到龙床上,轻拍着圣上的背,等到圣上慢慢缓过来后,便听到他说: “父皇,你要好好的。” 这话听得圣上很窝心,他柔声道: “ 朕没事,煦儿,你回去吧。” 诺煦再看了圣上一眼,交代李公公好好照顾他后才惴惴不安地离开翠微宫。 他走了之后,李公公问道: “圣上,为何你不把当年的事说出来呢?望王天性善良,你说了,他会明白的。” 圣上微笑着,双眼柔和地看着远方,没有言语。 李公公叹了一口气, “老奴是怕圣上受委屈。” “受委屈”三个字陌生又熟悉,打从他登基以来,谁敢让他有半点委屈呢,只是他登基以前,确实是受了很多委屈,那时候还是小太监的李公公天天都是这样说: “四皇子,奴才怕你受委屈。” 圣上仍旧看着远方,想着往事,却说了一句: “阿荣,没想到这辈子是你陪得我最久。” 李公公一听,眼都跟着红了,他知道圣上这辈子最想陪他一生一世的只有一个人,何以他们走着走着,结局倒成了这个模样? 圣上又说: “我去了之后,阿荣,你要替我看着几个儿子。” 言以至此,李公公苍老的双眼流下了两行泪,但口里仍然固执地说: “圣上,你会长命百岁。” “当年的事、”圣上径自说: “既然过去了,就别让煦儿知道。” 李公公是不认同的,可是此时此刻他只想圆了圣上每一个心愿,便顺应他的话,点头,猛然地点着头。 诺煦踏出翠微宫的时候正下着飨赣辏他低着头,迎着雨,急步地回去上阳殿,不敢让人看到他此刻又红又痛的眼睛。 此时莫回川正在前堂焦躁地等着诺煦,一见诺煦回来了,立刻迎上去,再见他头发湿了,脸上有水向下滑着,满身都是被雨水打过的痕迹,马上让宫婢端一碗姜茶过来。 宫婢走了之后,莫回川忽然被诺煦拥抱住,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他哽咽着说: “父皇,对不起、对不起……” 莫回川呆若木鸡地看着甚少在他面前示弱的诺煦,又听到他恍恍惚惚地说: “我对不起那么多人,我应该对得起谁,我可以对得起谁?” 等到莫回川回过神来时,他的肩膀上已经是一片湿润。他紧紧回抱着诺煦,这一次,诺煦没有推开他,而是放任自己在莫回川面前发泄心里的悲痛。 雨下了一整天,天空灰鞯模每个人都有不好的预感。到了黄昏,太医在翠微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山陵崩 作者:楼非 进进出出,等到寝殿里再次剩下圣上和李公公时,太医已经束手无策了。 圣上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寝殿的门,浑身透露着光芒,不似一个将死之人。 他兴奋地跟李公公说: “阿荣,逸云来接我了,逸云不与向睛成亲,来接我了……” 李公公勉强一笑,附和道: “四皇子,今后就要劳烦陈少爷照顾你了,所以你别太任性。” 圣上一笑: “逸云不会嫌弃我任性。” “嗯。”李公公强忍着泪水,低声说: “四皇子,你会幸福。” 得到了李公公的祝福,圣上就闭上双眼,跟着陈逸云 “走了”。李公公凝视着圣上的脸挂着一个幸福的笑容,一时间觉得面前这张脸不再苍老,也不再充满皱纹,而是朝气蓬勃,潇洒俊逸。 于是两行泪就倾涌而出,往事如烟,逝者不返。 他心里说――陈少爷、陈少爷倘若你泉下有知,你要记住圣上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你,下辈子别再负他了。 过了一会,他才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泪,打开寝殿的门,最后一次为圣上扬起嗓子道: “山陵崩!”说罢,他就跪在地上,默默垂泪。 诺煦、永霆、淮钧和f轩知道太医退离了翠微宫后,连忙往这边赶来,结果还是迟了一步。 仁福宫距离翠微宫最近,所以淮钧最快来到。他看着龙床上了无生气的圣上,愣愣地跪在地上,脑海里是往日昭和殿的玉兰树下,圣上让他坐在膝上,陪着纭妃赏她最爱的玉兰花。 此时此刻,他只愿意记着这一幕。 继而到来的是诺煦,他跪在淮钧的旁边,一时反应不来,迷茫之间觉得龙床上的人还是对他宠爱地微笑着。 他缓缓将手移到脸上,掩着自己双眼,让眼泪从指缝中溢出。 永霆与f轩同时间来到,双双跪在地上。 永霆脑海里交织着两个情景,一个是年幼时圣上亲自教他射箭,知兰在一旁拍着手,嚷着她也要玩,而华、容两位贵妃则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聊着天。另一个是明珞惨死的情景,而圣上劝他降服于淮钧。 一时间,他也说不上爱还是恨了。 至于f轩则在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圣上崩天,他那黑暗的日子真正地露出曙光,只要诺煦失势,他就能够彻底地得到光明! 这一晚,四个皇子在翠微宫长跪不起。 宫外的莫丞相收到消息,拿来了一壶酒,四只夜光杯,独自坐在寝房里喝着闷酒。十多杯酒下腹后,他彷佛听到几把笑声,又有人问: “阿维,你不会这样就醉了吧?” 莫丞相跟着笑了出声,特别豪迈地说: “谁说我醉了?文厚,阿云,阿桓,说好了,不醉无归。” 半晌,酒被他豪爽地喝得乾乾净净,而一壶酒下腹后,竟化成了两行泪,在一张老脸上流淌着。 ――我未醉,而你们都归去了。 ? ☆、第五十一章(上) ?  从前朝起,皇帝崩天后,儿子都需要在龙体前跪一整晚。一来以示孝心,二来因为一个说法――皇帝是真龙天子,崩天后龙会从凡体中飞跃而出,偏偏这个时候龙最虚弱,为免被邪灵妖怪伤害,龙子便要护着真龙归去。 四个皇子守了一整晚,清晨时,左右丞相带着礼部的人过来,让他们先回殿里休息,再着手准备圣上的丧礼。 结果淮钧回到仁福宫,勉强睡了过去,却忽梦忽醒,辗转了一个时辰,终是翻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心烦气躁地走下床。 坐在一旁的董靖正拿着针线,缝着一件小棉袄,一见淮钧起床,她立刻放下手上的东西,柔声道: “殿下,你一夜未眠,多睡一会吧。” 淮钧坐到她的旁边,皱起两道浓眉,长叹了一声。 董靖体贴地说: “父皇崩天,是天下的哀事,但殿下也别因伤心劳累了自己,毕竟这几天还得靠殿下安稳朝堂内外。” 此话一出,淮钧凌厉的双眉向内皱得更加厉害。 乌氏历代君皇崩天后,都会在第二天宣任新帝,先让新帝正名,再为先帝筹备丧事,然后再举行登基仪式,既表现了新帝的至孝之心,也免得群龙无首,天下大乱。 然而淮钧的忧心在于今早李公公趁着左右丞相来了,拿出圣旨,让他们先筹办好先帝的丧事,十天后才开封定立新帝的圣旨。 当时憔悴不堪的几个人面面相b,又见左右丞相一脸惘然,显然他们也不知道先帝会有此一着,最后是f轩按捺不住问道: “李公公,那么圣旨在何人之手?” 李公公看了f轩一眼,只是留下一句: “五皇子,不必担心,先帝早已安排好。十天后的登基仪式上,圣旨自然会出现。” 显然李公公有意隐瞒手执圣旨的人的身份,他又想到先帝驾崩前曾经单独见过诺煦,两件事加起来,教淮钧如何不担心? 忽地,寝殿外传来一把撕心裂肺的哭声,这仁福宫中如此能哭的,就只有念玉一个女娃,听得董靖心都痛起来,连忙走过去,打开门,从奶娘手中接过女儿。 她低声哄着念玉,又不时瞄向淮钧,怕念玉哭得他更加心烦。 可是平日一到娘亲怀里就乖乖的念玉此时却一反常态,愈哭愈厉害,淮钧听着这哭声,忽然有些头痛。 董靖见念玉愈哭愈厉害,止也止不住,只得问奶娘道: “玉儿怎么了?” 奶娘看了看淮钧,一脸惊惶地说: “奴婢也、也不知道,小郡主睡醒了就哭,奴婢以为、小郡主想娘娘了,所、所以才大胆过来打扰娘娘、殿下……请殿下、娘娘恕罪。” 此话听得淮钧有些刺耳,双眉硬是舒缓不过来,但他却站起来,走到董靖身边,伸出手说: “让我抱抱。”然后接过念玉,放在双臂中哄着: “玉儿,小公主,别哭,别哭,小公主是为了皇爷爷哭吧?可你皇爷爷在天之灵,也不想小公主为他伤心的……” 几句之后,念玉果真收了哭声,睁着湿润的大眼睛凝视着淮钧,忽然笑了出声,也不知是她这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还是什么,淮钧皱着的眉也随之慢慢放松了。 董靖和奶娘对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淮钧的话,就惊喜的跟着念玉笑了出来。 奶娘连忙说: “难怪、小郡、小公主哭得如此厉害,都是奴婢的错。” 淮钧瞥了她一眼, “你先退下吧。” 得令的奶娘三、四步间就退离了寝殿,少了外人之后,淮钧用指轻轻地戳了戳念玉粉嫩的脸,打趣说: “念玉生得好,有公主命。”又说: “只是做了公主,就别再这样胡闹,让你母后天天烦心。” 董靖一听,欣喜涌上心头,她的欣喜除了淮钧表明会立她为皇后,更多的是证明了淮钧心里还是有她跟女儿的。 她双颊微红,一扫身上素白的哀伤,大胆地说: “不烦心,我们的小公主最乖。” 得到娘亲的称赞,念玉粉嫩的脸又露出一个笑容,初长的一颗牙特别耀眼。淮钧看着,心情也变得好起来,刚才的担忧一扫而空。 ――无论如何,登上帝位的只会是他! 两夫妻陪着女儿和乐融融地玩了一会儿,但是在董靖和念玉的笑语中,淮钧却有些空虚。无可否认他娶了一个很好的妻子,可这不是他理想中的幸福,而能够真正让他感到幸福的,就只有陈璞陪伴在他的身边。 这个念头一旦起了,他满脑海就只剩下陈璞。 他借言道: “靖儿,我还有事办,晚上你先用膳吧。”说罢,他就将念玉交给了董靖,也不管满身疲倦,只一心想见到陈璞。 董靖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这些日子来她已经分不清淮钧是真的有事办,还是过去昭和殿找陈璞了。她满腔妒意,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默默地看着她的夫君远去,投入别个怀抱。 她柔情的双眼对上念玉黑漆漆,天真无邪的瞳孔,安慰自己道: “玉儿,你爹心里是有我们的。” 淮钧离开仁福时,外面正下着细雨,为初夏添了一分微凉,不过睡了两个时辰的他,还是打了一个冷颤,逆着风雨过去昭和殿。 当时陈璞正在前堂来回踱步着,满脸担忧,一双明澄的眼被两圈黑影围着,显然先帝崩天的消息也令他不能安睡。 事实上,从昨晚起,整个皇宫都被一股悲怆哀伤的气氛笼罩着,能够安稳入眠的没有多少个。 陈璞得知先帝崩天时正在用膳,一听到消息,脑袋就变得空白,只得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白饭,顿时失去了食欲,他懂得这意味着那些暗涌将变成明潮,过往顾忌着先帝而偷偷摸摸做的动作都会搬上面,谁也不留情。 那一晚,他脑海里想了很多件事。 ――成王败寇,谁胜谁负我都不愿意见到。 ――要是望王夺得了大权,我去求他的话、我应该求艺王,他许了我一个承诺,可是他如此恨淮钧,怎可能放过他呢? ――要是淮钧如愿登上皇位,他也不可能放过望王、艺王,他会看在我们的感情,而为了我放过他们吗? ――不可能,倘若我开口,淮钧更加不会放过他们。 终于这些思绪愈来愈凌乱,像一圈毛线纠缠在一起,使他的脑袋愈发昏沉,便睡过去了。然而未能熟睡的他,好像作了很多个梦,有淮钧披上龙袍,将诺煦折磨得不似人形的梦,又有永霆为了报仇,将淮钧千刀万剐。 最后他从这连串血淋淋的恶梦惊醒过来,披了件外衣,就坐在窗前眼睁睁看着天色由暗转明。 当看到第一线晨光时,他决定不再纠缠那些事,只一心想念着淮钧此时的心情。他知道淮钧心里一定不好受,别个或许不知道,但他从小跟着淮钧,很清楚淮钧就算口里有多恨他的父皇,心里还是敬他爱他的。 于是他走到前堂,忧心忡忡地等着他那个失去了父亲的爱人。 等了大半天,还是不见淮钧的纵影,陈璞清楚他再难过,还有董靖安慰他。可是陈璞心里又清楚,无论如何,淮钧都会过来的。 当淮钧推开门,逆着风雨进来时,担心了他一整晚的陈璞再顾不上什么,连忙走上前,凝视着眼前这个憔悴的男人,低声说: “你别难过。” 此时此刻,淮钧什么都不用再顾忌,连门都未关好,就用力地将陈璞拥住。 他埋首在陈璞的颈窝,喃喃道: “我不难过、璞儿,我不难过。” “好。”陈璞应了一声,轻拍着淮钧微颤的背,说: “你不难过,我就不必安慰你了。” 淮钧轻笑了一声,却像个孩子撒娇道: “嗯,我不要你安慰,可是我了,璞儿,你哄我睡。” 陈璞连一句反对的话都舍不得说,点一点头,淮钧就牵着他的手,过去寝房了。 才刚反手将门关上,淮钧就将手放在陈璞的腰带处,陈璞连忙按住他的手,红着脸问: “你不是了吗?” “了,所以你陪我睡。”淮钧掐了掐陈璞微红的脸,开玩笑说:“还是这大白天,璞儿想到别的地方去?” 陈璞不禁想到那个“别的地方”,一张脸就更加红了,恼羞成怒的拍开淮钧的手,嚷道:“你才乱想,这大白天谁会想这种事?”说罢,他就“爽直”地解下腰带,脱下外衣,径自躺在床上,却把被子蒙到头上。 淮钧忍俊不禁,笑了出声,又爽快地把腰带、外衣脱下,躺在陈璞的身边。 陈璞怕床狭窄,便将身体往内挪了一挪,让淮钧睡得舒服一点,也因为床的狭窄,二人的距离就拉得很近很近。 说起来,二人同睡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于是陈璞的脸火辣的红着,身体也微微发烫,便将被子拉得紧紧的。 “璞儿,你不让我盖被子,就不怕我着凉吗?”淮钧拉了拉被子的一角,语气委屈。 下一刻,陈璞就放松了手,淮钧乘机钻进被子里,又牵住陈璞的手,两个人的身体紧紧靠着,体温与体温交融在一起,淮钧的一颗心不由来地变得暖和。 像是得到了支持,淮钧缓缓将心里的话说出:“璞儿,你觉得我开心吗?” 陈璞下意识握了握淮钧的手,他懂得淮钧这样问的原因,可是他又明白淮钧对他父亲的敬爱,又说了一遍:“你别难过。” “我懂得,人人都以为我恨不得父皇崩天,我也一直渴望着登上帝位,可是,我原来不是那么希望父皇……”他顿了一顿,自嘲地说:“很矛盾,对不对?” 陈璞没有回应,这番话的却矛盾,他也答不出一个好答案,可是他在心里反问自己dd这是两回事,对不对。 “小时候、母后还在的时候,父皇总是下朝就过来昭和殿,教我念书,陪我和母后用膳,那时,人人都说我们母子俩最得宠,要不然父皇不会亲自教我念书,也不会为了母后种了一殿玉兰花……”静默的寝房里只有淮钧沈厚的声音,诉说着那些埋在心底的回忆。 说到后来,种种事情却与先帝当时对他们母子的疼爱形成鲜明的对比,使得淮钧说话时多了些颤抖,也多了些悲伤不平,“可是母后去了永宁寺静修,父皇不亲近我了,却愈来愈疼爱大皇兄……只是父皇到最后,还是没有再立皇后……” 陈璞侧起身,一手握紧淮钧,另一手抚上淮钧憔悴的脸,安慰道:“都过去了,淮钧,那些事都过去了。” 淮钧皱了皱眉,却在陈璞的掌温下又放松了一点。 他不喜欢在陈璞口中听到“过去了”这些说话,又隐隐地生出担忧,怕陈璞再次离他而去,于是连忙握上脸上的手,悲哀地问:“为何父皇不相信母后?为何他要赐母后毒酒?” “别想了……”讲到纭妃的死,陈璞的难过不比淮钧低。 下一刻,淮钧放开脸上的手,将侧着身的陈璞揽在怀里,只有这样,他躁动不安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有时我会想,如果这件事不发生,我也不至于这样对明珞和二皇兄。”他低声说:“璞儿,我当年是发了疯,我知道我错。” 话很轻易就出口,那一刻淮钧也不知道当中有几分真心假意,可是只要陈璞相信,那么一切都是真心真意的。 而陈璞的确相信他了,他心里想dd淮钧即将大权在握,那件事我也说过不再计较了,他本来不必认错,却在这么难过的时候坦诚说错,所以他是真心的。 他{这份信心,紧抓了一点希望,问道:“你还恨艺王吗?” 这个问题,陈璞问过,不过淮钧已经想不起当时他给出的答案,只是坦诚地答道:“恨,不过他也恨我。”顿了顿,又问:“璞儿,恩怨这回事,到底有没有两清?” 一听,陈璞就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明亮的眼睛凝视着淮钧,“只要你想,就一定有。” 淮钧摸了摸陈璞的头,脸露微笑,却没有应话。他这么说只是想让陈璞开心,事实是,这样的恩怨怎么可能清得了呢? “你登上帝位后,放过艺王。” 明明是替永霆求情的话,可是淮钧却听出另一个意思dd璞儿相信帝位是我的。他心情大好,又想起明珞当年跪下为永霆求的情,于是他点点头,说:“只要他不做什么,我就不会伤害他。” 承诺的话换来陈璞灿烂的笑容,淮钧一时情动,按下他的头颅,轻吻他的唇。 他又笑说:“以后你留在我的身边,我都听你的。” 情话动听,淮钧说的时候也是真心的,可是最真心的话却不一定能够做得到,不过是当时真心,听的人高兴而已。 陈璞深明这个道理,此刻也不愿多想,就点一点头,躺在淮钧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 dd要是半年后我要走,就让我这半年跟他过得快乐。 淮钧轻抚着陈璞偏瘦的背,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时光。不一会儿,困倦极了的二人就安地稳的睡过去。 等到淮钧睡醒时,已是日落黄昏,他看了看身边仍在熟睡的陈璞,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一吻过后,又不满足地在他的眉毛,眼帘和唇上纷纷落下一个吻,吻到心满意足时才放开他,小心翼翼地起床。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高兴地想,从今以后,他和陈璞就可以睡在一起,醒来就吻他吻个够。 穿戴好了,他就走到前堂,吩咐宫婢预备晚膳,免得陈璞醒来饿肚子。 然而他未等到陈璞醒来,便被从怀仁殿急冲冲过来的一个小太监叫了过去。 ? ☆、第五十一章(下) ?  他踏进怀仁殿的前堂,只见f轩正在座上打盹,显然他的精神也不太好,看来他连这个下午都没有好好休息。 f轩一听到动静,立刻醒来。他晃晃脑袋,逼迫自己清醒,如此关键的日子不能浪费在睡觉上,起码他要把正事都做好。 事成之后,他就能好好睡一觉,不用再担惊受怕。不用再活在惶惶不安的日子里! “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淮钧坐到f轩的旁面,关心地说。 “新帝未立,谈何好好休息?”f轩按了按太阳穴,打起精神来,“父皇此举,什么目的都好,都是为了护着大皇兄。” 说罢,他不自觉地露出一份轻蔑的笑容dd果然无论如何,父皇都是一心在大皇兄上。可是只有大皇兄死了,我才能结束这个噩梦。 “f轩,你知道很多事情。”淮钧利眼看向f轩,那些他过去不问的事,或许是时候要知道了。 想及那些害倒他这么多年的混账事,f轩怒极反笑,过去他不敢说的,现在还怕谁?父皇崩天,诺煦的权力不及淮钧,还有谁能缢的口? “大皇、”二字刚出口,他又忍不住大笑了两声,才一口气地说:“他根本不是我们的大皇兄,他根本不是父皇的儿子!” 他微微喘着气,心里却是很痛快。 终于他可以无所顾忌地说出这个背负多年的秘密,此刻的他如释重负,仿佛看到光明的前路,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重获新生。 可是这个消息对淮钧来说却像是一道重雷,狠狠劈在他的身上。 谁能相信先帝最疼爱的儿子,竟不是他亲生的? f轩又说:“殿下,你可有听说过大皇兄的母妃?” 淮钧还未消化得到,下意识摇了摇头。过了一会,他才恍然大悟,事实上这些年来的却没有听说过关于诺煦母亲的事情。然而,f轩这么说,难道、难道…… dd不可能、不可能…… 淮钧心里不愿意相信,却还是问了出口:“那么他是……” 不等他问完,f轩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下一刻他轻笑出声,嘲讽地说:“我只知道他是父皇最爱的男人的遗子。” 又一道重雷劈下,这个真相更使人吃不消,可是偏头一想,竟是这个真相解释了这么多年来的每一件事。 他愤怒的把桌上的东西统统呗洌不得不接受这个真相! 所以纭妃抛下夫君儿子,到永宁寺静修;所以先帝不念旧情,赐死纭妃;所以先帝最疼爱诺煦,至死都要见他一面;所以他们果真是父子;所以…… 淮钧看了f轩一眼,顿时明白过来。 f轩冷眼看着地上的东西,心想dd现在殿下不过是扫掉这些东西,可这些年来,父皇和诺煦最想除去的都是我。 淮钧冷静下来后,缓缓张开嘴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 f轩不想回忆自己背负这颗石头的日子有多长,便轻描淡写地说:“很多年前。” “嗯。”淮钧应了一声,想了再想才说:“守着这个秘密你一定不好受,这些年来辛苦你了。现在我知道了这件事,明白了你何以要伤害璞儿……” f轩的心马上漏了一拍,莫非他又要因为这种事,惶惶不见天日? 他又想起当日陈璞大义凛然地说什么仇恨解决不了问题,原来每个人都是一样! 他心灰意冷地打断淮钧,“殿下知道了。” “只要打听一下就知道,f轩,你没有斩草除根。”淮钧抿了抿唇,下一刻,他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来你对我的忠心,我都看在眼里,如今也明白了你这样做的因由,这件事既然过去了,我也不想计较,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f轩对上淮钧凌厉的双眼,许诺道:“从今天开始,殿下与陈璞的事,f轩都不会再插手。” 淮钧点一点头,“说回正事吧。” f轩压低音量说:“我查到父皇临终前还见过一个姓范的人。” “范、谁?”陌生的名字使淮钧立刻警惕起来:“圣旨在他手上!” f轩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不过我能查出这件事,相信大皇兄他们也查出来了,看来我们要比他早一步找出这个姓范的人。” “你马上派人找到他。”淮钧锐利双目,目光里是必胜的决心:“既然他没有皇室血脉,那么他要登上帝位只有一个方法,圣旨不能落到他的手里。” 二人再商量了一会,淮钧就动身要走,临走之前,他拍了拍f轩的肩膊,关切地说:“先好好休息。” 另一边永霆查出先帝见过范绍谦之事后,马上赶到上阳殿,通知诺煦。 当时诺煦正坐在前堂里,独自喝着茶,一脸深沉,谁都看不出他那时的想法,只有站在旁边的莫回川懂得他是悲伤的。 那是失去父亲的悲伤。 整个下午,诺煦不愿说话,莫回川就默默地守在他的身边,直到永霆横冲直撞进来,才打破这一室的静默。 “坐下再说。”诺煦指了指对座,一如以往地为他的客人倒上一杯热茶,没料到刚倒满了茶,茶杯就被永霆狠狠地摔在地上。 永霆一脸怒气,质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在喝茶!” 诺煦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不喝别浪费。” 一听,永霆就气得浑身颤抖,一手把桌上的茶具统统推倒,骂道:“喝茶喝茶,不喝会死吗?父皇崩天,剩下不到十天时间,你还有心情喝茶,是不是要等到淮钧大权在握,你才会放下手中的茶杯!” “太子殿下早就大权在握,不是吗?”诺煦翘起二郎腿,冷眼看着急躁的永霆,“十天时间,不喝茶,像你这样就可以成事吗?” 莫回川看着盛怒的永霆,又看了看诺煦一脸漠然的诺煦,唯有硬着头皮调解一下,只是他才说了一个“艺”字,就被诺煦打断:“回川,不用管他。” “好!”永霆冷哼了一声,打算动身离开。 然而诺煦却开口制止住他,命令道:“坐下。”又说:“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聊。” 永霆瞪了诺煦一眼,还是坐了下来。 在他冷静的同时,诺煦命人把一地的混乱都清理好了,再奉上新茶。 是不是等到淮钧大权在握才会放下手中的茶杯,他不知道,只是现在他还坐在上阳殿上,就不会放下他手中的茶! 良久,永霆的脸色才缓和过来,也想明白自己的确太过暴躁。 “皇兄,我不该这么冲动。”说罢,他自罚地喝了一杯茶。 诺煦悠然地呷了一口茶,才开口:“我明白你求成的心,可是我们不能自乱阵脚,要不然就会让淮钧他们乘虚而入。” “皇兄教诲的是。”永霆先认错,再把打听得到的事说出:“父皇崩天之前,曾经见过一个姓范的人。” 诺煦和莫回川的脸色稍稍变了变,却又强装镇定。 “你还知道什么?”诺煦问道。 永霆摇了摇头,“我只打听到这件事,我想父皇一定是把圣旨交了给他,我们应该先把人找出来……” “不必!”诺煦厉声道,把永霆吓了一跳。 “为什么?要是让他们先找到他,无论圣旨里是谁,我们都只会输得一败涂地,” 诺煦犹豫的看了莫回川一眼,只见他摇了摇头,只好选择将范绍谦的事隐瞒,想了想,说“圣旨里的人不是我。” “你知道?”永霆讶异地问。 诺煦笑了笑,显然先帝崩天,而新帝未立一事,令大部分人都觉得他是有希望的。 他解释道:“要是父皇有意于我,他当年就不会立淮钧为太子,而且,父皇崩天之前,他见过我,他告诉我的。” 永霆皱了皱眉,就是因为先帝见过诺煦,他才以为先帝可能改立诺煦了。不过知道这件事也好,他连忙说:“那我们可以抢过圣旨……” “与其费心找一个不知下落的人,还不如我们赶紧布局好一切。”诺煦不愿逼迫范绍谦。只好给永霆搪塞一个理由,“定安军方面如何?” 二人的音量逐渐收细,差不多一个时辰后,永霆才从上阳殿离开。 他走了之后,殿上又回复了静默。诺煦独自喝着他的茶,莫回川则在一边守着他。 到了深夜,满腹茶水的诺煦才说:“没想到这事会牵连到绍谦。” “绍谦、他自有主张,我们不必太过担心。”莫回川言不由衷地说。 诺煦看着杯中的甘黄色,笑道:“也是,反正他也不会让谁找到。” ? ☆、番外一dd纭妃之死 ?  永宁寺是宁静的,只有风扫过草木的悉率声,间中夹杂了几声鸟叫蝉鸣,还有规律的木鱼声。过去纭妃把这里当作避难所,十多年过去,这里已变成她安身立命的地方。 她对着佛像,一手执着佛珠,一手敲打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用十多年时间参悟红尘是不够的,人始终被凡心所扰所困,可是比起当初的执念,如今她起码放下了最为执着的感情,毕竟到头来都是一场空,何必执着。 她双手一顿,忽然想起了淮钧立志为皇,又想起那些纠缠着她的谣言,还是不能彻底放下。 突然,有人推门而进,她回头一看,立刻放下手中的佛珠与木棰,跪在地上,恭敬地说:“圣上万福。” “纭儿不必多礼。”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人扶起纭妃,再将她扶到座上。 “劳烦李公公。”纭妃淡淡应道,双目则不由自主地凝视着面前的帝皇。 多年未见,他好像比记忆中老了不少,双鬓和眉毛白了,炯炯有神的眼睛变得暗淡,脸上也多了几条皱纹。人都中年应该愈活愈富态,偏偏他还是这么消瘦。 她想起某一天他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地上,魂不附体,低泣着说:“没了他,我活得不好,我怎样都活得不好……” 如今再见他,纭妃不得不更相信他少了陈逸云的确是活得不好。 “纭儿,朕今天过来……”圣上咳了两声,脸色不太好,平复下来后再说:“朕只想告诉你,朕相信你,你不必担心。” 一句相信你,使得纭妃的心顿时一暖,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是一个好夫君,只要他爱她。偏偏现实是,他爱的另有其人。 不过爱与不爱都不重要了,此刻他还愿意相信她已经够了。 “这么多年了,又不是第一个谣言。”纭妃微微一笑,“圣上不必特意过来。” 圣上皱了皱眉,虽说不是第一次流传纭妃的谣言,可是这一次说什么纭妃背着他在永宁寺偷汉,攻击的是她的清誉,不同于往日的小波小浪,女子最怕清白被毁,他这次亲自过来就是不想纭妃为此做什么傻事。 “朕会处理好这件事,决不会再有下次。” “就算这件事完了,也会有下一次。”纭妃素净的脸上没有怒意,心也是平静的,因为她明白这些事都是冲着她和淮钧而来。 虽说圣上对她没情,可是他们之间还是有义的,即使她当年执意要圣上废她后位,到永宁寺静修,但圣上至今都没有再立皇后,于是谁都忌惮着她的影响,处处找机会铲除她,所以这些事根本不可能平静下来,只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唉、”圣上叹了一口气,“纭儿,你怨朕吗?” 这一个怨字,问的不只是这件事,而是这些年来的每一件事。 “现在就不要再说什么怨不怨了。” 面对纭妃的体贴温柔,圣上只得叹息道:“是朕辜负了你。” “都过去了,圣上也不要再多想。”纭妃豁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山陵崩 作者:楼非 地说,想了一会,她就说出一个决定:“有一件事,请圣上答应。” 圣上突然有些不安,纭妃这辈子只向他请求过两件事,可是那两件都不是什么好事。如今这个关头她又要一个请求,恐怕也是不好的。 “请圣上赐明净一被毒酒。” 一如当日纭妃提出到永宁寺静修,圣上厉声反对:“不可能!” “圣上应该知道这是杜绝谣言的唯一办法。” “这不是杜绝谣言,这是害你含冤受屈!” 纭妃恬静一笑,“圣上当年说过,这辈子最不想在乎世人的眼光,如今圣上何必在乎世人怎么看明净?何况,只要你和钧儿相信明净,就够了。” “纭儿,你不用这样,朕一定解决这件事,还你一个清白。” “清者自清,圣上,现在你愿意相信明净,可是将来呢?三人成虎,终有一天谣言愈来愈厉害,圣上是相信明净,还是相信天下悠悠众口才对? “无论如何,纭儿,我相信你。” 纭妃的双眼是清澈的,眸子里是决绝的,她无可奈何地说:“当年华贵妃的死、还有陈逸云的死,圣上不会忘记吧。” 陈逸云的死是圣上心里的一道伤,仿佛伤疤被揭起,他的脸色立刻一变,那件事他压根儿不想记起。 “纭妃,圣上的身体不好,你别说这些话。”李公公连忙倒了一杯水,侍奉圣上喝下。 “当年那件事,李公公也看在眼里。就算现在一杯毒酒,至少明净知道圣上是相信我……” 话未完,圣上就激动的打断了她:“逸云也知道我相信他!”说罢,他站起来,气冲冲地走了。 纭妃看着圣上离去的背影,只能无奈一笑,她知道这天地间只有陈逸云能令他如此失控,也因为有了陈逸云一案的先例,她才有这个决定。 圣上回到翠微宫,一口气下不了,又有悲伤涌上。 过了很久,他才对李公公说:“阿荣,朕不想再发生逸云那件悲剧。” “奴才知道,可是这些年来,关于纭妃的流言都没有断过,抓了一个人,又有另一个人。”李公公叹道:“况且,纭妃是怕牵连瑜王,当年望王尚可以送进皇宫,有事的话,瑜王又可以送到哪里去?” “难道朕的儿子,他们也敢动手?” 李公公没有回答,因为答案他们都知道,圣上如何坐上皇位,他们都清楚。 思量了一段时间后,圣上才不得已地说:“朕明白了。” 那一晚,圣上命人预备好毒酒,拟好圣旨,想到纭妃这辈子最愧疚的就是错害华贵妃,于是第二天他让人将毒酒和圣旨交了给永霆。 同样是那一晚,圣上宣莫丞相进宫,商讨立太子的事。 面对莫丞相对于人选的疑惑,圣上确凿地说:“朕心中的太子一直都是钧儿。” ? ☆、第五十二章(上) ?  这两□□廷上下、宫廷里里外外都忙个翻天。以莫丞相为首的官员忙着处理先帝的丧礼还有修筑王爷府的事。 按照规定,每个皇子出生后都会由圣上为他们选建一座府邸,他日新帝登基,身为王爷的他们就会搬出皇宫,各自迁入王爷府,至于本应属于新帝的府邸,则会空置下来,通常那座府邸,新帝都会留给最疼爱的儿子。 本来属于先帝的那一座,他留了给诺煦,而这一件事,一直都是淮钧心里的一根刺,不过皇宫与王爷府相比,倘若有了前者,又何必介怀后者。 而为了这一座皇宫,诺煦和淮钧苦心了这么多年,剩下的九天更不能退缩下来,只能奋战到最后。 诺煦和淮钧先后接见过自己的幕僚,作出一连串布处。 诺煦凭借这几年在民间博取的好声望,大多的百姓都对他寄予厚望,更有一小众大胆的人扬言望王仁德,帝位非望王莫属。同时间,一些不利诺煦的谣言横空而出,例如诺煦指派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私吞救济平阳的款项,视平阳灾民的生死于不顾。 不过三天,关于诺煦和淮钧好的坏的消息就从民间流传开来。 另一方面,钱、黄、安三位老板合三家的势力,与京中的大大小小的商人见了一次面,将诺煦一些惠利商业的主张说出。淮钧等人得知消息后,马上让久未露面的宋乐玉跟那些商人会一会,牵制着诺煦等人。 只是在这太平盛世,即使诺煦的声望在高,都及不上淮钧的名正言顺,所以圣旨里的人不可能是诺煦,而此时诺煦把弄的那些手段都不足让淮钧畏惧,他进一步,淮钧才跟着进一步。 至于名不正,言不顺的诺煦要得到帝位,只有一个方法。淮钧深明这一点,这一天他带着江怀风去了董将军的府邸。 趁着淮钧忙于定武军的布局,跟着他两天的宋乐玉终于偷得浮生半日闲,留在齐和殿里,陪陪赵天宝。 二人用过午膳,赵天宝就陪宋乐玉下一会棋,不过赵天宝的棋艺不精,宋乐玉亦分明是步步让着他,下着下着,他们的心思就不再集中于棋盘上,聊起天来。 “乐玉,要是……你会当官吗?” “不会。”宋乐玉下了一枚黑子,语气肯定。 “为什么?我看太子殿下这么器重你,倘若他做了皇帝,一定会封你官。” 宋乐玉笑了笑,不愿让赵天宝知道其中的险恶,反问道:“那么天宝希望我当官吗?” 赵天宝犹豫了一下,才放下白子,点了点头说:“我娘说,当官好,当官威风,她希望我考一个功名回来,可是我不会念书,但你这么聪明,一定会当一个好官。” “比起当一个好官,我宁愿陪着你到处游玩,不问世事。” “嗯。”赵天宝低声说:“谢谢你。” 宋乐玉轻笑出声,“傻天宝,我知道你也不愿意我当官,我这个人啊……你还不明白吗?” “我明白,可是当官那么好,你要是当上了,也是一件好事。” “没有什么比跟你一起好。”宋乐玉对赵天宝眨了眨眼睛,直白的话使赵天宝燥红了脸,使宋乐玉看得怦然心动,一时间好像回到初相识时,他对红着脸的少年说:“你脸红时很好看。” 此话一出,赵天宝的脸更加红了。 宋乐玉凝视着赵天宝,看着他脸上的痕迹愈来愈淡,只有两颊的红潮像是为他增添了十分光彩,使宋乐玉移不开视线,也使他确信了这次进宫是对的,无论往后发生什么事,至少他的天宝的脸好了。 他动情地说:“天宝,我是说真的,等到这件事完了,我们可以去接包儿,在找个地方定居,我这辈子陪着你就好。” “好。”赵天宝轻声应道:“你喜欢什么地方?” 他们开始谈论着将来定居的地方,还要好好培养包儿,也许会多收养两个孩子,最好有一个女孩,够贴心,然后带着他们到处游玩。 只要想到这么一个美好的未来,过去的事情就不再重要,他们经历的一切也变得值得。 门忽地被推开,他们马上往门的方向看去。赵天宝看到来人后,连忙站起来,对宋乐玉说:“我去找子余。”话音刚落,也不给机会宋乐玉挽留就走了。 宋乐玉看着来者,无奈一笑,“阿璞,你来了。” 来者正是陈璞,自送那天他坦诚与淮钧和好的事后,不能接受的赵天宝就处处避开陈璞。将事情看在眼内的姚子余和宋乐玉,既不能怪赵天宝,亦不能怪陈璞,只得无可奈何地看着赵天宝对陈璞避了又避。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陈璞尴尬地问。 “没有,天宝刚好要去找子余。”宋乐玉罢手招呼陈璞过来,“正好你来了,这盘棋下了一半,你过来陪我吧。” 宋乐玉给了陈璞一个下台阶,陈璞也不拒绝,过去坐了下来。 既然只是一个下台阶,他们也没有把心思放在这盘下了一半的棋局上。 “天宝他……还在气我吗?”看着赵天宝不断避开他,他心里确实有些不好受,毕竟他也是把赵天宝当作朋友的。 “他不是气你。”宋乐玉叹了一口气,想了想才说:“天宝他,记恨的是当年介入他家庭的那个女人,所以他不能认同……你别怪他。” “我没有什么资格怪他,这件事说到底,我的确有错。”陈璞放下棋子,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想法,接着问了出口:“将来太子妃的孩子会恨我吗?” 宋乐玉微皱着眉,硬是把一个“会”字忍在喉咙里,免得说了出口,让陈璞难受。 然而陈璞心里最清楚答案,宋乐玉不忍心说,他却自己说了出口:“她的孩子一定会恨我,换了是我,我也会恨那样的爹和‘勾搭’他的人。” “阿璞,别多想。” 宋乐玉明白陈璞虽然跟淮钧和好了,可是像陈璞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是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想当初最不愿意伤害人的是陈璞,如今他竟为到一份感情而伤害无辜的女子,他一颗良心该放到哪里才对? 结果是这一刻的陈璞选择了蒙蔽自己的良心,他说:“可是,乐玉,就算将来她的孩子恨我,我现在也不愿意去想。” 宋乐玉耸耸肩,他既然是性情中人,自然明白感情这回事难分对错,也懂得陈璞是从百般矛盾中抉择,只好既不反对,亦不支持。 他只是说:“你如此情深,但愿殿下不会再辜负你。” 陈璞想,或许淮钧总有一天会再辜负他,为到董靖也好,为到他的孩子也好,更可能将来他会再纳无数个妃子,只是他所以如此选择,不就是因为范绍谦一句“相爱难得,不要为到不能预知的未来退却下来”吗?那么他就不要再想了。 至少等这件事完了再想。 他转了个话题,问道:“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又问:“想好到哪里没有?” 宋乐玉笑了笑,虽然他们相识的日子不长,可是知他者,果真是陈璞,幸好他当天一双慧眼,执意要认识他,才没有彼此错过。 “哪里都好,只要跟天宝一起。” 陈璞挑挑眼眉,“能够得到你这个痴情种,天宝是真的好福气。” “能够有你的痴心,殿下何尝不是好福气。” 言罢,他们相对一笑,又爽朗地笑了出声。 往后听了这个故事几十遍的包儿是这样想的,其实,在这场命运中,他们或多或少是错过的。 笑完了,宋乐玉也关心地问:“那你是决心留下来吗?” 陈璞犹豫了一会,才坦诚地说:“暂时是这样决定,毕竟,谁都肯定不了往后发生的事。” “只是你将来要走,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他答应我,半年后我想走……” 宋乐玉抢着答:“他就会让你走。”他放下一枚黑子,勉强胜了,“阿璞,有些话别怪我直说,其实我们都宁愿你一起走,外面的世界远比皇宫适合你。可惜你心里有人,我也理解,只希望你能过得好,也相信殿下会对你很好。可是如你所言,世事多变,倘若往后你要离开,记得来找我们。” “这是当然。”陈璞感激地说。 可是这几句话传到刚到门口的淮钧的耳中分外刺耳,f轩不妙地看了淮钧一眼,他从来都知道陈璞对淮钧的重要,如今让他听到宋乐玉的话,又加上宋乐玉与陈璞不明不白的关系,他知道淮钧今后都不会再用宋乐玉了。 不过像宋乐玉这样的富家公子,如非为了牵制诺煦,根本用不上他。只要这样一想,f轩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殿下。”f轩低喊了一声。 “走。”淮钧冷冷地说,“明天再来吧。” 然后不等f轩的回应,他就回头走了,免得现在进去,徒添争执。 虽然他是相信陈璞的,只是他一想到这半年之约,心里就不舒服,他又觉得宋乐玉多多少少对陈璞另有意思,最怕就是宋乐玉对陈璞胡乱说话,更怕自己按捺不住脾气,破坏刚与陈璞修好的关系,唯有忍下这口气吧。 ? ☆、第五十二章(下) ?  翌日,朝会一过,淮钧就命人请宋乐玉过来仁福宫一趟。 不过当时宋乐玉才刚起床,匆匆梳洗一番后才赶到仁福宫。当宋乐玉去到踏进前殿,便看见淮钧、f轩还有江怀风已经聚在一起,商议着事情。 三对眼睛盯着姗姗来迟的宋乐玉,让两个皇子和一个将军久等,却依然面不改色的相信只有这个宋家公子。 不过,宋乐玉也不是真的面不改色,毕竟让三个大人物坐在这里等他这个小人物,其中一个更可能是真龙天子,实在太折他的福气。 “小人参见太子殿下,五皇子,见过江将军。”他双手作揖,微弯腰身,“小人来迟,请殿下恕罪。” 淮钧“嗯”了一声,压下不满,说:“宋公子,请坐吧。” 宋乐玉坐下后,几个人便继续安排着事情。 一场对话下来,宋乐玉发现自己在这场帝位之争中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宋乐玉明白当日f轩执意要他,一来是怕他投向诺煦,二来是诺煦集结三大富商,在民间造势,而淮钧想在财力上与诺煦匹敌的最好和最折衷的方法是他而已。 如今只差一步,而这一步需要的不是他。 他静静地听着三人的话,脑海里却想着事情之后,他就把宋家大部分的家业易手,然后与赵天宝回去扬州定居,因为赵天宝觉得扬州对他们的意义非凡,他想回去。 只要想到这里,宋乐玉便有一种此生足矣的暖意蔓延到心头,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个幸福的微笑。 刚将安排谈到宋乐玉的三人,看着他无故而出的笑容就知道这个宋家公子根本没有将心思放到事情上,偏偏就是这个笑容,看得淮钧愈来愈不舒服。 凭什么这个宋乐玉可以如此洒脱?凭什么他可以如此轻易地得到一切?家业,友情,爱情,他这个宋家公子,凭什么露出这样幸福的笑容。 即使淮钧不承认,即使他贵为太子,也不得不承认他心底是嫉妒宋乐玉的,嫉妒那个三年前说走就走,现在全然不把权力放在眼里的宋家公子。 f轩见淮钧沉默下来,心里有些不妙,连忙“咳”了一声,唤回宋乐玉飘远的思绪,问道:“宋公子,这是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宋乐玉状况在外地问。 江怀风几年前就认识宋乐玉,也熟知他的脾气,只得耐心地说:“定武军上京虽不是什么大秘密,可是我们也不能动用兵府的军粮,所以安顿定武军的事只能交给你了。” “可以。”宋乐玉爽直地应道,反正现在对他而言,钱财都不过是身外物而已。 得到宋乐玉的应允后,三人再谈了一会,f轩和江怀风就走了,剩下宋乐玉硬着头皮,站在淮钧面前。 宋乐玉看着淮钧漠然的脸,有些犹豫,这份犹豫是为到赵天宝而来,但同时他心里又有一份坚定,既然他决定要走,他应该为他的朋友说这几句话。 “宋公子。”淮钧看着心不在焉的宋乐玉,有些不耐烦。 宋乐玉下了决定,一双眼透现出坚定的光芒,“殿下,你可记得小人的一个请求吗?” 淮钧的脸色骤变,下意识紧握这拳头。他当然记得宋乐玉的请求,但那是他不可能答应的请求。 任何人想要带走陈璞,都是不可能的! 过了一会,淮钧冷静下来后才说:“这事恐怕不是我说了算。” “嗯。”宋乐玉点了点头,“阿璞答应了你,他会留下来。” 这一句使淮钧的脸色又缓过来,“既然如此,宋公子的请求,只能作罢了。” “可是,你我都应该明白这皇宫到底适不适合阿璞。” 淮钧看着宋乐玉明亮的双目,觉得有些刺眼,不明白他凭什么对陈璞一副了解的模样。他冷哼了一声,决定把事情挑明来说。 “宋公子,我和璞儿的关系,相信你也知道了,那么我就直说吧。”他的双目也现出了一份光芒,这光芒来自他对陈璞的感情,“璞儿愿意留下来,不是为了这皇宫,而是为了我。” 听到这么自信的一句话,宋乐玉不觉心中一动,要不是相爱的人,怎么可能自信地说出这句话可惜很多事情,不是相爱就一定敌得过,这是现实的悲哀。 “殿下,阿璞放不下你才会留下,我也相信凭你对阿璞的感情,一定会对他很好,但是、”宋乐玉顿了一顿,双目紧盯着淮钧,“世事多变,如果有一天阿璞要走,请殿下放他离开。” 淮钧握着拳头,指甲深陷掌中。良久,他忽而一笑,问道:“这就是你的请求?别无他求?” 确实是一无所求的宋乐玉正想点头,却被淮钧拦住了。 “宋公子,不要轻易点头。”淮钧脸上挂着一个微笑,笑意却达不到他的眼底,话也带着冷意,“你可以求得荣华富贵,可是你不稀罕。想你也是个聪明人,应该也想过以你与望王的关系,难保他日不会有人对你起疑心,你可以求得我一个保你平安的承诺,可是你没有。赵天宝的脸还没有痊愈,至今他还在皇宫之中,你却冒险过来为璞儿求一个机会?” 宋乐玉抿了抿唇,一时间竟无话可答。 “你不为自己求什么,也不为赵天宝,却来多管我和璞儿的事?”淮钧冷笑了一声,目光锐利,“可是我和璞儿的事还不到你来管!” “殿下如此坦白,那么小人也直说了。”宋乐玉的脸有些青白,但他是以、一个打了主意就不会退却下来的人,他冷静地说:“等到殿下继承大统,小人一定不会久留于京师。我这个请求,只是因为阿璞是我的朋友,这也是我唯一能够为他做的事。” 看着宋乐玉双目中的一片赤诚,淮钧竟相信了他的话,突然之间觉得他也不是那么可憎,不过语气还是冷冷淡淡的:“宋公子,我自会对璞儿好,你不必忧虑过多。” “这世事多变,不是一句你会对他好就能够视之不见。倘若阿璞在宫里过得不开心,难道让他离开,不是最好吗?” 淮钧又笑了一声,“宋乐玉啊宋乐玉,这话你说得轻易,那么当初赵天宝要走,你为什么不让他走?” “你、你、”宋乐玉刷白了一张脸,没有想过淮钧会知道他和赵天宝之间的事。 “别紧张,宋公子痴情之名在外,这些事查一查就知道。”淮钧又说:“你让赵天宝伤心欲绝,又害他毁容,却一直将他束缚在身边。你今天大义凛然过来要我放璞儿走,可是你有什么资格?难道你以为自己与我有什么分别吗?” 一股愤怒涌到宋乐玉的心头,他万事都可以不在乎,都可以容忍,只有关于赵天宝的事,他不会任人胡说八道! “天宝今天这个模样,的确是我的错,可是我不是殿下,宋府也不是皇宫,你以为天宝要走的话,他走不了吗?他所以不走,是因为他懂得我在乎他,爱他,而殿下你呢?”宋乐玉生气时特别冲动,说话也肆无忌惮起来,“难道殿下真的不明白世事多变这四字吗?自古帝皇多情,今天阿璞容忍你一个太子妃,他日你要他容忍你多少个妃子!多少个孩……” 听不进耳的淮钧猛然喝了一声:“闭嘴!” 被戛然止住的宋乐玉愣了一愣,回过神来后,才凉凉地说:“殿下,你觉得我和你没有分别吗?” 淮钧将两个拳头愈握愈紧,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一拳挥向宋乐玉的冲动。 宋乐玉看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顿时意会过来,问道:“你与阿璞的半年之约,只是权宜之计?” 淮钧沉默地别过头去。 “哈哈!”宋乐玉忍不住张狂地笑了出声,好不容易忍住笑意才低摇着头说:“阿璞真傻,他太傻了……” “你什么意思?” “昨天,阿璞问我,将来太子妃的孩子会不会恨他。”宋乐玉静了一会,让淮钧想这个答案,过了一会,他才厉声道:“你爱的人,你的妻,你的孩子,殿下难道你还不睁开眼睛,看看你身边有多少个人被你伤害?” 淮钧依然无话。 而宋乐玉偏偏还要多补一刀,“阿璞总是以为自己自私,其实最自私的不是他。” 淮钧再忍受不住,愤恨地说:“我对璞儿,正如你对赵天宝的感情一样,如果你们有些微想过我不能失去璞儿,你们就不该站到我的面前,不断要我放开他!甚至现在,他回来我的身边了,你们还是要他走!我如果不自私一点,怎么留得住他。我爱他,又为何不能爱自己?” 淮钧执迷不悟的话,使宋乐玉又笑了几声,“的确是小人多事了,小人对阿璞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今后能够过得好,还望殿下不要再伤他的心!” 带刺的话使淮钧怒意更盛,一时压抑不住,吼道:“滚!” 宋乐玉自知再说都是无用,只得微微弯腰,说:“小人告退。” 他拉开前殿的门,没有想到门前站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他不禁回头看了淮钧一眼,只见淮钧的脸色忽变,便约略猜到这女子的身份。他对这可怜的女子致以一个抱歉的眼神后,就挺直着腰,离开了。 宋乐玉走了之后,董靖看了一看淮钧,顿时间觉得她的夫君变得更加陌生,无话可说之下,也转身离开了。 二人走了之后,淮钧独自坐在前殿中,不发一言,直到深夜,他记挂着陈璞,才过去昭和殿。 当时陈璞正预备更衣入睡,淮钧却抱住他,轻声道:“璞儿,你哄我睡。” 那时候陈璞以为淮钧又心情不好了,就让他一直抱着。抱够了,二人就双双睡到床上,一句搭一句地聊着天。 结果聊着聊着,陈璞睡过去了,而淮钧看着他的睡颜,将他抱得更紧,低喃道:“璞儿,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 ☆、第五十三章(上) ?  为了防备诺煦发动兵变,这几天淮钧等人明里暗里作了几个部署。明里,他以太子的身份还有董将军在兵府的地位,尽可能架空了彭大将军,拦住他上月批下的军粮;暗里他派了几个人混入定安军,一作打听之用,二作扰乱之用。 诺煦得知军粮被扣下后,立刻带着莫回川与永霆来到彭府,而彭府里一早备好茶,等待诺煦的到来。 踏进彭府,嗅到清新的茶香后,诺煦顿时觉得心旷神怡,连日来郁郁不闷的心情就好了不少,也因为开封圣旨的日子愈来愈近,解脱的日子也近了。 见到他们后,彭大将军连忙迎他们上座,“老臣参见望王,艺王。” “岳父,别多礼,请快坐。” 彭大将军一坐下就乐呵呵地说:“望王好远见,殿下果然扣下那批军粮。” 诺煦呷了一口茶,微笑说:“殿下的忧虑没有错,谁知道我们会不会私下挪用那批军粮,要是殿下多想一步,西南战事告急,粮食紧迫,就会想到我们怎敢挪用,定安军的军粮,我们也不可能现在才预备。” “哈哈!”彭大将军豪爽地笑了几声,“老董也是的,我在兵府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他架空,我的人又怎么可能一句意见都没有,就说他没有脑袋。” 这几天压力巨大的永霆也忍不住笑了一声,嘲讽地说:“那是他们以为大权在握,所有人都得听他们的。” “唉,权力熏心,权力熏心啊。” 诺煦忍俊不禁,“岳父,你这是五十步笑百步。” 说过笑后,他们就收起笑脸,谈回正事。 “马上将西南战事告急和太子殿下扣住军粮的事散布开去,再以我的名义,捐一批军粮到西南,不必太多,只要快。” “可是西南急需军粮……”永霆上过战场,明白充足的军粮对军队有多重要,不愿意因而影响到战事。 “不必担心,消息散开后,殿下肯定立刻将军粮送到西南。”诺煦打了一个眼色给旁边的莫回川,莫回川马上离开彭府,照诺煦的话办事。 看着莫回川离去,永霆和彭大将军都没有异议,眼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另一批定安军正从水路赶来,预料明天晚上就会到达。”永霆说。 诺煦点点头,再喝了一口茶,自信满满地说:“江怀风以治丧之名上京,所带的兵力只够抗衡第一批定安军,他们一定不会料到我们会再调兵上来。” “虽然冒险了一点,不过办法不错。”彭大将军看着诺煦感叹道:“看着你这么聪明能干,总是让我想起太……你舅舅。” 诺煦拿着茶杯的手抖了一抖,脸色微变。其实他知道这个秘密不会守得长久,无论结局如何,这个秘密总会被揭开,不过不是现在,更不是在寄予他厚望的永霆的面前,因为他还没有准备好。 他装作从容,笑道:“恐怕我连舅舅的一根指头都及不上。” “舅舅?”永霆好奇地问,他从未见过诺煦的母妃,更不知道诺煦还有一个舅舅。 “我的一个朋友。”彭大将军答道,却又惋惜地对诺煦说:“要是他有你一半谦逊,也不会落得英年早逝的下场。” “往事已矣,岳父、”诺煦顿了顿,才将这些年来想说的一句话说出:“多想无益。” 彭大将军摸了摸半白胡子,点头道:“我早就不执着了。” 诺煦苦涩一笑,执着的确实不是彭大将军,而他,也想做到不执著,偏偏世事往往都是不如人所愿。 至于提到往事,同样执着的还有永霆。他不屑一笑,他只有不断想起以往跟明珞快乐的日子,还有明珞的枉死,他才能一直活到现在。 像这样深刻的往事,只有多想才有益。 三个人心不在焉地坐了一会,诺煦多喝了两杯茶后,就动身要走。 离开之前,彭大将军有话跟诺煦说,便让永霆在外面稍等一下。 “望王。”彭大将军收起刚才的从容,严肃地看着诺煦,说:“无论成功与否,老臣要做的事都已竭尽所能。” “岳父,我知道。” “既然你还叫我一声岳父,我希望你答应我和瑶儿的事,一定要做到。”彭大将军一双老迈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诺煦,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看得出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诺煦直视回彭大将军,坚定地说:“竭尽所能。” 彭大将军得到承诺后,露出一个笑容,一脸慈祥,看着诺煦离开彭府。 其实他知道诺煦唯一可以做的真的只有竭尽所能四个字,因为事情的决定权从来都不在于诺煦,诺煦的承诺也不过权当一个安慰而已。 当年的事要是不蒙蔽自己的双眼,谁对谁错,显然易见。可悲的是,有人选择用仇恨蒙蔽自己的眼睛,蒙蔽别人的眼睛。 诺煦和永霆回到皇宫之后,就各自回去上阳殿和东沁殿。诺煦看着沿路的花草鸟木,自从先帝崩天,他总觉得这座宫殿少了一份生气,但他知道这是新气降临的前兆,新的生活将随之而来。 想到这一点,他的步伐就轻松起来,连日挤压着他的阴霾也扫开了一点。 忽然,他在拐角处顿了一顿,再放慢了脚步走。但是他才走了约莫五、六步,就敌不过内心的挣扎,飞快地走了上前,叫住前面的人。 “乐玉。” 刚从宫外回来的宋乐玉回过头来,看见诺煦后有些讶异,但还是对他一笑,恭恭敬敬地喊了句:“参见望王。” “多年不见,想不到在这里碰上。”诺煦指了指前方的亭子,问道:“过去坐坐吧。” 宋乐玉犹豫地看了诺煦一眼,诺煦明白他的忧虑,又说:“纯粹朋友相聚,如何?” 看着诺煦赤诚的眼睛,宋乐玉心里想,虽然他现在是太子一方,可是他和诺煦的交情在前,此刻有缘见面,加上此事上他对诺煦也有一点愧意,如果拒绝了他,也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最后他点点头,跟着诺煦过去亭子,二人相对而坐。 “上阳殿送过去的茶叶,还合你意吧?” 有了少时的教训,就算他没有喝那个茶,他也硬着头皮说:“云南普洱,当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山陵崩 作者:楼非 然合意。” 这么多年交情,诺煦自然看得出宋乐玉的言不由衷,他开玩笑说:“既然合意,我再让人多送一点到齐和殿吧。” “不、不……”宋乐玉连忙挥手拒绝,又解释道:“茶叶是范大哥送的……” 他的话未完,就被诺煦低声说的三个字打断了。 “不要说。” 宋乐玉立刻明白过来,噤声不语。 跟在淮钧身边,他也听闻过先帝驾崩之前曾经见过一个姓范的人。当时他没有多想,但现在见诺煦紧张的模样,他终于知道这姓范的人是谁了。 “他们知道吗?”诺煦低声问,脸上露出一丝慌张,他竟然忘记了淮钧身边有宋乐玉等认识范绍谦的人。 “我什么都没有说。” 听罢,诺煦舒了一口气,又警告说:“这件事,什么人都不能知道。” “嗯,我懂得。” 虽然他不明白先帝为何要见范绍谦,可是他也明白不能让淮钧和f轩先找到范绍谦,否则单凭范绍谦与诺煦自幼相识这一点,范绍谦回来就是死路一条。 诺煦缓了缓脸色,转个话题:“在宫里的生活习惯吗?” “待一段时间而已,谈不上要习惯。”宋乐玉挑一挑眉,说:“你知道宋家的家训,要是可以选择,我怎样都不会踏入这座皇宫。” “不得踏入官场。”诺煦轻声说,又不禁笑道:“看来那个酒肉和尚的话,是为了防你这个痴情公子。” 宋乐玉耸耸肩,不愿将赵天宝牵进他们的话题。 诺煦“唉”了一声,话却是嘲讽的话:“我早就提醒过你,温柔乡是英雄冢。如果你听我的,也不至于被人抓住把柄。” “可是你也说了,我算不上什么英雄。”宋乐玉自嘲地说。 他听得出诺煦嘲讽中对他的担忧,而这也是他的担忧,只是现在才来想,显然是来不及的,他便只得自我排解说:“在我看来,那个酒肉和尚正是预料到我有此一劫,才让爷爷立这个家训,既然如此,我躲不过也只是顺天而行。” “好一句顺天而行。”诺煦想起那个晚上替他算命的人,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不禁想,是不是只有他按照天意走下去,就能得到那个他最渴望的结局? 宋乐玉笑了笑,又说:“小时候我算过一次命,那个大师说我二十多岁时会有一个大劫,只要度过了,虽然没有早年富贵,但至少一生圆满。” 那次算命的事,只有他和宋夫人知道,因为那句“没有早年富贵”使得宋夫人怕宋老爷不把家业交给宋乐玉,就一直隐瞒着。 要是那大师所算的都是真的,那么现约莫就是他应劫的时候了。劫是什么呢?他约略猜到,却不愿意细想。 至于一生圆满,自从他跟赵天宝表明心迹后,他这辈子求的就是和赵天宝快活地过完这一生,这么想来,只要他们在一起,他的一生就圆满了。 大劫dd诺煦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他过来找宋乐玉就是为了插手这一件事,因为他们都预料得到这个大劫是什么劫。 他严肃地说:“虽然殿下现在用你,可是兔死狗烹的事,厉来并不少见,何况你与回川表亲的关系,这朝中有心的人多的是……” “不用什么有心人,我想我已经得罪了殿下。”宋乐玉无奈地说,再压低音量,将陈璞的事大约说了一遍。 诺煦一边听,一双眉愈拢愈紧。等到宋乐玉说完后,他就不认同地说:“殿下对璞儿的执念是你想象不到的,你何必为璞儿冒险说话?” “我既然把他当作朋友,这件事上,就应当尽一点力。” 看着宋乐玉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诺煦不禁叹了一口气,“你就是个性情中人,不为家业做点事,却为感情奔波一辈子。” 宋乐玉摸了摸鼻子,笑了两声,却不作言语。 见他满脸不在乎,诺煦只得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这样重感情的人没有什么不好,就是可怜宋家出了这么一个不肖子孙,但要是说宋乐玉生错门户,恐怕又没有那一家可以养出他这样潇洒脱俗的气度,看来一切尽是天命矣。 他想了想,决定重提一件旧事。 “我没有想过你和璞儿会相识。” 向来信缘的宋乐玉,一直将他与陈璞相交视为一场缘分,便说:“这天下虽大,可是有缘的终会碰面。” 诺煦u皇笑,他喜欢宋乐玉的答案,可是他想,宋乐玉一定忘记了他与陈璞的缘分要从何算起。 他眨了眨眼,高深莫测地问:“你还记得禾禾吗?” 随着这两个字浮现到宋乐玉脑海里的是一个七、八岁高的小叫化,那一年,诺煦买了那个小叫化,然后把他丢在宋府,命人把他洗干净。 宋乐玉已经忘了那个小叫化长什么样,只记得他有一双又大又明亮的眼睛,使他一眼就喜欢上那对眼睛,可是那一天,宋老爷和宋夫人要带他出门,等他回来了,那个小叫化也不见了。 突然之间,他想起那天在扬州城城北的山上的亭子与陈璞相遇的一幕,那天他就是被陈璞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吸引,就是那一双眼睛使他顿生熟悉之感,而执意要结识陈璞。 想及此,陈璞的双眼就与小叫化的眼睛重叠在一起。 他难以相信地问,“他、他是陈璞?” “这就是缘分吧。”诺煦点头说,又开玩笑道:“如此一来,你岂不为他赔上性命也愿意?” 宋乐玉正在感叹于感叹于世事的变化莫测,被诺煦这样一说,只能尴尬地摸摸头。过了一会,他问道:“大哥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他?”诺煦一脸疑惑,又摇了摇头,从未见过“禾禾”的范绍谦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 “那他怎么会、”宋乐玉欲言又止,不知道应否将范绍谦托付给他的事说出。 “会什么?” 宋乐玉犹豫了一下,心里想,在诺煦面前是不能隐瞒范绍谦的事的,何况,这件事说了出来也好,要是他走了,诺煦看在范绍谦份上,也会好好对陈璞, 他说:“在宣楼的时候,大哥要我好好照顾阿璞。” 听罢,诺煦有些怔然,心里又有些不是味儿。往日范绍谦只把他和莫回川放在心上,如今看来,陈璞竟然在他心里琢艘坏阄恢茫 这边诺煦还衡量着陈璞在范绍谦心中的位置,不远处却有一个人将他们看在眼里,几经衡量后,悄悄地回去仁福宫。 ? ☆、第五十三章(下) ?  当时淮钧正处理好政事,正想过去昭和殿时,刚巧碰上南起在外求见。 南起向来只负责保护淮钧的安危,除了淮钧召见他,他平常都不会主动求见,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淮钧回到书案前,说:“进来。” “臣参见太子殿下。”南起双手作揖,下一刻,他双膝跪地,正色道:“请殿下恕罪。” 淮钧诧异地看着他,问道:“什么事?” “臣自知不该多言,可是此事关系到殿下的安危,臣不能不说,请殿下恕罪。” “你先起来。”淮钧脸色微变,又亲自上前扶起南起,说:“你尽管说,我一定不会定你罪。” 得到淮钧的许诺后,南起才放下心来,照直说:“臣从怀仁殿回来途中,看到望王与宋公子在一个亭子见面。” 这件事乍听是惊涛骇浪,然而淮钧听来,不过是一个小波浪而已。 他早就知道宋乐玉和诺煦的关系,凭这个关系,就算他们之间有什么阴谋也不足为奇。可是倘若他们要密谋什么的话,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在一个亭子里,更不会在这个已经挽回不到什么的时候。 何况,宋乐玉要是有异心的话,那天他就不会只替陈璞求情了。 见淮钧不说话,南起又战战兢兢地说:“臣知道宋公子忠心于殿下……” 话未完,就听到淮钧嗤笑了一声,“南起,不用紧张,论忠心,宋乐玉怎么都及不上忠心,说起来,我这条命还是你三番四次救回来的。” “这都是臣该做的!”南起连忙说。 “嗯,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淮钧命令已下,南起只能怀着不安,悻悻地退离书殿。他走了之后,淮钧独自想了一会应该怎样处置宋乐玉,他不愿意做兔死狐悲的事,可是宋乐玉也是不能留的。 下了主意后,淮钧才踏出书殿,过去昭和殿。一路上,他脸上已经换上温文的笑容,关于朝堂上的这些混乱事,他不愿意让陈璞知道。 到了昭和殿时,正见陈璞蹲在玉兰树下,他便什么都不想,跟着他蹲了下来。 “璞儿,看什么。” 陈璞抬头看了淮钧一眼,然后指着面前一棵初长的小苗说:“你看,它长出来了。” 淮钧看着眼前的两块小叶,又看了看陈璞发亮的双眼,突然间他有种感觉这小苗就是他们初长的孩子,一颗心就随之暖了起来。 “都这么多天了,不长可不行。” “我还怕自己会把它养死了,毕竟种花这回事,不是谁都种得了。”陈璞“自嘲”地说,然后站起来,满脸笑意:“不过现在发现,这花我还是种得挺好的。” 淮钧跟着站了起来,认同而讨好地说:“当然了,这花是璞儿种的,不长也得长。” 陈璞被逗笑了出声,心想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淮钧也会是这副认同的模样吧。像这么爱他的人,倘若放弃了,何处再寻呢? 他打趣地问:“怎样不长也得长?” “拔苗助长啊,反正璞儿想种花,一定种得到花出来。” “拔苗助长哪里种得到花?”陈璞白了淮钧一眼,笑说:“看来这花还是我一个人种好。” “好啊。”淮钧一手搂住陈璞的腰,情深款款地凝视着他,“你种花,我赏花。” 忽然,有几串脚步声从远至近传来,陈璞下意识地推开淮钧放在他腰上的手,然而这一次,淮钧却紧紧地一直搂住他,不愿意放手。 知道有几个宫婢来了,她们一看淮钧和陈璞亲昵的姿势,立刻转过身,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关于淮钧和陈璞的关系,昭和殿的人一直都猜到几分,不过这种事他们都不敢再猜下去。一直到先帝驾崩,阿福语重心长地交代他们从今以后,有些事可以装作不见就装作不见,不要惹祸上身,还有今天亲眼一看,那块一直遮掩着他们的关系的布就被拉了下来。 “退下。”淮钧沉声命令道。 陈璞整个人抖了一下,他这才惊觉现在的淮钧已经不同于往日一再推开他,然后违背心意,迎娶太子妃的人了,这么想的话,是不是凭淮钧对他的坚定,他们就可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几个宫婢匆匆地退下后,淮钧连忙跟陈璞说:“璞儿,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放开你。” 还未回神的陈璞“嗯”了一声。 淮钧又说:“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陈璞顿时回过神来,他握上淮钧搁在他摇处的手,紧紧地握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一颗不确定的心安定下来。 他在心底呐喊dd陈璞,相信他吧、相信他吧。 良久,陈璞才低声应了一个“好”字。 淮钧一听,心中大喜,用力地将陈璞拥进怀抱里,欣喜若狂地说:“往后这昭和殿都是你的,你可以种你喜欢的花,我来赏花……” 陈璞惆怅地听着淮钧动听的话,此时他更不敢去想倘若淮钧当上皇帝,他们之间会变成怎样。 “还有……”淮钧低下头,吻了他的脸颊一下,“赏你。” 陈璞的脸红了起来,那些胡思乱想就被这么一个吻抛到脑后。未知的未来,他愿意为到这一刻,暂且不去想。 二人回到前堂,亲密地聊了一会,闹了一会,就到了晚膳时间。然而饭菜刚呈上来,怀仁殿就来了一个小太监。 “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 那小太监恭恭敬敬地说:“五皇子有要事启奏殿下,请殿下过去怀仁殿一趟。” 淮钧看了陈璞一眼,见他点头了才说:“我马上过去。” 当淮钧到了怀仁殿,只见f轩来回踱步着,脸色十分难看。 他一见到淮钧,立刻停了下来,“参见殿下。” “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f轩不安地看了淮钧一眼,才说:“董将军在兵府扣下送给西南的军粮之事,一天内传遍整个京城……大皇兄私下捐了一批军粮去西南,他……” f轩连日来的压力,在这一件事上爆开,话也说的愈来愈乱。他只要想到功败垂成的下场,就再也冷静不到。 只怪他们急着防备诺煦,反被他们将了一军。 “这事我们不是一早就商议好了吗?西南方面不过是拖上三、四天,事成之后,我们才速速把军粮发到西南。” f轩急躁地说:“本该如此,可是听闻西南的军情告急,急需这批军粮。大皇兄乘势而出,散播兵府里有人滥用权利扣住军粮,殿下纵容不治,他只好私下捐出粮食……” 淮钧紧皱着眉,过了一会,他才无力地说:“马上让董将军把那批军粮送到西南。” 剩下不过三天,既然这批军粮一定要送到西南,他也不想赔上自己的名誉。 “但是……” “就说我们只是要检查一下军粮,确保安全才送过去。”淮钧无可奈何地说。 夜半,董将军连夜放出军粮的事传到东沁殿和上阳殿。 永霆感受着这个小胜利的喜悦,看着天上的弯月,喃喃自语道:“明珞,我尽力了,很快就能来陪你了,你要等我。” 另一边,诺煦也看着那轮弯月,暗自想,这一次,无论成也好,败也好,总算是了结这件事。他回过头来,看着一直守候在他身边的莫回川,对他灿烂一笑,问道:“回川,对不对。” 莫回川看着他这个笑容,有些失神,只有他才看得明白,这个笑容是诺煦年少时诉说着梦想的笑容。 他点了点头,一如以往地答道:“对。”顿了顿,又喊了一声:“诺煦。” 他们向窗外,还有三天。 ? ☆、番外二dd禾禾 ?  建和十六年,立春,正是乍暖还寒时候。 虽然风里还带着一些寒气,不过中午明媚的阳光倒添了一丝暖意。每天这个时候,京城都会从街头热闹到街尾。午时开门的香品楼迎来了第一批客人,座无虚席;大街小巷摆满了摊子,从热食到一些小玩意,人潮络绎不绝。 诺煦特别喜欢这一份热闹,每次念完书,都会换上衣服,跟莫回川和范绍谦偷溜出宫。 然而今天他却是单独一个人出来,恍恍惚惚地走在人潮之中。 他的耳边不断响起叫喊声,交谈声,他忽然睁大了双眼,看着这热闹却庸俗平凡的大街,心里悲哀地想dd这才是我该在的地方,而不是皇宫,不是那座金碧辉煌却冰冷寂寞的皇宫! 打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再看着皇后圣上对淮钧的疼爱,他都只能不甘心地想起自己枉死的父亲,还有孤苦伶仃生活着的娘。 忽然,有一只手扯着他的下摆,他回头一看,没有人;低头一看,只见一个浑身上下无处不脏的孩子,除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他盯着孩子,孩子却可怜兮兮地回视他。 鼎沸的人声中传来一把稚嫩、胆怯的嗓音:“哥哥,你买我……” 话音未落,这个脏孩子就被一只大手拉走了。 诺煦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只见他将孩子按在膝上,一掌又一掌打在孩子屁股上,粗声粗气地骂道:“叫你好好说话、让你这样说吗……” 那孩子哭的惊天动地,周围的人都静了下来,只听见孩子还一边哭,一边喊着:“哥哥,你买我走吧、你买我走吧……” 诺煦摸了摸自己的钱包,这年头马贼猖獗,早就听说不少孩子被抢走,再卖出去,想不到这些人竟然吃了豹子胆似的,卖人卖到来京城。 过了一会,孩子还是哭个不停,周围的人像看好戏似的,愈来愈多。诺煦不愿成为这闹剧中的脚色,正想离开时,却被那人喊住了。 “公子,这孩子父母双亡,无家可归,可怜得很。脑袋有些笨,可是乖巧,要是公子府中缺一个人,不如大发善心,让他有个安身的地方吧。”那人贩子紧盯着诺煦,一双眼发着光。 孩子好不容易停下哭泣,睁着那双明亮的眼睛,乞求地说:“哥哥,我很乖的……” 诺煦看着他的眼睛,不禁心里一动。 这么清澈的一双眼,好像通晓世间的事,他心里道dd你明白我苦痛的处境吗?他又担心总有一天这孩子浑身的脏会连同这双眼睛污染,像他这般身不由己的活着。 最后他拿出钱包,张开干巴巴的嘴,苦涩地说:“这孩子,我买了。” 人贩子的眼睛更光了,却是一种污秽、贪婪的光,看的人很不舒服。诺煦暗自庆幸把这孩子买了,否则他不能想象孩子明亮的眼睛终有一天会落得如此不堪。 “谢谢公子。”人贩子看着诺煦虽然朴素,却衣料上好的衣服,竟叫高价道:“十两银子。” 诺煦瞥了一瞥旁边的木牌,上头只是写着一两银子。但是他也不讲价,把十两给了人贩子,然后伸出手,对孩子说:“来,我们走了。” 那孩子连忙走到诺煦身旁,紧紧地牵着他的手,生怕人贩子反口似的。 周围的人起哄道:“公子,这小叫化怎值十两,你不要被骗了。” 人贩子连忙说:“一个人,怎么不值十两,你们不要胡乱说话。” 诺煦却不理他们,径自走了。他心里觉得好笑,一个人怎会不值十两,又怎会只值十两?可是那人贩子的确不值什么,他要他明天就消失在京城! “哥哥,我这样牵着你好吗?”孩子胆怯地问。 “为什么不好?” “我身上脏,会弄脏你。” “不会,你不脏。”说罢,诺煦不禁苦笑,如果这样的孩子也是脏的话,这世界还有谁是干净的?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灿烂地咧开笑容,答道:“禾禾。” 诺煦拍了拍孩子的脸,也不嫌脏。他想着,先把这孩子洗好,改天再带给范绍谦和莫回川看吧。 禾禾又问道:“哥哥,我们现在去哪里?” “宋府。” “宋府?“禾禾了然地说:“哦,哥哥,你姓宋。” “我不是姓宋。”话一出口,诺煦就有些后悔了,难道他说他姓乌吗?这个姓一出口就不得了。他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姓陈。” 禾禾点了点头,然后用那双单纯的眼看着诺煦,天真地问道:“那么禾禾以后也姓陈吗?” 诺煦没有应话,一颗空虚的心却突然有些温暖,或许这孩子能够替他过得好,他能够将他的美好寄放在孩子的身上! “哥哥。”禾禾又问:“你为什么愿意带我走?” “因为、”诺煦顿了顿,那些理由都说不出口,只是说:“人皆有恻隐之心。” 禾禾听不明白,只好再问“什么是恻隐之心?” “恻隐之心就是……” 一路上,诺煦不嫌弃禾禾烦,这一大一小就一边说着话,一边来到宋府。 当时宋老爷和宋夫人正整理着行装,预备到扬州谈生意,顺便带着儿子宋乐玉游玩一下。他们一听到诺煦来了,就带着宋乐玉出去前厅。 “参见大皇子。”宋老爷和宋夫人恭敬地说。 然而自幼被惯坏的宋乐玉却走到诺煦身边,喊道:“诺煦哥哥,你怎么来了?”又指了指禾禾问:“这小叫化是谁?” 禾禾觉得叫他小叫化的都是坏人,他便缩到诺煦身后,不愿意跟宋乐玉说话。偏偏这宋乐玉的个性是,你不给他的话,他偏要。于是他就蹲了下来,逗着禾禾。 忽然,他像发现什么似的叫了一声,然后说:“诺煦哥哥,他的眼睛真好看,你把他让给我好吗?” 不等诺煦回到,禾禾就鼓起勇气,大喊道:“不要!” “为什么!”宋乐玉比他更大声地说。 禾禾又缩了一缩,委屈地说:“因为你是坏人,坏人才会叫禾禾小叫化。” “那我不叫你小叫化……” 宋乐玉的话被一串急速的脚步声打断了。前厅的门被人用力地推开,一个高而而瘦的人人冲了进来,宋乐玉叫了一声:“表哥。” 来的人正是莫回川,但他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冲到诺煦跟前说:“诺煦,不好了,绍谦出事了!” 诺煦脸色一变,什么都没有问,就跟宋老爷说:“宋伯伯,这孩子我先放在这里,改天再带他走。” 说罢,他就不理禾禾,跟着莫回川走了。 诺煦前脚踏出前厅,禾禾就哭了起来,打算用一双小短腿追着诺煦。然而他走不了几步,就被宋乐玉拉着。 “你别哭,我会照顾你。”他又说:“你一哭,眼睛就不好看了。” 但是他的话禾禾听不进耳,只觉得他被拦着了,而诺煦愈走愈远了,他便愈哭愈大声。 良久,在宋夫人的安慰下,禾禾终于不哭了。宋夫人马上命人把禾禾洗干净,再赶宋乐玉去收拾行装。可是宋乐玉却不愿意,誓要等到禾禾洗好才收拾行装,因为他要带着他一起去扬州! 但是禾禾还没有洗好,宋乐玉就被宋老爷赶上了马车。 临走前,他不甘心地跟管家说:“你跟禾禾说,等我回来才陪他玩。” 结果,宋乐玉一走就是半年,等他回来时,禾禾早已被诺煦带走了。 诺煦带走禾禾的那天,他整个人憔悴得很,反而洗干净的禾禾却精神焕发。他一见到诺煦,就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大喊道:“煦哥哥!” 诺煦摸摸他的头,牵着他走了。 那一天,诺煦问禾禾道:“禾禾,以后你就叫陈璞,好吗?”见他点了头,诺煦便蹲了下来,抱住他,低泣着。 陈璞有一双小手拍了拍诺煦的背,拙劣地安慰着他:“煦哥哥,你别哭。” “璞儿、璞儿……”诺煦喃喃着,心中则暗道:“我过得不好,以后你要替我过得好……” ? ☆、第五十四章(上) ?  连日来流转在宫廷里的明潮暗涌好像在第八天稍稍平静下来,诺煦和淮钧难得一起出现在正殿里,辅助莫丞相筹备先帝的丧礼。两个人各据一方,将礼部大大小小官员提呈上来的法事、出殡等的次第看一次,再交给莫丞相作最后检阅。 自□□以来,就明令皇室万事不能铺张,即使是皇帝的丧礼也应简单为主,免得扰民伤财,重蹈前朝复辙。 然而,虽然这几天莫丞相都是忙于丧礼的筹备,但是说筹备呢,莫丞相却似乎在尽最大的可能,将丧礼的事一减再减。例如过往后妃都应该亲送先帝出殡,可是先帝的后宫早就形同虚设,莫丞相便独排众议,取消了这个规矩。又例如以往都会请五十多个僧人和尼姑来敲经念佛,但是莫丞相却硬是把这五十多人变成十人。 淮钧和诺煦对于莫丞相此举虽然不解,但是当他们看到莫丞相伤心憔悴的模样后,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相信了这样是对先帝最好的。 这举国上下,谁不知道莫丞相是先帝的莫逆之交? 过了一个上午,丧礼当天的次第也大致预备好了,诺煦和淮钧正打算离去时,莫丞相却把他们喊住了。 “望王。”莫丞相一开口,嗓子都是沙哑的,“几年前,先帝曾给你一块玉牌,老臣知道那块玉牌对先帝意义重大,恳请望王割爱。” 诺煦先是愣了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关于那块玉牌,诺煦是这两、三年前才知道那是先帝送给陈逸云定情之用,所以诺煦后来就没有再戴了。 他说:“我待会命人拿给丞相。”说罢,他就先离去了。 莫丞相又对淮钧说:“法事方面,不知殿下能否请来永宁寺的明心大师当主持?” 淮钧马上点头,“我待会就过去永宁寺,这几天有劳莫丞相了。” 莫丞相微微一笑道:“不劳烦。” 他的笑容里尽是苦涩。从陈逸云,到范文厚,到现在先帝的丧礼,他只想他的几个好友能好好的走。 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淮钧跟莫丞相别过后,亦离开正殿了。当时诺煦正在他约莫百步之远,淮钧想了一想,竟阔步走到诺煦的身边,说道:“两天之后,皇兄可有打算?” 诺煦颇感好奇地看着淮钧,想不通他这是来挑衅还是什么的。 他反问:“那么殿下又有什么打算?” “我该打算什么?”淮钧看着诺煦至今自信满满的模样,不禁觉得可笑。他冷哼了一声:“时已至此,莫非皇兄还认为自己有胜算吗?” 诺煦和淮钧并肩而走,听着他讥讽的话,也不觉得烦躁不快,反而微笑道:“有没有胜算,不是你我说了算。” “那么皇兄认为自己凭什么坐上帝位?”淮钧忽然停住步伐,靠近诺煦耳边,低声问道:“名不正,又何来言顺。” 初夏的风是暖的,拂在诺煦身上却好像带上了一点冷意,空白了他的脑袋,剩下淮钧的话缠绕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才稍稍回过神来,心里明白淮钧知道这件事了。不过诺煦又清楚这件事打从先帝崩逝,就再也瞒不到多久,如今被淮钧知道,除了讶异,倒也没别的情绪。 他神色自若地问:“殿下打算公告天下吗?” 淮钧认为诺煦只是强装镇定,又想到这是一件让先帝、皇朝蒙羞的事,不禁冷笑了一声,反问道:“这件事,皇兄认为该如何公告天下?” 诺煦耸耸肩,笑道:“既然殿下也不打算让天下人知道,那么殿下想我做什么?” “皇兄,要是我是你,我现在想的应该是如何全身而退,而不是还在做梦,妄图什么!” “这么听来,殿下这些话是都是为了我着想?”诺煦轻笑了一下,“劳烦殿下了。可是倘若我想全身而退,殿下又会放过我吗?” 初夏的鸟叫的正欢,叫着叫着,竟使淮钧烦乱起来。他想起这几年的事,明知道以诺煦的身份不能威胁到他,偏偏他心底里还有一口恶气,心里的那条毒蟒又叫闹着,使他不愿意放过诺煦,半点也不愿意。 他说道:“皇兄应该悔恨这些年来所做的事,毕竟父皇可以保你一时,却保不了你一辈子。” “的确是我考虑的不周全。”诺煦顿了顿,又说:“还望殿下的考虑能比我的周全,当年明珞的事已经让璞儿离开了你一次,我也不愿意因我而坏了你们的感情。” 淮钧不禁笑了出声,以为诺煦已经没有办法,只能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来使他放过他,便没有应话了。 诺煦拍了拍淮钧的肩膀,话锋一转,张狂地说:“不过,我从来都不怕这件事公告天下。殿下,你知道的事,远比你想象的少。” 他投下这句话后,就从容地走了。 淮钧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没想到自己反被他削了锐气,而鸟的叫声像在嘲笑他般。他想不明白,事已至此,为何诺煦不向他求情,还妄想跟他争夺帝位。 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真的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好一会儿,淮钧才定下心神,心里想dd他只是装作镇定,那句话只是吓唬我而已。 淮钧在仁福宫陪董靖用完午膳才过去昭和殿,让陈璞跟他一起去永宁寺。陈璞一听到永宁寺,就连声应好,收拾了一下就跟淮钧出宫了。 出宫前,陈璞从地下捡起一朵刚凋落得玉兰花,心里想,玉兰花的花期快要完了,他应该带一朵给纭妃。 永宁寺依然是宁静的,只是添了一丝初夏的暖风。陈璞踏进寺内,正好有花香扑鼻而来,映入眼帘的是开得正灿烂的黄花,还有几只蝴蝶在花间飞舞。 这几天皇宫都陷在一片了无生机的白,陈璞多多少少觉得压抑,来到这里,便稍稍舒心过来。淮钧也觉得这里特别舒服,或者是纭妃长眠于此的关系吧。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山陵崩 作者:楼非 他们先去找明心大师,却被知会他正在跟几个弟子讲解佛经,淮钧便不打扰他,与陈璞过去西郊,探望纭妃。 淮钧握着陈璞的手,伫立在纭妃的坟前。 陈璞从怀里拿出那朵玉兰花,放在坟上,低声说:“娘娘,我和淮钧来看你了。” “母后,我跟璞儿和好了,我会过得很好,你不要担心。” “嗯。”陈璞应了一声,微笑着说:“娘娘你放心。” 陈璞温和的话使淮钧不禁侧过头,凝视着陈璞,一股暖流渗进他的心房。刹那间,他觉得他们根本没有分开过,陈璞依然是三年前那个愿意坚定站在他身旁的陈璞。 那些若有所失的感觉就随着陈璞脸上的微笑消失了,这一刻,淮钧确定陈璞会陪着他一生一世,再也不分开。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说:“母后,父皇他驾崩了。”说到这一句时,他感觉到陈璞正紧紧握着他,像是为他注入勇气,让他的心好受一点。 “母后,父皇会去找你吗?我知道了一些事,也明白了母后往日受的委屈。”淮钧顿了顿,才说:“母后,下辈子你会找到一个对你更好的人,我会再做你的儿子,我们会有一个好的家,对不对,璞儿。” “对。”陈璞低声应道,心想,要是真的有下一辈子,他一定会选择投胎成一个女子,那么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淮钧在一起,就不会分开三年。 “我会跟璞儿过得好好,母后,你要看着我登上帝位,我一定为你洗脱污名。”淮钧誓言坦坦地说,又暗道:“我一定做得比父皇好,我会对靖儿好好的。” 身后传来悉率的踏草声,淮钧回头一看,看到明心大师正阔步而来。 他分开了陈璞的手,说:“我去见明心大师,你在这里跟母后聊一会儿。” 淮钧与明心来到远处的一个亭子,他双手合起,尊敬地喊了一声:“明心大师。” 明心大师也合起双手,微弯腰身道:“参见太子殿下。” “大师不必多礼。”淮钧也不多言,马上把来意道出:“父皇仙驾,两天后举行丧礼,特请大师担任法事的主持。” 明心想了一想,才答应道:“这是贫僧该做的事。” 微风拂来,撩起淮钧的一缕发,他拨了一拨,客气地说:“多谢大师。” 明心看着淮钧瘦削的脸颊,好像比前一次见时憔悴,又想起纭妃的死至今还让他耿耿于怀,只得安慰说:“山陵既崩,请殿下不要太过伤心。” 淮钧脸上挂着一个微笑,却没有应话。下一刻,他慢慢地把视线移向远处的陈璞,看着他修长的身影,脸上的笑容则更明显了。 事实是,这个中的喜与悲是明心大师不会明白的,而他有陈璞明白就够了。 蓦然,有两只麻雀从树飞到地上,其中一只喙里衔着一块树叶,然后把树叶放到地上,啄开了几个洞。 “叶落千斤重。”明心忽然说:“殿下,你可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淮钧连忙收回视线,摇了摇头,“叶本来就轻,何来千斤重?”他又虚心地说:“还望大师指点。” “世人都知叶轻,却偏偏是一块叶使人生苦痛。”明心双手合起,双目慈悲,“阿弥陀佛。” “大师,恕我愚昧,请再指点。” “叶长叶落,本是平常事。”明心看淮钧点头了,再说:“那么有得有失,有生有死又何如?” 淮钧终于意会到明心的话,皱了皱眉,问道:“人命又怎能与一块叶相比?” “对树而言,一块叶就是一条命。 “大师,要是这样的话,树会痛吗?”不等明心回答,淮钧径自答道:“不会。因为树没有心,也没有七情六欲,叶落自然轻。而人不同,人心肉做,得与生,犹如添一块肉;失与死,等于割一块肉,如何不重?又如何不痛?” “红尘多苦,在于世人苦苦执着。生死得失,本来就是天理所成,既是天理,树不是无心,也不是不痛,只是贵在看破、放下。” 又有一丝暖风拂在淮均的脸上,柔和的,让他想起了佛祖那双慈祥的眼睛,好像在奉劝他放下吧,放下对他们的仇恨,放下权力,从此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吧。 然而淮钧依然忘记不了纭妃的惨死,也放弃不了将到手的帝位,他不能将帝位拱手让给名不正,言不顺的诺煦。 他握紧双手,看在明心有恩于纭妃就不发作脾气,只是敛起笑容说:“谢谢大师的关心,大师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这人世间,人贵在的,可不就是这七情六欲吗?” 明心看见淮钧的不悦之色,就不再多说了,只是心里暗想dd偏偏人陷于苦海,也是因为这七情六欲。不过他今天挑起这件事说来,除了希望淮钧放下执着,也是因为淮钧的一点戾气,使得有一件事他不得不说。 “当年明净留给殿下一句别执着,希望殿下好好记住。”明心直言道:“请殿下做一个明君,造福百姓。” 他不知道宫廷的斗争,认定了淮钧作为太子登上皇位,只想他放下这点戾气,以百姓的福祉为前提,不要因私忘公。 淮钧一听,心中大喜,立刻应道:“这是当然的。” 他们多聊两句就分别了。淮钧以轻松的步伐走向陈璞,将刚才明心大师的话抛诸脑后,现在他一心求成,叶重还是叶轻的话,对他而言都是没有意思的。 陈璞见他脸上挂着笑容,问道:“发生什么好事了?” “没有。”淮钧低声说:“明心大师让我记住做一个好皇帝。” “这是一定的,不是吗?”陈璞反问道。 淮钧见陈璞如此相信自己,心情更加好,马上说:“是!” 离开永宁寺后,淮钧伸出手,牵住陈璞。忽然有一只蝴蝶飞来,淮钧定睛一看,心里说dd母后,我一定会过得好好的!然后他们一路牵着手,慢慢地走回皇宫。 ? ☆、第五十四章(下) ?  回到皇宫之后,淮钧送陈璞回去昭和殿,没想到一个怀仁殿的太监正在等他。 说起来,怀仁殿的人三番四次找淮钧找到来昭和殿,宫里的人对于陈璞的身份也渐渐看出个眉目来,尤其是昭和殿和仁福宫的,都知道陈璞在淮钧心里是意义非同的。 淮钧一听到f轩有要事找他,让陈璞好好吃饭后,就跟着太监匆匆赶到怀仁殿。 “殿下,你终于来了。”f轩等了淮钧一整个下午,心里有气,只是不敢表现出来。 “嗯。”淮钧解释道:“莫丞相让我请明心大师来当法事的主持人。” 听罢,f轩心里那道气消退了,怔然地说:“对、还有两天而已。” 对f轩来说,这十天时间过得很快,却又很慢,快的是他过去苦痛的日子快要完结了,慢的是他总害怕功败垂成,过得越发胆战心惊。 dd不过两天而已! f轩收回心神,摊开书案上的羊皮地图,指着上面一条通往京师的水路说:“殿下,据密探回报,二皇兄再调了一批定安军上京,预计明晚抵达京城。” 淮钧暗自一惊,却依然装作镇定,他的确没有想到诺煦还有这一招,更是想不到他们会用这一招。如此堂而皇之地调兵上京,等到他登上帝位后,他怎么可能饶过他们呢? “看来大皇兄对这个皇位是志在必得。”淮钧双目锐利,厉声道:“但他该也该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 “所以他只能孤注一掷。”f轩轻蔑地说:“他只剩下逼宫这一条路。” “你怎么看?”淮钧问道,然后坐到书案前,托着下巴,一边思量,一边听着f轩的分析。 “江将军带来的定武军不多,而定安军再加调上京,怕是难以抗衡。”f轩皱着眉说。 “京中的兵力呢?” “彭大将军占优。” 与其说诺煦没有掂量自己的身份,不如说他一早就看清楚局势。所以从一开始他都不曾想过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他这么多年来编排的都是为了后日的逼宫。 然而f轩等了这么多年,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诺煦夺下皇位! “请殿下恕罪。”f轩忽然双手作揖,说:“因为殿下迟迟未回,所以f轩私自作了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 f轩靠近淮钧的耳朵,低声把那个决定说出:“火烧军粮。” 话音刚落,淮钧就嗅到一阵大火的浓烟味,他赞赏地说:“f轩,这事你做得好。”再说:“可是只剩下明天,就算烧了他们的军粮,也阻止不到他们。 二人对看了一眼,最后一致地将目光放到地图上dd定安军从水路过来,但这条水路不是直达京城,而是要先经过上和城,再过关口,才能抵达京城。 f轩双眼一亮,说:“只要我们在上和城拦住他们,等到圣旨开封,他们就大势尽失。” 淮钧认同地点点头,想了再想,然后解下系在腰间的太子令牌,递给f轩:“你马上带着我的令牌,还有宋乐玉过去上和城,租用路权,关了城门,拦住定安军入城。” “殿下?”f轩疑惑地看着淮钧,不敢相信这个方法。 “事到如今,只有这个方法。”淮钧也懂得这不是一个最好的方法,可是他说:“望王爱民如子,他不会硬闯的。” f轩会意过来,马上说:“我现在就过去。” 另一方面,永霆也气冲冲地来到上阳殿。他用力地推开前堂的门,见到空无一人后,只得命人将诺煦和莫回川叫来。 听到永霆来了,刚从宫外的诺煦和莫回川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匆匆来到前堂。 “发生了什么事?”诺煦坐到永霆的旁边,气息还有些凌乱。 “定安军的军粮被烧了。”永霆板着脸说。 “什么?”诺煦讶异地说,这事不用想就知道是淮钧所做的,只是他们的粮草收得极为隐秘,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永霆料到诺煦的问题,便说:“有人混进了定安军,这几天就有一些不利我们的传言散播在定安军,没想到人还未抓到,军粮就被烧了。” “那么放火的人呢?” “抓了起来,但是他自尽了。”说罢,永霆再也按捺不住脾气,站了起来,一掌打在桌子上。发出极响的一声,吓了诺煦一下。 诺煦皱了皱眉,抿着唇,没有作声。 永霆知道自己太过激动,惹诺煦不高兴了,只得悻悻地坐回下来,低声说:“皇兄,你可有办法?” 过了一会,诺煦才应道:“办法倒不必,剩下一天而已,粮食不是大问题。”他顿了顿,才将忧虑说出:“只是有人混进了定安军的话,我们多调兵力的事……” 话还没有听完,永霆又压抑不住,一掌打在桌上,咬牙切齿地说:“他们知道了。” 莫回川插话道:“可是即使现在知道了,也无补于事,不是吗?” “嗯、”诺煦随意应了声,下一刻,他也拍了一下桌子,扬声说:“不对!” 永霆紧张地看着诺煦,只听诺煦命令道:“回川,你马上带人去上和城,接应定安军,有什么不妥的话,速速回报。” 莫回川不问什么,直接应了句“是”,便退出上阳殿。 “他们会去上和城拦住定安军?”永霆后知后觉地说,见诺煦点头后,他的反应变得激烈:“我跟莫侍卫一起去!我就不信他们拦得住我!”说罢,不等诺煦说话,他就径自快步离开,但还没有踏出前堂,就被诺煦叫住。 “永霆!此事交给回川,你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 “稳住定安军的心。” “可是!”永霆正想反驳,却被诺煦一句“他们只听你的”堵住了,只得点头答应。 诺煦这才松一口气,永霆太过冲动,他怕永霆过去上和城后,与淮钧的人碰面会发生什么不可挽救的事,只能将他留在皇宫。 等到永霆走了后,诺煦独自站在窗前,凝视着漆黑的夜,心里想dd我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当晚,f轩去了齐和殿找宋乐玉,但是宋乐玉却卧病在床。当宋乐玉得知他们的计划后,只得拿出自己的玉牌,给了f轩,让他到宋府拿钱。 得到宋乐玉的玉牌后,f轩就带着庞湛出宫。同时间,莫回川也离开皇宫了。 还有一个人,带着诺煦的信,偷偷地出了皇宫。 ? ☆、第五十五章(上) ?  第九天,圣旨开封前的最后一天。 天还没亮,甚至鸡还未啼,宫廷里外已经纷纷扰扰的。 这一天,京城上下,自留家中,不做任何买卖,不做嫁娶喜庆活动,不能杀生,人人身穿白服,斋戒茹素,为先帝积累福德。而宫里的人则把城中的街道清理干净,铺上白绫,好让百姓们恭送先帝出殡。 而宫里的宫婢和太监们则忙于布置皇宫,比起前几天,今天的皇宫更是彻底地陷入了一哀伤。人们来来回回地安排着明日的丧礼,或是目无表情,或是神情凄切。而昭和殿里的玉兰花则偏偏在这个时候掉落了一半,万事俱伤。 至于淮钧和诺煦等人,此时只能作最后努力,谁也不愿意落败。 f轩连夜到了上和城,这地早年赐了给老德王,如今过了两代,少德王看在有利可图和太子的令牌份上,把路权租了给f轩,下令封城,任何人等不得入内。莫回川和定安军来迟一步,只能双双看着城门,一面也见不上。 京城里的诺煦和永霆不能坐以待毙,他们一早将彭大将军的心腹兵力和定安军聚集在一起,作最后演练。 那时候永霆说:“我们应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殿下与我们旗鼓相当,他亦早有部署,就算我们突击皇宫,也不能稳操胜券,而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刻……”他想起前几天送来的信上的四个字,诺煦只能叹道:我们应该为自己留一个余地。” “余地?”永霆不明白地看向诺煦,而事实上,诺煦也不明白这个余地的意思。 但是他说对了一件事,就是淮钧为防他们逼宫,早就安排好一切应对,而仁福宫和昭和殿的守卫也明显加强了,如今一半定安军被拦在上和城外,诺煦不能选择硬碰硬,他只能反复拿着地图,试图为定安军找一条出路。 至于早就布置好一切的淮钧,一早就来到宫里最北的安福殿。他推开前堂的门,再命侍卫们退下。 里头的人满头花白,精神有点萎靡,他一看到淮钧,马上站起来,双手作揖,恭敬地弯下腰身:“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李公公,请起。”淮钧坐到主椅上,再让李公公坐下,问道:“李公公对这里的环境满意吗?” 原来是淮钧念在李公公一直尽心尽力地侍奉先帝,就把他安置到安福殿,好让他在宫中颐养天年。 李公公小心翼翼地说:“殿下有心了,宫中的地方自然是好,老奴也当然满意。” 淮钧点点头,左看右看后,再说:“要是有什么需要,李公公尽管提出来,你侍奉了父皇这么多年,无功也有劳,是时候让人侍奉了。” “殿下仁德,那些都是老奴该做的事。” “明日父皇出殡,你要好好送他最后一程,毕竟你跟了父皇这么多年,这一路不能没了你。” 一听,李公公就悲从中来,老泪横秋。他举起遍布皱纹的手,擦一擦眼睛,却偷看了淮钧一眼,只见他丁点儿不耐烦也没有。 甚至下一刻,淮钧还安慰道:“李公公,别太伤心。” 李公公依然擦着眼睛,伤心是真的,可是淮钧一副等待的模样,他就确定了淮钧另有来意。过来一会,淮钧还一脸理解地坐着,李公公知道他是躲不过的,只得将情绪收拾好,正襟危坐。 果然淮钧开口了,“李公公好像从年少时就一直侍奉着父皇,对吗?”见李公公点头了,他就问:“那么关于父皇的事,李公公一定最清楚。” 此话一出,李公公立刻弄清楚淮钧的来意了,但是他只能战战兢兢地说了一个“是”字。 “那么、”淮钧一手托着下巴,目光锐利地看着李公公,“关于大皇兄的身世,李公公一定知道。” 李公公先是有些怔然,下一刻,他一副惊恐地跪在地上,怯懦地说:“老奴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秘密,有劳李公公守了这么多年。”他挑挑眼眉,不把李公公的惊恐当作一回事,毕竟他跟了先帝这么多年,大场面见得比他还多,他就不信单单这一个问题能吓到李公公。 他接着说,语调依然是柔和的:“大皇兄的心思我们都明白,可是他的身份我们也知道,名不正,自然言不顺。倘若任由大皇兄夺过皇位,我们怎对得起老祖宗们?李公公他日黄泉之下,又有何面目面对他们?” “殿下……”李公公打着哆嗦说:“老奴惶恐,老奴不敢。” “我知道李公公维护大皇兄的原因,既然他是父皇重要的人,我就不会以这件事动他,这是我的极限。”淮钧先是理解地说,下一句却变得凌厉:“这么说吧,我不管大皇兄的真正身份,我只要他不能坐上帝位,而李公公你是最好的证明。” 李公公脑海里一刹那转了好几个方法,但是如今看来,淮钧早就认定诺煦的身份,那么他再瞒也没有用。然而他知道诺煦对先帝有多重要,而先帝的心愿就是诺煦能好好的生活,那么…… 他镇定下来,对上淮钧如鹰的双眸,直言道:“先帝临终前的心愿是殿下和王爷们能够平安,老奴别无他想,仅以一条贱命,希望殿下能够放过望王。” “李公公果然忠心。”淮钧思量了一会,点头答了一个“好”字,再问:“那这件事还有人知道吗?” 李公公犹豫地看着淮钧,猜度着他的意思,最后说出最安稳的那个人:“莫丞相。” “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 淮钧紧紧盯着李公公,问道:“可有什么信物、证明?” 李公公心里一惊,暗道dd有,可是不能让殿下知道。于是他装作想了一会,才确凿地说:“没有。” 那两道犹如利剑的目光狠狠地穿过李公公,但淮钧依然从李公公身上看不出一点异样,既然如此,他只能相信李公公了。 他动身离去,临走之前,他抛下了一句警告的话:“李公公,能够在皇宫里颐养天年是你的福气,假如你做了任何愧对乌氏的事,别怪我无情,对你,对大皇兄。” 前堂的门被关上了,淮钧离开了,李公公这才抬起微微发软的双腿,坐回椅子上。他不害怕死,只害怕先帝守护了一生的诺煦因他说错话,做错决定而死。 对李公公来说,无论过去还是以后,他都要完成先帝托付给他的事。 虽然现在淮钧走了,但是他也听说过当日明珞的事,所以他也不能完全相信淮钧的许诺。他闭上眼睛,往日发生的事浮想在他的脑海里。为了确保诺煦的安全,他只能守住这个秘密,那是诺煦的唯一的保命符,他一定要守住。 夕阳西下,那些纷纷扰扰都暂且停下,风平了,浪静了,淮钧和诺煦等都停下手上的动作,如今他们都在盼望黑夜后的一丝晨光,只是在这黑夜里各有愁绪,各有所思。 初夏的夜风还渗透着一丝凉意,但即便少了这丝凉意,拂在永霆身上,他还是觉得冷的dd一颗心少了温度,四肢百骸都是冷的。 他拿着两壶酒,坐在景辰殿的亭子里,一边喝,一边回想往日跟明珞的好时光。那时候一些都是美好的,即使寒冷的冬,都是暖的。如今三年过去,他却觉得已经过了十年,二十年,他渴望报仇,他渴望着与明珞早日相见! “很快就可以了、我很快就来见你了,明珞……”他伸出手,抚摸着醉眼中看到的明珞。 齐和殿中的宋乐玉发烧了一整天,赵天宝则一直守在他的身边照顾着他。好不容易退烧了,宋乐玉一醒来,喝了一杯水,便问:“我睡了一天?” 见赵天宝点头后,他也不顾自己还浑身发软着,坐了起来,沙哑着嗓子说:“我们收拾东西,明天圣旨开封了,我们就走。” “这么急?”赵天宝看着宋乐玉青白的脸,不放心地说:“你刚退烧,多休息一天才走。” 宋乐玉勉强一笑,他心里明白迟一天走的话,他就愈危险,可是他不愿意让赵天宝知道这些,他把赵天宝抱在怀里,柔声说:“天宝,我等不及和你离开这里,过新的生活,我们马上收拾东西,好不好?” 他直白的话使赵天宝双颊一红,但是他还是犹豫地说:“乐玉,要是你想留下的话,我可以陪你,你不必为我……” “傻天宝。”宋乐玉掐了掐赵天宝的脸,坚定地说:“你想去的地方,就是我想去的地方,不要多想,你去叫子余收拾东西吧。” 赵天宝抬起头来,对上宋乐玉深情的目光,心里一动,双手捧着宋乐玉的脸,吻上了他的唇,轻轻的一吻。 下一刻,宋乐玉搂住他的腰,将他的双唇含进嘴里。赵天宝顺着宋乐玉的动作,探出舌头,与他纠缠在一起。 久未亲吻的两个人,马上陷入了忘情之中,气息渐渐变得又急又粗,连门开了都没有在意。直至莽撞进来的人不经意地踢到椅子,“砰”的一声,吓得他们分开。 他们看向进来的人,赵天宝的脸更红,连宋乐玉都罕有地红了脸,不知是困窘,还是刚才的吻太过投入。 “我打扰了你们。”姚子余尴尬地退后了两步,他本来就是来看看宋乐玉好了一点没有,现在看来,他的康复得不错。 于是他掉头打算离开,却听见宋乐玉咳了一声,叫住了他。 “子余,你去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就走。” “什么!”姚子余立刻回过头来,惊讶地问:“那么阿璞呢?” 宋乐玉无奈地说:“他决定留下来,只有我们走。” 姚子余抿了抿唇,眼神有些暗淡。 他曾经以为陈璞对宋乐玉有意思,所以不喜欢宋乐玉,没想到陈璞早就心里有人。如今看来,他宁愿陈璞喜欢的是宋乐玉,也比有了妻儿、伤过他心的淮钧好。 “他在这里、”姚子余不知道怎么说才对,最后只能问:“会过得好吗?” “太子殿下是个痴心的人,他会对阿璞好。”宋乐玉言不由衷地说,这只是他的冀望,不一定是事实,但他现在既不能抗衡淮钧,也劝不了陈璞离开,只能、只能…… 各安天命,但求他日再见吧。 既然宋乐玉这样说了,姚子余只好应道:“我马上去收拾东西。” 姚子余带来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他看着陈璞放在他这里的一个长木盒,他悄悄地吻了一下这个木盒,轻声说:“阿璞,我只希望你能够过得幸福。”说罢,他就拿起它,动身去昭和殿,把它物归原主。 ? ☆、第五十五章(中) ?  上阳殿里依旧飘逸着一阵茶香,摇曳的烛火映照着前堂里的两个人,一个坐着品茶,一个双手放在坐着的人的肩上,用着不重不轻的力度替他按摩着双肩。 坐的人的脸色虽然是止不住的憔悴,然而他一双单凤眼却比往日多了一份神采,过了今夜,一切都会好了。 他把手搭在肩上那只白嫩而比他小一圈的玉手上,低声问:“瑶儿,你害怕吗?” 彭梓瑶看着她夫君这几天来消瘦了不少的背影,从后抱住了他,温柔地说:“王爷,我不怕。” “嗯。”诺煦低笑了一声,将她的手捉得更紧,还侧头吻了吻她的玉指,语气透露着他不能说出口的无奈:“要你嫁给我,的确委屈了,只是明天之后,一切都会好。” 平常人只知道嫁给高高在上的望王是一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但他们永远都不会明白这“委屈”的因由,只有他们明白。 彭梓瑶靠在诺煦的背上,没有说话。 本朝的世家小姐不少,但要说追求者最多的一定是彭梓瑶。她的五官精致,却没有一丝艳态,而是清秀十分,再加一份灵动。在她还没有出阁的时候,说夸张一点,追求者简直要从城东排到城西。 然而,自从彭大将军让她在淮钧冠礼后的宫宴上表演了一曲琵琶后,彭家的心思就昭然若揭。当时彭大将军一心把女儿嫁给可能成为太子的永霆或淮钧,却没想到淮钧当上太子,选了董靖。最后在诺煦提亲时,彭大将军只能答应了。 幸好,如今才二十岁的彭梓瑶与年及而立的诺煦相处下来,还是不错。 良久,诺煦才说:“你当时弹的夕阳箫鼓是我听过弹得最好的。” 彭梓瑶温婉一笑,“我们成亲的时候,你已经说过了。”顿了顿,她闭上眼说:“王爷,我不后悔嫁给你,也不委屈,这是唯一的……” “唯一的方法。”诺煦抢答道,“这已经委屈你了。瑶儿,我一定保你万全。” “我知道。”她紧紧拥着他,口里说不害怕,可是她整个人却在抖着,她希望最后的结局是他们都承受得起的。 两人在这个暂且漆黑得看不见未来的夜里拥抱着,温声细语着,给着对方面对的勇气。 忽然,门被推开了,风尘仆仆的莫回川从外面进来,彭梓瑶连忙放开了诺煦,退后了一步。 诺煦讶异地看着莫回川,站起来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莫回川从襟里拿出一封信,上前递给诺煦。 诺煦看了看上头的四个字--速速回宫,视线却被侧旁一个飞扬的谦字吸引住。 他暗惊道--怎么会是绍谦,他怎么会让回川速速回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还未想明白,莫回川还满脸疑惑,开着的门就冲进一个侍卫。他见过诺煦后,把一封信交了给诺煦。 诺煦一看,脸色变得更厉害,眼里的神采忽然不见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径自离开了前堂,留下莫回川和彭梓瑶面面相觑。 从上和城回来的不止莫回川一人,f轩作为五皇子,也在夕阳西下时,带同庞湛回到了皇宫。他把事情禀告淮钧后,就独自一个人回到齐和殿,一直坐在书殿里,连晚膳都没有用。 夜色愈来愈浓,他一个人坐在书案前想了很多很多事情,那些压抑的、苦痛的、仇恨的、悲伤的都堆积在他过去的日子,可是他都熬过来了,属于他的光明将会划破黑夜。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串佛珠。这佛珠是他亲娘留给他的,好让他在思念她时,或是难过的时候拿出来,给自己一个安慰。 这些年来,他都没有拿出这串佛珠,因为他不信佛,他不相信佛祖会解救他,他只相信要活下来,只能靠他自己。 此时,他将佛珠握住,一颗接一颗地转着,口中念念有词:“娘,你泉下有知,一定要保孩儿平安、一定要保孩儿平安……” 忽然,佛珠断裂了,他只掐住了一颗佛珠,而这颗佛珠也在他的指下滑走了。 “咚、咚、咚……”的声音在静谧的书殿里分外的响,他的眼眉跳了一跳,一串佛珠散落在地,如同散落在他的心,扰乱了他的心神。 他暗自道dd没事的,没事的。 他正想弯身捡起椅下的几颗佛珠,紧闭的大门就被打开了。他马上止住动作,正襟危坐,盯着眼前的人,一脸不悦。 眼前的人是庞湛,他搔了搔头,喊了一声:“五皇子。” f轩挑挑眼眉,说:“我没有命你过来。” 庞湛跟了f轩几年,见他没有赶他出去,一颗心就定了下来,也听得出他话里的另一个含义,就是问他过来的原因。 他不假思索,直言道:“我怕你担心明天,所以过来看看……” 如此关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f轩惯性而无情地拒绝了,“庞湛,还轮不到你来关心我。” “我……”庞湛踏前了一不,恰巧踩到了一颗佛珠。 他低头一看,又看一看f轩,只见f轩神色不自然地别过头去,他马上会意过来,弯身把周遭的佛珠捡起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山陵崩 作者:楼非 捡一颗,再用袖子抹一抹。 他从没有见过这串佛珠,也没有见过f轩念佛,但他直觉这串佛珠对f轩很重要,否则他不会在这个晚上拿出来。 f轩定睛看着庞湛对他的佛珠珍而重之的模样,心房里流过一道暖意,竟把向来冷硬的心稍稍融化了。但不到一刻,他却命令自己要狠一些,决绝一些。 “不用捡了,既然掉了,我就不会要。” 听罢,庞湛的动作马上止住了,刚捡起的佛珠再一次散落在地上,只剩下他掌心的一颗。他的手僵了一僵,最后握紧手掌,决定留一颗佛珠给自己,就当作是f轩送给他的。 f轩将他这个举动看在眼里,心里又是一动,却更冷酷地说:“庞湛,这颗佛珠很值钱,好好拿着。” 庞湛脸色一白,四周突然变冷了,他缓缓张开手,盯着里头的一颗佛珠,结巴着说:“我、我、我不是……” “这颗佛珠、要是你说是从宫里来的,或是是五皇子之物,一定能卖一个好的价钱。”f轩冷笑!了一声,再次打断庞湛的话:“就当是我打赏给你的。” “五皇子,我没有这个意思。”被打击到自尊的庞湛连忙解释道。 “哦。”f轩一副了然的模样,“你觉得这还不够值钱,庞湛,为人不能如此贪心。” “我不是……” “既然不是,就好好拿着,我打赏出去的东西,不会要回来。” 庞湛怔然地看着f轩,他的样子一如以往的冷漠,但又觉得他的话多了一丝温度,然而这个想法却使他有些悲哀,他却愿意悲哀地妄想,这的确是f轩送给他的。 “五皇子,深夜微凉,请早点休息,别太担心。”他合起手掌,把佛珠收下,再微弯腰身道:“小人先行退下了。” f轩没有答话,只是抿一抿唇,一颗心却起了波澜,压抑不住地想dd只要一切过去了,大皇兄再威胁不到我,或许、或许我就可以重新跟庞湛认识,我可以有我的朋友,我可以把这些年来的情谊都还给他。 习惯了f轩的不理人,庞湛径自挪起步伐,推门离开。门一打开,只见姚子余站在外头。突然之间,他心头涌上一份卑微,便擦过姚子余的肩,匆匆而狼狈地走了。 姚子余远看着庞湛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来,五味陈杂地看着f轩,既是可怜他,又觉得讽刺。 他这个五皇子的确不把人放在眼内,偏偏他以为他可怜,临走前还过来看看他。 “姚子余,这是你来的地方吗?”f轩冷冷地问道。 “可以进来吗?” 不等f轩回答,姚子余就径自进来了。 他弯身重复庞湛刚才的动作,把散落在地佛珠捡起,却不像庞湛一样小心翼翼。他把几颗佛珠摊放在掌心,递到f轩眼前,问道:“不过是几颗佛珠,很值钱吗?” “你也想要。”f轩轻蔑地说:“庞湛好歹跟了我几年,你呢,你凭什么要我的东西?” 听罢,姚子余模仿他轻蔑地笑了一声,然后转过身,举起手,将手中的几颗佛珠扔了出去,背对着f轩问:“你以为这些佛珠除了钱以外,还值什么?” f轩没有应话,姚子余则弯下身,再捡来一颗,瞄准外头,一手扔了出去,一颗接一颗,乐此不疲似的。 到了第四颗时,f轩出声止住他了:“姚子余,扔够了,不要告诉我你过来就是为了扔我的佛珠。” 姚子余回过头来,用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盯着f轩,却硬是说不出来意,免得他的好心又被f轩奚落。 f轩冷笑了一声,“更不要说你也是什么担心我。” “你总是不相信一个人的真心真意。”被洞悉了来意的姚子余着急地说:“你以为他是为了你的佛珠才跟着你吗?你以为谁接近你都是为了你的佛珠吗!” “比这佛珠值钱的多的是,不过人不能太贪心,庞湛能够得到我一颗佛珠,已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对于f轩的脾气,姚子余这段日子可是了解得八分清楚,他可以理解f轩不敢与人为伍,可是f轩如此狂妄自大的语气,听着到底是不舒服。 他又望了望f轩冷漠的样子,终究忍不住“呸”了一声。 粗俗的话落到f轩耳内,使他皱了皱眉,“在我面前,放礼貌一点。” “呸呸呸!”姚子余故意地连说,见f轩脸色愈来愈不妥时,他才正经地说:“五皇子,我知道我讨你的厌。” “知道就滚。” “嗯,我明天就走。”说起来,姚子余对f轩倒不是不舍得,只是他觉得f轩可怜又帮不到他,多多少少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知怎的,姚子余的话使f轩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侧过头去,不愿意承认心里好像失落了什么似的。 “你讨厌我,不要紧,反正我要走了。只是五皇子,我说过你可以有你的朋友,你日后……”姚子余叹了一口气,看了看f轩的脸色,搔搔头,再说:“你要也好,不要也罢,反正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朋友。” 刚才因庞湛而来的那份暖意好像再一次涌上心头,只是这一次是因为姚子余,他不明白,为何这两人被他骂过,也被他打过,为何仍然、仍然…… 好像捧着一颗真心对他。 他更不明白,如果天注定让他遇上他们,为何不让他跟正常人一样有自己的朋友。 他握紧拳头,冷声说:“姚子余,你认识我多久,不要把你想得太重要。” “我知道。”姚子余笑了笑,不再跟这个骄纵的五皇子计较,“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f轩别过头去,没有回应。 姚子余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说:“我知道你害怕,可是他一直留在你的身边,不就代表了他不怕吗?你们皇宫的事我不懂,可是你应该珍惜一个愿意留在你身边的人。” 按照f轩的脾气,他的秘密被一个外人知道了,他应该让那姚子余滚出去的。然而一个“滚”字却塞在他的喉咙里,说不出口来。 等到姚子余离开后,他才虚软似的坐到椅上,轻声说:“姚子余,你懂什么。” 可是他偏头一想,一切将要结束,他也不必在害怕诺煦,或许姚子余是对的。那么、只有明天圣旨开封了,一切就会好,他可以有他的朋友,而不再是独自一人。 他可以保护他身边的人。 他弯下身,把椅子附近的几颗佛珠捡起,再将他们放进抽屉里,脸上露出一个久违而真心的笑容。 ? ☆、第五十五章(下) ?  淮钧见完李公公,忙完种种事情后,就一直留在仁福殿陪着董靖和女儿。 念玉睁着一双亮汪汪的眼睛,左看看爹,右看看娘,高兴得拍着一双手,弯着眼,“咯咯”地笑个不停。 女儿的开心使淮钧心情大好,他抱起念玉,放在两臂之中摇来摇去,满室都是念玉娇嫩的笑声,董靖看着丈夫如此疼爱女儿,也跟着微笑起来。 玩了好一会儿,淮钧才将念玉放下,再交给董靖。然而念玉还没有玩够,只能撅起嘴巴,宣示她的不满。 “怎么了,玉儿,撅嘴了?”董靖柔声地问。 念玉不会说话,只能举起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淮钧,嘴巴嚷了几声,再看看董靖,又嚷了几声,嚷着嚷着,竟叫出一声:“娘、娘……” 董靖愣着了,耳边是念玉忽高忽低,忽轻忽重的一声声“娘”。良久,念玉得累了,见董靖没有反应就闭上嘴,重新将视线放回陪她玩的淮钧身上。 此时,董靖才回过神来,两臂一紧,用湿润的一双眼盯着念玉,激动地说:“玉儿,再喊一声娘,再喊一声。” 念玉望了董靖一眼,眨了眨一双圆亮的眼睛,软软地有喊了一声:“娘。” 话音未落,就被董靖紧紧地抱在怀里,一旁的淮钧上去,将母女二人轻拥在怀里,笑着说:“好了,玉儿会喊娘了。” “殿下。”董靖抬起头,柔情的双目对上淮钧含情的眼睛,感动地点着头,又说:“玉儿很快就会喊爹。” “这可不行。”淮钧笑着说,然后一手戳了戳念玉粉嫩的脸颊,逗弄着说:“玉儿,不叫娘,叫母后、母后。” 念玉又叫叫嚷嚷了几声,最后才勉强发出一个“母”字。 “后、后……”淮钧耐心地教着念玉,鼓励着她。 良久,念玉“呵”着“何”着,淮钧才听得到丁点儿类似“后”字的音,摸了摸念玉的脸,高兴地说:“靖儿,我们玉儿都会母后了,真聪明。” 他在心里暗道dd念玉都会母后了,他登上帝位的日子还远吗? 董靖则红着一张俏脸,顺应着淮钧的话说:“玉儿是我们的小公主,当然聪明。” 淮钧低笑了一声,他喜欢董靖的顺从,也喜欢他们的女儿,虽然除了陈璞外,其他的人他都没有多想,然而他一定要娶一个女子的话,他还是会选择董靖,因为她的确是一个好妻子。 也就是这个原因,使淮钧不得不对她感到内疚。 “靖儿,我会尽我的能力,给你一切。” 对上淮钧的赤诚的一双眼睛,董靖心头一暖,但心里面的一处空虚却愈来愈大。偏偏她明白,这一处的空虚,恐怕是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补得了。 她多想问淮钧,那么爱呢,她要的爱又是不是在他的能力之内? 可是她不敢问,因为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是她不愿意得到的。 “嗯。”她微笑着点头,含羞而轻声地说:“殿下,臣妾只有这一辈子能够给你。” 