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宠妖妃》 正文 第001章 绿云罩顶 权宠妖妃 作者:叶阳岚 第001章 绿云罩顶 /script“殿下……呃……您别……啊……”外面天光大盛,东宫一隅,太子侧妃沈氏的院子里却空无一人,走近了主屋便能听到里面女子妩媚蚀骨的娇吟声,“轻点儿……外面……啊……二妹妹在呢!” “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么?怎么一直就怀不上呢?”男人的声音浑厚,因为受到某种剧烈运动的干扰,有些音调就莫名加重,“今天你又跑过来,老三没有怀疑吗?” “他被柳氏那个贱人迷的神魂颠倒,哪里有殿下您对我好……呃……”女子道,前面的语气还带了几分委屈愤恨,到了后面,就又化作婉转的嘤咛,如泣如诉。1*2◎3d↓a 两个人的喘息声,调笑声,和着大床摇曳的吱吱声连成一片。 同这屋子相连的花厅里,沈青桐靠在一张睡榻上气定神闲的翻阅账册,仿佛是对那屋子里女人刻意夸张了的呻吟声充耳不闻—— 给那两人的这点儿破事儿做了三年的看客兼把门奴婢,她早就见惯不怪了。 “他们也太欺负人了!”每当这时候,丫鬟蒹葭都会忍不住的愤恨垂泪,“老天真是没眼,大小姐要真怀上了才好呢,让她偷人的事情爆出来,昭王殿下非得活扒了她的皮!” 说来滑稽,里面正和她名义上的夫君颠鸾倒凤口无遮拦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和沈青桐同出一门的大堂姐,更是皇帝御笔亲封的昭王妃。 “她怀不上的!”沈青桐冷讽说道,脸上表情平静的近乎木然。 蒹葭正在失神不解,里面就听西陵钰畅快的一声闷哼。 短暂的寂静过后,他大声道:“送水进来!” 沈青桐回过神来。 蒹葭刚要过去帮她端脸盆,沈青桐却已经提起旁边炉子上的铜水壶,倒了一杯水,直接起身走了进去。 那屋子里面充斥着一种男女欢好过后糜烂又黏腻的气息。 沈青桐脚下健步如飞的直奔里面那张大床,彼时西陵钰和沈青荷两个还都着身子仰面躺着,等她送水进来伺候他们清洗。 沈青桐冷然的一勾唇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掀开床帐,直接将手里滚烫的开水泼到了沈青荷脸上。 “啊——”沈青荷凄厉的惨叫声几乎要将房顶掀开,本能的抬手去擦脸。 那杯水已经多时,滚烫无比,她恐惧之余擦抹的力气很大,竟生生将整张脸皮掀了下来。 一张本是国色天香的娇艳面孔,瞬间就血肉模糊,如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般恐怖。 “痛!好痛!我的脸!我的脸!啊——”沈青荷疯了一样的嘶声嚎叫,倒在床上翻滚不已。 沈青桐看着她,不过冷笑一声。 “你这贱人!你做了什么?”西陵钰也被溅起的热水烫到,他暴跳如雷的一跃而起,抬手就要给沈青桐一巴掌。 “我的脸!殿下,我的脸!”沈青荷惨叫不已,如是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抱住了他。 西陵钰骤然看到她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却是骇的脸色惨白,几欲作呕的一把将她远远的推开。 沈青荷摔在地上,更加大声的嚎啕痛哭,“我的脸!啊——我的脸!” 除了痛,她已经不记得别的了。 这里的动静虽然闹的大,但沈青桐早有准备,院子里却是一个奴婢也没有的。 西陵钰浑身冷汗,这才想起自己赤条条的现状,手忙脚乱的扯过一条裤子套上,然后就像是一头被激怒了的猛兽一样的跳下床,抽出挂在旁边墙壁上的宝剑就朝沈青桐冲了过来,目赤欲裂的大骂道:“你这歹毒的贱人,我杀了你!” 沈青桐不避不让,只冷冷的看着他。 “殿下不要啊!”蒹葭惊慌失措的从外面扑过来,就要往沈青桐前面挡。 千钧一发之际,眼见着是要见血,忽听得门口一道冷肃又愤怒的女声叱道:“你发的什么疯?还不住手!” 听到这个声音,西陵钰下意识的就是手下一软,回头,果然就见陈皇后怒气冲冲的快步走了进来,不由分说的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本宫说了多少次了,叫你别再和这个贱人来往,你都当成耳旁风了是吧?”陈皇后怒道,看着光溜溜倒在地上惨嚎的沈青荷和衣衫不整的西陵钰,着实再见惯了各种大场面,她也是气的近乎昏厥。 “母后!是沈青桐这个贱人,我要杀——”西陵钰生下来就是太子,几时受过这样的待遇,捂着脸,只剩下本能的叫嚣。 “闭嘴!”陈皇后怒道,狠狠的剜了沈青桐一眼。 她当然知道这里的局面一定是和沈青桐有关,因为她就是收到沈青桐叫人递送进宫的密信才赶过来救场的。 这丫头敢去威胁她,就绝对是做了两手准备。 陈皇后坚信,今天但凡是他们母子敢动她一根汗毛,西陵钰的丑事就马上会被捅到皇帝或是昭王那里,身败名裂,储君之位不保。 一辈子头次受到这样的威胁,她的眼神恶毒到近乎能将沈青桐凌迟,咬牙切齿道:“沈氏,你真是能干的很啊!” 沈青桐也不畏惧的和她对视一眼,然后就直接膝盖一弯,跪了下去,不卑不亢道:“一切都是臣妾的过错,是臣妾和姐姐一言不合起了冲突,误伤了她。臣妾无德,不敢再居于东宫之内,辱没殿下名声。臣妾愿意领罚,但请母后网开一面,将我发落到白玉庵,臣妾会常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以赎己身罪过!” 不仅毫不犹豫的认了罪,还给西陵钰和沈青荷都找好了出路? 陈皇后已经冲到嘴边的诛心之言全都卡在了喉咙里,脱口道:“你说什么?” “臣妾自知有罪,自请去白云庵修行忏悔,只求母后开恩,饶我一命!”沈青桐重复。 她这样的举动,在任何人看来都只是她不堪忍受沈青荷长期以来的侮辱,选择和这个女人玉石俱焚。 沈青荷毁了容,又没有子嗣傍身,以后也彻底完了。 陈皇后本来还在担心她要抓着把柄威胁的话该怎么善后,这样现成的出路送到跟前—— “母后!”西陵钰总觉得怒气难消,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被陈皇后阻了,她只看着沈青桐道:“既然你自认失德,那本宫就替太子做主,将你休弃出门,现在你先随本宫回宫面壁思过两日,聊作小惩大诫,两日之后,本宫自会叫人送你去白云庵剃度!” “是!”诚然她的话里诸多试探,沈青桐却是痛快的应了,眼睛都没眨一下。 事情能以这样圆满的方式解决,自是再好不过的。 陈皇后使了个眼色,跟着她过来的两个心腹嬷嬷就架着沈青桐先行离开。 沈青荷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回去自然也不敢乱说,陈皇后又恨铁不成钢的训诫了西陵钰两句,让他自己善后处理。 回宫之后陈皇后就命人将沈青桐丢到她寝宫的暗室里去思过,算是她对昭王府的交代,本来说好的两日之期,可是等她想到要放沈青桐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的下午,而这四天之内,整个京城早就天翻地覆。 太子被废入狱,满门获罪,只有沈青桐因为早一天被休弃而逃过一劫。 沈青桐咬着牙,艰难的挪动跪的发麻的双腿往外走,眼见着就到宫门的时候,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门外遥遥唤她,“桐桐!” 是陈康梁,早年她父亲在世时候所收的关门弟子之一。 这个人的出现,绝非偶然。 沈青桐的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愤怒一时绝望,低头看了眼一直攥在手心里的药丸。 这颗药丸,本来是她刻意带在身上,以防陈皇后不肯买账,好用来自我了断的。 本以为用不上了,没想到—— 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一步的。 叹一口气,沈青桐将那粒药丸拢在掌中握紧,继续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穿过长长的门洞,陈康梁已经快步迎了上来,欣喜的来抓她的手,“桐桐!”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青桐明知故问,不动声色的避开他的手。 “东宫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太子勾结工部,私吞江南道修建河堤的款项,害的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陛下又查出他勾结朝臣,在接连两届的春闱中营私舞弊的事,不仅废了他的太子之位,还将整个东宫查抄了。”陈康梁察觉她的小动作,有些僵硬道:“我怕你有事,就求了昭王殿下,殿下已经答应我了,不会将你连坐,只将你贬为庶人,你跟我走,只要有我还在的一日,我就会保你一日的平安!” 沈青桐听着他深情款款的告白,只觉得深深无力。 她仰面朝天,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忽而问道:“为什么?我凭什么要跟你走?” “桐桐!”陈康梁的语气突然激动了起来,目光灼热的盯着她的脸,“我对你的心意,你一直都知道的。我一直都爱重你,喜欢你,当初若不是——” “你若真是爱重我,就不该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这样的方式将我据为己有。”沈青桐冷声打断他的话,神色嘲讽,“康梁,我如今这样的身份处境,你不是不知道,我是太子废妃,戴罪之人,一生都不得翻身了,你要我在你身边为奴为婢吗?你觉得这样可能吗?说什么爱重我,喜欢我?在我看来,也不过就是趁火打劫罢了!” “桐桐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陈康梁被她这不留情面的话驳斥的满面通红,刚想要说什么,忽有身后宫门方向传来的动静,侍卫们纷纷跪地请安,声势震天,“见过昭王殿下!” 昭王西陵越是这次扳倒太子的有功之臣,无论是从资历还是身份上看,他都是接替东宫之位的不二人选,自是巴结者众。 那男人受万众瞩目,一身紫金朝服,骑着高头大马款款而来,神情冷漠又桀骜。 沈青桐垂首跪在地上。 两人之间,当真是云泥之别。 他的马自她跟前错过去的时候,似乎是很不明显的缓了一下速度,这才凉凉的开口道:“都起来吧!” 沈青桐虽然一直没有抬头,却能明显感觉到这男人不经意扫在她身上的目光如有实质,锋刃如刀。 “是陈都尉开口求情,本王才破例给了你这份恩典,以后就自求多福,好好做人吧!”他说。 然后便如是对待一只蝼蚁一般,目不斜视的自她面前行过。 好好做人? 这分明就是警告! 看吧—— 他果然是什么都知道,只是隐忍不发,在等着这个可以一举扳倒西陵钰的契机罢了。 和大越的皇位比起来,区区一顶绿帽子算什么? 西陵钰和沈青荷那两个蠢货! 沈青桐的心里突然之间就积攒了很深的怨念情绪,她回头,看向了陈康梁。 陈康梁的目光隐晦一闪,压着脾气好言诱哄,“桐桐,昭王很快就要取代西陵钰入主东宫,你只有在我身边才——” 从沈青桐四岁的时候他就认识她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看似沉稳安静的女孩儿倔强又内敛的性格。 如果她就是不愿意—— 恐怕就要玉石俱焚了! 陈康梁心烦气躁,不想沈青桐却突然话锋一转,平静的开口道:“什么都不用说了,既然是昭王殿下的恩典,那么——我跟你走!” “桐桐?!”陈康梁却是一愣,完全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沈青桐看着他,不过哀凉一笑,反问道:“现在这般境况之下,还由的了我来拒绝的吗?” 说完也不等陈康梁反应,就顺从的转身钻进旁边准备好的轿子里。 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明媚的春光。 沈青桐勾唇一笑,面上并无半点人之将死时候的悲凉,仰头将藏在手心里的那粒红色药丸生咽了下去。 ------题外话------ 这个文可能稍微改下风格,我想试着多走下感情线,前期宅斗,后期权谋,新尝试,略忐忑,求支持! 然后剧透一下,这本没有邪魅狂涓渣值爆表的美貌男二号,楠竹作死技能满格t,所以完全不需要请外援的。有这方面男二需求的妞儿,请回去复习苏晋阳,彭渣,火火哥还有端木美人儿,么么哒~ ps:之前答应你们的聂阳女帝的文,放到后面再写吧,实在是前面几个权谋文写得太累,现在码字经常会觉得筋疲力尽,但是又不想缺席太久,省的宝贝儿们把我给忘了,所以先开了这个文,就当调剂了。本文目前设定的框架不很大,我的预算100w+,具体的就后面边写边看吧,么么哒~ 第001章 绿云罩顶 恋耽美 正文 第002章 夜雨,谋杀 权宠妖妃 作者:叶阳岚 第002章 夜雨,谋杀 /script春寒料峭。1〖2︶3d‖a 这年的帝京,过早的降下一场雨。 时下不过三月中,黎明时分,黑压压的天幕骤然被撕开一道刺目的裂痕,电闪过后,紧跟着又是闷雷阵阵。 院子里刚刚吐露一点翠色的植物可怜兮兮的被冷雨摧残。 “木槿姐姐,要不你还是等天亮再去吧,这黑灯瞎火的……” 镇北将军府花园西边的锦澜院里,冒雨走出一个穿翠色衣裙的丫头,紧跟着又有另一个略显稚嫩的丫头追出来,拉住了她的袖子。 “大夫明明是说小姐的伤势不严重的,可是这都快一整夜了小姐还没醒,我不放心。”唤作木槿的大丫头道,拍拍她的手背,使了个眼色,“小姐的身边不能没有人,你快进去守着。” 言罢,她便径自拐进了花园。 小丫头踮着脚目送她走远,这才匆匆转身进了院子。 赶上这样的冷雨天气,其他的下人都躲在房里睡觉,这院子里冷寂寂的,格外添了几分阴森之气。 蒹葭抱着肩膀,快步回了正屋,推开门,却见只着中衣的沈青桐正拧眉坐在床上,神情恍惚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姐!您醒了!”蒹葭欣喜地低呼一声,快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几乎喜极而泣。 沈青桐的眉头深锁,目光定格在她明显透着青涩的脸孔和装束上,过了会儿方才声音很轻的试着开口,“蒹葭?” “在!奴婢在呢!小姐您有什么吩咐?”蒹葭道,却是不曾发现她的异样。 屋子外面,间或的还有雷声隆隆。 这屋子里的一应摆设,沈青桐都分外熟悉,只是—— 这并不是东宫太子府她住了三年的那个院子,而是镇北将军府,她未嫁之前的住处。 而—— 眼前的蒹葭,也不是当初那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而就只是个十二三岁,带着孩子气的小丫头。 突然之间,东宫那三年里发生的所有的事就像是全都成了一场泡影梦境,那些虚虚实实的画面交错出现,让沈青桐觉得头痛欲裂。 她下意识的抬手去摸自己的额头。 蒹葭见状,忙是压下她的手道:“小姐切莫乱动,您额头上还带着伤呢,大夫嘱咐,可不能随便碰了伤口。” 沈青桐如堕七里云雾,一时茫然。 眼前蒹葭还在喋喋不休的嗔道:“小姐您也真是的,这雨天路滑,您也不知道小心着些,这一跤滑得可真是凶险,刚好伤在了头上。大夫说,这是行了大运了,您这人才没事,不过额头上的伤口可得仔细注意着,万一留了疤痕下来,那就不得了了……” 沈青桐听着她的叙说,脑中不断有惊雷阵阵炸开。 虽然眼前的这一幕情景会叫人觉得诡异,可是她心里却已经明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是在当年她出嫁的大半年前,她在去给老夫人请安回来的路上意外受了一次伤,那时她昏迷了一天一夜,待到次日午后醒来的时候,一直陪着她的两个丫头之一木槿,已经香消玉殒了。 思及此处,沈青桐便是心口猛地一缩。 “小姐喝点温水,暖暖胃吧。”蒹葭捧了杯子过来。 沈青桐紧张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顾不上泼在身上的水,只焦急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木槿呢?” 这到底是哪一天? 前世的这段时间,一直阴雨连绵,她不确定,这到底是她出事的那天晚上,还是已经过了那一天了。 蒹葭本来就胆子小,被她吓了一跳,木愣愣道:“木槿姐姐……她见小姐一直不醒,刚出门去请大夫了!” 木槿才刚走? 沈青桐也顾不得深究什么,当机立断的披了衣服下床。 房门推开,阴风冷雨扑面,冻得人一个哆嗦。 她抓紧衣领,举步跨过门槛就冲了出去。 “小姐!”蒹葭吓了一跳,惊呼一声也追了出去,“外面下着雨,您这要去哪里?小姐,等等!您这头上还带着伤呢!” 奈何沈青桐走得太快,转眼已经出了院子。 这一刻,她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必须要把木槿追回来。 但愿,还来得及。 蒹葭小跑着在后面追,是一直追到锦澜院外围墙的尽头才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气喘吁吁道:“小——” 话音未落,却见斜对面隔着一个花圃的花木后头有道黑漆漆的影子一晃,夹杂着冷雨,隐约能听到一个丫头尖刻的声音起伏,只是因为雷声太大,又兼之距离有点远,并听不真切。 “咦?”蒹葭踮脚张望了两眼,不解道:“那——是不是五小姐屋子里的沉香?这大晚上的,她在这里做什么?” 她的身量还未长成,个子矮。 可是从沈青桐的角度看过去,那花木后头却并不只有沉香一个人。 前世的木槿,是在次日上午被人发现浮尸在前面的荷花塘里的,因为无迹可寻,最后大夫人来看过之后就当失足落水给处理了。 沈青桐的胸口蓦然一堵,眼底有一线寒芒闪烁。 蒹葭还扯着她的袖子,有些畏惧道:“小姐——” 沈青桐知道她胆子小,稍稍定了定神,就回头对她道:“别管闲事。我还是不放心木槿,你去拿把伞来,我们一起去找找她。” 蒹葭闻言,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好!” 见她提了裙子跑回锦澜院,沈青桐再就片刻也不耽搁,疾步绕过花圃。 那花圃对面,隔着一条石板路,然后就是偌大的一个荷花塘。 这个季节,池塘里还光秃秃的,只在水面中间有一些枯枝摇曳。 沈青桐过去的时候,两个丫头正扭打在一起纠缠。 “你别不识抬举,谁不知道,在这府里就二小姐没有靠山,最没用,你乖乖听话,替我把事情办得漂亮了,少不得你的好处。”沉香沉着嗓子威胁。 她本就泼辣,顺势一推。 木槿脚下被湿漉漉的裙摆一绊,退后半步,直接摔倒在地。 她却也不喊痛,只回转头来,恶狠狠的瞪了沉香一眼。 这一眼的目光,极其锐利。 沉香没来由的心头一抖,心里居然就生了几分怯意。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这事情成与不成,都绝对不能再叫这个丫头开口说话了。 “贱蹄子!”沉香啐了一口,干脆心一横,挽袖子就朝摔在地上的木槿扑了过去。 木槿本就生得瘦弱,绝望之下刚要呼救,却见眼前有人影一闪,随后就听沉香一声惨叫—— “啊——” ------题外话------ 嗯,这本的女主和前面几本都不太一样,冷美人儿,实干型的,能动手的事情尽量不吵吵,嗷呜~ ps:这个说是加强感情线,但是这个言情的调调,只写个文案我就膈应出一身的鸡皮疙瘩。虽然说好了这次咱们宅斗起步,但我真的保证不了坚持几个回合就得转权谋,反正我就这德行了,你们将就着来,且看且珍惜吧╮(╯_╰)╭ 第002章 夜雨,谋杀 恋耽美 正文 第003章 必须一击必杀! 权宠妖妃 作者:叶阳岚 第003章 必须一击必杀! /script天际,适时地又一道惊雷落下,盖过了地面上微小的动静。看好╔看的∮带v⊥ip章节的p●opo文就来就┛要⊙耽美◤网 “啊——”沉香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血顺着她发间滚出,很快就染了一地。 她的身子抽搐,躺在那里,艰难回头。 沈青桐立在冷雨之中,发丝披散,却居然不显狼狈,一双冷澈如冰的眸子,波澜不惊的在盯着她看。 “二——二小姐!”沉香惊讶道。 就是木槿也瘫坐在地上,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眼前表情冷若冰霜的少女。 沈青桐无动于衷,从容的再度弯身将手里抱着的大块鹅卵石放回路边的原处。 “小姐!您头上还带着伤呢,不能淋雨——”木槿反应过来,猛地打了个寒战就起身要来拉她。 沈青桐没动,只目色冷然的盯着倒在泥泞里的沉香,字字清晰道:“把她推下去!” 恰在此时,空中又是轰隆隆一声闷响。 闪电划过,将她的面容五官都清晰的呈现在这铺天盖地的冷雨里。 沉香看一眼黑沉沉的水面,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从心底攀升。 木槿一愣,吃吃道:“小姐——” “把她推下去!”沈青桐重复,语气不变。 从常理上讲,她的确是没有必要非得将沉香置于死地的,可是上辈子,这恶毒的奴才却是欠下了木槿的一条命的! 木槿见她的意志坚决,也怕她一直在这冷雨里站着会出问题,于是一咬牙,就上前去半抱半拖的把沉香扶着往那池塘边去。 “不——不!”沉香慌乱告饶,却因为失血而使不上力气,哭出了一脸的鼻涕眼泪,只气若游丝的哀求,“二小姐饶命!您饶了我吧!奴婢知错了,我再不敢了——” 沈青桐不为所动。 木槿拼尽全力,将那沉香拖到池塘边,往水里一抛。 轰隆隆而起的滚雷声淹没了沉闷的落水声,沉香在水里只费力的挣扎了两下,就慢慢的沉了底,连明显的呼救声都没有发出来。 冷雨淅淅沥沥的下,在水面上激起涟漪不止。 木槿也是头次做这样的事情,这会儿还后怕的浑身发抖。 她屏住呼吸走过来,握住沈青桐的手,“小姐——” 沈青桐回握住她的手指。 因为头上的伤口引发了轻微的高热,沈青桐的手掌是温热的,烙在皮肤上,传递出融融暖意。 木槿这才觉得心里稍稍安定,正待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后面就又响起脚步声,却是蒹葭举着雨伞找了来。 “小姐!”她疾步快走过来,见到木槿,也是奇怪,“咦,木槿姐姐?你回来啦?” 说着,更是左右观望,“沉香呢?怎么不见了?” “哦——”木槿刚要说话,沈青桐却抢先道:“她回去了。我们也走吧!” 言罢,就率先举步往自己锦澜院的方向行去。 她的神色泰定。 蒹葭倒是没多想,撇撇嘴,追上去给她撑伞。 木槿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黑漆漆的水面,眼底有复杂的神色一闪,然后也是赶紧收摄心神,快步跟上。 回到锦澜院,主仆三人的衣裳都几乎湿透了。 两个丫头赶紧服侍沈青桐换了干爽的衣裳,又取了大夫留下的金疮药替她重新处理了伤口。 “这伤口浸了水,也不知道有没有事。”木槿一边手脚麻利的替她包扎,一边懊恼的低声道。 沈青桐也不吱声,待她处理好,才道:“天就快亮了,你们两个也都下去换了衣裳,再煮一锅姜汤来。今日天寒,大伙儿都驱驱寒。” 她的神色泰定,完全没有杀人之后的恐慌。 木槿却是心慌,不由的悄悄抬眸又多看了她一眼。 “姐姐快走吧,我们也赶紧去把衣裳换了。”蒹葭拉了她往外走。 木槿想说什么,也只能作罢。 两人回下人房去换了衣裳,很快又煮了姜汤端过来。 沈青桐喝了,又让两人各自灌了一碗。 木槿收拾了汤碗,转而对蒹葭道:“天快亮了,小姐这里有我陪着,你回屋睡吧。” “小姐这才受了伤,我和你一起守着吧,等天亮大夫过来看了才行。”蒹葭道,转身又去外间的榻上铺床。 木槿是憋了一肚子的话要和沈青桐说,就期期艾艾的看了她一眼。 不想沈青桐却没说话,漱了口就直接躺下了。 木槿无奈。 外面蒹葭已经招呼她,“姐姐快来,我们两个挤一挤,反正天也快亮了。” 镇北将军府,清音阁。 五小姐沈青音一夜未眠,但又恐被人发现,故而屋子里不敢点灯。 左右等不到沉香回来,她便渐渐地慌了,一个人绞着帕子在屋子里不住的来回踱步。 外面冷雨淅沥,时而便有雨滴重重砸在窗棂之上,听着有些瘆人。 沈青音正在心虚焦躁的时候,就听院子里一串儿脚步声。 她连忙收摄心神。 片刻之后,房门直接被人从外面推开,冒雨走进一个丫头来。 沈青音一阵失望,拧眉道:“怎么是你一个人回来?沉香呢?” 丫鬟半夏擦了把脸上雨水,为难道:“奴婢沿着去锦澜院的路上都找了一遍,没看到沉香,然后顺道去锦澜院的门外听了,里头也没见着有什么动静。奴婢怕呆的久了要被人发现,只能先回来了。” “没找到人?”沈青音心里越发烦躁,捏着帕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后骂道:“那死丫头,就会耍嘴皮子,叫她去办点事,怎么就这么拖拖拉拉的,难不成还躲懒去了?” “当是不会吧,毕竟是这么大的事儿。”半夏忖道,怕她再发脾气,就软言劝道:“小姐先别气了,沉香跟着您又不是一两天了,办事的分寸还是有的。总之二小姐院子里没有动静,那就算不成事,想必也不会节外生枝的。小姐也熬了一个晚上了,奴婢先服侍您歇了?回头我再去打探下消息。” 半夏说着,就要上前扶她。 “你懂什么!”不想沈青音却暴怒的将她一把推开了。 真要对沈青桐下手,她以后也多的是机会,但是这一次却必须要一击必杀,否则一旦叫那贱人醒过来—— 白天她从暗中偷袭害人的事情恐怕就要被捅出来了。 思及此处,沈青音就更是心烦意乱,回头见半夏还站着没动,就又叱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再给我去找,马上把沉香那个成事不足的死丫头给我找回来。” 她是从小就被宠坏了,脾气天生的不好。 “是!”半夏不敢忤逆,赶紧答应了一声就又推门走了出去。 锦澜院。 这一晚上担惊受怕,自然疲乏,木槿躺在榻上,脑子里一直不断重现沉香溺水时候的那个情形,怎么都睡不安稳。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天色阴沉沉的。 因为沈青桐睡的安稳,两个丫头怕扰了她,特意比平时往后拖了个把时辰才起。 木槿过来伺候沈青桐更衣,蒹葭去打洗脸水。 “小姐——”好不容易有机会独处,木槿马上忧心忡忡的开口,不想话到一半,就听到院子外面依稀的传来一阵吵嚷声。 是外面荷花塘里的事,东窗事发了? 木槿一惊,心头立刻绷紧了一根弦。 ------题外话------ 宅斗文必备道具渣妹儿现身,挖坑欢迎,预祝早日踩雷~ ps:总觉得这本的女主阴气很重,有点瘆得慌,嘤嘤嘤,咬手帕~天天喊我回来开文,你们倒是收藏啊,留言啊,说你们爱我爱女主啊啊啊啊~ 第003章 必须一击必杀! 恋耽美 正文 第004章 浮尸,蹊跷 权宠妖妃 作者:叶阳岚 第004章 浮尸,蹊跷 /script那荷花池离着锦澜院并不远,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做贼心虚,木槿心里突然一阵恐慌。看好~看的┳带v▃ip章节的p█opxo文就来就∧要﹃耽美︶网 她手足无措的看向了沈青桐,“小姐——” 沈青桐面上神色坦然,倒像是完全事不关己一般。 她从容的把衣带系好,淡淡道:“出去看看吧!” 如果刻意的这么躲着,那才是惹人怀疑吧? 木槿明白过来,强压下心里不安的情绪,快步跟过去扶住了她的手。 彼时锦澜院里也已经有其他下人听闻了动静赶着出去瞧热闹了,分明就是没把沈青桐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沈青桐也不介意,被木槿扶着慢慢朝那荷花塘走去。 彼时大夫人冯氏已经闻讯赶来,又加上看热闹的奴才拥堵,沈青桐主仆也就没有刻意的往人群里面挤,只是好奇的从外围观望。 这会儿虽然天还没放晴,但雨却是暂时歇了。 几个护院合力把浮在水面上的女尸拖上岸,那沉香的整张脸都泡得发白,看上去分外骇人。 “呀!她这样子好吓人!”有胆子小的丫头低声尖叫。 大夫人板着脸横过去一眼,众人便不敢做声。 她身边的杨妈妈瞧了眼,拧眉道:“这是五小姐身边的大丫头沉香。” 顿了一下,又是茫然,“这地方离着清音阁老远的,她怎么会死在这里?” 一大早就出了这样的事,大夫人本就觉得晦气,这会儿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杨妈妈惯是最会揣摩她的心思,就侧目给身边丫头佩兰使了个眼色,“你去一趟清音阁,请五小姐过来。” “是!”佩兰颔首,转身匆匆的去了。 这边已经有有经验的护院查验过沉香的尸首,凑过来对大夫人道:“小的刚刚查过,这丫头的脑袋后面有伤。” 说着,又指了指旁边的一块鹅卵石道:“下半夜的雨都不大,那石头缝里还沾着血呢,她这应该是意外滑倒,摔伤之后又落水的。” 大夫人没做声,只是目光严厉的四下一扫。 杨妈妈想了想道:“二小姐的锦澜院就在这边上……” 言罢,她四下略一打量,就点了个看热闹的丫头道:“你是二小姐院子里的,昨儿夜里就没听到点儿响动?或是呼救声什么的?” 那丫头连忙摇头,小心翼翼的回道:“没有啊!昨儿个整晚雷声不止,奴婢……奴婢睡觉又死,没听见的。” 这时候,那护院就又接口道:“夫人,这沉香脑后的伤势很重,想必是磕得晕死过去了,没办法求救也不奇怪的。” 杨妈妈忖道:“这样一来,她就是失足了?” 大夫人还是没做声。 现场一片寂静,又过了有一会儿的工夫,才见几个人拥簇着沈青音从花园里过来。 “沉香?!”沈青音走到人群里面,也来不及和大夫人打招呼,先看一眼那沉香的尸首,便就惊得脸色惨白,一副惶恐的模样。 半夏也是吓得不轻,干吞了口唾沫,赶紧拽她的袖子,小声提醒,“小姐——” 这时候大夫人才不耐烦的冷声开口道:“这个丫头在这里溺了水,她是你的人,找你过来就是问一问,昨儿个夜里可有发生过什么事?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沈青音眼睛里蓄了泪,忙拿帕子拭了拭,悲痛道:“没什么事啊……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的门,今儿一早没见她,还觉得奇怪,让半夏去寻了。可是怎么也没想到……” 沈青音话到一半,便就哽咽起来,拿帕子掩住了脸孔。 大夫人面上神色越发显得不耐烦。 半夏心一横,咬牙道:“昨儿个入夜,奴婢是听到沉香和她同屋的丫头争执了两句的,也没当回事,会不会是……” 沉香出现在这里,这地点太不合情理。 总不能说是因为沈青音责难,这样一来就要给她留下一个苛待下人的名声了。 半夏话落,沈青音便就怒斥,“你怎么不早说?” “小姐恕罪!”半夏赶紧跪下去,满面难色道:“奴婢没想到她会为了那么点小事较真。” 沈青音还欲再骂,想了想,却只是叹了口气,带着些讨好的语气对大夫人道:“大伯母,沉香这丫头平时就脾气火爆,是我没看好她,我——” 说着,便就又是泫然欲泣。 照那护院检查尸体的结果来看,沉香溺毙,应该只是个意外的,可是听沈青音主仆这一唱一和,她反而应该是自寻短见的。 这事情不深究不觉得,可是细看之下,却是透着蹊跷的。 杨妈妈何等精明的一个人,眼珠子当即一转。 然后就听大夫人道:“罢了,横竖就是个丫头,她自己想不开,这也是天意。来人,把尸首殓了,杨妈妈你去账房支五两银子给她老子娘送去,这件事就此作罢。” “是!夫人!”杨妈妈并不多言,顺从的应了。 这会儿天上又零星的往下落了几滴雨,大夫人早就厌倦,冷着脸转身先行离开了。 “行了行了,你们都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回去当差?”杨妈妈大声斥道。 这府里是大夫人当家,杨妈妈的话,分量举足轻重。 众人再不敢耽搁,纷纷做鸟雀状散。 沈青音暗暗松了口气。 半夏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扶了她的手,低声的劝:“是沉香这丫头福薄,小姐也别太伤心了……” 主仆一行慢慢的往回走。 沉香死了? 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就发生了这种事? 虽然暂时糊弄过去了,可沈青音的心里却总觉得不安生,莫名的就觉得身后有些不自在。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她回头看了眼,正好对上远处沈青桐清淡如水的眸光。 沈青桐的性子就是这样,在这偌大的一个将军府后院里,不显山不露水,凡事都不争不抢,低调的很。 可大约是因为心虚,沈青音却总觉得她今天看人的这目光似是有些不太一样。 沈青音咬着嘴唇,心里挣扎着,正在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时候,却赫然发现沈青桐居然已经主动移步朝她走了过来。 半夏心里一阵紧张,下意识的抓紧了她的袖子。 ------题外话------ 这家一院子都是女人,水深(⊙o⊙)! 第004章 浮尸,蹊跷 恋耽美 正文 第005章 当面演戏

沈青音有意想退,却脚底生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走,只是眼神防备的看着对面走来的沈青桐。

“五妹妹节哀!”沈青桐走到近前,落落大方的开口。

沈青音一愣,反应了一下,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头天她自己做下的事,虽是背后毒手,趁着沈青桐下台阶的时候推了她一把,但那时候手忙脚乱,她并不确定沈青桐有没有发现她。

不过那一把的推手,也的确是险些要了沈青桐的命的,如果沈青桐真的发现了某些端倪,这时候怎么都不可能这样的和颜悦色的。

沈青音心里暗自计较,难免失神。

然后就听沈青桐继续说道:“府里死了人,到底是晦气的事,大伯母的心情不好也在情理之中,方才就算说话急了些,也不是冲着你的,你别多想了。”

她话已至此,沈青音暗暗观察她的言谈举止,确实没见出什么刻意掩饰情绪的痕迹,也就慢慢放宽了心。

她看了眼沈青桐额上的绷带,心里恨恨的暗叹可惜,面上却挂上她招牌式的甜美笑容道:“姐姐醒了呢?昨儿个可把我吓坏了,你没事了吧?”

“还好。”沈青桐淡淡道,说着,也是惋惜的抬手摸了下额头,“大夫说伤口有点长,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呢。”

女儿家的,自然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沈青音见她如此,心里倒是痛快了许多,只面上也带着同样担忧的神情道:“二姐姐你多想了,这会儿先好生养着就是,一点小伤,当是没事的。”

这本就是最寻常不过的客套话。

沈青桐面上神情始终淡淡的,这会儿倒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她打量起来。

沈青音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僵硬的扯了下嘴角道:“二姐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沈青桐笑笑,目光越过她去,看向远处的荷花塘,慢慢道:“五妹妹不瞒你说,昨儿个从祖母那出来,正赶上下雨,我在半路的回廊底下等木槿这丫头去拿伞,是因为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我才摔了的。”

她的语气平静,几乎不带任何的情绪起伏。

木槿见她当着沈青音的面就这样直言不讳,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

沈青音闻言,也是噌的冒了一身的汗,第一时间的反应几乎就以为她当时昏死过去之前看到了自己了。

不过她的反应倒也算快,立时就冷静下来——

如果沈青桐真看到了她的脸,这时候就不会在这里试图诈她的话了,而应该是直接去找老夫人揭穿一切。

她现在会这样说,怀疑上自己了,那是一定的,可是——

她没证据。

而老夫人,从来都是个最严肃又公正的脾气,绝对不会因为她沈青桐的一句话就怎么样的。

这么一想,沈青音反而放下心来。

她也不在乎沈青桐心里对她的怀疑,直接勾唇一笑,道:“是么?那我也不瞒姐姐了,方才为了不给姐姐惹麻烦,我当着大伯母的面就没好意思说,其实沉香那丫头,昨儿个夜里是我不放心姐姐的伤势,打发她来探望姐姐的。”

她说着,也是深深的看了沈青桐一眼。

居然——

是威胁?

这镇北将军府的威名虽是沈青桐的父亲沈竞用血汗打下来的,可是沈竞夫妇都早在沈青桐五岁那年就双双罹难,死在了北疆之地。

这些年,沈青桐在这座将军府里一直过得都是寄人篱下的生活,这件事她一旦沾上身,只怕轻易平息不了。

沈青音这是拿准了她的弱点,有恃无恐?

两个人,四目相对。

沈青音挑高了眉毛,再次说道:“姐姐需要我去向大伯母禀明此事吗?”

听到这里,木槿已经气愤不已,捏紧了拳头刚要说话。

而这边沈青桐只是但笑不语,此时便就不胜虚弱抬手扶住了额头,道:“站得久了,我头有点晕,木槿,扶我回去!”

木槿心里不甘,却也不敢违逆,只轻声道:“是!”

沈青音见状,越发笃定就算沈青桐怀疑上了她也不敢声张或是将她怎样,这会儿倒是彻底的放下心来。

“哼!”站在原地盯着沈青桐主仆远去的背影,半晌,她冷哼一声,得意的甩袖而去。

这边木槿扶着沈青桐回了院子,正迎着蒹葭急匆匆的跑出来。

“小姐!木槿姐姐!”蒹葭的神色有些惊慌,“我听说外面荷花塘那里出事了?”

关于沉香的死,木槿多少是有些心虚的,再加上沈青桐今天的表现反常,所以这会儿木槿就多加了几分小心,没有随意接话,而是悄悄抬眸看了沈青桐一眼。

沈青桐面上表情始终淡淡的,波澜不惊,一面继续往屋里走,一面道:“是五妹妹身边的沉香失足落水,出了意外。”

“呀!”蒹葭是个不担事儿的,当即低呼一声,一时回过神来,又忙惊慌失措的捂住了嘴巴。

木槿看得心惊肉跳。

好在这会儿三人已经进了屋,没有旁人在场。

木槿反手关了门。

沈青桐弯身坐在桌旁的圆凳上。

蒹葭两步跑过来,脸上有难掩的惊慌之色,低声道:“小姐,昨晚我们出门去寻木槿姐姐的时候不是看见沉香了……”

“嗯!”沈青桐的面色严肃,这才不慌不忙的打断她的话道:“虽然我们只是远远的看见了她,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总是不好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省得让五妹妹知道了会心里生疑,昨晚的事你们两个都不要再对旁人提起了,就当没那回事,我们谁也不曾出过这个院子。”

经过之前的一番唇枪舌剑,沈青音的心里,现在可不只是起疑那么简单。

显然,沈青桐这话就只是拿来糊弄蒹葭的。

木槿唯恐自己情绪外露,便微微垂了眼眸。

蒹葭果然是个直肠子,当即就慎重的点头,“是!奴婢晓得了。”

沈青桐于是笑笑,“去给我准备早膳吧,木槿服侍我梳洗,一会儿大夫就应该过来了。”

“好!”蒹葭应了声,转身出门去了厨房。

从昨夜到这会儿,这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发生了很多事,而沈青桐拒绝交流,木槿一直都还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蒹葭推门走了出去,她却愣愣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不知道该做什么。

沈青桐这会儿倒是主动回头看向了她,却是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你觉得今天的事我处理的有错?”

------题外话------

扶额,这只渣妹儿的战斗力貌似不太强,练手的货,大家猜几章能撂倒吧→_→

正文 第006章 你不必谢我

木槿一惊,显然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支支吾吾道:“我……没有……小姐我……”

沈青桐这样一个大家闺秀,杀了人却面不改色,更有甚者,还理直气壮的当面去和沈青音挑衅?

这些都没错吗?

毫无疑问,从她的身份上来讲,沈青桐已经做了太多超出木槿认知的事,可是——

扪心自问,木槿却不能说出她的错处来。

沈青桐见她的神色纠结,也不多说什么安抚的话,只就面无表情的说道:“分辨是非,讨论对错,那是只有侥幸活着的人才有的权力。”

木槿的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就想到方才在外面看到的沉香的那张被冷水浸泡得恐怖苍白的脸。

昨夜如果不是沈青桐刚好赶到,那么今时今日,被人用五两银子随随便便就打发了抬出去的那具尸首就是她了。

木槿的脊背一阵发凉,脸色不由的白了。

她本能的跪下去,“奴婢谢过小姐的救命之恩。”

沈青桐淡淡的侧目看她一眼,也没急着叫她起身,只仍是面无表情的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慢慢的喝,一边凉凉道:“不必谢我,我会那么做,只是因为你是我的人。”

她这样说话,未免显得太过冷酷薄凉了。

但是无可否认,这却是句实话。

如果不是因为木槿是她的大丫头,是她身边的人,想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何必要去做出这样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所以即便如此,木槿的心中也是存满感激的。

她定定的望着眼前的沈青桐,眼底神色明显得复杂又带着疑惑。

沈青桐仍是镇定自若的继续道:“你不需要违心的认同我所做的任何一件事,但是,也不准质疑和反驳。我对你的要求,只这一点,能做到吗?”

一个人,可以不择手段的残忍,因为他可以找借口,说自己这是被逼无奈,比如她,沈青桐。

但是这一刻,她还良心未泯,却又打从心底里希望身边最亲近的这两个丫头的心里还能存有一点最纯真的善良的本能。

何其矛盾,但现实——

却又往往如此残酷。

木槿竭尽全力的思考,到底也还是看不透她的想法,只嘴上仍是坚定的说道:“奴婢是小姐的丫头,自然一辈子都跟着小姐,小姐叫我做的,那便是我应该做的。”

沈青桐对她的回答很满意,也懒得深究,这才点点头,示意她:“起来吧!”

“是!”木槿爬起来,脑子里还有点乱糟糟的,思忖了一下,迟疑道:“小姐您之前和五小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昨儿个……”

是沈青音下得毒手?

明明是自家姐妹,就算平时为了在老夫人跟前争宠有胡别苗头,又何至于下狠手?

木槿怎么想,都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沈青桐并不否认,只道:“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好,蒹葭她胆子小,又藏不住话,就不要告诉她了!”

真的是沈青音?!

木槿的心里被怒气一冲,几乎忍不住的就要夺门而出。

沈青桐看着她脸上愤愤的表情,却是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急什么?既然是债,就迟早都有讨回来的一天,何况,在这之前至少你也得让我先弄明白她会这么做的原因吧?”

木槿闻言,不由的再次怔住。

的确,将军府里的这几个小姐虽然一直胡别苗头,不怎么合,但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有什么理由会促使沈青音直接对沈青桐下杀手的呢?

沈青桐静默不语,低头拿过杯子喝水,唇角却于无形中缓缓的勾了下。

是啊?有什么理由会让沈青音突然对她下杀手呢?难道是——

被她无意中窥测到了老夫人的打算?

因为嫉恨,所以,她要杀人?

*

沐云楼。大房主院。

用过早膳之后,大夫人靠在榻上揉着眉心,脸上神情有些疲惫。

杨妈妈递了一碗热茶给她,顺带着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五小姐的丫头这时候死在锦澜院附近?这事情真的不需要查一查吗?”

“有什么好查的?”大夫人坐直了身子,手中拢着茶叶,唇角扬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冷冷道:“林氏本来就是个搅家精,她教养出来的女儿还不就随了她么?天天的就会玩这点背后阴人的小伎俩,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趁着三夫人不在,夫人何不顺水推舟?这五小姐太不懂事了,留着……”杨妈妈眼珠子转了转,压低了声音道。

大夫人抬眸看了她一眼,脸上表情不甚明了。

“那个丫头,成不了气候,我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多此一举。回头被那林氏咬上了,闹得也是心烦。”喝了口茶,大夫人才道:“咱们都是明眼人,其他人也不傻。先等等吧,权且看看母亲要如何处理。”

“也是。凡事总有老夫人在上头压着呢,夫人没必要去得罪这个人。”杨妈妈陪了个笑脸。

正说着话呢,外面就环佩叮当,响起一串儿脚步声。

“大小姐!”门外躲在廊下避雨的丫头赶紧行礼。

“嗯!”有女子轻快柔和的声音响起,那语调却透着丝傲气,“母亲在吗?”

“在的。”丫头忙道:“杨妈妈正在里头陪着夫人说话呢。”

屋子里,杨妈妈怔了怔。

冯氏立时给她使了个眼色,随手把茶碗递给她。

这一来一去的工夫,穿一身水色罗裙,妆容精致的沈青荷已经进得屋子,带起一阵香风直扑过来。

她靠在榻上去扯了冯氏一边的袖子,撒娇道:“我头前儿来过一趟了,他们说母亲您有事出去了,您瞧我这裙子,来回一趟,又弄湿了。”

沈青荷的容貌生得极美,在京城的闺秀圈子里是数一数二的,再加上将军府是冯氏当家,所以便将她养得十分精细,吃穿用度,所有都是最好的。

沈青荷去年已经及笄,如今十六,早两年开始就不断的有媒人登门,也有相熟的官家夫人明里暗里的有意结亲,但是老夫人和大夫人的口风一致,都说是舍不得,想要多留她两年。

“那会儿我有事,出去了一趟。”大夫人对自己的女儿也十分满意,尤其是看着女儿娇艳欲滴的脸庞,心里就一扫阴霾,舒畅无比,语气也不由的多了几分宠溺,“天气不好,你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回头再染了风寒。”

“我想母亲了嘛!”沈青荷娇嗔道,美目流转,眨眨眼,唇角就跟着弯起一个弧度,“听说又是二妹妹那边出了岔子了?五妹的丫头怎么会死在锦澜院附近?”

大夫人的脸色微微一沉,佯怒道:“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你不要管,没得学了那些小家子气的习气。”

大夫人做事雷厉风行,她虽然宠爱沈青荷,可一旦真的发起火来也是非同小可。

沈青荷打从心底里还是有点怕她的,当即就收敛了脸上兴奋的神色,垂了眼睛,小声的道:“我就是随口一问嘛!”

大夫人见她这样子,也生不起气来,叹了口气,只能作罢。

母女两个说了会儿话,几个管事的婆子就过来了,大夫人要处理庶务了,沈青荷对这些从来没兴趣,也就告辞出来了。

“小姐您别不高兴,夫人不让您掺合二小姐和五小姐那些小打小闹的事儿,也都是为了您好,您和她们可都是不一样的。”丫鬟紫珠看着沈青荷的心情不太好,就小声的劝。

“我知道!”沈青荷还是觉得索然无味,想了想,忽而就是有些神秘的笑了笑道:“二妹妹不是伤着了么?我们顺便去看看她吧。”

------题外话------

大姐来了…

但是桐妹儿啊,你这么恐吓小丫头真的好么,囧囧哒,这次女主的画风真的有点清奇~

正文 第007章 无耻

锦澜院。

沈青桐重新梳洗过后,大夫就来了,重新给她诊脉换药。

“小姐的伤口碰了水了?”顾大夫拆开纱布换药的时候问道。

蒹葭是不适合撒谎的,木槿忙道:“哦。早上洗脸的时候不小心沾了点水,我就赶紧把纱布给换了,顾大夫您看这打紧吗?”

“还好!”大夫一边小心的重新给沈青桐清洗伤口,又换药缠纱布,“二小姐的年纪还小,这皮外伤会好得快些,后面你们多注意一点,不要再出岔子了。”

“嗯!我记下了。”木槿点头,一边给他打下手。

这边顾大夫把沈青桐的伤口重新处理好,就听院子里的二等丫头喊道:“木槿姐姐,方妈妈来了。”

方妈妈是老夫人的陪嫁,是府里实打实的老资格。

木槿半分也不敢大意,赶紧擦了把手迎出去,受宠若惊道:“这还下着雨呢,妈妈怎么来了?”

方妈妈跟着老夫人,相当于府里的半个主子,就连大夫人冯氏和三夫人林氏都要对她礼让三分。

她人生得比较富态,也不显老态,便是笑道:“一早起来,听说园子里出了事,又闹了二小姐了,我就顺路过来看看。”

说着,她便直接进了屋子,冲靠坐在床柱上的沈青桐福了福道:“二小姐可是好些了?昨儿个您这一出事,可是把老夫人吓坏了。”

“是我不小心,惹祖母挂心了。”沈青桐面有愧色,虚弱的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妈妈特意走一趟来看我,劳您跟祖母说,我没事的,回头等我好些了,就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谢罪。”

“二小姐这话倒是言重了。”方妈妈神态自若的笑道:“小姐您醒了就好,一会儿老奴去回了老夫人,也好叫她老人家放心。”

和沈青桐寒暄了两句,方妈妈又跟顾大夫仔细打听了沈青桐的伤势情况,末了又再细心的安抚了一番这才告辞离开。

木槿刚刚送走了她,才刚回到房里,就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幕中一抹柔嫩的水色摇曳而至。

“大姐怎么过来了?”木槿心中瞬间戒备,却还是面带笑容的迎上去。

“我来看看二妹妹啊!”沈青荷走进门来,带着一脸艳若桃李的高贵,顾大夫甚至使劲的低垂了眼睛不敢去看她的脸。

沈青荷的神情倨傲,斜睨他一眼,直接问道:“二妹妹伤在头上,这可不是小事情,她那伤真的没事吗?还有伤口,能恢复好吗?”

顾大夫听她这语气就知道这不是真的关心,而且沈青桐在府里无依无靠,风往那边吹,大家都是一目了然的。

顾大夫几乎没怎么为难的就脱口道:“本来是很严重的,但是现在二小姐已经醒过来了,就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小姐这伤口又不小心沾了水,要愈合起来会慢些。”

沈青荷的眼底飞快的闪过些什么,却又更快的掩藏,点头道:“我知道了。二妹妹是女儿家,这伤口在额头上非同小可,你一定要好好替她诊治。”

“是!”顾大夫低着头答应了,飞快的收拾了药箱告辞。

沈青桐的面色微微有些寡白,看着精神也恹恹的,一直靠坐在床上没吭声。

沈青荷见她这个样子,心情就更愉悦了几分,这才看向了她道:“二妹妹你也不用担心,顾大夫在咱们府上做事多少年了,定会全力医治你的。”

“嗯!”沈青桐点点头,就再没了后话。

这些年她一直都是这样,就算是有人刻意找茬也不会讨好或者反击。

沈青荷习以为常,就又感慨着轻声叹道:“你也别多想,好好的养着,可一定要好起来啊,否则二叔和二婶在天有灵,该是有多心疼啊。”

沈青桐抿了抿唇,抬起眼睛看她,语气有些冷淡,“多谢大姐关心!”

这座将军府的威名是沈青桐的父亲沈竞一手打下来的,只可惜早就九年前沈青桐才只有五岁的时候沈竞夫妻就死在了北疆的战乱当中。当时皇帝念及他的功勋,不仅保留了这座将军府,还破格提携了沈青荷的父亲沈和去北疆军中做了副将。

严格说来,现在的沈家大房就是踩着二房老爷的血肉白骨上位的,而如果沈竞不死,现在沈青荷拥有的所有一切就都应该是沈青桐的。

这种事,随便换个人都会觉得鸠占鹊巢,有所愧疚的,但偏偏沈家的这位大小姐,非但不觉得愧疚,反而心安理得的把这些陈年旧事当成了打压和刺激沈青桐的武器。

一个人,无耻到这种地步,当真是令人发指。

木槿死死的捏着拳头,蒹葭更是气得眼眶通红,几乎要哭出来。

只有沈青桐面色平静的和沈青荷对视,也不说话。

沈青荷只当她是被自己压制住了,心里颇为得意的又再扬眉一笑,“那你好好养着吧,有空我再来看你!”

母亲总是把她捧得高高的,却又不让她刻意去找府里其他姐妹的麻烦,那有什么意思?

虽然大夫人刻意将她调教的清贵高雅,这其中的良苦用心沈青荷都懂,只是身在高处,却总是难免寂寞,多少要找点乐子的。

说完,她就动作优雅的抬起一只纤纤玉手。

紫珠赶紧扶了她。

沈青荷旁若无人的转身往外走,那一抹背影,窈窕而柔美。

沈青桐坐在床上,只是看着,半晌不置一词。

“小姐,方才大小姐的话您别往心里去,她是被大夫人宠坏了的……”木槿说道,本来是想安慰她,可是话到一半又赶忙住了嘴。

沈青桐现在正在伤病当中,一个人在这府中无依无靠,可别是被挤兑出心病来。

“没事的,我没放在心上。”沈青桐道,微微一笑,却是神清气爽。

今天沈青荷来了一趟之后她才忽而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恨她!哦,不!不止是没有想象中的恨她,而是压根就没恨过。

沈青荷的确的生得美貌,又有大夫人的宠爱和老夫人为她的前程铺路,可以说是得天独厚。

同为姐妹,这样一个女子,本就应该是家里其他姐妹艳羡嫉妒的对象,可是哪怕前世的时候沈青荷那样的羞辱欺负她,沈青桐也不觉得的这个女人有资本值得她去恨,因为——

她太蠢了!

沈青荷太蠢,蠢到有那么多人为她保驾护航,也依然走不出一条完美的人生路。

沈青桐低头看向自己瘦弱纤细的手,忽而有些恶劣的加深了笑容。

她突然觉得这重来一次的人生也不是毫无趣味可寻的,因为她可以亲手操刀,再一次把沈青荷推入万劫不复的人间地狱。

这——

多有趣啊!

------题外话------

默默的先给大姐点蜡~

ps:你们都这么不热情,宝宝伐开心,所以要把楠竹关小黑屋里虐一虐,晚点再放出来╭(╯^╰)╮

正文 第008章 偏心

沈青桐从来就不否认自己内里恶毒的本质,前世她没和沈青荷计较,一直忍到最后,是因为觉得没必要,横竖她也没对西陵钰动情,更没打算在东宫之中夺宠立威。

可是她真的不是什么纯良女子,杀人放火她都敢。

蒹葭一直咬着嘴唇,在旁边红着眼睛闷声不响。

沈青桐也知道和她们说什么都没用,左右看了眼,问道:“红眉呢?”

“昨儿个小姐不是伤着了么,大夫嘱咐了让您静养,那鸟儿又聒噪的很,奴婢就先把它挪到我和木槿姐姐那里了。”蒹葭闷声的回。

“去把它带回来吧,平时听它嚷嚷惯了,怪想的。”沈青桐笑道。

“是!”蒹葭见她的精神很好,心里也不那么难受了,转身出去,不多时就把红眉的鸟笼提了回来。

红眉是一只通身长着绿色羽毛的鹦鹉,两年前的一个雨夜误打误撞飞进了锦澜院,撞到树丛里扑腾不出来,被沈青桐瞧见,就养了起来。

那鸟儿的胃口好,又不爱动,如今身量已经长成,体型胖胖的,再加上它的反应一贯不灵敏,便就有些憨态可掬的样子。

“红眉!来!”沈青桐远远的招手。

蒹葭把鸟笼挂在床头旁边的架子上,红眉身子晃了晃才扑腾着站稳了脚。

“想我了没?”沈青桐随手捞了一点鸟食喂它。

她的手离得有点远,红眉埋头啄了一下,没吃到,扑腾着翅膀就开始尖声的嚷:“笨鸟!笨鸟!”

主仆三个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真是笨鸟,这都多久了,翻来覆去就只会这么一句!骂你呢!”木槿点点红眉的脑袋。

红眉听到一句自己会说的,立刻又扯着嗓子嚷,“笨鸟!笨鸟!”

主仆三个就又笑作一团,方才愁云惨雾的气氛一扫而空。

沈青桐面上带了笑,看着是在和两个丫头一起逗鸟,眼底的光芒却是一片清明,如果细看之下,甚至还是带了几分寒意的。

前世的时候,她醒来就惊闻木槿身亡的噩耗,一心悲痛无处发泄,虽然手上没有是沈青音暗害她的真凭实据,一时急怒攻心,也还是直接闹到了老夫人的面前。

本来也没指望着老夫人会替她做主,可不曾想,老夫人居然就为了她口说无凭的两句话而当场震怒,连个辩解的机会也没给沈青音留,直接杖毙了她身边两个最亲近的大丫头沉香和半夏,又将她打发去了庄子上。

三夫人得闻消息,火速回京,找到老夫人又跪又求都没有用。

沈青音在那庄子上一住就是两年多,后来定好了婚事,回来就直接嫁人了。

这些事情,沈青桐都记忆犹新。其实以老夫人那样的态度,她要扳倒一个沈青音,实在易如反掌。

只是——

她却不能这么做。

这个沈青音,她必须要完好无损的留着。

留着,将来推出去做自己的挡箭牌和替死鬼!

主仆三个闹了会儿,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木槿就对蒹葭道:“你去看看小姐的药她们煎好了没,给拿过来吧。”

“好!”蒹葭应声去了。

目送她离开,木槿才又正色看向了沈青桐道:“小姐,您别怪奴婢多嘴,我看大小姐今天过来未必就安了好心,咱们还是谨慎些好。回头顾大夫拿来的药,您还是别用了,一会儿奴婢悄悄的出府去,找个药铺给您重新配些药来用吧?”

沈青荷也许不至于和沈青音一样歹毒,会出手要沈青桐的命,可沈青桐的伤在额头上,伤口又不小,万一有点闪失,留了疤痕,到时候婆家都不好找。

沈青桐比木槿更了解沈青荷,当然知道以沈青荷那性子,的确是极有可能打坏主意的。

她抬手,隔着绷带摸了摸伤处,却是不痛不痒的笑道:“不用了,就用他留下来的药吧!”

木槿急道:“可是如果万一……”

“大姐她如果打错了主意,那不是更好?”沈青桐反问,“她如果要在我的药里动手脚了,那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到时候我就能去求祖母做主了。”

如果真的为此破了相,再去找了老夫人还能顶什么用?而且沈青荷有大夫人护着,木槿也不觉得老夫人会怎么严惩她。

“小姐!”木槿还是不赞同,急得跺脚,“这苦肉计也要分轻重……”

“行了行了,我心里有数!”沈青桐却是一脸天真,根本不让她再说下去了。

木槿拗不过她,刚好蒹葭也端了汤药过来,她就只能作罢。

沈青桐捧了药碗漫不经心的喝药,她当然知道老夫人不可能为了她去动沈青荷,但其实她真的不介意破相,如果真能顺水推舟的留了疤痕下来,那反而是她的造化,那样,她就会提前变成沈家的弃子,远离那些是非和阴谋了。

*

清音阁。

沈良浩听说沈青音的丫头出了事,就顺道过来问情况。

沈青音倒是没瞒他,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末了道:“大哥,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有这样的好事就该便宜她沈青桐了?”

沈良浩低头喝了口茶,却也不觉得妹妹下黑手杀人什么不妥,只模棱两可道:“母亲不是再三嘱咐,让你别惹事吗?现在她跟着父亲在任上,万一要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你怎么办?”

沈家这一代男丁不旺,二房老爷沈竞英年早逝,只有沈青桐一个女儿;大老爷沈和也没有儿子,除了大夫人所出的沈青荷,还有一个庶女,三小姐沈青羽;三老爷沈慵也是一嫡一庶两个女儿,但他算是相对的命好,三夫人林氏给他生的第一胎就是个儿子,也就是如今镇北将军府里唯一的公子,沈良浩。

这些年,三夫人卯足了劲想要哄着老夫人开口,早点定了沈良浩的名分,好让三房继承家业,但是大夫人不依不饶的从中作梗,老夫人心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就迟迟没有表态,事情就这么僵着了。

“那死老太婆就是偏心嘛!”沈青音怒道,狠狠得绞着手里帕子,“她宁肯去抬举二房留下来的那个赔钱货也不替我打算,我到底哪里不如沈青桐了?那个贱人!贱人!”

“不过你这话都是听谁说的?别捕风捉影!”沈良浩皱眉,对自己妹妹的话却不是太相信的。

“我亲耳听到的!”沈青音道:“昨天一早我去给祖母请安,丢了个耳环,回头去红梅堂找的时候偷听到的,她跟大伯母说想把沈青桐送去东宫服侍太子殿下的!”

沈良浩闻言,这才重视起来,沉吟道:“也不对啊,有这样的好事,大伯母怎么也该先想到清荷啊!”

“那谁知道!”沈青音根本就顾不上想这些,她只知道是沈青桐挡了她的路,抢了她的前程,转身扑过去,扯着沈良浩的袖子撒娇,“大哥,你得替我想想办法啊,这么好的机会,如果被沈青桐那小贱人占了,我不甘心!而且如果我能进了东宫,在太子面前说上话了,也能帮衬到你。现在大伯母不就仗着大伯父的官位比父亲高才压着咱们吗?她自己生不出儿子,还把持着家业不松手,什么玩意儿啊!”

如果能攀上东宫,的确是个平步青云的机会。

沈良浩心中千回百转的过了好几个念头,最后就一撩袍角起身道:“你先别急,这事儿要定下来还得等时机,一时半会儿的成不了,我马上给母亲去一封信,让她给你想想办法,这段时间你先别轻举妄动了。”

沈良浩匆匆离开了。

沈青音捏着帕子站在屋子里,越发觉得沈青桐碍事。

------题外话------

有时候想想,一大家子都是女人什么的,也挺恐怖的好像,当时我怎么就给了这么个设定,囧囧哒~

正文 第009章 沈老夫人

红梅堂。

香炉上方,烟气袅袅。

老夫人侧卧在暖阁的榻上闭目养神,手指一颗一颗的捻过紫檀木的佛珠。

外屋的帘子被人打开,方妈妈抖着裙摆上的水渍快步进来。

“老夫人,方妈妈回来了。”服侍在侧的丫鬟铃兰提醒了一句,然后也不等吩咐,就老实本分的退了出去。

“老夫人!”方妈妈抹掉头发上的湿气,唤了声。

“嗯!”老夫人没睁眼,只是语气慵懒的应了声,“没什么事了吧?”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方妈妈笑道:“五小姐的丫头失足,淹死在荷花池里了。大夫人亲自过去,已经处理了。”

老夫人一直纹丝未动,此刻却不知道是不是方妈妈眼花,却是见她的嘴角隐晦的勾起一个似是嘲讽的弧度。

只那方妈妈也仿佛习以为常一般,并未在意。

这边炕上,老夫人才欠了欠身。

方妈妈赶紧上前,扶她起来,又拿了个软枕给她垫在腰后。

老夫人的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只就问道:“二丫头的伤势如何了?”

“老夫人放心,奴婢才刚从锦澜院过来。二小姐已经醒了,大夫也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妨碍,只要安心养伤就是了。”方妈妈道。

沉香雨夜淹死在了锦澜院附近,这件事本身就透着蹊跷。

老夫人是何等精明的一个人,不可能看不出来。

方妈妈端了热在小炉子上的甜品给她,一面暗暗观察着她的脸色开口,“老夫人,二小姐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了,可到底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老夫人慈爱,您看锦澜院那边……”她仔细斟酌着用词,顿了下,又道:“是不是要赏些什么?也好让二小姐知道老夫人疼她,顺便给她压压惊。”

老夫人低头,用素色的调羹缓慢搅动着瓷盅里的燕窝,这才稍稍抬眸看了她一眼。

这老夫人从来就不苟言笑,着是方妈妈跟了她许多年,也有些吃不消,赶紧低下头去,解释道:“奴婢是觉得二小姐一个人在府里住着,老夫人既然疼她,让她知道了,总是好的。”

有句话,她本来脱口已经到了嘴边了,但是看到老夫人的脸色,适时地打住了。

沈青桐自幼就没了双亲,一个孤弱的女孩儿家,如果老夫人给她几分颜色,照常理来说她还不得感恩戴德,对老夫人言听计从么?

一个无人教养的小丫头罢了,以老夫人的手段,哄一哄便能牢牢的拿捏在手里。

只是没有人比方妈妈更清楚——

老夫人虽然为人冷淡,对家里的哪位少爷小姐都不假以颜色,但唯独对沈青桐——

她是极其的厌恶和不喜的。

所以这话说完,方妈妈就后悔了,汗涔涔的站着,手都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时候,外面就听有人敲门,大丫头海棠轻声的问:“方妈妈,老夫人睡着么?您出来一下。”

方妈妈朝老夫人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见老夫人首肯,就快步走到门口。

海棠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

方妈妈听着,脸色就微微的变了,“是真的!”

“嗯!”海棠偷偷往屋子里去看了眼老夫人,“我怕消息有误,后来又亲自去确认了一遍!”

“知道了,你去忙吧!”方妈妈点头,打发了她,又转身回了屋子里。

老夫人看过来一眼。

方妈妈的面上有些为难,还是如实道:“刚才奴婢刚从二小姐那里出来之后,说是大小姐过去了一趟。”

老夫人一直低着头吃东西,她没说话,可方妈妈的心里还是打起了鼓。

又沉默着过了半晌,老夫人才又面无表情的缓缓道:“吩咐下去,二丫头的伤尽管去库房里找最好的药给她医治,不用省着,公中没有的,尽可以去我的私库里找。她一个姑娘家的,千万的不能破了相,一定把她的伤养好了。”

府里的中馈,早就交给大夫人掌管了,以往无论是大事小情,老夫人全都不插手的。

这一次,她算是破例给了沈青桐莫大的关照了。

而且只要她发了话,这一院子的牛鬼蛇神就哪个也不敢再顶风作案了。

她没提沈青荷,方妈妈的心里绷紧了一根弦,面上却赶紧带了笑,“是!还是老夫人心疼二小姐。奴婢这就去跟大夫人说。”

老夫人只埋头慢慢的用燕窝,不再言语。

方妈妈转身往外走,临出门时,却忍不住回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铃兰从外面给她打开帘子,见她神情古怪,就小声问道:“姑母,沉香的事——”

这阖府上下,但凡是眼睛没瞎的人,不用多聪明,都看得出来沉香半夜溺死在锦澜院附近是有猫腻的。

只是已经断定沉香是失足溺死的了,却是肯定不会有人把她的死因和平时低调内敛的二小姐沈青桐联系上的。

“别多嘴!”方妈妈警告的瞪她一眼。

铃兰只是年纪小,一时好奇心作祟没忍住,这会儿想起这还是在老夫人的屋子外面,惊得脸色一白,赶紧缩了下脖子。

“走吧,别杵着了。老夫人开了恩典,你跟我去库房取些补品送给二小姐。”方妈妈胸脯一挺,举步下台阶。

铃兰赶紧低头跟上。

方妈妈抬脚要走,临了儿却忍不住的叹了口气,感慨道:“五小姐啊,就是败在了这个性子上了。她如果能懂事识大体一些,有些事就轮不到二小姐了。”

老夫人心明如镜,她要保谁,或是要抬举谁,全都看她一个人的意思。

她要送去东宫博宠占位置的人,怎么可以是一个冲动无脑又上不了台面的泼妇呢?沈青音这样沉不住气的性子,送过去就只能坏事。

而沈青荷,虽然也是个眼皮子浅的,但好在大夫人有远见,从小就调教出她一身贵女风范,至少表面上是能拿得出手的,然后再有沈和在,这府里有什么好事,自然就要先随着她挑的。

方妈妈去沈青桐院子里送了好些珍贵补品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夫人的耳朵里,彼时她正在查账,听了丫头报信马上就觉得奇怪,“母亲都多少年不插手这些琐事了,这回是怎么了?”

就算她要用沈青桐,也犯不着去拍这丫头的马屁吧?

大夫人沉吟,想了想,又道:“佩兰,你再去问问,看锦澜院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夫人!”佩兰应声去了,却也没多会儿就回来了,因为表面看不出什么,也就是把方妈妈和沈青荷相继去过锦澜院的事情说了。

大夫人略一思忖,便是脸色一沉,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去把青荷给我叫来!”

正文 第010章 端倪

佩兰吓了一跳,忙道:“夫人,也许只是巧合,大小姐可能就是关心二小姐的伤势吧。”

“去把她叫来!”大夫人冷着脸,重复。

她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沈青荷几时会把沈青桐看在眼里了?而如果就是一般的找茬,老夫人不会这样的出面敲打,八成是沈青荷做了什么事。

她心里气恼得利害,佩兰瞧着她的脸色,再就一个字也不敢多说,赶紧的去了。

沈青荷本来正在屋子里绣嫁妆,听说大夫人找她,也没多想,收拾打扮了一番就慢慢悠悠的来了。

“母亲,佩兰说你找我?”

大夫人闻言,砰的把手里的账本拍在了桌子上,冷着脸抬头看向了她,“你给我跪下!”

“母亲?!”沈青荷惊得表情一僵,本能的反应却是膝盖一弯,真的当场跪下了,眼中蓄满泪水,委屈的看着她。

大夫人沉着脸,怒斥,“早上你去锦澜院做什么?”

“我……我只是无聊,过去看看!”沈青荷脱口道,却怎么都想不明白大夫人为什么会为了这种事和她生气。

“只是看看?”大夫人冷嗤。

沈青荷想了下,也不觉得她为难沈青桐这算什么大事,所以也没藏着掖着,抿抿唇,随意道:“那个丫头我看不惯,刚好遇到顾大夫,就让她在金疮药里做了点儿手脚!”

“你!”大夫人拍案而起,手指颤抖的指着她,半晌,恨铁不成钢的咬牙道:“她能碍得着你什么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让你学那些深宅妇人的龌龊伎俩,省得脏了你的手,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沈青荷被她骂得更是委屈,含嗔带怨的看着她,哽咽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母亲还要为了那个丫头来苛责我吗?”

大夫人气得胸口起伏,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的俯视她道:“那个丫头的命是不值钱,可是今天你动了她,一旦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娶妻娶贤,就为了和那么个贱丫头置气,你就不要自己的前程了?”

沈青荷一直被人捧着,自视甚高,对自己的婚事也是期望颇高的。

惊闻此言,她才有些后怕,目光慌乱的闪了闪,面上却还是嘴硬道:“又不会有人知道——”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大夫人几乎捶胸顿足,“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有大好的前程,不要为了些蝇头小利和那几个丫头计较,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你知不知道,你做的那些手脚,你才一动作就被你祖母知道了?”

听着大夫人的数落,沈青荷本来并不以为然,可是提到老夫人她却是脸色刷得一白,突然恐慌了起来,伸手去拽大夫人的裙角,“母……母亲,你是说祖母她……”

如果说这府里还有谁是沈青荷不敢惹的,那就是沈老夫人了。

“你别当我是在吓唬你!你的婚事才刚有眉目,你别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否则我也保不住你!”大夫人道,语气严厉的警告。

沈青荷不禁有些心虚,但同时又带点侥幸,“怎么会?母亲你不是说……”

“我是只有你一个女儿,可你祖母不是。”大夫人打断她的话,形容冷酷,毫不留情,“你要一再的惹是生非,没了你还有沈青桐、沈青音,最不济还有沈青羽和沈青瑶。她们个个都姓沈,虽然出身是比你差了一点,只要听话争气,也不见得就是非你不可的。”

大夫人承认她是在故意恐吓,但是效果显著,沈青荷果然是怕了。

她的唇微微颤抖,有点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大夫人,“母亲,我知道错了,可我当时是真没想那么多,祖母那里,她会不会……会不会……”

只要想到老夫人的那张冷脸,她就忍不住的胆寒。

大夫人看着差不多了,也就叹了口气,把她拉起来,语重心长道:“你有大好的前程,何必去跟那几个丫头抢风头?她们那样的人,给你垫脚都不够资格。只要你稳得住,再过一段时间等事情定下来,你跟她们,那就是云泥之别。”

大夫人的语气坚定,沈青荷也像是从中受到了鼓舞,用力的点点头,“嗯!我都听母亲的。”

*

五月,京城。

一场梅雨过后,院子里花木吐翠,到处郁郁葱葱,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致。

沈青桐穿一身白色碎花的襦裙,粉黛不施,百无聊赖的靠坐在廊下的栏杆上发呆。

蒹葭端着一碗参茶从院外进来,嗔道:“小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也不添件衣裳?”

沈青桐抬眸看她,笑道:“连着下了几天的雨,我就是出来透透气。”

“梅子她们呢?怎么也不知道陪着小姐点儿?”蒹葭四下里看了眼,不悦道。

沈青桐没说话。

自从沈竞夫妇过世以后,她在这府里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院子里的下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大家都早就习以为常了。

蒹葭自觉多话,赶紧把茶碗递过去,“这几天的天气总是反复无常的,小姐您当心别染了风寒,喝杯热茶暖一暖。”

沈青桐从来就话不多,接过茶碗抿了一口。

蒹葭进去找了件衣裳给她披在肩上,闲来无事,就随口道:“奴婢方才在花园里遇到大夫人身边的杨妈妈,正在忙着带人打点行装呢,好像明天一早大夫人要带着大小姐去皇觉寺上香。”

“皇觉寺?”

“是啊!”蒹葭点头,“听说大夫人最近一直在做恶梦,心里不太平,所以要带大小姐去皇觉寺小住几天,礼佛斋戒的。”

沈青桐心不在焉的捧着茶碗,心里却在暗暗琢磨——

沈青荷和西陵钰暗度陈仓是在她嫁入昭王府之前,这话她在和西陵钰互诉衷肠的时候说过不止一次,总说她是一心一意惦念着西陵钰,所以在入了王府之后便为他守身如玉,想方设法的避着没有和西陵越圆房。

那时候那女人沾沾自喜,沈青桐也就是从这件事上判断,西陵越是早就知道自己的王妃和自己的兄长有染,所以才顺水推舟的没碰沈青荷的。

否则,以他堂堂昭王的为人,怎么可能被沈青荷这么个女人敷衍搪塞了整整三年时间而不起疑的?

可——

那沈青荷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变化呢?

似乎……好像……就是在这次进庙烧香之后?

沈青桐想着,就玩味着勾唇微笑起来。

蒹葭见她不动,不禁奇怪,“小姐?您怎么了?这茶汤要凉了!”

“哦,没什么。”沈青桐回过神来,顺手把茶碗放在了栏杆上,然后整理了裙子起身,“跟我去一趟天香苑。”

“小姐!”蒹葭一惊,“您跟大小姐的关系又不亲厚,贸然找她去做什么?”

沈青桐举步往外走,眨眨眼睛,颇为狡黠的一笑道:“上回摔那一跤险些要了我的命,不是都说皇觉寺的菩萨最灵验么?我去跟大姐求个情,咱们也跟着去烧柱香吧,好歹图个安心不是?”

提起上回的事,蒹葭心有余悸,再一思索,就觉得去烧柱香什么的很有必要了!

正文 第011章 示好,出行

沈青桐主仆去到天香苑的时候那院子里也是人仰马翻的在收拾行李。

虽说就只是去寺里小住几天,但是这些勋贵人家的女眷就是这样,必须样样装备齐全,受不得半分委屈。

彼时沈青荷正站在衣柜前,支使着丫鬟给她整理要带的衣物,听说沈青桐来了,反而奇怪,“她来干什么?”

又再想了想,就无所谓道:“让她进来吧!”

丫鬟出去通禀,片刻之后沈青桐就带着蒹葭从外面进来。

沈青荷看过去一眼,表情居高临下,却没主动开口。

场面有些尴尬,沈青桐低了下头,然后才像是鼓足了勇气有些羞涩的开口道:“我听说明天大伯母和大姐要去寺里进香,我这个时候过来,是不是耽误大姐收拾行李了?”

“是要出去一趟。”沈青荷上下打量她一眼,也知道对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怎么?”

“我……”沈青桐垂眸咬了下嘴唇,是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斟酌了一下才道:“我也想跟着过去烧柱香,大姐能不能帮我跟大伯母说一声?大伯母事忙,我不好意思直接去找她。”

沈青荷满脸的不耐烦,刚要开口拒绝,却见沈青桐有些紧张的抬手摸了摸额头,小声的道:“前段时间的事,我有点怕,好在有惊无险,我就是想去寺庙里给菩萨烧柱香。”

过了一个半月,她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脱落,虽然没有留下大的疤痕,却还是留了浅浅的一道痕迹,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好利索了。

沈青荷瞧见她那怯怯的样子,心里反而舒畅起来,带着施恩的语气一扬眉,“既然你想去?那就一起跟着来吧!”

“谢谢大姐!”沈青桐面露喜色,连忙道谢。

沈青荷见她笑得谦逊,心里不无得意,态度傲慢的冷哼一声,然后就只当她不存在,又继续指挥着丫头整理,“别拿那个,那条裙子的颜色我不喜欢……”

沈青桐主仆被她晾在那里,又站了一会儿,让她找足了优越感,沈青桐方才主动告辞,“大姐你忙,那我就先回去了。”

沈青荷理都没理。

沈青桐转身出了天香苑,带着蒹葭慢慢的往回走。

上辈子她就无欲无求,过得就是混吃等死的日子,可是依然逃不过为人棋子的命运。

沈家的老夫人,是个很有远见也很有野心的人,一心想要攀龙附凤,振兴家声,所以上辈子处心积虑的安排她和沈青荷分别进了东宫和昭王府,在最有权势的两个皇子身上都押了宝。

沈青桐确信,现在老夫人的心里也一定做好了同样的打算。

既然上辈子她逆来顺受,没能得到个好下场,那么这一次怎么都不能重蹈覆辙,就这么坐以待毙了。

主仆两个回到锦澜院,也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晚间便早早的歇了。

次日一早,沈青桐也是早早的出门去等,但是沈青荷忘了提前知会大夫人,大夫人是临出门才知道的这事儿。

她心里有点不痛快,可是当着一群家仆的面又不好苛刻对待沈青桐,于是就道,“清荷提前没跟我说,我这车上带着的行李有点多,杨妈妈你去让管家赶紧再准备一辆车来。”

“是,夫人!”杨妈妈赶紧去办。

“是我的不是,劳大伯母费心了。”沈青桐有些不好意思。

“都是自家人,你这孩子说这话倒是显得生分了。”大夫人的为人严肃,脸上表情淡淡的。

下人们安置好行李,新的马车也准备好了,一行人各自上车,由府里的护院护送出城,直奔皇觉寺。

路上的一个时辰,走得还算顺畅。

沈青桐还在纳闷西陵钰和沈青荷是怎么搅和到一起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到了!小姐您慢一点,奴婢扶您。”蒹葭搀扶她下车。

彼时,寺院门口已经有迎客的沙弥等着了,“贵客驾临,有失远迎,小僧失礼了,禅房已经备好了,夫人和小姐里面请。”

“有劳小师父了。”大夫人微笑颔首。

一行人搬着行李浩浩荡荡的往里走,进了大门,没过正殿,而是取道右侧一道拱门直接绕过了香客云集的大雄宝殿去了最后面的禅房。

这座皇觉寺是皇家寺庙,占地很大,并且修建的也很考究,再加上时常有达官贵人上山礼佛,后面就开辟出了大片的院落,供这些金贵的香客小住的。

这皇觉寺沈青桐并不是第一次来,因为是皇家寺院,经常有达官显贵前来烧香礼佛,这里的僧侣都很懂规矩。一路走来,一切都与往常无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有种异样的感觉,百思不解。

寺里给沈家人安排的院落在最西边,地方看着有点偏,但是环境清幽,再加上新雨过后围墙外面的树木郁郁葱葱,环境却是十分喜人的。

“这里一共是五间禅房,请沈夫人和小姐们随意。”那小沙弥请了几人进去。

“好!这里我们自己收拾吧。”大夫人也不怎么挑剔,态度和气的给杨妈妈使了个眼色,“我今天恐怕不得空去跟方丈大师打招呼了,你先跟着去前面替我添些香油钱。”

“好!”杨妈妈含笑应了,从行李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同那小沙弥一起出了院子。

另一个随行的嬷嬷已经把各屋都看了一圈回来,道:“夫人,这些禅房都很干净,添置些我们自己的被褥用具就可以了,正屋也还算宽敞,奴婢这就收拾出来给夫人您住,两边挨着的两间……”

“屋子不是够宽敞吗?我跟母亲一起住!”沈青荷打断她的话,抱着大夫人的胳膊撒娇。

“你啊!”大夫人点了下她的额头,笑容宠溺。

沈青桐唇角微微带了丝笑,规矩本分的从旁看着。

大夫人和沈青荷说了两句话,这才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你大姐胆子小,到了这山上不敢一个人睡,就让她跟着我吧。旁边的两间屋子,你看看喜欢哪一间就让她们整理出来。”

“好!”沈青桐点头,又道:“大伯母,他们收拾行李可能得会儿工夫,一会儿我能先在这附近走一走吗?”

大夫人也没太有什么精神管她,只道:“虽说在这寺里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也到底是在外面,你自己小心着些,别走得太远了!”

“我知道了!”沈青桐还是乖顺的应了。

大夫人母女挽着手说说笑笑的进了正屋,沈青桐选了向阳的一间屋子,留下蒹葭带人整理行李,自己带着木槿出了门。

两个人,走在院落之间的石板路上,之前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沈青桐的心思微动,突然止了步子,沉吟道:“木槿,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这皇觉寺里过分的安静了?”

木槿茫然的四下观望一眼,莫名就觉得有点儿冷。

她缩了缩脖子,凑到沈青桐身边抓住她的袖子,瑟瑟的道:“小姐你这么一说……是好像觉得有点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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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12章 故人

这片禅房后面走下半个山坡就是寺庙的后山,也是属于皇觉寺的范畴,但是山下设了屏障,又有武僧守住了上山的要道,所以外人上不来。

沈青桐带着木槿,悠然走在山间的小径上,满眼苍翠的新绿,看得人心花怒放,再置身其间,心里就有种浓郁的纯粹幸福的感觉仿佛要溢出来。

因为刚下了雨,地面上还有些湿漉漉的。

两个人一路走来,裙角濡湿了一片,但是因为心情好,就也不甚在意。

偶尔有鸟鸣声声。

木槿左右张望着,不禁有些失望,“早知道该把红眉带来的,这地方,真好!”

“就咱们院子里那几株灌木它都扑腾不出来,你把它带来?非把它吓傻了不可!”沈青桐调侃。

“也是!”木槿忍俊不禁,抿着唇偷笑,不经意的一低头,却见前面路面上横了半截树枝。

“小姐当心,别绊着了!”木槿忙道,拦了沈青桐一把,就要把那树枝踢开。

沈青桐低头看过去,忽而心思一动,弯身去把那树枝捡起来,拿在手里比划了两下。

木槿知道她要干什么,就没拦着,沈青桐拿那树枝当木剑,一边搜寻着记忆里那些残缺的片段慢慢的比划了一阵,在木槿看来算是有模有样,她自己却深知动作笨拙,怎么看都滑稽。

最后,她便就弃了那树枝,摊开手,苦笑;“记不得了!”

父亲在时,她的性子开朗顽劣,总是偷窥父亲带着师兄和师弟两个练功,有时候也凑上去撒娇。父亲疼她,拗不过,就给她削了一把小小的木剑,手把手的教给她舞。

那套剑法其实不难,只是她才学了半个月不到父亲就接到紧急军情,赶回了北疆军中。半年之后,那边的战局稳定了,父亲就派人回来接她和母亲过去团聚,然后……

就出了那场事故。

她失去了父母,那把随身带着的小木剑也再没有看到。

“小姐,您也别折腾了,万一要是被人撞见了……不好!”木槿道,拿帕子给她把手上的污渍擦掉。

沈青桐没动,却还是拧眉看着脚下那半截树枝,苦笑道:“时间真可怕,转眼这么多年,莫说旁人,就是我自己也都几乎要忘了我是沈竞的女儿。”

在过去的七八年间,有关自己的身世父母,沈青桐一直都是绝口不提的。

想起多年前的那次意外,木槿就是心里猛然一慌,莫名的紧张起来,但再细看沈青桐,又见对方的神色淡淡,并没有失常的迹象这才稍稍安心,轻声的劝道:“小姐就不要胡思乱想了。您是女儿家,就算没有继承将军的衣钵,只要您过得平安顺遂,咱们将军和夫人在九泉之下也就心安了。都是为人父母的,他们还能怪罪您不成?小姐您真的不用耿耿于怀,为了这点小事就觉得对不起将军。”

沈青桐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木槿弯身去替她整理裙裾,却又忽听得头顶她冷嗤一声道:“是啊,何必耿耿于怀,我对不起他的,又何止这件事。”

她的声音很轻,看似只是不经意的一句呢喃。

木槿的脊背一僵,下意识的抬头。

这一刻,沈青桐面上表情与往常无异,寡淡而平静,但是那双惯常幽深而沉静的眸子里却漾起一层浓厚的落寞情绪,唇角弯起的那一个弧度,更是自嘲到近乎刺目。

木槿是跟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长大的,这却是第一次,她从自家主子脸上看到这样尖刻又激烈的情绪流露。

有那么一瞬间,木槿是茫然而无措的。

她不知道沈青桐到底怎么了,抑或者她到底在说什么。

“小姐?您……今天这是怎么了?”良久之后木槿才开口,声音有些害怕的在隐隐发抖。

沈青桐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把她吓着了,于是微微一笑,弯身把她拉起来,伸手去拿掉她袖子上的一点草屑,“没事。我们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回去吧。”

这一刻,她面上表情已经奇迹般的恢复正常。

木槿眨眨眼,几乎要怀疑前一刻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她跟在沈青桐身后,默默地原路往回走,两人提着裙子,刚小心翼翼的走过一座木桥,迎面却见一个锦袍公子一边欣赏着这山中景致一面款步自前面的小径上行来。

他穿了身深青色的长袍,虽然衣物的料子极好,但是因为颜色太暗,反而一眼看不出质感,只叫人觉得平平无奇。

只是这人的五官俊朗,样貌却是生得极为英挺不俗的。

“这深山之中怎么还会有人散步?”木槿小声的嘀咕,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就想走到沈青桐前面去探路。

而沈青桐在看到那人的一瞬,眉头已经不易察觉的微蹙了下。

同时,对面那人也注意到了她们主仆。

显然他也是意外居然会在这里遇到行人,但是再一细看,眉目之间便染上欣喜的表情,快走几步迎上来。

“哎——”木槿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一步就要拦他,却听那人越过给她去,冲着后面的沈青桐惊喜道:“桐桐?”

沈青桐抿了唇角没做声。

陈康梁却是意外的惊喜,直接走到面前,盯着她的脸,眸光热切而闪亮,“你是桐桐是不是?才三年没见,就不记得我了?”

沈青桐无奈,只能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师弟!”

陈康梁比她要大上四岁,今年已经十八了,不过他当初拜沈竞为师的时候入门比较晚,沈青桐那时又是孩子心性,偏要压他一头,在他面前总以师姐自居,喊他师弟的。

当然,这个称呼陈康梁并不承认,总是嘴硬的喊她的小名桐桐。

见她认出自己来了,陈康梁便十分的高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我跟大伯母一起上山来进香的。”沈青桐道,态度始终客气又疏离,“你是什么时候回京的,怎么提前也没听到消息?”

“哦,我——”陈康梁刚要说话,视线却突然停在她身后顿住,一脸的惊诧。

沈青桐心中警觉,蓦然回首。

山野间还是被这浓郁的一片翠色填满,木桥、溪水,偶有悦耳的鸟鸣声起伏。

那小桥的另一端,就在她们刚刚走过的那条小径上,有人闲庭信步,款款而来。

山色葱翠,他一袭白衣翩然,墨发用款式最简单的白色发簪挽一个松散的髻,发丝披散肩头,那一张脸孔,有着玉淬冰雕一般的质感,轮廓俊逸分明,眉目清朗如画。

彼时他的唇角噙一抹淡雅的笑,眸光流转,只是淡淡一眼的目光,就放佛融入了这山川天地间所有瑰美的景色,成就了最为潋滟夺目的风景。

山中仙人,或许也不外呼如是。

只是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沈青桐却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瞬间封冻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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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13章 邂逅

那人踽踽独行,翩然而至。

“昭王殿下?”陈康梁一眼认出了他,但明显也是十分的意外。

西陵越的唇角微弯,眸光一转,那目光却是直接落在了沈青桐面上,“这位是——”

“哦,这位是镇北将军府的二小姐。”陈康梁赶紧定了定神,回道:“殿下您是知道的,我幼年时候曾经拜过已故的镇北将军为武术教习,有一段师徒情分,桐——哦,二小姐便是我师父的遗孤。”

“哦?沈二小姐?”西陵越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么说来,还是将门之后了?是本王怠慢失礼了!不过——”

他说着,一顿,继而才又深深的看了沈青桐一眼,道:“二位是在这里做什么?叙旧?”

他这言辞之间,有毫不掩饰的探究之意。

而且沈青桐总觉得他强调“将门之后”这几个字有点刻意,心里本能的略一紧张。

这边陈康梁的面色微微一红,神情明显带了几分不自在的答道:“师父殉国以后我也一直随父亲在任上,凑巧在这里遇到二小姐,就多说了两句!”

“不知道是昭王殿下在此,臣女失礼了。”沈青桐这才开口,转而又对陈康梁道:“师弟,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行一步!”

说着,就屈膝冲西陵越福了一礼。

她的态度平和,举止从容。

哪怕是因为前世种种,心里对这人颇多芥蒂,面上也是半点破绽都不露,举步前行。

“哎——”难得在这里遇上,陈康梁心中不舍,就追出去一步,叫住了她,“我和昭王殿下说两句话,就不送你回去了。不过这一次我会在京城留到年后,我母亲也会进京,过两天就到,到时候应该会登门拜访沈老夫人。”

陈沈两家算是世交,早些年经常互相走动,只是近几年陈康梁的父亲外放之后才不怎么方便来往了。

陈康梁看她时候的目光已经带了几分热切,沈青桐了然,心里先默默的对这次陈夫人进京的事情做了提防。

“好!我会提前转告祖母的。”沈青桐略一颔首,继续从容前行。

陈康梁站在原地目送,虽然恋恋不舍但也很快收回了目光,重新走回西陵越面前,正色道:“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西陵越负手而立,容色淡淡:“下个月就是太祖皇帝的寿诞了,我母妃要过来斋戒三日,本王陪她来的。”

“贤妃娘娘也在皇觉寺么?怎么微臣居然不知道。”陈康梁颇有些意外。

贤妃出宫来了皇觉寺,宫里宫外居然一点消息都没外露?

“母妃不想声张,是乔装出行的,也就几日的功夫,康梁你知道就好,不必声张。”西陵越看出他的疑虑,解释。

“是!微臣明白了。”陈康梁会意,正色点头,“既然娘娘不想声张,那微臣就不过去打扰请安了,烦请殿下替我向娘娘问声好。”

“嗯!”西陵越应了。

他今天似乎很有闲情,也不急着回去。

陈康梁站在他面前,本来还能勉强维持镇定,但是渐渐地却是再难压制住心里的那股浮躁之意,用力的抿抿唇道:“殿下,我父亲的事——”

月前西北道的绿林中剿杀围捕到一伙常年盘踞抢劫过往客商的悍匪,刑讯之下居然牵扯出官匪勾结的丑闻来。西北道都督薛元青不仅包庇纵容,甚至利用职务之便,在西北道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关系网,一旦得到有富户路过的消息就提前给匪徒通风报信,待匪徒得手之后双方再坐地分赃。

这件案子,一经过揭发就引发了民怨,龙颜震怒,整个西北道可谓掀起了一场浩劫,被整个清洗了一遍。

陈康梁的父亲陈文林也涉案其中,并且很不巧,众所周知,西北道是太子的地盘,而薛元青也是站太子西陵钰的队的。

如今这案子已经快要审结了,陈文林还被软禁京中,陈康梁母子在这个时候赶着进京,其实就是为了走路子,找关系的。

会在这里遇到西陵越,对陈康梁而言算是意外之喜了,只是他自己知道轻重,开口便有些艰难。

“有时候,有些拖后腿的所谓根基和靠山,放下了,可能更好!”西陵越看他一眼,勾唇而笑。刚好一只小飞虫落在他的袖子上,他屈指一弹,又道:“陈大人如今这般年纪,告老还乡是早了点儿,但是在外奔波多年,早一点颐养天年也好。”

在那件案子里,陈文林就只是沾了个边,只要西陵越稍微抬一抬手,他就能安然无事。可再怎么说,陈文林却已经试探着上了太子一党的船。

虽然陈康梁算是和西陵越之间有些来往,也更看好西陵越,在往他这边靠,但是以西陵越的个性,想让他以德报怨?

这不可能的!

如今他肯给了这样的提示,已经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陈康梁虽然有些遗憾,但也还是满脸感激,赶紧拱手一揖,“是!多谢殿下提点,微臣感激不尽!”

西陵越淡淡的又看他一眼,便不再言语,继续举步前行。

这边沈青桐早他们一步从树林里出来,心不在焉的往山上的禅房走。

“几年没见,陈家少爷出落得越发俊逸不俗了。”木槿和蒹葭都是从小就跟着沈青桐的,并且木槿还大沈青桐两岁,所以对小时候的陈康梁也还有印象。

沈青桐敷衍的笑笑,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

陈康梁的出现虽然让她觉得有点麻烦,但是在和西陵越的这一场“不期而遇”面前,那就完全不叫事儿了。

西陵越怎么会悄然出现在这里?

而且方才他是从树林深处出来的,他该不会早就看到她们了吧?

这个人,有心机,有城府!

沈青桐承认,打从心底里她在他面前就没什么底气,却也只希望没有招惹什么麻烦才好。

这边她心里千头万绪的不断思索着西陵越此行的原因,身边木槿却在津津有味的回味往昔,突然叹了口气道:“可是过去这么多年了,裴家公子都音讯全无。小姐,你说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啊?”

沈青桐的思绪被她打断,转头,就见木槿正满脸期待的看着她。

“他……”沈青桐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脑中飞快的过了一些画面,最后还是心不在焉道:“应该也很好吧!”

她现在没心情计较这些,木槿却也没太在意她的反常情绪。

两人一路回了寺里沈家人落脚的院子,走到大门口,刚好迎着里面快步走出一个小沙弥来。

那小沙弥低着头,脚步又快,一时不察,两人险些撞上。

沈青桐赶紧错开一步让开。

“阿弥陀佛!抱歉,小僧失礼了!”那小沙弥一脸惊慌,赶紧告罪。

沈青桐见他年纪不大又满脸的惶恐,就好脾气的笑了笑,“没事!”

小沙弥见到她笑,蓦然就红了脸,头一低急匆匆的就离开了。

沈青桐本来也没当回事,可是她的鼻子尖,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忽而闻到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点若有似无的异香。

不是寺中常年燃烧的香烛的味道,反而——

有点像是浅淡的花香?

这是怎么回事?

沈青桐脚下步子下意识的一顿,扭头看去,那小沙弥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小姐怎么了?”木槿见她不动了,不解的回头。

“哦!没事!进去吧!”沈青桐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主仆两个进了院子。

外面那石板路另一侧的尽头,有白衣翩然的男子负手而立,眉目间光彩摄人,灼灼生辉。

“殿下?”不多时,一个青衣的侍卫寻过来。

他收回目光,冲对方挑了挑眉。

侍卫云翼一脸肃然,郑重的点点头。

夕阳的余晖洒了一地,有人似乎心情很好,悠悠然转身,迎着天际最后的一点微光眯了眯眼,露出一口白牙。

------题外话------

麻将四人组的小剧场no1:

白奕(笑眯眯):新来的兄弟上线了,围观围观!不过13章就正式露脸了,比我早啊!

第1章就出场的大延陵(一脸自豪):嗯,还行!

第14章出场的宋灏(有辣么一丢丢的不高兴,于是一本正经的):白奕你脑子不好,这哥们也第一章就上线刷脸了。

白奕心大,继续笑眯眯无所谓。

仨人对新来的兄弟品头论足一番,再回头,七十多章才现身的某只神秘楠竹已经神秘失踪……

岚宝(卷铺盖跑路):最近三天,大家别找我,安全第一嘤嘤嘤!

ps:这四只功德圆满的货闲着无聊,以后可能不定期出来刷下存在感,顺便给这本的楠竹树立反面教材,添添堵什么的,突然觉得人生真是太美好了啦啦啦~

正文 第014章 要不,本王陪你?

沈青桐心里觉得怪异,却什么也没多说。

主仆两个回去换了身衣裳,杨妈妈就带人把斋饭取回来了,于是沈青桐就去正屋。

皇觉寺用来招待这些贵客的斋菜十分讲究,虽然只有四菜一汤,却都色香味俱全,看着很有食欲。

“大伯母!”彼时冯氏已经坐下了,沈青桐进门打招呼。

“恩!”大夫人点头,“快过来吃饭!”

沈青桐走过去坐下,可是两人又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沈青荷出来。

大夫人有点不耐烦,回头问道:“清荷在做什么?怎么还不出来?”

“奴婢过去看看!”站在她身后帮忙布菜的佩兰道,刚要转身,就见沈青荷皱着眉头从里屋出来。

“等你半天了,怎么才来?”大夫人问道。

“我找东西呢!”沈青荷满脸不高兴的在她身边坐下,“我的一个香囊不见了,刚来寺里下车的时候还在的,不知道是不是掉在哪里了。”

香囊和荷包这些,都是女子贴身的物件,落在外面不好。

大夫人也皱了下眉头,想了想对杨妈妈道:“你带两个丫头沿路去找一找吧。”

“好的夫人!”杨妈妈应声去了。

桌上的三个人安静的吃饭。沈青荷大概是心情不好,吃得不怎么多,待到丫头收拾了碗筷下去,杨妈妈一行也回来了。

“找到了没?”沈青荷问道。

杨妈妈摇了摇头,“沿路上都仔细的找过了,没见到呢,会不会掉在院子里,让哪个丫头给顺手收到行李里面去了?”

“我都找过了,没有呢!”沈青荷道。

她倒不是心疼一个香囊,只是这次出门,她身上无论衣着首饰还是配饰都用的是最好的,那个香囊上面她点缀了一颗上好的水沉香的珠子,想想便有些舍不得了。

“一个香囊而已,没了就没了吧。杨妈妈你回头去跟寺里的管事师父说一声,如果有人捡到了让送过来。”大夫人道。

“好!”杨妈妈答应了,转身先去泡茶。

沈青荷还是闷闷不乐的,就站起来道:“这会儿睡觉还早,我正好出去散步,顺便再找找吧!”

这皇觉寺里香客们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大夫人想了下,嘱咐,“那你早去早回,实在寻不见就算了!”

“恩!”沈青荷点点头,被紫珠扶着施施然走了出去。

沈青桐抬头,见大夫人面色疲惫,就也起身道:“今天舟车劳顿,大伯母辛苦了,我就不打扰伯母休息了。”

“恩!去吧,早点歇着!”大夫人点头,“这山上不比家里,晚上多盖床被子,别着凉。”

“好!”沈青桐颔首,带着木槿从主正屋出来,走到院子里,突然道:“这会儿还早,我们也出去走走吧,消消食!”

“好!”难得出来一趟,木槿见她心情好,并不反对,“这山里风凉,我给小姐拿件衣裳。”

“不用了,又不走远,就在这附近转转!”沈青桐拦下她。

“恩!”木槿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主仆两人出了院子,直接右拐,沿着石板路慢慢地走。

夜色清幽寂静,偶有几声虫鸣。

木槿左右看了看,四下里空无一人,她就又想起下午那会儿沈青桐跟她说过的话,不禁抬手抱住了肩膀,道:“小姐,这山上还是有点凉的。”

沈青桐这会儿没理她,唇角带了丝淡淡的笑容,只是脚下不停的快步往前走,“走快点,会暖和些的。”

那个小沙弥,想方设法的偷走了沈青荷的贴身的香囊?说是其中没鬼她都不信。

这时候,沈青桐的心里已经隐隐的形成了一种假设,而因为这种假设,这会儿她便觉得浑身的血液都隐隐激动的在沸腾。

沈青荷早她们主仆一步出来,虽然走的也是这个方向,可是这会儿已经没了人影了。

沈青桐不由的加快了步子,不想刚拐过前面的路口,前面却不期然的稳稳站着一个人,刚好挡在了去路上。

沈青桐赶紧刹住脚步。

“小姐当心!”木槿过来扶了她一下。

沈青桐抬头。

“沈二小姐?”西陵越倒是没卖关子,直接转身,望定了她道:“咱们缘分不浅啊,居然又遇到了?”

西陵越?他居然还在寺里?!

沈青桐面上表情一僵,赶紧掩饰着垂下头去,“见过昭王殿下!”

“这么晚了,二小姐这是要去哪儿?”西陵越问道。

“我——”沈青桐张了张嘴,心里对他本能的戒备,勉强定了定神道:“不敢劳殿下亲问,臣女只是饭后无聊,随便走走!”

说着,却是进退两难,因为西陵越就站在她的去路上,而如果就这么转身回去,又会显得太刻意。

她心里一阵的尴尬为难,还不等拿定主意,面前的西陵越就已经再度开口。

“是么?”他微微扬眉,看着她,随意道:“本王刚好也是饭后无聊,要不陪你走一走?”

沈青桐猛地抬头看向了他。

木槿露出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然后下一刻,脸上爆红,像是一瞬间熟透了。

沈青桐则是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全身的骨骼僵硬。

西陵越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看——

这丫头这是什么表情?不是心虚,不是意外,也不是娇羞,却竟然更像是单纯的受了惊吓?

他承认他不是个太好相处的人,可也不至于会吓到人吧?

西陵越挑眉,往她面前逼近一步。

“不……不用了!”沈青桐脸上的表情一阵麻木,脊背僵硬的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西陵越眉头挑得更高,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好像沈青桐很不该拒绝他一样的又再问道:“为什么不用?”

木槿人都傻了。

沈青桐觉得自己再和他站在一起,就要忍不住动手甩他一耳刮子了,于是当机立断的又后退两步,飞快的说道:“我突然不想散步了!是臣女唐突,打扰了殿下,我先走了!”

她脸上表情强作镇定,想要转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人的逼视之下,双腿居然像是灌了铅一样,迟迟的动不了。

“哦!”西陵越漫不经心的应了声,还是好脾气的缓缓道:“这两天本王都在寺里,什么时候再有兴致了,随时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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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玛,这就被调戏了!越越虽然你是楠竹,但是这么自来熟,真的好么,囧囧哒~

正文 第015章 相看

西陵越居然也在寺里住下了?!

而这会儿他会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堵她的,因为他察觉她是在跟踪沈青荷了?

这一刻,沈青桐突然有点儿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兴起就跟着沈青荷上山来了。

西陵越的话,她当然不能答,只勉强屈膝福了一礼,一转身,脚下步子却是飞快。

木槿随后反应过来,提了裙子小跑着追上去。

主仆两个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沈青桐能够想见自己的背影落在那人眼中会是何其狼狈,但是没办法,与其狼狈,也总好过和他面对面,忍受他的怀疑和质问。就让他觉得她是心虚好了,沈青荷的闲事,她再不管了。

“哎!小姐!小姐!”两人一口气跑回住处,一直到进了屋子关上门木槿还是一脸的惊魂未定。

“小姐您不是出去散步了吗?这是怎么了?”正在铺床的蒹葭被吓了一跳。

“没事!”沈青桐道,若无其事的走到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蒹葭整理好床铺走出来,“洗澡水准备好了,奴婢叫他们送进来!”

“好!”沈青桐点头。

蒹葭也没多想,先带上门走了出去。

“小姐!”木槿这才急躁的开口,“到底怎么回事?昭王殿下怎么会在皇觉寺?如果他人在寺里住下了,今天接待我们的僧侣不可能不提醒的。”

“我也不知道!”沈青桐也是一筹莫展,想了下道:“这件事,我们不管,就当我们从没见过他,回头在蒹葭面前也不要乱说话。既然昭王没有声张,那就势必有他隐瞒的理由,当心祸从口出。”

昭王西陵越,别看他的样貌俊美不俗,但却是个出了名不近人情的冷面罗刹。

木槿心里对他惧怕的紧,连忙慎重的点头,“奴婢明白,不会乱说话的。”

沈青桐喝了杯温水,一直起伏不定的心跳才慢慢的平复下来。

随后蒹葭带人送了热水进来,沈青桐沐浴之后就直接上床歇了,只是心里仍不安定,总有些事情梗在那里,摸不出一个清晰的脉络来。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沈青荷难道不是因为这一次上山在这里和西陵钰遇见,然后迅速的勾搭成奸了吗?

可是现在西陵钰还没出现,西陵越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寺院里?

如果是因为西陵越入住,这寺中戒严,那这样倒是很好的解释了今天寺院里会过于安静的原因。

只是——

还有哪里不太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来。

西陵越的出现,让沈青桐的心里绷紧了一根弦,这就直接导致了她整晚精神紧张,翻来覆去的没睡好。

“小姐是换了地方不适应吗?”次日起来伺候她梳妆的时候,蒹葭问道:“昨晚就听您一直没睡踏实,今天脸色都显得憔悴了。”

木槿从行李里面找了衣服出来,盯着沈青桐看了眼道:“小姐今天的脸色是不怎么好,白天是要跟大夫人一起去拜见方丈大师吧?要不擦点胭脂吧?”

“不用了!”沈青桐直接否了她的提议,“方丈大师又不会计较这些!”

两个丫头也没勉强,伺候她梳洗更衣之后就去了正屋和大夫人母女一起用早膳。

大夫人先到一步,已经在主位上落座。

沈青桐进门的同时,沈青荷也才被丫鬟扶着从里屋出来。

这天沈青荷穿了一身石榴红的艳丽裙衫,头发梳了飞天髻,发间配饰不多,只簪了一朵珠花,饱满的额头上点缀一枚红宝石的坠子,衬得她本来就极出色的容貌更加艳丽。

着是沈青桐和她已然十分的熟悉,还是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大夫人回头看向自己的女儿,露出满意的神色,含笑招呼两人,“都过来坐吧!”

“是,母亲/大伯母!”

两人答应着,走过去落座。

这一餐饭也算吃得其乐融融,饭后漱了口,大夫人就站起来道:“走吧,带你们去拜访一位贵人!”

沈青桐晚上没睡好,这会儿思维迟缓,也没细听她的话,只当是要去拜访寺里方丈的,心不在焉的站起身来。

沈青荷却是瞬间皱了眉头,诧异道:“她也去?”

沈青桐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拧眉不解的看向了她。

“清荷!”大夫人沉声道,朝沈青荷递过去严厉警告的一瞥,“怎么说话呢?”

沈青荷悻悻的闭了嘴。

沈青桐心里觉得怪异,也没多想,只道:“如果人多不方便,那我就先回房去!”

“有什么不方便的!”大夫人笑道,面上一派和气,“你大姐就是孩子气,一惊一乍的,你别多心。”

说着,又看向沈青荷,“时候不早了,走吧!”

沈青荷今天似乎也有点神思不属,绞了绞帕子,便没再说话,低头跟在大夫人身后。

一行人出了门。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西陵越人在皇觉寺,沈青桐就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这一路上,明明没遇到什么人,她却走得魂不守舍的,居然全没发现大夫人去的不是前院大雄宝殿的方向,而是拐了两个弯,去到一处占地很大,却更僻静的院落前面。

那院子外面有八名灰衣的高大汉子把守,远远的,大夫人就先顿住脚步。

沈青桐猝不及防的抬头,却是意外的吓了一跳,“我们不是去拜访方丈大师吗?”

“这几天贤妃娘娘刚好在寺里斋戒,既然遇上了,我们就不能失礼,先过来打个招呼。方丈大师那里,晚点再去!”大夫人道,语重心长的叮嘱,“宫里的规矩严,一会儿你们跟着我就好,不要随便乱说话!”

贤妃?西陵越的母妃陆贤妃在寺里?

那就怪不得西陵越会在这里住下了。

沈青桐脑中嗡的一声。

她霍的扭头看向身边精心打扮过的沈青荷,于是瞬间了悟——

大夫人这根本就不是意外和贤妃撞了行程,而是两人提前就约定好的,大夫人这会儿带着沈青荷过来,其实就是为了让她和西陵越两人彼此相看的!

这种场合,那她跟着来干什么?

尤其对方还是西陵越。

顷刻间,沈青桐只觉得头大如斗。

------题外话------

越越和大姐要相亲了…桐妹儿表示灯泡神马的好尴尬~

ps:你们都不吭声发表意见,我都不知道这节奏对不对,反正一厢情愿的先透个底吧,这本书我的初步计划是争取在公众章节就完婚,大家也配合下情绪,激情一点,high起来嘛~

正文 第016章 还成!

大夫人说完,继续抬脚往前走去,等到沈青桐回过神来,她已经跟侍卫报了自家名号。

沈青桐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过去。

其实她很快就明白了大夫人不介意她跟着过来的原因——

不过就是拿她做背景板,来给沈青荷加分的。

沈青桐知道在沈家那些人眼里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低调,木讷,话不多。

其实平心而论,她的样貌五官生得还算精致,看着尤其顺眼,只是从来都粉黛不施,站在艳光四射的沈青荷面前,就实在显得寡淡了。

本来大夫人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可谁让她主动送上门了?既然带了她一起出门,那就总要物尽其用的。

精明如大夫人,怎么可能让她白来一趟呢?

沈青桐心中苦笑。

院子里已经有一位珠圆玉润的嬷嬷走了出来,“是沈大夫人是吗?”态度有些傲慢,却谨守着礼数。

“是!”大夫人笑道:“我上山来礼佛,听说贤妃娘娘刚好在寺中小住,所以过来拜见,不知道娘娘方便吗?”

“登门便是客,娘娘这会儿刚好得空!”那嬷嬷道,侧身让路,“夫人请进!”

“有劳了!”大夫人颔首,举步跟着她往里走,一面问道:“不知道嬷嬷怎么称呼?”

“我姓黄!”那嬷嬷道,并不怎么热络。

大夫人于是识趣的不再多言。

一行人穿过院子,进门前沈青荷有些紧张的低头整理了一下本就平整的衣襟。

紫珠抿着唇偷笑。

沈青荷侧目,嗔她一眼。

刚好紫珠也是没资格进去拜见贤妃的,便就娇俏的吐了吐舌头,退到了一边。

“娘娘!”黄嬷嬷把三人让进门去,刚好迎着贤妃绕过屏风从里面的屋子出来,她就迎上去搀扶,“是镇北将军府的沈夫人前来拜访!”

贤妃今年是三十九岁,容貌不算太美,但贵在端庄,大家风度十足。

“臣妇冯氏,见过贤妃娘娘!”大夫人率先行礼。

“见过娘娘!”沈青桐姐妹也跟着屈膝行礼。

“免了吧!这又不是在宫里,沈夫人不必客气,都坐吧!”贤妃笑道,自己先在主位上坐下了。

“谢娘娘!”三人起身,依次在下首落座,大夫人就道:“听说娘娘在寺里小住,我们就冒昧的来了,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娘娘!”

“既然遇到了,那就是缘分!”贤妃道,面上带了淡淡的笑容,虽然不会叫人觉得不舒服,但也绝对不是那么的平易近人的。

有宫婢进来上了茶。

贤妃喝了口茶,目光才落在了沈青荷两姐妹的身上。

“哦!这是小女清荷,还有我家二伯的遗孤青桐!”大夫人主动解释。

“是么?以前在宫宴上都是远远的看一眼,都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贤妃仍是和气的笑道。

沈青荷有些紧张的捏了下袖子,面上有些娇羞的缓缓抬起头。

沈青桐倒是没压力,只不过目光偶尔瞥见立在贤妃身后的那扇屏风,心里就莫名的有点发毛,也说不上是不是自己多心,她总觉得西陵越人应该就在后面。

贤妃的目光只从她身上掠过,然后就定格在沈青荷面上,细细的打量片刻,赞道:“这样貌真是生的不错!”

“娘娘谬赞!”沈青荷羞红了脸,推辞,略一垂眸,却是朝大夫人递过去询问的一个眼神——

明明说好了今天双方来相看的,怎么昭王没出现?

大夫人心里显然也有疑虑,唯恐是贤妃临时反悔了,只是她到底心机比沈青荷要深,端的住,不动声色的垂眸饮茶。

喝了有半盏茶,贤妃才微微笑道:“越儿这孩子也是的,本来说好今儿个早上过来陪本宫用膳的,居然这个时候也不见人,不知道又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

大夫人闻言,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笑道:“昭王殿下公务繁忙,又深得陛下的倚重和信任,娘娘真是好福气呢。”

贤妃脸上笑容更深了些,道:“哪有这么说话不算的,可不是叫本宫白等么?”

这话她倒是插科打诨替大夫人母女圆了场。

不想沈青荷的脸当时就有点垮了下来。

沈青桐瞧在眼里,隐隐觉得自己肝儿都疼了——

这沈青荷是脑子有病吧?西陵越是什么身份?朝中可以和太子比肩的皇子!今天贤妃肯叫她来看上一眼都是得了沈家女身份的庇荫,还能由着她来挑肥拣瘦么?

“娘娘这是在誊写佛经么?”大夫人也察觉了女儿的失态,一眼瞧见放在里面案上的书卷,赶紧岔开了话题,“写字久了特别费眼睛,清荷的书法还勉强能看得过眼,如若娘娘不弃,让她代劳可好?”

贤妃唇角始终挂着平和的笑,淡淡的道:“经文是要在太祖皇帝的寿诞上焚化的,本宫闲人一个,也就只能尽这点心意了,哪能再叫旁人代笔。”

“都是娘娘的一片孝心!”冯氏恭维,并不勉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会儿话,其间贤妃就顺带着偶尔也问沈青荷一两句话。沈青荷的礼仪规矩是从小就请了宫里出来的嬷嬷指点调教出来的,所以倒也没有失礼。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西陵越没出现,她心里不痛快,所以便不太十分乐于表现,看着没什么精神。

沈青桐坐在边上不起眼的地方,横竖也没人管她,她便始终微垂着眉眼,看着谨小慎微,实则是事不关己的熬时间。

一盏茶喝得见了底,西陵越还是没来,大夫人不好继续赖下去,就起身告辞。

陆贤妃也没挽留,待一行人走后,她就起身绕过屏风,进了里面的屋子。

彼时西陵越就坐在里面的桌旁,手执茶盏,脸上看不出具体的情绪。

“越儿,沈家的这位小姐,你觉得怎么样?”贤妃问道。

西陵越笑了笑,低头,手指轻叩着手中瓷杯的外壁,淡淡道:“还成。”

“本宫也觉得还好。”陆贤妃松了口气,弯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自己儿子的脾气她最清楚,虽然和沈家联姻大有裨益,可如果西陵越就是看沈青荷不顺眼,那这事儿就绝对成不了。

这个孩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

虽然人才出众,谋略手段又公认的是在太子之上,可也就是因为太出色了,反而十分的狂傲。说得好听了叫恃才傲物,再直白一些,就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太自负也太一意孤行了。

宫婢奉上茶水,陆贤妃接过去呷了一口,然后就听西陵越轻哂一声,慢慢地道:“是啊,还好!就是那颜色,瞧着寡淡了一些!”

“沈家的这位大小姐一直都是以艳若桃李著称的……”陆贤妃还没反应过来,话到一半却是勃然变色,端着茶碗的手指僵住了。

旁边的黄嬷嬷一脸紧张。

“嗯?”片刻之后,西陵越抬眸看向了陆贤妃,“怎么母妃让我来看的不是前镇北将军沈竞的女儿吗?”

------题外话------

有妹子问楠竹咋才能把不情不愿的女主娶回去?

恩,步骤是这样的:

第一步,一眼瞄上了

然后,下一章,让他老娘出面下聘定下来

然后,再下一章就能拖回狼窝了…

仗势欺人神马的,不欺白不欺啊~娶个媳妇哪儿那么费劲的,要不白瞎了这么牛叉的皇帝老爹了不是╭(╯^╰)╮

正文 第017章 别有居心

陆贤妃不由的愣了一下:“可是沈竞已经离世多年了,现在的西北军中……”

“母妃,猛虎虽死,余威尚存!”西陵越悠然往椅背上一靠,手指轻缓的敲击着桌面,语气却是分外闲适,“而且军中沈和是怎么上位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横竖我们要的就只是沈家的这层关系,只要她是姓沈的……娶谁过门,又有什么区别。而且母妃你对沈家那位大小姐的人品真的满意吗?太子娶了东齐的郡主,那边的路子,咱们已经彻底被堵死了,现在我娶进门的正妃,如果只是个花瓶摆设也还罢了,我不怕她蠢,但至少不能惹是生非的招摇,来扯我的后腿。”

就沈青荷这次的表现,她人是生得美,但也确实是有点太浮躁了,这样的女人,能安分的在后宅呆着还好,否则——

诚如西陵越所言,她如果是个不安分的,西陵越本来应对朝局中的太子一党就要殚精竭虑,实在无暇再分神来替自己后院的女人擦屁股。

“话是这么说……”陆贤妃权衡之下,还是犹豫,“我和冯氏有言在先,现在如果贸然反悔的话,怕是不太好。而且沈和那边,你确定他真的不会因为这个而心生不满吗?”

“他如果足够聪明,就该分得清楚轻重。”西陵越道,语气散漫,居然是毫不在意的模样。顿了一下,他就又含笑看向了陆贤妃道:“而且这事儿横竖也不急在一时,后面的机会还多着,如果是他们府里自己出了状况需要更换人选,沈和就更没话可说了吧?”

陆贤妃皱眉。

她并不赞同西陵越的临时起意,可却更清楚——

自己左右不了他。

“既然你这么说,那这事儿就再等等看吧。还有沈家那个二姑娘,也没什么才名在外,好像连宫宴上我都没注意到她,我还得再叫人去探探底……这丫头,看着也太不起眼了。”陆贤妃左思右想,还是对沈青桐不满意,怎么看都觉得她配不上西陵越。

可是沈家的这层关系,还是需要尽量争取的。

这会儿越想越是心烦,她抬手捏了捏眉心。

西陵越的唇角微微牵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这一刻,脑中便是悄然掠过一幅画面:方才他在这屏风后面看得分明,虽是被人拿来做了踏脚石,但是那个叫沈青桐的丫头的表现也太出乎意料了。不羞窘,不尴尬?她还真是心大,居然这么稳得住?

本来他是想利用沈青荷埋一条线下来,以备日后作用,可是这会儿却临时改了主意。

虽然放弃自己精心布置的一个局,有点可惜,但是相对而言——

他对那个丫头更感兴趣。

当然,不是他觉得区区一个沈青桐有多重要,只是足够强大和自信的人,不会介意偶尔在紧张的大局之外给自己留一点调剂和未知挑战的空间。

西陵越想着,微微失神了一瞬,然后抬头瞧见贤妃的神色,就站起身来:“母亲也劳累半天了,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您歇着吧。”

“嗯!”陆贤妃点点头。

黄嬷嬷亲自送了西陵越出去,回来又主动替陆贤妃捏了半天肩膀解乏,见她一直愁眉不展的,就笑着开口道:“娘娘就不要再为了沈家的事心烦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横竖就是娶个架子王妃回去摆着撑撑门面而已,您真要指望着的,不是还有表小姐么?上回您跟殿下提纳侧妃的事,殿下不是没有反对吗?”

“呵——”陆贤妃心里却并不乐观,叹了口气,“就越儿的这个脾气啊……雪意那丫头只怕也是个不顶用的。”

可就算没人能拿捏住西陵越的心,昭王府里的管家权她也不能放心交给外人,到时候昭王府那边也肯定是要送人过去的。

这边西陵越从贤妃的院子里出来,就带着个侍卫往前面大雄宝殿的方向去了。

待他走得远了,沈青荷才满面愤然的从稍远处一个空置的院子里出来,盯着他的背影,狠狠的揪着手里帕子,委屈的眼睛都红了,“我就知道他人一定就在贤妃娘娘这里!”

紫珠低着头跟在旁边,一脸的为难,勉强劝道:“小姐您别多想,昭王殿下是男子,大约也就是顾念着小姐的名声,所以不好直接出来相见的。”

“才不是!”沈青荷恼恨的打断她的话,“他这分明就是看不起我,把我叫来,他却躲在暗处,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了?妓馆里那些倚楼卖笑,任人挑挑拣拣的东西吗?”

西陵越今天的态度是有些傲慢了,可又哪有人这样作践贬低自己的?

紫珠心里一阵的尴尬,却更清楚自家主子骄纵霸道的脾气,便就使劲的把头垂低,不说话了。

随后在皇觉寺小住的两天,沈青桐都刻意的足不出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会头一次觉得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好不容易熬到第三天,一大早陆贤妃要启程回宫,大夫人有意让沈青荷多露脸,就带了两人一起去寺外送行。

反正她就是个陪衬的,沈青桐干脆就始终垂眸敛目,一声不响的跟在大夫人身后。

陆贤妃态度和气的同大夫人寒暄了一番,后面西陵越才从门内走出来。

“昭王殿下!”大夫人眼睛一亮,忙扯了下沈青荷的袖子。

“见过昭王殿下!”沈青荷屈膝行礼,也不知道是负气还是冷了心,脸上表情敷衍,有点冷冰冰的。

这个女子,也是太不懂事了,看来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贤妃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面上却是不显。

西陵越走到她身边,道:“车驾都准备好了,母妃咱们启程吧!”

他是惯常的眼高于顶,直接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侍卫牵了马给他,沈青桐忍不住的抬头看过去,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他居然当时就也回眸看过来一眼。

那一眼的目光闪耀明亮,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瞥就错开,沈青桐却还是被刺了一下,心里莫名的紧张。

她稍稍敛了心神,匆忙往旁边移开视线,却又赫然发现站在马车旁边的陆贤妃娥眉微蹙,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这边。

这里就站着他沈家的一众人,沈青桐一时也难以分辨她到底是在看的谁,但总也觉得这女人也是神情不善。

西陵越母子下山之后,大夫人为了避人耳目,是又住了两日才吩咐启程回的京城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风平浪静,府里倒也没人提及沈青荷的婚事,只是每日晨昏定省的时候,沈青桐还是明显察觉到了老夫人和大夫人的神情都有些抑郁,联系前世的种种,她便就只能往沈青荷和西陵越的婚事上去想了。

只是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这桩既定的婚事会突然搁浅了。

这个疑问藏在心底,不过到底事不关己,沈青桐也懒得多想,这日午后,小睡刚醒,蒹葭就欢欢喜喜的从外面进来,道:“小姐醒啦?正好呢,府里来客人了!”

木槿正在给沈青桐整理头发,闻言,不解,“府里来客人了和咱们小姐有什么关系?”

“木槿姐姐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跟着咱们将军习武的那位陈家小公子?”蒹葭眨眨眼,笑眯眯道:“就是他的母亲陈夫人来了,没准老夫人会叫小姐过去呢!”

沈青桐的心里骤然绷紧了一根弦,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升腾——

陈夫人到访?难道——

会是为了陈康梁?

------题外话------

又要娶妻又要纳妾,楠竹越越表示他很忙…

嗷呜,然后桐妹儿的烂桃花到了!

来投个票,这个是桐妹儿自己掐还是让越越来掐?楠竹你个坑货,目前好感度负数啊~

正文 第018章 大小姐春心动矣!

“小姐!”想到前些天在皇觉寺后山遇到陈康梁的事,木槿马上反应过来。

沈青桐慢吞吞的整理好衣物,却是神情冷静的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陈家少爷有没有跟着一起来。”蒹葭想道。

虽是旧相识,可木槿瞧见沈青桐的表情,立刻有所警觉的沉声道:“蒹葭,别乱说话!”

蒹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有点逾矩,微微的红了脸,吐了吐舌头。

“小姐刚睡醒,你去沏碗茶来!”木槿道。

“哦!”蒹葭扁扁嘴,转身又走了出去。

木槿把沈青桐扶起来,沈青桐斟酌了一下道:“你陪我去红梅堂走一趟吧!”

她不确定陈康梁是不是对她动了心思,但是不管怎样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在场,否则的话就会很被动。

木槿也不多言,扶着她的手出了门。

两人去到红梅堂的时候,就见那院子里丫头们端着茶点忙忙碌碌的穿梭。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久?还不快把糕点端进去!”方妈妈站在廊下,抬眼看见沈青桐,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快步迎到了门口,含笑道:“这个时辰,二小姐怎么过来了?”

沈青桐左右看看,神色间略带几分茫然,“祖母这里是有客人在吗?我这几天闲着没什么事,就想过来问问祖母明天我能不能出门去一趟锦绣斋。”

“哦!”方妈妈面有难色,仍是笑道:“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会儿老夫人这里有客人在,要不二小姐先回,晚一点等客人走了,老奴替您问一问老夫人,再叫人去给您消息?”

她居然,直接就连陈夫人的名号都没提?

沈青桐在心里默默地记下,面上却有点迟疑,“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方妈妈了?”

“不麻烦不麻烦!也就带句话的事儿!”方妈妈笑得眯起了眼睛。

“那好吧!”沈青桐从来都识趣,又跟她客气了两句就原路往回走。

方妈妈目送她走得远了,就又转身回了院子里继续忙碌。

回去的路上,沈青桐明显带了几分心事,一直的沉默。

“小姐还在想陈夫人的事吗?”木槿问道。

“嗯!”沈青桐点头,“虽说祖母这里来了客人,不需要知会我知道,可陈夫人到底也是我认识的人,方妈妈却刻意的瞒着我,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方妈妈不会自作主张,那就只能说明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刻意封锁她的消息?能得什么好处?

沈青桐最不解的是这个。

主仆两个拐进大花园里,刚好遇到沈青荷被丫鬟扶着从外院的方向过来。

沈青桐顿住脚步,等她走近,“大姐这是出门了么?”

“是啊!”沈青荷道,傲慢的一挑眉,但是她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主动道:“李尚书家的嘉瑶妹妹生辰,邀我过去的。”

沈青桐不爱出门见人,在京城的闺秀圈子里是没有朋友的。

沈青荷说这话,多少有些刻意的显摆。

沈青桐适时地微垂了眼睛,刚好瞥见她腰间佩戴的那个香囊就顿住了目光,有些艳羡道:“大姐的这个香囊看着好别致……是上回在皇觉寺弄丢的那个么?”

当时为了这个香囊,沈青荷可是甩了好大的脸子,后来沈青桐被西陵越搅和的自顾不暇,也就没再管她了,只是后来却注意到这大半个月里每天一早去红梅堂请安,沈青荷的衣裳是变着花样的穿,身上佩戴的香囊却始终如一,一直都是这一个。

虽说这香囊上面点缀的水沉香珠子难得,但沈青荷手里的名贵饰品多的是,实在不该如此这般长情的。

沈青桐看似只是随口一问。

沈青荷弯了唇角,面上容色明艳,很是爱惜的低头摆弄了一下那颗水沉香的珠子道:“是啊!幸好是被寺里的一位僧侣捡到还给我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愉悦自然,却是跟在她身后的紫珠手指痉挛似的偷偷捏了下襟摆。

她似乎,有点紧张?

沈青桐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却没有刻意的再去看她的表情。

“走吧!我们回去!”沈青荷道,抬起一只手。

紫珠低着头,扶了她。

后面的几个丫头一路跟随,很快的拥簇着沈青荷离开了。

沈青桐盯着她袅娜多姿的背影,目光却是一点一点慢慢的沉淀下来,等木槿反应过来,就只觉得她这神色突然之间就肃然到叫人敬畏。

“小姐?”木槿试着开口,“您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大姐最近突然变得好说话多了。”沈青桐思忖着,慢慢说道。

木槿想了想,也是深有同感,“好像是呢!以前大小姐的性子傲慢,就算有别家小姐下帖子她都挑三拣四的,我昨天才听门房的婆子们说大小姐最近和气了许多,出门应酬的也多了。”

沈青荷不会无缘无故的转了性子,和前世的时候一样,去皇觉寺烧了一趟香之后她突然就活泛起来,更注重打扮也更愿意出门参加各种的应酬了。

从一开始沈青桐就猜测她是那趟去灵隐寺的时候和西陵钰勾搭上了,但事实上那次她上山的主要目的却是为了见西陵越的。

很显然,西陵越的冷淡傲慢挫伤了她的一片芳心。

而女为悦己者容,那就只能证明沈青桐之前的猜测都是对的——

因为那一次进寺烧香,沈青荷已经顺利和西陵钰之间勾搭成奸了。

那个潜入她们院子盗走香囊的小沙弥应该是西陵钰的人,他知道贤妃有意给西陵越聘娶沈青荷为妃,却又不想看着两家顺利联姻,于是从中作梗。这一点,只从他没有公开在皇觉寺中现身而是暗中运作就可见一斑。

只是——

西陵越知不知道这事儿呢?

前世的时候,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以他那个眼高于顶的脾气,怎么会明知道是顶绿帽子还娶回家的!

而现在,沈青桐却不确定了。

她不确定那天晚上自己贸然尾随沈青荷的举动会不会引起西陵越的怀疑,进而让他察觉到些什么。

可沈青荷和西陵越的婚事好像出现了变故,这却是真的。

沈青桐隐隐觉得有点头疼,回去的路上就更沉默了。

主仆两个回到锦澜院,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时候,却见一个丫头鬼鬼祟祟的闪进了院子里。

木槿警觉,怒喝道:“什么人?”当即冲进门去,一把拽住了她。

那人却也没有过分挣扎,只仓促的扬起脸。

木槿刚要训斥,待到看清楚了她的脸,却是不由的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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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其实挺阴险的,居然这么早就对大姐使了美男计…

说到底还是越越你太作了,妈蛋没事装毛的高冷,这就被人钻了空子,摔!

正文 第019章 你觉得我蠢么?

“韩姨娘?怎么是你?”木槿大为意外,不解的问道。

韩姨娘紧张的左右看了眼,然后才有些尴尬的看向了沈青桐:“我想跟二小姐说两句话!”

韩姨娘是大老爷沈和的妾室,也是三小姐沈青音的生母。

沈青桐和她之间,可是素无交集的,而这时候她却乔装来访?

沈青桐略一思忖,点头,“请韩姨娘进去吧!”

木槿松了手。

韩姨娘松一口气,跟着沈青桐进了屋子。

蒹葭听闻沈青桐回来的动静跑过来,见到韩姨娘的打扮也是十分意外,“这是——”

“把门关上,你在门口守着,别放其他人进来!”沈青桐道,径自走到桌旁坐下。

“哦!”蒹葭虽然胆子小,但还是很机灵的,连忙点头,带上门退出去守在了外面。

沈青桐不叫她坐,韩姨娘也不好随便动作,张了张嘴,却是有些局促的欲言又止,“二小姐我……”

“姨娘有话不妨直说。”沈青桐没工夫和她打太极。

而韩姨娘在大夫人的手底下讨生活,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兜圈子的圆滑伎俩,沈青桐没按常理出牌,她心里一愣,但到底也是有心计的,情绪却是不曾外露。

“那我就直说了。”她面上略一迟疑,就直视沈青桐的目光,“二小姐,我也是看您的性子好才忍不住过来给您提个醒,今天老夫人那里来了客人,想必您已经知道了吧?”

“你是说陈夫人?”沈青桐还是直来直往。

“是!”韩姨娘点头,并不觉得意外是因为她就是听闻沈青桐火急火燎赶着去了红梅堂却被拒之门外,这才突发奇想的乔装而来。

“这事……”她面上有些迟疑,“二小姐知道陈夫人此行的目的吗?”

“目的?”沈青桐心里微微警觉,好整以暇。

韩姨娘本来是等着她反问的,却又再一次料错,渐渐地,心里便有些没底。

不过她人既然已经来了,也就没含糊,正色道:“陈夫人过来的时候我刚好在老夫人的屋子里给她调制安神香,陈夫人要替他家公子求娶二小姐您!”

果然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沈青桐不禁叹了口气,面上表情居然都没见出明显的变化来。

韩姨娘就算是有备而来,脸上表情也终于有点挂不住了——

这二小姐是不是脑子不够使?怎么反应总是慢一拍?这可是她的终身大事,不管她乐不乐意,总要有个表示吧?羞赧或者愤怒?

“二小姐……”沈青桐不说话,韩姨娘就只能硬着头皮再开口,“这门亲事,您怎么看?”

沈青桐的思绪被她打断,回过神来,抬头看向了她,却突然一改方才的冷淡,盈盈笑道:“我想先知道韩姨娘你对此事的看法!”

韩姨娘面上表情一僵,脱口反问,“我的看法?”

“坐吧!”沈青桐抬了抬下巴。

韩姨娘见她变了语气和态度,只当是自己得逞,谨慎的弯身坐下。

然后就听沈青桐继续开口道:“姨娘你大费周章的找过来,总不会就只是为了给我传递小道消息的吧?咱们之间,可不见得有这个交情!”

这个二小姐,居然好像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有什么话都直接拿出来说?

韩姨娘被她噎的半死,脸上表情不断的变化,可谓精彩纷呈。

“二小姐您别怪我多事,因为二老爷和二夫人都不在了,这么些年,我看小姐一个人在这府里生活也是分外孤单,到底是事关您的终身大事,这才忍不住的过来提个醒儿。”韩姨娘绞着手里帕子,咬唇道:“我是个直肠子的,既然二小姐问了我的看法,那我就直说了,二小姐您才是咱们将军府最尊贵的主子,而且又生得此等品貌,留在京城,势必会有大好的前程。再看陈家,那陈大人虽是个三品官员,但是外放已久,将来还不一定有没有机会再回京续职了。二小姐如果许亲给了他家公子,以后必定要背井离乡,受那颠沛流离的苦楚的。趁着现在风声还没放出来,您去跟老夫人好好说说,或许这会儿还有转机的。”

她的这番话,倒也算是苦口婆心,只是她一个内宅女子,还不知道陈文林被牵扯进绿林案落马的消息。

沈青桐就只是看着她,不置可否。

韩姨娘微微涨红了脸,心里砰砰直跳,越发的没有底气了。

“二小姐——”许久,她忍不住的嗫嚅了一声。

沈青桐忽而起身,走到一旁,凉凉道:“韩姨娘,今日你既然登了我锦澜院的门,我想你应该就是带着诚意来的。你的打算和目的,咱们彼此心照不宣,而且就算要我成全了你,这也不是难事,可是——”

沈青桐说着一顿,唇角微微扬起一点冰冷的笑容来。

她回头,定定的望着韩姨娘,那目光清冷淡泊,却于无形中带了很强的威压之势。

韩姨娘的心头一颤,突然结巴了起来,“二小姐我——我——”

她以前从来不曾发现,沈青桐虽然为人冷淡,但真要板起脸来,居然很有些叫人胆寒的气势。

“你的目的,不过就是想让我把陈家的婚事让给三妹妹。”沈青桐道,一语中的。

韩姨娘的面皮僵硬,嘴唇动了动,沈青桐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冷冷道:“可是难道你的心里其实觉得我沈青桐就是个冲动没脑子的蠢货?还是你觉得自己演戏的功夫了得又有三寸不烂之舌,随便说两句话就能把我绕进去?你这么煽风点火的撺掇我去祖母那里闹,就不怕我万一情急说漏了嘴,让她不仅恼了我,也顺带着处置了你?”

韩姨娘心里一寒,是真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二小姐居然心明如镜,并且还是如此犀利的。

她的额上,开始隐隐的往外冒汗。

沈青桐只是面容冷肃的看着她。

两个人,四目相对,韩姨娘的双腿就慢慢跪倒,滑软在地。

“我——”她勉强嗡了嗡唇。

“好!既然你对陈家感兴趣,我可以成全你,帮三妹妹觅一份好姻缘!”沈青桐已经再度开口。她穿一身素色的裙衫站在韩姨娘面前,容颜清丽寡淡,却带着一种俾睨且高傲的神情俯视跪在她脚下的女人,字字果断道:“用你女儿的前程,换你做我手里杀人的刀,不得反抗,永不背叛!你敢不敢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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咩,新角色解锁上线,是撒花呢,还是埋地雷呢(⊙o⊙)!

ps:这个女主看着是几个文里最弱的一个,但其实真的是很直接果断啊啊啊~

正文 第020章 简单粗暴的拒婚

“用你女儿的前程,换你做我手里杀人的刀,不得反抗,永不背叛!你敢不敢应?”沈青桐的语气凛然,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韩姨娘的心头剧震,仰头看着她沉静的眸子,心跳莫名的加快。

“二小姐……的意思,我不懂!”半晌,韩姨娘咬着唇,艰难的开口。

“如你所言,大姐和五妹他们都有生身母亲护着,而我却只能凡事靠自己,可是这么大的一座将军府,我一个人怎么玩的转?”沈青桐道,面无表情,却把话讲的很清楚,“我答应帮你筹谋,一定替三妹妹定一段好姻缘,作为交换条件,我要你替我做事!当然,我不保证在这其间你的生命安全,你们母女两个,我只负责保一个。”

以韩姨娘的能力,她要在这府里自保,根本不成问题,可是沈青羽太弱了,性子软,出身又不好,这些年为了保全女儿,韩姨娘也算使出浑身解数了,即便这样,也还总是提心吊胆的。

如今沈青桐肯接她手里的这副担子,对她而言,是极大的诱惑。

诚然,这时候的韩姨娘无形中已经忘了思索,沈青桐明明是和沈青羽同龄的纤弱少女,她为什么会打从心底里就不怀疑对方会有这样的手段和能量。

“你不是在诓我的吧?”咬着牙又再权衡半天,韩姨娘还是有点紧张。

“这么一点信用,我还是有的。沈家现在没有能称其门户的长子嫡孙,只要我能压倒沈青荷,再踩下沈青音去,你觉得这整座将军府会是谁说了算?”沈青桐道,重新弯身坐回椅子上,“你做决定吧!现在!”

韩姨娘的心中飞快的权衡利弊:沈家没有合格的继承人,这样一来,家族的繁荣就只能靠联姻来维系了。沈青桐说得对,府里嫡出的小姐就只有三个,如果她们合作把另外的两个都废了,最后老夫人只能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沈青桐身上,沈青桐一旦成了沈家的靠山,那么她自然可以说一不二。

想通了这一点,韩姨娘也终于明白沈青桐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了——

这位从来都行事低调内敛的二小姐,外表看似纯良,原来内里却是一只野心勃勃的恶狼。

韩姨娘的心里莫名的觉得激荡和刺激,于是咬咬牙,她干脆利落的点头,“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帮我定下青羽的这门婚事来,我就是豁出命去陪你拼一拼又有何妨!”

听陈夫人的口气,应该是很急于促成这门婚事的,只要沈青羽嫁进了陈家,那么后面就算她和沈青桐中途事败,说到底她就只是沈和的一个不起眼的妾,对于已经是陈家少夫人的沈青羽,没人会在乎她的生母是谁,就只会记得她是沈和的女儿。

韩姨娘觉得,这笔买卖自己做得不亏。

“那我就不送姨娘了!”沈青桐更是公事公办,和她之间没有半点废话。

韩姨娘撑着膝盖慢慢爬起来往外走,沈青桐微垂了眼眸自顾想事情,没再理她。

“你……真信得过我?不怕我中途反悔?”韩姨娘忍了又忍,终还是忍不住道出心中疑虑。

沈青桐抬头看她,“随便你!你可以试试,但凡你敢拆我的台,别的我不敢夸口,但要拉下你们母女两个做垫背,还是可以手到擒来的。”

嫡庶有别,尊卑有别!

虽然沈青羽和沈青桐都是沈家的小姐,但韩姨娘很清楚,她们母女两个在这将军府里的地位其实还是等同于半个奴才。沈青桐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如果自己真把她惹毛了,别的不说,她想要鱼死网破还是轻而易举的。

她抿抿唇,于是不再多言,重新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小姐!”过了一会儿,蒹葭从外面进来,“韩姨娘已经走了,她会来找小姐您就已经很奇怪了,怎么还这么鬼鬼祟祟的?”

“她托我给三妹妹说一门亲,当然不好意思明着登门了!”沈青桐笑笑,故意逗她。

蒹葭嘴巴张了又张,小声的嘀咕,“小姐您哪能替人说媒呢?”

“可是她找上我了啊!”沈青桐这会儿的心情明显很好。

“小姐怎么就答应了韩姨娘了?”木槿是听了她和韩姨娘谈话全过程的,忧虑不已道,“这么大的事……何况您要如何向老夫人开口啊?”

男婚女嫁的事,当然没有她开口的余地,但是很遗憾,有了上辈子的前车之鉴,她很清楚——

陈夫人的如意算盘虽然打得好,老夫人的心里却另有打算,换而言之,就算她不插手,老夫人也不可能将她许配给陈康梁的。

如此一来,她送给韩姨娘的就只不过是个顺水人情。

何乐不为?

“横竖我都答应了,总要试试看的。”沈青桐一笑,抬头看了眼屋外日头的方位,起身道:“这个时辰,祖母那里的客人应该已经告辞了,过去一趟吧。”

“唉!”木槿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沈青桐带着两个丫头去到红梅堂的时候,刚好是方妈妈去大门口送客回来。

“方妈妈,我还是自己过来了,现在祖母得空吗?我能不能进去?”沈青桐道。

“您的事老奴记着呢,刚准备给您去问!”方妈妈笑道,快走两步进了院子给里面通禀,“老夫人,二小姐来看您了!”

里面老夫人“嗯”了一声。

沈青桐冲方妈妈露出一个笑容,举步走了进去。

沈家的老夫人是清贵人家出身,虽然如今家道中落,已经没人了,但是自幼饱读诗书,是个很有涵养的人。

沈青桐进去时,她正在翻阅一本诗集的孤本,这便放下了,抬眸看她道:“坐吧!你来得正好,我刚好也是有事要和你说。”

木槿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想到的自然就是陈夫人过府一事。

沈青桐不动声色的轻拍了下她的手,然后从容落座,问道:“不知祖母是有什么事情要教诲孙女的?”

“这件事说大也不大……”老夫人道,捡起手边放着的紫檀木的佛珠捻过两颗,开口的语气平淡,“原青城府尹陈家你应该还记得吧?你父亲在时,他家的那个小子还曾跟随你父亲学艺。今儿下午陈夫人登门,她说是很喜欢你,想把你聘过去做媳妇,我给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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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朵桃花真苦逼,才开了个花骨朵,没用桐桐掐也没用越越掐就被老太婆给辣手催掉了嗷呜~这拒婚的方式简直简单粗暴啊有木有?!

正文 第021章 祸水东引

这门婚事,对沈青桐来说,其实也算是门当户对了,老夫人居然直接就给推了?

木槿听得暗暗心惊。

沈青桐却是拘谨的垂下头去,小声道:“婚姻大事,本来就该由祖母做主,这事儿——祖母倒是不必知会孙女知道的。”

老夫人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神色,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

然后,她重又挪开了视线,继续道:“你能这样识大体,那是你孝顺懂规矩,但这到底也是关乎你终身的大事,总要让你知道的。”

她说着一顿,片刻之后,又道:“你和陈家的那个小子,自幼就相识,那孩子的品貌虽然都不差,但你是我沈家的女儿,将来我为你选的婚事,必定是最好的,这一点你心里有数就好。”

这,算是个隐晦的提示。

“是!”沈青桐仍是谦卑的应了,“孙女知道祖母您疼我。”

“嗯!”老夫人淡淡的点头。

这些年来,沈青桐一直木讷,话不多。

今天她会在这个时间主动找来,老夫人想着她就是为了陈夫人登门的事,所以干脆对她挑明了一切。

可是——

沈青桐却也没有马上离开。

就这么沉闷的坐了会儿,老夫人才又飘过来一眼。

沈青桐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神色有些不安和犹豫的说道:“祖母,其实不瞒您说,前些天我随大伯母去皇觉寺进香,是有见过陈家公子陈康梁的。不过我与他几年未见也是生分了,只打了个招呼而已。”

“瓜田李下这些事,总是不体面。”老夫人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事儿也不怪你,你身边的丫头有哪几个知情的,多嘱咐她们一句。”

“是!”沈青桐点头,想了想又正色道:“陈家和咱们是多年的交情了,会不会因为孙女儿的事坏了两家的关系?”

老夫人本来也没太把陈家看在眼里,这时候才抬起眼皮,朝沈青桐递过去审视的一眼眸光。

沈青桐并不心虚,只就神色如常道:“陈夫人登门求亲,毕竟是一番好意,这冤家总是宜解不宜结的……而且我见过陈家公子,虽说陈大人现在是惹上了点儿麻烦,但那陈公子看着却是气度不凡,不是池中物的……”

陈文林的案子现在已经尘埃落定,听说是他主动捐出了所有家产,愿意引咎辞官,回乡反省。再因为本身他在那件案子里也只是擦了个边,所以皇帝就没再追究。

这些在官场上打拼了半辈子的人,要说急流勇退,哪是那么容易的,而且陈文林如果真有这样的决心和气魄,早就想出这一招了,也不至于被软禁这么久,一直到前些天他的妻儿进京之后才突然有了这样的转机。

老夫人的心思慧敏,当即就有所领悟——

很有可能这是陈康梁的主意。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就有这样果决的信心和勇气,实在难得。

可是,她皱眉,“那王氏的性子也是有些傲的,三丫头和四丫头都是庶出的,就算我允了,她也必定不答应,到时候反而会觉得是我下她的面子,只怕会适得其反的。”

“说得也是!”沈青桐想了想,就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是孙女太过异想天开了。”

老夫人没吱声,那神情之间也看不出褒贬的意思来。

沈青桐又陪她坐了会儿,随意的聊了点别的家常话,看着晚膳的时辰将近,便就起身告辞。

从红梅堂出来,木槿瞅了瞅,见着四下无人,就皱眉道:“小姐,看这个意思,韩姨娘怕是要失望了吧?”

其实韩姨娘母女怎样,木槿并不关心,只是之前沈青桐是信誓旦旦的答应了韩姨娘,会促成沈青羽和陈家的好事的。

虽然老夫人那脾气是不容人左右的,她刚才没有当面争取是明智的选择,可是却相当于失信于韩姨娘了。

韩姨娘美梦落空,怎么可能不含恨?这不是因为夸下海口而平白给自己树敌了吗?

蒹葭想了想,也有些着急,可她却毕竟单纯一些,赶紧改了口风,安慰沈青桐道:“老夫人的脾气韩姨娘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也怪不到咱们小姐头上的。”

如果是别的事就罢了,事关沈青羽的前程命运,如果韩姨娘真的认定是沈青桐从中作梗,那就不好说了。

这其中利害,木槿是想得明白的,再看向沈青桐时,眼神中就忍不住的露出几分忧虑。

沈青桐是不忍让两个丫头操心的,于是便淡淡的露出一个笑容道:“方才在祖母跟前我的确是没尽力,可是到了最后,韩姨娘她却未必就不会感激我。”

她说这话时大有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两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却都一头的雾水。

沈青桐没了再继续说下去的兴致,主仆三个便沉默着往回走。

这边的红梅堂里,沈青桐走后,老夫人还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过了会儿,方妈妈带人进来掌灯,顺带着问道:“老夫人,现在就吩咐摆膳吗?”

老夫人没应声,看着像是睡着了,方妈妈却知道她没睡,于是就垂首站在旁边等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才长出一口气,坐起来道:“明天再叫王氏过来一趟吧。”

“是!”方妈妈暗暗惊讶,面上镇定自若的服侍她穿鞋下地。

第二天一早方妈妈亲自去了趟陈家在京城的祖宅,陈夫人王氏本来正为了头天老夫人的态度不痛快,但是现在陈文林丢了官,她也不敢拿乔,还是换了衣裳二度登门。

韩姨娘一早就探听到方妈妈去请陈夫人的消息,心道沈青桐果然有些手段,一面便是心情忐忑的等着,后来听说陈夫人是带了一份庚帖走的,心里更有点喜不自胜。

这边陈夫人回府,陈康梁早一步回来,听说她又去了沈家就一直在等她,见她回来,一个箭步迎上去,“母亲——”

陈夫人满脸疲惫,根本不想多说,直接把手里拿着的庚帖塞给他,然后转身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沈家老夫人临时改主意了,明天我拿你的八字去找人合一合,差不多……就抓紧把事给办了吧!”

陈康梁本来对这事就没把握,如果放在以前也还罢了,可陈文林如今丢了官,而他自己就只是个从六品的外放武官,实在是配不上沈家的门第。

他还算是个有骨气有抱负的人,倒不是指望着攀龙附凤,只是他从小就对沈青桐有好感,再加上那天偶然遇见,骤然发现当初娇俏顽皮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那种感觉很神奇,突然之间,怦然心动。

“沈青音?”将手里庚帖匆忙打开,陈康梁心里的那块石头还不及落地,脸色已经忽的冷了下来,砰的将那帖子摔在桌子上,满面通红的怒道:“为什么会是沈青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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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渣妹儿要嫁人了咩,桐桐你这是拉仇恨呢,渣妹儿知道了还不咬死你么→_→

正文 第022章 悔婚

陈夫人也是心情烦躁,道:“老太婆说他家二丫头自幼就没了父母,如果再叫她远嫁,舍不得,也怕被人戳脊梁骨。反正那个丫头在沈家也没什么地位,这位五小姐虽然比她小点儿,但是她父亲还在外任职,并且她也是嫡女,怎么不比那个沈青桐强?”

陈康梁被她堵得一时哑了声音,脸色微微涨红。

他让陈夫人去沈家提亲的时候并没有说他是看上沈青桐了,只说是父亲刚丢了官,如果能和沈家结亲,也算是能帮着缓过一口气来。

陈夫人本来就对沈老夫人出尔反尔又挑三拣四的作风十分恼火,此时见他气闷,就也叹道:“我们家现在这样,沈家肯应了这门亲事已经是看着旧时的交情了,现在你父亲帮不了你,沈家的三老爷虽然也是外放的,但据说是十分圆滑会来事儿的一个人,会对你的前程有帮助的。”

“我的前程,我自己会去争回来,不需要借助别人的施舍!”陈康梁脱口顶回去,黑着脸道:“我要娶的不是这个女人,趁着现在消息还没传开,事不宜迟,母亲你马上再去一趟沈家吧。”

“你这孩子,你怎么……”陈夫人哪里肯去?

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沈老夫人做那是因为人家的门第高,他们陈家现在说难听了就是一破落户,人家肯应了亲事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如果悔婚——

那不等于结仇了吗?

“你到底怎么回事?让我去给你说亲的是你,现在说成了你又不答应了?”陈夫人怒道。

沈青音是哪根葱?陈康梁根本就看不上她,只是态度强硬的说道:“总之我不会娶她的!”

“你——”陈夫人也被逼出了火气,冷着脸把头扭到一边,“总之这门亲我是不会去给你退的,你要实在不答应,就自己去沈家说!”

陈康梁还算孝顺,本来也不忍心逼迫自己的母亲,并且他也很清楚,以他们家现在的状况,要母亲舔着脸去沈家提亲已经是很为难她了……

可是,沈青音他绝对不能娶!

他用力的抿着唇,沉默片刻,突然抬脚往外走。

陈夫人吓了一跳,一下子站起来,冲着他的背影喊:“你给我回来!”

儿子的脾气她太清楚了,虽说悔婚这事儿既丢脸又不地道,可如果儿子就是看不上那个沈青音,那他绝对是不计后果,说到做到的!

陈夫人气得在背后跳脚,陈康梁果然是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他不仅仅是想要悔婚,但同时更要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不能彻底堵死了他日后求娶沈青桐的路,于是现在刻不容缓,必须在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之前就赶紧摆平。

陈康梁去马房牵了马,匆匆赶往镇北将军府,走到半路却迎着西陵越带了几个随从护卫从对面过来。

“殿下这是刚从衙门出来吗?”虽然心里着急,陈康梁也只能先和他打招呼。

虽然他极力掩饰,但西陵越还是一眼就看出他的神色不对,于是随口问道:“都这个时辰了,你这行色匆匆的是要去哪里?”

陈康梁不敢瞒他,如实道:“有点事,要去镇北将军府一趟!”

诚然西陵越原也不过随口一问,但是听他报了镇北将军府的名字,便就目光微微一动,沉吟道:“他们家,本王好像还从没去过,刚好这会儿无事,陪你走一趟!”

陈康梁面上一阵尴尬,“是一点私事,怕让殿下见笑。”

西陵越挑眉。

他就只能硬着头皮道:“殿下知道我们家和镇北将军府沈家的关系,现在我父亲落马,我的处境不太好,我母亲心急之下就贸然替我去沈家定了一门亲事,我得去和他们说清楚,不好耽误了他家的姑娘!”

他一说提亲,西陵越马上就想到了沈青桐。

可是陈康梁看沈青桐的眼神他见过,如果真定的是沈青桐,他就不可能是这种表情了。

于是他也就懒得再过问,沉吟了一声道:“就算只是口头约定,毁约到底也是不体面的。本王的面子,还有几分,陪你走一趟,也总好过你一个人去!”

的确,如果有个外人在场做做和事佬,沈家老夫人或许就不好意思直接翻脸了。

横竖不该撞上也被他撞上了,陈康梁便不再推拒,拱手道:“如此就先谢过殿下了!”

西陵越没再应声,心里却在琢磨另一件事——

那天从皇觉寺回来,他特意叫人留意去查了一下沈青桐的底细,然后就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这个丫头今年已经十四了,但却从不出门应酬,不管是宫里允许携带家眷的宫宴,还是京城权贵圈子里举办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宴会,无一例外,她是真的从没出现过。

沈家的人,是有交际圈子的,不管是沈老夫人还是沈家在京的大夫人冯氏都很注重这个,而他们家另外嫡出的两位小姐也是尽可能多的带出去见人的,却只有这个二小姐沈青桐是个例外。

本来那天在皇觉寺的后山上第一次遇到她西陵越就觉得眼生奇怪,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真的从没见过。

沈家对外的说法是沈青桐六岁那年出了一次意外,那时她父母遇难刚满一年,一天夜里她不知怎么半夜起来走了出去,失足掉进了荷花塘里,后来病了一场,病好了之后性格却变得十分胆小和内向,从那以后,就不再跟随家人出门应酬了。

这件事西陵越后来也叫人确认过,问了当年在沈家看病的大夫,证明一切属实。

本来有因有果的事,也没什么好琢磨的了,可西陵越就是觉得那丫头有问题,看着的确是内向寡言,胆子却未必是真的小,不是看她的言谈举止,而是看眼神。

你明着跟她打交道的时候,看不出来,躲在暗处观察,那便就是相当的有趣的了——

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她总是沉稳镇定,那种淡漠,有时候甚至会叫人觉得骨子里发冷。

两个人各怀心事的打马前行,彼时的镇北将军府里,韩姨娘刚刚失手打碎了她最喜欢的一只青花茶盅。

------题外话------

咦,二小姐好像是个有故事的娃儿啊(⊙o⊙)!

ps:我有努力努力的让楠竹多露面多刷脸,你们的掌声在那里?!

正文 第023章 毁人不倦的二小姐

镇北将军府。

锦澜院里,沈青桐在灯下摆了一局棋,自娱自乐,顺便等着前院的消息。依她的推断,稍后马上就会有事发生。

陈康梁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既然他想要的人是她,那么——

就算沈青音的嫡女身份和她不相上下,他也八成不会买账。

沈青桐自认为对陈康梁的为人还有一定的了解,这门婚事,不可能皆大欢喜的谈成了。可是陈夫已经答应了,回头一旦陈康梁悔婚,这对沈青音的名声可是打击不小的。

当然,她这次背后使坏的主要目的却是为了挑拨陈沈梁家翻脸,从而彻底断了陈康梁对她的心思。

其实对她而言,陈康梁不算是个坏人,只是——

更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而已。

那时候西陵钰获罪,他的家眷,全部受到诛连。她兵行险招,谋得的最体面的结局也不过就是遁入空门,而一旦被赐给陈康梁,终生都只能是个没名没分的暖床奴婢。

这是侮辱,是践踏,陈康梁明明知道,却还要将她要到身边去?

所谓的爱的什么?她虽然没有经验,但怎么看也都不应该是这样的吧?

陈康梁当时猜的没错,那样的情况下,她就只会选择玉石俱焚,只是因缘际会,一觉醒来,却竟然又回到了镇北将军府她未嫁之时的闺房里。

这命运,兜兜转转,却竟然就是不肯放过她,死都不得解脱,又将她带回了她深恶痛绝的人世间。

既然上辈子逆来顺受也没得到好下场,那么这一次卷土重来,她真的不介意双手染血,为祸人间。横竖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她虽然不至于自暴自弃,但也同样没什么好怕的,尽全力,能走多远就算多远!

灯影下,沈青桐久久的失神,眼中有森冷的神色一晃而过,那种明灭不定的光辉,看上去很有些诡异瘆人。

木槿和蒹葭一起端着茶点过来,打断她的思绪,“小姐,您就真的不担心韩姨娘恼羞成怒吗?”

“怎么了?”沈青桐抬眸看她。

“老夫人刚叫了管家过去,像是要给三老爷去信!”木槿道。

“那就是……沈青音的婚事定下来了?”沈青桐摩挲着手里的棋子,玩味勾唇。

木槿的脑子转得快,立刻就想到昨天她在老夫人面前夸赞陈康梁,又故意提起沈青羽和沈青瑶两个人身份不够的事。

难道那时候她并不只是顺着老夫人的话茬才没敢替沈青羽争取,而是……

木槿暗暗心惊,再看着眼前这个镇定自若的少女,只觉得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儿。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却是旁边的蒹葭眨眨眼,一脸的天真,“咦,小姐你早猜到老夫人会选五小姐和陈家联姻了?”

沈青桐垂眸落子,笑了笑,“我猜的。木槿不是才说祖母要给三叔三婶去信么?刚好又赶在这个当口上,那不肯定就是和五妹妹的亲事有关了?”

“也是!”蒹葭是不想事儿的,递了热茶给她。

沈青桐伸手去瓮里捞棋子,示意她,“放一会儿,太烫了!”

两个丫头把茶点都摆在旁边的小桌上,沈青桐见两人都站在她身后没动,就回头扫了眼,“都没事做了?”

“还早呢,晚点再给您铺床准备洗澡水?”蒹葭问道。

沈青桐却是漫不经心的笑道:“既然没事做,那你们两个一起去清音阁门外聊聊天?”

两个丫头俱是一愣,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却不很确定她们一向与世无争的主子是不是真要这么做。

沈青桐没再抬头,又嘱咐,“从她院子外面‘路过’一趟就好,别叫人看到是你们!”

“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两个丫头这才确信她不是开玩笑的,木槿迟疑了一下,就果断的扯着蒹葭走了出去。

蒹葭跌跌撞撞的跟着她出了院子,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木槿姐姐,我们真去啊?小姐不是说陈大人被罢官了吗?就五小姐那个眼高于顶的脾气,肯定看不上他家的门第,如果知道了,会闹翻天吧?”

自家小姐,是不是太阴损了点儿?

“她闹最后败坏的也是自己的名声,你操什么心!”木槿道,脚下步子不停,扯着她往前走。

蒹葭不清楚内情,她可都知道,比起沈青音两次对自家小姐下杀手的事儿,现在她们怎么玩儿都不算过。

两个人摸黑去到清音阁附近,藏在围墙外面的暗影里等了会儿,待到听见里面有说话声的时候,木槿才故意扯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尖锐的说道:“话说我那会儿去红梅堂送东西,刚好遇到老夫人叫了管家过去,好像要寄信给三老爷!”

蒹葭还在发愣,木槿掐了她一把,她“呀”的叫了一声。

木槿一边拖着她快步往前走,一边仍是故意大声的说道:“我听了两句,陈夫人不是连着两次登门么,说是为了替他家公子求亲的,老夫人最后定了五小姐!想想也是够奇怪的,这大小姐都没嫁呢,怎么反而先给五小姐订了亲了?”

清音阁的院落不是很大,又因为怕里面的人出来追问,说这几句话的工夫,两个人已经飞快的进了花园。

身后清音阁的院门随后被人推开,两个丫头跑出来。

木槿拽着蒹葭闪到一丛花木后头,两个丫头张望无果,就又匆匆的关上门进了院子。

约莫过了有半炷香的工夫,大门重新打开,半夏打着灯笼引路,随后沈青音冲出来,直奔了红梅堂。

“五小姐……这是,去找老夫人了?”蒹葭干吞了口唾沫,手心里都是冷汗。

木槿没做声,拉着她回去把事情的经过都跟沈青桐说了。

“嗯!”沈青桐只淡淡的应了声,若无其事的继续下棋。

她把事情做到这一步,后面就只需要等着看戏就好,她有把握,就在今晚,最迟明天一早,陈沈梁家的关系就会彻底崩盘。

可是把沈青音压在了对付陈康梁的这一局上,那么后面和东宫的联姻又要拿谁来挡?总不能把一个沈青荷撕开两半,给西陵钰和西陵越这兄弟俩去分吧?

沈青桐手里把玩着一颗棋子,还是忍不住的发愁,正在失神的时候,就听花园的方向有人尖声嚷着什么。

她抬眸往门外看去。

蒹葭会意,赶紧出去查看,不多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道:“小……小姐,不好……出事了!听说五……五小姐悬梁自尽了!”

沈青音寻死?

本来只以为沈青荷没脑子,没曾想沈青音居然也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蠢货。

“消息可靠吗?你听谁……”木槿心一沉,上前一步拉着蒹葭追问,却冷不防就听身后沈青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正文 第024章 不稀罕

两个丫头被她笑得一愣,齐刷刷扭头朝她看来。

“人死了吗?”沈青桐头也没抬的随口问道,当真是冷漠至极。

蒹葭打了个寒战,本能的脱口回道:“不知道呢!”

回过神来,又补充,“刚是她院子里的丫头跑去跟大夫人报信,刚好从咱们前面的花园里过。小姐如果担心,那奴婢这就去打探一下消息?”

“不用了!”沈青桐断然拒绝,冷冷道:“放心吧,她至多也就是拿死吓唬吓唬人,不舍得真去死的。你不用过去,省得没事儿惹一身腥,有工夫就去大门口走一圈,看有没有客人登门。”

沈青音会寻短见多少和她们有关,蒹葭还是有点儿心虚,但是没敢提,缩了缩脖子往外走,“是!”

目送她走后,木槿才皱着眉道:“想来是五小姐去求老夫人,老夫人没应她,这才想出来的昏招吧?”

本来是没几个人知道老夫人把她许给陈康梁了的,可是她这么大张旗鼓的一闹才是真的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上。

真是蠢死了!

沈青桐半点也不在乎,只就面无表情的凉凉道:“说到底,还是她那个市井出身的娘害了她,言传身教,教了她一身冲动撒泼的本事,以为什么事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都最立竿见影,却短视又无知,根本就不考虑影响和后果的。”

木槿虽然因为此事自己参与其中而有些唏嘘,但还不至于同情沈青音什么。

她转身去了里屋给沈青桐铺床,刚整理好,蒹葭就提着裙子跑进来,“小姐,一盏茶的工夫之前,陈家公子登门拜访老夫人,这会儿好像人还在红梅堂呢。”

木槿的目光微微一动,看向了沈青桐。

沈青桐如释重负,把手里剩下的棋子扔回瓮里,气定神闲的笑道:“陈康梁也迫不及待的登门退亲了,这两个人的想法还真是不谋而合,互相嫌弃的厉害呢!”

她说这话的意思是……

木槿灵机一动,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沈青桐之前说的“韩姨娘未必不会感激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家悔婚,这对女方的名誉会造成莫大的损伤,看样子沈青桐是早就料到陈康梁会这样做了?然后,故意祸水东引,把沈青音推了出去。

自家小姐,这到底是算无遗策到了怎样的地步?

“退婚?”蒹葭还没反应过来,茫然道:“可是昭王殿下陪他一起来的,他为什么要退婚啊?”难道还怕老夫人不答应,所以找人来撑腰的吗?

沈青桐的呼吸出现了瞬间不正常的凝滞。

“昭王殿下?”木槿看向了她。

那天她们在皇觉寺里遇上,看陈康梁和西陵越之间应该是很熟悉的。

他陪陈康梁一起来?会是搅局的吗?

沈青桐的心里,突然就生出了一种浓厚的危机感——

这个人的心思她拿捏不住,该不会坏她的事吧?

木槿见她皱了眉头,就试着提议,“小姐如果不放心,那奴婢去打听一下红梅堂那边的消息?”

“别去了,被人撞见了不好!”沈青桐道。

平心而论,西陵越这个人,她并不想招惹,不管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都还是绕道走吧。

这本来是一个毫无破绽的局,可是因为西陵越意外卷入,沈青桐的心里突然就没了底气。

*

这边大夫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西陵越进府的消息,然后就火急火燎的赶到天香苑。

彼时沈青荷刚洗了头,坐在妆镜前由紫玉和紫珠两个丫头给她抹头油。

大夫人一阵风一样的冲进门来,直接道:“你赶紧拾掇拾掇,昭王殿下刚来了咱们府上,机会千载难逢,我们得赶紧过去。”

“昭王?”沈青荷大为意外,不由的愣住。

“嗯!上回之后宫里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想来是贤妃娘娘对你那天的表现不太满意,这是个好机会,这一次你可不要再出岔子了!”大夫人道,心里已经在思量要以什么样的理由去见老夫人了,然后一边顺口吩咐紫玉,“去找前两天做的那件藕荷色的春衫,首饰也不太要太贵重,清雅点儿。”

西陵越虽然已经二十有一,但是没娶妻也没纳妾,按理说他府里应该是有侍妾的,可大夫人也没见过,实在不知道他在女色方面的喜好。

反正上回沈青荷打扮艳丽的时候好像没叫他满意,那这会儿就往素净里装扮吧。

“母亲!”大夫人的心里在不断的盘算,可沈青荷却一直赖着没动,两道秀眉都挤成了一团,咬着嘴唇道:“我不想去!”

“什么?”大夫人一愣,不可思议的盯着她。

沈青荷往旁边背过身去,愤愤道:“人家摆明着看不上我,我又何必上赶着往上贴?这样一来,岂不是太轻贱了吗?我想明白了,既然他要摆架子,那我也不稀罕,这件事就此作罢了吧!”

“你——”大夫人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盯着她,好半天才顺过气来,“你这说得什么胡话?你知道这条门路是你祖母花了多少心思才搭上的吗?这样的机会,可是天下独一份的。昭王位高权重,你当是那些纨绔子弟了,整日里的没正事,就知道拿一张嘴哄着你供着你玩儿的?”

沈青荷苦着脸,明显是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西陵越她以前在宫宴上是见过几次的,不仅出身高贵,而且样貌气质也都是数一数二的,京城里未嫁的闺秀,十有八九都在肖想他,而沈青荷也不是没动过心思的。起初大夫人跟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还很是雀跃欢喜了一阵子,可是现实却给了她不留情面的一巴掌——

西陵越对她跟本不屑一顾。

而就在她愤恨不甘心的时候,另一个人就出现了。

太子西陵钰的样貌是不及西陵越那么出挑,但人也算生得俊美,并且儒雅温和,且不说他很会哄人开心,就只冲他那高人一等的身份,沈青荷这样春心萌动的少女对他而言也是手到擒来的。

一个是眼高于顶跟本就看不起她的冷面皇子,一个是温柔俊秀对她大献殷勤的当朝太子……

两个人几次明里暗里的眉来眼去之后,沈青荷早就春心荡漾,哪里还会想到什么嫡妃侧妃之分?

至于朝局走势——

那就更不是她所关心的事情了。

大夫人苦口婆心和她说了那么多,见她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没时间讲道理了,直接把紫玉捧出来的衣服抓起来砸到她身上,强硬道:“上回的事本来也就是你自己先出了岔子,人家冷落你无可厚非,你别给我在这里使小性子了,出了错就更要想办法挽回,这次是好机会,你马上收拾一下,跟我去红梅堂!”

说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虎视眈眈的的盯着她。

沈青荷还想反抗,可是她的两个丫头不敢,强行把她按到妆台前,飞快的上妆打扮。

沈青荷死死的咬着牙,眼睛气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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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越啊,你真是白瞎了那一张脸了,桐妹儿躲着你不见,就连大姐都看不上你了,说好的男主光环呢?真不知道你那一脸的骄傲是哪儿来的自信→_→

ps:两千字的章节写着好蛋疼嘤嘤嘤,大家陪我一起忍一忍,我要想办法加快进度,一定要把桐妹儿早早的嫁了!

好吧,我外甥女明天结婚,我去打杂了,明天的章节存好了,不克扣你们的口粮,你们还是老时间过来看更新,么么哒~

正文 第025章 示好?!

红梅堂。

因为西陵越突然到访,老夫人临时得到消息,赶紧到院子门口迎接,“老身见过昭王殿下,不知殿下驾临,怠慢了,还请殿下恕罪!”

“沈老夫人不必拘礼。”西陵越淡淡说道,目光却是散漫的在随意打量周遭的风景,“不知者不罪,本王过来也是临时起意,老夫人随意就好。从衙门出来的时候偶然遇到康梁,听说他要来府上拜访,想着你们镇北将军府本王以前还没有来过,就跟着他一起走走了。你们说你们的事,不用顾忌本王!”

老夫人有些讶异,低着头,却偷偷拿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

在太子和西陵越之间,她其实更看好西陵越一些,所以才想把千方百计教养出来的大孙女沈青荷嫁过去。可是那次相看之后,事情一直没进展,这段时间她便有些不安生,唯恐这件事就这么吹了。

现在西陵越突然登门,又是个什么意思?

老夫人心弦紧绷,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应对,“舍下简陋,老大和老三常年都在任上,我们府里一群女眷住着,没什么讲究,殿下不要见笑才好!”

西陵越的态度不冷不热,也没应声。

一行人进了花厅落座,丫头奉了茶,大家都装模作样的喝了两口,陈康梁就开门见山,站起来,先是朝着老夫人郑重其事的拱手一揖。

老夫人的心里咯噔一下。

陈康梁已经客客气气的开口:“今日冒昧登门还请老夫人恕罪,傍晚我外出归来才知道我母亲给我和贵府的五小姐订了亲。这件事是我母亲心急了些,我提前并不不知情,我过来就是向老夫人致谢的,承蒙不弃,晚辈感激,只是这门婚事,能不能请老夫人暂且收回成命?先缓一缓再说?”

老夫人冷着脸看他,手里慢慢的捻过一颗佛珠,没说话。

陈康梁继续道:“晚辈十分感激老夫人的厚爱,可是贵府五小姐的年纪还小,哪有早早定给我来蹉跎了日子的道理?而且以我们陈家如今的家世,实在不该委屈了五小姐,虽然我也有诚意求娶,和贵府结成秦晋之好,但却实在不能以现在这样的身份高攀。请老夫人再多给我一些时间,他日等我出人头地,能够配得上贵府的门第了,定会再登门的。”

话是这么说,他的心里其实着急又没底。

沈青桐如今已经十四了,很快就要及笄,如果快的话,沈家应该年内就会考虑为她定亲了。

本来如果没出沈青音这档子事儿,沈老夫人只是拒绝了他求娶沈青桐,那么他现在带着诚意登门来表明决心,或许还有三分把握能让老夫人给他个机会,暂时把给沈青桐议亲的事情往后缓一缓。

可是现在——

他已经公然拒绝了沈家的一位小姐,老夫人不当面翻脸已经是借了西陵越的光,他实在是没办法再提非分之想了。

陈康梁面上镇定,实则手心里全是汗。

他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尽量真诚的面对老夫人。

老夫人手下又再捻过两颗佛珠,这一次的动作明显比之前要慢了许多——

陈康梁想的没错,如果不是有西陵越在场,她真的会直接下令把人打出门去,然后两家老死不相往来,可是现在有西陵越这个外人在场,她沈家出丑更甚,她却反而更不能发作了。

“五丫头的年纪小,我本来也就舍不得。之前也只是和你母亲之间话赶话的一句戏言,不当真的。”最后,老夫人平静的开口。

她把话圆了过去,却再绝口不提以后。

“多谢老夫人体谅!”陈康梁心里苦涩,却也无法再多求些什么。

他有些僵硬的又再深深一揖,重新落座。

老夫人的嘴角扯了一下,已经不再掩饰她不悦的情绪,没再说话。

西陵越的确是如他开始说的那样,就是来观光的,从头到尾没插嘴,这时候才道:“既然是误会一场,这会儿天色也不早……”

“我们沈家今天一家子都是女眷,多有不便,就不留二位的饭了,怠慢之处,还请昭王殿下见谅!”老夫人接口道,委婉的表示送客。

诚然,这不过一句客套话。

“是吗?那真不凑巧!”却不想,西陵越居然是略有遗憾的微微勾唇。

他这又是什么意思?这位昭王殿下对他沈家到底是有意结交还是没有?

老夫人暗暗观察,却发现她老谋深算了一辈子,虽然自认为慧眼如炬,居然完全猜不透眼前这位年轻皇子的心思。

西陵越的语气顿了一下,然后就又半真半假的开口道:“老夫人的寿诞好像是在下个月吧,届时记得递份帖子给本王,本王一定登门道贺。”

这——

是个示好的意思?

老夫人是越发的拿捏不住他的想法了,为了不失态,便就敷衍着干巴巴的应了声,“当然!当然!”

西陵越弹了弹袍子站起来。

陈康梁也跟着起身,再次拱手道:“五小姐的事,还请老夫人见谅,为了五小姐的声誉着想,最近我母亲也不好太频繁的往贵府走动,那回头等老夫人的寿诞,我们母子再登门贺寿,顺带着当面向您赔罪!”

虽然他知道老夫人未必就还想再见到他了,但是为了给自己留机会,他就是厚着脸皮也不能把和沈家的关系断掉。

“不过一句笑谈,不必了!”老夫人的态度冷淡,果然拒绝。

西陵越要走,她就得亲自送客,一行人刚要往外走,就见院子门口大丫头海棠堵着个眼生的小丫头在争执什么。

“有什么话都回头再说,老夫人这里有客人!”海棠满头大汗,唯恐惊动了屋子里的人,拼命给那丫头使眼色。

但那丫头明显是个没眼力劲的,一面扯着脖子想要推开她往里闯,一面就带着哭腔高声的叫嚷,“姐姐你让我进去吧,出大事了,五小姐她寻了短见了,求求您让我进去见老夫人吧!”

沈青音会自尽?老夫人压根就一个字都不信!可是,脸却瞬间就黑成了锅底灰。

陈康梁也是表情冷凝,一颗心一沉到底——

完了!他绕了这么大的弯子差一点就把事情圆过去了,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个拖后腿的沈青音!

这事情,这便算是彻底闹大了!

梁子,也就此结下了!

------题外话------

没见到桐妹儿,越越表示伐开心,于是老太婆你摆寿宴吧,既然她不去别人家,那以后我就常常来你家!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_╰)╭

正文 第026章 大闹

老夫人用力的咬紧后槽牙,转向西陵越,道:“殿下,我府上有点私事要处理,就不送您了。”

“哦!”西陵越点点头,倒是很配合的样子,只是随后却漫不经心的转头看向旁边正在失神的陈康梁道:“那……咱们就走了?”

两个人刚定亲,陈康梁才上门退亲,沈青音马上就上吊了?

说这两者之间没有关联?谁信啊!

陈康梁的脸色铁青,只能冲老夫人一拱手,“老夫人,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既然遇上了,能否也随您过去看看?如果有什么误会,也好跟五小姐当面澄清。”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老夫人肯定不留情面的拒绝。

可是——

西陵越就站在跟前。

老夫人不能再说什么,只能一咬牙,埋头走出了院子。

一行人行色匆匆赶到清音阁的时候,才走到院子里就先听那屋子里一片哀哀的哭泣声和争执声。

“小姐!您可千万不要再想不开了啊!”有丫头大声的哭喊,“老爷和夫人都不在京城,老夫人年纪又大了,您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您让他们都怎么活啊?”

“你们放手!都别拦着我!”沈青音的声音悲愤又哀怨。

隔着门,就看到里面三四个丫头围着她,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屋子里吵嚷成一片,实在不像样子。

“还不都给我住口,这么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还有点规矩没有了?”老夫人脸色都青了,快走两步冲到花厅门口。

她的为人虽然严肃,却极少发怒。

里面的人都被她呵斥住。

“见过老夫人!见过老夫人!”几个丫头手忙脚乱的磕头,半夏大着胆子就要替沈青音诉苦,“老夫人,您快劝……”

话音未落,老夫人一记凌厉的眼波横过去。

半夏心里一梗,直接面色惨白的闭了嘴。

这个半夏,真不中用!

“祖母!”场面一瞬间冷了场,沈青音一转身,哇的一声又嚎啕出来,扑过来抱住了老夫人的腿,哭得悲痛又委屈,“您不能对我这么偏心啊!我跟二姐姐都是在您跟前长大的,您给二姐姐订了东宫的婚事,可是陈大人刚辞官,您却要把我嫁去他们家?您这是不让我活了吗?”

老夫人闻言,险些背过气去。

这都是她背地里的打算,谁知道会被沈青音当众抖出来。

老夫人的一张脸,瞬时黑成了锅底灰,怒斥道:“你糊涂了?哪里听来的胡话就敢乱说?”

面上强作镇定,却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沈青音是忙着演苦肉计,没看到她身后还跟着别人。但是西陵越在啊!被他听道这些话,他会怎么想?

老夫人几乎是如芒在背,却又不敢贸然回头看,因为那样会显的她更心虚。

西陵越面上表情倒是淡淡的,只是眼波微微一晃,有那么点玩味的意思——

沈家的胃口是真大啊,不仅一边替长孙女谋划着他的正妃之位,同时还打着送人去东宫占位的注意。

见过太多脚踩两只船的,但是沈家人的胆子却是真的不一般,他和太子的这两条船他们也敢随便踩?怎么瞧着跟闹着玩儿的一样?

这边他欣赏的津津有味,旁边的陈康梁却是面无血色,手指死死的攥成拳头,额上青筋暴起,表情看上去木然,实则更接近于狰狞。

沈家居然有这样打算?把沈青桐送去东宫?那就怪不得会推出这个沈青音来糊弄自己了。可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他和沈青桐,不是就半点希望也没有了吗?

“你还不给我住嘴!”老夫人被沈青音气得不轻,几乎要跳脚,“你是被什么东西魇着了吗?大白天的净说胡话,没看到有客人在吗?”

沈青音哭得泪眼朦胧,一抬头,这才看到她身后的院子里跟着两个翩翩佳贵公子模样的年轻人。

两人的样貌都很英俊,其中一个的那张脸,更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到底只是个春心萌动的小姑娘,她面上瞬时一红。

门口的老夫人却因为急怒攻心,身子晃了晃。

“老夫人!”方妈妈等人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退后两步下了台阶。

老夫人浑身无力,按着太阳穴缓了缓。

沈青音头次见老夫人这样,当场就吓傻了,眼睛瞪得老大的开口,“祖——祖母!”

“老夫人!五小姐还是个孩子,所谓童言无忌,乱说话而已,您别往心里去,奴婢先送您回去歇会儿?”方妈妈道。

她最明白老夫人的心思,也最明白老夫人此时的心情——

沈青音居然当着西陵越面前抖了她的底,极有可能,太子和昭王双方面她的打算都要鸡飞蛋打了,她苦心孤诣谋算了多年的计划,一夕之间就这么化为乌头,她怎么能甘心?

老夫人这时候是真的无心应对,缓缓点了点头。

方妈妈等人拥簇着她往外走,刚走出了院子,就迎着大夫人母女过来。

“母亲?”见到老夫人神色恹恹的,大夫人先吓了一跳,甚至都顾不上西陵越了。

老夫人这会儿真的一个字也不想多说了,只是没精打采的看了她一眼,斥责道:“你去哪里了?怎么也不看好几个丫头?”

“我——”大夫人的目光闪躲了一下道:“我在清荷那里,听说五丫头出事了,就赶紧来了!”

她说着,也是十分讶异西陵越二人会在这里。

说话间跟在她身后没什么精神的沈青荷也抬头看过来。

西陵越今天穿了一身墨绿色的云纹锦袍,身上装饰不多,但是人站在那里,就有种清绝又高贵的气势,再加上他那张本就是俊美逼人的脸,就算沈青荷心有所属,也忍不住再次动了点儿心思。

看见西陵越的目光移过来,她刚想牵动嘴角酝酿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来,西陵越已经淡淡的开口对老夫人道:“今天打扰府上了,不过老夫人也不必有负担,既然您府上有家务事要处理,那本王就先告辞了!”

“让殿下见笑了!”老夫人硬着头皮,僵硬道,“五丫头的话,您别——”

“童言无忌嘛,老夫人不必介怀!”西陵越半真半假的略一颔首,抬脚就转身往外走。

沈青荷脸色才扯出一半的笑容,滑稽又尴尬的僵硬在脸上。

这时候院子里的沈青音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的追出来,“祖母——”

话音未落,老夫人已然阴森森的扭头看过去,咬牙切齿道:“给我封了清音阁,这院子里的一干下人,全部杖毙,一个不留!”

------题外话------

没写到我想写的地方,嘤嘤嘤~

正文 第027章 阴损,不谋而合

“祖母!”沈青音几乎是凄厉的惨叫。

老夫人恶狠狠的盯着她,那目光都能吃人,厉声道:“方妈妈,还等什么?马上把清音阁的大门给我堵死了,里头的人,一个不留,全部杖杀!一群人都还伺候不明白一个主子,留着干什么?”

老夫人其实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真的是第一次当众发怒,并且这个阵仗,连大夫人见了都下意识的胆寒。

“祖母!我……”沈青音瞬间结巴了,连求情都不敢,因为老夫人脸上的表情实在太吓人了。

“老夫人饶命!饶命啊!”院子里十来个奴才却是哭天抢地的一边告饶一边就要往外面冲。

方妈妈当机立断的一挥手,立刻就有两个护卫横着长棍把人全部打了回去。

半夏跑在最前面,被人一棍子打了满脸血,倒在地上还是恐惧的大声哀求,“老夫人饶命,奴婢知错了,求老夫人开恩,开恩啊!”

这一院子的人里边,也就半夏和其中另外两个配合沈青音演戏的丫头知道自己是为什么遭殃的,至于其他人,真的是死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老夫人脸上杀气腾腾的。

很快的,又有一队护院赶来,冲进门去。

清音阁的大门被合上,里面噼里啪啦响起一片棍棒声,合着众人凄惨的嚎叫声和告饶声,在这夜色之中,十分的瘆人。

沈青荷早就忘了被西陵越无视的尴尬,脸色惨白的缩到大夫人身后,紧紧的抓着她的袖子,低声道:“母亲!”

老夫人那个样子,大夫人虽然有满肚子的疑惑,却识趣的不敢开口问。

沈青音吓傻了,木愣愣的站在那里,脸上血色全无,双唇不受控制的一直在发抖。

老夫人的目光,突然犀利无比的横过来。

沈青音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直冒,嗫嚅道:“祖……祖母!”

老夫人嘴角一扯,露出一个阴森无比的表情来,刚要开口说话,沈良浩刚好听到消息急匆匆的赶来,挡在沈青音面前,给老夫人跪下了,“祖母,是不是妹妹做错了什么事?祖母您息怒,妹妹她年纪小,好冲动,如果真有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我替她领罚。祖母您先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沈青音见到他,就像是见到了救星,本来被吓得连哭都不敢了,这时候就又哇的一声,爬过去使劲的躲在沈良浩身后,抓着他的衣服道:“哥哥!你帮我,快帮我跟祖母求个情,我知道错了。”

她怎么可能知道老夫人的打算,现在也只是以为她误打误撞的在西陵越这个外人面前闹了笑话,从而让老夫人丢了脸而已。

沈良浩也是浑身冷汗,抬头看向老夫人,言辞恳切道:“祖母,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不管她做错了什么,都求您网开一面吧?父亲和母亲年后离京的时候再三嘱咐要我照顾妹妹,祖母!”说着,就砰砰砰实打实的连着磕了好几个头。

这沈良浩虽然资质一般,却奈何沈家男丁单薄。

老夫人看着他恳切的表情和青紫淤血的额头,到底是有了几分心软,何况——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就算处置了沈青音也弥补不了什么,而留着她,多少是个嫡出的,将来还可以拿来联姻拉关系的。

短暂的权衡利弊之后,老夫人无力的叹了口气,转身被方妈妈扶着走了。

大夫人母女也不想横生枝节,随后也匆匆离开了。

“哥哥!哥哥!”沈青音劫后余生,崩溃了一样抱着沈良浩嚎啕大哭。

“先别哭了,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闹这么大?”沈良浩打断她,掏出手帕给她。

“我……我也不知道!”沈青音抽搭着,一时是止不住哭声的,断断续续的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

沈良浩马上就听出了症结所在,哭笑不得道:“你也是缺心眼,你要是苦肉计丢了沈家的人都是小事,可是当着昭王的面就抖出咱们府上要和东宫联姻的打算?昭王和太子之间水火不容,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一来,很有可能咱们就把昭王给彻底的罪了,祖母不跟你急才怪呢!”

这么一想他都后怕,还好最后老夫人还是退了一步了。

“啊——”沈青音隐隐的有点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随后就又委屈不已的哭起来,“我不知道啊!我怎么知道昭王殿下会刚好在咱们府上。”

“行了,别哭了,最近你都绕着祖母一点儿,别再惹她了,回头等她气消了,再好好陪个不是!”沈良浩安慰道。

话是这么说,可沈青音心里还是十分恐慌,唯恐老夫人不舍气,还是要发落她。

可是,这件事这后,老夫人突然就病了。

不大不小的病,却因为她心思过重的原因,缠绵病榻大半个月才慢慢的缓过来。

而在这段期间,大夫人也想法设法的探听那天引发老夫人雷霆之怒的原因,可是知情的人,清音阁里的下人全部被处死灭口了,沈青音这个当事人也肯定不会透露,再就是老夫人身边的方妈妈和海棠了……

最后,大夫人就只能作罢,留着一直在心里纳闷了。

老夫人病好之后,已经进了六月,她的生辰是六月十三,本来又不是整寿,再加上她又生病,沈青桐是以为她不会办了,没想到又养了几天病之后,她却居然还真大张旗鼓的办起了寿宴来,并且不仅办,还是大办,沈青桐虽然没经手,却也听说大夫人下了许多帖子出去,甚至府上还特意请了裁缝登门,给她们姐妹都裁了新衣。

这样的场合,是推不掉的。

老夫人的寿宴当天,沈青桐慢吞吞的收拾好,看着开宴的时辰近了才穿着新做的衣裳往前院去。

“小姐,这段时间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都说五小姐因为被陈家公子拒婚而寻短见,说得绘声绘色,就好像真的亲眼看到了一样。您说……”路上无聊,蒹葭做贼一样的四下看了看,确定附近没人,才道:“这消息是从哪里走漏的?”

老夫人不会允许家丑外扬,何况事情的真相还并不是这样的。

沈青桐勾唇一笑,眨眨眼,“这很难猜吗?毁了沈青音的名声,对谁最有利,那消息自然就是谁散出去的了。”

木槿和蒹葭互相对望一眼,还是木槿的反应快些,灵机一动,“是韩姨娘!五小姐是嫡出,如果坏了她的名声,打压下她的身价,那三小姐相对的机会就会多一点了。”

沈青桐赞许的点头,没有再多说。

她甚至都不需要格外吩咐这个女人去做什么,但是彼此之间就是有这样配合的默契——

两个人,都阴损,唯利是图,又见不得别人好,这样其实挺好的。

蒹葭听得暗暗咋舌,“韩姨娘这样有点狠了吧?毕竟五小姐和她又没仇!”

“五小姐平时可没少挤兑在咱们小姐,那就当是替咱们小姐出气了呗!”木槿打趣,“同情她做什么!”

蒹葭撇撇嘴,没再接茬。

主仆一行慢悠悠的穿过花园往前院走,路过一丛茂盛的花木旁边的时候,突然听到那丛树后有人唤了一声,“桐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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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按照一般定律,想搞事就得举行宴会,于是…你们懂的,岚宝要放大招了!

好捉急,好想加更,但是目测编辑不许,嘤嘤嘤~忍着慢慢写~

正文 第028章 我们私奔吧!

三个人同时一愣,循声回头,却见穿着一身深色袍子的陈康梁居然悄无声息的站在一株最茂盛的花木的暗影里。

以老夫人的脾气,今天是不会邀请他们母子赴宴的。

所以,这个人是青天白日里潜入他们将军府来的吗?

沈青桐心里警觉,本能的皱了眉头。

陈康梁也知道自己此举不妥,所以并不耽误时间,直接开口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沈青桐站在原地没动。

蒹葭和木槿都很紧张,也没动。

陈康梁不禁有些急了,“我没有恶意,今天你们府上客人多,被人瞧见了也不好,你过来,我只和你说几句话!”

这是真的,万一叫人撞见她和陈康梁在这里说话,那么就算他们什么也没做,她也说不清楚。

沈青桐是个很务实的人,权衡利弊之后就举步走过去,“你找我有事?”

陈康梁本来还想支开两个丫头,但是看那俩丫头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就知道肯定不行。

而且他也没时间绕弯子,干脆就正色看向了沈青桐道:“你跟我走吧!”

“什么?”沈青桐脱口道,恍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康梁邀她一起走?什么意思?是邀她一起私奔吗?

陈康梁也知道自己会吓到她,可是这几天他寝食难安,想来想去也唯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你家老夫人是不是有意送你进东宫?”陈康梁问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天老夫人会发那么大的火,杖杀了清音阁里的十几条人命,这几天沈青桐也一直纳闷,就算沈青音演的那出苦肉计外泄,在西陵越和陈康梁面前丢了沈家的人,老夫人也犯不着发那么大的脾气的,此时此刻才了悟——

原来是沈青音在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着西陵越的面掀了老夫人的底。

这个局,前世的时候老夫人可是沾沾自喜的拿捏在手里好几年的,没想到这一次居然开场就是一个烂局,也就难怪她会气病了。

这场变故发生的实在是有点像闹剧,沈青桐心里想笑,面上却是微微蹙眉,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就是误导,陈康梁也果然中计,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喃喃道:“原来真有这回事!”

这些天他是急坏了,没地方确认消息,本来还抱着一线希望,沈青音的话都不是真的,但是这一刻,一颗心,还是一凉到底。

飞快的镇定心神,他重新抬头看向沈青桐,正色道:“那你愿意吗?”

“我?”沈青桐看着他,神色坦荡的反问,“我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

陈康梁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又被噎了一下,焦躁之余就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道:“桐桐,太子府中妻妾成群,他绝不是你的好归宿。如果你愿意,那么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找个没人的地方……”

“你走吧!”沈青桐平静的打断他的话,把他的手拿开,然后转身走到一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婚姻一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我反抗说不的权力。”

“桐桐!”陈康梁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去扶她的肩膀,但又担心会惹她反感,只能又把手放下,焦灼道:“你真的甘心这样吗?你明明不喜欢他——”

“可是——我得要活着啊!”沈青桐道,打断他的话。她回转身来,直视他的目光,露出一个坦荡又略带苦涩的笑容,程度拿捏的恰如其分,“沈氏一门,不能因我而经受灭顶之灾。康梁,做人,不可以这么自私的,是不是?”

陈康梁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只觉得无话可说。

沈青桐要嫁的人是东宫太子,一国储君,未来的皇帝,哪怕只是个侧妃,那也是皇家给的体面。

事实上这目前还只是老夫人一厢情愿的打算,可是那天沈青音的话误导了他,他以为皇室也已经认可了这门亲事,只是还没有对外公开。这样一来,如果沈青桐这一走,打的就是皇室的脸面,可想而知,随之而来,沈家将要经受些什么。

不仅仅是沈家,还有陈家……

陈康梁本来是被感情和一时的不甘心冲昏了头脑,此刻才如当头棒喝,出了一身的冷汗。

是了,沈青桐不能放弃沈家,他也不忍心连累自己的父母惹上杀身之祸,而且如果他拐走了沈青桐,太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又能躲到哪里去?

他还有他的抱负和理想,难道真的能把这些统统放弃掉吗?

私奔!只是一时冲动的想法而已,现在冷静下来,自己都会觉得后怕。

陈康梁的眼神中已经明显可以看出动摇之色。

沈青桐还是心平气和的看着他,道:“你走吧!”

陈康梁死死的捏着拳头,眼神先是悲切又是苦涩的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咬咬牙,一转身,大步的离开了。

沈青桐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蒹葭和木槿走过来。

“小姐,您刚刚其实可以不必拒绝陈家少爷的。”蒹葭性子单纯,忍不住道:“横竖这些年您在沈家也没人真的管过您,您又何必事事替他们考虑。”

刚听陈康梁说老夫人要把沈青桐送进东宫,两个丫头心里都吓了一跳。

“不是我不走,而是……”沈青桐苦涩一笑,后面的话却又突然打住,叹息一声,“他不是合适的人!”

也许陈康梁是真的有点儿喜欢她的,但是那个人自私又狭隘,绝对不会是值得她信任和依靠的良人。

这最后几个字,她的语气朦胧又清浅。

“小姐说什么?”蒹葭的心思都在陈康梁身上,狐疑的没听清楚。

“没什么!”沈青桐摇头,微微一笑,率先抬脚往花圃外面走,不想刚刚绕过面前的这树花木,抬头,就望进了一人星光璀璨的眸子里。

“没想到镇北将军府里头的戏码会这般精彩绝伦!”西陵越勾唇一笑,“沈二小姐,咱们真有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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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妹儿被越越堵了…好尴尬…不知道还能不能淡定的糊他一脸嗷呜~

正文 第029章 你不堵一堵本王的嘴?

这真是个活冤家!

上辈子沈青桐从没见过他笑,记忆里的昭王西陵越一直都是冷傲清绝,高高在上的模样。这辈子却每回见他他都笑,分明笑得妖孽和气风情万种,又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怀好意,所以这个画面很违和,让沈青桐每次看见都觉得这人是抽风了。

可是西陵越怎么会在他们府上?难不成——

是来参加老夫人的寿宴的?

这样一来就能解释老夫人为什么大张旗鼓办寿宴的原因了,可是沈青音不是当着他的面掀了沈家的底了吗?以他西陵越的为人,难道还会装聋作哑的不计较?

一瞬间,沈青桐内里的心思已经转了几转。

只是她并不关心西陵越此行打的什么主意,只在乎这人刚刚听到她和陈康梁之间的对话了。

“昭王殿下。”暗暗提了口气,沈青桐屈膝行礼,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心虚来,然后就跟平时避嫌一样,直接就要绕过他离开。

西陵越见她这个模样,大为意外,微微倒抽一口凉气。

两个人,错身而过。

他忽而横臂一拦,侧目,挑眉,“沈青桐,你都不准备堵一堵本王的嘴么?”

沈青桐只觉头皮一麻——

看吧,这人果然是招惹不得。

她于是止了步子,仍是眉眼低垂,面不改色的淡淡说道:“殿下您天潢贵胄,修养和气度都非凡人可比,臣女不敢造次。”

她才不会蠢到跟他痛哭流涕的跪地求饶,这个人,奸诈的很,与其坦白从宽,不如糊涂装傻。

这个丫头,居然和他咬文嚼字的钻空子?

西陵越站在那里,没有半分挪动的打算,只是唇角带着一成不变的一点淡淡的笑纹,盯着她看。

木槿和蒹葭哪怕是强作镇定,双腿也忍不住的开始打颤,手心里都是冷汗。

沈青桐知道,西陵越既然堵住了她,怕是轻易不会罢休的。

她若无其事的回头对两个丫头道:“过门是客,去沏碗茶来,招待昭王殿下!”

两个丫头惊慌失措,却是迟疑着偷偷抬眸看了西陵越一眼——

这个时候抛开自家主子跑掉,太不仗义,可是留下,明显以她俩的胆量根本扛不住对方的气势,最后也只能拖后腿。

木槿是个有主意的,心里略一权衡,就拽着蒹葭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言罢,也不管蒹葭是发抖还是发愣,扯着对方就扭头跑了。

“我的这两个丫头没见过世面,殿下莫要笑话!”沈青桐盯着她们跑远了方才收回目光,重新面对西陵越。

“恩!”西陵越深有同感的点头,顿了一下,道:“她们都没学到你的本事。”

沈青桐:……

所以他把她堵在这里,就是为了在言语上挤兑她的吗?

西陵越见她不说话了,终于缓了几分语气,“能回答本王一个问题吗?”

沈青桐知道他肯定不会问什么好问题,就闭口不言。

西陵越也不管她答不答应,直接沉吟一声道:“本王刚才似乎听你说陈康梁不是合适的人?本王倒是好奇,于你而言,谁才是合适的人?已经有人选了?”

她有没有心上人,跟他有丁点儿的关系么?

沈青桐知道他是故意找茬,却不能发作。可是他这副高高在上压人的气势,又让她不禁想到了前世他最后一次从她面前策马而过时候的情景。

平心而论,上辈子他们两个之间从没打过交道,而且西陵越自视甚高,又手段了得,本不该是会对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赶尽杀绝的。

他会这样做——

无非就是为了报复绿云罩顶的耻辱。

那三年以来,但凡是她沈青桐站出来说一句话,不肯答应沈青荷屡次登门拜望,西陵钰和沈青荷之间要做那偷鸡摸狗的勾当,只怕就不能这么有恃无恐又方便自如的吧?

在他看来——

她沈青桐就是那两人的同谋,三人合谋,一次又一次,狠狠的打了他的脸。

说来可笑,两人头上都罩着同一顶绿帽子,最后他可以高高在上手刃所有背叛他的人来一雪前耻,而她——

替他料理了沈青荷,为他了却了后顾之忧,最后自己却要被踩入泥泞,永世不得翻身。

人生在世,总是有这么多的不公平呵——

虽然能够理解西陵越在前世的所有作为,但沈青桐对他,却也绝对是敬而远之,没有好感的。

“我与殿下无冤无仇,殿下何必与我这一介小女子为难?”深吸一口气,沈青桐只能服软加之给对方戴高帽了。

西陵越反问:“如果本王就是要与你为难呢?”

沈青桐一下子被他噎了个半死。

她一直以为这人高高在上,眼界也必定和一般人不同,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人居然也有无耻至极的一面。

她搬了台阶,对方没下。

沈青桐只能强作镇定的继续扯着嘴角。

她始终低着头,“殿下真会说笑……”

西陵越:“本王和你之间有互相说笑的交情?我怎么不知道我们之间已经这么熟了?”

沈青桐干脆不说话了。

西陵越盯着她,沈青桐逐渐有点不耐烦,不断的咬着嘴唇,就是不松口承认方才陈康梁找她的事。

诚然西陵越本来只是听云翼说陈康梁潜进了沈家,一开始他是真的以为陈康梁和沈青桐之间是有那么点儿意思的,一时兴起,就找过来瞧眼热闹。

可是,这个丫头巧辩支走了陈康梁,而且背地里还是一副镇定自若,料事如神的模样,于是他就临时起意,想逗逗她,没想到她对着他也敢搬出应付陈康梁的那一套伎俩?

西陵越是从没见哪个女人的性子有淡泊又宠辱不惊到这种程度的,看着不像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反而像是个戴着面具的假人。

他一再相逼不过就是为了叫她破功,却没想到这丫头看着不起眼,却居很有几分定力。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杠上了。

沉默许久,最后还是西陵越先开口,“虽然陈康梁被你支走了,但如果本王想要叫人截他,他就未必走的成了,你就真的不怕这件事被抖出来?”

沈青桐是真有点被他逼急了,仓促的抬起头。

她的睫毛很长,略一扑闪,便就显得十分灵动,衬得一双眼睛清澈而明亮。此时眸子里微微染了一层薄怒的色彩,微微咬合的唇,被一小截雪白的贝齿一衬,红艳诱人。

她瞪着他,有那么一瞬间是想要发怒的,但是只在一个微妙的瞬间,眼神就转为温顺平淡。

然后,她抿抿唇,似是想要开口说话,西陵越却抢先一步开口笑道:“其实本王的嘴倒也不是那么难堵的……”

他笑的时候,真的是从来就不会掩饰自己的不怀好意。

沈青桐几乎是下意识的警觉,她脚下本能的后撤,然则才退了小半步,他却一大步踏上前来,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

沈青桐只觉得眼前一花,唇瓣上已经是暖暖的又软软的一热。

------题外话------

麻将四人组:%¥#@……&¥%……&……¥#

岚宝,顶锅盖,蹲墙角,堵耳朵,嘤嘤嘤~

正文 第030章 难道,是本王的技术不好?

木槿刚好端着一碗茶回来,见状,脚下生根,木头桩子一样杵在了原地。

沈青桐愕然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那人风华绝代的脸孔在眼前迅速的放大。

他的眸子里,光彩很盛,这样近距离的注视之下,她甚至能看到自己的眼睛映在他瞳孔里的模样。

于是后知后觉的,她面上瞬间爆红,惊慌失措的后退一步。

西陵越其实真的不过就是临时起意,逗她玩的,但是这一刻,触及她酡红的脸庞和明显是受了惊的眼神,却突然觉得心头微微一悸。

他差不多能料到她随后的举动,于是赶在她彻底退开之前,他原是正在挑起她下巴的手指游蛇一样灵活的往后一滑,宽厚的大掌堪堪好托住了她的后脑。

沈青桐的脖子一僵,已然看到他眸子里突然加深的笑意。

她心里又是一慌,他却已然张嘴,含住了她柔软粉嫩的唇瓣。

那种感觉,太陌生,却又太过亲密了……

沈青桐虽然一贯都自诩镇定,这时候却是方寸大乱,完全没了应对的反应。

西陵越几乎是完全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的顶开她的齿关,顺利侵入。

“呜——”沈青桐的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了,她这才开始觉得恐慌,挣扎着抬手去推他,然则却是太晚了。

他的手掌稳稳的压在她脑后,她根本就无从闪避。

眼前他的脸孔,他的气息,都随着他探索和侵占的唇舌一点一点缓慢浸透到她的思想里,强迫她牢牢地记住了。

她心跳的节奏开始混乱,一开始是错愕的忘记了呼吸,可是到了后面,气息就乱了,一次反抗徒劳之后,她整个人就只剩下的无措的落在了他完全的掌控当中。

她的唇瓣柔软,西陵越吻她的时候脑子里总是不自觉的浮现出那一抹妖冶明艳的色彩,心里忽而玩味着人都说“秀色可餐”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可是眼前的沈青桐一直木愣愣的瞪着眼看他,那眼神惊慌又无措,像极了受了惊的小动物。

西陵越原也没有真的想把她怎么样,再被她这么盯着看,便就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往旁边偏过头去,闷声发笑,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有点燥也有点痒。

沈青桐这才回过神来,后退一步,脸上不合时宜的全无表请。

西陵越站直了身子,这回倒是没再为难她。

他抬手,沈青桐的脖子下意识的又是一僵。

他的指腹落在她水润的唇瓣上轻轻的来回摩挲,倒是很贴心的替她擦拭掉上面他留下的那种恼人的湿气,一面语意温柔的说道:“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本王不会说出去的!”

这一次,又是一语双关,却也不知道指的是她们俩之间的这件事还是之前陈康梁的事。

沈青桐冷着脸,一动不动。

反正他天潢贵胄,她又不能甩他一巴掌,索性就乖一点算了。

西陵越的指腹在她唇上蹭过,看似漫不经心,脑中却不自觉的在回味方才那一刻他吞入肺腑里的那种滋味儿……

有些柔软,有些青涩,有些……

似乎还会上瘾?

十四岁的小姑娘,虽说是到了许嫁年纪了,但是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吧。

西陵越原还想她许是会被吓哭的吧,可是,她没有。

他便会觉得她很乖,心情莫名的愉悦,他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沈青桐一直没动,对他的碰触也没什么反应,最后回过神来,却被他这个抚摸听话的小动物一样的举动给惹毛了。

她脸一沉。

西陵越便已经飒然转身,挥了挥手道:“晚点咱们宴会上再见吧,你可别躲在这哭,哭红了眼睛就不好解释了。”

这妥妥的是占完了你的便宜还要再踩你一脚,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沈青桐简直七窍生烟,却无计可施,扭头抓过木槿端在托盘上的茶碗,狠狠砸在地上。

“啊——”西陵越听到身后她抓狂似的低叫声,心情就更是愉悦了——

瞧瞧,就知道她不是真的乖顺听话。

不过话说回来,这丫头的脾气是真的差劲,居然还砸东西泄愤?

不过百年一遇的能叫她破了功,也算难得。

想着身后沈青桐必定气急败坏的模样,西陵越就神清气爽,唇角不禁弯起一个弧度,但是再转念一想,又莫名的有点不是滋味。

昭王殿下突然在想——

被他轻薄了,算是很吃亏的事吗?那丫头有必要气成这样?换个人,这时候不应该是含羞带嗔的羞怯掩饰吗?

咦?难道……是他的技术不好?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诶!

云鹏本来正在前面给他把风,听到脚步声,回头就见自家主子一会儿唇角微扬,笑得满面桃花,转瞬又眉峰敛起,脸上阴云密布……

这么生动的变脸的功夫,在其他人身上都很正常,可是在他们家殿下身上——

怎么就那么瘆得慌呢!

“殿下!”云鹏压下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收摄心神,垂眸敛目的退后一步给他让路。

西陵越没做声,冷着脸从他面前直接走了过去。

云鹏低着头,六尺高的汉子,鹌鹑一样亦步亦趋的缩脖子跟着。

身后的花园里,沈青桐黑着脸站在原地,一直到他的背影在视线里消失都一动不动。

木槿大着胆子走过来,小声的唤她:“小姐?”

沈青桐多少有点尴尬,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担心小姐,所以回来看看!”木槿还是小心翼翼的低声道,也不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弯身去捡地上的碎瓷片。

沈青桐心浮气躁,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也蹲下去帮她一起把瓷片都捡起来放在托盘上,然后拉她站起来,“走吧!”

她的心情不好,就一直沉着脸,主仆两个沉默着一路往前院的方向走去。

“咦?原来真的是二小姐啊?那刚才——”远处隔了两个花圃的回廊上,紫珠扯着脖子往这边看,一脸的诧异。

她身后,衣衫靓丽妆容精致的沈青荷冷着脸,眼神阴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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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桐妹儿的脾气真挺不好的,逼急了摔锅砸盆,泼妇一样…

越越有点眼瞎,看上她,真的是自己作死,自求多福吧╮(╯_╰)╭

正文 第031章 决断

“昭王殿下和二小姐怎么会一前一后从那边过来?”另一个丫头紫玉也道:“而且我刚刚是不是听见二小姐叫了一声,他们——是偶遇吗?”

偶遇?哪有这么巧的偶遇?

今天西陵越是过府来赴宴的,这个时间不在前厅呆着,偏偏跑到后花园里来和沈青桐“偶遇”?

沈青荷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恨恨的道:“我明白了!”

两个丫头不解,回头,“小姐说明白什么了?”

这个时候沈青桐主仆已经走得没了人影,沈青荷却还是盯着那个方向,冷冷道:“我就说那天她怎么会突然想要跟着去皇觉寺了,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她在作妖!”

两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然后紫珠打了个寒颤,难以置信道:“小姐您是说昭王殿下和二小姐他们……他们……”

这两个人是从在皇觉寺的时候就勾搭成奸了?

就是因为二小姐的原因,所以昭王殿下才会对自家小姐一直不怎么上心,不冷不热的?

她家小姐的话,是这个意思吧?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都有点慌了。

紫玉僵硬的扯着嘴角,“大小姐您是不是多想了?二小姐哪能跟您比?样貌平平也就算了,性子还怪……”

这些都是沈青荷平时背地里诋毁沈青桐的话,她搬出来,原是为了安慰主子的,不想这时候却成了沈青荷心里的一根刺——

是啊,沈青桐哪里都不如她,家世、样貌、性格!

可偏偏,向来眼高于顶,对任何女子都不假辞色的昭王西陵越没有选她,而是被那个小贱人蛊惑了?

沈青荷用力的绞着手里帕子,眼睛里都要滴出血来。

紫珠看她的神情不对,赶紧推了紫玉一下,打圆场道:“也许就只是个误会呢,刚好两人都从一个方向过!”

“误会是吗?”沈青荷冷笑,眼底神色突然有了几分飞扬的光彩,一字一顿道:“那我就叫她知道,这样的制造误会,可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就匆匆转身往回走。

“哎!小姐,我们不去宴会那边了吗?”紫玉一时还在懵懂,大喊。

“先回去一趟!”沈青荷道,头也不回,走得飞快。

沈青桐那个小贱人,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背地里居然这么放肆大胆?虽然现在她已经和西陵钰之间打得火热,早就不怎么在意西陵越的态度了,可她不要归她不要,沈青桐却不能抢。

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使手段?今天她就要给那小贱人一点教训,叫她知道什么叫做悔不当初!

沈青荷的心里,此时有熊熊妒火燃烧,因为激动急切,一张本来就妆容精致的娇艳面孔上,似乎又添了几分颜色。

这边沈青桐带着木槿走出花园,却没有直接进一会儿要举办宴会的大厅,而是在附近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窝着。

这种场合,老夫人既然勒令她出席了,那她就必须到场。

不过她平时几乎不出门交际应酬,今天赴宴的人里头没几个认识她的,有人是看她带着个丫头百无聊赖的坐在小花园里不显眼的一角,不过谁也不会吃饱了撑得去主动跟她打招呼。

“今天沈家的寿宴办得很体面,排场也大,我刚去大厅里看了,里面也准备的很细致呢!”一位从旁经过的世家千金小声的和身边的丫头说着话,“听说也请了不少贵客,那会儿好像有人看到昭王殿下了。”

“可是一早出门的时候,我听夫人说,好像沈家也给太子殿下下了帖子吧?小姐您说太子殿下也会来吗?”她身边丫头问道,语气里有隐隐的兴奋。

蒹葭那会儿是被西陵越吓到了,一直腿肚子发抖,木槿打发她先回去了。

此时听人骤然提起太子,木槿想起之前陈康梁的话,不由的就是心头一紧,满面忧虑的看向沈青桐,“小姐,老夫人她……难道真的准备送您去东宫吗?”

沈青桐今天心情不好,也就不逗她了,直接冷嗤一声,烦躁道:“开始可能是这个打算,但是现在不能了。”

看木槿一脸懵懂的表情,她才又缓和了语气,解释道:“朝中太子和昭王水火不容,据我所知,两者之间,祖母更看好的是昭王,上回去皇觉寺,你不是早有揣测吗?那就是大伯母带着大姐去和昭王相看的。”

木槿闻言,心虚的突然红了脸。

当时沈青桐没说什么,但是她也不傻,联系到皇觉寺里发生的事,大致是有过这样的揣测的。

沈青桐也不管她,继续道:“祖母本来可能是想两边都占着位置,做两手准备的,但是现在事情提前被昭王知道了,她就玩不转了。现在……”

她说着,顿了一下。

她的自控力其实一向不错,可是今天却一提和西陵越有关的事就觉得心里窝火,于是就只敷衍道:“为了对昭王表明诚意,以祖母的决断,她不会拎不清,经过这大半个月的思量,她应该已经决定放手东宫方面的打算了,所以今天大张旗鼓的办寿宴,一则试探昭王现在对沈家的态度,二则……既然昭王来了,那她应该就会找机会表态吧!”

上辈子老夫人就不看好西陵钰,但是为保万全,还是做了两手打算。

而现在,提前出了意外,她一定会快刀斩乱麻,断掉在东宫的谋划,一心一意的讨好西陵越的。

这对沈青桐而言,其实是件好事——

老夫人厌恶她,当年会用她做棋子,也只是因为沈青音太不争气,那么这一次,既然不需要再去东宫牵线了,那就应该没她什么事了。

如果将来储君之位会有变动,那就是天大的事,木槿听得胆战心惊的。

沈青桐于是不再说话,过了没多一会儿,院子外面突然热闹起来,不用想也知道,是沈青荷花枝招展的到了。

今天沈家是东道主,再加上沈青荷经常跟着老夫人和大夫人出门应酬,认识的人不少,自然大部分闺秀都要给她这个相当于主人家的一点薄面,马上就有七八个人围着上去打招呼。

一群姑娘家,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场面极热闹。

后来好像是有人注意到了沈青荷发间新打造的一支水晶步摇,小姑娘们嘛,都难免热衷首饰,于是又有几个人凑过去,大家比对着各自的首饰,互相恭维,气氛热络的聊了好一会儿才散。

此时离开宴的时辰还有一会儿,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没到,沈青荷就和两个关系相熟的闺秀到一边的凉亭里叙旧。

沈青桐对她们的事情不感兴趣,再加上心情不好,冷着脸,生人勿近四个字就写在脸上。

“小姐!”木槿突然捅了捅她背后。

沈青桐抬头,就见紫玉笑眯眯的走过来。

“做什么?”沈青桐冷冷的问。

“大小姐在那边和两个朋友喝茶,刚好看见您,说是怕您无聊,请您一起过去坐坐。”紫玉笑道,那是相当和气的。

大小姐几时会变成这么体贴的姐姐了?她叫沈青桐过去,明显不会有什么好事。

木槿的眼神一冷,刚要委婉的推辞,沈青桐已经直截了当的说道:“大姐的朋友我都不认识,省得她尴尬,我不过去了!”

“是杨尚书和定安侯苗家的两位小姐,人都很好,二小姐过去见一面,以后就熟悉了。”紫玉还是热情邀请,说着,又像是唯恐沈青桐会不去一样,伸手来扯她的袖子,“大小姐也是一番好意!”

沈青桐今天的心情是真的不好,手腕灵活一转,把袖子从她手里抽离,同时一把将她推了个踉跄,冷冷道:“我不去!”

动静有点大。

紫玉后退两步,惊呼一声,一脚从台阶上踩偏了。

------题外话------

恩,大姐要出招作死了嗷嗷嗷,好激动~

ps:编辑让我多写点,于是这章字数有点多,不过就这个进度,实在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公众章节就把桐妹儿嫁了~

正文 第032章 打一顿,让她知道疼!

这一推,动静着实有点大。

本来院子里就人多,大家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说着话。

紫玉惊呼一声,眼见着就要从台阶上摔下去,造成流血事件。

千钧一发,旁侧突然一条人影迅捷的一飘,从后面托住她,往前送了一把,又把她推回了回廊上。

着手的力道有点大,紫珠往前冲了两步,眼见着就要撞到坐在那里的沈青桐身上,背后的云翼又连忙抢上去一步,从后面提着领子把人直接从回廊上扔到了下面的花圃里。

“手劲大了!小姐,抱歉!”长了张娃娃脸的年轻侍卫搓搓手,一脸的扭捏尴尬,这话却是冲着沈青桐说的。

西陵越离开皇觉寺那天,沈青桐在他身边见过这个人一次。

她嘴角忍不住的略一抽搐,抬头,果然那人已经趁乱现身,风姿卓绝的在她面前长身而立。

紫玉木愣愣的站在花圃里,听到说话声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西陵越俊美无双,高高在上,自是不必说的,就是他的两个侍卫云鹏和云翼,也都相貌英挺,器宇不凡。

紫玉脸一红,赶紧低下头去,小声的道:“殿下恕罪,奴婢刚刚……不是故意冲撞的。”

西陵越自然不会把个丫头看在眼里,只定定的望着沈青桐说了句,“发的什么脾气呢?冲着个丫头!”

他人站在这里,自然万众瞩目。

许多的闺秀都盯着这里,听他这一句话,都开始对沈青桐指指点点。

“这就是沈家的二小姐啊?怎么是这么个脾气?”

“是啊!太不识大体了,一点气量风度也没有!”

“怪不得沈家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不怎么带她出门呢,真是上不得台面!”

“沈将军和夫人早逝,没人教养呗。”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是悄悄话,但也还是说给人听的。

众目睽睽之下,沈青桐突然成了众矢之,众人看过来的眼神,或是轻蔑,或是嘲讽。

方才的事情木槿看得清楚,沈青桐虽是推了紫玉一把,但也绝对不至于把紫玉从台阶上推下去,分明就是紫玉故意夸大,想要引人注意的。

这时候沈青桐几乎是被所有人一起围攻了,木槿心里都替她难受,眼眶一热,刚要上前争辩,沈青桐却是慢悠悠的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挡在了她前面。

她我行我素,面不改色,就像这里的人都不存在一样,只是朝西陵越屈膝一福,礼貌规矩的赔罪道:“是臣女莽撞了,殿下贵人雅量,当是不会与我计较的吧?”

西陵越在人前,终于是不笑了,端着他惯常清冷高贵的王爷架子。

他不应声,却也不让路,就是当仁不让的把沈青桐堵在这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沈青桐忍了几次才忍下想要大耳刮子抽他的冲动,也是面无表情,镇定无比的和他杠上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哪怕是个死人也觉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了。

沈青荷这时候已经急匆匆的挤开人群走过来,面色慌张的给西陵越见礼,“殿下恕罪,我这妹妹年纪小,平时又不太爱出门走动,她不懂规矩,并非故意冲撞的。”

说着,她就柳眉倒竖,回头瞪了紫玉一眼,沉声斥道:“你怎么回事?”

“小姐恕罪!”紫玉立刻就跪下去,诚惶诚恐道:“刚才的事不怪二小姐,都是奴婢不好,是我说错话,惹怒了二小姐的。”

主仆两个一唱一和,一目了然,就是沈家大小姐宽宏大度,推了个丫头出来替不懂事的妹妹遮丑的。

沈青荷低着头,心里却有些愉悦的在琢磨——

方才如果是紫玉一个人,想把事情闹大还不这么容易,可是西陵越这么站出来,言语一挤兑,反而是给了沈青桐极大的难堪,并且有他开了头,其他人议论起来也就更加的肆无忌惮了。

她本来还以为这两人之间有点什么呢,这么一看——

就算真有什么,那也是沈青桐不要脸的想要往上贴,西陵越可没把她看在眼里,否则也就不会当面羞辱了。

沈青荷说着,就又恨铁不成钢的扭头瞪了沈青荷一眼,沉声道:“还不给昭王殿下赔不是?”

“大姐你过来晚了,我已经赔过不是了。”沈青桐并不买账,冷冷的道,膝盖却是再不肯弯一下了。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到是沈青荷要给她打圆场找台阶,可是她居然都不领情?

木槿急得快哭了。

沈青荷心中暗喜,这才沉了脸,低声的道:“今天是什么场合?你别耍小性子。”

沈青桐理都不理她,直接看着西陵越道:“殿下还有什么别的指教吗?”

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差点撞到西陵越的人是紫玉,又不是她沈青桐本人。

西陵越也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脸,唇角牵起的一个弧度,似笑非笑。

紫玉见状,连忙又再磕头,“殿下恕罪,真的不怪二小姐,都是奴婢的错……”

她越把错处都往自己身上揽,就越能突显沈青桐的刁钻无礼。

“本来也是你冲撞的昭王殿下,你不受罚,难道还等着大姐这个做主子的替你受吗?”沈青桐斜睨她一眼,突然冷冷的道。

沈青荷和紫玉同是一愣。

“咳……”西陵越似乎也意识到他一个大男人和人家小姑娘斤斤计较不太妥当,掩饰的轻咳一声,随意道:“也不算什么大事……”

“那怎么成?”沈青桐不依不饶的打断他的话,“殿下今天过府赴宴已经是给了沈家天大的脸面,我们再随意托大冲撞,岂不是故意打您的脸?”

说着,她话锋一转,又看向了紫玉道:“我们镇北将军府也是有规矩的,既然殿下的脸不能打,那你就自己打十个耳光,算是给殿下一个交代吧!”

紫玉脸色微微发白,目瞪口呆。

她愕然看向了沈青荷。

沈青荷张了张嘴,想要反驳的,可是——

她要扮演的就是维护妹妹的大度姐姐,本来勋贵人家里,主子犯错不舍得罚,转而拿奴才抵罪也是常态。

沈青荷脸上挂不住了,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无话可说,只能僵硬的点点头,也是看向了紫玉道:“还不谢过殿下的不追究?”

沈青桐当众欺辱她的丫头,她心里是气的,不过转念想想,沈青桐越是这样就越毁名声,沈青荷的心里还是快慰的。

“是!奴婢谢过昭王殿下的不责之恩!”紫玉也是委屈,眼里蓄满泪水,咬牙开始往自己脸上抽巴掌。

当着西陵越的面,她也不敢偷奸耍滑,十个巴掌下去,脸上都是巴掌印子,通红一片。

紫珠表情悲愤的,这才走过去扶她起来。

沈青桐事不关己的冷嗤一声,绕开众人下了回廊,径自就朝院子外面走去,当真是一副骄纵又目中无人的模样。

院子里堵满了人,却每个人都对她敬而远之,不去招惹,赶紧的纷纷让路。

沈青荷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副焦灼之色,匆忙的提了裙子去追。

沈青桐走得很快,转眼已经出了院子。

“二妹妹!”沈青荷追出去,从后面按住她的肩膀,“你等等,就要开宴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这时候开宴的时辰近了,再加上方才院子里有热闹瞧,几乎所有人都挤在里面,这大门口却是空无一人的。

沈青桐侧目看一眼沈青荷落在她肩上的手,忽而不怀好意的略一勾唇。

她抬脚继续往前走。

沈青荷始料未及,连忙又再追上去。

沈青桐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她追上来,在对方再扣住她肩膀的时候,她瞅准机会,一手捉住对方的手腕,同时抬脚一绊,手肘横向一顶。

沈青荷哪想到她会出手?只觉得胸口一痛,同时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四仰八叉的重重砸在了地上。

沈青桐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她——

反正沈青荷今天算计她之后,大家就要彻底撕破脸皮了,既然都是要翻脸,她又何必吃亏?赶在对方出招之前,先动手打这女人一顿,好歹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疼!

------题外话------

桐妹儿彪悍…。我已经无语了,你们自行领会…

正文 第033章 嫁祸

她家小姐这都是干了什么啊啊啊!

木槿捂住嘴巴,仓促的后退一步。

院子里众人听到沈青荷的惨叫声追出来,看到这场面,也是全懵了——

沈家大小姐,这摔跤的姿势也太不雅了。

“大姐走路怎么也不小心点儿?”沈青桐居高临下,不悦的皱着眉头道,“你刚刚,差点撞到我?”

居然还恶人先告状?

“小姐!小姐您还好吗?”紫玉和紫珠两个手忙脚乱的把沈青荷扶起来。

“沈青桐!”沈青荷气疯了,眼睛猩红的只想扑上去,但是这么多人看着,她又不能自毁名声,一口恶气没处撒,闷在胸口,顶得生疼。

“你们这里怎么回事?”人群后面,突然有人沉声喝道。

大夫人挤开人群走过来。

“母亲!”沈青荷见到了救星,心里所有的委屈瞬间决堤,扭头扑到大夫人怀里。

刚才她那一跤摔得不轻,浑身散了架一样的疼不说,发髻散了,新衣裳上面也擦破了洞又沾了泥,站在光鲜亮丽的众人中间,简直笑话一样。

大夫人瞬间沉了脸,“怎么回事?你怎么弄成这样?”

“是二妹妹!”沈青荷哭诉,“刚才紫玉不知怎么冲撞了她,她就发脾气了,我追出来想劝,她……她就推了我!”

木槿在旁边心虚的垂下眼睛——

那哪里是推,分明就是殴打好么。

大夫人见到女儿这个样子,本来就心疼,目光锐利,忽的朝沈青桐射过来。

“大姐,你不要血口喷人!”还不等她开口说话,沈青桐已经面不改色,冷冷的道:“你说是我推的你?谁看见了?总要拿出证据来的。”

“你!”沈青荷厉声尖叫,可是无从发作,最后只能又扑回大夫人的怀里,只是哭,“母亲!”

沈青荷凡事好拔尖儿出风头,这大夫人是知道的,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这事儿未必就真的全是沈青桐的责任,可是她的女儿吃了亏,这是事实。

大夫人心里的火气也是一拱一拱的的往上冒。

方才管家去通报,说太子殿下到了,她就先去了门口接驾,本来正引着西陵钰往这边来呢,没想到就撞到女儿当众出丑。

“都给我闭嘴!”强压下心里的火气,大夫人低头沉声呵斥沈青荷,“我平时怎么说你的?你妹妹年纪小,叫你让着她点儿的!”

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必须帮女儿圆过去。

沈青荷本来就委屈着呢,闻言,刚要反驳,大夫人却暗暗捏了下她的手指。

她骤然一抬头,就看站在稍远地方的太子西陵钰。

西陵钰今天穿的是一身浅色的常服锦袍,金冠束发,看着十分的儒雅俊秀。

彼时他倒是神色如常,正瞧着这边。

沈良浩在他身边,面色有些尴尬的不住的解释着什么。

沈青荷突然心跳如擂鼓,蓦然红了脸。

可心上人就在眼前,她冷不丁又想到刚刚沈青桐让她受的委屈,马上又红了眼眶,泫然欲泣。

“是,母亲!”她于是温顺的点点头,咬着嘴唇道:“是我不好,应该让着二妹妹的。”

大夫人放下心来,这才振奋精神,持着大家主母的风度含笑给众人赔不是,“不过一场误会,让两位殿下和诸位见笑了。”

相比西陵钰,她更在乎西陵越的看法,毕竟陆贤妃那里的路子还没堵死,她还一直做着沈青荷会成为昭王妃的美梦的。

这边的西陵越一直就站在人群外围,表情不冷不热的瞧热闹。

西陵钰是过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他。这时候,款步行来,一面目不斜视的对大夫人道:“沈大夫人不必介怀,两位小姐天真烂漫,自家姐妹拌两句嘴,还要当真不成?”

沈青荷见到他,眼神戏可是瞬间演了无数场,但事实上他却根本没在意对方——

西陵越,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老三你也来了?倒是本宫来晚了吗?”西陵钰笑道,意有所指的深深看了他一眼。

西陵越面无表情,淡淡的道:“二哥这么有心,保不准还能后来居上呢!”

这话听着像是一句调侃,恭维西陵钰的,但事实上他比西陵钰也就只小了三个月不到,并且众所周知,他有染指储君之位的野心,并且皇帝都好像也默许了两个儿子之间的斗法,所以这话就有待考究了。

他又当面挑衅?

西陵钰的面色微微一变。

大夫人已经走过来,施了一礼,歉疚道:“两个丫头不懂事,见笑了。二位殿下里边请吧!”

说完,她转头,使了个眼色,“你们,还不送大小姐回去换身衣裳?”

“是!”紫珠应了,和紫玉一起过去搀扶沈青荷。

其他人都跟着大夫人一起拥簇着西陵钰兄弟往院子里走,这边沈青桐却是站在原地没动。

沈青荷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转身时,又不动声色的给紫珠使了个眼色。

因为大夫人在场,紫珠便有些迟疑,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咬牙,低呼道:“呀!小姐,您这发钗上面最大的那颗水晶珠子怎么不见了?”

沈青荷一愣,抬手往鬓边摸去。

大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自己这个目光短浅的女儿要坏事。

她本来不想理会,可是紫玉也扯着嗓子嚷起来,“真的不见了,刚在院子里的时候还在的啊,这可怎么办?”

那么大颗成色又好的水晶珠子不可多得,沈青荷会有,还是西陵钰背地里送的。

本来她也不敢拿出来显摆的,但是为了要嫁祸沈青桐,总要有足够吸引人的筹码。

“就是沈大小姐发钗上的那颗吗?怎么会不见了?”有之前跟着沈青荷一起欣赏过发钗的几位小姐已经关切的围了上去。

大夫人硬着头皮回头,沉声呵斥,“不过一颗珠子,回头找找就是,开宴的时辰就要到了,你快回去把衣裳换了。”其实是个警告的意思。

西陵钰也回头看过来。

“可是刚刚明明还在的!”沈青荷低下头。

“是啊夫人,刚才小姐在院子里和苗小姐她们喝茶的时候那珠子都还在呢,这才眨眼的工夫,只是追出来和二小姐说了两句话……”紫珠马上帮腔。

因为沈青荷的发钗太引人注目,刚才喝茶到时候杨、苗两位小姐也都不时羡慕的盯着瞧,的确是很清楚的记得的,可是现在,最大也最漂亮的那颗珠子却被人扯掉偷走了?

“是啊,那会儿还在的!”苗小姐道,说话间已经眼神古怪的开始打量沈青桐。

沈青桐的眉眼一厉,她不屑于和紫珠争辩什么,直接挑眉看向了沈青荷,质问道:“大姐你这个丫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追着而我出来之后东西就不见了?”

“没什么,她……随口一说的!”沈青荷咬着嘴唇,虽然眼神里满是不舍和心疼,却是一副为了顾全大局而不是很想追究的样子。

大夫人是真怕她们再闹,刚要打个圆场把事情含糊过去,紫珠已经站出来一步,不依不饶的道:“我家小姐的那颗珠子就是在和二小姐单独见面之后不见的,二小姐你不要总是钻空子,欺负我们小姐大度老实。”

“紫珠!”沈青荷扯了她一把,眼神责备。

沈青桐的表情似笑非笑,“大姐,所以现在你的意思是说我偷了你的东西?”

“我没这么说!”沈青荷蹙眉,明显的言不由衷。

西陵钰是对她有几分意思的,何况东西还是他送的,这时候,当然不介意再顺水推舟一把,这时候突然漫不经心的笑道:“东西丢了,当然就要找,既然二小姐有嫌疑,那就查一查吧,好歹证明个清白。”

西陵钰开了口,谁都没办法拒绝。

沈青荷眼底隐晦的闪过一丝喜色,低头使劲的捏着袖口掩饰情绪。

“那——”大夫人也懒得再管。

沈青桐并不管别人怎么说,就只是针锋相对的盯着沈青荷,“所以大姐你是想搜我的身了?”

沈青荷抬起头,虽不表态,眉心却拧成了疙瘩。

那边西陵越是饶有兴致的盯着沈青桐留给他的背影——

这丫头,有意思啊!明明是胸有成竹,能当场一巴掌扇沈青荷脸上去她还不动手,偏要把事情往大了闹,这是要诱敌深入啊?

------题外话------

真不愿意?宅斗,这种小打小闹的伎俩,太没有技术含量了,忐忑的怕你们弃文,嘤嘤嘤~

正文 第034章 当众宽衣?

沈青荷不说话。

沈青桐就又看向了大夫人,确认道:“大伯母也怀疑我吗?”

西陵钰这一掺合,事情就有点没办法收场了。

横竖大夫人也从没把沈青桐当回事,总不能拆自己的女儿的台,于是便道:“查一查,张明了清白,也是为你好!”

这么一查,不管结果如何,这个污点都会烙在沈青桐身上了。

“大夫人,您不能这么对我家小姐!”木槿护主心切,冲上去就要和大夫人理论。

大夫人使了个眼色。

杨妈妈一招手,马上有两个婆子上前,把木槿按着跪了下去。

“小姐!”木槿恨自己的无力,失声痛哭。

杨妈妈上前就要往沈青桐身上摸。

沈青桐一把拿住她的手腕,再次看向了大夫人,确认道:“所以,今天大伯母是一定要当场为这件事要一个水落石出的,是吗?”

大夫人皱眉。

杨妈妈还想动强,沈青桐就一把甩开她的手,冷冷的道:“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来!”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以叫人搜她的身?这个沈家二小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众人无不吃惊。

“可以了吗?”沈青桐立于人前,利落的扯开腰带,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之际已经脱下外袍当众抖了两抖。

她的目光冷沉,一张脸上全无表情,明明是芙蓉赛雪的一张清丽脸庞,此刻染了满面的寒霜,竟是平添了一种叫人不敢直视的戾气。

“你——”大夫人羞窘的满面通红,手里捏着帕子指过来,抖个不停。

她是不喜沈青桐的,可沈家女儿的闺誉名声可不是这么拿来糟蹋的。

沈青桐根本就当没看见她,直接看向了沈青荷道:“大姐,为表清白,你是不是也要以身作则,也当众验明正身,省的有人背后嚼舌,说大伯母她偏袒亲儿,而刻意磋磨我这个没爹没娘的孤女?”

“你——你当我也如你这般不知羞耻吗?”沈青荷双手掩面,一张娇艳的脸庞涨的通红,急声道:“当众宽衣,你成何体统?”

沈青桐眉眼冷硬,不过冷嗤了一声,只当是没听见她的话,说着已经慢条斯理当重新把外袍抖开了穿上,然后弯身去扶起被推倒在地的木槿。

“小姐!”看到自家小姐当众受辱,木槿的眼泪吧嗒吧嗒的直掉。

沈青桐已经再度看向了大夫人道:“大伯母,你现在还有什么疑问吗?”

大夫人的牙龈都暗暗的咬出了血腥味来,这么当众失了体统,她面上挂不住,却不得不赔笑安抚在场的客人道:“桐桐这丫头性子野,自小被娇宠坏了,方才有冒失的地方,诸位就当她是孩子心性,别放在心上。”

宠坏了?这么多年了,连个把她放在眼里的看待的亲人都没有,又何来娇宠一说?

大夫人这脏水泼得也是不遗余力了。

沈青桐也不介意她怎么说,只还是坚持己见,咄咄相逼,“大伯母,既然大姐指证我偷盗是子虚乌有的事情,那么关于这件事,是不是还要她自己给出一个交代,说出她那物件的去处来?”

沈青荷文言,一下子就急了,尖声道:“你这么意思?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是我自己藏了东西,然后来诬陷你的吧?”

“难道不可以吗?”沈青桐反问,“既然你能怀疑我手脚不干净,我为什么不能怀疑你监守自盗?”

“母亲!”沈青荷气疯了,却不能当众和她动手,再次扑到大夫人的怀里痛哭起来。

“大姐的东西,方才人所共见,是被她带进了这个院子里的,那就没有平白消失不见的道理。”沈青桐却是不依不饶,顺势目光一扫众人。

她这是什么意思?在场的众位闺秀都义愤填膺。

沈青音上回得罪了老夫人,本来今天是不敢出头的,一直躲在人后,这时候都忍不住的跳出来,大声道:“沈青桐!你自己不要脸面就算了,难道还想逐个搜我们的身吗?”

“这就得问大伯母了!”沈青桐道,这回已经不只是针对沈青荷,更多的是冲着大夫人去的了。

试问,方才如果被当众冤枉指责的人是沈青荷,大夫人会顺水推舟的默许别人搜她的身吗?

答案,肯定是不会的。

说到底,不过就因为她沈青桐不是从大夫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所以她不心疼罢了。

沈青桐摆明了就是针锋相对。

大夫人看着她的眼神也带了不加掩饰的冷酷,沉声道:“桐桐,别再闹了。”

沈青桐冷然勾唇,“刚才大姐对我咄咄相逼的时候,可没见大伯母你站出来制止!”

“沈青桐,母亲她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居然这么顶撞她?”沈青荷怒道,心里也是憋屈——

刚才真正逼得沈青桐就范的人可是太子西陵钰,但是她却没办法点明。

“我只是要一个公道!”沈青桐道,据理力争,

沈青荷无计可施,只能再次求救的看向了西陵钰。

西陵钰本来只是想帮她一把,也没想到沈青桐这丫头居然泼辣成这样,会不顾头脸的这样闹,这时候便是尴尬的笑了一声,抖开手里折扇,“既然证明就只是误会一场……”

“既然是误会,那就更要解开了。”不想却是旁边西陵越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

西陵钰眉头一皱,侧目朝他看过去。

西陵越负手而立,面容还是惯常的冷峻,目中无人,淡淡的道:“沈二小姐的身搜得,别人自然也能搜,有皇兄人在这里,难道还会偏私枉纵不成?”

这个所谓的高帽子,是真压得西陵钰险些背过一口气去。

可是他开口说了话,其他人都没胆量反驳,有几个闺秀已经露出恐慌的神色了。

这样一来,可是要得罪人的。

西陵钰咬着牙,脸色明显开始不好看了。

沈青音却是忍无可忍,站出来一步道:“就算要搜身,那也只需要搜那些和大姐沾了边儿的吧?我们和她离得远远的,八竿子打不着,凭什么怀疑我们?”

“对对对!”马上就有人七嘴八舌的附和,“不是说沈大小姐去亭子那边的时候东西还在的吗?那之后我们就没近她的身了,凭什么搜我们!”

那会儿跟沈青荷在一起的杨家和苗家两位小姐顿时慌了。

杨小姐恨恨的瞪了沈青荷一眼。

苗小姐则是满眼圈跑泪,扑到苗夫人的怀里低泣起来,“母亲,和我没关系的!”

大家都是深宅大院里出来的,这种小把戏,谁家没见过?很明显就是沈家姐妹之间的内斗。

本来事不关己,大家又都和沈青荷相熟,便就袖手旁观的看沈青桐这个孤女的热闹了,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那就谁也不是傻子了。

所有人看着沈青荷的目光瞬间都变了,有人憎恨,有人敬而远之,躲瘟疫一样。

这样沦为众矢之的局面,沈青桐可以一笑置之,沈青荷却顶不住了,脸色微微的发白,甚至开始恐慌了起来。

苗夫人不能看着女儿被人当众搜身,当即站出来一步道:“沈夫人,我们今天都是入府来为贵府的老夫人贺寿的,你真要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吗?”

这下完了,不只是沈青荷得罪了人,就连正个沈家都被拖下水了。

大夫人骑虎难下,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

西陵钰却还想维持和沈家的关系,不想受这个连累,只能冷着脸再开口,“不过一颗珠子,多大的事儿,谁家还缺置办这点儿小物件的银子么?要是手贱,也只会是哪个下人,既然沈二小姐不依不饶的,那就给她一个交代,把方才接触过沈大小姐的下人都搜一遍算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有点底气不足,生怕西陵越再跟着搅局。

但是还好,西陵越大概也是不想太过得罪沈家了,这次倒是没做声。

沈青桐冷哼一声,别开了眼睛。

大夫人只想尽快了结此事,不耐烦的挥挥手,“杨妈妈,赶紧的吧!”

最后挑出来的也就是木槿,紫玉,紫珠还有苗、杨两位小姐的贴身丫头,再就是之前往凉亭里给几人送茶的一个丫头了。

杨妈妈带人一个个的搜,没想搜到紫玉的时候,一扯她的腰带,就听叮咚一声脆响,一颗水晶坠子落在青石板路上,璀璨生辉。

------题外话------

本来没想这么快和大夫人撕破脸的,但是为了加快进度把桐妹儿丢去祸害越越,直接一起撕了吧╮(╯_╰)╭

正文 第035章 有意思!

“啊——”紫玉刷得一下白了脸,往后退去。

“原来是你自己的丫头监守自盗!”苗小姐总算放下心来,冲着沈青荷大声的指责。

“不是……”沈青荷也是愕然,脱口想说什么,却后知后觉的赶紧闭了嘴。

紫玉吓得都傻了——

东西她之前扯沈青桐袖子的时候明明趁机塞进对方袖口里了,怎么会又回到她的身上了?

“大小姐!”反应过来,紫玉惊呼一声就要扑过去向沈青荷求助。

大夫人早看出来这是她们主仆合谋构陷沈青桐的伎俩,哪里还会给她机会再开口?直接大手一挥:“杨妈妈,还不把人拖下去!”

“是!”杨妈妈的动作干净利落,当即带人把紫玉按下,堵住了嘴巴,刚想拖走,沈青桐却突然上前一步,挡住了去路,冷冷的道:“大伯母不准备给我一个交代吗?”

大夫人是彻底的怒了,咬着牙道:“你还要什么交代?今天是你祖母的生辰,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知事?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闹吗?”

反正不管怎么说,责任都是她沈青桐的。

沈青桐神情倨傲的看着她,眼神似笑非笑。

大夫人却顾不上她,直接给杨妈妈使了个眼色。

紫玉被堵了嘴,挣扎着口中还在嗷嗷乱叫,但还是强行被拖了下去。

大夫人直接越过沈青桐去,有些尴尬的再次给众人赔不是,“是我府上管教不当,让大家见笑了,时间差不多了,请各位先入席吧。稍后宴上,我再给大家敬酒赔罪。”

苗小姐等人刚才都差点遭殃,沈家这次得罪人确是不轻的。

苗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冷哼一声,转身进了院子。

其他人也都陆续转身跟着往里走。

大夫人回转身来,冷着脸扫了眼沈青荷和沈青桐,“你们两个,都跟我来!”

沈青荷惊魂未定,低头跟着她走。

沈青桐还是那么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转身的同时,不光不经意的一瞥,却发现西陵越正在意味深长的盯着她瞧。

沈青荷不会那么好心亲近她,本来那会儿紫玉过去找她的时候她就就警惕防备,后来西陵越一掺合,她更是马上就猜到了什么。现在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不用说也知道,应该是他的那个侍卫趁机又把东西塞回了紫玉身上。

闲着没事插手他们内宅的暗斗?

这人纯属吃饱了撑的!

沈青桐对西陵越的印象不好,而且她本身也不需要他多此一举的出手,所以是半点感激的心思也没有的,冷着脸转身就跟着大夫人母女一起走了。

云翼躲在西陵越身后探头探脑,“殿下……”

沈家这位二小姐真这么傻?居然都看不出来他家殿下的援手吗?他纳闷好多年了,为啥他家殿下一直没找女人,原来是好这一口么?难道是越蠢越没眼力劲儿才好?

云翼有点纠结——

就算只看他家主子的这张脸,也不该配个眼瞎的啊!

西陵越却不知道自己这个侍卫纠结的内心戏,甩袖转身,进了院子——

这个沈青桐,居然真豁得出去?今天闹了这么一场,虽然大夫人母女没讨什么好,但真正坏掉的却是她自己的名声,并且她还彻头彻尾的把大夫人母女都给的罪了,她这到底是图的什么?

围观的人断断续续的走光了,西陵钰却眯着眼睛,盯着那边沈青桐三人离开的方向,半天没动。

“殿下,时间差不多了,您要不要也先进去?”沈良浩不明所以,试着问道。

西陵钰的唇角勾起一抹笑,还一直盯着沈青桐的背影,调侃道:“你家这位二姑娘,倒是有意思的很。”

他跟装模作样的西陵越不同,刚到了出宫开府的年纪就娶妻生子,几年下来,后院里莺莺燕燕,算是把燕瘦环肥各类女人都尝遍了,容貌再漂亮的女人到了他手里也新鲜不了几天。本来像沈青桐这样只有中上之姿的,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但是这个丫头的脾气却是呛的别有一番滋味。

“呵——我二伯和伯母去的早,没人管束她,让殿下见笑了!”沈良浩尴尬的打圆场,随后瞧见他的神色,便是眼中精光一闪,试探道:“殿下对我那二妹妹感兴趣?”

“呵呵!”西陵钰干笑两声,意味不明的抖了扇子扇风。

他未置可否,只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沈良浩一眼,然后就从容转身进了院子。

这一次沈良浩没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眸光闪烁不定的摸了摸下巴。

沈青音一直没走远,这时候才跑过来,眼睛闪亮的盯着沈良浩道:“哥哥,刚才你跟太子殿下在说什么啊?”

她居然都忘了,沈家现在就沈良浩一个男丁,太子和昭王入府赴宴,自然都得她大哥出门接待的,看沈良浩刚才和西陵钰在一起站了半天,她不免就动了点儿小心思。

沈良浩回过神来,突然沉吟问道:“你之前是说祖母有意把二妹送进东宫去?”

沈青音一下子垮了脸,“干什么?”

“太子殿下看上那个丫头了,如若我能想办法叫他得偿所愿,一亲芳泽,日后还愁他不提携关照我?”沈良浩看着她,有些神秘的一勾唇。

“啊?”沈青音意外一愣。

“我不会看错的!”沈良浩笑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太子是什么人?也就是一时热血,多看她两眼罢了,但是这个机会,我可以利用!”

沈青音的脑子还算活络,很快明白过来,“哥哥你是说……”

“你才是我的亲妹妹,如果真有什么好事,我自然都是先替你打算的。”沈良浩抬手摸摸她的头。

以太子的地位和阅历,的确是不可能真把沈青桐当回事,这一点,沈青音也心里有数,只是想想还是觉得不舒服。

沈青桐那贱人,说是家里的小姐,其实不过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女。

她这是走的什么狗屎运?居然叫她入了当朝储君的眼?

沈良浩是要拿她当垫脚石,这没有错,可是这样飞上枝头的机会——

却又凭什么要便宜了她?

“这样一来,岂不是便宜了她?”沈青音恨恨说道,却又唯恐自己的私心败露,并不敢在沈良浩面前表现的太过明显,只垂着眼睛道,“万一太子殿下将她接入东宫,她得了权势,回头再要记恨哥哥,那就不好拿捏了!”

“她是什么出身?她也配?”沈良浩不以为然的一挥手,唇边牵起一抹势在必得的讽笑,“你当太子殿下是什么人了?不过是看上她那三分姿色罢了,逢场作戏而已。太子妃是南齐的皇族,地位不容撼动;而她又背后无人,就是太子侧妃……这件事事成之后,她也没有资格了。”

他说着,眼中就有些许冷意闪烁,又透着讥讽道:“你真当我那么没分寸的,会给自己留下这么个祸患?你放心吧,我只是用她一用,不会叫她有机会侍奉太子左右的,省的日后她万一得宠,我们反而麻烦。这阵子你在后宅,先替我盯着她点儿,我们寻个机会?”

沈青桐资质平庸,太子那人的秉性又是那样的,绝对不会对她挂心太久,所以如果要利用,那就得尽快了。

“恩!我知道了!”沈青音言不由衷的应了声。

兄妹两个一前一后的进了院子。

这边沈青桐还不知道自己背后又被人盯上了,跟着大夫人母女一路慢悠悠的走,待到行至无人处,大夫人就止住了步子,回头,开门见山的直接发问:“这件事,你想好了随后准备怎么跟你祖母交代了吗?”

沈青桐本来正漫不经心的盯着脚下地面,闻言抬头,淡淡的道:“让她处死紫玉,为我做主!”

------题外话------

嗷呜,渣太子居然瞄上桐妹儿了…这乱的,果然是风水轮流转!

越越你就作死吧,使劲儿作!

正文 第036章 自毁,我不信这种邪!

“沈青桐,你疯了吧!”沈青荷立刻尖叫起来。

沈青桐的面容冷酷,目光沉静,盯着她的脸道:“我知道她是你的丫头,大姐你想要护她,就尽管试试看,你看我会不会善罢甘休。今天她敢在人前辱我的名声,你觉得我会放过她?”

这话,她含沙射影,其实是说给沈青荷听的。

“今天祖母做寿,你这么放肆当众打她的脸,你又以为她会放过你吗?”沈青荷怒道,几乎咬碎了牙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当众宽衣?你……你简直不要脸!”

这件事才是踩到了沈青荷的痛处。

世家大族的女子,彼此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沈青桐今天这么没轻没重的一闹,后面人家耻笑的却会是所有的沈家女儿。

“我不过就是证明清白而已,沈家的小姐手脚不干净,同样也是毁名声,有什么分别?”沈青桐凌厉的反驳。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沈青荷上前一步,怒斥。

“青荷,不必同她废话!”大夫人一直没说话,这时候才目光冷然的将沈青荷拽到身后,只看着沈青桐,冷冷说道:“这事儿我一定会禀了老夫人知道,请她定夺。免得你又说我袒护你大姐,有失公允。”

沈青桐冷哼一声。

大夫人只觉得胸口顶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难受的厉害,转身就走。

沈青荷不服气,又狠狠的瞪了沈青桐一眼,“你等着!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大姐!”她转身,沈青桐却又叫住了她。

沈青荷只当她是看清了局面要服软,又止了步子回头。

沈青桐眼神俾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我挺好奇的,你发钗上的那颗水晶珠子价值连城,你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

沈青荷的心跳猛然加速,脸上勃然变色。

“要你多管闲事!”彼时她心虚的厉害,一跺脚就转身匆匆的追着大夫人走了。

沈青桐看着她的背影,笑得很欢畅——

蠢货!真是天底下硕果仅存的蠢货!来路不明的东西也敢随便戴出来招摇显摆?沈青荷她真当别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吗?恐怕西陵越已经看出端倪了吧?

那个人的眼里可不容沙子,这一点,沈青桐深有领教。

今天老夫人这么大排场的设宴做寿,本来就是为了西陵越,至于她会给西陵钰下帖,那就只是逼不得已,顺带着掩人耳目的,毕竟她不能越过太子去,只给昭王府下帖子。

如果让她知道沈青荷突然神来之笔,又拍散了她精心布置的一局棋,还不活扒了沈青荷的皮?

沈青桐承认她很恶劣,就等着看西陵越出招翻脸,给沈家难看了。

但是木槿却忧心忡忡的,盯着大夫人母女怒气冲冲的背影道:“小姐,怎么办?老夫人一向都最疼大小姐的,回头真要追究下来——”

“放心吧!没事!了不起她就是关起门来把我骂一顿,再抄抄佛经了事,不会真把我怎么着的。”沈青桐收拾了散乱的思绪,满不在乎。

“真的吗?”木槿却是不信。

“是你说的,这事儿可是牵扯到了她寄予厚望的大姐了,她心明如镜,还看不出其中的猫腻吗?所以就算只是为了保全大姐的名声和脸面,她也不会大肆追究我的过失的。”沈青桐给她一个笑容,语带调侃,“而且——不逼到最后一步,她是绝对舍不得大姐的!”

老夫人为沈青荷选定的夫婿,从一开始就是昭王西陵越,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身为一介妇人,她还是很有远见的,让沈青桐都不得不佩服她。

沈青桐很清楚自己今日的彪悍之举会有什么后果,她本来也不想这么做的,但是沈青荷屡次自毁长城,实在叫人防不胜防,万一一个不小心没能看住她,让她捅出大娄子来,老夫人一怒之下放弃了沈青荷,还不得拿她顶包去?

但是现在,她这个粗鄙又不知廉耻的将军府二小姐的名声很快就要在街头巷尾传遍了。

大夫人以为她是要毁掉沈青荷的前途才会如此,却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目的——

其实就只是为了自毁。

就沈青荷的那个脑子和手段……

她要时时盯着防着这个女人犯蠢,还要给她擦屁股?非得要累死!

所以干脆釜底抽薪,管沈青荷怎么折腾呢,只要她自己先脱身了,后面就算沈青荷惹出再大的乱子,被老夫人所弃,反正找不到她头上来就好了。

现在她毁了名声,成了笑柄,别说是皇室,就是那些稍微有点身份的世家大族也会避之不及的。

以后,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沈青桐带着木槿回到锦澜院,之后的寿宴干脆就没再露脸,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老夫人居然也没叫人来找。

木槿和蒹葭忐忑了一整个下午。

直至入暮十分,沈青桐才放下手里的书本,抖了抖裙子站起身来。

“小姐这是要干什么?”蒹葭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沈青桐举步往走,一边叹了口气道:“做错了事情就要主动去认错啊,这会儿客人应该都走得差不多了,总不能等着祖母叫人来拿我。”

两个丫头突然又慌乱起来,互相对望一眼,赶紧小跑着跟上。

沈青桐去到红梅堂的时候,老夫人还在前院没回来。

她也不废话,直接一提裙角,屈膝下去,端端正正的跪在院子里。

“小姐!”木槿上前一步,本来想说什么的,但是迟疑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和蒹葭一起也陪着跪在了她身后。

沈青桐侧目,唇角勾起一抹笑,命令道:“你们两个起来,站到一边去!”

两个丫头一愣,面面相觑!

“都起来,站一边去!”沈青桐重复,语气加重。

木槿如今已经慢慢适应了她说一不二又高深莫测的脾气了,咬咬牙,扶起了蒹葭,两人低眉顺眼的站到了旁边不起眼的角落里。

沈青桐一直跪了有小半个时辰,老夫人一行才回。

后面,还跟着大夫人和沈青荷、沈青音等人。

“老夫人,是二小姐!”方妈妈最先看见了,提醒。

老夫人的眸光略一闪烁,不动声色的走进了院子,她一眼都没看沈青桐,只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沉声道:“都跟我进来!”

沈青荷瞪了沈青桐一眼。

沈青桐站起来,跟着大夫人一行,一起进了屋子。

老夫人进屋之后就坐在主位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母亲!”大夫人暗暗提了口气,刚要提白天的那件事,老夫人已经开口问道:“那个手贱的丫头呢?”

沈青荷的心头突突直跳,紧张的一把捏住了大夫人的袖子。

大夫人面上表情僵硬,道:“关在柴房了。”

“拖出来,乱棍打死!”老夫人道,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沈青荷吓得脸色刷得一白,求救的看向了大夫人。

大夫人也是惊了一下——

老夫人问都不问其中的缘由和具体经过,现在的这个态度,分明是对她们母女心存不满了。

想想也是,这老太婆本来就心机深沉,沈青荷的那点小伎俩,还能瞒着她的眼睛不成?

大夫人心里也气女儿的不懂事,面上却不得不争取,有些为难道:“那个丫头是该死,但是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母亲您做寿呢,如果见了血,怕是要冲撞……”

话音未落,老夫人忽而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屋子里灯火明亮,但是她坐的那个位置,刚好身子挡住了大半的光,让她的脸孔看上去晦暗不明。

“拖出来,当众打死了!”老夫人道,一字一顿,“我不信这种邪!”

当众打死了,给那些不长眼的奴才全都提个醒儿。

大夫人瞧见她的脸色,顿时就哑了声音,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是了,是非曲直,老夫人全都心明如镜,如果她再不知好歹,老夫人就该追究沈青荷了。

“是!”大夫人点头应下。

老夫人不再作声,闭上了眼。

众人知道她这是要赶人了,大夫人就带着沈青桐几个走了出来。

“母亲!”走到院子里,沈青荷就迫不及待的一把扯住大夫人的袖子。

大夫人铁青着一张脸,没理她,直接回头对杨妈妈道:“你去办!”

“是!夫人!”杨妈妈答应着,转身去了。

沈青荷不舍气,还想说什么,却被大夫人强行拽走了。

“这么得罪大伯母,你觉得这是好事吗?”沈青音语带讥诮,笑容灿烂的调侃。

沈青桐与她正面针对,唇角也云淡风轻的勾起一抹笑:“没关系,我跟祖母一样,刚好,我也不信这个邪!”

沈青音始料未及,笑容僵在脸上。

沈青桐漠然转身,先出了院子,可是刚拐过前面的小路,抬头,却见大夫人面色冷然的等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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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老夫人还是蛮有魄力的…就是猪队友什么的╮(╯_╰)╭

来,今天帮个小盆友推下文:《重生之望门毒妃》by如是如来

奉叶城苏家有嫡女,能谋善断,引数富室豪家子弟登门求娶,却独对晋王钟情,为晋王与家决裂,未婚便追随其左右,辱了名节,十年于幕后辅佐其夺嫡,本以为功德圆满,她终将得他誓言母仪天下。

怎料,她一心扶持襄助的心上人,在登基后落井下石。

冠以苏家滔天罪名,落得满门抄斩。

三尺白绫了结她汲汲一生,册后圣旨上出现的,却是她熟悉而痛恨的名字。

再次睁眼,重回那年相遇之时。

于是,上辈子的错再不会重现,这辈子欠她的且全部如数奉还,大仇她报,江山她覆,帝位她夺,只是,这一世为的却是那用生命待她的人!

正文 第037章 警告,别惹我!

蒹葭紧张的扯了下木槿的袖子。

沈青桐神态自若,举步上前,“大伯母还有何见教?”

大夫人皱眉。

横竖都撕破脸皮了,沈青桐也不屑于和她兜圈子,直接道:“今天的这件事,始作俑者是谁?是非曲直,祖母看得一目了然,而大伯母你的心里也应该比我有数,与其在这里等着教训我,您不如回去好好教教大姐,要害人,至少要拿出点手段来,省得害人害己,贻笑大方!”

在大夫人看来,沈青桐今天名誉受损,损失惨重,所以理所应当把她这些话当成了发狠的气话。

她冷冷的看着对方,“清荷的事不用你操心,只是作为长辈,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这样不识大体,不知道以大局为重,你真以为你祖母会一直的不同你计较吗?”

虽然她在这里府里说一不二,但是明面上却是不能动沈青桐的,毕竟——

沈青桐是沈竞的遗孤。

且不说大老爷沈和就是借沈竞的余威上位的,单就是这府邸之内,她也不能苛待自家二叔留下来的孤女,否则这名声传出去,整个沈家都会因为忘恩负义被人瞧不起。

“我不懂什么大局,只知道不能被人欺负。大姐不懂事,大伯母你却是聪明人,如果以后不想再被我连累的话,那就千万把大姐看好了。万一她再对我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可能就真的没办法挽回了。”沈青桐道,语气揶揄,半真半假。

“你威胁我?”大夫人目光一寒。

“警告而已!”沈青桐挑眉,迎着她的视线,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容来,“大伯母你是知道的,在沈家,我的命最不值钱,随便你们怎么踩都没人疼,横竖不过烂命一条,我可是不在乎和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同归于尽的!”

大夫人震了震,脸色突然不受控制的微微变了。

这个丫头,居然敢说这样的话?

是了,这可不是随便说的,就冲今天她做事那个冲动又不计后果的手段,大夫人就后怕的一阵胆寒。

可是她纵横后宅这么多年,怎么甘心被沈青桐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威胁?

定了定神,大夫人盯着她的眼睛,咬牙道:“这些话,你就不怕我告诉你祖母知道?”

老夫人的脾气,唯我独尊,她可容不下一个年纪不大却这样狂妄无边的丫头在眼皮子底下为所欲为。

“你去说啊!”沈青桐闻言,就又笑了,随手扯了旁边树上的一片叶子在手中把玩,“沈青荷她是烂泥扶不上墙,虽然我的名声不好,可是她也不见得强到哪儿去吧?祖母不就是两挑个好的去联姻皇室吗?在我们两个之间,你要不要赌一把?”

“你!”如果说之前都是气恼,那这一刻大夫人脸上的表情就是控制不住的恐慌了,“这些话都是谁跟你说的?”

这些事情,沈青桐怎么会知道?

如果是老夫人告诉她的,那么是不是就说明老夫人已经有了放弃沈青荷的打算了?

“我自己有眼睛,我会看啊!”沈青桐莞尔,“祖母是很看好昭王殿下的吧?大伯母真当我傻吗?那次你跟大姐去皇觉寺,可不是和贤妃娘娘偶遇的吧?”

大夫人心中了然,倒是缓缓地松了口气,讽刺道:“你倒是真的有心!”

“不凑巧,刚好被我知道了嘛!”沈青桐笑笑,当真是半点也不怕她。

大夫人被她气得够呛——

她是长辈,又在府里当家,这个丫头居然完全不把她看在眼里。

“好!你的眼睛毒,那也是你的本事!”深吸一口气,压下满心的火气,大夫人还是镇定自若的看着沈青桐道:“既然你都看出来了,那我也不妨和你透个底,没错,昭王的确是老夫人替清荷选的夫婿,并且贤妃娘娘也正有此意,你要胡闹,别的事情都好说,但是在这件事上,最好是不要打歪主意。你祖母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坏了清荷的前程没关系,但要是坏了她的打算……”

大夫人的话,只到一半,只是目光冷凝,警告的意味非常明显。

“我还是那句话——别惹我!”沈青桐道,横竖一副煮不烂的脾气,“我虽然对攀龙附凤没兴趣,但是你们母女敢再招惹我,我跟你们鱼死网破!”

这世上,什么人是最可怕的?

不怕死的人!

恰恰,沈青桐就是这样的人!

大夫人和沈青荷都有私心,所以就会有顾虑,她沈青桐能豁出去的东西,大夫人她们不能!狠不过人家,怎么办?

绕着走吧!

大夫人的胸口起伏,脸色且红且白,变化的分外精彩,一双眼睛啐了毒一样的盯着沈青桐,眼珠子里几乎都要滴出血来。

沈青桐的面色冷然,不避不让的与她对视,那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大夫人虽然不服气,最终也是无计可施,甩袖而去。

蒹葭和木槿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

“小姐!”蒹葭一下子就哭出来了,跑过来抓住沈青桐的手,“您干嘛当面和大夫人顶撞,这是要闯祸的啊!”

“不闯祸的时候也没见她们母女会对我手下留情,怕什么!”沈青桐道,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别哭了,回去了!”

蒹葭抽抽搭搭,主仆一行了锦澜院。

*

红梅堂。

老夫人冷着脸坐在灯影下半天,不置一词。

方妈妈进来看了几次,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老夫人您消消气,事情也许还没想象的那么糟呢,这姐妹间争锋,小打小闹的事,哪个府邸里没有,就算传出去也不算什么,大家议论两天也就过去了。”

老夫人睁开眼,看了她一眼,脸上还是阴云密布,盯着墙角的宫灯道:“别的都好说,我就是怕昭王的心里会有点什么了。”

说着,她就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沈青桐猜的没错,上次沈青音当面掀了她的老底之后,她经过一番权衡,已经决定放弃东宫的路子了,而这一次的寿宴,也的的确确是为西陵越设的,本来下帖的时候她还很忐忑,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来,好在是西陵越来了,这也就是说他还是希望拉拢到沈家的这重关系的。

这是个好现象,但偏偏沈青荷那个蠢货不安分,居然在这样的日子里惹是生非。

思及此处,老夫人的胸口就又凝聚了一股闷气,脸色更难看,心里也更忐忑了。

*

锦澜院。

沈青桐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

“中午的寿宴小姐没去,这会儿晚膳的时候都过了,现在厨房那边应该也不肯再给小姐额外准备了,我那边还收着些糕点,去拿过来给小姐凑合应付一个晚上吧!”进了屋子木槿才想起这茬儿。

沈青桐得罪了大夫人,大夫人虽然明面上不会怎么样,但是可想而知,以后少不得要经常扔小鞋过来了。

“嗯!”沈青桐向来不委屈自己,点头道:“去拿过来吧!”

“那奴婢去叫人准备洗澡水!”蒹葭也道。

两个丫头相继离开,沈青桐走到桌旁刚给自己倒了杯水,木槿已经去而复返,身后还带了个看着挺眼熟的丫头。

沈青桐回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是韩姨娘的丫头丹砂!”木槿道。

那个丫头样貌普通,一眼看去也很老实,但是眼睛里却透着几分精光。

“有事?”沈青桐道。

“奴婢见过二小姐!”丹砂上前一步,行了礼,直接道:“是我家姨娘让奴婢过来给二小姐递个信儿,老夫人的寿宴散席之后,大小姐就换了丫头的衣裳,悄悄的从后门出去了,这会儿还没回呢!”

丹砂也是怕人知道她来了沈青桐这里,说完,又屈膝福了一礼就赶紧的摸黑走了。

沈青桐手里捧着个茶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要她饿着肚子再去蹲门口堵一次人吗?

她才懒得管管闲事呢。

刚坐下,站在门口的蒹葭就眼神迷惑的走进来道,“大小姐也出门了吗?可是我刚看见五小姐往后门的方向去了啊!”

------题外话------

荷花姐和音妹妹俩活宝啊,猪倌老夫人表示要掀桌╮(╯_╰)╭

正文 第038章 一闷棍

沈青音也出去了?

沈青桐捧着茶杯的手一顿,“她一个人?”

“嗯!”蒹葭点头。

上回清音阁里的人都被老夫人处置了,沈青音那里所有的都是新面孔,想来要拉拢几个心腹也不是这么快的。

木槿有点紧张的盯着沈青桐,见她不语,就忍不住道:“小姐,五小姐不会也是得到消息,然后冲着大小姐去的吧?”

除了这一种情况,还有别的可能吗?

沈青桐有点不耐烦,只能放下茶碗往屋子里走,“蒹葭,去把你的衣裳拿一套来给我!”

想都不用想沈青荷这是干什么去了!

这个节骨眼上,她这真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蒹葭答应了一声,跑回去找衣服,然后帮着木槿一起给她换上。

沈青桐拆掉头上的首饰,一边道:“木槿跟我走,蒹葭你在屋里守着,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如果有人来找,就说我不舒服,先睡了!”

“是!”蒹葭神色慎重的点了头。

沈青桐又拢了件深色的披风,就带着木槿匆匆出门去了。

这边大夫人在花园里和沈青桐分道扬镳之后也是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沈青荷那边。

这时候也不过刚入夜,她那院子里,正屋的灯火却是全熄,看着静悄悄的。

大夫人才抬脚进了院子,马上就觉得不对劲,当即就是脸色一沉。

“夫……夫人!”守在门口耳房里的丫头听闻了动静跑出来,却居然是沈青荷身边的丫头紫苑。

见到大夫人,紫苑当即白了脸。

“你怎么在这里?”杨妈妈吃了一惊。

大夫人却是目色一寒,抬脚直接往里走。

“夫人!”紫苑一慌,连忙小跑着追上去。

大夫人走到正屋的门前抬手一推,那门却是从里面反锁的。

“小姐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然后屋子里就听紫珠不悦的斥道。

紫苑偷偷看了大夫人一眼,刚想说话,大夫人已经沉声道:“开门!”

屋子里,瞬时安静了下来。

“开门!”大夫人加重了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屋子里紫珠没敢做声,又过了一会儿房门才被人从里面慢吞吞的拉开一道缝隙。

大夫人一把推开,直闯了进去。

紫珠被推了个踉跄,都还没来得及阻拦,大夫人已经直接进了里面的卧房,一把掀开了被子。

被子底下,是卷起来的另一床被子。

杨妈妈始料未及,当时就沉了脸,扭头问两个丫头,“大小姐呢?”

紫苑使劲低着头,扯了扯紫珠的袖子。

紫珠胆子大一些,咬咬牙,硬着头皮道:“大小姐说心情不好,去……去花园里散步了!”

说话的时候,却不敢去看大夫人的脸。

“散步?”大夫人回转身来,脸色阴沉的近乎能滴下水来,“她一个人吗?”

“是……是!”紫珠再答,一个字已经吐露的万分艰难。

以大夫人的心情,现在必定是要当场处置了这两个丫头的,可是沈青荷不知去向,如果这时候她大动干戈,很难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到时候沈青荷的行踪就要暴露了。

大夫人强压下心里的火气,直接在床沿上坐下,冷着脸命令:“杨妈妈!关门!”

“是,夫人!”杨妈妈快走过去,关上了外面的房门。

两个丫头一抖,齐齐的跪倒下去。

她们都知道大夫人的脾气,也知道大夫人这会儿对她们已起杀心,就只等着沈青荷回来,没了后顾之忧的时候再动手。

“夫人饶命!奴婢们冤枉,是大小姐……是大小姐不叫我们说的!”紫珠见风使舵,还是很干脆的,当即就涕泪横流的爬到大夫人脚下,像是怕大夫人嫌她不够忠心一样,倒豆子似的把沈青荷和太子西陵钰之间眉来眼去的那点儿破事儿都说了。

大夫人本来都没往这方面想,听完之间,只觉得心口一凉,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夫人!夫人息怒啊!”杨妈妈赶紧过去,给她抚着胸口顺气。

大夫人一手握成拳头,死死的压在床板上,却是勉强抬起眼睛,目光阴测测的盯着瑟瑟发抖的紫珠:“你是说清荷和太子在皇觉寺的时候就暗中相识了?”

她真正震惊的并不是后来沈青荷屡次借出门应酬的机会去和西陵钰见面,而是——

那天西陵钰居然偷偷摸上了皇觉寺?还除了沈青荷,再没有任何人知道?

这件事,说是没有猫腻都没有人信!

这绝对,是个陷阱!

“夫人,您先别气,大小姐涉世未深,有时候难免思虑不周,被人诓骗了。现在事情还没那么糟,您先消消气,等大小姐回来,当面问清楚了情况再说!”杨妈妈苦口婆心的劝,心里也是震惊又恐慌的……

也得亏大夫人从小就那么教导沈青荷培养大家风度,结果这位大小姐是全当耳旁风了,礼义廉耻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唯一庆幸的是照紫珠的说辞,沈青荷只是和西陵钰之间互相暗送秋波的暧昧着,还没有越过最后的雷池,这就还来得及。

“夫人,要不小的带人去找一找大小姐吧!”杨妈妈见大夫人的脸色不好,就试着提议。

她们是没想到沈青荷敢大晚上的一个人出门,还以为是西陵钰想办法溜进来镇北将军府了。

大夫人恶狠狠的瞪她一眼,“你是嫌不够乱吗?找什么找?”

越是这样的情况,现在她越是没办法轻举妄动,虽然她是镇北将军府的当家主母,但是老夫人的势力也不小,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消息传出去,沈青荷必死无疑,还不如就这么安静的呆着,别人知道她在沈青荷这里,也只会以为是她们母女关起门来在说悄悄话。

沈青桐这边,因为知道沈青音走得后门,她便干脆绕道,自己冒充蒹葭,带着木槿从前门出去,绕路到了后巷附近蹲守。

她本来以为沈青荷不过是溜出来和西陵钰说两句话,解释一下白天的“误会”,却不想最后居然饿着肚子一直在冷风里蹲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看到一剪纤细的人影从远处快步走来,埋头钻进了巷子里。

沈青桐蹲着没动,但是心里算了算时间就突然又开始觉得肝儿疼了……

一个多时辰啊,这十有八九是干柴烈火的要出事儿啊!

这对儿狗男女之间的这点儿破事她虽然早就看厌了,但是想想现在沈青荷的婚事还没落定,心里就不踏实——

这么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兜头扣下来,西陵越还会娶吗?万一这婚事出现什么变故……

掰着指头在姐妹三个里头算一算,沈青桐头一次觉得像自己这样太有脑子了有时候也未必就是件好事,搞不好矮子里头挑高个,老夫人到时候还得瞄上她。

这边她正在心浮气躁诅咒沈青荷那蠢货的时候,就听一声闷响。

主仆两个循声望去。

刚走进巷子里的沈青荷短促的低呼了一声,脑后被从黑暗中跳出来的人打了一闷棍,两眼一翻白,缓缓的摔在了地上。

------题外话------

音妹妹大概是想把大姐打晕拖走卖到渔船上去→_→

不知道荷花姐会不会被打成白痴,嗷呜,这一家子的妞儿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ps:小长假啦,不知道大家都有没有出去玩,总之节日快乐,我会用心的码字码字码字哒!

正文 第039章 你敢动她的脸,我就要你的命!

沈青音有点激动,握着手中的木棍又过了一会儿才仓促的丢开。

然后黑暗的巷子里,她顺手拔下沈青荷发间银簪,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将发簪尖锐的尾端往沈青荷那张艳丽无双的脸蛋上划去。

毁了沈青荷的脸!

就算是长房的嫡长女又有什么用?谁会娶个丑八怪回去?

一旦沈青荷被老夫人打成弃子,那么她就有机会了!

沈青音的手因为兴奋而带了些微的颤抖,正待要狠狠的把发簪划下去的时候却蓦然觉得自己颈边尖锐的一痛。

她汗毛倒竖,浑身的血就瞬间封冻在了血管里。

“你敢动她的脸,我就要你的命!”黑暗中,有女子冷酷低沉的嗓音响起。

沈青音吓得白了脸。

她尽量小心的避开颈边那种寒意,缓缓地扭头。

她身侧,同样用一根发簪抵着她颈边的是沈青桐的丫头木槿。

然后一寸一寸的再抬眸朝远处看去,她就愕然又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沈青桐?怎么会是你?”

她要下手的人是沈青荷,如果是别人,沈青桐多管闲事也就算了,可是她连沈青荷都救?

沈青音心里一怒,眼中又漫上恶毒的神色来,冷哼一声道:“你少吓唬我,沈青荷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会不知道吗?也不想想她是怎么对你的?今天白天的事你都忘了?你要装好人也分清楚场合,要帮她?你就不怕她回头再反咬你一口?”

沈青桐敢威胁她?

杀了她?沈青桐她敢吗?

说到底,沈青音是不信沈青桐这样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敢动手杀人的,说着,目光一狠就又要动手。

木槿本来也只以为自家小姐是要吓唬沈青音的,这时候握着簪子的手心里都是汗,有点骑虎难下了。

“沈青音!”沈青桐又叫了她一声,突然一个箭步上前。

她也不去夺木槿手里的簪子,反而直接抬手,修剪的圆滑漂亮的指甲冰凉的压在沈青音颈边动脉上,冷然道:“别以为我是在和你闹着玩的,你要不信,那就大可以试试看,今天但凡你敢动了她的脸,我就当场要了你的命!”

黑暗之中,她的语调并不高,但是落在耳朵里,却有种冰雪般刺骨般的森寒。

沈青音手下动作一僵,不由打了个寒战。

沈青桐指下稍稍用力一压,她就只觉得毛骨悚然。

木槿是见识过她家小姐发疯的,是真怕再出什么事,趁着沈青音失神,赶紧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发簪远远的抛开了,一边也是开口威胁道:“五小姐,就算你要对大小姐做什么,那也另找机会吧,今天你已经被我们撞见了,纸包不住火,如果大小姐会有个什么损伤,你以为大夫人和老夫人会轻饶了你吗?”

是了,别的都还好说,主要是她现在被沈青桐拿住手腕了。

想起老夫人的狠辣,沈青音忍不住的又打了个寒颤。

木槿赶紧趁机把沈青桐拉开——

沈青音以为她家小姐是说着玩儿的,木槿可是亲眼见识过,惹毛了,她家小姐真敢当场杀人的。

沈青音捂着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眼见着自己今天是不能成事了,再加上被沈青桐吓得不轻,她不甘心的咬咬唇,又瞪了沈青桐一眼,然后爬起来就往巷子深处跑去。

不多时,巷子里传来开门声,夜色又很快的归于平静。

木槿终于松了口气,放开了沈青桐,不满道:“小姐,您可吓死奴婢了,最近怎么回事?动辄就喊打喊杀的。”

“吓唬她呢!”沈青桐这时候倒是变了张脸,笑眯眯的努努嘴,“把她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扒下来丢掉,她半夜被人打晕在这人,总要找个理由的。”

“恩!”木槿掏出火折子,把沈青荷的首饰全部扒下来。

他们将军府后面是座废弃多年的老宅,沈青桐顺手扯出沈青荷袖子里的手帕把东西裹了扔过围墙,然后拍拍手,“走吧,外面回去。”

木槿对沈青荷没好感,是懒得管她死活的。

沈青桐却知道,沈青荷一直不回去,大夫人很快就会让人来找的。

“小姐。”走了没两步,木槿终于忍不住的开口道:“大小姐和五小姐他们狗咬狗,您由着她们去就是了,方才又何必出面?大小姐那样的心肠,她对您可是从不手软的,今天就算是您救的她,恐怕她也不会领情的,您跟她之间根本就没有重修旧好的可能,现在还为了她,当面又得罪了五小姐。”

她不懂。

沈青桐做事,一向冷酷决断,这一次,却偏偏对一个屡次为难她的沈青荷施以援手?

这样的以德报怨?

这实在不合沈青桐的处事作风。

沈青桐的神色淡淡,仍是从容前行,唇角淡淡的弯起一抹笑,“你觉得方才我不该出面?”

木槿是知道她的脾气的,便就直言道:“说白了,大小姐能得老夫人的垂怜,依仗着的不过就是美貌罢了,如果方才由着她们去,让五小姐毁了她的脸,她还有什么?”

沈青桐笑笑,忽而闭了下眼,叹道:“是啊,除了那张脸,沈青荷她一无是处。”

木槿还是不解。

沈青桐脸上笑容反而越发的深了,古井般幽深的眸子里有一道雪亮的冷光一纵而逝,随即更加肯定的说道:“所以,我才更要替她保护好这张脸。”

“奴婢不懂!”木槿越发困惑。

沈青桐信步而行,冷冷道:“祖母的心里,在谋划一件大事。沈家所有的女儿,都是她操纵在手的棋子。你以为今天那么小打小闹的闹一场,祖她攀附皇室的心思就会歇了吗?大伯父虽然资质平庸,可是他沾了父亲的光,得以在西北的军中谋了一席之地。他的手里可是有兵权的,这一点,就是我们将军府里所有姑娘议亲时候的资本。沈青荷生了张漂亮的脸蛋,更是得天独厚,只可惜,她没脑子。祖母其实最恨没脑子又自作聪明的女人,沈青荷这样的处事作风,只怕现在在她的心里已经是半颗弃子了,今天如果再叫沈青音毁了她的脸,她就真的彻底丧失一切的机会了。”

木槿还是懵懵懂懂的。

沈青桐脊背笔直,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走,“沈青音被三婶带歪了,一身市侩的小家子气,祖母从一开始就看不上她,如果沈青荷再废了……我可不想被她推出去做探路石,所以——现在你该明白了,不管沈青荷做了什么事,我都不会计较,不仅如此,还要不惜一切的保全她。你以为我是在帮沈青荷吗?其实我只是在帮我自己!”

不仅仅是沈青荷,现在她甚至也要对沈青音留一线余地,只要太子和昭王双方一天没有明确表示要和沈家交恶,那就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防范。

以镇北将军府的门第,就算是做妾——

被送去东宫和王府,庶女也不够资格,如果勉强为之,地位也会大打折扣。老夫人手里现在首要掐着的就是她和沈青荷、沈青音三人,她不想再次被用作铺路石,就只能用另外两人做挡箭牌。

沈青桐不再言语,只是沉默着前行。

走过一段阴暗的巷子,堪堪抬头,她的脚步却突然顿住。

后面木槿想着心事,一时没有察觉,险些撞到她身上,慌忙错开两步,再魂不守舍的一抬头,却见那右侧墙壁的暗影里,长身而立,静默的站着一个人。

------题外话------

嗯,大招憋出来了,越越继续上线作死……目测,桐妹儿要被逼出神经病了,麻痹怎么哪儿哪儿都是这货?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正文 第040章 又被堵了

这巷子里本是光线难及的,木槿手里举着个火折子,透出些许微光,映出他冷毅灰暗的轮廓。

西陵越侧目,目光淡淡的飘来,沉吟着主动开口:“沈青桐,本王怎么觉得每回遇见你之后,都得闹心一阵子呢?”

他这语气,听着像是牙疼,显然这不是说笑的。

木槿浑身僵直,半天忘了动,一缕微风掠过,她手中火折子闪了闪,灭了。

沈青桐斜睨她一眼,也是心弦紧绷又无奈,面上只能保持镇定道:“你先进去吧!”

木槿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虽然很不想这样,可是每次遇见西陵越,所谓义气这种东西都是拼不过胆量的。

“哦!好!”木槿木愣愣的应了声,埋头快步往巷子深处走去。

沈青桐深吸一口气,还是和西陵越保持距离,道:“这么晚了,殿下这么还没回府?”

“不把你们沈家的所有戏码都轮翻看完了,你觉得本王能放心的回?”西陵越反问,语气微凉又带着嘲讽。

听他这阴阳怪气的,沈青桐就知道她刚才跟木槿说的话肯定是都被他听到了。

“我们姐妹几个从小就喜欢拌嘴吵架,又让殿下见笑了。”可就算明知道他都听到了,她也只能装傻。

合着这丫头还想拿他当傻子,当面糊弄呢?

西陵越是真被她气得够呛,抬脚款步走到她面前。

沈青桐本能的想要往后退,却又不想表现的心虚,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强撑。

西陵越在她面前站定。

他的目光俯视下来,落在她螓首低垂的发顶,然后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眼睛,这才凉凉的开口道:“你觉得看了这出好戏之后,本王还笑得出来?本王可没你这么宽的心。”

他指尖的温度微热,沈青桐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勉强往旁边移开视线,只能软了语气道:“我家五妹妹一向都没轻没重的,好在大姐没事,这已经是万幸了。”

如果一定要推出一个人去,那就沈青音吧,她还是愿意竭力挽回沈青荷的名声的。

沈青桐没敢说,虽然明知道西陵钰和沈青荷已经看对眼了,她仍不介意背后推一把,还是按照前世的轨迹,再把沈青荷送进昭王府去,这才是潜意识里她一直不遗余力保沈青荷的真正原因。

这个想法,着实胆大妄为,也恶毒了些,可谁让前世的时候西陵越他不可一世,让她受了气还逼得她无路可走了?

这种报复的心思,说起来匪夷所思,甚至有丧心病狂的意味,可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这一遭,哪怕是沈青桐自己大概都想不到她会有这样的胆量和心肠。

西陵越这个人,可是连太子和皇后都能一举扳倒的,她却给他使绊子?这无异于虎口拔牙。

她竭力的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都表现得真诚。

西陵越捏着她的下巴,再强行把她的目光移过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沈青桐心里虽然紧张,面上居然真的半点心虚的迹象都没表现出来。

西陵越盯着她的眼睛半晌,心里那口闷气堵着堵着,突然就没了脾气。

他轻哂一声,忽而目光一凛,正色道:“太子和你家大姑娘的事,你不知情?”

沈青桐脑子里轰的一声——

他大半夜堵在这里,该不会之前已经去捉过太子和沈青荷的奸了吧?

沈青桐有点措手不及,眼中情绪飞快的变了几变,最后就是一咬牙,坦白道:“不!我知道。”

“哦?”西陵越倒是意外。

她居然敢认?

沈青桐于是深吸一口气,拿出最大的勇气主动抬头对上他的视线,道:“殿下,他们一个是您的兄长,一个是贤妃娘娘为您选定的昭王妃人选,臣女人微言轻,又是局外之人,就算我知道,您又觉得我该怎么做?”

西陵越意味不明的冷嗤一声。

沈青桐也不管他怎么想的,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冷冷的道:“如果殿下您要怪罪我没有提前给您提醒,那么抱歉,毕竟——我没有这样的责任和义务。”

这一刻,她面上看着冷静,心里其实早就分外恼火了——

这简直就是岂有此理!是西陵钰和沈青荷狼狈为奸给他戴了绿帽子,他不去找那俩人拼命,非得三番两次的冲着她来兴师问罪?她又不是那俩蠢货的爹娘,犯得着什么事儿都替他们兜着吗?

所以不管了,干脆激怒了西陵越,让他和沈家彻底翻脸吧!回头就算他一怒之下灭了沈家,那也是大家一起倒霉。

她的这点小心思,西陵越大抵是可以一眼看穿的。

装傻不成,这丫头又给他用激将法了?

他心里觉得好笑,可是当面被人算计着,又注定是笑不出来的。

“本王要怪罪你的可不是这个!”西陵越道,顿了一下,脸色就越发的不好了,“而是——你在等着看本王的笑话?嗯?”

什么事你心里知道就行,犯得着当面说出来,让大家尴尬吗?

这个人,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沈青桐下意识的心虚,心跳猛地一滞,同时更是飞快的掐了下手心稳定住情绪,继而唇角勉强再次扯出一个笑容道:“殿下何出此言?臣女只是胆子小,不想平白无故的惹了麻烦上身。”

她这见风使舵、飞快变脸的功夫,今天也是让西陵越大开眼界了。

“你觉得你这么说,本王会信?”西陵越冷笑。

“就算殿下不信,那又能怎么样?”被他一再的逼视,沈青桐不禁也有点急了。

两个人正在僵持不下,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沈家的围墙里面突然传出一阵人仰马翻的响动,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快!快点,快开门。”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沈青音散出去的风声,引人来堵她的。

沈青荷死活不知,沈家的人再看见她在现场,这屎盆子就扣严实了。

沈青桐心里一闷。

西陵越反而唇角一勾,面上表情好整以暇,就等着看戏了。

沈青桐哪里会被这点小场面困住,扭头就跑。

西陵越早有防备,伸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沈青桐心里一怒,想也不想,一把拉过他的手臂,亮出一口锋利的小牙,狠狠咬在他腕上。

这丫头居然还会咬人?

西陵越闷哼一声,手上痛得力道一松。

沈青桐一把甩开他,提了裙子,还是扭头就往巷子外面跑,当真是形象全无。

西陵越捂着手腕仓促的抬头看去,脑中便是灵光一闪,瞬间清楚了——

沈青荷人事不省的倒在巷子里,而他又刚好无事出现在这里?这要是被沈家的人冲出来撞见了,还不赖上他?

西陵越倒是不怕被沈家的人赖上,现在问题的关键是——

沈青桐这个鬼丫头,这种情况之下居然都还不忘要算计他,甚至是看他的笑话?!

这也是邪了门了,她到底哪儿来的胆子?

西陵越只觉得好气又好笑,随即足尖轻点,略一提力,沈青桐本来是卯足了力气不管不顾的往前跑,眼见着就要冲出巷子口了,突然得背后有风声掠过,下一刻,面前黑影一闪,她惊慌的想避都来不及,就要撞上去的时候却是腰上一紧。

她吓了一跳,那人的手臂却是成了精的树藤一样,已经将她纤细的腰肢整个缠住,顺势往身边一扣。

沈青桐撞到他身上,仓促的抬起头,才刚看到他线条完美的下巴,巷子深处,已经有人推门冲了出来。

火把和灯笼的光亮一闪,沈青桐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要瞬间炸开了——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他们三个一起被堵在这里的话,鬼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呢!

是沈家二小姐和昭王殿下私会,但是不幸被大小姐撞破,于是两人合谋将人打晕,意图灭口?还是沈家两姐妹,为博昭王殿下青睐,半夜相约后巷决斗?

反正不管怎么说,一起让人喜闻乐见的桃色事件似乎是跑不掉了!

“在那边!那边有人!”沈家的护院家丁们举着火把冲过来。

沈青桐瞬间白了脸。

西陵越唇角噙了丝揶揄的笑意垂眸看她,却料定了她肯定还会做最后的挣扎,手臂牢牢锁住她的腰肢防范,正等着她开口求饶呢,没曾想沈青桐突然神来之笔,当机立断的埋头往他怀里一钻……

先把脸藏起来了……

西陵越:……

------题外话------

桐妹儿(泪奔):摔!麻痹又被堵了!这还有完没完了~o(>_<)o~

岚宝:望天,我是无辜的!

越越(傲娇脸):让你丫想看本王的笑话→_→

桐妹儿(面瘫):我退票不看了行吧?

越越(扛走):晚了!

正文 第041章 沈青桐,你替她吧!

西陵越虽然不怕麻烦,但这却并不代表着他会主动招惹麻烦上身。

沈青桐都破罐破摔,只求不露脸了,他总不能也跟着不要脸吧?即使他其实不介意娶一个沈家的女儿回去,也不至于做的这么不体面。

一队护卫举着灯笼火把冲出来。

西陵越的唇角勾起一个弧度,这回倒是没有不讲义气,卡在沈青桐腰上的手顺势一收。

沈青桐只觉得脚底一空,本能的抬手抱住他的腰。

西陵越携她出了巷子,也不想大半夜跟镇北将军府的一群下人在街上你追我赶的狂奔,拐弯就直接足尖一点,提力越过了墙头。

后面的护卫冲出来,左右看了一圈没见到人,不禁奇怪。

“明明看到有人跑过来的。”

“是往那边跑的吧?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

“老刘,你带两个人去追,总得有个交代!”

“好!”

叫做老刘的汉子点了两个年轻的护卫沿路去追了,领头的沈三年带着其他人折回了巷子里。

这边仅有一墙之隔的废弃院子里,沈青桐已经是一身的冷汗,这时松了口气,一放松,额头往前一靠,顿时又是浑身冷汗,搂在西陵越腰上的手指僵硬的一根一根松开。

这院子废弃多年,乱糟糟的堆满了杂物,外面的人都还在巷子里,她也不敢妄动。

西陵越后背靠在墙壁上,低头看她一眼。

眼下月中,这个地方又不比巷子里那样的背光,沈青桐尴尬的使劲低着头,他略一垂眸,就看到她螓首低垂,小半截雪白的脖子暴露在月色中,那光泽,居然是出了奇的细腻,这样环境之下,居然也会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这会儿她低着头,乍一看去,倒是显得温顺。

可西陵越手腕上的牙印还流血透着疼呢!

这么一想,昭王殿下的心情突然就又不好了,刚一冷了脸,就听外面巷子里大夫人声音冷厉的喝道:“大半夜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沈青桐集中精神,立刻抬头,没想到正好对上西陵越冷飕飕的眼神。

这回她是真的想要服软了,唯恐西陵越一怒之下把她丢出去扔给大夫人,可是想开口道歉又不敢出声。

西陵越挑眉看着她,面上神色好整以暇,然后……

两个人就大眼瞪小眼的尴尬了。

“大夫人?”墙壁外面的巷子里,大夫人闻讯匆匆赶来,彼时沈三年刚要弯腰把沈青荷扶起来,“这么晚了,是我们惊动夫人了吗?”

大夫人本来是想尽量不惊起风声,好帮沈青荷把这件事遮掩下去的,没想到府里会突然大闹着要捉贼,她火急火燎的赶出来,一颗心几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也好在是这巷子里光线难及,沈三年这些人一眼没能看清楚沈青荷的脸。

她带着满脸寒霜,快步走过来,再次质问:“我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沈三年一个激灵,只能先站起来,回道:“刚刚府里进贼了,小的们出来追……”说着,他回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人,“这丫头穿的是咱们府里的衣裳,好像是被打晕了!”

大夫人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沈青荷的死活,正在着急,就不耐烦的道:“这是清荷院子里的紫苑,我叫她出门给我买糕点的,人交给我了。你不是说闹贼了吗?贼呢?”

因为沈青荷身上的确实是丫头的衣裳,沈三年倒是没多想,只是有点愧疚道:“那大概是个飞贼,动作很快,老刘带人去追了。”

当时他们虽然带着火把,但是因为巷子长,一眼只看到一个身量很高的男人站在这边,而且沈青桐又刚好贴在西陵越身边,被挡住了,他们就只以为是一个人。

“那你还不快去追?”大夫人强压下心里的焦虑道。

“是!”沈三年虽然知道十有八九是追不到人了,还是答应着一挥手,带人冲出了巷子。

跟在大夫人身后的杨妈妈和紫珠赶紧过去查看沈青荷的状况,把人扶起来试了试鼻息,这才松一口气,“只是晕了。”

“快进去!”大夫人也顾不上别的,自己也过来帮忙,几个人半拖半抱的把沈青荷给弄了回去。

大门被合上之后,巷子里就彻底安静了。

那墙壁后头,沈青桐还和西陵越还面对面的站着。

因为西陵越好歹没把她扔在巷子里不管,沈青桐这会儿有点良心发现,想想自己之前那些阴损的心思,就更觉得尴尬,支支吾吾道:“刚才……多谢殿下了……”

她这个人,其实还算是恩怨分明的吧?!

正想着要么再说两句好话缓和下气氛,就听头顶西陵越的声音冷冷的压下来,“你现在是不是特别高兴沈大夫人及时赶到,没叫你家大姑娘的丑事暴露在人前?然后现在心中窃喜,还等着本王娶她呢吧?”

沈青桐:……

好吧,说句良心话,如果西陵越不娶沈青荷的话,她心里的确是有点遗憾的,可是这人总拿沈青荷的事来挤兑她,这也不地道吧?

沈青桐僵硬的扯了下嘴角,也不敢反驳,只道:“那是殿下和我大姐之间的私事……”

西陵越冷哼一声。

她又不说话了。

“本王给你透个底吧。”西陵越的面目冰冷,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手腕一翻,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抖出一把折扇,在指间转了转,一面语带警告的凉凉道:“沈青桐,本王是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一个被别人用过的女人,你觉得我会娶?”

他们两个之间,什么时候发展到说起话来荤素不忌了?

沈青桐有点尴尬,心里免不了复议了一句——

装什么装,上辈子你已经娶了好么?

“哦!”心里那么想的,她却肯定不敢说的,只就心不在焉又事不关己的哦了一声。

她低着头,横竖一副煮不烂的模样。

西陵越是真被她气着了,但是他跟人家一个小姑娘又能计较什么?

“沈青桐!”他拿扇子抬起她的下巴。

沈青桐的目光清澈,不慌不忙的抬头,坦然迎上他的视线——

反正那是他和沈青荷之间的事,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

“沈青桐,不如……”她这种置身事外的表情西陵越越看越不顺眼,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微凉的寒意,沉吟着,突然漫不经心的开口,“你替她吧?”

啥?

沈青桐一时错乱了,瞪眼看着他,一度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西陵越把扇子拢回袖子里,上前一步,手指轻轻蹭过她腮边,唇角噙着的那一抹笑虽然没带什么诚意,开口的语气却干脆又清晰,“你家大姑娘是指定没资格进本王的府邸的,而且你们沈家这么狠狠打了本王的脸,不留下点儿补偿,你觉得这合适吗?”

“你不是还有柳雪意?”沈青桐如临大敌,脱口顶回去。

“嗯?”西陵越挑眉,眸子里的寒意又重三分,讽刺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看来最近对本王没少关心?”

沈青桐:……

得,一时激愤,她又暴露底牌了。

------题外话------

这俩货,继续作吧,现在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越越在作还是桐妹儿自己作死了…

霸道王爷的经典桥段: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恶寒吐血ing~我先扶墙缓一缓去~

正文 第042章 一口老血

西陵越盯着她,目光中审视的意味十分明显。

要不是最近他已经让人查过沈青桐了,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是怀疑沈青桐这丫头是沈家设计给他的陷阱。

“没有!”沈青桐连忙解释,“只是听说贤妃娘娘这两年一直把柳小姐带在身边……”

可是解释这些又有什么用?不管他要不要纳柳雪意进府,都不影响他对沈家的企图。

定了定神,沈青桐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看起来真诚,“对不起你的是我大姐,我……”

西陵越倒是真觉得奇怪了——

以他的地位、样貌和人品,只许是他看不上,还真没想过有一天的局面会是他扬言要娶,却要被个小丫头“婉拒”的。

而且方才说话的时候,他一直都在暗中注意观察她的表情和眼神,确定她是真的不乐意,而非是玩的什么欲拒还迎或是小娇羞的把戏。

突然想到白天她拒绝陈康梁的事,西陵越当即沉了脸,“难不成你也跟你家大姑娘一样?”

沈青桐见他突然变脸,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问的是她是不是也和沈青荷一样,在外面有人了?

这种侮辱,哪个女儿家也不能心平气和的接受了。

沈青桐刚要发作,但是瞧见他冷讽勾起的唇角就又瞬间改了注意,抬头迎着他的目光道:“那又怎么样?”

都到这个份上了,这个丫头居然还跟他玩心机?

西陵越一愣,随即冷笑,一字一顿道:“那他也得给本王让路!”

他往前凑了一步。

沈青桐防备的连忙后退。

这院子常年无人居住,到处都都丢满了杂物,她脚下一绊,刚要往后摔去,西陵越已经长臂一揽,又把她勾了回来,并且为了惩罚她方才的信口胡诌,恶劣的故意加重力道,直接把她压到了自己怀里,紧靠在身上。

他的胸膛肌肉结实,再加上夏天穿得衣裳本来就不多,沈青桐抬手一挡,隔着衣物几乎也能感受到那衣物下面肌肉的质感。

她蓦的红了脸,这回是真的慌了,用了所有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他。

西陵越猝不及防的被她推了个踉跄。

沈青桐退后两步,盯着他怒道:“以殿下你的谋略和手段,还在乎区区北疆军中的那一点势力吗?说白了,沈家的这门婚事对你而言,根本就意义不大,而且你也看见了,沈家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你又何必揽到自己的麾下,给自己找麻烦呢?既然你现在对我大姐不满意,那不妨直接推了就是。”

“不是还有你这个耳聪目明,心思通透的吗?”西陵越道。

“我在沈家没地位!”沈青桐反驳。

“进了昭王府,本王会给你地位!”西陵越却是跟她杠上了。

沈青桐终于确定,她这根本就是对牛弹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气呼呼的作罢。

两个人,四目相对,他不依不饶,她不肯低头。

夜色寂静,银色的月华洒了一地,这里的环境倒是不叫人觉得讨厌。

一直对峙了有小半个时辰,外面的巷子里再次传来沈三年等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他们去捉贼,最后肯定是无功而返的,一群人骂骂咧咧的穿过巷子,进了将军府。

听到大门合上的声音,沈青桐突然一愣,有点傻了——

她刚才还纳闷西陵越这大半夜的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跟她在这里耗,这会儿看着他身后足一人半高的围墙犯了难——

这墙她是肯定翻不过去的,如果西陵越要以这个作威胁,她服是不服?

这人,简直就是个卑鄙小人!

沈青桐脸色铁青。

西陵越瞧见她的表情,终于心满意足。

他站直了身子走上前来,沈青桐虎视眈眈的摆好了架势准备跟他彻底翻脸,不想他走到她面前,又是抬手将她往臂弯里一揽。

沈青桐下意识的想要去扒开他的手,下一刻脚已经离地,头重脚轻的恍惚了一瞬,等到再反应过来,人已经稳稳的站在了外面的巷子里。

西陵越松开了她,唇角含笑,抬手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记住了,你又欠下本王一次!”

言罢,错开她身边,从容洒脱的款步离开了。

巷子里,偶有夏日里的微风掠过,沈青桐一个人默然站了良久。

*

镇北将军府,天香苑。

大夫人匆匆把沈青荷带回去,关上门,也不敢请大夫,掐了人中也没弄醒她,心急之余干脆叫人拿了冷水来泼,一直到半桶水下去,沈青荷才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她脑后被打了一闷棍,有一个很大的淤血肿块,这会儿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茫然的爬坐起来,就见面前大夫人正在死死的盯着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夜里灯光不好的缘故,大夫人的脸,呈现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狰狞模样。

“母……母亲?”沈青荷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环顾四周,“这是……我这是……”

脑子里的思维一时跟不上,她有点茫然,目光凌乱的一瞥,就见紫珠和紫苑两个都跪在角落里抽搭,眼睛哭得通红。

“这三更半夜的,你说,你干什么去了?”大夫人怒声质问,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沈青荷又回想了一下,记起之前发生的事,虽然她还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但只看两个丫头的样子就知道是被大夫人逼供过的。

“母亲,我……”沈青荷一慌,也顾不上满头满身的水渍,爬起来,过去抱住大夫人的腿,仰头道:“你先别生气,你听我解释……”

大夫人本来也只是生气,但她这一抬头,却露出领口下面星星点点或红或紫的痕迹来。

大夫人是过来人,哪有不明白的?

“你——”大夫人眼睛通红,本来心里还存有的那一丝侥幸一瞬间烟消云散,歇斯底里的吼叫出来。

说话间,她就怒不可遏的甩了沈青荷一巴掌。

这一巴掌的力道惊人,沈青荷惨嚎一声,扑倒在地,眼前直冒金星。

长这么大,大夫人以前可是从来没动过她一指头的。

沈青荷慌乱之余都顾不上疼,转身又爬到大夫人脚边,仓促道:“母亲,你这是怎么了?你先听我解释啊……”

“还解释什么?”大夫人一脚踢开了她,眼睛里几乎能滴出血来一样恶狠狠的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小贱人!枉我平时那么样的教导你,栽培你,你……你居然是个不知廉耻的小娼妇!”

只这么骂哪里解恨,她挣扎起身,想要扑过去直接把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掐死,然则胸口积压的一口老血却在疯狂的往上顶,一口气上不来,就往后翻了白眼。

------题外话------

桐妹儿:麻痹就你你还好意思说人品?你的人品加上那张脸,在一起就是衣冠禽兽的代名词好么?小肚鸡肠,阴险狡诈,还特么心狠手辣¥%&@…&¥…&*……

越越:你再嘴贱,信不信老子见你一次堵一次?

岚宝(星星眼):堵嘴么?

桐妹儿:……ps:宝贝儿,我家里临时有事,今天一早就往回赶了,这章是昨天凌晨爬起来码的,我尽量争取不要断更,但是后面这几天更新时间就不能保证了,提前跟大家报备下哈,抱歉了,这几天大家不用随时蹲点刷了,估计都要很晚才更~

正文 第043章 私刑

“母亲!”

“夫人!”

沈青荷和杨妈妈等人瞬间乱成一片,有人去搀扶冯氏起身,有人忙着掐人中,忙了好半天冯氏才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一眼看到跪在跟前,哭得梨花带雨的沈青荷,顿时眼睛里一片杀气,吐出一口血来就又昏死了过去,这回牙关紧咬,是任凭什么人叫也叫不醒了。

“夫人的情况不太好!”杨妈妈擦了把眼泪,再看一身邋遢的沈青荷,一边爬起来一边吩咐紫珠两个道:“我去请大夫,你们快服侍大小姐换了衣裳,再把这里收拾了,一会儿大夫过来问起了,就说……就说是紫苑犯了错,夫人要罚,大小姐拦着没让,把夫人气着了。”

“好!”两个丫头答应了一声。

杨妈妈整了整衣物,一转身就推门走了出去。

先是后巷闹贼,后又是冯氏昏倒,这对将军府来说,是件大事,不可能不惊动老夫人。

老夫人过来的时候,冯氏还没醒。

大夫正在诊脉。

沈青荷心虚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老夫人瞧在眼里,目光微微一凝,却是问大夫道:“冯氏怎么样了?”

“回老夫人的话,夫人是刚受了点气,急怒攻心,导致的气血不畅。”大夫回道,一边掏出银针来给大夫人施针。

老夫人的目光横扫过去,不用说话,杨妈妈已经站出来一步,赶紧道:“回老夫人的话,是紫苑半夜在后巷被人打晕了,沈三年他们追贼没拿到人,想叫这个丫头过去问问,大小姐怕传出去名声不好,就拦着没让,这才惹夫人生了气!”

杨妈妈虽然身经百战,但是当着老夫人的面撒谎,还是本能的心虚。

“青荷做得对!”老夫人扫她一眼。

杨妈妈一愣,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老夫人已经再度开口道:“把青荷带到我那!”

说完,冷着脸,转身就走。

方妈妈一挥手,马上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媳妇子上前,把沈青荷架着就往外走。

“祖母!”沈青荷惊慌的低呼一声,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下意识的又回头喊:“母亲!”

然则此时大夫人还在昏迷,完全顾不上她。

杨妈妈打了个寒战,回过神来,赶紧追出去,扯住了沈青荷的一条胳膊道:“老夫人您这是要带大小姐去哪儿?”

老夫人哪里会和她废话?转眼已经走了出去。

方妈妈腰杆儿笔直的走过来,抓住杨妈妈的手腕一把将她甩到了一边。

这边两个媳妇子架着沈青荷,快步拖了出去。

杨妈妈还想追,但是想到老夫人那个雷厉风行的个性就浑身发冷,想了想,又奔回了屋子里——

祈祷大夫人赶紧醒吧。

这边老夫人带着沈青荷回到红梅堂,方妈妈赶走其他人,反手关上门。

老夫人冷着脸往椅子上一坐,两个媳妇子心领神会,直接一脚踹在了沈青荷的膝窝。

“啊——”沈青荷痛呼一声,跪在了地上,仓惶抬起头来看向老夫人,“祖母我……”

“不想受皮肉之苦的,就说实话!”老夫人根本不听她的废话,直接开口。

大夫人那是什么段位的?区区一个丫头就能把她气到吐血?如果不是和她自己切身相关的事,说出大天去老夫人都不会信。而且这事情必定还不小,再联系到她三更半夜出现在沈青荷那里,老夫人不用想就知道必定和沈青荷有关的。

沈青荷浑身一凉,硬着头皮道:“祖母这没头没脑的,在说什么?”

话音未落,老夫人已经不耐烦的朝方妈妈横过去一眼,“方妈妈!”

方妈妈利落的挽袖子上前,不由分说的抡圆了胳膊就先给了沈青荷一巴掌。

沈青荷脸上本来就有之前大夫人打出来的巴掌印,两个丫头给她用脂粉遮拦了,本来想着晚上天色暗,如果不细看的话还是能遮掩过去的。

方妈妈这一下子也不留情,沈青荷当时就尝到了嘴巴里的血腥味。

她的头脑晕眩,不可思议的抬起头,“你敢打我?”

“老夫人在问大小姐话呢,老奴是粗人,出手没轻没重的,大小姐如果不想吃苦头,就还是赶紧把实话都说了吧,这大晚上的,也不好这么耗着老夫人的!”杨妈妈道,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

“你……”沈青荷气疯了,怒目圆瞪。

方妈妈才不管她会不会嫉恨,继续抡圆了胳膊甩耳光。

她的动作不快,一个接着一个,但是出手的力道却是十足,沈青荷的脑子里一直都是懵的——

她被人捧在手心里十几年长大的,哪里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个奴才打耳光?

一开始只顾着委屈和愤怒,根本就想不到正经事上来,后来等到腮帮子都麻木了这才一点一点慢慢的回过神来。

老夫人想要撬开沈青荷的嘴巴,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沈青荷看出来老夫人对她不会手下留情了,她又吃不了苦,等不得大夫人来救场,很快的就招了。

听到她的话,老夫人也是震惊不已,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抬手按住了胸口。

“祖母!”沈青荷腮帮子肿胀,哭的满脸泪水的哀求道:“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的,可是太子殿下对我是真心的,而且……而且他答应过会娶我的。我发誓,我一定不会给沈家脸上抹黑的。”

她以为是做做的事辱没了沈家的门风,却不知道自己这是坏了老夫人多大的事。

一个破了身子的蠢货,就算脸蛋再好看,又怎么能送到西陵越的府上去?她原来就是要和昭王府交好的,总不能没能巴结上,反而先把仇给结了吧?

蠢货就是蠢货!枉费她这么多年的栽培和筹谋了。

老夫人胸中升腾起滔天怒火,一寸一寸抬起眼睛,目光阴测测的盯着沈青荷。

沈青荷被吓得一个哆嗦,嗫嚅道:“祖母!”

话音未落,老夫人已经咆哮着怒吼道:“方妈妈,你还等什么?这样辱没家声的小贱人,还留着她做什么?”

这个声势,着实是连方妈妈都吓了一跳。

“哦!是!”反应过来,方妈妈匆忙应了声,左右看了眼,知道老夫人等不了了,最后顺手解下自己的腰带就要往沈青荷脖子上缠。

老夫人这是要勒死她?

沈青荷吓得魂飞魄散,可是人被按住了,挣脱不了,她涕泪横流的使劲摇头告饶:“祖母,我知道错了!您饶了我,饶了我啊,太子殿下答应会接我入府的……”

听她提起西陵钰,老夫人更是急怒攻心。

方妈妈也不含糊,把腰带往沈青荷脖子上绕了两圈,咬着牙两手发力收紧。

沈青荷只觉得呼吸一窒,浑身的汗毛倒竖。

这时候就听院子里有个小丫头惊呼,“夫人,您不能进去!”

“滚开!别挡路!”大夫人怒喝,下一刻已经命人强行把门撞开了。

------题外话------

老夫人和大夫人这是要开掐(⊙o⊙)!

ps:这两天人在家,状态飞了,码个字费劲死,一章写了一个晚上,也是醉了~

正文 第044章 婆媳翻脸

杨妈妈带人冲进来,也是不管不顾了,强行把沈青荷抢了下来。

大夫人是深知老夫人脾气的,这一次也算有备而来,杨妈妈带着沈青荷院子里的人先到,随后大夫人自己院子里的人也赶到了。

一群人把方妈妈几人冲的东倒西歪。

沈青荷摔在地上,捂着脖子拼命的咳嗽。

“青荷!”大夫人快走两步到她跟前。

“母亲!”沈青荷缓过一口气来,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扑过去死死的抱住了大夫人的腿,惊恐道:“母亲救我!祖母要杀我!她要杀了我……”

本来她还只是恐惧的低泣,到了最后就更觉得悲愤和不可思议,声音突然拔高,变成了尖锐的控诉和咆哮。

座上老夫人早就黑了脸,恶狠狠的盯着大夫人道:“冯氏!你真是越发的能干了,连我这里你都敢闯?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摆出这个阵仗来,是不是今天要在这里把这老太婆给乱棍打死了?”

冯氏这时候已然顾不得安抚沈青荷,只先尽量的压下脾气,肃然道:“母亲要对青荷动私刑?她可是您嫡亲的孙女!”

老夫人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使了个眼色——

她是恼了沈青荷和大夫人,但是这么不光彩的事,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方妈妈上前一步,冷喝道:“你们都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连老夫人的地方都敢闯?还不给我滚出去!”

大夫人也不傻,自然也不想毁了沈青荷。

她犹豫了一下,见方妈妈挥手打发了老夫人这边其他的人,也就一挥手道:“你们先出去!”

“是,夫人!”紫珠等人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大夫人身边也只留了杨妈妈一个。

房门被关上,沈青荷被这动静吓得一个哆嗦,又往大夫人脚边缩了缩。

老夫人目光阴冷的看着她道:“这样败坏家声的小淫妇,不配做我沈家的女儿,我肯给她这样一个清白的死法,已经是留了天大的情面了,就算老大人在跟前,他也没道理反驳!冯氏,我今天倒要问问你,你身为一家主母,到底是怎么教养女儿的?”

沈青荷做了出格的事,大夫人心里的气愤并不比老夫人少,只是女儿是她生的,她却是舍不得的。

大夫人满面涨红,牙龈都咬出了血来,却是完全的无言以对。

老夫人等了片刻,瞧见她的脸色,就更是鄙夷的冷哼一声,“她自己做了没脸的事,我要对她动家法,这是天经地义的,现在你要拦着,就别怪我对你也不客气了。”

这么多年,老夫人在沈家一直都是说一不二的。

沈青荷见到大夫人示弱,顿时又吓得筛糠似的抖。

“母亲!”她死死抓着大夫人的裙裾,仰头用一张肿胀变形毫无美感的脸对着大夫人,哀求道:“母亲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和太子殿下是两情相悦,您帮我跟祖母求求情,殿下他答应了会接我入府的,他真的会接我入府的,我保证,绝对不会辱及门风的!母亲,你帮帮我,帮帮我啊,太子殿下他真的会接我过去的。”

说到最后,她便是恐惧的嚎啕大哭。

老夫人心里气恼的厉害——

区区一个太子侧妃和她抱以厚望的昭王妃,这两者之间怎么可以比?

想着自己筹谋已久的一项大计就要付诸东流,老夫人胸口就也是被一口老血顶着,几乎要捶胸顿足。

冯氏现在也只是力求能保住了女儿,于是深吸一口气道:“母亲,青荷她即使有错,但是不该发生的也都已经发生了,就算您处置了她,也于事无补。虽然太子妃的地位不可撼动,但是以咱们沈家的门第,青荷过去了,怎么都是个侧妃,可是如果她人就这么死了,那可就什么都没了,沈家又能得什么好处?”

老夫人阴测测的冷笑:“说到底你还是要保这个小贱人的?”

沈青荷使劲的往大夫人脚边缩了缩。

大夫人咬咬牙,虽然没说话,但是期中态度已经十分明了。

老夫人怒火中烧,冷冷的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大夫人也知道,以老夫人的脾气,她这是在挑战对方的底线,心里略一权衡,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老夫人的目光,也是掷地有声的说道:“如果青荷没了,那我也没什么顾虑了,除非今天母亲您能将我们母女两个的尸体一起抬出红梅堂去,否则——这件事,我不怕宣扬出去。”

她不说要和老夫人抗衡,却是破釜沉舟——

老夫人不在乎死一个沈青荷,那是因为她手上还有别的棋子可以用,可一旦沈青荷的丑事公之于世,沈家其他的女儿就全毁了,那对老夫人而言才是鸡飞蛋打的最坏结果。

这个冯氏,居然是威胁她?

老夫人是恨不能当场结果了她们,但大夫人在府里也是耳目众多,一旦有一个压不住的,那么后果就不堪设想。

两个人,四目相对,眼神拼杀如火如荼。

老夫人向来决断,从桌上抓起一个瓷杯砸在大夫人脚下,阴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沈青荷的低泣声戛然而止,有点不可思议的茫然抬起眼睛。

大夫人却知道她今天是把老夫人彻底得罪了,当即也不多留,和杨妈妈一起扶起沈青荷,推门走了出去。

她带着一行人,气势汹汹而来又浩浩荡荡离去。

把沈青荷送回天香苑,冯氏就再没有旧事重提,让人服侍她休息,自己转身出来的时候又叫过来杨妈妈道:“最近这段时间,你留在天香苑吧,好生照顾青荷,她的吃的用的……”

她的话就只说到一半,随后又给了杨妈妈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

杨妈妈浑身一震,猝然扭头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道:“夫人你是怕老夫人她……”

“我和她打了几十年交道,今天这事儿没这么容易过去的。”大夫人冷笑。

“是!奴婢明白了,会看好大小姐的。”杨妈妈不敢掉以轻心,谨慎的点头。

在沈青荷的事情上,虽然老夫人和大夫人彻底翻了脸,但是在善后的事宜上,两人的观点却是出奇的一致,全部强行打压,外加封锁消息,虽然大家都知道大小姐被老夫人狠狠的责罚和厌弃了,但是包括沈青音在内,往死里打听也没听出什么具体的内幕来。再加上大夫人和老夫人双方面施压,更是不敢轻举妄动,经过几天风声鹤唳的镇压之后,这事情的风声居然真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沈老夫人寿宴的次日,西陵越下朝之后照常去后宫给陆贤妃请安。

柳雪意亲自带着宫婢们忙碌着准备茶点。

西陵越这人向来都是有主意的,喝了口茶之后就单刀直入的开口道:“上次我跟母妃提过的沈家的事最近就抓紧办了吧。”

西陵越要娶沈家的大小姐,这是陆贤妃早就跟她通过气的,正在往桌上摆点心的柳雪意神色如常,却是陆贤妃的目色微微一变,拧眉道:“你真想好了吗?那个丫头在沈家可是未必罩得住的!”

------题外话------

恩,带表妹出来刷个脸…不造越越这是不是要强行绑定的劫走,嗷呜~

正文 第045章 表哥表妹

柳雪意隐隐觉得这话听起来奇怪,却没多想。

西陵越道:“老二盯上他们家了,这件事如果不能尽快定下来,我怕迟则生变!”

陆贤妃心头一紧,不由的正色道:“太子?你是说……”

当初她肯抛出昭王正妃的头衔来,不过就是因为看中了沈慵在西北军种的地位,太子会盯着沈家,并不奇怪,但是要拿到明面上来说了,还是叫人心头为之一紧。

陆贤妃的手指用力的握着贵妃椅的把手,心里飞快的计较半天,又道:“那个丫头,真的能行吗?我就是怕娶了个不中用的回来。”

沈家的那个沈青桐实在太过默默无闻了。

“只要她是姓沈的,那就没有问题。”西陵越道,手指慢慢摩挲着茶碗外壁,唇角若有若无的勾起一个弧度——

那个丫头……真挺有意思的。

西北军中的那一块,怎么都不能拱手给太子一党的。陆贤妃倒是也没有纠结太长的时间就点头道:“好!既然你有把握,那就照之前说的办吧,过几天我找个机会跟你父皇提,早点把这事儿定下来!”

母子两个又说了两句话,西陵越就起身告辞。

“表哥慢走!”其间柳雪意一直在来来往往的忙碌,此时也是规矩本分的行礼。

西陵越目不斜视的款步走出,跨过门槛的那一瞬,动作不经意的略一迟缓,用眼角的余光往后扫了一眼,也不知道是看的谁,总之眼底飞快的掠过一抹寒凉的冷色。

站在门口的云翼瞧见了,有点夸张的缩了缩脖子。

待到西陵越走后,陆贤妃就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黄嬷嬷挪走她手边的茶碗,安慰道:“咱们殿下从来都是有分寸的,既然他说有把握,那娘娘就不要再担心了。”

“这个孩子啊!”陆贤妃叹了口气,却是欲言又止,满脸的疲惫。

宫婢们把茶点撤了,柳雪意走到陆贤妃身后帮她按着太阳穴解乏,一边柔声细语的也是跟着安慰道:“沈家的那位大小姐,我也见过好几次了,其实人还是不错的,表姨母就不要担心了。”

陆贤妃的生母是长安侯的原配夫人,和柳雪意的外祖母是亲姐妹。柳家虽然如今家道中落了,但是当年也是书香门第,柳雪意的样貌才学都不错,前几年陆贤妃回家省亲,见她乖巧,就把她带回了宫里,这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

陆贤妃抬眸看她一眼,却是笑得一脸的无奈,“你啊!”

柳雪意不明所以,却也没问。

陆贤妃拍了拍她的手,“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恩!”柳雪意顺从的点点头,先走了出去,回到偏院,她的贴身婢女灵芝就神神秘秘的把她拉回了屋子里。

“做什么?这大白天的,被人瞧见了不好!”柳雪意道。

灵芝又往门口探望了两眼,确定没有外人观望,就道:“小姐,奴婢刚探到一个大消息,听黄嬷嬷身边的人说,殿下好像是不中意沈家大小姐。”

柳雪意愣了愣,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一掠而过,却是口不对心道:“这门婚事不是双方早就心照不宣的达成约定了吗?”

她常跟在陆贤妃身边,对西陵越会选定沈家来联姻的原因是知道的。

“也没说不结亲了,就是殿下似乎对沈家大小姐不怎么满意,估计是要换人选吧。”灵芝道。

柳雪意这回是真的过于意外了,“换人选?换成谁?”

“说是……他家的二小姐!”灵芝想了想道。

沈家的二小姐?柳雪意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却发现自己对沈家的这位二小姐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奴婢都打听了,”灵芝道:“沈家的二小姐就是当初战死的那位镇北将军的女儿,闺名叫做沈青桐的,听说当初在战乱中受了惊吓,脑子坏了有一段时间,现在是好了,但是性子不好,胆子又小,沈家的人出门都不带她的。殿下会选了她,难道……是觉得她更好拿捏吗?”

柳雪意可不觉得西陵越会是个为女色所迷的人,灵芝的这个说辞她反而觉得更有道理:“表哥最讨厌有人给他惹麻烦,沈青荷长得的确是太张扬了点儿,他会反感,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么说着,她的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要不是她的身份不够给西陵越做正妃的,堂堂昭王妃的位子怎么可能轮到别人?然则柳家的门第不高,现在又一路落败到家中无人,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本来西陵越要娶沈青荷做正妃,她还隐隐的担心——

这位正妃的出身比她高,又是京城里公认的数一数二的美人儿胚子,怎么看她都不是对手。毕竟,对男人而言,长得美的女人总会多几分吸引力的。

灵芝撇撇嘴,却是一脸的不满,“我就是替小姐觉得委屈嘛,如果是沈家大小姐也还算了,他家那个二小姐算是哪根葱?”

是啊!沈青桐算哪根葱?退一步讲,沈青荷又算什么?她们之所以能够轻松上位,靠的不过就是出身。

可是没关系,她柳雪意隐忍这么多年,是绝对要出人投地的,只要西陵越的身边有她的一席之地,其他女人,最后都是要统统给她让路的。

“没关系!”最后,柳雪意只是温和平静的露出一个微笑,眼神坚定,“我不在乎!”

*

永毅侯府。

沈青桐头天晚上都在生闷气,老夫人和大夫人闹翻的消息她没有搭理,等到第二天再问起来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

“大夫人都带人打上门去了,最后不知道跟老夫人说了什么,总之事情是最终不了了之了。”木槿道:“大小姐被送回了天香苑,这会儿夫人把杨妈妈都留在那里了,大概……是防着老夫人再下手吧。”

“大伯母还是真是了解祖母的为人!”沈青桐笑了笑,低头抿了口茶,唇角勾起的那一点笑容却莫名透着几分蹊跷,有点儿口不对心。

木槿看在眼里,不禁奇怪,“小姐您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看看再说吧!”沈青桐眨眨眼,有些神秘的笑道,顿了一下,又是话锋一转,“回头传个话出去,就说我病了,最近不管有什么事都别找我。”

“好!”木槿答应了,见她不想再说话,就退了出去。

沈青桐坐在榻上,想着昨夜和西陵越之间的种种冲突就会莫名的觉得心浮气躁——

那人的话他其实是不怎么当真的,就她目前的情况,西陵越是一定看不上她的,而且他真有那么重视沈家吗?也未必吧!

所以他说的那些话,还是一时兴起的成分居多,只是这个人太难缠了,以后能避就还是尽量的绕着他走吧。

*

此后没过几天,宫里就传出消息,太后突然生了一场重病,一度性命垂危。

这种情况下,陆贤妃自然不能去提西陵越的婚事了。

永毅侯府这边,老夫人严防死守,沈青荷往西陵钰那边也送不出信去,只是眼巴巴的盼着,可是自那之后西陵钰居然也没主动找找过她。

大夫人现在也是希望西陵钰真能兑现诺言,把沈青荷接过去,也算逃出老夫人的魔爪了,可是左等右等那边都没消息。这种情况下,便只能用太后重病的消息来安慰自己了。

宫里的太后的病情反反复复,折腾了四五个月,一直到入了冬才算慢慢缓和了下来。

转眼已是岁末。

腊八节这天一早,沈青桐照例早起去给老夫人请安,在花园里却意外遇到了大夫人。

大夫人和老夫人两个现在是不相往来的,而且近来大夫人又被老夫人打压的厉害,就见谁都没什么好脸色。

沈青桐看见她,侧身往旁边让了让,也不主动打招呼。

大夫人斜睨她一眼,直接目不斜视的走过去,迎面许是被北风呛了一下,她突然掩嘴咳了半天,被一群丫头拥簇着走了。

沈青桐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身边的蒹葭小声道:“就上回,夫人被大小姐气着了,好像是吐了血,之后就一直没太好利索。”

“哦!”沈青桐淡淡的应了声,没说话。

去到红梅堂时,里面却难得的传出阵阵笑声。

沈青桐脚步微微顿住,有些意外。

“二小姐来啦!”刚好从屋子里端着空茶盘出来的海棠笑眯眯道:“三夫人和四小姐回来了,刚还惦念您呢!”

------题外话------

恩,柳家表妹的话总结起来就是,越越的审美畸形啊,不喜欢长的美美的荷花姐,简直就是高度近视加青光散光白内障啊╮(╯_╰)╭

岚宝表示:我家女主真的不丑的嗷呜,越越其实还没瞎……

正文 第046章 出门看戏

三夫人林氏?这是要回来过年的吗?

木槿眨眨眼,道:“三夫人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提前都没听到消息?”

“今儿个一早刚到!”海棠笑道,“二小姐快进去吧!”

“好!我也很久没见三婶了!”沈青桐点头,举步进了屋子。

三老爷沈慵是老夫人最小的儿子,并且这位三老爷夫妻俩惯常就嘴巴甜,很会讨老夫人的欢心,故而三夫人也是几个儿媳里面最得宠的。

沈青桐进去的时候三夫人正陪着老夫人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着是老夫人近来的心情都不好,唇边也带了丝笑意,道:“你啊,就会给我灌迷汤!”

“哪有!”三夫人笑道,一抬头看见沈青桐就热情的招呼,“这是桐桐吧?三年没见,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三婶回来了?”沈青桐乖巧的露出一个笑容,“今天倒是我失礼,过来的晚了。”

“你祖母这是疼你们才恨不能每天看见,都是一家人,难道谁还要怪罪你不成。”老夫人还没说话,三夫人已经抢先道,顺手拉过沈青桐的手在掌中握了握,觉得她的手指发凉,就把自己抱着的手炉塞给了她,“这寒冬腊月的,出门也不知道多穿点衣裳!”

其实论及自私自利,三夫人较大夫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只是这人是个笑面虎,虽然心机不及大夫人深,但只冲她明面上的这份热络劲儿,真就叫人没办法决绝。

沈青桐也不自找没趣,含笑接了,挪到下首找了张椅子坐下。

老夫人和三夫人之间无非是闲话家常,三老爷在任上,已经有三年多没回了,老夫人关心儿子,问的多是三老爷两口子在任上的情况,气氛十分的和乐。

沈青桐枯坐无聊,一直陪他们聊到近晌午,方妈妈就含笑走进来道:“老夫人,午膳厨房那边已经备下了,三夫人难得回来一趟,今儿个是都一起在您这里用吧?”

“恩!”老夫人点点头,“难得热闹热闹。”

“说得好像我回来就是为了蹭母亲这里的一顿饭似的。”三夫人并不推辞,笑眯眯的亲自起身过去服侍老夫人穿鞋下炕。

一行人刚要出门,门帘就被人再次从外面打开,沈良浩行色匆匆的快步走进来。

沈良浩今年十八,还在太学念书,这会儿明显的刚下学就跑来了,大氅下面还穿着太学里统一的青衫。

“见过祖母!”沈良浩进门先给老夫人请安,然后就喜出望外的快步迎上三夫人,“母亲!”

“你这孩子,又长高了不少!”三夫人的眼眶微微一红,拉着儿子的手一阵打量,最后,就又欣慰的破涕为笑。

因为有三夫人陪着,这顿午膳一家人难得吃得喜气洋洋。

饭后喝茶的时候,一直粘在三夫人身边的沈青音就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母亲,今天腊八节,听说天禧斑排了新戏,刚好哥哥今天提前下学,您跟祖母说说,让哥哥带我过去看吧?”

上回老夫人大发雷霆之后,这半年,沈青音也是根本不敢在老夫人跟前说话的,但是今天不同,三夫人一回来,她马上就找到了主心骨。

“你这丫头,都多大了,也不知道收收心,怎么总是想着往外跑?”林氏也不应她,只是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额头。

“有哥哥陪着我嘛!”沈青音继续软磨硬泡。

三夫人环视一眼屋子里,除了沈青荷之外,沈青桐姐妹四个都在,几个姑娘都是年纪相仿,站在一起也甚是喜人的。

略一思忖,三夫人就道:“母亲,年关将近了,外面到处都热闹,几个丫头估计也都耐不住性子了,正好青瑶隔了几年没回京了,要不就让浩儿带她们几个出去看台戏,热闹热闹吧?”

老夫人看了眼几个孙女。

沈良浩却是面有难色的赶紧道:“天禧斑是京城最红的戏班子,他们家出新戏,看客肯定不少,虽然戏园子二楼有专门的雅座,我也要先叫人去问问能不能留出地方来。”

沈青桐对凑热闹的事没兴趣,但是另外三个姑娘的眼睛里却写满期待,跃跃欲试。

老夫人于是点头,“你叫人去问问吧,如果还有地方,就带着几个丫头出去走走。”

“那好吧!”沈良浩点头,率先起身走了出去。

老夫人今天是难得是好兴致,三夫人赖在这里,她也不急着赶人,又聊了有个把时辰沈良浩的小厮就过来传信说那边订到位置了。

“行了这里不用你们陪了,都回去换衣裳准备吧,记得戴面纱,今儿个过节,街面上可能人多,别招摇,听完戏就回来。”三夫人笑着挥挥手。

沈青桐其实不想去,但是为了这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就要特立独行的耍手段她也懒得折腾,所以也回去随便换了件衣裳,又往手炉里加了炭,就跟着一起出门了。

沈良浩骑马护送两匹马车,路上果然人不少,但是也没出什么意外。

一行人抵达天禧斑的大门前时,四个戴着面纱身姿窈窕的少女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你们是……”把门人客气的问道。

“我们是镇北将军府的,之前叫人打过招呼了。”沈良浩道。

“哦!”那人拍了下脑门,显然知道这事儿,但随后却是苦着脸,为难道:“沈大公子是吧?真是抱歉,您叫人来订的时候是有位子的,可是这会儿戏都开场了,就刚刚另有一位贵人登门,我门班主以为您不来了,就把那雅间先安排给那位贵客了。”

沈良浩微微变色。

那人赶紧又道:“沈大公子您别动怒,咱们真的不是有意怠慢,实在也是情况特殊,您看,我蛮班主已经给您安排好了,二楼雅间虽然没位置了,但是一楼那个地方,视野最好的几个位子给您留下来,您看……”

本来如果只是男人来看戏,其实就是坐大堂也没什么,没有珠帘遮掩,视野反而更好。

可是——

那人自己说着已经顿住了,左右看看沈良浩身后跟着的几位姑娘。

沈青桐心中暗暗思忖,不由的就多了几分警惕——

班主既然能协调了镇北将军府的位置给那位突然到访的客人,那就说明那人的身份显赫,远在镇北将军府之上的?

听到这个消息,沈良浩也是不悦的使劲皱了眉,正在犹豫的时候,就见门内走出来一个细皮嫩肉,年纪明显不大的小厮来。

“是镇北将军府沈家的公子和小姐们是吗?”小厮问道,嗓音尖细又柔软的叫人很不舒服。

“你是……”沈良浩上下打量他。

那小厮笑道:“太子殿下今天刚好也在这里包了房间看新戏,殿下说,他那边刚好也没有别人,请几位去他那里坐吧!”

太子西陵钰?

这人出现在这里,还主动对他们示好,难道就只是巧合吗?

沈青桐直觉的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但是究竟哪里不对她一时又看不出来,只是一颗心却先缓慢的悬了起来。

------题外话------

嗷呜,大哥和太子终于要出招了。太子的身份辣么牛叉,不造桐妹儿要这么破这个局啊啊啊~

正文 第047章 太子无耻,大哥要献美?

“这……”沈良浩受宠若惊,随后却是犹豫,“这不不太好吧,怎么能打扰了太子殿下,既然今天不方便,那我们另外换个日子再来好了。”

那小厮笑道:“沈大公子不必客气,殿下既然开了口,那便是真的不打紧的,几位请吧!”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再拒绝,那就是打西陵钰的脸了。

沈良浩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那……好吧!”

他率先举步往里走。

沈青桐落在后面,垂眸默默的思索——

出门看戏这主意是沈青音出的,之前沈良浩又装模作样的说要先来看位置,这其中八成是有什么猫腻的吧?

她侧目,拿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了沈青音一眼,果然就见那丫头目光闪烁,灼灼生辉。

莫非……是这兄妹两个合谋,在打西陵钰的主意?

别人的事,沈青桐向来兴趣不大,想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和众人一起从后面的楼梯上了二楼。

西陵钰过来,自然是要的最好的位置,从楼梯口这边过去,路过他隔壁那个房间门外的时候沈良浩忍不住拧眉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眼,突然问那戏班里的引路人道:“这个房间里的到底的什么人?”

难道他居然是真的要好了房间了吗?

沈青桐也跟着看过去,心中微微诧异。

那引路人干笑两声,指了指前面,“前面就到了,沈大公子请!”

却明显是不想透露那房间里面的人的身份。

沈良浩这次出来,本就是筹谋已久的,自然不可能为了这么点意外状况而分身太久,他赶紧收摄心神,带着几个妹妹进了旁边相邻的房间。

那屋子里果然没有别人,只西陵钰一个,门外和门内各是四名便衣的侍卫笔直的站着。

“见过太子殿下!”沈良浩带头行礼。

西陵钰本来正单手倚着摆满点心果品的桌子饶有兴致的看戏,闻言,回头看过来一眼,笑道:“坐吧,今天这里没外人,都不必拘礼!”

他这人,生了一副好皮相,尤其是温和一笑的时候绝对是翩翩有礼,风度绝佳的。

沈青音几个都微微红了脸庞。

沈良浩谨小慎微的又做了一揖,“我们过来晚了,定的雅间被班主让出去了,本来实在是不该来打扰殿下的。”

四个姑娘都戴着面纱,西陵钰的目光随意一扫,居然是一眼就认出沈青桐来了——

那丫头虽然是本分的微垂了眼眸,但是那双眸子沉静明亮,隐藏了如墨色般幽深奇异的色彩,乍一看似是温顺,实际上却透出几分桀骜的野气。

想着她与人针锋相对时候凌厉的气势,西陵钰的心头便是难掩的一阵悸动。

他不动声色的笑笑,“无妨!看戏嘛,就是人多才热闹,都坐吧。来宝,叫他们再上几碗茶,有新鲜的水果也多端一些过来,给沈家的几位小姐尝尝。”

“是!殿下!”扮作小厮的内侍来宝细声细语的答应了,转身出门。

虽然大家都有点局促,但是几个姑娘也都摘下面纱,依次落座。

外面戏台子上的戏子正唱到精彩处,楼下一片喝彩声。西陵钰就收回目光,继续看戏,几个姑娘这才觉得自在了些。

沈青羽内向木讷,捏着袖口,老实的垂着眼睛。

刚跟着三夫人回京的四小姐沈青瑶是头次见到西陵钰,忍不住悄悄的抬眸看了两眼,随后也本分的低下头去。

只有沈青音,眼珠子一直在咕噜噜的转,有种紧张又兴奋的情绪在瞳孔里跳跃,看来是真的有所期待的。

沈青桐也不管,神色淡然的看戏。

不多时,来宝就带人端了茶点进来。

西陵钰的手边已经有茶了,对沈家的人,来宝也不会过分计较身份,沈青桐坐的位置刚好背对门口,他就先取了碗茶递过来。

沈青桐眼角的余光留了一线,却赫然发现他取茶的时候并没有从托盘的外沿挨着拿,而是从里侧的边缘取了一杯先给了自己。

再到后面,才是随意的给另外几人一一上了茶。

这不是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而分明是有意为之的。

沈青桐现在本来就谨慎,疑心病也重,当时就觉出不对劲来了——

难不成今天这里的这一局居然还是和她有关的?

西陵钰的内侍参与在内了,这个人绝对不是沈良浩能够收买或者支使的,那就只能说明这件事其实是西陵钰吩咐他做的!

可是,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来宝给众人都上了茶,沈青桐也来不及计较细枝末节,端起滚烫的热茶就往嘴边送,本想顺手把茶泼了,不想坐在她身边的沈青音今天却格外贴心,低呼一声:“二姐姐当心烫!”

同时伸手一拦。

沈青桐乐见其成,一碗滚烫的热茶就全泼在了沈青音的裙子上。

沈青音赶紧离席站起来,裙子上湿了一大片,她面上微窘。

“怎么这么不小心?”沈良浩也是意外,低声斥责。

“我……我不是故意的!”沈青音委屈道,“那茶太烫了,我怕二姐姐烫伤。”

西陵钰看过来一眼,眉头隐约的皱了一下,虽然他已经在掩饰表情了,但是沈青桐还是看得分明,心里顿觉棘手。

她是不知道这人到底想在她身上打什么主意,但是被他盯上,那就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没关系,后面的院子里不是有房间吗?去跟戏班子的人借间屋子,让沈小姐把衣裳换了。”西陵钰语气淡淡的开口。

“那……二姐姐陪我去吧!”沈青音道,熟稔的挽住沈青桐的胳膊。

西陵钰看上沈青桐了,但是这里人多,他肯定不能在这里做什么,当时沈良浩让她帮忙演这出双簧的时候她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趁这次的机会,利用沈青桐上位。

现在先哄沈青桐陪她一起去后面,再把人打晕,等到西陵钰找过去的时候……

沈青音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而沈青桐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在算计什么,却很清楚人少的地方她绝对不能去,于是果断的开口拒绝,“这出戏很精彩呢,我还想看,五妹妹要换衣裳还是自己去吧!”

说完,直接把沈青音晾在那里,专心看戏。

沈青音又不能强行拉她走,眼见着是要功亏一篑了,盯着她侧脸的眼神就满是怨毒。

沈良浩也隐隐觉出沈青音似乎另有目的,赶紧道:“三妹妹你跟她做个伴去换吧。”

“哦!好!”沈青羽站起来。

沈青音是没胆在西陵钰面前撒泼的,愤愤的一咬牙,转身走了。

沈青羽赶紧跟着跑出去。

沈良浩眼见着事情办砸了,如坐针毡,面上表情虽然尽量维持,还是难掩的面皮僵硬,甚至不敢去看西陵钰的眼睛。

西陵钰倒是气定神闲。

他看了沈青桐一眼,突然问道:“二小姐那么急,是口渴吗?”

沈青桐心弦一紧,刚要说话,他已经把自己面前的那盏茶顺手推到了她面前,微笑道:“本宫的这杯茶也还没动,晾得差不多了,先让给你!”

这不是个商量的语气,分明就是命令加施压,连开口拒绝的机会也不给。

这杯茶里也提前做了手脚?

看来他这一次是真的有备而来,势在必得了!

沈青桐盯着桌上的茶碗,心里在飞快的计较对策。

可是这是太子西陵钰亲自让的茶,除非她今天有胆量直接泼他脸上,否则盛情难却,好像——

是非喝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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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妹儿好纠结,难道是要再泼一次茶,然后再死一次么(⊙o⊙)!

这个局,到底要肿么破?

正文 第048章 解围?!

西陵钰的唇角带着叫人如沐春风般的温润笑意,眼中神色好整以暇。

沈青桐的手指僵硬,面上强作镇定的端起茶碗,缓慢的正要往嘴边送,就听身后一个散漫却又明显透着冷淡的声音道:“原来是二哥在这里啊,早知道就提前约了,大家坐一起。”

这个声音是?

沈青桐微微一怔,虽是意外,那一瞬间心里的感觉却是如释重负。

西陵钰已然是目光一凝,循声望去。

西陵越穿一身月白锦袍,不请自来,从敞开的大门走进来。

“见过昭王殿!”沈青桐顺势放下茶碗,赶紧跟着沈良浩等人一并起身行礼。

西陵钰眼底闪过一抹冷色,目光自那茶碗上掠过,最后落在西陵越面上,不怎么友善的笑道:“老三?最近咱们兄弟真是有缘,怎么走到哪哪儿都是你?”

“每天上朝都见,二哥这是见我见烦了吗?”西陵越四两拨千斤,旁若无人的挤过沈青桐身边,坐在了她原来的位子上。

西陵钰在朝廷上和他水火不容,这不是算什么秘密,对他这种登堂入室的做法更是反感,盯着他的眼神就明显带了几分敌意。

西陵越却不介意,指了指旁边的墙壁,“偶然路过门口,听说天禧斑出新戏了,就进来瞧瞧,刚听到这边有人说话,觉得声音挺熟。二哥不介意我也一起坐吧?”

他人都已经坐下了,西陵钰自然也不能赶。

沈良浩有点紧张的手足无措。

西陵越飘过去一眼目光,“又不是都没见过,一起坐吧!”

“哦!是!”沈良浩仓促的答应了一声。

沈青桐的位子被西陵越占了,就只能挨着他坐在了沈青音原来的座位上。

西陵越伸手去拿那碗茶。

沈青桐的心头一紧,连忙出声道:“昭王殿下……”

她是不知道西陵钰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西陵越这骤然出现的确是帮她解了围,她却总不好叫他因为自己而有什么闪失的。

西陵越顿住动作,抬眸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沈青桐刚想说茶水冷了,旁边的西陵钰却是目光闪了闪,抢先开口道:“这杯茶是本宫让给沈家二小姐的,难道老三你要喝?”

他扬了扬眉,眼底挑衅和讥讽的意味十分明显。

西陵越低头看一眼手中茶盏,后又重新抬头看向身边的沈青桐,盯着她的眼睛问道:“这杯茶,本王不能喝吗?”

这人,真是惯会为难她的,居然又把这烫手的山芋抛回来了?

说什么解围?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

沈青桐心里一阵气闷,却也实在不能坦然的连累无辜,于是心一横,刚要伸手去拿茶碗,西陵越已经不动声色的避开了,一边把目光移到了外面的戏台子上,一边已经漫不经心的呷了一口茶。

西陵钰的面色微微一变。

沈青桐更是心弦紧绷。

只有西陵越,旁若无人的专心看戏。

沈青桐的一颗心始终悬在嗓子眼,不时拿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瞄身边的西陵越。

西陵越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只当不知道,不知不觉中,一碗茶就被他喝了大半。

他进来的时候这台戏就唱了大半,眼见着就要接近尾声。

西陵越突然放下茶碗,道:“一会儿我还有别的事,这戏还是改天再找机会看完吧。”

“你随意!”西陵钰道,目光瞥了眼桌上的茶碗,倒是遗憾,如果早知道他会误打误撞的过来,怎么也在茶水里投点儿剧毒,顺手把这个心腹大患给锄了。

西陵越起身。

沈青桐一直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本来是没觉得他有什么异样的,不想他起身的时候却是身形一晃,似是晕眩般,一抬手,刚好扶在了她肩上稳住了。

沈青桐一惊,仓促的回头,却见他那张轮廓完美的脸孔上,肤色朦胧,似乎浮了一层霞光微染的薄红。

沈青桐抬眸的瞬间,西陵越的视线也刚好移过来,目光意外的有些迷离。

旁边的沈青瑶乍一见他的样子居然像是醉酒,不仅奇怪的小声道:“昭王殿下怎么了?”

话音未落,沈青桐就感觉他压在她肩上的那只手用力的握了下她单薄的肩。

然后,他已经站直了身子,步履稳健的走了出去。

“殿下!”等在房间外面的云鹏一眼就瞧见他的状态不对,迎上来扶着他往楼梯口走去,再细看他的样子,赶紧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了粒药丸给他。

西陵越把药丸咽下去,被云鹏扶着下了楼梯。

这边的雅间里,西陵钰被人搅了局,也是心情不好,这时候早就无心看戏,直接道:“天也晚了,今天刚好过节,李记的粥堪称一绝,本宫叫人去订个雅间,一起用碗腊八粥再走吧!”

区区一个沈青桐而已,他想要的女人,难道还有得不到的道理?

沈良浩明白他的意图,自然全力配合,赶紧僵硬的扯着嘴角道:“殿下相邀,是我们兄妹的荣幸!”

沈青桐忍了半天,这会儿是越发的火大。

西陵钰弹了弹袍子,起身往外走。

沈良浩吩咐自己的随从道:“去后面问问音儿她们收拾好了没有。”

“是,少爷!”小厮应声,先跑了出去。

一行人出了包厢,西陵钰带着自己的侍卫走在前面,沈良浩落后几步跟着,沈青桐冷着脸又跟在他身后,等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唇畔忽而勾起一个森凉的弧度,毫不犹豫的一抬手,用了最大的力气,狠狠推在沈良浩背上。

“啊……”沈良浩惨叫一声,大头朝下栽了下去。

彼时西陵钰已经下到下面的拐角处,他的侍卫个个警觉,察觉有重物砸下来,也不等回头看,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已经一个旋身,凌空一脚踢过去。

那一脚,正中沈良浩的心窝。

沈良浩人在半空,又是一声惨叫,同时喷了一口鲜血,泼洒出来的血雾还没散开,他硕大的身子已经砰的一声砸在了墙壁上,然后一截烂木头一样的重重摔在了地上。

动静实在太大,西陵钰还以为遇到刺客了,仓促间回头,被侍卫护在身后也早就吓得勃然变色。

楼梯上面,沈青瑶按着胸口,脸色惨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走在沈青桐身后,方才的事故是怎么发生的,她看得一清二楚。

沈青桐本来也没怕她看见,侧目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沈青瑶只觉得汗毛倒竖,再看她时候的眼神就仿佛是在看鬼,脚下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大哥!”沈青桐也没管她,这时候已经提了裙子,惊慌失措的奔下楼梯,跪倒在了沈良浩的身边,大声急呼,“大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彼时沈良浩已经频频的在翻白眼,她费力的想要扶起对方,可是一动,就又触发了沈良浩身上刚被打出来的内伤,沈良浩面容扭曲,嘴角又开始汩汩的往外冒血。

沈青桐脸上惊慌恐惧的表情是完全不掺假的。

沈青瑶木头一样站在高高的楼梯上,风中凌乱。

这时候西陵钰也才猛的回过神来,赶紧指着这边道:“快去看看人怎么样了!”

沈家可是只有这一根独苗的,万一被他的侍卫一脚踢死了……

西陵钰恼怒之余,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是!殿下!”侍卫应诺,匆忙的刚要过去查看沈良浩的伤势,不想后院的方向突然又传来女子尖锐刺耳的叫声:“啊——”

------题外话------

自带阴风的女主,桐妹儿果然当之无愧,能动手的时候绝对不吵吵。

8过岚宝现在好纠结,不知道大哥是要就这么嗝屁了还是留口气儿后面再拖出来接着虐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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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49章 一团乱,你尝尝?

西陵钰几乎是头皮一紧,忙给来宝递了个眼色,“去看看!”

“是,殿下!”来宝应声,一溜烟的往后院跑去。

这边西陵钰几步下了楼梯,走到沈青桐兄妹跟前,又招呼了侍卫道:“沈大公子这个样子,怕是不好轻易移动,去跟戏班子的人说一声,先去后面借间屋子安置他。附近有医馆没?赶紧请个大夫,然后再去个人进宫请太医。”

“是!”有两个侍卫应诺,匆忙离开。

因为这里的动静闹得太大,院子里和二楼包厢里看戏的人都已经围了许多过来。

西陵钰使了个眼色。

就又有两个侍卫上前,试着和沈青桐商量,“沈二小姐,您先让让,咱们把大公子挪到后院厢房,好等大夫来诊治。”

沈青桐红着眼睛,迟疑着站起来,让了地方。

侍卫弯身把沈良浩抱起来,彼时沈良浩浑身就跟没了骨头似的,总之是一动嘴角就又汩汩的往外冒血。

一行人匆匆往后院走去。

天禧班的班主这时候也赶了来,驱散众人,“抱歉了各位,这里出了点儿小意外,打扰各位雅兴了,大家见谅,今儿个各位的茶钱我们戏班子全包了,就当给诸位陪个不是,大家都散了吧!”

西陵钰虽然穿的是便服,但是只看排场和穿戴就知道是王孙显贵。

虽然大家都好奇,却更怕得罪了不能的罪的人,所以也便慢慢的散了。

彼时沈青瑶还站在楼梯上没缓过神来。

沈青桐扭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沈青瑶顿时心头一凛,赶紧提着裙子跑下来。

戏班子里的一个管事引着众人去到后院。后院是戏班子里众人的住处,院子不是很大,十来间房,乱七八糟的堆了好些的行头物品。

一行人进了后院,抬眼就看到右边那排最里面的屋子门口堵了十多个人,指指点点的往那屋子里张望。

来宝沉着脸跑回来,回禀道:“殿下最好过去看看,沈家五小姐换衣裳的时候有人喝醉酒误闯了进去。”

“先找个房间安置沈大公子!”西陵钰焦头烂额,心里的火气一拱一拱的往上冒,黑着脸快步走过去。

天禧班的班主跟过来,也是头大,赶紧扯着嗓门吆喝:“散了散了都散了,都不去干活儿,挤在这里做什么?”

在场的多是天禧班的人,虽然还在窃窃私语,到底也是都散了。

西陵钰带头一步跨进了屋子,却见沈青音和沈青羽两个姑娘都躲在角落里,使劲的缩着身子,避免叫人看到她们的脸。

沈青音当时衣服换到一半就被人闯了进来,这时候还双手死死的捏着没来得及系衣带的襟口,又羞又气的哽咽。

屋子当中仰面朝天衣衫不整的躺着一个人,脸色通红,鼾声如雷,却居然是睡着了的。

“这……这不是驸马爷吗?”班主的脸色惨变,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晋安公主是陆贤妃的养女,这些年西陵钰和西陵越两兄弟的关系一直不好,陆贤妃就做主把晋安公主许给了陈皇后的娘家侄子。只是这位驸马爷不学无术,又成天的沉迷酒色,实在是扶不上墙,就因为这样,晋安公主心生怨怼,和陆贤妃之间的关系也有些冷淡了。

这位晋安公主的驸马叫做陈子旭,就是个十足的纨绔。

本来他身为驸马,是不敢胡来的,可是晋安公主不得皇帝的重视,再加上他又是陈皇后嫡亲的侄子,所以根本不知道收敛,是个流连花街柳巷的常客,天禧班这里更是常常过来厮混。

看他这个样子,明显是又去哪里喝花酒喝高了又误打误撞的跑来了这里。

班主身后跟着的一个管事也是满头冒冷汗,苦着脸道:“驸马爷过来的时候就喝高了,我本来安排他在对面的屋子里睡觉醒酒的,大概是走错房间了吧!”

陈子旭算是西陵钰的表哥。

西陵钰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的侍卫察言观色,已经有人上前扶起陈子旭,把人扛走了。

“只是误会一场,驸马喝多了。”西陵钰道。

“是是是!”班主等人哪敢有异议,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二姐姐!”沈青羽的胆子小,虽然她是衣衫齐整,没什么损失,这时候也是红了眼眶,扭头看见沈青桐,连忙奔过来。

沈青音也是一脸惊慌,转身看见西陵钰,咬着嘴唇红着脸,一副羞窘的无地自容的表情,乍一看去,还是很有几分风情的。

奈何这时候西陵钰早就无心风月,不耐烦的扫了眼屋子里的众人,黑着脸就转身往外走。

“二姐姐,大哥呢?我们回去吧!”沈青羽受了惊吓,是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留了。

沈青音却一直扯着脖子追着西陵钰的背影张望,根本没发现自家大哥不知所踪。

“大哥出了点儿事,这会儿怕是没法移动了。”沈青桐道,拍了拍沈青羽的手背,“你跟四妹妹一起马上回府,去请三婶过来。”

沈青音那样子,看着是顾不上她大哥的死活了,沈青桐根本也就无视她了。

话音未落,沈青瑶却是骤然抬头,紧张的看向了她。

沈青桐似乎完全不怕她回去会告状,直接推了两人出门,“快去吧,我跟五妹妹在这里等着。”

沈青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想着赶紧回府,便拉着沈青瑶离开了。

“大哥出事了,你不去看看吗?”沈青桐目送两人离开,就收回目光看向身后还在埋头思忖对策的沈青音。

“什么?”沈青音一心都在琢磨着怎么借机得到西陵钰的另眼相看,闻言,有些茫然的抬头,居然是真没听见方才沈青桐都说了什么。

沈青桐语带讥诮,“他踩偏了脚,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后来又被太子殿下的侍卫踹了一脚。”

“啊?”沈青音这才一惊,赶紧提着裙子冲了出去,“大哥!”

沈青桐也跟着出了屋子,一边慢悠悠的走着,一边又在想陈子旭出现在这屋子里的事到底是不是巧合,一时心不在焉,路过旁边屋子的门外时,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沈青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拖了进去。

她心里一惊,刚想呼救,一抬头,却看到西陵越风情万种的一张笑脸。

他扣在她腕上的那只手,掌心里温度滚烫。

沈青桐赶紧一把甩开了,后退两步,道:“怎么是你?你还没走?”

“你管我啊?”西陵越被她推了个踉跄,转身从桌上拿了个杯子倒水,语气和神色一样的散漫迷离。

“你……没事吧?”沈青桐拧眉看他,狐疑的打量。

“你说呢?”西陵越反问。

他的面色红的十分不正常,虽然这样反而衬得他容颜更盛,但是那种近乎妖冶的表情还是看得人蓦然心惊。

沈青桐心里多少有数,虽然羞于启齿,也还是忍不住问道:“太子那茶碗里的……”

有些事,她是没经验,但是西陵钰妻妾成群,上辈子的东宫之内,她什么没见过?

“你好奇啊?”西陵越媚眼如丝,打断她的话,回头看一眼她微微羞窘的表情,越发觉得难得。

于是他又放下杯子,脚步踉跄着朝她走过来。

沈青桐也没多想,他却毫无征兆的突然抬手将她揽入怀中,沈青桐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他的声音懒散的自头顶压下来——

“那尝尝?”

话音未落,她眼前一黑,他的唇就已经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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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50章 西陵越,你不要脸!

沈青桐汗毛倒竖,倒抽一口凉气。

她下意识的想退,西陵越已经一只手卡着她的下颚一捏。

沈青桐一痛,他便趁虚而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个人,想做什么的时候,方式从来都是简单直接,自负到半点也不屑和你商量。

而且这一次他不是逗她玩的,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吻她,唇舌扫荡,步步紧逼的施压,鼻息间呼出的热气拂在沈青桐脸上,混合着他有些厚重的喘息声,弥漫的满满都是情欲的味道。

沈青桐就是胆子再大也不可能任他这般为所欲为,她被他堵的喘不过气来,极力的大肆挣扎。

可是——

她躲,他攻;她退,他进!

分明他也没有过分禁锢她的行动,却始终将她尽在掌握。

屋子里一灯如豆,寂静的空间里,两道影子激烈的纠缠对抗,沈青桐一避再避,最后便是被他抬手一推,卡在了门口的墙角里。

他单手撑着墙壁,高大的身躯立在当前,把她整个儿压在自己的影子里,低着头,脸上具体的表情看不分明,只有呼吸声依旧厚重。

沈青桐的一颗心砰砰直跳,紧绷着身子,使劲靠在墙角里站着,两只手按着身后冰冷的墙壁,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

她屏住呼吸,全神戒备的盯着他,如临大敌的试着开口:“殿下,我……可以走了吗?”

西陵越抬起眼皮,淡淡的瞄了她一眼,随后冷笑:“没良心的东西!”

他这是还不打算放她走?

沈青桐张了张嘴,想要和他讲道理,却是喉咙堵塞,说不出话来。

西陵越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又是一闷,冷冷的道:“刚刚那杯茶,本王可是替你喝的,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沈青桐浑身的血液顷刻间冻结在了血管里,舌头打结,脱口道:“什么?”

“那是春毒!”西陵越的右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上的温度滚烫惊人,面上却是笑容满满,媚眼如丝。

他高大的身躯笼在她跟前,狭小的空间里,都是他口鼻间溢出来的温热气息。

沈青桐浑身不自在,却又避无可避。

然后就听他倾近她耳边,吐气如兰道:“冤有头债有主,这毒,最后难道不该是你来尝吗?”

这话,他说得着实暧昧。

沈青桐又不是单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当即了然。

她是没想到西陵钰会对她动了歪心思,还千方百计的用了这样龌龊的手段,诚然——

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因为西陵越的话音未落,便是就势稍稍偏头,滚烫的唇就贴在了她腮边,抬起一只手,更仿佛是顺理成章一样的落在她颈边,修长的手指触在她颈边动脉上,往衣物之内探去。

沈青桐面红耳赤,忍无可忍的抬手甩了他一巴掌,怒骂道:“西陵越,你不要脸!”

西陵越这样的出身,从小到大,就是皇帝都没动过他一指头。

沈青桐甩出去的把掌声清脆,虽然其实力道没多少,可是对他而言也是前所未有的挑衅和侮辱。

西陵越一愣,沈青桐已经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抓着自己的领口躲得他远远的。

西陵越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到底是种什么心情,缓了缓神,他缓缓地扭头朝她看过去。

其实沈青桐那一巴掌甩出去之后自己就先吓了一跳——

这人可不是一般的登徒子,就冲这一巴掌,他一个不高兴就能以亵渎皇族的罪名堂而皇之的结果了她。

可是这一次,他是真的太过分了。

沈青桐的眼眶发红,自己都分不清究竟单纯的只是生气还是觉得委屈。

西陵越的脸色不好,这时候盯着她的眼神里已经莫名的带了几分寒意。

沈青桐梗着脖子虎视眈眈的瞪着他,也是豁出去了。

半晌,西陵越却是绵长而缓慢的吐出了一口气。

“过年你就十五了!”他没再追究,慢慢地走回桌旁,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淡淡的道:“最近太后的身体好多了,不过年关在即,我顾不上这事儿,等年后吧!”

“什么?”沈青桐这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的低呼一声。

上回这事儿他说过,她却只当他是开玩笑的。

她对这事儿是真的抵触反感,这在表情上就是藏不住的。

西陵越重新抬眸看她,挑眉道:“太子下在你茶碗里的是春毒,这意味着什么你不会是不懂吧?本王跟你说的是正经事。”

他放下杯子,重又举步朝她走过来。

沈青桐是被他吓怕了,脚下步子不受控制的往后退去。

沈良浩和西陵钰里应外合,平心而论,方才如果不是西陵越出面解围,沈青桐知道自己是绝对躲不过的。虽然这人挟恩图报很无耻,可她都受了人家恩惠了,实在是没脸反驳。

她一生气的时候就喜欢磨牙咬嘴唇,面上表情纠结的厉害,同时又不敢放松警惕,脚下一退再退,直至后腰一疼,撞在了墙边摆的柜子上,再次无路可退。

西陵越的视线朦胧,盯着她的脸,调侃道:“沈青桐,难道你还真想跟着太子走?”

说话间,他又一把扯过她的手腕。

力道有点儿大,沈青桐的额头撞在他胸口,刚想要退开,脑子里便是轰的一声完全的炸了——

他拢在她腰后的手居然毫不费力的直接探到了外衫里面,只隔着一层中衣的布料压在了她腰上。

刚才她那一下刚好是撞在了柜子的把手上,疼得很,他掌心里的温度高得惊人,这么一烫,沈青桐突然就有种错觉——

那一块的皮肉全被烫熟了,完全连痛都感觉不到了。

他的手伸进去却又不老实,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来回的揉按。

沈青桐觉得这会儿自己的脑门上一定是在不断的冒青烟,可是他手下的控制力度太强悍,她居然是浑身的骨骼僵硬,虽然脑子里不断的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偏偏身体动不了,完全定在了那里。

那一瞬间,她害怕的有点想哭。

西陵越闭着眼,下巴抵在她头顶,那只手在她腰后捏来按去。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出于本能的僵硬和抗拒,也似乎都不用去看就能想象到她此刻的表情——

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罢了,稍微一唬就溃不成军,也不知道平时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脾气,动辄就跟人耍狠斗勇的。

“唉!”半晌,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把她从怀里拉出来,眼神嫌弃的上下打量她一眼道:“身上又没几两肉,哪儿来的力气杀人放火?”

沈青桐的脸色通红,紧抿着唇角不吭声,真跟个受了欺负的小丫头一样。

他看着她,就又抬手摸了摸酡红的脸颊,回味似的咂咂嘴,紧跟着话锋一转道:“回家多吃几碗饭,顺便好好想想,刚才你打本王那一巴掌的窟窿该拿什么补。”

他说完,又顺势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沈青桐死死的捏着拳头,微垂了眼睛站在原地,身后传来一阵家具移动的摩擦声。

西陵越错开她身边走过去,随后又是一阵响动,然后这屋子里就灭绝了一切的声响。

空荡荡的老旧屋子里,她心跳如擂鼓。

沈青桐是这时候才觉得方才被他吓没了的脾气一股脑儿又都上来了,于是她回转身,凶悍的狠踹了那破柜子一脚,然后提了裙子夺门而出。

密道里,西陵越刚拖着沉重的步伐下了台阶,冷不防被落了一头的灰。

他抬头,看了眼上面被掩住的洞口,神色纠结——

这丫头的脾气是真的太坏了,真领回去不得拆他的房子啊?这到底是领还是不领呢?

正纠结着呢,云翼就举着火折子从密道另一头找了过来,“殿下!”

之前西陵钰的那碗茶里,为了保险起见,不仅放了催情的药物也加了迷药,清心丸他出门就已经吞了两颗,这会儿忍半天,脸色就越发的不正常了。

云翼探头探脑的往他身后看,脑门上都新奇的顶着问号。

西陵越懒得理他,黑着脸往前走,“回府!”

这边天禧班的后院里,沈青桐刚回到安置沈良浩的那间屋子里三夫人林氏就带着府里的大夫匆匆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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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咚(⊙o⊙)!

正文 第051章 休夫

西陵钰让人就近请的大夫早到一步,已经在给沈良浩诊治了。

沈良浩一直没有彻底昏死过去,只是嘴角冒血,浑身痉挛抽搐,翻着白眼,也跟半个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浩儿!”三夫人本来只是听说沈良浩从楼梯上摔下来受了伤,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一见儿子这个模样,她当即惨叫一声,扑了过来:“浩儿?浩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唬娘?说话,说话啊!”

情急之下她一把抱住沈良浩的脑袋想把人扶起来,不想这一动,沈良浩就又吐了一大口血。

“这位夫人,公子的伤势不轻,有内脏出血的症状,您快不要动他。”那大夫赶紧去拉她。

三夫人的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沈青音也觉得做梦一样,一个箭步走上前去,厉声质问:“我大哥到底怎么样了?你这庸医,到底会不会治?”

三夫人痛心之余却是恼怒非常,霍的扭头朝带她过来的沈青瑶看去,恶狠狠道:“你大哥怎么会弄成这样?不是说只是摔了一跤吗?”

沈青羽实在是胆子小,回府之后就没敢再出来。

沈青瑶被她骂得一个哆嗦,面色霎时惨白一片,一边拿眼角的余光去偷瞄沈青桐,一边嗫嚅道:“我……”

她在犹豫,要不要把沈青桐暗下毒手的事情说出来。

西陵钰却想一力遮掩是他的人伤了沈良浩的事实,赶紧不动声色的抢着上前一步道:“沈三夫人息怒,这件事只是意外,那会儿五小姐在后院出了点儿事,沈大公子急着过去,所以……”

为了转移视线,避重就轻,他可不介意把沈青音推出去做替死鬼。

沈青音一慌,立刻紧张说道:“我……不关我的事。”

三夫人满头雾水。

来宝就走到她面前,为难的小声道:“沈三夫人,之前五小姐的衣裳脏了,正在后院的厢房里换衣裳,可是晋安公主的驸马爷醉酒,误打误撞的走错了房间。”

三夫人如遭雷击,脑袋一晕,脚下就是一个踉跄。

一天之内,她的一双儿女!

这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母亲!”沈青音和沈青瑶齐齐惊呼,扶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时候屋子里还有大夫和天禧班过来帮忙的几个人,大家面面相觑。

沈青桐这才从容的走上前来,道:“只是误会而已,三婶你别急,驸马爷进那屋子的时候,五妹妹其实已经换好了衣裳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事情闹出来到底也是不光彩的。

三夫人手里捏着帕子,瘫在椅子里,一寸一寸缓缓地抬起眼睛看她,面上表情不善。

西陵钰顺水推舟,就不再提沈良浩受伤一事的细节,叹了口气上前,也是安慰三夫人道:“晋安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回头本宫亲自走一趟,把事情给她做个解释,想必她也会明白的。”

沈青音受宠若惊,脸蛋儿一红,连忙含羞带怯的屈膝行礼:“臣女多谢太子殿下!”

西陵钰没再应声。

不多时他的亲卫就带了两个太医过来,众人就又围到床边给沈良浩继续诊治。

沈青瑶扭头,看向旁边同样被排挤在后面的沈青桐,那眼神间满是复杂之色。

太子怕和沈家结仇,所以迫不及待的出面掩饰了这件凶案,这是巧合吧?她觉得这应该就是巧合,但是心里却总觉得胆战心惊的,忍不住就会偷偷的去打量沈青桐——

如果这不是巧合,那么就是从头到尾的每一步,包括太子的侍卫会防范出手,到太子出面遮掩此事,就都是沈青桐提前预料到和算计好的……

说是心机深沉,步步为营,但实际上她也是冒了奇险在赌的……

就在从雅间出来到楼梯口那几步路的空当里?决定出手伤人,同时又耍尽心机?这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能做得到的吗?真是叫人想来就会觉得毛骨悚然。

沈青桐是有感觉到沈青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的,不过却是不以为意,就只当没看见——

她知道自己没把握震住沈青瑶替她保守秘密,但现在换成是太子西陵钰要封锁真相,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很放心。

这边太医给沈良浩诊治了半天,中间喂了他两粒药丸,又扎了针,沈良浩的状况却是一直不好。

“太医,我儿子怎么样了?”三夫人捏着帕子,焦急问答。

“沈大公子的肺脏损伤,有严重的内出血,我刚给他施针止血了,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公子的伤势严重,这种内伤又是公认最难痊愈的,后面一定得要慢慢的调养恢复。”太医回得十分委婉。

事实上肺脏损伤,尤其还是这么大程度的内伤,就算再怎么调理也不可能痊愈的,即使勉强保住了性命,以后也只会是个走一步就要喘三喘的病秧子。

三夫人这会儿心里乱糟糟的,也没心思细想什么,又询问了太医一些注意事项就赶紧带着沈家的一众人等回府去了。

西陵钰在戏班子门口目送了沈家的车驾离开,一张儒雅的面孔上表情阴沉的几乎就要滴下水来。

“殿下,沈大公子现在虽然伤重,但总有一天是还能再开口说话的,这事儿……”来宝凑近他身边,担忧道。

“你还怕他有胆子找本宫寻仇不成?”西陵钰冷笑,目色阴森,“今天本来就是他自己居心不良想要献计讨好本宫,这才出了意外折进去了,他倒是想追究……除非他是不想要仕途前程了。”

他身后,侍卫才刚把还醉得不省人事的陈子旭架着出来。

西陵钰是看见这人就火大,甩袖朝自家的马车方向走去:“走!去一趟晋安公主府。”

杨子旭人品不好,成天胡混不是什么新鲜事,晋安公主和他成婚五年,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西陵钰倒也不觉得今天这事儿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至少要把人送回去的。

“是!”来宝招呼着才要叫人把陈子旭往马车上搬,就见远处陈皇后身边的一个心腹太监策马奔来。

“丁永寿?”西陵钰沉吟,心里已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你怎么找到哪儿来了?”

“殿下!”丁永寿翻身下马,都顾不上擦汗,“皇后娘娘请您马上进宫一趟。”

“出什么事了?”西陵钰心下一沉。

丁永寿神色凝重道:“晋安公主刚刚进宫哭诉,说驸马做了对不起她的事,闹着要皇上做主,准她休夫。”

西陵钰一惊,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丁永寿道,提起这位不成器的驸马也是一筹莫展,“晋安公主说得有鼻子有眼,都点名提到了镇北将军府沈家的小姐,皇上已经是被激怒了,还扬言……”

他说着,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那边被人架着的陈子旭:“总之皇后娘娘这次也劝不住了。”

皇帝不重视晋安公主这个女儿是一回事,但陈子旭的作风不检点,勾三搭四打了皇室的脸面,这就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要说陈子旭以前的风流韵事也是有的,但也只是碰的青楼女子。晋安公主不管他,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惹上了官家千金,而晋安公主又突然不依了,这事情就麻烦了,保不准连陈皇后都要跟着遭殃。

“走!进宫!”西陵钰再不能等,匆匆打马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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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都表问我越越自己要怎么解决,我这种小清新肿么可能知道╭(╯^╰)╮

然后桐妹儿继续回家撕逼渣渣们,嗷呜,大哥没死,但是如你们所愿,废得差不多了……

正文 第052章 逼婚!

皇帝寝宫。

晋安公主连夜进宫告状,说驸马行为不检,这次居然和官家千金牵扯不清,还被多人撞见,弄得她没脸见人了,嚷嚷着要休夫。

陈皇后赶着来劝。

但是端着长辈的架子,任凭她软硬兼施,晋安公主就是不依不饶的,央求道:“父皇,儿臣不想再委曲求全的忍他了,求您替儿臣做主,以后我就算守一辈子寡,不嫁人了,也不要再跟他过下去了!”

“什么守寡不守寡的,晋安你是气糊涂了?说的什么胡话?”陈皇后皱眉,不悦的提醒。

“我不管!反正我和她是过不下去了!”晋安公主哭的梨花带雨,跪在那里死活不肯起身,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

陈子旭是个什么货色,皇帝一清二楚,这会儿瞧见她这模样心里就更是揣着一团火,冲着殿外怒斥道:“那个混账东西呢?马上把他给朕绑来!”

“皇上,小两口过日子拌两句嘴罢了,您还真要跟他们置气不成?”陈皇后连忙劝阻。

皇帝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忽而目光阴测测的朝她看过去。

陈皇后心肝儿一颤,嘴唇抖了抖:“皇上……”

这时候西陵钰已经赶着进宫来了,本来他也是打着和陈皇后一样息事宁人的主意,可是隔着院子就听到皇帝暴怒的吼声,当即改了主意,没有进去——

他不能因小失大,犯不着为了晋安公主两口子的家务事去惹皇帝的眼嫌。

很快的,皇帝的寝宫里一个小太监跑出来,直接奔了公主府。

西陵钰唯恐被人瞧见,赶紧闪到旁边的花木后面,想了想道:“我们走!先去凤鸣宫等着吧!”

说完,带着来宝先去了陈皇后的寝宫。

这边皇帝黑着脸,足等了有半个时辰那个去公主府找人的小太监才回,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道:“皇上,奴才去公主府找过了,驸马……驸马他还不曾回府,暂时找不到人!”

说着,身子就使劲伏低了,不敢去看皇帝的脸。

“找不到?”皇帝冷笑,“那就把定国公绑来,朕倒要问问他是怎么管教儿子的!”

定国公是三公之一,又镇守一方,位高权重,以往皇帝可不会为了这种内宅琐事而迁怒到朝廷大员。

今天他会这么说,就说明是真气得不轻。

陈皇后的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再不敢开口劝了。

“皇上……”旁边的大总管路晓尴尬的开口,柔声细语的提醒,“定国公在戍边呢!”

“……”皇帝被噎了一下,随后脸色就更加难看起来,再次怒气冲冲的吼道:“难道整个陈家就没有一个喘气儿的在吗?去!给朕绑一个能做主的来!”

路晓本来也以为他是赌一时之气,这会儿知道他是真怒了,就隐晦的给那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是!”那小太监应诺,爬起来又跑了出去。

又是半个时辰之后,他回来,身后就多了两个侍卫,还架着烂醉如泥人事不省的陈子旭。

“陛下!驸马爷带到了!”

晋安公主回头看了眼,面上神情悲愤,眼泪就掉的更凶了。

皇帝一看陈子旭这个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时眼睛里就迸射出浓烈的杀起来。

“混账!混账!”他再次失控,手掌拍在桌子上啪啪响,最后盛怒之下,直接把桌子给掀了。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陈皇后汗毛倒竖,赶紧起身走到当前跪下。

皇帝指着陈子旭,怒吼道:“把这个混账东西给朕丢到池子里醒一醒,弄醒了,送去宗人府的大牢。传朕的旨意,晋安不再是他陈家的媳妇,等过了年,朕替她重新择婿!”

公主休夫或是合离,这都不算是什么事儿,但是把陈子旭丢到宗人府的大牢里去,这事情就闹大发了。

陈皇后也是满心的不痛快,她不想答应,但是皇帝正在气头上,她哪敢多言,便就死死的咬着牙忍下去了。

“儿臣谢父皇做主!”晋安公主感激的涕泪横流,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路晓挥挥手,侍卫们架着陈子旭先出去了。

陈皇后和晋安公主也相继起身离开。

两个人沉默着从皇帝的寝宫里出来,刚走到门口,却见迎面的御花园里一个衣着华丽浓妆艳抹的女人被一队仪仗拥簇着款步而来。

陈皇后本来就心情不好,再见到她,眼中直接迸射出一抹狠厉的冷色来。

那女人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一愣,随后还是定了定神走过来,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常贵妃?”陈皇后冷嗤一声,根本就不掩饰对她的鄙夷和不屑,讽刺道:“大晚上的还往这里跑?你不嫌累得慌吗?”

常贵妃其实已经不年轻了,浓妆华丽之下的那张脸已过三十,但是那副眉目偏就有种勾魂妩媚的风情。

皇帝宠了她十来年,她也生了儿子,并且一跃登上了贵妃之尊的位置。

陈皇后一开始就瞧不上她的出身,再加上这种种关系,着实是将她看做眼中钉肉中刺的。

她冷嘲热讽的,常贵妃虽然面上尴尬,却是低眉顺眼的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陈皇后越发气闷,一回头看到送她出来的路晓还站在大门口,眼底当即漫上一层幽暗的冷色,指甲掐了掐掌心,脖子一挺,扬长而去。

“娘娘!”她身边古嬷嬷带着宫女太监一路小跑的跟,待到走出去远了,这才啐了一口道:“就是个狐媚惑主的贱货,注定了上不得台面,您还要跟她置气不成?”

“就她?她也配?”陈皇后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然后深吸一口气,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凤鸣宫。

彼时不仅仅是西陵钰,还有闻讯赶着进宫的定国公府的老夫人也在等她。

老夫人一听说晋安公主居然进宫来告了她最疼爱的嫡孙的状,当即大怒,本来是要来求情的,可是来得晚了一步,陈子旭已经被送去宗人府了。

她知道皇帝这次是真的气了,顿时弱了气势,不敢再去找皇帝求情,直接就找到了陈皇后这里。

定国公陈冈只有两个嫡子,嫡长子陈子扬是世子,从小就跟着在军中历练,将来是要用来承袭爵位和鼎立门户的。而嫡次子陈子旭却被老夫人宠翻了天,养成了纨绔。

宠爱的孙子入了狱,陈老夫人心疼的都快要昏厥了,关起门来当着陈皇后母子的面好一番哭诉,先是说晋安公主不守妇道,仗着皇室出身就胡作非为的陷害污蔑自己的夫君,后面又哭陈子旭娇生惯养受不了牢狱之苦。

要知道陈皇后母子这一天的日子也都不好过,再被她当面嚎哭了半夜,就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头大如斗。

“外祖母,横竖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您就别哭了!”最后陈老夫人都哭得哑了声音,西陵钰才找到机会开口,道:“国公府的门第在那里摆着呢,子旭的确是不像话,可到底也只是家务事。父皇现在在气头上,难免罚得重了点儿,过几天等他气消了,本宫和母后再找机会说说情,很快也就放出来了。”

“可是……可是旭儿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宗人府大牢那里——”陈老夫人是真的心疼孙子,说着就又哭上了。

“好了母亲!”陈皇后也是心烦,没好气道:“当初要不是贤妃居心不良想把晋安塞给扬儿,来断扬儿的仕途,本宫也犯不着出此下策,让旭儿娶了她。尚公主又不是什么好事,借着这个机会断了正好合我的心意。晋安她一个女人都不怕,旭儿怕什么?以咱们国公府的门第和声望,来年本宫选了好样的姑娘给他挑,还愁娶不上媳妇么?”

这话陈老夫人倒是愿意听,当即点头,但是再想想,终究还是舍不得孙儿受牢狱之苦,随后又冷了脸,恶狠狠的捶着手里拐杖道:“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都是沈家的那个丧门星害的,旭儿的媳妇可以慢慢挑,但是沈家的那个丫头也别想落好。正好旭儿这几年被皇室的规矩管束的,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就先把那个丫头弄回去服侍他!”

区区一个沈青音而已,这会儿陈皇后母子就只想尽快送走这尊难缠的老菩萨,赶紧的点头答应。

*

沈家,三夫人回府之后忙了一夜都在照顾沈良浩的伤势,完全不知道天禧班里发生的那点意外一夜之间居然就被传得沸沸扬扬,不堪入目了。

不再是陈子旭醉酒误闯了沈家小姐的屋子,而是说两人勾搭成奸,逼迫的一向好脾气的晋安公主休弃了驸马,就为了给沈家小姐腾地方。

三夫人陀螺一样忙了整天,次日一大早定国公府的管家居然亲自登门。

现在大夫人不怎么管事了,她就抽空狐疑着过去见了,却是晴天霹雳,得了个消息——

陈家要强聘沈青音去给陈子旭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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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信息量有点大,然后撕逼的戏码太顺手,一下没刹住,写多了,又回头好一顿删,心都在滴血嘤嘤嘤~

解锁几个新人物:美艳无双常贵妃,胡搅蛮缠陈老太,还有被丢去边关不知道是啥鸟儿的陈家父子,嗷呜,这个架势,貌似我预计的一百万字的框架扛不住啊~

正文 第053章 夜出

给陈子旭做妾?

就那个纨绔!

“那个老货,她还真敢开这个口?”三夫人勃然大怒,手里掐着帕子,眼睛里都要瞪出血来了,“趁火打劫?她当咱们沈家是没名没姓的随便人家吗?”

沈青音听到消息,本来还是个懵的,此刻闻言,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抱着三夫人直跳脚:“母亲我不去我不去啊!”

那陈子旭是个什么东西啊?她怎么能嫁给那种人?

三夫人的心腹刘妈妈在旁边看得唉声叹气:“可是定国公府的门第比咱们高,宫里又有皇后娘娘撑腰,这事情恐怕不好拒绝吧?”

“我不嫁!”沈青音大声道,擦了把泪,抬头看向三夫人,撒泼道:“我就是死都不会嫁他!”

三夫人其实也为难——

如果她就是不答应,陈家总不能上门抢亲,而且她这种短视妇人,哪里会管什么大局,就算拒婚之后会得罪陈皇后和陈家她都不介意,但是以老夫人的脾气就未必会答应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了。

最主要的是,外面现在传得沸沸扬扬的,就算她拼死护着沈青音不嫁,沈青音的名声也已经毁在陈子旭手上了,根本再没人敢要她,总不能送去佛堂出家吧?

这点利害沈青音也是知道的,当即哭了个昏天黑地,闹得不可开交。

那母女俩雷厉风行的,风声沈青桐自然也很快听到了,虽然整件事下来很有些曲折离奇的折腾,但也毕竟是事不关己,她懒得过问。

横竖沈青音嫁不嫁的,或者嫁给谁,跟她之间的关系都不大。

这一整天她都足不出户,好吃好睡。

晚上才刚沐浴完毕要上床歇了,就听外面隐约的传来几声争执。

这夜房里守夜的是木槿,沈青桐使了个眼色:“去看看!”

“是!”木槿点头,快走出去,不多一会儿再回来却是神色凝重的领进来一个人。

“韩姨娘?”沈青桐大为意外。

韩姨娘却是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红着眼睛磕了个头道:“二小姐!你得救救我们啊!”

沈青桐一愣。

木槿要扶,韩姨娘却不肯起身,拿帕子抹了抹眼泪,悲愤道:“二小姐,这次您要是不帮忙,三小姐可就没有活路了,求您了。”

她就是不肯起,沈青桐也不勉强,拧眉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韩姨娘又擦了把眼泪,恶狠狠道:“三夫人简直就是个杀千刀的,她那良心是被狗给吃了,明明是五小姐作风不检点,被人看光了身子,现在陈家上门来提亲,她却睁眼说瞎话,非说……非说那天出事的是三小姐!”

韩姨娘说着,就又急的哭了出来:“反正现在街上的那些流言也都是以讹传讹,咱们家里的姑娘多,他们传来传去的也分不清楚哪个是哪个,就只知道是沈家的小姐出了事。现在三夫人为了不叫五小姐嫁给那个纨绔,居然……她居然颠倒黑白,把这屎盆子扣在了三小姐头上。我……我女儿啊……”

韩姨娘越说越气愤,越说越伤心,到了后面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三小姐沈青羽胆小懦弱,是从来不惹是生非的,在府里的人缘很好。

木槿听了都难掩气愤的道:“这三夫人还真是……”

自己的女儿是女儿,别人生的就能随便毁了?

只不过木槿向来有分寸,话到一半就打住了,没论主子的是非。

韩姨娘膝行过来,哭得满脸泪痕的拽着沈青桐的裙子,哀求道:“二小姐,我过来求您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您知道,我的这个身份,在老夫人跟前说不上话,三小姐又是个庶出的……您给想想办法吧,真的不能让三小姐嫁给那个陈子旭,否则……否则她这一辈子就全完了。你帮帮我们,我们感恩戴德!”

说着,就砰砰砰的磕起头来了。

这件事,牵扯到定国公府陈家,何况宫里还有个陈皇后在,非常的棘手。

沈青桐缓慢的坐回凳子上——

平心而论,这件事她是不想沾手的,但是她和韩姨娘之间有言在先,何况沈青羽又真的不是什么坏人。

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如果就这么毁了……

她也有点于心不忍。

木槿是又同情沈青羽,又怕给自家小姐惹麻烦,也不好掺言,就紧张的盯着她。

沈青桐沉着脸,兀自思忖了半晌,这才谨慎的开口问道:“目前定国公府就只是先给咱们府上通了气儿是吗?”

“一大早国公府的老夫人叫他们府上管家亲自过来,带的口信,说是要咱们府里明天去个人,一起进宫去见皇后娘娘,应该是皇后娘娘出面,到时候当面赐婚i定下来的。”韩姨娘打起精神,擦了把眼泪,“虽然三小姐是个庶出的,陈家未必看得上,但是这连着两次下来,五小姐的名声也不好,如果三夫人就是咬着要推三小姐出去做替罪羊,最后,人他们也肯定会弄过去的。”

就陈子旭那样的人品,别说做妾,就是做正牌的少夫人韩姨娘都不肯把女儿送给他去糟蹋的。

但是有皇后在上面压着,她们哪能反抗?

这个杀千刀不要脸的三夫人!

“二小姐,那天在戏园子里的事情您是亲眼看见的,您去跟老夫人说说吧。”韩姨娘道,如今也只能抱着希望在老夫人那里。

沈青桐看她一眼:“你当祖母心里没数吗?她现在不吭声,就说明她是懒得管,就算我去了也是白去。”

韩姨娘的眼泪戛然而止,那一瞬间,一颗心如沉冰窟,突然就无比的绝望起来。

沈青桐没工夫安慰她,心里还在飞快的思索盘算,想着,却是突然站起来道:“木槿去拿一套你的衣服给我,我出去一趟!”

木槿和韩姨娘齐齐一愣:“现在?可是……”

沈青桐却也不解释:“明天如果等他们进宫见了皇后娘娘之后那就说什么都晚了,就现在,我出去一趟,想想办法。”

这么仓促之间,她能想什么办法?

韩姨娘心里重新燃起希望,却还是很不确定:“二小姐您真的有办法吗?”

“还不好说,试试看吧!”沈青桐道,眼中神色却明显透出几分烦躁,“你别在我这里呆着了,万一让祖母知道了,事情就又要不好办了!”

她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就留着分寸没有把话说得太满。

韩姨娘一心就只为了女儿,当即心神一凛,连忙爬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好好好!我走!我这就走!”

“木槿,送韩姨娘出去!”沈青桐道。

“是!小姐!”木槿亲自送了韩姨娘出去,又找了自己的衣裳回来,一边帮沈青桐换衣裳一边还是担忧问道:“这么晚了,小姐要去哪里?三小姐的事,您真的有办法吗?”

“韩姨娘想的没错,现在能阻止这件事的事就只有祖母了,但是她不会听我的,所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试……”沈青桐一边麻利的穿衣服,一边道:“赶在明天三婶出门之前,给三妹妹先定一门能让祖母首肯的亲事。反正祖母早就恼了沈青音了,如果祖母会觉得三妹妹的利用价值更大……那,这件事就还有转机!”

“啊?”木槿这回是真的惊呆了,“这没几个时辰就天亮了,这么仓促的,去哪儿能给三小姐找个婆家,还得是让老夫人首肯的?”

“人选是有一个的,不过……”沈青桐利落的把头发编成辫子,说着,也是疑虑很深的叹了口气,烦躁道:“但是那人现在的处境不太好,还欠点儿火候,得找人帮忙造造势。”

她飞快的整理好自己,熄了灯,就带着木槿出了门。

两人编了个理由从后门出府,看着外面夜色茫茫,沈青桐突然就一肚子气,不是因为得管韩姨娘母女的这档子事儿,而是想着又得跟那个不靠谱的混蛋见面就咬牙切齿。

她深吸一口气,黑着脸,埋头往巷子外面走。

三更半夜,又是只有她们主仆两个人出门,木槿有点害怕,缩了缩脖子,“小姐,我们这到底是要去哪儿啊?”

“昭王府!”沈青桐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再就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昭王府?我们两个走着去?这……”木槿愁死了,这大老远的徒步走过去不得俩时辰啊?就只顾着发愁,倒是忘了想她家小姐和昭王殿下之间的关系啥时候已经熟悉到可以大半夜都不避嫌的登门拜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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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字的时候我突然想,麻痹那个混蛋被下了药,不会正在欲仙欲死吧?让桐妹儿这时候去敲门,太不地道了,正激动着呢,突然想起来,已经过了一天了,越越应该自己解决好了啊(⊙o⊙)!

不要歧视智商离家出走的岚宝,最近的章节都很肥,你们应该表扬我,傲娇脸!

正文 第054章 王爷的起床气,好可怕!

大晚上的也找不到车马行租车,主仆两个当真是全靠两条腿。

好在沈青桐知道昭王府的大致方位,两人摸黑走了足足两个多时辰才进了昭王府的后巷。

彼时三更已过。

木槿扯了扯沈青桐的袖子,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这大半夜的我们登门拜访昭王殿下,真的合适吗?”

“你以为我想来?”沈青桐没好气道,也是一想到要见那人就心里膈应的慌。

扶着酸痛的双腿缓了会儿,沈青桐才打起精神去敲门。

“谁啊?”过了一会儿里面才有个惺忪的声音打着呵欠应了门。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厮过来,把门拉开一道缝隙,本来半夜被吵醒带着起床气的,但是揉揉眼睛看到是两个漂亮的小姑娘也就气消了,问:“你们找谁?”

“哦!”木槿刚要说话,沈青桐已经抢着道:“我们找我表哥!”

“你表哥?”

“对!”沈青桐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我舅母生了病,没银子大夫不给看,没办法我姐姐才带我进城来找表哥的,他说他在王府里给王爷做侍卫的,小哥哥你帮忙叫一下吧!”

下头那些侍卫武夫都喜欢吹嘘两句,小厮把门多拉开一点,探了个脑袋出来道:“叫什么的?我帮你问问,我们这府上有编制的侍卫就有四百多个呢!”

“他说他就在王爷身边!”沈青桐道:“叫……”

西陵越那俩贴身的侍卫都叫什么来着?

沈青桐一时想不起来名字,就道:“他说他就在王爷近前儿的……我表哥大眼睛,浓眉毛,个子很高,娃娃脸的……”

走了半夜的路,沈青桐本来就一肚子的火,这会儿就是想着西陵越那个活宝侍卫贱兮兮的样子都觉得火大。

这边她极尽所能的描述,正不耐烦呢,里面高个子,娃娃脸,浓眉大眼的那位“表哥”已经贱兮兮的从门缝里探头出来。

他嘴一咧,低头看那小厮一眼,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是我!”

那小厮个子矮,彼时两颗脑袋一上一下挤在门缝里。

小厮往上扭着脖子艰难的看了一眼,恍然大悟:“翼哥啊!早说啊!”

说完就极豪爽的开了门。

木槿有些意外,紧张的去看身边的沈青桐。

沈青桐却知道——

像是昭王府这种地方,从外面乍一眼看去是和普通的宅子没什么两样,但是西陵越和西陵钰同是走在悬崖边上的人,他们的府邸周边都是要设暗岗的。

应该是她和木槿才刚进了昭王府的范围,就有暗卫把消息往里送的,不会送给西陵越本人,也是他身边信得过的人,所以她就干脆点名找云翼了。

云翼这会儿出来,她一点也不奇怪,只就面色冷淡的看着。

羽翼摸了摸鼻子,露出一口白牙:“我娘病了啊?走,我给你们拿银子!”

心里却暗道:老子活到二十三都还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娘,沈家二小姐牛逼啊,上天入地无所不知啊,怪不得连王爷都被她撩拨的上蹿下跳,不要不要的……

沈青桐此刻恨屋及乌,对西陵越这个嬉皮笑脸的侍卫也没有好感,就冷着脸往里走。

云翼没心没肺,傻呵呵的想:沈家二小姐三更半夜找上门来要钱治病,他家王爷会不会被气到诈尸啊?

旁边那小厮扯着脖子看沈青桐主仆两个的背影,一边撞了撞云翼的肩:“翼哥,怎么从没听说你还有两个这么好看的表妹啊?看着都还没许人家的吧?”说着就挤眉弄眼的送秋波。

云翼扭头看他一眼,也很爽快:“回头要是王爷不要,我就介绍给你哈!”

说完,也不管那目瞪口呆的小厮,一溜烟的跑了。

不过他倒是很机灵,也不问沈青桐的来意,直接就把人带着去了西陵越的院子。

那偌大的一个院子里,空荡荡的,居然一个下人也没有。

云翼把沈青桐领到正屋门口,站住。

沈青桐深吸一口气,不断的做着心理建设,可是等了半天,一扭头却发现云翼站的比她还直,根本就没有进去通传的打算。

沈青桐皱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云翼就又摸了摸鼻子,正色道:“我家殿下睡觉,不让我们进去看的。”

沈青桐一本正经的问:“那谁能进去通传一声?”

云翼说:“我和云鹏都不让进!”

沈青桐觉得和他说话有点费劲了,强压着脾气:“那谁能进?叫过来去帮我通传一声?我有要紧事,必须得马上求见昭王殿下!”

云翼:“其他人不让进院子!”

所以,有资格进院子的不让进屋子,没说不让进屋子的,又得堵在外面?合着这是得找个人从屋顶飞进去给她通报啊?

西陵越的这个侍卫是不是脑子不好使,都不知道变通的?

沈青桐一瞬间凌乱了,问他:“那怎么办?”

云翼很认真的回:“他没说也不让您进!”

沈青桐:……

真的好想咬死他啊!昭王府是风水不好吧?还是跟她八字不合?怎么这一家子都跟她过不去?还有个正常人没?

木槿看她被挤兑的够呛,就也有点不高兴了,走上前去对云翼道:“我们真的有要紧事,你帮个忙吧!”

“王爷真不让我进!”云翼为难道,那表情看着其实并不像是开玩笑的。

这时候沈青桐也是脾气上来了,简直就想撂挑子不干了,可是这会儿她腿还酸着呢,想想要这么走了更不值,索性也无所谓了,冷着脸就直接往里走冲。

木槿一看她这架势也是怕了,连忙就要拦:“小——”

云翼眼珠子一转,一把将她扯了回来。

沈青桐被云翼气得够呛,直接没敲门,推门就一脚跨了进去,然则才刚一只脚跨过门槛,手腕就被人一拽。

她一个踉跄往里扑去。

就听身后砰地一声,房门合上了。

沈青桐也没想别的,刚要试着稳住步子,冷不防又被人扯着手腕往回一甩。

砰的一声,她后背撞在门框上,硌得一疼,可是冷汗还没来得及往外冒呢,浑身就又冷个从头到脚。

黑暗中,身边的人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但是他手中一柄短剑的剑锋却是精准无比的贴在她的皮肤上,仿佛随时手指一动就会杀人。

沈青桐浑身僵直,汗毛倒竖。

隔着门板,这才听到院子里云翼十分热心的提醒木槿道:“你可别进去!我们家殿下的起床气很吓人的,惹急了,他动刀子!”

沈青桐:……

你有话不能早说啊?

这一家子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

刀架在脖子,简直欲哭无泪啊!

------题外话------

越越:上蹿下跳?

云翼:嘿嘿嘿……

越越:诈尸?难道本王是死的?

云翼:嘿嘿嘿嘿嘿……

正文 第055章 把她丢出去!

以昭王府的守卫力度和云鹏云翼的本事,还不至于有刺客能摸到他的房里来。

但是西陵越拔剑的时候是真没犹豫。

沈青桐浑身僵硬,生死关头,她向来都不拖泥带水,两手飞快的抓住西陵越持剑那只手的手腕:“殿下!”

她的声音,竭力保持冷静。

“是你?”西陵越自然意外,似是愣了一下,但是手下持剑的力道更稳了,根本没有撤手的打算。

沈青桐只能硬着头皮使劲的掰开他的手,赶紧从他的剑锋底下退出来。

屋子里没有点灯,黑黢黢的。

西陵越站在那似是没动。

沈青桐又尴尬又不自在,索性就不让自己去想这些,直接进入正题道:“深夜打扰殿下,十分唐突,还请殿下见谅……”

“如果本王不见谅呢?”黑暗中,西陵越突然冷冷打断她的话。

他的语气冰冷,破天荒了还带了不加掩饰的怒气。

沈青桐被他噎得半死。

他就靠在那门边不动。

沈青桐左右看了眼,可是屋子里太黑,她什么也看不到,于是硬着头皮道:“能不能先叫人进来掌灯?我知道我不该深夜打扰殿下,不过情非得已,实在是有件要紧事得请殿下帮个忙!”

她说完,西陵越却完全没了声音。

沈青桐等了半天,还以为他又睡着了,就试着道:“昭王殿下?”

黑暗中又是相当长一段时间的静默。

半晌,那门边才有脚步声移开。

西陵越轻车熟路的走到桌旁,妻子取了火折子点燃一盏宫灯。

眼前火光一闪,沈青桐有点不自在的抬手挡了下眼睛,顺带着飞快扫了眼他这间屋子。

屋子很大,用的是全套的黄花梨木的家具,家具整体风格简单大气,床帐和幔帐都是青色的,总之正个屋子看上去有点冷清和开阔,一点儿也不近人情,和他的人一样。

西陵越点了灯就直接弯身在桌旁坐下,顺手把拿在手里的短剑搁了桌面上。

大半夜进了他的卧房,沈青桐多少有点尴尬。

“解释!”西陵越冷冷的开口,灯影下,他的脸孔罩了一层寒霜。

如果说他平时在人前给人的感觉是清冷,那么此时就是不折不扣的阴冷了。

沈青桐心里斟酌了一下,走过去道:“晋安公主和殿下同是在贤妃娘娘宫里长大的,公主的事情想必您是知道的。现在出来点儿麻烦,因为公主休弃驸马,定国公府的老夫人恼羞成怒,想要将我加三妹妹强娶过去给陈子旭做妾。昨天天禧班里那件事到底是怎么样的,殿下您是知道的,我家三妹妹是被误伤的,现在她姨娘想要找户正经人家把她嫁了,那人的人品学识都不错,不过暂时没有功名在身,议亲的话,我家祖母可能不会答应。他叫顾岩泽,是明年春闱应试的考生,现在人在太学读书,我知道那边殿下能说上话,所以能否请殿下出面给我祖母那里传个话?这个人的学识不错,明年大考之后,应该是很稳妥能够入仕做官的。”

“什么?”西陵越皱眉,是真没想到她三更半夜把他从被窝里掏出来会是为了这么点儿鸡毛蒜皮。

“只想借殿下金口玉言说句话!”沈青桐道,她有求于人,就尽量让自己的神情语气看起来诚恳。

西陵越这才终于扭头看向了他。

他的唇角带一点讥诮的弧度,冷冷的道:“你凭什么就以为本王会替你去开这个口?”

“陈子旭是你弄到那间屋子里去的吧?”沈青桐正色问道,却是笃定的语气。

西陵越挑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不是沈青桐要怀疑他,实在是从一开始她就不信会有那么巧合的事。

深吸一口气,沈青桐尽量忽略西陵越的反应,继续道:“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但是现在连累无辜了。殿下您是人上之人,又是男人大丈夫,总不会心安理得的让一个弱质女流替您受过吧?”

“这话说的真好听。”西陵越听她大义凛然的说完,当即冷笑。

这一笑,可谓相当的刻薄。

沈青桐皱眉。

他盯着她的脸,戏谑道:“你来找本王,还不就是为了送人情给你府上的那个姨娘的?给本王戴了那么高一顶高帽子,巧舌如簧的不让本王伤及无辜,你却是把算盘打的精?合着本王误伤平民,就是天理不容的伪君子,真小人,你躲在背后趁火打劫,杀人放火,本王还得给你让路,替你埋单?”

“你又查我?”沈青桐怒了,脱口道。

“沈青桐,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你这么做合适吗?”西陵越却不管她,他站起来,巨大的阴影也跟着笼罩下来,居高临下的俯视她道:“还是你觉得……你脸大啊?”

他这话说的实在太难听,着是淡泊如沈青桐者脸上也挂不住了。

“好!既然殿下这么说,那就当是臣女斗胆,过来求个人情,请你帮个忙吧!”定了定神,沈青桐道,抬头直视他的目光。

两个人,四目相对。

半晌,西陵越的唇角一勾,冷声道:“云翼!”

沈青桐一愣,思维还没跟上他的节奏,外面云翼就把房门推开一道缝隙,探个头进来:“殿下!”

“把她丢出去!”西陵越道,面无表情。

沈青桐却是彻底愣住了——

不带这么不翻书直接翻脸的吧?

云翼的手指抠抠门框,到底还是给面子,没直接动手,而是看向了沈青桐:“让爷不让我进门,沈二小姐,麻烦你……”

沈青桐脸皮再厚也扛不住这个阵仗。

这辈子还没受过这种待遇,她也是冷冷的看了西陵越一眼,然后怒气冲冲的一扭头,转身就走。

西陵越负手而立,站在那灯影下没动。

沈青桐走了两步,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压抑着脾气道:“你到底怎么样才肯帮忙?”

“看你拿什么还了!”西陵越冷笑。

“你!”沈青桐气结,但是今天她有求于人,不得不把姿态放低,于是又再稳了稳情绪,尽量心平气和的和他讲道理:“这件事,对您来说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我不过一介孤女,身无长物,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昭王殿下您能看上的眼的?”

“知道你还来?”西陵越冷嗤。

沈青桐:……

得!话到这个份上,是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沈青桐不会真等着云翼把她丢出去,回头愤愤的瞪了西陵越一眼,夺门而出。

云翼抱着那扇门,往旁边让了让。

“小姐……”木槿见她黑着脸从屋子里冲出来,紧张的赶紧迎上去。

您怎么又把昭王殿下给的罪了啊?

“走!”沈青桐简练的吐出一个字,头也不回的冲出了院子。

云翼抱着一扇房门,一边偷眼回头看,手指一边在门框上抠啊抠,见到沈青桐主仆出了院子,就尽职尽责的禀报:“滚出去了!”

“谁让你放她进来的?”西陵越霍的扭头,吼他。

云翼耷拉着脑袋,也不抠门了,转身默默的走出去。

寒冬腊月四更天,墙头上一片白霜,昭王府附近惊见裸鬼夜奔,从此沦为让人谈之色变的凶宅。

据当晚打更路过的更夫讲,那鬼全身上下只穿一条裤子,围着昭王府一圈一圈的飘,速度之外,令人咋舌,所过之处,带起阴风阵阵,最重要的是那鬼是没脸的,真的很邪门!

因为太邪门了,街头巷尾热议不断,后来更被说书人改成了本子,天天坐镇某茶楼讲的是绘声绘色,口沫横飞,并且大受追捧。

某日某侍卫从茶楼外经过,不屑的撇嘴:能叫你看见脸?当老子轻功白练的啊!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当晚沈青桐带着木槿从昭王府出来,脸色黑的史无前例。

下半夜,气温更低了,街上空无一人。

木槿抱着肩膀缩了缩脖子:“小姐,我们……”

“回去!”沈青桐道,黑着脸埋头往巷子外面走。

木槿简直要哭了:又用脚走啊?如果现在绑了她家小姐进去给昭王殿下磕头赔罪,殿下会不会大发慈悲,借她们一辆马车啊?

------题外话------

越越你真是太不温油了,别怪我没给你机会,媳妇都亲自求上门了,你特么不哄就算了,还挤兑人?!活该你被嫌弃一万年啊一万年—_—|||

【岚宝独家小剧场】

岚宝(斜眼):前后八个钟头,拉练一整天的节奏!让你媳妇跑步过去跑步回来?你这么能?你咋不上天呢→_→

越越(一脸懵逼):要不然呢?

云翼(一本正经的):咳咳咳,我们殿下头次谈恋爱,没经验啊,大家不要歧视他(⊙o⊙)啊!

说完跑到旁边捶地狂笑啊哈哈,这是活该被嫌弃的节奏,活该娶不上媳妇啊哈哈哈~

正文 第056章 提亲

沈青桐和木槿的体力都不行,这一个来回又几乎横穿了整个京城,等两人撑着最后一口气摸回镇北将军府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

从后门进了花园,木槿已经快喘不上气了,道:“小姐,一会儿回去,让蒹葭烧点儿水,您泡个澡解解乏再睡吧。”

“再说吧!”沈青桐也有点喘不上气,“你直接去韩姨娘那,让她去见我。”

木槿其实还想问昭王殿下没答应帮忙,这事儿还能成吗?可实在是没力气说话了,就拖着酸痛的双腿强打精神往韩姨娘那去了。

这天老夫人才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梳洗呢,外面就听见闹了起来。

韩姨娘哭哭啼啼的说要见老夫人,海棠和铃兰拦着不让,她就硬要往里闯进。

老夫人夜里浅眠,睁眼就被人这么吵,顿时就头疼起来。

方妈妈一见她皱眉,忙道:“韩姨娘这个时候过来,应该是为了陈家那事,她一向都把三小姐当成眼珠子来看的,怕是——舍不得!”

陈家的事情上,知情人都知道是三夫人不地道。

就是方妈妈的心里也更偏袒规矩又温和的三小姐,不怎么看得上刁钻泼辣的五小姐沈青音的。

这件事,老夫人其实是不想插手的,犹豫着,一时没说话。

外面韩姨娘却发了狠,居然直接推倒海棠给闯了进去。

“姨娘!姨娘您不能进,老夫人还没醒呢!”铃兰从后面追进来拉住她。

韩姨娘也不和她撕扯了,直接膝盖一弯就跪在了老夫人面前,抹着眼泪道:“老夫人,您得给三小姐做主啊!”

“韩姨娘,这一大早的,您这是做什么!”方妈妈料准了老夫人不想插手,就过去挡她。

韩姨娘跪在那里不动,也不过分冲撞,一边哭一边大声的道:“三小姐虽然是个庶出的,那也是沈家的女儿,凭什么五小姐闯了祸,却要拿我们三小姐去填窟窿?要是别的事情也就算了,可这是终身大事。而且这一次三夫人也是逾矩了,三小姐是大老爷的闺女,就算要议亲也该大夫人做主,怎么也不该被她随便拿去给人糟蹋的。”

老夫人冷着脸不说话。

“老夫人,婢妾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没资格过问小姐们的婚事,可是如果三小姐能嫁得好,将来对娘家也能帮衬一把的。老夫人,我——”韩姨娘却顾不得许多,连忙又道,说着,突然顿了一下,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然后一咬牙,抬头迎上老夫人的目光:“而且之前我也早就做主把三小姐许了人家了,虽然还没正式定亲,可是那孩子答应等明年春闱考取了功名之后就会登门提亲的。老夫人,三小姐是许了人家的人了,现在如果再被三夫人推去送给陈家……咱们将军府可就要坏了名声了,一女如何许二夫?”

老夫人听她私自给沈青羽订了亲,顿时脸色一沉,眼底明显泛起丝丝的寒意来。

方妈妈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道:“什么许了人家?韩姨娘,你怎么能私底下将三小姐配了人家了?”

韩姨娘知道自己这么说必定惹怒老夫人,也只能迎难而上了,正色道:“老夫人,您应该知道,婢妾有个远房的表亲,前几年他家中死了双亲,流落京城,刚好被我遇见了。那孩子是书香门第出身,人品很好,为人又十分的刻苦勤奋,婢妾怜他,就给了他银钱,送他去了太学读书。婢妾知道自己没权利决定三小姐的婚事,可三小姐毕竟是我生的,我总是希望她好的,这两年两个孩子都渐渐地大了,我那个表外甥书读得很好,所以今年正月他来给我拜年的时候我就问了,那孩子也是个有出息的,说是现在一介白衣,不敢高攀咱们将军府的门第,等来年考取了功名,就会上门提亲的。三小姐那孩子老夫人您也知道,是不机灵,但是性子是真的好,婢妾瞧着他该是真心喜欢咱们三小姐的,就和他定下来了。现在如果真叫三夫人把三小姐送去了陈家,婢妾也怕他闹起来会连累了将军府的名声。”

韩姨娘这五六年来一直有关照她的一个远亲的孩子读书的事情老夫人是知道的,并且顾岩泽每年年关和中秋几个大节都会登门拜访韩姨娘,并且礼节周到的也会给老夫人这里带上一份礼物,他人是穷酸了点儿,但的确是个会来事儿的,老夫人对他有印象,并且印象还不错。

只是——

这也并不代表着她会认同韩姨娘自作主张替沈青羽定亲的做法。

“老夫人!”韩姨娘却是心急,连忙又道:“今年里五小姐已经连着出了几回事了,先是被陈家退婚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又是这一次,就算以后再嫁,又能选什么样的人家?老夫人,三小姐从来都是最懂事孝顺的,您就怜惜怜惜她,可千万不能叫三夫人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这话说的,她其实没什么底气。

沈青桐一大早把她叫过去,让她谎称说已经给顾岩泽和沈青音订过亲了,事实上她资助顾岩泽读书,的确是看中了那孩子秉性好,知恩图报,想着如果他以后出息了,自己母女两个也算有个依靠,却从没动过联姻的心思,毕竟沈青羽的婚事由不得她做主的。

可是这一次三夫人是真把她逼急了,这会儿她只能听沈青桐的,先硬着头皮来撒谎,可是想想以后这谎该怎么圆就已经开始头大了。

老夫人这边却一直没松口。

韩姨娘正在心急如焚的时候,外面就听有人敲门:“老夫人,小的有事求见!”

是管家的声音。

管家亲自来,必定是有要紧事的。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方妈妈就去开了门,第一眼却见那院子里站着个体格健壮,面容威严冷肃的青袍年轻人。

“这是……”方妈妈一愣。

管家小声的道:“是昭王府的,带了昭王殿下的拜帖,说必须马上求见老夫人。”

老夫人一心想要搭上昭王府那条线的,别人不知道,方妈妈却知道。

现在昭王府有人登门,她自然不敢怠慢,赶紧把人让了进去:“老夫人,有昭王府的人求见!”

一大清早的,昭王府怎么会突然来人拜访她?

老夫人也是大为意外,不由的坐直了身子。

云鹏面无表情的走进来,拱手一揖,递上西陵越的名帖,开口就没废话:“沈老夫人好,属下云鹏,是昭王殿下的贴身侍卫,奉我家殿下之命,过来贵府给老夫人传两句话。”

老夫人不是很喜欢他这说话的语气,不由的皱眉。

方妈妈接了帖子递过去。

云鹏道:“两件事!一件就是我们殿下听说贵府的二小姐不太喜欢抛头露面的出门应酬,殿下说,眼下临近年关,到处都是多事之秋,她不爱出门也是好事,那就请老夫人关照她一声,最近都不要到处乱走了。”

沈青桐?这位昭王殿下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的人,怎么会突然管起了人家府里鸡毛蒜皮的事情了?

不过沈青音不堪大用,沈青荷又废了,现在这个局面……

老夫人心思一转,马上就有所顿悟,那一瞬间的心情也说不上是兴奋还是紧张,只面上还不动声色的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殿下就是这个意思!”云鹏硬邦邦的给顶回去。

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他不给一句准话,就还是什么都不算的。

老夫人悬着的心还没落下来,紧跟着云鹏又从袖子里掏出另外一封帖子递出来:“第二件事,这是八字帖和礼单,殿下让属下顺带着替他的一位门生往贵府提个亲,请老夫人过目!”

把帖子往上一送,云鹏任务完成,一拱手,转身就退下了。

老夫人手里捏着两封帖子,满面懵懂。

半个时辰之后,三夫人换了命妇的朝服,被人拥簇着出了门,正要上车,里面穿戴整齐的老夫人也被拥簇着走了出来。

“母亲?”一看老夫人身上穿着的朝服,三夫人不解其意,当即一愣。

老夫人面容庄肃的走下台阶,直接走到马车前面:“你回去吧!今天皇后宫里的事,我亲自出面解决!”

------题外话------

其实我们越越还是蛮可爱哒,刀子嘴豆腐心嘛~

正文 第057章 抬举,搅局!

以老夫人的性情,根本就不可能会管这事儿,现在她主动露面了,必有猫腻。

三夫人心里下意识的就是一阵紧张,赶忙道:“定国公府的人来者不善,他家那老夫人又是不讲道理的,母亲您就不要去跟着生气了,这件事儿媳会处理妥当的。”

“他们定国公府要找软柿子捏,那也要看清楚了人家!”老夫人冷冷的道,直接不由分说的上了车。

“母亲我陪你去!”三夫人赶紧跟上,却被方妈妈挡了一下。

车里老夫人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道:“不同了!”

“三夫人请回吧!最近大夫人不怎么管事了,这腊月里事情多,还要您帮着打点呢!”方妈妈客客气气的陪了个笑脸,跟着老夫人一起上了车。

三夫人心急如焚,但是她了解老夫人的脾气,就再不敢跟了,眼见着马车出了巷子,她便在门口扯着脖子焦躁的张望。

“夫人,这大冷天的,先进去吧,老夫人的性子您还不了解吗?她不吃亏的!”她身边心腹刘妈妈道。

“话是这么说,可我怎么总觉得是要坏事!”三夫人喃喃道,眉心拧成了疙瘩,突然扭头道:“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你快去打听打听!”

“好!”刘妈妈点头,先扶着她进了府门。

老夫人院子里的消息还是一问就能问出来的,无非就是一大早韩姨娘去哭诉求情了,然后是昭王府来了个侍卫,进去和老夫人说了两句话,再至于那屋子里具体都发生了事,或是谁都说了什么话,想着就铁定问不出来了。

“夫人也别太担心了,老夫人从来就看不上府里的姨娘和那些庶出的东西,韩姨娘可说不动她,她大概只是不舍气让咱们这么被陈家压制欺负,这才亲自出面的吧。”刘妈妈揣摩道,递了杯茶过去。

“但愿吧!”三夫人叹了口气,低头喝茶。

诚然,她是怎么都不会把昭王府来人和沈青羽母女联系上的,这么想想,倒是也稍稍的安心了。

这边往宫里去的马车上,老夫人也是沉着脸,一筹莫展,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拜帖,八字贴和礼单。

方妈妈挪过去,也是盯着桌上的东西道:“那顾家公子和三小姐的八字合帖都拿来了,这肯定不能是临时起意,而且韩姨娘那样的人,又哪儿来的脸面让昭王殿下替她们母女出面?这么看来她的话倒是真的了。”

老夫人大抵也是这么个想法,闻言,还是叹气道:“三丫头的事情好办,那个姓顾的后生我看着也是不错,如果他来年能考个功名,大小谋个差事,三丫头一个庶出的,嫁了谁不是一样的,只是这……”

说着,他又抽出那西陵越的名帖出来,忧虑道:“我在想昭王让我管束桐丫头,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

她抬眸,看向方妈妈。

主仆两个都是神色凝重。

方妈妈叹了口气道:“如今大小姐和三小姐的情况明显都更不合适,这是也矮子里头挑高个儿吧。”

这么一说,她倒是有点同情那位昭王殿下,毕竟——

之前老夫人寿宴上闹了一场,沈青桐那名声也是……

“大位之争,最需要的就是手握兵权的朝臣的支持。”老夫人道,语气莫名带了几分讽刺,“他未必看得上二丫头,却也不得不屈就,定国公是铁定支持太子的,这时候太子又和清荷出了那事儿,明显也有拉拢咱们的意思,如果咱们家不能保持中立,昭王也不能看着连咱们也入了太子的阵营。”

这样,其实很好就能解释的通西陵越为什么连沈青桐的名声都不在乎了。

军国大事的事情,方妈妈懂得不多,便不多言。

“最不愿意抬举的人,最后却偏偏……唉!”半晌,老夫人突然苦涩的露出一个笑容,眼底却莫名闪过些厉色。

方妈妈也跟着垂头丧气,苦笑道:“这都是命吧!”

是命吧!是二老爷在天有灵,护着他的女儿的吧?否则明明是老夫人和大夫人处心积虑替大小姐铺的路,怎么最后却挪到了二小姐的脚下了?

有时候方妈妈也会觉得老夫人对沈青桐实在太不公平了,毕竟凡事都不是她的错,现在反而觉得如果真是西陵越选中了沈青桐,未必不是件好事。

马车一路前行,去到宫门外停下。

方妈妈刚扶着老夫人的手下了车,后面定国公府的马车也跟着到了。

几个丫鬟婆子拥簇着陈老夫人从车上下来,她一抬头,看到老夫人,当即就是脸色一沉,不悦的道:“怎么是你来了?”

“是老姐姐你下的帖子相约,若是让家里小辈的来,那不是打你的脸吗?”老夫人面无表情,冷冷的顶回去。

沈慵在西北军中地位很高,让她在任何人面前腰板都挺得笔直。

陈老夫人被她噎得胸口一闷,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起来,刚要再说话,皇后宫里过来接人的古嬷嬷已经不动声色的赶紧快步迎上来,笑道:“两位老夫人都到了啊,皇后娘娘等着呢,请两位快上轿吧!”

老夫人的脾气压得住,当即就从容的转身攥紧了轿子里。

陈老夫人盯着她背影的眼神尖锐恶毒,很不能在她背上戳出两个窟窿来。

“老夫人,上轿吧!”古嬷嬷道,亲自扶着她上了轿子。

轿帘落下的一瞬间,古嬷嬷却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两位老夫人的脾气在京城的命妇圈子里可是出了名的,一个硬气,一个刁钻,这次这么针尖对麦芒的一碰……

今天皇后宫中的这场会晤,看来是注定了不会愉快了。

“起轿!走吧!”飞快的收摄心神,古嬷嬷甩了甩手里帕子。

两顶轿子被内侍抬着,稳稳的朝凤鸣宫的方向行去,彼时陈皇后刚用过早膳,漱了口正坐在正殿里喝茶顺便等着两家的人过来,外面却见仪仗逶迤,穿着一身暗褐色黄金云纹八幅凤尾裙的陆贤妃含笑而至。

她明明已经传话下去免了一早的请安了,这个陆贤妃现在登门?

陈皇后心里立刻有了想法,不由的微微提了口气。

“臣妾给姐姐请安来了!”陆贤妃笑吟吟的已经举步跨过门槛,朝着陈皇后盈盈一拜。

陈皇后收拾了散乱的思绪,脸上也瞬间挂了笑容,道:“我今儿个一早不太说服,不是传话免了你们的礼数了,你也不嫌麻烦?还往我这跑?”

虽然已经认定这人是来搅局的,但是逢场作戏,两人都是个中高手,而且二十余年之间交锋无数次,谁应付起谁来都是游刃有余的,所以这会儿陈皇后一笑,也是一派自然,亲姐妹之间也不过如此了。

“可不就是因为天天见了,偶尔一天不叫我过来,我还浑身不自在呢!”陆贤妃笑道,走过去。

陈皇后心里着急,正要以身体不适打发了她,陆贤妃已经走过去,招招手。

她的宫婢端着一盅东西呈上,陆贤妃笑道:“听说姐姐昨夜染了风寒,我就让厨房熬了一碗汤,驱寒暖胃是最好的,趁热,您快用些?”

说着,她就亲自端起玉碗和银汤匙往碗里盛汤。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陈皇后一抬头,宫外两顶轿子已经停了下来。

------题外话------

老夫人的战斗力还是蛮牛逼的,嗷呜~

正文 第058章 贤妃传召

古嬷嬷引着两人从外面进来,从院子里看见陆贤妃在,也是奇怪。

陆贤妃面上笑容一缓,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原来姐姐这里今天有客,看来我这时候赶的不凑巧了。”

话是这么说,她却半点没有告辞的打算。

陈皇后也不好明着赶人。

老夫人二人走进来,行礼:“臣妇见过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吉祥!”

“都坐吧!”陈皇后强压着脾气,面上还带了淡淡的笑容,“外面天寒地冻的,大家一起喝杯茶暖一暖。”

陆贤妃坦然的跟着坐下。

很快的,宫婢就送了茶汤上来。

陈老夫人借着低头喝茶的契机偷偷瞧了陆贤妃一眼,心里却是很不痛快的——

西陵越不守本分,一直想着取西陵钰的太子之位而代之,这母子两个沆瀣一气,都是他们定国公府的生平大敌,现在这女人好巧不巧的赖在这里不走,她心里直觉的就以为不妙。

而老夫人看到陆贤妃在,心里反而又轻松了几分。

陈皇后母女两个都含糊着,没人主动切入正题,于是老夫人就当先开口对陈家老夫人道:“昨儿个老姐姐叫人去我府上传了话,说是想聘我家的五丫头给贵府的二公子?”

陈皇后可不想当着陆贤妃的面提这事儿,张了张嘴,立刻就要敷衍过去,老夫人却是早有准备,只就就抢着说道:“天禧班里那天发生的事我也听我家媳妇说了,原不过一场误会,都是世人愚昧,以讹传讹传出来,虽然咱们两家人都是问心无的,可到底也是人言可畏,为着两个孩子好,这事情定下来也好的。”

她神情语气坦然,有条不紊。

陈皇后倒是还好,陈家老夫人的脸色已经无比的阴沉下来了。

而此时,表情变化最大的却是和这事儿无关的陆贤妃。

陆贤妃脸上已经明显是假笑了,沉吟着开口道:“皇上给晋安那孩子解除婚约的圣旨昨儿个也才刚颁下来,虽说以臣妾和皇后娘娘姐妹间的关系,咱们两家之间没什么解不开的疙瘩,都是好聚好散的,可是这门亲……是不是定的急了点儿?”

看吧,就知道她这是来搅局的,就是怕定国公府会和沈家搭上什么关系。

陈老夫人刚要说话,却是陈皇后道:“本宫本来也不赞成在这个时候提这事儿的,可是现在宫外外传的沸沸扬扬的,旭儿是男儿,倒是没什么,如果他不站出来承担,沈家小姐以后怕是难嫁了,总不能让人家姑娘白白遭了无妄之灾了吧?”

老夫人紧绷着唇角不说话了,一眼看去,其实是不怎么赞成这门婚事的。

陈家老夫人想着自家孙儿还在牢里受苦,当真是越看她这张老脸就越是心里气闷,便就没好气道:“本来也就是为着你们家的丫头不被人戳脊梁骨,你要是觉得这事儿没有必要……”

陈皇后眉心一跳,赶紧打断她的话茬道:“沈老夫人,横竖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子旭那孩子也不是个没担当的,为着两个孩子好,本宫想着不如咱们就先口头约定一下,给两个孩子把婚事定了吧。”

老夫人还是一脸不怎么乐意的表情。

陆贤妃见状,就又说道:“皇上这会儿还为着晋安的事情生气呢!”

她越是泼凉水,陈皇后就越是心里着急,仍是对老夫人好言相劝道:“皇上那里也是恨铁不成钢,但是子旭从小就经常玩在本宫这里,皇上还是疼他的,这几天本宫会去和皇上解释,在年前就把聘礼下了,也好叫老夫人安心!”

本来她也不敢夸口的,可是说到底,皇帝对沈家还是看重的,只要动之以情,虽然他心里可能膈应,最后八成还是会点头的。

“这……”老夫人还是迟疑。

陈家老夫人却是突然想起来了,还惦记着不能给沈青音那小贱人正妻之位的事,就要开口:“那天……”

陈皇后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图,赶紧拦下来,道:“咱们这些做长辈都是操心的命,总归做什么都是为了他们后生小辈的好,那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来吧,本宫会尽快传旨给他们赐婚的!”

她这就根本不是个商量的语气。

老夫人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瞧了眼陆贤妃的脸色,心里有些忐忑,但也只能勉强点头:“是!一切但凭娘娘做主吧!”

“恩!”陈皇后终于松了口气,又寒暄了两句,老夫人和陆贤妃就起身告辞。

陈老夫人一张脸黑如锅底灰,却是坐着没动,眼见着那两人出了门去,她马上气冲冲的扭头对丛皇后道:“纳那个小贱人进门不是不可以,但是绝对不能让她占了旭儿正妻的位置。我叫人打听过了,那小贱人就是一身的市井泼妇相,她配不上旭儿!”

“母亲!你怎么到现在还拎不清?”陈皇后疲惫的揉着眉心,也没了耐性劝她,直接没好气道:“你难道没看出来吗?贤妃今天过来就是冲着搅黄这件事来的,居然不惜当面搬出皇上来压本宫?这个时候你要把沈家推出去,那不是正如了她和昭王的意吗?一切以大局为重,你要不喜欢她家那个丫头,回头等人进了门,好生养着,给个面子情就是了,横竖咱们国公府里也不缺她一口饭吃!”

陈老夫人心头跳了跳,但她就是个无知的夫人,随后就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陆贤妃和昭王也太自不量力了。”

陈皇后心里也是发苦,却没精力应付她,只苦笑了一声作罢。

这边陆贤妃和老夫人一同从凤鸣宫出来。

老夫人错后半步走在贤妃身侧,感激的道:“方才皇后娘娘宫里的事……还要多亏了娘娘替我们做主。”

她是个很精明的人,陈皇后是一时情急被蒙蔽了,她却能大致的将陆贤妃的用心领会一二——

西陵越想娶沈青桐,那么在婚事正式定下来之前,至少不能叫沈家女儿的名声太不堪了,否则不仅皇帝有理由拒绝他娶沈家的女儿,就是他自己也脸上无光。

陆贤妃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并不接这茬,只是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道:“本宫不止一次听越儿提起你家的二姑娘了,听说老夫人将她教养的很不错。不过那个孩子似是不大爱出门?算下来本宫也就见过她一次,眼下马上就年关了,除夕国宴那天老夫人记得把她带来让本宫瞧瞧?”

老夫人的心头猛地一跳,这一刻也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兴奋。

既然西陵越已经和陆贤妃提了,陆贤妃还亲自出面替他们沈家撑腰解围,那就说明他是真的准备把这事儿给定下来办了的。

“是!”强压下心里悸动的情绪,老夫人陪了个笑脸。

*

老夫人回府之后三夫人马上就过去问消息,可是老夫人推脱说累了,没见她,随后也没提宫里那事儿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半月之后宫里才有了点动静,说陈皇后去皇帝面前撮合陈子旭和沈青音,皇帝当场大发雷霆,把她赶出来了。

这件事是发生在后宫里的,随后就被陈皇后封锁了消息,虽然没有大面积的渲染,宫里的风声却没有完全压住,知道这事儿的人其实不少,只是不敢公然拿出来议论罢了。

三夫人母女忐忑的等了又等,后来一次去红梅堂时偶尔听方妈妈和老夫人在说,三夫人当场就急了,冲进去对着老夫人又是求又是哭,可是任凭她软硬兼施,左右讨好,老夫人这次是始终没松口的。

日子一晃就到了年底。

除夕夜,按照惯例,是要在宫里举行国宴盛典,帝后带着百官命妇一起迎接新春的。

往年的宫宴,沈青桐推脱说不去,老夫人也不勉强,可是今年沈青荷不被老夫人待见了,老夫人再命人来给她裁制新衣的时候她就没推。

宫宴是在晚上,中午一家人吃了团圆饭之后,老夫人就带着沈青桐和三夫人母女出发了。

沈青桐和老夫人坐的一辆车,马车上,木槿有些局促。

沈青桐却在低头想事情:沈青羽和沈青音的事,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想想也知道是西陵越在背后出了力的。她这个人,虽然小气记仇,但同时也是恩怨分明的,虽然心里别扭,也想着今天在宫里遇见还是要当面给他道谢的。

一路上心不在焉,很快一行人就在宫门口下了车。

沈青桐跟在老夫人身边,正要上轿,老夫人却回头对三夫人道:“你们先去御花园走走吧。”

三夫人狐疑的看过去一眼,老夫人没解释,她也没敢问,就带着沈青音先上轿子走了。

沈青桐皱眉:“祖母,我们……”

老夫人回头看她,居然是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然后转身钻进了轿子里:“我们去永宁宫坐坐?”

永宁宫?陆贤妃的寝宫?

无缘无故的,去那里做什么?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从脑中飞快的闪过一遍,沈青桐顿时汗毛倒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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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妹儿(一脸懵逼):啥?这就要见婆婆了?肿么办?好想糊那个自以为是的傻逼一脸>_<

正文 第059章 殿下心里有人了?!

她一直都当西陵越说要娶她的话是故意挤兑她的,但是现在贤妃都出面了……

难不成他还是认真的?

沈青桐的心里,瞬间起了很重的危机感。

老夫人见她站着不动,脸色又不大好,就狐疑着回头看了一眼,“你怎么了?”

沈青桐和她之间彼此不对付,自然不会在她面前多说,赶紧收摄心神:“没什么!”

老夫人又看了她一眼,转身上了轿。

沈青桐硬着头皮上了后面的一顶轿子,两人一前一后的往永宁宫的方向去。

这天宫里的客人多,所以哪一宫里都在会客,十分的热闹,而这种场合,各家跟着进宫的下人是不能陪同的,便只能等在门口或者院子里。

祖孙两个去到永宁宫时,那门口已经等了各家的奴仆不下十数个,而最让沈青桐始料未及的是皇帝的仪仗居然也停在那里。

老夫人从轿子上下来,明显也是一愣,自语道:“这个时辰,陛下怎么来了这里了?”

大越鼎立一方,是帝国版图上首屈一指的泱泱大国,虽然早几年和周边的几个国家之间偶有冲突,但是最近这七八年里却是慢慢的安定了下来,所以每年年关,各国之间都有互相派出使臣送来年礼道贺的。

沈青桐原还以为皇帝这时候会在御书房接见使臣的。

老夫人嘀咕了一声,就带着她往里走。

两人才进了院子,就听那正殿里语声晏晏,众人似是相谈正欢的模样。

守在门口的宫婢进去通禀了一声,很快就又出来请了两人进去。

沈青桐微垂了眼睛,跟在老夫人身后。

“沈老夫人也来了?快进来坐!”贤妃客气的招呼了一声。

她本来正在和身边郭太傅的夫人在说着什么,所以招呼了一声,就又继续扭头过去小声的把话说完了。

“臣妇见过皇上,贤妃娘娘!”老夫人带着沈青桐行礼,“不知道陛下也在这里,是臣妇唐突了。”

皇帝正坐在首位上静默品茶,没做声。

贤妃这时候才得空又把目光移过来,笑道:“不碍的,今天这样的大日子,皇上和本宫都喜欢热闹,来了就一起坐!”

已经有宫婢添了两把椅子,老夫人谢了恩,两人就都拘谨的坐下了。

大概是因为皇帝在这里的缘故,平时和贤妃不怎么对付的良嫔居然也在,她不经意的看过来一眼,不禁奇怪:“沈老夫人身边的这丫头……”

以前老夫人去哪里带的都是沈青荷的。

“哦!是我家的二丫头,这丫头好个清静,平时不常出门的!”老夫人赶忙解释。

不得已,沈青桐只能站起来重新又给众人行了礼:“臣女沈青桐,给陛下和两位娘娘请安,各位夫人好!”

她也不刻意的抬头露脸,一看看过去是真的不怎么起眼的。

说话间,皇帝一直没有抬头,手指慢慢摩挲着茶盏在饮茶。

良妃想了想,便就恍然大悟:“二小姐就是前镇北将军的女儿吧?”

沈竞其人,是个难得的将才,曾经他在时,可谓声名远播的。

良嫔说着,便有感而发的叹了口气,“也是难为这个丫头了!”

她这话,算是言者无心了,可是沈竞夫妇去世之后的这些年,沈青桐的确是太过默默无闻了,在外人看来,便是沈家的人苛待了她。

老夫人的脸色隐隐的有了点儿难看。

良嫔倒是没多想,还在那叹气。

其他人都不好意思接茬,贤妃见状,便就不动声色的笑道:“本宫瞧着这丫头文静乖巧,看着倒像是个有福气,你过来,让本宫看看!”

这便算是打圆场了。

其他人倒是没多想,只有沈青桐心里叫苦不迭,却也不得不走过去,“娘娘!”

贤妃面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热络的拉了她的手——

平心而论,从第一次见,她其实对沈青桐并不反感,这个孩子不骄不躁,虽然乍一看有些木讷,却并不会叫人觉得不舒服。

当然,同时也称不上有好感罢了。

“瞧着是个懂事的!”贤妃满意笑道。

沈青桐正想着要不要想办法抽回手来,外面就听守门的宫女欣喜的大声道:“昭王殿下来了!”

当时这殿中包括柳雪意在内,陪坐的各家千金就有五六个,说话间大家便都齐齐坐直了腰板儿往门口看去。

因为晚上国宴的场合盛大,官员命妇都要穿朝服的。

西陵越今天就穿了一身十分隆重的紫金朝服,金冠束发,整个人乍一看去,真是金尊玉贵,气势非常的。

他这人惯常高傲,不怎么平易近人的,但是这么金光闪闪的,却更是叫几个姑娘看得粉面含羞,喜不自胜。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西陵越一步跨进门来,行礼。

众人等他礼毕,也站起来:“见过昭王殿下!”

沈青桐本来想借机回座位上去的,可是却不知道贤妃是有心还是无意,居然一直拉着她的手没放,一边笑着和西陵越说话:“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都什么时辰了,才想着过来给我请安呢?”

说着,便就佯怒的看向了皇帝,嗔道:“皇上,您瞧这孩子,现在他出宫去建府立衙之后,臣妾想管也管不上他了,他这性子是越发的没规矩了,你再不给他娶个媳妇约束着他点儿,以后还不定要散漫成什么样了呢!”

这话,不过一句玩笑。

沈青桐隐隐的知道,皇帝对西陵越这个儿子似乎有些偏袒,否则也不会由着他这些年公然和太子过不去,甚至威胁到了太子的储君之位,只是还是没料到皇帝听了贤妃的话居然是应声爽朗的笑了。

“说的好像是朕苛待了你的儿子,不给他娶媳妇似的!”皇帝抬头,直接下巴一点在座的诸位居然也是直接凑了一句道:“这不,今儿个你母妃这里的这几个丫头朕瞧着就都不错,你瞅瞅,有中意的,朕这就当着你母妃的面给你指婚,也省得她老是念叨着朕偏心了。”

皇帝这话,半真半假,其实很费琢磨的。

在场的几个姑娘闻言,也是紧张的不由的羞红了脸、

西陵越倒是真的扫了眼,不过大家都坐着,就沈青桐一个鹤立鸡群的,他的目光移过去的时候,沈青桐虽然没抬头,还是隐隐感觉到他目光那一顿的力度了。

西陵越笑嘻嘻的走过去,挨着陆贤妃下首坐下。

母子两个,刚好把个退不下去的沈青桐夹在了中间。

他垂眸整了下袍子,道:“父皇这话当真吗?真的随便我挑?”

以往这样的玩笑又不是没开过,他打底都是直接给推了,绝对不会这么模棱两可的。

皇帝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意外之余,捧在手里的茶碗都微微顿了下。

他抬头,审视着深深的和儿子对视一眼。

西陵越还是那么一副散漫的神气,笑道:“父皇若是说话算数,那我可就真的点了?”

他今天的确是很反常的,就是一向粗线条的良嫔也发现了。

良嫔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拿帕子掩嘴轻笑道:“这么瞧着咱们三殿下这是眼里有人呢?人就在这儿么?要不让我猜猜?”

皇帝没再言语,就只是仔细打量着自己儿子的神情。

西陵越面上笑的一派自然,居然是个默认的意思?!

在场的几个姑娘,更是捏着帕子衣角,个个心跳如擂鼓,紧张不已。

沈青桐站在他身后,却是费了好大的自控力克制才没叫自己抄起旁边桌上的茶碗直接砸他脑门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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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逼的来了…

正文 第060章 这也叫受辱?

良嫔的视线一路移过去,很仔细的把几个姑娘都打量一遍。

今天能来贤妃宫里坐的,都是朝中颇有声望的几位朝臣的家眷,各家的姑娘更是从小培养,个个不俗的。

只是皇帝偏爱西陵越,真要给他指婚,肯定是要挑最好的。

京中名媛闺秀,沈家大小姐沈青荷以艳若桃李的一副好容貌著称;而郭太傅的小女儿郭愫则是才名远播,是当仁不让的京城第一才女。

良嫔心里一番比较,最后便就锁定了郭愫道:“郭家小姐还没许亲吧?”

这事儿她拿不太准,自然不会把话说那么死,平白得罪人。

郭家满门清贵,郭愫又很有才华,所以在择婿上面的眼光是比较挑剔的,过年就十六了,的确是还没定亲的。

郭愫闻言,面上就微微烧红,腼腆一笑。

旁边的郭夫人笑道:“是呢!这孩子是家里最小的,我家老爷和老太爷又都宠着她,一直舍不得呢!”

良嫔说完,就试着去看西陵越的反应。

西陵越却是事不关己的低头抿了口茶,察觉大家都在盯着他看,这才是想起来这事儿他也有份儿参与,于是抬头,唇角勾起一抹笑,却是直接朝老夫人看过来道:“沈老夫人该是不会舍不得,也想把你家二姑娘多留几年吧?”

这个转折,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众人面上表情齐齐一僵,然后刷的一下,又齐齐的向老夫人看过来。

老夫人也被震住,赶紧定了定神道:“哪儿能呢?姑娘养大了,最后还不都是别人家的,臣妇都这把年纪了,倒是巴不得都早早的给这几个丫头都把事儿办了。”

西陵越闻言,仍是神色自若的转向了皇帝道:“父皇,您方才答应儿臣的话还算数?”

自始至终,他看都没看沈青桐这个当事人一眼,更别提是征求她本人的意见了。

而在场的众人也是到这时候才慢慢回过神来,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沈青桐。

彼时——

陆贤妃还握着沈青桐的一只手。

一开始大家都没多想,再这么一看——

方才贤妃刻意叫了沈青桐过去打量,这一重意义就非比寻常了。

皇帝的目光移过去。

陆贤妃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背有点僵硬,隐隐的不知道该是如何自处,拉着沈青桐的手,握住也不是,松开更不是。

皇帝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目光莫名的深了深。

陆贤妃却是紧张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殿中,就唯有西陵越一人还是一副谈笑风生的模样,道:“父皇,君无戏言,正好今天沈老夫人也在这儿……”

“哈哈!你呀!”皇帝却是突然朗声一笑打断他的话,弹了弹袍子,站了起来。

“哎!父皇!”西陵越佯装着急的起身追上去一步。

皇帝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你也是太猴急了,人家姑娘可还没及笄呢!”

说着,他便要抬脚往外走。

西陵越一挑眉,却是不以为然,又回头对老夫人道:“这事儿可不是要赶早定么?老夫人,今天本王可是在这里先打过招呼了,回头这事儿您可绝对不能先越过本王去!”

言下之意,这人他是先定下了。

老夫人本来就如坐针毡,此时赶紧站起来,僵硬的扯着嘴角,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皇帝似乎并不想把沈青桐指给西陵越!

本来她刻意的忽视了这个问题的,这时候才觉得后怕,此时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却能感觉到里面的衣裳都被汗水湿了一层。

皇帝起驾。

众人也不能坐着,都跟到门口去送。

等到皇帝的仪仗好不容易走远了,红着眼睛的郭愫已经忍无可忍,一扭头就转身跑了。

“愫愫!”郭夫人低呼一声,歉疚的冲陆贤妃匆忙行了礼就赶紧转身去追。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讪讪的,自然也坐不下去了。

“娘娘一会儿还要梳妆准备,咱们今儿个就先不打扰了吧?”有人起了个头儿,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陆贤妃这会儿也是有些头疼,便就点头道:“那本宫也就不留你们了,来日方长!”

“那儿臣也不叨扰母妃了。”西陵越道。

陆贤妃皱着眉头看他一眼,又看了眼被他刻意堵在身后的沈青桐,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被宫婢扶着又进了院子。

众人纷纷告辞,很快就散了。

老夫人忧心忡忡的看过去一眼。

沈青桐倒是想跟着她走,可是方才从永宁宫里出来的时候,西陵越故意使坏,一直状似不经意的将她堵在身后。

这会儿他高大挺拔的身子往跟前一戳,老夫人根本就不敢说话,欲言又止的就带着方妈妈先走了。

柳雪意是住在永宁宫里的,她留在最后,看到西陵越和沈青桐这个样子倒是十分的镇定坦然,温和的笑了笑,道:“姨母该用补品了,我去御膳房看看!”

说完,就把手递到婢女灵芝的手里,袅袅娜娜的离开了。

这边郭愫跑了出去,郭夫人唯恐她这个样子被人撞见要丢人,赶紧追上去,在前面花园的入口处一把扯住了她,焦急道:“你这是做什么?”

郭愫的眼泪已经流了满脸,闻言,回过头来。

“我……”她张了张嘴,却又觉得羞愤的不知道从何说起。

郭夫人抽出帕子给她擦眼泪,“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说到底这情况也还不算太坏,毕竟谁也没指名道姓的说什么。皇上和娘娘都在跟前的事儿,谁还能编排瞎话坏了你的声誉不成?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

毕竟又不是谁去替她提亲又被西陵越当场拒绝了,说到底,方才大家说话都是留着余地的。

“可是我……”郭愫的眼泪还是忍不住的往下滚,一头栽进郭夫人的怀里,悲愤道:“昭王殿下又不是我招惹的,凭什么要让我当众受辱啊?”

要不是今天撞见这个茬儿了,她对西陵越的确是没存什么非分之想的,而且就冲良嫔那么委婉的提了一句,被拒绝了,她本来也不是没这个胸襟和度量一笑置之的,可是——

现在问题的症结在于那个沈青桐!

西陵越拒绝了她,却选了个名不见经传,样样不如她的沈青桐?这才是天大的侮辱,让她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的。

“唉!”郭夫人也是无奈,抚着她的后背安慰半天才勉强劝住了,给她擦了眼泪,母女两个往花园深处走去。

旁边不远处的花木后头,灵芝不屑的撇撇嘴:“这个郭小姐,平时总是一副清高的不得了的样子,不就是会?几首酸诗么,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这一次活该她受辱!”

柳雪意却是面色平静,唇角甚至始终如一保持带着一抹笑容的模样。

闻言,她便是轻声的笑了笑,心情愉悦道:“这也叫受辱?”

言罢,便是事不关己的施施然转身继续往御膳房的方向去。

这边的永宁宫门口。

西陵越金光闪闪的一大尊杵在这里不动,就连门口把守的侍卫都察言观色,识趣的躲开了。

人群散去,本来热热闹闹的永宁宫门口,慢慢就变得门可罗雀,冷清至极。

西陵越负手而立,姿态闲散悠然。

沈青桐站在他后背,已经拧眉盯了他半晌,这时候就没好气的冷冷说道:“我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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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呜!更新!今天不造说啥,那就大家晚安,看完早点洗洗睡了,么么哒~

正文 第062章 杀心

这边沈青桐扯着西陵越的袖子一阵疾走,待到行至无人处就先松开了。

只是西陵越脚下步子不停,她就一直跟着——

没办法!西陵钰那人根本就没有底线,她跟着他,好歹蹭个安全。

西陵越见她亦步亦趋,受了气的小媳妇模样,就更是心情大好,冷哼了一声道:“怎么,现在知道本王这块挡箭牌好用了?”

沈青桐皱眉,顶嘴道:“我本也不想如此,是王爷您百般算计,非要引我入局的,现在我都还没说什么,您却要和我来计较这些的吗?”

西陵越听她这话已经是服了软,便也不计较她此时的忤逆了,只就冷淡说道:“拿定主意了吗?现在反悔来来得及!”

沈青桐抿抿唇,忽而神色认真的扭头看向了他道:“我晚点回您的话好吗?”

西陵越倒是奇怪,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沈青桐道:“我祖母那里,方才从永宁宫出来,我都还没顾得上和她说话,虽然王爷要娶我是别有居心,但那也毕竟是终身大事,我总要先当面问一问她的意见。我祖母的为人强势惯了,如果我就这么自作主张,怕是她的心里会有隔阂。”

沈家的老夫人,的确从来就主意大,并且在府里说一不二,十分之霸道。

但是如果说沈青桐会怕她?

西陵越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丫头的,他会信?

他既然不信,那么这种表情自然不屑于隐藏,直接就?在了脸上,没好气道:“你放心,她要是没这个心思,今天我母妃叫她带你来,她当时就直接给推了。”

沈青桐低着头,不说话了。

两人又往前走走了一阵,前面的人就渐渐地多了。

风声是谁先散播出来的不知道,总之这会儿这些命妇小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的大抵就都是西陵越和沈青桐,哦,还有一个关系不大,但是这会儿却被他们渲染的无比重要的,被拒了婚的郭家小姐郭愫。

本来大家就讨论的热火朝天,这会儿再看到两个当事人居然状似熟稔的同时现身,自然有不少的人都眼睛雪亮。

不过因为过来的是素来都不怎么平易近人的西陵越,倒是没人敢于光明正大的指指点点,就是偷偷摸摸的往这边侧目。

沈青桐低着头,走在他身边。

西陵越拿眼角的余光看了她一眼,“你还跟着?”

沈青桐也不抬头,是不是说:“这御花园里的路我不熟,我怕太子的人!”

西陵越:……

得,她这是拿他当贴身侍卫用了?他们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平白的,西陵越又生了一肚子闷气,本来是想叫云翼的,但是再转念一想——

她都不怕被人围观,他有什么?

所以干脆就这么好脾气的一面装着大尾巴狼,若无其事的款步前行,一面在人群里替她搜寻着沈家老夫人的去处。

横竖沈青桐就是低着头,错开半步跟在他身边,在外人看来她是真的和昭王殿下很“亲密”。

待到两人走过去了,这园子里的气氛就瞬间被引爆。

“你们看你们看,我说什么来着?昭王殿下真的有向陛下当面请旨赐婚,就是这个……”沈家的二小姐叫什么来着?

“沈青桐!”旁边马上有人附和,“上回年中的时候沈家老夫人做寿,我有见过她一面,当时……”

话音未落,上回差点吃了亏的苗小姐就冷笑出现,嘲讽道:“这么说来,这件喜事是在那时候就见端倪了啊?”

众人不解其意,面面相觑。

这时候总是和她扎堆出现的杨小姐也带着脸色明显不好的沈青荷一起出现了。

杨小姐也是笑道:“仔细回头想想嘛,当时昭王殿下在镇北将军府,好像私底下第一个见的就是沈家的这位二小姐,当时他说什么来着?发什么脾气呢?哎呀,当时我们这些人不知内情,还以为殿下是责难沈家小姐不懂规矩,如今回头想想……嘻,殿下这话,还真是费些琢磨呢?”

当时西陵越因为惯常的冷着脸,再加上他可从来没对哪家的闺秀当面关心过,大家就都理所应当的以为他那是在嫌弃沈青桐的。

但是现在换个角度,仔细一回味——

殿下当时那语气,分明就宠溺的很吗?

沈家二小姐脾气不好性子不好怎么了?还不是有昭王殿下容着宠着的?

三言两语,倒是把沈青桐臭了几个月的名声一下子就洗白了。

杨家小姐说着,语气里就泛着酸了。

不过这却是故意做给沈青荷看的——

那次在沈家,她和苗小姐都差点跟着吃亏,两人可还记着沈青荷的仇呢,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当面羞辱一番的。

杨小姐说完,就又回头挑眉看向了沈青荷道:“青荷你说,你家妹妹和昭王殿下的好事,绝对不止是最近才有的吧?亏得咱们还是手帕交呢,你居然都不告诉我们?”

“是啊!是啊,就冲刚才两人走在一起的那个样子,看着就默契的很呢。”

沈青荷的脸色十分难看,咬着嘴唇不说话。

她是真的不知道沈青桐是什么时候和西陵越之间勾搭成奸的,当初老夫人寿宴的那次她是有过怀疑,只是后来觉得西陵越不可能看上沈青桐,然后就没多想了,此时想想,当真是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时候,一群姑娘还在叽叽喳喳的议论。

当然了,出名眼光高的昭王殿下突然有了主了,而且选中的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沈青桐,自然大多数人都看不上眼,于是就开始有人打趣。

“沈家的小姐真是好手段呢,不是说不常出门吗?这样都能入了昭王殿下的眼?”

“是啊!就算是殿下真的对她有意,不是说皇上还没答应吗?这都还没正式指婚呢,就这么不避讳的跟着殿下?真是……啧啧!”

“话也不能这么说,昭王殿下过年就二十二了,早就到了纳妃的年纪了,这么些年了,这还是殿下第一次有看得上眼的,这事儿啊,就是八九不离十的,这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可不是么?那会儿看见郭小姐,眼圈都红了呢。”

“……”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

苗小姐瞧着沈青荷的脸色,甚是满意,就又故意走过来道:“青荷,你倒是说话啊,透露一点内部消息给我们知道吗?你妹妹和昭王殿下,是不是好事近了?不过这么说来,她也是挺不地道的,居然还抢在你这个做姐姐的前面就要定亲了!”

沈青荷本来就对沈青桐痛恨的厉害,再加上不管怎么说西陵越当初都是老夫人要许给她的夫婿,纵然她现在心里已经放着别人了,总归是听到沈青桐占了这个便宜,心里还是痛恨不舒服的。

她恶狠狠的剜了苗小姐一眼,道:“别人家的事,你们打听这么多做什么?也不怕变成长舌妇,被人取笑!”

说完,就提着裙子气冲冲的走了。

“哼!甩脸子给谁看呢!”苗小姐冷哼。

杨小姐也凑了过来,面上却是一副担忧的模样,叹了口气道:“你也别怪她,她过年就十七了,还没许人家呢,心里估计也不好受!”

这么一说,马上就有嫉妒沈青荷美貌的人上前打趣:“我看她是嫉妒她妹妹呢吧?”

“哈!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有什么用,这眼瞅着是要x剩下吧!”

大家议论着,就笑做了一团。

沈青荷以前自恃美貌,的确是有些看不起人,这时候大家明显就是挤兑她,故意把调笑声提得很高。

沈青荷听着背后那些刺耳的声音,一路走得很快。

连着错开两拨迎面走来的客人,她一路奔到无人处,伸手从梅树上扯下几簇花枝,丢在地上,使劲的踩。

正在死命的泄愤呢,冷不防背后有人蹑手蹑脚的走近。

“沈大小姐?”

“滚!”沈青荷正在气头上怒骂,随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狐疑着一转头,却见来宝面色有些僵硬的站在身后。

这个内侍,在西陵钰身边可是能说上话的。

沈青荷欣喜之余,心里先晃了一下,忙道:“宝公公,我认错人了,你别介意!”

来宝年纪不大,但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又惯会做戏,当时便就笑眯眯道:“沈大小姐可别这么说,折煞奴才了。您现在有空吗?”

话他没说得太清楚。

沈青荷眼睛一亮,想起了放在心尖上的那人,便是面上一片绯红,赶紧点头:“嗯!”

“那您跟咱家来吧!”

来宝转身,带着沈青荷专门挑了人迹罕至的小径走。

旁边不远处的冬青树后头,某侍卫正一头听话的大狗一样的蹲在地上画圈圈——

到底是要跟过去直接捉奸呢?还是要先去通知王爷,叫上王爷一起去捉奸呢?

捉奸啊捉奸!

好激动!好兴奋!好想吼一嗓子,带着这满园子八卦的女人都组团一起去啊!

唉!不对!

现在太子要睡的这个又不是他们家王爷的媳妇,他为什么要赶着去捉奸啊?

咦?王爷呢?

啊!今天的任务不是捉奸啊!跑偏了!

半途掉队的某侍卫瞬间觉醒,瞬间窜起来,一跳一跳的去追赶大部队了。

*

这边沈青桐跟着西陵越走了一路,找了好些地方,一直绕到中央后面十分偏僻的一个小花园前面才看到木槿在那门口的地方低着头来回的晃荡,一边就有些焦躁的不时地往里面张望。

西陵越止住步子,开口的话就不怎么中听:“还要本王陪你一起去见她吗?”

“不用了!”沈青桐摇头,左右看了看,还是不放心,“在这里不会有事了吧?”

平时看着她天不怕地不怕的,今天倒是转了性子了?

西陵越上下打量她一眼,硬邦邦的道:“放心,老二就是再不懂事也没这个胆子赶着今天在宫里闹!”

“哦!”沈青桐应了一声。

西陵越懒得看她这温吞的一副煮不烂的模样,甩袖而去。

沈青桐再一抬头,那边木槿也刚好看见了她,连忙小跑着迎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小姐,您可算是找过来,可担心死奴婢了!”

说着,就上下打量起她来。

“担心什么,这是在宫里,我能有什么事?”沈青桐笑笑,安抚性的反握住她的手。

木槿扯着脖子往她身后看,那边西陵越的背影拐过小路的尽头就不见了。

她是有些奇怪的,就拧眉道:“那个……是昭王殿下吗?”

她原来还担心这俩人又要针尖对麦芒的掐起来,但是这么一看,倒是意外的和谐嘛!

“恩!”沈青桐含糊的应了一句就直接岔开了话题道:“祖母呢?”

“老夫人带着方妈妈在那边的花园里散步呢,让奴婢在这里守门,顺便等着小姐过来。”木槿回头一指。

散步?如果只是散步,还用得着支开木槿,还让木槿在这里帮忙看着防范外人吗?

怕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吧。

沈青桐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显。

她冲木槿笑笑:“那你就在这里等着吧,我往那边走走,去去就来!”

这边的地方其实不大,从前殿那边过来,这里算是必经之路,也难怪老夫人这么放心的带着方妈妈躲进里面说私房话去了。

木槿是心思活络,瞧见她的表情马上就有多顿悟,面上神色瞬间隆重起来,点头:“好!”

沈青桐于是继续举步往前走去,她也没进那院子,而是沿着围墙外面的小径往前走去。

那小花园里,其实是一个比较大的荷花池子,冬天池子里荒芜一片,所以这个季节,基本上不会有人来的。

老夫人带着方妈妈沿着那池塘的鹅卵石小路散步,脸色明显不好,神情之间也透出几分忧虑,一遍一遍,唉声叹气的。

“老夫人还在担心二小姐的事呢?”方妈妈问道:“昭王殿下既然当众提了,那这事儿就应该还是稳妥的,毕竟事情闹开了,他再要反悔的话,这对他自己的名声本身也是不利的。”

“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老夫人叹一口气,“是我大意了,现在就算他不反悔,我倒是后悔了,不该推了那个丫头出来用。”

“怎么了?昭王殿下对咱们二小姐不是还算满意吗?”方妈妈不解。

“他要是咱们沈家的这重关系,倒是无所谓满不满意的,只是今天他都当面提了想娶那丫头的事了……我就怕是那人的心里会有什么。你也知道,这么些年了,我这心里总是觉得不安生。”老夫人道,眼中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这件事,方妈妈提起来也是胆战心惊,左右看着没人才道:“老夫人,您也说了毕竟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二小姐当年才多大?而且这不是过了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的吗?老夫人您大概是多心了!”

“是吗?”老夫人却是不以为然的冷笑,眼底有幽暗的冷光浮动,居然的凭空的就叫她的面目现出几分狰狞来,“那个丫头,我本来就不该留着她,怪就只怪当时我一时心软了。我知道她是随了老二,在几个姐妹里头就属她最聪慧,可是这么些年我一直没敢用她的原因你也知道。我原也以为过了这么些年了,许是时过境迁,都没关系了,可是想想方才永宁宫里的事,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的。”

老夫人说着,就拿手不住的按压着自己的胸口。

方妈妈走过去帮她,一面却是劝道:“老夫人您就别再自己吓自己了。”

“可是那个丫头,这么些年了,都是横在我心里的一根刺!”老夫人的目色一厉,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狠厉,“这些年,就算她再怎么样的规矩,我也是只要看见了她就免不了的想起老二来,要不是看着她是老二亲生,我早就亲手掐死了她了,岂能容她在我的眼皮底底下这么久?”

方妈妈瞧着她眼底狰狞的神色,也不劝了,只是抚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

老夫人咬着牙,缓了半天方才推开她的手站直了身子。

方妈妈见她的脸色略有缓和,这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老夫人,老奴知道您的心里不好受,可是凡事不都看着二老爷吗?他也就只留下这一点血脉了,好歹是要替他留着的。”

“我本也是这样想的,只要这个丫头本分听话,养着她就养着她吧,横竖我沈家又不差她那一口饭吃。”老夫人道,说着想起了生平恨事,忍不住的又捶胸顿足起来,咬牙切齿道:“都是青荷这个小荡妇不争气,毁了我布好的局,否则我也不会冒险推了这个丫头出来,怕就怕是要因此而惹祸上身了。”

“老夫人!”方妈妈看着她眼中那种晦暗的神色,隐约的明白了什么,顿时就是心里猛地一凉,赶紧的压低了声音道:“您可别轻举妄动,这个节骨眼上,二小姐若是有个闪失,怕是才会惹人生疑的。”

“留着她,也迟早都是个祸害!”老夫人道,一字一顿。

即使隔着一面墙,看不到的表情,只听这说话的语气,沈青桐就知道她是压根就没把方妈妈的话听进去。

她的这个祖母啊,也是够能忍的。

就快十年了,居然都没被这件事给逼疯了,还能在背后运筹帷幄,为着沈家的未来筹谋打算!

沈青桐的唇角慢慢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来。

她慢慢地背转身去,背靠着身后冰冷的墙面,闭上了眼,一边想象着这面围墙后面老夫人此时咬牙切齿的表情,一边忍不住在心里频频的冷笑。

老夫人恨她!这些年来她一直都知道!

在其他人看来,老夫人待她不过就是冷淡,却唯有她自己心知肚明,那是恨!

不过恨就对了!也就是老夫人那样的人,才会为了多留一颗棋子而强忍着容了她这么久,如果换做是她,早就把这么个惹人嫌的丫头挫骨扬灰,眼不见为净了。

而现在,老夫人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因为西陵越无心介入的这么个契机,而引发了她心终无尽的杀意。

西陵越啊西陵越,你可真是个活冤家!

本来我也不想利用你的,但是今时今日,能救我一命的也唯有你了。

而至于以后,你会不会被我连累……

呵!你就自求多福吧!

那墙壁后头,老夫人和方妈妈又说了两句话就慢慢的的走远了,围着池塘绕了一圈就出了园子。

“老夫人!”木槿赶忙垂眸迎上去。

沈青桐过来了,她心里其实她有点紧张,唯恐被老夫人瞧出了迹象,也好在是老夫人今天心事重重的,根本就没多想。

方妈妈问道:“方才这边一直没有旁人过来吧?”

“没有!奴婢一直盯着呢。”木槿道,紧跟着又追问,“老夫人的脸色似是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方妈妈不悦的横她一眼,“早上起来太早,老夫人这是累着了。”

“哦!”木槿的面色微微一白,面露委屈的垂下头去。

方妈妈也没心思理会她,扶着老夫人的人往前面去了。

木槿低头站在原地,等到两人走远了,就赶紧循着围墙外面的那条小路往前找去,走了有挺长的一段距离才看到沈青桐闭眼靠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木槿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把她拉到上身边,伸手一模,她身后衣物冰凉。

沈青桐任她拉着给自搓手取暖,这时候睁开眼,盯着两人的手看了会儿,突然道:“木槿,祖母要对我下手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里面却有种万念俱灰的颓废之气。

“什么?”木槿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老夫人要对她家小姐下手?这平白无故的,杀人又不是喝水吃饭的,哪能是说下手就下手的?

“因为我不听话,她已经不打算再容我了。”沈青桐道:“你知道,在她眼里,我和沈青荷她们都一样,全都是用来给沈家投石问路的棋子。现在昭王突然说要娶我,祖母又知道我肯定不会心甘情愿的任她操纵,她不可能看着我得势的。毕竟这些年她们对我又不怎么的好,还怕我一步登天之后会反过头来与他们为难呢。所以现在为了永绝后患,她刚才跟方妈妈说,已经准备对我下手了!”

木槿听她的话听得骤然心惊,一瞬间脸色都变得惨白,颤抖道:“小姐,您是说……”

老夫人真的会对沈青桐下手吗?

而在那座沈家大宅里,沈青桐对老夫人是毫无还击之力的,甚至哪怕明知道老夫人要对她不利,她都是不能拒绝的。

沈青桐静默的站着,旁边透过松木的枝叶有稀稀疏疏的光影洒下,她脸上一直带着冰凉的笑。

木槿心里冰凉一年,紧张的握着她的手:“那小姐,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没关系!”沈青桐道,面上笑容不变,“现在已经由不得她了。”

她的眼中迸射出一种坚定又强大的意念,脱开木槿的手,举步往回走。

老夫人是早该杀了她的,只可惜老太婆一时贪心,拿错了主意,所谓时不我待,错过的机会就不可能再有了,现在她再想动手?

可惜——

晚了。

*

此时前面御花园的另一边,来宝带着沈青荷七拐八拐进了一座人迹罕至的院子。

那院子里面极空旷,冬日里的冷风一过,沈青荷下意识的拢了拢衣领,前面来宝已经推开了殿门:“沈小姐请!”

沈青荷赶紧收摄心神,抬脚走进了空旷的正殿,看到坐在桌旁的那个熟悉的侧影,顿时鼻子一酸,热泪盈眶。

------题外话------

昨天码字码了一夜,然后今天还上架的第一天就各种不顺利,心情超级不好,要不是觉得这么弃坑太对不起你们追文的读者了,真的是分分钟都不愿意折腾了。一向都避免在写文的时候給读者传递负能量的,可是这次的数据本来就差到离谱,再这么糟心的一折腾,我真的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了,三章都发齐了,不过时间太赶了,错别字没挑,先这样吧,我补觉去!

ps:前面一章有加了九百字的内容,纯属为了凑字数,从这章码好的内容里面截过去的,宝贝儿们不嫌麻烦的可以回头瞄一眼,然后这章字数不太足,也不是故意坑大家字数的,回头等我心情好点了会回来精修补上去的~

正文 第063章 先下手为强

西陵钰本来正为了沈青桐和西陵越的事情心烦意乱,院子里有脚步声逼近都没察觉,是一直到沈青荷推门进来他才被猛然惊醒,回头看来:“你来了?”

“殿下!”沈青荷含嗔带怨的叫了一声,快步迎上去,“殿下!这么久了,青荷还以为您把我给忘了。”

“怎么会?”西陵钰站起身来,问问笑道:“你也知道,平时没什么由头,本宫进出你们将军府多有不便,最近几个月你又不出门了。”

他抬手,轻轻的蹭了蹭她眼角的水光。

“我……”沈青荷委屈的突然哭了出来,一下子扑到他怀里,道:“殿下,我们的事被我祖母发现了,她……她差点就把我私底下给处置了,要不是我母亲拦着,我……我今天就见不到殿下了!”

镇北将军府里都发生了什么事,西陵钰大致是有数的。

今天老夫人进宫都没和大夫人他们走一路,如果不是因为大夫人本身就有诰命在身,老夫人阻止不了她出席这样的场合,今天沈青荷母女都没有机会跟来。

不过此时他却佯装不知,露出诧异的表情:“竟然还有这种事?沈老夫人既然知道你是本宫的人了,怎么也没叫人去本宫府上提亲?”

“这……”沈青荷之前倒是没往这方面想,这会儿也只是哭:“她说我败坏了沈家的门风,已经的恼了我的,恨不能将我处死了来遮丑,还哪里会管我的终身大事?殿下,还是您去找她说,把我带走吧!”

西陵钰搂着她坐在了旁边的榻上,给她擦了擦眼泪,却没应声。

沈青荷心里一慌,瞬间也就不哭了,只是不确定的看着她:“殿下?您……”

“你别多想!”西陵钰打断她的话,“只是出了点意外,现在事情变得有点麻烦了,本宫不是不能接你过府,但是在这之前,恐怕还要你替本宫做件事!”

“什么事?”沈青荷两眼茫然。

“你应该也听到风声了,老三有意迎娶你家二姑娘为妃!”西陵钰道。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沈青荷不悦的皱眉,她是压根就想不到西陵钰会对沈青桐起了歪心思。

“老三那人你是不了解,他那么高的心气儿,也不见得就是看上你家二姑娘了,大概只是想要拉拢你们沈家的关系来和本宫作对罢了!”西陵钰道,唇角露出讥讽的笑容来,“可是一旦叫他娶了你家二姑娘,日后本宫和你们沈家之间的关系就尴尬了,也就更不好再提咱们两个的事了。”

沈青荷一慌,眼泪就又掉了下来:“那我该怎么办?殿下,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如果你不要我,我……我就真的没活路了。”

“所以为了咱们好,现在我们必须要想想办法,赶在父皇答应赐婚给他们之前,提前出手搅黄了这件事。”西陵钰沉吟,捏着她一只手,心不在焉的摆弄着她的手指头,但是莫名其妙,这一刻脑中浮现的却是沈青桐怯怯的探出去扯住西陵越袖子的那只手。

这边沈青荷一心只为自己和情郎的未来筹谋,当即就脱口问道:“殿下有办法了?您要怎么做?”

“老三对本宫一向都防备的紧,而且这一次他本身会是居心不良,想要从他身上下手,让他主动说放弃这是不可能的。”西陵越道,说着叹了口气,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所以,最好是你从那个沈青桐身上想想办法,趁着哪天她出门,咱们找机会做个局,若是悄悄的毁了她的清白,老三总不会心甘情愿的娶一顶绿帽子回去的。只要他们两个的婚事作罢,那本宫就能上门提亲了,届时就是许给你高一些的位份,其他人也不会多想,觉得本宫是为了和老三较劲而居心不良了。”

西陵越的太子妃是南齐的郡主,因为涉及两国邦交,所以沈青荷一开始就没敢想他的正妃之位的。可是即便如此,侧妃和其他品阶的妾室也还是有区别的。

听西陵钰这么为她打断,沈青荷自是感动的,只是想了想,还是为难:“可是她不经常出门的,这种机会怕是不好找。”

虽然她现在一门心思扑在西陵钰身上,并且对那个自视甚高的昭王没什么好感,但要说到让沈青桐去攀上昭王府的那个高纸?她自然也是不乐意的。

两人偎依在一起说着话,沈青荷却突然发现西陵钰的目光都没落在她身上,见着他心不在焉的模样,脑中突然掠过一个念头。

沈青荷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拧眉道:“殿下,您该不会是对那个丫头……”

“嗯?”西陵钰回过神来,见她满眼防备的模样这才发现自己失态。

“哪儿能呢?她哪能跟你比?”他赶紧收摄心神,又再揽过对方的肩头,凑上去。

两个人吻在一起。

沈青荷的心思本来就没多深,意乱情迷之下很快的就不再想别的。

平心而论,她的这副容貌对西陵钰而言还是有吸引力的。

两人吻着就渐渐地动了情。

西陵钰翻身把她压在榻上,伸手去解她的衣裳。

沈青荷早就气喘吁吁,面色绯红,看着心上人英俊的脸庞,更是满面娇羞的低吟一句:“殿下!”

西陵钰笑笑,一边又亲了她一口,一面还不忘说道:“你家二姑娘那里,回头你找机会再想想办法,怎么都不能真叫她跟了老三的。”

在这一点上,两人倒是很容易达成共识。

沈青荷倒是没多想,就揽着他的脖子娇笑道:“那殿下想让我做什么?”

西陵钰坏笑了一下,落在她胸前的大掌用力的掐了一把,也是低笑道:“你说呢?”

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毁了沈青桐的清白,堂堂昭王,总不能娶个失了身的女人回去吧?

这点道理,沈青荷还是很容易想通的。

只是她没在意的是,对究竟是让沈青桐失身给谁,西陵钰和她之间的意见并没有达成一致。

这时候她整个人都被撩拨的意乱情迷起来,娇叫一声,声音就又被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吞掉了。

外面寒风凛冽,这座空旷的偏殿中却是春意盎然,光天化日之下,两个人就纠缠在一起,打得火热。

晚上的国宴开席是在酉时初刻,两个人在这偏殿里厮混了一个多时辰,一直到了入夜时分才各自整理好衣衫从里面出来。

彼时守在门外来宝已经冷的在原地不住的跺脚。

“殿下!”见到两人出来,来宝连忙恭敬的站好,垂下了头去。

“没什么事吧?”西陵钰问道。

“没有!还有半个时辰就开宴了,殿下这会儿就过去吧。”来宝道。

“恩!”西陵钰点点头,还不忘回头又碰了碰沈青荷的脸庞,道:“本宫不能跟你一起,你先去找沈大夫人,然后再跟着一起过去吧!”

“恩!”沈青荷点点头,可转念想想又觉得委屈,红了眼圈道:“那殿下什么时候才能接我入府?”

“本宫答应你的事,难道还会说话不算吗?”西陵钰道,仰天长出一口气,面色忧愁,“老三总是从总作梗,如今他先去跟父皇提了结亲的事了,本宫如果这时候再去,父皇会起疑的。本宫这边倒是没什么,如果叫父皇觉得是你们沈家不安分,想要同时拉拢本宫和老三,本宫怕是会对你父亲的处境不利。”

朝堂之事,沈青荷懂得不多,只是为他这般周到的用心而深受感动。

她抿唇想了想,就坚定的点头道:“那好吧,我家二妹妹那里,回头我想想办法!”

说着,她便就犹豫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拉了西陵钰的袖子,娇羞道:“殿下一定要记得青荷对您的一片心意,莫要辜负!”

“当然!”西陵钰笑道,拉过她的手指握了握,“快去吧,再晚沈大夫人就该急了!”

“嗯!”沈青荷点点头,恋恋不舍的走了。

西陵钰负手站在廊下目送,唇角弯起的笑容始终温软。

待到沈青荷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院子,他唇角的那一抹笑也就散了。

“殿下觉得这沈大小姐能成事吗?”来宝凑上来,有些不很放心的道。

“成不成的也都得要先靠着她了。”西陵钰道:“她跟沈青桐同在沈家,有她里应外合,总要方便很多的。”

他举步也往院子外面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说道:“去安排几个人,从今天开始就暗中盯着那个丫头,如果有机会的话……”

话他只说到一半,便就侧目给来宝使了个眼色。

来宝会意——

他这是不介意直接强行掳人了,只是想想,还觉得为难,“殿下,可是沈二小姐平时门都不怎么单独出,怕是这样的机会也不好寻的。”

镇北将军府里的侍卫丫头都多,肯定不能直接去人家府里绑人的,到时候非要闹得鸡飞狗跳天翻地覆不行。

西陵钰想想也是烦躁,不耐烦道:“让你安排你就先去安排,横竖有备无患!”

“是!”来宝再不敢多言,赶紧答应了。

这边沈大夫人找了沈青荷一阵,一直没见到人,她也就心里有数,不敢再继续张罗着找了,一直到这会儿沈青荷主动出现,她才黑着脸道:“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沈青荷心虚的低着头,小声的道:“母亲!”

“你——”大夫人心头的火气几乎压不住,但是想着骂了她也没用,就咬牙忍下了道:“见着他了?他是怎么说的?”

说到底,在这件事上她是十分窝火的。

如果是别人家的登徒子染指了她的女儿,她早就背地里找上门去,强逼着两家议亲了,可是现在对方是当朝太子,她能说什么?就连今天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她甚至都不敢安排人去捉奸,做大此事,好逼着西陵钰就范,毕竟——

强逼着西陵钰迎娶沈青荷不难,但如果为了此事叫西陵钰丢了面子,她却不得不担心以后沈青荷进了东宫以后的日子了。

“殿下说会娶我的。”沈青荷面带娇羞,小声的道,正待要说沈青桐的事的时候,刚好老夫人和几个相熟的人说着话往这边来了。

大夫人赶紧扯了沈青荷一把,笑脸相迎:“母亲!”

她们婆媳现在关起门来在府邸里互不来往,可是到了人前却还是要做戏的。

“嗯!”老夫人略一颔首,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时候差不多了,先进去等着接驾吧!”

“是!”大夫人道,带着沈青荷也跟着众人一起走出花园,进了前面灯火通明的中央宫。

彼时沈青桐从花园里出来看就先来了这中央宫里,一坐就是两个时辰未动——

这里人多,不仅有赴宴的客人,就是来来往往布置的宫人也很多,总不至于有人会在这里把她打晕了扛走的。

见到老夫人一行过来,沈青桐就先起身:“祖母!大伯母!三婶!”

之前花园里把她和西陵越的事情议论的热火朝天,沈青音的心里早就嫉恨交加,她是个藏不住话的,当即就讽刺的开口道:“二姐姐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攀上高枝了就不屑于和我们一块儿呆着了吗?”

这会儿殿里人多,三夫人唯恐她再被人诟病,赶紧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严厉的警告:“音儿!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还不住嘴?”

“我!”沈青音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老夫人明显是眼神不善的横过来一眼,便就垂头丧气的不再言语。

一家子分别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落座。

这会儿帝后等人都还没到,沈青桐自然成了全殿的焦点,不时地就有人指指点点的往这边看。不过毕竟皇帝没正式指婚,众人有的是艳羡她飞上枝头的好运气,也有人是酸溜溜的等着看她再跌下来。

沈青桐归然静坐,坦然接受着各方打量。

老夫人却是难得的情绪失控,黑着脸,脸上透出明显的恼意来——

这时候她是真有点后悔,后悔不该把沈青桐带着进宫来赴宴,沈青桐瞬间成了人群焦点的这种感觉让她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仿佛身边摆了个已经点燃引线的炮仗,随时随地都会爆炸。

不过好在开宴的时辰近了,很快的帝后等人相携而来,众人的注意力也就跟着转移了。

今天的国宴是大场合,后宫只有嫔位以上的后妃才有资格列席,座位又是摆在与外面隔开一道珠帘的暖阁里,所以除了一开始和皇帝一起出面接受百官命妇朝拜大礼的陈皇后,其他人就都隐居幕后,没怎么露脸。

沈青桐安静的垂眸坐在老夫人身边,神态自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老夫人也是面色如常,偶尔也低声的和旁边桌上相熟的客人说两句话,可是沈青桐注意到了,她那样子,分明是内心极度的不安,并且已经不止一次的拿眼角的透光往里面的珠帘后头去观望了。

这天的国宴,算是一年之内最大的场合,又有他国使节道贺,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不叫自己的行为举止有任何的差池,以免贻笑大方。

一场国宴,从酉时半一直进行到戌时末,气氛和乐,普天同庆,宾主尽欢。

散席以后大家便就井然有序的从中央宫出来。

只是今天客人太多,明显宫里接送的轿子就不够用了。男宾们倒是好说,实在不行,就三五成群的徒步出宫,但是从这里出宫要横穿正个御花园,路途实在太远,女宾们多都就在殿前广场等着轿子回来借人。

“沈老夫人!”沈家人本来出来的不算晚,只是大夫人带着沈青荷先行一步,把预留给她们的三顶轿子带走了两顶,这边负责的内侍就有点犯了难,“贵府的大夫人说大小姐不胜酒力,就先出宫去了,您看今天这客人多,轿子也不够用……”

三夫人撇撇嘴,不满的道:“青荷真是娇气,今天这样的场合,轿子必定不够使的,谁家不是紧着长辈的先来?她倒好!”

“你就少说两句吧!”老夫人今天的心情不好,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

三夫人不服气,一挺胸脯就要顶回来,方妈妈赶紧上前一步,陪着笑脸道:“三夫人,都已经这样了,现在也是没办法,我看老夫人已经困了,这顶轿子就先送老夫人出宫去吧,劳您带着二小姐和五小姐再等等,奴婢陪老夫人先去宫外的马车上等着?”

三夫人也不是不懂得察言观色,闷闷不乐的点头,“也只能是这样了!”

老夫人又看了眼沈青桐和沈青音两个,嘱咐道:“天晚了,都跟着点儿你三婶和母亲,不要乱走,当心被人群挤散了。”

“是!祖母!孙女记下了!”两个人都很乖巧的应了。

老夫人先上了轿子,由方妈妈陪着出宫去了。

这边三夫人想想大夫人母女的所作所为,还是气闷,不满的嘟囔,“这么远的路程,这轿子来回一趟也得大半个时辰,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啊。”

沈青音也是老大的不高兴。

这时候,就听旁边的人群里有人惊喜的叫了一声,“呀!看烟火!那边放烟火了,真好看!”

说话间,空中已经频频发出爆裂声。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就见千姿百态的七彩烟火不断的窜上天空,光辉笼罩之下,皇宫庞大的建筑群上方那些琉璃瓦更是七彩斑斓,看上去灼灼生辉,瑰美无比的。

“好漂亮!”沈青音多少还有点孩子气,欣喜的叫了一声。

“这是哪里放的烟火啊?”也有别家的小姐跟着起哄,“咦!好像不远啊,是不是在那边永和宫的方向啊?”

“反正轿子还要等一会儿才来,我们过去看吧!”

说话间已经陆续有几个姑娘循着那个方向找了去。

“母亲,我也过去,看看就回!”沈青音按按耐不住,匆忙和三夫人打了招呼就也跟着挤过去。

几个不知事的姑娘这么一动,人群就躁动起来。

“音儿!”三夫人不放心,一跺脚,就也追了去。

这边老夫人先坐轿子出了宫,昏昏欲睡的在马车上靠了半天才听外面车夫喊了一嗓子,“老夫人,三夫人和五小姐她们出来了。”

老夫人没睁眼,只是抬手揉了揉眉心。

方妈妈掀开窗帘看出去一眼,却是倒抽一口凉气,赶紧推门跳下车去,迎上三夫人母女,“三夫人,怎么就只有您和五小姐两个?二小姐呢?她不是也跟你们一起吗?”

马车上,老夫人文言,眉心一跳,也跟着睁开了眼,抬头一看,果然不见沈青桐,只有木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哭啼啼的跟在后面。

“别哭了!你不是跟着二小姐的吗?二小姐她人呢?”方妈妈拽了木槿一下。

木槿红着眼睛,哽咽道:“之前老夫人行后,宫里看到有人放烟火,三夫人和五小姐都过去看了,其他人也有跟着过去的,宫里就乱了,奴婢……奴婢和二小姐被挤散了,后面找了一圈都没找见。后来轿子回去,三夫人怕我们再不出来就又要多等大半个时辰,就交代了宫里的管事公公多关照一下,如果遇到二小姐赶紧把人送出来,我们……我们就先出来了!”

木槿说着,就更是抽搭不止。

三夫人看得心烦,就不以为然的斥道:“那个丫头左右是在宫里,就是晚点送出来而已,还真能出什么事情不成?这大过年的,你这丫头是存了心的触霉头吗?”