这么温婉的声音说出这么动人的一句话,就算淮钧心里已经有了陈璞,他还是不得不为之动容,这么好的女子,除了爱之外,他还能够做什么才可以还她一份情意? “这一辈子就够了。”淮钧拥住她们母子二人,决心往后要做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董靖点点头,享受着这片刻的温馨时光,眼前是她的丈夫,这辈子遇到最好的男子,怀里是她的女儿,他们聪明可爱的小公主,这样还不够吗? 够吗? 淮钧陪董靖用完晚膳后,就托词过去昭和殿,让董靖先睡,不要等他。 那时候,董靖看着淮钧离去的背影,一步都没有回头,她就连留住他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抱住念玉地喃着:“玉儿,你父皇最爱我们,我会是他名正言顺的皇后,你是他的小公主,陈璞什么都不是,他什么都不是……” 不懂世事的念玉“咯咯”地笑得开心,董靖却只能悲哀地流着眼泪,不甘心地想,为何什么都不是的他,偏偏赢了淮钧的一颗心,为何她从一开始就输了? 少了淮钧的一颗心,任凭她母仪天下,又如何够? “玉儿,母后这一辈子就守着你和你父皇,终有一天,他会知道只有我们对他最好,只有我们会一直陪他到最后、只有我们……” 淮钧从仁福殿离去的同时,姚子余刚好将陈璞的长木盒还了给他。 陈璞在摇曳的烛火下,打开了木盒,将里面三件对他珍而重至的东西拿出来。先是一块 翠绿的玉佩,上头刻了一个钧字;然后是玉屏箫,淮钧送给他的第一支箫;最后是当日淮钧误以为他掉了的那张纸,上头是淮钧给他的海誓山盟dd山无陵,才敢与君绝。 他怔然地看着这三件宝贝,连淮钧推门进来了都没有发觉。 淮钧站在他的身后,看着散放在桌上的三件东西,一颗心抖了一抖,原来陈璞并没有把他的誓盟掉了,而是一直守着藏着,他就知道陈璞心里有他,怎么可能舍得把它掉了? 他欣喜地从后抱住陈璞,头靠在陈璞的肩上,深情地说:“璞儿,我爱你。”一句却似乎不够,又轻声地说:“我爱你,璞儿,这辈子我只爱你,只爱你一个……” “够了。”陈璞红着脸叫住了他,怕他再说下去,到天亮还没有说完。 淮钧低笑了一声,抬手,拿起桌上那张誓约,在陈璞的耳边说:“你没有扔掉,璞儿,你骗我了。” “我、淮钧、我……”被拆穿了谎言,陈璞一时不知从何解释才好。 “这一次我情愿你骗我。”淮钧将脸贴住陈璞的脸,斯磨着,温柔地说:“你说过,我找到的话你就会留下来,从今以后,就算山陵崩了,你也只能留在我的身边。” 陈璞转过头凝视着淮钧,烛火把淮钧黝黑的双眼照得又明又亮。他伸出手摸了摸淮钧的微弯的眼角,他什么都不愿意想了,什么太子妃,什么半年之约,这一刻,他一手贴住淮钧的脸,然后侧着头,吻住了淮钧的一双薄唇。 二人轻轻柔柔地吻了一会,淮钧很快就觉得不足够,他暂且放开了陈璞,走到他的前方,挤进他的腿与桌子的空隙,捧住他的双颊,俯下身,重新吻了起来。 这一次,他反客为主,吻得炽烈,也吻得情深,很快,满室都只剩下二人微喘的声音。 (h……) 他坐到陈璞身边,看着他涨红的脸,叹了一口气,道:“是我不好,我替你……” 陈璞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打断了他的话:“不用!” 于是,淮钧不敢碰他,也不敢再说话,一直等着陈璞,心里却想着,要不是这样的日子,他一定不可能放开陈璞,情到浓时,这样断了,实在太过痛苦。 良久,陈璞才气恼地说:“都是你不好。”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淮钧坦诚地认错,下一句却调过来说:”可是是你先主动亲我的。” “我、我、我!”陈璞连续说了几个我,最后困窘地闭上嘴巴。 “哈哈哈哈!”淮钧大笑出声,一手将陈璞拥在怀里,道:“璞儿,你真可爱。” “闭嘴!”陈璞瞪了淮钧一眼,不让他再说下去。 “好,不逗你了。”淮钧握住陈璞的手,温柔地说:“谢谢你还留着我送给你的东西,特别是那张纸。” 陈璞哼了一声,没有应话。 “璞儿,这些年来都是我不好,等我登上皇位,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什么,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陈璞又哼了一声,淮钧只能笑着问:“好吗,璞儿,好吗……”如是缠了他一会,他才无奈地答道:“好了好了。”他又低声说:“除了你,我还有什麽想要?” “璞儿真好。”淮钧弯起眼睛,脸上尽是喜悦之色。 他们靠着彼此,一直聊到深夜才脱下衣服,相拥而睡。 在陈璞的身边,淮钧分外安心,也因为陈璞,明天才更加值得期待,从今以后,再没有人能够分开他跟陈璞了。 淮钧低首轻吻了一下陈璞的额角,说:“璞儿,我爱你。” 正做着好梦的陈璞不自觉的露出一个微笑,将搂住他腰的手牢牢地握着,梦里梦外,他都不愿意放开。 深夜,东沁殿里传来两把争执的声音,其中一把响得大有把整个宫廷翻转之势。幸好宫里的人劳累了一整天,一些人只是被惊动得翻一翻身,没有醒过来。 而这一边的人压抑着迸发的情绪,沉声道:“永霆,冷静一点。” “冷静?”永霆冷笑了一声,烦躁地踱步着,忽然他停下来,对眼前的诺煦大吼道:“你突然走过来跟我说计划有变,然后叫我冷静?大皇兄,这就是你说的余地?你发了什么心疯?” 诺煦皱着眉,漆黑中看不到他苍白的一双唇,“你不答应的话,我们都会死。” “哈哈哈!”永霆张狂地大笑了几声,笑声之中却有几分悲凉,他嘲讽地说:“三年了,你要是怕死的话,三年来我们做的都算什么?你怕死的话,从一开始就不要跟乌淮钧争。你怕死,可是,我不怕!”最后三个字,永霆仿佛用了毕生的力气喊出来,喊给等待着他的明珞听。 诺煦握了握拳头,他也想将体内的愤怒和悲哀呐喊出来,可是他不能,他只能压抑着自己说:“我们现在只是改变计划,我们还有机会。” “还有机会、“永霆一双厉眼瞪着诺煦,质问道:“他登上帝位了,他会傻得给我们一个机会吗,我们还有什么机会!” “永霆,相信我。”诺煦不便解释这个机会,只能无力地说。 “大皇兄,我相信你,相信了你三年!” “多一次,相信我多一次。” 永霆嗤笑一声,干脆转过身离去,决意不理诺煦。然而事关重大,诺煦看着他一步一步离去,脑海里不断想着办法,最后只得大喊道:“难道我们苦心多年只是为到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结果吗?难道你就是这样为到明珞报仇的!?” 果然一提到明珞,永霆的脚步就停了下来,他愤怒地转过头来,瞪着诺煦:“不要跟我说明珞!你要放弃就自己放弃,明珞的仇我自己报!” “明知道不会成事,还要赔上自己的性命,难道明珞会希望你这样为他报仇吗?” 永霆浑身颤抖着,抿着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过了一会,他才问道:“为什么一定不会成事,你知道什么?” 诺煦犹豫地看着永霆,考虑着该否把事情说出,然而不说的话,永霆一定不会妥协,他只能叹一口气,走到永霆跟前,靠到他的耳边把可以说的都说出来。 听罢,永霆的神情却出乎意料地变得平静,他抬起手,往诺煦的胸膛挥了一拳,狠下心到:“好!” 得到永霆的应允后,诺煦便离开了。 那时候用力盯着诺煦远去的背影,双目凌厉,暗自下了一个决定。忽然,一只蝴蝶飞扑到永霆面前,这大半夜哪里可能有蝴蝶呢?永霆断定这是明珞,连忙伸出手,蝴蝶却又飞走了。 永霆发誓道:“明珞,再等等我、再等等我。” 诺煦回到上阳殿是,莫回川正在前堂等他。他一看到莫回川关切的眼神时,那些压抑在心里的情绪突然控制不住,决堤似的迸发而出,眼泪一颗一颗滑落下来。 莫回川吓得马上走上前,安慰的话还未出口,就被诺煦抱住了。 诺煦在心里说dd为什么还未完结,为什么还要继续? 莫回川心痛地轻拍着诺煦起伏不停的背,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平日不在他面前表露脆弱的诺煦如今哭得这么厉害,他知道那件事一定很严重,而诺煦再也承受不住了。 良久,诺煦勉强平静下来了,他说:“回川,明天之后,你找个机会离开吧。” 莫回川立刻反对:“我不会走!” 诺煦看着莫回川坚决的双眼,一时间,那些埋藏在心里的愤怒和难过都真正地平静下来。莫回川对他的好是不容置疑的,往日他不想让莫回川知道一切,但是莫回川还是义无反顾地留在他的身边,这份情谊他都懂的。 而自从范绍谦回来以后,他就明白无论是范绍谦还是莫回川,他都不愿意失去,既然如此,他何必再压抑自己? 他说:“谢谢你,回川。” 莫回川心里一动,忘记了诺煦的身份,伸出手抹去诺煦脸上的眼泪,低声道:“多大的人,不要再哭了。” 诺煦却没有像以往一样推开莫回川,而是握着在他脸上的手,说:“回川,你再留下来会很危险。“ 莫回川笑了一声,“我不怕。” ? ☆、第五十六章(上) ?  陈璞蓦然睁开眼睛,脑袋却是混混沌沌的,那三魂七魄好像还留在梦中。他下意识握了握左手,仿佛要把什么东西握在手里,但他手里却什么都没有,只有黏湿的冷汗。 梦里的情景再次涌袭到他的脑海里,这个梦并不朦胧,因为他梦过不止一次。 梦里他跟明珞走了一段路,明珞脸上挂着一个干净的笑容,一路上明珞跟他说了很多很多话,最后明珞停在一座山上,拿出一朵纯白的玉兰花,递道他面前,说:“陈璞,不要跟着三皇兄了,你应该走。” 陈璞将花接过,梦就醒了。 此时他握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左手,无助地想dd四皇子,到底你为何给我一朵玉兰花? 然而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陈璞只能甩甩头,从床上起来,而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凉了,天还未亮淮钧就离开了昭和殿。 他缓缓地走下床,推开窗,外面的天色正好,一片蔚蓝的天空,阳光明媚,好像比前些日子多回一丝生机。 他坐在窗前,闭上眼睛,回想前事种种,从淮钧的冠礼,到纭妃和明珞的枉死,再到淮钧被封太子,娶了太子妃,而他则远走扬州。如今他回到昭和殿,与淮钧重新开始,是否意味着这些年来的争斗即将完结,一切将成为过去? 明珞递花给他的情景再次浮现,不愿多想的陈璞连忙张开眼睛,看着外头明亮的天空叹了一口气,暗道:“四皇子,陈璞对不起你,可是我要留下来,我应该留下来陪着他。” 话虽如此,但陈璞却不见得有多高兴,毕竟他留在皇宫只是其中一个跟淮钧相守的方法,而他最想要的相守,是跟淮钧逍遥于宫外。 他抬起手,摸了摸微肿的双唇,想起昨日淮钧情深的吻,又是一番叹息,只能暗自许下矛盾十分的愿望。 dd淮钧,愿你为皇,愿你为寇。 前者是淮钧努力多年的目标,陈璞也不愿意他付出的一切付诸东流,而后者是陈璞对二人感情的希冀,只有这样淮钧才可以真正属于他一个人,他们才能抛下一切,离开皇宫。 阿福从窗外经过,本想过来喊陈璞起床,见他已经醒来,便说:“陈璞,你醒来就好,我马上打水给你梳洗。”说罢,他马上转身走了,然而走了几步,他又着急地回头跟房内的陈璞说:“你也不要坐着,快点更衣,先帝出殡的时辰快到了,我们都要守在殿外,恭送先帝出宫。” 等时辰一到,各宫各殿的人都要站在殿外,跪在地上,恭送先帝。而出殡队伍从正殿出发,会途径昭和殿,以致昭和殿上下都不敢懈怠,阿福一早就起来准备,尔后才想起陈璞还没有醒来。 陈璞愣了一愣,才点了一下头。 手脚利落的阿福很快就把水打了过来,等到陈璞梳洗好了,他就带着陈璞和一众宫婢太监站在昭和殿外。 各宫各殿的的人守在殿外,而四个皇子一早就和文武百官来到正殿外,站在中间架起的一个台前。一干人等身穿白服,与台上的白绫一样了无生气,偏偏此刻阳光耀眼,似乎展露了一丝新的气象。 无论是前朝,还是乌氏立国以来,都未曾把先帝的丧礼与开封新帝的圣旨安排在同一天,但是莫丞相和李公公商量后都觉得这是最好的方法,于是莫丞相把丧礼安排在中午前,等到先帝出殡后,才回来将圣旨开封,确立先帝。 四个皇子站在台上,与左右丞相守在先帝的灵柩旁,听着明心大师为先帝诵经。等到时辰到了,明心大师诵经声刚落,莫丞相就对文武百官道:“恭送圣上!” 众臣立刻跪在地上,一群侍卫抬起灵柩,由作为太子的淮钧领头,把先帝送到皇家墓园。 皇家墓园在京城城南的一处风水宝地,所以一干人会先经过大街,而老百姓一早就等在路边,为先帝送殡。对这些老百姓而言,先帝是一个明君,他们希望先帝能够走得风风光光,不会孤独。 等到先帝下葬后,所有人回到皇宫时,已经是未时,距离莫丞相让人算出开封圣旨的即使只有不到四刻,台上的白绫已经拆下了,却没有换上其他色彩的绫段。 不同于刚才丧礼上的沉寂,此时,所有人都按捺不住,窃窃私语着。他们大致分为了三派,一派以淮钧为首,另一派以诺煦为首,最后一派则打着独善其身的主意,两派都不靠拢,而这一派主要以莫丞相为首。 然而,无论是淮钧还是诺煦的一派,真正忠心向着他们的只有寥寥数个,大多的都是为了名利冒险站在一起,却又怕一旦失利,自己就要赔上所有,只能默默想着撇干关系的方法。 可是此时此刻,诺煦一派的气焰明显被压下去了。 站在最前的淮钧虽然一身白服,却掩盖不住他的朝气逢勃,一双眼炯炯有神,浑身散发着自信的光辉。相较于他,诺煦则是遮掩不住的憔悴,双目失去了光彩,而站在他旁边的永霆一脸冷冷的,一点胜利的光芒都没有。 站在诺煦一边的人不得不暗骂自己愚蠢,明知道淮钧是太子,为何他们还有把希望寄放在诺煦身上? 突然,庞湛突破众人来到f轩的身边,靠近到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f轩一听,心中大喜,希望的曙光浮想在他的面前,往日极为冷淡的他竟开口说:“谢谢你,庞湛。” 话出口后,一股燥热浮上f轩的脸上,如今的示好显然有些突兀。 结果是庞湛被吓了一吓,惊喜的情绪迅速充斥了他的心,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是对f轩笑了一笑,然后退到一边。 f轩却不再表示什么,而是低声跟淮钧说:“上和城外的定安军退兵了。” 淮钧瞥了另一端的诺煦一眼,只见他过去的锋芒好像逐渐褪去了,那天嚣张地反问他有何打算的人只剩下记忆中一个朦胧的身影,如今他们退兵了,还有什么能够阻止他得到这座天下? 他自信一笑,说:“我们继续等吧。” 然而,虽然f轩也认为诺煦退兵是因为他们已失去反抗的力量,可是诺煦的势力并不是白白培养的,得意忘形后,他不得不忧虑这只是诺煦故意制造的一个假象。 他对上稍稍西移的太阳,除了诺煦,还有一个隐忧。 “那个姓范的人,到底可不可信。” “既然父皇钦点他,把圣旨交了给他,我们只能相信他。”对于手执圣旨的范绍谦,淮钧也是无可奈何的,解释道:“关于他的一切我们都查不出来,就算不相信他,我们又可以怎么办?父皇把圣旨交给这样的一个人,就是这个用意。” f轩嗤笑了一声:“他的用意是为了护着大皇兄,让他在这十天全身而退。” “可惜他没有珍惜这个机会。”淮钧讥讽地说,“如今他选择退兵,又有何用?” f轩笑了笑,换成认真的语气说:“殿下,你大可以以太子之名登位,何必等待那姓范的人?” “f轩,我跟大皇兄不同,既然我可以名正言顺登上皇位,我又何必跟他一样,冒险落得一个不忠知名?” “殿下所言甚是。” 有一个人越过众人,来到淮钧身边,“参见太子殿下。” 淮钧转头一看,之间南起一脸严肃,他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 南起马上靠到淮钧的耳边,把他见到的事一一道出。淮钧愈听,眉头就皱的愈紧,等到南起说完后,他思量里一下,沉声交代了南起几件事。南起得令后,便匆匆离开。 “殿下?”f轩疑惑地看向淮钧绷紧的脸,以为发生了什么特变。 淮钧低声把事情简单地告诉f轩,f轩也跟着皱起眉头,等淮钧说完,他不禁嘲讽地笑了几声,阴沉地说:“好一个宋乐玉,不知好歹。” 淮钧将目光移向了正与永霆说着话的诺煦,摇一摇头说:“不知好歹的何止宋乐玉一个人?时辰快到,那时候他们就会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 f轩点点头,想起这些年来所受的苦痛,不禁握紧拳头,暗道dd很快,乌诺煦就要付上这些年来的代价。他再看了一看旁边的庞湛,而他就会过上新的生活。 另一端臭着一张脸的永霆瞥了淮钧一眼,淮钧得意自信的模样使他心头火起,后悔了昨晚答应诺煦撤兵,他应该无论如何都带着定安军杀进来,如今像一个懦夫退兵,算什么? 他紧握着拳头,沉声对诺煦说:“大皇兄,你真的有信心吗?” 诺煦憔悴的脸看不出一丝喜色,他却以旁人想不明白的自信点一点头,说:“忍一时,退一步而已。” “只是退了这一步,他就大权在握,轻易地欺压到我们的头上。“永霆双目变得凌厉,”我可不是任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山陵崩 作者:楼非 压的。“ “今后要受要忍的气多的是,你切记万事不能冲动,不要落下把柄给他。“ 永霆不屑地哼了一声,眼睛却有放到淮钧身上,紧紧地盯着他,阴冷地说:“皇兄,我知道我冲动、我向来都是冲动行事的人,还怕落他什么把柄?” 诺煦正想训他两句,可是他又隐隐约约有点不妥,狐疑地看着永霆,正想叫他不要乱来时,莫回川就穿过人潮,来到他的身边。 他低首,在诺煦耳边说了几句话,就是这几句话令诺煦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一点。 诺煦问道:“确定他们都走了,确定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了吗?” “确定了,王爷。” 昨夜诺煦选择把部分事情告诉了莫回川,虽然莫回川早就清楚一切,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让诺煦放心,就算今后树倒猢狲散,他都会一直留在诺煦的身边,一定不会让他独自面对一切。 而诺煦明白莫回川对他的情谊和忠心,而他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莫回川这样的人,就没有再拒绝了。 诺煦突然这个人愣住了,略过莫回川,看向他后方正有一个人背着一个包袱,穿插而来。那个人身穿白衣,与今天所有的人一样,但对诺煦而言是不同的,这白衣从来只有他穿得最好看,只有这个气质清冷的人才适合。 “他来了。”? ☆、第五十六章(中) ?  “他来了。”诺煦跟莫回川说,莫回川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里暗道dd时辰到了。 范绍谦愈走愈前,一些年纪比较轻的官员看着他陌生的脸孔,不仅窃窃私语道:“这是谁?”一些年纪大的,老眼昏花地看着他,暗地说:“这个人好生面善。” 当他走到最前方,他避过淮钧那边,也略过了诺煦,而是来到主持一切的莫丞相前,亲近地喊了句:“莫伯伯。” 莫丞相定睛看着眼前这个与好友长得分外相像的人,素来冷静的老脸好像柔和了一点,他不忍地开口:“谦儿、你、唉……”最后他什么都说不出口,让开了一条路给他,再对台上的李公公点一点头。 范绍谦挺着胸膛,一步一步往台上走去,而台上的李公公凝视着他,深吸一口气,扬声道:“吉时已到,按先帝遗令,山陵崩后十天开封圣旨,定立新君。”他顿了顿,看着台下最前的几个人变化不断的脸孔,更大声说:“恭请范绍谦范公子,开封圣旨!” 最先变脸的是f轩,他皱起眉,喃喃道:“孙傲?怎么会是他?” 耳利的淮钧连忙问:“谁?” “宣楼的孙傲,他怎么会是这个什么范绍谦?” f轩回宫时已经跟淮钧提过孙傲,淮钧亦让他去查了孙傲的底蕴,得来的消息指出他是一个青楼的老板,只是他初到在扬州时尽干一些心狠手辣的事,当时在扬州闹出一场不小的风波,可是当时他既没有获罪,人们也不敢再提起那些事。 淮钧本以为孙傲贿赂了当时的官员,现在看来,他干的那些事若非先帝护着,他怎么能安然无事到现在?更难怪只查到他在扬州的事,原来孙傲只是一个假身份。 他默着范绍谦的名字,觉得有一点熟悉,却想不出在哪儿听过。 淮钧记不起来,因为他当时年纪还少,与诺煦的接触也不多,但是另一边的永霆已经变了脸色,因为他记得这个范绍谦,当年先帝更想过由范绍谦来教他识字,可是诺煦不答应,只能不了了之。 他瞥了诺煦一眼,只见诺煦半点反应都没有。他愤怒地握紧自己的拳头,压抑着自己的脾气,难怪诺煦预知圣旨,让他撤兵,原来他早就知道手执圣旨的是范绍谦,他的好友! 除了永霆,一些年老的臣子在听到范绍谦的名字时,不期然想起当年才气与莫丞相不分伯仲的范文厚,想不到先帝不把圣旨交给莫丞相,而是给了故人之子,而这个故人之子当年是诺煦的伴读,他们稍稍地看了诺煦一眼,想不明白先帝的意思。 众人满腹疑惑,而范绍谦已经走到台上,从包袱里拿出一道圣旨,高举头前,道:“奉先帝遗旨!” 话音刚落,台下的所有人,还有台上的李公公都跪在地上,只有f轩还站着,直到他旁边的庞湛还有淮钧拉一拉他,他才不情愿地跪了下来。 他有一个预感,这个范绍谦是来破坏他期待的一切。 范绍谦打开圣旨,高声将那定局道出:“……瑜王皇三子淮钧德行并重,勤政爱民,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y,著朕登基,即皇帝位……”范绍谦合上圣旨后,再说:“请太子殿下上前接旨。” 这个地位早是淮钧的囊中之物,既不出他所料,也不出诺煦所料。 他缓步走到台上,接过范绍谦手上的圣旨,说:“朕蒙先帝厚爱,继承大统,今后当治天下而升平,稳四海而四夷服,人民安居乐业,国家富足。” 语罢,众臣看向台上的新帝,连同跪下的范绍谦齐声喊道:“圣上万岁!” 淮钧看着跪在他身下的所有人,胜利的喜悦遍及全身,喂饱了心里那头毒蟒,从今以后这天下都是他的,所有人都得归附于他,他站在台上,而诺煦等人是能跪在他的身下。 他凝视着还低着头的诺煦和永霆,心里暗道dd要天下升平,必先铲除乱党。故此他不说平身,而是高声道:“拿下望王、艺王!” 得令的侍卫们从四方八面站起,往诺煦和永霆走去。 f轩抬头看着他们,一颗心跳得很快。如今淮钧登位,只要抓住诺煦就没有人能够伤害他,过往的黑暗已经透露出光明,只差这一步、只差这一步而已! 而暴躁的永霆正想站起来抵抗,一旁的莫回川也想起身护住诺煦,却被诺煦一人一手按住了。 诺煦这时候才抬起头,脸露微笑,这个微笑竟把他的憔悴都驱散了,他先是瞥了淮钧一眼,继而紧盯着范绍谦。 dd父皇,煦儿知道你爱我,你这半辈子都在护我万全,你不会忍心我落下跟我爹一样的下场,就算这些年来我做了多少错事,你都不会愿意我死。 dd所以我不会死。 台上的范绍谦还回诺煦一个安心的微笑,然后从包袱里拿出另一道圣旨,底下的f轩正要呐喊而出,要他住手是,范绍谦已快他一步,以响彻云霄的声音开口:“奉先帝遗旨!” 正要包围诺煦和永霆的侍卫们只能止住动作,重新跪下了,而一直跪着的f轩双腿一阵虚软,坐一坐到地上,在下意识握住庞湛的手臂,勉强地跪着。 而先帝的遗旨一出,新帝也只能跪下,听从旨意。 范绍谦去把遗旨卷开,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瑜王皇三子淮钧受命承继大统,等当f心保全,始能四海升平,天下安乐。望王皇长子诺煦自冠礼以来,身居庙堂十余年,忧国忧民,为人仁德;艺王皇二子永霆被封镇远将军三年,远赴边关,率领兵士抵抗外敌,骁勇善战,现封二人为辅政大臣。范家长子范绍谦自幼聪慧,虽无功名官职,多年来却于宫外为朕谋事,应记一功,现封为宰辅。盼取其所三人长,辅助新帝,海内太平。钦此。” 诺煦咧嘴一笑,用只有永霆听到的音量说:“谢谢父皇。”心里却苦涩地想dd父皇,你如此情深,为何事情还会落下这个局面? f轩捏紧庞湛的手臂,咬牙切齿地盯着范绍谦,果然这个人是来破坏一切!他恨诺煦,恨这个范绍谦,更狠他的父皇! 为何先帝不在了,还要护着诺煦?新帝是淮钧,辅政的却是诺煦和永霆,谁不知道最能威胁淮钧的是他们二人? 为何他的父皇临死前都不愿意看看他,他的父皇可曾记得自己还有一个五儿子? 台上的新帝缓缓站起来,厌恶地看着诺煦的笑容,他不管先帝要护着诺煦十天,还是多久,他只知道他的皇朝不能留下乌诺煦和乌永霆! 他双目里闪过一丝阴冷,冷硬下令道:“拿下望王和艺王。” 诺煦一派的臣子不敢看淮钧,低着头浑身颤抖着,诺煦却依然挂着笑容,永霆抬起头,瞪着侍卫们,凌厉的眼神使侍卫们犹豫起来。 此时范绍谦合上圣旨,用那请冷的声音说:“圣上,按先帝的遗旨,望王和艺王如今是辅政大臣,无罪而拿下他们,恐怕不妥当。” 底下的f轩冷笑了一声,勉强镇静下来,双手抱拳道:“启禀圣上,望王和艺王于京城城外私自集结军队,犯下我朝立国以来的大忌。” “宰辅,私自集结军队是谋逆之罪。”淮钧转过头直视着范绍谦平静似水的一双眼,在下令道:“拿下他们。” 范绍谦没有避开淮钧冷冽的视线,而是直言问道:“望王、艺王,可有此事?” 诺煦按住冲动的永霆,答道:“没有,请圣上彻查清楚。” f轩愤然瞪着诺煦,淮钧的神色没有变,但他们心里都忽然明白了定安军退兵的原因。不过是一天,淮钧就不相信这些定安军可以走得干干净净,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正想开口,却被一直大公无私的莫丞相止住了。 “圣上,先帝驾崩不过百日,这样的确不妥当。” 李丞相为了保住永霆,也站出来说:“请圣上彻查清楚,先帝立下的辅政大臣无罪而入狱的话,恐怕会为世人诟病。” 站在诺煦身后的臣子连声道:“请圣上彻查清楚!” “诟病?垢谁的病?”淮钧冷冷的目光刺向李丞相,“朕吗?”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先帝临终前的心愿是四海升平,天下安乐,为了先帝的心愿,朕当竭力而为,这朝中绝不能包藏任何乱臣贼子。“淮钧扫了众臣一眼:”望王与艺王既是朕的辅政大臣,更是朕的兄弟,朕也不愿意冤枉他们,只是五皇弟言出必定有因,此事定必要彻查清楚。”他搁下狠言:“倘若望王和艺王,或是其他人真的有谋反之心,朕绝不会姑息他们!” ? ☆、第五十六章(下) ?  听到淮钧暂且放过诺煦,刚得到光明的f轩觉得很不舒服,一颗心跳得十分厉害,好像还有一处阴影拿不走,挥不去,以致素来冷静的他不顾场合,拉高声调说话。 “圣上,望王并没有资格担任辅政大臣!而这个范绍谦凭空而出,这道遗旨从何而来,是真是假无人能够分辨!”f轩打得算盘是就算没了这两道遗旨,淮钧还是可以以太子之名登位。 “敢问五皇子,这辅政大臣除了需要先帝的遗旨外,还需要什么资格?” 淮钧皱皱眉,关于诺煦的身世,他不愿意在这个场合谈论。 不等f轩回答,范绍谦又说:“微臣既受先帝所托,自当竭尽所能,又岂敢假传遗旨,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至于微臣身份的真确,圣上大可以问一问李公公,也不妨问一下在场稍有年纪的大臣,谁不认识家父范文厚!” 虽然范文厚英年早逝,在世时也不愿意步入朝堂,可是他与莫丞相、先帝等人的交情深厚,又是京城里外有名的才子,大年纪的臣子无不认识范文厚。而范绍谦与范文厚长得相像,还是认得出他们是父子关系。 莫丞相站上前说:“圣上,范文厚是臣的故友,看着绍谦长大,他的为人臣十分清楚,臣相信他不会作出欺君犯上的事。” “宰辅,朕没有不相信你,五皇弟也只是心系国家,你不要在意。” 范文厚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只是将包袱递给了淮钧。淮钧知道里面的是传国玉玺,连忙接过,对于这个地位也有了更真切的感觉。 “圣上!”f轩慌地开口,他不愿意放过诺煦,因为诺煦不能放! 然而,他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庞湛忽然抱住了他,台下传来一阵惊呼声,台上的李公公大喊道:“救驾,快来救驾” 顿时间,还跪在地上的人都情急地站起来,乱作一团。一群侍卫蜂拥到台上,护住新帝。而淮钧的脸色变了又变,掩着自己的胸口处,一刹那间以为自己受伤了,下一刻才发现自己痛都没有,也没有血,而是站在他一旁的范绍谦摇摇晃晃着,最后倒向了他。 他伸开了手,接住了范绍谦,掩住他猛地流着血胸口处大喊道:“快传太医!” 四周乱得一团糟,f轩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脑袋一片空白,显然还吃惊于庞湛突如其来抱住他的举动。 不知过了多久,f轩才颤抖着唇说:“庞湛,放手,你太放肆了!” 这一次,庞湛却没有听f轩的话,而是把他抱得更紧,一手按在他的背上,另一手则用力地捏着他的手臂。 这个忠厚的人此刻用着最温柔的语调说:“阿轩,不用害怕,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闭嘴!”f轩反应极大地说:“你给我滚,滚、马上给我滚!” 庞湛依然没有放手,声音愈来愈小:“阿轩,一切都会好的,你不用再这么寂寞了……” 这两声阿轩使得f轩脑袋变得混沌,那些话好像一根绳索勒着他的心,他大喊了一声:“闭嘴!”然后推开了庞湛,从地上站起来。 “阿轩……”庞湛如熊一样厚实的身体摔倒在地上,他用最后的力气把手探向腰间的一个小袋,拉开,有一颗佛珠滑了出来,滑到f轩的脚下。 f轩看了庞湛一眼,他的胸口被一支箭刺穿了,血汨汨流着。这些血红色刺激的f轩的脑袋更加混乱,眼前的血色跟五年前的一幕重叠在一起。 dd没事的,没有事的。 他俯身捡起那颗佛珠,然后踉跄地退后了几步,突然转过身,推开身边的人,摔着似的离开这个混乱的地方,没有回首。 庞湛的目光好像穿过所有人,一直看着f轩离开,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后,他才闭上眼睛,呼吸沉重而不稳,而思绪飘向了远方dd在一个江岸边破烂的小店,他们挨了打,然后坐在江边一夜,吹了一夜海风。 此情此景,何以一去不复返? 可是往事的美好还是使他露出了微笑,好歹,他还是实现了他当初的承诺dd阿轩,我会保护你的。 如今,他只有最后一个心愿,他只希望f轩抛开心结,别再这么孤单寂寞了。 dd阿轩,答应我。 最后他的呼吸停住了,迟来的太医无力回天,只能将整副心神放在同样受了伤的范绍谦上。 站在他身边的淮钧抿着唇,心里十分矛盾;诺煦和莫回川则一脸焦躁和慌张,此刻的诺煦看着范绍谦苍白的脸和沾满血的白衣,再假装不到什么,一双眼像血一样红,却就不出一点眼泪,莫回川则是捏紧自己的手,念念有词道:“绍谦,没事的,没事的。” 太医探了探箭的位置,插过了背,还没有刺穿身体,离心房还有一段距离,也没有伤及五脏,于是他决定把箭拔出来。然而他的手才碰到箭,就被诺煦喝了一声。 “你要干什么!” 太医被素来好脾气的诺煦凶恶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说:“望王,箭要拔出来……” 诺煦不信任地看着他,打断道:“我来。”说罢,他就跪在范绍谦的身边,颤抖着手握着插在他背里的箭,勒令自己镇定,低声说:“绍谦,我在,你放心。” 话音刚落,他用力握着箭,霍的一声,拔出箭来,血喷到他的脸上。范绍谦整个人弹了一下,发出低微的呻吟声,诺煦连忙掩住他的伤口,喊道:“快!” 太医们不敢懈怠,马上围到范绍谦的身边,而诺煦则退开了,接过莫回川的递过来的手帕,抹着脸。两人又不敢走得太远,只能一直盯着太医们。 而淮钧已经退开了,他第一次看到诺煦如此紧张的模样,刚才的矛盾一扫而空,他掌握了诺煦的把柄。既然诺煦和永霆要当他的辅政大臣,他就让他们当一会! 黄昏的时候,这一场乱局才算处理好。庞湛的尸体被运走了,淮钧念在他的功劳,命人将他风光大葬;范绍谦被安置在长华殿,诺煦和莫回川守在他的身边照顾他;最后淮钧下令彻查这件事,然后见了左右丞相商讨登基仪式的事。 到了夜半,范绍谦辗转好了一点,诺煦才放心的回到上阳殿,与莫回川猜测着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 谈了一会,莫回川犹豫地开口问:“会不会是、艺王做的?” 诺煦立刻脸色一变,沉默地想了一会,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快步离开了前堂,用力地把门关上。 关于范绍谦中箭受伤的这一件事,莫回川知道诺煦一定不会冷静得了,可是倘若这件事真的是永霆做的话,等到事情败露时诺煦才知道,事情就会更糟糕。 诺煦隐忍着怒气,来到东沁殿,推开前堂的门,只见永霆正看着兵书。 他招呼都不打,直言问道:“是不是你做的!” 永霆放下兵书,盯视着诺煦,久久没有回应,直到诺煦不耐烦地再问:“到底是不是!”他才呵呵了两声,说:“往日你要我冷静,如今你怎么不冷静一下?” 诺煦也想冷静,可是他一想到范绍谦命悬一线的模样,就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了。 他再问:“是不是!” “是。”永霆无畏无惧地答,看着诺煦愤怒的几乎要冲上来杀了他的样子,他不禁嘲讽地说:“大皇兄,冷静一点。” “冷静?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几乎害死了两条人命!”诺煦怒吼道。 “几乎而已,范绍谦还没有死。”永霆冷笑了一声,走到诺煦面前,扯起他的衣服,不忿地问:“范绍谦是你的旧识,你知道那两道圣旨是因为他,对不对。” 同样处于盛怒的诺煦一手拍过永霆的手,无奈他的力气比不上永霆,只能怒视着他:“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大皇兄,你让我相信你,你却连这一件事都不曾告诉我,难怪你不让我找他出来!如果我找到他,那么今天的圣旨只会有一道,而里面的新帝不会是……” “住口!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诺煦自知理亏在先,只能放软声调说:“父皇把遗旨交给绍谦就是因为他不会篡改它,就算我与他相识,他都不会把遗旨交出来。” “如果今天手执圣旨的不是范绍谦,而是一个无谓的人,就算他的脾气有多倔强,你都会强他所难。”永霆松开手,退后了一步,说:“可是皇兄我不怪你,我明白,如果今天父皇把圣旨叫了给明珞,我都不会让他难做。” 诺煦勉强地说:“虽然淮钧登上了帝位,可至少我们还是有机会。” 永霆摇了摇头,“皇兄,我相信你了,但你还回我什么?至少,我今天差点杀了他。” “那么f轩呢,他又何罪之有?” “我只是在教训他,人不能多言,否则就要自吃苦果。” “你跟淮钧的恩怨我不管,可是f轩是你的弟弟!”诺煦厉声道,他睁大眼睛说:“淮钧已经错过了一次!” “如果今天我杀了范绍谦,你会不会杀我。” 诺煦想了一下,直视着他,确凿地答道:“不会。” “撒谎!皇兄,你何时为一个人如此失态过?他对你这么重要,要是你不会为他杀人报仇,你还会为谁?不要跟我说什么我们是兄弟,你就会放过我、”他自嘲一笑:“明珞是你们的弟弟,乌淮钧也是我的弟弟。” 原本争吵的十分激烈的二人忽然静了下来,诺煦可悲地看着永霆,当年的事是他错了,想不到真是一步错,步步错。种了恶因,只有恶果,而这个恶果今天差点就应了在范绍谦的身上。 良久,他才开口转过话题:“那么这件事如何解决,淮……应该要改称圣上了,他再查下去,还是会查到你的头上。” “这件事,我自有办法,皇兄不必担心。” 诺煦点了点头,也不问什么,径自离开了。他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如果今天死的是f轩,你真的一点都不后悔?” 永霆悲哀一笑,说:“当年,是我一刀插进明珞的心房。” 诺煦看着他,今天为范绍谦红了一夜的眼睛又刺痛着,他说:“我们搬到王府之后,我把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的告诉你,这一段时间,你安分一点。” 说罢,他就离开了东沁殿。一路上他胡思乱想了很多事情,从十四岁到现在,他背着负着这个秘密,真的够了。可是他苦心了这么多年,来到现在又谈何放弃,他又可能放弃吗? 路有万里长,何处才是尽头? ? ☆、第五十七章(上) ?  一天的混乱和局促似乎被晚风拂走了,今夜是弦月,清淡柔和的月色是漆黑的夜的唯一光芒,淮钧过去昭和殿的一路上,就是这弦月陪着他的。他的嘴角一直上扬,显然心情很好。 如今他贵为新帝,大局已定,实际的变化尚未看到,可是他的心已经满了,当日他在佛下许的愿、他自小的梦都圆了!这些年来他做的事,付出的,牺牲的总算没有白费。至于诺煦等人,在他看来已经不足为患。 只要他再想到从此以后,他大权在握,谁都不能分开他跟陈璞,一颗心就更加饱满。只是……他想到宋乐玉了,忽然有点不安,可是他不会让过去再来一次,他不能让陈璞再次离开他。 他来到昭和殿,进去前堂前,抬头看了看黑夜中的弦月。如今他与陈璞已经团圆,不必再嫉妒圆月,更不必感伤于弯月弦月,只要他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就好。 前堂里不见陈璞的踪影,只有阿福和几个宫婢在收起桌上的饭菜。 他们一听到动静,抬头看见淮钧后,马上放下手上的东西,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圣上万福。” 淮钧压抑不住挂在嘴角上的笑意,心情很好地说:“平身。” 得令的几个人起身后,说:“谢圣上。” 这句圣上是一切变得更加真实,这胜利的喜悦溢满心头,淮钧却又不能在他们面前太过喜形于色,便更加急切地渴望见到陈璞。 “璞儿呢?” “回圣上,陈璞在寝房。”阿福答道。 临走前,淮钧问道:“今天发生的事情,璞儿知道吗?”见阿福摇头了,他再说:“朕希望昭和殿和以往一样,宁宁静静的,别让外面的事打扰到璞儿。” 阿福会意地点头,今早淮钧动身离开前已经命令了他,今天典礼上的事只能报喜不报忧。陈璞已经走过一次,阿福也明白陈璞在淮钧心中的位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都知道。 阿福又以眼神示意几个宫婢,众人立刻齐声说:“奴才/奴婢谨遵圣上的话。” 淮钧独自过去寝房,一推开门,就看见陈璞脱了上衣,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一碗药浆,而他正颤抖着右手探向那往药浆。淮钧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阔步走上前,夺过那碗药浆,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陈璞左背深刻的伤痕。 他第二次而又这么静距离地看到这道伤痕,从左肩开始,深棕色的,整道疙瘩在白净光滑的背上显得格外的突兀,更使得本来就瘦的陈璞看起来更瘦。往日他连一点伤都不愿意让陈璞受,但是偏偏却是他连累陈璞受了这么多的伤害,如果伤害陈璞的不是f轩,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那个人。 他不期然地想起那晚伤害陈璞的话,如今再看这道伤痕,他就更加后悔不已,那些喜悦在陈璞前一扫而空,一双眼竟热了红了。 他挖起冰凉的药浆,涂在陈璞的左肩上,然后轻力地替他推按着。 “会太大力吗?”一开口,淮钧才惊觉自己的声音有点沙哑。 “不会。” 有了淮钧的推按,陈璞左肩的痛楚才稍稍缓过来,他紧皱的双眉也慢慢松开。 过了一会,淮钧把碗里的药浆都抹完了,便问:“要包扎起来吗?”见陈璞点头了,他就拿起桌上的白布,轻轻地抬起陈璞的手,用白布围着他的伤痕包扎起来。 包扎完后,淮钧就禁不住心房里的情绪汹涌,心疼地从后拥住了陈璞,小心翼翼地把头靠在他的右肩,将脸贴着他的脸,斯磨着,却久久没有言语。 本以为淮钧如愿以偿后的心情一定会很好,但现在却如此反常,陈璞知道是自己的原因,只好出言安慰道:“这伤已经跟着我三年,你不用担心。” “那时候一定很痛,我当时应该在你的身边。” “说不痛肯定是骗你的。”陈璞轻笑了一声,“你替我多按按,我就不痛了。” 淮钧一听,顿时提起精神来,说:“好,我天天替你按,只要你不痛。” “你说到做到才好。”陈璞侧一侧头,含笑地说:“圣上。” 这一句圣上不同于别人叫的,他们的每一句圣上都只是像春日里的花开,一朵一朵的开,而陈璞的是一只蝴蝶飞来,飞在每一朵花上,有了爱人的认同,这份胜利才活灵活现。 可是这句圣上,陈璞喊一次就好了,他不愿意他和陈璞之间如此的生疏,从前是,以后也是。 “傻璞儿,为了你,再没有时间还是会有的。”淮钧吻了陈璞的脸颊的一下,沉声说:“在你面前,我不自称朕,你也不准叫我圣上。” 陈璞瞥了他一眼,“我怕让人说我以下犯上。” “你不同,谁敢说你?”淮钧开玩笑地说:“你是我最宝贝的人,怎么算,都是以上犯下,对不对。” “亏你说得出口。” “所以你要怎么犯就怎么犯,不用管他们。” 陈璞没口气地说:“要是让人听到,不久损了你的威严吗?何况像我们这样的关系,人们明里不说,暗里还是会说,你可有想过?” “璞儿,你介意人们知道我们的关系。”淮钧状似不满,下一刻,才语重心长地说:“从前我让你受委屈了,可是以后再没有人能伤害你,璞儿,相信我,你应该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最爱的人。” “我是担心你的声誉,加上你爱不爱我,我知道就好了。” 其实陈璞说的话,淮钧都想过,可是从陈璞离开他的那一年开始,他就立定主意往后一定要让天下人知道他有多爱这个男子,一辈子再也不放开他。如今听到陈璞关心的话,他心里想dd这一辈子跟他,还会难过吗? 可是他即位之初,内患未平,的确应该要万事小心,也不该太快将陈璞退到人前,他怕再发生今天的事,他不能失去陈璞。 他无奈一笑,说:“好了,那以后只有我们两个是才不讲礼节,好吗?” 陈璞打了一个呵欠,说“好了,那你把我扶到床上,时间不早,你也是时候休息了。” 淮钧听到陈璞的话,就马上退后一步。 陈璞正想站起来,却忽然被整个人凌空抱了起来,他惊呼了一声:“你……”却被淮钧打断了:“璞儿,你太瘦了。”说罢,走了几步,陈璞就被放到床上,而淮钧俯下身,双手撑着床,凝视着陈璞,“我会把你养的胖一点。” 陈璞双手搂住淮钧,说:“我还要锻炼身体,比你强壮。” “好啊,只要你不再这么瘦,身体好一点,就什么都好。”淮钧一手摸了摸陈璞下巴的疤痕,心疼地说:“你受了这么大的伤,早就应该好好调理。” “知道了。”陈璞放开手,推了推淮钧说:“夜了,你是时候回去了。” 淮钧挺直身体,却没有移动步伐,而是脱下外衣,睡在陈璞的旁边:“今晚我陪你。” “这样好吗?”虽然是这样问,可是陈璞也没有推开,毕竟谁不想爱人留在自己的身边? “没有什么不好。”淮钧一手搂住陈璞的腰,问道:“璞儿,我登上帝位,你替我开心吗?” “当然开心。” “可是这不是你的心愿。”淮钧叹了一口气:“璞儿,这辈子我怕是完成不了你的心愿,但我可以陪你出不同的地方,到处玩玩。” 陈璞侧过头,看着淮钧,心里有很多回应的话,却终究一句都说不出口,只能微笑着说: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山陵崩 作者:楼非 “好,你答应过跟我去扬州。” 淮钧马上点头,又点了几下,像一个傻子以此表明自己的决心,“等一切安定下来,我就跟你去扬州。” “好。”陈璞又打了一个呵欠,“我困了。” 淮钧轻笑了一声,将陈璞拥得更紧,让他整个人贴住自己,“睡吧,我陪着你。” 陈璞很快就睡着了,而劳碌了一整天的淮钧,在陈璞不重不轻的呼吸声中也跟着睡了,进入了一个美好的梦里。 而陈璞却是怀着一点不愿说出口的心思入睡,使得他的梦多了一点不安稳。 他刚才想说的是,从前他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一生一世跟淮钧在一起。不过当时这个也算不上心愿,因为他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到了后来,他只想一辈子离开皇宫,至于淮钧就变成一个只可以思念的人。到了现在,回到皇宫,回到淮钧的身边,一生一世又成了他的心愿。 可是这个心愿已经不是当初的纯碎,也不是唯一,因为在这座皇宫里,他或许还会离开。 皇宫里,不止陈璞的梦不安稳,还有仁福宫里,一直等不到淮钧回来的董靖压抑着难过,让人撤去一桌丰盛的饭菜,然后一个人孤单的睡到床上,还有齐和殿里,到了夜深还不能进睡的三个人。 ? ☆、第五十七章(下) ?  话说诺煦前脚怒气冲冲过去东沁殿,齐和殿的人后脚就来了。他们本来是找诺煦的,可是诺煦不在,莫回川大约听了发生的事,毫不犹豫地跟了他们过去。 想不到只是一天就发生了行刺、庞湛死了、范绍谦受伤的事,现在连宋乐玉都被抓走了,就算莫回川不会算命卜卦,也看得出这将是一个多事之秋。 他一到齐和殿,死寂的前堂好像恢复一丝生机,死气沉沉的两个人以为诺煦来了,立刻围住来人。 然而,他们很快就认出这个人不是诺煦,而是宋乐玉的表哥dd莫回川。 担心了一天的赵天宝脸色更加苍白,嘴唇也青了,他不敢相信地问:“为何望王不来,他是不是不愿意救乐玉?” “不是。”看着赵天宝脆弱的样子,莫回川只好马上解释道:“齐和殿的人来时,刚巧与望王错开了,我看事态紧急,便先过来。” 赵天宝从前就听过宋乐玉说他表哥的事,也知道这个莫回川是诺煦身边当红的人,于是他不假思索地跪在地上,求道:“莫大人,你一定要救乐玉,他是无辜的,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请你让望王救他。” “你、你先起……”莫回川的话还没有完,又有“砰”的一声,连姚子余都白着一张脸,跪了下来。 “乐玉他虽然有点脾气,可是他一定不会做什么逆谋的事,莫大人,请你明察,请你救救他!” 甚少受如此大礼的莫回川,听着他们乞求的话,看着他们焦急的神情,竟也跟着急了起来,素来平和的语调也高了一点:“你们马上起来,把事情好好说一遍!” 赵天宝和姚子余对看了一眼,不曾面对这些事情的二人不敢不听莫回川的话,又不敢站起来。 莫回川气急败坏地说:“快起来,救人要紧,我是他的表哥,一定会救他,你们快点把事情说一遍给我知道!” 二人不敢再浪费时间,马上起来把下午的事说出,不过赵天宝太过紧张,连话都说的不清不楚,只好由姚子余来说。 事情是这样的,下午时他们跟着皇宫各宫各殿的规矩,到齐和殿门外恭送先帝出殡。等到一切结束了,他们正想回去时,有一个人捎了一封信来,让宋乐玉出去一趟,宋乐玉看了信,就跟着出去了。 宋乐玉回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然而不到一刻,就有一个人领着一群士兵过来,抓住了他,说他有谋反之心,要把他送进天牢。 而宋乐玉离开前,不顾一切地大叫了一句:“找望王,让他送你们出宫!” 莫回川疑惑地问:“你们知道是谁的信吗?” 赵天宝咬了咬下唇,两个字在他的唇中滑出:“望王。” “不可能!”莫回川双目里尽是讶异,替诺煦反驳道:“望王一整天都在忙,我也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要是他有信送给乐玉我一定知道,除非……但这是不可能的。” 姚子余也摇了摇头,说:“的确不关望王的事,乐玉过去后已经发觉事情的不妥。他说,虽然信上是望王的笔迹,可是望王不可能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给他信,更不可能让他借出宋家的信物,幸好他当时没有借,不过他写了字条让那人到宋家拿钱。” “望王的笔迹?”莫回川皱着眉想,诺煦的字是宫中一绝,大有龙飞凤舞之势,不是一般人写得出来,他肯定不是诺煦写的信,那么到底是谁写的? “乐玉说,纵然事情奇怪,可那是望王的笔迹,他只好写那张字条。”赵天宝尽量把宋乐玉说过的话说出,好让莫回川找出方法来救他。 然而这件事愈听愈多疑点,莫回川一时半刻也拿不出主意,也因为关系到诺煦,他一定要把事情先请示给诺煦。 他问:“乐玉还有没有说什么?” 赵天宝想了再想,白着一张脸说:“没了,莫大人,你一定要救救乐玉,他真的是无辜。” “我知道他是无辜的,你们好好休息一夜,我马上把这件事告诉望王。”莫回川按了按发痛的双额,又说:“你们也放心,圣上看在璞儿的份上,不会动你们。” “他要是看在阿璞的份上,就应该放了乐玉!”说罢,姚子余变灵机一闪地说:“天宝,我们可以找阿璞帮忙,圣上不相信我们,不相信乐玉,也总会相信阿璞!” 赵天宝立刻跟着点头,这个主意却被莫回川打断道:“圣意难测,你们千万不要胡乱说话,也不要把事情告诉璞儿,以免连累他。” “为什么?”急着救人的赵天宝不愿错过任何机会。 “总之,这件事不能让璞儿知道。”莫回川厉声说:“答应我!” 两人被他的气势压了一压,只好点头答应,再把莫回川送了出去。 虽然确定莫回川会帮助宋乐玉,可是他们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就算从前不明白宫廷里的斗争,在这里住了几天,听的看的,都知道诺煦和淮钧的关系不好,如今淮钧大权在握,诺煦的介入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子余,或许我们跟阿璞说说,他一定会帮乐玉。”赵天宝一心救宋乐玉,也不顾这事可能会连累陈璞。 然而姚子余却不能不顾及陈璞的安危,他也明白莫回川的顾虑,因为以陈璞的性子,要是他知道宋乐玉的事一定不会不管,一定会跟淮钧争吵,到时候整个局面就会变得更加麻烦、复杂。 但是单凭诺煦现在的势力,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姚子余想了再想,忽然有了一个主意,便动身起来,说:“天宝,你早点休息,我找一个人帮忙。” 赵天宝无神的眼睛亮出了光彩,心急地问道:“谁?” “五皇子。” 那时候f轩正独自半趟半坐在寝房里的躺椅上,沉默地看着紧闭的门,一室静默得有点可怖。他握紧掌心里的那颗佛珠,偶然闭上干涩的眼睛,当那些被他丢弃到记忆之后的往事将要突破而出时,他又赶紧睁开眼睛,仍然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好像在等待什么。 突然,门外嘈杂的声音惊扰了寝房里的宁静,f轩一双暗沉的眼睛浮上了光彩,一颗平静得好像死掉的心脏竟“砰砰”地跳动起来。 dd他来了。 f轩握紧掌心里的佛珠,轻轻扯动起唇角,似笑非笑。他就知道庞湛一定会过来,因为佛珠在他的手,庞湛既然如此珍惜就一定会来向他取回。 下一刻,他惯性地挂起一个不屑的笑容,将掌心的佛珠夹在两指之间,不在意地左转右转着,而双耳却敏感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公子,五皇子已经就寝,你不能进去。”几个宫婢紧张地大嚷道。 晚上f轩回来时一脸惨白,浑浑噩噩的,等到晚膳时,他的脸色好了一点却逢人就骂。几个皇子之中,向来以f轩和永霆的脾气最不好,宫婢们被他骂得怕了,连知会f轩有人来了都不敢,直叫那人回去,那人只好径自闯进来。 “霍“的一声,门被推开了。 f轩一边转着佛珠,一边抬头看向来人,两指的动作在刹那间止住了,他怔住了,而佛珠从指间滑落,跌到地上。那清脆的“滴答”声使他的心漏了一拍,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却似是有意识地弯下身,伸出手,捡起掉落在躺椅附近的佛珠。 当冰凉的佛珠回到他的掌心,他的理智也回来了,他看着站在门前的人,还有他背后的宫婢们,一双眼竟再次暗淡下去。 “是你。”f轩僵硬地说,一双手握得紧紧的,五指深陷掌肉,指骨也用力得发白。 dd为什么是姚子余、为什么是他? 几个宫婢看着f轩难看的脸色,吓得连忙说:“请五皇子恕罪,奴婢马上请这位公子出去。” 然而不请自来的姚子余却固执地站在原地,对f轩说:“五皇子,我有一事相求。” f轩将视线对上姚子余,紧紧地盯着他,几个宫婢不敢说话,连气都不敢大喘一口,只等f轩开口。 良久,f轩终于松开紧闭的唇,“你们先退下吧。” 得令的宫婢们如释重负地退下去,把门关上,剩下二人共处一室。 f轩向椅背躺后,看着紧闭的窗,了无精神地说:“你要求什么?” “宋乐玉被太、圣上抓走了,请五皇子相救。”姚子余表明来意,但f轩却半点反应都没有,他只好径自把事情说一遍。 等他说完了,f轩的眉毛明显地挑了一挑,一抹讶异也闪过他的心头,可是很快他又回复平静,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冷冷地说:“不关我的事。” 姚子余早就预料到f轩不会帮他,但是他除了f轩已经想不到还有谁可以帮他,他走到躺椅前,跪在地上说:“五皇子,过去子余有什么做错了,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请你不计前嫌,救救乐玉,他是无辜的。” f轩嗤笑里一声,“你怎么知道他是无辜?” “望王不会在那个时候命人送信给乐玉……” f轩打断了姚子余的话,视线终于从紧闭的窗移向姚子余,而他平静的脸也多了忿恨的表情,“你认识望王吗?你有多认识他?你凭什么以为他会为了宋乐玉的安危而不送信给他?姚子余,告诉你一件事,永远别高估一个人的情操,望王他除了自己的生命,谁都不在乎。” 姚子余咬着下唇,控制着自己不要冲动地反驳f轩的话,反正这个五皇子的脾性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样偏激的思想也不是他一时三刻可以改变的。 过了一会,他才反问道:“但是他那时候送信给乐玉又有何用?” “他不是要宋家的信物吗?宋家富甲天下,你说他为何要宋家的信物?”虽然这是一个问题,可是f轩却不打算要姚子余回答,反而他的双目起了一丝波澜,他说:“整个天下都称赞望王心怀仁德,乐善好施,今天我就让你知道,我的情操比那伪君子高得多。” 这样听力来斗气的话却使姚子余燃起了一点希望,他马上把握机会问道:“你愿意救乐玉?” f轩看着姚子余这副重情重义的模样,不自觉地扯起唇角,冷笑了一声。为了一个宋乐玉,跪在他的面前,乞求着他,值得吗?为了一个朋友不惜赔上自己的尊严,真的值得吗? 他忽然握紧掌心的佛珠,脑海里闪过很多年前的一幕,有一个人护住他,为了他不惜赔上比尊严更重要的东西,但是他不愿意再想下去,只得张开嘴说话:“我不会无缘无故救人,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给我一个恰当的理由,我就帮他。” “他是无辜的。”姚子余列出第一个理由。 f轩毫不留情地反驳道:“姑勿论他是否真的无辜,而是这天下无辜的人这么多,何以我唯独要帮他一人?” “当初如果不是你逼迫他进宫,他根本不会来,现在更不会被诬陷。” “我不否认,但他当初可以选择放弃赵天宝,放弃一切,所以不要总是说我逼迫他,这当中多多少少是他情愿的。再者,这件事与他进宫,可以混在一谈吗?” “歪理!”姚子余气上心头,质疑f轩是否真的有心帮他。 f轩笑了笑,“你眼中的歪理就是我一直信奉的道理,你现在可以选择离去,我不留你,或者继续说服我。” “你!”姚子余一手撑在地上,正想起来,却想到了赵天宝担忧的样子,只得继续跪着。他想了一会,问:“你不喜欢望王?” “我恨不得他死。”f轩直言道。 “如果由你来救乐玉,不就是打了望王一巴掌吗?”姚子余看着f轩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莫大人是乐玉的表哥,是望王的近身侍卫,他不救乐玉的话就是不近人情,你救的话就是、就是心怀仁德,宽宏大量。” “这话我喜欢听,但姚子余,你可知道我的情操比他高的原因吗?”见姚子余不作声,他自顾自答道:“不是因为我好人,而是因为我比他真,就算我做了多少坏事,我都没有他的伪装。” 姚子余胸口处生出一口恶气,可是为了宋乐玉又只能忍耐下来,他在说:“五皇子,只要你愿意帮乐玉,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 没想到f轩哼了一声,更加不留情地说:“你知道这皇宫有多少太监宫婢在做牛做马吗?那你是要做太监还是宫婢?” 生气的情绪冲破姚子余忍耐的极限,还以为f轩真的这么好心,原来不过是侮辱他的把戏,他气得站起来,一手按住f轩的肩膀,另一手握成一个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下,然而他却在最后一刻把拳头侧到一边,避过了f轩的脸,却伤到自己。 他俯身看着f轩,对上他灰暗无光的眼珠,那些怒气竟然烟烧云散去了。 他看得出f轩正在难过,可是淮钧当上了皇帝,难道他不是最开心的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是要打我吗?”f轩的眼珠动都没有动,只有唇半开,说着刻薄的话:“如果你那一拳落到我的脸上,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姚子余不再回话,既然f轩根本不打算帮他,他又何必继续就在这里丢人现眼?然而,他正想离去,却被f轩叫住了。 “姚子余,替我开窗。”f轩的视线落在紧闭的窗,紧紧地盯着。 姚子余自知不应该再理这个横蛮的五皇子,可是f轩灰暗无光的眼珠再次浮现到他的眼前,他只好认命地替他推开那扇窗。 他一推开,身后就传来f轩的问话:“你为什么不找陈璞帮你?” “莫大人说了,不要让阿璞知道这件事。” “嗯,如果要救宋乐玉,这件事就不要告诉陈璞。”他看着窗外的弦月,冷淡地说出姚子余渴望的答案:“这件事我答应你,我会尽我所能。” “你、”姚子余讶异地回过头来,疑惑的看着f轩,问道:“为什么?” “你替我开了窗。”f轩的目光依然在那弦月上,缓缓的说:“你既然不是皇宫里的宫婢太监,你替我做事,我就不会让你白做。” “为、为什么?”姚子余更加不明白了,刚才又求又跪,f轩却不答应,现在不过是开一扇窗,又有什么值得答应? “我的话不会说第二遍,你要就退下,不要也给我滚。” 虽然f轩的举动很奇怪,可是姚子余此行的目标总算达到了,他便不再多言,只是告辞退下。然而他走之前,f轩又叫住他了。 f轩握紧掌心的佛珠,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把一颗佛珠赐给庞湛?” 姚子余记得昨晚f轩就是以一颗佛珠来侮辱庞湛,不过他怕得罪f轩,不敢说出这个答案,只好沉默不语。 f轩只好径自答道:“这些年来,庞湛帮了我很多,这颗佛珠……”他顿了顿,看着弦月的眼睛不知怎么的红了:“这颗佛珠是我娘亲的遗物。” 姚子余楞住了,他无论如何都猜不到这颗佛珠对f轩的意义,更加想不到原来、原来他不是真的侮辱庞湛。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知道f轩的确正在难过。 他忽然瞥道一件放在桌上的斗篷,他拿了起来,再次走到f轩的面前,披在他的身上。 他说:“五皇子,夜里有凉风,小心身体。”说罢,他就退下了,但是他没有回去齐和殿,而是跑到怀仁殿的书殿,在黑夜里艰辛地寻找着昨晚被他丢到外面的佛珠。 而寝房再次里剩下f轩独自一人,他拉着身上的斗篷,看着弦月,不知在想什么。看着看着,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在躺椅上睡着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孩子,拿着书,教着他念《三字经》:“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小孩一字一句跟着妇人,念了很久很久,忽然那妇人把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吻着她的头发,轻声说:“轩儿,你要乖,不要顽皮,记得做一个好孩子……”妇人一边说,身影一边慢慢的消失了。 场景一换,前方是风平浪静的一条江,江边有两个人坐着。 一个看起来年纪较少的说:“他们敢打我,我将来一定会让他们后悔!” 另一个人说:“阿轩,这世界坏人就是这么多,你教训了一个,还会有第二,第三个。” 那少年若有所思地问:“那庞大哥,我应该怎么做?” “最好的方法是当一个大官,好官,这样便能教训这天底下的坏人。”他挂着一个憨厚的笑容,再说:“不过要当一个好官,最先应该当一个好人。” 躺椅上的f轩忽然醒了,窗外那轮弦月已经不见了,改而换上嗳暧不明的天色。f轩摸了摸脸,有一丝湿润,他这才发现自己控制不住地一直留着眼泪。 ? ☆、番外三dd江中逝水 ?  这是事后很多年的一个严冬,冷风飕飕,无情地刮红了路上行人的脸。然而,这地却不曾下雪,或许是这个原因,倒使惯了白雪皑皑的人有了一个错觉,这里的严冬肯定不比京城的冷入心肺。 可是这只是一个错觉,只有亲身来过的人才知道这里严冬的冷及得上京城,却比京城的冷更干燥,也显得万物更加萧条。 江岸边坐了一个中年男子,他的衣着朴素,却掩盖不住他的一身贵气,使得他腰间刻着一个“清”字的金牌也不那么突兀。倘若此刻告诉任何一个人他年轻时是多么的高慢,盛饬枞耍他们也一定会相信,因为这样的个性只有配在这些富家子弟身上才不感违和。 不过此时的他已经少了一份凌厉伤人的傲气,眉宇之间多了一份年轻时不曾有的祥和,和双目中的一份伤悲。 眼前的是杏花江,明明结了一层薄冰,少了流水,也没有鱼间中跳起来,可偏偏这男子还是看得怔然,仿佛这江在他的眼里还是春日里的模样。 他清楚的记得,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 那一年他十四岁,他决意离开皇宫,美其名是到宫外闯荡一下,事实是逃离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以为只要走了,那些厉鬼似的人就会停手,他也不必再牵连其他人。 那时的他还没有封王,也不敢想象有没有那一天,因为他是一个入不了圣上眼睛的五皇子,他的心愿只是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结果命运总是弄人的,偏偏是他发现了圣上最大的秘密dd大皇子诺煦的身世。 他还来不及讶异,杀机就已经涌向了他,一次又一次,到最后人们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五皇子却要亡命天涯。 当他踏出了宫门,他看着明媚耀眼的阳光,他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从此不用回来,平平安安过一辈子,那也是他已逝世的娘亲的心愿。 他一直往南走,过了三年来最逍遥自在的三个月,最后他在初春时节到了这条杏花江,而杏花江前方就是杏花村。他刚见到这个村名,马上想起那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可是这毕竟不是那条杏花村,酒家看不见,只有江岸边一件破烂的小店。 小店虽是破烂,人倒有五六个,都是刚刚渡江而来的。他找了一张空桌坐下,点了两碟小菜和一杯茶,对着平静的江水倒别有一份雅兴。 经过了惬意的几个月,他的警戒心大大的降低了,一时没有注意小店有几个人偷偷地看着他,窃窃私语着。等到他发现了不妥时,那些人已经拿出了剑,指向了他。 他推翻了木桌,忽然一只手拉住了他,把他推到身后。 “你……” “你先跑,我来应付他们。” 他看着这个像熊一样高大强壮的男人,还来不及想他为何要救自己,就转身跑了。可是他锻炼得不多,跑了一段路就慢了下来,而此时身后又有传来极速的步声,他知道他死定了。 然而,他的手再一次被拉住,那个像熊一样的男子拉着他的手跑。可是他实在太累了,喘息不断,那一刻他有想过,不如他死了算,好歹是死在这平静的杏花江旁。 于是他停了下来,连累那个男人也停下,让后头的人追了上来。幸好那些人的功夫也不是很好,他们的剑早就被丢到不知哪里去了。 那个男人一边护住他,一边跟他们打了起来。、 到了最后,那些人被打走了,而他们身上也挂了彩,却挂着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格外的灿烂。两个人坐到江边,一句搭一句的说起话来。 “小公子,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像熊的男人,声音也特别浑厚。 他的姓名是不能透漏的,可是他又不想欺骗这个救了他的人,他低声说:“阿轩,我叫阿轩,你呢?” “庞湛。”他对f轩咧嘴一笑,又问:“看你的年纪还少,自己一个人过来杏花村吗?这里最近并不太平,临近江边,海贼横生,刚才那群人肯定是看到你的衣着不俗,才来打劫。” “不是……”f轩的脸色顿时一白,他想告诉庞湛那群人是冲他而来,他们都想杀了他,可是他竟然说不出口,他低下头,狠狠地说:“他们敢打我,我将来一定会让他们后悔!” 庞湛又笑了一声,“听你的语气就知道你出身一定不差,要是他们听到,肯定会再次拿出剑来。唉,这年头,说差不差,可是说好呢,却又总有人饿肚子,为了肚皮什么都干得出,你一个人过来,实在太危险。” “这个太平盛世,为何还会有人饿肚子?”素来脾气不算好的f轩竟然好声好气地问,这是因为他相信了庞湛口中的话,他宁愿相信这些人只是为了钱财而打他的主意。 这世间的谎言大抵就是欺人与自欺,当时f轩得到了心安,后来才知道有多可悲。 “天灾频生,只怪天不怜人,人也不怜人,于是有些人就成了坏人。”庞湛搔搔头,“这是我一个朋友说的。” “你的朋友很有见识。” “对,不像我读书读不好。可惜他不愿意当官,说什么家里不让,你说会有哪一家人不让儿子当官?” “这有什么奇怪?”f轩心里暗道dd又有哪家的父亲和大哥会置小弟与死地?他压抑着情绪,问道:“何况,为何一定要当官?” “阿轩,刚才那群人不过是几个坏人,这世界还有很多这些人,就算让你教训了一个,还会有第二,第三个。” “那又怎样?”像f轩的性子,他不是要打尽天底下的坏人,他只想令一切伤害他的人后悔。 “只要当了官,就能当一个大官,好官,这样就可以教训这天底下的坏人,也可以帮助所有可怜人。”他挂起一个憨厚的笑容,再说:“不过要当一个好官,首先要当一个好人。” 后句话f轩才漫长的岁月中,因为仇恨而忘掉了,不过因为仇恨,他牢牢地记住了前句话,只有当上了大官,他就可以教训所有伤害他的人。 可是那时的他还是不敢想,毕竟他的父皇要置他于死地,他又谈何当上什么大官呢? 忽然,有几滴冷得刺痛的水弹到他的脸上,他回过神来,看见旁边有几个孩子在吵闹,拿着石头扔到江上,把薄冰都打穿了。 他看着孩子们纯真无邪的笑容,心里一动,模仿起他们的笑容来。这些年来,比起什么名利,他多了一个任务,就是学习如何笑得漂亮。 慢慢地,他放下了一些事情,虽然年纪老了,往日清俊的容颜多了一丝老态,可是那个每半年就来看一次他的人总是说dd王爷,你笑得越来越好看。 不过他知道任他再努力的笑,这世界上最漂亮的笑容,他也是无法做到的,因为他既不是孩子,也早就失去了那份纯真无邪。 或许是他自己抛弃的,或许是被人扼杀的。 他和庞湛在江中坐了一晚,那一晚,f轩决定交了这个朋友,而庞湛见他年纪少,不放心,也跟着他一起上路了。 他们去过扬州,苏杭等地,事情过去之后,f轩不用在顾及一切,每次回想那几个月的事,总会失神地想dd倘若那时可以一直逍遥下去就好。 偏偏天不怜他,人也不怜他,他有时回想,会不会是自己上辈子欠了一堆债,这辈子一个接一个来向他讨呢? 那一晚,他们在一间客栈落脚,一如以往地吃了晚饭,聊了一会天,就各自回到厢房就寝。他们订的厢房通常都是相邻,把耳朵贴得墙上就能听到彼此的动静。f轩曾经试过听了半个晚上,知道确定庞湛睡了,他就猛地叫了一声,吓得庞湛外衣都来不及穿,马上拿住他的宝剑冲过来,只见f轩笑个不停。 那件事使庞湛生气了一个晚上,他不喜欢f轩开这种玩笑。最后是f轩扭扭捏捏的说了一句对不起,事情才告一段落。 f轩躺在床上,想着那几个月的事,加上走了一天的路,很快就睡了。但是他没有睡得太久,警觉性极高的他就被房里的动静惊醒了。 一张开眼睛,就看到有两个蒙面的黑衣人拿着闪亮的剑对着他,他的脑袋立刻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到,只能大喊了一句:“救命!” 正常地贼人不会这么堂而皇之走进客栈里的厢房,更不可能不怕惊动人,所以f轩看着他们步步进逼,他知道这两个贼人是真的冲着自己来。 这时候庞湛拿着剑跑进来,他看了贼人两眼,对f轩说:“躲起来!” 剑光剑影之间,f轩躲到了床下,颤抖着不敢出来,直到一具身体跌了下来,他偷偷地翻开盖着的床布,看到他熟悉的脸,在往下看,那人的胸口处不断流着鲜红的学,腥臭回绕在他的鼻前,使他脸色白了再白。 他不再顾及自己的生命,他从床下爬了出来,抱住了庞湛,两把剑马上架住了他。 其中一个大笑道:“五皇子,那日在杏花江杀不到你,害我们三个兄弟命丧黄泉,今天我就杀了你们,为他们报仇!” “这件事不关他的事……”他艰涩地开口,但话还没有完,那架住了他的剑松开了,面前再倒下两个人。 他定睛一看,只见那两个黑衣人的颈喉上都插住了一个锋利镖器,见血封喉。他再低头一看,庞湛一脸惨白,失去了血色的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他连忙低下头听,只听见:“叫大夫。” 庞湛的声音让f轩冷静下来,他先把庞湛扶到隔壁的房间,再锁上自己的厢房,然后马上找店小二,但是他这才发现客栈里的人都跑了,他只得叫来打更人,给了他一笔钱,然他找大夫来。 等到大夫来了,看完庞湛,天色已经有点亮,他给了大夫另一笔钱,让他马上送上药来。而后他回到厢房,看着地上横陈着的两具尸体,气上心头,割踢了一脚,又拿起那两把本来架在他颈上的剑,一手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山陵崩 作者:楼非 剑,泄愤似的刺着那两具尸体。 直到他的双手累了,痛了,他才抛下剑,坐在床上,捂着被子大吼出声。 等到庞湛好了一点时,已经是两天后,他命大夫替他好好照顾庞湛后,自己就离开客栈,离开了庞湛。 又有几滴水弹到他的脸上,几个孩子扔了最后的石头,回家吃饭了。他抹一抹脸,从悲痛的回忆中清醒过来,没想到天已黄昏,夕阳缓缓地下。 他低声说:“庞大哥,要是你后来不再追上我,多好。” 庞湛早不能回答他的话,却把另一把声音从身后叫他。 “五爷,天气冷,你应该多穿一件衣服。”话音刚落,一件皮裘就落到他的身上。 “谢谢子余。”他伸出手,让姚子余拉起他,感谢地看着这个愿意陪他长途跋涉过来的人。 这几年他心力交瘁,老得很快,脸上多了皱纹,两鬓都有了白头发,而姚子余却一如以往的开朗,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姚子余看着f轩干燥的表皮裂开的唇,皱了皱眉,道:“快要入夜了,你明天再来吧。” “不用,一天就够了。”f轩回头看了看这结了一层薄冰的杏花江,逝水已去,幸好还有冰封住记忆逝去,一切在他的心里就够了。 他和姚子余并肩离开,本来的路上很静很冷,他们却一句搭一句的说着话,至少他们心里都是暖的。 “来到这边,你要在南下看看他们吗?” f轩摇摇头,却问:“他们好吗?” 姚子余笑道:“你应该亲自过去看他们,他们会很高兴。” f轩耸耸肩,不相信姚子余的话,不过只是说:“在过几年吧,过几年就好了。” “也对。” 他看着姚子余的脸,由衷一笑。他永远都记得庞湛最后的愿望是他今后不要在那么寂寞,如今他不寂寞了,无论是心里,还是身外。 ? ☆、第五十八章(上) ?  虽然确立了新帝,可是按照王朝的规定,新帝只有在登基后才能入主朝堂,所以这几天的奏折只能送到仁福宫的书殿,堆在书案上。而登基仪式定了在十天后太庙举行,按照以往来说,新帝要处理的事情不多,足够时间处理那些奏折有余,可是碰上宋乐玉和诺煦的事,使得书案上的奏折愈叠愈高。 诺煦和永霆定了在三天后搬到望王府和艺王府,因为他们早年敌对的关系,所以永霆在选址的时候,刻意避开了诺煦,一个城东,一个城西。本来心志极高的永霆以为帝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打算登基后把自己的府邸送给明珞,可是这一切只能成为空想了。 他们各自在宫殿收拾着东西,而一直侍候着他们的宫婢太监都会跟着他们离开。不过莫回川的身份不同,他作为侍卫,本来应该留在宫里,再听候新帝的发落,可是诺煦早年就想到这一点,而先帝也早就恢复莫回川的自由身,所以纵然淮钧顾及着他们,莫回川还是可以顺利的跟着诺煦离开。 至于f轩未及冠礼,便要等到新帝登基时才封王,再搬到王府。但是他还没有收拾东西的力气,只是病恹恹的躺在床上。 而淮钧一早就去了天牢,宋乐玉的事他希望尽早解决。 他弯身走进囚禁宋乐玉的牢房,牢房里十分阴暗,充满湿气,偶然有两声属于老鼠的“唧唧”声,这座属于皇宫的天牢并不常用,看来已经成了老鼠的地方,难为这个宋家公子要与鼠共住。 可是淮钧倒没有难为宋乐玉的意思似的,里面放了一张木桌,桌上有几碟小菜,又有一瓶酒,而旁边的床铺了软垫,都是他命人安排的。 他进去的时候正看到宋乐玉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凝视着牢里唯一的铁窗,不知在想什么。 “宋公子。”淮钧喊了一声,等到宋乐玉回过头来。 下一刻,宋乐玉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又弯下腰,恭敬地说:“小人参见圣上。” “平身。”淮钧坐到木桌前,又让宋乐玉坐下,这才看到宋乐玉布满红丝的双眼,和新长的胡子,十分憔悴。 他问道:“宋公子是聪明人,可有什么话想说?” “我没有做任何谋逆的事。”宋乐玉直言道。 “你是没有做,还是来不及做?”淮钧挑起一双浓眉,质问道:“信上望王约你见面,而你写了字条让他的人到宋家拿钱,结果人赃并获,这样的证据,不是你一句没有做过就可以推翻。” 宋乐玉不确定地对上淮钧的眼睛,他觉得淮钧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意图,否则人赃并获,他根本不用亲自过来也可以定他的罪。 他尝试地解释:“我与望王自幼相识,当时他命人送信给我,我担心他的安危才会过去,但是过去了,我才发现不妥。” “什么不妥?” “你熟悉望王的为人吗?”宋乐玉犹豫地看着淮钧,说他不获罪是假的,为了赵天宝,他每一个字都要考虑清楚。 “不熟悉,可是你直说无妨。” “虽然信上的确是望王的字迹,可是望王不可能在那个时候见我,就算他真的见我,也不可能随便找一个人来,要是他真的要宋家的信物,他只会让莫回川来。” 如果熟知诺煦为人的话,淮钧一定会相信宋乐玉的话,可是淮钧刚才一句不熟悉。已经表明他的态度。 “那你为何要写那一张字条?” 宋乐玉脸色一白,过了很久,他才无力地吐出一句话:“因为那是望王的字迹,我不确定……” 淮钧冷笑了一声,打断了宋乐玉的话:“你自己不确定,却言之凿凿的说望王不可能送信给你,宋乐玉,朕在给你机会解释,你应该想清楚你的话。” “我写那张字条,是为了一个义字,同样因为这个义字,望王根本不可能在那时候送信给我,再随便派一个人来。我说的都是真话,只看圣上信还是不信。” “好一个义字。”淮钧锐利双目,像利剑一样对准着宋乐玉苍白的脸,“如此说来,你们如此有义,连成一气也不是没有道理。” 宋乐玉摇摇头,往日神采飞扬的眼睛垂了下来,他还冀望淮钧会放过他,但事实是他早就得罪了淮钧,他怎么可能放过他?如今淮钧过来,恐怕是来看他落魄的一面。 宋家公子自是有傲气的,明知道这是一个辨不清的陷阱,他也大可以把生死置之度外,可是他不愿意留下赵天宝一人,他只能勉强地继续解释。 “圣上,当天我虽然不愿助你,可是我选择了站在你的一方,我就不会做出不忠的事。望王重义,他也不会让我做个不忠之徒。” “宋乐玉,朕是你的话,现在就不会为望王再说一句好话。”淮钧对着这个重情重义的宋家公子嗤笑了一声,再说:“你与望王既然是旧识,又有情义,那么你肯定知道范绍谦,但是你一字都没有说过;父皇崩天之后几天,你又与望王见面。你说,朕如何相信你?” 言已至此,宋乐玉不敢再看淮钧,再次看向铁窗。牢里昏暗,只有铁窗有光,从前宋公子逍遥惯了,被关了一天,此时才知道自由的可贵,可是他可能再出不去了。 可是要是让他再来,他还会进宫吗?会。他还会替陈璞说话吗?会。他还会见诺煦,还会不供出范绍谦吗?会。 人下决定时只有那一刻最正确,他既然是这样脾性的人,再来一次他还是作出这样的选择,这样才能应了酒肉和尚的话。 只愿这劫能过,往后一生圆满。 见宋乐玉不说话,淮钧倒再次开口:“其实朕挺欣赏你的,可是像你这样的性情中人,却未必做到一个忠字。你当初为了赵天宝,站到朕的一方,已经背信了望王;当你站到朕的一方,却与望王私下来往,隐瞒范绍谦,也背信了朕。就算不是今天,他日你还是会进这个牢房。” “圣上教训的是,可怜宋家出了我这个不肖子孙,要是我当日能背弃感情,遵循家训,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恐怕黄泉之下,乐玉实在愧对祖先。”宋乐玉依然是看着铁窗,话说得僵硬,少了情绪,怕是认命了。 “当日朕给了你一个请求,你却只替璞儿求一个离开的机会。”淮钧看到宋乐玉闭上了眼睛,似是在等待他的裁决,他却笑说:“你一定以为朕会为了这件事而记恨你,现在朕告诉你,如果你当日轻易地为自己,为赵天宝而背弃璞儿,朕一定不会饶你。” 宋乐玉忽然睁开眼睛,再次对上淮钧,竟觉得他的双眼不那么锐利凌厉,他却不敢出声,只等淮钧说下去。 “你是璞儿的朋友,虽然你多次冒犯了朕,可是凭你对璞儿的情义,朕可以饶你一死。”淮钧也看向铁窗,回忆顺着光流转在他的脑海了,他说:“以前璞儿说过艺王可以为了他爱的人而放过他,宋乐玉,其实朕也可以。” “谢圣上!”宋乐玉感激地说,一想到他可以与赵天宝团圆,无神的眼睛就多了一丝光彩,他也在这个时候真正的感受到淮钧对陈璞的情谊,于是他相信了这个男子,无论是往日的三皇子还是今天的圣上,他都会对陈璞好。 “不过,朕只是饶你一死,你的家产肯定没了,至于你的处罚就看你能说出多少望王的事,你知道朕想听到什么的。”淮钧看着宋乐玉犹摆不定的眼神,不等他回话,就起来了,“你可以继续重你的情义,也可以保自己全身,朕给你几天时间,好好想想。” “谢圣上。”宋乐玉送了淮钧出去,这才瘫软地靠着桌子坐着,至少他保了一命,只要可以活着出去,见到赵天宝,一切都够了。 其他的,他不敢想,也不敢做。 ? ☆、第五十八章(中) ?  淮钧从天牢出来后,心情畅快了不少,自觉这样解决宋乐玉的事是最好的方法。毕竟他知道宋乐玉对陈璞而言是一个重要的朋友,所以他不同于安老板,也比明珞更重要,归根究底,他不想陈璞恨他。 现在他既给了宋乐玉教训,也饶了他一命,他日陈璞知道这件事,还是会原谅他的。 他踏着轻松的步伐回到仁福宫,虽然他想日夜粘在陈璞的身边,可是他的身份已经不同,决不能像以往一样。 他看着面前堆积了几天的奏折,开封圣旨前一堆,昨夜和今早又送了一堆,但他又不可能假手于人,只得坐下来,认真地处理起来。 过了一个时辰,那些奏折也处理了一半,这时候,董靖在外面求见。 “进来吧。”淮钧刚说完,董靖就推开门进来了,他看着自己温柔的妻子,一张俊脸也变得更加柔和。 “臣妾见过圣上。”董靖微微行礼,露出一个关切的笑容,说:“午时已过,听那些奴婢说圣上还没有用膳,臣妾担心圣上只顾办公,特意来提醒圣上用膳,龙体要紧。” “好,靖儿,你等朕一下。”说罢,淮钧便在奏折上写下一行字,然后把它盖上,放到一旁,再握着董靖的手,一起走到前殿去。 此时桌上已摆好了午膳,淮钧向来知道董靖心细,有她这样的妻子着实是他的福气。 他说:“靖儿,你吃过了吗?” “臣妾吃过了。” “那你陪朕吃。”淮钧握着董靖的手坐到桌前,才看到饭菜丰富之盛,是他过去几十年来都没有的,恐怕是那些宫婢奴才拿捏不住新帝的口味,又怕得罪了他,所以才弄得愈丰盛愈好,只是淮钧从小就深谙不应铺张浪费的道理,这样反使他不悦。 董靖见淮钧不说话,连忙问:“圣上,是不是饭菜不合你的口味。” 淮钧摇摇头,说:“朕不挑食,只是往后的膳食还是简约为主,免得浪费。[陈璞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董靖一听,马上叫来一个预备膳食的奴婢,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宫婢连声应好,董靖才放她离去。淮钧把这一幕看着眼里,别于和他谈话时的柔情,那时候的董靖多了一丝威严,他知道她除了是一个好妻子,也可以是他的好皇后,心里便下了一个主意。 席间,董靖一直陪着淮钧谈天说话,娇声笑语,时而说说念玉,时而说一些趣事,但他们却有默契的不提起陈璞,仿佛他们之间从来不存在他,而只有彼此。 守候在一旁的宫婢太监却在心里想着,圣上虽然宠爱昭和殿的陈璞,可是对娘娘也是有情的,看来是个多情的人,那么昭和殿和仁福宫的两个主人都是不能得罪的,以后要多留点心眼。 用完膳后,淮钧叫来一个小太监,命他传左右两位丞相和f轩来仁福宫的书殿。但是那小太监走了两步,淮钧却叫住了他,要他再传诺煦和永霆过来。 正病恹恹躺在床上的f轩,一听到淮钧要见他,只能无精打采地起床更衣。 他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双眼下挂这一个大大的黑影,而一副铜镜又使他看起来面黄肌瘦,既然比起当年得知诺煦身世后更加衰颓。他心里空空的,好像失落了什么,但他却又不愿承认。 当他到了仁福宫时,左右丞相已经到了书殿,而诺煦和永霆却不约而同地派人来请罪,他们一个托病,一个托事不能来。 淮钧倒没有抓住他们这一点大做文章,因为他本来就不想让他们过来,如此一来,倒变成他们理亏而新帝心胸广大。 f轩一来,他们就开始商谈关于十天后登基仪式的事。 谈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相关的事都谈好了,包括f轩同一天封王,封号是一个“庆“字,而诺煦,永霆和范绍谦也在当日册封为辅政大臣和宰辅,另外还有几个淮钧信赖的官员被提拔上来,最后淮钧还决定同一天册封董靖为皇后,从今以后,母仪天下。 册封董靖为皇后不是一件小事,使得左右丞相一下子责任更加重大。淮钧把事情分派给他们后,便让他们先行退下,只留下f轩。 然而f轩却跟着左右丞相踏出门,淮钧只能叹一口气,叫住了他:“f轩,留下来,朕有事跟你说。” f轩戛然而止,呆了一呆,才关上门,转过身来。 淮钧看着素来聪明伶俐的f轩变得呆滞,刚才有不断走神,他猜到是庞湛的缘故,却没有想到庞湛在f轩心中的地位如此高。 f轩像一个孩子低着头,他还没有从昨晚的梦回过神来,以致他一整天都没有精力,浑浑噩噩的。 淮钧想安慰他,却只能拙劣地说了一句:“你不要难过。” f轩摇了摇头,心里想着dd三皇兄当了皇帝,是一件喜事,有什么难过? “庞湛、他……” f轩猛地抬起头来,急速的打断了淮钧的话,“我让他出去办事了。” 办事?淮钧的心揪了一下,昨日的事他还历历在目,所有人都看见,庞湛还以身唬住了f轩,为他挡了箭,如今他却当作没有一回事,只可能说他无心无情,或者是…… 他太有情了。 淮钧明白f轩如今的反应是为后者而来,而他更明白庞湛的死多多少少是为了他,一想到此处,就觉得对f轩过意不去。 书殿里静默了很久,他想了再想,既然f轩要这样欺瞒自己,他又何必揭穿? 他说:“那么庞湛替你办完事,再让他替朕办一件事可好?” “好。”f轩点头应道。 “你记得从前你为他讨过一个官职吗?”淮钧挂着一个微笑,不急不慢地对f轩说着话:“等他把事情办好,回来了,朕就封他一个官。” f轩愣了一愣,听到那句“回来”是,双眼闪出一记光芒,却又很快红了起来,他却不愿意去想为什么而红,只是不断的点着头,最后说:“臣弟替庞湛谢过圣上。” “好了,朕看你的精神不太好,快点回去休息。” 听罢,f轩正想回去,忽然想起昨日姚子余求他的事,有一股力量推着他开口,好像这是他必须做的事似的。 他收拾一下情绪,道:“圣上,宋乐玉现在可是在天牢吗?” “嗯?”淮钧疑惑地看着f轩,他知道f轩向来不喜欢宋乐玉,肯定会要他严惩宋乐玉。可是这件事他已经决定了,他看在f轩的心情份上又不想太过强硬,只能由得他开口。 没想到f轩一开口,就超出淮钧的预期。 “宋乐玉那件事,臣弟已经向齐和殿的人了解过,臣弟认为宋乐玉虽与望王相识,但是却没有那个胆量怀有二心,恳请圣上彻查清楚,再作定夺。” “f轩、”淮钧沉吟了一下,不相信的问:“你这是替宋乐玉求情?” f轩心里一惊,以为淮钧打算借此机会铲除宋乐玉,而他现在的求情就等同于阻拦,可是他答应了姚子余,又不可能把姚子余求他的事说出,只好硬着头皮解释。 “按理说,宋乐玉是功臣,而这件事真相未明,而他又与望王自幼相识,要是圣上没有查清楚就定他的罪,恐怕会让望王借做文章。但要是圣上先查清楚了,又念在宋乐玉的功而轻罚他,天下人肯定称赞圣上的仁心。”说罢,f轩还观察着淮钧的面色,见他没有什么异样,才慢慢放下心来。 淮钧思量着f轩的话,虽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为宋乐玉说话,可是正合他的意。 他缓缓开口说:“f轩,你觉得朕想置宋乐玉于死地,对吗?” 这样的问题,f轩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辛亏淮钧早知道答案,也不勉强他回答,只是径自问道:“为何?” “毕竟他与莫回川有亲戚关系,难保他有一天反过来帮助望王。”f轩只说出一个原因,另一个不敢说,怕惹怒了淮钧。 “宋乐玉的能耐不过是他宋家的家财,要是充公了他的所有,他也不过是一个落魄的纨绔子弟,又有什么可怕?”淮钧笑着说:“只是他为璞儿得罪过朕,你们才都以朕必定要他死。” f轩不做声,算是默认了。 “可是只要你们再多想一层,就知道朕会放过他。” 看着他坚定的眼睛,f轩一下子就明白了答案dd宋乐玉是陈璞的朋友,他是为到陈璞!不知怎么的,他想到这一层竟然没了从前的厌恶,他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可以如此。 他只以为爱一个人就会为他杀人。 “宋乐玉这个人,不会做人,朕的确记恨他总是要让璞儿离开,可是他对璞儿的好朕也看到。一个人对璞儿好,朕多多少少会念他的请,何况他日他离开皇宫,璞儿留在朕的身边,又何必为他使璞儿难过?” f轩不由来地微微颤抖着,他想起那些年里被圣上和诺煦追杀的日子,而他伤过陈璞,他对陈璞不好,那么淮钧会不会杀他? 一个人为了爱人而放过人,也必定可以为到爱人杀人。 想到此处,不愿再过回从前的苦日子的f轩只好委曲求存地说:“请圣上恕罪。” 淮钧乍听不明白,想了再想才知道f轩说的是他从前伤了陈璞的事,他只好说:“庞湛……”却又忽然顿住了,再说:“这件事朕说不怪你就不怪你,从今以后别再提了。” 他本来想说dd庞湛既然为你为我死了,你伤害璞儿的事就两清了。 f轩有些哑然,一双眼睛有红了,从前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看不到对他好的人,那颗冷了已久的心突然彻底地热了起来,使他有些不能适应。 不过不习惯在人前透漏情绪的他还是压抑着说:“谢圣上。”,然后他就走了。 淮钧看着他踉跄地脚步,想起他往日受的委屈不亚于自己,决定今后好好对他,无论怎样,好歹他是一直陪在身边,帮着他的弟弟。 如今所有风雨都差不多过去,他只想好好治理他的江山,好好对陈璞,还有他身边的人。? ☆、第五十八章(下) ?  说回托病和托事不出现在仁福宫的永霆和诺煦,前者是真的有病,不过是心病,他不愿意见到淮钧高高在上的样子,他到底是不服气的;后者也是真的有事,他一听到淮钧要接见他们,就知道淮钧一时三刻不会走开,便马上带着莫回川赶到齐和殿。 昨夜诺煦回到上阳殿后,就听了宋乐玉的事。 信呢,他是一定没有派人送给宋乐玉,更不会要他宋家的信物,至于谁模仿他的字,陷害宋乐玉,他心里很清楚。所以说到底,宋乐玉是受他连累,既然宋乐玉把他两个好友交给他,他自然会送他们出宫,再想办法救他。 他一来到齐和殿,整夜担心着宋乐玉而睡得不好的赵天宝立刻冲到前面,跪了下来,道:“望王大人,求你救乐玉吧。” 这是诺煦第一次见赵天宝,只见他尽是浅淡的红点伤疤,一看就知道宋乐玉就是为他而进宫的。 如果往日诺煦认为宋乐玉傻,那么如今他看到赵天宝不顾尊严地跪在地上,只求宋乐玉有一线生机,他也明白了宋乐玉如此情深的原因了。 这世界多的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同林鸟,而他们两人都如此深情,也是难得。 他弯下腰,扶起赵天宝,道:“虽说信不是我送的,可是事情也是因我而起,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乐玉。” 赵天宝和站在一边的姚子余连声道:“谢望王、谢望王。”赵天宝又说:“大恩之德,感激不尽。” 姚子余撇了这个看起来面容善良的望王一眼,竟然又想起昨日f轩灰淡的神色和应允的话,心里暗道dd如果那个五皇子真的为乐玉求情,这份恩情我也必定还他。 “乐玉是回川的表弟,于情于理我都要救他。”诺煦微笑道,又看了莫回川一眼,只见他也是微笑着看自己,他说:回川,替两位公子收拾行装,我待会就送他们出去。” “什么?”赵天宝极大反应地喊出一句,又拦住莫回川道:“我不走!除非乐玉回来跟我一起走,否则我怎样都不会走的!” 诺煦微微皱眉,纵然赵天宝是重情重义之举,可是他还是觉得他不太懂事,要是他真的继续留在皇宫,不就是给机会淮钧借此要挟宋乐玉吗? 他正想把个中厉害一一说出,但是姚子余却比他早一步开口:“天宝,乐玉要我们走是怕我们的安危,也怕我们留下来的话会被人利用,到时候他的处境就会更危险。” 此番话一出,本来不太留意他的诺煦不禁多看了他几眼,这才认出他是那晚和f轩起争执的男子。而这番话又使诺煦觉得他比赵天宝懂事,脑海里竟然想到永霆错杀了庞湛,如果有他陪着f轩也不错。 诺煦对他微微一笑,默不作声,毕竟由他来劝解赵天宝是最好的,明白这一点的他也耐着性子跟赵天宝说话。 “可是乐玉现在生死未卜,我怎能离他太远?” “要是我们留下来,妨碍了望王他们救人,岂不是害了乐玉?” “我不会妨碍望王。”赵天宝既情深,又固执,下一刻他喊道:“大不了把我也送进那天牢,我也可以好好的陪着乐玉!” 听他这样说,在场的几个人都睁大了眼睛,任凭姚子余再有耐心,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大声说:“天宝!你要是也进去了,乐玉为了你的安危,一定什么都招认,有没有做过的认,难道你想让他因你被人冤枉吗?” 赵天宝一心要陪着宋乐玉,没有想到这一层,事实是他心乱如麻得很,愈想愈糊涂,被姚子余这么一说,两个眼眶就红了。 莫回川不忍心地站出来调解道:“赵公子,乐玉知道你离开了皇宫才会安心,你也不用担心,关于乐玉的事我们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我们也会救他的。” “望王大人,你一定能救出乐玉吗?”赵天宝红着眼睛看着诺煦,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到诺煦身上。 但是这个“一定”诺煦不敢说,那人陷害宋乐玉与他勾结,宋乐玉又得罪过淮钧,以淮钧的为人,又怎么会让他全身而退?而他替宋乐玉求情的,恐怕又会加重淮钧的疑心,只会令事情更糟糕。 唉,他虽说要救宋乐玉,可是他现在也是动辄得咎,自身难保。 赵天宝见他不说话,心里却另作主意,他要的是宋乐玉能够“一定”回到他的身边! 他低着头说:“我去收拾东西。” 听罢,三个人就舒了一口气,诺煦问:“要帮忙吗?” 赵天宝摇摇头,和姚子余各自去了寝房收拾行装,而诺煦和莫回川就坐了下来,等待二人。 然而,不到一刻,赵天宝就从寝房冲了出来。诺煦二人听到动静连忙离开前堂,却只能看到赵天宝远去的背影。而在赵天宝隔壁房的姚子余也听到砰的一声,他马上去了赵天宝的寝房却不见人了,出到来,连他的背影都见不到,只有诺煦和莫回川面面相觑。 “什么回事?”姚子余心急地问。 “他冲了出来……”莫回川答道,却忽然停住,与姚子余对看一眼后,两人异口同声说:“不好!他去找阿璞/璞儿去了!” “回川,你马上带他回来,这件事不能让璞儿知道!”诺煦也清楚以陈璞的个性,只要他知道宋乐玉的事就会影响他和淮钧的关系,那么淮钧就更加不会放过宋乐玉。 莫回川得令后就冲了出去,诺煦再对姚子余说:“你替他收拾好东西,他一回来,我们就走。” 姚子余点点头,他虽然也想跟上去,可是他看诺煦板着一张脸,实在不敢再添乱,只好回去收拾行装。 至于赵天宝从前混迹于市井,是有名的豹小子,虽然这几年自困在房中,不过现在救人心切,竟然也及得上当先的速度。他又趁着众人不备,跑了出来,总算把莫回川远远抛开,很快就来到昭和殿。 他正想进去,却被守在殿前的两个侍卫拦住了。 那两个侍卫凶巴巴的看着赵天宝,其中一个厉声问道:“来者何人?” “我是陈璞的朋友,我有要事见他,请你们通报一声。” 那个侍卫说二话不说地拒绝了,他们清楚陈璞对淮钧的重要,如今淮钧要他们守在这里,不让任何人进去,他们怎么敢放人呢? “求求两位兵大人,这件事真的很重要。”赵天宝乞求道,只差没有跪下来。 “走吧!”两个侍卫用剑拦住他,再说:“陈公子说了不见任何人,你再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句话使赵天宝愣住在原地,他不知道陈璞此举是不愿帮助宋乐玉,还是他压根儿什么都不知道,而淮钧就是怕让他知道。 只是一心来相求的赵天宝,现在见不到陈璞,只能在心里埋怨起他们的狠心,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甩甩头,回过头来,咬着牙关,往前奋力一冲,却什么都冲不到,“啊”的一生,反被那两个侍卫推倒在地。 此时陈璞刚巧推开了前堂的门,他正想看看那亲自种下的黄蝉,没想到一开门,就见昭和殿上下的几个人都站在庭院里。 他疑惑地问为首的阿福:“你们为何都站在这里?” 所有人心里一惊,不知所措地看着阿福,而阿福自幼就在昭和殿,这时候也比较镇定一点,他心里暗道dd外面发生的一切一定不能让陈璞知道。 他摆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说:“玉兰花的花期这两天完了,我们要清理一下。” “对!”几个宫婢太建连忙附和,却被阿福瞪了一眼。 他的话是陈璞看了一看地,果然满树的玉兰花差不多都掉落在地了,他不禁有些戚然。可是转头一想,花开花落本是平常事,他又何必多想。 他正想回去前堂,以免打扰他们的工作是,却听到“啊”的一声,那声音很熟悉,使他的心剧烈的跳了一下,话就随着这一条出口:“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阿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却被外头的人打断了。 “陈璞,你出来,你给我出来,你怎么不敢见我!”被隔在外头的赵天包别无他法,只能使出浑身的力气大喊道。 这几句话落到陈璞耳内,他已经认得这是赵天宝的声音,可是他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赵天宝是不是为了他和淮钧的事再能找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41 山陵崩 作者:楼非 账,但是他们只是和好而已,赵天宝为何如此大的反应? 陈璞疑惑地走到殿门前,只见他眼前的人都伸开手,拦着他。 他脸色一沉,觉得事情有异,强硬地说:“让开。” 阿福硬着头皮说:“陈璞,不要让我们难做,你回去前堂吧。” 陈璞正想开口,外面的赵天宝有大喊道:“你们都不要碰我,让陈璞出来见我!”此时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给陈璞,赵天宝几乎是吼着说话:“陈璞,宋乐玉在天牢,你却为了自己的幸福未来,不顾你的好朋友,他在受苦,生死未卜,你却躲在里面不见我!” 他的吼声吓到了拦着陈璞的宫婢太监,他们本来以为是一些不能打扰陈璞的小事,哪知道是人命关天,便吓得松懈下来,只有阿福还挡在陈璞面前。 “陈璞,为了你和圣上,有些事你就装作听不到吧。” “他让你们拦着我的?”陈璞冷声问。 “圣上只是希望外面的事不会影响你们,不是针对这件事。”阿福怕陈璞误会,连忙解释道。 陈璞冷笑了一声,利眼瞪着阿福,四个字饱含着怒气,迸发而出:“给我让开!”说罢,阿福还是直立在他的前方,他只好抬起手,推开了他。 同时,赵天宝有吼道,话语里却多了几分凄然,“陈璞,我求你出来,念在你和乐玉的交情,你出来吧、莫、嗯……” 他的话未完就消失了,陈璞吓了一惊,快步坐到殿门前,用力地拉开一扇门,可是外面只有两个侍卫,却不见了赵天宝。 “人呢?”他厉声问那两个侍卫。 见是陈璞,他们不敢造次,只好直言道:“莫侍卫带走了他。” 陈璞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一时失神,摔倒地上,跟在后面的阿福立刻上前扶他,却被他一手拍开了。 他心里乱成一片,有些愤怒,有些害怕。原来宋乐玉出事了,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原来淮钧瞒着他把宋乐玉抓到天牢了。 他一双眼睛红了,也不知道是怒气涌到眼睛还是难过。他用力拍了一下地,前几天的柔情蜜意都忘了,一切好像回到了三年前。 “陈璞,念在我看着你长大,你就听阿福一言。”阿福跪倒陈璞身边,摇着他的肩,看到陈璞双眼对上他时,便说:“这件事你装作不知道吧,为了你们的感情又好,为了你自己也好,现在圣上已经不是三皇子,你不要莽撞他。” 话是刺耳,听得陈璞冷笑了一声,他问:“为什么?” “你、你、”阿福也是熟悉陈璞的脾气的,只好退一步说:“那你好好和圣上谈,可能事情另有隐情,凭圣上对你的感情,你怎样都要相信他。” 陈璞又是冷笑一声,再问:“为什么?” “陈璞……” 他不让阿福说话,径自甩开阿福搭在他肩上的手,站了以来,摇摇晃晃地回到寝室,然后跟他身后的所有人说:“你们都散去吧。” 他一个人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地想着赵天宝的话。赵天宝从没有在他面前如此吼叫,要不是事态紧急,他怎么会冒险过来呢? dd乐玉、乐玉,你现在到底怎么样? ? ☆、第五十九章(上) ?  夕阳已下,黄昏已过,黑暗覆盖了橙红的云层,下午时候发生在昭和殿前的混乱好像随之消散了。这座宫廷既然见证着诸多大事的发生,其余记录不上史书的事也就显得微不足道,合该随时间流逝,掩埋在历史的洪流下。 可是那些大事,偶然就是因为很多小事积累起来才爆发的,只有过着日子的当事人才知道这些小事到底有多重要,多使自己心里难受。 自宋乐玉的人搬来以后,齐和殿热闹了一段日子,此时却静了下来,里面的三个人都已经离去了。一个身在天牢,另外两个在诺煦的命令下,由莫回川送出宫外了。 当时赵天宝在昭和殿前惊动了陈璞,迟来的莫回川连劝喻都没有,直接从他的颈后打晕了他,将他背回齐和殿。 早就收拾好的姚子余接过他,在莫回川的护送下,一起离开皇宫,临走前,诺煦叫住姚子余:“你过两天,到城东的望王府找我,我再告诉你怎么做。” 诺煦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心里道dd这赵天宝真是痴情,可惜也是个情痴。 他这么想自是有缘由的,除了他看得出来,莫回川,甚至f轩都明白只要这件事不让陈璞知道就会变得容易,因为陈璞的性格有些偏激,要是让他知道,反而会为了宋乐玉而连累他和淮钧之间的感情,那么到时候淮钧生气起来,又谈何救人呢? 可怜赵天宝不明白,陈璞身在局中也不明白。 他一个人坐在寝房了,不说话,饭也不吃,挂着一张冷脸,等待淮钧的匆匆而来。他知道,那口口声声在乎他,爱他的淮钧,一定很快就得知今天的事,然后赶过来。 而淮钧的确得知赵天宝大闹昭和殿后,吓得一颗心快要跳跃而出,马上放下手中的奏折,阔步赶去昭和殿,没料到他还没有踏出仁福宫,就被莫丞相拦住问一些登基典礼的事,以致黄昏过后,他才匆匆来到昭和殿。 一踏进前堂,他就看见阿福命宫婢们撤去桌上早已冷却的饭菜。 他们一见到淮钧,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恭敬的行礼。 “璞儿没有吃饭?”他的语气乍听之下是冷冷的,但只有他知道自己说话时在颤抖,只有他知道自己到底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可以控制着害怕、愤怒混合在一起的情绪。 阿福不敢怠慢,慌忙道:“奴才见陈璞没有胃口,打算等他饿了,再让膳房翻热。” “没有胃口……”淮钧跟着低喃,随之皱起眉,叱责道:“阿福,朕让你看着璞儿,你却让他听到这些事。” “请圣上恕罪!”阿福跪下来,跟着几个宫婢也一同跪下。 看着阿福诚惶诚恐的模样,他也明白这事说到底与阿福无关,只是他一胸火气没地方发泄而已,但追究一个奴才也没有用,最后他摆摆手,说:“罢了,这件事也不能怪罪你,你也没料到有人走来胡言乱语。” “谢圣上。” 淮钧点点头,看着尚未撤走的饭菜,径自走到桌前,把两碟菜和一碗饭放进一个木长盘,再说:“其余的菜你们撤去吧,然后各自退下吧。” 语罢,他就拿着木长盘,阔步离开前堂,走到寝房。 阿福看着淮钧心急的步伐,再看到他额上滑下豆大的汗珠,想着,还没有到暑天,从仁福宫过来也不至于流下汗液,但愿陈璞看在淮钧的情义份上,别为了那些无关的人伤了感情,毕竟有淮钧的真心相待,是一种天赐的福分。 他与宫婢们对看了一眼,想的都是同一回事。 淮钧轻轻地推开寝房的门,一进去,就见陈璞呆若木鸡地坐在床上。他心里叹了一口气,却微笑道:“璞儿,来吃饭。” 陈璞迟缓的看了淮钧一眼,再看到他托着饭菜,那冷硬的心又不自觉的融化了一点,他暗道dd他对你毕竟是有心的,好好听他说吧。 他坐到桌前,而本来以为他又要耍脾气的淮钧想不到他会如此听话,愣了一下,才赶紧把手上的饭菜放好,低声对他说:“什么事都好,不要饿到自己,快点吃吧,饭菜都凉了。” “嗯。”陈璞应了一声,默默地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一顿饭下来,陈璞都是沉默的,而淮钧看他不说话,自己也不敢开口,他觉得只要他解释了第一个字,陈璞就会反驳到底,像之前一样,还不如陈璞先开口。 而陈璞所以不说话,其实是在冷静自己,说到底,他和淮钧都是珍惜彼此的感情,他也不想一开口就是争吵。 等到陈璞吃光一碗饭,淮钧十只手指都已经深陷在掌肉之中,而陈璞的情绪也稳定了一点。 “淮钧,我们谈一谈。”陈璞先是用平静温和的语气开口,等淮钧点头后,他才问: “乐玉的事,为什么要瞒我?” “璞儿,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淮钧苦笑了一下,又不知道从何解释,只得说:“你相信我。” 陈璞想起下午时拦着他的一干人,还有殿门前的两个侍卫,不禁冷哼了一声,道:“你也没有相信我,不是吗,要不然为何要派人看守着我。” “我那是为你好,我怕你在这边受到什么伤害,听到什么不好的话……” “可惜我还是听到了。”陈璞打断道,又说:“淮钧,我不是你的犯人。我要出去,阿福拦着我;天宝要进来,外面的侍卫拦住他,所以我这辈子就只能留在昭和殿,而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不能见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淮钧提高声调,打算为自己辩解,但他对于圣旨开封那天的事又有一点儿犹豫,偏偏陈璞就是在他犹豫的这一瞬间再次打断了他。 “那是什么意思?” 淮钧本来打算放低姿态,哄哄陈璞,可是陈璞一再打断他的话,语气又有些咄咄逼人,使得他刻意压抑着的脾气冲破了一点。 “你知道庞湛吗?”他问。 陈璞不知道他问的原因,但还是答道:“在扬州的时候见过。” “他死了。” 陈璞没有反应,呆呆的看着他。 “你也应该知道范绍谦。”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才说:“他受了伤,正在宫里养伤。” “发生什么事了!”听及此,他突然反应过来,拍案而起,又想及诺煦和范绍谦的关系,不禁以怀疑的目光看向淮钧,就是这个目光使淮钧倒抽了一口气,悲凉随之涌上。 dd他怀疑我,他真的不相信我吗? 这个念头使淮钧在压抑不住复杂的情绪,他的语气也变得有点冷:“圣旨开封那天,有两支箭向我和f轩射来,庞湛护着f轩,范绍谦护着我。”他冷笑了一声:“你要是把那支箭、范绍谦的伤算在我头上也可以。” 陈璞心虚的别过头去,又痛恨自己怎么没有问清楚就怀疑淮钧。良久,他才坐回下来,声线也变软了:“我不知道,那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淮钧忽然捉住陈璞的手,两个人的体温凭双手而交合起来,好像变得近了,但这好像是此时此刻拉近彼此的方法,他说:“我命人守在昭和殿,交代了五个字,你知道是什么吗?” “你说。” “报喜不报忧。”淮钧低着头,说:“那些人冲着我来,我不想你受伤;范绍谦受伤,我也险些丢了性命,我怎么可能让你知道,我更怕有人胡言乱语。璞儿,我好不容易让你留在我的身边,你真的认为我只是把你当作犯人吗?” 淮钧的情绪所以复杂,是因为他既愤怒,又难过,而他现在微抖的声音使得陈璞也跟着难过起来,也怨起自己的不明事理来。 “对不起,淮钧,我、”他的话未完,就被淮钧抢过去了。 “阿福他们并不知道宋乐玉的事,也不是故意为了这件事拦你,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不是故意瞒你吗?” 陈璞点点头,相信了这个握着他的手的男子,他说:“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吗?” 淮钧坦白地说:“有人发现宋乐玉与望王暗中来往,我只能把他收押到天牢,命人调查清楚。” “他、他、”陈璞显然是吃了一惊,硬是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过了一会,他才真正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慌忙替宋乐玉解释:“乐玉他与望王早已相识,他也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他、他早就打算带着天宝离开。” “傻璞儿,别这么紧张,我会调查清楚的。” 陈璞微微皱眉,他相信宋乐玉的为人,可是即使淮钧派人调查,也难保有人蓄意陷害宋乐玉,于是他不得不求道:“可以放过他吗?” 淮钧早就知道陈璞会为宋乐玉求情,虽然这早知道里面有几分妒忌,可是看在宋乐玉真的把陈璞当作朋友的份上,他点点头,说:“我答应你,无论事情如何,我都会饶他一命。” 陈璞脸上露出欣喜,下一刻却说出令他后悔的话:“当年明珞的事你也答应了我,我希望……”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变了脸色的淮钧狂怒地打住了:“璞儿,你说过不会再计较这件事。” “我不是……” “范绍谦受伤,你怀疑我,不要紧;宋乐玉的事,你不问他到底有没有做过,只为他说话,求情,我也答应你了;我即将登基,却还低声客气来哄你,没想到你还是不相信我,你还是怪我当年做过的事!”他一口气把所有怨气道出,最后他甚至把这些年来的不平吼了出来:“你总是为其他人着想,而头一个怪我。” 他心灰意冷地站起来,不等陈璞的解释,径自走了。 而陈璞被淮钧一吼,一时吓得失神,等到他回过神来时,淮钧已经走了,而他的下半句话还是没来得即使。 dd当年明珞的事你也答应了我,我希望这次你会做到。 不相信他吗?陈璞自嘲一笑,这么算起来,他对淮钧的确少了一份信任,可是从前的他何尝不是全心全意信任他,他又何尝希望怀疑自己心爱的人?奈何往事太过深刻,原来不是说忘就忘。 但他又怎能以这个原因而伤害了心爱的人? 他又想起前两天的梦,明珞给了他一朵玉兰花。他握了握掌心,将桌上的饭菜推开,再伏在桌上,低声说:“对不起,淮钧,对不起。” 淮钧回到仁福宫,坐在书殿里,良久,他才冷静下来,便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又怕吓到陈璞,可是说他不生气呢,又不是,使他只能书殿里,默默坐到天亮。 ? ☆、第五十九章(中) ?  天一亮,淮钧再也坐不下来,还是走到昭和殿去。可是他几经犹豫后,还只是停在庭院里,半步也没有踏进前堂,也没有过去陈璞的寝房。 他把陈璞放在心头,也惯了哄他,但这一次他多多少少希望陈璞先跟他示好。于是他只是交代了阿福两三句话,然后就走了。 恰巧这个时候长华殿传来范绍谦醒来的消息,淮钧想了一想,便走到长华殿。他进去寝房之前,命人守在门外,任何人等都不能进来。 此时范绍谦听到门被推开了,一看过去,马上按住受伤的位置,打算起来行礼,却被淮钧止住了:“宰辅,不必多礼。” 这个称号使范绍谦自嘲一笑,而他双唇的苍白就把笑容凸显得有些苦涩。昨日种种本应如梦,只是单凭这两个字,就足以让他清醒过来。 dd哈、宰辅,他既没有功名,又不是清白之身,竟也当上了这个宰辅。天可知道,圣上下了一个救命棋,却成了他人的好棋? 淮钧拿了一张椅子,坐到范绍谦的旁边,而范绍谦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说:“谢圣上。”再缓缓半坐起来,直视着淮钧。 “看到宰辅醒来,朕的心便好过一点。”淮钧客气道。 “这是臣该做的事,圣上是九五之尊,身系家国,不能受伤。” “宰辅是个忠心的人才,凭你舍生救朕,就应记一功。”淮钧顿了一顿,双目忽然变得锐利,却因为眼底下两个浓重的黑影,使他的疲惫被放大了很多倍,不过他话语里的气势却半点不减,他忠告道:“可是不是所有的过都能够用功抵过,但愿宰辅从今而后,都能如此忠心。” 范绍谦又笑了笑,他的两颊各陷出一个酒窝,说道:“圣上的话,别有意味,可是臣的脑袋愚笨,既然臣以身救了圣上,不如我们就说坦白话,不必猜来猜去。” 他的语气是虚弱的,但他的话却显出他的一点硬气,使淮钧欣赏地点了点头。 “你是为了大皇兄而来的。”淮钧确凿得说。 “不是,臣是奉先帝之命才来的。”范绍谦微微动一动身,调整好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说:“圣上已经查过臣的身份吗?”听到淮钧“嗯”了一声,他再说:“查到多少?或是这么说吧,与其要圣上费尽苦心调查一些查不到的事,不如圣上亲自问我吧。” 一口气说了几句话,使得范绍谦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淮钧见状,便站起来为他倒了一杯水,背着他问:“这天底下会有朕查不出的事吗?” 范绍谦笑了一声,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既然不能知尽,又如何查尽?”他接过淮钧的水,喝了一口,说:“再者,我与五皇子在扬州见过,只要他能查到我的一半,恐怕开封圣旨的就不是我。”说罢,他又喝了一口水。 “你的脑袋并不愚笨。”淮钧赞道,直言道:“你和莫回川自幼就被送进宫中,伴在大皇兄的身边。” “嗯。”范绍谦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着往事。 “十三年前,你离开了皇宫,到扬州落地?” “没错。” 几句过后,淮钧就开始问那些他查不出的东西:“为什么离开皇宫?” 范绍谦依然闭着眼睛,把那些他隐瞒已久的事一一说出,因为如淮钧所言,没有事他查不出来,只要他再多费一些时间,那些事他还是会知道,而且他不会留一个身世不明的人在身边。 “这座皇宫,我住过两个殿,一个是上阳殿,我住了十几年,一个是荣辉殿,只住了一个月。”他嘴唇微微向上勾,却尽是苦涩,而他握着杯的手是颤抖的,“除了入住荣辉殿,如果我是女儿身的话,说不定我早就加封为妃。” 这个事实显然超出了淮钧预想的范围,他愣了一愣,不可置信地问:“父皇、他、他、对你……”话他说不出口,却忽然想起诺煦的身世,不禁说:“既然父皇也是、为何当年还要放开、”他又住嘴了,毕竟这不是光荣的事。 他却没想到范绍谦早从陈璞的口中的知事情,范绍谦接着他的话说:“因为艺王和四皇子是兄弟。”一句话刚落,他不等淮钧细想,再说:“我反抗不了先帝,是回川和望王冒险让我离宫,最后先帝为了补偿,便替我隐姓埋名。” 几句话,就把范绍谦的来历交代一清二楚。可是见范绍谦如此坦白,淮钧又不禁疑心起来。范绍谦也明白他的疑虑,径自解释道:“这不是光彩的事,我不会拿自己作假,只是我能够手执遗旨,又加封宰辅,这个中的缘由必定要让圣上你知道。” 淮钧觉得好笑,听范绍谦说得冠冕堂皇,但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受过圣宠,而与诺煦私交过密的人儿已,他反说:“要说缘由,不就是父皇为了保大皇兄一命。” “也是为了保圣上顺利登基。”范绍谦此时才睁开眼睛,看着淮钧,坦诚地说:“我是先帝当时唯一能信赖的人,既不会伤害望王,也不会伤害圣上,更没有人知道我会回来。” “朕也很奇怪,既然你与大皇兄是至交好友,为何不为他改了圣旨?” “除了家父,范家世代为官,故范家的家训只讲一个字dd忠,我既然受命于先帝,自然要尽忠。” 这句话莫名地使得淮钧放下了心,他欣赏范绍谦,很欣赏,如果这样的一个人愿意为他尽忠,对现时的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只要细数一下就知道,此时他身边的重臣,李丞相和彭大将军都是诺煦的人,而莫丞相铁面无私,谁也不帮,他身边就剩下董将军而已,如果范绍谦是个忠心的人的话,那么他至少不是在诺煦的一边。 他笑着问:“那希望宰辅会一直忠心下去。” 范绍谦用力握了一下杯子,却依然不动声色地看着淮钧,应道:“这是臣的本分。” “嗯,朕的要求很简单,你做你的本分就够了。” 淮钧口中的本分是什么,范绍谦很清楚,而范绍谦的本分是什么,恐怕连他也分不清楚。但他还是点点头,然后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本来淮钧想跟范绍谦再谈一下别的事情,可是此时外面传来诺煦的声音,他又看到范绍谦的手抖得厉害,只好接过他手上的空杯,说:“你救了朕一命,朕一定不会放过放箭的人,你好好休息,朕明天再来。” 