“可是我家小姐一个人在宫里!”木槿就是哭。

不过就因为沈青桐不是她的女儿,三夫人才那么放心不去找而已。

以前老夫人是懒得理会这种事,但是今天一晚上她都提心吊胆的,这时候就有些不耐烦的看向了三夫人道:“天很晚了,你们母女两个跟我走,这里留一辆马车,木槿你在这里等着二丫头,侍卫也多留几个下来,回去的路上千万别出什么事。”

三夫人母女都有点理亏,就闷不吭声的上了车。

“是!老夫人!”木槿抹了把眼泪,点头。

老夫人没精神再多说什么,随后又闭上眼,继续养精神。

一行人上了车,方妈妈就吩咐车夫往回赶。

这个时间出宫的人很多,各家的马车排着队,走得很慢,但是却没有抢道争执的,倒是井然有序。

夜色粘稠。

彼时和沈家的马车平齐,贴着御道另一边慢慢往前走的正是昭王府的马车。

那车厢宽敞,彼时西陵越正悠然的斜倚在最里面的睡榻上养精神。

酒宴上他喝了不少的酒,这会儿映着车厢里点缀的夜明珠的灯光,脸庞红润,媚眼如丝,是颇有几分风情的。

他倒像是也不困,只就微眯了眼饶有兴致的盯着这边扒在窗口往对面张望的沈青桐道:“这三更半夜的,你就蹭着要跟本王回府,就不觉得不合适吗?”

沈青桐没空理会她的调侃。

她早就料到不见了她老夫人她们十有八九是要自行回府的,这会儿躲在窗帘后面,一直看着沈家的车驾真的离开了这才放心,收回目光,重新坐回了车里。

西陵越干脆翻身做起。

他抬手一指桌上茶具。

沈青桐倒是好脾气,居然亲自斟茶递给他。

西陵越接过茶碗,捧在手里便是笑了:“每逢有求于人的时候,你这态度是真的不一样。”

沈青桐微垂了眼睛,过了一会才重新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郑重其事道:“我和我祖母吵架了。”

“哦?”西陵越的唇角勾了勾,面上表情似笑非笑。

“王爷您知道,我祖母这个人的控制欲很强的,可是我后面却不想听她的摆布了。”沈青桐继续道,顿了一下,又补充。

“所以呢?”西陵越挑眉,不温不火。

“我被她控制了这么多年,其实没什么不能忍的,只是王爷您想要的不过就是和沈家之间的这一重联姻关系而已,应该也是不想看到有人把手伸进您的王府后院,去插手您的家务事吧?”沈青桐道。

西陵越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会有这么好心?”

沈青桐面上表情不变,甚至演变的更加严肃和正式:“我当然没这么好心,可是如果不先把话说清楚了,到时候夹在中间,最后难做和倒霉都只会是我!”

这个理听着才够诚意!

明明是打着她自己的如意小算盘,还非要把话说得那么深明大义?

西陵越又睨了她一眼,这才端着杯子重新靠回榻上。

沈青桐坐在马车一角,低眉顺眼的不再吭声——

老夫人想动她?十年前那老太婆就没能玩的过她,更何况是现在?她沈青桐可不是什么善类,大家既然是要撕破脸皮了,她是必定会先下手为强的!

马车一路颠簸回了昭王府,西陵越直接把她领到了书房。

他进门就往案后的椅子里一靠,一挑眉道:“你要跟本王约法三章?先说来听听!”

*

彼时。

镇北将军府。红梅堂。

关起门来,老夫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放在了桌上,方妈妈的面前。

方妈妈心里猛的打了个哆嗦,脸色惨变,“老夫人,您这是……”

“你亲自去!做得干净利落点儿!”老夫人道。

她的脸已经不年轻了,隐在幽暗的烛火里,加上这一刻眼底森然的神色,看着很有几分狰狞和瘆人。

方妈妈伸手想要去拿那个瓶子,却又好像老夫人给她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最后捏着瓶子,还是忍不住的道:“真的要这么做吗?二小姐毕竟是二老爷留下的唯一血脉。”

老夫人面无表情,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方妈妈知道回天乏力,用力的捏了捏手里瓷瓶,点头,“是!奴婢会办妥的!”

正文 第064章 要不今晚你留下?

昭王府。

灯影下,西陵越四平八稳的坐着。

沈青桐站在他面前,抿抿唇,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白天在宫里王爷您的提议我考虑过,决定答应了,一则太子殿下盯我太紧,我没其它更好的出路可以走,二来——今天在宫里,我刚就此事跟我母女吵了一架,相对而言,我觉得王爷您会比她更可靠。所以,为了我自己好,我决定配合王爷您的计划,愿意做您连通沈家关系的纽带。”

西陵越很认真的听着她说,这时候便就饶有兴致的略一颔首:“本王要做的事不用你操心,说你的条件!”

反正今天就是冲着谈判的目的来的,沈青桐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道:“两件事!首先,殿下您知道,我不喜欢应酬,也不喜欢和宫里的娘娘们还京中的命妇千金们往来交际,所以有些事,我没办法替您做。如果这样您也能接受的话,我们就可以考虑再继续谈下去了。”

京城的权贵圈子很大,后宅妇人之间的很多交际其实会直接关系到前朝,其实哪座王府的女主人也都不好做。

“本王堂堂一座昭王府,你的意思是要本王闭门谢客,断了和外面的一应应酬往来?”西陵越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冷冷的道。

“这些年殿下没有纳妃,也没见您的人缘怎么样的差劲,这些,宫里贤妃娘娘不是一直有在替您操持吗?”沈青桐道,不卑不亢。

西陵越的脸色虽然不大好,这次倒是没说什么。

沈青桐见他没有异议,这才又继续说道:“另外,我祖母要嫁我过来的心思不纯,她的目的和殿下您的初衷肯定是有所出入的。横竖这些年沈家的人待我也不是太好,所以权衡比较之下,我觉得虚以委蛇的脚踩两只船很不稳妥,而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将来入府之后,在沈家和昭王府之间,我不会损王爷您一分一毫的利益。但是此次咱们两家是要结亲而非结仇的,所以未免我要违逆祖母她提出来的无理要求,进而得罪了她,再破坏了王爷和沈家的关系,所以这座王府的中馈最好从一开始王爷就不要交到我的手上来,只要我手上无权,祖母她是聪明人,相信她会知难而退,不会再打这方面的主意了。”

她提了两个要求,说得义正辞严,大气凛然的,总结起来不过一句话——

她要求只吃饭,不做事!

一家女主人的权利和义务,她这是当包袱一起甩出去了。

“你倒是真想得开!”西陵越也说不上是好气还是好笑,“口口声声你是为了本王着想,说到底你就是受够了你家老夫人的气,准备跑到本王这里来蹭吃蹭喝顺便多清净来的,是吧?”

他非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沈青桐也懒得和他计较,仍是一本正经的说道:“王爷您的这座王府,家大业大,还缺我这一个吃闲饭的人吗?横竖您要的就是绑定和沈家的这重关系,只要我人过来不就行了吗?到时候您随便找个院子把我往里面一塞,只要管我吃饱了饭,我就可以保证安分守己,绝对不给您惹麻烦,这对您来说至少也不算损失不是吗?”

西陵越是越发绝对气闷,有点不舒服了。

他冷笑:“你就那么见不得人?非要躲起来不见人?沈青桐,本王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居然这么的没出息?”

“也不算没出息,我只是不想惹麻烦!”沈青桐道:“王爷您知道的,我的脾气不大好,回头您要真是用我出面给您拉拢关系,万一关系没拉好,最后反倒是结成了仇,那就得不偿失了。”

西陵越冷嗤一声,未置可否,别开了视线。

沈青桐却是料准了他必会妥协,不慌不忙,就那么泰然的等着。

西陵越听她说话,是真的有点心里不舒服,本来是想等她再说两句好话给个台阶,不想左等右等她都不再开口了。

他重新把目光移到她脸上。

沈青桐看着他,还是满脸诚恳的表情。

灯影下,她那一脸伪装出来的表情,其实看着就一点也不乖。

西陵越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一抬下巴,“你过来!”

沈青桐满头雾水,狐疑着绕过桌案走过去。

她离着他两步开外,等着他开口训话。

不想西陵越一见她这公事公办的态度就更是火大,他的眸光微微一沉,沈青桐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一把将她扯了过来。

对他的力道而言,沈青桐这身上就真算没有几两肉,被他轻飘飘的一扯就拉到了怀里,直接坐在了他大腿上。

沈青桐那一瞬间却有了种坐钉板的感觉,几乎是惊慌失措的就要弹跳而起,奈何西陵越是提前连她的反应都料想在内了,她刚落他怀里,他的一只手已经环过她的腰间,将她锁在了怀里。

沈青桐一下子没跳起来,低头又去掰他的手臂,“你做什么?”

西陵越卡着她就是不松手,同时声音冰冷的在她头顶冷笑:“你真当本王这昭王府是这么好进的?又当本王这昭王妃的头衔就这么不值钱?任凭你想拿就随便拿着玩的?你不想管家不想应酬是吧?可以啊!这家本王可以交给别人去管,你给不来本王在人前的体面,那么私底下总该是有点手段和本事的吧?”

有些话,即使他说得再婉转,眼下的行动也说明一切了。

沈青桐整个人都慌乱无措,可是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稳稳地坐在他腿上,倒是折腾出自己一身的汗。

西陵越从旁瞧着她烧得通红的脸颊,就倾身下去在她耳后啄了一下。

沈青桐脑中轰的一声就炸开了。

他却埋首在她颈边不动了,鼻息有点痒痒的吹进她的衣领里,一面又朦胧暧昧的说道:“在其位就当谋其政,本王的王妃可不是这么好当的。”

沈青桐干脆就不敢乱动了。

她一心只知道西陵越这人难缠,所以从头到尾都只顾着跟他讲条件了,这方面的事情都是直接忽略的。

她知道她如果真的嫁了人,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和目的,都没有拒绝和自家夫君同房的道理,可是现在毕竟还没有准备,而且现在这人无耻的是不是也太早了点儿?

西陵越见她又半天没反应了,该以为她又是做好心理建设,已经准备破罐破摔了,于是稍稍抬头,掰过她的脑袋一看——

小丫头一脸的悲壮啊。

察觉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沈青桐下意识的缓缓抬起了眼睛,睫毛扑闪着一动,那小模样倒是没了平时张牙舞爪的凌厉气势,反而现出几分灵动来。

这一刻,她落在他怀抱里的样子,其实才像是个很乖的孩子。

西陵越对上她茫然又局促的眸子,闷了半天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顺手把她从腿上拎下来。

沈青桐双脚落地,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了。

她看着他的脸,半晌,道:“陛下好像是真的不怎么喜欢我的。”

仍是公事公办。

西陵越道:“你家五小姐不是一直想进东宫?”

言简意赅。

在这方面,两人之间显然是有默契的多。

“嗯!那我知道了!”沈青桐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心领神会。

他不再说话,沈青桐就站着不动,这回反倒是西陵越有些不自在。

“有件事,我想你心里有数。”他人在椅子上挪了挪,要开口的时候居然很是斟酌了一下才道:“柳雪意,我母妃将她养在宫里多年了,到时候……”

“嗯!”沈青桐点头。

她没苛刻的计较这些,面上表情也十分的寻常,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西陵越看在眼里,却莫名的有了几分烦躁。

他拧眉往旁边移开了目光,继续道:“倒是你不愿意管那些琐事,就都交给她,总之她那边是影响不到你的头上来的。届时我会提前和沈老夫人打招呼,不叫她有机会来找你的麻烦的。”

“好!”沈青桐觉得条件对自己有利,就都点头答应了。

西陵越隐隐的觉得这气氛不大好,就挥挥手道:“没别的事那今天就先这样吧,这段时间你还是尽量不要出门了,年后的四月初七是太子妃的寿辰,他府上必定设宴。”

“好!我知道了!”沈青桐应下,却还是站着没动。

西陵越等了一会,见她没动,终于不得已,又再收回目光看过来。

“此刻我人在这里,太子殿下他应该知道吧?”沈青桐问道。

西陵越靠坐在椅背上,没动,只是略一挑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沈青桐直视他的目光,不避不让,也没说话。

“呵——”片刻之后,他便是唇角一勾,冲外面道:“来人!”

“殿下!”云翼推门进来。

西陵越略一抬眸,指向沈青桐,“天晚了,用本王的马车,你送他回去,然后这段时间,你就先呆在镇北将军府吧,没有本王的吩咐,暂时不用回来。”

云翼先是一愣,但是听到他后面的话,登时就两眼放光。

沈青桐可不敢放心把自己的小命交给这个活宝负责,嘴角一抽,连忙道:“给我换个人吧!”

啥?

云翼眼睛瞪得老大:老子这是被嫌弃了吗?

西陵越看了云翼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又冲外面道:“云鹏,还是你去吧!”

云鹏本来就是守在门口的,云翼开门之后,西陵越说的话他都听见了,所以也不多问,直接点头:“是。”

这个侍卫,看着好歹老成持重,像是个靠谱的。

沈青桐微微一笑,终于吐出一口气,却还是定定的望着西陵越,反问道:“殿下不亲自送我吗?”

西陵越始料未及,忽而皱了一下眉。

沈青桐已然站直了身子,转身往外走,一面已经恢复了前面不冷不热的语气道:“谢过王爷的体谅,臣女告辞。”

她的背影笔直,走得也毫无留恋。

西陵越坐在灯影之下,记起前面她分明带了几分揶揄意味的笑,忽而眸光一闪,开口叫住了她。

“沈青桐!”

沈青桐下意识的止步,回头望他。

灯影下,那男子的轮廓有种妖冶的邪魅。

彼时他红唇妖娆,懒懒的扯出一个弧度,淡笑道:“或者你可以考虑留下来?”

沈青桐一时没有明白,反应了一下,便是窘迫的面色微微一红。

他就那么看着她,看着她强作镇定的冷漠和掩藏不住的尴尬神情一现。

然后,沈青桐一笑,倒是难得和气的看着他道:“今日你我各自坦诚了自己的理由和目的,怎么都算是个好的开始,我相信王爷对我并无恶意,而我……亦然!所以,希望将来有朝一日,咱们还是好聚好散的!”

这一番话,她是由心而发,无比的真诚,算是相识以来,她对他所说的最为推心置腹的一句话。

西陵越看着她面上好不矫揉造作,唯一真心绽放的一个笑容,忽而恍惚了一瞬,有点不适应,居然会觉得这少女这一刻展露的笑容,轻柔美好的仿佛是开在灯影梦境里的一朵浮花,明明很美,却一纵即逝,叫他匆匆一瞥,却抓不到手心里。

因为太过意外,所以他还没来得及细想沈青桐那番话,她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少女的背影笔直,脚步飞快,很快消失在屋外苍茫一片的夜色中。

西陵越坐在案后,半晌,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聚好散?”

看来,这丫头是真没打算跟他长过啊?!

*

镇北将军府。

方妈妈手里捏着个小瓷瓶,左右踟蹰了一阵方才从红梅堂出来,正要转身往茶水房去,迎面就见管家匆匆的走过来。

“这么晚了,你这是来见老夫人的?”方妈妈赶紧把瓷瓶拢进袖子里。

管家擦了把额头上的汗,道:“老夫人歇下了吗?昭王府的侍卫亲自送了二小姐回来,还说昭王殿下交代,有话要转告给老夫人的。”

“昭王府的人?”方妈妈一个激灵,“怎么二小姐才回来吗?老夫人不是留了马车在宫门外头等着的吗?她怎么……”

“这我也不知道啊!”管家道,满面的急色,“还是通传一声吧,昭王殿下的那个侍卫看着就不像善茬,而且他说是殿下有话交代,肯定是有要紧事的。”

方妈妈想了想,就点头:“那好,你去请进来吧,我去看看老夫人歇了没!”

“好!”管家又擦了把汗,转身去大门口请云鹏。

彼时沈青桐已经从马车上下来,趁着四下无人,就对云鹏道:“一会儿你事情办妥了,就还是先跟着马车回去,半路再折回来就好,我那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就是防个万一,木槿她们屋子隔壁的房间是库房,里头地方还算宽敞,最近先委屈你在那里将就着吧。”

其实以西陵越的处事作风,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把云鹏送过来给沈青桐看门的,只是后面沈青荷和西陵越还有计划,总不能广而告之她身边有个侍卫形影不离的盯着,那么届时怎么诱使西陵钰那些人出手呢?

云鹏也是个一点就通的,马上就明白了她的心思,点头道:“好!”

“那我先回去了!”沈青桐略一颔首,先往后院自己的住处去了。

这边云鹏等在门口,不多时管家就匆匆折返,过来请了他进去。

因为已经是夜里,老夫人不好叫他去红梅堂见,所以就披了衣裳匆匆的赶来了前厅。

“云侍卫!”老夫人走进来,想着方妈妈说是他送沈青桐回来的,心里就有种十分不妙的预感。

“沈老夫人,深夜打扰,还请您见谅!”云鹏拱手,一贯的开口就没废话,“之前我家殿下请了贵府的二小姐过府喝茶,当时二小姐身边没有贵府的人,就没能提前跟您打招呼,还请老夫人莫要见怪。”

老夫人一窒——

她是变相的责难她没有照顾好沈青桐了?

“当时那会儿宫里的人多,说是被冲散了,倒是叫殿下费心了。”飞快的定了定神,老夫人勉强维持平静的开口.

“是么?”云鹏道:“如果府上的人手不够,我们殿下的意思,他可以从王府抽调一些人过来先给二小姐用。毕竟殿下他和老夫人之间有言在先,现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都知道殿下会迎娶贵府的二小姐,殿下实在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节外生枝了。”

西陵越要迎娶沈青桐的意愿何时居然变得这般强烈了?

老夫人有些始料未及的心里震了震。

云鹏见她不语,就又说道:“或者如果府上真的人口多,有什么不方便的话,我们殿下的意思是他可以先在外面临时安排一座宅子出来,用以安置二小姐的。”

说这话,明显就是挤兑人的。

老夫人的脸上挂不住,明显有些难看了,却还是不得不陪着小心,试探着开口道:“我家二丫头能得昭王殿下爱垂青,那是她的福气,只是今天殿下当着御前提了这门亲事,陛下那里似是不太中意我家丫的,如若陛下就是一力反对的话……”

“若是沈老夫人不想再结这门亲了,您可以亲自登门去和我们殿下说,属下人微言轻,只是个负责传话的。”云鹏打断她的话,“总之属下的话已经带到了,还请沈老夫人谨慎处理此事,莫要让二小姐那边再有什么疏忽和闪失了。”

言罢,又是拱手一揖,他便径自转身退下了。

老夫人坐在厅中半晌,脸上却是阴沉的几乎能滴下水来,手里死死的攥着那串佛珠,冷笑不止。

方妈妈听她笑得浑身发毛,就赶紧的打破沉默道:“看昭王殿下的意思,是非要结这门亲事不可了,方才这个侍卫的话虽不中听,却也不能不听,这时候好像是真不能再打二小姐的主意了,万一昭王殿下恼羞成怒,再查出个什么来……他要动咱们沈家可能还差着些火候,奴婢怕就怕是宫里头……”

方妈妈说着,就讳莫如深的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道:“万一叫宫里头怀疑到您处置二小姐的动机上来,奴婢怕是要给咱们沈家招祸啊!”

老夫人怕的又何尝不是这个?要不是因为怕的这个,今天她也不会方寸大乱,突然就下决心对沈青桐下手了。

“这一次,算是骑虎难下了!”最后,无计可施的老夫人便就重重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早知道就真不应该把个沈青桐留到现在!这么想着又会遗憾,早前她六岁那边失足落水的时候怎么就没直接淹死了呢?

方妈妈看着她那模样,也就只能跟着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心里却暗暗感喟——

能怪谁呢?要怪就怪老夫人自己贪心呗!放着好端端的荣华富贵不享,偏要去贪那劳什子的从龙之功,现在好了,招惹上了昭王西陵越,一脚踏上了贼船,再想下来?难了哟!

心里这么想的,方妈妈却不敢说,只就扶了老夫人起身,一边往红梅堂的方向走一边道:“老夫人其实您也大可以先放宽了心吧,如果在二小姐这事上头真要出事也不会等到今天了。”

“哎!”老夫人却只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

其实如果不是西陵越主动提,她是压根就没想着要把沈青桐嫁给他的,即使沈青荷和沈青音都废了,她也是宁可放弃这么多年的筹谋打算,也不会拿沈青桐去赌的,这样做的风险太大,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給沈家带来灭顶之灾的。

可是现在阴差阳错——

说什么都晚了。

除夕辞旧岁,整个沈府上下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的气氛当中。

这边云鹏从沈家出来,仍是和车夫一起驾车离开,只是出了巷子又拐了个弯,他便飞身自车辕上跃下,又抄小路潜回了沈府。

西陵钰从宫里赴宴回来,本来正有些微醺,再加上白天和沈青荷颠鸾倒凤的一番折腾,这会儿倒是没什么心思找人侍寝,直接一个人躲进了书房。

主院那边,太子妃卫涪陵还穿着入宫赴宴时候穿的朝服,站在敞开的窗户前面,静默的看着天际出神。

她的婢女去里面铺好床,顺手拿了大氅给她披在肩上,道:“娘娘您又想家了?”

卫涪陵自远处收回目光,却是果断的反手合上了窗户,她笑了笑,语气听似轻松,实则落寞:“纵然再想,这辈子也再看不到了,想了也是白想。”

婢女跟着也是心有戚戚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最后便转移了话题道:“对了,太子殿下好像在宫宴上喝了不少酒,今天好像一个人宿在了书房,娘娘要不要叫人煮一碗醒酒汤送过去?”

“不管他!”卫涪陵淡淡的道,丢开大氅开始宽衣解带,一边漫不经心的道:“想着去他那里献殷勤的大有人在,本宫犯不着再去操这份闲心!”

即使是再大度的女人,抬起自己丈夫身边的其他女人的时候都少都会带点怨怼和醋意的吧?哪怕是伪装的再好,神情语气之间也多少会有些情绪外露,不管是为情爱还是只为名利地位都好。

可是——

卫涪陵没有!

提起西陵钰的那些风流韵事,她是真的心如止水,完全淡泊的。

更衣完毕,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就独自上床睡了。

随后的正月里,各家各户都很忙,走亲访友的各种宴会层出不穷,但是沈青桐却仍是保持着她以往的习惯,闭门谢客。

老夫人那边得了西陵越特别的嘱咐,更是巴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把她关在屋子里,省得被什么人看一眼就又生出些是非来。

沈青荷盯了她那边许多天也没找到机会,就连十五的上元节都没能请的动她。

如此一晃又是三个月。

四月初七,太子妃卫涪陵的寿诞,再加上一月之前她被诊出了身怀有孕,所以这一次的寿宴就摆得排场更大,就连陈皇后都亲自去了东宫赴宴。

帖子自然也送来了沈家,沈青荷跃跃欲试,早一个多月就开始准备要穿的衣裳和要用的首饰,可是就在太子妃寿宴的头一天,老夫人却突然以去皇觉寺斋戒祈福为名,强行带着她出城去了,就是大夫人都不能说什么。

这天一早,沈青音欢欢喜喜的打扮妥当跟着三夫人一起出门,不想在大门口却是遇到了久不露面的沈青桐。

沈青音当即就垮了脸:“怎么你也去吗?你以前不是不喜欢这种场合吗?”

沈青桐笑笑,也不解释,直接看向了三夫人,和和气气的问道:“我还以为东宫下帖是不能推的呢,如果不需要我去,那我便回去了!”

说完,她就当真转身要往门里走。

三夫人是没想带着她的,沈青音却不知道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冲着她的背影扬声道:“你要不去,那也是你自己不去的,回头可别却祖母面前告状,说我们苛待你。”

沈青桐的脚步顿住,回头。

沈青音挑衅的冲她一扬眉,转身先上了车。

沈青桐似是犹豫了一下,才也跟着一起上了车。

沈青音偎依在三夫人身边,状似低头玩着腕间配饰,眼角的余光却悄悄落在对面沈青桐的身上,一条毒计慢慢浮上心头。

正文 第065章 不就娶个媳妇么!

太子和太子妃成婚已有四年,据说在新婚不久的时候太子妃曾经怀过一次孩子,不过因为胎像不稳,两个多月的时候就滑胎流掉了。

但是她这个人还算宽宏大度,不会限制太子后院的事,这几年庶出的子女已经有几个了。

而如今,太子妃再度有孕,这极有可能是太子的嫡长子,所以朝野上下都对她的这一胎极为看重。

这天太子妃做寿,也算双喜临门,前来道贺的客人很多,只各家的马车就将东宫前面的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沈家的马车是在巷子口就先停下来的,三夫人带着沈青桐两姐妹步行往里走。

有婢女把几人送到一处偏厅喝茶。

三夫人久不回京,自然有许多关系需要打点,带着两个姑娘见过几位以前关系不错的旧友,但是因为西陵越求娶一事,大家明显都对沈青桐更感兴趣,总是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往她的身上引,间或就是各种打量。

沈青音被晾在一边,就老大的不高兴,想了想就拉了沈青桐的手道:“母亲,东宫这里我和二姐姐都是头次来,花园好漂亮,我们去逛逛好吗?”

三夫人知道她的心思,点头道:“去吧!别毛手毛脚的,省得冲撞了贵人!”

“我知道了!”沈青音答应着,也不征求沈青桐的意见就强行把人拉走了。

这东宫里的环境他也不熟,但总归是挑着人少的地方走,七拐八绕的就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水池边上。

那池子不大,中间一眼温泉,汩汩的往外冒水。

沈青音在池子边沿坐下,抬头去看沈青桐,撇撇嘴道:“我听母亲说最近几个月陛下好像还是有心撮合昭王殿下和郭家小姐的。”

“所以呢?”沈青桐和她之间的关系不好,所以也不过分客气,但是她心里却多少有数——

恐怕真正想要撮合郭愫和西陵越的未必是皇帝,是陈皇后还差不多。

如果说现在有谁最不想看到西陵越娶了沈家的女儿的,那么就一定是陈皇后母子了。

沈青音冷哼一声:“我是要告诉你,你别做梦了,昭王殿下根本就不可能娶你的,你就不要做美梦了,还是趁早收收心吧!”

这个沈青音,这是故意找茬要和她掐架的吗?

沈青桐心里觉得有意思,也乐于配合,冷声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喜欢就在这里慢慢坐,我不奉陪了!”

说完,转身就走。

殊不知沈青音等的就是她转身的这个契机,见状。她便悄然弯身从旁边花圃外的篱笆上抽出一根木棍握在手里,跟上去就想往沈青桐脑门上敲。

沈青桐不可能不防她,当即转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怒道:“你想做什么?”

沈青音是个急脾气的,手腕被她拦住,却也不觉得自己背后偷袭有什么心虚的,却是恼怒的挣扎,“你放开我!”

两个小姑娘,都不可能有多大的力气,就这么较上了劲,居然是扭打在了一起。

远处通往前面花厅的小路上,刚好卫涪陵被人拥簇着行过,见到这边的动静,她身边嬷嬷顿时脸一沉就要过来何止。

“哎!”卫涪陵却抬手拦下了她道,不怎么在意的道:“看穿着,又不是府里的奴才,别管了!”

按理说她这样身份的人,不管是谁在她的府邸里没规矩,她都不该不怒不气的。

但是她身边的人却又好像都习惯了她这样的脾气,根本就不多说。

一行人刚要继续往前走,她那个贴身的婢女却是眼尖,突然沉吟道:“娘娘,奴婢怎么瞧着那个穿青色衣裳的姑娘那么眼熟呢?”

想了想,她便是恍然大悟:“奴婢想起来了,那是沈家的小姐!镇北将军府沈家!就是昭王殿下想娶的那位沈家小姐!”

卫涪陵这才有了几分兴趣,顿住脚步又多看了两眼。

那边沈青桐和沈青音争执,她本来也就是做戏,敷衍了一会儿就大力的用力一推。

沈青音被她甩开,推了个踉跄。

沈青桐愤愤的瞪她一眼,扭头就提着裙子跑了。

沈青音吃了亏,站稳了身子又不敢叫人来,也是一跺脚就追了去。

“她们往后院的方向跑了,娘娘,您真的不管吗?”卫涪陵的婢女道。

卫涪陵不以为意的笑笑:“算了!两个姑娘家的,就是跑到后院去又能怎么样?有着她们去吧。”

要是有外男进了他们后院,那是肯定要制止的,但是两个小姑娘而已,随便她们跑去吧。

卫涪陵说着,就继续施施然的被人拥簇着继续前行,走着却是忍俊不禁的道:“沈家的那个二小姐今年是多大了?怎么瞅着还一副孩子气呢?”

她是不关注前朝太子和昭王之争的细节的,可她又不是不认识西陵越其人——

那么个高傲冷峻的男子,理应是配个知书达理能替他稳定好后院和京中各家关系的性子沉稳的女人才是,这个沈家小姐——

在外面就能跟自家妹妹动手掐架,也未免太不着调了。

“今年才刚十五,她是六月里的生辰,就及笄了!”婢女回道,知道她是关心什么,就又补充:“是年纪小呢,性子还没定下来!”

说到底也是别人家里的事,卫涪陵对这事的兴趣不大,后面就没再问了。

她这边走着,后面跟随的婢女里面就有一人悄然的落后几步,退下了,观察着确定没人注意,一扭头也是闪到旁边的花树后头没了踪影。

这边沈青桐提着裙子看似一路狂奔,实际上却是一直保持着能叫沈青音看见她背影的距离带着自家五妹在东宫的后院里兜圈子呢。

这座东宫的府邸她上辈子住了整三年,对于其中格局早就摸得一清二楚,本来要甩掉沈青音就跟玩儿似的,可她偏不,两个人就你追我赶的在人家后院里乱窜。

跑了半天,后面沈青音明显是跟不上了,沈青桐自己也出了一头的汗,前面拐过一条小径,刚停下来弯腰喘了两口气,冷不防就看到前面一片明黄的袍角飞入眼帘。

沈青桐擦汗的动作一顿,仓促间抬头,就见西陵钰站在面前,眉目含笑的看着她。

“太子殿下?”她面上表情一僵,脚下已经下意识的后退两步。

这么几次三番的,就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也知道单独和一个男人在无人处撞见了会不太好。

西陵钰倒是心情很好的模样,含笑道:“原来你还认得本宫啊!”

他说着,就继续往前走来。

沈青桐看着他的眼神明显带着防备,咬了下嘴唇,然后眼神一闪,像是做了某种决定的样子,又再提了裙子,转身要跑。

不想,才一转身,后面来宝已经带着个侍卫不知道何时出现了,堪堪好堵在了她的去路上。

沈青桐一慌,只能再度回头看向了西陵钰,解释道:“太子殿下,臣女唐突,我……我不认识府上的路,有冒犯之处……”

“没关系!”西陵钰好脾气的笑笑。

他往前走,沈青桐就往后退。

她右边隔着两排竹子就是一道高高的院墙,竹林外面一片竹篱笆,没退两步就被篱笆挡住了。

西陵钰在她面前站定,看着她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道:“今天老三不在,换本宫给你引路如何?”

“不……”沈青桐哪里肯应?可是话到一半,西陵钰已经抬手扯住了她的胳膊。

沈青桐觉得自己应该挣扎,但是眼角的余光看到另一边来宝身边的侍卫就果断乖乖的没动——

虽然云鹏应该是在暗中跟着她的,可是她被云翼坑怕了,对西陵越的人可没信心,万一她在这里一闹一挣扎,西陵钰非叫这个侍卫把她打晕了扛走不可。

到时候她人事不省,吃了亏都没处哭去!

所以权衡之下,她便干脆就当自己是被吓傻了,抖着嘴唇不吭声。

西陵钰倒是不知道这一瞬间的工夫这丫头心里已经独自唱了一台大戏,只是她吓得忘记反抗,他反而省事,直接拽她走过小路的尽头,拐了个弯,没走几步就把她推进了一个空置的院子里。

来宝小跑着过去开了门。

西陵钰一把将沈青桐甩进去,自己也抬脚跟了进去。

来宝关了门,走回院子里对那侍卫道:“别太招摇了,去跟这附近的守卫说一声,这一个时辰都绕着点儿这个院子。”

沈青桐那么个弱质纤纤的小丫头,西陵钰对她,还不是拿捏得妥妥的吗?

“是!”侍卫应了声,转身出去传信。

今天东宫设宴,客人很多,来宝也忙,再加上他是太子身边的人,西陵钰不出现就算了,他如果也躲起来,万一太子妃或者其他人要找西陵钰,也没个人帮忙应付圆谎的,所以他便也没守在这里,出门往前院去了。

这边屋子里,沈青桐被西陵钰推的脚下一个趔趄,直接扑到了屋子当中的桌子上。

她匆忙的回转身来,惊慌又防备的盯着西陵钰道:“太子殿下,您……您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西陵钰一笑。

他倒是觉得这丫头害怕时候的样子蛮招人的,款步往她面前逼近,抬手抚上她一侧的脸颊道:“你都不知道本宫要做什么就这么害怕的躲着我?”

他的手,落在他的皮肤上,那种温热的感觉叫沈青桐的心里一阵暴躁。

她双手抓着身后的桌沿,强忍着没叫自己这就和他动手,只是神情慌乱的不敢去看他的脸,结结巴巴道:“我……我……”

半天倒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丫头是真挺不待见他的!

西陵钰的眼神莫名冷了冷,突然道:“是老三在背地里跟你说过什么了吧?”

要不是西陵越提前跟她吹过耳边风,这丫头何必这么躲着他?看来为了留住这个丫头,为了保住沈家的这条线,西陵越是真没少下功夫。

沈青桐也不好意思解释什么,就只带着哭腔道:“殿下,臣女不过一介女流,我什么也不懂的,您让我走吧,我三婶会找我的!”

“放你走?”西陵钰冷嗤一声,“你觉得这可能吗?”

如果他会这么好说话,就绝对不会费劲把她弄来了。

“我……”沈青桐张了张嘴,也是无话可说。

西陵钰的手指在她腮边蹭了蹭,手下的触感不错,他便越发的有点心痒难耐,再看沈青桐那防贼似的的小模样,就更是心情大好。

他挑眉,忽而倾身上前,在她耳边吹了口气,声音有些暧昧不清的低笑道:“除夕国宴那天晚上你跟老三回他的府上了?你们……都做什么了?”

他离她这么近,沈青桐身上就跟长了毛似的难受。

西陵钰这说话的语气太暧昧,沈青桐这才反应过来——

他是误会了,以为那天她和西陵越之间别是已经有了点儿什么了。

脸上不自在的微微一红,沈青桐终于忍无可忍的推了他一把,然后从他面前的死角里退开了,捂着领口道:“殿下您贵为当朝储君,何必要跟我这一个小女子过不去?”

西陵钰被她推了个踉跄,却也不恼。

横竖这丫头这会儿已经是他的囊中物了,他顺势整理了一下衣袖,一面再度朝她面前走去,一边不怀好意地笑道:“怎么,你这是怕本宫沾了你之后老三就不会再要你了?”

沈青桐疯了才会跟他讨论这种话题,便就羞窘的咬着牙不说话,顺便把刚才从那桌上顺的一个茶碗往袖子底下拢了拢。

西陵钰步步逼近,又伸手把她拽回来,一反手推到里面的大床前面,一边伸手去解自己的腰带一边道:“你放心,只要你听话,事后本宫自然也会替你保守秘密的。今天年把本宫伺候高兴了,回头咱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老三不是想娶你吗?到时候还是风风光光的去做的昭王妃!”

以前西陵越就暗示过,太子不想看着他拉拢到沈家的关系是真,更有一重理由就是单纯的想要染指他的女人,那时候她就觉得这太子的心态很有问题,这会儿当面领教了,恶心之余倒是真有点无言以对了。

说话间西陵钰已经除去了自己的外袍。

对于沈青桐,他今天是势在必得的。

走过来,抬手就要把人往怀里拉。

沈青桐匆忙的闪身避开了,仍是防备的盯着他,虎视眈眈道:“你别乱来!要不然我喊人了。臣女我人微言轻,不过就是区区一个小女子,如果事情闹开了,太子殿下您是要被陛下责难,被御史弹劾的。”

西陵钰先是一愣,随后倒是颇为欣赏的笑了,“你倒是想得远!”

说着,他已经于瞬间变脸,本来英俊儒雅的面孔上现出几分冰冷狠厉的神情,上前就把人扑了个满怀,一边恶狠狠道:“实话告诉你,本宫盯着你也不是一两天了,你以为今天你还躲的过?你想喊尽可以喊,横竖这附近也没人过来。”

沈青桐被他卡在了怀里,大力的挣扎。

但是两人之间的力道相差悬殊,一个回合,她人就被西陵钰掀翻,摔到了旁边的床上。

沈青桐也顾不上疼,一骨碌爬起来就缩到了最里面。

西陵钰方才那一扑腾,衣襟已经散了,露着半边胸膛就也转身扑过来。

沈青桐缩在角落里,眼神戒备盯着她。

床帐之下,光线略微显得暗淡,就是她这防备的姿态和小兽一样锐利冰冷的眼神更是激起了西陵钰体内原始的兽欲。

他眼睛一红,再度扑过去,把人抱了个满怀,一侧头正要往沈青桐脖子上啃,兴奋之余却完全注意不到身下那少女眼底有幽暗嗜血的冷光一闪。

沈青桐不慌不忙的手臂一横,滑出袖子里之前藏着的那个茶碗,简单利落的抬手就是一下,一个茶碗稳稳的拍碎在西陵钰的后脑勺上。

血,从刺进皮肉的碎瓷片边缘缓慢的溢出来。

西陵钰的身子静止不动,赶在他失去支撑压下来之前,沈青桐已经使劲的抬脚往他腹部一踹,同时两手扶着他的肩膀将人掀过一边。

一个茶碗而已,而且她一个小姑娘力量有限,她也根本就不担心西陵钰会有生命危险,靠在那大床一角,镇定自若的先把身上散落的碎瓷片拍掉,然后又把弄皱了的衣物整理好,再仔细的检查一番,确定自己身上的耳环发簪之类的东西没有遗落的,正要爬下床,不经意的略一侧目,却是瞧见摆在床头的陶瓷枕头……

眸子里有一抹异样诡异又兴奋的光芒一闪,沈青桐爬过去,抓过那玉枕在手——

杀了当朝储君,皇帝就是上天入地也要把她这个凶手挖出来碎尸万段的,如果她顺手再砸两下,会不会有可能把这人打成残废或者傻子呢?

到时候太子之位旁落,西陵越捡了这么大的便宜,应该是会替她擦屁股收拾残局的吧?

可是很纠结啊,到底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保证只把人打傻了而不至于打死呢?

沈青桐斟酌了一番,选了个角度正要拍下去,外面等了半天的云鹏终于忍不住的推开房门,焦急道:“二小姐,您没事吧?”

探头往里一看——

沈青桐正跪坐在床上,手上抓这个枕头对着当朝太子的脑门认真的左右比较……

云鹏被这诡异的场面震住,怔了怔。

沈青桐猛然惊醒,没事人似的顺手扔了枕头,跳下床拍了拍裙子:“哦!完事了,走吧!”

她若无其事的出了屋子,一边问道:“你这边也没什么事吧?”

“没事!附近有两个人,太子过来之前属下就先把他们放倒了,没人知道您人在这里。”云鹏道。

“沈青音呢?她还在附近?”沈青桐道。

“是!一直在找您呢!”

“那我知道了,你先去吧,剩下的事我自己处理!”沈青桐道,大摇大摆的走到院子门口,然后画风一改,突然一抬脚,狂奔而出。

看那个背影,是惊慌失措,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的。

云鹏站在屋子门口又往里面看了眼,后怕的擦了把后颈的冷汗——

方才他绝对没看错,如果他再晚一步来推门,这二小姐手里的枕头绝对就要拍太子殿下脑门上了。

那可是当朝储君的脑门啊,那是随便想拍就能拍的吗?这要是让他家王爷知道了,八成也要吓出一身的冷汗来。

这里是东宫,是西陵钰的地方,本来这园子周围是有守卫的,可是最近云鹏都是形影不离的跟在沈青桐的身边,虽然东宫不容易混进来,但是今天他伪装成了沈家的随从,又使了点儿手段,还是跟了进来。

这会儿,这院子周围的守卫早就被他全部弄晕了。

沈青桐提着裙子慌慌张张的跑出了院子,本来沈青音就是一直尾随在盯着她的,知道她来了这边,所以刚好就在附近左右观望着寻人。

此时看到沈青桐慌忙的从那院子里出来,沈青音就是一愣:“你怎么了?”

“五妹妹!”沈青桐面上表情惊慌不已,见到了自家人,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赶紧抓住沈青音的手臂道:“我……方才太子殿下要对我无礼,我一时害怕就……”

她说着,就紧张的要哭出来,回头去看那院子的方向:“我把他打晕了!”

说完,就更是用力的抓住沈青音的肩膀道:“五妹妹,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

沈青桐打晕了太子?

沈青音闻言,也先是吓了一跳,但再一看沈青桐这吓破了胆的表情,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你真的把太子打晕了吗?”沈青音道:“这要是被人知道可不得了,是要被定罪的。”

沈青桐看样子都快哭了,解释:“可是我真不是故意的,是他先……”

“到时候谁会听你解释啊!”沈青音道,说着倒是很贴心的握了她的手道:“这件事没有别人知道吧?趁着现在,我们快走!”

“啊?”沈青桐一脸惊诧。

“你不是说太子先要对你无礼的吗?这么丢人的事,只要你别被人当场堵住,回头太子殿下还能大张旗鼓的宣扬着追究你不成?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沈青音道:“快走啊!”

说完,就不由分说的拉起还在那里发愣的沈青桐转身就走。

两人走过小路的尽头,回到了花园里。

沈青音就松开她的手道:“我不跟你一起了,我要去找母亲,你也找个人多的地方呆着,回头不管谁问起来,就一口咬定了没有单独离开过。”

“可是……”沈青桐还是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模样。

沈青音却已经拉开她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匆匆的转身走了。

沈青桐站在原地,只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脸上表情就奇迹般的顺便平复下来。

一直目送她的背影在小路尽头消失,沈青桐一偏头,眸光闪了闪,面上露出无比愉悦又轻松的表情,当真是准备从善如流,听沈青音的话去人多的地方找人说说话。

却不想,这一转身,她却先一头扎进了某人硬生生送上来的开阔胸膛里。

沈青桐被撞得眼前一花,连忙捂着额头后退两步。

西陵越负手站在她面上,面上表情似笑非笑:“走这么急,你要去干嘛?”

沈青桐只看他这个表情就是心里一怒。

但同时——

她更心虚。

不过心里纵使情绪变化万千,这会儿她也只是不悦的拧着眉头道:“这里没我什么事了,我去找个人多的地方呆着!”

“你是要去多找点人来才是真的吧?”西陵越冷笑。

他冷着脸的时候,通身的气派真的有点摄人,沈青桐下意识的就想后退。

西陵越却是眼疾手快的一把拎住她的后领口,把人限制住。

他的面目清冷,目光从高处俯视下来。

沈青桐心虚的面色微微涨红,他盯着她,冷冷的道:“你当本王是三岁的孩子吗?是能由着你出尔反尔,闹着玩的?”

沈青音去趁火打劫去了,捉奸是一定要捉的,但是却一定不能大张旗鼓的带着外人去捉,否则沈家女儿和人无媒苟合的丑事一闹大,他们一家子女儿的名声就全毁了,包括沈青桐在内,到时候皇帝要是还肯让他娶,那才简直就是瞎了眼。

这个丫头,是居然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都还在耍心机?

西陵越这会儿是真恨不能掐死了她!

他这是娶媳妇吗?都还没过门呢就先成天斗智斗勇的要把她当贼一样的防,简直比打仗都累,回头要真娶回家那还得了?

明明不过半大一黄毛丫头,怎么就不能消停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沈青桐这回是真的理亏,依稀觉得自己是听到他的磨牙声了。

她闷声低了头,也是混账脾气上来了,火上浇油的就又来了一句:“我不嫁!”

西陵越真被她气疯了,也不想掐死她了,他仰天狠狠的深吸一口气,然后拎着她就往后院的方向走。

沈青桐急了:“你干嘛?”

“按照原定计划,捉奸在床啊!”西陵越道,语气冰冷,他脚下步子走的很快,带起耳边凉风阵阵,“不想嫁了是吧?那回头等被人揪到父皇面前,这话你拿去跟他说吧!”

捉别人的奸那是设定完美的迂回策略,跟这个混账的沈青桐,就得来点儿直接的!

不就娶个媳妇吗?他是没那个耐性再继续跟着她折腾了!

------题外话------

(⊙o⊙)!我突然觉得,以后一定得要让桐妹儿生闺女,生出来就跟她娘一样这么往死里作的折腾他老爹!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啦!

ps:已经分不清楠竹和女主到底谁在作死了,总之他俩在一起,肯定是拯救了全人类,别人都不用遭殃了~

正文 第066章 强了太子的五小姐

这边沈青音绕了个圈子,又凭借记忆里的印象悄悄找回了方才她和沈青桐遇见的地方,一路寻寻觅觅的找过去,回到沈青桐冲出来的那个院子里,果然就见那里的房门半敞开着,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心里有点激动,也有有点紧张,干吞了口唾沫,大着胆子摸进去,也唯恐是西陵钰已经醒了会显得唐突,就先扒在门口试着轻声的唤了两声:“殿下?”

里面西陵钰自没应声的。

她这才蹑手蹑脚的走进去。

这屋子不是太大,最里面的一张大床,刚好正对门口,沈青音一抬头,自然一眼就看到衣衫不整倒在床上的西陵钰了。

她的瞳孔里,有兴奋的光芒一闪,回身关上了房门。

那床上,西陵钰还在昏迷。

沈青桐砸他的那一下,虽然把他的头给砸破了,但是伤势不重,伤口也不大,只是他身下被褥上沾了点儿血。

沈青音摸到床边,看见他半裸的胸膛,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就蓦然红了脸,再大着胆子试了试他的鼻息,确定他的呼吸平稳,也就彻底放了心。

本来今天来的路上她就打算好了,找机会把沈青桐带到没人的地方,想办法弄晕了,到时候东宫的人势必要找地方安置的。西陵钰又一直都在惦记着沈青桐,只要放出去风声,十有**就能把他闫引来,到时候她卖个人情,再使点儿手段讨好一下,想要顺利拿下西陵钰应该也不在话下的。

本来的计划也算可行的,只是没想到沈青桐没有中计。

而现在,沈青桐把西陵钰打晕了,这机会更是白送给她的。

沈青音紧张的手心里都在冒汗,一时间也顾不得上害羞,红着脸爬上床去,一边把西陵钰半掩在身上的衣物都剥掉,自己也脱了衣裳,扯过被子把两人一起裹住。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只有旁边男人口鼻之间喷出来的陌生的呼吸声。

沈青音也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羞的,一张小脸烧的通红,只觉得脸耳根子后面都在发烧。她试着往西陵越怀里靠了靠,贴上男人开阔的胸膛时,就更是心跳如擂鼓。

两人这个样子睡在一起,回头等西陵钰醒来就赖不掉了吧?到时候怎么都要给她一个位份的。

沈青音想着就越是激动,但是再转念一想——

这件事她是做得不地道的,万一西陵钰醒来之后一怒之下不认账怎么办?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就绝对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如果是把生米直接煮成熟饭了,那他应该就没办法赖了吧?

沈青音也算是豁出去了,她大着胆子往对方身上摸了摸,可是西陵钰人事不省的,根本就毫无反应,再想了想,她就眼睛一亮,爬下床在自己的衣服里面一阵的翻找,找出了一个小瓷瓶。

那瓷瓶里的药还是之前腊八节那次出门,沈良浩提前准备的,预备以备不时之需来对付沈青桐的,后来没用上。今天在过来东宫的路上,她顺手摸出来带在了身上。

沈青音绝对是个敢想敢做的,当即就从瓶子里倒出来一些药粉用水冲开了,先是灌了西陵钰大半杯,然后为了壮胆,剩下的就自己全喝了。

当初沈良浩居心不良,准备的都是猛药,她爬上床又钻进杯子里,没一会就浑身燥热的熬不住了。横竖是主意已经打定了,这会儿又没有外人,她就大着胆子自己为所欲为的鼓捣起来。

彼时的前厅这边,陈皇后已经到了,太子妃卫涪陵亲自带人去门口接的她进府。

陈皇后还是很高兴的,握着她的手道:“如今你是有了身子的人了,不能操劳,做什么还亲自出来,好生养着才是!”

卫涪陵笑道:“母后驾临,而且又是为着我的生辰,我哪能推辞不敬的?”

“你这孩子,就是懂事!”陈皇后对卫涪陵大致上还算满意的,因为她是南齐郡主,和东宫的联姻成功的缓和了两国的关系,皇帝本身就很满意。而这几年卫涪陵一直没能为太子生下嫡子,陈皇后才慢慢的有了怨言,现在卫涪陵怀孕了,陈皇后的心结也解开了,这会儿笑容倒是发自内心的真高兴。

婆媳两个说说笑笑的进了花厅,陈皇后左右一看这才觉得怪异:“钰儿呢?今天他不是也没出去公干吗?这么多客人在呢,他怎么也没陪着你!”

“好像是临时有什么公函要处理吧,大概在书房,一会儿应该就过来了。”卫涪陵道。

陈皇后也没多问,就是拉着她的手嘱咐了许多怀孕时候应该注意的事情。

卫涪陵也是认真的听着,让身边的嬷嬷都记下了。

几个命妇陪着,婆媳两个一直说了有小半个时辰,眼见着就到晌午了西陵钰还没出现,陈皇后就有点不高兴了道:“去个人到后面看看,太子忙完了没有,今天他府上宴客,他这个男主人不出面?想什么话!”

“是!”古嬷嬷应了,就要叫人,一直在门边盯着这里的来宝赶紧道:“不劳嬷嬷了,奴才过去请太子殿下过来就好!”

这会儿的工夫,沈青桐一直没有在他跟前露面,他就没多想,一直以为西陵钰这会得偿所愿,还在后面颠鸾倒凤的折腾,这才忘记了时间。

本来也正着急呢,来宝这时候怎么也不可能叫旁人过去的。

古嬷嬷不疑有他,直接点了头。

来宝也是心急,扭头往外一跑,没看好路,最后一级台阶踩偏了脚,正要往地上栽去,却被人扶了一把。

“谢……”惊魂甫定,他连忙道谢,一抬头就看到昭王殿下身边那个总是笑眯眯态度良好的侍卫。

想着现在太子正在后面睡昭王殿下未来的王妃,来宝一阵心虚,眼神就闪烁略一下。

“怎么这么不小心?”昭王殿下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显然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来宝不敢多言,挣脱云翼的手,匆忙道谢之后就往后面走。

可是云翼手快,一把又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还没回本王的话呢,跑这么快,是要去做什么?”西陵越问道,面上表情清冷,看得人心里更冷。

来宝嘴唇抖了抖。

里面陈皇后已经听到动静,不悦的出声斥责道:“你们干什么呢?还不快去把太子请来,主持一会儿的寿宴?”

“哦!是!”来宝答应了。

西陵越却不答应,先举步往后面走,“正好本王这里有个兵部上来的折子,还没拿定了主意怎么处理,我去请,过来的路上顺便和二哥商量一下。”

他的态度强硬,根本就是登堂入室,没个商量的打算的。

来宝急得就要哭了,也只能是被羽翼拎着,走在后面。

那花厅里,陈皇后本来就对和西陵越有关的事情各种提防,再看这个架势,心里就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她拧眉去看卫涪陵,沉声道:“钰儿到底是在做什么?”

卫涪陵一脸茫然:“臣妾也不知道啊,是来宝说他有公文要处理的!”

陈皇后心里安叹一声不妙,起身就走了出去。

卫涪陵皱眉——

今天这样的场合,太子应该不会胡来吧?

这么想着,她也不能在这里坐着了,赶紧也起身追了出去。

这厅中陪坐的命妇和东宫太子的姬妾也有几个,大家都人精一样,见状,马上也有好事者想要跟。

卫涪陵脸色一沉,回头道:“本宫陪母后出去散散步,各位在此静候饮茶就是,不必伴驾了!”

她是东宫的女主人,又是太子妃,说话还是极有分量,没人敢于忤逆的。

其他人都又安分的坐了回去,却是西陵钰的侧妃黄氏素来恃宠而骄,只把卫涪陵的话当耳旁风,也起身施施然的跟了去。

黄氏的出身不低,照理说就是做太子妃也够资格的,只是皇帝为了缓和练过关系,强行把卫涪陵指给了西陵钰做正妃,她就只能屈居侧妃之位了。

卫涪陵知道她对自己不服气,平时也懒得和她计较什么,这时候虽然心里不怎么高兴,到底也是没多说。

一心人浩浩荡荡的往太子的书房去,推门进去,里面却空无一人。

来宝被云翼提着,耷拉着脑袋,斗败的公鸡一样。

西陵越回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来宝强打精神,硬着头皮道:“殿下已经离开了,可能从另一边的路去了前面了吧!”

西陵越闻言,不过一声冷笑。

这东宫里的格局他又不是不清楚,从那边的花厅通到这里就一条路。

陈皇后等人随后跟来,那脸的不高兴,看向西陵钰道:“老三,今天涪陵的生辰,说好了不谈公事的,你有什么要紧事,非要今天找你二哥说不行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改天再说也可以!”西陵越道,对她的态度始终维持的十分礼貌得体,“不过这个奴才说二哥在这里,现在却不见了踪影,二哥是当朝储君,他的安危最重要,别不是要出什么事吧?还是大家一起找找的好!”

“这是他自己的府邸,能出什么事!”陈皇后越发的不高兴。

“还是找一找吧,要不然本王不放心!”西陵越只当看不到她眼底厌恶的情绪,又回头看向了来宝。

他这个人,是真的很不平易近人的。

来宝被他瞪一眼就忍不住心肝儿打颤,勉强道:“兴许殿下是累了,回去休息了吧!”

“是吗?”西陵越也不等他再说话,抬脚又往院子了外面走,直奔后院。

陈皇后是有意揪来宝过来问问内幕的,奈何云翼不撒手。

而且西陵越这态度客客气气的,她也不能强行翻脸,于是只能压着脾气,也跟着往后院去。

西陵越脚下步子飞快,一行人杀到太子住的主院,还是扑了空。

这时候来宝已经不指望再圆谎了。

就是陈皇后也十分的笃定——

今天东宫里指定是出了什么事了,心里渐渐地就焦躁起来。

西陵越从那院子里出来,却没原路返回,而是脚下转了个方向,走的另一边。

来宝心里一慌,忙道:“昭王殿下,马上就要开宴了,太子殿下应该是去了前边了吧?要不奴才先去问问?”

这种此地无银的伎俩,西陵越哪会理会?

他的唇角一勾,仍是举步前行。

拐过前面的一条小路,本来今天前院设宴,后面的仆从大都过去帮忙了,除了偶尔巡逻的侍卫,后院几乎没人,到处一片寂静。

可是走到那个院子外面的时候,却听到里面传出细微的一些响动来。

来宝的一张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西陵越回头看他一眼,了然,给云翼使了个眼色。

云翼随手把来宝一扔,兴冲冲的就冲进院子里,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彼时陈皇后和卫涪陵等人才刚走到院子门口,可是那张大床正对门口,房门大开之后,里面的一幕一目了然——

只见一女子赤身**披头散发的在那床上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扭动不止,同时发出叫人羞于启齿的呢喃声。

着是陈皇后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是面皮一烧,几乎是力拔山河的当即就嘶吼出声:“好大胆的小娼妇!来人!”

古嬷嬷一挥手,后面两个膀大腰粗的嬷嬷已经冲了进去,强行把正惊慌失措的沈青音给拽了下来。

可是再一看床上躺着的人,两个嬷嬷也扛不住,老脸齐齐的涨成了猪肝色,尴尬不已。

西陵越是站在院子里没动的。

云翼踹开门一见到这个场面,立刻夸张的双手捂住眼睛,龇牙咧嘴。

也好在是卫涪陵喝止了其他人,没叫那些命妇跟来,这会几个人带着的又都是丫鬟婆子,再没有别的外男在场。

陈皇后几乎是气得浑身发抖,扭头就冲卫涪陵发作了,大声的训斥道:“你怎么回事?区区一个后院都管不好,就由着这些下作的奴才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乱来的吗?”

她是怎么都没想到这里的人会是沈青音和西陵钰的,也只当是东宫的下人在这里偷晴。

卫涪陵自然也是面上无光,垂下头去,施了一礼:“是臣妾失职,母后教训的是!”

陈皇后余怒未消,但是想着她怀有身孕,倒是不好过分苛责的,就仍是转向了那屋子里怒道:“还不把这两个贱人给本宫拖出来乱棍打死了!”

沈青音被拉下床,摔在地上,折腾了这么半天,这会儿她身上药力本来就散的差不多了,再别冰冷的地面一冻,马上就清醒了过来,手忙脚乱的去扯了件衣服就往身上裹。

那两个婆子站在床边,被陈皇后一骂,这才猛然惊醒,厚着脸皮赶紧扯了被子把西陵钰光溜溜的身子掩住了。

陈皇后见着两人不动,就等不得的直接冲了进去,“都聋了吗?本宫的话你们听不见?本宫叫你们……”

“娘娘!”话音未落,两个婆子就惶恐的跪下了。

没人挡着了,陈皇后采一眼看到床上的人,顿时眼前一晕,脚下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

“娘娘!”两个婆子连忙上前扶她。

黄氏是个好事的,这时候已经抢着挤过来,本来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的,见到床上的西陵钰也是吓得花容失色,抖着手道:“这……这……殿下,怎么会……”

卫涪陵最后一个进来,见到这场面也是倒抽一口凉气。

今天是太子妃的生辰,太子却是青天白日里在后院搞出这种事来?

卫涪陵的婢女气不过,她不能动西陵钰,就冲过去扯着沈青音的头发脸甩了好几个耳光,啐了一口怒骂道:“贱蹄子,竟然诱惑殿下,白日渲淫?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沈青音被她两巴掌抽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陈皇后也是怒了,靠在两个婆子身上,声色俱厉的一挥手道:“拖下去,给本宫往死里打!”

卫涪陵的婢女首当其冲,拖着沈青音的头发就往外拽。

沈青音的头发被扯下来好几缕,痛的哇哇乱叫。

来宝这时候也不得不冲进来阻拦,“娘娘息怒!”

他只以为这人是沈青桐。

这时候沈青音要是急了,尖声的哭喊道:“娘娘饶命!你们不能打死我!我是沈家的!我是镇北将军府沈家的小姐!”

此言一出,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

来宝最先觉得这声音不对,一扭头,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难以置信道:“沈五小姐?”

怎么会是五小姐?不该是二小姐吗?

陈皇后瞪大了眼,也是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却是卫涪陵最冷静,这时候最先发现那床上西陵钰的状态似乎不对。

他走过去,狐疑道:“母后,殿下他……是不是不太对劲?”

两个婆子老脸通红,心里腹议却不敢说话——

能有什么事儿,家伙都好用呢。

陈皇后还是关心儿子的,走过去一看,西陵钰虽然面色潮红,但是双目紧闭,甚至于这里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把他吵醒。

“钰儿!”他伸手一推对方的脑袋,就觉得指尖黏腻,沾了一手的血。

陈皇后又是一惊,险些晕死了过去。

卫涪陵赶紧上前试了试西陵钰的鼻息,松一口气道:“人没事!应该只是晕死过去了,来宝,快去叫大夫来!”

“哦!是!”来宝爬起来,夺门而出。

卫涪陵又叫人检查了一遍西陵钰的伤口,确定伤势不重,就又安慰了陈皇后两句:“就出了点儿血,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什么叫只出了点儿血?”陈皇后还没说话,却是黄氏尖声的道。

她怒然回头,恶狠狠盯着沈青音道:“你说!你到底都对太子殿下做了什么?”

方才云翼踹开房门看到的那一幕,大家都还记忆犹新——

既然太子昏迷不醒,那……那……

虽说是难以启齿,但是事实摆在眼前,这分明就是沈家的五小姐把太子殿下给强了啊!

只听说过强抢民女的,以前有的公主养面首也是有的,可还这没听说过有哪家养在深闺里的小姐敢对当朝太子动强的。

打晕了太子,还……

这回头太子殿下醒过来知道了真相,会不会羞愤自杀啊?

一屋子的奴才,心思千回百转,全部扭曲的不像样子。

陈皇后却被气得喘不上气来,捂着胸口,随时都要背过气的样子,恶狠狠的盯着沈青音,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往外挤:“这个丫头图谋不轨,打伤了太子,简直罪大恶极……”

“娘娘!您听我说,太子殿下不是我打伤的,真的不是我!”沈青音慌了,爬过去,扯着她的裙角哭求。

陈皇后嫌恶的一脚把她踢翻在地。

这时候站在院子里欣赏外面竹林风景的西陵越才事不关己的开口道:“云翼啊,既然是沈家的小姐……那你去前面把沈家的人叫来吧!”

又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人家,说随便处置人家姑娘就能随便处置的。

云翼想留下来看热闹的,但是又不能不听话,于是撇撇嘴,很不高兴又是一跳一跳的走了,陈皇后等人想拦都没来得及,人已经飘出了院子。

卫涪陵倒是还好,黄氏却是愤恨不已的,盯着沈青音道:“我们大家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就是这小贱人做了不要脸的事,不管是谁来了,还能叫她翻出个大天去吗?”

沈青音是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严重,这会儿脑子里乱糟糟的,就只是哭。

陈皇后被气得胸闷气短,一时也说不上话,倒是真的把三夫人给等来了。

过来的路上云翼就尽职尽责的把事情都跟三夫人说了,三夫人也是害怕了那么一会儿,但是随后想了想也觉得无所谓了——

不就是她的女儿和太子睡了吗?了不起就是把人塞过来完事!

这种事,还从来没听说过要女方来承担责任的,难道太子还要跟她的女儿来讨要清白的不成?

这边三夫人很坦然的跟着云翼就来了,然后进门就使出了一招先发制人,还不等陈皇后等人开口就先扑过去,哭天抢地道:“娘娘!您要为我们母女做主啊!我的女儿她年纪小,不懂事,您可要替她主持公道啊!”

“主持公道?”本来是对这事儿最无所谓的卫涪陵却是被第一个忍不住了,冷笑道:“沈三夫人你可看清楚了,是你家小姐打晕了太子殿下,还……还行了不轨之事,你这是跟谁要公道的?”

纵然是过来人,这件丑事她也是羞于启齿的。

三夫人的哀嚎声叫然而止,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回头看了眼床上,西陵钰果然还直挺挺的躺着。

可是这种事,她怎么能松口让女儿应下,眼珠子一转,随后就又嚎啕起来,只是没那么理直气壮了:“我家音儿还是个黄花闺女,太子妃娘娘说话可要积点口德,什么叫我们行了不轨之事?我说是我女儿被人骗了猜是!”

“你简直强词夺理!”卫涪陵的肚子如今才不够刚满两个月,这时候也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总之是岔了气。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儿和胡搅蛮缠的娘!

她冷嗤一声,面色微微有些发白,扶住了自己的后腰。

“娘娘!”她的婢女吓了一跳,赶紧扶着她:“娘娘!您可千万别动怒,快先坐下!”

卫涪陵自从嫁到了大越,说是因为水土不服,再加上思念故乡,这几年下来,身子骨一直不怎么硬朗,所以她这一胎怀的也是十分辛苦。

陈皇后比她还紧张,赶紧招呼人:“再去个人看看,这大夫怎么还没来!”

卫涪陵被拥簇着在椅子上坐下,一直紧皱着眉头,面色不见缓和。

这边三夫人却只是一心想要保沈青音,跪在陈皇后面前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哀求:“娘娘开恩,音儿她年纪小,不懂事,也不知道轻重,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她是被人陷害的!对!她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三夫人这么一说,就好像自己先信了一样,赶紧扭头扯出躲在她身后嘤嘤哭泣的沈青音道:“音儿你先别哭,把话说清楚了,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不是有绑了你来……”

沈青音本来是觉得西陵钰既然没有生命危险,那么两人生米煮成熟饭了,这笔账他就怎么都不能赖掉,到时候必须要接了她进府,那么她也就不用嫁给陈子旭那么个一无是处的纨绔了。

可是吹曾想,她却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陈皇后等人最关心的根本就不是她的清白,而是西陵钰这头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打伤了一朝储君,这可是要杀头的!

这个罪名,沈青音可没这么胆量担待,心里便越发是恨上了沈青桐。

“母亲——”她匆忙抓住三夫人的手,刚要和盘托出,那边的床上,西陵钰被来宝强行掐了两下人中,突然闷哼一声,悠然转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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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妹子终于如愿以偿,把太子给强了,啥时候桐妹儿也能有这个魄力啊啊啊~

桐妹儿(斜眼):你滚粗!

越越:恩,要动强的也轮不到她…

桐妹儿:……泪奔算了

正文 第067章 见红

“钰儿!”

“殿下!”

众人齐齐低呼,再也顾不上三夫人母女,赶紧的都围了过去。

西陵钰脑袋上的伤口尽其实不大,伤势也不重,只是昏睡了半天,又被人灌了药,此时便是头目森然,脑袋里胀痛的厉害。

婢女扶着他慢慢的坐起来。

他一看陈皇后居然在这里,还是黑着脸,神色焦灼的模样就更是觉得头大,一时也没记得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嘶嘶的抽着气道:“母后,您怎么会……”

陈皇后还不及说话,黄氏已经抢着说道:“殿下您可是醒了,您要是再不醒,这里可是就要出大乱子了,这双母女简直不要脸,居然说是……”

话到一半,黄氏也就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总不能告诉西陵钰,他自己在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个小丫头强了吧。

黄氏面上一阵尴尬。

西陵钰脑子里还有点懵,这时候想要掀被下床,结果一屋子的人全部尴尬了。

黄氏赶紧上前,压着被子给他捂住。

西陵钰虽然风流,但到底也是还是要脸的,一看自己这浑身赤条条状态还不对的模样,一张俊脸瞬间就涨成了猪肝色,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外面来宝已经拉着大夫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大夫!大夫来了!”

西陵钰循声看过去一眼,再见地上散落的零星碎瓷片,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有了那么点儿明白。

沈青桐那个丫头!

一瞬间,他的脸又黑成了锅底灰,直接怒斥:“滚出去!”

那大夫年纪大了,有点眼花,再加上被来宝拉着跑了一路,有点儿喘不上气,还在纳闷呢,陈皇后已经扭头道:“太子妃已经没事了,你下去吧!”

不管西陵钰和沈青音这事儿的细节怎么样,到底也是见不得人的,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既然西陵钰没什么事,自然也是少一个人知道就最好少一个人知道。

古嬷嬷最懂她的心思,赶紧迎上去,用自己宽厚的身板儿把人挡住,送了出去。

那老大夫医德还是不错的,虽然心里纳闷,却很老实,都没有往四下里多看一眼就提着药箱嘟囔着走了。

这边的屋子里,西陵钰还在绞尽脑汁的想沈青桐的事——

他确定自己是把那丫头堵在这里了,并且还险些就得手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在床上……

不对!

他抬手一摸后脑勺,就先摸到一手半凝固的血块,顿时又是神色一怒。

这时候,沈青音已经等不得了,哭着膝行过来道:“殿下!臣女冤枉,我……不是我做的,我是被人下了药,我……”

她急切的想要解释。

西陵钰却不记得还有她这一茬的,拧眉道:“你?”

卫涪陵是知道西陵钰不检点的,可是今天是她的生辰,而且又是在大白天里,他就当众胡来,这也着实是叫卫涪陵有些恼火的。

她倒是没有发作,只就是讥诮的冷笑道:“怎么?镇北将军府的三小姐,殿下难道不认识吗?沈三小姐说她被下了药,殿下您不会说您也被下了药了吧?方才母后跟咱们进来的时候就见她正和殿下做那事儿呢!”

沈青音给他下的药分量比较重,药劲儿都还没完全下去呢,西陵钰又不是没感觉,他虽然没记忆却也知道之前肯定是有事发生的。

这时候听卫涪陵这么一说,就险些是一口老血喷出来,黑了的脸色一瞬间又涨得通红。

他咬牙切齿的看向了沈青音:“你!”

沈青音且心虚着呢,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

三夫人却是不干了,也是嚎啕大哭着爬过来,把女儿往怀里一抱,抹着眼泪道:“殿下,音儿她一个未经世事的姑娘家,她懂什么,现在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您叫她以后怎么做人?”

太子后院的女人已经够多的了,黄氏闻言,却是第一个不干了,上前一步,怒骂道:“你们还要不要脸,这个小浪蹄子轻薄了太子殿下!亏得你还好意思说?换做是我,如果我生出这么不要脸的女儿来,早就直接掐死了了事了,也不嫌弃寒碜!”

三夫人本来就是市井出身,撒气泼来才不管什么头脸,直接就顶回去:“我的女儿年少无知,就算真有什么,那也是被人陷害的。反正现在事情都发生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侧妃娘娘那些漂亮话我不会说,太子殿下,这事情您今天要是不给个说法出来,臣妇……臣妇就只能去御前要个说法了!”

沈家的这个三夫人,厚脸皮的程度还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自家女儿做了丢人现眼的事,她居然当面威胁皇后,威胁太子?

陈皇后的脸色已然是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但是却不能说什么——

沈家的人都是跟着少年成名的沈竞发迹的,在那之前,就是京城里小有余粮的殷实人家,家里三个儿子娶的媳妇门第都不高的,沈家这个三夫人尤其不着调,陈皇后也是知道的。

这种泼妇,撒泼起来是真的不计后果的。

横竖沈青音破了身子,以后也指定没人要了,真把她们逼急了——

西陵钰的名声却还是要的。

陈皇后也是气恼的厉害,拿那泼妇没办法,就只转向了西陵钰道:“钰儿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才她们破门而入那时候的场面的确诡异,由不得不叫人生疑。

沈青音唯恐西陵钰恼羞成怒不肯认账,已经打定了主意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沈青桐身上,于是赶紧的抢着道:“殿下!不是我!我们是被人算计了,是……”

“你闭嘴!”没曾想西陵钰却是寒声打断了她的话。

沈青音被他瞪得打了个哆嗦。

西陵钰的目光阴鸷,看向了陈皇后道:“母后,大约是儿臣喝多了,一时失态,这件事……”

他说着,本来想把这个哑巴亏吞下去的,但是那感觉却像是在吞咽碎瓷片,难受的厉害,声音顿了顿,随后又深吸一口气道:“既然事情都发生了……”

不管沈青音到底是不是被人算计的,他被个小丫头强上了,那都是事实,虽然事情很丢脸,可难道抖出他想要强迫人家姑娘却反而被别人偷摘了果子,这事儿就很长脸吗?

与其多丢一次人,也只能是自认倒霉了。

西陵钰说这话的时候,活像是自己在逼自己吞刀子。

三夫人母女却是心头一喜,然则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向来都不过问西陵钰的风流韵事的太子妃卫涪陵却是拍案而起。

“殿下的意思,难道是想收了这个丫头吗?”卫涪陵起身走过来。

西陵钰皱眉。

他的太子妃知书达理,而且性子很淡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这么疾言厉色的。

陈皇后不悦的道:“茯苓!”

语气有点重,是个警告的意思。

卫涪陵就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的,对她的话完全置若罔闻,就是冷冷的盯着西陵钰道:“这件事,我不答应!”

“你说什么?”西陵钰还当自己听错了。

那边三夫人闻言,立刻就急了,尖声道:“太子妃娘娘,天地良心,您虽然是东宫的主母,那也只是管着服侍太子殿下,帮着皇家开枝散叶的,哪儿能挡着殿下纳人的?”

卫涪陵在南齐的时候就身份不低,是被人捧着长大的,闻言,顿时就是目色一寒。

也不用她开口,她的婢女就一把扯过三夫人风衣领,赏了两个大耳瓜子,一边怒斥道:“尊卑有别,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教训我们娘娘?要不要我们娘娘启奏陛下,定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三夫人被打的两边脸上都麻了,瞪着眼,看着面前这个气势汹汹的婢女居然是没敢还嘴。

也是没办法,她虽然习惯了随时死地的撒泼,其实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真要说起来,胆子是没多少的。

陈皇后想着自己刚才都被她吓住了的模样,脸色瞬间掠过一丝尴尬。

卫涪陵却是不避不让的和西陵钰对视,再次重申道:“如果是别的时候,殿下您要往这后院里领人,臣妾说半个不字,您都可以说我是不守妇道的妒妇,就是请母后做主休了臣妾,臣妾也绝无怨言,可是今天是我的生辰,殿下您就当众这么打我的脸?”

西陵钰是没想到自己一向都知书达理的太子妃会突然发难,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就是个女人!”他不悦的说道。

卫涪陵扭头看了缩在一起的沈青音母女两人,挑眉,唇角勾起一点不怀好意的笑容道:“对啊,不过就是个女人!别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如果殿下您喜欢,您想要谁,明天臣妾都亲自上门提亲去给您把人领回来。但是今天,这个沈青音——不行!”

“娘娘!”沈青音是真的被她盯的有点怕了,就要开口求情。

卫涪陵却根本就不屑于搭理她,直接转向了三夫人道:“沈三夫人要去御前讨要公道就尽管去,总之是你的女儿想进我东宫的大门?门都没有!”

说完,她转身就走。

西陵钰也是被她逼急了,当场就要跳下床,但是反应过来自己此时为着寸缕,就赶紧扯了条裤子先在被子底下仓促的穿上,然后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了卫涪陵的胳膊,咬牙切齿道:“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这里是本宫的府邸,还轮不到你做主!”

这时候,他就只想要息事宁人,当真是恨死了卫涪陵的从中作梗。

卫涪陵的态度却十分的强硬,同样目光冷厉的与他对视:“殿下说的对,这里是您的府邸,您府邸了的事轮不到我做主,但是我自己的主却还是可以做的。殿下不信大可以试试,今天但凡是您敢留下沈家小姐来,我就马上进宫,请父皇降旨,准许我们合离!我是好说话,但是殿下,今日是我寿辰,你和这个贱人却在这里颠鸾倒凤的当场打我的脸?这口闷气,我卫涪陵能忍,我皇帝舅舅却未必会有这样的好脾气了!”

她是真的生了气,更不惜搬出南齐的皇帝来给西陵钰施压。

西陵钰看着她脸上表情,就知道她不是开玩笑的。

他的心头剧烈一震。

陈皇后见状,不得不上来打圆场,拉开西陵钰掐着卫涪陵手腕的手道:“行了行了,你们小两口闹别扭也要关起门来闹,当这么些人呢,丢不丢人!”

西陵钰冷哼了一声。

沈青音却是紧张不已的,看见卫涪陵这个态度,不得已,她便只能爬过去,扯了对方的裙子,哭得梨花带雨的哀求道:“娘娘!太子妃娘娘,请您开恩,今天的事情真的不是我有意冲撞娘娘,请您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我一定本分,不会惹事的。”

卫涪陵倒是没把她看在眼里,今天她气的就只是西陵钰。

“松手!”她冷斥。

“娘娘!您就给我一次机会吧!”沈青音却是紧抓着她的裙摆不放。

卫涪陵的婢女去掰她的手,她却干脆扑过去,抱住了对方的腿,不住的哀求。

陈皇后和西陵钰干脆都不说话了。

这里的事,已经演变成一场叫人啼笑皆非的闹剧。

最后卫涪陵那婢女好不容易把沈青音从她腿上扒下来,已经累的浑身是汗。

她扶着卫涪陵,后退一步,主仆两个匆匆往外走。

卫涪陵前脚刚一跨过门槛,一抬头,却赫然发现这院子里还气定神闲的站着个昭王西陵越。

她的脚步顿住。

屋子里陈皇后本是想跟出来劝她的,走到门口,就和西陵越似笑非笑的眸光对上。

陈皇后瞬间黑了脸。

西陵越道:“之前娘娘不是有替沈家三小姐保媒,要把她许给陈子旭吗?既然今天二哥他先情不自禁了……不过也好,横竖陈子旭和二哥是表兄弟,既然太子妃嫂嫂不肯让沈三小姐进门,那么陈家那里也是个好去处的!”

这么一顶绿帽子,陈皇后虽然能逼着陈子旭戴了,但是以陈家老夫人的脾气,还不得恨死了她?

这条路子,根本就是走不通的!

这个该死的沈青音!

陈皇后这会儿是真的恨不能将沈青音千刀万剐了。

这时候西陵钰听到他的声音,已经批了件衣服奔了出来,见到他在,眼睛里瞬间就开始往外冒火:“老三?”

“二哥!”西陵越也不掩饰,略一挑眉,“本来是过府来贺太子妃嫂嫂的寿辰的,没想到却顺便看了一台大戏,抱歉的很!”

两个人的视线交锋,都是带着自古有之的寒意。

这一刻,西陵钰突然回想起之前这院子里发生的一幕——

当时他只记得是在自己快的手的时候被人打晕了,至于是谁下的手就没看见了,本来那屋子里就只有沈青桐,他就下意识的以为是沈青桐做的,可是这么巧,西陵越人在这里?

这该不会从头到尾都是西陵越做得吧?

这会儿他倒是突然信了沈青音说是被人下了药的事了。

“老三!”西陵钰咬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他从屋子里冲出来,直逼到西陵越面前,揪住了对方的领口,盯着他的面孔沉声质问道:“今天这里的事,该不会都是你安排的吧?”

西陵越笑笑,却居然直接认了、

“差不多吧!”他说。

西陵钰闻言一愣。

他已经拨开对方的手,径自整理好领口道:“要不是二哥你居心不良,先想着要染指我看中的人,我又何必将计就计给你来这么一出呢?”

西陵钰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后退了两步,突然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有点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最后便是不可思议的再度抬头对上西陵越的视线道:“你还真豁得出去?这里可是本宫的地方,你就不怕你的人无法施展,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对自己府邸里的守卫还是有信心的。

而事实上,要不是沈青桐自己有手段,让他放松警惕,又周旋了那么长的时间给云鹏争取了时间,或者她还真是不容易躲过西陵钰这色中饿鬼。

“一个小丫头而已,二哥难道觉得缺了她,本宫会娶不上媳妇吗?”西陵越无所谓道。

西陵钰马上就明白了他话中所指,更是莫名的心头一凛——

是了,就算今天他得手了,回头西陵越照样可以带人来捉奸,再闹得天翻地覆的。之前昭王求皇帝指婚沈家二小姐的事是尽人皆知的,在这种情况下,太子却染指了自己未来的弟媳,朝臣们的唾沫星子还不把他淹死?到时候也势必激怒了皇帝,那么他这个储君之位还保不保得住都难说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西陵钰便是后怕的瞬间出了浑身的冷汗。

也好在是西陵越没走这步棋!否着他现在的处境只会比这个更糟糕。

不过从这件事上来看,西陵越这是没舍得沈青桐的,也就是说他对那丫头真有几分情意在的是吗?

西陵钰看着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几变。

西陵越便就不再与他废话,直接一撩袍角道:“不管怎么样,臣弟的婚事这次都应该是能定下来了,还是要谢谢二哥成全的。您这不是还有家务事要处理?那我就不打扰了,我这就进宫,先去找父皇聊聊?”

说完,飒然转身,旁若无人的径自离开了。

云翼扒着院门,一脸不怎么情愿的小媳妇样——

皇帝陛下总是板着一张脸,看他发脾气一点儿乐子也没有,太子家的后院热闹啊,看他老娘他媳妇,他的小妾还有他勾搭的女儿们掐架好有意思啊!

西陵越跨过门槛到时候横了他一眼。

云翼赶紧松了手,低头跟上,一边走一边心里默默地想——

沈家二小姐不太喜欢吵吵,他家殿下的那个美美的表妹好像话也不多,咦,那到时候他们家后院的日子还有啥子的过头啊?他要不要申请替他家殿下来东宫做卧底啊?

这边陈皇后那些人都在屋子里,院子里西陵钰和西陵越两人之间说话又隐秘,声音不高,只能隐约看出俩人起了冲突,其他人倒是没听见他们后面都说了什么。

卫涪陵是识大体的,刚才看见西陵越在,就没再让西陵钰脸上难看,这时候才走出来道:“既然这里的事殿下还拿不定主意,那臣妾也先行告退了,等殿下拿定了主意,记得叫人去给我传个信!”

她说着,倒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又回头看了眼,莞尔道:“不过方才昭王殿下的提议不错的,反正之前母后也有替沈家的这位小姐保媒,都是自家人嘛,也不算吃亏!”

就因为陈皇后曾经替陈子旭求过沈青音做妻子,皇帝当时没答应,一则因为晋安公主的事情才发生,他正在气头上,却也更是因为怀疑他们是要用这场联姻来拉拢沈家的关系。

而同样的,西陵越求娶沈青桐,皇帝还是没答应,也是因为这个关系。

说白了,皇帝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就让自己的两个儿子拉拢到军方的势力来内斗。

而现在,他和沈青音生米煮成熟饭了,这就是赖不掉的了。

这件事被皇帝知道,皇帝会怎么想?只会以为是他强了沈青音,就是不择手段的要谋沈家的关系。

到时候,为了制衡,也为了教训他的不知检点——

西陵越和沈青桐的婚事这算是成了。

西陵钰本就心情不好,再被自己的太子妃冷嘲热讽的以刺激,顿时就怒火中烧的红了眼睛。

“你说什么?”他伸手,一把掐住了卫涪陵的脖子。

而屋子里的沈青音也被卫涪陵这话刺激到了,唯恐太子真的要把她塞给陈子旭那纨绔来遮丑,火急火燎的冲出来,抓着西陵钰的手臂哀求道:“殿下!我都已经是您的人了,您不能这样对我!我不嫁给陈子旭,您要是逼我,我……我就去死!”

西陵钰气得是西陵越算计他的大事,哪里有心思听她胡搅蛮缠这些鸡毛蒜皮?盛怒之下就是狠狠的甩手一推。

力道有点大。

沈青音当场被他掀翻在地,卫涪陵还好,脚下一个踉跄退了两步。

可是今天她的寿辰,为了赴宴,穿了十分隆重的凤尾长跑,裙摆太长,一脚踩上去就被绊住了。

“娘娘!”她身边的人尖声尖叫,但是要扑过来已经晚了。

“快!快去扶她起来!”陈皇后已经慌了,抖着手里帕子大叫。

一群人手忙脚乱的过去,把卫涪陵扶起来.

“娘娘您没事吧?”卫涪陵的婢女道,已经有人跪下去给她整理沾了泥土的裙摆了。

卫涪陵有点受惊,倒是还好,摇了摇头:“没事!”

陈皇后刚要松一口气,就听那个跪在她身后替她整理裙摆的婢女惊恐的道:“呀!血!是血!娘娘见红了!”

这一声惊呼,当真是如晴天霹雳。

陈皇后和西陵钰都齐齐的白了脸,赶紧的凑过去。

彼时卫涪陵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还在那里茫然的站着。

今天她穿了一身颜色喜庆的玫红色衣裙,颜色有些深,但是细看之下,裙子后面腰下的位置确实有血色浸了出来。

“快!快扶太子妃进去!传太医!”丛皇后慌乱的道。

卫涪陵随后反应过来,瞬间脸色惨白,出了一身的汗,她弯下腰,护住自己的腹部,却是抬手挡开了古嬷嬷要来搀扶的手,声音颤抖道:“我……我不在这里,脏!”

西陵钰的脸色,在那一瞬更是难堪至极。

整个院子里乱成一团。

外面沈青桐整低着头,和云翼一左一右的跟在西陵越身后往前走,听到身后的动静,她的脚步就下意识的顿住,拧眉回头看去。

西陵越也顿住脚步,冷冷的道:“别再打歪主意了,别想着本王会留你一个人下来!”

这次他学乖了,不到尘埃落定,是坚决不能叫这丫头离开他的视线之内的。

“太子妃……”沈青桐沉吟了一声,本来想说什么的,但是一抬头看见这张不讨喜的脸,瞬间也没了说话的**,自觉的埋头继续往前走去。

------题外话------

突然发现,太子妃凉凉也是要被圈粉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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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68章 瞒天过海

西陵越要进宫去告状。

这事情一旦闹起来,将会是十分的严重的。

西陵钰虽然有心阻止,这时候却也顾不上了。

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把卫涪陵抱到旁边离的最近的院子里,她那裙边后面已经被血水濡湿了一大片。

陈皇后是过来人,一看这个样子就是一颗心乱跳。

她拍了两下胸口,扭头冲身后一筹莫展愣着的古嬷嬷道:“还杵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大夫追回来?”

“哦!”古嬷嬷回过神来,才要往外跑,来宝已经自告奋勇道:“奴才去追,府里的路奴才比较熟!”

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陈皇后也顾不上了,扭头赶紧吩咐,“快,拿枕头被子先把太子妃的双腿垫高!”

卫涪陵的这一胎至关紧要,这要是没了……

几个嬷嬷婢女一阵的忙活。

黄氏和沈青音母女也都跟了来。

而如果说在场的人里头有谁是最希望卫涪陵这一胎保不住的,那就是非黄氏莫属了,这会儿看到卫涪陵流血不止,黄氏高兴的几乎手心里都是热汗。

只是眼下的这种局面,她却不敢表现出任何的情绪来,就使劲掐着手心,表现出关切和紧张的情绪来。

而沈青音母女,则可以说是惶惶的。

这一刻,两人都恨不能逃之夭夭。

可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如果这时候她们畏罪潜逃了,只会让陈皇后和太子更加震怒,到时候追究起来,就更没她们的好果子吃了。

所以这会儿母女两个都是紧张的在旁边站着,心里倒是真心的祈祷——

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千万不要有事。

本来那大夫就走了没一会儿,来宝半途把他又拉了回来。

“娘娘!大夫来了!”两人跑的满头大汗的回来。

站在床边的陈皇后赶紧让开:“大夫!快!快给她把血止住。”

大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来宝推到了床边。

陈皇后也不想避嫌了,直接回头对站在那里的西陵钰道:“这里不干净,你先出去。前面还有好些客人呢。今天这里的风声还是要尽量压着,你先去前面主持宴会,横竖昭王都知道了,对外……”

她说着,想了一下,就一咬牙道:“你就说涪陵的身子不舒服,要休息,那些人,你随便应付他们一下就是。”

说卫涪陵身体不适,虽然也不是个好主意,但是相对而言,总比说是西陵钰有事要好的太多了。

西陵钰的心里对自己的嫡子也是有所期待的,这时候的心情也是紧张又复杂,愣了半天,就是身上只穿了一层衣袍都不觉得冷。

这时候闻言,他才打了个寒战,赶紧转身出了屋子。

来宝快跑着跟着去,回主院伺候他换了衣裳。

这边卫涪陵的情况不好,根本也等不到太医和医女来,大夫给她诊脉检查之后,一瞬间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

陈皇后一愣,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怎么样?”

“娘娘!恕小的直言,太子妃娘娘这一胎怕是保不住了!”大夫道,直接跪了下去。

陈皇后只觉得心口一凉,身子就晃了晃。

“娘娘!”古嬷嬷赶紧扶着她,挪她到了旁边到椅子上坐下。

那老大夫很实诚,又再继续说道:“太子妃娘娘本来的身体底子就弱,扛不住太久的折腾,必须赶紧用药,让她把胎儿流掉,否则拖得久了,难免会危及娘娘的盛敏安全的!”

陈皇后咬着牙,手指死死的攥着手心,几乎咬碎了一口牙齿。

旁边的黄氏激动的几乎要跳起来。

沈青音母女两个则是腿软,直接跪了下去。

“娘娘明察,您要凯恩啊!”三夫人又发挥了她的泼妇本性,涕泪横流的就开始嚎啕:“这……这跟我们母女两个没关系的,刚才大家都看见了,太子妃娘娘她是被太子殿下推倒的,冤有头债有主,这……这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

陈皇后这时候哪里还有理智?越是听到这话就越是恨不能将她们母女两个都撕碎了。

她一只手抓着桌角,目光阴沉沉的盯着那母女两个,最后,却还是勉强按住桌面一点一点的慢慢的站了起来。

“大夫你用药吧!”她说,每一个字都是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大夫是真怕卫涪陵会有生命危险,见她点头,赶紧的就爬起来,“是!小的这就写方子抓药!”

“等等!”正要往外走,陈皇后却又叫住了他。

大夫顿住了步子,不解的回头看她。

却见陈皇后一步一步的朝她走过后去,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沈青音母女两个身上,走过去,居然没管男女之别,伸出一只手,用力的握住了大夫的手腕,一字一顿的沉声道:“记住了!涪陵只是动了胎气,你开的——只是安胎药!”

此言一出,包括床上疼的死去活来的卫涪陵本人在内,这屋子里在场所有人都是齐齐第一个哆嗦。

“娘娘!”卫涪陵婢女最先急了,迎上来一步:“您这是要做什么?是对外谎报我们娘娘的孕事吗?这不行的!现在随便撒个谎是可以,可是十月怀胎之后,总要拿出个皇孙来给天下人交代的。我们娘娘的肚子本来也就只有两个月,这后面还有七个月呢,且不说最后要怎么收场,就是这中间……”

她说着,就不放心的看了眼黄氏。

皇室如临大敌,赶紧后退一步,脱口道:“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那婢女干脆就跪下了:“娘娘您三思,东宫里也是人多眼杂的,万一有什么消息透露出去,这可是杀身之祸啊!”

“母后!您要三思啊!”黄氏也道。

陈皇后这是疯了吗?不对外公开卫涪陵小产的消息,这是要瞒天过海,最后偷龙转凤,用个假的婴儿来冒充黄子龙孙吗?这事情一旦败露,他们在场的这些知情人都要人头落地的。

“全都给本宫住嘴!就照本宫的吩咐做!”陈皇后却明显是已经拿定了主意。

她恶狠狠的瞪了众人一眼,阴狠的警告道:“太子妃只是动了胎气,什么事也没有,今天这里大消息,但凡是走露一个字出去,本宫都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她这是心意已决了。

黄氏不甘心,张嘴还想反对,陈皇后已经一记凌厉的眼波横过去。

她是胳膊拗不过大腿的,咬咬牙,只能白着脸垂了头去。

陈皇后就又转向了大夫道:“大夫你马上去开药吧,药交给古嬷嬷和涪陵的丫头亲自去煎,涪陵这孩子身子骨弱,一定不要亏了她的身子,你只管一心把她的身子调理好就是!”

那老大夫人微言轻,即使不想做,却也没有办法了,拱手道:“是!”

古嬷嬷拖着卫涪陵的那个丫头跟着他走了。

陈皇后就扭头对黄氏等人道:“你们都先出去,到隔壁的屋子里去等着,稍后本宫有话要跟你们说!”

几个人也不敢忤逆,爬起来,低着头走了出去。

等到屋子里就剩下两个人的时候,陈皇后就走到卫涪陵的床边坐下。

她弯身下去,握住了卫涪陵冰冷颤抖的指尖,语重心长道:“涪陵,我知道这件事上你觉得委屈,这个孩子没了,本宫又何尝不恨?但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们也不能为了置一时之气就不顾大局。今天太子和沈家丫头的事情在先,势必要惹得龙颜大怒的,如果再叫你父皇知道你的孩子是因为这事儿没的……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发做起来,再有昭王不怀好意的从旁煽风点火,太子的储君之位都聚极有可能不保的。我知道你之前说的合离都是气话,你千里迢迢嫁到了这里,难道还真的指望着再回到南齐去吗?所以这一次,就算本宫替太子求你了,你且忍一忍,咱们先把这件事对付过去。那些个女人算什么?太子他就是玩心重而已,不管是谁,也撼动不了你的太子妃之位的。总之为今之计,你的这个孩子,一定要要保住!你嫁过来也有几年了,现在也亟需一个孩子来帮你稳固地位,只要这一次和你能7一举得男,那么太子和你的地位就都会更加稳固。你相信本宫,这绝对是对你最好的出路!”

西陵钰和沈青音的事,足以叫皇帝大动肝火了。

其实卫涪陵知道,陈皇后并没有危言耸听——

太子行为不检是一回事,可是因为风流韵事而叫自己的嫡长子胎死腹中?这个罪过就大了,以皇帝的性情,绝对是要怀疑他身为人君的品格了。

此时旁边还有一个西陵越虎视眈眈,西陵钰的储君之位就真的是岌岌可危了。

陈皇后这话也算说得语重心长了。

卫涪陵疼的满脸都是汗水,此时身上衣物也都被汗水湿透了。

“我的确是需要一个嫡子来巩固地位,可是母后,这件事太大了。”强忍着疼痛,卫涪陵咬牙道:“就算我小产的事母后和太子能全部替我隐瞒,最后也能瞒天过海的替我弄个孩子来充数,可是混淆皇室血统……”

她说着,便是不以为然的凄惶一笑:“现在我们可以齐心协力瞒着父皇,可是将来等到殿下登基为帝,要册立太子的时候,总不能用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占据储君之位的。到时候我的地位又能拿什么来保障?”

“这个好办!”陈皇后纵横后宫多年,主意还是拿的飞快的,当即就道:“太子正值壮年,这几年东宫都有添丁,你要不放心,回头等这件事应付过去,别人都不再关注的时候,从后院别的姬妾那里抱个孩子过来给你就是!”

她说着,又仿佛觉得这样的说辞也不太好,就又掩饰着拿帕子按了按嘴角道:“而且你还年轻呢,这个孩子没了,再过个一两年也总是还会有别的孩子的,只要你生下太子的嫡子,将来的储君之位难道还能給了旁人去吗?”

反正她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其实也没有卫涪陵反对的余地了。

卫涪陵是聪明人,闻言便是苦涩一笑,叹道:“但愿臣妾还能有这个福分,过两年能生下自己的孩子吧!”

说完,就朝大床的里侧偏过了头去。

陈皇后听她这样说,就知道她是已经首肯认同了,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过了不多一会儿,古嬷嬷就回来了道:“奴婢不放心这里,先回来看看,娘娘可有什么要奴婢帮忙的?”

陈皇后看她一眼,站起来道:“你陪着涪陵吧,本宫出去一趟!”

说完推门出去,紧了隔壁的屋子。

彼时三夫人,沈青音和黄氏三个都正惶惶不安的坐着,见她推门进来,蹭的一下就齐齐的跳了起来:“娘娘!”

陈皇后面上神色凛然,不怒而威。

她先看了黄氏一眼,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这时候已经不能去前面的宴会上了,那就回你自己的院子里呆着!”

“母后……太子妃姐姐那里……”黄氏始终是不愿意替卫涪陵掩饰担风险的。

“本宫说的话,你照做就是!总之还是那句话,今天涪陵的事,谁敢散出去一点儿,本宫都叫她吃不了兜着走!”陈皇后道,语气里满满的都是警告威胁的意思:“太子的年纪不小了,是时候需要一个嫡子来巩固地位了,本宫的话,如果你不明白,就回去问问你的父亲兄长!”

如果西陵钰的太子之位不保,那么他后院所有的女人都要跟着鸡飞蛋打。

黄氏听了这话才是如梦初醒,突然就紧张了起来。

“去吧!”陈皇后见到把她震住了,就一抬下巴。

“是!臣妾告退!”黄氏不想自讨没趣,这才转身退下了。

“皇后娘娘!”三夫人拉着沈青音紧张不已的跪下去。

陈皇后站在那里,面上表情居高临下,冷冷的道:“本宫方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我也就不重复了。这个丫头的事既然是发生了……不管错处在谁的身上,本宫总不会叫她一个丫头担待着。”

“娘娘!”沈青音这话,顿时心头一喜,有些难以置信的抬头。

就听陈皇后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涪陵刚出了事,她暂时心情不好,本宫不能不顾她的感受,暂时……我会叫太子安排个住处给这个丫头,她入府的事情,晚些时候再说吧!”

有了这个承诺,三夫人母女更是喜出望外,两人还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陈皇后把各方面关系都处理好,那边卫涪陵的药也煎好了,她等着卫涪陵吃了药,也没去前面,就直接起驾回宫了。

这边西陵越进宫去了一趟,无非就是跟皇帝告了个状。

当然,他不会说他将计就计的做了什么,简化了前面太子意图染指沈青桐的事,只把他和沈青音之间的事情说了。

果然,皇帝听后就是勃然大怒。

陈皇后先是想把沈青音嫁给陈子旭来拉拢沈家的关系,眼见着不行了,居然是连太子都亲自出面了?

别人不知道,前面陈皇后替陈子旭求娶的事情宫里可是有风声透出来的,这样出尔反尔的,西陵钰的所作所为,是真的叫他恼火非常的。

而西陵越在他面前也不把话藏着掖着,告状完了就直接表示自己还是要娶沈青桐。

外面的马车上,沈青桐就是没再当场大致也能猜到那宫里会发生什么事。

她是不怎么喜欢和西陵越这人接触的,可是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倒也是看得开的。

嫁给他,其实并不算最坏的结果,最起码她没有重蹈覆辙,再走上前世的老路。

如果再被送进东宫里去,她才真是死路一条。

而现在嫁给西陵越,虽然这男人不好对付,可她沈青桐又不是什么傲骨正正的烈女,不过夹起尾巴做人而已,她再拿手不过了。

至少她知道,他最终会是这一场皇权角逐当中的赢家,而且以他的脾气,自己跟着他,只要别该他背后捅刀子,那么最后就算他因为沈家和东宫之间的勾结而举刀,也应该不会非得要把她也一起推下去陪葬的。

他那样的男人,虽然睚眦必报,但也恩怨分明,不至于和自己这样一个小女子为难。

嫁给了他,至少她的这条命是保住了。

所以这一刻,明明是有很多的情非得已,其实沈青桐的心里却是十分坦然的。

西陵越进宫去了一共一共多时辰才回。

“王爷!”云翼赶紧跳下马车去开门。

西陵越也不多言,直接弯身上了车。

沈青桐看他一眼。

“先送你回去!”西陵越道,随意的往身后车厢上一靠。

沈青桐自知他这不是在和自己商量,索性就不说话。

马车刚要离开,就听外面驾车的云翼提醒道:“殿下!皇后娘娘的凤驾回宫了。”

没办法,西陵越只能又下了车。

等着陈皇后的仪仗过来,他便拱手一礼:“恭迎母后回宫!”

宫里有规矩,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就是陈皇后的马车也不能直接驶入宫门的。

凤鸣宫出来的辇车被从宫门之内推出来。

丛皇后从马车上下来,见到西陵越,脸色就更是不好,不过还是要维持面子请的,不冷不热的点了下头。

她不说话,西陵越却不自觉,又若无其事的开口问道:“母后这个时间回来,是太子妃嫂嫂的寿宴取消了吗?嫂嫂她人还好吗?”

陈皇后知道那会儿院子里卫涪陵见红了的风声他肯定听到了,并且一想到卫涪陵小产丢掉的那个孩子心里就一阵绞痛。

但也越是这样,她面上就越是不能叫自己的情绪外露。

陈皇后扯了下嘴角,眼神不怎么友善的一挑眉,凉凉道:“涪陵受了点儿惊吓,好在有惊无险,今天原就是本宫的疏忽,她怀着身子,就不该办什么寿宴,让她往人多的地方去。昭王你也不用帮着操心了,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说完,就被古嬷嬷扶着,上了辇车。

西陵越目送她的辇车进了宫门,就又转身重新上了马车。

沈青桐没敢让陈皇后知道她这会儿都和西陵越在一起,所以方才就没露头,但是外面两人的对话她做在马车里,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西陵越坐回车厢里,吩咐云翼先去镇北将军府,待到坐稳了,一抬头,就见对面沈青桐却是眉头深锁,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丫头一直就不怎么看得上他,这一点,西陵越知道,然后就自然而然的想歪了。

他的唇角勾起一个微冷的弧度来,讽刺的开口:“你又在想什么?总不会是要把太子妃受了冲撞的事都算在本王身上了吧?”

今天的一连串的事情里,都有西陵越的影子,但是如果真要深究起来——

让卫涪陵受到伤害的罪魁祸首其实应该算是西陵钰的。

沈青桐其实没那么想,是他自己想歪了。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抬头看向了他,确认道:“皇后娘娘是说太子妃的孩子保住了吗?”

那神情语气,就好像活该是卫涪陵的孩子没留住一样。

西陵越是怎么都没想到她会是这个表情,当时就愣住了。

他皱了眉头:“怎么?”

再看着眼前的沈青桐时,眼神就十分古怪了。

沈青桐被他盯着,这才察觉自己失态,赶紧别开了眼睛:“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然后就若无其事是掀开窗帘的一角,去看外面的风景了。

西陵越盯着她的侧脸。

虽然她在极力的掩饰——

但是这个丫头脾气太差了,但凡只许是他不深究,否则还是很容易看出她内心隐藏的情绪的。

而这一刻,她分明就是个思虑过剩的表现。

回去的路上,沈青桐都不说话。

西陵越本来也就不是个多话的,她不吵,他就乐得清闲,直接闭目养神。

一路上倒是十分顺利,到了镇北将军府门前,云翼收住缰绳,停了下来:“殿下!到地方了!”

西陵越睁开眼。

对面沈青桐还很自觉的坐着没动,等他训话。

西陵越见她如此乖觉,倒是心里满意。

他看着她,正色的开口问道:“那会儿你说太子妃什么来着?你是在怀疑什么吗?”

今天在东宫,他们两个所听所见都是一样的,西陵越可不觉得沈青桐能窥测到其中什么他所窥测不到的玄机。

“没有啊!就是觉得她也蛮不容易的,随口问问!”沈青桐敷衍道。

其实方才回来的路上,她一直都在想的就是卫涪陵的事。

上辈子她和卫涪陵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虽然因为沈青荷的刻意挑拨,从一开始西陵钰就有意晾着她,但是东宫里的很多事也都还是瞒不过她的眼睛的,比如太子妃卫涪陵——

前世大约也是这前后,卫涪陵是怀过一次身孕,当时虽然没遇到今天这样的糟心事,可是也仅仅是在一个多月之后,卫涪陵的孩子也还是因为别的关系流掉了。

沈青桐不确定事情是不是一定还会继续沿着前世时候的轨迹发展,只是想着卫涪陵这孩子的状况都替她揪心。

这些话,她自是不会和西陵越说的。

西陵越也不勉强。

“王爷没别的话嘱咐我,那我就先进去了!”沈青桐等了片刻,见他不语,就起身往车门那里挪去。

西陵越双手环胸,靠在车厢上没动,这时候才散漫的开口道:“赐婚的圣旨今天就能到,本王的耐性被你耗的差不多了,所以你最好别在这个时候再给我起幺蛾子了。明天一早,让你家老夫人派遣马车送你进宫去谢恩,本宫会在南华门外等你!”

要不是他不好明目张胆的亲自来接人,他都不放心让沈青桐自己进宫去。

沈青桐闷声不响的抬手去推车门。

西陵越就对她这种态度很不满了。

本来他两条大长腿就伸展开来横在车厢里,这时候足尖顺势一勾。

沈青桐哪想到他会这么缺德?根本好不防备,惊呼一声就往身后的方桌上摔去。

他这车上的家具都是红木打造,而且用料很足,那桌角硌一下都疼。

沈青桐想着自己要摔下去会是个什么惨状,已经提前就痛的龇牙咧嘴了。

然则千钧一发,悠然靠在旁边的西陵越突然长臂一揽。

好在他是没准备直接摔死自己啊!沈青桐瞬间松一口气,然后下一刻,就见昭王殿下的袖口扫过桌面,飞快的抢走了上面的一套紫砂茶具。

沈青桐:……

然后一声闷响,她半边身子重重的砸在开阔的桌面上,也不知道骨头都碎了几根。

------题外话------

继续作死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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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69章 赐婚

沈青桐简直疯了!她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这家伙的……

不对!

上辈子的事儿她又不是不记得!她没欠,是这家欠了她的才对。

可是不管谁欠谁,这会儿她是真疼的没心思计较了,后背痛得厉害,摔在那里,试了两次也没敢动,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儿了。

西陵越本来还气她那个爱答不理的态度呢,这会儿冷眼看着,原是想给她张长记性的,但见她眼眶里噙着两泡泪,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就这丫头的一副小身板儿,自己好像是下手狠了点儿。

不过他这种人,你也不能指望他开口道歉的,于是心里别扭了那么一会儿,昭王殿下就纡尊降贵的亲自探手往沈青桐背后一托,把人扶起来了。

“你有病啊?”沈青桐是气疯了,劈头盖脸就冲他吼。

这一吼,就忍不住面目狰狞,五官一阵扯动,眼眶里的泪就真的砸下来了。

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难受过。

她扶着后腰板儿,小心翼翼的都不敢乱动。

西陵越听她叫骂,登时就黑了脸,但是再看她那小模样,估计他吼回去她真得哭,忍了忍,到底还是要点儿脸的没好意思开口。

他就靠坐在那车厢上没动,一挑眉毛,凉凉的道:“给你提个醒儿,省得你又把本王的话当成耳旁风。离着明天一早进宫也没剩几个时辰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能老实呆着了?还需要本王叫人把你拎回昭王府去看着吗?”

沈青桐被她数落的灰头土脸,偏偏又没办法还嘴,就是愤愤的盯着他。

这会儿她心里是又气又委屈的,偏偏无计可施,那小眼神就含嗔带怨的。

昭王殿下忍不住的又检讨了一下——

刚才下手不会是真的太重了吧?

不对!谁叫这混账东西不听话来着?

再这么一想,昭王殿下就又瞬间坦然了。

抬头见沈青桐还坐着不动,他就眉毛一挑,冲外面道:“云翼!把她丢下去!”

云翼已经扒着车厢门偷听半晌了,这时候却是耷拉了脑袋,慢吞吞的把车门打开——

虽然手痒想试一试把他家未来的王妃娘娘丢出去摔一大跟头是啥感觉,可是不敢啊!将来一定会被打击报复的。

云翼低着头,一副鹌鹑样。

沈青桐更是一刻也不想和西陵越共处的,咬牙扶着后腰,自己下了车,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大门走去。

她府里守门的婆子早就看到外面有马车停下了,却都缩在门后没敢动。

这时候见到沈青桐从车上下来,就赶紧迎下来搀扶:“二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说着,却都一个个好奇的往后张望那辆马车。

他家二小姐是跟三夫人一起出门的,怎么会单独坐了昭王府的马车回来?

沈青桐当然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就道:“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就请王府的马车先把我送回来了,三婶他们可能还要晚点回来。”

两个婆子也不敢多问,就扶着她进了门,看她这个样子,是真摔得不轻,也不放心,干脆就直接把人送回了锦澜院。

早上跟着沈青桐出门的是木槿,这会儿院子里守着的是蒹葭。

“呀!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见她这个样子,蒹葭吓了一跳。

沈青桐懒得多说,敷衍道:“没事!摔了一下,有跌打酒吗?找出来给我擦一擦!”

“哦!好!”蒹葭从门房婆子手里把她接过来,扶着进了屋子。

沈青桐倒是没有伤筋动骨,就是后背有一片地方被硌得有一大片淤青,但是那一下也绝对是摔得不轻,浑身散架了一样。

“这才出去了小半天,怎么摔成这样了?”蒹葭关了门,一边拿跌打酒给她按,一边就忍不住的心疼。

彼时沈青桐揣了一肚子的火,一个字都懒得说。

等蒹葭给她擦了药酒,刚穿好衣裳,外面门房的婆子硬去而复返,隔着门就喜滋滋的叫嚷开了:“二小姐大喜!大喜啊!宫里来人了,是路大总管亲自来的,说是陛下金口玉言,给咱们二小姐指婚昭王殿下!二小姐以后就是王妃娘娘了,大喜啊!大喜!”

消息太过突然,蒹葭十分的意外,愣了一下才赶紧过去开了门。

“奴婢給二小姐道喜了!”那婆子直接冲进来,跪在了沈青桐面前。

沈青桐没反应。

她伏地半天,原是在等赏钱的,可是沈青桐半天没应声,她才偷偷的抬头看过来。

沈青桐也不想被人看见她的情绪不对,已经起身往里走:“我知道了,换身衣裳就来,有人去通知祖母了吗?”

那婆子满心的失望,爬起来道:“老夫人那里已经有人去叫了,可是皇觉寺离着这里来回要大半天,今天应该是赶不回来了,大夫人那边也有人去叫了,陛下的圣旨上门,这是了不得的事情,是要全家一起接的,”

沈青桐不说给赏钱的事,蒹葭人都傻了,自然也想不起来,半天之后回过神来,也是急匆匆的跑进里屋去给沈青桐找要穿的衣裳。

那婆子一看没指望了,也就兴致缺缺的先走了。

蒹葭找了套颜色鲜亮的衣裙出来,一边帮着沈青桐换一边道:“这消息怎么来得这么突然?之前皇上不是好像是不同意的吗?”

沈青桐不说话。

蒹葭这才想起来,自家小姐和那位昭王殿下其实不怎么对付,就也跟着闭了嘴。

大夫人这边,她最近和老夫人置气,又有三夫人横插一杠子,所以府里的中馈已经移出去一大半了,不过她当然不会放权把所有的产业都交给三夫人,所以公中经营的铺面和租出去的田地还是她一手把持的。上午有几个下面庄子上的管事来,她忙了半天,中午一觉睡过去,居然是到了这会儿有人过来才醒。

听了杨妈妈的转述,大夫人的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你说什么?皇上降旨赐婚了?”

“是啊!”杨妈妈也是一筹莫展,“路大总管亲自来的,这会儿人就在前厅奉茶,等着呢。”

说着,就有些不甘心的叹了口气,“这二小姐也算行了大运了,居然被她捡到这么大的一个便宜。圣旨虽然还没见,可是能得陛下亲自降旨赐婚的,那就必定是正妃娘娘的名分了。”

这个便宜,说白了就是捡的沈青荷的。

大夫人的面色越发不好,瞪了他一眼。

杨妈妈自觉失言,就低下头去,服侍她穿鞋更衣。

大夫人一直神色凝重的在想事情,越想还越是觉得这事情不太对,忍不住的又再问道:“那个丫头呢?她不是跟着林氏一起赴宴去了?都回来了?”

“没!三夫人还没回呢,二小姐头半个时辰已经回来了,说是不小心摔了,就提前回了。”杨妈妈道。

大夫人手下动作一顿:“摔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摔了?而且被逼到需要提前离席回来,肯定事情不小的。

只是这时候时间紧迫,她却也没时间多问,赶紧换了朝服就去了前厅。

沈青桐和她是前后脚到的。

黄帝本来也是被西陵钰气得动了肝火,所以这道赐婚的圣旨下的多少有点仓促泄愤的意思。

路晓当众宣读了圣旨,沈青桐接了,大夫人又打点了丰厚的赏银把人送走,转身看到捧着圣旨的沈青桐,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

昭王妃!

这份荣耀本来该是属于她的女儿的,现在却平白无故的被沈青桐这丫头捡了去,大夫人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她盯着沈青桐,眼神冰冷。

沈青桐之前就和她撕破脸了,干脆也不回避,直接道:“祖母不在,方才还要谢谢大伯母替我打点了。现在圣旨接了,明日一早我应该是需要进宫谢恩的吧?还要麻烦大伯母往下吩咐一声,提前退我准备好车驾!”

说完,也不等大夫人反应就转身先离开了。

大夫人还怪她?殊不知现在她心里更恼火,要不是沈青荷败事有余,她何至于要被推出去顶包?既然她不痛快了,那就干脆仗势欺人,大家谁的心里也都别舒坦了。

治不了西陵越,索性就给沈家的这人添堵了。

蒹葭一见她家小姐当面挑衅大夫人,急的当场出了一身的汗。

大夫人捏着袖口,目光阴测测的盯着她的背影。

杨妈妈看得一阵胆寒,忍不住道:“夫人,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您就想开点吧。皇上赐婚的圣旨都已经下来了,那二小姐就算是半个皇家的人了,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大夫人当然知道这一道赐婚的圣旨意味着什么,只是心里不痛快却不是随便两句话就能抵消的。

她扭头,看向了杨妈妈,冷冷的道:“马上天就黑了,林氏母女还不回来?皇上赐婚的圣旨下来的这么突然,今天绝对是又有什么事发生了,马上去给我查一查!”

“好!”杨妈妈直接就应了,转身出去了。

这边路喜刚一走,三夫人就精疲力竭的带着女儿回来了。

一行人下了车,见着门口的奴才都满脸的喜气儿,三夫人不仅奇怪,“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沈青音虽然是有机会服侍太子了,但是间接地却把太子妃的孩子給弄没了,这件事整个算下来,绝对不算什么好事,三夫人这会儿还如芒在背,想着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妥善的善后呢。

“回三夫人的话,咱们府里有大喜事了!”那婆子道,“刚才宫里的路大总管亲自登门传旨,在那么将军府里就要出一位王妃娘娘了!”

三夫人母女俱是一愣。

就听那婆子道:“二小姐被指给昭王殿下做王妃了!”

沈青音本来斗败的公鸡一样低头跟在三夫人身后,闻言登时就有了精神,眼睛圆瞪着尖叫道:“你说什么?你是说沈青桐她……”

那个贱人!怎么可以这么样的好命!

这么多年了,压着她的一直都是沈青荷,现在眼见着沈青荷被她踩下去了,沈青桐却成了后起之秀,一飞冲天了?

沈青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婆子就只顾着高兴了,点头道:“可不是么?圣旨都下来了,那还有假的?这样光耀门楣的好事情,回头老夫人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说完,就绕过这母女两个去关门。

三夫人黑着脸站在原地。

沈青音却是急了,跺脚扯住了她的袖子叫:“母亲!怎么会有这种事?沈青桐她……”

“先回去!”三夫人横她一眼,适时地制止了她。

沈青桐既然已经被指婚给了西陵越,那就今非昔比,不能再毫无顾忌的招惹议论了。

沈青音不甘心的冷哼一声,跟着三夫人走了。

一直莫无声息跟在后面的木槿这时候才敢动作,赶紧转身扯住那婆子问:“我家小姐呢?”

那婆子奇怪的看她一眼:“二小姐回去休息了啊!”

本来从东宫出来的时候见三夫人母女把沈青桐弄丢了她就急坏了,可是那母女两个都心情不好,强行把她拖上车带回来了,她也无可奈何。

木槿终于松一口气,赶紧的往锦澜院的方向跑。

*

昭王府。

把沈青桐送回去之后,西陵越就直接让云翼驾车回了王府。

被沈青桐那么一闹腾,这会儿他的心情就称不上好也称不上坏,总之云翼不敢惹他,就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西陵越直接去了前院的书房,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去门口等着,云鹏回来了就马上叫他来见我!”

说完,砰的一声关了房门。

云翼连忙刹住脚步,摸了摸险些遭殃的鼻子,满目怨念——

让我去门口,进门之前不能说啊。

想罢,就灰溜溜的转身出去,蹲到大门口去了。

因为今天有西陵越亲自送的沈青桐回去,云鹏就没跟,而是继续留在了东宫盯梢,最后一直等到东宫里的宴会散场才离开,从东宫出来,他想了想,就还是先回了王府这边。

云翼把西陵越的话转告了之后就自己先蹿了。

云鹏擦了把汗,匆匆的去了西陵越的书房。

彼时西陵越正做在案后闭目养神,桌子上一堆的公函全都扔在那里,也不想看。

“王爷!云翼说您找我?”云鹏从外面敲门。

“进来!”西陵越也没睁眼。

云鹏推门进来。

西陵越问道:“太子妃怎么样了?”

很直接!主题直奔卫涪陵。

云鹏一愣,随后飞快的敛神,回禀道:“太子妃见红了,最后没能参加后面的寿宴,是太子一个人去的,对外就只说是动了胎气。皇后娘娘一直留在后面,让大夫和太医都看了,好在是有惊无险,最后开了保胎药,好像是稳住了!”

“稳住了?”西陵越的唇角勾了勾,那一个弧度似笑非笑,“这话是皇后说的?”

云鹏又是一愣,然后点头:“是啊。本来是东宫的大夫去看的,后来太医到了,也进去给太子妃把脉了,没什么事也就回去了。”

云鹏还是靠谱的,这么一说,马上就有所顿悟,倒抽一口凉气道:“王爷,您难道是怀疑……不能吧,皇嗣一事,事关重大,如果太子妃的孩子真有什么闪失,他们怎么敢……”

“是啊!他们怎么敢!”西陵越都是深有同感的略一点头。

然后,他睁开了眼。

明知道他盯着东宫很紧,陈皇后和西陵钰是疯了才敢瞒天过海做出这种事来,而也正是因为在潜意识里形成了这种盲区,他本来也没想过再叫人去细查确认的。

可是——

关键时刻,沈青桐那丫头的一句话提醒了他。

“沈家那个……”斟酌了一下,熊凌云突然又问话。

“他家五小姐?”云鹏道:“后来也没说要怎么处置,人是先回了镇北将军府了,不过那母女两个走的时候很安静,看样子是被恐吓或者安抚住了。”

“是么?那就更有意思了!”西陵越道,目光终于移向了他,“再去查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太子妃那里重新确认一遍,再来给我确切的消息!”

他既然提了,云鹏就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是!属下会尽快确认好消息的!”云鹏纲手应下,转身要出去,顿了下,又道:“那镇北将军府那边,二小姐那里属下还过去吗?”

提起那个沈青桐,西陵越就莫名心烦。

云鹏也察觉到他的脸色微微一变,不禁也是大为惊奇——

他家王爷,一向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现在他也不过就是提了下沈家二小姐而已。

西陵越沉默了一阵,再一抬头,见他没动,就不高兴了:“还不去?”

“哦!”云鹏回过神来,顺口答应了,却是为难,“王爷,属下是说沈家二小姐处还需要我继续过去盯着吗?”

西陵越终于没耐性了,冷冷的道:“你不盯着,那今晚她卷包袱跑了算谁的?”

皇帝赐婚的圣旨都下了,方才回来的一路上云鹏就听街头巷尾全部都在热议,显然消息是他家王爷大肆煽风点火给散出去的。

这种情况下,沈家小姐还会逃婚吗?

他家王爷这得是要多招人烦,才能叫人家小姐冒着忤逆圣旨的风险去逃婚啊?

退一万步讲,如果这次真逼得人家小姐逃婚了——

王爷,您是不是就该反省一下了啊?位高权重颜值又高,这么多先天条件都盖不住您那臭脾气?这才是真的没救了。

云鹏想着,就失神了,一直到西陵越又一眼横过来,他才猛的站直了身子,“属下告退!”

不行不行!他被云翼带坏了!不能这么胡思乱想啊,倒不是有多崇拜他家主子不忍心亵渎,主要还是他家王爷那臭脾气,万一哪天心思暴露,非弄死他们不行。

云鹏满脸肃穆,规规矩矩的带上门走了出去。

西陵越就又气定神闲的坐回作案后头,开始处理他堆了一天的公函。

*

东宫。

下午大夫用药之后,卫涪陵就痛的死去活来,陈皇后叫心腹守住了院子内外,一直确定她没事了,才把人都撤走了。

一次小产,卫涪陵消耗过大,被安置在这个院子里,就没敢随意的挪动。

傍晚时分她睡了一觉,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里。

院子里静悄悄的,就只有她的那个婢女守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焦急的等着,眼都没敢合。

“青青!”卫涪陵有些心疼,开口的声音却沙哑低沉到几乎若不可闻。

“娘娘您醒了!”青青一喜,眼泪直接就落了下来,连忙就要起身:“奴婢给您熬了补品,在外面的炉子上温着呢。大夫留了药方,您要多服一阵子药才能都排干净,您先吃点东西,然后再喝药。”

卫涪陵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却没松手。

青青怕她伤身,就也不敢妄动,就只是紧张不已的看着她。

卫涪陵也不说话,灯影下,她的面色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色,看着没有半分活人的气息,唇角却居然可以怡然的带一抹微凉嘲讽的笑。

青青看着她,看着看着就又哭了,哽咽道:“郡主您人这么好,这到底是招谁惹谁了?为什么要受这份罪,老天爷是眼瞎了么?”

卫涪陵却没多少反应,只是淡淡的道:“我招惹了谁,你不是知道吗?”

说完,叹了口气,又把目光移开,看着床上的幔帐。

主仆两个明显是心照不宣的,青青擦了擦眼泪,最后还是忍不住的道:“奴婢就是不舍得您受罪,小产最伤身了,如今又折腾一回。皇后娘娘还伤口上撒盐,那么逼您,还有太子殿下……这都大半天了,也不说过来看看您。您在这里,举目无亲的,奴婢奴婢……”

青青是越说越委屈,眼泪吧嗒吧嗒的又往下落。

“别哭了!”卫涪陵道,面上表情却很平静,“我本来也没指望他们什么,而且……迟早都一样!”

她说着,一顿,在被子底下的一只手慢慢上移,落在了腹部,虽然面上表情毫无变化,就连青青也察觉不到任何迹象,实际上,那手隔着薄薄的一层衣物,落在自己的肚皮上,还是在忍不住的颤抖。

第二个了!这已经是她的第二个孩子了……

虽然她从没想过要为西陵钰生儿育女,但是身为女人,一次又一次这样送走自己的孩子,终究都是一种巨大的摧残和折磨。

可是这命运——

她却抗衡不得。

“娘娘,您可不要灰心!”青青哭了会儿,又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她,赶紧抹了把眼泪,“先把身体调养好,千万别落下病根来!”

说完,她赶紧起身去外面的炉子上把温着的补品端进来。

卫涪陵倒是很配合,被她扶着半坐起来,慢慢的吃了东西。

青青收拾了碗,又叫外面的嬷嬷去把煎好的药端过来,等她缓了会儿,又服侍她把药喝了。

卫涪陵消耗过大,吃了药,不一会儿就又昏然入睡。

青青不敢离她左右,就伏在她床头小憩。

这一夜风平浪静,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沈青桐就爬起来梳妆准备,打点好自己,待到第一缕阳光落下来,镇北将军府的马车已经出了府门,直奔了皇宫。

马车上,沈青桐倒是一脸的平静。

两个丫头坐在角落里,都知道她对那位昭王殿下没什么好感,也不敢劝。

马车一路顺利抵达皇宫门口,才停下来,云翼已经欢欢喜喜的迎上来:“二小姐您可来了,属下等您半天了。”

沈青桐听见他的声音就更是火大——

西陵越他就这么不放心?她人都到了这里了,难道还担心她从宫门这里扭头跑了吗?居然还把云翼留在这里?

她黑着脸下了车。

云翼却一脸的不自觉道:“王爷说让属下陪您进去,这会儿他差不多下朝了,直接一起去御书房給陛下谢恩!”

沈青桐跟他也没话说,跟着他进了宫门,就等在御书房外面。

一直等了小半个时辰,那边才见一队明黄的仪仗逶迤而来。

玩到阳光之下,身着龙袍的皇帝看上去威严又尊贵,沈青桐远远的看着他,片刻之后,强迫自己面无表情的往旁边别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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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越你真的该检讨了,云鹏都忍不住吐槽了→_→

正文 第070章 秀恩爱?

“臣女见过皇帝陛下!”皇帝的仪仗徐徐而来,沈青桐低眉顺眼的屈膝行礼。

“免了吧!”皇帝道,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沈青桐刚要站直了身子,眼前却突然有一只手探出来,握住她的右手,轻轻的将她来了一下。

他的手掌宽厚,掌心里的温度也十分的熨帖舒适,倒是不叫人讨厌。

沈青桐犹豫了一下,还没想好要不要把手抽回来,西陵越已经稳稳的牵着她的手,跟在皇帝的身后也进了御书房。

这么谢恩的仪式,也就只是走个过场。

皇帝走回案后坐下,一抬头就见后面跟着进来的两个人在底下较劲。

西陵越抓着沈青桐的手,沈青桐就死命的往回扯。

西陵越看样子是有点恼了,冷着脸,毫无表情;沈青桐就是个受了欺负的小丫头,也是别扭脾气上来了,就死活要把他的手指掰开。

“咳——”皇帝等了会儿,忍不住的咳嗽了一声提醒。

沈青桐的动作一僵,这才察觉自己失态,脸色通红的使劲垂下脑袋。

西陵越也不撒手,拽着她进来。

皇帝看一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面色也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尴尬,对西陵越道:“这个丫头瞧着就不是个胆子大的,老三,你这好歹也是要成家的人了,多少让着你媳妇点儿。”

沈青桐红着脸,也不好意思抬头。

西陵越侧目看她一眼,心里就又不痛快了——

她那胆子他又不是没见过,到了皇帝面前倒是知道装模作样的伏低做小了。

“她是胆子小,儿臣不看着她点儿,怕是父皇威严,要把她吓跑了的。”私底下,他们父子的关系确乎是不错的,这会儿没有外人,西陵越倒是和皇帝调侃。

皇帝本来还想照规矩嘱咐他们两句话,但是俩人跟一对儿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在那较劲,皇帝都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就赶苍蝇一样的摆摆手:“行了!你们要闹就去你母妃那里闹,朕这里还有折子要批,你们跪安吧!”

不用听训,沈青桐暗暗松了口气,规规矩矩的跟着西陵越一起跪地谢恩,说了两句场面话也就退了。

等到从御书房出来,西陵越却还是握着沈青桐的手没松。

沈青桐就不高兴了,“现在都尘埃落定了,王爷您有必要还防贼似的防着我吗?”

西陵越站在台阶上没动,等了一会儿,才回头看向了她的脸,勾唇挑眉,道:“本王没把你当成贼,却要防着被人来偷!”

说完,就意有所指的移开了视线,目光越过他头顶,朝另一边通往前朝的御道上看去。

沈青桐回头,就见以太子西陵钰为首的五六个人慢悠悠的往这边走来。

沈青桐脸一黑。

西陵越却不管她,还是拉着她的手,也不管她愿不愿意的就扯着她下了台阶。

“二哥!”

西陵钰拿一行人走过来。

虽然皇帝是头天傍晚才下旨赐婚的,但是架不住西陵越这个当事人做的到位,现在整个京城的权贵圈子里都传遍了,朝臣们都知道做了二十二年光棍的昭王殿下终于是要娶上媳妇了。

这会儿见他扯着人家小姑娘的手就从御书房出来了,几个老臣都心领神会,赶紧道喜:“听说昭王殿下的好事近了,提前说声恭喜。”

西陵越游刃有余的和几人寒暄过。

沈青桐就垂眸站在他身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模样。

西陵钰的脸色始终不好,目光隐晦的一直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那种目光,如有实质,叫人十分的不舒服。

沈青桐知道西陵越这就是故意刺激他的,心里虽然大为光火,却也没办法。

“行了!老三要娶媳妇,总归是不能偷偷摸摸的娶,将来摆喜酒的时候,还愁恭喜的话没机会说吗?父皇在里面等着呢!”最后,西陵钰道,冷冷的开口催促。

众人又客气了两句,也就散了。

西陵越目送了西陵钰那一行人进了御书房,再低头去看沈青桐。

沈青桐道:“你是故意的吧?”

这人简直有病!明知道西陵钰觊觎是他的女人,还故意的在对方面前秀恩爱找刺激?这不是想方设法的给自己找绿帽子来戴吗?

西陵越挑眉,也不否认,反而怡然自得道:“外面多放几只豺狼虎豹,让你知道世道凶险了,你才能安分老实的呆着啊。”

沈青桐:……

西陵越说完,这会儿不需要做戏了,就干脆的松了手,自己闲庭信步的先往前走去。

沈青桐一张脸黑成了锅底灰,盯着他的背影半晌也没能在他后背上戳出几个窟窿,最后还是只能灰溜溜的跟着他走了。

云翼落在最后面,又回头看了眼御书房的方向,有点小纠结——

就凭他家未来王妃那点薄弱的武力值,如果太子真的要严防死堵,保不准他家王爷真能给自己找一顶绿帽子回来戴,这到底是何苦呢?

一行三人徒步往后宫的方向行去。

待到走得远了,斜对面的另一条小径上,华从后面,一个大宫女才忍不住的开口道:“娘娘,这个时间,陛下这里果然是叫了人来议事的,咱们而已不好过去了,要不还是先回吧!”

这位皇帝陛下,还是十分勤政的,每天按时上下朝,并且几乎每天早朝之后都会叫了几位重臣过来商议国事的。

他的这个习惯常贵妃又不是不知道,今天却偏偏心血来潮的要过来来,这不,果然是扑了空了。

常贵妃从远处收回了目光,笑了笑:“连着几天都这样,本宫还以为今天能得空呢,眼下风调雨顺的,皇上怎么总是这么忙呢!”

说着,遗憾的叹了口气,带着几个宫婢原路往回走。

大宫女笑道:“咱们陛下一直都是这样的,闲不住,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

皇帝每天都忙于政事,大家都早就见惯不怪了,大宫女显然更关心别的,就岔开了话题道:“对了娘娘,刚才那个是未来的昭王妃跟着昭王殿下一起进宫谢恩的吧?那位小姐,好像以前不太露面当的,奴婢到现在都不知道她长的什么样子呢。”

常贵妃没说话,也不知道是在徐昂别的事情还是单纯的对这个消息不感兴趣。

大宫女却是兴致勃勃的,“不过今儿个一早奴婢去御膳房的时候遇到凤鸣宫里的掌事姑姑了,听她跟身边的人议论,说是昭王殿下使了手段,其实也未必就是中意沈家的小姐,大约是为了拉拢沈家的关系的吧。沈家的大老爷在北疆领兵,听说手上很有些实权的,太子殿下有定国公支持,现在昭王殿下娶了沈家的小姐,就更是如虎添翼。凤鸣宫的人,看起来都很紧张呢!”

“他们紧张什么?”常贵妃这才开口,语气不咸不淡的慢慢道:“太子是嫡子,排行又在昭王的上头,储君之位哪里是说变更就那么容易变更的?其实都不需要特意的做什么,只要太子安分守己,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恶心到了皇上,他的那个储君之位就都还是稳妥的。”

陈皇后还算沉得住气,但是那位太子殿下啊……

不说也罢!

宫女对这些事都不是太懂,却只知道自家娘娘得宠,这些话她既然说了,应该就是皇帝的意思,撇撇嘴,免不了的欷歔。

往前走了一段儿,迎面就见另外一队仪仗匆匆的迎了过来。

穿一身浅绿色裙衫,姿容俏丽的临川公主健步如飞,飞快的走过来,一边不停的催促身后跟着的奴才:“快点!你们快点儿啊!”

“公主这是要去哪里?”常贵妃率先开口打招呼。

临川公主顿住脚步,还是扯着脖子往她后面张望,“我听说父皇给三哥指婚了啊,那三哥是不是要带着未来的嫂嫂进宫谢恩来的?我没见过,要去看看!”

说着,一张小脸上就满是兴奋。

临川公主今年刚满十四,性子有点活泛过了头儿,看着不怎么着调的。

常贵妃其人,因为独得盛宠,所以被很多人嫉恨,在宫里没什么人缘,能在她面前都这么无所顾忌说话的人这没有几个。

常贵妃平时话不多。

她的大宫女却蛮喜欢这个总是欢欢喜喜的小公主的,忍俊不禁道:“那公主殿下您可是来迟了,我们娘娘刚从御书房那边过来,昭王殿下已经谢恩出来,带着沈家小姐去了贤妃娘娘那里了。”

临川公主的生母和贤妃不怎么对付,平时两宫之间是没来往的。

临川公主闻言,果然是垮了脸。

常贵妃对她这个小姑娘没什么兴趣,就道:“你也别到处乱跑了,省得你母妃又担心!”

说完,就先带着她自己的人错开临川公主一行往自己寝宫的方向走去。

“公主,既然没赶上,那今天就算了吧,来日方长,昭王殿下既然订了亲……殿下年纪也不小了,想必婚事也不会拖得太久,和快就能经常见面了!”临川公主的婢女劝道。

“我就好奇嘛,三哥到底会娶个什么样的嫂嫂!”临川公主满脸的不高兴,跺了跺脚,又再想了想,突然一扭头就走。

“公主!”婢女一看她走得方向不对,赶紧去追,“这不是回宫的路!”

“我知道!”临川公主眨眨眼,这一笑,就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来,道:“三哥他们不是去贤妃娘娘那里了吗?我去永宁宫门口等着,等他们出来了,远远的看一眼。”

婢女被她吓坏了,赶紧拉了一把:“我的小祖宗,您就消停点儿吧,这万一要是让娘娘知道,要罚的!”

“哎啊!我又不进去,就在外面,远远的看一眼!”临川公主拿掉她的手,“只要你们都不跟母妃说,母妃怎么会知道吗?都不准说啊,我就是远远的看一眼。”

说完,就头也不回,兴冲冲的往前走去。

“公主!”婢女也拦不住,只能快步的去追。

这边的永宁宫里,西陵越带着沈青桐过来给贤妃请了安。

这算是以未来准儿媳的身份头次拜见,沈青桐不得不正式的給她行了大礼,磕了头。

既然是儿子选定的人,贤妃自然也没话说,很和气的亲自扶了她的手:“起来吧!地上凉!”

说着,就拉了她的手又上下打量一番。

西陵越在贤妃这里,从不见外,已经找了张椅子坐下了。

贤妃拉着沈青桐的手,面上也确实是一副十分喜爱的表情,道:“到了这里就不要拘束了,老是听越儿提起你,上回见了,可是人多,也没顾上多说两句话,看着是个好孩子,坐下来说会儿话吧!”

“谢娘娘!”沈青桐应了。

她虽然膈应西陵越,但是却更不愿意和贤妃亲近,转身走过去,仍是很小家子气的挨着西陵越另一边的椅子坐了下去。

贤妃一愣。

倒是西陵越道:“她胆子小,母妃别跟她一般见识!”

这话说的,难道是自己这个做婆婆的还能吃了她不成?

贤妃在皇宫里浮沉多年,自然不会跟个小丫头片子计较什么,只是这会儿心里多少是有点不舒服。

她定了定神,看沈青桐那么一副扶不上墙的模样,心里倒是有了几分隐忧,只面上还是竭力维持镇定的对西陵越道:“你父皇那边今天不需要议事吗?你倒是有空来我这里闲坐?”

“父皇那里的事儿要不是没我就办不成的,也不差这一次半次的!”西陵越道,低头喝了口茶,又侧目看了沈青桐一眼,紧跟着话锋一转,“我也好久没工夫过来陪母妃说说话了,坐一会儿,我亲自送她回去,听说沈家的老夫人昨天接旨的时候没在家,我顺便过去说一声吧。”

这种事情,知道了就行了,皇帝赐婚,难道还需要和沈家的老太婆打招呼吗?

陆贤妃一听就知道他这是借口,无非就是不放心把这个丫头单独放在她这里的。

那边沈青桐却已经很坦然很淡定了——

不就是又拐弯抹角的給她拉仇恨,帮她树敌吗?用这混蛋的流氓理论来说,估计就是得帮她把周边所有能接触到的人都得罪了,最后堵的她五路可走,她就只能乖乖的在家蹲着了,然后他也就能彻底放心了。

陆贤妃的脸色已经不大好了,却还是强打精神和西陵越说着话。

这边沈青桐对他们母子之间的谈话没兴趣,却是被西陵越一提,不可避免的就想起老夫人来了。

现在还不确定皇帝到底要把他们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但是很显然,老夫人的心里不会太舒服。

她是肯定不会被操纵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要这就跟老夫人表明立场直接翻脸,还是等着嫁了人,到了昭王府之后再翻脸不认人……

沈青桐还没想好。

她在想之前的一些事。

前世定亲之后,老夫人曾经把她叫到红梅堂,语重心长的告诉她,她虽为太子妾室,但是夺宠固宠一样是她的出路。

那一晚,老夫人与她促膝长谈了一夜,交代她人情世故,也带了人来给她讲解房中秘术,总之事无巨细,把一切的利害都与她一一道明。

她也有很认真的听,期间一个字的质疑和反驳也没有。

老夫人那样的人,应该当时就从她的态度中料到她入东宫以后并不会照自己的要求做,但却也没有点破。

后来她去了东宫,依旧我行我素的保留了在娘家时候的性子,不争宠,不惹事,在莺莺燕燕环聚,偌大的一座东宫之内逆来顺受的被西陵钰晾着。

老夫人当然知道她在东宫之内的无所作为,却也没勉强,甚至于连递个话都不曾,就那么由着她去了。

只是自那以后,她们两人之间的祖孙情分就更是寡淡了——

她嫁进了东宫之后,三年没回过将军府;而娘家那边,更是整整三年,没有只言片语,对她全然的不闻不问。

老夫人对她,是真的从头到尾的厌恶,当年即使用了她去东宫占位置,其实说到底,是真的从没对她真的抱着希望,也没太把她当回事——

听话的话,就顺手用用,不听话,那就是弃子。

横竖老夫人看好的一直就都只有西陵越。

而现在,如果她要去的是昭王府而不是东宫,老夫人可能不会轻易放手的,这样一来,老夫人既然不舍得先和她撕破脸,那大概就要她主动一点了。

这么想着,她又有点不放心的偷偷侧目看了眼坐在旁边的西陵越——

这个人太不靠谱了,如果这就彻底和老夫人翻脸,回头就连个退路都没有,难道真要孤注一掷的在西陵越这可歪脖树上吊死么?

“沈二小姐,这是娘娘宫里新来的贡茶,用冬天里采集的梅花上的雪水泡的,很香的,您试试?”沈青桐正在失神,就见一双纤纤玉手捧着一只素茶碗送到了她的面前。

那女人的手指雪白纤细,腕上一对儿羊脂玉的镯子映衬着肤色,看上去赏心悦目。

沈青桐微微一愣,抬头看到柳雪意的脸才反应过来陆贤妃这里还住着这么个人的。

前世的时候,西陵越娶了沈青荷做正妃,同时也纳了这个柳雪意进门。

那时候她在东宫也只是个侧妃,而且沈青荷故意挑拨的西陵钰不待见她,她平时也不出门应酬,所以和柳雪意基本没接触过,对这个女人也没什么印象,只是有时候从沈青荷口中能听到只言片语,好像那时候西陵越是蛮宠她的。

当然了,到底是宠的她这个人,还是只看陆贤妃的面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时候柳雪意亲手奉茶,沈青桐就有点尴尬了——

现在她和柳雪意之间算是个什么关系?又不是正妃和妾室,人家好歹也是贤妃的亲戚,柳家的小姐,这身份……

这碗茶,她怎么接?

柳雪意倒是一脸的温和坦荡。

沈青桐犹豫半天——

当着贤妃的面,她要接了茶,贤妃会以为她摆谱,不把她要送去昭王府的人看在眼里吧?可是如果不接……

是不是又有点给脸不要的意思?毕竟西陵越有言在先,她和柳雪意以后是要一个屋檐下生活的,这就开始打脸宣战?不太好吧!

“沈小姐?”柳雪意见她没动,就又温温柔柔的又叫了一声。

沈青桐一个激灵,这时候正在说话的西陵越和陆贤妃也都扭头看了过来。

沈青桐突然莫名的紧张了一下,也是抽风的,几乎是下意思的抬手去扯了下西陵越的袖子。

意思很简单——

你的表妹,你惹得麻烦,你得出面解决啊!

真的没有任何挑衅的意思。

可是……

陆贤妃和柳雪意却都几乎是齐齐的变了脸色。

这是干什么?才一开始呢,人家又没把你怎么着,单纯的示好而已,你这就扒着男人撑腰了?

何况好死不死的,西陵越那厮居然也不懂察言观色。

沈青桐一扯他的袖子,他马上“心领神会”,顺手捞过柳雪意擎了半天的茶碗,凑近唇边就喝了一口,道:“这茶她不喜欢!”

这真是拉的一手好仇恨啊!

沈青桐:……

柳雪意面上表情僵住,迟疑了好一会,才慢慢的松了手,低声的道:“抱歉,我不知道二小姐的喜好。”

这时候,沈青桐就是说什么都不会对。

索性的,她也就破罐破摔的闭嘴不言了。

柳雪意一阵的尴尬,又怔了怔,道:“我去御膳房再拿几样甜点过来!”

说完,屈膝一福,转身走了出去。

陆贤妃盯着她的背影,眼底明显闪过一丝阴霾。

然后,她收回了目光,也低头喝了口茶,然后含笑看向了沈青桐两人道:“雪意这丫头还是懂事的,桐桐你年纪还小,听说以前也没管过家,越儿之前有跟本宫提过,说是怕你为难。雪意这丫头,本宫也带了她几年了,很本分听话,回头等你们成亲之后,挑个日子,本宫把她送过去,你不愿意做的杂事都交给她就好。”

本来她也不想这么快就坏了这重关系的,但是沈青桐和西陵越当众这么眉来眼去的,突然叫她很不安,心里凭空就起了很重的危机感。

这算是个下马威,也是个不轻不重的敲打的意思。

沈青桐明白。

但是真的没啥感觉——

西陵越之前早就給她提醒过了,新鲜劲儿也都过去了。

“还是娘娘想的周到,都听你和殿下的吧!”沈青桐道,面色如常。

西陵越侧目瞧见她这幅表情,却是不高兴了。

他起身,顺手也把她拎起来,一边对贤妃道:“母妃,看父皇的意思,可能这一时半刻的也不会就给我们把这事情办了,都还早着呢,有些细节的东西也不着急,回头再说吧。今天我们坐的时间也够久了,先走了,改天再来给您请安!”

陆贤妃瞧见他的脸色,免不了的又是一愣。

西陵越却是半分不由人的,扯了沈青桐,抬脚就走。

陆贤妃张了张嘴,下意思的想要挽留,最后却是视线莫名的沉了沉,选择了沉默。

她身边嬷嬷走过来,忧心忡忡的握了下她的手,低声的道:“娘娘!”

陆贤妃回头看了她一眼,唇角苦涩的牵扯了一下,没说话。

这边的永宁宫外面,临川公主扒在人家门口,做贼似的观望了半天。

侍卫们虽然知道她这样不好,可这大小是个公主,而且她也只是扒门,又没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实在也没办法往外撵,就只能由着她了。

本来这院子里没其他人,里面正殿的大门又是大开着的,虽然说话声听不清楚,但是里面都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能够一目了然看的见的。

“公主!”临川公主的婢女焦急的一个劲儿的扯她的袖子。

说好了远远的看一眼不是?这画风不对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临川公主道,说着却不肯走,看着那殿内的情形,一会儿龇牙一会儿又磨牙,最后直至柳雪意朝大门口这边走来,她才眼睛一亮,提着裙子飞快的闪了。

这边柳雪意带着婢女从永宁宫里出来,慢慢的往御膳房的方向走。

走出来一段,她的婢女看见身后没人,就叹了口气劝道:“小姐,刚才的事情您别往心里去,有贤妃娘娘在呢……”

“我没担心她能把我怎样,只是表哥他……”柳雪意接过她的话茬,想到西陵越方才的态度和反应,心里就莫名堵得慌。

主仆两个都各自怀揣着心事,一个不察,躲在旁边花丛后面的临川公主突然跳出来,一脚踩在她拖地的裙摆上。

这边沈青桐和西陵越才走到院子里,就听到外面柳雪意一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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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71章 他要砍谁我都递刀子!

沈青桐二人从永宁宫出来。

这边柳雪意的婢女灵芝已经和临川公主的婢女两个争执上了。

“公主殿下,您这是做什么?我家小姐要是有哪里得罪了您的,您大可以禀了贤妃娘娘,请娘娘出面做主的。”灵芝一边扶起了柳雪意,弯身帮她拍裙子上的泥土,一边道。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指责我们公主吗?”虽然理亏,临川公主的婢女杨昕也是理直气壮的给顶了回去。

“行了灵芝,公主殿下又不是故意的,应该就是走得急了点。”柳雪意道,拦了灵芝一下,心里却很恼火。

她这里走得好好的,临川公主就突然从旁边蹿出来,还踩了她的裙子,说不是故意的她都不信。

这会儿她的手腕蹭破了皮,一只玉镯子也粹了,落在地上。

着是她平时脾气再好,脸色有人难看了起来,眼眶通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我什么也没做啊!”临川公主低着头,模样像是个受委屈的孩子,手扯着衣角,扭扭捏捏的晃来晃去,但如果细看她那张小脸上的表情,却是满脸的无所谓的。

灵芝是真的急了,大声的道:“我们小姐方才一直走路走得好好的,公主殿下却突然从旁边冲出来?”

这样搞突袭的,还敢说她们不是居心不良?

要不是因为碍着对方的身份,这会儿她是恨不能冲上去打一架的。

柳雪意当然也知道临川公主是故意整她的,不过她是不记得自己和这小公主之间有什么过节的,再一看西陵越两人朝这边来了,就一咬牙,扯了灵芝一把道:“算了,我又没怎么样。”

却是一副宽宏大度的样子。

既然她都说没事了,临川公主当然也不再继续演戏了,看到西陵越过来,立刻就转身迎上来,十分谄媚的笑道:“三哥!我有好多天没见你了,怎么你最近也不怎么经常往宫里走动了?”

说是和西陵越打招呼,她两个眼珠子却是咕噜噜的转着,就盯在沈青桐身上,上下的看。

沈青桐今年十五,柳雪意十七。

只是柳雪意平时太善解人意也太懂事了,在临川公主眼里她就是个作做会演戏的心机女人,跟宫里那些天天假笑斗心眼的女人没什么两样。

而这个看着眼生的沈青桐,不施粉黛,一眼看过去的感觉就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嘛。

临川公主扁扁嘴,便就有点看不上西陵越了,不满的抱怨道:“三哥,你娶媳妇怎么也不挑个年长一些的?带着这小嫂嫂招摇过市的,不是诚心占我便宜的吗?”

沈青桐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议亲嫁人都是常态,但事实上也的确是个半大孩子的年纪,身量都还没完全长成呢。

西陵越今年怎么说也是二十有二了,沈青桐往他身边一站,的确就显得太过稚嫩娇小了。

临川公主这口无顾忌的,云翼一听,忍不住的就喷了。

西陵越却是脸都黑了。

他看了眼这个没心没肺的妹妹,开口的时候语气里都透着几分寒意道:“是不是明天我去奏请父皇,早点选个驸马把你嫁了你就不觉得亏了?”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不用疾言厉色的发脾气,只这个冷飕飕又硬邦邦的语气就够人受的。

沈青桐的嘴角扯了下——

这人是真的毫无风度可言,挤兑她也就算了,但原来她还不是个特例?这混蛋的臭脾气上来,是连亲妹妹都挤兑的。

临川公主一个孩子脾气的,闻言,小脸就吓得瞬间煞白。

“我……我……”她结结巴巴的,半天居然没敢再说话。

杨昕见状,赶紧道:“公主,到晌午了,娘娘该寻您用膳了!”

“嗯!”临川公主赶紧小鸡啄似的点点头,然后跟西陵越一挥手,“三哥,小……嫂嫂,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逃也似的蹿了。

这边柳雪意的裙子脏了,手也破了,再看西陵越那一张冷脸,又不能告状,委屈的眼圈通红。

西陵越是被临川公主气着了,干脆就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旁若无人的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沈青桐低头跟着,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看吧,有时候女人是真不能太懂事,明明是吃了闷亏,还得装大度?你自己都不知道给自己做主的,还指望别人把你当回事吗?

她倒也不是同情柳雪意,反正又不是她的表妹,更不会是她的侧妃,她才不管这闲事呢,只是回头想想,自己上辈子也是傻透了。

云翼前面没能憋住笑,这会儿整个人就都蔫儿了,耷拉着脑袋也跟着两人离开了。

西陵越本来是要出宫的,可是刚出了御花园,迎面就见云鹏迎了上来道:“殿下,皇上刚刚派人传信,说让您马上去一趟御书房,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商量的!”

皇帝大约是以为他已经出宫了,所以消息就直接往宫外传的。

西陵越顿住了脚步,回头对沈青桐道:“你是一起等着还是让云鹏先送你回去?”

沈青桐想了下——

老夫人和沈青荷应该已经闻讯赶回来了,这时候他们府上还指不定怎么样的鸡飞狗跳的。

“我等着吧!”她说。

西陵越对她的心思大抵是能领会几分的,冷嗤了一声,转身又往御书房的方向去。

云翼的挺自觉的,知道自己闯祸了,干脆也不等西陵越说罚,自己就先灰溜溜的走进了。

这边仍是一行三人回到御书房。

西陵越独自一人进去,沈青桐和云鹏站得老远,在殿前广场的这一端等着。

彼时四月,正午的阳光已经开始有点灼人了,好在这台阶两边各自一株古老的银杏树,沈青桐就往边上挪了挪,和云鹏两个站在树荫底下。

皇帝那里也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两人等了好一会也没见西陵越出来。

百无聊赖,沈青桐就又想起了临川公主来,好奇道:“临川公主的母妃是庄嫔娘娘吧?我好像听说她和贤妃娘娘之间的关系不甚和睦,怎么那小公主私底下倒是愿意和昭王殿下亲近的?”

倒也不是两人母妃之间的事儿,主要就是西陵越那么个自视甚高的臭脾气,是个人都不愿意离他太近吧?

云鹏知道她在疑惑什么,忍不住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却也还是面无表情的回道:“两年前的夏天,陛下带着一众后妃等人去行宫避暑,临川公主和瑞王殿下两个贪玩,有一天偷甩了乳母内侍进了行宫后面的山里迷路了,是殿下把她找到带出来的。”

沈青桐倒是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出,不禁就多带了三分兴致。

云鹏见她盯着自己,就又继续解释:“当时陛下十分愤怒,动用了行宫里超过半数的侍卫进去搜寻了一夜一天,最后却只寻回了瑞王殿下。当时正好赶上北魏的使臣造访,陛下急着回宫。二小姐应该知道,行宫那里平时没人住的时候,也就一两百的常规守卫,那边的那片山连绵了七八个山头,而且小公主已经失踪了一夜一天,耽误不起了,当时庄嫔娘娘急疯了,挡在陛下的御驾之前死也不肯走。但是那一次北魏来使是为了他国中摄政王登基的大事,关系重大,陛下不可能为了临川公主一个人耽误了这样的大事,最后没办法,就是我们殿下留下来了。后来又进山找了差不多一整夜,这才把人找到。”

“这就难怪了!”沈青桐笑笑,没再说话。

两年前北魏来使的事情她是有印象的。

北魏地处北疆以北,正是她父亲在世时候镇守的地方。

北魏上一任的皇帝处境不太好,虽然凭借嫡皇子的身份勉强上位,但是几个兄弟却都一直的虎视眈眈,他殚精竭虑支撑了十几年,终因为积劳成疾,最终还是导致大权旁落。

十三年前开始,北魏皇帝开始缠绵病榻,他的几个兄弟相争,分别占据封地,各自为政,这也就间接地导致了两国在北疆边境上面持续不断的战事。直至十年前,皇帝龙驭宾天,本来朝臣们是要拥戴幼主登基的,可当时他国中年仅十四岁的太子正在外游学,可想而知,他那些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叔父和伯父们会是个什么反应。一看皇帝不行了,几位亲王也豁出去了,孤注一掷的阻挠太子回京继位,最后也实在说不清楚到底是哪位王爷的手笔,总之是北魏太子裴影夜子在回京途中遇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没了呼声最好的正牌继承人,他国中很是乱了今年,诸王争位,内乱不断,打了四五年,最后是宁王裴献拔得头筹,力压了所有其他的兄弟,掌握了中央政权。

只是太子失踪,一直不能定下来完全的死讯,朝中忠于先皇和正统规矩的一半朝臣眼巴巴的看着,裴献又因为在内斗中有过残害手足等诸多不光彩的黑历史,为了不被史官讨伐,就没有强行登基为帝,一直以摄政王之名理政。

直至两年前,因为太子实在是寻不见踪迹,朝臣们的立场才慢慢松动,宁王准备着手登基,正了名分。

那时候他派来使臣递送国书,就是想借机对大越是好,顺便化解这一场持续了十多年的干戈的。

北疆之地,受战火覆盖十数年之久,那一次北魏使臣到访,好不容易两国关系有了破冰的迹象,皇帝也的确是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临川公主耽误了行程的。

沈青桐听到这里就没了声息。

云鹏想着她和西陵越的关系也不能总是这么僵着,横竖这会儿闲着没事,索性就继续说给她听:“我们和北魏的关系一直不好,从令尊大人在的时候便是如此,那一次借北魏摄政王登基的契机,他既然肯于握手言和了,陛下自然也有意顺水推舟,为了表示诚意,就让太子殿下亲自带了礼物过去,名义上说是贺北魏摄政王登基之喜,实则是商谈边境上休战的相关事宜的。说起来,也实在是太子的运气好,那一趟北魏之行后来还有了意外收获。摄政王的登基大典上,失踪了整整八年之久的北魏太子突然回归,登基大典被迫中途打断,他朝中局势僵持。太子带着门人从中周旋,最后拿到了摄政王和北魏太子两方示好的书函,得意而归。”

其实就算北魏朝中没有出现那一场变故,西陵钰那一场北魏之行也不会空手而回,毕竟这些年,北魏虽受战祸之苦,急于停战,休养生息,但是大越国泰民安,其实并不在乎继续耗下去的,有这种先行性的优势在,怎么都能把北魏人开出的条件压得死死的。

那么好的一个立功的机会,可想而知,如果西陵越没有被行宫的事情绊住,势必不会拱手于人的。

沈青桐笑了笑,“怎么,事后你家王爷怀疑临川公主的事情是有人有意为之的?”

她这样明显事不关己的语气,在云鹏听来就不是很受用了。

云鹏微微皱了眉头:“如果换做是二小姐,您会相信那只是巧合吗?”

“所以,贤妃娘娘和庄嫔娘娘之间的关系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恶化的?”沈青桐了然。

云鹏不语,算是默认。

沈青桐等了片刻,见他又没了后话,就不禁奇怪:“既然怀疑了,那事后你家王爷难道就没去查过?”

无论于公于私,西陵越那人都小心眼的厉害。

沈青桐可不认为他在明知道有人给她使绊子的情况下会忍气吞声的毫无作为。

云鹏道:“纵使事情再不该发生也都已成定局,那种情况下,即使是问一个水落石出,太子该得的功业也已经拿到手了,而且二小姐觉得陛下心里会觉得这件功劳应该是谁的吗?”

是的!对皇帝而言,那真的是全不重要的。

他要的,只是在北魏的事件上的一个满意的结果,其实真的无所谓做成这件事的到底是他的哪一个儿子。

即使西陵越去翻出了这件事的真相,难道还能指望这个去找皇帝告状,要一个公道吗?那岂不是成了笑话?

沈青桐的唇角弯了弯,却是未置可否的。

云鹏盯着她,眉头更是越皱越紧。

沈青桐察觉到了,不得已,只能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了他道:“庄嫔娘娘的兄长就是如今和我家大伯同在北疆军中的那位监军吧?”

她居然会这么想?

云鹏的眼底,明显的漫上来一层怒意。

彼时沈青桐已经重新移开了目光,去看着远处被金色阳光普照的地面。

“二小姐!”云鹏咬咬牙,忍不住的开口:“都到了这时候了,您为什么一定要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我们王爷做每一件事的用心呢?在他的眼里,未必就只看得到算计和利益。”

沈青桐不说话。

她也无话可说。

西陵越那样的人,是要角逐皇位,君临天下的,这样的人,真的能指望他把除了算计之外的东西摆在自己的利益之前吗?

是的!她不信他!以前不信,现在不信,将来也没打算相信。

可是明明心里对这个人有这么多的防备和否定,她却还是不得把自己和他捆绑在一起,甚至有可能需要怀揣着这份不信任在一起生活一辈子?

这种处境,想来真真是可悲的很。

云鹏见她这样油盐不进的,心里就忍不住的更怒了。

“二小姐,虽然我说这话逾矩,可是属下还是不得不提醒您一句,到了今天这一步,您这一辈子已经没有意外了,王爷他会是您是夫婿,您这样的防备怀疑他,对您是绝对没有好处的!”云鹏道。

他的语气很重,不乏带了几分威吓的意思。

沈青桐的目光落在远处,一直都没有再收回来,一直到听他说完,忽而唇角勾起一抹笑。

“云鹏!”她说,语气很平静也带着十二分的释:“去年五月,是你们王爷故意把他和贤妃娘娘要去皇觉寺的行踪透露给太子知道的吧?”

她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云鹏一愣,脸色就微微的变了。

沈青桐对自己认定了的事,根本就无须再回头去看他的反应来加以确定。

她的唇角始终带着嘲讽的一抹笑,很冷静的继续说道:“太子虽然资质平庸,但是大殿下心智不足,从一开始就丧失了皇位的继承权。太子他算是陛下的长子,更是嫡子,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这个储君之位都是立嫡立长的,所以纵使昭王殿下再得陛下的爱重,也哪怕他的心思谋略都高出太子的再多,只要太子没有犯下天理不容或是有违纲常的大错,陛下都不会轻易的废弃他的储君之位而改立他人的。”

云鹏的嘴唇动了动,想要替自己的主子辩解,最终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沈青桐也不介意。

因为她从来就没对西陵越这个人抱着太高的期望,所以也无所谓失望,反而可以心平气和的来面对这些事:“这几年,昭王殿下的羽翼渐丰,再加上他心思谋略过人,在朝堂上已经是一面倒的压制,让太子喘不过起来,这种情况下,自然会激发了太子的逆反心理,他知道太子正i想尽了一切的办法要给他难堪,所以将计就计,把他有意迎娶沈家女的计划和皇觉寺那一行的行程透露给了太子知道。我大姐和太子之间的事,本来就是他在背后设计和推进的,有朝一日,等到一个合适的契机,比如说先揪出太子在政务上的一个巨大的错处,引发陛下的震怒和朝臣的怨愤,然后再抛出他染指弟媳,私德有失的事实来,那么这件事,就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是她沈青桐异想天开的怀疑西陵越的用心,而是她经历过,也见证过。

前世的时候,他便就是这么做的。

他真的是要拉拢沈家的关系吗?

本来沈青桐还不敢太确定,可是今天听到他和临川公主之间的渊源了,一切好像就都了答案。

当初他会选择沈青荷,或许一方面是看中了沈慵在军中的地位可以成功迷惑太子西陵钰的视线,同时也有更多一方面的原因还是因为沈青荷那蠢货比较容易上钩,也更好操纵的吧?

西陵钰是西陵越故意放消息引去皇觉寺的,为了布局埋线,为了夺位,他不惜自己给自己找了一顶绿帽子来戴。

这样的人,实在太可怕。

可怕到——

无论怎样,你都不敢放下戒心来相信他的。

云鹏本来是想劝和的,没想到自己最终会弄巧成拙,这时候便有些急了。

“二小姐!”他上前一步,还是尽力的解释,“就算王爷他为了上位而用了些非常手段,可凡事都不可以一概而论的,至少现在您拿不出证据来说他也是在算计利用您的吧?”

相较于云鹏的据理力争,沈青桐反而显得心平气和。

她抬起眼睛看着云鹏,道:“也许他真的只是一时兴起,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可以云鹏,有前车之鉴,谁又能保证哪一天他不会又是一时兴起的突然就改了主意,也把我推出去做了靶子或者垫脚石?”

她就是怀疑,就是信不过西陵越其人的人品,并且都不屑于掩饰的。

云鹏一个耿直的汉子,嘴皮上磨不过她,被憋得面红耳赤。

沈青桐看他这个样子,倒是好心情的笑了,“其实你也不必这么介意的,所谓的民不与官斗,人不与天争,我自己是个什么分量,有多少斤两自己都心里有数。我分得清楚轻重,如你所言,到了今天这一步,我以后和他就是坐同一条船的,除非他是要对我磨刀,否则无论是他要砍谁,我大抵也只会是把刀磨好了递给他的。”

云鹏的脸色,一瞬间就憋成了猪肝色——

好吧,虽然他知道他家主子不是啥好人,但是二小姐您这话说的他也太不是人了吧?好在是王爷没在跟前,要不然这话被他听到了,估计咱俩马上就都不能继续做人了……

鉴于他家未来的王妃娘娘太犀利通透也太直白彪悍了,云鹏干脆就不再试图昧着良心替他家王爷说好话了,只是心里忍不住的碎碎念,祈祷他家王爷千万别作死,砍谁都行,就是千万别得罪了自己心血来潮决定要取回来的媳妇,一致对外没问题啊,反正他家王爷人缘差,外头没几个看他顺眼的,随时抄家伙开练的,可千万别关起门来两口子也互相捅刀子,那他跟云翼这日子就真的没法过了。

好吧,此时自觉的脱到只剩一条裤子的云翼已经自觉的在绕着皇宫兜圈了。

两个人,站在树下又等了足有小半个时辰,西陵越才和之前西陵钰那一行人一道儿的御书房里出来。

他倒是忘了沈青桐在外面等他,一抬头,看到站在远处广场尽头的那一抹纤秀的又被云鹏反衬的十分娇小的身影时候,心情突然就在一瞬间莫名的愉悦起来,唇角也不自察的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西陵钰也看到站在远处的沈青桐了,眼神冷了冷,扭头过去继续和旁边的人说话。

西陵越也不管他,直接一撩袍角,快步下了台阶朝沈青桐这边走过来。

沈青桐只当他是从皇帝那里得了什么好处,总之他的心情好,她也没理由不高兴——

至少要被波及遭殃的几率要小上很多。

“殿下!”云鹏拱手,往旁边退了两步。

西陵越走过来,脚步没停,斜睨了沈青桐一眼,道:“走!出宫!”

他的态度从来都傲慢又目中女无人,沈青桐i早习惯了,也不和他一般见识,转身跟着他往前走,刚走了没两步,迎面又见一个穿着绛红色锦袍的半大孩子走过来。

那孩子十来岁的模样,已经可以称之为少年了,只是眉目间还略显得稚嫩。

他身后还跟着个步子有点蹒跚的穿红色袍子的小胖墩,因为少年的步子走的有点块,这个圆圆的团子小脸通红的直喘气。

见到西陵越,两人就停了下来。

“三哥!”那少年先拱手行礼,礼节上已经是十分的熟稔周到了,客气有余,亲热不足。

刚蹭到他旁边的胖墩儿也有样学样,作揖道:“三哥!”

说完,就一双黑葡萄似的的眼睛眨呀眨,好奇的盯着西陵越身后的沈青桐看。

西陵越和他说不着话,就仍是一脸冷傲的冲那少年道:“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父皇叫人传了口谕,说要考校我和小七的功课。”六皇子,瑞王西陵卫道,他倒是不好奇,说着就很敷衍的看了沈青桐一眼,又对西陵越道:“听说父皇刚给三个指了婚,臣弟提前跟三哥道一声恭喜。”

西陵越没说话。

他就回头招呼了一声身后那胖小子,“我们走了!”

那胖墩却似乎是对沈青桐很感兴趣,一边跟着往前走,一边还不停的回头盯着她看。

那孩子看着圆滚滚胖乎乎的,挺可爱。

沈青桐也是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他两眼。

西陵越走了两步,见她没跟上,再一回头,就见那小胖子正露出一口米粒牙冲着她笑。

西陵越顿时就又黑了脸,转身回来扯了沈青桐,扭头就走。

沈青桐猝不及防,险些被他拽一跟头。

西陵越没有直接出宫,而是拎着她又回了永宁宫。

沈青桐一愣,满心的防备:“做什么又回来?”

想起陆贤妃和柳雪意那俩就心里犯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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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72章 得給她好好补补

“做什么?我们不是要出宫吗?”沈青桐顿住了脚步。

西陵越回头看她一眼,凉凉的道:“已经过午了,本王可不想饿着肚子回去?”

所以,他们回来陆贤妃这里就是为着蹭饭的?

晚个把时辰吃饭,难道会饿死吗?

沈青桐马上就不高兴了,赌气道:“我不去!”

西陵越挑眉。

她往后缩了一下,还是晚了,西陵越已经一把扯过她的手腕,拉着她往里走。

沈青桐还想反抗,但是考虑到被他直接拎着会更难看,就只能尽量好脾气的商量:“可是我不饿啊,我先回去?”

“之前叫你走你不走?”西陵越才不听她说,“晚了!”

说话间已经扯着她进了正殿。

“殿下!”那殿内洒扫的宫婢赶紧行礼。

“母妃呢?还在歇午觉?”西陵越问道,随意的四下里一打量。

“应该已经起了,奴婢这就去请娘娘出来!”宫婢忙道,转身进了后殿。

陆贤妃这会儿的确是已经起了,不过上午见过沈青桐之后她心里堵得慌,午膳也没用,这会儿听说西陵越两个又回来了,心里虽然奇怪,却也还是整理好妆容出来了。

“母妃!”西陵越起身,直接吩咐黄嬷嬷道:“去叫小厨房做几个菜,方才去御书房和父皇议事耽搁了,本王过来母妃这里蹭个饭。”

“是!殿下!”黄嬷嬷应了,一挥手就带着殿内的宫婢门退了个干净。

沈青桐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他们母子之间是有正事要说的。

她犹豫了一下。

“黄嬷嬷!”彼时柳雪意刚好闻讯从旁边的院子里过来。

“殿下忙到了这会儿还没用膳呢,老奴这样去准备!”黄嬷嬷笑道,直接把她挡在了外面。

柳雪意也很识趣,点头道:“我知道表哥喜欢吃什么,我跟嬷嬷一起去!”

说着,转身,却是神色有些古怪的又回头看了沈青桐一眼。

“我……”沈青桐张了张嘴,正想着也找个借口回避,西陵越已经一抬手,示意云鹏关了门。

陆贤妃面上表情一僵,诧异的盯着沈青桐又多看了眼。

西陵越已经弯身坐回了椅子上道:“那会儿父皇临时传我去御书房议事,是南齐方面刚有递送了国书进京,今年是南齐皇帝五十整寿,他国中准备大办。自从卫涪陵进了东宫,咱们和南齐之间的关系就算稳定下来了,南齐皇帝亲笔手书的信函,说是长公主思念女儿,想借这个机会,到时候请父皇恩准卫涪陵回国省亲。”

陆贤妃马上就心领神会,不由的也是面容一肃:“一旦太子妃回国,太子势必随从前往,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本来卫涪陵人在东宫,这对西陵越来讲就是十分不利的。

现在如果叫西陵钰陪同卫涪陵回南齐省亲,那么西陵钰一定会趁机巩固和南齐皇室之间的关系的。

虽说南齐管不上大越的内政,但是叫西陵钰和南齐方面的关系过于亲厚了,也是个极为不妙的新号。

陆贤妃马上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西陵越却是淡然的一勾唇道:“卫涪陵回不去!”

陆贤妃一时不解其意,一愣。

沈青桐却是先明白过来了——

她记得南齐皇帝的生辰是在腊月,那时候又临近年关了,卫涪陵现在声称有孕两月,那么到了年底南齐皇帝寿辰的时候,就正好差不多赶上她临盆。

届时哪怕是她早产两个月,还在还小的时候,皇帝也不可能让她千里迢迢回南齐省亲的。

陆贤妃平时对东宫方面的消息也是十分关注的,仔细的斟酌了一下,也就领会其意:“那阵子应该正赶上她生产,怕是此行不妥的。”

“即使她不能去,太子却未必肯于放弃这次的机会的。”西陵越道,又是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

陆贤妃皱眉:“这倒是的,即使太子妃不能成行,太子照样可以奏请了皇上,由他代为前往的,如果要阻止他,那后面我们就要好好下点儿功夫了。”

这会儿她一心扑在正事上,倒是忘了还有个外人在场,等到不经意的目光一转,发现了沈青桐,顿时就后知后觉的有了几分尴尬——

即使西陵越要角逐皇位之心尽人皆知,可是他们母子当着沈青桐的面来谋划这些事,也总是叫人觉得别扭。

而事实上,沈青桐比她还别扭。

而且,她甚至十分肯定的知道,西陵越就是借机故意整她的。

她低着头,就干脆当成听不懂的样子,揪着自己的衣角,木愣愣的站着。

陆贤妃正在失神,又听西陵越话锋一转,再次开口道:“要临时小阻挠他的行程,我有的是办法,不过要在南齐皇帝面前说上话,只他一个人的分量,实在不及卫涪陵的。母妃,现在还有另外一点,也是不得不防的!”

陆贤妃赶紧收摄心神。

母子两个的目光略一碰触。

西陵越别有深意的深深看了她一眼。

陆贤妃突然打了个寒战。

“你是说……”她倒抽一口凉气:“你是怕太子会使出非常手段,一定要促成太子妃与之同行?”

卫涪陵身怀有孕,不能远行,但是现在也才刚刚四月,中间还有七个多月呢,中途随便出点儿什么事,一旦卫涪陵的孩子没了……

陆贤妃自己想着,又觉得这事情也不是那么绝对:“太子和太妃成婚已经有几年了,这一胎她怀的不容易,太子就是再想拉拢南齐方面的关系,也不太可能狠得下心肠……”

沈青桐在旁边听着,却是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昨天卫涪陵出事之后,她的心里就总觉得怪怪的,随后后来没传出太子妃小产的确切消息来,她心里也总对这事儿持有怀疑的态度。

不过陆贤妃和西陵越之间在议事,她又不必掺合,所以只当自己没听见。

“太子也许没这个魄力,但是皇后那里就未必了!”西陵越道。

陆贤妃刚刚放松了三分的新鲜瞬间又紧绷起来,不由的坐直了身子,面有忧虑。

西陵越就又说道:“要让他们不敢出此下策也很容易,那就从外面施压即可。”

陆贤妃不解其意,一时狐疑。

西陵越喝了口茶,突然侧目看了沈青桐一眼。

他的目光,从来都如有实质。

沈青桐自然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

她仓促的抬头,刚要迎上他的视线,满目茫然。

陆贤妃也跟着看过来。

西陵越道:“我的婚事,恐怕还要劳母妃多费心,劝着父皇早点定日子给我办了。”

太子和太子妃成婚几年了,却一直都还没有嫡子,因为这事儿,西陵钰在朝中顶着的压力不小。

试想,如果让他最大的劲敌西陵越捷足先登——

且不说瓜熟蒂落,只要传出昭王妃有孕的消息,那么无论的陈皇后还是西陵钰,就都必定是谁也不敢再打卫涪陵那个肚子的主意了。

沈青桐的脑袋本来就灵光,只略微一想,马上就明白了她话中所指,一张笑脸瞬间爆红——

就说他居然不避讳的就把她留在这里听私房话,却原来这里还有给他挖的坑啊。

虽然很想反驳,但她又没立场反驳。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半晌,沈青桐就扭捏的小媳妇似的,默默地又低头下去扯自己的衣角。

“本宫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尽快给你们办的。”陆贤妃回过神来,便是神色郑重的点头,只是再打量一遍沈青桐那小身板儿,却是不免忧心,脱口冲外面道:“来人!”

“娘娘!”黄嬷嬷不在,大宫女霓裳推门走了进来,“您有什么吩咐?”

“本宫的私库里不是还有前阵子陛下赏下的血燕?你再去看看有什么益气补血的东西,多包一点出来。”陆贤妃道。

这些都是女人才吃的东西。

霓裳拿眼角的余光悄然抬眸看了沈青桐一眼,然后恭谨的应声:“是!”

娘娘对未来的儿媳妇真是好啊!沈家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二小姐真是行了大运了,不仅攀上了昭王殿下这样的高枝,还被娘娘这么疼着。

霓裳艳羡的同时,那边沈青桐正低着头默默地呕血——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母子俩真都是一个德行,凡事都不征求你的意见,简直就是从头到尾的没把你当人看。

而显然,高高在上的陆贤妃也没觉得和儿子当着沈青桐的面讨论这个有什么不妥。

母子俩又说了两句话,小厨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因为陆贤妃午膳本来就没用,所以小厨房那边是一早就备着食材的,烹饪起来也快。

三个人,十六道菜,也算丰盛。

柳雪意没上桌,很贴心的站在陆贤妃身边布菜,当着她的面,沈青桐这顿饭肯定是吃不舒服的,她觉得西陵越就是故意整她的,食不知味的随便吃了几口,好不容易挨到他吃完,又被拎着出来了。

因为西陵越不喜欢坐轿子,所以两人从永宁宫出来就直接步行穿过御花园往宫门的方向去,走到半路就见迎面一队仪仗快步行来。

为首的女人二十出头的样子,穿一身颜色艳丽的大红宫装,容貌本来生得也艳丽,只是这会儿即使妆容精致,面伤神色却多少透出几分狼狈和焦虑,一边左右观望着走,一边斥责身边的人道:“不是让你们寸步不离的跟着小殿下的吗?他去御书房怎么了?你们为什么不多几个人跟着?瑞王我看着就不地道,当初临川公主会险些被他害得没了性命,你们怎么能放心徽儿单独跟着他一起?万一……万一……”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焦灼之色越发的溢于言表。

“娘娘!可别这么说,当先这话传到其他宫的耳朵里,要生事的。”她身边嬷嬷紧张的劝道,又解释:“已经叫人去问过瑞王殿下了,他说陛下考校完功课,他和咱们小殿下从御书房出来就各自分开了,是小林子那奴才没跟紧小殿下,方才奴婢叫人杖责的时候他也承认了,这事儿真的怪不到瑞王殿下的身上去的!”

七皇子西陵徽,不过一个三岁半的奶娃娃,其实按理说从御书房出来,西陵卫那个做哥哥的也应该把他送回去的。

这嬷嬷的心里也不是没有怨言的,但是人家送了,那是情分,不送——

你也不能强行怪罪!

总之就算是西陵卫做事不地道,这件事也不能拿到明面上来指责。

前世的时候,沈青桐进了东宫之后就凡事不理,几乎也没见过宫,宫里皇帝的女人又多,她的虽不上号的。但是现在说是那小胖墩七皇子的母妃,她就知道是谁了——

是皇帝的季淑妃。

而之前他们在御书房外面遇到的那位瑞王西陵卫的生母,则是皇帝最宠爱的常贵妃。

这也就难怪儿子丢了,季淑妃也只敢是背后抱怨两句了。

季淑妃那一行人匆匆而行,从前面的花圃边上拐了个弯,一抬头就看到了西陵越一行。

季淑妃方才说话的声音不低,肯定会被听到的,一行人的脸色都略有几分尴尬。

季淑妃怔了怔,这才敷衍着打招呼:“昭王殿下!”

沈青桐屈膝福了一礼,没说话。

季淑妃是没空主意她的,目光还在忍不住的四下里搜寻。

宫里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西陵越见惯不怪,根本就不在乎,略一颔首就继续旁若无人的往前走。

沈青桐拧眉想了想,却是站着没动,抬头问季淑妃身边的嬷嬷道:“嬷嬷,七殿下是在从御书房回来的路上跑丢的吗?”

那嬷嬷没见过她,但是昭王殿下带着未来的王妃进宫谢恩一事今天闹得沸沸扬扬,她穿着不俗,又跟在西陵越身边的,想也知道就是那位行了大运气的沈家小姐了。

“是啊!”那嬷嬷道:“也是跟着小殿下的那个奴才不得力,小殿下贪玩,路上撒了个谎就跑了,我们娘娘这都要急疯了!”

季淑妃这时候可没心思寒暄,直接绕开了她,又提着裙子继续往前走。

众人要跟,那嬷嬷就对两个早就面无人色的奶娘道:“你们别都跟着娘娘了,分散了都往花园各处去找一找,再有一个多时辰就天黑了。”

说完,给沈青桐行了礼,她也就快步去追季淑妃了。

前面西陵越见沈青桐没跟上来,就止了步子等她,显然是对她多管闲事很不满,脸色看着就不好。

沈青桐快走两步,迎上去。

他才脸色缓了缓,刚要转身,沈青桐便就一咬牙,又快走两步扯了他的袖子,低声道:“王爷!”

西陵越止步回头,冷着脸看她。

沈青桐硬着头皮对上他的目光,有求于人的时候,她就把姿态放得很低,还是和和气气的道:“反正我们也不着急出宫,看淑妃娘娘那么着急,要不……帮着找一找吧?”

不管是不是西陵卫对那小胖墩没安好心,但是那到底也只是十岁的孩子,何况这又是在宫里,想来是没人敢对那小胖子直接下毒手的,如果说是被引开了,等着出意外,那倒是有可能的。

西陵越这人明显是不好商量事的,他低头,目光刀子一样落在沈青桐扯在他袖口的那只手上,冷笑道:“谁说本王不着急了?”

她都低声下气的求人了,他还想怎么样?

沈青桐一怒,脱口就道:“你不是已经吃饱了吗?”

云鹏手里捧了大小三个锦盒,装着陆贤妃拿给沈青桐的补品,此时眼见是绷不住了,连忙把锦盒举高,挡住了脸色,暗地里憋笑憋得脸通红——

虽然他也知道他家王爷吃软不吃硬,要顺毛捋的,可是二小姐您既然要装那就多装一句话的工夫不行?一句话他没叫您满意,您就把他当饭桶?他能乐意啊!

西陵越咬着牙,腮边的肌肉抖了抖。

沈青桐自觉失言,就只能伏低做小,又去扯他的袖子。

方正她的脾气也不好,说不上两句好话就得被他逼得翻脸,于是索性就不说话了,扯着他的袖子也不动,就那么跟他磨。

季淑妃宫里的两个奶娘也不挪地方,全都眼巴巴的等着。

这个沈青桐,装模作样的时候其实真没那么欠抽,西陵越看她低着头一副扭捏作态的模样,虽然知道她是装的,但是心里的火气也跟着散了不少。

出一口气,他手腕一翻。

很灵活的一个动作,轻轻一带,就把袖子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沈青桐一个防备不急,往前踉跄了两步,他又不耐烦的伸手扶了她一把,然后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走去。

两个奶娘互相对望一眼,赶紧找找手,带了几个宫女太监跟上,不过也不敢跟得太近,做贼一样落下三五丈的距离。

走到那条小径的尽头,西陵越脚下转了个弯,果然是又往御书房的方向去。

沈青桐放下心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的跟着他,后面的一群人,也是一路小跑的尾随。

从御花园出来,过了前面的一道宫门,西陵越就顿住了步子抬手一指右边的那条御道:“沿路有几个园子,你们挨个去找一找。”

这条路季淑妃是已经带人找了一遍了,只是这前朝不比后宫,建筑群很大气古板,附近的园子也没什么趣味,西陵徽贪玩,季淑妃最了解他,所以也就没往附近的园子里挨个去找,反正沿路叫他他也没见答应的,想来是应该跑去御花园里了。

几个奴才互相对望一眼,眼里都写着怀疑。

西陵越肯过来,那真是给了老大的面子了。

他也不废话,直接冷冷的横了一眼过去。

一群奴才集体的一个哆嗦,赶紧分散了去找。

沈青桐倒是从他的表情间看到了胸有成竹的意思,只是还有点儿不放心,就还是赖着不动。

“还不走?”西陵越不耐烦道。

沈青桐也知道他这是给看天大的面子了,于是赶紧的夹起尾巴,打着商量道:“我刚吃饱,消消食,就在这等一等吧。”

西陵越冷哼了一声,倒是没说话。

云鹏是怕沈青桐着急,有心想解释,但是看自家王爷脸色,哪敢随便显摆,就也低头站着。

这御道沿路四五个院子,七八个奴才分头找过去,不多一会儿就听到一个奶娘带着哭腔尖叫道:“哎哟我的小祖宗,您别动,可千万别动!”

另外几个院子里的人赶紧冲出来,聚到那院子里之后,也是一片鬼哭狼嚎的。

沈青桐这会儿没敢擅做主张,就抬头去盯着西陵越看——

没办法,人家七八个人都办不了的事儿,她去了肯定也没用。

所以,这还是得求人啊!

西陵越看了她一眼,终于不厌其烦的一抬脚,往前走去。

那个院子不大,里面几间屋舍,常年无人居住。院子里大片都是空荡荡的鹅卵石地面,只在右边偏靠近围墙的地方挖了一个水塘,水塘旁边三五棵新栽了没两年的柿子树,彼时那小胖墩正趴在一棵歪脖树的枝杈上,探着身子却够架在树枝另一边的鸟窝,身子探出去一半,已经是悬空在水塘的上方了。

看他颤巍巍的骑在树杈上,一众的奴才都吓尿了,匍匐了一地,就只是求:“小祖宗,您快别乱动。”

有个奶娘的反应快点儿,赶紧支使了个人道:“快去找人来帮忙!”

“好!”一个小太监爬起来就冲了出去。

那小胖子却不知人间疾苦,笑得见牙不见眼,喜滋滋的抱着那不粗的树枝晃啊晃,一边乐呵呵的逗他的奴才们玩呢:“上来抓我啊,抓我啊!”

这倒霉孩子!

沈青桐都有点无语了。

可是那柿子树明显没长几年,枝干都不粗,他又悬空半挂在水塘正上方,这么看都叫人不放心。

沈青桐快走上前,有点紧张的冲他招招手:“快下来啊!”

那小胖墩是认识她的,登时眼睛一亮,刚想说话,西陵越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他伸手把沈青桐往旁边一拎,沈青桐正纳闷呢,定住了脚步一回头,就见他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在了树干上。

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巧劲,树干每断,那小胖墩却是被蛰了似的猛的松手,哀嚎一声,就一个红汤圆一样从高处坠落,直往下面深不见底的水潭里跌去。

“啊!殿下!”岸上一片鬼哭狼嚎,胆子小的宫女当场晕过去俩。

这要是胆子小的,还不直接被他吓死了?

沈青桐:……

西陵越顺手一捞,拎着领口把那胖墩接住,墩在了地上。

彼时那孩子也吓傻眼了,本来是红扑扑的小脸这一刻煞白煞白的,跟个木偶似的木愣愣的站在那里。

西陵越见他这没出息的模样,又是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冷冷的道:“还不回你母妃那里去?”

胖墩被他踹了个狗啃你,也不知道是还没回神还是就是胆子大,倒是没哭。

沈青桐已经看不下去了,弯身过去把那孩子抱起来,替他拍掉身上的泥土,又拿了帕子给他插手。

胖墩儿很乖,这时候沈青桐就确定他没被吓傻了,嘴巴一咧就冲她傻乐,甜甜的开口道:“姐姐好!”

沈青桐刚要应声,西陵越已经走过来,这回又顺手把她拎起来放在了旁边,一面冷着脸纠正那胖墩儿道:“叫嫂嫂!”

小胖子眨眨眼,三岁半的孩子,哪里弄得清楚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想了半天,忽而恍然大悟的盯着沈青桐道:“姐姐你也嫁给太子哥哥了呀?”

大皇子西陵丰据说幼年时候生过一场重病,脑子坏掉了,如今二十六岁的人了,还跟个心智不足的孩子似的,皇帝格外开恩,给了他一年比较富庶的封地,并且准他的母妃宸妃带着他一起过去生活了,因为他那样子确实忧伤国体,所以如今哪怕是逢年过节的大场合他也不回的。前世的时候,沈青桐对皇家的事情知道有些,听说他似乎是有王妃的,不过也跟没有差不多吧。

然后四皇子是在六岁的时候就夭折了的,五皇子西陵乾十四,六皇子西陵卫十岁,这俩当然都还没娶亲。

这小胖子西陵徽是皇帝迄今最小的儿子,他知道的唯一能被他称之为嫂嫂的就只有太子妃卫涪陵了,当时大人给他的解释是,卫涪陵嫁了太子哥哥,他就该叫嫂嫂。

于是……

昭王殿下的一张脸,瞬间又黑成了锅底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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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婆婆送了好多补品,桐妹儿要泪奔了/(ㄒoㄒ)/~

正文 第073章 宫里水深啊!

“嫂嫂!”西陵徽倒是自来熟的,本来看着沈青桐一个清秀的小姑娘就喜欢,这时候甜腻腻的一叫,就要扑过去抱大腿。

西陵越顺手提过他的衣领把人拎起来。

“殿下!”西陵徽的奶娘简直吓得就要坐地上了,也不敢来抢人。

那小胖墩倒是初生牛犊,人在半空中还八爪鱼一样的扑腾。

“哎!”沈青桐是知道西陵越那臭脾气的,唯恐他混账起来真把那胖墩摔了,忍不住的上前一步。

西陵越已经顺手把西陵徽丢他奶娘怀里了,冷冷的道:“不想要你们的脑袋了,就尽管让他继续到处乱跑!”

两个奶娘连忙把个小胖子死死的抱住。

西陵越便冷着脸,抬脚就走。

他这臭脾气,以前不觉得,但是接触的越久沈青桐就约越是发现他几乎是一句话听不顺耳了就会随时随地的翻脸,无论场合对象的。

这节骨眼上,她才不惹他,直接一低头,低眉顺眼的跟着他就走。

“恭送昭王殿下!”季淑妃宫里的一众下人连忙跪送这尊冷面神。

西陵徽还不死心,扑腾着,目光还追着沈青桐两人在看。

“我的小祖宗,可别再乱跑了,娘娘都急坏了!”奶娘死死的抱着他,哪敢松手,再一想西陵越刚才的那个脸色还心有余悸,于是指着沈青桐的背影纠正道:“那是昭王殿下未来的媳妇,昭王殿下是您的哥哥,他的媳妇您也是要叫嫂嫂的,小祖宗,您可记住了啊。”

名分这回事,太要紧了,回头一个不小心,再把昭王殿下给惹毛了,哪个吃得消?

小胖墩似懂非懂。

找到了他,一众的奴才可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再不耽搁,赶紧的抱着他就往回赶。

彼时季淑妃正带着另一队人还在御花园另一边火急火燎的在搜寻儿子的下落。

“娘娘!小殿下找到了!”奶娘隔着老远的就唤她。

“徽儿!”季淑妃一回头,看到了活生生的儿子,顿时喜极而泣,赶紧跑过来,一把将那小胖子抢在了怀里,先在他肥肥的软软的脸蛋上亲了两口,然后又照着他更软和的屁股拍了两下,道:“你可吓死母妃了,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你要是有个好歹,母妃就不要活了!”

那小胖子也不懂事,没心没肺的,脸上沾了季淑妃的口水,他拿袖子使劲的擦了了一把,紧跟着开口道:“母妃给我娶个媳妇吧!”

三岁半的奶娃娃而已……

季淑妃的心情还没从冰天雪地里转换过来呢,眼泪挂在睫毛上,整个人都愣住了。

西陵徽趁机就从他怀里滑出来,双脚落地,紧跟着一屁股屁股蹲儿坐在地上,蹬着两条小肥腿就开始耍赖:“奶娘又胖又老还长得不好看,三哥出门都带着媳妇的,我也要!”

主要是他三哥的媳妇听话啊,走哪儿跟哪儿还不像自己的奶娘似的唠叨。

“又老又丑”的两个奶娘目瞪口呆,脸上表情瞬间拧巴成了麻花。

季淑妃手里捏着帕子,凌乱了。

虽然孩子小,到底也是个皇子,多少得要脸。

怔了怔,季淑妃回过神来,赶紧抖着帕子道:“还不快把他抱回去洗洗?”

“哦!是!”奶娘赶紧过去把那小胖子抱起来。

他却是不依不饶,在奶娘的怀里死命的挣扎。

季淑妃这会儿心情也不是很好,使了个眼色,就有几个奴才一起拥簇着,先带着小胖子回去了。

目送了那一行人走远,季淑妃就冷了脸,朝留在身边的另一个奶娘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回事?又跟昭王扯上了?”

奶娘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

季淑妃想了想,抬脚往前朝的方向走:“走!去看看!”

奶娘带路,一行人回到之前找见西陵徽的那个院子里。

季淑妃抬头盯着那个挂着鸟窝的树枝看了半天,一抬下巴:“上去看看!”

她宫里的管事太监就带了个小太监爬上去,小心翼翼就着那鸟窝查看起来。

奶娘不解:“娘娘,怎么了?回去的路上奴婢问过了,小殿下是自己贪玩跑过来的,似乎不像是有人怂恿的样子。”

“我的儿子,我还不了解吗?”季淑妃却是不能苟同的冷笑:“徽儿贪玩,胆子又大,这宫里哪个不知道?真要有人想打他的主意,还需要冒着被公认出来的风险亲自动手吗?这个地方,亦可半大的柿子树上那么巧就有鸟儿筑巢?”

说话间,怕上树去查看的管事太监已经顺势滑了下来。

他拍了拍手上污渍。

季淑妃道:“如何?可是有神疑点?”

“这鸟窝用的树枝有的都已经风干开始腐烂了,明显不是最近新筑的,应该是有人从别的地方移过来的现成的,而且娘娘您看这个。”说着,他摊开手心,露出三个很小的鸟蛋。

季淑妃不耐烦道:“有话就一次说完!”

“这是燕子生的蛋!”那太监道。

季淑妃即使是出生于官宦之家,对不同鸟类的习惯分不清楚,但是燕子这种鸟类的巢穴是什么样的她也是见过的。

燕子筑巢都是在屋檐下头之类的地方,而且明显不会用树枝筑巢的。

那奶娘本来是没多想,这时候却是忍不住的心口一凉,上前一步道:“你是说……”

那管事太监一脸的凝重之色:“大概是有人知道咱们小殿下贪玩,所以故意在这里放了个鸟窝诱导了他吧。毕竟陛下重视皇子们的功课,每隔几天就要传召了两位小殿下去御书房考校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说话间,季淑妃眼底的神色已经是一片冰凉。

她手里捏着帕子,一眼看去只是脸色不大好看,可如果仔细的观察,却不难发现,她捏着帕子的手是在隐隐的发抖的。

鸟窝挂在树枝的尽头那里,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水塘,而前朝御书房去的这条道上从来都是闲杂人等止步的,可想而知,要不是发现的及时,西陵徽这会儿还能不能活着被找回来就难说了。

季淑妃后怕的脊背僵硬,手脚冰凉。

“咱们小殿下才多大,怎么会有人处心积虑的做这种局?这也未免太过恶毒了吧?”旁边的奶娘也是一身冷汗。

“西陵卫!”季淑妃面无表情,冷冷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六殿下?”奶娘皱眉,想了想却还是觉得有疑点:“他这是何必嗯?一个半大的孩子罢了。而且咱们小殿下和他一起跟着太傅读书,奴婢一直有盯着呢,两人之间又没什么冲突!”

季淑妃回过神来,侧目看她一眼,脸上表情也有点古怪:“是啊!他那是何必呢!徽儿能碍着他的什么事呢?”

可是西陵卫有个宠冠后宫的亲娘!

这些年,虽然常贵妃的行事一直低调,但是这个女人却唯独在争宠一事上面毫不低调,几乎是毫无顾忌的使尽手段,想要霸占皇恩。

那女人,几乎就是后宫所有女人共同的眼中钉,她会安分吗?以前没抓住把柄的时候,谁也不敢随便揣测,但是这一刻,季淑妃却不由的开始重新关注和审视那双母子了。

奶娘那边却不知道她的心思,左右想了想事情的经过,不由的又是倒抽一口凉气道:“娘娘,您说……会不会是昭王殿下?当时要不是沈家二小姐心软,一直的央着他,他是没打算管咱们小殿下的死活的。后来他带着我们过来,也几乎是没费什么曲折,直接就断言小殿下会在这附近。”

“不会是他的!”季淑妃却是笃定的说道,回头示意那两个内侍:“把这鸟窝捅下来,以后你每天都带根杆子往这沿路走一遍,如果有人问,你就实话实说,就说是徽儿今天掏鸟窝险些出事,是本宫叫你盯着来这附近捅鸟窝的。”

以为不亲自下杀手,就谁都没证据,也无可奈何了是吧?

的确!她现在也只是怀疑西陵卫而已,就凭这点怀疑,别说她无论是地位还是邀宠的手段都不如常贵妃那个妖妇,就算是陈皇后,都不敢这么凭空揣测着就去找皇帝告状的。

既然不能当面告状,那她就大张旗鼓的做给皇帝看,逼着皇帝自己去问,自己去怀疑!

打她儿子的主意?不付出代价怎么行?

如果西陵卫小小年纪就被皇帝怀疑了品行,看常贵妃那母子两个急不急。

季淑妃说完,就转身先出了院子。

奶娘左右思忖着,却还是满心的困惑:“娘娘!毕竟现在咱们手上一点证据也没有,为什么您就笃定了瑞王殿下的嫌疑比昭王殿下大呢?”

“以昭王现在的地位,他连太子都未必看在眼里,何必处心积虑的来算计徽儿这么个奶娃娃?”季淑妃道。

“可是瑞王殿下也没有理由来加害咱们殿下啊!”奶娘是越发的糊涂了,“就目前的局势上来看,将来这皇位也就是在太子和昭王之间了,瑞王殿下一点希望都没有,这些何种情况下,他何必呢?”

“保不准他就不安分,在等着太子和昭王之间两败俱伤呢?”季淑妃语带嘲讽。

西陵越和西陵钰,哪一个能走到今天都不是赤手空拳的,在朝中更是党派根基牢固,这种局面,远不是说他们两人斗到两败俱伤之后,随便什么人就能上位取代的。

如果说常贵妃母子真的存了这样的野心,那也只能说是那母子两个自不量力。

*

这边西陵越带着沈青桐一路出宫,然后一弯身,直接上了沈家人等在那的马车里。

沈青桐真是能少应付他一刻就是一刻,磨磨蹭蹭的站在车下,很体谅的道:“我自己能回去的,就不劳王爷相送了。”

西陵越刚闭眼靠在了车厢上养神,闻言就又睁开眼看过来,开口就没废话,强硬的吐出两个字:“上来!”

木槿和蒹葭两个被他的气场震得汗毛倒竖,俩人都白了脸。

沈青桐实在不忍心再折磨两个婢女,只能乖乖妥协,跟着上了车。

于是木槿和蒹葭就死活也不肯上车一起呆着了,两人关了车门,和车夫一起挤在了车辕上。

马车上,两个人相对而坐。

沈青桐尽量的不想招惹西陵越,上车就自觉的从柜子里翻出一本游记来看。

她这么识趣,西陵越从旁看着突然就不乐意了。

他双手环胸,索性也不养精神了,就看着对面的她,道:“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沈青桐刚把书本翻开,闻言直接就懵了。

“问什么?”她一愣,下意识的抬头看过来,眼见着对面那人就要变脸,便就当机立断的话锋一转,道:“是!我是想问来着,太子妃……”

昨天三夫人母女回来之后就对东宫里的事情只字不提了,沈青桐自己本来也就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去管别人的闲事,也就没再细纠其中细节。

但是想也知道,如果太子妃的孩子真的流掉了,现在肯定是宫里宫外都闹得天翻地覆的。

西陵越闻言,倒是愣了一下,显然他是没准备她问这个的。

不过话题是他引起的,他倒是没计较,倒是黑眸里面光芒戏谑的一闪,不答反问道:“怎么,你怕咱们的动作快步过他们?”

沈青桐简直要当场被他气哭了……

她是从善如流,在正正经经的配合他的情绪问问题的好吗?可是他这给的都是什么流氓逻辑?

沈青桐的脸,刷的一红,咬着嘴唇无言以对。

又把她挤兑到了,昭王殿下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许多。

于是,他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命令道:“过来!”

沈青桐磨磨蹭蹭的不想动。

他就眉毛一挑,加重了语气又重复了一遍:“过来!”

沈青桐打又打不过他,没办法,只能很不情愿的起身挪过去,想了想,为了尽量少折腾,于是就精确丈量好尺寸,就在方才他手拍的地方坐下,离着他不近不远,没靠在一起,堪堪好彼此的袖口擦过。

西陵越这会儿倒是没有过分挑剔,心满意足的又靠回了车厢上,闭上眼,闲闲的问道:“本王还以为你会好奇方才宫里的事情是谁做的呢。”

沈青桐规规矩矩的低着头,想也没想的脱口道:“不是皇后和太子吗?”

因为当时西陵徽是和西陵卫一起的,照正常人的逻辑,都会怀疑此事是和西陵卫有关的。

西陵越这回是真的诧异。

他重又睁开了眼睛,侧目看向了她的脸,好奇道:“难道你不怀疑西陵卫?”

沈青桐低着头在想事情的样子,并没有注意这边他正盯着她看,只是顺着自己的思维逻辑,继续反问道:“殿下觉得瑞王和贵妃娘娘很蠢吗?”

西陵卫蠢吗?姑且只当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不好定位。

但是常贵妃——

就算皇帝对她有特殊的偏爱,可是她这么风生水起的在宫里得宠这么多年,谁敢说她没脑子?那才真是嫌死的太慢了。

西陵越抿抿唇,没说话。

沈青桐就又继续说道:“既然知道一旦七殿下出事,人人都会怀疑当时和他在一起的瑞王,瑞王反而最不可能这么做。而且……”

大约是觉得背地里议论皇帝的家务事不太好,她说着,顿了一下,然后又道:“这些年来贵妃娘娘独得帝宠,在宫里肯定树敌不少,想要找她们母子晦气的肯定大有人在。虽说七殿下的年纪还小,影响不到大局,但是如果抛出他去,能成功的挑唆到陛下,降低陛下对贵妃娘娘的信任和恩宠,这总归是好的。”

一个女人,能一时的迷惑一个男人的心,这不算什么,毕竟皇帝男那么多女人,宫里又不断的有新人进宫,他身边最得宠的总是不断的被替换。

可是——

这个常贵妃,一得宠,就整整十年未曾衰退,那么众人所有的应该就不止是嫉妒,只怕更多的还是忌惮了。

试想,这女人既然能把皇帝迷得五迷三道的,她没儿子也就算了,偏偏她还生了儿子,谁又能保证她就没那个本事吹枕边风动摇了皇帝在立储一事上的意志呢?

在那座皇宫里,即使是占据着国母位置的陈皇后都不可怕,因为毕竟她上面还有一个能做主的皇帝在呢。

而对这个极有可能迷惑动摇了帝心的常贵妃,却足够叫所有人都将她视为洪水猛兽了。

有人要祸水东引,对她下手,这太正常了。

“你倒是想得通透!”西陵越笑了笑,语气中的意味褒贬不明。

横竖这会儿无事可做,沈青桐的唇角弯了弯,又继续打趣道:“贵妃娘娘在宫里是众矢之的,其实真要说起来,如果淑妃娘娘的心狠一点,今天这事儿也有可能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可是权衡利弊,七殿下在,她就能跟着母凭子贵,在宫里的腰板也更直一些,而如果拿自己的儿子去冒险,就算扳倒了贵妃娘娘,最后最大的得益者也不可能是她……这么一想,她就实在犯不着了。宫里的那些娘娘们啊,说是争得是帝宠,其实最终算计的也不过是利益和前程罢了。”

皇帝爱谁?真的很重要吗?也许连皇帝自己都觉得那是无所谓的事情。

沈青桐今天的话有点多。

显然西陵越并不觉得背后议论自己老爹的家务事有何不妥,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说实话,他是真挺欣赏沈青桐的这份通透的,便就勾唇笑了笑,突然道:“真的只有皇后和太子最可疑吗?”

沈青桐不解其意,扭头看他。

他就也偏头过来,迎着她的视线,问道:“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本王?”

沈青桐的心头微微一震,面上表情略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西陵越看着她,唇齿微启,继续调侃道:“你说得对,常氏那女人的存在,的确是太叫人不安了,并且如鲠在喉的并不止宫里的那些女人,本王和太子亦然。你怀疑太子和皇后的时候怎么不想,其实这件事,本王也有可能做?”

两个人,四目相对。

这时候,便是沈青桐的心里都迷茫了一瞬——

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从事发到现在,大约是因为他一直在她身边的缘故,让她忽视了一些东西,从头到尾,她居然是真的都没有联想到他的身上去。

西陵越的眼睛里,还是带着一点揶揄的笑意。

沈青桐一挑眉,反问:“如果这事是你做的,对我有什么好处?”

西陵越愣了一愣。

沈青桐道:“现在我们是坐同一条船的,此事与你无关,我才能置身事外,所以我为什么要怀疑你?为什么要上赶着往自己的身上来揽麻烦?”

所以,和信任还有人情都无关,她计较的也只是利益?

西陵越眸子里的光彩慢慢沉淀,那目色沉寂一如暗夜般,突然之间就给人带来了很强的压迫感。

这一次,他没有变脸,唇角甚至还带着那一抹揶揄的笑,可是莫名的,沈青桐还是觉得自己可能有招惹他了,本能的就想退。

可是西陵越太了解她那能屈能伸的脾气的,身子前倾,一只手拍在车厢上,不仅拦住了她的退路,更是用一方狭小的空间把她限制住了。

沈青桐浑身僵硬,身子紧绷的,直直的贴在了身后的车厢上。

他的目光俯视下来,盯着她突然之间就金装惶恐的一张小脸,凉凉的道:“沈青桐,记着你刚才说过的话,你能有这份觉悟就好,而且本王希望你不只是随口一说的,以后也千万别忘了——从今以后,包括沈家在内,其他的任何人都和你没有关系了,做什么事之前你都记得想想本王就行了。”

这些话,挑出其中的一两句来听,有的甚至还带了那么一星半点的小暧昧,可是如果再结和这人此刻的表情语气,就怎么听怎么别扭,压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沈青桐眉头紧锁,背后紧贴着车厢。

他的脸孔就正无限放大了呈现在眼前,说话时候的气息吹拂在她脸上,沈青桐连点头表态都不敢,唯恐脑袋一偏就碰他脸上了。

她的一张脸涨得通红,脸上的表情却整个儿都是木的。

西陵越盯了她半晌,没见她撒泼,倒是颇为满意的。

可是她这个紧张兮兮的样子,又是怕什么呢?

于是,他的唇落下来,沈青桐就连想躲都没来得及反应,只是一瞬间全身的骨骼更加僵硬了起来。

西陵越其实挺烦跟她动强的,这会儿她挺乖的没躲,他反倒是心情愉悦,一个吻,尽量放柔和了动作,徐徐的诱导她,噙着她柔软的唇瓣一遍一遍的摩挲细品。

沈青桐面上烧热,一开始是没反应过来,后来等到反应明白了,可是……

他这么彬彬有礼的,她似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反倒是迟疑着,也没好意思粗鲁的去推开他。

总之是一时迟疑,后面就在无限的纠结中被占了大便宜。

等到马车终于在镇北将军府的门前停下来,木槿因为也没听见里面有什么特殊的动静,直接就打开了车门,“小姐!到了!”

沈青桐提着裙子,埋头下了车。

蒹葭一脸的懵懂,仰头去看了看太阳:“今天不热啊,小姐你脸这么红?”

沈青桐闷声不吭。

“咳!”云鹏咳嗽了一声,打断木槿的话,走过来冲车厢里稳稳的坐着的西陵越道:“殿下……”

西陵越不耐烦搭理他,直接道:“去跟沈老夫人说一声,你留下吧!”

之前是为了给西陵钰下套,所以不好明着让云鹏现身,现在皇帝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那他留人下来保护沈青桐也没什么不妥的。

“是!”云鹏的话被打断,也是憋得红了脸,但却还是站在马车前面,面色纠结的不肯走。

“还有事?”西陵越不悦的再问。

由于他面上表情太过理所应当了,云鹏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难以启齿。

沈青桐被木槿扶着,本来已经是要进门的,这时候也忍无可忍的回头道:“王爷!你坐的这是我们家的马车,是不是该腾出来了?”

说完,赶在西陵越羞愤搬桌子砸人之前已经再度转身,快步进门去了。

这会儿老夫人已经回府了。

沈青桐不得不过去给他做个交代,所以进府之后就直接没回锦澜院,而是脚下拐了个弯,直接去了红梅堂。

“二小姐!”果然那边方妈妈已经亲自等在院子里了,“您回来了!”

“祖母这会儿有事吗?我……”沈青桐道,话到一半,就听身后一串匆忙的脚步声,一个小丫头惊慌失措的跑过来道:“方妈妈,老夫人在吗?快!快去清音阁!大小姐和三小姐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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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这么一只随时翻脸的变态,桐妹儿表示……老娘要炸了!

正文 滴074章 她会这么好心?

方妈妈脸一沉:“怎么回事?”

那小丫头跑了一头的汗,急的都要哭了:“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是打起来了,三夫人赶过去了也没劝住。方妈妈,奴婢怕是要出事,您还是快请老夫人过去看看吧!”

三夫人肯定是偏袒自己的女儿的。

而且别人不知道,方妈妈可是门儿清,沈青荷和沈青音掐起来,必定是因为太子西陵钰的事,关乎一辈子前程命运的事,双方必定是全都不肯相让的。

她心里也是急,有些尴尬的看了沈青桐一眼。

沈青桐最近老是受西陵越的气,这时候突然有笑话可以看了,当然不肯走,直接就装傻杵在那里不动了。

她如今这身份,今非昔比。

方妈妈也不敢随便做主赶人。

那小丫头却是急了,又再上前一步道:“方妈妈!清音阁那边闹得很凶,真的要请老夫人过去走一趟,您快给通传一声吧!”

方妈妈没办法,这才硬着头皮转身往屋子里走:“你等着,我去请老夫人。”

老夫人当然也知道,既然丫头找到她这里来了,那就必定是闹得不轻。

所以很快的,方妈妈就陪着老夫人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祖母!”沈青桐打了个招呼,就很本分的垂眸往旁边退开两步。

老夫人瞧了她一眼,没说话,冷着脸往外走。

“老夫人快点!”那小丫头振奋了精神,在前面引路。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清音阁的方向去。

木槿有些拘束的悄悄扯了下沈青桐的袖子,轻声的道:“小姐!大小姐她们要闹都随她们去好了,您做什么要过去,没得要平白惹上一身腥!”

沈青桐撇撇嘴:“我无聊嘛!”

一句话,就堵了木槿的嘴。

一行人快步穿过花园,隔着清音阁还有一段距离呢,就先听见了里面传出来激烈的争吵声。

老夫人的眉心隐约一跳,眉头就越皱越紧了,加快脚步走过去。

彼时清音阁的大门已经被杨妈妈带了两个婆子给堵住了——

显然,大夫人也已经闻讯赶来了。

“老夫人!”见到老夫人,杨妈妈赶紧行礼。

老夫人冷着脸走进去。

彼时那院子里也被清了场,屋子里却是人影穿梭,挤了有十来个人,无非就是大夫人和三夫人等人各自的心腹。

沈青桐抬眸看去,就见沈青荷扑腾着正被两个丫头拖住在往回扯。

对面三夫人本来是站在沈青音的前面的,这时候瞅准了机会就要往上冲,伸出尖锐的指甲就要往沈青荷脸上挠去。

大夫人在场,哪里能叫她得了便宜的,当即一个箭步上前,牢牢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冷冷的道:“林氏,再怎么说你也是青荷的长辈,不要失了身份,为老不尊!”

“为老不尊?我今天就就为老不尊了又怎么样?”三夫人又急又气,跳着脚尖声叫骂:“就只许是你养出来的这个小娼妇对我的女儿暗下毒手,我这个做长辈的就该忍气吞声的由着她撒泼欺负人了?”

“林氏!你还要不要积点口德了?”大夫人是觉得她的刺耳,厉声的呵斥。

三夫人哪里会把她当回事,气焰越发的嚣张起来,继续扯着嗓子娇笑道:“你们不要脸的事情做都做了,我说两句实话怎么就不积口德了?有本事你倒是提前管教好你的女儿,别做那些下作的事情。自己想汉子,又没本事,现在却为了嫉妒她妹妹,跑到这里来撒野?大嫂,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沈家的嫡长女?我呸!说出去你不嫌寒碜,我都替你丢人!”

大夫人和市井出身的三夫人还是不一样的,虽然心机颇深,却很注重脸面。

本来沈青荷和西陵钰之间有了首尾,她都能气到吐血,这时候再当众被三夫人指着鼻子骂,顿时就面红耳赤的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沈青荷被两个婆子拽着,还不死心,眼泪流了满脸,还在试图往前扑腾,一边就给顶了回去:“你说我不要脸,难道她沈青音就是什么清白货色吗?她敢使手段勾引太子殿下,有本事就别躲着!沈青音,你站出来,我……我跟你拼了!”

本来上面有陈皇后压着,沈青音和西陵钰的事情三夫人母女都暂时的没敢声张,可也是沈青音得意忘形,和自己的婢女随口提了两句,说西陵钰答应会接他入府了,这话又刚好被紫苑听到,给传到了沈青荷的耳朵里。

本来昨天晚上有人去皇觉寺给老夫人报喜,说皇帝已经下旨给西陵越和沈青桐赐婚了,她就如鲠在喉,生了一晚上的闷气,但是好在她被西陵钰迷的五迷三道,心思全在西陵钰身上,就还能拿着这个做借口来安慰自己。

可是一大早跟着老夫人赶回来,再一听说沈青音和西陵钰牵扯到一起了,当场就气疯了,直接就不管不顾的上上门来。

当时沈青音也没个防备,更没想到她是揣着那么狠毒的心思来的,一个不小心,直接被她冲上来,几下子脸上就血肉模糊。

这会儿沈青音是吓坏了,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哀哀痛哭。

脸上都是沈青荷的指甲印子,这一哭,眼泪淹了伤口,就更是疼的钻心。

“母亲!大夫呢?大夫这么还不来?我的脸,我是脸不会好不了了吧?”沈青音如坐针毡,却是越急越哭的。

三夫人也是生气,恶狠狠的瞪了沈青荷一眼。

不过她也知道在大夫人面前她占不了便宜,干脆也就没费力气,只就一挑眉,得意的看向了大夫人道:“我说什么来着?还好意思自称大家闺秀,真真的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我说她是小娼妇,已经是留了口德了。”

大夫人本来就被沈青荷的事情弄得没脸,这时候几乎是咬碎了一口银牙,却又不能跟三夫人一样的撒泼叫骂,一张脸,生生的涨成了猪肝色。

老夫人从外面进来,脸色却是比她还要再难看三分的。

她的目光冷厉,也没说话,只是往众人身上一扫。

三夫人马上噤声,缩了缩脖子,低低的唤了声:“母亲!”

那边沈青荷犹自挣扎,还想扑过去继续教训沈青音,一张本是花容月貌的脸上,表情狰狞,更是被眼泪糊了一脸,看上去丑态毕露。

大夫人知道她记仇,这时候还对自己母女恨之入骨,而且两人翻脸之后就再不来往了,更是连话都不说了。

这时候,她就本能的往沈青荷面前挡了一下。

“母亲!”三夫人眼珠子一转,决定先发制人,扑过来就跪在了老夫人面前,抽出帕子抹着眼泪道:“母亲你要替音儿做主啊!也不知道大嫂平时是怎么教养女儿的,青荷一个姑娘家,居然有这么恶毒的心思。您瞧瞧她把音儿的脸毁的!女儿家的容貌是何其重要,这这是诚心要毁了音儿一辈子啊,这样的蛇蝎心肠,名声传出去,哪个正经人家还肯要她做媳妇?”

她说这话,说是告状,其实也就是要当面挖苦刺激大夫人母女的。

大夫人咬着牙,也不还嘴,走上前来冲老夫人屈膝一福道:“母亲,我没看好青荷,让她闯了祸,这是我的本事,但是即使不该发生的,却也都已经发生了,这时候三弟妹还抓着不放又能有什么用?我跟她说不清楚,既然您来了,那就正好。您老人家受累,劝一劝她吧,青荷……”

她说着,就回头看了眼还在兀自发疯,神态有些癫狂的沈青荷,然后重新抬头看向了老夫人道:“我先带她回去看管起来吧!”

老夫人冷冷的看着她,不置可否。

三夫人再泼辣,却也是不敢当着老夫人的面闹的,当即撇撇嘴,“大嫂你这是想不了了之?”

话音未落,大夫人却不管她,直接一挥手,让人强行拖了沈青荷往外走。

“不!我不走!”沈青荷急了,大力的挣扎,“母亲,你让我杀了这个小贱人!我不能放过她,她勾引太子殿下,她……”

大夫人早就被她闹够了,随手撕下一片袖口堵住她的嘴。

两个婆子都是膀大腰粗,孔武有力的,几乎是没费什么周折的就架着她离开了。

沈青桐歪着脑袋,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夫人从那院子里出来。

杨妈妈赶紧迎上来扶她:“夫人!”

大夫人本来走得很稳,可是这一脚跨过门槛,却突然觉得头晕目眩,身子晃了晃。

“夫人!”杨妈妈吓了一跳,低呼一声。

佩兰也赶紧凑过去帮忙,和杨妈妈一起扶住了她。

杨妈妈想叫人找大夫,大夫人缓了缓,却是抬手拦下了她,摇头道:“我没事!先回去!”

大小姐不省心,而且又没脑子,杨妈妈知道她最近一直操着心又心思郁结,就也没多想,一行人架着沈青荷就回了天香苑。

进了屋子,两个婆子就放开了沈青荷。

本来刚被人从清音阁拖出来之后沈青荷就不再徒劳的挣扎了,木偶一样。

这会没了支撑,她就直接一滩烂泥似的坐在了地上,眼睛红肿的抬起头,凄惶无比的看着大夫人的背影道:“母亲!我不想活了!”

沈青音这个贱人!居然捷足先登,抢着摘了她养熟的果子。

想也知道,以老夫人目前对她的这份厌恶之心,最后是宁肯成全了沈青音也不会成全她的。

大夫人回转身来,居高临下的冷冷看着她。

这是头一次,沈青荷发现自己母亲看着她的眼神里会带了一种冰冷的嘲讽的情绪。

她的心口莫名的猛烈一缩,突然有一种寒意从脚底升腾,浸透全身。

大夫人看着她,冷冷的道:“你倒是去死了看看!”

语气冰冷,毫无温度。

沈青荷惊得脸色惨变,突然手足无措了起来。

“除了在我的面前放狠话,你还有什么别的本事?”大夫人道,眼中突然也是凶意暴涨,恶狠狠道:“我处心积虑给你铺好的路,你不走,却偏要自毁前程,去和太子交货不清?”

“母亲,我和太子殿……”沈青荷一听这话就急了,连忙就要争辩。

“别跟我说什么情情爱爱的虚妄东西!”大夫人却是毫不留情的打算她的话,“想我英明一世,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蠢货来?到了这时候你还跟我扯什么劳什子的情爱缘分吗?你自己用脑子仔细的想想,这都多长时间了,但凡太子是真的对你有心,也早就想办法接你过去了。这些天里,我不予道破,就是想让你自己等着慢慢看清楚事实,没想到你到了这时候都还不清醒?”

沈青荷的脑子里整个都是懵的,但是她根本就听不进去大夫人的话,满脑子里都还想着西陵钰,于是强辩道:“不是的母亲!殿下对我是真心的,他说了一定会接我过去的,只是因为……因为沈青桐和昭王的婚事先被提出来了,他才不好再去找皇上提的。”

如果这不是她自己生出来的女儿,以大夫人的脾气,是真的恨不能亲手掐死了她。

大夫人盯着她,眼睛在蹭蹭的往外冒火,最后费了好大的力气克制,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道:“好!那你说现在要怎么办?沈青音那里是皇后娘娘亲口允诺的,别说是宫里那边没人看得上你,就是你祖母,她也绝对不会允许沈家送两个女儿去东宫做妾的,这样自贬身份,自己打脸的事,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的确!老夫人才是最可怕的拦路石。

沈青荷一脸的茫然无措。

大夫人看她这个样子,真是又气又恨。

她蹲下来,拉过沈青荷的一只手,语重心长道:“青荷,别再对太子抱有幻想了,你想想,他的后院现在已然是妻妾成群,就算你真能挤进去了,日后他能分出来几分的真心给你?”

沈青荷抬头看向了她,片刻之后眼泪就又滚了下来:“可是母亲,我……我……”

且不说她的心里是真的有那个人的,只就她现在都已经没了清白,如果不想办法挤进东宫去,还能有别的出路吗?

“青荷!打起精神来!”大夫人用力的握住她的肩膀,让她直视自己的目光,“母亲不会看着你走投无路的,好在现在你和太子的事情还没有传开,就在现在,悬崖勒马。以你父亲的地位和咱们沈家的门第,母亲绝对能为你再觅一门好的婚事,到时候你嫁过去,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不!”沈青荷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拒绝。

可是大夫人落在她脸上的那种目光太过深刻了,又仿佛于无形中传递给了她一种力量和信念。

是了!她和西陵钰之间牵牵扯扯已经有一年了,不管他有什么苦衷,但凡是有心的话,都不该是占了她的身子之后就将她扔回了沈家来不闻不问的。

这一刻,哪怕就只是单纯为了置气,沈青荷居然是有些动摇了。

半晌,她迟疑着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有母亲在,只要你听话,一切我都会替你安排好的!”大夫人道,隐隐的吐出一口气。

她把女儿扶起来,又替她整理好衣裙道:“你别乱跑,安心的呆着,就趁这个机会,我现在过去红梅堂,跟你祖母把话说开了。这会儿沈青音的事情做的不地道,她欠着你的,应该不能再设法阻挠了。”

沈青荷的心思到底是还没完全安定下来,犹豫着点了点头。

大夫人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杨妈妈过来扶她的手,忍不住的又回头看了眼屋子里呆呆的站着的沈青荷,关上门之后,还是忍不住担忧的道:“夫人,大小姐对太子殿下可是痴心一片,您的话,她未必就能听进去吧!”

“听不进去又怎怎么样?”大夫人道,积了一肚子的火气,面容冷酷:“但凡太子是对她有半分的真心,我都同意送她进东宫,可是现在,那人明显耍着她玩的,她自己拎不清,难道我还能看着她妄往火坑里跳吗?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叫老太婆松口,找个妥实的人家把她嫁过去,这件事就算尘埃落定了!”

现在是沈青荷的心里不安分,这并不是把她嫁了就能解决的问题。

杨妈妈张了张嘴,但是瞧见大夫人的脸色,到底是没敢开口的。

两人一行,匆匆而行,去到老夫人的红梅堂。

彼时老夫人还被三夫人母女绊在了清音阁没回来,大夫人一脚跨进了远门,却见沈青桐一剪纤秀的背影站在庭院里。

她身旁一株高大的木棉树,枝叶郁郁葱葱的笼罩下来,那颜色映衬着她本来十分素雅清新的裙色,一眼看去,居然十分的夺目。

大夫人的脚步下意思的一顿,心里隐约掠过一点特别的感觉。

这时候,沈青桐已经听闻了脚步声,转身。

她的唇角,盈盈的绽放一抹笑。

杨妈妈皱眉,防备道:“二小姐,您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祖母回来!”沈青桐道,说着一顿,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盯着大夫人的脸孔道:“顺便等着大伯母过来,一起说说话!”

这个丫头,居然算准了她随后会过来找老夫人?

而且——

还是有备而来的在这里等她?

大夫人的心里对她的戒心很重,但是以她的资历和身份,也断没有回避一个小姑娘而不敢迎战的道理。

于是,几乎是刻意的挺直了脊背,大夫人款步走到沈青桐的面前,开门见山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大伯母已经把大姐安抚住了吗?”沈青桐问道。

抬起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女儿,大夫人就是心口一闷。

她拧眉,也不说话。

沈青桐就道:“我知道大伯母是真的心疼大姐,太子殿下的为人根本就靠不住,您等了这么久的机会,好不容易等到五妹妹挺身而出,接了这个烂摊子,这时候当然是要赶紧的想办法让大姐脱身,再去寻觅一个好的前程的。只是大姐那性子,似乎惯常喜欢钻牛角尖,大伯母真觉得把她嫁出去了,这事儿就算完了吗?”

沈青桐这样一个还没出阁的小姑娘,她这么一本一眼的跟自己讨论沈青荷的婚事,大夫人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感觉。

“这关你什么事?”大夫人没好气道。

“是不关我的事,我就是提醒大伯母一句,如果您真的是有这样的打算的话,为了永绝后患,再給大姐寻婆家的时候最好就还是越远越好,千万别让她留在京城。现在她还是未嫁的姑娘,出了什么事,还有余地周旋,万一将来她嫁为人妇了,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那就是惊天的丑闻,想遮掩都没处遮,大伯母一定要三思而行!”沈青桐道。

她这说的,正是杨妈妈方才想说却没敢说的话。

现在沈青荷还是未嫁的姑娘,和人有了首尾,只要大夫人能摆得平府里的关系,大可以把人嫁过去了事。

可是等她嫁了人,再被西陵钰一撺掇来个红杏出墙?

到时候就算他们沈家人要力保,沈青荷的婆家人却是肯定不依的。

虽然这都是事实,而且大夫人的心里其实也在担心,但是听沈青桐这样轻视自己的女儿,大夫人也是怒火中烧,当即变脸,声色俱厉道:“沈青桐!”

沈青桐根本就不把她当回事,唇角始终噙一抹冷蔑的笑容,继续慢悠悠的说道:“可是就算大伯母你舍得将大姐远嫁,可是大姐的心气儿那么高,却也不容易说服她的,最后怕是还要闹得天翻地覆的。”

大夫人的目光阴鸷,冷冷的盯着她,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到底想说什么?”

“替大伯母你跟大姐指条明路!”沈青桐道,始终正视她的目光。

她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还能把沈青荷从死胡同里带出去?

大夫人主仆两个都是大从心底里不肯相信的。

何况——

之前沈青荷屡次得罪她,她会有这么好心?

大夫人半天不再言语,沈青桐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介意,只是心平气和的继续道:“其实大伯母你和大姐的退路都是现成的,既然这京城里是是非之所,又正处在多事之秋里,您何不带着大姐投奔了大伯父去?”

去北疆找沈和吗?

大夫人怔了一怔,随后便是眼睛一亮。

沈青桐也不管她,还是继续说道:“边城之地虽然不及这帝都繁华,但是大伯父在北疆的军中却是实打实的二把手,届时大姐到了那里,有了大伯父给她撑腰,而她本身又是那般的美貌有才情,军中的年轻才俊不是随便她挑的吗?何况大姐的性子,大伯母你是慈母,不舍得强行逼迫她,如果到了边城,有大伯父在上面压着,大姐应该也会安分收敛一点吧?”

去边城投奔沈和?

这个算盘,大夫人之前是从来就没打过的,其实也不为别的,就是这些年他们母女在这京城繁华之地生活都成了习惯,从来就没想过要背井离乡的却边塞苦寒之地从心开始。

可是现在——

一则她压制不住沈青荷,而来老夫人和她们翻了脸,她们母女在这京城里的日子也过的不如意。

就算不为别的,只为了沈青荷的前程,为了给女儿争取个机会重新开始,大夫人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的心终已然意动,但是随后还是满脸戒备的抬头看向了沈青桐,冷冷的道:“你会有这么好心吗?替青荷筹谋出路?”

“我当然没这么好心!”沈青桐笑了,那笑容还是一派的天真自然:“现在我的婚事刚定下来,虽说是顶了大姐不要的缺,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我当然也不希望节外生枝。大姐现在被太子殿西刺激的不轻,万一她一时把持不住,惹出什么事来,连累到我……”

她说着,一顿,脸上笑容就更是深刻三分的看着大夫人道:“说到底,比起大姐和五妹妹她们,桐桐我多少还是要脸的,我怕她们万一打了我的脸,再连累着毁了我的婚事,我疯起来会杀人!大伯母为了您的宝贝女儿着想,真该好好考虑下我的建议,千万别让她坏我的事。”

“你!”本来有了退路,大夫人的心情是好了些许的,再被她这么一番威胁讥讽,顿时又是胸口一堵。

沈青桐就是一副挑衅的神气道:“大伯母不赶紧回去考虑考虑我的建议?祖母应该快回来了吧,您确定你要是要见她?”

比起让沈青荷在京城随便找个人嫁了这种在前路上埋雷的做法,大夫人当然更愿意走沈青桐给她指的路。

虽然心里不想认输服软,最终她也还是顾全大局,一咬牙,甩袖而去。

目送那主仆两个的背影匆匆而去,蒹葭就不高兴了,扁扁嘴走到沈青桐的身后道:“大小姐就算想出幺蛾子,老夫人也会看着她的,小姐您做什么这么好心的给她们指路?您瞧大夫人那样子,她们又不会领情!”

“可不是?”沈青桐还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无所谓道:“你家小姐哪里看都不像是个会做善事的,我哪里会有什么好心?”

两个丫头对望一眼,面面相觑。

沈青桐就又转身回去,冲着老夫人屋子的方向站好,慢慢的继续道:“我这是在给她挖坑呢!冯氏这人……如果我再不用她,以后……”

说着,便是怅惘一叹,“就没机会了!”

------题外话------

软妹子桐妹儿,永远都是这么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啊!越越已经没地方站了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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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弟075章 这个老流氓!

两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

木槿道:“小姐说以后没机会了是什么意思?”

沈青桐眨眨眼,却是故意卖了个关子,神秘一笑:“这个暂且缓一缓,等她从北疆回来,我再告诉你!”

“回来?”蒹葭的脑子完全转不过来了,“小姐您是说大夫人她们还会回来?可是回来做什么呢?大小姐弄成那样,这京城里还哪有她们的容身之地!”

“十有*,她们是得要回来的吧!”沈青桐抿着唇角,思索了一阵,“我怂恿她们去北疆,只是为了让她们去替我印证心里的一个想法的。”

如果她心里的那个推断是事实的话——

那么大夫人就绝对不能在北疆那边久留的。

说白了,还不是因为她自己远行不便,身边又没有得力的人手可以用,即使心里有了揣测也没办法取捷径去印证,所以就只能拐弯抹角的撺掇大夫人去了。

哎!瞧瞧她这日子过的,也忒累心了。

沈青桐想着,就又重重的叹了口气,突然又觉得身后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她下意识的扭头。

就见云鹏唇角紧绷,一脸肃穆的站在院门旁边。

两个人,四目相对。

沈青桐扯了下嘴角,问:“你不会把我说的话做的事,事无巨细的都要回去给你家王爷传话吧?”

云鹏:……

知道你还问?就算你问了我也还是得回去传话的啊!

云鹏面上表情不变。

沈青桐想着就一阵气闷,然后就赶紧安慰自己——

还好云鹏实诚啊,会说就是会说,至少没有阳奉阴违的糊弄她,然后再去背地里给她捅刀子!

嗯!就是这么回事!

冷静!冷静!就当他和他那个讨人嫌的主子都不存在吧。

旁边的木槿眼见着她的脸色变了又变,从愤怒到纠结,最后就又心平气和了起来,心里却忍不住的担心——

她家小姐难道都没发现,短短几个月下来,她这生存起点可是越来越低了……

果然被人强权压迫,虐着虐着就习惯了啊

史上最强读者。

这么想想,木槿就更是忍不住替她们家小姐的将来捏把汗。

这边沈青桐规规矩矩的在红梅堂等着。

清音阁那边,大夫人母女走后不久大夫就来了,给沈青音检查清洗了伤口,又涂了药。

老夫人冷着脸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语不发。

三夫人忍不住担忧的问道:“大夫,音儿这脸上的伤不会留疤吧?”

沈青音也是一脸的紧张。

大夫拿帕子擦了手,又拿眼角的余光回头看了眼老夫人的反应,就没有遮掩,如实道:“右边脸上和额头上的一道伤,伤痕有点深,虽然我已经给用了最好的药,但是调养下来,最后怕是很痕迹也很难完全消除的。”

“母亲!”沈青音一急,眼泪就又要落下来。

“五小姐!”大夫连忙阻止,“您可千万注意点儿,结痂之前您这伤口千万不能再沾水了,也不哭,眼下天就慢慢热起来了,伤口沾了脏东西,弄不好是要发炎溃烂的!”

沈青音闻言,当真是半点也不敢马虎,马上就不做声了。

大夫这才又转向了三夫人道:“三夫人也不用太担心了,五小姐的这个伤,回头就算真的留下点儿疤痕来,用脂粉盖一盖,大抵也不太容易看出来的。”

三夫人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道:“丫头们我不太放心,以后你还是每天过来,多给她盯着瞧一瞧。”

“是!”大夫应了,见她没有别的吩咐,就收拾了东西先退下了。

待到她人一走。

老夫人突然一记凌厉的眼波横过来。

三夫人面色一白,心里砰砰直跳,赶紧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走过来两步道:“母亲!也不知道大嫂平时是怎么教养青荷的,那一个姑娘家的,居然是这样的不要体面,这青天白日的居然就能为了这男欢女爱的事打上门来,还把音儿伤成了这个样子!”

老夫人根本就不是想听她告状或是解释的,就只是面目阴沉的盯着她,笃定的道:“早上叫你没跟我说实话?”

她一大早赶着回来,却还是迟了一步,沈青桐已经进宫去了。

但是沈青音和西陵钰的事,三夫人却不能瞒着,立刻就去跟她说明了一下。

当然不能说沈青音趁机强上了西陵钰,只道是去东宫赴宴期间遇到了一点意外,沈青音的名节有损,而陈皇后又十分的体谅,答应了过一阵子等这个节骨眼过去了,就会给沈青音一个名分。

老夫人当时所有的心思都在沈青桐身上,也就和她详谈计较什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她了。

三夫人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对沈青音不利的话,她却是一个字也不会说道,当即又挤出笑容来道:“我之前过去跟母亲说都是实话啊,而且皇后娘娘金口玉言,她的口谕,儿媳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信口胡诌的。母亲若是信不过我,大可以去娘娘那里确认一下嘛!”

沈青音一听这话,却是本能的心虚。

她噌的站起来,8过来扯了下三夫人的袖子,小声的道:“母亲凡世歌!”

老夫人一看她这模样,还肯信三夫人的话那才是见了鬼的。

她的目光冷冷的射在沈青音脸上。

沈青音吓得当即一个哆嗦。

三夫人赶紧不动声色的挪了半步,挡住了她道,仍是对老夫人道:“母亲,这事儿真的不怪音儿,她一个姑娘家的,出了这样的事,她也是为难,现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老夫人盯着他们母女俩看了一阵。

三夫人是死鸭子嘴硬,老夫人就也不指望她什么了,站起来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过问了,不过你最好是自己能有分寸,好自为之!”

说完,就举步往外走。

“哎!母亲!”三夫人赶紧追出去一步,有些为难的拉住她的袖子,陪着笑脸道:“青荷和大嫂那边,我人微言轻,不好说什么,母亲您看是不是您去和大嫂说说,让她看着点儿青荷。万一后面再闹出今天这样的事情来,咱们大家都是脸上无光的。”

老夫人止住脚步,面容冷酷。

三夫人没来由的胆寒,下意识的就缩了手。

老夫人于是又看了沈青音一眼,道:“你确定太子一定会接五丫头入东宫的吗?”

“是!”三夫人赶紧点头,斩钉截铁。

老夫人于是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凉凉的道:“那也好办,未免节外生枝,在东宫那边给出确切的消息之前,你先带着五丫头去乡下的庄子上住一阵,等东宫来信接人了,再把五丫头接回来,从咱们府上出门!”

这不就等于是把沈青音給发落了吗?

三夫人撇撇嘴,满心的不高兴。

不过再想想老夫人的脾气和沈青荷那个疯狂的模样,她就一咬牙:“好!”

“母亲!”沈青音却是急了,上前一步。

三夫人回头,以眼神制止她,随后又忖度着对老夫人道:“不过母亲,你也知道,浩儿的身子一直没有大好,我不放心他,这样吧,回头我叫人给音儿收拾了东西,先送她去庄子上住着,我就不陪着去了!”

开玩笑呢!

这么大的一份产业,她好不容易才把中馈从大夫人手里接过来了,这时候又要撒手,把一切都还给大夫人?

这怎么可能?

老夫人如何不知道她的那点小心思?不过也不计较,冷哼了一声:“主意你自己拿,随便你吧!”

说完,就被方妈妈扶着,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待她走后,沈青音就赶紧过来,焦急的扯住三夫人的袖子道:“母亲,您真的要把我送去庄子上吗?那地方那么荒凉,我不要去!”

“傻丫头!我这是为你好呢!”三夫人却是笑了,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你看沈青荷那个样子,你要是继续呆在府里,她指定还闹个没完,这时候,你出去躲一躲,横竖你这事儿是皇后娘娘金口玉言应承下来的,那就是十拿九稳的。你且去庄子上安心的住几天,过几天等太子妃的气消了,娘再给你想想办法,催一催?”

沈青音也是被沈青荷闹得又气又怕。

只是她想了想,还是有点担心:“可是母亲,您说太子殿下真的会接我过府吗?我……”

她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最清楚不朽佛。

她让西陵钰丢了那么大的人,而且卫涪陵小产,也多少和她有关……

“你怕什么?”三夫人却是不以为然,“太子妃的肚子里头没货了,皇后和太子有这么大的一个把柄握在我们手里呢,料想他们也不敢说话不算的。”

沈青音跟着她这么一想,也就逐渐的心安下来,用力的点点头,“嗯!我都听母亲的!”

母女两个沾沾自喜,就当这事儿已经这么过去了。

也好像在是沈青桐不在,否则一定是被这俩傻缺玩意儿憋出内伤来——

你们两个真当自己脸大啊?皇后和太子的把柄你们都敢拿?就只觉得自己抓了有分量的筹码在手,难道就不怕人家杀你们灭口吗?

好吧!想多了!

毕竟这些人找死,和她也是没关系的。

这边沈青桐老老实实的站在红梅堂的院子里。

老夫人一回来,远远的就看到站在她院子门口的那个人高马大的侍卫云鹏。

她对云鹏,一点好感也没有,登时就先觉得心里一闷。

“沈老夫人!”云鹏倒是自觉,主动打招呼。

老夫人皱眉看过来,等着他的后话。

云鹏如实道:“属下奉我家殿下的命令前来,以后可能要叨扰府上一段时间,需要府上的侍卫给腾个位置出来。”

但凡豪门大户的人家,后院里都是只住着女眷的,入夜之后,就是花匠小厮也要全部退出去,就只有侍卫可以整队的进后院巡逻。

他这话说得委婉,说白了,就是西陵越派过来保护沈青桐的。

老夫人也无话可说,点头道:“昭王殿下有心了,这是二丫头的福气!”

说着,侧目看了方妈妈一眼:“方妈妈!”

“是!”方妈妈会意,把她的手递交给身边的铃兰,然后对云鹏道:“你跟我来,我带你过去跟管家说一声。”

云鹏也不废话,转身跟着她就走了。

老夫人进了院子。

沈青桐早就转身等着了,屈膝一福道:“祖母!”

“嗯!”老夫人略一颔首,目不斜视,“你跟我进来!”

说完就先进了屋子。

沈青桐跟着她,也进了屋子。

海棠亲自给上了茶。

老夫人就挥退了所有的下人。

她端起茶碗喝了口茶,然后看向了沈青桐道:“今儿个进宫,一切都还顺利吗?陛下……和贤妃娘娘都说什么了?”

她语气里那一个僵硬的停顿和转折,沈青桐自然听出来了,不过却也只当是注意,回道:“陛下没说什么,我就是跟着殿下一起去磕头谢了恩就出来了君心安处。贤妃娘娘嘱咐了一些事,不过也都只是琐事,然后就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老夫人听着,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又过了一会儿才道:“能嫁入皇家,那是你是福分,以后你的性子要收一收,回头等入了王府,那就不比咱们自家府上了,凡事要有分寸,千万不要给咱们沈家丢人。本来我还想多留你个一两年的,有些事情就没急着教你,现在……”

她沉吟着,顿了一下,又道:“以后你每天用完早膳就过来吧,管家和一些别的琐事,我给你指点指点!”

本来这些事她是不必亲力亲为的,但是照着目前的状况,三夫人和大夫人都指望不上了,所以就只能自己出面了。

沈青桐从茶碗里抬起头,道:“可是贤妃娘娘说让我不必操心这些的。”

老夫人一愣。

沈青桐迎着她的视线,目光清澈,面上却是一副完全没心机的模样,道:“贤妃娘娘说等我和昭王殿下大婚之后,就把她宫里一直跟着她的那位柳小姐送进王府去帮着打理!”

“什么?”老夫人险些拍案而起,砰地一声把茶碗放回了桌上。

沈青桐愕然,蹙眉。

老夫人马上又察觉了自己失态,手按着桌面,又慢慢地坐了回去。

沈青桐犹不自觉的继续道:“回来的路上我问过昭王殿下了,殿下他也知道这事儿,说是贤妃娘娘一早就跟他打过招呼了。”

她是不介意给西陵越穿小鞋的。

虽然皇帝已经赐婚了,现在就算挑拨了老夫人和西陵越的关系,这门婚事也几乎不可能再有变故……

她就是乐于给老夫人添堵的。

让她明明气得后悔到抓狂,但是还只能忍着,有苦难言。

想想都会叫人觉得心里舒畅啊!

老夫人的脸色明显不好看了,压在桌上的那只手,手指使劲的攥成了拳头,沉默了半天,直至方妈妈办完了差事回来这才如梦初醒。

“老夫人,都安排好了!”方妈妈推门进来,一看老夫人的脸色,也是一愣。

老夫人赶紧收摄心神,面色有些僵硬的转向了沈青桐道:“你先回去吧,这以后你就是许了人家的人了,凡事都要有分寸,最近的应酬也还都是能推掉就退掉,尽量少楚门,在屋子里呆着多绣绣嫁妆。”

“好!”沈青桐站起来,“孙女都记下了,那就先走了。”

说完,还是那么一副明明媚媚,完全不操心的模样,脚步轻快的转身出去了。

老夫人盯着她的背影,唇角抿了又抿。

方妈妈不禁奇怪:“老夫人,您这是……”

“是我被陆贤妃那个贱妇给耍了!”老夫人道,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

他的心机深沉,一直都很有分寸,哪怕是在背地里,也绝对不会出现这种失误的。

方妈妈惊了一身的冷汗,连忙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人慎言!当心隔墙有耳啊!”心里却又是纳闷:“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二小姐刚又和您说什么了?”

“陆贤妃和昭王!”再提起这两个人的时候,老夫人仍还是咬牙切齿。

她抬头看向了方妈妈,眼睛里都闪着凶光,“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打着空手套白狼的主意次元聊天群!”

方妈妈一头的雾水。

老夫人道:“陆贤妃养在身边的那个外甥女,原来是一开始就调教好要送进昭王府去的。”

“啊?”方妈妈也是明显意外的一惊。

老夫人冷笑了起来,阴测测道:“说是要跟我们沈家联姻,却居然连管家权都不肯往外交,二丫头嫁过去了,也就是个徒有虚名的架子王妃,以后照样什么也指望不上她。那母子两个的算盘打的是真的精!居然摆了我一道!”

方妈妈紧皱着眉头:“老夫人这话听谁说的?可靠吗?”

“陆贤妃已经给二丫头透底了!”老夫人没好气道:“果然是翻脸快似翻书,赐婚的圣旨才下来,她这就赶紧忙着给了我一个下马威,这是警告二丫头,以后去了昭王府要安分呢!”

方妈妈也是觉得陆贤妃这事情做得不地道,但嘴上还是只能安慰老夫人道:“老夫人,二小姐那个样子您又不是没看到,且不说昭王殿下的那个表妹看着就媚态横生,一副软糯糯会讨好人的模样,就算是个木讷的……和咱们二小姐比起来,最多也就半斤八两。就二小姐那脾气,您还指望她能去争宠啊?既然都已经是这样了,老夫人您也就先想开些吧,总归是有大老爷在,二小姐嫁过去了,这个正妃的位子还是牢靠的。”

老夫人心里是气不过,冷哼了一声,随后却是极尽嘲讽之意的笑了道:“二十多年的母子,看来贤妃还是没能完全拿捏住了昭王,否则的话,又何至于使这些丢人现眼的龌龊伎俩,这么急着就往昭王府里塞人?那个柳雪意,一个破落户的女儿罢了,就算二丫头样样都争不过她,她的那个出身就是硬伤,到最后,充其量也不过是贤妃用来抛砖引玉的一块垫脚石罢了,谁还指望着她真能上位吗?”

柳雪意那样的人,家里父母凶你全无,如果西陵越昏聩,她还有机会上位,可但凡西陵越还有一丝理智尚存——

她嫁过去的时候是个侧妃,到死也就只能是个侧妃。

陆贤妃要替西陵越笼络沈家的关系,所以不好再牵线往西陵越的后院里去送更有身份的朝臣的女儿。

但是可想而知,有朝一日,等到西陵越真的得以君临天下了,以陆贤妃的做派,是十有*会想办法把沈青桐和柳雪意都一起废掉,然后重新推和她一条心的自己去补那个皇后之位的。

要不然,她怎么能安心?

“后面的路还长着呢,而且昭王殿下又不是个没注意的,哪能事事都顺着她陆贤妃的算计?”方妈妈也觉得这陆贤妃是吃饱了撑得,但是老夫人的话也不是全无可能,不得不防。

老夫人道:“是啊!路还长着呢,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如果二丫头争气,能趁早在王府里站稳了脚跟,再有老大在北疆军中的地位给她撑腰,也不是陆贤妃说想废就能废了她的。”

方妈妈看着她。

老夫人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算陆贤妃送了姓柳的丫头过去,也是嫡庶有别,只要二丫头能早早的替昭王生下嫡子,那么将来母凭子贵,她陆贤妃算个什么东西?难道还指望这大越王朝的天从她的手里给翻出去吗?”

“老夫人您的意思是……”方妈妈想想自家二小姐那个瘦瘦弱弱的小身板儿,也是觉觉得揪心。

老夫人就不高兴了,不悦的斥道:“还不去库房里找找?有什么能滋养进补的东西,多给她送一些过去?陆贤妃指着柳家那个丫头给她争气呢,所以这一时半会儿的,应该是会尽量阻止有人再往王府里塞人的,趁着这个机会,一定不能便宜了别人超时空主播!”

“好!奴婢这就去!”方妈妈赶紧答应着,转身去了库房翻找。

彼时的昭王府里,云鹏已经尽职尽责的把沈青桐怂恿沈家大夫人前往边城投奔沈和一事的始末都一字不落的禀报给他家主子知道了。

西陵越坐在案后,听着他说,唇角噙一抹揶揄的笑,最后才感喟着叹道:“有时候心眼多了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她居然连这一点都想到了?”

“似乎……是的!”云鹏想着沈青桐当时说话时候的神情语气,心里始终有点紧张的。

西陵越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就挑眉问道:“怎么?她还有什么别的话说?”

“哦!没什么!”云鹏赶紧收摄心神,只是面上的疑虑之色更重,“这事儿王爷不管吗?是不是要阻止沈家大夫人的行程?虽说只是沈家的家务事,就算沈和夫妇闹起来也影响不到大局。可是以二小姐那般玲珑剔透的心思,属下怕是她又要多想了。”

他形容沈青桐的时候用的“玲珑剔透”四个字,心里有鬼的某个人就自动带入,自己属于“阴险狡诈”那一类的,当即就变了脸,冷冷的反问道:“她什么时候有想的少的?”

云鹏被他冷飕飕的眼神瞪得心里发凉,赶紧道:“是!如果殿下没有别的吩咐,那属下就先回镇北将军府了。”

西陵越没做声。

云鹏如蒙大赦,转身退了出去,一溜烟又赶着回了沈家。

彼时,黄昏,天色已暗。

沈青桐从卧房出来,正准备去偏厅用膳,就见方妈妈带着两个丫头过来,两个丫头手上都满满当当的捧着托盘。

“方妈妈,这个时候您怎么来了?”沈青桐不禁奇怪。

方妈妈进门先客气的屈膝福了一礼道:“都还没来得及给二小姐道喜呢,恭喜二小姐许了好亲事,以后咱们这阖府上下都要沾您的喜气儿呢!”

沈青桐扯着嘴角,腼腆的笑了笑。

方妈妈知道她不好意思,也就不多说了,招招手示意丫头们把托盘送进来,道:“老夫人说看着二小姐的身子薄弱,就从库房里找了些东西,说是给您补补身子,奴婢这不就给您送来了吗?”

老夫人会这么好心?

沈青桐打从心底里就是不信的,面上却还是带着笑:“还是祖母疼我,妈妈替我谢谢祖母,今天太晚了,我就先不过去了,”

“好!”方妈妈答应了,又寒暄了两句。

沈青桐让两个丫头接了东西,又亲自送她到门口。

回到屋子里,蒹葭好奇的掀开托盘上蒙着的红布检查里面的东西。

沈青桐也狐疑的走过去。

蒹葭翻了翻,奇怪道:“这跟小姐从宫里贤妃娘娘那里带回来的差不多吗?”

贤妃给她那些东西是干嘛用的,沈青桐是知道的,此时闻言,便是忍不住的心里一恼,手里本来正好拿起锦盒里的一本书,信手翻开一页,登时气血逆涌,一下子甩出去老远,怒骂道:“这个老流氓!”

------题外话------

桐妹儿这么个补法,如果一年之内生不出儿子来,真对不起人民群众→_→

正文 第076章 旧事惨烈

“扔出去给我烧了!”沈青桐道,咬牙切齿,简直头顶上都在不断的冒青烟。

木槿和蒹葭都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大,但是听她这么气急败坏的吐脏字却是第一次。

俩人都吓了一跳。

木槿赶紧转身去抢那册子。

一回头,就见们房子的婆子带着个人高马大,笑眯眯的蓝袍子年轻人走了进来。

那册子,被沈青桐甩过了门槛,卧在门外的台阶上。

那婆子奇怪的看过来一眼。

木槿赶紧弯身捡起来,顺手拍掉上面的灰尘,一边含笑对那婆子道:“李妈妈,您来了?”

她也是好奇,目光随意的将书册掀开一角看了眼,顿时就也跟着脸一红,尴尬不已。

也好在是这会儿天色晚了,光线昏暗,不太容易察觉。

木槿手里捏着那册子,几乎手足无措,尴尬的连忙不动声色的把手背到了身后。

那李婆子却是谄媚的笑道:“都这个时辰了,老奴哪敢随便打扰二小姐的?是昭王府来了,昭王殿下有口信传给二小姐,这不,老奴帮着把人带来了!”

“哦!”木槿应了声,总觉得手里拿着那册子就浑身发毛。

她门后挪了半步,顺手把书册赛到了那里摆着的一盆水仙花的花盆下面,这才觉得浑身轻松,扭头冲里面通禀道:“小姐,昭王殿下遣人来了。”

沈青桐这会儿还顾着生闷气呢,闻言就冷冷的道:“进来吧!”

人家的私房话,李婆子也不好随便听,陪了个笑脸就先走了。

“小姐叫你进去

男神的兔子会变身[娱乐圈]!”木槿冲云翼说道,转身引了他进去。

云翼一向都是态度良好,不分场合地点,都是笑眯眯的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二小姐!”他进门,拱手一揖。

沈青桐坐回了椅子上,抬头看见他笑容朗朗的一张脸,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面色就没缓和的道:“什么事?”

“是我家王爷让属下过来给您传个信,他说最近二小姐贵人事忙,可能不记得了,春闱上榜的名单前些天已经出来了,和您府上渊源颇深的那位顾公子入围殿试了。”云翼道。

顾岩泽!

沈青桐一愣,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回事。

顾岩泽既然入围殿试,那么总算是能捞个一官半职了,这样一来,他就有资格正式上门提亲了,沈青羽的婚事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沈青桐微微的松了口气。

云翼就又继续说道:“殿试就在明天,我们王爷问,二小姐要不要进宫去看?”

殿试都是皇帝亲自主持的,人家一群学子为了博前程去应试的,她去看什么?又有什么好看的?

神经病吧!

简直就是没事找事!

沈青桐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我不去!祖母让我最近修心养性,哪里都不去。替我谢过你家王爷的好意!”

“哦!”云翼也不觉得失望,公事公办的应了声。

沈青桐见他不动,就又瞪过去:“还有事?”

“没了没了!”云翼忙道:“那属下就回去给王爷回话了!”

说完,又是拱手一揖,转身往外走。

“我送你!”西陵越的这个侍卫不靠谱,木槿可不敢让他一个人在自家后院乱窜,赶紧追出去。

沈青桐黑着脸,坐在灯影下,还在自顾的生闷气。

蒹葭掐着自己的手指头,犹豫了半天才鼓足勇气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再不用膳,饭菜就该凉了。”

沈青桐是被老夫人恶心的胃口全无,亲身就又回了里间,直接扑在了床上,闷声道:“不吃了!”

这些人,简直就是吃饱了撑得,一天到晚,好像不算计她点儿什么,就会闲得受不了一样!

蒹葭见她这个样子,也不敢再问那个册子的事了,等木槿回来,两人就把饭菜重新收拾了下去。

对那本册子,沈青桐和木槿主仆两个都排斥的很,沈青桐生着闷气,后面就直接不再提这茬儿了,而木槿,则是真的彻彻底底的忘掉了。

这边云翼回了昭王府,大致的把沈青桐的话回了西陵越。

西陵越也没当回事。

他了解那个丫头,说是叫她一起进宫去偷窥人家殿试,就只是那么随口一说,至于为什么要随口这么一说——

仔细想了想,其实好像就是为了告诉她一声,顾岩泽那事儿没什么差池了。

然后再更仔细的想想——

他这是吃饱了撑得的吧?屁大点事儿,她都跑到九霄云外不问了,自己还闲着无聊?这么上赶着的?

这么一想,昭王殿下的心情就突然又不怎么好了将军有喜。

再一抬头,就见云翼还站在屋子里,捏着衣角,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

“还有别事?”西陵越问道。

云翼龇牙咧嘴,调整了半天的表情,然后仍是扭扭捏捏的上前,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封皮老旧发黄的册子放在他的书案上。

西陵越对还这么本破书全无兴趣,挑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云翼不好意思的道:“二小姐说不要了的,属下顺手捡回来的!”

让他去沈家传个信,他却去捡回来了沈青桐不要的破书?

一想到下午那会儿沈青桐跟他要马车时候的神气,昭王殿下的心窝里就猛的又窜上来一团火,整张脸都绿了。

“哼!”他冷笑,却是手贱的去捡起那册子在手,再一翻,就直接气笑了。

云翼的眼睛贼亮,赶在他把书掼自己脸上之前,一扭头已经飞快的蹿了。

次日的殿试,据说一切顺利。

西陵钰虽然和沈青桐还有西陵越之间不对付,但是沈青羽和顾岩泽在他的眼里完全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都懒得费心使绊子。

晚间,皇帝忙完了,回后宫就直接去了常贵妃那里。

彼时天色已晚,常贵妃本来是已经准备睡下了,听说他来,赶紧的就带人出来接驾。

“臣妾恭迎皇上!”

“起来吧!”皇帝径自走过去,亲自弯身把她扶起来。

本来昨天西陵徽的事情发生之后,常贵妃的心里就有几分忐忑的,这时候起身的时候仔细观察着皇帝的脸色,又见他纡尊降贵亲自来搀扶自己,和往常无异,心里才稍稍的踏实了些,亲自扶着她的手往殿内走去。

“这么晚了,臣妾还以为陛下不会过来了!”常贵妃道:“小厨房里有温着鸡汤,皇上要不要用一点?”

“嗯!”大越的这个皇帝,还算勤政,所以批阅奏章,处理公务经常都会忙到半夜。

不管他来不来,常贵妃这里总会备着夜宵的,这么多年,已经养成了习惯。

见她首肯,常贵妃忙给婢女使了个眼色。

婢女应声下去。

常贵妃和皇帝相携进了内殿。

皇帝看一眼她放在美人榻上的绣了一半的腰带,倒是颇有些兴趣的弯身去捡起来,拿在手里看了看道:“又是给卫儿做的?朕说过多少次了,这些活儿就交给下头的绣娘去做,尤其是晚上,做针线,伤眼睛的!”

“横竖臣妾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打发时间了,别的我也不会!”常贵妃道,笑得十分谦逊得体。

她出身不好,这件事在后宫里不是秘密,但是寒碜到目不识丁这回事,知道的人却是不多的,也好在是她还算颇有些毅力,跟了皇帝之后就跟自己宫里读过书的掌事姑姑认了一些字,平时在外才没闹出什么笑话来。

她这样的出身,按理说怎么都会觉得自卑的,但是她的神情语气之间却十分坦然,并没有任何自怨自艾的意思,更没有拿这个来博宠的打算重生之公子如玉。

“你啊!”皇帝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径自弯身在榻上坐下。

他握着常贵妃的手,常贵妃就也跟着弯身坐在了他旁边。

她没再去看皇帝的表情,而是心终思虑良久,最后一咬牙,抬头看向了皇帝的侧脸道:“皇上,昨天七皇子的事……是卫儿疏忽了!也是臣妾平时没有注意,早知道,是应该让他多看着七殿下一些的,也不至于像昨天那样,险些酿成大祸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心虚,面上表情却明显的透出些不安来。

皇帝手中把玩着她柔若无骨的手指,扭头看向了她。

两个人,四目交接。

常贵妃咬咬唇,却没有再解释什么。

她没解释,只是因为知道皇帝心明如镜,十有*是不会真的把这笔账算在西陵卫的身上。

而同样,她也没借题发挥的要皇帝给她什么公道。

半晌,皇帝果然是说道:“又让你受委屈了!”

说着,怅惘的一声叹息。

“陛下这说得是哪里的话,有陛下护着臣妾和卫儿,我们能受什么委屈!”常贵妃道。

说话间,宫女就端了鸡汤进来。

常贵妃起身亲自接了,回来递给皇帝。

该是真的饿了,皇帝一直吃了两碗才放下了汤碗。

常贵妃又服侍他漱口,又递了湿毛巾给他净手净脸。

等到都打点好了,皇帝一边递了毛巾给她,一边道:“昨天朕考校了卫儿的功课,他还算用功刻苦,这也是你这个做娘的功劳。”

常贵妃笑了笑,没多说什么,亲自服侍更衣。

皇帝似乎是有些疲惫,闭着眼在养精神,后面却突然说道:“老三的婚事定了,你应该也听到消息了吧?”

常贵妃手下动作一顿,倒是没想到他会主动和自己提这个,然后又把脱下来的龙袍挂在了旁边的屏风上,一边随口回道:“宫里早就传遍了,臣妾也听说了!”

皇帝一直没睁眼,眼底的神色看不清楚,又在叹了口气道:“朕本来也是不想促成这门婚事的,可是老三坚持,太子做的事情又太不像话了,想起来也是叫朕颇为头疼的。”

“两位殿下都知道分寸的,陛下您也别太忧心了!”常贵妃道,此时心里却有一根弦慢慢的紧绷了起来。

随着西陵卫慢慢地长大,也不知道是她自己多想了还是怎么的,她便会时常会觉得在皇帝面前如履薄冰,不得不小心着,唯恐皇帝会多想了,哪一句话里就给她设了陷阱。

皇帝却是根本就没去看她的反应,换好了衣裳就坐在了床边道:“前阵子得闲,朕选了两片封地,卫儿一天天的大了,再过两年,叫他挑一块去,也是时候叫他出去自立门户了。”

常贵妃闻言,就是心头猛地一跳。

她用力的掐了掐掌心,面色如常的走过去挨着皇帝坐下,满面感激道:“陛下一心为我们母子打算,臣妾感激!”

皇帝说这话的意思,无非就是旁敲侧击的告诉她,他没有扶持西陵卫上位的打算金主在上。

常贵妃又不傻,这么多年,西陵钰和西陵越两兄弟争锋,这朝堂之中的格局本来就是不容易打破的,而她和西陵卫,毫无根基,有的就只是皇帝的宠爱而已。

皇帝不会有让西陵越染指皇位的打算,她一早就知道的。

可是现在,当面这么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常贵妃的心里也总是有点不是滋味的。

宫里殿试的结果,前三甲皇帝当庭钦点了,而剩下的则是要几位老资格的文臣拿下去再传阅之后,商量着定夺。

顾岩泽的学识虽然不错,却还没到真正出类拔萃的地步,自然无缘三甲。

沈青桐叫人去把消息跟莫姨娘说了,莫姨娘却是安了心。

她本来的出身在那里摆着,心也高不到哪里去,只要确定顾岩泽一定能入仕谋个官职,能把沈青羽的婚事定下来,她也就放心了。

这边大夫人回去思忖了两天,虽然也是觉得沈青桐对她和沈青荷都不会安什么好心,可是权衡之下也还是觉得北上北疆,是他们现在最好的出路。

于是第三天一早,她就去了红梅堂拜访老夫人。

老夫人这里,她都大半年没来了,这时候一大早,三夫人和沈青桐等人都在給老夫人请安呢,她突然过来,屋子里的说话声就是戛然而止。

老夫人黑着脸看过去,脸色明显的不悦。

三夫人已经声音尖锐的开口道:“大嫂这这是稀客啊,多少日子不见你了,你居然还知道来給母亲请安?”

大夫人也不理她,径自走过去,屈膝福了一礼,也没有废话的直接对老夫人道:“母亲,我过来是有正经事要和你商量的。”

老夫人6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没有作声。

大夫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脾气,尽量缓和了语气道:“母亲你知道,清荷病了,最近的心情又很是不好。咱们这府里,二丫头的喜事怕是很快就要操办了,我们母女在这里呆着,带时候也只能添乱,所以我想了想,与其这样,不如我带着青荷出去住一阵,就当时给她散散心了!”

沈青荷自己弄成那个样子,后半辈子是希望不大了,如果说大夫人是怕她被沈青桐的婚事刺激到了而要带着她出去躲一躲,这也说得过去。

老夫人不太想管这事儿。

三夫人更是乐见其成的,马上就换了张笑脸道:“大嫂你早就该这么想了,青荷啊,我看就闷出来的毛病,你带着她出去散散心也是对的,保不准她的心情好了,病情就也跟着有所好转呢?”

话是这么说,她打的却是自己的如意算盘。

本来老夫人是要把沈青音送走的,现在如果沈青荷走了,那么她的女儿就可以继续在府里住着了。

她的这份心思,几乎众人皆知的。

大夫人不愿意和她一个市井泼妇计较,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仍是对老夫人道:“如果母亲没有异议,那我这就回去准备了。这些年,老爷他在外戍边,皇上没有圣旨,他都几年也不得机会回来一趟的,我们母女和他都是聚少离多,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带青荷过去吧,正好老爷在那边也安顿了下来,府邸什么都有现成的。”

他居然是要去北疆投奔沈和?

除了沈青桐,在场的其他人几乎都是齐齐的一愣绝世神医之逆天魔妃。

三夫人脱口道:“大嫂你要去北疆?”

“我这也是为了青荷!”大夫人冷冷的道。

她深深地看了老夫人一眼。

以老夫人的精明,她相信老夫人马上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而且她肯这么做,就已经是放了沈青音一马了,更是给府里少了许多的麻烦,怎么说老夫人都不该是会阻止的。

大夫人最近也被闹得有有点心力交瘁,本来是想着这事儿过来就是和老夫人打个招呼走个过场的。

没曾想,老夫人却是突然脸色一沉,有点阴阳怪气的道:“老大在那边是戍边打仗的,你去那里做什么?还不够添乱的呢!”

大夫人一愣,解释:“母亲,最近这府里也是够乱的了,我带青荷出去走走,可能她就想开了。”

“那你哪里不好去?非要去北疆吗?”老夫人打断她的话。

大夫人有些意外,还没来得及反应,老夫人已经斩钉截铁的说道:“你要散心,就带着大丫头去外面的庄子上,你们两个女人家,长途跋涉的跑那么远做什么?”

“可是母亲——”大夫人还想争取。

老夫人却是努力,“我的话你没听见吗?我说了,不准你去找老大!”

她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虽然最近也是屡次被逼破功了,但是这疾言厉色的模样也是少见。

所有人都齐齐的愣住了。

老夫人瞧见众人的眼神也这才察觉自己失态。

她的面色略显僵硬,表情凝固了一下。

方妈妈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来,挡在大夫人面前,劝道:“大夫人您也别多想,多少是顾念着一点老夫人的感受,您是知道的,当年……”

她说着,又想起了沈青桐在场,不太好,就下意识的抬头去看了沈青桐一眼。

但是没办法,她必须帮着老夫人把大夫人留住。

于是咬咬牙,方妈妈硬着头皮道:“当年就是因为二夫人带着二小姐北上去投奔二老爷的,结果路上出了意外,才发生了那样的事。这些年了,老夫人也是心里苦,大夫人,您就体谅一二吧,还是不让老夫人操心了!”

当年,因为沈竞被留在了北疆戍边,并且大越和北魏之间的关系又不和睦,他需要长期驻守,想着把妻女留在京城便不太舍得,于是就叫人回来送信,顺便接了沈青桐母女前去团聚。

沈青桐母女打点行装,跟着北上送粮的队伍一起北上寻亲,本来一路上都风平浪静,他们进了北疆的地域之后,因为当时和北魏的关系紧张,战事一触即发,那一批粮草事关重大,沈竞亲自打死人离营前来接应,可是不曾想却在返程的路上遭遇了提前埋伏在那里的北魏士兵的偷袭。

三千人的队伍,全军覆没,就连常胜将军,少年成名的沈竞都折在了那里。

当初那一场战况到底如何惨烈,无人得知,而在那之后,那里唯一剩下的一个活口就是仅有五岁的沈青桐。

因为沈竞等人迟迟未归,次日军中有人沿路找来,看到的就只是三千人尸横遍野的惨状。

血色已经干涸,整个车队的粮草不翼而飞重生之神探驸马请上榻。

沈竞,和他带出去的两百精兵,从京城押解粮草北上的三千士兵,乃至于沈家的二夫人,沈青桐的娘,以及跟随他们北上的七个家人,无一幸免,全部成了横死野外的尸首。

那是沈竞从军之后,败的最惨的一次。

但是已经没人会追究计较了。

英年早逝之后,朝臣百姓,也就只是觉得惋惜而已。

沈青桐低下头去,没叫任何人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而事实上,这么多年了,对那件陈年旧事,她早就已经看淡了。

不,也许不是看淡,只是假装已经释怀淡忘了。

所以这一刻,她面上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到了仿佛在听的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而老夫人却是被那件惨烈的旧事刺激到了。

她腮边的肌肉抖动,用力的掐着掌心,脸上松弛的肌肉抖动不止的怒喝一声:“够了!”

“老夫人!”方妈妈吓了一跳,连忙噤声退到了一边。

老夫人只是盯着大夫人,恶狠狠的道:“总之你们母女两个哪里也不准去,就給我在府里老实呆着,谁再敢提去北疆的事,我打断她的腿!”

她面上表情,几乎可以称之为凶狠。

大夫人看着,虽然觉得她应该是觉得她被当年的那件事情刺激到,却也是莫名的,有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一屋子的人,包括一向活泛的三夫人在内,全都不敢作声了。

最后,还是方妈妈道:“老夫人乏了,大夫人,三夫人,您二位和诸位小姐还是先退了吧!”

“哦!好!”三夫人一个激灵,忙道:“那我们就不打扰母亲休息了,先走了!”

老夫人这会儿的心情不好,虽然不是她引起的,但是为免殃及池鱼,她也是识趣的很,当即领头就转身走了。

莫姨娘和沈青羽,沈青瑶等人也都忙跟了出去。

沈青桐也转身走了出去。

只有大夫人不甘心,捏着帕子又等了片刻。

方妈妈走过来,尽量的好言相劝:“大夫人!”

大夫人没办法,这才也捏着帕子走了出去。

这边她走的很快,沈青桐站在岔路口后面的花丛里看着,眼底的眸色却沉淀的很深。

“小姐”木槿小心翼翼的唤她,唯恐她被方妈妈的话刺激到了。

沈青桐却是伸长了脖子去盯着大夫人的背影,唇角弯起冰冷的一抹笑容,缓缓的道:“看来我猜测的果然没错,这些年,大伯人在北疆也没闲着啊!”

说老夫人忌讳当年那件惨烈的旧事,她信!

但是若要说老夫人是怕大夫人母女出什么意外?她就是一个字也不信的了。

老夫人这么害怕大夫人母女去投奔沈和?

有猫腻啊!看来他们沈家,很快就又要掀起一场风暴来拉!

正文 第077章 被拖走了?

木槿还是一点就通的,想着方才屋子里老夫人等人的态度,不由的微微抽了口气,“小姐您难道是怀疑大老爷他在北疆那边……”

“整个沈家上下,这么多年了,就沈良浩那么一个不成气候的废物,可是祖母居然能够安之若素的一点也不着急?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沈青桐反问,眼神冰凉。

蒹葭的反应从来都慢别人一拍,这时候才陡然一惊,捂住了嘴巴道:“小姐您是说大老爷在北疆那边又有人了吗?”

沈和的一妻一妾和两个女儿全都留在京城,他只是隔个三年两载的才回来一趟。

沈青桐侧目看她一眼,道:“想来大伯母是对她自己的手段太过自信了,一开始大伯父娶了她,沈家的确是高攀了的,可是今非昔比,早就不一样了。”

大夫人这个人素来强势,要不是因为这样,她或许也不会这样自大,这整整十年下来,都没想过要怀疑沈和在那边已经有了情况的。

木槿想了想,还是觉得难以理解:“如果这都是真的……横竖大夫人这些年也没能生出儿子来,大老爷就算在那边又纳妾生子了,也是人之常情,大夫人都不能拦着的!”

“大伯母是什么样的人,她生不出儿子来,你以为若是让她知道了,大伯父能有安生日子西过?”沈青桐冷冷的道,转身带着两个丫头往回走,“祖母和大伯父会出此下策,估计也只是不想节外生枝,否则大伯父纳妾是不成问题的,在大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就算生出儿子来,能不能养的大,那就难说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老夫人和大夫人其实都是一样的脾气——

为人霸道,又控制极强。

在大夫人那样的强压之下,也就难怪沈和会瞒着她做这样的小动作了。

两个丫头都默不作声了。

大夫人这人,除了在对待沈青荷的事情上格外偏心之外,平时做事还是很体面的。

可是她是个女人,生不出儿子来替沈家延续香火,这就是天理不容的大过失。

“老夫人这样强行阻拦,看样子大夫人也是走不成的!”最后,木槿叹了口气。

“大伯母的心思,本来就细腻非比常人,这时候心里应该已经起疑了!”沈青桐道。

木槿一怔,再看着她的背影的时候眼神就有点复杂:“小姐是要去再点一把火吗?”

“当然要!”沈青桐道,顿了一下,便又是意味深长的缓缓一笑:“可是我知道这么多的事情,会叫她们都不放心,所以这事儿还得迂回一下。”

她转头,看向了木槿:“你去找一下韩姨娘,让她往外给散点儿风声去吧,我可没有白替她出力的道理,总要让她做点事的!”

其实她不是不能亲自去找大夫人,可是——

她这样阴险额度的心思,总不能都昭然若揭的摆到大夫人和老夫人的年前去,那样一来,就只能是叫这些人全部火力全开的防备她。

沈青桐倒也不是怕她们什么,只是明明装着人畜无害的模样在背后捅人刀子就行的,她做什么还要跳出去给人当箭靶子?

“是!”木槿点头应下:“那奴婢这就去!”

“嗯!”沈青桐点点头,却是心情很好的样子,脚步轻快的穿行在花园里。

木槿走了两步,忍不住的回头,见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却是忍不住的忧虑——

方才在老夫人那里,方妈妈的一番话她听得都胆战心惊,原以为沈青桐这个当事人是必然要受刺激的,害她还很是担惊受怕了一会儿。

虽然沈青桐没受影响,她跟着松了口气,但是怎么想,心里也都还是觉得不安生。

*

彼时,沐云楼。

回到住处,大夫人始终阴沉着一张脸。

杨妈妈屏退左右,倒了杯水递给她,叹了口气道:“夫人您就不要动气了,气大伤身。”

大夫人没说话,接过杯子,直接把大半杯水灌了下去,然后重重的把杯子放在了桌上。

杨妈妈见状,就只能是硬着头皮继续道:“那杨妈妈也是的,都是些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还提那个做什么?云氏那个没福气的女人哪能跟夫人您比?她出了事,那是她的福薄。现在平白无故的惹怒了老夫人,唉!”

大夫人抬起眼睛看她,那眼神阴沉沉的,突然问道:“你没觉得老太婆今天的反应有点过激吗?”

这些年,沈家的老人都知道,老夫人是把沈和的死算在了二夫人云氏的头上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二小姐沈青桐就也跟着受了冷落,所以这些年,大家都尽量避免再提起这茬儿,省得惹了老夫人的不痛快。

杨妈妈想了想,却没发现什么疑点:“老夫人不是一直都这样……”

“哼!”大夫人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目色中隐隐的有一抹森寒的冷光透出来,她低头盯着桌上泛起微光的精美陶瓷杯,凉凉的道:“她忌讳的就只是云氏那个女人,按理来说,这段时间我和她之间闹得这么不痛快了,她应该是早就恨不能把我远远的扫地出门,打发了出去的。可是今天,她居然是借题发挥,就这么顺水推舟的阻了我出府的行程?”

老夫人这个人,是极端自私自利的,而且从不委屈自己。

她既然是看不上大夫人和沈青荷了,那么按照她的脾性,当然是恨不能将两人扫地出门,眼不见为净的。

可是这一次——

大夫人主动要求离府,她居然都欲盖弥彰的没同意?

杨妈妈左右想了想,还是没觉出什么来,拧眉道:“兴许就是一时的脾气吧。”

大夫人的唇角,始终带着几分冰冷的笑纹,玩味着,半晌又道:“如果真是一时的气话,那就不妨等隔两天我再去跟她提这事儿试试!”

她和沈和是结发夫妻,沈和那人,既没有二老爷沈竞的本事,也没有三老爷沈慵的圆滑,是个有点木讷刻板的老实人,如果只说沈和,大夫人还是自信能拿捏的住自己的丈夫的。

可是——

今天在红梅堂里,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沈家的老太婆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她没有儿子!这就是她身上的硬伤!虽然她自己一直觉得,只要女儿嫁得好,她也照样是风风光光的一辈子,但是男人更重视的是传宗接代。

何况她本身就知道,沈和对此并非是毫无怨言的,只是因为她自己强势,一直压制着,沈和才勉强没提。

而现在,他们夫妻分居两地,已经有十个年头了……

这么一想,大夫人的心里突然心烦意乱的慌乱了起来。

这一晚上辗转反侧,她甚至都没能等到过几天,次日一大早起来就又去找了老夫人,旧事重提。

果不其然,老夫人还是态度强硬的没有答应,给出的理由是沈青桐的婚事应该近了,到时候需要人来操持。

这一次,大夫人都没和她过分的争执,只是从红梅堂出来的时候,脸色又格外的阴郁三分。

彼时刚好迎着三夫人等人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大嫂?今天怎么这么早?”双方打了个照面,三夫人含笑开口。

大夫人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直接错开她身边离开了。

“哎!”三夫人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叫住她,但是再转念一想,到底还是欲言又止的闭了嘴。

因为大夫人来过了,老夫人这天的心情明显不好。

大家进去坐了坐,她就说是乏了,把人都打发了出来。

三夫人这天的气色和心情都不错,从红梅堂的院子里出来,却没往自己的住处走,而是走了另一个方向。

“三夫人!”韩姨娘从后面看见了,紧张的追上去。

三夫人回头,挑眉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韩姨娘左右看了眼,见着其他人都相继离开了,就面色恳求的道:“三夫人,那件事您是答应过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我当时是听错了,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就当是没这回事吧!”

“瞧你吓得!”三夫人笑道,却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你放心,既然我答应过不会把你拖下水,自然就是说话算话的,你就安心的回去吧,省得给人看到你跟我在一起,那恐怕是才要起疑心的呢!”

“可是三夫人!”韩姨娘还是不放心。

三夫人已经不耐烦的甩甩手:“行了,我没空听你在这里废话,你赶紧走吧!”

说完,就推开了她,先走了。

韩姨娘扯着脖子盯着她的背影,一脸担忧的神色。

正扶着三夫人的婢女红菱回头看了眼,不屑的撇撇嘴:“这韩姨娘也是怪没出息的,夫人又没叫她出面去做什么,她就先怕成这个样子了?”

三夫人这会儿的脸色其实也不大好。

刘妈妈察言观色,一把拉开了她,自己过去亲自扶着三夫人的手,道:“夫人,您说三夫人这话可信吗?”

“不管可不可信,现在都一定要让冯氏去走一趟北疆,印证一下!”三夫人道,神色凝重,想着就咬牙切齿起来,揪着帕子道:“我就说老太婆这么多年稳坐泰山的,看着不太对劲,这要万一韩姨娘的话都是真的,那就麻烦了!”

大夫人没儿子,这些年就算是她把持中馈,论及府中最得意的人——

却是三夫人的!

因为家业传男不传女,大夫人现在把持的住,回头还是都要交给她的儿子的。

可是就在昨天傍晚,她却听见韩姨娘和婢女的对话,唉声叹气的说,曾经无意中听说从北疆回来的信使私底下议论起沈家大老爷在北疆那边的府邸,还有提起少爷小姐之类的字眼。

三夫人当时就慌了,冲出去把韩姨娘扯到自己那里,软硬兼施的一番逼问,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

三夫人想着,还是觉得胆战心惊:“那老太婆也太阴险了,如果真是她在背后给我玩阴的,那这事情就棘手了!”

“韩姨娘那也只是捕风捉影的一听,都没亲自去印证过的!”刘妈妈尽量的安慰她。

“万一呢?”三夫人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这可是天大的事,就算只是捕风捉影,也不能掉以轻心,我和老爷这么些年伏低做小的供着哄着老太婆,图的是什么?万一叫老大在外头养的野种捷足先登……”

那她就真的会气到吐血的。

其实以老夫人的为人,这事儿真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刘妈妈说那话也就只是安慰她,此时便不再言语了。

三夫人一行去到沐云楼时,大夫人也才刚坐下一会儿,账本才翻开,外面丫头就来禀报:“夫人!三夫人过来了,说是有要紧事想见您!”

“她?”大夫人手下动作一顿,倒是意外,随后冷吃一声:“打发她走,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话音未落,外面三夫人已经红光满面的走了进来,笑道:“大嫂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妯娌之间,难道就不能一起坐坐?喝杯茶,说两句私房话吗?”

大夫人坐在案后,只是冷冷的看着她,也不应声。

她那眼神,看着冷飕飕的。

三夫人心里有点不自在,勉强的动了动身子,径自走上前来。

“别废话了,你有话直说就好!”大夫人不想见她,直接就冷冷的开口。

三夫人的面上有点讪讪的,不过她是有备而来,却也不怎么介意大夫人的态度,直接一挥手道:“你们都先出去,我和大嫂说两句话!”

她自己的丫头都顺从的退下了。

大夫人身边正在服侍笔墨的佩兰看了大夫人一眼,见大夫人没有反对,这才也低眉顺眼的退下了,顺手关上了房门。

三夫人回头看了眼。

大夫人就不耐烦的又催促:“到底什么事,你有话就直说!”

三夫人于是就敛了笑容,径自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她正色看向了案后的大夫人道:“大嫂今天去红梅堂,还是为了去北疆投奔大伯的事吧?”

大夫人懒得和她兜圈子,干脆就冷着脸不说话。

三夫人就又继续道:“看你这表情,母亲是又没有答应是吗?”

大夫人还是不做声。

三夫人心里有点不高兴,就深吸一口气,也是直言不讳的开口:“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有件私密的事情要和大嫂你说的,本来我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两年了,不过想着大伯和大嫂你伉俪情深的,那些话想着也不可信,就没往心里去。但是这一次,看母亲她那么反对你去北疆和大伯团聚,再回头想想我听到的那些闲话,才觉得那些……可能都是真的!”

她说着,就深深的看了大夫人一眼,那眼神里其实难言的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大夫人咬咬牙,终是忍不住的问道:“你听了什么闲话?”

三夫人见她终于接茬了,也立刻就有了底气,赶紧振奋了精神道:“那是三年前吧!大伯不是每年的年关前后都会叫人送年货回来吗?那次刚好赶上我也在京城,又在大门口的遇见了,无意中听见方妈妈在跟一个信使说什么捎礼物给小少爷什么的……”

大夫人自己的心里本来就有怀疑,闻言,便是勃然变色,猛地拍案而起,低吼道:“你说什么?”

三夫人叹了口气,也是满面的叹惋之色:“大嫂你别觉得我是嚼舌头或者挑拨是非,本来这事儿我也没多想的,只当是自己听错了。可是昨儿个你一提去北疆,母亲的那个态度也是看得我心惊胆战的,不想多想都不行。大嫂,咱们都是女人,我这也是不忍心继续这么瞒着你了,所以过来跟你说一声。虽然大伯和你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好,相敬如宾,可母亲那人……”

三夫人说着,就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她是霸道习惯了的,大伯这一脉如果没个子嗣,她肯定也是有心病的。我过来就是给大嫂你提个醒,大嫂你心里早有准备,省得以后被动!”

大夫人其实不怎么相信三夫人的话的。

可是三夫人说这话时候的表情太真了,让她想要怀疑都还要掂量着来。

大夫人的脸色铁青,压在桌上的手,手指一根一根的收起来,攥成拳头,然后又费了好大的力气隐忍,才勉强自己慢慢的坐了回去。

三夫人就添油加醋的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大伯为了子嗣的事情在那边又纳了妾室,也就算生下了儿子,到底都是庶子的,将来还不是要尊大嫂你一声母亲的?嫡庶有别,他还能翻出个天去吗?到时候他的一切还不是要仰仗着大嫂你的吗?”

这一句话,无疑又提醒了大夫人——

沈和如果只是纳妾,那都还好,可是要一个庶子来承袭家业?这岂不是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人?

如果沈和真在那边有了情况,那么他当初既然没把孩子送回来养在大夫人的名下,那就说明他没在乎这个嫡出的身份。

再这么一想,大夫人的心里的火气就更是一拱一拱的的往外冒——

沈和想要个嫡子,那么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儿子的生母扶正了,甚至更有可能,他在北疆那边直接就是以平妻之礼娶的新人吧?

这主意,八成还是老太婆给他出的!

想她十多年来留在沈家,任劳任怨的替他们沈家人操持,没想到最后却是老太婆和沈和联合起来,当头棒喝,给了她这么大的一个耳光。

大夫人死死的捏着拳头,指甲已经掐进了肉里。

三夫人见她额角青筋直跳,就知道自己的话她都听进去了,越是也就心满意足的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扰大嫂你了,先走一步了,不过今天我来过的事儿,大嫂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万一要让母亲知道了,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林氏!”不想,大夫人却突然从背后出声叫住了她。

三夫人止步回头。

因为门窗都关了,这屋子里的光线有点暗淡,大夫人又是坐在书架的暗影下的,整个人看上去都透着几分森然的冷意来。

三夫人微微打了个哆嗦。

大夫人盯着她,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过来和我说这些,这些年,你无非就是替沈良浩惦记着沈家的家业的!”

“大嫂怎么这么说……”三夫人脱口狡辩,声音有点弱。

大夫人却不管她,继续道:“你不用否认!我想我的脾气你知道,如果今天你跟我说的话都是真的,那我以后就不和你争了,就是把整个沈家都送给你儿子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大夫人的狭隘和霸道,和老夫人相比,其实是不妨多让的。

三夫人眼睛一亮,却忽然是当场就没控制住情绪,上前一步道:“此话当真?”

随后又发现自己失态,尴尬的手足无措。

大夫人瞧见她这模样,唇角勾起一点讽刺的笑容道:“我这人,是眼里不容沙的,但凡他们真的把我当成傻子耍了,我当然是宁肯便宜了你,也要让他们鸡飞蛋打,鱼死网破的!”

三夫人想了想,大夫人似乎真是这样的人。

本来她就觉得有大夫人这样的对手很棘手,但是如果大夫人不挡路了,她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这么一想,三夫人就兴奋起来,瞳孔里都飞扬着掩饰不住的光彩,捏着帕子的手,隐隐的在发抖。

大夫人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鄙夷的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显,仍是语气冰冷的道:“怎么样?现在我有麻烦,就看你肯不肯帮忙了!”

……

花园里。

从红梅堂出来,沈青桐就带着蒹葭慢慢的往回走。

这天天气也好,太阳洒下的光辉暖洋洋的,主仆;两个故意走得很慢。

蒹葭左右观望着赏景。

不多时,木槿就从另外一边的岔路口跑了过来,擦了把汗道:“小姐,三夫人去了大夫人那里,俩人单独关起门在书房,说私房话呢!”

沈青桐莞尔,倒是颇为赞许的略一点头:“韩姨娘果然老奸巨猾!”

蒹葭听的满脸茫然。

木槿却是都懂的:“韩姨娘是大老爷的妾室,有些话,的确是她去说不如让三夫人去的。”

沈青桐听着,却是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这还只是其一,韩姨娘她不想担责任这是一回事,主要是祖母现在防范大伯母防范的很严的,以韩姨娘在这府里的人脉,也帮不上什么忙。现在她把这个消息辗转传给了三婶,那么三婶为了自己儿子的利益,肯定会主动跳出来,如果是她和大伯母联手,要跟祖母对着干的胜算就大了!”

木槿闻言,也是不由的木然心惊:“小姐,您难道从一开始就料到韩姨娘会将此事透露给三夫人,然后怂恿三夫人去找大夫人吗?”

“她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自己沾手这样的事?”沈青桐却是不答反问。

一则,这件事如果让老夫人知道了,一定会记恨,二来——

才是沈青桐说的那个原因,韩姨娘老谋深算,自然想到沈青桐要的结果并不是拿这件事去刺激大夫人的,而更是需要从背后推一把,想办法让大夫人能从老夫人的掌控之下跳出去,继续把事情闹大。

否则——

如果只是为了刺激大夫人给自己找点儿乐子,沈青桐就肯定是自己去了,又何必迂回着,让她去出面?

蒹葭听得暗暗咂舌,还没回过神来呢,前面几人刚要拐过小路的尽头,冷不防迎面却闪出来四个人高马大的家丁打扮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这么跳出来,也不怕冲撞了小姐吗?”木槿当机立断的上前一步,怒喝。

沈青桐也是警觉,飞快的打量了几个人一眼。

可是下一刻,其中一个人已经抬手往木槿颈后一敲。

木槿身子一软,当时就失去了知觉。

蒹葭白了脸,扯开了嗓子就要叫,“来——”

一个字还没喊出来,已经有一个人冲上前去,也把她打晕了。

然后另外两个人往前把沈青桐一架,拖着就走。

正文 第078章 当心,我要你的命!

沈青桐没反抗,心里连慌都没慌一下。

仓促之间,她回头看了眼,见到另外两个护卫把她的丫头也一并忘肩上一扛,一行人抄小路匆匆的往前院的方向走去,最后,进了前院唯一住人的一个院子。

后面的两个护卫开了右侧厢房的门,把不省人事的两个丫头丢了进去。

然后就有人推开右侧书房的大门,把沈青桐推了进去。

“公子!人带来了!”

沈青桐脚下踉跄了两步,不慌不忙的稳住身子,抬头,就见沈良浩坐在一张椅子上,眼神阴冷的狠狠盯着她。

他的脚边,紧贴着后面的书案,蜷缩着满脸泪痕的沈青瑶。

见到沈青桐被推进来,沈青瑶就心虚的打了个寒战,又把身子往角落里缩了缩。

沈青桐淡淡的扫了沈良浩一眼,然后就没事人似的走过去,抖了抖裙子,大马金刀的往他对面的椅子上一坐,率先开口道:“大哥找我?为什么不直接叫人传个话?这么兴师动众的,我要是胆子小一点,非被你吓出个好歹来!”

沈良浩是没想到她被强行拖来还这么气定神闲的,当即愣了一下。

然后,他一怒,猛地拍案而起,恶狠狠的道:“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吗?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想跟我装糊涂?”

说话间,他回头,恶狠狠的瞪了沈青瑶一眼,道:“说!既然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么那就当面把你知道的都重复一遍!”

沈青桐这才扭头过去,细看了沈青瑶一眼。

沈青瑶满脸泪痕,两边的衣领上都有明显的巴掌印子,脸上的胭脂水粉被眼泪冲刷之后,显得狼狈不已。

彼时她缩在那桌角,正用力的死死抓着自己的领口,细看之下,左边一侧的袖子上面似乎被撕裂了一大片。

好在是里面还穿了中衣,倒是没有露出皮肉来。

沈青桐看一眼她的表情和模样,心里就大抵有数了。

沈良浩见沈青瑶畏首畏尾的不肯说话,就恼怒的冲过去,扯过她来又给了她两巴掌,怒骂道:“事到如今,你以为你不说话就完了吗?这件事你瞒着我和母亲这么久,这时候还妄想替这个小贱人扛着?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

沈青瑶被他打的眼冒金星。

沈良浩就又把她丢回了地上。

“大哥!”沈青瑶还是抓着自己的领口嘤嘤哭泣,但是她区区一个庶女,这么些年本来就是在三夫人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的,当初天禧班里的事情发生之后,事情被阴错阳差的糊弄过去了,她哪里敢随便跳出来说什么?

后来沈良浩重伤,卧床不起,半死不活的养了好久,直到了上个月才开始能够慢慢的下地走动了。

本来大家都以为这事儿过去了,可是今天一早,她在去给老夫人请安的路上突然被人强行拖了过来。

沈良浩直接逼供,问他当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受点儿皮肉之苦她倒是还能勉强挨过去,可是沈良浩疯了,居然叫两个侍卫进来,想要毁她的清白。

沈青瑶自己在沈家是占个什么地位,她自己最清楚不过的。

区区一个庶女,对她下手的又是沈良浩这个唯一的大少爷,就算老夫人知道了,最多也就是斥责两句,但是她要是被毁了,那就一辈子都完了。

所以也没费多少周折,沈良浩就从她这里要出了真相。

沈青音心里叫苦不迭,虽然知道沈良浩想要跟沈青桐这个未来的昭王妃算旧账,那纯属自己找死,后面有他的好果子吃,可是这会儿沈良浩强权压迫,她是真的毫无还手之力的。

“二姐姐,对不起!”最后,沈青音便就是苦着跟沈青桐告饶:“不是我想说的,可是大哥他……我……我……”

说着,说着就又是泣不成声了。

沈青桐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又再看向了沈良浩,面上却居然还带着明媚纯洁的笑容,那一双眸子染笑的时候,更始灼灼生辉,璀璨耀眼的。

她看着沈良浩,既不心虚,也不害怕,反而言笑晏晏的反问道:“所以呢?大哥你今天叫我来,到底是要做什么的?”

“你还装什么傻?”沈良浩被她脸上明媚的表情刺激的眼睛通红,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以为你装傻就能把这事儿给圆过去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是有人从后面推了我一把的。现在青瑶也认了,她亲眼看到那天是你把从楼梯上推下去的,你别想矢口否认!”

“我没想否认啊!”沈青桐脱口道,语气轻松的打断他的话。

沈良浩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像是见了鬼。

沈青桐就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反问道:“我当时为什么推的你,你也应该心里有数,要不是你居心不良,先想要算计我,我也不会随便对你出手的。怎么?大哥你就这么样的输不起?只许是你算计我,我回敬一下都不行?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沈良浩本来正在气头上,此时闻言,却是下意识的心虚了一下。

但也只是转瞬之间,他就面上重新的调整好情绪,否认道:“你别岔开话题,东拉西扯的找借口!反正你这么说,就是承认那天对我暗下毒手的事了?”

“是啊!我认了!”沈青桐点头,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然后,她左右看了眼这间屋子,“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这么兴师动众的把我弄到这里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沈良浩觉得自己是要疯了,跟她说话牛春对不上马嘴,简直被憋出内伤。

于是,他上前一步,逼视沈青桐的面孔,咬牙切齿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既然你已经承认是你对我下的毒手,今天也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我把你弄过来做什么?自然是要跟你好好的算一算账了!”

“算账?”不想沈青桐却像是听了笑话一样的突然笑了出来。

她站起身,不避不让的走到沈良浩的面前,一把扯过他的领口,抬手就往他脸上拍了两两巴掌。

她的人没有沈良浩高,但即使此时一个仰视的角度,眼神里也尽是鄙夷的神色道:“看来当初那一跤没把你摔死,却把脑子摔坏了?连人话都听不懂了?我刚刚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推你下楼,完全就是还你算计我的那笔账的。你算计我不成,那是你技不如人,而我没能直接摔死你,也认了,那是我的运气不好。咱们之间,本来就是礼尚往来,两清了,你现在还跟我说来说算账?”

沈青桐打他的两下并不重,但是巴掌声音清脆,却是十分刺耳的。

沈良浩就是三夫人的宝贝金疙瘩,长这么大可还没人动过他一个指头的,如今被沈青桐这么当面羞辱,当即就是涨得脸色通红。

“你……”他怒喝一声,下意识的来拨沈青桐的手。

沈青桐哪里是个会吃亏的,早就有所准备,早已经退后一步给避开了。

“既然你还是这么不识好歹,那也就别怪我不顾兄妹的情分了!”沈良浩一下子推空,脸上且红且白,就更加难看了。

他面目狰狞的冲门口的侍卫吼叫:“来人!给我把这个小的贱人拿下,既然她不识抬举,那就不必跟她客气了。敢暗算我?那她就是罪有应得,今天就算我打杀了她,祖母也没话可说!”

门外的那四个护卫都是沈良浩的心腹,平时跟着他招摇,很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

几个人对视一眼,就要冲进来。

却是沈青瑶的脑子最清楚,当即就吓得花容失色的扑过来,挡在了沈青桐的面前,扭头对沈良浩道:“大哥!你可别乱来,皇上已经降旨赐婚了,二姐姐现在已经算是半个皇家的人了,就是祖母也不能随便动的。”

动了皇家的人,只许是皇帝不追究,否则话——

后果,不堪设想!

沈良浩的那几个护卫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二小姐已经今非昔比,再不是那个在府里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计的默默无闻的小姑娘了。

几个人的脸色瞬间都变了。

沈良浩也是如遭雷击,有了片刻工夫没反应过来。

沈青瑶一脸的紧张,赶紧的劝:“大哥,横竖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大家都是自家兄妹,彼此之间哪有解不开的疙瘩?彼此都让一步啊,实在没必要闹到无法收场。”

提起那个昭王西陵越,沈良浩是打从心底里犯怵的。

他的神色明显动摇了,眼神有些混乱的四下乱飘。

沈青桐看在眼里,就冲沈青瑶一抬下巴道:“就冲你刚才这番话,我不和你计较了,你可以走了!”

沈青瑶一愣,不可思议的扭头看向了她。

沈青桐挑眉:“走啊!横竖你和大哥之间也没仇,他要算账也是找我,没你什么事了!”

沈青瑶当然巴不得马上脱身,可是又有点不敢,悄悄的拿眼角的余光偷看了沈良浩一眼,但见对方似乎并没有必须为难她的意思,终于一咬牙,爬起来,试着冲出了门口去。

那几个护卫面面相觑,谁也没拦着。

沈青瑶一脱身,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又扭头看了眼,就提着裙子飞快的跑了。

屋子里,沈青桐和沈良浩两个面对面的站着。

沈良浩牙关紧咬,面上表情铁青,还是一脸愤恨不甘的表情。

沈青桐看着他,盈盈一笑:“现在没有闲杂人等在场了,咱们……是接着继续算账?”

“什么?”沈良浩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青桐叹一口气:“看来你是脑子不太灵光了,前面天禧班里的事情,一人一次,我可以不追究,当我们之间是扯平了,可是今天你叫你的人对我动粗?”

她这还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沈良浩忍不住的冷笑出声:“皇上现在还只是赐婚,毕竟你是没嫁呢。沈青桐,别忘了,至少在这一刻,你还是姓沈的,就算我真的在这里处置了你,你还真以为有谁会替你做主的吗?”

他的确是怕西陵越的,可是这会儿冷静下来想明白了,也就不那么怕了——

太子西陵钰不是还一直对沈青桐这丫头不死心吗?如果现在他先把人抓起来送过去,那么到时候就算沈青桐有什么事,也是要算在西陵钰头上的。上回西陵钰的侍卫直接把他踢成了内伤,他可不是不记仇的,只是苦于没门路可以讨公道而已,如果能用一个沈青桐挑拨的太子和昭王互掐……

何乐不为!

沈青桐一向都知道自家这个大哥是个没什么出息的草包,这时候当然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只是这样异想天开的主意,他是真的敢想。

“唉!”叹一口气,沈青桐也实在懒得和他浪费时间了,冷了脸道:“既然你要跟我明算账,那咱们就一笔也别落下,都一次算清楚吧!”

说话间,她突然眉眼一厉。

沈良浩下意识的觉得她这表情有诈,防备着才要后退,就听沈青桐冷声喝道:“云鹏!”

话音未落,就见院子里青灰色的人影一卷。

那四个侍卫杵在门口,就感觉到面前有风卷过,下一刻,就听屋子里沈良浩发出杀猪一样的一声惨叫:“哎哟!”

紧跟着扑通一声闷响。

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趴在了地上,别的地方都好,就是惨叫的时候一张嘴,牙齿磕在了地砖上,糊了一嘴的血。

“公子!”几个护卫吓了一跳,连忙就要进来。

沈青桐挡在当中,略一侧目,一记凌厉的眼波横过去。

这个二小姐发起狠来的样子,那眼神阴测测冷飕飕的,再加上她身边还站着个浑身煞气的云鹏,几个护卫只是本能的觉得胆寒,居然就是脚下生根,迟疑着没敢动。

沈青桐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沈良浩,冷冷的威胁道:“这次只是给你长点记性,再有下一次,我就不是废了你这么简单了!”

沈良浩疼的眼前发晕,强撑着抬起眼睛看她,眼睛里却糊了泪,都看不清楚他的脸。

“昭王殿下可没我这么好说话,你要是不服气,大可以去找太子给你出气,太子殿下怎样,我是奈何不了的,至于你……上次我只是推了你一把,你真该去烧香还愿的感激你命大。你再敢算计我一次试试?”沈青桐冷冷的道,居然就心安理得的仗势欺人,半点也不觉得难为情,一字一顿的冷冷道:“当心,我直接要你的命!”

沈良浩趴在地上,嘴里牙齿磕破了,都是血。

他眼睛猩红的抬起头,大声的喊:“你不敢!我是沈家唯一的男丁,你要是动了我,祖母……祖母不会轻饶你的!”

沈青桐歪着脑袋,横竖就是一副不怕事儿大的模样,巧笑倩然道:“不信啊,那你再试试?看我弄死了你,有没有人敢来给你收尸的!”

沈良浩险些被她这嚣张的态度气得吐血。

“你……”他还想嘴硬。

沈青桐使了个眼色。

云鹏一步上前。

沈良浩只觉得眼前光线一暗,下一刻被云鹏的足尖一踢,脸就贴在了地上,而云鹏的鞋底子就踩在他的另一边脸上。

其他人倒也没见他怎么动,沈良浩就觉得那半边腮帮子里面,好像牙齿正在缓慢的从牙床里被踩出来。

他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富家子,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当时就吓破了胆,想动又动不了,就只是眼神惶恐的在地上趴着。

云鹏冷着脸,开口的语气也很刻板,没有任何的平仄起伏的说道:“我不管你们沈家的人都听谁的,但是纵观整个京城,昭王府的人,除了我家王爷,还没见有谁敢随便动的。二小姐或许还会跟你计较什么兄妹情分,我可不会。你是觉得你家老夫人能做了谁的主?那都大可以叫她去试!”

就沈良浩这么个东西,就算西陵越想使坏弄死了他,沈家的人还真就奈何不得他。

不过云鹏也看出来了,沈青桐今天是没打算把沈良浩怎么样的,所以出手的时候都很有分寸,让他吃了苦头也知道疼了,却就是一点儿明显的外伤都没留。

沈良浩本来就怕他,再被他这么阴狠的一警告,就只觉得头皮一阵子的发麻,人趴在的地上不敢动,手掌按在地面上的地方,那地砖上都给冷汗湿透了。

沈青桐盯着看了两眼,道:“云鹏!这次就算了,我们走!”

好不容易大夫人和三夫人要同仇敌忾的去组团给老夫人添堵了,她可不想吸引火力,再让三夫人扭头冲着她来了。

横竖沈良浩这么个东西,也注定成不了气候的。

云鹏大抵也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而且西陵越急着尽快完婚,这时候在沈家再闹出命案来,的确也容易节外生枝。

“以后再接近二小姐三丈之内,我就把你浑身的骨头挨根卸下来!”云鹏又冷冷的丢下一句话,这才把脚移开,举步走到沈青桐身边。

沈良浩身上的束缚解除,顿时就泄了气,一条死狗一样的瘫在那里。

“公子!”他的那几个侍卫有人焦急的唤了声,但是那道门槛儿却好像成了禁忌,四个人都缩在门外,谁也不敢往里面来扶他。

沈青桐转身,没事人一样的就带着云鹏扬长而去。

眉眼飞扬,裙裾飒然。

正得意的装大尾巴狼呢,一抬头——

就见院子里的一株木棉树下,身穿紫金朝服,尊贵耀眼的昭王殿下正负手站在那里。

西陵越面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带着和往常无异的冷峻。

他的目色此时却是沉淀的很深,漆黑如夜色般的浓郁,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这边的沈青桐。

沈青桐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赶紧试图把飞扬的太高的眉尾压下去,深吸一口气走过去。

“王……”好像是做坏事被当场抓了,她莫名的就有点儿心虚尴尬,刚要说话,西陵越已经冷嗤一声道:“你倒是真给面子,会会见面,都能出其不意的给本王制造一点惊喜?”

说是刮目相看,可是这么个惯会耍狠斗恶的疯丫头弄回去睡在枕头边上……

是个正常人就都要捏把冷汗吧!

沈青桐可不会把他这话当成单纯的调侃,顿时心里一凉,咯噔一下。

“殿下!”云鹏拱手行礼。

那书房门外杵着的几个侍卫都还在发愣,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跪地行礼:“见过昭王殿下!”

同时个个都捏了一把冷汗。

西陵越长身而立,却是谁也没看,直接冷冷的开口:“王妃的兄长既然不能动,那其他人的口还不都灭了去?难道要留着他们在背后论我昭王府的是非吗?”

沈青桐的这个德行他早就见惯不怪了,但是作为一个还算要脸的大男人,他总不至于昭告天下,他堂堂昭王殿下娶回家的王妃是个悍妇母老虎。

沈青荷可不会觉得他这是体贴自己,被嫌弃的这么明显了,她便忍不住的汗颜。

“王爷!”那四个侍卫始料未及,登时就都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然则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云鹏已经转身冲了回去,抽出腰间软剑。

手起刀落,血光飞溅!

四个身材高大的侍卫,圆瞪着惊恐的眼睛,身体笨重的倒在地上。

那屋子里,沈良浩才刚爬坐起来,直接就再没能起来,脸色惨白的盯着这边,嘴唇不住的抖动。

西陵越不耐烦的看过去一眼,冷冷的道:“这里就不需要本王再留下来给你善后了吧?”

死了几个奴才而已,只要沈良浩想瞒,也就没人会吃饱了撑的来追究了。

沈良浩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嘴唇抖啊抖。

西陵越却根本就没等他的回答,已经转身出了院子。

沈青桐看了眼旁边的厢房方向。

云鹏就过去踹开了房门,把里面昏睡的两个丫头一肩一个的扛了出来。

沈青桐也不能等他,就先跟着西陵越一起出了那院子。

西陵越冷着脸,明显心情不怎么好。

沈青桐且心虚着呢,跟着他走了两步,再一抬头,却见他是直接往大门口的方向去的,顿时就奇怪起来,不解道:“王爷您这是要回去了吗?”

西陵越的脚步一顿,侧目朝她看来。

沈青桐一愣,发现自己情急之下问错了话,连忙改口道:“我是说王爷今天怎么得空,居然纡尊降贵的来我们府上了?”

就算两人订了亲,以西陵越那个目中无人的性格和高高在上的脾气,也不该是这么勤的往他们府上跑的。

“本王要是再不来,就怕是以后机会不多了。”西陵越道,语气不怎么友善,盯着她,突然勾了下唇角问道:“你的生辰是在六月里?”

沈青桐不解其意,狐疑的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西陵越道:“六月之后天要热好一阵,今天下朝之后父皇特意叫本王过去商议了一下,他的意思,如果要等,就等到八月中秋之后挑个日子,但是本王却觉得那样太不稳妥了,毕竟照你这么折腾下去……”

他说着,四下里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感慨叹道:“本王真不敢保证,再过三个月,这沈家会不会已经被你拆了。”

沈青桐其实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她本不乐意,就还是不愿意直面现实,皱眉道:“所以?”

“婚期定在五月了!”西陵越道,冲她冷冷的一挑眉:“黄历本王查过了,虽然钦天监测算的结果还要过两天才下来,但是大抵也就是十二那天了。本王过来,提前跟你说一声,有需要的东西没备好的,你都趁早!”

这会儿他倒是又生了一肚子气,真气自己不该心血来潮的跑过来找添堵。

现在真是每回见这丫头一次,都要被气得胸闷气短。

不过再回头想想,能早完婚就早点儿完了吧,再这么拖下去,鬼才知道他有没有那么好的脾气能继续忍着娶她了。

以前只是找事儿掐架,现在居然杀人放火恐吓人的勾当她都做!

真的是——

一言难尽!

沈青桐听着他的话,明显就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闷声不响了。

西陵越一看,就又觉得胸口憋着的那口闷气顶得他心肝儿肺都疼了。

他暗暗磨了两下后槽牙,终于提着最后的一点耐性,一转身,甩袖而去。

太上火了!实在是太上火了!

就沈青桐这样的,才貌平平还要啥没啥的,他肯娶,她就该感恩戴德,回回见她这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都要生一肚子气。

------题外话------

桐妹儿其实真是挺不要脸的,一边嫌弃着越越,一边还借着越越的名号作威作福╮(╯_╰)╭

正文 第079章 金蝉脱壳

西陵越过府,是堂而皇之走的大门,自然有门房的婆子赶着去给老夫人传信。

这边老夫人赶紧拾掇了一番,就带人往前厅赶,路上却是惴惴不安的喃喃道:“又没听到什么风声,昭王怎么又亲自来了,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也不能出什么事吧!”方妈妈宽慰她,“毕竟陛下赐婚的圣旨都已经下来了,这事情若是再有什么变故,大家都是颜面无光。”

他们沈家不算什么,但是皇家的面子却最是要顾忌的。老夫人

老夫人本来也找不出怀疑此事的理由来,可是怪就怪西陵越那人平时太不平易近人了,所以他会纡尊降贵的主动登门,就难免的会叫人胡思乱想。

“唉!”老夫人叹了口气。

一行人去到前厅的时候西陵越还没到。

老夫人坐了会儿,就又想到别的事,于是就眸光一敛,侧目去对方妈妈问道:“冯氏那里,我还是不怎么放心,一会儿你传我的话下去,尤其的马房那边,叫妥实的人盯着点儿,不能节外生枝了。”

方妈妈一惊,却是意外:“老夫人难道是怕大夫人她会强行出府?”

“哼!”老夫人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面容也在瞬间转为冷酷道:“她不是个好糊弄的,我拦着不叫她北上去投奔老大,想必这会儿她心里已经起疑了。就她那个争强好胜的性子,岂会就这么被我压下去了?”

方妈妈想了想,又觉得老夫人有点小题大做了,忖度道:“大夫人平时是好强了些,但是大老爷的事情木已成舟,两位小公子也都渐渐地大了,之前是防着大夫人的毒手,您不叫她知道,可是现在……她总不至于还走极端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房没个男丁鼎立门户,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再怎么说,大夫人到底也是个识大体的,这时候就算心里不痛快,就算是为了大小姐……也应该是妥协认命了的!”

“那也不得不防!”老夫人道。

大夫人虽然好强,但是却有一个明显的弱点,那就是她的亲生女儿沈青荷——

现在沈青荷自毁前程弄成这个样子,正是步履维艰的时候,反倒是成了老夫人牵制大夫人的把柄了。

这么一想,沈青荷倒是阴错阳差的做了件好事。

老夫人抬头往外看了眼,还没见到西陵越的人,心里就又泛起了嘀咕,想着联姻的人选沈青桐,心里怎么都觉得别扭,就又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道:“都是青荷那丫头不争气!”

她不仅不喜欢沈青桐,而且眼瞅着沈青桐那丫头也不像是个靠谱,能替他们沈家谋福祉的……

这门亲,结是结成了,老夫人的心里却始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这么唉声叹气的又等了好一会,就见门房的李婆子从外面快走进来。

“不是说昭王殿下到访吗?人呢?”方妈妈迎上去一步,问道。

“这……”李婆子一脸的为难,偷偷的抬眸看了老夫人一眼,“殿下是来了,可是进花园转了一圈,扭头又走了。”

当时她还追上去问了,结果西陵越冷着脸,只赏了她好大的一记白眼,吓得她险些当场就扑地上了,这会儿想来,还觉得对方的那个眼神实在太吓人了。

“又走了?”老夫人站起来,满脸的不悦。

“是!”李婆子缩了缩脑袋,“殿下的行踪,老奴也不敢问,大概……大概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处理吧。”

老夫人回头看了方妈妈一眼,两个人面面相觑。

既然他人走了,老夫人就是有怨言也没处说去,就只能是沉着脸回了红梅堂。

这边方妈妈则是去马房和门房都安排了自己人,交代他们一定要盯紧了大夫人冯氏的行踪。

沈良浩那边,在沈青桐手里吃了亏,一则觉得丢人,二则也是被那对儿煞星吓怕了,居然一点也没声张,起来漱了口,又找来自己的小厮,让小厮拿重金去买通了管家,私底下把四个护卫的尸体拉出去处理掉了。

也就是买卖更换几个奴才的事,管家虽是中于老夫人的,但是这事和老夫人之间又没什么利害关系,再加上沈良浩塞了好处,他也没拒之门外的道理,所以干干净净的就把善后的事情都做好了。

西陵越作为朝中风头紧逼太子的皇子亲王,他的婚事,钦天监的人自然要格外的上心一些,就连占卜测算八字的日子都特意挑了好的,所以一番折腾下来,等把日子定好了送给皇帝,已经是七八天之后了。

横竖人是西陵越自己挑的,皇帝也拗不过这个儿子,就也没再多问,直接颁了圣旨下来。

老夫人带着全家人去大门口接的旨,当捧了那卷圣旨在手的时候神情还有点恍惚。

圣旨还是路晓亲自过来传的,见状,就是笑道:“日子是定得近了点儿,可到底也是昭王殿下和二小姐之间的缘分到了,五月十二,是个黄道吉日,和两位主子的八字也相合,所以就定在那天办了。仓促是仓促了一点,但是也还算是有时间,沈老夫人就抓紧时间替二小姐打点吧!”

沈青桐的生日还在六月呢,老夫人本来是以为这婚期至少要等她行过及笄礼之后。

方妈妈扯了下老夫人的袖子。

“哦!”老夫人这才如梦初醒,感激扯出笑容来道:“婚姻嫁娶,这是大事,钦天监测算出来的日子自然是最好的,还有一个月呢,也来得及。今儿个又劳动大总管亲自走了一趟,老身代我家二丫头谢过,请大总管和几位进去喝杯茶吧!”

“不了!咱家还要回去给皇上复命呢!”路晓笑道。

说着,他又转向站在老夫人身边,眉目和顺的沈青桐,脸上笑容就越发和蔼了些的施了一礼:“老奴在这里先给二小姐道喜了!”

路喜跟了皇帝许多年,很得皇帝翻信任,在宫里,陈皇后都要给他三分颜面。

今天他当面给沈青桐行礼,这面子就给得着实有些大了。

沈青桐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不过却没有失态,腼腆的露出一个笑容道:“公公莫要取笑我!”

横竖就是个娇羞腼腆的小姑娘的模样。

路晓笑了两声。

老夫人听他不肯进去喝茶,也不勉强。

方妈妈赶紧把准备好的赏钱递过去,铃兰和海棠也把小份额的红包以一个给了陪他过来传旨的禁军侍卫和内侍。

路晓一拱手:“接下来府上就该忙了,那咱家就不打扰了,先回了!”

“是!大总管慢走!”老夫人颔首。

一行人就站在大门口,一直到目送了路晓一行人出了巷子,这才转身进去。

马车上,路晓靠着车厢,手拢在袖子里,手指轻轻的捻过那个分量不轻的荷包上面的穗子,脸上表情带着点高深莫测的冷然。

旁边他的徒弟小路子殷勤的到了茶递过去,笑道:“师父,您喝杯茶,润润喉,这一来一回的也是辛苦了!”

路喜侧目看他一眼,心情很好的样子,骂了句:“猴崽子,就知道嘴上抹了蜜来孝敬我!”

小路子笑嘻嘻道:“我孝顺师父还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路晓没说什么,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小路子感慨一声道:“咱们皇上对昭王殿下就是和被人不一样,这连着两道圣旨,都是师父您亲自来传的呢。说起来,沈家的二小姐也攀上这门亲事,还真是个有福气的呢!”

路晓的目光往他面上掠了一下,眼底有一种隐晦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后笑道:“到底是福气还是晦气,现在就下定论,未免早了!”

他向来都是个及有分寸的人,又深谙为人奴才之道,所以哪怕是背地里没人的时候,也从不说过头话的。

小路子本来就是为了讨好而凑了一句,闻言,便是惊讶的半天没有反应。

这个小插曲,一晃就过去了。

这边的镇北将军府,老夫人带着众人进了门就顿住了脚步,回头对沈青桐正色的叮嘱道:“本来我也没想到婚期会定得这么仓促,不过这是和皇家的联姻,本也就没有我们置喙的余地,既然日子定了,那你也就安心的备嫁吧。前两天我有托人寻了个从宫里出来的掌事嬷嬷,本来想过些日子再叫她来的,现在这样的话,明儿个我就让她过来。你大婚的东西,你大伯母和三婶都会操持替你准备,剩下的这段时间,你就跟着她好好的学一学礼仪规矩。以后进了昭王府,那就和别处不同了,千万不能失了昭王殿下的里面!”

旁边的木槿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又唯恐被老夫人发现,赶紧垂眸下去掩饰。

“是!多谢祖母替我这么周全的打算!”沈青桐面色如常,感激的应了。

老夫人对她的态度似乎很满意,点头道:“回去吧!”

然后,她转向了大夫人和三夫人:“你们两个跟我过去一趟,桐桐的婚事不能马虎,有些事情我要交代你们一下。”

说完,也不等两人的回话,已经转身朝后院走去。

三夫人撇撇嘴,跟上去。

大夫人的面色不善,盯着两人的背影看了片刻,最后却也只能是妥协。

她转身,对同样面色不善的沈青荷道:“你最近身子不好,别在外面吹了风,赶紧回去!”

“嗯!”沈青荷顺从的应了。

大夫人又握了下她的手,这才跟着往老夫人红梅堂的方向行去。

沈青荷站着没动。

沈青桐抬脚就走。

于是一咬牙,沈青荷突然追上来两步,往她面前一拦,眼神里带着明显嫉恨交加的神色盯着她的脸道:“你走这么急做什么?二妹妹你的好事近了,我还没跟你道喜呢!”

沈青桐止了步子,笑吟吟的看着她。

这沈青荷是挺有意思的,心里明明是惦记着西陵钰的,这会儿却还追上来对她冷嘲热讽的,典型的不管自己过得好不好,总之是不愿意看着别人好过的。

沈青桐懒得和她斗心眼,直接四两拨千斤的就开了火:“是啊!趁着现在还能和我平起平坐的时候,大姐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回头等了一月之后,你再想跟我说话的时候,就只能跪着了,而且——还得要是我心情特别好,愿意多看你一眼的时候!”

一月之后,等到她和西陵越大婚之后,那就是一飞冲天。

虽然沈青桐自己并不这么觉得,但是在其他所有的人看来,她和沈青荷之间都要是云泥之别了。

“你!”被她这样不留情面的当面挑衅和奚落,沈青荷登时就红了眼睛。

沈青桐才不和她浪费时间呢,赶在她发疯之前就先一把推开了她,往前走去:“别挡着路!”

沈青荷被她推了个踉跄,当场就气疯了,扭头就要扑过去。

“小姐!使不得啊!”紫苑和紫苏两个吓得险些当场哭起来,赶紧冲上去,死死的抱住了她的腰——

二小姐已经是准王妃了,也不知道她们家小姐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居然这时候还敢胡来?这纯粹就是不要命了。

“沈青桐,你别得意!”两个丫头唯恐被连累,就抱得沈青荷死死的,沈青荷挣脱不了,就冲着沈青桐的背影气急败坏的尖声叫骂:“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以为你嫁了昭王就飞上枝头了吗?别忘了,你捡到的就只是我不要的。你算什么东西?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沈青桐听了这话,众人都以为她该恼火生气的,没成想她却是听得分外解气——

还是她家大姐牛气冲天,骨气惊人啊!西陵越再怎么自视甚高,还是是被人家嫌弃看不上的吗?

沈青桐心里直乐,头一次觉得看见沈青荷也没这么讨厌了,再想想上辈子的那些事,越发是觉得她家大姐实在是天地间的一朵奇葩,叫人不爱都不行。

于是,她板起脸,回头目光冷飕飕的盯着沈青荷,质问道:“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鬼才知道她也多想把那个混蛋往死里贬,只奈何小命要紧,不能够啊,所以就故意刺激着沈青荷,想听她骂。

木槿是了解她的,脸色一瞬间黑成了锅底灰,直扯她的袖子。

那边紫苑和紫苏两个则是花容失色,都以为她真的怒了,争先恐后的去捂沈青荷的嘴巴。

云鹏本来是跟几个侍卫站在门边的,这时候瞧见沈青桐那个亮晶晶泛着奇艺光彩的小眼神,心情大抵是和木槿差不多的……

这就是他家的王妃吗?回头等大婚之后,他和云翼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呜!”沈青荷急眼了,一口咬在紫苏的手背上。

“啊!”紫苏痛呼一声,赶紧把手拿开。

沈青荷就扑腾着,仍是冲沈青桐叫骂:“你以后你占了便宜吗?不就是捡了……”

“沈大小姐!”话音未落,云鹏已经忍无可忍的一步上前,挡在了她和沈青桐之间,冷冷的道:“请您慎言!诋毁侮辱皇室,这是大不敬的罪名,即便是王妃她也保不住你和你们整个沈家,你是需要我公事公办吗?”

他可没胆子听这个蠢货的沈家大小姐人身攻击他家王爷!

沈青荷一愣。

他原是被沈青桐刺激的失去了理智,本来就算如果是别的什么人来劝她都未必会听,可是这个云鹏,整一尊冷面神啊,只冷着脸往那里一戳,就自带阴影。

沈青荷心肝儿一颤,瞬间噤声。

她的两个丫头更是吓得魂都没了,架着她,不管不顾的往后院的方向拖去。

云鹏转身,还是黑着脸,可是人高马大的铁血汉子,看着沈青桐时候的那个小眼神却分明透着幽怨。

沈青桐耸耸肩,似乎也不怕他告状,不能继续逗着沈青荷骂西陵越了,她就索然无味的也转身走了。

云鹏也拿她没办法——

他家王爷都搞不定的人,他搞不定有啥好郁闷的?

对!就是这个样子的!

这么一想,云鹏内里已经扭曲成麻花的心态就瞬间放平了,也若无其事的走人了。

这边木槿跟着沈青桐忘锦澜院的方向走,待到进了后花园,看着四下无人,木槿就往前追了一步,凑近沈青桐身边,担忧的道:“小姐,老夫人方才说的那个嬷嬷……将来是要直接跟着您进昭王府的吧?”

老夫人一提这茬儿,木槿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老太婆还是没放弃掌控沈青桐的心思,居然还是想方设法的往她身边塞人。

沈青桐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脸上表情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森冷一片,冷然道:“她要是不想方设法的做点小动作,那才叫有鬼呢!现在你该庆幸,她就只是想往我身边安插亲信,还没异想天开到给我找几个陪嫁的丫头送过来。”

老夫人肯定也不是没想到,只是想想西陵越的那个脾气……

最终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木槿却没心思开玩笑,脸上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总不能真带着老夫人的人过去吧?”

“带着啊!为什么不带着!”不想沈青桐却是完全的不以为意,说着,就更是不怀好意的冷笑:“只要她敢送人过来,给多少我都带着。横竖我就这么点儿本事,又翻不出个天去,更没什么事是见不得人,怕人窥见的!”

她是真的完全不在乎,随便老夫人叫谁来监视都无所谓,只是想要操纵她?那就别想了。

可是这些苍蝇,她沈青桐能视而不见,那个总是不干人事的昭王殿下能忍?

这老夫人也是吃饱了撑的,居然还是不死心的想做手脚。

木槿见她完全的不以为意,就也勉强的说服了自己暂且先静观其变,俩人一起回去逗鸟去了。

彼时的红梅堂了,气氛却并不太好。

老夫人提出要大夫人和三夫人共同操持沈青桐的婚事,却被大夫人当场回绝了。

老夫人阴着脸,冷笑:“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最近这段时间我的身体都不太好,恐怕担负不起母亲交托的重任,而且最近府里的中馈也不都是三弟妹在管吗?二丫头的婚事,她顺手给操持着办了就是。”大夫人道,据理力争,没给她留半分的情面。

老夫人的眼神里,已经明显带了几分森寒的杀气,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你别在我的面前放肆,只要你还是我沈家的媳妇,就别在我的面前托大,别以为我就治不了你了,你要真的不想做事,那就滚出我沈家去,有的是人愿意来替我们沈家操持!”

大夫人无子,就算她别的方面做得再周到再完美,只凭这一条——

老夫人开口,沈和就能马上?休书休了她。

这么些年,她们婆媳的关系和睦,就没人提起这茬儿,如果真要撕破脸皮了,大夫人就是处于完全被打压在劣势的那一个。

这个时候,老夫人就又再度开始庆幸——

好在是沈青荷和昭王府的婚事吹了,否则有一个做了王妃的女儿撑腰,她现在还就真的没这么容易能拿捏住的住大夫人了。

大夫人的脸色变了变,想到之前三夫人和她提到的那件事,就更是心如刀绞。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发作,但是想想那个不成气候的女儿——

终还是放弃了。

狠狠的掐着手里的帕子,大夫人最后还是沉默妥协了。

三夫人从旁看了半天的戏,这时候才假惺惺翻开口打圆场道:“桐桐嫁的好,这是大喜事呢,大嫂要是身子不舒服,那事情就还是交给我来办,回头你就从旁看着,有我不明白的,给个指点就好!”

言下之意,就还是个要把持不肯放权的意思。

大夫人也不啃声。

老夫人就当她是妥协了,再度开口道:“老三媳妇你不常在京城,对一些规矩可能不是很清楚,家里的事,还是主要交给老大媳妇打点,外面有需要采买的……昭王府不是一般的人家,桐桐的嫁妆上面也半分都马虎不得,下头的人我不放心,你多盯着!”

负责采买,就能继续抓着府里的账目,三夫人听了这话,脸色都洋溢着难掩的喜色,赶紧点头:“是!儿媳知道了,一定仔细的盯着,不会出任何纰漏!”

“嗯!”老夫人点点头,打发了两人。

从红梅堂出来,三夫人就喜气洋洋的先去清点库房,给沈青桐选陪嫁了。

这边大夫人却是面色阴沉,一语不发的慢慢往回走。

“夫人!”杨妈妈从旁看着就觉得心酸,不禁拿袖子按了按眼睛道:“方才老夫人的话,您别往心里去,最近这环境是差了些的,但也总会过去的!”

“过去?”大夫人面上表情不变,却是自嘲的冷笑了一声出来,“还怪谁?还不是因为我自己太轻敌?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

她生沈青荷的时候伤了身子,不能再怀孕了,可偏偏要拔尖儿,死压着也不让沈和的妾室们生儿子。当时她以为他们是贫贱夫妻一起走出来,然后再笼络好了老夫人,将来再给沈青荷寻觅一门好的婚事,日子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可是最后人算不如天算。

早知道老夫人和沈和会在她背后作妖,她当年就该随便让谁生个儿子,抱过来养,也好堵住老夫人的嘴巴。

而现在——

照三夫人的说法,沈和在外面的儿女也该有几岁了,又是一直跟着自己亲生母亲的,就算要过来也养不熟了。

最主要的是,以她和老夫人现在关系,老夫人也不会答应让她把孩子接过来养了。

“唉!”杨妈妈叹了口气,“三夫人的话也不能全信的,也许她就是诓您呢!”

“所以,我才一定要去一趟北疆,亲自求证此事!”大夫人道,眼神神色异常的坚定。

杨妈妈知道她不是开玩笑的,却是忍不住的心惊:“可是老夫人刚才那话,分明就是要限制您出府的,连府门都出不去,还能怎么办?”

“只要我想做,就总归是会有办法的!”大夫人道,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走。

随后的日子,昭王府和镇北将军府两边都空前的忙碌起来,筹备西陵越和沈青桐大婚的有关事宜。

沈青桐这边,本来没想着这么早就被嫁出去了,所以拖拖拉拉的嫁衣就绣了一半,这时候时间来不及了,就直接交给了绣娘赶工,而她自己,则是清闲的就每天跟着老夫人送来的向嬷嬷学一点皇家的礼仪规矩,闲了的时候就逗逗红眉,日子十分的惬意。

三夫人抓着钱袋子,果然很尽心,虽然借着给沈青桐挑嫁妆的几乎从公中扣了几样稀罕的东西给自己的女儿藏着了,但是能压着大夫人,又能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出风头,她自然是十分高兴的,经常会亲力亲为的出入首饰铺子和银楼等地,很是风光了一把。

大夫人果然是不想管这事儿,多数时候都呆在沐云楼,三夫人不在的时候,管事们就去找她,她也勉强的指点几句。

这天三夫人又一早出了门,下午到时候绸缎庄那边定制的一批红绸布到了,几个管事找遍了全府也没找到大夫人,只能去求见了老夫人。

方妈妈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也没敢直接惊动老夫人,自己跑到沐云楼和天香苑看了眼,却赫然发现,不仅是大夫人,就连大小姐沈青荷都不知所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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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80章 毒辣

“都找遍了!”跟着方妈妈一起过来的婆子出了一身的冷汗。

彼时沈沈青荷院子里的其他人已经战战兢兢的跪了一地。

方妈妈知道事情肯定是出了纰漏了,所以半点也不含糊,当机立断的上前,揪着一个小丫头就先贵了她两个耳光,恶狠狠的逼问道:“大小姐人呢?”

那丫头被打得眼冒金星,却是委屈的眼泪直掉:“奴婢不知道啊!方妈妈,奴婢就是骗谁也不敢骗了您,我真的不知道。”

方妈妈是老夫人的心腹,在这府里那是说一不二的。

一群奴才谁也不敢顶风作案,这时候,另一个二等丫头就赶紧开口道:“方妈妈,大小姐的去处我们真的不知道,一大早大小姐说要去花园里散步消消食,奴婢们要跟,她说就在府里走走,没让,只带了紫苑和紫苏两个就出去了,然后……然后就没回来了。”

这么说着,一群下人也是委屈的紧,这丫头吸了口气,又感激的补充:“奴婢们都以为大小姐是去了大夫人那里了,所以这才没着急的!”

沈青荷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谁能想到她去花园散个步能出什么意外?

其实,这事儿是真的不怪几个丫头不尽心。

方妈妈看他们也不像是知道什么内幕的模样,就扔下了那个丫头,思索了一下,就沉着脸问身边的婆子:“紫苑和紫苏呢?”

“小的这就去问!”那婆子忙道,转身先跑了出去。

这边方妈妈冷冷的又扫了众人一眼,就也一转身走了出去。

海棠本来是留在沐云楼大夫人那边查问消息的,这时候就刚要迎面跑了过来。

方妈妈快走两步迎上去:“怎么样?有什么线索?”

“大夫人院子里的人手我都查了一遍,其他人都在,但是杨妈妈和两个大丫头,天竹和佩兰都跟着大夫人一起不见了。”海棠道,擦了把汗,急得手足无措的,“方妈妈,大小姐也没有找见踪影是吗?你说大夫人她们会不会……会不会是……”

话到一半,就不想再说下去了。

万一大夫人和大小姐真的金蝉脱壳,去了北疆了,老夫人知道之后还不得要气死啊?

“唉!我看八成就是了!”方妈妈一筹莫展的又叹了口气。

两个人也不再徒劳的试着去找人了,就站在原地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之前离开的那婆子就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

方妈妈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有线索,强打精神赶紧迎上去:“知道那俩丫头的下落了?”

“方妈妈,事情怕是不好了,小的刚去门房问了,那边李婆子吞吞吐吐的,说没见过大夫人,但是一大早,三夫人带了好些人出门去了,说是给二小姐大婚打造的家具好了,她带人去搬回来。”那婆子道。

“三夫人?”方妈妈倒是十分意外的。

“李婆子是这么说的。”那婆子叹了口气,“她说当时出去的人有二十几个,谁也没细看,就是三夫人……三夫人那时候披着披风,又是一大早天才亮的时候,她也都没细看。中午那会儿家具被抬回来了,可是回来的人说,三夫人有别的事,就没跟着一起回。”

说是三夫人给大夫人打的掩护,方妈妈其实是到打从心底里不信的。

毕竟一来那俩人的关系其实一直不怎么好,二来——

三夫人那人精着呢,更犯不着为了大夫人去和老夫人作对。

方妈妈想了想,终于还是对海棠道:“你先回去跟老夫人打个招呼吧,我去三夫人那里走一趟,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吧!”海棠虽不情愿,却也只能是无奈的应下了。

她转身,先回了红梅堂,方妈妈则是带着那婆子找去了三夫人处。

院子里奴仆们都在井然有序的做着自己的分内事,三夫人果然是不在的。

方妈妈想了想,还是觉得奇怪,就又去了马房。

打理马房的是个跛脚的老头儿,见到方妈妈,就很是谄媚的赶紧笑道:“哟,方妈妈,这是什么风,居然是把您给吹来了?”

“行了老齐你也别给我耍贫嘴了,我问你,今天一早是三夫人叫你准备的车马出门的吗?”方妈妈开门见山的问道,面色不善。

老齐头在沈家做事也不是一两天了,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也不低。

见着方妈妈的脸色不对,他也不敢马虎,面色狐疑的道:“不是啊!三夫人昨儿个半夜就要了马车出门去了,早上过来传信的婆子看着眼生,我也不知道是哪个院子的,总之说是要出府去给二小姐拉家具,我就给准备了车马!”

“什么?”方妈妈一愣,却是与她同来的婆子率先发难,“三夫人昨天夜里就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那大晚上的……”

她说着,就是欲言又止的去看方妈妈的脸色。

如果没人问,老夫人自然不会拆三夫人的台,可方妈妈是老夫人的人,他也就不隐瞒了,直言不讳道:“说是庄子上五小姐传信回来,说身体不舒服,三夫人就连夜带着大夫赶过去了。怎么——没给老夫人打招呼啊?”

老夫人对沈青荷和沈青音那俩都厌恶的紧,如果是和沈青音有关的事,三夫人会偷偷摸摸的出去就也解释的通了。

所以,是大夫人窥测到了三夫人的行踪,所以才利用了这次的机会,冒用了三夫人的名义给混出去了?

整个事情的大致脉络到这里基本也清楚了,十成十,大夫人是带着女儿北上了。

方妈妈的脸色十分难看。

老齐头心里好奇,就眼珠子咕噜噜的转着盯着她看。

“好了没事了,既然是三夫人不让说,那你就当我没来过吧!”方妈妈敷衍了一句,就直接回了红梅堂。

老夫人的脸色的确是如意料中的一样不好。

方妈妈小心翼翼的把整件事的始末都说了,本来已经做好了她会大发雷霆的准备,不想老夫人听后却只是冷笑了一声。

她不发火,方妈妈的一颗心就始终悬着,试探道:“大夫人和大小姐应该是今天一早才出得城,她们两个要去投奔大老爷,肯定要坐马车的,速度应该不能太快了,如果叫人去追的话……”

“追什么?”老夫人冷冷的打断她的话,面色阴沉,“二丫头的婚事近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热,在盯着咱们呢,这时候大张旗鼓的去拿人,还不是等于平白的给人看笑话?冯氏的心思我会不知道?还不是料定了在这个时候我不会声张,所以她才敢一意孤行的逆着我的意思行走事?”

“那……”方妈妈偷瞄着她的脸色——

总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了吧。

“由她去吧!”不想,老夫人却居然真的就这么妥协了。

这可是太不符合她的个性了。

方妈妈诧异的抬头看她。

就见老夫人的唇角勾起一个森冷的弧度,凉凉道:“就是叫她去了又能如何?今时不同往日,沈家的事也轮不到她来做主,就让她去把这层窗户纸捅破,是去是留的,后面咱们也好各自得一个痛快。”

大夫人的娘家没什么人了,就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也只是个外放的七品官,何况和她之间的关系也不亲厚。

这时候的沈家——

老夫人岂会把她看在眼里。

方妈妈想着,倒是替大夫人捏了把汗。

然后,就听老夫人道:“拿笔墨来,我写封信先叫人快马加鞭传给老大,冯氏的手段还是不得不防的,提前让他心里有数,也好做个准备!”

“是!”方妈妈应了,转身去取纸笔。

最近这段时间,沈青桐是没太注意府里其他人的动向,一来事情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她大致都知道,二来——

老夫人送来的那个向嬷嬷也是难缠的很,就住在她的院子里,一天的时间里,除了睡觉,几乎时时都在沈青桐的眼皮子底下。

沈青桐懒得在这么人的身上费心思,便就索性不折腾了。

这天一直到晚上,把向嬷嬷打发了,在伺候沈青桐沐浴的时候,木槿才把大夫人带着沈青荷出府了的事情告诉给她知道了。

“老夫人没让去追,反而对府里发了话,说是大老爷来信,接的大夫人和大小姐过去!”木槿说道。

沈青桐本来是靠在木桶的边缘闭目养神,闻言,便是勾了下唇角,叹了口气道:“大伯母素来强势,却不知道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去!”

木槿不解其意,皱眉道:“小姐在说什么?”

沈青桐这才睁开了眼,侧目看了她一眼,眨眨眼道:“那次为了沈青荷和太子私通的事情大伯母和祖母之间闹得有多眼中你又不是没见过,公然带着人闯进红梅堂,和祖母动了粗来抢人,这样的事情,在祖母生平所经历的事情里面,可是头一遭。你觉得祖母是什么样的人?后面这过了差不多一年了,她的反应……”

沈青桐说着,就更是高深莫测的笑了,重新开口,意味深长的道:“你就不觉得不太合情理吗?”

“这一年,老夫人和大夫人之间都是横眉冷对,彻底撕破脸的不来往了!”木槿思忖着,脱口道。

“你得首先考虑祖母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沈青桐却是不以为然的摇头。

这会儿闲来无事,她又在热水里泡得身心舒畅,心情就特别的好,拿手在水面上拍打着水花自娱自乐,一边慢慢的继续说道:“换做别人,闹翻了,大不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可是祖母强势了一辈子,习惯了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大伯母居然带人打上门去,那么样的给她没脸,她是肯定会记恨一辈子的。而她这种人,光记恨可是不够的,吃了的亏,迟早都要想方设法的讨回来,不仅要讨回来,更要变本加厉,当对方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以此——来挽回她的颜面!”

老夫人那个人,有时候真是极端的像是个叫人匪夷所思的疯子。

这一点,木槿是认同的,仔细的回忆了一下那件事之后的府里发生的一切,不由的也是黯然心惊:“老夫人一直没想放过大小姐,我记得那件事之后,大夫人就把杨妈妈放在大小姐院子里好长的一段时间,那就是防范着老夫人会再次对大小姐出手的。如果不是大夫人有先见之明,严防死守,大小姐恐怕就真的保不住了吧!”

“沈青荷?”沈青桐玩味着,又是不屑的一声冷笑:“她算神马啊?她那种货色,在我的面前姑且都不够看的,祖母岂会把她放在眼里?而且,纵然当时祖母她再生气,可是沈青荷与人私通又不是针对她的,那只能说明沈青荷蠢,再和后面大伯母去和她动粗抢人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啊!”

她说了这么多,都在兜圈子,木槿听了半天,还是有点没弄明白。

沈青桐等了半天,见她是实在想不到那方面去,这才索然无味的叹了口气,转身过去,趴在浴桶的边缘看着她,有点儿明媚的扬眉一笑,同时唇齿微启,一字一顿的道:“最近这一年之内,你难道没发现,大伯母的气色其实是越来越不好了吗?”

木槿本来是看她水快凉了,刚从水桶里舀了一瓢温水要给她添进去,闻言便是神情惊恐的抖了一下手。

水瓢脱手,一瓢水兜头全泼在了沈青桐头上。

“小姐!”木槿吓了一跳,赶紧拿帕子去擦她脸上的水。

沈青桐扯着被水打湿的头发,一脸狼狈的抱怨:“真是笨死了!这都多久了,你胆子怎么还这么小?”

“小姐,我……我不是故意的!”这会儿天色已经晚了,沈青桐原是没打算洗头发的,木槿一脸的愧疚。

晚上红眉的鸟笼都是挂在沈青桐卧房的雕花门下面的,那鸟儿本来已经在打盹儿了,结果听沈青桐说了句话,顿时就清醒了,扯着嗓子开嚷嚷:“笨鸟!笨鸟!”

声音尖锐,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分外的刺激耳膜。

沈青桐怒了,捞起浮在水面上的水瓢扔过去。

那鸟儿虽是笨了点儿,但是养了三年了,怎么都有感情了,她手下没用力,唯恐真打到它,但那红眉却是个没胆子的,见着一物朝它飞过来,扑腾着翅膀就往后逃窜。

这一下,用力过猛,脚上的细丝链子绷紧了一扯,肥硕的身子直接弧线坠落,倒挂在了鸟笼上。

它开始死命的扑腾,奈何平时养的太肥了,死活起不来。

沈青桐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趴在浴桶边缘咯咯直笑。

木槿本来受了惊吓,这时候被这主宠两个一打岔,就也放松了心情,无奈的走过去,把悬空倒挂的红眉捞起来,又摆回了架子上,一面抬手点了点它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真是只笨鸟,笨死你算了!”

“笨鸟!笨鸟!”红眉一听,就又捡着自己唯一会说的两句叨叨开了。

沈青桐自己洗了头发,从浴桶里出来,扯了件袍子披上,顺手把红眉的鸟笼提着挂到了外间摆在美人榻边上的架子上,趴在那里逗它。

木槿拿了干爽的帕子出来,坐在旁边,一边给她擦头发,一边想起她前面的话,面色就又忍不住的凝重起来,犹豫再三,还是重新开口道:“小姐您是怀疑老夫人对大夫人下毒手了吗?”

“不是怀疑!”沈青桐纠正她,从旁边小几上摆着的碟子里拿了瓜子,剥了一粒给红眉,一边事不关己的说道:“大伯母的情况,我仔细观察过她好几次,绝对是有问题的。”

“可是大夫人一直都由看大夫的……”木槿道。

她倒不是不信老夫人会有这么毒辣,只是以大夫人精明和谨慎的作风,老夫人想要算计到她,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沈青荷刚出事那会儿,她不是真的被气病了一段时间吗?”沈青桐道,说着,就意味不明的叹了口气,“她千防万防,都是防着祖母会对沈青荷再次下手,却是百密一疏,完全没有想到在祖母看来,她是所作所为反而更招人恨。那阵子她病了,之后康复了,据说是留了点病根,没有完全好利索,祖母钻的就是这个空子!”

有老夫人在上面压着,如果她就是要使坏,那么就算是大夫人,也无可奈何的。

“那大夫人她……”木槿想来,就是一阵的心惊,倒不是同情大夫人,毕竟大夫人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这些年手里没少沾血,而是惊得这镇北将军府里这般阴狠毒辣的算计和手段。

几十年的婆媳,彼此之间就真的一点情分也不讲吗?就这么心安理得的背地里下黑手?

木槿的心情低落,手下动作就也慢了下来。

沈青桐察觉了,就翻身坐起来。

她面上笑容始终收放自如,不甚在意的握了木槿的手道:“也不就只有我们沈家是这样的,咱们这府里,好在是大伯戍边,三叔外放,他们各自的妻妾需要相处的时日不多,要不然,是指定要比现在还要惨烈热闹的。”

“以前老夫人和大夫人之间的关系,其实是不错的!”木槿很小声的说道,语气里却带着难掩的苦涩,“没有想到老夫人这么毒辣,说下手就下手了!”

沈青桐笑了笑,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寂寥,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又过了一会儿才又含笑看向了木槿道:“你今年都已经十七了,要真受够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那就出府去吧,找个踏实点的老实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去!”

木槿是从没想过这茬儿,一时微愣,还没等反应过来呢,沈青桐就已经话锋一转,一脸的嫌弃道:“不过你走的时候得把蒹葭也一起打包带走了,蒹葭那个缺心眼的,留着就只能是给是拖后腿,捅娄子!”

木槿见她笑得一副自在如意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青桐却又好像根本就是随口一说,转身又趴回了榻上,兀自忖度着说道:“说起来我身边也就你还能凑合用用了,要把你放出去嫁人,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要不你也别出去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昭王那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他那么大一座王府在呢,侍卫或是管事家丁里头总挑出一两个不错的……”

“小姐!”木槿红了脸,又恼又气,几乎是哭笑不得的,“您自己才几岁啊,就开始操心这些破事儿了,也不嫌臊得慌啊?”

“有没有外人!”沈青桐道,却是衣服满不在意的模样,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扭头看向了木槿道:“要不就那个云翼吧!那小子看着可不地道了,如果我把你嫁给他,回头他要再敢给我使绊子,你就下点药什么的,弄死他!”

沈青桐自顾说着,已经兴奋的小脸通红。

木槿听她这么说话,脸害羞都羞不起来了,木着一张脸,简直就不想和她说话了。

屋顶上,云鹏是每晚都要过来巡视一眼,确定沈青桐这没事才回去睡的,这会儿迎着夜风,默默地在瓦片上蹲了半天,也是完全的不想说话了。

虽然不想亵渎,虽然很想一直摆出一张崇拜的脸,但是实在是不能昧良心啊——

他家王爷那就是眼瞎啊,放着满京城贤良淑德貌美如花的闺秀们不娶,万里挑一,选中了这一朵奇葩啊!

得!从下个月开始,大家都千万打起精神来,记者尾巴做人吧,一不小心就是灭顶之灾啊!

就想不明白了,他就是老老实实做个本分的侍卫而已,混口饭,怎么就这么难了。

要不是蹲在屋顶上,简直就想以头抢地,自暴自弃啊!

镇北将军府里,虽然最近风起云涌,背地里很是出了几件大事,但至少没闹到明面上,一切都还算是风平浪静的。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转眼进到五月,离着昭王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这天午后,陆贤妃午睡刚起,柳雪意伺候她净脸漱口之后,又递了浓茶。

陆贤妃接过去,抿了一口,眼角的余光瞥见放在旁边桌子上的一打礼单,就叹了口气。

“那天要在宫里行大礼,所以工行里也有很多的东西需要准备,这是礼部叫人送来的,说是请娘娘过目,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加或者替换的!”柳雪意道。

陆贤妃看了眼,神色有些疲惫,还是拿过去看了。

柳雪意见状,赶紧去书房拿了笔墨过来,体贴的替她磨墨。

陆贤妃按照亲王大婚的规格将礼单上的东西都一一过目。

礼部的都是些老手,何况礼部本来就握在西陵越的手上,所以准备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陆贤妃只酌情替换了几件她觉得不是很合眼缘的小玩意儿,就让把单子送回礼部去了。

柳雪意把她手边冷了的茶汤换掉,又换了热茶递过去,道:“这些天娘娘受累了。”

“越儿娶媳妇,本宫是他的母妃,自然应该替他操持的!”陆贤妃道。

照着她的想法,早几年就该把这事儿给办了,可是每次提个看上眼的姑娘,西陵越都推三阻四的,直至后来,看重了沈家的关系而选中了沈青荷。

虽然最后儿媳妇的人选换了,但是能把婚事办了,陆贤妃就很满意了。

柳雪意站在她身边,一直规规矩矩的服侍。

陆贤妃喝了两口茶,就察觉了她的异样,回头看过去一眼道:“怎么,你有心事?”

“没!”柳雪意忙道,但是说着,又面色略有尴尬,咬了咬嘴唇,“就是以前跟沈二小姐没怎么接触过,也不知道她好不好相处!”

她的那点儿心思,陆贤妃自然一眼就能看穿。

“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你平时多顺着她点儿就是了!”又再喝了口茶,陆贤妃道。

“可是殿下他……”柳雪意还是满面的忧虑,“我就是怕将来处不来,会给殿下添麻烦。”

主要是,陆贤妃原来是说等西陵越和沈青桐大婚之后再把她送过去的,可是上次之后,她却发现那个沈家的二小姐的性子跳脱的很,说是孩子气,其实很不好拿捏,怕就怕是大婚之后她就撒泼,到时候闹着不让西陵越接自己过府了,那就要坏事了。

陆贤妃盯着她,又看了一眼。

柳雪意知道不能跟她耍心眼,直接就跪了下去,深吸一口气,抬头迎上她的视线,目光灼灼道:“娘娘,我是想,最近赵王府里也在准备殿下大婚的事,殿下府上从管家到管事,都是男人,男人们粗心,有些地方怕是顾全不了,可以不可以,先送我过去?不管怎样,总能帮衬着些。”

她拿捏不住西陵越的性情,那个沈青桐又老是不按照常理出牌,这么一算——

不如先下手为强!

如果她现在过去,打着帮忙布置大婚的幌子,那么等西陵越大婚之后,已经落在她手里的权利有陆贤妃给她撑腰,沈青桐就不好往回收了。

不管怎样,都要先抓住一点什么在手里她才能安心的。

“”

------题外话------

表妹好贤惠,居然大度的要去帮忙越越娶媳妇啊(⊙o⊙)!

正文 第081章 怀孕了,好兴奋

陆贤妃听了这话,倒也没有什么太意外的表情。

柳雪意知道自己需要仰仗她,故而也就不在她的面前耍花招了,咬着嘴唇忧虑说道:“娘娘,我知道您疼我,可是我也怕会辜负了娘娘的期望。娘娘,您就给雪意指条明路吧,我——到底该怎么做?”

陆贤妃垂眸看着她,半晌,怅惘的叹了口气道:“路本宫是会替你铺好了,但至于到了后面具体要怎么走,那就要看你自己了

武魂神尊。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那回头本宫就把越儿叫来,交代他一声也就是了!”

柳雪意的心里先是下意识的一喜,但随后却又是陡然一惊。

她讶然的张了张嘴,有些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了陆贤妃:“娘娘!”

陆贤妃这才伸手扶了一把,把她拉起来。

柳雪意看着她脸上过于严肃的表情,心里就更是一阵的紧张,越发的没底。

陆贤妃的目光落在外面洒了一地阳光的院子里,慢慢的道:“越儿能有今天,很不容易,而至于本宫调教了你这么久,为的是什么也都无需多说——所谓的肥水不流外人田,越儿他有朝一日是要做人上之人的,所以在他后院里掌权的女人也绝对不可以是外人,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是!”柳雪意点头,“这些话,娘娘在接我进宫的时候就有说过一次的,柳家家门不幸,得亏有了娘娘,我才能有了今天,自然会知恩图报,一切都听娘娘的,只是……”

她说着,顿了一下,面上就多了几分忧虑之色:“娘娘,殿下的性情您是知道的,他好像……是不太喜欢我的,我就怕是会辜负了娘娘的厚望。”

陆贤妃听了这话,反倒是满意的笑了。

她重新把目光落回了柳雪意的脸上。

柳雪意看着她这样高深莫测的笑容,就更是拿捏不住她心里真实的想法了。

陆贤妃道:“你能这么说,就说明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样本宫反而更放心一些。”

柳雪意可不会把这个当成是什么褒奖的好话,面上表情一阵的尴尬。

陆贤妃却是不以为意的继续说道:“你说得对,越儿那孩子的性情就连本宫都拿捏不住,所以,本宫能为你铺的路也就只能是到这里了。现在赶上了这个时机,趁着太子下台之前,至少本宫和陆家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如果运气好的话,你能早点生下个一儿半女的,这样也才不枉费本宫替你筹谋的这一番了。”

柳雪意听得面上微微一红,“可是……”

“别可是了,本宫能指点你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至于沈家的那个小丫头,你倒是不必和她去起冲突的,毕竟她和沈家的另外两个嫡女都不同,虽然也是姓沈的,可是身后没有靠山,将来等越儿的地位稳固下来,沈家那边,本宫随便施压一下,她就都得给你让路。既然你担心,想要先去王府里熟悉一下环境,那就去吧!”

陆贤妃拉过柳雪意的手,用力的握了握,最后又语重心长的叮嘱了一句话:“本宫最后就只提点你这一句,越儿是我一手带大的,他是性情,强势惯了,你去了他那里,只要安分就好,至于别的,他凡事看本宫和陆家的面子,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唯一的一点忌讳就是,千万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知道吗?”

“是!娘娘的教诲,雪意都记下了!”柳雪意用力的点头,只要陆贤妃还是肯定会给她撑腰的,她就都更有信心了。

可是陆贤妃却还是不放心,捏了捏她的手指,又重复了一遍:“千万记住了,如果万一你自不量力,去惹了他的眼嫌,那么就脸本宫都爱莫能助!”

这一次,她说话时候的神情语气都格外郑重

弄假成真[abo]。

柳雪意看得,心里也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失神了片刻,这才用力的点点头。

陆贤妃确定她是把自己的话真听进去了,这才满意,扭头对身边的大宫女道:“让人往昭王府去送个信,跟越儿说,就说本宫明天想见一见沈家那个丫头,让他下朝之后把人带过来!”

如果她只是单纯的想要传召沈青桐来训话,那大可以直接叫人去镇北将军府的,现在刻意的过西陵越的手,无非就是趁机叫他过来,顺带着提送柳雪意过去的事的。

陆贤妃如此的雷厉风行,柳雪意自是满心欢喜的。

“是!娘娘!”大宫女含笑应了,先走了出去。

陆贤妃这才又对柳雪意道:“你也别站着了,先回去简单的整理一下吧!”

“嗯!”柳雪意赶紧点头,又道了谢,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黄嬷嬷从后面的寝殿出来有一会儿了,只是一直没现身,这时候才面有忧色的走过来道:“娘娘真的打算先把表小姐送去王府吗?这样……会不会让小殿下多心了?”

陆贤妃喝了口茶,苦笑:“本宫在这方面的用心和目的,虽然没和他正面摊牌,但是彼此之间也早就是心照不宣的了,既然他都知道,那又何必欲盖弥彰的再去耍心机?大方一点,直接把一切都做在明面上就好,本宫和他之间,犯不着做那些小动作!”

黄嬷嬷听了,未知可否,只是沉默着垂下头去。

陆贤妃自己又喝了两口茶,却总觉得索然无味的,最后就放下了,感喟着叹道:“横竖本宫的面子再大,就也只能是用这一次了,但愿雪意那个丫头别叫我失望!”

她起身。

黄嬷嬷赶紧扶着她的手,主仆两个往后殿走。

可是黄嬷嬷想了想,却是对柳雪意不太放心的,道:“这表小姐是个能忍的,也能屈能伸,有些手段,只是毕竟是出身受限,还是沾染些小门小户急功近利的脾性。哎,真要说起来,还是咱们本家的嘉儿小姐更稳妥些,不管是容貌才情还是出身,都比柳家小姐好上太多,而且嘴巴又甜,早几年让她偶尔进宫的时候,和咱们殿下也处得不错的!”

提起这茬,陆贤妃就更是遗憾的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父亲才四十岁就主动辞官回家休养去了的原因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他不待见我们陆家的人,连父亲都要主动请辞避开了,本宫这里,他要不是看在越儿的面子上,不放心把越儿交给别的女人来养,这宫里只怕也早就没了本宫的这一席之地了。这种情况下,就算嘉儿再合适,本宫又如何敢把她往昭王府里引?惹了皇上的不痛快,对咱们谁都没有好处!”

陆家的爵位还在,但是老侯爷却早就辞官颐养天年去了,陆家现在也就世子爷陆元山在朝为官,虽是个分量不轻的二品大员,人却也是被外放了的,几年才能回来一趟。

陆家,表面看着风光无限,但事实上自己本家的人最清楚,这些年,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

提起这一点,黄嬷嬷也是无奈,索性就闭嘴不提了。

这天傍晚,西陵越从衙门回来才从管家那里听到宫里陆贤妃递出来的话转世魔刀。

“明天?”一边往门里走,他一边随口确认了一遍。

“是的!”管家道,快步跟上他,“娘娘说是请您带着沈家二小姐一起,过去她那里说说话!”

“明天不行,我有公干,一大早就要赶着出城一趟,叫人去跟母妃说,后天我带她过去!”西陵越随口道。

“是!”管家于是顿住了步子,不再跟了。

云翼的眼珠子转了转,嘟囔道:“王爷您有公干,沈家小姐又没有,既然娘娘要见,那就让她去也行了!”

西陵越不悦的侧目,瞪了他一眼,云翼脖子一缩,就也不再言语了。

次日,昭王府的人就去沈家递了信,让沈青桐准备,次日一早好进宫。

其实沈青桐对去陆贤妃那里听训没什么阴影,只是想到要和西陵越一起去,就开始不怎么情愿了,一晚上辗转反侧,次日却也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应付。

服侍她换好了衣裳,两个丫头就陪着她出了门。

李婆子早就等在大门口了,谄媚的赶紧迎上来:“二小姐来?马车都已经给您准备好了,老夫人得知您今儿个要进宫去,还特意嘱咐,让管家多点了八名侍卫,陪着您一起!”

“是吗?祖母她有心了!”沈青桐笑笑,表示她还是领情的。

木槿扶着她往台阶下面走。

蒹葭却是奇怪的咦了一声,回头问李婆子道:“这辆马车不是大夫人和三夫人出门才用的吗?怎么赶它出来了?”

马棚那边的马车是有明确分工的,沈家老夫人的马车打造的最古朴贵重,而两个夫人用的这辆车却相对华丽,只是贵重中又透出几分老气的沉稳来,另外才有给几个小姐专门打造的两辆马车。

沈青桐闻言,就也级怪的回头看了李婆子一眼。

李婆子倒是没瞒着,笑道:“回二小姐的话,那两辆马车,一辆是被五小姐带着去了庄子上了,另外一辆,昨儿个下午三夫人赶着去庄子上探望,您也知道出城之后有一段山路不怎么好走,这辆马车的太大了,不太方便,您平时用的那辆车就被三夫人占用了,所以,今天就只能委屈小姐了!”

“哦!”沈青桐倒是没计较,只是往前走了两步又好奇的道:“怎么三婶又去探望五妹妹了?头半个月不是刚去了一次吗?”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李婆子道,想了想,为了讨好,就又揣测,“之前五小姐不是说病了吗?大概是没好利索吧。”

沈青桐知道从她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来,索性就不再多言,上了马车。

待到马车出了巷子,木槿就问:“小姐是怀疑三夫人出府的事情里面有猫腻吗?”

“没有,哪儿有那么多好怀疑的,我就是随口一问!”沈青桐道,接过她递过来的被子默默的喝水。

这边的庄子上,沈青音是真的身体不适,连着四五天都没什么胃口,又没精打采的,两天前开始病情更是加重,上吐下泻的。

那庄子上没有大夫,丫头们不敢含糊,这就叫人赶紧来回来传信仰望与挣扎。

三夫人吓坏了,刚一得到消息就带着人赶了过去。

只是她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等出城没走多远就慢慢的天黑了,摸黑赶路十分的不方便,一直折腾到半夜才赶了过去。

彼时庄子上的人都睡了,车夫敲开了门,直接带着她往沈青音的住处去。

“天都这么晚了,三夫人怎么还过来?”那人一边走一边问道:“路上特别不高走吧?”

“音儿怎么?你们火急火燎的让人传信,我哪敢马虎啊!”三夫人道,眉头深锁,脚下步子不停。

“大概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再加上前几天睡觉没关窗子,感染了了风寒,听丫头们说,上吐下泻!要是别人也没什么,可是小姐是千金之躯,小的们就不敢马虎了,赶紧的就叫人去给您送了信!”那人回道。

三夫人也不再说话,一路去到沈青音那里。

她那边的院子,这个时候居然还是灯火通明。

三夫人远远的看见,心里立刻就咯噔了一下,快走过去,才走到院子外面,就听到一面一片干呕欧声,再一步跨进门去,就先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酸臭味。

三夫人胃里一阵翻腾,赶紧拿帕子掩住了嘴巴。

彼时沈青音正被两个丫头扶着,伏在门边吐得直不起腰来。

“小姐!小姐您还好吗?”两个丫头都是面色惶恐。

这几天沈青音的状况是真的不怎么好,短短几天,虽然说不是什么大毛病,可是吃不下饭,又吐得厉害,眼见着就瘦了一圈了。

两个丫头跟着她的时间都不是太长,感情没多少,却害怕她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会被连累,这几天都跟着担惊受怕,也是吃不好睡不好的。

一个丫头跑进去,找了件衣裳给她披着:“快多穿一件衣裳,可别再着着凉了!”

沈青音是吐得什么也顾不上的,只是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好像就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吐干净了。

三夫人瞧见这个场面,就赶紧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严重?”

两个丫头正害怕呢,见到她就像是见到了救星,赶紧跪下去:“见过三夫人!”

三夫人走过去,沈青音听见她来,本来是想的招呼的,可奈何吐得直不起腰来,就还是半跪在门边。

“到底怎么回事?”三夫人心疼女儿,一把推开了丫头,自己走过去,弯身去给沈青音拍着后背顺气,一边道:“让你们好生照顾小姐的,怎么才几天,就弄成这个样子,你们是不想活了吗?”

两个丫头都觉得冤枉,却又不敢多说什么,赶紧磕头:“奴婢们知错了,可是这庄子上不比京城,夜里天色太冷,小姐大概是感染了风寒,这里又没大夫。三夫人,奴婢们不是故意怠慢的!”

三夫人也没心思听他们说斗战神之八荒道祖。

又拍了拍沈青音的后背,直到她把胃里的东西都倒腾干净才扭头道:“拿水来!”

一个丫头起身,赶紧去屋子里倒了杯水出来。

三夫人接过去,亲自捧着让沈青音漱口。

沈青音漱口之后,觉得嘴里清爽了些,这才有了精神,缓缓地抬起头,看到三夫人的脸,就委屈的落下泪来:“母亲!”

“别说了,先进屋子里去!”三夫人道,两个丫头过来帮忙,把她扶着进去,坐在了桌子旁边。

沈青音的脸色苍白,吐得是几乎站不稳的,这时候坐在凳子上才有了点儿精神,一下子扑在三夫人怀里,哭泣道:“母亲你可是来了,我……我太难受了,我还以为我就要活不成了,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傻孩子,说什么晦气话呢!”三夫人嗔了一句,拍着她的脊背,同时回头给跟过来的的大夫使了个眼色:“快过来给她看看!”

“是!”那大夫背着药箱走过来。

三夫人拉过沈青音的手臂给他把脉,一边安慰道:“没事的,就是一点风寒,这会有母亲在呢,等大夫给你开了药,吃了药就没事了!”

沈青音也是担惊受怕好几天,好不容易找到了主心骨,赶紧点头:“嗯!”

可是大夫捏着她的手腕把脉把了半天,一遍又一遍的试,脸上表情也是时而古怪,时而凝重,就是半天没有定论下来。

沈青音本来就害怕,这时候就忍不住的全身发抖了,颤声道:“母……母亲,我不会有事吧?”

三夫人也是心弦紧绷,忍不住的也是追问:“大夫,你倒是说话啊?音儿她到底是怎么了?不是说感染风寒吗?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

大夫还是没有马上做声,又给沈青音把了一遍脉,这才神色凝重的对三夫人道:“三夫人,您是不是先把闲杂人等都遣散了?”

三夫人一愣。

沈青音却是吓得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死死的抓着她的袖子:“母亲,你说过我会没事的,你别骗我!我……我不想死的!”

三夫人也是白了脸,手足无措的。

那大夫一脸的凝重之色,还是坚决的说道:“三夫人!”

三夫人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扭头对站在门口的刘妈妈等人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是!夫人!”刘妈妈应了,一挥手,带着丫头们先带上门退到了院子里。

沈青音扑在三夫人的怀里一直的哭。

三夫人也很紧张,就再度开口催促道:“大夫你是咱们沈家的老人了,我信得过你,比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音儿她不是风寒吗?难道还有别的病症?”

大夫看了她一眼,脸色实在是不好看,又由于了一下,这才咬牙道:“那三夫人您别见怪!小的就直说了,五小姐是有一点风寒,但是却不全是风寒的症状,她这是——”

说着,欲言又止的顿了一下,又道:“三小姐这是喜脉啊第一军师:美人倾城!”

沈青音一时没听明白。

三夫人却是过来人,只是这个消息太意外也太突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脸上表情木然,半天没反应。

“母亲,他说什么?”半晌,沈青音实在是吓得熬不住了,这才又是扯着三夫人的袖子问道。

三夫人这才又回过神来。

只是那一瞬间,担忧和惊恐的表情消失不见,眼睛里泛滥的都是狂喜。

她几乎是有些失控的,一把抓住了大夫的胳膊,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逼视大夫的眼睛道:“你确定?你确定音儿这是喜脉?”

五小姐一个没嫁人的姑娘家,怀孕了,这是败坏门风的事情,这个三夫人的表情实在是太反常了,大夫看着眉头直跳——

太不要脸了啊!

只是他为人奴仆的,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压着情绪,如实道:“回三夫人的话,五小姐这的确是喜脉,也就才一个月左右吧,要不是她感染风寒,身子太虚弱,应该也不会这么快有反应。”

沈青音还是迷迷蒙蒙的,左右看看大夫再看看三夫人,迷茫道:“母亲,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大夫脸上的表情就快绷不住了,还是强打着精神回道:“五小姐是有了身孕了!”

显然,这个消息对沈青音造成的冲击也不小。

“啊!”沈青音低呼了一声,随后也是凌春出窍,半天没反应过来。

那边三夫人却很兴奋,又拉着那大夫道:“大夫,你再给诊脉确认一下!”

大夫脸上的表情简直就要绷不住了,冷声的道:“小的方才已经反复的确认过了,五小姐的确是有了身孕,不需要再诊了!”

沈青音听了这话说才也是慢慢的回过神来,手掌慢慢的摸索到了腹部,双手几乎是有些发抖的抚上自己的小腹,喃喃的道:“怀孕?”

然后,下一刻,她也就跟着兴奋激动了起来,一把抓住三夫人的手,欣喜若狂的道:“母亲!我怀孕了!我真的怀了孩子是吗?”

这是太子西陵钰的孩子!

本来这些天她在这里还提心吊胆的,总担心西陵钰机会一直拖着不肯接她去东宫,而现在,他怀孕了,有了西陵钰的孩子,这是皇孙!

连卫涪陵都做不到的事情——

如果她生了孩子,那么以后前途就是无可限量了。

“是啊!”三夫人也是一脸的欣慰,母女两个抱在一起,真是欢天喜地。

大夫从旁看着,心里纠结扭曲的利害——

这是什么好事吗?这母女两个,也太没脸没皮了,一个未婚嫁的小姐怀了孕,换做别人,早拉出去浸猪笼了好么?

可是,这种情绪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外星妹子入侵记。

三夫人欢喜了一阵才又想起了他来,就擦了把笑出来的泪花道:“大夫,这些天你就暂时先留在这里照顾音儿吧,府里那边我会回去跟母亲说一声的!”

“嗯!”大夫只能点头。

三夫人这才发现他的表情有点古怪,但是这时候她也没心思多说别的,就只是嘱咐道:“不过这件事暂时还不宜外传,你还得要主意一点分寸,千万不要抖露风声出去。”

“是!小的知道了。三夫人要是没别的吩咐,那我就下去了!”大夫道。

“好!”三夫人点头。

大夫收拾了药箱推门走了出去。

门一打开,刘妈妈等人就发现这屋子里的气氛不对。

三夫人已经开口道:“给大夫找个地方安置下来!”

这里刘妈妈不熟,两个丫头就去了。

三夫人于是招招手,让刘妈妈进来,小声的把沈青音怀孕的事情和她说了。

刘妈妈自然也是惊得不轻,不由的扭头去看沈青音,沈青音却是喜滋滋的在抚摸自己的肚子。

三夫人道:“音儿这里我交给你了,我要连夜赶着回去一趟,明天再回来!”

沈青音一愣,这才抬头看她:“母亲你这就急着走吗?”

“傻丫头,这是个好机会,绝对不能这么糟蹋了,我得赶紧回去一趟,给你安排好,你安心养胎就的!”三夫人道。

又安慰了她两句就连夜回程。

这边沈青桐一早进宫,马车刚到了皇宫门口,却是表情诧异的在某个方向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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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将四人组的小剧场no2:

宋灏君(面瘫脸):神马节奏?这货居然可以左拥右抱?本王一直以为这种设定在这个作者的书里是不可能定律!

大延陵(翻桌子):我感觉到了作者君森森的恶意,原来她一直都在歧视我,我娶一个都一波三折辣么难,好想劈了作者嘤嘤嘤!

白奕(星星眼眨啊眨):举手举手!我虽然没有左拥右抱,但是我结婚两次,我娶了俩啊啊啊!

上面两只飘白眼:傻逼!最后折腾的还不是你自己!

一直在给闺女梳辫子的湛湛(高冷面瘫,内心独白一万匹草泥马):尼玛,你们好歹都顺利结婚了,可是老子闺女都这么大了,我的婚礼呢婚礼呢婚礼呢?

岚宝(弱弱的,对手指):我给办过了啊……

湛湛(吐血):砸场子的也算?

岚宝:……

正文 第082章 谁比谁毒?

李鸿渊答非所问,靖婉心中就算是不悦,更多的,除了无奈还是无奈,这位除了身份尊贵,脾气也难搞,“回王爷,在齐安府时,臣女住的院子栽有很多海棠,取名海棠雅居,这院子,只是借了那里的名字而已。”

“喜欢海棠?”李鸿渊继而问道。他自然知道这院子名字的由来。只是可惜他的暗卫里面没有丹青圣手,不能将那海棠盛开的美景画下来,还有小小的婉婉站在树下,仰着笑脸伸手接住花瓣的天真可爱模样。

“嗯,挺喜欢。”

“依本王之见,但凡是花,骆姑娘应该都喜欢吧。”

明显感觉到李鸿渊的情绪平和下来,靖婉心中多少有些惊讶,面上不显,笑了笑,“王爷这么说也没有错。”

“想要什么花,可以告诉本王,本王派人给你寻。”

靖婉第一反应就是,晋亲王又犯“相思病”了,不然无缘无故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谢王爷厚爱,所谓无功不受禄,更有,男女有别,受之不得。”

“你说话总是这么直接,不知道很容易得罪人吗?更何况还是本王。你要知道,在整个京城,还没人能拒绝本王。”李鸿渊面无表情的看着靖婉,无从得知他的情绪。

王爷,您难道不知道你这话很有歧义吗?而且,依照您的脾气,真惹到你了,不是应该直接发作吗?还会更她一个小女子说这些?与晋亲王寥寥数次相处,靖婉总觉得他这人比起传言中,似乎好太多了。说好的阴鸷暴戾,喜怒无常呢?或许也正是他给靖婉的感官不同,靖婉在他面前也与在其他人面前一般无二。

李鸿渊蓦然一笑,靖婉止不住的扫了一眼他旁边的牡丹,如果将这花换成墨牡丹,还真是说不出相称,神秘,尊贵,优雅,美丽,还有惑人。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但或许就站在牡丹旁边,这感觉才格外的明显些。

靖婉的神情变化,李鸿渊自然看在眼里,“怎么?”

“王爷刚才还说,臣女说话太直白,不讨喜。”所以,我现在不想说了。

“呵,这会儿倒是与本王较真了,说吧,本王不会生气。”

靖婉略纠结,一般说来,男人应该都不太喜欢被人以花相喻。

这一下,李鸿渊反倒是更好奇靖婉想到了什么,“赶紧说,你要是说不出一二三来,本王就少不得要在你这院子多待一会儿了。”

如此威胁,靖婉忍不住磨了磨后牙槽,“其实也没什么,臣女就觉得王爷笑起来,就如同墨牡丹绽放而已。”

李鸿渊兴味的挑挑眉,这说法还真是别具一格。“怎么说?”

靖婉唇齿轻吐,不紧不慢的说出了几个词儿。

李鸿渊低低的笑起来,于一个爱花成痴的人而言,能被其比作花中之王,应该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吧?!李鸿渊被靖婉狠狠的取悦了,那心脏自然也被靖婉狠狠的撩了一把,痒痒的,难受却又酥麻。

不过,靖婉这话,却将伺候她的人惊得不轻,这是一个闺阁女子该对外男说的话吗?龚嬷嬷面上不显,心中却止不住的叹息,好姑娘啊,你这是嫌弃这头对你虎视眈眈的饿狼还不够躁动吗?虎口狼窝啊,凶险无比,别自个儿跳啊。

李鸿渊向着靖婉走近几步,伸手,靖婉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李鸿渊手再移了移,将手放在她头顶,轻轻的摸了摸,“说话直白了点,性子犟了点,骨子里的傲气多了点,不过,也没关系,倒是不需要为谁改变什么,这样就很好。”本王总会护着你。“日后,别对其他男人说类似的话,不管对方是什么花。”李鸿渊收回手,再定定的看了她片刻,随之与靖婉擦身而去。

靖婉回头,看着那笔挺的身姿,这位爷,跑到她这里来一趟,到底是干什么来了?靖婉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眼中的温柔,还有他动作下的宠溺与呵护,诡异又莫名。

还真是将她当成他心里的那点朱砂,那抹白月光了?可是这态度不对啊,若真将她当成了某个人的替身,那么,依照他对那人的执着与得不到,遇到一个相似的,应该是直接强取豪夺吧,他有那个权势,也有那个能力。虽然这可能会让她憎恨他,但,站在他的角度,这才是合理合情的。

靖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失去控制,而且与她有关,或许还与晋亲王有关是,可是她半点不知道,完完全全被蒙蔽着,这种感觉并不好。可是,对方是皇子,是亲王,就算无权无势,却也没有任何一个朝臣能够撼动他,更别说她这个小小的后宅女子,差距实在太大了,她只能被动的被蒙着眼前前行,不能反抗不能挣扎。

靖婉止不住的拧了拧眉。

龚嬷嬷看着靖婉,知道她已经起疑了,但是,因为不知道源头,只怕是想不明白。心中又一次叹息,姑娘极其聪慧,能力手腕都不弱,然而,她是女儿身,身在后宅,无权无势,需要依附家族生存,对上那么个冤孽,更因为她在明,他在暗,自然是没有半分胜算。这时候,敲打一干丫鬟,自有奶娘去做。

龚嬷嬷走到靖婉身边,轻轻的抚抚她的后背,“姑娘别想那么多,这日子,该如何就如何,总得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靖婉看了看龚嬷嬷,嬷嬷这话似别有深意?还是纯粹的安抚她?“嬷嬷,我无事。”

都说靖婉是个豁达的人,实在想不通的事情,也不会一直抓着不放,没多久,就将此事搁置在一边,车到山前必有路,就算真的是死路绝路,那也是她命里该有的。到那时,她总会做出最有利的抉择。不过,这事儿还是在她心里埋下了种子。

至于洞房那边,骆靖博这个处男会不会在初夜闹出笑话,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了。

夜里,靖婉没有遗忘睡得那么踏实,总是朦朦胧胧的在做梦,她似乎跟某个人很亲密,但又不像是,早晨醒来的时候,忘了个干净。

不过,昨晚袁巧巧居然没来找她,这倒是奇怪了,据她所知,袁巧巧昨儿根本就没有回袁家。她又哪里知道,袁巧巧就因为睡了她的床,占了她的便宜,已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即便再来,龚嬷嬷也会想法子拦。

今儿新人敬茶,也算是重头戏了。不过,骆家也算是高门大户了,自然不需要新妇一大早的爬起来做早膳。

孙宜嘉的作息,一向也是比较规律,即便是嫁了人,初为人妇,也并没有因此改变什么,而且昨夜新婚夫君也体贴怜惜她,并没有太过,在事后就好好的清晰过,这会儿起来,基本上没有不适,虽然因为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初醒的时候小小的惊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定,以及说不出的甜蜜。

孙宜嘉看了还未醒的骆靖博片刻,准备悄悄的起身,只是这一动,骆靖博也跟着醒了。“靖博,我吵到你了?”

骆靖博缓了缓,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起初还有点尴尬,不过,该说男人在这方面天生就有无师自通的本事吗?不过短短一瞬,就很自然的伸过手,搂住孙宜嘉亲了亲,手上也不怎么规矩。哪里还有在大长公主府时被孙宜嘉碰到的“纯情”。

这女子的脸皮毕竟薄,被骆靖博突来的动作弄得忍不住的惊呼出声好。

“少爷少奶奶醒了吗?”外面传来嬷嬷的询问声。

孙宜嘉手忙脚乱的抓住他的手,满面通红,“靖博,靖博,还要去敬茶呢。”

骆靖博抱了她一会儿,“起吧。”握住孙宜嘉伸过来要为他穿衣的手,“我自己来,叫丫鬟进来帮你梳洗吧。”说着就翻身下床,眼见孙宜嘉坐在床上看着他没动,不知怎么的,好像突然间就开了窍,俯身捧着孙宜嘉的脸,又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今儿就算了,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给为夫穿衣…宽衣。”

孙宜嘉再次的红了脸。

骆靖博站起身,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衣服,“进来吧。”

下人们端着水,拿着巾子鱼贯而入。一分为二,一波伺候孙宜嘉,一波很自然的就要给骆靖博整理衣服。

瞧见那丫鬟的动作,别说是孙宜嘉,便是她近身伺候的人那脸色都不好看。

骆靖博退了一步,“我自己来,伺候你们少奶奶就行了。”

“瞧少爷说的,这种事儿怎么能让少爷自己动手呢。”娇媚的笑,眼波流转。

骆靖博就算是不知道岳家有为姑爷准备通房这种事,小妹的“教诲”还在耳边回荡呢,而且,这男人开了窍,还需要别人提点不成。拉下脸,一把打开丫鬟的手,“出去,日后在外面伺候,不准进房来。”

那丫鬟一下子就委屈得不行,眼中迅速的积满泪水,欲语还休的看着骆靖博。

“本少爷新婚头一天早上,你还准备哭丧不成?”

那丫鬟忙擦掉快掉下来的泪珠子,转身就跑了。

骆靖博穿好衣服,梳头洗脸,整个过程都很快,没花什么时间,而原本伺候他的两个丫鬟,也只是搭把手而已。再瞧孙宜嘉,一直看着他笑,笑得骆靖博莫名其妙,“笑什么?宜嘉,刚才那丫鬟换了吧,烦人。”小妹说的,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要坦诚的说出来,不过小妹好像还说了,凡是商量着来,不要太霸道,“如果你自个喜欢,就留着吧,别让她在我跟前晃就行了。”

孙宜嘉笑盈盈的点点头,“都听你的。”那种专门用来给夫君做通房的丫鬟,估计没几个女子喜欢得起来。骆靖博这态度,不知道多让人开心。

而孙宜嘉的嬷嬷奶娘等人,也是喜上眉梢,姑爷敬重自家姑娘,不受那些小妖精诱惑,在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而且,姑爷都开口要处理人,那鸡毛令箭也就半点作用都没有的,收拾起来,自然是半点不手软。

不过,这会儿却不是时候,还得得到敬茶之后。

因为孙宜嘉上面有两重婆婆,所以这敬茶的地方自然就在主院。

靖婉先去了落梅居,见了爹娘,再与二房的其他人一起前往主院。

不过,今日好像祖父并不沐休,这人却在家,难不成乐成帝还是特地的允了他一日假?这事乐成帝太有人情味儿,还是因为孙宜嘉的身份特殊——唯一一个好好嫁人的前准六儿媳?好吧,不管是什么原因,对孙宜嘉而言,都是好事。

等到整个骆家后院的大小主子们都到齐了,骆靖博带着孙宜嘉掐着点的出现。

孙宜嘉一身正红的衣服,由原本的姑娘发髻,改为了妇人的发髻,发饰跟首饰倒不是很贵重,十二套价值连城的头面一件都没上身。排除脸上那道疤痕,整个人瞧着倒是不错,精神奕奕,红光满面,带着三分羞怯,眼角还含着一分媚色,而骆靖博身上也似乎在一夜之间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靖婉在心里嘀咕,看来昨晚没闹什么笑话,她三哥也有分寸。

而在他们后面,跟着孙宜嘉的奶娘,掌事嬷嬷,以及八个丫鬟——孙宜嘉原本的四个大丫鬟,两个预备通房,骆靖博的两个大丫鬟,人人手里都满满当当的。

地上摆了垫子,孙宜嘉先与骆尚书与骆老夫人敬茶。

孙媳妇嘛,骆沛山自然不会说什么,接了茶,浅浅的饮了一口,直接就给了红包。而后孙宜嘉自然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奉上。

而骆老夫人却是很开心,因为靖婉的关系,本就挺喜欢孙宜嘉,而孙宜嘉本身也挑不出什么错处,“你能嫁给靖博,那是他福气,他日后若敢欺负你,你直接告诉祖母,祖母帮你收拾他。”

孙宜嘉有点小懵,这不对啊,不应该是敲打敲打她,妯娌和睦,照顾弟、妹,早日为骆家开枝散叶之类的吗,想她那几个嫂子都这么过来的。

骆老夫人笑呵呵的将一个妆匣子递给她,孙宜嘉才回神,忙应了两句,送上礼物。

然后就是公爹婆母,再一次的刷新了孙宜嘉的认知。张氏什么都没说,还一个劲的“好好好”。孙宜嘉突然觉得,她或许不止嫁了一个好夫君,还嫁了一户好人家。

这四个人都没说什么,其余的长辈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孙宜嘉只是奉茶,接“红包”,再递上孝敬的东西,重复了几次这样的动作就好了,顺利得不可思议,半点没被为难。孙宜嘉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她出生高门,骆家人都抬着她,她没那么金贵,骆家人绝对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这么做,而是真的接纳她,善待她。

然后就是同辈的人。

小王氏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但是她坚持出来了。

小王氏虽然出身世家,但并非嫡支,她父亲也非高官厚禄,身份上自然差孙宜嘉一大截,更别提嫁妆了,身为长嫂,却被狠狠的压了一头,要说心里没点想法,肯定是不可能的,但要说就这么嫉恨上孙宜嘉,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两妯娌之间也没有某些人设想“暗中交锋”。

先是兄弟,然后是姐妹,一个一个的挨着来。比骆靖博小的,当然只有送出去,没有收回来,不过,对于孙宜嘉来说,当真是毛毛雨。

凡是已经进学的,孙宜嘉准备的都是文房四宝,外加一方镇纸,而小的,就是其他的一些玩意儿,不过,价值上都想当的,所以,她送出的每一件东西,其实都是好东西。给姑娘们准备的,自然也都是好东西,却也没有太过。不会让人觉得她吝啬,也不会让人觉得她败家。

其实在靖婉接过孙宜嘉给她的匣子之时,就察觉到,她的东西跟其他人的应该是不一样,别的不说,单单是那分量,都很是不轻。这嫂子给她的东西,只怕是想当的贵重。孙宜嘉给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要说,骆靖颖对靖婉的事情最是敏感,更何况她就在靖婉的旁边。她很想打开靖婉的那个匣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为了能出门,她不能做任何事情,做了,就会被认为是找事。所以,只能咬牙忍了。

事实上,给靖婉的东西比别人的贵重,那都是理所当然的,她是骆靖博的嫡亲妹妹,在嫁入骆家之前,两人又是手帕交,从哪方面讲,都是应该的。除了骆靖颖,大概也没谁会去嫉恨什么。

这茶靖婉了,就该去用膳了。骆沛山领着儿子孙子走了,剩下就跟在骆老夫人这里。

不过因为府中还留有部分客人,王氏先一步离开,还有小王氏,不宜久留。

作为新妇,孙宜嘉本事要侍奉婆婆用膳的,不过王氏不在,张氏就该伺候有骆老夫人,然后她再伺候张氏,不过,骆老夫人让张氏做做样子都不乐意,让她们自个吃。而张氏更是不用说了,连二房的姨娘,都没让她们伺候过,更何况是儿媳。

于是,这头天早上,孙宜嘉连做做样子都不曾有,想想自己那几个嫂子,出嫁的时候,给她娘布菜,端茶倒水,早膳完了还要听她娘的各种教诲。她也知道,高门大户的,没有几家不是如此。骆家好歹也是两三百年的书香门第,不知道这些规矩吗?显然不是,事实上,在某些方面,骆家比定国公府还严谨。

所以说,孙宜嘉告诉自己要惜福。

骆沛山看在自己孙子成婚的份上,允他三日假。

三日假干什么,新婚燕尔的,自然是陪妻子。

在回二房的路上,孙宜嘉舍弃新婚夫君,拉着靖婉不肯放手,靖婉被迫当了超大号的电灯泡。不过,这地方,即便是夫妻,如果在外面太过亲密,都会被说三道四。所以,靖婉这电灯泡做得还是蛮自在的。

“昨儿应霜没来,原以为她会在送嫁的姑娘中。”

“祭酒大人的夫人病了。”

靖婉秒懂,个重色轻友的。

他们现在的院子与靖婉的挨得近,孙宜嘉倒是想要将靖婉拉到他们那便去,靖婉可就坚决不干了。不过,“嫂子,你这两个漂亮丫鬟,我瞧着很喜欢,送给我好了。”

孙宜嘉怎么也没想到靖婉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如果是普通的丫鬟,她自然二话不说就给了,可是这两个心术不正,没得将婉妹妹给带坏了。“这个……”

“怎么啦,舍不得?”靖婉笑眯眯的说道。

“这倒不是,只是……”

“三姑娘,奴婢二人是定国公夫人……”

“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婢插嘴。再说,进了骆家门,那就是骆家人,作为嫂子的陪嫁,那更是生死由她说了算,作为奴婢,连自己的主子都搞不清楚,留着还有什么用呢。”靖婉敛了笑容,分外冷淡的说道。

孙宜嘉哪里还不明白,婉妹妹分明是知道这两个丫鬟是做什么的,这是要帮她拔掉后患,做小姑子的,跟嫂子要两个人,最多就是被人说是娇蛮,除此之外,你还真不能说她什么,便是定国公府也没啥理可讲。即便谁都知道这两个丫鬟存在的目的,靖婉不该要,但是,你还能跟她摊明白了说?

“三姑娘,还请恕罪,奴婢只是……”

“够了。——宜嘉,两个丫鬟而已,给三妹妹吧。”骆靖博开口道。之前或许还不知道,可是兄弟们一个两个的都说他艳福好,再迟钝也回过味了,这两个人给小妹更好,他从不认为小妹会制不住她们。

孙宜嘉看看他们兄妹二人,她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于是,爽快的点头答应了。“伺候婉妹妹那是你们的造化,日后当尽心竭力,如果犯了什么事儿,该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我绝对不会说半个字。——婉妹妹,晚些时候我让人将她们卖身契送来。”也不管某人红了的眼,浑身上下都写着不情愿。

靖婉点点头,“我就不送三哥跟三嫂了。”笑得有点小暧昧。

孙宜嘉想拧她。

“宜嘉,你先回去,我跟小妹说两句话。”

孙宜嘉先一步离开,靖婉也打发了自己身边的人,“三哥想说什么?”

“工笔画的事儿,以及《凤求凰》的词儿,我想告诉你嫂子。小妹你不是一直跟我说,夫妻之间要坦诚吗?我想让你嫂子知道最真实的我,即便是我没她以为的那么优秀,会让她对我失望,也在所不惜。”骆靖博说着,又笑了笑,“也想让她知道,你这小姑子对她有多好,好到我这个亲兄长都忍不住嫉妒。”

“三哥你觉得应该这么做,我自然不反对。”

“谢谢,小妹。”骆靖博前所未有的郑重,“虽然很空乏,但是,我又不能为你做点什么,也就只能说说这两个字。”

靖婉皱皱鼻子,煞有其事的点头,“我接受了。”

骆靖博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靖婉眼前蓦然闪过昨日被某个男人摸头的画面,立马不满的推开他手,“不准碰。”

骆靖博瞧着她那可爱的小模样,忍不住的又伸出魔爪,快速的揉了两下,转身快速的走了,听到靖婉气急败坏的声音,很是得意的大笑出声。

靖婉失笑,现在这样也很不错呢,至于她的未来会何去何从,她从不去想。

不过,昨日晋亲王到她院子里的事情,应该是无人知晓,不然,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呢。转身,踏入自己的小院。

“姑娘,这二人要如何处理?”奶娘问道。

“你二人叫什么名儿?”

“奴婢红莲。”“奴婢绿倚。”

红莲就是那个从事昨日就开始不安分的,二反观绿倚,一直都很沉默,就算是靖婉将她二人从孙宜嘉那里要过来,她眼中都没有丁点波动,这是靖婉首次听她开口。如果说红莲眼睛最勾人的话,那么绿倚就是声音最勾人。定国公夫人选这么两个人,还真是煞费苦心。“红莲去厨房帮忙烧火,余下时间,帮忙打扫院子。”

“三姑娘——”

“不乐意就去大厨房。”靖婉冷声道。

红莲闭嘴,整个骆家,也没几个小厨房,大厨房那是负责整个骆府的饭菜,说是整日的都需要烧火也不为过,被姑娘发配去了那里,还不被作践死。

“绿倚……”说实话,海棠雅居的人手只多不少,还真是不好安排。

“姑娘,在定国公夫人时,奴婢负责照顾花园里的花木。”

靖婉眯了眯眼,“你为什么会成为三嫂的陪嫁丫鬟?”

“五少爷说奴婢照顾花木精心,赏了奴婢东西,奴婢声音特殊,谢赏的时候被人听见了。”绿倚淡漠的解释道。

绿倚的声音,即便是冷着脸说话,都像是在刻意的引诱人,靠近了孙宜霖,难怪会被打压算计。靖婉且不论她的未尽之言,是否与自己所想的一致,孙宜霖称赞这一点应该是真的,那么她照看花木精心这一点毋庸置疑。“那你就先打理着花木,其他的,日后再说。”

“是。”

骆靖博回去后,直接将孙宜嘉拉近书房,说是要教她画画。

看到她们感情好,下人们自然识趣的都避到外面去。

骆靖博站在孙宜嘉的身后,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握着她的手,“宜嘉,知道吗,工笔画,其实是小妹的,《百鸟朝凤图》是她建议我带去做聘礼的,《凤求凰》是她要我弹奏的,那词儿也是小妹写的,我远远不及外人的传言,那些荣耀,其实都是小妹的。”

孙宜嘉静静的听着,有那么片刻没有任何反应,骆靖博放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要说他半点不在意孙宜嘉的想法,是不可能。他对她已经上了心,她是他共度一生的人。

孙宜嘉转了身,“靖博,我很高兴你告诉我这些,真的,虽然有那么一点点遗憾,但我相信,你那么做的时候,一定是出于真心。我真正在意的是你这个人。”

骆靖博心里松了一口气,随后笑起来,用额头抵着她的,“你很开心?”

孙宜嘉勾着唇点头。

“那就再告诉你一点让你更开心的事情,”看到她期待的眼神,骆靖博忍不住亲亲她,“我答应过小妹,这一辈子都只有你一个,哪怕日后没有子嗣,宁愿过继,也绝不沾染第二个女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孙宜嘉下意识的捂住嘴巴,泪水快速的在眼中凝聚,从自己心仪的人口中听到这句话,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动人的甜言蜜语吗?就算有其他人的因素在里面,但是,如果他不愿意,别说那只是妹妹,便是亲娘都不行。

“别哭。”骆靖博亲亲她的眼睛,“我欠小妹的太多,日后,我们一起对她好,好不好?”

孙宜嘉用力的点头,要她将自己的一切都给婉妹妹都可以。她现在的幸福,是骆靖博给的,可是她幸福的起源却在婉妹妹身上。她又何尝不欠她的?

或许是因为摊开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迅速升温,而且,新婚燕尔,这抱在一起,火苗也止不住的开始往上蹭蹭蹭的涨。守在门外的丫鬟听到里面传出细细碎碎的声音,似乎有越来越大的趋势,那是自家姑娘发出的声音吗?听得人面红耳赤。

孙宜嘉的奶娘因为发现了丫鬟的不对劲,很快就想到了什么,姑娘会做出这种事,还真的是出乎意料。自己走过去守门,这这些小丫头还是少听点为妙。

不过,骆靖博这坏事儿还没正式开始,就被迫停下,祖父大人召见。

因为骆沛山昨日拿出了教授工笔画书册的前五十本,已经被人拿走了一半,今日更多的人上门,甚至有一位丹青大家,要见一见骆靖博,自然得出面。

孙宜嘉见了见原先伺候骆靖博的人,说实在的,真没几个,近身的,就两个大丫鬟,一个小厮,他搬回了内院,那小厮都少接触了,然后,余下的一些人都是些的粗使,他奶娘那更是一开始就留在了齐安府。因此,孙宜嘉处理非常轻松,然后就安排身边的人开始清点规整嫁妆。这些东西自是不需要她亲自动手,准备找靖婉,然后,却是骆老夫人派人请。说是府上还有一些客人,让她见见。

成为骆家媳,见见骆家的亲戚,那也是应该的。将红莲绿倚的卖身契让人给靖婉送去。

这两人都分头忙了起来,靖婉还是一片轻松,写字,看书,摆弄花草。

那株墨兰已经结了籽,要知道,在前世,直接用兰花种子来栽培兰花,经过各种处理,那成活率都很低,在这里,靖婉基本上是零把握,不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靖婉用她能用到的所有方法,将种子处理之后,小心翼翼的种下去,最后的结果只能看天意了。

靖婉刚净手,手上的水珠还没有擦干净。

“姑娘,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哦?可知道有什么事儿?”靖婉搁下帕子。

“夫人知道你跟三少奶奶要了两个人。”

“我娘都知道了,那全府上下基本上都知道了吧。走吧。”

凡是对靖婉不利的事情,在张氏这里都属于天大的事情。看到靖婉,不等她请安,“婉婉,你怎么这么糊涂。”

靖婉不以为意的笑笑,“娘,我就跟嫂子要了两个人而已。”

张氏用手指点点她额头,“你身边伺候的人还少吗?”

“不少啊,可那两个人我见着喜欢,就开口要了,那是我嫡亲嫂子,有什么关系。”

“你真的是喜欢吗?一般丫鬟就算了,偏是那两个。”骆荣彦在一旁开口道。

靖婉依旧笑着,不过眼中的温度消退了下去,“自然是喜欢,不然父亲以为是什么?而且,那两个丫鬟,还不就两个人,有什么特殊的吗?”

骆荣彦对上靖婉的眼神,心中一凛,自己这个闺女,与自己,远没有与她祖父母,以及她娘那么亲近,他原以为,跟她祖父母亲近是因为隔辈亲,跟她娘亲近是母女天性,而自己虽然是父亲,但是毕竟是男子,在她长大后,亲近的时间少,见到了也不可能扑上来撒娇,现在看来,似乎并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婉婉真的不知道那两个丫鬟的特殊性吗?”

“那么,父亲是希望我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

骆荣彦突然间明白,她知道,就因为知道,才故意那么做的。“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你是父亲,他是兄长。他愿意,我能达成目的,他不愿意,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原来如此。我只以为你不喜欢,只是没想到会到这般程度。”

“父亲,换个角度,如果你处在我娘的位置,我娘处在你的位置,你会如何?”

会如何?骆荣彦单单是想一想,就忍不住怒火中烧。

“娘因为接受的教养,就是夫为天,不争不妒,她被教养的很好,可惜,我没被教养好。嫂子是我手帕交,而三哥又愿意,我自然要做点什么。”

骆荣彦看着靖婉,很想告诉她,她是不对的,简直离经叛道,可是,对上她没有温度的眼神,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说了,父女之间,或许就会形同陌路。“那两个丫鬟,确实没什么特殊,既然你喜欢,要了就留着吧。”是啊,仅仅是闺女喜欢而已,没有别的缘由。

“多谢父亲。”靖婉的眼神渐渐回暖。

骆荣彦点点头,“早点回去吧,你祖母或许……”骆荣彦突然止住话,闺女是在娘身边长大的,所有人,或许都没有娘了解她,她在想什么,娘大概早就知道,却从来没有纠正过她,娘是什么态度,还用说吗?娘跟父亲感情好,父亲待闺女也是宠爱有加,父亲或许也知道。前几日,父亲还将他骂得狗血淋头,说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没花半点心思在闺女身上,他当时还觉得挺冤,现在看来,或许一点都不冤。唉,说不得又要挨骂了。“回去吧。”

“女儿告退。”

张氏还处在一脸懵的状态,丈夫跟闺女说的都是什么,她基本上没懂。

骆荣彦看着自己的妻子,他对妻子多年如一,未尝不是因为单纯,她心里或许是满足的,但是,在闺女看来,她应该委屈,不委屈反而是不正常的,她是生生的被扼杀了嫉妒心,人七情六欲,有那一部分才算完整。

“你跟婉婉到底在说什么?”张氏问道。

“不就说那两个丫鬟的事情,她只是喜欢而已,人既然已经到她那里了,就不用管了。”都说无知是福,闺女一直都用自己的方式在保护着她娘,不让她受到伤害,“我这一辈子,是变不成儿子那样的人了,不过日后,为夫会对你更好一点。”

张氏虽然不知道丈夫对她好不好与儿子有什么关系,但是,她还是止不住的脸红。

骆荣彦失笑,妻子跟闺女的角色对调了吧!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他这妻子也不是个称职的母亲,闺女还能出落得这般优秀,还真是多亏了他老娘。

靖婉回去之后,见到了精神十足的袁巧巧。

“婉婉,婉婉……”

“什么事情这么兴奋。”

“我听说,靖博表哥昨日迎亲弹了《凤求凰》,还给配了词儿,我听好几个人偷偷的念那词儿了,都说表哥弹琴的对象为什么不是她们呢,其实,我也想有人能弹给我听。”袁巧巧露出梦幻般的表情。

“会有的。”

跟骆靖博亲迎的那帮兄弟,虽然提前知道他要弹琴,不过却也以为那词儿是靖婉提出要求之后他作的,除了陈正敏,都无人怀疑靖婉身上去。而要问陈正敏为什么会怀疑,他也只能说是感觉吧。

如众人所期待的,骆靖博迎亲“别开生面”,那词儿现在可是传遍大街小巷了,多少人为止沉醉,多少人为骆靖博这个多情郎痴迷。就算有人骂他不成体统,也止不住那一堆一堆的少女情怀。

靖婉大概想不到,她会早就骆靖博日后随处开桃花。

正文 第083章 下马威,打脸好痛

古嬷嬷盯着院子里三夫人的背影看了会儿,眼神神色也带了几分不屑:“那现在娘娘打算怎么做?”

“面上先敷衍着她,就当是本宫已经接受了她的建议。”陈皇后对头摆弄了一下手上的金丝甲套,“你叫丁永寿去传个信给钰儿,让他却核实一下北疆那边沈和的事情……”

古嬷嬷心头一紧,“娘娘的意思是……”

“沈家除了那个段敏鬼的沈竞,剩下的全都是一帮庸才,皇上如今还会用着沈和,也只是因为对当年沈竞惨死边关的事情过意不去,毕竟他立了那么多战功,如果不给沈家人补偿,难免会叫军中将士们寒了心。”陈皇后道:“这些年,也好在是北魏国内忙着内斗,所以北疆那边的局势一直稳定,才勉强让沈和在那里守成了,皇上的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担待不起这样的重任。这个林氏是拎不清才会觉得北疆是没了他们沈家不行的,殊不知皇上也时时盯着机会,想撤了沈和下来呢。这种情况下,本宫傻了才会去拆沈和的台。不过沈和这事情的确是做得不地道,让钰儿先叫人去核实一下,如果情况属实的下,咱们就相当于是抓住了他的一个把柄在,到时候要逼迫他就范,不就轻而易举了吗?”

“是!”古嬷嬷也就怕是陈皇后被三夫人撺掇着昏了头,听了这话方才放心。只是想了想,她就又试着问道:“那么沈家那个五小姐那里呢?那母女两个不堪大用,娘娘难道还要留着她们吗?”

提起这茬儿,陈皇后也是烦躁的捏了捏眉心,不悦道:“我又合唱不知道那两个女人败事有余,只是……涪陵生辰那天东宫里发生的事,昭王心里有数,如果这个时候就叫那母女两个横死,必定就会马上引起昭王的怀疑,如若再被他因此而拿住了什么把柄,就得不偿失了!”

西陵越对西陵钰那可是怀揣着满满的恶意的。

这个时候,大家都不提的时候,他应该不会在意沈青音那小人物的一举一动,可是如若沈青音母女突然横死,他就肯定要怀疑的,到时候如果真被他拿住了把柄,对西陵钰来说就又是个巨大的危机。

陈皇后疲惫的使劲捏着眉心,缓和了半天的情绪,然后才重新睁开眼,看向了古嬷嬷道:“她们那边暂时就先这样吧,横竖这主意是林氏那蠢货自己想出来了,就让她以为本宫是答应了她了,这样至少在孩子生下来之前,她不会起什么幺蛾子。就先稳住她们,回头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寿宴上那天的事情被人忘得差不多了,本宫再一次解决了她们就是。”

“嗯!林氏还做着飞黄腾达的美梦呢,利欲熏心之下,这一时半刻的,绝对醒不了!”古嬷嬷回忆着方才三夫人的那般神情语气,也是对这个女人放心的很。

太聪明的人,你防备起来不容易,但是对这样的蠢货的心思,拿捏起来却是方便的很的。

“事不宜迟,你赶紧让丁永寿去东宫送信,这件事,要尽快核实了,把沈和争取过来,绝对不能让昭王得到消息,如果让他捷足先登了,那就得不偿失了!”陈皇后道。

“好!”古嬷嬷点头,再不敢掉以轻心,赶紧的就转身下去办了。

*

永宁宫。

沈青桐的轿子在宫门前停下来,抬轿的内侍刚刚打开轿帘,她探身出来,就看到了身穿紫金朝服的西陵越步履从容的自另一个方向的御道上行来。

他脚下步子明明不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路走来,仍是给人一种十分从容的感觉。

眼光之下,面容冷峻的男子踽踽独行,走在开阔庄严的宫廷御道上,远看——

确实可以称之为风景的。

这人的皮相气度其实都是相当不错的,沈青桐心里感慨,却是连一点欣赏的心情也没有——

就冲着西陵越这先天的条件,本来是该有一大票的贵女千金趋之若鹜,使劲的献殷勤的,可是就冲着这位昭王殿下那个不近人情又翻脸无情的臭脾气,即使有人肖想他……

那也真的只是随便想想而已,还真没几个人有胆子往上凑的。

这么一想,沈青桐就又郁闷了——

她也没往上凑啊,可是最后凭啥就活该她倒霉了?跟这人绑在一起,那还不是一般的倒霉,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这么一想,同样也是脾气不怎么好的沈二小姐就也没控制住表情,整张面孔上面都一眼悲愤了。

忽然不觉,昭王殿下已经到了眼前了。

西陵越在她面前站定,见她居然在这时候走神,再看她脸上的那副表情,顿时就是嘴角一抽。

“你又在心里骂我?”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知道你还问?会不会聊天啊?

沈青桐回过神来,未知可否,直接岔开了话题道:“贤妃娘娘做什么又要见我?”

西陵越面无表情。

沈青桐只能抬头仰视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清冷寡淡。

她的,则是清澈无暇的。

云鹏从旁边看着——

这画面,好歹也是豺狼虎豹……哦不,是男才女貌的什么的,可是落在眼睛里,就是无比的违和啊,怎么看就怎么觉得奇怪,就是两只张牙舞爪披着羊皮的狼的既视感好么……

云鹏觉得自己太不厚道了,可是没办法,脑海中自然成型的画面感太强了,挥之不去啊!

尴尬之余,只能低头做掩饰。

这边两只对望半晌,最后还是西陵越开口打破了沉默。

“她应该是只想见我!”他说。

“诶?”沈青桐一愣,直接就没听明白。

待要追问的时候,他已经面无表情的转身,率先举步往台阶上面走去。

又装大尾巴狼!

直接说一句叫人能听得懂的人话,会死是吧?

盯着他的背影看的两眼,沈青桐就也跟着走了进去。

“黄嬷嬷,殿下来了!”院子里洒扫的宫婢瞧见,赶紧往里面通传,然后才屈膝行礼,“见过昭王殿下!”

西陵越目不斜视的往里走。

殿内黄嬷嬷闻言,已经亲自迎了出来,笑逐颜开道:“殿下来了啊!”

“嗯!”西陵越略一颔首,举步进殿,“母妃呢?”

“娘娘去了皇后娘娘那里请安去了,看这个时辰……应该就快回来了!”黄嬷嬷道,把两人让进去。

皇帝已经赐婚,沈青桐这个昭王妃的身份就等于是定下来了,黄嬷嬷说着,便也就满怀善意的和她打招呼问了好:“有段时间没见,二小姐瞅着气色越发的好了!”

沈青桐腼腆的笑笑:“嬷嬷莫要那我打趣了!”

西陵越带着她刚坐下,外面陆贤妃就被人拥簇着回宫了。

沈青桐赶紧站起来。

西陵越随后才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碗,抖了抖袍子也跟着站起来,道:“母妃!”

“嗯!”陆贤妃点头,跨进门槛,瞧了两人一眼,“来了很久了吗?本宫在皇后娘娘那里多坐了会儿,回来的晚了!”

“还好!我们也刚到!”西陵越道。

好歹是未来的婆婆,沈青桐就也规矩的上前,也屈膝行了礼:“见过贤妃娘娘!”

“以后都是自家人,就不要拘礼了,都坐吧!”陆贤妃道,在上首的位置坐下。

宫婢很快的上了茶。

西陵越就主动开口问道:“不知道母亲传召我们进宫来,是有什么话要告诫的吗?”

“也没什么!”陆贤妃喝一口茶,面上表情一直慈爱温和的道:“就是你们这婚期眼瞅着就在眼前眼前了,婚姻嫁娶,可是人生头等的大事,本宫人在宫里,出入也不是那么的随意,想着纵觉得不怎么放心,就叫你们来问问了。桐桐那边,沈家老夫人是过来人,事事有她操持,想必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吧?”

“是!”沈青桐本分的回道:“一切都有祖母在替我打点,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不过这些事情我都不太懂,具体的也不知道,如果娘娘不放心的话,那是不是我回去给祖母传个话,让她进宫来一趟,仔细的都跟您说说?”

她真要装模作样起来,看着文文弱弱的一个女孩子,的确是让人看了都不会多想的。

沈青桐说着,顿了一下,又补充,“就是……怕叫娘娘操心受累!”

“你这孩子,净是说些见外的话!”陆贤妃就笑了,想了想道:“明天可能不行,那你回去给沈老夫人捎个信,后天如果她得空,就让她进宫来一趟吧。你们儿女的事情,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跟着操心,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以后你也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了,你们将军府那边,本宫还是要跟沈老夫人亲自确认一下才能放心。”

“是!”沈青桐应了,就中规中矩的不再多言。

陆贤妃这才又转向了西陵越道:“你府上那边呢?说起来你那里本宫才是最不放心的,你府里的人虽然都还算得力,可也毕竟是头次操持这样的事情,本宫总是怕他们会粗心出什么纰漏的。”

“我办事,母妃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西陵越却是不以为然的调侃了一下。

“说得轻巧,要不是你的终身大事,你以为本宫愿意为旁人的事情怎么操心吗?”陆贤妃嗔他一眼,随后就又正色道:“你别给我耍贫嘴,大婚的事情可马虎不得,万一哪里考虑不周的,是会影响运道的,你别给本宫不当回事。明天不叫礼部去个人,逐一的给你核实一下!”

“嗯!”这一次,西陵越倒是从善如流的应了声。

沈青桐捧着茶碗,默默地听着这双母子说话,总觉得陆贤妃今天叫他们来的目的不单纯,而现在这个轻来轻去的局面,就是在憋大招的。

果不其然,那边的陆贤妃沉思良久,终于抬眸对门口站着的宫婢道:“雪意呢?把她给我叫来!”

西陵越没做声。

沈青桐更管也不管。

“是!”那宫婢应声,转身去了。

不多时,外面灵芝就扶着柳雪意翩然而至。

“见过娘娘!”柳雪意进来就先给陆贤妃行了礼,然后站直了身子,又转向了西陵越:“殿下!”

最后便就客客气气的和沈青桐略一屈膝:“沈二小姐!”

现在俩人都没过门呢,平起平坐,沈青桐不能这么受了人家的礼,虽然心里不耐烦,面上却什么都没说,也起身,象征性的还了一礼。

等她重新落座之后。

柳雪意就对陆贤妃道:“娘娘叫我过来,是有事吩咐雪意去做的吗?”

“嗯!”陆贤妃点头,又喝了口茶,这才漫不经心的环视了一眼这殿中的几个人道:“越儿,你那府里的几个要紧的管事都是男人,你大婚的事情本宫是真的不放心全部交给那些大老粗,虽然礼部的人能去指点一下,但是有些细微之初,也怕是不容易注意到。为了保险起见——横竖雪意都是要进你的王府的,她跟了本宫几年了,是个心细又周到的丫头,本宫想了想,还是你先把她接过去,让她给你盯着点儿府里的事吧!”

因为太了解自家儿子那半点不由人的脾气,陆贤妃说着话的时候就多了个心眼,完全没用商量的语气,直接强势的一锤定音。

其他人都没没用反应,柳雪意就先是面色一红。

她娇羞的低下头去,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的去看了眼旁边西陵越的反应。

彼时西陵越正在垂眸饮茶,没抬头,眼底的具体神色看不分明,但是那张清冷俊逸的面孔上却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

因为拿捏不准他的具体情绪,柳雪意的一颗心砰砰直跳。

她不安的,又移开目光去看沈青桐——

沈青桐也低着头在默默的喝茶,看不到表情。

但是这件事,想都不用想就是刚好戳在了她的痛处,柳雪意想来,心里就是不无得意。

但她红着脸,面上的表情却很谦卑的小声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在娶妻之前没几天的时候就突然的先要纳妾,而且还妥妥的是个侧妃,这还和收通房丫头的意义完全不同的,无疑是往沈青桐脸上打了一巴掌。

柳雪意觉得自己都听到响动了。

陆贤妃的面色泰然,道:“都是自家人的,也没什么好计较的,都是为着大婚的事情不出差错,还是大局为重。”

她说着,就又看向了沈青桐:“桐桐你是个识大体的,本宫是没把你当成外人才直接这么跟你说的,不管你以前知不知道,这时候都得心里有数,越儿他现在地位得来不易,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不怀好意的人盯着想使绊子呢,不仅仅是这一次的大婚,以后你和雪意进了王府,也都要事事谨慎小心,千万不要让人钻空子,捏了把柄去,知道吗?

这一番话,当真是少一个是语重心长。

明明是甩了一击耳光过来,还要让她感恩戴德的接过去。

不就是个下马威么?敲打她呢!

沈青桐才不在乎,站起来,仍是恭谨有礼的应下:“是!臣女记下了!”

陆贤妃瞧着她这个不温不火的表情——

虽然在她对沈青桐的认知里,沈青桐大抵也就只应该是这样的一个人吧,可是这会儿看着,却没来由的觉得不舒服。

失神了一瞬,陆贤妃就又赶紧收拾了散乱的思绪,满意点头道:“你是个懂事的,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言罢,她就又转向了西陵越,道:“越儿,母妃也告诫你两句话,你现在还是公事为重,不要过分的沉溺儿女私情,桐桐和雪意都稳重懂事,有她们两个服侍,你以后在朝中走动,想必也能更安心一些!”

这便是告诫西陵越,一时半会儿的不要忘后院里拉人了。

西陵越自始至终的不置一词,这时候才抬起头来,淡淡的勾唇一笑,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意思:“是!母妃一切都替儿臣考虑的周到,儿臣哪里还会有什么后顾之忧?既然是母妃的打算,那儿臣都招办就是。”

说着,他直接站起身来。

沈青桐才刚坐下,还没反应过来。

西陵越就含笑看着陆贤妃道:“离着儿臣大婚,没几天了,这个时候先纳妾,总归是不太好的,未免被人戳脊梁骨——”

他的目光,移到了柳雪意身上。

柳雪意的心头没来由的剧烈一跳,用力的捏住了手中帕子。

西陵越面上含笑的表情不变,仍是淡淡的说道:“母妃既然是让你去帮着准备本王大婚的一应事宜的,那么事不宜迟,你回去简单的收拾一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一会儿本王叫人在宫外等人,你简单收拾几件衣裳,今天就跟着过去吧。”

这话,琢磨起来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柳雪意还没反应过来,陆贤妃却先在一瞬间变了脸色。

果然,就听西陵越继续道:“横竖都是一早就说好了的事,你先搬过去住着,等本王大婚之后,给王妃上玉牒的时候,顺带着一起加上你的名字去,也可以省去一道麻烦了!”

现在搬过去,到时候直接给个名分?

这也就是说,连嫁娶的仪式都免了?

那么她柳雪意成什么了?名不正言不顺的,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陆贤妃本来是要给沈青桐一个下马威的,没想到西陵越更绝,直接一个更响亮的耳光甩了回去。

即使是他的母妃,大概他也忍受不了这个女人对他颐指气使,在他面前耍手段吧?

沈青桐偷偷抬眸看了他一眼,暗暗心惊。

西陵越已经抬脚往外走。

“臣女告退!”沈青桐赶紧跟上。

柳雪意愣在原地,几乎站不稳,身子摇摇欲坠。

宁宫出来,沈青桐仍是跟在西陵越身边,落后半步的距离一路心不在焉的慢慢往前走。

西陵越侧目瞧见她神游在外的模样,早就见惯不怪了,就是胸口那里还习惯性的有点气闷。

两人一路默默地走了一阵,沈青桐才慢慢的集中了精神,终于侧目看向了身边的西陵越,好奇道:“你在贤妃娘娘身边安插了眼线在?”

话音未落,身后跟着的云鹏已经面皮一僵,心里一片惨不忍睹——

姑奶奶啊,你明知道他脾气不好,能不能不要随时随地的放雷点火?

藏拙!藏拙知道吗?

这么职来职往的,他娘的简直就是逼着人随时院子自爆,不想被你们连累啊!

云鹏的脑袋使劲的垂下去,挂在了胸前。

前面,西陵越的脚步一顿,他倒是面色如常,看着沈青桐,一挑眉:“何以见得?”

“贤妃娘娘今天传我进宫,不就是为了柳小姐的事吗?这事儿的确是只和你说就可以了,你不是提前就知道了?”沈青桐道。

之前忘永宁宫里走的时候,西陵越就扬言陆贤妃其实是要见他的。

沈青桐是真心觉得奇怪——

他们是母子啊,本来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西陵越在陆贤妃身边埋暗线?这似乎,犯不着啊!

她是真的好奇,所以才问的:“是谁啊?这种事情知道,应该是贤妃娘娘身边的人吧?”

西陵越又盯了她半晌,方才冷嗤一声:“你想知道?”

沈青桐点头。

一个动作还没做利索了,突然就觉得眼前一黑。

西陵越往她面前逼近一步。

眼见着鼻子要撞他胸口了,沈青桐下意识的一步后退。

西陵越一抬手,一只手啪的拍在了她身后的一株大树上。

那树身震了震,纷纷扬扬的叶子落了两人一身。

沈青桐被他卡在那里,顿时面色一僵。

西陵越的面容冷肃,还是俯视她的面孔,一字一顿道:“你就那么有把握,本王一定不会杀你灭口吗?”

有时候,知道多了,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西陵越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并不单纯的就只是一句玩笑。

沈青桐的心里其实没怕,面上表情却是僵硬的半天没变。

两个人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就见身后永宁宫的方向,云翼一窜一跳的满脸喜气的飘了过来,一边兴奋的道:“王爷您在这里啊,属下可算追上来了!”

西陵越不耐烦的侧目扫过去一眼。

云翼平时听怕他的,这会儿却因为兴奋过度,根本就直接忽略了他的眼神,凑过去,一脸崇拜的冲着沈青桐道:“二小姐你没看错啊,我去宫门那里问了,后面又去凤鸣宫特意查证过,的确是你们家还有别人进宫来了,就是你那个三婶,好像……叫林氏?”

“她?”虽然早就猜到了,如果是有人进宫,必定只能是林氏,但是这会儿沈青桐还是有些奇怪。

西陵越对这件事事先并不知情,闻言,脸色就又突然黑了几度。

云鹏还是想要自己的脑袋的,于是赶紧上前一步,解释道:“之前我们进宫的时候,二小姐说看到了疑似沈家的马车在附近出现,觉得怪异,属下就让云翼去查了下!”

西陵越收回目光,又看向了沈青桐。

沈青桐也不瞒他,直接道:“听说沈青音病了,我三婶应该是昨天下午就去了城外的庄子上的,我进宫那会儿天色还早,所以……”

三夫人会进宫来,这本身不算什么太奇怪的事。

可是——

一个本来应该在城外庄子上的人,却连夜赶着回城,还没回家,而是直接来了宫里,去拜见了陈皇后?

那么这件事就有的琢磨了。

西陵越这样的人,通常都是不点就通的,这时候自然马上就料到此事是和庄子上的沈青音有关的,和沈青音有关,她又能说服了皇后肯于传召她的,能是什么事?

西陵越莞尔,重新再看向沈青桐的时候,整张脸上的表情突然就奇迹般的瞬间缓和了下来。

他的唇角扬起,勾起一抹笑。

明明红唇妖娆,笑得格外赏心悦目,沈青桐看在眼里,却是一阵的毛骨悚然。

而更可怕的却不是他瞬间变脸,而是变脸的同时,他压在树干上的那只手突然顺势挪过来,动作很是温柔的摸了摸她肤如凝脂的腮边,深情款款的道:“看来你还是挺有用的!”

上一回是卫涪陵小产的内幕,这一次又是和沈青音有关的一段真相已呼之欲出……

都是沈青桐随意的一两句话,就提点了他,让他少走了许多的弯路。

西陵越这一笑的“温柔”,至少沈青桐自认为凡夫俗子,是吃不消的。

她的手指轻轻蹭在她腮边,她就有了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云翼觉得这种画面,他这种汉子不宜,于是自觉的两手捂住了眼睛。

云鹏忍了半天,才没把他踹翻在地。

西陵越就那么盯着沈青桐,后又一字一句慢慢的道:“本王突然觉得,好像娶了你,也没亏得那么厉害了。你好好表现,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没准这日子咱们还真能能长长久久的过下去!”

呸!

谁的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想着跟你这种人长久呢。

不过这话沈青桐是肯定不敢说的。

她紧绷着唇角,脸色涨得通红。

片刻之后,西陵越就顺势抬手拿掉落在她肩上的一片落叶,继续往前走去。

永宁宫里。

打发了柳雪意之后,陆贤妃黑着脸,面上表情近乎狰狞的死死抓着桌角,眼神阴鸷。

------题外话------

昨天差的一千,今天没写出来,明天哈~!

正文 第084章 母子隔肚皮,自毁长城

黄嬷嬷瞧见她这个样子,赶紧走过去先关了殿门。

回身重新走回来,黄嬷嬷才尽量语重心长的安慰道:“娘娘您也别动气,殿下他的脾气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半点不由人,就是一时兴起的那么随口一说,难道您还要和他真的置气不成?”

“那他这是什么意思?”陆贤妃一掌拍在桌子上。

她本来是个极其能沉得住气的人,此时发怒起来,却也是面目狰狞,凶相毕露。

这会儿有气没出撒,她就目光愤恨的盯着黄嬷嬷,咬牙道:“送雪意过府,当初也是他默许并且亲口答应了的。这些年,本宫是掏心掏肺的对他,他也很清楚,他和陆家息息相关,谁离了谁都不行!可是现在呢?本宫不过就是要他提前接了雪意入府,他居然就方面反悔,这么公然的给本宫没脸?他这根本就没把本宫放在眼里嘛!”

“唉!”黄嬷嬷叹了口气,“娘娘,有些话,奴婢原是不该说也不想说的,可是这次的事,也似乎的确是您做得欠缺考虑了!”

陆贤妃心头微微一震,不悦的,脸色就又更加沉郁三分。

黄嬷嬷走过去,把她手边冷了的茶水拿到一边,继续的好言相劝:“其实就算您想要把表小姐提前送去王府占位置,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的和殿下绕弯子呢?就像是娘娘您方才所说的,您和殿下母子,这些年来都视为一体,这件事,您要真想这么办,大可以把殿下找来,背地里开门见山的和他说。反正都是之前就说好了,想必殿下也不会驳了娘娘您的面子。”

陆贤妃没说话。

黄嬷嬷就又从茶壶里倒了半杯温水递给她,继续道:“可是今天,您还刻意的把沈家小姐找来,提前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这么突如其来的要逼迫殿下就范?就咱们殿下的那个脾气,皇上要用他的时候都是直来直往,不会挖了坑逼着他跳的,何况娘娘您——您可是和他最亲的母妃,这事情落在殿下的心里……娘娘,不是老奴我危言耸听,这样的事情,如果多发生几次,怕是真的会损伤了娘娘您和殿下之间的母子感情啊!”

陆贤妃听着她说,慢慢的屏住了呼吸,面上表情却竟是慢慢的缓和了下来,陷入沉思。

黄嬷嬷继续道:“娘娘您处理其他的任何事都是游刃有余,收驰有度的,却唯独在对待殿下的这些事情上……是不是因为当局者迷?老奴总觉得您是太过谨小慎微了,就这样总是患得患失的,才容易拿错了主意的。”

两个人是母子,利益都是绑在一起的,按理来说,有什么话是不能私底下一起商量着一起说清楚的?

可是今天——

陆贤妃的一系列举动,细究起来,不难发现,她其实就是打着给沈青桐下马威的幌子,在借故来给西陵越施压,来逼迫西陵越就范的。

西陵越那人从来都强势,他会逆来顺受才怪。

陆贤妃用力的抿抿唇,神情懊恼,却是半天没说话。

半晌,黄嬷嬷又道:“娘娘,这类似的事情,是真的不能再有了,绝对不是老奴危言耸听,一次还好,如果这样连着两三次的下来,恐怕您和殿下之间就真的要离心了!”

陆贤妃的心头猛地一震,突然生出了很重的危机感。

她缓缓地抬头,看向了黄嬷嬷,最后,却是苦笑,“嬷嬷,本宫也不是故意要和他生分的,可是……难道就真的是因为隔了那一层肚皮的关系?越儿他一出生就是我带着的,他也听话懂事,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回遇到棘手的事情,本宫这心里……”

陆贤妃抬手按住了心口的位置,眉头深锁,似乎是在寻找那种怪异的感觉。

又过了一会儿,她就再度苦笑:“这些年了,和他之间,本宫也总觉得是隔了那么一重的。也许你说得对,如果是亲母子,本宫便不会有这么多的顾虑,患得患失的画蛇添足了,可我就是……”

就是因为潜意识知道那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所以在对待和西陵越有关的事情上,她就总是容易患得患失的出昏招,反而把本来可以简单解决的事情弄得复杂了。

虽然这个孩子是从甫一出生起就被抱养在了她的膝下,并且皇帝封锁了所有的消息渠道,严禁任何人走漏风声,可就是她自己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

一到了关键时刻,总是忍不住的想,这到底也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要怎么样才能把两人之间的关系牢靠的绑在一起。

这是她的心结,她也不是没试过,就是打不开。

“唉!”黄嬷嬷叹了口气,最终也是无计可施的。

陆贤妃兀自失神了好半天,这才重新抬起头来看她,担忧道:“很熟不该发生,现在这件事也都已经发生了,黄嬷嬷你说本宫还能用什么法子补救?”

“咱们殿下是个有主意的,他心里既然已经开始膈应了此事,那就扳不回来了,娘娘您也别再费心想着掰回来了,只是以后,可千万不要再一意孤行了。”黄嬷嬷道,神色严肃。

见着陆贤妃脸上还是一片忧虑之色,想了想,她就又缓和了面色,安慰道:“娘娘,就算抛开这二十多年的母子情分不提,毕竟也是血浓于水的,何况这些年里,殿下他和陆家之间的利益已经拴在了一起,密不可分,只要您后面不要再走错,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说着,她又扭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眼,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道:“至于柳家小姐到底能有多大的造化,也全看她自己的本事了!就算娘娘您从现在开始,什么事也不做,以咱们殿下的本事,和陛下对他的纵容宠爱之心,最后他登临帝位,您都是稳坐太后的宝座,母仪天下的。横竖以后您凡事多顺着他点儿,今天的这件事,到底是小事,慢慢的也就淡下去了。”

陆贤妃听她说的有道理,思忖权衡着,就满满的点了点头,同时用力的掐着手心,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

同样的错误,以后断不可谓一再犯了。

这边柳雪意红着眼睛回到住处,直接就扑到床上痛哭了起来。

灵芝吓了一跳,脸都白了,赶紧反手关上了房门。

这个变故,始料未及,灵芝的心里又何尝能痛快了?可是不痛快了又能怎么办?横竖不该发生也都已经发生了。

咬咬唇,六神无主的想了半天,灵芝才鼓足了勇气走过去,坐在了柳雪意的床边,试探着道:“小姐,您要是这就先没名没分的搬去了昭王府,回头一定会沦为笑柄的,就算昭王殿下大婚之后会给您名分,这个污点也是洗不掉的,这样实在是太掉分子了,要不……您还是再去跟娘娘说说,就不要这个时候过去了,您的福气在后头呢,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的,回头登昭王殿下大婚之后……”

她的话到一半,冷不防柳雪意的哭声已经戛然而止,突然翻身坐起,抬手就甩了她一个耳光。

灵芝只觉得冷风扑面,然后就是眼前一花,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胡说什么!”柳雪意怒斥。

灵芝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跪在了她脚边。

柳雪意脸上还带着泪痕,但是勉强表情却现出一种晦暗的刚毅,死死的盯着她,斥责道:“我进宫几年了,表哥的脾气我还不了解吗?她今天这分明就是恨得贤妃娘娘自作主张,要打她的脸的,他们母子之间正在置气斗法,这个时候你叫我去说反悔?”

她的眼神锐利,刀子似的。

灵芝捂着脸跪在那里,只觉得一颗心在不停的抖啊抖,嗫嚅着道:“奴婢……奴婢只是不舍得小姐受委屈!”

柳雪意当然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可是这个丫头懂什么?

“你懂什么!”她怒斥:“贤妃娘娘刚别昭王殿下驳了面子,她和殿下是亲母子,不能把这笔账去找殿下算,势必要不分青红皂白的记在我的身上的,我这个时候反悔,再去找她,这不是上赶着往6她的枪口上撞吗?”

灵芝听了,这才有所顿悟,登时就是面色一白。

柳雪意冷笑了一声,眼睛落在屋子里阴暗的一个角落里,语气冷飕飕的继续道:“而且他们母子因为我的事闹僵了,这也就已经成了我能进昭王府的唯一机会了。你以为我拒绝了今天表哥给出的提议,回头等他大婚之后,他还会再答应接我入府吗?”

她是真的没想到,陆贤妃那么个精明人,居然会在这件事上犯了蠢。

本来她去提议提前进府的时候,也就是想让陆贤妃私底下去和西陵越说一声,谁曾想陆贤妃居然会蠢到把这十拿九稳的一步棋给走废了。

真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柳雪意的心里,现在是满腹怨言。

可是事已至此,她就是埋怨陆贤妃也没用了。

她用力的擦掉脸上泪痕,站起来,面上表情居然奇迹般的瞬间平复了下来,目光坚定的道:“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先走一步算一步吧,你马上收拾一下东西,时间仓促,多余的也不讲究了,就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和细软,我们这就跟着表哥回昭王府去。我在贤妃娘娘身边伏低做小的伺候了她这些年,为的就是这一次的机会,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如果这一次放弃了进昭王府的机会,那么很有可能,以后就再没有第二次机会的。

而现在过去,虽然不体面,但是她柳雪意早就是尝过人间冷暖的了,难道还惧于一步一步的再慢慢伺机往上爬吗?就那个沈青桐?可真是未必能挡的了她的路。

过程怎样都不重要,只要最后能赢,那么之前的过去再不堪——

等她登上高位的时候,也能一起抹杀。

“是!”灵芝刚惹了她,这时候就再不敢怠慢了,赶紧去给她整理行李。

这边柳雪意主仆匆匆打包了几件行李,就还是硬着头皮去正殿给陆贤妃辞行。

“雪意谢过娘娘这段时间的栽培,我能有今日,都要多谢娘娘的调教和提携,今日雪意即将辞去,特来给娘娘磕头谢恩!”努力的控制面部表情,把心里对陆贤妃埋怨的那部分情绪隐去,柳雪意情真意切的跪地磕了个头。

陆贤妃的心情也是刚经历了一番发起大落,这会儿面上表情有难掩的脾气。

她靠坐在美人榻上,略一颔首,虚扶了一把,淡淡道:“起来吧!自家人,不讲究这些虚礼。”

柳雪意直起了腰板,却还是端端正正的跪在她面前,等她训话。

陆贤妃没什么精神,却也还是勉强语重心长的说道:“以后你去了王府,本宫能帮你的就有限了,本宫还是那句话,好生服侍越儿,只要你老实本分,如果再争气一点,早点生个一男半女的下来,后面总有你的好日子过的!”

她都不敢再随便惹西陵越了,这时候再次跟柳雪意强调这件事,是真的不希望柳雪意走岔了路。

“是!雪意谨遵娘娘教诲!”柳雪意又在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灵芝才上前扶了她起身。

两人拜别了陆贤妃,从永宁宫出来,彼时大门口已经有轿子等着了。

柳雪意回头,又看了眼身后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她在陆贤妃身边的这几年,任劳任怨,为奴为婢,都没有怨言,为的就是这一天。

虽然这个结果不尽人意,但是到底她也还是借着陆贤妃做跳板被跳出了家道中落之后那种清贫的生活。

这个局面还不算太差。

她柳雪意,是一定要出人头地的。

用力的攥着袖子底下的拳头,柳雪意抿抿唇,眸子里有一瞬间光芒极盛,然后,她一弯身,钻进了轿子里。

被圈在这宫里好几年了,这还是她头次出宫,并且迈入一种崭新的生活里去。

柳雪意的面色看着平静,却难以掩饰心中雀跃和激动的心情。

她坐在轿子里,听着宫门沉重的缓慢开启又闭合的声音,终于是觉得一直悬在半空的心,徐徐落地,整个人都身心舒畅的缓缓吐出一口气。

轿子落地。

抬轿子的内侍打开轿帘。

柳雪意弯身下轿,灵芝扶着她朝等在宫门外的那辆马车走去。

“表小姐!”车夫带着一队侍卫等着,见她过来,态度十分礼貌的行礼,然后转身开了车门。

柳雪意主仆走过去,见那车内空无一人。

灵芝当即就皱了眉头:“昭王殿下呢?”

柳雪意刚刚飞扬起来的心情,也有了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悬空。

那车夫闻言,面上表情纹丝未变,只道:“请表小姐上车吧,殿下命小的先送表小姐回府!”

柳雪意此时脸上的正个表情都是僵的,她似乎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扯动了一下嘴角,然后点头:“好!”

很轻的一个字,吐露的却分外艰难。

灵芝扶着她上车了,自己也跟着爬上去。

那车夫抬手去关车门,这时候才笑容厚道的提醒柳雪意道:“表小姐,咱们府里的规矩严,王爷御下的手段更是出了名的严厉,您的这个婢女,是要一起带着进府去的吗?”

灵芝一愣——

自己是柳雪意的贴身丫鬟,柳雪意这也算是过门了,难道还连个陪嫁的丫头也不带吗?

这个车夫,是什么意思?

灵芝一脸的茫然。

就是柳雪意,也没太明白他的意思,皱眉道:“怎么?是殿下留了话,他不想我……”

哪能这样子的限制她?

难道西陵越还想把她弄回去软禁起来吗?

虽然这个想法荒唐,基本也是不可能的,柳雪意毕竟初来乍到,还是忍不住的心慌。

那车夫面上带着憨厚得体的笑容,也没看灵芝,就是冲着柳雪意道:“殿下倒是没说什么,如果是表小姐一定要带过去的人……那么小的可得给您提个醒儿,咱们王府里,从来都只有一个主子,咱们王爷更是说一不二的,他的去向和行踪,甚至于哪怕是平日里饮食起居的一点小事,都不需要任何人置喙。表小姐的丫头,如果要带在身边,那就希望她不要连累了表小姐受过。”

说完,他就关上了车门,留下车厢里被他一番话绕得还没拐过弯来的柳雪意主仆。

诚然,方才灵芝会问西陵越的去处,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想逾矩的意思,只是——

这样的口误,在昭王府里,好像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这车夫,是狐假虎威的在恐吓她吗?

灵芝心里一阵愤怒。

但事实上,她是真的误会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这车夫的话,虽然看着没给主仆两个留情面,但事实上真是一番好意的提醒,而且用词里面更是半点也没夸张的。

“小姐!”灵芝缓过神来,挪到柳雪意身边,愤愤的开口:“这个车夫好大的架子,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给小姐您的下马威吗?”

柳雪意的脸色也不好,死死的捏着手里的帕子,沉声呵斥道:“谁叫你嘴快的?昭王府又不是永宁宫,咱们初来乍到,后面你尽量收敛点儿!”

这时候她更担心的是,如果只是这个奴才狐假虎威的下马威还好,万一和事情是西陵越嘱咐他做的,那反倒是麻烦了。

灵芝还是气不过:“奴婢就是不舍的小姐你受委屈嘛!”

柳雪意看她一眼,却只能是把心里所有的不安都勉强压下去,道:“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你着什么急?”

现在她先一步进府,这就是她的优势。

何况听说沈青桐在沈家的时候就不怎么会笼络人,以她的手段,当然是要利用这个优势,尽快的把阖府上下的人脉都笼络在手的。

明媒正娶的嫡王妃又如何?架空了她,最后不过就是个摆设的架子王妃罢了。

柳雪意定了主意,就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了。

现在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就只能是在这条路上,一直的向前,再向前。

车夫掉转了方向,驾车折返昭王府,启程之前,忍不住的回头看了眼身后紧闭的车门,一声叹息——

这世上的蠢货真是多啊,这位表小姐八成还以为他们昭王府是什么富贵窝呢,殊不知,这一步踏出去,她就等于是进了龙潭虎穴了。

唉!自求多福吧!

*

皇宫虽然很大,但是因为各宫的势力交错十分的复杂,一般的消息,都瞒不住太久。

还没等柳雪意的轿子走出宫门呢,陈皇后那里就得了消息。

本来因为三夫人给的那个消息,她一直在琢磨着沈和那事的真假,一上午都焦虑不安的,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愣了半天没有反应。

古嬷嬷见她不动,就试着又叫了她一声:“娘娘?奴婢的话,您在听吗?”

“哦!”陈皇后回过神来,再一想,就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畅快淋漓,就连眼角提前出现的鱼尾纹也跟着浅淡了许多的讽刺道:“贤妃是吃错药了吧?怎么一大早的就犯糊涂?”

古嬷嬷可不敢小瞧了陆贤妃,面上表情始终凝重道:“她那应该也不是冲着昭王的,特意叫了沈家姑娘进宫来,因为为着就是敲打她的,但是昭王那边她可能是忘了提前叫人去通气儿,结果就让昭王的心里也跟着不痛快了。”

“半路母子到底是半路母子,就算西陵越是打小就被养在她的膝下的又怎么样?皇上都替她把路铺好了,她也能走出一步臭棋来?”陈皇后的目光冷了冷,不屑道:“如果照着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她再做这么三两次的蠢事,就能把昭王彻底得罪了。这真是人犯蠢起来,就连皇上都保不住她!”

提起皇帝在这件事上是所作所为,陈皇后那是咬牙切齿的——

恨只恨陆贤妃怎么就那么的命好,居然能得了皇帝亲自为她铺路。

这些年,只因为皇帝勒令严密封锁和西陵越的身世有关的一切线索,她们这些宫里知道内情的老人们哪个不是对陆贤妃又嫉又恨的?却奈何,谁也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虽然全都舌头发痒,跃跃欲试,却也到底没人敢去触皇帝的这块逆鳞。

转眼都二十多年了,那些知情的人都最这件事麻木,乃至于习以为常了,而至于后来进宫的新人和绝大部分的朝臣,却是真的对此一无所知的。

为了这件事憋屈了这么久,乍一听见这个消息,陈皇后是真真的觉得解气的。

“唉!”古嬷嬷只是个下人,虽然也有私心,却到底也没往里投入会那么多的感情,仍是不怎么乐观的道:“就算贤妃她走错了路,自毁长城,可是娘娘,您和太子殿下真正的敌人可从来就不是她啊。”

换而言之,就算陆贤妃和西陵越真的闹崩了,下了台,也是和大局无关的。

她只是跟在西陵越身边捡便宜的一个附属品,半点价值也美誉。

西陵钰面前最大的绊脚石——

是西陵越!

只要皇帝还宠爱扶持西陵越,他们母子的地位就始终是岌岌可危的。

陈皇后眼底的神色也跟着黯淡了下来,恨恨的一拍桌子,“那双母子,真的都是天生的丧门星,好不容易那女人死了,偏生的还留下这么个小的来继续作妖!”

他们母子,简直就是欠了那对儿母子的!

说起来可能没人信,西陵钰虽然不知道内情,但却只有陈皇后自己知道,这一路走来,她的皇后之位,和西陵钰的太子之位都坐得有多憋屈。

而——

让他们母子整日里提醒吊胆不能安生度日却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夫君和父亲!是当今的皇上!

这种明明可以恨又不能恨的心情,真的不指望其他的任何人能够理解的。

*

镇北将军府。

大门口,马车停下来。

俩人闷声不响的对着坐了一路,车厢里的气氛简直不能再诡异了。

马车一停,沈青桐就迫不及待的想下车,逃离这里压抑的氛围,不想才一欠身,对面西陵越的动作却比她更快,直接探身过来,手掌按在她的肩膀上,一压。

沈青桐只能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她皱眉,抬头看向了西陵越,虽然不情愿,却还是装出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开口道:“谢谢殿下特意送我回来,殿下公务繁忙,就不请您进去坐了!”

西陵越一听就知道她是言不由衷。

“哼!”他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目光盯着她的脸。

他手压在她肩膀上的力道一直都有点儿大,沈青桐试了几次都没能把肩膀移开。

这时候,他便是再刻意的用力将她往下一压,挑眉道:“本王先走!这是你们家的马车,你没事多坐会儿!”

沈青桐:……

说完,他就转身推开车门,先头也不回的跳下了车。

“王爷!”云翼赶紧行礼。

西陵越也没理,直接一把夺过他还给手礼马鞭,翻身上了马,一打马就潇潇洒洒的绝尘而去。

沈青桐木着一张脸,一动不动的坐在车厢里,心里的情绪千回百转,又扭曲成了麻花——

不就是我那次顺手给你提了个醒么?你男子汉大丈夫的,要不要这么小气记仇?这么点儿小事都记在心上?简直了!

“小姐?”木槿见她半天不动,忍不住开口催促。

沈青桐这才回过神来,下了车。

木槿扶着她的手往们里走。

“二小姐回来了!”李婆子满脸谄媚

因为看到是西陵越送她回来的,态度就更是殷勤了。

沈青桐本来没想理会她,只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顿住了脚步,聊做不经意的问道:“你不是说三婶去庄子上了吗?回来了吗?”

三夫人这会儿应该回来了吧?而且应该是想办法去忽悠老夫人了。

果然,李婆子笑道:“回来了,早您小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哦!”沈青桐点头,于是不再多问,直接往里走,一边道:“这么看来,五妹妹的病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说是风寒,但是挺严重的,留了大夫在那边了!”李婆子道。

沈青桐没再接茬,微微一笑,就慢悠悠的朝后院的方向走去,同时眼睛眯了眯,去看天上的太阳——

三夫人进宫,肯定是去游说皇后了。

她会跟陈皇后说什么?但是老夫人不比陈皇后,她和陈皇后之间还还能虚以委蛇的彼此算计撒谎,他现在又要用什么理由来说服老夫人呢?真是叫人好奇的很!可惜啊,还不能去偷听,以三夫人那个脑子,她真的能有办法说服老夫人么?好像不太可能呢!

那么,这一局,她到底要怎么走下去啊?

沈青桐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最近是太无聊了,居然还关心起这些鸡毛蒜皮来了!

正文 第085章 好彻底的背叛

红梅堂。

三夫人自然是一回府就马上去见的老夫人。

彼时老夫人才刚看完沈青桐陪嫁的嫁妆清单,正要闭眼歇一会儿,外面铃兰就进来通报:“老夫人,三夫人来了,说是有要紧的事,得马上见您!”

方妈妈刚拿了条薄被给老夫人盖在了膝盖上,闻言,就抬眼去看老夫人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老夫人才抬了抬眼皮道:“叫她进来吧!”

她坐直了身子,方妈妈又塞了个软枕给她靠着。

片刻之后,三夫人就神情略显紧张的走了进来。

老夫人看过去一眼,没说话。

三夫人被她这一眼扫过来,心里就先是本能的一个哆嗦,不过她也算有备而来,在回府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拿来应付老夫人的对策,于是很快的定了定神,有些为难的道:“母亲,我有两句私房话,想私底下跟你说。”

说着,环视了一遍屋子里。

彼时外间正有几个丫头在忘桌上摆膳。

老夫人道:“你们都先出去吧,这里方妈妈留下来服侍就行!”

“是!老夫人!”这院子里的丫头都很老实,低着头直接就都退了出去。

走在后面的铃兰顺手带上门。

既然是三夫人有话要说,老夫人就也不主动开口,只是看着她。

三夫人绞着手里的帕子,面色十分的尴尬。

老夫人不耐烦的道:“有话就直说!你昨天不是又去庄子上看五丫头了?是她又出什么要幺蛾子了?”

“母亲!”三夫人扑通一声,直接就跪了下去,开始拿着帕子擦眼泪,“的确是音儿出事了,要不是她……我,我也不用这么着急。母亲,您给拿个主意吧,音儿……音儿她怀了身孕了!”

方妈妈闻言,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老夫人只是眉心一跳,脸上表情居然都没有大起大落的明显变化。

三夫人嘤嘤的哭了好一会儿,一直没听到老夫人说话,就忍不住的抬起眼睛,偷偷的看过去。

老夫人的面容平静,就只是看着她哭。

三夫人突然就觉得尴尬了起来,继续装哭也不是,这么突然挺了也不好,心不在焉的又抽搭了两声,方才使劲的那帕子按了按眼角道:“母亲,我知道这件事不体面,可是不该发生的也都已经发生了,您看这到底要怎么办啊?”

三夫人这个人,城府实在是不深,她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老夫人这种段数的人,很容易就一眼看穿了。

老夫人盯着她,好整以暇的冷冷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没有发怒!

也是!沈青音怀的是皇孙龙子,这是非比寻常的,虽然目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但是这也和别的未婚先孕有所区别。

三夫人自我安慰了一番,不过在老夫人跟前说话,她还是很谨慎的,面色犹豫着道:“我让大夫给看过了,大夫说音儿毕竟年纪小,这一胎的胎像也不是特别好,如果贸然拿掉,怕是她会有危险……”

老夫人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所以,你的意思是要留了?”

“儿媳本来也是不想的,可是……”三夫人叹了口气,扭扭捏捏的道:“可是太子之前明明答应了会接音儿进府去的,这都过去一个月了,还没个音讯。母亲您是知道的,音儿既然已经跟了他了,后面就怎么都没办法再另嫁他人了,否则就是大不敬。可是这个情况,咱们又不能舔着脸再上门去催促,刚好……音儿这一胎又不太好拿掉,所以……所以我就想,要不然就叫她生下来吧。回头等有了孩子,看在孩子的面上,太子也就不好再推脱这门婚事了,他们母子都好有个去处!”

说这话的时候,三夫人其实很紧张,唯恐老夫人会答应的。

“哦?”没想到老夫人的反响一直平平,这时候反还是面色不动如山的稳稳开口:“所以你的意思,是要让五丫头瞒着太子和宫里先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再拿孩子去逼宫吗?”

“这也不能说是逼宫这么难听吧!”三夫人到底也是心虚,嗫嚅着小声的反驳,“横竖这孩子都有了,音儿又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母亲,要不是大夫说她落胎会有危险,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说着,三夫人就又拿了帕子抹眼泪:“母亲,您也看到了,浩二如今那个样子了,我已经是分外揪心了,这时候,万一再叫音儿有个什么好歹,我……我就真的不要活了!”

她这演戏的工夫,实在不怎么样。

老夫人看着就来气,直接开口道:“既然你都有主意了,那又何必再来问我?”

“母亲!”三夫人的哭声再度戛然止住。

老夫人居然没有直接驳回她的提议,她便就十分意外的抬起眼睛看过去。

老夫人道:“最近府里的事情多,这些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

三夫人意外之余,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了地。

不过她自己一个人头次筹谋这么重大的一件事,心里还是有点紧张和忐忑的,紧张不安的捏着帕子想了想,还是不很放心的道:“那母亲,我就传话下去,先让庄子上面全线的封锁消息,那地方挺好的,周围没什么杂七杂八的人盯着,一直等到年后音儿生产了之后再接他们母子回来吧!”

老夫人根本就懒得掺合她这些异想天开的计划,冷着脸,干脆不吭声了。

三夫人又等了一会,也知道她不会为这事儿有多高兴,察言观色之余就小心翼翼的站起来,“那儿媳就先下去安排了,母亲您先歇着吧!”

老夫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还是没做声。

三夫人也不多留,满心雀跃的就下去安排她的“大事”去了。

老夫人盯着她的背影,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方妈妈是了解她的,当即就是了然,心神一凛道:“老夫人,真就由着三夫人这么异想天开的去胡闹吗?”

老夫人的目光落在门口的那一点上没动,冷冷的道:“去马房问问,这一天一夜她都做什么去了!”

无论心机还是人脉,在这府里,三夫人是远不能和大夫人比的。

“是!”方妈妈应声去了,几乎也没费什么事就问出来了三夫人的动向。

“回府之前她进了宫!”听过之后,老夫人不过了然的一声冷笑,“这个蠢货,居然会蠢到以为与虎谋皮最后她还能得了好处吗?”

既然三夫人过来给她的是这一套说辞,那么不用想也知道她和陈皇后之间会说什么了。

她去告诉陈皇后沈青音怀孕的消息,回来又试图蒙蔽自己,让自己答应好生的养着沈青音,让沈青音生下这个孩子来,很显然——

林氏这个女人,就是在拿这个孩子做筹码,在谋算呢。

“皇后娘娘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以三夫人的谋略,哪能和她共事,老夫人,这事儿您似乎不能袖手旁观,省得三夫人闯了祸事,连累了咱们将军府啊!”方妈妈也是一脸的如临大敌。

“二丫头大婚在即,这个时候,别冲撞了!”老夫人道,却是断然的拒绝:“看林氏那个胸有成竹的样子,宫里估计也是在打的什么主意,一时半会儿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动作,先缓一缓!”

老夫人本来是个不信邪的人,可越是心狠手辣的人,有时候往往会更容易瞻前顾后,别的时候,她信奉弱肉强食,可是——

稚子无辜,沈青音肚子里的那块肉和普通的人命还不一样,赶在沈青桐大婚的这个当口上,老夫人的心里就隐隐的犯嘀咕。

杀人放火都不怕,却唯独会对沈青音肚子里这还没成型的一块肉心生敬畏?

这样的话,听起来荒唐,但是对做多了亏心事的人,是真的会疑神疑鬼的——

作恶的时候,他们会用各种理由个借口来自欺欺人,却唯独对这世上最纯净美好的东西,找不出理由来亵渎。

“那……好吧!”方妈妈见到她的态度坚决,就只能是答应了,顿了一下,还是不放心:“那奴婢安排两个人,还是让他们暗中盯着点三夫人和五小姐那边吧,以防万一!”

“嗯!”老夫人点点头,手指捻过两颗佛珠,脸上表情一直都是阴云密布的。

说实话,三夫人来自作聪明,她虽然没看在眼里,但是心里总归是不痛快的。

这时候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就更是皱紧了眉头问道:“冯氏她们此时应该是已经到北疆老大那边了吧?那边……没动静?”

以大夫人的性情和脾气,她能忍了沈和这么多年的欺骗和背叛?

这在老夫人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应该是到了,不过暂时大老爷还没写信回来!”方妈妈道,“奴婢也有传话下去,如果那边有信,就第一时间给您送过来!”

“嗯!”老夫人点点头,想着自己下在大夫人身上的毒,嘴角就缓慢的蔓延出一抹诡异而冰冷的笑容来。

*

北疆地界之内的泗水县,因为一条泗水河绕城北的边缘而过得名。

这里是地处大越版图最北边的一个城镇了,以此再往北,翻过一座山头,再走二十里,就是大越军队驻扎的军营。

再往北,那就是大越和北魏两国之间对峙多年所守的古战场了。

如今虽然已经是五月初了,但是这北境之内的气候也依旧透出几分清冷的寒意来。

大夫人拢着身上游戏而厚重的披风,掩这嘴巴又咳了两声。

彼时沈青荷正皱着眉头,十分不悦的从窗口往外看,心里十分的焦灼,根本就没发现大夫人有所不适,只是老大不高兴的抱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一路上走过来,除了过路的商人,像点样子的马车都没几辆,难道我们真的要在这个鬼地方住下来吗?”

“唉!”大夫人也不想委屈她,想安慰她两句,可是呛了冷空气,就又咳嗽了起来。

“夫人,这里面是薄荷,您喝一口,润润喉!”杨妈妈不满的看了沈青荷一眼,却碍着身份,没能说什么,只递了刚泡好了的薄荷茶给大夫人。

一边服侍大夫人喝茶,她才一边对沈青荷道:“大小姐别看了,您是大家闺秀,这个地方的都是粗人,被瞧见了不好!”

沈青荷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的话,总之是不怎么高兴的。

“你别管她了!”大夫人喝了口茶,把咳嗽了压下去了,就转向了杨妈妈道:“这是最北边的一座城池了,以前老爷来信的有说,他的府邸就设在这里。他是驻军的主帅,这里的人应该都知道,你下车去找个人问问,看那府邸建在哪里了!”

“是!”杨妈妈应了,叫车夫停车。

她下了车。

果然,这里的人都知道泗水县里将军府的位置,很快就问了出来。

杨妈妈把具体的地址报给了车夫,自己就又上了车。

“问到了?”大夫人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神情疲惫。

刚从京城出来,她怕老夫人会叫人拦截,所以日夜兼程的赶了两天路,没想到引发到了旧疾,其实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被沈青荷气得吐血那次之后,大夫说她肺管子伤着了,时长会复发,大多数的时候只是咳嗽一阵,严重了的时候就疼。

横竖是老毛病了,她又防范着老夫人,一直马不停蹄的赶路,就没在路上找大夫看。

“问到了!”杨妈妈道,坐回车上,又偷偷的抬眸看了她一眼,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的道:“夫人,月前的时候大老爷来信的时候说北魏朝中的局势又开始震动了,所以边关这边形势也不稳定,这段时间他八成是人在军中的,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去军中寻他呢?这里……”

说着,却是欲言又止——

他们来了有什么用?以大夫人的这个火爆脾气,如果那府里真住着别的女人,她会直接活扒了那女人的皮吧?到时候,可怎么收场啊!

这地方,毕竟不是她们的地方,杨妈妈想着就先胆寒了起来。

大夫人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看了她一眼,却是苦涩笑道:“你怕什么?我们路上这都走了多少天了,你以为以老太婆的精明,她会不先不传信给老爷知道?”

“啊!”杨妈妈闻言,就更是惊讶,“这么说来,府里老爷也应该是有了防范了??

那这样一来,大夫人根本就不可能占到便宜,她们杀过去的前景就更是叫人堪忧了。

杨妈妈张了张嘴,心里是真的打了退堂鼓,可是看一眼大夫人的脸,却什么都没敢说。

大夫人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了笑,却也是没说话,又靠回了车上,闭目养神。

马车拐过两条街巷,就进了前面挺宽的一个胡同,在两扇有士兵把守的朱漆大门前面停了下来。

车夫跳下车,拉开了车门:“夫人,大小姐,到了!”

大夫人睁开眼。

一路的颠簸,她有点浑身乏力,却还是强打精神下了车。

泗水镇毕竟是个小地方,即使是当朝镇北将军的府邸,这院子从外面的围墙看来,占地面积够宽敞,到底也不似京城里那么华丽,看着反而有点老旧和萧条的。

沈青荷被两个丫头扶着下了车,眉头就皱得更紧了:“这个地方,怎么是这个样子啊?”

大夫人没理她,守门的士兵已经呵斥:“这里是私人的府邸,闲杂人等赶紧走!”

“这不是镇北将军的府邸吗?”杨妈妈走上前去,鼻孔朝天,“是夫人到了,还不开门!”

那士兵却是不吃她这一套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提前被人叮嘱过,所以态度也不算恶劣,直狐疑的打量了众人一眼,语气还是冷硬的道:“我不认识你们,先等着,我进去通传一声!”

大夫人没说话,他转身进了门里。

沈青荷身上穿着件花枝招展的绸布裙衫,被风一吹,就冷的打了个哆嗦。

她走上前去,抱住了大夫人的胳膊,不悦道:“母亲——”

刚想抱怨那士兵的态度,大夫人却安抚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那士兵去了不多一会儿就重新折返,走在他前面的却是大夫人比较熟悉的一张面孔——

周义!沈和当年的替身随从。

此时的周义也有四十多岁了,穿了一身得体的深蓝色袍子,料子不错,举止也很有几分贵气了,一看装束就是这府里的管家了。

沈和为了应付她,居然特意把周义安排在了这里?

大夫人暗暗捏了捏袖子底下的帕子,眼底有寒芒一闪而逝。

“小的见过大夫人和大小姐!”周义迎出来,直接就周到的先给大夫人母女请安了,“前几天收到老夫人从京城的来信,说是您二位的大约是在近日就能到了,老爷军务繁忙,脱不开身,所以特意遣我回来,等着招呼夫人。这一路长途跋涉,路不好走吧?夫人和大小姐辛苦了!”

他直接就把话都说明白了。

沈青荷失望道:“怎么父亲不在府里啊!”

大夫人却是心知肚明——

沈和,是真的今非昔比了。

他根本就没怕自己,也没准备对自己遮掩解释什么,就是一开始就给了个下马威,态度强硬的借着周义的口对她宣布谁才是沈家真正的主人。

这么一想,都不用进去看了大夫人就知道——

之前三夫人跟她嚼舌头透露的那些小道消息都是真的。

“是啊,老爷坐镇军中,关系重大,很少有时间回府的!”周义还在兢兢业业的回着沈青荷的话。

这时候的大夫人,却在袖子底把她抱养的很好也留得很长的指甲生生的掰断了一根。

有那么一瞬间,急怒攻心,她险些就一口气没上来,但是——

艰难的忍住了。

这时候,周义应付完了沈青荷,已经再度转向了大夫人道:“夫人舟车劳顿,快进府休息吧,院子和房间,接到消息,小的就让人打扫整理好了!”

周义也跟了沈和几十年了,对这位夫人强势霸道的个性十分清楚,别看他此时面上镇定,心里也是颇有几分紧张的在应付。

可是没想到,大夫人居然很好说话。

她点头:“好!”

然后仪态端庄,贵气十足的往里走。

周义心里始终不敢掉以轻心,硬着头皮把两人引进去。

沈和在这里是戍边的,即使手里不缺银子,但是为了不被人诟病,也不敢把府邸修建的太奢侈华美了,所以这一路走过来,沈青荷的眉心就直接拧成了疙瘩。

她突然有点后悔,后悔自己不该答应大夫人跟着她出来了——

大夫人的意思,是要她来这个地方重新开始,可是这个荒芜的破烂地方,她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呆的。

周义把两人带到了后院,引进了一个十分敞亮的院子里,道:“这里不比京城,条件是差了点,这个院子里正好两间大屋,就委屈夫人和大小姐了!”

沈青荷是娇生惯养的,这时候就抢着去看屋子了。

这边大夫人却是心平气和的微笑,也不说话,就是望定了周义。

周义面对她,多少是有压力的,慢慢的,后背就起了汗。

他也不能伸手去擦。

大夫人就那么别有深意的看着他。

双方对峙半晌,就连杨妈妈都快要绷不住的时候,周义终于扛不住了,勉强的扯了下嘴角道:“二公子年前开始就跟着老爷常驻军中了,这些天北魏朝中有些变动,战场上不得不防,老爷应该不能回来,夫人您看……二夫人和六小姐还有小少爷都在,是改日等您休息好了还是现在……小的叫他们过来给您请安?”

有些话,一次说明白了,总好过藏着掖着的彼此较劲。

虽然是早有准备了,听到这些话,杨妈妈也是当场失控,上前一步,脱口质问道:“你说什么?二夫人?”

夫人这个称谓,可不是随便用的。

如果只是普通的妾室,就只能称之为姨娘!

也就是说——

沈和在这边娶的是平妻?

没过发夫人的手,就娶了个和大夫人平起平坐的二夫人?而且孩子都生了好几个?

别说是大夫人这样强势的人,就是换成任何一个其他的女人也都绝对接受不了的。

杨妈妈怕极了,生怕大夫人会直接被气出个好歹来。

这边周义还是硬着头皮,面色略有尴尬的解释道:“夫人您在京城的将军府里,要操持那么大的一家子,老爷实在不忍心您再受累,但是……您也知道,是不能不给小公子们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的,老爷这也都是无奈之举,夫人您……”

大夫人的面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仿佛是在听一件和自己无关的外人的事情,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用了怎样惊人的意志力支撑,才没叫自己尖叫出声,而是把涌上喉头的那一口腥甜的液体都生咽回了肚子里。

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住的咆哮,几乎癫狂——

沈和!沈和!你好啊!背叛也就算了,你居然是背叛的我好彻底。

二十多年的夫妻,我为你沈家操持,殚精竭虑,你便是这样的回报于我的?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大夫人简直就觉得是笑话一样。

“夫人?”周义见她不语,就试着又叫了她一声,仍是尽量的缓和气氛,解释道:“二夫人是个很本分的人,也很好相处,当初娶她的时候老爷就有言在先,长幼有序,家里还是以您为尊的,这件事,老爷真的也是不得已,横竖木已成舟,夫人您就多担待,千万不要伤了和气了吧?”

他们这是料定了她现在赤手空拳,抗衡不过他们沈家的滔天权势是吗?

大夫人咬着牙隐忍,自始至终都只能通过沉默来压制即将爆发泛滥的情绪。

这时候沈青荷刚好看完了屋子出来,听得一头雾水的狐疑问道:“什么二夫人?哪儿来得什么二夫人?”

沈青桐那个死鬼的娘吗?那女人都死了多少年了,还提她做什么?

杨妈妈心里苦涩不已,却是半刻也不敢分神,就是盯着大夫人,唯恐哪一刻她急怒攻心,突然倒下了,本来想要先伸手扶住她,可是探手到半途又缩了回来——

大夫人最要面子,这会儿她自己都在忍,杨妈妈也不敢让她难堪。

场面正在僵持,一脸茫然的沈青荷突然再度皱眉,盯着院子门口的方向道:“你是什么人?谁叫你进来的?”

那女人的穿着不是下人,手边还有丫头扶着,走起路来也是仪态万方,很得体的。

她父亲的府邸里,几时会有这么一号人物的。

院子外面那女人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款步而来。

周义一愣,随后赶紧问候:“二夫人!”

话音未落,大夫人脑中就是轰然一声,炸开了。

------题外话------

解锁新夫人,我还在想这位的段位定在哪个档次,是一刀秒杀,还是给大夫人解解闷呢,嗷呜~

正文 第086章 情信

大夫人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冻结在了血管里,骨骼僵硬的,半天也没能回转身去,仿佛自己都能遇见——

只需要稍微一动,她已经冻成了块的心脏就会四分五裂的全部碎掉。

那女人从院子外面款步进来,看模样,还不到三十岁,虽然一直生活在这边塞苦寒之地,却保养的很好,样貌不说就是有多美,但是一眼看过去却是贤淑端庄,看着十分顺眼的

吕布再生。

“你是什么人?”到了这会儿,沈青荷整个人已经全懵了,趾高气昂的上前一步。

“大小姐!”周义刚想解释,那女人已经温和一笑道:“你就青荷吧?”

居然,是直呼其名的?

“你算什么东——”沈青荷脱口就要怒斥。

那女人却似是早有准备,直接绕开了她,含笑走过来,站在了大夫人的面前。

大夫人一直在隐忍。

她面上乍一看去,就只叫人觉得气色差一点,并看不出别的情绪来,实际上袖子底下的手指已经在手心里掐出了深深色血痕来了。

两个女人四目相对,那女人便就很是熟稔的主动笑道:“是大姐吧?早知道您要来,妹妹我原是应该亲自去门口迎你的。”

说着,她就转向了周义,不悦道:“大姐到了,你怎么也不叫人去告诉我一声?结果让我这么怠慢了大姐?”

这一番话下来,她不算多严厉,却俨然是一副女主人的架势。

大夫人心里五味陈杂,具体的,其实已经分辨不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了。

“这……”周义满面的难色。

他是知道大夫人唯我独尊的脾气的,本来还在担心这两个女人万一撞在一起了要如何收场,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位新夫人胡氏居然主动出击,这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大夫人一直没说话,胡氏也不觉得尴尬,就重又看向了她,解释道:“大姐你也别怪周管家,他这也是怕出事,毕竟——”

说着,她便就低头,轻轻的抚摸自己的腹部,叹道:“大夫说这一胎的怀相不是很好,要格外的小心些,他也是怕我出事!”

挑衅也就罢了,还是连环击!

杨妈妈都窝了一肚子的火,立刻就忍不住的要发作了。

这边沈青荷蒙了半天,突然一个激灵,冲过来,“你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人?你——”

隐隐的,她的心里也有了种猜测,可也只是怪大夫人对自己的手段太自信,故而这些年都把沈青荷保护的太好了,致使她过分的天真,又跋扈好冲动,当即就要冲上去和胡氏理论。

大夫人这时候才终于有了反应。

她抬手,不动声色的拦了沈青荷一下,目光却是落在胡氏嚣张跋扈的脸上,面无表情的冷淡说道:“既然是该养胎的时候那你便就呆在屋子里好生的养胎吧,要不是我的身子不好了,又为着老爷的子嗣,原也不该把你安置在这个偏僻简陋的地方的。好在你也是个懂事的,既然肚子争气,那就更该好生的养着了,可别是辜负了老爷和我的期望!”

沈和娶了平妻的事,她原是全不知情的,但是大夫人不愧就是大夫人,哪怕是突发状况,也哪怕她内心早就被打击的一片狼藉,面上也是游刃有余,随便的几句话,就把面子和里子全都拉回了自己的这一边——

言下之意,胡氏,不过就是沈和和她一起用来借腹生子的工具,而且很明白的告诉了对方,这些年,她才是在京城里坐镇将军府,风光无限的正牌将军夫人,胡氏和她比?那就太亏了。

胡氏原就是有备而来,却是全没想到她的反击力度居然如此迅捷惊人,面上表情不自在的一阵僵硬九转轮回。

大夫人已经不屑的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冷冷的看着周义道:“她都怀了身孕了,还让她到处乱跑吗?说是为了接我的,她的心意,我知道了就好,还是老爷的子嗣要紧,还不叫人送她回去歇着!”

自从胡氏进门,这边的府邸里就是胡氏的天下。

周义哪里是敢命令她的?顿时就满面的难色。

胡氏被大夫人贬得无言以对,还在失神,大夫人却是热络的抓过她的一只手握了握,感慨道:“我的福气薄,这些年了,就只生了清荷一个女儿,想来也是诸多遗憾的。这些年,老爷又常驻边关,府里那边顾不上,已经许多年没有添丁了,得亏了有你。这一胎你好好的养着,我也知道你辛苦,前面不是已经有三个了吗?孩子都还小,回头如果这一胎还是男丁的话,就抱过来,我来带也是一样的!”

这个女人,不是说强势霸道,是个一点就着的吗?

胡氏过来,就是为了激怒她,进而抢占先机的,没曾想这个女人居然不中计,非但没和自己冲突,也不撒泼,就是连一句重话也没有,反而是处心积虑的已经在算计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了?

胡氏的心里,突然就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危机感。

几乎是烫了一样的,她脸色微微发白,一把甩开大夫人的手,护着肚子后退了两步。

大夫人挑眉,微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胡氏的嘴唇动了动,最后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扯出一个笑容来,僵硬着嘴角说道:“老爷最近人都在军营,姐姐你一路过来,舟车劳顿,先休息吧。我过来,就是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周管家是府里的老人了,做事也周到,你有什么需要吩咐她去办就行了!”

“嗯!”大夫人点头,却一直是满面欣慰,目光盯着她的肚子,道:“你是小的,进门时候的那杯茶我还一直惦记着呢,不过这会儿你身子重,老爷又不在,这事儿就先不着急了,回头再说吧。不过几个孩子呢?要不先叫过来,让我见见?我也准备了见面礼给她们!”

这女人,居然就是不死心的惦记着抢她的孩子吗?

胡氏脸色煞白,脱口拒绝:“别了,孩子太小,也不懂什么规矩,怕闹着您!”

“哦!”大夫人却也没勉强,又道:“正好我也准备在这里多住一些日子,今儿个要收拾整理一下,那明天你叫人送他们过来,正好我可以教教他们规矩。咱们沈家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孩子们的礼仪最是不能有个差池的,否则只能是被人耻笑。”

胡氏已经撑不住下去了,再也不能继续呆下去,防贼一样的盯着大夫人,道:“那姐姐你先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可把手交给了婢女,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周义一直紧张的注意着大夫人的表情和反应,见她居然一直没有发作,一颗心却始终是悬在半空的。

这时候,他硬着头皮上前道:“二夫人是本地一位驻将家里的,这地方的民风教化当然都不及京城,二夫人也就是心直口快了些,没有别的意思的,夫人您多担待!”

没了外人在场,大夫人也不屑于演戏了。

她面上表情不知何时已经恢复成了之前刻板冰冷的模样,盯着周义,咬牙切齿的冷冷道:“你是觉得我还不够担待吗?”

以大夫人的脾气,没当场把这个胡氏抽筋扒皮——

她的确是已经有够担待的了最强修真屌丝。

周义面上一阵的尴尬,但见大夫人居然一开始就是这个态度,那似乎便是已经接受现实了,如果真是这样,大家才是皆大欢喜的。

于是,他的态度就更显得良好和谦卑的对大夫人道:“夫人,不孝有三,老爷这也是无奈!唉,横竖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算二夫人生了小少爷和小姐,也只有您和老爷才是结发夫妻,在沈家,您和大小姐该得的还是一份也不会少的,她……是不能和您比的!”

“结发夫妻?”大夫人用齿关碾压,缓缓地品着这四个字,最后,只是自嘲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

她没再说话,但是面色却是明显不好的。

周义叹了口气,也不再试图多开解她什么,举步朝院子外面走,一边道:“夫人您先休息,小的先给老爷去个信,告诉他您和大小姐已经到了!”

大夫人站在那里,没动也没有回头,重新咬紧了牙关。

沈青荷从方才听着大夫人和那胡氏之间的对话的时候起,脑子里就不断的有惊雷阵阵,这时候见大夫人居然就这么心平气和的放了周义走了,当场就急了,义愤填膺的上前一步,拉着大夫人的手臂使劲的摇晃:“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个女人她到底是……难道是父亲他……”

说着,就语无伦次的混乱了起来。

大夫人咬着牙,眼睛死死的瞪着这院子里的某个方向,一张脸孔上面的表情木然。

她伸手去,拉开沈青荷的手,举步往屋子里走,因为心里有太多的愤恨情绪,所以手下的力道很大。

沈青荷被她推了个踉跄,站稳了身子,就又一跺脚,又追上去,拦在她面前,双手抓着她的胳膊,气急败坏的使劲摇晃着质问问道:“母亲,你说话啊?父亲在这里怎么还有别的女人和孩子?你以前都没有跟我说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瞒着我?”

她也是发了狂,满心的怒火,倒不是心疼大夫人被欺骗,而是——

如果沈和又有了别的儿女,那么她在府中的地位又要受到影响的。

大夫人已经忍了许久,此时就是咬紧了牙关,紧绷着唇角一语不发,她再次试图甩开沈青荷的手,奈何沈青荷抓她太紧,她也没甩开,却是因为用力过猛,一直卡着压在喉头的那口老血被晃得再也绷不住了。

沈青荷再一用力摇晃,她便是噗的喷出一口黑血来,刚好渐了沈青荷一脸。

浓烈的叫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鼻,沈青荷瞪大了眼睛,呆若木鸡。

大夫人却是瞬间泄了气,翻着白眼,身子就往下软倒了下去。

“夫人!”杨妈妈惊呼。

天竹和佩兰两个也赶紧冲过来,三人合力架着大夫人的身体,这才没叫她摔在地上。

大夫人其实没有晕过去,瞪着眼,眼睛还直直的看着高远的天空,唇角带着苦涩又自嘲的笑容。

“夫人?夫人您还好吗?说话啊?”天竹着急的去掐她的人中。

可大夫人就是个活死人一样,完全的没有反应。

佩兰左右环视一圈,道:“我去让周义请大夫!”

说着,提了裙子就要起身。

杨妈妈已经落下了眼泪来棋盘上的爱情。

她是知道大夫人的心思的,连忙伸手拉住了佩兰,坚决的道:“别去!都别声张,快来帮忙把夫人扶进去,不要告诉任何人夫人吐血和生病的事!”

大夫人是最要强的,她会撑着去和胡氏周旋,为的就是给自己留面子。

这时候,哪里能叫人知道,她被气得吐了血?

这会儿沈青荷的那两个丫头都还在外面搬行礼,这院子里,也就杨妈妈这三个冯氏的自己人。

沈青荷自己都自顾不暇,还在那里发愣,三个人就手忙脚乱的把大夫人抬进去,安置在了床上。

桌上有茶具,只是茶壶里的水已经凉了。

佩兰也顾不得,赶紧过去倒了杯水来,喂大夫人喝下去。

杨妈妈坐在床头,紧紧地握着大夫人的手,心疼的喃喃道:“夫人,横竖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您就看开一点吧,不要再自苦了,哪怕是为了大小姐,您也要保重……”

话音未落,大夫人麻木了许久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表情。

她艰难的回转头,朝院子里看去,声音沙哑无力的道:“青荷——”

说话间,沈青荷正好魂不守舍的从院子里走进来,见状,她这才被大夫人惨白的脸色吓到了,也顾不上擦脸上的血迹,赶紧扑过来道:“母亲,你这是怎么了?”

她握了大夫人的手。

大夫人想要回握一下,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

她却也不想让沈青荷知道,只是勉强的摇了摇头。

沈青荷是见惯了自己的母亲运筹帷幄又无坚不摧的模样的,顿时也就放宽了心,脸上又露出愤恨的情绪,抱怨道:“母亲,刚才的那个贱人是父亲又纳的妾?提前你也不知道是不是?父亲他怎么可以这样,趁着你人在京城——”

“青荷!”话音未落,大夫人突然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大声的喝止她。

沈青荷吓了一跳,瞬间噤声。

大夫人看着她,强压下心里所有愤恨和不甘的情绪道:“这样的话,以后都不准说了!”

沈青荷一愣,是真的不能理解大夫人这一刻突然的情绪转变。

“母亲——”她意外的呢喃。

大夫人苦笑:“木已成舟,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我本以为,能挟制住他,就能把沈家最好的一切都留下来给你,可说到底却是我太自负了,居然是没想居然还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

大夫人是真的宠爱沈青荷的,沈青荷对她除了依赖和信任,也不是没有感情的。

“明明是父亲不对!”她这样替大夫人鸣不平。

“算了!”大夫人叹一口气,打断她的话,看着她的脸,语重心长道:“胳膊拗不过大腿,青荷,事到如今,已经是没办法了。这是我和你父亲之间的事,你就当不知道好了,以后也千万别为了这件事去当面的顶撞他。就算那女人生了几个野种出来,毕竟都有还乳臭未干,他们跟你是比不了的。这么多年,你是沈家的嫡长女,只要你乖巧一点,你父亲总归还是疼你的,别再任性了。你放心,那个女人,你母亲还是不看在眼里的,为了你,我就是忍她一时又何妨?”

最后几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她的目光就是突然一厉。

那一抹幽光,突然的就让沈青荷兴奋了——

就好像是她以往熟悉的那个强势霸道的母亲又回来了它,替我爱你。

“母亲要我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以后多去讨好父亲吗?”沈青荷问道。

“嗯!”大夫人点头,想着她和西陵钰之间的事,又忍不住的心头一堵,却还是强打精神:“你大了,已经懂事了,难道和那几个乳臭未干的野种比起来,还不知道怎么讨好你父亲吗?”

“那母亲的意思是,我们真的在这里住下,和那个女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不再回京城了?”沈青荷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居然是要她们和那个女人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行了!总之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顾好了你自己就行,回头等你嫁了人,母亲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大夫人道,眼睛里有灼灼的烈火燃烧,最后,森然一笑,“迟早,我会好好的跟他们算一算这笔账的!”

沈青荷还是不怎么高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夫人道:“好了,你先去洗一洗,换了衣裳休息吧,旁的事,都不用你管!”

“哦!”沈青荷这才不情不愿的站起来,道:“那母亲您也好好休息吧!”

说完,先施施然的举步离开了。

大夫人盯着她的背影,满面的忧虑之色。

杨妈妈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夫人,真的不需要找大夫看一看吗?”

大夫人收回了目光,摇头。

她挣扎着,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杨妈妈赶紧扶她,又拿枕头给她在身后靠着。

大夫人闭眼缓了会儿,重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光芒就已经恢复了一片冷静的模样道:“不要让人知道这件事,沈和他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沈和了,前面他既然能和老太婆一起里应外合的摆了我一道,这时候如果叫他知道我对他另娶的事这么介意,就难保他不会趁火打劫的直接对我做出点什么来了!”

杨妈妈听的胆战心惊,想着当年沈和那个老实木讷的模样,怎么都觉得难以想象:“夫人您是说老爷他有可能会对您下手吗?”

“不得不防啊!”大夫人道,说着就又自嘲的再度讽笑出声:“说起来也是我自己蠢,一直以为笼络住了老太婆,再拿着彼此同在一个屋檐下几十年的情分做筹码,就能哄着他们掏心掏肺的对我,现在看来,真是蠢死了!”

老夫人那样的人,天生就是薄凉的。

倒是沈和,居然和老夫人一起做局这么久,这一点才是最叫大夫人恼怒和震惊的。

杨妈妈唉声叹气。

大夫人小心眼,她知道,怎么安慰都没有用。

又过了一会儿,大夫人就又转向了她,忧虑道:“我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应该就没事了,到时候你叫周义过来,青荷的事……让他过去跟沈和说一下,得尽早的定下来!”

“啊?”杨妈妈十分的意外,“奴婢瞧着大小姐对京城那边……”

“就因为她还惦记着京城里的那个人,我才必须快刀斩乱麻,赶紧把她的婚事定下来,好叫她死心!”大夫人态度强硬的打断她的话。

为了沈青荷,她愿意忍阴阳警察俏女鬼!

可是——

没有人比她自己更了解自己了,沈和做得这件事,已经严重的冲破并且挑战了她的底线,她不确定自己到底还能忍耐几天。

她可以去和沈和甚至老夫人那些人同归于尽,可沈青荷就是她的软肋,她舍不得拿女儿去陪葬。

如今最为两全其美的方法——

就是找个稳妥的人,把沈青荷嫁了,嫁过去沈青荷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她才能放开手脚去和老夫人还有沈和那些人拼命。

大夫人刚刚吐了血,面色寡白,但是这一刻,她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异样冷厉的锋芒。

这边沈青荷回了房,就着水把脸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又换了衣裳。

等两个丫头把她的行李都带人搬进来,正要收拾整理往柜子里放的时候,她却拉过了紫苏道:“先别弄了,给我找笔墨来!”

“天都晚了,小姐要看书练字也等明天吧,路上累了好多天了!”紫苏道。

这大小姐,平时除了衣裳首饰,可不见她怎么喜欢读书习字的。

“我要写信!叫你去你就赶紧去!”沈青荷立刻就冷了脸。

她烦躁的在这屋子里转了一圈,看着这里的家居摆设,脸上就露出更加抓狂的表情道:“我才不要留在这个鬼地方,我要回京城去,这个鬼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多呆。”

老夫人现在恨不能叫她死,她指望不上,而大夫人又铁了心的想要她在这里找个人嫁了,可是这个穷乡僻壤的破地方,就算是沈和军营里的部下,也不过就是个莽夫,难能跟一国储君的西陵钰相比?所以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自己要争取西陵钰那里的门路,想办法求对方接她回去的。

“这……”紫苏却是犹豫,“夫人她……”

“你敢跟母亲透露一个字,我就撕烂你的嘴!”沈青荷警告道。

紫苏也知道这个大小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没办法,就只能是照办了。

沈青荷脸晚饭都没吃,花了半夜的时间,洋洋洒洒写了整四页的信纸,然后给了大把的赏银,让紫苏去泗水镇上驿馆的人送回京城。

最近边城的局势一堵动荡,信使来往的周期也短,快马加鞭的六天之后,沈青荷写得那封情真意切饱含相思之意的情信就被太子妃卫涪陵拆阅拜读了。

有别的女人心心念念惦记着自己的夫君,并且写了缠绵露骨的情信过来诉说衷肠,作为嫡妻的女人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别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姑且不论,反正卫涪陵是侧卧在榻上,一字一句津津有味的读完了,看完之后,面上还能带着平和温婉的笑容品评一番:“书信是写得蛮煽情的,就是这字迹丑了点,有点不太拿得出手!”

青青从旁看的,脸都黑了,不过知道卫涪陵对这样的事情从来不介意,也就没动气,只是鄙夷的的抱怨道:“沈家这都教养出来的什么货色?怎么一个比一个都淫荡不要脸?”

为涪陵将那书信随手一扔,还是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唇边露出淡淡的笑容道:“沈家的姑娘,也有争气的啊,可惜我现在的身子不能出门,要不然,明天也想去宫里观礼,看他们大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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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战斗力还是杠杠的,一般人完全不是对手,只可惜荷花姐。唉,又犯蠢了~

正文 第087章 大婚

皇室的大婚是在晚上。

虽然这天天还没亮沈家上下就都忙碌了起来,沈青桐也没早起。

和平时一样的时辰起床,沐浴之后,外面已经等着的喜娘们就捧着衣物首饰鱼贯而入,把她按在了妆台前面,开始开脸,上妆的忙开了。

沈青桐盯着摆了满满一桌子的瓶瓶罐罐。

她平时不用这些东西,虽然没什么兴趣,倒也觉得有几分新奇,就用指甲从几个盛放口脂的小罐子里挑了一点儿最艳的大红色出来细看。

旁边的喜娘拿了胭脂正要给她涂,一边笑道:“这个口脂是宫里的姑姑们最先调制出来的,颜色最正,今儿个王妃大喜,这天底下也就只有您才趁得起这个颜色了,用上了一定好看!”

沈青桐的目光定格在自己的指尖上——

那口脂的色彩妖冶,的确是红的张扬,艳的跋扈!

如果用了这样浓重的色彩掩饰,当是能盖住这世上许多的血腥和罪恶吧?她见过的,那一天,艳阳高照,北境过来的狂风肆虐,包括她父亲在内的三千边疆将士的血,都没艳过此时她指尖的这一点红。

十年了!死去的那些人,鲜血已干涸,肉身成白骨,都成了葬在千里之外的孤魂野鬼,故土难归。

她告诉世人说,她忘记了,可是她即使骗过了天下的所有人,也始终骗不到自己的。

她记得!她都记得!

那一天,她失去了父亲,也失去了母亲,天真无邪的整个童年都在那一夕之间被碾压的粉碎成灰。

那段往事,在外人看来已经是前尘了,可是于她而言,却是永远也不能抛弃和遗忘的,不管时间过得多久,也不管她走得多远,只要一回头。

一切——

历历在目!

木槿见她失神,并且脸色也越来越不好,不免担忧的叫了一句:“小姐?您怎么了?”

说着,就拿帕子裹住她的指头,给她去擦手上的口脂

豆蔻江湖二月初。

沈青桐猛然一惊,思绪瞬间回笼。

她的目光一闪,却是突然起身,一把推开了那个正要给她描眉的喜娘。

“哎哟!”那喜娘惊呼一声,摔倒在地。

“小姐!”木槿也是吓我了一跳,惊呼。

沈青桐此时的眼里却没有任何人,她走到屏风前面,一把抓过上面的外袍穿上,直接就提着裙子跑出了门。

“王妃!”

“小姐!”

后面的喜娘和丫头们都吓坏了。

木槿出了一身的冷汗,感激道:“你们都别生张,我去追!”

说完,就也提着裙子往外跑。

她家小姐可是不待见昭王殿下的,这么一跑,可别不是逃婚吧?

木槿一想,冷汗都出来了,可是一路追过去,却发现沈青桐居然是跑去了老夫人的红梅堂。

她才梳妆到一半,彼时头发还都散着,沿路所有的丫鬟婆子都惊讶不已,最后却见她冲进了红梅堂,二话不说的直接朝老夫人的屋子跪了下去:“祖母!孙女有事求见!”