范绍谦微微皱眉,看着淮钧离去,担心着他口中放箭的人到底与诺煦有没有关系。而淮钧前脚踏出寝房,就看到诺煦和莫回川站在寝房外。诺煦和淮钧对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走的人继续走,进去的人进来了,再把门关上。 他马上赶到范绍谦床前,脸色不善地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同时,莫回川倒了一杯水给范绍谦,而范绍谦接过了杯子,看着他们,手竟不再抖了。 他说:“我挡了一箭,圣上只是来看看我而已。” “你真是的,拿自己来挡箭,你以为他会感谢你吗?”诺煦担心了他好几天,如今看到他醒来,就厉声骂道,但说了两句,语气有柔和下来:“不过这样也好,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好歹救了他一命。” 范绍谦笑了笑,没有应话。诺煦希望他将来可以以这一箭保住自己,可是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过了一会儿,他说:“这段时间,你们不要有什么动作,知道吗?” 诺煦和莫回川双双点头,这个时间正是淮钧最敏感,戒备心最重的时刻,他们也是最脆弱的,而诺煦更不想牵连到身边的人。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范绍谦就累了。诺煦为他盖好被子,等他睡了,便交代了莫回川几件事,然后自己则陪在他的身边。 看着他的睡颜,摸上他苍白的脸,诺煦叹道:“绍谦,我真不愿意牵连你进来,你是我和回川的希望,结果我是真的没有希望了。”他低笑了一声,说:“我真傻,怎么会相信那算命道士的话、哈。” ? ☆、第五十九章(下) ?  这边诺煦正在陪着范绍谦,那边的陈璞刚醒来,此时已经日上三竿,猛烈的太阳照得整座皇宫没有一处是阴暗的。他素来不是一个嗜睡的人,这天晚起是因为他昨晚一直想着淮钧怪责他的话,心里难受,怎样都睡不着,直到天亮才含这口闷气睡过去。 结果他一醒来,还是想着那些责怪的话,除了淮钧,还加上了赵天宝的。两把声音混合在一起,在他脑海里嗡嗡作响,硬生生把他的头逼出疼痛来。 刚巧这个时候阿福端着梳洗的物品进来,虽然陈璞承蒙圣宠,但阿福毕竟不是别个人,他看着陈璞和淮钧长大,现在不敢对淮钧唠叨了,但对陈璞还是老样子的。 他一放下手上的东西,就说:“陈璞,圣上让我们不要管你了,可是侍卫没有撤去,圣上怕你有危险。” “嗯。”他应了一声,忽然回过神来,一双眼睛睁得很大,问道:“他来过?” “圣上昨晚走的时候很生气,今天天一亮就过来了。”阿福叹了一口气,“陈璞,你觉得我烦也好,怎样都好,听我说,你的脾气也该改改了。” “我的脾气。”陈璞喃喃道,又想起淮钧怪责他的话,一颗心不由来的揪紧。 淮钧以为陈璞着紧宋乐玉和范绍谦胜于他,而陈璞想了一个晚上,从否认道承认,再到否认,归根究底,也就是那些原因。 可能是明珞的事他的确没有忘怀,可能是经过这几年他已经把淮钧的位置愈放愈后,可能是长年累月以来,他都把淮钧对他的感情看得太理所当然,习以为常便少了点顾忌,而总是为旁人着想。 但是无论如何,淮钧对他而言,从头到尾都是无人可以取代的爱人,他怎么可以不明白呢? 然而再换一个角度想,陈璞又为何不明白他对淮钧而言,从头到尾都是最重要的。 阿福见陈璞陷入沉思,觉得他心里也不好受,马上乘胜追击道:“你的脾气不是不好,可是对上了圣上,就不能太放肆。你想想,圣上对你这么好,你要是不那么倔脾气,就有天大的福气够你享一辈子,我们也好跟着你享福。” 阿福双目闪过一丝光芒,从前有一个公公跟他说,像他们这些太监想有出头天的话,就得跟对主子。过去阿福尚且不敢想,但现在不同了,时移世易,既然淮钧当时皇帝,那么这个后宫不就是董靖和陈璞对分吗? 他不知道淮钧对陈璞的感情到底对还是不对,也不纠结,正如那个公公说的,既然这天下都是圣上的,那么他说对的就是对的。 陈璞没有留意阿福的神情,只是听到他的话,不禁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们的关系?” “早就有所察觉。”阿福微微一笑,说:“你可知道圣上对你有多好吗?小时候无论你多顽皮多任性,圣上有哪一次不是依了你?你们吵架,圣上有哪一次不是低声下气哄你?圣上不喜欢人参鸡汤,却因为你喜欢,天天放在心头,你离去的三年,他就时不时过来昭和殿,放上一碗人参鸡汤,亲自挑走人参,独个儿对着那碗鸡汤坐上一段时间。” 从旁人口中得知淮钧对他的情深,好像比亲自见的更触动,夹杂着一些心悦,又有一些感动,更有一些骄傲自满,化成一只只蝼蚁爬在他的身上,咬噬着他每一寸皮肤,融合在淮钧对他的感情之中。 也是因为如此,使得他更加难过,怎么淮钧对他的好,明明是他亲历其中却只有他总是看不见似的。 “陈璞,这三年里我也想过圣上有一天或许会忘了你,可是等到你回来了,我就知道圣上是真的把你放在心头。” “谢谢你,阿福。”陈璞由衷地说,忽然打起精神来,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不如这次由他去哄淮钧吧。 他飞快地梳洗好,然后问阿福:“这个时候,圣上会在哪里?” “仁福宫。”话一出口,阿福就后悔了,当他看到陈璞骤然而止的动作和微变的脸色时,他就更加后悔。 这仁福宫不止是淮钧的地方,也是董靖的地方。就算陈璞敢去,也不想去。可是他又想起淮钧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难道他要为了这些乾醋而退却吗? 最后他问:“那么你觉得我让他过来的话……” 阿福截住他的话,答道:“圣上一定会过。” “那你去、看看他过来吗、”陈璞红着脸说:“就说我等他过来用晚膳。” “是!“阿福连忙退去,赶到仁福宫,剩下陈璞在想着待会应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淮钧高兴起来,不再生气。 dd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热切地希望跟淮钧在一起。 他等待着淮钧过来,然而阿福却在仁福宫那边耽搁了很久。 一来他在昭和殿过来,而仁福宫上下的奴才袒护这董靖,早就看昭和殿的人不顺眼,认为陈璞欺负了他们的娘娘,于是当阿福过去后,他们就对他百般阻拦。 阿福好不容易才跻身到前殿前,求见淮钧,却被知会淮钧还没有回来。可是他等了一会儿,正想离去时,却刚巧碰到淮钧。 淮钧一看见他,马上皱着眉头问:“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璞儿发生了什么事?” 阿福低声跟淮钧说:“圣上,陈璞让奴才过来的,他请你待会过去一起用晚膳。” 听罢,淮钧心里一喜,顾不上此时天还大亮,就领着阿福,心急地赶往昭和殿。临离开仁福宫前,阿福瞥了周遭的人一眼,斥起双眉,格外的神气。 然而,心急如焚的淮钧却在昭和殿前停住了脚步,他犹豫了,也害怕了,他实在不想进去只好,又是吵、又是闹。可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昨晚太过激动,如果他再好声好气的哄一下陈璞,他会原谅他吗? 他还没有想好,却听到里头传来轻柔的箫声。 dd好像很久没有听到陈璞吹的萧了。 于是他受到这箫声的蛊惑,静静地随着它走到寝房前,而阿福则悄悄地退下了。 他轻轻地推开门,里面的陈璞站在窗前,沉醉在箫声当中,一时没有发觉淮钧进来了,还是专注的呼着气,手指灵活地跳动着。而淮钧定睛看着陈璞手中的箫,竟是凤误铮他心 恋耽美 分卷阅读42 山陵崩 作者:楼非 里一动,握一握手。 要是他把那龙误锎在身上就好了。 曲是动听的,但淮钧也听得出陈璞生疏了不少,不一会儿,陈璞就顿了一下,然后放下了箫,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叹气?” 听到淮钧的声音,陈璞连忙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门前的他,便不自觉一笑,说:“因为练习不好。” 淮钧的心怦怦地跳着,他却反手关上门,状似一脸平静的走向陈璞,“为什么练习?” 陈璞盯着淮钧愈行愈近,倒抽了一口气,直白地说:“吹给你听的。”说罢,他的脸就红起来,火速的烧到一双耳朵。 而淮钧的心情也像陈璞的脸,烧的火红。他想陈璞先跟他示好,而陈璞已经示好了,他还犹豫什么,害怕什么? 他一手搂住陈璞的腰,亲昵地说:“不用练习,只要是璞儿吹的,我都喜欢。” 陈璞笑了一声,然后拿起箫,胡乱地吹了几句,然后问:“这样也喜欢?” “这样也喜欢。” 他又吹了几句,这次吹得更乱七八糟,而且刺耳得很。他在问:“这样也喜欢?” 淮钧把他的腰搂得更紧,确凿地说:“怎样都喜欢。” “好吧,饶了你吧。”陈璞把自己放松在淮钧的怀里,过了一会,闷闷地问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要是还在生气,你想怎样?”他问道,期待着陈璞的答案。 但是陈璞反说:“你要是不生气,我就把心底话都告诉你。” 淮钧连忙说:“璞儿,我就算生你的气都是一天的事,我怎么敢生气超过一天呢?” “口甜舌滑。”陈璞白了淮钧一眼。 “嗯,就对你口甜舌滑。” 淮钧的情话,亲昵的举动,加上阿福说的话,此时此刻混合在一起,给了陈璞莫大的感受dd他是这么的爱我,我应该好好的回报他。 他缓缓地开口说:“淮钧,我这箫,愈吹愈不好听。这曲子我用玉屏箫吹了三年,没有一次吹得完美的。现在想来是玉屏箫旧了,用旧的箫来吹,只会愈吹愈生疏,而我那时却又那么的、倔强,不愿意带走凤误铩d鞘蔽抑茨钣诰傻亩际呛玫模却没有想过新的也可以吹的很好,在乎的是我的心……”他对上淮钧凝视的眼神,红着脸问:“这番话我本来打算晚上问你,你可听得明白?” 淮钧是听得明白的,但他却摇摇头,问道:“璞儿,你是什么意思?” 陈璞的脸更红,但是他想他与淮钧之间就是太多的误会积累着,不如他干干脆脆地说出他的心底话,不要管世间的规条,不要管董靖,也不要管别的人,只有他对淮钧的真心。 “我的意思是,这凤误锸悄闼透我的,我也收了,跟你的龙误锸且欢裕没有人能够分开,而我会好好练习,再好好的吹一曲给你听!”他一口气把话说出,然后低着头,不敢看淮钧。 “好。”淮钧收紧手,把头靠在陈璞的肩上,说:“璞儿,我等你。” “嗯。”陈璞应了一声,低声地说:“淮钧,你不要气我,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我用了很大的勇气才留在你的身边,我怕你让我失望,我更怕我让自己失望了,你让我好好留下来,好吗?” “好。”淮钧动容地说:“我答应你,我不会伤害宋乐玉,我不伤害他,因为他是你的朋友,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一刻,淮钧的话与三年前永霆为了明珞放开掐着陈璞的手的景象重叠在一起,而那是陈璞羡慕过的一份感情。 他咬了咬下唇,道:“我相信你!” ? ☆、第六十章(上) ?  仲夏将至,拂来的南风多了一丝热气,宫里的花草正开得茂密,尤其是华清亭一带,花香四溢,勾引着蝴蝶飞去,也把好心情带给了宫里的人。 而要数心情最好的一定是淮钧,这几天他从床上醒来,一睁开眼睛就觉得外面的阳光又明媚了一点,天空也越来越晴朗,这是因为他心里的阴霾散去,看的东西才逐渐明亮起来吧。 至从那日陈璞表明了心迹后,他们的关系就更上一层楼,恨不得无时无刻腻歪在一起,不过因为淮钧政事繁重,偶尔又要陪陪董靖,陈璞只能“大方”地放人。到了这个时候陈璞已经不想再计较董靖的事,他真的要计较下去的话,就不应该选择留在淮钧的身边,那么只好不计较了。 同时诺煦和永霆已经各自搬到王府,上阳殿和东沁殿空了下来,淮钧顿时觉得这座皇宫的空气没有一天能比这时候更加清新舒服,也是这时候才使他觉得整个皇宫都是属于他的,争了这么多年,他们都离开了,而他留了下来。 这一天,他处理好书案上的奏折,又见了左右丞相,把登基大典的细节都商确好了,只剩下封臣的名单,淮钧心里有一个主意,却因为这个主意迟迟没有落实。左右丞相不知道他的心思,嘴上说不急,其实急得很,毕竟时间不多,每一件事都难以耽搁。淮钧也明白这一点,就说这个名单明天再给他们。 李丞相先行退去了,莫丞相还留了下来,他说:“圣上,老臣有一事相求。” “莫丞相请说。” “绍谦承蒙先帝赏识,得以辅助圣上,不知圣上打算把何地的府邸赐给他?” 按照规定,宰辅官至一品,可赐府邸一座,奴婢一百。 “宰辅救了朕一命,府邸方面就按他的心意去挑吧。”淮钧大方地说:“他要一座新的府邸也可以。“ “老臣先替绍谦谢过圣上。”莫丞相顿了顿,目光忽然飘远,他说:“绍谦的父亲与老臣是至交,但绍谦少小离家,父母早亡,如今他回到京城,老臣希望圣上可以把城西的范府赐回给他,好让他的父亲在天之灵也感到安慰。” “既然如此,就照丞相的话去办吧。” “谢圣上!”莫丞相收回目光,脸露苍白的微笑,再告退了。 莫丞相刚退去,又有新的奏折呈上,淮钧处理好后,再一个人坐了一会,沉思了几件事。他本来想去昭和殿,可是他又想到宋乐玉还被关在天牢,此事不能再拖,可是他要一个各得如意的方法。 想了再想,他决定过去长华殿一趟,看看范绍谦。 他到了长华殿时,只见范绍谦正坐在前堂沏茶。他一眼看去,竟然在一刹那间把他看成诺煦,却又在下一刻看回清楚,到底他们的姿态是不同的dd范绍谦多了一份端正,诺煦更多的是悠闲。 隔了几天再见他,他的气息比刚醒来是好了不少,至少不再惨白。 “微臣参见圣上。”一见淮钧来了,范绍谦连忙起身行礼。 “宰辅有伤在身,不必多礼。”淮钧坐到范绍谦的另一边,再说:“坐。” 范绍谦为淮钧倒了一杯茶,再推给他,顿时茶香扑鼻。淮钧赏脸的喝了一可,清香下喉,竟比起享负盛名的诺煦似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使得淮钧不禁一笑。 他说:“宫里的茶王爷刚搬到王府,又来了一个茶宰辅。” “让圣上见笑了。”范绍谦呷了一口茶,悄悄地观察着淮钧的脸色,看到他眸光如春,嘴角含笑,看来他的心情不错,他一猜,直觉是陈璞的关系。 他盘算了一下,再说:“臣与望王自幼以沏茶为乐,小时候总要比谁的茶沏得最好,久而久之,胜负分不出,倒是爱茶成痴了。” 范绍谦的声音清冷,但说起这番往事,便添上了一些温度,声音格外的好听。而他的脸容温和,两颊的酒窝若隐若现,淮钧看着他、听着他说话也觉得舒服。听到最后,心里竟有一丝涌动。 这个几天前还素不相识的人在说着他的哥哥,说着他从不知道的往事,而他从来都不知道、更没有想过诺煦原来不是一个无心的人。 他挑起眼眉,猜了猜范绍谦话里的意图,接着说:“朕还是第一次听大皇兄小时候的事。” 范绍谦轻笑了一声,顺着淮钧的话,讲了几件诺煦童年时候的顽皮事,好像有一次在上阳殿的殿门前捡到一只狗,见可怜,便养起来了,但是后来才知道那只狗是膳房的王厨子的狗,却赖死不还给他,最后此时传到先帝耳中,除了被先帝训了一顿,还落下了偷狗的污名。 还有另外一次,莫回川生病了,嚷着要吃新鲜的蜂蜜,诺煦心疼他,又打听到皇宫最北有几个蜂巢,就一个人去取蜂蜜,结果蜂蜜拿不到,还被蛰了一脸肿。 淮钧静静地听着,竟没有一丝不耐烦。 过了一会儿,范绍谦说够了,就停住了,喝了一口茶,由衷地说:“圣上,望王本性善良,请你看在他这些年来尽心地为国为民,留他一条生路。” “宰辅,朕知道你与大皇兄交情深厚,为他求情在所难免,朕也是看在你的份上,才没有打断你。”他不留情地说:“毕竟是过去的事,而这过去又与朕无关,倘若宰辅想缅怀一下往事,朕听一下无妨,只是其他的就不必再提了。” 范绍谦直视着淮钧,双目暗淡了几分,他得不到渴望的答案,于是他再说:“圣上刚出生的时候,望王抱着你,骄傲地跟臣说了一句话。他说:‘绍谦,你看,这是我弟弟。’” 他冀望动之以情,奈何淮钧心里兄弟之情早被诺煦和永霆相继磨灭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一点他决意给了一直帮助他的f轩,就再也分不回来给他们了。 他说:“宰辅,朕是有眼睛的,这些年来大皇兄到底有没有把朕当作弟弟,朕都看得一清二楚。” 范绍谦无话可说,却在心里感叹,他的弟弟自幼就下落不明,明明是亲生兄弟,却兄弟情无缘;而诺煦和淮钧不是亲生兄弟,却可以同住在这皇宫里二十多年,偏偏还是达不到一个情字。 他又叹了一口气,淮钧还是给不出他渴望的答案,他就算再找藉口也没有用了,一步棋该走还是得走。 他为淮钧和自己添上新茶,转个话题说:“既然望王的情求不得,那么臣可以再求一个情吗?” 淮钧知道他这个请为谁而求,而这个请也是他过来的原因。他点点头,示意范绍谦说下去。 范绍谦这次不拐弯抹角,而是直言道:“臣看着宋乐玉长大,敢以性命担保,他绝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淮钧笑了一声,“这件事还没有彻查清楚,却一个两个的过来担保宋乐玉的为人,使得朕也几乎要相信了他,真是好大的魅力。” 话一出口,淮钧才惊觉自己对宋乐玉竟有一点儿妒忌。到底一个人要事事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所有人都相信他的为人,不论任何处境? “请圣上明鉴。”范绍谦低下头,恭谨地说。 “宰辅应该明白,这事涉及望王,朕无论如何都不该轻易放人,可是、”淮钧无奈地摸摸头,双目含笑,没了一份帝皇的冷硬,而多了情人的温柔,他说:“除了你外,还有一个人为宋乐玉求情,你说朕会不会放人?” “璞儿吗?”范绍谦直言道,只见淮钧有些惊讶,但他又很快地点了点头。 淮钧想起范绍谦就是孙傲,他知道他和陈璞之间的事也不足为奇。 而得到他的承认后,悬在范绍谦心上的大石也可以放下了。他本来预备了很多措词为宋乐玉说话,到头来果然不如陈璞的影响。 他确凿地说:“圣上英明,当然会放人。” 他的话使淮钧的心情大好,因为范绍谦认可的不是他会放人,而是他为了陈璞一定会放人,这是对他和陈璞的感情的认可。 不过那些只是他心里的话,他嘴上却说:“先帝既然命宰辅辅助朕,而宰辅此时以性命为宋乐玉担保,朕当然相信宰辅的眼光,只是人不能说放就放,不知宰辅可有什么高见?” 高见?范绍谦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想不到他刚做了一个好人,现在又要充当一个坏人,但这就是淮钧打的主意吧?从一开始就等他为宋乐玉求请。 他思量了一下,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一个两全的方法。在淮钧喝光杯里的茶时,他不得不开口应道:“姑勿论宋乐玉有没有做过,可这是谋逆之罪,他既然牵涉其中,自然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免得招来有心人,扰乱朝政。” “宰辅所言甚是。”淮钧满意地点点头。 “但宋乐玉尚且是无罪之身,还对圣上有功,要是刑罚太重,难免遭到世人诟病。” 淮钧分明有意放人,这些话范绍谦虽算是胡说八道的,但淮钧听起来也算顺心,在点点头,说:“那么宰辅认为这刑罚该如何才对?” 范绍谦斟酌了一下,狠下心到:“抄家,三代不能为官,也不得为商,不得踏足京师,再加以一百杖大板,以儆效尤。” “就按宰辅之言去办吧。” 达到了这行的目的,淮钧便可以动身离开了,临走前,他说:“城西的范府,也是时候物归原主,宰辅可有什么意见?” 一听,范绍谦有些怔然,下一刻回过神来后,马上感激地说:“谢圣上!”他咬了咬下唇,直接地说:“这次见到圣上,臣知道圣上会对璞儿很好,希望圣上就算辜负了所有人,都不会再辜负璞儿。” 范绍谦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可是他为了陈璞可以一直莽撞下去,因为他知道陈璞是为到他的话才回到淮钧身边,也因为陈璞也是他重要的人,他希望陈璞一直幸福 “当然。”淮钧微笑道。 他看了看范绍谦,脸容清俊,声音清冷,但他却感受到他是真心真意地为陈璞好。就凭这一点,他就看他更加顺眼了。 范绍谦再为淮钧添了一杯茶,但是淮钧却起身离去了。他看着淮钧的背影,心里道,总算不负诺煦和莫丞相所托,宋乐玉至少性命无虞吧。 而淮钧一踏出前堂,下意识回头看看范绍谦,这远处一看,他竟然觉得范绍谦与陈璞有一点相像。他甩一甩头,暗自一笑,他对璞儿果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 ? ☆、第六十章(中) ?  离开长华殿后,淮钧看天色尚早,决定亲自到天牢一趟,这也是最后一次。过了这次,他不会再见宋乐玉,宋乐玉也会远离京城,他与陈璞之间的问题亦总算彻彻底底地解决了。 想及此,他的心情大好,步伐也不由来地快起来,健步如飞,跟在他身后的奴才微喘着气,紧紧地跟着他。 一到皇宫以北的天牢,他就让那些奴才在外面等他,自己进去了。 这皇宫里的天牢,有几个牢房,不过此时只关着宋乐玉一个人。淮钧走进牢房,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坐在桌前的宋乐玉,他的精神看来不错,只是几天没有梳洗,身上难免发出恶臭,真是难为了这个爱干净的宋家公子。 而他英俊的脸尽是胡茬,头发散乱,一副落魄潦倒的模样,可是他一双眼睛还是神采飞扬的,使他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凄惨。而桌上是刚用尽的饭菜,似乎他的胃口也不错。 大概是他得到了淮钧的许诺,知道自己没有性命之虞才放宽了心。他想,他已经陷在这个不堪的境地,才应该尽可能地善待自己。 他可以放宽心地过,可怜所有在外面为他奔波,求情的求情,想办法的想办法,连淮钧也因为他而险些坏了跟陈璞的感情。 所以当他看到宋乐玉吃饱而足的神气时,真是不得不感叹他是一个随遇而安,心胸旷达的人。 “小人参见圣上。”宋乐玉站起来,对淮钧行了一个礼。 “平身吧。”淮钧站在一边,看到宋乐玉单薄的衣服下是微鼓的肚子时,不禁失笑道:“看来宋公子在这天牢里,也过得很是惬意。” “都是托圣上的福,连关在天牢里,也有这么好的膳食。” “既然如此,这座天牢就让宋公子长住吧,如何?”淮钧交叉双手,打趣地问。 宋乐玉笑了笑,答道:“膳食虽不错,可是请圣上见谅,小人有一点儿洁癖。” “没关系,待会朕就命人把浴桶拿来,侍奉宋公子梳洗更衣。”淮钧一脸认真,一看到宋乐玉露出窘迫的神情才算解了气,挑起眼眉说:“希望宋公子明白,朕不是请你来作客,你进来这座天牢,是因为你是待罪之身。” 听罢,得意惯了的宋乐玉这才收殓起来,谁让他这几天的确过得太舒心,一时忘记了他的小命还在淮钧的手上,不能得罪。 他悄悄的观察了淮钧一下,看到他的嘴角上扬,大胆地开口说:“圣上的心情似乎不错。” 心情很好的淮钧赏了宋乐玉一个明亮的笑容,却语带尖刺地说:“托宋公子的福,朕与璞儿的感情更上一层楼了。” 淮钧再把这几天的事说了一遍,当说到赵天宝和陈璞时,宋乐玉的眉头就紧皱起来,但一颗心却是暖的。他希望赵天宝平安,赵天宝就为他以身犯险;他希望陈璞独善其身,陈璞却为他差点儿赔上自己的感情。 人人都说他是性情中人,而像他这样的人最大的福事就是身边的人都是重情重义的。 可是赵天宝的莽撞使他不得不担心起来,淮钧刚说完,他就急得马上接话道:“请圣上恕罪,天宝只是一时着急,不是有意把事情告诉阿璞的。” 淮钧嗤笑了一声,不留情地说:“宋公子,恐怕你自己说完都不能相信赵天宝是无意的吧?他以为璞儿可以救你,可是、宋公子、你们好命,如果璞儿因为赵天宝而恨朕的话,朕也一定不会让你们好过,尤其是他。” 刚才还自觉过得舒心的宋乐玉,这时候紧张的双唇发抖,他受什么苦都可以,但是他不愿让赵天宝受一点苦。 他握紧拳头,咬牙说:“圣上,将心比心,要是阿璞遇上什么危难,你又可以比天宝好多少?我知道你对阿璞情深义重,也请你明白天宝对我的情谊。” “宋公子,别紧张,朕说了你们好命。”给了宋乐玉一个警告,淮钧便给回他一个安心,“望王送他出宫了。他们以为瞒得过朕,可是这齐和殿有多大?一夜人去殿空,朕怎么会不知道?” 淮钧这话说得有点自满,他想让宋乐玉,甚至所有人知道他可以为了陈璞,放过这些危害他们感情的人,只要他们不要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宋乐玉也听出了他的意思,立刻说:“谢圣上,阿璞总有一天会知道你对他的好。” “哈哈哈!”淮钧忽然张狂地笑了出声,笑罢,他问:“当日宋公子说世事多变,怕璞儿在这宫里有不开心的一天,现在宋公子还要劝朕让璞儿离开吗?” 这不是一个复杂困难的问题,换了之前,宋乐玉直言就是。但是现在他深陷狱中,又怕赵天宝受到牵连,就不得不斟酌一番。 在他再三犹豫下,他终于开口答道:“圣上是因为我真心真意的为阿璞好,才放过我;而我,作为阿璞的朋友,始终希望他往后能够过得好。那么于情于理,圣上,请恕小人还要说这一句,倘若阿璞往后在着皇宫过了不开心,就让他走吧。” 淮钧摇摇头,眼前的人如此落魄,但眼中的坚定还是打动了他,好一个性情中人!往日他厌恶极了宋乐玉这番话,可是现在想来,只要他一直对陈璞好,陈璞又怎么会走呢? 他凝视着宋乐玉,刹那间有一个感觉,这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个人能够明白他对陈璞的情,他沉声说:“我会对他好。” 他的语气肯定,彰显了他的情深;他的情深,使他的眼神更加肯定,于是宋乐玉都不禁为之动容了。从前他只听过陈璞细说那些往事的时候,他以为淮钧是个负心人,可是一路看来,才发现眼前这个帝皇,原来是真的只钟情于一个人而已。 他说他会对陈璞好就还极力地对他好,如此一来,的确不必为那世事多变而却步。 “圣上,凭你对阿璞的感情,我知道他一定会过得好。”宋乐玉真诚地说。 “宋公子,你很聪明,这话朕喜欢听。”他锐利起双眼,话锋一转,问道:“以你的才智,上一次朕给你的建议,你一定考虑清楚了吧?” 宋乐玉马上意会过来,淮钧想他供出诺煦的罪证,真的好,假的也好。然而这件事宋乐玉并没有想太多,因为他的答案只可能有一个。 他摇头道:“请圣上恕罪。” “哦?”淮钧紧盯着他,说:“这么听来,宋公子是连半件关于望王的事都不愿意说吧?” “是。”宋乐玉僵硬地点头,也是托陈璞的福,他才真的敢一只字都不说。 “只要你说出一件事,你的刑罚都可以减轻。” “圣上,小人不能再背信望王。何况,假如我现在背信了他,不就证实了我是一个不忠不义之人吗?请圣上恕罪。” “宋乐玉啊宋乐玉。”淮钧忽然感叹道:“要是你不是与望王交情深厚,又会长点心眼的话,朕真想留你在身边,替朕办事。你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啊?” 听出了淮钧话中欣赏的意味后,宋乐玉的胆子也大了。他朗声一笑,说:“可惜、可惜!” 淮钧回以一笑,明明是对宋乐玉下判决,可是他心里既没有喜悦,也没有厌憎,而真的只有可惜,就像三年前宋乐玉为了赵天宝而甩了他的约一样可惜。 “朕刚刚见了范宰辅,这刑罚是他说的,你应该感谢他。”他把范绍谦的话再说一遍,其实他知道范绍谦已经把刑罚说的轻了,因为乌氏向来不留有异心的人,无论真假,只要抓到他的把柄就必定严惩,所以宋乐玉的确是好命,碰上一堆人求情,也碰上了淮钧好心情。 本来淮钧一路过来也有想过要不要加重一点,可是现在那可惜的情感作祟,使他觉得这样就罢了。 宋乐玉听完之后,对于刑罚都没有太大的反应,这是他命中的劫,他甘愿承受。而他开口问的是:“范宰辅?” “范绍谦。宋乐玉,因为你没有说出范绍谦这个人,所以望王和艺王成了辅政大臣,他成了宰辅,现在你说,朕对你是不是已经仁至义尽了?” “圣上对小人仁至义尽,是因为对阿璞情深义重。”宋乐玉感激地说:“谢圣上,也请圣上替我谢过阿璞,这些刑罚都是我该受的,让他不要记在心中。” “这番话如果有你亲自告诉璞儿,他会很高兴,可惜朕不希望你在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你可明白?” “小人明白。” 淮钧点点头,留下一句:“今晚朕会命人为宋公子送来浴桶。”就走了。那时候宋乐玉心里想,如果再有机会,他真该淮钧畅谈一番,不过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至于淮钧虽然对宋乐玉也有几分欣赏之情,可是他一踏出天牢,就把他抛诸脑后了,他一心只想着陈璞,现在他如愿当上皇帝,宋乐玉的事又结束了,他和陈璞的幸福将会一直一直下去。 他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便马上过去昭和殿,他答应了陈璞今晚陪他用膳。 ? ☆、第六十章(下) ?  那端的陈璞正在为他种的黄蝉浇水,这几天都是他亲自浇水的,每一天都觉得它又高了一点,看见它高了,那些飞散的流言蜚语就会消失不见。 前几天他去了齐和殿,那里只剩下几个宫婢太监。他正想问他们赵天宝和姚子余到了哪里去时,只听见他们在议论着宋乐玉的事。 “我看,这次宋公子必死无疑了。”一个太监说。 “也未必吧,望王不是会答应了赵公子,会把宋公子救出来吗?”一个宫婢搭话道。 “往日的望王要救三个宋公子都不是问题,但他现在已经自身难保,恐怕连半个人都救不了吧。“那太监嗤之以鼻地说:“何况望王为他求情的话,不就是不打自招吗?望王才没有那么傻。” “望王心肠好,一定会想办法的。”那宫婢争辩道,换来太监的以及白眼。 “你也不看看现在这座皇宫是谁的,还替望王说话?”太监尖锐地笑了几声,刻薄地说:“告诉你,从今以后我们说望王多少坏话都可以,就是不能说他一句好话。” 那宫婢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曾经受过诺煦的帮助,虽然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可是她一直记在心中。既然不能说诺煦的好话,那么她只能不说半点他的坏话。 她转而问:“但宋公子不是跟昭和殿的陈璞很熟吗?” “听昭和殿的人说,那陈璞才为了宋公子跟圣上吵了一架,简直是火上加油。唉,你说他多不会做人,要是他软声软气地跟圣上求情,圣上说不定会听,但是吵架、哈,他真以为自己能骑到圣上的头上吗?也不看看太子妃娘娘快要当上皇后,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哎哟,听你的语气这么酸。”一个年纪较大的宫婢插话道:“他至少还可以跟圣上吵架,我们这些奴婢呢,还是不要说那么多话,否则说了一个错字,就有我们好受了。” “要是啊,我们长得好看一点,还至于当这个奴才吗?”那太监仰天长叹道。 “不是吧,我听说那陈璞也不是多好看的人,脸上还有一条疤呢……”宫婢的话还未完,就被一只手撞了一撞。她停了下来,侧头一看,看到一个人站在他们的不远处,而那人的下巴有一条疤,但他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硬是给他的脸添了几分光彩。 那人正是陈璞。 他时常过来齐和殿,有几个见过他的连忙退后一步,喊道:“陈公子。” 陈璞的脸有一些青白,他们的话他都听得清楚,不过他不想计较,只是问:“子余和天宝呢?” “禀陈公子,望王带他们离开了。”那说完陈璞坏话的宫婢,红着脸,硬着头皮答道。 “嗯。”陈璞应了一声,再说:“那也好,我先走了。” 他离开齐和殿之后,虚软地坐在一个亭里,喘着气。好一会儿,等到自己平静下来后,他才若无其事地回去昭和殿。 他平静的心因为这件事而起了波动,使得他浇水的手抖了一抖,把水都浇到自己的的下摆。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着幼苗上的水珠,默念着dd你们长快一点,好让我和淮钧看了开心。 他栽种着花,正如栽种着他和淮钧的感情,花是浇水施肥的,而他们的感情浇的是他的心,施的是他的信任,如此才能茁壮成长。 花浇完了,还把自己浇湿了,陈璞只好把东西交给身后的宫婢收拾,自己则回寝房换件衣服。 然而,他在回去寝房的路上,停了在一条木柱后,有两个宫婢的声音进到他的耳内。 “听齐和殿的人说,这次宋乐玉被整得可惨了。” “我也听说了,好像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人就被打了两百杖大板,现在半死不活的。” “唉,好好一个富家公子,怎么落得这个下场呢。” 站在木柱后的陈璞紧握着拳头,呼吸忽地急速起来,心跳凌乱,他却在这凌乱得像一张蛛网的心里抽出一点位置,拼命地告诉自己:“相信淮钧,他对你这么好,你要相信他才不负他的情意。” 可是,他心里却像有一只蜘蛛,还在恶毒地结着网:“你想想明珞,他骗过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不会,他如今不同了,他已经为当年的事后悔了,他已经为我改过了。”陈璞掩着心,微微喘着气。 过了一会,他才毁了那张蛛网,那只蜘蛛,镇定下来。他不能相信这些宫婢的胡言乱语而不相信淮钧,他不想在听到他们在他的地方胡乱说话。 他从木柱后出来,轻咳了两声,唤起两个宫婢的注意,吓得她们脸如死灰,颤抖着唇。 这昭和殿里的奴婢,除了阿福,都换了一批,所以他们不知道陈璞的脾性,只想到他是圣上都敢骂的人,只知道圣上有多宠爱他。她们心里以为,这一次她们都死定了,只能开口求饶道:“请陈公子恕罪,” 陈璞的脸色不比她们好,以致看来有一些可 恋耽美 分卷阅读43 山陵崩 作者:楼非 ,但是他的斥责的话却是温和的:“我不喜欢昭和殿里有人说三道四,这些道听途说,无凭无据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我听见还好,让圣上听见怎么办呢?” “奴婢知罪。” “没事了,退下吧。”说罢,陈璞就径自回到寝房里。他湿了的下摆干了一半,但他还是急速的脱下外衣,但这个动作完了,他浑身的力气好像一拼被脱了下来似的。他坐在床上,发呆着,连淮钧来了也不知道。 直到他被拥进一个温热而熟悉的怀抱,他才回过神来。 “你来了。” “嗯。”淮钧沉厚的声音响进陈璞的耳内,马上填满了他空白的脑袋,“连我来了都不知道,说,你在想什么。” “没有,还可以想什么?”陈璞微微动了动,换了一个姿势,舒服地依偎在淮钧的怀里,而淮钧则乐得把他拥得更紧。 “要是璞儿说在想我,我会很高兴。” “谁想你了。” 陈璞半点儿面子也不给淮钧,换来的是淮钧把手放到他的腰处,暧昧地说:“外面的天还光着呢,你脱什么衣服。” “你瞎想什么?”陈璞本来还青白着的脸刹时红了起来,他解释道:“刚才浇花的时候,我弄湿了下摆……” “那你怎么坐着发呆,还不穿上衣服?”淮钧着急地放开陈璞,打算替他换上衣服,一边说:“待会着凉怎么办?” 陈璞却把他拉回自己身边,靠着他说:“下摆的一小块而已,不用紧张。” 听罢,淮钧也放下心来,再次把陈璞圈在怀里。 “今天璞儿好像特别粘我。”淮钧摸着陈璞乌黑的头发,亲昵地说。 陈璞白了他一眼,问道:“你不喜欢吗?” “要是璞儿天天这样就好。唉,我是怕你心里有委屈,不跟我说。”淮钧顿了顿,双手下意识把他搂得更紧,才说:“阿福告诉我,你刚才训斥了两个宫婢几句。” “嗯,你心疼了?”陈璞反问,免得淮钧追问出细节来。 “对啊,心疼你,要知道我家璞儿除了我之外,谁也不骂。” 陈璞忽然想起那些宫婢太监说他们吵架的事,明明他该生气,可是此刻却不由来的觉得好笑,于是他问道:“那你让我骂吗?” 淮钧脸上露出一点迟疑,他状似难地的说:“关起门,两个人的时候由得你骂。在外人面前,就请你大量一点,给为夫一点面子。” “哈哈哈!”陈璞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眼睛都弯了。 这么明亮的笑容使淮钧心满意足,他希望陈璞可以一直对着他这么快乐的笑,陈璞开心了,他就幸福了。 待陈璞笑够了,他说:“夫君放心,这点面子我还是会给你的。” “夫君”两个字使淮钧心里一乐,连忙问:“璞儿喊我夫君,那么我该喊璞儿什么呢?” 其实淮钧是想喊陈璞一句“爱妻”的,可是他知道陈璞一定不愿意,唯有假意问问陈璞,希望他的答案是他想要的吧。 “那不简单,我喊你夫君,你也喊我夫君啊。”陈璞吐了吐舌头,下一刻正经八白地说:“要不然让为夫的喊你一句爱妻吧。” 见陈璞难得如此调皮,淮钧就顺着他的意,什么都不计较了,而事实是从当年他把龙凤误锼透陈璞后,就知道什么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一对就好。 “只要璞儿喜欢,什么都好。” 但这句话后,淮钧就后悔了,因为接下来的一个下午,陈璞每一句话都“爱妻”、“爱妻”的喊着。不过淮钧见他心情好,就随着他继续吧。 两个人腻歪了一个下午,到了晚膳,陈璞甚至不想踏出寝房,淮钧只好阿福把饭菜拿进来。 要是淮钧坚持到前堂吃还好,饭菜放了进来,阿福一走,陈璞就说:“爱妻,你喂我。” 这个称呼准确地落在刚出去的阿福的耳内,他的脚差点一歪,勉强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淮钧无奈地说:“多大的人,很要人喂饭?” 陈璞好像玩上瘾了,顿时露出一个委屈的神情,说:“小时候人们不让你喂我,你说无论我长多大,你都喂我的。” “好好好,我喂。”淮钧脸上是不情愿,但心里却是甜丝丝的,他跟陈璞一直这样就好,他可以把陈璞喂到一百岁。 淮钧一边喂他吃饭,陈璞就一边着他宠溺关怀的眼神。今后是不是还会有很多流言蜚语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只要淮钧愿意一直对他这么好,一直这么爱他,他就难以再离开了。 这个念使他走了一下神,然后呛了一下,把口中的饭喷了出来,其中有几粒喷到淮钧的脸上。 “你!”淮钧吃惊地喊了一声,接下来的话就被陈璞一双手连同脸上的饭粒抹去了。 很多年前,陈璞吃饭也是这个模样,他像从前一样把饭粒抹去,然后放到自己嘴里,无辜地说:“没事了,我也没有浪费。” 淮钧一时有些错乱,那些久久没有说过的话此刻轻易地从口中说出:“你再不好好吃饭,我就不饶你了。” 陈璞顺口地接道:“没有下一次了,三皇子!” 这个称呼使两个人顿时愣了,下一刻,淮钧还没有回过神来,就把陈璞紧紧拥住了。如果、如果再来一次,他怎么都不会放走陈璞,他们不应该分开,所以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放开陈璞,他会一直对他很好。 陈璞也动情地紧拥着淮钧,心里呐喊着dd我的淮钧,我的三皇子。 这顿饭吃得格外的慢,但对他们来说又格外的快,真希望往后的时光都是如此甜蜜温馨。 饭后,两个人简单梳洗了一番,就卧在床上了。 陈璞问:“你不回去吗?” “今晚陪你。”淮钧把头埋在陈璞的颈窝,温柔地问:“登基大典的那天,你也要去。” “去了我站在什么地方?”陈璞又对他反了一记白眼,暗道dd难道跟太子妃站在一起吗? 淮钧咬了陈璞的颈一下,又一下,令到陈璞受不住地推开了他,“别闹!” “璞儿、”淮钧摸着他的脸,犹豫地说:“我封你一个官好吗?” 结果不出淮钧所料,陈璞皱着眉,反对了。 “别开这种玩笑,有我这种凭空冒出来当上大官的吗?” 淮钧在心里答道dd范绍谦不就是凭空冒出来的大官吗?只是有父皇的遗旨,说都不敢说话,那么他封陈璞就不可以吗? “璞儿,我想给你最好的东西。” 陈璞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这样、你在我的身边已经很好了。我读书少,又不聪明,你给了我当官,不是让天下人诟病吗?” “没有人敢说我们的话。”淮钧闷闷地说。 “我只想好好的留在你的身边,不想当官,好不好。”陈璞怕淮钧铁了心封他官,而他确实不愿意,不想让人觉得他是以色谋权的人,于是他只好挑准淮钧的软肋,红着脸说:“人家妻子都不用当官,为什么我要?” 淮钧一听,本来打好的主意都烟烧云散在陈璞一句“妻子”上。他摸了摸陈璞的脸,温柔地说:“好了,璞儿不想就不想,但是那天登基大典你一定要来。” “可是、” “没有可是,我预备一个好位置给你。”淮钧低声道:“这是我的大日子,璞儿,你怎能不来?” 本来陈璞还是口硬的,但是被淮钧哄着哄着,他终于点头了。两个人在聊了一会,就相拥着睡了。 ? ☆、第六十一章(上) ?  夜深人静,月明清风,一边是执子之手,与子同梦,另一边是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五个独字,总结了她这几个夜晚,既成了她心头之苦,也成了她心头的恨。 她坐在窗前,等待着她的夫君回来,一坐就坐到深夜,却始终不见他的踪影。她知道他在昭和殿,又情愿装作不知道,终于骗了自己几个晚上,再也装不下去了。 这几天淮钧下午有空的话,都会陪董靖一会儿,然后就会走了。有时天未黄他就走了,有时夕阳西下的时候走的,最迟天一黑,他就不见行踪了。 去哪儿?昭和殿。 淮钧政务繁重,愿意抽出时间来陪着董靖,她自是如一般女子一样,每到那个时刻都是高兴而甜蜜的。但是只要他走了,董靖看着空荡的寝房,就不得不忌妒起来,又有悲哀从心底蜂拥而上。 她不过是双十年华,却要独守房中,只是因为她的丈夫躺在别的床上,要她如何甘心?她曾经想过不争,又该如何不争?倘若不争,接下来的无限岁月,她是不是都要孤眠独寝? 她凝视着搁在桌上的几轴画卷,心里想dd人们把这些待字闺中的少女送到她的手上让她挑选,是因为她即将为后,母仪天下,这个后宫自是由她来打理。那么淮钧呢?他把这件事放手交给她,又是什么原因? 因为他信任她,才对她委以重任?还是因为他压根儿不在乎哪个女子成为他的妃子,更加不在乎他把这些画卷送到她手上,会使她多难过? 她忿恨地把画卷推到地上,一个陈璞不够,人们还要她亲自把其他女子送到淮钧的怀中!可是这又有何用?她既然及不上陈璞,那些女子又怎样及得上? 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淮钧对陈璞的感情是不愿意让他看到这些画卷,一眼也不想。想到此处,她脸上就露出惨淡的笑容,同时下了一个主意。 第二天的清晨,白露刚,董靖就命两个近身宫婢抱住这些画轴,来到昭和殿。这个时辰,她知道淮钧已经回到书殿,处理新呈上的奏折。但她却没有料到陈璞竟然还在睡梦中,她只好忍着不耐的情绪,坐在前堂里等待阿福吧陈璞叫醒。 不到一刻,陈璞就带着阿福风风火火地来到董靖的面前,此举使董靖的情绪稍稍好了一点,她本以为陈璞会借这个机会给她一个下马威。 “小人参见董娘娘。”这个时候喊太子妃娘娘不妥当,喊皇后娘娘又言之尚早,陈璞只好称她一句董娘娘罢。 然而董靖听在耳内却甚是刺耳,但她的脸上却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柔声说:“陈公子,别拘谨,你坐吧。” 陈璞犹豫地看了阿福一眼,见他点头后,他只得硬着头皮坐到董靖旁边的座位上,暗道dd该来的还是要来,早来还是迟来,都是一样。 他一坐下,董靖马上亲热地说:“我们都是圣上身边的人,从今以后见的面多了,就不要这么客气。” 陈璞有些尴尬,左料右料都料不出董靖会是这个反应,当时在玉兰树下牙尖嘴利,对他针锋相对的太子妃娘娘,怎么可能对他这个抢了她丈夫的人换了个反应呢?于是她的话,听来听去都是带刺的。 他婉拒道:“娘娘即将贵为皇后,这点礼节,小人还是要做的。” “一句皇后娘娘是让外人叫的,你我都是自家的人,礼节这回事做给外人看,私下……”前句客气,大有武将之女的大方之气,后句却把她那颗嫉妒的心表露了出来:“私下你我该以姐妹、不对、姐弟,也不对、陈公子,本宫该如何称呼你呢?” 站在董靖身后的两个宫婢露出轻蔑的神色,阿福的脸色则有点难看,就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举凡是男子,都是有一点点硬气的。她一来就挑了这个软肋,不就是要讥讽陈璞吗?换了是之前,陈璞一定会反唇相讥,可是此刻他为了淮钧,硬生生地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一句陈公子就好了。”他淡然地说。 “那怎么行?圣上也希望我们可以和睦共处的。”董靖轻叹了一口气,再说:“要不,我们就以姐弟相称吧?” 姐弟? 陈璞忍着一口气,无所谓地说:“都是一句而已。” 董靖在心底冷笑了一声,难为他如此厚脸皮地接受了她一句弟弟,不过他不厚脸皮的话,身为男子,怎么可能承欢在另一个男子的膝下? 她打从心里不喜欢陈璞,于是看着陈璞,越觉得他丑恶。而一想到他与淮钧在这昭和殿里恩爱缠绵,她便一刻都不愿意留下来,所以她闲话不多说,直接表明来意了。 “弟弟,本宫今天来,是让你看看几家闺女的画像。”她摆摆手,命身后的其中一个宫婢把画像拿到陈璞的面前,一摊开,里面画了一个清秀佳人,手执团扇,坐在丛花之间。 “这是?”陈璞盯着画像,隐隐约约猜到董靖的来意,便有些冒火。 “这是洪尚书家的女儿,年方二八,本宫看着她最眼顺。”她再摆摆手,让另一个宫婢把剩下的画像都捧到陈璞的面前,“这里还有几家的女儿,让弟弟过目一下。毕竟是挑选圣上妃子,也该让弟弟看一下。” 一听到淮钧要选妃,一股愤怒就涌上陈璞的脑海里。他才勉强接受了董靖的存在,又要来别的妃子?他又觉得悲哀,他不过是希望一生一代一双人,何以他们之间总要混杂别的女子? 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决定留在淮钧的身边,他实在不愿意为此退却,他不愿意。除非淮钧真的变了心,否则他不该轻易地动摇。 他坚定了意志,说:“阿福,收起来,拿进我的寝房。” 阿福一听,有些讶异,但脑海里突然冒出昨晚听见的两个字dd爱妻。忽然之间,他对陈璞的忧虑全散了,只为淮钧担忧。然后他就听令地接过画卷,再捧进寝房。 顿时间,前堂里剩下两个宫婢、董靖和陈璞。 陈璞挺直着腰板,直视着董靖,问道:“这些画像圣上看过了吗?” “圣上日理万机,只能由本宫先行挑选。”董靖笑道。 陈璞的脸色又变了变,却好了一点,肚子里的气也消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使他不再忍下去,而是不客气地说:“那么由娘娘来选就好了,我的肚量没有娘娘的宽广,要是我来选的话,怕是一个都选不出。” 这话董靖听得十分不舒服,但她脸上还是维持着亲切的笑容,温和地训了陈璞两句:“弟弟,历来帝皇都是多情的,在这座后宫里既不能讲求专宠,也要顾及皇族的后代,不能说你不喜欢,就不让圣上纳妃。” 陈璞笑了一声,终于彻底明白董靖过来的因由,不是下马威,而是要他感到嫉妒、难受。可是他心里突然有一个念头,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念头,使他肚子的剩下的气都消了。 这些妃子不是淮钧要选的,董靖也不是淮钧选的,从头到尾只要他是淮钧选的。或许淮钧是多情的,会喜欢上这些不是他选的人,但起码他现在只是爱着他。 这个念头使他的底气足了,他就更加放肆地说:“倘若圣上要纳妃,十个陈璞也挡不住他的金口,可是即使他十个金口,也不能让我喜欢。他纳他的妃,我不喜欢我的。” 听罢,董靖有些失神。凭他一个没有地位、什么都不是的男子,凭什么在这皇宫里说出这么没有量度的话?而她一个将军之女,即将贵为皇后,又为何要装出一脸大方? dd因为他凭的是淮钧的爱。 这个想法是董靖一惊,心里凉了一半,一张俏脸白了起来。 好不容易,她才镇定下来,说:“弟弟、后宫之中……” “娘娘,恐怕你误会了一件事。”陈璞打断道,双眼的光芒是董靖所不及的,“由始至终,我都不是后宫的人,所以后宫的事,还是由娘娘来操心吧。” 其中一个宫婢看不过脾气甚好的董靖被陈璞出言欺负,便开口斥道:“放肆,陈璞……” 陈璞利眼扫过那宫婢,反斥道:“放肆,区区宫婢,站在我昭和殿之中,也敢大呼小叫吗?” 陈璞身为男子,自小又是被淮钧惯着长大的,虽然他的脾气好,可是一旦斥责人起来,那气势威严也是不可小觑的。那宫婢便被吓得退后了一步,董靖也呆了一呆,后悔了自己今天莽撞过来。 她以为陈璞好欺负,其实好欺负的是一无所恃的她。 “另外、”他的声音冷淡,使回来的阿福都不敢再走一步,“既然我不是后宫的人,那么这句弟弟还是请娘娘收回吧。” “好不知羞的人啊!既然有脸住在昭和殿里,还自命清高的说自己不是后宫的人。”那宫婢见董靖脸色青白,再次按捺不住自己。 “小翠,退到一边。”董靖斥了一句,然后勉强地说:“奴婢欠缺管教,让弟弟动气了。凭你和圣上的关系,这句弟弟你就收下吧,本宫就不多坐了,改日再来看望弟弟。”董靖一时慌乱,把话一连串说出后,就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 陈璞看着那远去娇小的背影,一刹那有点不忍心,觉得自己堂堂一个男子确实不该这样欺负她。虽说是她先过来挑衅,可是她的心思他何尝不明白呢?都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吧。 他叹了一口气,喊住了她,道:“娘娘,你与圣上有了小公主,将来也会有别的孩子,他对你自是有感情的。既然如此,你就收回那句弟弟,你我从今以后,河水不犯井水。” 董靖顿了顿脚步,等陈璞说完就走了。 她一踏出昭和殿,就快步地回去仁福宫。她一路走一路想,本以为陈璞和淮钧有半年之约,稍微刺激他,他就会离开淮钧。想不到他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河水不犯井水,说的好听,那是因为他有的是淮钧的心。董靖也想不争,可是她不争得话,不就是等同于亲自把淮钧推到陈璞那里,而她夜夜孤枕难眠吗? 她越想越难过,一回到仁福宫,就去看念玉。只有这个她与淮钧的小公主,才能给他一个安慰。 ? ☆、第六十一章(下) ?  董靖走了之后,昭和殿便恢复了宁静,只有鸟在叫。阿福等人看着陈璞呆呆地坐在前堂里,以为他心情不好,便不敢跟他说话,由得他一个人坐着。 然而陈璞的心情倒没有什么不好,只是董靖一走,他就放松了脑袋,陷在安静里,越坐越困顿,脑海里昏昏沉沉的。 自从他到了宣楼,少了管制,又整天无所事事,就养成了贪睡的毛病。只要没别的事,都要睡到自然醒,而今个清晨,却被董靖打扰了,他压根儿没有睡足。于是他坐了一会,在眼睛眯成一条缝时,他勉强提起精神,回到寝房,倒头就睡。 他陷入了一个荒诞的梦。 起初他在漆黑的山洞里走着,一直走一直走,忽然豁然开朗,前方有一点光明,越走越接近,四周也越来越亮。最终他走出了山洞,外面却又一个女子等着他。 那是董靖,她手执着一把利剑,挥向了他。他避开了一剑、又一剑,突然他张开了手掌,掌心现出白光,而白光幻化成一把大刀。他紧握着大刀,踏前了一步,砍向了她,把她打得节节败退,最后只能落荒而逃。 陈璞想追上去,此时却有两个人乘云而来,他还以为是天兵天将经过,但那两人却停在他的面前。他定睛一看,原来是诺煦和永霆。他们拿着锋利的长枪,刺向了他,他便不加思索地把大刀砍向他们。 那是一场恶战,不到一刻,他们三人的身上沾满鲜血,可是没有一个停下来,似乎有着战斗到底的决心。然而天气忽变,风雨急降,诺煦和永霆抛下了兵器,回到云上,驾云而归了。 陈璞正想往前走时,双腿却不能动弹。他低头一看,只见双腿被扣上了枷锁。他再顺着这个锁链,往后一看,便看到宋乐玉和赵天宝各执一链,前者脸色惨然,后者一脸愤恨。他想解释什么,却开口不能言,情急之下他只能举起了大刀,砍下来。 他砍下了自己的双腿,把腿和枷锁丢弃在地上,然后爬着向前走,他心里有一个念头,只要他一直走,就能见到他最重要的人。 蓦然,一个紫衣少年蹲了在他的前方,他看起来甚是孱弱,下一刻就能被风吹到地上似的,但是他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握起陈璞的手,拿开了他的大刀,再从长袖里拿出了一朵玉兰花,放到他的掌心。 dd是明珞。 陈璞睁开眼睛,双手却紧握着。又是这一个梦,可是这个梦却荒诞得使他咋舌。他已经不能记得很清楚,唯独记得自己拿着一把大刀砍了很多人,也砍断了自己的腿,最后是明珞以一朵玉兰花换下他的大刀。 他坐起身,以手背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汗。因为这个梦,他的心莫名多了一种满足,他自言自语道:“明珞,我在捍卫我和淮钧的感情,你要保佑我。” 陈璞睡醒的时候正值中午,太阳猛烈得很,即使隔着窗纸照射进来,也热得他好不难受。他只好起来,换下粘着热汗的衣服,然后走到偏凉的书殿打发时间。 那时淮钧刚见完几个大臣,也处理好政务,正陪着董靖用膳。 平日总挂着柔婉的笑容的董靖,今天竟一反常态地皱着一双峨眉,想着什么似的,连饭都没有吃多少口,甚至连淮钧看了她好一会儿都没有察觉。 片刻,淮钧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靖儿,在想什么?” 这一唤,使董靖慌张地看了淮钧一眼,又闪烁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她心想,他有没有过去昭和殿,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今早的事?他会责怪她吗?就算他现在不知道,但是他夜晚还是会过去,那时候他还是会知道。 这个念头使她一张俏脸更加灰暗,此时淮钧又“嗯”了一声,她别无他法,想来想去,与其让陈璞告状,还不如她主动招认吧。 “请圣上恕罪,臣妾今早去来昭和殿,见过陈璞。” “什么!”淮钧吼了一声,第一件事想的是陈璞会不会不高兴,一怒之下又要走呢?他最怕最忌惮的就是陈璞难过,所以他的眼神在刹那间变了,既生气又怨恨,但是当他看到董靖缩起了本来已经窄小的肩膊,他又立刻不忍心起来。 下一刻,他低声问了句:“为什么过去看他?” 董靖犹豫了一会,才应道:“臣妾希望跟他示好,免得他在宫里过得不开心,希望为圣上解忧。” 淮钧清楚董靖说谎了,天下善妒者,以女子为甚,何况他也了解董靖对他的情意,那她怎么可能主动想陈璞示好呢?可是他一直自觉对她情亏,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因他而来,他只好忍着脾气,没有发作。 “靖儿,朕明白你对朕的苦心。”淮钧以最温和的语气说:”可是璞儿爱静,往后没事的话,就不要过去昭和殿了。” “臣妾明白。”董靖垂头,咬着唇说,一颗心在淮钧温和的语气中冷了一半。 淮钧曾经说过会好好对待董靖,他也不想她难受。他站起来,轻拥着董靖,柔情地说:“你和璞儿都是朕最爱惜的人,往后有什么事,你直接告诉朕好了。” 这个拥抱,这个紧贴的体温使她的心再次温热起来,也使她一双杏眼红了以来,继而流下来眼泪。 良久,她这段日子的委屈在淮钧的怀里流乾以后,她才说:“圣上,臣妾往后会更注意自己的言行,绝不会再为圣上添忧。” “这才是朕的好皇后。“淮钧替她抹去眼泪,重新坐下来用膳,一边哄着她。 但是他的内心却与他嘴上的话相反,他一心想着陈璞,于是午膳一完,他就借公务为由,离开了董靖,走到昭和殿去。 一进去,他就叫来阿福,问道:“今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这样问分明知道了事情,可阿福还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不该隐瞒淮钧,可是董靖即将成为皇后,他也不敢得罪。 几经挣扎后,他说:“奴才不知道。” 其实无论是哪一个答案,淮钧都不不会怪罪于他。阿福如实说出事情的话,就证明了他忠心于陈璞,而他一句不知道,淮钧也看得出他不想多生事端。这一点是好的,他不希望仁福宫和昭和殿会有说是道非的奴才。 于是阿福越发让他刚到满意,而让他跟在陈璞的身边是最好的。 “阿福,从前你就跟着朕和璞儿,往后你也只是跟着我们。”他严肃地说:“关于璞儿的所有事,往后朕问起了,你就要直说,不能隐瞒。” 皇后娘娘的话能不能说,能不能得罪,看的就是圣上给不给与这个权力,而淮钧为了陈璞,把这个权利下放给了阿福。 阿福应了一声“是”,然后把今早的事说了一遍。不过这一次他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的,既不偏颇陈璞,也把董靖的行为说得轻了。 但他说得再轻,淮钧一听到董靖竟然把各家女儿的画像给了陈璞后,就皱起一双浓眉,也不再深究下去,只是着急的问:“璞儿呢?” “他看天气热,去了书殿。”阿福看得出淮钧情急,立刻补上一句:“他让奴才告知圣上,他在书殿等圣上过去。” 他还没有听阿福说完整句话,就急匆匆地过去书殿,用力地推开门。 “喀”的一声响,吓得本来在专注看书的陈璞抬起头来,逆着光看向来人。一见淮钧慌张的模样,他就觉得好笑,又有一点窝心,脸上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一笑把淮钧的焦急都化为乌有了,他轻声喊道:“璞儿,过来。” 陈璞放下书,走到淮钧面前,然后被他一手拉进了怀抱了,紧紧地拥着。 “璞儿,对不起。” 陈璞双手抱着淮钧的背,再一下又一下的抚着他,说:“没事,没事。” 抱了一会,淮钧才放开了陈璞,而陈璞则拉着他坐在地上。 “以前我们都是这样坐的,你还记得吗。”陈璞弯着眼睛,笑眯眯地说:“怪脏的,但我说地板凉,你就陪着我坐了。” “有一次让夫子看到,气得骂了我们一通,说什么席不正,不坐,你却反驳他什么、”淮钧咳了一声,装着陈璞小时候嚣张的样子说:“我们坐在地上,地板正得很!” “结果那夫子告到圣上耳边,累你被圣上训了一顿。”陈璞笑了一声,自嘲道:“你说我小时候多顽皮。” “顽皮好,顽皮才精神。” “有你在,我才敢这么顽皮。”陈璞深情的双眼对上淮钧宠溺的眼神,一股暖流流入了心里,再通往他的四肢百骸,好不舒服,他再说:“刚才我反驳了董娘娘两句,你会怪我吗。” “这事到底是靖儿不好,你不怪她就好。” 陈璞哼了一声:“她说你要选妃,还让我帮你选。” “就算要选,也不是这个时候,那些画像是人们为女儿塞进来,我只好交给靖儿。”淮钧解释道,再说:“何况往后纳妃什么的,还要你的准许才可以。” 陈璞点点头,忽然抬头赏了淮钧一个吻,道:“果然是我的爱妻。” 这一个吻使淮钧的心情彻底的好起来,他把陈璞按在怀里,伴随着阳光,两个人都笑得十分灿烂,甜蜜地过了这个下午。 晚膳后,陈璞把淮钧来到寝房里,然后让淮钧从房里的四件柜里拿出一个长木盒。 因为之前跟陈璞吵得不愉快,使得淮钧对这个四件柜有了阴影,怕一打开,找不到那个长木盒,他就会再次失去陈璞。然而在陈璞热切的目光下,他只能硬着头皮,打开了上面的门。 里面果然有一个长木盒。 陈璞接过长木盒,从里面拿出那块刻了“钧”字的玉佩,再递给淮钧道:“你替我带上吧。” 很多年前,淮钧亲手刻了一块玉佩,再小心翼翼地为陈璞带上,陈璞一带就带了十多年,直到他离开皇宫后,才脱了下来。这一次,他让淮钧为他把玉佩重新带上,个中的意义,他和淮钧都明白。 淮钧为他带上玉佩后,突然觉得那块玉佩好像多了一份光彩,也更加通透。他低头吻了那个玉佩一下,再抬头,吻上陈璞的唇。陈璞没有拒绝,而是热烈地回应起来。 dd淮钧,我们要好好捍卫我们的感情,知道吗。 ? ☆、第六十二章(上) ?  距离新帝的登基大典还有两天,而这几天皇宫宁静平和得很,却又 恋耽美 分卷阅读44 山陵崩 作者:楼非 一点儿冷清。这冷清之气从上阳殿而来,往日只要经过附近,就会有一股茶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肺。如今沏茶的人走了,茶香没了,从这一带开始到东沁殿都寂然得使人唏嘘。 但是远在宫外的诺煦却惬意品尝着他的云南普洱,享受着他这短暂的平静自由。这几天可称得上是他自十四岁以来,过得最舒心的日子。没有秘密,没有纷争,只有他和莫回川坐在望王府里,沏茶、品茶,聊一些家常,偶然莫回川不在,彭梓瑶就会坐在他的身旁,两个同是天涯的可怜人,一句搭一句,温馨地说着话。 这样的日子能过几天就几天,往后的事往后再罢。 可惜这几天着实太短,今个儿早上先来了永霆,最后他红着一双眼睛,不发一言地走了。诺煦最终还是把他所有的事告诉了永霆,也不知永霆听完之后是可怜他,还是恨他,又或是悲戚于这些年来发生的一切,不过无论他做什么决定,他都不会怪他。 诺煦还来不及感叹与永霆的兄弟之情,彭大将军就来了。两个人在寝房里密谈了两个时辰,诺煦一脸凝重地送他离开。 而莫回川看着他送走彭大将军的背影,只看到悲伤。 彭大将军走了一刻没有,姚子余就来了。 姚子余和赵天宝早就出宫了,可是出宫的头几天,赵天宝的情绪十分不稳,姚子余只好无时无刻地守在他的身边,免得他再做出怎样的傻事来。不过姚子余一直没有忘记诺煦叫他过来王府,所以今天他一稳定了赵天宝,就马上赶过来,哪知道遇上了诺煦心情不好的时候。 然而诺煦一看到姚子余,绷紧的一颗心竟然有一点儿放松下来。如果有一件事可以些微弥补他罪大滔天的事,只要是他力所能及的,他都愿意做。 他命莫回川把姚子余招呼到大厅,再为他奉上一杯热茶。姚子余一喝,皱的眉心随即舒缓了一点,他叹道:“这是宣楼的味道。” 诺煦盯着手中的茶,一股苦涩从心底蔓延起来。对他而言,这不是宣楼的味道,这是范绍谦的味道,他想念十四岁以前灿烂的时光。 他稍稍回过神来,说:“宋乐玉的事,你们都不用担心了。” “圣上愿意放过他?“姚子余双眸生出一点希望,要是赵天宝知道的话,一定愿意好好吃饭了。 “嗯,只是难免会遭到一些处罚,大概过几天他就会出来,你们好好照顾他就是。” “什么处罚!望王,乐玉是无辜的。” 这宫廷的纷争,诺煦不知道如何解释给姚子余听,也觉得无谓害了一个善良人,他只是说:“钱财那些身外物,乐玉他不在意的话,你们也不要替他在意;至于皮肉之苦,就是杖打一百大板,好好照料就行了。” “可是、”姚子余明白这处罚已经轻了,可是他打从心底认定宋乐玉是无辜的,无论什么处罚,他心里都难免替宋乐玉感到不平,他正想争个什么的时候,就被诺煦打断了。 “这一劫乐玉早就料到,既然没有性命之虞,你们就不要太担心了。”诺煦为姚子余添上新茶,话锋一转,道:“姚公子,本王想拜托你一件事。” 姚子余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往日也就是一个青楼的小厮,现在被这个尊贵的王爷左一句“公子”,右一句“王爷”,不禁受宠若惊,也对他生出一点好感。 难得一个没有架子的王爷! 他连声说:“望王大人,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吩咐,小的能做一定做,能做一定做。” 诺煦直接问道:“你与f轩的关系好吗?” “我想对他好,他却不领。”姚子余脸上露出苦笑。 “本王这个弟弟性情孤僻,从小都是自己一个人。那次难得见他愿意和姚公子说话,所以本王希望姚公子可以进宫陪陪他,好让他不那么孤独。”诺煦再说:“不过本王明白,乐玉一回来,你们就会离开京城,本王亦不会强求姚公子,只是姚公子愿意在离开之前,陪着f轩就好。” 这个请求,对姚子余来说不是为难的事,可是他知道f轩不喜欢他,只能问道:“庞湛呢?” 诺煦有一些讶异,没想到这么大的一件事,姚子余竟然不知道。 “庞湛死了。”诺煦顿了顿,才说:“他为了f轩挡了一箭,死了。” 什么!姚子余想起那天f轩一样的神色,又想起他送给庞湛的那颗佛珠原来是他母亲的遗物,一颗心不由来的愀紧,为庞湛难过,也为f轩心疼。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八天前。” 这一句八天像一道响雷打在姚子余的头上,他从前就知道f轩性情孤僻,谁都不放在心里,后来知道了庞湛在他心上是有位置的,但原来庞湛八天前就死了,在那一晚他替宋乐玉求情的时候,庞湛就死了。 姚子余不敢想f轩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只是心里堵得发慌,便脱口而出:“我想现在就进宫看他。” 听罢,诺煦马上挥挥手,对身后的莫回川说:“回川,拿我的令牌给他。”再对姚子余说:“你就拿着本王的令牌进去吧,不过本王与f轩的关系不好,你不要提及本王就是。” 姚子余点一点头,一得到诺煦的令牌,就匆匆地离开了望王府。他先回住处一趟,把宋乐玉的事告诉了赵天宝,让他放下心来后,再把一块包着的布放在胸襟里,然后就跑去皇宫了。 有了诺煦的令牌,他很顺利地进宫了。他疾步往怀仁殿走去,一路上敏感的听到一些关于f轩和庞湛的事。原来昨日是庞湛的头七,但是f轩还是一眼都没有去看过他,人人都在说f轩多么的冷血,可是他知道不是的,他肯定f轩不是真的冷血无情。 但是他不想与他们争论,一心想着到f轩身边,好好安慰这个伤心人。 他不顾路上的阻拦,一路来到寝房前,却被一个老太监拦着了,“五皇子正在歇息,公子请回吧。” 姚子余大喊道:“五皇子,是我,姚子余!” “公子、”太监皱眉的叫了一声,就被里面的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进来吧。” 姚子余一进去,便见f轩披了一件外衣,靠着床柱而坐,而脸色青白得很,这副模样使他的心被堵得更慌。 老太监机灵地关上门,偌大的寝室只剩下他们二人。 “你为了宋乐玉而来?”f轩轻笑了一声,语气却甚是虚弱,“忘了派人告诉你,不用担心,他不会有事。” “不是、我……”姚子余搔搔头,关心地问:“你病了?” “小病而已,没事的话,你就走吧。”虽然是赶人的话,但是f轩一双眼却一直盯着姚子余。 然而,等了很久,姚子余还是没有走,也没有说话,f轩也没有再开口赶他,两人就一直沉默地相对着。 良久,姚子余才迸出一句话:“五皇子,心病还需心药医,庞湛的事,你不要要伤心。” f轩的脸色骤变,青白的脸不知为何涌上了一点血色,他正愤怒得想让姚子余滚出去时,那些被他刻意掩埋的真相好像要迸发而出似的,使得他的头剧烈的疼痛起来。 最后他只能颤抖着唇说:“庞湛可以有什么事,他只是替本皇子出去办事、办事而已。” “你、你!”姚子余圆睁双目,不敢相信f轩竟然骗了自己,以换取一个心安理得,但是姚子余清楚这样并不会使自己好受,总有一天他还是会想起这一件事,然后后悔一生,于是他只能狠心撕破这个谎言:“他死了,庞湛为你挡了一箭,死了!” 这句话使f轩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呼吸也困难起来。他拍着自己的胸膛,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姚子余的话不留情的劈进了他的脑海里,毁坏了他一切理智。 姚子余没有料到他的反应,慌忙倒了一杯水给他,却被他狠狠地推开了。水溢到姚子余的手上,凉得他打了一个冷颤。 但是最心寒的是,f轩忿然吼出的话。 “他死了、他死了就死了,他算什么,难道他死了还要我替他收尸吗?他配吗?他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你也是,你跑过来让我知道他死了,你有什么资格走到我的面前,对我说三道四!姚子余,你滚,你马上给我滚!”他似是用上了平生的力气来吼出这一连串的话,以致他的胸膛起伏得极为厉害。 “他不配吗?你身边还有谁及得上他庞湛?”姚子余反吼了一句。 f轩朗声笑了几声,驳道:“谁及不上!他有三皇兄的雄才大略吗?他有二皇兄战场上的英姿吗?他有明珞的纯净善良吗?就算是宋乐玉,也比他家财万贯……”但是他越说越低声,最后他静了下来,竟再没有言语。 其实是,谁都及不上他。唯一能过及得上的,f轩想来想去,竟然只有站在他面前,要他不要伤心的姚子余。 他低下头,红着一双眼睛,却固执地不让眼泪流出。 好一会儿,他才轻声说:“我不要他为我而死,为何他还是为我而死了?” 姚子余叹了一口气,自从他看穿了f轩的孤独就万事都不忍心怪责他,如今看到他垂着头,内疚的模样,竟使他恨起自己刚才的重话来。 他从胸襟里拿出那块包好的布,一打开,里面放了三颗佛珠,他递给f轩道:“他们在天之灵,也不想你太过伤心。” f轩怔然地看着姚子余手上的佛珠,咬了咬下唇,心里涌起无限的悲哀。他明明知道庞湛对他好,却没有为他做过一件事,那么现在他还要重蹈覆辙吗? 他说:“这三颗佛珠,既然是你找回来的,你就收下吧,往后你有事求我,就拿一颗佛珠来。” 姚子余呆了一呆,连忙摇头说:“不,我、我要不起。” “你替他收下吧,我要休息一下,你走吧。” 他让姚子余走,姚子余却难受地站着。他想起诺煦拜托他的事,又想起赵天宝和宋乐玉,两相权衡下,他说:“五皇子,我不走了,往后我留在你的身边陪你,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他本来是打算和赵天宝二人回去扬州的,可是他知道赵天宝和宋乐玉有彼此相伴,但f轩没有了庞湛,以后就会孤单一人。他一直想帮助这个五皇子,如今知道他不是无情的,就更加不想让他孤独下去。 “姚子余,你真傻。”f轩径自摇头,想反对姚子余的话,到头来只想起他想过事情之后,好好地对庞湛,而现在他又没有害怕的人了,他便点一点头,道:“等我搬出皇宫后,你再来找我吧。” 姚子余上前,把水递给f轩,f轩喝了一口,说:“你走吧,你从南宫门离去,人烟较少。” 他不知道姚子余有诺煦的令牌,只以为他是偷偷进来。 他一退出,关上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极响的碎裂声,又有巨物落下的“砰”的一声响。他正想推门而进,只感受到身前的门震了一震,然后他隔着门,听到细微的哭泣声。 最后他没有推开门,只是站在门前,等待里面的人把他的伤心发泄出来。 过了一会,里面静了下来,他才离开了怀仁殿,往南宫门而去。他一到了南宫门,果然守卫较少。忽然,空气传来浓烈的血腥味,他往前走了两步,定睛一看,只看到一个人被两个侍卫扔到外面去。 他加紧脚步,再把诺煦的令牌亮出,接着走出宫门,便看到被扔出去的人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满身血污,左手扭曲,前方又有两个人推着一辆木头车,往他们这边走来。 他想都没有想,就踢了那人一脚,看他有没有死。只听到微弱的□□声,然后他瞥到了那人痛苦的脸,竟然是宋乐玉。他愣了一愣,听到后面的人说:“小子,快点走,被碍着老子办事。” “他、他……” “不就是得罪了皇宫的人,让我们扔到外面去,看他浑身是血,也是九死一生了,害我们这大热天,还要把人运来远去。” “大叔,这人我认识,你把他交给我吧。这是木头车的钱”姚子余从钱袋里拿出两个银子,交到那两个大叔手上,他们也不多言,接过银子就把木头车放下,喝酒去了。 姚子余将宋乐玉抱到车上,在他耳边说:“乐玉,没事,很快就会看到天宝,没事的。”说罢,他就咬紧牙关地推起车来。 ? ☆、第六十二章(下) ?  姚子余不明白宋乐玉的伤为何会如此重,他一边推着车,一边不忍地盯着他那扭曲、瘀青混合着暗红的左手,既难过又生气。明明诺煦说过只是一百大板,为何现在他会如此严重,还被人丢在宫外? 要不是姚子余从这边出宫,是不是他死了也没有人发觉? 姚子余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宋乐玉也不明白,而事情要从中午说起。 那时候宋乐玉正坐在天牢,阳光自铁窗里照射进来,照亮了天牢,也暖了他的一颗心。牢里是潮湿和难闻的,但是宋乐玉的精神却比一天一天好,也觉得这天牢没了进来时候的可怖,因为他即将离开,回到赵天宝的身边。 他凝视着铁窗,视线却是越过了窗,到了外面,而赵天宝就站在他的眼前,一伸手就能把他紧紧地拥抱着。 只是想象,他都能想到赵天宝此时此刻有多担忧伤心,而当他想到赵天宝为他的冲动,就恨不得马上回到他的身边。他在心里默念着dd快了,天宝,多等我一会儿,以后我们就不会再分离了。 倏忽,牢里的门被拉开了,宋乐玉既怕又喜。怕的是那一百杖大板,毕竟他这个宋家公子,自幼没有吃过什么苦头,恐怕这一百大板也能要了他的半条命;喜的是他即将离开这纷乱的地方,以半条命渡过了这一劫,换的一生圆满,算来算去,也是值得的。 当怕与喜交杂在一起,就使他浑身颤抖,又紧张地站起来,借着从铁窗透进来的光看着眼前的人。但是牢房的阴暗覆盖了那人的半张脸,阳光只照出了他右眼凌厉是眼神,使他看起来多了一份鬼魅恐怖。 要不是淮钧早就把刑罚告诉了宋乐玉,他必定以为这是迎接他到阴间的鬼差,可是……忽然一个念头从他美好的愿景中突破而出、难道、难道淮钧反口了? 不会的,宋乐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他心神未定,那鬼魅似的人就冷冰冰地开口了。 “左还是右?”那人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一句话就成了一个冰刃,□□了宋乐玉的心,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 “什么?” “左手还是右手?”那人眯起眼睛,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铁窗里的阳光在刹那间消失了,只有这个笑容眩目了宋乐玉。 过了一会,宋乐玉才终于把事情明白过来,果真是淮钧反悔了,他只能作最后的挣扎,沉重而脆弱地问道:“这是圣上的旨意?” “是。”那人并不多言,目光阴恻恻得令人寒心,一点怜悯都没有施舍给这个原是无辜的人,他再问:“命还是手?” 前者与后者相比,毫无疑问当然是后者。然而左手和右手相比的话、宋乐玉摊开双手,看着它们,该如何选择? 他的思绪又一下子飘远dd天宝,从今以后我不再是富可敌国的宋家公子,也成了一个残废的人,只要你不嫌弃我,就算剩下一只手,我也会牵你一辈子的。 想到此处,他忽然整个人冷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赵天宝不会嫌弃他,既然如此,就算是没了一只手又如何,只要他留下一条命,回到赵天宝的身边就够了。 “左手。”右撇子的他一改刚才惊惶地模样,淡定地说。 “好。”说罢,那人再次退去了,但是他临走前抛下了一句话给宋乐玉:“要怪就怪你自己,不知死活地得罪了圣上。” “哈哈哈!”宋乐玉忽然仰天长笑,那人说得对,要怪就怪他自己吧。 那人走了没多久,就有另外两个侍卫装束的人进来,其中一个拿着一根粗大的木棍,怀里有着一把银色的小刀,他们踏着凌乱的步伐进来,动作粗鲁,而他们都是满脸横肉,凶神恶煞,比起侍卫,更像市巷里的屠夫。 都是从阴间来的吧。 他们不发一言,一个上前捉住宋乐玉,把他压住在木桌上,在把他的左手伸在桌上,力气之大,挤走了他反抗的余地。另一个举起木棍,在宋乐玉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狠狠地往他的左手打下去。 “啊!”宋乐玉用力喊里一声,妄图把痛楚一叫而尽,却只有痛彻心肺。 那些人却是没有一分撼动,见宋乐玉痛得反弹了一下,就把他压制得更紧,另一个人再举起木棍,打完一下又一下,连喘息、叫喊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宋乐玉反抗不了,意识被痛楚取代,右手曲了五指,抓着木桌,却连右手的指甲都裂了。又是一下,脑袋控制不住的晃了一晃,凄厉叫喊再次突破而出,却沙哑的使人发指。 不知又是多少下,在宋乐玉以为左手的骨头都被打碎、断裂时,那木棍终于不再落下。他浑身又热又冷,头昏脑胀,喘息粗重,正当他以为这个酷刑要停下时,一股尖锐的疼痛从手蔓延到全身。 那人拿着小刀,□□了他的手掌处一直上,本来淤肿的手顿时血流如柱,宋乐玉疼得昏了过去。但是下一刻又被疼醒了,那人又是一刀,把他的手筋挑断,让后他软下来的手被拿起,五只手指被抓着,然后是彻底钻心的痛。 他的指甲被用力的剥开了,一直接一直,他在迷茫中好像想起一句话dd他狠心的把四皇子的手指砍了下来,我从来不知道他是这么狠心的一个人。接着他在痛楚中看到一个景象,一个孱弱的人被淮钧要挟着,在一声凄楚地喊叫中,一只手指断了下来了,正如他的五个指甲都被剥了下来,然后半死的五根手指的指骨都被打断了,再没有气息。 五指痛归心,要不是赵天宝在外面等待他,他又何尝不想一死了之呢? 此时此刻,他才是真正的身在牢房,一般的凄惨、黑暗、可是赵天宝就像那铁窗外的阳光,明亮的射了进来,给了他比痛楚更鲜明的希望,于是痛楚就减弱了,意识随之模糊,在他昏倒之前,只听见那人说:“还有一百大板。” 他的左手就是这样没了,而他并不明白淮钧为何反悔,又以这样的酷刑对他。等到他渐渐有回意识时,他全身都是湿透的,又是火热的。他想举起手,却再也举不起了,只有痛楚证明了手还是他的。 他好像躺在一个会动的地,左颠右簸,使他更加难受,但是他却睁不开眼睛,喊不出一句话,脑海里除了痛楚,只想着一件事dd天宝,我在哪里,我要回来见你、我要回到你的身边。但是他却动不了,即使是这么强烈的信念,都无法使他散开似的身体用上一点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地”停了,他却依然一动不动。倏然,一句“乐玉!”为他送上力气,他吃力地睁开眼睛,一个人站在夕阳前往他奔跑过来,然后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抚上他的脸。 明明他浑身都是火热的,但他却还是感受到这一只手的温暖,把他的痛楚都平定下来了。 他用力的弯出一个笑容,虚弱而坚定地说:“天宝,没事了,不要、不哭。”说罢,他抽搐了一下,再次晕了过去,却是安心地陷入昏迷之中。 赵天宝看到他这个模样,忿然而起,目露凶光,:“为何乐玉会变成如此!他的手、我去杀了他,我去替乐玉报仇!” 姚子余连忙拉住抬起脚步的赵天宝,安抚道:“你先别冲动,乐玉受了这么大的伤,我去找大夫,你留下照顾他。” 一句话,定住了赵天宝,但下一刻他又陷入了慌乱之中,他推了姚子余一下,激动地说:“对、对,找大夫,你快去!” 幸好天还没有黑,姚子余很快就找来大夫,而赵天宝则把宋乐玉安稳在床上,拿着一块布,替他擦拭着身体,一边低声说:“乐玉、别怕,没事了。” 大夫一来,他就让开了位置,紧张地站在身后,双手合十,默念道:“苍天在上,佛祖在上,观音娘娘在上,只要乐玉没事,我愿意减寿、多少都可以、只要他没有事、只要我们可以在一起,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而姚子余则赶到望王府,因为他把钱都给了那两个推木头车的人,想来想去,只能向诺煦借钱,是汤药费,也是他们离开京城的车马费。 莫回川一听到宋乐玉的事,立刻担心地问:“乐玉他怎么样,有没有性命之虞?” 而诺煦则是问:“他反口了?他还是反口了……”这话一出,他的心立即凉了一半,一个狠心的人不是最可怕,一个有权力而狠心的人才是最可怕,他不怕赔上自己,却怕赔上身边的人。 他呆了好一会,再猛地回过神来,命莫回川到他的寝房里拿出五十两交给姚子余,再说:“你们不够再来问我,好好照顾他,不要冲动行事,只要乐玉的伤好了一点,你们就马上离开京城。” 姚子余应了一声“好”,就火速地离开王府。他踏出王府的时候已经入黑了,他抬头一看,竟是圆月。 ? ☆、第六十三章(上) ?  圆月的夜是团圆的夜,宋乐玉虽然受尽苦难,但总算回到了爱人的身边,日后包儿问他的时候,他还是那一句:“我不后悔。”那时包儿成长了,也经过了世间对他的百般磨难,他不解地问:“为何你总是这么看得开。”宋乐玉笑着说:“我不想天宝为我怨天,不想子余为我尤人,也不想阿璞为我内疚,唯有我看得开,他们才能放下。包儿,要是不放开的话,我们如何幸福?”包儿呆呆地点头,他知道全凭宋乐玉的胸襟,才换来一个尚算美满的结局。 那边的宋乐玉卧伤在床,紧握着赵天宝的手,做着一个关于未来的美好的梦,而皇宫里的陈璞和淮钧也正互相依偎,饮酒赏月。 陈璞兴致一来,越喝越猛,喝得双颊红通通的,视线也有一点儿迷离。他看着夜幕里的清辉,叹道:“淮钧,今夜的月亮是我这三年来看过最大最亮的。” 淮钧的酒量比陈璞的好上不少,他看陈璞已经微醺了,只好夺过他手上的青玉杯,哄道:“我们赏月,不喝了,要不然你明天又头疼了。” “不会头疼,因为我开心。”陈璞打了一个酒嗝,整个人放松在淮钧的怀里,一手指着上头的月亮,说:“有你在我的身边,月亮才是最美的,淮钧,这三年我有了新的生活,可是没有喜欢别的人,我这一辈子只喜欢你,好不好、好不好。” “好。”单单一个字就包含了无尽的浓情蜜意,淮钧感动地摸了摸陈璞的头,又从他的额头一直吻到他的唇,最后两张嘴就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陈璞是个酒后吐真言的人,所以他知道陈璞对他的真心,而陈璞更是喝酒了就大胆起来的人,他忽然反客为主,抬起身,按住淮钧的头,越吻越深入,喘息也越来越重。 过了一会,他们才意犹未尽地放开,陈璞伸出手对淮钧说:“抱我回房。” 淮钧因他这个稚气的动作而笑了出声,嘴里说:“璞儿现在长大了,也不怕我抱不动。“但他却一边把陈璞横抱起来,往寝房去。 陈璞在他的怀里呵呵地笑着,“抱不动也要抱。” “淘气。”淮钧又笑了一声,再缓缓地把陈璞放到床上,然后温柔地往他的眉心印下一个吻,“睡吧,明天记得要喝解酒茶。”说罢,他就为陈璞和自己宽衣解带。 下一刻,陈璞忽然睁开眼睛,看了看淮钧,然后起床了。 “璞儿?” “你来。”他伸出手,把淮钧拉到铜镜前,拿起旁边一件黑色金线绣龙的华衣,替淮钧穿上。 淮钧即将登基,这几天赶工做了不少衣服,有些送了去仁福宫,有些送了来昭和殿。而他命格属水,所以除了龙袍外,其他的衣服都是以黑色为主,配在他的身上多添了一份深沉严谨。 他看着面前的人低着头专注地为他穿着衣服,心里一动,就把陈璞拥了在怀里,但陈璞却挣脱出来,说:“你别动,我替你穿衣服、我可以帮你。” 他固执地弄着那身衣服,但是此时他喝醉了,理智状似清晰,却连衣襟的位置都弄错了,衣带系来系去都系不好,他一急,就埋怨起自己来,越埋怨就越穿不好。 忽然,他松手了,抬起头目光呆滞地看着淮钧,难过地说:“淮钧,我穿不好、我穿不好。” “没事……”他安慰的话还没有出口,就看到陈璞双眼红红的,接着还流下泪来,他吓了一惊,无措地说:“怎么了、璞儿、没事,不要哭了……” 陈璞抓住淮钧的衣领,像是抓到一个依靠,埋首在他的胸膛狠狠地哭着,哭得淮钧的心都疼痛起来。 他摸着陈璞的头,轻声细语地说:“傻璞儿,你哭什么呢,穿不好就穿不好。” 良久,陈璞才平复下来,他沙哑着嗓子说:“太子妃一定很会替你穿衣,天下间的女子都是心灵手巧的,她们都会替你穿衣,我却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他暗自按着自己的手,想起这些年来一直埋藏在他心底的景象,那些宫婢一双白净的小手是他所不及的,他压抑了这么多年,终究在这一夜喝醉了,坦然把他心里的疙瘩透露出来。 “谁说的,我们璞儿做什么都好,你别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陈璞红着脸争辩道,“那时候、那时候乐玉流连青楼,天宝跟着他,学着那些妓女画妆,淮钧,我们都不是那些女子,结果天宝毁了一张脸,我也差点没了一只手,我们终究比不上她们、一点儿都比不上……” 淮钧查过宋乐玉的事,却没有查得这么仔细,更没有想过陈璞心里有这么一个心结,但是现在他分明醉了,只好先把他安抚下来,等他明日醒来,再想办法彻底解开他这一个结。 “傻璞儿,我把你放了在心上,她们有多好都不知道,你反而把她们惦记上了。”淮钧叹了一口气,“我说,你不嫌弃我就好了。” 一听,陈璞又不高兴地说:“我嫌弃你,最嫌弃你,谁叫你娶了妻,我还被当作你后宫的人,我不是女人,也不是你的后宫!” 淮钧哭笑不得地说:“对、对,你当然不是女人,我的璞儿比起女人好太多。你也不是我的后宫,你是我的爱人。” “爱人!”陈璞乐呵呵地笑了起来,满意地点头,“你是我的爱妻,我也是你的爱妻。” “你啊……”淮钧一颗心本来就沦陷给了陈璞,此时更是溶化在他真诚无邪的言语里,只好抬起他的下巴,把满胸的柔情化为零零碎碎的吻印在他的脸上,胜过千言万语。 但是陈璞却又突然“哇”的一声,举起左手说:“淮钧,我的手疼,你替我揉揉。” 听罢,淮钧只好放开了陈璞,搂着他回到床上,等他躺好了,再替他盖好被子,然后替他揉着左手。 陈璞舒服的凝视淮钧,笑了一声,再说:“我爱你,淮钧。” 淮钧也情深地看着陈璞,应道:“我也爱你。” 揉了一会儿,陈璞就睡着了,淮钧摸摸他还红着的脸,情不自禁的再落下一个吻在他下巴的疤痕上,低喃着:“璞儿,就算你毁容了,就算你没了一只手,我也会一直爱你。我爱你,不比宋乐玉对赵天宝少,更不比二皇兄对明珞差。” 这轻柔的声音陪着陈璞进谁,让他做了一个好梦,以致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到上空,明亮的光线稍微刺痛了他一双半醒而还眯着的一双眼,也使他醉酒而痛的脑袋在痛上几分。 他甩甩头,再揉揉眼睛,好不容易清醒了,就从床上起来,更衣。然后他打开门,打算让阿福打水让他梳洗,再拿解酒茶来,却喊了半天都不见一个人影,而他的脑袋却像受到一千 恋耽美 分卷阅读45 山陵崩 作者:楼非 根,一万根针刺着,痛得可怕,他只好关上门,坐回桌前。 倏然,他被桌上一个被白布包裹着的东西吸引了视线,因为白布上面染了一点点红色,暗红得想败坏的蚊子黏在上面,恶心得使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颤抖着手,拿过白布,却在即将打开它的时候停住了手。 dd这东西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一定别有阴谋。 dd可能只是我想多了,打开它,不就知道是什么一回事吗? 陈璞挣扎、犹豫的看着它,最后他还是再次伸出手,无论是什么阴谋,他总得看看里面的东西,否则错过了一次,还会有第二次。 一打开,他就吓得它推到地上,而地上散落了几个指甲状的东西,当中有几个还连着血肉。他马上别过头去,白着一张脸,不敢再看。 但是他不敢看,却有一张小纸条飘到他的脚前。饱受惊吓的他想知道是谁的恶作剧,只好俯下身,捡起那张纸,而那张纸上只有三个字,却使他愣住了。 下一刻,所有的情绪才迸发而出,悲伤、生气、愤怒、不解混合在一起,化会了他的一生惊叫。 dd宋乐玉。 他立刻回头,看着地上的指甲,本来空白一片的脑袋突然闹腾起来,好像有明珞的尖叫、明珞的断指,然后明珞的脸换成宋乐玉的。但是淮钧怪责他不信任的话又乘乱而出。 他马上安慰自己道dd这一定是阴谋,淮钧不会骗我,我们好不容易才过上了这么好的日子,他怎么可能骗我呢?对,我应该立刻找他来把这件事告诉他,我该告诉他,我相信他,乐玉也不可能出事。 他扶着疼痛的头,踉跄地离开了寝房,但是他还没有到达庭院,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喊,他的腿软了一软,却还硬撑着往前走。 又是一声叫喊,比上一次还凄惨,却是不同的声音,而后再有一句话石破天惊而出:“宋乐玉死了,宋乐玉死了,圣上你打我们也没有用!” 陈璞咬了咬下唇,勉强保持着理智,加快脚步往庭院走。 他一来到庭院,就看到两个宫婢、一个太监跪在地上,脸上都是伤,肿得不堪入目。而淮钧背对着他,挥了挥手,道:“拖下去,朕不想再看到他们!” 那个太监看到陈璞,目光对着他,尖锐的笑了几声,再大喊道:“宋乐玉死了,你怕让那被操的……” “闭嘴!”淮钧狂怒地吼道,“拖下去,一个都不留!” 陈璞被这吼声震慑了,整个人晃了一晃。 “哈哈!”又是那太监可怖的笑声,被拖着的他还在逞口舌之快,“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喜欢男人的变态,都是杀人的凶手。下一个是谁,下一个会是谁,我啊,我啊,哈哈哈!” 他凌厉而难听的话刺进陈璞耳内,他抖了一抖,之间淮钧从了上前,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像是琴弦断了弦,也像是他的理智、他的信任最后的一根弦断了,他张开嘴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就往后晕倒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这么大的一个人,倒在地上的砰的一声响。 先是阿福回过头来,他叫了一声:“陈璞。” 淮钧立刻回头,看到陈璞晕倒在地后,什么都顾不上,马上冲上前,把陈璞抱起,快步往寝房去,而那三个人也被拖了下去,昭和殿恢复了平静,但是淮钧的心却是不安宁的,陈璞也是不安宁的。 ? ☆、第六十三章(下) ?  陈璞白着脸,皱着眉,笔直地躺在床上。淮钧的视线定在他的身上,没有一刻离开,只想在陈璞醒来的第一时间向他解释。而阿福吓得唇色都是青的,送走了太医,就忧心忡忡地站在他们的后面。 那三个人本来就是大嘴巴,阿福已经闭了一只眼没有管他们,没料到他们今天居然这么大胆地在庭院里议论宋乐玉死去的消息,还让淮钧听到,淮钧勃然大怒之下就命人抓住他们,但他们却剧烈地反抗,没料到那个太监还发了疯似的跟淮钧顶撞。 阿福觉得自己害死了三个人,更觉得自己破坏了淮钧和陈璞的感情,又愧疚,又害怕,但愿陈璞快点醒来,也不要为了此事冲撞淮钧。 淮钧则是脑袋一片混乱,他进来之后就看到散落在地的指甲,还有那沾了血的白布,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是一场阴谋,一场破环他和陈璞感情的阴谋,为何到了现在,所有人还是妄想着分开他们? 他一双拳头被握得青筋尽现,他愤怒,可是他更担心,陈璞的身体向来不差,如今这样晕了,太医一句“受了惊”使他的心七上八下的;但是比起担心,他却更后悔,他应该离开昭和殿才教训那不知死活的三个人,为何他要如此冲动? 然而这么多的情绪混杂其中,却仍然制止不了害怕占据他的全身,他走了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拳头渐渐松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他颤抖,浑身都在微微发抖着,他害怕陈璞醒来之后又会怪责他,又会要离开他。 不知过了多久,淮钧问阿福:“是不是天黑了?” 阿福看一看窗,答道:“回圣上,天还亮着。” “是么?” 淮钧一直失神地看着陈璞,两个时辰没有喝水,嘴唇都是干涸的,他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每一刻都在鞭挞着、煎熬着他的内心。 “璞儿,你该起来陪我用膳了。”他靠近到陈璞的耳边,轻声说:“我的爱妻,你醒来吧,告诉为夫你只是做了一场噩梦,我们把一切都当作是一场噩梦吧。” 忽然,陈璞动了一动,他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人脸后,晕倒之前的一切就如潮水一样,不可收拾地涌到他的脑海里,使他喘不过气来,他只好一手推开淮钧,再激烈地退到床角处,屈曲着膝,一脸惊惶又愤怒地看着淮钧。 同一时间,昭和殿的事已经传遍了半个皇宫,一直忍耐着的董靖看到淮钧还没有回来,在得知陈璞迟迟未醒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摆驾到昭和殿。 而此时淮钧终于等到陈璞醒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被令一口气堵在心头了。他向陈璞伸出手,却被陈璞毫不留情的甩开了。 “你骗我,你又骗了我!”陈璞声音锐利,听得在场的淮钧和阿福从耳到内都作痛。 “我没有,璞儿,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陈璞掩着耳朵,骂道:“我不听,你以为你可以再骗我一次吗?我笨,三番四次地信了你,才害了两条人命,才害了乐玉!” “我说,我没有!”淮钧坐到床里,两只手握着陈璞的肩,大喊道:“我没有!” 这一喊更使阿福感到心痛,在他看来,淮钧有没有杀了宋乐玉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淮钧对陈璞的感情,他对陈璞情深义重,此时却被陈璞狠狠地摔下他的心。 但是陈璞却不是如此认为,他信了宋乐玉的死就代表淮钧再次骗他了,而他再次因为对淮钧的信任害死了一条人命。 他反吼道:“你没有?你以为你说一句没有就真的没有吗?呵呵,乌淮钧,你明知道乐玉对我重要,你却还是杀了他,你以为你只是对他狠心吗?你对我最狠心!我现在总算看清了你的真面目,我怎么傻得为你留下来呢?你一边说爱我,一边做的尽是伤害我的事情!你知道么,我宁愿你不爱……” “璞儿!”淮钧打断了他,脸色极度难看,他的这一番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利刀般将他凌迟着,他却不愿意让陷害他的人奸计得逞,只好耐着脾气,抚慰道:“璞儿,你相信我,你要是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问范绍谦,他知道我不会杀了宋乐玉的。” 陈璞摇摇头,瞪着淮钧,冷笑了一声,才尖锐地说:“又是这种把戏,当年你答应了我放过艺王和四皇子,结果你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嘴里一套,做的却是另一套,这不是第一次了!” 此话一出,淮钧立刻呆住了,陈璞也清楚自己这一次是彻彻底底地伤害了他,像是徒手挖开了两个人的伤口,鲜血淋漓。可是他已失去了理智,只知道淮钧伤害了他,他也不会让他好受。 下一刻,淮钧反应过来,脸色骤变,语气也从低声下气变得危险,“我们说好了不再提起这一件事!” “不提?你亲手做的恶事害怕让人提起吗?你、你、你这是、”陈璞一指指着淮钧,无情地说:“做贼心虚!” 阿福被他这一话吓得跪了下来,思索都没有,只一味儿为他求情道:“请圣上恕罪、陈璞只是受到惊吓,还没有回过神来,请圣上恕罪、请圣上恕罪……” 淮钧却完全地忽视了阿福,他眼中只有陈璞,他盯着陈璞,冷冷地说:“你再说一遍。” 陈璞却别过头去,没有回答。 淮钧用力地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回过头来,厉声道:“我让你再说一遍!” “你是、”倔强如陈璞,一字一顿,清晰的说:“做、贼、心、虚!” 听罢,淮钧松开了手,张狂的笑了几声,待他笑罢,眼神也变得冷漠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这冷漠的眼神背后到底是何等伤心。 “璞儿,你说我对你狠心,那你对我又如何。”他放轻了声调,却依然是冷冷的,“我只解释这一次,你听也好,不听也罢,我没有杀宋乐玉,这是一场阴谋。” “陈璞,你相信圣上吧,你相信他吧。”阿福在一边喊道。 “阿福,今天无论换了是谁,都不会相信他,只怪我往日眼睛瞎了。“他像是回答阿福,却是直视着淮钧,阿福却听得直冒冷汗,一颗心乱得要蹦跳出来似的。 “这就是是你的心里话,是不是。“淮钧对着他澄明的一双眼,试图寻找一丝撒谎的痕迹,还有一点儿情意,却只有恨意。 “是。” “你宁愿相信我杀了宋乐玉,都不愿意为我相信这只是一场阴谋?” “阴谋?就算是阴谋,你也要做了才会让人有把柄,否则地上的指甲是怎样来?”陈璞相信他看见的一切,于是淮钧说的都不相信,他更咄咄逼人的说:“这一次是阴谋,四皇子的死也是阴谋,对不对。” 淮钧的眼珠转了一圈,坚持着情绪的迸发,却压抑不住上扬的声调:“那不是阴谋?你以为母后的谣言是谁传的?就是你们口中仁德的望王。你以为二皇兄只是凭一道圣旨去把毒酒给母后吗?他想为华贵妃报仇,这些年来他们连成一线来对付我,那不是阴谋是什么!” “对,这天下所有人都负了你!”陈璞抬起手,再次把淮钧推开,“可是在你答应了我放过他们的时候,你把他们统统都杀了!” 淮钧被推开的同时,董靖带着几个人,推门而进。她连忙扶住被推倒床侧的淮钧,骂了一声:“放肆!” “靖儿?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他让董靖退到一边,在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陈璞,正想开口的时候,陈璞却比他更快。 “你的皇后来了,你跟她走吧。”陈璞再把视线放到董靖身上,说:“皇后娘娘,你总是觉得我抢了你的夫君,现在我不要了,你把他带走吧。” 董靖皱着眉头,这些话怎么可以说出口?她便忍不住教训道:“陈璞,闭嘴。” 被推开的淮钧觉得自己可悲,他希望陈璞把一切当作是噩梦,没想到昨夜的甜蜜原来才是一场梦,如今陈璞把他推给董靖了,他还可以怎样? 他悲极反怒,冷酷地说:“不用闭嘴,朕就要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不多,就一句。”结果陈璞说出来的只有三个字:“我要走。” “不可能!” 陈璞径自摇头,却是料到这个答案似的,竟不是那么激动,只是说:“好啊,淮钧,你又骗我一次了。“ 董靖知道他们的半年之约,没想到这两个口口声声相爱的人,到最后还是落下互相不信任的境地。她虽然不惜欢陈璞,此时却难免不把他当成一个弱者来看,怕他胆子大,惹怒淮钧,招致什么下场,只好开口:“圣上,陈璞刚醒来,精神不好,不如先回去仁福宫,明日再来吧。” 陈璞的话还没有彻底挑动淮钧的神经,董靖的话却已挑动了,淮钧恨一切分开他和陈璞的人,于是把这份愤怒都推到出言叫他离开的董靖身上。 “闭嘴!“他喝了一声,再问陈璞:“你刚刚说,宋乐玉对你很重要?” “是。” “那么我呢?对你而言,我是不是及不上宋乐玉!” “你杀了他……” “好、好!”淮钧不让陈璞说下去,退后了两步,卸下冷漠,失望地看着他:“你不相信我,终有一天你会后悔,我也不会让你走,这一辈子都不会!” 说罢,他就带着董靖离开了。 淮钧走了之后,陈璞把阿福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房里,饭不吃,谁也不见。而淮钧也没有比他好,他一个人坐在书殿里,坐了很久很久,知道董靖看不过眼,要他无论都要吃一些东西,休息一下,免得明日的登基大典没有精神。 董靖劝了再劝,他才吃了一点儿东西,然后把南起叫来。 “宋乐玉不是放了出去吗?”见南□□了点头,他再说:“你去查查到底是谁在造谣。” “是。” ? ☆、第六十四章(上) ?  碧空无云,湛蓝而遥遥无际,阳光炽热地洒在宫中的每一个角落,闷热而没有一丝风。皇宫里一早就张灯结彩,尤其是太庙那一边,铺排隆重。地上铺延着一条长红毯,一直到殿前。红毯的尽处,紧闭的殿门前放了金黄色的龙椅,椅背镂空雕了九条龙,神气得很,等候着新帝上座。 一众官员一早就来到太庙外,分别站在红毯的两边,官品越低就站得越后,而官品最高的几个人则忙于张罗,只等吉时的一刻。 一切那么的顺利,淮均的心情却不如预期。 铜镜里的他任几个宫婢摆布着,先是画妆,试图遮掩他憔悴的脸色,可是他的眼睛无神得渗人,就算是两道眉画得更浓密更飞扬,就算是眼下的黑影被覆盖了,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没有什么精神,毕竟他为了陈璞的事,昨日仅仅睡了一个时辰,教他如何打起精神来? 接着宫婢们为他穿上明黄的龙袍,他从镜里看着她们细白的|荑,忽而想起那晚陈璞酒后的真话。分明是相爱的人,为何总要遇上这么多的波澜,为何人们就是不让他们好好地过下去? 女子心细,不用一刻,就把龙袍妥妥当当的穿戴好了。淮均定睛看着龙袍上绣工精致得栩栩如生的金龙,心底的毒蟒忽然被唤醒了,积压在他心头的阴霾被狠狠地推开,无神的眼睛突然锐利起来。 他说过不会再让陈璞离开,既然陈璞爱他,那么只要他不走,终有一天就会为他放下前事。而那些妄想破坏他们的奸人都不会得逞,他也不会让他们好过,他会把他们一个一个揪出来,要他们后悔一生。 既然他穿上了这一件龙袍,天下都是属于他的,他还有什么得不到?还有什么做不到?还要惧怕什么人?什么人不惧怕他? 毒蟒在他的心底狂傲地叫着,使他从消沉中恢复了精神,突然之间变得神采飞扬,朝气逢勃。他的唇紧抿成一条线,往日残留的柔和已经消失不见,整个人彻底变得严肃;双眸扬起,神气得如鹰,又有鹰的锐利,那是一双把天下收在其中的眼睛。 他浑身散发着君皇的威严,不过是宫婢为他穿上龙袍的一瞬间,他就蜕换成另一个人,那是因为他的柔情被陈璞推开了,只好化为权力的饲料,喂给心底的毒蟒,任它操纵自己。 那些宫婢见淮钧的精神好了,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定了下来,动作也加快了,终于在吉时之前,整理妥当,淮钧连同董靖从仁福宫摆驾到太庙。 此时众臣已经齐集在太庙之外,就算明知道新帝登基,大局已定,该赏的自然赏,该清算的亦会被会清算,他们都不敢不出现在大典之上,只能战战兢兢地站立其中。 然而,还是有一个人没有出现。 f轩看着站在他旁边而孤身一人的诺煦,神情终于不再是以往的慌张,成王败寇,他不再害怕诺煦,就算今天他抖出诺煦的身世,也没有人可以动他半根毛发。 他轻扬嘴角,不屑地说:“二皇兄不敢来,大皇兄倒有面目站在太庙之前?” 诺煦向来知道f轩不喜欢他,如今f轩主动开口,明知道他是挑衅,他还是脸挂微笑,一双单凤眼尽是光彩,显现没有为到这个登基大典而灰了一点心。 “为何不敢?” 四个字堵住了f轩尚未说出的嘲讽的话,他顿了一顿,才仗势凌人地说:“大皇兄的胆子大,这太庙前倒可以站得稳,可是太庙内就不是大皇兄可以进的地方,列祖列宗在上,把我们这些子孙都看得清清楚楚,也全凭他们看着,才拦得住不三不四的人。大皇兄,你说对不对。” 说罢,他就稍稍地观察着诺煦的脸色,原以为他掐住了诺煦的痛处,没想到诺煦的脸色依然没有变,还是那个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他在心底狠狠地骂了一句--虚伪,而诺煦的答话使他气从中来,再骂了一句--厚颜无耻。 “永霆该来看看,咱们的五弟长大了,懂得大体,懂得为皇族着想了。”诺煦一脸安慰地感叹:“你跟明珞玩耍的时光好像不过是昨天,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不要用你的嘴巴来提明珞的名字,你不配!”f轩压低声音,愤然地说。 “为什么不配。”诺煦靠近f轩的耳朵,笑道:“谁最不配提明珞的名字,你应该问问你二皇兄。” 这个问题不用问永霆,只要问一下当年知道整件事的人,都知道答案是淮均,可是这件事f轩只听淮钧说过,一直以为是先帝勒二人分开,而明珞抵受不住自尽了。 他哼了哼,矛头直指诺煦:“明珞这么的好,而你害了这么多人,满口血腥,你有什么资格提他?” “你既然这么珍惜明珞,为何还要置你二皇兄于死地?你就不怕明珞在天之灵恨你吗?” f轩摇摇头,双目都是对诺煦的嘲笑,笑他的不自知,笑他的笨。 “二皇兄是我的兄长,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要他死。”他利眼看着诺煦,利得想一刀刀割他的肉,砍他的骨似的,“从头到尾,谁要置我于死地,我只要亲眼看他死得有多惨。” 这么冷酷的话无疑震慑了诺煦,他知道f轩恨他,却不知道恨他到如此程度,而这样浓重得不可毁灭的恨意,就只有一个人在遭到难以承受的苦痛后才能拥有,用来支撑自己活下去。 他见过太多,他明白,也为f轩感到内疚和难过,但是他脸上还是一贯温和的笑容,以兄长关怀的口吻说:“f轩,你有事大可以直说,收在心里苦了自己,也苦了别人,不是吗?” 一句苦了别人,使f轩想起为他而死的庞湛,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忍住上前揍诺煦一拳的冲动,而压抑着的冲动变成愤怒的话:“那你为何不把所有事情说出来,你苦了自己不要紧,为何要苦了这么多人!” 话到最后是悲哀的,他这几夜总禁不住想,倘若没有人夺取过他的阳光,他也不必活得暗无天日似的,那么他与庞湛就可以做一辈子的好友,而不是到了庞湛死了,他还是推开他的。 “你以为我把事情说了出来,你们就都会好过吗?”诺煦笑了一声,这是真心真诚的话,不过此时的f轩不明白,只是觉得诺煦的嘴脸越发丑恶,便扭个头去,只听见他说:“你长大了,既然踏进了朝堂,谨记万事以国事为先……” “哈,大皇兄,别以为一句大皇兄你就真的是我的哥哥,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f轩驳斥了他一句,然后离开了他两步,两个人各自站着,身后的人再多,都显得格外的孤单。 诺煦抿一抿唇,心里想说的是,往后他做不到的就由f轩来做了,可是这么一句话他不能说,他心里的愿景无论如何都只能与事实相违。 忽然,两边响起乐曲,他把视线从f轩身上移开,看向红毯上,身穿龙袍的淮钧,在满目之下,极具威仪地踏上台阶,来到龙椅之前。 淮钧极目扫遍台下的所有人,最后定在诺煦身上。曾经诺煦讥讽过他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但他现在既登上了帝位,陈璞也回到了他的身边,谁说鱼与熊掌,不能得兼? 李公公拿出先帝遗旨,交给莫丞相,典礼开始。 莫丞相先宣读先帝遗旨,淮钧登基为皇,坐上龙椅,改元弘德。然后董靖册封为后,继而f轩封为庆王和大大小小先后封了几个官,再读出淮钧拟好的圣旨,追封纭妃位懿德皇后,大赦天下,最后淮钧捧着两个灵牌,进入了太庙。 他把那两个灵牌放在一起,先逐一拜过列祖列宗,最后才定在两个灵牌前。 他鞠了三个躬,冷硬的轮廓柔和了下来,他说:“父皇,母后,从今以后孩儿会好好治理山河,你们在天之灵,尽管放心。” 他再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太庙,重新坐回龙椅上。此时,所有人跪了下来,齐呼:“圣上万岁万福!皇后娘娘千岁千福!” 淮钧抬一抬手,说:“众卿家平身。” “谢圣上!”震耳欲聋的声音之后,就是索索的起立声,整个典礼也完结了,大部分的臣子都退去了,只有少数的人到了大殿,等待淮钧过来。 从先帝驾崩到淮钧登基,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朝会,所以典礼一完,他就召开了朝会,除了需要把几件大事商议好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淮钧必须在这个朝会解决。 他要找出圣旨开封那一天,到底是谁放的箭! 等到淮钧来到,坐好了,大臣们近距离看到他志气蓬勃地坐在龙椅上的时候,他们才终于确切地清楚过去年老多病的帝皇已经换成了这个年轻而精神饱满的新帝,这才惊觉时移世易了,不禁想,往后在新帝的治理下这便大好山河又该有怎么样的美景呢。 莫丞相盯着淮钧相似于先帝的脸孔,想起二十七年前先帝登基时情景,两人都是那么的踌躇满志,他知道淮钧会是好的皇帝,只是希望往后他能够比先帝过得快乐。 初上朝堂的f轩也定眼看着淮钧,他信心澎湃地想,淮钧是明君,而他会是良臣,往后他们会创造出一个盛世,比先帝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稍稍回过神来,商议起事情来。 几件事有了定论后,李丞相就踏前了一步说:“启禀圣上,日前匈国侵扰边境,死伤数十,请圣上下令让镇远将军回守边关。” “镇远将军回朝已经有几个月有多,先帝也命人暂代他的职务,为何还会任由匈国来袭?”淮钧心里猜得到李丞相的意图,要不就是希望永霆远离朝堂,以保全身,要不就是希望永霆把兵权重新得到手,而两者他都不会允许。 莫丞相踏前一步,接话道:“艺王是老镇远将军亲自教导提拔的人,在老镇远将军逝世后,就属他最了解当地军情。” “这事朕明白,可是先帝既然封了艺王为辅政大臣,现在大局未稳,艺王回去边关似乎不妥当。”淮钧深思了一会,才说:“艺王没有上朝,那么这事唯有待朕问过他,在作定夺。” 李丞相和莫丞相各退了一步,答道:“圣上英明。”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人从后踏前,他是淮钧的一派的人,刚被封为兵部侍郎。他合起双手,恭谨地说:“启禀圣上,圣旨开封当天的行刺事件,已有眉目。” “说。”淮钧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向诺煦。 诺煦却看向了兵部侍郎,依然是温和的笑容,但拳头确实紧握的,握得青筋突起。他与永霆已经几天没有见面,永霆说过他会解决这件事,但要是这个兵部侍郎把事情查出来了,那该怎么办? “禀圣上,行刺的人是定安军中的一名骑兵,现在下落不明。” 一边的f轩僵住了,庞湛为他挡了一箭而死,要是让他找出凶手,他一定将他千刀万剐。 “定安军。”淮钧顿了一顿,眼神凌厉地对着诺煦,说:“不管艺王是否卧病在床,马上让他上朝!”说罢,一个太监立刻带着淮钧的口谕走出大殿,传永霆上朝。 李丞相脸色微变,诺煦和莫丞相正想站出来为永霆说话时,“砰”的一声,门被用力地推开了。? ☆、第六十四章(下) ?  殿上的人难得一致的看向了从门外进来的人,那是刚刚出去传永霆上殿的人,此时他青白着一张脸,站到一侧,让门外的另一个人逆着光,从容不迫的走到殿前。 诺煦、莫丞相还有淮钧最快看清进来的人,也最快看清他手上的东西,却随即别过头去。过了一会,在浓重的腥臭和腐烂的味道充斥在大殿之上,混合几声干呕的声音后,他们才忍着不适,把视线放到来者身上。 “参见圣上。”那人弯下素来直挺的腰背,恭敬地说。 “艺王,大殿之上,你拿着一个人头出现,是什么意思?”淮钧状似看着永霆,却是看着他身后的人,因为他手里的头颅实在恐怖,睁着两颗半凸的眼珠盯着前方,鼻骨断了,唇是乌黑的,半张脸都是血污,直对淮钧,使他不敢再看一眼。 “禀圣上,臣已查出日前行刺的人,竟是军下的一个骑兵,只怪臣领导无方,才生出这样的变故来,臣只好带着凶手的人头过来请罪。”永霆说话的时候,头还是低着的,以致没有人看得见他那冷冰冰而有一些扭曲的笑容。 人早就在他的手上,他也早就定好计谋为自己脱罪,而在他千挑万选下,选了在今天、淮钧登基的吉时动刀,一刀刺穿了那骑兵的人头,然后割下他的头颅,让鲜血染满地,他要淮钧从登基起就不得安宁! 这一举连诺煦都是诧异的,没料到这就是永霆脱身的计谋,这么的残酷冷血,这么的狠心,只是他不知道永霆久未露面,如今在朝上低姿态,又是什么选择。 他在心里“唉”了一声,正想替永霆说话,莫丞相则早他一步了。 “虽说凶手是镇远将军麾下的人,可是镇远将军已经亲自擒拿凶手,请圣上恕罪,切勿为此折损良将!” “莫丞相,请恕陈某直言,如今死无对证,谁知道艺王手上的到底是不是凶手,要是抓错了人,岂不让凶手逍遥法外,他日酿成大患吗?”那兵部侍郎知道淮钧有心惩治永霆,马上自作聪明地说。 淮钧微微皱眉,倘若求情的话是诺煦或李丞相说的,他自是不会听的,可是由莫丞相开口,凭他对他的尊重,就算是不合听,他也不会驳斥他。 下一刻,永霆忽然抬起头,转个身,把手上的人头举向了那兵部侍郎,马上把人吓了打了一个激灵,他却咄咄逼人地问:“陈侍郎查到的人是不是性李名斌?” 兵部侍郎不敢与那头颅对视,只是颤抖着说:“是。” “那请陈侍郎把他的模样看的清清楚楚,再到李家村问问李斌是不是这个样子。” 永霆的声音冷得很,加上手上的人头,像极了从阴间来的恶鬼,所有人都不敢看他,而兵部侍郎把头垂地更低,他怕看清了这个头颅,晚上就会碰到鬼。 诺煦不由来地在心里笑了一声,永霆在沙场杀敌,见过的死人比这个头颅恐怖的多的是,只是他们这些文臣久居庙堂,死人都不见多一个,怎么可能不被永霆吓倒呢?他把头颅拿到朝上,虽是冒险,却不失为上策。 他正想为永霆说话,又被f轩截住了。 “圣上,艺王既是辅政大臣,心系家国,自然是调查清楚才擒拿凶手。再说,虽然刺客是艺王麾下的,但是艺王已经亲手捉拿他,臣以为此功可以抵过,请圣上从轻发落。” 永霆一听,有些讶异,没想到一直助纣为虐的f轩竟然会为他说话,但 恋耽美 分卷阅读46 山陵崩 作者:楼非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f轩与淮钧一定别有阴谋,毕竟他错杀的是一直跟在f轩身边的人,他就不相信他不恨他。 不过诺煦却知道f轩是真诚地为永霆求情,看来永霆在这个朝堂上的人缘比他好上太多,一个两个都不计前嫌地为他说情,换了是他,人们落井下石都来不及,但这也是对的,永霆是皇子,也是f轩的兄弟,没有一个人想他死的。 这是一件好事。 “艺王。”淮钧喊一喊他,等他拎着那个阴森可怖的人头回过头来时,才正色严词地说:“幸亏有庞湛为庆王挡了一箭,他才安然无恙,可惜庞湛却为此赔上一条命;也幸得有范宰辅为朕挡住了箭,朕才得以稳坐在龙椅之上,可是范宰辅元气大伤,今天还不能上朝。你既然拿下了刺客的人头,也算是还了一条人命,可是人是你麾下的人,轻罚也是在所难免的。” 永霆虽没有料到淮钧如此轻易地放过了他,但也乐得接受这个结果,连忙答道:“臣明白。” “那就加以停俸半年吧。” 先帝曾因永霆私自出兵匈国一事罚他停俸一年,现在加上淮钧的半年,而对于一个搬到宫外的王爷来说,这停俸的一年多也不算小事,但是对于永霆来说,钱财,生活都只是身外之物,于是这刑罚还真的算不得什么。 “谢圣上。”他目无表情地应道。 “圣上英明!”左右丞相同时开口,各自松了一口气,一众大臣也紧接齐呼:“圣上英明!” “但是提着人头上朝的事,决不能有第二次。”淮钧皱着眉提醒,心里虽然不满,却没有多说。 “臣知罪。”永霆低着头,嘴角微弯,笑意冷得渗人。 “另外匈国的事,这两天朕会与艺王再议。没事的话,就退朝吧。”静了一刻之后,淮钧就离开了朝堂,其他的臣子也都一窝蜂散开了。 素来在朝堂里光芒万丈的诺煦,在今天明显暗淡下去了,话少了很多,一直以他马首是瞻的官员也都噤若寒蝉,连走的时候都没有跟他说上一句话,生怕沾上什么霉气似的。 他对此早已看破,也没什么好记上心的,随即独自一个人走了,但是没走两步,就被莫丞相喊住了。 “望王。” 莫丞相看诺煦的眼神是慈爱的,诺煦心里一动,撇开了朝堂上的拘谨,喊了一声:“莫伯伯。” “回川待会有空吗?我想见他一面。” “他、他当然有空。”诺煦笑了一笑,“莫伯伯,我待会就叫他回去一趟。” “有劳望王了。”说罢,莫丞相回以诺煦一笑,就别过他,离去了。 诺煦一离开皇宫,正打算回去望王府,肩膀就被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竟然是永霆,而他手上的人头也不知哪里去了。 “皇兄。”不须多言,单凭这两个字就讲出了永霆的决定,最起码他没有拿着人头来恫吓诺煦。 “你有决定了?” 诺煦与永霆并肩而走,相比于永霆壮健的身体,长年在宫里只顾着喝茶的诺煦就显得有些瘦弱,这一点诺煦过去没有发现,现在在京城大街走了一段路,才发现他的二弟已经比他高大了不少。 也是这一段路,才算得上他们真正同行的一段路,教诺煦往后一直记在心上。 “过去是我太冲动,今后我一定会听从皇兄的吩咐安排,不再那么鲁莽。”永霆叹了一口气,话里带着一丝悲哀:“我此生此世只剩下一个心愿,但求皇兄成全。” “永霆,明珞会希望你有更多的心愿、你该知道。”诺煦不想永霆他日后悔,只好作最后的劝喻。 但是永霆只是反问:“皇兄也有不少的心愿,不是吗,那么为何要舍弃所有而单单成就一个人的心愿?” 诺煦耸一耸肩,改问:“你就不怕父皇和华娘娘在天之灵怪你吗?” “过去我一直怪责父皇分开了我跟明珞,放手让乌淮钧害死我最爱的人,到了如今,我知道了一切,我却更恨他。”街上人来人往,声音纷杂,而永霆明明把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让诺煦每一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一直以为他不明白我对明珞的用情至深,但原来这天底下最该明白我们的,竟然是他。” 诺煦不认同地摇摇头:“父皇放在你身上的尺子是一个父亲量度儿子的,他希望你有最好的未来,他疼爱你。” “那么父皇到最后有没有原谅当年的人,当年的人又会不会原谅父皇?”永霆顿了一下脚步,看上蔚蓝的天空,状似对诺煦说,有似是对天上的人说:“至少我不会。” 诺煦沉默地向前走,终究回应不出一句话。两人走到街尾,就分别了,临走前,永霆是这样跟诺煦说的:“我从来不做圣人,这辈子错的事也多得很,但求无悔而已,而我只剩下一个心愿,但求皇兄成全!” 这么一个心愿,也轮不到诺煦来说成不成全,坦然地说,这件事上他们也就是各取所需,不过能够合二人之力,又何必一个人单打独斗呢?他们都明白这个道理,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诺煦一回到王府,就让莫回川回去莫府,见见莫丞相。 而皇宫中的淮钧也搬进了翠微宫,董靖也入主了凤仪宫,人和地不同了,好像一切都变了,只有昭和殿中住的依然是陈噗,但是依然是不同了。 淮钧在书殿一直坐到黄昏,忽然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不好的预感像是一根根针插进他的身体,使他再也坐不下来。如今唯一能够使他不安的是只有陈璞,他知道他的倔强,也最怕的他的倔强。 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他不敢想,但是脚步已经懂了起来,摆驾到昭和殿。 到了昭和殿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几声叫喊,喊着陈璞,又喊着不要走。淮钧马上命人打开门,一个人从门内走了出来,他下意识就抓住那人的手臂,直到那人定住了步伐,两个人相看了一眼,他们才知道这一刻到底有多幸运,或者有多不幸。 淮钧瞥了一眼摔在地上的阿福以及两个宫婢,二话不说地拉着那人的手臂,冲到寝房,”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他冷然地看着面前背着包袱的人,“璞儿,解释。” “我要走。”陈璞紧抓着包袱,但是如他所料,下一刻他的包袱就被淮钧夺过,狠狠地甩到一边去。 “你要走。”淮钧冷笑了一声,却可悲地问:“你就恨不得离开我,恨不得一辈子都见不到我吗?” “对!”陈璞决绝地说,却别过头去,自顾自说道:“你答应过我,半年后我要走就让我走,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反悔,其实我早就知道,我只是给了一个理由自己留下来、但其实我给了很多理由自己留下来,留在你的身边,可是所有的理由都没有用了……淮钧,我心淡了,我对你已经心淡了。” “璞儿,不要说这些话。”淮钧板着一张脸说。 “先是明珞,然后是乐玉,接下来是不是望王、艺王,还是莫回川,范绍谦?”陈璞回过头来,利眼盯着淮钧,尖锐地说:“我已经不想再见到你今天杀了什么人,明天杀了什么人,我身上背着两条人命已经够了,我不想再有第三条!” 尖锐的话在淮钧心里刺开了一个伤口,鲜血汨汨而出,毒蟒舔一舔舌头,淮钧冷声地质问:“你不想他们死,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觉得心里好过,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来偿命?” 陈璞没有回答,他也不是第一次领教到淮钧的偏激,但他却是无话可答。 淮钧提高了声音,压抑不住情绪随怒气而出:“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觉得所有事情都是对的?” 陈璞依然没有回答,下一刻,他的双肩被紧紧抓着,淮钧的脸红了一点,几乎是咆哮而出的问:“是不是只有我最该死!” “你根本就不会死!”陈璞厉声回击,这一喊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胸口还在起伏不停,他还没有平复下来,就说:“我要走,你今天拦得住我,我明天再走!”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都会回到我的身边!但是我不会让你走,我说过我永远不会让你离开我,你留在昭和殿里,我就会好好对你!” “哈哈哈!”陈璞按着发疼的胸口,痛处蔓延到他的左肩,他的左手,他却还是口硬地说:“这就是你他妈的对我好的方式,对不对?” “我……” 陈璞打断淮钧,咄咄逼人地问:”你是不是想我死?” “不是……”淮钧满胸的怒气被陈璞逼出一丝慌张,但他刚开口,又被陈璞截住了。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放手?” “不是!”淮钧喝了一声,推开了陈噗的肩膀,正如刚才陈璞为了离开,把拦住他的阿福和两个宫婢推开一样,他把陈璞推到地上,而自己踉跄地推开门,落荒而逃了,只扔下了一句:“就算你死了,我都不会放手!” 陈璞坐在地上,依然按着自己发疼的胸口,却是压抑不住的大笑出声。等他笑够了,他才大喊道:”你不让我走,我就不让你好过、我就不让你好过……” 他一直说,一直说,说到胸口和左肩越来越痛,痛到他双眼流出了眼泪,他才停了下来,瘫软在地上,睁着眼睛默默流着泪。直到阿福进来,和另一个太监把他抬到床上,他还是没有闭上眼睛,眼泪却已经干涸了。 阿福站在一旁看他,在这一瞬间,他觉得他们都错了。? ☆、第六十五章(上) ?  范绍谦是在淮钧登基后的第三天上朝的,那时候他的身体还是很虚弱,双唇仍然没有一丝血色,但是他已经搬回范府,正如f轩也搬到了庆王府,没有久留于皇宫。 他站在莫丞相的侧边,稍微弯着腰,忍着胸口处的痛楚,额上渗着薄薄的一层冷汗。诺煦见状,打算扶一扶他,却被他的摇头阻止了。 莫丞相则关怀地开口:“绍谦,你该多多休息。” “这伤不碍事,但国事不能耽误。” “嗯。”莫丞相应了一声,再甚感安慰地说:“你爷爷总想你爹入朝为官,如今你也算是完了他的心愿。范家世代都是忠臣,今后你要好好辅助圣上,为天下谋福。” “莫伯伯,绍谦知道。” 话音刚落,淮钧就在一群太监的伴随下,众星拱月似的来到朝上。他一坐到龙椅上,群臣就弯下腰,齐呼:“圣上万岁!” “平身。”淮钧往下一看,在看到范绍谦神色虚弱的一刹那,马上挥挥手,说:“宰辅心系国事,负伤上朝,立刻赐座。” 口令一下,两个太监便搬来了一张方椅,还放了一软垫。范绍谦也不推却,说了一句“谢圣上”,就坐了下去,脸色顿时舒缓了一点。 几个大臣上前奏了几件事,淮钧专注地听着,双目如电地盯着底下,大有励精图治、开启盛世之志。不过诺煦等人明明是站在第一排,却一直没有作声,不知是不敢说还是不愿说。反倒是那几个新提拔上来的却为到一件小事争得面红耳赤,打算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似的。 良久,事情商议好了,他们就各自退回自己的位置,等待淮钧发话。 淮钧扫了底下的人一眼,话锋一转,道:“平阳灾银一案,既然已经查了清楚,现在也该下个判决。虽说朕登基之时下令大赦天下,可是此案重大,涉及灾民性命,若是重罚,杀鸡儆猴,也没有不妥,众卿家可有异议?” 那些往日与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友好的人,现在全都低下头,不敢为他们说一句求情的话,但求自保。而诺煦和永霆更是冷硬旁观,这个朝会上,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发过,其他的人,更是不可能开口。 此时,f轩却站了出来,正色地说:“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身居六部要职,却以身试法,立下歪风,令灾情更为严峻,臣以为该抄家斩首,以谢天下。” 这话一出,一群臣子立刻缩了身,神色闪烁。 “何、韩二人自是罪当致死。”莫丞相上前说:“但是圣上即位之初,不宜大开杀戒,请圣上赦免何韩府邸上下的死罪,以彰仁义之心。” “臣认为何韩二府的人这些年来的吃穿用度都是敛财而来,虽不致死罪,但是也不能轻判就罢,否则难以警示天下。”范绍谦虚弱地说,脸色却比周遭默不作声地臣子更有光彩。 淮钧深思了一会,再用凌厉的目光扫过所有人,轻皱眉头,他早知道这朝堂上多的是庸员,却没想到这件事上只有莫丞相与出上朝堂的f轩和范绍谦敢说一句话。但是在多想一层,他们不说,不过是因为不敢说,而不敢说的原因不外乎是他们心里有鬼。 ”莫丞相、范宰辅和庆王都言之有理,传令下去,何韩二人游街三天,再判以斩首,而府邸上下,虽罪不至死,但活罪难饶,半个月后,发配边疆,世代不得为官。“他顿了顿,不待底下开口,说:“河南知府、平阳知县身在灾区,却只顾敛财,同样判处斩首,而府邸上下,赦免死罪,发配边疆。” “圣上英明!”莫丞相领着众人齐喊。 淮钧摆一摆手,令众人静下来,目光如剑地看着他们,说:“从户部尚书到平阳知县,从京官到地方官,从上而下的贪赃,朕知道一定不止他们几个人。传令下去,凡贪污者,自首减刑一半;举报者,有赏;知情不报者,施以杖刑;贿赂者和受贿者,按律判刑。” 整个大殿静得只有淮钧的响亮的声音萦回在耳,像是一个噩梦。先是一个臣子吓得跪了下来,然后所有人被他跪下的“砰”的一声响吓得回过神来,统统跪了下来,大呼:“臣知罪!” 而淮钧站起来,甩了一下衣袖,抛下一句“退朝”就离开了,剩下心里有鬼的大臣们颤抖着身,恍恍惚惚地逐渐散去,这个朝堂里,又有哪个身上是清白干净的?连莫丞相回顾前事,都不敢说一句自己是干净的。 淮钧一回到翠微宫,就看到阿福来回踱步,一脸不安。朝堂上风行雷厉的圣上,现在为到阿福的到来而多了一丝惊慌,那夜他推了陈璞一下,他怕陈璞出了什么事。 但是他压抑着情绪,不动声色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参见圣上!”一见到淮钧,阿福匆匆地行了一个礼后,马上挑明来意:“禀圣上,陈璞把自己关在房里,而且不愿意用膳,已经一天了。” 就是这么一句话,已经有足够的力量敲开淮钧平静的脸,把他隐忍着的担忧泄露而出。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身离开了翠微宫,越走越急,越走越急。 他直接来到陈璞的寝房前,却在紧闭的门前停住了脚步。 小时候陈璞跟他闹别扭都会不吃饭,有一次时他顾着念书,忽略了陈璞、有一次是陈璞想出宫看戏、有一次是陈璞做错了事,被他训了一顿,而每一次淮钧都就范了。 但这一次不同,陈璞不是小打小闹,淮钧也不可能就范,他如今推门进去,除了互伤感情,又能得到什么? “圣上?”阿福低喊了一声,唤回淮钧的思绪。 “阿福,璞儿不想见到朕。”淮钧苦笑道。 “可是、可是……”阿福被淮均不自信的话吓到,同时又担心着陈璞,想来想去,只得没有底气的说:“只有圣上能劝他。” 淮钧摇摇头,连苦笑都崩裂了:“他不是要朕劝他、哄他,他要的是朕的一句话……” 话音未落,门就被打开了,淮钧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睛就对上了面前的人,等他反应过来,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想法--不过是一天不见,为何璞儿憔悴了这么多? 好像是盛开的花在一天之间枯萎了。 陈璞明亮的双眼此时已不复光彩,似是被眼下的阴影笼罩着,散发着衰颓的气息,属于青年的生气都被那阴影抽走了。 “你知道就好。”陈璞张开干涸的唇瓣,生硬艰涩地说:“淮钧,让我走。” 淮钧依旧是摇头,下一刻,他却开口说:“阿福,你先退下,预备饭菜过来。”等阿福退下了,他就拉着陈璞进去,关上了门。 他凝重地开口:“璞儿,不论你问多少次,我都不会再让你走。” 陈璞退后了一步,轻声说:“淮钧,我没力气了,我不想跟你吵架。” “好,我们不吵架。”淮钧上前捉着陈璞的手,却被他无情地甩开了。 “不是不吵架,是不用吵架。”陈璞低笑了一声,一直后退,退到墙边,抵着墙说:“你一天不让我走,我就一天不吃饭。” “璞儿,不要用你的身体来说笑。”淮钧强迫自己放软声音,但是被甩开的双手却在微颤着。 “我没有开玩笑。”陈璞地垂着头,幽幽地说:“你派人看着我,我走不了,但是你不让我走的话,我就饿死自己。不过你身上有这么多的人命了,也未必在乎我的了。” 淮钧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他却始终在抑制着,只是难过地说:“我在乎你、璞儿,我在乎你,我们不要再斗气,好不好。” “斗气?我没有斗气,我们本来很好的,为何会变成这样?”陈璞低喃着,视线突然集中不了,游离地漂移着。他背靠着墙,不断往下移,直到摔坐在地上,他才恍恍惚惚地说:“这几天我不断在做恶梦,明珞和乐玉全身都是血,一个问我为何不救他,一个说我无情无义,还有很多人在骂我,一句又一句,压着我、压着我……” 说着说着,有两滴泪从他无神的眼睛中滑出,他却抬头看了淮钧一眼。站着的淮钧显得更加高大,他则双手抱膝,瑟缩起来,使得正想靠近他的淮钧僵住了脚步。 他气若柔丝地说:“他们恨我,他们想拿我的命,每次我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一张开眼,原来我还在皇宫。淮钧,我很怕死,但是每一次我醒来,我就宁愿我死了。” “璞儿,不要这样……” 他的话被陈璞突如其来的激动打断了,陈璞睁开眼,瞪着他,厉声道:“我就要这样!要不你放我走,要不你饿死我,我知道你不好受,我就是要你不好受!为何每一次我为你闭上自己的眼睛,你都要逼迫我睁开眼看你多残忍多丑恶!要是你有一次为我着想过,我们会至于落得这个田地吗?你不让我走,你凭什么不让我走?” “要是你又一次相信过我,我们又会如此吗?”淮钧不想跟陈璞争吵,忍了再忍,还是颤抖着手,伸出一指,指着陈璞直斥道:“我没有杀宋乐玉,是你宁愿相信流言,都不信我。” “倘若乐玉没有死,那么为何你不让我见他,为何要这么多的侍卫守在外面,为何我不能出去,我是囚犯吗?” “那你不吃饭又算什么,报复我吗?威胁我吗?你知道我会心疼,就利用自己的身体?璞儿,明珞是什么人,宋乐玉又算什么人?”他改指着自己,问道:“我又是什么人!” 陈璞想反驳淮钧,却觉得再说也是多余的,淮钧不明白他,正如他不明白淮钧一样,所以每一次他们之能吵完再吵,而他已经感到疲累了。 而本意是来哄陈璞吃饭的淮钧,见陈璞静了下来,也冷静着自己,在没有言语。 他们沉默地看着对方,沉默的好像感觉到时间再逐点逐点地失去,那么的快,有那么的漫长。突然,外面传来阿福的声音:“圣上,午膳已经端来。” 淮钧的视线没有离开陈璞,只是开口道:“端进来。” 阿福拿着热腾腾的饭菜进来,香味扑鼻,陈璞却恶心的按住胸口,忍住吐意。淮钧却没有注意到他青白的脸色,径自把一碗汤拿到他的面前,好言相向:“璞儿,喝一碗汤,喝完我们再好好谈谈,这次不吵架了。” 陈璞看了淮钧一眼,咬住嘴里双颊的肉,忍住恶心感,抬起手,接过汤,然后举起来倒在地上,在一手把碗扔出去,碎裂的声音十分清晰。 “不用谈了,你不让我走,我就不会吃饭!” 淮钧气得只说了一个“你”字,然后对阿福说:“他扔一碗,你就再拿一碗,直到他愿意吃饭!” “圣、圣上……”阿福想劝住二人,但是淮钧已经挥袖离去了,而陈噗只是看了他一眼,再把桌上的饭菜统统扫下地,他只能马上命人进来收拾,再备饭菜。 淮钧在翠微宫听着奴才回报陈璞的情况,而陈璞却一直事不关己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结果,陈璞既不是小打小闹,淮钧也不妥协,除了互伤感情,什么都得不到。? ☆、第六十五章(中) ?  往后的三天,陈璞依然是一口饭一口菜都没有吃,淮钧每一晚都去哄他,最后不是被他赶走,就是被骂走;不是被骂走,就是气得甩袖而去,总之都是不欢而散,连累他没有一夜睡得安稳,整个人又累又倦,却又要打起精神上朝,处理朝政。 他是心力交瘁的,但偏偏他又是一个好强的人,往日只压抑情绪的他,如今连疲累都压抑着,在朝廷上依然精明强干,在陈璞面前也是精神抖擞,只有夜里孤身一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衰惫困顿的软弱。 也是在那一刻,他才会萌生一个念头--让陈璞离开吧,那么大家都好过。可是这个念头一闪就被打压下去了,没了陈璞,他又如何好过,只有陈璞依然在他的身边,终有一天陈璞还是会抛却前嫌,他们还是会和好。 这个是唯一能够支撑他的想法,但是这样的想法并不能安慰他什么,每一夜他还是被心疼、难过、愤怒等情绪所缠,心里的毒蟒又被这些情绪喂养得越发精神,他分明极其疲倦,却又睁着眼睛让另一种想法在心底滋生成长。 --陈璞既然为别人怨恨我,那么当他身边只剩下我的时候,他就不会再怨恨我了。 但这个想法是错的,淮钧一想到陈璞倔强的脾气,就奋力地把这想法打退了,然后无力地陷入睡梦中,浮浮沉沉。睡了约莫两个时辰,又起来上朝。 他一下朝,回到翠微宫,就看到阿福在等待他。这几天阿福都会在这个时间过来,把陈璞的情况报上。 “璞儿还是没有吃饭吗?” 阿福摇摇头,双眼尽是红丝,显然他操心与陈璞的事,也没有好好休息,他沙哑着嗓子说:“圣上,请恕奴才多言。陈璞的脾气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倔强,请圣上别生他的气,让着他,好歹让他吃一点东西,这都第五天了,他受不住的……“说罢,阿福还偷偷地抹了一下眼泪。 虽说他本来把前程都寄托在陈璞身上,但是此时他宁愿没了前程,只想他看着长大的陈璞别再折磨自己。 “阿福,朕不气璞儿,是璞儿气朕。”淮钧盯着阿福眼角的泪,自己却连流一滴泪的能力都失去了。 “要不圣上让宋公子来看看他,只要他看到宋公子,就会知道自己怪错了圣上。” “想不到竟是你相信朕。”淮钧满口苦涩,却是强硬地说:“朕不会找宋乐玉来,璞儿不该只有看到宋乐玉才相信朕。” “圣上……” 淮钧摆一摆手,打断道:“你先回去看着璞儿,朕晚一点再去看他。” 听罢,阿福不敢再多言,匆匆退下了,正好在门外碰上被召见的永霆。他看了永霆冷酷刚毅的脸一眼,想起陈璞谈及明珞的死,这才将永霆与淮钧几年前忽然交恶的事明白过来。 这宫廷里谁不知道艺王最疼爱的就是四皇子。 不过他不敢停留一步,更不敢再多看永霆一眼,谁都知道永霆对他们这些奴才是有名的狠心,他怕永霆记住了他,日子就不好过了。 永霆却一点也没有把阿福放在眼里,他进了前殿,站在淮钧之前,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臣参见圣上。” “平身。”淮钧回以他冷淡的一句,徐缓地坐到红木椅上,直接说:“艺王,既然先帝封你为辅政大臣,那么边关的事,你就不用再操心了。” 永霆早知道淮钧见他的原因,也不拐弯抹角,只是嗤笑了一声,便直言道:“匈国善武,不是随便派一个人就可以打退他们。” “匈国只是外敌,但倘若朕放虎归山,则又何如?” 匈国看准永霆回到京城,被封辅政大臣,一时三刻不会回去,边境没了大将镇守,士气大减,于是乘虚而入,一再侵扰,伤了不少平民百姓,人人都在呼求镇远将军回来。 此事在朝堂上争个不休,李丞相、诺煦等认为应该让永霆回守边关,f轩和淮钧一派则怕永霆重掌定安军会对朝廷不利,不断阻止。结果争来争去还是争不出一个结论,淮钧不想再耽误下去,心里也有了决定,于是私下把永霆召来。 面对淮钧的尖锐的问题,永霆没有退缩,答道:“圣上是怕内忧外患。” “先帝遗旨开封前一天,上和城里有什么人,艺王应该很清楚。”淮钧挑一挑眉,说:“朕不追究下去,只是时候未到,艺王不要因而得意。” “得意?”永霆无惧新帝威严,“呸”了一声,露出使人心寒的怪笑:“圣上以为臣现在还有什么可以得意的?反倒是圣上踏着弟弟的性命坐上皇位,又有什么值得得意?” 淮钧握了握拳头,想起陈璞责怪他的话,越想,他就情愿当时把永霆都杀了,更加应该杀了诺煦,那么就没有人一再提醒陈璞他做过的事。 他以威胁的口吻说:“今时不同往日,艺王,小心你的说话。” 永霆失笑了一声,问道:“臣既然一无可惧,又何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既然如此,当日你与望王,为何要退兵?” “退什么兵?”永霆反问。 “好!”淮钧喝了一声,明t地说:“如此看来,艺王已经打算好披上戎装,回守边关。”他不等永霆答话,又警告地说:“可是艺王不要忘记,你不是一无所惧,皇墓里……” “不要用明珞来要挟我!”永霆大吼道,只要是涉及明珞的,他都控制不住自己。 淮钧厉眼看着永霆,扔下了一句:“把虎符交回兵府。” “当年你说你要传国玉玺,我没有,结果让明珞受苦,如今你要虎符,我就给你、我就给你!”永霆朗声大笑,笑够了,他就转身离开了翠微宫,脚步极大,头也不回。 他在这里被要挟过两次,一次是先帝,一次是淮钧,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的弟弟!难怪继承皇位的不是诺煦,也不是他,而是淮钧!都是那么的无情。? ☆、第六十五章(下) ?  见他怒气冲冲地走了,连日来积压在淮钧身上的疲惫才稍稍舒缓了一下。他用了午膳,正想过去看陈璞的时候,传来太监响亮的声音:“圣上,莫丞相求见!” 他停住了脚步,回到座上,说:“传。” 莫丞相推门而进,“参见圣上!” “莫丞相,不用多礼。”淮钧指一指旁边的红木椅,“请坐。” “谢圣上!”莫丞相坐了下来,从胸襟里拿出一封信,双手递到淮钧眼前,“臣年老多病,恐怕日后耽误朝政,请求告老归田,恳请圣上恩准。” 淮钧没有接过信,莫丞相只好放在桌上,打算再开口的时候,淮钧比他早了一步:“莫丞相老当益壮,而朝廷正是用人之时,如今归田,未免太早。” “圣上爱惜人才,是我朝之福。先帝在世时,曾经跟臣提及过圣上自幼聪慧,他日圣上入主朝堂,定会造福百姓。先帝对圣上寄予厚望,臣亦希望亲眼看到圣上再开盛世,偏偏这几天臣旧病复发,疼痛难当,才萌生退意,但求回乡静养。” 淮钧沉思了一会,依然不愿拿过桌上的信,只得说:“丞相忧国忧民,耽误了身体,朕马上请太医来为丞相调理一下。” “圣上,请不要为臣忧心。”莫丞相制止了淮钧,慈爱一笑,道:“臣的左肺早年曾被箭所伤,落下了病患。先帝仁心,寻觅了不少良医为臣调理,可惜亦未见 恋耽美 分卷阅读47 山陵崩 作者:楼非 效用。” 听及此,淮钧也不好强留,但在伸出手拿过信前,还是再挽留一下:“如今朝势未稳,一旦丞相辞官,两派就不被制衡,丞相心如明镜,肯定明白。” “纵然望王的势力布满了近半个朝堂,但圣上既然身居龙位,应当把这势力引为已用。这天下但凡是水,不论江河,都是顺势而流,圣上是真龙天子,掌天下大势,就算望王还有异心,恐怕也是强弩之末。”莫丞相顿了一顿,挑明来说:“况且望王一派不乏人才,而他们的政事见解向来以民为先,正好与庆王一派以国利为首的见解形成制衡,这也是先帝一直没有制止圣上与望王联群结党的原因。” “可是党羽之祸,历朝可见,即使水顺势而流,但要是有心人蓄意拦之,怕且水就会改道而行,这不就是皇朝的大忌吗?” “党羽坐大,凭的只能是圣恩,只要圣上两派都不偏颇,就难以成祸。”莫丞相看了淮钧的脸色一下,为了让自己安心离开,决定把心里的想法一字不漏地说出:“就以匈国一事为例,举朝上下都清楚镇远将军到底应否回守边关,只是庆王等人揣度了圣意,才会一再拦截艺王,对望王步步进逼,但是望王势力大减,回击无力。望王尚且是个祸患,庆王一派也不得不防。” “如此听来,是朕错了吗?”淮钧言不由衷地问,他虽然尊重莫丞相,可是他一心要铲去诺煦的势力,也把永霆的一半虎符拿回来了,自然听不进莫丞相的话。 何况莫回川是诺煦身边的人,纵然莫丞相心系家国,但是也不能断定他不是为了儿子才出口护住诺煦。 “微臣惶恐。” 淮钧想了一想,把桌上的信收去了,再问:“那么丞相认为匈国之事,该如何解决?” 莫丞相直言道:“镇远将军。” “别无他法?” “江怀风。”莫丞相退一步说,但随即又说:“镇南将军是个军事奇才,战术百变,可是南蛮的祸害比匈国更重,而两地相距甚远,镇南将军一旦出征匈国,就会让南蛮各族有机可乘。” “嗯,丞相言之有理,此事朕会再作考虑。”淮钧又问:“丞相亦提到朕该把望王的党羽引为己用,请丞相详说。” “详说倒不必,就四个字,恩威并施。” ”那么丞相认为望王到底能不能留?”淮钧笑道:“望王仁德睿智,爱民如子,这些朕都知道,丞相就不必再提,朕只想知道丞相以为望王该不该留?” 莫丞相叹了一口气,答道:“臣只求圣上能留望王一命。” 这一次,淮钧满意地点一点头,他手指掐住信角,说:“请莫丞相好好休养,珍重身体,若往后朕在国事上遇到问题,还得找丞相回来分忧。” “谢圣上!”莫丞相站了起来,正想告退,但话因淮钧忽然开口的问题而哽在喉咙里。 “莫丞相,留步一下,朕还有一个问题。”淮钧放开了信,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沉着地问:“望王的生父,到底是谁?” 任莫丞相是见惯风浪、处变不惊的人,此时也被这问题惊倒了。 淮钧如此问,代表他知道了诺煦并不是先帝所出,但他既然还不知道诺煦的父亲,莫丞相认为自己不应该说。 淮钧又说:“就算丞相不说,朕还是有办法查出来。既然丞相求朕留望王一命,那么便不该对朕有所隐瞒,难道朕应该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留着吗?” 莫丞相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从口中说出了三个字:“陈逸云。” “前陈丞相家的公子?” 莫丞相点点头,忽见淮钧勾起唇角,却没有一丝不悦,他就松了一口气。淮钧让太监送莫丞相出去,莫丞相一路走得提拔,没有异样,一直到了宫外,他才扶着墙,喘着气。 如淮均所说,就算今天莫丞相一字不提,他还是可以将陈诺煦的身世查出,所以莫丞相只能冒险把陈逸云说出,只希望减低淮钧的戒心。但是如果淮钧的戒心不减反升,那么他要将诺煦的身世查得清清楚楚的话,就会轻易多了。 结果是陈逸云的身份的却降低了淮钧的疑心,但是他却越想越不妥,一旦他再起疑心,就是更加厉害。他马上叫来南起,问道:“宋乐玉的事查出眉目没有?” “当日过去天牢行刑的人销声匿迹了,微臣已经派人追查他的下落。” “好。你再去查一下陈逸云的事,这事虽然难办,但你必须亲力亲为,不能让别人知道。” “是!”南起垂头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圣上,不好了!”忽然有一个人冲了进来,他的脚步还没有停稳,气息也没有缓过来,就听他说:“陈璞晕了、他晕了过去!” 一听,淮钧再也坐不住了,他从座上跃起,急步地离开翠微宫,赶过来的阿福上气不接下气地紧跟着他。 他们到了昭和殿时,太医刚好为陈璞诊断好了,他让阿福等人一定要让陈璞吃一点东西,否则以陈璞的状况肯定挺不过几天。 淮钧命阿福跟太医去拿药,再端一碗热汤来,他自己则坐在陈璞的身边,倒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睁着眼睛看他。 只有陈璞还在他的眼底下,他才能安心一点。 因此,尽管他这几天都不能好眠,疲惫十分,但是他还是舍不得闭一下眼睛,连眨眼的次数也是十根手指可数。 静谧的寝房里只有陈璞轻微的呼吸声,却是不安稳、不平静的,使得周遭的空气阴沉地凝固在一起,十分局促,淮钧满脑子的思想都被抽干了,偏偏同时把一个逼迫陈璞吃饭的办法抽了出来。 要是如此逼迫陈璞,以陈璞的脾气,他再不情愿都会端起碗,吃一点的,但是陈璞这么的憎恨他,他怕一旦用上了这个办法,陈璞就更加不会原谅他。可是事到如今,只要陈璞不再折磨自己的身体,无论怎样,他都认了。 主意已决,但他还是摸了摸陈璞的眉眼,无奈地说:“璞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阿福把汤端来后,没有多留,就被淮钧赶了出去。 淮钧一指微微地分开陈璞的唇,再捧着碗,一勺一勺地喂着他。 晕了过去的陈璞比清醒的时候更加诚实,虽然他下意识还在抗拒着流入嘴里的热汤,以致一勺的汤至少有半勺沿着唇角滑了出来,但毕竟他饿了好几天,胃里的空虚感还是促使他喝了半碗汤。 “璞儿真乖。”淮钧放下见底的碗,暗自松了一口气。 陈璞不知自己是怎样晕了过去的,只知道在恢复意识的瞬间,他胃里不再空虚,像一个在黑洞里,临近死亡边缘的人重新获得光明。但是当他他睁开眼睛,在看到淮钧的一刻,他在现实中清醒了,他立刻捂住胸口,却抑制不住胃里的翻腾,靠在床边干呕起来。 见及此,淮钧的脸色马上难看起来,但他还是轻抚着陈璞的背,为他顺理气息,希望他好受一点。 过了一会,陈璞什么也吐不出,只得青白着脸,坐回床上。 他肯定淮钧趁着他没有意识,喂他吃了一点东西,他不是痛恨淮钧的举动,他痛恨的是自己,好像他一旦吃了东西,就成了一个罪人。 他身边的人受了难,他却活得这么好。 这个念头使他难受,激发起他恶毒的言语,正想怪责淮钧时,淮钧却比他早一步开口:“璞儿,我让阿福拿晚膳进来,你吃一点,好不好?” 陈璞想都没有想,也没有顾及淮钧几乎乞求的语气,径自摇头,又苍白着唇,狠心地说:“这一次我死不去,下一次就可以了。”好像只有这样的话,既伤了自己,又伤了淮钧,才能使他的心好过一点。 淮钧冷着一张脸,问道:“拿自己的命来威胁我,璞儿,你有很多方法,不要这样。” “你用四皇子威胁艺王,五皇子又懂得用天宝威胁乐玉,望王就拿我来威胁你……”陈璞忽然一笑,而笑容是凄凉的,问道:“难道我用自己威胁你,不是最好的方法吗?” “不要用我们的感情来当武器。”淮钧大吼道:“那是我们的感情!” “对、我们的感情。”陈璞用那双原本明亮,但现在灰暗无神的眼睛盯着淮钧,里头是责怪、哀怨,悲伤。 感情是最好的武器,有多深,刀刃就有多锐利,如今陈璞和淮钧鲜血淋漓,都是被此所伤。 淮钧被他盯得心里发慌,无可奈何下,只得冷声说:“璞儿,你心地善良,如果你不想这昭和殿上下因为你一个人受什么处罚的话,你就乖乖地吃饭。” 陈璞不相信地问:“你用他们来逼迫我?” “对。” 陈璞冷笑了一声,对于淮钧的狠心,他好像麻木了,所以他也不再多言,直接说了一声:“好。” 淮钧一听,不让陈璞有反悔的机会,马上叫来阿福,命他预备饭菜过来。阿福不敢怠慢,不到一刻,就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了一碗饭两个小菜,都是合陈璞的口味的。他把饭菜放好后,就退去了。 “璞儿,吃饭。” 这句话陈璞听得刺耳,像是一道命令劈到他的头上,他却只是冷笑了一声,然后落床,淮钧马上过来扶住他,陪他坐到桌前用膳。 一坐下,陈璞就甩开淮钧的手,接着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扒着饭。淮钧本以为陈璞只是饿昏头,却越看越不妥。 陈璞干吃着饭,连咀嚼都没有,一进口就吞了下去。结果一碗饭很快就被他吃光,他立刻拿起另外一碟菜又是扒进口,再吞下。 当他拿起第三碟菜时,淮钧终于忍受不住地喊了一声:“璞儿,够了!” 但是陈璞没有停手,淮钧只好伸手,打算把那盘菜抢过,但是陈璞却拿着碟,跳离了桌子,直到他把菜都吃光,他才把碟子扔到地下,断裂成半,夸张地大笑起来。 他几天没有吃饭,又没有胃口,根本不可能如此急促地把所有饭菜吃光,于是他笑到一半,拥挤在胃里的食物就逆行涌到喉咙。 笑声骤然而止,他蹲在地上,把刚才吃过的东西一一吐出,难闻的味道马上充斥在寝房里,吓得淮钧拿出丝帕,蹲在陈璞的身边,打算替他擦拭一下嘴巴,却被陈璞推开了。 陈璞捂着胸口,说:“我吃好饭了。” “你知道我不是要你这样吃饭。” 陈璞又大笑了几声,淮钧心疼地把他拥住了,强硬地,不让他挣脱开,也不嫌他身上肮脏,只是轻声地说:“璞儿,我不用他们要挟你了,你好好吃饭,等你有了精神,你怎么闹都可以,就是不要这么折磨自己。” “等我有了精神,你一定会更不好过。”陈璞生气地说。 “好。”淮钧应了一声,再在心里补了一句--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就行了。 被闷在怀里的陈璞来不及反驳什么,就再一次呕吐起来,淮钧却半点都没有推开他,任他吐在自己的怀里。等到陈璞吐无可吐,淮钧才缓缓地放开他,然后叫了阿福进来,阿福一看到寝房里的混乱,几乎吓得晕了过去,但是房中恶心的气味又使他晕不得,他只能命人预备梳洗的用品,再拿两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淮钧柔情的看了陈璞一眼,陈璞只对上了一下他含情的双目,就迅速地别开了。这时候他们只想做任何事情让自己好过一点,但他们到底有没有好过了,他们也讲不清楚,好像有,好像没有。 ? ☆、番外四 辞官归故里 ?  莫丞相辞官的公文批了下来,不到三天,他就收拾好行装回乡。离京的那一天正是和风丽日、碧空如洗的好日子,一大早莫府就来了几个人,莫回川、诺煦和范绍谦自然要过来送莫丞相,没想到的是永霆还有李丞相也来了。 事实是李丞相念在与莫丞相同朝二十多载,虽然政见时有不同,但他也是惜英雄重英雄的,如今莫丞相率先退去,他一个感慨,便决定过来送他,但他自己又放不下一张老脸,只好逼迫永霆陪他过来。 莫丞相一看到李丞相就让几个小辈退避一下,他们说的话虽不是见不得人,但也免得令人多想。 “李丞相,多谢你来送莫某。”莫丞相客气地说。 “客什么气!”李丞相干笑了两声,尴尬地说:“一场同僚,难道不送吗?” “这朝中就剩下你我待得最久,我们这同僚也当了二十、二十几年了?” “二十七年。” “对,艺王今年二十七,我们也就认识了二十七年。”莫丞相笑了一声,自嘲道:“看我这个脑袋,老了,就不中用了。” “就算你老了,也比朝中的人精明多了。”李丞相叹了一口气,不解地问:“莫维阿莫维,没想到最后是你比我先走,你可记得当年自己说过什么?” 莫丞相点了一下头,他年轻时性格有些张扬,那时候他并不喜欢李丞相,在他眼中这普天之下只有范文厚能与他匹比,可惜范文厚无意为官,而李丞相这个连科举都没有考过的傻小子就入了朝堂。 当时的人都知道李丞相凭的是华、容两位贵妃的余荫,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何况他的两个妹妹都蒙受圣宠。适逢那时候左右丞相先后去世,于是才华盖世的莫丞相和有两个贵妃妹妹的李丞相就被提拔了。 有些事人人都知道,有些事则不然。华、容两位贵妃之所以如此受宠,凭的是一双酷似陈逸云的眼睛。莫丞相心明真相,就更加不喜李丞相。 有一次他与范文厚在街上碰到李丞相,他就话中带刺地说:“文厚,往后要是给绍谦添一个妹妹,可是胜读十年书。” 范文厚人如其名,脾性温厚,只是笑笑不搭话,但是旁人已经窃窃私语起来,羞得李丞相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思绪收回来,莫丞相真诚地说:“那时候少不更事,请李丞相原谅。” “没你那句话,往后我就不会发奋图强。”李丞相大方地说。 “那么希望莫某接下来的这句话,还是对李丞相有用吧。” “请说。” “宜走不宜留,李丞相,但愿莫某只是比你早几天离开。” 李丞相点点头,他已经不是当日初到京城的穷书生,莫丞相的话,他一听就明,可是此时他心里还没有定论,便仅仅说了一句:“多谢。” “时间不早,莫某也是时候起行了,就请李丞相和艺王留步。” 莫丞相别过李丞相和永霆后,就在莫回川等人的陪同下,一起走去城门。 那时莫回川替莫丞相背着包袱,拉着马,两只手都握得青筋暴起,他觉得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为莫丞相做的事,但很快他就要把肩上的包袱,手中的缰绳递给莫丞相,不知哪日再见。而他虽没有明说,但是熟知他的诺煦和范绍谦都知道他心里万分不舍。 到了城门的时候,莫丞相停住了脚步,凝视着莫回川,等待他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他。一等,就是一刻钟的时间,诺煦和范绍谦各自别过脸去,再退了几步,留一个位置让他们父子俩说话。 莫回川一言不发,莫丞相只好叹道:“川儿,当年爹不顾你娘的反对将你送进宫,你选择继续留下,爹也不会怪你。” “爹,孩儿不孝。”莫回川愧疚地说。 “是爹将你送到望王身边,你没有不孝,反而是爹对不起你娘。”说到此处,莫丞相不由来双眼一湿,又说:“你进宫的时候才四岁不到,你哭着要爹和娘抱,爹却把你抱进了宫……” 他的话未完,莫回川就抱了他一下,含泪地说:“爹,路途崎岖遥远,你好生保重,下辈子孩儿再为你和娘尽孝。” 得了这句话,其他的都变得多余了。莫丞相拍了拍莫回川的背,接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然后喊了一句“望王”,把他叫到一边,再说:“你曾经问过我,为何我与文厚要把回川和绍谦送到你的身边,你现在还想知道吗?” “请莫伯伯告知。”诺煦恭敬地说。 “我与文厚有负于你的父亲,这是我们唯一能为他做的事。”莫丞相顿了一顿,仰望着碧蓝的天空说:“但当年是你父亲负了先帝,念在先帝对你的养育之恩,你不要再怪他一直瞒着你父亲的事。” 这些话要是让年少的诺煦听到,他一定要寻根究底,但是他经历的是多了,就明白不是每一个人都想把往事翻起。莫丞相把儿子送到他的身边,正如他曾经因为自觉有负于淮钧而把陈璞送了给他作伴。 他也曾经恨过先帝,只是现在已经不恨了,他亦不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做过什么,他永远记得先帝叮嘱过他,他爹是一个好人,有这一句就够了。 他微微颔首,说:“谢谢莫伯伯。” 莫丞相走到范绍谦跟前,眼神尽是叹惜和关切。范绍谦的父母早亡,弟弟下落不明,任莫丞相用尽方法都找不回来,甚至当年还发生了那件事。莫丞相可怜他,当年跟先帝大吵了一架,但最后又不得不为先帝痛心,只能睁着眼睛看范绍谦伤心欲绝地离去,流落在外。 他不想再提起范绍谦的伤心事,事到如今,他只能给他一句:“绍谦,你爹在天之灵一定会为你感到安慰。” “绍谦知道。”范绍谦的脸色还略显苍白,但比起前几天已经精神多了,他说:“请莫伯伯万事小心。” “好!”莫丞相扫了三人一眼,“你们就送到这里,不必再送了。” 莫回川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莫丞相已经一脚踏着马镫,骑坐在马背上,挥一挥鞭子,就扬长而去了,剩下扑面的灰尘,等到他们回过神来时,莫丞相已经在千里之外。 诺煦和范绍谦对看了一眼,正想安慰莫回川的时候,莫回川已经转个头回去了。 莫丞相骑着马,一直往西边走,直到到了一个广阔的草地才下马落地,拉着马继续往前走。那里绿草如茵,微风轻拂,野黄花长得遍地都是,生机勃勃。再往前走,景色未变,却多了两个并排的墓碑。 一个是陈逸云的,一个是他夫人的。 陈逸云的死是先帝心里一个打不开的结,莫丞相一直记得陈氏一案之后,陈逸云死在牢中,先帝是如何硬撑着自己,直到找出了私自动刑的人,直到还了陈逸云一个清白,直到陈逸云的后事安排妥当了。 这里是一个风水宝地,原是一个富商的,而先帝却执意选了这里,因为这里环境僻静,离京城也近,最后先帝私下命莫丞相把这块地买来回来。不到一天,莫丞相就把地买了回来,用的手段有些不光彩,但是为了这个故友,也为了先帝,莫丞相就顾不上什么了。 把地买回来后,先帝却陷入了挣扎,他不知道该不该把陈逸云和他的夫人葬在一起。他挣扎了一天,接着把范文厚和莫丞相都叫进宫里。 他哑着嗓子说:“文厚、阿维,逸云他爱的是向晴,对不对。” 范文厚和莫丞相答不出话来,一直听着先帝说,结果先帝还是决定把他们安葬在一起,正如陈逸云成亲的时候,先帝也仅仅问了陈逸云一句:“你爱向晴,是吗?”陈逸云说“是”,先帝就祝福他们了,只是事后他拉着范文厚和莫丞相喝了一整晚的酒。 莫丞相各鞠了一个躬,然后站在陈逸云的墓碑前,说:“逸云,阿桓也去了,他去的时候还喊着你的名字。”他顿了一下,轻骂道:“你大事糊涂,感情也糊涂,要是下辈子碰到阿桓,你不喜欢他的话就不要再跟他认识了,免得你们都受罪。” 他多站了一会儿,就继续往前走,不远处,又是两个墓碑,那是范文厚和他夫人的墓碑。范文厚出事之后,先帝和他都决定把他们葬在同一个地方。 当年一听到范文厚出事,莫丞相的情绪极其低落,那时候他就想过辞官归乡,最后当他拿着请辞到了翠微宫,看着先帝仿佛老了几岁的样子时,他终究交不出请辞,他知道只要他一走,先帝就会支持不住。 那天他与先帝只是相对而默默地坐了一个下午。 莫丞相来到范文厚的墓前,忽然想起了他们初见的那一天,很遥远但是又很清楚。 莫丞相原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小伙子,可是他的名声很响,是当地有名的小天才,于是他冠礼未到,就被知府举荐到京城的书塾,预备应考科举。 但是那书塾的学生多是京城中的名门望族的弟子,而莫丞相是一个穷小子,不可能不被排挤。但是就算被排挤,他也熬得过,熬不过的是他带来的钱用完了,没有钱交付客栈的房租。 当时他被客栈里的老板驱赶,客栈里也有几个书塾里的学生在喝茶,但他们只是想看他的笑话,可是当他的东西被扔了出去的时候,外面有一个人替他收拾回来,更替他付了房租。 他正想说什么的时候,那人先开口了:“莫维是吗?” 莫丞相点一点头。 “我是范文厚,这点钱你他日再还我吧。”范文厚微笑道:“以你的才智,差的不是这些钱,而是一个科举。” 莫丞相当时还不是丞相,但是范文厚的名声很响,没想到竟是这个名满京城的才子帮了他一个穷小子,也是这次的际遇,使他们成了莫逆之交。 一旦起了一个头,往事就迸发而出,他越想越无力,最后坐了在范文厚的墓碑前,按着发疼的左胸,无声的落下泪来。 那一年,他和范文厚事机败露,被埋伏了,虽然逃脱了,但两个人各中了一箭,他中了在左胸,范文厚则在右腿上,但是他们的第一个反应是仰天长笑,因为他们成功了。 等到黄昏染天,莫丞相才从地上起来,低着头说:“文厚,我走了。”说罢,他就拉着马,想着夕阳离去了。 他来的时候孑然一身,这么多年里,他曾经想过自己终于不是一个人了,没想到三十多年过去,他回去的时候也是孑然一身。 故乡里没有人等他,不知远方有没有。 ? ☆、第六十六章(上) ?  莫丞相辞官,右丞相一位悬空,同时肃清贪官的皇令正风掣雷行地从朝堂遍及地方,又从地方席卷回到朝堂,每一天都有奏折告发贪赃枉法的官员,或者是为求减刑而自首的密函,远的就会被收押到地方牢房,近京的就干脆押到递属刑部的天牢,统统由刑部调查再审。 不过自首的一批官员的官阶都不过五品,被告发的最高只有四品,几乎四品以上的都保持着观望状态,他们心里以为淮钧已经动了一个户部,任他再大的魄力,也不可能在一时三刻把整个朝廷连根拔起,要是淮钧真的有这个主意,恐怕民心未得,先犯众怒。 朝堂上浪涛汹涌,乱了好几天的昭和殿却意外地平静下来,算是给了淮钧喘息地一点空间。他每晚过去陪陈璞用膳,虽然陈璞依然没有好脸色,但是好歹愿意吃饭了。 然而淮钧还是时时感到不安,他看着陈璞平静得没有生气地吃着饭,就怕这个平静被打破,又怕陈璞心中的郁结越来越深、越来越紧,最终成了一个死结。他想了很多办法,也知道唯一的办法,可他偏偏不能用。 但是任他再苦恼难受,还是得在人前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正如消瘦得衣带渐宽的陈璞人前人后也压抑着即将崩溃而出的情绪,一天压抑着,第二天也在压抑着,他不知道自己能够忍耐多久,或许下一刻就会爆发。 “陈璞,用膳了。”阿福端着饭菜进来说。 “嗯,你放下。”说罢,陈璞皱眉看着放下了饭菜,但依然站在桌前的阿福,他明知道只要他不把饭菜吃完,阿福就不会走,可是他还是不死心地开口:“阿福,你别监视着我。” “这是圣上的命令,你好好地吃,要是吃饱了就告诉我,不要勉强。”阿福放软声调说:“陈璞,你不要让我们难做。” 听罢,陈璞只是默不作声地拿起筷子,在阿福的监视下一口接一口地吃着饭,却是食之无味,弃之倒不可惜。 过了一会儿,饭菜被吃了一半,陈璞拿着筷子的手则越来越僵硬,他胃里翻腾得厉害,但是他的动作依然没有停下,一口又一口。慢慢地,吃饭成了一个重复的动作,他却丧失了一切感觉,只有感受到盯着他的目光越来越热,热得灼人。 那道灼热来自目光对他的逼迫,正如一只猛兽对他穷追不舍,只有他拼命地往前奔跑,才能有机会逃出生天。可是生天在何处?当他把干糙的米饭艰辛地吞下时,生天就离他更远,可是他唯有继续吃,否则要不是被野兽赶上,就是堕进万丈深渊。 深渊下是赤红的地狱,就像是今早惊醒他的那一个噩梦,厉鬼蜂拥而上,而他是满身血污的,沾的不知是谁的血。淮钧用昭和殿上下威胁他,阿福要他不让他们难做,所以他吃饭了,他不想自己的身上再添新血,可是他退让了,为何还是没有一个人让他好过一点? 淮钧是那只野兽,监视着他的阿福也是那只野兽,他们都追打着他……忽然,他的手停了在半空,嘴却张开了,不可压止地将胃里逆行而上的东西吐了在桌上,泛酸难闻的气味立刻充斥在寝房中。 “来人!”阿福惊喊了一声,然后拉着没有反应的陈璞离开桌子,再为他找出干净的衣服让他替换。 他将衣服递到陈璞面前的同时,几个宫婢也进来了,不须多言,她们就自顾自地收拾起来。这种情况隔两天就出现一次,找了太医看他,只是说他心里有郁结,影响食欲,大家都知道这个郁结是什么,但是谁都不能解,只能默默地为他善后,倒也习惯了。 陈璞却还是没有反应的,既不伸手接过阿福递来的衣服,也不开口说一句话,脑海里还是那个无间的地狱。阿福揉了一揉发疼的脑袋,喊了两声“陈璞”也是得不到回应,只能叫来一个宫婢,他再扶起陈璞,让那个宫婢为陈璞更衣。 阿福一直在陈璞耳边唠叨,陈璞还是没有反应的,直到阿福说了一句:“陈璞,你吃饱了就不要再吃,你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自己也不好受。” 陈璞摇了一下头,再摇了几下,才说:“阿福,我还没有吃饱。” “你……”阿福满腹的话要说,又突然什么都说不出口,他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那待会吃一点粥?” 陈璞又是摇头。 此时寝房里的混乱都收拾好了,阿福便说:“那你睡一会吗?” “好。”陈璞径自躺倒床上,阿福见状,便退去了,不过在退下之前,他把寝房里的几个窗打开,好让气味散去。 他把一切都隔绝在外,世界宁静了一点,他也平静了下来。沉稳的呼吸,躺着不动的身体,阿福从窗外瞥了他一眼,看他睡了便暂且放下心来,也吩咐其他人不要打扰他。但陈璞是睁着眼睛的,之有空白的脑袋是睡了过去。 往日他不知道人是可以这样睡觉的,但现在他发现是可以的,有时候闭上眼睛反而睡得不安稳。 良久,有两道声音从房外闯了进来,突袭到陈璞的耳内,“唉,作孽了。” “就是,原以为圣上宠爱他,我们就跟着有福,想不到是遭罪了。” “现在圣上还有耐性,要是有一天……”一个宫婢看到寝房的窗开了,马上住口,与另一个宫婢急匆匆地离开了。 她们走了,陈璞却摆脱不了那些话,现在所有人都看他不顺眼,因为他一个人连累了所有的人,就好像明珞和宋乐玉的死都是他连累的。他听说过有一种人被叫作扫把星,周围的人都会因为他而倒霉,如今看来,他就是这个扫把星了。 要是他不曾阻止永霆带走明珞,要是他不曾遇到过宋乐玉,要是他不曾住进昭和殿,这些人还会受他牵连吗?或许他们会过得更好,他自己也不至于落得这个惨地。 他转念一想,淮钧何尝不是受他的连累,要是他们不曾相遇,淮钧应该会爱上一心一意对他的皇后,而 恋耽美 分卷阅读48 山陵崩 作者:楼非 是被他闹得不得安宁。 可是、可是……他又愤怒地想,他何错之有?他小时候做错事,怕被责罚就撒了一个慌,淮钧发现之后就教训他道:“璞儿,我们做人要讲良心,你撒谎了,心里好过吗?”陈璞说:“不好”,从此把淮钧这番话牢牢记在心上。 结果呢?淮钧的良心又丢到哪里去? 他还没有想出答案,头就剧痛起来,于是他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头,期望减低痛楚。他这样折腾着自己,难道他真的不知道难受的也是他自己吗?他知道的、他知道的……可是他对自己好不了。 头越来越痛,他坐了起来,视线一下子就触碰到窗外蔚蓝的天空,然后不由自主的走下床,鞋也没有穿,就推开寝房的门,随着一片夺目的蓝天往前走。一走,就来到了紧闭的殿门前,只见有两个守卫守了在门口,他的理智才一下子回来了。 “陈公子,请回吧。” 他沉默地看着两人,好一会儿,他才艰涩地说:“我想出去走一走。” “圣上让陈公子好好留在殿里……” 陈璞打断道:“你们可以跟着我。” “这是圣上的命令,请陈公子不要为难我们。” “为难你们?”陈璞低声道,忽然抓住了一个侍卫的手,提高音量道:“我只是想在外面走一走,你们可以陪我,你们陪我就好了,要是、要是让淮钧发现了,我就一力承担,他不会伤害我……”他又放开了手,退后了一步,低笑了两声说:“可是他还会罚你们,对吗?你们很害怕,可要是我跟他说,你们欺负我……” 两个侍卫马上说:“请陈公子恕罪!” 正拿着剪树用的大剪刀专心地为玉兰花修剪的阿福,听到这边出了状况,马上扔下那把剪刀,赶了过来。 他一看到陈璞鞋都没有穿,只穿了袜子就站在有些碎石的地上时,他便吓了一跳。但是他还没有开口,就听见陈璞说:“阿福,我想出去走,你可以陪我出去。” “陈璞……”阿福不知所措地看了两个侍卫一眼,别无他法下,只能安慰道:“待会圣上过来,他会陪你出去的。” “我要现在出去!”陈璞强调道。 “圣上下了命令,你也不想我们难做的。” 只要他踏出这里一步,淮钧肯定会怪罪在他们身上,那个赤红的地狱又浮现在陈璞的脑海里,他不能出去、他不能出去、他被关在这里了,他永远都不能出去了。 他咬了咬下唇,默言地转过身,恍恍惚惚地离开了。但是他没走两步,就被玉兰树下的一把大剪刀吸引了视线。 一个隐忍的人不是不爆发,只是还不能爆发。 像大剪刀这样的利器,是用来爆发的好武器。 他偷偷地望了阿福一眼,见他还在跟两个侍卫交代着话,于是他拔腿跑到玉兰树下,把那把被阿福丢下的大剪刀捡起。 一个侍卫惊呼了一声,阿福立刻回头,一看到陈璞举起大剪刀对着天时,他马上大叫道:“陈璞,放下,别伤到自己!”他让侍卫马上找圣上来,他则冷汗直流地看着陈璞。? ☆、第六十六章(下) ?  侍卫到了翠微宫,一见到淮均,第一句话就是:“圣上,不好了,陈公子疯了!” 一听,正在办公的淮钧连思考都没有,连事情的始末都没有问,就丢下手上的奏折,赶到昭和殿。幸好昭和殿离翠微宫不算远,淮钧急切起来,脚步就更加快,一刻就来到了昭和殿,可是他赶到的时候,里面已是一片凌乱。 淮钧一面不可置信,步伐也随之慢了下来。 这个昭和殿何曾混乱成这个模样?分明还是鲜绿的叶子此时铺满在地,有些还连着被剪刀乱七八糟的枝丫,它们原是生气勃勃的,此时却只能躺在地上等待枯灭。昭和殿里没有其他的树,这些都是往日被纭妃和淮钧悉心照料的玉兰树,淮钧正想动怒,就看到一众宫婢太监围守着的人--陈璞正双手拿着大剪刀,发疯似的剪着玉兰树,还用双脚狠狠地把掉下来的叶子踩在脚下,而他没有穿鞋。 不怪那个侍卫,淮钧也以为陈璞疯了,而陈璞在某程度上也是真的疯了。为何而疯?归根结底,就是淮钧。 “统统给我让开!”淮钧大喊道,而他额露青筋,大概也会因此而疯掉。 “圣上……”一干人等话都不敢多说,马上让出一个位置给淮钧。 淮钧走上前,凝视着陈璞,强迫自己放柔声调:“璞儿,放下那把剪刀,不要弄伤自己,我们再慢慢谈。” 他的话却进不了陈璞的耳,陈璞还是用力地挥动着大剪刀,大有把昭和殿夷为平地的冲动似的。 “璞儿、放下!”淮钧冒着冷汗,不得不提高音量,如此下去,只怕会弄到到陈璞负伤的左肩。 陈璞还是恍若未闻地践踏着地上的绿叶,甚至当着淮钧的面把那个他亲自种下的黄蝉的初长的幼苗踩死了。 淮钧曾经以为这棵黄蝉就像是他们的孩子,也是他们的爱情,他与陈璞都满心期待着它的茁壮成长,结果陈璞一脚把它踩死,把他们的爱情踩在脚下! “陈璞,够了!”淮钧走过去,用力地把大剪刀夺过,一手仍在地上,盯着陈璞问道:“我说过不会让你走,你在这里发疯都没有用!” 已经有很多年,淮钧没有直呼陈璞的名字,再生气都没有,所以陈璞有些怔然,理智也慢慢回来。过了一会,他才应了一句:“我就是发疯,你既然不喜欢,就把我赶走吧。” “不会,你不会走。”淮钧摇一摇头再说:“璞儿,你乖一点,我们都好过。” “好过”两个字使陈璞的耳朵好生刺痛,他把情绪忍了几天,一旦爆发,就是再也忍不住的,他激动地说:“是你们好过了,但是我不好过!我不要让你们难做?那你们又让我好做过吗?监视着我吃饭,把我关在这里,这是对我好吗?”他悲哀地看着淮钧,再问:“这就是爱我吗?” 淮钧抿了抿唇,说:“等你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我就不会再关着你。” “那你可以关我一辈子了。”陈璞哑然失笑,笑声落在淮钧耳内是锐利的,落在阿福等人身上则是使他们惊慌的,他们在一旁干着急,半句话都不敢插入。 “既然你明白,你就安宁一点吧。” “既然我不安宁也好、发疯也好,你也不会赶我走,那为何我不做一切让我舒心的事?”陈璞挑起眉,尽是挑衅。 淮钧沉默地看着陈璞,那一双原本明亮的眼睛此时被几根红丝充斥着,他为此而心疼着,这一看就有一刻之久,时间似是静止了,所有人都不敢发一个声音,陈璞则等着他的答案。 终于,他缓缓地开口问道:“这样你就会舒心一点?” “或许吧。”陈璞耸一耸肩说。 淮钧听到这个答案,竟然松了一口气,他说:“你是这里的主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主人两个字难为你说得出口。”陈璞嘲讽地说,然后指了一指地上的大剪刀,说:“给我。” 阿福立即机灵地冲上前,捡起大剪刀,再递给淮钧。淮钧接过后,却没有立即给陈璞,而是关心地说:“这剪刀不轻,你左肩有伤,不要用这个。” “给我。”陈璞坚持地说,又补上一句:“我会把殿里的玉兰树都砍光。” 淮钧用力地握着手中的剪刀,他是讶异、不可置信的,一直尊敬纭妃的陈璞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他的璞儿怎么可能罔顾这玉兰树下的时光,而要把一切砍光?但是陈璞已经踩死了他一心栽种的黄蝉。 他忍痛地提醒道:“璞儿,这是母后的玉兰树。” “可惜这玉兰花你已经不配拥有。”陈璞低声道,接着在淮钧失神的瞬间,把他手中的大剪刀夺过,再冲向近处的一棵玉兰树,分开剪刀,把树上的枝丫,枝丫上的绿叶狠心地剪下来。 叶子“索索”地飘落,仿佛包围了陈璞,淮钧还没有回过神来,还在想着陈璞话里的意思,只有一只凤蝶,突破了满空的落叶,飞舞到陈璞面前。 这只蝴蝶立刻吸引了陈璞的注意,陈璞一胸坏情绪都被这飞舞的蝴蝶清空了,他的动作便停了下来,眼睛忽然湿润了。 他曾经听明珞说过,死去的人会化成蝴蝶来看心爱的人,他恍惚地听到耳边有一把温婉的女声,却说着责怪的话:“陈璞,你说过会替我照顾淮钧的。” “纭娘娘……”陈璞低喃了一声,松开了剪刀,在剪刀落地的同时,他气涌心头,一事缓不过来,就笔直的倒在地上了。 他闭上眼睛之前,好像看到纭妃站在淮钧的身边,生气地看着他。那时候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与其说淮钧不配拥有玉兰花,不如说他。 两声巨响把淮钧的心神吓了回来,他一看到陈璞晕倒在地,马上阔步上前把他抱起,抱回寝房。 当他坐在床边,再一次凝视昏迷的陈璞时,他才彻底地悔恨起来。陈璞的疯狂,昭和殿的混乱都是因他而起,他明明有最好的方法,他却用了最坏的。但是到了此时此刻,他心里还有一条毒蟒在反复地说着--你没有错,陈璞应该相信你,要是他相信你,他就不会如此,你们就能一直相爱下去。 他握着陈璞的手,压抑着那毒蟒说:“璞儿,我错了,我怎么能威胁你?” 那条毒蟒又说--你是真命天子,至高无上,你不该为一个人委曲求全至此。他只是仗着你对他的宠爱才如此放肆,而你应该有帝皇的权威,那么你要他爱你,他就会爱你。 坐在龙椅的日子越长,看到臣服于他的人越多,这些以威严控制陈璞的想法就会时不时蹦跳到淮钧的脑海里。可是他还在抑制着,对于陈璞,他不愿、也不屑用这种手段因为他们本来就是相爱的。 他不愿再想,也立定了主意,便喊来南起。 “参见圣上。”南起道。 “彻查陈逸云的事你先搁置一下,你先替朕把宋乐玉找回来吧。” “可是、圣上,恐怕宋乐玉已经离开了京城。” “他一个富家公子,受了皮肉之苦,不会颠簸上路的。就算他离京了,也不会走得远。”淮钧忽然一个苦笑,无奈地说:“南起,只要璞儿见到宋乐玉,他就会原谅朕。” 南起看淮钧眼神凄切,再没有别的活,说了一个“是”字,便退下了。 一想到宋乐玉回来,他与陈璞就会和好如初,他的心情就好了一点,拨开云雾见青天原本就很容易,只是陈璞钻牛角尖,他也跟着钻牛角尖罢了。 到了夜深,陈璞还是没有醒来,淮钧则一直陪着他。太医来看过陈璞,还是同样的一番话--心有郁结,加之情绪起伏太大,一时缓不过来就晕倒了。 这太医连续几天过来昭和殿,早就打听到一些陈璞的事,所以淮钧问他有没有治病良方时,他只能耿直地答道:“老臣只能开一些宁神安心的药,最主要是别再让他受刺激了。” 淮钧一边等着陈璞醒来,一边告诫自己不要再跟陈璞动气,好好说话,顺他的意,让他心里好过一点,精神也好一点吧。 忽然,董靖过来了,外头宣了一声,淮钧不好叫她离去,只好让她进来了。 董靖听说了下午昭和殿的闹剧,本来没有记上心,可是一听说淮钧半夜还守在陈璞的身边就再也坐不住,亲自摆驾过来了。 “臣妾见过圣上。” “皇后不必多礼。”淮钧把视线放在董靖身上,忍耐着不回头看陈璞。 “圣上,夜深了,你明天还要早朝,先回去吧。”董靖劝道。 “朕再多待一会而已,皇后不必担心。”淮钧苦涩地说。 “政事要紧,龙体要紧,请圣上先回宫休息,明日再来吧。”董靖明知道淮钧不会轻易妥协,但是她担心着淮钧,只能勉强地说:“要是圣上不放心,臣妾可以在这里等他醒来,他一醒,臣妾便命人禀告圣上。” “皇后……”淮钧犹豫地看着董靖。 ”圣上是不相信臣妾吗?”董靖顿了顿,再说:“下午的事臣妾都听闻过了,要是陈璞醒来看见圣上,少不免又激动一番,而臣妾又可以尝试开导他一下。” 虽然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到至少不是一个坏主意。淮钧便点一点头,摆驾回宫,留下董靖照顾着陈璞。 淮钧离去不过一刻,陈璞就醒来了,就是一刻之差而已。 董靖见陈璞醒来,就命跟着她的宫婢为陈璞到了一杯水。 陈璞半撑起自己,在靠着床柱坐起来。他看了宫婢手上的水一眼,再看着董靖,干涸地开口:“皇后娘娘,不必了。” 董靖不勉强他,打了一个手势,让宫婢把水拿开。先前她与陈璞已经闹得不愉快,这时也不必拐弯抹角,而是直说道:“陈璞,圣上放下政事,照顾了你一天,难道你就不能让大家安宁一点吗?” 她早就听过陈璞这几天的吵闹,这天下间大概就只有淮钧容忍得了,换了是她……可是这天下间有淮钧容忍他不就够了吗? “皇后娘娘,是圣上不让我安宁。”陈璞失笑道。 “陈璞,你能够蒙受圣宠,是你几辈子积累的福气,你还想要什么呢?”董靖知道陈璞吵闹的因由,却对此嗤之以鼻,“你以为圣上有多对不起你?” “皇后娘娘好贤惠,也很爱圣上。”陈璞挑起眉,挑衅地说:“可惜他不爱你,所以你不明白。” 这么一句,董靖的脸就青白了。 陈璞却不惜香玉,不留余地地说:“可是你有这么爱他的话,又为何会接受我,还过来替他说话,要我们和好?皇后娘娘,这可是你夺过他的机会。” 他的语气渗透了凉意,他已经个是既不对自己好,也不宽恕别人的人了。变成这个模样,果真如他当时所说,总有一天他会变得连自己都讨厌。 偏偏他的心却因而舒服了一点。 “又或者你想假装关心我,好博得他的感情?”他又口不择言地说“不过我没有接受过你,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更加不会。对我来说,是你插足了我和他的感情。我和他落得今天这个田地,有一部分是因为你。你要是对我有一丝歉意的话,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要不然就好好讨好他,让他放我走吧。” 董靖还没有答话,一旁的宫婢就先为她不值了:“大胆陈璞,皇后娘娘好心来看你,你不要不惜抬举。” 董靖摆摆手,不怒反笑,接过话来说:“陈璞,圣上一心为了你好,纵然我不是一心为你,但我是一心为了圣上的。我懂得圣上心里有你,你不就是凭着圣上对你的爱而肆无忌惮吗?可是我与圣上三年夫妻,这千年才修得的共枕眠,我分了你一半,你以为我们之间半点感情都没有吗?” 陈璞一脸平静地听着,没有答话。 “凭我们这点感情,我当上了皇后,今天就有足够的底气坐在你的面前告诉你,你以为圣上对不起你吗?我倒认为是你负了我的夫君。他日后宫或许有佳丽三千,但我只要我的夫君过得舒心!”董靖放下豪语,但是她口唇里却尽是苦涩。 陈璞嗤笑了一声,“伟大、这感情、伟大!” “你又以为自己有多爱圣上?”她反唇相讥,然后交代了一句:“请陈公子就寝吧。”说罢,她就带着宫婢离开,只是让奴才等明日淮钧下朝,才告知他陈璞醒过一次,但又睡了。? ☆、第六十七章(上) ?  或许是董靖的话起了效用,一连几天,陈璞都没有再发作过脾气。每天淮钧过来一次,他也心平气和地与他用膳,偶然说上两句话,安安宁宁地过着日子。而昭和殿的混乱也被阿福收拾得妥当,要是不说,所有人都情愿把一切都当作没有发生过。 可是那日被陈璞剪得乱糟糟的几棵玉兰树却是铁证一般地挺立着,陈璞有时会看着它们发呆,淮钧过来的时候也不免对着它们叹了一口气。 毕竟这几棵玉兰树看着他们长大,人非已经够了,现在连物都被他砍成别个样子,只怪他发了心疯,只怪他们都发了心疯。 陈璞不能离开昭和殿,除了淮钧过来,几乎都是在书殿中度过,翻书看书,这样便是一天,旁人看来算是怡然自乐,阿福也放下心来。 一天,陈璞用完午膳,阿福便替他把东西都收拾好了。碗碟里还有不少饭菜,看得出他的胃口始终不太好,但好歹有东西下腹了,又不至于吃得太撑。 阿福欣慰而不自禁地说:“陈璞,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陈璞瞥了他一眼,问道:“放心什么?” “你不斗气了,对圣上、对自己、对大家都好。”阿福由衷地说,换来的是陈璞一声冷笑,他却没有留意,自顾自地说:“就算你与圣上之间有什么不愉快,但是圣上对你这么好,不开心的事就忘记吧,始终……” 阿福的话还没有说完,陈璞就冷声打断道:“我不好。” “什么?”阿福一时听不清楚,疑惑地看着陈璞。 “你们都好,可是我不好。”陈璞嗤笑了一声,嘲讽地说:“我留在这里对你们来说自然是好,毕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们都等着我讨好圣上,好让昭和殿上下都沐受圣恩,对吗?” 听着这些冷言冷语,阿福无法反应,这些不该是陈璞说的话。 “阿福,你看着我长大,我才不跟你计较。可是你说这样对我好,我被关在这里,我是被关在这里,又如何能好?锦衣美食吗?圣宠帝恩吗?我无福消受,也宁愿一无所有都不情愿被关在这里。不过你是应该不明白我的,因为最该明白我的人都不见了。”陈璞顿了一下,盯着紧闭的窗说:“往后就不要再说这些话了,我听进耳里难受,我一难受,就难保又为你们添麻烦。” 阿福听到陈璞低笑了两声,一时间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他看了陈璞一眼,陈璞眼睛无神、双颊微陷,下巴的疤痕却狰狞得夺目,而神色间尽是淡漠疏离,说的话则又是伤悲又是讽刺,既伤人又伤自己。 要是说看到刚回宫的陈璞受了伤,他只是惊讶的话,那么看到现在的陈璞,他则是为之心痛。好端端的一个人,半个月内就成了这副鬼样子,是他们难为了他,也是他不饶过自己啊。 可是阿福发现自己在陈璞的面前已经没有资格说一句话,只好说了一句:“奴才明白。”然后端着食盘退去了。 陈璞不在意地喝了一口茶,然后跑到书殿去了。 一直等到晚膳时候,淮钧过来了,陈璞才从书殿回到前堂。看到淮均,他还是一如前几天,什么话都没有说,招呼也不打,径自坐到摆满饭菜的桌前,吃起饭来。 见陈璞吃了半碗饭,淮钧就微笑说:“璞儿今天的胃口真好。” 陈璞正眼都没有看他,只是埋头吃饭,倒不是有多好的胃口,不过是他无话可说罢了。 两人之间能够有这一点平静,淮钧已经不能强求什么,他更不想点破这一层平静,逼迫陈噗,刺激他的情绪,回到之前的混乱。虽然没有了往日的甜蜜,但毕竟人还在他的眼底,只要他循序渐进,终有一天陈璞就会重新接纳他的情意。 更何况,等到南起把宋乐玉找回来,他们就能够不计前嫌,和好了。 想及次,淮钧就心情大好,开始没话找话说:“过几天姜国会派使者过来,到时候会有一个宫宴。” 陈璞自是不搭话的,淮钧则自顾自地说:“姜国使者在三年前,我的冠礼时候来过。说起来,f轩也即将二十了,虽说他提早封王,可是这个冠礼也是不能少的。” “听说元名戏坊又有新戏,改天我让他们进宫演给你看,你一定喜欢。” “我们让他们再演一次西厢记,好吗?” 陈璞依旧不说话,淮钧也不嫌闷,一直说、一直说,只觉得陈璞愿意听他说话已经很好了,便把想到的都说一遍,直到陈璞放下碗筷。 “我饱了。”陈璞扔下一句话,径自离开前堂,回到寝房。 他走了之后,淮钧一时没了食欲,便让阿福进来收拾。阿福一进来,他就问道:“璞儿今天的心情还好吗?” 阿福想起陈璞神情衰落的样子,却言不由衷地说:“不错,在书殿看了一个下午书。” “嗯,这时节天气热,待在书殿也好。”淮钧点头说,阿福则把东西收拾好,默默退去了。 淮钧多坐了一会儿,就动身离开了。他还没有踏出昭和殿,忽然心血来潮,转身往书殿去了。 虽说几个宫殿中都有一个书殿,可是要数藏书最丰富的一定是仁福宫和翠微宫,所以自从淮钧搬到仁福宫后,还是会时不时来一趟昭和殿,但昭和殿的书殿却去得不多了。 他命人点上书殿中几个烛台的蜡烛,然后坐在书案前,不由来地想起从前美好的时光。一旦想起,才惊觉这就十几年,就是这十几年的时光,才令他这么难以放开陈璞。 陈璞是在他几乎一无所有的时候来到他的身边,陈璞不仅是他最爱的人,也是他的是至亲的人,他只想在得到一切的时候与陈璞分享,他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收获幸福,为何还是出了差错? 不知坐了多久,他整个人都呈现了麻木的状态,只是盯着烛光,看着蜡一滴一滴的落下,双手放在膝上,双腿则动也不动,像一棵树地坐着,思绪就像树根蔓延开来。直至烛光烧痛了他的眼睛,也把他的思绪烧了,他才动了一根手指头,继而是这个人从麻木中醒来,站起来,预备离去。 如今这个局面有最该怪罪的人,始作俑者的不是他跟陈璞,但是他与陈璞呢?错得又有多深? 他转身离去,却在转身的一瞬间左手不经意地把书案上的几本书推到了,他连忙弯身把书捡起,但是当捡起了书,他才发现这几本都是兵书,他才惊觉陈璞这几天看的都是兵书! 为何看兵书,陈璞自然不是为了行军打仗,淮钧五指用力地握着书,双手却都颤抖起来,他知道陈璞只是在想办法离开,离他而去。 陈璞这几天的宁静,只是因为他在密谋逃离皇宫。 淮钧摔下书,大喊了一声:“阿福!” 闻声的阿福匆匆地跑进来,淮钧马上指着书案上的书,说:“把书殿里的兵书都收起!换成别的书!” 得令的阿福连忙唤来两个太监,连夜撤换所有的兵书,而淮均则落荒而逃似的离开了昭和殿。他明知道陈璞会不高兴,可是他不能让陈璞有离开的机会,陈璞只能留在他的身边,他只要陈璞在他的身边! 他们明明都清楚彼此想要什么,却互不退让,又互犯彼此的忌讳,来到此步又何止是生事的人的过错? 结果到了翌日,陈璞一用完午膳,就如常地拉到书殿。当他看不见放在书案上的书时,就慌忙把每一个书柜都翻找一遍,一本兵书都没有。他连思考都不用,已经清楚是谁做的好事。 他悲哀地想,淮钧连一点希望都不愿给他。 这一点悲哀很快就化为愤怒,像一把火烧得他的胸口发疼,他无处发泄,只能把书柜里的书都推倒在地上。但就算地上尽是书了,他胸口里的怒气还是解不了,而这个时候受到惊动的阿福冲了进来。 “这是……”阿福无力地看着书殿里的一片混乱,他应该要想到兵书是陈璞看的,而陈璞找不到这些兵书就会发疯。 陈璞恶狠狠地瞪了阿福一眼,然后推开他,阔步离开书殿。阿福担心他出事,也顾不上遍地的混乱,只得紧紧地跟随其后。 但是陈璞却只是在前堂绕来绕去,忽而又走到庭院那边,来回踱步着。他也不想把愤怒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只能耗费自己的力气,却没有想到胸口里那团怒气越走就烧得越旺。 淮钧剥削了他的自由,淮钧剥削了他留给自己的一点希望。 突然,他的视线落在了两个窃窃私语着的宫婢上,他的脚步戛然而止,怒气从胸口处涌上了脑袋里,爆炸了。 --她们一定在说我的坏话。 --这里所有人都帮助着淮钧关起我,他们都害怕受到我的牵连,所以帮助着淮均。他们都不替我着想,我为何要让他们好过?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他挥一挥手,对阿福说:“抓起她们,让昭和殿上下都过来前堂!” 在场的人都静了下来,阿福不知所措地看着陈璞,只听陈璞又说了一声:“立即!” 谁都知道陈璞已经是是昭和殿的主人,阿福再是无奈,也不得不听令地把两个宫婢抓起,然后把她们押到前堂。? ☆、第六十七章(下) ?  正在凤仪宫与董靖陪着小公主玩耍的淮钧一听到陈璞动怒,只好把念玉交给奶娘,然后与董靖摆驾昭和殿。本来淮钧没有想过与董靖同行,可是董靖亲自说了“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再看她一脸担心,他就不好反对。 他们才踏进昭和殿,就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哭泣哀号,又夹杂着一把女声,哀求道:“陈公子,奴婢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 淮钧和董靖对觑了一眼,加快了脚步,来到前堂,只见除了陈璞和阿福,所有太监宫婢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而陈璞正以冷冰冰的眼神地盯着他们。 陈璞看到淮钧二人来了,低哼了一声,不疾不徐地说:“参见圣上、参见皇后娘娘。” 众人也承接他的话,恭敬地见过二人。接着淮钧和董靖到了上座,这才看到最前有两个宫婢满脸是泪,浑身颤抖。而她们一见到淮钧,就像在狂风暴雨的海上遇到一根浮木,马上抱住,乞求地说:“圣上、奴婢是无辜的,请圣上明鉴……” “璞儿,这是什么一回事?”淮钧看向陈璞,问道。 “你不是说我是这昭和殿的主人吗?”陈璞反问道,再嚣张地说:“那么我要教训一下我的奴才,这么小的事,也要向你交代吗?” 董靖一听,心里就不乐意了,正想为那两个宫婢抱不平时,就被淮钧抬手阻止了,只是因为他以为陈璞承认了自己是这里的主人。 “殿里的事,你自然可以作主,可是朕既然来到,你就跟朕说一说吧。” 淮钧放纵陈璞,谁都知道,董靖再无可奈何也只能默默地坐在一边,而两个宫婢求救无门,只能瘫坐在地上,眼泪都不懂得流了。 陈璞瞪了她们一眼,却冷淡地说:”她们说我的坏话。” 明明是陈述的话,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这句话比得上一串炸药,捆在两个宫婢的身上,足以把她们炸得粉身碎骨。 淮钧有怎么容得下半句陈璞的坏话? 他对陈璞点了一下头,不再说话,让陈璞亲自把这件事解决。毕竟陈璞留在宫中,不像董靖有名有份,不来一个下马威,一些不带眼的奴才就会以下犯上,而他是不能让陈璞受一点委屈。 陈璞轻扯了一下唇角,在回头看着两个宫婢,问道:“只要你们从实招来,就能好过一点。” “陈公子,给奴婢天大的胆,都不敢说你半句坏话啊……”一个宫婢立刻抖着唇说。 “你们不是说跟着我遭罪吗,因为我惹圣上不高兴了,圣上总有一天会不耐烦,你们不是这样说吗?” 陈璞话音刚落,淮钧就冷声说:“朕的感情事,何时轮到你们来议论?” 两个宫婢对看了一眼,如今已经不是单说陈璞坏话这么简单,下一刻,她们又别开头,推脱道:“奴婢冤枉,奴婢没有说过!” “你们没有说过,那么是我听错吗?”陈璞冷笑了一声,再说:“如果不是你们说,又是谁说的?” 她们马上指着对方,又把跪着的每一个人都乱指了一通,于是所有的宫婢奴辩解的辩解,指人的指人,整个朝堂闹腾的很,又像一个无情的地狱,他们的眼睛都红了,淮钧和陈 恋耽美 分卷阅读49 山陵崩 作者:楼非 却还是冷冷地看着众人为求自保,而出卖旁人的丑恶样子。 只有董靖一个人受不住,张开朱唇,喊停了一切,再说:“陈璞,你要是知道谁说了你的坏话,就直接把她们惩治了,何必让所有人受罪呢?” 陈璞瞥了董靖一眼,“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可是你问问这昭和殿的人,谁的心底不是这样想的?” “就算他们心里这样……” 淮钧打断道:“靖儿,这是昭和殿的事。” 董靖一张俏脸白了,原来她这个当皇后的还管不了区区一个昭和殿的事!她悻然地闭上嘴,半点好话也不说了,沉默地看着这一场闹剧,一场让所有人遭罪的闹剧! 陈璞堂而皇之地嗤笑了一声,问众人道:“你们谁不是认为我让你们受罪了?你们谁不想我讨好圣上,让你们享福?我陈璞就是一枚棋子吗?” “奴才/奴婢没有这个想法!” “你们所有人就是心里一套,嘴上一套。”陈璞向前走了几步,双眼忽然锐利起来,厉声问道:“没有的话,那我的兵书了,书殿里的兵书你们拿到哪里去?” 他没有回头,他身后的淮钧却整身僵硬着,没想到陈璞竟是借题发挥,淮钧却没有勇气承认是他命人把兵书收起的。 董靖看着淮钧难看的脸色,好歹是同床三年的夫妻,不用问,他也知道陈璞的兵书是他收的,因为他不想陈璞离开。 他既然用情这么深,为何又不抽拨一点儿的情,为她着想一下? 阿福和昨日收书的奴才却有口难言,不知情的则一直叫嚷着:“奴才没有、奴才没有,请陈公子明鉴……” “没有的话,又是谁拿去呢?”陈璞还是背对着淮钧,声音却像是刺透了他的心。 他们又互相指骂起来,陈璞冷眼看着一切,只等一个答案,却等来等去都等不到;淮钧却僵硬地看着他们,只想一个人把一切承认,免得坏了他和陈璞的感情;董靖则一字不发,没想到这趟过来,看的竟是这么好的一场戏。 良久,一个人站了出来,说:“陈公子,是奴才让人收起所有兵书的。” 所有视线看向这个本是站着,此刻却跪了下来的人。 是阿福。 阿福时常记着一个老公公教导他的东西,有了一个好的主子,就能有好的生活。而陈璞本来是一个好主子,现在却被刺激成无情疯狂的人,任由这个局面下去,这昭和殿的人就算逃得陈璞的为难,也逃不过淮钧。与其这样,不如由他承担一切吧。 或许陈璞念在旧情,也会放他一马。 陈璞转过身,看向淮均,只见淮钧别开了他的视线,他不得不赞叹于淮钧任由一个奴才揽过所有责任,而这一个帝皇却怯畏于他区区一个爱人,但明明只要淮钧承认过来,他又可以追究什么呢? 陈璞以为自己追究不得,可是这天下间也就只有他能追究得了淮钧,这就是淮钧怕的,也是所有人怕的,他们都害怕了这半个月来陈璞自遭罪,又使人遭罪的手段了。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算了。”陈璞扫了众人一眼,说:“阿福留下来,其他人我都不要了。” “璞儿,朕再派一些人来照顾你吧。”淮钧略带讨好地说。 “不用了,阿福照顾我就好。”说罢,他抛下一句“小人退下”就离开了,头也不回,也不再看淮钧一眼,淮钧却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 “圣上,我们回宫吧。”董靖看着脸色不好的淮钧,开口劝道,免得让底下的奴才受罪,再说:“臣妾明日再派人过来昭和殿吧。” 听罢,淮钧的脸色才好了一点,他提醒道:“记得挑一些可信的人。” “是。”董靖心里不是味儿,却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 “其余的人就贬到杂役房吧。” “谢圣上!”一众太监宫婢叩了一个头,谢过圣意,就任由守在门前的侍卫带走。他们心里不甘,但好歹免了皮肉之苦,只怪他们在这个时候跟了陈璞,在横遭这一劫,不过这样埋怨的话,他们不敢说,也不敢一直想下去。 淮钧和董靖一起回到凤仪宫,他绝口不提刚才发生的事,她也只是陪在他的身侧,说说家常的话,两个人一起的时光倒是惬意得很,那些烦忧他们都刻意地留在了昭和殿,他便顺其自然地在凤仪宫过了一宿。 翌日董靖是在微笑中醒过来的,那时候淮钧已经上朝了。她心情好,为陈璞挑选一批新的奴才时就格外地认真,最后把杂役房原来的三个哑巴选了过去。 那三个哑巴战战兢兢地过去了昭和殿,那是陈璞正呆呆地看着被他剪得乱七八糟的玉兰树,一见到他们跟着阿福来了,就冷冷地说了句:“我说了,我不要任何人来侍奉我。” “陈公子,这是皇后娘娘派过来的。”阿福解释道,后面的三个哑巴连忙点头。 “送回去。” 一听到这三字,他们以为自己做错事了,就马上跪在地上,长着嘴巴“啊”、“啊”地叫着,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儿,陈璞才看出了不妥。 他问道:“你们不会说话?” 那三个哑巴立刻使劲地点头。 陈璞一颗冷硬的心忽然溶化了一点,被一点怜悯之心溶化了,见到他们的残疾就想到自己现在也是被折断了一条腿的。 他说:“阿福,你分派工作给他们吧。” 听罢,阿福就松了一口气,本来他既怕惹怒陈璞,又怕得失董靖,没想到陈璞轻易就同意把人留下来。阿福连忙带着三人梳洗这边的环境,又一边把陈璞的大忌告诉他们,免得他们再犯。 陈璞则回去寝房,从柜子里抽出一把他本来就藏好的一本兵书,从头到尾,再看一遍。 ? ☆、第六十八章(上) ?  进了昭和殿的三个哑巴虽然不会说话,可是手脚麻利,办事好,本来淮钧是不同意让他们来照顾陈璞的,不过陈璞看他们顺眼了,就坚决把他们留下,淮钧只好答应了。 日子安安宁宁地过着,陈璞已经是绝口不提离开的事,似乎认命了。但是他对淮钧的态度还是冷淡得很,以致淮钧留在昭和殿的时间越来越短,每每坐了一会儿,就过去凤仪宫,躲进那个温香柔软的怀抱。 陈璞知道他的去处,每一次只是默默地盯着他的背影离开,摸了摸锁骨处的玉佩,心里却是空洞的,既不快乐,也不埋怨,只是把寝房的门关上,继续看着那本已经快要被他翻烂的兵书。 这一晚却有点不同,陈璞开口把淮钧离去的步伐拦住,“匆匆过来,又匆匆地离开,还不如一早过去,何必走这一趟?” 淮钧停住脚步,略带期待地看着陈璞,说:“璞儿,只要你开口,我今晚就留在这里。” 陈璞却冷笑了一声,别开视线道:“你过去吧,你留不留在这里我也不稀罕。” “不稀罕?璞儿,你就算这样把我推开也没有用。” “没有用吗?”陈璞反问道,再冷淡地说:“至少我已经不用日日夜夜看到你。” “你就这么不愿意看到我吗?”淮钧提高声调问道。 “我说是的话,你会从此不出现在我的面前吗?” 淮钧握了握拳头,释开的一刻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心里话,我也不会记在心里,夜了,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在来。” 他不让陈璞有反驳的机会,话音一落,就快步地离开了,在陈璞的面前,他就像一个屡吃败仗的士兵,几乎都是落荒而逃。 但陈璞却没有一丝胜仗的喜悦,他依然只是凝视着淮钧的背影远去。他没有说心底的话,可是他心里挣扎痛苦得厉害,他不敢想,也觉得无谓去想,只是把那一刻想到的话说出口。 那一刻他是怪责淮钧的,但他又不愿意淮钧留下,奈何他爱他,奈何他爱的是这个自私自利而又冷漠无情的人,使得今天的只能成为这样一般的人才能令自己好过呢? 虽然淮钧在陈璞这边不断碰壁,不过他对他们的感情情还有一丝希望,那希望就是宋乐玉,只要找到宋乐玉,一切就会迎刃而解。加上凤仪宫还有董靖为他伸开手,让他投进她的怀抱,所以他的心情是越来越好的,也促使了他在朝堂上大展拳脚的决心。 要是说之前四品官以上的对于肃清贪官的皇令只是持观望状态,那么现在已经是人人自危了。本来法不责众,所以先帝在生时,就算知晓朝廷贪赃问题严重,也只能时不时挑人惩治,而不敢连根拔起,免得牵起大浪,扰乱朝纲。 但是淮钧却似有把整个朝廷换上新血的决心,而不管这新血到底来不来得及替换朝上各据势力的旧血,就在今天,他把一个三品官送去了天牢,等待刑部的调查,也是那一刻,朝上的所有人才明白这个新帝的确下了惩治贪官的决心。 此时望王府里,诺煦和永霆相对而坐,为到这一件事而伤神。 永霆大口把细瓷杯里的茶喝光,愤然地说:“他是第一天进这个朝堂吗?有些事、有些人可以办,有些却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不知道吗?他人人都抓进天牢,这朝堂还不如空设!” “他的本意很好。”诺煦轻晃着杯说:“可惜操之过急,听说兵部侍郎被抓进天牢后,越来越多人敢怒不敢言。” “他真的要调查下去的话,恐怕连他自己也脱不了关系!” 诺煦放下杯,摸了摸下巴,凝重地说:“历朝都不乏有识之士肃清贪官,重刑比比皆是,可都只是清得了一时,败就败在官官相卫。既然你我都清楚这事不是一时三刻办得了,你以为他不知道吗?” “那么?”永霆疑惑地看着诺煦。 “天牢里的人,谁多谁少,你可有想过?” 永霆把半个月以来被关到天牢,被惩治的人想了一遍,才不确定地说:“都是以往跟随我们的人?” 诺煦笑了一声,点头说道:“这又何止官官相卫?他要肃贪,却纵容他底下的臣子,看来肃贪就只是一个名号,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 “而在我们。”永霆板起脸说:“首先是兵部侍郎,那么下一个、或者再下一个就能查到我们的头上。” “那么接下来……”诺煦靠近永霆的耳边,把他盘算好的计划说一遍。 等到两人把事情商讨好后,莫回川刚巧回来了。这段日子,隔一段时间他就会与宫里的人接应情报一次。起初两次,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报,直到今天他才得知陈璞在昭和殿里闹得整个皇宫不得安宁。 他见到诺煦和永霆后,就把得知的事情和盘托出,从宋乐玉的死,到陈璞自残,再到他赶走了昭和殿上下,而淮钧依然把他关在昭和殿里。 听罢,永霆皱着眉说:“可是宋乐玉没有死,不是吗?” 此言一出,他和莫回川立刻看向诺煦,只见他一脸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在他们灼热的视线下,诺煦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说:“有人陷害他了。” 莫回川不认同地摇了一下头,永霆则是嗤笑了一声:“好计谋,陈璞不是一直认为他害死了明珞吗?如今多加一个宋乐玉,都是他活该的。” “只是苦了璞儿。”诺煦下垂的手想握上却又握不起,每一次他以为自己能够控制大局,才发现总是发生一些他不愿意见到却又无力阻止的事。 “怪就怪……”永霆忽然顿住了,摇摇头,说道:“事情我会尽快办妥,我先走了。” 他没有半刻犹豫,阔步往前走,却在伸手推开门时停住了。他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一把声音--皇兄,陈璞是我的朋友……他就什么都不再想,而是回过头来说:“我去救陈璞出宫。” “不行。”诺煦喝道,“只要我们动了璞儿,什么都不必做,就可以进那个天牢了。” “可是……” 诺煦知道永霆想起了明珞,只能叹一口气,说:“璞儿的事我会想办法,你不要轻举妄动,你现在先把那些事办好吧。”他又对莫回川说:“你送艺王出去吧。” 得令的莫回川上前,替永霆打开门,双手却在打开的一瞬间定住了,范绍谦站在门前,越过他,冷冷地看向了诺煦。 永霆对他们的交情略知一二,就对莫回川说:“莫侍卫,请留步,我自己离开就可以了。” 范绍谦侧身让永霆离开,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过诺煦,使得诺煦莫名地有些心慌。等到永霆走了,范绍谦才进了前堂。 一进来,他就直问道:“璞儿发生了什么事?” 诺煦迟疑了一下,正想开口的时候,就听到范绍谦对他吼了一声:“告诉我!”这一声把诺煦和莫回川都吓了一跳,甚少如此不冷静的人,竟然为了陈璞而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凭这一点都足以令他们心里不是滋味,纵然他们多多少少也是担心陈璞的。 但诺煦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回川,告诉绍谦。” 于是,莫回川再次把陈璞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他和诺煦都留意着范绍谦的脸色的变化。比起前半个月,范绍谦的脸色已经恢复了血色,但素来清冷的他,此时越听,眉头就拢得越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黑着一张脸。 等到莫回川说完,他才松开嘴巴,对着诺煦说:“虽说这事不能完全怪责圣上,可是我真的有眼无珠,看错人,才令璞儿遭受这样的折磨。” “圣上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更不想伤害璞儿,只是璞儿太倔强。”诺煦不经思考地说,话一出口,莫回川和他自己都听得出一丝酸味。 莫回川只好出来完场道:“感情的事,我们都说不准。” “因为璞儿以为宋乐玉死了,他把乐玉当作挚友,他连四皇子死了都这么内疚,那宋乐玉该何如?”范绍谦冷笑了一声,“不过你们要不是料中他的反应,怎么会有这个计谋。” 诺煦双目透现着不可置信,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不是我的计谋……” “我不是要怪你,我明白、我明白……”范绍谦难得地露出了焦躁的一面,他两手的拇指都压抑不住的摩擦着自己的食指,这是他紧抓时候的模样,诺煦和莫回川都懂得,下一刻他就说:“我一定会救璞儿出宫,诺煦,我不会牵连你们。” “为什么一定要救他?”诺煦问道,“你与他不过相识三年!” 范绍谦的脸色又变了一变,眼神有些闪烁,似是隐瞒了什么,但他只是说:“璞儿是因为我的话才甘愿留在皇宫,他本该一早就离开的。” 莫回川也按捺不住,出声道:“绍谦,这不是你的责任。” “这是我的责任!”范绍谦厉声反驳。 他扫了他们一眼后,就转身离开,等到他走了,诺煦和莫回川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不知过了多久,诺煦才按了按额头,无奈地说:“回川,替我把姚子余找过来。” “但是,望王,这事你不能干预。” “你看绍谦那副模样,我怎能什么都不做呢?”他“唉”一声,再说:“姚子余与f轩交情不错,又是璞儿从宣楼带来的,由他出面总比我们任何一个出面好。” 听罢,莫回川同意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离开望王府,往庆王府过去。? ☆、第六十八章(中) ?  打从姚子余发现f轩内心的孤独后,他就一直狠不下心怪责他,也在得知庞湛的死讯后,决意留下来陪他。他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所以f轩搬到庆王府后,他就登门造访再次表明自己的决心。 而f轩念在对庞湛的遗憾,也念在姚子余对他真诚的关怀,最终把王府里的南院拨了给他,让他住下。 莫回川来到庆王府时,f轩刚好不在,否则以f轩对诺煦的厌恶,他绝不会这么顺利地见到姚子余。 “莫大人,你怎么来了?快坐、快请坐。”姚子余一见到莫回川就恭恭敬敬地把他请进南院的前堂,再请他上座。 对他来说,诺煦和莫回川都是帮助过宋乐玉的恩人,不能怠慢。 莫回川却停止脚步说:“姚公子,请不要客气,我这次来是请你过去望王府一趟。” “莫大人随便派一个人过来就好,何必亲劳大驾。”姚子余笑了两声,快手快脚地跟着莫回川过去望王府。 “事关重大,只能亲身来一趟吧。”莫回川回以一笑,再给姚子余一个预备:“这事关系到璞儿,望王思前想后也想不出办法,唯有见一见姚公子。” 一听到事情关于陈璞,姚子余的脚步就迈得更大,仗着腿长越走越快,幸好莫回川是练武之人,不然就未必跟得住他的脚步,而看他心急的样子,莫回川也同意了诺煦把他找来就是最好的方法。 二人一路往东走,又走了好几条小路,快速地穿过了繁闹的大街,来到了城东的望王府。此时,诺煦已经沏好了茶,他们一回来,就被请到了前堂。 “小人见过望王大人。”姚子余尊敬地喊了一声。 “姚公子,请上座。”诺煦摆了一个请的手势,不容姚子余退却,等他坐好了就为他倒了一杯茶,说:“听闻姚公子已经住进了庆王府,往后五皇弟就有劳姚公子的照顾了。” 姚子余摸摸头,笑道:“不客气、不客气,这也是我自己的主意。” 诺煦对他微微一笑,然后直截了当地说:“这次请姚公子过来,是有另一件事要麻烦姚公子。” “阿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川。”诺煦唤道,让莫回川再次把听回来的事说一遍。 莫回川有一个优点,转述的时候只把听到的说出,既不添盐,也不加醋,但任凭如此,等到他把事情说了一遍之后,姚子余已经咬紧牙关,用了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茶具晃了一晃。 姚子余生气地说:“阿璞就是瞎了眼睛,那时候才愿意留在皇宫!我就知道他在里面一定会过得不好!” “姚公子,乐玉没有死,圣上和阿璞只是有一点误会。”诺煦不咸不淡地提醒。 “乐玉断了一只手,丢了半条命,阿璞的心也一定不好过,圣上应该为他着想!况且,就这一点小误会,为何要关着阿璞,为何要令他自残?”姚子余一脸忿然,又想起三年前受伤的陈璞是如何的落寞,如何的消瘦憔悴,使得他怒气消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担忧。他坐回下来,低着头说:“望王大人,求求你,让我进宫看一看阿璞吧。” “这一件事本王不能插手,这也是本王请姚公子过来的原因。”诺煦喝了一口茶,一开口,茶香之中就带着一丝苦涩,他问:“绍谦对璞儿很好吗?” 姚子余使劲地点了一下头,再说:“那时候阿璞受伤,都是楼主亲自照顾他的。” 听及此,诺煦一双单凤眼就有一些黯然,不过姚子余接下来的话倒使他释然了。 “楼主是把阿璞当作弟弟一样疼爱,他说过既然阿璞称呼他一句大哥,就不会让他受一丝委屈。哪像现在!阿璞从来没有绝食过!”姚子余气得双颊微红,一想到陈璞是他们宣楼捧在掌心照顾的人,现在却受着这样的折磨,就压制不住心里那道气。 不过诺煦沉重得犹如被大石压着的心却放松了一点点,原来范绍谦是把陈璞当成了弟弟,他不由来的想,假如范绍和仍然在生,相信也是约莫陈璞的年纪。 他看了莫回川一眼,视线相触的一瞬间,他知道他也是想着同一件事。 他回过头来对姚子余说:“绍谦一心把璞儿救出来,可是以绍谦与本王的关系,实在不宜妄动。本王打算把这件事交予姚公子,只是不知会否难为了姚公子。” “不会!”姚子余毫不犹豫地回答。 诺煦解释道:“你是璞儿带来的人,又与f轩有些交情,无论如何,圣上也会饶你一命。” 他在心底补充--一个宋乐玉已经迫使陈璞发疯,淮钧不会再牺牲他和陈璞的感情来动姚子余。 “小人明白,那么接下来小人应该怎么做?” “f轩素来不太与人来往,虽说他的性子有点儿冷,可是他既然留你在身边,就证明了他还是把你记在心上的。”诺煦微笑了一下,再说:“这事你尽管拜托他一下,毕竟由他开口是最好的,要是他不答应,你就跟着他进宫,在伺机到昭和殿看一下璞儿。” 办法倒不是差,可是姚子余却皱紧了眉,“他肯定不会答应,他不喜欢阿璞。” “就尝试一下吧。”诺煦手执茶杯,轻晃着,在明黄的茶色中他看到了一丝机会,然后他把茶一饮而尽。 姚子余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答应了。他想,f轩让他住在庆王府,应该已经不讨厌他了,既然如此,或许f轩真的会帮这个忙。 决定好了,他就动身离开,偌大的前堂剩下诺煦和莫回川二人。 诺煦叹息道:“要是璞儿出了什么事,我就多添一笔罪业。” “王爷,这件事怪不得你。” “不怪我有怪谁呢?”诺煦凝视着前方说:”回川,不怪我又怪谁呢,连绍谦也怪我了。” 莫回川回答不了,只能默默地看着诺煦,心里则想着--绍谦,你为何要责怪诺煦呢?你应该比所有人都明白他的苦况。 姚子余回到庆王府时,就被人叫到东院的书房去。那时候f轩坐了在书案前处理政务,听到门开了,他却头也不抬一下,只是问:“姚子余,你去了哪儿?” “就是出去……” f轩打断道:“说真话,本王不喜欢有人在我的面前撒谎。” 姚子余早就习惯了f轩的气焰,也不惧怕,只是f轩要他说真话,他就坦白吧,“刚才莫大人请我过去望王府一趟,我就去了。” “想不到你住进了庆王府,身价也随之提高了,竟然劳动了望王身边的红人来请你。”f轩放下笔,挑起眉,年轻的脸上挂着一个不切合的嘲讽。 往日姚子余会为了这个嘲讽的表情眼神而生气,但与f轩相处久了,他就发现了这只是f轩惯性用来保护自己的面具,于是他称呼这作“故意的嘲讽”,也不再在意了。 “他就……”姚子余正想解释,又被f轩截断了。 “姚子余,这一次我不怪你,毕竟你住进来的时日不长,不知道我的忌讳。”f轩警告地说:“我就借着这个机会提醒你,我这个庆王府不是谁都可以进来,而望王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踏进这里半步!我庆王府的人也不会走进望王府!” 见过诺煦对f轩的关心,姚子余就理解不了f轩对诺煦的抗拒,他以为f轩只是想推开庞湛一样推开诺煦,于是硬着头皮说:“望王是个好人……” f轩摇摇头,嗤笑了一声,”望王是个怎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如果你认为他是好人的话,你就搬进望王府,反正望王乐善好施,也不会在乎府中多养一个人,但只要你再与他往来,今后就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姚子余暗自叹了一口气,虽说多多少少习惯了f轩的脾性,可是他带刺的话真是不那么容易接受。但是他又记得诺煦交代过他,不能让f轩知道他对他的关心,他只好咽下维护诺煦的话,打起精神来应对陈璞的事。 他从腰间拿出一个锦囊,再从里头拿出一颗佛珠。f轩一看到这颗佛珠,脸色竟不由来地缓和了一点。 “这颗佛珠还算数把?”姚子余睁着一双亮黑的眼睛问道。 “你有事求我。”f轩考虑了一下,本来他把佛珠给了姚子余,就会厉行他的承诺,可是姚子余刚从望王府回来,他不得不妨,便说:“你先说一下是什麽一回事。” “我知道阿璞在宫中过了不好,我想……” f轩板着一张脸,停了姚子余的话,冷声说:“陈璞的事,我不会帮忙,他弄成今天这个模样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听罢,姚子余不可置信地问:“你早就知道阿璞出事了?” “是又如何?”f轩挑衅地看着姚子余,明知道这个人下一刻就会对他破口大骂。 “那你不告诉我?” “让你知道又如何,你能帮他吗?你能帮他什么?”f轩突然灵光一闪,嘲讽地说:“望王告诉你的?哈,又是这样的招数,姚子余,可怜你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他只是想用你来离间圣上和陈璞。” “他没有利用我,就算他利用我,也是我心甘情愿的!”姚子余把那颗佛珠握在掌心,坚定地说:“我不能让阿璞在宫里受着那样的折磨!” “什么折磨?”f轩站起来,抬起头对上姚子余的眼睛,气势却半分不减,语气依然是倨傲的令人厌恶:“无论吃穿,他都可以用上最好的,甚至他有圣上的宠爱,这是多少人毕生的心愿?现在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整天把皇宫闹得不安宁,到底是谁折磨谁?” “我不管他受的福有多好,只要他想离开,都不应该被关在昭和殿!”姚子余强硬地回了一句。 “这句话你敢对我说,那你敢对圣上说吗?只要是圣上的旨意,别说把他关在昭和殿,把你关进天牢也可以!”f轩瞪大了眼睛以证自己的决绝,“奉劝你一句,不要插手圣上和陈璞之间的事,也不要再来求我这一件事,我不会帮他。” “我就知道。”姚子余把那颗佛珠握得更紧,却压制不了心里的失望越扩越大,但他却半步不退,坚决地说:“我就算闯进皇宫,也会把阿璞救出来!” f轩忽然后退了一步,拍了两下手掌,讽刺地说:“先是宋乐玉,然后是陈璞。姚子余,你这么重情重义,最后还不是剩下你一个人孤零零,你以为谁感激你?你以为人会懂得感激吗?” “我以为庞湛的死会让你明白、就明白一点点人与人的情谊,没想到你还是半点都不明白。”姚子余把手中的佛珠拍到书案上,再把锦囊放上,失望透顶地说:“我把他们当成了至交好友,无论他们感激不感激,我还是会为他们尽一点绵力。” f轩望着书案上的佛珠,忽然有些慌张,但他还是嘴硬地说:“好伟大的情谊、好伟大的人。” 姚子余退了一步,轻笑了一声,道:“要是今天你出了什么事,我也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可惜你不明白,我也无谓强求,阿璞的事就不劳王爷操心了,我也不想牵连王爷。”说罢,他就离开了书房,打算回南院收拾行装,就是硬闯皇宫,他也必定要见到陈璞一面。 一直过了很久,f轩还维持着姚子余离开时候,他站着的姿势。他就这样站立着,脑海里只想着姚子余最后的话,而这一句话忽然变成了无数的藤曼,把他缠住了。 “姚子余,我不会相信你。”最后他得出了这个结论,却抄起了书案上的佛珠和锦囊,赶到南院。 ? ☆、第六十八章(下) ?  这边的人为到陈璞而奔波伤神,那边书殿里的淮钧则坐在椅上,浑身颤抖,盯着南起的双眼燃着熊熊烈火,要把人烧熔,又把自己烧痛了。南起低垂着头,跪在地上,连呼吸都是战战兢兢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忽然,淮钧拍桌而起,他近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再找!一定要找到他的下落!” 南起抖了一下,才抬起头,犹豫地开口:“圣上、” 淮钧挥挥手,先让他闭嘴,再说:“他一个富家公子、一个受了伤的富家公子可以跑得多远?你马上带人去找他,一定要找到!” “可是他……” “不用多说,马上去吧。” 淮钧一副不容多说的架势,南起只好动身离开,他一走了,淮钧就整个人瘫坐在椅上,闭上眼睛,双手搭在椅柄上,浑身都使不出力气,只有无力感遍及全身。 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放在宋乐玉身上,到头来他还是慢了一步,宋乐玉已经不知行踪了。他的五指收了又放,除了椅柄,什么都握不住。只要一想到陈璞对他的冷漠、沉默,他的手就颤抖起来,心房里涌上了一种情绪,混合着害怕与伤感,教他鼻 恋耽美 分卷阅读50 山陵崩 作者:楼非 酸了,教他想哭了。 可是他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悲鸣涌上,但是他咬了咬下唇,把它忍住在喉咙,再吞进腹内,然后所有的悲愤从腹内炸开了,他握起一个拳头,往桌子捶打了一下,“砰”的一声巨响,却纾解不了一切。 除了宋乐玉,还有没有什么良药治疗他和陈璞病重的感情呢?他想见到陈璞衷心的笑容,他想陈璞依偎在他的怀里,他想陈璞属于他,到底除了宋乐玉,还有没有别的良药? 还是一剂药都没有,他只能一直把陈璞囚禁在身边,等待有一天,陈璞原谅他…… “圣上。”忽然传来一个太监尖锐的声音,淮钧从混乱的思绪中睁开眼睛,只听他太监说:“宴会快要开始了,圣上要梳洗更衣吗?” 淮钧这才想起今天是姜国使者来访的日子,只好立刻收敛心神,把心结埋到深处,动身回到寝宫更衣。 上一次姜国派使者来访□□已经是三年前淮钧刚过冠礼,被封瑜王的时候了。这个宴会与当时的规模差不多,不算盛大,但气派十足。席间酒香四溢,又有美人轻歌曼舞,不过年月既已不同,任这场宴会与当时再相似,也是不同了。 高坐于上的帝皇变成了淮钧,下一阶是身穿暗红金线绣凤衣的董靖,再接下来就是两位辅政大臣--诺煦和永霆,还有贵为宰辅的范绍谦。 淮钧回想起三年前的宴会,那时候有左右丞相、彭大将军和董将军等人,但是现在莫丞相走了,李丞相虽然还在座上,但他昨天已经向淮钧递了辞官的信函,淮钧自然是准了。 他忽然把视线移向了正举杯豪饮的彭大将军,等到歌舞退去,姜国使者上前,他才收回视线,看向那使者。 “见过□□圣上。”姜国使者弯腰抱拳道。 ”使者不必多礼。”□□与姜国的关系向来友好,而姜国的人都是不拘礼节的,所以淮钧直爽地说:“今夜设宴款待使者远道而来,礼数从简,尽兴就好。” ”圣上登基是天下之福,我国君主特命小人带来礼物,仅祝□□千秋万世,四海升平。”使者挥挥手,让跟随他的人把一个羊皮卷轴递给一个太监。 那太监把卷轴交给了淮钧,席上的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下一刻,便见他咧开嘴一笑,然后把卷轴给了身边的公公收起。 他对使者说:“这礼物正合朕的心意,来人,赏使者黄金百两,锦布五十匹,上好马车十辆。” 这个赏赐使众人吃了一惊,纷纷好奇那卷轴里到底写了什么东西,不过他们都不显于色,淮钧也似乎无意谈起,他们只好不问也不说。 姜国使者回到座上,与淮钧一杯碰一杯地闲聊起来,好不融洽。但是淮钧的意识却随着下腹的酒和姜国使者无趣的话越飘越远,飘到了昭和殿里,飘到了里面正预备就寝的陈璞身上。 得了那个卷轴,朝中的问题似乎都解决得七七八八,只是昭和殿里的困厄还是无法可解。 宋乐玉呢?宋乐玉呢?有没有可以把他的下落写在卷轴,再送到他的手上呢? “王后得知小人来访□□,特意命小人向圣上聊表谢意。”姜国使者说:“王后时常说,她与王上的良缘多得了圣上才能结成,那礼物也是王后的一番心意。” 淮钧半醉了,姜国使者的话才进了他的左耳,就从右耳离开了,他笑了几声,迷迷糊糊地答道:“这都是知兰的福气,也是艺王给知兰的福气。” 此话永霆听得刺耳,他眼神一黯,手紧握着酒杯,强忍着自己暴躁的脾气。 姜国使者哈哈笑道:“王后也时时记挂着与艺王爷之间的兄妹之情。” 听罢,永霆只能勉强一笑。知兰是他的妹妹,是容贵妃的亲女,要是当时他的权力没有旁落,他怎么舍得让她嫁到那偏远之地?良缘?要是知兰嫁的是京城的贵公子,自是比那荒芜的地方好很多。 诺煦看了永霆一眼,低声道:“知兰的日子过得不错,你也不要担心了。” 座上的淮钧在夜光中瞥了永霆不忿的表情一眼,又别开头去,举起杯,与使者痛饮。他的酒量本来不错,只是他一心求醉,自以为醉了就能另觅天地,不必再苦愁于陈璞对他的痛恨。于是酒过三巡,他就不胜酒力地撤宴了。 董靖扶着步履摇晃的他,而一群宫婢和太监则簇拥他们回宫。他们一边走,一边听到他在碎碎念,但是他的声音太低,她听不清楚,也不勉强自己去听。 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来,睁大了眼睛,像是从酒醉中突然清醒似的。 他问董靖道:“璞儿是不是走了?他是不是离朕而去了?” 董靖愣了一愣,下意识答道:“没有,他在昭和殿……”等她回过神来时,她立刻抓紧淮钧的手臂,说:“圣上,你别担心,我们还是回宫休息吧。” “他真的在昭和殿吗?朕要去昭和殿看他!”淮钧甩开董靖的手,径自往反方向走了,董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马上命人跟上淮钧,而被遗留下来的她只能悻悻然地回去凤仪宫。 几个太监很快就追上了淮钧,但是一到了昭和殿的寝房,他们就被淮钧拦了在殿外。淮钧则跌跌撞撞地进了寝房,关上门,来到熟睡的陈璞的身边。 “砰”的一声,他放松自己,坐到了床上,而陈璞只是翻一翻身,没有醒来。 他的手摸上了陈璞的脸,喃喃自语道:“璞儿,你还在,你会一直在我的身边,对不对?” 他轻抚着陈璞的眉毛,柔声说:“我没有要宋乐玉的命,你这么重情义,我怎么可能要他的命?”他又扫过陈璞密长的睫毛,再摸到他的双颊,叹道:“可是你这么重情义,为何不重一下我们的感情?” 他“唉”了一声,又无奈地说:“我不怪你,我不是怪你。” 他就这样看着陈璞,用一双醉眼看着陈璞,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他最爱的人就在他的面前,没有离开。今夜是良辰,熟睡的陈璞是美景,若然酒醉能醉得出这样的良辰美景,恐怕他往后就会卖醉为生。 想及此,他就不禁自嘲一笑。终有一天会醒,终有一天…… 他在模糊的意识中想起陈璞终有一天会离他而去,因为宋乐玉离他而去,他惊得睁大眼睛,盯着陈璞,有一句话涌到他混沌的脑海里,格外地清晰。 --占用他,占有他,他就属于你的。 这个不是初起的念头,他们早就想过终有一天要互许终生,而他知道,到了那一天他们就会紧密地结he。那是一件神圣的事,他们把爱情投放于此,用他们的身体来承受他们炽热的爱情。 在这人世间,最亲密、最心血交融的结he莫过于此。 他扯开自己的腰带,脱去自己的外衣,内衣,又扯开陈璞的亵衣,迷蒙中他好像回到了那一夜洞房花烛,他在意乱情迷中把身下的董靖错看成了陈璞,只有这样他才能彻底感受到欢ai的美好。 但现在不同,他底下是陈璞,不是别的人,是他最爱的陈璞! 他一手覆在陈璞的瘦弱的左胸,这段时间陈璞瘦了很多,此时他手掌好像放在骨头上,但是他掌心彻底包覆着、感受着那突起微硬,犹如小豆一般的ru头,也是这一直隐秘在衣服下的东西使他确凿地感受到这一切的美好。 他的kua下有了反应,陈璞在同一时间醒来了。 陈璞先是迷糊地睁开眼睛,等到他看到面前熟悉却放大的脸孔,又感觉到压在身上的体重时,他吓了一跳,惊呼出声,然后用力地把淮钧推开。 “璞儿,别推开我,不要离开我。”淮钧分别压住他的双手,然后重新把他压住,少了双手的他只能低下头,改以舌头you走在陈璞的身上。 胸膛上异样的触觉使陈璞惊恐起来,但是他却挣扎不开淮钧对他双手的压制,他只能挥动双腿,又被淮钧压制了,他只能呐喊道:“放开我、放开我!你放开我!” “璞儿,不要害怕,很快我们就不会再分离,我们从今以后都不会再分离了。”说罢,淮钧就对陈璞的胸膛又tian又yao,一条腿则摩ca着陈璞的kua下。 陈璞却被恐惧淹没,只觉得好像被千只万只虫啃咬着身体,要把他浑身咬得腐烂似的,他只能拼死挣扎,抵抗,但是他的身体在这些天来被他百般磨折,越来越虚弱,又怎么抵抗得了淮钧猛烈地攻势了? 呐喊变成了咆哮,他咆哮了一声,大声地喊道:“放开我,救我!滚,你他妈的给我滚!” 只要一想到怀里的是他渴望拥有的人,只有一想到他把陈璞占有了就能把他牢牢地留在身边,他那kua下之物就只能是迸发不住地涨硬,火热。 他嘘了陈璞一声,说:“璞儿,你乖一点。”接着他扯开了陈璞的亵裤,也把自己的脱下了,在同一时间,阿福冲了进来。 阿福以为陈璞发生了什么危险,一进来,就看到淮钧压在陈璞的身上,两人都是赤o的,他惊得转个身,正想夺门而出的时候,听到两把声音重叠在一次,各自吼出:“出去!/救我!” 淮钧不满好事被打扰了,陈璞只想这一刻有一个好心人来救他。 “圣上……”阿福背对着他们,开口劝道,却被淮钧愤怒地打断了。 “我说,马上给朕出去,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能进来!” 结果阿福有这个好心,却没有这个能力,他只能痛着心离开寝房,却一直站在外面没有走。 他走了之后,淮钧便轻声细语地说陈璞说:“,没事、没事了,没有人可以分开我们了。” “不要、不要……”陈璞不断地摇着头,扭动着身体挣扎着,又乞求淮钧:“淮钧,不要这样,我会恨你、你这样对我、我会恨你的……” “璞儿,你不会恨我,我们既然相爱、你怎么会恨我?”淮钧低笑了一声,然后松开陈璞的手,抬起他的双腿。 陈璞一双手不断地推开淮钧,推了两三下,那五指便弯曲了起来,挖了淮钧几道深得见红的伤痕,伴随的是一声凄厉,尖锐得插入墨色云层的叫声,宁静的夜里被划破出爱、又生出了恨,让无数的恶鬼闻声而出,放肆的人更加放肆,绝望的人了无希望。 站在门外的阿福被连续不断的叫声吓得掩住了双耳,但他还是听到叫声中的恐惧、绝望、悲催。那声音越是沙哑,那些败坏的情绪就越是不能挽救。阿福只能害怕得蹲在地上,把双耳掩的更紧,可是他听不到,难道里面的人就不再受这血肉之苦吗? 宫门外的艺王府,永霆看着漆黑的天空,请明珞原谅他的自私;范府里的范绍谦正坐在书案前,想着把陈璞救出来的方法,决意明日硬闯昭和殿一次;庆王府里,f轩收下了姚子余的一颗佛珠,同时把放在锦囊里的剩余两颗还给了他。 而昭和殿的寝房里,那个口口声声不会伤害陈璞的人正在他的身上驰骋,不管低下鲜血横流,只知道这是相爱的人最神圣的一次结he,仿佛有了这一次,他们就能获得天长地久。 陈璞却疼痛的一脸狰狞,明亮的双眼暗淡无光了,却又张又缩,只是他已经失去了叫喊的声音,又没了反抗地力量,他任由淮钧在他的身上肆无忌惮了。 他的意识越飘越远,好像站了在房内,面前有一个小男孩对另一个受伤的小男孩说:“从今以后我来保护你,你就不会再痛了。”然后门外小男孩拿着刀子捅着另一个受伤的小男孩,鲜血淋漓。 下一刻,他已经麻木的gu间感受到一股迸发,而后一个人瘫软在他的身上。 他望了望门内门外的男孩们,最后站在房内的他,伸手将门关上。? ☆、第六十九章(上) ?  陈璞是在疼痛酸软中醒过来的,腰部往下的火热般的麻痛把他从浮浮沉沉的梦境里唤醒。 他张开眼睛,稍微挪动一下左手,却牵连左肩的旧患发作,动一根手指也十分痛苦,只得无力地放松自己,瘫软在床上。但是他动作放松了,身体却还是难受的厉害。除了股间被撕裂的痛楚,还有皮肤像被烙红的针刺着的疼痛。 他伸一伸舌头,舔一舔干涸得绽开的唇瓣,只是越舔越干,连嘴里也干得苦涩。他就像是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极需要一口水,可是上空的太阳又毒又热,面前则尽是黄沙飞舞,既找不到水,上苍也不怜他。 不过他不是迷途的旅人,其实只要他一扬声,阿福就会进来为他倒一杯水、两杯、三杯……只要他扬声。但是他只是一直舔着自己干燥的唇,一声不发,他不愿意让人知道他醒来了,他不愿让人看到他这一副被糟蹋得半死不活的模样。 他的脑袋混杂了很多东西,多得他数不清、想不清,多得像空白一样。 倏然,门被推开了,一把轻柔的声音响起:“陈璞,你醒来没有?” 一听,原来是阿福,陈璞连忙闭上眼睛,装作还没有醒。 进来的阿福紧张地靠近床,看了陈璞一眼,却没有勇气走得更近,他只是看到陈璞紧皱的眉就内疚至极,更违论靠到他的身边,毁坏他较为安宁的睡梦? 他知道陈璞昨夜承受的痛苦,叹了一口气,就悄然退去,好让陈璞多睡一会。 这时已经是中午了,恶毒的太阳悬了在正空,穿过薄薄一层的窗纸,射进寝房里,晒得陈璞更觉头昏脑胀,以致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疲累和疼痛把他脑海里的所思所想糊成一滩泥浆,昏昏沉沉的,不到一刻,他又重新陷入了睡梦,而一身的疲惫和剧痛就化成厉鬼,侵入了他的梦,睡的不安稳,又无力起来,只能被它们沉重地压迫着,追赶着。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阿福又进来了一次,陈璞还是没有醒。 他轻轻地叫道:“陈璞、陈璞,是时候起床了。” 只见陈璞紧锁着眉头,动一动身,然后开口,却什么都没有说。阿福知道他还没有醒来,不禁疑心起来,再走近了一些,便见他满脸通红,他吓了一跳,走到他的床前,弯身摸一摸他渗着汗的额头。 一摸,他就被滚烫得收手,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冲了出去,命人马上把太医找来。 陈璞就是在太医赶来的时候再次醒来的,他艰难地睁开双眼,此时他的眼睛已是灰暗无光,这些日子把他本来灵动的眼睛折磨的失尽神彩,也使得他看的事物仿若失去了色彩,全是黑白的、全是失去感情的。 他挪动一下手,还是使不出力气,但是他后背都是汗湿,好像做了一场剧烈的运动,他心里想,或许是因为从梦里挣扎醒来而流的汗吧。 “喀”的一声,他惊了一惊,门被推开了。 “吴太医,这边请。”阿福带着太医过来,陈璞连忙闭上眼睛,只听到他说:“陈公子他睡了一天,脸也烫得厉害,吴太医,你快来看看。” 陈璞感觉被人抓起了左手,放在一个软垫上,那人的动作虽然轻柔,但还是使他的左肩一痛,额上冒出更多的冷汗。 吴太医微弯手指,放在陈璞的左腕上,为他诊脉。阿福站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因为吴太医既是皱眉,又是摇头,使得他好不害怕,一来担心陈璞的身体,而来忧惧淮钧的反应。 吴太医又问了阿福几件事,阿福只好把昨晚见到的事说出,最后吴太医交代了阿福几件事,再命他过去太医院拿药就离去了。 一直听着他俩对话的陈璞,等到他们相继离去,就张开眼睛,侧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房,不期然地想起昨夜好比一场噩梦的“欢爱”。 