老夫人为了她大婚的事情,忙了一夜没睡,这会儿才刚眯了会儿,听见动静,就心慌意乱的赶紧出来。

木槿追过来,见她面容严肃的跪在那里,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敢上前。

“这个时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没有梳妆准备?”老夫人匆匆走出来,见到她素面朝天发丝披散的样子,受惊不小。

即使她再怎么不待见沈青桐,可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就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老夫人弯身,赶紧过来搀扶。

“祖母!”沈青桐执意的跪着没动,面上表情肃然的抬头看向了她,认真说道:“今日之后,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回来这里几次,有件事情,想要拜托祖母。”

老夫人和她之间并不亲厚,对她这样情真意切的模样很有些不适应。

心里微微怔愣片刻,老夫人才道:“什么事你直说就是!”

“桐桐福薄,父母早逝,无缘承欢膝下,今日我出阁,又不方便去他们灵前拜祭,所以想请祖母抽空替我去沈氏的祠堂,给我父母上炷香,告诉他们,是他们的女儿不孝,不能亲自过去给他们辞行了。”

沈竞夫妇去世已经十年了,而且那时候沈青桐又小,再加上后来出了意外大病一场……

一直以来,她其实是鲜有提及自己的父母的。

毕竟当年她也就只有五岁,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而已,这么多年了,即使血浓于水,想必印象里对自己父母的记忆也都不会有多少了。

老夫人也早就不计较了。

可是此刻,她突然跑过来……

老夫人的心头剧震,甚至连脸色都跟着僵硬的凝固了片刻。

然后,她再度弯身下去,把沈青桐拉起来:“我知道了,你先起来,这样大喜的日子里还这样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沈青桐抿抿唇[黑篮]朝阳。

她低头又抬头,仍是正色看着老夫人道:“祖母,替我在父母的灵前说声对不起!”

好在这些年,老夫人一直忌讳,不到族里大的祭典,一般不会叫她去祠堂,而事实上,纵然那里供奉着她父母的牌位,沈青桐其实也不愿意去看的。

如此清清静静,一过就是十年。

“嗯!”今天对沈家而言,虽然是个荣光无限大日子,可是骤然提到沈竞,老夫人的心头就也跟着瞬间笼罩上一层阴云。

只是此刻,这院子里人多眼杂,老夫人也不敢叫情绪外露,拉着沈青桐的手道:“你有这份心就好了,今儿个府里要宴客,明天一早我会去祠堂给你父亲上香,将此事告知的!”

“嗯!谢过祖母!”沈青桐感激的连忙又要行礼。

老夫人给拦下了:“你快回去准备吧,别耽误了上轿的吉时。”

“好!”沈青桐点头。

木槿这才敢走过来,从老夫人手里接了她的手,扶着她出了红梅堂往回走。

从老夫人那里出来之后,沈青桐的情绪马上就已经冷静了下来,面容沉静的沉默着慢慢往回走。

可是木槿感觉的到——

她今天的心情其实很糟!

“小姐你是想起老爷和夫人了吗?”忍了又忍,最后,木槿还是开口问道。

沈青桐的容色不改,仍是目不斜视的往回走,语气平静的道:“已经很多年都不想了。”

她其实是一直对和自己父母有关的事情讳莫如深的,今天本来也没准备多言,可是话都已经咽下去一半了,最后还是苦笑出声,讽刺的道:“可是自欺欺人没有用啊!”

那年二夫人带着沈青桐北上的时候,木槿和蒹葭,一个七岁,一个四岁,说是沈青桐的丫头,其实不如说是玩伴,因为路途遥远,路上又不确定会不会有危险,二夫人没办法带着三个孩子一起上路,就把两个小丫头留在京城了。

后来两个月之后,沈青桐被北疆军中信使顺道捎回来的时候,沈竞夫妇已经罹难,都不在了。

那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木槿也是提到此事就心情恍惚,那么小的孩子,真的很难理解也很难接受,她都还记得很清楚,两个月前二夫人带沈青桐离京的时候,蒹葭太小,舍不得,两个人追出去在大门口拉着二夫人的裙裾又哭又求的,那时候二夫人还温和的笑着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拿帕子亲自把蒹葭脸上的泪痕擦干净了。那个女人,有一副素雅又端庄的面孔,虽然平时话不怎么多,但是真的给过她和蒹葭太多过于深刻美好的记忆。

而那突然之间,那个英伟不俗的年轻将军和那个温和端庄的女人,和他们有关的一切就突然空白,成了永远都无法补上的缺失。

她和蒹葭都姑且耿耿于怀了许多年,更何况是沈青桐这个做人家女儿的。

回想起往事种种,木槿忍不住的鼻子一酸。

“小姐,您一定不要难过,老爷和夫人虽然走得早,没能看着您嫁人生子,可是他们在天有灵,都会知道的。这一世,也许只是彼此之间的缘分浅了些,下辈子……”这样的好日子,木槿知道不能哭,可是脸上挂着笑,声音却忍不住的带了几分哽咽,勉强的安抚道:“下辈子有缘,还能再续上的村里有个姑娘叫小圆!”

沈青桐侧目看她。

木槿对上她的视线,就更是卖力的挤出一个笑容,坚定而更加用力的点点头,仿佛是要把这种信念通过这一眼对视时候的目光传递给她。

沈青桐看着她眼底诚挚的情感,心里却是一阵一阵的漫上一层比一层更加荒凉的感觉。

于是最后,她笑了笑,淡淡的开口道:“可是木槿,如果还有来生的话,我不会再做他们的女儿了!”

说完,情绪看上去仍是没有任何起伏变化的,又移开了视线,继续往前走去。

木槿脚下的步子却是下意识的迟缓,落后了两步。

抬头,盯着她踽踽独行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木槿才赶紧快跑两步跟上了她——

沈竞夫妇遇难的时候,沈青桐才只有五岁,在一个孩子的心里,应该只会觉得是自己被抛弃了吧,何况,这些年在沈家,沈青桐还是被大房和三房的两位嫡出小姐挤兑,她会心存怨怼,也是顺理成章的。

木槿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里安慰自己——

今天总算是可以从这座乌烟瘴气的沈家后院里脱身了,虽然那位昭王殿下的架子和脾气都大了点儿,好歹应付他一个也强过要应付沈家的这一家子啊。

权衡比较一下,木槿倒是不觉得沈青桐今天嫁人是件什么坏事了。

主仆两个回到锦澜院,蒹葭和喜娘早就急疯了,要不就在门口扯着脖子张望,要不就是在院子里团团转。

“小姐!您可是回来了,跑哪儿去了!”见到两人回来,蒹葭隔着老远就跑过去,嗔道。

“没什么,突然想到一点事情,就去了祖母那里一趟!”沈青桐道,给她一个笑容,“回去吧,别耽误了吉时!”

蒹葭没敢说,看到沈青桐突然冲出去,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家小姐要逃婚,简直吓尿了。

嗯!没事了!人回来了就没事了,他们的小命都保住了。

“王妃!”沈青桐进了院子,那十几个喜娘也是一股脑儿的全部冲上来,拥簇着她又进了屋子,在妆镜前坐下。

这么一耽搁,时间就有点紧了,喜娘们七手八脚的开始继续给她整理上妆。

沈青桐坐在镜子前,由着他们折腾。

铜镜里,她能看到自己那张有点模糊的脸孔上面缓慢的变化,披散肩头的青丝被束起,挽成造型别致的发髻,红宝石镶金的全套头面,配上大红喜服上振翅欲飞的金线凤凰,习惯了素面朝天的沈青桐也会觉得这种装大尾巴狼的变化很神奇啊……

一瞬间,心情就跟着好了那么几分——

虽然西陵越其人,并不是叫人觉得十分值得期待的,好歹这种高高在上,能借势耀武扬威的感觉还不错,比起在沈家,人前人后都要夹起尾巴做人,毕竟去了昭王府,以后大约也许可能就只需要在西陵越一个人跟前夹起尾巴了吧?

忍辱负重啊!

细算下来,其实也不算亏的。

这边沈青桐的思绪飞扬,倒是逐渐找到点儿作为新嫁娘的喜悦的心情来了,正在失神的时候,就见喜娘沾了红艳艳的胭脂正要往她脸上蹭。

沈青桐皱眉,当机立断的侧头躲开了,道:“别给我用这个,这颜色,我不喜欢媚朝堂!”

“啊?”喜娘的手擎在半空,一愣,然后还是扯出笑容来,解释:“这口脂和胭脂才衬王妃您身上的这一身啊……”

“我不用!”沈青桐没理,转而盯着她的眼睛,打断她的话,语气冷硬强势的又重复了一遍。

这位准王妃,跑出去一趟,回来之后的气势就有点吓人了。

那喜娘被她盯着,忍不住就心里发毛,心里就赶紧安慰自己——

不用就不用吧,反正一会儿盖头一盖,她这张脸也只有等晚上洞房昭王殿下拆包的时候才能看见,应该也不会惹什么麻烦。

“是!奴婢知道了!”定了定神,那喜娘赶紧答应着,让带了人继续给沈青桐上妆。

太艳的口脂和胭脂这些沈青桐都不让用,可就算再怎么天生丽质的,新娘也没胆子让她就这么素面朝天的上轿的。虽然从这位准王妃平时的装扮上来看,极有可能是昭王殿下好的就是清汤寡水的这一口,几个喜娘也不敢马虎,一层一层,给她擦了好些粉。

沈青桐虽然喜庆不好,却也知道她们都为难,所以倒是也算配合。

前后折腾了差不多有两个时辰,她这一身行头才算拾掇完毕。

彼时天色已暮,无内无外却都是一片灯火辉煌,红烛高照,灯笼高高的,前院宴客的喜庆声音也偶能传过来。

待到夜幕初临,外面突然一片七彩斑斓的烟火齐齐窜上天空,轰然炸开,绽满了天幕。

院子里奔走忙碌的丫头们齐齐被这一瞬间铺天盖地瑰美的天宇给镇住了,也忘了手里的活计,纷纷驻足观望。

彼时沈青桐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正对门口的大床上。

眼前的房门大开,她听闻了动静,直直的抬眼看过去,就看到正个天地变色,恍如不是在人间的这一幕。

太子和其他皇子大婚的排场都是不一样的,而西陵越和西陵钰处处争锋,在规制上,他肯定是不能逾矩的,但是今天这天幕一炸,这么惊天动地的一幕,想必足以叫满城的百姓记忆犹新的记上一辈子了。

沈青桐是没什么意见的,虽然她就是个捡漏的——

凡事都是白来的,不捡白不捡吗?

烟花乍起,所有人都敛声屏气的仰望苍穹,直至随后惊天动地的炮竹声和锣鼓声响起,才有喜娘如梦初醒,一拍大腿,高呼道:“是昭王殿下迎亲来了!吉时已到!快,盖头!扶王妃上轿!”

接下来人仰马翻。

反正沈青桐被盖头一蒙,就事不关己了,被人推攮着,木偶一样的听摆布。

从锦澜院出来,先要去当着观礼宾客的面拜别双亲,她这要拜的自然是老夫人了,行了礼,又走了几个过场,木槿和蒹葭就左右搀扶着她出门。

彼时那大门外,昭王府迎亲的队伍已经等着了。

西陵越也是穿一身大红的喜服,金冠束发,整个人金光灿灿的高坐在马背上。

沈青桐虽然看不见,但是想也能想到此人此刻的那种神气,在盖头低下冷嗤一声。

因为观礼的客人多,裙裾和袍子的拖尾都很长,她走路其实是很小心的,很仔细的盯着脚下,眼见着就要跨过门槛,却发现正扶着她手的木槿脚步突然顿住,缓了一下重生之废柴威武。

沈青桐诧异,但是看不见,周围的人群又吵闹的利害,她就用力捏了下木槿反对手指。

木槿不经意落在巷子口那边的目光便赶紧收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扶着她,过门槛,下台阶,但是莫名的,心里却有几分不安——

自从那次的“私奔”闹剧不了了之之后,听说陈康梁是回了任上去了,整一年都没再听他的消息,木槿几乎都忘了这个人和之前的那件事了,可是今天,他会突然出现在这种场合,木槿就忍不住的不安,心烦意乱。

西陵越接了自己的王妃,一路上又是敲敲打打,声势浩大的往宫里去。

在宫里,百官和后妃观礼,一对新人按部就班的行了礼,然后拜见帝后,听帝后训话之后,陈皇后就亲手把昭王妃的印鉴等物都交给了沈青桐。

忙忙碌碌的来回折腾了又是一个多时辰,总算礼毕,西陵越就又带着沈青桐打道回府。

跨过王府门口的火盆,沈青桐被送去了洞房,西陵越却直接去了前院那边宴客。

朝中昭王的风头鼎盛,就是太子一党的官员也不得不给面子,前来道贺,府里宴客的排场也是惊人。

外面锣鼓喧天,吹吹打打的半夜都不消停。

沈青桐端端正正的坐在宽大的喜床上,低头看着自己描龙绣凤的裙裾和衣摆,心情很有几分忐忑和纠结——

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是这样运气,前后两世,成个婚都是赶鸭子上架。

虽然她这个人随遇而安,从来就不过分的矫情和挑剔,可是这感觉也总是怪怪的。

喜娘和丫头们分立两边,一屋子里的人,却都莫无声息的等着,只能偶尔听到蜡烛爆裂的灯芯爆裂的细微声响。

就这么枯坐,一直过了三更,西陵越才过来。

彼时前面的宴会似乎还没散,隐约的还能听到丝竹之音和人们的谈笑声。

西陵越喝了酒,面色较之往常多了几分红润,但是目光清明,人还是十分清醒的,以至于连平时那种高高在上的冷傲气场都没变,一进门就把一众的喜娘震得不轻。

大家屏息敛气,谨小慎微的,按部就班的引他掀了盖头又伺候新人喝了交杯酒,因为喜娘们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所以一切的过程都已经不能只用顺利来形容了,简直——

堪称完美啊!

沈青桐是看到他的脸就不怎么高兴的,可是为了配合气氛,脸上还是恰如其分的全程都带了几分小娇羞的笑容。

她的容貌清丽,模样本来就生得不差的,如今大红的嫁衣映衬之下,略带几分娇羞的略一垂眸,小模样是真有几分撩人的。

西陵越看在眼里,却意外的发现自己估计是酒喝多了,根本就带入不了肠镜,脑中不自觉的就跳出她冷着脸,憋屈不已盯着自己的那一副表情。

这是太了解了,搞的现在连自欺欺人都不能啊!

“喝了交杯酒,王爷和王妃娘娘长长久久……”喜娘说着吉祥话,把酒杯给收了。

没曾想,本来还温吞有礼的昭王殿下突然甩出一张臭脸来,倒是没发怒,只是很过来那一眼的目光冷飕飕的道:“行了都下去领赏去!”

喜娘的话到一半,整个人都怔住了进击的王妃。

西陵越见他们不动,又一眼扫过去,一群人立刻做鸟兽装散,顷刻之间,就连木槿和蒹葭这两个没胆的陪嫁丫头也一溜烟的跑了。

洞房里的视野开阔,入目都是一片叫人眼花缭乱的红。

沈青桐瞪眼看了半天,等到反应过来身边的西陵越正在盯着她看的时候,顿时就的紧张的面皮一僵。

她用了好大的力气,让自己缓缓地回转头去对上他的视线:“王爷……”

话音未落,西陵越突然就伸手来捞她。

沈青桐一惊,出于本能的反应,马上就跳起来,闪身躲开了。

西陵越手下落空,一愣。

诚然沈青桐方才也只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再一回过神来,就瞬间尴尬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她纠结的咬了咬嘴唇,正想要解释点儿什么,没想到才刚张了张嘴,那边西陵越居然没计较?

他起身,转身走到外间的盆架旁边,洗了两把脸,然后再转身回来的时候就开始宽衣解带。

沈青桐眼睁睁的看着,脸上在慢慢的烧红,“你——”

“怎么?”西陵越挑眉。

沈青桐皱眉,最后还是忍不住的试着开口商量道:“我记得之前我们有约法三章的!”

西陵越侧目看她,顺手把扯下来的腰带扔了,挑眉,淡淡的道:“哦?里面有约定这一条?”

这个话题拿出来这么说,沈青桐着实有点尴尬,下意识的稍微别开了视线,继续争取和他讲道理:“说好了约法三章的,我记得我当时只提了两条?现在补一条?”

心里却知道,西陵越这种人,会跟她讲什么君子协定才怪。

果不其然,说话间西陵越手下的动作也没闲着,已经是把外袍都一并脱下来,随手扔了。

他走过来。

已经行过礼了,此时两人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虽然沈青桐想躲,到底也还是没敢,硬着头皮站在那里,身体有点僵硬。

西陵越走到她面前站定。

他的身形颀长,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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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合双打四人组的小剧场(独家):

越越(傲娇脸):嗯本王终于顺利大婚娶上媳妇了,举国同庆,勒令作者评论区发红包……

麻将四人组(斜眼,赤果果的嫉妒):是大婚又不是开荤,高兴个毛!

彭渣渣和苏晋阳表示:老子人生赢家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嘤嘤嘤!”一辈子都没开上船的火火哥和端木美人儿,抱团哭晕在厕所~o(>_<)o~

岚宝说:边关告急,国库空虚,红包我坚决不发哒!

越越(强行抢麦插播):尼玛,老子裤子都脱一半了,作者你丫的%¥%¥&*

正文 第088章 一切为了面子,好尴尬!

昭王府。

柳雪意站在朝向前院的一闪敞开的窗户前面,半天没动。

今天西陵越大婚,需要招待的客人太多,不仅府里所有的下人都被叫去帮忙了,还从宫里借调了一部分人来才能勉强应付。

白天的时候,柳雪意就没露面。

灵芝在前面一直忙到这会儿才回,本以为她是应该早就睡了,走进院子,见她还站在窗前,就是眼眶一热,赶紧快走两步推门进来道:“都这个时辰了,小姐怎么还没睡?”

柳雪意站在窗户前面没动,脸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很冷静的问道:“前面的喜宴都散了吗?”

“差不多了!”灵芝道:“大部分的客人都已经回去了,还有几位年轻的王孙公子喝高了,还在前面划拳呢。王爷有吩咐下来,说今天是大喜的好日子,不要赶人,由着他们闹去了!”

“大喜!”柳雪意这才合上了窗子,面上表情意味不明的讽刺笑道:“今天这场大婚的盛况,完全是冲着给太子添堵的目的去的,这排场,也算是亲王大婚的仪典里史无前例的头一份了,的确是够喜庆的了!”

说不嫉妒那是假的

[家教]所谓青梅竹马。

虽然知道西陵越大办婚事并不是为了沈青桐的,可是十里红妆,盛世花嫁是每个女子都渴盼和期望的,这么大的一个便宜,还是让沈青桐出尽了风头。

可是那个沈青桐,明明不过就是个样样都不出众的孤女,凭什么这一切就都该是她的?

反观自己,为了不丢面子,今天却要躲起来,在这里连面都不能露。

灵芝倒了杯水给她,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就安慰道:“小姐您跟她计较什么,她这也就是勉强捡了个便宜罢了,就算暂时的让她先分光一下又如何?您可是有贤妃娘娘撑腰的,日后到底是谁得势,谁风光,还得要一步一步走着瞧呢!”

那个沈青桐,真的是看着哪里都不出彩的。

倒也不是灵芝对自家主子太过自信,实在是——

如果西陵越娶的人换做是郭愫,灵芝都还会忌惮几分,但是这个沈青桐,那就真是个不起眼到可以直接被忽略掉的角色了。

柳雪意当然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闻言,却还自嘲的苦笑了一声道:“那又怎么样?怎么说她都是殿下明媒正娶的嫡王妃!”

嫡庶有别,尊卑这回事,真是最无奈的,却又可以把人压得完全喘不过气来。

灵芝接不上话,索性就沉默了,有些局促的目光四下里看了看,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道:“小姐,您是不是还没用晚膳?奴婢这就去给你去厨房拿!”

今天所有人都忙翻了,谁又会注意到柳雪意这个暂居于此的没名没分的外人。

柳雪意的心里也不是不生气,只是人在屋檐下,根本就没办法。

灵芝说着就要往外走。

“站住!”柳雪意厉声何止她,“别去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灵芝被她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委屈的眼圈都红了:“小姐,奴婢只是……”

“我不饿!”柳雪意惯常都是个善于隐藏自己脾气的人,察觉失态,就马上缓了缓情绪道:“别去了!”

灵芝不敢再招惹她,点点头,就去打水,伺候她梳洗上床休息了。

柳雪意躺在床上,一整天粒米未进,饥肠辘辘,这一刻她的心思却全然不在此处,虽然已经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去想那些无法改变的事情,可是听着前院方向偶尔传来的谈笑声,就总是忍不住的在想,这一刻主院那边的新房里会是个什么场面。

她是个曾经被人踩入泥泞里的人,从来都知道权势比所谓的情情爱爱更重要,但是西陵越那样一个高高在上无可挑剔的人摆在眼前,她又是近水楼台,其实打从心底里,她对他是真的存着几分爱慕之心的。

为了迎合今天这个喜庆的日子,阖府上下的灯笼都换成了红色的,包括她廊下的两只。

此时透过窗纸,摇曳的暖红色灯光透进来,就越是叫人容易联想到此时这府邸里的某一处,被翻红浪,两个人抵死缠绵时候的画面。

柳雪意越想就越是心烦意乱,最后干脆一下子甩开被子,坐了起来。

灵芝忙了一天,刚迷迷糊糊的睡着就先被惊醒了。

她蹭的从外间的睡榻上跳起来,点了一盏灯捧着进来,见到柳雪意黑着脸坐在黑暗中的侧脸,心里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道:“小姐,您……怎么了?”

柳雪意也不说话迷情笔记。

灵芝又不傻,自然知道她是为什么。

她把宫灯放在旁边的小几身上,弯身捡起地上的被子,又赛回柳雪意床上,轻声的劝道:“木已成舟,小姐就想开些吧,要往长远里看,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可是——”柳雪意也不看她,只是盯着大床里边黑暗的一个角落道:“那个沈青桐的云起实在是太好了,好到——”

她说着,眼底就有阴暗的冷光一掠而过,一字一顿的继续道:“我都开始有些忌惮她了!”

沈青桐她何德何能,能捡到这么大的便宜,成了让人羡慕的赵王妃?

虽然陆贤妃已经给她指明了要走的路,可是她也不由的害怕——

万一沈青桐的运气好,再次捷足先登了,那她就真的完全处于劣势了。

陆贤妃和西陵越之间没有利益冲突,更不会忌惮沈青桐什么的,所以她要只靠着陆贤妃替她撑腰还是远远不够的。

她的前程,还是要自己谋划的,绝对不能再给沈青桐继续走运的机会。

几乎是一瞬间,一条计策已经跃入柳雪意的脑中。

只是——

西陵越御下的手段极严,她在这里又毫无根基,完全的被动,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做点儿什么,实在是不容易啊!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灵芝见她半天没反应,就试着推了她一下。

“哦!没什么!”柳雪意猛然惊醒,看了她一眼,就又若无其事的躺下闭了眼:“很晚了!睡了!”

灵芝见她没什么精神,倒是没多想,拉过被子给她盖上,重新又熄灯回了外间的榻上。

这一晚,柳雪意彻夜难眠,心里在不停的盘算——

她不是耗不起的人,机会她可以慢慢的等,只希望是这一次老天爷别站在沈青桐的那一边,给她一点时间吧!

*

然则主院的新房里,场面却并非是柳雪意臆想之中的那样和谐。

西陵越一步步走到沈青桐面前。

他的身形颀长,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下。

沈青桐微微仰起头来看他,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只是她自己却很清楚,自己紧张归紧张,而这种紧张的心情很纯粹,和一般新嫁娘洞房花烛时候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

虽然一样都是准备迈入一段新的人生,可是——

她却很冷静,早就在心里把利益和退路都鸡苏散的很清楚,所以这一刻,无论是对这段婚姻还是眼前这个可以可称之为她夫君的男人,都是没有抱着任何幻想和期待的。

她之所以会紧张——

不过就是因为眼前要和她搭伙过日子的这个混蛋很难搞,而且又不怎么可靠。

一时间想的事情有点多,沈青桐便就有了片刻失神。

西陵越见她居然没跑,心里倒是颇为满意的,伸手蹭上她腮边,却摸到满手滑腻的脂粉,他便有些不高兴了,沉声命令:“去洗了!”

沈青桐闻言,简直就是如蒙大赦,立刻就转身去外屋找脸盆琼英烙gl。

今天她一身嫁衣里外加起来足有九层,为了参加仪典,无论是外面的袍子还是里面的裙摆都很长,拖拖拉拉的堆了一地。

她那身量本来就没有完全长成,甚至还有点瘦弱,被这么繁重的一团嫁衣裹着,她走路的时候又怕绊着,就把一堆裙摆都尽量车过来在怀里抱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

西陵越从后面看着,就觉得她这背影分外滑稽,有点哭笑不得——

他这是娶了个媳妇吗?

他这是娶了个媳妇回来的吧?

可是这洞房花烛夜的画风,怎么看都有点别扭不对劲啊!

真怀疑,一会儿就算扒光了,他到底睡不睡的下去?

可是费这么大劲才折腾回来的媳妇,不睡又觉得亏得慌!

这会儿刚刚上位的王妃娘娘并不知道其实昭王殿下心里其实挺嫌弃她的,并且也正在为了睡还是不睡这个傻逼的问题纠结呢。

她就是故意磨磨蹭蹭的,花了半天时间才把脸上那厚厚的一层洗掉,又慢吞吞的擦了手,再拖着那一身嫁衣一步一步的往回挪。

这边昭王殿下还在艰难的抉择,一抬头,瞧见她那一副明显是不怎么乐意的表情,登时就更不乐意了——

他嫌弃她是一回事,几时轮到她这么憋屈不情愿的了?

这么一想,昭王殿下也就气愤的坦然了,也没了耐性等她走近,直接抢上去两步。

沈青桐只觉得眼前眼花缭乱的红色影像一闪,下一刻已经被人一把扣住了手腕,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已经莫名其妙的被拖过去,按在了床上。

被子上面撒了满床的花生莲子和桂圆等物,硌得她龇牙咧嘴。

西陵越欺身而上。

床帐压下来,隔绝了大片的光线,他那张俊美到有时候近乎妖冶的面孔压下来,无限放大的出现在她面前。

那一瞬间,气息交融。

沈青桐突然心跳如擂鼓。

她干吞了口唾沫,想说话,却又觉得无话可说,就是眼神明显带了几分紧张和无措的尽量往一边飘去。

“呵——”西陵越瞧见她咬着嘴唇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不禁的哑然失笑。

他强行掰过她的下巴,也不客气,直接俯首吻了下去。

也不知道在前面喝了多少酒,此时他的唇舌间还弥漫着些微醇厚的酒香气息。

沈青桐手抓着身下的被褥,心思烦乱的明显能够感觉到他的手从她腰际上移,胡乱的一番动作,已经将她身上层层叠叠的嫁衣拆开了几层……

搭伙过日子归搭伙过日子,可如果真要赤身*的睡在一起,她还是觉得别扭和不适应,忍着忍着就还是想去推他。

一抬手,触到他中衣下面肌肉紧致结实的胸膛,脸上一热,突然就找到了自欺欺人的借口了——

好歹她才是正牌的昭王妃啊,虽然西陵越这人是混蛋了点儿,可是现在他府里还住着个雄赳赳气昂昂,摩拳擦掌等上位的好表妹呢(写文)成神系统启动中!

就算她这夫君是个不靠谱的混蛋,可哪怕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她也得睡了啊!

想办法把他气走她倒不是办不到,可如果回头人让柳雪意捷足先登了,她不是更吃亏?以后还不得被嘲笑挤兑死啊?

对的!就是这个道理!

虽然睡了很亏,但是不睡的,不仅亏,还会很丢脸!

一切为了面子——

所以,必须义无反顾的先把这厮给睡了!

虽然知道这样自欺欺人其实很没有骨气,但是我们的王妃娘娘就是靠着她那颗强大的内心,用这么强大的理由把自己说服了……

说干就干!

定了目标,沈青桐就不再扭捏迟疑,顺势就去扯西陵越的领口。

西陵越的喜服可没穿她这么多层,何况外袍提前就已经脱了,此时她倒是十分容易上手的,三两下就扒开对方的衣裳,探手往里面摸去。

西陵越被她微凉的指尖一碰,登时动作一僵——

这画风不对啊!

虽然他也想忽略不计,可是真的很难想象这丫头都嫌弃他成那样了,居然会投怀送抱,主动求欢吗?

怎么想,都觉得瘆得慌。

“你做什么?”一时没忍住,昭王殿下怒喝一声,按住了他媳妇不安分的主子,一骨碌的翻身坐起,黑着脸把衣襟拢上了。

然后……

然后两个人四目相对,当然是尴尬了。

沈青桐仰躺在床上,衣衫凌乱,一张笑脸涨得通红,这会儿是真的脸都没了,藏都没地方藏。

西陵越自己吼完了,也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刚才情急之下是失态了——

被自己八抬大轿娶回来的王妃摸了两把而已……

主要是,他现在拢领口的这个姿势也太丢脸了。

沈青桐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顺水推舟,爬起来夺门而逃……

可明明她才是被人推开的那一个,怎么一跑——

她眼睛往门口瞄了瞄,那里陆贤妃宫里派出来等着收元帕的嬷嬷可还杵在门边呢,她这一跑,相都不敢想后面的流言会传成什么样子。

而现在的西陵越也纠结,想再扑一次又没太有脸,但是不扑吧——

新娶进门的媳妇不睡?他这是有病吧?

两个人,各怀心思,正在床上互相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守在门口的嬷嬷十分意外,赶紧走下台阶迎上去:“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王爷歇了吗?”云鹏道,声音听上去很有些着急。

“这——”那嬷嬷为难的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云鹏只能解释:“北疆连夜有紧急战报入宫,陛下口谕,传王爷马上进宫丰臣遗梦!”

屋子里,西陵越和沈青桐各自都已经顾不上尴尬了。

两人互相对望一眼,西陵越已经一步迈下床,捡起地上的一件袍子披上,走过去开了门:“北疆起战事了?”

说话间,他顺手关上了房门。

听到北疆的字眼,沈青桐的心里就格外关注几分,想了想,就也跳下床挪去了门口。

可彼时西陵越已经跟着云鹏往院子外面走去,偶尔的几句说话声传进来,已经听不出重点了。

沈青桐默默地走回桌旁坐下,虽然已经马上四更了,这会儿她也已然是睡意全无。

今天是她和西陵越大婚的日子,可是皇帝居然都等不得天明就叫人来宣了西陵越进宫,这就说明,北疆那边一定是出大事了。

可是北魏那边,自从裴影夜回朝之后,虽然摄政王把持朝政不放,双方在较劲,他国中局势却也算是稳定了的,这几年北疆那边也都没有开战了。

难道是北魏房门的争权又有所动荡了?所以影响到了北疆边境的局面?

沈青桐坐在灯下,直至红烛燃尽,彻夜未眠。

西陵越一夜未归,次日一早,木槿和蒹葭打了洗脸水过来才得了消息,又见到沈青桐坐了一夜,不免心疼。

“小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木槿道,小声的安慰。

沈青桐这才回过神来,一回头,却见阳光撒进屋子里,竟然天亮了。

“天亮了!”她喃喃的一声,神色凝重。

两个丫头服侍她洗漱,刚换下了身上的嫁衣,外面云鹏却匆匆的赶回来,敲门道:“王妃,您起了身了吗?”

沈青桐使了个眼色,木槿赶紧去开门,见到只有云鹏一个人,不禁奇怪:“王爷还没回吗?”

“北疆战事告急,王爷要马上去边关督战,来不及回府打点了。”云鹏道,也顾不上擦额头上跑出来的汗水,只是神色有些忐忑为难的越过木槿去看屋子里的沈青桐道:“王妃和王爷才刚新婚,王爷马上要出征,王妃您……”

好歹也去送一送啊,就算作息也好,给王爷圆圆面子。

只是他家王妃这脾气……

云鹏着实也不敢抱着太大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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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将四人组的小剧场no3:

白奕(牛内撞墙一万次):兄弟们,为毛这哥们这么好命,他居然第一卷就大婚了啊啊啊,老子可是整本书进度过了三分之二名分都没定啊!

宋灏&大延陵,默默的蹲墙角画圈算戏份,做对比分析图。

湛湛(淡定的继续冰山脸):重点是,我们的娃都能打酱油了,这货连媳妇都没搞定!

上面三只满血复活:大哥!你毒!

“尼玛,闲着没事说毛的大实话啊!摔!”越越一口老血,倒地不起……

ps:我也发现了,每回桐妹儿在越越面前夹起尾巴装乖的时候,的确萌萌哒,怪不得越越会有种睡不下去的感觉。桐妹儿实力防狼,不解释~

正文 第089章 舍不得本王走啊?

自家王爷的人缘不好,这一点,云鹏是心里有数的。

所以为了弥补这一劣势,此时看着沈青桐时,他的表情就尽量显得真诚。

“小……”木槿和蒹葭也都一脸紧张的回头看着沈青桐,“王妃……”

“北疆起了战事了?很严重?”沈青桐抬手扶了扶鬓边的一根步摇,“他怎么走得这样急?”

“说是十万火急,军方的事情,一向都是机密,那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属下还不知道,只是皇上硬钦点了五百禁军,并勒令铁骑营的五千骑兵整装,跟着王爷一起北上了。时间紧迫,王爷也没时间回来收拾行李了,所以——让属下回来跟王妃说一声!”

“嗯!”沈青桐点头,又低头飞快的整理了一下裙摆,并没有半点不甘愿的意思,提了裙角就往外走:“我去!”

轻重她还是拎得清的——

虽然她没太看好西陵越这个人,可是嫁都嫁了,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何必要把他们夫妻不和的事实都摆给外人看?让所有人都觉得西陵越和她关系不好,甚至不待见她?这对她没有任何的好处。

这个权贵圈子里,本来就是捧高踩低最厉害的地方,她的身后,沈家是完全指望不上的,现在就算豁出去脸皮不要也必定牢牢地抱住西陵越这棵大树的。

云鹏松一口气,赶紧侧身给她让路:“属下已经让管家准备啊马车里,王妃请!”

沈青桐一步跨过门槛。

两个丫头赶紧跟上。

一行人匆匆赶到大门口,刚要出门,柳雪意也得到消息,带着灵芝匆后院匆匆的过来。

“表小姐?”在门口等着服侍沈青桐的管家往上迎了一步。

“我听说边关告急,殿下要出征了是吗?”柳雪意焦急的问道。

她是真的着急,一则战场上刀剑无眼,西陵越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过去,实在叫人不放心。

二来——

打仗这种事,谁都说不准要打多久的,本来她无名无分的住在昭王府里就尴尬的很,现在西陵越这么匆忙的一走,不知道归期几何?在他回来之前,她岂不是要一直的这么尴尬下去?

这一句话说完,柳雪意才察觉自己情急之下失态了——

沈青桐在这里,她的面色略一僵硬,赶紧垂眸迎上来,施了一礼:“见过王妃!”

沈青桐对她,本来就没怎么上心,不提的时候几乎都忘了还有她这号人,而她人一出现,也就想起来了,这个柳雪意现在的确就是住在昭王府里的。

沈青桐对她,没有敌意,至于吃醋?那就更谈不上了。

“免了吧!”沈青桐淡淡一笑。

柳雪意刚一直起了身子,就听她话锋一转,继续平静的笑道:“好歹你也是殿下的表妹,都是自家人,其实不必这么拘束的,你要是愿意,叫我一声表嫂也行,也省得生分了!”

柳雪意就是冲着这家女主人的身份来的,她非要把人家往表妹的死胡同里逼?

柳雪意是没想到这个看着不起眼的沈青桐会第一次见面就突然发难,诧异之余,面上表情就更加显得僵硬了。

她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使劲的捏了捏帕子,面上表情还是一样的温顺,谦卑道:“殿下是皇族,雪意和殿下之间虽是因着贵妃娘娘的关系而格外的亲近了一些,但也还是不敢逾矩,以免亵渎!”

同时,她的心里却隐隐的对沈青桐起了几分戒备之心——

之前在陆贤妃那里见过这女人两次,她都是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一副模样,该不会全是装的吧?

她这都还没正式进门呢,这个沈青桐就开始率先发难了?

沈青桐看了她一眼,却是没再说话,扭头下了台阶,往停在门口的马车那里走去。

云鹏可是知道他家王妃的黑历史的,这会儿面上表情一片严肃,一语不发。

旁边的管家等人一见这个见面就掐的架势,全都替他们家王爷和他们自己都捏了把汗水。

“王妃!”柳雪意追上去两步,拦住了沈青桐的去路,看着她,诚恳的道:“王妃是要去给王爷送行的吗?王爷此去,归期不定,我也该去当面道个别,送一送的,能不能带上我?”

她已经是放低了姿态,态度十分的良好。

沈青桐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未知可否。

那边管家正在替自己将来的日子发愁呢,冷不防就收到她飘来的一眼目光,当时就是浑身肌肉紧绷的一下子站的笔直的脱口对柳雪意道:“这马车是王爷的座驾,按照品阶规制……表小姐要过去,就麻烦您等一等,小的这就叫马房给您重新准备车驾!”

不管是皇亲贵族还是官员,不管是府邸的规模,府兵的数量,乃至于他们出行所用的车马轿子的规制都是有明确的规制和区分的,逾矩越阶的话,轻则被弹劾,重则是要被治罪的。

本来沈青桐要过去,有她这个正派王妃在车上,顺路捎上柳雪意这不算什么的。

可是——

她既然不肯,那就谁都没有办法。

柳雪意是没想到她会连着给了自己两次下马威,面上表情再度僵硬,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是没能反应过来的。

就这一来一去的工夫,沈青桐已经踩着垫脚凳上了车,由云鹏带人护卫着,扬长而去。

虽然已经是五月,可是清晨时候的风还很是透着些凉意的。

柳雪意站在迎面掠过的冷风里,脸色明显是有点不好看。

管家倒是真的吩咐下去,叫马房的人给她备车去了——、

打狗看主人,就算只是个表小姐,那也得给陆贤妃的面子。

昭王府的下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很快就有人从旁边的小门里赶了马车出来。

“车备好了,让表小姐久等了!”管家道。

柳雪意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的冲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道:“多谢雷管家!”

顿了一下,又道:“殿下此行十分的匆忙,行李应该随后需要打点好了再送过去吧?边关的军营之中不比京城里安逸,虽说殿下是去打仗的,但是殿下千金之躯,需要的衣物和日常用品还是不能马虎的,有劳雷管家,先叫人整理着吧!”

不得不说,跟了陆贤妃几年,她的细心周到程度都是非同一般的。

雷管家也忍不住的暗暗佩服,点头道:“好!小的会安排下去的,表小姐有心了!”

“应该的!”柳雪意温和的笑了笑,转身被灵芝扶着上了马车。

西陵越北上,走的是北城门。

马车出了巷子,直奔北城门。

而自从刚一上了车,柳雪意面上表情就已经忽的冷凝下来,看上去阴沉沉的。

灵芝也是早就看不惯沈青桐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了,撇撇嘴道:“这才刚嫁过来呢,就开始摆谱了?端着她王妃的架子给谁看呢?要不是贤妃娘娘和昭王殿下需要拉拢沈家的关系,谁知道她是哪根葱?还真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昭王妃了吗?也不怕风大闪了腰!”

如果说昨天晚上柳雪意还能自欺欺人的压住脾气,这时候也是当真的闹了。

她冷笑:“以前倒是我小瞧了她了,一直以为她会是个安分胆小的,没曾想她胃口居然这样大,原来也是个不安分的呢!”

“这么快就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她这是找死呢!”灵芝不屑的说道。

他们彼此都清楚,就因为控制不住西陵越,所以陆贤妃才会使出这么大的力气,想要把他的后院抓在手里,如果知道这个沈青桐行事居然这么样的嚣张跋扈——

甚至都不需要柳雪意出手做什么,陆贤妃就会出手收拾她!

“哼!”柳雪意冷笑了一声,虽然没再接茬,那眼神却始终阴测测的。

就在昭王府房门,两拨人马相继往城门赶的时候,西陵越策马出宫,已经先到了一步。

皇帝点给他的五百禁军是夜里就得到调令,提前就整装待发的,但是骑兵营那里则是有人临时带着虎符过去调兵了。

西陵越先到一步,坐在马背上等。

彼时城门已开,迎面旷野吹来的风掠过他耳畔发丝,身后镶金线的黑色斗篷猎猎翻飞。

大概是因为唇角紧抿的关系,他那张平时看上去总是精致冷傲的面孔上,莫名的,就多添了几分凛然而沉稳的气势。

西陵钰得了皇帝的口谕,带着朝中几个举足轻重的朝臣代替皇帝起来送行。

一行人都等在清晨微冷的风声里,个顶个的神情凝重而悲壮,却唯独——

太子西陵钰的脸色看上去悲愤的过了头,看着不怎么协调。

盯着西陵越的侧影看了半天,最后西陵钰还是忍不住的打马过去,和他并肩站在了一起。

两个人,并肩而立。

西陵钰的目光却是冷冷的盯着城外的风向,开口道:“此去北疆,山高路远,老三你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可是是要小心了!”

“是啊!这趟苦差事,最后还是要本王这个做弟弟的来替皇兄你分担了!”西陵越也没回头看他,只是语气感慨着轻声一笑。

西陵钰闻言,脸色不由的微微一变——

皇帝掌权的手段其实是很强悍的,别看六部之中他默许了西陵越和西陵钰瓜分了其中五部的权利,也极少限制他们拉拢朝臣,但事实,却有十分严格的控制,绝对禁止他们直接插手军方了。

这么多年,虽然定国公公认是支持太子的,但实际上,不管是太子西陵钰还是昭王西陵越,他们谁对没有机会直接染指军方的。

这一次北疆边境的战事起来的十分突然,导致皇帝原来放在那里的监军重伤不起,性命垂危。

沈和那人虽然挂着主帅之名,皇帝对他可不敢抱着太大的希望,再加上开展以来连遭两场败绩,监军重伤之后,军中士气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情况紧急,已经不仅仅是重新派一个监军过去顶缺的事情了,而是需要一个身份贵重有威望的人过去,重新稳定局面。

总管如今朝野上下,能领兵打仗的名将还是有两位的,但是考虑到北魏朝中的立场还要适当的争取,皇帝也不想只是莽撞用兵,所以在这个人选上,最合适的就只有太子西陵钰和昭王西陵越了。

昨晚皇帝临时宣了两人进宫,又加上几个栋梁之臣,大家一起来商量此事。

然后不出所料,两人为了这趟差事,当场就掐起来了。

西陵钰很体谅的表示,昭王才刚大婚,新婚燕尔的,实在不宜远行,何况还是去上战场,那样太凶险了。

而西陵越这个做弟弟的也十分礼让,当场表示,太子和太子妃成婚数载,太子妃好不容易有孕,听说胎像又不是很稳固,太子才应该留在京城,方便照顾。

两个人互不相让,打了一晚上的口水官司,最后皇帝好像好像还是关心他的嫡长孙更多一些,最后敲板,定了让西陵越去走这趟差事。

其实西陵钰也知道,皇帝会这么偏心,大抵还是为了月前沈青音的那件丑闻而余怒未消,但是忤逆不了,也只能认栽了。

所以这一趟过来给西陵越送行,他是憋了一肚子气的。

如今再被西陵越言语上一挤兑,西陵钰梗是怒火中烧,他的心头一怒,随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就突然无所谓了,把玩着手里马鞭,朗声笑道:“既然老三你如此大义,本宫自愧不如,不过你说得也对,涪陵她有孕在身,本宫的确是不舍得远行的,倒是你,新婚燕尔,就要远征北疆,实在是不凑巧的很。战报上说,那边的战况凶险,不知道战事几时休止,你可千万保重了。”

沈青音那次的事情上他吃了大亏,还阴错阳差的在皇帝那里撞了一鼻子的灰,一直都怀恨在心的。

而且沈青桐那个臭丫头,居然敢拿茶碗砸他的头?简直就是反了天了。

西陵越抢了这趟差事,他虽然不服气,但是想想——

要修理对方,他也有的是办法的。

他不是处心积虑的娶了沈青桐作王妃吗?刚大婚就把新娶的王妃一个人留下了,回头有他哭的时候!

西陵钰的这份心思,其实双方都是心知肚明的。

而现在,他当面挑衅!

换个人,一定要暴跳如雷的,不想西陵越闻言,不过就是四两拨千斤又是淡淡一笑。

他从远处收回目光,看向了西陵钰,道:“二哥放心,本王一定会保重的,待到我凯旋之日,希望是还能赶得上回来喝小侄女儿的满月酒!”

卫涪陵的这一胎,必须得生儿子!

他这简直就是触霉头呢!

西陵钰脸色一沉,刚要反驳的时候,身后内城的方向就传来一阵匆忙的车马声。

西陵钰一愣。

西陵越已经早知如此的冲他挑眉一笑,然后回头看过去。

片刻之后,人群散开,昭王府的马车如期而至。

“王爷!”云鹏翻身下马,单膝点地,拱手一揖:“王妃听闻您要远征,特意赶过来送行的!”

“哦!”西陵越淡淡的应了声。

那边车夫已经开了车门。

两个丫头先后下车,把沈青桐扶了下来。

本来她和西陵越刚刚新婚,就算昨晚的洞房被搅和了,今天一早起来也该是进宫去给皇帝皇后还有贤妃谢恩和敬茶的,所以沈青桐今天就是特别用心装扮过的。照着王妃朝服雷同的款式,特别绣的一身大红色的衣裙,长发全部挽成髻,本来准备的那一整套纯金的头面没来得及全部戴上,就只斜插了两支步摇。

下车的时候她一低头,穗子上面镶嵌的一串七彩小宝石扫过微红的面颊。

一般的女子,但凡是挽了发髻之后多少是会显得老气的,或者至少看上去会叫人觉得稳重些,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是未施粉黛的缘故,这位昭王妃,哪怕是梳了老气的妇人发式,一颦一笑间都还是带着明显稚嫩灵动的少女气息。

而她这一身的红衣实在太抢眼了,西陵钰瞧见了,不由的一愣。

沈青桐下了车,也有点意外他居然会和西陵越一起等在这里,不过也只是淡定的拿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然后就径自朝马背上的西陵越走过去。

西陵越翻身下马,倒是端着一副大尾巴狼的架势,负手而立,稳稳地站在原地。

他不往前走,沈青桐也不计较,就挪着小碎步主动走过去。

她看着他,勉强让自己摆出一副可以说是依依不舍的留恋的神情来,道:“听说王爷要奉皇命出征,这就走吗?怎么这样急?”

西陵越站着没动,语气平静的点头:“是啊,军情紧急,刻不容缓,等骑兵营那边点齐人马,就要启程出发了!”

沈青桐抿抿唇,期期艾艾的又问:“那几时能回?”

心里却忍不住的在想——

柳雪意什么时候能赶来救场?她实在快装不下去了,再不想昧着良心跟这人在这里扮什么恩爱夫妻了。

“还不一定呢,快的话两三个月,如果战事不能马上平定下来,就要久一些了!”西陵越道。

“哦!”沈青桐心不在焉的应了声,正绞尽脑汁的想着还能再说点儿啥的时候,内城的反向,柳雪意终于不负众望的赶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又是昭王府的一辆马车当众停下。

柳雪意匆匆的下了车。

西陵钰就乐了,甩了甩手里马鞭,幸灾乐祸道:“老三你这牵绊也不少啊,早知道,这趟差事本宫还是该跟父皇请命,替你去的,省得你这牵肠挂肚的,这么多放心不下!”

西陵越的面色不变。

那边柳雪意下车刚看到他,才往这边走了两步,城外就有两骑快马飞驰而来,很快到了城门前。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两个骑兵打扮的人翻身下马,单膝点地道:“启禀两位殿下,骑兵营的人马已经点齐,昭王殿下可以启程了!”

西陵越略一颔首,然后却是又重新收回目光看向了沈青桐。

沈青桐和他四目相对,居然破天荒的看到他面上缓慢的绽开一点似乎可以勉强称之为温柔的笑意。

“好了!本王要出发了,你先回吧!”他轻声的说道,抬手,以手指轻触她的腮边。

沈青桐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出于本能的反应就抬手去挡了一下。

两个人的指尖一触,西陵越也没当众再有什么过分的动作。

然后,他转身,冲身后严阵以待的五百禁军一扬手,高声道:“启程!”

“表——”柳雪意匆匆奔来,都还一句话也没说上呢,一着急,就又往前奔来。

可是才刚抬脚,就见那边被西陵越甩在身后的沈青桐突然扑过去,扑到他身上,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新婚夫妻——

这女人,居然厚颜无耻到使这种手段?

柳雪意又惊又气,脚下生根,直接又定在了原地。

这边沈青桐简直要炸了——

这个臭不要脸的混蛋,刚才故意摸她的脸,又笑得那么反常暧昧,引她防备去挡他的手,然后趁机就往她尾指上套了跟细丝线。

然后他又故意的转身一挥手,这大力一拽,沈青桐扑过去撞他背上,简直差点就把鼻子撞没了,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她怕摔了,当然只能顺手抱住他了。

云翼站在旁边不远处,当众的又不能捂脸,几乎就要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了。

那边西陵越被自家媳妇“冲动不舍”的一抱,也是身子震了震,顿住了脚步。

然后,他拉开她的手,缓慢的回头回转身来。

沈青桐站稳了身子,直接就想咬死了他,他却知道她的臭脾气,转身的同时,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顺势把她往怀里一压,险些把沈青桐闷死的透不过起来。

他的手,轻揉她的发顶,垂眸下去又用唇蹭了蹭,轻声的道:“怎么,舍不得本王走啊?”

------题外话------

那些害怕分局两地的妞儿,你们真的想多了,难道你们忘了,桐妹儿是属于得被越越拴裤腰带上才能老实的人物么→_→

ps:临走还撒了太子一大把狗粮,实力心疼单纯只是想睡一睡兄弟媳妇的太子殿下!

正文 第090章 本王不想当鳏夫

沈青桐被他按在怀里,憋了半天,等到终于挣扎着站直了身子的时候,一张小脸已经通红,也不知道是羞得还是气得。

她愤愤的抬头瞪他一眼。

西陵越却还是“眉目含情”的款款垂眸与她对视。

他眼底的光芒璀璨如星辰,那是一种明亮耀眼到几乎能叫人怦然心动的光彩。

可是沈青桐不会,她只是冷静而清楚的感知到了他这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里夹带的威胁意味。

他就那么深情款款的看着她。

有城外吹来的风掠过她的耳际,鬓边碎发扑在脸上,微微的有些痒。

两个人,四目相对。

半晌,沈青桐咬了下嘴唇,微垂下眼睛,很小声的问:“一定要今天就走吗?”

那副神情语气,是真的楚楚动人,语气温柔软糯的当真一个不舍得夫婿远行的新嫁娘。

这时候,柳雪意已经压着脾气快步走了过来。

相较于沈青桐的“不识大体”,她就懂事多了,微笑道:“国事为大,表哥这也是没办法,王妃纵然不舍,也姑且忍忍吧,相信很快的,表哥就能带回来好消息,等边疆的战事了结之后,也就可以团聚了!”

说着,她就又转向了西陵越,微微屈膝一福道:“表哥你这次走得匆忙,府里那边我让雷管家去给你收拾行李了,今天是赶不及了,回头叫人给你送过去!”

柳雪意是陆贤妃要送去昭王府的人,这件事本来就不是秘密,再加上她提前已经住到了王府去了,大家就更是心照不宣了——

男人三妻四妾,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何况昭王殿下本来就成婚很晚,谁还指望他会守着一个嫡王妃过一辈子么?

所以,人家有个贤良淑德的表妹关心,在场的包括几位朝臣在内,全都不觉有异。

西陵越没应声。

倒是西陵钰,觉得这场面很有意思。

他笑了笑,还是漫不经心的打趣道:“老三你真是好福气,柳姑娘深明大义,想必即使你不在,她和三弟妹之间也能相处的十分融洽的。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早早起程吧。”

陆贤妃也是昏聩糊涂了,居然这么上赶着的就往西陵越的王府里塞人?

他得要提醒沈青桐这个不识抬举的女人知道——

跟了西陵越,也未必就是件好事。

沈青桐始终低着头,一副不情愿放人的模样。

而事实上——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以为是她小女儿情长,纠缠着不舍得西陵越走,却没有人细看,其实却是西陵越一直捏着她的指尖没放的。

“好了,时候差不多了,本王该启程了,快回去吧!”西陵越用另一只手,又去蹭了蹭她的腮边,语气温柔。

沈青桐就是赌气的不抬头——

其实是真的在赌气,唯恐一抬头再看到他那张脸就直接冲上去咬死他了。

西陵越说完,倒是很干脆的松开了她的手,再度转身。

柳雪意面上也是一副不舍的表情,心里却是冷笑,往前凑了一步,就要去握沈青桐的手:“王妃,殿下他远征在即,即使再不舍,您也别叫他操心了,咱们先回府吧!”

沈青桐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她姐妹情深,和和气气的,当众就没给她留脸,嫌弃的往后一抽手,刚想避开她的时候,已经感觉西陵越转身的瞬间,又牵动了扣在她尾指上的透明细丝线。

沈青桐觉得自己简直是要疯了。

未免再次“当众失态”,她干脆一咬牙,主动失态,躲开柳雪意的手之后就直接追上去,扯住了西陵越的袖子,急切道:“王爷!”

西陵越止步,回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沈青桐仰头看着他,纠结不已的低声开口道:“我——”

她知道他想让她想怎么表现,可就是打从心底里想造反,完全没办法勉强自己照办啊。

如今整个队伍都整装待发,西陵越也不想落人口实,便也就不再浪费时间。

“唉!”他无奈的仰天长出一口气,然后便是妥协,伸手握住她的手指道:“算了,一起过去吧!”

西陵钰始料未及,还没等反应过来——

当然,沈青桐也没反应过来,西陵越已经顺手把她扔马背上了,然后自己也跟着利落的翻身上马,面色肃然的一挥手:“出发!”

话音未落,便是一扬鞭,绝尘而去。

“表哥!”柳雪意勃然变色,本能的追上去两步,却只吃了两口马蹄灰。

“王妃!”木槿和蒹葭全傻眼了,也跟着去追。

可是两个小姑娘的脚程,哪能跟特殊训练过的战马相比?还没追过城门口,就被彻底的甩下了。

两人急的跺脚,回头看到云鹏,木槿赶紧跑过去:“云鹏!”

云鹏也是拿他家那俩不靠谱的主子没办法,只能拍了下她的肩膀道:“走吧,先回去,整理一下主子们的东西,我们晚点再启程。”

“嗯!”知道能跟过去了,木槿总算是放心了。

彼时,柳雪意还正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西陵钰是真没想到西陵越和沈青桐会来这一出,已然是黑了脸。

后面跟随的朝臣里有他派系的,见状,就凑过来,愤愤不平的道:“这昭王殿下也太胡闹了,军国大事,战场上又是刀剑无眼的,岂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怎么就能带着昭王妃一起过去了?”

西陵钰攥着手里马鞭,一语不发。

那人察言观色,就又说道:“殿下,回宫复命的时候——”

完全可以将此事夸大,参上西陵越一本的。

西陵钰这才扭头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的目光,实在是不怎么友善。

那人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

然后,就听西陵钰嘲讽的冷冷说道:“老三新婚燕尔,本来父皇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他出征就已属不该,比较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西陵越别在战场上为了儿女私情误事,那么就算他带着沈青桐一起过去了,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现在如果他们要是添油加醋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参西陵越,反而会成了计较私利,小题大做!

那人被他训的灰溜溜的。

西陵钰对这里的一切已经没了兴趣,率先打马往内城的方向折返:“父皇那里本宫就不过去了,你们回去复命吧。北疆战事告急,兵部需要储备粮草武器,本宫先过去处理!”

“是!恭送殿下!”一众的朝臣纷纷应诺,待到目送他离开之后,就也都原路返回了,只是周围还有些围观的百姓迟迟没有散去,冲着城门这边指指点点的议论。

“昭王妃也真是可怜,昨儿个才大婚,今天就要送夫君出征了!”

“可不是!也不知道边关的战事几时能停!”

“听说那边战场上打了败仗了,希望昭王殿下能扭转局势,把那些北魏人赶走吧!”

“是啊!”

……

即使是千里之外,也即使是平头百姓,在战争和人命面前也无心去议论别人家的家务事了,在一点上,他们反而比那些不知人间疾苦的达官贵人更有人情味。

满城的人都议论纷纭,倒是没人再注意城门这里滞留的几个人了。

云鹏让木槿二人先上了车,回头,见柳雪意还站在那里,就走过去,试着提议道:“表小姐,王爷出征,事出突然,贤妃娘娘那里得到消息可能会担心,属下奉王爷之命,这就要进宫去跟娘娘说明一下,您看——”

云鹏说着,就面有难色的顿了一下,然后又道:“王爷和王妃都不在,王府里最近一段时间难免冷清,如果表小姐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回宫去和贤妃娘娘做个伴的!”

云鹏的性格沉稳,本来是绝对不会随便插手主子们的事的,但是早上出门的时候见识过沈青荷和柳雪意这俩女人见面就掐的架势,现在都还觉得头皮发麻——

如果柳雪意能想开了,趁机改了主意,以后大家的日子都能好过点儿。

他这话虽然说得隐晦,柳雪意也是一点就通的。

她被甩在这里,本来就觉得没面子,此时又听了云鹏隐晦的暗示,就更是怒上心头。

旁边的灵芝也是心里不是滋味,见状,就抢着上前一步:“哎!”

“不了!”掐了掐手心,柳雪意面上却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只是不动声色的拦下了灵芝,对云鹏道:“殿下和王妃都不在,万一有个要紧事,府里要没个人盯着也不方便。你进宫去见娘娘吧,我先回王府,帮着雷管家整理殿下的行李去!”

既然她就是执迷不悟,云鹏也不能过分勉强,就点头道:“那好吧!”

说完,拱手一揖,然后转身上马,直奔了皇宫。

“走吧,我们也回府去!”柳雪意目送他离开,就转身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等到上了车,灵芝才愤愤不平道:“大庭广众的,为了粘着王爷,那个沈青桐还真是没脸没皮,亏她做得出来!”

“别说了!”柳雪意黑着脸,冷冷的道:“她能做得出来,那也是她的本事!”

“可是奴婢就是看不惯她,才进门就无所不用其极的争宠,亏得她也还算是名门出身,居然就会用这种见不得人的伎俩!还有那个云鹏,狗仗人势的东西!”灵芝还是气不过,骂着,就更是不满的再度看向了柳雪意道:“小姐,您刚才干嘛不让奴婢说?反正回头府里是要往北疆去给王爷送行李的,既然沈青桐她能死乞白赖的纠缠着让王爷带了她去,她能去,小姐您也能!她不是想使手段霸着王爷吗?小姐您干嘛这么便宜她?”

柳雪意这次是真有点烦了她的聒噪了,加重了语气,再次重复:“都说了叫你不要再说了!殿下他是去打仗的,沈青桐和他是新婚燕尔,勉强跟了去了,虽然不合规矩,到底也算有情可原。方才你没看见太子那些人的脸色吗?我现在是什么身份?本来我在王府住着,就已经惹人非议了,如果还要追着去北疆,那岂不是贻笑大方?再叫太子那些人抓住把柄,参殿下一个治家不严,公私不分的罪名,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西陵越那人她虽然不太了解,但是陆贤妃的底线在哪里,她却是一清二楚的——

无论如何,陆贤妃都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妨碍到她儿子的前程。

虽然柳雪意也是痛恨和嫉妒沈青桐的,但是为了长远做打算,她却也必须忍了的。

灵芝撇撇嘴,终于是没再说什么。

这边云鹏进宫去求见陆贤妃,陆贤妃那边已经得到西陵越奉旨出征的消息了,因为事出突然,她便是心惊肉跳的。

“这怎么说上战场就上战场了?那地方凶险,越儿又提前没个准备的……”陆贤妃正在寝宫里坐立不安。

“听说是北疆战场上的监军受了重伤,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陛下一直都严格控制,不叫殿下和太子的势力往军方发展的,这一次的情况特殊,机会千载难逢,殿下能去,这是好事啊!”黄嬷嬷也是担心,却只能好言安抚。

“我知道,可是我着心里——”陆贤妃还是一筹莫展。

正在说话间,外面就有宫婢引了云鹏进来:“娘娘,云侍卫到了!”

陆贤妃赶紧收摄心神。

“属下见过娘娘!”云鹏跪地行礼。

陆贤妃往他身后没看到别人,就仍是忧虑的眉头深锁:“越儿呢?已经出发了吗?”

“是!”云鹏道:“已经出城有半个时辰了吧,因为事出突然,殿下说不能来和娘娘辞行,所以特意让属下过来和娘娘说一声,殿下说他会万事小心的,请娘娘安心等他的好消息。”

“这个孩子!”陆贤妃此时的忧虑并非是谁的一句话就能安抚下的,重重的叹了口气,坐回了椅子上,又看向了云鹏道:“战场凶险,你怎么没跟着去?”

“殿下的行李没来得及带走,属下一会儿回去带了行李就会过去了,殿下身边现在有云翼贴身保护,陛下又钦点了禁军保护,不会有差池的,请娘娘放心!”云鹏道。

“那你快去吧!”陆贤妃赶紧的挥挥手:“越儿的安全,本宫就交给你和云翼了,不管前方的战事如何,你们都要把他给本宫安稳的带回来!”

“是!”云鹏拱手应下,略一停顿,就又继续说道:“还有——王妃那里,王爷不放心,就把手王妃也一起带着去了北疆了,也让属下和娘娘说一声。”

陆贤妃闻言,又是一怔。

黄嬷嬷脱口道:“王妃也去了?”

这不是添乱吗?

“是!”云鹏点头:“这趟差事是王爷从太子手里硬抢过来的,双方又起了争执,嫌隙更深了,虽然王府这边会有娘娘照应,但是娘娘人在宫中,有些事情有时候处理起来也难免受限,不是那么的得心应手,所以殿下说,他直接把王妃带过去,会跟稳妥些!”

陆贤妃想了想,也是没话反驳,何况反驳也没用了,横竖沈青桐人已经被西陵越带走了。

“嗯!本宫知道了!”最后,陆贤妃只是点头。

“那娘娘还有什么话要属下带给王爷的吗?”云鹏问道。

“没事了,你去吧!”陆贤妃心不在焉的挥挥手。

“属下告退!”云鹏起身告退。

陆贤妃想起了什么,就又说道:“千万把他给本宫照顾好!”

“是!属下明白!”云鹏还是本分的应了,转身大步的走了出去。

陆贤妃的手抓着桌子的边缘,咬咬牙,面上还是一副忧虑之色。

“娘娘就放宽心吧,咱们殿下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他既然去了,那就说明对此行的胜负是有把握的。”黄嬷嬷安慰道。

“本宫知道!”陆贤妃叹一口气,抬头看向了他,“本宫不是信不过他,只是他那个媳妇,也是娶得太累赘了!”

可是没办法,为了拉拢沈家的关系,这个媳妇是非娶不可的。

主仆两个,相顾无言,最后也只是各自叹了口气。

而此时西陵越和沈青桐已经奔驰在火速赶往北疆的途中。

西陵越很,出城之后就策马疾驰,并且他带的又全是骑兵,没有步兵拖拉速度,一大队人马风驰电掣般从城外开阔的官道浩荡行过,迎面过路的行人纷纷避让。

沈青桐憋了一肚子气的气,可是他这么个赶路法,她就是再有意见也不至于轻重不分的这时候和他闹别扭,扯后腿。

西陵越拿披风裹了她,一路上也无言语。

一行人清早出城,要不是马匹中途需要休息,午饭都没准备吃。

一上午的策马疾驰,等到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已经把那座繁华帝都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西陵越下马的时候,顺手把沈青桐也拎下来。

他是昨夜仓促进宫的,身上还穿着昨天大婚时候穿的喜服,沈青桐虽然换过衣裳了,却是描金绣凤的一身红。

虽然郎才女貌,看着十分的般配,可是就冲两人这样的装束,混在一身铁甲的铁骑营中,就实在是太亮瞎了。

“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带来替换的马屁只有两千,半个时辰之后,五百禁军,再从铁骑营里抽出一千五百人,随本王继续赶路,其他人先缓一缓,待到前面的驿站,更换了马匹再加速赶路!”西陵越回头给云翼吩咐了一声。

“是!”云翼接过他手里的缰绳。

然后随行的侍卫里,马上就从马背的褡裢里掏了干粮和水,又利落的抖开了一件披风在地上。

准备好了之后,两个侍卫就沉默着推开了,三五成群的聚在十丈开外的地方啃干粮。

西陵越有些挑剔的皱了下眉头,却也还是一撩袍角在那披风上坐下。

沈青桐跟过去。

跟这个祖宗一起出门在外,她还是有自觉性的,见他拿了水囊喝水,就自己动手,把摆在披风上的几个纸包都打开。

里面有包子馒头,还有几样肉干,总之都是方便携带又能顶饿的东西。

显然不是御书房出来的,但是比起其他人的伙食,这已经明显是优待了。

沈青桐在沈家说是不得宠,但也是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这样风餐露宿的赶路,她一时是不适应的,不过她识时务,肯定不会在西陵越跟前抱怨。

两个人都不挑剔,沉默着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

西陵越就闭眼往身后的树干上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沈青桐把吃剩下的东西重新用纸包包好,暂且推到一边,心里斟酌再三,还是开口问道:“接下来我们要一直这么赶路吗?”

“哼!”西陵越没睁眼,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又不用你的两条腿走路,本王姑且还没嫌你累赘,你还挑剔?”

他这是以为她抱怨吃苦呢!

沈青桐的确是不想吃这个苦,本来就一肚子火了,却奈何又不能发作,只能压着脾气,尽量和气的道:“云鹏没跟着,应该是先回去拿行礼了吧?要不后面到了驿站,你先暂时把我放在那里,等云鹏追上来再捎上我。”

她说着,就是神色有些凝重的回头看了眼后面一眼看不到头的队伍,拧眉道:“你们着急赶路,带着我,省得拖累!”

沈青桐承认她是有私心的,但是看到这所有人都马不停蹄一脸严肃的兼程赶路,也没办法完全的置身事外,想着西陵越这么带着她,的确是个累赘,多少是带了几分心虚的。

她这真的是体谅他的一番好意。

然则西陵越并不领情。

他闻言,突然又睁开了眼睛。

那一眼的目光并不怎么友善,上下的打量她。

沈青桐的心头蓦然一紧,下意识的警觉。

然后就见西陵越略一勾唇,冷冷的道:“不必了!云鹏太老实,本王怕他看不住你!”

沈青桐:……

沈青桐被他一下子噎得半死,面上表情都僵硬起来,半天没有反应。

西陵越盯着她,也不想睡了,就是不留口德的继续冷冷说道:“你真当本王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区区一个太子——即使本王不在京城,也不觉得他能把你怎么样了。”

太子就是再怎么贼心不死,其实只要他留几个妥当可靠的人一天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的盯着沈青桐,然后限制她出府,那么就冲他昭王府的防卫,西陵越也实在不相信西陵钰还真能冲进他的王府里去把他的王妃怎么样。

沈青桐被他盯着,干脆就冷着脸不说话了。

虽然西陵越对她的那点花花肠子一清二楚,可是每回当面确认了之后都还是忍不住的要上火,尤其是看她这一副屡教不改的模样,就更是被憋得肝儿疼。

沈青桐很乖的没有还嘴。

西陵越却是越看她越上火,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她脸上,道:“柳雪意有几斤几两本王也很清楚,她在你的跟前绝对讨不到便宜,可怕就怕是你会顺水推舟,真叫她占了便宜去。本王为了娶你,可是一波三折,花了不少的力气和心思的,这才刚娶进门,万一本王这一走,还没为国捐躯呢,回来王妃就先香消玉殒了……”

这丫头的本事他知道,是真的不担心有人能把她怎么样,可是他不在眼前盯着,却真是保不准她就顺水推舟的利用了那些意图对她不利的人。

到时候给他来个金蝉脱壳,他又远在边关,鞭长莫及,回头等过几个月回来,还不得把肺给气炸了?

沈青桐特别讨厌他这种有什么说什么的人,脾气上来了就冷冷的顶回去:“王爷你也未免看得起我了!”

“没办法!”西陵越冷笑:“本王也不想这么快就先当了鳏夫了!”

正文 第091章 登堂入室,夫君好体贴

沈青桐闷声不语。

西陵越就有点不高兴了,道:“别说你不是这么想的!”

嫁都嫁了,换个人也许早就认命了,可是西陵越就是知道,这丫头的心里可是从没存过要安分带在他身边的心思。

他是真有点拿不住她的心思了,而——

这种捉摸不定的感觉,他又很不喜欢。

于是,说起话来,也就格外的刻薄。

沈青桐被他一再的咄咄相逼,终于也是有了几分怒意。

她抿抿唇,缓缓地从新把目光定格在他脸上,面上表情鲜有的认真的问道:“那你到底又是为什么一定要娶我的?”

她盯着他的眼睛,清澈的眸子里,却有一种意外郑重而冷静的情绪浮现。

西陵越不屑的冷嗤一声,傲慢的别开了视线,“本王需要给你解释吗?”

沈青桐的目光定格在他轮廓完美的侧脸上,却没有就此罢休。

她也是冷笑了一声,继续自顾的说道:“人都道你是要拉拢沈家的关系,这才一定要娶沈家的女儿,可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沈和在北疆的一举一动你根本就早都掌握了吧?虽然我家大伯母的性格霸道,很不讨喜,但是沈和的所作所为也是背信弃义,让人不齿的,你要拿捏他,只要抓着这个做把柄就可以了。你昭王殿下在朝中手眼通天,只要将此事大肆渲染,要把区区一个沈和拉下马,根本不在话下。在这种情况下,和沈家之间的联姻就显得很鸡肋了。以你堂堂昭王殿下的为人,实在没有必要费这么多的周折,一定要娶我的!”

从之前她怂恿大夫人北上的事情被云鹏听到了,而随后西陵越方面却选择了沉默,既没有来找她求证此事的真伪,也没利用这个漏洞对沈家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的时候沈青桐就隐隐的有了这种猜测——

沈和和老夫人隐藏的秘密,西陵越根本就是一早就知道的。

那种情况下,其实他只要威胁沈和就好,根本就没必要和西陵钰正面冲突,还一定要和沈家联姻。

也就是因为那件事,就让沈青桐对两人的婚事更加疑心和防备,总怕他背地里还有谋算,毕竟她是不想就这么被人卖了的。

这个丫头的精明程度,西陵越是早有领教的。

其实当时云鹏把她说过的话带回去的时候,西陵越就已经料到她会起疑。

但是这么开诚布公的被她质问,对金尊玉贵的昭王殿下而言,真的是很堵心的一件事。

于是,西陵越缓缓地又把目光移回她脸上。

他缓缓地直起身子,盘膝坐在披风上,冲他勾了勾手指。

沈青桐傻了才会靠近他,只是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下身子。

西陵越干脆直接长臂一拦,强行把她拖过来了。

沈青桐跌在他怀里,又被他收紧的手臂限制住了,动不了,慌张的就只是扭头去仰视他的容颜。

彼时西陵越也刚好是俯首看下来。

他的容貌,的确是俊美到无可挑剔,此时红唇勾起一抹妖冶的笑容来,目光深刻的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的道:“毕竟脑袋这么灵光,甚至能窥测到本王这么多的秘密的人,这世上是真没有几个的。你问本王为什么一定要娶你?你说呢?”

他的语气,带了一种几乎可以蛊惑人心的低醇和温柔。

可是,沈青桐就只听得汗毛倒竖。

远处又没有睡觉的侍卫眼睛发亮的不住的偷偷往这边瞄——

以前他们家殿下总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还以为他就是个专门为了做大事的人呢,可是这么一看,也是禽兽一个嘛!

就算王妃是明媒正娶的,好歹这是荒郊野外,又是在行军途中,就不能克制一下吗?

这边沈青桐都没心思注意周围人的眼神了。

她只是被西陵越盯的汗毛倒竖——

可别说因为她的心思格外活络一些,所以才格外的让他惜才,如果说他是怕自己知道了这么多的事回头放出去了会祸害他,这才非要把她拴在身边看着,这还比较靠谱一点。

而且主要的是,如果他就只是为了看着她那都还好,怕就怕他哪天一不高兴了,直接把她杀人灭口永绝后患了那就糟了。

这是头一次,沈青桐觉得自己脑子转的太快了也不是件好事。

而梗可怕的是——

这一瞬间,强权压迫之下,她的思维再次告诉运作,甚至都超出了自身掌控力的,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就无比严肃的脱口道:“其实,你是根本就从来就没打算来拉拢沈和吧?”

他真要控制沈和,那么应该早就得手了。

而就他后来在京城,在沈家这几个嫡女之间挑挑拣拣的折腾来看,沈和根本就不是他的盟友。

放着那么大好的机会不用,这对一个一直以来都垂涎于军权的皇子来说,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沈青桐的心口一凉,瞬间了悟。

她愕然看着他的脸孔,突然开口问道:“皇上这次到底为什么要派你来北疆督战的?”

西陵越莞尔——

太聪明的人,他看着都不顺眼,但是无可否认,即使不顺眼,也比成天对着一群自作聪明的蠢货强。

“你说呢?”他反问。

此时沈青桐的脑子里已经混乱成一片了。

她已然是顾不上自己摔在他怀里的这个暧昧而诡异的姿势,只是飞快的把一切事情的经过都在脑中过了一遍,然后一骨碌爬起来,跪在他面前,近距离的直视他的目光,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的开口道:“北疆军中的监军受伤,此事有猫腻?”

西陵越也不答话,唇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意,算是默认。

沈青桐的神情突然就恍惚了一下,又一屁股跌坐回了地上。

“呵——”她不可思议的从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低低的浅笑,“怪不得皇上会派了你来监军,。我原还以为他是因为太子妃有孕,或者还要考虑年终年终南齐皇帝做寿的事情才把太子留在京城的,现在看来,却是太子走了一步蠢棋。”

她说着,就重又肃穆了神色,抬头对上西陵越的视线道:“北将军中监军重伤一事,是太子所为的是吗?冯氏去了北疆的事情不可能不惊动太子和皇后他们,以前是他们远在京城,没有想过要关注北疆这边沈和的私事,可沈和二度娶妻生子的事情,又不是什么惊天的秘密,只要他们想查,很快就能拿住把柄了。所以,是太子利用了沈和,在两军开战的时候做了手脚?这些年,军权都是由皇上一手把持的,太子想要借机染指,甚至不惜使出了非常手段,这就触了皇上的底线?就因为太子激怒了皇上,所以,皇上为了惩罚他,一怒之下才顺手把这个差事给了你了?”

西陵钰太急功近利了,拿住了沈和的把柄之后就迫不及待的运作起来了。

论及对皇帝的了解——

西陵越比他,绝对是要略胜一筹的。

不管是当初逼皇帝就范给他们赐婚,还是这一次,谋取来北疆督战的机会,其实西陵越用的都是同样的战术。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皇了,他强势而睿智,却又好冲动,事实上好像还有那么点儿的狭隘,所以在有人触动了他逆鳞的情况下,他就会本能的报复。

上回西陵钰和沈青音之间有了苟且,他认为对方德行有失,又是不择手段的要拉拢沈家的关系,所以为了报复西陵钰,顺手就指婚给了沈青桐和西陵越。

而这一次,又是一样——

一直一来他都禁止皇子染指军权的,偏偏西陵越又过了他的底线,又是为了报复对方的不安分,他就是要对方鸡飞蛋打,故意的又把这差事给了西陵钰的死对头,西陵越。

这其中的弯弯绕子,即使满朝的文文武也未必会有人看得清楚。

可是,这个丫头,她做到了。

西陵越面上露出微微愉悦的表情,淡淡的开口道:“父皇是万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他这半生,居于高出,早就习惯了这种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地位,这天下的一切,都是他的。他可以赐给你,但是,在他不想给的时候,你也绝对不能去抢。老二那种人,庸庸碌碌,相较于本王,其实他是更容易在父皇的跟前求存的,可偏偏……唉!”

如果他不是咄咄逼人的一直在给西陵钰施压,西陵钰就真的会安安分分的做他的太子的,那样一来,终有一天也能顺风顺水的坐上皇位。

以前沈青桐还有点儿不理解,西陵越这么高调的和当朝太子争锋,是不是有点过分的嚣张了?

现在才明白,这才是他最高的策略啊。

逼迫之下,西陵钰才会忍不住的一次接着一次的犯错,如果不逼着他犯错,皇帝又怎么会厌弃甚至废止了他?

这么一想——

和西陵越这种阴险的家伙撞在一起,太子殿下也着实是可怜的很。

沈青桐看着他面上一直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就越发觉得这人的用心阴险,深不可测。

“所以,沈和在这边的种种,皇上那里其实是一直都知道的,是吗?”她问。

“当然!”西陵越点头。顿了一下,又道:“所以,这个把柄就算早一步落在本王的手里,其实也没什么用处,在这件事上,谁先动,谁就要倒霉!”

而现在,西陵钰名副其实的倒霉了,便宜被他捡了。

沈青桐慢慢地就沉了脸,质问道:“虽说你要和沈家联姻就直是个幌子,但其实当初定下来要娶沈青荷的时候你就有做过这样的打算了是吧?回头找机会,借沈青荷的口把沈和在这边的情况透露给冯氏和太子知道?”

这也就难怪他非要给太子和沈青荷牵线了。

其实不止是为了用那顶绿帽子来引人质疑太子的德行,同时也可以用沈青荷做桥梁,引导太子犯下别的过错,以便于他趁虚而入,染指北疆的兵权的。

前世的时候,因为沈青桐一直都是个混吃等死的心态,所以进了东宫之后就基本上没关心过朝局的变化,所以并不曾注意到北疆兵权最后的归属。

但是想来,那个空有美貌的沈青荷却是被利用的十分彻底的。

面前的男人,还是那一张惊艳天下的面孔。

可是和这样的人相处,真的每时每刻都像是踩在悬崖边上,让人提心吊胆。

西陵越是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已经让对方有了心理阴影了,见沈青桐正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他便就轻轻的勾唇一笑,顺势把人拉过来,揽在臂弯里。

他往后,重新靠在了树干上,闭目养神。

沈青桐坐在他身边,却是睡意全无。

她低着头,独自想了很多的事情,最后,还是忍不住的重新抬头看向了他。

彼时正值午后,阳光灿烂,大把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打落在他轮廓精致的眉宇间,一看看过去,仍是有种足以惊艳了山河的美。

可是这个人,隐藏在这一副完美的容颜之下的,究竟是怎样强大又可怕的一颗心脏?

沈青桐就这样盯着他,看了许久。

西陵越被她烦的根本就养不了精神,就又重新睁开了眼,垂眸看她道:“你还有话要说?”

他皱了眉,神色之间很有些不耐烦,这幅表情,生生的打破了前一刻完美的画面。

沈青桐的目光闪躲了一下,最后却还是掐了掐手心,忍不住的开口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娶我的?是为了做戏给皇上看,让他以为你就是想要通过联姻来拉拢沈家的关系的?”

西陵越是没想到她会纠缠执着于这个问题,盯着她的脸孔看了许久,最后就洋洋洒洒的笑了出来:“要不然你以为呢?”

沈青桐的确也没期待什么别的更了不起的答案,其实听他这么说了,她反而是彻底安心了——

这个男人简直太恐怖太可怕了,他猜得没错,她就是从来没打算安分的在他身边呆着,既然他没在她身上加别的更重要的筹码和算计,那么回头她如果真跑了,他应该也不至于恼羞成怒吧。

沈青桐定了心,就也安安静静的闭上了眼。

西陵越见她不动了,反而奇怪,忍不住的又再侧目看了她一眼,却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这丫头就已经睡得很香了。

她歪着脑袋靠在他肩上,长长的睫毛卷翘,在眼底打下一小排的影子。

当年西陵徽刚出世的时候他有去看过,那时候就无意中注意到那小胖子呼呼大睡时候的样子,睫毛长长,脸蛋滑腻手感是真的不错。

那东西,当年那么软绵绵的一团,抱在手里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好像已经记不清了。

这么想着,昭王殿下突然就好奇心作祟,想要重温旧梦。

他试着抬手,去捏了捏沈青桐的脸。

她本来就有些瘦弱,所以即便年纪不大,脸蛋一眼看去也不是暗中婴儿肥的圆润了,只是这么随手一捏才觉得其实肉不少,也是软软的弹弹的。

头天夜里一晚上没睡,又被他拎着赶了一上午的路,沈青桐这会儿是真累得完全没精神,一睡就睡得很沉,居然这都没醒。

旁边那株大树上,云翼本来是蹲在树枝上放风的,呃……顺带着偷听他家俩主子说“情话”。

这时候默默地看着他家王爷偷摸媳妇的举动,居然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觉得他家光芒万丈,霸王之气十足的王爷身上透出十万分猥琐的气质来了。

沈青桐这一觉睡得很沉,可是时间一到,还是被西陵越强行拎上了马背,继续赶路。

因为边关战事紧急,他们这一行人是真的没日没夜的赶路,每天至多休息三个时辰,其他的时间都是在马背上颠簸,披星戴月的。

预定是七天半的行程,第六天的傍晚一行人就已经抵达泗水县的地界。

“王爷!前面五里外就是泗水县了!”云翼打马过来,擦了把脸上的浮尘,“要去军营,我们就走另一条路,如果从镇子里穿行,就得过河了!”

“安排他们原地休息两个时辰,你点几个人随本王进城!”西陵越道。

说着,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沈青桐。

沈青桐也刚好是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正在诧异的时候,就见他过后唇一笑道:“沈家大夫人和大小姐都在城里呢,军营重地,本王带着你过去多有不便,正好他们都在这里,可以和你做个伴,你也不会无聊了!”

说完,率先打马,继续前行,都没给沈青桐反对拒绝的机会。

彼时大夫人等人都已经被提前叫出来,正在城门外等候。

从午后一直等到傍晚,才见远处一队人马声势浩大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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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死,发错文了,发王妃那里了,我才看见~那边你们别订阅~

正文 第092章 刺

几十匹快马,惊起旷野的古道上大片的烟尘。

身后跟随的都是银甲的禁军或是穿着统一蓝色袍子的侍卫,一行百余人拥簇,路上西陵越也换了轻便的银甲,只有被他拥在怀里的沈青桐着一身艳丽的衣裙,裙裾翻飞。

一眼看去,十分的醒目,夺人眼球。

大夫人一行站在风中,沈青荷抬头,远远的看着那一行人逼近,有史以来的头一次,会觉得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居然是有些羡慕和嫉妒起沈青桐来了——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沈青桐会有今天,会这样的春风得意,前呼后拥,风光无限。

而本来,这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她的。

“那是昭王殿下的仪仗吧?马背上的女人是谁?不会是把王妃也带来了吧?”胡氏扯着脖子张望,一边喃喃自语。

他们府里得到的消息是说西陵越今天要进城,他们便随同泗水县的县令一起出城迎接了,提前却不知道,沈青桐也有随行。

大夫人的身体一直没有完全康复,只是又不想在人前露出颓势,所以一直紧绷着唇角,忍着不叫自己咳嗽,这时候也只当是听不见她的话。

西陵越那一行人来得很快,转眼已经逼近城门。

“臣泗水县令白承安恭迎昭王殿下大驾!”泗水县令率先带头走上前来行礼。

大夫人等人紧随其后。

大夫人倒是坦然,直接提了裙子跪下去,沈青荷的脸色却是明显难看,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马背上的沈青桐,几乎是恨不能在对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

让她给那个死丫头下跪?她就是膝盖僵硬,说什么也跪不下去的。

大夫人如何不知道自己女儿心中所想的,不动声色的伸手拉了她一把,强行拉着她跪了下去。

膝盖落地,那一瞬间,沈青荷屈辱的几乎当场就落下泪来。

这边胡氏也带着一双儿女喜滋滋的跪下了。

马蹄声呼啸而来,西陵越顺势收住缰绳,神情冷酷又倨傲的扫视了众人一眼。

“殿下一路辛苦,府衙之内已经备下薄酒,请殿下移步休息!”白承安道。

说话间,就拿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看坐在他马背上的女子。

沈青桐的容貌其实也生得不错,五官精致,十分的清秀俏丽,只是因为年纪不大,就少了些妇人的雍容之态,这么被西陵越圈在怀里,便就是个小鸟依人的模样。

西陵越在朝中能与太子抗衡,本来就是能呼风唤雨的传奇人物,白承安偏居一隅,见了他,自然是诚惶诚恐,一心想要巴结的,所以态度就十分的恭敬。

西陵越高居马背上,并没有下马的打算,只是淡淡的扫视了众人一眼,道:“接风宴就不必了,本王此行是有公干在身,马上就要赶往军营。”

说着,他这才看了大夫人一眼道:“沈大夫人,王妃本王就暂时交托给你了,这地方苦寒,气候也不比京城,怕是她住不惯。好在你们是本家,有你们家人照应着,本王还比较放心!”

字里行间,他是没太把沈家当回事的,倒是十分关心他那新王妃的。

沈青荷一听沈青桐要过去,立刻就皱了眉头。

大夫人却很镇定,点头道:“是!昭王殿下说这话就见外了,桐桐本来就是我们镇北将军府的人,这里山高路远的,她过来,刚好也能给青荷一起做个伴。这里的条件虽然不比京城的王府,咱们也当尽力照应,不会委屈了王妃的!”

“原来是王妃娘娘,下官眼拙,怠慢之处,请王妃莫要见怪!”白承安忙道。

沈青桐没答应,只是扭头看向了西陵越道:“你不是急着去军营吗?我跟大伯母他们一起坐他们的马车过去就行了!”

她是心宽,脸皮也够厚,但是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的被人围观——

如果只是她自己那就算了,和西陵越一起,她就浑身别扭了。

西陵越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就故意不紧不慢的抱着她没松手,垂眸笑道:“不用本王送你过去吗?边关现在不安定,本王这一入营,就不定几时能回来了。”

他说话的声音故意的放轻,却又没有刻意的遮掩,看着是堂堂正正不惧被人听的,却又与同旁人说话时候的语气大不相同,看着模样是真对这位昭王妃在意的很。

沈青荷掐着帕子,脸都木了。

沈青桐僵硬的扯了下嘴角——

两个人,四目相对,她虽然很想把他那张假笑的脸拍一边去,但是有利可图的时候,她也是逢场作戏的高手,当即也是露出几分温软娇羞的神色来,道:“战场凶险,妾身不便跟随,王爷您万事小小心!”

他都不嫌恶心,她自然也扛得住。

西陵越承认看她这副做戏的模样就心里不痛快,不过却也是不动声色。

他把她拎着放到地面上。

沈青桐仰头看他。

他就又回头一招手,把云翼唤了过来,瞬间恢复了那张冷峻的面孔道:“你留下,点几个人跟着,这里不比京城,务必要保证桐桐的安全!”

云鹏又还没赶过来……

沈青桐一愣,脱口拒绝:“不用了,我在城里,能有什么事,而且云鹏应该很快就能赶过来了,还是让云翼跟着你吧!”

西陵越身边其他人的底细她不清楚,但至少可以肯定云翼和云鹏这两个侍卫是忠心可靠的。

这会儿她是没心思想西陵越留云翼下来是为了看着怕她跑了的,而是战场凶险,真是觉得他不该把云翼留在这里。

“云鹏最迟晚一天就跟上来了!”西陵越道。

他的语气不重,言语之间却就是有一种叫人无法拒绝的力度。

两个人,你推我让,颓然心思可能并不单纯,但是在大夫人和沈青荷之流看来——

那就实在是恩爱缠绵的很了。

沈青荷低着头,使劲的攥着手里的帕子。

云翼那缺心眼的,是对他家王爷唯命是从的,当即已经从西陵越的侍卫里点了四个人出来,带着退到了沈青桐身后。

西陵越这才又最后看了沈青桐一眼,道:“好了,你进城吧!”

说完,却没等沈青桐反应,自己径自调转马头,一招手:“走!”

身后的队伍里众人也跟着匆忙转身,同时往两边散开,给他让了路出来。

沈青桐盯着他的背影片刻,犹豫着,最终却是忍不住的追上去两步,大声的叫他:“王爷!”

西陵越的身形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震,然后收住缰绳,转身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彼时他已经走出去几丈外了。

沈青桐与他隔着一段距离相望,她看着他,眼中神色真挚,虽然心里还是有点别扭,终于还是深吸一口气,迎着他的视线坦然的开口道:“你小心点儿!”

他们两个人之间,虽然没什么真情实意,但至少迄今为止,西陵越带给她的还是利大于弊。

沈青桐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虽然他那脾气性子不讨喜,但是这一趟北疆之行,她还是发自内心的希望他能平安无事的。

西陵越看着她眼中破天荒的认真的神色,微怔。

沈青桐就有些不自在了,匆忙的转身往城门的方向走。

却只是在那一瞬间,变故突生——

西陵越身后严阵以待的禁军队伍里,突然有寒光乍现,有人趁乱射出一支闪着幽蓝寒光的袖箭,直刺西陵越的背心。

“王爷小心!”他身边有侍卫惊呼,要拔剑抵挡已然是有些迟了,情急之下,干脆飞身扑过来,以血肉之躯替西陵越挡下了那支暗箭。

袖箭刺入他胸膛,几乎是一瞬间,那侍卫的脸色就变成了青紫色,高大的身子重重的跌落在地,当场气绝。

其实方才西陵越原是有反应的机会的,却因为一瞬间的失神而迟缓,好在这个侍卫替他挡了一下。

而袖箭被射出的同时,隐藏在禁军当中的两名刺客也是瞬间曝气,拔剑出鞘,齐齐朝西陵越扑了过来。

西陵越的目色一寒,顺手抽出腰间佩剑,反手一横,挡住了最先扑过来的那个刺客的一剑。

两剑相撞,铿然一声,激起细碎的火花来。

本来正是拼内力的的时候,那刺客却突然撤了手下力道,迎身而上。

西陵越始料未及,手中长剑刺入他的胸膛的同时,却见那人唇角牵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来,另一只手往前一送,自袖中又吐出一把短刀,直接往西陵越的胸膛刺入。

西陵越的心头一紧,应对能力也是相当惊人的立刻侧身。

不想那人却徒手抓住了他已经插入自己胸膛的剑锋。

西陵越的动作受限,那人就稳稳地一刀刺中了他。

“王爷!”附近的侍卫吼叫出声,飞身而起,一脚将那刺客自半空中踢飞,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而西陵越本来正和他缠斗在一起,被这股冲击力一带,再加上受伤的缘故,也是身体失衡,跟着一起坠下了马,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队伍里,瞬间乱成一片。

沈青桐受了惊吓,仓促的回头,就刚好是看到西陵越被刺坠马的那一幕。

他的身体从高处坠落,激起地面上的一片尘土,一只手压着胸前的伤口,指缝间有鲜血溢出。

愕然之余,沈青桐的一颗心瞬间上提,下意思的就想跑过去,可是刚一抬脚,却被身后的侍卫拽了回来。

那边一看到西陵越落马,禁军的队伍里就又飞身窜出来三个人,每个人都不要命的全部朝西陵越扑来。

这样惊险刺杀的场面,沈青桐还是头一次经历,即使不是针对她的,她也已经在瞬间白了脸,脑子浑浑噩噩,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西陵越好像是伤得不轻,直至一个侍卫跳下马去扶他的时候他才捂着胸口踉跄着站起来,腰身不是很直,胸前软甲伤已经被鲜血浸染了一大片。

几个刺客一语不发,使的全都是不要命的杀招,目标明确——

就是冲着他的。

离着西陵越最近的几个侍卫迎上去阻拦,双方杀成一片。

胡氏的两个孩子还小,看到这个场面就吓坏了,哇的一声就开始嚎啕大哭。

沈青桐被侍卫拽着,感觉自己已经有半天不会呼吸了,就见身后人影一晃,云翼的身形轻飘飘的,迅捷却鬼魅般的掠过去。

沈青桐这才惊愕的发现,云翼的速度居然快的几乎不像人,身形飘忽不定的卷入战圈,游戏观光一般的走了一圈,那里面就一片鬼哭狼嚎,倒下去了几个人。

当时还在最外围的那个刺客见势不妙,扭头就走。

云翼一回头,足尖一挑,勾起地上的一把刀就朝他踢飞了过去。

那人听到身后呼啸的风声,想躲都来不及。

那刀锋逼近,哧的一声刺入他的后肩,险些将他的半边膀子直接卸掉。

“啊——”那人惨叫一声,扑倒在地,马上就有禁军侍卫上前,把他按住了。

这边大夫人和沈青荷等人都还处在惊吓之中没有回过神来。

西陵越已经奇迹般的缓缓站直了身子。

两个留了活口的刺客被拖过来,扔在了他的脚下,就见他顺手拔掉插入胸膛的那柄短刀,眉头都没皱一下,而他受伤的那个位置——

说是胸口,实际上却离着心脏很远,根本就不是要害。

旁边的侍卫已经掏出金疮药,粗略的先给他洒在胸口上。

那个废了半边手臂的刺客被按在地上,惊恐的抬起眼睛看着他,不可思议道:“你是故意被刺伤的?你——你早知道?”

他早就知道禁军里会藏了刺客?要不然就犯不着使这出引蛇出洞的苦肉计了!

西陵越虽然没有被伤到要害,但身上的伤也是实打实的,因为失血,她的面色就显得格外苍白。

此时他居高临下,面不改色的站在那里,冷冷的道:“如果不假装中计,叫你们觉得是有机可乘,你们怎么可能倾巢出动,这样的孤注一掷?本王可不想回头上了战场还要腹背受敌,随时防范着你们这些人!”

这就是苦肉计!

包括他故意把身边最得力的云翼留给沈青桐,都是其中的一环,为的,就是为了造成此时他身边防御最弱的契机,引那些刺客出手的。

试问,哪还有比云翼和云鹏都不在他身边更容易得手的时机?

本来就算云鹏不在,他身边只有云翼一个的时候,那些刺客都还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出手,他要把云翼留在泗水县,就等于送上门来了,何况刚好那会儿他被沈青桐干扰,失神了。

而本来最先出手的刺客就只有两个,为得也是保留实力,万一这一次失败了,那么剩下的人还能继续隐藏伺机而动。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我总是高高在上的昭王殿下居然是如此狠绝了的一个人物,居然不惜以身做饵,真的受伤来引得其他人都跟着孤注一掷。

而这从头到尾,就都只是他算计之中的一场戏。

两个侍卫都受了重伤,闻言,脸色就更是难看的无话可说。

云翼龇牙咧嘴,走过来,嫌尸体碍事,就顺脚踹开一边,冲着西陵越谄媚说道:“主子,要留活口带回去对质吗?还是把他们人头割下来,送回去?”

西陵越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冷冷的道:“不用了,都处理掉吧!”

这些刺客是谁派来了,不言而喻。

不能把人头送回去恐吓太子,云翼觉得很没趣,但是西陵越的话他又不能不听,直接转身,踏着两个活口的胸口走过去,留了两具尸体下来。

侍卫和禁军开始清理现场。

白承安是个文臣,一边抹着吓出来的冷汗走过来,一边看着在死人堆里跳来跳去的那个奇葩侍卫就双腿继续打颤,小心翼翼的对西陵越道:“是下官的失职,让殿下受惊了,下官该死!”

西陵越没理他,却因为察觉这边沈青桐一直拧眉神色复杂的盯着他,就也越过人群来看她。

白承安看着他胸前血淋淋的伤口,试着道:“殿下的伤口需要处理包扎,还是先进城去处理一下再走吧!”

西陵越还是没做声。

他就一直盯着沈青桐这边在看。

沈青桐看懂了他的意思,就举步走过来,一把夺了侍卫手里的金疮药,一边道:“去马车上包扎一下再走吧!”

说完,她转身。

西陵越却并没有移步的打算,却是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沈青桐止步,迟疑着,还没想好要不要回头,西陵越却是手下发力,把她给拽了回来。

他的手掌宽厚,但可能是因为失血的缘故,此时指上透出来的温度微微发凉。

沈青桐的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

她抬起眼睛来看他。

旁边的白承安还算有些眼色,见状,就缩着脖子先转身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西陵越的目光却是始终落在沈青桐脸上,他看着她的眼睛,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流露,语气平淡的开口道:“说实话,方才那一刻,你有没有希望那些刺客能就此得手的?”

沈青桐的眉头隐约一皱——

她是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是彼此之间更是无冤无仇的,她想脱身,想脱离他的掌控也是真的,可是她真的就该是那么自私自利又冷血的一个人吗?

沈青桐的心里有些不痛快,却没有回答他话,只是冷冷的顶回去:“我想什么有用吗?横竖着一切都在王爷您的算计和掌握之中。”

皇权大位之争,到底能有多惨烈,沈青桐不知道,但是无可否认,方才的那一幕情景却是真的震撼到她了,而再看着西陵越这样一副泰然处之的表情就知道,类似的事情,他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字眼来形容这个人,可是想想他们皇室之中明争暗斗的种种,却是真的觉得心里堵得慌。

对这种事都完全的无动于衷,要知道,哪怕他凡事都尽在掌握,可那些刺客却是实打实冲着要他命的目的来的,稍有不慎,他都有可能命丧当场的。

这个人,是真的叫人望而生畏的。

她态度有些恶劣。

西陵越也早就料到会是如此。

他倒是也不太有所谓的,略一勾唇,点头道:“你说得对,一切都在本王的掌握和算计之中,也——”

他说着,一顿,唇角的那个笑容就梗深刻了三分,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包括你!”

这是警告?

沈青桐的心头剧震。

西陵越已经若无其事的继续道:“所以,你也最好不要试图成为那个例外!”

和他对着干,那是绝对不行的!

沈青桐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发的难看起来。

远处的城门底下,大夫人等人就只能看到两个人在拉着手“惜别”呢,再加上西陵越又受了伤,所以就伸长了脖子往这边张望。

西陵越的目光移过去。

沈青桐顺势回头,也看过去一眼。

然后他就挑眉道:“再怎么说咱们都是新婚燕尔,本王此次上战场可是九死一生的,王妃就不表示表示?”

这种情况下,还有秀恩爱的必要吗?

沈青桐发现自己有时候是真的跟不上他思维转换的速度,皱眉与他对峙了半晌,最后实在没办法,就在西陵越的逼视下僵硬的探出自己的手指,缓慢的凑过去,抱了她一下。

这一个动作,她做的其实十分的僵硬和犹豫,凑上去短暂的一顿,刚要退开的时候,西陵越的手却突然往她背心一按,又把她压回了怀里。

沈青桐不知道该不该退开——

经过方才那一场血腥的震慑,这会儿她的反应速度还有点慢。

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就听西陵越的声音在头顶很轻的响起:“这段时间先老实的在这里呆着,本王希望前面你的那句话是出自真心!”

说完,也没给沈青桐反应的机会,他便就松开了他,转身上马,策马扬鞭而去。

在这世上,不是没有人盼着他能平安归来的,可是掺杂了太多的利益和算计,那种期盼也就跟着变了味了。

即使沈青桐不喜欢他,但是那一瞬间她盯着他眼睛嘱咐要“小心”的时候,才应该是最没有利益算计的。

很可笑是不是?走得明明是一条孤家寡人的路,有时候却居然也会留恋这些虚妄的琢磨不定的情感。

------题外话------

这两天手速不太得劲,码字速度好慢,都更得少了点儿,嘤嘤嘤,好捉急~

ps:要虐越越的宝贝儿们,这章拿去拿去!

正文 第093章 一把火

西陵越走得果断干脆,再没有回头。

云翼溜达了一圈又跳回来。

沈青桐不待见他,问:“他走了,你不跟着去?”

云翼眨眨眼:“王爷不让我跟!”

沈青桐皱眉。

云翼似乎也知道她不喜欢自己,倒是破天荒讨好的一咧嘴,示意远处的大夫人等人道:“沈家的水深,王爷让我留下来保护王妃!”

沈家的水深?再深也深不过他们西陵家!

沈青桐知道他只听西陵越的,干脆就懒得浪费口水了,转身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大夫人面上表情严肃。

沈青荷就明显透着敌意了。

倒是胡氏,两眼精光的盯着她,见她过来就主动迎上前来道:“王妃也不要太担心了,王妃此行是去军中的,那里那么多人,哪里用得着王爷千金之躯去亲自冲锋陷阵的,何况还有我家老爷照应,不会有事的!”

胡氏笑得谄媚,明显就是个示好的意思。

沈青桐顺势大亮了她两眼——

这女人的姿色算是中上,大夫人如今是上了些年纪了,年轻的时候应该绝对不输她,就更不要说府里的那位韩姨娘了。

而且有意思的是,这个女人急功近利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一目了然,却又偏偏她自己不自觉,还在那里自作聪明的沾沾自喜?

沈和这次选的女人,明显是不太拿得出手是吗?就这样的秉性脾气,怎么跟其他的妻妾斗?

沈青桐觉得很有意思,直接就没多想的顺口问道:“你就是小伯母吗?怎么没见大伯父其他的妻妾过来?”

诚然,她就是好奇,想要看一看沈和的女人们到底都是什么德行。

胡氏闻言,瞬间就垮了脸色——

这个昭王妃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和京城来的这个黄脸婆是一伙的,见面就打她的脸,当众给她难堪?

胡氏手里捏着帕子,黑着脸半天没反应。

沈青桐是真觉得这女人在大夫人手下走不过三招,还是一脸好奇的左右观望。

大夫人自己还生气呢,自然不可能替她解惑。

最后没办法,只能是周义硬着头皮上前,尴尬的道:“老爷过来这边是戍边打仗的,娶了二夫人也是为了照顾起居,府里并没有别的夫人和姨娘的!”

没有别人?那就怪不得胡氏还能有命在了。

大约沈和是被大夫人和韩姨娘那样心机深沉八面玲珑的女人吓怕了?所以来了这边,别的都不挑了,就找了个和她们截然相反的女人来找平衡了?

不知道大夫人看到这女人之后是怎么想的,不得气炸了肺啊?

这么一想,一路上的郁闷心情就慢慢的扫空了——

果然,人和人是不能比的,相形之下,她现在的处境也算不错了,好歹还能狐假虎威的扮大尾巴狼啊。

这边沈青桐一直不怎么说话,态度看上去就明显有点高傲冷淡了。

大夫人道:“都别在这里站着了,桐桐舟车劳顿,都先回府吧!”

“是!”周义应了声,招呼车夫把马车赶过来。

这些人是没想到沈青桐会跟着来,所以出来的时候就只有两辆马车。

胡氏本来是想要讨好沈青桐的,这会儿心灰意冷,也就歇了心思了。

沈青荷一直面色不善的死死盯着沈青桐的脸。

老夫人暗暗叹了口气,只当没看见,转而对沈青桐道:“不知道你要来,就没多准备马车,这个镇子小,回府也没几步路,你就委屈一下跟我和青荷一起挤一挤吧。”

“大伯母说哪里的话,都是自家人。”沈青桐笑笑。

只是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大夫人也不能托大,就站在那里等着。

沈青桐也不谦虚,第一个先上了车。

沈青荷终于忍不住的扯了下大夫人的衣袖,跺脚道:“母亲!”

“回去了!”大夫人冷着脸,回头警告的看了她一眼,就也上了车。

冯氏看了这边两眼,就也撇撇嘴,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上另一辆马车。

“大小姐,该回去了!”杨妈妈见沈青荷一直站着没动,只能好言相劝。

沈青荷瞪她一眼,也没办法,这才不怎么情愿的上了车。

周义打点好这边,就转身走到白承安跟前,拱手道:“既然昭王殿下没有进城,那今天这里,咱们就先散了吧,今天心苦白大人了!”

“哪里哪里!”白承安赶紧推辞。

周义就又看了眼城外的方向道:“方才昭王殿下遇刺的事,殿下并没有给出没明显的指示,要不要奏禀京城方面知晓,但是看殿下的反应,似乎并不想声张的,回头——还是麻烦白大人差人过去问问,此事要如何善后吧!”

“好!”想起方才那惊险刺激的一幕,白承安还有点心有余悸,“这件事本官会叫人去请示殿下的。”

顿了一下,他又追着沈家马车离开的方向张望了两眼道:“昭王妃在此处落脚,有没有什么是需要本官效劳的地方?”

周义也看过去,想着沈家几房之前的关系,也是头疼。

“哦!”片刻之还,他马上收摄心神道:“暂时不需要了,后面如果有什么事再说吧,不过——”

周义说着,顿了一下,面色忧虑道:“王妃在此处落脚的事情,还是尽量的不要声张了,这泗水镇的守兵有限,这里离着战场又近,省得招惹什么是非!”

白承安明白他的意思,也是心神一凛,赶紧点头:“好!消息我会尽量封锁的,那——府上的府兵够用吗?要不本官再从府衙派些人手过去?”

“不用了,省得节外生枝!”周义道,“昭王殿下留下来的几个侍卫都很得力,有他们在,应该也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白承安看外面衙役把刺客的尸体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两人也就分道扬镳,各自散了。

沈青桐跟着去了沈家的宅子。

胡氏被她刺激的不轻,告了声身体不舒服,就带着一双儿女先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大夫人让杨妈妈带人去给沈青桐整理住处,但是又不能都在院子里站着,一行人就先去了花厅。

坐下之后,大夫人就看向了沈青桐,笑道:“桐桐你大婚的时候我没能在京城,没赶得上观礼,在这里还要给你道一声恭喜了!”

“大伯母就不要取笑我了!”沈青桐笑笑,神色坦然。

大夫人看着她光彩大盛的脸庞,再想想自己女儿的境况,心里就一阵的不是滋味。

可是木已成舟,她也无可奈何,只能接受现实,尽量的示好道:“这一路上过来很累吧?怎么就你一个人跟着王爷来了?”

“边关的战报去得仓促,来不及准备!”沈青桐道,“云鹏和木槿她们带着行李在后面,应该过个一两天就到了,贸然来打扰大伯母,大伯母不要嫌我麻烦!”

严格说来,大夫人待她虽然不亲热,甚至让她在沈家的时候受了不少的委屈,但是他们之间到底是没什么解不开的仇怨的,之前的几次冲突也只是因为沈青荷闯祸,大夫人为了维护女儿,她又不可能吃闷亏,这才呛起来的。

重归于好是不可能了,沈青桐却不介意和她逢场作戏。

大夫人见她没有穷追猛打,心里松一口气,继续笑道:“这样的话——那么佩兰,这几天你就先跟着桐桐,服侍她的饮食起居吧。”

“是!夫人!”佩兰上前一步,屈膝行礼。

沈青桐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

沈青荷看不惯,一直冷着脸坐在旁边,一语不发,一直坐了有小半个时辰,杨妈妈才回来复命:“王妃,夫人,王妃住的地方奴婢都带人整理好了。”

大夫人看向了沈青桐:“这里地方简陋,你先将就一下吧!”

“没关系!”沈青桐站起来,笑道:“连着赶了几天的路,我也实在是有些累了,改天再来和大伯母说话吧!”

“好!”大夫人点头。

佩兰赶紧过去,扶了沈青桐的手出门。

大夫人站在厅中没动,一直盯着她的背影。

沈青荷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也是盯着院子门口的方向,恶狠狠道:“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她这是得意给谁看?母亲,您又何必委曲求全的这么哄着她?”

大夫人是真的被沈青桐刺激到了——

甚至都不用沈青桐言语上故意的刺激她,只要看到沈青桐如今光鲜亮丽的处境,再想到自己的女儿,她的心里就翻江倒海的各种不是滋味。

偏偏这时候沈青荷都还拎不清!

“你少说两句吧!”大夫人怒道,鲜有的板起脸来,回头冷冷的斥责道:“要不是你不争气,今天这所有的一切就都是你的,如果你做了昭王妃,那我自然事事如意,当然也就不用这么第三下气的在这里讨好这个丫头了。”

沈青荷被她骂得脸色涨红。

“母亲!”半晌,她眼圈也红了,捏着帕子,咬着嘴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大夫人看着她的脸,越发是觉得心里堵得慌,于是就更是没好气的说道:“当初我是费了多少力气给你铺路,偏偏你自己不长进,现在好了,煮熟的鸭子都落入了别人口中。你还在这里给我耍大小姐脾气?你到底长没长脑子?”

沈青荷被她劈头盖脸的一骂,顿时就羞愤难当。

“母亲——”她的眼泪滚下来,哭着叫了大夫人一声,然后就忍无可忍的夺门而出。

“小姐!”紫苏和紫苑两个匆忙去追。

“哎!”杨妈妈叹了口气,走过去扶着大夫人的手道:“夫人,奴婢知道您最近心里不好受,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您就是再生气,大小姐也是拐不过这个弯来的,又何必这样,省得坏了你们之间的母女感情!”

“我就是恨铁不成钢!”大夫人道,面部清冷。

这时候,她脸上的怒气居然奇迹般的瞬间已经消失不见,只是目光深不见底的盯着院子里道:“现在还有我护着她,我就怕是将来如果我不在了,她能怎么办!”

所以,有时候,是总要让沈青荷吃点亏,她得了教训,才能懂事些吧。

最近这些事情发生了之后,大夫人是真的有检讨过,后悔自己当初是将这个女儿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将她宠成了这样的性子。

“哎!”杨妈妈也只能是叹气了,“谁知道边关会突然起了战事了,事情还是这样的紧急,给大小姐说亲的事,老爷也顾不上了,也不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大夫人本来就是急着把沈青荷嫁了,等她没了后顾之忧,那就能好好好的跟沈和还有老夫人那些人算算账了。

可是现在沈青荷一时半会儿的嫁不出去了,这个包袱她就还是得要自己扛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最后,大夫人道。

这边沈青荷跑出了院子,直接奔回了住处,冲进门去,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小姐!小姐!”两个丫头气喘吁吁的追进来,只能是劝道:“夫人的话您别往心里去,夫人最近也是被胡氏那贱人闹得心情不好,说话重一点也在情理之中的。夫人那么疼您,就算说了两句重话,小姐您难道还要计较吗?”

“滚!都滚出去!”沈青荷抓起枕头就砸过来。

两个丫头赶紧避开,却不能退,还是硬着头皮过去劝:“小姐,您快别哭了,这宅子不比京城,就这么一丁点儿的地方,如今又住了这么多人,被人听见了,不好的!”

“这是我父亲的府邸,难道离了京城,我连哭都不能了?随便说两句话还要看别人的脸色吗?”沈青荷一骨碌爬起来,又抓起被子也往地上扔去。

“小姐!”紫苏还要再劝的时候,就听到院子外面两个丫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这院子是真的不大,两个人从大门口跑过去时候随口说了两句话就能传进来。

“你慢点儿,等等我!”

“感激的啊!是京城里来的王妃娘娘呢,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身份尊贵的贵人,一定要去看看!”

“你急什么啊?不是说是本家的小姐吗?管家又没说是王妃娘娘!”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本家的二小姐就是嫁给了昭王殿下的,而且大夫人还那么客气的捧着的人,除了王妃还能有谁啊!”

“是吗?可是那会儿在门口的时候我远远看了一眼呢,那位小姐的气度是极好的,但是样貌看着可没有大小姐好看呢!”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那是大小姐没福气!”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就跑远了。

屋子里,沈青荷早就不哭了,脸上挂着泪痕,目光阴冷的盯着院子门口的方向。

两个丫头都吓坏了,大气不敢喘,只都缩着脑袋,拿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看她的脸色。

这边沈青桐回了住处。

这院子的确是不大,别说昭王府比了,就是比她在镇北将军府住的锦澜院也是差了一大截子。

不过她这个人向来随遇而安,并不怎么在意,再加上连着几天赶路,几乎要累垮了,所以回去吃了点儿东西垫肚子,天没黑就洗了个澡早早的上床歇了。

路上的那几天,都是风餐露宿的,又是一直被西陵越拎着在马背上赶路,她浑身散了架一样,好不容易能有张床睡了,这一觉是睡得前所未有的满足和舒服。

半宿无梦,正睡得香甜,半夜翻了个身,鼻子一嗅却是嗅到一股浓厚的焦糊味道。

沈青桐浑身疲乏,一时半刻的实在不想动,但是她这人疑心病重,忍了下,还是强迫自己睁开了眼。

眼前的光亮有点不寻常的闪烁,根本就不是烛火。

沈青桐一惊,刚要翻身坐起,不想刚一翻身,就见她床头蹲了一庞然大物——

娃娃脸,大眼睛,正双手托腮,一脸谄媚笑容的看着他。

沈青桐觉得自己简直瞬间就要炸,顺手抄起颈下的枕头就狠狠朝他砸去——

你家主子我不敢砸,还治不了你了?这一家子的混蛋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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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妹儿:妈蛋的,才刚出个门就想放把火把老子烧了?这日子还能不能好好过了?

岚宝:对手指,火又不是我放的,是谁放的你找谁去哇!

正文 第094章 这么找死吗?

云翼是来救驾的!

莫名其妙挨了枕头,云翼很无辜!

可是作为一个一心想要讨好主子的好侍卫,沈青桐那一枕头飞过来的时候,云翼就很纠结的没有躲。

好在这边屋子里用的不是瓷枕头,云翼被沈青桐一枕头轮了还没毁容。

沈青桐翻身坐起来,黑着脸就冲他吼:“这怎么回事?”

这火应该是烧了有一会儿了,大门那边整个儿连成了一片火海,指定是出不去了,就连后窗那里,火苗也烧上了窗纸。

整个屋子里,都闪烁着诡异的光影。

云翼很老实的回:“有人放火!”

沈青桐见他那规规矩矩一副受虐小媳妇的模样,就恨不能直接拿枕头敲晕了他。

也是没办法,抓过旁边的外衫披上,一面跳下地去穿鞋一边道:“愣着干什么?想办法走啊!”

“哦!”云翼挠挠头,想着尊重一点吧,又觉得这是他家王爷的媳妇,他不好随便沾手,最后只能道了声:“属下失礼了!”

然后就拖过床上的被子把沈青桐一卷。

沈青桐才刚跳下床去站稳了,紧跟着就是头晕眼花,再反应过来,已经被他裹成了粽子扛在了肩上。

沈青桐气得简直就想直接晕过去,可是倒挂在他肩上,不经意的一扭头,就见外间的榻上还有个人在呼呼大睡。

是大夫人给她的那个丫头佩兰!

云翼扛了沈青桐,就要蹿起来去撞那屋顶。

“哎!”沈青桐赶紧叫了他一声,示意:“她是怎么回事?”

火烧这么大的,这丫头怎么都该醒了。

云翼看过去,老实道:“被人下了药,我又拍了一下!”

沈青桐这个人,虽然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是从来不伤无辜的。

云翼眨巴着眼睛扭头脖子看她。

沈青桐被他用被子卷得死死的,动也动不了,黑着脸问:“火是大夫人放的?”

云翼摇头:“不是!”

沈青桐也实在是受够了,真不想这么和他说话了,忍不住的又吼他,“你瞎啊?那就把人一起带走!”

他家王妃不是挺喜欢看别人倒霉的吗?今天这是转了性子了?要大慈大悲了?

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云翼很郁闷。

“哦!”他闷闷的应了声,扛着沈青桐走过去。

对佩兰,他就实在不怎么费心了,直接提了腰带,然后飞身一冲,破开屋顶就蹿了出去。

这火已经烧了有一会儿了,前半边屋子已经烧得快垮掉了,他这飞天一冲,直接震动了房梁。

外面大夫人等人匆匆赶到,才刚走到院子外面,就听到里面惊天动地的坍塌声,火星瓦砾飞溅,落了满地的废墟,连救火都来不及了。

大夫人一惊,脸色瞬间惨变。

“夫人!”杨妈妈也是吓得魂不守舍的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当时可是西陵越亲口嘱咐,要他们帮忙照顾沈青桐的,这才一个我能上不到,万一人真的会有个什么闪失,他们根本就交代不了的。

大夫人愣了片刻,紧跟着打了个寒战,回过神来,匆忙的进了院子里。

彼时那房屋已经塌了半边,火光蔓延,把整个屋子都包围了起来,一眼看去,里面的人绝无生机。

大夫人的冷汗都出来了。

周义紧跟着赶到,也是一瞬间魂飞魄散,大声道:“救火!快救火!”

后面跟着的家丁和侍卫,担着水就往火场里浇去,却奈何夜里这边塞之地的风大,火苗窜得就更是欢快,根本就压不住。

“夫人,这怎么办?里面已经进不去了,王妃她——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周义道,额头上冷汗直冒。

大夫人是这没想到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脸色阴沉的十分可怕。

她的面目,在火光的映射下都现出了几分狰狞,恶狠狠的道:“这府里的都是死人吗?王妃的院子里走水,为什么不早报?还有——这好端端的,为什么又会突然走水了?”

本来沈青桐这尊大佛住在这里,周义就格外小心的,还特意吩咐巡逻的家丁,晚上多往这边走两趟。

且不说这里的火起得突然,就说这整个屋子烧成这样,哪怕是洒了火油了,没有超过一刻钟也是不可能的。

如果说谁都没有发现?

说出去不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周义也知道这件事是赖不掉的,焦头烂额的也黑着脸扭头问道:“今晚巡逻守夜的是谁?王妃院子里走水了,为什么不早报?”

家丁们也都没先到事情会发展的这么严重,一个个都吓得面无人色,暗地里互相交换了一下神色,马上就有两个人跪了下去,磕头道:“大夫人,管家,这……这不关小的们的事啊,是……是二夫人!”

大夫人皱眉,一时却是没有做声。

周义则的倒抽一口凉气,过去揪着其中一人的衣领把人拉起来,质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人苦着脸,也是吓得面无血色,一个字也不敢隐瞒的赶紧道:“入夜之后,小的们巡逻经过花园,刚好遇到在那里散步的二夫人,二夫人说王妃娘娘的脾气大,平时喜欢安静,让小的们巡逻的时候尽量避开这个院子的。小的们也怕冲撞贵人,又想王妃身边有侍卫在的,所以……所以这才……”

这些家丁也根本就没想到会出事。

这些年胡氏就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大家巴结讨好她成了习惯,而且府邸的外围也都有守卫的,这些家丁是想着就沈青桐这个院子,绕着点儿走也不会有什么事,所以就没当回事。

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点大意,就出来掉脑袋的事。

如果王妃真的因为他们的疏失而出现什么意外,他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这时候,就谁也不敢替胡氏隐瞒了——

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生死关头,谁不是宁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周义闻言,顿时就是心口一凉,不可思议道:“你说是二夫人?”

那个胡氏是没怎么有脑子,可周义也是做梦都没想到她会蠢到做这种事的。

那可是昭王妃啊,这不是找死吗?

主要是沈青桐初来乍到,和胡氏之间实在没什么利益冲突的,也难怪周义根本就没想到这一点。

大夫人黑着脸,一时没说话。

杨妈妈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会不会是白天在城门那里的时候,王妃随后问了句有关老爷妻妾的话,二夫人不爱听?奴婢记得当时二夫人的脸色就不怎么好了。”

就为了一句无心之失,她就敢火烧当朝昭王妃?

这胡氏到底长没长脑子?

周义也拿不准胡氏到底会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一时间就没说话。

大夫人那边思忖着那家丁的话,却是四下里环视一圈,思忖道:“情况有点不对,昭王府里留下的那些人呢?怎么都没露面?”

当时看到这里一片废墟,她也是吓坏了,这才没来得及多想,这时候被人一提醒,这才恍然大悟——

是了,昭王府的那些侍卫可不是吃素的。

就算其他人被支开了,他们总不能看着沈青桐被活活烧死的。

如果沈青桐没事,那么这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周义灵机一动,也跟着四下里看了眼,“是啊,那几个侍卫呢?”

两人正在面面相觑的时候,院子外面围观的人群里突然起了骚动。

众人回头。

就见人群里让开一条出路,沈青桐面容冷肃的带着云翼款步行来——

云翼手里还提着昏迷不醒的佩兰。

大夫人等人悬着半天的心脏终于落回了原处。

“王妃?”周义脱口道,当真是喜出望外。

沈青桐举步走进院子里,淡淡的扫视众人一眼道:“大家都是在找我吗?”

“王妃您没事就好!”杨妈妈见大夫人没动,就欣喜的赶紧代为迎上去,道:“您这屋子里走睡了,方才咱们都吓坏了呢,唯恐王妃您会有个好歹,您没事就好。还有王妃您这是——”

杨妈妈说着,就看向了被云翼提在手里的佩兰。

云翼把佩兰往地上一扔。

沈青桐冷冷的道:“她被人下药弄晕了,你们都好奇我这里发生了什么?说实话,我也是好奇的很!”

说着,她也不等任何人反应的直接看向了周义道:“周管家,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本王妃这里整个院子都要烧没了,二夫人好歹是个主人家,这都避嫌,不来问候一声,也不对啊!”

胡氏今天的作为的确是反常的,沈青桐这里出了这样的大事,这这个府邸也没多大,她不可能听不到动静的,这么躲着——

如果说刚才周义还不确定此事是不是真的和她有关,那么此时也要怀疑她是做贼心虚了。

如果这事真的是胡氏做的,那麻烦就大了,谁都能给她擦这个屁股?

周义的心里一阵不安,却又不能反驳,只能硬着头皮冲着门外围观的丫头道:“去个人,把二夫人请过来!”

“是!”有个丫头答应着就飞奔而去。

这院子里,沈青桐面上并无怒色,也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站着,明明不很高挑的身影,落在众人之中却是分外醒目,叫人望而生畏。

大夫人站在她旁边暗暗的观察,却也不得不承认——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如今的这个丫头,真的是已经一飞冲天,再不是当年镇北将军府里那个总是寄人篱下,默默无闻的孤女了。

她的这份荣耀,是西陵越给她的吧?

但是却又似乎不完全是的!那种冷傲又高高在上的眼神气度,或是与生俱来,或是日积月来的磨炼凝聚,绝对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模仿着学来的。

怎么说呢?也许这就是命该如此,注定了这个丫头不是池中物,所以明明是她替沈青荷铺还的路,最后还是到了这个丫头的脚下。

若说是不恨,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大夫人却是个能输得起的人。

很快的,她就镇定了下来,关切的冲沈青桐道:“桐桐,你还好吗?有没有伤到哪里?”

沈青桐站在那里,并没有回头看她,直是态度冷淡的道:“不劳大伯母亲问了,我还好!”

语气疏离又透着冷淡。

大夫人的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点不确定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但是沈青桐既然摆出这样一副明显拒绝交谈的架势来,她也不自讨没趣,干脆就闭了嘴,只是于无形中,用力的捏了捏手里的帕子。

这边胡氏的院子里,她半夜没睡,一直都在坐立不安的等消息。

身边的婆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拉了她的手劝道:“夫人,您还是先歇了吧,当心别动了胎气!”

“我不放心!”胡氏道,还是扯着脖子往张望:“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那个昭王妃可千万得给我争气啊,可别是个纸老虎。冯氏那个贱人,真以为她早进门两年都能踩到我的头上来作威作福了吗?做梦!”

“性命攸关的事,昭王妃就是再没有脾气也不能善罢甘休的!”那婆子说道,“这会儿应该是已经掐起来了吧?说起来那个大小姐也真是个没脑子的,都不知道大夫人是怎么调教女儿的,白长了那张脸了,居然是一点脑子都没有,夫人您随便挑拨两句,她就受不住了。”

“哼!”胡氏还是有些得意的,冷哼一声道:“也是活该,都是沈家的姑娘,她的出身还还比赵王妃好,最后那么好的婚事却让别人捷足先登了,她就是再没心气儿也受不住的,不过——”

胡氏想着,也是露出焦虑的神色来,咬了咬指尖道:“也好在是我早有准备,她后来怎么就又本路收手了呢?”

之前回府之后是她叫人故意去沈青荷的门口传闲话的,为的就是刺激沈青荷,让她对沈青桐出手。

周义以为她可能是因为沈青桐说的话小心眼了,实际上却不是的——

她之所以这么做,却是为了要借刀杀人,故意挑拨了沈青荷对沈青桐出手,然后沈青桐吃了亏,哪能善罢甘休?这样双方冲突起来,她就能不费一兵一卒,借沈青桐的手去把大夫人母女全部解决掉了。

那个大夫人冯氏心机太深,做事又滴水不漏,她前面一直忍着不敢轻举妄动,但实际上,谁又能受得了自己的地盘上突然来了入侵者?而且还要自己压制的死死的?

胡氏也是忍了好些天了,终于盼来了机会——

昭王妃的身份尊贵,大夫人是聪明,看是她生了个会拖后腿的女儿,这就怨不得别人了。

叫人去刺激沈青荷之后,胡氏就叫人盯着她了,果然入夜之后就看她派了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出来,带着火油等物要去沈青桐那里放火。

就在胡氏沾沾自喜的时候,却又好像是沈青荷临时又改变了主意,打发了一个丫头去把她那俩心腹拦回去了。

胡氏是做好了一切的准备,要收渔人之利的,自然不能功亏一篑,于是情急之下,就一咬牙,叫了自己的人照计划去放火——

横竖最后嫁祸给沈青荷就好了。

并且她最终的目的又不是针对沈青桐的,所以叫人放火之后,又马上安排了自己的心腹假装是不经意的巡视经过沈青桐的院子附近,到时候好及时提醒,防止火势蔓延。

这样一来,同时还能减轻自己的嫌疑。

她自认为是把一切都安排的万无一失了,但也到底是头次做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在屋子里等着消息的时候也很忐忑,总是担心那边别出了纰漏。

这时候她正焦躁不安的等着,外面传信的丫头就到了。

------题外话------

荷花姐表示:尼玛,终于有个智商能给本姑娘垫底的了~~o(>_<)o~~

正文 第095章 算账

“二夫人,您睡了吗?”外面有丫头敲门。

胡氏有点打出所望,不由的紧张了起来。

她和自己身边那婆子梁妈妈互相对望一眼,然后赶紧转身上了床,拉过被子把自己盖住了。

梁妈妈整了整衣服,正色过去开门,冷着脸道:“三更半夜的,什么事?”

前门的是院子里当差的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让到一边,后面就另有一个丫头走过来道:“梁妈妈,周管家让传信,请二夫人过去一趟,王妃娘娘住的院子走水了!”

她知道胡氏忌讳大夫人,所以压根就没敢提大夫人,直接说的周管家。

“王妃的院子里走水,叫二夫人过去做什么?”梁妈妈不悦道,也不觉得自己是欲盖弥彰,砰地一声合上了房门,“告诉周管家,夫人动了胎气,身体不适!”

那丫头碰了一鼻子灰,转身走了。

院子里的小丫头却是急了,觉得不妥当,犹豫着再次来敲门。

“又做什么?”梁妈妈不悦的开了门。

小丫头瑟缩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指了指外面隐约有火光晃动的方向,“王妃娘娘是府里的贵客,现在出了事,好像大夫人他们都过去了,如果咱们夫人避而不见——会不会太失礼了?”

梁妈妈皱眉。

以前因为这府里胡氏最大,梁妈妈跟着她,自然也养成了目中无人的习惯。

这时候想想,她才是心头一紧,转而扭头对胡氏道:“夫人,大夫人对咱们未必就怀着好意,如果您不在当场,到时候她为了替大小姐开脱,可保不准就会说出什么话来了!”

胡氏想了想,这才觉得心中后怕。

她便又重新爬下床,找了件披风披着就往外走。

小丫头松一口气。

梁妈妈赶紧快步跟上去扶她。

那边那丫头碰了壁,硬着头皮回去复命。

周义一见是她一个人回来的,顿时就心一沉,“怎么?”

那丫头不敢抬头,只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他一眼,小声的道:“二夫人好像是动了胎气,正在卧床休息!”

说胡氏动了胎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周义当然是不信的,心里想着胡氏的为人,顿时就开始莫名的心虚。

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青桐才不管这些,直接看向了大夫人,强势道:“今天这件事,不说清楚是不行的,胡氏那里,是大伯母去请,还是我叫人去?”

周义那样的身份,现在要和她直接对话都不够资格,她也从来没打算给这一家人面子,而是直接就冲着大夫人去了。

周义也看出来了她神情语气之间的敌意了,手心里就开始隐隐的冒冷汗,却又不敢贸然插嘴。

大夫人沉着脸,捏着帕子略一忖度,道:“杨妈妈——”

刚一扭头,却见胡氏做出一副孱弱不堪的模样,被人搀扶着从院外走进来,倒是煞有其事,真像是动了胎气的模样。

“见过王妃,大姐!”胡氏走进院子里,声音虚弱的屈膝行礼,然后才看到院子里已经烧成灰烬的屋子,便是脸色一白,露出明显惊恐又心虚的表情来道:“我听说王妃这里走水了,因为身子不适,所以来得晚了,这里……这怎么会这样的严重?”

这会儿她是真的怕了。

说着就暗中给梁妈妈递眼色——

她明明提前安排了人,好及时的救火的,现在沈青桐虽然没事,可是房子烧成这样,也是叫人心有余悸的。

梁妈妈和她一样的惶恐,缩着脑袋也不敢贸然答话。

沈青桐冷冷的看着胡氏,开口道:“我觉得你现在还是自觉点,跪下去说话比较好,我这个人的脾气不太好,回头保不准就会推你一把,或是踹你一脚的,你是无所谓——”

她说着,便就是勾唇冷笑,盯着胡氏的肚子道:“你要是磕了碰了,可别指望我会负责!”

明明她说话的语气都不重。

可是胡氏听在耳朵里就是一阵的胆寒。

她下意识的抬手护住腹部,倒退了两步,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道:“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跪?”沈青桐却是不答反问。

胡氏是真没想到她这看着貌不惊人的一个小姑娘居然有这样的气势,一时间进退不得,尴尬不已的防备着站在那里。

沈青桐于是略一侧目,给云翼递了个眼色。

云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点为难——

他可不屑于动女人,尤其是孕妇。

想了一下,他就又勾勾手指头,叫了另一个侍卫来。

那侍卫就不含糊了,直接面无表情的大步走过去。

“你要干什么?”梁妈妈惊呼,就要扑过去往胡氏的跟前挡,却被那侍卫直接一脚踹翻在地,摔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牙口破了,嘴里都是血。

胡氏惊恐的护着肚子后退一步。

那侍卫已经一个箭步冲过去,堵在她面前,一手扯过她的胳膊,顺带着往她膝盖后面一顶。

“啊——”胡氏惊呼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大夫人面上表情严肃,却一直没开口说什么。

周义等了半天没见她的反应,只能上前一步道:“王妃,您这是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要包庇她?”沈青桐半点也不含糊,冷然挑眉。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就算二夫人之前真的说过那样的话,也有可能只是无心之失……”周义赶紧解释。

沈青桐冷笑:“误会吗?不见得吧!”

话音未落,她没给任何人反应机会的,已经扬声道:“都带进来!”

众人不约而同的往院子外面看去,就见四个侍卫鱼贯而入,每个人的手里都还提小鸡似的提着两个鼻青脸肿的家丁。

将那八个人全都掼地上,堆在了胡氏的面前。

胡氏本来正在揉磕疼了的膝盖,此时便是勃然变色,也顾不上疼了,神情拼命的闪躲。

“如果说之前被她支开的那些护院就只是她的无心之失,那么她胡氏难道有通天的本事,能未卜先知?居然是我这里火势一起,就已经又派了人来,准备救火?”沈青桐冷冷的说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胡氏当时就以为她派出来的人都在帮忙救火,所以这几个人没回去复命她也没多想。

可是这会儿沈青桐肚子里全是火——

胡氏叫人来放火做戏也就罢了,云翼明明发现了,还让他们放,并且也没叫这些要救火的人发挥,赶在他们叫嚷起来之前就把人全部拍翻了,全部扣留了。

你要留证据,留证人而已就都算了,可是好死不死的居然让她在火场里烤了那么久。

不过因为说到底云翼都是她的救命恩人,沈青桐不好把他怎样,就直接把这笔账都算在胡氏身上了。

“王妃,我没有!”胡氏脱口争辩,“几个奴才的话怎么能当真?王妃莫要只听了这些闲言碎语就随便的来冤枉我哦!”

之前的八名家丁,这里又是八名!

这就是铁证如山好么?

就是周义,此时都不敢替胡氏开口说话了。

不想沈青桐闻言,却也根本就不和她理论什么,直言不讳道:“我就是要信了他们的闲言碎语,你又能怎么样?胡氏,你真当本王妃有那么好的脾气,在这里听你东拉西扯的撇关系吗?你自己说吧,这件事,要怎么办?”

她居然是强横霸道,完全不给人迂回和解释的机会的。

胡氏是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个人,更没想到她原来自以为是毫无漏洞的计划居然破绽百出,还被人一次拿住了这么多的把柄。

她也慌了,目光凌乱的四下里乱瞥。

突然瞧见了大夫人,她便是灵机一动,勉强镇定了心神,大声的道:“王妃您也真是奇怪,这里走水了,您既然是有所怀疑,也该是去抓那放火之人,就算是我发现了这里起火,也是好心好意的叫了人来救火,王妃你不领情也就算了,居然还以德报怨?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放火的人?”沈青桐沉吟,像是这才想到了这一点。

胡氏赶紧递了个眼色。

那些正倒在地上哀嚎的家丁里马上就有耳聪目明的人领会其意,大声道:“是大小姐!奴才看到了,是大小姐的屋子里的那两个丫头鬼鬼祟祟的从这院子里出去的,然后紧跟着这院子就起火了!”

胡氏的心里十分庆幸,庆幸沈青桐拿到的只是来救火的人,而不是来放火的人,这样至少还给她留了一线的余地和机会。

旁边的大夫人一直冷眼旁观,手里死死的捏着帕子——

是直到了这一刻,她的心里才有些懊恼了起来,后悔自己不该小看了沈青桐的——

她既然都能拿到来救火的人,怎么可能拿不到来放火的?可是她故意给胡氏留下了这一点生机,以此来引诱胡氏狗急跳墙,好拉沈青荷下水的。

这个丫头的心机之深,已然是叫她始料未及的。

大夫人的心里,有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在隐约的浮动。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她也是被逼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顺着沈青桐先设置的套路直接走下去了。

于是,她冷冷的道:“青荷?你哪只眼睛看到是青荷的丫头做的了?”

“小的就是看到了,我们——我们都看到了!”那几个家丁里,已经有了三五人连续附和。

毕竟,在这座府邸里,还是胡氏的地位根深蒂固,死忠于她的奴才也多,这时候,大家便很自然的同仇敌忾了。

“胡说八道!”杨妈妈怒喝一声,上前踹了一脚,把一个家丁又踹翻在地,指着他怒道:“你说是大小姐的丫头行凶,那么倒是说说,她们是什么时候行凶的?而且既然被你们撞见了,你们又为什不把人当场拦下来?也好叫她们无从狡辩?”

“我们……我们只是不想得罪大小姐!”那家丁梗着脖子道,“反正我们都看见了,那两个丫头偷偷摸摸从这院子里出去之后,这里的火势就马上起来了,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那你倒是说,你是几时看到的?”杨妈妈再度质问。

“就是起火那会儿,大概——大概是三更刚过!”那人一边想,一边为了壮声势,就很大声的说道。

“简直一派胡言!”杨妈妈啐了一口,“今儿个晚上大小姐和她的丫头根本就都不在府邸里,你们要冤枉人,也不提前查清楚?用这样蹩脚的谎言欺骗王妃?这种伎俩,亏得你们还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我都替你们害臊!”

胡氏一惊,脱口道:“你别巧言狡辩,说大小姐不在府里?眼下这三更半夜的,她一个大姑娘家的,不在府里又会再哪里?”

“哼!”杨妈妈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却是不再理会她,而是转向了沈青桐,郑重其事屈膝福了一礼道:“王妃,今天白天出门的时候,夫人一直用着的一根她陪嫁的簪子不见了,找了半夜也没看见,大小姐见夫人着急,就带着两个丫头去城门那边找了,她们三更不到就出的门,这件事,做不得假,谁也不能冤枉谁,叫人去门房问一问就知道了!”

“什么?”胡氏始料未及,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但是同时,又因为情绪波动太大,便就觉得小腹一阵坠痛。

她咬牙按住了腹部,还是大声的争辩:“不对!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

怎么会?就说沈青荷的两个丫头怎么会临时被叫了回去,难道……难道竟然是她阴沟里帆船,法尔是被沈青荷那个没脑子的大小姐摆了一道吗?

胡氏觉得好笑,可是调整了半天的表情都没笑出来。

沈青桐就只是看着胡氏和杨妈妈两个争执,始终没有表态。

这时候,她才看向了周义道:“这件事,你觉得还有求证的必要吗?”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具体的事情进过,周义大致的也猜到了*分。

他的脸色铁青,也是恨死了胡氏的自作聪明,可惜骑虎难下——

胡氏自不量力,不管她最终的目标是谁,但是她将堂堂昭王妃置于险地,甚至险些酿成大祸,这都是不争的事实了。

周义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

最后,他却没有询问大夫人的意见,而是直接走到沈青桐面前,屈膝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道:“是咱们府上的疏失,让王妃受惊了,这件事,小的会马上休书给老爷,一定会给王妃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是吗?”沈青桐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问道:“你家老爷知道怎样的答复才能叫我满意吗?”

她好歹也是沈家的女儿,而沈和又是她的长辈,周义是没想打搜自己伏低做小最后也直换来她的不留情面,面上神情尴尬的半天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沈青桐似乎也并不想为难他,紧跟着话锋一转,叹了口气道:“算了,最近也别叫这个女人再出现在面前了,你要去给我要交代,就带着她一起去,把他送去给大伯父吧!”

西陵越可还在军中呢。

就冲着胡氏做的这件不知死活的事,她就不信沈和能舔着脸当着西陵越的面说网开一面。

不过胡氏这会儿怀着孩子呢,她倒是又动了坏心思——

就想知道这烫手的山芋丢过去,西陵越到底会怎么接。

云翼觉得他家王妃简直和他家王爷人一样的不厚道,张了张嘴,最后看着沈青桐冷酷玩味的侧脸,就佯装吞口水,又把话咽下去了。

周义背上冷汗直冒,却不敢有意义,最后只能咬牙道:“是!”

胡氏那女人还不知死活呢,根本都没想到军中此时沈和也是寄人篱下的,真正的还杵着一尊大佛,反而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周义黑着脸站起来,招呼了两个看热闹的丫头,“扶着二夫人!”

“是!”马上有两个低眉顺眼的丫头进来,扶着胡氏往外走。

劫后余生,胡氏双腿发软,但是又不甘心,和大夫人错肩而过的时候又狠狠的瞪了眼,自己还觉得得意洋洋。

大夫人面上表情却是完全的封冻,紧抿着唇角,就像是完全没看到她的挑衅一样的完全无动于衷。

待到周义等人出了院子。

此时着院子里已经是一地废墟的了,可是沈青桐和大夫人却都各自站在这里,一动未动。

沈青桐似乎并不想浪费时间,直接一招手。

外面于是又进来一个侍卫,手里拽着个正在死命挣扎的小厮。

沈青桐看也没看,直接淡淡的开口:“处理掉!”

“啊!”那人这才惊讶害怕,愕然瞪大了眼睛才要喊饶命,那侍卫已经刀锋出鞘。

哧的一声,血光飞溅。

这个之前放火的小厮瞪着眼不甘的倒下了,血水洒了大夫人满满一绣鞋。

温热的血水浸透鞋袜,大夫人还是一动不动。

沈青桐笑意绵绵的看着她道:“我替大伯母把眼中钉处理掉了,大伯母还满意吗?现在,咱们也来算一算今晚的账?”

正文 第096章 机关算尽,弄巧成拙

大夫人咬着牙,一语不发。

沈青桐左右观望一圈,笑道:“怎么大姐还没回来吗?大伯母需不需要让人去把她叫回来?在那么一起当面好好聊聊,也好叫她知道,大伯母为了给她长记性,是多么的用心良苦?”

那件事,虽然种种迹象就都把矛头直接指向了胡氏,甚至于连胡氏自己也都是那么认为的,可惜啊——

不管是胡氏还是沈青荷,那些蠢货,怎么有资格和她沈青桐直接来过招?

说到底,一个个的都不过就是自作聪明又自不量力的棋子罢了。

而沈青桐这个丫头——

大夫人一寸一寸的缓缓转头,看向了她。

这个丫头的行事乖张,手段又极其的犀利稳妥,在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身上,真是不可多得的。

大夫人承认自己不喜欢她,但是这一次次的交锋下来,也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了。

可惜啊——

立场不同,这么蕙质兰心又聪明绝顶的一个丫头,终究还要树敌了。

深吸一口气,大夫人就是沉着冷静的轻声笑了笑道:“桐桐,有时候疑心病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我知道,是我治家不严,一时疏忽,才导致胡氏对你做了这样的事,还险些连累你吃亏,你心里有气也是应该的,我这个做长辈的,怎么都不会和你计较的!”

“大伯母,既然这件事不管大姐沾没沾手,你都知道我肯定要给你算上一笔了,这个时候,你还拼了命的想要把大姐摘出去,觉得有意思吗?”沈青桐和她的视线正面接触,唇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

反正胡氏做的事,大夫人是提前知道却又故意放任,或者更有甚者,她是在引导胡氏这么做的。

本来沈青桐和她之间是没什么直接的仇恨的,可是经此一事,就算彻底翻船了。

沈青桐是个小气记仇的人,所以,大夫人和她之间,已经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大夫人闻言,这才反应过来,面色不由的微微一变。

沈青桐看着她,同时一招手,指了指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佩兰道:“拿水把她泼醒!”

“哦!”云翼应了声。

这院子里的火势反正的压不住了,来救火的家丁早就完全放弃了,所以院子里的水是现成的。

云翼抄起一桶水,兜头泼在了佩兰的脸上。

佩兰一个激灵,皱了眉头,又过了片刻,才浑浑噩噩的张开了眼。

她原是头晕目眩,脑子里空荡荡的,可是一睁眼就被身后的火光刺激到了,同时短暂断片了的记忆也都瞬间回笼,彻底醒了过来。

“啊!”她低估一声,一骨碌爬起来,起身就往人群后面躲去。

沈青桐面上表情冷淡,斜睨她一眼,开门见山道:“还记得都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佩兰脸色惨白,神情畏惧的盯着眼前冲天而起的火光,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恐惧表情,她咬了咬唇,然后下一刻,突然激动的大声尖叫了起来:“是大小姐!”

大夫人勃然变色。

佩兰却是太激动了,拉着身边另一个丫头玉竹的手,眼泪直掉:“晚上那会儿,我去厨房送二小姐用过的餐具,刚好遇到大小姐身边的紫苏了,那会儿因为二小姐已经睡了,她叫我一起去吃茶,我就去了她那儿,后来她还送了我一包花茶。然后……然后半夜房门外面突然起火,我想要起来叫人了,可是浑身没劲,脑子里又昏昏沉沉的,我……我……”

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懂得,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回来的人,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因为佩兰的大夫人的心腹,又是大丫头,所以平时和沈青荷的丫头之间就相处的极好,自然不会有防备的,却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紫苏会突然下毒手,在给她的茶里面做手脚。

这一场生死大劫走下来,佩兰已经是吓得快疯了,此时就忍不住的痛哭流涕。

这件事,是连大夫人和杨妈妈都始料未及的。

杨妈妈脸色一沉,就要冲上去:“你这贱蹄子,到底是发的什么疯?这么往大小姐头上扣屎盆子?”

她挥手,就朝佩兰脸上掴去。

玉竹和佩兰是有些感情在的,又见佩兰瑟瑟发抖,实在可怜,就下意识的挪步上前,替佩兰挡了一下,神色乞求道:“杨妈妈!”

佩兰缩在她身后,还是哭。

大夫人就是脸色阴沉,却是没有做出任何应对的反应。

沈青桐砍看着她,冷笑:“大伯母应该已经看明白这是这么一回事了吧?”

大夫人不蠢,不仅不蠢,甚至是机关算尽,精明无比的,只听佩兰一说事情的经过,她也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死咬着牙关,因为用力过猛,腮边肌肉都在痉挛抖动。

沈青桐看着她,继续道:“真难得,你的女儿总算是聪明了这么一次,只可惜你这个做母亲的都只把她当成是个成不了大气候的蠢货,进而导致你忽略了这一环,而没来得及掐断她这一环的打算,进而留了佩兰这个赖不掉的认证下来!”

说着,她又回头看了佩兰一眼。

佩兰面上挂着泪痕,却是一脸恐惧且迷茫的神色。

沈青桐道:“沈青荷她受了胡氏的挑拨,要对我下手,可是众所周知,在这座宅子里,唯一和我不和的人就是她了,如果我出事,她就是现成的凶手,于是为了消除自己的嫌疑,她就难得的聪明了了一次——大伯母你和她母女情深,这是不争的事实,佩兰又是跟了你多年的心腹,如果是她要行凶,自然要顾忌你身边的人,放佩兰一条生路的。为了证明这件事不是她做的,所以她就只能多做一重保证,牺牲掉佩兰来给我陪葬了,这样就算到时候有人要怀疑她,她至少是能拿这个来说说事儿的,尽管力度也许有限,但也是聊胜于无的。”

原来如此!

佩兰听得,目瞪口呆,哭声也戛然而止。

杨妈妈却是急了,大声的反驳道:“佩兰这个丫头也是口说无凭的,她的那些话,不足以取信,她说是紫苏给她的茶有问题,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现在这院子里的几间房子被都付之一炬,说什么都是空,王妃也不能只听她的片面之词!”

佩兰下意识的就想分辩。

沈青桐却是笑了。

可是这个笑容,只浮于表面,她的眼睛里却是全无笑意的,看起来就有点阴森森的。

杨妈妈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沈青桐根本就是懒得和她废话的,而是再次直接的看向了大夫人道:“大伯母和我,咱们都是聪明人,我知道我说这些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揣测,口说无凭,也定不了任何人的罪,可是——谁在乎呢?只要我自己知道并且相信,这不就行了吗?”

谁还指望拿着证据和沈青荷那蠢货去对簿公堂吗?

她要真想弄死沈青荷,以前在镇北将军府的时候,近水楼台,就有的是机会。

今天她要和大夫人挑明此事——

只是为了要清清楚楚的告诉大夫人,大夫人这样用心良苦的借刀杀人之后,他们之间也正式结仇了,再不是之前的井水不犯河水了。

大夫人对此,一直的不予辩驳。

杨妈妈却是听得胆战心惊的,咬着牙道:“王妃,此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的,等大小姐回来,还是听她怎么说吧,佩兰这丫头的话,不足取信的!”

沈青桐却只是看着大夫人,笑道:“没这个必要了吧?”

她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大夫人面色铁青,还是一语不发的看着她。

沈青桐就又说道:“既然大家都闹到这一步了,好像我继续住在这里,就会有些人尴尬了,大伯母你如果觉得有必要,那么——我可以马上就搬出去的,你想要我这样做吗?”

他们之间的关系破裂是一回事,可是——

一旦沈青桐从沈家的宅子里搬出去,那就意味着昭王府摒弃沈家,和沈家彻底翻脸了。

大夫人虽然已经不在乎沈家的荣辱了,可是给沈家造成这样致命性的打击,那么她和沈青荷以后在沈家就是真的没有半点的立足之地了。

沈青荷还要仗着沈家的门户来说亲,她——

在受了老夫人和沈和之间的联手欺骗和打压之后还没报仇,更是不甘心就这样被弄死,或者直接被扫地出门的。

堂堂赵王妃呵!

这身份,真是即风光又霸道,就算是要仗势欺人起来,都叫你只能把要吐出来的血水往肚子里咽下去。

大夫人不仅连腮边的肌肉抽搐,就连额角的青筋都在忍不住的跳动。

这院子里的场面剑拔弩张。

沈青桐一脸表情高傲的负手而立。

大夫人觉得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但是人在屋檐下,她已然是走投无路,她也知道是怎么说服自己的,总之是一步一步的慢慢挪过去,走到了沈青桐的面前。

“夫——”杨妈妈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唯恐她要和沈青桐呛起来。

不想,下一刻,一向强势的大夫人却是弯下膝盖,一点一点,缓慢的跪了下去,就那么毫无征兆的,以一个卑微的姿态,匍匐在了沈青桐的面前。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见了鬼一样。

云翼的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她家王妃威风凛凛的高傲表情,张了张嘴,下巴险些直接砸脚背上了。

杨妈妈半天反应过来,眼眶就开始湿了。

沈青桐居高临下,坦然的受了这一跪,最后,却也不觉得有多少成就感的叹了口气,道:“何必呢!”

然后就不再理她,转身走了出去。

“夫人!”杨妈妈终于忍不住凄厉的大叫一声,扑过去,抱住了大夫人,嚎啕大哭。

大夫人被她冲撞的,身子晃了晃,却像是一尊没有知觉的雕像一样,没有半点反应,只是那双眼睛里,散发出毒蛇一样森冷又幽暗的光芒来。

佩兰看在眼里,一颗心狂跳不止。

她不想死,也更不想接受大夫人的报复,情急之下,转身就追着沈青桐跑了出去,大着胆子扯住了沈青桐的袖子,含着眼泪道:“王妃——”

大夫人根本就没管她——

经此一事,她很清楚,就算她不追究佩兰,佩兰和她之间也必定离心,留着弊大于利。

云翼并没有马上把佩兰隔开,而是去看沈青桐。

沈青桐低头看一眼她抓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没说什么,继续举步往前走。

佩兰如蒙大赦,赶紧快步的跟了上去。

那边的院子里,就只剩下大夫人主仆三个,待到沈青桐走后,杨妈妈就和玉竹合力把大夫人撑起来,慢慢地走回了住处。

大夫人一直木偶一样的随他们摆布,要不是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太摄人,几乎要让人以为她是个没有知觉的死人了。

两人合力把她扶到床上,靠着软枕坐好。

“杨妈妈,热水!”玉竹跑出去,去水房打了热水回来。

杨妈妈接过了杯子道:“看着夫人的脸色不好,你再去熬一碗参汤过来。”

“好!”玉竹答应着,带上门走了出去。

杨妈妈捧着热水回到床边,喂给大夫人喝。

大夫人喝了半杯水,脸色稍微好看了点儿。

想起刚才她给沈青桐下跪的那一幕,杨妈妈就心里发酸,一边搁了杯子,一边拿袖子去抹眼泪道:“夫人您也是的,横竖二小姐也拿不出什么真凭实据来,您何必这么委屈自己?”

“呵——”本以为大夫人不会有反应,不想大夫人却是声音沙哑的笑了起来。

她闭上眼,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唇角带着自嘲的笑容,恶狠狠的道:“我这是活该!自以为机关算尽,没想到最后却是百密一疏,给自己挖了坑。”

下午的时候,她故意的那么骂沈青荷,其实是故意的。

沈和和老夫人如今都不待见她,又对她防范的很,她是恨透了胡氏的耀武扬威,可胡氏怀着孕,她根本就不敢直接出手算计,现在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但凡胡氏有什么损伤,沈和就一定会找到她的头上来。

可是沈青桐来了!

好比瞌睡的时候有人送了枕头,她马上就心生一计——

利用沈青桐来借刀杀人!

胡氏痛恨她,却又因为忌惮,这阵子也一直都在伺机而动,胡氏没胆量对她直接出手,她知道对方这些天一直都盯着沈青荷的,于是趁着在城门口迎接西陵越一行的时候沈青桐和胡氏一言不合的机会,故意对沈青桐示好,来刺激胡氏。

胡氏果然不负众望,马上就孤注一掷了。

而为了让沈青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极力的配合,她又故意痛骂沈青荷,本来只想让胡氏看到沈青荷身上的破绽,好来捡漏,没想到胡氏还加了一把火,沈青荷果然起了杀心。

当然,大夫人很明白,沈青桐现在的身份是她绝对惹不起的,不会真的让沈青荷去下手的,所以计算着时间,二更一过就让杨妈妈和玉竹去盯着,沈青荷的人一出来,马上就去拦下来,后面为了替沈青荷洗掉嫌疑,她随后又瞒着胡氏的耳目,把沈青荷主仆都支使出去了。

本来环环相扣,万无一失的,就算出事,也很明显是胡氏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却是全没想到,沈青荷又拖了后腿,居然在佩兰那里留了这么明显的破绽出来。

杨妈妈想着这整个计划,也是惋惜:“佩兰那丫头,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大夫人惨笑一声,“也不怪她!不过你也不用太灰心,那个丫头肯在人前配合我演戏,没有直接当着周义的面就把真相抖出来,这本身就是在给我留余地了,她既然肯让一步,不跟我当众翻脸,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造化了。只是——”

大夫人说着,终究还是懊恼的叹了口气,一捶床板道:“我本来还想尽量的拉拢她,以后好歹看我的面子,让她别再为难青荷了。可到底也是我太贪心了,又想借她的手去对付胡氏,果然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话音未落,杨妈妈却是突然眉头紧皱,想了半天,还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道:“夫人,这天都快亮了,大小姐……是不是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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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氏和荷花姐都是渣,大夫人才是boss级别的,只可惜遇到了桐妹儿,唉!默默点蜡!

正文 第097章 马车撞树上了?!

大夫人一愣,随后蹭的坐直了身子,愕然道:“什么?她还没回来?”

“好像……是吧!”杨妈妈扯着脖子往门口张望了两眼,也是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站起来往外走,“夫人先别急,奴婢过去看看!”

大夫人手抓着床单,手指却在忍不住的微微发抖——

她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了。

果然,杨妈妈去了不一会儿回来,却是一筹莫展的慌张道:“夫人,奴婢去偏厢看了,大小姐她们确实是人不在!”

沈青荷如果回来了,那就不可能不露面的。

大夫人心里一凉快,突然就泄了气。

杨妈妈也是记得团团转,道:“夫人先别急,这城里白大人管制得很好,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而且大小姐出门的时候,您不是也叫人跟着了吗,可能就是不知道家里出事,所以没来得及回!”

大夫人却没这么想,匆忙的穿鞋下地就往外走,一边恨铁不成钢的怒道:“青荷真是太不懂事了,气死我了!”

她匆匆的往外走,走到门口,刚好迎着玉竹端着一碗参汤从外面进来,险些迎面撞上。

“夫人,您这是……”玉竹赶紧让到一边,把手里的托盘稳住。

大夫人也没工夫和她多说什么,直接就绕开她出了院子。

杨妈妈赶紧喊:“去备车!”

“哦!”玉竹应了声,随手把参汤搁在了台阶上,就也扭身跑了出去。

这边的大门口。

周义带着胡氏等人早到一步,也是在等着马房备车。

梁妈妈牙口磕破了,嘴里漏风,这会整张脸都木了,难受的很,却又没办法上药处理,就只能硬撑着,扶着胡氏的手,一起等在黎明时候微冷的风声里。

胡氏的手一直护着肚子,半天都没从之前受到的惊吓里缓过来。

周义看着,不免担心,也是盯着她的肚子看:“二夫人,您还好吗?有没有动了胎气?”

胡氏扭头看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这么没用,就算我和这孩子有个什么闪失,你还能替我们做主不成?我早就看出来了,自从冯氏那老女人来了之后,这府里早就没了我们母子的立足之地了,现在倒是好了,我还怀着老爷的孩子呢,这就直接被人扫地出门了,哼!”

她是不甘心的,这么多年,这座宅子里一直都是她的天下,随她为所欲为的。

大夫人突然杀过来,她就莫名其妙的从正室夫人变成了不受待见的小的。

这些她都忍了,现在更好,沈青桐那么个外人一来,还直接把她扫地出门了?

想想就是一肚子的气啊。

这会儿她也就只能拿周义撒气了。

周义的嘴角痉挛似的扯了下,干脆没说话——

要不是她自己蠢,至于落到这样的下场吗?在大夫人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又脑袋被驴踢了的居然敢火烧昭王妃?

这种蠢货,这是死了都活该!

可是没办法,这胡氏怎么都算是他的主母,周义心里就是再多怨言,也不能和她顶撞的。

胡氏等得心烦,突然想起了什么,就一拍脑门:“对了,玉儿和韵丫头!梁妈妈,快去给我把两个孩子带来,我可不能把他们放在冯氏那毒妇的眼皮子底下。”

这会儿,她倒是想起来自己的一双儿女来了。

可是——

他还当自己是去军中省亲或是观光的吗?

这一趟过去,会是个什么下场都难说。

周义也是服了她这样心大的人,木着一张脸,只能尽量的好言相劝:“夫人,您这一趟走得匆忙,而且老爷那边又在打仗,完全不比寻常时候,军中可能会有危险的,三少爷和六小姐都还小呢,跟着过去,恐怕不妥当。而且您现在又有了身孕,恐怕顾不上,还是把他们都留在府里会更妥当些岸吧?”

胡氏皱眉。

周义赶紧的又接着说道:“大夫人不受老夫人和老爷的待见,她自己都心里有数呢,这个时候也不敢对少爷和小姐怎么样。而且现在前方战事吃紧,如果您这拖家带口的过去,会对老爷的名声有妨碍的,到时候怕是老爷怪罪!”

胡氏对沈和这个夫君,还是忌惮和仰慕的。

她敢不把大夫人看在眼里,也全部是因为有沈和做后盾,她是真的不敢去触沈和的底,和妨碍他的前程的。

这么想了想,胡氏也就顺便的打消了念头,勉强点了点头,转而又严肃了面孔对周义道:“你可给我把他们都照顾好了,少了一根头发丝我也拿你问罪!”

“是!”周义赶紧答应了。

说话间,里面马房的人就赶了马车出来。

“周管家,马车备好了!”车夫从偏门把马车赶了出来。

彼时天色还没全亮,杨妈妈往外看了眼,心里有点发憷,迟疑着又对胡氏道:“夫人,咱们真的这就走吗?”

“不走干什么?难道还留在这里等着看别人的脸色吗?”胡氏没好气道,直接举步下了台阶。

梁妈妈也没办法,只能跟着往外走。

“夫人……唉!”周义张了张嘴,最后却是欲言又止的走开一边。

毕竟这些年,沈和待她还是很不错的,沈青桐要把她送给沈和处置,胡氏很有把握,沈和一定会大事化小的,毕竟——

她这还怀着孩子呢!

所以这会儿,她已经从之前的恐慌情绪里走出来了,根本就不怎么当回事了。

梁妈妈扶了她的手。

胡氏神态自若的上了车。

周义看她这个样子,心里却是有苦难言——

昭王西陵越可是刚去了军中的,临行前特意嘱咐他们府上,让照看着王妃一些,结果当天晚上就出了这样性命攸关的大事……

如果沈青桐直接处置了胡氏都还好,现在这样送去给沈和——

不是明摆着让沈和为难吗?

可是沈青桐既然开了口,他也无可奈何,只能照办了。

胡氏上了车。

周义也是想着她有孕在身,怕她别是会有个什么闪失,除了车夫,又安排了八名得力的家丁护卫,嘱咐道:“路上仔细着些,务必保证夫人的安全!”

“是!总管!”家丁们应了,一行人护卫着马车出了巷子。

周义目送,一直到马车拐过了街角,这才叹了口气,转身又进了门,招招手:“关门吧!”

话音未落,一抬头,就见大夫人被杨妈妈扶着,行色匆匆的走过来。

周义下意识的警觉,连忙收摄心神迎上去:“大夫人,您这是……”

“我要出门一趟!”大夫人道,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突然想起来什么,又道:“你去再多叫几个人过来,青荷出门了,一直没回,跟我出去找一找,我怕她别是遇到什么意外了!”

今天晚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些事一件接着一件的?

周义也是焦头烂额,诧异道:“大小姐?”

还待要细问的时候,门里玉竹已经急匆匆的跑了出来,道:“夫人!”

“嗯!”大夫人点头。

玉竹就有点为难的道:“府里像样的马车就两辆,一辆大小姐用了,另外一辆车是被二夫人用了,马房那边在准备,不过夫人这会儿要出门,恐怕是要受点委屈了。”

这个宅子本来就不大,以前就胡氏一个正经主子在,马车自然不必太多。

以前大夫人在京的时候讲究排场,这时候已经是顾不上了。

她也不计较,点头:“没关系!”

周义见她面上表情凝重,就知道这事情可能非同小可,赶紧进去找人和备马。

不多时,马房那边就送了一辆油篷车出来。

“就只有这样的马车了,委屈夫人!”车夫不好意思的道。

大夫人是真的顾不上了,提着裙子直接就上了车。

也等不及周义过来。

她带了玉竹上车,又扭头对杨妈妈道:“你在这等周义,玉竹和我先过去!”

然后,又转向了车夫道:“快点,去南城门!”

“是!”车夫放下帘子,跳上车,驾车一路狂奔。

马车赶到南城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亮堂了起来,二夫人的马车已经出去了,而此时又有不少的过往客商都在等着过关。

城门刚开,那里聚集了不少人。

大夫人下了车,看到自家马车停在城门里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就匆忙的走过去,同时——

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那边四个侍卫和一个车夫正倚靠在马车上休息。

大夫人走过去,众人赶紧站直了身子,“夫人!”

“你们怎么都在这?大小姐呢?”玉竹问道。

大夫人却是顾不得的,直接过去一把拉开了车门。

马车里,紫苏一个人窝着,本来就是紧张不已的,这时候突然见到大夫人的脸孔,登时就惊得白了脸。

“夫……夫人……”她嗫嚅了一声。

大夫人的目色一厉,质问道:“青荷呢?”

“大小姐……”紫苏的目光闪躲,根本不敢去看大夫人的眼睛,很小声的道:“大小姐在附近给夫人找簪子呢,让奴婢在这里等着!”

这明显就是谎话。

大夫人刚要发作,后面周义已经带了一些人,和杨妈妈一起赶来了。

杨妈妈听到这边紫苏的话,也是心里咯噔一下,一个箭步上前,爬上车就把她拖了下来。

“杨妈妈饶命!”紫苏惊恐的惊呼,摔在地上。

杨妈妈二话不说先给了她两巴掌,怒喝道:“夫人面前,你还敢说谎?信不信我活扒了你的皮?”

本来跟着这马车出来的几个护卫都蒙了——

他们是真的以为沈青荷去找东西了,虽然耽误的时间久了点儿,也确实是没多想。

这时候,大家都迷惑且惊愕的看着大夫人等人。

紫苏是知道大夫人的手段的,自知瞒不过去,痛哭着直接就招供了:“大小姐……她,她回京了!”

“什么?”杨妈妈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大夫人则是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趔趄后退了两步。

“夫人!”玉竹赶紧扶了她一把。

大夫人知道自己此时一定能不能倒下,强撑了片刻,愣是缓了过来,又上前一步,盯着紫苏道:“她怎么走的?”

沈青荷是吃不了苦的,让她徒步跋涉回京,这是不可能的。

“已经有一个时辰了!”紫苏道,已经不须要等大夫人逼供,就全部都招了,“之前小姐让奴婢在这里拖住护卫,怕他们起疑,回去告诉夫人,小姐带着紫苑去城里的车行租用了一辆马车,直接出城了,说是要回京去!”

这泗水县到底只是个小地方,沈和那样的人在这里就可以只手遮天,所以沈家的小姐说要找东西,守城门的士兵就二话不说的开门让衙门找。

而同样的,沈青荷回头换了马车,说要出城——

自然也没人敢拦着她。

大夫人只觉得心跳加速,心跳紊乱,那颗不堪重负的心脏几乎随时都要炸裂开来。

她的脸色铁青,咬牙咬的额角青筋暴起。

杨妈妈一回头,看到还在那里发愣的周义等人,就当先怒斥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追!”

“哦!好!”周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紧答应了。

再一想,就又嘱咐:“不要声张!大小姐一个女儿家,她要回京,坐马车只能走官道,你们就沿着官道去追,把人截住,赶紧带回来!”

“是!”几个护卫应了声,转身去牵马。

周义过去和守成的士兵打了招呼,那些人也极好说话,听说是沈家的人有急事要出门,二话不说,就疏散了行人,先给让了路。

大夫人黑着脸,忧心忡忡盯着城外的方向。

已经是有人频频侧目往这边张望了。

周义实在要是怕被人揣测着传出什么丑闻来,就走过去劝道:“夫人,这里人多眼杂,要不您还是凶险安回府吧,大小姐一个姑娘家,应该也走不了多远,应该很快就能找回来了。”

大夫人最怕的是沈青荷的名声受损,自然也不想张扬。

即使再不放心,她也只能是勉强点了点头,先上了车。

周义留了个不起眼的家丁在这附近盯着,自己亲自护送大夫人一行人回去。

因为泗水县北边是被泗水河围住的,所以北城门出城,要去军营就得坐船,很麻烦,更多人就宁肯多花费两个时辰,从那南城门出,再绕路往那边走了。

胡氏一行是刚开城门就从城里出来的,直接去军营。

军营方面,要经常往来城里运送粮草,那段路修得很好,虽然受到战乱的影响,附近人烟稀少,比较荒芜,但也还算太平。

家丁们护卫着马车匆匆而行,一路看着风平浪静的。

马车上,胡氏闲着无聊,就不断是咒骂着大夫人解恨,大家都正惬意的时候,突然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空中急射出两颗小石头,一颗砸在了车轮轴承上,随着车轮转动,虽然没有马上断裂,却从内里发出咔嚓一声细微的声响。

而另一颗石头则是射在了马股上。

那马嘶鸣一声,突然直立起来。

车上传来女人的惨叫声,那几个护卫还聊着天呢,那马却突然疯了一样的撒开蹄子往前面冲去。

“夫人”一群人待到马车冲出去好远才反应过来,惊呼起来,赶紧去追。

可是那马屁吃痛,车夫根本驾驭不住。

这种小事,怎么好意思给他家王爷添麻烦呢?

云翼蹲在树杈上,看着沈家的一群人鬼哭狼嚎的追马车,待到他们人走远了,他便从一跃而下,嘴里叼了根毛草,愉快的哼着小调,高高的仰起头颅,大踏步的回去了。

这边城里,大夫人等人疲惫的回府,刚下了马车,身后就有人策马匆匆的追了进来。

一个家丁屁滚尿流的翻身落下,苦着脸道:“管家!快派人去看看,帮忙啊!二夫人,二夫人的马车撞树上了!”

说着,就急的几乎哭出来。

胡氏出事,他们都在劫难逃的!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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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觉得这书现在的书名点题吗?是不是辨识度不太高?因为手机推荐时候的数据不咋地,我有点点方,想考虑换个书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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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98章 装什么贞洁烈女啊!

周义匆忙的迎上前去一步,道:“怎么回事?”

“小的也不知道!”那家丁回道:“就是走到半路,拉车的马似是受惊,突然发了狂,车夫驭不了它,就冲出去了。我们几个去追,大概是那马狂奔的时候车轮卡到哪里了,其中一个轮子就卸掉了,马车失衡倾翻,滚到山沟里,撞到树上了。二夫人……二夫人的情况不是很好!”

胡氏怀着身孕呢,这家丁所谓的不好,周义自是一目了然。

他脸色刷得一白,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回头去看大夫人:“夫人,您看这……”

“你去吧!”大夫人一心惦记着沈青荷,根本也无心搭理旁的事,直接不耐烦道。

“快走!”周义道,一撩袍角,才要上马,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回头道:“去太和堂请李大夫,一起带过去!”

“是!”家丁应了声。

周义就也顾不上别的了,匆匆的出城去了。

那家丁也爬上马,带着那辆油篷马车去请大夫了。

杨妈妈一直盯着这边,待到他们都离开了,就凑近大夫人身边道:“夫人,您看……这事情会不会是二小姐做的?”

大夫人也觉得此事蹊跷,一直眉头深锁,这时候才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冷声的道:“不要多事!”

不管是意外还是天灾,总归胡氏出事对她来说都不是坏事。

杨妈妈却是不放心,小心谨慎的道:“奴婢是怕她暗中使坏,万一她把这事儿栽到夫人您的身上,那么……”

“呵——”大夫人却是自嘲的苦笑一声,不能苟同道:“说句不好听的话,那个丫头今非昔比,现在岂会把我看在眼里?何况如果她真要对我不利,晚上那会儿直接就当众揭穿我了,哪怕没有证据在手,以她现在的身份,真的把我折进去,你还指望着沈和跟老太婆他们会为我说话吗?她现在,哪里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来对付我?”

沈青桐如今昭王妃的这个身份,就是她最好的杀人利器。

杨妈妈想着,就遗憾的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二小姐真是好造化!”

本来,这一切应该都是沈青荷的。

这件事,又何尝不是大夫人的心病?

可是——

“不提也罢!”大夫人叹了口气,却是彻彻底底的放弃了,感慨道:“就青荷的那个性子,就算当初没出岔子,让她进了王府,她也不一定能获取陆贤妃和昭王的欢心,而和皇家挂上钩了,那就要如履薄冰的过日子,我反而要更替她操心!”

虽说这话就是不得已之下的自欺欺人,但是想到另一个人在此事上面的算计,大夫人却是真的幸灾乐祸,突然心旷神怡了起来道:“不过比起我来,沈家的老太婆此时才应该是最堵心的,虽然把这个丫头推上了高枝,却也等于是把风筝放上了天,她未必就能沾到一点的好处!”

沈青桐可不是个容忍驾驭的人!

以前在沈家的时候,大夫人私底下就只觉得她有时候行事过于乖张和狠辣了,而现在看来——

这丫头却桀骜不驯,更是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

老夫人把希望寄托于沈青桐的身上?只怕最后只能是两手空空。

主仆两个说着就先回了住处——

其实也没多少心思看别人的笑话,毕竟大夫人自己就焦头烂额,焦虑不已的等着沈青荷的消息。

这边周义匆忙的出城北上。

泗水县去军营就这么一条路,他也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滞留在半路的沈家人。

只是远远的还没走近,就先听到梁妈妈杀猪一样的嚎叫声:“夫人!夫人您要挺住啊,大夫很快就来了!”

周义的一颗心,瞬时堵在了嗓子眼。

他打了个寒战,赶紧打马过去。

胡氏到底也是主母,虽然她的情况不太好,可是随行护卫的家丁却没人敢过去碰她,都等在路边。

“周总管!”见到周义过来,一群人如是见到了救星。

“夫人怎么样了?”周义翻身下马,大步的走过去。

“好像……不太好!”几个人拥簇他过去。

彼时胡氏是连人带马车,摔在了路边的一个小斜坡下面的。

拉车的马匹已经不知所踪,马车撞烂了,梁妈妈脸上都是擦伤,抱着胡氏在水沟里嚎啕大哭。

胡氏此时还有知觉,但是脸色苍白,看着气若游丝。

她身上也看不出明显的伤痕,只有手腕上的一点擦伤,但是人躺在那里,沟里的杂草上细看之下都是肮脏的血水。

“周管家!周管家来了!”梁妈妈欣喜的大叫。

周义走过去,一看胡氏的身下,就先是到抽抽一口凉气。

他也不好去碰胡氏,就道:“夫人怎么样了?可有伤在了哪里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梁妈妈拼命的摇头,“周管家,救命啊!快救命!”

周义想了想,就招呼了两个人道:“先把夫人挪到路边来,大夫一会儿就来!”

说着,先脱下自己的外袍扑在了地上。

两个家丁下去把胡氏抬上来。

胡氏腿脚发软,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到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梁妈妈也从山沟里爬出来,还是守在她身边。

周义也束手无策,一行人就只能是等。

好在这里离城还不算太远,不多一会儿大夫就到了。

周义赶紧把他让过去给胡氏诊脉,果不其然,大夫随后就摇了摇头:“小产了!”

“啊!”梁妈妈一惊,随后就呼天抢地的痛哭了起来。

周义几乎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眉头深锁的问道:“那我家二夫人怎么样?”

“夫人暂时只是失血过多!”大夫道,擦了擦手,“不过得尽快给夫人灌药,催她把体内的浊物排出来。”

显然这里也不是地方。

周义叹了口气,“先送夫人回府吧!”

然后,有嘱咐:“都小心着点儿!”

几个家丁小心翼翼的合力把胡氏扶上了车子,周义又安排他们先送胡氏和大夫回城了,他自己却是没着急,又下到了路边的水沟里弯身去查看那那车轮轴的断裂处。

那里没有任何锯过的痕迹,木材的外表也没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甚至于断裂的缺口处都参差不齐,一看就是受了撞击断裂的。

“管家,小的们已经查过了,这个没有任何认为的迹象,应该只是意外!”身边的家丁道。

“那马呢?”周义又问。

“那马受惊,后来夫人又受了伤,我们就没顾上追,要不小的这就带人去找找,应该无外乎就跑到这附近的山里去了吧!”

周义本来想点头,可是想了想,却又作罢。

“算了,回去吧!”就算查出有猫腻了又有什么用?

现在战场上的战事吃紧,沈和本来就焦头烂额,再叫他分心来处理后宅这些乌七八糟的琐事,有什么好处?

“那……”那家丁犹豫道:“二夫人小产了,这事情可不小呢,要不要叫人去跟老爷说一声?”

“哼!”周义没怎么当回事的冷嗤一声:“算了,等回头再说吧!”

现在沈和又不缺儿子,长子沈良臣八岁,已经跟着在军中历练了,小儿子沈良玉年纪小,所以就一直跟胡氏住在泗水镇上,说白了,既然已经后继有人了,胡氏这一胎就真的没那么重要了,犯不着在这个时候给大家都添堵。

那家丁闻言,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周义上了马,带着一行人打道回府。

胡氏出了事儿,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是当时是沈青桐让把她送去给沈和的,现在又挪回来了——

周义虽然为难,却也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找沈青桐。

沈青桐之前住的院子烧毁了,她就自作主张,搬到了前院空置的书房里。

周义过去的时候,她补觉才刚醒过来。

“王妃,不是小的们要忤逆,实在是事出突然,没有办法!”周义跪在地上,一脸的谦卑,“二夫人的马车路上出了意外,小产了,如果不送回来,很可能会连累她的性命的。”

沈青桐没什么精神,坐在椅子上也懒得应付他,直接道:“随便吧!”

周义闻言,立时松了口气,千恩万谢的拜了拜,这才起身往外走。

他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刚走到院子里,迎面一个穿粉色衫子的小丫头已经冒冒失失的提着裙子冲了进来。

沈青桐恹恹的一抬头。

蒹葭就喜出望外的大呼一声:“王妃!”

沈青桐本来是没怎么睡好,见到她,也是瞬间就不困了,笑了笑道:“你们来得还真是快!”

“可不是!”蒹葭跑进来,行了大礼,磕头之后又爬起来,“几天没见到王妃了,奴婢和木槿姐姐都着急呢!”

沈青桐笑了笑:“路上都还顺利吗?云鹏送你们来的?他和木槿人呢?”

“木槿姐姐看着下人搬运行李呢,云鹏没进城,带着王爷的一些东西直接去军营了!”木槿道。

沈青桐就有点不高兴了——

本来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云鹏来了好把云翼那个不靠谱的活宝换走的,云鹏居然直接就去军营了?

这是西陵越那个混蛋的意思,要整她的吧?

主仆两个正叙旧呢,周义见没什么事,正要往外走,就听身后蒹葭一咋呼的道:“对了王妃,您猜我们路上遇到谁了?”

“嗯?”沈青桐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大小姐!”蒹葭就兴奋的说道:“今天一大早,我们在城外那个岔路口刚要和云鹏分手,刚好遇到几个土匪劫了一辆马车,车上的女眷求救,云鹏就顺手把人截下来了,一看——”

蒹葭到底是孩子气,没什么心眼,说着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是大小姐呢!”

沈青桐是不知道还有沈青荷私自回京这一说,一时微愣。

外面周义则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赶紧转身问道:“大小姐现在人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可千万别是出了什么丑事了,那这一家子就都不要活了。

蒹葭根本就不认识他,盯着他眨眨眼。

沈青桐懒得管沈青荷那些破事,就冷着脸,挑眉看向了周义。

周义面上一阵尴尬,就不敢问了,匆匆的走了出去,身后就又继续传来沈青桐主仆的说笑声。

这边的大门口,大夫人闻讯匆匆赶来。

彼时木槿正带着人往里面搬沈青桐的行李,手里捏着帕子紧张的道:“那个箱子里的东西是王爷的,你们手脚利索点,千万别磕了!”

大夫人冲出门来,左右看了眼,没看见沈青荷的人,不由的着急,质问道:“青荷呢?不是说跟着你们一起回来了吗?”

“大夫人!”木槿是很周到的,先给大夫人行了礼,见她两手空空,就面色有些问难的道:“大小姐在马车上!”

大夫人见她神情古怪,却也没在意,只是一心顾念着女儿,匆忙的下了台阶,冲过去,一把拉开了车门。

然后——

就瞬间傻了眼。

那马车上,沈青荷主仆两个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看到车门打开的光亮,更是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畏惧的往里缩去。

大夫人一看她披头散发的模样,顿时就是眼前一晕。

“母亲!”沈青荷抖了一路,这时候才是哇的一声痛哭起来,一下子扑了出来。

她是劫后余生,什么也没多想,大夫人倒是想拦,却根本就都都还没来得及,就已经被她扑了个人满怀。

“母亲!母亲!”沈青荷死死的抱着她,委屈的大声痛哭。

门口本来就十多个下人在忙着搬行李呢,一件她这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模样,眼珠子都几乎要掉地上了。

杨妈妈的反应很快,赶紧挪了一步,用自己宽大的身板把车门那里想拥的大夫人母女挡住了,一面冷着脸呵斥道:“紫苑到底出什么事了?居然吓成这样?”

可是这宅子又没多大,所有的下人都是认识沈青荷的。

大家心领神会的低下头去,心里却是激荡不已的各种揣测满天飞——

怪不得昨晚昭王妃差点被火烧死都没见到大小姐现身,大小姐这是一晚上都没在府里?这一晚上她人又去了哪里?现在衣衫不整的被带回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吧?

毕竟——

大小姐生得美啊!

杨妈妈只看众人的表情就知道这事情已经圆不过去了,但是为了沈青荷的名声,也只能是假装视而不见了。

这边一群下人赶紧的搬着东西往里走,找地方去议论去了。

木槿刚要跟着进府,杨妈妈却是怒了,冲过来一步扯住了她的胳膊,喝问道:“你是故意的吧?”

“啊?”木槿面上表情惊诧的看着她,不解其意道:“杨妈妈你在说什么啊?”

“知道大小姐这个样子不雅,你不知道提前找件衣裳给她换了吗?”杨妈妈恶狠狠道。

木槿还是一脸的纯良,道:“可是——大小姐没说啊。杨妈妈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小姐和我们王妃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后面的马车上是带着王妃的衣裳的,奴婢还以为她是不屑于索要呢,哪里敢勉强!”

木槿不是个坏心眼的姑娘,但是——

她也不觉得自己有责任和义务去主动维护沈青荷的,杨妈妈这指责,实在是太没有道理了。

杨妈妈见她居然这么坦然的顶嘴,更是吃了苍蝇一样的心下愕然。

这时候沈青荷已经哭哭啼啼的下了车,见到木槿这个说风凉话的模样,也是怒上心头,冲过来就抬手往她脸上打去:“你这个贱婢!”

当时她差点被人轻薄的丑态,木槿是当场看见了的,沈青荷只要想来就觉得脸上臊得慌。

她恶狠狠的一巴掌甩过去,却没有听到预期中的巴掌声。

千钧一发之际,沈青桐带着两个侍卫从门内跨出来。

一个侍卫飘身上前,抓住了沈青荷的手腕。

沈青荷定睛一看,顿时又是心里一怒,骂道:“你这狗奴才,居然敢沾我的身?”

沈青桐见状,就忍不住的笑了出来,调侃道:“你都已经不是什么黄花闺女了,装这副贞洁烈女的模样是要糊弄谁?”

她一步跨出们来,面上笑容灿烂。

沈青荷循声看去,一瞬间,脸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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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姐再次实力坑娘~大夫人你辛苦了~

正文 第099章 会心一击,枉做小人

“沈青桐!”久别重逢,看着沈青桐金尊玉贵又神清气爽的一副模样,沈青荷直接就红了眼,咬牙切齿的叫出她的名字,随后就尖叫了起来:“让你的侍卫把脏手拿开!”

“拿开?”沈青桐冷笑,“他们要是不出手,你现在还有命站在这里吗?别不识好歹,信不信你再这么闹,我叫他们从哪儿把你捡回来的就再丢回哪里去!”

之前她们的马车被劫,还险些被两个土匪侮辱,沈青荷想来就后怕的一身冷汗。

她倒是不觉得沈青桐敢这么做,可是自己出丑又给撞破了,本来就已经恼羞成怒了,这时候沈青桐光鲜亮丽的样子又和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大夫人是唯恐女儿要闯祸,赶紧走过来道,板着脸道:“青荷,不可以对王妃无礼,还不谢过你妹妹的援手?”

“母亲!”沈青荷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她不能和大夫人怎样,登时就目色一厉,就要朝沈青桐扑去,“她根本就是没安好心,存心看我的笑话的,我为什么要谢她?我——”

见到她这个张牙舞爪的样子,大夫人想去拉,沈青桐身后又一个侍卫已经撞开了她,上前一步,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把沈青荷架住了。

“放手!你们放开我!”沈青荷挣扎着大叫起来,却是完全的无可奈何,最后无计可施,只能是愤恨的又朝沈青桐看去。

“我是无所谓,你要死要活都轮不到我管你,可是——难道你都不想想你娘吗?”沈青桐看着她,语气讥诮的冷冷道:“她为了你,眼见着就要性命不保了,你非但不领情,还这样有恃无恐的不断拖后腿,都不会觉得于心不忍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沈青荷大声的叫嚣。

这段时间她没见到沈青桐了,虽然对方已经今非昔比,可她一时之间就是无法适应这种云泥之别的身份逆转,也做不到低声下气的委曲求全。

“沈青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母女的感情,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挑拨开的!”沈青荷拗不过侍卫的钳制,就只能刻薄的大声叫骂:“你自己命硬,克死了爹娘,那是你活该,你自己没福气,就也见不得别人好吗?你分明就是嫉妒我!”

“青荷!”大夫人见她口无遮拦的,心头一个劲儿的猛跳。

可她不是沈青荷,她知道现在的沈青桐已经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了,所以也不敢妄动,只是严厉的试图喝止沈青荷。

根本就不带这么揭人疮疤的!

蒹葭眼睛一红,就要冲上去理论,“你——”

不想沈青桐已然目色一寒,先举步走到了沈青荷的跟前。

沈青荷瞧见她眼底封冻的神色,心头莫名的剧烈一跳,想躲,却又躲不开,最后,只能强作镇定,大着胆子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你想做什么?”

沈青桐看着她,脸上并无一丝一毫的怒意,只是很冷静的注视她的眼睛。

最后,她抬手,掐住了沈青荷的下巴。

有点尖锐的指甲刺在皮肤上,沈青荷这才有点怕了,死命的缩着脖子想要往后躲。

沈青桐却是没让,盯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冷静而缓慢的说道:“你说得对,我是没有你这样的福气,没有像是大伯母这样一个可以拿自己的性命给你挡灾的好母亲。她如今已经时日不多了,所以沈青荷,我奉劝你一句,你可千万要惜福,再这么继续作下去,怕是你的好母亲将来到了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的!”

沈青荷其实挺怕她的,所以一开始就是拼命的防备,可越是听到后面,这才反应过来其中的不对劲来。

她怒目圆瞪,梗着脖子道:“你别危言耸听,你说什么?”

沈青桐有些神秘的笑了笑,却没理她,而是转向了大夫人,道:“大伯母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大夫人的脸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血色全无。

她死死的捏着手里的帕子,因为用力过度,枯瘦的手指上,关节也惨白一片,看着根本不像是活人的手。

杨妈妈一脸的茫然,看看沈青桐,又看看她。

大夫人咬着牙,震惊过后,便是神色复杂的盯着沈青桐的脸,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的道:“你说什么?”

语调听着稳健,却是分外的虚弱无力。

沈青桐和她四目相对,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最后却是兴致缺缺的把目光又移回沈青荷的脸上,用手很大力的拍了两下她的脸,又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道:“醒醒吧!你真以为你做了辱门楣的事情,祖母她会既往不咎?实话告诉你,要不是你的好母亲替你挡了灾,你这时候都已经更不知道死了多久了。我看她那样子,已然是毒入肺腑,活不了多久了,沈青荷,你就当是可怜她,以后也要多长点脑子,别再拖累她了。”

说完,她便一个眼神暗示过去。

两个侍卫松了手。

沈青荷目瞪口呆的站着,明显还是在消化她这段话的意思。

沈青桐懒得再搭理她,转身往门里走去。

杨妈妈愣了半天,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夫人,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替大小姐挡灾?什么毒入肺腑?”杨妈妈惊恐的抓住大夫人的手臂。

可是大夫人全无反应,只是木愣愣的,木偶一样的站着。

杨妈妈被逼急了,终于忍不住的追过去,拦住了沈青桐的去路,还是神情恐惧万分的往确认道:“王妃,您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那个意思么!”沈青桐反问,面上毫无悲悯之心的一挑眉:“杨妈妈你在沈家那么久,你是不了解祖母还是不了解大伯母?沈家嫡出的大小姐与人私通,这是何等的大事?你真以为你家夫人有多大的能耐,能直接压制住她的脾气和怒火吗?别这么天真了!”

说完,一把推开了杨妈妈,带着自己的人,扬长而去。

杨妈妈被推了踉跄,脑中惊雷阵阵。

是了,老夫人哪里是个那么容易妥协的人?

沈青荷当初不仅是犯了她的大忌讳,更是毁了她筹谋多年的计划,就算有大夫人严防死守,她都是不该那么随便就妥协了的。

杨妈妈隐约的已经信了沈青桐的话——

大夫人当初带人过去和老夫人起了冲突,老夫人怀恨在心,又加上沈青荷那一笔,如果说都把怨气泄在了大夫人的身上——

这是绝对有可能的。

杨妈妈觉得天都塌了,不自觉的又倒退了两步,险些被门槛绊倒。

沈青荷却是恐惧不已的。

她愣了半天,这时候突然转身扑过去,抓住了大夫人的手臂使劲的摇晃,大声的道:“母亲,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那不是真的是不是?她都是骗我的,是不是?”

太可怕了!

那个沈青桐,她是真敢说啊!

说什么大夫人替自己挡了灾?这样的诛心之言,也就只有那个狠毒又丧心病狂的丫头才说得出来。

沈青荷的心里一遍遍的安慰自己,沈青桐就是故意吓唬她的。

所以她拼命的摇晃着大夫人,想要听她开口打破这个谣言。

大夫人面上一直没什么表情,一截木头桩子一样的由着她大力的摇晃自己的身体。

杨妈妈回过神来,也转身奔了回去,见着大夫人的脸色不太对劲,就赶紧把她从沈青荷的手里抢了出来,“大小姐,夫人的病还没好,您轻一点!”

说完,就心疼的把大夫人往怀里揽,一边喃喃的道:“夫人您别听二小姐危言耸听,她和咱们一直都不和,就是胡说八道来吓唬人的!”

但是这话,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大夫人,还是安慰她自己的。

大夫人一直没有言语。

杨妈妈絮絮叨叨的说了两句话,突然察觉大夫人靠在她手背上的力道加重了,一低头,却见大夫人脸色惨白,双目紧闭,身子软软的落了下去。

“夫人!”杨妈妈吓坏了,手忙脚乱的去扶,却根本就撑不住她身体的重量,俩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母亲!”沈青荷也慌了,匆忙的扑过去。

这边沈青桐一行先进了院子,虽然已经走出去很远的一段距离了,但是身后杨妈妈等人哭天抢地的声音还能清楚的听到。

蒹葭因为对大夫人被下毒的事情太过震惊了,还在一直的失神。

木槿忍不住的回头看了眼,眼底神色复杂的感慨道:“大夫人的性格一直都很要强,如果知道老夫人对他下了这样的黑手,一时的急怒攻心,也不知道会不会直接就有个好歹!”

沈青桐本来是对一切无动于衷的,此时闻言,便就自嘲的勾唇一笑道:“她不会有事的!”

木槿见她如此的笃定,就更是疑惑,诧异的抬头看她。

沈青桐侧目看她一眼,笃定道:“她其实早就知道了!”

“啊?”木槿一惊,这次是真的吃惊到彻底愣住了,脚步都停住了,然后又赶紧追上来。

沈青桐看她一脸大惑不解的表情,就叹了口气道:“我原来以为她可能是一时疏忽才着了道,可是看她刚才的那个反应,她是早就对这件事心里有数了。”

木槿回想了一下——

的确,沈青桐当众揭穿那件事的时候,大夫人虽然脸色不好,但是自控力却是很好,几乎就没有露出任何意外或者是吃惊的表情。

木槿一时哑然,陷入了沉思。

就听沈青桐感慨着继续说道:“也许她都不仅仅是知道而已,或者——从一开始,这就是她自甘入局做的戏吧!”

“小姐您说说——”木槿倒抽一口凉气。

沈青桐的唇角勾了勾,眼底神色多了几分寂寥:“祖母的个性我都看透了,何况是她,也许她早就知道祖母心里的那口气如果不泄出去,沈青荷就永远都在危险当中,或者包括当初闯入红梅堂去大闹,她都是故意的!”

“就为了引开老夫人的注意力?”木槿突然明白了,但同时却又更加的震惊:“因为大小姐激怒了老夫人,所以大夫人才更过分,故意更大限度的激怒她,好把老夫人的怒意全部引到她的身上来,这样一来,老夫人就不会再那么针对大小姐了?”

“可能吧!”沈青桐道,说着,又是摇头一叹:“所以,在这件事上,我根本就是枉做小人了!”

说实话,她其实挺佩服大夫人的,为了沈青荷,居然能舍生忘死到那种地步。

沈青桐其实是个不会被轻易感动的人,但是这一刻,也多少是觉得大夫人有些可怜的——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大夫人爱女心切,虽然沈青荷是烂泥扶不上墙,大夫人做出再大的牺牲和努力,最终都只能是徒劳,可是——

谁又有什么理由和立场,能让她放弃沈青荷呢?

在女人当中,大夫人这样的人,本该是刚烈决绝的一代枭雄的,但是为了她的女儿——

结局已定,最后是必定只能惨淡收场的。

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这样的情绪低落了,沈青桐突然觉得这样的心情很恼人。

于是她强行甩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情统统抛掉,再左右一看,才觉得怪异:“云翼呢?我怎么今天好像没见到他了!”

这个云翼,就是个奇葩,明知道她不待见,还总是喜欢拼命的往她跟前凑,好像多刷脸几次,她厌烦习惯了也就不会计较了一样。

沈青桐问完,又兀自郁闷——

那么个不靠谱的东西,看不见不是正好,她找他做什么?

木槿回头,给侍卫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那侍卫忙道:“没见了,好像昨晚的事情解决之后就没了,可能——休息去了吧!”

沈青桐于是就没再追究,回了住处。

木槿把她的东西都匆忙的收进箱子里带来了,而云鹏急着去找西陵越,匆忙中就只带走了一个箱子的衣物和用品,这边还有几个西陵越的箱子都被抬了过来。

一下午沈青桐就看着两个丫头带人归置行李,自己欢欢喜喜的剥瓜子逗鸟。

红眉是个大嗓门的,又惯常不会看脸色,扑腾着翅膀,满屋子就听它骂“傻鸟”的声音。

“奴婢收拾行李的时候,看它傻傻的蹲在架子上,怕是我们都走了,王府里的人不知道过去找管它,就一起带来了!”木槿一边把箱子里的衣裳拿出来,折叠好了放进柜子里,一边笑着解释。

“我赶路都觉得有点水土不服,它倒是精神,这么聒噪,烦死了啊!”蒹葭抱怨。

沈青桐倒是挺喜欢和这只傻鸟斗嘴的——

逗它都比去斗沈青荷那样的蠢货有意思啊。

这边她正和红眉欢快的分吃瓜子呢,外面就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影子跳过门槛,满脸喜气的进来了。

“王妃,他们说你找我啊?”云翼笑眯眯道。

沈青桐一看到他就没了心情,冷着脸看了他一眼,道:“路上一直走得匆忙,我还没来得及问,北魏那边到底出什么事了?边关这里最近几年不是一直都很安稳的吗?为什么会突然打起仗来了?”

这个不靠谱的侍卫,她见一次就闹心一次,越是这样就越是不能白白的心里不痛快啊。

沈青桐看似问得随意,实际上心里却莫名的有些紧张——

北魏朝中,太子和摄政王势均力敌的争锋,这一次边关的战事又这么突然,怎么想都应该是北魏权力核心出了大问题了吧。

而与此同时,这边大夫人的屋子里却是一片愁云惨雾的景象。

叫大夫来施了针,大夫人已经转醒,只是脸色奇差,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沈青荷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默默垂泪:“母亲,你快说,你告诉我,沈青桐她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是祖母她——”

刚才他们已经特意让大夫诊过了,大夫是说大夫人被人下了慢性度,脾脏内毒素堆积,已然十分的严重了。

沈青荷突然就会觉得恐惧,这个时候,心里已经颤抖成一片。

------题外话------

大夫人真挺不容易的,哎!

正文 第100章 荣归

如果大夫人要有个什么闪失,那她怎么办?

沈青荷的心里,前所未有的恐惧。

大夫人抿了抿唇。

沈青荷见她默认,眼泪就落得越发汹涌了,拼命的摇头道:“这不是真的,母亲你告诉我,这都不是真的!”

“青荷!”大夫人苦笑了一下,用干瘦的手指反握住她的手,道:“这些都不怪你,是我不好,是我想岔了,是我太高估了自己,以前总以为有我在,就不忍让你也跟着落入后宅那些勾心斗角的算计里,这才养成了你今天这样天真的个性,我……”

大夫人说着,就因为气血逆涌,又大声的咳嗽起来。

杨妈妈赶紧过去给她拍背:“夫人您还好吧?”

大夫人咳得厉害,却还是撑着摇了摇头。

沈青荷看她这个样子,便是心中愤怒难当。

她蹭的站起来,大声道:“祖母她简直丧心病狂,我要去找父亲,告诉他这件事,请他为母亲做主!”

说完,就提了裙子要出门。

大夫人咳嗽得直不起腰来,匆忙的伸手,却没来得及抓住她,身子一歪,险些从床上滚下来。

杨妈妈也顾不上了,连忙冲过去,一把抱住了沈青荷的腰,焦急的叫嚷道:“大小姐,您别乱来!”

“杀人偿命!”沈青荷哪里听得进去,眼睛都红了,死命的要从她手下挣脱。

杨妈妈没办法,就脱口道:“大小姐您真以为老爷都不知道吗?”

“啊?”沈青荷如遭雷击,一惊,又是一愣。

见她终于放弃挣扎了,杨妈妈才松一口气,放开了手。

沈青荷一寸一寸的缓慢转身,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的眼睛,恐惧不安的道:“妈妈你的话是什么意思?父亲他——你是说父亲他——”

那太可怕了啊!

老夫人冷血无情也就算了,可沈和和大夫人是结发夫妻啊!

杨妈妈转身回去,扶大夫人坐好,一边叹着气道:“大小姐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吗?老爷既然能和老夫人联手瞒着夫人在这里纳了胡氏又养了儿子,那么在他的心里,夫人和老夫人到底谁轻谁重?不管夫人的事老爷知情不知情,老夫人都是他的亲娘,如果您要找过去,他也永远都只有维护老夫人的份儿。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也觉得老夫人的作为欠着妥当,您还指望他能怎么做?难道还能指望他打杀了自己的亲娘吗?大小姐,都到了这个时候,您要再拎不清……”

杨妈妈原来也是忌讳的,这时候看着大夫人咳得通红的脸,也终于不得不狠下心肠来,咬牙道:“你是要夫人死不瞑目吗?”

沈青荷震了震,不由得后退两步。

她看着大夫人,面露惊恐。

大夫人瞪了杨妈妈一眼,终于压下了无止境的咳嗽声,招招手道:“青荷你过来!”

沈青荷迟疑着,慢慢挪过去,眼泪就又重新落下来,“母亲,那现在要怎么办?您要怎么办?”

大夫人拉她坐下,伸手去擦她脸上泪痕,语重心长道:“你是我的女儿,母亲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这件事,真的不怪你,你也不必有负担。只是青荷,我这身子眼见着是不行了,你还没有一个好归宿,没个妥实的人照顾你,我终是放心不下的!”

沈青荷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愕然的张了张嘴,心里的抵触,几乎一瞬间就写在了脸上,再看向大夫人的时候,眼神里也满是防备。

大夫人看她这个样子,就又是心头一堵,却还是不得不强打精神道:“太子的后院就是虎狼之地,我知道你是真的对他有心,可是就你这性子,你怎么去和他的妻妾们斗?青荷,母亲这一生,为人正妻的,一朝恩宠散尽,也只能是落得这样的下场,何况是给人做妾的?不是母亲要为难你,实在是不想看你后半生吃苦。如今这时候,我还能勉强护着你,可是万一有一天我走了,总希望你已经安顿下来了,可以安稳的过日子。你的样貌生得好,原也是我的不对,总想着你嫁入皇家,能谋一份好前程,可是现在——你找个老实人嫁了,就凭着这份好颜色,随便笼络一下,夫婿还不是拿捏在手里的?人前显贵,比不得自己踏实,安心,你看母亲这一生,还不足以吸取教训吗?”

她是真的后悔了,当初为什么要嫁给沈和?又为什么为了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和虚荣,就那么放心的让沈和一个人出来建功立业了,以至于到了今天,落得这样凄凉无比的下场。

沈青荷听着她说,明明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可是到最后,却还是本能的心里抵触。

她霍的站起来。

大夫人一看,就是心里一沉,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她。

沈青荷却是飞快的退后两步,躲开了。

她看着大夫人,无比坚定的摇头:“不!我才不要这样碌碌无为的过一生!”

主要是,如果她就这么屈服了,那么以后就注定了要永远被沈青桐踩在脚下了。

她生来就比沈青桐那个死丫头高了不知道多少等的,怎么甘心被她压着?

沈青荷一扭头,夺门而出。

“青荷!”大夫人着实有再好的修养和脾气,这时候也完全失控了,声音凄厉的大喊她的名字。

可沈青荷置若罔闻,头也不回的直接冲了出去。

大夫人手扶着床板,又开始剧烈的咳嗽。

“夫人!夫人您息怒!”杨妈妈给她拍着后背顺气,也是真的拿这个心比天高却脑子手段全无的大小姐完全没有办法了。

大夫人被喂了半杯水,才又慢慢地缓过来了。

这时候,是真的愁云惨雾,完全没办法了。

此时沈青桐这边,气氛也有点微妙。

云翼听了她的问话,挠了挠头,有点为难的样子,龇牙咧嘴。

沈青桐知道他不是牙疼,但就是莫名的手痒想抽他。

可是随便动手太损她一家主母的形象了,于是隐忍之下,就还是摆着一张高傲冷淡的面孔盯着他。

“那个……”云翼支支吾吾的。

“怎么,你不知道?”沈青桐问道。

真是不比不知道,比了才知道云鹏的好——

好歹云鹏实在啊,知道就是知道,不能说就是不能说,哪里有这么磨别扭的?

云翼倒是不在乎被人怀疑他无知,可是自家主母,那还是要讨好的,于是就慢吞吞的道:“早几年北魏太子失踪期间,他们朝中不是诸多藩王争位么,内讧僵持了许多年,后来宁王力压群雄,拔得头筹,坐了摄政王的宝座,但是几年的发展下来,其他人的地位也是根深蒂固,期中有梁王和陈王的势力最为强大,前面不知道是北魏太子和摄政王之间有了什么猫腻,似乎是要联手对梁王下手了,梁王狗急跳墙,一怒之下就逃到了这边的军中。”

沈青桐马上了然:“这边军中,是梁王的势力?”

“本来我们都不知道是,至于北魏太子和摄政王到底知不知道那就不知道了!”云翼道,这么拗口的话,他却说得很顺溜,“是梁王一个爱妾的兄长在这边军中做副将,据说那人十分英武,是个不要命的,建立了不少的军功,在士兵中间很有威望。他突然出其不意的刺杀了主帅,王妃您也知道,边境这个地方,山高皇帝远,何况北魏朝中前面连年都在闹内讧,朝廷对边关军队的掌控度更是有限,这名叫余杭的副将一杀成名,又迅速屠戮了几个不肯屈服的将领,直接取得了军中最高的统帅权,梁王私自入军营,那些人全部拥戴,北魏的驻军就成了梁王的私兵了!”

沈青桐没有马上说话,但是略一思忖,便就明了。

“是……”她沉吟,“是北魏太子有密信呈送我朝陛下?”

她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云翼十分的意外,眨眨眼睛盯着她:“你怎么知道?”

沈青桐挑眉:“梁王私自夺取军权,这只算是他们北魏朝中的家务事,要镇压,也是他们朝廷派兵平乱的。而且梁王既然知道北魏太子和摄政王要联手对付他,那么在军中称霸之后,也该重点防范着自己身后,又怎么会不知死活的挑起战事,先和我们对上了?闹得这么僵,腹背受敌,对他有什么好处?”

云翼目瞪口呆。

沈青桐继续道:“其实这次先挑事儿的也是咱们这边吧?”

云翼已经没话说了,心里那点儿活络的心思全部老实安分了下来,咧嘴道:“王爷也是这么说的,不过皇上没说!”

“那就是了!”沈青桐冷笑,神思却是有些游离在外的,半晌,似是感慨着慢慢的叹了口气,喃喃的由唇齿间玩味着念了一个名字:“北。魏。太。子。”

云翼和两个丫头都不解其意,面面相觑。

木槿忍不住道:“王妃,您在想什么呢?”

“哦!”沈青桐回过神来,低头把玩着手上银镯上镶嵌的饰物,慢慢的笑道:“我只是觉得,这些上位者谋算彼此的心机手段也是十分的不易的。”

“这话怎么说?”木槿还是听得糊涂。

沈青桐这会儿的心情倒是不错的,往椅背一靠,然后慢慢的解释道:“梁王之乱,本来就只是北魏朝廷内部的家务事,于军中斩杀主帅夺权,这就是对上位者最大的挑衅,是无法忍受的侮辱,可是因为这里是在两国边境,北魏太子就不可能亲自出兵镇压,因为这边有咱们大越的军队虎视眈眈,一旦他朝廷内部出兵清理门户,那么极有可能等到他们两败俱伤时,大越就要趁虚而入了。所以,他干脆提前就先联络大越,我想他应该是许给了咱们陛下一定的好处,这才能顺利的说服了大越方面替他率先发难,把梁王一党肃清。毕竟那军中的梁王虽然反叛,可是士兵却也都是北魏的子民,他还没正式登基为帝,这时候就展开这么大面积的杀戮行动,也是对他的名声极为不利的。”

这么一想,甚至极有可能裴影夜他是一早就知道了梁王和军中的关联,这才故意逼他就范的。

毕竟——

在军队里安插下这么一颗毒瘤,任凭是谁都不能安心的。

现在梁王被逼就范,这支军队一旦在对大越的战场上战败,那么这个麻烦就彻底没有了,最高妙的是——

他裴影夜的手上可是没沾自己人的血的。

等到梁王大败之后,只要北魏朝廷装模作样的出兵过来支援就好。

这时候,大越人经历了一场战争,也正是人疲马乏的时候,只要他们后面的支援跟上,那大越人基本上也不能趁虚而入,占到什么便宜。

这一个布局,也算是深思熟虑之后最稳妥的了。

只是——

不知道他给大越的皇帝陛下开出了怎样的条件,居然是成功诱使了皇帝出兵配合他演了这场戏。

不过这样一来,只要不是北魏朝廷要公然和大越开战,那么以西陵越的能力——

那个所谓的梁王这么容易就被裴影夜摆了一道,逼得阵脚大乱,孤注一掷了,那么西陵越对付他?应该是会迟早拿下的。

当然——

前提是,期间北魏方面别捅刀子。

总之是问到了这些内幕之后,沈青桐就放心多了。

既然这场战祸不太可能继续的扩展蔓延,那她就在这里等着西陵越打完仗,再一起回京就是。

至于西陵钰——

都不知道这件事里有皇帝在谋算利益,还不怕死的在这边做手脚,他也是纯粹的坑自己呢。

想一想,都叫人觉得惨不忍睹。

沈青桐想了想,就又抬头问云翼:“我们出来了,京城里太子方面有什么大的动静吗?”

云翼想了想,摇头:“没有!”

过了一会儿,又道:“不过这个差事太子很眼红,这次被我们王爷捷足先登了……王爷人在这里顾不上,如果不能赶在年底之前回去,南齐那边的状况就不好说了。”

“未必!”沈青桐闻言,却是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来,不以为然道:“大越和北魏既然已经兵戎相见,虽然你我都揣测到了其中的内因,不过就是里应外合的一场戏,对于南边不明真相的南齐人而言,这却是个趁火打劫的好机会,如果运作的好,就能让大越腹背受敌。在这种情况下,皇帝陛下是绝对不可能让太子前往南齐,就是以贺寿为名也不可以。”

几个人里,还是木槿的脑袋转的最快,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王妃您的意思是,如果太子出使,南齐的皇帝有可能会扣留太子,作为胁迫我朝陛下就范的筹码?”

“至少有八成以上的可能吧!”沈青桐点头,“据闻南齐的皇帝性格软弱,没什么建树,他朝中几乎是太后在独掌大权的,且不说到了这种大事上,男人处事都是兵不厌诈的,更何况是一介妇孺……你还指望她会跟你讲究什么君子协定吗?”

前世的沈青桐,是真的对什么事都全不关心的,会知道南齐国中是太后当政,还是偶然听到卫涪陵身边的人议论,这才顺带着记下来了。

据闻——

卫涪陵之所以会被指和亲,也全然拜这位太后娘娘所赐。

好像是说……

她因为什么原因,而不怎么得这位太后娘娘的欢心,所以才被发落的。

“如果太子走不成了,那王爷就没后顾之忧了!”云翼暗暗咋舌。

沈青桐确定这边的事情不会太凶险之后,就打发了他,以后也是能不见就尽量不见了的。

边境上,和北魏军队对峙的战场上,这一仗一打就是大半年。

这半年,西陵越没再回泗水县,也没有只言片语送回来,反正沈青桐坚信,他没有消息,那就是好消息了,也懒得去打听他战场上的战况和细节,天天窝在沈家的宅子里,高兴了,无聊了,都横着走出来,作威作福的晃一晃,不高兴了就躲在院子里,以取笑红眉的智商为乐,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遂意,顺风顺水啊。

大夫人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低调的养病,调理身体,有她看着,沈青荷也没能起什么幺蛾子。

胡氏小产之后,据说身子就不怎么好了,而且她吃了这么大的亏,好像也学乖了,基本上就是躲在院子里,所以半年多下来,沈青桐几乎就没再见过她。

眼见着天气转冷,年关将近。

就在沈青桐做好准备要在这个冷清的边关小镇上一个人过年的时候,战场上却意外传来大越军队大捷的好消息。

那一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六。

因为西陵越要搬兵回朝,沈和也亲自回来送,一大早天上就飘起了清雪,阳光却很好,沈青桐穿了很厚的棉夹袄,又裹了件厚重的白色狐球出来,大门口那里,大夫人已经早一步到了。

想必是尽心调理了,相较于半年前,大夫人的气色要好了许多,只是人看上去十分的疲惫和苍老。

而沈青桐这一出门,第一眼就险些被沈青荷亮瞎——

这位大小姐,真的是盛装出席,一身色彩明艳的锦绣华服,妆容精致,美艳不可方物,罩在外面的紫貂斗篷,阳光下更是显得华贵无比,在这个草鸡都没几只的边塞小镇上,真的是次成一道风景。

“王妃!”大夫人强打精神,率先打招呼。

胡氏带着一双儿女在后面,神情有些畏惧的不敢往前凑,甚至不敢直视沈青桐的脸。

沈青桐似笑非笑的看了沈青荷一眼。

“哼!”沈青荷便就挑衅似的哼了一声,眉毛一扬老高。

沈青桐好脾气的笑笑,直接错开她上了马车,道:“我们启程吧,今日大军凯旋,去得迟了就不好了!”

说完,就先钻进了马车了。

“走吧!”大夫人吩咐了一声,一行人各自上车,由府里的家丁护卫着直奔南城门。

北边持续了大半年的战事了结,又赶上要过年了,百姓们也都松了口气,所以这天便都自发的聚集在城门外,等着一睹昭王殿下的风采。

沈家的马车在人群的最前方停下来,一行人下了车。

毫无疑问,沈青荷万众瞩目,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一身素净寡淡的沈青桐反而成了陪衬。

县令白承安一早就在了,赶紧迎上来,拱手道:“这天寒地冻的,王妃辛苦了!”

沈青桐淡淡一笑,“应该的!”

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这里地处北境,冬天要比京城里给外的又添了几分寒意。

一行人站在猎猎北风之中,即使阳光再好,也是没一会儿就冻得腮帮子都僵了。

“要不要奴婢给您换个手炉?”木槿忍不住摸了摸沈青桐的指尖。

沈青桐微笑了一下,摇头:“不用!”

说完,仍是面向远方,身姿笔直的站着。

不多时,天上又开始隐隐的飘雪,细碎的半透明的雪花被北风夹着扑面而来,偶尔落进衣领里,冷飕飕的。

沈青桐面上的表情一直很平静,思绪却忍不住的飘了很远。

那一年,也是这一天,四野荒芜,雪花飞扬,母亲拉着她的手站在驿站的门前翘首以盼……

阳光很好,天气很冷。

远处天地交接的地方,突然出现大片闪亮的银甲。

本来是模糊的一片,随后就能听见隆隆的马蹄声,再又很快的,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的人影逐渐清晰。

马背上,现出那个熟悉的轮廓,有一个人,身姿挺拔,骑着高头大马,风驰电掣而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场奇妙的幻觉,仿佛时间倒转,又回到了十年前,一瞬间,手心里都是可怕的冷汗。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沈青桐的身子一颤,使劲的缩了下手,因为用力过猛,惊醒的时候脚下险些一个踉跄,当场失态。

“王妃!”木槿低低的唤了一声,伸手扶了她一把,“您怎么了?”

沈青桐的一颗心在心脏里乱跳。

她偷偷的把手心里的汗水在衣物上擦干,然后若无其事的冲木槿挤出一个笑容,“没事,有点儿冷!”

说话间,再抬头,马背上那人的面目五官已经清晰呈现。

还是飞扬跋扈的那副眉目,只是战甲峥嵘,血迹斑斑,却已经不再是他走的时候的那般光鲜亮丽了。

“下官白承安,带泗水百姓恭迎昭王殿下凯旋!”白承安带着众人,虔诚的跪拜。

沈青桐还有点精神恍惚,随后才也跟着跪了下去:“恭迎殿下荣归!”

“保家卫国,是本王的职责所在,都起吧!”西陵越的目光淡淡扫过,开口的语气铿然中又透出几分散漫。

白承安执意带人磕了头,这才爬起来。

木槿扶着沈青桐起身。

西陵越见她就没看自己两眼,顿时就是心里一堵,目光中就不觉得掠上几分凉意。

木槿和蒹葭都感觉到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使劲的拽了沈青桐一下。

沈青桐一阵的莫名其妙,下意识的抬头,这才发现那人居高临下俯视她时候的神情很是透着几分凉意,就不明白自己又是哪儿招她了。

西陵越扯了下嘴角,一挑眉,凉凉的道:“除夕的国宴是肯定赶不上参加了,咱们直接启程?”

众人俱是一愣。

沈青桐还没反应过来,却是白承安急切的上前一步道:“这大半年来,殿下征战沙场,实在是辛苦了,泗水城的百姓全都感念殿下恩德,微臣府中已经备下薄酒,请殿下务必赏脸,让臣代全城的百姓略表心意。”

白承安笑得殷勤谄媚。

沈青桐侧目看一眼这个长着一张老实人脸孔的知县大人,虽然觉得这就催促西陵越舟车劳顿的启程回京很不厚道,但她总有种直觉,觉得这位白大人的笑容里似乎多了点儿什么叫人耐人寻味的东西。

既然觉得没好事,那就别蹚浑水了。

沈青桐定了主意,刚要说话,不想沈青荷却抢先一步开口道:“就算急着回京,也要抽出时间来整理行李的,何况殿下才刚从战场上下来,劳累的很,既然白大人热情想邀,是不是就请殿下暂居泗水县,歇息几天?总好过是把这个年过在路上的。”

她说这话,自然是有自己的盘算的——

这个荒凉至极的地方,她是真的一天都不能多呆了,不管大夫人是怎么想的,这一趟,她也必须想办法蹭着西陵越他们的队伍回京去。

没办法,上回独自上路已经受了教训,真的不敢再自作主张了。

自家王爷和王妃说话呢,有这大小姐什么事?

蒹葭不悦的垮了脸,刚想说什么,不想西陵越却是玩味的抿了抿唇,欣然点头:“既然是盛情难却——那——好吧!”

言罢,他也没下马,仍旧是策马而行,错过沈青桐的等人率先打马进城了。

沈青桐皱眉,目光追着他的背影缓缓地转身看他——

不对劲,很不对劲!

一般在这人这么少说话的时候,尤其是在他不乐忠于随时随地不分场合对象的打脸的时候……

绝对有事儿!

沈青桐的心里,瞬间就起了很重的防备心思。

可也是没办法,他说要留,她也没有反对的余地,只能妥协了。

------题外话------

打仗的细节就不写了,反正楠竹金手指,不会死,嗷呜,回来继续虐媳妇儿!

正文 第101章 献美?

北疆的战场上,基本战事已结,这一趟,沈和是亲自陪同西陵越回来的。

西陵越直接打马进城,他从后面跟过来,迟疑了一下,到底也还是翻身下了马。

大夫人的面色如常,静默的站立。

沈青荷却没有这么好的气量和演技,冷冷的看了沈和一眼,就一扭头,直接上了马车。

沈和一愣,眉头不由的一皱。

沈青桐是觉得好笑,却是很后道的没让自己发笑。

“大伯父!”他冲沈和略一颔首。

沈和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她了,看着当初的小女孩儿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便是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他的神情恍惚了一瞬。

云鹏已经过来低声的催促:“王妃,该进城了,别让王爷等!”

“嗯!”沈青桐略一颔首,就没再管沈和那一家子,转身先上了马车。

沈和走过来。

先是面容严肃的看了大夫人一眼。

大夫人露出一个笑容来:“老爷辛苦了!”

“嗯!”沈和模棱两可的略一点头,看着大夫人明显有些消瘦的脸颊,道:“听周义说你病了?可有好些了?”

杨妈妈也是对老夫人下毒一事痛恨的很,用力的掐着掌心忍住了情绪。

大夫人迎着风,一张嘴,就又咳嗽了两声。

“没……没什么!”他勉强的应了。

沈和本来就是个庸庸碌碌的老实人,他对自己的这个夫人,不能说是全无感情,毕竟是少年夫妻,早些年他不得志的时候,仰仗大夫人娘家的地方也有,后面就算大夫人强势——

如果不是因为子嗣的事,他也没想过要这么骗她。

所以此时,他便多少有些心虚和烦躁的。

大夫人是了解他的,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鄙夷的冷笑,然后道:“咱们也先进城吧,别让殿下他们久等!”

“嗯!”沈和回过神来,握着她的手,却没有马上松开。

大夫人已经不再看他,把手抽回来,径自上了车。

“父亲!”沈清韵和沈良玉两个孩子这时候才飞跑过来,声音响亮的唤父亲。

大夫人走到马车前面的脚步微微顿住,只觉得耳朵被刺激的难受极了。

那边跟着沈和一回来的沈良臣也翻身下马,恭恭敬敬的给胡氏行礼:“母亲!”

胡氏方才是碍着大夫人在场,根本不敢冒头,这时候走过来站在沈和面前,委屈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儿,轻声的道:“老爷!”

府里发生的事,周义提前都叫人传信过去说了。

沈和其实真不是个有多大脾气的人,以前胡氏不知轻重的,大家关起门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

这一次,她居然没脑子的算计到了堂堂昭王妃的身上?

沈和本来就因为自己已经跳入太子的阵营里,这些天在西陵越面前就十分的谨慎小心,惴惴不安,又被胡氏这蠢货拖了后腿,想起来就是一肚子的火。

他黑了脸,也没应声,只拍了拍小儿子沈良玉的小脑袋,然后就移开了目光道:“都进城去吧!”

说完,就转身重新爬上了马背。

这边大夫人上了车,想象着外面那“一家人”久别重逢的场面,狠狠的闭着眼,苦笑出声。

“夫人——”杨妈妈在旁边,心疼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沈青荷则是冷着脸,一语不发,表情愤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进城吧!”大夫人道。

杨妈妈吩咐了一声,马夫就调转了方向,马车穿过熙熙攘攘围观的人群进了城门。

沈良臣已经有十二岁了,可能是因为很早就跟着沈和去军中历练的缘故,人看上去很坚朗也很精神,似乎——

相对的,也比同龄人更懂事一点。

大夫人的马车转头的那一瞬,他抬头看过来,刚好窗帘被风卷起,他看到了那窗帘后面大夫人双目紧闭的阴沉面孔,眼底眸色就跟着不由的沉了沉。

“二公子?该进城了!”周义过来催促。

沈良臣收回目光看向了他,笑道:“刚才我过来晚了,没来得及给大娘和大姐请安,会不会太失礼?”

胡氏闻言,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

周义也有些尴尬的扯了下嘴角道:“大夫人最近都在病中,心情不是很好,也不是很愿意见人,难得二公子有这份孝心!”

“是么?大娘病了?那回头我更应该问候一声了!”沈良臣笑道。

他小小年纪,言谈举止却十分的镇定从容,看着很干练。

周义又说了两句话,就去忙别的了。

胡氏忍不住把儿子扯到身边,斥责道:“那个毒妇根本就没安好心,害得我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还要上赶着去她跟前伏低做小吗?你是要怄死我吗?”

沈良臣却是笑面虎一样的一直保持表情不变,并不理会胡氏的脾气,圆滑道:“母亲,她进门比你早,就算是平妻——至少在父亲面前,您可别拿错了主意!”

胡氏皱眉——

以前沈和算是很宠她的,她在府里基本没受什么气。

可是大夫人来了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她每天都觉得心里膈应,非常的不舒服。

“进城吧!”沈良臣也摸了摸最小的弟弟的头,转身上了马。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城,直奔了白承安的府邸。

西陵越这人素来目中无人,一路打马疾驰,等沈青桐等人的车驾到时,他早就进府去了。

一行人相继下车。

大夫人刚从马车上下来,沈良臣就赶紧快赶两步迎过来,恭敬的拱手行礼道:“臣儿给大娘请安,方才在城门的时候人太多了,没顾上,还请大娘不要介意!”

大夫人倒是有些意外的。

她看着眼前眉目俊朗皮肤微黑的少年,飞快的打量一遍,却是全没想到胡氏的儿子会主动向她示好。

但是显然——

他不可能是受到胡氏指使的。

大夫人从来都是个镇得住场面的人,当即就露出慈爱的笑容来,道:“好孩子,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拘束!”

“儿子给母亲请安,这本就是应当应分的礼数!”沈良臣道。

沈青荷从旁看得牙痒痒,盯着他的侧脸,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恶毒情绪。

那沈良臣,人精一样,自然感觉到了,却只当没看见,理都不理,还是很殷勤的对大夫人道:“听说大娘病了,军中有位姓刘的随军大夫,医术十分的高明,回头我叫人请来,给母亲您瞧瞧!”

“你有心了!”虽然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以大夫人老辣的手段,应付他这样的毛头小子还是绰绰有余的,当即就母慈子孝的寒暄了起来。

“我先进去了!”沈青荷看不下去,甩袖而去。

沈青桐临进门前还不住的扭头,饶有兴致的看着远处的那一幕。

“这个二公子主动跟大夫人示好,到底是什么意思?”木槿忍不住的问道。

沈青桐笑笑:“是挺有意思的!”

停顿片刻,又道:“不过他也横竖不会抛开自己的亲娘不要,反而来投靠大夫人!”

要不都说高门大户的水深呢,十二岁的孩子而已,哪儿来得那么多的花花肠子。

横竖是事不关己,沈青桐也没多理会,转身进了白府的大门。

彼时已经接近晌午,一行人才刚进了花园,就闻到了诱人的饭香,足见白承安是真的有有所准备的。

宴客的地方在前院一处最大的花厅。

白承安亲自引着西陵越和沈和进去,一边x陪着小心道:“舍下简陋,承蒙昭王殿下和将军赏脸,荣幸之至,为了庆祝大军凯旋,略备薄酒,一会儿还请殿下和将军都多喝几杯,就算是微臣替泗水县的百姓聊表心意了!”

西陵越的心情高傲,即使人在京城,跟那些一品大员都不怎么露笑脸的,这时候可见他那张脸看上去就不会叫白承安好受了。

沈和侧目偷偷打量西陵越的神色,瞧着他可能是不太喜欢的,就道:“殿下千金之躯,而且这一战数月,劳累的很,白大人这席庆功宴摆得有心,只是一会儿开宴的时候还是尽量清场吧,省得闲杂人等太多,冲撞了殿下!”

“是!”西陵越未知可否,白承安就赶紧的应了,转身去门口叫了在那边张罗布置的管家过来交代下去,让他直接把这个院子里都清场。

西陵越径自走到主位上落座。

沈青桐从门外进来。

一抬头,就见他眉尾轻轻挑起一个弧度,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

沈青桐面上表情一僵,硬着头皮走过去,问候道:“此战持续数月,都还顺利吧?王爷有没有受伤?”

她站着,犹豫着要不要坐。

西陵越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口茶,讽刺的凉凉道:“本王要是有个好歹,不是刚好如了你的意,你就能躲在这边直接不回去了是吧?”

他这娶的什么王妃?又没离着有多远,这大半年里,你说你懒你胆子小,不想去军中探望也就算了,可是这混账东西,还真是自己窝在沈家好吃好喝,信没一封,御寒的冬衣也不知道叫人捎一件过去?

他这也叫娶了媳妇的人?光棍的时候反而不至于这么堵心!

真不知道娶她回来是做什么用的!

西陵越想来就心里堵得慌,脸色就越发的难看了。

沈青桐却没觉得怎样,就是规规矩矩的小媳妇似的,低眉顺眼的站在他面前,尽量好脾气的道:“哪有,战场凶险,本来我是该问候王爷的,这不是怕叫您分心吗?”

西陵越一看就知道她是言不由衷的敷衍,当即冷笑:“叫本王分心?你还真瞧得起你自己!”

沈青桐知道他不好伺候,为了防止自己的暴脾气上来要顶嘴,干脆就不说话了。

沈和等人都以为人家小夫妻俩要说悄悄话,这时候就识趣的都远远的站在门口,也巧是沈青桐站在前面,刚好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和西陵越的那张冷脸,倒是没人看见这俩人之间剑拔弩张的不协调。

午膳的时辰已经到了,很快的大夫人等人就也都过来了,大家就也都按部就班的入了席。

西陵越身上还是那身战甲,半年下来,已经磨损的厉害,实在是不怎么光鲜了,沈青桐又穿的素净,挨着他坐在一起,那场面说不上的怪异。

因为白承安的官职不高,未免冲撞了贵人,他就只带了自己的原配夫人入席。

而且又没请别的客人,席上倒是不怎么吵闹的。

为了助兴,他倒是安排了歌舞。

十来个舞娘鱼贯而入,水袖轻扬,翩然舞动的身姿柔韧妩媚,配上袅袅丝竹之音,可谓美不胜收的。

白承安毕竟官位有限,在西陵越的面前很拘束,再加上西陵越顶着那一张生人勿近的高贵的冷脸,他甚至都不敢随便的没话找话。

“好看!那个姐姐真好看!”胡氏的小女儿沈清韵不懂事,拍着一双小手欢快的笑了起来。

沈和不悦的看过去。

胡氏赶紧把她抱过来,低声斥责道:“别闹!”

孩子盯着她看了两眼,就不敢再吵闹了。

沈青桐本来就对歌舞这些附庸风雅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就自顾着用膳呢,这时候忍不住的循声看过去一眼,却是一眼就猜到了沈清韵指的是哪一个了。

平心而论,这几个舞娘的姿色都不差的,只是因为太过艳俗了,便叫人不怎么喜欢,其中却有一个省得眼里脱俗,举手投足间很有几分翩跹又轻柔婉约的韵味儿在的。

一曲舞罢,这酒席也用了将一半。

舞娘们退了出去,不多时,之前献舞那女子却又换了身装束,携琴而入。

这一次,她换下舞衣,已然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打扮。

胡氏等人都意外的怔了怔。

那女子微微含笑,已经盈盈拜下,道:“臣女白书卉,仰慕殿下征战沙场的胸怀和气度,愿献《塞上》一曲,为殿下助兴!”

说完,便就落落大方的落座,指尖流过琴弦,音律动荡,流畅的奏了一曲,功底颇深。

大夫人间或往上首的沈青桐那里看不过去一眼,流露出些许意味深长的神色来。

待到一曲终了……

西陵越没做声。

白承安夫妇又不好自夸,场面……突然就尴尬了。

沈和对音律不怎么精通,但是他和白承安是旧相识了,不得不出面打圆场,赞道:“献侄女才貌双全,嫂夫人教导有方!”

“将军谬赞了!”白夫人客气的笑了笑。

因为西陵越没做声,白书卉的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

要丫头过来搬走了她的古琴,又扶她起身,往席间落座:“小姐,这边坐!”

这厅中气氛莫名的有点尴尬。

西陵越拿眼角的余光斜睨了身边的沈青桐一眼,就见他的王妃对着一只清蒸螃蟹吃的津津有味,虽然还算风度气质都有了,却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他眼角的余光盯着沈青桐,终于开口应付了白承安一句:“白大人有心了!”

白承安听他开口认同,顿时心里就多了几分勇气,和自己的夫人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白书卉于是又站起身,走过去来,亲自给西陵越斟酒递过去,眉目微垂,羞怯的道:“殿下谬赞,臣女受宠若惊。这段时间一直听我父亲提起殿下征战沙场的英姿,臣女甚是仰慕。”

她把酒杯双手递过去。

西陵越垂眸看了眼。

因为有香氛味扑鼻,沈青桐这才不再继续奋斗她的螃蟹,抬了抬眼皮。

眼前那女子粉面含春,禽兽未垂,那半截白生生的脖子分外醒目。

沈青桐看看她,又扭头去看看西陵越。

然后就听白承安笑道:“小女仰慕殿下之心,由来已久,希望有机会可以追随殿下,服侍左右,不知道……”

云翼和云鹏都站在门口,闻言就扯着脖子上下打量那位白小姐一遍,不屑的砸砸嘴,嘟囔道:“我们王府又不缺舞娘!”

他跟云鹏的功夫好,万里挑一,这才有几乎追随他们家王爷的,在他看来,这位白小姐舞跳得不错,算是有一技之长了,可是他们府里养的舞娘也不差,还不至于要千里迢迢带一个回去的。

诚然云翼是太实诚了,真的就是有啥说啥,那位白小姐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面色微微一变。

她双手捧着酒杯。

西陵越低头看着杯中酒水,却迟迟没有去接。

只是白承安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却也没有明确的拒绝,只是唇角勾了一下,未置可否。

沈青荷心里鄙弃的上下打量那位白家小姐一眼,一边在心里鄙弃,这样的姿色白承安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一边更是带着看好戏一样的心态在等着看沈青桐的笑话。

这位白小姐站出来自荐枕席之后——

说实话,沈青桐是真的有点蒙了。

本来她就猜测白承安邀请他们饮宴的目的不单纯,却没与想到是为了大张旗鼓的献美。

“王——”白承安有些急了,才要开口,西陵越却是扭头看向了沈青桐,随口问道:“王妃意下如何?”

白书卉一阵紧张,偷偷的抬眸看了沈青桐一眼。

作为昭王的正妃,沈青桐只要带入角色就会对这种事本能的膈应,可是西陵越这副找事儿一样的语气就惹她不高兴了。

她咧嘴笑了笑,面不改色:“都听王爷的!”

反正都有一个柳雪意了,她还怕再多这一个两个的?女儿多了都是事儿,他们沈家的后院就是前车之鉴,西陵越都不怕,她干嘛要跳出来做恶人,担恶名?

白家人闻言,一颗心就落回了实处,都松了口气。

沈青桐说完,就又捏了筷子,低头又去挑那蟹壳里的肉。

西陵越看着她就觉得堵心的厉害。

白书卉红着脸把酒递过去,他却突然冷笑了一声,直接避开了,伸手拿过沈青桐的那个杯子,仰头把半杯酒灌了下去,冷冷的道:“本王和桐桐才刚新婚,有些事,缓缓再说吧!”

他谁能缓,可是一旦离开泗水县,白家可就摸不到他的边儿了。

“殿下——”白书卉连忙就要说话。

沈青桐其实不想阻挡别人攀龙附凤走上人生巅峰的豪情壮志的,可是这些人一再的拿她当软柿子和摆设,她是不能忍的。

于是放下筷子,沈青桐突然抬头看向了白书卉,问道:“白小姐芳龄几何?”

白书卉一见她慈眉善目和和气气的,也没多想,本分的回:“十六了!”

“哦!”沈青桐玩味着叹了口气,接了木槿递过来的帕子擦手,点头道:“那是该着急嫁了。”

白书卉脸一红。

她就又感慨着又再说道:“不过你跟着我们也不合适啊,回京着一趟跋山涉水的……”

“臣女不怕吃苦的!”白书卉看她的样子就觉得她好说话,而且这个语气,分明像是已经答应了,赶紧的道。

沈青桐又道:“我怕白大人和白夫人舍不得呢!”

“女大当嫁,总归是没办法的事!”白承安也没多想,就顺势情真意切的叹了口气。

沈青桐却是突然咧嘴一笑:“不过就是找个好人家嫁了而已,何必舍近求远,我大伯父府中也几年没有添丁了,而且又是近水楼台,能免你颠沛之苦,白大人和白小姐不妨考虑一下。”

这个转折突然,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猛然坐直了身子。

沈良臣的眉头皱了下——

这是祸水东引吗?他家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二姐姐,他开始也没多看一眼,却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难缠的一个人?

白书卉却是脸都白了,诧异又茫然的盯着眼前这个突然变了脸的昭王妃。

“两位伯母的身子最近都不大好,大伯父才是正需要人服侍的,而且他的府邸就在着城里,白小姐还能经常往来娘家来尽孝,岂不是大好的归宿?”沈青桐却是全然不为所动,仍是我行我素的继续道。

她面上表情认真,没有一点携私报复的怨愤表情,但是出口的话却很强势,更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白书卉看一眼年纪跟她老爹比肩的沈和,急的脸通红。

“我——”她开口就要拒绝。

沈青桐却是突然变脸,眉毛一挑,目光凌厉的盯着她道:“你大还是我大?别跟我说这里不能听我的,还非得要你想怎样就怎么样的。你不是仰慕军功卓著之人吗?镇北将军镇守边关这么多年,可谓劳苦功高,你还觉得她配不上你?”

她这样咄咄逼人起来的气势——

是连大夫人都望而生畏的。

白书卉又羞愤又着急,求救的看向了西陵越,却发现西陵越正兀自品酒,根本就看都没看她一眼。

“沈青桐!”沈青荷一见沈青桐居然把这么上不得台面的贱货往自家里头引,忍无可忍的突然拍案而起,怒目圆瞪的大声道:“我父亲怎么都是你的长辈,他的事,几时轮到你来做主了?”

沈青桐朝她看过去,哪里会听她吼,反唇相讥道:“哦,镇北将军的事,我这个昭王妃不能说话,他却要听你这个做女儿的指手画脚?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沈家还有这条规矩在的?”

她是昭王妃,跟她顶嘴?这是连沈和都不敢做的事,沈青荷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沈和黑着脸,自然就把这算成了大夫人的管教不当,冷着脸呵斥:“青荷,不准没规矩,还不给王妃赔罪?”

让沈青荷给沈青桐服软赔罪?

那怎么可能!

可是沈和冷下脸来的模样也着实吓人,沈青荷心里一抖,不想屈服又更不敢再争执什么,就愤愤的瞪了沈青桐一眼,提了裙子夺门而出。

“小姐!”紫苏低呼一声,赶紧追了出去。

这边白书卉焦急的扑到了白夫人怀里,哭了起开:“母亲!母亲!”

她是不介意给西陵越这妖孽的皇族王爷做妾的,可是沈和已经老的和她爹一样了,她本来就仗着是本地父母官的女儿自视甚高,别说沈和已经有俩夫人了,就算要娶她做正妻,她都死也不肯的。

这个昭王妃,这是要把她往绝路上逼啊。

白夫人心疼女儿,也是慌了,抱着白书卉,赶紧的给沈青桐赔罪:“王妃,这孩子没什么心眼,心直口快的,她是仰慕王爷,这才一时情不自禁了,并没有——”

“我也只当是白小姐一时情不自禁了,可是这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她还活不活了?”沈青桐立刻就顶回去,“我只是给她个出路和退路,怎么,你们不领情?”

这些人要攀龙附凤,巴结西陵越,她一点意见也没有。

可是——

当众打了她的脸?

她沈青桐就是这样的人,哪怕是被狗咬一口,也一定要还嘴咬回去的,这真的跟争宠或者吃醋什么的都没关系。

白夫人怎么都没想到这昭王妃看着弱质纤纤,撒泼起来居然全不忌讳昭王殿下在场的。

她也是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去看西陵越:“殿下——”

西陵越这会儿的脸色已经十分的冰冷的——

沈青桐是个什么心思,他比谁都清楚——

懒得管和他有关的任何事,却为了她自己的那一点蝇头小利斤斤计较,死活不饶人?

要不是觉得乱七八糟的女人弄回后院去会有很多麻烦,他是真的恨不能就把人带回去,看她是个什么德行。

白承安的头上已经冷汗直冒。

西陵越突然抬头,却是看向了大夫人,问道:“不知将军夫人意下如何?”

那位白小姐,年轻又漂亮。

胡氏紧张的捏着手里的帕子,心焦不已。

“殿——”白夫人汗毛倒竖,刚要再求情,大夫人已经开口道:“是啊,女儿家的名声要紧,我家老爷和白大人也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自然也不忍看着他的女儿自毁前程,正好我和胡氏的身子都不好,老爷身边也的确是需要人服侍的!”

本来沈和年轻的时候就纳过妾,这种事,她其实不太在意的,更何况是现在了。

“不行!”胡氏却是想都不想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凄厉的尖叫。

那边的白书卉直接傻眼了,也忘了哭,她眨眨眼,突然有了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西陵越冷漠以对,沈青桐咄咄逼人,大夫人顺水推舟,沈和和她自己的家人又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咬着嘴唇,白书卉突然心一横,一把推开了白夫人,拍起来,扭头就朝门口的珠子上撞去。

“啊——”厅中服侍的几个丫头凄声尖叫,全都忘了反应。

云鹏就站在门口,随手拉了她一把,然则众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紧跟着,院子外面又是一叠声的凄厉的惨叫声冲天而起——

“啊——”

有沈青荷的,也有紫苏的,还有其他人的,顷刻间就乱糟糟的闹成一片。

并且隐约之间,似乎还能听到有兵器相撞的冲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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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姐…你真是多灾多难!

ps:字数有点多,耽误时间了,越越的烂桃花,桐妹儿掐起来那叫一个顺手啊,秒杀!

正文 第102章 请君入瓮,倒霉催的

“出什么事了?”众人齐齐的站起来。

沈和左右看了眼,然后提了袍子第一个冲了出去。

外面起了厮杀声?

那这事情就非比寻常了。

沈青桐心中警觉,下意识的回头——

却见身边就只有西陵越一个人还正兀自不动如山的坐着,唇角轻哂,带一个讥诮微凉的弧度。

沈青桐越发意识到此事非比寻常。

他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看这家伙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

八成又是在他的意料和算计之内的。

外面的冲突声似是十分的厉害。

白承安一家子都白着脸,隐隐的在发抖,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沈青桐心里没底,也隐隐的有些不安,就盯着西陵越,再次重复道:“你到底又在这里谋算了什么了?”