他在宣楼时就知道男子与男子之间如何欢爱,当时也想过要是他不曾离开,他会愿意为了淮钧,献身他的身下,没想到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是如此的痛苦,不是你情我愿,而是淮钧逼迫他的。 那么何来欢,又何来爱呢? 淮钧发泄了他的欲望,陈璞也生出了他的恨意。倘若说淮钧之前只是间接伤害了他,那么这一次,他是直接、直接的撕开他的心。 一个恨字令陈璞好不难受,更觉得这个世界丑恶,身上也像被越来越多的针刺着,又被火烧着,他再次闭上眼睛,宁愿不看。 淮钧正在书殿审阅奏折,一听到太医去了昭和殿,他就抛下书赶过去了。 宿醉的他头还是刺痛的,今早的朝会他也提不起精神,就连听到在姜国的援助下,匈国被打退了五百里也高兴不起来,只一心想着昨夜对陈璞做的荒谬事,既喜且悲。 喜的是他确切拥有了陈璞,一想到昨夜的结合,他心里也是甜丝丝的;悲的是陈璞性子硬,他想不起陈璞昨夜的反应,到底是情迷意合,还是抵死反抗?他不敢想。只是今早看到床上的血迹,他就不得不恨自己伤了陈璞,今天也一直不敢过来。 他到了昭和殿时,就见阿福捧着一个木盘,盘上有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打算进去寝房,他马上把阿福喊住。 “阿福,这是什么药?” 见到淮钧,阿福一颗心脏就不胜负荷地剧烈的跳动起来,他连忙回答道:“禀圣上,太医说陈璞发热了,这是退热的药。” “除了发热,璞儿的身体还好吗?”淮钧微红着脸,尴尬地问。 比起淮钧这个当事人,阿福更是困窘得双颊通红,他把木盘举到淮钧的面前,说:“这还有太医开的药,外敷,用来、用来涂……” 他怎样也说不出那个部位,淮钧只好接过话道:“朕明白了,你交给朕吧。”说罢,他就接过阿福手上的木盘,进去了寝房。 他把木盘放到床前的木桌上,然后拉来一张木椅,坐到熟睡的陈璞的身边。他看着陈璞愁眉深锁的样子,不禁抬手摸一摸他的双眉,希望为他解开这一个锁。 今早他一早就醒来,也亲自为陈璞清理好身体,一看到那尽是暗红血迹,撕裂的后庭处时,他只能责怪自己的不温柔,这么的第一次,他不应该酒醉行事,他不应该这么的粗鲁。 蓦然,陈璞开眼了,淮钧的视线一触碰到他无神的眼睛时,就吓得把手收起。 “璞儿,你醒了,来,我喂你吃药。”他把那黑漆漆的药端来,再拿起汤匙,打算一口一口地喂药。 陈璞眨了眨眼睛,没有剧烈的反应,也没有推开淮钧。他一口一口地喂,他就一口一口地喝,不像以往喊苦,但好歹接受了淮钧的关心。 淮钧是这样想的,他以为经过昨夜,陈璞终于接受了他。 结果一碗药见底了,淮钧高兴地把碗放回桌上,再握起陈璞的说,情深款款地说:“璞儿,昨夜我太粗鲁了,下一次我会温柔一点。” 听罢,陈璞的瞳孔扩大了一圈,他张开嘴,正想说什么,但是什么都说不出,只能无力地闭上嘴巴。 “来,璞儿,我帮你涂药。”淮钧拿起那银色的小盒,一打开,就是白色的药膏。 他伸手打算把陈璞盖着的被子拉开,却见陈璞的手一直压着被子,不让他拉开的样子。他轻笑道:“不用害羞,涂了这个药,快点好。” 但是陈璞还是没有松手,只是发热的他怎么敌得过淮钧的力气,他只能咬着下唇,一脸悲愤,淮钧还误以为陈璞只是害羞而已。 但是当淮钧的手碰到陈璞的亵裤时,陈璞终于“啊”了一声。淮钧转头看他,只见他张着嘴,“啊”、“啊”的不知想说什么,这时淮钧才看得出他的异样。 他轻声细语地问:“怎么了?” 陈璞还是“啊”、“啊”地说着话,声音是沙哑的,而他则越来越急,急得抬起手,拍打着自己的胸口,最后他流着一头汗,才终于说出了一个“不”字,但是有再说不出一个字了。 这一刻他们都睁大着眼,看着对方,都反应不过来。直到淮钧终于清楚陈璞的异样,他就大喊了一声,道:“阿福,传太医!” 这一喊,同时把陈璞的神志喊回来,他说不出话,他说不了话了。他自嘲一笑,明明受伤害的是他,为何他还要遭受这样的罪?但是转念一想,这或许也是好事,他说不了话,也就顶撞不了淮钧,日子就能这样过下去吧? 但是他不甘心,他恨淮钧,他恨这座皇宫的一切,所以他依然张着嘴巴,尽力地说出了三个字,“别”、“碰”、“我”。 这三个字均是隔了一段时间才说得出声,但是淮钧还是听得清楚,一颗心还是痛得厉害。原来他昨夜是伤害了陈璞,而陈璞不原谅他,而不是他一心以为的相爱、结合。 他苦笑一声,说:“你那里伤了,怎样也要涂药,乖,我只是涂药,什么也不做,好吗?” 他知道陈璞的答案一定是不好,所以他也不等他的回答,径自脱下了他的亵裤,为他反转身体。他知道陈璞此时没有力气,反抗不了,为了让他快点痊愈,他只好不顾他的意愿,为他涂药。 等到他把药涂好了,陈璞双眼已经是羞愤得通红,淮钧叹了一口气道:“璞儿、我、我……”来到此处,他也像一个哑巴,“我”来“我”去,硬是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心疼地把头伏在陈璞的身边,犹如一个罪人跪了下来。 陈璞闭上了嘴巴,不说话,但是他忍着痛,抬起了手,摸着淮钧的头发,在心里说--我恨你。 淮钧似乎听到陈璞心底的话,他悲哀地说:“不要恨我,璞儿,不要恨我、我昨夜、昨夜……”他想解释一切,但他记住了一些片段,又记不清所有,他不知从何解释。 他的话使陈璞又张嘴了,“啊”了几声之后,淮钧便听到了一个字--恨。这一个字如雷的劈到他的身上,劈得他焦头烂额,整个人虚软下来了。 为何到头来,他拼尽心思让陈璞回宫,得到一切,换来的却是陈璞的一个恨字?往日的美好到哪里去了,好像是在一天之间忽然不见了,又好像是被他们消耗尽了。 他如此伤害了陈璞,就算找到宋乐玉,又有何用?又有何用?任何的解释又有何用?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淮钧无话可说,只有一声又一声的对不起,他只请求陈璞原谅他。 但是陈璞心里麻木了,这么一声又一声的对不起本来不该出现在他们身边的,它们如此的不合时宜,又有何用呢?他只听着,也无力喊停,他们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一个睡在床上,一个伏在他的身边说着对不起,直到太医来了,淮钧才停了下来,但他和陈璞双目的红肿却是掩盖不了的。? ☆、第六十九章(下) ?  陈璞一脸平静地让太医检查,太医却一点儿症状也查不出来,最后他叹息了一下,说是要多观察几天才能作定夺。那时淮钧正值情绪低落,自怨自责着,便没有怪责太医,只是让他尽快诊断出陈璞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太医走后,他多陪了陈璞一会儿,喂了他吃饭,又为他吃了药,上了药才离去了。他踏出了寝房,却没有立即回去翠微宫,而是喊来了阿福。 “阿福、昨夜、朕……”淮钧欲言又止,过了一会,他才狠下心问道:“昨夜朕与璞儿可有争执?可是朕逼迫璞儿的?” 阿福回想昨夜的事,还有一丝惊惧,便什么都不敢说,但在淮钧的催促下,他只能抖着身,将昨晚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说出来。等到他说完了,两人尽是沈默,只剩下淮钧眼中的一抹哀愁。 良久,那一抹哀愁就化为他的叹息,他说:“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闻言,阿福却没有退下,反而是把心一横地说:“圣上恕罪,奴才有几句话想说。” “嗯。”淮钧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奴才幼年时,家中有一个阿姨,她是一个哑巴,后来听家里的大人说,才知道她不是天生不会说话,而是丈夫和儿子被劫杀了,大受刺激才成了那副模样,所以奴才以为陈璞也是、也是……” 后的一句话阿福说不出口,淮钧就明白地挥挥手,接过话道:“阿福、朕宁愿被璞儿骂,他怎么一句话也说不了?他怎么连骂朕的话都说不出口?他是恨朕,恨得连话都不愿意说了,是不是?” “圣上,陈璞心里有你、他心里还是有你的!”阿福着急地说,“他是因为心里还有你,才如此、如此……唉!圣上,感情这回事奴才不懂,可是陈璞心里还是有你的!” “朕知道,朕一直以为终有一天我们会和好,只是现在……”淮钧苦笑了一下,然后抬起步伐离开了,把剩下的话留给软弱的自己。 --只是现在,他已经没有这个把握了。 他刚回到翠微宫,就被告知兵部的陈侍郎正在书殿等他。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勉强打起精神,过去书殿,只见陈侍郎面前正放着一推奏折。 “微臣参见圣上。”陈侍郎笑得一脸谄媚,然后把奏折捧到淮钧的书案前,说:“圣上,微臣愚昧,不知这事是否可办。” 淮钧拿起奏折,逐张细阅。看了一半,他就知道这是对他有利的喜事,可是他为到了陈璞的事,却半个笑容都没有,看得那陈侍郎有些慌张。 当淮钧看完了最后一张时,他绷紧着脸,令道:“办!” 陈侍郎松了一口气,马上请求了淮钧的圣旨,然后退去了。而疲累的淮钧则往椅背摊去,盯着桌上的奏折,在一个晃神之间,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苦心都是白费的,原来失去了陈璞,就算得到了所有都是食之无味的。 可惜现在已经来到弃之可惜的阶段,那个念头也只是一晃而过而已。 淮钧的旨意一下,陈侍郎就带着兵马,直冲到京城内的彭府,而早料到这一劫的彭大将军早已坐在前堂里,气定神闲地等着宫里的人过来。他们一来,宣读了圣旨,彭大将军连反抗都没有,直接被拷上手铐,跟着他们走了。 彭大将军是朝中元老,虽然膝下无子,晚年才得女,但是他的门生众多,各据朝中地方大大小小的官位,在民间也挺有民望,所以他被押走的消息一出,整个京城就变了天似的,人人都在谈论着这一件事。 这段时间肃贪之潮正热,而彭大将军就是因为贪污的罪证确凿,被逮到天牢去了。百姓之间极大多都是落井下石,门生们也不敢妄动,只求明哲保身,只有极小数的念在师恩,聚在一起,打算力保彭大将军。 树倒猢狲散之事历来如此,身在牢中的彭大将军自知死路一条,也不求人帮忙,只是感慨世事唏嘘,可叹昔日风流,今日潦倒,谁人怜。 而望王府里的诺煦一收到这个消息,把彭梓瑶安慰好了,就立即为彭大将军四处奔走,换来的是人们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往日人们看在望王的面子上,自然是义不容辞地帮忙,可惜到了今天,望王大势已去,他的岳父彭大将军也入狱了,谁还敢帮他呢? 还是只有那些念恩的门生,却只有五、六个人,算来算去,也帮不上什么。诺煦只能奔走了一夜,到了第二天的朝会,一夜未眠的他换上了朝服就进宫了。 一众官员天还没有亮就齐集在朝堂,彭大将军入狱是大事,证明了淮钧是下定决心除贪,要不然…… 众人的视线落到一脸疲惫的诺煦身上,要不然淮钧只是借着这一件事来打击诺煦。 “圣上驾到!” 一句话打破了朝堂里的纷扰,百官全弯身抱拳道:“圣上万岁!” “平身。”淮钧一坐下,就单刀直入地说:“彭大将军一事,相信众卿家都知道了。”突然他拿过旁边太监捧着的奏折,扔到地上,满脸怒气地说:“彭大将军居于高位,竟然知法犯法,这些年来贪得的银两比国库还多!” “圣上恕罪!”百官跪在地上,齐声道。 “恕罪?要是朕恕了他的罪,岂不是愧对列祖列宗,也愧对天下百姓?泰和水灾、谢阳干旱、这几十年来的天灾,他贪了多少?匈国、南蛮 恋耽美 分卷阅读51 山陵崩 作者:楼非 北蒙的每一场战事,他又贪了多少?要是朕恕了他的罪,众卿家不如教教朕,如何向天下万民交代?” 此话一出,众人都沈默下来了,没有人敢开口为彭大将军说一句求情的话。 良久,朝堂里才响起诺煦不同于往日中气十足的声音,而是脆弱的一攻即破:“圣上,彭大将军往日征讨北蒙,控制着北方的局势,有功有劳……” “望王的意思是,彭大将军的功能抵过吗?”淮钧微眯双眼,目光格外地锐利,刺得诺煦更觉无力。 如今这个局面,纵使先帝复生,也是无可挽救的。 “臣不敢。”诺煦硬着头皮说:“臣知道彭大将军罪证确凿,不求免罪,只希望圣上看在彭大将军多年血战沙场,免他的死罪。” “圣上,彭大将军贪污之罪罄竹难书,按律该判处死刑,若然轻恕,恐怕信服不了天下,也起不了警示的作用,毕竟彭大将军居于高位,实在是罪加一等!”f轩大义凛然地说,半点求情的机会都不让给诺煦,正如诺煦当年也不曾给过机会他。 “圣上……”诺煦正想再开口时,就被淮钧挥手打断了。 “望王,朕明白你与彭大将军有姻亲之谊,可是你既然站在朝堂上,就该以天下为重,岂能以私情为先?”对于诺煦,淮钧早就半点宽容都没有,而如今他与陈璞的感情加剧恶化,他就把所有的气全都撒在诺煦身上,“先帝命你辅政,你却天下私情不分,你可知罪?” “臣知罪、只是……”诺煦还妄想替彭大将军求情,不过一切都是徒劳的,淮钧心意已决,并不给他一丝机会。 “既然如此,朕就罚你闭门思过三天,彭大将军一事,你就不要再参与了。”说罢,殿门被打了,众人看着诺煦站了起来,离开了朝会,也清楚这件事上他们到底该有什么态度。 诺煦一走,永霆和范绍谦也不便再作声,而李丞相早就告老还乡了,朝中纵然有人有心为彭大将军求情,也不敢站出来说半句话,于是彭大将军的刑罚不经户部,直接就判了下来,明说是杀鸡儆猴,只是儆的猴除了贪官,还有诺煦。 本来按律彭大将军应该被判死刑,株连九族,不过那时范绍谦站了出来,以彭大将军过去的军功,为他免去了株连九族的刑罚。淮钧仅是挑一挑眉,就应允了,也不管f轩的讶异。 虽说皇族可以免去株连九族,但是f轩以为淮钧会借此在挫诺煦的锐气,没想到淮钧轻易地饶过了诺煦。而淮均早有他的打算,他清楚诺煦在百姓间的声望很高,如果他以此伤害诺煦,肯定会让天下诟病,他相信彭大将军的事已经能让诺煦不敢妄动。 最后彭大将军被罚游街三天,第四天午时斩首。望王府里的王妃彭梓瑶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晕了过去,诺煦则无声地跪在地上,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只有身在天牢的彭大将军还是泰然处之,他清楚这一步是必定要走的,要不是他进这个天牢,就是诺煦。他看着天牢的铁窗,摸一把胡子,想起往日在马上奔驰的光景,又想起往日□□的各人。 想不到只是欠了一个恩情,他就要用一生去还,只能说向来钱债易还,人情债难还。 解决了彭大将军的事后,淮钧就觉得朝堂上越见光明,肃贪一事也就告一段落。一下朝,他又赶去昭和殿陪伴陈璞,此时他已经决定什么都不做,只是一直陪着他,只求以一颗真心换回陈璞的感情。 夜里,他回到翠微宫,召见了南起,让他不要再追寻宋乐玉的下落,既然找到他也没有用了,还不如还他一个安宁,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第七十章(上) ?  彭大将军系出名门世家,年少时就立下不少汗马战功,又是□□的一员,加上他刚毅帅气的外貌,当时是上流豪门都看中的乘龙快婿,市井中流传了一句话是这样的--不求闺女进宫门,但求嫁得陈或彭,陈就是陈丞相家的大公子陈逸云,彭就是彭大将军。 后来太子谋逆罪成,□□相继倒台,只有彭大将凭着战功,依然屹立在朝堂之上,就连先帝也对他一如既往地器重。 没想到风光了数十载,竟落得这般潦倒坎坷的下场。 游街的三天是彭大将军人生中最受羞辱的三天,他坐着囚车,手脚都被套上拷扣铁链,从城东坐到城西,又从城南坐到城北,沿路被人用臭鸡蛋、烂番茄扔得一身脏,又被人用尿水馊水泼得臭气熏天。 百姓最忌恨的是贪官,当彭大将军的罪证被张贴到市井中时,他们顿时忘记了他往日的善心义举,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仿佛要把他靠着他们的辛苦钱喂养的血肉筋骨一一剥下,这才解得了气。 结果那三天,任彭大将军早就预料到这一劫也是悲愤难当,无时无刻都觉得自己既然无容于世,还不是死了一了百了,只是他恩情尚未还尽,自然是死不得,只得咬牙切齿把这些屈辱吞下。 被罚闭门思过的诺煦天天听着彭大将军受辱的消息,心里也是十分难受,彭梓瑶已是日夜啼哭,莫回川则各方奔走,但求为彭大将军留得性命,但每一天都是无功而回,而诺煦明知一切已成定局,只能在望王府内求神问天,希望有一丝奇迹。 奇迹是没有的,到了第四天,彭大将军午时斩首,而范绍谦拿着一道圣旨来了望王府。那道圣旨是范绍谦进宫为诺煦求回来的,请淮钧念在望王妃与彭大将军的父女之情,让诺煦和彭梓瑶在行刑之前见见彭大将军。 诺煦一拿到圣旨,就带着彭梓瑶到了天牢。 “爹!”牢门一开,彭梓瑶就不顾彭大将军身上的肮脏熏臭,扑到他的怀里,哭道:“爹,你受苦了……” “瑶儿、瑶儿……”彭大将军为人刚硬,但此时此刻抱着爱女,也不禁老泪横秋,但他仍是打起精神安慰道:“瑶儿,爹很好,你别担心。” “爹,女儿不孝,无能救你出苦海。”她从怀里拿出一块丝帕,替彭大将军抹脸,但是那丝帕脏了,他一张老脸却未见干净。 诺煦见状,便明狱卒端一盘干净的水、那一块白布,还有塞了一两银子给他让他买一套新的衣服过来。那狱卒得令后,便马上去了。 彭梓瑶和彭大将军相拥着,哭诉着离别之情,诺煦在一旁听着也簌簌地流下泪来,可恨自己无力挽救什么,而偏偏如今这个局面又与他脱不了关系,真是枉为人婿,枉为人夫。 “爹,女儿知道你是清白的、你是清白的……” 彭大将军心中难受极了,可是又舍不得女儿为他哭的肝肠寸断,只能安抚道:“傻丫头,朝堂上有谁是清白的?你不要怨人,也不要怨望王,爹这一劫过不了,也是天意,但有你认为爹是清白的,爹就死而无憾了,你也不要太伤心。” 两父女相哭相拥了好一会儿,那狱卒就带同了诺煦交代的东西回来了。彭梓瑶拿过那抹布,浸过水,扭干了就为彭大将军擦拭身上的肮脏,而彭大将军则把诺煦叫道面前。 “岳父,你受苦了,是煦儿错了。”诺煦握住彭大将军的手,悲哀地说:“这不是我的本意,我的本意不是如此啊。” “到了这个关头,你还愿意称我一句岳父,王爷,这是我的福气。”彭大将军慈爱地笑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但这是我的意思。” “岳父……”诺煦讶异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彭大将军。 “这次圣上肃贪,怎能一条大鱼都不上钩?王爷,成大事者,必有所牺牲,这些年来你牺牲了不少,你要是停下来就一切都会变成白费,只有你咬牙走下去,那些牺牲的才是值得。”他顿了顿,再说:“这是你爹说的。” 一旁的彭梓瑶停下了手,抹了抹迸发的眼泪,再洗了一次抹布,才继续为彭大将军抹身。 诺煦本来的计划是找一个替死鬼,如今听到彭大将军这番话,他却是难以接受的,“可是这太冤枉你了,岳父,你一世英明就……” 彭大将军打断道:“王爷,朝堂上既然没有人是清白的,那么我如今也称不上是冤枉,你听我说……” 诺煦把耳朵靠到彭大将军的唇边,一边听他的话,一边摇着头,每一次想反驳的时候都被彭大将军制止了,等到彭大将军说完最后一句时,他只得点了一下头,认同了他的话。 “王爷,我与你爹、你舅舅是同窗好友,当年我救不到他们,如今就是为你拼了一条命也是应该的,你不必内疚。” “这么多年来,岳父你做的一切都已经够了,本来我是想……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诺煦擦一擦眼泪,承诺道:“往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瑶儿,岳父,你不必担心。” 突然,彭梓瑶停下了手,格外坚决地说:“爹,女儿就随你去吧。” “傻丫头!别乱说话,你还记得爹跟你说过什么吗?你往后还要替爹完成这个心愿!” 听罢,彭梓瑶就捂着脸痛哭起来,她明知道这是彭大将军让她答应好好活下来的手段,可是她却拒绝不了,曾经她想过的一幕幕美好的未来,如今全都烟消云散了。他们费心了这么多年,结局竟是如此不堪的。 “望王爷,时间差不多了。”外头的狱卒提醒道。 一听,彭大将军就马上把他思索了三晚的话说出:“王爷,那些年的恩怨怎样都好,今后的局面如何都好,你念在先帝对你的养育之恩,你谨记一件事――这天下除了你娘之外,就先帝对你爹最好。” “岳父,你、你何必……”诺煦摇摇头,一脸苦涩。 “往日我怎样都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如果我再瞒你的话,我就太对不起你爹和先帝了。”彭大将军大吸了一口气,咬牙道:“而你舅舅的事,却是怨不得人!王爷,这件事我固执了很多年,到了现在才是大彻大悟!” 诺煦难堪地看着彭大将军,刚才他让他不要白费以往的牺牲,但如今他把一切说了出来,岂不是让他难堪,岂不是让他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有多愚蠢吗?可是他们都知道他已经退不得了,他知道一切只是解了心结,又添了罪恶感。 “时辰到了!”外面的狱卒再次催促道。 诺煦反吼了一声:“闭嘴!”然后对彭梓瑶说:“瑶儿,为岳父换上新衣!” 两人一起为彭大将军换上衣服后,他们就各扶着他的一边走出牢狱,直到他被关上囚车,他们还依然陪伴在他的身旁,以致沿路到刑场的百姓一看到深入民心的望王时都叱骂的话,又停了手上的动作,硬是扔不出去手里的臭鸡蛋、烂番茄。 过了一段路,忽然人群中响起了几把粗暴声音,“望王与贪官狼狈为奸!” “望王与臭狗大将军都是一路的!” “臭狗大将军该死!” “望王该死!” 大多的人忽然都被煽动了,他们张开了嘴,叱骂的话充斥在大街上,一个个臭鸡蛋、烂番茄有被扔到半空,在落到诺煦和彭大将军的身上。但是诺煦却尽力地为彭大将军和彭梓瑶挡住了这些脏污之物,当一盘馊水迎面泼来时,他避也不避,只是闭上眼,被从头淋湿了。 忽然,有人把他护到身后,他一睁眼,只见浑身黑衣的莫回川站了在他的面前。 莫回川说:“王爷,我来迟了。” “谢谢你,回川。”诺煦发丝滴着脏水,只能低着头说。 莫回川凭一人之力,为他们挡下了大多的赃物,一直把他们护送到刑场。到了刑场后,他与诺煦和彭梓瑶站到一边,眼睁睁看着彭大将军被押到台上,跪了下来了,周边是不绝于耳的叫骂声。 太阳到了正空,三人均闭上眼睛,却还是满目的血腥涌来。下一刻,彭梓瑶惊呼了一声,晕倒了,诺煦猛然睁开眼睛,把彭梓瑶抱到怀里,然后视线与滚到地上的人头碰触了。 他看着那人头上紧闭的眼睛,突然脑海里浮现了一幕他从没有见过的景象,永宁寺内,纭妃服下毒酒惨死的情景,于是张开了嘴,默默地念起了当时他敲打着木鱼,低喃着的经文。 要是说牺牲不能白费的话,那么他从不牺牲一切又何如?他凄然一笑,可是他如今只拥有“不让一切牺牲白费”这个信念支撑他下去,多么的可悲,多么的可笑。 “王爷,你别太伤心。” “回川,你留下来。”说罢,他就带着一身脏臭,抱着彭梓瑶离开了,而意会的莫回川则走到彭大将军的尸首前。? ☆、第七十章(中) ?  宫外扰扰攘攘,翠微宫内则是飘逸着茶香,两个人相对而坐,好不惬意。f轩呷了一口茶,脸带微笑,看得出他的心情好得很。而淮均手握着茶杯,嘴角也是上扬的,只是眉宇之间的疲态却浓重的掩盖不住。 “茶是好茶,清而带甘,望王大概会喜欢,不知圣上可有送给望王?”f轩挑起眉,年轻的脸孔透露着世故的嘲讽。 “望王爱茶,既然宫中来了新茶,自然要送一点到望王府,但听说这几天他是滴茶不沾,稀奇得很。” “稀奇倒不稀奇,烦忧事多,就没了附庸风雅的闲情逸致。” “烦忧烦忧,一杯茶就不如半口酒。”淮钧喝了一口茶,觉得口中苦涩,这句话就不觉投入了自己的情绪。 “只是半杯酒解忧,半杯酒洒进黄土,还不如喝一口茶。” 两个人就话中带话地聊着天,外头的混乱成了他们佐茶的小菜,一句搭一句,为到绊倒诺煦而高兴,而没有想过将死的人的苦痛,真是东边日出西边雨。 有一个侍卫推门而进,见过二人后,随即说:“圣上,望王一路跟在彭大将军的身边,小人已照圣上的吩咐放话,而百姓们正把怨气发泄到望王身上。” “如何发泄?”f轩感兴趣地问道。 “禀庆王,百姓们把那些臭鸡蛋、烂番茄一一扔到望王身上。”侍卫瞥了f轩一眼,揣摩了一下,讨好地说:“望王狼狈得很。” 结果如那侍卫预料的,f轩一听,就乐得咧出了笑容,又在心里暗自恨道--如此难得一见的情景,我真不该错过! “做的不错,你去领赏吧。”淮钧开口道,等到那侍卫退去后,他便对f轩说:“如今你清楚,这是朕的第一步吧。” 原来今天f轩过来,是问淮钧到底打算如何处置诺煦。对于f轩来说,诺煦就是他的心头大患,一天不除去诺煦,他就一天都不能完全安宁。但是淮钧却让他不必急,等到时机成熟,他就会一举拿下诺煦。 “圣上是要他破坏他的名声?”f轩问道。 “不止,朕是要他身败名裂。”淮钧忽而目露凶光,衬得脸容更加冷峻,他顿了顿,解释道:“望王民望极高,不同于彭大将军,要是朕一下就置他于死地,除了要背负杀兄之名,还有弑杀忠臣之罪。” “话虽如此,可是望王毕竟是个危害,久留不得。”f轩叹了一口气,说:“可况圣上更不不必惧于望王的声望,只要齐集了他的罪证,他就百口难辨,自然身败名裂。” “你以为朕手上没有他的罪证吗?你以为彭大将军的罪证真是罄竹难书吗?”淮钧摇摇头,嗤笑了一声,“彭大将军只是替死鬼而已。” “圣上的意思是……”f轩微张双唇,一脸难以置信,但是等到他把淮钧的话消化了,他就没有一丝疑虑,立刻相信了诺煦背后做的一切,然后不忿地说:“真是难为他还装作一副孝顺的样子。”说罢,他又在心底“呸”了一声。 外头又有人求见,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下一刻,进来了另一个侍卫,那侍卫见过二人后,说:“禀圣上,彭大将军已被正法,望王妃晕倒在刑场上,望王在一片嘘声中抱她离去。” “嗯,你退下吧。” 侍卫得令后,就退去了。但是他前脚一走,f轩还来不及落井下石几句,又传来阿福求见的声音。一听,淮钧的脸色就微微变了,一句“快传”也多了一丝急躁。 “参见圣上、参见庆王。阿福犹豫地瞥了f轩一眼,然后看到淮钧点头后才说:“陈璞刚刚服了药,睡了过去,大概晚膳时候就会醒来,不知圣上会过去用膳吗?” 淮钧“嗯”了一声,再问:“璞儿的心情有没有好了一点儿?” 说到此处,阿福神情间就有一些黯然,“还是呆呆愣愣的,不踏出寝房,什么都不说,饭来了就吃饭,药来了就吃药。” “你好好看着他,朕一会儿就过去。” 淮钧再交代了几句,诸如为陈璞扇一下风,别让他热坏,还有守在他的身边,让他醒来不至于找不到人等等。等到阿福走后,他的脸色又变得坚硬冷峻,仿佛这是他用力带上的面具,而刚刚那温柔紧张的才是他的真面目。 一旁听着的f轩从他们的对话中猜到陈璞生病了,不期然地想起姚子余交托他的事,于是在鬼使神差之下,他开口问:“陈璞他……”然而他才说了三个字,什么都没有问出口,他又闭嘴了。 他痛恨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但是他不能痛恨淮钧,所以他把所有恨意都投放在陈璞身上。纵然他已经不干涉他们的感情,可是那不代表他接受了陈璞。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为陈璞说话呢? 他立刻转个话题说:“彭大将军是望王那边的重臣,如今望王是赔上了名声,又断了羽翼,应该有一段时间都缓不过气来。那不知圣上下一步打算如何?” “先找出他的生父的身份。”淮钧眼神锐利,直说:“父皇崩天后,他还如此肆无忌惮,内里一定大有文章,恐怕他的出身也是不简单。” f轩就打起精神来问:”那么圣上可有查出什么眉目?” “陈逸云,这就是他的生父。” 乍听下,f轩还没有反应过来,但下一刻他就激动地站了起身,张开了嘴,却结巴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淮钧皱了皱眉,问:”怎么呢?” “圣、圣、圣……“f轩拍了自己的大腿,让自己冷静下来后再说:“圣上没有听过此人吗?”当见到淮钧摇头后,他就了然地说:”当年娘亲失宠,就是提了这陈逸云的名字,那时娘亲还以为因为他是罪臣,不能提,所以自己说错了话,但现在想来,竟是父皇禁了所有人的口,就是为了望王的安危!” 看着f轩一脸愤然,淮钧心中的疑问更加多,他连忙问:“何出此言?” “娘亲跟我提过,陈逸云就是前陈丞相的大公子,当年大公主下嫁于他,更是满城的佳话,可惜后来陈逸云犯了谋反之罪,被判抄家斩首……”话未完,f轩和淮钧就对看了一眼,这才知道诺煦何止是心腹大患,他简直就像是一把放在喉咙处的利刃,再往前一点,就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淮钧用力地握着茶杯,生气得把茶杯握碎了,接着不顾被尖利的碎片划开的皮肉,装作冷静地说:“这件事朕知道了,f轩你先回去庆王府,加派人手散播他的谣言,要是他聪明的话,就滚出京城,否则别怪朕无情!” 听罢,f轩就起身告退了,只留下一句:“圣上,要是他有大公主的血脉的话,那么他是留不得,久留不得的!” 久留不得、久留不得,淮钧冷笑了一声,枉莫丞相和李公公明知真相,还求他留下诺煦一命。如此身世的人,怎么能留? 夜里,他配过陈璞之后,就喊来了调查陈逸云身份的南起。他一问,南起就先把这几天查得的东西、遇到的人说出。 “禀圣上,关于陈逸云的身份,知道的人几乎都是上了年纪的,但是他们大多都不愿意细谈,只说他是前陈丞相家的大公子。” “这个朕知道,还有查出什么吗?”淮钧一脸冷静,心里却很是着急。 “小人追访了好几户人,最后遇到了一位陈夫人,她、她……”南起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淮钧的脸色,才大胆地说:“她邀约圣上在永宁寺的西郊一见。” 淮钧先是反应不过来,后来才想起那个拜祭纭妃的夫人,那个在香品楼看戏的陈夫人,忽然他心中一惊,好像触摸到什么答案,然后说:“好,你就替朕约她一个时间吧。” “那陈夫人说圣上一定会见她,就说大后日申时在永宁寺等待圣上。” 听罢,淮钧的双目闪烁了几下,真相好像要破黑而出。虽说他不必惧怕诺煦,可是当年的事,他知道的越多,就想知道更多,好比先帝与纭妃的事、先帝与陈逸云的事。但是他没有想过先帝为何不愿意提起、更不让人提起这些事。 因为那是不堪的、伤悲的。? ☆、第七十章(下) ?  彭大将军正法之后,朝中再没有人议论这一件事,肃贪之事也似乎告一段落,毕竟像彭大将军这样的一条大鱼已经足够起这个警示作用了,朝中恢复风平浪静。只是诺煦借丧事之名,连续几天告假不上朝,淮钧也乐得看不到他。而少了诺煦的朝堂,少了争辩之声,一切都稳定下来了。 到了大后天,淮钧早早就下朝了,一下朝,他就放下公事过去昭和殿。那时陈璞正在阿福的看视下用着午膳,他不吵不闹,只是一口一口地吃着,但从他木无表情的一张脸可见他依然是吃不知味的。 好像在失去声音的同时,他也失去了他的味觉,不止是舌尖上的味觉,而是他也感受不了这世间的喜悲似的。 淮钧过来之后,阿福就知趣地退去了。 他凝神看着陈璞用膳,一见他吃完饭,就为他端来一碗汤,热切地说:“璞儿,喝汤吧。” 陈璞正眼都不看他,只是接过碗,乖顺地喝起来。 等他喝完了,阿福同时把药送了进来。他看着那黑漆漆的药,皱了皱眉,却依然只是接过碗,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把药喝尽。 往日陈璞一见到汤药一定会避得远远的,要淮钧又劝又哄才愿意喝个半碗。如今陈璞虽是一声不发地喝着药,但淮钧依然柔声细语地哄着他。 “喝了药,就早点康复,到时候你要打我骂我,我都随你,你乖乖地料理好身体。我发誓不再伤害你了、我发誓以后会对你好好的。”这番说话淮钧重复了很多天,陈璞还是没有反应。 他那颗因淮均麻木的心,已经不能为淮钧起什么波澜了。 见他喝完药,淮钧就说:“来,璞儿,我来为你上药。” 听罢,陈璞便放下了碗,径自走到床边,脱下裤子,然后趴在床上,微微分开双腿,,双眼呆呆地凝望着前方,等待淮钧为他那已经不那么痛的伤口上药。 从起初的反抗,到现在的顺从,只是他已失去挣扎的力气。他是这么想的,与其白费力气,还不如随得淮钧吧,免得他又硬来,大家都累。 淮钧云鹨滦洌沾过冰凉地膏药,一手轻轻地推开陈璞半边的屁股,再为他涂上药。这一刻,淮钧觉得自己与陈璞的距离是最接近的,不过只是身体上的接近,两颗心的距离却遥远的很,但至少他还能碰触到他的身体。 上了药,陈璞还不能翻过身,淮钧就坐到一边跟他聊天。 “璞儿,待会我回过去永宁寺一趟。”淮钧讨好地问:“你要一起去吗?我们还可以出去走走。” 听到可以出去,陈璞就不禁睁大了双眼,看向了淮均,显然他对于这个提议是动心的。但是他难得多了一丝光明的眼睛很快就暗淡下来了,他想起纭妃一定会怪责他不好好对淮均,他无颜见纭妃,于是他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被拒绝的淮钧只能勉强一笑,摸了摸陈璞的头,安慰他也安慰自己到:“你的伤口肯定还痛,等你康复了,我们再出去玩。” “你喜欢扬州,我们就过去扬州。” “举凡是你喜欢的地方,我们都可以去。” 淮钧忽然轻笑一声,状似轻松地说:“可能我们会遇到宋乐玉,那时候你就会知道我没有骗你。”只是说到最后,他的神情也难免黯然起来,“璞儿,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原谅我,对不对。” 说罢,他就沈默地等待着陈璞的答案,可是过了很久,陈璞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本来对此刻的他来说,应该狠下心肠摇头的,但他又不禁想,倘若宋乐玉真的没有死,倘若淮钧在强迫他之前让他见宋乐玉,他肯定会原谅淮钧的,但现在说这一切都太迟了。 只是他没有摇头,已经给了淮钧一丝希望。 淮钧陪着陈璞聊天,直到他睡过去了,他才动身回去翠微宫,换上衣服,出宫到永宁寺去。那是还没有到申时,他早了一个时辰过去,打算先看看纭妃。 那时明心大师刚巧跟弟子们讲完经,一出庵堂,就看到淮钧,便过去打了一个招呼。 “明心参见圣上。” “大师请起。”他降低声俩道:“朕今天过来看看母后,不必张扬。” “圣上真是个孝子。”明心大师衷心地说,毕竟淮钧已经把纭妃的牌位恭迎回太庙,但他还是时不时过来一次。 “大师见笑了。”淮钧客气地笑了两声,再说:“这段日子朝中太忙,难得空出了一天的时间,便过来看看母后。” “难怪圣上的脸色看起来有点不好。”明心笑道:“圣上忧国忧民是一件好事,可是也要注意身体,才能长治久安。” “谢谢大师。” “明心也不打扰圣上,先行告退了。” 淮钧盯着明心离去的背影,忽然脑海里浮现了几句话,于是他喊着了明心,“大师,请留步。”说罢,他就走到明心的跟前,道:“大师,朕之前在街上算了一个命,请大师为朕解一下。” “请说。” “那算士给了朕四句话--须知前是崖,岸在回头处。叶若无轻重,苦尽终甘来。” 明心听罢,思量了好一会儿,心里想,这世间多的是江湖骗子,可是一句叶若无轻重,就使他认为只要那人不是胡说八道的话,就肯定是开了天眼的奇才。 “此四句都是浅易的意思,以圣上的学识,不会解不了,只是圣上明了意思又不愿意相信。”明心直言道,又问:“圣上可记得一句叶落千斤重吗?” 淮钧木然地点点头,竟被明心说中了一半心事,但是他还是不明白那句话,叶落自然是轻的,又怎会重。 “要是那四句话圣上解不了,当时就问了那算士。要是圣上解得了,此时再问明心,便是参透了个中的东西才更想不通透。”坦白如明心,在淮钧面前也是实话实说的:“圣上是不明白该否回头?” 这句话像马鞭一样打落淮钧的心房,随即想到了陈璞变成了这副模样,他竟是事事都少了大半的兴致,再高兴的事都是上扬的了嘴唇,却盖不住眼中的憔悴。为到陈璞,他是否应该回头? 不能。 他又随即有了答案,他苦心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说回头就回头? 他摇了摇头,答谢道:“谢谢大师,朕也不打扰大师了。” 别过明心后,他就怀着犹豫不决的心来到西郊。其实从他选择今天应约,就表明了他继续下去的决心,他又犹豫什么呢? 他来到纭妃的坟前,鞠了三个躬,突然想起刚及冠礼时,他见了纭妃,纭妃说“那个位置不能求”,后来又留下了“别执着”三个字。这两句话他往日都没有记在心里,却在得到一切之后,站在纭妃坟前,想得清清楚楚。 他站了很久很久,很久之后才张开嘴,叹息道:“母后,璞儿生气了,我伤害了他,他不原谅我了。” 话音一落,身后就传来一把粗哑的女声:“参见圣上。” 淮钧回头一看,正是那在香品楼看到的那位陈夫人。 他答道:“陈夫人,你我又见面了。” “民妇听闻圣上在追寻陈少爷的身份,才夸下海口圣上一定会应约,请圣上恕罪。”陈夫人微笑道:“没想到事隔这么多年,陈少爷这个名字 恋耽美 分卷阅读52 山陵崩 作者:楼非 会再被提起。” 对于这个陈夫人,淮钧很是疑心,可是当年满门抄斩,诺煦年幼又有先帝庇护,逃得过也算说得过去,不可能连嫁作陈家妇的大公主也能逃得过。 于是他问:“陈夫人是陈逸云的……” 话未完,陈夫人就打断道:“民妇可高攀不起陈少爷,先夫是陈少爷的潦倒亲戚,我们就是沾陈少爷的光,人们才专称我们一句陈老爷陈夫人。” 淮钧虽不是很相信,但还是稍稍放下心来,他问:“既然陈夫人是陈逸云的亲戚,为何又愿意把他的事情告知与朕?” “圣上可记得民妇说过,我与茹纭自幼相识?”她面向了纭妃的坟墓,眼眸中是不可压止的悲伤,“我与茹纭是表姐妹,小时候我常常过去郑府串门子,后来我们相继嫁人,却偏偏都过得不美满。我的事就不必说了,茹纭过得不好,只是嫁了一个心里有人的夫君,可是她心肠好,从没有怨过陈少爷,只是我替她不忿而已,所以圣上既然想知道陈少爷的事,我觉得为了茹纭,无论如何也该如实告知圣上。” 淮钧半信半疑地问:“既然夫人与母后分属表姐妹,为何朕从来没有听外公说过?” “当年陈家与郑家关系不太好,自从我嫁到陈家后,就与郑家断绝了来往,你外公没有提起我,也是正常的。”陈夫人轻笑了一声,却是满目凄然,“圣上,我与茹纭情同姐妹,在她的坟前,我不会撒谎。” 话已至此,淮钧倒不好再质疑下去,便转入正题问道:“那么夫人既然邀约朕相见,想必会把知道的一切道出,绝不隐瞒。” “自然。”陈夫人应道,把事情娓娓道来,“自从陈家满门抄斩后,陈少爷就成了京城的禁言,先帝不让人提起陈家的案,更不让人提陈少爷的名字,直到他为陈家翻案了,但死者已矣,为免先帝伤心,所有人在莫少爷和范少爷的命令下都不再提了。 “说起陈少爷与先帝的事,我知道的不多,只是从先夫和茹纭中听过一些……”陈夫人把所知道的事道出,淮钧则站得笔直,静静地听着。 陈家是前太子的表亲,所以太子党里,早就为陈家留了一个席位,而陈逸云从小就被培养成太子的左右手。后来莫维、范文厚、先帝与他结识,成了至交好友,许多人都以为陈家要改投当时还是四皇子的先帝门下。 但好日子毕竟是不长的,先帝与陈逸云交恶,莫维和范文厚都先后与陈逸云绝交,并且发延了一股跟太子党对抗的势力,偏偏陈逸云与太子党越走越近,后来还娶了太子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大公主。成了皇族的姻亲,陈家的风光简直是一时无两,但陈逸云却失去了三个好友。 “父皇为何与陈逸云交恶?”淮钧闷闷地问,他一直以为陈逸云最爱的人,没想到原来他们也是越走越远,使他不禁想起自己与陈璞如今的处境。 “这事民妇也不清楚。”陈夫人低垂眼睛,继续说:“后来太子罪犯谋逆,被判死刑,太子党也就倒台了,除了彭大将军和陈家,几乎所有人都被逐出了朝堂。没有想到,等到新帝登基,陈家就被诬陷,陈少爷枉死在天牢,先帝勃然大怒,费了半个月为陈家翻案,陈家几十年来的清誉才能保得住。” 听到此处,陈逸云的身世也算得上曲折,但是却不算离奇,淮钧也不该有什么怀疑,只是他对诺煦的疑心使他不得不想清楚陈夫人话里的每一个字。 过了一会,他问:“那么大公主呢?” “陈家被诬陷时,大公主也入狱了,后来她得知陈少爷的死讯,也在牢中服毒自尽了。” 淮钧忽然松了一口气,直问道:“你可知道望王的身世?” 陈夫人迟疑不定地看着淮钧,深思之后,她才点头道:“当年大公主为保小少爷的性命,把他抱了给我,让我送进宫交予茹纭养育。茹纭心地善良,小少爷既是陈家之后,又是大公主的血脉,她便把他留在身边,亲自教育。” 这个小少爷没有明说身份,但是他们都清楚这个人就是诺煦,淮钧在心中暗骂道--母后心如人美,偏偏养了一只白眼狼在身边。想及此,淮钧对诺煦的恨意就更难消除了。 但是他与诺煦的恩怨暂且不提,先帝与陈逸云到底又是什么一回事?可是他对着陈夫人,硬是问不出一个字,最后他说道:“有劳陈夫人来此一趟了。” 陈夫人微微颔首,“圣上,茹纭在天之灵一定为你感到欣慰。民妇也不多言,就此告退了。” 她走的时候已黄昏,夕阳把她离去的背影拉得极长,成了纭妃墓碑之下的一个阴影。 淮钧对着墓碑怔然了好一会儿,慢慢地消化着陈夫人所说的话,而后才别过纭妃,缓缓挪动步伐,离开永宁寺。? ☆、第七十一章(上) ?  诺煦的身世已经昭然若揭,淮钧对他的疑心因而少了,却多了戒心,以致他暗地里逼迫诺煦进入绝路的动作越来越多。不过半个月,京城上下就遍及了诺煦的流言,比如他与彭大将军同流合污,不知吞了老百姓多少的钱,又有不同的人出来指证诺煦近年对他们的欺压。起初还有人为诺煦说好话,可是经过彭大将军一案后,这些话很快就被淹没在民怨民愤中。 人言之所以可畏,其中一点就是三人成虎,所以不论诺煦有没有做过那些事,当流言遍及京城,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定了他的罪,而不让他有任何辩解的机会。 他积累多年的民望,就一下子垮了一半,出门要忍受百姓的指责,上朝要背负百官的冷眼,还有防淮钧时不时放下的利箭,真的是日子越来越难过,他平日挂在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剩下一张日渐冷峻的脸。 但f轩却还是觉得不足够,近半个月来,一下朝,他就走到翠微宫,与淮钧谈论下一步该做的事。一谈,就谈了半天,直到夕阳下了,他才回去庆王府,而淮钧才能抽身到昭和殿。 他走去昭和殿的步伐一天比一天的轻松,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他看到吃着饭的陈璞偷偷笑了一下,那天还比平时吃多了半碗饭。虽然陈璞依然没有说话,但他知道这是一个好开始,他知道他的真心还是感动了陈璞。 这天他过来时,陈璞正在逗弄一只白鸽,一看他来了,就抖了一下手,把白鸽放走了,那白鸽却像是有灵性的,在半空中飞了一会,就停了在玉兰树的枝丫上。 淮钧好奇地看看白鸽,又看看陈璞,如此来回看了几眼,心里就有了个大概。 他鼓起勇气牵着陈璞回去前堂,陈璞也没有甩开他的手,他就越抓越紧,一直到坐下,还是舍不得放开。 他问道:“璞儿,你喜欢那只白鸽?” 陈璞缩了缩手,却被淮钧握得极紧,而他的视线却一直游走在地板上,不点头也不摇头,等到淮钧再问一次,他才看着淮钧,点了一下头。 视线相触的那一霎那,淮钧的心跳就漏了一拍,然后极快地跳动起来。他敢说,这一看比起当日他醉酒与陈璞结合的那一刻更为动人,也更为神圣。 从前他并不知道,原来一个眼神竟比得上一切,也是有了这个眼神,他才觉得自己真的拥有了天下。 在这一刻,没有东西比这个眼神重要。 他立刻讨好地说:“我明日就命人送一个鸟笼过来,免得飞走。” 话一落,陈璞的眼神就变得黯然了,视线也随之离开了淮钧。他摇了一下头,再抬起另一只手,强硬地推开淮钧握住他的手。 淮钧连忙用另一只手覆盖在他们的手之上,着急地说:“你不喜欢,我就不送了。” 听罢,陈璞似乎松了一口气,手劲也轻了,内心却是倍感复杂,半个月前那不起波澜的心,好像被开了一个裂缝后,就变成了小洞,然后他的心就软化下来了。 “璞儿,你养一只白鸽也好,让陪陪你。”淮钧笑了笑,满目都是宠爱,“你要什么的话,就让阿福去替你张罗,记得把养得白白胖胖的。” 陈璞皱了皱眉,心里想,要是把养得太胖,就飞不起来了。 “你还想喜欢什么动物吗?你在这里闷,多样几只可以解闷。”淮钧一心以为陈璞在昭和殿里感到不自由和闷,如果有了那些小动物陪伴他,一来可以解闷,二来可以转移他的注意。 他却忘记了,陈璞从小都不是太喜欢那些小动物。 只见陈璞又摇头了,他抽出了其中一只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在嘴前挥了两下,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 淮钧马上意会过来,知道陈璞饿了,就把小动物这个话题抛诸脑后,命阿福马上送晚膳过来。 这一顿饭,他吃得格外的舒心,勤快地为陈璞夹菜。陈璞也没有推开,只是埋首食饭,把淮钧加来的菜都吃得一干二净,但是他低垂的眼睛里,却充满了犹豫不定,还夹杂了一丝心虚。 同一时间,在凤仪宫里,董靖则把桌上的放凉的饭菜都推开了,而脑海里只回绕着太监战战兢兢回报的一句话--圣上过去了昭和殿,让娘娘先行用膳。有了这一句话,她就不觉得饿了,满肚子都是火气,添上了醋。 以陈璞的倔强,她以为淮钧终会冷落他,但是一次又一次,被冷落的都是她。在人前她可以装得心胸广大,但是每一夜的孤单都在吞噬她的理智,她更加不明白自己的全心全意为何及不上陈璞对淮钧的伤害。 一旁的宫婢担心地说:“娘娘,凤体要紧,你用膳吧。” 董靖叹了一口气,下一句却语带讽刺地说:“不吃饭的话,圣上就会过来,这些手段本宫都懂得,却错在本宫不屑用。”说罢,她让那宫婢把晚膳再次放好,然后忍着一腹的饱满,吃起饭来。 那宫婢却站在一旁,不嫌事多,只为董靖感到不值地说:“娘娘贵为皇后,当然看不上那些手段,难为昭和殿里的还恬不知耻地做着女子的事。” 董靖皱了皱眉头,训道:“这话本宫听到就罢,对外可不能如此放肆,免得落人口实。“ “娘娘,你心地好,奴婢是为你感到不值。” “本宫知道。”董靖叹息道:“可是你也看到圣上这么紧张他,要是你这番话让圣上听到,就不是一句为本宫感到不值解决的了。” “可是、可是……”那宫婢忽然红了一张脸,然后靠近董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董靖的眉头拢得更近。 过了一会,董靖才缓缓开口,说道:“这事本宫知道就好,暂且不要惊动圣上,也不要把事情张扬出去。” “但、娘娘……”她的话未完,就被董靖挥手打断了。 她虽然不了解陈璞,可是凭这些天来她对陈璞的观察,她可以大造文章的地方多的是,甚至不用她做什么,陈璞也一心念着离开皇宫,才会与淮钧一吵再闹。然而每一次淮钧再生气,还是会退让,一退再退,董靖压根儿就看不到淮钧对陈璞的底线在哪里。因此她不能往作小人,免得赔上了自己,又赔上了她与淮钧的感情。 想及此,她就更强硬地说道:“此事不能张扬出去,听到了没有?” 那宫婢唯有点一点头,把临近嘴巴的话都吞回下去,只是应了一声“是”。 淮钧在昭和殿用完膳,多坐了一会,就过去凤仪宫了。他曾经说过会善待董靖,他就会尽力地做。到了凤仪宫,董靖就又惊又喜地出来迎接他,然后夫妻两过去逗弄了念玉一会,享一下天伦之乐。 那时站在淮钧的身侧,看着他温柔地抱着念玉的样子,就恨恨地把那些醋意全盘压在心底,也更加肯定那个小人自己是不能做的。纵然她享天下知荣华富贵,母仪天下,可是诚如淮钧之前所说,昭和殿的事是昭和殿的事,她自知管得了这所后宫,却不能管昭和殿。 而且到了她这个时候,已经是万事都输不起,而她最不能输掉的是淮钧对她的一丝温柔,为了这丝温柔,该忍的她都得忍。 等到念玉睡了,淮钧就放下了她,而董靖则亲自伺候淮钧梳洗、就寝。 淮钧和衣睡在床上,双手压在头下,满脸是止不尽的笑意。董靖看了一眼,问道:“圣上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靖儿,朕高兴的事可多了。”淮钧乐呵呵地说道:“这一关关朕都能过去,当然值得高兴。” 听罢,董靖就把头靠在淮钧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柔声地说:“只要圣上高兴,臣妾也会高兴。” 淮钧伸手摸了摸董靖的头,听得此话,心里也是感动的。下一刻,他微微收敛起因陈璞而来的喜悦,体贴地说:“靖儿,这段时间朕都很忙,要是朕冷落了你,你就直接告诉朕,朕多一些陪你。” 董靖苦笑了一下,她心里明白淮钧再忙,还是愿意把时间拨给陈璞,所以忙是一个藉口,却当不了一个理由。但是她一句怪责的话都不说,只是说道:“圣上政事繁重,臣妾明白的。” “那就好。”淮钧应道,然后摸着董靖的发丝,想着陈璞那一刻与他对看的眼神,沉沉地睡过去了。 至于董靖则是听着淮钧平稳的心跳声,缓缓地睡去了,那时候是她一天之中最安宁最平和的时候,足够给她一个好梦了。 然而好梦只是梦,到了翌日鸡啼时,淮钧就稍稍地起了床,回到翠微宫换了朝服,在一众太监的簇拥下上朝了。 等待他的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而是又一个难关。一关接一关,该如何走,不是单单解决一关如此简单,而是要为到未知的下一关走出最好的一步。? ☆、第七十一章(中) ?  朝堂上,兵部尚书拿着奏折,上前说:“启禀圣上,日前匈国举兵再犯边境,我军惨败一仗,死伤过百,边关呼求镇远将军出兵匈国。” 淮钧面色微微一变,还没有开口,f轩就早一步说:“朝中事务繁重,镇远将军贵为辅政大臣,不宜远行,何况像匈国这等小打小闹,何须劳驾将军亲驾?至于董少将军,满腹兵书,只差一个实战机会,这次正好让他锻炼一下,。” 底下的永霆早就被收了兵符,只剩下一个虚名,他既然不得志,便作出了一个衰颓的模样,既不附和f轩的话,也不主动请求出征,但他却以一个怨恨的目光紧盯着那高坐在龙位之上的淮钧。 淮钧知道若然不是自己以明珞胁迫永霆,他一定想为民出征,只是一天不除去诺煦,他就一天都不能放永霆回去。 他沉重地问了一句:“艺王,你觉得呢?” “臣……”永霆说了一个字后,剩下的话就如骨刺哽在喉咙,那些请征的话都说不出口,最后他垂下头,往日的意气风发都已荡然无存,只能违心地说:“政务繁重,既然匈国只是小打小闹,臣就留在京师吧。” 兵部尚书猛然睁大了眼睛,不相信向来英勇善战的永霆竟然退步了,甚至他们都清楚匈国的居心,怎么可能用小打小闹四个字来弱化他们的进迫? 他再环看此时朝中的人,莫、李两位丞相已走,彭大将军已死,诺煦和永霆虽名为辅政大臣,却是淮钧的眼中钉,淮钧既然急于铲除二人,还有他们说话的余地吗?纵然永霆请战出征,淮钧也不会应允,还不如明哲保身吧。 明哲保身,就退一步,不再说话吧。 有人退了一步,便有人进了一步,那兵部侍郎上前说:“圣上,匈国气焰之盛,不过以为镇远将军回朝之后,边境就无人可守,既然董少将军已经镇守于边境,那不如增派兵员,让董少将军出兵匈国,一挫匈国的锐气。” 诺煦瞥了他一眼,目光尽是不认同,匈国易守难攻,所以历来的镇远将军都是以守为主,而匈国才会时不时“小打小闹”的来挑衅一下。要说主动出兵匈国,莫说那位初上战场的董少将军,恐怕连永霆都不能十拿九稳地攻下匈国。 他不认同的,淮钧也明白,不等任何人开口,他就否决道:“董少将军经验尚浅,而匈国之地险峻,不宜进攻。”他顿了顿,问道:“宰辅,你怎么看?” 范绍谦对军事方面并不熟悉,只是这段时间也看了不少兵书,只能大胆地说:“由镇远将军回守边关是上选,但既然镇远将军选择留在京师,那么增拨人手,或者、上一次姜国派兵增援,打退匈国,若请姜国再次派兵,也不失为上策。” 此话一出,本来退了一步的兵部尚书就忍不住,站了出来,“援引姜兵,实非上策,请圣上明鉴。” “臣认为镇远将军即使不能回防,也不能援引姜兵。”一直默不作声的诺煦,终于说了一句话,但他的反对刺痛了不少人的耳朵,激起了他们的赞同。 首当其冲地是f轩,“匈国与姜国近年多番交恶,而大公主也贵为姜国王后,臣认为请姜国出兵也是可行之选。” 其后兵部侍郎等人也都一一出声,附和f轩。 此时淮钧却不禁想,要是莫丞相在的话,他又会有何见解?当日莫丞相曾经说过,匈国之患,除了永霆可解,就剩下江怀风,前者又老镇远将军亲自教授,加之守了边境三年,对形势十分了解,后者则是军事奇才,勉强可守,偏偏他执意舍去了永霆,江怀风又不能随意调动,要是换了莫丞相,他会如何做? 再看满朝尽是附和的无能之士,他又想起莫丞相曾经提醒他两派之争,一旦他失衡了,就会助长另外一派。虽然他有心铲除诺煦,但是也不能任由另一派只会反对诺煦,而不作思考。 他挥挥手,让所有人静下来,而后说:“此事朕会再想一想,有事再奏,无事就退朝吧。” 众官员面面相觑,好一会儿,见无人说话了,就一致抱拳弯腰说道:“臣等告退。” 退朝之后,众人都离开皇宫了,只有f轩一如之前,跟着淮钧回到了翠微宫。他坐在书殿中,翻阅着书,等待淮钧换下朝服过来。 淮钧一来,就随手翻了一番f轩看的书,然后坐到书案前,直接问道:“匈国之事,你认为如何?” f轩放下了书,正色地说:“正如范宰辅所言,请姜国出兵也不失为一个上策。” “为何?” f轩想了一会,才说:“艺王不能重掌兵权,董少将军又未成气候,就算增派兵士,没有良将也是没有用的,那不如与姜国合作,击退匈国。” “f轩,你认真想一想,姜国出兵到底是不是良策?”淮钧利眼看着f轩,使他一时三刻说不出话来,想了再想,便见他摇了一下头。 “援引外兵,到底不是良策。” 淮钧点点头,说道:“姜国以祝贺朕登基为名,主动出兵,朕乐意接受,但是我们不能主动请他们出兵,一来有损我朝威望,二来就算我朝与姜国关系多好,外兵也是不得不防。” “圣上言之有理。” “那么在你看来,除了镇远将军和姜国援兵,还有别的方法吗?” f轩想了再想,也想不出这个别的方法,最后只能摇头,等待淮钧的答案。 ”镇南将军就是最好的方法,只是没有到紧急关头,他是不能调过去的;同理,没有到紧急关头,也不能援引姜兵。”淮钧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想到到头来,只有兵部尚书和望王明理。” “圣上,臣知识浅薄,往后一定会勤加读书,绝不再犯如此的错。” “这错不怪你,毕竟你年纪尚幼,而且初进朝堂,很多事情还没有看得通透。”淮钧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再说:“不过望王是个有识之士,纵使我们一心把他除去,但他说的话你也要想一下,不要急着反对,受益的都是你。再者,举朝上下都懂得朕看重你,而不重望王,不要让朝臣们以为只要拍好马屁,就能平步青云,朕要的是真才实干的人,不是要事事附和的庸臣。” 淮钧字字是理,使得f轩不得不低头反思自己往日在朝堂上的过错。他太过把自己对诺煦的怨恨搬到朝堂上,结果却使自己下了一个不好的决定,今后定不能如此,免得立了一个坏的榜样。 “臣明白了。” “匈国之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等到除去望王,朕就会把艺王调回边境,毕竟除了他,朝中就没有人可以担此重任了。”淮钧叹息道:“唉,朝中无大将……” 忽然有一个侍卫冲了进来,见过二人后就说:“圣上,小人在昭和殿外抓到一个可疑的人。” 一听,淮钧就整个人起身了,然后扔下一句“明天再议。”就急步走了。 至于f轩则极快反应过来,不顾仪态地大喊了一句:“圣上,等一等!”但是淮钧一步都没有停下,不知是听不到,还是心太急。于是在看不到淮钧回头的一刻,f轩也动身急步跟了上去。 他的脸色灰白,双唇都是颤抖的,恨不得马上赶到昭和殿,最起码要追上淮钧。可是淮钧的脚步十分快,他让人时时刻刻留意着昭和殿,就是怕陈璞出什么状况,如今来了个可疑的人,也足够是他心惊。 惊的是要是没有人发现这个可疑的人,陈璞会不会出意外。 一到了昭和殿外,答案就浮现了。一个身穿灰绿衣服,身形修长的年轻男子被两个侍卫抓住,不断地抵抗、不断地挣扎,力劲之大,几度挣开了侍卫的四手。 此时,他的脸孔转了过来,是一个相貌俊帅的男子,一双大眼睛充满了光芒,十分好看。淮钧一看,就认出了他。 恰巧f轩这时已经赶过来了,一看到被侍卫抓住的人,他就一阵晕眩,站了在原地,淮钧的身后。他低喊了一声:“子余。”然后再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在对着淮钧的背影大喊道:“圣上恕罪!” 也是这一喊,使淮钧顿时明白过来。他早就知道f轩身边多了一个叫姚子余的人,虽然姚子余原本是宋乐玉身边的人,但是他看在庞湛的份上,就由得他们了,没想到f轩竟然任由他过来了。 淮钧知道这个姚子余一定是不怀好意的,但他又该如何应对? 但姚子余的目光却略过了淮钧,直接看着f轩,喊道:“王爷,救我!” f轩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吼道:“姚子余,你闭嘴!”下一刻又说:“你快向圣上请罪!” 听罢,姚子余才看到淮钧,两个人视线碰上的一刹那,淮钧压下愤怒,命令道:“押进去!”又掷下一句“f轩,你跟进来。” 侍卫们把姚子余押进了昭和殿的前堂,f轩则脸如死灰,默默地跟了进去。? ☆、第七十一章(下) ?  侍卫们把姚子余押进了昭和殿的前堂,f轩则脸如死灰,默默地跟了进去。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走进昭和殿,吓得阿福如临大敌般来到为首的淮钧的跟前。他正想问个究竟,就被淮钧吩咐去叫陈璞过来前堂,他只好偷偷看了那被侍卫押着的姚子余一眼,然后按着一颗快要跳出来的心脏赶过去寝房。 来到前堂,淮钧就坐到座上,f轩则垂着头,交叉着手站在他的面前,至于姚子余责被侍卫们压着跪下,扰扰攘攘,挣扎不停。 在吵闹当中,淮钧却正眼都不看姚子余,而是严肃地问f轩:“所以这半个月以来,你就时时进出翠微宫?” “圣上……”f轩抬起头来,看到淮钧板着脸后又害怕得低下头,身体微微发抖,小声地说:“请圣上恕罪。” “就是为了制造机会让他过来?”淮钧质问道。 姚子余看着f轩发抖的身,又看淮钧阴暗的脸色,终于了解自己闯了大祸,他不想牵连f轩,便大喊道:“圣上,这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不关王爷的事!” “姚子余,你闭嘴!”f轩急得反吼他,然后拙劣地跟淮钧解释:“圣上,姚子余只是只是担心陈璞,想看他一看,请圣上看在他、他对陈璞这一点的关心,饶过他吧。他能够进宫,都、都是臣弟的缘故,请圣上……“ 话未完,他就看着一个人影冲到姚子余之前,跪在地上,张开了一双手把他护在身后。那人脸黄肌瘦,一双大眼睛凹陷在眼窝中,却以坚定的眼神盯着淮钧,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似是被他的眼神震慑住了。 尤其是淮均,看着他护着姚子余的动作,犹如有一颗大石头扔进了他心里,压得他透不过气,压得他比所有人都跪得更低,而他明明是高坐于上的人。 倏然,沈默被一把欣喜的声音打断了:“阿璞,我终于见到你了,你怎么样,你怎么样?我终于不用飞鸽传书给你了,你快让我看看你吧。” 他欣喜若狂的声音刺激了所有人,f轩头皮发麻地看向了淮钧,只见淮钧不可置信地看着陈璞,却开口问道:“f轩,这就是你想的好办法?” “臣、臣……”忽然,一个念头闪现在f轩脑海里,像一棵救命草的念头,f轩立刻说:“圣上,姚子余把宋乐玉没有死的消息告诉了陈璞。” “对,阿璞,乐玉没有死,你不要伤心了。”姚子余激动地说。 淮钧的视线依然没有离开了陈璞,他想起陈璞这半个月来对他的和颜悦色,又想起那只他逗弄的白鸽,然后一切都明白过来了。只是陈璞既然知道真相了,为何不告诉他,不原谅他,不开口说话? 于是他想起了他酒醉的那一晚,不用陈璞解释,也不须多言,凭四个字他就能解释了--为时已晚。 但他此时还是对陈璞微笑着说:“璞儿,宋乐玉没有死,你可以相信我了。” 可是陈璞却似是不领情地别过头去,而事实是那一刻他是对淮钧充满歉疚的,偏偏又记恨着淮钧对他的伤害,又担心着姚子余的安危,就再不敢看淮钧,也不敢示意什么。 他这一个转头,就让姚子余看到他瘦削的一两肉都没有的脸颊,吓得姚子余连声大叫:“阿璞,你怎么这么瘦了?是不是宫中的膳食不好?还是你太担心乐玉?还是他对你不好?” 听着姚子余不分尊长的话,f轩马上喝道:“姚子余,放肆!” 陈璞连忙回头对姚子余笑了一下,试图使他放下心来。但就是这一看,使得姚子余一颗心像是被五只尖锐的指头紧掐着,疼痛得很。 他记得他们分别的时候,陈璞还是脸色红润,整个人精神活力得很,哪像现在脸容枯槁,两个颧骨突出,眼窝却下陷,还有一双浓重的阴影,往日明亮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比起三年前受伤时还要憔悴落寞。 想及此,想到这由他日夜照顾,好不容易才收获健康的人如今竟然变成这副鬼模样,他就不禁气从中来,正想发作脾气的时候,就被淮钧阴郁悲凉却带着一点希望的声音硬生生地打断了。 “璞儿,你告诉我你原谅我了。”他走到陈璞的面前,近乎乞求地说:“你告诉我吧。” 这么一把凄切的声音引起了人们心中的不忍,陈璞却打了一个激灵,觉得淮钧在以这一点威胁他,要是他不说原谅他的话,他就会伤害姚子余。所以这利害无论怎么权衡的话,他都应该要说一句“我原谅你了”。 陈璞张开嘴巴,试图说出这一句话,结果他还是只能“啊”了几声,说了一个“我”字,又“啊”了几声,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一瞬间,淮钧明白了陈璞心中的郁结根本还没有解,解了宋乐玉那一结,还有他酒醉伤害他的那一结,于是这些结变相系了在他的心底,事已至此,怨谁好了? 也是这一瞬间,f轩与姚子余终于发觉了陈璞的异样,除了脸容枯瘦外,竟然还落得这个病患,一个好端端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变成一个哑巴? 哑巴--两个字爆发在姚子余的脑海里,他在压抑不住,一举手就把按住他的侍卫推开了,然后愤然地站起来,一手指着淮钧说:“你这个昏君,阿璞这么爱你,你却把他害成这副鬼样子!今天我就要带阿璞走,你要是心中还多多少少有他的话,就放他离开,要不然 恋耽美 分卷阅读53 山陵崩 作者:楼非 今天就是死了,也要带走他!” 后头的侍卫见他这副凌厉的架势,就拔出了剑,围了在他的后头,而阿福与f轩也立即冲到了淮钧的身边,把他拉开了。 f轩生气地看着姚子余,骂了一句:“姚子余,你闹够没有?” “要是阿璞不能跟我走,我就一直闹下去!” 他强硬的态度把陈璞吓得胆都要破了,想要阻止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把手伸向后,摸到了姚子余的手,就把他拉住了,尝试把他冷静下来。 侍卫们对他们步步逼近,淮钧却只是沉默地盯着陈璞,陈璞看了再看他,见他没有动作,又一心护着姚子余,于是把心一横退了几步,整个人撞开了那离他们最近的侍卫,然后夺过剑,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再次护在姚子余的面前,决绝地看着淮钧。 那碰撞的一声把淮钧目前的所思所想炸得粉粹,只留下一点知觉让他死盯着眼前的这一幕--陈璞为了一个外人,拿起剑对着了他。 阿福在一旁干着急,喊道:“陈璞,你放下剑,跟圣上好好说一说吧。” “陈璞,你不要太放肆,你这样对你对姚子余都没有好处。”f轩也看不过眼,大声嚷道。 侍卫们一步一步紧逼二人,姚子余已经有了与陈璞杀出去的决心,陈璞则抖着手,拿着剑,没有想过下一步。 忽然,淮钧命令道:“都给朕退后,要是伤了陈璞半分,朕一个都不饶!”然后,他推开了阿福与f轩,一步一步地向陈璞走去,陈璞却下意识地退后,他便控制不住地说:“陈璞,停下来!你怕我,你怕我是不是?你以为我会伤害姚子余,你已经不相信我没有杀死宋乐玉,现在还以为我会杀了他!你要是愿意相信我一点点,你就算不求我,我都会为了你放了他!” 这段话的同时,门再次被推开了,闻讯而至的董靖看着内头的混乱,脚步就晃了一下,身边的两个宫婢马上扶住了她。好不容易站稳了,正想大叫一句救驾,却被淮钧通红的双眼震慑住了,又因为他深情的一番话激起了对陈璞的嫉妒,又恨起了陈璞的狠心。 淮钧说得太过激动,以致胸口上下起伏,喘了几口气后,他才冷静下来,自知那件事上有愧于陈璞,便放软声调说:“我知道你在昭和殿里闷,我让姚子余天天过来看你,他不用再鬼鬼祟祟,你们也能聊聊天,解解闷。” 陈璞垂下手,剑指着地下,又低着头不知再想什么。 而姚子余在得知陈璞落得哑巴的情况时,已经决心带他离开,他正想说什么时,就听淮钧哄道:“来,璞儿,把剑给朕,别伤了自己。” “不、阿璞、”姚子余顿住了,眼睁睁地看着陈璞松手,剑就“铛”的一声掉落地上,接着伸开手把眼前的淮钧抱住了,把头靠在他肩上。 陈璞流着眼泪,发出细微的声音哭泣着,像是把淮钧一颗心掐着,却使他又喜又悲。他轻拍着陈璞的背,微笑道:“傻璞儿,哭什么呢,不要哭,不要哭了……” 那一刻,所有人凝神看着这一幕,还有谁能够质疑淮钧对陈璞的感情呢?阿福偷偷擦着眼泪,姚子余沉默下来站到一边,f轩则是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仿佛这个时候才明白了爱一个人原来就是这样的一回事,至于董靖,看了一眼,就带着人离开了。? ☆、第七十二章(上) ?  第七十二章 “阿璞知道了乐玉和天宝正回去扬州,心情好了不少,气色也随之变好,偶然会笑一笑,但是我看着却觉得是强颜欢笑。他在皇宫里过得不开心,我也想拼了一条命带他走,可是他总是说没事没事,要是没事的话,他又怎么还是说不了话?”姚子余搔搔头,对着前方的白衣背影说:“阿福说他有心结,希望我多陪陪他,心结解了,就能说话了。大哥,阿璞的心结到底怎样解?” 那白衣的人回过头来,正是被姚子余称呼作“大哥”的范绍谦。他一张清冷的脸把心中浓烈的担忧削弱了大半,面上虽看不出来,姚子余却懂得他对陈璞的关心。 他们隔天就会约在香品楼见面,姚子余把陈璞的情况毫不遗留地告诉他,他静静地听完后就交代几句话,让姚子余好好开解陈璞。凭这一点,就能看出他对陈璞的关怀。 “我以为璞儿的心结是宋乐玉,原来他的心结是圣上。”?范绍谦叹了一口气,再问:“除了宋乐玉的事,璞儿和圣上可有为了别的事争执过?” “我也问过,但阿璞不愿意说。” “他既然不愿意说,那么这可能就是他的心结。” “对!”姚子余拍了一下手,略微激动地说:“我明天就问问他,他就是憋在心里才憋成了哑巴。” 范绍谦点点头,下一刻又转口说:“他要真的不愿意,你就不要逼迫他。唉,子余,你能陪在他的身边就使他心里舒服一点,不要让他难受。” “大哥,我明白了,只是……”姚子余犹豫地看了看范绍谦,再问:“为何你不进宫看看阿璞呢?阿璞一定很想见到你,圣上也一定会让你见他的!” “以我跟望王的关系,圣上是不可能让我见璞儿的,你也不要在璞儿面前提我,免得让他挂心,与圣上再起争执。”他又“唉”了一声,言语之间尽是无可奈何,只要想到陈璞在宫中受苦,他就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深恶痛绝。 “可是圣上对阿璞那么好,为了阿璞一定愿意让他见大哥你一面。”他顿了顿,再说:“大哥,你没有看见而已,圣上天天都抽空来陪阿璞,一看到我,就问长问短,生怕漏了什么关于阿璞的细节,只是阿璞还是想走,那天给我写了一句话,什么再不走的话,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大哥,我不明白,既然阿璞与圣上之间的误会都解开了,为何就不能好好地过下去?毕竟那时候阿璞为了圣上留下来,也是爱着圣上的。” 听着姚子余一大段的话,范绍谦默默地转过身去,看着微开的窗透漏的一点蓝天,忽然想到了陈璞此时被困在昭和殿的处境,又想起往日在宣楼里他对陈璞的诸多限制,那时候陈璞总是会佯怒怪他管得他太严。 他懂得陈璞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否则凭陈璞对淮均的感情一定是心甘情愿留在昭和殿一辈子,正如当时他把陈璞管得再严,陈璞还是愿意留在宣楼。 过了一会,他才说:“爱深恨切,或许外人看来圣上对璞儿有多好多好,但是个中滋味只有璞儿一个人感受得清楚,有时候谁的伤害都及不上所爱的人的伤害。” 姚子余认真的想了一会,想到f轩对陈璞的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又想到自己单凭这几天就认为淮钧对陈璞很好,而事实是好与不好,陈璞要的是什么,他们又有谁确切地明白? 他地垂下头,说:“大哥,是我不够考虑。” “不够考虑的是我。”范绍谦自责地说:“璞儿多多少少是因为我的话才决定留下来,要是那时候我多想一层,就应该明白那样的是非之地,任圣上再爱他,还是会成了劫祸。” “事情变成这样谁都没想到,当初乐玉还跟我们说阿璞在圣上身边不会受委屈的,谁都没料到……所以,大哥,真的不能怪你。” “事已至此、”范绍谦难过地摇摇头,再叮嘱姚子余道:“谨记你与我见面的事不要让璞儿知道,等到时机成熟,我就会去见他,你好好陪在他的身边就够了。” “子余知道。”他恭谨地应道。 “还有你在宫中万事小心,别出什么状况,到时候我也帮不了多少。”范绍谦皱眉说,却又不愿意说得太多,一来怕吓到了姚子余,二来宫中人事复杂,多说也是无益的。 姚子余拍拍胸膛说:“大哥,你放心,万大事还有庆王帮我!”一想到那晚f轩收下了他求情的一颗佛珠,再把另外两颗收好给他,他就看准了f轩是个口硬心软的人,所以他要真的出了意外,f轩也一定会帮他。 话虽如此,但是第二天到了皇宫,他还是谨记着范绍谦的话,不敢造次。他一踏进宫门,就四处张望,看不到有可疑的人物后,他才从容淡定的过去昭和殿。然而他走到半途,身后就响起了一把响亮的声音。 “小子,别挡着老夫的路。” 姚子余下意识就侧身,让路给身后的人,那人和一群簇拥他的人就像风一样的擦过他走了。他看着那人的背影,这是疑惑这是什么人的时候,跟在他身边的太监就说:“他是董将军,皇后娘娘的父亲。”那太监有收小音量说:“唉,这段时间皇宫这么混乱,要是让将军知道昭和殿那位公子的事……” 太监越说越小声,姚子余则是完全不关心这个“皇后娘娘”的父亲,以致太监后来的话他都没有听进耳朵,只是一心赶到昭和殿,陪陪陈璞。 至于董将军则是等了很长时间,才等到再次进宫看看女儿,脚步当然是快不可挡。皇后是可以接见亲人的,但并不是时时都可以,几乎一个月只有一两天可以与亲人小聚。 董将军来到凤仪宫时,董靖已经穿上了新衣,抱着念玉坐在前殿。一看到董将军,她就把念玉交给了奶娘,动身迎接他,殷切地说:“爹,你来了。” “臣参见皇后娘娘。”董将军笑眯眯道。 “爹,你快起来!”董靖把董将军扶到座上,然后命奶娘把念玉包给董将军看看。 董将军逗着外孙女儿,呵呵地笑着,一会儿说她的嘴巴长得像淮均,一会儿又说像她的眼睛董靖,到后来又说她的耳朵像自己。最后,总结了一句他的外孙女儿就是长得漂亮。 董靖看着这一幕,顿时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只是心中有一处空虚的地方,而她明白这个空虚是永远都弥补不了的。 到了吃奶的时间,奶娘就把念玉抱走了。外孙女儿一走,董将军就说起了近日在朝中的痛快事,好比是彭大将军已经垮台,又例如他越来越受圣上的重要。 董靖微笑地听着,听到最后,她就说:“这样就好了,爹。” “有你这么乖的女儿,爹自然是好。”董将军爽朗地说。 “可是、”董靖身边一个宫婢忽然插嘴道:“可是娘娘你过得并不好!” “你!”董靖厉眼看了那宫婢一眼,正想教训她的时候,董将军就开口了。 “为何这样说?” 那宫婢连忙跪到二人面前,说道:“请娘娘恕罪,就算今天娘娘要怪责奴婢,奴婢也要把事情告诉董将军,免得娘娘在受委屈!”说罢,她就看向了董将军,然后把连日来发生的事说出,什么昭和殿里的那位装委屈,又以身威胁,令圣上把整副关心放到了昭和殿,可怜董靖不懂这些手段,圣上过来凤仪宫的时间越来越少。 听到一半,董靖就喝道:“闭嘴!本宫说过不要再谈论昭和殿的事!” 董将军则皱着眉头,大声问道:“靖儿,这件事你为何不跟爹说?” “爹,圣上与昭和殿里的恩情颇深,不是女儿所能干涉的,这件事爹你听过就罢,不要记在心……” 倏然,她的话被一下拍桌的巨响打断了,只听董将军愤然地说:“靖儿,爹说过人善被人欺,这事要是作罢,你岂不等于把自己的夫君拱手让人?” 董靖脸色一变,心中苦涩的很,她又何尝想把自己的夫君拱手让人,只是她陷在迷惘中,起初觉得自己应该争,但是她很快又明白自己是争不过的。 她脑海里又浮现那日二人相拥的情景,竟是没有一个空隙是她能够介入的,如此的情谊,她到底凭什么争呢?就算贵为皇后,都只是皇后而已。 她黯然地说:“爹,你放心,圣上心中还是有女儿的。” 董将军却不明白女儿心中所想的,只是一半为了女儿,一半为了圣宠,都使他不得不愤怒于陈璞。 “靖儿,你就是太过柔弱,才被人骑到头上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把丈夫让给人。” “就算今天没有了昭和殿里的,他日还不是后宫佳丽三千。当初女儿进宫,就预料到这个情况,爹也说过圣上不可能专宠女儿一人,让女儿记得把心放宽。”董靖叹了一口气,再说:“难得圣上是个有义之人,能够当上皇后已经是女儿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放宽心”的话是董靖出嫁前说的,如今董靖当上了皇后,以董将军的心志,早就把这些话抛诸脑后了。 他驳斥道:“女啊,你要是不争的话,属于你的东西就会一点一点失去,你不能在此时此刻动善心,到头来只会伤害了你自己。” “爹,女儿而没有动善心,只是有些东西争得了,有些东西却是争都争不了得。”董靖苦笑说:“要是人心争得了的话,娘亲也不至于含恨而终。” 董将军大惊,老脸一红,问道:“靖儿,你这是恨爹吗?” 董靖摇摇头,说:“爹对娘一直很好,吃穿用度那一样不是最好?只是欠了一颗心,到底是一个遗憾,也是娘亲告诉女儿的,人心是争不了的。” “靖儿……”董将军正想说什么,就被董靖挥手打断了。 “难道爹又要女儿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去争吗?爹,圣上对女儿很好,女儿更不想成为一个心狠手辣的妒妇,所以昭和殿的事就请爹听过就罢,不要再提。” 听罢,董将军就气呼呼地看了董靖一眼,心里怪责着女儿的不中用,然后大袖一挥就走了。 董靖想起了病榻床上的娘亲,又想到自己此刻的境况,当初她娘让她一定要选一个疼爱自己的人,到头来她自以为与她相爱的夫君却是心中有人,除了这个皇后之位,她什么都争不了。 那么她当初该不该进宫呢? 她想起了当日华清亭一遇,只有会心一笑,一笑过后,便是无限的悲哀涌上,偏偏她还是毫不后悔。 ? ☆、第七十二章(下) ?  却说淮钧下朝就过去昭和殿了,一看到淮钧来了,正与陈璞相谈甚欢的姚子余马上起身把位置让给他,而陈璞则是敛去笑容,伸手把桌上的宣纸揉成一团,再别过头去。 淮钧对陈璞的举动则没有半点怪责之意,而是对姚子余微微颔首,微笑问道:“在聊什么?” “圣上,我们在说扬州的趣事!”姚子余显然正聊到头上,一双眼是半弯的,语气也少了拘谨而多了热情。 “趣事?正好朕来了,你也说一点给朕听吧。”淮钧坐到陈璞身边,再招手让姚子余坐下。 姚子余也不推却,反而大聊特聊起来,心里盘算的主意的是把淮钧和陈璞之间的隔膜捅破。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淮钧都听得津津有味,一室充满了他与姚子余的笑容。至于陈璞则是红着脸,时不时阻止姚子余把他的糗事抖出。 “……那时候我把包儿刚刚捡来,阿璞很喜欢包儿,经常陪他玩耍,教他读书,不过包儿有些调皮,我记得有一次阿璞教包儿写字,写那什么、什么字,然后包儿写了半天都不会,一急起来,就把墨泼到了阿璞脸上。圣上,你要是见到了阿璞半边面都是黑墨,一定忍不住笑出来。”说罢,姚子余还有一点点得意的模样。 “你!”陈璞一着急,口中就蹦出了一个字,然后恼怒地看着二人。 淮钧盯着陈璞,脑海里幻想着他半边脸都是墨的样子,他又肯定陈璞不会怪责那包儿,他一定是忍着一口气,气得脸红,一张脸就又红又黑。想及此,他就笑了一声,继而朗声大笑起来。 但笑到最后,他竟笑出了一点落寞。这些趣事他都没有与陈璞一起经历,而这些都是陈璞在皇宫没有的趣事,他何以这么自私地把陈璞留在皇宫里呢?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心里答道--因为我不能失去璞儿。下一刻,姚子余的话就使他振作起来。 “还有每年的三月十五阿璞都会亲自煮一桌的菜,到城北的亭子不知看什么。阿璞,三月十五是什么特别日子吗?” 一听,陈璞就使劲地摇头,淮钧会心一笑,明t于心。三月十五,除了他的生辰,还有别的特别日子么?毕竟陈璞心里还是有他的,这一想就使他的信心牢固起来。 于是这个对淮均来说浓情蜜意的瞬间,姚子余的存在就成了多余,淮钧咳了一声,开口逐人:“子余,f轩今早没有上朝,似乎是生病了,你今天早点儿回去,照顾一下他吧。” “病了?”姚子余皱着眉起身,低喃道:“他的身体真不好,总是病来病去的。” 停在耳内的淮钧笑了一声,附和道:“是啊,他从小就多病。” “那么阿璞我先走了。”姚子余着急地说:“圣上,小人告退了。” 姚子余走后,两人应该柔情地谈谈话,亲亲热,但现实是他一走气氛就冷却下来,淮钧心了叹了一口气,又周而复始地没话找话说。 “这个姚子余对f轩不错,庞湛去世后我就怕他身边没有人了,想不到了来了个姚子余。”淮钧轻咳了两声,再说:“听他刚才说的,看得出他还照顾你。” 陈璞点了一下头,本来打算不再作任何反应,但是想了一想,这皇宫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要是淮钧念在姚子余曾经照顾过他,也算是一个保障。 他从桌上的一叠宣纸里拿过一张,然后执起笔,蘸墨,写道--当年是他救了我一命。 淮钧睁大双眼,凝神看着陈璞写在纸上的字。 自从陈璞知道了宋乐玉没有死,对淮钧的态度虽然还有些忸怩,但是总算愿意与他交流了,不过说是交流,其实大多时间都是淮钧自己说话,他只是偶然写几句话在纸上而已。 等到他写完了,淮钧果然如他所料,顿时对姚子余生出感激之情,他也顺着陈璞的心意,许诺道:“璞儿,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番话陈璞就是信一半而已,免得感动了,他日二人再争吵,这番话就成了攻击的利器。但是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他再蘸一下墨,打算写两个字--谢谢。 可是他才写了半个字,他写字的手就被淮钧握住了,他怔了一怔,就听到淮钧恳切地说:“璞儿,你我之间不要这么客气。” 陈璞便放下了笔,蘸墨的笔尖在宣纸上印下了墨,从一个点染开成一个圆,就如同握在他手上的温暖向外晕染,染到了他的心,那封闭的心就裂开了一点点,然后他咬了咬下唇,极速把那点微乎极微的悸动按住了,推回到内心的深处。 他转个头看着淮钧,以嘴型说:“我累了。” 淮钧却问非所答,“你用膳了没有?”见到陈璞点头后,他才握着陈璞的手站起来,打了一个呵欠,说:“那正好,我也困了。” 陈璞的身体僵了一僵,下一刻,又听淮钧强调说:“就是睡觉,璞儿,我保证不会再做什么,没有你的允许,我都不会再做什么。”他唯恐陈璞不相信,举手作誓:“就算以后你不让我碰你,我也不碰!” 听到最后一句,陈璞的双耳瞬间就红起来了,脑袋空了一半,没有多想就拉着淮钧的手回去寝房了。到了寝房,淮钧就殷勤地侍奉着陈璞,又替他脱下外衣,又替他盖上薄被,又坐在床边为他扇风。 过了一会儿,等到陈璞陷入了睡眠当中,淮钧才小心翼翼地上床,将熟睡的陈璞搂在怀里。 在二人相拥而眠的同时,姚子余也回到了庆王府。一踏进府中,就遇到管家送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离开。管家送走了大夫,就被姚子余叫住了。 “姚公子,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啊?“老管家笑着问道,他对姚子余的印象很好,自从他到了f轩身边,f轩才多了一些生气。 “我听圣上说王爷生病了,就赶回来照顾他。”姚子余脸带微笑,但是皱着的双眉却透露了紧张,“那王爷现在怎么样?” “王爷感染了风寒,现在在休息。”管家提醒道:“王爷交代了我们都不要过去打扰他。” “好。”姚子余爽快地应了一声,然后想起了那日f轩发着高热,思念亲娘的模样,于是他为免f轩孤零零地一个人,就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等到管家走开之后,他就悄悄地溜到f轩的寝房。他蹑手蹑脚地推开门,然后关门,再偷偷摸摸地来到床前。一停下,就看到躺在床上的f轩正张着眼睛看他。 “王、王爷……”被逮个正着的姚子余尴尬地搔头道。 f轩勉强起身,靠着床柱,沙哑地说:“本王说了所有人都不能进来的。” “王爷,我这是担心你!” f轩不屑地笑了一声,说道:“本王只是是小风寒,休息一下就好了,你还是回去陪陈璞吧,免得他见不到你,喊打喊杀的。” “你不用担心阿璞,圣上正陪着他。”他拿过一把扇子,又搬来一张椅子,接着坐到f轩的身边,替他扇起风来。 “我没有担心他,你也不必关心我。”话虽如此,f轩却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点点风,他本来是想休息的,却热得怎么都睡不过去。 “当然不能!”姚子余反应极大地说。 “为何?” “王爷你对我这么好,你病了,我怎么能不关心你?”姚子余皱起眉来,低喃道:“你说你怎么总是生病呢?” f轩假装没有听到姚子余的后半句,只是说:“我可记不得自己对你好过。” “你看你,就是口硬心软,每次说要打我杀我,最后都是放过我,现在还收留我。”姚子余一脸了然的样子:“我能见到阿璞还是多亏你的帮忙,你还给了我佛珠,还有那天不断叫我闭嘴,就是怕我被圣上处罚吧?” f轩摇摇头,又嗤笑了一声,“姚子余,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吗……” 姚子余打断道,赤诚地说:“现在不了解,再过些日子就了解了,王爷,你应该给我这个机会,好歹我现在是唯一一个愿意跟你交朋友的人了,那些为你身份而来的不算,我就是真心真意的。” “还真心真意呢,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就是为了宋乐玉、为了陈璞才跟在本王身边。” 姚子余哼道:“我姚子余交朋友不讲出身,只要是对我好的,我都会对他好!我这不是从皇宫赶回来跟你扇风吗?” f轩挑挑眉,摆出一副“你就继续幻想,我休息我的”模样,由得姚子余继续在他的耳边吱吱喳喳的。姚子余则一直为他扇风,这只手累了就换另一只,直到他以为f轩睡了,动作才慢了下来。 过了一会,忽然听到f轩说:“我小时候曾经掉进湖里,这病根就是这样落下的。” “哦。”姚子余应了一声,下一刻才意识道f轩是在跟他聊当年,于是他扇风的动作打了,兴致也来了,“我还以为你这是富贵毛病,像我这些穷大的,就是不会生病。” “不会生病不是很好吗?” “好什么?我们不会生病是不敢病,要是病了就工作不了,那时候一天不工作就没有饭吃了。”姚子余并不是自怨自艾,一说完,就打趣地问:“王爷,要是让你选择,你会想有富贵病还是穷健康?” f轩想了想,答道:“还是穷健康好。” 对他来说,这富贵病除了是身体的病,还有他不情不愿患上的心病。 这一点姚子余当然是不明白的,只听他说:“这是王爷你没有穷过。” f轩听到就笑了两声,没有解释,只是说:“你说说你小时候的事让本王听听吧。” 小时候f轩都是由他娘说故事来哄他睡的,如今听着姚子余说着童年的事,就像回到了那个被哄着睡的时光,听着听着,他的意识就迷糊起来了。 临睡前,他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娘,轩儿想吃冰糖葫芦。” 姚子余扇风的手停了一下,柔声地应道:“好。” 等到夕阳西下,f轩才从梦中醒来。那时候床边的椅子已经凉了,坐在上头为他扇风的人也已经走了。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他忽然有一点儿落寞,但是他甩甩头,从床上起来了。 他一站起来,就看见前方的桌上放了一串冰糖葫芦。他呆了一下,空白的脑袋忽然涌上了一句话--原来是他。 ? ☆、第七十三章(上) ?  七月廿二,大暑,正值三伏天之中,天气既热且湿,大街上少了行人,家家户户的狗都伸长了舌头,伏在树荫或者屋檐底下,懒洋洋的一动不动,如此的热天真是多动一下都嫌多。 只是就算是暑天大臣们也免不了继续上朝,一大清早,f轩就领着姚子余进宫,走到一半,二人就分别了,各自往朝堂和昭和殿去。 姚子余到达昭和殿时脸上已经滴答着汗,后背也是黏糊糊的。他先过去前堂,看不见人后就熟路地过去陈璞的寝室,那时陈璞还没有起床,而阿福正在一边替他扇风。 一看到姚子余,阿福就略带惊讶地说:“姚公子,你来了。” “我来早了。”他伸出手,接过阿福手中的扇,说:“我来吧。” 阿福靠在姚子余的耳边低声说:“昨晚陈璞睡到半夜惊醒了,一直到今早才重新睡过去,圣上吩咐了不要打扰他睡觉。本来圣上派了人去庆王府让姚公子今天不用来了,没想到姚公子这么早就过来。” “不来也来了,那就我来陪他,你去忙吧。” 阿福思量了一下,又想到待会要出宫一趟,于是点点头,留姚子余在寝房了陪着陈璞。 姚子余手执着扇,也不嫌闷,一直尽责地为熟睡的陈璞扇风,偶然就为自己扇两下。他盯着陈璞紧皱的眉,虽然不知道他梦见什么了,但也肯定他睡得太过压抑,梦也梦不好。于是他轻叹了一声,心里暗道--真是一个两个都不能让人省心的。 一个是陈璞,另一个就是f轩了。 他不禁想起f轩这几天变得莫名其妙的态度,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他那盛气凌人的态度突然收敛起来,友善了不少。而说是莫名其妙,就是因为f轩甚少对人好,好了一点,就让他觉得忸怩尴尬。 好比晚饭,f轩一直嫌弃姚子余管不住自己的嘴,太过吵闹,所以一直都是分开吃的,但是这几天却等他一起才吃,而昨晚姚子余一捧起汤,正想喝个痛快的时候,f轩就喊了一句:“会烫!” 这一句话短而大声,听得出说话的人有一点激动,令听的人困窘地放下碗,一抬头,就看到那说的人双耳红了,一张脸都红了。 想了一会儿,姚子余就把答案想出来了,就是f轩终于把他当成朋友了。他满意地点点头,笑了笑,手劲也随之大了起来,扇出来的风把陈璞的头发都撩乱了。 陈璞就是被这风打醒的,他睁开眼睛,随即又因为风大吹进眼的缘故闭上了。等到风小了一点,他才勉强再次睁眼,只见姚子余傻愣愣地笑着。 陈璞正想喊他,一开口才记起自己说不了话,只能“啊”了一声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但是显然他是听不到了,陈璞只好坐起来,又“啊”了声,姚子余才发现陈璞醒来了。 “你醒了?要梳洗吧?”姚子余放下扇,问道:“我让人把用具端进来?” “嗯。”陈璞应道。 片刻,其中一个哑巴太监就把梳洗的工具端了进来。陈璞洗过牙,又洗了一把脸,把姚子余赶了出房门后,然后才脱下衣服,抹了抹满是汗的身体,最后换上衣服才把姚子余叫回进来。 姚子余进来时,桌上已经放好了宣纸和笔墨。 陈璞执起笔,蘸上墨,写道--今天这么早? “庆王爷上朝,我与他一起进宫。”姚子余“嘻嘻”笑道:“这时节早一点儿出门,免得到了午时,火炉一样我就不敢过来了。” --的确太热。 “可不是!我记得阿璞你最怕热了,从前在宣楼的时候,一到大暑了你就一直待在厢房,难为大哥命人搬来一大块冰,放在你房里。”想及此,姚子余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54 山陵崩 作者:楼非 不感叹道:“阿璞,大哥对你真好,我在宣楼那么多年还没有见过大哥对谁这么好。” --对你们也好。 “好自然是好,可是对你特别好。” 这是老实话,从前在宣楼就不只姚子余一个人这么说过,陈璞也很感激范绍谦对他的好。只是现在他们身各二处,怕是想见上一面都很难。 --大哥可安好? “大哥之前受了伤,现在已经好了,他很关心你、”姚子余戛然住口了,他想起范绍谦交代的话,他搔搔头,笑着说:“你不用太担心他,现在最重要的是调理好你自己的身体。阿璞,你总不能哑一辈子吧?” 陈璞掐着笔,想到自己的处境就一阵悲哀涌上喉咙,突然他松开手,咳嗽起来,他用力地拍打着起伏不定的胸口,一呛,一口血就吐了出来,吐了在宣纸上,沾染在那刚干的黑墨上。 姚子余慌忙拿出手帕,递给了陈璞,然后自责地说:“我们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了……”接着他又慌手慌脚地倒了一杯水给陈璞。 陈璞喝过水,顺理了气,胸口出才平复下来。他立刻执笔,写道--没事。 “都是我不好,说什么不好!我马上叫大夫来。”说罢,他就站起来,但刚挪步,手就被抓住了,回头一看,便见陈璞对他摇了摇头,又示意他坐下来。 等到他坐下了,陈璞就逐字写道--要是这一辈子留在这里,哑着倒是好事。 “有什么好!”姚子余激动地说:“你就是一直这么想,宁愿哑着,半点机会都不给自己,才一直都说不了话。” 他这激动因关心而来,陈璞看在眼里忽然内疚起来了,他这么衰颓地过日子,除了辜负淮钧,还辜负了这一个两个关心他的人。可是他一想到那些因他而受伤害的人,还有那被淮钧伤害的一晚,他就真的宁愿永远不说话。 说到头来,都是心结难解。 姚子余勉强平复了心情,然后摸上了陈璞凹陷的脸颊,难过地说:“阿璞,看你这副样子,我不好受。三年前你受了重伤,你说过你会很快好起来,我们宣楼里的人就把他当成宝样地养着,好不容易精神了,现在又打回原形,肉都不剩下几两了。” 陈璞笑了笑,打算安抚姚子余,但现在他的双眼被黑影浓重地包围着,一双眼不再是黑白分明的明亮,而是黄而无神,加上瘦得没肉的脸,结果笑不似笑,难看得很,把这些天来姚子余故意在他面前装得开心的模样一扫而净。 倏然,阿福推门而进,姚子余连忙收回手,让阿福把端来的午饭放到桌上。 “陈璞,是时候用膳了。”他安顿好饭菜,就说:“我待会要出宫一趟,你与姚公子用完膳,就让阿喜进来收拾。” 见陈璞点头了,阿福就放心离去了。 阿福走了之后,姚子余也扬起了笑容,转了个话题说:“对了,昨天我收到了天宝的信。”他顿了顿,看着陈璞一下子多了点光的眼才继续说:“他告诉我他和乐玉已经回到了扬州,乐玉的身体也好了很多,还有他们已经把包儿接回来了,他们现在都过得很好。还有他说包儿一看到他们就问我们在哪里,他替包儿转了个话,希望我们也能过得好。” 陈璞眨了眨眼睛,那点光就消失不见了。他推开了饭菜,然后拿过执笔,写道--你骗我。 姚子余看着这三个字呆住了,接着难以相信地问:“我怎么骗你了?你是以为天宝他们还生气你吗?”一看陈璞点头了,他就恼怒地说:“阿璞,现在是你在钻牛角尖,我明天就把信拿给你看!” --天宝应该恨我。 “天宝没有,天宝都希望我们都过得好!” 陈璞抿一抿唇,放下了笔,然后拿起筷子吃饭,如今他已经学懂了逃避。姚子余也气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化悲愤为食量,一致就算陈璞的胃口不好,凭他一人之力,还是狂风扫落叶般一下子就把桌上的饭菜的干干净净,这还是阿福见他来了,特意命膳房准备多一倍的分量。 饭后,那叫做阿喜的哑巴太监就把桌子收拾好了,然后端来了两杯茶。 姚子余一口把茶喝了,在强调说:“天宝希望我们过得好!” 陈璞则慢悠悠地喝了一杯茶后,才再次拿起笔,写道--不会好。 “因为你不放下,也不原谅圣上才会不好。”姚子余想到他眼见淮钧对陈璞的关怀,终于忍不住开口为淮钧说话,也希望陈璞听过这番话后能够想得通,“乐玉没有死,圣上也不跟我计较,这代表了什么?阿璞,圣上爱你,你怎么要恨他呢?” 听罢,陈璞却死死地咬着下唇,不期然地想起那日他拼命地呼喊,但是淮钧依然在他身上折磨他,那个说着不会伤害他的人却是那样地伤害爱他,他不想相信,可是痛楚一直陪伴他至今。 那么淮钧爱他,他又为何要恨他呢? 又听姚子余说:“阿璞,若然你真的一辈子都要留在皇宫,难道哑一辈子真的好吗?我们都不想看着你这样子。” --不会好。 陈璞再次用力地写下这三个字,并把姚子余气得七孔生烟,终是忍不住骂道:“王爷说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你不、 一个“不”字写到最后一点,忽然手一滑,那一点拖得极长,手也不受控制地把笔松开了。他的意识变得迷糊,他想说姚子余不是他,怎么会明白这个中的是非曲折,个中感受呢?但是他有糊里糊涂地想--我也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啊。 他的视线模糊了,在一连串的不明白中,他“咚”的一声倒了在桌上,紧接着这一声的是另外一声,姚子余也倒了下去。? ☆、第七十三章(中) ?  话说过来,朝堂上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兵部尚书手执奏折,态度坚决地站在最前,大有以一挡百之势,他的两侧则是f轩与董将军,两人也是不容多说的架势。 面对守在边关,只会纸上谈兵的董少将军,匈国根本不把□□放在眼里,屡屡进迫。不过几天,已经接二连三地收到边关战情告急的信函,继而又来了兵败、兵退的急报。到了这个关头,兵部尚书决心不能再忍,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匈国侵略□□国境。 然而有心拦着永霆回去的f轩,与一心维护爱儿的董将军却提出了与匈国议和,免得再造死伤。f轩是这样想的,先与匈国议和换得边境和平,他们就能专心致志的对付诺煦,等到一举歼灭了诺煦与他的势力,届时就能把永霆调回去;董将军则不希望儿子没有军功就回朝,此时只是时不与我,等到时机合适,把匈国打得落花流水,儿子就能立功了。 正在争论之际,诺煦也挺身而出站到兵部尚书一方,道:“此时议和只会助长匈国气焰,亦有损圣上声威,望圣上明鉴。” “烽火不平,苦的都是老百姓。匈国连年挑衅,当时镇远将军回朝不就是为此私自出兵,伤了匈国百姓而遭人诟病吗?”f轩双目霍烁地盯着诺煦,笃定地说:“就算此时镇远将军回到边关,也是再起战祸。倘若议和,不就彰显了圣上的仁爱之心,好让边境和平?” “兵胜而和自然能显我朝泱泱大国的风度,也能显圣上的仁心。”诺煦顿了顿,视线对上了f轩的目光,如刀一般的锐利,气势半点不输他,“但兵败而和是求和!敢问庆王,自立国以来,我朝几曾求和?” 董将军一听就不乐意了,这话不就是冲着他的爱儿而来吗?哪怕董少将军胜过一场仗,此时朝堂上就不必为此争个不休。可是董将军还是私心认为董少将军只差了一点气候,假以时日,必定能把匈国打退,但前提是他不能就此回朝。 他正想开口,却被兵部尚书抢先一步,“望王言之有理,与其求和不如兵胜而和,臣恳请圣上派镇远将军回到边关,先胜一仗后,再展现我朝风度,主动议和。” 淮钧将兵部尚书扫视了一番,这兵部尚书向来都十分欣赏诺煦和永霆,与他倒是屡屡因政见不合而起争执,所以在他看来就算兵部尚书话里多么的大义凛然,其中一半都是为了里保永霆回去边关。 董将军反驳道:“纵然镇远将军出征,与匈国之间也是攻来打去,只怕苦了百姓,失了民心。” 要说兵部尚书字里行间都是以忧国护永霆,那么董将军就是披着忧民的羊皮的一匹狼。他只是乘着f轩的话而上,但若然董少将军能打到胜仗的话,淮钧就不必为到此事烦忧。 淮钧看得出董将军越来越急躁,他希望儿子扶摇直上没有问题,问题在于董少将军有没有这个能力。 他看得出的,诺煦也看的明白。诺煦走前了一步,试图在气势上压过董将军,把他赶到穷巷中则是更好。 “董将军言下之意就是仗不必打了,只要议和?” “我朝历来讲究与边境各族和平共处,臣只是希望平息烟火,好让百姓能过安乐的日子。”他皱起眉头,似是苛责地说:“望王应该多为百姓着想。” “既然如此,董少将军也不必在守边关,不如回朝罢了。反正他守与不守,都是一样。”诺煦挑起眼眉,补充道:“反正仗不打了,守与不守,还不是一样?” 此话一出,便见董将军红了一张老脸,但他还是固执地说:“边关重地,哪有不守之理?暂时的议和,只是为老百姓图个安逸而已。” “图个安逸?”诺煦不客气地哼了一哼,反斥道:“一步退,步步退!面对匈国的狼子野心,如何再退?当年董将军与先帝出征北蒙,气焰如山,挥军直下,难道不是明白这个道理吗?若要长治久安,图个安逸,就要匈国不敢再袭,而非让他们以为我朝尽是懦弱无能之辈!” “此话说来轻易、匈国之患……”董将军因一句“懦弱无能之辈”气上心头,正想反击之时,就被淮钧喊停了。 “够了!”淮钧神色冷峻地看着底下众人,心里也有了主意。 范绍谦却在这个鸦雀无声之际,拿着奏折站了出来,“圣上,臣有一件急事启奏。” “说。” “鹿邑连天大雨,洪水泛滥,民房农地都被淹没了一大半,肯请圣上迅速救灾!” 听罢,董将军马上接话道:“救灾要紧,匈国之事应当先缓一缓。” 如此一来,近乎大半个朝堂的人都拿着大条道理倾向了跟匈国议和,而这正正合乎淮钧的想法。 只是淮钧还是问范绍谦道:“宰辅,匈国之事,望王和李大人亦言之有理,不能轻易议和,但鹿邑水灾也是当务之急,应当如何取舍?” 范绍谦思量了一番,叹道:“天灾已生,倘若再来一个人祸,老百姓的日子就太不好过了。诚如庆王与董将军所言,此时出兵匈国,就算胜了一战,怕且匈国也不会甘心退守,反令战争越打越大。所以臣认为,匈国之事若能一缓就先与之议和,救灾要紧,不要让灾祸蔓延。” 淮钧怀疑地看了范绍谦与诺煦几眼,担心以他们的交情,个中有什么阴谋。但是他转念一想,他们也不至于以鹿邑水灾来当手段,何况他也一定不可能让永霆回去,那么就先议和,若是匈国再犯,他亦有妙计。 “宰辅所言甚是,就照宰辅所说的去办吧。”淮钧说道,同时制止了诺煦和兵部尚书临近嘴边的话,只见二人愤愤不平,而他没有理会,径自把救灾和议和的事交代下去。 等到下朝,诺煦伙同刚才在朝堂上一直默不作声地永霆离去。两个人用着不高不低的声音说话,却刚好让走在他们身后的f轩听到了几句,诸如什么“无缘无故出这种事”、“要你回去实在太难”、“他们放得太紧”…… 拐了一个弯,f轩不敢再跟上去,他暗自握了一下拳头,然后转身往翠微宫过去。他不能让诺煦又死灰复燃的机会,任何的机会他都不能让给诺煦! 可是他到了翠微宫,就见到刚下朝的淮钧已经换下了朝服。他正想说话时,淮钧就扔了一句:“今日不议事”,然后带着一干太监宫婢快步离去,剩下他一个人没有回过神来。 淮钧如此匆忙,倒不是有什么要事,只是今个儿他以为姚子余没有进宫,又不想让陈璞独个儿留在殿中,怕他闷着,便决定一下朝就赶过去陪他。 到了昭和殿,阿福不在,那三个哑巴太监又不知到了哪里去。但他一心记挂着陈璞到没有奇怪什么,只想着待会见到阿福要交代他不能留陈璞一个人在殿中。然后他让身后的一串人留在前堂,径自进去寝房了。 哪知道他满心欢喜推开寝房的门,却因眼前难以入眼的一幕愣住了--陈璞与姚子余赤裸着身,亲热地趟在一张床上。他一下子就红了一双眼,冲了过去,一看到两人分别一额汗,脸颊泛红的样子后,他就抬起双手,抓着姚子余的双手,将他拉下床了。 他狠狠地盯着地上的人,心底那条毒蟒不可控制的苏醒了。? ☆、第七十三章(下) ?  姚子余摔下床的那“砰”的一声,惊到了外头的太监宫婢们,同时把迷迷糊糊昏迷着的陈璞吓了一跳,艰涩地半开眼睛,便见到淮钧一脸愤怒地站在一边,有几个人冲了进来,而淮钧狂怒地喊了一句:“拖出去。” 这一声震耳欲聋,把他一下子就震醒了,他“霍”的一下就坐了起来,映入眼的是显然也是刚醒的姚子余被几个人拖了下去,挣扎都来不及。 他愣愣地看着门被关上,过了一会才带着一丝急躁,不知所措地看向了淮钧。 那时淮钧已经气得整张脸都是红的,整个人浑身颤抖。当他对上了陈璞急于替姚子余说话的样子后,他仅余的一点理智都殆尽了,只有心中的毒蟒在作恶,驱使他发泄心中的怒气。 淮钧整个人靠到陈璞面前,接着双手按着他的肩膀,一个使力,就把力气还没有回上来的他压到床上,然后抬腿跨坐在他的身上,动作一气呵成,完全不把他双眼中的恐惧当作一回事。 那时候他只有满胸怒火,一个被盛怒蒙蔽的眼睛的人,何以顾及身下的人的感受? 他一手还按着陈璞的肩膀,另一手就把自己的腰带扯了下来,扔在地上。这一扔还解不了他的气,他一边扯下自己的衣服,一边又怨又骂地说着:“璞儿,我信任你们,我让你们见面,为何要这样对我?你回报我的就是你们拥在床上,这么下流的画面吗?” 被压在底下的陈璞害怕的张开嘴巴,还没有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急着要解释,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声,只能拼命地扭动着身体挣扎。 淮钧把自己脱光了后,嘴巴还是不休止地骂着:“你恨我、你恨我,但转个头就和另一个人躺在床上,这就是你在宣楼里学来的东西吗?你们在宣楼里,是不是就把上床当成了趣事?” 陈璞挣扎不了,只能勉强抬起手,掩着自己的耳朵把淮钧难听的言语挡住。淮钧却把他其中一只手拉下,俯下身,靠近陈璞的耳边,愤然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你心甘情愿?心甘情愿?” 被压制的手弯成了一个拳头,另一只还掩着的手就抬了起来,往淮钧的脸颊挥去了。力道不大,但是足以让淮均脸色铁青,一团怒火烧得更加厉害。 “这就是你的答案?”淮钧在他的耳边吼了一声:“躺在我的身下,你就他妈的这么不心甘情愿吗?” 愤怒的余音还充斥在寝房中,下一刻,淮钧张大了嘴,往陈璞的左肩用力的咬了一口,似乎要把他的血肉都咬出了,把他的血肉融和在他的口中,那么这个人就算的上是他的了。 然而这一下却使陈璞痛得瞪圆双目,凌厉凄切地痛喊了一声,又戛然咬住下唇,把他悲哀至极的声音都锁进喉咙处了。 他再痛,淮钧都不会停止,叫又有何用? 两人的口中都被渗进了浓重的血腥,一个是爱人的血,一个是自己的血,却都解不了彼此的痛心欲绝。等到淮钧松口了,陈璞左肩已经被咬出了一个染着血的圆印,硬是把他原本的伤疤断成了两半。 陈璞却依然死死地咬着下唇,那夜的场景反复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但他却不知道尽头在何方。这场折磨的尽头在何方?他与淮钧的尽头又在何方? 又忽然听见淮钧念到:“璞儿,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陈璞绝望地闭上眼睛,淮钧则埋首在他的胸膛前,啃咬着他每一寸的皮肤,似乎要把他吞进去,成为他的一部分。 这并不愉悦,淮钧把心中的悲愤发泄出来,陈璞由身到心难受,偏偏他越来越麻木,意识也有一点恍惚了。他好像想起了那一夜的梦,他把拿着刀子的小男孩关了在房外,而把甘愿保护他的小男孩留了在房里。 倏然,他松开了咬着下唇的牙,使劲而痛苦地喊了一声,伴随的是股间撕裂的疼痛,好像要把他整个人撕开,好像要把他的心撕烂。股间的一来一回,仿佛是一把剑来来回回地将一个人刺得面目全非,鲜血淋漓。 他耳边充斥着淮钧急促的喘息,自己却连半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突然一道气用上了,他咳了一下,吐出一口鲜血,在半空散开,落在他与淮钧□□的身上。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打开了房门,看着门外门内的小男孩,终于相信了保护他的与伤害他的原来是同一个来人。 一心把他占有的淮钧,那刻愤怒与欲望混合在他的脑海中,没有想到他把陈璞推得更远、更远了,远得除非陈璞遗忘一切,否则都无法拉近一点。 发泄过后的淮钧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浑身是汗,黏糊糊的摊在陈璞的身上,陈璞却无力推开他,只能睁着眼睛,盯着床顶。他只是一条还有呼吸的死鱼嗅着一屋的腥臭,在幸福与痛苦的回忆中漂浮,最后一点一点地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趴在他身上的淮钧动了,他也跟着动了一下。 淮钧从疲惫中醒过来,意识还没有好清楚,半开了眼,只见到一个尽是血牙印的肉,再抬一下身,才发现那是一个血肉模糊的胸膛,那不堪入目的景象痛苦地涌入他的脑海中,刺痛得很,但更使他刺痛的是陈璞冷漠的眼神。 他一抬头,就看见陈璞用灰暗冷漠的眼神盯着他。陈璞一张脸苍白的很,只有一双唇瓣还有颜色,是一点点暗红的血迹。那张本来好看的嘴巴被咬得烂了、肿了,可怖的很,但更可怖的是他被咬的左肩。 他左肩的疤痕本来已经很触目惊心,加上了那个深凹进去的牙印,使得牙印之中的肉要掉下来似的,看起来就更加恐怕。 他扶着疼痛的头颅起来,跌跌撞撞地退了下床,摔在了地下,孤苦无依似的抱着自己的双膝畏缩起来,一双眼干涩地红了起来--璞儿,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这样对你,但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淮、钧。”一把嘶哑不利落的声音想起,淮钧立刻抬起头来,看着依然平躺在床的人,听着他说:“我、我与子余是、清白的。” 听着这状似解释的话,淮钧没有半点欣喜,反而反应极大的起身,抖着唇,指着陈璞说:“你骗我,我亲眼看见你们光着身睡在床上!” 陈璞忍受着酸痛的身体,撑起上身,半坐起来,用那冷得令人发慌的眼睛盯着淮钧,反问:“除了、这个,你还看见、看见什么?” “你还怕我看见什么?”淮钧对着陈璞的眼,接二连□□了几步,反说:“你一早就可以说话了,只是你不想跟我说话。” “事、已至此……”陈璞微微扬起了唇角,问道:“你我为何还要在一起?” “我不会让你跟他远走高飞,你们一辈子都不会如愿,你一辈子都只能在我的身边!” 陈璞的胸膛忽然剧烈地起伏,他用力地咳了好几声,牵连身体的每一寸痛楚,脸色更白。等他咳完了,他就轻声地说,轻的好像对自己说的一样:“我们喝了那杯水,我们就晕了、晕在桌上了。晕倒之前,我和子余在争执,他骂我,骂我不好好解开自己的心结,不能一辈子哑着,我就写不会好、写了几次。他就问我,圣上对我这么、这么好,为何我要恨他。”他凝视着淮钧越来越湿的眼睛,问道:“为何我要、恨他?” 凝住在淮钧双目的眼泪顷刻间就排山倒海的落下来,是悔疚,是难过,是害怕,更多的是不敢相信。一想到他对陈璞施暴的恶行,他就宁愿陈璞的话都不是真的。 于是他脸色涨红,大吼了一声:“你骗我!” 陈璞一眼就看穿他心中的想法,又缓缓地启口,“我哪一件事骗了你?” “你骗我、你骗我……”淮钧又退了几步,低垂着头喃这这三个字,忽然他阔步走到床前,跪了在地上,握上了陈璞放在床上的手,恳切地说:“璞儿,我原谅你,你也原谅我。” “事已至此,什么、原不原谅?”陈璞收起手,把视线也收回来,盯着床顶说:“你不相信我、我与子余是清白的,就等于、我不相信你没有杀乐玉,还不如分开,否则、否则有一天我会把你对我好的都忘记、都忘记了。” 淮钧怔然地看着陈璞,又听他气弱柔丝地说:“往日好聚,现在你让我走的话,也勉强是好散。” 话音刚落,淮钧就站了起来,踉跄地退到门前,然后转过身夺门而出,留下浑身伤痕的陈璞。他这个反应陈璞是预料得到的,他却是维持着凝视床顶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直到阿福带着太医来了,为他清理疗伤。 等阿福为他清理好了,太医也诊断好了,他忽然指着自己的心房,张开嘴问道:“太医,心里面的伤有没有药可治。” 太医摇摇头,没有应话。 他又问:“假如这世间上果真有忘情水,喝还是不喝好?”问罢,他就笑了笑,径自答道:“还是记住好,才不会重蹈覆辙。”? ☆、第七十四章(上) ?  朝臣们来得早,龙座上的君皇却迟迟未到。已经是第三天了,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一片,朝臣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圣上今天来不来。等到天已半亮,有人来了,来的却是翠微宫的一个公公,一如前两天,他站到台阶上朗声道:“圣上病卧,有事就呈上奏折,然后退朝吧。” 大臣们把匈国议和、鹿邑救灾等等的奏折交到了公公手上后就退去了,其中范绍谦却留步了一下,问:“公公,圣上已经病了三天,可有请太医看过?” 公公恭谨地答道:“看过了。” 范绍谦沉默地看着公公,好一会儿后,他才说:“匈国与鹿邑之事不能耽误,劳烦公公把奏折交给圣上了。” “是。” 得到应允后,范绍谦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只好转身离去。一转身,就看到f轩依然站在台阶下,隐隐约约看到他挂在脸上的担心。但是一眨眼,那担心就消失不见了,再定睛一看,f轩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他移开视线,直接走了。 等到出了大殿他才握起了双拳,不安地往翠微宫方向看去--到底是圣上病了,还是姚子余真的出事了? f轩走到了公公跟前,还没有开口,就听公公说:“庆王爷,圣上让你到翠微宫一趟。” 听罢,他不由来地松了一口气,总算见他、总算愿意见他了,他微笑道:“那有请张公公引路了。” f轩跟着张公公过去翠微宫,一路上冷静得没有什么脸色,然而他那紧掐着下摆一角的双手却透露了他的紧张。 姚子余自从三天前进宫后就一直没有回去庆王府,f轩本来以为他只是一夜不回来,但是到了第二天淮钧称病不上朝,姚子余依然不见踪影,两件事相加起来便让他感到一丝不妥。 后来他费了一些时间和使了一些手段,终于勉强得知那日在昭和殿发生的事。那刻他在心中嘲笑了一声,暗骂道--好一个姚子余,开解陈璞开解到床上。接着他就立刻进宫求见淮钧,只是淮钧一直不愿意见他,恐怕不止姚子余出事了,连他这个偷运人进宫的也要惹祸上身,受此牵连了。 到了翠微宫,张公公就把f带到书殿,先往里面传话,等到里头还回一声:“传。”他就为f轩打开门,让f轩进去了。 “臣弟参见圣上。”一进去f轩就低着头说,“请圣上恕罪!” “平身,把头也抬起来吧。” 那是把沙哑得过分的嗓音,听得f轩紧皱着眉,抬起头来。一抬头,就看到书案前的人一脸平静地对着他,双眸黑漆,更没有一丝波动,对他似乎没有一点怪责之意,至少他看不出来,心里也就好了一些。 于是他思量了一下,下一刻就一撩下摆,跪在地上,“圣上,臣弟愚昧,先是把姚子余带进宫,后来又没有对他多以告诫才使他如此不知好歹,竟然以下犯上,请圣上恕罪!。” “f轩,朕不怪你,你起来吧。”淮钧把视线定在f轩身上,现在他一定要紧紧看着一个人或者一个东西,否则他的目光就会游移的特别厉害,正如他的思绪飘来荡去的,压根儿就集中不了,大概是大病未愈吧。 但是f轩依然跪着,他轻咬了一下下唇,提起勇气说:“圣上,姚子余的胆子虽大,可是他向来只把陈、陈公子当作挚友,他们定不会做出此等……” 淮钧摆摆手,打断道:“朕也不怪他。” “圣上!”f轩惊讶地抬头,一脸不解。 “你说,我不信他也应该相信璞儿,他们没有做过。”说罢,淮钧就自嘲一笑,再说:“朕今天叫你过来,就是让你去接姚子余走。” f轩没想过淮钧如此轻易就放人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缓缓地站了起来,然后愣在原地。 “你带着我的口谕去天牢接他吧,免得他再受苦。”淮钧眨了眨眼,脑袋刺痛了一下,目光就散开了,只好开口赶人,“没事的话你就退去吧,朕看完这些奏折还要休息。” 忽然,f轩反应过来了,却臊红了脸。想来他只顾着为姚子余和自己求情,却忽略了显然病得厉害的淮钧。 他带着歉疚说:“圣上,龙体要紧,奏折明日再看吧。” “这些奏折都搁了三天,趁着今天有些精神,总得看一半。”他抬起手按了按发疼的两额,按着按着,头的痛楚平和了,心里却越加沉闷,像是有一百堆泥塞进他的心房,不吐不快,这三天他独自承受所有的苦痛,他何尝不想走到昭和殿?他又何尝不想与人倾诉? f轩看到他发白的脸色更觉不安,连忙说:“我马上找太医过来。” “不用了。”淮钧阻拦道,又叹了一口气,“朕这病与璞儿那病都是太医治不好的,f轩,这是心病。” “圣上你这么相信他,他一定会明白的。”f轩强颜欢笑道,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陈璞以及他与淮钧的感情说话。 淮钧摇摇头,“我当时没有相信,我当时不相信他,我伤害了他。” 这一听,f轩总算将淮钧的心病明白过来。淮钧既不怪他,又不怪姚子余,原来是怪自己。他看着淮钧左转右晃的眼珠,有些不忍,又安慰道:“当时的情况谁看了谁都会误会,你不要太过自责。” “璞儿说得对,他说得对,我和他都没有相信对方,我和他怎么都不相信彼此?”一下子就把满胸心事在人前透露出来,淮钧却有些受不住地抱住头,痛苦地说:“璞儿问我们为何还要在一起?为何?f轩,有没有一个理由能让我留下他?” f轩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面前为情所困的男子使他心里也难受,他便干涩地说:“我不懂这些情情爱爱的,但圣上、圣上……”他忽然又说不出口了,他想说--既然你们不合适,不如放过彼此。 “情情爱爱。”淮钧轻笑了一声,无奈地说: 恋耽美 分卷阅读55 山陵崩 作者:楼非 “这古往今来都把这四字讲的太好,以致我们都想得太好,哪知道单凭一个爱字是没有用的?” f轩沉默地看着淮钧,再搭不上话了,只是听着淮钧把一胸的愁绪倾吐而出,免得继续郁积在心中,加重病情。 “戏台上用半天演完了月月岁岁的事,那时候我与璞儿看那《西厢记》都以为相爱不难,但我们日日夜夜都过得如此难受,跟别谈那月月岁岁,这才明白了那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意思。”顿了顿,淮钧便忍受着心中的痛说:“所以愿,是因为这天下的有情人大多都免不了分离。” “圣上,这只是误会而已。”f轩叹息了一下,无力地说。 倏然,淮钧放开抱在头上的手,漆黑的双目对上了f轩,问道:“我该不该放他走?” 于情于理,f轩都想说一句应该。就算让他们和好了,他日又有别的问题,他难以想象淮钧一直被陈璞影响,这个一国之君不应该如此容易受到影响。然而f轩不敢说,他说过他不会在干涉他们的感□□,他亦不想因而惹祸上身。 “放就对他好,不放就对我好。”这么说出来后,淮钧倒是突然理清所有似的,茅塞顿开,心里也就舒坦了一点,他喃喃道:“不放,还是不放好,这天下都是我的,既然他走到哪里都离不开我,不如不要放。反正日日夜夜过了,月月岁岁还远吗?我们说过山陵崩才与君绝,这山陵还没有崩,绝什么呢?” 淮钧一脸颓废夹杂着神经兮兮,看得f轩心寒了一下,慌忙说:“圣上,龙体要紧,你先休息、休息,奏折和别的事都先放到一边,等有精神了才处理。” 