白承安邀请他们过府赴宴,是别有居心,这不假。

可是西陵越明明看出来了,还心甘情愿的入局,这就更有问题了。

他肯顺水推舟,只能说明是在这里面有利可图的。

西陵越动也不动,就端着那杯子慢慢的又饮了一杯酒,冷嗤了一声:“败事有余的东西!”

沈青桐皱眉,不解的扭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西陵越却是理也没理,径自一抖衣袍,站起身来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的冲突声愈演愈烈。

大夫人早就冲出去了。

沈青桐想了想,就也起身往外走。

门口那里,云翼早就奔出去看热闹了,只有云鹏还在尽职尽责的守着。

沈青桐走过去,只冲他一挑眉毛。

云鹏面皮略有尴尬的僵硬了一下,微微垂眸道:“昨夜我军终于攻破敌军的大营,可是等到破营而入的时候,却发现北魏梁王和余杭等人都不知所踪。他们是北魏朝廷的叛臣,北魏朝中定然是没了他们的容身之所了的,所以……”

云鹏说着一顿,更有些良心不安了道:“王爷推断,他们瞒天过海潜入我朝境内的可能性很大,所以……”

所以在白承安提出邀请的时候,他将计就计,故意拖延不去的在泗水县城里滞留,为的——

就是请君入瓮,把不知所踪的余杭等人引出来?

“他放出来的饵呢?”沈青桐问。

她了解西陵越,这个人的心思深沉细密,绝对不会只凭着一种揣测和可能性就大张旗鼓的布局折腾。

云鹏到底是个老实人,低着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沈青桐自己马上就心里有数了,不过她却是无所谓的,抬脚就要往外走。

“王妃!”云鹏心里一急,忙出声叫住了他。

沈青桐回头看他。

和她的视线对上,云鹏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一张脸马上憋得通红,又垂了眼睛道:“王妃您千万不要多想,可能您不知道,云翼的身手远在我之上,王爷把他留下,王妃您是绝对不会有任何闪失的。”

他嘴拙,要他给西陵越说好话,他也着实是说不出什么感天动地的花样来,急的舌头都打结了。

沈青桐闻言,怔了怔——

一直以来她在意的就只是西陵越把云翼留在她身边监视这件事的别有居心,却根本就没分心去探求别的。

的确,半年前他们初来此地的时候,在诱杀西陵钰派出来的那批刺客的时候,她很是被云翼的身手惊艳到了,只是事情过后,就没再深究了……

云翼这么个绝顶高手,如果带到战场上,绝对大有可为的。

用来监视她——

的确是小题大做了。

所以,她应该相信云鹏的话,为了西陵越有心的安排而感动一把吗?

沈青桐面上神色,瞬间就微妙的变了几次。

云鹏拿不准她的心思,赶紧道:“王妃,王爷的为人您还不了解吗?他是算无遗策的……”

沈青桐见他面红耳赤的样子,也觉得好笑,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没关系!他这人本来就是这样,无孔不入又滴水不漏的!”

说完,顿了一下:“我出去看卡!”

然后就举步走了出去。

云鹏赶紧跟上。

彼时那院子外面的厮杀声已经基本上停了下来。

只是整个花园里,狼藉一片,白家的侍卫家仆死伤不少,血腥味扑鼻。

那花园中间的位置,一行二十余人做了寻常百姓的打扮,被白家的家丁和西陵越带来的亲兵围在战圈的最里面。

为首的一人,穿着深色的粗布旧衣服,四十来岁的年纪,样貌生得还算周正,却是一脸的凶相,一看就非是善类。

他手中一柄特制的半长尖刀,上面血迹斑斑,此时染血的刀锋就架在沈青荷的脖子上。

沈青荷被她揪在手里,花容失色,整张脸上血色全无,人抖得如同漂浮水中的枯叶。

这边的沈和,脸色铁青。

大夫人是一力的想要往前冲的,被杨妈妈和玉竹死命的拉着才勉强的拽住了。

白承安是跟在沈青桐身后匆匆跑出来的,见到这个阵仗,顿时就是眼前一晕,指着那人道:“你……你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跑到本官的府邸里来杀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人冷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转开了眼睛,挑衅的看向了西陵越,扬声道:“大越的昭王殿下?您这位在战场上总是隐居幕后的高人,咱们虽然没有直接会过面,但也是数次交锋,这就不需要额外的再做介绍了吧?”

西陵越的容色淡淡,唔了一声:“哦!余杭余大将军,久仰大名!”

“呵——”余杭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看来昭王殿下是没准备和我装糊涂的,这样甚好,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就开门见山吧!”

他说着,就把手里的沈青荷提着往前一送,道:“您的人在我手里,如果不想她有事的话,那咱们就来做一笔交易!”

“交易?”西陵越沉吟。

其实他不过就是淡淡的自语了一句,很明显,那人势在必得,却是会错了意了。

“我也不想为难殿下,我知道,有些事你做不得主,所以只要您出面引荐,让我家主子和贵国的皇帝陛下见个面就行了,这样的条件——应该也不算为难您吧!”余杭道。

沈青桐的眸子微微一闪,突然就明白了余杭和梁王等人的意图了。

这时候,西陵越还没表态,爱女心切的大夫人已经忍无可忍的凄声咆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快放了我的女儿!”

余杭冷蔑的看她一眼,根本就不屑于与她交谈,仍是望定了西陵越道:“昭王殿下是聪明人,现在我朝之中太子和宁王实在欺人太甚,引荐我家主子给贵国的皇帝陛下,这绝对是个美差,事后对昭王殿下您也大有益处,您真的不必犹豫的。何况——现在您的王妃在我手上,听闻殿下和王妃成婚也才刚只有半载吧?就算殿下您在战场上再如何的威风八面,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事后也一定还是会沦为天下的笑柄的,您这又何必呢?”

梁王失去了兵权,在北魏国中又被太子和宁王逼迫到走投无路。

这种情况下,他想要让西陵越牵线,和大越的皇帝见面——

无非就是想要借大越皇帝之手去替他回国夺位的。

而在他两手空空,只有一个北魏皇族头衔可用的前提下,所呈现给大越皇帝的就是一个可以开口漫天要价的机会,只要大越肯与他合作,十有八九,以后的北魏落在梁王手里之后都要以大越马首是瞻,甚至沦为大越政权操纵之下的傀儡。

这样优渥的条件,对那个弄权者来说,都是极具诱惑力的。

并且,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梁王也绝对不会出此下策。

如果西陵越出面把梁王引荐给皇帝,一旦条件谈拢了,西陵越就要居头功的。

这个诱惑,绝对举足轻重。

余杭也是很清楚自己抛出来的这个条件的力度,也料定了西陵越肯定会妥协,所以才会这么有恃无恐的公然现身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势在必得的。

西陵越看在眼里,却是哑然失笑。

余杭被他笑得,下意识的就觉得是哪里算漏掉了什么,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西陵越已然耸耸肩道:“本王要的人,不是你,所以你还没有资格,也不配和本王来讲条件,至于——”

他说着,终于是漫不经心的把目光落在沈青荷身上扫了眼,轻曼说道:“至于她的话……你要拿她做筹码威胁人,那么,你找错对象了。不过也无妨,镇北将军就在这里,你大可以问问他,他愿不愿意给你牵这个线!”

他的态度过分冷淡和漠不关心了。

余杭心里直觉的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间却又有点摸不清头绪。

他低头看了沈青荷一眼——

前几天他突然得到秘报才知道,西陵越新娶的王妃当初是居然和他一起来了北疆,并且人就在泗水城里的沈家大宅里住着,只是因为这位王妃太过低调和小心了,这半年来居然丝毫也没张扬,甚至足不出户,以至于他们居然一直都没发现,她人是在泗水县城里的。

最近年底这阵子,连番的几场战役下来,他们北魏方面的军队已如强弩之末,败相已定,所以趁着最后的几天时间,他就和梁王一起合谋,金蝉脱壳了,准备来抓泗水城里西陵越留下来的漏洞。

只是因为他的人潜伏在附近窥测的时候发现沈家宅子的附近有隐藏的暗卫出没,并且他们又没见过昭王妃其人,就算孤注一掷冲进去,也不太确定能不能准确无误的拿到他们真正想要的人。

最后,为了不打草惊蛇,就继续等待时机。

然后今天,西陵越返程。

昭王妃果然出城接驾了。

当时沈青荷和沈青桐是站在一起的,西陵越又没下马,夫妻两个随便的说了两句话,现场围观的百姓那么多,他们的人挤在外围,很难清楚的看到当时具体的细节。

但是他们又都不眼瞎——

沈青荷的姿色艳丽,装束打扮也华丽,更是当众就甩了堂堂镇北将军沈和的脸子,理都不理的先上车了……

所以毫无疑问,这就是昭王妃啊。

余杭只以为这次是行事万无一失了,被西陵越兜头一盆凉水泼下来,人就蒙了。

他低头,狐疑的看了沈青荷一眼。

沈青荷花容失色,瑟瑟的抖,绝望的看着沈和,几乎是崩溃的哭诉道:“父亲,救救我,你快救救我!”

余杭只是大致的知道,昭王西陵越娶了镇北将军沈家的姑娘,但是其中具体的关系就不是很清楚了。

此时听沈青荷叫沈和父亲,他也只是觉得迷茫困惑。

沈和脸色铁青,死咬着牙关,腮边肌肉僵硬的抽搐。

大夫人痛苦不已的扑过去,跪在地上抱住了他的大腿,哀求道:“老爷!我求求你,你救救青荷!青荷她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老爷!”

西陵越的面前,哪里有沈和说话做主的份儿?

余杭紧皱着眉头看过来,看得还是西陵越,这时候目光不经意的一瞥,才看到在他身后站着的那个弱质纤纤的女子。

那女子一看看去不怎么起眼,可是细看之下——

这整个院子里,却是只有她的神情最为镇定和冷静,是唯一能搭得上西陵越气场的人。

其他人多少都有点紧张或是畏惧的,就这俩人,闲适自在的很,完全拿这生死攸关的事当是在看一场猴戏一样。

难道……

余杭的心里咯噔一下,再低头看一眼手里哭得梨花带雨,烂泥一样的沈青荷,居然就本能的没了底气。

西陵越见状,就又气死人不偿命的扭头对沈和道:“人之常情,本王知道镇北将军爱女心切,有些事,都是有情可原的。而且……”

他说着一顿,紧跟着伸手一捞,把沈青桐拖过来,扣在了怀里,含笑道:“沈大小姐是桐桐的堂姐,算是看桐桐的面子,本王也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网开一面,要不——你们谈,我们回避?”

说着,他便作势要揽了沈青桐转身往身后的院子里走,一转身,就半边身子都压在沈青桐肩膀上了。

他那人高马大的,沈青桐被他一靠,险些闪了腰,感激用力挺直了腰板,撑住,忍得额角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西陵越没骨头似的靠在她肩上,见她憋得满脸通红,就是很受用的,吐气如兰的在她耳畔道:“本王不胜酒力,喝多了,王妃多撑着点儿,陪我先回避进去醒醒酒?”

不胜酒力?不胜酒力你算计起人来还这么狠?

如果你脑子清楚的时候,是不是就要直接上天了?

沈青桐觉得心里堵得慌。

后面的余杭则是想当场吐血——

看着这俩人亲亲密密的模样,他就是想要自欺欺人都不能了,没想到他费尽心机冒险掳到手的居然是个一文不值的废物?

沈青荷这个时候已经快吓疯了,恐惧的尖声尖叫:“你快放了我,你们抓错人了,我根本就不是什么昭王妃,有本事你们抓她去啊!”

不是昭王妃,你却招摇过市,穿得比王妃还像王妃?

这女人吃饱了撑的,找死呢吧?

眼见着自己的谋算扑了空,余杭满心怒火,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仍是不死心的冲着西陵越的背影喊:“就算这女人并非昭王妃,可是我方才说的事情,昭王殿下真的不考虑吗?机会只有一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西陵越脚下步子不停,根本就完全的不为所动。

“本王受到的皇命,只是来这里打仗平乱的!”他说:“至于其他——并非职责所在,那便都与我无关,你们随意!”

机会再好,他也不会拿,毕竟——

皇帝已经和北魏朝中的太子或者是摄政王之间有了盟约了。

背信弃义,出尔反尔的事……

西陵越不会蠢到去让皇帝难做。

也许余杭不相信,以为他是假装清高,为了继续哄抬价码的,可是沈青桐却很清楚,他是真的对对方开出来的条件没兴趣。

这边他半个人都压在沈青桐肩上,强迫她扶着他往里走。

余杭扯着脖子观望,确定他是真的没法算让步的,登时就孤注一掷的起了杀心。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的神色,恶狠狠道:“既然如此,那就给我大开杀戒,今天这里的人,多少一个,咱们就多赚一个!”

根本就不给沈和说话的机会。

“父亲!你说话啊!”沈青荷惊恐的大叫。

她还抱着希望,等沈和出面主持大局好救她。

可是——

西陵越不在的时候还好,现在当着西陵越的面,就算西陵越装模作样的放了话下来,难道他还能为了自己的一个女儿就犯过绞杀敌军叛将的机会吗?回头还不得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除非是他不想要自己的仕途了。

沈和咬着牙,也是完全的无动于衷,盯着余杭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余杭,这半年来,你带人杀了我大越多少的将士,亡者英灵在上——”

大夫人听着他大义凛然的字字句句,心里瞬时已经冰凉一片。

“不——”她惊呼一声,突然爬起来,慌乱的抢过旁边一个白府家丁手里的大刀,疯了一样就胡乱挥舞着朝余杭等人冲了过去。

这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余杭的人都没想到这里会有这样的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呢,只是见一个疯子挥舞着大刀扑过来,挡在余杭跟前的三四个侍卫本能的避让,居然是真的让大夫人冲出一道缺口来。

她劈刀砍下去。

余杭也始料未及,手臂上就被她划了一道,顿时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他手一抖,恰是在沈青荷颈边拉开了一道血口子。

“啊——”沈青荷失声惨叫。

大夫人又受了刺激,扔了手里大刀,又一把抓起余杭的手臂咬了下去,嘴里立刻就见了血。

“你——”余杭闷哼一声,恼怒的一挥手就将她甩出去老远。

沈青荷失去支撑,一滩烂泥一样的跌坐在了地上。

大夫人摔在地上,发钗落了一地。

“夫人!”杨妈妈和玉竹全都尖声惨叫,待要扑过去的时候,沈和已经大声下令道:“来人!还不动手,给我把这些贼人拿下!生死勿论,一个都不准放走!”

本来这些人就是被堵死了在这花园里的——

余杭是仗着他有软硬兼施的资本,所以根本就没太在意这个,没想到最后软的硬的都没能压住西陵越。

这时候四面八方的大越人蜂拥而上,他就那区区二十余人,就算都是高手,也抵挡不了多久。

两边打起来了,西陵越就也不醉酒了,拖着沈青桐一起,靠在最外围的院子围墙边上看热闹。

花园里一片兵荒马乱的场面。

沈青荷屁滚尿流的爬过去,扶起了大夫人,抱着她眼泪鼻涕哭了一脸的大声喊:“母亲!母亲你怎么样了?”

大夫人疼她,她是知道的,却还没想到,千钧一发,大夫人会不关乎生死的冲出来救她。

而反观她那个据说是位高权重的父亲——

这一刻,沈青荷的心里是恨急了的。

大夫人本来是被摔得晕死了过去,这时候被她晃得悠悠转醒,无力的靠在她怀里,抬手去擦她脸上的泪,问道:“你没事吧!”

沈青荷脖子上的伤口只是蹭破了皮,血都没流多少。

“没事!我没事!”沈青荷苦着使劲的摇头。

花园里杀得昏天黑地,她们母女两个被遗忘在一角,根本就没人在意。

沈青桐却一直盯着那边,面上表情僵硬,眼底的神色却隐隐透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

西陵越看了半天热闹,见她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禁低头看了她一眼,再瞧见她那神情语气,就悠然的往墙壁上依靠,调侃道:“可别跟我说你这是心软要同情他们了!”

他的王妃啊——

绝对心狠手辣,可不是个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同情心的人。

沈青桐并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微微勾唇笑了下道:“我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只是——”

她说着,一顿,然后抬头迎上了西陵越的视线,看着他的眼睛,半真半假的问道:“你说我大伯母这样的,到底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西陵越看着她这副戏谑的表情,眼底揶揄的笑意就慢慢的收敛了。

那女子眸子里的光芒清澈明亮,在这样晴好的日丫头下,几乎是闪闪发光的,那种潋滟的光辉,几乎是可以一直荡漾到人的心坎里去。

他从没见她这样明媚却真实的一副表情面孔,有那么一瞬间,居然是心里紧张了起来,有些无所适从。

他看着她的眼睛,久久的不说话。

沈青桐其实也是不指望他能给出什么回应的,就又笑了笑,继续说道:“有时候觉得她很可恨,有时候又觉得她很伟大,至少对沈青荷——”

说着,她的眼底,就带了深刻自嘲的味道:“这种被保护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被保护的感觉?

西陵越觉得这问题很可笑——

期待这种感觉的人,期待依靠着别人的保护来求存的人,能活到现在?恐怕坟墓里早就烂的连渣都不剩了吧。

可是沈青桐眼底的光芒太耀眼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心烦意乱,有点看不下去了。

于是,他聊作不经意的移开了目光,避开,冷冷的道:“真正的强者,是不会问这样愚蠢的问题的!”

这话说完,他又兀自觉得嘲讽。

其实也不是有意的回避,而是——

这样的问题,他也回答不了。

没有经历过,所以也无法回答,被人呵护保护着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习惯了依靠自己的人,其实也已经不在意那些弱者会有的心态了,他这样人,总之是永远不屑于回头去走那样的一条路的。

一开始是别无选择。

而现在——

是自己的选择!

他要做自己和这天地间的主宰!

仅此。而已。

他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完全你也是沈青桐意料之中的。

她笑笑,心情似乎比之前更加欢畅了不少,又再调侃道:“不过今天沈青荷算不算是替我顶灾了?我该谢谢他吗?”

这女人,又是说话带刺的挤兑他吧?

西陵越扭头对上她的视线,一笑,道:“如果不是这个蠢货被抓去顶包了,你落他们手里,总能捅捅刀子,和本王里应外合,要拿住他们,好歹能省下本王好些的麻烦。”

沈青桐:……

所以,他之前骂沈青荷是个成事不足的蠢货,就是怪沈青荷“强出头”,代替她被人抓走了是吗?

简直就是没天理了,她怎么会嫁给这种人?

风度没有,义气没有,道义没有,就连做人的底线他都没有!

前一刻,沈青桐还有点同情沈青荷遭了无妄之灾了,可是这会儿她却不那么想了……

和她比起来,沈青荷命好多了,她这才是倒霉催的才会嫁给这么个混蛋玩意儿,和他搭伙过日子,真是能多活过一天都要烧香还原感谢菩萨和各路神仙保佑。

两个人,四目相对。

沈青桐的表情整个僵在脸上。

恰在此时,听云翼在喊:“王爷!”

彼时那站圈里胜负已分。

西陵越越是这才松开搭在沈青桐肩上的手,从容的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举步走了过去。

------题外话------

作死新境界,越越这毒舌作死的功力已经登峰造极了,简直惨不忍睹,我捂眼睛不看了,你们随意→_→

正文 第103章 大礼

余杭被云翼一脚踩在了地上,使劲的试着挣扎了几次都没能顺利翻身。

西陵越举步走过去。

他的身姿颀长,再加上天生卓然的贵气,往那里一站,便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给人很大的压力。

余杭算是个枭雄,战场上腥风血雨十几年走过来的,自然不惧生死。

他爬不起,也不示弱,当即啐了一口道:“今天落在你手里,老子认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完,就两眼一闭,当真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呵——”西陵越一笑,淡淡的道:“如果只是为了要你的命,你以为本王会平白的浪费这么多时间来与你周旋吗?”

余杭冷哼一声,闭嘴也不搭话。

西陵越道:“把贵国梁王殿下的落脚之处交代出来吧!”

余杭自是不肯说的。

西陵越也不动怒,仰天长出一口气道:“你藏着他有什么用?今天你已经栽了,现在他身边护卫的又能有多少人?难道后半辈子都要如丧家之犬一样的到处游荡讨生活吗?把他交出来,现在——本王可以带他回京,让他和父皇见上一面,好好地聊一聊了!”

他这姿态摆出来,很有些盛气凌人。

但是成王败寇,他就是有这样的资本。

余杭有些诧异的蓦然睁开眼。

他被人踩在地上,仰起脖子的姿势就有点怪异和艰难,迟疑道:“你——”

“成王败寇,这是不变的道理,在战场梁王他已经败北,你以为他又有什么样的资本跑到这里来耀武扬威的和本王,甚至是和父皇谈条件?”西陵越道,说着,也没等余杭接话,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继续道:“现在你把他的下落交代出来吧,本王会给你们一次机会,送他进京,去和父皇见上一面!”

梁王想要占据一定的主动权来和大越皇帝谈判,显然——

西陵越觉得他补不够资格。

而现在,以傀儡的方式押解他进京——

那对大约而言,才是更有利的。

余杭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不可思议的冷笑出声:“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打的是这个主意,为了引我们入局,才抛出了昭王妃做诱饵的吧?”

西陵越笑笑,未知可否,算是默认。

然后,他道:“机会本王只给你们这一次,横竖梁王他大势已去,就算你守口如瓶的藏着他,以后他带着几个死忠的侍卫躲躲藏藏的过日子,这也未必就比跟着本王回地区去更安逸。本王倒是无所谓的,就算留着他的活口,他也不可能再翻起什么样的风浪来了,所以——我的耐性有限,你现在就拿主意吧,到底要不要把人交出来!”

梁王的确是没什么本钱来继续蹦跶了,战场上全军覆没,他已经穷途末路。

现在他逃出来了,以后也只能苟且偷生,但是如果肯和大越合作,甘心做大越皇帝手中的傀儡的话——

虽然名声肯定不好,至少后半辈子锦衣玉食的安逸生活是有了。

两者相互比较——

余杭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心动了。

“你真的肯引荐梁王殿下进京,面见大越的皇帝陛下?”咬咬牙,他问。

西陵越勾了勾唇,却是未知可否,只道:“你也可以选择不要相信本王啊!”

余杭当真是他气得要死。

可是这个时候,死马也当活马医吧。

心中只是再又略一权衡,他就点头,“好!我告诉你!梁王殿下此时并不在泗水城中,此处出城往东南五里,那里有两个废弃的庄子。”

怎么想,梁王都落到这样的地步了,西陵越是真的不能在他的身上再算计什么了,所以余杭是真的没多想。

西陵越听了,面上神色也没多大的改变,只冲云翼一抬眸:“记住了吗?”

“是!”云翼点头。

“你亲自去,多带点人,把不相干带人全都处理干净了,只把北魏的梁王一个带回来就好,再把他也捆吧捆吧,回头一起给北魏太子和摄政王送回去!”西陵越散漫说道:“咱们大越哪儿来得这么多闲米养闲人!”

他这话说得轻巧,就好像前面那些循循善诱的承诺都不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余杭的脑袋里嗡嗡作响,看着他红唇妖娆不断吐露出来的字字句句,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耳朵坏了,出现了幻听?

云翼得了别的命令,终于高抬贵脚,转身一溜烟的跑了。

两个侍卫上前,把余杭拖起来。

余杭的视线一瞬不瞬的胶着在西陵越身上,最后,啼笑皆非的试着道:“昭王殿下,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西陵越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上下打量他一眼,道:“这不明摆着么?你们是北魏朝中的叛臣,不送回去给你们的自己人,难道还要本王养着?何况——这机会多好,本王没理由不送个顺水人情给贵国的太子殿下和摄政王啊!”

如果扣留了梁王,他们的确能以北魏皇族之名谋划点儿什么,可是人家朝廷里的掌权者又不都是草包——

一个朝廷,一种政权,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轻易操纵和颠覆的?

西陵越是个有野心的人,但是他自己站得越高,头脑就越是清晰冷静,不会被那些海市蜃楼一样的江山画卷迷惑了双眼。

“西陵越!你出尔反尔!”余杭终于肯预计相信,自己是被骗了被坑了,于是目赤欲裂,忍不住的破口大骂。

西陵越面不改色,淡淡的反问:“谁跟你说本王一诺千金了?”

“你!”余杭气结。

一个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他可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亲王,居然当面就翻脸无情,说话不算的。

“你这个小人!”余杭纵横军中十几年,是个相当狠辣的角色,但是到了真正厚颜无耻的人面前却是全无发挥的余地,所有骂人的话都觉得表述不了自己此时的心情,憋了半天就只憋出了这么一句。

西陵越反正是不在乎的,挑眉道:“横竖本王也从来没有自诩为君子!”

言罢,他一挥手:“押下去!等云翼把北魏的梁王捉拿到案,再一并打包给他们送回去!”

“是!”云鹏一挥手,侍卫就强行把余杭拖起来,拽着往花园外面走去。

余杭这辈子还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可是西陵越这人脸皮厚成这样,又油盐不进的,他是当真一点办法也没有,连骂他都觉得是浪费时间,索性就不浪费口水,只是不甘心的死死的回头瞪了西陵越两眼。

如果眼神能杀人,沈青桐觉得,她家的王爷夫君此时身上一定已经千疮百孔了。

沈和神色凝重的从后面走上来,拱手道:“王爷!”

西陵越挑眉,侧目看了他一眼,“怎么?这还用本王再教你吗?咱们借了白大人的地方办事,事后总要给人家把院子清扫干净的!”

白承安下意识的想要开口推诿,可他一介文人,本来就胆子小,再一看这满地残缺不全的尸体,几乎当场就要吐出来了,哪里还敢大包大揽的。

他们一家三口缩在后面不说话。

西陵越忙完了,突然发现他家那个从来不怕事儿大的王妃也半天没声音了。

他心里奇怪,回头找了一圈,就见她还站在那边的墙根底下,面上表情严肃,若有所思的盯着这边横躺了满地的尸体,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和转身去吩咐人打扫残局。

西陵越款步折回沈青桐面前。

他人往那里一站,隔绝了视线。

沈青桐立刻回过神来,抬起眼睛看向他的脸孔。

西陵越眉毛一挑,随口吩咐云鹏道:“一会儿云翼回来,你跟他换一换,云翼随本王回京,北魏方面,余杭等人你亲自押解,带上本王的帖子,把他们移交北魏,告诉北魏太子,这是父皇和本王送他的一份过年大礼。”

虽然拿下梁王,应该是皇帝和北魏朝中一早就有的约定,但是生擒了这些人,大越也就有了更高的资本,甚至都可以考虑坐地起价的。

这是事关重大的一件事,他居然只是交代云鹏把人送过去就算了事?

沈青桐嘴贱,脱口问道:“你不亲自去?”

西陵越看着她,冷然勾唇:“怎么?本王几个月没空管你,你这是连家都不想回了?”

他以为她想跟着去北魏逍遥了是吗?

沈青桐也就是一时头脑发热,才脱口说了那么一句,现在回过神来,自是不会再提,所以也就闭了嘴。

“没有!”沈青桐道,低下头去。

西陵越可不会觉得她是真的乖巧,就是盯着她,目光动也不动的审视打量。

最后,还是云鹏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提醒:“王爷,这里的事情都解决的差不多了,您看……我们是在这里小住几天,等年后再行启程回京,还是这就吩咐上路?”

毕竟再有几天就过年了,这是一年里最大的一个日子,需要讨个好兆头,如果是在半路上过了,总觉得不像那么回事。

白承安一家子这时候就只想着送瘟神了,压根不开口留他。

诚然,西陵越也从没把这些人看在眼里。

他又看了沈青桐一眼,就当机立断的命令道:“吩咐启程,马上回京!”

说完,就动作优雅的弹了弹袖口的上的一点浮灰,转身款步往院子外面走。

沈青桐对他,只有言听计从的份儿,一声不吭的举步跟上。

旁边白承安一家子看得简直可以说是毛骨悚然——

这个昭王殿下究竟是个什么人啊?他自己男人大丈夫,又是经过战场磨砺的,不在乎这里的小场面,可是像他们这样第一次经历的人,胃里翻江倒海,简直都要把隔夜饭呕出来了好吗?他自己大大咧咧的没事,都不知道体谅一下他那小王妃?这就急着颠簸上路?

这边一家子正在腹议不已。

突然,西陵越却又顿住了脚步。

“哦!”他沉吟一声,抬手一指靠在白承安身边的白书卉。

白书卉小脸一白,惶恐的,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就往白承安身后缩了缩。

西陵越似是想叫她的名字,又不记得怎么称呼了,干脆就忽略不计道:“本王这就班师回朝了,脏了你们的院子,也有些过意不去,你不是——”

白书卉简直吓疯了——

那昭王妃本来就是个吃起醋来就会发疯的神经病,当众撒泼,昭王殿下还不管她,何况这个王爷乍一看去风采绝佳,实际上却心狠手辣,是个做事随心所欲的变态啊!

白书卉就算再怎么想攀龙附凤,也就这两口子退避三舍了。

“我——”她张了张嘴,险些当场吓哭起来。

白承安大抵也是同样的想法,赶紧道:“此去帝京,路途遥远,小女自幼就娇生惯养,怕是吃不得这样的苦。”

西陵越立刻就不高兴了。

他的唇角微一上扬,白承安就腿软出了一身的冷汗。

白书卉躲在他身后,筛糠似的抖。

白夫人见状,马上也跟着开口道:“还请王爷体谅,臣妇和我家老爷就这么一个女儿,要她远去京城,实在的舍不得!”

虽说当面打昭王殿下的脸无异于找死,可如果真要让女儿跟了他走——

那恐怕到时候死了都不止,骨头都找不回来一把了啊。

西陵越面上云淡风轻的表情果然是瞬间崩盘,他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即使那张脸仍然俊美犹如神祗,却还是叫人看了就觉得心里发虚发寒的。

白夫人简直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无计可施的之下看到不远处正在忙碌的沈和,脱口道:“之前王妃娘娘的提议甚好,谢谢王妃替我的女儿做主,承蒙镇北将军不弃,给了卉儿一个好归宿!”

比起西陵越来,沈和也就是老点儿丑点儿,然后再其他的方面那简直就好的无可挑剔了。

白书卉已经完全不敢有任何的想法了——

跟了谁都比落他们两口子手里的强啊。

白夫人拿手肘杵了白承安一下。

白承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紧快走两步,过去拉住了沈和的手,无比感动的说道:“下官和将军共识十余年,以后小女就仰仗拜托您了!”

沈和铁青着脸,一脸的茫然。

胡氏一口心头老血往上顶,当即上前一步就要开骂,却被沈良臣拽了一把。

西陵越看了他们一眼,倒是没再为难,冷嗤了一声,就头也不回的朝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沈青桐跟着他出了门,外面他在京城时候专用的马车已经停在那里了。

大军凯旋,这是大场面。

沈青桐以为他至少要骑马撑门面的,自己刚要上车,没想他却抢先一步,先埋头钻进了车里。

沈青桐一愣,这才也跟着上了车。

云翼还没回来,云鹏就暂时留下来,等着他回来好两人交接。

“启程!”车子里,西陵越下了命令,车驾缓缓启程,往南城门方向进发。

西陵越上车就三两下把那一身满是束缚的铠甲都脱了。

但凡有他在场,沈青桐的那俩丫头就都没了义气,压根就不敢跟着上车。

沈青桐还是有自觉性的,赶紧从最里面的柜子里翻了件舒适的锦袍出来,服侍他换了。

西陵越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心里倒是有了几分舒坦,懒洋洋的由着她服侍。

待到换好了衣裳,沈青桐会要退回桌子的另一边去,不想西陵越却是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没让。

沈青桐一愣,抬头看向他的脸。

这一刻,车厢里没有外人,她才错愕的发现他面上居然是显露出来了明显的疲态,完全不似之前在白府之前时候那般的耀武扬威,神采奕奕。

细看之下,甚至能看到眼底的乌青,和略显干涸苍白的嘴唇。

沈青桐眨了眨眼,很是有些意外,问道:“王爷要喝水吗?”

西陵越见她的眼神明亮,这一刻倒是没有敷衍应酬的意思,就点了下头:“嗯!”

他松了手,沈青桐拿过桌上的茶具,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他就一副二大爷似的的表情,靠在那车厢上一动不动。

沈青桐有点发懵,斟酌了一下才恍然大悟——

这是……要她喂?

真是得寸进尺!

沈青桐僵硬着一张脸,尽量保持态度良好的伺候她家夫君喝了水。

西陵越大概是觉得她今天没气他,很值得表扬,于是态度难得和蔼了几分的缓了缓语气,问道:“你对北魏的朝局很关心?”

他的语气闲散,虽然没有任何质问追究的意思……

沈青桐闻言,也是心里咯噔一下。

她正端着杯子的手指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顿,然后努力的克制情绪,就当是若无其事的把杯子放回了桌上,心里却马上就明白过来——

想起了之前她问过云翼的那些话。

不用想也知道,她又被完全彻底的出卖了。

放下杯子,沈青桐道:“就是觉得这场战事起得有点蹊跷,所以胡乱揣测的!”

说完,她也爬过去,挨着西陵越,靠着车厢坐好,然后侧目看向了他,问道:“最近这段时间,两军交战,北魏内部一直都没有派兵镇压梁王……难道真的是他们和陛下之间早有预定吗?”

西陵越能够感觉到她落在他侧脸上的那两道目光,心里莫名的带了几分浮躁之意。

最后,却勉强自己没有回头去看她,只是不怎么高兴的道:“不该是你关心的事就别问了。”

沈青桐也知道是她知道的太多了,其实有时候也不是故意显摆,就是脑中灵光一闪,就没什么防备了。

“哦!”她很乖巧的应了声,就默默的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西陵越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彼此沉默了一阵,他却又突然伸手把她捞过来,拢在了怀里靠着。

沈青桐起初是惊了一下子。

他却再没有了别的更过分的举动,就只是把她拢在怀里抱着而已,不多一会儿,沈青桐就听到头顶的呼吸声慢慢匀称了下来。

回程的路上,前面三天西陵越绝大多数的时间几乎都在睡觉。

他似乎真是累得很,睡下去就昏天黑地。

沈青桐还记得他那了不起的起床气,所以他睡着的时候她就谨小慎微的,躲的他远远地,或是闭目养神,或是找本书出来翻翻,总之是尽量的不招惹他。

路上的第四天就是除夕了。

西陵越是不睡了,沈青桐本以为他好歹停个两三天,等把这个年过完了再继续赶路,没曾想他却全不在乎,就当是没这个特殊的日子,仍然指挥大军若无其事的赶路。

自然,回去的路上不似来的时候那般着急,拖拖拉拉的走了小半个月。

元月初九,繁华鼎盛的帝国都城赫然在目。

时直新春,北疆战场上又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这绝对是双喜临门。这件事,不可能草草了之,皇帝坐镇帝京,是必然要有所表示的。

所以,虽然大军赶得及连夜进城,当天下午西陵越也下令原地扎营,在离城二十里外暂住一晚,次日一早再拔营进城。

他有意的避开了沿途的城镇,以免百姓围观带来的麻烦,大军就在野外驻扎。

沈青桐和他一起在车上等着云翼带人扎帐篷。

车厢里,宫灯明亮,透着丝丝奢华的暖意。

西陵越心无旁骛,坐在桌旁一封一封的拆阅信函,偶尔提笔批复几封。

沈青桐坐在他对面,心不在焉的把一本游记翻得哗啦啦响。

好在西陵越太专心,根本就没在乎她的小动作。

夜幕缓缓降临,云翼终于过来敲门:“王爷王妃,帐篷搭好了!”

沈青桐下意识的抬眸去看对面的西陵越。

西陵越也搁了笔,也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一撩袍角就先推开车门下了车。

这一路上沈青桐都习惯了,爬过去把桌上铺开的信函全部整理好,打包,等着云翼进来搬,然后才跟着慢吞吞的下了车。

“王妃,慢一点!”两个丫头一过来扶她。

沈青桐下了车,一抬头,就见前面不远处一阵马蹄声飞驰而去,再看,就见西陵越正就着云翼手里的火折子在拆阅一封信函。

唇角,带着揶揄的一点笑意。

但凡他会这样子的笑,那就必定没有好事的。

沈青桐好奇的走过去:“怎么了?刚才那个是京城来的信使吗?”

西陵越随手把那信纸丢给她,却也没等她细看,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有点叫人发毛的说道:“京城里刚来的消息,太子妃——生了!”

沈青桐一愣,仔细一想这才想起来——

的确!从日子上算,太子妃卫涪陵的肚子是该足月了。

料想这对西陵越而言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沈青桐就很自觉的感慨着叹了口气:“太子的嫡长子终于有着落了!”

这,必将是要为西陵钰在夺嫡的斗争中又加上一件砝码的。

西陵越唇角还是挂着那种一成不变的揶揄的笑容。

他抬手,以指腹蹭了蹭她肤如凝脂的脸颊,有些暧昧的微笑道:“别担心,咱们也还有机会!”

云翼闻言,脸一红,使劲低头把脑袋挂在了胸前。

沈青桐被他盯着,笑得心里一阵尴尬,然后他已经转身,同时心情愉悦的说道:“真遗憾,太子妃‘生’的不是皇孙,是郡主!”

郡主?

这怎么可能!

谁都知道,太子妃卫涪陵的这一胎举足轻重,一定要生了儿子才有分量的。

虽然关于卫涪陵那个肚子的真假,后来西陵越一直没有明说,可是沈青桐不傻,心里早有自己的揣测——

那里面应该是有玄机的。

既然横竖都是作假,想来太子和陈皇后也不应该白白冒险的,难道不应该一步到位吗?

可是——

卫涪陵居然只是生了个女儿?

这——

这是不是太闹着玩儿了?

沈青桐一时之间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左思右想的,倒是一时没能弄明白东宫这一次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而彼时的东宫之内……

一言难尽!

------题外话------

你们要坚定的相信,越越的不要脸,绝对不只是针对桐妹儿的→_→

ps:好久没看到太子妃,怪想的,嘿嘿嘿~

正文 第104章 先发制人,太子妃生了?!

太子妃突然临盆,打了太子和陈皇后等所有人都是一个措手不及。

那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正赶上西陵钰去上朝了。

家事大不过国事,所以也没人敢去前朝打扰,管家火急火燎的进宫去,找到了在殿外等候的来宝。

“你怎么来了?”来宝一见他气喘吁吁的模样,立刻就吓了一跳。

“快!快!”管家满头大汗,跑的生气不接下气,扶着他的肩膀道:“娘娘……娘娘要临盆了,快去禀报殿下知道!”

“啊?”来宝惊了一跳。

关于卫涪陵的那个肚子,来宝是那少数几个知情人里的一个。

本来孩子早就小产流掉了,就是陈皇后和太子联手起来瞒天过海的一个局,现在掌控全局的陈皇后还没发话——

太子妃怎么能自己就临盆了?

她那个肚子是假的,要完美的将此事遮掩过去,是需要精心的布置和安排的。

这太子妃,怎么会突然来了这一出了?

来宝也是吓得够呛,顿时就出了浑身的冷汗,“这——可是这还没下朝呢——对了,皇后娘娘!你快去凤鸣宫,先跟娘娘说一声,让娘娘赶过去吧!”

“好!”管家点头,转身又奔了后宫。

可递了牌子之后,左等右等,却只等来了凤鸣宫里的太监总管丁永寿。

连古嬷嬷都没找到。

“丁公公?怎么是您?娘娘在吗?小的有要紧事!”管家焦急道。

丁永寿左右看了眼,确定四下里无人,这才神色凝重道:“这一大早的,你这到底又出什么事了要求见娘娘?”

“十万火急!”管家道:“公公您快传个信儿,请娘娘赶紧去东宫一趟,太子妃——太子妃娘娘要生产了!”

丁永寿也不知道那件事的内幕,但只就太子妃临盆一事,那就真的是十万火急的。

管家抓着他的手臂,满心的焦躁不安:“这会儿太子殿下正在前朝议事,我也不敢去打扰,还是先请娘娘过去吧,这府里没个做主的人可不成啊!”

“这……”丁永寿却是一脸的为难,支支吾吾的不动。

“公公!太子妃娘娘要生了!”管家催促。

丁永寿也是没办法,只能咬牙道出了实情:“我知道十万火急,可是……可是这会儿皇后娘娘也不在宫里啊!”

管家闻言,大为意外。

丁永寿道:“娘娘有点急事,天还没亮就出宫去了,连今儿个一早各宫的请安都找借口推了,这都还没回来呢!”

陈皇后是乔装出宫的,也是隐秘的很。

要不是东宫这边来人这么急,丁永寿也不敢轻易透露的。

管家也顾不上多想陈皇后这时候出宫有多不合情理,只是记得跺脚:“这可怎么办啊?前朝那边好像今天需要商议的政事也很多,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太子殿下也脱不开身。公公,娘娘去了哪里了?您受累,还是赶紧去传个信吧。”

陈皇后去了哪里?

“这……我也不知道娘娘去哪儿了!”丁永寿也是一脸的急色,想了想又道:“娘娘不在宫里,这事情也不能外泄,这边我盯着,总之一旦娘娘回宫,我马上就请娘娘过去,你在这里太扎眼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那也只能是这样了!”管家也是无奈,想了想就又去前朝那边嘱咐了来宝,回头一下朝就赶紧的请西陵钰回去,然后自己就先回了东宫。

这一来一去个把时辰的工夫,等管家赶回东宫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太子妃卫涪陵已经顺利生产,大小平安。

这边宫里,陈皇后的去处,丁永寿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他要留在宫里支撑场面,以防备突发状况,于是就安排了陈皇后的一个心腹大宫女琳琅出宫送信。

能惊动陈皇后,并且让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出宫的,必定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此时的陈皇后,人就在沈家位于城外的庄子上——

昨夜沈家三夫人叫人送信进宫,说沈青音早产,提前生了。

当然,上天眷顾——

生的,是个儿子!

陈皇后一开始是没准备留下沈青音的,只是上半年那段时间东宫里再没有x好消息,她左右权衡——

既然需要偷龙转凤的玩伎俩,那么倒是送到卫涪陵身边的至少也要是西陵钰的亲骨肉才好。

这样,就算将来有人怀疑了,孩子真实血统在那里摆着,事件会比较容易平复。

再者——

经过上次小产的事情之后,卫涪陵和他们母子都起了嫌隙,偏生的那女人又是南齐的郡主,打不得骂不得,威胁她又不听,与其冒险送个假皇孙到她身边,以那女人的性子,等到后面再需要她配合把这个假货扫地出门的时候,如果她不肯,这也是个巨大的麻烦。

所以思来想去,陈皇后最终还是没动沈青音。

这会儿那庄子上,三夫人已经下令封锁了前后院之间的通道,前院看着冷冷清清,一切如常,后院沈青音住的院子里却是喜气洋洋的。

古嬷嬷手里抱着个新出生的婴孩儿,笑得慈爱,一脸的褶子:“这孩子真是乖巧,额头饱满,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陈皇后身份尊贵,自是不会亲自沾手的。

三夫人在旁边,陪着笑,也是一脸的满足道:“就是这孩子音儿怀得没足月,块头不是很大。”

“小孩子长得快,养得好的话,没两天就和足月生产的孩子差不多大小了。”古嬷嬷笑道。

三夫人附和了两句,说话间却是眼角的余光一直胶着在陈皇后的脸上。

陈皇后坐在椅子上,动作优雅的品茶,迟迟没有表态。

三夫人实在不是个有很多耐心的人,忍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的走过去,紧张的干笑道:“娘娘,您看这……音儿已经顺利生产了,小皇孙看着也健朗……”

陈皇后最恨的就是她的自作聪明,此时抬眸,不冷不热的看着她,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早产了?”

三夫人心头一惊,随后就有些愧疚的道:“说起来倒是我的疏忽了,最近这天寒地冻的,这里又不比城里,昨儿个过午,音儿在庭院里散步的时候不小心滑了脚……”

陈皇后不悦的脸色微微一沉。

三夫人瞧见了,赶紧改口道:“好在有惊无险,小皇孙还是顺利生下来了,说起来也是苦了音儿了,稳婆说差一点难产,从下午到晚上,折腾了四五个时辰呢。说到底还是黄天保佑,小皇孙自己带着福气呢。”

陈皇后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也没接茬。

三夫人心里不安的很,犹豫着又再试探开口:“娘娘,宫里太子妃娘娘的肚子,算算也该足月了,这刚出生的孩子和养过几天的还是有些差别的,您看这……”

古嬷嬷抱着孩子,回头看了眼。

陈皇后还是没有马上表态。

屋子里静悄悄的,沈青音气血不足,恹恹的躺在床上,一则没力气,二则也是三夫人嘱咐了,不叫她乱说话的,但是此刻她的心情远比三夫人要更紧张一些。

陈皇后半天没做声,三夫人的一颗心就砰砰乱跳,“娘……”

陈皇后这才放下茶碗,抖了抖衣裙站起来,态度强硬又冷淡的说道:“孩子本宫就抱走了。”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古嬷嬷赶紧拉了襁褓给孩子遮住了脑袋,跟着就也往外走。

“孩子!”沈青音挣扎着爬起来,惊慌道。

这一折腾,就险些从床上栽下来。

三夫人赶紧过去扶住了她,冲她隐晦的摇了摇头,又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沈青音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儿,又忍着不敢哭,就使劲的伸长了脖子,看着陈皇后那一行人把孩子抱着离开了。

这边陈皇后等人才刚走到院子里,迎面就见一个丫头引着琳琅匆忙的走了进去。

“你怎么过来了?”古嬷嬷皱眉问道。

“娘娘!”琳琅屈膝一福,也没时间废话,直接道:“丁公公请您马上回去,一大早东宫传出消息,说太子妃娘娘临盆,快生了。”

屋子里,三夫人母女俱是一愣。

陈皇后也是勃然变色。

“怎么回事?”古嬷嬷倒抽一口凉气,抱着孩子快走两步迎上去。

“不知道呢,一大早东宫那边就去了人,娘娘快回去吧!”琳琅来。

陈皇后面上表情,一瞬间已经森寒至极,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卫涪陵!”

然后,脚下健步如飞,直接冲出了门去。

一行人风卷残云般的匆忙离开了。

屋子里,沈青音欠了欠身,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压抑着哭道:“孩子!母亲……我的孩子!”

三夫人抱着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刘妈妈去把房门关了。

“你哭什么?”然后,她扳过沈青音的肩膀,用力的掐着,盯着她的眼睛道:“你没听见吗?东宫那边连太子妃都按耐不住的出昏招了。孩子就算被抱走了,也还是你的,你的福气都在后头呢,这是天大的好事,你哭什么?”

“我……我就是舍不得!”沈青音哽咽着,神色间又颇多迷茫。

刘妈妈走过来道:“夫人您是说,太子妃那边是听到五小姐要临盆的消息,所以急了,这才决定先发制人,自作主张的宣布了要生产的消息?”

“哼!”三夫人冷笑,“她自己生不出孩子来,自然惧怕别人的孩子会动摇了她的地位,她以为她这样自作主张,就能改变什么吗?胳膊扭不过大腿,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还能由着她胡来?最后她还不是要妥协,按照娘娘和太子殿下交代她的去办?可是她现在这么和太子殿下他们对着干,又要惹了殿下他们的厌恶……那女人,简直就蠢死了,她这分明就是自掘坟墓!”

沈青音听着她说,是慢慢地反应了一会儿才逐渐有点明白了。

她暂时的也忘了哭,想了想,却还是有些紧张不安的抓着三夫人的手道:“可是皇后娘娘要把我的孩子送给太子妃养,她如果怀恨的话,会不会……会不会……”

“她不敢!”三夫人冷冷的打断她的话,语气笃定,“那可是小皇孙,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就算她心里再怎么不痛快,也不敢随便对孩子怎么样的,否则的话,一条残害皇嗣的罪名压下来,就足够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了,我可不觉得那女人会有那样的心气儿,为了赌一口气就不要命了。”

卫涪陵就算身份特殊,可是在这里,也就只是区区一个女子罢了。

只要她不想死,就绝对不敢做出出格的事儿来挑战皇权。

沈青音心里稍微安定了几分,但是转念一想,眼泪就又流了下来,痛哭道:“可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自己本来也都不怎么懂事,一个半大的孩子一样,三夫人是真的没想到她会对生下来的孩子这么在意,不过却是被她哭得心烦,于是就站起身来道:“好了,不过就是暂时的,太子妃那么不识趣……回头我找机会再和皇后娘娘说说的,等你进了东宫,不就又能见到了吗?”

说完,她又转向了刘妈妈道:“好生的照顾着她。”

然后,就推门走了出去。

从沈青音那里出来,三夫人就没叫别人跟,自己三拐五拐的去了东南方向最偏僻的一个院子。

鬼鬼祟祟的推门进去,就见老夫人沉着脸,坐在主位上闭目捻佛珠。

“老夫人,三夫人来了!”方妈妈回头道,把三夫人让进来。

三夫人面上表情带了几分讨好,道:“母亲!”

老夫人也没睁眼,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嗯!”三夫人点头,“皇后娘娘已经把孩子抱走了,不过……中间出了点差错!”

老夫人皱眉,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她。

三夫人还是有点怕她,赶紧道:“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就是太子妃……大概是察觉到了威胁,突然就自作主张的宣布了临盆将要生产的消息,皇后娘娘已经赶回去了!”

这会儿她的心里是苦不堪言的——

本来她是打算好了要自己操纵这整件事的,并且这几个月下来,也都一切顺利,没曾想就上个月,老夫人却突然把她叫过去,都没给她解释和敷衍的机会,就直入正题,挑明了她谋算的一切事情,甚至还猜到了太子妃卫涪陵怀孕的消息有假。

老夫人本来就强势,三夫人完全不是对手,在她的强压之下,只能是将什么都招了。

然后——

莫名其妙的,这整件事的掌控权就落到了老夫人的手里,没连三夫人都成了陪衬。

老夫人听了她的话,果然也没太当回事:“那应该没多大的关系,她一个外来的媳妇,看着也不可能翻出个大天去。行了,既然已经尘埃落定,那就先回去了,五丫头那里,你管着点儿她,别再出幺蛾子了。”

“是!”三夫人忙道,亲自扶了老夫人起身,送她出门的时候,想了想还是犹豫道:“母亲,音儿对那个孩子似是舍不得的很,要不然——”

话音未落,老夫人已经狠狠的横过来一眼。

三夫人感觉自己的声音被人从喉咙里割断了一样,立刻噤声。

“这件事有多严重,你心里有数,如果你不能管好自己的嘴巴,那我现在就帮你闭嘴!”老夫人道,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她这就是*裸的威胁。

三夫人被她盯着,浑身的汗毛倒竖,被蛰了似的赶紧松开她的手,远远的躲开了。

老夫人盯着她,又看了两眼。

方妈妈走过去搀扶,主仆两个就径自走出了门去。

老夫人这一趟出来的隐秘,只用了府里下人用的油蓬车。

主仆一行上了车,低调的往回赶。

方妈妈不太放心的回头看了眼:“老夫人,三夫人这性子,奴婢总觉得靠不住,她那么没轻没重的……太子妃到底也是因为她们母女才小产的,心里能不记恨?那孩子送过去,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三夫人一直想不通老夫人怎么就知道一切的内幕了,事实上道理却很简单——

老夫人从一开始就料定了陈皇后不会放心把沈青音和三夫人留活口的,可是左等右等,却一直没见她下手,这就很奇怪了。事实就清楚的摆在眼前,陈皇后留着她们是有用的,再综合这段时间东宫里太子妃闭门养胎的事情……

老夫人本身就是个敢想敢做的人,放开胆子一想,大致的就有数了。

然后,再把三夫人叫过去,软硬兼施的一逼……

“她要实在容不下,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老夫人道,面目阴沉,“二丫头去了昭王府,我又拿捏不住她,虽然我还是不看好太子,但是——”

能有什么办法呢?沈和之前被太子抓住了把柄,已经上了太子的船了,就算她再不看好,也必须是要坐两手准备了。

老夫人说着,就是一筹莫展的揉了揉眉心,“算了,横竖事情都已经是这样子了,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方妈妈知道她心烦,遂就不再说话了。

这边陈皇后匆匆回京,一面回宫换了装束,一边又命古嬷嬷把那婴儿伪装好,安置在放补品的大篮子里,带着一起赶去了东宫。

从城外一个来回,浪费了很多的时间,所以她过去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彼时,刚好西陵钰也才忙完了,听了来宝的禀报也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

陈皇后的车驾到时,正好西陵钰黑着脸要进府。

“母后!”西陵钰的脚步顿住,等着她下车。

母子两个的脸色都不太好,但是当着下人的面,又不能表现出来。

陈皇后就满面焦灼的道:“听说涪陵要生了,快,别耽搁了,咱们赶紧进去!”

说着,就拉了西陵钰的手往里走。

西陵钰侧目,一眼瞧见古嬷嬷提在手里的大篮子,心里就又有所顿悟。

母子两个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也没叫多余的人跟着,疾步往后院去。

彼时卫涪陵那里却是十分热闹的。

听说卫涪陵生了,黄氏等人都匆匆赶过来,名为道喜,实则都是忧心忡忡的来确认男女,唯恐太子妃一举得男,断了她们后面的机会。

并且十分意外的,从来就待人冷淡的太子妃居然还真就好脾气的让她们进来了。

“哎呀,你们瞧这孩子,生得真是可爱啊。”奶娘抱着孩子,黄氏等人都不敢随便沾手,却是围成一圈,口沫横飞的赞美。

是发自内心的赞美!

太子妃会生啊,怀胎十月,让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了十个月,最后生了个小郡主!

这真真的是皆大欢喜,怎么看这孩子就怎么顺眼啊。

黄氏几个笑得真心诚意,赞美之词更是毫不吝啬。

“瞧这个孩子,一看就知道将来是个美人儿胚子,这是随了咱们娘娘呢!”

“我倒是觉得这耳朵和额头,跟殿下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是啊是啊!咱们小郡主,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可不是,现在就这么可爱了,再过几天等五官长开了就更可爱了。”

……

一群人围着卫涪陵和孩子叽叽喳喳的。

陈皇后和西陵钰刚一进门,各自就是被气得心里一堵,几乎要当场背过气去——

这个卫涪陵,先发制人不说,居然还这么不留余地的大肆宣扬,真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你们闹什么!”西陵钰一步跨进门来,看到这些女人就气不打一处来,严厉的出声呵斥。

“见过殿下!皇后娘娘金安!”黄氏等人连忙行礼。

本来是想奉承几句,但是一看就知道太子殿下是对太子妃生了儿子极其不满,一个个就都识趣的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全都给本宫滚出去!”西陵钰怒斥。

“是!”几个女人赶紧应诺就要往外走。

可是陈皇后挡在门口,她们又走不了,就都不由的紧张起来。

陈皇后神色淡淡的扫视了众人一眼,训斥道:“涪陵才刚生产,她是好客,你们也不怕吵了小皇孙吗?”

听她前面一句,众人还准备告罪的,可是听到后面一句——

就齐齐的懵了。

太子妃明明生的是郡主啊,虽然她们不好意思掀开尿布看,但是太子妃亲口承认的是女儿,怎么到了皇后娘娘这里就变成小皇孙了?

这些女人也都不傻,当时就明白了陈皇后的暗示了,紧张之余,全都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脸色都变了。

这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就变得微妙。

然后就听靠在床上的卫涪陵淡淡的道:“母后是高兴的糊涂了吧,我生的是女儿,而且这孩子看着也是个好性子的,倒是不闹,本宫也是高兴,这才叫了几个妹妹一起过来说会儿话,母后怎么还亲自来了?”

陈皇后那话,其实最主要是说给她听的,却完全没想到她直接当成了耳旁风。

太子和皇后齐齐一愣,脸上表情僵硬。

西陵钰恶狠狠的盯着她。

卫涪陵迎着他的视线,也是不避不让的,道:“孩子累了,先抱下去吧,本宫和母后还有殿下说说话,就不招待你们了!”

一众的女人却还是不敢贸然离去,全都在等陈皇后和西陵钰的反应。

陈皇后冷着脸道:“都管好你们的嘴巴!”

“是!”众人如蒙大赦,这才逃也似的赶紧离开了。

待到房门关上,西陵钰就怒不可遏的一步冲到床边,把卫涪陵拽下了床,逼视她的眼睛,恶狠狠道:“卫涪陵,今天你必须给本宫一个解释,这么拆我的台,你是故意的吧?”

卫涪陵迎着他的视线,不卑不亢的冷笑:“臣妾不过一介妇人,殿下您有野心有抱负,大可以自己去实现,别拉我下水。我的孩子早就没了,母后和殿下却秘而不宣,这样欺君的重罪最后都是落在我的头上的。这件事,非同小可,我要真是生了儿子,只怕马上就要成为众矢之的。本来就都是假的,到处都有迹可循,到时候您这后院的妻妾甚至是您的兄弟们穷追猛打的追究起来……一项混淆皇室血统的重罪落下来,我可是百口莫辩的。现在这样正好,如果我生的只是个女孩儿,那么一切就和大局无关,也不至于会招来其他人的嫉妒和毒手。臣妾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只求一日三餐,一生平安罢了。我这样解释,殿下应该也清楚了吧?”

她的话里虽然都是道理,却不是西陵钰想听的道理。

“你——”他气得额角青筋暴起,刚要说话,陈皇后已经款步走上前来,拉开了他揪着卫涪陵胳膊的那只手,完全无视卫涪陵存在的兀自吩咐道:“马上传你的口谕下去,就说之前是太子妃欣喜若狂,报错孩子的性别,堵住那几个女人的嘴巴,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手里的孩子是沈青音生的,可以确保是西陵钰的骨肉。

如果卫涪陵敢闹,她都不怕把孩子推出去滴血认亲。

卫涪陵,她绝无胜算。

不过就是府里闹了一场乌龙而已,只要孩子的血统没问题,就算有人怀疑那又能怎么样?

本来西陵越才刚立下了卓著的战功,这就极大的威胁到了西陵钰的地位,这时候,他的嫡长子就更是不可或缺的筹码了。

“嗯!”西陵钰点头,转身就要下去安排善后。

卫涪陵站在那里,也没拦他,这时候便是冷冷的说道:“殿下能控制住黄氏等人,能堵住他们的嘴巴,可是您确定,您能连带着把父皇的嘴巴也都一并堵死了吗?”

西陵钰和陈皇后如遭雷击,齐齐一震。

西陵钰隐隐的明白了什么,一寸一寸的回转身,朝她看过来。

卫涪陵面上表情一直很冷静的说道:“殿下回来的晚了,大概是和我派进宫去报喜的人走岔路了,这个时间,想必父皇也已经知晓了你我喜得郡主的好消息了。如果殿下就是觉得是我看错了孩子的性别,那么——可能要麻烦您,现在就赶紧进宫去,也跟父皇解释一下,把事情说清楚了。毕竟——咱们府里没什么大不了的,父皇那里,知道了也许也能掰回来,可万一消息已经在后宫传开了,甚至父皇的动作如果快一点的话,也有可能已经昭告天下了——”

卫涪陵说着,顿了一下,然后就事不关己的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来,继续慢慢的说道:“殿下觉得,这样合适吗?”

也许不是掰不回来,但是事情闹得这么多大,以后有可能会发展成为一个长期的麻烦。

卫涪陵这么步步紧逼的抢先动作,横竖就是表明了她的立场态度——

她就是不甘心作为棋子,被西陵钰利用和垫脚的!

------题外话------

嗷呜,太子妃威武,继续圈粉╭(╯^╰)╮

正文 第105章 新来的奶娘

“卫涪陵,你到底想干什么?”西陵钰咬牙切齿道。

卫涪陵倒了杯水,却也不喝,只是垂眸盯着手中杯子里潋滟的水波,露出嘲讽的笑容来道:“自从来了大越,进了这东宫,这世上还有我想什么做什么的权利吗?”

她喃喃的,似是嘲讽的低语了两声。

但是也是片刻,就重又收摄了心神,正色道:“我不想妨碍殿下的前程,但是蝼蚁姑且偷生,只盼着殿下能看在这几年夫妻的情分上,不要拉我下水了。卫涪陵一介女子,没有那样的雄心壮志,所求所想,不过是这苟且度日里头的一日安生罢了!”

西陵钰刚要说话,却是陈皇后上前一步,冷冷的道:“你说这话,难不成还是要和太子,和本宫都花开界线了吗?卫涪陵,你是个聪明人,不可能不知道,自从你进了这东宫的大门,咱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了。你现在这样拆太子的台,对你有什么好处?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有朝一日,太子真的地位不保,你觉得你又能得什么好处?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

卫涪陵抬起眼睛看她,却是完全的不为所动,淡淡的道:“如果殿下败了,我也无话可说,自然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只是现在——我只是个女子,不是政客,希望母后和殿下网开一面,就不要什么事都把我算计在内了。”

横竖她就是这个态度,摆明了不配合。

陈皇后说一句,她就铿锵有力的顶回来一句,直把陈皇后顶的胸口隐隐作痛。

陈皇后咬着牙,一时间也拿她没办法。

西陵钰的脾气早就压不住了。

他两步冲过来,再次把卫涪陵拉起来,恶狠狠的逼视她的面孔道:“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你是南齐的郡主,南齐就始终是你的退路是吗?你以为就算本宫失势,父皇看在南齐皇帝的面子上,仍会保全于你的是吗?别做梦了!历来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且不说父皇他将来的态度会是如何,单就本宫——你以为本宫会放了你独自去逍遥快活吗?”

卫涪陵迎着他的视线,丝毫也不回避,却是早知如此的勾唇笑道:“看吧,现在都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殿下您这个为人夫君的就能与我说这样的话?我若是再不为自己打算,还指望出了事您会管我的死活吗?反正今天不管怎么说,就算您的心里再怎么样的不痛快,这件事已经是这样了。不该做不能做?反正我都做了,你要有本事能掰回来,那是您的本事,横竖就算是您强迫与我——真的到了父皇的面前,了不起——”

她说着一顿,紧跟着就是目光冷漠又嘲讽的扭头看向了古嬷嬷提在手里的篮子。

不知道为什么,古嬷嬷心里突然一阵发虚,几乎是下意识的,倒退两步。

陈皇后和西陵钰都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卫涪陵冷冷的道:“我的孩子是怎么没的,母后和殿下你们最清楚了。就为了这么个贱种,当初你们压着不让我追究,真要把他留在我这里——”

话到一半,她眼底的神色就突然变得森冷无比,半真半假的笑道:“殿下你们就不怕我当场掐死了他吗?”

这便是母性吧?为了自己的孩子,什么都能做。

如若她不提,陈皇后和西陵钰都极有可能会忽略这一点,毕竟当时出事之后,卫涪陵是没哭没闹,很平静的。他们操纵她成了习惯,反而逐渐忽略了事实——

卫涪陵是因为沈青音和西陵钰才小产的,她其实是有资格恨的。

西陵钰看着她——

自己的这个太子妃,虽然性子冷傲了些,但基本上还算知书达理、温良端庄的,这是头一次,他在她脸上看到这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恶毒的表情。

西陵钰心里打了个寒战。

卫涪陵盯着他,继续道:“总之我是不会替沈家的那个贱人养野种的,我怕我的孩子死不瞑目,在地下不安。母后和殿下若是一定要逼我——那咱们就鱼死网破!”

她说这话,绝对不是开玩笑的,每一个字都狠辣决绝,掷地有声。

陈皇后和西陵钰这才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一时之间进退维谷,却是真的不敢再强逼她就范了。

卫涪陵拿开西陵钰扣住她手腕的手,从新又慢慢的往里面的卧房走。

西陵钰贵为太子,一直都是金尊玉贵,被人供着捧着的,如今被自己的太子妃这样的威胁,心里总也不是滋味。

盛怒之下,于是他就霍的转身,冲着卫涪陵道:“你占着本宫正妃的位子,却又迟迟不能为本宫诞下嫡子。”

卫涪陵转身看她,淡淡一笑:“别人的孩子,要不要养,全看我的心情,不过咱们是夫妻,我也不想断了殿下的前程和后路,殿下就是心心念念的想要个嫡子的话——我不拦着,您大可以再抬一位正妃进府,与我平起平坐。”

这话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上床躺下了,只留给陈皇后等人一个冰冷的背影。

西陵钰被她气得简直七窍生烟——

他知道,即使他抬平妻,卫涪陵是真的完全不会在意的,可问题是,他不能。

就算他普通的皇子都还好说,可他是储君,是太子!

他的正妃,就是做将来的国母来看的,纵观历史上下,就算是史上最昏庸的君主,也没有过册封两位皇后的先例。

而偏偏,卫涪陵又是南齐的郡主,是维系着大越和南齐之间政治关系的纽带,即使她生不出儿子来,也不能真的休了她。

所以,这条路,根本就是走不通的。

卫涪陵已然摆出了一副拒绝交谈的架势,即使这样离开会很没面子——

陈皇后和西陵钰也都知道多说无益。

陈皇后黑着脸,率先推门走了出去。

西陵钰咬牙盯着卫涪陵的背影又看了眼,就也拂袖而去。

两人这一走,去的自然就是西陵钰的书房。

进门,西陵钰就怒不可遏的一拳压在了几案上,咬牙切齿道:“这个女人,分明就是故意和本宫作!”

“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陈皇后黑着脸,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昭王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这两天就该回朝了,他本来就好抢风头,这一次战场上又立了功,他派系的那些人已经在歌功颂德的造势了,这一次他回来,必然又要更进一步。本来还指着卫涪陵的这一胎能替你挽回一点颓势,现在——全被这个女人给搞砸了。”

陈皇后说着,眼底也暴露出明显深恶痛绝的冷意来。

“她以前就是性子冷傲了点儿,谁想到会这么疯。”西陵钰道,一筹莫展的坐下来,随后又忧虑的再次抬头朝陈皇后看过来道:“母后,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哎!”陈皇后叹了口气,刚要说话,就听“哇”的一声——

古嬷嬷提着的篮子里,婴儿声音尖锐的啼哭起来。

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古嬷嬷赶紧把篮子放下,打开带了透气孔的夹层板把孩子抱出来哄。

西陵钰拧眉看过去——

看到这个孩子,就马上让他想到了一些不怎么愉悦的经历,所以虽然知道是自己的儿子,他都没有看一眼的冲动,只是看向了陈皇后道:“那现在,这个孩子要怎么办?”

卫涪陵不肯养,但是是他的骨肉,又不能随随便便的送人或是直接扔了,想想就叫人觉得头疼。

陈皇后又何尝不头疼?尤其是被孩子扯着嗓门这么一嚎,就更是心烦意乱。

“沈家的那个丫头,你有什么打算?”勉强把思绪拉回来,陈皇后问道。

西陵钰的眉心一瞬间就拧成了疙瘩,不悦道:“之前母后您是说为了这个孩子才先没有动她的……”

“可是现在这孩子……”陈皇后迟疑。

虽然说西陵钰不缺儿子,但是虎毒不食子,已经生下来的孩子,总不能真的掐死了吧?

而且,就算只是放在外面,都也不妥当的。

西陵钰于是不做声了。

陈皇后思忖片刻,道:“这个节骨眼上,朝中的局势本来就对你颇多不利,既然卫涪陵那里的路子走不通了,那么这孩子的事暂时也绝对不宜张扬的,你先别管了,本宫会安排,找个地方妥善的将他安置起来,等风头过了……以后再说吧!”

那边孩子大概是饿了,本来带他过来的时候是准备直接留下来的,所以古嬷嬷全无准备,这会儿抱在怀里哄着,虽是暂时哄住了,也还在抽抽搭搭的。

陈皇后回头看了眼,道:“先抱走吧!”

“是!”古嬷嬷应了,又把孩子放回篮子里,匆匆的离开了。

西陵钰沉默的看着,待她走后,就重又抬头看向了陈皇后,“那个沈青音……”

陈皇后的面容一肃,站起来道:“本宫会处理,你就别沾手了!”

林氏和沈青音,就是两个异想天开的短视妇人,多留一天就多一天的麻烦,自然是要尽快的处理掉才能安心的。

西陵钰被卫涪陵气得,这会儿还一肚子的火气,没什么心思。

陈皇后从书房里出来,也没了多少心情,就准备直接回宫了,不想人还没到大门口,就见那里闹哄哄的,人头攒动,堵了很多人。

她贵为皇后,自是不能随便抛头露面的。

“琳玉你去看看!”琳琅扶着她,顿住了脚步。

“嗯!”另一个大宫女琳玉快走几步到门口,不多时,却是东宫的管家擦着汗赶了过来,满面难色道:“娘娘……”

说着,却是欲言又止。

陈皇后本来就满心的不悦,这会儿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管家本来不敢麻烦她的,但又实在没办法,就只能硬着头皮道:“娘娘,沈家的五小姐在外面闹呢,嚷嚷着要见太子殿下,还说什么孩子的……小的怎么说都没用,现在太子妃娘娘正在坐月子,小的又不敢去打扰……”

至于西陵钰那里,就更不敢去了。

“沈青音!”陈皇后倒抽一口凉气,随后就是目色一厉,怒骂道:“这个成事不足的蠢货!还不把她给本宫带进来,就由着她在外面闹,丢人现眼吗?”

“是!”终于有人做主了,管家总算松了口气,赶紧答应着就转身出去了,遣散了围观的人群,把沈青音带了进来。

沈青音拖着产后的身子,又是瞒着三夫人赶路,这一路下来,早就虚弱不堪。

被两个侍卫拎进来,她就直接瘫在了地上,抬头,看到陈皇后冷着脸站在面前,就先是虚弱的抖了抖,瑟瑟的道:“娘……娘娘!”

陈皇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不善的冷冷道:“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本宫的?这就出尔反尔?你真当本宫是这么好说话的吗?”

沈青音哪里敢惹她,身子又抖了抖。

但是她人都已经到了这里了,就知道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又是还是大着胆子爬过来,扯着陈皇后的衣角,哀求道:“娘娘,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舍不得孩子。求您了,求您开恩,就让我和孩子待在一起吧?我求您了!”

她哭得声泪俱下,披头散发的模样,看着是真有几分可怜的。

陈皇后这样的人,自是不会起什么恻隐之心,只是此时盯着沈青音,她的脑子里却突如其来的蹦出来一个念头。

她眼中神色诡异莫测的微微一变,随后便是软了语气,叹息道:“之前本宫就跟你们说得很清楚了,本宫把孩子抱走,都是为了他好,为了你他的前程。你却这样的沉不住气,跑过来拆本宫的台?”

“我……我不是!”沈青音忙道:“娘娘,我只是想见到我的孩子,我舍不得。”

陈皇后皱眉,面色为难:“可是那孩子本宫已经交给太子妃了。”

沈青音一惊,身子就又瑟瑟的抖了抖。

她想到了之前连累卫涪陵小产的事,忍不住的又打了个寒战——

虽然三夫人说太子妃不敢动她的孩子,可是她自己生了孩子之后才明白,女人为了自己大孩子能有多疯狂。

万一卫涪陵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呢?

“娘娘!”沈青音越发的紧张,抓着陈皇后的裙摆不撒手。

“你只是想要和孩子在一起?”陈皇后沉吟片刻,问道。

沈青音见她的面目平和,就没了戒心,使劲的点头。

卫涪陵这边,陈皇后母子一走,她也就重新起身,让奶娘把孩子抱了来。

刚出生的因而嗜睡,只要不是饿了尿了,一天里的大多数时候都在睡。

襁褓里的娃娃,粉嫩嫩的,卫涪陵那指头戳了戳她的脸蛋儿。

青青从外面端了补品进来,瞧见她的模样就笑了:“这孩子挺乖巧的,吃饱了就睡,还没哭闹过呢!”

“女孩子嘛,安静一点好!”卫涪陵笑笑,早就把前面陈皇后等人疾言厉色的指责抛诸脑后了。

她低头去逗弄怀里的婴孩儿,目光难得的柔软且明亮。

青青凑过来,看着那粉嫩嫩的娃娃,就也跟着笑了:“不似是昨晚刚抱回来那时候皱巴巴的样子了,真可爱呢!”

“她倒是睡的香!”卫涪陵感慨一声,拿手指碰了碰婴儿软软的脸颊。

孩子的小嘴儿咂了咂,在襁褓里扭动了一下,仍然兀自睡得香甜。

青青看一眼卫涪陵,看到她眼底柔和的光辉,便又是心里突然一酸,叹气道:“真可惜,这娃娃却不是主子您的亲骨肉!”

卫涪陵眼底的光芒一滞,但是她的情绪掩饰的很好,并没有明显的显露出来,仍是若无事的逗着孩子,一边随口问道:“叫个人去看看,皇后走了吗?”

“嗯!”青青应了,转身出去,吩咐了心腹的丫头去探听消息。

重新关门折回来,再看床上那一大一小的两个人,青青就还是忍不住忧心忡忡的试探道:“主子,您真的准备养着这个孩子吗?”

卫涪陵低头看着身边的婴儿,头也没抬的淡淡道:“就先养着吧,横竖我也没什么别的事,有她在,好歹算是个消遣。”

青青听着她漫不经心的语气,心里却是黯然心惊——

她了解卫涪陵,很清楚她的个性,别人看到的也许是一个性情有些高傲冷淡的太子妃,可是她的风骨背后……

那也是有脾气的。

青青看着她那温和平静的神情,却是心惊不已的,只是忧心忡忡的却又什么都不能说,就转身去把放在桌上的血燕窝端过来道:“主子今天都还没正经用膳呢,吃一点吧。”

卫涪陵把孩子放在了床上,伸手,正要去接那碗,就听外面有丫头敲门道:“娘娘,您在休息吗?管家求见!”

卫涪陵手下动作顿住。

青青也瞬间警觉,朝她看过来。

卫涪陵使了个眼色。

青青放下碗,走过去开了门,问了两句,就转身把管家让了进来。

“打扰娘娘休息了,小的该死!”里面是卫涪陵的卧房,管家不能进,就直接站在了门口的地方,隔着一闪屏风说话。

“什么事?”卫涪陵问道。

“娘娘才刚生产,皇后娘娘也很关心,特意叫人送了个奶娘过来,方便照顾孩子!”管家道。

陈皇后会这么好心?

这么快又去而复返,必定是没安好心的。

青青的脸色微微一变。

里面的卫涪陵不知道是作何感想,沉默了片刻,倒是没又为难,道:“是吗?母后真是有心了!”

管家见她首肯,就冲外面招招手:“进来吧!”

青青扭头看过去,就见神色急切的沈青音脚步凌乱的“冲”了进来。

这就是所谓的奶娘?

青青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管家道:“这妇人才刚生产,养的也白净,娘娘您看看,是不是能留下?这人毕竟是皇后娘娘送来了,小的好去复命,回个消息。

中间隔着一道屏风,他自是看不到卫涪陵的。

当然,卫涪陵也看不到这边的沈青音。

可是这个陈皇后,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青青满心的怒火,当即讽刺的冷笑:“看着的确是白净,可就怕手脚不干净!”

沈青音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当场就想发作,可是想到陈皇后嘱咐她的话,又想着自己的孩子,便就掐着手心忍下了,使劲低头站在那里——

母亲说的对,她的福气还在后头呢,但就是了这样的后福,她更不能直接放弃,就把儿子的放在卫涪陵这个女人的手里,眼见着孩子和自己生分了。

青青见她居然能忍,就更是如临大敌,后再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镇北将军府现在居然是没落的如此不堪么?堂堂将军府的小姐,居然也沦落到卖身来东宫做奶娘的地步?也不嫌寒碜吗?”

陈皇后把这个女人公然打发到卫涪陵这里来,就是为着恶心人的吧?

这不明摆着要给人添堵吗?

沈青音被奚落的满脸通红。

青青还想说什么,就听里面的卫涪陵开口道:“本宫这里不需要,人你给母后送回去吧!”

沈青音着急的猛然抬头。

管家也是意外——

按理说,就算太子妃看不上,也只需要是把人留下来,大不了就是不叫她在眼皮底下晃悠就是了,好歹是全了陈皇后的颜面。

她这一拒,管家也为难了。

然后,就听那屏风后面婴儿哼哼唧唧的呜咽声。

沈青音浑身都绷紧了一根弦,目光灼灼的看过去。

青青见他们站着不动,就横眉怒目的斥责:“听不见我们娘娘的话吗?还不走?”

管家也没办法,只能是拽了沈青音往外走。

屋子里,那婴儿饿了大哭起来。

守在隔壁屋子里的奶娘听到动静,赶紧过来,接了孩子,“该喂奶了,奴婢先抱下去吧?”

“嗯!”卫涪陵点点头,把孩子交给了她。

院子里,沈青音本来就不想走,一步三回头的瞧见奶娘抱着孩子出来,突然一咬牙冲了过来。

那奶娘哪有防备?孩子竟然被她一把夺了过去。

沈青音抢了孩子,本来就只想死死的抱着不撒手的,激动的热泪盈眶,就听那奶娘大叫:“你做什么?快把小郡主还回来!”

她生的,明明是儿子的!

沈青音一愣,立刻就扒开襁褓和尿布去看,然后便是如遭雷击,手一送,骤然倒退两步。

“啊!小郡主!”奶娘惨叫。

好在青青正好抢了过去,趁着她松手之前,已经一把又把孩子夺了回来,交给了奶娘,命令道:“还不把小郡主抱走?离这个疯子远一点!”

本来孩子被抢,奶娘魂都飞了,没被追究,自然如蒙大赦,抱着孩子赶紧躲进了旁边的厢房里。

沈青音脑中一阵空白之后,想着她和卫涪陵之间的过节,顿时如遭雷击,手脚冰凉。

她疯了似的突然冲进了屋子里。

青青赶紧也跟着冲过去,将她拉住了。

屋子里,卫涪陵靠在床上,面色雍容安静的坐着。

沈青音大声尖叫了起来:“我的儿子呢,你把我的儿子弄哪儿去了?你这个毒妇,你到底把我的孩子怎么了?”

她拼了命的挣扎着要扑向卫涪陵。

青青一脚踹在她腿弯上,把她踢翻在地。

沈青音单膝跪在地上,仍在不断的挣扎扑腾。

青青想说话,卫涪陵已经不徐不缓的的慢慢开口道:“本宫生的是郡主,不管你怎么闹,这都是不争的事实。我知道你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攀龙附凤的,你若是老实本分,本宫可以给你条路走,可你要就是一定要闹,继续这么不识好歹的话——”

她说着一顿,语气就又更加冷厉了三分道:“你应该知道,就算本宫不动手,殿下和母后,他们也不会轻饶了你!到底怎么做才是对你最有利的,我相信你清楚。说吧,现在就决定,你到底要不要这个机会?”

她这话说得漂亮,看似是怕沈青音闹大了会妨碍她自己甚至东宫的前程,实际上——

青青却是听得心惊肉跳的。

陈皇后带过来的那个孩子,她根本就没留下,显然,陈皇后是刻意误导,没跟沈青音说的,想要造成这种误会,让沈青音以为是卫涪陵弄死了她的孩子,进而怀恨的。但是卫涪陵,明明可以把话说清楚的,可是——

她偏也不说!

就这么配合着陈皇后,别有居心的诱导沈青音步步深入的往这个坑里走。

青青似乎已经明白了她的恶趣味的用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莫名觉得堵得慌。

沈青音只当自己是孩子没了,也没了继续发疯的力气,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卫涪陵见她不折腾了,就一抬眉毛道:“带她下去吧,找个院子安置好,回头叫人去沈家说一声,就说本宫替太子殿下做主,收了他家五小姐了,就……先给她个良媛的位分吧。”

这便算是怀柔局的安抚政策了,虽然——

只有青青一个人知道她的用心不纯。

沈青音是恨她,可是孩子已经没了,这时候她当然要从长远的方面替她自己的前程打算了,只是哭着,不点头,也不说反对。

青青不想在看到她,就走到门口冲管家道:“还不把她带走?娘娘已经开了恩了,她还赖着像什么样子?”

“是!”管家冷汗直冒,赶紧招呼了两个院子外面围观的婢女进来,把沈青音拖了起来。

沈青音也不反抗。

卫涪陵又冷冷的说道:“管好你自己的嘴巴,规矩一点!”

沈青音的身子震了震,回头,毫不掩饰眼中恨意的盯着她看。

青青走过去,横在中间挡住了她的视线,又对管家道:“安排个离这里最远的院子,最好不要让她出现在娘娘的跟前晃悠!”

说完,就赶苍蝇一样的挥挥手。

沈青音哭得浑身虚软的被架了出去。

青青叫人进来把弄坏的屏风也收拾走了,待到房门关上,面上表情就无比凝重了起来,斟酌着对卫涪陵开口道:“娘娘——”

她张了张嘴,还没等说什么,卫涪陵已经打断她的话道:“你别管我!”

她的面容冷肃,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一丝明显的讥诮。

青青还是心有余悸,忍不了几次都没能忍住,还是语重心长的开口道:“您这又何必要跟他们置气呢?皇后娘娘把这个女人送来,的确是居心不良。他们碍着南齐的关系,不能对您怎么样,居然能想到用这种不知死活的女人来生事,郡主您都看出来了,避开了就是,又何必……”

顺水推舟的误导了沈青音,那么失去了孩子的沈青音会做什么?

十有*是要想方设法的坏卫涪陵的事,甚至是对她养在身边的这个孩子下手吧?

青青满面的忧虑之色。

卫涪陵看着她,仍是事不关己一般的冷漠说道:“我做什么了吗?我什么也没做啊?要怪就怪他们一个个的机关算尽,不肯消停。本宫倒要看看,他们谁能笑到最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沈家的老夫人,三夫人,还有陈皇后和太子西陵钰,这些人都以为自己才是在后的黄雀,殊不知……

就算他们算无遗策,这世上也总有他们会忽视和算计不到的地方。

青青见她的意志坚决,只道多说无益,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是放弃了。

这边的沈家,老夫人先是收到东宫送来的消息,说西陵钰要纳了沈青音,意外之余都还没来得及细想其中可能会有的关联,外面方妈妈就神色凝重的走进来,慌张的关了门道:“老夫人,这事情好像不太对劲,奴婢刚得到消息,说东宫报喜,太子妃娘娘诞下了小郡主!”

“什么?”老夫人一惊,猛地拍案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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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奶娘…自行理会吧,突然觉得这画风好违和,嗷呜~

ps:今天我又多更了,所以推迟更新神马的,还是继续可以被原谅滴o(n_n)o~

正文 第106章 制衡

“外头都已经传开了,这种事情,应该不是空穴来风,皇嗣的事情,谁敢随便信口开河?”方妈妈道:“老夫人,这事情似乎是不太对劲的!”

西陵钰现在正亟需一个儿子来巩固地位,而且陈皇后又亲自过去把孩子带走了,不管怎么看,都不该出现这样的意外的。

老夫人的手掌用力的按在桌子上,心乱如麻,可是任凭她绞尽脑汁的想,也想不出来为什么会出现了这种不可能的变故。

方妈妈也急的要命,兀自想着,忖度道:“老夫人,您看会不会是皇后娘娘容不下五小姐和那个孩子,假意把孩子抱走,其实是为了……”

灭口?

老夫人的心头剧烈一跳,但只是略一思忖,就又觉得不可能。

她勉强定了定神,摇头:“不可能!如果她就只是为了灭口,就不会只对孩子下手,而放过了五丫头!”

说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沉吟着问方妈妈道:“东宫方面呢?方才他们府里来人是怎么说的?”

“他们……”方妈妈皱眉,“他们根本没提孩子的事,只是说太子殿下纳了五小姐了,让过来给咱们传个信。”

“这事情,别是又坏在了林氏和五丫头的身上!”老夫人对三夫人母女可不放心,想了想,赶紧道:“他们的人应该还没走远吧?你马上去,再送一份打赏,就说我给的,顺便探一探他们的口风,看能不能露出些蛛丝马迹来。”

“好!”方妈妈转身出去了。

老夫人却还是站在原地,心焦不已。

好在方妈妈也去了不多时候就赶了回来。

“问过了吗?”老夫人忙道。

“奴婢询问了有关太子妃生产的事,他们直接就含糊其辞的什么不肯透露,至于五小姐,他们就说是五小姐很好,请老夫人放心。”方妈妈道,“老夫人您知道,东宫的人,他们不愿意说的,奴婢也不好过分追问,省得惹麻烦。”

“她们说五丫头很好?”老夫人忖道。

沈青音闹上门去的,虽然那场面老夫人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可想而知,也不会太好看了。

可是东宫的人居然是变相的承诺,说他们会善待沈青音?

他们是这个意思吗?

“东宫的来人是这么说的。”方妈妈道,也是面色焦灼:“其中的内幕他们是一个字也不肯多说的。老夫人,之前皇后娘娘推三阻四,拖了那么久,就是不肯松口让五小姐进府去,现在怎么会突然——”

以前沈青音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陈皇后都没松口。

而现在——

她孩子都生了,基本上也算被利用完了。

老夫人也是心惊肉跳的,手压着桌面,重又缓缓地坐了下去。

良久,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林氏呢?”

方妈妈立刻会意,却有点儿难以置信的倒抽一口气,“老夫人您是怀疑——”

“哼!”老夫人冷笑,却是没再多说。

方妈妈匆匆转身出去,让人去庄子上找人,一直到了日暮时分,三夫人林氏才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

“老夫人!”过来红梅堂,见老夫人黑着脸坐在那里,三夫人就先是心头一紧,然后就先发制人的赶紧道:“音儿的事都是我的疏失,没有看好她。我是真没想到她会对那孩子那么上心,支开了丫头们就一个人跑回来了,等我追回来,已经……”

老夫人没等她说完,就这手里的佛珠就砰的砸她脸上了,冷冷的道:“你还继续给我装?要不是你故意的,回京这么远的路程上,你会拦不住她?”

三夫人被打在了眼睛上,捂着眼睛,眼泪直流,诅咒发誓道:“母亲,天地良心,我——”

老夫人一记凌厉的眼波横过去。

三夫人心肝儿一颤,当场就闭了嘴。

她也是恨死了老夫人这强横的脾气,但是拗不过也压不倒,最后无奈,只能一咬牙跪了下去,道:“母亲,要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出此下策。音儿孩子生了,皇后娘娘他们却都丝毫没有要接她过府的表示,我是怕他们起歹心,只能先想个法子,尽量的把事情闹开了。众目睽睽之下,好歹是让他们有个忌讳。”

不过就是打着母凭子贵的主意罢了,偏还说得这么好听。

老夫人也恨死了三夫人的自作聪明,但横竖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努力的让自己缓了缓语气道:“皇后和太子都不是会随便被人胁迫和威逼的人,这件事里头,我怕还有猫腻!”

三夫人之前倒是沾沾自喜的没多想,此时闻言,也有点不确定了:“不会吧!”

“上午他们叫人传信来的,正好你借口这个机会,明天去一趟东宫,给五丫头送点儿吃穿用度的东西,看能不能见她一面,问一问具体的情况!”老夫人道。

“这样也好!”三夫人点头。

老夫人懒得和她废话,就挥挥手赶了她出去。

三夫人对自己的女儿还是关心的,叫人连夜准备,足足准备了有一马车的东西,次日一早,她倒是没敢明目张胆的登门,而是换了套府里下人的衣裳,去了东宫。

因为沈青音是太子妃做主留下的,所以门房那边不敢擅做主张,就直接去报了卫涪陵知道。

彼时卫涪陵正靠在床上逗孩子。

青青道:“应该是沈家的人借口来打听消息的吧?娘娘直接打发了他们走就是了。”

卫涪陵却是不以为意道:“让他们进府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的确,区区一个沈青音,是完全不必放在眼里的。

青青也不勉强,就传了她的话下去。

门房的人引了三夫人一行往里走。

当朝储君的府邸,排场和气势都非同小可,亭台楼宇,若不是有人带着,三夫人自己是不敢随便乱走的。

她一面暗暗咂舌,绕了几个弯,小厮在一个偏僻的院子外面顿住了脚步:“就是这里了!”

这院子虽然地处偏僻,但是地方并不比沈青音在沈家住的院子小,三夫人倒是没多想,道了谢,只是一脚踏进院子,见到正坐在廊下嗑瓜子谈笑风生的两个丫头就不高兴了,脸一沉。

“你是什么人?怎么敢随便往这里进?”两个丫头也看到有陌生人进来,年长的一个立刻板起脸来训斥。

三夫人下意识都想要发作,却被刘妈妈拽了一把。

刘妈妈抢着上前一步道:“我们是镇北将军府沈家的,得太子妃娘娘的恩典,古来给良媛娘娘送点东西!”

横竖着来得也只是沈家的两个下人,两个丫头上下打量她们一眼,也没放在心上,于是拍拍裙子站起来,转身去推开了房门,语气散漫不怎么恭敬的道:“沈家来人了!”

然后就退到门边,也不准备进去服侍。

三夫人见她如此怠慢,想发作,又被刘妈妈拉着,就只是狠狠的瞪了那丫头一眼。

那丫头也不在意,不吃亏的回瞪过去。

三夫人气得够呛,被刘妈妈拽着进了门。

彼时那屋子里,就沈青音一个人,她靠坐在床柱上,木愣愣的坐着,就是听说沈家来人了,也没有什么反应。

三夫人一进门,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刘妈妈赶紧转身关了门,提醒道:“五小姐,三夫人来看您了!”

沈青音如梦初醒,顿时一个激灵。

她扭头,看到三夫人,眼泪顺势而下:“母亲!”

三夫人快走两步,过去坐在了床沿上,握着她的手,愤愤不平道:“这东宫的下人是怎么回事?没大没小的,居然这样怠慢你,简直是太放肆了!”

沈青音哪顾得上这些,扑到她怀里就嚎啕大哭了起来,“母亲!孩子……我的孩子……”

话音未落,已经泣不成声。

三夫人皱眉,安抚道:“这不是很好吗?我之前就和你说得很明白了,只要你忍得这一时,日后总有团聚的一天的,何况现在你也已经进了东宫了,就算孩子不是养在你的身边的,隔三差五的也总能见到的。”

“不是!不是的!”沈青音泣不成声,死死的抓着三夫人的胳膊,哭得肝肠寸断:“太子妃杀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她杀死了!母亲,是她,是她杀死了我的孩子!”

三夫人闻言,整个人都懵了,有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刘妈妈上前一步,不可思议道:“小姐您说什么?”

沈青音却是悲痛欲绝,再没有勇气再重新陈述一遍了,就只是伏在三夫人怀里,哀哀痛哭。

三夫人浑身僵硬的抱着她半晌,突然哆嗦了一下,一把扳正了她的肩膀,逼视她的目光道:“你说什么?那孩子……”

“她杀了我的孩子!”沈青音道,紧跟着又崩溃似的再次大哭了起来,“母亲!那个毒妇,是那个毒妇她恨我,所以她杀我的孩子!”

三夫人如遭雷击,脸上血色也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那你——”她这才突然开始担心沈青音此时的处境了。

沈青音呜呜的哭出声来:“她要我守口如瓶,不准我乱说话。”

三夫人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这东宫之内,还能由着她只手遮天不成?胆敢谋害皇嗣!我这就进宫去,请皇后娘娘替我们做主!”

“母亲!”沈青音焦急的一把拉住了她,慌张道:“可是……可是我要怎么办啊?”

“你先好生的养着身子,等我见过了皇后娘娘再说!”三夫人道,拉开她的手,匆忙的离开了。

沈青音的身子虚弱,又不能去追她,就又扑回了床榻上,肝肠寸断的哭。

三夫人今天的这身装扮不体面,从东宫出来,她就先回沈家换衣裳。

马车上,刘妈妈几次隐忍,终还是忍不住试着开口问道:“夫人,孩子没了,惹得五小姐这么伤心,她现在可是恨上了太子妃了,可是她在东宫,人微言轻,又没什么根基,奴婢怕她想不开,一旦做了傻事,反而会害了她自己。横竖孩子都没了,您方才为什么不干脆告诉她……”

三夫人瞪她一眼:“与其让她记恨我,还不如让她把事情都算在太子妃的头上呢!”

刘妈妈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的又叹了口气:“是老夫人做事……太狠绝了!唉!”

三夫人回头想想那件事,也是心里发虚,躁怒不已的警告道:“总之那件事的口风你别给我透出去,虽说事情是老太婆做的,可也保不准音儿还是要怪罪到我的头上来。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就到此为止!”

“奴婢知道了!”刘妈妈又叹了口气。

一行人回到将军府,却刚好迎管家匆忙的自门内出来。

“三夫人!”见到三夫人,他赶紧止步。

“这么火急火燎的,你这是要去做什么?”三夫人狐疑问道。

“昭王殿下凯旋回朝,今儿个就到了,二小姐也没提前送个信回来,这不——老夫人那里刚得到消息,我得赶紧过去。昭王殿下这次立了大功,咱们是王妃的娘家人,要是都不露个面,以后生分了就不好了!”管家道,也顾不上和她多说,快步的就下了台阶。

三夫人的脸色沉了沉,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是一时站在那里没动,一直到,目送了管家离开。

刘妈妈神色凝重的道:“没想到,最后最得意的反而是二小姐!”

即使沈青音进了东宫——

且不说她还不得宠,就算得宠,一个妻一个妾,这也是没办法比的。

三夫人自然也是眼红心乱,冷冷的道:“大老远的回京,居然连个信都不往府里送,这么打沈家人的脸……看着就是个目光短浅的,她成不了大气候!”

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是自古成文的规矩——

哪家勋贵人家的女儿,要想在夫家站稳脚跟,不得依靠着娘家人的扶持?这个沈青桐,果然是没爹娘教养的,居然连这些道理都不懂。

三夫人不屑的冷哼一声,带着刘妈妈往里走,只是思忖着,中间就还是转了个方向,去了红梅堂。

彼时老夫人也是焦头烂额,外加生了一肚子的气。

“母亲!”三夫人在她面前,是十分收敛的。

老夫人黑着脸抬头看向了她:“见到五丫头了?她怎么说?”

三夫人苦笑,转而又愤愤不平的道:“母亲,我们都低估太子妃了,那个孩子,她容不下,下了毒手了。”

“太子妃做的?”老夫人倒是有些意外的,拧眉道:“今天一早我已经叫人去确认过消息了,宫里也公开传了喜讯出来,庆贺太子妃喜得郡主,并且皇上亲自传了口谕下来,勒令满月酒要大办的。”

“啊?”三夫人十分的意外,“那小皇孙的事,皇后和太子就都不追究了吗?”

“怎么追究?”老夫人没好气的道:“那孩子的身份本来就是个见不得人的,没了也就没了,你还指望太子和皇后为此大张旗鼓的闹一场,昭告天下他们偷龙转凤的欺君大罪吗?”

在这件事上,太子和皇后本来就是兵行险招,做的就是见不得人的事。

他们能把握住全局,把每一步都掌控在手了,那是他们的本事。

可是既然这事情中途出了差错了——

他们也只能是打碎的牙齿往肚子里咽,还能指望谁会给他们主持公道不成?

三夫人如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心都冷了半截。

老夫人站起来,也是满心烦躁的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面目冰冷的道:“没想到卫涪陵这个女人这么难缠,千算万算,居然我们都算漏了她这一环。”

太子和皇后,只顾着算计掌控外面的事,没想到最后却阴沟里翻船,栽在了太子妃的手里。

这真是的叫人防不胜防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三夫人道,“好好的事情就这么被她搅和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这大半年里,她都在围着沈青音的这个肚子谋算,眼见着就要心想事成了,却是转着突然,一下子就一败涂地了。

“已经没办法了!”老夫人道。

相较于三夫人的痛心疾首,她倒是不怎么遗憾的,只是回头看着三夫人,警告道:“这件事就这样解决了也好,混淆皇室血统,始终都是最情非得已的下下策,就此打住了就再好不过了。虽说是断了一条门路,但是既然已经这样了,你也给我收收心吧。”

三夫人满脑子都想着要怎样才能飞黄腾达,哪里听得进去她的话,就只是敷衍着点点头:“是!我知道了,母亲没别的吩咐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老夫人点头。

待到三夫人离开之后,方妈妈就走过来,忧虑道:“老夫人,三夫人未必能把您的话听进去的!”

老夫人关了窗户,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不以为意的冷笑:“就他们母女,我也不指望她们能翻出个大天去了。其实那孩子没了倒是正好,否则的话……我这心里,也总是不踏实的,现在悬崖勒马,未尝不是好事!”

方妈妈扶着她坐下,没有接茬。

老夫人却仍是一筹莫展的喃喃道:“我现在就是有点摸不清楚宫里的脉络。昭王刚立了战功,风头正盛呢,这个节骨眼上,皇上却又颁了口谕,要大肆操办小郡主的满月酒,以示荣宠,这分明就有提携东宫,顺带着给昭王警告的意思。”

政事这些,方妈妈是不懂的,所以就只能闭嘴不言。

老夫人按了按额头:“本来我一直以为他是更看好昭王的,但是照目前的这个情况,他却像是故意在用两个儿子掣肘对方,这便是所谓的制衡吗?”

“不管怎么样,二小姐那里——”方妈妈思忖了片刻,道:“老夫人,昭王回京,居然都没有给咱们府上提前递个口信,您说这是他们有意为之,还只是没顾上?毕竟二小姐在那边是做不了主的。”

“老大那边,跟昭王共事了半年多,倒是没探出什么迹象来。”老夫人道,却是越发的心焦了,“说起这件事,我这心里也总是不安生。”

两只船不好踩,搞不好就要翻船的。

就着西陵越一直没对沈和怎么样来看——

他应该是不知道沈和和西陵钰之间已经牵上线了吧?

这边沈家之内,老夫人忧虑不安的时候,西陵越的大军已经在万众瞩目之下风风光光的被迎进了城。

他要直接进宫面圣,沈青桐就准备直接回王府的,不想马车却被人拦了下来。

来人有点眼熟,是陆贤妃宫里的一个小太监。

西陵越看过去一眼,随口问道:“什么事?”

“见过殿下,给王妃请安!”那小太监满脸喜气的跪下去请安,道:“奴才传娘娘的口谕,娘娘说久不见殿下了,甚是想念,这会儿殿下是要进宫面圣吧?娘娘让奴才过来,先请王妃过去,然后等殿下忙完了,一起过去她宫中用膳。”

得,刚一回京,就又要被婆婆折腾了,这位贤妃娘娘真是一天的清静日子也见不得她过啊。

沈青桐隔着车门听见了,顿时就垮了脸,都已经认命了,却听那外面西陵越淡淡的开口道:“你回去跟母妃说,王妃舟车劳顿,身体不适。回头等本王见过父皇之后就过去看望母妃,改天再带王妃一起过去用膳吧!”

咦!今天的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她家夫君居然转了性子了?

实在是太过意外了,沈青桐愣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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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这么多了,这几天在给我姐看房子,她这边太冷了,码字太费劲了,先将就吧,么么哒!后面很快就要有神转折了,可以期待,嘿嘿嘿~

正文 第107章 今晚你要睡在这?

那小太监知道他们昭王殿下的性子,虽然略有为难,却没说什么,只是飞快的转换情绪,扯出了笑容来:“是!奴才会回禀娘娘的。”

马车里,沈青桐还在发愣,就听外面西陵越吩咐云翼道:“先护送王妃回府吧!”

“哦!”云翼答应了一声。

这边王府的周管家一大早也就等在这里了,于是赶紧招呼了下人帮忙,一并护卫着沈青桐的马车和行李先回了王府。

一路上倒是顺利,没出什么事。

回到府邸,周管家亲自走过来道:“知道主子们今天要回,两边的主院都重新打扫收拾好了,行李这边小的会看着他们搬的,王妃一路辛苦,就请先回去休息吧。”

虽然西陵越总是找她的茬儿,但是他府邸里的下人,上到管家管事,下到小厮丫头,却都个个本分规矩,实打实是把沈青桐做王府的主母来对待的,从没有过半分的怠慢或者逾矩。

这和在沈家的时候,简直就有天壤之别。

“好!”沈青桐并不拂他的意,微笑点了下头,就先带着两个丫头进去了。

院子这边,为了迎接她回来,也是所有的下人才列队排好等着了。

“恭迎王妃回府!”

沈青桐一打眼的看过去——

却是发现她大婚当天陆贤妃派来收元帕的那位嬷嬷居然都赫然在列。

她心里有些不自在,又不好说什么,就假装若无其事的把目光移开,进了屋子。

“连着赶了几天的路,王妃累了吧?”木槿解下她的大氅,笑问道:“奴婢这就去打洗澡水,王妃先泡个澡,休息会儿吧。”

“嗯!”沈青桐并没有拒绝,想了想,就又回头看向了蒹葭道:“昨天王爷收到京城的密报,说太子妃生了郡主,我总觉得这事情有点奇怪,你去打听一下,问问东宫那边的确切消息吧。”

“好!”蒹葭多少有点孩子心性,是很乐意做这事儿的,答应着就去了。

这边木槿把大氅好放,就出去张罗着打热水,一直等到沈青桐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出来,蒹葭这才小跑着回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木槿随口问道,拿了帕子给沈青桐擦头发。

沈青桐也回头看过去。

蒹葭道:“太子妃是生了郡主的,已经昭告天下了,听说皇上还很高兴,亲自颁下口谕,让东宫把满月酒大办的,不仅仅是这样,就在太子妃生产的当天,也就是昨天,太子也已经纳了咱们府里的五小姐了。只是做的很低调,也没摆宴席。虽然京城里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不过看样子太子殿下也是不怎么重视的,所以大家就也不当回事了。”

“沈青音?”沈青桐沉吟,“这就更稀奇了……”

木槿见她心不在焉的在兀自想事情,就又问蒹葭道:“这些消息你是从哪里打听到的?确定可靠吗?”

“嗯!”蒹葭点头,便是没心没肺很高兴的样子,“是周管家亲口与我说的,这还能有假吗?”

“周管家?”木槿皱眉——

打听小道消息打听到周管家那里去了,这似乎是不太好吧?

木槿有些忧虑的扭头去看沈青桐。

沈青桐明白她的意思,叹了口气,“没关系,该知道的他都会知道,也不在乎是通过谁的嘴巴了,周管家的为人稳重,从他那里听来的消息反而更可靠。”

她说着,就又兀自沉吟片刻,又对木槿道:“这件事,我总觉得其中是有些猫腻在的,沈青音如果是大着肚子进的东宫,那现在京城里必定早就炸开锅了,看来她的孩子是提前生了?你回沈家一趟吧,就说是我让去给祖母报平安的,然后找机会去见一下韩姨娘。”

韩姨娘是十分精明的一个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沈家大小的事情,只要她有心,就应该都瞒不过她的耳目。

“好!”木槿点头答应着,刚把帕子交给蒹葭要出门,外面就听有人来敲门,“王妃,沈家来人了,您要见吗?”

沈家来人?肯不定不会是老夫人亲自来的,但却必定是受了老夫人的指派。

木槿回头,递给沈青桐一个询问的眼神。

沈青桐挑眉。

她就问道:“是沈家的什么人?”

“说是三小姐!”丫头道。

沈青羽?

这倒是让沈青桐十分意外的!

只是再转念一想,就也能想得通了——

老夫人抹不开面子亲自来,三夫人又不靠谱,再总管沈家上下,还真是没有个够身份登门拜访的人了,而沈青羽——

她到北疆的第二个月就收到了沈家送过去的信,说沈青羽嫁了,并且顾岩泽又是在西陵越门下做事的,好歹算是能扯上一点儿交情和关系的。

“王妃,要见吗?”木槿问。

“把人请到后院的花厅来,我马上就过去!”沈青桐冲门外吩咐。

她是不想为难沈青羽的,想来也知道,就沈青羽那性子,如果她把人拒之门外——

到了沈青羽那里,还不知道要变成多大的事呢。

木槿又去拿了干净的帕子过来,和蒹葭一起把她的头发绞干,把发丝简单的挽了个髻,又找了便服给她换上。

沈青桐过去花厅的时候,沈青羽正有些拘谨的捧着个茶碗在低头想事情。

“王妃!”门口的丫头屈膝请安。

她听了动静,便赶紧放下茶碗站起来。

沈青桐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的把目光定格在了她的肚子上。

沈青羽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往腹部挡了挡。

旁边的蒹葭却是新奇又惊喜的低呼一声道:“呀!三小姐您有好消息啦?”

沈青羽的脸,更红了。

“三妹妹坐吧!”沈青桐径直走过去,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马上就有丫头上了茶。

沈青羽是被老夫人指使来的,她自己本来就不擅长做这样的事,这时候就分外的局促和不自在。

沈青桐呷一口茶,态度倒是和气的主动开口:“之前我人不在京城,你大婚的时候也没赶得上去吃喜酒,你这肚子是有几个月了?”

“已经三个月了。”沈青羽不好意思的小声道。

她本就不怎么擅长和人交集,但是嫁人之后,顾岩泽又在朝为官,她也少不得需要因应酬,再有韩姨娘从旁指点着,现在已经好多了。

心里迟疑了一下,所以沈青羽还是勇敢的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沈青桐感激道:“有关我的婚事,还要谢谢王爷和王妃的援手。本来是该早一点登门来道谢的,可是一直不得机会!”

其实沈青桐当时会出面帮她,很大一部分的原因都在韩姨娘身上。

不过她这人务实的很,沈青羽居然是带着诚意来道谢的,她自然不会一脸请高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当即便坦然的受了,笑道:“举手之劳而已,而且又都是自家姐妹的,别那么生分。”

“是!”沈青桐没有和她打太极,沈青羽反而轻松些,大着胆子把心里酝酿已久的话都说了:“王妃这一次远行,在边关住得都还习惯吗?祖母的年纪大了,府里的其他人又都不太方面登门,所以就特意送信过去,让我走一趟过来问候一声。”

老夫人是愿意是让她来试探沈青桐对沈家的态度的,韩姨娘哪能让女儿被老太婆当当枪使,同时又暗中叫人传信——

就让沈青羽实话实说,千万别再沈青桐跟前班门弄斧玩那些试探人的把戏。

沈青桐一听这话就知道她必是受了韩姨娘的提点。

她不动声色的笑笑:“还好,其实我倒是没什么,就是王爷和大伯他们一直守在军中,颇多的凶险和辛苦。当时也是事出突然,把我三朝回门的日子错过去了不说,也都没来得及和祖母他们打声招呼,让他们都跟着担心了。”

沈青羽只是把她的话记住,也不刨根问底的深究。

沈青桐就道:“对了,我刚回京就听了消息,听说太子殿下纳了五妹妹做妾了?怎么这么突然?提前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沈青羽有些尴尬:“我也是今天才听到消息的,具体的也不是很清楚。”

但是老夫人没发作,甚至连一点额外动静都没听到?

这对于一向掌控欲都很强大的老夫人而言,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现在,她选择了这样保持沉默,反而证明她对这一切一早就都了若指掌了吧?就因为她提前什么都知道,所以才没有临时发作?

沈青音的肚子呢?总不能太子妃的女儿便是她生的吧?

看来她离开的这大半年里,错过了京城这里的许多好戏啊?

沈青桐玩味着,面上不动声色的和沈青羽寒暄。

沈青羽本来就不是个话多的人,吃完了一盏茶,她便起身告辞了。

“王妃舟车劳顿,刚刚才回京,我这来得不是时候,耽误王妃休息了。”沈青羽歉疚道,有点不好意思。

“路上都是坐马车的,其实还好!”沈青桐也跟着站起来。

“那我今天就不打扰了,先走了!”沈青羽道。

“嗯!”沈青桐颔首,并没有亲自送她的打算。

沈青羽也没多想,屈膝福了福就往外走。

沈青桐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突然开口叫住了她:“三妹妹!”

沈青羽止步,回头。

沈青桐露出一个笑容,道:“北疆的战场上大获全胜,大伯父最近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回来省亲一趟,他在那边娶的夫人是小户人家出身,不是很懂事,而且几个弟弟妹妹都年纪小,闹腾的很。如今你有孕在身,娘家那边少走动一点儿也没关系吧?”

沈家的水浑。

虽然沈青羽与世无争,嫁的夫君也不是什么高门显贵的名门子弟,可是无疑——

在一众的姐妹当中,她如今是日子过得最舒心又顺风顺水的一个。

就沈青荷和胡氏那些人?没事都能找出事儿来,真保不准会起什么幺蛾子呢。

沈青羽是被老夫人等人压制习惯了,但凡老夫人打发人来传话,她都想过娘家可以不回的,此时闻言,一时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有些怔愣的盯着沈青桐看。

沈青桐却不再多说了,笑了笑就先行离开了。

“夫人,咱们走吧!”丫鬟青黛轻声的提醒。

“哦!”沈青羽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被丫头扶着出了门。

顾岩泽是白手起家,家底没有多少,不过沈青羽虽然是个庶女,但是老夫人要面子,她出嫁的时候嫁妆虽然不丰厚,却也没有苛待,都是按照正常的规格给办的,而韩姨娘则是把半辈子的积攒都毫不吝啬的拿出来,全都贴补了女儿,在城北买了个三进的院子。

那宅子的位置比较偏,离着昭王府不算近。

沈青羽回去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正在门口下车呢,就见顾岩泽的轿子也回来了。

“是姑爷回来了!”青黛道。

沈青羽笑笑,就站在门口等。

顾岩泽下了轿,径自朝这边走过来。

“今天衙门没事吗?天还没黑呢,怎么就回来了?”沈青羽道。

“昭王殿下回朝,下午被他叫过去议事了,刚好衙门也没什么要紧事,我就直接回来了。”顾岩泽道,伸手拉过她的指尖,握在这了掌中,又面色严肃的去看她身后的马车,“下午你叫人送信,说去拜访昭王妃了?”

沈青羽知道他也很反感老夫人总是颐指气使的来指使她,可老夫人是长辈,她也没办法。

想着当着下人的面说这些会不太体面,沈青羽就拽着他进门,一边往后院走才一边道:“二姐姐回京之前没叫人送信回去,祖母大概是怕她和府里生分了,所以叫我代为总动走动。你放心,二姐姐她人很好的,没有为难我!”

沈青桐人很好?

就单看西陵越的秉性脾气就知道,沈家的那位二小姐绝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顾岩泽可不会觉得沈青桐会是什么心思纯良的好人,却也没有过分苛责妻子,只是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王妃的身份尊贵,非比寻常,你又不擅于和人应酬寒暄,以后如果祖母再交代你过去,你就以养胎为名推了就是。”

“嗯!我知道了!”沈青羽点点头,忍不住的侧目去看他的脸。

顾岩泽这人,不能说是生得有多英俊,但也绝对不丑,五官周正,平时人很严肃,话也不是很多,沈青羽和他之间的相处很平淡,没什么缠缠绵绵的甜言蜜语,但是她主内,他主内,该是他出面担当的时候,他也绝对不含糊,算是典型的举案齐眉吧。

没有什么轰轰烈烈,但是日子过得很顺心踏实,沈青羽对自己此时的生活状态是很满足的,或者更确切的说——

这样的生活,她以前幻想过,却从来就没敢奢望。

本来以她庶出的身份,在老夫人那么强势的人手里,十有*就只配送出去给人做妾,拉拢家族关系的。

可是现在——

她有了可以依靠的夫君,也有了可以自己当家做主的家。

“那个——”失神了好一会儿,沈青羽才勉强收摄心神,迟疑着说道:“今天在昭王府,二姐姐跟我说大伯在北疆那边好像又娶了一位夫人,并且近期有可能回回京省亲。”

顾岩泽点头:“嗯!北疆那边的战事暂时告一段落,看皇上的意思吧,是有可能传召镇北将军回京受赏的。”

他也没因为沈青羽提及和政事有关的事情而苛责。

沈青羽斟酌了一下,还是如实道:“二姐姐说,以后——让我好好养胎,可以少回沈家去!”

顾岩泽闻言,脚下步子终于微微一顿。

他扭头,朝沈青羽看过来。

其实沈青羽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娘家人虽然给予应有的尊重,但实际上似乎并不十分的喜欢,赶紧解释:“二姐姐她真的没恶意的,只是我觉得如果逢年过节的也推诿不去的话……可能会不太好!”

顾岩泽看着她紧张不已的表情,却是难得的笑了一声。

沈青羽意外的一愣。

他就更加用力的攥着她的指尖,继续抬脚往前走,一边道:“嗯!昭王妃说得对,那边的应酬能不去就尽量不去吧!”

反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其实沈青羽倒也不就是不敢和沈家疏远,只是——

如果做的太明显了,韩姨娘在沈家的日子应该就不好过了。

“可是——”她还是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就听顾岩泽道:“没关系!你身子不方便就在家安心养着,有必要到场的时候,我去就是!”

论及逢场作戏和寒暄应酬的那些手段,他的确是比沈青羽要高段的多了。

沈青羽的心头蓦然一暖,重新再侧目看向身边男子并不是特别英俊好看的侧脸时,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种被维护和被保护的感觉,真好。

这个时候,天空中不知不觉的开始往下飘雪。

她于是大着胆子动了动手指,也主动扣紧了自己夫君的手指。

夜色缓缓降临,雪越下越大。

下午沈青桐打了个盹儿,这会儿有了精神,就用大氅裹着自己,窝在榻上烤火。

火盆里面埋了板栗和红薯,随着火光摇曳,已经香气四溢了。

“真是天公作美,路上咱们走了那么久都没见变天的,今儿个才刚抵京,就下了这么大的雪!”把红眉的鸟笼从外面的廊下提进来,蒹葭说道,刚要转身去关门,却是吓得脸色一白,险些失手扔了红眉。

房门没有及时关上,迎面一股冷风扑面。

沈青桐裹着大氅就露了个脑袋看过去,就见蒹葭仓促的退到一边跪下去,西陵越面无表情的举步走了进来。

大氅下面她焐得正热乎,沈青桐真不想搭理他,但是没办法,只能穿了鞋子下榻行礼:“王爷!”

出于本能的反应,她开口就想问陆贤妃传召的事情,却还没等她开口,西陵越已经一屁股坐在了桌旁,冷着脸道:“传膳!”

沈青桐一愣。

蒹葭更是怀疑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了他,半天没动。

西陵越是真觉得沈青桐这主仆几个都不能叫他顺心顺意了,也是没好气的横过去一眼道:“聋了吗?本王的话你没听见?”

蒹葭那胆子哪里经得起他这么吓,心肝儿差点当场碎裂一地,脸都白了。

沈青桐赶紧打圆场道:“我这边没准备!蒹葭,你去大厨房看看,那边应该有准备的。”

“是!”蒹葭如蒙大赦,爬起来就冲了出去。

沈青桐还是心无旁骛的,一脸表情严肃的走过去,再次开口道:“王爷是回府就过来了?是不是贤妃娘娘有什么话交代的?”

西陵越就不高兴了。

他盯着她,唇角牵起的弧度透着明显的嘲讽,“怎么,本王过来你这儿还要到处给外人交代吗?”

沈青桐一愣,仔细的咂摸了一遍他这句话才后知后觉的有点明白了……

她面上表情一僵,如临大敌的脱口道:“难道你今晚要睡在这?”

------题外话------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跟羽妹妹一比,桐妹儿绝对是一副哔了狗的心情……好忧桑!

抱歉了宝贝儿们,今天事情比较多,更晚了,明天还是中午之前更哈~

正文 第108章 亏心事

西陵越挑眉,看过去一眼:“不行?”

这件事,沈青桐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但是只要想想两人之间目前的这种关系就浑身别扭。

她闷了声音不说话。

西陵越一看就一肚子的火气,冷讽道:“看来你是到现在都还没定下心来要和本王长过!”

明知道陆贤妃另有安排,她却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在昭王府里的地位会不会受到冲击?

以沈青桐的性格和心机,她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西陵越是越来越纳闷了——

她嫁都嫁了,这种情况下,难道还会有更好的出路不成?

沈青桐不想被他质疑和逼问,据理力争的当场顶回去:“本来你我之间就没人看好,贤妃娘娘就是第一个不想看到咱们长久的人吧?”

西陵越的面色微微一变。

沈青桐也不等他开口就继续道:“贤妃娘娘是王爷您的母妃,她是不会为难您,或是和您过不去,可是我人微言轻,哪里敢自不量力的去挡他的路?就是王爷您——若是您还指望着我能有点别的正经用处的,那么现在这个时候就不该是把我往风尖浪口上推的吧。”

陆贤妃的确的另有打算,却不止于会管到她和西陵越到底要不要圆房这件事上来。

为了找借口推脱,沈青桐也算是不遗余力了。

西陵越并不揭穿她,只是冷然的一勾唇角道:“说来说去,本王倒是想不明白了,我下这么大本钱娶了你回来,你除了会跟我顶嘴——本王到底要你这王妃何用?”

他的嫌弃,就明摆写在了脸上。

沈青桐的面皮略有几分僵硬,回嘴道:“我们之间有言在先的……”

好吧,当初的约法三章里头并不包括不侍寝的。

沈青桐闭了嘴,也是把那副不情愿的表情直接写在了脸上。

两个人,面对面。

这屋子里的气氛沉寂的有点过了头,只有完全弄不清状况的红眉扑闪着翅膀在鸟笼的架子上跳来跳去的。

沈青桐就是不松口。

僵持半晌,西陵越突然一撩袍角站了起来。

本来两人之间就隔了一张桌子,沈青桐还是出于本能的反应,警觉的后退一步。

西陵越看在眼里,又是胸口一闷。

他盯着她,又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语带嘲讽的冷笑道:“小郡主的满月酒,届时东宫一定会大办,那天你和本王一起过去。”

说好了不用她应酬的!

“我——”沈青桐脱口就要拒绝,但是瞧见他脸上那副好整以暇的表情就只能作罢。

在陪他睡和配合他人前做戏之间——

沈青桐毫无疑问的就选择了后者。

西陵越见她终于没再顶嘴,那口气终于喘得顺了点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门外木槿和蒹葭刚好带人端着饭菜过来,才走进院子里,就见他脚下生风的冲出来,诧异之余,赶紧的都让到一边:“王爷!”

西陵越目不斜视的直接出了院子。

木槿和蒹葭等他走了,还是带人进去把饭菜都摆在了桌上,等到打发了传膳的丫头,木槿才试探着开口问道:“王妃,王爷他——这又是怎么了?”

这俩人,一旦碰面,马上就是势同水火啊,就没有哪一次是能不红脸的,两个丫头想来就胆战心惊的。

沈青桐心里也正不怎么高兴的,一屁股坐下,捡起筷子就吃饭:“别管他!”

蒹葭从旁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小声的问道:“那……晚点儿王爷还回来吗?”

沈青桐心里一堵,黑着脸瞪她。

蒹葭缩了下脖子,担忧道:“之前王爷回府的时候已经传了话下来,已经正式给了柳小姐侧妃的位分了,周管家已经照着吩咐下来,让府里的下人都改称呼。”

真本来就是内定的事情,沈青桐听了也跟没听见一样,继续吃饭。

“王——”蒹葭张了张嘴,还想再说话,却被木槿拽了一把给按下了。

木槿冲她暗暗地摇头。

蒹葭心里有点儿委屈,最后也只能忍下了,两个人却都忍不住的替他们家主子着急——

柳雪意刚被许了位分,西陵越还从这边夫妻而走了,想来今晚他是要宿在柳雪意那里了,这个巴掌打得可是够疼的,以后沈青桐在这王府里怎么能抬得起头来?

两个丫头全都忧虑不已。

沈青桐根本就管也不管,吃饱喝足就早早的上床睡了。

这边西陵越从她这院子里出来,陆贤妃留在王府的那个嬷嬷是十分意外的,失神片刻,就小跑着赶紧追了出去。

西陵越冷着脸回头横了一眼。

那嬷嬷只觉得颈后一凉,脚底立刻就生了根,再挪不动半步了。

西陵越先去了趟书房,转了一圈再推门出来的时候云翼已经听了消息赶了来:“王爷!”

本来以为他家王爷今晚不需要守夜了,云翼都准备提前睡了,衣服脱到一半,就又匆忙的赶来了,一脸好奇的问:“您不睡王妃那儿了啊?”

真是奇了怪了!

费那么大劲儿娶回来的媳妇,之前是忙着上战场没工夫睡,现在好不容易熬出头了,转了个圈又出来了?

西陵越显然对他逾矩过问自己的私事很不满,周身的气场瞬时就又冷了几度下来。

云翼见状,赶紧闭了嘴,埋头跟着他走。

西陵越冷着脸从书房出来,却没回后院,而是直奔了大门口。

云翼看得一脸懵懂,又忍不住嘴贱道:“不去侧妃娘娘那儿啊?”

他家王爷这也太稀奇了好么?老大不小的才娶媳妇,结果王妃不睡,侧妃好像也没准备临幸?这天都黑了——

难道还要舍近求远的出去找花酒喝吗?

云翼是个藏不住话也藏不住心事的倒霉孩子。

西陵越脚步一顿,扭头吐出一个字:“滚!”

云翼的脚步瞬间刹住,差一点就当场躺地上滚了……

西陵越又一抬脚,直接出了门。

这边的西苑里,柳雪意是高兴也不高兴,心情是既郁闷不平又期待紧张的。

堵心的是,果然如她之前料想中的一样,西陵越没再正式举行纳妃的仪典,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把她纳了,而终于可以放宽心的是,她总算是有了正式的名分,名正言顺的是西陵越的女人了,从今以后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担心这件事会有什么额外的变故了。

灵芝有些惋惜的在柜子前面把一套玫红色的华丽衣裙摸了又摸,恋恋不舍的回头看柳雪意:“虽说没有摆喜宴,今天也是侧妃娘娘的大喜日子,您真的不换了这身衣裳,讨个好彩头吗?”

彼时柳雪意正坐在妆镜前描眉,闻言,头也没回的道:“王爷的脾气就是唯我独尊的,他在外面要烦心和操心的事就已经有很多了,必然不希望再看后院妻妾争锋的戏码了,我不想给他留下我要强出头的印象,你就别添乱了!”

“哦!”灵芝虽然心里愤愤不平,也还是答应关了柜子,走过来帮她梳头,一边道:“听说王爷从王妃那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十分的不好,小姐您说她会不会是因为您的事和王爷闹了?”

今天这样的情况,任何一个正常人都绝对会借机讨好,怎么都把丈夫留在自己的房中的。

柳雪意这时候也有点摸不清头脑——

她可不觉得沈青桐会蠢成这样,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把西陵越往外推,但事实上那女人就是蠢的这么做的,想来也是叫人啼笑皆非的一件事。

她抿了抿唇,没做声。

灵芝就变得洋洋得意起来,喜滋滋的道:“这样一来就更好了。奴婢打听过了,头半年王爷和王妃在北疆,一个在军营,一个住在泗水城里,来回赶路的时候又都很匆忙,他们绝对好没有圆房呢,这真是连老天都在帮小姐您呢。就算她是正妃又怎么样?如果您能先生下小王爷来,她就得靠边站。”

这到底也算是她的洞房花烛夜,柳雪意微微羞红了脸,低声的叹了口气:“孩子这回事,是要看缘分的!”

“小姐您一定行的!”灵芝坚定的道。

主仆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会儿话,柳雪意就换了寝衣熄灯上床了——

她不能让西陵越觉得她是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而刻意的在等他,所以就假装不知道他和沈青桐闹翻的事,早早的歇下了。

灵芝躺在外面的榻上,主仆两个却是竖起耳朵,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时间在点点滴滴的流逝,二更的更鼓响过,随后又是三更……

灵芝终于按耐不住的翻身坐起来道:“小姐,要不奴婢悄悄的去前面看看吧!”

她是怀疑,是不是后来沈青桐又开窍了,就又把人哄回去了。

柳雪意担心的也是这个。

她拥着被子做起来,斟酌了一下,嘱咐道:“别叫人察觉了。”

同时,却是暗暗咬牙,心里又开始不安和紧张——

虽然她一直在告诫自己,沈青桐是正妃,不管怎样她都应该隐忍,不能嫉妒,也不能去争,可这到底也是正式成为昭王侧妃的第一天,意义非常,如果今天西陵越都不过来,那么她以后要怎么在这座王府里抬起头来做人?

夜色寂静,虽然才刚过完年,这座昭王府里其实没有被沾染上多少节日的喜气,到了后半天,就越发叫人觉得冷清了。

柳雪意抱着被子,心烦意乱,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灵芝为了不引人注意,所以出去一趟,是费了好多的周折才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等她慢吞吞的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柳雪意扭头朝门口看过去,心里早就冷成一片。

“他又回去了?”她问,语气冰冷,却掩饰不住带了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没有!”灵芝闷声道:“王爷没回王妃的那边去!”

柳雪意一愣,有些始料未及。

“咱们王府的人都不传闲话小姐您是知道的,奴婢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听到的,”灵芝道,点了一盏灯,捧着走过来,一脸的疑惑不解:“王爷出去了,好像是从王妃那里出来之后不多久就直接出府去了。”

“出去了?”柳雪意这才有了点儿精神,坐直了身子,“是宫里传召吗?还是有什么紧急的公务要处理?”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灵芝摇头:“王爷好像是一个人走的,连云翼都没带,所以出了周管家和门房的人,府里的其他人大概也都不知道他不在呢,奴婢也是特意去马房看了眼,发现王爷的坐骑不在,然后我又偷偷摸去王妃那边确认过,王爷也确实不在那边!”

西陵越大晚上的出去了?而且还是一个人?

灵芝不怎么高兴的道:“看这个架势,也不像是去公干了,今儿个……”

这样的日子,西陵越人不在,这对柳雪意而言也是明显的冷遇。

柳雪意心里不痛快是真的,但是西陵越出去了,也总好过是睡在沈青桐那里了。

“算了!”半晌,她道,重又躺回了被窝里:“睡吧!”

主仆两个各怀心思,这后半夜自然也是睡不安稳的,迷迷糊糊的打了个盹儿天就亮了。

两人起了床,柳雪意去洗脸,灵芝正在整理床铺的时候就听外面有人敲门:“奴婢来给侧妃酿酿道喜,娘娘您起了马上?”

主仆两个俱是一愣,不由的互相对望一眼。

灵芝想了想,就是恍然大悟:“是刘嬷嬷!”

柳雪意也马上明白过来——

看来这刘嬷嬷是也不知道西陵越夜里出府的事情,所以赶着过来取元帕的。

那边灵芝灰头土脸的,刚要过去开门。

柳雪意的眼珠子一转,连忙一个过去,拦下了她,沉声道:“等等!”

灵芝不解。

柳雪意的心里其实还是有些紧张和不安的,但是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就不再迟疑,转身从妆台上抓起一根发簪,想了想,扎在手上太明显了,就挽起袖子在手臂上刺破了一个伤口。

灵芝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挤出两滴血涂抹在洁白的元帕上,等到反应过来,吓得脸都白了,低呼道:“小姐,您这是……”

“你闭嘴!”柳雪意压低了声音呵斥,一边等着血干一边道:“贤妃娘娘代我本来就没有几分真心,还是利用的成分居多,既然没几个人知道王爷不在府中,那就再好不过了。贤妃娘娘那里还是要给她交代的,绝对不能让她觉得是我无能或是不堪大用,省得她再做别的打算。如果她觉得王爷不喜欢我,就一定会想办法再送别人来的,我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昭王府住了大半年,她已经将这王府的底细摸透了——

西陵越御下的手段极严,他府里的下人全都本分规矩,背地里没有一个人会随便一轮主子的是非的。这种情况下,她几乎都不怎么担心这件事会曝光。

“可是……可是……”灵芝还是觉得她胆子太大了些,嘴唇忍不住的发抖。

外面刘嬷嬷等了有一会儿没听到反应,就又再度敲门:“侧妃娘娘?您起身了吗?老奴奉了贤妃娘娘之命,来取元帕的!”

见那血迹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柳雪意就使劲的把东西揉皱了,然后又折整齐了,硬塞进了灵芝的手里。

灵芝如坐针毡,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出去把东西交给了刘嬷嬷。

刘嬷嬷隔门又道了喜,就捧着东西走了。

这边柳雪意收拾妥当了,穿戴整齐,就早早的过去正厅等着给沈青桐敬茶。

沈青桐本来就没和她计较什么,喝了茶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柳雪意自己做了亏心事,这一整天下来都有点紧张和神情恍惚,更是害怕和西陵越见面,怕在他面前不小心露出破绽来。

忐忑了一整天,可是入夜之后西陵越还是没出现。

此后连着两天都是这样。

一开始柳雪意还满怀希望,后面慢慢的心都冷了,然后等到第四天,他接了个督建皇陵的差事,干脆直接卷包袱出京去了。

他人不出现,沈青桐就很自在,甚至都完全懒得打听有关他的行踪和消息,所以是一直又过了两天之后她才偶然从周管家那里听说西陵越出城公干去了。

反正她不管事,柳雪意则的兢兢业业的处理庶务,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一时之间日子却是过得十分和睦的。

好吃好喝好心情,沈青桐混吃等死了二十多天,就在她几乎要忘了还有西陵越这号人的时候,他家夫君就赶着东宫小郡主满月酒的头一天回京了……

------题外话------今天有点卡文,只憋了这么多,先凑合吧。

然后临时状况,明天一早又要早起出去办点事,所以明天的更新应该也不会太早,大家也稍安勿躁吧。

正文 第109章 想我放你走?

沈青桐本来已经差不多忘了这事儿,晚上才要上床休息,木槿就匆忙的过来传信。

“王妃!王爷回府了!”

沈青桐一愣,这才想起来上回见面的时候他刻意交代的事,问道:“明天是初几了?”

“初九!”木槿道:“就是太子妃的小郡主拜满月酒的日子了。”

沈青桐想着要在那样的场合露面就忍不住的心烦,冷着脸道:“他倒是记得清楚!”

木槿和蒹葭都不敢作声。

沈青桐兀自在桌旁坐了会儿,才又问道:“小郡主的满月酒是陛下亲下的口谕让大半的,届时所有身份够了的人都应该会出面的,知道宫里的娘娘们都有哪几位过去吗?”

“是太子殿下的嫡长女,皇后娘娘肯定会过去的,至于其他的娘娘们——”木槿道,摇了摇头:“暂时还不知道都有谁会去呢!说是够得上资格出宫的,也就是贵妃娘娘,宸妃娘娘,还有贤妃娘娘和淑妃娘娘了。贵妃娘娘不合群,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又不好,应该是不会这么不识趣的,宸妃娘娘和大皇子殿下都在封地上,过年也没回来。如果明天要去东宫吃酒席的话,应该也就是贤妃娘娘和淑妃娘娘了。”

毕竟,宫里的嫔妃们想出宫也不是件容易事,只有妃位以上的女人才能获此殊荣。

沈青桐自己的心里也清楚,明天大致都会碰到谁,虽然没什么特别的忌讳,可她就是不乐意。

西陵越虽然回府了,但是这晚倒是没有自讨没趣的过来露脸。

因为一大早太子夫妇要抱着孩子进宫去接受册封,如果赶在午间设宴会比较仓促,所以小郡主的满月酒就是摆在晚膳时分的。

过午之后,沈青桐就换了衣裳,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自觉的往前院去。

西陵越果然也是这个时间出来。

两人在花园的出口处走了个对面。

“王爷!”沈青桐屈膝行礼,再就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了。

西陵越冷着脸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还是不施粉黛,穿的素净,倒也没什么,直接一声不吭的就抬脚往大门口走去。

沈青桐赶紧跟上。

“王爷!王妃!马车都备好了!”周管家一早就等在了那里。

西陵越的脚步顿住,盯着他道:“礼物呢?”

周管家被他问住了,表情尴尬的去看没事人似的跟在他身后的沈青桐,“礼物是要送给小郡主的,这是和东宫的后宅打交道,而且又是这么要紧的场合,小的以为……以为王妃会准备的。”

西陵越侧目,朝沈青桐看过去。

沈青桐就觉得自己很冤枉了,直接面不改色的道:“府里的庶务都不用我管的,库房的钥匙也不在我手里。”

这件事是她和西陵越就一早说好的,她不替他出门应酬,也不想和陆贤妃作对,争什么管家权的。

所以虽然这本该是个她这个嫡王妃该操心和负责的事,沈青桐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她这个锅甩得那叫一个顺手。

周管家心里直叫苦,却又不能公然和她这个主母叫板和互相推卸责任,就冷汗直冒的赶紧跪下去请罪:“王爷赎罪,是小的的疏忽,小的领罚!”

这时候,就见柳雪意带着灵芝匆匆的赶了过来。

“王爷!”她快走过来,一脸的歉疚:“您别动怒,这件事真的不怪周管家。小郡主的满月酒,本来就是大场合,何况又是要给女娃娃准备礼物的,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随便插手的。礼物妾身提前已经叫人准备了,只是不知道您和王妃这就要出门,所以来得晚了。”

说着,她倒是态度极恭敬的接过灵芝手里的锦盒,呈到沈青桐面前道:“王妃您请过目,看妾身准备的这份礼物可还妥当?”

沈青桐冷着脸,压根就不准备去接。

柳雪意面上略有尴尬,却还是好脾气的再把盒子打开——

里面一对儿玉如意。

灵芝又把另一个盒子送上前打开了,里面则是特别请工匠打造的一套小物件,金镶玉的项圈,长命锁还有小镯子,无论做工和成色都是极品,绝对不掉分子的。

沈青桐斜睨一眼,就嫌弃的把那盒子啪的一声合上了,道:“那套玉如意带上,表示个心意就好,孩子用的东西也敢随便送?到时候要出了什么问题就摘不清了!”

木槿上前一步,从柳雪意手里抱走了那个盒子。

柳雪意被奚落的满心不悦,却又不能发作,就只能强行维持表情道:“王妃真会说笑话!”

就算西陵钰和西陵越之间水火不容,也就算这件事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

现在沈青桐当着下人的面就这么口无遮拦的也是不妥当。

“我没说笑话!”沈青桐才不给她面子,连表面上的和气都不维持,直接冷冷的反驳道:“等真出了事,你哭都来不及!”

说完,就脊背笔直的先从柳雪意的跟前走了过去。

周管家等人都使劲的低着头,算是头一次领教到什么叫“后院”了。

他家王爷一个人就很难伺候了,现在还搞到妻妾不和?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柳雪意脸色的表情整个僵住了。

西陵越越没有任何表示,也款步的下了台阶,走向了停在那里的马车。

“王——”灵芝心里愤愤不平,刚想说话,却被柳雪意拦了一下。

灵芝不甘的闭了嘴。

待到目送马车出了巷子,周管家就叫人关了门,转身回来冲柳雪意道:“外头天冷,侧妃娘娘回去歇着吧!”

“好!”柳雪意冲他略一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端庄的笑容来,带着灵芝又回了后院。

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灵芝就忍不住的回头看了眼,不满道:“小姐您刚才为什么不让奴婢说?您嫁过来的时候本来就没摆喜宴,好歹趁这个机会跟过去,也算是在大家面前正了身份!”

“一个妾室而已,有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柳雪意自嘲似的冷笑一声,“他肯给我多少脸面,那就说明我只配得到多少,再强出头要求的多了,那就只能是自不量力,要惹他反感了。”

“可是方才王妃也太不给您面子了!”灵芝道。

对于沈青桐不分场合地点的目中无人,柳雪意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了,她倒是已经习惯了,只是冷冷的道:“至少有一句话她还是说对了的——对昭王府而言,东宫就是个十分之所,如果是别的场合也就罢了,东宫的宴会,我躲开远远地,这未必不是好事!”

万一去了那边,一个不慎被卷进了什么阴谋算计里,到时候真是哭都来不及。

这个道理灵芝也懂得一点的,只是怎么想都还是觉得能露脸的机会被扼杀了,心里还是不痛快。

这边前往东宫的马车上,气氛其实也没有那么糟,西陵越并没有追究沈青桐之前故意找茬挑事儿的行为,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一阵,他倒是难得的主动开口道:“你最近也没关心一下沈家的消息?”

沈青桐一愣,诧异的抬头看他。

西陵越道:“沈和的家眷都回京了。”

这段时间沈青桐自己过得惬意,几乎都把沈家那糟心的一家子全部抛诸脑后了。

她是真没注意到大夫人回京的消息,失神了片刻,才又确认道:“我大伯的家眷?”

那就是说,不仅仅是大夫人和沈青荷,应该是连胡氏和她的子女也都一起回来了吧?

西陵越自然不会回答她这些琐碎的问题。

沈青桐仔细的想了想,还是觉得奇怪,就再度确认道:“北疆的战事不是暂时平定了吗?只是我大伯母他们回来了?怎么陛下没有传召我大伯回京省亲吗?”

这十年,沈和就只回京了两趟,而且还都是三两天就走的。

以前还能说是北疆军中离不开人,可是现在,一时半会儿都无仗可打了,皇帝都不传召他回来和家人聚一聚?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西陵越的眉毛一挑:“是啊!回京复命的时候,本王还特意跟父皇奏请,镇北将军劳苦功高,应该传召他回京当面论功行赏的!”

可是,皇帝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

以沈和的能力,北疆那边真的不是没他不行的。

本来西陵越也没多想,但是这一次的事情却是引起了他的警觉。

他盯着沈青桐,神色打量。

沈青桐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皱眉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那个——”西陵越张了张嘴,但见她两道小眉毛拧成一团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就打住了话茬儿。

于是他又往旁边别过了脸去,闭目养神,一边道:“今天东宫的客人多,一会儿到了你可别犯浑,好好的给本王把这个王妃的角色扮演好。”

不过就是配合他演戏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

沈青桐又不蠢——

她是不待见他,可一旦到了人前,就算他不乐意,她也铁定死乞白赖的赖着他,毕竟——

叫外人觉得西陵越和她的关系不好,这对她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

后半程,两人都没再说话,等马车终于在东宫外面的停下来的时候,那条巷子,已经驶不进马车去了。

“王爷,客人太多,咱们的马车只能停在这里了!”车夫跳下了车。

“那就停这里吧!”马车里传出西陵越冷淡的声音。

然后车门被推开,他直接跳下了车。

车夫马上就要去搬垫脚凳。

沈青桐弯身从车厢里出来,却被她拦腰一勾,就顺势给带了下来。

这会儿他们身后也有几家的马车刚到。

“是昭王殿下和昭王妃呢!”

“王爷和王妃的感情真好!”

“本来两个人也都不容易嘛,之前才刚大婚,第二天昭王殿下就出征去了北疆,好不容易回来了,又被派出气了。人都说小别胜新婚嘛,这话铁定是不假的。”

“以前看着昭王殿下,总觉得不近人情,其实也不是嘛!”

“那是王妃有手段!”

……

前面西陵越已经携着沈青桐进了府,外面的巷子里,几家的夫人小姐还在津津乐道。

郭愫和郭夫人的马车也是这会儿刚到,不料目睹了这一幕,未免又被牵扯出了旧事而难堪,母女两个干脆就先躲在马车里没下来。

郭夫人见女儿的脸色不好,就叹了口气,握住她的一只手道:“其实也没什么的。”

本来也不关他们的事,这真遭了无妄之灾了,现在反而遇到西陵越在的场合就得忌讳。

郭愫冷笑:“是啊!本来就和我没什么关系的,我们这是心虚的什么劲儿?”

本来以为当初那件事的风声很快就会时过境迁,可事实上,只要她还在京城的这个圈子里,那件不光彩的事似乎就永远都不会被人遗忘,时不时的就会被作为谈资想起来,又从背后指指点点。

“唉!”郭夫人叹了口气,“之前你父亲的那个门生人品和能力都不错的,人又懂事,知道上进,京城的这个圈子水浑,你嫁得远一点能少了许多的是非。”

郭愫看她一眼,还是和往常一样冷冷的道:“我又没做错事请,为什么要躲?”

说完,就撇开郭夫人不管,先下了马车。

这会儿时值傍晚,宴会还要个把时辰才开始。

西陵越一进花厅就被同僚给围上了,一群人谈笑风生的寒暄,沈青桐则是带着两个丫头捧了礼物去后院求见太子妃——

小郡主的满月酒,她好歹是个做婶婶的,总不能不去看孩子一眼的。

卫涪陵的性子孤傲,再加上又是个外来者,其实她在大越的权贵圈子里人缘和人脉都不是很好,能被她让进后院来的人,除了有身份的皇室宗亲——

剩下的真是寥寥无几。

沈青桐过去的时候,她那里的气氛就和前院的i热闹喜气不同,安安静静又冷冷清清的。

她人靠在床柱上正在吃补品,床边的摇篮里,粉嫩嫩的娃娃正睡的香。

“娘娘,昭王妃来了!”青青亲自引了沈青桐推门进去。

卫涪陵抬眸看过来,笑道:“快请进来!”

“见过嫂嫂!”沈青桐走过去,屈膝行礼,“我来得冒昧,没有打扰嫂嫂和小郡主休息吧?”

“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卫涪陵虚扶了一把,“坐吧!”

有婢女搬了椅子过来,沈青桐客客气气的坐下了,又道:“恭喜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嫂嫂喜得郡主,本来我该早些过来的,可是我家殿下一直有公干不在京城,我一个人就也没好意思冒昧打扰。”

卫涪陵笑笑,“没关系,正好我的身子一直都不是很好,就算你之前来了,还怕没精神招待你,反而会怠慢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寒暄了两句,卫涪陵就让人把礼物收了。

她看了一眼那盒子里的玉如意,眼底掠过一丝隐晦的笑意,赞道:“这对儿如意的成色是真的不错!”

“我也是头次遇到这样的场合,也不知道该给小侄女儿准备些什么礼物得当!”沈青桐道,就只当自己不懂这些应酬和礼物上的往来,探了脖子去看摇篮里的婴儿:“刚过来的路上听说父皇赐封了小郡主的封号为宁舒,宁静和缓,事事舒心,足见父皇对这孩子是真宠爱的紧。”

她就是一脸的天真懵懂,即便卫涪陵在暗中不住的打量观察她,得到的印象和初次见她时候的那种印象差不多——

西陵越娶的这个王妃,要么就是真的天真烂漫,要么——

她能隐藏本性,逢场作戏到这种程度,那便就十分的可怕了。

“小郡主都还好吗?看着白白胖胖的真可爱,嫂嫂真是好福气。”沈青桐这边仍是兀自欢欣。

“也不见的就是福气!”卫涪陵笑笑,语气中却是不无落寞。

她们两个之间,是真的不该掏心窝子的,她这么说话,明显是不合时宜的。

沈青桐一直都知道她是个睿智的人,闻言,便是讶异不已的抬头看向了她。

卫涪陵却并不避讳她,面上仍是带了几分苦涩的表情,看着她道:“咱们做女人的,这一生里,真正能自己做主的事情真是少之又少的,尤其是进了皇家,就更是万般不由人了。即使你我之间的身份立场已定,注定了不可深交,可也总算是同病相怜的。沈氏,别羡慕我,这样的日子,真是不值得羡慕的。”

这到底又唱得哪一出?

卫涪陵这一招出的,沈青桐突然就有点应接不暇了。

一时间她也摸不清对方的真实意图,索性就直接装懵懂,不说话。

卫涪陵看着她,眼底神色却一直很真挚的再次说道:“趁着现在新婚燕尔,一定把昭王的心抓牢了,男人不可靠,但是至少要赶在他有了新欢之前把儿子生了。”

这番话,倒是正经的道理,可是从卫涪陵的嘴里说给她听——

沈青桐就怎么听都觉得诡异了。

于是她也扯出一个笑容,道:“小郡主很可爱呢,而且嫂嫂也还年轻,一定很快就能生下小皇孙的!”

她不肯领情,卫涪陵也不怎么计较,又再温和的笑了笑,就她趴在摇篮边逗孩子。

因为卫涪陵明显有示好的意思,沈青桐不好驳她的面子,就在这里多待了会儿,一直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告辞离开。

她人一走,青青就打发了丫头们收拾了茶具下去,不解的问卫涪陵道:“娘娘,这昭王妃和咱们八竿子打不着的,您今天这是——”

这会儿卫涪陵面上的表情已经十分的平静冷淡了。

她说:“我只是可怜她罢了!昭王可不是太子,她那天真如果是真的,就这性子,在皇家的这个圈子里,能得什么好下场,而如果是装的……”

她说着,便就意味深长的露出一个笑容来,缓缓地道:“以后,可能会很有意思!”

太子西陵钰是没设么指望了,而且这东宫后院的戏码她也早就看腻了,却不知道昭王府里能不能翻出什么新花样来。

卫涪陵兀自思索着,倒是毫无负担的笑了。

青青看着她的样子,面露担忧之色,只是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作罢,什么也没说。

晚宴开始之前,宫里的来人才到。

淑妃说是刚好七皇子西陵徽有点发烧,她人走不开,来的就只有陈皇后和陆贤妃。

这两个女人,明争暗斗了半辈子,进门的时候也一样是谈笑风生,彼此都热络的很。

因为是小郡主的满月酒,所以孩子必须在场,卫涪陵就让奶娘把孩子抱着在她旁边加了个位子。

皇帝刚给孩子册封,这对东宫而言就是莫大的殊荣,众人免不了的一阵恭维。

西陵钰红光满面的一一应对,沾了孩子的光,更是久违的意气风发。

西陵越也不抢他的风头,这天倒是安安分分的低调饮酒旁观。

他半边身子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十分的随意。

旁边的沈青桐却是正襟危坐,不动声色的稍稍和他之间拉开了一点距离,不近不远,外人也许只是觉得她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的矜持,但是落在西陵越的眼里就有点膈应了。

“沈青桐!”他突然开口叫她。

沈青桐下意识的回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西陵越也不言语,先是慢吞吞的坐直了身子。

主位上分别坐着陈皇后和陆贤妃,还有西陵钰夫妇那两桌人,几乎是同时的,陆贤妃和西陵钰就都注意到这边两人之间的互动了。

西陵越朝她靠过来,众目睽睽之下沈青桐就不好故意的躲了,只能硬受。

“本王怎么觉得,你好像是对本王一直存有敌意啊!”然后他的手臂圈住她单薄的肩,将刚刚抿了一口的佳酿递到她唇边。

酒气弥漫间,他红唇微启,一个笑容绽放中,满殿生辉。

而他彼时大半个身子都似没骨头似的压在沈青桐肩上,说话间气息喷薄在她的脸颊上,又媚眼如丝,定定的望着她,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举止暧昧非常。

似乎——

这昭王爷和昭王妃之间的关系真挺不错的啊。

事有反常必为妖。

沈青桐的身子略微僵硬了一下,面上却是强作镇定的挤出一个笑容,敷衍道:“王爷你多想了。”

说着,她稍稍偏头,试图推开他递到她唇边的酒杯。

西陵越却固执的没有动,只就眉目含笑,风情万种的看着她。

众目睽睽之下,沈青桐也不能和他太过剧烈的争执。

她看着眼前清洌的酒水,也不知道是被这酒气熏的,还是被身边这人口鼻中喷出来的微热的气息烘烤,素来处变不惊的面孔上,自耳后开始,慢慢攀爬上来一点不甚明显的红晕来。

西陵越大半个身子还靠在她肩上,自是瞧见她耳后泛起的薄红。

再看这女人强作镇定,端庄又平静的面孔,顷刻间,心情倒是莫名好了许多。

他执意把酒杯送到她唇边。

沈青桐拗不过他,这样连体婴儿似的黏在一起久了,她浑身不自在,背上都起了一层薄汗,最后着实无奈,便是一咬牙,劈手夺过那酒杯,一饮而尽。

她不常饮酒,酒量倒是尚可。

西陵越看着被塞回手里的空酒杯,见到那杯沿上一点不甚明显的口脂的樱红色,忽而心猿意马的愣了一瞬。

这只酒杯是他的,本来也只是一时兴起才想着逗逗她的,没承想这女人居然真把那半杯酒抢过去喝了。

沈青桐见他对着空杯子发呆,心中只是无奈,试着动了下肩膀道:“王爷,大庭广众的,大家都在看着呢,您又何必这般与我为难。”

她是真的一点旖旎的心思也没有,反而以为他的靠近,如坐针毡,不自在的很。

西陵越突然也就没了兴致,把玩着手里空杯,莞尔一笑,调侃道:“又过了一个月了,你还是没能定下心来老实的和本王过日子吗?”

这个问题不太好答,沈青桐干脆就不说话了。

西陵越难得的也不动怒,只靠着她,在她耳边吐气如兰道:“很想我放你走?”

沈青桐一愣,整张脸上的表情都瞬间僵硬,隐约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她有些僵硬的缓缓扭头看的。

彼时两人紧靠在一起,西陵越的下巴又搁在她肩上,这么不经意的一个回头,他的唇便是自她腮边若有似无的蹭了一下。

不很真实的触感,突兀的叫人一阵心惊。

这女人向来不施粉黛,这一刻遗留在唇边的触感好的有点出奇。

那一瞬间,西陵越突然一阵的心猿意马,搭在她肩头的那只手,顺势就想探过去再仔细的摸一摸,可是明显的这不是时候。

于是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移开,稍稍离开她身边一点,坐直了身子。

沈青桐如释重负,才刚要松一口气,却是脚下一轻,在他起身的同时被他揽着肩膀一并给带了起来。

其他人都坐着,他两人这一起身就实在是太惹眼了,正个大厅里,数百道目光都齐刷刷的投射过来。

“那便配合本王来做一场戏吧。”他说,手臂坚如磐石,死死的将她的肩膀束缚住,于万众瞩目之下就这么坦然的走了出来。

------题外话------

目测,越越又要作死了,惨不忍睹,捂脸撤了~

正文 第110章 刺客现身,牛鬼蛇神

人家府里摆宴,这昭王殿下站出来抢风头?

这就有点过了。

西陵越本来就对他心存戒备,已经微微变了脸色。

沈青桐原就不喜欢过分的引人注意的,可是脱不开身。

西陵越就揽着她,径自朝坐在上首的陈皇后和陆贤妃走过去,笑道:“太子哥府上添丁,是天大的喜事,难得母后和母妃也出宫来了,儿臣和桐桐还没给您二位敬酒呢。”

旁边服侍的婢女马上就端了酒杯上来。

沈青音硬着头皮跟他一起各自执杯在手。

陆贤妃也有点没明白他这是唱得哪一出,反应了一下就有点明白了——

太子妃这一胎生了女儿,这本身就不是陈皇后和太子所期待的,所以哪怕今天小郡主这满月酒的排场再大,实际上也还都是表象。

他这是变着法的出面来给西陵钰添堵的!

陈皇后的眼底掠过一点不易察觉的冷色。

陆贤妃却是不动声色,端庄的给出一个笑容道:“今儿个大喜的可是你母后,本宫就是个陪衬的,你们理应单独敬她一杯才是。”

“是!”西陵越这会儿倒是从善如流的勾唇一笑:“儿臣和桐桐敬母后一杯!”

说着,他便又有恃无恐的看向了太子和太子妃夫妇,道:“也顺便给太子哥还有嫂嫂道声恭喜!”

西陵钰知道他不安好心,就没给什么好脸色,只是当众又不能随便翻脸,便就冷着脸举杯饮尽了杯中酒。

卫涪陵才出“月子”,不能随便沾酒,也以茶代酒,抿了一口。

因为今天满月酒的事情是皇帝亲口吩咐下来的,陆贤妃是怕极了西陵越会砸场子,赶紧就打圆场道:“你这孩子就是嘴巴上的功夫,关顾着说别人呢,什么时候桐桐也有了好消息,本宫的心事才算是了了。”

沈青桐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陆贤妃虽然没有察觉,站在旁边的西陵越略一侧目就看了个清楚明白。

这女人这是个什么表情?就算不娇羞尴尬,也好歹别像是看了一场猴戏一样吧?

沈青桐本来并没有当回事,察觉他的视线,就赶紧垂下眼睛做娇羞状道:“母妃就会取笑臣妾。”

陆贤妃笑了笑,刚想含糊过去,就听西陵越往她身边侧了侧,轻声的道:“母妃这是着急呢。”

众目睽睽之下,似是耳语,明晃晃的就透出几分暧昧来了。

沈青桐有种浑身长毛的感觉,正满心戒备的思忖他这一番折腾的真正目的呢,这边陈皇后却不能任由他们夫妻喧宾夺主,抢了东宫的风头。

“把宁舒给本宫抱抱,早上见着的时候不方便,本宫今天都还没抱过她呢!”陈皇后冲卫涪陵那边招招手。

奶娘是卫涪陵的人,下意识的就抬头去看卫涪陵的反应。

卫涪陵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点点头,奶娘这才起身。

古嬷嬷迎过来,把孩子接过去,抱给了陈皇后。

陈皇后接了手。

古嬷嬷一边探手去整理了一下孩子的襁褓,忍不住的赞道:“小郡主醒了呢,也不吵闹,瞧着眼神,可激灵呢!”

襁褓里的婴儿,再加上卫涪陵养得好,这时候五官长开了,的确是人见人爱的。

哪怕是一直心存抵触的陈皇后,嘴角也露出和蔼的笑容来了。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拉到了陈皇后和襁褓中的宁舒郡主身上。

沈青桐抬眸看向了西陵越。

西陵越面上却始终是那种意气风发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就此鸣金收兵的意思。

沈青桐心里的芥蒂越发的深了,正在狐疑不解的时候,忽听得门口的方向传来一声厉喝:“你是什么人?”

门口把守的侍卫,伸手要去拦一个端着托盘正要埋头往里面走的大个子的婢女,不想那婢女却是没停,顺手从托盘的夹层里抽出一把短刀就朝那人劈去。

那侍卫下意思的侧身躲开,同时大喊道:“刺客!有刺客!快抓刺客!”

话音未落,院子里已经起了此起彼伏的冲突声。

因为已经是晚上,外面具体的情况不明,西陵钰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整个厅内的客人也都被惊吓的不轻。

门口那个伪装成婢女的刺客已经横冲直撞的闯了进来,侍卫随后冲进来阻拦,双方就在大厅中刀光剑影的打成一片。

“岂有此理!”西陵钰怒骂一声。

外面连着又有四五个人冲了进来。

“刺客!有刺客!”在坐的文臣和女眷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有些人仓皇的逃窜,场面瞬间失控。

“好大的胆子,竟敢闯到我东宫来行凶!来人,给本宫把这些刺客拿下,一个也不能放过!”西陵钰大声的命令。

东宫的人手还是够用的。

虽然一时疏忽让那些刺客混了进来,但是闻讯赶来的侍卫人多势众,很快就把刺客全部缠住了,双方打在一起,不可开交。

陈皇后和陆贤妃等人都齐齐的白了脸色,仓促间,被身边的人护着,全部和西陵钰,卫涪陵等人都退后到了最里面的墙根底下,被几个在殿内的侍卫挡在了身后。

事发的时候,西陵越和沈青桐不在座位上,后来被惊慌奔走的人群一冲撞,俩人就被挤到了稍远的地方,没有和陈皇后等人在一起。

“这到底怎么回事?”陈皇后不悦的大声斥责。

好好的办个满月酒也能出这样的幺蛾子,简直就是晦气。

西陵钰也是紧张又气愤的,黑着脸也解释不了,只道:“安全起见,大家先退到后面去避一避吧!”

“嗯!”

陈皇后点头,侍卫们全神戒备的防范着破门而入的那批刺客,一边护卫着众人往后堂退去,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可是不想众人才刚转身走到门口,就听见噼里啪啦一阵响动,无数的砖石瓦砾从天而降。

屋顶上破开一个巨大的窟窿,四五个黑衣人从天而降。

“啊——”丫头们尖声尖叫。

陈皇后的手里本来还抱着宁舒郡主的,惊慌失措之下,她突然转身,强行把孩子塞到了旁边陆贤妃的手里。

陆贤妃本来也是被突如其来闯进来的刺客吓得惊慌失措,冷不防手里被塞了一个婴儿。

并且因为受了惊吓,本来安安静静的孩子哇的一声大哭了气啦。

陆贤妃受惊不小,出于本能的反应就想把孩子扔了,可还好她的反应够快,及时反应过来手里的是太子的嫡长女——

谋害皇嗣的罪名,一旦落到头上来,任凭她是谁她也吃不消的。

这个陈皇后——

既然这样的丧心病狂。

陆贤妃心里紧张的情绪还不曾消退,瞬间又跟着起了一股子无名怒火,可她只能是强压着情绪,稳稳的抱着那婴儿。

这里刺客从天而降,直接将几个人的退路封死了。

并且他们挡在去路上,而护卫着西陵钰等人的侍卫之前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身后的大厅之后,这时候根本就没有防备。

那几个黑衣人落地,就朝这边冲了过来,其中为首的一人,徒手就抓了过来。

几个女人都吓得面无血色,慌张的闪躲。

推攮中,卫涪陵往前一个踉跄,眼见着就要落他手里,不想千钧一发,她是面色发白的突然腿一软,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那黑衣人一手抓空。

只这一眨眼的工夫,后面的侍卫已经挤过来,横刀就砍,将他给强行逼开了。

“啊!娘娘!”青青尖声惨叫,跟着弯身下去扶卫涪陵,却见她面色扭曲痛苦的死死抓着自己的领口,满脸都是冷汗,尤其是印在嘴角的暗红色血迹分外的明显。

“娘娘!”青青魂飞魄散,一边护着她怕被人踩伤了,一边突然就哭了出来,绝望的大声叫嚷:“娘娘中毒了,太医!快请太医来!”

可是这时候到处都乱成一片,且不说没人注意到这边,就算注意到了,太医也凑不过来。

“怎么回事?”到底是自己的太子妃,西陵钰赶紧上前一步帮忙把卫涪陵扶住了,瞧见她痛苦的神色和唇边的黑血,下意识的就心慌了起来。

这一来一去的工夫,已经又有侍卫过来支援,强行阻开了那几个黑衣人。

只是场面越发的混乱,本来还站在一起的陈皇后、陆贤妃还有太子夫妇都被各自的冲撞开了。

陆贤妃手里抱着个孩子,尽量的往墙边退,心里叫苦不迭,正在魂不守舍的时候,突然觉得背后被什么人大力的推了一把。

今天宴会的主位本来就设在最里面的台阶上,几层的台阶虽然不算高,可她脚下失衡,尖叫着就往下扑去。

“娘娘!”黄嬷嬷也是尖声惨叫。

陆贤妃手里的襁褓脱手而出,所有人都吓得白了脸。

黄嬷嬷都顾不上陆贤妃的死活,匆忙的去抢孩子,然而她的体型臃肿,身体笨拙,根本就来不及。

彼时西陵越和沈青桐就站在后面不远的地方。

西陵越显然没准备动。

沈青桐心里一急,就一把推开了他,抢上去两步。

可是她到底一个寻常的女子,仓促间哪里接得住飞出去的婴儿,眼见着孩子要掼地上了,才觉得背后有风声掠过。

西陵越一把扯着她的衣裳把她往后一甩,同时上前一步,顺手一捞——

襁褓里的婴儿啼哭不止。

他也不看,顺手递给了旁边的一个丫头。

那丫头捧着孩子,如临大敌,捧着自己的项上人头一样,是半点也不敢马虎怠慢的。

而方才眼见着孩子差点遭殃,已经有侍卫冲过来了,几个人把那丫头和婴儿都严密的护在了身后。

沈青桐的精神却一刻也没有放松,事发那一刻,匆忙中她就目光锐利的往陆贤妃身边搜寻,纵使这厅内众人奔走,人影混乱,她也还是看到了那个人了。

而这一刻,那人见着功败垂成,眼底漫上恶毒的一抹冷色,转身就融入了茫茫人海中,火速的隐没了踪迹。

“娘娘!”黄嬷嬷见着孩子没事,这才跑过去把陆贤妃扶起来。

陆贤妃养尊处优惯了,这一搅摔得不轻,捂着胸口艰难的爬起来。

西陵越像是因为陆贤妃的事情激怒了,这时候便冷着脸,扬声道:“云翼!”

云翼蹲在门外的角落里看了半天白戏,这时候蹭的就飞身掠了进来。

西陵越的目光凌厉的四下里一扫,然后定格在其中一个黑衣人身上。

云翼也不用他开口吩咐,抽出腰间软剑就冲了过去。

彼时那黑衣人正以一敌二,同时在应付两个侍卫,云翼飞身过去,毫不客气也毫不费力的把正在苦战的两个侍卫都迫开了。

那黑衣人明显的感觉到了杀气扑面,一时间集中精神。

云翼一剑刺过去。

铿的一声,黑衣人横剑一挡,虽然早有准备的运了内力抵抗,也还是被震得胸口一痛。

他面上蒙了黑巾,露出的鬓角上瞬间有青筋暴起,直接被云翼逼着连退了两步,眼见着要撞到身后的墙壁,附近的另一个黑衣人低吼一声:“主子!”

然后也顾不得正对自己穷追猛打的侍卫,直接飞身扑过来。

他斜刺了一剑,本来是想要挑开云翼的剑锋的,却没有想到几乎没能撼动。

云翼的攻势不减,只是剑身被他的内力冲撞,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和那个为首的黑衣人手里的剑身摩擦出一串火花,然后相抵的姿势脱离开去——

哧的一声,刺头衣衫,直接贯穿了那人的肩头。

“主子!”后来扑上来的黑衣人目赤欲裂,又是一声怒吼,这时候已然完全失去了理智,居然用了野蛮人打架的昏招,干脆弃剑,孤身扑了上去。

云翼应付习惯了的都是高手,一个始料未及,就被他按在了地上,滚做一团。

被云翼这一打岔,其他人也都明白过来,几十个侍卫蜂拥而上,齐攻那个为首的刺客。

前后两拨闯进来的刺客有十多个,这时候大家就全力以赴的冲过来,奋不顾身的挡在那黑衣人的面前,铸起一道保护墙。

“主子!今天怕是不行了,先走吧,来日方长啊!”他的一个心腹凑过去,看着他肩头汩汩流出的血,劝道。

那人受了那么重的伤,却始终都没吭一声。

闻言,他便是忽而回头,朝着被人群隔离开的西陵钰的那个方向看过去一眼。

西陵钰如临大敌,倒抽一口凉气。

那人却很有决断,已经拿好了主意,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撤!”

他的手下全都松了口气,瞬间抖擞精神,护着他全力杀出一条血路往大门口退去。

可是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东宫的侍卫已经越积越多,这时候重重人墙都是铁血壁垒,就凭他们几个人,想要杀出去,悬得很。

西陵钰看见颓势已经扭转,就把卫涪陵交给了下人们看护,自己在侍卫的保护下又回到了大厅里。

他站在高处,气势凌人的大声道:“给本宫留活口!本宫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跑到我东宫来行刺。”

为首的黑衣人不断的失血,这种情况下要活捉他们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西陵钰势在必得。

这里的局面,似乎大势已定。

沈青桐回头去看西陵越。

西陵越容色淡淡,只是很平静的盯着眼下的战局,没有任何的反应——

西陵钰以为是他派出来的刺客,可是以沈青桐对他的了解,她却很肯定的知道,绝对不是。

如果不是,那么这些刺客到底又都是些什么人?

到底是什么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公然闯入东宫来行凶?还是这么大张旗鼓的闹在了宴会上?

可是因为对前朝的事情了解的有限,一时半会儿沈青桐实在也理不清楚一个头绪来。

西陵钰势在必得,忽而扭头看过来,嘴角带着讥讽的弧度。

西陵钰从站圈里收回目光。

两个人,四目相对,视线交锋之下,似乎有火花迸射。

然后,西陵越也勾唇露出一个笑容。

他低头,看了沈青桐一眼:“你先站到旁边去!”

然后,就径自举步朝西陵钰走了过去。

沈青桐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感觉到他本是揽在她肩头的手突然下滑至背心……

下一刻,背心那里就被人大力一推,给送了出去。

沈青桐本来就和他一起站在台阶的边上,即使一直很小心脚下,也是完全控制不住的身子一歪。

“呀!”身后的人群里,有人捂住嘴巴低呼一声。

身体失重的那一刻,沈青桐突然明白了他之前那句话的意思了——

他所谓的演戏,其实——

是指的这个吧?

她居然傻乎乎的,提前都没联想到这上面来!

而可笑的是——

那一个踉跄,她往前扑的匆忙,竟像是自己惊慌失足,从那台阶上踩蹭了脚,以至于她错愕回头的时候,台阶上的西陵越甚至是探了手出来,一副想要拉住她,却失之交臂的姿态。

若不是方才那一刻清清楚楚感知到他平推在她背心上的那一股力道,沈青桐甚至都要信了自己眼前所见。

台阶下面,都是刺客制造出来的乱局,她这“一脚踩偏”的结果可想而知——

几乎完全没等她做出反应,喉间就先是一紧,被一人沾满鲜血的五指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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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妖妖灵么?这里有个坑货又要花样作死了—_—|||

ps:出门一个月,越越憋出了个大招,这章的章节序号也真的是量身打造了╮(╯_╰)╭

正文 第111章 被掳,她死在外面才好!

西陵越今天的目标,是这个人!

这一点,毋庸置疑!

沈青桐心中瞬间明了。

“都住手!”那黑衣人卡在她喉间的手指一发力,冷声喝道:“如果不想她死的话,就全都给我住手!”

那一刻,沈青桐突然就有点想笑。

然后她却是狠狠地闭了眼,没有所有人期待之中的慌乱无措或是大喊大叫,从事发开始,她做的唯一的一件事——

就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自始至终没有给西陵越哪怕只是最微弱一眼的目光。

没有怨恨,也没有乞求!

只是——

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这个男人有野心有耐性,更有一颗强大无比的内心,他为达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从上辈子开始她就领教的深刻。

何况——

她就只是空占着他王妃名头的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而已。

这个时候,他会推她出来,简直就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了

西游计。

因为——

这里西陵钰人多势众,他要拿到这个人的希望微乎其微,所以只能出奇招,先断了西陵钰将这些人一网成擒的机会。

因为昭王妃突然落入刺客手中,所有的侍卫都瞬间停了动作,不敢轻举妄动。

西陵钰怔了怔,明显的始料未及。

他上前一步,怒喝:“都发什么愣,还不给本宫把这些胆大包天的刺客都拿下?”

侍卫们迟疑着才要动手。

西陵越也跟着抢上前来一步,冷声道:“谁敢轻举妄动,别怪本王对他不客气!”

他发起怒的气势远比西陵钰更骇人。

侍卫们本能的心生畏惧,就迟疑着不敢上前了。

西陵越也没闲着,居高临下的盯着为首的那名刺客道:“这里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你们是逃不掉的,把人给本王放回来,我保你们不死!”

“不必了!”那黑衣人也不废话,又抽出腰间佩戴的一把短刀,横在了沈青桐惊变,冷冷道:“叫你的人让开,我会自己平安的走出去!”

他甚至都没有正面讲条件。

西陵越这会儿却没看他,只是盯着被他限制在手的沈青桐,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就趁着他失神的这个空当,西陵钰已经忍无可忍的再度下令道:“你们都聋了吗?听见本宫的话?给我把这些刺客拿下,今天但凡放走了一个,本宫唯你们是问!”

在场的到底都是他的府兵,见他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立刻就有人心生敬畏。

围着那些黑衣人最近的一个侍卫举刀就砍了过去。

那黑衣人却似是视死如归的,只见他不慌不乱,握着短刀的手指微微一紧。

西陵越的目色一凝,突然一个闪身过去,从半路拦下了那个侍卫手里正要砍下的长刀。

他捏着那人的手腕,指间稍一用力,那人便是手腕一软,大刀铿然一声落地,同时,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来。

沈青桐对这里的局面发展并不关心,一直就没有再睁开眼睛来看。

西陵越的凤目凌厉扫过,字字清晰的道:“都让开!放他们走!”

本来他还兴致勃勃的想要当众好好唱一出戏的,可是这个时候,突然兴致缺缺,甚至有些心烦意乱了起来。

他的心情这一不好,就自然导致了出口的语气森寒刺骨,极具威胁的意味。

一众的侍卫都被他喝住,踟蹰不前。

西陵钰怒火中烧,冲上前来,怒喝道:“老三,这里是本宫的府邸,几时轮到你在这里耀武扬威的发号施令了?”

西陵越的唇角突然勾起一个冷然的弧度。

他足尖一挑,顺势勾起落在地上的那把大刀,一反手,就把刀锋压在了西陵钰的颈边。

西陵钰贵为当朝太子,几时享受过这种待遇,当场就白了脸,虽然知道西陵越不敢把他怎么样,也还是难堪的面皮僵硬,咬牙道:“老三你——”

西陵越并不听他说,再次冷然的下了命令:“全都给本王让路,放他们走厉妃倾权!”

他的刀,架在西陵钰的脖子上,这时候再说话就明显更有力度了。

侍卫们迟疑着,纷纷往后退开,让了一条路出来。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剩下的一行六个人,挟持着沈青桐慢慢的从这厅中退了出去。

西陵越扔了那长刀,一撩袍角,大步跟了出去。

侍卫们虽然放行了,却不敢放松,还是步步紧逼的以一道人墙压着那一行人,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往门口挪去。

其中一个黑衣人飞快的从门口的车马里挑了两匹马牵过来,递了缰绳给那领头的,“主子!”

那人接了缰绳在手。

西陵越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扬声道:“你可以走,把本王的人留下!”

那人回头看他一眼,却是一语不发,顺手把沈青桐扔上了马背,自己再一翻身上马就匆匆离开了。

西陵钰随后从院子里追出来,暴跳如雷的喊:“还不给本宫追!”

“是!”侍卫们这才敢动,剑拔弩张的冲出门去,但是留下来善后的那五名黑衣人却挡住了去路。

这大门口本来就停了许多的车马,堵住了路,他们随便一阻挡,缠斗之下远处的马蹄声已经消失不见。

“撤了!”有人冷静的下了命令,随口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

于是一行人且战且退,在被砍杀了一人之后,剩下的四个人就四下的逃窜了。

东宫里的侍卫头领带着人匆忙去追,西陵钰也匆忙的往前一步,面色愤怒到近乎扭曲。

来宝见他的脸色难看至极,就献殷勤的赶紧安慰:“殿下别急,咱们人多势众,他们跑不掉的。大不了就全城戒严的搜捕,不信他们还能逃出生天了!”

“这黑灯瞎火的,这座帝京里住了不下两万户的人家,要大海捞针的找一个人,谈何容易!”西陵钰满面通红的怒骂。

他忽的又转向了西陵越,恨声道:“老三,放走了意图行刺本宫的刺客,今天你非要给本宫一个交代不可!”

西陵越看他一眼,冷冷的道:“二哥你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还要什么交代?”

说话间昭王府的侍卫已经牵马走了过来。

西陵越再就没搭理西陵钰,快步下了台阶,翻身跨上马背。

“走!”他一扬手。

“是!”今天他从昭王府带出来的一队侍卫就也齐齐的翻身上马。

他身上一剪墨色的披风舞在夜色中,张狂跋扈的很快消失不见,只有急促的马蹄声回荡着越走越远,追着方才刺客逃离的方向而去。

一场宴会,弄成这个样子,自然是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东宫的管家凑上来道:“殿下,您看这……现在要怎么办?”

“马上传本宫的口谕给京兆府和步兵衙门,让他们出洞所有的人手,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人翻出来!”西陵钰道重装人生系统。

这时候时过境迁,他也隐隐的有几分怀疑——

方才那些刺客虽然来势凶猛,但就是因为太冲动刚猛了,却居然没有得手伤到在场任何的一个重要人物的性命?

按理说,但凡行刺,尤其还是出洞了十多人,这样大规模的行刺——

再怎么样也不该失利到这种程度的。

他甚至有点怀疑——

这些刺客的真正目的,到底——

是不是真的是为了行刺的?

如果不为了行刺,那他们冒这么大的险潜入东宫,又是为的什么?

有一重疑云当空笼罩下来,一时间却完全理不出头绪来。

西陵钰烦躁的从远处收回目光,这边管家吩咐了人去京兆府和步兵衙门传信,就又追上来。

西陵钰道:“去安抚一下今天过府的客人,大家都散了吧!”

“是!”管家答应了,又道:“殿下,还有太子妃娘娘那里,大夫已经过去了。”

想起卫涪陵中毒的事,西陵钰就更是心烦意乱。

“知道了!”他应了声,直接奔了后院。

彼时陈皇后人也正在那边,忧心忡忡的守在卫涪陵的床前。

“殿下!”门口的丫头屈膝行礼。

彼时大夫已经下去开方子抓药了。

卫涪陵的面色明显带了几分中毒后的乌青色,眉头深锁的睡着,睡梦中却是不很十分安稳的样子。

“她怎么样了?”西陵钰一看陈皇后的表情就知道应该是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大夫看过了,也给施针放血,先把毒素排出去了一部分,还好是她中毒不深,只是余毒还要留着慢慢的清!”陈皇后道,心里也是暗暗庆幸——

好在是有惊无险,否则卫涪陵如果真的有个什么闪失,他们没办法给皇帝和南齐方面交代。

“她到底是怎么会中毒的?”西陵钰还是气闷,沉着脸问道。

“本宫已经叫人去查了!”陈皇后道。

说话间,外面就见古嬷嬷快步走了进来。

“怎么样?查到了吗?”陈皇后问道。

“没!”古嬷嬷一筹莫展的摇头:“前厅那边乱糟糟的,当时的几案都被撞翻了,杯盘狼藉,奴婢带人找了一圈,倒是找出几样几位主子才能用的餐具。可也分辨不出哪件是太子妃奶娘沾手过的了,而且让大夫查验之下,也没验出有被下毒的痕迹来!”

如果不是刚好有刺客闯进来大闹一场,卫涪陵具体中毒的原因应该还是有迹可循的。

可是现在——

真的不怪古嬷嬷怠慢,而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陈皇后的脸色也不好,正在沉默间,一直守在卫涪陵床边的青青突然一转身,跪了下来,道:“殿下,娘娘!这次真的是我家娘娘的福泽深厚,这才侥幸逃过一命,但是那个下毒的人也未免太歹毒了,请殿下和皇后娘娘做主,一定不能姑息,无论如何也要把谋害我家娘娘的幕后黑手揪出来,不能留着他再继续在背后作恶了天征记!”

连太子妃具体的中毒途径都无迹可寻了……

陈皇后和西陵钰其实已经都不愿意做无用功了。

陈皇后道:“是那些刺客所为吧,回头等拿到了人,本宫会下令让他们刑讯的。”

青青本来也是因为看出来了他们就只想糊弄过去,这才忍不住的站出来了,这时候就又不卑不亢的继续说道:“可是方才大夫已经说了,娘娘中的毒就是普通的药铺里就能买到的砒霜,这种砒霜,一般都是百姓买回家去做老鼠药的,毒药都被掺了杂物在里面,所以毒性才没那么强的。试问——如果是刺客所为,他们既然都能有本事在宴会之上往殿下和娘娘跟前的器皿里下毒了,又怎么会只用这样劣性的毒药?冒这么大的险,他们会在毒药上这么儿戏吗?”

这些,都是最拙浅的道理。

西陵钰和陈皇后互相对望一眼,沉吟:“请殿下从东宫的后院着手,彻查!”

几个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西陵钰微微的倒抽一口凉气。

陈皇后却是抢先一步,否决道:“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挑拨太子后院的关系,你要替你家主子争宠,也要先分清楚了场合时间。今天闯入府里的刺客嚣张至极,本宫回宫就会奏请皇上,请皇上下旨,全力捉拿!”

那些刺客,公然行凶是事实!

并且——

他们是被西陵越放走的,这也是赖不掉的事实!

如果说东宫之内没有伤亡,那么要借机参本西陵越,力度就会大大的虚弱!

这种情况下,真相并不重要,公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把卫涪陵中毒的事情大肆渲染,全部推给那些刺客,这样一来,他们就有理由可以攻击西陵越,并且对西陵越发难了。

青青是个聪明的丫头,而且跟在卫涪陵身边又是耳濡目染,当场就明白了这母子两个的打算。

她心里怒火中烧,愤愤不平。

可是——

再争执,公然忤逆的结果就只能是让陈皇后和西陵钰对她也起杀心。

而这个时候——

卫涪陵正需要她。

青青的心里忍了又忍,使劲的掐着手心,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气,强迫自己恭顺的垂下头去:“是!原来是奴婢想岔了,多谢皇后娘娘和殿下做主,请务必要拿到刺客,替我们娘娘出了这口气。”

卫涪陵的这个丫头和卫涪陵是一条心的,她转弯这么快,西陵钰其实打从心底里就不信的。

只是横竖卫涪陵他都能容,更不会容不下这么区区的一个丫头。

不过这会儿他本就心情不好,再和这主仆两个待在一起就更是心里发闷,于是就道:“本宫还要去前面看看,好好照看着太子妃!”

说完,就一撩袍角,转身走了出去。

陈皇后留在后面,盯着床上的卫涪陵看了两眼,叹了口气道:“古嬷嬷你留下,太子妃醒了就赶紧回去知会本宫一声,本宫要马上赶着回宫去向皇上禀明此事妖惑六界!”

“是!娘娘!”

古嬷嬷恭敬的应了。

陈皇后也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此时,东宫偏僻一隅的院子里,沈青音正焦躁不安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她的贴身婢女都是上回三夫人过来的时候顺便捎来的,因为之前在将军府的时候被老夫人处置了一批老人,这两个丫头只能说是伺候的尽心,但是算不得心腹。

之前她借口去前院看热闹,一个人换了婢女的衣裳混了进去,当时也是凑巧了,孩子尿了,青青随手指了个婢女回去取尿片,那丫头手里本来正端着茶水呢,就顺手塞给了她,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她往卫涪陵的茶水里下了毒,后来闹了刺客,又趁乱推了陆贤妃。

这一天之内,她做了两件大事,势必要把那一大一小两个害人精都杀死了,为她死去的儿子报仇。

可是——

关键时刻,沈青桐和西陵越跳出来多管闲事,而且——

她总是有种感觉,当时在人群里,沈青桐似乎是看到她了。

后来她匆忙的讨回来,只对丫头说是前面闹了刺客,她吓坏了,又让丫头去打听状况,自己就在屋子里等消息。

虽然没能如愿弄死卫涪陵手里的野种,就算只毒死了卫涪陵也是好的。

这样想着,她的心里就难掩的兴奋激动。

她的丫头是去了好半天才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的。

沈青音听到脚步声就迎上去开门把她让了进来,道:“打听清楚了吗?前面的情况都这么样了?太子妃呢?”

“刺客已经被杀退了,管家也已经在安排送客了,除了几位夫人小姐受了惊吓,精神不太好意外,几乎没什么人受伤!”丫头道。

“太子妃!我问你太子妃怎么样了?”沈青音焦躁的打断她的话。

反正她骄纵惯了,脾气不好,丫头也不以为意,如实道:“大夫去看过,好像说没有生命危险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过去看过,也都离开了,想来是真的没什么事的!”

“没事!”沈青音突然就变了脸,一巴掌压在了桌子上。

怎么会没事呢?她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居然都没能要了那女人的命?

丫头知道她对太子妃不喜,却也绝对没想到她敢去给太子妃下毒,所以也没多想,见着沈青音不高兴,就尽量的想说点什么讨好她,于是就道:“不过小姐,昭王妃被刺客劫持了!”

沈青音本来正在兀自气恼,闻言,不由的抬起头来:“你说谁?沈青桐吗?”

“是的!”丫头献宝一样的道:“本来太子都要拿住那些刺客了,可是昭王妃突然踩偏了脚,从台阶上掉下去,就被刺客挟持了。刺客以她威胁,昭王殿下和太子都吵起来了,最后就把刺客放走了,只是昭王妃还是落在他们手里了,听说昭王殿下已经带人去追了!”

“呵——”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沈青音忍不住就失声笑了出来。

沈青桐啊沈青桐!你居然也有今天?

活该啊!真是太叫人痛快了!

丫头见她终于不发火了,赶紧趁热打铁,撇撇嘴道:“这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追不追的回来,不过就算追回来了,她也再没脸见人了吧?”

沈青音的唇角泛起死死冷笑,阴测测的道:“她死在外面才好呢圣武至尊!”

沈青桐那个女人,之前不是还很得意吗?嫁给了昭王西陵越?只可惜她福薄,无福消受吧!

而且——

如果她能就此死在外面,那么不管之前在事发现场她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她沈青音也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所以——

那个女人还是死在外面好了。

这边沈青音正满怀恶意诅咒自己堂姐的时候,西陵钰才刚回到前面就听到步兵衙门送来的消息。

“什么?刺客已经潜逃出城了?”西陵钰震怒。

“是!”来报信的士兵跪在地上,“大半个时辰之前,城门还没关,突然有人从城内骑马冲杀出来,守城门的士兵没有防备,被砍伤了两个人,那人就夺门而出了。当时马背上两个人,驭马的是个穿夜行衣的蒙面男子,他马背上还扔了一个人,是个女人,生死不明,后来没多一会儿昭王殿下也带了一队人马出城去了。”

正是因为东宫闹了刺客,步兵衙门不想担责任,所以就派人过来,一五一十将当时的情形都说得很清楚。

“那么看来,是那个刺客挟持昭王妃出城了!”来宝在旁边小声的道。

西陵钰本来正在失神,这时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问道:“他们走得哪个城门?”

“南城门!”那士兵道。

西陵钰略一思忖,就下令道:“回去跟你们将军说,就说是本宫的口谕,昭王妃被刺客劫持出城了,让他马上加派人手,出城追击,务必要将刺客给本宫拿下!”

他刻意的没提沈青桐的死活,看来是无所谓的。

那士兵听出了言下之意,却不多说,领命起身告辞了。

彼时的南城门外,那刺客携带沈青桐出城之后,也没有刻意隐藏行踪,只从官道上一路打马南下。

沈青桐被他倒挂在马背上,颠得七荤八素,恍惚间能感觉到他肩膀处的伤口溢出来的鲜血有时候会随风飘落,砸在她的脸上身上,那种血腥味,实在是叫人觉得不很愉悦的。

她一路忍着,不试着挣脱,也不吭声。

那黑衣人策马狂奔了有一个多时辰这才从官道上下来,从一个小的岔路口下去,又沿着一条崎岖的山路走了好一段儿。

要不是知道他是取道南城门出城的,这时候沈青桐简直就认不清东南西北。

待到马速迟缓了些的时候,他就又从衣摆上扯下一块布料,粗略的把肩上的伤口又包扎了一遍。

荒郊野外,慢慢泯灭了人声,只有刺骨的北风刮过脸庞。

沈青桐被挂在马背上半天,肩膀都僵直麻木了,忍不住正要试着活动活动的时候,却察觉那人骤然收住了缰绳,跳下了马背,然后顺手一抬手,拎小鸡一样的把她也提下来,扔在了地上。

沈青桐本来就半边身子麻木,再这么一撞,顿时就觉得浑身要散架了一样。

她挣扎着爬起来血煞魔星。

那人却不再管她,一弯身就坐在了枯草地上,靠着一棵大树休息起来。

这里死野空旷,他们身后就是一片小树林,一眼看过去,黑洞洞,阴森色的。

沈青桐揉着酸痛的肩膀扭头看过去,忍不住的眉头紧蹙。

半晌,又忍不住的回头看他:“你不急着逃命吗?为什么停在这里?”

其实原因不言而喻——

八成他是在等接应他的人。

而这一回头,沈青桐也这才发现他蒙面的黑巾不知何时已经被扯去,露在苍茫夜色中的侧脸,轮廓刚毅,面容居然很有几分英俊不俗的。

这男人,也就二十几岁的年纪吧,通身的气派很冷。

却又不同于西陵越的那种傲慢,他很沉稳,沉稳中又透出些微压倒性的气势。

而这时候,他的心情不好,给人的感觉就是阴森森的。

出于在面对危险时候的本能反应,沈青桐稍稍挪开一点,离着他远了些。

“怕吗?”那男人本来没心情理会他,这时候却突然开了口。

沈青桐微垂了眼眸,默然不语。

男人靠在树干上缓了好一会儿,一直没听她的声音,这才偏头看过去。

彼时那女子正螓首低垂,大半张脸孔都掩盖在夜色中,脸上表情看不分明。

可是这样的境况下,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是被来历不明的男子掳劫出来,怎么都应该慌张畏惧的。

男人注意着她的神色,心中微动,忽而想起之前那大殿上发生的一幕。

他笑了笑,唇角弯起的弧度苦涩,再开口的语气却带了调侃,道:“还是伤心呢?”

她是该伤心的吧?危急关头被自己的夫君亲手推出来挡刀。

当时那一幕的情形他有注意到——

以沈青桐当时站的那个位置,要不是外力所为,她几乎是不可能失足踩偏的。

沈青桐此时的心里的确是十分不快,甚至于隐隐埋藏了很盛的火气急待发泄,只是么——

却算不得伤心。

只是倍觉荒凉和孤立无援的寒冷罢了。

她和西陵越之间,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可言,甚至于连交情都无从谈起。

那样的境况下,那男人将她推出来,本也无可厚非。

“你又是为了什么?”苦笑了一声,沈青桐就重新整肃了神情,扭头朝那男人看去,道:“冒险闯宫,又是在国宴上公然行刺,你的目的又是什么?真的就只是单纯的为了行刺吗?”

那男人的神情一滞,随后眼中就布满戾气,满满的都是浓厚的杀意。

“一个人,太聪明了,大多数的时候,并不是件好事。”最后,他说。

沈青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缓缓摩挲在刀柄上的手指,自然清楚感觉到了他话中警告之意仙岚。

“也许你不相信,其实大多数的时候,我倒宁肯自己的是个蠢的。”

她叹一口气,站起来,脸上突然露出自嘲的笑容来。

那男人一时不解,只狐疑的看她。

“你看!”沈青桐笑笑,手指从腰后的腰带下面勾出一个小的香囊,用手指挑着在空中晃了晃。

那东西很小,所用的布料也不很起眼,没有香味飘起,但是随着她手指的动作,便是窸窸窣窣有些细碎的光影坠落,仿佛是一场幻境中不断陨落的星辰一般,美不胜收。

“荧光粉?”那男子的眉峰一敛。

沈青桐莞尔,便算是默认。

这东西,大约是之前在席上西陵越故意与她亲近时候顺手塞到她腰后的。

就说是无缘无故的,他怎么会突然有了兴致当众演戏。

原来——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至于西陵越推她出来的原因——

他如果就只是为了要她死,想在自家后院里动手,就有千百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根本犯不着冒着自己也要被人指指点点的风险还要借刀杀人。

那么——

他推她出来,就只能是为了一个原因——

那就是——

以她作饵,来对这黑衣男子下套的。

当时一经事发,沈青桐就想到了这一点,再发现身上被偷偷藏了这样东西,她便一点也不奇怪了。

两人正在说话间,从内城方向的官道上就已经有一阵庞大而急促的脚步声奔袭而来。

“来的——好快!”那黑衣男子感慨着似是苦笑了一声。

很显然,对党追兵的数量相当可观,他要凭一己之力脱困,无异于螳臂当车。

既然结局已定,他的举止倒也泰定,拍拍身上草屑站起来,目光幽深看着内城的方向道:“既然明知道这是一个局,也明知道你这样出来会有危险,当时你为什么不反抗也不求救?”

这话,他自是问的沈青桐。

这个女子,眼光通透,不可多得。

“你问我肯随你出来的原因吗?”沈青桐反问,说着,也不等他接茬,就又兀自叹了口气:“因为凭我的一己之力和当时的情况,我根本反抗不得啊,而且——”

沈青桐说着一顿,唇角竟又牵起了之前那点略显诡异的笑。

她侧目,与那男子对望一眼,然后一个字一字道:“我也想出来!”

那男子闻言一愣,却是没懂她话间的意思,刚想开口发问,对面西陵越已经带人杀到了。

他立刻收摄心神,手中长剑一横,稳稳地压在了沈青桐的颈边。

------题外话------

岚宝今天好勤奋,嗷呜,快夸我~

正文 第112章 盖茶碗升级版

那人揪着沈青桐起身,不多时,远处那一队人马已到眼前。

是——

西陵越亲自带队的。

他带着人,有之前从东宫直接跟着他出来的那几个,另外还有他让云翼提前带出来在城外接应帮忙的三十人。

这个阵容,虽说在人数上并不算太庞大,可是连夜千里奔袭,就为了拿一个刺客?

阵容就是相当惊人了。

“昭王!”持刀押着沈青桐的黑衣人提了口气,率先开口:“如此纡尊降贵的千里奔袭,到底是为了你的王妃还是冲着本宫的啊?”

他自称本宫?

这个身份设定,是叫沈青桐始料未及的。

沈青桐脑中瞬间一空——

那么这个人是……

对面西陵越态度山漫的甩了甩手里马鞭,然后翻身下马,闲庭信步一样的款步行来,一边勾唇笑道:“都是!反正都是要一起解决的事,齐太子何必要与本王分得这么清楚?”

沈青桐暗中倒抽一口凉气。

果然——

这个人,是南齐太子?!

这个冒天下之大不韪带人闯入东宫的所谓刺客,居然是南齐太子齐崇!

可是他又是为什么?

他千里迢迢潜入大越的帝都,闯进东宫的目的,似乎并不是为着行刺的?那么他冒这么大的险,又是为了什么?

沈青桐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是有点不够使了,思维混乱成一片,但是有一点却很明确——

无论齐崇的目的是什么,这件事里面都必定掺合了西陵越的手笔,别的不说,就只冲着他在东宫宴会上那运筹帷幄的重重策略和反应来看,起码他是一早就料到了齐崇今天会有的行动了,或者更大胆的揣测一下——

这个齐崇,不会也是中了他的诡计,给他引来的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人是到底要算无遗策到什么地步?

即使沈青桐也不愿意相信他能把手伸到南齐那么远,可就着目前的种种状况显示,怎么看这件事都是和西陵越的算计逃不了关系的。

这么想着,沈青桐都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心里微微的发冷。

而这同时,西陵越也没闲着,仍是面对齐崇道:“齐太子是聪明人,这里是我的地方,既然您来都来了,就不要辜负了本王的一番良苦用心,请您移步,一起进城小住几天吧!”

他是势在必得的。

齐崇冷嗤一声,道:“有关涪陵的消息,是你透露给本宫的?”

半个月前他突然得到密报,说卫涪陵在大越的东宫里居然兵行险招,在大越太子西陵钰的子嗣上动了手脚。

齐崇自己就是皇族,他很清楚混淆皇室血统是什么罪责。

而他的探子又把卫涪陵的状况说得很严重,说她自从上次小产之后就和大越的皇后还有太子闹翻了,并且还屡次作对。

齐崇和卫涪陵差不多的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了解卫涪陵那种刚刚烈又冷酷的个性的,被逼急了走极端,鱼死网破,这的确是她会做的。

于是,在所有人看来都很不可思议的,这位南齐的太子殿下居然会为了区区这样的事情,瞒过了他国中的所有人,乔装一路杀进了大越的帝都。

西陵越却是对此毫不意外,仍是气定神闲的接口道:“有点夸张其词,但大致上的实情也差不多。想着我二嫂和齐太子到底是青梅竹马,自小就有那么一份情意在,本王也是一片好心,才把她的近况告诉你知道的。没想到齐太子如此的重情重义,居然还真的不惜千里奔袭的赶来了。依照本王方才所见,我二嫂她应该也认出了太子殿下了吧?虽然众目睽睽之下没能说上话,但只就这样看来,齐太子到底也算不虚此行了。”

这就是他安排的一出请君入瓮的戏码,为的就是活捉南齐太子齐崇的。

他费劲心思布下的局,怎么可能让西陵钰捷足先登的把人拿下?

可是今天这出戏的舞台在东宫之内,本身就是西陵钰占优势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连沈青桐的作用他都是提前算计好的。

他的王妃被掳劫,那么他就有充分的理由和西陵钰对着干,并且从他手里把人抢出来了。

话说到这个分上了,一切都已经明了。

核实了这一切,沈青桐的心里反而一派轻松,甚至于也过分去纠结思量齐崇和卫涪陵之间的确切关系了。

西陵越的那些调侃,落在此时的齐崇的耳朵里就显得有些刺耳了。

“本宫是不是不虚此行姑且不论,但就昭王殿下你的这番安排,就甚是用心良苦了!”齐崇冷冷的说道。

他说着,低头看了跟前的沈青桐一眼,眼底的神色嘲讽至极:“就为了诱捕本宫,你都不惜把自己的嫡王妃推出开做诱饵了,如果这一局都叫你无机可乘,那就实在对不起你这苦心孤诣的一番安排了。”

至于西陵越要诱捕他的目的,都不需要明说了——

这天下,从来就不太平,最近这十多年,因为大越的国力日益增强,南齐太后送了卫涪陵来和亲,这本来就是两国统治者之间各怀鬼胎的权宜之计。本来最近这半年,观望着大越在北疆战场上的战事的同时,南齐方面已经是在思量着打算了,现在西陵越会代表大越方面率先出手,也无可厚非。

南齐太子,扮成刺客夜闯东宫——

但就这一条,就能让南齐朝廷上下无法自圆其说。

齐崇也不废话,直接冷然说道:“本宫的主意也不是那么好打的,技不如人,我可以认赌服输,不过你打算的那件事就还是算了吧。咱们就不废话了,昭王西陵越,你的王妃现在就在本宫的手里,只要你点头说舍得,那么这场大戏咱们就提前谢幕,到此为止!”

他是宁死也不会叫西陵越如意的,这一点,关乎尊严和气节,是他身为一国储君所不能妥协的地方。

说话间,齐崇便是将沈青桐又往前推了小半步出去,横在她靖边的刀锋越发的醒目了。

沈青桐被他挟持,是半点办法也没有的,脸色自然不会好看。

西陵越再次出现之后她也没求救,反而这时候被齐崇推出开,不得不和他正面相对的时候会觉得很难堪。

她尽量的把视线移开,一直没有和他的目光正面接触。

“你觉得她重要吗?”西陵越似乎也没看她,只是面对齐崇冷冷的道。

“寥胜于无!”齐崇道:“重不重要的,一试便知!”

此时此刻的他,完全是走投无路,既然是个必死之局,就算只是多拉一个人垫背也是好的。

对于齐崇此时的心态,西陵越是一目了然的。

齐崇却不愧为南齐的储君,面对这样的处境仍是临危不乱。

他的唇角牵起一点揶揄的笑意,饶有兴致的等着看西陵越的反应。

双方对峙。

却是沈青桐突然开口,很冷静的说道:“齐太子,我与你无冤无仇,就算你们双方有什么恩怨,累及了我这区区一个无辜之人——虽然你们都是人上人,为成大事不拘小节,更不会把这区区一介女子的性命看在眼里,可是于我本身而言,我还是十分珍惜我的这条性命的。”

她说话的语速不快不慢,却是从头到尾逻辑清晰,十分的冷静克制,说话间只是语重心长的和齐崇讲道理,也没去在意西陵越的神情举止。

两个男人都有点意外。

沈青桐面上表情却是一板一眼,极为认真的。

她停顿着缓了一瞬,继续道:“横竖我夫君他今天人多势众,八成你都是要死的了,不如死之前做件好事,就不要拖我垫背了吧?毕竟,我是一点也不想死的,而您贵为一国储君,多杀了我这一个,又不是什么值得留名史册的功勋事迹。所以,何必呢?”

这个人情不好讨!

可她就是一本正经的讨了。

对面的西陵越脸色铁青。

齐崇也愣了下,竟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位昭王妃真乃一朵奇葩啊!

被陌生男人连夜掳劫出城,她不哭不闹,一开始他还误以为这是她的风骨,毕竟——

能和昭王西陵越匹配的女人,应该是有资本多几分傲气的。

可是现在——

她跟他讨人情的时候,却又毫不脸红,十分坦然的把姿态压得很低,真的就是个不骄不躁又朴实甚至可怜的普通姑娘的样子。

齐崇一开始下意识的感觉就是——

这女人在配合西陵越演双簧。

可是他也观察的仔细,从头到尾就没见她和西陵越之间有过任何一点的暗示和交流。

她似是真的就没指靠着西陵越。

四野茫茫,天地苍苍。

在杀鸡弥漫的双方对峙之下,这个小女子的存在感,居然是完全不可忽视的。

虽然弱小,却又凌厉倔强。

有那么一瞬间,齐崇的心中,突然微微的起了震撼,以至于导致了他在这关键时刻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而也正是这刹那工夫的失误,西陵越已经瞅准了时机给了云翼一个暗示。

云翼身形迅捷如电,直接以一个豹子捕食的姿势扑了上去,手中软剑挽起一朵剑花,精准的往齐崇的刀下一挑。

齐崇只觉得虎口一麻。

他的反应速度也是极快的,也顾不上会不会被云翼的内力震废了手臂,只是知道自己此时绝对不能弃了兵刃,连忙一咬牙,稳稳地握住了刀柄。

不想这一次一根筋的侍卫云翼居然没有出岔子,虽然察觉齐崇的内力不弱,手很痒,很想跟他拼一拼,也是抓心挠肺的先忍着了,用空出的另一只手一把扯过了沈青桐,甩手抛向了身后。

沈青桐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就是呼呼的风声。

然则也只是那么一瞬,西陵越已经飞身把她接住,一起落回了地面上。

这边沈青桐刚一脱手,云翼就抖擞了精神,迫不及待的又提剑朝齐崇攻去。

他的功力,齐崇已经领教过两次了,半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全力应付着后撤,同时心里却是暗恼——

他果然还是被那个女人骗了!还真以为她和西陵越之间有什么隔阂呢,到最后,居然还真是一出双簧。

这夫妻两个,里应外合的手段狠绝了,又是当真的叫人防不胜防。

云翼是个武痴,遇到可以勉强交手的对手就眼睛贼亮,这时候明显是把齐崇当成练手的靶子了,步步紧逼的攻势猛烈。

齐崇虽然也是自幼习武,但毕竟各人在这方面的天分不同,再加上他贵为南齐太子,要学习的东西很多,能分心用在这方面钻研的工夫有限,哪里会是云翼这个专攻此道的侍卫的对手?几招之内已经连连败退,简直要被逼到吐血。

云翼卯足了力气强攻,只想和他交手。

西陵越却知道机不可失,扬声道:“云翼!本王要活口!”

齐崇夜闯东宫,这就是先天性的理亏,这时候杀了他,南齐必定反咬一口,而如果活捉了他,他们一方面有了人质在手,另一方面还可以理直气壮的对南齐朝廷发难了……

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

其中,人和这一点,尤为重要!

“哦!”云翼正在兴头上,不怎么高兴的应了声,突然转了攻势,猛地封了齐崇一剑,将他逼退半步,紧跟着就要冲上去拿齐崇的肩膀。

这时候,西陵越头顶的树梢上突然一阵响动,随着几片枯叶落下,两条黑色的人影也从天而降,手中剑锋雪亮,直刺西陵越和沈青桐两人的天灵盖。

“王爷小心!”身后的大声嘶吼。

西陵越也是一时疏失,没有想到来接应齐崇的人会绕到了他的背后下手。

那两个明显都是高手,下的又是杀手,以他本身的速度,要成功的躲避不成问题,可是千钧一发——

沈青桐和他在一起。

拖着她,他的无论是速度还是身手的灵活度都要受限的。

情况凶险。

一瞬间,他的眼底漫上一层恼意。

这边云翼于仓促间回头,直接运足了内力把手中长剑推出。

寒光如虹,自空中带起的光芒摄人,一剑将凌空落下的一个刺客的胸口刺穿。

鲜血如红雨,自高处泼洒出来,落了沈青桐一身。

旁边的西陵越再闪电出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前一拽。

自她头顶刺下的长剑,自她背后削落她一缕发丝,直插入地。

前面被云翼击飞的刺客,身体重重的摔在了不远处,血洒了一地,再就一动不动了。

而这后一个人落地,却不气馁,立刻接力再次一跃而起,挥剑再刺。

西陵越一手扯着沈青桐,动作明显受限,很难收放自如,好在云翼这一打岔,后面的侍卫也已经冲了上来,几个人将那刺客团团围住了。

而齐崇这边,同样也是这一打岔的工夫,他身边已经多了十几个穿着夜行衣的暗卫。

“主子恕罪,属下等救驾来迟!”一个领头的黑衣人告罪,也是十几个人围上来,把他护在了身后。

齐崇的心思稍定,透过人群看了这边的西陵越和沈青桐一眼,讽刺的冷笑道:“好一出请君入瓮的双簧!昭王,昭王妃,你们夫妻此番招待的大礼,本宫记下了,来日方长,一定会如数奉还的!”

西陵越放了卫涪陵的内幕消息,引他现身,他是没得选,而这一刻——

他却是更恼了沈青桐的!要不是这个女人当面演戏博同情,方才他也不会被逼得这样狼狈。

沈青桐这会儿离着他远,虽然看不到他脸上表情,但是只听声音也是憋屈又郁闷的——

真是造孽!平白无故的又阴错阳差的因为西陵越这个混蛋树敌了。

她的嘴唇动了动,下意识的想要解释,可是——

无论立场、时机还是身份都不对,即使心里再憋闷,她也只能是选择闭嘴了。

“这些场面话,不说也罢,总也要你有机会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的!”西陵越对齐崇是报以同样的冷笑的,顺手把沈青桐往身后一甩,一边又已经下了命令道:“给本王拿下!”

他的人冲上去。

齐崇的人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紧跟着就迎上来,双方迅速打成一片。

沈青桐被西陵越一把甩到身后,并不反抗,只沉着的看着前面两拨人缠斗不休。

前来接应齐崇的黑衣人个个身手不俗。

西陵越片刻也不敢放松的紧密盯着战圈里的战况,然后瞅准了一个时机,抽出腰间佩剑就要加入战圈。

紧要关头,沈青桐突然心一横,后退两步,操起地上落着的一把钢刀,两手稳稳的握了。

她和西陵越身后都还留有护卫的死士,以防万一,这些人里有人已经瞧见了她的动作,只有些意外和困惑。

沈青桐却是握着那大刀两步冲上去,毫无征兆的将刀背往下一劈,正中西陵越的后脑勺。

她虽没下杀手,但那一下子也是用了力气的。

彼时刚往前奔了半步的西陵越当场闷哼一声,身子一晃,就又往前一个踉跄。

“王爷——”他的死士这才如梦初醒,涌上来就要扶他。

西陵越摇摇欲坠的蓦然回首,浓眉深锁,用一种见鬼一样的眼神瞪着沈青桐,咬牙切齿道:“你——”

他的后颈受到撞击,脑子已经有些混沌不清,要不是自幼练就的体魄强健,这会儿早就该翻到在地了。

彼时沈青桐的手里还稳稳的握着那把刀,竟也是半点也不心虚,眼见着他的死士要围拢上来,当机立断的竟然又往前迎了一步。

西陵越摇摇晃晃的,分明已经意识到她的意图了,竟然全无还手之力。

沈青桐冲上去,就着他的后背就又是一刀背砍下去。

西陵越这回当真是再也撑不住,轰然往前跪倒了下去。

就是齐崇那些人也都被震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

沈青桐弃了刀,脚下步子不停,却是连看都没看西陵越一眼,直接和他错身而过,迎面朝那些刺客所在的方向奔去。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云翼等人全都懵了。

他们原都以为王妃是被人劫持的,可是眼前的这个架势——

却难道是她早就和那些刺客里应外合了吗?

居然连对着王爷都能下毒手?

西陵越的死士义愤填膺,最先反应过来的两个人,立刻抛开那些刺客不管,转身就过来拦截沈青桐。

沈青桐踉跄往前奔了两步,眼见着有人将去路堵死,她的面上似是无措的连连后退,神情戒备。

西陵越跪在地上,强撑着意识不叫自己倒下,目光幽深的扭头看过来,死死的盯着她。

鲜血从他脑后的发丝里面蜿蜒而下,没入衣领。

他却是全然顾不得,只就目光死死的死死的盯着那个女人明明眼神镇定,却刻意做出慌乱的表情。

沈青桐看似是在那些死士的围堵下无路可走,连着往后退了十几步,然后就是绝然的一转身,跌跌撞撞的往不远处西陵越等人留下的战马那里奔去。

她的脚步凌乱,看似惊慌失措,西陵越却看的分明——

她那不是惊慌,而是因为兴奋激动。

如是一只被囚困在笼子里的鸟儿,终有一日破开枷锁,一飞冲天。

他想要拦下她,脑袋里却是一阵一阵的发晕,再不敢多动一分,唯恐立刻就狼狈晕倒。

沈青桐的动作很快。

大约是承袭了她那个镇西将军的父亲的衣钵,她的骑术竟是相当了得,利落的翻身上马,然后一夹马肚子,狠甩了两鞭,绝尘而去。

她倒是精明的很,那里分明停着西陵越的汗血宝马,她却弃而不用,只自他随行侍卫的马队里随便牵了一匹出来。

毕竟——

有灵性的坐骑,都是会认主的。

万一她夺马奔出去,随后那畜生又掉头跑回来,就真的是白忙活了。

那一人一马,转瞬已经奔出去十几丈,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再也无迹可寻。

而西陵越突然遇袭,也叫那群黑衣人找到了契机。

“主子,我们走!”随从瞅准时机,扶了齐崇,然后吹了一记口哨,黑暗中就也奔出几匹快马。

一行人翻上马背,匆匆南下逃窜。

------题外话------

被盖了茶碗算什么?太子真该去烧香拜佛啊,谢谢我桐妹儿对他手下留情,人家对自己老公那都是直接动刀子的……

嗯,升级版盖茶碗,越越你作死这么多章,嘚瑟这么多章的报应终于来了→_→

正文 第113章 王妃跑了啊!

那群黑衣人迅速的从他身边撤离了,云翼还是有点懵——

王妃和刺客都跑了,到底该去追谁?

这边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围着西陵越,却都因为知道他死要面子的臭脾气,并不敢主动去搀扶他。

西陵越这会儿要被这群蠢货气疯了——

妈的!这个跪地上远比被人扶一把更丢人好么?

可是侍卫们太没眼色了,西陵越脑门上正在冒黑烟,沉声道:“扶本王起来!”

这才有两个侍卫敢于上前,把他扶了起来:“王爷!”

云翼赶紧跑过来,掏出金疮药给他胡乱的往后脑勺抹。

西陵越咬着牙,医生也不吭,只是脸色阴沉的十分可怕。

云翼小心翼翼的拿眼角的余光瞄他,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小声道:“齐太子跑了,要追吗?”

西陵越本来就有气没出撒,霍的扭头瞪他一眼。

云翼脖子一缩,估摸着是自己穿侧错了重点,以至于说说错话了,赶紧改口道:“王妃也跑了!”

话音未落,西陵越简直想一掌把他劈了。

旁边的暗卫要有眼力劲儿的多,赶紧不动声色的把云翼拽开一边,一边态度恭敬的冲西陵越一拱手道:“王爷,那些人,应该南下逃遁了,我们要南下追击吗?齐太子带了伤,不一定有体力直接反南齐的。”

西陵越也想把自己那个糟心的伤口捂住了不叫外人看见,当即就冷冷的道:“我们北上回京!”

“可是王妃她?”难道不管她了吗?

云翼大为意外。

不追刺客就算了,连王妃也不追了?

他这积极找死的态度,真是叫人想拦也拦不住的。

其他人都汗了一脸。

云翼一脸认真表情的眨眨眼。

“本王说——回京!”西陵越道,一字一顿,每一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真的是咬紧了牙关才让自己没和他计较。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西陵越翻身上马,扯着缰绳,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满面阴霾的转身,眼睛里带着戾气狠狠的环视众人一眼,冷冷的警告道:“都管好你们的嘴巴,今天这里发生的事,谁也不准提。”

他当众被自己的王妃暗算又抛弃,对他这样一个凡事运筹帷幄,又无比骄傲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过丢脸的一件事。

众人会意,连忙应诺。

云翼还是纳闷啊——

王妃跑了啊!她跑了跑了啊!他家王爷很丢脸的又成光棍了,难道真的不需要把媳妇找回来吗?难道——

是想趁机直接换掉?可是他家王爷那么挑剔,又品味很特别,再换一个的话能换谁啊?难道他又要重复走上一条讨好主母的狗腿之路了吗?

这个活儿,可比打架杀人都难多了,云翼郁闷的就快疯掉了,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也跟着爬上马背,追随西陵越一行回京。

这一晚上,帝京之内起了不小的动荡。

先是太子东宫的宴会上惊现刺客,大打出手,让不少的宾客受惊,太子妃中毒,才刚满月的小郡主都险些遭殃。

再然后东宫的侍卫围剿刺客,又适逢昭王妃意外被掳,昭王和太子当场动了刀子,闹得不欢而散,亲自带人追刺客去了。

昭王出城之后,京兆府和步兵衙门又同时收到太子的口谕,命令他们封锁各处城门,全城搜索刺客踪迹,后来发现刺客行踪,又有大批士兵出城追击去了。

当天的黎明时分,不少在城门外等候开城门的百姓都被堵在了那里,已经比平时多过了半个时辰了,城门还迟迟未开。

“到底什么时候才开城门啊?这菜再不担进去就来不及卖了!”

“不知道呢!那边的告示说,昨天城里出了刺客,这会儿衙门正在封城拿人呢,说是不得到上头的领命,城门暂时的不能开了!”

“那怎么办啊?这我总不能再挑回去吧?”

……

城外被堵的百姓不明所以,倒是不似城内的气氛那般紧张,三三两两正在互相一轮的时候,就听身后的官道上传来一大片声势浩大的马蹄声。

“昭王殿下和王妃回程,速开城门!”有人大声的呼喝。

众人循声望去。

就见那官道上尘土飞扬,一行人风驰电掣,很快就逼近眼前了。

守卫的男子样貌英俊,穿一身剪裁得体的锦绣华服,高高在上。彼时那的那张脸上表情全无,面孔清冷的像是一尊寒意逼人的冰雕,让人只看一眼就觉得颈后发凉,并且再不敢看第二眼。

“见过昭王殿下!”城门口上的守卫几乎不用看脸,只看这个声势浩大的阵仗就知道这些人不可能是假冒的。

“开城门!快开城门!昭王殿下回城了!”守城官赶紧下令。

随后里面人仰马翻,匆忙的一阵动静,片刻之后,沉重的城门就被缓缓地推翻了。

百姓们都很轨迹,并不敢抢行,本分的让出路来。

西陵越冷着一张脸,直接策马穿过门洞进了城。

彼时他的马背上,用他的披风裹着的还有一个人。

那人娇小的身影在被宽大的披风包裹的几乎看不见,又似乎十分的依赖他,坐在他身,手抓着他的衣裳,使劲贴靠在他被背后。

看不到脸,但是只看这个娇小的身材和昭王殿下给她的位置就知道,这人必定就是昭王妃无疑了。

西陵越一行人毫不低调,穿街过巷,直接回了王府。

彼时,天也才刚蒙蒙亮。

“王爷!”等在大门口的周管家赶紧走下台阶,满面焦灼之色的道:“小的听见外面喊着捉拿刺客,又叫人去东宫问了消息才知道主子们出事了……”

说着,他又扯脖子看了眼西陵越身后:“王妃顺利脱险了吗?”

刚要歇口气,如坐针毡坐在西陵越马背上的那个各自娇小的暗卫已经滑下了马,带着浑身的冷汗赶紧的躲一边去了。

周管家也看得傻了眼。

西陵越已经翻身下马,把马鞭甩给了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道:“王妃没事了,就是受了惊吓。给我备车,本王要赶着进宫去上朝!”

他本来就不是个会隐私废公的人,何况夜里他的王妃遭刺客掳劫,这样的事本来就容易吸引眼球,成为他人的谈资……

现在,包括太子西陵钰在内,有无数双眼睛正都盯着他这里的一举一动呢,他就更不能松懈,露出任何的破绽给人去钻研,而必须是做出一切如常的样子。

周管家是从他出来建府就已经在给他当管家了,为人的反应能力自然也是极为强大的,当场就明白了——

他家王爷这是把王妃给弄丢了?

匆忙的就应了声:“是!”

答应过之后,就又懵了——

他们家王爷把王妃丢了?

王妃丢了?

王妃?丢了?!

丢了……

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无稽之谈,怎么可能会发生?尤其还是发生在他家英明神武的王爷身上啊?

周管家突然觉得,他可能是一夜没睡,这会儿出现幻觉了,正想掐一把自己的脸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刚好云翼追着西陵越也冲上了台阶。

“哎!”周管家一把拽住了他,一边命人关了门,一边把他拖到无人处,神色凝重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王妃被刺客掳了?王爷亲自去追也没能追回来吗?”

这可就坏事了啊!

他们家冰清玉洁的王妃落在刺客手里了,以后这名声……

但是看他家王爷的反应和安排,他是没准备就这么把王妃舍弃的。

云翼挠挠头,也是满腹的牢骚道:“追上了,也抢回来了,可是王妃大概不想和咱们王爷过了,自己又跑了。”

周管家就更是被雷劈了一样的震惊了,嘴巴张了张,下巴险些落地上。

不过他可没有云翼那么多奇葩的小心思,只想着王妃暂时没了,要完全彻底掩人耳目的把此事遮掩下去,这阖府上下他都必须去紧密的安排一下,于是也顾不上多说,一撩袍角就先匆匆的往花园里走去。

云翼垂头丧气的去了西陵越住的院子。

彼时西陵越先到一步,已经有婢女给他找了朝服出来。

西陵越黑着脸坐在桌旁,正好府里的大夫提着药箱过来,他就阴阳怪气的吐出两个字:“出去!”

那婢女如蒙大赦,躲瘟神一样的就飞奔而去。

到这里就不得提一下昭王府里的一个奇葩现象——

换做别家的府邸,年轻美貌的小丫头们一定争先恐后的想来男主人的院子里当差,好近水楼台的爬个床什么,直接草鸡变凤凰,一飞冲天,可是昭王府里的婢女却都把他家王爷这里当成洪水猛兽,恨不能躲他十万八千里,没有一个愿意来他院子里服侍的,倒是也没有什么谁爬床事败的惨烈教训在前,只是这位昭王殿下天生就带着浑身生人勿近的王八,哦不,是带着天生生人勿近的霸王之气,那些小身板柔弱的婢女们天生忌讳,谁都不敢往他身边凑。

这个人,在他们的眼里,是神祗又是修罗,仿佛天生就高不可攀,让人压根就不可能生出非分之想来。

当然了,领教过两次他那臭脾气之后,就更是叫人敬而远之了。

反正这王府里的丫头都没有愿意来王爷的院子里做事的,最后把周管家愁的没办法——

干脆轮班制吧!

反正他家王爷院子里的事情也不多,无非就是打扫收拾衣物之类的,他又不挑人,随便谁都会做的。

大夫背着药箱进来:“王爷!”

西陵越也不做声。

大夫更不多言,麻利的从药箱里取出工具和药粉,又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半碗清水出来,融了些消炎止痛的药粉在里面,就着给他处理伤口。

沈青桐以前没砍过人,虽然手下留情了,但也是在他头上留下了近两指长的伤口,再加上没有及时处理,此刻血块凝结,看上去很有些触目惊心。

大夫埋头处理伤口。

云翼走过来,扒在门口抠门框,无聊的在等。

西陵越回来的本来就晚了,大夫也不敢耽误他太多时间,匆忙清理上药之后就退下了。

西陵越换了衣裳,还是黑着一张脸大步往外走,刚走到院子里,外面就见木槿脸色雪白的跑进来,也是忘了怕他了,惊慌失措的就冲过来,抓着他的衣袖道:“王爷,我家小姐呢?周管家说王妃她——”

西陵越本来就被沈青桐气得要发狂,压了半天的火气,这会儿一见她的婢女,当场就压不住了。

周管家从后面追着木槿进来,满头大汗的赶紧来拉她:“木槿姑娘,凡事都有王爷在呢,现在这件事不宜声张,为了王妃的名声,这道理你都懂的。”

西陵越捏着木槿的手腕,将她一把的甩开,盯着她,冷冷的道:“丢她回去!嘴巴不严的奴才全都给本王打杀了,谁也不准坏我的事!”

他这话,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木槿听出了太多血腥和冷酷的味道,即使为了沈青桐,她其实不怕死,这会儿也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心肝儿抖了抖。

西陵越于是就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带着云翼径自走出了院子。

“王——”木槿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想要再追他的时候,就给周管家紧紧的拉住了,劝道:“姑娘,王妃下落不明,和这件事干系最大的就是咱们王爷,这会儿王爷的心里比谁都急呢。你要是信我,就快别烦他了,先回去等着。你也知道,王妃流落在外,这是了不得的大事,一旦这消息散出去,那么日后就算王妃回来了,也没法做人了。这件事,王爷一定会妥善处理的,他的性情你可能不知道,他是最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指手画脚的,所以你千万别闹,就听我的,先回去等消息。”

木槿也知道自己这是干着急,可是沈青桐下落不明,她又什么都做不了……

周管家的话是有道理的,木槿劝了自己半天,最终也只能擦干眼泪,无精打采的点点头,再三的叮嘱道:“如果王妃有了消息了,周管家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周管家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

木槿这才低着头一步一步的走了。

这边西陵越已经坐上了进宫的马车,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再加上进宫路上耽误的时间,他指定是赶不上上朝了,但是可想而知,昨夜发生的事情,西陵钰必定会竭尽全力往他身上泼脏水。

早朝上,太子一党联合起来,狠狠的参了他一本。

不过皇帝素来公证,他不在场的情况下也不会听信片面之词就给他定罪,而且因为西陵钰义愤填膺,闹得太难看了,皇帝又是个要面子的人,就提前结束了今天的早朝,带着西陵钰一起回了御书房。

西陵越的车驾到了皇宫门口就有小太监已经等在那里给他传信了,然后安排了轿子,直接去了御书房。

彼时那御书房里皇帝的脸色并不好看。

太子西陵钰见他过来,立刻就发难:“老三,你可算是舍得出现了,本宫可是等了你半天了,你放走了闯入本宫府邸行刺的刺客,这件事,你非要给本宫一个交代不可!”

皇帝不悦的皱了下眉头。

因为受伤,西陵越的面色有种异样的苍白,他的容色冷静,却是丝毫不损他平时的气质和气势的当即反唇相讥:“昨夜本王去二哥府上做客,你却连累本王的王妃被刺客掳劫,险些丧命,就算你不找我,我还要找你呢。这件事,你不觉得你需要给我一个交代吗?”

他居然这样理直气壮的反咬一口?

西陵钰眉头紧皱:“你还敢说,要不是那个沈青桐添乱,刺客早就伏诛了……”

“本王才不管你的刺客不刺客呢!”西陵越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也是咄咄逼人,寸步不让的:“我倒是奇怪了,东宫到底是什么地方?混进去一个刺客也就算了,居然赶在宴会的当天让那么多人闯了进去?二哥,你不会是故意的吧?而且那么巧,让他们挟持了本王的王妃?”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西陵钰简直气炸了。

“我什么意思二哥你心里明白!”西陵越道,说着,也不等西陵钰再开口,他就又往前走了几步,冲案后的皇帝一拱手,正色道:“父皇,昨天儿臣连夜追击,虽然侥幸把王妃追回,但那些刺客个个都是亡命之徒,绝非一般的刺客,儿臣怀疑他们背后还有人指使,这件事是不容小觑的,还请父皇降旨,将此时交给二衬全权负责,继续追击那些刺客的同党,将此事背后的阴谋查明!”

他这分明是赖上自己了!

西陵钰是没想到他出了这么一招,三两句话就把自己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受怀疑的幕后黑手……

“你别强词夺理在这里混淆视听!”西陵钰急切的上前一步,也是据理力争的道:“你是王妃被掳劫你就要怀疑本宫?那本宫的太子妃还被人下了毒,命悬一线呢!这么算下来,本宫是不是也要怀疑是你所为了?”

西陵越也不掩饰自己的敌意,当着皇帝的面就道:“我有说这是二哥所为吗?我只是怀疑那些刺客背后还有阴谋而已。二哥你却指责是我投毒毒害太子妃?咱们兄弟之间,二哥你……”

西陵钰这才猛然发现自己被他将了一军,懊恼之余就也马上改了话锋,转而对皇帝道:“父皇,儿臣也是担心涪陵的安危这才一时情急,老三说的对,那些刺客的势力似乎强大,不容小觑的,请父皇容许儿臣彻查此事……”

“父皇!”西陵越哪能让他请命成功,也跟着上前一步。

眼见着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了,皇帝终于忍无可忍的怒然拍案,道:“都给朕闭嘴!你们一个太子一个亲王,这样当着朕的面就互相攻击中伤,成何体统,你们是气死朕吗?”

两个人互相对望一眼,终是不甘心的跪了下去,请罪道:“儿臣一时情急,请父皇息怒!”

话是这么说,私底下却在较劲。

皇帝只看两人的头顶就知道他们是还斗着呢,片刻之还又冷着脸道:“老三你皇陵那边的差事不是还没做完?既然沈氏已经脱险了,你就别留在京城掺合了。既然刺客是冲着老二去的,那这件事就交给他继续追查!”

“父皇!”西陵越忙道。

皇帝已经不容多说的一挥手道:“这是朕的旨意,你们都退下,各忙各的去吧!”

他是个很强势的皇帝和父亲,向来说一不二的。

西陵越咬着牙,一脸的不甘心。

西陵钰眼底颇多得色,磕头谢恩道:“是!儿臣领旨,已经尽快彻查此事,回来给父皇复命!”

说完,就很乖的先告辞离开了。

皇帝摆出来拒绝交谈的架势,西陵越拗不过他,也只能黑着脸转身出来了。

方才跟西陵钰争执,就只是为了刺激西陵钰,引西陵钰来抢这个差事的,现在他哪有心思去查设什么刺客?

站在御书房门口的台阶上,不知道是不是失血的缘故,阳光晃的眼花。

他匆忙抬手扶了下门框,视线朦胧间,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

这座御书房,他进出无数次,却唯有其中一次的印象深刻,那一次,他也是这样的从里面出来,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空旷冰冷广场尽头的那一剪人影。

那一天,那一幕——

她娉婷而立,仪态端庄的站在那里等他。

而昨夜,就在两个时辰之前,她却从背后给了他一刀。

错肩而过的时候,他分明听到她说:“别再找我了,你若不想丢人现眼的话,就最好马上昭告天下,说我死了!”

这个可恶的女人!

还以为能逃的了吗?

“昭王殿下?您怎么了?是不是身体抱恙?”旁边的内侍见他状态不好,问了一句,要来扶他,西陵越却已经站直了身子,冷淡的挡开了他的手,“没事!”

然后就站直了身子,健步如飞的离开了。

带着云翼出宫,云翼问:“回王府吗?”这个状态,可能不能去衙门的。

西陵越钻进马车里,冷冷的道:“直接出城!”

------题外话------

云翼这样的,真是死一万次也不嫌多,囧~

正文 第114章 借力

东宫小郡主的满月宴被刺客闹了个底朝天,这已经够轰动的了。

结果,太子妃当场中毒,命悬一线,昭王妃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刺客掳走了。

这些消息加在一起,一夜之间,整个京城就都炸开了锅。

东宫的宴会,沈青荷虽然没有办法去参加,但是因为这件事的风声实在太大,第二天一早她就马上得到了消息。

“你说什么?沈青桐那个小贱人被刺客掳走了!”当时她正在用早膳,闻言,就砰地一声放下瓷碗站了起来,抓着紫苑的手臂追问。

“是的!”紫苑被她抓的皱眉,“早上过来送菜的菜贩都知道,说是昨夜京兆府和步兵衙门的人全部出洞,全城戒严了在大肆的搜捕刺客。”

“哪儿来的刺客?”沈青荷想想又觉得奇怪,但是她最关心的毕竟不是这个,又问:“那沈青桐现在怎么样了?”

“昭王殿下连夜出城,说是把人追回来了,不过这次的事情不小的。”紫苑道。

沈青桐倒霉,自是沈青荷最愿意看到的。

她手压在桌面上,想了又想,最后便是唇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站起来道:“走!收拾一下,我们去看看她。”

“啊?”紫苑吓了一跳。

自从他们回来之后,老夫人只顾着宠爱她的好孙儿们,已经不怎么理会沈青荷了。

只是大夫人,为了怕她再闯祸,就盯她很紧。

紫苑还是惧怕大夫人的,当场就打了退堂鼓。

沈青荷进里屋换了衣裳,正要往外走,迎面又见紫苏神色匆匆的跑了进来。

“大小姐您这是……要出门?”看到沈青荷的装束,紫苏诧异道。

“怎么?”沈青荷不耐烦的就要绕开她继续往前走。

紫苏追上去一步道:“小姐,奴婢才刚听到一个大消息,太子妃中毒了!”

这个消息,是远比沈青桐遭人掳劫更叫人振奋的。

沈青荷先是一愣,随后就连瞳孔都在发亮。

紫苑也追上来一步,不可思议道:“你这是哪儿得到的消息?消息可靠吗?”

“街头巷尾都传遍了,说是昨天在宴会上被刺客暗算中的毒,当场都吐血不省人事了!”紫苏道:“还有人说她不一定能熬过去了,昨天晚上又是大夫又是太医的传。”

“小姐!”紫苑也有点激动了起来,扭头去看沈青荷。

沈青荷用力的咬着下唇,心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雀跃,仿佛——

只要太子妃一死,她就马上会有机可乘一样。

“小姐?”紫苑见她失神,就又唤了她一声。

“哦!”沈青荷回过神来,就又对紫苏道:“再去打听一下东宫方面的具体消息。”

“好!”紫苏答应着,转身跑了,因为跑得太快,冲出院子的时候差点撞到从门前刚好路过的一个人。

“二公子!”紫苏赶紧行礼。

“这个莽撞的,不知道小心点儿么?”沈良臣道。

他小小年纪,为人处世却都极为老练,这时候说话的时候却也并无苛责之意。

“是!奴婢知道了!”紫苏低着头,赶紧认错。

沈良臣就也没计较,继续几步前行。

院子里的沈青荷和紫苑都没做声,等他走过去了,紫苑才松了口气,问道:“小姐,昭王府那边,您还要过去吗?”

沈青荷对太子妃的死活更加关心,这时候显然是没什么心思去看沈青桐的笑话了,而且——

如果太子妃真的毒发身亡了,那么在这前后,她的言行举止上就更不能再有差池,给人抓把柄了。

可是奚落沈青桐的机会也是千载难逢,就这么放过了,想想都可惜。

沈青荷的脑子飞快一转,忽而就有了主意。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冷笑,却是一声不响的快步出了院子。

彼时沈良臣也才刚走过去没几步,她就快走几步追上去:“二弟留步!”

沈良臣止步回头,见她打扮一新的模样就道:“大姐这是要出门吗?”

沈青荷的眼神不自在的闪躲了一下,面上竭力维持自然的笑道:“没有啊,就是刚用完早膳,想着出来走走。”

说着,她一顿,又再问道:“不过我刚听了消息,不知道二弟知不知道,听说昨夜东宫小郡主的满月宴上闹了刺客了。”

“哦?”沈良臣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我今天还没出门呢,才刚去给祖母请安回来,怎么会发生了这样的事?”

“是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刺客,这样的大胆!”沈青荷道,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据说昭王妃被掳劫了,后来虽然侥幸被救回来了,她应该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虽然嫁人了,她也到底都是我们沈家的女儿,二弟你要不要去跟祖母提一提,咱们府上是不是该叫个人过去探望一下?”

老夫人肯定不会亲自去,而沈家的其他人又都不够身份,要去的话——

就只能是大夫人,三夫人或者胡氏了。

但是明显——

胡氏也不能去啊!沈青桐上回把她吓破了胆,她哪里敢往上凑。

至于三夫人——

也是私心很重,做事很不靠谱的。

沈青荷是只当沈良臣初来乍到,还不到京城沈家各姐妹之间的弯弯绕绕。

沈良臣垂眸思忖了片刻,果然是没多想的点头:“这么一说,咱们府上是该去探望一下,略表心意的,那我去问问祖母吧!”

说完,他就又原路返回,往红梅堂走去。

沈青荷看着他的背影,得意的笑了笑。

紫苑却是担心:“小姐,事后二公子不会起疑吗?”

“管他呢!那只能怪他自己蠢,这才被我利用了!”沈青荷满目得色的一挺脊背,紫苑以为她要回去,不想她也是过门不入,而是去了大夫人的沐云楼。

从北疆回来之后,大夫人也没掌权,而且她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自己还不能倒下,所以就格外的注重休养,多数时间都闭门养病的。

而经过北疆一行之后,沈青荷也是懂事不少,每天至少过探望她一次,表现的极为孝顺。

“大小姐来了!”杨妈妈道,给了笑脸把她迎进去。

“母亲起身了吗?”沈青荷边往里走边问。

“起了!不过夫人今天的精神不很好,用了一点粥,就又养精神呢!”杨妈妈道,担忧的叹了口气。

沈青荷上了二楼,果然就见大夫人脸色不怎么好的靠在软枕上,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母亲,杨妈妈说你不舒服?”沈青荷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大夫人睁开眼睛看见她,就露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昨晚没太睡好,有点累!你今天这么早就来了?”

沈青荷避而不答,看着大夫人的脸,担忧道:“叫大夫过来看看吧,母亲你今天的脸色真的很不好。”

“没事!我休息好了就没事了!”大夫人还是拒绝,说着就压抑的咳嗽了两声。

沈青荷正给她拍着后背顺气呢,楼下就玉竹就领了个人上来,禀报道:“夫人,方妈妈来了!”

大夫人也没太当回事,坐着没动,缓缓地扭头飘过来一眼。

方妈妈福了福,也当是没看见她的脸色道:“夫人,奴婢冒昧过来,您别介意。老夫人那里刚得了消息,听说昭王妃那边出了点儿意外,可能是受了惊吓,于是就让奴婢准备了一些补品,能不能劳烦夫人亲自走一趟,给送过去,算是咱们府上的一点心意吧!”

沈青荷悄然垂下眼睛,掩饰自己的情绪,唯恐被人看出了破绽来。

大夫人盯着方妈妈,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她的面色很差,目光又浑浊黯淡,虽然那眼神没什么威慑力,方妈妈这样资历的人还是觉得有点古怪和吃不消了。

脖子略有几分僵硬的,方妈妈再次扯出一个笑容来,再开口:“奴婢知道夫人您最近的身子不爽利,可是昭王府毕竟不是其他的地方,其他人去都不合适,只能请夫人您受累了!”

沈青荷想跟着劝,却知道一定不能暴露,于是就使劲的低着头。

听了方妈妈的话,大夫人这才松口。

“好!”她点头,倒是十分痛快的掀开了被子就要下床:“你先叫人把要带过去的礼物搬上车,杨妈妈你跟过去拿礼单,我换了衣裳就来!”

“那就有劳夫人了!”方妈妈松一口气,可是莫名的心里又有点不踏实。

自从大夫人回来之后,彼此遇见的机会就越发的少了,而每一次看到她,方妈妈都会有种十分陌生的感觉。

人明明还是那个人,就是给人的感觉越来越陌生,陌生的——

有时候甚至会叫人觉得隐隐的发毛。

这边杨妈妈送了方妈妈出去。

玉竹留下来帮大夫人换衣裳,沈青荷走去帮忙。

大夫人道:“不用你!我要出去一趟,你回去吧!”

“母亲你今天不是不舒服吗?我陪你一起去吧!”沈青荷道,面色担忧。

大夫人不用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口莫名的就被一口气一顶。

可是自己的女儿就是个死脑筋,拐不过弯来她也没办法,于是就只能说道:“太子妃出事了,而且我叫人打听过了,之前她和太子之间也起了不小的冲突,早是被太子和皇后娘娘厌弃了的,只是碍于她南齐人的身份而不能废黜她,可是这一次,她元气大创,却是个好机会。我的话,你懂吗?”

沈青荷是没想到她会语重心长的突然和自己摊牌说这些,当场便是愣住了。

大夫人却是没有半点敷衍的意思,很认真慎重的说道:“你的心思母亲都知道,以前我愿意你进东宫,是舍不得你给人做妾,但是如果这一次的机会得当,母亲还是会全力以赴的替你打算的。所以,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你就更是不能出半点的差多,不能给人诟病你的机会。所有的事,你都别沾手,母亲都会替你打算好的,你只管在府里好好的呆着就是。”

比起看沈青桐的笑话,还是她自己的前程比较要紧。

沈青荷虽然对大夫人突然之间的态度转变十分的意外,但结果正是她想要的,她就容不得多想,马上就喜出望外。

“回去吧!”大夫人温和的道。

“嗯!”沈青荷这才满面红润的用力点点头,转身一步步的下了台阶。

大夫人盯着她的背影,目送,随后,那目光却突然沉淀下来,冷的刺骨。

她换了衣裳,就被玉竹扶着直接出门去了门口。

杨妈妈扶着她一起上了马车,往昭王府的方向去。

马车上,大夫人精神不济,继续闭目养神,杨妈妈也低着头,不说话,神色却莫名有点凝重,总之是气氛十分的诡异。

马车去到昭王府的时候,小厮开了门,听说是沈家的大夫人,就不能直接拒之门外了,还是把人让进了花厅,一边找人去给周管家报信。

周管家上午已经打发了几拨的客人,但那毕竟都是趁机送礼物来巴结昭王殿下的人,王妃不需要纡尊降贵的亲自接见。

可是现在——

王妃的娘家人登门,就有点不好应付了。

“人呢?”周管家问道,深觉得此事棘手。

小厮道:“小的不敢怠慢,请去花厅奉茶了!”

周管家思忖了一下,就抬脚往花厅的方向去,刚走到花园里,正好迎着进宫去给陆贤妃请安回来的柳雪意。

“侧妃娘娘!”周管家拱手。

“周管家这是要出门吗?怎么走的这么急?”柳雪意问道。

“不是!府里来了客人,小的过去招呼一声,不耽误侧妃娘娘的工夫了,您请便!”周管家道,侧身先给她让了路。

柳雪意微微一笑,也没客气,径自走过去。

这边周管家就也匆匆的继续往前走去。

柳雪意只往前走了几步就又顿住,重新回转身来,盯着周管家走的方向,慢慢的拧起了眉头。

“小姐您怎么了?”灵芝不解的问道。

“那个方向是去花厅的!”柳雪意道,却不是个询问的意思。

“是啊!”灵芝也没多想,只是不解其意。

“他要去接待的是女客吗?”柳雪意又问。

灵芝这才发觉不对——

如果来的是男客,肯定不会把人请到后院的,可是为什么请来后院的女客还要周管家去招待。

柳雪意突然灵机一动,吩咐道:“方才门口不是有访客的马车?你注意到是哪家的没有?”

“没有啊!”灵芝道,“奴婢这就去问!”

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不多时就打听清楚了回来复命。

“是王妃娘家的沈大夫人?”柳雪意沉吟,“她就算是受了惊吓,也不至于不能见人吧?居然……还是周管家去应付的?”

这件事,似乎是有点儿蹊跷的啊。

其实沈青桐被掳之后了柳雪意就一直在关注消息,可是后来却说西陵越亲自追出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带回来了,她也就只能遗憾放弃了。

横竖一早沈青桐就先表明了态度,不待见她,她自然也不会去自找没趣,所以都没想过这件事里会有什么猫腻。

可是现在——

她却突然开始起疑了,正色对灵芝道:“王妃那边……”

“就说是受了惊吓,闭门休养呢!”灵芝道。

府里的下人个个守口如瓶,她不会自找麻烦的去打听消息,可是这个情况,真的很诡异。

柳雪意心里飞快的思索着,随后就有了主意,脚下转了个方向往沈青桐的院子方向走去。

“侧妃娘娘!”门口的两个护卫面色如常的行礼。

柳雪意道:“我刚从外面回来,看到王妃娘家的沈大夫人过来拜访,顺便过来说一声!”

“是!奴才会回禀王妃的!”侍卫道,一切都如常。

柳雪意的心跳却突然慢了半拍——

周管家根本就没叫人过来穿过信?沈青桐家里来人了,他一个管家,凭什么私自做决定,连招呼都不打的代为接待了大夫人?

柳雪意可不觉得周管家会是个随便逾矩的人,她大胆的揣测,马上就有个大胆的想法——

或者,沈青桐根本就没找回来吧。

心里因为这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而雀跃,柳雪意的面色尽力保持不变,笑了笑,又不动声色的转身往回走。

只是这还是她的揣测,需要验证的。

并且她为了不惹怒西陵越,也不敢闹的……

正好,现在有人现成的送上门来了。

柳雪意一笑,就又举步往前院走去,直奔大门口。

彼时周管家正敷衍了大夫人人两句,说沈青桐精神不济,不想见人,把人打发了出来,刚送她进了前院,就见柳雪意又从外面进来。

“这是沈大夫人吗?”柳雪意道。

“侧妃娘娘!”大夫人也客气的打招呼,“您这是刚从外面回来吗?”

“嗯!”柳雪意点头,“我刚落了点儿东西在马车上,出来拿,您说来探望王妃的吗?怎么这就走了?”

“嗯!王妃身子不适,我也不好过分打扰!”大夫人道。

“哦!”柳雪意道,倒像是早知如此一样,面上表情一派自然,略一颔首就错开她身边继续往里走。

大夫人出了门,上了马车,面上表情却一直很凝重。

“夫人!您怎么了?”杨妈妈狐疑问道。

大夫人先是没应声,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问道:“早上你跟我说,一大早是昭王带着桐桐从城外回来的,当时……有人看到她的脸了吗?”

杨妈妈并没多想:“夫人怎么这样问?”

“昭王府的人,太奇怪了。周管家说桐桐身体不适也就算了,可是那个柳雪意,也好像是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的。”大夫人道。

整个昭王府的人的表现都太默契了,就是这种默契,反而叫人生疑。

杨妈妈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登时心口一凉,赶紧推开车门,招呼了一个随行的侍卫过来问了两句话,再退进门来的时候就道:“好像说当时王妃的脸捂的严实,没人看到全貌吧,夫人您是怀疑——”

昭王又被皇帝遣去皇陵了,这时候人并不在京城,或者更大胆的揣测——

他没继续和太子闹,就是为了急于遮丑,出去寻她的王妃去了?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可是——

事情还需要进一步的验证,否则闹起来,一旦不是,那就麻烦了。

大夫人只略一思忖,就道:“拿纸笔来!”

杨妈妈赶紧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笔墨纸砚,大夫人提笔,写了个纸条,又递给她道:“找个眼生的人,送去定国公府!”

她是不会吃力不讨好的去闹的,可是如果陈皇后知道了这个消息——

一则的她的身份,可以允许她杀过来提及检查,二来——

闹出了这场风波,陈皇后有利可图,就算只是个匿名的消息,她都不应该放弃的。

而这样的话,就算出了事,也是陈皇后的事,而如果一旦查出沈青桐不在府里,那么——

这里就必将天翻地覆了。

正文 第115章 木槿姑娘的攻击力

杨妈妈吩咐了下去。

随行的一个侍卫就单独离队,折道去了定国公府。

他也很谨慎,并没有直接露脸,而是随便在街上找了个乞丐,给了两个铜板,让人把那纸条递进了定国公府。

陈老夫人得了纸条,看过之后就是脸色突变。

旁边的耿妈妈狐疑的凑过去:“老夫人,出什么事了?”

如果昭王妃昨夜被掳劫之后就一直没有被找到,那这个事情就严重了。

她看了耿妈妈一眼,也没直说,只道:“吩咐备车,我要马上进宫一趟!”

耿妈妈心里狐疑,却不敢多问,赶紧的先下去吩咐备车了。

陈老夫人匆匆进宫求见陈皇后。

这个老太婆强势霸道,又经常的不讲理,陈皇后昨天因为刺客的事情一夜没睡,其实心情烦躁,很懒得应付她。

古嬷嬷看出了她的心思,道:“娘娘,老夫人说她有很要紧的事!”

具体什么事,却没多说。

陈皇后只当她又是为了陈家的鸡毛蒜皮,又斟酌了片刻方才说道:“宣进来吧!”

古嬷嬷使了个眼色,宫女马上转身出去,又过了有一会儿,陈老夫人才进了凤鸣宫。

陈皇后勉强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道:“母亲来了,坐吧!”

陈老夫人也不多说,直接走过去,先从袖子里摸出那张纸条递给了她道:“你先看看这个!”

陈皇后恹恹的将那纸条展开来看了,起初还心不在焉的表情一瞬间就化作肃然。

“什么?”她猛地一震,半晌没了呼吸之后又再抬头看向了陈老夫人道:“母亲你这是哪里得来的消息?可靠吗?”

“我也不知道可靠不可靠,就是上午的时候,一个乞丐送过去的,想来是什么人不想暴露身份偷偷摸摸做的吧!”陈老夫人道,自己想了半天也是纳闷:“我就是奇怪了,这到底会是什么人,会大费周章的把这样纸条送到我那里去了!”

事情很明显——

这个告密的人,要么所言属实,是要害西陵越的,要么就是胡编乱造,想陷害陈皇后和太子的东宫一门的,毕竟陈家和陈皇后母子息息相关,这消息分明就是借着陈老夫人的送来给陈皇后过目的。

因为不明真假,这殿内的气氛一度凝重。

古嬷嬷想了想,打破了沉默:“娘娘——”

还不等说话,陈皇后却是已经拿定了主意,突然一下子站起来,道:“给本宫更衣,去昭王府!”

陈老夫人紧张的也跟着站起来,“你真要去?万一是什么人设下的陷阱呢?”

“哼!”陈皇后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昭王妃昨夜遇险,据说受了不小的惊吓,本宫只是过去探望的,能出什么事?难道还有什么人胆大包天,敢在昭王府里设下埋伏,把本宫怎么样的吗?”

她的身份,就是最大的保障。

不管她真实的目的怎样,只要是打着探望的名义去的,那么沈青桐就没理由避而不见,更没人能找到攻击她的把柄,毕竟她真的是“一番好意”的。

陈老夫人想想也是,也就不怎么担心了。

陈皇后道:“母亲先回去吧,我今天马上要出宫,不能和您说体己话了,改天再宣您进宫来说话!”

“嗯!那我就先回去了!”陈老夫人也无意多留,先行出宫去了。

这边宫婢们伺候陈皇后更衣的时候,古嬷嬷就去库房找了几样补品用锦盒装好备着了,随后一行人就打着探望的名义出宫,直奔昭王府。

这边的永宁宫里,昨夜陆贤妃也是受惊不小,再加上被沈青音推了一跤,险些摔了小郡主,她一度受惊过度,回来之后就全身虚软的病下了,太医看过,说是感染风寒,兼之受惊,发了点儿高热。

陈皇后为了不在时候被人抓住把柄攻击,自然不肯隐藏行踪,出宫是光明正大的。

而皇后出宫,这不是小事情,贤妃本来就盯她很紧,几乎是马上的就得到了消息。

“什么?她出宫了?”陆贤妃撑着身子做起来,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关节处更是酸胀的利害,脑子里更是浑浑噩噩的:“知道是做什么去了吗?”

“凤鸣宫里的人口风严,而且古嬷嬷也没往下透露,只是走的时候带了几样挺名贵的补品的!”黄嬷嬷道:“奴婢已经叫人去侍卫那边查了,皇后仪仗出宫,总得交代个出去,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她这个节骨眼出宫,必定是为着什么大事的!”陆贤妃按着额头,精神倦怠。

黄嬷嬷刚要扶她躺下,去打听消息的小太监已经回来了。

“怎么样?问到了吗?”黄嬷嬷道。

“是!”那小太监单膝跪下去,语气干脆的道:“皇后娘娘的仪仗是去昭王府的,据说因为王妃是在东宫太子那边受了惊吓的,娘娘她过意不去,特意过去安抚探望的!”

“啊!”黄嬷嬷大为意外。

陆贤妃本来正头痛欲裂,昏昏欲睡,这时候就猛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她去了昭王府?”

“是!”小太监道。

黄嬷嬷就更觉得奇怪了:“那会儿柳侧妃过来探病的时候说,一大早殿下就奉命去皇陵接着当差去了。”

说着,她就猛地一惊,看向了陆贤妃道:“皇后娘娘这时候冲着王府去了,恐怕来者不善吧!”

可是这平平白无故的,陈皇后就算去找茬,又能找出什么茬儿来?

陆贤妃却是不敢掉以轻心的,赶紧掀开被子下了床:“快给我更衣!”

“娘娘!太医嘱咐您要卧床休息两天的!”黄嬷嬷连忙就要拦她。

陆贤妃却是满心焦灼,顿时觉得脑子跟着清醒了不少,摇头道:“不行!那个女人是个无利不早起的,她会突然冲着王府去了,必定就所计划和图谋的,尤其越儿还不在!我不放心,必须要过去看看,省得她搞鬼!”

黄嬷嬷也是觉得陈皇后此行的目的不纯,于是也就不劝了,赶紧叫人给她梳妆更衣。

这边陈皇后先行一步,自然是更早一步到的王府。

“皇后娘娘?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守门的小厮赶紧开门,齐齐的跪地行礼。

所有人都面上看着镇定,实际上——

心里却是全慌了。

因为——

好巧不巧的,周管家刚有事出去了。

“不知娘娘大驾光临,奴才们有失远迎,请娘娘恕罪!”那小厮说道。

“都免了吧!”陈皇后淡淡的说道,直接就往里走。

也没有人敢拦她。

她却是面容庄肃的边走边道:“昨夜昭王妃在太子府里受了惊吓,本宫一个晚上都一直觉得过意不去,听说她平安归来了,就过来看看。她住哪里,引路吧!”

沈青桐此时不在府里。

但是陈皇后既然来了,这里的人却也是没一个有资格多说一个字的。

那小厮也知道挡了都没用,一边急得背后直冒冷汗,面上却只能故作镇定的起身,毫不迟疑的引路带她往里走。

陈皇后倒是有些奇怪了,仔细观察这昭王府里一众下人的反应,突然就有些不确定那纸条上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小厮带着陈皇后一行慢慢的往后院走。

同时,已经有人飞奔去给木槿送信了。

木槿和蒹葭听了消息,全都傻了。

“木槿姐姐,怎么办?王妃她人不在啊,一会儿皇后娘娘过来看不到人,那就完蛋了!”蒹葭急得就要哭出来。

木槿在屋子里一遍遍的来回走动,也是束手无策。

正在旁边擦拭多宝格的佩兰抿唇思索了一会儿,迟疑着建议道:“要不……一会儿找个人躺床上去伪装一下,就说王妃受惊过度,在养病。皇后娘娘的身份尊贵,到时候碍着面子,也不能掀开被子查看吧?”

蒹葭想了下,马上附和:“对对对!我们就说王妃受惊发烧了,神志不清,那样的话,就算不起神请安也都有情可原的!”

万般无奈之下,这算是个可以试着一用的方法。

蒹葭和佩兰都盯着木槿,等她点头拿主意,最后,木槿却是神色凝重的坚决摇头:“不行!太子和咱们王爷是死对头,皇后娘娘这个时候登门,明显就目的不纯,没准就是听了风声,冲着揭穿王妃目的来的。这会儿王爷又不在,我们要冒充,必定会当场就被她揭穿,到时候不仅王妃的行踪瞒不住了,就连我们几个敢糊弄她的人也会马上被当场处死的!”

明知道不可能瞒得住,他们还想鱼目混珠的糊弄皇后,这罪名跟欺君大嘴没两样,最后只能是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

蒹葭两人一细想,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说话间,外面已经有了动静。

“见过皇后娘娘!”守门的侍卫跪地行礼。

屋子里三个丫头刷的白了脸。

陈皇后抬眸看了眼院子里和最里面紧闭的房门,抬脚就要往里走,侍卫刚要开口阻拦,却是柳雪意闻讯匆匆赶来,隔着老远就高声道:“不知道皇后娘娘凤驾来此,婢妾有失远迎,还请娘娘恕罪!”

她是故意来阻拦,救场的。

本来灵芝是不同意的,可是柳雪意却有她自己的打算——

陈皇后这一来的目标明确,是一定不会白跑一趟的,她这样的身份,人微言轻,横竖想拦也拦不住,既然横竖最后沈青桐都要被揭穿,那么她为什么不走一趟,装模作样的挡一挡,做一场戏给西陵越看,也告诉陆贤妃,她是真的一心一意为西陵越着想,在尽力的帮他补窟窿?

陈皇后斜睨过来一眼,根本就没打算理会她。

柳雪意也早就在意料之中,仍是快走两步追上来,不好拦她,就用身体挡在了她面前,当面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本宫是过来看望沈氏的!”陈皇后冷冷的道。

柳雪意面上略有几分尴尬,却还是站在那里没让,有些歉疚的道:“婢妾代王妃谢过娘娘的关心,可是娘娘,我们王妃昨夜受了惊吓,病了。”

“哦?”陈皇后见她挡着不让,就冷笑了下。

柳雪意继续道:“王妃满脸病容,怕过了病气给皇后娘娘,所以娘娘还是去花厅奉茶吧,至于娘娘前来探望的一番心意,婢妾会代为转达,届时等到王妃的病好些了,再进宫去给娘娘谢恩!”

“你倒是真懂事!”陈皇后面上表情似笑非笑。

话音刚落,古嬷嬷已经冷着脸上前,毫不留情的一把将她拨开一边。

柳雪意被她推了个踉跄。

“侧妃娘娘!”灵芝赶紧冲过去搀扶。

陈皇后使了个眼色。

古嬷嬷就也懒得搭理柳雪意这样无足轻重的货色了,直接趾高气昂的就要走过去推门,不想她人才上了台阶,一伸手,里面却有人先把门打开了。

木槿一脸懵懂诧异的站在门口,随口咕哝道:“这么这么吵?”

再抬头一看,看到站在院子里的陈皇后,她便又是一惊,赶紧跪了下去:“奴婢见过皇后娘娘,不知娘娘大驾光临,失礼之处,还请娘娘莫要见怪!”

屋子里另外的两个丫头也跟着跪下了。

陈皇后抬脚就往里走。

“娘娘,您——”柳雪意低呼一呼,又要阻拦,古嬷嬷就往旁边一步,宽大的身板一挡,把她给隔开了。

陈皇后径直进了屋子。

那屋子内外两间,布置的很简单,所有的一切都一目了然,只中间一扇巨大的屏风,隔开了里面卧室的视线。

“昨夜沈氏受惊,本宫过来看看她!”陈皇后的神情高高在上,开口的语气也很威严。

木槿跪着没动,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她。

陈皇后就更不高兴了,皱眉道:“怎么,她的架子这么大,本宫都亲自登门了,也不出来送杯茶?”

古嬷嬷附和着就冷笑道:“昭王妃这样的怠慢我们娘娘,真是好没道理。”

说着,已经绕过木槿几人,直接绕过屏风进了里面。

院子外面,柳雪意没跟进来,嘴角隐晦的牵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来——

她知道,沈青桐完了!

从此以后,声名狼藉,一败涂地!

而这边古嬷嬷冲进了里面的寝殿之后却是有些意外的——

沈青桐真的不在,更奇怪的是,这几个丫头应该先听到外面的动静了,知道陈皇后要来,床上居然被褥整齐,连伪造一下的迹象都没有。

进去左右看了一圈,古嬷嬷就又满心狐疑的走了出来。

陈皇后递过去一个眼神。

古嬷嬷就心不在焉的开口道:“娘娘,昭王妃似乎并不在府中,那里面没人!”

柳雪意听了这话,也是彻底的放下了心来,如释重负。

“她人不在?”陈皇后顿时就沉了脸,刚要发难,院子外面就又是一阵骚动——

陆贤妃被人拥簇着匆匆赶到了。

“见过贤妃娘娘!”

柳雪意也有些始料未及,赶紧掩饰情绪,也跟着行礼。

陆贤妃却是谁都没看,直接就面色不善的进了屋子。

陈皇后心里略有几分得意和痛快,看着她,讥诮的挑眉:“贤妃你气色不佳,不在宫里养病,来这里做什么?”

陆贤妃一看她的表情,再看跪了一地的木槿等人,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不过她素来稳健,当即也是不依不饶的顶回去道:“娘娘来干什么我就是来干什么的。”

“是吗?”陈皇后笑了下,继而就又看向了木槿几人,凉凉的道:“既然贤妃和本宫一样都是来探病的,那么现在我们要探望的病人不翼而飞,她的下落,你们这些奴才给个交代吧!”

沈青桐不见了?居然是沈青桐不见了?

陆贤妃如遭雷击,脑中瞬间就过了惊雷阵阵,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就恍惚的想要混到。

“什么?”她倒退一步,然后一转身就冲进了屏风后面。

后面果然床铺整齐,空无一人。

沈青桐真的不在?难道是——

陆贤妃今天生病,脑子便格外的迟缓些,这时候才想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这样瞒天过海的谎话,别人也许不敢说,可是她了解西陵越,知道他只要想的到,那就绝对敢做。

所以,这就是说,昨晚沈青桐没刺客掳走之后,根本就没找回来?

这都过了好几个时辰了,让她和刺客摞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就算以后或者找回来,也只能休掉,并且就算是这样,这也会让西陵越沦为天下人的笑柄,成为他身上一辈子也抹不掉的污点。

陆贤妃悲愤交加,一瞬间脸色就变了好几次。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屏风后面冲出来,不死心的还是当面质问道:“你们主子呢?”

“主子她不在啊!”木槿道,还是跟之前一样,一脸的懵懂和茫然。

陈皇后隐晦的冷笑了一下,刚要发难,就听木槿话锋一转,继续道:“一大早王爷叫人回来把王妃接走了!”

陈皇后唇角的笑容还来不及收拾,就僵在了脸上。

陆贤妃却像是在火盆里被人浇了一瓢凉水,瞬间就有了精神,“你说什么?你说沈氏怎么了?”

话音未落,陈皇后却是不甘心,声色俱厉的脱口道:“这绝不可能!”

话已出口,见众人齐刷刷的朝她看过来才顿觉失态,脸色就更加难看了起来。

“王妃被王爷借走了啊!”木槿道。

“娘娘您知道,昨天夜里我家王妃受了惊吓,王爷很不放心,所以一大早就叫云翼回来,把王妃接过去了。毕竟——据说这京城之内,还隐藏着那些刺客的余党,不太安全!”木槿说话的语气四平八稳,不卑不亢,实则袖子底下手指用力的攥着,手心里全是冷汗。

“你是说沈氏跟着昭王去了皇陵?”古嬷嬷盯着她,沉吟问道。

“奴婢只知道王爷是出城公干去了,至于王妃和王爷现在何处,并不清楚!”木槿道。

瞧着她的话说的,就是个规规矩矩,只管伺候的人的木讷奴才,可陈皇后却给她噎得胸口生疼。

陆贤妃也顾不上去研究木槿的话是真是假,但是无论真假,今天这事儿绝对是应付过去了。

她于是振奋了精神,走到陈皇后的面前,笑道:“那真是不凑巧,越儿这孩子也是的,带着沈氏走了也不去跟本宫说一声,那样我就能给娘娘提个醒,也省得要害娘娘白跑一趟。不过娘娘您也知道,他们新婚燕尔,越儿对他那媳妇是真宝贝的紧,上回去北疆的时候就舍不得的顺手就给捎上了,说起来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陈皇后扑了个空,又被反将一军,脸色已经阴沉的几度难看。

她死死的咬着牙,盯着面前笑得神清气爽的陆贤妃。

古嬷嬷也是气不过,左右看了眼,道:“王妃真的是被昭王殿下借走的吗?那为什么方才柳侧妃要说王妃正在养病,还拦着不让我们娘娘进?就好像王妃这屋子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似的!”

众人的视线,一瞬间齐齐聚焦于柳雪意身上。

柳雪意的脸色一白,本能的后退一步,惊慌的张了张嘴:“我……”

却是完全的无法自圆其说。

当着陆贤妃的面,她又不能拆木槿的台……

这时候,木槿却是不依的了,微蹙了眉头道:“云翼回来接王妃的时候,侧妃娘娘您不是刚好从宫里回来,还遇到了吗?怎么方才您没先跟皇后娘娘说吗?”

陆贤妃勃然变色。

柳雪意是领教过沈青桐的泼辣彪悍的,怎么能想到她的婢女和她一样,撒谎起来脸眼皮都不动一下的。

陆贤妃的冷眼锐利如刀子。

柳雪意整张的面皮都僵在脸上,半晌才反应过来,盯着木槿,眼神怨毒又委屈的泫然欲泣道:“谁说我遇到他们了?你……”

“哦?那就是说这个丫头撒谎了?”陈皇后找到发泄口,立刻再度发难。

她上前一步,满面的冷肃神情道:“沈氏到底人去了哪里?看来今天是有必要把这个丫头绑起来,好好的问问了!”

是柳雪意不配合,这是昭王府里的自己人内讧,她没理由不趁火打劫的!

古嬷嬷会意,一挥手,马上就有两个身体强壮的嬷嬷上前,要来拿木槿。

正文 第116章 童养媳啊!

陆贤妃当然不能任由他们在西陵越府上胡来,立刻一步上前,挡在了木槿跟前。

陈皇后微微变色。

陆贤妃道:“皇后娘娘,这个丫头是昭王府的奴婢,且不说她不曾犯错,就算她真的有错在先,只要不是大逆不道,就真都轮不到你我在这里滥用私行吧?”

她倒不是有多看重木槿,而是立场问题——

她保了木槿,就等于保住了木槿前面的说辞。

这个时的陆贤妃,甚至已经没有心思去追究,沈青桐到底是落在刺客手里根本就没找回来,还是真的如木槿所言,是跟着西陵越出城出了,因为不管是哪一种,她都只能选择相信木槿,只有这样才是对西陵越最有利的。

“这个丫头牙尖嘴利,说出来的话和柳氏自相矛盾,本宫只是想要问个究竟而已!”陈皇后道。

这个时候,她就是为了争这一口气,也是绝对不能妥协服软的,冷着脸环视了木槿和柳雪意两人道:“这两个人,总有一个是在说谎吧?”

柳雪意紧张不已,嘴唇动了动,可是当着陆贤妃的面,又不敢强辩什么。

木槿却不心虚,干脆利落的开口质问:“侧妃娘娘是说我们王妃在养病是吗?王妃她昨夜受了惊吓是真,可是敢问侧妃娘娘,您是亲眼见过我们王妃有卧床养病的吗?”

“我——”柳雪意连忙就要解释:“因为王妃她惊吓过度——”

木槿却没让她说完,就强行打断了道:“侧妃娘娘您一大早就赶着进宫去给贤妃娘娘亲敢尽孝去了,都没有时间来问候我们王妃一声,又怎么敢一厢情愿的到处去说我们王妃是在卧床养病?”

沈青桐到底是正妃,可是这个柳雪意,却是似乎只是一心讨好陆贤妃,连规矩都不守的。

而且,这样的事,在外人看来,就是陆贤妃纵容她的。

柳雪意是真的没想过要来探望沈青桐,毕竟两个人不和,她也懒得做样子,有那工夫不如进宫去多讨好一下陆贤妃了。

可是此时的这件事,却也明显是叫陆贤妃脸上无光了。

陆贤妃的脸色阴沉的极其难看

时空之恋,爱在千年前。

柳雪意可不敢再算计自己的那点利益了,赶紧跪下去道:“是婢妾一时糊涂!”

她也不敢再说,她根本就没看到云翼回来接沈青桐。

而有了她的口供,这整件事就演变成了昭王府内部的妻妾之争了,性质都完全的不一样了。

陈皇后是不甘心无功而返的。

她盯着柳雪意,那目光锐利,如有实质,再次确认道:“这么说,真是昭王接了沈氏过去了?”

柳雪意不想点头,却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低着头,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是——”

陈皇后的目色一厉,刚要发作,陆贤妃已经不想再和她纠缠了,站出来一步道:“臣妾知道娘娘您对沈氏是一番关心,回头等那两个孩子回京了,臣妾定会叫他们进宫去给您谢恩的。柳氏不懂事,臣妾自会教训她,如果您就是不放心沈氏,那不妨臣妾给安排个昭王府的人引路,您叫人亲自去越儿那边看看!”

让陈皇后找人亲自去找西陵越验证沈青桐的下落?

陈皇后能趁机突袭昭王府,还能打着长辈关心晚辈的旗号,但是如果咄咄逼人的去找西陵越质问了——

那就把她的居心不良表现的太明显了。

而且到时候西陵越必定只拿一句话打发她的,还指望能叫她的人在正个皇陵翻找,去寻沈青桐的下落吗?

沈青桐可能落在刺客手里没回来,这毕竟只是她们单方面的揣测,而没有任何的真凭实据。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陈皇后已经完全不占优势了。

身后的大宫女上前后,稍稍用力扶了下她的手臂提醒:“娘娘!”

陈皇后忍了又忍,却知道无凭无据的,自己如果一意孤行的闹,最后搞不好要自食恶果的,于是就只能勉强压下脾气,冷笑道:“沈氏有你这个正牌的婆婆时刻惦记,本宫还多管闲事做什么?既然她没事就好,毕竟昨天是在钰儿府上出的事,如果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本宫和钰儿都会过意不去!”

说完,一抬手。

古嬷嬷赶紧退回去,扶着她的手。

一行人又是趾高气昂,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恭送皇后娘娘!”

陆贤妃带人目送,一直到目送他们主仆一行出了院子,陆贤妃这才冷着脸收回了目光。

她先是看了木槿一眼。

木槿端端正正的跪着,神色谦卑。

虽然陆贤妃对沈青桐的真实去处还是心存怀疑,却知道这时候就算她从木槿嘴里要出来另一个真相,这真相也只会让她更闹心。

横竖如果沈青桐真的还没找回来,西陵越自己也肯定会将此事妥善的处理,于是陆贤妃也懒得再问,直接抬脚往外走。

柳雪意低着头跪在那里,呼吸都刻意的敛去。

陆贤妃走过她面前的时候,还是头也没回的开口:“跟我出来!”

柳雪意心中陡然一惊,却只能是硬着头皮爬起来,双腿有点发软的被灵芝扶着往外走月公主玩江湖。

她知道陆贤妃的脾气,更能预料到自己落她手里,接下来的下场,忍不住的就一阵胆寒,就这么心不在焉的,过门槛的时候脚没抬起来,冷不防就被自己的裙摆绊了一下。

动静有点大。

“小姐!”灵芝赶紧大力的搀扶她。

柳雪意仓促的扶住门框,挂在门廊上的鹦鹉受了惊,突然扯着嗓子,声音尖锐的叫嚷起来:“笨鸟!笨鸟!”

那鸟儿的大嗓门,声音十分的尖锐刺耳。

柳雪意更觉得头皮发麻。

骤然抬头看去。

那鸟儿站在鸟笼上,扑闪着翅膀跳来跳去。

蒹葭唯恐她拿鸟儿出去,赶紧抢出去,把红眉的鸟笼取下来,抱在怀里,解释道:“侧妃娘娘别介意,王妃的这只鸟儿迟钝的很!”

说完,就宝贝似的抱着红眉躲开了。

这时候也不是她和一只鸟儿计较的时候,柳雪意咬咬牙,还是继续迈过门槛走了出去。

等到其他人都走了,屋子里的三个丫头才都各自松了口气。

“姐姐,他们不会再来找茬了吧?”蒹葭抱着红眉进来,一不小心就没捂住它的嘴,那鸟儿就又扯着脖子尖叫起来:“笨鸟!笨鸟!”

丫头们看着它那蠢样,全都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最后,木槿稍稍敛了神色道:“现在就只能祈祷王妃她一个人在外面,能照顾好自己,求她个平安就好了,至于这府里——”

木槿说着,眼底就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来,跟着又是一叹:“横竖王妃是在外面不见的,就算她不回来,也没人会追究我们几个的责任的!”

后来因为她一直缠着周管家追问,周管家扛不住,也就告诉她了——

其实,沈青桐是已经从刺客的手里脱险,只是后来又摆脱西陵越,自己跑了的。

木槿知道沈青桐就从来没想着要跟西陵越长久的过日子,所以知道了实情,反而不那么担心了。并且她也十分的事情,其实早在以前,如果沈青桐要跑,也并不是没有机会的,只是都没有那么好的契机。比如在泗水县的时候,西陵越大半年不在眼跟前,她想要涮一个傻大个的云翼,还不跟玩似的?可是那期间沈青桐却一直没动心思,木槿知道,其中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她不想连累自己和蒹葭。毕竟他们两个丫头一直都贴身跟着她的,一旦王妃不见了,首当其冲,西陵越就要拿她们两个开刀的。

而现在——

她终于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

虽然心里舍不得,木槿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盼不盼着再见到她。

另外的两个丫头也是隔着沉默。

过了一会儿,木槿还是勉强打起精神道:“你们再收拾一下,我去门房等着周管家回来,今天的事情得跟他交代一声。”

“好!”蒹葭二人点头。

木槿提了裙子先出门去了。

这边陆贤妃把柳雪意带着去了花厅。

柳雪意低头跟在她身后,想了一路的对策,心不在焉的刚一脚跨进门来,陆贤妃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转身,一个巴掌狠狠的甩在她脸上血落。

柳雪意始料未及,就往旁边栽去,额头撞在门框的边上,顿时血流如注。

“小姐!”灵芝低呼一声,却是神情畏惧的不敢上前去扶她。

柳雪意滑倒在地,捂着额头,剧痛之下,脑子里反而无比的清楚了。

“娘娘!”她抬起头,神情悲戚的看着陆贤妃:“您别听那个贱婢的片面之词,是她挑拨离间,故意陷害我的,我根本就没遇到云翼,也没见过王妃,我——”

“你少在本宫的面前自作聪明!”陆贤妃哪里会有耐性听她说完,直接就恶狠狠的打断了,“从一开始本宫就提醒过你,要以大局为重,这个节骨眼上,你却为了那么点儿蝇头小利,耍那些小聪明给谁看?”

“娘娘!我真的没有!”柳雪意大声的道:“只是因为皇后娘娘来者不善,我也是想着帮殿下和王妃解围,这才出面想拦下她的,我真的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陆贤妃冷嗤一声:“你为了解围?这就是说你一早就知道沈氏不在府里了?就算本宫信了你是要出面阻拦皇后的,可你也是蠢笨的可以,最后居然还是一个丫头的三言两语平息了局面?这么没用,看来本宫还真是看走了眼,抬举了你这么个废物,最后都还不及一个丫头的段数,本宫要你何用?”

柳雪意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坐在地上,也只能咬紧牙关的受着,一个字的反驳也不敢有了。

陆贤妃骂得痛快了,可是稍稍松懈下来,就又开始觉得头目森然,难受的厉害,就也好像和她再多说了,还是盯着她,恶狠狠的警告道:“你就好自为之吧,再有下一次,本宫绝对饶不了你!”

说完,又瞪了她一眼,匆匆的回宫了。

这边柳雪意瘫坐在地上,血水糊了一脸,左眼完全睁不开。

灵芝这会儿才敢凑过来扶她:“小姐快起来,赶紧回去找大夫包扎一下!”

柳雪意咬牙站起来,闷声不响的被她扶着回自己的院子。

灵芝一边走,一边愤愤不平的道:“都是木槿那个贱人怀的事,她是个什么东西,居然当众信口雌黄的给您穿小鞋,我呸!”

柳雪意自始至终一声不吭,露在外面的半张脸上表情森然,目光阴寒,再配合上另一边脸上的血迹,整个人看着,像是从地域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恐怖。

陈皇后从昭王府出来,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古嬷嬷撇撇嘴道:“娘娘,那个丫头的话也不可信,要不要叫人去皇陵悄悄的求证一下?”

“就算她的话不可信,那些话也八成是西陵越交代给她的。如果沈氏真的还没找回来,现在最紧张的就应属西陵越了,他会毫无准备的让你去查吗?去了也是白去!”

“可如果这是个机会的话,就这么放弃了,就太可惜了!”古嬷嬷叹气。

陈皇后的心里又何尝不遗憾,一筹莫展的沉思半天,突然道:“母亲带进宫去的那张纸条呢?还在吗?”

“好在!”古嬷嬷道,忙从袖子里掏出那纸条递过去,“娘娘您要这做什么?”

陈皇后将那字条展开来又仔细的看了几遍,却见那字条上的字迹工整娟秀,很有几分功底的。

“应该是出自个女人的手笔!”最后,陈皇后冷笑,“能识字读书又写得一手好字的女人不多,想办法给我查一查,这个暗中报信的人是谁[综韩剧]“芯”人生!”

就算扳倒了西陵越,得益最多的就是他们母子,可是送纸条进宫的这个人,却分明是有意推动操纵此事的。

她是断没有理由去给别人做枪使的。

“好!回宫了奴婢就马上去办!”古嬷嬷谨慎的将那纸条重新收好。

因为西陵钰怀疑刺客的余党还有人陷在京城里,所以这一整天的时间,各处城门都处于全线戒严的状态,衙役们大街小巷上的逐一盘查行人百姓,搜寻刺客,相形之下,昭王府里的一场风波就不值一提了。

帝都往北,七里之外,有一处渡口,是货商们往来东北海域的捷径,但是因为造船的工艺有限,所以每天的客船供不应求,十分的紧张。

沈青桐穿了一身半旧的衣裤,裹着一件同样半旧却明显偏大的花棉袄,窝在一辆马车的旁边躲风。

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和她靠在一起,手里拿着块绣工精致的帕子,宝贝似的摸了又摸,一边羡慕道:“姐姐你的绣工真好,回头一定教我!”

“干嘛?急着绣嫁妆,嫁人了?”沈青桐调侃。

那姑娘蓦得红了脸,有些黝黑的脸蛋上浮现一抹红晕,却是憨实的没有否认:“我手笨,又整天跟着爹娘他们走江湖,其实也没什么时间做这些的!”

这是一家四口,走江湖杂耍卖艺的。夫妻两个带着一双儿女,姑娘大些,今年十四,还有个顽皮的六岁男孩儿,这会儿正围着马车去摸那匹马。

沈青桐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其实是带着一辆牛车的。

沈青桐很爽快的把自己的马借给他们拉车,然后谎称自己是富户家里的绣娘,被人逼婚才逃出来,这一家都是老实人,见她一个姑娘家,有点儿可怜,就带着她一起了。

因为京城里解严,他们怕惹麻烦,就直接避开京城,准备北上了。

前面隔着不远的地方,江流滚滚,声势隆隆。

沈青桐盯着那江水看了半天,虽然身上有点冷,心里却是莫名的好,于是就也和那姑娘凑趣道:“那你跟你爹娘商量一下,反正我暂时也地方去,你们就带着我吧,别的我做不了,回头你的嫁妆我都帮你绣了,你看行吗?”

那姑娘是有点心动的,想了想,又不好意思:“你以后不再回来这里啦?”

“嗯!我把那人头打破了,怕他找我算账!”沈青桐点头,十分的爽快坦白。

那姑娘就奇怪了:“那恶霸到底是什么人啊?这里是天地脚下,他怎么这样无法无天?”

沈青桐干笑了一声,没回答,仍是怂恿她:“你跟你爹娘说一声,你们带着我,管我个温饱就行,那匹马我也不要了,等过了江,就卖了,好歹能卖个几两银子,你看这样成么?”

几两银子,够这普通的一个四口之家两三年的开销了,数目不小的。

姑娘是个老实人,有点不好意思,正在迟疑间,六岁的男孩子就蹦蹦跳跳的凑过来,直接扑到沈青桐面前,笑眯眯道:“好啊好啊,小姐姐你真好看,等我长大了,你给我当媳妇吧。等我长高了,这么高,那恶霸再来欺负你,我就打跑了他。”

那孩子省得很可爱,虎头虎脑的,说话的时候比划着满手是泥的小拳头,又伸手比划了一个高度。

沈青桐笑得不行,正要逗他两句,就见那孩子眨巴着眼睛,盯着她身后看个不停。

正文 第117章 这个恶霸好可怕

沈青桐扭头看去。

下一刻,灿烂如花的笑容就生生僵硬的挂在了脸上。

西陵越黑着脸,冷面神一样的站在马车的另一边。

和这两破烂马车比起来,他身上那件明显已经尽量低调简洁的袍子,看上去就实在是太华贵,太金光闪闪了。

她身边的姑娘也跟着狐疑的扭头。

看到这么个高大英俊的贵公子站在身后,一瞬间——

差点哭出来!

吓得!

这人身上的气势也太可怖了,明明长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可是——

不敢看啊。

那姑娘哆嗦了一声,扯了下沈青桐的袖子,很小声的问:“姐姐,这……谁啊?”

沈青桐是真没想到西陵越这么快就找到她了,因为这条河过去,因为土壤的原因,那边有很大的一片土地都十分的贫瘠荒芜,百姓生存的条件艰苦,要一直走很远才能到富庶的沿海地带。而且那片地方对她来说,也是完全的陌生,她在那边无亲无故的。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揣测,多半会觉得她是南下逃命了,或者去了北疆吧,毕竟那边她已经走过一趟了,会比较的熟悉。

所以这会儿见到西陵越出现,沈青桐瞬间面如死灰,自然也没心思再和那姑娘逗乐了。

云翼看到他家王妃,高兴啊,这一高兴就容易太随和,太平易近人了,于是就很好心的代替俩主子回了那姑娘的话,眼睛里面笑眯眯的,语气却是干巴巴的尽量严肃的道:“恶霸!”

小男孩儿是初生牛犊,还眼巴巴的看着这来势汹汹的几个人呢。

那姑娘却是要吓哭了,一把抢过自家弟弟抱着,爬起来就跑——、

怪不得沈青桐要逃,这恶霸,是真的恶霸啊,好可怕。

这会儿也不是讲义气的时候,真是顾不上这么倒霉的沈青桐了。

西陵越也不说话,一抬手,他身后的侍卫就递过来一个包袱。

他直接把包袱往沈青桐怀里一甩,冷声下了命令:“把那破棉袄给我换了!”

这个混账女人!

他锦衣玉食的养着她她不要,穿着个破棉袄跑到这里吹冷风。

他那表情,简直就是要原地爆炸。

沈青桐也是有脾气的,虽然想和他顶,但是眼角的余光看到那边神情惶惶不安的一家四口,未免累计无辜,却是只能妥协。

她也不说话,抱着那包袱爬起来,转身朝后面不远处的二层客栈走去。

云翼一脸喜滋滋的表情,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家王爷的屁股后面一起进了客栈。

太好了,他家王爷的媳妇找到了,终于不需要再娶一个了。

*

客栈二楼的窗边。

沈青桐冷着脸看外面江面上的风景。

西陵越负手而立,站在旁边相邻的另一扇窗户前面,脸色也是明显不好的看着外面。

沈青桐始终一声不吭。

天色渐晚,眼见着夕阳西沉,西陵越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耐性终于耗尽。

他扭头看过来,语气强硬的命令:“跟我回去!”

“我不!”沈青桐头也不回,却是语气干脆的拒绝。

西陵越觉得自己胸口的位置被一口气顶着,就快炸开了。

他咬着牙,用了所有的力气克制,才能勉强没叫自己发作,只是语气硬邦邦的沉声道:“沈青桐,别考验本王的耐性。”

沈青桐闻言,终于从窗外收回了目光。

她看着他,略一勾唇,露出嘲讽的一抹的笑容来,淡淡的道:“京城之内,多少人有多少双的眼睛在盯着,王爷你又何必勉强,带了我回去,也不过是给人徒增笑料罢了。”

她的语调徐徐而冷淡。

这一次重逢,西陵越发现这个女人是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她不再在他面前口是心非的伏低做小,反而一板一眼的强势的和他对抗。

这个女人的胆子大,他知道;可是他更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她是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那条小命的,这也是这么久以来她委委屈屈勉强在他身边呆着的原因。

可是现在——

她似乎是真的孤注一掷了。

这个丫头的脾气也不好,现在她就是不答应,西陵越也拿她没办法。

何况——

他也知道,昨夜的那件事,他是真的做的有点过头了。

可是——

最终他也没叫她有任何的损失不是吗?

反正就算是有点儿小小的心虚,昭王殿下长这么大,一直都是唯我独尊的,想让他给媳妇认错道歉?

哼!你还真敢想啊。

于是,昭王殿下就是冷嗤一声,反诘道:“他们要戳脊梁骨,先戳的也是本王。只要本王承认你,你昭王正妃的地位就不可撼动,别人说什么,本王都不在乎,你又何必计较?”

被刺客劫持,又整整一天的时间下落不明,就算西陵越想捂,陈皇后和西陵钰那些人会不借机发难,在这上面做文章?

沈青桐虽然不知道现在城里的具体情况,但是只靠想的也能揣测出个大概——

这会儿京城里肯定也不太平。

就算事后西陵越会去跟皇帝解释,说她一直和他在一起,但也绝对挡不住世人的猜测和议论之声。

西陵越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多少要被推到风尖浪口上一阵子。

可是——

沈青桐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就这么落跑了算这么回事?

他这态度,也是强横的毋庸置疑了。

沈青桐和他对峙半晌,见他实在是油盐不进,于是,她的面色便就是更加郑重三分,看着他的脸,突然问道:“平心而论,你觉得我欠你的吗?”

西陵越没想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不由的微微皱眉。

沈青桐看着他,面色一本正经的甚至有些严肃,继续道:“这一次你将我推出来作了引诱那些刺客现身的饵,而我也下重手伤了你,我们就当是两清了,谁都不要计较了。可是同样的事情,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王爷,你有雄心伟略,千般算计,可是我——我不过就是平庸寻常的小女子罢了。如果是因为我占据了你昭王妃的头衔,你要我陪你人前做戏,这没问题,可是——我没有义务以身犯险,每每去做您手中的棋子。”

也许就是因为她平时嘴巴厉害,又总是不知死活的和他对着来,他的心里便习惯性的以为她本身就是那么个没有感情也没有感觉的不怕死的铁人。

可事实上,却不是这样的。

如果能够活着,谁会想不开的自己找死?

哪怕他们就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可是众目睽睽,被自己的夫君推出去做了诱饵的滋味也不好受。

当时她不吵不闹,他便就以为她无所畏惧,其实谁能想象,当那个男人染了血的手指卡住她喉咙时候,她心里的颤抖和恐惧。

那个瞬间,她怕极了,怕那男人走投无路之下会恼羞成怒,拉着了她垫背,同归于尽。

只是——

她忍着没有开口求救而已。

因为那整个宴会大厅里,唯一和她有关系,她能够求救的人就是西陵越这个所谓的“夫君”,可偏偏,却是他亲手推她入虎口的。

那时候她能怎么做?还是死乞白赖的回头向他乞求怜悯吗?

不!她沈青桐不是那样的人。

她的骄傲和自尊,都不允许她那样做,当时的她,已经那样狼狈了,又何苦再让别人看到她那夫君对她的冷酷无情,让在场的那些人再平白的多看她的一场笑话呢?

沈青桐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不重,情绪也没见出这么样的起伏。

这不是控诉!

她只是——

在很认真的和他讲道理。

西陵越看着她面上冷静的表情,看着她那张明显还透着几分稚气的脸孔,心头突然莫名的震了震,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他开始正视她所说的话。

当初他为什么娶她?其实其中一时兴起的成分占了一半。

就因为她那样的混账性子,时长和他顶嘴对着干,被逼急了就伏低做小的从不抱怨,以至于让他都没有认真的思考过,也许他就只是一时兴起,可是这个女子,却已经是他的妻子了,而且,她也只是个柔弱的小女子而已。

那个时候,众目睽睽之下他推她出去,她是会觉得很难堪吧?

心里那微弱的一点心虚的感觉,微微的放大了几分。

可是——

昭王殿下怎么可能给自己的媳妇低头认错?

“其实那时候——”西陵越皱眉,开口想要解释。

“别跟我说你那只是运筹帷幄,请君入瓮的一个计!”可是沈青桐不想听,她冷冷的打断他的话,开始有些咄咄逼人,“西陵越,你自己扪心自问,那天的晚宴上,在你推我出去那个瞬间,你的心里真就有十成十的把握,那些人不会为难我?”

心虚的感觉,又再莫名的放大。

西陵越唇线紧绷,在袖子底下的手指不由的捏紧在掌心里。

“怎么样?不能吧!”沈青桐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他会回答,随后就又嘲讽的笑了。

她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重新看向了窗外,讽刺道:“你连自欺欺人都不能,现在就更不必睁眼说瞎话的来欺我了。”

她是有几分胆识和气魄的,可是凭什么要贡献出来,去给这个毫不在意她的人做棋子?

她沈青桐和西陵越都是一样的人,无利不早起!

西陵越被她这一连串的质问搞得心烦意乱——

这女人矫情起来,真是要人命。

这时候,他又好像是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他家王妃的好处——

哪怕这丫头在他面前的逆来顺受都的被他压迫出来的,那也好过她这一腔哀怨不平的来跟他“讲道理!”

毕竟——

堂堂昭王殿下是需要跟个女人讲道理的人吗?

不想讲道理,可是这媳妇也还想要。

西陵越的眉头深锁,恼怒的把视线移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的开了口:“因为这——你怨我也是应该!”

“不!”沈青桐听了这话,倒是不痛不痒,也没多想,她只是摇头,“我不怨你!”

西陵越闻言一愣,愕然再次扭头看向了她。

彼时已经临近傍晚,天光已经不那么明媚了,窗外的视野开阔,那女子坐在窗前,一张清丽容颜妆点定个成了那窗棂中间的一幅画。

西陵越原也只当她是气的狠了,这才置气与自己说的狠话。

这样看过去,才惊觉她的勿论是面容还是目光都平和安定,一副十分淡漠的姿态,并无半分的怒意,更遑论悲伤失落等等情绪。

被自己的夫君推出去做了挡箭牌,换做是任何的一个女子——

她都有愤怒发泄的权力。

就是在这一刻以前,西陵越也一直以为那天晚上她下狠手拍了自己的那两刀就是盛怒之下为了报复自己对她的弃之不顾。

可是这一刻,他却突然恍悟——

莫不是自己想多了?

这个女人,她对那件事,似乎是真的没有太过介怀的。

西陵越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沈青桐察觉他在盯着自己看,再回头看向他的时候就无所谓的笑了:“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就如是你也不会因为自己利用了我而觉得心虚或者愧疚一样,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去怨恨你?你有你自己的目的和打算,凭什么要为了我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心慈手软,面面俱到的去考虑打算?我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自己清楚的很,不会平白无故就去觉得这世上的人都欠我的,合该围着我转,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真要说起来,也就只能算是我的运气不好。”

丈夫保护妻子,这是天经地义的责任。

她能这么大度的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明显是真的没有将两人对号入座,摆在夫妻一场的位置上。

因为没有把他当做夫君来看,所以半分也不稀罕,更不计较他的怜惜和保护。

西陵越虽然是一直都知道当初他抬沈青桐入府的时候,这女人并没有多少期待,甚至是一度抵触。

但是这段时间同在一个屋檐下的相处下来——

哪怕只是这个昭王妃的头衔和名分,他也一直以为她该是已经逐渐适应并且认可了的。

是直到了这一刻他才骤然发现——

这个女人,是真的半点心思也没往他的身上用,甚至于——

从头到尾都视他们之间的这一场婚姻都视为一纸空谈。

甚至是方才的这一刻以前,他都觉得她拍他的那两刀理所应当,但是这一刻,却突然觉得那伤处竟是突然隐隐的开始发疼。

她伤他,并不是为了泄愤的,而只是单纯的为了逃走,为了远远的离开他身边。

西陵越愣在那里,脸色阴沉,已然是难看到了极致。

沈青桐也不介意,再度开口道:“我知道最后是我坏了你的事,可是同样的,你也差点要了我的命,这两件事,就这么扯平了吧。而且,现在你要是带我回去了,不过自找麻烦罢了。这次的机会,太子和皇后不会轻易放过的,我的去向,您准备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众口的议论?”

堂堂昭王妃,被陌生男子掳劫,就算不追究她这一整天的去向,她的名声也差不多全废了。

前世的时候,因为沈青荷的背叛,西陵越最后连自己这个身不由己的棋子都要羞辱折磨,今生——

他会自取其辱的惹麻烦上身吗?

还是直接昭告天下,她沈青桐死了才是最有利的。

“这件事,不用你操心!”西陵越却是早就没了耐性听她的这些废话,语气强硬的冷声道:“你是本王的女人,只要本王承认你的这重身份,那么不管现在外人要怎样议论,有朝一日——本王自然有办法将这一切抹去,不会再有人旧事重提!”

果然,道理这玩意儿,跟他说得再多都是废话。

沈青桐心里苦笑一声,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正视他的存在,字字清晰的道:“如果——是我不肯跟你回去呢?”

“那也简单,你不回去,我就只能昭告天下你的死讯才能了结此事,可是你该知道——我是不会随便留下把柄给人抓的!”西陵越道。

也就是说,要么就是真的香消玉殒,要么就还是跟着他回京,继续去做那个身不由己的昭王妃。

西陵越这人,绝对是说到做到的。

而沈青桐,虽然在和他置气叫板的时候也曾放过豪言壮语,但不到真的走投无路的前提下,谁会就为了赌一口气就主动求死?

这个人,当真是可恶至极。

沈青桐冷着脸,满面的怒气却不得发作,只死死的盯着他。

西陵越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

果然还是纸老虎一只。

于是,他冷笑:“本王都姑且不曾追究你暗算于我的过失,想要讨价还价?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本?”

沈青桐一口气顶在胸口,散不出去也压不下来,只剩眼睛里那目光冷厉的近乎能射出刀子来。

她猛地拍案而起,愤怒道:“你到底想要怎样?明知道我跟你不是一条心,留我在你身边除了自找麻烦,还能得什么好处?”

“你说呢?”西陵越反问。

“恕我直言,王爷您可是个无利不早起的人!”明明就是赔本买卖,他偏就要留自己在身边添堵?这人完全是在颠覆她的认知。

沈青桐的目光片刻不离的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见寻找到蛛丝马迹解开疑团。

西陵越知道她的想法,就坦然由着她看,过了好一会儿,忽而勾唇一笑,举步朝她走了过去。

沈青桐皱眉,警觉的立刻站直了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西陵越看在眼里,又是心口一堵,就冷着脸道:“沈青桐,你是本王用八抬大轿抬进昭王府的王妃,横竖这昭王妃的位子是一定要有个人来坐的,与其是换一个不明事理,总和我计较些鸡毛蒜皮的女人,还不如就让我来给你占着,是不是?”

西陵越如今的这个年纪,皇帝总不能看着他打光棍的。

而且陆贤妃那边早就塞了个柳氏在他的后院里等着了,一旦她沈青桐腾了地方出来,马上就会有人趁虚而入。那些女人,成天到晚的除了争宠和一些蝇头小利,根本就不会计较别的。

相对而言,还是她沈青桐无欲无求,摆在那里最合适,也最能叫他省心。

追了她半天,合着这才是最终的目的。

这人真耍狠起来,沈青桐自知自己完全不的对手,就是气鼓鼓的瞪着他,也不甘心就这么妥协了。

两个人斗鸡眼一样的互相对峙。

外面一阵冷风吹过,码头那边突然热闹了起来。

西陵越侧目过去看了一眼,是一艘船进港了。

乘船的客商百姓陆续从船上下来,等在那里接货的商人也指挥者各家的下人忙着搬运货物,早就等在岸边的客人也凑过去,准备登船,那码头上,一时间就嘈杂的沸腾了。

这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万一藏了谁的眼线就不好了。

西陵越也不再耽误时间,扭头对探了个脑袋在门口的云翼道:“吩咐下去,马上启程回京!”

他伸手就要去捞沈青桐。

隔着一张桌子,沈青桐忙又后退两步,躲开了,皱眉道:“我不回去!”

西陵越快被她气疯了,黑着脸刚要绕过桌子去拉她的时候,沈青桐的目光不经意的刚好往窗外扫了一眼,盯着那码头上的某一处顿住片刻,然后就是咬了下嘴唇,然后就一扭头,拍开西陵越刚伸过来的手,头也不回的冲下了楼梯。

她这逃跑的也太没技术含量了点儿。

西陵越当然不会觉得她这只是顶风作案的要逃走,只是觉得方才她看外面的那一眼太不同寻常,就也狐疑的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彼时那码头上十分的拥堵,有几个刚从船上下来的客人却极醒目。

几个穿着深蓝色衫子的随从拥簇着一个人,那人只穿了件很普通的黑色袍子,混在人群里,明明该是很不显眼,却是莫名的就叫人看一眼就印象深刻。

因为距离有点远,姑且还看不太清楚他的脸。

沈青桐飞快的充下楼梯,有那么一瞬间,是有些压制不住狂烈的心跳声的。

那个人……那个人……

会是她的错觉吗?

可是虽然看不清容貌,那一眼看过去的感觉却叫她觉得莫名的熟悉。

她从客栈里出来,一直沿着门檐下的回廊跑过去,脚步飞快。

随着距离的接近,那人的轮廓样貌也越来越清晰,被晚风洗礼,却回溯着岁月的脚步,一点一点还原成了她记忆里的样子。

那回廊上的板子都是年久失修,又经过江上冷风和湿气的侵蚀,早就不怎么坚固了,她跑得太快,以至于脚下吱吱呀呀的动静有点大。

那边那男人下了船,正沿着栈桥往岸上走,不期然的一抬头。

他在栈桥上,她在游廊下。

两人远远相望,视线交融。

那男子似是略一怔愣。

沈青桐压抑住因为跑得太急而略显急促的呼吸,看着那男子的眉目,率先展颜一笑。

男子亦是定定的回望她,思绪似是游离了一瞬,但在看到她这灿烂至极的一个笑容时,也是唇角勾起,露出一个不加掩饰的笑容来。

正文 第118章 她又咬人!

两个人,四目相对。

夜幕缓缓落下的天色里,江面上过往的风声明明很冷,彼此交融的视线之间却有软软的东西浮动。

前后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交集,那男子身后跟着从船上下来的随从见他驻足,就奇怪道:“主子?”

“嗯!走吧!”男子回过神来,继而收回了落在沈青桐处的目光,继续举步往前走去。

沈青桐的双手抓着面前木制的栏杆,大口大口的喘息。

她的胸口起伏的厉害,却不知道是因为方才跑的太急了,还是只因为胸中某种特殊的情绪涌动。

那男子从栈桥上下来,刚好有两个提前等在岸边的部从迎上去向他禀报什么事,他便顿下步子,听他们说。

西陵越从客栈里跟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沈青桐的身影。

他有些烦躁的四下观望一眼,却见她并未走远,而是站在客栈右侧回廊的尽头,正在眺望远处江边的某个位置。

他下意识的也跟着看过去。

因为船刚靠岸,那里聚集了不少人,但是一眼望去却还是重点鲜明——

离着那栈桥稍远地方的一株柳树下,被众人拥簇着一个黑袍男子。

其实他身上衣物的颜色并不起眼,而且那江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但也许只是因为气质卓然的缘故,西陵越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就笃定的知道沈青桐就是在看他。

甚至于,之前她突然招呼也不打的冲下楼——

就是冲着这个男人的?

西陵越的心中顿时就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一把扣住了沈青桐的手腕,拉着她就往回走。

沈青桐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他,就连忙去掰他的手,“你做什么?”

西陵越的表情有点冷,唇角那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看上去竟然透出几分诡异来,却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两人正在对峙不休的时候,栈桥那边的黑袍男子也察觉到沈青桐这里的情况有异,就撇开部下,匆匆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很快,袍角卷起一阵风,转瞬就隔着老旧的栏杆,站在了眼前。

“桐桐!”他唤她,声音醇厚又稳重,不见得怎样亲昵,却是莫名的叫人觉得踏实。

西陵越的眸光微微一沉,心里就越发的不痛快了。

沈青桐却是尴尬,有些仓促的回头看向了他,微笑道:“师兄!原来真的是你!好久不见,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

那男人的目光已经暗中自西陵越面上掠过,飞快的打量了一遍。

本来他是以为沈青桐遇到了什么麻烦,但见她脸上的笑容,也就放下了戒备,只还有些疑惑的盯着西陵越扣在她腕上的手:“是啊,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你——”

“这是我夫君!”沈青桐察觉他的目光的落点,便就开口解释。

虽然面上带了几分不合时宜的腼腆,但只从她的神情语气上来看,她倒是似乎也没有怎么的不情愿去承认这个身份。

西陵越这才觉得憋在胸口的闷气散了些许。

那黑袍男子似是略有诧异,显然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意外,面上表情略一迟缓,也是很大方的冲西陵越略一颔首。

沈青桐没有主动给他介绍西陵越的身份姓名,他心中立刻就明白了几分,也识趣的没有刻意深究。

表面上的功夫,西陵越做起来自然也是个中高手。

他也是同那男子略一颔首,就算是打过招呼,但那表情态度,却带着明显的冰冷和不耐烦。

两个人的目光分别从对方脸上一错而过,看似不经意,实则却已经是将对方从头到脚的仔细审视了一遍。

西陵越的态度傲慢,他不主动开口问候,那男子也识趣的不主动与他寒暄,只是再次把目光移回了沈青桐的脸上,微笑道:“桐桐长大了!你大婚的时候师兄没赶上前去观礼,回头我定叫人准备一份厚礼给你补上!”

“有机会的话,自是再好不过了。”沈青桐道,跟他一样说话随和又客气,顿了一下,就又问道:“师兄你今晚也在这里留宿吗?”

“恐怕不行!我有点急事要处理,马上还得赶路。你是要回京城吧?过几天我得空再去找你?”男子说道。

“好!”沈青桐点头,还是没报自己此时的名号。

那男子也不多问,略一点头,就再次转身朝等在远处的车马随从走去。

沈青桐站在原地目送。

他走了两步,却又顿住,似是迟疑了一下,片刻之后再度转身,目光在昏暗的天色中专注的盯着少女俏丽的脸庞。

“桐桐!”他开口,却是欲言又止,“这些年——”

千言万语不成,目光却不似前一刻的纯粹,变得复杂难辨。

“我过得很好!”沈青桐领会其意,再次展颜一笑:“等以后有时间了我们再叙旧,师兄你万事当心!”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那男子眼底的光芒突然就又明亮了几分。

他点头:“嗯!后会有期,等我回京城找你!”

“好!”

她似乎是不想让这人和西陵越过多的接触,话里话外的都是点到为止,也不挽留。

那男人再度转身,等在远处的七八个随从各自牵着马迎上来,一行人上马之后,直接取道官道南下。

江面上浪花翻卷,天地间一片苍茫。

马蹄声风,抛下一片烟尘,一行人,很快就在天幕中走得没了踪影。

重逢的喜悦,似乎都还没来得及细细领会,就这样被冰冷的夜风吹散了。

沈青桐的心情,突然无比的失落起来。

她回转身来,看一眼西陵越还扣在她腕上的手,蹙眉道:“我不回去!你要是非得勉强,那么——抬我的尸体回去吧!”

抛开那些人那些事,是她用了多大的决心才勉强说服自己所做的决定?

真的不能再回头了!

这一条回头路,一旦走回去,她就真的不确定自己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来了。

裴影夜出现了!有很多她之前可以用来自欺欺人的借口,突然都变得不堪一击,这个人的出现,让她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希望和力量。

还好,方才这一刻,赶上西陵越在她身边了,否则——

鬼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甚至于,这一刻,胸膛里的血液都还在雀跃的燃烧……

沈青桐说完,也就不管西陵越的反应了,甩开他的手,先进了客栈。

西陵越的手,落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方才缓缓的垂下。

云翼做贼似的从门边摸过来,“王爷,咱们还回吗?”

西陵越面上神情冷漠,负手而立,站在江面吹来的冷风中。

他没理云翼,而是招呼了另外的一个侍卫过来,凉凉的道:“去查一下那些人的身份去处!”

“既然他自称是王妃的师兄,那——”直接问王妃不就好了?

“她要肯说,本王还用叫你去做吗?”西陵越没好气的冷嗤一声。

沈青桐这个女人奸猾,方才双方不动声色的一番对话,她既没有在对方面前暴露他的身份,但同样——

也是在有意回避,巧妙的含糊着隐藏了和那男人有关的所有信息。

她分明——

就是故意的。

这同时也说明了,那个男人的身份有猫腻,可能不简单。

沈竞的关门弟子吗?能和当年的沈竞攀上关系的人家,应该本身就不简单。

“是!”那侍卫应了,匆忙的退下了。

西陵越却没有回那客栈里,一直面无表情的临江而立,在冰冷的夜风里站了许久——

那个黑袍男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人一出现,就叫沈青桐那个混账女人态度大变,突然就又有底气和自己叫板了?前面她明明已经有软化妥协的迹象了……

这个混账东西!

夜风再冷,昭王殿下的心里都在持续不断的冒火。

一直过了又有一个多时辰,那侍卫才匆匆折返。

蔫蔫儿的抱着根柱子在抠木头的云翼立刻抬起头,眼睛贼亮。

“王爷!”

“嗯!有消息了?”西陵越问道。

那侍卫面上掠过些微尴尬的表情,仓促的单膝跪了下去:“属下无能!那些人几位警觉,我们的人只跟了半个时辰不到就被察觉了,然后就被他兜着圈子给甩开了。”

西陵越闻言,却也没觉得失望。

“是吗?”他冷笑了一声,嘲讽道:“若真叫你们顺风顺水的跟下去,那才奇怪呢!下去吧!”

“是!”王爷今天的脾气真是出奇的好啊,那侍卫腹议着爬起来,刚要退下,西陵越却又再沉吟了一声道:“既然是沈竞的关门弟子,那么不妨就去问一下陈康梁,他们隶属同门,或者他会知道些什么!”

“这个人这一年一直在外续职!”云翼道。

“写信!”西陵越道,冷冰冰的丢下两个字就先转身进了客栈。

这间客栈,是渡江前的最后一站了,平时如果赶上大风天或是雨雪天气,都会人满为患,但是平时——

因为住宿费比较高,一般的过客都尽量避免在这里落脚,所以这夜,除了西陵越和沈青桐一行,再就是一个货商带了俩伙计,要了一楼的两个房间,二楼的五间房全被西陵越包下了。

沈青桐从外面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了最里面的房间,明明天已经晚了,却也不点灯。

侍卫们觉得应该给她送饭,又碍于身份,不敢冒犯,犹豫着,西陵越就从外面进来了。

“王爷——”一个侍卫赶紧往上迎了一步,刚要询问王妃晚膳的事儿,西陵越已经冷冰冰的开口问道:“人呢?”

“在楼上!”侍卫忙道,指了指二楼最里面的房间。

西陵越闻着这间破客栈里的味道就心烦,可是沈青桐那臭脾气他是知道的,她要就是不肯配合,他就是动强都没用,想着京城方面的事,心里更是前所未有的烦躁。

“王爷,晚膳——”侍卫还是怕饿着了王妃他要担责任,试探着再开口。

“不吃了!”西陵越直接出言打断,任何便是冷着脸,一声不吭的上楼去了。

这小破客栈里的东西,是能入口的吗?何况他现在还一肚子的气。

侍卫张了张嘴,又看了两眼沈青桐的房门,最后到底也是没敢吭声。

西陵越上了口,选了靠近楼梯口的第二间房间,摔门进去,一屁股坐在桌旁,还是生闷气。

又过了好一会儿,云翼才探头探脑的来敲门,“王爷,周管家有飞鸽传书的信件刚收到!”

他等了会儿,西陵越没吭声,他才走进去,把事情的经过大致的说了。

西陵越听完,却是半天未置可否。

云翼想了想道:“皇后娘娘应该不会吃力不讨好的让人去皇陵验证虚实的,可是王爷您要是一直不过去,那边迟早出事,风声应该很快就传回京城去了!”

这件事里的利害关系,西陵越比他要清楚的多,奈何沈青桐不配合,非要在这个时候和他抬杠唱反调。

西陵越心里气闷的厉害。

云翼从旁盯了他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好心的建议道:“王妃不就是生气呢么,王爷您哄哄呗!”

西陵越的脸色瞬间又黑了几度,吼出一个字:“滚!”

云翼收到他极度嫌弃的眼神,脖子缩了缩,就默默地关上门滚了。

西陵越自己在椎旁坐到半夜,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能和他家小媳妇来硬的,可是这件事,夜长梦多,也真是多拖一刻就多一刻的风险和麻烦,他耗不起。

犹豫再三,他还是站起来,再次推门走了出去。

彼时夜色已深,整个客栈里,只有楼下的柜台上有一盏油灯摇曳的光芒在闪烁,再就只剩江面上呼啸而过的风声了。

他沿着回廊走到沈青桐的房间外面,手指探出去,却又迟疑着顿在空中半天,心里越发的烦躁恼怒,这一辈子,头次这样的矛盾别扭,不干不脆。

几次想要退回去,但转念想想,他又告诉自己他是因为怀疑那男人的身份非同小可才不得不要来问一个清楚明白的。

这么想着,他便不再犹豫,再次探手出去,一把推开了房门。

那屋子里面漆黑一片,但是骤然入眼,却是正对门口的床榻上什么东西泛起的温润而柔和的浅浅微光。

沈青桐随身带着的荷包里藏了一把豌豆大小的夜明珠,十来颗的样子,本来是一串手串,后来串连珠子的绳子断掉了,她就将那些珠子收到荷包里了。这包东西,她带了许多年在身边,尤其是小的时候,每个晚上都要宝贝的掏出来,一颗一颗的数,那时候,总是觉得,有那些微微的光亮透出来,夜色才不显得那么漆黑可怕。

后来渐渐长大,胆子大起来了,这个习惯她也就弃了,只是今天重遇故人,隐隐的牵动了许多往事重现,晚上睡不着了,便就掏了那些珠子出来玩。

她那房门,本来是从里面上了门栓了,但可能是因为客栈老旧,模板的搭扣松弛,西陵越一推,门就开了。

这三更半夜的,骤然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门口,沈青桐自是吓了一跳。

她蹭的坐起来,就要去手边摸东西,奈何因为西陵越的侍卫就在隔壁,她根本就没有准备,随手一捞,就只抓到一个软塌塌的旧枕头,但是慌乱之中扯到褥子,那些珠子就蹦蹦跳跳的落了满地,有一颗直接从破旧地板的缝隙里掉了下去。

沈青桐一急,赶紧跳下床。

谁想那些地板年久失修,再加上她跳下去时候的脚劲儿有点大,一脚踏在那块已经一端松弛的木板上,木板翻转,吱的一声,她就身子失衡,一只脚往下陷落。

沈青桐一惊,心里暗骂一声晦气。

黑暗中虽然看不清,西陵越也察觉她这里不对劲,当即反扣上房门,一个箭步冲进来。

他的身形一闪,动作奇快的伸手一把拦住她的腰肢,把人带到一边,抱了个满怀。

沈青桐和他打交道的次数不频繁也不算少,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就认出他来了。

可是这人三更半夜的闯进她房里来了?!

本能的就是心里一怒,沈青桐抬脚就使劲往他鞋面上跺去。

却奈何——

她忘了自己没穿鞋……

这一脚下去,西陵越没怎样,她自己倒是硌得脚板生疼。

西陵越也觉出了她的恩将仇报,顿时也是一肚子气,掐在她腰上的手猛地加大力道。

他那手劲儿,哪里是沈青桐这种身娇体弱的小姑娘能受得住的,沈青桐疼的哇的一声,登时满脑门的汗水。

她也不吃亏,知道从他手里挣脱不出去,趁着踩在他脚背上,垫高了身高,再一踮脚,就一头撞他怀里去了。

西陵越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就觉得肩上一痛。

这个混账东西她又张嘴咬人!

“松口!”西陵越气疯了,沉声喝道,盛怒之下刚要失手把她从窗口丢出去,隔壁屋子里的侍卫被沈青桐的惨叫声惊动,已经举着火折子破门而入。

“王妃!”几个人,匆忙的披着外袍一脚踹开了房门。

然后——

瞬间傻眼了!

那屋子里,俩主子紧抱在一起,王妃还打着赤足,整个人都挂在他们王爷身上的。

这会儿沈青桐身上是只穿了中衣的,西陵越觉得自己的脑门上都在冒青烟。

“滚出去!”他怒吼,当机立断的一个旋身,背对大门口,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怀里的沈青桐。

侍卫们也是始料未及,这个三更半夜摸进王妃房里的人会是他们的王爷,当即就恨不能自己是个瞎子聋子,一声不吭的赶紧退了出去。

好在那门本来就虚掩着的,门板还没被踢坏,顺手就再把们掩上了。

房门被撞开的那一瞬间,沈青桐也懵了,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赶紧就从西陵越脚上跳下来,扭头就要往床上扑。

出于下意识的反应,西陵越伸手又一把将她捞了回来。

后背撞上他坚实的胸膛,沈青桐就大力的挣扎:“你放手!”

方才西陵越一手压过去,将她的身体整个人压在怀里控制,好巧不巧,那只手下裹着的就是某处柔软。

方才混乱之中没有在意,这一刻冷静下来,就只觉得掌心里灼热一片。

理智上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告诉他,要赶快放开她,但事实上,他却是用了所有的自控力把持,才能勉强克制,没叫那只手再做出其他更进一步的举动来。

而这会儿沈青桐这一挣扎,衣襟就整个散开了。

沈青桐吓坏了,脑中轰然一声,整个人都烧着了一样,僵着身子就不敢再动了。

“你——”她的舌头打结,颤声开口。

这种事,她并不陌生,即使自己没有经验,上辈子见着西陵钰和沈青荷那对狗男女之间做的也不少。

那时候她虽然熟视无睹,但真有这么一天,将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还是本能的无措和紧张。

“你还是本王的王妃,不是吗?”西陵越的唇瓣微热,突然埋首吻在她腮边,声音压抑沙哑。

正文 第119章 我怕,我会杀人!

沈青桐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是了,两人之间有那一纸婚书的关系在,有些事,就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的,她连拒绝的余地也没有。

何况——

两人之间这次闹得这么僵,西陵越明显是恼了她的,这会儿要是再冲突起来,而他如果就是要动强的话,她也抗衡不过,反而就只会更难堪而已。

西陵越的呼吸火热。

温香软玉在怀,这一刻,谈理智都属奢侈。

但他确乎还是迟疑着判断了一下,确定沈青桐没有明显过激的反应,就拥着她挪到了床边。

男欢女爱的事,沈青桐从来都看得极淡,她虽不到心悦对方的程度,但也不至于会为了和自己名义上这个夫君的一场肌肤之亲要死要活。

心里紧张无措是有的,但好在借着夜色遮掩,反而少了许多尴尬。

但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摸黑办事的缘故,虽然她已经尽量配合了,但西陵越那里却有些手忙脚乱的,摸索了半天都还险险的没入正题。

沈青桐本来就抵触紧张,耐性耗尽了就抬手去推他:“你——”

黑暗中,西陵越背上是一层的汗。

闻言,他就冷着声音低吼:“你闭嘴!”

沈青桐是真的反悔了,抬脚就去踹他:“你放开我,我……呜……”

都到了这一步了,西陵越要是肯听她的废话那才是见了鬼了。

他庞大的身躯压着她,唇瓣封住她的嘴,大力的碾压而过,沈青桐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

她就是不高兴了,后面就死活不肯配合了。

然后……

就妖精打架呗!

而且昭王殿下拿出驰骋沙场的体力和气魄,那种绝对性的优势还真不是沈青桐这样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女子能抗衡的,没几个回合就彻底败下阵来。

两人成婚大半年,头一次同房,大半夜的折腾下来……

唉!一言难尽!

天蒙蒙亮的时候,沈青桐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但是浑身难受,再加上这木板床实在硌得慌,她睡也睡不安稳,再转醒的时候也不过才是刚刚早上。

西陵越这会儿人已经不在了。

她自己穿了衣裳起来,看到放在枕头边的荷包就想起昨天弄丢的珠子了,赶紧蹲下来找,几乎翻遍了这屋子的所有角落,原来的十一颗珠子也只找回了九颗。

心里又把西陵越骂了一遍,沈青桐把荷包收好,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拍了拍裙子,推门出去。

一抬头,刚好西陵越的房门也被从里面推开。

她一抬头,两个人的视线就碰了个正着。

尴尬是有那么一点儿,不过好在夜里天黑啊。

沈青桐做了强大的心理建设,就直接对他熟视无睹的走过去,对云翼道:“有吃的没?”

“哦!”云翼应了声,刚要说话。

西陵越却突然伸手过来,一把扣住了沈青桐的手腕。

沈青桐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把她拽进了房里,同时语气冷冰冰的吩咐云翼道:“早膳送到房里来!”

然后,随手就合上了房门。

这客栈本来就不大,屋子里的空间就更是有限了。

两个人各自的站着。

沈青桐心浮气躁,就还是率先抬头看向了他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都已经把话跟你说得很明白了,你又何必非要这样的和我为难?”

话是这样说,可她对这人基本是不抱任何希望的,横竖这个主儿霸道惯了,油盐不进。

她说这话的时候满腹怨气。

可是西陵越生的气也并不比她少,因为——

他是越来越摸不透这女人的心思了,嫁都嫁了,睡都睡了,她这是对身份名誉都全不看在眼里的。

他这一辈子,还从没遇到这么棘手的事情,却偏偏,拿这个女人也是完全的没办法。

她就是死不肯低头。

最后,昭王殿下也只能是把自己心里的火气全部压下去,勉强缓和了语气道:“如果你就是因为前天晚上的那件事介怀,那么本王跟你保证,那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看吧!就说跟他说话说不通,完全的牛唇不对马嘴。

沈青桐气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予理会。

西陵越就有点恼了,语气也跟着冷了几度,道:“沈青桐,别再考验本王的耐性了,你知道,我西陵家不是普通的人家,我不管你是情愿的还是屈从的,总归你进了我昭王府的大门,领了本王王妃的头衔,这就是不容变更的事实了,就算你不接受——那么以后,你也只能是试着去接受。还有那些要死要活的话,也不要再搬出来说了,也许你是真的不怕死,也不介意沈家的下场,那就至少想想你的那两个丫头。跟我回去,你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即使你不信我,也应该相信,本王今天既然是给了你承诺了,就绝对会说到做到,我还不屑于对你这一介女子失言。”

他这样的人,不答应则以,而一旦妥协,就是真的说得出做得到的。

沈青桐信他的话,可是——

“我信王爷男人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然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只是——”她定定的望着他的脸孔,认真的说道:“我不想回去,不管你给我怎样的承诺,在你身边的那种生活都不是我想要的。”

“沈青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女人,还是软硬不吃,西陵越突然就怒了,“本王给你三分颜色,你还要借机托大吗?”

“沈青桐何德何能?我在王爷心里有多少斤两,自己有数,还不至于自不量力的不识抬举!”沈青桐自嘲的苦笑。

西陵越是真的没有耐性再跟她耗下去了,他上前一步,一把扯过她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怒道:“那你是什么意思?跟着本王,你到底有什么不情愿的?我说过了,之前那类似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

“王爷——”沈青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作罢。

他掰开他的手指,转身往桌旁走去:“算了!既然没得选,那就一起回吧!”

“沈青桐!”西陵越再次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拽了回来,不依不饶的质问道:“你把话给本王说清楚了,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和打算?别说本王没提醒你,你再心口不一的给我耍花招……”

“西陵越!”沈青桐也是被他逼得没了脾气,她仰着头去看他的脸,突然语气平静的开口,又一次这样的对他直呼其名。

以前两人争执的最激烈的时候,她是会口无遮拦的顶撞他,但是在清醒理智的时候,却是绝对没有的。

他的身份最贵,是大越王朝最炙手可热的掌权皇子,不仅如此,他还是她的夫君,是压在她头顶上的那片天,无论从哪一种身份入手,她都不该这样的对他直呼其名的。

西陵越皱眉,心里多少有些不悦。

沈青桐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突然就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那张芙蓉赛雪的面孔就会越发的清丽明媚。

西陵越被她笑得莫名其妙,眉头越皱越紧。

沈青桐踮起脚,她抬手,指尖抚过他的眉峰,微微的叹了口气道:“诚如你方才所言,你们西陵家不是普通的人家,所以——对我而言,你与其他人也都是不一样的。你说得对,你的出身好,样貌才学样样都是出类拔萃的,要配我,绰绰有余,我是最没有资格挑剔的那一个。说实话,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我是会愿意掏心掏肺,尽量的试着跟你过日子的,我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多大的野心,有些时候,甚至也不介意适当的妥协和让步的,可惜——你不是!”

这些话,她以前从来不说,也从没有打算要说出来,只因为她一直以为有一天她能走得掉的。

可是现在西陵越这样一再的咄咄相逼,就是不肯给她脱身的机会。

兜兜转转,其实这些,都是命运的安排吧。

沈青桐兀自笑得自嘲,再一次鲜明的感受了这命运对她的深深地恶意。

西陵越看着她脸上表情,却也只是看出了他对自己的不信任。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或者潜意识里,他是真的为了前天晚上的事情心虚了吧,于是竟然就没再发脾气。

他伸手,捉住她的指尖,也是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本王的天下,自己会谋,你不想掺合,以后就尽管在后院呆着就是。”

他以为她惧怕的是朝堂之上,男人之间的那些惨烈的战争。

“或者,我只是不信我自己!”沈青桐笑了笑,却像是真的妥协了。

她拉开他的手,转身坐在了桌旁,自嘲的道:“其实,我什么都不怕。你知道,在骨子里,我其实真的不是个安分的人,而身在局中,有时候又难免会有很多的身不由己,我怕有一天,我终会控制不住我自己!”

因为我的心里有恨,并且时时刻刻这仇恨都想要冲破理智的束缚,成为杀人的利刃!

我只想在我彻底失控和疯狂之前,强迫自己远远的离开!如果够不到了,或者我还可以继续昧着良心自欺欺人,可是你偏要把我留在这里……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或者!必然是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面上神色淡淡,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明显的冷静下来。

西陵越拧眉盯着她的侧脸,总觉得她这些话像是和他说的,却又好像不是,待到再继续细品深究的时候,外面已经穿来云翼的开门声。

既然抗衡不过,后面沈青桐果然是不再勉强,很配合的吃了饭,就跟着他下楼去了。

彼时云翼已经带着侍卫准备好了马匹等在那里。

“王爷!王妃!”

“回京!”西陵越道,径自走过去。

“回京?”给他牵马的侍卫一愣,不解道:“王爷,皇陵那边……”

“叫人去跟父皇说,王妃身体不适,本王提前带她回京了,皇陵那里让他另外派人去吧!”西陵越冷声说道。

侍卫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敢恭顺的吐出一个字:“是!”

西陵越翻身上马,继而又朝马下递过一只手。

沈青桐心里不情愿,却还是伸出手去,被他拉上了马背。

一行人于是不再滞留,匆匆的策马回京。

云翼故意落在后面。

方才那个侍卫凑近他身边,面色忧虑的小声问道:“王爷像这样招摇过市的真的好吗?会被人看见的。这根本就不是去皇陵的方向,万一太子的人借机发难……这要怎么解释啊?”

“哈!”云翼却是不以为意,笑得无比欢乐的道:“王妃的心情不好,王爷带着出来遛遛江边,散散心,太子管得着啊?”

不就是个说瞎话吗?

到了皇帝面前都能随意发挥的胡诌,还对付不了区区一个太子吗?

云翼是个不操心的,那侍卫盯着前面俩共骑的背影,还是满心的忧虑:“可是王爷这样因私忘公,万一皇上怪罪,这对王妃的名声也不好吧?”

云翼是受够了他的聒噪,挑眉看他一眼,道:“是你媳妇啊?”

“啊?”那侍卫不解其意,被他问的懵了。

云翼撇撇嘴,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道:“不是你媳妇你操什么心?”

那侍卫就郁闷了——

他们家翼哥你完全没办法和他说人话啊!这货在他们出了名坏脾气的王爷手底下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简直就是天下未解之谜啊!跟这么个凡事不操心的头头做事,突然亚历山大,好担心自己的脑袋啊!云鹏云鹏你到底啥时候才回来啊?兄弟们的脑袋挂这货的裤腰带上,真的是很不放心啊。

这侍卫怨念了一路,一张脸都扭成了苦瓜样。

路上倒是顺畅,走了有两个时辰就抵达了北城门。

“见过昭王殿下!”守城的士兵赶紧跪地行了大礼。

西陵越目中无人,直接打马进城。

云翼扭头看那侍卫:“你进宫还是我进宫?”

王爷的吩咐,他却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执行的。

那侍卫觉得自己脖子上的脑袋突然顶的不那么安稳了,赶紧道:“我去!还是我去吧!云鹏不在,翼哥你还是跟着王爷比较好!”

云翼想想也是,也没跟他抢这差事,欢欢喜喜的打马跟在他家王爷和王妃的马屁股后面回府去了。

那侍卫目送一行人的背影,面上表情——

还是一言难尽。

最后,叹了口气,打马往皇城的方向去了。

他这种身份,自然是没资格当面面见皇帝禀报的,只让侍卫传了信就回去给西陵越复命了。

侍卫把消息送进内宫,又辗转告知给了路晓。

路晓亲自去御书房禀报,将事情跟皇帝说了。

彼时临近晌午,这天的奏章不多,皇帝刚好传唤了常贵妃来御书房伴驾。

常贵妃侍候笔墨,皇帝则是奋笔疾书的再练习书法,两个人,相得益彰,御书房里的气氛也难得的不似往常那般的庄肃紧张。

听了路晓的话,皇帝的笔锋未缓,倒是忍俊不禁的调侃了一句道:“老三是从什么时候也开始解风情了?”

语气闲适,真听不出什么来。

他要打趣自己的儿子可以,常贵妃和路晓可都不敢随便接话的,两人各自本分的垂眸沉默。

皇帝的雅兴似乎并不曾被打扰,一直把那副从石碑上拓写下来的对联临摹完毕这才搁笔。

常贵妃招招手,马上就有宫婢捧了用温水打湿的帕子来。

皇帝往椅背上一靠,由她伺候着净手,一抬头,看到还站在当前的路晓,就挑眉道:“还有别的事?”

“哦!没!”路晓连忙收摄心神,道:“五月的雨季,皇陵祭天的仪式不能耽搁,现在昭王殿下府里有事,不能继续当差了,那皇陵那边……陛下是不是要换个人去盯着?”

“唔!”皇帝像是这才想起了这茬儿,沉吟着思索片刻,道:“还是老三的差事,既然他自己撂挑子了,那就让他从礼部指个人过去吧!”

“是!”路晓领了口谕,这才躬身退下。

皇帝靠在椅背上,常贵妃给他净手之后,又从宫婢手里接过茶碗递过去:“午膳御膳房已经在准备了,陛下先喝两口参茶提提神。”

“嗯!”皇帝接过茶碗,手里不徐不缓的的拢着茶叶,却是迟迟没往嘴边递。

常贵妃也很规矩,就站在他身侧,看着宫婢们收拾桌子上的文房四宝。

“那个沈氏……”半晌,皇帝突然开口,“朕好像只见过她两次,已经不记得她的长相了!”

严格说来,沈青桐和他正面近距离的接触一共有三次,第一次是在陆贤妃的长宁宫,西陵越当面求娶的那一次,第二次是被赐婚之后,她跟着西陵越来御书房谢恩,第三次是在大婚的仪典上,不过那次沈青桐盖着盖头,彼此没瞧见正脸。

常贵妃闻言,垂在袖子底下的指尖莫名的轻微抽搐了一下。

她低着头,也不做声。

皇帝似乎也不是在询问她的意见,随后就又慢条斯理的开始喝茶。

不多时,御书房的人开始过来传膳。

常贵妃仍是亲力亲为的服侍皇帝用了午膳,待到皇帝歇午觉了,她才轻手轻脚的告退,从内殿出来。

“娘娘要回去了吗?”站在门口的路晓含笑道。

“嗯!”常贵妃点头,“陛下睡下了,卫儿应该是下学了,本宫得回去了,你记得半个时辰之后叫陛下起床!”

“是!”路晓恭谨的应了。

等在旁边的嬷嬷连忙过来扶了常贵妃的手,等候在远处的仪仗也都赶紧准备,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御花园的方向去。

行至半路,那嬷嬷瞧见常贵妃的脸色不太好就道:“娘娘是累着了吗?瞅着有些疲惫呢!”

“还好!”常贵妃笑笑,又往前走了一段,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问道:“那位昭王妃,你听说过吗?”

她平时几乎是不问世事的,就是宫里其他后妃的事情也很少打听。

那嬷嬷有些意外:“娘娘怎么突然问这个?”

“也没什么,就是刚刚在皇上那里听路晓提起,好像昭王殿下对她很是看重,之前本宫好像不记得有见过她的,所以有些好奇。想来——那姑娘的样貌应该生得极美吧?”

那嬷嬷闻言,便就抿唇笑了:“样貌倒是蛮清秀的,但也称不上太出色,不过昭王殿下的脾气本来就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许是刚好对了殿下的脾气吧!”

“是吗?”常贵妃笑笑,眼睛里却无笑意,反而透出些意味深长的味道来,感慨道:“那这丫头到是个有福气的了。”

随口的几句闲谈,说过也就罢了。

这边的凤鸣宫里,陈皇后手里捏着那张纸条,面上冷笑的表情却很是透出几分阴森来:“居然是她!”

“应该是不会有错的!”古嬷嬷也是意外。

她叫人暗中比对了宫里收录的所有命妇进宫时候递送的拜帖,最后赫然发现,之前送到陈老夫人手里的那张纸条是出自镇北将军夫人冯氏之手。

------题外话------

嗯!今天冬至,饺子没吃,煮了一锅肉汤…

正文 第120章 真是活见鬼了!

“娘娘!”古嬷嬷见她不语,就试着叫了一声。

陈皇后抬起头来。

古嬷嬷道:“以前昭王妃在娘家的时候就不得宠,而且据说和她家的几个姑娘之间的关系也都不怎么好,这个冯氏,莫不是异想天开的把主意打到了娘娘这里来,想要借刀杀人吧?”

陈皇后捏了捏眉心,却是不以为然的冷冷道:“那个冯氏,本宫见过她几次,心机颇深,应该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

古嬷嬷皱眉,一时不解,就只是盯着她看。

陈皇后就颇为愉悦的笑出声音,玩味道:“如果她真要藏着掖着,这张纸条就大可以找人代笔的,这样才是最万无一失的,何必要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出来?”

古嬷嬷一惊,这才有所顿悟:“娘娘您的说——”

陈皇后点头,露出一个颇为老谋深算的笑容来:“她这八成就是故意的!”

冯氏是故意留了把柄和线索的,想要引她顺藤摸瓜的找过去。

这个女人,看来是想谋一次和她私下接触的机会的?而且冲着这个孤注一掷的架势——

似乎,还是势在必得的。

可是这个女人的这种自信到底是从何而来?

陈皇后是觉得这事情很有意思,只是一时间摸不清楚大夫人的底牌,又觉得迷雾重重。

“那么——娘娘要找机会见她一见吗?”古嬷嬷问道。

陈皇后想了下,摇头:“先缓一缓,这件事——不急。横竖现在沈和已经是和咱们坐着同一条船了,这个女人却要多此一举的再耍花招,其中的目的必定不单纯。没必要让她这么快就觉得自己得逞了,不管她握着怎样的筹码和底牌,都先晾着她!这样拖上一阵——绝对是有好处的。”

她也是经过大风大浪走过来的人,不至于那么沉不住气。

古嬷嬷听她说得有道理,就没再多言。

陈皇后兀自沉默着思索了片刻,突然又道:“卫涪陵怎么样了?”

“太子妃?”古嬷嬷反应了一下,“早上奴婢叫人去问了,说是已经醒过来了,不过因为太子妃娘娘上次小产之后,身体底子垮了,一直没完全调养好,所以这一次受到的冲击不小,一时半刻的调养不回来,只能是仔细的养着了!”

陈皇后的心里早就厌恶了卫涪陵,这时候就沉了脸,没好气的道:“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

到底是主子,古嬷嬷也不敢随便议论,就本分的垂手而立。

陈皇后思忖了片刻,就又岔开了话题道:“那那些刺客呢?刺客的来历追查到了吗?”

“太子殿下还在城里搜索,不过暂时还没拿到人,再有昭王殿下那边的消息,他们是在城外截住刺客,抢回了王妃的,据说有几个刺客是肯定已经出城逃窜了的!”古嬷嬷道:“当时留在东宫的刺客的尸体也都全面的搜查过了,也没有发现能证明刺客身份的东西,这件事要查个水落石出的话……怕是希望渺茫!”

陈皇后听了就觉得头大,也懒得再过问,就挥了挥手。

古嬷嬷转身刚要退下,迎面就见陈皇后心腹的大宫女从外面快走进来,“娘娘,刚得到的消息,昭王殿下带着王妃回程了。”

“嗯?”陈皇后始料未及,不由的坐直了身子。

“说是王妃身子不适,没办法在皇陵呆着,殿下不放心,就跟着一起回来了!”宫女道:“昭王府的人送信进宫,说昭王殿下把在皇陵的差事都推了。”

陈皇后面上表情寸寸冷凝下来。

古嬷嬷盯着她看了半晌,揣测道:“娘娘,昭王这时候又带着王妃回程,您说会不会……”

“什么会不会!”陈皇后怒然拍案,咬牙道:“分明就是!”

八成,沈青桐就是刚被找回来的!

这么好的机会,她前面居然铩羽而归,再想到在昭王府里受得气,就更是胸口憋闷的慌。

而西陵越这次回京的原因发生在他身上,实在是太特殊了,所以这个消息就长了翅膀似的飞快的在京城之内散开了,就连奄奄一息的卫涪陵都得到了消息。

卫涪陵是一直昏睡到头天傍晚才醒的,因为体内余毒未清,所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印堂处都还隐隐透出些微散不尽的黑气来。

青青坐在床沿上,心疼的喂她喝药。

她倒是面色平静,似乎刚刚遭遇了一场生死大劫也不怎么在意的模样,听青青提起沈青桐的事,反而虚弱的笑了笑道:“是吗?以前没觉得,从这件事里面倒是不难看出,昭王对她是真的非同一般的。”

一般情况下出了这种事,如果当场能从刺客手里把人抢回来那另当别论,可是沈青桐人都被掳走了,并且据说她后面这一天一夜之内的行踪也很可疑,这样的累赘,西陵越如果不想麻烦,是真的可以直接甩掉的。可是——

他非但没把这个包袱扔掉,还一反常态,连公事都不做了的带着沈青桐回来了?

青青见她还有心情说笑,心里却并不觉得轻松,张了张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确定门外也没窥伺的时候,这才压低了声音,忧心忡忡道:“娘娘,据昭王府的人传回来的消息,说是昭王在抢夺王妃的时候又和刺客大肆冲突,太子殿下,怕是伤得不轻的。”

那天在宴会上,不仅卫涪陵认出了齐崇,青青也认出来了。

卫涪陵闻言,笑容就瞬间僵在了脸上。

她许久的没有作声。

青青却是忧心忡忡的:“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他现在怎么样了,能不能顺利回国,万一让他落在这边的太子或是昭王手里,那可就要出大麻烦了!”

卫涪陵一直没说话,看那表情,她对齐崇的生死似乎并不怎么担心的样子,只是许久之后,方才苦涩的勾了勾唇角,随后仰头往身后的床柱上一靠,就不说话了。

青青却是真的担心,忍不住喃喃的道:“殿下他也是真的傻,这样千里迢迢的,又是在这种地方,他就算追过来又能有什么用呢?”

卫涪陵一直闭着眼,看着是在疲惫的养精神,始终的不置一词。

说实话,齐崇居然会追到了大越的帝京来,这一点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都已经过了几年了,两地相隔千里,她原以为这辈子走到这里就已经是尽头了。

可是——

那个男人,他突然不远万里的再次出现了……

卫涪陵想着,唇角就不禁弯起一抹自嘲的讽笑来,正在失神间,外面就听有人敲门:“娘娘,您歇着了吗?”

卫涪陵快速的收摄心神,睁开眼。

她给青青递了个眼色,青青赶紧起身去开门,却见奶娘抱着襁褓里的孩子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她扯着脖子往里看了,确定卫涪陵醒着,就对青青道:“小郡主刚吃完了奶,这会儿正精神着呢,奴婢想着娘娘这些日子要养病,怕娘娘无聊,就抱孩子过来陪陪娘娘!”

一个人,绝处逢生之后,大抵是最需要血脉亲情的温暖的。

只可惜——

这孩子却并不是卫涪陵的骨肉。

青青怕她心烦,刚要拒绝,却听卫涪陵开了口:“抱过来吧!”

“是!”青青有些意外,扭头看她,但见她似是心情还好,这才小心翼翼的从奶娘怀里把孩子接了过去。

奶娘本来是想抱孩子进来的,见她如此,微微怔愣之后就还是本分的带上门退了出去。

青青抱着孩子回到床榻前。

卫涪陵伸手来接,她却没让,只是抱着孩子在床沿上坐下来,道:“娘娘的身子还没大好,不宜劳累,孩子还是奴婢来抱吧!”

卫涪陵也没勉强。

那婴儿她养得好,一个月下来,已经不似当初那般瘦弱了,白白胖胖的,的确是十分可爱的。

这会儿吃饱了也睡足了,便就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卫涪陵和青青看。

卫涪陵伸手碰了碰她肌肉柔嫩的小脸儿。

许是有些痒了,她就咯咯的笑了。

青青忍俊不禁的嗔道:“昨儿个差点命都没了,你倒是心宽,还笑得出来?”

那么小的孩子哪里听得懂,只是努力的试着想要把小手儿从襁褓里往外拿。

青青看着她笨拙的样子,就也一扫方才忧心忡忡的心境,也跟着笑了笑,只是笑过之后,紧跟着又是神情一凛,正色看向了卫涪陵道:“娘娘,奴婢去查过了,当时在宴会上给您和小郡主下黑手的人……虽然没有十拿九稳的证据,但八成就是那个沈青音无疑了,因为事后有人看到过,一个像是她的人穿着婢女的衣裳鬼鬼祟祟的摸回了西院。”

卫涪陵只是气定神闲的逗孩子,像是根本就没听到她的话。

青青的心里却是气愤又着急,“这个女人简直丧心病狂,实在太可恶了,还是还是趁早解决了,也省得她上蹿下跳的不安分。”

要知道,要不是沈青音对从药铺买回来的砒霜的药量掌握的不是很清楚,这一次,很有可能——

卫涪陵直接就没命了。

这已经算是血海深仇了吧?更何况之前卫涪陵小产也是因她所致。

青青是对这个女人恨得妖妖切齿了。

不想卫涪陵听了她的话,却还是云淡风轻的一笑道:“她能算计到我,那是她的本事,也没必要恼羞成怒,知道了她是居心不良,那以后就多防着她点儿就是。”

“可是——”青青却不服气。

卫涪陵却是对此完全不在意的模样,转而又继续去逗孩子了。

青青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欲言又止,随后低头看向怀里的婴儿,眼底目光复杂。

*

昭王府。

西陵越带着沈青桐回去的时候,周管家都已经失去了平常的冷静,正在急得团团转——

虽然这一次陈皇后被打发走了,可是只要他家王妃一天找不回来,这个窟窿就随时都要漏风,根本没法补的。

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见到门房的欢天喜地的跑进来道:“王爷……不……不是,王妃,是王妃回来了!”

这简直就是天降喜讯,周管家也是险些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扣住那人的肩膀,确认道:“真的吗?王爷把王妃找回来了?”

“对!回来了!已经进府了!”小厮道,擦着汗,都压抑不住声音里的颤抖。

周管家确定自己没听错,赶紧撇开他就朝大门口的方向冲了去。

彼时西陵越和沈青桐已经进了门,拐过影壁正要往里走。

周管家带人迎出来,二话不说,一激动就直接给跪了:“恭迎王爷王妃回府!”

动静有点大,沈青桐都替他的膝盖觉得疼。

西陵越的眉心一跳,却是觉得没面子的很,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

沈青桐的心情不好,就直接闷声道:“我先回房了!”

说完,也不管西陵越是个什么反应,直接就撇开这主仆一大家子,独自往后院走去。

木槿那边还没得到消息,而且因为知道沈青桐是自己跑了的,十有八九是不会回来了,几个丫头的情绪都很低落,各自埋头干活。

木槿抱着刚换下来的床帐往外走,一抬头,见沈青桐从外面进来,第一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随后才吃吃的道:“小姐!”

然后便扔了东西飞奔过去。

沈青桐被她扑了个踉跄。

这两天的颠簸,她本来就没好好休息,再加上昨晚被西陵越折腾的,这会儿本来就浑身酸痛,跟散了架似的,再被木槿抓着胳膊大力一晃,顿时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蒹葭和佩兰也听了动静,从屋子里奔出来。

“小姐,您怎么了?受伤了?”木槿吓了一跳,紧张道。

沈青桐也不好说什么,就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有!进去说话!”

木槿扶着她往里走。

挂在廊下的鹦鹉歪着脖子看她,有两天没见到面了,它似乎是才记起还有沈青桐这么一号人,登时就扑闪着翅膀尖锐的叫嚷起来:“笨鸟!笨鸟!”

沈青桐被西陵越强行拖回来了,本来就揣了一肚子的火气,一把扯下腰间的荷包就去砸它。

那鸟儿尖叫一声,扑腾着跳开了。

蒹葭和佩兰面面相觑,木槿走过去,捡起那荷包拍掉了灰尘又递给她道:“这鸟儿不懂事,王妃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跟它置上气了?”

沈青桐没心情多说。

几个丫头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是心情不好,所以也不敢多问。

沈青桐进了屋子,倒头就睡,一觉睡到日暮时分,本来想解乏的,没成想这一觉睡起来,浑身上下就更是散了架一样,动一下都难受。

“王妃醒了?”正在旁边整理衣柜的佩兰转头看她,“晚膳已经备下了,您现在要用吗?”

“嗯!”沈青桐点头,爬坐起来,再看看这偌大的房间,又开始生闷气——

原以为能逃出生天的,没想一圈折腾下来……

实在太不值得了。

她穿了下鞋子下地,一边慢吞吞的往外面的餐桌旁边走,一边道:“给我准备洗澡水,还有……一会儿让蒹葭找找,我记得她那里应该有跌打酒的,我前两天不小心摔了,让她给我按按!”

“好!”佩兰应了,转身出去。

不多时,木槿就带人把饭菜送了来。

沈青桐没什么胃口,拾起筷子匆忙的扒了两口饭就让撤了,然后钻进浴桶里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这才觉得身心都舒畅不少。

“王妃!之前那跌打酒放的日子有些久了,奴婢刚去府里的大夫那里又要了一瓶!”蒹葭推门从外面进来。

沈青桐倒是没什么好挑剔的,等木槿带人收拾打扫好了浴桶,就趴在了美欧人榻上,让蒹葭给她擦跌打酒。

刚刚出浴,她身上就只披了件白色的宽袍,随意的往那美人榻一头的软枕上一靠。

灯影下,一双玉腿美白修长,随意的交叠,脚趾头颗颗圆润,指甲映着灯光,散发出珠贝一样柔和的浅浅光泽来。

她肩上半湿的发丝披散,落了一半在那睡榻旁边。

“小姐,这两天你不在,不知道,昨儿个皇后娘娘找上门来了呢。那个柳氏也是不安分,居然想着落井下石,好在木槿姐姐机警,再加上贤妃娘娘及时赶到,这才把这事儿糊弄过去了。”蒹葭嘴里一边抱怨着一边涂了些药酒在掌心里,往她腿上揉,“这会儿您回来了,柳氏那边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呢。”

“随便吧!”沈青桐漫不经心的敷衍,探手从稍远地方的小几上摸了一把瓜子,细致小心的剥了一枚瓜子仁,笑嘻嘻的送过去,逗弄着旁边架子上的红眉,诱导它道:“红眉,几天不见了,你好歹是唤我一声,让我知道没白养你一场呢?”

她其实心挺宽的,一直都既来之则安之。

前面想逃跑的时候全力以赴,现在既然没走成,就也不是那么的计较了。

“小姐!”蒹葭见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就加重了语气又叫她一声:“那个柳氏居心不良,这两天您不在府上,指不定她背地里要怎么编排您的不是呢,您好歹也是上点儿心。”

虽然蒹葭是坚定的相信,她家王妃没受委屈也没吃亏,可是沈青桐被刺客掳劫是事实,这件事怎么都免不了被人拿出来议论的。

“嘴巴长在别人的鼻子底下,她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还能管得了吗?”沈青桐闻言,也还是跟没听见一样,就只是专心致志的逗鹦鹉。

“可是——可是这万一要让王爷心里头生出点什么想法来,奴婢怕是——”蒹葭担忧道。

他家王爷那臭脾气,真是想想都吓人。

“放心吧!他心里就算是有什么想法,也只会避而不提的。他要休了我,回头也还得娶别人,横竖都不是他属意的,这个昭王妃的位子是我坐?或者是换别人来坐又有什么区别?何必要费事呢?”沈青桐漫不经心道。

她是一听到西陵越的名字就气闷的,但是实在不想再吓唬蒹葭这个胆子小的了。

“小姐这都说的是什么歪理?”蒹葭却是不满了,见她还有心情逗鸟,就越发的恨铁不成钢,“这只傻鸟也是的,您这都养了它五六年了,还是学不会一句整话儿,看着也不逗趣儿,不如回头奴婢去鸟市上再给您寻一只聪明些的来养吧?”

“什么傻鸟?”沈青桐嗔了一句,“我的红眉才不是傻,它就是笨点儿罢了。”

说完,她又用团扇扇柄上的穗子去逗那红眉,引诱它道:“是不是啊?笨鸟?”

“笨鸟!笨鸟!”红眉扑闪着翅膀在鸟笼的架子上闪躲,同时声音尖锐怪异的嚷嚷。

“噗!”蒹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学来学去就会这么两个字,也就小姐您还有耐性天天不厌其烦的教它。”

“我无聊嘛!”沈青桐生平的一大乐事就是和这只笨鸟斗嘴,继续拿那穗子去甩它,“来笨鸟,叫我一声,叫——桐桐!叫了我给你剥瓜子吃!”

“笨鸟!笨鸟!笨鸟!”红眉横竖就只会这么两句,见沈青桐手里拿着瓜子仁,就是叫嚷的越发卖力起来,一声接着一声。

那声音——

实在是吵嚷刺耳的很,半点也不动听啊。

蒹葭见她笑得开心,就也将前面的烦心事抛诸脑后,就乐呵呵的盯着那一人一鸟看热闹。

沈青桐诱导了半天,终是有些气急,随手就把手里团扇朝那鸟笼子掷去:“你得笨死啊!笨鸟!”

红眉这会儿倒是机敏,粗着嗓子嘎的一声乱叫就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

沈青桐自是不会真的打它,扇子撞到鸟笼上,那笼子来回晃荡了两下。

红眉脚上拴着条细链子,也飞不远,凌空扑搭了两下,后头却一脚没能踩到那鸟笼的横杆,被养的有些肥硕的身子一坠,倒挂在了笼子底下,晃晃悠悠。

沈青桐被它这不争气的蠢样逗乐了,趴在软枕上笑的花枝乱颤,浑然不觉有人进来。

蒹葭也是为着自家主子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无奈,又从罐子里弄了一点雪肤膏出来,在掌心里揉匀了要帮她往腿上擦。

才不经意的目光一瞥,却见一片紫金色的袍角进了视野。

沈青桐这会儿衣衫不整。

蒹葭心里吓了一大跳,仓惶抬头,看到西陵越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再听那边沈青桐还乐不可支笑的浑身打颤,顿时就觉得汗毛倒竖,赶忙起身跪了下去。

“王——”蒹葭心中甚为畏惧,刚想借故大声提醒沈青桐,西陵越却是一记凌厉的眼波横过去。

蒹葭心里一怕,立刻就像是被人剪了舌头一般,再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沈青桐逗鸟儿正逗的欢快,全然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只从榻上探身过去,把倒挂在链子上的红眉捞起来,放在那睡榻边沿的木雕上,然后剥了瓜子仁放在指尖上逗它。

红眉是个馋嘴的,立刻就去啄,沈青桐便就眼疾手快的把手指移开。

红眉啄了许多次未果,甚至又几次险些从榻上掉下去,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急了,抢不到瓜子仁就嗓音粗粝的大声嚷嚷:“笨鸟!笨鸟!”

沈青桐听了,就更是乐不可支,干脆就在榻上捂着肚子打滚儿。

蒹葭跪在旁边,几次想要提醒她,却又不能,急的脑门上直冒汗。

西陵越面无表情的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见那女人笑的那般欢畅,和平日里或是端庄或是刁钻也或是冷傲的模样都大不相同,神情之间便就逐渐有些若即若离的陷入了沉思,随后便抖了抖袍子,弯身坐在了那睡榻边上。

蒹葭身上的衣裳都被冷汗浸透了,可沈青桐却还是不争气的毫无所察。

最后把红眉折腾的心满意足了,便安静下来,趴在那里,一颗一颗的剥了瓜子仁喂它。

而红眉那只傻鸟是真的全不记仇,眼巴巴的看着,她剥好一枚,就赶紧探头从她指尖上叼走吞掉。

沈青桐的唇角带了丝闲适又恬静的笑容,喂了它二十几颗,又怕它吃撑了方才停手,一面撑着睡榻起身,一面朝身后的“蒹葭”探手出去,道:“给我帕子!再去打盆水来,把这里收拾了!”

蒹葭跪在地上,焦急之余只敢眼睛不住的去瞄放在榻尾的丝帕。

西陵越的眸光一扫,却竟然亲力亲为的捡起帕子给她递过去了,同时心里却在蹭蹭的不断往上冒火——

这女人到底属什么的?平时牙尖嘴利,油盐不进的摆着张冷脸,这时候一转眼,却是所有的坏脾气都烟消云散,无聊的和只鹦鹉在这里逗乐子?

昭王殿下的心里,莫名的有了种自己的地位还不如一只鹦鹉的愤怒感,脸色也越来越黑。

沈青桐目不斜视的接过帕子擦手,没听见蒹葭出门打水的动静才狐疑的略一抬眸,眼前呈现的却是西陵越面无波澜的一张俊逸脸庞。

“王爷——”想着自己此时衣衫不整的模样,沈青桐的面色微微一僵,但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不自在,她面上便又已经挂上一点勉强算是端庄的笑容来道:“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也不叫人通传一声。”

西陵越就大马金刀的坐在那睡榻外沿。

顺手拢好衣襟的同时,沈青桐便是强作镇定的缩回横在他身侧的一双玉腿,放到地上,顺带着拉过衣袍遮掩。

西陵越瞧着她镇定自若的动作,再看她面上虽然完美的无懈可击,却和前一刻的肆意随性截然不同的笑容,唇边忽而漫上一抹讽刺的冷笑。

他两人之间虽然已越雷池,但昨晚晚上一切匆忙,如今在灯火通明的环境下,沈青桐这份镇定的确是勉强伪装出来的。

旁边的西陵越一直盯着她,她虽然勉力强迫自己装作不在意,头皮却都没来由的一阵紧绷。

伸手过去将她头发上挂着的一片瓜子壳拿掉。

他的手指,不经意的触动她腮边的肌肤,动作甚至也可以勉强称之为温柔的。

这个画面——

太诡异了。

沈青桐浑身的汗毛倒竖,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如临大敌的盯着他。

西陵越慢条斯理的将那瓜子壳扔掉,重又抬头,唇角勾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两个人,四目相对。

这屋子里明明不怎么明亮的灯光,这时候在沈青桐看来也是太过耀眼了,很不能立刻天塌下来,掩盖住这一刻四目相对的尴尬。

沈青桐整个身子都是僵的。

西陵越却再度伸手,又要去拿落在她袍子上的瓜子壳。

沈青桐更没料到他会有此动作,但看着他拈在指间的瓜子片时,脸色就是一副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越发木了……

这大晚上的,他跑这里来做什么?真是活见鬼了!

正文 第121章 全都给本王滚出去

沈青桐再也扛不住了,避开他的手,仓促的站起来,往旁边退了两步。

她勉强扯了下嘴角,干笑道:“这么晚了王爷还过来?是有事吩咐吗?”

蒹葭本来就胆子小,这会儿跪在那里,气都不敢喘了,恨不能在地上挖个洞把脑袋埋起来。

西陵越双手搁在膝上,随意的上下打量了沈青桐一眼,目光落在她赤足站在地面的双脚上,然后就漫不经心的站起来,顺势把榻边的绣鞋踢到沈青桐脚边,一面语气散漫的吩咐道:“去准备洗澡水吧!”

他过来,沈青桐本来也没多想,听了这话,随后又反应了一下,便是不觉的“咦”了一声,猛地抬头朝他看去。

蒹葭也是眼睛瞪得老大的跪在那里没动,恍惚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这里是两人大婚的新房,可是算下来,西陵越也就来过两次而已,而且每回滞留的时间更是极其有限。

说起来,这还是他头次有闲情打量这间屋子。

本来正在漫不经心的踱步打量,但见沈青桐主仆两个都没动,西陵越就勾了下唇角也回头朝沈青桐看过去,道:“怎么?本王要沐浴,这也有问题吗?”

有问题吗?应该是没问题的,毕竟这里是他的府邸,她又是他的正妃。

可是沈青桐就是有问题啊!

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尤其是他看着她的那种理所应当的眼神,就更是叫她气愤又恼火——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逡巡,昨夜的事情过去也没几个时辰,沈青桐不免想起,顿时心里就多了几分窘迫,可是同时,一张脸却黑成了锅底灰。

她不说话。

“王爷——要宿在这里?”蒹葭却是很不确定的小声道,说话间又偷偷的抬眸去瞄沈青桐。

他这弄回来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主子不懂事就算了,谁让她恃宠而骄,就是觉得自己脸大呢?可是丫头也这么没有眼色……

他过来睡自己的王妃,这有问题吗?

昭王殿下当场就不高兴了,眸色微微一冷,都还没说话呢,蒹葭就是一个哆嗦,脸都白了。

“哼——”西陵越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

于是蒹葭就开始头脑发晕,直接就腿软想往地面上坐。

“王爷——”自己的这个丫头胆子小,不争气,根本顶不了事儿,沈青桐突然就也跟着急了,开口就要推脱。

西陵越却是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就已经冷冷的横了蒹葭一眼,道:“还不去?”

蒹葭又一个哆嗦,再不敢迟疑,慌慌张张的爬起来,转身小跑着就奔了出去。

西陵越也不管表情僵硬杵在那里的沈青桐,兀自将这屋子打量了一遍,就开始宽衣解带。

见他扯了腰间玉带,就要去解开外袍,沈青桐是到了这个时候才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他这是要来真的。

偶尔一次也就罢了,姑且可以算是权宜之计,要这么常来常往的——

她压力太大,扛不住的。

沈青桐这会儿是真的急了,脸都红了。

西陵越抬头,似笑非笑的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沈青桐浑身不自在,讪讪的又缩了手。

“王爷!”她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还是硬着头皮对上西陵越的视线,好言商量道:“现在都回京来了,您又何必再与我为难?”

说好了带她回京来,继续给他占着王妃的位子的,这精神摧残已经够令人发指的了,他还这么理所应当的跑过来要占她的便宜?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沈青桐一瞬间觉得自己又进了虎口了,这日子可比以前都难过多了,气闷的直想掀桌子,却又知道来硬的必定吃亏,就只能是忍了。

她尽量的让自己面上表情看起来显得诚恳,又尽量的把姿态放得很低。

“哦?”西陵越却只当是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只慢条斯理的应了一声,看着她,反问道:“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本王要宿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我——”沈青桐张了张嘴,最后却发现居然是无言以对的。

他当时软硬兼施的把她硬拖回来的时候就只是答应以后不把她往前朝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里卷,可是关于晚上他睡哪儿的问题……

忘了谈了啊。

沈青桐瞬间觉得自己又踩坑里了,不满的拧眉道:“你说了如果我不想——”

“呵——”西陵越闻言,却是不以为然的笑了,道:“公是公,私是私,本王这个人向来公私分明的。”

沈青桐气结,面上表情僵硬又愤愤的盯着她。

“而且——”西陵越看她那模样,就觉得心里发闷,仿佛是为了报复找平衡一样,他的语气一缓,忽而往前走了一步。

沈青桐哪里肯让他近身,几乎是本能的就后撤一步,却不想动作的幅度太大,砰的一声就撞在了身后的花盆架子上。

西陵越眼疾手快的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没叫她跌倒,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已经卡在了花盆架子中间狭小的空间内。

沈青桐浑身长了毛一样紧张难受。

西陵越这才觉得心里痛快了些,唇角牵起一个柔软的叫人觉诡异的笑容,一点一点倾近她耳边道:“也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这是——害羞呢?好像也说不过去!”

他的语气轻柔,耳语般细致缱绻。

沈青桐的脑子里有一朵又一朵的烟花不住的炸开,再被他晕染了淡淡酒气的呼吸喷薄在耳后,整个人都要被点燃了一样。

这一刻,她又突然有点不确定了——

这人,莫不是专门为了上门来捉弄她,找茬的吧?

“王爷!”沈青桐的嘴角抽搐,假笑了一声,道:“柳侧妃那里可是眼巴巴的等着盼着呢,眼睛都要熬红了吧,王爷您今天这一脚踏进我的院子,随后就不知道要给我招惹多少是非了。看在妾身我留在这里,对王爷您来说多少还有些用处的份上,就请你高抬贵手吧。咱们就像以前那样,井水不犯河水的,这样不好吗?”

前面她不在的这期间,柳雪意没少打歪主意,随后最后只成了啼笑皆非的一场笑话,但是那女人用心不纯又居心不良——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西陵越本来就是每回见她都能被气得够呛,再听她居然不怕死的故意抛出刘雪要来找茬,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扣着她的手腕,面上突然染了几分清寒之色,又将她往跟前一拽,近距离的逼视她的眼睛,吐气如兰的慢慢道:“她那边在等着盼着本王,可是你这个本王明媒正娶抬进门来的王妃却是恨不能将本王扫地出门是吗?”

他不是非她不可,可是她这么嫌弃拒绝……

那就说不过去了。

西陵越明显又是动了肝火了,眼见着再刺激两句就要摔门而去——

沈青桐灵机一动,刚要再接再厉,就听身后的房门吱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木槿带着几个提了水桶的婆子站在门口道:“王爷王妃,洗澡水打来了!”

今天沈青桐这里本来不是她当值,而且她都已经睡下了,奈何蒹葭屁滚尿流的跑过去又把她从被窝里挖出来了。

说实话,木槿本身对西陵越也是惧怕的很,但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来了,却不想刚一推门进来,就看到这房里俩主子红眉毛绿眼睛的又呛起来了。

木槿只觉得头皮发麻,却只能大着胆子试图打圆场。

“浴桶在屏风后面,去把热水调好。”木槿道,以便吩咐了那几个婆子,一边自己快步往里屋这边走来,伸手就要去帮西陵越宽衣:“奴婢服侍王爷更衣!”

几个婆子提着水桶,鱼贯而入。

不想西陵越却是莫名其妙的突然翻了脸,怒斥道:“谁叫你们进来的!”

他顺势避开木槿的手,同时恼怒的把沈青桐往身后一甩,黑着脸就站在了灯影下。

此时的沈青桐就只穿了一件宽袍,料子不厚不薄,但是灯影下,却堪堪好是将那布料之下玲珑有致的体态以一种极为魅惑的方式展现出来。

方才没有外人在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昭王殿下突然发现——

这大冷天的,他家媳妇实在是穿的太凉快了点儿,登时就忍不住的大为光火。

几个婆子被他冰冷的语气吓的魂飞魄散,连忙搁下水桶就跪了下去。

沈青桐被他推了个踉跄,站稳了身子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西陵越却是冷着一张脸,指着木槿怒斥道:“以后这间屋子,除了你,其他人谁也不准踏进来一步,再叫本王看到有人擅自出入这里,就全都拖出去杖毙。”

他这神情语气,绝对不是在开玩笑的。

木槿的胆气顿时全没了,吓的也是抖了一抖。

“是!奴婢知罪!”几个婆子更是腿脚发软,磕了个头就仓惶的退出了院子,速度之快,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一群人瞬间跑了个干净,剩下七八个水桶乱七八糟的放在地上。

木槿一个人跪在那里,面上表情茫然无措。

“还愣着干什么?”西陵越的心情不好,又冷着脸叱了一声。

“是!”木槿仓惶的应了声,再不敢怠慢,赶紧爬起来,转身吃力的去提门口放着的水桶。

她是沈青桐身边近身服侍的一等一头,说是丫鬟,也没做过什么重活儿,这么一桶水是要用了吃奶的力气才能勉强拖进来。

沈青桐不悦的皱了眉头,忍不住的就想和西陵越呛起来,但是想着人在矮檐下的处境和这人的臭脾气,最终也只能是软了语气,软了语气想求情:“王爷——”

“你闭嘴!”西陵越却根本没等她开口就已经冷言打断。

他今天的这个脾气,一阵一阵的,就跟吃了火药一样。

沈青桐扪心自问,她今天是真的没想着惹他的,他这找茬找的也太莫名其妙了,最后思来想去,唯一能够找出的解释就是他可能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然后她跟木槿就那么倒霉的成了出气筒。

这个时候,她要是去给木槿求情,极有可能适得其反。

虽然心里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沈青桐也只能识趣的避而不谈。

木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洗澡水都调进了澡盆里,可是再想伸出手来的时候却瑟缩着迟疑,很小声的询问:“奴婢服侍王爷更衣?”

“你出去!”西陵越冷声道。

木槿被他吓的一再发抖,但又担心自家主子会出状况,并没有马上推出去,只是偷偷去看了沈青桐一眼。

沈青桐的心里虽然也是憋着一口闷气,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对木槿道:“先去睡吧,今晚我这里也不用你守夜了。”

木槿虽然还不放心,但是被西陵越的那个气势打压的,也当真是火烧了屁股一样,得了沈青桐的首肯,就如蒙大赦,屈膝福了一礼就赶紧带上门退了出去。

西陵越站在那里,只是看着沈青桐,一动不动。

沈青桐木着一张脸半天,心知横竖是躲不过了,就也不再矫情,直接咬牙上前一步,亲力亲为的替他宽衣解带。

西陵越这会儿倒是没做声。

沈青桐手下动作利落,一旦下定了决心的事情,反而是半分也不扭捏的,利落的替西陵越除去外袍,解开中衣,脱到裤子的时候她的指尖一顿,但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迟疑罢了,只是在这个过程中,隐晦的将视线移开了。

然后,她转身把他的衣物都挂在了屏风上,又转身去衣柜里翻找。

虽然大婚之后西陵越就没在这里留宿过,但是他的衣物沈青桐这里都有,只是因为从来就没需要,所以就被俩丫头叠好了摆在了衣柜最里面的角落里。

沈青桐翻了半天才找了件居家的浴袍给他,回头往屏风上一挂,就兀自转身坐到妆台前去打理自己半湿的头发了。

她是觉得西陵越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好,就不再故意惹他了,擦干了头发就先上床钻进了被窝里。

西陵越也是连着两个晚上几乎都没睡,这会儿有些疲惫的泡在浴桶里就半天没动,一直在闭目养神。

身后的屏风后面,他虽然一直没有回头看,但是听着那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大致也能知道沈青桐都在做什么。

而且其实沈青桐猜得不错,他今天的心情的确的不太好的,但是一开始过来的时候,他其实是想忍的,后面却还是莫名其妙的发作了。

一切,都源于傍晚时分收到的飞鸽传书。

头天夜里他叫人给陈康梁去的信有了回音,因为当时他在信上故意模糊了有些信息,并没有交代码头上的那一幕,只是随口追问沈竞那个大弟子的身份来历。

陈康梁应该也没多想,直接如实的回了。

事实上,他对自己那位同门师兄的身世来历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是个家道中落的少年,比他拜在沈竞门下还早了三年,那时候沈竞驻守北疆,那少年也几乎是形影不离的追随,说是他练武的天赋极高,并且在军事上的才能也不俗,经常得到沈竞的夸赞,并且让他引以为豪。

陈康梁是以为他父亲和沈竞之间的交情,后来才被他收做弟子来调教的,并且他是官宦子弟,又是家中独子,父母都不舍得他远行,他人是一直都在京城的。

陈康梁说他和自己的那位师兄之前接触的也不多,只在有一年的春天,沈竞回京省亲的那三个月里见过几次。那时候,他那位师兄是跟着沈竞住在镇北将军府沈家的,后来沈竞回北疆军中的时候,他就也跟着离京了。

从那以后,尤其是在沈竞阵亡之后,他们师兄弟之间其实早就断了联络了。

好像还有人说,当年沈竞被敌军偷袭,战死的那一役太过惨烈,那个总是形影不离追随他的少年也不幸罹难了。

总之是——

自那以后,那个少年就再没有出现过。

事情的原委说到这里,都还算合情合理的,那不过就是个消失多年又无关紧要的路人罢了。

而这件事里面,真正叫西陵越警觉和介怀的——

陈康梁说,那个少年姓裴!

虽然名字很普通,但是这个姓氏和他大致的年纪综合起来,却总会给人很不好的联想。

北魏的上一任国君,自幼身体孱弱,登基以后也是常年缠绵病榻的,所以从二十多年起,北魏朝中他的兄弟们就都暴露出了狼子野心,为了防范他这些虎视眈眈兄弟,所以从北魏太子裴影夜年纪很小的时候老国主就以历练为名,将他送出了京城……

而这件事,众所周知,根本就不是秘密。

更有甚者,北魏太子游历在外的那数年之间,他的行踪一直都没有人能准确的掌握,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得以在自己的那些叔父的围追堵截之下险险的避过许多次劫难,直至最后,突然从暗处卷土重来,迅速的夺回了北魏的半壁江山。

西陵越也知道自己只凭借这一个姓氏做出这样的揣测很牵强,可是昨天傍晚他在码头上见过那个人。

一个人的气质是要经历多年,潜移默化慢慢的打磨形成的,那个男人,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很强烈,十分的与众不同。

十几年前的北疆,大越和北魏的交界处,身世模糊的裴姓少年,让沈青桐念念不忘的所谓师兄……

这些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就有一个最为匪夷所思的真相,呼之欲出。

那个人,真的就是那个人吗?

那么这个节骨眼上,他秘密潜入大越帝都附近,这就不可能只是巧合了,很值得警觉和注意。

何况——

现在最让西陵越耿耿于怀的却是沈青桐对那人明显过于袒护的言辞和表现。

以前的时候,她就有无意中表现过对北魏朝中局势不合时宜的过分关心……

其实那个到底是不是北魏太子裴影夜,他只要再等两天,等云鹏回来了,交换信息之后就基本可以确认了。

可是现在,他就是莫名其妙的心浮气躁,因为这个人的突然出现而耿耿于怀。

他本来是告诉自己,他过来沈青桐这里是要提前向她求证那人的真实身份的,可是来了之后,又发现其实他根本就不想开口问她。

至于原因——

没有原因,他也不想去细想其中的因果。

浴桶里的水,逐渐褪去了温度,西陵越过分浮躁的心情却丝毫没有被冷却平复。

他从水里起身,带起一片哗啦啦的声响,然后跨出浴桶,随手扯过挂在那里的浴袍穿上。

屋子里少了地龙,夜里倒是不冷,立在墙角的琉璃宫灯透出暖色的璀璨光芒来,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

西陵越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再一看,床上被子底下的沈青桐就只能看到缩成了一小团的轮廓,这会儿她在被子外面就只露出一张小脸儿,赫然是已经进入梦乡了。

西陵越举步走过去。

床帐下,那个平时总是牙尖嘴利的混账丫头倒是难得的睡容宁静。

长发披散遮盖了半张脸孔,墨发如夜色流泻,越发衬得那肌肤雪白柔嫩。

卷翘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小排浅浅的影子,她那模样看着,倒是难得的乖巧柔顺。

西陵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床边,盯着他家媳妇的睡颜看了半晌。

沈青桐睡着的是真的很乖,猫儿一样,就那么小小的一团缩在那里,动也不动。

这种情况,发生在这个丫头身上,简直可以称之为离奇。

西陵越看在眼里也觉得好笑。

于是,他的唇角不禁勾起,弯身坐下,迟疑了一下,就缓缓地抬手出去,轻轻的蹭了蹭她的腮边。

手指触动落在她腮边的发丝,有点痒。

沈青桐嘤咛一声,不满的使劲抬手甩了一下。

她的真的脾气不好,这一巴掌甩出来的力度不轻。

就听啪的一声,直接拍在了西陵越的手背上。

西陵越倒是没事,却是震得她自己的手心生疼。

沈青桐吓了一跳,蹭的就弹坐起来,睡眼朦胧的一抬头——

面前的西陵越已经换了张冷脸,凉凉的道:“睡着了也不老实!”

沈青桐早就睡懵了,正呆呆的坐在那里反应呢,他已经掀开被子,翻身躺在了被窝里。

被窝里被灌进来一股凉风,沈青桐的脑子里突然清醒了几分,还在迟钝的整合记忆,就已经是觉得腰上一紧,直接被他拉倒在了怀里。

两个人身上都各自只穿了睡袍,衣襟松散。

结实紧致的和柔软滑腻的肌肤撞在一起,马上就有一种异样紧张又暧昧的情绪在这个怀抱里升温。

沈青桐睡到半途给闹醒,这时候浑身无力。

她本能的抬手撑着他的胸口想要翻身到一边,西陵越却紧紧的抱着她,手臂的力气太大,铁钳一般牢牢地禁锢,她只试着动了一下,就彻底败阵,扒他身上了。

西陵越的唇,落在她颈边,顺势去吻她。

他是故意的,力道很大。

“唉!”沈青桐低呼一声,这会儿是真醒了大半了。

她使劲的挣扎,试着想要抬头去看他的脸,可是被抱的太紧了,根本动不了,挣扎无果,就听西陵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就这么不愿意亲近本王?”他问。

沈青桐一直都不是很清醒,隐隐的却像是听到了他言语间夹杂的一点叹息声。

她只当是自己听错了,无奈道:“王爷您——”这是何苦呢?

明明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就很好,何苦非要跨越雷池,来给彼此尴尬的添堵呢?

西陵越想都能想到她要说的话,一口闷气又瞬间顶上来,他懒得再理,干脆眼一闭,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直接封住了她的嘴巴。

正文 第123章 沈青桐,看着我!

沈青桐被他堵的一口气上不来,顷刻之间,人是真的完全清醒过来了。

他身上那件宽袍,根本就形不成任何的障碍。

两个人,肌肤相贴。

西陵越的手,摸到她腰侧,沈青桐下意识的踢腾挣扎,脸色涨红,神情恐慌。

西陵越不经意的瞥见她的神情,一直压抑沉郁的心情却突然莫名的好转了几分。

其实,他并不是有多反感她的坏脾气,和有时候和他怒目圆瞪,据理力争的那些叛逆的行径,只是没见见她伪装的一本正经或是间或的气势凌人的和他公事公办的谈条件讲道理的时候,心里才回莫名的堵得慌。

这会儿沈青桐又破了功。

相形之下,头天晚上在客栈里第一次肌肤相亲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激烈的反应,西陵越想,那大约就只是隐在黑暗中的自欺欺人吧?

于是,十分恶劣的,他的大掌开始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游走。

沈青桐被他吻得喘不上气来,再一感觉到他手掌火热烙印在她肌肤上的那种灼人的温度,顿时脸就憋得通红,眼睛惊恐无措的瞪得老大。

她使劲的试图推开了他。

西陵越却扣紧十指,将她的那只手按在了枕侧。

而他的力气,又恰恰是她无法撼动的。

而事实上西陵越的猜测也没错,头天夜里沈青桐之所以那么坦然,其中一则是无能为力,二来——

自欺欺人的成分也是占的很大的。

如今人在灯光下,她能看到这男人的脸和他的每一个眼神动作,几乎是窘迫的无地自容。

“王爷,放下床帐好不好?”不得已,她喘息之余只能低声下气的求他。

“怎么?”西陵越挑高了眉头看她,眼底带了点揶揄又妖冶的笑。

暖色的灯光之下,他的五官更加俊美出色,可就是唇角这一点明显是不怀好意的笑刺激着,让沈青桐连半点旖旎的心思都起不了。

这个混蛋啊,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沈青桐气疯了,又不好嚎啕大哭,勉强张了张嘴,可是对上他不怀好意的眼神就跟着泄了气,最后只能满脸通红的咬住了嘴唇。

这表情,多少是有点视死如归了。

西陵越皱眉,心里又是莫名的一门。

于是再次俯首吻下来的时候,他就恶意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没见血,却是真的痛。

“呜!”沈青桐痛呼一声,也是怒了,抬脚又去踢他。

他却早有准备,直接强行把她的腿给压下了。

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不同于前一晚的手忙脚乱和仓促,他有了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来细品怀里这具温软的身体所有的美好。

他的力气很大,几度失控,沈青桐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自己要被他掐死在怀里了。

开始的时候,痛了她还挣扎,后面干脆就连还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身体碰撞,肢体缠绕,他的汗水滴滴滚落,碎裂在她的皮肤上。

西陵越其实一直有注意怀里这女子的一举一动,她是有挣扎反抗,而且她的眼里也的确是没有他,但也应该不会是还留着别人。

因为她虽然是在抗拒和他之间的亲近,但却也不见得就是有多失落或痛悔。

她没有想着守身如玉,还要把这身子留给别的什么人,只不过她的眼里心里却也一直都没有他而已。

心头上,因为裴影夜的事而笼罩上来的那一层阴霾似是慢慢的散了些许,但也只是一瞬间,就又被更加厚重的乌云覆盖——

西陵越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为了这种事情而和一个女人斤斤计较。

他的心,是要用来承载大事的,只要她不背叛,不触动他的底线,他根本就无暇分心他顾,他一直以为,只要她肯安分的呆在他身边就好。

可是他的王妃,这个全天底下最应该和他亲密无间的人,她的心里,居然都没有放着他的?!

“沈青桐!”他的手指缓慢的摩挲着她被汗湿了的鬓角,声音带一丝沙哑的颤抖,“看着我!”

沈青桐整个脑子里混沌无力,迷迷蒙蒙中听到他的声音,缓慢的睁开眼睛。

他的面孔,染了一层薄红,很近距离的逼视她的目光,五官深刻俊美,素来冷傲幽深的瞳孔里闪动着灼热的火光。

沈青桐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认识他,但在潜意识里却能清楚的认知到这个人的存在。

这一夜,浮浮沉沉,记忆时而清晰又时而恍惚。

沈青桐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入睡的,总之第二天听到身边的动静睁开眼的时候,就见西陵越正背对着她坐在床沿上穿衣裳。

她浑身酸痛乏力,根本就不想动,刚想闭上眼继续装睡——

却不知道西陵越背后是不是长了眼睛,他穿好了靴子,站起来,突然扭头看过来一眼。

这一刻,他为了看她的笑话了,就又恢复了平时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脸。

两个人的目光,不期然撞在一起。

沈青桐当场就认命了,撑着身子爬起来,翻到和被褥搅在一起的衫子套上,心里又把这人骂了一通——

他自己得早起上朝,就也见不得别人睡了?什么人呢这是!

她慢吞吞的爬下床。

因为昨夜西陵越在这里留宿,木槿和蒹葭那几个丫头几乎是整夜待命,高度紧张的等在隔壁的屋子里,唯恐主子们夜里会有什么需要,这一大早的,更是老早就打好了热水守在门口了。

沈青桐瞧一眼映在窗纸上的人影,道:“进来吧!”

“是!”木槿应了声。

蒹葭捧着床单,推开房门。

木槿埋头快走过去,把盛了温水的脸盆换到盆架上。

西陵越走过去。

她忙垂下头,后退了一步。

沈青桐恰好看见了,就道:“早膳准备好了吗?我饿了!”

木槿知道她这是替自己解围,感激之余,赶紧道:“奴婢这就去催!”

说完就转身,一溜烟的跑了。

这边蒹葭也是屏息敛气,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埋头整理床铺,可是掀开被子,看到下面光洁一片的床单时,脸色突然刷的一白,瑟瑟发抖。

沈青桐坐在妆镜前瞟了眼呆如木鸡的蒹葭,心里一时困惑,就起身走了过去,随口问道:“怎么了?”

蒹葭捏着被角的手还在隐隐发抖,脸上神情惊骇,一丝的血色也无。

沈青桐狐疑的撩开被子看了眼,还是不得要领,拧眉想了想方才茅塞顿开。

她和西陵越之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是其他的任何人都不知道。

虽然她自己是不当回事的,但是想着柳雪意那些人时时盯着,到底也是不能留下任何可乘之机在外面的。

沈青桐撇撇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转身从床头的针线筐里取了剪刀在食指上划了一道口子。

彼时西陵越正在外间洗脸。

蒹葭几乎是吓的魂飞魄散,用一种见鬼一般的眼神看了沈青桐一眼,就仓惶回头去看西陵越。

沈青桐却是镇定自如,从伤口处挤出几滴血抹在了床单上。

这屋子虽然不小,但是同在一个屋檐下,沈青桐还没避讳,西陵越自然也不是瞎子。

他净脸之后就又转身走了过来。

蒹葭脸色惨白,几乎随时都要昏倒,当即就是腿一软,匍匐在了地上。

看着沈青桐那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西陵越却竟然也什么都没说,只是讥诮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然后就转身取过挂在屏风上的衣袍穿戴。

沈青桐也不管他,没事人似的去妆台的抽屉里找了金疮药出来,抹在伤口上止血,抬头见蒹葭还浑身虚软的跪在地上,就道:“赶紧收拾了吧,去看看木槿她们到底在干吗?我饿死了!”

蒹葭的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还是害怕的想哭。

她倒是没往沈青桐遭劫的那件事上想,可——

她家小姐没有落红!还是当着王爷的面做了这样的手脚,最神奇的是——

王爷居然也没追究。

这——

太诡异,也太可怕了!

这么大一个把柄被王爷拿在手里,他——

这不会是觉得丢人,表面上没有发怒,随后别是就要将他们主仆两个料理了遮丑吧?

蒹葭越想越觉得很有这种可能,几乎是强忍着嚎啕大哭的冲动,爬起来,去把床上脏了的床单换下来,又抖着手整理好床铺,抱着那条染血的床单走了出去。

西陵越有条不紊的取过外袍穿上,回头,却见沈青桐还懒懒的坐在妆台前披头散发,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头发,眉头就忍不住的拧了起来。

这男人的气势很强,哪怕是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你,也够有压力的。

沈青桐有所感觉,挑眉看过来一眼,见他正摆着一张死人脸盯着自己,心里叹了口气,面上还是很顺从的站起来,屈膝福了一礼,敷衍道:“妾身恭送王爷!”

她的膝盖弯下去,等着这尊大佛拂袖而去。

却不想那人居然稳稳地站着没动。

沈青桐等了片刻,不由狐疑的抬头,还在诧异的时候,外面木槿就小心翼翼的敲门道:“王妃,早膳送过来了!”

“哦!摆上吧!”沈青桐道,见西陵越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心里就越发不耐烦。只是她这个人,是分得清楚形势的,很识时务,当然不会和他对着干,于是就很是敷衍的扯出一个笑容来,“早膳准备好了,王爷不急着走的话,就一起用吧!”

说完,就耷拉着一双绣鞋慢吞吞的往外走。

蒹葭被吓跑了之后就再也不敢进来了,木槿带着两个厨娘刚好迎接着从外面进来,发现西陵越还在这里滞留不去,一颗心顿时就又提到了嗓子眼,使劲低着头不敢去看他。

两个婆子匆匆进来把饭菜摆在外屋的圆桌上。

沈青桐往那桌旁一坐,取过一只瓷碗,伸手就要取汤匙。

她坐的随意,平时一大早屋子里也没外人就没有约束,身上袍子的一角散落在地,从西陵越的角度看过去,恰是可见那一截玉质般细腻修长的小腿若隐若现。

想着晚上两人在床笫之间的纠葛,西陵越就觉得心头燥热,再看那女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浑身上下就开始冒黑烟。

他随手扯过一件外衫走过去,兜头扔给沈青桐,冷声道:“把衣服穿上!”

衣角落在桌上的汤碗里,这顿饭自然是没办法心平气和的继续吃了。

沈青桐的脾气本来这一大早就都是强忍着的,这会儿就忍无可忍狠狠的怒了。

她抓着衣服,霍的站起来,一时间也再忍,抓着手里的瓷碗砰地一声就砸在了西陵越的面前,怒骂道:“一大早的,你有病啊!”

堂堂昭王殿下,金尊玉贵,几时被人指着鼻子这样的叫骂过?

汤汁溅出来,落了一片在西陵越的袍角上。

西陵越低头看了眼,一张脸瞬时黑成了锅底灰。

木槿觉得她最近这胆子大概是被蒹葭传染了,当时就没撑住,扑通一声就仓惶的跪下了。

沈青桐一个碗摔出去,看到西陵越的脸,本来是下意识的心虚了一下,但她也是有脾气的,随后一想,干脆就破罐破摔了。

她梗着脖子,也是怒气冲冲的盯着西陵越,半分气势也不让。

而这一眼,更是火上浇油。

西陵越额角的青筋在跳,可是跳了半天,却赫然发现好像也没太有办法泄愤,于是就盯着他家王妃,恶狠狠的道:“沈青桐,别忘了,你是昭王妃,平时应该怎样着装和礼仪这些还得需要本王再来教你吗?”

沈青桐这才知道他又是抽得哪门子的风。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

“这里是我自己的卧房——”你不爱看你滚!

也是受够了这混蛋的臭脾气,沈青桐直接冷冷的顶回去,心里又忍无可忍的咆哮了一句——

没事找茬,你这是有病吧?

木槿跪在旁边,也不敢劝,直想晕倒了一了百了。

“你说什么?”西陵越是真没想到她会死不悔改的和自己叫板,当场就也是怒了,咬牙切齿的就要骂。

“我今天没招惹你吧?”沈青桐恼怒的反问,冷冷的讽笑出声:“王爷你心情不好,大可以不往这里来找晦气,这么三番两次的和我为难个什么劲儿?反正我是不会哄着你顺着你的,这么闹下去,就是双方不讨好。你要寻人奉承你,去找柳氏好了。”

就知道不能跟他回来,别的都还可以姑且不论,就只冲着这人的臭脾气——

真的是有多远就要躲多远。

西陵越也是被她惹毛了,脸色瞬间又黑了三度。

眼见着他眼睛一瞪,像是要动手,情急之下,木槿的胆气突然就又都回来了。

她匆忙的爬过去,挡在沈青桐和西陵越中间,诚恳的磕了个头道:“王爷,王妃前面才刚受了惊吓,情绪不怎么稳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说着,就是眼圈通红,好像随时准备替沈青桐挡他一脚的悲壮表情。

这一出苦情戏演得……

西陵越看着这丫头的表情,几乎都要觉得自己十恶不赦了。

可是好歹——

他不能真动手把自己的王妃给打了吧?

反正是一大早生一肚子气的气。

沈青桐就是梗着脖子,一点儿服软的迹象也没有。

昭王殿下觉得这么耗着很没面子,冷着脸又瞪了她一眼,甩袖而去啊!

看着他一阵风一样的卷了出去,前一刻还以为要挨一脚的木槿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扭头视线追逐着他的背影,喃喃道:“王爷他——”

发了那么大的脾气,最后只是干打雷啊?

这不对啊!太不符合他们家王爷雷厉风行的出事作风了。

“莫名其妙!”沈青桐也是一肚子气,才不管他,一屁股坐回了桌旁,重新拿了个碗,再盛汤:“不用管他!”

她生着闷气,饭倒是吃得不少,倒是真的完全不把西陵越当回事的。

木槿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可是看着她的脸色,都只能作罢,只是小心翼翼的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了,又擦干净了地砖就退出去了。

王爷和王妃终于圆房了,阖府上下都跟着松了口气,一夜之间,消息迅速的就散开了。

陆贤妃留在这里的嬷嬷尤其高兴啊——

终于功德圆满,可以不用提心吊胆的留在这里看昭王殿下的冷脸了,熬了快一年,终于熬出头了,简直就要喜极而泣啊。

那嬷嬷欢天喜地的过来。

蒹葭心虚的厉害,闷声不响的把已经整理折叠好的床单交出去。

那嬷嬷收了东西,就更是欢天喜地的回宫复命去了。

虽然这天西陵越出门的时候脸色不大好,但是他们家王爷的脸色从来就没好过,所以阖府上下,包括周管家在内,谁都没多想,把他送出了门,一家子都喜气洋洋的。

当然了,和谐喜庆的气氛不可能渲染到昭王府的每一个角落,总有不协调的地方,而这个所谓不协调的地方——

就是柳雪意那里了。

昨夜西陵越去了沈青桐那里的时候,她马上就知道了。

因为之前他们两个有过两次不欢而散的经历,柳雪意当时就安慰自己,在等着后续。

可是这一夜下来,却是正儿八经的尘埃落定了。

一睁眼没睡,这时候柳雪意的脸色就暗沉的有些可怕,她一动不动的坐在窗前,眼底神色冰冷。

灵芝在院子里打了几个转儿,最后终于鼓足了勇气推门走了进来,小声的道:“小姐,贤妃娘娘留在府里的嬷嬷已经回去了。”

话说完,她就使劲的把头垂得更低,就只等着柳雪意发作了。

不想等了半天,却是半点动静也没有。

灵芝心里忐忑不安,缓缓地抬起了头,就见柳雪意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院子外面。

她额头上缠了绷带,脸色苍白,再加上那种明显不怎么自然的怨毒的表情,就让她此时的状态看上去分外的恐怖骇人。

灵芝心里打了个哆嗦,试探着,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小姐,您……还好吗?”

柳雪意闻言,霍的扭头看过来。

她的眼底厉色很重,盯着灵芝,恶狠狠道:“你说我好吗?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好的吗?”

西陵越把沈青桐又找回来了,这样还不算,并且两人之间,也终于是有了夫妻之实了。

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她又被陆贤妃狠狠的训斥了,处境堪忧……

这种情况下,柳雪意不担心紧张,那才不对呢。

“她毕竟是昭王妃……”灵芝很小声的说道,“而且贤妃娘娘那里,也就是一时的脾气,她毕竟也是培养了小姐这么长时间,可见她还是很看重您的,小姐您也先不要灰心,回头再哄一哄她,等娘娘气消了也就好了。总归您和娘娘之间,可要比王妃和她之间亲近的多了。”

柳雪意闻言,也没受到多少的激励。

她恹恹的抬头看了灵芝一眼,自嘲道:“我又何尝不知道我只是她手里的一颗棋子,可是——”

可是眼前的局面怎么就会成了这个样子了?这和一开始陆贤妃和她说的完全不一样,也和她自己期待的完全不一样。

说是侧妃,可是从头到尾,西陵越就没碰过她,甚至于她进王府这么久了,他都还从来还不曾踏进她的院子来。

其实陆贤妃是否放弃她,她压根就不在乎,但是——

在西陵越完全不把她当回事的情况下,陆贤妃那里的关系,反而成了救命的稻草了。

这么一想,柳雪意到底也是不甘心就这么自暴自弃的。

她擦了把眼角的湿痕,站起来:“给我梳妆,我要进宫!”

西陵越那边,她不敢随便的轻举妄动,那么至少——

要把陆贤妃那边的关系先争取回来。

柳雪意打起精神,又进了宫。

木槿得了消息,本来是想跟沈青桐说一声的,可是沈青桐用完早膳之后就又睡了。

木槿想着她对柳雪意的事情向来不在乎的,就也搁置不提了。

沈青桐睡到中午才醒,这一觉睡下去,总算是把连着几天的疲乏都解了。

下午没什么事,她才打听起她不在的那一天两夜昭王府里的情况。

木槿把事情的经过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沈青桐趴在榻上,听得倒是漫不经心。

“当时皇后娘娘虽是走了,但是心里肯定是没有全信的。”木槿道,看一眼她的脸色,忧虑道:

“而且从王妃您被刺客劫持了之后,这两天京城里就到处都在议论。”

沈青桐笑了笑,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又翻身坐起来:“随便他们说什么吧,拿不到真凭实据,过阵子这流言自然也就会淡了的。”

“也只能是这么想了!”木槿叹了口气。

沈青桐拿过她手里正在绣的花绷子,自己走了两针,一边却又突然问道:“不过……你说那期间大伯母过来探望过?”

“是!”木槿回道:“当时是周管家去打发了的,说是老夫人听说您受惊生病了,才叫大夫人过来看望的!”

沈青桐撇撇嘴,轻笑:“他们真是有心!”

木槿看她脸上表情就知道她是言不由衷,可一时又猜不透她具体的心思,就只狐疑的看着她:“小姐……”

“没事!”沈青桐还是云淡风轻的缓缓笑道:“就是想一想,我也有些日子没见他们了,怪想的,回头哪天抽个空,回去看看啊!”

大夫人会那么听话,替老夫人来探望她?

她才不信呢!

而且陈皇后的为人也算严密谨慎的,手上无凭无据的,她会突然冒险来昭王府闹?

怎么想,都不对劲啊!

沈青桐思忖着,就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木槿不解其意,朝她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沈青桐却是什么也没说,只冲她露出一个笑容作罢。

大夫人,陈皇后,还有柳雪意是吗?她沈青桐虽然没什么兴趣和她们争锋斗法,但好歹也不是随便任人搓扁揉圆了欺负的主儿啊。

一个下午,主仆两个就坐在屋子里绣花,时间过得平静又和谐。

本来早上那会儿西陵越甩袖而去,沈青桐独自生了半天的闷气,以为他不会再来了,晚上沐浴之后正百无聊赖的站在内外两屋的雕花门底下逗着红眉说话,一边等着蒹葭铺床,冷不丁身后一阵冷风袭来。

回头,却见西陵越已经冷面神一样的站在门口了。

这会儿都要睡觉了,沈青桐身上又是一件宽大的浴袍。

看到她身上装束,西陵越脸色就又在瞬间变了,直接黑成了锅底灰。

这个女人,当真是屡教不改。

沈青桐瞧见他的脸色,也只觉得头疼不已。

蒹葭转身看过来,立刻就趴地上了:“见过王爷!”

“滚!”西陵越从牙缝里吐出一个字。

蒹葭爬起头,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屋子里就又剩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沈青桐面上神色十分坦然,明显半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啊。

西陵越气闷不已,脸色就越发的阴沉了。

沈青桐看他一眼,西陵越正待要发作,那可恶的女人却没事人似的一转身就进了里屋,干脆利落的把他晾在外面了。

西陵越一口气顶在胸口散不出去,顺手抄起红眉的鸟笼子,推开门丢了出去:“把这只笨鸟给本王扔出去,不许它再出现在本王的视线之内,再有下一次,本王就把它扔到厨房去炖汤。”

木槿本来正要过来继续铺床,这时候也不敢进来了,赶紧抢了红眉在手:“是,王爷!”

这人又是抽的什么风?居然跟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鹦鹉较上劲了。

沈青桐在屋子里听了这动静,的心里也被他给挤兑出了火气,连脸色都懒得维持,只就阴沉着一张脸,扭头盯着他的背影看。

西陵越回头看来的时候,恰是对上她阴云密布的面孔。

他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极不适应这女人不加掩饰的情绪流露,眉头就下意识的皱了一下。

沈青桐只觉得是他那唯我独尊的脾气又上来了。

这会儿她自己都姑且一肚子的火,更没心思去应付他,干脆就自己转身进了里面的卧房。

西陵越被晾在那里,心里的火气更是一拱一拱的往上冒,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说是一咬牙,也跟着走了进去。

他进去的时候,正好迎着沈青桐从屏风后面出来。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穿戴妥当,三层衣物,一丝不苟的把自己从下巴往下的部位全都包裹的严严实实。

眼瞅着这就要二更了,西陵越瞧见她的装束,先是一愣,随后脸色就阴沉的更加难看了起来。

------题外话------

宝贝儿们,圣诞快乐,么么哒!

正文 第124章 本王不来你睡不着啊?

陈皇后震了震,眼中竟是破天荒的闪过一丝慌乱。

大夫人瞧在眼里,就更是心里有数,直言不讳道:“二十三年前,宫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臣妇虽然不知,但是有一点却可以肯定,当时和娘娘您先后有孕,并且生产诞下皇子的人,绝不是今天的贤妃娘娘,贤妃她——也绝对不是昭王殿下的生母!”

沈家是跟着沈竞才发迹的,那也不过才是刚刚十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等到沈家混入了京城的权贵圈子里,西陵越都已经四五岁了,再加上当年的那件事触了皇帝的大忌讳,被他勒令严密的封锁消息,所以哪怕后来因为陆贤妃强行往西陵越后院塞人的举动引发了大夫人的怀疑,她背地里到处去和相熟的命妇打听,所探听到的就也只是一点皮毛而已。

毕竟——

当年宫里的事情本来外人就没几个是完全知情的,只是庆幸,西陵越的生母当年太得宠,刚一怀孕就闹得尽人皆知,所以不管后来是出了什么事,让她的名字从此在宫中绝迹,但是有一点也是十分确定的——

那个人,绝对不是现在的陆贤妃。

这件旧事,已经过去太多年了,陈皇后都以为自己这辈子也不会提起了,这时候突然被大夫人当面戳破了窗户纸,她便是突然神情恍惚了一下。

大夫人却是没打算回避的,仍是不避不让的紧盯着她看。

因为是皇帝下了禁令的,陈皇后心里就十分的纠结不安,她用力的攥着桌角,犹豫再三,还是沉着脸道:“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你提这个做什么?”

“这件事里,似乎是有什么足矣触怒陛下的隐情!”大夫人道,语气笃定。

陈皇后现在提起那件事都还免不了的心有余悸,实在不想听她再说,就忍不住的皱了眉头。

大夫人道:“如果这件事是娘娘您不方便再提的,那么——”

她说着,一顿,神情语气中就多了几分坚毅决绝的冷色来道:“等到合适的时机,臣妇愿意替娘娘出面,再将这件旧事翻出来,娘娘以为如何?”

这么多年了,皇帝一直不准再提这件事,那就真的只有一种可能了——

那件事里,就是有他忌讳的东西在。

陈皇后的心思微动,免不了讶异的抬眸看向了她:“你——”

她的神色之间,固然是诸多怀疑的。

大夫人了然,于是苦笑了一下,道:“不瞒娘娘您说,小女青荷十分仰慕太子殿下,一直都对殿下芳心暗许,臣妇知道她资质平庸,配不得太子殿下的真龙之身,可是臣妇这个为人母亲的,也是无计可施,也就只能是尽量成全了她的。”

沈青荷和西陵钰的事,陈皇后其实是有所耳闻的,只是因为一直没有闹到了明面上,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懒得管而已。

却不曾想,今天大夫人下了这么大的本钱和诱饵,居然就是为着给女儿铺路的?

沈青荷是个什么货色,陈皇后是知道的,当即就有所警觉,试探道:“你想让本宫做主,把沈青荷纳给钰儿?”

沈青荷那样的女子,拿来做妾,做个玩物还可以,太子妃的位置,那可是万也不能交给那样的女人的,在这一点上,陈皇后的态度十分的明确。

可是现在大夫人居然下了这么大的本钱,她就有点不确定对方的具体目的了。

大夫人更是了解自己的女儿到底是个什么货色,纵然不舍得,也只能忍了,苦笑道:“臣妇知道青荷才学资质都平庸,当不得大事,可是就请娘娘看在她对太子殿下一片痴心的份上,给她一条路走吧。臣妇就只求娘娘给她几分眷顾,护着她一生平安,作为回报,臣妇愿意为娘娘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为表诚意,说话间她便是虔诚的伏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

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她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本来心里的怨气和戾气就已经超出一切了,要不是因为舍不得女儿,早就和沈和还有老夫人那两个人同归于尽的。

可是一番权衡之下——

给沈青荷铺路谋个前程,还是更胜过报仇的。

不能稳妥的安置好了女儿,她死都不会瞑目的。

大夫人这次是下了狠心了。

陈皇后本来是不信她的,但是仔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慢慢的就放下了戒心。

大夫人见她的神情有所松动,就再接再厉的继续说道:“娘娘,青荷的性子单纯,又认死理儿,臣妇不求别的,只求日后娘娘能对她多加几分照拂,那便就足够了!”

陈皇后思忖着沉吟一声,这时候态度倒是慢慢松懈下来。

她稍稍缓和了神色,道:“你先起来说话吧!”

皇帝一直把沈和放在边关,可见对他还是十分器重的,西陵钰拉拢了沈和,其实如果再娶了他的女儿,这重关系可能会牢靠一些的,这么算来,倒是一举两得的。

大夫人撑着身子拍起来。

她现在的身体不好,跪得久了,这一起身,身子就是不稳的晃了晃。

陈皇后一惊,下意识的抬手扶了她一把。

大夫人缓了缓,再看向她时,就又苦笑出声:“娘娘应该也看出来了,我生了一场重病,怕也是熬不了多少时日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青荷,所以——”

陈皇后自己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了,倒是能理解她这种心情,于是就势叹了口气道:“看在你一片爱女之心的份上,本宫答应你就是,只要沈青荷她能安分守己,本宫会关照她的。”

如果西陵钰真能上位,那陈皇后就是太后,但凡是她肯施以援手,沈青荷总不至于在区区宫斗之中丢了性命。

大夫人得她首肯,悬了多日的心总算是慢慢平稳的落了地。

她笑了笑,面容悲苦又透出几分释然:“那么臣妇就死而无憾了!”

陈皇后的面色略有几分僵硬,其实还有几分怀疑她那计划的可行性。

大夫人见她面色迟疑,就是心中了然,于是主动道:“如果娘娘肯把青荷许给太子,那么太子的前程就是他的前程,现在昭王敢同太子殿下争锋,名不正言不顺,明显就是有犯上作乱之嫌。这个局面臣妇都明白,女子间的内宅争斗,全都微不足道,现在,自然是要从昭王方面直接下手了,只要扳倒了他,太子殿下眼前的障碍才算扫除了,君临天下,指日可待。”

不得不说,大夫人其实是个敢想敢做,眼界十分开阔的人。

而纵观眼下的朝局,敢把矛头直指西陵越的本来就没几个人,这个大夫人,也算是胆识过人了。

陈皇后听着她一番说辞,不禁的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

她又再思忖片刻,这才迟疑着开口道:“你猜的没错,当年的那件事,的确是另有隐情。贤妃并非昭王的生母,而他的生母而已早就不在人世了,但是——”

她说着,语气一顿,眼中神色就空前的凝重起来,看着大夫人的眼睛道:“因为他生母的死,是和皇上有关的,所以——既然你是诚心诚意来投诚的,本宫也不能把你往死路上推。陛下忌讳此事,所以这事儿就不要再提了,省得让你惹祸上身!”

她会这么好心,在乎大夫人的死活和将要付出的代价吗?

当然不会!

最起码——

大夫人是不信她会有这样的好心的。

只是她故意藏拙不提,大夫人也不能不识抬举,赶紧道:“谢谢娘娘的体恤和关怀,可是娘娘对臣妇母女都这样好,臣妇总不能空口说白话,白白的承受了娘娘的恩典吧。”

陈皇后当然不会允许她空手套白狼,这时候也不主动开口说话。

大夫人认真的又思索了一阵,便就又有了主意道:“昭王现在能这样的如鱼得水,其实也多半是仰仗了贤妃娘娘在宫里给他做内应,给了他不少的帮衬,居然娘娘有难言之隐,不便对臣妇透露当年那件旧事的详细情形,那不妨我们换个思路,就从贤妃娘娘和昭王殿下的母子关系中间找破绽吧。”

“挑拨他们母子的关系?”陈皇后马上就领会其意。

其实就冲着陆贤妃和西陵越不是亲母女这件事,陈皇后就已经可以做文章的,只是她不敢强出头,一旦她抖出陆贤妃和西陵越并非亲女子的事实,西陵越能不追究自己的生身母亲的下落?这么顺藤摸瓜的闹起来,皇帝想要隐藏的那段往事就还是藏不住的,到时候皇帝要是知道是她泄密,还会轻饶了她?

可是现在——

如果是大夫人肯出面挑拨此事,那就和她没有关系了。

陈皇后心中有所意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大夫人也不计较她的私心,仍是主动说道:“昭王和贤妃娘娘之间二十多年的母子情分,恐怕也不止是母子情分,更是有利益关系牵绊,轻易动摇不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说着,便就露出一个别有用心的笑容来。

“哦?”陈皇后看着她,好整以暇。

“现在昭王已经娶妻,而且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对于子嗣一事,必定十分的看重,如果我们在此事上面做一点文章呢?”大夫人道。

“你是说——”陈皇后略一思忖就完全明白了,沉吟出声。

“如果是贤妃娘娘出手,残害了昭王的子嗣,昭王能不追究?可是如果是亲母子的话,又怎么会做这种事?届时昭王必定起疑,只要他去查,娘娘觉得这世上真会有不透风的墙吗?”大夫人道。

既然明着去告诉西陵越真相这一招行不通,那就只能采取迂回的方式来了。

何况——

陈皇后说西陵越生母的死和皇帝有关?如果他们父子间也就此生出嫌隙来……

那么,西陵越就真是彻底的完了。

这个局面,远比预期中的对西陵钰更有利,大夫人的信心就又跟着坚定了几分。

“可是那个沈青桐嫁过去那么久了,都一直没动静……”陈皇后想着,又觉得这件事不太靠谱。

“那就等着看天意吧!”大夫人道:“太子殿下才是皇室正统,想必上天是会格外眷顾的吧?这件事,急不来,也看缘分,只要能坐实了昭王妃7有孕的消息,那么后面的事情就不需要娘娘插手和操心了,一切——都可以交给臣妇来办!”

昭王府是铁板一块,别说大夫人,就是皇后和太子都难伸手进去,但是如果要把目标集中在陆贤妃那里,就相对的好下手的多了。

只要沈青桐怀孕,她做一个局让其小产,同时祸水东引,泼给陆贤妃。

那么——

陆贤妃和西陵越之间母子关系的雷点,必将一触即发。

大夫人是个有分寸的人,也没有把话说得太绝对。

但是这对陈皇后而言,也是看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子——

她不能对西陵越下手得太明显,因为皇帝容不下同室操戈的毒妇,可是换个外人去做,就怎么做都不过分了。

两个人这一次把话说得很开,陈皇后不能在这里滞留太久,很快就先行离开了。

大夫人随后被来宝从后门送出来。

为了不至于太扎眼,她也没让人在巷子外面等着接她,而是徒步走过两条街,才看到心急如焚等在那里的杨妈妈。

“夫人!”杨妈妈见她出现,总算松了口气。

大夫人一声不响的上了马车,吩咐道:“回府!”

杨妈妈伺候她换回了平时穿的衣裳,这才急不可耐的问道:“夫人,怎么样了?皇后娘娘怎么说?”

“她算是答应了吧!”大夫人接过茶杯喝了口水,想着之前两人会面时候的情形,还是忍不住的起疑:“不过当年宫中旧事的具体真相她不肯多说,说是也不想坑我太狠了……”

大夫人忖道,随后又是冷笑:“我怎么觉得她那是心虚呢?难道在那件事里,她也有见不得人的事儿?”

陈皇后绝对不可能是为了她这个外人着想的,大夫人出来的这一路上都在思索,最后还是觉得陈皇后可能也是自己做了亏心事,所以才不敢提的。

杨妈妈倒是不想打听那件被皇帝忌讳的事,只道:“那大小姐的事……”

“她答应了!”大夫人道,眼中神色却是突然冷凝了几分,片刻之后重又开口道:“我用了缓兵之计,先拖一拖吧,虽说青荷不争气,但是……”

卫涪陵这会儿的处境也不好,万一再拖一拖,就能把这个太子妃给熬死了呢?

那么到时候——

横竖她是孤注一掷了,只要她肯卖力,还愁不能坐地起价,再跟陈皇后去好好谈谈?

大夫人的话到一半,但是想着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又有些心焦,倒是十分盼着沈青桐那里能早点传出好消息来。

沈青桐是不知道大夫人正拿性命做赌注的在前所未有的“关心”她,这几天她都只顾着和西陵越较劲了。

说起来西陵越那个性也真是有够别扭的,明知道来了她没有好脸,可是自那以后就每个晚上都来她房里过夜。

沈青桐于是也不做别的,就是每晚三层衣裳,都穿齐整了招待他。

西陵越回回被她气得没有好脸,反正一张床,两个人各睡一边,相安无事。

就这么叫着劲,也过了三四天了。

沈青桐平时都是二更左右休息的,这天晚上西陵越终于是没来,可是为了保险起见,她就还是穿戴妥当了才爬上床。

西陵越这天是衙门有事,回来的晚了,本来也是被沈青桐气得要命,不想再来碰钉子了,可是脚底下就是不自觉,回来去书房处理了几封密信之后,出来就又还是朝沈青桐这边来了。

彼时沈青桐也才刚睡下。

“见过王爷!”睡在外间榻上的蒹葭来开门,直接就腿软跪下了。

西陵越冷着脸跨进门来。

蒹葭很没骨气的直接就爬了出去——

西陵越在这的时候,她们宁肯冒着怠慢的风险,也绝对不留在房里值夜的。

沈青桐本来也才刚打了个盹儿,西陵越进门的动静就把她惊醒了,于是一瞬间就又郁闷了——

他这是吃饱了撑的吧?每天过来找茬给彼此添不自在?就没见过这么有病的人。

沈青桐气鼓鼓的,干脆没动,就侧身躺在那里装睡。

西陵越走过去,就着朦胧的夜色看一眼她半掩在被子里的小脸儿——

好吧,这女人也就只有睡着了的时候才能不惹他生气。

他脱了靴子上床,一掀被子,登时就又怒了,真个人都抑郁了——

他来是让她侍寝的,可不是为了剥粽子的!沈青桐这个女人怎么就不自觉?这都多少天了,一直我行我素,还没个完了?

昭王殿下盛怒之下又想原地爆炸。

沈青桐察觉身后他又没了动静,正得意的等着他忍无可忍的摔门而走呢,没曾想他居然还是砰地一声,动静明显有点大的躺下了。

这会儿换沈青桐抑郁了——

还真是有够执着的,怎么气都气不走啊?

这边她正要生闷气呢,却没有等来和前面几天一样的相安无事,被子底下的手腕骤然被人扣住,然后西陵越用力一带,她就被扯过去,直接砸他怀里了。

沈青桐一惊,抬手就去推他。

西陵越一愣,本来压在她腰后的手就更加用力的禁锢,同时黑暗中沈青桐听到他语带轻佻的一声冷笑:“怎么,本王不来你睡不着啊?”

气息拂面,简直就是厚颜无耻的扑在了沈青桐耳畔。

沈青桐被他拖过来,这会儿整个人正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趴在他身上,再被他这一刺激,登时就红了脸。

她也不吭声,就扭动着身子使劲的试图从他手里脱困。

西陵越根本就不把她当回事,一只手紧扣着她纤细的腰肢把人掌握在手,另一只手已经在飞快的剥她的衣裳了。

沈青桐气疯了,去拉他的手,拉不住,就泄愤的去咬他的肩膀,使劲的伏在他身上,不肯留下给他下手的了空隙来。

西陵越被她咬习惯了,倒是能想到她此时无计可施的恼怒样子。

相形之下——

昭王殿下就豁然开朗的平衡了。

他也不动,就任人宰割的肥肉一样摊开了身体躺在那里由着她咬,一直到沈青桐咬得牙龈酸痛撑不住了,自己松开。

她把脸埋在他胸前生闷气。

西陵越这才低头往怀里看了一眼,问道:“你咬够了?没力气了?”

没咬够,就只是因为没力气了而已。

沈青桐闷着声音不想搭理他。

“那换我了?”西陵越也没准备等她回答,随后就直接动手,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人给剥了个精光。

反正在床上,无论是从体力还是力气上来比较,他都占着绝对性的优势,沈青桐根本就扛不过他,他要耍流氓——

那么,她就只有被耍流氓的份儿。

床笫之间的那点儿事,男人都是食髓知味的,中间光顾着赌气素了好几天,昭王殿下这天就格外的折腾。

一夜销魂过后,次日一早,沈青桐直接就不想起床了。

西陵越自己起来穿衣服,一回头,见她趴在被褥里面,青丝披散,一片曲线姣好的美背暴露在淡淡的灯影之下,那光泽,居然迷离美好的让人有点不想移开了视线。

西陵越失神片刻,不觉得抬起手,以手背轻轻抚过。

沈青桐嫌弃的翻了个身,刚要拉过被子裹住了,他却早有防备的顺手一捞,直接把人拢在了怀里。

他是穿戴整齐了,沈青桐这会儿可还未着寸缕呢。

他温热宽厚的手掌落在她腰际,沈青桐警觉的身子猛地绷直。

然后他便以手指拨开她肩上披散的乱发,俯首下去,唇贴靠在她细腻光滑的脊背上吻了吻。

沈青桐整个人都僵硬的动不了,然后他的唇就缓慢的移到她而后,语气很轻,却明显是这不带什么温柔意味的说道:“你要是不嫌麻烦,以后大可以再多穿两层!”

反正穿多少层,最后还是不想剥就剥的么?

沈青桐本来还羞窘不好意思,闻言,一股怒火就直冲天灵盖。

下一刻,西陵越已经一抖衣袍退开了,径自推门走了出去。

沈青桐怒气冲冲的回头,抓起床头的枕头就砸了出去。

彼时天色还是暗黑的一片,昭王殿下走在黑暗中,听着身后屋子里的动静,完全能想到那坏脾气的女人这会儿是怎么个龇牙咧嘴的表情啊,简直神清气爽啊。

不就是脱衣服吗?这事儿本来也就该是他来干的,想通了这一点儿,殿下也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无所谓了。

西陵越走后,沈青桐又睡了个回笼觉,起床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几个丫头进来服侍她梳洗更衣,刚用过早膳,周管家就来了。

沈青桐倒是奇怪:“周管家,你怎么来了?”

“见过王妃!”周管家没进门,站在门口行礼,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帖子。

木槿接了,递给沈青桐。

周管家才又继续说道:“这是刚才东宫送来的,来人是太子妃娘娘的婢女,她说太子妃因为王妃您被刺客惊扰的事情十分过意不去,所以特意让带了礼物来问候的。”

卫涪陵?

沈青桐打开帖子,看到里面清秀的字迹几乎就能想到卫涪陵冷淡又端庄的模样。

木槿也有些意外,不解的看向了周管家道:“太子妃不是中毒了吗?人没事了吗?怎么倒是有心思关心起咱们王妃来了?”

“听说还在养着,情况不是特别好!”周管家道:“送过来的礼物,王妃要看看吧?还是小的叫人直接移送库里?”

沈青桐手里拿着那帖子,玩味着笑了笑道:“不看了。当时我是在东宫出了事的,太子妃是当家主母,会过意不去,送一份礼物来安抚也算正常。”

卫涪陵绝对是有意示好的,就是那天她去东宫,那女子也是在示好的。

本来是从她的言辞举止间都看不出破绽来,可是沈青桐不是个会轻易就相信人的人,更不可能因为谁的几句话就掏心掏肺,所欲包括这一次在内,都保持了观望的态度。

她的态度冷淡,周管家也不勉强,就告辞出去了。

木槿去送他出门,在院子门口的时候,却远远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喃喃道:“那是云鹏吗?是云鹏回来了?”

沈青桐本来没当回事,这时候就突然是目色微微一动,扬声道:“云鹏吗?叫他过来!”

“哦!”木槿应了,快跑出去,追上去确认,果然是云鹏,就把人叫了过来。

云鹏其实是很有些头大的,真心的不愿意私底下和沈青桐接触,但是没办法,她是当家主母,就只能是硬着头皮来了:“属下见过王妃!”

正文 第125章 王妃有了?

刚回来就被她堵住了,云鹏心里也是苦不堪言。—

云鹏面上表情严肃又沉稳。

沈青桐看了他一眼,笑道:“王爷去衙门了!”

云鹏的身份只是个侍卫,西陵越做的又不是偷偷摸摸暗中去勾结北魏方面的勾当,所以虽然云鹏挑大梁的,当时真正以使节身份前往北魏的还是朝中正经有编制的官员。

那位官员去找西陵越复命,然后进宫觐见皇帝了。

云鹏要不是先回来送行李,这会儿自然也是要先去给西陵越复命的,他当然知道这个时间西陵越不可能在府里的。

王妃这么拐弯抹角的……

云鹏的嘴角隐晦的抽搐了一下,暗暗提了口气,还是恭敬的拱手道:“属下过去北魏的时候不凑巧,那阵子正赶上是北魏太后的死祭,北魏太子年后就去了太后的祖籍,重新整修陵寝,所以属下等人就只见了北魏的摄政王!”

前几天裴影夜才刚出现在这帝京附近,沈青桐当然知道他在那期间不可能在北魏的国都之内。

她也不点破,倒是有些诧异的:“王爷当时不是交代你把人送给北魏的太子殿下吗?那——”

既然她问了,云鹏就不能不答,于是道:“人是交给了摄政王了。”

“哦?”这个跟西陵越的预期是有偏差的,沈青桐皱眉:“他怎么说?”

“摄政王很感激殿下出面,帮他们拿下了朝中叛臣,亲自休书致谢,同时还准备了丰厚的礼物让转呈陛下和咱们王爷。给王爷的礼物属下直接带回来了,王妃要过目吗?”云鹏道。

“那就算了,你交给柳氏处理就是!”沈青桐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只做漫不经心的问道:“那么那个梁王,北魏的摄政王是怎么处置的?”

“犯上作乱,本来就是抄家灭族的重罪,摄政王下令将其贬为庶人,并且赐死了!”云鹏道。

而有些事,将要发生的都不算秘密,他偷偷抬眸,拿眼角的余光看了沈青桐一眼,然后再度开口,正色道:“北魏的摄政王十分感激陛下和咱们王爷的援手,已经递交了国书,呈送陛下,近期——他应该会亲自过来,一则当面跟陛下道谢二来——大约也是个示好的意思!”

前面的二十多年,两国的边境上一直断断续续的不太平,这一次,如果真能借着这个契机,彻底的化干戈为玉帛,彼此握手言和,倒也是不错的。

只是这个消息来得还是有些突然,沈青桐不由的微愣。

她抬头,看向了云鹏。

云鹏道:“北魏朝中一直都是这样,因为这些年摄政王的势力根深蒂固,而当时又是赶在他要登基为帝的时候太子才回朝……虽然按理来说,北魏太子才是皇室正统,可是摄政王的拥护者却并不服气,这几年双方一直都在较劲。也就是因为这样,北魏太子也一直没有登基。他们双方,现在说是各自为政的,所以——摄政王的行踪,其实是不受到太子支配的!”

所以,大越这边,他也才可以说来就来。

“原来如此!”沈青桐略略颔首,有所了悟,心里同时却不免琢磨起裴影夜有关的事情来了。

西陵越说,之前皇帝和裴影夜之间早就有书信往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一次,裴影夜借故避开大越的使臣不见,故意给摄政王创造了和大越交好的机会的话……

那么,北魏摄政王这一次的行程就极有可能也是在他的计划之中的。

是他故意把那个人引到大越来的吗?

如果他跟皇帝之间真的有来往的话,那么这一次摄政王前来——

可能就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了吧?

所以,之前他现身京城附近,难道就是为了秘密来拜访皇帝的吗?

这么想,倒是能解释的了和他所作所为有关的一切线索了,只是——

事情的真相真是这样子的吗?

沈青桐想着,就不免失神。

云鹏见她走神,等了片刻,就是着开口道:“王妃?您还有别的什么吩咐吗?如果没事的话,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哦!”沈青桐的思绪被打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吧!”

“属下告退!”云鹏拱手退下。

蒹葭端了点心过来,放在桌子上:“北魏的摄政王要来吗?奴婢之前有听过传说,据说那个人长的身材魁梧又满脸凶相,很可怕的!”

沈青桐对这个人的长相倒是不怎么感兴趣,忍俊不禁道:“你听谁说的?”

“以前在将军府的时候,负责采买的陈二很好打听这些,他说是听去北魏做生意的货商说的。”蒹葭道:“那个人,连北魏的皇帝陛下都怕他呢,想想也应该是个十分利害的人物。”

蒹葭的思维简单,在她的印象里,皇帝大概都是像大越的这位皇帝陛下一样,威严十足,高高在上。

而北魏的摄政王,却是位能凌驾于帝王之上的人物?想想就觉得不是什么善类吧。

沈青桐也懒得跟她细说什么。

刚好佩兰过来给红眉添水,也跟着开口道:“那位摄政王的长相奴婢倒是不确定,不过之前有和大老爷偶尔派遣回京的信使聊过,据说北魏的这位摄政王手腕是相当了得的,只是有些过分的偏好颜色了。”

蒹葭也来了兴致:“这么说的?位高权重的亲王,就算妻妾成群也不为过吧?”

佩兰就有点尴尬了,不好意思的看了沈青桐一眼,见沈青桐并没有在意,这才又开口说道:“据说他连北魏皇帝的妃子都不放过呢。早几年,北魏的宫廷新进了一批姿色不俗的舞娘,其中有一个被北魏的皇帝纳了,后来没没几个月就暴病而亡了,可是没多多久,就有人发现摄政王新纳的一房小妾和之前暴毙的妃子极为相像呢,都说是摄政王使手段从宫里偷出来的。”

蒹葭暗暗咂舌:“也许就只是长得像呢。”

“不是的!”佩兰摇头:“是那个女子不甘心被霸占,假意屈从,后来趁着一次宫中宴会的机会跟着混进来宫里,大庭广众的喊冤,道是摄政王色迷心窍,强占了她。据说那天满朝武在场,闹了很大的笑话呢!”

这种事,发生在私底下就算了。

可双方但是人是皇帝和摄政王,又闹到了大庭广众之下,这简直就是北魏王庭里的一场天大的笑话。

“还有这种事啊?”蒹葭唏嘘不已:“那后来呢?北魏的皇帝——”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可是比戴绿帽子更叫人难以接受的。

“又不是光彩的事!”佩兰道:“北魏皇帝要是追究了,那不就等于是当众承认被摄政王霸占了女人,戴了绿帽子吗?何况他本身又是受制摄政王的。”

沈青桐只是听着,一直的没做声。

这会儿就连木槿都忍不住的凑了过来道:“那最后呢?那个女人……”

“能得什么好下场?”佩兰的脸色微微的变了,“都说那位摄政王最是残暴,翻脸无情的,那女子被他活生生的剥下了人皮,丢到了猎犬群里去了。那件事,明明是有猫腻的,可是最后就是不了了之,再没有人敢提了。”

蒹葭的胆子小,忍不住的就微微的白了脸:“真可怜……”

“这也只是其一罢了。”佩兰道:“据说这位摄政王强抢民女的事情都少做,只是他位高权重,在北魏朝中又是只手遮天的,就没人能管,最后都只能含糊着作罢了!”

几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

沈青桐对这事儿没多少兴趣,就也没再用心去听。

这天之后,西陵越礼部方面果然很快就收到皇帝的口谕,开始着手准备迎接北魏摄政王进京的有关事宜了。

沈青桐这阵子没什么事,自从被西陵越强行带回来之后她心里就一直都有点生闷气,所以也就什么精神管别的,大有点儿混日子的意思。

一晃大半个月,最近这几天木槿和佩兰背地里就开始嘀嘀咕咕的了,有时候躲在角落里小声的说话,又会来偷瞄沈青桐。

沈青桐本来也没当回事,但是这天刚从花园里散步回来,进门就见那俩丫头又凑在一起嘀咕什么,间或的还指指点点的。

沈青桐忍不住的问道:“你们做什么呢?这两天怎么都偷偷摸摸,阴阳怪气的?”

两个丫头本来正在小声的说话呢,都没察觉她回来,骤然听到她的声音,就是被吓了一跳,心虚是的赶紧道:“没!没什么!”

这话说着,却也不走,还是站在一起,私底下互相不断的交换神色。

沈青桐起初也没当回事,走到桌旁自己倒了杯水,不经意的一抬头,就见那俩丫头还是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不断的在推诿什么。

“到底什么事儿?有话直说!”沈青桐就不太喜欢拐弯抹角。

木槿又推了佩兰一下。

佩兰虽然只比木槿大一岁,但是她以前是跟着大夫人的,经历的事情要比木槿多,所以相对的脸皮也没那么薄。

犹豫了一下,佩兰还是挪过来,面色有些不自在的小心翼翼的问道:“王妃,最近晚上一直都宿在这啊!”

沈青桐听见这事儿就气闷,脸色瞬间就不怎么好看了。

西陵越每天都来,不是瞎子都看得到!

她也懒得答应。

佩兰还是有点纠结,捏着衣角又再挣扎会儿,方才继续试探着开口:“那……王妃您最近是不是跟王爷说说……让……让他节制一些!”

沈青桐也没多想,就是乍一听,觉得这话怪怪的——

我让他干嘛干嘛?这丫头是吃错药了吧?天下这么大,哪里轮得着我去让他怎么样的?

沈青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头喝了口水。

佩兰也是脸憋得通红,见她还是没事人似的就急了,于是也豁出去了,脱口强调道:“奴婢是说房事!”

沈青桐一口刚含进嘴里,闻言就直接喷了,吐了自己和佩兰一身。

“哎!王妃!”木槿赶紧冲过来,两个人,一个帮她拍背,一个拿帕子给她擦衣裳上的水渍。

“王妃,您没呛着吧?”木槿担忧的道。

沈青桐这会儿脸都给了,可是对着俩丫头,却不知道说啥。

佩兰说完,其实三个人就集体的尴尬了。

沈青桐的面色纠结。

木槿看在眼里,就忍不住的道:“王妃您的小日子这次有拖了十几天都没来吧?要不要……叫大夫过来诊一诊,奴婢是想着……”

毕竟王爷最近挺有病的,一天不落的往这边跑啊,几个丫头虽然不敢听他的墙角,但是早上过来收拾换床单的时候——

她们眼睛都没瞎啊。

沈青桐的小日子本来都是挺准时的,偏偏这次回府之后就再没来过,算日子,眼见着就过了快十天了,俩丫头又都没经历过这种事,只是一知半解的,再想想她们家王爷那没轻没重的,就实在是不能不开口了。

沈青桐哪里想到为了她的小日子,这俩丫头心里会唱了这么一出大戏,顿时也就尴尬了。

她拿了帕子擦嘴。

佩兰担忧的道:“王爷他老是没轻没重的……”

床上的事儿她们没看见就不多说了,可是木槿亲眼所见,沈青桐可是被他在马车上直接撂倒过的。

以前的时候,摔就摔了,反正那是他媳妇,又不用别人心疼,可是现在——

万一沈青桐有了,再被他摔一次,那就非得要酿成人间惨剧不成。

木槿死死的捏着手里的帕子,越想越是不放心,紧张的道:“王妃,还是找大夫先过来诊脉确认下吧!”

说着,就要往外走。

沈青桐一把把她拽回来,即使再尴尬,也只能是打马虎眼道:“应该不是的!上回我在外面的那两天,受了点儿凉。”

“可是——”事关人命,在这件事上,俩丫头还是很谨慎的。

沈青桐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要真是有了,不是都还会有些别的症状吗?我这什么感觉也没有呢。还是别一惊一乍的了,本来这王府就有无数的人盯着,容易招惹是非。”

西陵越现在膝下无子,不仅是陆贤妃十分在意他府里,就连陈皇后和东宫太子都眼巴巴的盯着呢,如果真是谎报了军情,也的确是指不定就会惹出什么风波来了。

两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

沈青桐感激拍着肚皮保证:“真的没有!”

木槿赶紧按下她的手,不满的嘟囔道:“不找大夫就先不找大夫,可是王妃您也被打啊,这万一要是有了呢?”

说着,就还是满脸狐疑不信任的盯着她的肚子打量。

沈青桐知道多说无益,干脆就闭嘴了。

还好西陵越那臭脾气,丫头们都不敢近他的身,更别提主动和他搭讪说话了,要不然这事儿指定不能这么完。

沈青桐就是不让找大夫,俩丫头也不好自作主张,只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西陵越过来,俩人看他的眼神就都跟防贼一样。

沈青桐十分的头疼。

好在她俩都不敢往西陵越跟前凑,而西陵越又是眼高于顶,不会主动去注意她的贴身丫头是不是鬼鬼祟祟的,倒是暂时的相安无事。

转眼又是十多天,沈青桐的小日子一直没来,但是她是真的没有出现任何孕妇会有的其他症状,俩丫头每天都还是提心吊胆的。

北魏方面,摄政王来访的日子大致的定在了四月初。

三月十七,是陆贤妃的生辰。

陆贤妃虽然已在妃位上了,在宫里地位稳固,但是毕竟不是很得宠,并且今年她四十二岁,又不是整寿,再加上宫里要准备迎接北魏使团的大事,也不怎么顾得上,所以她今年的生辰就没有大办。

只是不大办归着不大办,这个生辰却总是要正经过的。

最起码——

自己人得过去拜寿,顺带着一起吃个团圆饭的。

西陵越要去衙门,一早上朝之后就没回来,沈青桐这天也没贪睡,天亮了就带着准备好的礼物出门了。

柳雪意最近的心情不好,脸色看上去也显得分外憔悴。

沈青桐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看着单薄又有点瘦弱的模样,但是和她站在一起,高下立判。

“王妃!”柳雪意早来一步,屈膝行礼。

沈青桐径自走过去,稍稍侧目看了她一眼,故意的道:“看着气色不太好,你是不舒服吗?”

柳雪意咬着牙才没叫自己发作,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不劳王妃亲问,没什么事,就是昨儿个夜里没太睡好!”

沈青桐本来就从来不把她看在眼里,而这种看不上,她又不屑于隐藏,总是当面表现出来,再就没看她一眼,直接出门上了马车。

她就是不屑于和柳雪意做表面功夫,也不邀她同行,是以虽然只有两个人出门,周管家那里还是备了两辆马车。

侍卫护卫着马车缓缓出了巷子,抵达宫门外的时候时间尚早。

沈青桐和柳雪意彼此也不说话,一前一后的上了轿子。

不过这阵子刚好赶上从御花园通往永宁宫的那段路在重新铺设,没办法行人,抬轿子的小太监就在连贯一处人工湖面的桥头上停了下来。

“王妃,侧妃娘娘,真是对不住,往贤妃娘娘宫里去的那条路正在重修,这会儿走不了人,要过去,最近的路就是从这桥上走了,可是这桥面太窄,也不过不了轿子,两位娘娘受累,您看……”小太监不好意思的道。

木槿问道:“这还有多远?”

“过了桥,右拐,走到尽头去,就能看到永宁宫了!”小太监道:“奴才给王妃引路!”

沈青桐抬眸看了眼。

那湖面上是个拱桥,一眼看去,却是见不到对面的。

柳雪意没什么精神,上前一步道:“我认得路的!”

最近她仍是每天进宫来的,这两天往来的时候都走得这座桥。

沈青桐于是就对那小太监道:“那就不用你引路了,我们自己过去!”

“是!王妃慢走!”小太监也不勉强,挥挥手,带人抬着轿子先走了。

沈青桐举步上桥。

柳雪意低着头,规规矩矩的跟在后面。

却不想,刚走到拱桥的最高处,沈青桐一抬头,就见对岸的太子妃卫涪陵正带了几个婢女在那附近徘徊。

青青颐指气使的指着几个人道:“都仔细的找找,再没有的话,就再往回找,也就这么几步路,也不可能掉在别的地方。”

彼时,卫涪陵似乎也是听见了这边的脚步声。

她回头,就也看到了沈青桐。

沈青桐倒是一点也没意外会在这里遇到她,只是马上就想起一月之前她送过去的帖子了。

“太子妃嫂嫂!”沈青桐不动声色,微微一笑,就主动举步下了桥,迎上去,“这么巧,嫂嫂今天也进宫来了!”

“我最近身子才刚大好,趁着今天天气也好,就过来看望母后的!”卫涪陵道,见她在打量青青等人,就主动的解释道:“掉了个耳环!”

说着,手指抚过耳垂,果然是有一只耳环不见了。

卫涪陵又再看向了沈青桐道:“贤妃娘娘今天生辰,你们是进宫来贺寿的吧?要不你们先去,本宫过来的时候听说陆夫人带着陆小姐也都来了呢!”

陆嘉儿?!

沈青桐对这事儿倒是不怎么关心,却是跟在她身边的柳雪意,显而易见的微微变了脸色,心里瞬间升腾起极大的危机感。

她用力的掐了下手指,很细微的小动作,已然是被卫涪陵尽收眼底。

卫涪陵不动神色,眼底笑意却微微深刻几分,看了她一眼。

------题外话------

突然发现,丫头们到了桐妹儿身边都会变得可爱好多哒(n_n)~

正文 第126章 她们这样算计你,你不生气?

沈青桐对陆嘉儿的事,的确是全不关心的……

可是——

卫涪陵出现在这里,又是由她来告知这件事的……

这位太子妃娘娘,可是出了名的冷美人儿,心气儿高得好,她在自己家里都“超凡脱俗”,不屑于和太子后院的那些女人为伍的,现在却突然这么人心肠了?

沈青桐可不觉得这什么巧合。

她笑了下:“是吗?是我家殿下的表妹啊?我记得我大婚的时候她应该是有去吃过喜酒的,可惜那天我不方便,没见着。”

“这是!这位陆小姐是不怎么经常回京的!”卫涪陵道,顿了一下,她便就稍稍敛了神色,又对沈青桐说道:“上回宁舒的满月宴上,我们府上连累你出了那样的事,本宫是一直想找机会当面给你道歉的。”

她是特意叫人送了礼物过去赔罪,可是——

沈青桐装傻,就是不露面。

沈青桐道:“只是意外,过去了就过去了,娘娘不必太过介怀了!”

卫涪陵笑了笑。

她一直没开口说让沈青桐先走,而沈青桐——

也确实是对这位太子妃娘娘很感兴趣,就也没着急。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寒暄,她身后跟着是柳雪意就实在是尴尬又着急了,于是就主动开口道:“王妃和太子妃娘娘在这说话,妾身就先不打扰了,我先过去永宁宫和母妃打个招呼吧。”

沈青桐侧目,看她一眼。

关于那个陆嘉儿,沈青桐是从一开始就没什么想法,可是这会儿柳雪意却是明显的流露出几分紧张又焦躁的情绪来了。

她心里微微有个声音在提了个醒,略一颔首,淡淡的道:“那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言罢,又转头对蒹葭道:“你也先跟着把礼物带过去吧!”

“是!王妃!”蒹葭点头,招呼了一声,两个捧着丫头就都跟了过来。

“是!”柳雪意屈膝给两人行过礼,就先带了人,往永宁宫的方向去。

沈青桐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两眼,还是没事人似的。

卫涪陵来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倒是忍俊不禁,也是盯着柳雪意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你和昭王之间……处得还好吗?”她问,十分的突然。

“咦?”沈青桐从远处收回了目光,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卫涪陵面上表情还是带着惯常的高雅和淡漠。

她微微勾唇:“咱们是妯娌,又难得的遇上能说两句话,本宫就是随便问问。”

沈青桐只是看着她,眨了眨眼,没说话。

她这今年也不过才刚满十六,再加上不爱打扮,总是素面朝天的,就这么看着你的时候,真是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模样。

卫涪陵愣了愣,随后就抿着唇,忍不住的笑了——

这个沈青桐是真挺有意思的,且不管她是真天真还是装出来,单就从西陵越本身来讲,他那样的人,心机太深沉,算计的又太多,如果后院里的女人又都是装模作样,面上一本真经,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利益的女人,估计他也疲于应付。

现在看来——

他娶了这么个王妃,应该恰到好处,正合他的胃口了。

沈青桐被她笑得莫名其妙,脱口道:“嫂嫂笑什么?”

卫涪陵的心情很好,也不回答,止了笑,就扭头对青青道:“你们给我仔细的找找,这会儿太阳大了,本宫和昭王妃去前面找个凉亭避一避。”

“是!娘娘!”青青应了。

卫涪陵就又看向了沈青桐道:“走吧,我们去前面!”

沈青桐看她一眼,没说什么,跟着她一起往前走。

她心里十分确定,卫涪陵今天是故意在这里等她的,虽然不管对方的目的如何她都没太当回事,但是装傻这回事也是过犹不及的。

所以,待到把那些婢女甩开了一段距离,沈青桐就主动的开口道:“嫂嫂今天在这里是特意为着等我的吗?”

就冲着卫涪陵面对西陵钰妻妾的那股子淡定的气质,沈青桐的心里就很清楚,这个女人不简单。

不过——

她也不怕啊!

齐崇那件事可是个天大的把柄,她握在手里,这个卫涪陵不管翻出任何的花样来她都不怕。

卫涪陵的心里其实也奇怪,毕竟两家的立场对立,这丫头私底下和自己接触居然都毫不带戒心的,不过沈青桐的心思她猜不透,就也不浪费精力去猜,直接切入正题道:“那个柳氏急匆匆的样子,你就不觉得可疑吗?”

“她?”沈青桐扭头看着她,等她的后话。

卫涪陵道:“这会儿我没事,陪你一起走走!”

说着,也不等沈青桐首肯,还是不徐不缓的继续往前走。

沈青桐也不阻止,跟着她一路前行。

卫涪陵对这宫里的路线明显比她更熟悉,一路走过去,等到走到了小路的尽头,抬头,沈青桐看到的却是远处永宁宫的大门。

她微微诧异,回头递给卫涪陵一个询问的眼神。

卫涪陵面上笑容淡淡,半点的心思算计也看不出来,只道:“这里是贤妃娘娘的地方,我不好越俎代庖,那大门口的几个守卫你能支开吗?”

就她一个人,又是在宫里……

沈青桐也不多想,直接扭头对木槿道:“你去附近四下里逛逛!”

木槿领会其意,点头:“是!”

然后点头,往另一边的岔路口走去。

沈青桐就也没管卫涪陵,自己径自举步朝永宁宫的方向走去。

卫涪陵饶有兴致的看着——

这个沈青桐,看着不像是个喜欢斗心眼的样子,但是这个我行我素的作风——

未免也是洒脱的过了头了吧。

青青不放心这边,从后面跟上来,皱眉道:“娘娘,您做什么要蹚陆贤妃和昭王他们的浑水嗯?”

卫涪陵漫不经心的一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边沈青桐独自一人朝永宁宫走去。

“见过王妃!”守门的四个侍卫恭敬的行礼。

“嗯!”沈青桐点头,问道:“柳氏先过来了吗?”

“是的!”侍卫道:“侧妃娘娘带着人已经先到了!”

“哦!”沈青桐一边提了裙子往台阶上走,一边道:“刚才过来的路上,我的那个婢女木槿走没了,这宫里的路我不太熟悉,她人应该就是在附近走岔路了,你们去帮我找一找吧!”

大白天,又是在宫里,侍卫们压根也不觉得离开一会儿能出什么事,答应着就四下去找了。

沈青桐站在那台阶上看着。

待到侍卫们离开了,卫涪陵才带着青青款步走过来,三人一行,进了永宁宫的大门。

永宁宫里,柳雪意先到一步。

今天陆贤妃的生辰,虽然没准备大办,但是以她的身份地位,宫里也会有不少人登门道贺的,不过这事儿时候尚早,倒是没见着怎样的热闹,只有宫婢太监们来来往往的在忙碌。

柳雪意过来的时候就没见到黄嬷嬷的面。

“侧妃娘娘来了啊!”一个宫女过来迎她,看见了蒹葭等人不禁奇怪:“咦,王妃怎么没有一道过来?”

“哦!王妃路上遇到了太子妃,在说话,我就先来了!”柳雪意道,目光却是忍不住的往大殿那边看:“娘娘呢?在殿内吗?”

“舅夫人来了,娘娘这会儿和舅夫人在后殿说话呢!”宫婢笑道:“这会儿时间还早,其他人都还没来呢,侧妃娘娘路上辛苦,您先进去喝杯茶吧!”

“我还好的!”柳雪意道,暗地里心思一动,就回头看着蒹葭等人捧在手里的东西道:“我和王妃都给娘娘带了寿礼,你带她们拿下去收起来吧!”

“是!”那婢女也没多想,招招手就带着蒹葭几个往偏殿那边去了。

柳雪意面上笑容敛去,眼底神色忧虑的盯着那正殿的方向看了眼。

灵芝也扯着脖子看过去,不解道:“小姐,您看什么?”

柳雪意没说话,而是心里略一思忖就转身径自去了茶水房。

以前她在宫里,为了讨好陆贤妃,很多事都是亲力亲为的伺候的,这时候就过去沏了两杯茶,交给了灵芝道:“这个你端到大殿那边去!”

灵芝没太明白她的意思,还是照办了。

灵芝端着茶水进了正殿。

柳雪意随后从茶水房出来。

今天永宁宫里的事情多,黄嬷嬷还从别的地方借了人来帮忙,宫女们忙忙碌碌的,瓜果点心都忙着往正殿那边送,也没有人顾得上柳雪意。

柳雪意侧身躲过几个人,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往前走,一边瞅着时机,见到没人注意的时候,就一个闪身,快走了几步闪过回廊的尽头没了踪影。

永宁宫里的布局她太清楚了,轻车熟路的沿着屋檐下狭窄的台阶往后面摸去。

走到尽头,从种着一大丛牡丹花的花圃里穿过,跨过篱笆,从拐角那里进了后面狭窄潮湿的一条暗道里。

这里后面还有个小花园,但是因为临水,湿气重,所以就用墙壁封死了。

而砌墙之后,无景可赏,这里的一扇窗户就常年不开了……

这扇窗户虽然很小,不起眼,又从里面用架子挡住了,但是柳雪意很清楚,那里面就是陆贤妃寝宫的暖阁。

她蹑手蹑脚的摸到窗下,竖着耳朵听,果然里面陆贤妃正和陆夫人在小声的说话。

“嘉儿那丫头,有日子没见,看着又长高了,也是越发的机灵乖巧了!”陆贤妃赞道。

“娘娘可别夸她。”陆夫人也笑,说是谦逊,声音里却透着明显的满足,“瞧着是长大了,就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我和你哥哥都降不住她。”

“她聪明着呢,只要有分寸就好,嫂嫂也不要过分拘着她。”陆贤妃道。

“我知道!”陆夫人道,低头喝了口茶,心里暗暗琢磨权衡了好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道:“娘娘,昭王府里的事儿……您之前答应的,都还作数吗?”

陆贤妃微微皱眉,抬头看向了她。

陆夫人一急,连忙澄清道:“我和你哥哥从来和你都是一条心的,既然是你交代的事情,我们就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嘉儿——”

陆夫人说着,就有些忧虑了起来:“她今年这也十五了,婚事一直拖着,不给定个婆家就太不像话了。”

自己的那个女儿,性子也是古怪的叫人捉摸不透。

本来陆贤妃这边有打算,才叫她留着陆嘉儿的,她是怕女儿到了年纪了会着急,有时候想着安抚一二吧,最后陆嘉儿反而是一副淡然处之的姿态,却是比他们夫妻都还沉着镇定不着急的。

陆夫人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心情,总归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陆贤妃看向了她:“嫂嫂,嘉儿是我的亲侄女,我还能坑了她不成?别的都好说的,只要皇上那边别起疑心,你们就不用管,安心等着就是。”

陆夫人还是觉得心里忐忑,捏着帕子道:“可是殿下他那里的态度,万一将来……”

陆夫人当然知道他们和陆贤妃是一条心又同坐一条船的,可是西陵越却不是全都陆贤妃的,谁都操纵掌握不了。

陆贤妃手里捧着茶碗,倒是不以为然:“他那里也没事,横竖打断骨头连着筋,到了最后,还能便宜了别人去了吗?”

“但是殿下已经有王妃了——”陆夫人道,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件事有有些麻烦:“沈家的那个二姑娘我之前也有特意的打听过,听说那性子是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她我倒是不担心,就是——她现在跟着殿下,万一先有了子嗣——这可是殿下的亲骨肉,到时候……”

沈青桐是可以给陆嘉儿让路的,可是如果她先生了西陵越的孩子,总不能指望着让西陵越给掐死了吧?

而别人的孩子,先摆在了陆嘉儿跟前,就怎么都是阻碍的。

陆贤妃沉默片刻,方才抬头看她。

陆夫人面上表情期期艾艾的。

陆贤妃刚要说话,外面黄嬷嬷就道:“娘娘,淑妃娘娘宫里来人给您送寿礼了!”

话茬被打断,陆贤妃放下茶碗起身,整理了衣裙往外走:“我去去就来!”

“好!”陆夫人点头。

目送了她离开,旁边的郑妈妈就开口安慰道:“夫人还是忌惮那昭王妃呢?”

“唉!”陆夫人叹了口气:“嘉儿那孩子你也看到了,每回我跟她说这件事,她都是一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我这心里不踏实啊。我知道她心宽,能忍,可是万一昭王妃生了孩子,到时候放在那里,不是叫那丫头堵心吗?”

屋子外面,柳雪意用力的掐了掐手心,脸色微微发白——

陆贤妃之前一直跟她说,为了避嫌,陆家是不可能直接和昭王府联姻的,这让她坚信,陆贤妃一定会扶持她的,所以她才会那么有信心,义无反顾的就去了。

可是现在——

原来陆贤妃其实一直都打算陆嘉儿用作最后的筹码吗?

屋子里,郑妈妈都是全不担心的看,想着陆贤妃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回来,就略微压低了声音道:“夫人您多想了,娘娘的设想永远都比我们周到呢!”

陆夫人一愣:“怎么说?”

“那个柳雪意啊!”郑妈妈道,神秘的眨眨眼:“那么个破落户,夫人您也不想想,娘娘凭什么抬举她?横竖所有的其他人都是幌子,最后都是咱们小姐的垫脚石,如果娘娘就只是想送个人去王府里争宠的话,那么送谁不行?非要用柳雪意?”

陆夫人想了想:“到底也是表亲,娘娘是觉得有着这层牵连,她好歹是和咱们一条心,也比较好掌控的吧?”

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却是豁然开朗,已经有了另外的想法。

陆贤妃之所以选了柳雪意,的确是看中了那点亲戚关系,因为这样,哄着糊弄着,柳雪意是比较容易拿捏的,只要让她觉得陆贤妃是真心抬举她的,她在昭王府里才会干劲十足。

说白了——

陆贤妃用柳雪意去争宠是假,实际上是送了一把刀过去,用来全力攻击沈青桐的。

陆嘉儿暂时不能浮出水面,有柳雪意在昭王府里对付沈青桐,到时候如果运气好的话,就是两败俱伤,运气差一点也是一死一残吧?怎么算,最后坐收渔人之利的都是陆贤妃和陆家。

郑妈妈见她领会其意,就笑了道:“夫人真的暂时不必多想这些,有柳氏那个蠢货在呢,王妃想要顺利诞下昭王殿下的子嗣也不是容易的事。”

窗户外面,柳雪意神情恍惚,慢慢地移开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墙壁后头,卫涪陵脸上却带着好整以暇的笑容侧目去看身边的沈青桐。

沈青桐也听了这些人的墙角,可是从头到尾,面上居然半分格外的情绪也没有。

“他们这样算计你,难道你都不生气吗?”卫涪陵十分好奇,问道。

------题外话------(⊙⊙)!太子妃凉凉,真是超级的热心肠啊,战斗力杠杠的!

正文 第127章 卫涪陵口中的真相

“如果我生气,那么嫂嫂觉得我该怎么做?”沈青桐看着她,语气和神色都是如出一辙的平静吴波。````

卫涪陵一愣,倒是被她问住了。

沈青桐道:“嫂嫂你进东宫这么久,被算计的应该不比我少吧?那么或者作为过来人,您指点我一二,告诉我,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该是如何处理?”

比起她来,她可是太清楚了——

如果说过她不把西陵越当回事,那卫涪陵根本就把西陵钰当空气了。

因为她在西陵越身边,顶着昭王妃的头衔,好歹要担心万一西陵越倒霉了她要跟着遭殃,可是卫涪陵不一样啊,她是南齐的郡主,只要西陵钰不是犯下弑君的大罪,一般情况下,她也不至于会怎么样的。

卫涪陵被她问得,很有些措手不及。

沈青桐道:“不管怎样,我要谢谢嫂嫂今天的这一片心意,不过这个地方是个是非之所,还是不要给您惹麻烦了。”

卫涪陵怔愣片刻,随后就也是无所谓的笑了:“是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个人,也算是十分默契的。

沈青桐侧身一让。

卫涪陵举步前行,走了两步,又回头道:“贤妃娘娘这里有客人,一时半会儿的应该也顾不上你,我们找个地方,再说说话吧!”

说完,也不等沈青桐反应,就先举步离开了。

她却是也没藏着掖着,趁着宫女们不注意,就堂而皇之的走进院子里,直接往大门口走去。

彼时那几个侍卫已经回来了,看到她都大为意外:“太子妃娘娘?”

卫涪陵面不改色,淡淡的道:“偶然听说贤妃娘娘做寿,想过来打个招呼,刚才你们去哪里了?本宫过来的时候这里可是没人!”

这些侍卫肯定不能进去跟贤妃求证什么,只能仓促告罪。

卫涪陵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从里面出来了。

沈青桐想了想,也是觉得她今天的行为举止有些反常,就也跟了出去。

木槿躲在附近,见她出来,赶紧迎上来:“王妃!”

沈青桐追上卫涪陵。

卫涪陵回头,直言不讳道:“贤妃和昭王既然是母子,你就不奇怪,她为什么要算计你吗?”

沈青桐皱眉:“嫂嫂想说什么?”

“永安侯府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卫涪陵问。

沈青桐不解。

“永安侯府已经淡出京城的权贵圈子多年,他们家的情况你不了解也正常。”卫涪陵道,说着,就是目光别有深意,深深的看了沈青桐一眼。

沈青桐其实是对陆贤妃和西陵越之间关系的具体细节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横竖她看得出来,西陵越是从没把陆贤妃看在眼里的。这种情况下,陆贤妃这里,她就只需要敷衍应付着就好,不管将来是继续维持着面子情还是需要翻脸,那都是西陵越的事,她是懒得插手和掺合的。

所以,卫涪陵抛出来的这个话题虽然诱人,她其实也没多大的兴趣。

她面上表情始终淡淡的。

卫涪陵略有诧异,不过她既然开了口,就也没等沈青桐首肯就又继续说道:“永安后当年是先后娶过两任夫人的,侯府也刚好出过两位嫡女。”

这件事,沈青桐的确还是头一次一听说。

她虽然一直对别人的家私不感兴趣,但多少也知道永安侯府陆家的大致情况——

陆贤妃只有一个嫡出的兄长,也就是陆嘉儿的父亲陆元山,至于其他的兄弟姐妹就都是庶出了。

如果陆家还有另外一个嫡女的话,怎么可能从来就一点有关她的消息都没有?

沈青桐深感意外,不由的稍稍敛了神色,盯着卫涪陵的眼睛看。

卫涪陵见她终于有了该有的反应,也就笑了,然后仍是不徐不缓的继续说道:“贤妃的上面,其实是还有一位长姐的,当然同父异母,那位大小姐是永安侯的原配夫人生的,大小姐刚满周岁的时候,侯夫人就生了重病去世了,永安侯就续了弦,接着又生了现在的世子爷陆元山和贤妃。”

这些事,都已经差不多是四十年前的旧事了,说是陈芝麻烂谷子也不为过,说起来和沈青桐之间是真没什么关系的。

但是卫涪陵为特意提起,又不可能是没有原因的,沈青桐立刻就想到了那位陆贤妃和西陵越之间诡异的母子关系,还有——

陆家那位仿佛从来就没存在过的大小姐。

她蹙眉,看着卫涪陵,试探道:“那那位大小姐呢?好像从来没听过她的消息,难道……是夭折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早就有了别的想法。

卫涪陵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猜到了,这才又继续说道:“没有!那位大小姐非但没有夭折,还顺利的长大了,据说曾经还名噪一时,是出了名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永安侯府那时候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还很活跃,再加上家里养出了个这么才貌双全的女儿,哪儿能不动点儿心思?那位陆大小姐自然也是争气的,十六岁的时候就顺利通过选秀进了宫,从此一飞冲天,只用了半年时间就荣登妃位,说是冲冠六宫……”

她说着,顿了一下,眼底笑意就莫名的加深,又抬眸看了眼常贵妃寝宫的方向:“跟她比起来,现在的常贵妃就实在不值一提了。”

常贵妃十多年来一直独得帝宠,又已经坐到了贵妃之尊的位置上,连陈皇后都要忌惮。

如果说连常贵妃都难望其项背的……

足见当年那位陆妃娘娘的盛势了。

沈青桐却没心思管这个,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

这么一个风头正盛的妃子,后面销声匿迹了不说,没理由连半点的消息和故事都没传下来吧?

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十分严重的事情了。

她咬了咬嘴唇,不再开口。

卫涪陵跨款步踱到旁边,手指轻轻的触了下一朵早春牡丹的花苞,继续讲她的故事:“那时候陆氏被封妃,你知道,宫里四妃的封号品级都是有固定的祖制规格的,可是陛下却打破陈规,亲赐了她一个封号!”

毕竟站的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会越惨,沈青桐越发的确定,后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十分可怕的时候,才会将这位冲冠六宫的妃子从云端打入尘埃,最后甚至连渣都不剩了。

不得已,她只能主动表现出对这段往事的兴趣了,问卫涪陵:“陛下赐了她什么封号?”

“瑨!”卫涪陵道:“不是贵妃,也不是皇贵妃,却将她的位分拍在了祖制上的四妃之上,这个字的意义,你应该能够理解吧?”

常贵妃是皇帝册封的唯一一个在四妃之上的妃子。

而当初瑨妃在时,贵妃和皇贵妃的位子上都是空着的。

瑨?

晋?!

珠玉点缀,步步高升。

皇帝没有根据俗礼来册封她,是觉得那些位子都配不上她吧?而四妃之上,仅次于皇后的位分,后又暗示了她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足见,皇帝当年对这个女人宠爱中意的程度了。

沈青桐此时就算是不想震惊也难。

她诧异的看着卫涪陵的背影,忍不住的开口道:“那这位瑨妃娘娘……她后来人呢?”

“皇后出身定国公府,出身是高于她的,并且皇后娘娘并无过失……哦,如果一定要说她有过失的话,那就是大婚三年而无子,可不巧的是,瑨妃虽然得宠,可她也进宫两年了肚子都不见起色,后来还是皇后险胜,在瑨妃入宫的第三年里,先有了身孕!”卫涪陵道:“那个时候,陆家的人大概也是有些不甘心吧,于是趁着那一年选秀的时候,就把另一个女儿也送进了宫。”

不言而喻,陆家的这第二个女儿就是贤妃了。

瑨妃没能怀孕,最后是自己的妹妹捷足先登,怀上了?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就是这样的,可是沈青桐却有一种直觉——

这件事,绝对不会像是表面看上去的这么简单的。

“后来呢?”她问。

卫涪陵耸耸肩,漫不经心的继续道:“陆家的二小姐就只有中人之姿,并且也没太有什么过任何自处,只是因为瑨妃的关系,陛下爱屋及乌,也不算冷落她,她一进宫就被封了贵人,这个起点,较之于其他刚进宫的女人,算是颇为难得的了。”

沈青桐知道她会说,于是就也不再开口了。

卫涪陵又道:“可惜啊,陆家当时还是押错宝了,就在二小姐进宫之后没两个月,瑨妃就有了身孕。那时候,陛下的眼里本来就只有她,所以可想而知,她怀的这一胎会有多受重视!”

西陵越比西陵钰只小半岁,事情到了这里,一个始料未及的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

沈青桐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卫涪陵回转身来,倒是有些故意的露出一个略显得不合时宜的明媚的笑容来,问道:“瑨妃怀的那个孩子,你应该知道是谁了吧?”

还能有谁?

不过就是西陵越!

沈青桐这时候却还顾不上这个,执意问道:“瑨妃呢?”

“死了!”卫涪陵说。

诚然,瑨妃之死,绝对不会是正常死亡,否则西陵越犯不着认陆贤妃为母,这宫里宫外也不会没有留下关于她的只言片语的传说。

“怎么死的?”沈青桐再问。

卫涪陵却没回答,而是继续她未完的那个故事:“皇后怀孕期间,曾经出过一次事故,险些滑胎,据说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在宫里的闹得很大,只是因为过去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当初那件事的始末我也没有打听到,我只知道那件事最后是不了了之了!”

瑨妃的存在,严重的威胁到了陈皇后和她腹中孩儿的地位,且不管她出事那一次是意外还是人为,也无论到底是她自导自演还是他人所为,总之——

既然发生了,那么毫无疑问,矛头必须是指向瑨妃的。

可是最后那件事不了了之,明显就是皇帝没有追究吧。

如果是他没有拿到具体的线索和罪证也还罢了,如果是他偏私给强压下去的话——

那就真的可见他对那个女人是有多么的宠爱和在意了。

沈青桐的心里越发没底。

卫涪陵道:“皇后的那件事不了了之之后没多久,宫里又出了另外一件事,当时只有五岁的大皇子西陵丰突然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所有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紧急救治了三天两夜,孩子甚至几次险些夭折,也是他的命大,最后居然挺过来了,只是——”

只是,却因为高烧烧坏了脑子,成了傻子。

沈青桐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事情和瑨妃有关?”

卫涪陵笑了笑:“太子排行第二,所以那时候大皇子西陵丰是陛下唯一的儿子,而且又正是雨雪可爱的年纪,好好的一个儿子就那么毁了,必定是踩在了陛下的痛处。据说陛下当时大为震怒,大皇子的母妃又不依不饶,一番彻查之下,果然这其中是有人作祟的。”

她说着,顿了下,又道:“你应该很清楚,所有的矛头直指瑨妃!”

沈青桐突然就有些明白了,苦涩不已的道:“所谓的爱之深,恨之切?”

这果然也是个相当聪明的丫头。

卫涪陵略颔首:“是啊!大概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就更容不得自己眼里本来最完美的被打上瑕疵和烙印,虽然那时候瑨妃已有三个月的身孕,陛下还是当场下令褫夺了她的封号,打入冷宫待产!”

说到这里,许也是有些唏嘘的缘故,卫涪陵也叹了口气。

她抿抿唇,抬头看向远一层比一层更高的围墙,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当时皇后已经快足月了,没几天就临盆产下了陛下的嫡子,而瑨妃被软禁冷宫,又挨了六个月才早产生下了儿子,也就是在那一天,陛下下令,三尺白绫赐死了她。至于那个孩子,他当时更是厌恶到连看都不想看一眼,只送了个乳母过去,仍还是关在瑨妃住过的那座宫殿里。陆贵人去求情,在他寝宫外面跪了两天他也无动于衷。直到一月之后,冷宫里却传出瑨妃的儿子病危的消息。当时陛下似乎还没气消,直接放言要他自生自灭的,这时候却出现了一个可笑的转折……”

她是局外人,所以就真的是将这件往事只做一个曲折离的故事来看的,陈述期间都还能保持微笑。

这个时候的沈青桐却已经是笑不出来了,不是替谁心痛,只是因为这深宫重重,里面这些血腥又残酷的往事实在是太叫人觉得压抑了。

她看着卫涪陵。

卫涪陵道:“当时和瑨妃同期怀孕的其实还有一个人,说是那年刚进宫不久的一个新人,位分低,出身也不高,所以同是怀孕,从一开始她就是被忽略的,那位常在,似乎是姓周的,说是她的宫女最后实在可怜瑨妃的儿子,就去皇帝跟前揭发了真相,那位周常在才是谋害大皇子的真凶,理由很简单,因为她和瑨妃同期怀孕,当时瑨妃圣宠优渥,她为了替自己的孩子争得机会,又兼之嫉妒瑨妃得宠,于是就起了歹心。一个大皇子,一个三皇子,等于是一次锄掉了两块绊脚石。而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作孽太深,她晚了瑨妃一月生产,最后盼来的却只是个女儿。跟着她的宫女一则觉得她没什么前途了,二则又实在是因为太心虚,听说瑨妃的儿子即将不保,终于良心不安,招认了一切。那个时候,瑨妃已死,陛下许是面对不了另外的真相,大发雷霆,既没有去查证,直接将那宫女处死了。宫里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陆贵人趁机带人强行闯入周氏的寝宫,动用私刑,逼出了周氏的口供,又顺藤摸瓜找到了配合她偷换大皇子药的医女,把人绑到了陛下面前,才逼得陛下不得不重新面对此事。”

重新面对又怎样?人死不能复生,那时候的瑨妃都已经不在了。

而且——

这也等同于是要强行逼迫皇帝承认他自己做错了事吧?

沈青桐都不用想就知道后面的结果了——

皇帝不可能公然承认自己犯下的错,也不会为了给瑨妃正名而主动打他自己的脸,所以,瑨妃既然死了,那就彻底消失了吧。

他不再追究她的过错,也不准人再提起她,因为只有世人都遗忘了这个女人的存在,才也不会记起他这个一国之君曾经被戏耍的有多厉害,他也可以不去面前自己因为听信谗言而杀死了自己曾经最爱的女人的事实。

于是作为对那个女人的补偿,他善待了西陵越,甚至不顾江山安稳,给了他和太子争锋角逐的机会。

沈青桐什么也没说,她也无话可说,因为——

她没资格,也不想去评定那个男人的对错是非。

她只是再次开口确认道:“你说周氏当初生了女儿?是晋安公主吗?”

宫里和西陵越同岁的公主就只有晋安公主一个而已。

卫涪陵点头,说着,就又嘲讽的笑了:“不过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女人生的孩子罢了,何况还是个女孩儿,那时候陛下大约是根本就懒得安排她的去处,所以在陆请求抚养昭王的时候,就顺手把刚出生的小公主也给了她。不过还好,当初那件事过去之后,陛下就对所有人都下了禁口令,无论是瑨妃还是周氏,都没人敢再提起,后面再过了十几二十年,昭王和晋安公主慢慢长大了,有关那两个女人的一切就真的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了,连渣都不剩!”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当年知道真正怀孕生子的是瑨妃的人,要么老高离京,要么官场浮沉二十年,该经历的都经历了,谁还会吃饱了撑的再去找皇帝的晦气,再主动去戳他的伤口?

然后就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像是沈青桐这样年纪的小姑娘,压根就没听说过历史上来存在过瑨妃这么一号人。

而后面更多的人,就算知道当年皇帝的宠妃陆氏怀孕——

陆贤妃和瑨妃是亲姐妹,宫里陈皇后那些人能将他们分得清楚,当初的朝臣命妇也许也知道,但这些人都只是少数而已,哪怕是对天子脚下的百姓而言,他们也未必分得清陆贤妃到底是不是西陵越的生母吧。

所以这件事,到了今天,真的早就不值一提了。

木槿在旁边听得早就目瞪口呆。

沈青桐看着卫涪陵,眼底神色复杂,又带着明显的探究之意。

卫涪陵微笑,知道她在等什么,就主动解释道:“我来京几年了,你知道,我刚来的那会儿人生地不熟,心里也是发慌又没底,难免要将宫里各方面的关系和势力的摸清楚了。而这件事,说它是秘密,它的确是埋藏至深的秘密,可如果我真是有心要挖,想要挖出点儿蛛丝马迹来,也不是那么难的。”

瑨妃的风头实在太盛,有关她的事,只需没人提,否则的话,问一问京城的百姓,再撬开几个老迈宫人的嘴巴又能有多难呢?

沈青桐看着她,面上神色还是不见缓和,她问:“我是想问,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

正文 第128章 踹一脚!

“呵——”卫涪陵失笑,神色之间颇有几分失望,但是很快的,她就把这种情绪从眼眸深处隐去,继续云淡风轻的笑道:“说不说是我自由,就如是——信不信,也是你的自由!”

其实这前后两世算起来,卫涪陵没什么变化,沈青桐是打从心底里坚信——

她是绝对没有帮着西陵钰谋划,并且掺合到他的大位之争这个漩涡里来的。

只是——

卫涪陵和她沈青桐是什么关系?她也犯不着就这么掏心掏肺的信任她吧?

沈青桐并并没有表态,只是也跟着露出一个和气的笑容道:“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嫂嫂你跟我说这些。时候也不早了,我先走了!”

说完,就带了木槿转身。

青青有些紧张的扭头去看卫涪陵的反应。

卫涪陵盯着她的背影,见她走出去了一段距离,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再次开口叫住了她:“沈青桐!”

沈青桐止步,回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彼时卫涪陵眼底的笑容已经隐去,神色间是鲜有的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道:“今时今日,我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但是命该如此,我已然注定是走不出去了,你怀疑我的用心,这是对的,只是真心实意的说一句话——”

她说着,顿了一下,语气刻意的深刻三分,然后字字郑重的道:“但愿,这个漩涡,你能跳的出去!”

嫁进了皇家,不管你愿不愿意,都绝对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哪怕前面是悬崖火海,你也只能是一路走到底的。

沈青桐亦是看着她,半晌,莞尔道:“是真心话吗?”

她的笑容,不灿烂,却是十分明媚的。

卫涪陵始料未及,微一怔愣。

沈青桐却没等她的回答,又径自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卫涪陵身后,青青紧张的半天忘了呼吸,这时候才微微松了口气,惊魂未定的道:“娘娘!”

卫涪陵却没叫她说下去,已经平静的转身:“走吧!”

青青张了张嘴,无话可说,赶紧快走跟上她的步子。

这边木槿一直若有所思的跟在沈青桐身后,一步三回头的瞧着这边卫涪陵主仆,待到两人拐进了花园里这才也是紧张不已的赶紧回头去扯沈青桐的袖子:“王妃——”

刚想说什么,却发现前面沈青桐突然顿住了步子。

木槿一时没有防备,撞在她身上。

沈青桐被撞了个踉跄,往前两步,却又仓促反的打住了。

木槿惊慌失措的抬头,下一刻却是心头猛然一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然后,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直接腿一软,仓惶的就跪下去了:“王爷!”

这边通往永宁宫的御道上,西陵越带着个侍卫云翼站在面前,身上紫金朝服,看上去尊贵无比,光芒无限。

彼时,他面上神色好整以暇,正定定的望着自己的王妃。

虽然从他站着的这个距离来看,之前沈青桐和卫涪陵之间的谈话他应该是听不到的,可是他却必然瞧见了沈青桐和卫涪陵之间鬼祟私会的场面了。

木槿脑中思绪飞转,正想着该怎么才能搪塞解释的过去。

对面的西陵越也才要开口说话,就见沈青桐的眸光微微一闪,然后毫不犹豫的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仰着脸笑道:“王爷是下了朝直接过来的吗?今天只是家宴,您穿这身过去给母妃贺寿好像不太好,马车上我记得有带着衣裳的,我陪您去换?”

西陵越:……

这丫头屡出奇招的本事,西陵越有阵子没领教,倒是一时间的始料未及。

沈青桐面上端着的表情神色真的可谓贤良淑德,这会儿就算说她不是心里有鬼西陵越都不信了。

他就稳如泰山的站着,嘴角扯了下,仍是不依不饶的问道:“刚刚走过去的那个是太子妃?你们刚在一起,多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凑巧遇见了,寒暄了两句!”沈青桐道。

这丫头撒谎的时候,西陵越基本也就不指望去窥测看透了什么。

沈青桐前面是打着浑水摸鱼的主意,可是西陵越没中计,她也就不想了,便就越发的规矩起来道:“还是别叫母妃等了,我们——”

话音未落,西陵越却是忽而上前一步。

他抬手。

沈青桐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打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后退一步,不想西陵越却是目不斜视的从她身旁错过,同时伸手一揽,将她压在了臂弯里,半搂半胁迫的就挟着她往那桥头的方向走去。

沈青桐措手不及,被他拽了个踉跄,整个人就小鸟依人的落在他怀里了。

她惊讶的抬头去看他的脸。

西陵越刚好也是垂眸看来,道:“王妃不是说陪本王去换衣裳吗?难得这么懂事周到了一次,本王还能不领情?”

换衣服?换什么衣服啊?这是吃饱了撑的吗?

诚然,她就只是情急之下随口那么一说好么?

沈青桐胸口被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就被他拥着大步往前走。

木槿跪在那里,则是全程懵逼状态——

画风转变太快,接受无能啊!

不是应该大发雷霆,严刑逼供的吗?就算人在外面,多少要脸,那也该是横眉冷对,吹胡子瞪眼啊?这个亲密无间,相亲相爱,你侬我侬,郎情妾意的画面到底是要吓死谁?

木槿可不信她家王爷有一天能转了性了,只觉得他这是以退为进,在憋大招,甚至担心他别是要把沈青桐拖到没人的地方去暴打一顿,于是惊慌失措的爬起来,就追了上去。

云翼很高兴啊,看着他家王爷风骚俊俏的笑脸,心里那个美滋滋啊——

果然夫妻感情都是睡出来的嘛,看看,这才个把月的,王爷和王妃的感情就这么好了。

重点是,不用再换一个王妃,让他重新去讨好了,太省事了啊。

于是,昭王殿下揽着王妃走在前面,丫头木槿见了鬼似的在后面追,云翼昂首挺胸,骄傲啊,高兴啊,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四个人,却拉了一长串画风迥异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往那石桥上走去。

*

与此同时的永宁宫里。

柳雪意从那殿后的夹道里摸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陆贤妃对她存有利用之心,但她却从未想到对方居然会做的这么绝!难道真的如陆夫人母女两个所言,陆贤妃送她去昭王府的目的,甚至都不是利用她去占位置的,而只是为了拿她当枪使,就是要用她去给陆嘉儿开路,对付沈青桐的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可想而知,等到将来一切尘埃落定时,那女人也绝对会把她一脚踢开的。

枉费她忍辱负重,这些年来当牛做马的侍奉,原来那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没准备给她好结果?

柳雪意一步一步从那回廊后面挪出来,脚下步子却是一下比一下更沉重。

彼时灵芝去殿内送了茶,出来没见到她,已经急坏了,刚从偏殿找了一圈出来,看见她,就赶紧跑过来:“小姐,您去哪里了?让奴婢好找!”

话音未落,就发现她的脸色不对,登时吓了一跳,赶紧握住了她的手道:“小姐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奴婢去找贤妃娘娘说,请她传太医来——”

说着,就要往内殿的方向走。

不想,柳雪意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灵芝龇牙咧嘴,险些的叫出来。

“小姐——”灵芝诧异的回头。

柳雪意的目光却也不知道是在坚定的看着什么,只是问道:“陆嘉儿呢?”

灵芝一愣,不解的左右看了眼,然后才道:“说是去御花园里散步了,奴婢也还没见呢!”

柳雪意于是缓慢的松开她的手,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她一直在隐忍,脸上肌肉都因为太紧绷,看上去古怪又僵硬。

灵芝也赶紧的追上去,“小姐——”

才要说话,柳雪意却又问道:“王妃呢?过来了吗?”

“还没!”灵芝下意识的回。

柳雪意的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这时候才突然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

灵芝只觉得瘆得慌,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柳雪意又道:“王妃的那个丫头呢?找她来?我们一起去找一找王妃!”

灵芝心里狐疑不解,却是没有多问,点头去后面找了蒹葭。

蒹葭过来的时候对柳雪意本来也是存了几分戒心的,行礼道:“侧妃娘娘找我?”

“王妃一直也没过来,不知道为什么耽搁了,你回去看一看吧!”柳雪意道。

蒹葭一愣,心里却是不由的更加戒备:“奴婢对这宫里的状况又不熟悉——”

“咱们王爷和太子殿下的关系一直都不是很好,王妃和太子妃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也不妥当。”柳雪意道,眼底神色渐渐地就有了点儿看热闹的意思。

蒹葭一愣,心里瞬间就没了谱儿。

柳雪意于是又道:“这是在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省得给王爷惹麻烦了,你不去是吗?那我去好了!”

说着,就当真是健步如飞的朝院子外面走去。

蒹葭是真的担心沈青桐别有什么事,一咬牙就小跑着追了上去。

柳雪意走在前面,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唇角便就隐晦的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来。

蒹葭紧张的跟在后面,不想柳雪意从永宁宫出来,却是走得另一边的路。

蒹葭一愣,赶紧快走两步上前去拦下了她:“侧妃娘娘,不是说要去找王妃吗?”

柳雪意道:“哦,我才想起来,贤妃娘娘叫我去御膳房看看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要不——”

话音未落,她便是眼睛突然瞪得老大,一把拨开了蒹葭道:“咦,那边不是王妃吗?”

蒹葭仓促的回头,却没看见什么人。

灵芝已经明白过来自家主子的意思,赶紧也跟着道:“怎么人影一闪就不见了?”

主仆两个一唱一和的就往前面快走而去。

蒹葭也是关心则乱,连忙也是扯了裙角去追,可是追到前面小路的尽头,却没见到人。

柳雪意左右看了眼,沉吟道:“好像不太对劲!”

说完,就又往前走去。

蒹葭是一心想着沈青桐的,倒也不是没想到她会不会暗算自己,只是也不太怎么太当回事,就宁可信其有的跟了上去。

柳雪意在宫里住的时间长,对这御花园里的环境了若指掌,左右拐了几个弯,就已经不动声色的绕到了前面那石桥的另一端。

蒹葭擦了把汗,左右环顾:“怎么又到这里了?没看到我家王妃啊!”

说着,就怀疑的看向了柳雪意。

柳雪意面上表情有些讪讪的,却是突然改了口风道:“哦,那许是我看错了吧!”

蒹葭越发的不解,刚要说回去,就听身后的灵芝道:“娘娘,那边好像是表小姐过来了!”

柳雪意转头——

其实她在花园里找了一圈,也正是以为刚才看见了陆嘉儿的踪迹,这才故意的在这里停了下来。

这时候,她也露出些微诧异的表情,然后就站着没动。

陆嘉儿倒是连婢女都没带,就一个人迎面走过来。

她和柳雪意见过两次,马上就认识出了对方。

见到柳雪意出现在这里,陆嘉儿倒也不见得意外,脚下步子轻快,从容的就直接走了过来。

“嘉儿,有日子没见,你是越发的标致漂亮了!”柳雪意率先打招呼。

陆嘉儿十五,五官生得不错,脸蛋还有点儿婴儿肥,清秀中,看着又有几分可爱,一眼看去,倒是个性格爽朗的姑娘。

她走过来,看见了柳雪意,也是打招呼:“你怎么在这里?”

“哦!母妃的宫里有客人,我没什么事,随便走走!”柳雪意道,看了眼她身后,“你出来,怎么也不带个丫头?”

“我嫌她们唠叨麻烦!”陆嘉儿道,“我要回去了,就不陪你继续逛了!”

她又不傻,就算和柳雪意之间之前没什么冲突,可是好不容易进宫一趟就能这么巧的在这里遇到?说是巧合?谁信啊!

陆嘉儿说着,就要错开柳雪意身边上桥。

柳雪意见状,赶紧也是转身跟上去:“倒是也没设么好逛的,一起过去吧!”

说话间,她已经是拿眼角的余光给灵芝使了个眼色。

灵芝领会其意,不动声色的暗中点了下头。

这一点小动作,他们主仆两个自以为做的隐秘,陆嘉儿却是一眼看透了。

她的眸光闪了闪,却没点破。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

蒹葭是有些莫名其妙,心不在焉的跟在后面。

灵芝见她失神,就刻意的又错后两步。

她们两个是跟在柳雪意身后的,而桥面就这么宽,前面柳雪意和陆嘉儿并肩的时候,蒹葭就差不多是跟在陆嘉儿后面的。

一行人慢悠悠的上了桥。

柳雪意主动和陆嘉儿攀谈起来,心里却是十分庆幸——

真是好运气,陆嘉儿居然一个人就跑出来了,否则到时候如果多一个人在场的话,她的话想要彻底的取信于人就还要费些力气的,这样一来就容易的多了。

并且,一开始她是想设法对蒹葭下手,再栽给陆嘉儿的,这样就能让她和沈青桐结仇了,她再从旁推波助澜的煽煽风,提醒西陵越一番。只要让西陵越知道了陆家的野心,以西陵越的为人,他就势必不肯答应让陆嘉儿进门了。

这是离间计!

可是现在,她却突然临时改变了主意。

与其还要冒着风险去西陵越面前演戏,不如直接釜底抽薪,直接把陆嘉儿给锄了。

没了陆嘉儿,看陆贤妃和那陆夫人还能怎么办?到时候,他们一方面恨上了沈青桐,一方面因为没有棋子可用了,就只能是勉强的再把希望压在自己身上了吧?

主意一定,柳雪意就半分的也不迟疑了。

前面她和陆嘉儿之间说着话,后面灵芝默默地观察蒹葭,等到快走到桥上最高处的时候,灵芝突然一抬脚——

她原是要去踩陆嘉儿的裙摆的,同时一把推在蒹葭背心,想用蒹葭把陆嘉儿撞出去。

殊不知陆嘉儿一早就对他们主仆有所防备,再加上她从小跟着兄长学了两招防身的功夫,反应也比一般的女子要快上几分。

灵芝一踩她的裙,她马上就顿住了脚步,没再往前走了。

灵芝还等着她从台阶上滚下去呢,她却突然一侧身。

蒹葭是毫无防备的,当即惊呼一声,身子一偏就往水里扑去。

柳雪意以为陆嘉儿不知道蒹葭是沈青桐的人,并且一开始她就故意的含糊没介绍,但是在西陵越大婚那天,陆嘉儿却是见过蒹葭的。

陆嘉儿本来也没准备管蒹葭的死活,横竖这丫头死了,最后是柳雪意作茧自缚,又算不到她的头上来。

可是就在她侧身躲避的那个瞬间,不经意的一侧目,却见另一边的桥头,西陵越刚好和沈青桐并肩上了桥。

陆嘉儿的心思一动。

“小心!”于是千钧一发,她果断的也是闪身一扑,探身往桥下拉住了已经坠落半途的蒹葭的一只手。

只是一个小姑娘,毕竟力道有限。

被蒹葭一带,她就也跟着一起往水面上栽落。

沈青桐一怒,但是指着她救人是不可能了,只是么——

她一生气,那就没谱了,于是当机立断的一个箭步冲上来,抬起一脚就把个柳雪意也踹水里了……

正文 第129章 俩表妹掐起来了!

沈青桐一脚踹在柳雪意腿弯。

柳雪意惨叫一声,就也往湖面上坠去。

云翼本来看着有人要落水,飞身就要去救,人才略到桥下,顿时惊慌失措,但是半空中无处借力了,直接被落下来的柳雪意砸水里了。

“小姐!小姐!”灵芝哭喊着扑到栏杆上。

沈青桐一脸煞气的站在旁边,霍的扭头看过来一眼。

灵芝一怕,哭声戛然而止,出于本能的反应,居然是仓促的往后退了两步,远远地躲开了。

下面的湖面上,已经是混乱成一片。

蒹葭本来是感激陆嘉儿,想要拖她上岸的,不想才刚要划水,就被后面惊慌失措死命扑腾的云翼一把抱住。

他这人高马大的,又被吓得没了魂儿,用力过猛,直接就把个瘦弱的蒹葭按水里了。

蒹葭被灌了两口冷水,头晕眼花,死命的想要扒开他又甩不掉,直接就想哭。

可是命总不能不要,无计可施之下,蒹葭只能用力踢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身上挂着的庞然大物云翼给拖上了岸,当场已经累残了,瘫在地上直喘气。

这边在附近巡逻的侍卫是听到灵芝的哭喊声才匆忙赶来的,过来就看见水里这一团的局面。

灵芝看到了救星一样的赶紧冲过去:“救命!快救命!我家侧妃娘娘,快救我家娘娘!”

语无伦次的苦喊一阵之后,就又着急的嚎啕大哭起来。

水里的人,一个是昭王府的侧妃娘娘,一个是永定侯府的大小姐,俩人都是身份非比寻常,不是随便什么人能近身的。

侍卫们可不想救了人再搭上自己的小名,一时间便就犹豫迟疑。

水里的柳雪意和陆嘉儿都是旱鸭子,折腾了这么久,早就被冰冷的湖水灌得神志不清,直往水底下沉。

沈青桐冷着脸不说话。

西陵越却是忍不住的款步上前,冷声斥责道:“还不下去救人,都杵在这里做什么?”

“这——”侍卫们还是迟疑。

沈青桐冷哼一声,直接绕开了西陵越就匆匆下桥,绕过去查看蒹葭的状况。

彼时的蒹葭已经缓过来了,只是怕死的云翼还在翻白眼,同时双手还死死的抱着蒹葭不撒手。

蒹葭掰不开他的手,就去踹他,众目睽睽之下,羞得眼圈都红了。

可是云翼不省人事,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两人叫着劲,沈青桐也无可奈何。

眼见着水里的俩人就要沉下去了,西陵钰不能再忍,就又斥责道:“人命关天,都聋了吗?还不给本王下去救人?她们两个但凡有个损伤,本王要你们的脑袋!”

好吧,既然横竖都是死,那就救人吧!

这时候,才有三个精通水性的侍卫跳下水,快速的把柳雪意和陆嘉儿拖上了岸。

“小姐!小姐您怎么样了?快醒醒,别吓唬奴婢啊!”灵芝从桥上冲下去,一下子抱住了柳雪意死命的摇晃。

柳雪意本来是直翻白眼,这时候倒是凑巧,被她大力的一抱,就吐出几口水来,咳嗽起来。

旁边的陆嘉儿一动不动的平躺在地面上。

救她上岸是迫不得已,但是这会儿侍卫可不敢再近她的身去进行任何的抢救措施了。

西陵越也不想勉强,好在这里离着永宁宫不远,这会儿陆贤妃等人刚好听到消息匆匆赶来了。

“嘉儿!”陆夫人健步如飞,直接冲过来,但是看着女儿苍白又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一瞬间,也是面如死灰,居然是脚下生了根一样,再就不敢往前挪动半步了,像是生怕会验证了某种可怕的现实。

她身边的郑妈妈也是打了个哆嗦,然后赶紧回头嚷道:“快!有谁精通水性的,知道怎么救人的?”

陆贤妃身边的嬷嬷是有在水乡长大的,赶紧挽了袖子过来,先是去按陆嘉儿的胸口,无果之后,又赶紧把人反过来,胃顶在膝盖上去敲她的后背,一直反复三次,陆嘉儿才噗的吐出一口水,再次有了动静。

看到女儿起死回生,陆夫人热泪盈眶,连忙过去,把女儿抢在了怀里,死死的抱着住了:“嘉儿!我的嘉儿!你可吓死娘了!”

陆嘉儿茫然四顾,是反应了一会儿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

她也是瞬间红了眼眶,扑到陆夫人怀里,委屈的哭诉道:“母亲!母亲我刚才好怕,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我会死!”

话音未落,陆夫人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别胡说!”她赶紧把女儿从怀里拖出来,盯着她的眼睛严厉的警告:“什么死不死的,别说这样的晦气话!”

旁边云翼因为最早找到救命的稻草,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晕过去,但是被呛了水,吓坏了,始终一个巨型婴儿一样死死的抱着他的救命恩人蒹葭。

蒹葭掐也掐了,踹也踹了,可就是甩不掉他,最后没力气了,就只红着眼圈,瘫坐在那里不折腾了。

云翼双手死死的搂着她,脑袋藏在她肩膀的一侧,一直用一种受了惊的无辜孩童一样的眼神茫然的四下里打量。

陆贤妃看着眼前这个诡异的场面,兼职纳闷疯了,同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谁能告诉本宫,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陆贤妃没好气的怒斥。

陆嘉儿还伏在陆夫人怀里嘤嘤哭泣,却是灵芝找到了发泄口一样,立刻回头一指冷着脸站在旁边的沈青桐道:“是王妃!是王妃把我家侧妃娘娘踹下水的!”

因为从事发到现在,沈青桐的表情实在是太过事不关己了。

陆贤妃看过去一眼,几乎是本能的就信了灵芝的话。

她刚一皱眉,却不想,这边就听沈青桐冷笑了一声:“你说我踹她下去的?谁看见了?”

刚才她踹柳雪意下去的时候,那是何等的嚣张,简直就是有恃无恐啊,这个时候却要矢口否认了?

灵芝气急,大声的道:“奴婢就看到了!”

那些侍卫过来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所以她并不确认其他人有没有看到。

可是——

她推陆嘉儿的时候是暗中进行的,沈青桐害人的时候可是明目张胆的!

这一点,怎么都不容她抵赖的!

灵芝这会儿的心态,就好像她是背地里害人,便就可以当做没什么回事,而沈青桐是从明处来的,那就必须要被严惩一样。

陆嘉儿也是个不吃亏的,愤怒的一把将陆夫人推开,刚要说话,却见沈青桐眉毛一挑,冷笑道:“你看见了?把你的眼睛挖掉的话,你就看不见了吧?”

语气不重,却自有那么一种铿然的力度。

她斜睨过去一眼,目光冰冷。

灵芝居然会觉得真要被她这冷厉阴暗的眼神给戳瞎了双眼了,喉咙一紧,就莫名的没了声音。

显然的,沈青桐作为昭王妃,当众的既不澄清也不否认事实,并且还要当众恐吓妾室的丫头?这就太不合适了。

陆贤妃的没有越皱越紧。

柳雪意用力的咬着嘴唇,眼神闪躲着思索对策。

场面一时间微微有些僵持了下来。

这时候,陆嘉儿就抹了把眼泪,转而郑重其事的跪在了陆贤妃的面前,端端正正的磕了个头:“姑母!您要替嘉儿做主啊!”