只见淮钧点点头,站起来,没有多说一句话,f轩见状,马上上前扶住站得不稳的他,再亲自把他送回寝殿。 等到他上床休息了,f轩那不安的心才镇定下来,然后叫来平日伺候淮钧的几个太监。一问,才知道淮钧这几天不断喝酒,昨夜还喝到了天亮,以致精神如此萎靡不振。 他交代了几句,又让他们请皇后娘娘和太医过来一趟,这才半是担心半是放心地离去,赶去天牢。? ☆、第七十四章(中) ?  天牢外只有两个侍卫守着,f轩与他们周旋了一下,就由其中一个侍卫拿着钥匙带他进去。进去了,里头潮湿腥腐的味道使他不适得捏了捏自己的鼻子,看了看四周,几乎每一个牢房都是空的,阴暗得很,偶然还有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这宫中的天牢他是第一次来的,毛骨悚然得他只想赶快离去,更不想再来第二次。 侍卫在最后的一个牢房停了下来,f轩在木栏的空隙中看到姚子余披头散发的坐在铺满干草的地上,闭上了眼睛,但紧抿的嘴唇却把不服气三个字刻了在脸上。 --不服气?到了这个田地还到他不服气吗? f轩板着脸说:“开门。” 侍卫连忙把门打开,摆手道:“庆王,请。” 里头的姚子余倏然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着这阴暗中朝他走来的人。那一刻所有的阴霾都被拨开了,仿佛牢房里仅有的光线都集中在f轩身上,又明又亮,又有些刺眼,却使他欣喜地眨眨眼,恍如梦中,但他知道这是真实的。 他紧抿的唇松开了,双手撑一撑地,接着站了起来,嚷道:“王爷,你来救我了!”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就伸出手使劲地把他又扯又拉的带走了。他稍稍有些愕然,下意识挣扎着,但倒也没有使出浑身的劲,一回过神来,就已经出了牢房。 外头的阳光猛烈得很,暂不适应的他只能使劲地闭上了眼睛,而他依然被人拉扯着走,摇摇晃晃的。过了半刻,他才勉强地半开眼,睁了再睁,才终于缓过来。然而当他在阳光下清晰地看着拉着他走的f轩的背影时,那聚集在f轩的光就消失在光亮广阔的天地间,连带他那刚萌生的感激欣喜都不见了,整个脑袋里只剩下昭和殿中与他同样受苦的人。 他猛然甩开f轩的手,说道:“王爷,我不能走,我要过去昭和殿。” f轩握了握那突然空下来的手,一抹嘲笑随之跃上了他的唇畔,他背对着姚子余,问:“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过进去吗?你以为你过去又有什么用?” “我、我、我……”姚子余困窘地盯着地板,突然间一个念头掠过,使他满脸慌张地问:“你告诉我,是圣上放我还是你为我求情?”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为你求情?”f轩瞥了一瞥自己空着的手,心中不是滋味。 姚子余稍稍松了口气,又说:“我与阿璞是清白的,要是圣上不相信,我可以解释,阿璞已经哑了,要是圣上再不相信他,他一定不好受。” f轩紧握起自己的手,回过头来,语气极为尖锐:“你以为你这样做陈璞受的苦就与你无关吗?你们要是真为他着想就该离开他!像你,像宋乐玉,像望王,少了你们,他与圣上就不必生出这么多的波折!少了你们,他也总该知福!” “你!你胡说八道!阿璞在受苦,我现在就带他走……” f轩“哼”了一声,打断道:“就凭你一股蛮劲就想把他从皇宫带走吗?你看看你们一个两个,他身边的宋乐玉剩下半条人命,下半生残废;你就沦为阶下囚,险些没了命。为了他,真的值得吗?” “你为何不问问庞湛值不值得?”姚子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背过他走了,一边不知顾忌地嚷道:“这皇宫真不是人待的,你看看你们一个两个,又是什么个样子?就算只凭一股蛮劲,我也总要试一下带他走!这个皇宫怎么住得了人?” 分明是冷嘲热讽的话,往日盛气凌人的f轩却半点愤怒都没有,只有一根弦在心中绷断了,留下了满腔的怅然。庞湛,为了他丢了一条命到底值不值得?倘若那一年他遇见了姚子余,姚子余又是否愿意只靠一股蛮劲带他离开这不是人待的皇宫? 这个念头想不得的,不能再想了。 f轩回过神来就看到姚子余已经离他十多步远了,他脑袋一热,大喊道:“姚子余,你给我停下!” 姚子余的步伐戛然而止,狐疑地回头看着f轩,本以为又要被他一通乱骂,没想到f轩快步走了上来,凝视着他的双眼流露着一丝愁绪,看得他一阵心痛,这才忽然想起自己当初选择留在京城其实是为了眼前的人留的。 两人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直到姚子余尴尬的搔搔头,f轩才缓缓地张开嘴巴,一说话,又是那仗势不饶人的态度。 “两条路--现在就跟我回去王府,或者是过去昭和殿,如果你选择了后者,从今以后你与陈璞的生死都与我无关,我也乐得清静!”话音一落,f轩就伸出手把还愣呆着的姚子余拉走,压根儿就没有让他想的机会。 等到姚子余想个结论来了,正想反吼他一句--我们的生死不用你来管的时候,他只能张大着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已经站在宫门外,宫门前的侍卫厉眼看着他,显然不打算让他有再次进去的机会。 他愤然地对f轩“呸”了声,再嚷道:“我总会想到办法!”接着就带着一腔怒气走了,留下f轩一个人独站在宫门前。 f轩一脸冷静,但是空空如也的手掌却是他难免想道--他选择了、他选择了。 姚子余只有一股蛮劲,但是他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他靠着这股蛮劲跑到了范府,打算把事情告诉范绍谦,可是人却不在。他又往他们见面的香品楼跑去,掌柜却说范绍谦今天没有来。 他在大街上四处走,不死心地四处寻找这个唯一愿意帮助陈璞的人,只是到了夕阳西落,还是不见范绍谦的踪影。他疲累地站到了街角,不知所措,也不知该到哪里去。 倏然,一个老伯拿着一根缠了干稻草的竹竿走过,姚子余定睛一看,才看到上头插了一支冰糖葫芦,想来是今日卖剩下的。 他不假思索的喊了一声:“伯伯……”等到老伯回头看他,他才想起自己是身无分文的,只能困窘地搔着头。 幸好这老伯也是个好心人,他二话不说的拿下那剩下的冰糖葫芦,递给了姚子余,还一脸慈爱地说:“拿给家中的小孩吃吧。” 姚子余礼貌地答谢了一些,然后看着手中的冰糖葫芦,脑海中就浮现了f轩倔强的样子。他本就孑然一身,周遭的人也谈不上是什么孩子,更遑论是爱吃这冰糖葫芦的。就只有那一副高傲的f轩喜欢这孩子的东西,说到底,他不就是一个嘴硬的孩子吗? 于是他脑袋“当”了一下,这才将f轩下午的话明白过来。倘若他回去庆王府,他与陈璞的生死f轩都不会置之不理。 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暗骂道--他口硬心软,你还不明白吗?有你这么辜负人的吗? 下一刻,他就不顾自己疲累极了的身体,重新提起了步伐跑回庆王府。 话说过来,姚子余用了半天找寻的范绍谦不在别处,正是在他找过的香品楼里。原来这一天范绍谦与诺煦约了见面,香品楼里有一间诺煦包下的房,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过来见诺煦的人,楼中上下一律都会对外说这人没有来。 所以姚子余见不到范绍谦,范绍谦也不知道姚子余找过他。 当时诺煦在房中预备了一桌美茶佳肴,除了范绍谦,莫回川也列于席上。三人一句搭一杯的聊着天,茶过三巡后,诺煦才正色地说:“绍谦,圣上三天不上朝,朝中的事可耽搁不得。” 范绍谦微微一笑,婉转地说:“说好了今天不谈政事。”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谈的?”诺煦挑眉问道,莫回川在一边附和点头。 “就你事事附和他。”范绍谦轻斥道。 莫回川耸耸肩,坐到了两人之间他也多了一点轻松,他笑着问:“到我不点头吗?” 要说莫回川事事认同诺煦的话,那么诺煦对范绍谦也是从不摇头的。接着就那么一句“诺煦,我们现在不谈政事”,堂堂的望王爷就闭上嘴来了。 再喝了两杯,诺煦忽然压低声音,问:“你知道圣上为何不上朝吗?”范绍谦皱起眉,正想打断这个话题,就听诺煦继续说:“璞儿出事了。” 就这五个字便令范绍谦脸色骤变,他佯装不紧张,但是稍快的语速还是透露了他的情绪,“什么事?” 诺煦就靠近范绍谦的耳边,把他从宫中打听到的消息一一道出,与f轩得知的都几乎一样,只是他们不知道那一晚甚至是那一天陈璞是如何对淮钧完全失望了。 听完整件事后,范绍谦只想马上进宫看看陈璞也好,带他走也好,他知道陈璞肯定难受极了,他就不愿意再想什么周全的方法,本来要陈璞脱离皇宫就没有什么周全的方法! 把范绍谦的脸色看在眼里的诺煦绝的心中还不舒服,他问道:“你很在意璞儿,绍谦,你喜欢他。” “诺煦,你想多了,我对璞儿没有男女之情。”范绍谦皱着眉头说。 诺煦呷了一口茶,说:“璞儿对你也不会有男女之情。” 见势头不对,莫回川抹抹嘴,从席间站了起来,一脸的轻松也变回正经八百的神情,他提醒诺煦道:“王爷,时辰差不多了。” “嗯。”诺煦应了一声,然后也动身起来,只是临离去前他还是跟范绍谦说道:“虽说今天不谈政事,只是这件事还是该知会你一声。我知道有人扣押了捐到鹿邑的款项,但是他们扣押得了拿一大笔的钱,总不能扣押粮食吧?绍谦,这不是朝堂的事,是百姓的事,请你高抬贵手。“他弯身靠近范绍谦的耳边,低声说:“璞儿的事,就当是给你一个人情吧。” 范绍谦握上了诺煦放在桌上的手,皱眉道:“不要动璞儿的主意。” “绍谦,诺煦没有……”莫回川在一旁着急地说,却被诺煦亲自打断了。 “或许璞儿与子余之间是清白的,但我没有陷害他们。”诺煦抽出他的手,心安理得地说:“璞儿与圣上之间的事,也不是我一手造成的。”说罢,他就带着莫回川离开了。 范绍谦走到窗前,半推开了窗,看着诺煦和莫回川从香品楼的门走出。那是诺煦也心有意会的抬头一看,带着微笑对他颔首。? ☆、第七十四章(下) ?  从以前到现在诺煦对淮钧二人的事都是理直气壮的,两个人之间的不坚持,由相知相爱到相负相恨,怨得再多的人到头来还不是只能怨自己?打从知道陈璞与姚子余被“捉奸在床”后,诺煦就断定陈璞与淮钧已经走到最后了。相爱的人最好一直相爱下去,只是如何相爱下去,别说他们不懂,所有人都不懂。 诺煦只知道这相爱的一回事啊,一小步错了,就要步步小心;一大步错了,就注定了步步都错。他别有深意的再看了楼上半掩的窗一眼,就与莫回川并肩离开了。 他坦诚没有陷害陈璞与姚子余,陷害他们的也的确不是他。 淮钧醒来时,董靖正坐在一边,一看他醒了,就上前扶起他,轻言细语地问:“圣上,你的头还痛吗?” 睡了一觉,淮钧因酒醉而来的头疼已经缓过来了,全身的知觉也从迟钝中灵敏回来,所以董靖的手覆在他的手上时,他忽然感到一阵寒心,然后不自然地收起来了。 董靖正感愕然,就听淮钧说:“皇后,你先回宫吧。” “圣上,让妾身照顾你吧。”董靖悄然地收起自己的手,语气依旧温婉,但一张花貌黯然淡白下去了。 “皇后,朕想一个人休息,你先回去吧。” 董靖也不再多言语,下一刻她就站起来,动身离去了。只是临到门前,她突然转过身来,对淮钧行了一个礼,说:“妾身退下了,请圣上好好休息。”顿了顿,她就走出寝殿,离开翠微宫。 一回到凤仪宫,她就瘫软地坐在榻上,浑身使不上劲,仿佛那全身的力气都被淮钧那赶人的两句话抽干了。他知道了,她也知道了,淮钧不让她干涉昭和殿的事,但现在昭和殿的事与她脱不了关系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启口对旁边一宫婢说:“你们想为本宫争得什么?与其争得这个田地,还不如不争,你们还不明白吗?” 宫婢跪在地上,一脸悔恨,“娘娘,奴婢知罪了。” “罢了,怪不得你,都退下吧。”说罢,董靖就合上了眼睛,任由思绪散漫开去,而一口气挤压在她的胸口,使她越来越难受。 董靖离开之后,淮钧也从床上起来了。稍微梳洗了一番,他就过去书殿批阅奏折了。然而他把奏折拿上手了,心思却完全投入不了。 他的视线分明是盯在奏折上的密密麻麻的字,那些字述说着鹿邑灾情的急切,多少人在这个灾难中挨饥忍饿,颠沛流离,可是他这一刻却生不出一点儿的同情心。那远处的灾难比起他与陈璞的一波三折,远处的苦又如何覆盖得上这近处的痛?如今他寝食难安,只靠一点酒麻醉自己,又有谁来解慰他? 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他将所有悲天悯人都给了自己。 他甩一甩头,尝试把精神集中回奏折上。鹿邑的事不能再怠慢了,陈璞也不能在想了,他执起笔,在奏折上写了一行字,准了户部的拨款。他写字的手是抖的,他用了全副精力来控制自己集中下去。 把鹿邑的奏折放到一边,又拿起另一份关于匈国的。与匈国议和的细项都议好了,他定睛看了一遍,却全都没有看进眼里。他忽然想到了董靖刚才白着脸退去的模样,昨夜南起就把调查的结果告诉他了,是凤仪宫的人做的好事,可是他已无力怪责别的人,他用了全副心神来怪罪自己。 曾经他以为自己不会如先帝一样,到头来都是一样的,他既伤害了陈璞,又辜负了董靖。 他在奏折上又写了一行字,准了这些细项。再批了几份,他就坐不下去了,决定到外面喘喘气。 一行人跟在他的身后,他忽然有了摆脱这些人的想法。从前他总是羡慕先帝被一群人簇拥而来的风光,但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最想陪伴在他身旁的人都不在。 走着走着,竟走到了安福殿。他停了停,后头的人也跟着停下,一个公公说:“圣上,这是李公公的住处。” “朕知道,开门吧。”等门开了,淮钧又说:“你们在这里等着吧。” 他丢下众人径自走进了安福殿,一进去,就见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摇椅上,闭着眼睛,惬意地晃着,但是这样孤单的一个身影,看来看去,都有几分落寞。 “李公公。”他轻喊了一声,浅眠的老公公旋即醒来了。 李公公慌忙从摇椅上下来,敬礼道:“老奴参见圣上!” “平身。”淮钧坐到摇椅旁边的木椅上,先是环视殿里的环境,昏昏暗暗的,阳光似乎射不进来,使人更觉郁闷。 “圣上,公事再繁重,也请顾着龙体。”李公公忧心地看着面前形容颓废的淮钧,没想到只是一段时间,那个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就成了这般憔悴,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 “李公公有心了,请坐吧。”说罢,淮钧就把视线放回在阴暗的屋梁的一角,脑袋沉沉的,却又好像空白一片,或者是什么都想不到,或者是想的太多了。 良久,他才收回视线,回过头来看向李公公,只见李公公依然僵硬地伫立着。 “坐吧。”淮钧再说,“朕不想说第三遍。” 听罢,李公公连忙坐到另一张木椅,恭谨地说“谢圣上。” 话音一落,殿里再次陷入一片静谧。淮钧这趟过来本来就突兀非常,李公公又不敢问他为何而来,只能等他开口。 但他一开口,倒使李公公更措手不及了。 “你给朕说说父皇和母后、”淮钧顿了顿,说:“还有那个陈逸云的事吧。” ”圣上!“李公公从那张刚坐暖的木椅上起来,“霍”的一声直直的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说:“奴才不敢妄言。” 淮钧已经查出了陈逸云,看来淮钧此趟过来就是要从他的口中知道更多。一旦淮钧知道更多了,又该如何保住诺煦? “朕今日过来不是为了望王,你尽管说,你坐下来说。” 李公公犹豫再三才坐回椅上,但是他低垂着头,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不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淮钧料到他这个反应,直接问道:“父皇对母后好吗?” “好。”李公公察看这淮钧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先帝一直十分敬爱纭娘娘。” “既然如此,为何父皇要把母后赶出皇宫,又要赐母后毒酒?”淮钧问得心平气和,没有往日的愤恨,那是因为此刻的他已经没了力气再发作脾气了。 “圣上,纭娘娘不做皇后,到永宁寺是她自己的主意,也是她请先帝赐她一杯毒酒的。”李公公苦笑道,也预料到淮钧不可能相信他这番言论。 “谁会求死?李公公,谁会求死?不要用这种话来糊弄朕。” “奴才不敢。” “你不敢。”淮钧轻笑了一声,说:“那你说,母后为何要求死?” “皇宫昏暗,纭娘娘不求自己明哲保身,只想保住圣上的名声。”李公公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瞥了淮钧阴暗的脸一眼,又立刻低下头来。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想到过去的种种纷纷,他就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边的黑暗。过去陈璞拉得起他,现在无人拉他。 过了一会,他又问:“父皇心中有母后吗?” 李公公思量了一下,才答道:“先帝只立过一个皇后。” 言下之意,谁都听得明白。淮钧不是未曾想过,只是今日由别的人口中听来,倒是别样滋味。 又静默了好一会儿,淮钧才从沉甸甸的脑海中捞出另一个问题:“父皇心里也有陈逸云,对不对,那么当初为何不与他在一起?” “圣上……”李公公犹豫地喊了一声,忽然半辈子以前的事倾山倒海地涌到了他的脑袋里,一张张肆意的笑脸和一张张流满眼泪的脸孔交替着,他就红了眼睛,黯然地说:“在不得、爱不得、恨不得,徒留……遗憾。” 不过是一句话,淮钧却突然好像跟着他们过了一生,一下子,眼眶也红了,他把连完全转头阴影中,沙哑着嗓子问:“何谓在不得?” 一句话从回忆之中挤到了李公公的脑袋里,他照着说:“道不同,不应为谋。“ ”何谓爱不得?” 又是另外一句挤了进来,李公公抬起手,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才说:“家室既立,各奔前程,不如相忘。”他又抹了一把泪,把余下的一句也说出来了,“恨不得,因为心中有他。” 殿里彻底静了下来,李公公想着往事,淮钧想着他与陈璞的事。他与陈璞并非在不得,也不是爱不得,但是到了今天这个田地,他也想要一句恨不得,只是他到现在都不敢过去昭和殿,不就是心知肚明--陈璞恨他吗? 他站了起来,打算离开,只是走之前再问道:“那么何谓遗憾?” “生死相隔。”李公公也站起来,当对上淮钧悲伤的眼睛,与圣上如出一辙的眼睛时,他脑袋一热,就说:“先帝说过,要是从前想到了那死别的一天,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陈公子,恨着过一辈子,好歹陈公子去的时候,先帝能在他的身旁。” 这一番话使淮钧站在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他挺直了腰板,离开了安福殿。? ☆、第七十五章(上) ?  昨夜下了一晚绵绵细雨,淮钧就是在这悉悉索索的雨声中进睡了,却睡得比前几晚都要安稳。一觉醒来,缠绕在他心中的一口闷气散去了三分,呼吸畅顺了,连带脸色也少了一分衰颓,仿佛昨夜的雨在洗涮大地时,同时也为他洗走了一点烦忧。 换上龙袍之后他就上朝了,连日来不见君皇的臣子们终于松了一口气。朝会上淮钧将拨款到鹿邑和与匈国议和的奏折批了下去,再议了几件事后就退朝了,只是把范绍谦叫到了翠微宫。 范绍谦到了翠微宫时,淮钧已经换下了朝服,坐在书殿等他。 “臣参见圣上。”范绍谦双手作揖,弯腰道。 “平身。”他又摆摆手,道:“宰辅,请坐。” 范绍谦坐下了,一双清冷的眼睛定在淮钧明显消瘦下来的脸颊上,突然心中一抖,忽然想起三年前陈璞负伤的模样,病恹恹的,瘦弱得很,恐怕现在的陈璞更是形容枯槁,心中的病比身体的病更使人愁。 想到此处,他稍稍皱一皱眉头,但很快就放松开了,一脸正色地等淮钧说话。 淮钧咳嗽了两声,再直接问道:“望王捐到鹿邑救灾的款项是宰辅扣起的?”见范绍谦点头了,他就赞扬地说:“办得好,望王的心思不难明白。” “望王不忍心百姓受苦,才私下集结城中的富商捐款,以解燃眉之急。”范绍谦盘算了一下,于情,他还是要为诺煦说话。 “朕懂得,望王仁德,盛名之下自有应该做的事。”淮钧挑挑眉,再说:“可是有一件事朕不明白,既然宰辅把望王的捐款都扣下了,为何不干脆把他收集回来的粮食也扣起呢?” 听罢,范绍谦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神色自若地把早就预备好的措辞说出:“再拦的话恐怕就会招致民愤,误了圣上名声。” “也好为望王博得美名?”淮钧反问道,却不怒反笑,“时移世易,就算望王捐了款都是为我朝树立德望,往日他美名在外,今日他依旧是百姓称颂的望王,也就是如此罢了,他爱做此事,何不让他做个痛快?” 言下之意,淮钧即已大权在握,压根儿就没有把诺煦做的事看在眼内。其实所有人包括诺煦都应该明白,在这太平盛世,任诺煦的名声被捧上了天,极其量还不是只有一个忠臣什么的名号。 范绍谦只好认道:”是微臣多事了,请圣上恕罪。“ “范宰辅,你是个聪明人,你这一拦一不拦岂是多事?”淮钧的话若有所指,但下一刻,他就把凌颜厉色都收起了,语气也变得温和了一点,“户部的拨款与望王的捐款大抵今天下午就会运出京城,宰辅也不必担心了。” “谢圣上。” 淮钧凝神看着范绍谦不变的脸色,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朕卧病了几天,政事都是由宰辅看着的。宰辅为朝政如此操心,那丁点儿的事情不必记在心上。” “微臣能够当上宰辅都是承蒙先帝的恩宠,无奈才疏学浅,今后事事都会加倍小心注意,决不会再犯。” “学识渊博的不少,都是科举出身,书念得都不少,不过他们都少了宰辅一个字。”他用手指敲打了书案几下,停下时才直言道:“范家世代尽忠,这忠字摆在前头,比什么都重要,别让自己你日后难做,让朕也难做。” 说到此处,纵然范绍谦真的是个才疏学浅之徒,也不会听不出淮钧对他的警告。淮钧把诺煦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他再不识相,都应该独善其身。那些他与诺煦的情义要是都能放在这忠字的后头,日子也会好过,只是孰重孰轻,又怎样分得清楚? 很久以前他就不再想过踏入朝堂,后来离开皇宫在扬州落地生根,过新的生活,唯一放不下的只有诺煦和莫回川。如今归来,夹在这磨心的位置,万事都是身不由己。 虽如此想,他的神色却格外地坚定,确凿地把四个字吐出:“微臣明白。” “明白就好,你退下吧。” 淮钧下了逐客令,范绍谦也没有久留,但是他临到门前,忽然停住了。 “圣上……”他喊了一声,接下来的话却又不知应该如何说出。 问陈璞的状况呢,就怕他听到不喜欢;求见陈璞呢,就怕他疑心发作。想来想去,还不如什么都不要说,免得打草惊蛇。 “还有什么事?”淮钧问道。 “没事。”范绍谦应了一句,不再多言,就抬起脚步走了。 他走了之后,淮钧就命身边的太监磨墨,起了一道圣旨,再盖下玉玺,这才把南起叫进来,让他带着人到望王府走一趟。 既然他爱做此事,何不让他做个痛快? 范绍谦离开翠微宫时,天空又下起了微微细雨,倒为这局促了几天的三伏天添了一丝阴凉。忽然想起明日就到立秋,气象既然变更,事情难道还要停滞不前吗?再过几天,等到中秋佳节,莫非又要昭和殿中的人暗自憔悴吗? 忠字前头,不是万事都能推后。 雨粉黏在他的发丝上,他就是带着这清凉解热的雨走到了昭和殿前,却躲在弯角处,看着门前的几个守卫,还有…… 一个宫女撑着一把纸伞为一个身穿华服的女子挡雨,而那些侍卫都是恭恭敬敬的,不敢造次。范绍谦在定睛一看,竟是董靖。 细雨中,清晰地传来他们的话。 “皇后娘娘,请不要让小的难做,圣上说了任何人都不能进去。”其中一个侍卫说。 “放肆!”那宫女立刻骂道:“就连皇后娘娘都不行吗?这小小的一个昭和殿……”那宫女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来是被董靖出声制止了。 范绍谦看着这几个人,思前想后,都想不明白贵为皇后的董靖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昭和殿。蓦然,从前那些妃嫔过来对他冷言冷语的情景恍若浮现在眼前,甚至不用再看下去,他都能够断定董靖是来找陈璞麻烦的。 “本宫来了,就没想过要吃闭门羹。”董靖坚定的语气传到范绍谦的耳中,并不跋扈,也不嚣张,声音倒是悦耳,下一句更使他惊讶,“把门开了,你们现在就去禀告圣上也好,等圣上来了再禀告都好,本宫都不与你们计较,只是现在把门开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那宫婢又说:“还愣着干什么?要是让娘娘的凤体受寒了,看你们怎么担当得起!” 恋耽美 分卷阅读56 山陵崩 作者:楼非 后为首的侍卫点头了,把门开了让董靖进去,又派了一个人禀告淮钧去了。那人过去之前,范绍谦已经快步走来,看来今日不是时候,只能别日再来。 他走了,董靖则进去了。她一进去,就有箫声响起了。箫声低沉的很,回绕在她的耳边像是在低唱着一个悲哀的故事,那一刻她就伫立在玉兰树下,看着这空旷的昭和殿,顿感悲凉。 她送来的三个哑巴都在昨晚被送走了,其中一个听说还被砍了双手,她早晨听到这个消息时就再也坐不下去,决定亲自过来一趟。 箫声还是低回在雨中,她听得沈醉了,一时涌现了诸多情绪,不知是吹箫的人悲伤,还是她这个听倌难过。 片刻之后,等到箫声止了,就听到一个人说:“皇后娘娘,陈公子请你进去。” 董靖这才把那些情绪收起,看了看阿福,如今这个昭和殿只剩下陈璞与阿福,外头又有重重守卫,外人进不得,他自己也出不得。她忽然有点儿明白他了,但是她更明白淮钧。 到了前堂,就见一个身穿蓝衣,形体消瘦的人拿着箫直勾勾地看着她。? ☆、第七十五章(中) ?  说是直勾勾呢,其实不然,只是陈璞的眼窝陷了下去,使原来的一双大眼睛更加凸出,看起来就像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罢了。但那眼睛已经被蒙上了一层伤悲,不复明亮,被看得久了,她就不禁随之感到压抑,好像被丢到那漆黑的里头,要她后悔自省。 --他落得这般憔悴都是你所害的,你脱不了关系。 “娘娘,你坐吧。”陈璞没有站起来,不行礼,恭维的话也不说,只是手指往对面的椅子一指。 他这个态度看起来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那宫婢牙痒痒地想替董靖出头,却被董靖一手按住了。董靖的思绪从陈璞仿若围牢的眼睛中逃脱出来,坐到椅上,勉强提起了精神。她正想说话时,就被陈璞粗哑的声音打断了。 “几天没有人来,难得娘娘闯得进来,我一个高兴就吹了一曲箫,要是刺了娘娘的耳,还请娘娘不要记在心上。”陈璞一边把玩着箫,一边说道:“这箫是我与圣上的定情之物,偏偏留得了箫却留不住情,娘娘,你怎么看?” 董靖紧锁眉头,坦承道:“那件事是本宫的主意,与圣上无关,你真要记恨就恨本宫吧。” 正想逞个口舌之快的陈璞一时被她的来意惊住了,徐缓闭上了嘴,凝视着她,两人又陷入了一室的沉默中,只是他眼中有着千言万语,他们的脑袋便都不宁静。 良久,他依然没有开口之意,董靖就动身说:“本宫过来就是告诉你这一件事,话说完了,本宫也不久留。” “娘娘,请留步。”陈璞出声道:“之前子余来陪我,我却说不了话,到现在能说话了,却没有人过来。既然娘娘来了,不如陪我说说话,免得总有一天憋得疯了。” “你……”宫婢正想骂陈璞不知好歹时,就被董靖凌厉地瞪了一眼,她只能悻悻然地闭嘴。 董靖折回到椅上,应了一声:“好。” 一个“好”字之后,两人又无言了,陈璞一直看着董靖,到后来,董靖就被看得不自然地转个头去,避开了陈璞的目光,她不想再被自责的情绪追赶。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陈璞说:“娘娘,我不会恨你。” 董靖一心揽过所有罪责,好让淮钧不再追查下去,也好博得淮钧的宽恕,所以她一听到陈璞的话就微微变了脸色。 下一刻又听陈璞坦然地说:“我只恨他。” 坦然得可怖。 “你恨圣上?”董靖不敢相信,又有些着急,只好再次把所有都揽到自己的身上:“陷害你的人是本宫,不是圣上。” 陈璞忽然牵起了唇角,问道:“娘娘对圣上如此情深义重、可是这样值得吗?”不等董靖回答,他又说:“毕竟你我争宠,你要是不陷害我,往后我或许也会陷害你,古往今来,后宫都是如此,奇就奇在我堂堂一个男子竟然掺和其中,说来真是可笑。” 值不值得,董靖一时三刻也不会有一个肯定的答案,但她既怕淮钧恨她,又为淮钧而不甘心,到头来,只能是她甘心为她的夫君说话。 “圣上为你病了好几天,陈公子,难道你不明白圣上对你的情义吗?你恨他的话,又值得吗?” “恨就是恨,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不是我口中说不恨就不恨的。”陈璞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继续说:“娘娘应该问我为何恨他。” 董靖知道陈璞想说,就照着问:“为何?” “其实就算没有你,没有乐玉子余,甚至没有望王,我和他都难以长久,难为我们为了修成正果经过了这么多的波折,结果竟是悟出了这样不堪的事实。我们彼此都不信任,还谈什么爱?”他顿了顿,再说:“不过我懂得,我与他都是患得患失,才加剧了这个不信任,如果我与他都不是这皇宫里的人,那该多好?” 董靖默默地听着,不再搭话,任由陈璞一直说,一直说,直到他觉得够了。 “我曾经要他一起走,离开了皇宫,到外面过我们自己的生活。不过他没有为我放下这宫里的一切,正如我也不想为他留下来。娘娘,你可知道相爱不是一切?所以你三番四次为他过来,纵然你这么爱他,他又能回报得到你想要的吗?要是不能,终有一天你就会恨他。说到头来,你也是可怜人,我又何必恨你?” “我之所以恨他,不是因为你们的介入,而是他口口声声不会伤害我,却是他伤我最深,那一晚他强行把我在底下、娘娘,那是我们第一次这么亲密、彻底的亲密……” 他的话说得极其露骨、直白,听得董靖羞红了脸,他还没有说得够,董靖就听够了,她斥道:“陈公子,请你自重。” 陈璞看了她一眼,仿佛什么都听不到,还是自顾自地说着:“那一刻我浑身都痛,痛进心了,好像被撕成两半,这几天我在想如果我能挖出我的心来给你们看,你们就能看到一个人的心脏原来是可以这样断成两半的,他亲手把我的心撕开了。” “娘娘,你为他说话,你让我不要恨他吗?我怎能不恨他?他摧毁了我的感情,他亲自把我们的感情摧毁了。你们任何一个人来破坏我们,都及不上由他亲自来……我又何尝希望恨他?”说到此处,陈璞就伏在桌上低泣,肩膀忽上忽下地动着。 本来既不喜他的宫婢此时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与董靖相对无言,静谧的前堂中只有陈璞的哭泣声萦回在她们的耳边。 他一个男子在她面前,这个分了他一半爱人的女子面前哭得如此彷徨无助,他是真的肝断了,肠断了。听到最后,董靖也不禁抬起手,抹了抹自己湿润的眼睛。 等到陈璞冷静下来,董靖才说:“陈璞,我不喜欢你,也不用我来喜欢你,圣上心中有你就够了。你留下,从今以后我们各不相犯,你好好留下来。” “你还是不明白……”陈璞的眼还是湿着的,倒是添了一点明亮。 董靖就是被这半明半暗的眼睛揪紧了心,不知怎么的,她想起了她去世的娘,那些负罪感再次冲击到她的心房。 “当年我并不希望进宫,宫外自由自在,多好。只是那一天我遇到圣上,就只是那一刻,我就愿意放下所谓的自由自在,只求嫁得圣上为妻。你问我值不值得,一开始无论如何都是不值得的,但是就算没你,他日还会有后宫佳丽三千,这样的忍受就只能值得……” 忽然,一把尖锐的声音打断了董靖的话,“圣上驾到!” 董靖连忙以手背抹了抹眼,然后站起来,等到淮钧推门而进,她立刻行礼道:“臣妾参见圣上。”至于陈璞则依旧是坐在椅上,盯着这几天不曾露面的男子,他们都瘦了,身上的肉、精神都被彼此的感情消磨了。 “皇后、”淮钧正想叱责董靖时,却被陈璞打断了。 “圣上,我一个人闷,让皇后娘娘陪我说话。”陈璞低笑了一声,尽是嘲讽地说:“皇后娘娘来,起码你不用怕我们有什么关系。” 一听,淮钧的肩膀就松垮下来了,斥责董靖的话没了,剩下的都是怪责自己的。 他对董靖说:“靖儿,你先回宫吧,朕晚上再过来。” 董靖在暗自松了一口气,带着宫婢就走了,留下陈璞和淮钧二人相对无言。不过陈璞很快就打破了这无言,他一开口,就是为董靖求情,“我们的事不要算到皇后娘娘身上,不全关她的事,她对你很好。” “嗯。”淮钧站到陈璞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等待惩罚。 “听娘娘说,你病了。”陈璞轻声地说。 “已经好了。” 陈璞摇摇头,撑着桌子,站来起来,“我们心里的病已经好不了,别再让身体病了,你是做皇帝的,病一天都不行。” 淮钧抬手摸了摸陈璞的脸,心疼地说:“你也是,你现在太瘦了。” 陈璞微笑了一下,将淮钧的手拉下来了,却被淮钧反手握着,摸上了他自己的脸。他感受着脸上的温度,痛下决心说:“璞儿,就算你恨我一辈子、你恨我一辈子都可以,只要你在我的身边,让我一直看着你。” 这时候陈璞也不知道该说淮钧是太过爱他,还是太过不爱他,但他点了一下头,没有发作任何脾气,只是低声说了句:“好。反正这一辈子也不知道有多长,或许快完了,终有一天我还是能够离开。”说罢,他还不自然地笑了两声,然后伸出手,说:“扶我回去吧。” 淮钧不敢多言,连忙扶住了陈璞回去寝房。他看着陈璞还是一拐一拐地走路,心中并不好受,他便问道:“你没有上药吗?” “如何上?让阿福帮我吗?”陈璞反问道。 “你应该派阿福去翠微宫找我” 两个人进了房,陈璞脱了裤趴在床上,等淮钧替他上药。上药之前,淮钧坐在床边,低下头吻了吻陈璞的脸颊,陈璞既没有推开,脸上也没有半点喜悦之色,他只是一直盯着淮钧,眼眸中也是没有半点感情。 淮钧又吻了一下,说道:“我们这辈子会很长,我会有时间等你原谅我。”又坚定地说:“多长都等。”? ☆、第七十五章(下) ?  话说过来,此时的望王府因为一道忽降的圣旨陷入了沉默中,三个人围着桌上的圣旨,久久没有言语,只有眼睛飘来忽去的,时而看着旁边的人,时而看着圣旨,时而看看外头有没有出什么动静,却看来看去,也理不清脑海里的思绪。 直到有了第一声叹息,这沉默才戛然被打破了,又有了第二声叹息。 “王爷,我就去吧。”说话的人是被夹在中间的莫回川,他伸手拿过圣旨,再说:“圣旨已经接了,总得要去的。” “不行不行不行。”左边的人连说了几声不行,下一刻对上了诺煦深沉不明的瞳孔,阻止道:“皇兄,这分明是一个局,莫侍卫去不得。” “艺王,就算这是局,也是个不得不去的局。”莫回川把圣旨抓得紧紧的,再把视线转到诺煦,“王爷,我这就去收拾行装。” 他正要走了,又被永霆叫住了:“莫侍卫,不要逞强,没有什么一定要去的局,万大事有我们替你担着。” 永霆本来是过来作客,想不到却碰上了南起过来传圣旨,让莫回川收拾一下,今日下午就出发把银两送到鹿邑。他也是挣扎了很久,本来他应该随得莫回川去的,其实这个局不论莫回川去与不去,淮钧都已经把刀架到他们的脖子上了,只是莫回川去的话就能赌个一赌,或许能暂且把这刀拿下来。只是路途凶险,永霆一想到明珞当年的无辜牺牲,莫回川与诺煦的情谊,就不忍他为他们担上一切,独个儿冒险前往。 “我们都担不起。”诺煦终于开口,他凝视着莫回川说:“抗旨是死罪,回川不得不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皇兄,这不明智,我们就托词莫侍卫不能去吧。” “托什么词?托什么词都没有用。这只是圣上其中一步,就算回川逃得过今天,他日都未必逃得过,还不如今日顺着他的意思,我们也好看看他打得是什么主意。” “最怕我们如他所愿了就中了他的计谋。”永霆也把目光对上了莫回川,好心地说:“莫侍卫,你要是不愿意去就直说,我替你想办法。” “无论回川去不去,我们都会中他的计谋,因为回川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抗旨而死,要么整装出发……” “然后在路上被人暗算?”永霆打断道,又哼了一声,“他会留莫侍卫的命吗?就算会,也只是拿他的命来要挟我们的命!” “回川抗旨,就是拿着他的命来要挟我们。” 夹在两道灼热的目光之中,莫回川加在自己身上的压力忽然消失了,从一开始他进这个棋局就注定了不能全身而退,他怎能因这区区一条命而退却呢? 他转个头看着诺煦绷直的脸孔,微微把嘴角弯上了,说:“王爷、艺王,你们都不必为我争论了。既然去与不去都是死路一条,那不如赌一局吧,我这就去收拾行装。” 看着莫回川的背影消失在前堂,门再次被关上后,诺煦一直挺直的腰板随即软了下来,抬起手想拿起茶杯却颤抖得厉害,只能捏着杯身,根本拿不起来。 永霆见状,立刻皱着眉费解地问:“你的手都抖成这样了,为何还要莫侍卫以身犯险?” 诺煦抬起另一只手压止着自己的颤抖,不发一言地盯着紧闭的门。过了一会,他才叹了一口气,低声答道:“大局为重,回川不会出事的。” “皇兄,我也以报仇为重,但我更知道不能推莫侍卫去送死,他一出了京师,我们就护不了他。”永霆也叹息了一下,再说:“但留在这里,也不见得有多安全,只是你这副紧张的模样至少让他知道。” “他知道的。” “就当他心里清楚,可是亲耳听你说还是不同的。”永霆笑了笑,说:“从前明珞就说我什么都收在心里,以为他明白,却没有想过明不明白与喜不喜欢听是两回事来的。” 诺煦的双眉靠拢,好像有些事被捅破了,只能反说:“我们与你们不同。” “这天下的情都是如此,留在心里明白不如说个坦白。” “永霆、”诺煦喊了一声,顿了一段时间后才叹息道:“你可有想过我再多说一句的话,回川就会更情愿为我卖命?此行凶险,我希望他至少能保自己的命。” 永霆摇摇头,突然更明白了诺煦心底的不安,却只能劝道:“你知道莫侍卫早就把命豁了出去,既然少一句没有太大用处,不如多一句?”语罢,他就站起来说:“不说了,我回去王府了,替我告诉莫侍卫--路上小心。” 诺煦坐在前堂里想了好一会儿,越想心里就越慌,手也抖得更加厉害。他们都知道淮钧把莫回川派到鹿邑另有阴谋,正是因为如此,诺煦便生出了一点生离死别的惆怅感,一颗心变得空虚,也恨起自己的懦弱来。 他竟然亲手把莫回川推出去送死。 永霆的话则反反复复地响在他的脑海里,闹个不停,最后他“霍”的一下站了起来,快步地走到了莫回川的寝房,然后一把推开门,来到了他的跟前,一手按住了他放在床上的包袱。 “王爷?”莫回川满脸疑惑地看着诺煦。 诺煦扬起一双单凤眼,坚定地说:“还是不要去了,我派人送你离开。” “我不去,圣上不饶我;我走了,我自己饶不了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你不必担心。”他将诺煦的手拿开,径自把包袱包好了,再说:“你在京城要小心一点,有事的话不要自己担着,还有艺王和绍谦帮助你。” “我说,不要去了。”诺煦的语气十分强硬,“你不应该为这件事赔上性命!” “王爷,这句话已经迟了,而这件事也是我该做的。”莫回川向来都顺着诺煦的意,但此刻他主意已决,半步都不让,“请王爷送我出去吧。” 他把包袱背起,走了两步,手腕就被强而有力地握住了,脚步因而停止了。 诺煦对着他的背,低沉地说:“我早就知道、知道你比绍谦更加清楚一切。” 莫回川愕然地转个头来,看着诺煦低垂的眼睛,那一刻他的心疼痛得厉害,只能柔声地说:“既然知道,那你就不要阻止我了。” 诺煦一直盯着地板,却敞开心房道:“我早就知道你比谁都明白我,可是我不要你明白,我不想你陷得太深,可是我却自私的把你一直留在身边。你说得对,那句话毕竟太迟了,但让你离开不会太迟,回川,让我为你做一件事。” “我走了,你就交代不了。”莫回川叹了一口气,“我又不是去了不回。” “去了,就回不来了。”此时莫回川还没有陷入危险,诺煦就率先陷入了不安当中,“难道你要我内疚自责一辈子吗?” “难道你又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在这个虎穴深潭中,然后自己远走高飞吗?爹让我跟他一起走,我不走,这一刻我更加不会走。” 听罢,诺煦就抬起头讶然地盯着莫回川,再提高声音说:“回川!这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说了才算!” 面对这个态度从来没有如此强硬的莫回川,诺煦突然明白他是不可能舍他而去的了,他既感动,又有一点无助,此时永霆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原来他能做的只有多说一句话,一句坦然的话。 “无论路上发生什么事,只要你觉得不妥,谨记护自己完全。” “是。” “永霆托了我一句话,路上小心。” “好。” “我会派人跟上你,你不会出事的。”诺煦握着莫回川手腕的手更加用力了,他吸了两口气再说:“无论如何,留着自己的命……我、我在这里等你。” 如果问莫回川这些年来为诺煦做的一切值不值得,过去他会说值得,却说不出一个因由,但今日他找到这一个因由了。有了诺煦一句“我在这里等你”,他过去的付出都值得了,往后的付出就更加是理所当然。 他对诺煦微微一笑,温柔地说:“时间差不多了,你送我吧。” 诺煦松开了他的手腕,两个人并肩而行。当他们打开府门,引入眼帘的就是几十个官兵守在门外,等待把莫回川接到户部出发。 “谨记,路上小心。”说罢,诺煦就眼睁睁看着莫回川跟着官兵们走了,等到他们消失在他的眼中后,他的双肩就垂了下来。 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彭梓瑶来到了他的身边,他才故作精神起来。 “王爷,莫侍卫还有半个时辰才出发,你去找夫人吧。”彭梓瑶握了握诺煦的手,把一分温暖给予这个陷于无助的男子,“有人跟在身边,出不了太大意外的。” 听罢,诺煦马上振作起来,“本王这就去。” 他一路往前走,内心被灭掉的火焰就再次燃起,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往前继续走!这些年来的难关他都能过,往后的难关他就不会过不了! ? ☆、第七十六章(上) ?  “娘娘,今天初八了,我们出去走走吧。”宫婢一边替董靖梳头,一遍说。 “这么快就初八了。”董靖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陌生,又有一点儿熟悉,这一点熟悉感是她禁足的这几天找回来的,好歹找得回那个不被嫉妒困惑了心智的人的一点影子。 大概是陈璞为她说过话,话也起了作用,淮钧只是把她禁足在凤仪宫直到初八,之后什么都没有再追究,她也松了一口气,事情到此为止就好了。 等到宫婢为她梳好头了,她就说:“出去走走吧。” 那宫婢与她二人出了凤仪宫,沿着园子的路走,走着走着,竟来到了当日她与淮钧初见的华清亭,盛开的花混杂在一起,花香依旧浓烈,浓烈得使人也嗅不清那些花香是那种花了。 她坐到亭里的石椅上,直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才微开菱唇长吁了一口气,对那宫婢说:“翠儿,这里就是三年前我独自走错的地方,也是在这里遇上了圣上。你说啊,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娘娘,你不要胡思乱想。” 董靖想了一下,就感概地说:“早就错了,不知道现在又算不算做对了。” “娘娘没有错,都是奴婢的错。”翠儿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红着眼睛,她能够承受董靖责骂她,却承受了不了董靖怪责自己。 “你起来吧。我知道你自幼跟着我,不想我受委屈,那件事过去了我们就不要再提了。”董靖伸出手,让翠儿扶着起来,再说:“只是往后见了昭和殿的人,和颜悦色一点,不要再难为他们了。” 听罢,翠儿就愤愤不平地说:“娘娘,你就是心肠太好。” 这个评价使董靖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她要是心肠好,就不会招惹陈璞,落得这个从不自知到自知得无以自处的地步了。想到此处,她又笑了一声,但她要是心肠不好的话,又能为自己的丈夫留人吗? 她也不知道值不值得了,至少不被嫉妒蒙蔽双眼,也不必做有违良心的事吧。 “那日陈璞说不会恨我,因为他觉得我是个可怜人,他又何尝不是?圣上罚我禁足,无非想要我明白一个道理,昭和殿的事,我们都不要再牵连进去了。” 董靖这一番话是翠儿想起了陈璞伏在桌上哭泣的模样,一个恻隐之心,她就点头了,然后拙劣地安慰了一句:“娘娘,你也不要多想了,圣上心中还是有你的。” “一个心,他分了大半,我还有小半。”董靖自嘲道,接着站了起来,动身回宫了。 然而,她才走了两步,就因前方一个匆匆走过的侍卫停住脚步了。她定睛看着那人的背影,对翠儿说道:“那个侍卫好生脸熟。”不等翠儿的回应,她又说:“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回宫吧,中秋宫宴还有很多事情忙。” 董靖被禁足了大约半个月,好歹到了初八,她就能够出来走走,但是这个时候陈璞依然被关住在昭和殿,自己出不了去,别人也进不了来,天天对着天空发呆,偶尔跟阿福聊一会儿天,阿福去忙了,他就与飞进来的麻雀说话。 或许因为如此,昨夜他忽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麻雀,飞出了昭和殿,飞出了宫门,逍遥自在。结果一醒来,抬手却不见了梦中的翅膀,便恍恍惚惚了半天,用午饭时还要阿福提了几次,才把饭吃完。 他把包子掰下一点点,洒在桌前,逗弄着刚飞进来的麻雀,低声道:“你又来了,现在就只有你能飞进来了。你啊,吃了我这么多东西,什么时候带我走?” 麻雀迅速吃完了,“吱喳”了两声,两只颗粒一般大小的眼睛就渴望地盯着陈璞手中的大包子。陈璞又掰了一点点,说:“要不我们把身体换了,你好吃好喝的,我就飞到外面。”说完他都忍不住笑了一声,笑自己的傻。 门被推开了,他把包子放到桌上让那麻雀自己吃着,然后伸出手扫着的羽毛,对进来的人说:“阿福,你忙就不用过来……” “璞儿。”一把清冷的声音打断了陈璞的话,使他地手也戛然停了,那麻雀敏感地抬头看了看,然后挣脱开陈璞的手,飞走了。 这一飞令陈璞顿时回过神来,霍然地站起来,怔怔地看着前方的人。 “你、你怎么、”他大吸了一口气,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大哥,你怎么来了?” 眼前的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侍卫服,带了一顶陈旧的大帽子,与那些守在殿门前殿侍卫一个装束,他还刻意佝偻着腰背,乍看之下并不会想到他就是朝堂上的范宰辅,只是他的脸,他的眼眸中流露的清冷之气却是掩盖不住的。 范绍谦脱下帽子,走到陈璞跟前,凝视着他,继而生起了怜爱的目光,“我听子余说过,却没想到你如此瘦了,璞儿,都怪大哥当日对你胡言乱语,你早就应该走。” 听到姚子余的名字后,陈璞的脸色就变了,苍白的渗人。他退后了两步,别过头说:“大哥,你走吧,你快点走吧。” “你不用担心……” 陈璞又退后了几步,仓皇地说:“怎么不担心?等会儿、等会儿圣上来了,你就危险了,我不想再害到你们了。” “璞儿,别怕。”范绍谦大步走上前,心疼地抓住陈璞瘦骨嶙嶙的手,“圣上有事在忙,我也很快就走。我们不多说,只说一件事。” “什么事?”陈璞反握着范绍谦,手中的温度使他安定下来。 “过几天就是中秋,你找个机会走,我在宫里等你,带你出去。” 陈璞甩开范绍谦的手,一口回绝:“不行!” “没有不行,你只管找个机会离开,之后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他直直地望着陈璞暗淡的双眼,强硬地说:“我不会再让你留在这个鬼地方。” “大哥,为我,不值得。”陈璞皱起眉,同样的坚持。 “既然你喊我一声大哥,就什么都值得了……” 陈璞又一脸倔强地打断道:“楼主、范公子。” “璞儿,我不跟你争论这个,你一定要走!”范绍谦将陈璞拉到椅子上,把声音压得更低,再将当晚的安排一一道出。 话音一落,陈璞正想拒绝就被范绍谦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吓得咽回腹内,只听他说:“璞儿,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们,你就走吧。你在这里多一天,莫说你过得不好,我们也天天担心着,走吧,好吗?” 那一刻范绍谦的声音有些抖,但温柔极了,陈璞被他拥在怀里就像被一个哥哥哄着,也是那一刻,陈璞终于确实地感受到那一句“大哥”给予他的温暖。 陈璞点一点头,又说:“万一东窗事发,我走不了,大哥,谨记把所有的事都推到我的身上,他再伤害我都不会杀我。你答应我这件事,我就答应离开。” “你、好吧。”范绍谦逼不得已地应道,他明白陈璞的忧虑,就唯有答应他。 “事情就这么定了,大哥,不要久留了。” 说罢,他就起来为范绍谦开门,却料不到一开门就看到阿福站在门外,他正想解释什么时,就听到阿福面向范绍谦,说:“范公子,都说好了?” “嗯,谢谢福公公。” 就这两句话听的陈璞懵了,范绍谦走了也没有察觉,直到阿福提醒他,他才猛然回过神来,眼睛一刹那就红了。他抖着唇,问道:“阿福,为何?” “哎。”阿福尴尬地看着陈璞,搔一搔头,苦笑道:“你总会走的,我希望你能走着出去。陈璞,我也安心一点。” “你们一个两个为何都这么傻,为我不值得,我不能牵累你们!”陈璞抹一抹眼睛,气得什么话都出来了,“阿福,我横着出去就横着出去……” “呸呸呸,陈璞,话不要乱说!”阿福着急地说:“你不会牵累我们什么,我今天忙得很,除了送饭给你,都没有来过。” “对,你没有来过。”陈璞点点头,然后退了一步,把门关了。 他默默地回到桌前,坐下,满脑子都是范绍谦和阿福对他的关心,到最后他也不纠结什么值不值得了,只知道自己不能辜负他们,也不能在委屈自己留在这个鬼地方了。想得通透之后,他的眼睛就从刚风干的眼泪中生出明亮的光芒来。 这一点光芒使刚探头进来的麻雀欢快地飞到桌上的包子前,叼起了一块。 陈璞摸了摸的羽毛,问道:“是不是你把大哥找过来的?一定是你,不枉我把你喂了这么多天,懂得知恩图报了。” 门外的阿福还在伫立着,一听到里面的话,他就忍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57 山陵崩 作者:楼非 叹息了一番。走了,总比留在这里互相伤害好,也比终有一天疯了好。那一晚陈璞凄厉的叫声一直回荡在他的耳边,如今总算停了下来。 他再叹了一口气,就转身走了。? ☆、第七十六章(中) ?  中秋是乌氏王朝尤为重要的大日子,□□皇帝过过兵荒马乱的苦日子,与家人分离了好几个年月,等到天下一统,打算把家人接回来团圆时,家中的老父老母却早已过世。子欲养而亲不待,□□深感悲痛,就明令中秋当日不早朝,不谈政务,众人都留在家中好好与家人共聚天伦,皇宫里则设置宫宴。 不早朝的日子清闲得很,诺煦难得睡得晚了,日上三竿才起床。梳洗好了,一踏出寝房的门,就从侍卫手中接过一封信。 莫回川的来信。 诺煦立刻走到书房,拆开信,凝视着信里头苍劲的笔迹。不过是几行字,他焦躁了近乎半个月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没有什么比得上莫回川一句平安重要。也因为如此,诺煦过了很久才把信里提到的事看进眼里。 他走到书桌前,磨墨,摊开一张白纸,执起笔,回了一封信给莫回川。里头没有上款,其中一句是:“万里婵娟照人圆”,落款是“东君“。他把信封好,就交到侍卫手中,让他快马送到鹿邑。 天色还湛蓝得很,不过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就要下山,但是相约好的人还没有来。此时彭梓瑶已经穿戴好了,衣饰都是淡色为主,脸上也只画了一个淡妆,不像是参加宫宴,但诺煦却是理解的,这已经是她所能做到最浓重的装扮了。 他起来把她扶到座上,“永霆还没有来,多等一会儿吧。” “王爷,艺王不会来的,我们还是过去艺王府一趟,亲自把人接进皇宫吧。” 诺煦自然明白彭梓瑶的意思,这也是他先把永霆约在这里的原因,没想到永霆还是如此坚决,可这个宫宴并非永霆说不愿意去就能不去的,淮钧要上演一场兄友弟恭的戏,怎么缺少得了他们两个兄长呢? 他对彭梓瑶点了点头,说:“本王去去就回,你在府中等我吧。” “还是一起去吧。”彭梓瑶坚信不疑地说:“王爷,妾身能劝服艺王进宫。” “好,但总得让本王洗把脸,更个衣吧?”诺煦一脸等待彭梓瑶应允才行动的模样,看得她笑了一声,也看得周围的奴婢好不欣羡,心想想望王这样的如意郎君,世间又能有几多个? 诺煦换上了一套暗蓝绣金丝的华衣,与彭梓瑶一身淡蓝并排在一起,倒是相衬得很。他们备了马车,从城东的望王府赶到城西的艺王府。 两人匆匆来到艺王府,老公公马上出来迎接,“小人参见望王爷,望王妃。” “老公公请起。”他们到了前堂,坐到客座上,再说:“快把你家王爷请出来吧。” 听及此,老公公脸上就露出了难色,然后说:“王爷说了,谁都不见……” 彭梓瑶打断道:“哥哥嫂子来了也不见?老公公,世间哪有这样的规矩?你去请艺王,他一定会见我们。” “小人这就去。”说罢,老公公就急步往永霆的寝房去。 诺煦看着他匆忙的背影,不由来笑了一声,夸奖道:“还是瑶儿你好魄力。” “王爷见笑了。”彭梓瑶简单应了一句就不再说话了,一双眼只是盯着地板,却是意外的坚定。 等了一会,永霆果然出来了,却是伴随这一身酒气出来。他从脖子到脸都是红的,看来喝来一个下午,酒气也呛得诺煦不舒服地咳了两声。 “皇兄,那个鬼宫宴我是不会去的,中秋佳节,我要留在府中陪着明珞。”永霆醉醺醺地坐到座上,口不择言地说:“谁要与那个好弟弟团什么圆,他团他的圆,我团我的圆,你们走吧!” “把解酒茶端来。”诺煦沉下脸命令。 永霆却叫住了人,说:“解什么酒?皇兄,我与明珞过节,你别捣乱我们。” “端来!”诺煦喝了一声,那奴才不敢再留一步,马上去预备解酒茶来,剩下老公公与他们三人,他斥责道:“虽说这里是你的王府,但你成什么模样了?” “艺王、”彭梓瑶盯着永霆,赶在他出声前先说:“贤王在宫中,可不是在艺王府。” 凉薄的话是最好的解酒药,永霆一下子就清醒了一大半,先是悲哀地想起明珞早就被送回皇宫,后是愤怒地噔向彭梓瑶,她竟敢拿这件事来说事? 诺煦则在永霆发作脾气前喝道:“瑶儿!” “艺王,我也进宫,你以为我们为何进宫?”彭梓瑶直视着永霆愤怒的眼睛,却见他眼中的愤怒慢慢褪去了,双眼也变得清明。 这一句话由诺煦来说的话未必足够说服力,但彭梓瑶忍受着丧父之痛,参见宫宴,难道是为了那鬼的团圆吗?不是。那么他独自躲在王府,又团圆得了吗?不能。 同时间解酒茶端来了,永霆上前直接拿过解酒茶,一喝而尽,然后就回到寝房更衣。 “瑶儿,还是你有办法。” “不是瑶儿有办法,是王爷不愿意用而已。” “难为你了。”诺煦苦笑道。 “你我都难为。”彭梓瑶把手搭在诺煦手上,说:“王爷,我如今只有一个心愿。” “本王知道。” 两个人一句大一句的说着话,等待永霆把自己梳理干净,换上衣服。天色初变黄时,永霆就穿着一身黑衣来了,诺煦皱了皱眉,到没有说什么,接着命令老公公为永霆预备好马车,三人就出发到皇宫去了。 此时皇宫已经张灯结彩,他们在宫门前下车,正好碰上了范绍谦。范绍谦与他们打了两声招呼,就满怀心事地走了。诺煦以为他不想在皇宫与他们过于亲近,便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宫宴既宴待宫中的人,也宴待朝中重臣的一家,倒算得上热闹。 淮钧一早就过去了昭和殿,但是陈璞却一直闭着眼,睡在床上,故意不起来见他。这是陈璞近来不想与淮钧说话的招数,淮钧心里明白,但是想到自己理亏在先,只能忍着一口闷气坐在床侧。 平日他会坐到晚膳,再叫陈璞起床用膳,不过今天一道黄昏,凤仪宫就来人把他叫回去了。他只能摸摸陈璞的脸,低声说:“璞儿,我知道你不想去宫宴,不要紧,我晚上过来陪你。”说罢,他就摆驾回去翠微宫,更衣过去宫宴。 等到入黑,设宴的沁愉园就点上了灯,把整个花园照得明亮,精致的灯笼对照着,挨着彩缎,映出桌上的金碟银盘,席上的宾客都到齐了,不分男眷女眷,以家为一席,一派喜庆,其乐融融。 下一刻,淮钧与董靖在一片簇拥中到来,两人都是一身银白,只是一个绣着金龙,另一个绣着金凤,气派得很。两人走台阶之上,淮钧扶着董靖坐下,自己则站在众人之上,说道:“今日中秋,只讲团圆,不分君臣,赏月畅饮,不醉无归。” 话音一落,底下的f轩就带头应了一声“好”,众人也立刻放松下来。 淮钧随之坐了下来,一坐,就看到诺煦举起杯,站了起来。 “圣上,臣祝愿月能长圆、”他举一举杯,敬道:“人能长久。” 诺煦话中有意,淮钧也听得明白,但是他不怒反笑,敬了诺煦一杯。而坐在诺煦旁边的永霆则是低头喝着闷酒,刚刚解了一半的酒,又被重新喝回来了,喝得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 他喝酒的时候,面前的方台上正是轻歌曼舞,人们看得如痴如醉,一旁有几个小孩嬉闹,天真的欢笑声充斥在园中。不知谁人忽然喊了一句:“云散了,月来了。”于是众人都抬起头,看向夜空中皎洁明亮的月。 那一刻,所有人眼中只有天上圆亮的月,各怀心事。 何谓团圆?每个人的团圆都是不同的。淮钧舍不得移开眼睛,从这轮月好像看到了另一边站在窗前看月的陈璞,那么他与陈璞想要的团圆又是一样吗?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回忆往日中秋完了宫宴,回到昭和殿就会看到陈璞坐在玉兰树下等他,接着他们就相依相偎在一起,在月圆下说着世间上最动听的情话。 “团什么圆!”一把声音猛然响起,“人都不齐,还团什么圆!” 所有人立刻从明月中收回视线,看向了说话的人,只见灯下的永霆红着脸,一脸愤慨。坐在这里的人都知道永霆与淮钧素来不和,却都没有料到永霆会在宫宴上发作,便都闭上了嘴巴。一时间,热闹不再闹了,变得冷清清的。 诺煦连忙拿过永霆的酒,低声说:“喝够了!” 永霆冷笑了一声,别过头去,幸好也不再说话,气氛也缓了一点。 “艺王说得没错,人不齐,谈何团圆?”淮钧感慨道:“可惜这古往今来,就有一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团圆团圆,不过是个祝愿而已,当年□□看重中秋,不就是看重一个祝愿而已么?” f轩立刻接话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好!”淮钧说道,视线再次移到天上的月亮,只是云飘浮到月亮前,再次遮蔽了它,剩下一点月晕从云中渗透出来。 此时,几个宫婢把一大锅汤圆端了出来,分到众人的碗中。这个汤圆是董靖亲自煮的,一锅的祝福,众人也吃得高兴。 淮钧吃了几个,微笑道:“皇后的手艺好,这是今个中秋最好的祝福。” “圣上喜欢就好。”董靖看了淮钧一眼,一颗心就像是怀春的少女“砰”、“砰”乱跳,都是因为中秋,因为这个中秋淮钧还在她的身边。 夜深,酒过了几巡,桌上杯盘狼藉,淮钧一句摆驾回宫之后,众人也相继道别离去。淮钧与董靖并肩而走,却在一个拐弯处停了下来。 他对董靖说:“靖儿,你先回去。”说罢,他就带着几个太监,往左边走了。 左边的路过去昭和殿,但那一刻董靖看着淮钧远去的背影,竟再没有怨怼,她只是抬头看了看拨开了云雾的圆月,心中暗自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此愿足矣。? ☆、第七十六章(下) ?  那时陈璞正在昭和殿收拾行装,考虑了一会,他只把两件衣服还有一小袋银两放进包袱,系了一个大结,然后把包袱塞进四件柜里。 他站在窗前,看了好一会明月,又时不时留意有没有人过来的迹象。纵然阿福说过淮钧今天应该要到凤仪宫,但是淮钧既然说了今晚会过来,就一定会过来。 倏然,一把响亮的声音在这个静默的时刻响起:“圣上驾到!” 陈璞皱一皱眉,下一刻就听到一连串的步伐声,不容细想,他立刻吹熄了蜡烛,脱下鞋子,接着躲进了被窝,把自己包裹了严严实实的。所以淮钧一进来,就只看到漆黑一片,只有半掩的窗外有一轮明月,洒进了一点银辉,照得树影婆娑,也照到了床上的隆起的被窝。 淮钧压低声音问道:“璞儿睡了?” “睡了,吃过晚饭就睡了。”阿福低着头回答。 “他已经睡了一整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让太医来看一下吧。”突然,他抬起步伐,一边走,一边低喃道:“怎么还开着窗,待会受凉了就不好。” 他走到窗前,正打算伸手把窗关起时,他忽然停住了动作,僵硬地回过头去,看着刚刚经过的桌子。而后,他盯着烛台上还熔着蜡的蜡烛,怔怔地看了好久,久得他以为明月走了,蜡烛亦凉了,其实是他的心凉了。 他退了两步,然后把阿福叫了进来,说:“点火吧,璞儿还没有睡。” 阿福不敢造次,马上点起火来,漆黑的四周马上明亮起来,他在淮钧的吩咐下退去了,把门静静的掩上,心中只有四个字能够给予陈璞--自求多福。 淮钧坐到床侧,低声道:“璞儿,你不愿意见我?”回应他的只有寂静,他又看到被子尾端露出来的衣服的下摆,只能无奈地说:“既然没有睡,就不要装睡了;就算装睡,也不要穿着衣服装,这样会闷出病来。” 依然只有沉默,淮钧叹了一口气,神色暗淡,但依然强忍着心中的气。 “你不想见我,我走就是,记得脱了衣服才睡,别闷着自己。”说罢,他就动身离开,但是才走了没有两步,他又折回到床侧,强行拉开了包裹着陈璞的被子,然后把仍然紧闭着眼的他拥进怀里。 陈璞吓了一跳,立刻睁开眼睛,却依旧紧闭着唇,一言不发。 淮钧抱着他,在他的耳边用那既温柔又难过的语调说:“璞儿,这个中秋你终于回到我的身边,让我抱你一下,就抱一下。” 这一抱又用了不知多长的时间,两个人心中都是五味杂陈的,说甜呢,却是苦的;说苦呢,却又酸得很。难道陈璞不明白淮钧的情意吗?早就明白得透彻,却又因而受尽了痛楚,宁愿不明白。那么淮钧就不知道陈璞伤口的痛吗?纵然明白,又如何耐得住自己对他的情深? 他渴望装睡的陈璞回以他一个拥抱,但是陈璞睁着眼睛,连一个拥抱都不愿意给,只有两个人温热的体温交融着,却溶不去他们之间的距离。 最后淮钧还是放开了陈璞,一放开,就对上了陈璞一双映着窗外明月的眼睛。他脑海中忽然生出了这个念头,明月是虚的,只有他们的情是真的;如今他们的情变成虚的,只有明月是真的。 陈璞想的却是--但愿人长久,说来动听,都是说来动听而已,到了现在相忘于江湖难道不比长久二字动听吗? 于是,他开口了,一开口就是赶人,“你回去凤仪宫吧。” 淮钧深深地看着他,抿抿嘴,心里想质问他--你想我走?你就这样把我推走吗?你就如此的厌恶看到我吗?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一字都说不出口,他懂得一旦问了,就是自取其辱而已,还不如不要问。 他伸手摸了摸陈璞的脸颊,留下一句:“不要闷着自己。”接着他就走下床,关了窗,离开了昭和殿。他过去凤仪宫的路上,时不时抬头看看月亮还在不在,他怕月亮走得远了,而他什么都抓不住。 但他又想,即使月亮永在,他又抓住了什么? 到了凤仪宫,里头还亮着灯光,他不知怎么的,突然放慢了脚步。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光明就越来越清晰,一打开前殿的门,就看到董靖坐在里头,与身边的宫婢轻言细语地谈着话,一见他来了,就站起来行礼道:“臣妾见过圣上。” “这么晚了,皇后怎么还不就寝?”淮钧言不由衷地问道。 董靖笑了笑,温婉地说说:“臣妾不知道圣上会不会过来,就等一会儿吧。” 她的笑容忽然在淮钧的眼中绽放开来,那等待的话又把他暖和了一点,两样相加起来后就在他心中蔓延,把那些空虚冰冷都驱赶走了。这么一个中秋,他想着团圆,到头来只有兄弟给不了,爱人给不了,就只有这个他爱不了的妻子给得到。 这么想起来,淮钧就感受到一点讽刺的滋味,然后把心一横,将他心中预备给陈璞的柔情蜜意统统给了董靖。 他压下眼中的伤悲,微扬嘴角,说:“夜了,我们就寝吧。” 淮钧牵着董靖的手回到寝殿,宫婢们知趣地留在寝殿之外,看着里头的烛光被吹熄了,然后各自各散去了。 殿中摆放了一张大床,两个人卧倒在床上,一番缠绵之后,淮钧就把董靖拥在怀里,但是那种纠缠他的空虚感又拥袭而来。想到了自己与陈璞的争执,想到了自己把陈璞强行按在身下,想到了陈璞的面如死灰……这几个月来的事,清晰得磨灭不去。 在这个褪下一切防备的时候,他越想越多,一切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像是一个被放到寒天雪地的孩子急需母亲的怀抱。于是他埋首在董靖的胸脯中,在熟悉的温暖中,脆弱的眼泪就不可遏止地流了下来。 董靖吓了一惊,很快就明白了淮钧在陈璞身上受了委屈。她没有争吵的气力,只有把手放到淮钧的头上,一下又一下的安抚着。 随着这个熟悉的动作,淮钧的意识忽然漂浮到那一天,纭妃离开了他到永宁寺的那一晚,他哭着要娘,但是纭妃没有一如以往地来抱他。好不容易被哄到睡了,半夜他醒了过来,只有漆黑的夜,偌大的床,他害怕得把自己卷缩起来,流着眼泪低声问道:“母后,是不是钧儿做错了什么,你怎么不要我了?” 这个问题,淮钧从来没有当着纭妃面前问,今后也不会再得到答案。 他依偎在董靖的怀中,问道:“靖儿,你会离开我吗?” 这么脆弱的一句话揪紧了董靖的心,她没有多想,立刻就说:“不会,永远不会。” “你永远都会在我的身边?” “是。”她坚定不移地应道。 淮钧又想起了陈璞也作过同样的承诺,但到最后这些承诺都算不上什么,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兑现不了。而此刻他在董靖的怀里,又重新感受到当日陈璞许诺他的暖意,只是这份暖意与陈璞离开他的坚决碰撞起来时,却又什么都弥补不了。 他在心中质问自己--为什么还要执着不放手呢?靖儿有什么比不上呢?她是你的皇后,你的妻子,她这一辈子都会留在你的身边。 过了一会,他才说:“靖儿,如果我早一点儿遇到你,为何我不能早一点遇到你?” 那一刻,董靖抚摸着淮钧头发的手停住了,那些她刻意压倒内心深处的嫉妒不忿都一一涌上。起初她也反复地想过自己到底输了陈璞哪一点,到头来竟然什么都没有输,只输了一个时间。 她的眼眶也红了,手上的动作也恢复了,她张开口,提起勇气说道:“圣上,你让陈璞离开吧。他在外面好好地过,我俩也好好地过。” 她等待淮钧的答案,淮钧却沉默了很久。莫非这不是一个令人心动的提议吗?或许是,可惜淮钧只要一想到陈璞离开了他,他的心就像被剜了出来一样,痛得厉害。不是他不想放走陈璞,是他一旦放走了陈璞,就是放不过自己。 很久以后,他还是没有答,董靖则径自答了,“臣妾知道,圣上还是不会让陈璞离开。” “靖儿,璞儿一走,我这一辈子就不会在见到他。” “他留下来,你这一辈子对他好,也一辈子对我好,好吗?”董靖苦笑着问,眼角滑下了一行泪,而手一直安抚着淮钧,心中则安慰自己道--至少就是一个陈璞而已。 “嗯。”淮钧应了一声,再没有言语,缓缓地睡过去。 董靖则睁着眼睛,想着自己的痴、自己的傻,她败给了时间,就把往后的时间都交给了这个心不属于她的男人,若然时间再来,她肯定不会让自己爱上他了。但这么想又有何用?她已经甘心了。 窗外的圆月照着大地,能够真正团圆的又有几个? ? ☆、第七十七章(上) ?  淮钧离开昭和殿后,陈璞就立刻从四件柜中拿出包袱,还将里头的一个木盒拿了出来,放到桌上,然后背上了包袱,在阿福的接应下,顺利地避开了门口的几个侍卫,出了昭和殿。 他照着范绍谦的话,一路向北走。果不其然,当他走到一个看似荒芜了一段时间的亭院时,就看到范绍谦坐在里头,仰望着天。他快步走到范绍谦身边,说:“大哥,我来了。” 范绍谦侧头一看,立即站了起来,伸手接过陈璞的包袱,再把另一个包袱交给了他。 “快换上。”范绍谦低声说。 陈璞打开一看,便见里头放了一件不显眼的黑衣。他没有多话,赶紧躲到一棵大树的阴影下,快手快脚地把衣服换上。等他换好了,一出来,就看到范绍谦站在一块墙壁下,旁边放了一个长木梯。 陈璞要直接从宫门出去是不可能的,范绍谦想了几个办法,最后陈璞只赞同了这一个,因为其余的都要经范绍谦带他出去,他却不想牵连他。 “你爬上去,不要回头看,也不要往下看。大哥会好好扶着,你不要怕,外头会有人接应你。” “大哥,你保重。”说罢,陈璞就背起包袱,走到梯前,深吸了一口气就扶着梯子往上爬了。 墙壁高,梯子也长,陈璞这段时间也被折腾得身体差了不少,所以他爬到一半就累得没有力气了。但是他不敢往下看,只能定住在梯子上,喘着气。 底下扶着梯子的范绍谦发现没有动静了,慌得抬头一看,却又不敢提高声音说话,只能在下头干着急。 这时,月亮拨开了云雾挥洒在陈璞身上。他稍稍抬头,凝神看着仿佛近在眼前的圆月,清亮的光芒把漆黑的夜燃亮了,又好像把力气再次灌到他的身体,他看到了希望,同时听到范绍谦鼓励他的话。他怎么能辜负他,又怎能辜负自己? 他挪一挪手,抬起腿,拖着疲惫的身躯爬到了瓦顶上。 这时,他往下一看,高墙的另外一面也放了一个长梯,有一个人也在扶着它。黑暗中只有墙壁遥远的两侧点着烛光,但是他还是清晰地看到底下的到底是谁人。那人对他挥着手,又把拇指向下地猛动,示意他下来。他不容自己害怕,也不让自己再多想,背过身,扶着梯子缓缓下去了。 下去不比上去容易,他看不清四周,只有双手与双腿碰着的梯子有一点踏实,但是他又看不到下一级的位置。他不敢想自己会否踏错了一步,或者踩了个空就掉下去,只能凭着感觉逐步逐步往下。 下了一半,他已是满头大汗,浑身乏力,手和腿都抖着。只是他一步都没有停下,他不让自己停一下,哪怕只是喘口气他都觉得白费了所有人的苦心。他唯有爬、不断地爬,到了最后两级时,有一只手包覆他的手,使他心头一暖。 他反握那手一下,然后直接跳了下地。双脚踏到地面的同时,他的心也踏实了,他立刻把身边的人拥抱到怀里,抱得极紧、极紧。 被抱着的人也显然有些惊愕,过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正事,把他稍稍拉开。 “子余、”顿了一下,陈璞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他喘着气,最后只说得出一句:“谢谢你来,你又救了我。” “客气什么!”姚子余拍拍胸膛,咧嘴而笑,“幸好你没有事。” 陈璞脸色一沉,小声道:“幸好你没有事才对。” “福大命大,能有什么事?我们走吧,不要耽误太久。” 此时陈璞已经攀出了皇宫,到了围绕着皇宫的外道,两个人一抬起步伐就不敢再扬声,免得惹起巡守的侍卫的注意。不过今夜中秋,侍卫们都放松了警戒,早早巡过一遍就聚到一起喝酒。他们一路走得小心,又没有碰上什么人,很快就到了城中。 城里已经没有人,只有一排排熄灭的花灯还高挂着,忽然吹来一阵凉风,树叶索索,陈璞便打了一个冷颤,不是因为冷,而是他突然害怕了。害怕什么?这死城一样的地方,他到底从皇宫逃到什么地方?他走了之后,未来就会好吗?他不确定了,他看着一边拉着马过来的姚子余,更加不确定了。 “子余,我不走了。”他拒绝了姚子余递过来的缰绳,垂下眼睛说:“天一亮,他就会知道我走了,他一定会追究你们。” “你不要担心我们,大哥交代我跟你说,你出了京城就去找苏州找张公子,他会替你安排一切,还有你这几年都不要去扬州找乐玉他们,无论怎样,永远都不要回来京城。阿璞,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陈璞猛地摇头,“我回去、我们就当今晚什么事没有发生……”倏然,有一串脚步声响起,吓得他打了一个激灵,什么都不敢再说,一动不动的,直到“碰”的一声响,惊得他回头一看,只见暗角处有一个人躺了在地,呼噜呼噜的睡着了。 那人醉倒了,陈璞却彻底地清醒了。 他能够走吗?他走了,就等于把范绍谦、姚子余和阿福推进了死城,还是回去吧,自己困在死城之中比推人进去好,至少他能说自己是伟大的。伟大难道不是比懦弱好吗?他把自己安慰了,就抬起腿,转身回去。 然而他走了两步,就被姚子余一手拉住了。 陈璞的退却是范绍谦早就预料到的,姚子余便照着他交代下来的话说:“阿璞,你要是不走,我和大哥就走到圣上前,拼死都要他放你出来!” “你们!”陈璞咬牙切齿地回过头来,气得眼睛都红了,只是在这黑暗中不易看见,但他的话却比姚子余的更加凌厉:“你们为何这么傻?我可以回报你们什么?你们愿意为我丢命就能拿着自己的命来威胁我?好啊,我现在就去死,一干二净,你们再去跟淮钧争吧!” 一听,姚子余就急了,他结巴地说:“阿璞,我、我知道我、多余,你们却、却说不是、我和大哥、就是、就是希望你走,过得、快乐……”说到此处,他还捉着陈璞的手,却双膝跪了下来,“我求你走,我傻、我就是求你走,你走吧。” “不要、不要这样。”陈璞也着急起来,他连忙扶起姚子余,又喃喃自语道:“我上辈子到底积了多少的福?你们这样怎么会值得?” “值得的,阿璞!”姚子余一把拥住陈璞,狠狠地拥住他,好一会儿才放开,然后直接把缰绳和马鞭塞到陈璞的手中“走吧,听我们的,从今以后都不要回来京城了。” 陈璞紧握着缰绳,看了姚子余一眼,接着就踏着马镫上马了。一上马,他就挥动马鞭,扬长而去了,剩下一脸灰尘给姚子余。 姚子余定住在原地足足有一刻钟之久,一跟手指都没有动,只是呆着凝看陈璞已经消失的背影。或许往后不会再见到陈璞了,但陈璞会过得好的。 陈璞往后过得好不好,姚子余不知道,他自己也不清楚。到了城门,亮出范绍谦一早为他备好的出城的手令,他就轻易地出了城,没有回头。 一到了空旷的草地,他就随得马自己走,他则抱着马首,整个人伏在马背上,嚎啕大哭起来,格外的嘹亮,嘹亮的足以把梦中人惊醒,也嘹亮得清空了自己的思绪,只使劲儿地把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一切哭得淋漓尽致。? ☆、第七十七章(中) ?  淮钧是在不安中醒过来的,直到上朝,心还是悬着的。那时他看着底下的臣子,扫了诺煦和永霆一眼,以为他们不怀好意,又妄想在朝中闹出什么风波,才使他一直悬着心。所以当兵部尚书踏出来时,他丝毫都不讶异,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启禀圣上,日前匈国拒绝了我朝的和议,并再度兵犯边境。” 再有一个大臣出来说:“臣明白圣上不忍战火起,万民受苦的仁心,只是匈国气焰嚣张,再退让一步的话,恐怕百姓受的苦更深!请圣上明鉴!” 淮钧默不作声地看着众人,像看一套恶俗的戏一样,只等他们把戏演完。果不其然,马上又有一个丑角出场了。 “圣上,匈国凶暴残虐,不能再让他们进犯人民!” 如是者,几个大臣轮流站了出来,大义凛然的话一个接一个后,终于换来大部分人弯下腰身,齐声道:”请圣上明鉴!”而后,朝堂恢复了安宁,淮钧依然不发一言,一双眼越来越锐利。 在这片安宁之中,兵部尚书再次张开嘴巴,这才把一干人的主张道出:“镇远将军善战,又熟悉匈国之兵法,臣恳请镇远将军返回边境,一挫匈国的锐气!” “匈国以为边境少了镇远将军就能肆意妄为,请圣上恩准镇远将军回守!” 于是在几番请求镇远将军回到边境的话后,众人又齐声说:“请圣上恩准!”声势之好大,仿佛要把朝堂拆了,仿佛淮钧若敢说一个“不”字,就会成了天下的罪人。 但是,淮钧连一个“不”字都没有说,只是换了一个动作,托着下巴倨傲地看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58 山陵崩 作者:楼非 下。 永霆踏前了一步,却被诺煦一下子拉住了。诺煦看了看淮钧一派的大臣,又看了看董将军,最后视线落在f轩身上,这些人都竟然闭着嘴巴,一个字都不说,这时候他就明白淮钧另有意图。 他拉住永霆,却自己踏出了一大步,扬声道:“圣上,纵然艺王被封为辅政大臣,理应留在京师辅助朝政,然而匈国来犯,艺王为了国家亦应该立刻披甲上阵,刻不容缓,请圣上恩准艺王出兵匈国!” 图穷匕见,诺煦与永霆的动作丝毫不差地落入淮钧眼内,也应了他所想的,无非就是为了永霆重掌定安军。他不信任诺煦、也不信任永霆,他只信任自己。 终于,他缓缓启口,却看向了兵部侍郎,问道:“陈侍郎,朕命你送到南蛮的信送到了吗?” “启禀圣上,信已经到了,镇南将军也已经回了信。” “信中说了什么?” “就八个字--即日启程,不胜不归。”兵部侍郎扬着嘴角,得意地说:“臣算过路程,镇南将军大概这几天就会到达临近匈国边界的景安镇。” 此话一出,马上有人窃窃私语。本来赞同永霆回去边境的大臣中就有一半人只是因为朝中没有一个人及得上他,才冒险进言,如今一亮出江怀风的名号,他们都跟着转了主意。 其中一个人说道:“当年江将军出发到南蛮前就扬言不胜不归,结果一出兵就大败南蛮联合起来的几个大族。有了江将军,匈国何足为患?” 诺煦的脸色马上黯淡下来,退后了一步,不再说话。然而兵部尚书却气得两道胡子要生烟似的,那些什么君上臣下都顾不上了,直言道:“西有匈国,南有南蛮,自古都是天下的大患,故此□□皇帝立国以来,就设了镇远和镇南将军,严守边境。现在圣上把镇南将军调守匈国,反倒南边无人可守,镇远将军却在朝堂上无所事事,圣上此举岂不置天下于大乱?” 董将军马上出来维护淮钧,“苏大人这番话就不对了,圣上一心为了天下,岂有置天下于大乱之理?何况以江将军的能力,打退匈国并非难事。匈国一退,江将军就会回守南蛮。” “荒谬!董将军也是战过沙场的,难道就不明白历代镇远将军都要师承老镇远将军的因由吗?纵镇南将军是个军事奇才,也难以敌过匈国的地形严峻!当年先帝说过,江将军年少有为,不止打胜仗,还胜得漂亮,是攻打南蛮的好人才,故而把他封到南蛮。但匈国易守难攻,岂能与南蛮相比?”说到最后,兵部尚书就脸红耳赤,胸膛起伏不停,但下一刻,他又忍受着身体的不适,喊道:“况且,镇南将军来来回回,士兵们疲于赶路,还能有什么精力打仗?别说匈国,连南蛮都抵抗不……” “够了!兵部尚书,朕主意已决,不必多言。”淮钧厉声道。 兵部尚书被勒令闭了嘴巴,他却气涌心头,忽然按住自己跳得厉害的心房,退了两步,节节跪下,一边还喃喃道:“先帝,天下要乱了、天下要乱了、天下要乱了!”连说三遍之后,他就往后倒下了,圆眼瞪目地倒下了。 朝堂立刻陷入慌乱,距离兵部尚书较近的诺煦、永霆和几个人围着他,其余的人则一些僵硬不敢动,一些就手忙脚乱的,不知所措。 淮钧也吓了一惊,额角滑下一滴冷汗,也有些失神。但是很快他就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大声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不必传了。”诺煦从人群中站起,双目冷然地看向淮钧,“没有气息了。” 兵部尚书是被气死的,临终前三句“天下要乱了”使众人心里戚戚然的。朝堂扰扰攘攘了一个下午,淮钧咬紧了牙关才把事情平定下来,退朝了。 他脚步虚浮地回到翠微宫,一踏进前殿,就见到阿福来来回回地踱步,一脸忐忑。他才看了阿福一眼,立刻就心惊胆跳起来,好像下意识明白了这才是真正是他悬心了一天的事。 阿福一见到淮钧来了,就立即跪了下来,当头往淮钧劈向了一句:“圣上,陈璞不见了!” 淮钧腿一软,眼前一黑,往前倒了,幸好身后的太监机灵,迅速把他接住。但不到半刻,他就把眼睛睁开,慌张地问道:“不见了?怎么不见了?” “奴才知罪,奴才一早起来,就发现人不见了!”阿福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璞儿、璞儿、璞儿!”淮钧忽然大吼了一声,推开那些扶着他的太监,拔腿就往昭和殿跑去,一路上遇到的人都被他推开了。 太监们跟在他的身后,大喊着:“让开!所有人让开!” 而阿福还跪在翠微宫,被吓得傻眼了。 淮钧来到昭和殿就往陈璞的寝房直冲,一开门,就是空荡荡的,只有桌上放了一个木盒。他不敢看这个木盒,退了两步,就过去书殿了。偏偏书殿里除了一排排的书,也是空的。 他的脚步晃了一晃,扶着一个书柜,把身体稳住后才回到寝房,然后跌跌撞撞地来到桌前,抖着手把木盒打开,里头放得是两支箫,一张纸,一块玉佩。不过是四样东西,他就知道陈璞走了,的确走了,他把他抛弃在这里,离开他远远的了。 他眼睛一红,发疯似的打开了一旁的四件柜,看着里头的衣服。少了两件,接着就把剩下的衣服一一扔在地上,再把里头其余的一切东西,一一扔在地上。这样还平息不了他心中翻起的巨浪,他用地地把这四件柜推倒了,再把陈璞床上留下来的被子,枕头都扔了,一众太监站在房外,凝神闭气,紧张地看着他。 不过是一刻的时间,寝房里已经面目全非,椅子都被踢翻了,只有那张放着木盒的桌子依然安然无恙。淮钧走到桌前,双手撑在桌前,低头看着那四样东西。 定情信物?定的情都走了,何以还要留下定情之物,留下来不是碍他的眼,伤他的心么? 他一手把四样东西都握在手里,纸被捉得皱了,两支箫好像要裂了,玉佩也要脆了,但其实烂掉的是他的心。他抬起手,然后用力的往前,想把手上的东西都扔了,却一直死死的握着手掌,不放开。 几次之后,他就把手收回来了,无力地把手按在抖得厉害的心房上。下一刻,他眼前又是一黑,就直直地倒了下来,背磕在凌乱的地上。 迷迷糊糊间,他只听到很多人在说话,一个说:“快扶起圣上。”另一个说:“快把皇后娘娘找来。”又一个说:“作孽了。”最后一个说:“这陈璞是不是要了圣上的命才甘心?” 淮钧的思绪飘得远了,忽然来到了一个玉兰树下,陈璞站在远处,朝他挥挥手,而后就离开了。他拼命地追赶,拼命地追上陈璞的步伐,但是陈璞没有停下来等他,他把他抛弃了。 他只能对着陈璞的背影奋力一喊:“陈璞,你是不是要了我的命才甘心!你是不是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 他的心痛得厉害,好像已经挖了出来一样,鲜血淋漓。 --璞儿,你的心为何这么狠?? ☆、第七十七章(下) ?  “圣上、圣上……”连声地呼喊使淮钧从昏睡中挣扎而起,他动一动手指,再艰涩地睁开眼睛,只见董靖一脸担忧地凝视着他,而周遭的陈设整齐得很。 他回到翠微宫了。 很久以前,他曾经问过陈璞,“如果有一天你醒来发现我不见了,你怎么办?”那时陈璞含笑对着他,却是真诚地说:“去找你啊。”他又问:“找多久?”陈璞答道:“直到找到为止。” 想及此,他一颗心脏又剧烈地疼痛起来,牵连他的眼睛一阵刺痛,泪水积聚在眼眶中,他立刻用手掩着眼睛,然后别过头去,默默地流着泪。 他一觉醒来,陈璞走了,他真应该放下一切去找他,找到天涯海角,找到碧落黄泉,直到找到他为止。下一刻,他便坐起来了,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激动地捉住董靖的手说:“靖儿,我也走吧,我不当这个皇帝了,我去找璞儿吧……” 董靖顿时吃了一惊,连忙回头打了个眼色,命殿中的一干人都退去。等到他们一一走了,淮钧还低喃着:“我真傻,我不做皇帝了,璞儿就肯定会回到我的身边,璞儿,我来找你、我来找你,我一定会找到你……” 这些话揪痛了董靖的心,她慢慢抽开了自己的手,先把自己冷静下来了,再说:“圣上,这种话不能用来开玩笑……” 料不到淮钧什么都不听,立即打断道:“我没有开玩笑!为什么我到这个时候才弄明白璞儿比一切都重要!” 董靖愣了一愣,再也冷静不下,也不顾形象,反吼道:“家事、国事,哪一样不比陈璞重要?” “哈、”淮钧冷笑了一声,“没有了陈璞,何以成家?没有了陈璞,得到全天下又有何用?” “既然如此,那就请圣上把臣妾休了,你与陈璞双宿双栖去吧。你为他失去所有的志气,臣妾何必要这样的夫君,小公主又何必要这样的父亲?”董靖双目含泪,此刻的模样与淮钧的凄然相差无几。 到此时此刻她亦明白了,陈璞一走,就是带走了淮钧的心,同时把她的家都摧毁了。于是她往日挂在脸上的温柔都不见了,要使一个女人变得狠毒,要么抢她的夫君,要么害她的家庭,陈璞做齐了,所以她恨他。 “靖儿,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这么多年来,争什么争?结果就负了你,负了璞儿。”淮钧垂下头,双肩抖个不停。 这时候的他被陈璞折磨得什么帝皇的风度都全然没了,过往的志气更不堪再提,并非家国都比不上陈璞,而是他从不想过成了家,得了国,到头了竟是失去了陈璞。是不是凡事都有代价,是不是所有代价他都承受得起?原来不是。 过往的一切忽然历历在目,他突然萌生了一个感觉,好像从他将知兰指到永霆和明珞面前的一刹那就一切都错了。 他晃神时,董靖也沉默着,任由狠毒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滋生蔓延。时间在二人的无声中流逝,一个的失落悲伤长成了杂草,随风想一个方向飘;一个的嫉妒忿恨就长成了藤蔓,仿若勒在她的脖子上,一用力就能把她勒死了,直到生出了一个恶毒的想法,这些藤蔓才松开。 她一开口,嗓子就是凉的,“圣上,你以为你走了就能如愿找到陈璞吗?你一旦不做这个皇帝,那些有心的人还会放过你我,放过陈璞吗?” 不出所料,淮钧稍稍清醒了,就算他不醒,他体内的毒蟒都会逼迫他醒来。这是一条怎么样的毒蟒?一条追逐权力的毒蟒。所以清楚别人体内那条毒蟒的猥琐想法,也清楚应该怎样护着自己,逼退他人。 “你的意思是?” “昭和殿外的守卫虽算不上森严,但要防一个人,还是卓卓有余的,那天臣妾过去都被拦着,那些守卫不可能由得陈璞走了,第二天才发现。要说没有有人从中作梗,圣上你可相信?” 淮钧摇摇头,接着就用力的拍床一下,“砰”的一声,他清醒了。 “不可能!璞儿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走了!”说罢,他再大喊了一声,“来人!” 一干守在外头的太监,侍卫统统都冲进来了,他们齐声说:“立刻把昭和殿的侍卫都关进天牢!” 一旁的董靖立即问:“福公公呢?” 为到阿福多年来的忠心耿耿,淮钧还是犹豫了一下,然而他马上将阿福今日禀告的话与董靖的猜想联合在一起,顿时对他生出疑心来了。 他把心一横,说:“关!” 侍卫们得令后就赶过去昭和殿了,太监们则退到一边,而后,淮钧又高呼了一声“南起”。南起进来后,淮钧就下令道:“马上彻查陈璞出走一事到底与何人有关,再派人找陈璞的下落!” 董靖看准时机,说:“圣上,这事臣妾有一个主意。”她靠到淮钧的耳边,把主意说出。 听罢,淮钧就皱了皱眉,“靖儿,朕不能这样做。” 要说淮钧清楚陈璞十分,那么董靖也懂得陈璞五分,更明白他们的感情何以到了如今的境地,无非就是因为淮钧错伤了陈璞身边的人罢了。 这是淮钧的软肋,却是董靖最好的武器。 “圣上,等到陈璞回来,你就把所有责任推给臣妾吧。”董靖咬了咬下唇,轻声细语地说:“如果为了陈璞,圣上就不要家、不要国了,臣妾只能为了自己,为了念玉,更是为了天下苍生,无论如何都会把陈璞找回来。” 淮钧想了再想,心知肚明董靖的主意是最好的办法,就算找不到陈璞的下落,陈璞还是会主动回来。只是这个办法一旦用了,恐怕他就无言见陈璞了。然而董靖给他找了最好的理由,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利用女人挡在前头的懦夫,但是他点头应允了。 “那么南起,你先派人找陈璞的下落,再把昭和殿的一干人等都安排妥当,明日再审。”董靖下令道。 “是,皇后娘娘!小人这就去!“说罢,他就快步退去了。 偌大的寝殿里再次剩下二人,你眼看我眼后,竟然又无话可说。过了好一会儿,董靖才开口说:“圣上,你不要太担心,龙体为重。” 淮钧叹气道,“靖儿,朕对你不好,你要是怨朕,朕也不怪你。” “臣妾舍不得怪责圣上。”董靖抚着淮钧的脸,柔声道:“只是弃国舍家这些话,臣妾恳求圣上不要再说第二遍了。圣上,我俩夫妻,有什么困难就一起解决,不要再说气话了。” “是朕气糊涂了,靖儿,对不起。”淮钧坦承道。 董靖笑了笑,就站了起来,“今夜臣妾就不留在翠微宫了,请圣上用过膳,就好好休息吧。” “嗯,夜了,你回去吧。” 董靖行礼告退了,就领着几个宫婢离开了。她回到凤仪宫后,并不是立刻回去寝殿,而是先过去看看念玉。此时念玉已经睡了,孩子长得快,比几个月前又长大了不少。董靖没有抱起她,生怕把她弄醒了,只是凝视着她,看了很久。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低声说:“玉儿,母后会保护你,母后会保护属于你的一切。圣上是你爹,你是小公主,没有人能够抢去,母后一定会保护你。” 一旁的小翠看得心疼,便口不择言地替董靖骂道:“那个陈璞在的时候欺负娘娘,走了,也不走了干脆一点,还要牵连娘娘!” 董靖看了她一眼,冷声说:“本宫说过了,对陈璞客气一点。” “娘娘,小翠是为你不值!” “本宫明白,可是对陈璞,轮到我们不客气吗?董靖亲昵的握起小翠的手,而后狠下承诺:“但本宫保证,从今以后,再没有人敢欺负我们凤仪宫的人!”? ☆、第七十八章(上) ?  自由在何方?在他的脚下。可是向往自由的他却是一副愁容,脸色没有比被困在昭和殿的时候好,甚至更加难看。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但是他依然不觉得饿,满腹子都是担忧。担忧自己的处境,也担忧冒险放他出来的人的处境。 倘若现在有一个人撞他一下,他就会觉得那人是拿着绳索来捆绑他回去;倘若此刻有几双眼睛盯着他,他就能肯定自己的行踪暴露了,那些人都在等候时机逼迫他回去。所以他凹陷的双眼闪闪烁烁地左看右瞥,别人未必是抓他的人,他便已成了鬼鬼祟祟的贼。 他孤身走在业城中,马已经被他卖了,卖了五两银子,那买马的人接过马时还在嘲笑他傻,而被当成傻瓜的他转过头就把那五两银子都给了旁边的衣衫褴褛的乞丐。施舍给人,自己就显得不那么可怜。 他垂着头,走一步停两步,疑心重重地看前看后,加上下巴的疤痕,更觉阴沉,一旁卖鱼的大婶就把他当成是鼠窃狗偷之流,端起一盘水就往他泼过去,还嚷骂道:“鬼鬼祟祟看什么?快走,老娘少了一条鱼都不饶你!” 旁边的档主,路过的人都盯着他,指指点点。一股害怕涌上心头,他快步一走,竟被地上的水滑了一下,摔了在地。一只好心的手打算扶起他,却被他狠狠地甩开。他快速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前跑,一步不停,跑到了城外。 业城外有一条大江,人人都说这里住了个龙神,全靠他,这条江长年都是风平浪静的,也把业成养成富庶之地。 陈璞东歪西倒地来到江前,盯着白茫茫一片的江水,忽然生出了轻生的念头。他既不能回去,又害怕往前走,现在更是不容于世,除了这一条江,还有什么出路?就是不知道底下的龙神愿不愿意收留他吧。 一刹那的念头,起了就不灭,扰扰攘攘在他的脑海中,吵得他头疼。一阵风吹过,江面起了涟漪,他的内心却随之起了狂风巨浪,自己好像被陷于风雨之中,脆弱得很,身体抖个不停。他向前走了一步,仰头看了看天,然后闭上了眼睛,一个跨步就跳进了江中。 --只要我死了,就所有人都好过。 --我自己也好过。 他一动不动地任由自己沉进江底,思绪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但是他被救起了。他痛苦地把挤在胸腹中的水咳了出来,咳了几声之后,飘远的思绪回来了,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子坐在他的面前,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陈璞觉得这个人眼熟,又直觉这人救他是为了带他回宫,便害怕得用手肘撑着凹凸不平的地,把身体往后拖。没料到,那人却说了一句:“我救你,不是为了带你走。” 陈璞愣了一愣,下一刻悲从中来,问道:“那你为何救我?”顿了顿,他坐了起来,竟大吼了一句:“谁要你这么多管闲事!我死不死关你他娘的啥事?” 那人不怒反笑,“你死不死不关我事,我救不救人,又关你啥事?” “那是我的命!我不要你们救!”陈璞双手捶打着地,喊道:“我不需要你们救,不需要!” “你的命,与我救人,是两回事。”那人拿起自己的湿透的长发,把水拧出来,悠悠地说:“你不珍惜自己的命,旁人还不准珍惜你的命?你太横蛮了。” 被呛了声的陈璞红着眼睛别过脸去,不再与这个怪人说话。他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竟然到了这个求死不得的地步。想及此,他就愤怒的把手曲成一个拳头,狠狠地捶打遍布小石的地上。一打,手的皮就被划破了,鲜血溢流而出。他却跟自己较劲起来,打了再打,打得麻木了。 那人瞥了他一眼,径自把自己打理好了,才自言自语地说:“你与他积累了几辈子的福报才得今世相守,为何不好好珍惜呢?当日不计多苦多痛,但求一辈子永不分离,到头来还是自己分了、离了,怪得人么?”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陈璞愤然地骂道,却一回头,那人竟已全身都干了,不知用了什么法术,使他一下子停住手了。而那人干净的样子,倒使他记起了他到底是谁。“你是那晚的算命道士?” “会算命,但不是算命的,更不是道士。” “都是江湖术士故弄玄虚的话,你爱说,我却不乐意听。“气在心头的陈璞把一口气全都发泄在这个奇怪的人身上,倒是缓解了一点,而后他步履不稳地站了起来,打算走了。 那人却来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手上放了一个十两的银子,“你用五两卖了马,拿去,把马买回来,然后回去吧,你应该回去。” 陈璞怔然地看着这十两银子,过了一会,才嘲讽地笑了一声,问:“你把我从江中救了出来,你还会让我再跳一次吗?” “你不会跳江,但是你回到城中,你还是会决定回去。”那人微微一笑,把银子硬塞到陈璞的手中,说道:“你是个好人,但到底是辜负了最爱你的人;他称不上好人,但也不算辜负得你太深。” “你到底是什么人?”陈璞不解地问。 “你猜呢?”那人拍了拍陈璞的肩膀,陈璞湿透的身也忽然全干了,他说:“回去陪在他的身边吧。” 陈璞下意识就摇头,低声说了句:“我恨他。” “不要对你爱的人说恨,你痛苦,他也痛苦……时间不早了,我也要赶路,你我有缘的话,就再见吧。”说罢,那人就头也不会走了,剩下陈璞呆呆地看着江水。 这到底是什么人?或许不是人。他说的话,陈璞觉得刺耳,但又好像把他点通了一点,只是他想着想着,还是把思绪绕成了一团毛线似的,到头来什么都想不通。 却忽然,他喊了一声:“不好!”然后拉起下摆,拔腿就往城里边跑去。 他回到城中,就一定会回去,为何他不情愿回去还是一定会回去呢?只有姚子余他们出事了,他才一定会回去。 一回到城中,就见到一堆人围在一块墙前。他无意凑这个热闹,却听到那些人议论纷纷,说什么:“年纪轻轻,也不知犯了什么事,就要被处斩了?”又听另一个人说:“……斩的人少吗?也没有这个这么大肆宣扬的,估计犯了大罪吧。”“什么大罪,要是大罪就写在皇榜上了。”“妇人之见,你以为什么罪都可以告诉我们吗?我们知道这人该死就好了……” 陈璞越听越不安,拼命地挤进了人群中,再挤到最前,只见那张皇榜上画了姚子余的样子,还写了他的名字。他想呼喊出声,却怕过于张扬,只能用手掩着嘴巴,压抑着心中的悲愤迸发而出。 什么宿世的缘分,什么回去陪在淮钧的身边?统统都是那个江湖术士的假话,陈璞肯定那人是淮钧找来的,先哄他回去,又逼迫他回去。如果淮钧念过他们的情意,还会这么对待他身边的人么?这还叫辜负他不深吗?要他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让天下人看看如何的伤痕累累,才证明得了淮钧辜负他的,到底有多深吗? 哈、他与淮钧到这一个地步,不怨人,什么人都不怨!都是他们一步一步走来的! 可是他为何要走?他为何要领他们的情?要是他依然呆在昭和殿,就不会牵连到他们,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淮钧要他回去,好!他就回吧! 他推开人群,拿着手中的十两银子跑了,跑到了那买马的人的店前。? ☆、第七十八章(中) ?  若果要问姚子余为何要被处斩,事情就要从五天前董靖把南起派去审讯阿福这件事说起。那天一大早,董靖刚起床、梳洗过了,南起就来了。 “小人参见皇后娘娘。”南起作揖道,再说:“小人奉圣上之名前来帮助娘娘,一切全听娘娘的差遣。” “南侍卫急忙过来,帮助的可不是本宫。”董靖扬起唇角,颇有自嘲之味。 “小人嘴拙,请娘娘恕罪!” “你我都是为圣上办事,无罪可言。”说罢,她才情南起平身,而后问:“依南侍卫之见,陈璞私自出走与昭和殿的一干人等有没有关系?” 南起想了想,点了一下头,在董靖的示意下解释道:“单凭陈公子一个人,不可能如此容易就走了。就算不是昭和殿的人,也一定有别的人。” “那么,”董靖犹豫了一下,问道:“内外接应,可能吗?” “事半功倍,当然可能。” “那就让昭和殿的人供出外面接应的到底是什么人,比如那个姚子余。”董靖木无表情地说:“酌量用刑,留下他们的命就够了。” 得令的南起来到天牢,悉悉索索的打开牢门,里面的人就成了惊弓之鸟,瑟缩在一旁。南起带了两个人,经过一行的牢房,来到了刑房,冷着一张脸坐在一侧的木椅上,再命人先把几个侍卫来过来。 几个侍卫被轮番拷问,一身是血,南起依然是面不改容地坐在一旁,只是眼神如鹰一样盯着他们。问了个大概后,南起就抬起手,命令人把他们抬回牢房中,再把阿福带来。 阿福一进了刑房,就如那几个侍卫一样,先是被墙壁上头挂着的刑具吓得不断退后,而后他的反应比侍卫们的更甚,满室都是血腥,用过的刑具尽是暗红的血,随意地摆在一旁,却像是有灵有魂的猛兽对他张开了血盆大口,吓得他一个错脚,把自己绊倒在地上。 “不关我事、不关我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颤抖着,把自己瑟缩在一旁,以为这样就能把自己匿藏起来,哪知道下一刻他就被人拉来起来,带到了一个十字形的刑架前。 “不要、不要……”他挣扎地使劲挥动自己的手脚,却被人死死按着,把他一个翻身,就两个人一人一边,将他的手脚分开扣起。 而后其中一个人,手执鞭子,恫吓道:“当晚陈璞到底是如何离开昭和殿?” “我、我、我……”阿福抖着唇,一个字都说得不完整,结巴了好一会儿,第一鞭就落在他的身上。 这一鞭的狠厉,直接把他的衣服抽破,把他身体抽出了一条血痕,好像要把他的肉也抽出来似的,痛得他吼了一声,眼泪随之流出来了。 “说!”那人挥起鞭子,又是一鞭。 一鞭接一鞭,阿福还没有从痛楚中缓过气来,就被卷入更深的苦痛中,犹如一个漩涡,要把他卷到进绝望之中,以致他只能垂着头,闭着眼睛,什么都说不出口。 忽然,挥动鞭子的霍霍声停住了,阿福痛苦地睁开眼,只见刚刚坐在一旁的南起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忍受着身体的火烧般的疼痛,直觉想退后,却是身体被束缚着,根本无路可退。 “福公公,不要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南起接过鞭子,冷冷地说:“就算我信,圣上也不信。” “我、我……”阿福又闭上眼睛,轻摇着头,陷入了剧烈的挣扎中。说与不说,这些苦痛承受不承受,该不该由他来承受,仿佛天底下所有的矛盾都一下子压到了他鲜血淋漓的身体上。 “福公公。”南起又是威胁地一喊,接下来却好言相向地说:“圣上念在你往日的忠心,吩咐了我们下手必须留情。只是这件事不止圣上要问,皇后娘娘也要问,你以为你嘴硬就能保住这条小命吗?你自己保不了的话,就没有人保你。” 南起一手摩擦着鞭子,声音恐怖得阿福以为自己又被抽了无数鞭。他蓦然睁开眼睛,把心一横,“我说。” “那晚你送酒给那几个侍卫,灌醉他们,就是为了放走陈璞?” 阿福认道:“是。” “放走陈璞,是你一个人的主意?” 阿福抿抿嘴,微微转过头,答道:“不是。” 南起眼神闪现过一丝锐利,问道:“还有谁?” 阿福稍稍张开嘴,而后又合起来了。这个动作重复几次后,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应该供出姚子余和范绍谦二人吗?但是他已经选择了自保,何必守住着这两个名字,又何必守着这两个与他无关的人?还有什么比他自己的命重要吗? 他再次张开干涸的嘴唇,说道:“姚子余。”下一刻,他看到了南起略微皱起的眉,手又摩擦着鞭子,他打了一个冷颤,以为南起不相信,只能再说:“还有范大人。” 本来得了姚子余名字就想离开的南起,戛然停住了,问道:“哪个范大人?” “范绍谦范宰辅。”说罢,阿福就愧疚地闭上眼睛,忍受着身体的痛楚,默默地流着泪。 南起思量了一下,然后命人把阿福放下来,送回牢房,之后先派人到庆王府逮捕姚子余,自己则赶往翠微宫。 到了翠微宫,却不见淮钧,问了底下的人才知道他去了昭和殿,南起只好急匆匆地赶过去。 那时淮钧正坐在陈璞的寝房中,昨日的混乱早就收拾好了,他坐在空荡荡的床上,眼睛无神,也是空荡得很。他就这样坐了一个上午,没有上朝,没有处理政事,整个脑袋都是陈璞,再也装不下其余的东西。 恋耽美 分卷阅读59 山陵崩 作者:楼非 南起到来后,淮钧才打起一点儿精神听他说出阿福招认的话。一听到姚子余和范绍谦的名字,淮钧心底就涌现了一股怒意,迸发而上,骂道:“混账!混账!他们是不是一定要拆散了朕和璞儿才安乐!” 南起乘势问道:“那范宰辅……” 不等他说完,淮钧就激动地站了起来,愤怒地说:“捉!他敢分开朕和璞儿,他还怕坐进天牢吗?” “是,小人这就去办!” 这头南起带着兵过去范府,那头一干侍卫已经到了庆王府。他们不顾老管家的阻拦,硬闯到前堂。那时f轩正在书房,姚子余则在自己的寝房里。侍卫们挨个房间找人,书房靠前,老管家还没有来得及通知f轩,他们就先把f轩惊动了。 面对来势汹汹的侍卫们,f轩勃然大怒地喊来自己的亲卫,把他们赶回前堂。 “硬闯王府,你们该当何罪?” “庆王爷,小人奉圣上之名前来逮捕姚子余,如有冒犯,请见谅!” f轩皱着眉,额角的青筋暴露,凌厉地吼了一句:“你们来本王的府中捉本王的人,横冲直撞,禀报都不会吗?冒犯?见谅?见什么谅!” “小人知罪!”领头的侍卫先说,其余的侍卫接着齐声再说。 f轩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过头,对老管家说:“把姚子余叫出来!”接着,这才冷声问道:“敢问几位,姚子余又做了什么事?” “禀王爷,姚子余放走了昭和殿的那位陈公子。” f轩大吃了一惊,心中狠狠地把姚子余数落了几番,却不动声色地坐到座上。过了一会,他才悠悠地说了句:“这件事本王会亲自向圣上交代一遍,若然你们敢屈打成招,休怪本王今日没有提醒你们。” f轩说这话时,姚子余刚好进来了。侍卫们应了一句:“小人明白”,就把姚子余围了起来。姚子余略过这些侍卫,径自看向f轩,然后伸出手,摊开掌心,中间放了一颗佛珠。 下一刻,他双手就被往后扣住,被绳绑住,侍卫们跟f轩打了一个招呼之后就带着人走了。等到他们离去,f轩才往后瘫软,喃喃自语道:“他放了陈璞,他这个混账果真放了陈璞。” 另一边,诚如淮钧所言,范绍谦敢放陈璞,就不怕进去那个天牢。他在收到消息宫里的人正往范府过来时,他就泡上了一壶茶,坐在前堂里等待南起带着人过来。 过了晌午,南起来到了,他恭谨地行了一个里,“小人南起参见范宰辅。” “起吧,都已经带着一推人来了,还行什么礼?”范绍谦站了起来,扫扫身上的灰尘,来到了南起面前。 南起微微弯身,说:“昭和殿的陈公子昨晚无故失踪,小人奉圣上之名前来请宰辅到天牢帮忙调查一番。” “南侍卫,漂亮的话我不爱听,坐牢就坐牢把,我跟你们走就是。”范绍谦伸出手,说:“绑吧。” “得罪了!”说罢,南起就亲自绑上了范绍谦的手,再押着他走了。 范绍谦走在前头,脸上是高深莫测的笑容,他心里想的是,这一劫逃不了也就罢了,反正他都逃了这么多年,但求陈璞远走高飞,好好生活,把他和姚子余的生活也一拼过好。? ☆、第七十八章(下) ?  姚子余先进了天牢,侍卫们把他一推,他就狼狈地倒在铺满干草的地上。他暗骂了一句,然后就听到上锁的声音。他被关住了,按他的性子他应该起来奋力地挣扎,可是这一刻他那股蛮气泄了,只徐缓地坐起来,愣愣地看着前方同样是被条条铁栏关着,却空去一人的牢房。 他的脑袋混乱得一片漆黑,过了好一会儿,才理出了三个念头。 --王爷会不会救我? --大哥会有事吗? --幸好我不知道阿璞的下落,就算被用刑,我也供不出什么来。 f轩会不会救他,暂且不知道,但现在他看着一行人来到他的眼前,客客气气的把一个人请进他对面原本空着的牢房时,他就确凿地看到范绍谦出事了,他也被关进这个天牢了。 “范宰辅,委屈了,小人待会就……” 范绍谦在干草堆上正襟危坐,打断道:“不必了,既然我是戴罪之身,就该有坐牢的模样。” 听罢,南起也不再多言,转过身瞥了姚子余一眼就带着人离开了。 他们一走,姚子余就冲到牢门前,双手各握住两条铁栏,头压在空隙中,睁大眼睛,气愤地说:“他们抓我就抓我,怎么把大哥你也抓进来!” 范绍谦没有搭话,姚子余则一直在骂着,念着。等到姚子余一张口说得累了,范绍谦才感叹地说了一句:“璞儿果真是圣上的心头肉。” “我呸!”姚子余愤怒极了,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子余,圣上是真的不打算放过我们了。”范绍谦沉重地问道:“你怪我吗?” “我这一条烂命才不用他放过!大哥,你放心,一切都是我做的,你不会有事!”姚子余拍拍胸口,大有天跌下来也无所畏惧的勇气,但他马上看到范绍谦皱了眉,只能收起自己的豪言壮语,小声地说:“反正我不怕,庆王爷会救我的。” 天牢里安静的令人可怕,任姚子余说得再小声,范绍谦还是一字不漏地把话听进耳内。他不期然地想起f轩的仗势凌人,就带着怀疑问道:“你这么相信他会救你?” “大哥,他口硬心软,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就算我这条命没了、”姚子余顿了顿,笑道:“他也会把我安葬好。” 这一天之前他未必有这个底气,但是那一刻他忽然想起f轩为了他而出言威吓那些侍卫,于是他就确信了f轩一定会救他,刚才的第一个问题,他也自己答了。 范绍谦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他叹了一口气,说:“子余,我知道你是会替人卖命的人。” “那是因为大哥你们对我好!” “如果这一次,庆王真的帮你过了这一劫,你以后只管对他好,只管为他卖命,而不要再为其他人费心了。” 姚子余听出弦外之音,激烈地说:“大哥,你们不是其他人!” 范绍谦微微一笑,然后闭上了眼睛沉思,不再说话。他想起了诺煦。大概他被关进天牢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望王府,他情愿诺煦置他的生死于不顾,但他知道诺煦不会,就好像当年诺煦为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圣上顶撞。 幸好莫回川不在,否则他们两个……他心中突然一痛,恨起自己的自私来,难道他想方设法让陈璞走的时候,他没有考虑过这个下场,他就没有想过诺煦和莫回川吗?他有,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诺煦,回川,原谅我。 牢内不见天日,只有小小的铁窗透进一丝光,他们都不知时日如何地过,只有度日如年的感觉。一等到铁窗那丝光消失了,姚子余心中就生出一点兴奋了,好歹一整个下午已经过去了,他再熬一下,等到铁窗有光了,便是新一天。 然而时日在漆黑中更加漫长,他还没有等到新的光从铁窗透进来,就已饥肠辘辘了。 忽而,一连串脚步声从远至近而来,几个人点起了天牢几处的烛台,又有一个人捧着饭菜,放到了范绍谦所处的牢房前。 姚子余被饭菜吸引了注意,下一刻,锁被打开了,他被两个人拖了出去。 姚子余吓了一惊,用力地挣扎着;范绍谦也下了一大跳,一改平日清冷的样子,冲到了牢门前,扯大嗓子高声喊道:“子余!” 这一声响彻了整个天牢,另一端的阿福打了一个激灵,把自己缩在角落。可是这一声却遏制不了那两个侍卫把姚子余拖走,被困着的范绍谦只能眼睁睁看着姚子余的身影逐渐缩小,最后不见了。 姚子余被拖进了刑房。行刑过的腥臭味还充斥在房中,他被推到地上,然后有两个人按压着他,他稍稍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就是挂在墙上的刑具,在黑暗中被烛火照耀得格外的可怖。但他却咬咬下唇,暗自说--我不怕!老子才不怕! “昭和殿那位陈公子是你带走的?”一个人走到他面前问道,不等他回答,就一脚踩上他的手指,痛得他紧紧地咬着下唇。 “说!”那人的脚更加用力了,却始终得不到姚子余的回答。 倏然,他松开了脚,弯下身,一把扯起姚子余的头发,强迫他看向那些阴森恐怖的刑具,再恫吓道:“你再不说,这些刑具就有得你受。” 姚子余却强行把头转向那个人,他认得这张脸,不就是刚才对范绍谦客客气气的那个侍卫吗? 他啐了南起一脸口水,骂道:“狗奴才!” 南起愣了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姚子余竟是这样的烈性子,还以为吓他一吓就什么都会供认。他把脸上被喷的口水狠狠地抹走,接着松开姚子余的头发,打了一个眼色给按压着姚子余的两个侍卫。 那两个侍卫马上架起姚子余,但是姚子余一站起来,仗着自己长得高大,力气壮,竟然挣脱他们的束缚。可是他们毕竟是学武的,很快就把他制服,像对阿福一样,把他按住在木架上,再把他的双手和双脚扣起。 “你们敢私自动刑?”姚子余吼道。 南起执起细幼的鞭子,摇头道:“庆王爷保不了你,你要是聪明,就把陈公子的下落快快说出,要不然谁也保不了你。” “呸!随你们要打要杀,我什么都不知道!” 南起的手顿了一顿,然后大喊了一声“好”,就挥起鞭子,往姚子余身上抽去。姚子余紧紧咬着已经破了的下唇,死命的忍着,不叫更不求救,只任由护着陈璞的意志腐烂在这一鞭又一鞭当中,再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直到他痛昏过去。 但很快他又醒了。他被一桶冰冷的水泼醒了,被胸膛上重重交叠的血痕痛醒了。他弯起手指,缩起脚趾,浑身都是火热的,被咬得破烂的下唇颤抖着。他晃一晃头,逼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人是你带走的?” 姚子余垂着头,一个字都不说。 “他人到底在哪里?” 姚子余依然是不回答。 南起冷笑了一声,却放下了鞭子,命人把他押回去。 两个侍卫半拖半押地把他送回牢房,一开锁,就毫不留情地把他推进去,任由他血肉模糊的胸膛倒在干草上,然后扣上锁,径自走了。 对面的范绍谦借着半明半暗的烛光,看到了姚子余破烂的衣服以及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竟然抬起脚,用力地踢向了牢门。连续几脚后,他才冷静下来,唤了姚子余几声。 姚子余昏昏沉沉地听到范绍谦喊他,却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整个人抖得厉害。他的嘴开了又闭,闭了又开,好不容易说到一句话,却是:“大哥……我没事。” 他的声音微弱,但范绍谦还是听得清楚,他觉得自己的心也挨了一鞭。他预料得到东窗事发后他们都难逃一劫,可是他怎么没有预料到这个中的折磨是不是他们承受得起的?他按了按自己的脑袋,猛然往外大喊:“太医!把太医找过来!” 他反复喊了再喊,直到声嘶力竭了,直到他以为自己只能看着姚子余在他面前死去时,南起带着太医来了。 南起把太医放进姚子余的牢房里,而后来到了疲惫得跪在地上的范绍谦前,冷声说:“圣上只想要陈公子的下落,请宰辅告知。” 范绍谦摇摇头,不肯开口,只是一直盯着姚子余。 “宰辅,望王正跪在翠微宫外求见圣上,你就把陈公子的下落说出来吧。” 听到此处,范绍谦的心好像再被抽了一鞭,他只能按住心房,却仍然紧闭着嘴巴。 南起脸色一变,压低声音,劝诫说:“宰辅,分清事情的轻重,不要糊涂。” 范绍谦却冷笑了一下,心想--什么轻?什么重?糊涂的又何止他一个人?不要糊涂吗?最糊涂的是老天爷!他大笑了几声,停下来后,他就木无表情的说:“让望王来见我。” “圣上不可能……” 范绍谦打断道:“圣上想知道璞儿的下落,但我不怕严刑逼供,我只要见望王。”? ☆、第七十九章(上) ?  诺煦跪在翠微宫外已经有足足一夜了。他一知道范绍谦因为陈璞的缘故被抓进天牢,就再也坐不住了。他心中不断责骂着范绍谦糊涂,而更糊涂的他却是放下了一切,冲进了皇宫。 明知道这个时候淮钧压根儿不会见他,明知道淮钧不可能为他的缘故放了范绍谦,明知道他只是自取其辱,他还是直直地跪了在翠微宫外。要不是如此,还有别的方法吗?人是淮钧抓的,这天底下还有谁敢放了范绍谦? 没料到,到了天明时,翠微宫里竟然传来口谕,恩准诺煦过去天牢见人。诺煦一听到,赶紧说了一句“谢圣上”,就带着那双麻痹不堪的腿,跌跌撞撞地赶往天牢。 翠微宫内的帝皇这一天还是没有上朝,见传旨的人回来了,他就问:“望王过去天牢了?” “禀圣上,过去了。” “望王也是心高气傲的人,想不到为了一个范绍谦竟愿意跪在外面一个夜晚。”淮钧忽而转个头,看向窗外半明半暗的天,幽幽地想:“倘若璞儿受了如此的危难,我也一定愿意这样为他。可是他不信我。他走了。说到头来,都是那群人的自招的,我却不得不让他去见范绍谦。璞儿,我都是为了你而已,你怎么如此忍心呢?” 他沉默的模样使身后的奴才一阵心慌,却谁都不敢多说话,免得横遭罪受。昨夜淮钧已经发过一场大脾气,后来是董靖来了,好说歹说才稳住了他的脾气,也是董靖劝服了他恩准诺煦过去天牢的。 董靖是这样说的:“圣上,望王不能一直在外面跪着,宰辅也不能一直被关在天牢。就让望王去劝劝宰辅吧。” 结果淮钧想了一夜,终是恩准了。但是诺煦一见到范绍谦,却不是劝他,更不是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一个抬手,朝范绍谦左脸上掴了一巴掌。 范绍谦扶着被打侧的脸,凝神看着一夜未睡,眼睛浮肿的诺煦,却一个怪责的字都没有说,因为该被怪责的人是他。 诺煦刻以回避范绍谦的视线,改而环视这个阴暗潮湿,肮脏难闻的牢狱,忽然之间想到那时候同样被关在天牢里的彭大将军,又想到以往跟在他身边的人,好一些已经死了在牢狱中。 那些人都是为他的缘故而招致牢狱之灾,午夜被噩梦惊醒,他总觉得自己双手沾满了血,白日了不能自责,就在夜里被噩梦纠缠。然而这个口口声声回来陪他的人,最后竟不是为他进这个天牢。可幸?还是可悲?他无从怪责自己,就把心中的担忧,害怕统统渗进愤怒,全盘发泄到范绍谦上。 “绍谦,你好、”他先是低声说,接着情绪就在口中迸发而出,他狂怒地吼道:“范绍谦,你好啊!你这般作践自己,就是为了放走陈璞?” 范绍谦还是一直凝视着诺煦,好像要把他彻底看在眼内,又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良久,他才苦涩地答道:“璞儿不能再留在皇宫。” 一听,诺煦的怒气就彻底地爆发了,在这静谧的牢房里,他的声音犹如天上落下的一记狠雷,劈在范绍谦上,“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你管什么闲事!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一个这么热心的人!” “诺煦,听我说……”范绍谦试图插话,却被诺煦打断了。 “你想放人,你就去把地牢的人都放了,你招惹陈璞干什么!他陈璞是谁?他就值得你用自己的命换他自由吗?”忽然,诺煦大笑了几声,悔不当初地说:“哈,自由!我要是知道你今日为了他这么糊涂,当日我就不应该把他买回来!任他逍遥自在去吧!” “诺煦!”范绍谦猛喝了一声,见诺失神地静了下来后,他就一个伸手,把诺煦紧紧地拥在怀中,柔声在诺煦的耳边说:“恐怕我是难逃一劫了,我只想见见你,回川,怕是见不到的了。” 诺煦皱了皱眉,怒气被满腔难过取代了,化为一双通红的眼睛。 他说:“把陈璞的下落告诉圣上,我为你求情,你不会死。” 范绍谦沉默不应,诺煦捉住他的手臂,说:“绍谦,大事为重、大事为重。” “这事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会牵累你们。” 诺煦摇摇头,再捉起他另一只手,“你为我回来,不要为别人死、不要。” ”诺煦、”范绍谦叫了一声,下一刻就闭上了眼睛,似是在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的见面坦然心中的秘密,“璞儿是我责任……” 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被诺煦推开了,只听诺煦问道:“你喜欢、不对、你爱他?” 范绍谦就当着诺煦的面,点了一下头,再说:“他是我的弟弟。” “什么?”诺煦退后了两步,不可置信地说:“不可能!” 范绍谦却不让诺煦有质疑的余地,直接而确凿地说:“他是绍和。” 这句话后,诺煦闭上嘴了,来回踱着步,范绍谦也跟着什么都不说了。他们各自陷入沉思之中,但又是陷入了同一个处境--被老天爷残酷地开了一个玩笑,现在不得不承受的处境。 那时候诺煦怜悯自己,便对年幼的陈璞也生了怜悯,于是从人贩子的手中买了陈璞,哪料得那个说自己叫做“禾禾”的孩子就是范绍和?要是他当时知道的话,他怎么可能因为愧疚而把范绍谦的弟弟送给了淮钧?这个一送,就是误了陈璞的一生。 至于范绍谦找了弟弟这么多年,又怎么想到当时他们兄弟二人竟是缘悭一面,倘若当年他迟一点走,或者陈璞早一点进宫,恐怕他们早就相认了,怎么会等到陈璞流落在宣楼外,他们才遇上呢?怎么会到了万事都几乎成了定局的时候才相遇呢? 如今范绍谦为了自个儿的弟弟,甘心付出自己的命,诺煦还有资格怪他吗?不能怪他,便再次自责起来。这么多年他有无数的时间找出陈璞的身世,他没有;他有无数的时间尝试为范绍谦找回弟弟,他放弃了。哪怕他只从一个方向去做,他们就不必被这个老天玩弄到牢中来了。 “我对不起你、”诺煦喃喃道:“绍谦,我对不起你。” 范绍谦倒是看得宽容,他不怪人,也不自责,倘若真的要怨,也只是怨命运对他们兄弟开的玩笑。 他走到诺煦的面前,轻声说:“璞儿是我的责任。” “那璞儿、知道吗?” “不知道。”范绍谦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也不必知道了,姓陈还是姓范,都是好的。” 诺煦怔然地看着范绍谦,明明牢中只有一丝光,他却把眼前的人看得十分清楚,也是这个清楚,刺得他眼睛一痛,泪就滑下来了。 “不哭了、不哭了。”范绍谦抬起手,把诺煦脸上的泪抹去,突然轻笑了一声,“那时候第一次见你,你就皱着一张脸在哭,多难看啊。” “我没有。”诺煦哽咽着否认。 “你有。你还记得我和回川怎么哄你吗?”范绍谦捉一捉拳头,见诺煦摇头,他就痛下决心似的,一下子松开了拳头,捧着诺煦的脸,慢慢地靠向他,而后在他的左脸落下了一个吻,“我与他,一人亲你一边的脸。”说罢,他稍稍移过头,闭上了眼睛,往诺煦唇上再落下另一个吻。 那一刻诺煦整个人僵住了,恍恍惚惚间只听到范绍谦说:“应该早一点的。” 他便想起了年少快乐的时光,又想了当日得知范绍谦受辱在先帝身下的愤怒。那时他怒什么呢?他本以为自己是为范绍谦愤怒,如今他才明白了,他是为自己愤怒。他那么小心翼翼爱着的人,到头来自己却保护不了他,还被人霸占了。 他失神地应道:“是应该早一点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范绍谦又笑了一声,他立刻回过神来,只见范绍谦已退离了他一步。他顿时觉得心里是空的,好像下一刻就会失去了眼前的人。 他咬咬下唇,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不要救我。”范绍谦摇摇头,“只是如果可以的话,你就帮帮璞儿吧。” 诺煦看了范绍谦一眼,扬声命人过来把牢门开了。等到牢门一开,他就走了。临走前,他对范绍谦说,“我会救璞儿,也会救你。” 那一刻,诺煦已经什么都不顾了。什么大事,什么小事?国与家,难道比得上范绍谦在他唇上落下的一个吻重要吗?他可以失去一切,唯独不能眼睁睁看着范绍谦死去。 他昂首抬步,逆着阳光,再次往翠微宫过去。 ? ☆、第七十九章(中) ?  彼时,翠微宫中也不是闲着的。有几个大臣见淮钧接二连三没有上朝,纷纷过来慰问,却被淮钧一口气统统赶了出去。刚赶走了一批,f轩就接着来了。淮钧本不愿意见人,f轩却憋着一口气坐了在前殿,说什么等到淮钧有心情见人为止。 过了几乎一个时辰,淮钧见赶不走他,只好命人把他带到寝宫来。 他一进来,就见淮钧披着一件外衣,衰颓地半坐半躺在床上。这萎靡不振的样子使深知个中因由的他气上心头,却是敢怒不敢言,低垂着头一直来到淮钧的面前。 “臣弟参见圣上。” “有什么要事就直说,不要紧的话,就别日再说吧。”淮钧一副病恹恹,这心病,比身体上任何一种病痛都要折磨他。 然而他这个心病,旁人都是怒其不争而生不出半点怜悯,好端端一个君皇何必为了区区一个男子而荒废政事,荒废自己呢?所以f轩犹豫再三,还是决意地开口了。 “圣上,政事为重,明日,请上朝吧!” “上朝?”淮钧低低笑了两声,自陈璞走后就把一切看得比浮云还轻的他,顿时觉得那两字刺耳得很,便尖锐地问道:“你们时而说朕的龙体为重,时而说政事为重,到底何者为重?” “倘若圣上龙体真的病了,自是龙体为重。”f轩双手抱拳,却把头垂得更低。 “f轩的意思是,朕不是真病而是假病?”淮钧坐了起来,散漫的眼神恢复了一丝鹰的锐利,紧紧地盯着f轩,“说吧,你今日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臣弟……” f轩一说话,随即就被淮钧冷冷地打断了:“你可记得当日朕不计前嫌,你答应过朕什么?” 好像有一阵冷风吹来,f轩打了一个冷颤,抖着唇答道:“记得。” “那就不必说了,你回去吧。”说罢,淮钧摆摆手,亲自赶人了。 然而f轩双腿却被定住在原地似的。他心里想走,他早就被这些威胁的话吓怕了,害怕自己又要重新回到那暗无天日的苦日子里,但他的腿偏偏动不了一分。在他急欲离去的念头之上,还有诸多念头漂浮在他的脑海中。 比如不稳的朝堂,比如姚子余手中的那颗佛珠,比如庞湛护着他而死。 为何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舍生忘死呢?这个问题他想了一晚。庞湛死后他一直再想,为何庞湛愿意为他丢了性命?这个举动太傻,在他看来也是不可思议的。结果到了今天过来翠微宫之前,他还是想不出答案来。 但现在他站在淮钧面前,窗外的青天似乎被半掩的窗黑了一半时,他忽而想明白了。战战兢兢为自己活了这么久,这么苦痛,还不如学学庞湛,为一个人干干脆脆地死一趟吧。他原来就不是极度冷血的人,不过是现在才有了做一个好人的勇气。 “圣上,臣弟不全是为了陈璞的事而来的。”f轩稍稍抬头,提起勇气说:“圣上与陈璞之间的感情,臣弟不敢干涉,只是臣弟不能眼睁睁看着圣上为此误了国事。” “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朕误了国事,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姚子余为此误了性命?”淮钧一语道出,却毫不留情地说:“f轩,朕曾经放过你,也曾经放过姚子余。到了今日这个田地,是你眼睁睁放任姚子余干涉朕与璞儿所造成的。” “请圣上念在姚子余为到陈璞的一片衷心……” 淮钧厉声把f轩的话拦阻了,“什么一片衷心?他们一个二个打着这片衷心就来拆散我与璞儿?我和璞儿的事,何时到他们品头论足?何时到他们说了算?” “他们谁说了都不能算数。”f轩握了握拳头,抬起头来,说:“可是连我一个外人,都知道陈璞在昭和殿里过得一点都不好!” “闭嘴!”淮钧喝了一声,下一刻却失神地说:“我没了璞儿一点都不好,他没了我,难道就会好吗?”他抬起手抚着头,然后把半边面都掩着,难过至极地说:“你们都来对我说璞儿不好,可谁有为我想过?” f轩顿时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得很,往日精明的皇帝不见了,他这时候才恍然明白过来,淮钧心里属于陈璞的那一块竟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得一击就碎了。 但这个节头上他却不能说安慰的话,只说:“姚子余的确是为了陈璞好,请圣上饶他一命吧。” 淮钧摇摇头,只笑了一声,看得f轩额角出滑了几滴冷汗。 “请圣上饶他一命!”f轩硬着头皮说。 “姚子余对璞儿有情,可是他这么做,却是要把朕置于死地。朕没放过谁了?是他们都不放过朕!”淮均又笑了一声,“放过他,可以,只要璞儿回来了,我就把他放了!” “璞儿是不会回来的!”戛然,一把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还伴随着门被用力打开的巨响。 淮钧与f轩往门口看去,只见诺煦硬闯进来,随即被跟着进来的几个侍卫抓着,他则瞪大了眼睛一脸气愤地看着淮钧,头发凌乱,衣服不整,显得有些狼狈。 “你什么意思?’淮钧沉声问道。 “你就算把所有人抓了起来,他们都不会供出陈璞的下落!”诺煦朗声大笑了三声,满是嘲讽,“他们宁愿用自己的命来换陈璞的自由!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都知道陈璞回来你的身边就等于进了地狱!” f轩吃惊地站在一旁,悄悄地看了淮钧一眼,却不敢有大动作。淮钧则变了脸色,在薄被下握紧了拳头。 诺煦却嫌自己的话不够严厉刻薄似的,硬是挣开了侍卫束缚,伸出一只手,指着淮钧说:“你爱不爱陈璞,我们从头到尾都看得比你清楚!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终于,淮钧翻开了被子,从床上跃起,踉踉跄跄地冲到诺煦身前,往他脸上狠狠的挥了一个拳头。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陈璞离去的怒气全都发泄在诺煦上。一旁的侍卫见状,连忙把诺煦抓住,再把他压跪在地上。 “你看看你自己的身份,你凭什么走到朕面前说三道四?你以为先帝封你走望王,你就真的是王爷吗?”淮钧居高临下地瞪着他,激动的喘着气,缓和下来后,才说:“好,你倒是说说朕怎样不爱璞儿了?” “哈!”诺煦冷笑了一声,跪着的人的气势却不必站着的低,“你爱他就是把他关在昭和殿?你爱他就是让他自残?发疯?变成哑巴?变成一副人模鬼样?你爱他就是三番四次的伤害他身边的人?” 淮钧一手扯起诺煦的衣服,凶狠狠地说:“若非你们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离间朕与璞儿,他怎么可能离开朕?” “你怨责他人,不求自省。璞儿走了,兵部尚书被你气死了,你就连朝也不上,私事国事都处理不好,父皇泉下有知……” “你没有这个资格教训朕!”淮钧忿然打断道,放开了手,厉声说:“马上给朕滚出去!” “鱼与熊掌,不能兼得!你若然真爱璞儿,当日就跟他一起走,现在就该放他一个人走!” “把他扔出去!”淮钧伸手指着门外,浮肿的眼睛睁大得瞳孔快要爆裂似的,他不能妥协每一个人对他的指责,一旦妥协了,他就会永远地失去陈璞。 侍卫们奋力地把诺煦架起,他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60 山陵崩 作者:楼非 手脚都没有挣扎,但是一把嘴却依然不饶人地说:“别说我当兄长的没有提醒你,要是你动了姚子余、范绍谦一根毫毛,璞儿就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f轩被这个局面吓得整个人都哆嗦着,他心中既怕诺煦刺激了淮钧,另一方面又希望淮钧能听得进诺煦的话,偏偏淮钧把都话听进了,却一个字都不相信。 “你倘若好好为他们求情,朕或许还能放人!但现在、”淮钧朝着诺煦大吼道:“朕就要把他们杀了,就算璞儿恨朕一辈子,朕也要你记着是你害死了他们!” “不会。”诺煦大笑了两声,“你不会杀他们,你还要等璞儿回来,你还要放人给璞儿看。” “璞儿会回来,他们也会死!” 两个人彼此瞪视着,淮钧站在原地,诺煦则被侍卫拖着出去,然而诺煦才踏出门口,就收回视线,摇着头,略带嘲讽地说:“范绍谦是璞儿的哥哥。” “停住!”淮钧抬起手,叫停了侍卫们的动作。 诺煦扬起嘴角说:“他是璞儿的亲哥哥,璞儿是范家的人。” f轩屏息地看着二人的对持,以为事情终于有转机时,哪料得淮钧在沉默几秒后,怒气更盛,直接下令道:“把望王关到天牢!” 侍卫们得令后,不敢停下一个动作,立即架着诺煦走了。诺煦却半点儿挣扎都没有,还背着淮钧,露出一个疲惫的笑。 f轩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望王如今被带着离开,他脑子一热,竟然双腿跪了在地上,叫了一声:“圣上……”又忽然回过神来,不知自己这个动作是为哪般。 “你要为望王求情?”淮钧疲累地问道。 “不是。” “你走吧,朕不杀姚子余,你走吧。” f轩稍稍有些愕然,但很快就从地上起来,说了一句“谢圣上”就急急退去了,唯恐淮钧有反口的机会似的。 他一走,整个寝宫就只剩下淮钧一个人,他跌跌撞撞地退回床上,却被自己不稳的腿绊了一脚,摔倒在地。他痛苦地抱着自己发疼的脑袋,满脑海都是诺煦的话,东一句鱼与熊掌不能兼得,西一句范绍谦是陈璞的亲哥哥。 他就这样一直坐到晚膳,坐到董靖来了。? ☆、第七十九章(下) ?  董靖是被翠微宫的公公急急忙忙地请来的,一踏进寝宫,就看到淮钧坐在僵硬冰冷的地板上,埋首在双膝中,像极一个无助的小孩,使她一眼就看得出他在哭泣。就算脸上没有眼泪,还是在心中汨汨地流着。 她使了一个眼色,暗令一干人等都退去吧,而后才蹲到淮钧的身边。 “圣上,臣妾来了。”她轻声说,下一刻,淮钧闻声抬头起来,她一瞧见他湿润的脸庞,布满红丝而流露脆弱的眼睛时,脑袋就一片空白,只伸出手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下意识地说:“臣妾来了。” “靖儿。”淮钧扶着她细幼的双臂,哑着嗓子说:“我恨。” “别这样,圣上,别为了陈璞变成这样。”董靖把头靠在淮钧肩上,一颗心却是飘摇不定,找不到依靠。 “我不恨璞儿,都是他们都欺骗了我们。”淮钧狠狠地骂道:“那个乌诺煦,那个范绍谦都不是好人,他们都有预谋地欺骗了我们,他们都应该死!” 董靖缓缓推开了淮钧,退后了一点,看着眼前这个似乎已经理智全失的皇帝,顿时心里发寒,竟觉得他是个陌生人,从头到尾,她都是不认识的。然而转个念头想,她也知道自己于他也是个陌生人,他从外到内,只有一个陈璞。 淮钧爬了两步,上前捉住董靖的手,激动地说:“你知道他们为何要骗我吗?他们要利用璞儿把我逼疯……”他仰天长笑了几声,再说:“我偏不疯,偏不如他们的愿,我偏要杀了他们!” 董靖稍稍抬头,不确定地问:“能杀吗?” “不能杀吗!”淮钧反应极大,甩开了董靖的手,双手撑地,只把头伸到了董靖的脸前,用暗沉的眼睛盯着她,问道:“难道我这个当皇帝的,还杀不得两个人吗?” 他眼神的恐怖就像一条蛇那两颗黑漆漆的小珠似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却又冷冰冰的,好像下一刻就会张开了血盆大口,足够使人寒心。 董靖小的时候见过一次蛇,见了那青色的蛇身还不害怕,但一对上那双眼渗人的眼睛,她就立刻毛骨悚然,大哭起来。 她晃晃头,强迫自己直视着眼前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她看到了另一双蛇眼。 “能杀。” 淮钧扬起嘴角,把头缩回来了。他在脑海中想了千种万种的极刑来折磨诺煦和范绍谦,先把他们折磨得不似人形,再痛快的宰了他们,拿去喂狗吧,难道他们如此欺骗他,还配留有全尸吗?难道以他对他们的恨,还不足以把他们千刀万剐吗? 脑海里却又响起了斥责的话:“你要是些微为我想过,就不会这样对待他们!”又想起了心痛欲绝的声音:“淮钧,他是我大哥、我亲大哥!” 淮钧的瞳孔缩了一缩,痛苦取代了眸中的冰冷,他咬紧了牙齿,用力地按着自己的头颅,但是既缓不了头的痛楚,也解不了心中的悲痛,好像有一股血冲袭他的心房。下一刻,他再用一只手按着左胸,松开了牙,张大了嘴巴,喊道:“璞儿,我不杀他们,你回来吧!你回来吧!” 他的情深,陈璞是看不到也听不到的,但是完完全全地落在这个同样情深的女子眼中。他放过了诺煦和范绍谦,却对她千刀万剐了。偏偏她已经怨得不能再怨,恨得不能再恨,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把他再次护在怀里。 他的这声呐喊还与牢房中的诺煦和应了。 诺煦被关了在范绍谦旁边的牢房,对于前景,他已经失去了一半的希望,更不向往什么未来了。他多多少少猜到了老天爷的脾气,就算今个儿他们都平安无恙地踏出牢房,他这一辈子最渴望的幸福都已经被遗弃在岁月中,出去了,也找不回来。 他背靠在墙壁,闭着眼睛,哼着小曲,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他旁边的人才开口说:“别哼了。” 诺煦戛然而止,睁开了眼,落人眼中的还是一片黑暗。今夜有人来点灯,却被诺煦赶走了。他找不到光明,便连肉眼能看的光明都不要了。 他轻笑了一声,说:“你愿意和我说话了。” 诺煦被押进牢中后,范绍谦一句话都没有说,倒是被用过刑的姚子余带着伤痛,咿咿呀呀地跟诺煦说起话来,既替自己骂人,也替诺煦骂人。 范绍谦靠着同诺煦一道的墙,也是盯着面前的黑暗,好不容易开口了,却在听到诺煦的话,再次闭上嘴来。 诺煦忍受不了牢中的宁静,便再哼起曲了。 他一哼,范绍谦又打断道:“别哼了。” “我不哼,你就和我说话吧。” “说什么?我不想骂你,还是早点睡吧。”范绍谦没好气地说:“你不睡,子余还是要睡的。” 被点名的姚子余自觉要帮帮诺煦,连忙说:“大哥,我不困。” 诺煦也马上接话道:“你就骂吧,总比你不说话好。” “我请你救的是璞儿,你进来干什么?”范绍谦被两人的同声同气呛到了,便不客气地骂道:“嫌住在王府里太过舒服了?非要赶着进来?” “就许你救人救到这里来,而不许我进来陪你吗?”诺煦则是笑着反驳,“谅在我这一片苦心,你就下下气吧。” “疯了你?坐牢这回事有什么好陪的?你就不能让我省心一点?” “是你不让我省心,你怎么倒过来怪我?” “这事本来就就不关你的事,你为何要插一脚进来?” “那你为何要把璞儿的事告诉我?”诺煦顿了顿,再问:“你以为我能看着你死吗?” 听罢,范绍谦就不再言语了。 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的姚子余,则乐呵呵地搭话道:“大哥,难得望王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就不要生他的气了。早不死,迟点还是要死,我都已经看开了,你们也看开一点。” “还是子余懂事。”诺煦笑道。 “既然如此,那么当年你为何不让我死?现在为何不看着我死呢?”范绍谦尖锐地问道,下一刻却露出了他的脆弱,“我想璞儿自由,想你平安,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你也应该明白我。” 两人背靠的一道墙顿时被这句话击塌似的,他们好像靠着彼此的背,感受着彼此的体温,他们的世界再没有距离。 的确,范绍谦是应该明白诺煦的。 他叹了一口气,说:“难为你了。” “不难为、”诺煦顿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声笑,他还是把那该说的话收回去了,然后闭上眼睛了。 他想说--陈璞会回来,圣上为了他,我们都不会死。? ☆、第八十章(上) ?  过了约莫两天,一道圣旨下来了,姚子余被判了明年开春斩首。牢中的三个人都变了脸色,诺煦和范绍谦都渐渐沉默下来,只有姚子余一个人收拾心情后还在乐呵呵地说:“早死晚死,总得要死,老子什么都不怕。” 然而他口里说不怕,到了夜晚,侧身躺在干草上,背对着范绍谦时,还是从怀襟里拿出一个小盒,里面放了一颗佛珠。 他想到了f轩。想到了那夜坐在客栈里吃了半颗冰糖葫芦、喝醉了的f轩;想到了那天发热,在床上要娘的f轩;想到了庞湛死后,自欺欺人的f轩;唯独把盛气凌人,总是对人出言侮辱的f轩忘了。 他紧紧地握着那颗佛珠,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有下一辈子,他再拿着这颗佛珠到f轩前,不知道还算数吗? f轩坐在前堂,同样拿着一颗佛珠,看了几乎一夜。 圣旨下来后,他又过去了翠微宫一趟,然而董靖把他赶回来了,那时他就明白世间除了陈璞,谁也救不了牢中的三个人了。 在他刚学懂拥有的时候,他就要失去了。 这一刻他最恨的人已经不是令他活得昏暗无光的诺煦了,而是在他即将迎向光明再把他的光明夺去的陈璞。就算此刻再来一道圣旨,判了诺煦死刑,都不能把他对陈璞的恨意压低一点点。 但是他利用这份仇恨,强行把自己的伤悲难过压低了。他反复告诉自己,姚子余死就死吧,这个人对他重要吗?半点都不重要。他就不要再为这个无谓的人费神了。难道这个人给了他一点点甜头,他就要为此付出自己的命吗?不要。想深一层,姚子余也是可恨的。既然他愿意为陈璞去死,就连这一点甜头都不该给他。 某种程度而言,他比陈璞更可恨。 所以当几天之后,王府的门一开,f轩看到门外的人时,他第一个反应不是欣喜若狂,也不是把门外的人拉进府内,而是狠狠地把门关上。 然而一把门关了,他才突然清晰地反应过来--陈璞回来了,他的心脏用力地跳动了一下,促使他把门打开。 几天没有睡好的他板着脸看着面前消瘦憔悴的陈璞,阴沉地说:“进来吧。” 陈璞怯手怯脚地跟着f轩走到前堂,等到f轩坐下了,他才行礼道:“小人参见庆王爷。” f轩冷笑了一声,“陈公子,本王可担不起你这个礼。” “王爷、”陈璞脸色一白,而后“霍”的一声跪在地上,低头说:“小人求你救救子余他吧。” 见陈璞卑躬屈膝的懦弱模样,f轩心底的恨意就成了汹涌的大浪,朝陈璞冲过去,“一个来找本王救你,一个来找本王救他,本王纵然有这么好的心肠,也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来陪你们玩这种找罪受的游戏!” “王爷,念在子余对你好……” f轩毫不留情地打断:“天天为你求这个情、求那个情就是对本王好了?陈璞,本王不同你,本王有眼睛,分得出谁对本王好。” “子余是真的对你好。”陈璞怕f轩不愿意救姚子余,心急地说:“他一直留在你身边是不想你寂寞,你有眼睛的话,就不该这么狠心。” “哈,说得倒是动听。”f轩忽然站起来,走到陈璞面前,弯身扯起他的衣服,“你搞清楚一点,他是为你死,不是为了本王,你凭什么怪我狠心?还有范绍谦呢?望王呢?下一个你怪到谁的头上去?圣上吗?你睁大你的眼睛,不是你的话,谁都不会受罪:不是你的话,圣上怎么会判姚子余死刑?”说罢,他推了陈璞一把,然后松手。 陈璞摔倒在地上,被f轩骂得脑海里嗡嗡作响,一点起来的力气都使不上。没有谁比f轩骂他的话说得更对了。如果他一直乖乖地留在淮钧身边,凭淮钧对他的情谊,不单谁都不会受罪,他也能在宫中过上养尊处优的日子。 最狠心的是他,最该死的也是他。 他动了一个指头,接着抬起手,使劲地往自己的脸上抽了好几巴掌,一边在心底骂道--你该死! f轩在旁边冷眼旁观,直到陈璞把自己的脸打得肿了红了,他才冷声道:“你装可怜给谁看?你来求我,不如回去求圣上。” 话一出,f轩微微变了面色,立刻别过头去,却是这个动作使陈璞听出了弦外之音,眼睛顿时一红,躺在地上,默默地流着泪。 f轩听到了这抽泣声,抬起腿踢了踢陈璞,凶恶地问道:“你哭什么!你走吧!本王不会帮你!” 陈璞摸了摸眼泪,哽咽着说:“往日你要置我于死地,今日却连你都愿意放我,只有他不愿意放我。我真笨,我怎么能离开呢?”语罢,他竟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心底的压低像万重山压到他身上,他痛苦得像个孩子哭个不停。 “谁放你了!你别自作多情!”被陈璞大哭的举动吓了一跳的f轩着急地说:“你马上滚出去,本王不想再见到你了!” 然而陈璞还是一直躺在地上哭着,f轩则来回踱着步,听着听着,竟把他心里的悲伤一并唤了出来,使他想起过去昏暗不明的生活。这刻伤痕累累的陈璞好像对当时惶恐不安的他打了一个招呼,又与身在牢狱中的姚子余问了声好,三人就像是天涯中的沦落人相识了,而后一起唱了一首哀歌。 这首哀歌在f轩的心底,他突然背过陈璞,抬起手把眼角滑下的一行泪抹走。 真可恨。 陈璞和姚子余,真可恨。 良久,哭声止了,f轩缓缓地转回头来,陈璞也从地上起来了。 他一边脸红肿,双眼也是通红的,当他这么凝视着f轩时,f轩就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了。下一刻,他用那把哭得沙哑的嗓子说:“王爷,你送我回宫吧,你在外面等着,圣上会放了子余他们的,你去接他们吧。” “你、你想清楚了?”f轩低声问,他一方面明白姚子余宁死也要陈璞自由的苦心,另一方面又说服不了自己放过这个机会,任由姚子余被斩。 “有比这个好的方法吗?”陈璞喃喃道:“从今以后我会乖乖的,我答应了他,他就一定会放人。” f轩的双眼闪过犹豫的光芒,却说:“陈璞,我没有强迫你。” “你没有强迫我,是我强迫你送我回去。”他苦笑道:“子余或许不会相信,但不论你怎么做,总归都是为了他好,他总会明白的。” 被道出了心事的f轩沉默不言,微微低头看着地板。 “你知道他为何对我这么好吗?因为他以为我对他好。其实不然,我对谁都不好,我只对自己好,就跟淮钧一样。他太傻了。”他按了按自己发疼的眼,说:“你我要说交情的话,是没有的,但我还是想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对子余很好,可是往后不要让他这么犯傻,你多看着他一点吧。有机会的话你听他说说他小时候的事,你就明白了,他这一个人当朋友就是好,你不把他当作多余,他就能把整颗心掏给你。” “你自己呢?”f轩疑惑地看着陈璞,不相信他到了这个田地却不为自己求一个请。 “我?”片刻之后,陈璞才反应过来,说:“谁都帮不了我,也不要妄想帮我了。我这条命恐怕就是离不开淮钧,出不了皇宫。认命吧。” 听罢,f轩不再说多余安慰的话,只淡淡地说了句:“你应该早一点认清这件事。” ”走吧,回去吧。” f轩带了几个人,一路护送陈璞回去皇宫。守门的侍卫一得知陈璞回来,就连忙赶到翠微宫通知淮均。 那时正死气沉沉、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的淮钧一得到消息就起床了,他本来想亲自接陈璞过来,然而他一照镜子,看到自己一脸胡渣,眼睛浮肿,心里道--断不能这么见璞儿的。他连忙起来命人端来梳洗的用具,还有一套新的衣服。 f轩把陈璞送到翠微宫,一路上,两人都是沉默不语的,恍恍惚惚地觉得这皇宫的路好像走了一辈子之久。临进翠微宫前,陈璞突然开口了。 “王爷,再托你一件事,可以吗?” “什么?” “替我带一句话给范大哥,告诉他,官场黑暗,还是尽早回去吧。”说罢,他也不等f轩应诺,就直接进去了。 f轩愣了一愣,才跟上他的步伐。 他们甫踏进前殿,淮钧也刚巧出来了。? ☆、第八十章(下) ?  分别了半个月不到,两个人却觉得恍如隔世,比过去分开的三年时间还要长。若果要问原因,陈璞或许会垂着眼,死气沉沉地说:“煎熬的是活着看不见未来。”淮钧则会守候在窗前,呆呆地说:“璞儿走了,就把一切都带走了。” 如今好了,淮钧盼得陈璞回来,一点点的光芒重新回到他暗淡浮肿的眼睛里,整个人看来明亮了好多。f轩也察觉到这一点变化,便缓缓退后了几步,把一点地方让给这对久别重逢的情人。 然而,陈璞竟也跟着动了脚步,退了两步。突然,他的脚又戛然而止了。他在心中警醒自己--陈璞,你不能退,你退了淮钧就会不高兴,他不高兴,所有人所有事都会坏了。 他就僵硬地驻足在原地,勉强对眼前的人扬起嘴角,但是这一扬又觉得奇怪得很,便唯有硬生生地把嘴角垂下。他还笑什么呢?他应该跪下来,为自己的自私求得淮钧的原谅。 可是他才微弯膝盖,就被淮钧用力地拥在怀里了。他在这份温热中失神了,脑袋一片空白,慌乱的心竟然随之平静下来,一切都不想。 淮钧露出笑容,怀里清晰的触感,清晰的温度使他顿时安心下来了。倘若说失去的滋味是天底下最糟糕的,那么失而复得就比寻常的幸福还要使人喜悦。所以当他见到陈璞时,既不怪他,也不骂他,只有膨胀的幸福感促使他伸开双手,把人抱在怀里。 “回来就好了,平安回来就好了。”淮钧轻抚着陈璞的瘦得没有几两肉的背,心疼地说:“怎么又瘦了?在外面过得苦,是吧?唉,璞儿,我一定要把你养胖回来。” “我、你、我……”陈璞又“你”又“我”了几声,却还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什么?”淮钧柔声说:“你慢慢来,不用急,我都在听着呢。” 陈璞深吸了一口气,却低声问道:“你不生气吗?” f轩屏着气站在身后,总怕淮均下一刻就会发飙,不过淮钧只是轻笑了一声,他看到淮钧一直在笑,和颜悦色得很,哪有前几天疯狂的样子呢? “不气、不气,你都回来了,还有什么好气的?”淮钧把向前倾的身体往后站直,双手捧起陈璞的脸颊,凝视着他黑沉的眼说:“我永远都不气你。” 陈璞皱了皱眉,被自己打肿的脸此时被淮钧一按,疼痛得厉害。淮钧见他神色不对,顺势看去,这才发现他左脸泛红,肿得不寻常,似乎印了几个指印。 他沉着脸,问:“谁打你?”他这才把视线移向身后的f轩,凶狠地问道:“是谁打你的?” “没有,我自己打的,我做错了,就把自己打了。”陈璞拿下淮钧的手,难过地说:“你不气我,我却不能不气自己,都怪我、都怪我!” “你说什么傻话!”话一出口,淮钧就变得青白,他这才想起牢狱里的三个人。下一刻,他就执起陈璞的手,勉强地笑着说:“没事,都过去了,我先替你上药。” “好。” 陈璞出奇地没有拒绝,跟着淮钧的步伐过去寝宫了。他临走前,投了一个眼神给f轩,f轩想了再想,就在前堂坐下来了。但是他一坐下,脑海就开始不安宁。 不过刚回到寝宫的二人,却比f轩预料之中的安宁得多了。 淮钧扶着陈璞坐到床上,再命人拿来膏药后就把人赶了出去,而后坐到陈璞旁边,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心里一阵满足,只觉得这小小的一张床上有陈璞坐在他的身边就等于拥有了整个世界。 他的食指蘸上膏药,轻轻地抹在陈璞的脸上,冰冰凉凉的,为陈璞缓解了不少疼痛。 抹好了,淮钧就温柔地说:“璞儿,不要再这样了。” 话中有话,说的人清楚,听的人明白。陈璞轻笑了一声,把心中的不平不忿统统压下,说:“我都回来了,我都想明白了。” “真的?”淮钧激动地捉起陈璞的手,急欲听到他更确凿的答案。 “嗯。”陈璞微微点头,眼睛盯着地板说:“你对我这么好,我应该留在你身边。”说罢,他才抬起头来,那双大眼睛对着淮钧,流露了十分的赤诚,既想说服淮钧,更想说服自己。 于是淮钧陷进了他眼睛里的真情,相信了他的话,然后把这些天以来的委屈一一道出,“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难过,心里一直在痛,又怕你在外头受苦,就吃不好,睡不好,你要再不回来,我就可能比你还瘦了。” “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那么任性了。”陈璞低着头,内疚地说:“淮钧,我答应你。” “好。”一听,淮钧就笑得乐开了花,再撒娇似的说:“你亲亲我。” 陈璞咬了咬下唇,下一刻,就抛去了犹豫,微微侧头,闭上了眼睛,鼻子碰上淮钧的鼻子,然后嘴就贴上了他的唇。 四块干涸的唇瓣,一碰,就温软了,连带两颗受伤的心一并温热了。 片刻,陈璞就退回去,望着淮钧柔和的脸色,抓着这个机会说:“既然我回来了,你能把他们都放了吗?” 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请求,顿时击碎了淮钧从甜蜜的喜悦。其实他利用他们的生命胁迫陈璞回来,就应该明白陈璞到底为何而来,只是他宁愿给自己假的幻想而已。但是一旦陈璞开点破了,幻想就只能被痛苦取代。 为了留住陈璞的人,更甚是留住陈璞的心,他都应该答应这个请求的。只是他再次想到范绍谦的身份,想到了诺煦对他多年来的欺骗,答应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陈璞却不明白他的苦衷,失望地问:“难道我回来了,还不足够让你放人吗?莫非你要我身边的人都死清光,你才心满意足吗?” 淮钧已经被困于痛苦中,陈璞的话无疑是再往他的心加上凌厉的一鞭,他皱了皱眉,轻声问道:“所以你就是为了他们回来?”压抑的悲痛一旦开了口,就再也控制不住了,“难道你回来就没有一点点是为了我们的感情?你爱走就走,他们爱帮你就帮你;到他们出事了,你就拿着我们的感情来威胁我。璞儿,你怎么不问问我心里有多痛啊!你就行行好心,他们的事,我们明日再说吧。” 陈璞却摇摇头,见状,淮钧的心就像掉进了万丈深渊,万尺深海,摔得浑身是痛,冷得浑身麻痹。然而,下一刻,他又被拯救起来了。 陈璞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跪了下来,然后抱住他的双腿,把头靠在他双膝之上,低声说:“我真心回来,你也给我一个真心吧。把他们都放了,从今以后我只留在你的身边,好好爱你。” 淮钧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却依然不搭话。 他稍稍抬起头来,问道:“你不相信我?”不等淮钧的答案,他忽然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腰带处,把腰带解开了,再反手把松散开来的外衣脱了,继而把纯白的内衣也脱了,扔在地上,露出光滑却瘦得见骨的上身。 “璞儿、你……”淮钧心中有些抗拒,但气息却不由来的急促起来。既想陈璞停下,又想他继续下去。 陈璞没有停住。他起来跨坐在淮钧的腿上,一手扯开了淮钧的腰带,再把他的外衣与内衣一并扯开。他只有微乎极微的犹豫时间,而后就低下头,在淮钧的胸膛上落下一个又一个深刻的吻。 淮钧把手放在陈璞的头上,再没有开口阻止他的动作。 陈璞突然抬起头来,双唇有些肿,沾染了淮钧的气息。淮钧一看,一股血气就从下往上涌上,他再也按捺不住,将陈璞的头按到自己面前,然后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唇。一边吻,一边将他往下压去,直到压到了床上。 有一些火,一旦烧了起来,就只能烧到最后。 这一次,陈璞再没有拼死的抵抗,火就在两个人的喘息中熄灭了。陈璞疲累地闭上了眼,脑袋还没有缓过来,昏昏沉沉的。淮钧则半撑起上身,宠溺地摸了摸陈璞沾满了汗的脸颊,再落下一个吻。 他轻声说:“睡吧。” 陈璞却勉强抬起眼皮,忍着股间的不适,问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这次淮钧没有挣扎很久,如今他只有一个心愿了,就是把陈璞好好留在自己的身边。他吻了吻陈璞沉重的眼皮,说:“信。我这就放人,你好好睡吧。” “嗯。”他应了声,拉一拉淮钧的手,喃喃道:“淮钧,我爱你。” 就是这三个字就算要淮钧死,恐怕他也是愿意的。他一个翻身,下了床,唤来一个太监,本想让他传个口令到庆王府,却不料f轩还一直坐在前堂。他便随意套上了衣物,袒露着胸膛过去了。 他一见到f轩,就说:“你去放人吧,都放了。” f轩刚刚闭着眼睛小憩着,一听到这话,整个人顿时精神起来,马上就看到了淮钧胸膛上深浅不一的痕迹,立刻别过头去。 他知道陈璞一定会让淮钧放人,却没想到是用了这个方法。 “圣上……”他刚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难道这不是最好的方法吗?于是他就闭上了嘴,带着淮钧的命令过去天牢了。 牢里的三个人跟着f轩一路走到宫门前,门外已经安排好三辆马车。f轩刚想把受伤的姚子余扶上马车,手却被他打开了。一路上沉默已久的三个人,都紧紧地盯着他。 姚子余问道:“我们被放了,是不是阿璞回来了?” f轩却避而不答,只是说:“上车吧,宰辅,望王,我就不送了。” 范绍谦与诺煦点一点头,都闭着嘴巴不去追究陈璞到底是否回去了,因为他们心中都清楚。但是姚子余却始终要问到底,他一心急,语气就不好了:“是不是你把阿璞抓回去的?你……” “是!是我抓的!”f轩打断道,他也是个烈性的人,心里有了委屈,就以自己的傲气来防备,“你是不是很恨我?那就走吧!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了!” 说罢,他就迈起步伐,在这漆黑寂寥的夜中离去。 然而范绍谦却伸手把他拉住了,再对姚子余说:“庆王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快点对他赔个不是!” “可是,大哥!”姚子余着急地说:“阿璞他……” “那都是璞儿的决定!”他叹了一口气,再说:“你还记得那日我再牢里对你说的话吗?” 听罢,姚子余这才冷静下来,明白这件事到底怪不得f轩,便对他服了个软,然后跟他一起上了马车,回去庆王府了。 “你也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了。”范绍谦对诺煦说,接着就自个儿上了车,留下诺煦一个人。 诺煦则一直盯着范绍谦的车消失了,才上车回去。 ? ☆、第八十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61 山陵崩 作者:楼非 (上) ?  清晨,天空灰蒙蒙的下着绵绵细雨,略带寒意。大臣们没精打采地站在朝堂上,大半的人都是呵欠连连,不是没有睡好,而是以为今天也是走过场,待会儿淮钧不来上朝,他们也只能回家罢了。 这样的朝会持续了大半个月,起初以为淮钧卧病在床,后来就听闻那是为了一个男宠,但是在范绍谦和诺煦纷纷入狱后,朝臣们都是敢怒不敢言,任得奏折越堆越高,他们也无计可施,继而也放任自己颓废下去了。 故此当诺煦和范绍谦同时间推门而进时,那些大臣先是愣一愣,继而挺直腰身,打起精神来。幸得如此,淮钧紧接而来时,才不至于看到朝堂上一旁散沙的模样。 “圣上万岁!”朝臣们齐声道。 “平身!”淮钧朗声道,要说之前病了的话,现在显然病好了,虽然整个人消瘦了不少,但他双颊微红,目光明亮,嘴角微扬,大有春风得意之态。 底下的人见他心情好,也悄悄地松了口气,却有一个人惶恐地握着奏折上前道:“启禀圣上,鹿邑连续下了半月雨,河水漫溢,牵连淮阳、柘城等县,冲走了民房牲畜,也淹没了农地。百姓流离失所,饥荒肆虐,请圣上明断!” 淮钧是抱着陈璞醒来的,心情就像是咬了一颗糖般甜甜蜜蜜。他带着这样的心情来上朝,希望听到的自然是好事,压根儿没有料到鹿邑的灾情又严重了。他只能垂下喜悦的嘴角,端出严肃的样子。 他想了一下,问:“户部拨到鹿邑的银两送到没有?” 那人缩一缩脖子,答道:“那批银两将近鹿邑时被一群流氓山贼劫走了。” “岂有此理!”淮钧往椅柄用力一拍,勃然大怒,说:“此事为何不早早上奏?” 底下的人没有一个人敢踏出来回答淮钧这个问题,先是一半的人把头垂得极低,剩下的一半人也随之低下头来,莫说诺煦和范绍谦只敢屏息静气,甚至连f轩也不敢多讲一个字。或许唯一有这个勇气的,大概只有痛恨淮钧的永霆了。 但是永霆几天前就扬言:“为君的不早朝,我这个当臣子还不如在家中睡到日上三竿吧!” 结果来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敢在淮钧面前追究他的不早朝,反倒统统闭上了嘴巴,任由淮钧追究他们的“不上奏”。 良久,那臣子才惊惶地说:“莫大人已返程归来,预计今日下午就到了。” 言下之意,就是把所有责任推给运送银两的莫回川。诺煦双眉一皱,要是莫回川回来,不可能不写信给他;如此大的事情,昨晚他回到府中就该收到消息,但他一无所知。他怀疑地看向那人,心里立刻就明白了,有人乘着他在天牢,把这事拦了下来。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到淮钧开口:“传令下去,让莫回川一到京城就进宫见朕!”他顿了顿,忽然把视线移向面色极其不好的诺煦,再说:“哪儿都不能去。” “是!” “水患严重,祸延甚深,马上派几个治水的人到鹿邑当地,找出对策,尽快控制着灾情。再增拨五十两白银,调动士兵,分批送过去。”淮钧下令道,大臣们连声应好,不再多言。 下一刻,兵部侍郎踏前道:“启禀圣上,这半月来匈国屡次进犯,幸得镇南将军坐守边境,几次打退匈兵,实属可贺。” 此话一出,不等淮钧说话,底下的人就争先恐后地说:“匈国气焰嚣张,镇南将军连连打退他们,倒是大快人心。”又赞扬道:“镇南将军果真智勇过人。”更不忘说:“圣上英明!” 底下热泪沸腾地议论,似乎刚才不敢言的沉默就是为了这一刻而蓄势待发,朝堂上顿时充满了各式各样的赞美之言,其中夹杂着的却是诺煦的冷眼。 打退匈国,自然可贺,可是只要他想到半月前被气死在朝堂上的兵部尚书,就恨不得把这些虚情假意的人都赶出这里,又或者是他逃离这个不说真话只讲好听说话的地方。要是兵部尚书在生,那时不被气死,现在大概也难逃一劫。 他深吸了一口气,竟然踏前了一步,大义凛然地说:“圣上,镇南将军固然智勇过人,然而南蛮之患不比匈国低,镇南将军不能长守西边,请圣上明鉴!” 这次,淮钧倒是退了一步,“望王之言不无道理,再过一段日子,朕就把镇南将军调回南边。这段时间,就让董少将军好好地跟镇南将军学习。” 董将军一听,就乐开了花似的,连忙抢过诺煦的话,扬声说:“圣上英明!”继而其他人也跟着朗声道:“圣上英明!” 整个朝堂就被这四字撼动了,在这之中,范绍谦暗自摇头,诺煦则叹了一口气,但终是什么话都不再说了。说者或者有心,但听者无意的话,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只是转念一想,要是莫丞相在的话,就算听者再无心,他也未必不言。说到底,诺煦心中,或多或少是有不言的私心。 再议了几件事就下朝了,临走之前,淮钧对f轩说:“庆王,下朝后到翠微宫来。” 等到淮钧走后,朝臣才纷纷离开,f轩则惴惴不安地过去翠微宫。他所以不安,如今已经不是单单地为到自己,这几个月来,他已经数不清自己为了姚子余进出了多少次翠微宫,此躺就怕淮钧突然改变心意,姚子余的小命又不保了。 将近翠微宫时,他忽然停住脚步,暗自说:“要是这一次圣上要姚子余的命,我就不要再救他了。陈璞都救不起,更别说我了。” 立定主意后,他才昂首阔步地进了翠微宫。一个太监把他请到了书殿,一进去,他挺得极直的腰背又突然软了下来,弯了一点。 他的目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能定住在坐在书案前的淮钧上,他低声说:“参将圣上。” 淮钧刚巧在奏折上写完了最后一字,合上奏折后就说:“过来坐吧。” f轩却定住在原地,好不容易才迈出第一步,然而当他站了在淮钧面前时,却迟迟不敢坐下,额上还冒出了一滴冷汗,总以为淮钧见他是为了算姚子余的帐。 见及此,淮钧马上会意过来,好心情的他扬起嘴角,笑了一声,打趣地问道:“怎么,怕朕了?” “没有。”f轩立刻坐下,硬着头皮等着淮钧发话。 “姚子余的事既然已经过去,朕也不想再提,就到此为止吧。”淮钧笑道,“朕这次要你过来,是有一件事与你商讨。” 听罢,f轩顿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就精神了几分。他猜测道:“是关于鹿邑的事?” “鹿邑的事,朕自有主张。” “那就是?” “朕想收回上和城,依你之见,该不该行?可不可行?” f轩先是被吓了一跳,毕竟上和城是□□亲赐予老德王的地,明令了这地世代为老德王所有,并非淮钧说想收就能收。不过他冷静下来后,很轻易就想明白淮钧此举的缘故,不就是因为当日少德王能在厚利下把路权出租给f轩,恐怕他日也会为利而出卖予一些有心人。 时移世易,少德王已经少了老德王的忠心耿耿,淮钧也不是□□,没有与德王出生入死过,对于德王一族亦早就没了情义,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上和城为少德王所有呢? f轩想了再想,就点头道:“该,也并非不可行。” “好,这事就交予你负责。”淮钧压低声量道:“悄悄地办。” “臣明白。” 淮钧在心底估计着时辰,而后说:“没别的事的话,你就回去吧。” f轩本来想动身离去,却忽然想到了昨夜孤身一人坐在翠微宫中等待淮钧下令释放姚子余,而陈璞则以那个他素来不齿的方法换来了牢中三人的安全。这个方法他没有告诉姚子余,却足足困扰了一个晚上。 是说陈璞伟大好呢?还是说他傻好呢? 又想到陈璞在他面前的痛哭,终于还是使他开口了。 他揉捏着自己的手指,紧张地说:“臣弟曾经说过不再干预圣上与陈璞的事,但是有一句话,臣弟还是想说。” 淮钧定睛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点一点头。 “我们都清楚圣上对陈璞的感情,只是陈璞心里有伤,请圣上多给陈璞一点时间。” “你这话是姚子余托来的,还是为姚子余脱罪说的?”淮钧轻笑了一声,“若然都不是,那么朕只能说,f轩,你变了。” f轩摇摇头,心里浮现了几个欲盖弥彰的答案,但张嘴合嘴几次后,竟然一个字都没有说。顷刻,他既然无话可说,就动身起来,打算走了。 他才转身,就听到淮钧说:“朕能给璞儿一辈子的时间。” 他顿了顿脚步,然后就推门离开了。? ☆、第八十一章(下) ?  莫回川在中午时分抵达京城,秋风萧瑟,一到城门就被人拦了下来,二话不说就把他带进皇宫里去。跟着他押款的手下一个个看着他被带走,稍微扭曲的脸上皆写了惶恐二字。 进宫的路上他依旧神色自若,冷静得眉毛都不动一下,只有一片青黑的胡渣显出他的风尘仆仆。到了翠微宫,他藏在袖子里的手终于握了一握,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淮钧坐在书殿等他,一见他来了,就放下手中的薄纸,而书案上还有另外两张相同模样的薄纸。莫回川定睛看着那两张纸,终于涌上了一丝不安。 他连忙低下头,将目光投向光洁的地板,行礼道:“微臣参见圣上。” “莫侍卫舟车劳顿,本该先让你回府梳洗一番,无奈事态紧急。”淮钧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不过就算朕不召你进宫,大概你还是会想方设法过来。” “圣上英明。”莫回川言不由衷地答道。 “朕要是英明,就不会由得一批官银落入山贼手中。” 莫回川马上跪下,说:“微臣知罪!” “莫侍卫何罪之有?”话音一落,淮钧就拿起书案上的几张纸扔向莫回川,扬声问:“何罪之有?你给朕一一道来!” 三张纸分别落在莫回川面前的地板上,他只瞥了一眼就被其中两张的下款刺到眼睛了,他随即抬起头,说:“微臣运送官银不力,请圣上降罪!” 淮钧摸着下巴,沉默了好一会,才问:“山贼从何而来?” “鹿邑等地,饥荒严重,饿殍遍野,百姓们沦为山贼。” “不对。”淮钧冷笑了一声,说:“那劫银的山贼从宫中而来,为了私欲,他无视百姓之苦,将救灾的官银交予同伙。莫侍卫,朕说得可对?” “微臣愚钝,不明白圣上之言。” “不明白,就捡起地上三封信,给朕看个清楚!” 莫回川却一动不动,身板倒是越来越笔直。淮钧见状,也不强迫他,只是从椅子上下来,来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他念道:“诸事安好?中秋将到,团圆之事在议,请珍重身体,静候佳音。万里婵娟照人圆。东君。”只见莫回川的脸色稍微变了,他再念:“天黑,风云渐起。力抗不得,则避风避云以护全身。切记,千金散尽还复来。东君。”再见莫回川皱起眉,脸色青白,他只停了一口气,就念道:“路上闻君之厄运,情急归来,切勿再轻举妄动。” 莫回川脸色虽变,却依然口硬地说:“微臣愚钝,听不明白。” “无碍,你不明白,朕就问到你明白为止。”淮钧绕到他的背后,缓缓地说:“煦者,日出之霞光。东君就是望王,对不对?” 莫回川沉默不应,既不能说对,更不能说不对。 “风云起,山贼出,避风避云,则任由山贼抢夺官银,故云千金散尽还复来,对不对?”淮钧抱着手,等了一会儿,还是等不到莫回川回话,他便再说:“望王身陷囹圄,故莫侍卫情急归来,又对不对?” 听及此,莫回川再也按捺不住,他问道:“望王和范宰辅所犯何事?” 淮钧再次来到莫回川面前,稍微弯下身,恨恨地说:“他们把璞儿放走了。”说罢,他又挺起腰板,从高处审视莫回川,“与其担心他们,莫侍卫还是担心自己吧。” 莫回川扬起嘴角,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来到此时此刻,他就明白淮钧不可能放过他们三人,便做了必死的决心。 “到底是否欲加之罪,莫侍卫心底清楚得很。”淮钧顿了顿,问:“朕只再问一次,东君到底是不是望王?” “微臣说不是,圣上就相信了吗?” 淮钧朗声大笑,而后率直地答道:“不信。” “既然如此,微臣又有什么话可说?请圣上降罪吧。” “南起!”淮钧大喊了一声,南起随即来到,他指着莫回川说:“押下!” 南起得令后就架起莫回川,把他带走。淮钧再命人端来一碗参茶,悠悠地喝着,一边想着莫回川之事到底如何解决。思前想后,良久才有了决定。 诺煦之流,不能再留在朝廷上。 做好决定后,他就动身回到寝宫中。当时陈璞刚洗过澡过,正坐在铜镜前梳头。他单单看着铜镜里的脸孔,就情不自禁地从后抱住陈璞。 “璞儿,醒了。”他把头靠在陈璞的肩上,笑嘻嘻地说。 陈璞明显整个人僵了一僵,梳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分明最亲密的事他都心甘情愿做了,这样小小亲密的动作却使他心头起了疙瘩。 很想把抱着他的人推开,但他只是僵硬地继续梳头的动作,遇到打结的地方就用力地梳,连带几根头发扯了下来。 “别别别……”淮钧嚷了几声,起来接过陈璞手中的木梳,说:“我来吧。” 他一下又一下地替他梳着头发,嘴角扬起,双目温柔,整个人好像散发着柔光。陈璞透过铜镜望他,因为这一种甜蜜而生起了一种可怕的颤栗,教他从一层又一层的地狱掉下去,不知道该掉到何处。 忽然,他的头皮发麻,原来淮钧已经放下了木梳,改用五指穿插在他的头发间。被淮钧抚过的地方泛起一阵麻意,使他浑身都不舒服,可是他没有开口制止淮钧,那么不如安慰自己其实也不想制止他吧。却立刻有另一把声音反驳道,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淮钧没有留意到他的异样,自顾自享受在这温情的时光中,“璞儿,我以后也为你梳头,好吗?” 起初陈璞还现在恍恍惚惚间,没有回答,淮钧却一直等着他的答案似的。过了一会,陈璞才彻底的回过神来,硬着头皮答道:“好。” “那么以后你就和我住在翠微宫,我就能天天为你梳头,日日夜夜都看到你。”淮钧兴奋雀跃地说,满脑海里都是往后的幸福。 一听,陈璞就吃了一大惊,慌忙地喊了一声:“不行!” “为什么?”淮钧略皱眉头。 “你不用、不用……”陈璞很快就找了几个理由,故作善解人意地说:“你不顾及朝中的人怎么看你,也总得顾及皇后的感受。” 淮钧犹豫了一下,显然也是有所顾忌的。然而他经已承受过一次那种痛彻心肺的感受,绝不能再来一次,他只想将陈璞时时刻刻置于自己的眼底,那么他就不怕陈璞会走了。 于是他说:“靖儿会明白的。” 陈璞苦笑地开口,语气强硬了一点:“我想安安宁宁的,我不想有人来找我麻烦,我受不了。” “有我在,没有人敢找你麻烦。” “那如果是我找别人麻烦呢?”陈璞反问。 “无论你闯了什么祸,都有我护着你。”淮钧亲了亲他的脸颊,低声道:“我都原谅你了,我一定会原谅你。只要我不怪你,就没有人会怪你。” 陈璞抬起手,却又马上放回去了,强忍着抹脸的冲动,正如刚才洗澡他用尽力地擦身,把身上不属于他的痕迹擦个干净。 他叹气道:“我只是想住在昭和殿。” “璞儿,和我住一起吧,就像从前一样。”淮钧半是柔情半是命令地说。 终究,陈璞还是点头,说:“好吧。” 淮钧立刻咧嘴而笑,笑得比孩子得到糖更高兴。这就是幸福。这一种幸福满溢在他的心头,他可以浸染在里头,陈璞却在当中快要溺死。 “可是……”陈璞吃力地开口,小心翼翼地问:“能够让阿福回来我的身边吗?” “我会再派人来照顾你。” 淮钧回绝了,陈璞则无力再说什么,微微低下头,应道:“好吧。”而后,他偷偷地抬起眼,看着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又看看镜中幸福洋溢的淮钧。他觉得淮钧对着他张牙舞爪,他还在逃离,还有逃离,却一直在他的笼子里,面对着他自以为收起了爪的掌,还有收起了牙的嘴。 他总有一天会把他撕裂的,然后他就会倒在血泊当中。 ? ☆、第八十二章(上) ?  下朝之后诺煦和范绍谦就速速赶到翠微宫,这是淮钧早就预料到的事。他和昨天召见莫回川一样,坐在书案前,案上却只放了两封信。两个人局促地站在淮钧面前,双双开口,说了一个字,又双双闭上嘴,不认同地望向对方。 见状,淮钧不由来的笑了一声,说道:“既然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先说后说还不是一样?” 虽说如此,但范绍谦还是朝诺煦摇摇头,而后才弯下身,抱拳前推,“请圣上明鉴,回川绝不敢做出此等欺君叛国之事。” “莫回川不敢,可他身后的人敢。”淮钧笑道,“朕反倒不相信你二人还敢过来为他求情。” “莫伯伯交托我们照顾回川……”范绍谦亮出莫丞相之命,本以为淮钧多多少少会看在莫丞相份上好说话一点,却没料到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淮钧直接打断了。 “倘若是莫丞相来求情的话,朕还可能饶了莫回川的死罪。只是你二人……”淮钧摇摇头,强硬地说:“求多少次都没有用,还是早点回府吧。” 他们却半步都没有动,范绍谦依然弯着腰,诺煦则挺直了腰板,直勾勾地看着淮钧。他那双单凤眼本来就极其漂亮,冷静自持,却又采光逼人,只是如今暗了一半,改叫人为之神伤,但一直以来,淮钧对此却很是厌恶。 他懂得这眼睛是恶毒的。 “圣上,回川是无辜的。”诺煦确凿地说,至今他还不能相信莫回川竟置鹿邑的百姓不顾,而与山贼有勾当。 “无辜?”淮钧摸摸下巴道:“朕也想听听他如何无辜。” 范绍谦与诺煦又对看了一眼,这件事他们根本都不清楚,才刚刚出了天牢,哪料得就论到莫回川被送进去,一判,就是死刑。 他们都想不出说辞,范绍谦沉默了,诺煦却固执地说:“回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望王啊望王,若单凭你这一句话朕就放人,这法度还有谁会守?”说罢,淮钧就拿起书案上的两封信,“莫说朕滥杀无辜,这两个证据,你们也听听。” 他先念:“诸事安好?中秋将到,团圆之事在议,请珍重身体,静候佳音。万里婵娟照人圆。东君。”再念:“天黑,风云渐起。力抗不得,则避风避云以护全身。切记,千金散尽还复来。东君。” 他们凝神屏气地听,范绍谦还思量着信的内容,诺煦的脸色就已经变了。前一封信的确是他写的,他却万万没有料到竟有人冒他之名,写了后一封信。 偏偏冒他名的人,他却不能供出。 “望王,东君到底是不是你?”淮钧来到他们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范绍谦讶异地看向诺煦,一刹那是不可置信。那时他已把信想明白了,却想不到竟是诺煦让莫回川亲自犯这个险。 诺煦正想否认,淮钧则语气阴冷地说:“不是你,当日你在狱中,就算能写信,也不可能寄出。”他冷笑了一声,再问:“不是你的话,又会是谁?” 言及此,诺煦竟然无言以对,还周旋在认与不认之中。认呢,他就难逃一死;不认呢,就牵连甚广。淮钧把他的沉默看在眼里,终于彻底明白了,诺煦背后还有一个他不知道的人。 “圣上,回川是莫伯伯的独自,请看在莫伯伯多年尽忠的份上,饶了回川的死罪!”范绍谦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明白了,只能出声为诺煦解围。 如他所愿,淮钧将放在诺煦身上的视线移向了他,说道:“莫伯伯忠心爱国,爱民如子,要是让他知道莫回川做出此等不忠不义之事,肯定不会要朕饶了他!” 听罢,诺煦袖下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他只能逼迫自己握起拳头,容不得自己细想,他就说:“圣上,你欠我一个恩情。” “什么恩情?”淮钧好笑地问,诺煦现在是为莫回川脱不了罪就唯有搬来恩情,他还真的想听听自己到底欠下什么恩情。 诺煦说:“当年是我把璞儿带到你的身边。” 淮钧先是愣一愣,过后才反应过来,扬声说了声:“好!”然后就大笑了三声,目光锐利地盯着诺煦,一口气说:“朕放了你们是因为璞儿为你们求情,并非朕心中不计较!单凭你们这些年以来对朕、对璞儿做的事,朕就能杀了你们!如今你竟然拿当年的事来说请?你怎么不算算你这么多年来欠了朕多少!若然不是你,朕与璞儿就不会有这么多波折!” 见及此,范绍谦只好抬起手拦止诺煦,然而诺煦却还是直直地看着淮钧,他不辩驳,只说:“可是你与璞儿能有今日的缘分,还是因为我当日把他带进皇宫。” “你!你!”淮钧一手指着诺煦,骂道:“你要为莫回川求情吧?好!你跪到翠微宫外,跪到朕满意为止!” 听罢,诺煦果真动起步伐,正想转身出去时,范绍谦就抓住了他的手勒停了他,再对淮钧说:“圣上,望王救人心切,请你不要与他计较。” “怎么了?现在朕让他救人了,你们又不乐意了?说到头来,就是想朕白白放人?” “微臣不敢。”诺煦甩开范绍谦的手,临行前,说:“请圣上记着当年是微臣买了璞儿,送了璞儿进宫……” 他还没有说完,淮钧就大吼道:“滚!” 这一吼使范绍谦笔直的腿软了一软,立即跪了下来,既制止了诺煦的步伐,也把淮钧的注意力分散到自己身上。 “圣上,臣愿以……”他刚开口说,却没料到自己此举反加重了淮钧的怒气,一下子就被淮钧打断了。 “范宰辅,你是璞儿的亲哥哥,朕便放你,容忍你,但他们二人既然不把朕放在眼内,朕也不必留情!” “你、”范绍谦难以置信地看向诺煦,问道:“你都说了?” 诺煦别过头,不答话,径自走了,却被范绍谦叫住:“不能去!任你跪到明年,圣上都不会放人!”他转身问淮钧,“对不对,圣上?既是如此,我们便都不求情,也不讲恩情,圣上,我们只讲条件。” 淮钧缓了缓胸口中的怒气,挑起眼眉,“你说。” “微臣会告病归田,从此不问朝政,只求圣上能赦免回川死罪。”范绍谦望了诺煦一眼,看着他黯淡的眼睛,握了握手,一脸平静地说:“这一辈子,微臣都不会与璞儿相认,他只会是陈璞,不是范家的儿子。” 诺煦和淮钧都是惊讶的,前者心知肚明范绍谦对陈璞的用心,但是这一刻心中却又禁不住有些欣喜。什么弟弟,都及不上他们多年来的情谊。后者是没想过范绍谦说放手就放手,一来有些恼怒,二来却是高兴的。 陈璞只是陈璞,有什么比这个更吸引人呢?陈璞依然无父无母,也没有这个横空而出的亲哥哥,一如以往,就只有他乌淮钧。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吸引呢?只是赦免莫回川的死罪而已。用莫回川的命换走陈璞的哥哥,换走他范家的身份,难道不值得吗? “望王,朕要是你的话,就会在家养病。”淮钧扫了诺煦一眼,冷冷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回家等待谕旨吧。” “谢圣上!”两个人连忙说,而后就退去了。 出了皇宫,范绍谦就把诺煦拉到一边,叹气道:“你真不该进宫。为了我与回川,恐怕你的大事难成。” 诺煦怔然地看向了天空的浮云。自翠微宫出来以后,他脑袋一直是空白的。直到现在到了宫外,看向悠游的云,竟又想起那句:“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他顿时回过神来,看着范绍谦,低声道:“我早就该放下那所谓大事。有什么比你们重要?”他突然用力的抱着范绍谦,一句话,问了再问:“有什么比你们重要?”听得范绍谦心中百般滋味。? ☆、第八十二章(中) ?  他们离开后,淮钧就埋首将全盘精神投入书案上成堆的奏折中,然而不过一会,就有一个太监神色惊惶地冲了进来,跪在地上,浑身哆嗦,举着手一直指着外头,话却说得零零落落的。 侍奉在淮钧身边的老公公见到他的面色已然变了,马上冲那太监喝道:“放肆!横冲直撞成什么模样!” 淮钧却抬手制止了老公公,问:“什么事?好好说。” 那太监喘着气,好不容易把气息顺理好了,才说了“陈公子”三个字,淮钧就扔下手中的奏折,拍案而起,大步走了。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冷汗直冒,甚至不用等那太监说完整句话,他都猜到陈璞肯定又出事了。会出什么事?他一边走,一边安慰自己--只要璞儿不是离开我,就任他闹去吧。想及此,他的步伐就慢了一点,暗嘲道:“在这翠微宫里,璞儿是走不了的。我怕什么呢?都怪那太监慌慌张张,令我也慌张起来。” 他哄了自己这只是小打小闹,然而,一踏进寝宫,就看到几个宫婢太监围着墙边,神态更为仓皇。那些人一听到动静,立刻就分开两边,这才让他清楚地看到了一滩鲜红未干的血迹,还分成了两条往下流着。他顺着血看下去,惊得他踉跄地退了两步。 陈璞倒在地上。倒在地上的人是陈璞。 似乎是同一瞬间,这两句意思相同的话袭击了他的脑袋,痛得他整个人发软,只能紧抓着门才勉强不跟着陈璞一起倒下去。跟着他过来的老公公也显然被吓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扶着他。 淮钧恍恍惚惚地盯着地上的人,意识逐渐模糊,很想趁着这刻的混沌再哄骗一下自己--这个不是陈璞。然而任那张脸和下巴的那道疤痕再青白的过分,任那眼睛和嘴巴闭得再严实,任那被撞破的额头和脸上的血痕在鲜红,他还是欺骗不了自己。这分明是他昨晚珍而重之地抱在怀里的人,是他一直摆在心头的人啊! 他晃了一晃,接着松开了扶着门的手,随得自己往下掉入,就算是掉进万丈深渊他也随得自己去了。 见状,一旁的老公公连忙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抖着嘴巴说:“圣上……” 这一唤把他从深渊前拉回来。他甩开老公公的手,跌跌撞撞,半走半爬地往陈璞过去。当他清晰地看着陈璞躺在他的面前时,他就只能红着眼睛,彻底无力地坐在冰冷僵硬的地上。 忽然,他一个咆哮,大喊道:“陈璞,你又骗我!” 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大跳,纷纷退了一步,想独善其身,但是又离开不得,每个人都惨白着脸,心里十分明白下一刻淮钧就会将全盘怒气发泄在他们身上。 可是下一刻,只听淮钧极为脆弱地说道:“传太医。” 一个人连忙站出来说:“禀圣上,已经传了。” “传了?”淮钧愣愣地应道。接着说:“再传!” “是!”那人拔腿跑了出去,脚步之轻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至少可以暂时离开这个压抑可怖的地方,不过他不敢懈怠下来,一旦晚了一步,压抑可怖的就不止这翠微宫内。 淮钧摸了摸陈璞的脸,幸好只是微凉而已,他暗自松了一口气,那一吼过后,他也冷静了一点。他先是站了起来,然后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陈璞抱起。所有人连忙让开路,让 恋耽美 分卷阅读62 山陵崩 作者:楼非 把陈璞抱到床上。 “璞儿。”他坐到床边,握起了陈璞冰凉的手,低声说:“你不会有事,你不会离开我的。”说罢,他就吻了吻陈璞的手,接着命人端一盘清水来。 清水来之前,董靖先来了。她一眼望过去就是垂头丧气的淮钧,还有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陈璞。她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径自坐到了一旁。 良久,淮钧几乎以为用了他半辈子的时间,太医才来到,接着又再用半辈子的光阴来等待太医诊治。等到听到太医说:“幸好发现及时,没有大碍了。待陈公子醒来后,微臣再过来一趟”后,他整个人已经被紧张的汗水沾湿了一大半,他擦了擦满脸的汗,接着端起桌上的那盆水水,再次坐到陈璞身边。 他先把干净的布浸到水里,再把布拧干,然后为陈璞抹去额头和脸色的血。他不敢用力,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抹着。一边抹,一边喃喃道:“璞儿,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只要你好好醒来,往后我都听你的。这次就算你要我和你走,我都听你的。” 他一抹干净,旁边就有人接过水和布,端出去了。他却没有久坐,竟是走到了董靖面前。 董靖马上站起来,低头喊道:“圣上。” “靖儿,你替我看着璞儿。”语罢,他竟走了,没有陪在陈璞身边,走了。 董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没有一个回头,没有一下停步,似乎前方有一件比躺在床上的陈璞还重要的事。这个时候,她只勉强给到自己一个解释,就是淮钧被刺激得疯了,比之前的发狂更加恐怖。 等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了,董靖就走到了陈璞身边,她凝视了陈璞青白的脸好一会儿,然后往他脸上啐了一口,骂道:“陈璞,你真该死。” 寝宫中的人见了董靖这个举动都吃了一惊,却谁都心里舒爽了一点。 淮钧离开寝宫后,就过去书殿了。一坐下,他就叫来南起,接着就下令道:“你去天牢放在莫回川吧。” “圣上?”南起惊异地抬头看着淮钧,只见他一脸疲态。 “去吧,把他送回望王府。”淮钧苦笑道。 见他这个模样,南起不好再说什么,道了声“是”就赶过去天牢,剩下淮钧独自一个人坐在书殿里。 刚才在等待太医的时候,淮钧想了很多事,几乎想了大半辈子的事似的。从纭妃离开皇宫,到诺煦将陈璞送到他的身边,再到明珞那一晚在他与永霆面前撞墙自尽。那一幕从来没有如此的纠缠过他,他不敢留在寝宫,他一看到墙上的血迹他就会想起明珞是在他的“教导”下撞墙的。 他当哥哥的,今辈子唯一教过明珞的竟然是自尽。 那是为了什么呢?为到永霆端给纭妃的毒酒?为到他野心之中的权位?就为到那快意的报复,痛快的打沉永霆。但是这一切到了陈璞躺卧在他面前时,他才知道自己错了!这么多年来,他终于明确地明白一切的痛苦不是从纭妃逝世开始,而是从他决意将知兰指向永霆和明珞开始。 如今陈璞自尽就是一个报应,对他的报应。 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愿意与陈璞远走高飞……他痛苦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或许他没了权位,但是这一辈子,陈璞都会留在他的身边。他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到了,他们会走尽大江南北,陈璞脸色天天都会挂着笑容,他们就这样恩恩爱爱一辈子。 啊!有什么比这样的幸福更重要呢?他却放弃了。甚至,他几乎亲手杀了陈璞,就等于当年是他亲手杀了明珞。 他伏在桌上,痛痛快快地将心中的悲愤哭了出来。 有那么一刻,他心底的毒蟒还想探头出来,但是那寝宫里沾了血的墙壁却化成一把利剑似的,狠狠地把砍了,砍了的头,再把他的身砍成几段。 他已经坐到了高位,这个高位却原来半点都比不上陈璞。如今他只有一个心愿,只要陈璞好好醒来,他们就走吧。 于是他走到窗前,庄严地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念道:“苍天在上,只要陈璞回到我的身边,我愿意失去拥有的这一切。”? ☆、第八十二章(下) ?  陈璞很久没有这么平静过了。他似乎走在一片白茫茫之间,脑袋不再吵闹,没有纷争,没有矛盾,他不必再去强迫自己归顺爱,又或者恨。恍若失去了快乐,却又没了痛苦。就是为了这个宁静,他放弃了一切。 如果当时他的内心不是争吵得极其混乱,他也不至于选择这条路。 淮钧起得早,他一起床,浅眠的陈璞也跟着醒了。陈璞却没有张开眼睛,而是翻了个身,抱着被子佯睡。所以淮钧上朝之前,在他脸上落下的那个吻的柔软、温暖,他是清晰地感觉到的。却是因为这个清晰,加剧了困扰了他几乎一个晚上的头疼。淮钧一走,他就踢开被子,坐了起来。 他按着两额,疲惫地看着空荡荡的寝宫,好宁静,静得他只听到自己的粗重的呼吸,静得他感觉到自己头颅裂开的声音,静得他听到自己内心的争吵,清清楚楚。 一个说:“淮钧爱你,既然你已经回来了,为何不留下来好好爱他呢?扪心自问吧,淮钧对你的好,你果真半分都看不见吗?只要是你要放的人,他哪个没有放了?都是因为他在意你,爱你。他求什么呢?不过是要你一点的爱。贪心吗?过分吗?陈璞啊陈璞,贪心过分的是你,你利用了他的爱,却不愿意回报一点给他。” 陈璞便在内心呐喊:“不是的!不是的!” 另一个说:“荒谬!他爱你的话会伤害你吗?醒醒吧!他把你囚禁在昭和殿里,如今就把你关在翠微宫中,为什么?因为别人看不住你,他就唯有自己来监视你,他就能日日夜夜对你予取予求。他对你的甜言蜜语都是虚情假意的,来掩盖他犯的错而已!你要他放的人,其实都是他害的人,他后来施舍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迷得糊涂了吗?他在把你强行按压在床上时,就该想到他是爱你的。但是他抛诸脑后了。又或者他所谓的爱就是如此的蛮横!” “荒谬的是你!”一个强烈的反驳:“他已经知道错了,也诚心悔改了。他对你的伤害,正如你对他的伤害,你们彼此都发过心疯,为了什么?因为你们相爱,才连一颗沙石都容不下,你们只是因为相爱才走了歧途。你回过来吧,好好爱他,你们就不会越走越远。想想望王的话,相爱的人最好是相爱下去。这个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哈哈!”另一个张狂地笑道:“他悔改了吗?悔改了吗?他真有悔改的话,就不该利用姚子余的性命来威胁你回来!他就是清楚你,才会用你的弱点来胁迫你。你多可怜,被这么个狠心的人爱上了,就能以爱为名伤害你。” 再有一个说:“该悔改的何止是他,你也该悔改!被他所害的人,与你都脱不了关系。你所受的伤害还及不上他们一半呢!这是你的报应,你必须承受的报应!” 陈璞痛苦地抱着自己,颤抖着,低喃道:“对,都是我的报应,都是我的报应……” “你想想吧。”一个说:“那夜他的手抚摸着你,你也是有反应的,你就逐渐沉沦了。你不是打从心底抗拒他,你却真是爱他的,你只是不敢承认才逼迫自己抗拒他。可是,难道恨他,互相折磨,会比得上爱好吗?” “哎!你竟然有反应了!你难道就把他对你的伤害都忘记了吗?你就把别人受的伤害都忘记吗?你怎么有这个面目承欢在他的身下?这么说来,他残酷无情,你不知羞耻,倒是绝配的一对。” “胡说!别听他说,你只是被迫而已……” 陈璞摔下床了。几把声音无休止的争论似是要把他的脑袋炸了,又把他的胃翻转,使他恶心得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他快要被逼得疯了。到了这个节头,爱与恨还重要吗?他只想安静下来,只想让自己喘一口气。 他的目光就盯住在前方的墙壁,那道墙壁竟成了他唯一的欲望,而后他手撑着地,用膝盖爬到墙前,再跪起来,用毕生的力将头撞墙,一下又一下…… 这件事好像离他已经好远了,远得头不再痛了,仿佛成了上辈子的事。他依然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走着,似乎要把余生都走完。然而他越走越茫然了,心里越发空虚,这就是他渴望的宁静吗?余生就在这片空白中过了,他愿意吗? 这个念头一起,他就觉得这空白越来越使人难受,他逃出了一个地方,就被困在另一处了。他想停下,双脚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走着。 忽然,一团云雾包围了他。过了不知多少,云雾散了,眼前的空白成了几颗树上的一朵白花。是玉兰花,长得茂盛得很。他终于停下脚步了,凝视着飘香纯净的玉兰,突然一阵痛心。好像他在很久以前,亲自把这片纯净摧毁了。 一段箫音凭空而来,缓解了他的痛心。他回头一看,只见那吹箫的是身穿蓝衣的男子,他站在玉兰树下,旁边坐了一个紫衣的男子。他不自觉地往他们走近。 箫音一落,便听到那紫衣的说:“璞儿吹的箫真好听。” 蓝衣的也坐了下来,紫衣的把他一拉,就紧紧地把他搂在怀中。 明明是极为简单的一个场景,陈璞却看得眼睛都红了。如果现在有一个人把树底的人分开,那就实在是罪过,陈璞肯定会冲上前护住他们,就为了他们可以长长久久的坐在这玉兰树下,就为了他们可以永永远远的拥抱在一起。 他就站在他们身后,望了很久,很久,直到他把蓝衣的笑容想象了出来,把紫衣的温柔刻画在脑海里;直到他想到了蓝衣澄明的一双眼睛,也想到了紫衣上扬的薄唇;直到他从久远的记忆中翻出了这一幕。 直到他能在心底默念出紫衣的人往下的话:“璞儿啊,我们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好吗?”他替蓝衣的答道:“好。” 陈璞蓦然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弹坐起来,映入眼帘的却是陌生的宫殿,还有一个板着脸女子。他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却牵连到额上的疼痛。 “陈璞?”那女子又吩咐身后的宫婢道:“传太医,马上告诉圣上陈璞醒来了。” 一听,陈璞就惊异地瞪着她,问道:“为什么要告诉圣上?” 那女子冷哼了一声,就坐回椅上。 淮钧一得知陈璞醒来,整个人就清醒了,他下了决心后就快步往寝宫过去。一进去,就看到陈璞与董靖正双双瞪着眼,他就气起自己来,怎么会让董靖看着陈璞呢? 他慌慌张张地走到床边,低声对董靖说:“靖儿,今晚麻烦你了,你先回……”话到此处戛然而止,他惊讶的看了看抓住自己的手,再顺着手往上看,最后定睛看着床上的人。 陈璞眨了眨眼,眼睛清澈得很,然后他对淮钧灿烂一笑,兴奋地说:“三皇子,你终于来了!” 听罢,跟在淮钧身后的老公公立即喝道:“放肆!” 淮钧抬手拦止了老公公,难以置信的看着陈璞,结巴着说:“你、你再说一遍?” “怎么了,三皇子?”陈璞的兴奋好像被一盘冷水浇下,使他皱起了眉。 “你、你……”叫了几声后,淮钧终于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他一伸手,就把陈璞整个人抱在怀里,紧紧地,到死也不愿意放手似的。 此时,千言万语都及不上一个拥抱。 一旁的董靖却看得眼都红了,她紧抓着自己的下o,抓的皱了,她就愤然站起,带着宫婢走了。 陈璞回抱淮钧,依靠在他的胸膛上,再小声问:“淮钧,到底怎么了?” “没事没事,没事就好!”淮钧笑道,阴霾全然不见,总算老天爷听到了他的愿求,把陈璞送回给他了。他想起自己立下的誓言,于是柔声对陈璞说:“璞儿,过几天,我们就走吧。” “走?”陈璞疑惑地问:“走到哪里?” “你喜欢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皇宫就很好啊,走的话,我也不知道去哪里。”陈璞从淮钧的怀里出来,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再问:“我们一定要走吗?” 那一刻,淮钧脑海里都空白了。还有比他愿意走了,陈璞却忘记了一切更荒谬的事吗?难道他要把这些年发生的事都给陈璞说一遍吗?可是现在的这个陈璞,不记得明珞了,也没有了宋乐玉姚子余等人,只记得他们之间最好的时光,他不好好护在掌心,莫非要他想起过去不堪的一切吗? 他犹豫了一下,笑道:“没有,就是你前几天说想出去玩。” “出去玩,太好了!” 淮钧看着兴奋得拍掌的陈璞,笑容越来越灿烂,就把内心的愧疚不安都抛诸脑后了。 还有比陈璞忘记一切更好的事吗?? ☆、第八十三章(上) ?  秋风起兮白云飞。那时入秋还不觉得秋来,昨夜下了半晚细雨,一朝醒来,才惊觉凉了,带寒的凉,最后一抹炎夏都被雨洗去了。 淮钧亲自为熟睡的陈璞加了一条被子才安心上朝去,可是当他坐到龙椅上,却又无法安定下来,怎样都集中不到。已经连续几天了,一旦陈璞不在他的身边,他就总觉得陈璞会忽然记起一切,他还是会再次失去他。 他偷偷问过太医,有没有一种药能让陈璞永远都记不起这几年的事。 太医犹豫了一下,才答道:“有,但都是使人神志不清的毒药。”医者仁心,治人向来都是往好的治,哪有想过淮钧会情愿陈璞一辈子都记不起? 毒药,自是不能用的,淮钧遣走了太医后就再也没有提过这回事。只是一旦他的视线不见了陈璞,他又会想,还是用吧,用了他才能安心,才不必如此患得患失。但他真用了的话,莫说陈璞,他也会原谅不了自己。 他已经做错了这么多,难道还要用毒药来毒害自己的爱人吗?还不如用在自己身上。 淮钧恍恍惚惚地听着下头的大臣左一句禀报,右一句禀报,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自从范绍谦与诺煦分别告病退下朝堂后,这天下好像忽然安定下来了。江怀风镇守西边,再没有人说一字不好,匈国几次被打得落花流水后,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赈灾的银两送到了鹿邑等地,灾情也稍稍控制住了。 再听了一会儿,淮钧就再也坐不住了,他打了个眼色给身旁的老公公,老公公就代为说道:“若然没有要事,就此退朝吧!” 大臣们纷纷低下头,分开两边让淮钧离开。等他走了,众人皆叹了一口气,有几个走到f轩身边,低声说:“庆王,请你去劝劝圣上吧。” f轩挑起眉,问:“劝什么?” 几个人你眼看我眼,其中一个靠近f轩耳边,答道:“朝中上下都有一些微言……” “什么微言?” “望王忽然称病不上朝……” “那是望王的事。”f轩打断道:“莫非杨大人要本王亲自架着望王来上朝?” 另一个官职较高的接话道:“听说望王不上朝是因为得罪了圣上身边的那个红人?” “叶大人,本王与望王的关系不用本王再多说吧?你要想知道望王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你该去望王府。”说罢,f轩就动身走了。 叶大人连忙追上去,拦住了f轩,“庆王,不能让美色误国啊!”话音刚落,他就看了看四周,唯恐被人听到,抓住话柄。 f轩变了脸色,却不自然地笑道:“叶大人,谣言不要尽信,这些话也不要再说了。”他瞥了瞥叶大人拦他的手,叶大人一收手,他就走了。 走的时候,他勉强扬起的嘴角立刻弯了下来,板着一张脸,他难道不清楚叶大人的意思吗?可是他能够承认淮钧的确是被美色所累,以致君不似君吗?但他又能否认得到多久?淮钧全副心思压根儿都在陈璞身上,竟然连半分都不愿意分出来! 他也想劝,可是他能吗?他一点都不清楚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淮钧本来还斗志昂昂地要收回上和城,才一天,就变了个模样。他根本就劝不了,他只能每天带着这口闷气回府。 淮钧却已经完全不在意那朝堂上的是非纷争,一下朝,就立刻回到寝宫。那时陈璞还没有睡醒,翻了个身,熟睡的脸就完完全全的落在淮钧的眼里。 淮钧坐到床边,打了个眼色给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他们旋即退去了。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陈璞的脸颊,享受着这一刻宁静的甜蜜,不由来地扬起了笑容。 见到陈璞,触碰到他,他才能完完全全地放心下来。 陈璞忘记一切后,纵然淮钧有心隐瞒,现状到底还是不同了。这几个晚上,陈璞都问了淮钧好多问题,诸如:“淮钧,你怎么当了圣上?我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要惊动圣上来看我!”又比如:“那晚我醒来看到的那个女子是什么人?他们说她是皇后,那她是你妻子吗?” 淮钧一个个问题回答,避重就轻地答,把往日他做的错事都隐瞒下来。得到答案的陈璞就眨了眨眼,问道:“那你会赶我走吗?” “不会!”淮钧确凿地回答,下一刻笑道:“璞儿,你都跟我住一起了,你说我可能不要你吗?” 听罢,陈璞就嘻嘻的笑起来,一把抱住淮钧,埋首在他的胸膛前说:“你不能不要我!” 想及此,淮钧心中竟是半甜半酸,甜的是陈璞回到了十五岁,两人没有别的,只有彼此,所以陈璞会怕失去他;酸的是他既要背负着沉重的往事,又要怕陈璞一朝醒来离他而去,最可恨的大约就是他没有跟着陈璞一起回到那美好的时光。 他低下头,吻了吻陈璞的眉心,又从眉心往下吻他的嘴。只是一个轻吻,他正想离开,嘴唇就忽然被咬了一口,然后就看到陈璞睁开了眼,澄明的眼底尽是笑意。 陈璞得意洋洋地说:“我早就醒了!” “醒来还装睡?”淮钧摸摸自己被咬疼的嘴唇,佯装委屈地说:“还咬我。” “谁让你偷偷地亲我?”陈璞坐起来,笑嘻嘻地说:“咬你一口就便宜你了。” “便宜我,可是不便宜你。来,我让你亲回一口。” “你想得美!”陈璞把他推开,下床更衣,淮钧立刻命人把梳洗的用具端来,一直跟着他,侍候在他的左右,又是洗脸,又是梳头,还抹了抹身。 一连串功夫下来,坐在铜镜前的陈璞不得不感叹道:“圣上。” 淮钧心中一惊,应道:“嗯?” “你对我这么好,你不怕吗?” “怕什么?”他看见陈璞弯着的眼睛只有笑意,顿时松了一口气。 “怕我狐假虎威啊!你想想,别人侍候你,你却侍候我,我的面子岂不是比你更大吗?我怕我会仗着你对我好,出去欺负人。”陈璞转个头来,真诚地凝视着淮钧,“你说过不能欺负人的,那时候我欺负阿福,你还把我骂了一顿!” 淮钧神色一变,连忙拥抱着陈璞,说道:“不怕,你不会;就算你会,我也不骂你。” “是你说的!圣上不能骗人,你以后也不准骂我。”顿了顿,陈璞又问:“对了,阿福呢?他还在昭和殿吗?” “嗯。”淮钧立即答道,接着笑了两声,柔声说:“殿里那几棵玉兰树总得有人照料。” “对,纭娘娘最喜欢玉兰花,等到开花我们就能带去永宁寺看她,娘娘一定很高兴。” “嗯。”淮钧眼睛一黯,不再说话。 甚至连纭妃的死,他都没有告诉陈璞,一切可能牵连起陈璞记忆的事,他都不愿意多谈。于是陈璞以为纭妃尚在世,他只愿意陈璞记得所有美好。 他轻抚着陈璞的背,笑道:“母后一定会高兴,她见到你就更加高兴。” 忽然,陈璞拉开了淮钧,低着头,绞着手指问:“那个,纭娘娘她知道吗?就是我和你、我和你……” 淮钧握着他的手,捏了捏他几乎没肉的脸颊,笑道:“知道,母后都知道,还叮嘱我要好好对你。要是她看到你这个模样,肯定会骂我。璞儿,以后多吃一点,胖一点儿就好。” “可我就是没有胃口……”陈璞对上了淮钧殷切的眼神,立刻垂下肩膀,说:“好吧,我们去用膳吧。”? ☆、第八十三章(中) ?  这一边在团圆,那一边的范绍谦却经已背上了包袱,只差辞别。他来到望王府打算跟诺煦和莫回川说一声就走,却碰上诺煦正在接客,只好在前堂等着。 良久,诺煦还没有出来,彭梓瑶却过来了,他连忙起来说:“小人见过望王妃。” “范公子来到,有失远迎,请见谅。请坐。”彭梓瑶坐到邻座,笑说:“你与王爷情比兄弟,我该尊称你一句大哥才对。” 范绍谦喝了一口茶,点点头,却只笑不言。他与彭梓瑶本来就没有见上几面,只是中间有个诺煦,才不至于是陌路人,也是因为中间有个诺煦,此时他才多看了她几眼。 端庄美丽,多好的女子,诺煦有她真好。 “这几天府上的客人一个接一个,大哥来得恐怕不是时候。”彭梓瑶忽然瞥到范绍谦放到一边的包袱,竟脸色一变,问:“大哥要走?” “嗯,现在无官一身轻,京城就待不下了。” 听罢,彭梓瑶叫来一个婢女,低声道:“王爷见完那个客人,就告诉他范公子来了,让他赶紧过来见一面。其余还在等的人,就请他们明日再来吧。”婢女得令退去后,她就对范绍谦说:“王爷这几天心情不好,待会王爷要是说话重了,请大哥不要放在心上。” “都是小事而已。” 彭梓瑶望着范绍谦脸上云淡风轻的微笑,心里一动,被揪紧了。她分明知道他一走就是对诺煦一下重击,可是她什么挽留的话都说不出,也不愿意说,她只是扬起眉,说道:“到了这个时候,王爷是不可能抽身的。” “我懂。”范绍谦脸色微变,举杯喝茶的手轻抖着,“今后有劳王妃照顾他了。” “分内事,不足挂齿。”话音一落,就传来沉重的步伐声,下一刻门就被推开了。她站起来,对范绍谦微微欠身,说:“王爷来了,你们好好聊。” 她走的时候与诺煦擦身而过,她看了诺煦一眼,诺煦眼中却只有范绍谦。她摇了摇头,跨出门槛,顺带为二人关上了门。 诺煦走上前,不出意料地看到范绍谦放在一旁的包袱,却冷淡地问道:“走了?辞别来的?”一见范绍谦点头,他就嘲讽一笑,而后摊开手,指着门说:“那就走吧。” 范绍谦愣愣地看着他,显然想不到他这个无所谓的反应,那些辞别的话竟然一句也用不上。还以为会离愁别绪,料不到是说走就走,无足轻重。 见他站在原地不动,诺煦就扬声道:“走吧,不是要走吗?” 范绍谦还是迟疑,他喊了一声:“诺煦……”却忽然被人扯着往前走。 诺煦打开了门,强硬地将他推了出去,压抑不住的脾气迸发而出,他吼道:“你要走我不会留,你现在就走,不用多话,马上给我走,滚得越远越好!” “你、”范绍谦抿了抿嘴,指着里头说:“我的包袱。” 诺煦瞪了他一眼,转身进去替他把包袱拿来。然而包袱还没有拿到,就忽然听到了砰的一声。他回过头来,门经已被关上了,只见范绍谦站在他的后头,气上心头,就拿起包袱就往范绍谦扔。 范绍谦一手接着包袱,叹气道:“诺煦,有话好好说。” “没有话。” “那我走了,定了下来之后就给你和回川写信……” “不用写了。”诺煦打断道,一说完,呼吸忽然急促起来,那些勉强压住的悲愤在体内横冲直撞,他握了握拳头,蓦然把桌上的一套茶具扫落地,双手撑在桌上,从背后看来双肩都是抖的。 “对不起,诺煦、我……”范绍谦顿时手足无措了,心里一阵发疼,却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勇气多踏前一步。 “唉。”诺煦叹了一口气,勉强平静下来后,坐到椅上,垂着头说:“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可有问过我们愿不愿意?算了,不用再多说了,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我对不住你,本来应该留到……至少等到你成了大事、现在一句留不下来就要走,只是诺煦,我多留一天就觉得对爹娘不住,璞儿就在皇宫里,我却什么都做不到。你们生气也是对的,往后你好好照顾自己,答应我,什么都不要紧,你们的命才是最重要。”一口气说完,范绍谦倒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 诺煦按着发疼的额角,这几天府上的人一个接一个,临睡前送走一个,一觉醒来又来人了,使得他睡也睡得不安稳,梦里都是这些人的请求,有的请他回朝,有的求他不要在这个时候抽身离开。 是的,他也想走。 他瞥了范绍谦一眼,本来想跟他远走高飞,结果他没有等到他把事情安排妥当就先他一步走了,于是他的坚决被打散了,重新回到他身上的是一堆又一堆的责任。 比如彭梓瑶昨夜对他说的:“王爷,你不能让我爹枉死。” 想及此,诺煦就悲从中来,凝视着范绍谦作最后的挣扎,“绍谦,你再等我几天,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只要范绍谦说一个好字,或者点一下头,就什么人都不会留得住诺煦。 范绍谦却眼睛一黯,嘴角微垂,说:“诺煦,你抽身不了。” 听罢,诺煦顿时明白过来,了然地问:“她找过你了?” “嗯。” “都说了什么,还是什么都说了?”诺煦自嘲一笑,无奈地问:“所以你今天走一半是为了璞儿,另一半是为她的话?你该知道我最想就是离开这里,然后你就宁愿为了她的话,又把我留下来?” “诺煦,扪心自问,你抽身得了吗?” 天地之间,突然沉默了。所有人的请求,胁迫,都及不上范绍谦一句“你抽身不了”,就这样把他最后一点希望掐灭了。他把希望给予给范绍谦,不过是因为范绍谦是唯一一个能让他不顾一切逃走的人,结果什么希望都没了。 他不过想要一句:“诺煦,我们走吧。” 还是没有。 于是他认命了,他对范绍谦摇摇头,黯然道:“不要重操故业了,找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好好过日子,将来我与回川有机会,就去看望你。”顿了顿,不等范绍谦回话,他又说:“你也是时候成家了,找个好姑娘,让她照顾你,再为你生几个娃。” 他的希望被掐灭了,他就把他们二人心中崦敛幻鞯囊凰苛凉庖财灭了。 范绍谦勉强一笑,应了一声:“好。” “走吧你。”说罢,他就凝神看着范绍谦转身走了,好像当年一样。今天一别,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 范绍谦走了,他一直坐在前堂对着紧闭的门,整个人低落得很,连晚膳都没有用,仿佛整个人的生气都被一并带走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东西不是他想要的,最想要的,走过一次,又走了,终究是留不住。 莫回川回来时就看到地上碎裂的茶具,还有诺煦意志消沉地僵坐着。 他正想把汇报什么,就听诺煦说:“回川,什么都不必做了,绍谦已经走了,我们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什么时候走的?”莫回川讶异地问,立刻将诺煦的低落明白过来。 “今个下午。”诺煦叹了一口气,再说:“随的他走吧,你照他们安排的去做、不对,回川,或许你也该走。” 莫回川却坚定地盯着诺煦,说:“我不会走。” “你真傻。”诺煦嘴角微扬,积压了一个下午的阴霾竟被扫去了一点,他微笑道:“谢谢。”? ☆、第八十三章(下) ?  淮钧和陈璞好的这几天,董靖一直在凤仪宫拿着针线绣花,不去探问陈璞,也不追究淮钧几天没有过来。一旁的小翠却没有她的好耐心 恋耽美 分卷阅读63 山陵崩 作者:楼非 着急得很,三番四次地说:“娘娘,过去翠微宫看看吧,就算见不到圣上,也警告一下陈璞。” 董靖听了,没有一次应话,还是埋首自顾自地绣着花。 然而今早她却放下了针线,望了望透光的窗纸,张开朱唇,问:“七天了吧?” 小翠立刻会意过来,点头答道:“是,娘娘,七天了。” “走吧,摆驾翠微宫。” 一听,纵然小翠并不明白董靖突如其来的转变,但紧皱了几天的眉头终于松开了,连忙为她添衣,再张罗了几个人,跟着她过去翠微宫。 翠微宫的人见到董靖来了,都展开了嘴巴,对她奉上讨好的笑容。他们心里都清楚一旦陈璞发疯,淮钧也会跟着疯起来,那时唯一能拯救他们的就只有董靖。 董靖坐在前殿里,唤来一个太监问道:“圣上还在上朝?” “是,娘娘。”太监微垂着头说。 “陈璞呢?” “刚醒来,他……” 董靖打断道:“替本宫叫他出来吧。”说罢,她就拿起丝帕,抹了抹白玉一般的手,眼睛则直盯着前方。她心里虽有犹豫,却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那太监得令后,步伐已经迈开了,却走不到两步就停了下来。董靖自是要讨好的,陈璞却也是不能得罪。倘若此番他叫了陈璞出来,他们一旦争吵,两个人谁有了损伤,淮钧都必定怪罪到他的头上。 “去吧。”董靖还是轻柔地说着:”万事本宫担着。” “是!” 寝宫里的陈璞刚刚梳洗好,一听到董靖来了,撇了撇嘴,本想耍小性子不去,然而一想到翠微宫上上下下都东一句皇后娘娘蕙质兰心,西一句皇后与圣上恩爱情深,他就冷哼了一声,阔步走了出去。 董靖听到轻快的脚步声就抬起头来,此时再见陈璞,他已经不同于上一次苦无退路的憔悴落寞,而是浑身散发着异样的光芒,尤其是扬起的一双眼睛,似乎天下间所有的快乐都汇集在他的眼波中。 只是这么一眼,董靖就明白了他与淮钧之间的情深到底从何而来了。 多么幸福的过去!只是用遗忘把幸福从过去换回来,把一切悲痛丢弃了,到底值不值得? “还不赶紧参见皇后娘娘?”小翠在一旁嚷道。 陈璞直直地站在董靖面前,定睛望着她,却紧闭着嘴巴,什么都不说。小翠又催促了一次,他抿了抿嘴,缓缓地开口:“我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皇后?” “放肆!” 小翠正想教训什么,就被董靖抬手阻止了,董靖温婉地问:“弟弟身体好一点没有?” 这声“弟弟”刺耳得很,也使陈璞立即红了脸,他横看竖看也看不出董靖比他大,于是就明白了董靖是在讽刺他。 他正想反击,就听董靖解释道:“你我一直都是以姐弟相称。” “我不记得。”陈璞撇撇嘴,什么都想不起,但一张脸越来越热,打从心底反感这个称呼,直觉董靖在骗他,又觉得自己从前受了董靖的欺负,才会忍受她那声弟弟。 “无碍,弟弟忘记的事又不止这一件。”董靖笑道:“弟弟想听听这几年的事吗?” 陈璞戒备地看着董靖,不留情面地说:“我要是想听的话,自会问圣上。” “以圣上对弟弟的疼爱,当然会说,不过有些事,还是本宫亲自告知弟弟吧。”她呷了一口茶,润润唇,这才入正题,“弟弟身体还没有痊愈要圣上陪在身旁,本宫明白,但长此下去,弟弟难免会让人诟病。” “诟病什么?”陈璞反应极大地问。 “专宠。” 听罢,陈璞就瞪大了眼睛,毫不掩盖他心中的愤怒。他一醒来就被告知淮钧娶了个妻子,早就觉得委屈,但想到是自己同意的,只好把这口气忍下来。如今这个皇后娘娘不答谢他的大度,还反过来指责他?他压根儿就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把淮钧分出去,在他记得的岁月里,淮钧每一天都陪着他,只会陪他。 于是他更不明白自己那个时候为何愿意把淮钧分一半给董靖,然后他既看董靖不顺眼,又埋怨起十五岁后的自己来--怎么你这么懦弱!连喜欢的人都留不住! “圣上喜欢留在哪里就留在哪里。”陈璞斥起眉,逼迫自己强硬起来,接着理所当然地说:“他喜欢我,当然留在我身边。” “你不知羞耻!”一旁的小翠替董靖骂道。 董靖又喝了一口茶,没有阻止。 “你们都知道他喜欢我,却来指责我,不就是想他跟你睡吗?”陈璞怒眼盯着董靖,厉声严词地反驳:“你想拆散我们,难道你懂得羞耻吗?” 听罢,董靖就被呛了一口,咳了起来。她没有料到失忆后的陈璞比之前更难对付,她怎么能没有料到呢?现在陈璞一心只爱着淮钧,他们名副其实相爱着的,她怎能没有料到呢? 小翠忿忿不平地说:“娘娘是先帝指婚给圣上,是圣上明媒正娶的妻子,何来拆散一说?反倒是你,名不正,言不顺,凭什么在这里大放厥词?” “我、”陈璞红着脸,扬声道:“纭娘娘让我们在一起,我们自然是名正言顺!”说罢,他的底气立即足了,马上乘势道:“你们不相信就去永宁寺问娘娘,除了淮钧,娘娘就最疼我。 话音一落,董靖和小翠就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回话。董靖清楚纭妃并不知道他们的感情,纭妃亦早已香消玉殒,她们却不懂得这是否淮钧有意瞒着陈璞的,只好把这话题打住。 董靖婉言道:“弟弟,你我之间有过协定。” “我不记得了。”陈璞一字一顿地说,“你也不要再喊我弟弟,我听着难受!” “圣上总得要孩子。”董靖板起脸,不再装作和善,直言道:“他晚晚跟你一起,你能给他一个孩子吗?你今日霸占着他,明日他还要纳几个妃子,本宫就看你能够专宠多久!” 对于淮钧对他的感情,陈璞是确信不疑的,此时也底气十足地答道:“要是他愿意到你那里,我不留!他想要孩子,我也不拦!可是他喜欢我,他跟我在一起就不是为了什么孩子,难道我还要让他不要喜欢我了?” 董靖青白着脸站起来,带着小翠一行人走了。她一开门,才走了两步,就碰上了淮钧,一张俏脸更为苍白,喉咙干涩得很,一个字都说不出。 淮钧怪责似的望了她一眼,而后擦过她的肩,走进前殿。跟在他身后的老公公连忙伸手关上门,被隔绝在外的董靖腿一软,小翠慌忙扶着她。 她心里暗骂着自己--你真傻,你真傻! ? ☆、第八十四章(上) ?  ――有人给他一朵玉兰花,他伸手接了,花却成了粉碎在他得指缝溜走了,握也握不住。 他猛然睁开眼醒了,迷迷糊糊地看着黑茫茫的四周,整个人疲累得很,不安地翻一翻身,仿若惊动了旁边的人,下一刻就被一只手紧紧地搂着。在这个熟悉的怀抱中,他才顿时安心下来。 “淮钧、淮钧……”他轻喊道,再推一推搁在他腰上的手。 睡梦未醒的淮钧喃喃道:“怎么了?” “你今天不要上朝,留下来陪我。” “怎么了?” 陈璞望着一室的漆黑,试图回想刚才的梦,却一幕都想不起,只把那种使人心痛,难过,令人窒息的感觉想了出来。良久,他才应道:“我害怕。” 他腰上的一手一紧,听到搂着他的人“嗯”了一声,他才放心地闭上眼,睡了过去。 然而到了五更天,淮钧一觉醒来后就把这回事完全忘了,径自梳洗,更衣,而后就赶去朝会,以致陈璞睡醒后,旁边的位置已经凉了,那种令人窒息的空虚感又涌袭而来,他生气地把被子踢到地上,把随后进来的太监吓了一大跳。 陈璞看了来人一眼,旋即把他赶了出去,仿佛这样做才能把那些挤压着他的不适感发泄出来。 淮钧一下朝,那奉命照顾陈璞的太监就战战兢兢地说:“圣上,陈公子好像不太高兴,不吃早饭,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 “怎么一回事?”淮钧皱皱眉头,却无暇责怪那太监,急忙赶回寝殿里去。 他一推门,就看到陈璞抱着双膝,一脸呆滞的坐在床上。他顿了顿脚步,气息顿时变得凌乱,缓了一缓,才抖着腿走近陈璞。 他蹲在陈璞面前,握起他的手,担忧地问:“璞儿,发生什么事了?” 陈璞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眨着一双半明半暗的眼睛,低声地说:“你骗我。”一听,淮钧一颗心就被吓得要弹跳而出似的,幸好下一刻就听见陈璞再说:“你说今日不上朝,陪我的。” 他松了一口气,连忙解释道:“璞儿,我有正事要做。” 陈璞“哼”了一声,别过头去,生气地说:“那你就不要答应我!” 睡觉时作的承诺哪能作准?淮钧压根儿就想不起自己答应过陈璞不上朝,可是见到陈璞为这一件事耍着小性子,他心里头又不得不有些欣喜。从前他要念书,一念就念一个下午,陈璞就会耍赖不让他去,他与阿福劝了好一段日子,陈璞才明白了正事比较重要,那些小脾气才逐渐没了。 年少的时光是多么的珍贵!淮钧这个时候才明白对自己而言,竟没有一件事及得上陈璞。 他站起来,抱了抱陈璞,柔声道:“好了,我错了,一定不会再犯。” 陈璞埋首在他的胸膛前,不发一言。 “怎么?还生气?哎,璞儿,只要你原谅我,要我做什么都行。”淮钧无可奈何地说,一手抚摸着陈璞的头发,双眼里尽是宠溺。 “唉。”陈璞先是叹息,而后颤抖着唇说:“我害怕。” “害怕什么?”淮钧拉开陈璞,坐到他旁边,紧张地问。 “我做了个噩梦,但不记得梦见什么,只是觉得很可怕、好像什么都是假的,你跟我都是假的。好像我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我怕我再醒来,又忘记所有东西。”顿了顿,陈璞抬起头,盯着淮钧问:“淮钧,为何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事、没事……”淮钧勉强一笑,安慰道:“都怪我没有陪着你、都怪我……” 陈璞摇摇头,“算了,应该是我多想,你陪着我就好。” 说罢,他的脸还是青白的,豆大的一颗汗从额角流下,滑到他的下巴,滑到那一条深长地疤痕上。淮钧微微颤抖着手,为他抹去汗,动作本是轻柔的,然而他一碰到那疤痕,就控制不住地用力起来。 ――如果能够抹去过去的痕迹,即使用尽他浑身的力气,他都愿意。 下一刻,他的手被推开了,他这才回神过来,“对不起,璞儿,我用力了。” 陈璞犹豫了一下,才答道:“没事。”语罢,他就立即移开了视线,不愿意看到淮钧比他还白的一张脸。 把他安抚好了,淮钧就立刻命人把午膳安排好,绝口不再提这一件事。午膳之后,陈璞就跟着他过去书殿。一个坐在书案前批阅奏折,一个东翻翻,西翻翻,惬意得很。 忽然,陈璞惊叫了一声,淮钧连忙停下笔,往他看去,只见他抱着一个木盒子,跑到淮钧身边打开。 “怎么这些东西都在这里?”他从里头拿出一块玉佩,还有一支玉屏箫,惊喜地说“我还以为我弄不见了,怕你骂我呢。” 淮钧拿过那木盒子,笑道:“我都替你藏着。” 陈璞再拿出凤屏箫,问:“这支箫真漂亮,也是你送我的吗?什么时候送的?” “你十七岁生日那年送的,这是凤屏箫,还有一支龙屏箫在我这里。” 一听,陈璞就不乐意地说:“为什么你是龙,我是凤?你这是欺负我吗?你把那龙屏箫拿来,我们交换。” 淮钧拉开抽屉,拿出那支龙屏箫,递给陈璞。等到陈璞伸手出来接,他又立刻收手,然后一把搂过陈璞,让陈璞坐在他的腿上。 “那你说,为何你要龙,我要凤?” 陈璞嘟囔了两句,不满地说:“你计较什么?一对就好了。” 淮钧苦笑不得地看着陈璞,然后拿过他手中的凤屏箫,和自己的龙屏箫一并放进了木盒子里。 “这样就好了,既然是一对,就该藏在同一个地方。” 然而陈璞却把那两支箫拿了出来,再拿出放在最低的一张纸。看着这张纸,他的眼睛既然莫名其妙的红了,心里酸涩得很。 ――大抵是感动了。他想。 “什么时候写的?从前让你写给我,你总不愿意写。”他摸着上头早已风干的墨迹,低吟道:“山无陵,才敢与君绝。”顿了一下,他突然回头望着淮钧,灿烂一笑,“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一句吗?” “为什么?” “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可能分开啊。” 话音一落,陈璞就被淮钧用力地抱住,“对,我们不可能分开,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瞧他这么激动,陈璞就忍不住大笑了几声。笑完了,却故作生气地骂道:“都是你,把我的宝贝都藏起来了,所以我才会做噩梦!” “对,都怪我,我自罚一个吻,你就不要生气了。”说罢,他就往陈璞的脸颊吻了一下,再吻了吻他的嘴。然而一碰上了他的唇,他就抑制不住心底的欲望,按着他的脑袋,便是一个深吻。 片刻,他才放开了陈璞,陈璞喘着气说:“谁要你的吻?你不要脸!” “嗯,对你,就是不要脸……”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打闹着,笑声响彻了这个翠微宫。 ? ☆、第八十四章(中) 上朝的时间越来越飘忽,淮钧依然五更天醒来,却时时更了衣,就坐在床边凝望着陈璞,一望就是一刻钟,半个时辰,甚至一个时辰。有次陈璞一翻身,对上他的就是那紧皱的双眉,他直觉陈璞又做噩梦了,那个同样时时萦绕着他的噩梦,他就移不开一步,只能伸手轻柔却拼命地抚平他的眉。 这样就一个时辰了。老公公来喊他上朝,他却什么都听不见,整个人只被一个念头充斥着――陪着他,别让他害怕。 这天他迟了半个时辰。朝堂里的大臣窃窃私语着,几个人围绕着f轩,好几天还在试图劝服他到翠微宫看看吧。然而f轩每次都是爱理不理地听着,偶然搭个两句,就是怎样都不把这件事答应下来。 他不敢去,正如这朝堂里的每个人都不敢去。 等到淮钧来了,所有人立即闭上嘴,站回自己的位置上。行过礼,已经晋升为兵部尚书的陈大人站出来,拿着奏折,战战兢兢地说:“启禀圣上,七天前南蛮几族联合入侵边境,李副将军勉强击退了他们,唯恐他们再犯,来信急请镇南将军回去。” “镇南将军的确离开南边太久,南蛮几族要不乘势入侵就对不住他们的狼子野心了。”淮钧挑起眉,说:“传令下去,镇南将军即日挥军回守南边。” 听罢,陈大人却不敢应“是”,反倒紧张地说:“圣上,匈国三天前再度侵犯边境,匈兵把镇南将军引到匈国国境,地形险峻,幸得镇南将军危中生智,才能全身而退。若然此时镇南将军回守南边,恐怕匈国也会乘势入侵。” “岂有此理!”淮钧扬声一喊,吓得座下的众人浑身一僵,他瞪大了眼说:“朕就不信除了镇南将军,没有人治得了匈国的气焰!”他扫了底下一眼,问道:“艺王呢?” “艺王、艺王他……”陈大人颤抖着唇,句不成句。 f轩终于看不下去,站出来答道:“艺王抱养在身,未能上朝。” “都几天了?什么病抱恙这么久?找个太医到艺王府,朕明天就要看到艺王!”淮钧板着脸说,“传令下去,请艺王整装待发,三天后启程回守西边。艺王一到,镇南将军就回去南边。” f轩讶异地看着淮钧,想不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回心转意,让永霆回去统领定安军。虽说这是最好的办法,然而他却不能不忧虑最近频繁在府中接客的诺煦。 这个决定却是淮钧犹豫很久而来的,如今他已几乎将所有的野心都放下了,没了这层屏障,兵部尚书说的话他就全然接受了。南边和西边不能无人可守,可守的人当朝除了江怀风和永霆再没别人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决定。 诺煦还防吗?防。匈国能不防吗?南蛮能不防吗?都不能。他只能放虎归山,再设法防着朝中的这只老虎。 “圣上!”董将军站出,正想说什么,却被淮钧抬手拦止了。 “艺王回去后,就让董少将军好好跟他学习。”淮钧叹了一口气,“幸得定武军中还有个李副将军,定安军中也该多培养几个大将。” 见淮钧主意已决,f轩和董将军都不再多言,齐声喊道:“圣上英明!” 淮钧按按额角,正想退朝时,刑部侍郎却高举着一封信函站了出来,“启禀圣上,刑部日前在南安的驿站拦截到镇南将军寄到南蛮的信。” “呈上!” 说罢,淮钧身边的太监就下去接过信,淮钧则紧紧地盯着刑部侍郎。拦截回来的信本该私下呈上,这个刑部侍郎却公然在朝堂上揭露这封信,更别提他从来没有下令拦截江怀风的信,居心可见。 一旁的刑部尚书明白淮钧的疑心,连忙解释道:“圣上恕罪,刑部向来提防寄往南蛮的信函,拦截到镇南将军的信我们也是始料未及。” 淮钧看了信,脸色顿时变了。再反复看了几遍,确信信上的是江怀风的字迹,也确信自己没有误读任何一字后,他才把信扔给身边的太监,凝重地说:“传令下去,镇南将军即日回朝,不得有误。” 刑部侍郎应道:“是!” “南蛮那边……”陈大人迟疑地说。 那些看完信后的怒气正无处发泄,恰巧陈大人站了出来,淮钧就提高声音,皱眉说:“若然李副将军连区区几个南蛮小族都守不了,就让他滚回来,你兵部尚书去守!” “圣上、”陈大人哆哆嗦嗦地跪下,“圣上息怒!” “都是一群废物!”淮钧骂道。 所有人都跟着跪下,齐声道:“圣上息怒!” 他们都在猜测着信里的内容,却无人敢问一句,已经龙颜大怒了,此时众人只想明哲保身,让这个朝会赶紧完结,平安归家。 ”倘若再拦截到信,速速上报。退朝!”淮钧扔下这一句就挥袖离去了,太监公公们紧随其后,大臣们望着他的背影,立时松了一口气。 “庆王,长此下去,不是办法。”那几个人再围绕到f轩身边,叹道:“圣上时而无心上朝,时而龙颜大怒……” f轩打住道:“那你们希望本王有什么办法?” “去翠微宫看看吧。” f轩抿抿嘴,这次竟然没有拒绝,只说道:“找个合适的日子,本王就去。” 对于淮钧的上朝不定,朝中的人早有怨言,连大街小巷里也开始有流言,f轩早就坐不住了,却一直没有胆量过去翠微宫。但现在淮钧既把永霆调回定安军,又召回江怀风,危机感就直面扑向了他,无论如何,都要做一些事。 至少他得弄明白淮钧为何短短一天就变了个模样。 淮钧一脸阴霾地回到翠微宫,他预料得到诺煦有叛意,却料不到诺煦还没有起兵作乱,自己的表哥却与南蛮有通敌之嫌。他防来防去,竟然没有防到江怀风?往他对江怀风一片信任,却招来如此的结果? 到头来竟是永霆能用了,却不敢再用江怀风。 他一踏进前殿,迎面扑来的是一阵饭香,只见陈璞正在桌前,摆放着碗碟。他来到陈璞跟前,陈璞立刻回过头来,对他灿然一笑,“下朝了?正好可以用膳了。” “嗯。”淮钧应了一声,心里一阵酸,感动十分,顿时把朝中不快的事抛诸脑后,只想赶紧坐下与陈璞用膳。 然而他一坐下,陈璞就把他拉起了,“先去更衣吧,我帮你。”说罢,不等淮钧答话,他就拉着淮钧往寝殿走,一路跟在淮钧身后的一干人等,这才放松下来。 ☆、第八十四章(下) ?  下朝之后,董将军过去了凤仪宫。本来是一月一次的见面,现在变成了半月一次,任董靖喜欢。这要求是董靖提出的,淮钧自觉愧疚,便爽快地答应了。 董将军来到的时候,董靖正抱着念玉喂食,此时念玉已经长大了不少,晶莹的双眼眨个不停,带着铃铛的小胖腿挥来荡去,煞是可爱,董靖也难得地展露欢颜。 见到董将军,董靖就替念玉抹抹嘴,然后让奶娘抱走她。然而她一放手,念玉就瘪了瘪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连忙接回孩子,抱在胸脯里,而孩子回到娘亲的怀里,瞬间就不哭了。 董靖只好使走奶娘,“你回去忙吧,玉儿跟着本宫。” “小玉儿,还认不认得我是谁?”董将军戳了戳念玉红润的双颊,忽而又感叹道:“小孩子就是长得快,一月不见,又长大了一圈。” 小念玉坐在娘亲的怀里,胆子马上就大了,伸出白白胖胖的手扯着董将军粗白的胡子,饶了手指一圈,哈哈大笑着。 “玉儿,不能对姥爷这样!”董靖轻斥了一声,将董靖的胡子从念玉的手上解开,再轻拍了她的小肉掌一下。 “爷、爷……”念玉指着董将军喊个不停,乐得董将军笑逐颜开。 董将军坐到一边,摸着胡子,笑说:“小玉儿精精灵灵的,活像你小时候的模样。” “眼睛像我,鼻子嘴唇像圣上。”说到此处,董靖难免忧从中来,垂下眼帘,低声道:“圣上多久没有抱过念玉?也不知道他见到念玉,还认不认得她是他的女儿。” “靖儿!”董将军斥了一声,笑容没了,叹息道:“圣上就是被那姓陈的迷惑了。” “迷惑么?”董靖苦涩的笑了两声,她心底明白这不是迷惑,而是爱,她一直渴望的爱,可恨她嫁了个专情的男子,只是爱的人不是她。 如果早一点、早一点让他们相遇就好。 “现在外面都在说皇宫里来了个妖孽,把圣上迷得糊糊涂涂,政事不理,长此下去,唉……” 董靖紧张地问:“会出事吗?” “能有什么事?都是望王他们散布的流言,只是、只怪你弟不成材,如今让艺王回去统领定安军,南蛮匈国又极不安分,但愿是爹多想吧。” 话音一落,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风萧瑟地吹过,念玉动了动脚,脚上的铃铛响了,她跟着嘻嘻地笑,笑得欢天喜地,没有一丝烦忧。董靖随得她笑去,自己依旧愁眉深锁。纵然她不懂得朝政,也看得出淮钧这段日子的变化。 雄心壮志不再,一心都在陈璞身上。她突然想起陈璞走了之后,淮钧捉着她的手喊道什么他不做这个皇帝了,他要去找陈璞回来。她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 良久,董将军才说:“靖儿,你劝劝圣上吧,或许他愿意听你的。” “听我的?”董靖摇摇头,嘲讽地说:“圣上只听陈璞的话。” “靖儿,你不要说气话,你是皇后……” 董靖打断道:“什么皇后,什么小公主都是虚名。爹,跟着圣上住在昭和殿的是陈璞,不是女儿。” “这个陈璞,是不是存心让朝廷、让天下不安宁!”董将军狠狠地骂道:“自古以来只有红颜祸水,他一个男子来掺和什么!礼义廉耻都忘了吧?” “爹,不能骂、陈璞不能骂!”董靖冷笑了一声,“如今女儿只求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养大小公主,能不招惹他就不招惹了,免得他一不高兴,女儿和玉儿的命就保不住了。” 董将军又是一个叹气,而后提议道:“要不提前选妃的日子吧。” “莫说陈璞不会同意,圣上也不会同意。就算女儿拿着大条道理请圣上选妃,圣上勉强同意了,但是陈璞一个离宫出走,圣上肯定会打消这个念头。” “难道后嗣也不用想了?”董将军气得胡子上冲,恍惚要生出烟来似的,“□□先帝泉下有知,该如何瞑目?” 念玉眼睁睁地望着董将军生气的样子,突然伸出一只胖手,指着他笑,又喊道:“爷、爷……” 这几声笑倒是把他的怒气摆平了一半,他无奈地说:“选妃肯定要选的,这事爹会想办法。靖儿,你也赶紧替圣上生个男娃,封了太子,你们母女也不必顾忌着那姓陈的。” 董靖沉默了一会才点头,然后抱着念玉起来,“爹,时间不早了,女儿送你出去。” 送走董将军后,董靖就一直站在门前,看着外头被染黄的天空,风凉飕飕地吹来,她哼着小曲哄念玉睡觉。近来一到黄昏,她都呆立在前殿外,盼望着人来,盼望的人却没有来过。 等到念玉睡了,她就喊来奶娘把她抱走,自己则再站一会才转身关上门回去。 她才刚上门,翠微宫就来人了,那太监行了礼便说:“娘娘,请预备一下,今夜圣上会过来。” 董靖先是欣喜,下一刻却问道:“这是圣上的主意?” “是陈公子的主意。”太监诚诚恳垦地说,不敢撒谎。 “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那太监一走,董靖就气得浑身发抖,把前殿里大半东西都推倒了,踢到了,也解不了心中的怨气。一旁的小翠一边把东西捡起,一边安慰道:“娘娘你不要生气,好歹圣上来了……” “我当皇后的、还要那个陈璞装好心,分一晚给我!就一晚,我是不是还要感恩流涕?”她仿佛用尽全身的力量喊道,而后疲软地跪坐在地上,把头上的发钗一一拔出,“他不想做皇帝,我也不想当这个皇后!不做了、不做了、我为何要进这个皇宫!” “娘娘,这些话不能说。”小翠跪在董靖身边,把她抱着,安抚道:“圣上终有一天会知道娘娘比陈璞好。” 董靖使劲地哭着,想起了四年前的自己,不过想要一个如意郎君,恩恩爱爱一辈子,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如今竟除了皇后的虚名,一无所有。 另一边的淮钧却还挣扎着过不过来,陈璞把寝殿的门关了,两个人只能隔着门说话。 陈璞垂着嘴角说:“你过去吧,皇后是你娶的,你总不能天天只陪着我。” “璞儿,你大度,但你让我明晚再去吧,我今天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呢。”淮钧靠在门前,苦苦哀求道。 “你去吧、快点去!” 他们就在门前纠缠了好一会儿,淮钧终究说不过陈璞,只好抬起腿走了。门后的陈璞听着脚步声远了,这才打开门,叹了一口气,却忽然被一双手搂进怀抱。他吃了一惊,慌张地推开那怀抱,却原来是淮钧。 淮钧举起一只手指说:“就这一晚,璞儿,不准吃醋。” “我才不会!”陈璞言不由衷地说。 等到淮钧真的走了,在他眼中走了时,他才不是滋味地回到寝殿里。他何尝想将淮钧推给董靖?只是董靖的话,他也是明白的,不是他口硬就能不承认的。 ? ☆、第八十五章(上) 北风卷地的时节,江怀风带着三百余骑风尘仆仆地返回京师了。一进入城门,那三百人马就被两位兵部侍郎扣留了,而美其名过来亲迎的兵部尚书陈大人向他问了声好,就说:“江将军,圣上请你先到翠微宫一趟。” 江怀风跃下马,脚步稳健地跟着陈大人而去,全然看不到赶路过来的疲态,也瞧不出一丝抗旨的畏惧。 陈大人望着他雄赳赳的气势,不得不感慨年轻就是无畏,接着又不得不提醒道:“江将军,你这样做实在不妥。”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江怀风叹道,“那情况只能出兵,圣上会理解的。” 陈大人摇摇头,不再多言。 那时候淮钧已经换下了朝服,正与陈璞坐在地上,各自拿着一个木陀螺,对看了一眼,旋即抽出绳子,再把木陀螺甩出去,而后定眼望着在地上转得飞快的陀螺。片刻,淮钧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64 山陵崩 作者:楼非 个越转越慢,继而倒了下来。 陈璞兴奋地站起来,拍掌道:“我赢了、我赢了!” “不可能!再来一次!”淮钧不服输地伸手把陈璞那个陀螺按停,陈璞却先把他的手拦了下来。 “别!你好歹看看我能转多快!” 然而,不到一刻,那木陀螺也倒了下来,淮钧随即笑道:“就这么快而已?” 陈璞“哼”了一声,“还是比你快!” 话音一落,他们双眼就迸发出战火,飞快地拿回自己的陀螺,半跪在地上,一边嚷道:“这次我定会赢你。” 这个玩意从前淮钧就特别喜欢,有天陈璞忽然嚷着要玩,淮钧便立刻命人弄来几个,玩了几天还玩不厌,天天就坐在寝宫的地上,什么比转得久,转得远的玩法都玩过,乐此不疲。 再来了两三局,突然一个太监从外面喊进来,“启禀圣上,江将军来了。” “让他在书殿等一会吧。”淮钧喊回出去,一双眼睛还定在两个旋转的陀螺上。 下一刻,陈璞那个率先倒了,淮钧马上弹跳起来,“哈哈”笑了几声,神气地说:“璞儿,这局还是我赢。”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再说:“愿赌服输吧。” 陈璞不服气地往淮钧脸上吻了一个,气呼呼地说:“你去忙吧,待会再来,我就不信我赢不了!” “好。”淮钧亲昵的拍了拍陈璞的头,稍微整理一下衣饰就过去书殿了。 江怀风正坐在书案前,蹙着眉看着案上凌乱高叠的奏折,想起沿路听到的传言,起初都不相信,后来信了一半,现在都信了!他只好暗自下了个决定。 淮钧来了,他连忙起身,微弯下腰,“微臣参见圣上。” “朕等了半月,江将军终于回来了。”淮钧绕过江怀风,坐到书案前,没有嘘寒问暖,直入正题,“朕既下谕旨请江将军回朝,江将军为何还要私自出兵?” 江怀风的左背忽然隐隐作痛,半月前匈国一役,一支箭插进了他的背。不过到底是久历沙场的将军,区区小伤,还要不了他的命。 他挺直了腰背,不卑不亢地解释道:“禀圣上,匈国气焰嚣张,得知臣回朝后竟乘势来犯,若然臣不回头反击匈国,恐怕就会……” 淮钧伸手制止他说下去,“若然江将军真的一心为国,朕当然会谅解。” “圣上是什么意思?”江怀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臣赤胆忠肝,所做之事只为了天下苍生,也对得住朝廷!” 江怀风向来耿直,此刻正色地说着大义凛然的话,淮钧也几乎要相信了。然而下一刻他就从一堆奏折中拿出几封信函,扔到江怀风面前,问道:”这几封你寄到南蛮或者南蛮寄给你的信,可有解释?” “臣与南蛮五羊族素有交情,这么多年来也是有赖于五羊族周旋在其余各族之间,才免了不少战祸,这事先帝知道、前兵部尚书也知道。”江怀风一封信都没有拿起来看,目光赤诚地对着淮钧,“南蛮几族乘势入侵,臣只是请五羊族族长出面摆平他们,待臣回去再一战!” “如此说来,是朕怪错了你?”说罢,他严肃的脸随即放松了一点。 被单已几封心就论罪的江怀风却难以咽下这一口气,再联想起这半个月见到的景象,听回来的流言,他竟反客为主,斥道:“这事圣上若然多费一点心思去查,根本就不用大费周章让臣回来。” “江将军是什么意思?” “臣回程的路上,看到几个景象,也听到几个流言。” “什么景象?”淮钧扬起眉,眼神却左看右看,心思压根儿就不在江怀风身上。 “百姓流离失所,从鹿邑来的,从淮阳来的,一家大小吃不饱,穿不暖,有行乞者只求半个馒头,有沦为山贼者泯灭良心,问他要什么呢,不过想几个钱好喂饱家中上下。”不等淮钧说话,他就在把听到的流言一一道出:“流言呢?都在说圣上荒废政事,只顾享乐;又说宫里来了个妖孽,迷惑圣上;还有什么淮阳大灾,圣心尽失……” 听到此处,淮钧双眼终于不再游离,定了在江怀风上,大喝了一声:“闭嘴!” 江怀风一想到这半个月看到的悲惨景象,就遏制不住地质问道:“臣闭了嘴,百姓都闭了嘴,这些境况就能改变吗?” 淮钧却避而不答,只说:“你回府吧,明日回去南蛮。” “当日在郑府,臣说过只要用得着臣的地方,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无论圣上要朕去匈国、回朝,还是回去南蛮,臣都不会不从。只是如今、”江怀风顿了顿,跪了下来,诚恳地说:“请圣上不要再荒废政事,天下为重!” 淮钧笑了笑,摆摆手赶人,“路途遥远奔波,江将军还是早点回府休息吧。”说罢,江怀风还没有站起来,他倒先起来走了。 “圣上!”江怀风大喊了一声,拦住淮钧的脚步,“宫中到底来了什么妖孽?” 妖孽二字如一把利剑穿过淮钧的耳朵,痛得厉害,他勃然变了脸色,停住步伐,愤怒地回过头来,厉声道:“江将军,小心你的言辞!” “敢问圣上还记得当日的大志否?还记得纭娘娘、外公的期望否!” 淮钧握了握拳头,这段时间因为陈璞丢了一半的心神就被江怀风这一声“纭娘娘”、一声“外公”唤回来了,而他竟然没有反驳的余力。他到底有没有荒废朝政,他比谁都清楚,然则这宫中有没有妖孽,他也很清楚。 就算他果真废弃政事,陈璞也不可能是妖孽,只是他不能再遭受一次失去陈璞的痛苦而已。 “朕都记得。”良久,他才应道。“既然江将军要当谏臣,那么就先不要回去南蛮,留下来看着朕到底有没有荒废朝政。” “可是、圣上……”江怀风愣愣的望着淮钧远去的背影说。 一旁的太监过来扶起他,而后轻声在他的耳边说:“江将军你就留一段时间吧,好歹圣上还愿意听你几句话。” 江怀风犹豫再三,还是点点头,同意留下来了。 ☆、第八十五章(下) ?  江怀风回京的消息半天之内就广散开去了,朝中上下都以为他抗旨出兵,触怒龙颜,就算淮钧念在兄弟之情免了他死罪,也少不了一番活罪,万万没有想到他毫发未损地离开了皇宫,多心者便说――江怀风回京,内里必定大有文章。 这内里的文章各家有各家的说法,比如,他才回到郑府,望王府已经来回了几个人;又比如,他刚洗了个澡,晚饭还没有用,f轩就登门造访了。 两个人只见过几次面,客客气气地问好几句后,f轩才道明来意。 “江将军,圣上可有为难你?”f轩压低嗓子问。 “没有。”江怀风一笑,“倒是我为难了圣上。” “此话何解?” “庆王,你我算起来也是自家人,我不瞒你,你也不要瞒我。”他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当了一回谏臣。” “谏什么?”f轩讶异地睁大了眼睛,不相信地问。 “你觉得该谏什么?”江怀风反问,却不待f轩回答,径自再问:“宫里到底是否真来了个妖孽?倘若没有,圣上的心思又掉到哪里去?” 听罢,f轩就几乎被吓出一颗心脏,青白着脸,“江将军向来是个直言的人,这次莫非也是……” 江怀风懂得f轩的意思,却皱起眉说:“若然这一路上没有见过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我倒是不愿意作这个谏臣;这次进宫,我倒是情愿圣上多心一点,而非几句就放人了。庆王,我该如何婉言才能让圣上清醒过来?” “哎!”突然,f轩竟跪了下来,向江怀风一拜,“请江将军受f轩这一拜,这些话我们都是敢想不敢言,这次江将军回朝实在太好!” “都是匹夫之勇而已。”江怀风扶起他,再问:”宫里到底是否真来了个妖孽?” “妖孽,把圣上都迷得糊糊涂涂了。”f轩深深叹了一口气,续道:“不是什么妖孽,这个人江将军应该也见过,就是从前一直跟在圣上身边的陈璞。” 陈璞?江怀风先是愣了一愣,才辗转想起以前有几次在郑府与淮钧见面时,他身边一定会跟着过蓝衣清秀的男孩。有次江怀风把那男孩逗哭了,淮钧立即沉下脸来,推了江怀风一下,牵着那男孩回宫去了。 那是陈璞,竟然是这个陈璞。 这是轮到江怀风板起脸,问道:“是个男人?一个男人把圣上迷得糊涂,不是妖孽还是什么呢?” f轩又是一阵叹息,“江将军这话可说不得,那陈璞圣上宝贝得很,这几个月皇宫里都被他弄得翻天覆地……唉、还是无谓说了。既然江将军能够从宫里全身而退,相信圣上还是愿意听江将军的话,总算是件好事。” “庆王放心,我还会在京城留一段时间。” “那就好了。”f轩松了一口气,顿时放下了心头大石,那些积压在他身上的压力总算有个人分担了,那些他不敢上谏淮钧的话,也总算有个人替他说了。 就是希望淮钧听进耳内,纵然只把用在陈璞身上的全盘心思抽回一半在朝政上,也是好事。 幸好的是,自从江怀风上朝后,淮钧果真回复了往日的冲劲,处理政务也勤奋得多了,鹿邑的灾情火速控制下来,也拟出一连串安置当地灾民的对策,同时多亏了江怀风寄去五羊族的书信,南蛮终于安分了一点。 趁着淮钧的心思回来了,f轩马上进宫面圣,问道:“上和城之事还办不办?”得到了淮均一个“办”字,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然而淮钧忙政事,一天忙到晚,陈璞却闷闷不乐起来了。起初几天,陈璞还愿意放手让淮钧忙去,可是日子一长,陈璞天天呆在书殿看淮钧批阅奏折,偶然淮钧就只看他两眼,说上两句话,于是他感觉无聊了,寂寞了。 这天他拿着那两个被冷落很久的木陀螺来到淮钧面前,大手一挥,扔到书案前,任性地说:“淮钧,你陪我玩吧。” 淮钧无奈地看了陈璞一眼,拿过奏折上的陀螺,好声好气地说:“晚一点我把事情做好了再陪你,好吗?” 听罢,陈璞就不乐意了,“不好!你昨天,前天都是这么说,哪次做到?” “这几天是比较忙,乖,我忙好了陪你。”淮钧伸手握起陈璞的手,下一刻却被他甩开了。 陈璞抄起桌上的木陀螺,退后两步说:“好吧,我就自己玩吧。”语罢,他就坐到了径自坐到了一角,自己玩起来了。 可是玩了一会儿,他就放下了木陀螺,发着呆。他一边告诉自己淮钧已经不止是三皇子,而是圣上,总不能天天陪着自己玩;可是另一边他却只记得淮钧天天陪他的日子,如今淮钧因政事而冷落了他,到底不是滋味。 淮钧听到那边没了动静,马上抬头一看,结果一看到陈璞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就心疼了,也反省自己起来――这段时间,他的确没有好好陪过陈璞。 唉。他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奏折,走到陈璞面前,蹲下来望着他。 “璞儿。”他轻声说:“闷了?” 陈璞别过头,逼迫自己说:“没有,我不闷,你去忙吧。” 淮钧却以为他在发脾气,只好服软道:“是我不好,没有好好陪你。我答应你这段时间忙完了,我们就出宫玩,玩个一个半个月。” “真的?”陈璞双眼顿时生出光芒,兴奋地问:“去哪里?什么地方好玩?” 淮钧想了再想,竟想到了扬州。要说最使他遗憾的一个地方,那必然是扬州,这个陈璞独自住过却没有与他一起的地方。如果他能牵着陈璞的手过去一趟,也算是弥补了这个遗憾。 他笑了笑,说:“扬州好吗?” “好好好!”陈璞站起来,手舞足蹈,“哪里都好,我们可以出去玩就好!”下一刻他停住了,抬起脚踢了踢还蹲着的淮钧,“你快点忙去吧,你忙完,我们就可以去玩了。” 淮钧站起来,摸了摸陈璞的头,大笑道:“傻璞儿。” 结果淮钧忙得连晚膳也只是匆匆吃完,陈璞就体贴地把夜宵送到书殿,而后带着一腔兴奋睡了。半夜淮钧回到寝殿,只见陈璞上扬着嘴唇的睡颜,好像连眉毛都在笑。 突然就想起那一年陈璞在他耳边吟道:“人生只爱扬州住,夹岸垂杨春气薰。自摘园花闲打扮,池边绿映水红裙。”又想到他说起:“那是我出生的地方。” 那些痛苦的记忆又涌了上来,他发抖着手,轻抚着陈璞的脸,暗自安慰道――璞儿都忘记了,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哥哥,只有你。 五更天的时候,他就朦朦胧胧醒来了,起床的动静却把昨晚早就睡了的陈璞弄醒了。他在一边更衣,陈璞则臊红着脸,拉起被子,把半边脸掩住,悄悄地看着淮钧的背影,然后手就缓缓地往躁动处移。 淮钧换了朝服,离开前习惯地过去看看陈璞,却看到他紧闭着眼,双颊红了。他紧张地摸上陈璞的额头,还以为他病了。 “是不是烫了一点?”他喃喃道,正想喊太医时,陈璞就张开眼睛了。 “我没有病。”陈璞哑着嗓子说。 “璞儿乖,让太医来看看。” “我没有病。”陈璞重申道,忽然伸出手,拉住淮钧,“我只是难受。” “都难受了,还说没有生病。”淮钧苦笑不得的看着他,下一刻,笑容凝住了,他的手被拉进被子里,直往下拉,拉到一个灼热挺硬的地方,倒是换他嗓子哑了,眼神也瞬间变了,“璞儿。” 陈璞双颊上的红蔓延到整张脸,他低声道:“我昨晚做梦了。”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淮钧立刻明白了。记得他第一次有这个反应时躲躲闪闪的,不敢吓到陈璞,倒是陈璞第一次时吓到了自己,以为自己生了什么病,还是淮钧哄着他,替他解决的。 那是一个夏天,天气热,人热;现在入冬了,人却还是热的。 淮钧的手动了起来,沙声问:“做了什么梦?”陈璞却支支吾吾地不愿意说,他就停下手,弯着腰吻了吻陈璞的嘴,在他的耳边呼着热气说:“璞儿,我想听,你不说吗?” 陈璞微微扭动着下身,小声说:“就是我们去了扬州,我们玩得还开心,到了夜晚你就、你就……”他羞红着脸,却说不出话来。 “我就这样吗?”淮钧继续动手,包覆成一个圆,往上往下,半爬到陈璞的身上,另一手翻开了他的亵衣。 陈璞喘着气,点点头。 突然,外头传来老公公的微尖的声音:“圣上,是时候上朝了。” 淮钧的手顿了顿,望着陈璞迷离的眼神,下身一紧,扬声说:“今日不上朝了!”? ☆、第八十六章(上) 由于魔爪没有缓存到章节内容,您可以通过地址进入该章节:jjwxc/book2/2239198/170? ☆、第八十六章(下) ?  启程的前一天下了第一场雪,薄雪从天上飘摇而降,伴随着冷飕飕的北风在大地铺出一片疏落的白。陈璞在摆了炭炉,暖烘烘的寝殿里望着外头下雪,望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出去,伸手接雪。 起初雪落在他手心里还会溶化,过了一会,他的手已经冻得红了,雪才覆在他的掌上没有化成一滩水。多好的冬,他却生出了久违的陌生感,似乎很久很久没有看过雪了。 “璞儿。” 猛然听到淮钧在身后唤他,顿时回过神来,带着冻红的双颊回头冲他一笑。 淮钧立刻脱下身上的轻裘,跟在他身后的老公公连忙喊了一声:“圣上、”他却摆摆手,令他退去,再为陈璞披上。 “天冷,我们进屋吧。”淮钧伸手拨开陈璞手上的雪,然后紧紧地握着,“你看,都冻成这样了,要是病了怎么办?不去扬州了?” 陈璞急忙说:“当然去,我又不怕冷,怎么会生病?” “对,你就只怕热。可是我怕冷,在外面你要好好跟着我,让我暖和暖和。” 进了前殿,淮钧马上命人端一壶热茶过来。喝了之后,暖意才打从心底涌上,一旁的陈璞也把轻裘脱下来,然后为淮钧披上。 “你冷你穿,不要病了。” 淮钧无奈一笑,脱下轻裘,说:“这里边不冷,倒是你,怎么一个人站在外面呢?” 陈璞摸摸通红的鼻子,忽然打了一个喷嚏,缓过来后才对着淮钧傻呵呵地说:“下雪好看,好久没有看过雪了。”又一个喷嚏,他问:“前几年京城有没有下雪?好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雪了,我多想念我们这里的雪!” “当然有。”淮钧双手抱着陈璞的脸,“还说不会生病,待会让太医来看看。” “不看!” “看看,要不然路上病了就玩得不尽兴。”说罢,他就不容得陈璞拒绝,径自喊来了太医。太医为陈璞诊症时,他就坐在一边,突然间不知道去扬州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还能瞒多久? --如果他在扬州想起了一切,会看在我陪在他身边而原谅我吗? 翌日,雪已经停了,难得阳光带暖,他们踏着溶化的一地雪水离开了皇宫,坐上了马车颠颠簸簸的往扬州去。他们一行十来匹马,十来个侍卫,淮钧本不想带着他们,后来想到了陈璞的安危才点头同意。 路上陈璞兴奋得不断在淮钧耳边说东说西,到了风景好的地方、热闹的镇就拉着淮钧下车,玩了一天就找个地方住一晚,第二天才重新出发。 有天他们在乡野花间玩久了,一直到夕阳落了才想起落脚的问题。那时天寒地冻,几个侍卫都找不到一间民房,他们只能屈就在马车里睡。那时淮钧挺不高兴的训了陈璞一句:“好了,要睡马车了,让你玩得不知时间。”两个人整晚也说不了十句话。 临睡前,陈璞跑出了马车,躺在外头一片干枯的草地上,望着一片星河。淮钧则望着马车里空荡荡的位置,一个内疚,也跃下马车,躺在陈璞身边。 陈璞偏头问他:“美吗?”淮钧连忙点头应道:“美。”而后陈璞伸出手,一个抱住淮钧,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你愿意和我一辈子都这样看星星吗?”问罢,他心中也清楚不可能,就笑道:“你哄哄我。” 淮钧心里一动,紧紧抱着了陈璞,毫不犹豫地答道:“愿意,下辈子也愿意,再下辈子也愿意。” “不怕冷?” “有你一直在身边暖和我,再冷也不怕。” 这样边走边玩,到了扬州已经是半月后的事,天气倒是比京城里暖得多。本来淮钧只打算出来一个月,然而当他看到陈璞那张圆润了些许的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时,他竟情愿迟一点、迟一点再回去吧。 进去扬州城后,他们就让那些侍卫把马安置妥当,只留下两三个人远远地跟着他们。陈璞一直拉着淮钧的手,左逛右逛。到了一个卖烤肉串的档口前,他就拿起一串,递到淮钧嘴边,说道:“你尝尝,这个最好吃了。” 淮钧笑着咬了一口,跟着说:“好吃。” 又走到一个捏泥人的档口前,陈璞看着老师傅捏了半天,而后从钱袋里抽出一两银子,递给了他,“老师傅,你教教我吧。” 老师傅手把手教他,他学得倒是快,似模似样,好像学过似的。淮钧沉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心里越来越不安,却又隐隐地期待陈璞能够在这个时候想起一切。 他正陷入深思,忽然被人推了推,慌忙回神过来,便见陈璞拿着两个泥人,问道:“你在想什么?快看看,像不像?” 一个像淮钧、一个像陈璞。 他拿过像陈璞的那个,答道:“像。” “我早就想捏两个泥人,送你一个,自己留一个。”陈璞弯着眼睛,乐呵呵地笑着,下巴的疤痕也变得柔和,“那你记得收好了。” 陈璞拿着泥人,踏着轻快的脚步往前走。走到一座约莫两层的高楼前时,他戛然停住了脚步,凝神看着重重锁上,还被贴了封条的大门。 淮钧跟着他停下,随即瞥到上头挂着的牌匾――宣楼,他心里一惊,却不发一言的盯着陈璞,只等他开口。 良久,陈璞才叹道:“为什么封了?里面肯定很漂亮。” 淮钧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知道?” “你真傻,外面都已经这么华丽,里头还会寒碜吗?”陈璞反问,又摇起手中的泥人,绽开笑容地往前走。过了一会,见淮钧还没有跟上来,他就回头一喊:“钧哥,你还看什么?走了!” 等到淮钧追了上来,他就撇撇嘴,问道:“你一天都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没有,就是有点累。” 陈璞望了望淮钧耷拉的眉毛,只好说:“太阳都下山了,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休息休息,明天再玩吧。这里多的是好看好玩的东西,我们以后还要再来,好吗?” “还没有回去就已经想下次了?”趁着日落,街上人烟少了,淮钧就握起陈璞的手,与他并肩并地走。 “想想高兴。”陈璞冲淮钧一笑,“你哄哄我,我也高兴。” “好,以后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不骗人?” “不是你让我哄哄你吗?” “你!” “好了,傻璞儿,你钧哥怎么可能骗你。” 他们嬉笑打闹地走着,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夕阳的余晖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再相连在一起。? ☆、第八十七章(上) ?  玩了七、八天,京城就快马来了信请淮钧尽快回去,他才收起信,又马上来了第二封,只能扫兴地告诉陈璞他们后日就启程回去。陈璞因而闷闷不乐了一整天,任淮钧找了多少好玩的东西,好吃的食物,他还是只瞥了一眼,竟无动于衷。 半夜他在床上辗转反侧,闭着眼睛,却怎样都睡不着,一旁的淮钧也被他弄得不能成眠。淮钧一手搂住他,问:“璞儿,你不想回去吧?” “嗯。”陈璞沉沉地应了声。 “我答应你,我们再找个好日子出来。” 陈璞拨开淮钧的手,翻个身,答道:“好吧。”忽然,他又坐了起来,说:”我去收拾包袱吧。“ 淮钧一把拉住他,“璞儿,别闹,这么晚了,明天再收拾,好吗?” “我明天要去一个地方,现在就要把东西收拾好!”陈璞急躁地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急什么,只是总觉得这趟扬州之旅还差点什么,差个地方吧,一个一定要去的地方。 “去哪?”淮钧顺着他意坐起来,看着他点起蜡烛,忙忙碌碌地把东西统统放在桌上的布里。 “不知道。”陈璞顿住手,垂着眼睛说:“你就陪我去吧。” “好好好,我陪你,那我们快点儿睡,明天早点起床。”淮钧哄到,见陈璞还是不愿意停手,他只好赤足下床,走到他身边帮忙。 然而一靠近他,就见他流着两行泪水,在烛火的照耀下格外的亮、格外的揪心。 淮钧一阵心慌,连忙问:“璞儿,你怎么哭了?你哭什么?”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陈璞擦着眼泪,却怎么都压止不出泪水流出,似乎是一颗心被堵得慌了,不哭不行,偏偏他也不明白自己哭什么。 良久,淮钧哄得什么办法都没有,陈璞也哭得累了,他见机半抱半推地将陈璞带上床了,而后无言地看着眼前双眼通红的人。 “我不想回去。“陈璞还喘着气,那悲伤的眼又似乎回到了他的脸上,紧紧地盯着淮钧:“我们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璞儿!别说了!”淮钧急躁地喊道,差点儿控制不住已经到达顶端,即将爆发的情绪。 “我知道不行,好吧,我们睡吧。”说罢,陈璞就直接就往后趟去,没过一会,哭得累极了的他就沉沉睡过去了。 淮钧见他睡了,先小心翼翼地把他挪到内边,然后替他盖上被子,过后自己却没有躺下,而是依然坐在床上,盘着腿凝视着他。 对于陈璞的情绪忽变,他多多少少是明白的,不就是他心底里还是想离开皇宫,就算他忘记了一切,他还是想走。这个时候,他也终于清楚无论他再怎样欺骗自己,陈璞终有一天还是会记起的。 这个念头使得他的睡意全消,陷在挣扎之中,突然间又拿不定主意该走与否。他忽而一笑,心底自嘲道――人啊,果真还是人啊。 他叹了一口气,摸着陈璞的脸说:“如果有个毒药,你我吃了就忘记所有,单单记住彼此,那就好了。” 陈璞拍走了脸上的手,翻了个身,抱住了淮钧的腿。 太阳初升的时候,陈璞就醒了,一睁开眼,就见淮钧已经穿戴好了。他擦擦眼,昨晚眼中的伤悲似乎遗留在梦中,澄明得很。他对淮钧一笑,兴奋地说:“淮钧,我们今天就上山,城北那座山虽不算高,可是风景可好了!” 淮钧什么也不问,只是对陈璞一笑,点点头。 两个人在客栈买了一些干食,打包好了,天刚明亮起来就瞒着侍卫们,径自往城北那座山跑。山只是小山,没有名字,不过当地有个动听的传说,就把它叫做望夫山。当年陈璞偶然去了,偶然得知这个名字,结果就年年过去。 他们到了山脚,风凌厉得很,飕飕地刮红了他们的脸,冻硬了他们的手。怕冷的淮钧打着寒颤,不断告诉自己:“大冬天不适合上山,还是回去吧。”然而他一看到陈璞兴致勃勃地笑容时,就打断了回去的念头,硬着头皮跟着他的步伐。 一开始他们还一句搭一句的聊着天,到了半路,整夜未眠的淮钧一张脸已经苍白得渗人,陈璞连忙拉着他坐到一旁的石上,拿出水囊还有馒头给他。只是水和馒头早就被风吹冷了,淮钧只咬了一口,喝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陈璞着急地在一边踱来踱去,不想就此放弃,却又担心淮钧的身体。 淮钧心里明白,就勉强一笑道:“我就是怕冷而已,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可是、可是……”陈璞的体力也用了一半,但要上山还是有余的,他就是怕淮钧出什么意外。 “别可是了!”淮钧站了起来,“待会要是我走不动,你就背我上去吧。” “好!我背!” 再走了一半,淮钧的胸口被吸进来的寒气挤压得疼痛,呼吸越来越急促,膝盖忽然一软,就摔在地上了,幸好扶着了旁边的树枝才不至于整个人滑下去。跟在他身后的陈璞慌忙上前,自责地说:“我们不去了,回去吧!” 淮钧却在这个时候摇摇头,他已经看到了山顶的亭子,也明白了陈璞为何而来。莫说陈璞想去,他自己也想与陈璞一起去。 “怎么不去了?你嫌我没用了?”淮钧摸摸陈璞的头,笑说:“你背得起我吗?” “背得起、背得起!”陈璞连声道,然后在淮钧面前蹲下来,再把他冻僵的手各自放到自己的双肩上,接着抱着他的退,咬紧牙关,一个用力就站了起来。 淮钧本来就比他长得高壮,这一背自是费力十分。幸好这段日子他的身体也养得好了不少,距离山顶也就之差几步路,就是越走越高,北风越发凶狠。 这十来步路用了陈璞浑身的力,淮钧默默靠在他背上,喘着气,来到山顶时,似乎已经用了一辈子的时间。陈璞双脚虚软的跪下来,放下了淮钧。 此时已经到了正午,太阳选在半空,倒添了一丝暖意。两个人相互扶着到了亭子,淮钧靠着柱子而坐,陈璞则靠在他的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稍稍缓过气来,淮钧双手拥住陈璞,望着广阔的好风景,回忆往事起来,“璞儿,你记得我们有次偷偷溜到永宁寺看母后,回去的时候你崴到脚了,我就一路背着你回去,但是我们一回到皇宫,就被人捉住了。” “记得,那时我让你给我自己走,你偏不把我放下,怎么能偷偷溜回去呢?” “你倒好意思说,嗯? 恋耽美 分卷阅读65 山陵崩 作者:楼非 ”淮钧笑道:“明明一放你下地,你就哇哇乱叫。” “你该随得我叫,痛嘛,叫叫也不可以吗?” “敢情这事又是我错了?”淮钧无奈地问,下一刻陈璞回头佯作委屈地看了他一眼,他马上投降道:“对,对,我错了,给哥笑一个吧。” “不要!”陈璞别开脸说。 风吹乱了两个人的头发,不过依偎在一起,暖得入心。淮钧突然收起笑脸,望着远方,沉声道:“璞儿,母后早就不在了。” 陈璞先是一惊,悲从中来,心里倒是极快地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他点点头,应了声“嗯”,又说:“我们回去后就去看看娘娘。” “好。”淮钧从他的腰摸到他的手,紧紧地握着,目光坚定,“璞儿,回去之后,如果你想走,我们就走。从前我选错了,不能再错。” 陈璞心里一动,却不敢相信地回头望着淮钧,问道:“可以吗?你能说走就走吗?” “不能就偷走,要是你崴脚了,我就背你走;我累了没力气了,你就背我走。”淮钧靠近陈璞的脸,在他脸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而后指着远方,问道:“你说,我们在这里可以看到京城吗?” 分明是不能的,陈璞却确凿用力的点了一下头,大声道:“当然能!” 那一刻,淮钧终于彻底明白过去三年他在想念陈璞的时候,陈璞对他又是何等的思念,然后就明白了陈璞心里想走,最想的是和他走;他心里,最爱的还是他。 他既然不能失去陈璞,他们又彼此相爱,为何不为他放下一切呢?? ☆、第八十七章(下) ?  厚厚的云把太阳遮盖住了,霎时间仅仅的一点暖意也消失了,寒流涌袭过来,他们连忙拉紧衣服下山。下山比上山顺利得多,等到了山脚,淮钧回望山顶处已经看不到的亭子时,竟是万般不舍,宁愿留在那儿陪着陈璞多待几天。 突然一个“喷嚏”,那些离情愁绪戛然而止,顿时回到现实来――这么一个冷天,还是赶快回去客栈,放上一个炭炉暖和暖和吧。 回到扬州城内时,天色已黄,一群官兵突然来到二人面前,还打算跪下来似的,惊得陈璞与淮钧面面相觑,连声喊道免礼、免礼。紧接过来的是连日来跟着他们的侍卫,脸上的神情好不精彩,从苦皱着眉的担忧到放松下来再到眉开眼笑都是一刹那间的事,只是一整天受的苦道不出口而已。 原来他们一大早起床就等着淮钧他们出去,等了半天都不见人才发现不妥,匆匆打开房门,人却已经不见了。他们只好去了官府,亮出自己与淮钧的身份,再发散人手寻找他们。 虽然街上行人已稀,但淮钧还是不想引起惊动,便把一堆人带到一边,赏了几句,就命令他们各自散去。为首的官兵却说:“卫大人不知圣上远驾而来,特设宴为……”还没有说完,就被淮钧拒绝了:“行了,朕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你们找了一天也辛苦了,那宴席你们就替朕去吧。” 那官兵还想说服淮钧,机灵的侍卫们就带着他们走了。等到淮钧回过头来看陈璞时,整个人竟浑身一颤,慌慌张张地叫住了其中两个人侍卫,留在原地等他的指令,而后才阔步走去陈璞身边。 那时陈璞呆若木鸡地盯着前方,一感觉淮钧过来了就马上捉着他的手腕,紧张地说:“他们在瞪着我吗?他们为何瞪着我?” 淮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前方一个没有左手的男子伸着右手,拦着满面怒容的另一个男子。夜色昏暗,他看不清他们的模样,直到那断了左手的转过头来,他才顿时反应过来,竟是――宋乐玉和赵天宝! “璞儿、你、他……”淮钧艰辛地从喉咙中挤出一两个字,却难以凑成一句话。 陈璞被他的反应弄得更紧张了,握着他手腕的手越发用力,似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淮钧,你认识他们吧?他们为何瞪着我们?” 一听,淮钧立刻招来那两个侍卫,令道:“你们带着陈公子先回去客栈吧。”接着又在陈璞耳边低声说:“没事,我认识,我过去看看就好。”说罢,他就解开陈璞紧握着他的手,拍拍他的头,挡道他面前在把他往后推去。 陈璞心底好像有一把声音劝着他走,他就顺着自己内心,跟着两个侍卫走了,只是每走两步就要回头看一次。 直到他终于走远了,淮钧才稳住心神,不慌不忙地往宋乐玉二人走过去。到了他们二十步之外,才惊觉二人竟如此的沦落。 他们衣着简朴,大冬日就只各自穿着一件灰棉衣,宋乐玉那件还空着左袖,风一吹,就把袖子吹得摇摇晃晃的,看得人心酸得很。他们站在两三张木桌、七八张木椅中,桌上放着几个碗,后面摆了一个摊档,热气袅袅往上升。淮钧心里一阵唏嘘,当日的宋家公子竟成了个街头卖食的。 隔了五步远时,淮钧就听到赵天宝冲宋乐玉吼了一声,“你还要护着他!你就护吧,我不管你了!” 宋乐玉追他喊了两句,回他的只有怒气冲冲的背影,他无奈地搔着头回过来,淮钧已经站在他面前,他急忙说:“小人参见圣上。” “这里不是皇宫,宋公子就喊一句――三公子好了。”淮钧语气和缓,到了此情此景,如果再用当日皇宫里的针锋相对就太过使人憎厌了。 “那么、请坐吧,三公子。”说罢,宋乐玉就用他仅余的一只手扫了扫木椅上的灰尘,好让淮钧坐下,自己则不拘小节地坐到另一边。 淮钧捂着嘴“咳”;了一声,才尴尬地问:“你的手……”才出口了三个字,又不忍问下去,只想起当日陈璞受到的那些指甲―― 果真是宋乐玉的,到底是何人为了离间他与陈璞的关系而不惜这样折磨他呢?他正想问个究竟,只见宋乐玉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废了、留不得就唯有砍掉。”宋乐玉神色之间竟全没有怨怼,还对淮钧感谢道:“幸得当日三公子留我一命,我才能与天宝度过余生。” 若说看开,他也为免看得太开。想及此,淮钧竟生出一番愧疚,关切地问道:“这段日子不易过吧?” “最难的时候都过了,天宝在我身边就什么都能过,只辛苦他照顾我吧。”言语间,宋乐玉还一直望着在收拾着东西的赵天宝,“不过都过去了。” 淮钧也跟着他望向了赵天宝忙忙碌碌的身影,心里一动,就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放到宋乐玉面前,宋乐玉正想推开,他就劝说:“这点钱就当作我与璞儿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大冬天的,给自己或者天宝多添一件衣服也好。” “要是我敢收,天宝又要跟我闹脾气了。他啊,心里还是放不下。”宋乐玉笑道,把钱袋推开了。 “璞儿也放不下,那时我们天天闹,天天吵。”淮钧苦涩一笑,脑袋一热,就把这些日子以来的困扰倾吐而出,“他绝食,我就逼迫他吃,吃的却都吐光了;他逃走,我就把他抓回来;我不想他伤害自己,他就伤害自己。不过想留他在身边,偏偏这么难。” “再难都修成正果了,毕竟阿璞心里有你。” 淮钧摇摇头,呼了一口热气,“他忘记了,那三年间的事他都忘记了。” 宋乐玉张大了嘴,惊讶地问:“怎么会?”而后又点点头,一阵唏嘘,喃喃道:“难怪他见到我们却走了,原来都不记得了。” “这世事啊,你说我该宁愿他记得,还是宁愿他忘?”问罢,他倒是自己答了,“我也不清楚。” 宋乐玉这才发现今日坐在他面前的淮钧竟然没有了昔日的意气风发,似乎都被陈璞磨尽了。他思量了好一会,才说:“该记起的时候就会记起,难得三公子愿意放下正事与阿璞出游扬州,相信他日阿璞想起一切,还是会原谅三公子的。” “但愿如此。”淮钧扬起嘴角一笑,站起来,拉紧衣服动身离开,“夜了,我也不打扰你们。宋公子,你我有缘再见吧。” 回到客栈时,陈璞已经把包袱收拾好了。二人一起用了晚膳,稍微梳洗一下就上床就寝了。临睡前,陈璞才问道:“那两个是什么人?” ”旧朋友而已,你也认识的。” 陈璞想了再想也想不出个头绪来,皱眉道:“那他们为何要瞪着我?他们不喜欢我吗?” 听罢,淮钧大笑了几声,就把陈璞紧紧拥住,“傻璞儿,他们没有瞪着你。你这么好,他们也不会不喜欢你。” “那好吧,我们睡吧。”他悄悄在淮钧耳边说:“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不准反悔!” “哈!你要拉勾吗?” “拉!” 两人把手伸在半空,举出小指拉勾。过后陈璞沉沉睡过去了,淮钧望着他安稳的睡颜,也平静地闭上眼睛。 ? ☆、第八十八章(上) ?  年末时,淮钧二人才坐着马车回到皇宫。那日他们已收拾了包袱,也备好了车,淮钧却因为吹了一天寒风,不支病倒,一病就病了四天,只好推迟返京的日子。这四天内又陆续收到两封信请淮钧速速回来,于是他的病一见起色,就马不停蹄赶回来了。 回到翠微宫,董靖和f轩就双双出来迎接他。淮钧望了他们一眼,就低头对陈璞说了句:“璞儿,你先回寝殿梳洗休息一下吧。” 陈璞乖顺地点点头,走了,只是经过f轩身旁时难免心中一惊,加快脚步,唯恐又被他捏住脖子。然而f轩却正眼都没有望过陈璞,这一个月来,他心态变了,也看得明白了,这事情种种单怪陈璞又有何用? “圣上,你归来就好。”f轩拱手道。 淮钧抬手示意他平身,再问:“你们来信催还,所为何事?” “启禀圣上,正月初一宫里设置宫宴,必须请圣上回来主持大局。”董靖温婉地答道,“臣妾擅作主张,宴会之事已安排了七八分,剩下的还待圣上定断。” “不用了,一切就照皇后的主意去办吧。” “是,那臣妾先行告退了。”语罢,董靖也走了,剩下f轩与淮钧二人。 f轩这个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事情肯定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淮钧只好带他过去前殿,命人把炭炉烤上,再奉上热茶,稍稍把身子暖和了才转入正题,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几天京城闹腾得很。”f轩叹道:“不知什么样的消息传开去了,都在嚷着要替彭大将军翻案。消息肯定是望王散布出去的,可是他终日足不出府,人也不见,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除了彭大将军的事,还有没有?” f轩思量了一会儿,才硬着头皮答道:“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流言,说什么淮阳天灾,京城无道;西南战频,京师无人。” “好一个无道、好一个无人,把矛头都直指朕了。”淮钧不怒反笑,“望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可惜他终究不是正统,不能如愿。” 若然是之前f轩听了肯定会松一口气,可是此刻的他依然紧皱着眉,莫说他们清楚诺煦不是正统,诺煦自己也心知肚明,他能做如此多的动作,背后一定做好了准备。准备什么?他自嘲一笑,都已经把矛头对准淮钧了,还能准备什么? 可叹淮钧只顾着与陈璞风流快活,双目尽瞎,全都看不明白。 “还有匈国与南蛮各族半月以来不断进攻,攻势一次比一次强劲,镇远与镇南将军均来函请求增拨兵力。” 淮钧忽然双额发疼,不过是一月的光景,竟横生如此多的变故,不由来念起与陈璞在扬州快活逍遥的时光,就想一走了之。只是此刻他走不得,也不能走,只能沉着的想出应对的方法。 他召来一个太监,令道:“传兵部尚书进宫。”而后再回过头来跟f轩说:“将那些流言都遏止下来,凡是散播谣言者,杖打一百,收押监牢;知情不报者,杖打五十;举报者,重重有赏。” “圣上,这事镇压不得,臣怕牵连甚广,越压越明啊!” “都是望王的小伎俩,百姓们不敢再议,望王也无计可施。他以为水能覆舟,但这个世道,一波水翻不起大浪。”淮钧顿了顿,再说:“你再派人搜集望王的罪证,这次定要将他一举入狱。” f轩想了想,终是点点头,把这件差事答应下来了。 “另外,他们既然想要替彭大将军翻案,就让他们翻吧,这事你来主持,朕也想看看他们还能闹出什么来!”话音一落,兵部的陈大人就过来了。 原来他一早就与f轩一起进宫,在宫里恭候着圣上归来,只等圣上召见。 “微臣参见圣上。”陈大人弯腰作揖道。 “平身。”淮钧并不多言,直入正题,“匈国南蛮之事,依陈大人之见,该如何办?” “依微臣愚见,与匈国南蛮之战,皆在所难免,兵力不得不增。然则,两位将军皆是有勇有谋,我朝还是居于上风,只要这二战胜了,就能一挫匈国南蛮的锐气,他们亦会元气大伤,几年内不敢再犯。”陈大人急于表现,趁着淮钧不在的时候,早已把局势分析个一清二楚。 “同时开战,兵力难免分散?那么陈大人认为兵力该增多少?拨多少?” “臣以为京城可各拨一半兵力到西边与南边。” f轩插嘴问道:“匈国易守难攻,既要进攻,难道不该把大半兵力都拨到定安军吗?” “庆王言之有理。”陈大人颔首应道,下一刻则自信满满地说:“只是镇南将军来信增援,相信也是事态紧急,倘若把大半兵力拨到定安军,恐怕会误了南方战事。臣愚见,姜国与我朝有姻亲之谊,边境稳定得很,也临近西边,不妨再从定平军抽拨兵力调到定安军。” 听罢,淮钧与f轩皆对看了一眼,然后双双点头。淮钧下令到:“就依陈大人的办法去办吧。” 陈大人赶紧应了声好,匆匆退下了,f轩也动身起来,预备要走。 “f轩,匈国南蛮要安定下来,上和城要收,望王不得不除。这些事你尽快办妥。”淮钧叫停了他,语重心长地说:“朕都是为了你好。” “圣上、你……”f轩望着淮钧平静的双眸,心里顿时生出了异样的情绪,却一时道不明白,只能把临近嘴边的话统统收回腹内,欠身退下。 他走了之后,淮钧还在前殿里坐了好一会儿。不知怎么的,从扬州到翠微宫,他只觉得有万事缠身,束缚着他,手脚都伸展不开似的。霎时间,他好像明白了当日他将陈璞困在昭和殿,而陈璞拼死抵抗的因由。 想及此,他浑身的力量就像恢复了,再也坐不下去,只急切地想看看陈璞。 回到了寝殿,陈璞已经梳洗过了,正坐在床上拿着在扬州捏的两个泥人把玩着。一看到淮钧回来,就将两个泥人举向他,捏着嗓子说:“来者何人?何以不请自来。” 淮钧失声一笑,反手关上门,徐缓走到床前,坐下,粗声问道:“这是我的寝殿,你们又是什么人?竟擅闯我的地方?” 那两个泥人对看了一眼,一个小声道:“钧哥,怎么办?”另一个小声安慰道:“璞儿,没事。”再说:“兄台,我们兄弟俩本是扬州人氏,睡了一觉,就突然从扬州过来了,你说这事奇不奇?” “奇!果真奇得很!”淮钧顺着陈璞答道。 “我看兄台仪表非凡,不知能否想个办法,把我们兄弟俩送回扬州呢?”说罢,举着泥人的陈璞就悄悄瞥了淮钧一眼,正巧对上了他的目光,只得放下泥人,呵呵一笑,“淮钧,我想念扬州了。” 淮钧却没有回答陈璞,而是拿过他手中的泥人,对着泥人答道:“那么就请兄台在宫中住一段日子,假以时日,我们就送你们二人回去。” “那就先谢过兄台了。”陈璞捏着嗓子应道,然后伸开手投进淮钧怀抱,往他脸上亲了一亲。? ☆、第八十八章(下) ?  寒冬多眠,陈璞却越来越早起,时时五更天淮钧一醒,他就跟着醒来。这些日子淮钧政务繁重,时常一早上朝,天黑了才回来。开初少了他陪在身旁,陈璞自然少不了埋怨,每次他都是哄着说:“璞儿,多给我一点时间。”到后来,陈璞见他每天累得自己疲惫不堪,便跟着他早起晚睡,好让自己多见他几面,也算是与他共同进退。 “你早点儿回来,我等你一块用晚膳。”陈璞盘着腿坐在床上,揉着眼睛说。 “今天不行,我还要过去庆王府一趟,你自己先吃,不要饿坏。”淮钧叮嘱道,而后低首浓情蜜意地凝视着陈璞,温厚低沉地问:“知道吗?” 陈璞低叹道:“好吧,你上朝去吧。” 淮钧走后,陈璞晨练了一会儿,就过去书殿看书。殿中珍藏万千,流连了几天,苦闷竟减了一半,看书也看出滋味来。他沿着一排排书柜往前走,大胆地走到了最后一排。这靠后的书柜放的都是一些禁书,之前他不敢过来,今日却耐不住好奇,决意偷偷看一看吧。 他随手拿起一本,从中间揭起,却吓得他浑身打了一个哆嗦,整本书就掉在地上了。 里面画的是春宫图,两个男子的交媾图,奇异的交媾姿势。 陈璞顿时涨红了脸,明明只看了一眼,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又禁不住问――他们赤身裸体,相连结合,一个把腿长得极大,另一个则把那人的腿往上压,整个人又压在他的身上,难道不痛苦吗? 想着想着,这画面竟活灵活现起来,甚至那两人的脸变成了他和淮钧――他的头突然疼痛起来,痛得抽去了他全身的力气,他靠着书架,却控制不住虚软的身体节节往下滑,到最后只能跪坐在地上。 痛苦的,他知道那是痛苦的,那样的痛苦他切身地感受过。怎样感受?他用力按着自己快要爆裂的头,心里猛然呐喊――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恍若有很多零零碎碎的片段翻涌而上,痛苦的、愤怒的、悲伤的脸容;他的,淮钧的,陌生的一张张脸。 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紧张的汗从两额滑下,大冬天的,颗大的汗不断滴下,好像有一双莫名的手捏着他的脖子,几乎要窒息了。外面忽然嘈杂起来,声音破开门不断冲撞着他的耳朵,越放越大,越放越大,他登时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书殿。 外头不算猛烈的阳光迎面照来,刺得他眯起眼,整个人往后退。他扶着门,一点一点地睁开眼,直到适应了光,整个人也跟着恢复了一点理智。等缓过气来,他就踏出门,过了一条回廊,就看到董靖带着宫婢站在池边。 “娘娘,圣上还在朝会,奴才……”一个太监卑躬屈膝地站在董靖面前。 “大胆奴才!圣上上朝,娘娘就不能过来吗?”小翠喝斥着那太监,董靖虽没有说话,却分明是她默许小翠的。 “奴才不敢……” 小翠厉声打断道:“不敢?敢情你们是怕了里面的陈公子才急着要娘娘回宫,你们统统睁大眼睛,看清楚谁是你们的主子!” 被点名的陈璞冷笑了一声,混乱的脑袋彻底地平静下来了,他只望着小翠的背影也看出厌憎来。他阔步上前,一手拉开了腰身越弯越低的太监,站到了董靖面前,冷声说:“皇后娘娘,圣上还没有回来,请问何事?” 董靖沉默不语,只望着陈璞青白的脸色。倒是小翠护主,看不惯陈璞反客为主的架势,骂道:“娘娘与圣上的事,与你何干?” “圣上的事,就是我的事。” “陈璞,小心你的言辞。”董靖终于开口,依旧温婉得很,她微笑说:“本宫有正事与圣上商谈,就在这边等等吧。” 看着她温婉的笑容,陈璞的思想又开始纷杂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头颅,痛得他浑身发抖。他依靠着剩余的一点理智迈步离开,却被地上的水一滑,跌倒地上,整个人立刻缩成一团,似是冷得发抖,其实是疼痛得厉害?。 众人吓了一跳,连董靖都立时失去了魂魄,紧张地跪在陈璞身边,问道:“陈璞,你怎么了?” 陈璞却没有回话,只把自己越缩越紧,似是要把自己匿藏起来。 一旁的小翠则慢慢镇静下来,大骂道:“一个大男人在摔了一跤,装什么可怜?” “奴才去喊太医!”太监嚷道,不待董靖的命令就径自跑去了。 董靖则急得心里发慌,见陈璞抖得厉害就马上脱下身上的大裘,披在陈璞身上,替他紧紧扯着,“不冷了、不冷了。” “为什么是你?”陈璞失神地看着董靖,又恍恍惚惚地问:“这是哪里?我走了?不对,我回来了;不是,乐玉呢?子余呢……我左背流了很多血,有人救我吗?淮钧呢,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这时董靖才被吓得真正的六神无主,倘若陈璞记起一切,倘若淮钧追究起来,她该如何自处?她退了一步,伸出手让小翠扶起她,低声道:“我们回去吧,我们今日没有来过翠微宫,懂吗?” “是,娘娘。”话音一落,她们就急急匆匆的离开,但下一刻,董靖却停住了。 她听到陈璞拼命地说:“救我,救我。”一个恻隐之心,她就不顾小翠的拦阻,回到陈璞身边,再度为他拉紧松开的大裘,低声道:“陈璞,你别怕,等太医过来就会好。” “你是谁?”陈璞抬头看她,眼睛尽是湿润。 忽然他想起了那日在湖边,有一个人伸出手、伸出手把一个人推进湖里。那个人说:“你该死,你应该死!”于是他的眼睛变得恶毒,嫉恨地看着董靖惊慌无措的模样,顺着想到的那幕情景,伸出手―― 将董靖往旁边的池推。池面结了一层薄冰,陈璞用力一推,董靖就整个人滚了下去,冰冷的水花跃上陈璞的脸,陈璞刹时间醒了,不经思考脱下大裘,跳进池里,救起董靖。 这一推一跳一救只是一瞬间的事,小翠还来不及回神,董靖就打着哆嗦,坐在地上。陈璞连忙拿起大裘,披在董靖身上。小翠这才赶过来,推开陈璞,扶起董靖,“娘娘,我们先过去寝殿,免得冷坏身子。” 董靖一起来,却是问道:“你记起了。” 只见陈璞忽明忽闪,害怕地说:“我不是有意的。” 老太医过来的时候,本以为是治陈璞,却没想到躺在床上的变成了董靖。当时董靖已经换了干衣,只是进了寒水,一张脸还是青白得很。老太医不敢问事情,战战兢兢地伸出手为董靖把脉。 片刻,老太医竟是一笑:“恭喜娘娘有喜。” 董靖脸色立即一变,菱唇禁不住勾起,却自持道:“劳烦孙太医。” “不过娘娘有些受寒,待会微臣煎好药,就命人送到翠微宫。” “嗯。”董靖点点头,再说:“请孙太医再去看看陈璞。” “微臣这就去了。” 孙太医走后,小翠喜逐颜开,蹦跳到董靖身边道贺:“娘娘身怀龙子,圣上一定很高兴,我看那个陈璞怎样专宠下去。” “小翠、”董靖轻喝一声,却摸着平坦的肚子,一脸慈爱。然而一想到刚刚陈璞把她推下水,她就皱着眉,双目含怒。若然当时他不是忽然良心发作,恐怕她腹中的胎儿就这样没了。却又想起陈璞发狂的模样,倘若让淮钧知道,真不懂得会为了陈璞怪她,而是看在他们的孩儿就此作罢。 她灵光一闪,计上心头,在小翠的耳边了几句话。小翠听了,自是答应,连忙出去把翠微宫的人都喊过来。 翠微宫的人惊惊慌慌地过来,一来,就全都跪在地上。谁料到淮钧一个上朝,陈璞和董靖就在宫里纷纷落水呢?这罪责算来算去,还是会落到他们头上。 董靖并不拐弯抹角,冷着脸直言道:“杖打陈璞八十大板。” 众人大吃一惊,齐声道:“请皇后娘娘恕罪!” “你们无罪可言,本宫只要治陈璞的罪。” “皇后娘娘,这事还是等圣上回来定夺吧。”老公公说。 “圣上方面,本宫自会交代。”见他们还是不敢动,董靖就猛然喝了一声:“是不是本宫不住在翠微宫,你们就忘了到底谁是皇后?” 老公公不敢忤逆董靖的意思,只好领着其他人站起来,接过命令,“奴才这就去办。”他一出门口,就要低声交代几个太监:“跟他们说,轻力打,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而已。” 里面的董靖也不打算将陈璞往死里打,就跟小翠说:“你去看着他们吧。” 等到天色入黑,淮钧回来时,首先接到的消息就是陈璞被打八十大板,几乎没了半条命。他立刻冲进寝房看人,只见陈璞趴在床上,盖着一张单薄的被子,紧拧着眉,闭着眼睛入睡。 回到前殿,他就勃然大怒地问:“谁打的璞儿?” 两个侍卫低着头出来,旋即跪在地上:“圣上恕罪。” “恕罪?”淮钧怒上心头,理智全失,一个抬腿就往左边的侍卫踢了一脚,他这么小心翼翼护着的人,岂是他们说打就打的?一脚过后,他才稍稍平静下来,问道:“没有我的命令,谁敢打他?” 老公公站出来,答道:“是皇后娘娘下的命令。”语罢,他遂将董靖与陈璞今早双双掉进池里的事情道出。 等他说完,淮钧就说:“摆驾凤仪宫。” 寒冬的夜分外的萧条寂静,董靖早就料到淮钧会过来追究陈璞的事,一直坐在前堂等着,却没料到淮钧刚回来就过来了,一时满腔伤悲,无处发作。 “臣妾参见圣上。”董靖敬礼道。 淮钧却走过她的身边,一来就是质问:“靖儿,你不喜璞儿,朕明白,也是朕的过错。可是八十大板,就算璞儿受得了,朕也受不了!”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声的,还一掌往桌上拍,吓得后头的众人统统跪了下来。 这时候,董靖心都凉了,她径自平身,回看淮钧反问:“圣上只顾陈璞,可有想过臣妾与孩儿?就是陈璞那一推,我们还在腹中的孩儿就几乎没了。”她悲凉地凝视着淮钧:“臣妾知道这个公道圣上难以主持,但臣妾这个当娘的,不能不亲自为孩子主这个公道。” 淮钧顿时变成理亏的,语气也就缓和下来,“你该等我回来。” “说到底,圣上还是想维护陈璞,不论他做了什么圣上都会饶过他。”董靖苦笑道:“不如、不如臣妾这个皇后也给了他吧。” “朕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这个意思,圣上心里清楚,圣上若要对臣妾论罪,臣妾也无话可说。” 淮钧无力地看着董靖,顿生愧疚,说到底还是还是只能怪他,只好摇手作罢,“罢了罢了,回去翠微宫吧。” 董靖望着淮钧离开,喃喃道:“有了孩子又有什么用?” 彼时陈璞已经醒了,然而他浑身发疼,只能闷闷不乐地趴在床上。等到淮钧回来,他才大嚷大喊道:“都是你、都是你不好!” 淮钧连忙赶到床边,哄道:“是我不好,你骂吧。” “我都痛死了。”陈璞拉着淮钧的手,示意他俯下头来,轻声道:“不过他们不敢用力打我,也不敢真的打八十大板。” 淮钧轻笑出声,低声说:“傻璞儿,我替你上药吧。” “等会儿,你先听我说。”陈璞小心翼翼地说:“都是我不好,你别怪他们、也不要怪皇后娘娘。” “不怪不怪,我谁也不怪。” 陈璞松一口气,而后说:“我的头今日痛得发疯,好像想起了什么,但是有什么都记不起。唉,你待会替我按按,好吗?” “好,那我们可以上药了?”话音一落,淮钧就拿下盖在陈璞身上的薄被,两边屁股肿了,不过也看得出用刑的人的确尽量往轻里打,可是也足够捏着他的心了。 他叹了一口气,在陈璞耳边说:“璞儿,我们走吧。” ? ☆、第八十九章(上) ?  正月十五,宫宴。 天色湛蓝,阳光明媚,积 恋耽美 分卷阅读66 山陵崩 作者:楼非 融了一半,三五只麻雀聚成一群跃在光秃的枝丫上,好精力地叫个不停。一早上宫廷里就纷纷攘攘的,太监和宫婢们捧着东西,熙来攘往地赶往华明园,布置今晚的宫宴。 所以把开年宴定在十五,除了欢迎新的一年,更是因为当年□□就是在正月十五登基为皇,对新帝而言,更是尤为重要。这一天没有朝会,不止宫里设宴,甚至在各地也会设流水宴,举国欢腾。 凤仪宫的人一早就往翠微宫送来了一件银色绣金龙华衣,这是董靖为淮钧量身定做的。然而淮钧只看了一眼,就放到一边,改而从柜里拿出一件手工精致、净蓝得像天空一样的罗衣。陈璞刚巧醒来,就看到淮钧拿着这衣服对着镜子,傻乎乎地笑着。 陈璞坐起来,轻咳了两声,清清嗓子,说:“这一大清早,你在傻笑什么?” “璞儿,来,你来看。”淮钧把手上的罗衣举向陈璞,对他招着手。 陈璞裹着被子,赤足下床,来到淮钧身边。淮钧立刻把他推到铜镜前,拿着锦衣从后放在他的身前,比对着,兴奋地说:“你看,放在你身上多好看。” “不就是一件普通的衣服。”陈璞白了淮钧一眼,却从他手上拿过那锦衣,爱不释手地摸着,看着,终于忍不住赞叹道:“这蓝染得太漂亮了。” 听罢,淮钧一脸自傲,从后搂着陈璞的腰,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凝视着镜里亲密的两人,耳鬓厮磨,“喜欢吗?你穿蓝色最好看了。” 陈璞连续点了好几个头:“喜欢,好看。” “来,我替你换上。”说罢,淮钧就动手把陈璞裹在身上的被子脱下。 一脱,他□□的身体就在淮钧眼前表露无遗,两边屁股的红肿已经消退了,也不痛了,只是还有些深浅不一的痕迹;左肩上深陷的疤痕还是狰狞得很,不知道陈璞发现这条疤痕没有,只是他一直没有问过,甚至疼痛发作时也不曾问,淮钧也就没有说了。 淮钧忽而低头往他的疤痕一吻,接着像啃肉似的,从左肩一直啃到锁骨,再到脖子,咬着吮着。 陈璞推一推他,沙哑着嗓子问道:“你不是替我更衣吗?” “不急不急。”淮钧口里如此说,下一刻就来到了陈璞面前,亲上了他的嘴,把他的唇咬进自己温热的口里,一边把他推往前面的桌子,直到顶到了桌边,才稍稍放开他,而后把他抱起放到桌上。 “还说不急。”陈璞红着脸笑了笑,手环绕在淮钧的双肩上,低着头,微侧,又是另一个吻,两条舌头交缠在一起,深入缠绵。 吻着吻着,两人就分别各起了反应,淮钧低头说:“我帮你。” 过了好一会,两人才喘着气放开彼此,淮钧浑身还是热的,陈璞也显然情意未退,微红着脸。淮钧低笑道:“真想这一辈子都跟你这样过。” 陈噗立刻甩手摇头,瞪大眼睛,惊恐似的说:“哪能一辈子都这样?你受得住,我可受不住。” “受不住吗?不是挺舒服吗?” “谁舒服?你就舒服!” “当然舒服。”淮钧狡黠一笑,故意夸张地说:“璞儿的手势这么好。” “哎!你、你、我不跟你说了。”陈璞羞得别开头去,跳下桌子,拾起地上的被子,重新裹上身,回到床上。 淮钧命人端来两桶热水,两人分别梳洗过了,他就为陈璞穿上那件净蓝罗衣,一看,果然适合十分,加上他澄明灵动的一双大眼睛,更见俊俏。淮钧看得心花怒放,既赞美着陈璞好看,又f赏着自己好眼光。 听到后来,陈璞终于受不了,问道:“你够了没有?你最好眼光了,行不行?” “行了行了,我就等你这一句。”淮钧爽朗地笑了两声,而后凝视着陈璞,说:“璞儿,今晚的宫宴我们一起去吧。” 听罢,陈璞赶紧摇头道:“不去不去,我不想去。” “为什么不想?”淮钧叹息道:“就陪我一次吧。” “我、我……”陈璞望着淮钧赤诚的双眼,终于把多年来的郁结低声说了出来:“我怕丢人,好像前年、不是、就十四岁那年害你让人笑话了。” 淮钧想了再想,这才想起当年陈璞跟着他过去宴会,不知礼数,跟着淮钧坐在他的旁边,然后被几个礼官呵斥了几句。淮钧只是嫌那些礼官多事,倒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想不到陈璞一直记了这么多年。 他伸手将陈璞搂进怀里,柔声道:“没事,现在还是我说了算,没有人敢笑话我,也不会有人说你丢人,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陈璞犹豫再三,这才点头说:“好吧,你可要护着我。” “傻璞儿,有什么你就躲在我身后,没事的。” 傍晚,华明园已经张灯结彩,摆好了一张张酒席,大臣们也陆陆续续来了。等到开席前一刻,身穿银色绣金龙华衣的淮钧才带着董靖与陈璞过来了。那时陈璞望着上座并排的三个位置,才懂得淮钧为他安排的一番苦心。 至于底下的众臣则是另一番滋味。他们早就听说了淮钧身边有个男宠,想不到今日宫宴能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更想不到他竟与董靖各坐淮钧一边,这就明白了他于淮钧,分量极重。下边的f轩望着陈璞,叹了一口气。 众人都不敢多言,恭恭敬敬地见过淮钧与董靖后就安分地坐下。等到淮钧说了几句话,一声令下,宴会就正式开始了,他们随之松了一口气,乐在其中。 宴会开始不久,久未露面的诺煦竟然带着莫回川来了,却不见他的王妃。他脸黄肌瘦,身体瘦弱了很多,步履不稳,外间一直流传望王卧病在床,人们本来都不相信,今晚一见,才都不得不相信了。 诺煦踏上台阶,来到淮钧面前,咳了几声,才弯腰道:“微臣参见圣上,见过皇后娘娘。” “平身。”淮钧抬手到,“望王身体抱恙,应该留在府中休息。” “谢圣上关心,只是今日宫宴,臣不得不来。”答后,诺煦就走下台阶,坐到f轩旁边,一坐下他就端起酒杯,举向f轩:“五皇弟,新一年新开始,值得祝贺吧?” f轩举起酒杯,敬道:“值得。” 一旁的莫回川低头叮嘱道:“王爷,不要多饮。” “嗯。”诺煦顺从地放下杯子,望向前方轻歌曼舞的舞姬,心思却不知飘到哪里去,看到最后,连眼神都散漫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应道:“回川,本王都听你们的。” 上座的淮钧却笑得开心,与陈璞低头细语着。他为陈璞倒了一杯酒后,又问:“璞儿,这些表演你还喜欢吗?” 陈璞没有细想,就点头道:”喜欢。“ ”待会还有烟花,今晚天色好,肯定漂亮极了。“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今晚的第一炮烟花就升到黑夜中,像是一朵五彩斑斓的花,盛开在半空中。陈璞望着夜空,眼睛睁得极大,一边拉着淮钧的衣袖,一边望着烟火骤然逝去,叹道:“没了。” “还有呢。”淮钧笑道,马上就响起了第二记“砰”的一声,一条银龙升到半开,再绽放开来,陈璞兴奋地指着上空,淮钧望着他,就把天上的烟火都抛诸脑后了。 这时候底下诺煦伸出手,让莫回川扶起他,轻声说:“走吧。” 等到第三记“砰”的一声,夜空被烧红似的,一道银光掠过淮钧眼梢,却见南起拿着一把长剑,指着他。? ☆、第八十九章(下) ?  众人都不敢多言,恭恭敬敬地见过淮钧与董靖后就安分地坐下。等到淮钧说了几句话,一声令下,宴会就正式开始了,他们随之松了一口气,乐在其中。 宴会开始不久,久未露面的诺煦竟然带着莫回川来了,却不见他的王妃。他脸黄肌瘦,身体瘦弱了很多,步履不稳,外间一直流传望王卧病在床,人们本来都不相信,今晚一见,才都不得不相信了。 诺煦踏上台阶,来到淮钧面前,咳了几声,才弯腰道:“微臣参见圣上,见过皇后娘娘。” “平身。”淮钧抬手到,“望王身体抱恙,应该留在府中休息。” “谢圣上关心,只是今日宫宴,臣不得不来。”答后,诺煦就走下台阶,坐到f轩旁边,一坐下他就端起酒杯,举向f轩:“五皇弟,新一年新开始,值得祝贺吧?” f轩举起酒杯,敬道:“值得。” 一旁的莫回川低头叮嘱道:“王爷,不要多饮。” “嗯。”诺煦顺从地放下杯子,望向前方轻歌曼舞的舞姬,心思却不知飘到哪里去,看到最后,连眼神都散漫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应道:“回川,本王都听你们的。” 上座的淮钧却笑得开心,与陈璞低头细语着。他为陈璞倒了一杯酒后,又问:“璞儿,这些表演你还喜欢吗?” 陈璞没有细想,就点头道:”喜欢。“ ”待会还有烟花,今晚天色好,肯定漂亮极了。“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今晚的第一炮烟花就升到黑夜中,像是一朵五彩斑斓的花,盛开在半空中。陈璞望着夜空,眼睛睁得极大,一边拉着淮钧的衣袖,一边望着烟火骤然逝去,叹道:“没了。” “还有呢。”淮钧笑道,马上就响起了第二记“砰”的一声,一条银龙升到半开,再绽放开来,陈璞兴奋地指着上空,淮钧望着他,就把天上的烟火都抛诸脑后了。 这时候底下诺煦伸出手,让莫回川扶起他,轻声说:“走吧。” 等到第三记“砰”的一声,夜空被烧红似的,一道银光掠过淮钧眼梢,却见南起拿着一把长剑,指着他。 众人皆是一愣,直到剑身亮晃晃的一抖,底下的人才回过神来,大惊,女眷们尖声一喊,大臣们则踉踉跄跄地起来退后,凌乱之中,有些还摔倒在地,狼狈地向后爬退。只有几个从一开始就效忠于淮钧的臣子站立而出,f轩一个奋身,自旁边的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剑,冲向前,用力地劈下南起的剑,护在淮钧身前。 他凌厉地横扫场中一番,大喊道:“护驾!” 一群侍卫这才亮出了剑,皆指向南起。面对众剑所指,南起只是仰天长笑,然后将剑指向了天,这时第四道烟火砰发而上,明亮了半空,入口处的侍卫们竟然分开了一条路,万籁俱寂,只有铿铿锵锵的兵器声夹着整齐的步伐声沉重而来。 百来个兵士列阵而来,为首的是诺煦,他的两边站了莫回川还有一身盔甲的永霆。 f轩和淮钧脸色一白,这放走的老虎,终于归来了,还是拿着重剑归来。淮钧深明永霆仇恨之深,心里虽然惆怅,却只是默默伸出手,将陈璞和董靖护在身后。 顿时又陷入了一片沉默,诺煦等人只站在原地不动,董靖紧紧捉着淮钧的手,陈璞的手则撑在桌上,凝视着这几张熟悉的脸,渗人得可怕,好像有血一点一滴落在他心上,越来越沉重。 过了一会,淮钧才哑着嗓子,望向了南起,“南起,朕对你不薄。” “圣上的确对臣不薄。”南起放下了剑,退到一边,“只是臣只能忠于一主。” 只这一句话,淮钧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明了一半,至少宋乐玉断去的左手,得到了一个答案。想及此,他就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看向了瘦削的诺煦。 “望王,你养的好手下。”淮钧低声道,笑容在寂静的黑夜中分外的苍白,“多久了?你处心积虑这么多年都不放弃,就是为了这个帝位。”他浑身抖着,涨红了脸,指着诺煦,冲他一吼:“你可对得起父皇!你想想你是什么身份!”说罢,他就对底下道:“擒拿望王者,不论生死,重酬!” 这句话果然起了效用,本来因为怯怕而放下剑的侍卫皆举起剑来,然而永霆带来的定安军都是久经沙场,齐齐抽出剑来,一个个怒眼龇牙,灯影下就像是阴间来的厉鬼,侍卫们的气势顿时弱了一大半。 “进。”诺煦发号令道。 一些大臣被隔到一边,惶惶不安;定安军与侍卫们张刀舞剑,后者却是节节败退,紧急过来的救兵全都被挡在外面;台阶上的f轩与十来个侍卫立刻围成一圆,掩护淮钧,淮钧则往后握着一只手,逐步突破重围。 走了十来步,他才戛然惊起自己空下来的一只手,慌忙往后看,跟在他身后的是青白着脸的董靖,刀光剑影中已经不见了陈璞。 他往后一喊:“璞儿!” f轩吓了一惊,连忙腾出一只手挟着淮钧,“圣上,顾不上了,走吧。” 这时的陈璞还在台阶上,在一片掠过扬去的厮杀中,他的头疼发作了,倚着桌子的身体节节下退,连淮钧走了也恍然无知。一声一声铿锵好像刺着他的头颅,他浑身虚弱,流着冷汗,往事零零碎碎的浮起,好像勒着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他只能解开近脖子的纽扣,却得不到一丝缓解,慢慢就抱着脑袋,瑟缩一团。 淮钧失去了陈璞,整个人就变得虚浮,步履难稳,似乎他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也早已不在乎帝位,只有失去陈璞,才是真正把他的心挖了出来。当时陈璞出逃,他已是痛彻心扉,倘若他保了全身却放弃了陈璞,这条命,又有什么用? 他倏然停住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的人皆是一顿。 那时永霆拿上了弓箭,正想往淮钧射去,诺煦却按住了他,将他的手移向了台阶上,眼神一黯,冷然道:“向陈璞。” 永霆只犹豫了一下,就手夹着箭,拉紧了弓。 彼时淮钧已经看到永霆把弓箭对准了陈璞,不容思考,他就用力地分开了护在他身后的几个侍卫,而后冲过所有人,跑上了台阶,扑向了瑟缩在地上的陈璞,避过了飞射过来的一支箭。 陈璞紧紧握着淮钧的手臂,低喊道:“淮钧,我头疼,我害怕。” 淮钧紧拥着他,摸着他半湿的头发,哄道:“别怕、我在呢。” 永霆接过另一支箭,拉紧放松,笔直地射向了护着陈璞的淮钧。 正想回头护驾的f轩却慢了一步,眼睁睁望着箭插进了淮钧的背,而淮钧依然没有放开陈璞。那时候他双腿一软,跪了在地上,他知道这一局,淮钧输得彻底,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陈璞。 他恨起了自己当日没有杀掉陈璞,却又想起了当日庞湛已同样的姿态护着自己。 永霆再接过一箭,一箭射向了淮钧,这一瞬间所有的侍卫或被拦下,或主动放下的兵器投降,成王败寇,已是一个定局。 董靖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句:“圣上!” 这一声刺破陈璞的耳朵,他蓦然回过神来,脸上黏糊糊的,映入眼帘的是淮钧半开着嘴,满嘴是血,血沫一点一点沾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似张还闭,瞳孔收缩,但是手却依然一下接一下的摸着陈璞的头发。 终于,记忆撕裂而开,万事如潮水重新灌进了陈璞的脑海里,一切一切,最后只剩下若干年前,淮钧质问他的两句话。 ――是不是他们安然离开了,然后父皇处罚于我、甚至要我去死,你才觉得我是对的?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他颤抖着手,回抱淮钧,猛然长大了嘴,仰着头看向了似乎还有一点烟花末梢的夜空,凄厉地喊道:“淮钧啊!” 底下的人浑身一凛,看着脸容哀伤的陈璞。董靖和f轩眼睛一红,前者腹中突然疼痛,跪倒在地,后者闭了眼,视死如归。诺煦垂着嘴角,眼神却冷到了底,心事难测。他一个摆手,莫回川就领着两个人,往陈璞与淮钧走去。? ☆、第九十章(上) ?  淮钧在穿心火热的疼痛中醒过来,他艰难地动手踢脚,却浑身乏力,动弹不得,似乎被锁扣扣住了。他痛苦地睁开眼睛,微弱的一丝黄光已经刺得他眼睛生疼,只能垂下头来。 他喉咙干涩,却沙哑着嗓子,低喊道:“璞儿。” 他一心念着陈璞,只担心着陈璞安危,自己的处境倒被排到最后。忽而转念一想,莫非他已到了幽冥地狱,等待阎王审判?那么陈璞呢?他是生是死?他们是阴阳相隔,还是同生共死? 想及此,他的脑袋终于在疼痛中清醒过来,便忍受着刺眼的光,抬起头,只见满室刑具,一旁还有个炭炉,上头放了一堆烧红的铁,而他的手脚被分开锁在木架上。 ――天牢,这是皇宫的天牢。 他没有死,那么陈璞呢? “璞儿。”他又喊了一声,还是一室静谧。 突然之间,陈璞的声音划空而来,凄厉哀痛,“艺王,我求求你,你放过淮钧,你放过他吧。” 陈璞拉扯着经已脱下盔甲的永霆,跪在地上,满脸是泪。见永霆沉默不应,他又跪走到莫回川身边,抱着他的腿,哽咽道:“莫大哥,我求你劝劝望王,放我们走吧,我带他走,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莫回川不忍地扶起陈璞,陈璞却甩开他的手,只说:“莫大哥,你若然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如今的他一无所有,除了这仅有的尊严和一条命,他再没有东西能换回淮钧的安危。 “陈璞。”永霆终于开口,眼神冷冽,“你可记得当年你曾经为了纭娘娘跪在我面前,我当时给了你们什么?然而当年我为了明珞跪在乌淮钧跟前,他又给我什么了?” “他错了,他知道错了,他……” “够了!”永霆吼了一声,“他知道错又如何?能将明珞的命还给我吗?陈璞,你求我,不如下地府求阎罗王让明珞复生。你能吗?” “艺王,你答应过王爷不为难璞儿的。”莫回川看不过眼,出言劝止,又弯腰对陈璞说:“璞儿,你先起来,万事好谈。” “别求他们!”里面的淮钧竭力一喊,外头的三个人皆是一愣。 永霆先是冷笑,“听到了?” 他解开锁头,拉开牢门。这时陈璞才看到淮钧的境况,一套本来雍容的银白华衣沾满了血,头发散乱,他马上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到淮钧身前,而后大张开手,对永霆吼道:“倘若你要动他一根毛发,你就先杀了我吧。” “陈璞,如果我杀了你,就是便宜了他。”昏黄的烛光将阴沉的脸照得格外恐怖,他低笑了两声,说:“所以当年他只要明珞死,对不对?我痛了几乎四年,他呢?他快活了四年!现在你为他求情,你对得起明珞吗?” “艺王。”莫回川伸手拦着他,“王爷说过,万事等他过来再说。” 永霆的确答应过诺煦先不行刑,但是这一刻他看着淮钧如此潦倒,心里痛快,只想将他折磨得不似人形,以慰明珞在天之灵。于是他一股蛮力,推开了莫回川,继而推开陈璞,自旁边的刑具架抽起一根鞭子,就往淮钧挥去。 “霍”的一声,那银白华衣连带里头的肉裂开了,血肉模糊,淮钧只咬着下唇,不允许自己喊一声痛。陈璞正想从地上起来,却被永霆一个伸腿,又扑倒在地。 幸得莫回川及时从后捉着永霆的手,说道:“王爷快来了,到时候自会给艺王一个公道。” “我的公道,我自己来要!”永霆瞪着莫回川,想甩开他的手,但是两相角力,他竟不占上风。 陈璞从地上起来,忽然灵机一动,嚷道:“艺王,你可记得你答应过去我往后的日子里,你会答应我一个请求。” “不可能。”永霆立刻回绝:“这不是我能够做到的事。” “为什么不能?难道四皇子希望你杀人吗?”陈璞一吼而出。 “璞儿。”淮钧勉强抬起头来,盯着陈璞,一身的疼痛都及不上此刻的悲凉,“你都记得了。” 永霆把事情弄明白过来后,冷声一笑,“你当然希望他永远都不记得!陈璞,我说过,他不是好人,他宁愿你不记得,就是为了欺骗你,囚禁你,这样的人你为何还要护着他?他只在乎他自己,你呢?大皇兄要我们放过你,你现在走吧,我们谁都不拦你。” “璞儿,你应该恨我,你走吧。”淮钧违心地说,倘若陈璞恨他,生死与否,都已经不重要了,可是此刻就算陈璞原谅了他,他还是情愿陈璞恨他,一走了之。 凭他这个阶下囚,往后又怎样给予陈璞幸福呢? 陈璞含泪望了他一眼,摇摇头,神色坚定,回过头来跟永霆说:“如果他只在乎自己,艺王,你向着我射的那几支箭就不会如愿。你们都知道他在乎我!只有我到那一刻才懂得。我现在会走吗?艺王,那么你当日为何不走?” “不要拿你们跟我与明珞相比!”永霆喝道。 “为何不要?只要你们放过他,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爱他如此,正如当日四皇子那么爱你。你以为他为何自尽?我现在也可以不要命。为的,就是留你们一命!”陈璞抬手抹了抹眼泪,一瞬间,他竟看到永霆双眼也红了,“你问淮钧当日给了你什么?那么你又给了四皇子什么?他只想你好好活着!” 终于在陈璞记起所有之后,淮钧能够听得他一句爱。值不值得呢?或许就只是沦落至此的一个安慰,再往下想,余生将尽,除了悲哀就一无所有。怪只怪当日鱼与熊掌,他执意双得。 一阵风刮来,门被推开了,诺煦风尘仆仆地进来,却是一言不发,横扫了在场的几个人一眼。 陈璞心知他有意放自己,便立刻冲到他的面前,跪了下来。他还没有说话,就听到淮钧呐喊道:“璞儿,别再求他们了,他们都想我死。”陈璞却没有理会,径自乞求道:“望王,你放过他吧……” 可是诺煦正眼也不看他,只叫了莫回川一声,莫回川立刻会意过来,将陈璞拉开,再勉强将永霆隔开了几步,接着诺煦卷起衣袖,而后拿起铁钳,夹起炭炉里烧得最红的一块炭,手起炭落,落在淮钧还睁着的右眼上。 这一瞬间的功夫使得永霆和陈璞都惊愕了,只听到“滋滋”几声,随即就是淮钧痛苦的嘶喊,只维持了半刻钟,他就昏死过去了。陈璞顿时反应过来,看着他低垂的头,看着他湿透的半身,看着他血都不会流的眼睛,浑身一软,就瘫倒在地,而后张大了嘴,脖子上的青筋乍现,竭斯底里地怒喊了一声。 一旁的永霆木然地说:“皇兄,杀了他。” 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激起陈璞奋身起来,将永霆推向后墙,撞到了刑架上的所有刑具,而后双手紧紧掐着的他的颈项,怒瞪双目,厉声问道:“你够了没有!你够了没有!你敢杀他,我就用我的命来诅咒你与四皇子生生世世……” “璞儿!不要说。”诺煦哑着嗓子开口,“你和永霆跟我来。” 永霆咬牙切齿地看着陈璞,陈璞恍恍惚惚的放手了,他马上就抬起手,握成拳头,幸好莫回川及时拦住了他,只是硬生生吃了他透着狠劲的一拳。 “回川,押永霆过来。” 听罢,莫回川得令,永霆却自是不从,二人过了几招只后,莫回川就以巧劲搁到了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会横撞直打的永霆,马上就把他推到门外。 “你收拾一下吧。”诺煦说道,莫回川就退回牢房,关上了门。? ☆、第九十章(中) ?  门一关上,陈璞与淮钧就仿佛隔了千里远,一手被扣着的陈璞马上举起另一只手,向诺煦挥出拳头。诺煦反应不过来,硬生生吃了一拳,唇角立时滑下一行血,他却只是抬手抹了抹,神色没变,另一手还依然扣着陈璞。 “你凭什么这样对他!你们这些人凭什么这样对他!”陈璞挣扎着,失控地吼叫:“你、还有你,凭什么站在这里怪他!凭什么如此残忍对他!” “他是恶有恶报!”永霆反吼道,只想一巴掌打醒陈璞,但诺煦却拦着他,隔在他们二人中间。 “要算起来,你也是恶有恶报!”陈璞反唇相骂,此刻他已经不分是非对错,只想为淮钧所受的酷刑出一口气。 “陈璞,我真不该留你一命!” “够了!”诺煦大喊了一声,却挡不住永霆的猛力,只得将陈璞护在身后,以身挡在永霆面前。 这时的永霆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所有动作停了下来,不可置信地望着诺煦,问道:“什么够了?我要他的命,够什么够!” 诺煦的脸色终于起了一点变化,他先不理永霆,而是回过头捉着陈璞的双手,盯着他问:“你说,你想我要他的命,还是他的手?你想我要他的手,还是他的眼!” 陈璞顿时沉默了下来,失神地看着诺煦,慢慢地将诺煦的用意明白过来。接着他双眼一红,哆嗦着唇,问道:“你说真的?” “就算你放了他,我也不会放!”永霆将诺煦扯过来,面向满脸涨红的自己,“你得到了皇位,我呢!你骗我?我为你卖命了这么多年,但求这件事,你现在却来装仁义?我呸!”说罢,永霆就往诺煦脸上唾了一口。 诺煦还是抬手抹一抹,没有动怒,反倒平心静气地说:“今早你跟我说,你昨晚梦到了明珞。”说到此处,诺煦忽然扬起嘴角微笑,温柔的,“你说他穿着一身白色,对着你笑,笑得多么的灿烂。” 永霆放下手,默默地退后了两步,突然蹲坐在地上,脑海中只剩下明珞的笑容,那些怒气顿时被平息了,他惨淡一笑,低声说:“皇兄,你没有见过而已,他笑起来可好看了。” “你说明珞在等着你,你们很快就能相见。”诺煦蹲到永霆面前,捉起他的手,问道:“可是明珞想你为他报仇杀人吗?” “我能不为他报仇吗?”永霆反问,“你知道我怎样活到今天吗?不为他报仇,我有颜面去见他吗?” “你扪心一问,他会想你为他杀了淮钧吗?” 陈璞在后面不敢喘一口大气,等着永霆答话,只见永霆痛苦地抹了抹眼睛,按着自己的头,眼睛每眨一次就比一次黯淡,像是三魂七魄被逐点逐点抽走了,就留下这幅躯壳。 过了一会,永霆才开口问:“皇兄,地府是不是真的有十八层地狱?” 诺煦愣了愣,旋即点头道:“是。” 永霆放开他的手,站起来离开了,临走前,他只留了一句:“明珞他不会下地狱,这三年,只苦了他等我……。” 见他走了,陈璞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一想到淮钧瞎了的一只眼,心就好像被剖开了几片,疼痛难当。他满额是汗,半身都是湿的,勉强走到诺煦面前,小心翼翼地问:“望王,你果真会放了淮钧?” “会。”诺煦叹息道:“璞儿,淮钧毕竟害死了明珞,你我都该给永霆一个交代。” 听罢,陈璞就想起浮沉动荡的这几年,说是从明珞开始呢,又要推回纭妃;说是从纭妃开始呢,又不知道要推回多少年前,最后他只得凄然一笑,怨道:“可是谁能给我一个交代呢?我这辈子就想跟淮钧在一起,却无故弄出这么多的风波,到头来我谁也讨不了公道,难道我受的伤还不够吗?” “到了这个地步,璞儿,别说你没有责任。” 诺煦的话给了陈璞一记当头棒喝,又想起了一直以来辜负淮钧情意的是他,使得淮钧疯癫痴狂的是他,让淮钧放弃权位的也是他,如今他们都酌情放人,他还在埋怨,真是厚颜无耻。 “望王,谢谢你。”陈璞感激地看着他。 “不用谢我。”诺煦抬起手为陈璞抹去脸上的眼泪,突然定住在他的脸颊上,看着他与范绍谦相似的轮廓,低喃道:“你与绍谦真像。” 陈璞释出一笑,“我又托了大哥的福,对吧。” 这声大哥现在听来的确是百般滋味,诺煦刹时体会得到范绍谦第一次听到陈璞喊他大哥的心情。他轻笑了两声,应道:“他的福可不易托,璞儿,这是你的福气,要是你他日见到他,就感谢他一句吧。” 这时,牢房的门又开了,莫回川只穿着内衣出来,说:“王爷,都好了。” 诺煦连忙脱下身上的大袄,披到莫回川上。莫 恋耽美 分卷阅读67 山陵崩 作者:楼非 川刚想拒绝,就听到他说:“你送他们走吧,外面天寒地冻,赶紧回来。”他又转头对陈璞说:“此行一走,不要轻易信人。我找了乐玉过来,他在宫外等着你们,回川送你们出去,我也放心。” 陈璞正想道谢,就被诺煦轻推了一下,“别嗦了,进去看看淮钧吧。” 陈璞匆匆进了牢房,此时淮钧已被放下了,睡在一堆干草上,莫回川的外衣盖在他的身上。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淮钧身边,蹲下来,凝视着他被焦黑腐烂的眼睛。良久,他才举起淮钧冷冰冰的手,放到唇边呵了一口热气,低声说:“没事了,淮钧,以后我来照顾你。” 莫回川推着一辆木头车过来,两人在车上铺了一层干草才将淮钧抱上去,用一块长布盖住他,再铺一层干草。等他们推着木头车出去时,诺煦已经不见人影了。 走到半路,陈璞忍不住问道:“莫大哥,你说,为何他们都想做皇帝?” 冷风拂来,树影婆娑,这里有无数个答案,但是莫回川一个都不说,沉默了一会,就转了个话题:“璞儿,这是我第二次送你了。” “对,好像昨日你才刚刚送我走。” “不过这次总算让你盼到了。”莫回川长吁了一口气,笑道:“真好。” 陈璞却皱起眉来,“却是用淮钧一只眼换来的,我真宁愿不要。” “璞儿,只要你们能好好度过余生,一切就会值得的。”来到宫门前,莫回川放下木头车,又从怀里抽出一个大钱袋,塞到陈璞的手里,“这里的钱就当是大哥送你们的贺礼。” 这一次陈璞没有推却,接过了钱,接着推起木头车就走了。莫回川远远地看着他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他才踏步回去。? ☆、第九十章(下) ?  木头车重,陈璞推了一会就感到吃力,但是为到淮钧,他一步都不敢停。但突然,他顿住了,宫墙后传来极响的一声――山陵崩!他几乎要跪下来,然而,宋乐玉与赵天宝出现了。此时他才想起扬州一遇,宋乐玉断了手,难怪当时赵天宝瞪着他,算起来,的确是他害了宋乐玉。 赵天宝不耐烦地看着他们,但是当他看到陈璞一身狼狈,还有木头车中不知伤得如何的淮钧时,他就心软了,上前接过木头车的两边手柄,默默地推了起来。 “阿璞,你没事吧?”宋乐玉满脸担心,下一刻又问:“你可记得我们?他是天宝、我是……” “乐玉,我都记起了。”陈璞打断道,然后身体一软,脚步抖了一抖,幸好宋乐玉扶着他。 “走吧,我扶你。” 陈璞点点头,彻底放松下来。宫外今晚的流水宴结束了,偌大的街上只有他们几个。陈璞整个人疲倦得很,加上心里有苦,便一言不发,只默默地走。 他们走了好长的一段路,最后来到城北一座大宅。陈璞愕然地看着这座宅子,本以为他跟淮钧如今潦倒得如此,能有个地方住就好,没想到宋乐玉竟把他们带过来了。 他正想跟宋乐玉道谢,就听宋乐玉说:“这里是望王安排的。” “望王到底还是好心肠。”陈璞点头道。 淮钧醒来的时候浑身疼痛,意识还是模模糊糊的,等到他神志稍稍清醒,试图睁开眼睛,疼痛就全然集中在他的眼睛上,痛得他打了个激灵,在床上弹了一弹,吓得守在旁边的陈璞也跟着在椅子上跳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陈璞慌慌张张地坐到他的旁边,捉着他的手。 “你、你、我……”淮钧断断续续的说了几个字,激动得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分明疼痛难耐,他还是拼命地将把它睁大,还甩开陈璞的手,打算拆下覆在眼上的布。 陈璞连忙拦住他,喊道:“别,大夫刚刚看过,上了药,你别拆。” “璞儿?”淮钧叫了一声,双手在空中摸索着,陈璞见状,马上握着他的手,下一刻却又被他甩开了,“你走吧,免得牵连自己。” “不会、不会牵连,我们离开皇宫了。” “他们放了我?他们竟然放了我?”淮钧仰头张开嘴巴,朗声大笑,笑得右眼忽然留下一行血,凄厉恐怖,“难道他们就不怕我回去报复吗?他们就不怕我回去杀了他们吗?” 陈璞吓了一惊,仓皇地拿出手帕,抹去淮钧脸上的血,却越抹越厉害,半边脸都是红印。他忽而又哭了起来,哭得可怜,“我宁愿我来替你受,淮钧,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要骂就骂我,你想打我,我也不避。” 一听陈璞哭了,淮钧就悲从中来,伸出手往前摸,一摸到陈璞就把他拉向前,紧紧地抱着他:“璞儿,我再抱抱你。”抱了一会,他就放开了陈璞,黯然道:“你走吧,我瞎了,再也照顾不了你。” “我来照顾你,我们一起好好生活。” “怎样好好生活!”淮钧狂躁地吼了一声,“我瞎了!他们怎么不干脆杀了我!他们就是看我过得潦倒,心里就得意!他们就是想看我像一条狗一样活下去,对他们摇尾乞怜,向人们讨生活,我不会如他们所愿!” “不要这样,淮钧,不要这样……”陈璞哽咽道:“你只是没了一只眼,我们还是能好好过的。” “只是没了一只眼?璞儿,你知道有多痛吗?”说罢,淮钧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拆下眼上的布,刚涂上了黑药浆的眼睛显得特别可怖,另一只则用力地睁开了,愤怒地瞪着陈璞,然而他一看到陈璞双眼通红,他立即愧疚了,双肩垮塌下来。 这时候陈璞送饭菜过来的赵天宝进来了,他恰巧听到淮钧的说话,一边放下饭菜,冷嘲热讽道:“陈璞不明白,乐玉总算明白吧?他可没有对我说过这么重的话,还想着怎样与我好好过日子。你倒好了,一醒来就追究陈璞,我真替陈璞可怜,难为他照顾了一个晚上,晚饭也顾不上吃。” 听他这么一说,淮钧连头都垂下了,觉得自己无颜见人,更无颜见陈璞。 一旁的赵天宝则不放过他,将满腹的仇恨一吐而尽,“不是为了陈璞,我跟乐玉都不会过来。你以为只有你想自己死吗?我们都恨不得你死。大概都是看在陈璞份上,可不是为了看你活得多惨,都是想对陈璞好一点而已。” “天宝,别说了。”陈璞惨白着脸制止赵天宝。 “好、好,我走就是。”赵天宝把饭菜放好就走了。 等他走了,淮钧才稍稍抬起头来,低声道:“璞儿,你也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你眼睛不能见光,我替你包扎,好吧。”陈璞柔声问,得到淮钧准许后,就将那块他拆下的布重新包上他的眼睛,“你好好休息,我待会再来看你。”说罢,陈璞就走了,走三步,回头一次,最后不放心地关上门。 恰巧宋乐玉经过看到意志消沉的陈璞,便问:“喝酒消愁,喝一杯吧?” “酒入愁肠愁更愁。”陈璞苦涩地说:“不过喝一杯也好。” 宋乐玉拿了一壶酒过来,坐在庭院中,为对面的陈璞倒了一杯。 陈璞立刻一饮而尽,抹抹嘴,问道:“你的手还痛吗?” “不痛了,他的伤也总有一天不痛的。” “可是我能等到那天吗?”他肿胀的眼睛又流下泪来,汨汨流着,不作声地喝了一杯接一杯,忽而又抢过整壶酒,仰头大口大口地喝。 见底以后,陈璞才放下酒瓶,打了一个酒嗝,说:“乐玉,他多爱我啊,他说傻璞儿,有什么你就躲在我身后,没事的。因为他会护着我,他从来都只是护着我……”话未完,他就伏在桌上,嚎啕大哭。? ☆、第九十一章(上) ?  京城上下从喜庆的红换成了绵延的白,年轻的帝皇一夜间暴毙,皇宫里乱了套,城里的流水宴也撤去了,所有的生计玩乐都停了,街上只有寥寥几个人,加上忽然而下的大雪,显得更加冷清寂寥。 两个人却在宫门前踱来踱去,已经第三天了,他们就在这里等了三天,每天一清早就过来,等到深夜。他们摩擦着手,不断往手里呼着热气,眼睛却不敢离开宫门一刻,生怕错过人从里面出来,然而这几天,他们一个人都没有见过。 长着花白胡子的那个跟年轻的那个说:“姚公子,王爷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不会。”姚子余安慰老管家,也安慰自己:“大概是里面忙得翻天,王爷自顾不暇。” “可是听说望王和艺王也回宫了,王爷一个人……”老管家叹了一口起气,再也说不出话,只能睁大老迈的眼睛,继续守在宫门前。 姚子余一腹疑惑和忧虑,疑的是淮钧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暴毙;忧的是f轩与诺煦交恶,如今淮钧不在,他怕诺煦会对f轩不利。然而他只能站在外头干巴巴地等着,哪怕第一时间得知什么消息也好。 冷落已久的上阳殿却在这个时候吵得翻天覆地。一个盘着高髻,身穿素服的妇人坐在高座上,仪态高雅,神情倨傲,冷声道:“煦儿,杀了他们。” 站在她面前的诺煦微弯着腰,却抬着头,坚定地说:“不能杀!” 那妇人长了一双与诺煦如出一辙的单凤眼,稍稍一扬,已见凌厉,”不杀?他们只会坏了我们大事!煦儿,不要妇人之仁,都给我杀掉!” “娘。”诺煦轻声喊道,语气却是决然的,“儿子一个都不会杀。” 那妇人拍案而起,厉声问:“为什么?” 诺煦别过头,不作回应。 “说!”她喝道,脸容扭曲,诺煦一眼都不敢看她。 “f轩是我的弟弟,不能杀。”诺煦低声说,暗地握了握拳头,再说:“靖儿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话音一落,他就被狠狠地抽了一巴掌,只见她愤然地站在他面前,瞪着眼,斥起细幼的眉,青筋暴现,骂道:“当年乌梓桓杀了你舅舅,陷害你爹,害得我们家散人亡,这些仇怨你还记不记得?现在你还要包庇他的儿子,还要与他的儿媳……你要不要脸!” 诺煦摸着被打得发红生疼的脸,忽然冷笑了一声,沉声问:“娘,当年果真是父皇害死爹的?” “不要喊他父皇!”像是被问到痛处,她狰狞着脸,还举起手想再抽诺煦一巴掌。 诺煦没有闪避,任她一巴掌下来,过后他猛喝了一声:“当年父皇到底有没有救爹!”不等她回答,他又笑了两声,答道:“他有,他一定会救爹。” “他没有!是他害了我们一家!” “娘,够了。”诺煦退后了两步,“你苦心积虑了这么多年,父皇崩天了,淮钧也没了帝位,我这一生也赔上了,还不够吗?” 她摇摇头,冷森森地说:“你把他们都杀了。” “你恨父皇,可是你有念过纭娘娘对我们的恩情吗?不是她的话,你我都死了!结果我们恩将仇报!” “我早就劝过她不要嫁给乌梓桓,她傻,才害了自己一生。” 望着面前脸容扭曲,满脑海里只有仇恨的妇人,诺煦心里一凉,更觉自己可悲。早知道是这么一潭恶水,当初就该装作懵然不知。 “娘,如果f轩和靖儿有一根毛发的损伤,这个皇位儿子就不要了。”说罢,他就转个身径自走了。 一开门,莫回川已经在外面等他。莫回川一脸忧忡,诺煦笑了笑,低声道:“没关系,我们过去怀仁殿吧。” “王爷,夫人她会愿意吗?” “轮不到她不愿意了。” f轩被关了在怀仁殿三天,这三天送来的饭菜他都没有吃,素来整洁的脸上长出了一堆粗硬的胡茬。他一直坐在前堂里,面色灰败,心知肚明诺煦不会放过他,只等他派人过来罢了。 没料到,最后竟是诺煦带着莫回川亲自来了,更想不到的是,此刻的诺煦也是一脸惨淡,胜也胜不出一点精神来。 “成王败寇,你杀了我吧。”一见到诺煦,f轩就说:“有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却不这么认为。” “我不杀你。” f轩就夸张地笑起来,笑罢就说:“望王,你骗谁也骗不过我,我知道那么多事情,不死行吗?你既然早就想杀我,我也避了这么多年,如今栽在你手上只怪我们当时没有斩草除根,我就不怨你了。”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杀你。”诺煦腰身挺直,目光坚定,看得f轩几乎都要相信他了。 然而,下一刻f轩笑得更加夸张,跺着地,拍着自己的胸口笑,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他抬手抹一抹眼,好不容易停下来,缓一缓气,才说:“你怎能不杀我?你不杀我,我就会把你的身世抖出来,让天下人知道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坐上那个皇位。” “你就抖吧,但那又如何?”说罢,只见f轩面色一变,诺煦才继续说道:“你可有想过,就算当年你抖了出来又会有多少人相信?有父皇在,他们敢相信吗?让你现在揭穿我的身世,但你也清楚,我的亲娘是大公主,舅舅是前太子,谁敢出来说我没有这个资格呢?f轩,我从来也没有怕过,我怎么要杀你呢?” f轩凝视着他,过了一会,他忽然冲到诺煦面前,扯着他的衣服,大喊道:“我不相信!” 诺煦却没有拍下他的手,只是轻声说了句:“庞湛是我派去的。” “我不相信!”f轩狂怒地看着他,把他整个人扯起,吼道:“不是你的话,我用得躲来躲去?我用得日日夜夜匿藏,活得那么小心翼翼,活得没有一个人陪在我身边吗?不是你的话又会是谁?父皇吗!”说罢,他就把诺煦用力一推,接着拍着胸膛喘着气。 莫回川赶紧接着诺煦,正想诺煦说话,诺煦却按住他。 几个人沉默好一会儿,诺煦才叹道:“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再追究。” f轩跄跄踉踉地退了两步,抬起头,眼睛往上不断眨着,咬着下唇。良久,他才释放下唇,向诺煦咆哮:“你装什么菩萨!” “你恨我,我也不怪你,毕竟算到底事情也是因我而起。” “那你就滚出去!”他伸出手,指向门,又反手指向自己手却抖得厉害,“要不然就杀了我!” “我说了,我不会杀你,我来是想劝你留在朝堂,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们走了。” 语罢,诺煦就跟莫回川走了,然而踏出门前,就听到f轩疲弱地问了一句:“圣上呢?” “走了。”诺煦简单地答道。 他们走了之后,f轩就摔坐在地上,满脑海里都是前事重重,最后定了在庞湛扑身为他挡箭的那一天,然后他就抱着双膝,埋首低泣起来,喃喃道:“庞大哥,我该留下来吗?”? ☆、第九十一章(下) ?  诺煦离开怀仁殿后就过去凤仪宫,那时董靖正躺在床上,抚着肚子,双眼却空洞无神。小翠抱着念玉一边跟她说着话,她却一字不应,连诺煦进来她也毫无反应,只有小翠护主地挡在床前。 “孩子保得住吗?”诺煦一来就问,却看到念玉咧着嘴巴,睁着一对又圆又黑的眼珠子对着他笑,这些天来的阴霾还忽然一扫而尽。 小翠却戒备地将念玉抱紧,呛到:“孩子保不保得住,与你何干?” “娘娘,你能坐起来吗?”诺煦略过小翠,直接对董靖说:“本王有几句话跟你说。””娘娘正在休养……”小翠说到一半,就见董靖坐起来了,只好闭上嘴巴,退到一边。 “小翠,你带念玉在外面等吧。”董靖幽幽地说,久未开口的她连声音都是无力的。 小翠退下之后,诺煦就坐到远处看着脸色苍白的董靖,不知该从何说起。这沉默无声却不难受,他们似乎都在逃避着开口,以为这样就能逃避一切。 到最后是董靖先开口:“望王,你尽管说,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要避忌?” “淮钧死了。”诺煦吐出了四个字,突然站起来,冲到床前,扶起倒下在床边的董靖,下一刻就被董靖用力地抓着手臂。 董靖的双唇全无血色,仿佛所有的红都集中到双眼。这个消息使她差点昏厥,但她还是硬挺着,气若柔丝地问:“那么陈璞呢?他是不是跟着一起去了?” 诺煦不忍回答,只好别过头去。 “对,他们肯定一起去了。”董靖苦笑了两声,第一声是嘲人,第二声便是自嘲,“他们去了都不带我,总是这样,他就只会护着陈璞。唉,真嫉妒陈璞。”两行泪自她眼中滑下,她哽咽着说:“陈璞只用怀疑自己爱不爱他,却从来不用质疑他爱不爱他。” “你不要做傻事。”诺煦拙劣地安慰,“当是为了孩子。” “事已至此,还轮得到我自己来决定做不做傻事吗?”董靖松开了诺煦的手,求道:“看在幼儿无辜的份上,望王,你放过他们吧。” “没有什么放不放过,我并不打算杀了你们。”诺煦望着董靖,犹豫了一下就伸出手,将董靖紧紧地搂在怀里,将她的发丝撩到耳后,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你继续做皇后,只是做我的皇后。” 董靖本该推开诺煦,然而却在他的怀抱痛哭起来。他的手、他的脸、他的整个人都是冷的,正如她也是,他们身上都有一种凄切悲凉的冷,此时相拥在一起才有了一点暖。诺煦一直摸着她的头发,无言地安慰着她,她便越哭越放肆,把他的衣服沾了一块湿。 哭够了,董靖才从他的怀抱中出来,抹去眼泪,说:“为什么?不要跟我说什么爱不爱,望王,我不会爱你,我这里……”她指着自己的胸口,“已经跟着淮钧死了。” “不爱就好。”诺煦笑了笑,拿下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我这里也已经半死不活了。” 手心下是诺煦平稳起伏的心跳,董靖抬起头,凝视着他,突然之间也平静下来了。她问道:“念玉还有我腹中的孩子呢?” “都是我的孩子。” 诺煦答得诚恳,董靖却随即抽走了手,嘲笑道:“望王你是真好心还是假装好心?如果只是想愚弄我就不必了,人都不在了,你还想得到什么?” “我不讲假话。”诺煦拍拍床,动身起来,“你好好想想,这对你、对孩子都好。” 诺煦走了,小翠就抱着念玉进来,念玉睡得正熟,董靖轻手轻脚地把她抱了过来。她问小翠:“你怕死吗?” “不怕!要是死了,小翠就到阴间侍奉娘娘。” 董靖轻笑了一声,轻晃着念玉,“我们都不会死,念玉还是小公主。” 那时的小翠以为董靖疯了,却不敢多言,只默默地站在一边,到后来才明白董靖为了两个孩子,做了一个多么大的决定。 诺煦出了凤仪宫就在华清亭与莫回川会合,却见莫回川领着一个人过来,他突然有一点紧张,手脚都无措起来,但眉眼却是上扬的。等到他们走近了,他才发现原来是姚子余,双眸就黯淡下来了。 “王爷,姚公子已经在宫外等了庆王几天。” “你带他去看看f轩吧。”诺煦宽容一笑,将满腔失望压到心底。 ――他已经不会回来了。 “是。”莫回川应了一声,而后靠到诺煦耳边,低声说:“王妃已经平安出宫,她有一言托我交给王爷。”顿了顿,莫回川的语气忽然变得温柔,“她说,诺煦,好好过,多给自己二十年吧。” “二十年。”诺煦无奈一笑,但是听了这话,心情就放松了一点,或者多等二十年就好了,“你送他过去怀仁殿吧。” 淮钧是在噩梦中醒来的,时值正午,但因为冬末下雪,还是冷得令人发颤,然而他满额大汗,心跳得极快,连带眼睛的疼痛蔓延全身,以致他压根儿就不觉得冷。 说是噩梦呢,其实只是梦回四年前他在地牢里砍了明珞一根指头,后来又怂恿明珞撞墙寻死,这个梦已经纠缠了他几天,反反复复地煎熬着他的内心,以前刻意压下的愧疚感全都爆发出来,加上现在的结局,真是教他悔不当初。 他走下床,摸索着路走出房,正好碰到赵天宝。 “你出来干什么?”赵天宝斥了一声,对着失势的淮钧,他再也不用讲究情面,反倒是宋乐玉的断手使他耿耿于怀,说话就怎样都不好。 “璞儿呢?”他的嗓子沙哑,语气疲惫,全然没了当日的精神。 “出去为你拿药了。”赵天宝哼了一声,“大雪天的,他不去拿,难道让乐玉去吗?乐玉本来愿意帮你,可是断了一只手,还拿什么药?” “出去了?”淮钧喃喃道,然后转过身,关上门,回到厢房里去。 他弯着身摸索,好不容易才摸到一张椅子,正想坐下,却不知踩到什么,摔了一跤,倒在地上。一股愤怒涌上,他伸手将眼上的布狠狠一扯,接着逼迫自己把左眼睁开,也不管这一睁开就会牵连到右眼,疼痛立时钻入心肺。 眼睛几天没有见光,幸好陈璞也把房里的窗都封好了,只有一点点光透得进来,这一开眼才不至于那么难受。 淮钧却愤然而起,将封纸都一一拆下,任由正午的阳光刺痛他的眼,一阵昏眩,他坐到地上,仰天大喊了一声。 外头马上传来赵天宝的声音:“你有完没完?” “完了。”淮钧低应了一声,马上想起了明珞那根被自己砍下的手指,终于明白了这切肤之痛。 ――报应。这是报应。 他靠着墙,低笑了两声,又想起永霆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随即心里就萌生了一个念头。为到陈璞他不能死,但是明珞因他而死,他就该还永霆一条命。他无声地笑了起来,似是找到了解脱之道,笑得浑身抖着,疼痛都在刹那间被抛到脑后。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打开门一看,赵天宝已经不在,他就迈出房门,悄悄走了。离开宅子的一路上,他都没有遇到一个人,似乎连上天都在鼓励他过去艺王府。 出了大宅就发现外头是一片白,有雪有白缎,但只看到一两个人,格外的冷清,也是因为如此这份他才敢阔步而行,往城西的艺王府过去。 要说冷清,艺王府才是真正的冷清,里面的奴仆早就被辞去了,永霆正坐在庭院里拿着一大壶酒灌进口里,而桌上已有几壶空了。倏然听到外头有人敲门,一双醉眼看过去,他竟然咧嘴笑了。 “明珞。”他叫了一声,立刻过去开门。 门一开,他顿时清醒了七八分,冷声问:“为什么过来?送死吗?” “对,我来将这条命还你了。” “哈哈哈!”永霆猛然大笑,扫了他一眼,奚落道:“奇了怪了,他们个个为你说情,说得多动人啊!你不卧在温柔乡里,倒跑过来送死,怎么了?终于知道自己作恶多端了?也对,像你这样的人还活着干什么?自己的江山都保不住,恐怕你死了也无颜见父皇吧?” 淮钧不反驳,往日的锐气全在那一晚被消磨掉了,只说:“你要杀就杀吧。” “好!”永霆应了一声,侧过身,让淮钧进入府中。 他让淮钧坐在庭院里,自己则拿着酒跑到厨房,好一会儿才出来,出来的时候还捧着两杯酒过来。他把酒放下,坐到淮钧对面。 “你死了,不怕陈璞伤心吗?”此时永霆已清醒了十分,眼睛透亮,不知怎么的,看起来好像换了个人,充满了生气。下一刻,他有自己答道:“你面对不了陈璞。” 淮钧点一点头,没有回话。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能跟陈璞好好地过?”他嗤笑了一声,“你与陈璞有白首的机会,你不要,可怜我与明珞生死相隔。” “你为何喜欢明珞?”淮钧问道。 “你是想问我为何爱上自己的弟弟吧?”永霆笑了笑,答道:“他笑起来可好看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他天天都过得开心,可惜还是栽在你的手上。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我到现在还记得明珞被你一根手指,我却救不了他。” “这几晚我也梦到了明珞。” 听罢,永霆并没有动怒,也没有说什么“你不配梦到明珞”之类的话,只是平静地说:“陈璞说如果你只在乎自己就不会为他挡那一箭,可是你要是心里果真有他,就不会走这一趟。白首难得,你却放弃了。” “没了我,璞儿会过得更好。” “只是你来了,我放了你一次,就不可能放你第二次,对吧?”永霆摇摇头,再把两杯酒推到淮钧面前,“这里两杯酒,一杯放了迷药,一杯是□□,喝过之后,你我的恩怨两清,生生世世再没有拖欠。” “再没有拖欠。”淮钧抽走了一杯酒,正想喝时却被永霆拦住。 永霆问:“你相不相信地府有十八层地狱。” “相信。” “那你说我能不下地狱吗?”问罢,他就拿起另一杯酒,一喝而尽。 淮钧也随之仰头把酒喝尽。? ☆、第九十二章(终章) ?  二十年后 南华山上的花草开得正茂,春风轻拂,一只只麻雀在枝头上叫个不停,好像山下的麻雀正把京城里的大事跟山上的麻雀说着似的。新帝今日登基,却是个刚及冠礼的小男子,虽是聪慧,但毕竟太过年轻。幸好景德帝这二十年来将天下治理得好,只要新帝不做一些出格的事,江山还是能长治久安的。 两个约莫五十岁的男子相扶来到山上,站在两个墓碑前,鞠了一躬。其中一个白发参差,眼尾有了皱纹,一双单凤眼因此失色了不少。旁边的那个发上只夹杂了几根银丝,面目温和,看起来倒是年轻。 “永霆明珞,最后这次来看你们了。”白发参差的那个笑道:“不过我想,你们早就投胎再续前缘了。回川,是吗?” “对。”莫回川应道。 “好了,那我们走吧。”另一个就是诺煦,他精神爽利地迈开脚步,步伐轻快,看起来并不亚于年轻力壮的男子。 “你好歹等等我!”莫回川在他身后喊道,随即追了上去,念念不休地说:“我们先去苏州看绍谦,到了他家,见了他夫人还有孩子,你的面色好看一点。然后我们就去金陵,我已经在那里买了房子……” 诺煦一直听着回川说,一边默默地走,这些年来莫回川越来越嗦,政事家事什么都长篇大论的,从前在宫里不觉得他烦,现在到了外头,看着满山的好景色,才觉得都被他的念念不休坏了兴致。 忽而,诺煦拔腿就跑,莫回川在后头喊道:“g!东君,你等等我!”说罢,他就马上追上去,问道:“你怎么跑了?” “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扔回皇宫,以你的才能应该留在皇宫里好好辅助鸿儿。” 莫回川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恐怕鸿儿也不留我。” “你知道就好,鸿儿玉儿哪个不烦你?” “所以还是请你收留我吧。” 他们嘻嘻闹闹地下山,离开了皇宫,两个人好像都年轻了好多年似的,不是年轻了二十年,而是回到十四十五岁的光阴,无忧无虑,愁的大概就只有到哪儿游玩。 庆王府里,两个孩子一早就等在门口,站了一个早上,任老管家怎么叫都不愿意过去吃午饭。今日新帝登基,f轩天还没亮就进宫了,老管家便管不住两个小少爷,只能跟着他们站在一边。 看了看猛烈的阳光,老管家又劝道:“大少爷,二少爷,你们先用午饭吧。” 二少爷扭过头,说道:“不要,姚叔叔说过今天过来,看不到他,我们就不吃饭。” “姚公子说今天来就今天来,你们就先吃饭,不要饿坏了。” 这次连大少爷也别过头,“不要,姚叔叔说过会带好吃的给我们吃。” 到了寅时,三个人都饿了,外头才有人敲门。老管家连忙过去开门,f轩先跨进来,姚子余跟在后头。二少爷一看到,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见状,f轩就皱着眉,喝道:“铭儿!” 姚子余却马上将手中包好的烧鸡交给老管家,抱起二少爷,哄道:“怎 恋耽美 分卷阅读68 山陵崩 作者:楼非 么了,铭儿,一看到姚叔叔就哭了?” 二少爷抽抽鼻子,埋怨道:“你等爹爹下朝,可怜我们等了半天。” 听罢,姚子余就乐得大笑,戳了戳二少爷的脸颊,“鬼灵精,你怎么知道我等你爹下朝?我可是为了买这只烧鸡排了半天队,回来时才碰到你爹。” “真的吗?”二少爷眨着眼睛问。 “假的。”姚子余又捏了捏他的鼻子,“我不等你爹,难道等你吗?” 一听,才刚止住泪水的二少爷就哭得更加厉害。这时大少爷却拉了拉f轩的手,看到大儿子,f轩的眉头就放松了一点。 “湛儿,怎么了?” “爹,姚叔叔买的烧鸡太香了,我们快进去吃吧。” f轩拍了拍他的头,说道:“好,铭儿,下来,刘伯带你们去吃烧鸡。” 二少爷本来想赖在姚子余的怀抱,然而一看到f轩严厉的目光就马上让姚子余放下他,牵着大少爷走了。 等到他们走了,f轩就拖着姚子余进了寝房。一个反手,将门关上后,就双手绕过姚子余的脖子,将他拖低了一点点,接着就咬上了他的唇。 姚子余轻抚着他的头发,由得他在自己的嘴上又要又吮,等到下身确切地起了反应,他才缓缓推开了他,然后抱起了他,将他带到床上。 他压在f轩身上,正要脱下他的衣服,f轩却按着他地手,说道:“先告诉我,这次留多久?” “半年。”姚子余笑道。 “又是半年。”f轩挑挑眉,接着就推开了身上的人,下床翻脸不认人。 姚子余一个人坐在床上,在他身后骂道:“你让我等了多少年?十五年都有了,现在每年让你等半年,还不公道吗?” “就你最公道!可是我让你等的吗?”脾气一来,f轩就反骂回去,“你是不是又要跟我吵?” “不吵不吵。”姚子余这时伸出手,将f轩拉回床上,抱住他,欠抽地说:“我就是想听你骂骂我,怎么敢跟你吵呢?” 姚子余拨开f轩的领子,微张着嘴,啃着他的脖子。一手伸到他胸膛前,越摸越下,把他的腰带解了,手就探了进去,抚着他身上这几年才积累回来的一点肉。 这时他在他的耳边说:“今年就留半年吧,我答应了他们下半年要带你过去。” f轩微喘着气,“我还没有答、”突然他顿住了,打了一个激灵,姚子余捏着他胸前的一点,他又在他的耳边呼了一口热气,只听他说:“现在答应就行了。” 扬州十年如一日的热闹,但要数这些年来最热闹的,一定是宣楼。现在的宣楼已经不是二十年前被封的青楼了,而是已经改头换面成一间酒家。这酒家装横风雅,膳食更是一绝,多亏于掌厨的赵天宝。 赵天宝之名在扬州可谓无人不识,赢了几届大厨比赛,所以扬州也流传了一句佳话――能吃上一口赵大厨的菜,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相较于他,客栈其余的三个老板却是籍籍无名,除了断手的那个,另外两个其他人甚至都没有见过。 清早宣楼还没有开,住在内室的人才刚醒,就听到□□传来一曲:“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 曲未完,唱曲的人就被捂住了嘴巴,一回头,就看到后头的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嘻嘻笑了两声,才说:“璞儿,这么早就起来了?” “你有多少愁?”陈璞眨着那双未被岁月蒙上尘埃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仿佛只要他答错了一个字,他就会将他没有包上的那只眼都弄瞎。 “没有,不就是唱唱吗?”淮钧干笑道。 “那么多曲你不唱,好啊,你回去京城吧。”陈璞别过脸说。 “好璞儿,我不唱就是了。” 突然,屋内传来一声:“乌三,我说过多说遍,你和陈璞自己睡过的被单自己洗,谁要替你们洗?这么多年,你宫里那些坏习惯能不能改一改,这里没有人要服侍你!” 一听,陈璞连忙捂着嘴巴,低声说:“不好,我都把那些被单忘了。” “没关系。”淮钧摸了摸陈璞的头,笑道:“反正都是算到我头上,不碍事。” “两件被单!还有你们的衣服!”又是一记咆哮,只见赵天宝拿着一桶脏衣被单出来,“乌三,你说,你想谁来服侍你?” 陈璞吐了吐舌头,推了推淮钧,淮钧只好认道:“我待会洗就是。” 宋乐玉这时候过来悠悠地说了句:“衣服而已,找个人来洗就好,劳什么气?” “你们这一个两个娇惯的公子哥儿!”赵天宝斥起眉,吼道:“都给我回去京城去,我不要再见到你们!” “天宝,我就是说说而已。”宋乐玉干笑了两声。 “二爹,你别生气了,我都把今日要用的材料预备好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跑过来说:“你快来教我煮那道花雕醉鸡。” “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还是包儿最乖,来,二爹跟你去厨房。”说罢。赵天宝就气呼呼走了,宋乐玉摸摸鼻子,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陈璞马上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就斥道:“都怪你,我都说了不要这么频密,才几天啊?就洗两件被单。我还真不明白,你都这把年纪了,还这么有精力。” “只是我有精力能成事吗?”淮钧暧昧地摸了摸陈璞的脸,“你不是也挺有精力吗?哎,还脸红了?” 这时候,里面又大煞风景的传来一声怒吼:“陈璞,乌三,工作是不是都不用做了?” “这赵天宝的脾气,真是一天比一天大,就是宋乐玉能忍。”淮钧低声埋怨了两句,然后对陈璞笑了笑,扬声回道:“来了来了。” ――全文完――? ☆、后记 ?  写后记是个习惯,完结后脑海里总会有一堆东西想说,有兴趣就看,没兴趣就等等番外吧。 同人文始 这一篇写了好几年,断断续续地写,反反复复地改。最开始动笔大概是零八零九年,我都忘了,眨眼就过了七,八年。最开始写的是同人文,不知道往后会不会有红蓝家的人看这篇文,不知道他们看的时候能不能对上人物呢?也因为最开始写的是红蓝家的同人文,角色安排得多,就是没有想过自己能否应付。幸好,总算完了,老套一点讲,算是为自己的青春画上句号了。 从不负责任到负责任 不管是不是写文,大概这也是很多人成长必经的路吧。年轻时没心没肺,随意开始,随意放弃,到后来逐渐要求自己坚持。东团分开后是第一次放弃,后来重写,又放弃了几次,每次都不顾到底有没有读者看,随性嘛,我喜欢写就写,不写就不写。到了上年重新执笔,没有别的要求,只要求自己写完。如果我写不完,我根本不能要求别人给我什么。所以不管有没有读者,人们喜欢不喜欢,写完就好,起码我对得住自己。 先娱己后娱人 坚持是第一个准则,娱己是第二个。这几年发现自己是个挺固执己见、挺自我的人,好与不好,见仁见智吧。所以写文,写的首先是我喜欢的,我不能迎合所有人的口味,但我相信会有人跟我口味一样。是不是一定写耽美,不是,半年前想到一篇古代言情,但是要做很多搜集资料的功夫,看看过几年还想不想写吧。偶然也想当个文艺青年,今年在上文学创作课,前后交了一篇散文一篇新诗,暂时还挺满意的。 写作之于我 前几年还没有这么大的感触,只是觉得爱写就写,到这一年天天记挂着更文,到了前几天,蓦然回首,原来写文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开始担心这一篇一旦完结,我该做什么好呢?就开新一篇吧――《漫天风雨》,现在打算重写,转个风格。其实啊,回头一看,从十二岁开始,我也足足写了九年,虽然成品只有两篇,但是能一直写,也是一件挺骄傲的事吧? 亲爱的读者 这些年来都有过几个读者,只怪我总是弃坑,先在这里跟他们说句对不起吧。如果有缘,有天你见到这篇后记就请你收下这个道歉,不过我想你都忘记我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一篇我不敢入v,哪怕只有一个之前看过文但被我坑了的读者发现我重写了,我都不好意思收费。而且犹豫再三后,后来还是在jj和鲜网继续连载。 新的读者,你们好,每次见到你们留言收藏打赏月票推荐,我那一天的心情就会特别好。不过我对人就是不太会说话,每次更新都既期待你们流言,又怕你们留一些我不能招架的言。哈哈!反正每多一个读者我都是开心的啦~ 何去何从 以后,至少接下来的这几年都应该没有大变,都会在前路小说网安家啦。真的,用过几个网后,我觉得前路真是挺不错,因为手机看文的页面我觉得很好,功能都不错,我相信这网之后会越来越好,也希望自己越来越好吧。 谈谈角色 每个角色对我来说,都是有感情的。这篇的话,最喜欢哪个呢?先不说哪个,钧璞二人你们又喜欢谁?我想过一段时间,都选不出来。其余的,一则喜欢诺煦绍谦,二则喜欢子余f轩。结局呢,不知道你们看过后会不会问怎么都断手毁容瞎眼呢?但起码是个好结局对吧?他们都有所牺牲,才有这个结局的。不谈太多了,等你们有兴趣谈,我再说。 文中不足 不足的地方太多了,我也无谓自己数出来,希望下篇更好吧~ 接下来的目标 还是要先修文,写得太久了,前后文风还有一些细节都对不上,不能不修。然后重写《漫天风雨》,现代文,大概1020万吧,说不定,但是不会再这么长了,让自己缓一缓气吧,希望十二月就能开完。接下来还会把旧的那篇“对酒当歌”放上来,为了之后写篇妖魔鬼怪的故事,两个故事有关,那篇大概也是长文。暂时这样吧。 2015/11/15? ☆、番外 ?  一、妃之死(已完) 二、禾禾(已完) 叁、江中逝水(已完) 四、o官w故y(已完) 不分次序 南柯一簦ㄓ丽明珞) 又m在朝朝暮暮(子nf) 偷梅底匀唬ㄖz煦回川) 宣禽w事(x璞玉) 跸蚯缱园 不似相逢好(蹊骰戈逸) r想到些,章名也是憾ǎ将在前路小说网不定期更新~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