陆贤妃等人都是始料未及,一时间不明所以。

陆嘉儿委屈的满眼圈跑泪,回头愤恨的一指柳雪意道:“是她们主仆狼狈为奸,想要推我下水,王妃表嫂的丫头是为了救我才跟着掉下去的!”

当时西陵越和沈青桐刚好从桥头这边上去,大致上是看到了灵芝的下动作了,但是但是的情况却又和陆嘉儿所言截然相反——

陆嘉儿说蒹葭是为了救她,但事实上却是千钧一发,她拉了蒹葭一把。

这一点,蒹葭是清楚知道的。

本来她对陆嘉儿是十分的感激又惭愧的,可是这时候却突然开始不怎么确定这位表小姐真实意图了。

如果她只是为了要加重柳雪意主仆的罪名,以便于报了自己落水的一箭之仇,才这么信口胡诌的也还罢了,但如果她要绊倒柳雪意,是为了另外的私心和目的,那就麻烦了。

蒹葭本来是已经准备开口帮忙说明的,这时候却再不敢贸然开口,直接闭了嘴。

这边陆贤妃还没说话,陆夫人却已经瞬间震怒。

“嘉儿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柳氏这个贱人她——”陆夫人打了个寒战。

陆嘉儿的眼泪一下子就汹涌决堤,含泪点头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去花园里散步回来经过这里,她们主仆就刚好在这里等我,柳雪意邀我一起回去永宁宫,女儿也不曾多想,就跟着她一路走了,没想到走到桥上的时候,她的丫头却突然推我下水!”

陆夫人的目光,刀子似的刷的就朝柳雪意射去。

柳雪意心下一抖,匆忙解释:“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你的意思,还是我故意污蔑你了吗?”陆嘉儿怒斥。

柳雪意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方才我们两个一起走在前面,嘉儿表妹你突然就失衡往桥下栽去,我知道你受了惊吓,可是怎么能这样随便的污蔑我的丫头?而且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有人在后面推了你,你也说了是在后面了,难道你背后还能长了眼睛,怎么就能断定这是我的丫头所为?”

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已经颤抖成一片。

陆嘉儿有陆夫人撑腰,又是陆贤妃握在手里的王牌,这些,都是她完全不能比的。

如果她就是不依不饶,陆贤妃一定会替她做主的。

柳雪意也慌了,匆忙的爬过去,扯住陆贤妃的衣裙哭诉道:“母妃,您难道也不相信我吗?我和嘉儿表妹无冤无仇,我——”

沈青桐一直看着这俩女人做戏,这时候突然开口,凉凉的道:“嘉儿表妹指证的凶手是你的婢女,柳氏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那个婢女的作所作为都是你致使的?所以你心虚了?”

柳雪意一愣,这才猛然察觉自己方才的表现过于激进了。

她的脸色,又是刷的一白,袖子地下的手指用力的掐在了掌心里。

自家小姐是个什么秉性,灵芝是知道的,那绝对不是个舍己为人的主子。

灵芝心里一怕,马上就起了巨大的危机感。

“娘娘!”灵芝仓促的开口。

柳雪意果然是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抢先打断她的话,扭头盯着她的眼睛沉声质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真是你做的吗?”

灵芝心里叫苦不迭。

陆贤妃显然也知道,只要是灵芝做的,那就必定是柳雪意指示。

可是——

这一次的情况来看,好像柳雪意和沈青桐之间已经正面成仇了,留着柳雪意,对她而言绝对是有好处的。

“够了!”于是,陆贤妃就当机立断的出生何止了争执不休的几个人道:“不就是一场意外吗?本宫知道你们受了惊吓,难道你们是都吓糊涂了,连一点儿的脸面规矩都不要了吗?”

还是息事宁人,留着柳雪意在昭王府继续作妖吧。

柳雪意其实知道她对着急必定不安好心,但是至少眼前的危机解除,她就应该庆幸。

“是!雪意知错了!”柳雪意忙道。

陆贤妃刚要招呼众人一起回永宁宫,陆嘉儿却是不依了。

她一咬牙,就提着湿漉漉的裙子起身,转而奔到一直事不关己站在稍远地方的西陵钰面前,拽着他的袖子,急切的道:“表哥,刚才的事情你都看到了吧?就是柳氏做的,是她要害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就像是我的亲兄长一样,你要替我说句公道话,替我做主啊!”

她看着西陵越的眼神,期期艾艾的。

沈青桐本来正冷着脸在生柳雪意的气,可是看到这个场面,突然就新奇的忘了生气了——

不得了啊!就她家夫君那个臭脾气,真的是三丈之内,活物退散的气场,除非是哪个获得不耐烦了才会主动往他跟前凑的。

陆家表妹好气魄,好胆识啊!

这会儿她盯着陆嘉儿抓着西陵越袖子的那只手,仿佛能在那一角看出朵花儿来,眼睛都亮得灼灼生辉,根本就顾不上柳雪意了。

怪不得陆贤妃会在陆嘉儿的身上押宝,看来——

真的可能有戏啊!

这样的话,是不是早点成全了她们把陆表妹弄进王府去,西陵越转移目标了,她就能脱身了?

沈青桐开始严肃的思考这个套路的可行性……

西陵越看见她锃亮的眼神,却是莫名的眼神一暗。

陆贤妃和陆夫人都因为陆嘉儿的突然之举大为意外,差异过后,陆夫人赶紧过来拉陆嘉儿:“嘉儿!不要胡闹!娘娘和殿下她们自有定夺,还能让你受了委屈不成?”

陆嘉儿就是死拉着西陵越的衣袖不送手,强势的坚持道:“就是柳氏的丫头推我下水的,她别想逃避责任!就算不是她指示的,也是她管束下人无方,才给了那贱婢那样的胆子来暗害我。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负责人!”

“嘉儿——”陆夫人见劝不住她,心急如焚。

陆嘉儿却就死死的盯着西陵越,坚持道:“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表哥?分明就是个搅家精,我要表哥休了她,为我出气!”

这个陆嘉儿,真是狮子大开口,她以为她是谁啊?

柳雪意觉得像是听了个笑话一样,可是事到临头,她又笑不出来。

陆贤妃脸上也有点儿绷不住了,沉声道:“嘉儿——”

陆嘉儿盯着西陵越不撒眼。

西陵越却在看沈青桐。

沈青桐见他在看自己,立刻就脱口道:“是林芝推了陆家表妹的,我看见了!”

不就是把柳雪意扫地出门吗?对她没坏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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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儿们,元旦快,217年,大家都要幸福哦(n_n)~

正文 第130章 弃子

就算她和柳雪意两人没在外面掐架过,横竖整个昭王府的人也都知道她不待西陵越的这位侧妃,落井下石的事,沈青桐做起来那也是相当顺手的。

“我——”灵芝突然就慌了。

但是她更清楚,就算她指证是柳雪意指使她的,这也丝毫改变不了是她动手害人的事实,到时候她也照样难逃一死。

于是权衡之下,灵芝连忙磕头请罪:“没有!我……我只是不小心,我在那桥上不小心滑了脚步,我不是故意的!”

柳雪意人微言轻,已然是保不住她了,于是她就转向了西陵越,磕头如捣蒜道:“王爷!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您凯恩!”

现在她唯一能赌的就是西陵越不想家丑外扬,可能会选择息事宁人,毕竟——

这是在宫里,就这么会儿工夫,远处隔着湖面也已经有不少人在指指点点的观望了。

“你——”陆嘉儿还不想善罢甘休。

西陵越却果然是不想在这里追究解决家务事的,已然冷淡的开口道:“既然这个丫头认了,那就拖下去吧!”

却居然,还是难逃一死?

“王爷——”灵芝不甘心,惊恐的大声尖叫。

西陵越此举,正中陆贤妃的下怀。

陆贤妃当机立断一挥手:“来人!拖下去!”

黄嬷嬷半分也不迟疑,亲自带人上前堵了灵芝的嘴就要把人往下拖。

陆夫人明白陆贤妃的意思,她更不想陆嘉儿在这时候就给西陵越留下刻薄恶毒的印象,赶紧走过去,一边接了丫头递过来的外衫给陆嘉儿披在肩上,一边打圆场道:“好了嘉儿,母亲知道你委屈,既然就只是误会一场,娘娘处置了这个丫头也算是替你出气了,先回去,这样大冷天的,你要着凉的!”

她用力的抓着陆嘉儿的手,言辞之间已经有了几分警告之意。

灵芝被强行拖了下去。

沈青桐就明白西陵越的意思了。

她见风转舵的功夫更是一流,虽然心里不满,面上也还是勉强说道:“柳氏这个样子也着实不雅,先送她回府去吧!”

如果在宫里闹出西陵越妻妾争宠,甚至暗算杀人的丑闻,太子一党绝对要借题发挥的,到时候弹劾西陵越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他受了气,回来还不得拿自己出气啊?

沈青桐心里有些悻悻的。

木槿就上前扶了柳雪意起身,道:“侧妃娘娘,请吧,奴婢送您出宫!”

柳雪意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这时候浑身都冻得麻木,但是双腿却忍不住的发抖,咬着牙费力的才站起来。

木槿也不想出力去扶她,倒是陆贤妃宫里的宫女有眼力劲儿,两个宫女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了她:“娘娘当心着,奴婢扶您!”

柳雪意咬着牙,再就多一个字也不敢说。

她尽量埋着头,让自己的表现看上去谦卑,可是待到走到西陵越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去看他的反应。

西陵越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完全看不出情绪。

柳雪意被人扶着,慢慢的走远了。

陆贤妃道:“好了,好在是有惊无险,两个孩子都没什么事儿,都回永宁宫去吧!”

“是!”陆夫人知道她对陆嘉儿今天的表现必定很不满,就很紧张。

陆贤妃转身往回走。

陆夫人拉着陆嘉儿的手要跟,不想陆嘉儿却是强行甩掉她的走,又再两步奔到西陵越的面前道:“表哥,我有话要私底下跟你说,方便吗?”

陆贤妃的脚步顿住,满脸的不悦。

“嘉儿!”陆夫人小声道,扯了下陆嘉儿的袖子。

西陵越没作声。

沈青桐看着陆嘉儿这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就当他是默认了,于是就识趣的道:“我陪母妃回去!”

说完,就转身朝陆贤妃走去。

陆夫人只当她是心里已经对陆嘉儿有了什么,面上顿时一阵尴尬。

陆嘉儿倒是始终一副应该如此的表情,就是表情严肃,目光灼灼的盯着西陵越的脸。

西陵越盯着沈青桐转身的背影,忽而冷笑,质问道:“沈青桐,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青桐的脚步一僵,却是被他问住了——

什么意思?她没什么意思啊!一句额外的废话也没说啊。

于是她皱眉,回头也看向了西陵越。

西陵越看她一脸懵懂的表情,瞬间怒了。

他一个健步冲过来,扯过她的手腕。

沈青桐吓了一跳,心想着这混蛋唯我独尊的臭脾气又要发作了,正在心里暗骂晦气的时候,不想西陵越却是逼视她的眼睛,暴怒的质问道:“不是你说要陪本王回马车上去换衣裳的吗?”

啥?

沈青桐瞬间更懵了。

陆贤妃和陆夫人等人面面相觑。

这又是抽的什么风?换什么衣裳换衣裳?她分明就是随口说着玩儿的。

沈青桐茫然四顾。

陆嘉儿显然也没想到西陵越雷声大雨点儿小的这一闹,最后居然会脸红脖子粗的憋出这么一句,也是诧异的愣住了。

西陵越的眼神实在太不善良了,沈青桐不敢和他呛着来,虽然心里一阵的莫名其妙,也还是硬着头皮扯了下嘴角:“我忘记了,那现在……王爷还去吗?”

换衣裳?换个屁!难道换个表妹回府折腾不比你换件衣裳有意思?说的就好像你换了衣裳会有谁稀罕多看你两眼似的!

这个人,就是个喜怒无常的超级大混蛋!

沈青桐才给自己找不自在。

西陵越就只是冷着脸死死的盯着她,也不说话。

沈青桐无奈,只能转向陆贤妃,陪了个笑脸道:“母妃,王爷他仓促自前朝过来,穿着朝服去赴家宴,好像不太好,儿媳陪他去马车上换件衣裳再来!”

陆贤妃本来就一直摸不准儿子的脉,这时候脑子更转不过来,只是僵硬的点了下头:“好!你们早点回来!”

“好!”沈青桐颔首。

扭头,却见西陵越还冷着一张脸在那里摆谱儿。

无奈,她就只能低眉顺眼的扯住对方的袖子,低声的哄:“王爷,我们走吧!”

同时心里却在咆哮——

说要换衣裳的是你,现在你又赖着不肯走,你属牛的啊?不抽不动,不领不走的?

这边同时她也是被自己恶心的不行,装出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扯着她家夫君的袖口慢悠悠的把人牵着走了。

两个人,上了石桥,又从另一端走下去,渐渐地不见了踪影。

陆嘉儿一直皱眉盯着这边。

陆贤妃却是顷刻间就冷了脸,道:“还嫌笑话闹得不够吗?还不回去?”

陆夫人知道女儿闯祸,一颗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嗔了陆嘉儿一眼,拉着她跟了上去。

陆嘉儿倒是没有反抗。

一行人回到永宁宫。

彼时晋安公主还有另外几个和陆贤妃关系好的后妃已经到了。

陆贤妃就没去正殿,而是以更衣为名,带着陆夫人母女去了偏殿。

一进门,陆夫人就先拉着女儿跪下去了,请罪道:“娘娘,嘉儿今天做事的确是欠缺着妥当,可是这个孩子你是了解的,她不是那种眼皮子浅又不顾大局的人,柳氏好巧不巧的出现在那里,里头又夹了王妃的丫头,事情的原委实在是一目了然的……”

陆贤妃又不傻,自然一早就看出来是柳雪意作妖了。

只是陆嘉儿的表现,也的确是让她不满意。

她冷着脸看过来:“嘉儿,以前本宫是怎么教导你的,你都忘了吗?”

陆嘉儿跪在那里,十分的规矩道:“姑母跟我说,让我韬光养晦,千万不要和任何人一时争锋,没得平白辱没了身份!”

陆贤妃就是要把她嫁给西陵越的,这件事必定要提前给她透底的,所以陆嘉儿也清楚。

“知道你还……”陆贤妃才要发作。

陆嘉儿却是突然仰起脸,委屈之色溢于言表的咬着嘴唇道:“姑母,您的教导,嘉儿时时刻刻不敢忘怀,我也知道您都是为了我好,可是今天是柳雪意那个贱人做的太过分了,她居然想要我的命!”

说到后面,她就语无伦次的激动起来。

陆夫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就是眉心一跳,惊讶道:“娘娘,柳氏没有理由对嘉儿下手的,她还要依附您和陆家,这么把咱们都得罪了,对她没有好处,而且嘉儿和她之间又素无怨仇的,她却骤然下此狠手,我怎么觉得这事情……”

别是被柳雪意洞悉了她们的秘密和打算了吧?

陆贤妃拧眉思索了片刻,却是立刻否决了,摇头道:“不会!沈氏那个性子,藏不住心事,经常给她气受,柳氏又是个拔尖儿的,一心的只想飞上枝头,今天她不是故意哄了沈氏的丫头要推给沈氏吗?本宫看她八成是为着挑拨本宫和沈氏的关系,想借刀杀人的!”

陆贤妃笼络柳雪意又不是这一两天了,如果柳雪意真的要察觉,那应该早就察觉到了。

陆夫人想想也是,只还是心里不怎么踏实。

三个人各自沉默了片刻,外面黄嬷嬷就进来催促道:“娘娘,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公主问您什么时候过去?”

陆贤妃看了眼角落里的水漏,点头道:“就来!”

说着,就又恨铁不成钢铁的看了陆嘉儿一眼,不怎么高兴的道:“你赶紧的换了衣裳也过来,别再出岔子了!”

“是!姑母!”陆嘉儿很乖的点了点头。

陆贤妃先行离开了。

待到房门关上了,陆夫人才长出一口气,扶着陆嘉儿起身,嗔道:“你这孩子,平时看着稳健,怎么这一次就这么沉不住气了?刚才你那么做,昭王妃的心里不定要怎么揣测呢!”

陆嘉儿接过她手里的帕子,自己擦头发,这一刻,她面上表情已经收放自如,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和前一刻悲愤委屈的小女孩儿模样判若两人。

“只要表哥没娶我,那就都不算,昭王妃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陆嘉儿道。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起嫁人的事情,居然也是半点不脸红的。

陆夫人刚拿了别的帕子过来,听了这话,直觉得就觉得这话好像不太对劲。

她皱了眉头,看向了女儿。

陆嘉儿就笑了,语带鄙夷的道:“姑母是私信作祟,非要踩着我去上位的,那是因为她妇人之仁,又加上自不量力的太过野心勃勃了,既想把表哥推上帝位,她做皇太后,同时又想把我送上后位,好帮着她里应外合的控制表哥。她是要扶持陆家不假,但是她想的太大了,母亲你又不是不知道表哥是什么样的人,你真以为姑母她最后能控制住表哥?以为陆家能凌驾于皇权之上吗?你要是跟着姑母往一条路上走,迟早把表哥得罪了,到时候能有陆家什么好下场?”

陆夫人愣了愣。

她其实知道陆贤妃一直迫切的都想再把陆家拉起来,并且也知道陆贤妃更多的是为了达成自己凤临天下的野心。

只是——

陆家和陆贤妃还有西陵越都是一体的,她一直想着的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此时,被陆嘉儿一句话提点,便是蓦然心惊——

陆嘉儿不知道,她确实很清楚的,陆贤妃不是西陵越的生母,如果陆贤妃真做的太过分了,将来在西陵越的手里还真未必就能讨了好的。

陆夫人的脸色白了白,死死的抓着手里的帕子。

陆嘉儿却不知道她想到了那件往事,只当她是把利害关系想清楚了,于是就不再吓唬她的继续道:“本来我也不确定,到底是该倾向于表哥还是姑母,但是今天看看柳氏的所作所为就知道,姑母她到底还是妇人短视,不堪大用的。所以母亲,以后她的事,我们都尽量不要掺合了,就暂时留个面子情,不至于翻脸也就是了。”

陆夫人只是个妇人心思,想不到女儿那么深远的层面上来,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姑母利用柳氏去表哥后院搅浑水的事,你以为表哥看不出来吗?”陆嘉儿道。

陆夫人的心头猛地一跳,不由的后退两步,急忙解释:“这种事情,其实哪家都有,肥水不流外人田,也就是联姻而已,毕竟那个沈氏是个外人,娘娘她要送个人去昭王府占着位置,顺便笼络关系,这也无可厚非啊!”

话是这样说,她却其实更像是在违心的安慰自己,毕竟她也很清楚,陆贤妃送柳雪意去昭王府就是没安好心,拿她当枪使的。

陆嘉儿也看出了母亲的心虚,一边拿起桌上的干净衣服更换,一边冷笑道:“那就不妨边走边看吧。就算姑母她没别的打算,可是柳氏终究就只有个内宅妇人的见识,回头如果她在表哥后院惹出什么乱子来,表哥会不把这笔账算在姑母头上?”

不管是不是陆贤妃致使,西陵越都肯定要怀疑陆贤妃的。

何况——

事实上本来就是陆贤妃没安好心。

陆嘉儿说着,顿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苦涩道:“母亲当我今天为什么一定要求表哥休了柳氏?趁着她现在还没闯祸之前,赶紧把这事儿掐了,否则——回头真要闹出了大的乱子来,保不准姑母和表哥之间的母子关系就要全面崩盘了。皇室无父子,何况是母子。现在说是表哥背后需要有个陆家在,但其实说白了,就以现在陆家这样的处境,根本就什么助力都给不了他,有或者没有,真的那么打紧吗?”

如今西陵越要夺位,说是孤身一人,会叫人觉得他势单力薄,背后有个陆家在,会叫人听起来觉得踏实点儿,但实际上——

陆家在朝廷的影响力已经十分微弱了,根本就给不了他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陆夫人是头次开始思索这样的问题,忍不住就胆战心惊的。

她心慌意乱的想了半晌,终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的再次抬头看向了陆嘉儿道:“嘉儿,你别吓唬我,这样的事情,你一个女孩儿家——”

“我当然不懂,可是哥哥的话,母亲还不信吗?”陆嘉儿道,打断她的话:“母亲你该知道,哥哥说的话,就是祖父的看法,上回哥哥回京的时候跟我说的。他不赞成我强入昭王府,又怕我会对表哥存了那样的心思,所以那一次就私底下和我说了很多的话。”

陆嘉儿的父亲没什么太杰出的才能,一直规规矩矩的在任上当差。

而永定侯陆老爷子却是回了冀州的老家,并且把嫡长孙带着在身边作伴的。

这位老爷子,虽然当年急流勇退,但是依然是整个陆家的顶梁柱。

陆夫人听了这话,就更是心惊。

她焦躁的一把抓住陆嘉儿的手腕,责难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我们也好提醒娘娘,让她……”

“可是已经晚了啊!”陆嘉儿一边系衣带,一边道:“柳氏都进府快一年了,保不准已经做下了什么了,就算现在能悬崖勒马的除掉她,万一将来有一天东窗事发,所以的矛头还不是直指姑母的?”

陆夫人愣了愣,连忙就要往外走,“那得赶紧跟娘娘说,让她赶紧收手!”

“母亲,你怎么还不明白?”陆嘉儿快走两步,把她拉回来,肃然道:“已经来不及了,万一柳氏真的捅了篓子,在表哥那里,姑母必定受到牵连,这是甩都甩不掉的。这个时候,已经不能拉她出来了,要防着柳氏会留下烂摊子。现在只要我们和她划清界线就可以了,祖父已经放弃她了,你明白吗?”

陆贤妃利用柳雪意,这是她走的最烂的一步棋。

如果柳雪意能安分在昭王府带着还好,否则,不管她惹出什么乱子,西陵越都要算在陆贤妃头上的。

陆嘉儿转述的是永定侯的意思。

陆夫人却是如梦初醒,猛然明白了一件事——

陆嘉儿说是因为太晚了,永定侯才只能把陆贤妃归为弃子,但事实上,陆贤妃筹谋利用柳雪意的这步棋却是从几年前她接柳雪意进宫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的。但凡老爷子有过想拉她一把的打算,都早就做了。

这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老爷子就没准备管陆贤妃的死活。

怎么说都是亲女儿,这老爷子也是够绝情的了。

陆夫人想着,心里就一阵一阵的发虚发冷。

这边西陵越和沈青桐去到宫门口的时候,柳雪意已经坐着自己的马车离开了。

两个宫女先回去复命,木槿迎着他们出来,就只能是站定了:“王爷,王妃!”

西陵越没说话。

沈青桐就安抚了一句道:“稍微等会儿,我们换件衣裳就回!”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砰地一声,西陵越已经一把甩开了出门。

沈青桐这时候可不想惹他,再也顾不上和木槿多说,赶紧就跟着上了车。

西陵越上了车,就大大咧咧的往车厢上一靠。

沈青桐爬到里面,开柜子找了身便袍,回头看他一副二大爷一样的表情,只能低眉顺眼的继续扮演小媳妇角色,抱着衣裳过去:“妾身服侍王爷更衣!”

西陵越也不做声,就那么散漫的靠着车厢坐着。

沈青桐也懒得理他是个什么表情,埋头去解她的腰带。

他这么一尊庞然大物,她又那么娇小,伺候起来是真的费劲,等好不容易把他身上衣裳扒到只剩中衣,已经热出了一身的汗。

沈青桐暗骂一声,转身要去拿放在旁边桌上的衣裳,不想却是被他拽住手腕突然扯了一把。

沈青桐回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满脸不悦的表情。

西陵越捏了她的下巴,唇角带了点儿似笑非笑的弧度,一扬眉道:“突然这么贤惠了嗯?本王可不可以理解成这是你在心虚?”

沈青桐都懒得理他的风言风语,就紧抿着唇角不说话。

西陵越终于动了动身子,倾身向前,逼视她的眼睛,问道:“你跟卫涪陵,那会儿到底都说了什么?”

沈青桐本来以为他是为了柳雪意的事情别扭,没想到他会耿耿于怀,还记得卫涪陵那回事。

沈青桐是心虚,不由的心头一紧,刚要脱口糊弄他两句,外面就一串马蹄声匆匆冲过了过来,十分的急切凌乱。

似乎——

是有什么大事发生的样子?!

------题外话------

嗯,让大家失望了,新表妹没有杀进越越后院辣么伟大的理想真可惜啊╮(╯_╰)╭

正文 第131章 本王在逼供

来人策马到了近前,就收住缰绳跳下了马。

看见木槿人在马车旁边,他就甚是奇怪:“你怎么在这里?王爷呢?”

昭王府的侍卫,木槿看着也就只是眼熟而已,回道:“在车上。”

那侍卫也不及多想,快步走到马车前面,拱手道:“王爷,小的有事禀报,侧妃娘娘在回府的途中出了意外,受了伤了!”

马车里的西陵越和沈青桐都大为意外。

西陵越微微皱眉,“怎么回事?”

“车轱辘疑似被人动了手脚,走到半路,轱辘的轴承断裂,马车侧翻,随后拉车的马受了惊吓。”外面那人回道:“侧妃娘娘受了伤,昏迷不醒!”

柳雪意的马车被人做了手脚?

这件事,别说西陵越不信,就是沈青桐也十分意外的,毕竟以西陵越御下的手段,几乎是不可能有人能公然在他王府的马车上做手脚的。

西陵越的目光微微一凝,忽而收回目光朝沈青桐看来。

沈青桐蹙眉,脱口道:“不是我!”

好吧,如果说有谁能不动声色的在王府的马车上动手脚的,的确是只有她这个昭王妃会比较方便,而且她也有理由这么做。

西陵越也不说话,就只是目色微凉的盯着她。

沈青桐就有点急了,没好气道:“难道你还真的怀疑我吗?如果是我要对了她下手,犯得着冒这么的风险的把事情做在外面,光天化日之下吗?在府邸里随便做一点手脚,就足够将此事摆平了!”

她是满心的不耐烦,见西陵越始终不表态,干脆也懒得解释了,直接把衣服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要下车。

不想西陵越却又拽了她一把。

沈青桐往后跌在他怀里,仰面朝天,一抬头就看见了他冷峻的脸孔。

西陵越看到她眼中防备气恼的眼神,登时也是气闷,不过他却居然没有发作,这就不冷不热的说道:“本王也没说怀疑你!”

“咦?”沈青桐闻言,倒是一愣。

正在诧异不解的时候,西陵越却又把她拉起来,轻而易举的将她扣在了怀里。

沈青桐半跪在他腿上,后腰被他禁锢,一时也抗拒不得,正在苦于无计可施的时候,他的脸却已经毫无征兆的凑了上来,鼻尖紧贴着鼻尖,口鼻间呼出的气息都落在她面上。

眼前的气氛,突然就从紧张变成了暧昧。

沈青桐脸上微微烧热,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想着他就算没正经也不能不分场合地点,可就算是这么安慰自己,眼前的这个局面也叫她局促又紧张。

“你……做什么?”她问,声音断断续续的有点儿打颤。

唇瓣一动,西陵越便就势擒住,将她的气息吞没。

最近这段时间,两人一直都的住在一起的,而且西陵越就没几日消停的,彼此间亲密的事情做了不少。

这会儿他就只穿了中衣,沈青桐的手搁在他肩上,就能精确的感知到那一层薄薄的衣料下面他肌肤的触感和温度。

外面正是天光大盛的时候,即使关了门窗,这车厢里的光线也是很足。

沈青桐偷看他的脸。

天光之下,他的脸孔也盈溢着淡淡的一抹红晕,本来就是极俊美的一张脸孔,就更是美得赏心悦目。

沈青桐看得微怔,正在失神的时候,本来正在细品她唇上滋味的西陵越却是毫无征兆的突然睁开看眼睛。

对上他的目光,沈青桐蓦然一阵心虚,刷的一下,脸上烧热全红,闪躲着别开了视线。

其实这丫头不强装大尾巴狼的时候,是挺可爱的。

西陵越忍不住由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沙哑的浅笑,故意咬了一口她的唇,含糊不清的问道:“你看什么?”

“没!没什么!”沈青桐脱口道,后面回味,却是觉得很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西陵越也不和她计较,又含着她的唇瓣细品了一会儿。

沈青桐面红耳赤,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却又听他再次含糊不清的开口:“之前的话你还没回我呢,那会儿是卫涪陵在那里堵的你?你们都说了什么?”

沈青桐本来才刚有了那么点儿意乱情迷的意思,顿时被一盆冷水浇醒。

逼供就逼供,不带你这样色诱又占便宜的好么?

她一怒,就往旁边偏过头去,怒声道:“既然明知道是她堵的我,你那么想知道她说了什么,那你找她去问!”

说着,就手脚并用的想从他身上下来。

西陵越却没撒手,埋首在她颈边轻声的笑:“这个恐怕不行!”

沈青桐刚要问为什么,他却已然翻身,把她压在了地毯上。

沈青桐被她庞大的身躯压着,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西陵越的目光服侍下来,眸子里带了点点笑意,那眉目间带了灼人的热度烙印在她的脸孔上。

沈青桐能够感觉到他呼吸间急促的心跳和炽热的气息,就只是屏住了呼吸,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

片刻之后,西陵越的吻再度落下,印在她眉心。

沈青桐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下一刻却察觉他的手居然已经落在腰际,在胡乱的剥她的衣裳。

这时候,外面的侍卫终于等不及了,试着开口询问道:“王爷?您在听吗?侧妃娘娘那边的事情到底要怎么处理?出事的地点离着这边比王府近——”

“人没死就送回去找大夫看,事情让周恒去查!”西陵越没好气的撂下话。

那侍卫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立刻拱手道:“是!”

马车里,沈青桐的衣裳已经在抵抗中被他剥的凌乱不堪。

光天化日之下,沈青桐几乎无地自容,心里有气都不敢发作,只能勉强压着声音道:“你做什么啊?这大白天的,疯了吗?”

外面木槿和侍卫还有车夫都在,沈青桐不仅是觉得西陵越疯了,更觉得自己马上也要被他逼疯了。

西陵越按下她的手,还是继续剥她的衣裳,一边语焉不详的回答:“您不是不肯说实话吗?本王这是在逼供啊!”

这简直就是厚颜无耻的公开不要脸!

沈青桐欲哭无泪,再想跟他讲道理的时候就被她堵了嘴。

马车里的一番动作,沈青桐是前所未有的憋屈,连反抗都不敢,生怕动静搞大了会被外面的人听到。

木槿等了半天也没见里边的人出来,就也忍不住的出生询问:“王妃,王爷的衣裳换好了没?贤妃娘娘那边开宴的时辰就到了!”

沈青桐自觉是在做亏心事,下意识的就想要开口搪塞,可是一开口,声音就变了调,险些溢出口一声呻吟。

西陵越的动作一缓,忙抬手捂住她的嘴巴。

沈青桐脸憋得通红。

他自上而下服侍她的面孔,倒是十分乐意于欣赏她的失态和狼狈,倒是好心情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这嘲笑的也太明显了。

沈青桐的脾气上来了,抓过他的手就咬了一口。

“嗯?”西陵越闷哼一声,皱了眉头,刚要发怒,抬头见沈青桐正怒目圆瞪的瞪着他示威的时候,臭脾气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唇角勾了勾就抬头冲外面道:“去跟母妃说,柳氏出了意外,本王和王妃先赶回去了!”

外面木槿是觉得这车厢里的动静不太对劲,不过明知道这车厢里没有外人,就也没敢过问,直接答应了:“是!”

木槿转身又进了宫门。

本来都低着头,站在旁边憋得脸红脖子粗的车夫和侍卫就都赶紧后退三丈,躲开这马车远远地。

木槿只是个丫头,进宫是没资格坐轿子的,这一趟一个来回,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身后还跟着苦着脸,老大不高兴的蒹葭和低着头,羞愧的满脸通红的侍卫云翼。

因为西陵越说要回去处理柳雪意的事,木槿出来的时候就以为王府的人应该早回去了,所以从宫门里一出来,抬头看到还停在远处的马车倒是狠狠地吃了一惊,然后赶紧快步走过去。

彼时那车厢里的动静已经消停了,车夫和侍卫没事人似的已经回到了原位待命。

明明所有的一切和她方才进宫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但是却又分明感觉上是有点什么古怪的。

木槿满心狐疑的走过去,将众人大量一圈,实在没看出什么来,就走过去敲了敲车门:“王爷,王妃?”

“嗯!”西陵越开口的声音很冷静,倒是和往常无异的,“话传到了那就启程回府吧!”

他和沈青桐待一块儿的时候,木槿和蒹葭是从来不往上凑的,可是这会儿蒹葭的衣裳湿了,木槿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敲开了车门道:“王妃,蒹葭的衣裳湿了,您能不能——”

马车里,西陵越衣衫齐整,正面无表情的靠在一侧的车厢壁上翻阅一本游记。

而沈青桐则是背朝外面,侧身躺在里面的软榻上,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了个严实。

这场面,实在是有些诡异。

木槿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已经一花,里面西陵越随手丢出来一件衣裳。

木槿受宠若惊:“多谢王爷!”

然后就再也一眼都不敢多看的赶紧关了车门。

把衣裳给木槿裹了,一行人打道回府。

木槿的心里始终觉得悬了什么东西,但是要细想的时候又完全捕捉不到痕迹,于是就恍恍惚惚的纳闷了一路。

下午西陵越也没回衙门,马车直接回了昭王府,在大门前的巷子里停了下来。

木槿和蒹葭跳下车,转头来敲门:“王爷,王妃,到了!”

“嗯!”车内西陵越应了声。

木槿开了车门,刚要吩咐人搬垫脚凳过来,却见里面西陵越直接用被子裹了沈青桐,居然是亲力亲为的把人给抱了出来。

眼下又不需要演戏给谁看,这待遇,简直是叫人震惊的。

木槿只觉得自己的是不是眼瞎了,瞪大了眼睛看着。

西陵越抱着沈青桐从车上下来,面不改色的道:“睡了!”

他怀里,沈青桐就只露半张脸孔,的确是双目紧闭的模样。

木槿等人赶紧让路,西陵越就抱着沈青桐先进了府。

“姐姐!”蒹葭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落水一次就撞了邪,居然会大白天的见鬼,就去扯木槿的袖子。

“你赶紧回去换了衣裳,当心着凉!”木槿道,催促她进去。

这才是三月里的天气,蒹葭用力的裹紧身上披着的衣裳,回忆起某些不愉快的经历就吸了吸鼻子先进去了。

木槿爬上马车去收拾,合上西陵越仍在桌上的书,再一看——

那方桌里面,乱七八糟落了一地的衣物。

狐疑的扒拉了一遍,木槿一拍脑门——

得了!就说怎么看蒹葭身上披着的衣裳都觉得别扭,可不就是因为眼熟么?那是她家王妃穿在外袍里面的深衣啊。

这不,除了那件深衣,王妃早上穿出门的,剩下的都落在这车上了。

木槿茅塞顿开,有条不紊的去收拾……

等等,好像……似乎……大概……也许……可能……是有什么不对的啊!

这边沈青桐一路都在装死。

西陵越把她抱回去,踢开门,径自走到里屋把人放在了床上。

因为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早回来,所以这会儿佩兰也没在这个屋子里,西陵越转身去关门。

沈青桐憋了一路,这时候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一咕噜爬起来,抓过枕头就砸在了他后腰上。

她这屋子里本来用的是瓷枕,后来被西陵越勒令给换了,只是一个荞麦枕头分量也不轻。

西陵越被撞了一下腰,怒然回头,就见沈青桐半裹着一床棉被,小脸通红的死盯着他,半个肩头露出来,现出胸前半遮半掩的弧度来。

她的手臂纤细雪白,一串儿金银绞丝的细镯子挂在腕上,看上去更显得手腕纤弱,楚楚动人。

她的这副模样配上眼前的这幅表情,实在是不怎么协调。

西陵越似笑非笑的勾唇看着她。

沈青桐见他居然还有脸笑,就更是怒上心头,骂道:“你还要不要脸?”

刚才下车的时候她偷偷的睁眼看了,那些侍卫和车夫,一个个獐头鼠目,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想想自己以后是真的不要做人了。

西陵越只要能把她逼得跳脚,那么他自己本来就算是有天大的火气也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本来是要去关门的,这时候便是冷嗤一声,又举步走回了床边。

一大片的人影压下来,沈青桐仰头和他对峙,脸色黑成了锅底灰。

西陵越居高临下的瞄了眼她裹在她身上的被子,却是有恃无恐的挑眉问道:“什么叫不要脸?”

沈青桐被他堵得无言以对。

他便就倾身下来,近距离的逼视她的眼睛,重复道:“你刚才说什么叫不要脸?再说一遍!”

解释?这有办法解释吗?

这人不仅不要脸,还是个流氓。

沈青桐气的胸口起伏,却是咬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对峙半晌,就在沈青桐无计可施,准备自暴自弃的息事宁人的时候,西陵越却突然一把扯开她护在身前的棉被。

沈青桐本来就抓着那被子很紧,他这一拽,她就险些跟着一起飞下床,正在暗骂倒霉,等着脸先着地的时候,不想西陵越的肩膀稍稍一侧,刚好是将她拦下了。

沈青桐结结实实的撞在他怀里,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顺势一把捞过来,压上了床,道:“那我解释给你听!”

沈青桐:……

木槿抱着沈青桐的衣裳手忙脚乱的跑回来的时候,就见房门大开,里面隔着一扇屏风,她家王爷和王妃正在床上打架,于是几乎魂飞魄散的赶紧关上了房门,自己再就寸步不敢擅离的抱着那一大包衣裳蹲在了门口把门。

宫里陆贤妃听到柳雪意出事的消息时候,去给她贺寿的客人都到齐了,她也不能赶人,于是还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把寿宴进行到底了。

待到寿宴散伙了,陆嘉儿母女就也告辞从宫里出来。

回去的马车上,陆夫人想着这一天之内发生的事就很有些唏嘘。

“柳氏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她思忖着,喃喃的道:“今天是娘娘的生辰,居然是接二连三的发生这些晦气的事情,不知道娘娘会怎么想。”

“她怎么想我是不在乎的,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柳氏到底死了没有!”陆嘉儿道,面上神色也是十分凝重。

陆夫人印象里的女儿一直都是识大体的大家闺秀,冷不防听到她这样一沉沉的语气,不由的就是心头一惊,失声道:“嘉儿!”

陆嘉儿抬头朝她看去,却是面色不改的继续道:“母亲,你要相信,如果柳氏这个时候殒命,这对我们而言,绝对是件好事情,真的不能继续放任她在表哥的府邸里作妖了!”

陆夫人还是了解自己的女儿的,马上就听出了她的话里有话,不由的又是心头一惊,不可思议道:“嘉儿,难道是你——”

本来柳雪意出事的消息一传开,她和陆贤妃就都下意识的以为是沈青桐做的。

毕竟要对柳雪意下手,沈青桐既有近水楼台的便利,又有将柳雪意置之死地的理由。

陆夫人想到此事可能是和女儿有关,一颗心就悬到了嗓子眼。

陆嘉儿面对母亲的质问,只选择了默认。

“嘉儿!”陆夫人吓坏了,不由得惊叫出声。

陆嘉儿和她想的明显不一样,赶紧不耐烦的打断她道:“好了母亲你别说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柳雪意虽说是姑母送进去昭王府的,但是姑母她到底也是陆家的人,虽然我们能和她划清界限,到时候也要看表哥肯不肯听。所以那个柳雪意,是真的不能留的,哪怕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让表哥因为她和我们起了嫌隙也是得不偿失的,祖父一开始没有阻止姑母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冒险了,现在我就只希望在这之前柳雪意还没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西陵越才是陆家的希望,陆贤妃什么都不是!

这一点的立场,陆嘉儿是十分坚定清楚的。

昭王府这边,柳雪意伤得不轻,马车侧翻的时候她磕到了头,虽然出血不多,但是脑补淤血,昏迷了足有两天三夜才醒,胳膊脱臼了,还有大小的擦伤无数。

不过也算她命大,保住了一条命,倒是没有生命危险。

沈青桐对这事儿是挺好奇的,一开始她是怀疑这是西陵越监守自盗做下的,毕竟别人要在他们昭王府的马车上动手脚不太容易,后来就去问了周管家。

“是有人在马车的轴承那里暗中装了锯子,马车跑过一段路,车轴就被锯断了。”周管家面有难色,却还是如实的说了。

沈青桐就更奇怪了:“在马车上做手脚的人找到了吗?”

难道是王府有内鬼?可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唉!”周管家叹了口气,倒也没刻意的隐瞒,如实道:“是嘉儿小姐!当时她过去,围着马车那边转了一圈,因为是她,侍卫们也不好拦着。说出来怕是王妃见笑,不过表小姐她不懂事,殿下也不能追究,所以——”

所以,西陵越才后来就没提,直接选择了息事宁人?

毕竟一个是亲表妹,一个是表了好几表的远亲,亲疏内外,一目了然。

沈青桐比较奇怪的是陆嘉儿这么做了,就不怕西陵越会对她心生不喜?那这位陆表妹到底还有没有打着搞定王爷表哥的目标在努力啊?

西陵越将这件事含糊过去了,沈青桐十分的遗憾郁闷。

这件事很快就不显山不露水的时过境迁了,但是没有消停几天,北魏的使团就按照预定的行程进京了。

正文 第132章 美人计

北魏的摄政王抵京是在四月初五,来使的阵容规格不俗。

皇帝派了太子西陵钰亲自出城相迎,而京城礼部这边,则仍是由西陵越主持安排接待北魏使臣一行的相关事宜。

北魏摄政王进京的当天,自然要先进宫去拜见皇帝。

其中谈了什么又或者发生了什么事,沈青桐就不得而知了,只是次日皇帝却不是在宫中设宴招待北魏使团的,而是下令由太子西陵钰主持接风宴,为摄政王一行洗尘。

这天的宴会,西陵钰办在自己在京城里的一座私人园子里。

那园子原是前朝留下来的,属于京城最有名的四座园林之一,很多文人骚客心向往之却又不得其门而入。

因为接风宴是由太子操持的,规矩就没有那么严苛了,所以东宫就以太子的名义下了不少帖,邀请了不少的客人。

卫涪陵作为东宫的主母,列席名单自然要过她的手。

晚上她侧卧在榻上,心不在焉的看着青青整理帖子,百无聊赖间却是突然开口问道:“最近……昭王府方面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动静吗?”

青青摇头:“就是柳氏惊马出了意外,好像一直在卧床养病,别的事情就没听说了。”

卫涪陵沉吟一声,心里却是有些奇怪,喃喃的道:“难道那件事……她回去没告诉昭王?”

事关西陵越的身世,要知道,在这朝堂大位之争里头,每走一步都是步履维艰,西陵越的身世既然有隐情,如果他不知道,那么只要其中有一点儿立场上的差池,就都有可能葬送了她们昭王府满门的前途命运。

这些事,也是关乎沈青桐自己的安危性命的,按理说,她怎么都应该给西陵越去通个气的。

可是——

这有半个月过去了,昭王府个陆贤妃方面却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就连明显一眼看上去会有问题的柳雪意事件,最后都是不了了之的。

昭王府这样风平浪静的局面,怎么看都叫人觉得不太正常的。

“应该……没有吧!”青青道,她是不赞成卫涪陵去掺合昭王府的事情的,但又知道自己说话没有用,索性就不再絮叨,只是思忖道:“也或者,昭王早就知道了,可是根本就不在乎,所以这一次就算再听一遍这些所谓的真相,也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

毕竟,即使不该死,瑨妃也已经死了。

西陵越现在就算追究,她也活不过来。

一个死人,哪比得了他现在几乎是唾手可得的皇位重要?

现在和陆贤妃还有陆家翻脸,对他有什么好处?:

“那——就着实是有点可惜了!”卫涪陵叹惋。

青青偷偷看她,几次欲言又止之后,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道:“娘娘,前朝的那些事,你又何必掺合进去?万一被昭王或者太子殿下知道了,是要惹麻烦上身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卫涪陵无所谓的笑了笑,长出一口气,就事不关己的靠在了软枕上闭目养神。

青青知道她听不进去自己的话,也就不再多说。

次日的京华园,天还没亮,里面就仆从往来,空前的忙碌起来。

待到天明,门口就也跟着车水马龙的热闹起来。

柳雪意最近一直在关门养伤,而且这样的场合,也没有她一个妾室抛头露面的机会,所以沈青桐等着西陵越下朝之后就跟着他一起过去了。

彼时那园子里已经人头攒动,十分的热闹。

花房里精心打理的花卉被搬出来,虽然还只是早春四月的天气,已经是争相斗艳,姹紫嫣红。

沈青桐跟在西陵越身边,一进花园自然就先受到各方瞩目。

“昭王殿下和王妃到了!”

“听风上个月贤妃娘娘的生辰那天,昭王妃和侧妃之间起了不小的冲突,还险些闹出人命呢!”

“以讹传讹的话,不要乱说!”

“没有乱说,那天有人看见了,就在永宁宫前面的桥上,昭王妃把柳侧妃推下水的。”

“真有这回事?王妃娘娘看着娇娇弱弱的……”

“真的!当时看到的人还不止一个呢,而且那么巧,后来柳侧妃回府的马车又出了意外?”

“你是说那也是……不会吧!”

“谁知道!”

……

一群人背地里都开始小声的议论,声音虽然不大,但是那种偷偷摸摸审视和打量的眼神却是一目了然的。

木槿和蒹葭互相对望一眼,各自的神情恼怒。

沈青桐却是没事人似的就规规矩矩的跟在西陵越的身边——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还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哪怕只看西陵越的面子,也要格外的受人关注的。

而至于当时到底是真有人看见了,还是有人刻意散播了消息出去,那就不得而知了。

沈青桐的神色自若。

西陵越悄然侧目看她一眼,也没说话。

两人一路旁若无人的过了前面的一道拱门,隔壁是一整片的荷塘水榭,蜿蜒的桥面上,九曲十八弯的走过去,荷塘正中的凉亭里已经有几个人在了。

太子西陵越,朝中他党派的两位尚书,然后就是穿一身藏蓝镶嵌金色绣纹蟒袍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的身材略显肥硕,五官被挤开了,很难判断本身的长相,只是现在看来却是颇有几分凶相的。

沈青桐留了神,飞快的打量他一眼。

本来那亭子里的就是几个男人,西陵越就又侧目看了她一眼。

沈青桐是个识时务又识大体的人,但是这一次却是意外,她居然没有主动回避的意思。

西陵越的唇角不易察觉的微微扯动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就带着她从容的走了过去。

“殿下!昭王殿下来了。”来宝先看见了,忙小声的提醒。

西陵钰的神色一敛,抬头,除了看到西陵越之外,也一眼就看到跟在他身边的沈青桐。

那丫头的身量似乎又长高了一点儿,但是身条儿依旧纤细,脸上一派天真无邪又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却是让他每每看在眼里都觉得脑瓜仁疼。

西陵钰忍了很久才忍住了没叫自己去摸后脑勺上的伤口,只就端着架子等着西陵越二人过来。

“老三你今天倒是来得早啊?以前本宫设宴,十有八九都请不动你的,本还以为今天你不会来了呢!”西陵钰先开口,语带嘲讽。

西陵越面上神情是一成不变的冷淡,只看了他一眼,就转向了北魏的摄政王道:“我就算是不给二哥你的面子,好歹今天是有贵客在的,我若不来,岂不失礼?”

说完,就冲着摄政王一拱手:“久仰摄政王大名,今日一见,本王幸会!”

说话间,他又悄然侧目看了眼跟在身边的沈青桐,却见那女人低着头在无聊的盯着自己绣鞋的鞋尖,居然像是对这里的事情全无兴趣的模样。

西陵越一向都是目中无人。

这时候,态度也只是礼貌客气而已,却不见怎么样的热络。

北魏的那位摄政王当政多年,也是个自视甚高的角色,本来西陵钰已经给了他空前的礼遇,并且言辞举止之间就极尽讨好拉拢之能事。可是他来之前已经把大越朝中的局势都摸清楚了,知道西陵越的存在,再加上之前大败梁王的人也是西陵越,他便就还持有了观望之姿,而现在——

无可否认,西陵越这个毛头小子这样冷淡的态度着实让他心里产生了很大的落差,极度的不痛快。

摄政王的脸色微沉,冷冷的扯了下嘴角,却是直接看向了西陵钰道:“这位是——”

当众的这个下马威,是真的有够打脸的。

西陵钰心中一喜,刚要说话,不想却是西陵越淡然说道:“摄政王远来是客,既然父皇派遣了二哥的差事,那二哥你能者多劳,就好生招待摄政王多看些这京都的风土人情,臣弟就打扰了!”

他这人,就算不看好这位摄政王,也不该把这一重关系就这么大方的送给西陵钰的。

沈青桐的心里大为诧异,还不等反应,西陵越已经拽了她的手腕,然后又冲在场的几人略一颔首就转身扬长而去。

大越的这位昭王,是不是太过目中无人了?

摄政王当政多年,还从没受过这样的冷遇,当即就黑了脸。

西陵钰几人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片刻之后,西陵钰赶紧干咳一声,假意打圆场道:“摄政王莫怪,我家老三就是这么个脾气,年少轻狂嘛……他这目中无人的性子,是该好好的改改了!”

这边西陵越拉着沈青桐从那园子里出来,真的不是欲拒还迎,是真一点儿余地也没有和对方留的。

“那不是北魏的摄政王吗?王爷就不打算拉拢一下关系?”沈青桐忍不住问道。

西陵越闻言,就垂眸看向了她的脸,挑眉道:“哦?是吗?方才看王妃一直垂眸不语,本王还当王妃你是看不上他的,难道是本王会错意了?”

他要谋的是他的大事,这个弯子绕到她沈青桐的身上就有点大了吧?

沈青桐愕然,仰头看着他,一脸的防备。

西陵越于是抬手,以指腹压平了她眉心的褶皱,再次确认道:“关于北魏,王妃真的就没有什么话要同本王说吗?”

沈青桐于是了然,恍然大悟——

那天和裴影夜邂逅之后,以西陵越的为人,不可能不去查对方的底,而今天他会在这个场合这样说,八成就是心里有数了。

裴影夜的存在,对死去的沈竞来说就个巨大的危机。

沈青桐咬了下嘴唇,犹豫着在四村对策。

西陵越看在眼里,便就突然变了脸。

他把自己的手从她眉尾处移开,冷冷的道:“那些阳奉阴违要搬出来糊弄本王的话,你大可以不必搬出来了,既然不想说,那就不要说了!”

他甩袖,独自一人朝前面走去。

沈青桐抬起头,盯着他的背影,却是站在原地,半天没动。

前面西陵越看似怒气冲冲,实则却是走的不快的,可是这么有意的磨蹭半天,那混账女人居然都追也不追?

昭王殿下突然觉得,这一趟出门实在是太不愉快了!

别人家媳妇都是怎么娶的?床上不配合就算了,最混账的是居然还明目张胆的和他藏心眼啊!藏心眼就算了,你丫的偶尔说几乎服软的话能死啊?

昭王殿下很愤怒,直接就导致周身的气场都冷到了冰点以下,明明没有黑脸,明明顶着的是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俊美脸庞,愣是生人熟人全部退避三舍,连招呼都不想和他打。

“殿下——”礼部尚书大着胆子凑过来报告小道消息:“北魏的摄政王自从昨天进京就一直是太子殿下全程陪同的,驿馆那边还安排了几个绝色舞姬献舞,暂时的他们关系亲厚也无可厚非,后面咱们想想办法,总能……”

因为他是从去见了北魏的摄政王之后才变的脸,尚书大人就以为自家王爷是受了刺激了。

昭王殿下顿住脚步,忽而回头,冷飕飕的冲着胡子花白的礼部尚书一瞪眼:“你是想让本王派你去献舞吗?”

“啊?”老头儿恍然以为自己的耳朵更聋了,想了想又低头看看自己干瘪的身躯和凸起的肚子,一脸懵逼。

昭王殿下怒斥:“滚远点!”

然后礼部尚书还没反应过来,他自己就先健步如飞的滚了,留下个老头儿一脸的纠结,想了想,一会儿的宴会也不想着参加了,赶紧回衙门召集手下侍郎们挑选舞姬,准备送去驿馆和太子送过去的那些斗艳。

嗯!他家殿下应该是这个意思吧!哪有让太子独领风骚的?

这边西陵独自去到大厅,先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了。

因为他的臭脾气就直接写在了脸上,周围三席之内,宾客退散。

婢女战战兢兢的端了茶水上来,也不敢近身。

云鹏体谅的接了,端给他家殿下。

昭王殿下正闷头喝茶呢,突然旁边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他手臂底下钻出来,嘴一咧,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米粒牙。

西陵徽圆滚滚的脑袋左右转了转,又讨好的转了转眼珠子。

西陵越冷着脸,忍着想把手里茶碗扣他头上的冲动盯着他。

兄弟两个,大眼对小眼。

大概是真觉得他家三哥今天的表情实在是不怎么善良的,西陵徽就很识时务的又一咧嘴,语气甜糯无比的问道:“三哥,我小嫂嫂呢?”

你小嫂嫂?

什么叫你嫂嫂?

嫂嫂就嫂嫂,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西陵越脸一沉。

云鹏眼瞅着要出事,赶紧抢上前去,一把把个熊孩子给提溜开了。

西陵越一个“失手”,一碗茶还是浇在了西陵徽的小袍子上。

那熊孩子还不分好赖,被云鹏提在手里直扑腾。

云鹏赶紧把他提过去交给了奶娘:“七殿下的衣裳湿了,当心着凉,送回去跟淑妃娘娘说一声!”

陪着西陵徽过来的俩奶娘早就腿软站住了,这会儿把个小祖宗抢在手里,自然一溜烟的就跑了。

沈青桐为了躲开西陵越,一直在花园里待到宴会开始才来。

她和西陵越的隔壁桌上是西陵卫,再旁边的席位上却空着。

沈青桐左右环视一圈,看见该到的人都到了,就只缺了个七皇子西陵徽,不禁奇怪:“那是七殿下的位子吗?怎么淑妃娘娘没放他出宫来?”

诚然她也不过就是随口一问,可是等了半天没等到回音,一扭头看见她家夫君冷冰冰的脸色,瞬间也就闭嘴了——

得了!刚才忘了俩人还在冷战呢!

西陵越的脸色一直不好。

开宴之后,西陵钰很热情的招待北魏的摄政王一行,他却一声不吭,既不搅局,也没有套近乎的意思。

沈青桐也不主动招惹他,就闷声坐在旁边。

西陵钰这一次宴会准备的还是十分充分的,歌舞杂耍,助兴的节目应有尽有,整个宴会上从场面,如果忽略掉煞风景的昭王殿下,总体来说还是十分热闹的。

待到一组舞乐的节目开场时,沈青桐百无聊赖的环视一眼在场的乐师和歌姬。

大概是知道北魏摄政王的喜好,同时又为了投其所好,所以今天所有的节目,表演者清一色都是身材窈窕,姿容绝佳的少女。

沈青桐本来就只是随便一看,目光却是不经意的在其中一个琴师的身上滞留。

这一组乐师,为了保持神秘,都是带了面纱的,但也是为了博眼球,衣着相对暴露,短衣长裙,中间露出纤腰一段,活色生香,却只有坐在中间的琴师,虽然衣着艳丽,却捂得严实。

沈青桐盯着她看了许久,越来越觉得肝儿疼,正快要看不下去的时候,就听身边一直冷着脸的西陵越噗嗤一声,居然直接给笑了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尤其还是他,这样朗朗一笑,自然引来满殿的视线聚焦。

奏乐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见了鬼一样的看着平时不苟言笑的昭王殿下。

西陵越却很镇定,随手抬起一只手搭在了沈青桐肩上,闲闲的道:“你们继续!继续!方才王妃讲了个笑话,本王失态了!”

正文 第133章 还好本王媳妇娶的早啊!

众目睽睽之下,他突然笑成这样,沈青桐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一把拿开他的手,大力的甩掉。

昭王殿下的脾气不怎么好,这是众人皆知的。

王妃黑了脸,他却居然完全没有被激怒的意思,若无其事的偏头朝一边,端着酒杯继续抿酒。

沈青桐被他嘲笑了,心里就老大的不高兴,反而冷了脸。

在座的众人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昭王殿下和王妃那一桌的情景太诡异了啊!

片刻的冷场之后,西陵钰才回过神来,打圆场道:“没什么事了,这曲子不听了,本宫府上有两个从南齐带过来的舞娘,南齐的宫廷舞蹈也是别具一格的,最近新排了歌舞,请出来给摄政王鉴赏吧!”

他说着,扭头给卫涪陵使了个眼色。

卫涪陵一笑,回头冲青青耳语了两句。

青青转身下去了。

厅中的乐师们纷纷起身行礼。

这一曲未能尽兴,其实西陵钰倒也是无所谓的,毕竟他本来的用意也不是请摄政王欣赏乐曲的,这时候,只作不经意的随手一指中间那个琴师道:“你过来服侍,替摄政王斟酒!”

彼时那琴师正在低头取下面纱,察觉有人朝这边看来,她有些惊讶的摇头。

艳若桃李的一张脸。

双瞳剪水,面色讶然。

赫然——

正是沈家的大小姐沈青荷!

西陵钰还只顾着和摄政王说话,都没仔细看她的脸。

这大厅之内,却是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她。

沈青荷满面通红,目色茫然,怔怔的看着上首的西陵钰,却发现西陵钰完全没顾得上看她,倒是和他同坐在手席的胖硕男人眯了眼睛,神情慵懒的打量她,一时之间,更是手足无措了起来。

东宫宴会上的琴师怎么会是沈家的大小姐?

在座的众人也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太子特意的安排,一时间也没人敢多嘴,就只是神情古怪的看着僵硬立在场中的沈青荷。

西陵钰只顾着和摄政王说话。

他身侧的太子妃卫涪陵瞧见了,低头抿了口茶,唇角隐晦的牵起一个弧度,却没有做声。

那边西陵钰见着他钦点的琴师半天没动静,就不悦的冷声斥道:“本宫叫你过来服侍摄政王,你没听见吗?”

话音才落,其他的乐师未免惹祸上身,就都赶紧的撤了。

真个大厅当中,就只剩下沈青荷一个人。

沈青荷是大家闺秀,几时被人这样的审视围观过?羞窘的面色通红,泫然欲泣的脱口唤了声:“殿下——”

大夫人一直说让她韬光养晦,会替她想办法,可是这都过去快两个月了,事情又毫无进展,反而是卫涪陵的毒解了,并且慢慢的好转。

沈青荷实在等不得了,就趁着这次宴会的机会想来见上西陵钰一面。

毕竟两人之间几度缠绵,她总觉得那男人不会对她这么绝情的。

可是今天西陵钰一心只顾着招待贵客,宴会前那边的水榭上就封锁严密,不准任何人接近的。而如果等到宴会上来,在座的这么多人,她又怕西陵钰看不到,所以绞尽脑汁的想了个博眼球的法子。

想想也是运气好,她本来是想去买通一个乐师,来借用一下这个机会的,摸到隔壁的院子里却刚好遇到那乐师临时闹肚子,正在到处寻人替补,于是就塞了银子,欣然前来了。

这时候,独自站在厅中,沈青荷有了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西陵越一回头才注意到是她,整张脸上的表情也是瞬间僵住,随后就五颜六色,极为精彩的变化起来。

“你——”反应了半天,西陵钰倒是心虚,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沈青荷的姿色不俗,在京城的贵女中间是数一数二的。

北魏的那位摄政王盯了她半天,眼珠子几乎就一直是挂在她身上的,这时候就颇为满意的捻须笑道:“大越果然人杰地灵,太子殿下府中随便的一个琴师就是才貌双绝的。”

他这个人,这些年在北魏只手遮天成了习惯,所以在人前也没什么忌讳,这会儿盯着沈青荷的眼神就带了毫不掩饰的色欲气息。

沈青荷平时是见的都是恭谨有礼的世家子弟,几时被人这样当玩物一样的打量研究过?被他盯着,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人当中扒光了衣裳,羞窘的几乎无地自容。

西陵钰这个时候也是进退两难了——

本来他只是想投其所好,送个美人儿给摄政王,拉拢一下关系,可是现在——

他倒不是舍不得沈青荷,只是如果将错就错的把沈家的嫡长女送给个老色鬼亵玩,沈家人还能和他善罢甘休了不成?

而事情又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再推诿不给,又是要得罪这位摄政王的。

西陵钰也是面色尴尬,一阵的为难。

旁边的卫涪陵看了他一眼,这一次倒是十分体谅的出面打圆场道:“殿下恕罪!咱们府上那位琴师发了急症,不能前来。摄政王是贵客,臣妾不敢怠慢,您知道,镇北将军沈家的大小姐琴艺超群,所以我便请了她来帮忙。毕竟摄政王身份贵重,沈大小姐献上一曲,只算美人赞慕英雄的君子之道,也不算辱没亵渎了彼此吧!”

她这一番话,说得是相当的漂亮,算是解了西陵钰的燃眉之急了。

只算——

沈青荷是镇北将军沈和的女儿,这事情就又不太一样了。

西陵钰找到了台阶下,忙道:“原来如此,倒是本宫事先不知情。”

说着,他就正了正颜色,一本正经的看向了沈青荷道:“本宫只是无心之失,沈大小姐莫怪!”

沈青荷心情略一放松,听了他的声音,更是满心的委屈,连忙道:“殿下言重,折煞臣女了!”

说着,微微吹了眼睛,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旁边的摄政王在听了卫涪陵口中“镇北将军”四字的时候,眼底就有精光隐晦一闪,这时候便是意味深长的笑道:“原来是镇北将军的千金,镇北将军大名,本王在北魏也是如雷贯耳。沈大小姐琴艺卓绝,实属罕见,用你斟酒,本王自是无福消受了,还是本王敬你一杯,谢过沈大小姐方才的表演。”

说话间,他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直接把自己端在手里的酒杯递给了身边婢女。

那酒杯是他用过的,他虽不明说,但是言下之意却是相当明显了。

西陵钰又是面色一僵。

婢女又不敢怠慢贵客,只能硬着头皮将那酒杯接了,埋头快走过去,呈到沈青荷面前。

沈青荷倒是没多想,只觉得这人是在故意的羞辱她,看一眼眼前的酒杯,想着座上那男人的嘴脸,胃里就是翻江倒海,一阵的恶心。

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无意间自己好像是闯了祸了。

她就只是盯着那个酒杯,脸憋得通红,也不肯去接,半晌,就红着眼睛又求救似的看向了西陵钰,道:“殿下——”

摄政王就是那个意思,西陵钰心知肚明,他是怎么都不可能为了个女人就把这人给得罪了的。

大厅中的气氛,一度僵持。

西陵钰无计可施之下,只能再次侧目给卫涪陵使了个眼色,心里却没谱儿——

毕竟,他的这个太子妃本身就是难以驾驭的,他是实在不确定对方会不会肯于再出面。

只是出乎意料的,卫涪陵今天却很配合,笑了笑,就招呼婢女端了一碗茶上来道:“本宫依稀听闻沈大小姐是不胜酒力的,可是摄政王的好意不能驳,沈大小姐就以茶代酒,敬摄政王一杯吧!”

她挥了挥手,婢女就端了茶碗过去。

沈青荷如蒙大赦,这一次赶紧就接了,规规矩矩的冲着座上的摄政王举杯:“小女子不才,不敢担待摄政王的谬赞,以茶代酒,敬摄政王!”

她是被那人的眼神吓怕了,这时候倒也懂得伏低做小。

摄政王被卫涪陵搅了局,心里明显不悦,只是也没说什么,还是接过侍女重新递上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西陵钰自然感觉到了他的不快,心里顿时有片刻的悬空,一边心不在焉的摆摆手道:“沈大小姐辛苦了!”

“臣女告退!”沈青荷如蒙大赦,赶紧屈膝一福就要往外走。

却不想,她刚一转身,就听座上的摄政王又郎朗的开口道:“之前本王人在北魏朝中就经常听闻镇北将军的事迹威名,横竖今日机会得当,还请沈大小姐在园中暂留片刻,回头等宴席散了,私底下好与本王好好讲讲令尊的有关事迹?”

这个人,贵为一国摄政王,居然会无耻到这种地步?

他这番话已经影射的相当明显——

他就是跟西陵钰要人的!

沈青荷如遭雷击,脑中轰然一声,脚下就像是生了根,险些当场瘫软在地。

西陵钰更是紧张,忙道:“沈大小姐一介女流——”

虽然明知道这位摄政王就只是想找个玩物,也或者是因为沈和一直驻守两国边境的关系,想纳了她的女儿,以便于给他一个下马威——

就算无伤大雅,可沈青荷毕竟是被他沾了身的。

以北魏摄政王的身份,给他送了个破了身的女人过去,没准是要结仇的。

“是吗?难道是不方便?”摄政王一笑,打断他的话,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忽而抬眸看向了西陵越道:“之前替我朝擒获叛贼的人是昭王殿下吧?您与镇北将军是曾经一起公事过的,不知道宴后是否得空?咱们聊聊?”

西陵越之前没给他面子,他一点好感也没有,这诚然就是逼迫西陵钰就范的。

西陵越还没应声,西陵钰已经勃然变色,赶紧道:“我家老三和镇北将军到底是外人,有些事知道的哪有沈大小姐清楚?既然摄政王有兴趣,那——”

说着,他就转头看向了来宝道:“给沈大小姐在隔壁找间屋子安置!”

话是这样说,他的心里却是另有打算——

赶紧把沈青荷送走了,横竖那摄政王就只是色迷心窍,回头给他再挑选几个美人儿送过去,总能哄住的。

来宝也是相当激灵,马上会意:“是!”

说着,就亲自走过去,搀扶了僵在那里,双腿打颤的沈青荷往外走:“沈大小姐请!”

沈青荷吓得整个人都蒙了,脸色惨白,眼泪就在眼眶里不住的打转儿,这时候就木头人似的被来宝扶了出去。

沈青桐看着她不剩虚弱的背影,简直就想当众扶额——

这个蠢货!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了!这是什么场合?明知道座上有只色中饿鬼,她还敢公然出来卖弄风情?

旁边的西陵越侧目,看到她嘴角抽搐,一副牙疼一样的表情就又起了逗她的心思,啧啧叹道:“还好本王的王妃娶的早啊!”

北魏的这位摄政王,明显是势在必得的。

回头一旦被验明正身,沈家的门风就全毁了,所有沈家女儿的名声都要跟着一败涂地,如果遇到严重的——

已经嫁出去的女儿都有被休弃的可能。

西陵越这个幸灾乐祸的语气,着实叫人难以受用。

沈青桐心弦一颤,一时情绪还没控制好就扭头朝他看来。

西陵越挑眉,也不掩饰,眉目晕染一点揶揄的笑意,看着她道:“她是她,你是你!既然你进了昭王府的门,就是本王的人了,和他们沈家没什么关系。放心,本王是不会轻易休妻的,毕竟……”

顿了一下,他随手捞过桌上酒杯饮了一口酒,又道:“换一个还是挺麻烦的!”

沈青桐跟他处得久了,早就对他明里暗里的挤兑麻木了,干脆就不理他,别开眼睛,也端过酒杯低头慢慢的抿着杯中桂花酿。

沈青荷被来宝扶着刚一出去,摄政王身后的一个随从就也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西陵钰一愣,面色瞬间铁青。

旁边的卫涪陵也瞧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微笑着欠身福了一礼道:“摄政王莫怪,起身失礼,失陪一会儿!”

然后就转身,递了手给青青扶着,也从侧门出去了。

今天她的表现,已经给了西陵钰太多的意外,这时候西陵钰的心思倒是莫名的突然安定了几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继续和摄政王对饮寒暄。

来宝扶着沈青荷从那大厅里出来,沈青荷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外走,好不容易撑到挪出了院子,就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了,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哎!沈大小姐!”来宝赶紧去扶她。

可是沈青荷根本站不起来,咬着嘴唇试了几次,直接把嘴唇咬出了血来,脸色惨败而没有半分的血色。

来宝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等在不远处的丫头紫苑刚好寻来,看到沈青荷坐在地上,登时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过来帮忙:“小姐,您这是怎么了?伤着了么?”

沈青荷只要想到方才那老男人看她的眼神,就忍不住的头皮发麻。

她咬着牙,一声不吭,身子还在微微的发抖。

来宝焦虑的左右看了眼,忙道:“沈大小姐别慌,咱家这就送您出去,您的马车是停在哪个门口了?”

沈青荷有些意外的瞪大了眼睛回头看他。

来宝苦笑,安慰道:“这里的事情殿下会处理善后的,您先回去,最近不要出门了!”

说着,又问紫苑道:“你们的马车停哪儿了?”

“南门!”紫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脱口回道。

沈青荷本来是真的不确定西陵钰会不会把她推出去,这时候感动的眼泪险些就要落下来,强撑着力气,被两人扶着就要往南边的小路上走。

却不想,刚走了几步,身后就追来一片的脚步声。

几个人都慌了。

仓促间回头,就见太子妃卫涪陵带着一群人杀到了。

“娘娘?”来宝一惊,满脸的戒备:“您这是——”

卫涪陵也不管他,直接越过他,却看缩在他身后的沈青荷,冷声命令道:“你让开,给本宫把这个女人带走!”

四五个膀大腰粗的嬷嬷立刻冲上前去。

“你们干什么?”紫苑惊慌失措的张开双臂就要往沈青荷前面挡,却被两个嬷嬷直接扑倒,按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另一个婆子撞开了来宝。

又有两个人上前,把沈青荷架住了。

“你们放开我!”沈青荷惊恐的一下子哭了出来,使劲的挣扎着看向了从来都端庄冷傲的太子妃:“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来宝也急了,赶紧劝道:“娘娘,您可别做糊涂事,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沈大小姐她……”

“这里不关你的事!”卫涪陵打断他的话,语气干脆又决绝。

她盯着沈青荷,开口的语气四平八稳的道:“我比你更了解殿下的处境,和区区一个女人相比,北魏的摄政王更不能得罪,这件事你别管了,回头有什么事,殿下要追究的话,都由本宫承担!”

“可是——”来宝还想劝。

卫涪陵已经不想听了,直接一挥手:“把人带下去,好生的帮着拾掇一下,再去个人到镇北将军府报个信,就说北魏的摄政王和他家的大小姐情投意合,咱们殿下做主,给许了!沈大小姐这样的身份,再有朝廷和殿下的面子撑腰做主,他们怎么还不得许个侧妃之位?”

北魏的摄政王是非要留人不可的,来宝也知道。

虽然说西陵钰想着用别的方法摆平了此事,但这也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相形之下,还是要把沈青荷留下会比较靠谱一点儿,只是——

只要想到沈青荷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来宝还是一身一身的冒冷汗。

此时太子妃的态度强硬,来宝也抗衡不过。

沈青荷听着卫涪陵三两句话就定了她后半生的命运,整个人都惊呆了,反应了一下,才又目赤欲裂的尖叫起来:“你凭什么做我的主?我要见殿下!卫涪陵,你——你这是——”

这女人是故意的吧?因为知道她和西陵钰有染,所以公报私仇?

卫涪陵也没理她,直接对来宝道:“你还不回去?”

来宝满头大汗,迟疑片刻,只能点头:“是!”

那嬷嬷松了手,他就一溜烟的跑了。

不远处的花从后面,观望了半天的北魏侍卫也悄然隐退。

卫涪陵拿眼角的余光看到那边的动静,唇角隐晦的勾了下。

这边沈青荷胆战心惊的还在叫嚣:“你不能随便动我,我是——”

“嘘!”卫涪陵走上前去,唇角带着高雅的笑容,抬手啪的一拍她的脸,力道不大,但是声响清脆,“我知道你的身子是给了太子殿下的,你也别觉得是我故意要为难你,说实话,这种事,我还真是不在乎。今天你走这一步,也算是命该如此,你放心,不管今天这事儿之后会引发什么后果,但凡是你的太子殿下他开口,本宫照样不计前嫌的接你进东宫!”

如果她真的被北魏的那个摄政王玷污了身子,西陵钰怎么还肯要她?

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口蜜腹剑的毒妇!

沈青荷恶狠狠的盯着她,但是瞧见卫涪陵脸上高高在上的表情,就知道硬来是不行的,于是赶紧服软,声泪俱下的哀求道:“娘娘,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背着您和太子殿下她——”

卫涪陵笑了笑,再次云淡风轻的打断她的话,摇头道:“我说过,我不怪你!不过本宫这个人,素来都是心肠好,这一次,我帮你看看你的太子殿下的真面目。如果你还有点良心,那还事后,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应该感激我的!”

说完,她就突然又冷了脸,挥了挥手道:“带走吧!”

这一刻,她面上表情冷若冰霜,眸子里的光光芒幽暗又恶劣,看在眼里,居然是和以往那个端庄高贵的太子妃判若两人。

沈青荷吓得肝胆俱裂,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已经被人堵了嘴,强行拖下去了。

卫涪陵目送她的背影,良久,勾唇一笑,转身递了手给青青道:“走吧!咱们回去!”

青青扶着她,又原路回到了厅中。

彼时摄政王应该已经暗中得到了外面的消息,正和西陵钰相谈正欢,见到她进来,却也蛮欣赏的抬眸看了眼。

卫涪陵没说话,提了裙子刚要弯身落座,忽见她身后一个婢女白了脸,指着她身后惊恐的道:“呀!血!好多血!娘娘您见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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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荷花姐好久没出来作了,这一次又作出新高度了,热烈鼓掌o(n_n)o~

ps:我的太子妃凉凉依然霸气圈粉好欢脱~

正文 第134章 强娶

卫涪陵一愣。

青青赶紧回头看过去,却见身后她方才走过的地方,地面上滴落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再细看,卫涪陵身后衣裙上也有隐约的血迹渗出来。

“娘娘!”青青的脸一白,不由的用力握住了卫涪陵的手。

卫涪陵皱眉,面上表情却还能勉强维持镇定的抬头冲西陵钰道:“臣妾失礼,就先行告退了!”

且不管是怎么回事,当众这样脏了衣裳,就已经足够她难堪的。

可是这个女人,居然处变不惊,完全端得住?

沈青桐是从来就没有小看卫涪陵这个女人的,这时候,目色微微一沉,对她就更是多了几分关注。

西陵钰的脸色也不好,勉强点了点头,“去吧!”

看卫涪陵这个样子,也不像是小产,何况自从两人因为沈青音那次的事情翻脸之后,这一整年里,西陵钰根本就没碰过她。

卫涪陵略一颔首,青青紧张的扶着她的手就往侧门的方向走去。

西陵钰重又看向了摄政王,道:“让摄政王见笑了!”

摄政王一笑,却是放下了酒杯,径自抖了抖袍子站起身来道:“太子殿下客气了,既然太子妃身体不适,你也还是跟过去看看吧,横竖这一席酒宴也吃得差不多了,本王不胜酒力,再喝下去就该失态了!”

他这是惦记着美人儿呢,已然是对这次的酒宴完全没了兴致。

西陵钰还不知道卫涪陵强行把人扣了,惊闻此言,不由的就是面皮一僵。

可是摄政王的心思已经全不在此,他也怕得罪人,就只能勉强应承道:“也好!今日未能尽兴,那改日本宫再另行设宴款待摄政王!”

“好!”摄政王倒是痛快。

西陵钰这时候已经骑虎难下了,知道如果他就是强行要人,那就必须把沈青荷追回来了。

毕竟——

沈青荷是沈和的女儿,沈和驻守两国边境多年,这位摄政王此举,必定不只是为了贪图美色这么简单的,如果他就是强硬的拒绝,对方一定会心存不满。

如果不是对面还有个西陵越等着捡漏,他倒也不必这样急于维系和这位摄政王之间的关系。

“摄政王既然不胜酒力,那就先请去偏院休息吧,涪陵她身子不适,本宫先过去看一眼。”西陵钰道。

摄政王也没说话,径自先行走出了门去。

西陵钰环视了一眼厅内客人,强行撑着体面道:“本宫不奉陪了,你们今天既然来了就饮个尽兴,不必拘束!”

“多谢太子殿下的招待!”众人赶紧谢恩。

“嗯!”西陵钰略一颔首,就也匆匆的从侧门出来。

刚一出了门,他就变了脸色,急出了一头的冷汗来,赶紧转身对来宝道:“快!去把沈青荷追回来。”

这个时候,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来宝见他着急,也是急得团团转的苦着脸道:“殿下!刚刚沈大小姐从这里出来就被娘娘扣下了,娘娘说北魏的摄政王不能得罪,所以——”

“什么?”西陵钰又是意外的一惊。

但是这一刻,心情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心虚。

来宝则是急得不住的擦汗:“娘娘的意思是,摄政王不好得罪,所以这个人情必须送他,但是沈大小姐又不是普通没名没姓的女子,为了不叫沈家没脸,殿下可以出面给她要个高点儿的名分。”

就卫涪陵的立场来看,这就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既送了北魏摄政王的人情,又不算打了沈家的脸,谁让沈青荷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呢?

可是——

来宝说着,冷汗却流得更加凶猛了起来,焦急道:“殿下,娘娘这么做,原是没错的,可娘娘她却是不知道您和沈大小姐之间……”

来宝说着,知道西陵钰尴尬,就也难以启齿,别开了视线,只敢拿眼角的余光偷瞄了他一眼:“沈大小姐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就怕是最后弄巧成拙,还是要得罪那位摄政王的!”

说是要把沈青荷送过去笼络人,西陵钰其实半点也没有舍不得,他心里真正担心的还是这个。

何况——

沈青荷那女人就空有一副好皮囊,换做别人许是还能将此事给应付过去了,但是落在那女人身上,西陵钰几乎可以百分百的肯定,事情已经会朝着最坏的那个结果发展了。

“不行!就算要送她过去也不能是现在!”飞快是思忖过后,西陵钰一撩袍角就大步往偏院的方向走去,“本宫得先封住那女人的嘴巴!”

还好沈青荷那女人一根筋,还是比较好糊弄的,他得先去把那女人哄住了,让她心甘情愿的跟过去北魏,再交代她个方法应付落红的事情。

西陵钰脚下生风,走得很快。

来宝小跑着一路追。

可是两人赶到安排给摄政王休息的别院的时候却扑了空。

“人呢?”西陵钰怒道。

“走了!”院子里当差的婢女吓坏了,赶紧跪下去,战战兢兢的回。

来宝也急了,上前一步,确认道:“那沈大小姐呢?”

“也……也被带走了!”那婢女道。

西陵钰的心里咯噔一下,再不多言,赶紧就去大门口拦截,这一次倒是刚刚好,赶在摄政王上车之前把人拦下了。

“摄政王不在园子里小憩吗?这就回驿馆?”西陵钰勉强稳定了心神问道。

摄政王却是意有所指的侧目看了眼身后的马车,笑道:“今天就不打扰了,在这里脏了太子殿下的地方,也说不过去!”

他就是好色,再加上位高权重,所以在这方面几乎是完全不加掩饰的。

西陵钰从小被教导的都是君子之道,闻言,俊脸上就不由的浮上一抹红晕。

“咳……”他掩嘴干咳一声,只能硬着头皮尽量争取:“按理说,本宫是不该扫兴的,不过王爷,镇北将军是我大越朝中的栋梁之臣,他家的夫人又是书香门第出身,很重门风的,虽说他家的女儿得了您的青眼相看,是他们的荣幸,可是这事情也总该走个正式的仪式和过程不是?要不……今天就先让本宫把沈大小姐送回去,回头王爷您拆个人去沈家说一声,你们两家再挑个黄道吉日……”

马车里的沈青荷被绑了手脚又堵了嘴,竖着耳朵听到外面西陵钰的声音,就惊恐的发出嗷嗷的乱叫声。

西陵钰心急如焚。

摄政王却是对此置若罔闻,只是无所谓的低头弹了弹袖口道:“本王也不至于这么不上道儿,总不能打了堂堂镇北将军的脸,不就是名分吗?雷五,你这就回去选两箱珠宝,再带上本王的帖子去一趟沈家,把这事儿给本王办妥了!”

当场就要下聘?这就是要强去了!

如果真叫他给了沈青荷的名分,后面再闹出丑闻来,那后果才是更加的不堪设想。

西陵钰心里一惊,背上都是冷汗。

“王爷——”他急切的还想劝阻。

摄政王身边那个叫做雷五的侍卫已经应诺:“是!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当先翻身上马,先行回驿馆准备去了。

西陵钰张了张嘴,千言万语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摄政王却只当他是怕得罪了沈家,于是一笑,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再次谢过太子殿下的款待,本王先走一步了!”

说完,也不再等西陵钰的反应,就转身钻进了马车里。

西陵钰忧心忡忡的目送那马车出了巷子,却可与无计可施。

来宝扯着脖子也跟着看了半晌,这时候只能违心的安慰:“殿下,先别多想,也许还有转机的,沈大小姐对殿下您痴心一片,没准——”

意思殉情?

西陵钰恶狠狠的瞪了来宝一眼。

来宝脑袋一缩,声音戛然而止。

西陵钰也没再说话,愤愤的甩袖又快步进了园子。

彼时西陵越已经准备回府了,可是带着沈青桐出来的时候就刚好窥见这一幕。

俩人也没做声,就停在了不远处的墙角后头等着。

这时候西陵钰又匆匆的进了园子。

西陵越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沈青桐侧目看了他几次,都看到他唇角微扬的样子,似乎就差愉快的哼小曲了。

她以前总觉得她家夫君是高不可攀的,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根本就不计较人间烟火,现在接触下来才发现——

什么高贵冷傲那全都是狗屁,这世上再没有比这人更恶劣的了,谁的笑话他都看啊!

简直就是没个底线和下限的。

这时候云翼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正埋头在身后稍远地方的墙脚下,手指闲不住的在墙壁上抠啊抠,一副智障儿童似的的德行。

云鹏则是面色肃然,规规矩矩的站在她身后。

沈青桐每回看到昭王府里这画风迥异的一群人,都觉得自己胸闷气短,本来只想装瞎,不予理会的,可是沈青荷和沈家的事,多少和她有关,她又不能完全的置之不理。

于是深吸一口气,沈青桐侧目看向了身边一脸春风得意的西陵越,冷着声音问道:“沈青荷的事,是你安排的?”

从开宴之前西陵越在那水榭外头闹了别扭之后,她就没再理他了。

终于又听到了她的声音,西陵越倒是很给面子的也回头看向了她。

他挑眉,一脸寻衅一样的表情。

沈青桐把手指掐在手心里,忍着没叫自己抽他。

两个人,正在大眼对小眼的时候,后面正在抠墙的云翼突然就跟喝了鸡血一样,瞬间来了精神,抢着献殷勤道:“才没有!我就是给原来的琴师下了点儿巴豆粉,本来王爷是往换个刺客进去,好给大家添点儿乐子的,后来沈大小姐就鬼鬼祟祟的找过去了……”

说完,冲着沈青桐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的一口白牙,想再友善的讨好一下。

在这种场合行刺北魏的摄政王,十成十是不可能得手的,但是太子的京华园里出了行刺的刺客,是足够搅局,叫他焦头烂额一阵子来重新修复这重关系的了。

可是好巧不巧的,个沈青荷居然上赶着送上门来了。

云翼就是顺水推舟。

可是——

对沈青桐而言,不出意外的话,她们沈家的女儿明天开始就要变成全城的笑柄了……

她虽然挺愿意看沈青荷倒霉的,可是——

现在难道还该夸奖云翼干得好吗?

看到他笑,沈青桐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云翼是知道她想看沈青荷倒霉的,所以为了献殷勤,他可是私自改变了王爷的计划,冒着被罚围着整座京城裸奔的风险,顶风作案的……

马屁拍的应该没错啊?可是——

他家王妃这个脸色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翼瞪着一双纯洁的大眼睛,紧张的揪着自己的衣襟,实在是有点闹不清楚状况。

云鹏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的上前打圆场,岔开了话题,正色道:“王爷,看这个样子,太子是极有可能会封了沈大小姐的口的,要不要……”

这里是大越的帝京,如果西陵钰真想做,那么在驿馆里使一点手段,做成沈青荷不甘受辱刚烈自尽的场面也不是太难的。

西陵越未置可否,只是看着眼前的沈青桐。

他在等她表态?

装什么装!

沈青桐懒得理他,没好气道:“不过就是要引发太子和北魏摄政王之间的冲突和猜忌,与其欲盖弥彰的行刺,远不如用沈青荷这个女人去分化关系,效果来得更加立竿见影。王爷你真该好好奖赏云翼的!”

虽然沈家女儿的名声扫地,她也会受到波及,可是——

名声那玩意儿,她沈青桐从来就没看在眼里。

反而能看着沈青荷倒霉,沈家乱套,才更有意思吧!

咦?王妃这是在夸他呢?不仅夸奖了他,居然还在王爷跟前替他说好话了?

云翼严禁一亮,简直心花怒放——

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这一回的马屁拍对了啊!真是太不容易了!

云翼的目光灼灼,眼睛里都在放光,迫切的盯着这边沈青桐和西陵越二人。

西陵越看他一眼,淡淡的道:“云翼去吧!别让太子的人得手!”

“哦!”云翼应了声,意气风发的一下子窜过墙头就奔了。

沈青桐这会儿却又失了神,正扭头往身后花园深处的方向看。

西陵越循着她的目光也看过去一眼,道:“热闹还没看够吗?不舍得走了?”

沈青桐的思绪被打断,从远处收回了目光,正色看向了她道:“卫涪陵那里又是怎么回事?”

上一次中毒,卫涪陵命大没死,实在是让太多人都心里不快了。

西陵越垂眸看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后颈,调侃着叹了口气道:“不管是谁……以那个女人的段位,想要算计到她,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西陵越这个人自视甚高,可是现在,他对卫涪陵的评价居然也是如此之高?

沈青桐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什么意思?你知道其中内幕?”

西陵越不太和她说外面的事,包括前朝和别人府邸里的私事,沈青桐已经做好了他置之不理的准备了,不想他却居然没否认,只是微微勾唇一笑,居然——

算是默认了。

沈青桐的心里更加诧异。

然后就听西陵越淡淡的开口道:“那个女人搅弄风云这么久,也时时候栽个跟头了。”

说完,便就一撩袍角,大步朝门口走去。

他说的那个翻云覆雨的女人,是指的卫涪陵吗?

可是,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爷!”沈青桐一急,快步去追他。

可是门口那边有侍卫和小厮在,她又不便开口了。

“王爷!王妃!”见到两人出来,几个人连忙行礼。

西陵越目不斜视的直接出门,两人先后上了马车。

往车厢上一靠,西陵越就淡淡的吩咐:“下午不去衙门了,直接回府!”

“是!”云鹏应了一声,指挥车夫调转马头,出了巷子,车驾往昭王府的方向一路进发。

这边的京华园里。

西陵钰进了院子,果然是先吩咐来宝安排人去封沈青荷的口,等到安排好了,也没心思再去宴会那边,想了想,就问了下人卫涪陵落脚的地方,找了过去。

彼时那屋子里,青青已经找了衣裳给卫涪陵换。

卫涪陵肯定不是怀孕小产,并且虽然出了血,却没有包括腹痛在内的任何其他的症状,只是这会儿可能是因为失血的缘故,面色明显看出了几分虚弱和苍白。

“娘娘的小日子才刚过去没几天,这是怎么回事?不应该啊!”把脏衣服送出去让人拿去清洗,青青折回屋子里的时候,忍不住的忧心忡忡。

卫涪陵的面色冷凝,从始至终似乎一直都在心不在焉的想事情,这时候却是突然说道:“你马上先回府一趟,那个陈大夫……打发他走!”

青青一惊,马上就明白过来了,脸上不由的现出惊慌之色来,“娘娘您是说——”

“有人在算计我!这一次,搞不好就要东窗事发了!”卫涪陵道,面上神情却是极冷静的。

“那——”青青却是有点慌了,捏着帕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如果真是这样,叫他走有什么用?还是直接——”

还是直接灭口会更保险吧!

“直接灭口了,岂不正中下怀,告诉他们本宫心虚吗?”卫涪陵道,语气坚定:“放心,这件事他替本宫瞒了这么多年,他自己本身就是罪责难逃,他不敢说实话。让他走,回头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他的身上去!”

------题外话------

涪陵姐遇到越越…嗷呜,有点不忍直视了~

正文 第135章 不孕

自家主子,是个相当有决断的人。

青青点头:“事不宜迟,女婢马上回去!”

这件事,是她和卫涪陵之间的秘密,纵然卫涪陵从南齐带过来的心腹不少,却也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的。

青青带上门,匆匆的离开了。

不多时,就有婢女端了乌鸡汤进来:“娘娘,您刚失了血,喝一点汤,补一补元气!”

卫涪陵没有拒绝,接过汤盅慢条斯理的刚喝了两口,外面西陵钰就推门走了进来。

“太子殿下!”婢女连忙屈膝行礼。

卫涪陵抬眸看过来,面上表情依旧冷淡。

西陵钰怀揣了满肚子的郁气,可是想着今天卫涪陵的确是帮了他不少,并且在沈青荷的事情上,她也是不知者无过,便就忍下了脾气。

卫涪陵见他进来,却也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只就不冷不热的道:“前头的宴会这么快就散了?殿下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西陵钰也没发脾气,只含糊道:“提前散了!”

顿了一顿,却是主动问道:“你怎么样了?”

卫涪陵知道他是为什么,但她毕竟不是春心萌动的小女孩了,更不是一心等着自己夫君垂帘那些后宅女子,闻言,也不会觉得受宠若惊,只是淡淡的说道:“臣妾无恙,劳殿下挂心了!”

她这态度不冷不热的,西陵钰反而一时尴尬。

两个人,共处一室,气氛已然是现出明显的诡异来。

西陵钰是没心思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就道:“这边没什么事了,你也不用看着了,收拾一下,先回府歇着,本宫要进宫一趟。”

沈青荷的事,不去和陈皇后先通个气,他的心里也总是觉得不踏实。

“好!”卫涪陵点头。

婢女赶紧接过汤碗,扶她起身,又匆忙的取来披风给她披上。

西陵越走在前面,婢女们拥簇着,卫涪陵跟在他身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卫涪陵走了一路,已然是感觉出身体的虚弱来,身上都是冷汗。

不过她的定力好,还能端庄的挤出一个笑容来道:“臣妾今天身子不适,就不陪您进宫去给母后请安了!”

西陵钰颔首。

她便就转身,先上了马车。

婢女去扶她的手的时候才察觉,她的手心里一片潮湿,手指冰凉,掌心里湿冷一片。

“娘娘!”婢女一惊,低呼一声。

卫涪陵侧目,微微摇了摇头,那婢女便就噤声。

卫涪陵强撑着力气上了马车,这时候自己都觉出明显的不对劲来了,不过就是踩着垫脚凳上车的时候腿抬高了一点儿,就觉得脚底下发虚,双腿几乎在打颤。

她咬着牙,没吭声,本想撑着回府的,不想才一进马车,终是腿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娘娘!”婢女吓坏了,惊呼出声。

卫涪陵试着挣扎了一下,也只勉强坐直了身子,一张脸上,血色全无,苍白的十分可怕。

彼时西陵钰在旁边才刚要上马,听到婢女带着哭腔的尖叫声,心下生疑,就快走几步过来道:“怎么回事?”

“娘娘她——”那婢女已经吓得红了眼眶。

“没事!不小心崴了脚!”卫涪陵却是抢先打断她的话。

西陵钰狐疑的打量了她一眼。

卫涪陵又嗔了那婢女一眼道:“别大惊小怪的,没得叫人笑话!”

“是!”婢女委屈的闷声应了,才又膝行过去扶她想要挪到马车的里面去。

卫涪陵咬牙撑着起身,不想西陵钰却是眉峰一敛,盯着她身后道:“你怎么了?”

卫涪陵狐疑的扭头看去,却赫然发现自己腰后,刚换了不一会儿的裙子上面又氤出了血色来。

“这——这怎么会这样?”那婢女吓得慌了手脚。

卫涪陵这才感觉到,好像从之前的那会儿开始,她就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出血没停过。

这个时候,因为主人家离席,那园子里陆续已经开始有西陵越党派的朝臣带着家眷离席,正往这边走。

西陵钰直觉的感觉到事情另有隐情,当机立断的一撩袍角就上了车,随手把车门一关,道:“马上回府!”

“是!”侍卫应了声,赶紧集中起来准备,一行人直接打道回府。

卫涪陵坐在马车里,因为持续不断的失血,手脚冰凉,整个人都在迅速变得虚弱。

她咬紧了牙关不吭声,却知道——

这一次针对她的人是下狠手想要置她于死的。

都不用想后面这人要出什么招,如果回头这血止不住,她也会活活的被耗死。

马车里,西陵钰的脸是也不好。

夫妻两个,各怀心事,沉默着回了东宫。

等到下车的时候,卫涪陵知道自己的状况不好,就没强撑,直接命令跟随自己的嬷嬷道:“嬷嬷,我身子不适,你抱我回去!”

“是!”她身边的人,基本上都是她从南齐带过来的,闻言,半个字都不多问,就过来抱她。

卫涪陵就转向了西陵钰道:“殿下去忙吧,我自己找个大夫来看看就好!”

西陵钰心下是对她突如其来的病症起了疑心的,几乎是立刻就想到是不是又是他府里的妻妾们争宠使出的手段。

又毕竟——

城里专门诊女子病症的大夫没有两个,他又要防着家丑外扬,就扭头吩咐自己的侍卫:“传本宫的口谕,去请毛太医过来,记得让他多带个医女!”

既然有人算计她,卫涪陵也做好了要被人把脉看诊的准备,所以干脆也没出声阻挠,只就闭上了眼睛,不剩虚弱的靠在了抱着她的嬷嬷怀里。

那嬷嬷抱着她快步进门。

西陵钰想了想,终还是放心不下驿馆那边的事,就还是趁着这个空当赶着进宫去了一趟。

这边卫涪陵被抱回院子的时候,青青正有些心神不宁的在屋子里踱步,听闻外面的动静,赶紧迎出来,登时吓了一跳:“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卫涪陵闭着眼,根本就提不起力气说话。

那嬷嬷抱着她直接进去,把人安置在里面的床上,这才忧心忡忡的转头对青青道:“本以为娘娘是来了小日子,可是这情况好像不太对啊!”

卫涪陵这才积攒了力气,睁开眼睛看过来道:“去给我找衣裳来换,再去陈大夫那里,先要点儿能快速止血的药给我!”

虽然明知道陈大夫已经被打发了,但是做戏做全套,她也还是这样吩咐。

青青立刻会意,点头:“好!”

然后扭头对那嬷嬷道:“我服侍娘娘更衣,你去找陈大夫来!快点!”

“嗯!”那嬷嬷应声,转身奔了出去。

青青送她出门,回来顺手从箱子里找了套干净衣服,抱着回到床边,看着卫涪陵虚弱的样子,眼泪直接就下来了:“娘娘——”

“你先别哭!去我的那个箱子里找找,里头有能快速补充元气的药丸,紫色的那个瓶子!”卫涪陵道。

“哦!”青青擦了把泪,赶紧去墙角的那个箱子里翻找,又从里面放着的一个楠木小箱子里拿出卫涪陵口中的瓷瓶,“是这个吗?”

“嗯!”卫涪陵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闭了下眼。

青青就去倒了温水。

那瓶子里一共两颗药丸,卫涪陵一口气全吞了。

青青瞧着她惨白的脸色就心疼的不住落泪,又扶她躺了回去。

好在卫涪陵相信青青办事的能力,这会儿没气力,也就没有亲自再去确认陈大夫那件事的细节。

她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很清楚,时刻警醒的在等。

青青心疼她,只当她在休息,就一直没有打扰。

过了不多一会儿,去请大夫的嬷嬷回来,一脸焦灼的道:“青青姑娘,老奴刚我去找了陈大夫,可是他人不在啊,我又去问了门房的人,他们说早半个时辰,陈大夫说出门去采办药材去了,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啊!”

东宫养了两位大夫,一直给卫涪陵看诊的就是这位陈大夫。

青青道:“李大夫呢?这时候还计较什么,把李大夫请来!”

“李大夫那里老奴也去了,可是听说他家中老母病种,四天前他就回老家去了,这也是不在呢!”那嬷嬷道。

青青心焦不已。

这时候卫涪陵才睁开眼,偏头看过来道:“我好多了,殿下不是叫人去请太医了吗?等着吧,你们先帮我把衣裳换了!”

说着,就要挣扎起身。

“娘娘别逞强,奴婢来!”青青赶紧过去。

那嬷嬷帮着把卫涪陵身上的衣裳又换了,确乎是她服用的药丸起了作用,这会儿出血的症状已经几乎止住了,只是人还很虚弱。

两人给她换了干净的衣裳,床上的被褥也脏了,那嬷嬷就把人抱到旁边的榻上,两人一起麻利的把床单也换了。

刚刚整理好,院子里就传来脚步声。

随后,有人敲门:“娘娘,太医来了!”

青青回头去看卫涪陵,见卫涪陵首肯,这才过去开了门。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太医埋头走进来,带着医女一起跪地行礼:“见过娘娘!”

“毛太医不必拘礼,起吧!”卫涪陵有气无力的道。

青青赶紧就去扶了那毛太医起来,拉他到那榻边:“太医您快给我们娘娘看看!”

随后,就把卫涪陵的症状都仔细的说了。

毛太医掏出脉枕开始诊脉。

青青紧张的盯着他的反应,却见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搭了卫涪陵的腕脉,却是一遍遍的诊了又诊。

青青等不及了,追问道:“太医,我们娘娘到底怎么样了?”

卫涪陵也看着她。

毛太医却是目光闪躲,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支支吾吾道:“这……这个……”

卫涪陵的唇角扯出一抹笑,深吸一口气道:“太医有话就直说吧,本宫受得住!”

毛太医却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场面正在僵持间,外面就见西陵钰和陈皇后相携而来。

“太医已经来了?太子妃她怎么样了?”西陵钰进门就直接问道。

卫涪陵却没看他,而是越过他去,看了眼跟着他一起过来的陈皇后,那一瞬间,心里就突兀的蹦出来一个念头,隐约的明白了今天这件事的缘由。

只是她也还是不动声色,道:“母后怎么还亲自来了?请您恕罪,这会儿我的身子不爽利,不能给您行礼了!”

“就是听说你不舒服本宫才来的,你就坐着吧!”陈皇后道,也是看向了毛太医。

她也不说话。

但是好歹她不是当事人了,毛太医就恭敬的走过去,拱手道:“娘娘,还是别扰了太子妃娘娘休息,请您借一步说话!”

在场的人,又都不傻。

西陵钰看了卫涪陵一眼,随后就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陈皇后沉默了片刻,刚要点头,却听卫涪陵声音坚定的道:“都别走,有什么话就当着本宫的面说!”

“这——”毛太医回头看她一眼,又是面露难色。

卫涪陵道:“这身子是本宫自己的,还有什么真相是本宫不能听的?”

她的态度十分强硬。

陈皇后又看了她一眼,最终只能是妥协:“有什么话,太医你直言无妨!”

“是!”毛太医无奈,这才硬着头皮应下,只是要开口之前,还是于心不忍的回头又看了卫涪陵一眼,这才说道:“娘娘今天会突然血崩,似乎是服用了剂量不少的大寒之物,伤了身子所致。”

“你说什么?”青青登时就红了眼,就要冲上去质问详情。

陈皇后横过去一眼,她便忍着顿住了脚步,面上表情愤怒不已。

陈皇后是看出了毛太医的话没说完,就只是盯着他,等他继续。

毛太医定了定神,才又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太子妃娘娘之前有个两次小产的经历是吧?”

几年之内,卫涪陵两度小产,根本不是秘密。

西陵钰就不耐烦了,催促道:“别吞吞吐吐的,有话都一次会本宫说完了!”

“这——”毛太医擦了把冷汗,终还是忍不住的又拿眼角的余光偷偷回头看了卫涪陵一眼,这才一咬牙道:“娘娘会小产,这是必然的!微臣虽然不知道娘娘的身子是何时开始受到的损伤,可是就方才微臣给娘娘把脉时候娘娘的脉象上来看……娘娘的身子,早就不适合孕育子嗣!”

卫涪陵是太子妃,只有她生出来的孩子才是西陵钰的嫡出子女,如果她以后都生不了,那么——

西陵钰大骇,不由的倒退一步。

随后,他又看向了卫涪陵,一脸惊疑不定的神色。

“你胡说!”青青立刻尖叫起来,大声的指责:“什么不能孕育子嗣,前面我们娘娘明明也怀孕过的。太医你年纪一大把了,却当众信口雌黄,这样的诋毁我们娘娘,到底是何居心?”

青青说着,就激动的想要冲上来和毛太医厮打。

陈皇后使了个眼色。

古嬷嬷立刻带人上前拦住了她。

卫涪陵则是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低头盯着自己的腹部,似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你继续说!”陈皇后还算冷静。

毛太医道:“这位姑娘有所误会,微臣不是说太子妃娘娘不能受孕,只是娘娘的身子受过损伤,怀孕之后,孩子是绝对带带不住的,最多不过五个月,是一定会流掉的!”

这个消息对西陵钰而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而陈皇后,同样也是震惊不已——

今天,卫涪陵身上,本来就是她设的局,而毛太医也是提前得了她的吩咐的。卫涪陵太桀骜不驯了,她已经不能容忍,只是因为南齐的关系,又不能让西陵钰直接休妻,于是她就找了个借口,让毛太医谎称卫涪陵不孕。所谓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届时卫涪陵的太子妃之位就算不废,那就只把她搁在一边,荣养起来就好。而她,就可以用太子不能没有嫡子为名,请皇帝准许西陵钰娶平妻了。

要知道,一个太子妃之位,可是笼络人的绝佳武器。

可是现在——

毛太医给卫涪陵诊脉之后,却爆出了意料之外的其他隐情?

陈皇后也是震了震。

她飞快的镇定心神,又再确认道:“此言当真?”

“是!”毛太医也是唏嘘不已。

陈皇后和西陵钰两人都傻了眼,正在心里震惊,还来不及细想其中是否还有内幕的时候,忽而就听毛太医身后的卫涪陵发出丝丝瘆人的冷笑声。

众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

卫涪陵一寸一寸的抬起眼睛,眼睛里迸射出强烈的痛恨之意,盯着毛太医,冷冷的道:“你胡说!如果本宫的身体真有什么问题,这些年,大夫难道诊不出来?你跑到本宫的面前来妖言惑众?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毛太医虽然说得是实话,可是初衷的确有猫腻,不由的就是心虚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他没做声,却是青青急切的附和道:“对!如果娘娘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陈大夫早就说了,你这根本就是污蔑!”

话音才落,站在旁边角落里的那个嬷嬷就打了个哆嗦,小声的道:“陈大夫刚好出府去了,会不会——会不会——”

会不会这人做了亏心事,畏罪潜逃了啊?

“到底怎么回事?”西陵钰一头的雾水,冷声喝问。

那嬷嬷把她去寻陈大夫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

西陵钰怒道:“马上去把人给本宫找回来了!”

卫涪陵一直冷着脸,眼神愤恨的不说话——

这些年,她为了掩饰这件事,给了陈大夫太多的好处,心知陈大夫就算不幸被找回来,也不敢胡说八道的。

那边侍卫才应声冲出了院子,外面管家就黑着脸快步走进来,禀报道:“殿下,昭王府刚来人了,说是昭王回府的马车在街上撞伤了咱们府上的陈大夫,昭王府的人亲自把人送回来了!”

正文 第136章 招认,求救

西陵越?

卫涪陵的心头剧震,马上就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这,绝对不会只是巧合和意外。

她手抓着身下样貌的褥子,稍稍用力的稳定了情绪,没说话。

青青的自控力比她自是不及的,当场便是眼神闪躲着微微变了脸色。

西陵钰也是十分意外,不悦的沉吟道:“老三?”

诚然,以他对西陵越的了解,自然也不会觉得这件事就只是偶然。

陈皇后看了卫涪陵一眼,果断道:“把人带过来!”

“啊?”管家一愣,却是不明所以。

“那位大夫的伤势如何?”陈皇后问道,也不等他回答,就又重复了方才的命令,“只要还没断气,就给本宫把人提过来!”

声色俱厉,倒是把管家吓了一跳。

“哦!好!”管家不再迟疑,赶紧答应了:“人只是受了轻伤,不过昭王府的人说,王爷他交代过,让给咱们殿下道个歉,说真的不是有心!”

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去计较西陵越撞人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的时候了。

西陵钰母子都沉着脸,不说话。

管家额头上直冒冷汗,再不敢迟疑的赶紧转身快步的离开了。

陈皇后从院子里收回目光,这时候再看向卫涪陵的时候,那眸色间就带了明显的冷意和怀疑。

卫涪陵也不管,却是镇定自若的说道:“还真是巧,昭王殿下的影子真是哪儿哪儿都是!”

西陵越为什么要跟她过不去?

经过方才紧急之下的一番深思熟虑,她就觉得应该是沈青桐把她给卖了。

西陵越会借机报复,甚至想灭她的口,这都无可厚非,可是那个男人,居然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仍然能不动声色的继续伪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既没有找皇帝质问真相,也没有和陆贤妃摊牌翻脸?

这份隐忍的力度,就着实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陈皇后闻言,却是成功的被误导,登时倒抽一口凉气,也是怀疑到了西陵越的身上来了。

只是对事情的始末还不明了之前,她也不便多言。

屋子里众人沉默了好一阵,外面才又有了动静,管家重新回来,一个小厮扶着一瘸一拐,脸上挂彩擦破了皮的陈大夫。

陈大夫会昭王府的人撞上,又给拖了回来,心里已经直骂倒霉了,这时候忍着剧痛,一步一步的挪过来的时候,每走一步都心虚不已。

“娘娘,殿下,人带来了!”周管家道。

那小厮一松手,陈大夫就直接趴在了地上,匆忙道:“给皇后娘娘请安,见过太子殿下和太子妃!”

卫涪陵面无表情的不说话。

陈皇后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之前太子妃的脉都是你诊的?”

本来陈大夫就是被青青恐吓之后才携私潜逃的,这时候陈皇后这么一问,他马上就知道是东窗事发了,使劲的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敢贸然去向卫涪陵求救,只是心虚的小声道:“是!”

陈皇后斟酌着用词,才要再追问,青青已经抢着上前一步,过去撕扯着他的衣领,有些失控的怒道:“你之前是不是有瞒着娘娘她什么事?为什么毛太医刚给娘娘诊脉之后说娘娘很早之前就损伤了身子,怀不住孩子了?这都是真的吗?为什么你之前从来没说过?”

她这质问的的确是有些激烈了,甚至是咄咄逼人的叫人难以承受。

陈大夫本来就受了一连串的惊吓,就要被吓破了胆,这时候再被她倒打一耙,立刻就想翻脸,几乎脱口就要供出实情了。

而青青的原意也不过如此,毕竟——

陈大夫只是个大夫,如果不是受人指使,他是没有理由来隐瞒卫涪陵的病情的,这件事,必须要有人承担了,失态才能平息。

青青一新护主,这已经是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卫涪陵看穿了她的用意,这时候,突然狠狠的闭了下眼。

“别逼她了!”她突然开口,强撑着身子,有些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陈皇后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又移回了她身上。

卫涪陵勉强站直了身子,惨然一笑道:“这件事,是我买通他,让他替我隐瞒的!”

“什么?”此言一出,石破天惊,西陵钰第一个就变了脸色。

“娘娘!”青青低呼一声,仓促的扭头看过来,还想要分辩的时候,卫涪陵就又继续说道:“从几年前,我怀第一胎的时候,那次小产的时候就伤了身子,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动摇我的地位,所以就买通了陈大夫,让他替我隐瞒下来了。事到如今,看来最终还是瞒不住的,倒是我自作聪明的多此一举的!”

其实她本来是可以把自己身体受损的事说成是第二次小产的时候留下的后遗症,那样还能栽赃给沈青音,顺道把沈青音给锄掉。

可是卫涪陵太清楚了,她是从第一个孩子没有的时候就开始贿赂陈大夫,陈大夫方面开始拿着她给的银子大肆挥霍,给家里的父母买宅子田地,这些事都是有迹可循的,只要陈皇后母子去查,随随便便就能翻出来。

她虽然不介意栽赃给沈青音,却不想给自己再留后患。

陈大夫听她这样说,就也不辩解了,赶紧磕头告饶道:“娘娘饶命,殿下饶命,小的是被猪油蒙了心,我……我……我该死!我该死!”

说着,又抽了自己几个嘴巴。

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就说明他们母子是被人戏耍了好几年了。

西陵钰的脸色铁青,额角青筋也是一突一突的跳,咬牙切齿的质问道:“几年前的事了?你究竟是把本宫置于何地了?”

“我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卫涪陵苦笑,半点也不心虚的模样,看着他,最后却是遗憾的摇头:“是本来自以为做到天衣无缝了,没想到最后还是棋差一招,栽在了昭王殿下的手里!”

说着,她就跪了下去:“横竖我人就在这里,随便殿下处置了吧!”

处置?怎么处置?她就是说了个谎而已,一没有害人,二没有谋逆。

“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最后,陈皇后也只是撂下一句话,同样也是语气阴冷的道:“这件事,本宫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完,就先转身,匆忙离开了。

西陵钰也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冷声就命令道:“把这个院子给本宫封起来,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准她再踏出院门一步!”

言罢,也是匆忙转身离开了。

很快的,院子里的人就退了个干干净净。

“娘娘!您还好吗?”青青擦了把眼泪,爬起来,过去搀扶卫涪陵起身。

卫涪陵慢悠悠的爬起来,面上表情却依然镇定冷静,不见丝毫的改变。

重新坐回了榻上,她方才自嘲的冷笑:“这一次是我失策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个昭王,果然不是一般的狠角色!”

到了这时候,青青大致的也将此事之间的关联和脉络都摸清楚了一些,这时候劫后余生,满心都是颤抖和侥幸的道:“他是故意的吧?难道他早就盯上娘娘了,那么……”

青青说着,就冷不丁打了个寒战,随后就满眼都充斥着恐惧的情绪的干吞了口唾沫道:“他能想到利用陈大夫,那岂不是说明她对娘娘您身上的病症都了若指掌了吗?”

而且,西陵越既然能赶在今天的这个契机说出手就果断的出手,那就又说明这些信息他是早就掌握在手的了。

如果卫涪陵的把柄早就落在了西陵越的手里,那么——

青青想来,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好像是钢刀悬顶,随时都处于威胁之下。

卫涪陵却没有多大的反应。

她的唇角弯了弯,仍是冷笑:“上次去阻截太子哥哥的人就是他。只怕不仅是我的病症,就连我其他的底细也都被他摸得一清二楚了。”

即使她还想不到当初齐崇出现就是被西陵设局引诱过来的,却也知道——

西陵越既然知道了她身上的毛病,那就必然会去查这病症的由来,即使曲太后只手遮天,能封了当年所有那些知情人的嘴,但这世上哪有铁板一块?总有能撬开的缺口的。

“娘娘您是说——”青青一瞬间就白了脸,腿软的几乎站不住。

卫涪陵却是身心俱疲。

“唉!”她长叹一声,直接倒在了榻上,躺下休息,眼睁睁瞪着头顶高高的房梁道:“和他比起来,西陵钰根本就完全不是对手。你看,明明早就抓着我这么大的把柄了,要不是这一次我私底下找了沈氏,犯了他的忌讳,他都根本就不屑于借着揭发我来打击太子。就冲着这份游刃有余的自信,大越朝中下一任帝君的人选,已经毫无悬念了!”

青青听她说,西陵越根本就不屑于利用揭发她的弱点来生事,倒是豁然开朗,突然就满心轻松了起来。

但是随后一想这一次的惊险,青青还是心有余悸,赶紧的道:“娘娘!咱们这已经是惹到昭王殿下了,那以后您可别再轻举妄动了,离着那昭王妃远一些吧!”

卫涪陵侧目看她一眼。

青青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就知道她根本就听进去自己的话,情急之下就几乎要哭了:“娘娘——”

她今天是真的受了惊吓,卫涪陵也是于心不忍,就抬手拍了下她的手背,敷衍道:“知道了!现在别说我想怎么样,有了上一回的前车之鉴,昭王就应该会在沈氏身边设防了,我就是再想接近她,那也得有机会啊!”

青青听了这话,终于放心了些,一时如释重负,却是全然没有看到卫涪陵唇角勾起的那一抹古怪的弧度。

西陵越!沈青桐?!

以那位昭王殿下雷厉风行又睚眦必报的出事作风,其实不太可能将这件事就这么含糊着给了她一点警告就糊弄过去了吧?

他的不追求和不报复,恰是说明他本身就是心存顾虑的。

诚然,他顾虑的自然不会是她卫涪陵,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是不想在沈青桐面前把事情闹大的是吗?

原以为会是无坚不摧的有些人,原来终究也会露出破绽和弱点来的。

有意思!真有意思。

这边卫涪陵的心态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冲击,陈皇后母子走后,她就开始安心的休养身体。

而在她的身上爆出这样的惊天猛料来,陈皇后和西陵钰母子用急怒攻心来形容都不为过,西陵钰一方面禁足了她,一方面,陈皇后回宫之后就借口请皇帝过去凤鸣宫一起用晚膳,请皇帝过去,当面禀明了此事。

皇帝听闻此事之后,也是大为震惊。

可太子就是太子,他不能断送了儿子在嫡子上面的指望,虽然一时之间没有明确的表态,但是那个模棱两可的态度,已经是给了陈皇后莫大的鼓励。

陈皇后的年纪大了,即使保养得再好也是热老色衰,所以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皇帝例行公事的过来,平时都不会宿在他这里。

这天也是一样,用完了晚膳,皇帝就说还有奏章要批,就先走了。

要是放在往常,陈皇后多少心里会不是滋味,这天却不一样,总算是松了口气,叫来了古嬷嬷道:“回头你叫丁永寿去给太子通个气,就说这件事不用担心了,基本已经有眉目了。只是卫氏才刚出了这样的事,未免叫人戳脊梁骨,说我们大越的皇室薄凉,暂时是不能有所动作了!”

“是!”古嬷嬷一边扶着她坐到妆镜前卸妆,一边应下了,只是想着又不无遗憾的叹了口气道:“娘娘!您出宫期间,傍晚那会儿冯氏有递帖子求见过。沈家大小姐那边——”

西陵钰是叫人去暗中解决沈青荷的,只是大概因为昨夜皇帝在凤鸣宫,东宫就没递消息过来。

陈皇后这会儿是听到沈青荷的名字就心里堵得慌,恼怒的把正拿在手里比划的发簪啪的拍在了桌子上,怒骂道:“那个蠢货!真是早死早干净!”

其实从一开始,因为沈和在北疆军中占据的地位和大夫人屡次表明忠心的示好,她甚至都动过念头,这一次拿下卫涪陵之后,是不是要顺水推舟,给沈家送一个天大的人情去。

毕竟——

沈青桐已经跟了西陵越了。

大夫人是一心一意为了自己的女儿打算的,可是男人的心思却未必就这么狭隘,再加上还有沈家老太婆的态度也不好拿捏……

要完全控制住沈家的立场,是需要下大筹码的。

但是昨天京华园里的事情发生以后,陈皇后都后悔没有早点弄死了沈青荷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古嬷嬷瞧见她的脸色,就不敢再多言了,沉默着为她整理好,就去找丁永寿,吩咐人去东宫送信,顺带着询问消息。

而这接下来的一夜,京城之内,注定了数家无眠。

本来下午的时候,北魏房门突然有人抬了几个大箱子登门往沈家去,名曰提亲。

老夫人和大夫人等人全都懵了。

待到问清楚了事情的原委,老夫人就黑着脸,一语不发的回了红梅堂。

大夫人简直三魂七魄都飞了,手忙脚乱的当场婉拒,但是那位来使却是态度强硬,任凭她说干了喉咙也只当是没听见,方下东西就走了。

胡氏是跟着一起出来看热闹的,本来沈青荷攀上了高枝还觉得心里酸溜溜的,但是想着北魏的摄政王已经一把年纪了,并且沈青荷去了也只能做妾,心里马上就多了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待到北魏人一走,她就笑意绵绵的道:“之前我就有听老爷说过,北魏的摄政王位高权重,把持朝政多年,说是这声望,手里的权利已是和一国之君无异了。虽说比着咱们大小姐,他是显得年长了些,但是也无妨啊,大小姐才貌双全,回头博了摄政王的喜爱,没准就一飞冲天了,就算做不成皇后,至少也是个皇妃啊!”

可是身在异国他乡的所谓皇妃,还不知道能的充多久,沈青荷一旦被送走,也就等于是沈家的弃子了。

想着大夫人的掌上明珠就要保不住了,胡氏就是心里痛快的很,说这话的时候,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字字句句都刺激得大夫人心头滴血。

大夫人本来就心急如焚,这时候听了这些话,直接抬手就甩了胡氏一耳光,沉声怒骂:“管好你的嘴巴,除非你是不想要你的舌头了!”

这一巴掌,她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胡氏被打的嘴里都的血色,脑袋也跟着嗡嗡作响。

她是沈和的平妻,和大夫人本是该平起平坐的,这时候被当众掌掴,是真的完全出乎意料,捂着脸,不可思议的扭头看过来。

可是大夫人脸色阴沉,看着她的眼神几乎能吃人,她就红着眼睛道:“我也是替大小姐高兴,大姐你——”

“你不用在这里猫哭耗子!”大夫人毫不领情的打断她的话,盯着她,突然就不怀好意的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在你就尽管幸灾乐祸好了,可是如果这一次青荷得不了好,我但愿到了明天,你还能笑得出来!”

撂下一句把胡氏折腾得不清不楚的警告,她就匆匆转身回沐云楼去换朝服,一边道:“杨妈妈!吩咐备车!”

这边他们主仆分头行动,动作很快。

韩姨娘却是和胡氏的心情截然不同的,想着后面可能发生的事,根本就不敢去想第二遍,直接叹了口气道:“咱们回吧!”

胡氏见她的反应,就更是奇怪了。

这边韩姨娘主仆一直回了住处,她的婢女递了茶汤过去,这才开口安慰道:“姨娘先别多想了,大小姐那边,还不定会怎么样呢。都传那位摄政王喜好颜色,没准——”

韩姨娘苦笑一声,捏了捏眉心,没说话。

这边大夫人匆忙换了朝服进宫,去扑了个空,回头她又转奔东宫,却又刚好和陈皇后走岔路了,再度扑空,而太子西陵钰却直接找了借口,对她避而不见。

驿馆那边她是肯定不敢去的。

马车上,主仆两个都一筹莫展。

杨妈妈也只能违心的安慰她:“夫人,您先别多想,大小姐的事,太子才是始作俑者,他虽然对您避而不见,却总不能看着——”

殊不知,大夫人怕的就是西陵钰的毒手。

心里略一思索,大夫人当机立断的说道:“不回府了,我们改道去昭王府!”

“夫人您要去找二小姐?”杨妈妈却是大为意外,不以为然道:“大小姐和二小姐屡次冲突,这时候,二小姐还能——”

“死马也当活马医吧!”大夫人心急如焚,却是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冷冰冰的道:“青荷的事情这一次如果捂不住,她也一样要变成过街的老鼠,我就不信她真能豁得出去!”

正文 第137章 王妃美吗?

门房的小厮过来通报的时候,西陵越正赖在沈青桐房里喝茶。

闻言,沈青桐的眉头就不由得皱了一下。

西陵越低头慢条斯理的又喝了口茶,方才冷嗤一声:“亏她想的出来,本王昭王府的大门是那么好登的吗?”

那小厮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做声,就要退下了。

沈青桐眼眸一闪——

当着西陵越的面,她也不敢太逆他的意了,就伸手去抓了他的一角袖口,急急地道:“王爷!”

西陵越的嘴角一抽,片刻之后方才缓慢的抬起头来看她。

沈青桐就让自己的态度尽量看起来显得诚恳的开口道:“北魏的那位摄政王,野心很大,经过今天的一番接触,他应该已经十分清楚,相较于您,太子才是他最合适的盟友。可是他今天强行带走了沈青荷,却不是冲着太子的,这些年来,咱们大越和北魏的边境上,关系一直都不甚和睦,想必这个人的心里对我们沈家的印象是不会太好的。我大伯母她是救女心切,乱了方寸才病急乱投医的,可是北魏的摄政王那边却是八成不会放过这个羞辱沈家的机会的。所以——这一次,沈青荷是绝对的在劫难逃,可就算是叫她供出了太子,那位摄政王应该也只会装聋作哑,不会为了这么点儿的小事就去和太子翻脸的。”

她摆出那么一副诚恳又温顺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句句都犀利无比,哪里找得见半点温和的样子来?

西陵越的唇角牵起一个弧度,挑眉看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青桐从来不试图在他面前自作聪明,于是也就直言不讳的开口,问道:“我不能去见一见北魏的那位摄政王吗?”

自己的这位王妃,本来就是与众不同的。

西陵越的心里,是早就有了这一点的认知的,本来也没太当回事,只是——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只要听到“北魏”二字,就像是被人戳中了神经上的敏感点,说不出的心塞和不爽。

他就那么冷着脸,一语不发。

沈青桐也没等他开口,就再接再厉的继续道:“我知道王爷您从来就没将太子看在眼里,可是——北魏的那位摄政王绝非善类,让他们两个搅和在一起了,总归是会有不少麻烦的。您放心,我只以沈家人的身份去见他一面,如果不把他和太子之间的水搅浑,这对咱们就不是好事情!”

她倒是学会用“咱们”这个词了?

西陵越本来暗沉的心境终于放晴了几分。

他垂眸,盯着沈青桐抓着他袖口的那只手,许久。

沈青桐本就心里忐忑,只是一直勉强的压抑情绪,没有表现出来,这时候就尽量按捺的等着。

许久之后,西陵越却是缓缓地抬手,手掌慢慢的压在了她的指尖上。

这个季节,地龙早就停烧了,因为开着门,屋子里的温度还是有点凉。

沈青桐的指尖上也染了微微的凉意,这时候被他温热宽厚的大掌裹住,那一丝突如其来的暖意冲撞,让她的心尖儿上猝不及防的微微一颤。

沈青桐错愕的一愣。

西陵越却一直埋头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这时候才慢慢的开口问道:“你这真的都是为了本王吗?”

为了他吗?

自然——

不是的!

因为心虚,沈青桐发现,自己已经训练的无坚不摧的心脏居然又是微微一颤。

“当……然!”然后,她回。

脑子里的得失计算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所以她脱口而出的话也只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只是——

在那两个字之间,即便是被仓促隐藏的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痕迹的一点迟疑,骗过了别人,却还是那般清晰的留在了自己内心的记忆里。

但是西陵越似乎并没有发现她言语间的那一点不合时宜的停滞,听了她的话,唇角便是荡起一层浅薄的笑意来。

然后,他松了手,重新端起茶碗,又靠回了椅背上,语气散漫的开口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你就去吧,可别玩得太过了,制造出来的麻烦不好收拾!”

不过逢场作戏而已,以他那样精明的洞察力,会看不出她的言不由衷?

沈青桐虽然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和他软磨硬泡的准备,却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痛快的就先答应了,此时意外之余倒是有些无措。

西陵越面上神色一派自然,慢悠悠的继续喝他的茶汤。

为了避免后续的尴尬,沈青桐赶紧收摄心神起身:“那我先去见她,晚上——应该晚些时候才回了!”

“嗯!”西陵越淡淡的点头,神态自若。

沈青桐又看了他一眼,就转身快步出了屋子。

蒹葭和木槿她们可不愿意和西陵越单独的待在一起,赶紧都借口跟着她走了。

前后也只是片刻工夫,原本被丫鬟们的衣裙点缀的色彩斑斓的一座院子就变得萧索无限,一眼看去,院中虽然还是绿意青翠,但是不知怎的,就是冷硬刻板的叫人觉得和前一刻大不相同了。

西陵越靠坐在椅背上,仍是姿态悠然的饮茶,目光从敞开的大门一路延伸,看着前面环绕的一片围墙和高高耸立的门檐。

大门口,云鹏身姿笔直的站着。

可是——

还是觉得这院子凄冷的过了头了。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孤独吗?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将来要走的是怎样的一条路,所以这一路走来就什么都没有计较过,可是就在这个寻常的黄昏,在这座他最近经常出入的院子里,偏偏,感受到了刻骨的荒凉滋味……

没有真心,也没有真情,一个人,只靠着一颗无比孤寂和强大的心,一直都用胜利者的姿态和表情,一直一直的走到最后去吗?

这一刻,西陵越突然破天荒的有了一个荒唐的念头,他突然很想要马上进宫去问一问他的父皇,在这过去的几十年里,就怎样日复一日的生活下去,真的可以忍受吗?

于是,他站起来。

动作有些仓促,引得云鹏回头一顾。

但是只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西陵越也就瞬间清醒了,恍然感知到前一刻自己那些破天荒的想法是多么的荒唐和滑稽。

他举步,依旧从容而优雅的一步步朝着门口的反向走去。

“王爷!”云鹏赶紧侧身让路,等他出门。

不想西陵越就只走到门口就顿住了步子,仰了头,去看挂在那里的红眉。

自从上回他莫名其妙发了脾气之后,平时哪怕他人不在这里的时候,丫头们也再不敢把红眉往沈青桐的屋子里带了,这天白天的日头烈,蒹葭就把鸟笼挂在了门边。

那鸟儿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它倒是不怕自己的这个新主人,见到西陵越走过来,就从架子上跳了跳,然后就歪了脖子打量他。

一人一鸟,四目相对,都看得津津有味。

半晌,西陵越抬手想去逗逗它,笑问道:“又过了这么久了,会说话了没?”

鹦鹉不同于小猫小狗,其实还是不很习惯被人碰触的,看到西陵越伸手过去,那鸟儿扑闪着翅膀就又跳开了,同时拉响了破风箱一样的嗓音就开始在小院的上空盘旋:“笨鸟!笨鸟!”

这鸟儿的嗓音实在难听,西陵越忍俊不禁,看到它的碗里有放着瓜子,就掏出两颗,剥了喂鸟,一边诱哄道:“你家主子喂了你多久了,还交不上她的名字啊?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鸟,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红眉那鸟儿没记性,又贪吃,见他剥了瓜子递过来,也不管他是谁,就只顾着抢了就吃,同时吃得高兴了,就又扯着嗓子嚷两声助助兴,左右不过就是——

笨鸟!

云鹏紧绷着一张脸,站在门槛外面,费了好大的力气来维持面部表情,甚至几次想要开口提醒他家主子书房那边还有几封要紧的公函得尽快回复的没能开口,忍得相当难受的时候,不免就想到了云翼——

还好云翼这会儿不在啊!要不然看到他家王爷遛鸟的这个诡异画面,还不得当场把他家王爷扛走,解剖研究了啊?

这边沈青桐去到前厅的时候,大夫人因为不确定她会不会见自己,已经是坐立不安的在那厅中踱步了。

“夫人!王妃来了!”站在后面的杨妈妈小声的提醒。

大夫人赶紧收摄心神,抬头朝门外看去,果然就见沈青桐带着俩丫头走了过来。

她的面上带了淡淡的笑容,从容不迫的跨过门槛,笑问道:“大伯母怎么突然来了?真是稀客啊!”

大夫人是没心思和她寒暄的,张了张嘴,才要说话,不想沈青桐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又再继续说道:“听说头两个月,我养病到时候大伯母也有登门探望过?后来一直都忙,我倒是忘了去向大伯母当面致谢了。咱们果然还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能对我的事那么上心的人,也就只有大伯母你了!”

沈青桐的这一番,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大夫人被她话中带刺的一挤兑,顿时就被噎得半死,同时又是蓦然心惊——

这个丫头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这些话,想必她是已经看出来了自己去给陈皇后通风报信的事情了。

她今天过来,本来还是想着打亲情牌的,这样一来,路子就给完全的堵死了。

大夫人忍不住的一阵心焦,目光闪躲着略一思忖,便就是毫不迟疑的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夫人!”这一举动,首先就把杨妈妈惊得不轻。

大夫人却是一咬牙,把心里所有委屈愤恨的情绪都压了下去,咬牙看向了沈青桐道:“桐桐,以前就算是有千般不是,那也都是我的,事情到了今时今日,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青荷那里,你拉她一把,从今以后,我保证,整个沈家都会以你马首是瞻,再不会有人生出歪心思来了!”

沈青荷做了那么多次错事,沈青桐怎么可能会救她?人情牌,是根本就打不通的,这大夫人也算是颇有决断的,直接就抛出了筹码来交换。

她这一跪的分量,着实是有些重了。

杨妈妈想去扶她又不敢,就期期艾艾的不住去瞄沈青桐,想等着沈青桐把人扶起来。

却不想,沈青桐却是和很坦然的受了大夫人的跪拜之礼,闻言,便是怡然一笑:“哦?大伯母胯下这样的海口,是拿我当三岁的孩童吗?”

沈家的老夫人,只是拿孙女当光耀门楣的棋子,而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她本身就是倾向于沈青桐的。

大夫人也不勉强邀功,这时候就只想叫人看到她最大的诚意,道:“林氏母女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我知道你全不看在眼里,也许昭王早就告诉你了,我家老爷早就因为胡氏的事情被太子抓住了把柄,并且投靠太子了。胡氏母子不安分,尤其那个沈良臣,根本就是个人精,你也见过他的,应该也看出来了吧?我家老爷没什么本事,一生庸碌,如今到了这把年纪,是注定了没什么大的建树了,但是那个小的,留下去却迟早是个祸患。我知道,你现在已经贵为昭王妃,有殿下的宠爱,未必就把沈家看在眼里了,可是桐桐,昭王他前程似锦,到时候身边美人环绕,就算你稳居正妃之位,身后没个强大的母家支撑,多少也会危及你的地位。”

西陵越是要角逐皇位的,一旦此事成真,计算沈青桐仗着是他正妃的身份登临后位,如果娘家无人——

她这个后位怎么能做得长久安稳?

只是因为现在的储君之位上另有其人,有些话,大夫人不得不忌讳着不好直说罢了。

沈青桐闻言,紧抿着唇角沉默了一阵。

大夫人唯恐她不答应,赶紧又继续游说道:“这一次我就不和你拐弯抹角了,用沈家的全面支持,换你救青荷一命,这笔买卖,算下来你不吃亏的!而且青荷受了这次的教训,以后也定然不会再与你为敌了。桐桐,我知道以前青荷不懂事,又不少冲撞你的地方,可至少你从小到大的,在沈家的衣食用度上,我是没有偏私和亏待过你的,你——”

大夫人说着,就焦急的落下泪来。

沈青桐看在眼里,终是开口,却还是迟疑道:“大伯母,你有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你自己心里很清楚,说实话,我其实是不信你的!”

大夫人心口一凉,嘴唇抖动了一下,又要说什么:“桐——”

下一刻,沈青桐却是飒然一笑,道:“不过有一句话你说对了,就算现在我人在昭王府,但我也是要生存的!”

“你答应了?”大夫人喜出望外。

沈青桐看着她,再次确认:“北魏的摄政王那里我可以替你走一趟试试看,至于成不成的就不好说了,但是你——”

大夫人却知道,自己这时候已经没了和她讨价还价的资本,赶紧擦了把眼泪道:“你要你尽力,我答应你的事还是说话算话的!”

她会说话算话吗?她真正在乎的只有她自己的女儿而已。

对于她的话,沈青桐自是听听就算了的,只是面上仍是做出深思的表情,又迟疑了片刻方才勉强点头:“那好,我试试吧!”

送走了大夫人,沈青桐就叫马房准备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直奔驿馆。

马车上,木槿忧心忡忡的道:“小姐,那个北魏的摄政王不是善类,你又何必去惹这一身腥呢?大小姐落得今天的下场,还不全怪她自己?”

因为西陵越在她的院子里,沈青桐出门的时候不确定他走没走,就干脆没回去,而是直接在马车上换了车上备用的衣裳,这会儿正对着镜子整理鬓发。

此时闻言,她也没抬头,只就心不在焉的盯着镜子,突然问道:“木槿你说你家小姐的姿色和沈青荷比要如何啊?我美吗?”

语气散漫,虽然只是调侃,但是太不合时宜的了,木槿当场就黑了脸,几乎是心惊肉跳的低呼道:“小姐!”

那个北魏的摄政王,可是一只色中饿鬼。

这么一想,木槿就更是不敢让沈青桐去了,拉了她一把道:“王妃,这个时候了,您就别开玩笑了,您是女眷,这时候往驿馆去,总是不妥当的,我们还是不要管这闲事了!”

“那怎么行?”沈青桐重新把镜子拾起来,继续对着照,“机会难得啊!”

其实那位摄政王要了沈青荷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羞辱沈和的,今天不管谁来求情,只怕都是白跑一趟。

可是——

她志不在此,却是非要走这一趟不可的。

木槿见劝不住她,气得要哭,干脆躲在一边不理她了。

马车平稳的前行,待到拐进了驿馆所在的巷子的时候,却提前停了车。

“怎么了?”沈青桐推开车门,一抬头,却见对面北魏摄政王的仪仗似乎也才刚在门口停下来。

她探头出去的一瞬间,那边的人也看了过来。

摄政王身边的随从低声提醒:“是昭王妃!”

正文 第138章 一朵奇葩的昭王妃

大越昭王西陵越的王妃?

摄政王眯了眯眼,眼底目光便是带了几分深刻调侃的意味。

他也不急着往里走了,就站在那里。

沈青桐从马车上下来,径自走过去,“见过摄政王!”

那摄政王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也不说话。

沈青桐却不能和他这样没遮没拦的站在驿馆的大门口说话,于是主动道:“能否耽误摄政王一会儿的工夫,咱们借一步说话?”

西陵越,这位摄政王是见过的,只是那个年轻人轻狂桀骜的有点儿过了头,让他有些捏不准命脉。

这时候,他却让自己的王妃来找自己?

最起码——

昭王妃来这里,西陵越是不可能全不知情的吧?

只是,他不阻止!这已经说明是默许了吧?

摄政王倒是好说话,略一点头,就挥手示意随从让开,自己举步先进了门。

沈青桐快走两步跟进去,见他要绕过影壁继续往里走,就连忙开口叫住了他道:“王爷留步!”

摄政王止步,回头,上下打量她。

沈青桐道:“妾身一介女流,今日前来求见摄政王,本来就不合规矩,我就不进去了。就是几句话而已,我在这里说吧!”

这个女孩儿,看着年纪不大,但是说起话来,无论是言谈还是举止,全都收驰有度,保持得非常好,居然是毫无寻常女子那样惺惺作态的柔弱之姿。

摄政王不由的对她多看了几眼。

这人的目光不正,尤其这么赤裸裸打量你的时候就会让你觉得全身不自在。

沈青桐强作镇定,没让自己表现出任何的异样来。

片刻之后,摄政王开口:“本王首先想知道的是,今天——是昭王让你来的?”

“并不全是!”沈青桐有些尴尬的拿帕子掩了下嘴,然后才重新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正色道:“摄政王您远道而来,可能不知道,我也是出身镇北将军府沈家的。本来摄政王看上了我家大姐,是我们沈家的荣幸,可是方才我大伯母登门相求,托了我来和摄政王求个情,是否能后请您收回成命?把我大姐送回沈家?”

这件事,本来就不该是她这样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插手来管的。

摄政王冷吃一声,不置可否。

沈青桐就又说道:“我大姐是姿色不俗,可是却也未必就真的是个好的选择。既然今天是我有求于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了——”

沈青桐说着,顿了一下,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停顿片刻,才有斟酌着重新开口道:“我大姐今年已经十八了,按照常理来说,她是早就该许配人家的,可是以她的姿色,却偏偏被留到了现在,这其中必定是有原因的。摄政王您是过来人,其中缘由应该也不难懂吧?现在您如果要强留了她下来,到时候只会是让自己难堪,所以——何必呢?”

她这样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居然坦然说出这种话的时候都是镇定自若,面不改色的。

这时候,摄政王才更是怀疑,到底是不是西陵越指使她来的?

“你说你是沈家的女儿,又打着替沈家小姐求情的旗号来的,既然她身上有这样不光彩的事情,你却又毫不替她遮掩的当面都对着本王抖出来了?”摄政王盯着她,那神情很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你这真是为着替她来求情的?本王怎么瞅着,倒像是居心不良的意思?”

“呵——”沈青桐干笑一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是可怜我家大伯母的一份拳拳之心,所以才勉为其难的来走这一趟的。只是摄政王您位高权重,是人上之人,又有什么大风大浪是没经历过的?我这样区区一介小女子,又何必自取其辱的在您的跟前谎话连篇的来班门弄斧呢?其实我也不怕和摄政王说句实话,我大姐恃宠而骄,脾气差得很,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又不好,我也不想费力的来替她遮掩丑事,何况——以摄政王殿下您的身份地位,我家王爷都敬重您的为人,我自然也不会为了我家大姐来戏耍您的。我是有私心,不想因为她的丑事公开被连累了名声,但更不想让摄政王你误会了我家王爷对您的敬重之心的。”

她倒是真实诚,居然把自己的公心私心,以及沈青荷的老底都泄了个干净。

摄政王就更是看稀奇一样的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是年纪不大的小女子——

这位昭王妃,真乃稀世罕见的一朵奇葩啊!

夕阳的余晖洒下,反射在白色大理石的影壁上,小姑娘的姿容清雅淡漠,再加上果断干脆的作风,又生生的会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曾经阅美无数的北魏摄政王,眼底也掠过些许欣赏的神色来。

他的眸色一闪,沈青桐就已经注意到了——

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在暗中严密的注视着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此时见状,心里便是冷笑了一声。

“这些话,是昭王叫你来说的?”略一失神之后,摄政王再次正色问道。

“是也不是!”沈青桐略一耸肩,“我过来这里,总归是不太合适的,肯定是要瞒着他的,不过就冲着我大姐心上人的身份……后面就算他知道了,也未必就会怪罪我的。”

所以,她才会这么有恃无恐?

“哦?”摄政王微微沉吟,脑中思绪飞转,片刻之后便是倒抽一口凉气,似乎已经是揣测到了内里玄机。

沈青桐又道:“我大姐当时出现在京华园的宴会上,绝非巧合,否则,以她的身份,怎么都不该在那种地方出现的不是吗?”

摄政王的脸色微微的变了。

沈青桐知道他已经领会其意,就又勾唇一笑道:“太子殿下他这样戏耍于您,也是太不实在了,就凭着他这样的人品,摄政王确定还要继续和他牵扯不清下去吗?”

绿帽子这回事,是个男人都接受不了。

何况——

西陵越和卫涪陵那两口子,居然明里暗里的要求,让他答应去沈家下聘,并且给了沈青荷侧妃的名分。

好吧,卫涪陵的确是不怀好意,等着看戏的,西陵钰却全是为了阻止此事才故意那么说的,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摄政王是绝对不会去考虑他的初衷了。

“你想让本王交还沈家大小姐?”最后,他黑着脸问道。

“毕竟,我不想受她的连累!”沈青桐道,语气一顿,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连忙又道:“摄政王应该相信,我今天是带着诚意来的,但凡是您能给个面子,成全于我,那么我家王爷那里,我愿意尽力替王爷牵桥搭线,毕竟——据说北魏的太子殿下回朝之后,王爷您的地位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这个时候,多个朋友总是好的吧?”

裴影夜那个人不仅强势,而且非常腹黑,明里暗里的两重打压,的确是已经叫这位驰骋政坛多年的摄政王感知到了巨大的压力。

只是,相对于和裴影夜一样强大的西陵越,他却是更倾向于培养出西陵钰那样碌碌无为的一个傀儡的。

作为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摄政王的这点信念,是绝对不会因为沈青桐的几句话就动摇的。

只是能来到他的面前和他据理力争而毫不露出怯色的女人,沈青桐这算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了。

这时候,他便就突然笑了,语气半真半假的调侃道:“和昭王的事,本王觉得还是找他当面谈会比较妥当些,至于沈家的那位大小姐——”

他说着一顿,突然抬手朝沈青桐腮边摸来,一边继续道:“不过就是个女人,本王的确也不是非她不可的!”

这一句话,语气已经相当的轻浮了。

沈青桐当机立断的后退一步避开了,同时不动声色的抬手轻弹了两下自己的左肩膀,面上表情无比镇定的道:“许是刚下车的时候蹭上去的灰,不敢劳烦摄政王,我自己来!”

这个小丫头,应变的能力和心理的强大程度都远远的超出想象了。

那位阅人无数的摄政王,不免又是吃惊的愣住了,这一次情绪变化明显,已经是一目了然了。

“摄政王?”沈青桐见他半天不动,就又叫他。

那人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沈青桐道:“王爷,我是带着诚意来的,虽然我有私心,但是成全了我,这对你也绝对没有坏处的,我还是希望您能考虑!”

那摄政王一笑,这一次却是相当的痛快了,大手一挥道:“昭王妃你今天既然登了本王这里的门,本王也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何必说要替本王牵线昭王那里那么严重?既然是这件事让你觉得为难了,那——本王就把沈家小姐送回去就是了!”

这,似乎已经是相当明显的示好了。

沈青桐面上表情不变,也不知道是真没听懂他的话还就是故意装糊涂,总之是就很高兴的屈膝福了一礼:“如此,我就先谢过王爷了!”

“你记得本王的人情就好!”那摄政王说道,又是一语双关。

既然得了他的口风,沈青桐就不再多留,直接又是屈膝一福:“那妾身就先行告告辞了!”

说完,就施施然的转身走了出去。

蒹葭在门槛外面等着,这时候就赶紧过来扶了她的手。

彼时天色已暮,她一剪纤细的背影融在苍茫天色中,那步子明明不袅娜也不妩媚,偏偏成了嵌于天地之间的一副浓墨重彩的水墨画,带了一种叫人神往的可怕的吸引力。

摄政王一直站在门口,目送他上车离开了。

他身边亲信赵刚上前一步,问道:“王爷觉得这昭王妃刚才说的话说都可信吗?”

“为什么不可信?”摄政王反问,这才从远处收回了目光,眼底神色幽暗又偷着丝丝冰冷的杀意。

“那太子和沈家的那个——”赵刚也知道这个话题不好提,就很是犹豫。

摄政王倒是没太当回事的样子,只是意味不明的冷笑了声道:“区区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转身往里走。

赵刚揣测着他言语间的意思,就又试探着开口道:“那……属下这就把人送回沈家去?”

摄政王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是一挑眉,笑道:“急什么?明早送回去不行?本王就只是答应了她会送人回去,又没说什么时候送!”

沈青桐那个小丫头,就算再怎么样的特立独行,到底也只是个小丫头而已,毕竟涉世不深,还是想不了那么深远的,他既然就是没打算和西陵越之间结盟,难道还真会为了怜香惜玉就把已经送到嘴边的肥肉给放弃了吗?

赵刚跟了他多年,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干脆的闭嘴不言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后院走,拐了几个弯就到了安置沈青荷的那个院子里。

“王爷!”门口守着的婆子赶紧谄媚的行礼。

“人没事吧?”赵刚问道。

“好着呢!”那婆子道,又赶紧爬起来开门,“王爷请!”

说完,就掏出火折子,先进去点灯。

墙边的宫灯一张张被点燃,慢慢现出屋子里的家居摆设,最里面,正对门口的大床上,沈青荷被五花大绑又被堵了嘴,坐在床沿上,脸上都是干涸了的泪痕,一整个下午熬下来,她整个人都极度紧张,眼睛里全是血丝。

这一刻,见到那男人进来,她更是猛地绷直了身子,嘴巴被堵了,就挣扎着发出呜呜的怪叫声。

“都出去吧!”摄政王看她一眼,随便的一挥手,伸手就摸到腰间去解腰带。

“是!”那婆子点完了灯,赶紧就往外走。

赵刚等在门口要关门。

摄政王一边宽衣,一边慢慢踱步朝着床榻走去,不想才没走两步,就听屋顶上一声闷哼,随后稀里哗啦一片乱响。

屋顶上的砖石瓦砾哗啦啦的往下落。

摄政王狼狈的匆忙后退,堪堪好后撤了两步,就见屋顶上的破洞里一个庞然大物轰然坠落,砰的砸在了地上。

却是——

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王爷!有刺客!”赵刚把剑出鞘,匆忙冲进来,把摄政王往身后一拽,同时大呼抓刺客。

那人从房顶上摔下来,也是把自己吓坏了,手忙脚乱的才要爬起来,却因为腿麻了,一脚蹬空,又扑在一堆的废墟上,摔了个狗啃泥。

赵刚也是汗颜了,却还是当机立断都一脚踩在他背上,把人拿下了。

“刺客?哪里有刺客?”外面的侍卫很快冲了几个进来,没几下就把人拖起来,捆绑严实了。

那人也不知道是在屋顶上蛰伏多久了,手脸冰凉。

沈青荷坐在床上,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一幕。

赵刚飞快的在那人身上搜了一遍,除了他随身携带的长剑,还搜出了匕首,袖箭和掉落在废墟里的毒烟。

“王爷!没有发现信物之类的东西!”赵刚道,把东西呈上。

摄政王顶着一头的泥土灰尘,黑着脸将那些东西翻看了一遍,随后却是冷笑,直接转身,拉下那人蒙面的黑巾。

“大越太子的人?”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那刺客大为意外,却是咬紧了牙关,没说话,反而这边如堕七里迷雾的沈青荷整个人都懵了。

“王爷,您是说——”赵刚也马上明白过来,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拖下去吧,也不用审了!”摄政王道,一挥手。

赵刚就没多问,见摄政王也没有挪地方的打算,就直接带人把刺客押了出去,虽然这时候所有人都纳闷,既然是西陵钰故意派出来灭口的刺客,怎么会找了这么个败事有余的蠢货来?大越的当朝太子,真就无能成这个样子吗?

同时,还没办事就被人拿获的刺客也是心里苦啊——

本来他一个时辰之前就潜进了驿馆这里,摸上房顶,正趴着准备拿下瓦片吹毒烟呢,却被人从后面暗算,用隔空打穴的手法给定住了。他这一趴一个多时辰,手脚都麻了,就在前一刻,北魏的摄政王进来的时候,穴道又被人解了。

因为点他穴的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知道遇到使绊子的了,也不敢再勉强执行任务,刚要爬起来撤离的时候就又悲催的被人弹石子击中了膝盖的麻穴。

然后——

就悲剧了!

屋顶斜对面的一堵高墙后面,正托腮趴在那里瞧热闹的圆脸蛋侍卫笑眯眯的拍了拍袖口上的灰尘,然后愉快的跃下墙头,又转身跳过身后的另外一堵墙,欢欢喜喜的扬长而去。

那间屋子里,赵刚把人押走之后,摄政王还是把身上脏了的外袍脱掉,直奔了床榻。

沈青荷吓坏了,摇着头眼泪直流。

摄政王也没当回事,几下子就解了她身上绳索,然后随手一甩,就把她扔到了床上。

正文 第139章 嫁祸

沈青荷抱着身子使劲的后退,恐惧的尖叫起来:“你……你不要过来!你不能动我!”

“不能动?为什么?”摄政王堵在床边,一边手脚麻利的继续宽衣解带,露出一身叫人作呕的肥肉来。

沈青荷简直汗毛倒竖,抓过床上的枕头被褥朝她扔过去。

不过她的力气实在有限。

那男人再次扑过去抓住她的时候,沈青荷就觉得汗毛倒竖。

尤其那人一把撕裂她衣衫的时候,那一刻的感觉是犹如五雷轰顶,再也顾不得什么矜持和颜面的哭喊道:“你别碰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我是太子殿下的人!”

原以为,作为一国位高权重的摄政王,这男人多少应该有点儿心气儿的,抑或者至少他人在大越,也不敢公然和西陵钰为敌的。

只是——

这一次,沈青荷却是完全的失策了。

一则,她高估了她的太子殿下在人前的威慑力,二则,北魏的这位摄政王,其实真的是个荤素不忌的。

别人碰过的女人算什么?横竖又不是娶回去做正妃的,也没什么好丢脸的。

沈青荷鬼哭狼嚎,声音惨绝了,在这座驿馆的上空悠悠的回荡。

彼时,正走在回程路上的沈青桐却突然吩咐木槿道:“告诉车夫,我们不回王府,先回一趟沈家吧!”

木槿皱眉,有些迟疑的没有马上动作,“王妃要回将军府?”

“沈青荷的事情,大伯母既然交代给我去办了,我总要给个回信的!”沈青桐道,唇角弯起的笑容却是叫人一眼就能看出点儿不怀好意的味道来。

她家王妃,有时候做事真的也是太不靠谱了,突发奇招,叫你防不胜防的。

木槿的一颗心,本能的开始往上提,“可是——”

大夫人委托的事情,沈青桐根本就没有办妥好么?

那位北魏的摄政王,分明就没打算放人,否则的话,岂不是当场就应该让她们把人带走了吗?

在这种情况下,沈青桐去找大夫人能有什么好?

沈青桐看出她疑虑,就干脆毫不掩饰的眨眨眼,一边转身从车厢里面的小柜子里翻出一封帖子,推到她面前道:“我去沈家转一圈,到时候你出来替我办件事!”

桌上的帖子,是之前宫里以陆贤妃的名义下的。

本来是放在西陵越的那辆马车上的,出门前,沈青桐让木槿去马房要马车的时候,特意嘱咐她给带出来的。

木槿是真摸不准她要干什么的,就还是有点儿不放心的盯着她。

沈青桐就又笑道:“这件事本来就是大伯母太太真了,到了嘴边的肥肉,那位摄政王哪有不吃的道理?等着吧,明天一早,肯定是要东窗事发的。一会儿回了沈家,你从后门出去,黎雨巷那边,我记得是有个手艺很厉害的李跛子,你带这封帖子过去,让她帮忙做一封宫里出来的帖子,日期就定在后天傍晚,约一下北魏的摄政王,在崇明馆后院的雅间见面。”

木槿听了,差点直接蹦起来,几乎是如临大敌的低呼道:“王妃您还要再见那个摄政王吗?而且崇明馆那种地方——”

崇明馆,算是京城最负盛名的两大青楼之一。

一般正紧人家的姑娘,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自家王妃这次是玩的太过分了好吗?

沈青桐一笑,端着桌上茶碗在手里晃了晃,却是漫不经心道:“谁说是我去见他的?不是让你去找人伪造帖子了吗?”

王妃你又是要坑谁?

木槿觉得自己再跟着她几天,心脏非得要承受不住了不可,正苦着脸不知所措的时候,沈青桐已经倾身过来,在她耳畔吐露了一个名字。

木槿闻言,更是如堕七里迷雾,一副恍惚是自己听错了的表情:“王妃您是说——”

“嘘!”沈青桐冲她晃了晃手指,做个噤声的手势,只是再笑的时候,那笑容之间就莫名的带了几分邪气,“你没听错,就是她!帖子做好之后,你就直接不要带回来了,随便找个人,让送去驿馆就行了!”

西陵越那个人,她还真是不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的耍花招,所以帖子还是不要带回昭王府比较妥当。

木槿这时候还是满心惊异的打了个寒战:“可是为什么……”

自家王妃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很明显,她这是要算计人的,可是那个要嫁祸的对象却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

她家王妃的脾气是不太好,可那也是在有人主动惹到她的时候,像是这样处心积虑的试图栽赃嫁祸给一个素无交集的陌生人……

这样的缺德事,就真是做的太过了。

沈青桐面上却是始终维持着自若的笑容,满不在乎的道:“没有为什么,你照我的吩咐去做了就是!”

言罢,就已经往旁边移开了目光,低头慢慢的品茶。

木槿看她摆出一副拒绝交谈的表情,一颗心就更是不安的狂跳,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的确认道:“这件事……是要瞒着王爷的,是吗?”

“嗯!”沈青桐,点头,却是再就一个字也不多言了。

木槿用力的抿抿唇,知道多说无益,后面干脆也就没再问了。

马车平稳的行进,很快抵达镇北将军府。

这是沈青桐出嫁之后的第一次回来,并且十分的突然,直接打了门房的婆子一个措手不及。

“二小姐?哦不,王妃!奴婢见过王妃娘娘!”彼时天都已经黑了,那婆子提着灯笼下了台阶,待到看清楚了来人是她,感激的伏地跪拜。

“起来吧!”沈青桐淡淡的道,径自提了裙子往里走,“我这次来得有点突然,祖母应该已经睡下了吧?”

“老夫人一直都睡得比较早!”那婆子爬起来,满脸谄媚的给她打灯,引她往里走,“王妃您慢着点,当心脚下!”

既然回来了,那就不可能绕开老夫人直接去找大夫人。

反正沈青桐也不着急,就跟着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对木槿道:“木槿你回锦澜院看看,之前我有两把用惯了的桃木梳子收在哪里了,给我找出来,顺便带回去吧!”

“好!奴婢回去找找!”木槿垂眸应下,直接半途停住了脚步。

昭王妃回家省亲,这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仆从们前呼后拥,一大队人都浩浩荡荡的往红梅堂去。

过去那边的时候,老夫人屋子里的灯倒是还亮。

“王妃?”听了动静从下人房里匆忙出来的方妈妈就先意外的吓了一跳,“都这个时辰了,王妃怎么……”

沈青荷被北魏的摄政王强行带走的事,整个京城都传开了,只仔细一想,方妈妈也就有点儿明白了她的来意。

“有点急事!”沈青桐也不含糊,“不知道祖母睡了没,我急着见她一面!”

“哦!好!王妃您里边请!”如今她的身份已经和往日不同了,老夫人在她面前都不好端架子,方妈妈也不通传,直接引了她往里走。

“方妈妈!”海棠从里面开了门。

方妈妈道:“老夫人歇了吗?王妃回来了!”

“见过王妃!”海棠一愣,连忙行礼,随后才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屋子,面有难色的小声说道:“还没呢!老夫人今儿个心情不好!”

因为沈青荷的事,老夫人这一晚的晚膳都没用。

方妈妈叹了口气,打开帘子引了沈青桐进去,果然就见老夫人正靠坐在暖阁的炕上,闭目养神,脸色看着十分的不好。

“老夫人,您睡了吗?王妃娘娘回来看您了!”方妈妈走过去,推了推她。

老夫人倒是没睡。

并且,其实沈青桐刚一过来,她就听到门口的说话声了,只是心情不好,精神就格外倦怠,赖着没动,这是才缓慢的睁开眼睛。

“祖母!”沈青桐走过去。

老夫人欠了欠身子,坐起来,倒是也是拿她当晚辈,并没有下炕的意思,只道:“回来了?”

“是我扰了祖母休息吗?”沈青桐问道。

“没有!”老夫人叹了口气,还是精神恹恹的没有了后话。

沈青桐在炕桌的另一边坐下,也不跟她卖关子,就直言不讳的开口道:“祖母,我这会儿过来,其实是为了大姐的事的,北魏摄政王的人都登了咱们的府门了,我就也不用多说了,就是傍晚的时候,大伯母又去找了我。大姐的这件事,如果闹大了,对咱们沈家的名声不好,我就央了王爷,他准我以他的名义去了一趟驿馆!”

大夫人去求她的事,其实沈青桐心里有数——

至少老夫人也是知情和默许了的。

毕竟——

沈青荷一个人的死活不算什么,可是一旦她的事情闹出来,那么会毁掉的就会是沈家满门的名声,会让他们整个镇北将军府沦为京城的笑柄。

听到沈青荷的名字,老夫人就气得心尖儿都忍不住的在颤抖,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了起来,勉强冷着声音道:“那边怎么说?”

沈青桐虽然心里幸灾乐祸,面上却还是保持一片庄重之色的道:“事情恐怕还是要糟糕,明面上摄政王答应不为难咱们了,却根本就是敷衍我的,只支走了我,又不见把大姐送还给咱们。祖母,我是瞧着这事情怕是要坏事,您这边可有什么好的对策?”

有什么对策?难道是豁出去这张老脸,进宫去找皇帝告状吗?

要是为了别人那还好些,就沈青荷那个扶不上墙的蠢货——

让她到处去求人下跪说好话?老夫人是真心觉得不值得,也没这个必要,毕竟——

那个小贱人没脑子成那样,就算这一次勉强保了她的性命下来,之前她做的蠢事也未必就能遮盖的严实,去保她,十有八九都是得不偿失的。

“我能有什么对策?”老夫人怒极,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咬牙切齿道:“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个个的,是巴不得早点儿把我气死了。我死了,她们就都痛快了!”

沈青荷蠢到无可救药,沈青音也不妨多让,这么一比较下来——

虽然沈青桐也是个靠不住的,但是老夫人心里还是激动感动以及冲动啊,这么多孙女儿里头,好歹是还有一个智商不离大谱的,至于孝不孝顺,到底和谁一条心,这时候都已经没心思计较了。

沈青桐就低着头,摆出一副一筹莫展的表情听着她叫骂。

老夫人近年来诸事不顺,但是她本来就心思深,所以很多的时候,都还是强压着情绪,这会儿算是找到突破口了,就口沫横飞的骂。

沈青桐在她这里一坐就是大半个时辰。

而沐云楼大夫人那边,本来一直都在望眼欲穿的等,后来听说沈青桐回来,却是直接去找了老夫人的时候,大夫人自欺欺人了许久而保存的那一点底气,就在那一瞬间散了个干净。

“完了!”她眼神呆滞,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手抓着桌角,指关节突出,惨白惨白的,看着分外瘆人,“果然那丫头就只是敷衍我的!”

其实说实话,她是根本就信不过沈青桐那丫头的,可是——

当时实在是走投无路。陈皇后和太子都对她避而不见,她不想坐以待毙,就只能去找沈青桐了。

这样的结果,其实大夫人并不意外,不觉得吃惊,只是觉得像是梦碎了,整个人都萎靡不振了起来。

“夫人也先别太悲观了,回头等二小姐从老夫人那里出来,咱们先当面的问一问!”杨妈妈安慰道。

大夫人却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这边沈青桐在红梅堂呆了将近一个时辰,待到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二更了。

木槿刚回来没一会儿,还带了点儿微喘,低头站在门外一侧,见她出来,赶紧伸手扶了她,一行人往外走。

方妈妈要送。

沈青桐道:“祖母的心情不好,妈妈陪着她吧,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了!”

“这样也好!”方妈妈并不勉强,屈膝福了福,就站在门口目送,一直到沈青桐一行拐进了花园离里,她也方才叹了口气,转身又进了屋子里。

这边沈青桐沿着花园里的小径往大门口走,行至半路,就从前面花丛的后面走出一个人来。

“见过王妃!”

来人,是韩姨娘!

不过想来也只有韩姨娘还敢来见她了,大夫人这会儿估摸着正恨她入骨呢,胡氏又怕她怕的要命,至于三夫人,彼此间没什么交情,又因为沈青音进了东宫,那女人早就得意洋洋的主动和她划清界限了。

“这么晚了,姨娘怎么还在这里?”沈青桐也不意外,微笑问道。

“王妃何必明知故问呢!”韩姨娘苦笑,见着跟在她身后的都是生面孔,就知道这几个丫头都是她从王府带来的,并且沈青桐也没有回避的意思,她也就没有刻意的绕弯子,直接道:“大小姐的事情是已成定局了吧?王妃,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这件事——真的毫无转机了吗?”

沈青桐撇撇嘴,却是一副全部在乎的表情道:“她的事情,自有祖母和大伯母去操心,姨娘你怕什么?”

“可是你和羽儿,你们——”韩姨娘满面的忧色。

沈青桐就又笑了,居然还有心情调侃道:“这也未必就是件坏事情,都说是患难见真情,等明儿个东窗事发了,不是正好可以看看韩姨娘你为三妹妹选婿的眼光吗?”

韩姨娘闻言,脸都绿了,嘟囔道:“这个时候了,王妃就不要开玩笑了!”

沈青桐却还是嘻嘻哈哈,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倒是有些从善如流的咳嗽了一声,稍稍正色道:“其实也还好!顾岩泽不是还在礼部当值吗?我家王爷都没说要休了我,姨娘你怕什么?”

如果顾岩泽真是个有情有义的,肯定不会为了沈青荷的事情就把沈青羽怎么样。

而如果他的人品真的不行——

那么,一个连妻子都能抛弃的小人,他舍得放弃昭王府这棵大树的庇荫,来西陵越的面前找不自在吗?这两者本身就是互相矛盾的。

韩姨娘是个聪明人,马上就绕过了弯子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沈青桐也不想和她多说,就直接绕开她,继续前行出府去了。

待到上了马车,她才问木槿:“交代你的事都顺利吗?”

“嗯!”木槿点头,对这事始终心存疑虑。

沈青桐也不解释什么,又沉默着回了王府。

回到院子里,静悄悄的。

沈青桐仓促的洗漱过后,已经快是三更了,直接就灭了灯,往屏风后面的床榻走去。

这屋子里她常来常往的,即使黑暗中也没什么差别,不想刚钻进被窝,却是发现空间有限——

黑暗中,有人已经直直的躺在那里了。

正文 第140章 当街大闹,身败名裂

沈青桐自回来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他在里屋,却一直没吭声,但是想也知道,人必定是醒着的。

沈青桐有些意外,动作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若无其事的挨着他身边躺下。

西陵越一动不动,就只是直挺挺的躺在那里。

沈青桐想也知道,他对自己今天的举动是颇有微词的,只是也不想明知故问,心里斟酌片刻,便就慢慢翻了个身,抬手搭在了他的胸膛上。

彼时西陵越也的确是醒着的,只是并非半途惊醒,而是从一开始就没睡。

事实上,这真个下午他人都待在这个院子里,一个人逗鸟,一个人用膳,然后眼见着日落日暮,头一次仔细体会作为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而得出的结论——

也不过“无聊”二字。

等到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偌大的一张床上,空荡荡的躺着他一个,于是昭王殿下突然就胸闷气短了——

都怪他娶回来的媳妇不靠谱啊!三更半夜的不着家,看见他,要么就爱答不理,要么就装模作样,倒是算计起人来,毫不犹豫,上蹿下跳的!

他娶回来的这是媳妇吗?简直就是冤家。

这会儿沈青桐突然主动侧身靠过来,昭王殿下反而受宠若惊,一时的适应不良,就导致一口怨气散了一半,直接半死不活的卡在了胸口。

沈青桐这次是真的知道自己挂羊头卖狗肉的那些事儿做的理亏,往他身边抱了他半天,见他仍是一动不动的装死,思来想去,就又咬咬牙,手指戳戳戳的隔着一层中衣在他胸口画圈圈。

力道若有似无,戳在肌肤上的感觉……

呃,有点儿微妙!

昭王殿下终于绷不住了,抬手一把按下他家媳妇的爪子,没好气的沉声怒喝道:“做什么?”

语气……实在是不怎么善良的。

沈青桐本来就是抹黑作案,很有点儿掩耳盗铃之嫌疑,这时候脸一红,顿时就挂不住了,急忙的就要抽回手指,闷声道:“不做什么?问你睡没睡!”

她要抽回手的时候,西陵越却死死的攥着她的指尖没松手。

沈青桐试了两次,就怒了,反问道:“你做什么?”

西陵越也不吭声,另一只手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攥着她的手直接压在了自己肌肉结实的胸膛上。

沈青桐正发愣呢,他却又攥着她的手腕用力一扯。

沈青桐在他手里,本就没什么分量,直接就被他扯过去,趴在了他身上,然后又听他家夫君一本正经又很体贴的说道:“要摸就直接摸,手感好多了!”

沈青桐:……

这货不是正在闹别扭生气吗?是吧是吧?他是在生气的吧?

这个画风转变太突然,沈青桐整个人都是懵的,只是觉得脑袋上面青烟阵阵,脑子半天转过弯来。

西陵越见她僵着身子,全然不动了,就干脆把她从身上挪下来,然后自己三下五除二把上衣和裤子全脱了。

黑暗中,沈青桐还没反应过来他又抽的什么风,她家夫君已经重新往床上一躺,再把她搬过来,又八爪鱼一样的趴在了他身上。

这会儿他整个儿赤条条光溜溜的。

沈青桐脑中又是轰然一声,浑身不自在的刚要跳起来,她家夫君却是把她往怀里一按,体贴关怀的再次道:“不是没摸够吗?这会儿应该可以了!”

沈青桐:……

沈青桐四肢张开趴在一张暖烘烘的人形大肉垫上,红着脸,欲哭无泪。

她这到底是什么命?这个人还能不能靠谱了?这么光明正大的……哦不,这么黑黑灯瞎火的耍流氓,真的好吗?

而且保持这么个诡异的姿势,分明——

她还是主动耍流氓的那一个。

好吧,这一夜是注定要把耍流氓的名声给坐实了的,至于到底谁是流氓……

诚然,这一夜,耍流氓的戏码并不是昭王府一家在演,但至于哪家的战况更激烈……

我知道我也不告诉你哼!

次日一早,西陵越照常早起上朝,沈青桐则依然睡得昏天黑地。

而彼时的镇北将军府门前,早已经闹翻了天。

正赶着早市刚开的时间,从城西的驿馆方向,一群人就横冲直撞招摇过市的抬着一顶轿子杀到了沈家门前。

因为这些人穿着异族服饰,行事又极其的霸道嚣张,一路上引起围观无数,许多好凑热闹的人干脆就直接尾随,跟着过来了。

所以,轿子被抬回沈家的时候,后面的队伍早就连成了一长串,围观的人群把两边的巷子口都堵得水泄不通。

“大清早的,你们闹什么闹?”门房的洪婆子粗声大气的嚷嚷着开了门出来。

门口两队二十四名北魏的侍卫,个个腰间佩戴大刀的戳在那里,一行人,全都表情不善。

护送轿子过来的赵刚走上前来。

洪婆子眼珠子咕噜噜的一转,开始还只是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是再一看侍卫的服饰,马上就明白了过来,诧异道:“你们不是——”

“咱们是奉摄政王之命前来的,麻烦请沈家能做主的人出来一趟吧!”赵刚道,语气十分的不恭,真的是半分也不客气的。

洪婆子一头雾水,因为对方是北魏使团里的人,再加上这些人明显是来者不善,她也不敢多言,点了头,就匆忙的转身往里走,直接奔了红梅堂。

诚然——

这么丢人现眼的事,老夫人避之唯恐不及,哪里会舍得一张老脸甩出来的。

洪婆子找过去的时候,方妈妈直接就把人堵在了外头道:“老夫人还没起,去找大夫人吧!”

“可是那些是北魏摄政王的人,大夫人都很久不管府里的事情了,会不会怠慢了?”洪婆子却是为难。

方妈妈冷着脸,不耐烦道:“大小姐的事,她不管还指望着谁管?”

话音未落,身后院子里,正屋的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大丫头铃兰神色凝重的快步走了出来,直接看向了洪婆子道:“走吧,我跟你去!”

她会出来,定是得了老夫人的吩咐的。

铃兰说着,就和方妈妈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方妈妈会意,也没拦着。

“姑娘请!”洪婆子终于松了口气,赶紧引着她往外走。

老夫人的用意很明确——

让铃兰过去,赶紧的把人接进来,尽可能的把这件丑事捂在家门里头,如果能私聊按住住了北魏人,那当然就是最好的了。

诚然,她也知道,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只是不管怎样,总要尽量挽回的。

铃兰提着裙子,几乎是一路狂奔至门口,却发现大夫人带着人已经先到了一步。

这一次,大夫人的想法和老夫人是不谋而合的,虽然是要演戏,可是这种情况下她已经是完全无法勉强自己挤出笑容来了,就只能尽量的维持冷静道:“几位是驿馆来的吧?招呼不周,请花厅奉茶吧!”

头一天北魏人来下聘的时候,也是招摇出了很大的声势,已然闹得尽人皆知,沈家的女儿被北魏的摄政王看中,要纳为侧妃了。

这时候,大夫人和和气气的,就真像是亲家之间的往来。

对面的赵刚闻言,却是完全的不为所动,直接冷吃一声道:“喝茶就免了,小的今日前来,是奉了我家王爷之命,送还贵府的大小姐,顺带着跟夫人要一个交代的!”

“有什么话咱们还是进去说吧!”大夫人道,面上表情已经明显有些绷不住了。

杨妈妈连忙上前要去拽赵刚,笑眯眯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哪有让你们站在外头说话的道理,几位——”

赵刚却是不给面子的一把将她推了个踉跄,讽刺的冷笑道:“一家人?这可不敢当!”

说罢,赶在大夫人主仆再要动作之前,他已经一招手:“把人请出来!”

围观的认亲,齐刷刷的看过去。

轿帘被掀开,两个侍卫过去,把穿了满身破烂衣裳又被捆绑了手脚的沈青荷给拖了出来。

她那衣裳明显是被粗暴的撕裂的,这时候裹在身上,有些地方的皮肉露出来,上面或红或紫的淤痕清晰可见,惹得人群里一边低呼议论声。

大夫人看着头发蓬乱,眼睛红肿的女儿,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青荷!”她低呼一声,就要扑过去,却被赵刚抬手挡了一下。

赵刚道:“夫人莫要着急,小的今日前来,就的奉命交还贵府的大小姐的,她的人现在就完好无损的在这里了,只是夫人,在这之前,我们王爷也需要您的一个交代!”

“你——”大夫人这才意识到那位摄政王是真的要大肆宣扬此事,来和他们沈家过不去的,一口气顶上来,就觉得兄妹气短。

赵刚才不管她,继续严肃的说道:“贵府的小姐在昨日被我们王爷下聘带走之前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这您知道吧?”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围观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随后就炸开锅,热火朝天的议论起来……

“那人刚说什么?沈家的大小姐不是完璧之身了?”

“这怎么可能?沈家是什么样的人家?门第高,规矩多,门风更严,哪儿能发生这种事!”

“如果不是,人怎么会被送回来?昨儿个北魏人来下聘的时候就风光的很,如果不是确有其事的话,谁会胡乱编造这样的谎话来给自己弄一顶绿帽子来戴啊?”

“谁说不是呢!看这样子,还真是……”

“沈家的这个大小姐生的美貌,这是出了名的,之前我还纳闷,怎么留到了十八岁了还不嫁人,原以为是眼界高,再有他家做了王妃的那位二小姐珠玉在前,所以这才耽搁了,现在看来,却分明是另有隐情嘛!”

“可是像是镇北将军府这样显赫的人家,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

人群里指指点点的议论,各种声音充耳,就像是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拍在了脸颊上。

大夫人被打得脑子嗡嗡作响,刺激的几次想要直接晕倒,眼不见为净,但是却知道必须不能,因为一旦她倒下了,那么她的女儿也就完全保不住了,这一次,无论如何,老夫人也是不会放过沈青荷的。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大夫人虽然理亏,这时候却只能一条路上走到黑,冷着脸怒斥道:“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儿被你们抬走了,现在人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也就算了,你们——你们居然编造出这样子虚乌有的谎话来污蔑我女儿的名声?你们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说着,她还要扑腾着去拉沈青桐。

赵刚却是态度强硬的一直挡着没让,面不改色的继续道:“夫人这样强辩真的有意思吗?这件事可不是我们编造的。”

说着,后面的人就送上一个托盘。

上面的白布掀开,露出里面皱巴巴的白色布条。

“贵府的小姐圆房的时候没有落红!”赵刚道。

这种事,虽然是新人圆房时候必须走的过程和规矩,但毕竟都是自家关起门私事,这样就当街被人抛出来,大夫人母女两个都羞窘难当。

沈青荷脸色涨得通红,因为被堵住了嘴巴不能说话,就心虚的暂时放弃了挣扎,目光闪躲着垂下眼睛。

大夫人胸口一热,喉咙里就涌上一股腥甜的滋味来。

那种感觉,像是被人当众撕下了脸皮,踩在脚下践踏,而她却是生生的将那一口心头老血咽了下去,尽量的稳住了步子。

赵刚看了沈青荷一眼,随后语气一顿,就又继续说道:“将军夫人,本来我家王爷也是敬重镇北将军的威名,想要和府上交好的,却没有想到府上的门风居然是这样的。事到如今,夫人难道还要强行否认吗?”

否认吗?否认有用吗?

反正事情闹成这样,就算她单方面否认沈青荷与人有染在先,可是昨夜之后,她的女儿也再不复清白,是被人糟蹋了的。

虽然两者之前有所区别,但总归,以后沈青荷也不可能再有别的男人要她了。

大夫人的脑中不断的有惊雷阵阵,有史以来的头一次,感受到了走投无路的感觉。

铃兰从旁看得干着急,就快步跑下来台阶,道:“什么不是你们红口白牙两张嘴给说出来的?我们府上本来也是敬重北魏的摄政王是一代枭雄,没曾想居然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吗?平白沾了我家姑娘的清白,现在居然翻脸不认账,还反过来污蔑我们府上的名声?不过就是因为我家将军场面驻守北疆,挡了你们北魏的军队南下,你们才怀恨,存心来诋毁我们府上的名声的吧!”

沈家出身的两位镇北将军,的确都是常年驻守北疆,挡的就是北魏人的。

铃兰一提,人群里的议论声倒是低了些。

杨妈妈乘胜追击,一下子撞开一个侍卫就要去抢沈青荷。

赵刚本来是被铃兰那小丫头的伶牙俐齿被说得愣住了,这时候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便是抬手一挥。

“哎哟!”杨妈妈哀嚎一声,一屁股摔出去老远。

大夫人也打了个寒战,又再回过神来,怒喝道:“你们到底有完没完?上门污蔑找茬,诋毁我家的名声不算,还想要当众行凶伤人吗?你们当镇北将军府是什么地方?来人!”

大夫人扬声一呼。

本来沈家的家奴就有不少是扒在门内看热闹的,此时闻言,剑拔弩张的就冲了出来。

双方人马拉开了阵仗,眼见着一场冲突,一触即发。

赵毅的目光冷了冷,还是继续有条不紊的说道:“我们王爷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夫人你要昧着良心一力的否认,我们也不强求,只是——这件事,却是贵府的大小姐亲口承认的!”

此言一出,又是满场哗然。

在场的数百双眼睛,目光齐刷刷的又聚焦于沈青荷身上,打量了起来。

正文 第141章 崩塌

侍卫将沈青荷推出来。

沈青荷崩溃的大声尖叫:“母亲!”

大夫人本就心疼,这时候听到女儿的声音,就更是心如刀绞。

侍卫一松手,沈青荷就仓促的扑过去,几乎是挂在了大夫人的身上,“母亲!”

赵刚神情冷蔑的看着那母女两人道:“沈大小姐自己说吧,我们王爷可有冤枉了您?如果不是真心求娶,我家王爷昨天又怎会郑重其事的登门下聘?”

话音未落,沈青荷突然失控的尖叫起来:“我不嫁!我死也不嫁给他!”

“沈小姐既然早就心有所属,为什么不一早就对我们王爷说明?这不是存心欺骗吗?”赵刚道,是存了新的引导刺激她:“你们沈家这样的戏耍我们王爷,可能有把我们王爷放在眼里?又可曾把两国邦交放在眼里?”

“是你们血口喷人!”沈青荷情绪激烈的反驳:“我有说过,我早就说过我已经心有所属,是他强迫我……”

大夫人心知事情不妙,想要捂她的嘴巴已经来不及了。

而沈青荷,想到昨夜那屈辱难当的一幕,就再度崩溃失控,嚎啕大哭了起来,整个人都哭得软倒在了地上。

赵刚诱出了沈青荷的亲口口供,才算是心满意足。

周围的人群里,一片讶异的几乎声,随后就炸开了锅,各种不堪入耳的言语满天飞。

赵刚冷笑了下道:“将军夫人无话可说了吧?令千金我们已经给送回来了,但是这件事却不是这么就可以完了的,希望贵府能尽快给出一个解释和交代!”

说完,一招手:“我们!”

然后就带着一众侍卫,扬长而去。

人群里自动让出一条道路。

但是像是镇北将军府这样的勋贵人家,居然会闹出这样的惊天丑闻来,还是沸沸扬扬的闹在街面上的,这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

围观的百姓非但不见散开,反而越聚越多。

“怎么会有这种事?真是看不出来啊!”

“别人说的是污蔑,可是沈家小姐亲口承认的,这就差不了了吧?”

“高门大户里的小姐,怎么会……这沈大小姐的奸夫会是什么人?不会是和府里的下人有染吧?”

“不能吧!不过这位小姐本来就长相妖艳,不怎么庄重的,原来真是个人尽可夫的破烂货!”

“我看沈家的门风才有问题吧?一个不清白的女儿,还敢送去高攀人家摄政王?什么玩意儿!”

“可不是!人都说他们这样的深宅大院里,最不缺的就是这样污秽的事情,看来这话是真的不假的。”

“太丢人了!”

“太缺德了!”

……

一开始因为忌惮镇北将军府的声望,众人的议论声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是沈家的名声如今一落千丈,围观的百姓就变得肆无忌惮了起来。

咒骂声,讽刺的嘲笑声,一声接着一声,不绝于耳。

沈青荷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虽然自从出了西陵钰的事情之后,老夫人不待见她,她在府里就过得有些谨小慎微,但至少在下人和外人面前,她一直都是那个高傲又美丽的沈家大小姐,收到的一直都是人们艳羡和追捧的目光。

这时候,那些肆意的嘲笑声,侮辱声,刺激的她脑中一阵又一阵的痉挛。

“你们说什么?”她的悲痛的哭声戛然而止,突然站起来,眼睛通红的冲着一侧巷子口的人群嘶吼起来:“你们说谁是破烂货?你们这些刁民!”

“破鞋一只,还装什么清高!”人群里,一个模样清秀的姑娘冷吃一声。

随后,就又传来人们一声高过一声的附和。

沈青荷站在那里,脸上居然奇迹般的还保持着高高在上的表情,只是配合上她那身破烂的衣裳跟乱糟糟的头发,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无比的滑稽。

周遭人们鄙夷的眼神和刻薄的嘲笑声,忽远忽近,似乎很不真实,有时候像是一团棉花,堵在了耳朵里,有时候又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凌迟着她浑身的血肉,把昨夜那一幕幕不堪的画面都带回脑海里,清晰可见。

于是,沈青荷再也不动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的站在那里。

眼见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大夫人本来也是六神无主,这个时候,突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不管不顾的飞快的脱下来自己的外衫奔过去给女儿裹在身上,然后抱了她。

因为知道女儿的脾气,她就尽量诱哄着开口:“青荷别怕,没事的,我们先进去!”

沈青荷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

大夫人看到她眼中空茫的神色和绝望的表情,就更是心疼。

“青荷!”她哽咽了一下。

没想到,下一刻用力要拉,沈青荷居然没有反抗,反而十分顺从的跟着她,步子踉跄着往大门口的台阶上走去。

大夫人的身体也不好,再加上受了刺激,本身脚步就不稳。

母女两个,逃也似的狼狈的走上台阶,进了门。

铃兰自知没有完成老夫人的托付,这时候就只能是硬着头皮,摆出一副毫不心虚的表情冲着两边围观的人群趾高气昂的斥道:“我家将军镇守北疆,战功赫赫,沈家的门第如何,门风如何,大家有目共睹,区区北魏人的几句片面之词,不听也罢!”

可是事情也不是北魏人自己说的,沈青荷都当场承认了。

铃兰也知道自己的说辞站不住脚,说完,也一刻也不愿意承受众人异样的眼光,扭头就也快步钻进了门内。

就是沈家的奴仆们,在众人的指点之下,也是觉得脸皮发烫,都仓促的退进了门里,砰地一声合上了大门,眼不见为净。

这边大夫人护着沈青荷进了府,直奔天香苑。

沿路有下人频频侧目,她也顾不上了。

主仆一行回了天香苑,大夫人就让死死的锁住了大门,并且下了限令,包括老夫人在内,不准任何人进来。

这边街面上的流言蜚语是如何的闹得沸沸扬扬,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这天没什么事,下朝比较早,西陵钰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沿路耳朵就被各种绘声绘色的描述塞满了。

他的一颗心,时刻的悬在嗓子眼。

好在侧耳倾听,走了一路都只听人说沈家大小姐,镇北将军府等字眼,甚至于连昭王和昭王妃都没放过,但是好在——

提心吊胆了一路,没有听到任何和他西陵钰有关的字眼。

西陵钰紧张的,全身肌肉紧绷,几乎这一路,屁股都紧张的没能坐牢了马鞍,战战兢兢的,好不容易熬到了东宫门前,却见来宝正抱着浮尘在大门口来回的踱步,门口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赫然在目,但是看着却十分的眼生,也没检出熟悉的哪家朝臣家的族徽。

“你在这里做什么?”西陵钰翻身下马,冷着脸问。

“殿下!”来宝贼头贼脑的四下里看了眼,随后就压低了声音,凑近他身边小声道:“北魏的摄政王来了!”

“他?”西陵钰惊了一跳,不由的勃然变色。

“是啊!来了有一会儿了,说是有要紧事寻您,奴才本来说不敢劳烦他等,可他说没关系,奴才也不能再说什么,就只能请他去花厅奉茶了!”来宝道。

西陵钰和沈青荷的事,来宝是最清楚的。

并且他小小年纪,就能在西陵钰身边服侍,足见也是很机灵的,这时候心里也是直觉的以为要坏事。

西陵钰的额头上不由的泌出一层的细汗,紧张的喉结上下吞咽了两下。

可是那人都已经找上门来了,他就是不见也得见的——

否则,事情就只会更糟。

“走吧!”最后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西陵钰一撩袍角就进了门。

后面的侍卫要跟,他立刻抬手制止了:“都不用跟着了!”

侍卫们也是听话,直接就二话不说的散了。

西陵钰的心中忐忑不已,一路急匆匆的去到花厅时,北魏的那位摄政王果然是在,只是他并非是在喝茶,而是正悠然漫步在一排百宝各前面,逐一欣赏上面的摆设和古玩。

“不知摄政王大驾到此,本宫失迎,有怠慢之处,还望王爷海涵!”努力的调整了心态,西陵钰面上挂了个温文尔雅的笑容,大步走了进去。

摄政王转身看来,同样也是一笑:“太子殿下公务繁忙,本王等你一等又如何?只是——”

他说着,就的语气一顿,露出一个颇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西陵钰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不已。

就听那摄政王话锋一转,刻意加重了语气道:“但愿本王等的值得啊!”

“摄政王……”西陵钰本来就心虚,这时候倒是觉得自己担心的事情八九不离十了,虽然还是努力的维持表情,可是那笑容已然僵硬,其实演变的十分难看了,语气也格外的顿了一下:“何出此言?本宫……像是有些糊涂!”

“糊涂吗?”摄政王一笑,转身就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主位上,然后侧目给站在旁边的赵刚使了个眼色:“把本王带来给太子殿下的礼物拿来吧!”

西陵钰这才注意到,赵刚手里抱着个四四方方挺大的锦盒。

“这是——”他狐疑。

赵刚把锦盒放在了摄政王手边的桌上,随手打开了,然后就让到了一边,恭敬道:“太子殿下请!”

西陵钰狐疑的慢慢走过去,探头往里面一看,却是不由得勃然变色,一张本来就偏白的脸上,越发的血色褪尽,变得煞白一片。

因为——

那盒子里,赫然在望,居然是一颗人头!

还是——

他昨天安排去潜入驿馆,要灭口沈青荷的那名暗卫的人头!

虽然那人一直没回来复命,而今早又传出沈青荷行为不检的流言他就知道那人的行动肯定是失败了,可是这位摄政王亲自把人头送过来,这震撼力,还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的。

西陵钰一时错愕的没了反应。

“这颗人头,我直接送到你的府上来了,而没有把沈家小姐和活着的刺客一起移交贵国的皇帝陛下和昭王,想必本王的诚意,太子殿下是能领会的吧?”摄政王挑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他这话一点也没有拐弯抹角,完全的直白。

西陵钰的额头上都是冷感。

他虽然没有那么高明的手段和算计,但到底人也是不傻的。

“是……”勉强的擦了把汗,西陵钰僵硬着一脸的表情一步一步尽量不叫自己失态的款步移过去,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锦盒里,那颗人头还血淋淋的,栩栩如生,一股血腥味散发出来,叫他胃里翻腾,几欲作呕。

可是为了不露怯,他还是勉强稳住了,强作镇定道:“摄政王有话直说即可!”

“其实也没什么!”摄政王一笑:“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女人而已,既然是你的人,太子殿下你来说就直接跟本王明说了就是,大家都是男人,真算什么事?本王虽然从不以君子之名自诩,却也不至于夺人所爱,为了个女人就和你来过不去。可是太子殿下你现在所作所为,却是叫本王十分的为难,您这是要将本王置于何地啊?”

这番话,他不算是质问,但是每一个字入耳,都是掷地有声,砸在西陵钰的耳膜上,叫他分外难受。

西陵钰强撑着一张脸上的表情,也是尽量摆出无所谓的语气道:“其中就是这个话,不过就是个玩物罢了,既然摄政王看上了,本宫也不好意思扰了您的雅兴,至于这……”

他说着,就又看了眼那个锦盒,道:“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吧!”

他把自己的女人送给了摄政王,如果去掉怂恿对方纳沈青荷为侧妃的举动,其实真的可以解释为拉拢的,只是这个派出去的暗卫又没法解释了。

西陵钰知道自己难以自圆其说,但是却不能公开承认,只能强行装傻了。

“是吗?”横竖他是真的没准备撕破脸的,摄政王对他的反应甚是满意,脸上笑容不由的更深道:“既然太子殿下这样说了,那本王也愿意相信这是你的一番好意,所以,这一篇就可以就此翻过了是吗?”

西陵钰知道自己的这个把柄被他拿住了,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就只能认栽了。

“是!”暗暗提了口气,西陵钰勉强点头,“摄政王对本宫的照顾,本宫也一直都铭记于心,还请摄政王相信,本宫对您的一片心意,今天的这个时机不合适,改天本宫再设佳肴款待,届时咱们再畅饮一番不迟!”

这个时间点儿上,实在是太敏感了,如果让人知道摄政王来了他这里,就不保证会不会引发无端的揣测了。

“好!”摄政王也是从善如流,弹了弹袍子,站起来,“那本王就先告辞了,希望下次的宴上,太子殿下还能给本王带来惊喜!”

所谓的惊喜,不过就是好处和西陵钰所能给出的让步。

虽然是趁火打劫,西陵钰也无话可说,勉强点头:“当然!”

这边沈家的天香苑里,大夫人把门户关得极严,说是防范老夫人的,可事实上,老夫人这一次似乎根本就没没准插手管这件事,倒是根本就没有派人来。

大夫人让人伺候沈青荷洗澡换了干净的衣裳。

沈青荷自从进门之后却是不哭不闹,木偶一样的任人摆布,倒是凡事配合。

可她越是这样,大夫人就越不放心。

待到玉竹扶着她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见她神情呆滞的模样就红了眼眶。

只是这个时候,她不想刺激女儿,就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过去扶着沈青荷在床边坐下,同时安抚她道:“你先别难过,这件事不怪你,母亲会替你讨回公道的。你先什么都别多想,好好休息。母亲知道你心仪太子,他既然沾了你的身子,就没有不负责的道理,母亲无论如何而也会为你要一个公道的!”

大夫人起身要走。

沈青荷没拦着,去是突然在后面问道:“母亲,你说——他有喜欢过我吗?”

经过这一次,她突然想明白了,西陵钰其实是从来就没打算要她的吧?否则怎么都有办法从那个男人手里把她要过去的。

大夫人一愣,回头看她,眼神复杂。

沈青桐看着她眼底明显心虚的神色,突然就心浮气躁的挥挥手:“我没事!先睡了!”

说完,就转身上了床。

大夫人也不敢刺激她,安排了人看着她,就先出去了。

傍晚时分,紫珠从外面打盹醒来,天色已暮,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见前面的房梁上,晃悠悠的一道影子挂在了那里!

正文 第142章 疯狂,乱套了

“啊——”

一声惨叫声划破天际,将刚刚落下的夜幕残忍的撕开一条可怕的裂痕。

随后,整个沈家就彻底的炸开了锅。

大夫人闻讯匆匆赶来时,沈青荷已经被人从房梁上接了下来,舌头拉得老长,平时花容月貌的一张脸,这时候几乎完全分辨不出当时的模样。

大夫人匆忙的跨进门槛,紧跟着脚下一步踉跄。

“小姐!小姐!”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围着尸体抹眼泪。

大夫人看在眼里,本来就显沉重的步伐便是完全的挪不动了。

“夫人!”伏在沈青荷尸体旁边的紫玉会转头来,悲痛道:“夫人,大小姐她……去了!”

说着,就重又嚎啕着大哭了起来:“小姐啊,你怎么就这么的想不开啊!”

“夫人!”杨妈妈在一旁扶着大夫人的手,心里忐忑不安的试着开口劝道:“夫人,您还是节哀吧!”

大夫人一直愣愣的站在那里。

“不!”她突然开口,却是仓促的后退了两步,如梦初醒般的郑重摇了摇头道:“节什么哀?这不是我的女儿!”

说完,就仓促的别过头去,扭头就往院子里走,生怕再多看躺在屋子里的那具尸体一眼。

可是她看似镇定,内心里所有的信念却都已经在瞬间瓦解崩塌,即使落荒而逃,可是人刚奔进院子里,却是脚步一软,直接被绊倒,跪在了地面上。

“夫人!”杨妈妈奔过去扶她,看是拉了他一把没能拉动,最后反而也被带着一起摔在了地上。

大夫人的面色惨白,整个人看上去浑浑噩噩的,视线根本就找不到落点。

杨妈妈心疼的也是不断落泪,再次试着开口道:“夫人,奴婢知道您舍不得,可是大小姐是真的已经去了。夫人,大小姐在天有灵,也会希望您能好好地!”

“胡说八道!”大夫人怒喝一声,突然扭头,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凶神恶煞的怒喝道:“你这个老货,我自认为平日里待你不薄,你居然这样诅咒我的女儿?你这简直就是黑了心肝了!”

杨妈妈知道她对沈青荷视若珍宝,一时间肯定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所以即便挨了打也不和她计较,只还是尽力的想要扶她起来:“夫人您快起来,这地上凉!”

奈何大夫人双腿发抖,根本就使不上力气,两个人试了两次都没能站起来。

而大夫人是听到身后那些嘤嘤的哭泣声就心里冒火,突然扭头冲着屋子里正在嘤嘤啼哭的丫头们吼道:“都给我闭嘴!不准哭!”

大夫人平时庄肃惯了,这时候一声怒喝,当真就是把所有的人都镇住了。

屋子里的哭声戛然而止。

恰在此时,院子外面却又传来一片熙熙攘攘的人声。

“夫人,您慢点儿!”有个丫头的声音,气喘吁吁。

杨妈妈扭头看去。

片刻之后,就见三夫人和胡氏,韩姨娘一行人被一大票的下人仆从拥簇着从门口挤了进来。

不过——

老夫人并不在其列。

“夫人!”杨妈妈自知事情不妙,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大夫人:“三夫人她们来了!”

大夫人扭头看去。

三夫人等人却根本就不理会她,直接就往屋子里走,一面刻薄的嘀咕道:“真是晦气!真的死了还是假的?”

站在门口一看。

屋子里只是仓促的点了两盏灯,光线昏暗,沈青荷横躺在那里的尸体,那副面目看上去就更是难看至极了,莫名其妙的就叫人觉得这屋子里鬼气森森的。

三夫人前脚跨进了门去,然后就不想再往前半步了,眼底露出嫌恶的神色,转身又退了出来。

本来一大早得到消息之后,她和胡氏就气愤的赶着去了红梅堂,想要跟老夫人要说法,可是老夫人不肯见,直接把人都轰出来了。

后来他们想来这边找沈青荷,又被大夫人安排的人堵在了门外,冲突了两句,因为忌惮老夫人,终究还是各自回去了,毕竟——

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夫人不能袖手旁观,什么都不管的吧?

而这会儿,沈青荷居然悬梁死了,她们就都再也熬不住了,急匆匆的赶了来。

三夫人转身从屋子里冲出来,直接又奔到大夫人面前,指着她悲愤的说道:“大嫂,你别再逼着咱们了,青荷的事情,今天你必须要给出一个交代来!她是沈家的小姐,又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却忽然不知廉耻的做出这样的丑事来。你们母女不要脸,这一大家子可都是还要继续过活儿的呢。现在她倒是好了,这一死,眼睛一闭,两腿一蹬……咱们其他的人要怎么办?你们母女这不是害人吗?”

胡氏是紧随着三夫人身后,也跟着进去看了沈青荷的遗体一眼,确定人是真的死了,一转身出来,却是气得直接哭了出来:“你们这不是缺德吗?你们不要脸那是你们的事,现在连累的沈家所有的姑娘都跟着坏了名声,我的女儿,我的媛儿……”

说起来,这里最憋屈的还要属她了。

沈青音和沈青羽毕竟都是嫁出去的姑娘了,虽然因为沈青荷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她们都有被休弃回来的可能,但也只是有风险而已,反而是她的女儿沈青媛尚且年幼,照着目前的这个状况来看,是绝对没有正经的人家会把这家的女孩儿娶为正室了。

胡氏气得直哭。

她其实一直都有些惧怕大夫人,这会儿一时失控,就直接扑上去,扯着大夫人的领口来回晃荡:“害人精!你们母女两个都是害人精!沈青荷她自己不要脸,死了活该,可怜了我的女儿!”

大夫人被她晃得,却像是个提线木偶似的,都没有挣扎,只是这时候,突然狠狠的一把将胡氏推翻在地。

胡氏摔了个倒仰,一时间也忘了哭,差一点朝她看去。

就见大夫人坐在地上,脸上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来,冷冷的嘲讽道:“你怕你生的赔钱货没人要吗?那就把你拿捏勾引男人的手段教教她好了。我家青荷是被人骗了,害了。她要有你的本事,又何至于沦落到今天?”

大夫人不愧是大夫人,她真要发起狠来,只几句话就能把胡氏挤兑得无地自容。

胡氏是内想到她这是还有心情挖苦自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见了鬼一样的看着她。

身边的张妈妈走过去,把她搀扶起来。

三夫人皱着眉头,盯着大夫人道:“大嫂,这就就是你的不对了,要不是你溺爱青荷,把她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她也不至于会这么不知事,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们——”

话音未落,大夫人又是当仁不让的冷笑了一声,挑眉看向了她道:“你说得对,是我没有教好了青荷,没加她学着五丫头强上男人的本事,说起来,青荷她也真的是没用的!”

沈青音和西陵钰之间但事,虽然大家都知道是因为中间出了一些误会,西陵才被迫纳了沈青音的,却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其中内幕。

此言一出,院子里外围观的下人们,眼神就都微妙的变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

“是真的吗?”

“别胡说!大小姐已经这样了,五小姐怎么会……”

是啊!大小姐既然都已经是这样了,那么如果五小姐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那就更有可能了不是吗?

大家本来看向大夫人的同情的目光,一下子就变成了疑惑,开始挪到三夫人身上打量了起来。

三夫人脸上烧热,脸色涨得通红。

“你这个毒妇!你自己的女儿做了不要脸的事,她没得好,你就恨不能把所有的人拖下水,也不叫别人好过的是吗?”三夫人咬牙切齿的怒骂。

她本来就是市井出身,撒泼起来是完全不顾脸皮的。

这时候,就是袖子一撸,扑过去就把大夫人扑在了地上,手扯着对方的头发,死命的往地上撞。

大夫人可不是她,虽然正在盛怒之下,但她是个体面人,几时和人撸袖子打过架?

后脑勺在地上被狠磕了几个,大夫人先是懵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也是豁出去了,使劲全力的抬手使劲一挠。

“啊!”三夫人惨叫一声,脸上就出了几条血印子,血水飞快的渗出来,糊了一脸。

大夫人趁机使劲的一把将她掀翻在地。

然后也是卯足了力气扑上去,骑在三夫人身上狂甩耳光。

这一刻,她的面目狰狞,脑子里想到的全都是西陵钰——

要不是西陵钰言而无信,骗了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又何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而沈青音进了东宫,这个时候大夫人看到西陵钰,就把仇恨转嫁到了所有能和西陵钰扯上关系的人身上。

她疯了一样的抽打三夫人。

很难想象,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子,并且又已经病入膏肓,真要发起狠来,就是三夫人那样的悍妇都不是对手!

“你这个疯婆子!你疯了吗啊——”三夫人抬手去隔她的手,最后无能为力之下,就只剩下嗷嗷乱叫了。

“胡氏!”无计可施之下,眼角的余光扫见那里正看得目瞪口呆的胡氏,三夫人病急乱投医的尖叫道:“你还傻愣着干什么?你闺女都被这毒妇害的嫁不出去了,这时候你不报仇还等什么?”

胡氏也是被大夫人压制着,心里痛恨的。

这个机会难得,她猛地打了个寒战,“哦!”

然后,目光凌乱的左右一瞥,瞧见放在旁边花坛边上的扫帚,一把抓过来就往大夫人的后脑勺上扫了一棍子。

大夫人一痛,闷哼一声。

三夫人趁机一脚把她从身上踹下来。

翻身过来,又要去扑她。

“哎呀!夫人!”

家里的几个夫人这样掐架,成何体统?

何况眼见着大夫人双拳难第四手,这是要吃亏,杨妈妈惊呼一声,就要扑过去帮忙。

张妈妈见状,眼疾手快的深处一脚。

杨妈妈跑的急,一时不察,扑通一声就摔在了地上,眼睛都花了。

胡氏眼睛一亮,如是被振奋了士气,手里死死的抓着扫把扑故去,本来是想再打大夫人的人,可刚好三夫人扑过去,她一下就打在了三夫人脸上。

“啊!”三夫人脸上又是一道红痕,一边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破口大骂:“你个废物你瞎啊!”

胡氏理亏,脸都白了,正在迟疑,大夫人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随手摸过旁边花圃里的一块鹅卵石,也没细看,抓着就朝着三夫人暴露在她跟前的后脑勺拍去。

啪的一声。

这会儿三夫人就只是短促的闷哼一声,然后就两眼一翻白,往旁边栽了下去。

“啊!死人了!死人了!这里打死了人了!”不知道是谁的婢女胆子小,惊叫着就大哭起来。

三夫人身边的人也都尖叫着,前仆后继的冲过来。

刘妈妈摸她脑后一把血,立刻就红了眼,一咬牙:“不能让他们这样行凶,得给夫人报仇!”

说完,就撸袖子朝大夫人扑去。

大夫人的人不能不来救主啊,立刻也跟着扑上来,双方的人,互相扭打在一起,胡氏的人也难以幸免,总之是院子里整个都乱了套,几个人,花花绿绿的衣裳,各种高低粗细不一的哭喊声叫骂声连成一片。

夜空之下,像是沈家在后院煮沸了一锅粥,场面混乱不堪。

韩姨娘明哲保身,一早看着形势不妙,就先推到了角落里,本来也没打算多管闲事的,可是眼见着闹成这样,她再不闻不问,就难保老夫人不会怀疑她是居心不良了。

“姨娘!”身边的丫头丹砂扯着她的袖子,一脸的着急:“这要怎么办啊?这么下去,是真的要出人命的,姨娘您想想办法啊!”

韩姨娘再不能坐视不理,咬牙道:“这里我盯着,你快去红梅堂!”

事到如今,只有老夫人出面才能止住这些疯婆子了。

“好!”丹砂会意,点点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院子里沿着墙壁的和边缘摸索了出去。

老夫人本来也的确是没准备理会沈青荷的这件事的,反正事情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就算她出面,又能怎么样?是打杀了沈青荷?还是弄死了大夫人?

是!这来人的命她都可以要了,可是杀了她们有用吗?

所以,气愤之余,老夫人干脆就放任不管了。

可是这会儿出了这样的事,丹砂过去一说,老夫人即使再如何生气,也只能赶紧的赶了来。

因为丹砂说这边三位夫人带着人打起来了,老夫人又正在气头上,所以过来的时候就直接让管家调了两队家丁,气势汹汹的杀了来。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过来之后,老夫人还是被这场面惊了一跳。

“老夫人!”韩姨娘隔门看见了她,欣喜的就要迎出来,不想才从墙根底下走出来,就被一个正在打群架的丫头撞了个踉跄,一屁股跌在地上,随后被人群淹没,就再也看不见了。

老夫人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当机立断的就黑了脸,怒喝道:“都给我停手!”

然后又转头对跟来的家丁道:“给我拿着棍子进去,还不住手的,都给我往死里打,打死打残的都算我的!”

盛怒之下,她用最大的声音怒吼出来。

二十多个家丁提着大棍冲进了院子。

他们也不想随便打杀了人,于是为首一人,抡起棍子就先把刚好被人推到了门口的张妈妈从背后一棍子打趴在了地上。

这一声的动静有点儿大,众人都吓了一跳。

院子里闹哄哄的吵闹声戛然而止,众人齐齐朝门口看来。

刘妈妈如是看到了救星,在人群里抱着昏迷不醒的三夫人大声道:“老夫人救命!大夫人居然下毒手要打杀了我们夫人,老夫人要提我们夫人做主啊!”

老夫人本来就对大夫人和沈青荷恨入骨髓,此时目光凌厉的一扫,就瞧见了刚好被人扶着站起来的大夫人。

大夫人也是一身狼狈。

“冯氏!”老夫人怒吼,刚要开口质问,不想大夫人才刚站起来,却是身子晃了晃,又栽倒了下去。

院子里,立刻又乱成一团。

因为大夫人突然晕倒,老夫人也没办法发作了,堵了满肚子的气,费了好些力气才遣散了众人。

这边大夫人被杨妈妈带人抬回了天香苑。

杨妈妈吓坏了,匆忙的就要吩咐人去找大夫,不想一回头,却见大夫人已经目光幽暗,没事人似的坐了起来,道:“马上给我做件事去!”

正文 第143章 大夫人的报复

夫人,您这是——”杨妈妈倒是十分惊讶,“您还好吗?”

大夫人冷笑,却没说话。

事到如今,她已经是完全不屑于同老夫人逞口舌之快的,所以方才装晕,果断干脆的避开了正面冲突的机会。

彼时屋子里的光线昏暗。

床帐下,大夫人的眼底闪烁着幽暗的光芒,那张脸上的表情,更像是来自阴曹地府的索命恶鬼。

杨妈妈看在眼里,心里不由的就生出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来。

“夫人!”她紧张的上前劝道:“大小姐已经去了,您——”

“是啊!”大夫人苦笑,打断她的话:“青荷都已经不在了,那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说完,她抬头,又看了杨妈妈一眼。

杨妈妈一脸的紧张。

大夫人看着她,半晌,却又突然叹了口气,掀开被子,自己下了床,一边道:“算了,事到如今,我也不连累你们了,这件事还是我自己去做吧,你去给我找一身你的衣裳来,然后就带着玉竹出府去。这会儿林氏和胡氏那里都要请大夫,门房的婆子要拦,你就说是去给我请大夫的!”

杨妈妈心里一惊,连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道:“夫人!您可千万别!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大夫人看着她,面上却是一片面如死灰的神色,分毫也没有动摇。

她说:“什么也别说了!就我现在的这个身体,你以为我还能活多久?之前我一直忍着,全都是为了青荷,想先给她谋一条出路,可是现在——已经是没这个必要了!以我这一副残破之躯,能捞回来多少都是额外赚回来的。”

“夫人!”杨妈妈急切的又叫了一声。

但是大夫人的态度坚决,完全无法撼动。

杨妈妈跟了她几十年,还是了解她的性格的,这个时候知道多说无益,就只能妥协,“好!奴婢去找衣裳!”

不得不说,大夫人最后的这一手人情牌打的高妙,最起码,这一刻,杨妈妈的心里还是向着她的。

杨妈妈出去了,不多时就找了身半旧的衣裳回来。

大夫人把衣裳换了,玉竹刚好回来,不出所料,果然大夫是早一步被三夫人林氏的人请了去。

“夫人,您这是——”见到大夫人的装扮,玉竹吃了一惊,不由的怔住。

“没你的事,走!”杨妈妈又看了大夫人一眼,然后心一横,咬牙拉着玉竹转身就走。

玉竹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她出了门,心里仍是困惑:“杨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夫人她……”

“不该问的别问!”杨妈妈沉声警告,“我们出府去给夫人请大夫!”

说完,就更是不由分说的拉着玉竹匆匆的出门去了。

两人徒步出了门,杨妈妈刻意的拖着时间,走过三条街,敲开了一家医馆的大门,花费重金请了坐堂大夫登门。

待到一行人回到沈家的时候,沐云楼里,大夫人已经安静的躺在床上了。

大夫给诊了脉,最后却是暗暗吃惊:“夫人患了很严重的肝病,这已经是病入膏肓的症状了,你们怎么耽误到了现在?”

杨妈妈听了,不由的就是一阵的心酸。

“那我家夫人还有别的病症吗?”勉强定了定神,杨妈妈问道。

“别的倒是都还好的!”大夫道,“就是暂时有点儿虚火上升,我给开一贴降火的药,服用一下试试吧!”

“好!”杨妈妈点头,转头对玉竹道:“领大夫下去开药方,诊金就从夫人的首饰匣子里拿,不用去账房支取了。”

“好!”玉竹点头,转身领了大夫出去。

杨妈妈就又走回了床边。

彼时大夫人已经重新睁开了眼,挣扎着正要重新坐起来。

“夫人,您身子不好,就多歇着!”杨妈妈快走两步,过去搀扶。

大夫人却没听她的劝,虚弱道:“不了!我要去陪陪青荷!”

杨妈妈知道沈青荷就是她的心头肉,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是帮着穿衣穿鞋,然后又陪着她去了天香苑。

上半夜,经过一场大闹之后,这院子里的花盆摆设被损坏了大半,并且因为没人在这里主持,所以丫头们耍懒,就只是随便收拾了一下。

这会儿沈青荷的尸体还摆在正屋的地面上,一屋子的丫头跪在离着她稍远的地方。

整个院子里,死气沉沉的,走进去就感受到了一种浓厚的死气。

杨妈妈都不由的打了个寒战。

大夫人强忍着心里的颤抖,还是一步一步的往屋子里走去。

“见过夫人!”昏昏欲睡的丫头们赶忙行礼。

大夫人目光冷厉的扫了她们一眼,怒喝道:“都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把小姐挪到床上去?去让管家安排后事?”

“这……”丫头们为难的面面相觑。

毕竟——

沈青荷在老夫人面前早就不讨喜了,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之后,老夫人就更是将她痛恨到了骨子里,会允许给她办丧事吗?

丫头们谁都不想去自讨没趣,就都迟疑的跪着没动。

大夫人如何不知道她们的心思?

都说树倒猢狲散!这样的道理,她这样的人,尤其明白。

这个时候,大夫人其实也不想再争那些虚妄的形势上的东西了。

她直接转向了杨妈妈道:“我那边的棺木,先叫人抬出来给青荷用吧,再去她的箱子里找一身新衣裳出来,整理好妆容,就连夜下葬了吧!”

身后事,也是件马虎不得的大事。

大夫人疼爱沈青荷,众人皆知,这时候却要这样委屈她,将她就这样仓促的下葬?

丫头们都大为意外。

杨妈妈本来也有些吃惊,但是转念一想之前大夫人神秘兮兮把她和玉竹支开的事情就知道——

现在仓促将沈青荷抬出去埋了,虽然葬礼的规制上看着草率,但是到底也是收拾妥当了,不至于寒酸。

如果等到第二天,沈家指不定还要发生什么样的惊天巨变呢,到时候会是个什么下场,谁都不好说了。

杨妈妈几乎是胆战心惊的,却是没有多言,只恭敬的答应着退下了。

外面进来两个婆子,把沈青荷的尸首抬到了床上。

然后丫头们找来衣裳,两人又给她换了衣裳,梳头,并且整理好妆容。

这时候,杨妈妈还没回来。

大夫人就暂且支开了下人们,独自坐在床头。

她伸手,弯身下去,轻轻的抱住了女儿。

夜色弥漫,屋子里的灯光又不够明亮,床头母女相依的这一幕情景,看上去居然有说不出的诡异。

立在门口的几个丫头都觉得似乎是有一股子寒气从脚底板开始往上冒,可是大夫人在这里,她们一个个的也不敢妄动,就只是不自在的不断缩着脖子取暖。

大夫人趴在沈青荷身上,唇瓣靠着她腮边温柔低语:“青荷!是母亲无能,没能教好你,也没能为你谋得些什么。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别怨我,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女儿,是我生的孩子。今天你先走一步,虽然母亲很舍不得,可是现在我还不能就这么走。”

这边她絮絮叨叨的呢喃。

这时候,刚好杨妈妈带人回沐云楼抬了棺木过来。

“夫人!”她从外面唤了一声。

大夫人侧目看了眼,却还是伏在沈青荷的床头没动,她又抬手,温柔的摸了摸女儿的脸,再度絮絮低语道:“青荷,你且走慢一些,母亲是舍不得你一个人上路的,很快我就来陪你!”

“夫人!棺木抬来了!”杨妈妈从门外进来。

大夫人这才重新坐直了身子。

“进来吧!”她站起身来,抬手擦掉眼底的湿气。

“抬进来!”杨妈妈回头招呼了一声。

四个家丁就抬着一副金丝楠木的大棺材进了屋子,端端正正的摆在了地面中间。

因为这里是沈青荷的闺房,他们不好久留,转身就又退回了院子里。

杨妈妈走过去,看一眼床上的沈青荷,再看到大夫人红红的眼眶就知道她是刚苦过,心里一酸,就还是只能劝道:“夫人!您要想开些……”

话音未落,大夫人却突然使劲的仰起头,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重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用力的吸了下鼻子道:“我没事!送她走吧!”

说完,却是怕自己会再度失控,决绝的一转身,面对角落站着不动了。

“唉!”杨妈妈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随后赶紧招呼了人来帮忙。

几个人把沈青荷的尸身搬到了棺材里安置好,因为时间仓促,也来不及准备别的,杨妈妈就让把她首饰匣子里最值钱的首饰都放进去做了陪葬。

随后封棺,再到家丁进来,重新把棺木抬走,屋子里都是静悄悄的。

大夫人使劲的掐着掌心,一直没有叫自己回头,直到杨妈妈重新过来唤她:“夫人!”

本来想安慰她两句,不想大夫人却突然深吸一口气,转身过来道:“我没事,走吧!”

言罢,就真的没事人一样,率先头也不回的出了这间屋子,又走出了院子。

这一夜,沈家的后院闹得不轻,几乎每个人都是灯火通明,无人能够安眠,大夫人一路走过去,赏遍了各院灯火,却是深刻的体会到了在这沈家的偌大宅院里,一个人的日子过得有多悲苦无奈。

她嫁给沈和二十多年,从他默默无闻时,到后来发迹……

夫荣妻贵,曾经,她也是荣光无限,被众人所艳羡的,可是现在回首——

真的不过一场虚空。

什么也没有!在沈家的二十多年,到了今时今日要走到最后的时候才赫然发现,现在唯一所有的就是深埋于心间的仇恨。

婆婆的毒手,夫君的背叛,现在——

就连她视为生命的女儿也没有了。

这所有的一切她都努力的维持和争取过了,只是,事与愿违,最后——

还是异常虚空,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呵——

真可笑!

她苦苦挣扎了这么久,最后居然只落得这样一个两手空空,遍体鳞伤的下场。

大夫人心里在频频冷笑,面上表情却是静如死水,始终未起半分波澜。

她一路回到沐云楼,回到屋子里,又没了灵魂的躯壳一样坐在了妆镜前。

杨妈妈不敢扰她,把她送回去之后就识趣的追着去送沈青荷的棺材出府了,好在因为大夫人识趣的没招摇,老夫人虽然心里不痛快,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没叫人为难。

“老夫人……”方妈妈亲自过去门房问了一遍具体的状况,回来的时候老夫人也还着脸坐在暖炕上,老僧入定了一样,动也不动。

这时候,她缓缓地抬起了眼皮。

“没出什么乱子,大夫人只叫送出去埋了,其实这样也好,毕竟现在大小姐是那么个名声,趁黑送出去,也可以少了些风波!”方妈妈道。

老夫人面上表情冰冷,对这个孙女惨死的事情并未半点的悲悯之心的道:“她早就该死了!都是冯氏那个贱人,现在好了,弄成这样,整个沈家的名声都毁了!”

这件事,方妈妈根本就不敢掺合多言。

老夫人兀自生了会儿闷气,就又突然正色问道:“昭王府和东宫那边,都有什么消息吗?”

方妈妈立刻收摄心神,摇头:“都没有!大小姐的事情,是牵扯到了太子殿下的,想来五小姐那边,他不敢随便休弃的,事情闹成这样,他还怕咱们这边把事情闹大的呢!至于昭王方面……暂时也没什么消息。反正前阵子出了刺客的事情,二小姐被人掳了,昭王不是也没发作吗?这一次,也许也不会迁怒的吧。”

对于西陵越那边的态度,老夫人是真的摸不准,左想右想,只能叹气道:“但愿吧!”

沉默了一阵,她忽而又再次庄重了神色,抬头对方妈妈道:“青荷那小贱人死了,这就戳中了冯氏的死穴了,以那女人的性子,她这时候安安静静的绝非好事!”

方妈妈倒抽一口凉气:“老夫人您是说——”

“虽然太子不仁义,但他毕竟是储君,何况之前老大已经开始替他做事了,有了把柄在他手上,青荷死了是她自己不检点,是她活该,一定不能让冯氏把太子牵扯进来,否则太子和皇后绝对不会放过咱们的!”老夫人道,“并且因为老大替太子做事在先,届时,昭王也不可能接纳我们,咱们沈家就算彻底完了!”

“奴婢明白了!”方妈妈立刻就反应过来:“我马上叫人去盯着沐云楼那边,看紧了大夫人,不会放她和她院子里的人出府去的!”

“去吧!”大夫人挥挥手。

方妈妈匆忙的下去吩咐。

老夫人还是坐在暖炕上没动,这么一坐就是一个时辰,眼见着晨曦降临,天色渐渐地明亮起来。

“老夫人,奴婢已经命人准备早膳了,这就先伺候您更衣吧!”铃兰带着丫头,捧着洗脸水和衣裳进来。

老夫人年纪大了,枯坐了一夜,浑身的骨骼僵硬,难受的紧。

她点点头。

铃兰赶紧过去,刚把她扶着下了炕,外面就听见一声哀嚎:“老夫人救命!救命啊!”

声音凄厉,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老夫人这边打了个寒战,还没反应过来,外面胡氏院子里的大丫头就已经冲了进来,屁滚尿流的趴在了地上,嚎啕道:“老夫人,二公子和夫人她们……她们出事了,您……快!快救命!”

老夫人一惊。

胡氏的死活她才懒得管,可是沈良臣也出事了?

“你说臣儿?他怎么了?”老夫人一个激灵,问道。

“不只是二少爷,还有小少爷和六小姐!”那丫头满面惊恐的哭道:“一大早,夫人带着他们吃饭到一半,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东西,全都上吐下泻的,小少爷……小少爷已经不行了!”

正文 第144章 毒妇

老夫人脑中轰然一声,匆忙站起来,却因为动态太过仓促了,一时间气血两虚,身子晃了晃。

“老夫人!”方妈妈一把扶住了她,一边赶紧问那丫头道:“你把话说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

那丫头却只是哭,抹着眼泪道:“奴婢也不知道,就是……就是……”

老夫人已经是等不得了,一把推开方妈妈的手,又将那丫头踢翻一边,就匆匆的就冲出了门去。

去到了胡氏的院子,才一进门就先闻到一股刺鼻的酸臭味。

老夫人皱眉,强忍着恶心快步进了门。

彼时那屋子里,已经是乱了套。

床边,榻边都是人。

大床那边,胡氏正死死的抱着小儿子沈良玉,哭得撕心裂肺:“玉儿,我的孩子!你可别吓娘,别睡啊,跟我说说话!”

几岁大的孩子,再加上一直长在北疆气候恶劣的地方,所以身体本来就有些瘦弱,再加上这时候胡氏已经吓坏了,手下没有轻重,抱着他死命的摇晃。

那孩子像是一具没有知觉的木偶一样,在她的臂弯里,频频翻白眼。

老夫人进门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这对母子,心里登时就咯噔了一下。

她干吞了口唾沫,一时去顾不上理,目光赶紧的在屋子里搜寻,右边的榻上,胡氏的小女儿沈青媛正被奶娘抱着,伏在榻边不断的呕吐。

而另一边的椅子上,坐着脸色苍白,看上去也明显已经虚脱了的沈良臣。

沈家的家养大夫正满头大汗的在旁边替他诊脉。

老夫人找见了他,就赶紧走了过去。

“祖母!”沈良臣看见她,连忙就要起身,不想这一动就没忍住,哇的一声又吐了。

满地是秽物,溅了老夫人一身。

老夫人养尊处优几十年,本身也是极好干净的,这时候胃里一阵翻腾,费了好大的力气忍住,道:“这个时候,还讲究什么虚礼?快!大夫,这孩子怎么样了?”

三房的沈良浩,是不扶不上墙的,而沈和的这个长子沈良臣,小小年纪就已经被教养的不错,跟着沈和在军队里待过,虽然年纪小,没上过战场,但是见识是有的,并且还十分的稳重有礼,老夫人是把沈家下一代的希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的。

相较于年纪更小,长的更讨人喜欢的沈良玉,老夫人心里真正在乎的还是这个孙子,什么也顾不得的赶紧扶他坐下。

那大夫也是急匆匆的刚刚赶来。

这时候,沈良玉的情况明显是更不好了,胡氏鬼哭狼嚎的回头喊:“大夫,你好了没有?快来看看这孩子,快啊!”

沈良臣的面色一紧。

而老夫人的态度更加强硬,直接按下了大夫的手,让他继续给沈良臣诊脉,一边焦急道:“这孩子到底怎么样了?大夫你快开药,一定不能叫这孩子有事!”

大夫无法,只能耐着性子继续替沈良臣把脉。

方妈妈从旁看着,是将方才那一刻沈良臣的反应给看在了眼里的,目光隐晦的一闪,她就转身出么屋子,招呼了两个小厮过来道:“家里的大夫不够用,马上出去再请两个大夫来。”

“是!”两个小厮应声,一溜烟的跑了。

彼时院子里,胡氏这边所有的下人都到齐了,全都唏嘘不已的扯着脖子去看屋子里的情况。

方妈妈随便点了个看着眼熟点儿的丫头过来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几位小主子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那丫头吓得也是有点魂不守舍的,“奴婢也不知道,就是夫人带着少爷和小姐们用早膳呢,吃到一半,先是小少爷,然后是六小姐,后来连大少爷都不好了。好像是吃坏了什么东西的样子!”

那丫头说着,又抬手一指屋子里面:“桌子上的东西,二少爷都没让动!”

出了这样的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是偶然。

沈良臣能想到这一点,说明他的确是机警,只是——

一个才刚十多岁的孩子就有了这样的心机,真的是好事情吗?

方妈妈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又再问道:“那大夫怎么说?”

“不知道呢!”那丫头摇头:“大夫也就才刚过来,本来小少爷的情况最严重,夫人就叫了要去给小少爷看的,可是二少爷突然晕倒,大夫就先给他扎针了,才诊上脉呢,老夫人就过来了!”

这一回,就是跟在方妈妈身边的铃兰都惊了一下。

很明显,三个孩子里面,沈良臣是症状最轻的,十岁大的孩子而已,怕死也正常,可是为了从弟弟妹妹身上争夺生存的机会,耍心机用手段……

他这小小年纪已经这样的自私自利,冷血无情,再过几年——

想想都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沈家一旦交到这样的人手里,谁还有盼头?

屋子里,一片鬼哭狼嚎的求救声。

这时候,方妈妈和铃兰两人心头上却笼罩了一层乌云,怎么看都觉得前程堪忧。

这边大夫终于给沈良臣诊脉完毕,大惊失色的回头看向了老夫人道:“老夫人,二少爷这是被人下了毒了!”

这件事,本来就在老夫人的预料之中,只是被确认了之后,她还是心里猛然打了个哆嗦。

那边胡氏也听闻了动静,暂时也顾不上小儿子了,放下儿子就冲了过来,抓着大夫的手臂,面目狰狞的嘶吼道:“你说有人下毒?是谁?是谁这么蛇蝎心肠,连这几个孩子都不放过吗?”

大夫被他掐的一头冷汗。

沈良臣这时候就咬咬牙,强忍着不适又叫了声:“祖母!”

听见他虚弱的声音,老夫人的心头又是一抖,感激收摄心神,问道:“大夫,这毒有解吗?你赶紧的!”

说是有人给沈良臣等人下了毒,而且又是在沈青荷刚刚使事的这个节骨眼上,老夫人从一开始就是怀疑大夫人的。

可是——

这个时候,却是突然不确定了。

大夫人既然出手,那么必定是孤注一掷的最后杀招,她自己也肯定很清楚,机会就只有这一次。并且以她在沈家掌权多年的资历,手上剧毒的药物不可能没有的,那她为什么不用?那样才能稳妥些,何必像是现在这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这么拖拖拉拉的,她就不怕坏事吗?

一向对万事都是运筹帷幄的老夫人,这会儿是真有点儿拿不住大夫人的脉了。

然后就听大夫说道:“这药,其实本身并不致命的,说白了就是一种强力的泻药,我之所说它是毒,是因为它的药效太强,和一般的泻药都不一样的。大人的话,相对还要好些,尤其是小孩子的肠胃弱些,一旦沾了这东西,就算强行灌下去了别的药,也没办法起作用,这么上吐下泻的……至少小的医术浅薄,是束手无策的。老夫人,小的给二少爷诊过脉了,还要二少爷沾染的不多……”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胡氏等人也都不傻。

胡氏如遭雷击,猛然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

老夫人也是怔愣半晌,然后才又勉强问道:“臣儿怎么样了?”

“这……”大夫也不敢夸口,只能如实道:“就二少爷目前的状况,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扛过去了。”

这么说来,还是有希望的。

可是这时候,胡氏的另外两个孩子都已经奄奄一息,虚弱的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到底都是自己的孙儿,并且年纪又小,老夫人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

方妈妈从外面走进来道:“老夫人,要不要试着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太医是皇家御用的,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请来的。

何况沈和常年都在北疆,朝中关系淡泊,和沈家有点儿交情的太医是有,到底都不是医术最精湛的。

老夫人迟疑不动。

胡氏却看到了希望,扑过来,一下子抱住了老夫人的大腿,哀求道:“母亲!您不能看着几个孩子就这么被折磨死啊!您得救救他们,我求您了!”

说着,就伏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折磨死”三个字,猛然的刺激到了老夫人的神经上。

老夫人的目光一厉,咬着牙,面目瞬间狰狞了起来。

方妈妈试着道:“老夫人,要不——叫人去求一下二小姐吧?”

昭王府出面的话,要请太医,不管哪个太医都不好推辞的。

老夫人皱眉——

对于沈青桐,她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些年,因为某些原因,她一直不喜欢那个孩子是真的,可是回来,等到想要缓和关系的时候,沈青桐倒是没有明确的拒绝,只是那种顺从和和气的态度,却是叫人怎么看都不太得劲儿。

“母亲!”胡氏的声音凄厉,又唤了一嗓子。

老夫人也顾不上想的太多,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道:“那你亲自去走一趟吧!”

只是,刚出了沈青荷的事,沈青桐作为沈家的女儿,也跟着受到了波及,这种情况下——

沈青桐的态度姑且不说,西陵越的脾气可是不好的。

老夫人想着,就觉得脑壳都疼。

但是想着,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方妈妈答应了,就先匆忙的离开了。

这边沈良臣也处于人之将死的恐惧里,眼眶里含了泪道:“祖母,您要替我们做主……”

话音未落,胡氏也下一下子反应过来,也是瞬间红了眼,冲着老夫人道:“母亲,刚大夫说是有人下毒是吗?您一定要揪出这个杀千刀的,替臣儿他们报仇啊!”

可是报仇有什么用?

这话说着狠厉,说到底,如果几个孩子真有个万一,就算揪出凶手,报仇了又有什么用?

胡氏回头看一眼几个孩子奄奄一息的模样,绝望的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老夫人这会儿是真的急怒攻心,一扭头就脚下生风的冲出了门去。

去的,自然是沐云楼。

能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对沈和的子嗣下手的人,就只会是大夫人了!

“这个毒妇!”老夫人心里暗骂一声,只是带着人,气势汹汹冲到沐云楼的时候,却扑了个空,找遍了所有的屋子——

大夫人,不知所踪!

“冯氏呢?”面对跪了一地的奴才,老夫人厉色质问。

杨妈妈领头众人跪在地上,这时候才战战兢兢的抬起眼睛看了老夫人一眼,茫然道:“奴婢也不知道,一大早过来的时候,夫人还在的,可是后来外面三夫人那边像是出了什么事,有些人就去看热闹了,再回来的时候,夫人就已经不在了!”

老夫人显然是不信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道:“不肯说是吗?你们还包庇她是吗?来人,给我脱出去,挨个的打!我看这些奴才的骨头能有多硬!”

“是!”几个婆子撸袖子就冲上来拿人。

先被拖出去的玉竹吓坏了,孤苦狼嚎的大声道:“老夫人,奴婢们真的不知道夫人的去处啊,昨夜大小姐下葬,咱们都跟着忙了一晚上,后来太累了,回来夫人没让服侍,就都去睡了。早上是奴婢和杨妈妈一起过来的,杨妈妈没说谎,夫人她一大早的时候真的还在,后来——后来才不知道去了哪里了!”

“给我打!”老夫人明显是只要一个结果的,任何的解释对她来说都没用。

两个婆子把玉竹按在冰冷的地面上,找来板子就招呼。

玉竹惨呼一声。

那声音,实在太尖锐凄厉了,震得屋子里所有的奴才都抖了抖。

一个负责打扫屋子的二等丫头满头冷汗,犹豫了一下道:“老夫人,奴婢……奴婢知道!”

老夫人一抬手。

外面行刑的婆子住了手。

那丫头伏在地面上,战战兢兢道:“早上奴婢进去打扫的时候,发现大夫人的朝服……不……不见了的!”

朝服不见了?

那个贱人,是进宫去了吗?

是了!沈青荷之所以会死,太子也难逃责任的。

现在她对沈和的子女都下了狠手,又赶着进宫去了,该不会是去拆太子的台的吧?

如果真的让大夫人去揭发了太子的丑事,那么陈皇后和太子都一定不会放过他们沈家的。

“老夫人!”铃兰紧张的道。

“还等什么?还不快起追!”老夫人怒道,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还是觉得不够稳妥,就又扭头对铃兰道:“宫里那边我去追,你马上去一趟东宫,跟太子说一声,实在拦不住的话,就叫他想想办法,就算是找皇后娘娘出面,也行,总之不能让事情闹大了!”

大夫人是没了女儿就不要命了,可是他们沈家不想都给沈青荷陪葬。、

“好!”铃兰答应了,赶紧先跑了出去。

这边老夫人也顾不上换衣裳,赶紧的叫人备车,直奔皇宫,心里却暗恨——

她居然还是被冯氏拔了一道又一道。

冯氏给沈良臣等人下药,要报复杀人只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原因,以那女人的脑子,肯定也想到了自己会叫人盯着,控制她的自由,不准她进宫去闹的,而现在,接着沈良臣等人出事的几乎,府里乱成一团,再加上大夫不够用,会有人出去请,这样一来,就给了大夫人可乘之机,顺利的逃脱出府了。

老夫人心急如焚,却又不知道大夫人究竟走的哪一道宫门,只能碰碰运气,走了她们进宫最常走的南侧宫门,唯恐冯氏已经在皇宫门口闹起来,那样的话,就算她赶到也晚了。

可是,她们一行过去的时候,却扑了个空。

老夫人提心吊胆的,又赶着去了东侧宫门,一问,没人见过沈家的大夫人,却说赵王妃得陆贤妃传召,才刚进宫去了。

沈青桐?她和大夫人之间?

怎么会?

正文 第145章 惊雷

老夫人心中惊疑不定,忍不住的再次确认道:“是王妃娘娘进宫了吗?”

“是的!”那侍卫道,也不多言。

这一天一夜之间,沈家大小姐不贞的丑闻已经传得尽人皆知,那侍卫又不是不认识老夫人是沈家的人,看她的眼光都难免带了几分奇怪。

老夫人是个极好面子的人,这时候却已经全然顾不得了,只匆忙的点了下头,就被扶着上了车。

她看上去一直魂不守舍的。

跟着过来的海棠拿不定主意,只能试着开口问道:“老夫人,接下来还要去另外的宫门看吗?”

老夫人抬起眼睛,还是忍不住掀开窗帘一角去看那宫门。

海棠跟着看过去一眼,安抚道:“二小姐和小小姐又不对付,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二小姐心里也一定气恼着呢,老夫妇不要多想,即使大夫人真有这样的打算,二小姐那边的门路,她八成也是走不通的。”

“是吗?”老夫人却始终是心里不安生,喃喃道:“那冯氏她人呢?”

“这……”海棠却是答不上来。

按理说,大夫人既然已经孤注一掷的对胡氏的子女下手了,那么紧跟着的下一步就应该是冲着太子西陵钰的。

以她的身份和力量,能把西陵钰怎么样?无非就是当众把事情闹大,运气的好的话,能引来皇帝的追究,虽不至于为了区区一个沈青荷就重责了太子,但是小惩大诫还是要做给外人看的,另外——

最主要的是,只要把丑事公开,就能坏了西陵钰的名声。

有西陵越在一旁虎视眈眈,西陵钰的那个储君之位本来就坐得并不安稳,如果再出了行为不检,甚至闹出了人命的丑事,他在朝臣百姓中间的口碑就彻底的保不住了。

“皇后和太子都不是傻子,不可能不防着她的,就算她真的有心进宫来闹,也未必有机会闹的人起来吧!”心中思忖再多,老夫人也只能是这么想了。

或者,大夫人是真的来了宫里,但是被陈皇后和他私自的人制住了?

只是,目前这也只是个猜测而已,找不见大夫人的人,老夫人的心里始终是不踏实的。

“要不,还是去西侧宫门也……”心里权衡再三,老夫人道。

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却是府里的管家的声音:“老夫人,小的可是找到您了,您快请回府一趟吧!”

管家不会骑马,坐着一辆破马车飞快了的冲到了跟前。

老夫人的心头一紧,使了个眼色。

海棠爬过去开了车门。

管家抹着汗快跑过来,一脸急色的道:“老夫人,请您快恢复吧,小少爷怕是……这就不成了!”

管家说着,用力的捶了下大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老夫人心头一痛,脑中便是如遭雷击,轰然一声。

“老夫人!”海棠连忙扶住了她。

“回府!”老夫人缓过一口气来,连忙道。

车夫匆忙的调转了方向,又原路匆忙的往回赶。

这边的宫门之内,几个太监抬着一顶软轿匆匆而行,走的是贤妃永宁宫的方向,行至半路,轿子里的人突然开口道:“就在这里停了吧!”

跟在轿子旁边的木槿招招手:“停下!”

小太监们就顺势把轿子停了下来。

木槿走过去打开了轿帘,里面递出来一只纤纤玉手,她将人扶了出来。

那人语气淡淡的说道:“里头憋闷的很,也没剩下多远了,我走过去吧!”

“好!”木槿点点头,给了赏银,打发小太监们抬着轿子先走了。

待到目送他们走远了,被她扶着的“昭王妃”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了。

木槿感觉到了,去是不动声色,只转头对同来一个婆子道:“夫人,我们王妃能帮您的也只能是到这里了,后面您是要去找皇后娘娘还是贤妃娘娘,这就都是您自己的事情了,还请您也要遵守之前对王妃的承诺,所有的后果自负,无论结局是好是坏,都不要恩将仇报的拖我们王妃下水了!”

木槿说着,就打开腋下抱着的一个锦盒,从下面的各层里取出一套宫里嬷嬷的衣裳递给她。

大夫人伸手接了,一语不发的换掉了身上的衣裳。

然后,她方才抬头,冷冷的看向了木槿道:“她这真的是为了帮我吗?不要把话说得这好听,一旦扳倒了太子,最大的受益人是谁?一旦昭王上位,那个丫头也会跟着今非昔比。大家都是明白人,你也不同在这里专门给我说好听的了。既然你们怕惹麻烦上身,那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桥归桥路归路,以后我做的事,就都与你们不相干了。”

木槿的态度倒是客气,一成不变,“那夫人您自己当心了!”

大夫人冷哼一声,转身就先行闪进了旁边的浓密的花丛里,转过去,从另一侧的小径上很快的走了个干净。

木槿一直盯着她走远,又警觉的四下里观察,确定四周无人,就又感激把手里拿着的衣裳塞给身边的佩兰道:“快把衣裳换了,别叫人看见!”

彼时,佩兰身上的衣裳已经几乎全要被汗水湿透了。

她接了衣裳,赶紧脱下身上昭王妃的朝服,摘了首饰,换了大夫人之前穿的那一套。

也好在沈青桐那个昭王妃做的从来就低调,再加上身份尊贵,其实每次进宫的时候,抬轿子的小太监也没几个胆子大,敢光明正大去记她长相的——

当然,这还多亏了沈青桐进宫的几次,身边几乎都有那个冷面神一样的昭王殿下亲自保驾护航,就更没有敢细看她了。

所以这一次,佩兰照着沈青桐的样子,仔细的描摹了眉眼的轮廓,又换了王妃的朝服,居然真就顺利的混了进来——

毕竟每次进宫,侍卫们重点盘查的都是随从,哪有人敢公然质疑王妃有假的?这个漏洞钻的虽然冒险,但是不得不说,只要胆子大,运作起来还是十拿九稳的。

佩兰匆忙的把衣裳换了。

木槿又把衣服塞进了锦盒的夹层里,都伪装完毕了之后,佩兰还是盯着大夫人离开的方向很不放心的道:“我跟了她有几年了,一直以来夫人最看重的就是大小姐,现在大小姐没了,真的保不准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今天王妃掩护她进了宫,回头只许是不出事,否则真要盘查起来,一点一点的核对细节,这个破绽最终还是会被发现的。王妃这么做——真的没事吗?”

尤其,还是瞒着王爷的。

木槿跪在地上,仔细的把锦盒整理好,其实心里也是担忧,但只能强作镇定道:“大夫人说的本来就没错,现在她要针对的是太子,这个契机也是千载难逢的,一旦太子有所损伤,得益最大的就是咱们王爷,这样的机会,抓住了……总归不是什么坏事吧?”

木槿这么说着,也有点底气不足。

毕竟——

这事儿真的是沈青桐瞒着西陵越做的。

只是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确定锦盒已经伪装的看不出破绽了,木槿就拍拍裙子站起来,“走吧!我们赶紧出宫去,在这里滞留的时间越短越好!”

“嗯!”佩兰慎重的点头,两人又匆匆的徒步往回走。

好在这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一路上并没有遇到进宫觐见的命妇,两人急匆匆的折返宫门,那里的侍卫果然是有些意外的:“咦?你们不是才跟着昭王妃进宫的吗?怎么……”

佩兰为了怕察觉了长相有异,就稍稍垂了眼睛。

木槿笑道:“王妃说她一会儿出宫从前朝那边等着我家殿下,然后跟着殿下一起回去,就打发了我们先回了!”

因为沈家刚出了事,想也知道,出身沈家的昭王妃进宫见了陆贤妃之后也会跟着受责难。

说是王妃要去昭王殿下,其实八成——

是提前约了让殿下下朝之后就赶着过来救场的吧?

毕竟——

以往每次昭王殿下进宫,几乎都是把个王妃拴在裤腰带上,形影不离的带着的。

两个侍卫互相眨眨眼,露出一副“我都明白”的表情,就没再多言,又查了一遍盒子里的东西,看到还是带进来时候的那匹锦缎,也就直接放行了。

两人道了谢。

宫门在身后合上的瞬间,两人齐齐松了口气,再一天头,却赫然发现本该是等在那里的马车居然不翼而飞。

“这……怎么回事?”佩兰猛然一惊,扭头看向了木槿:“王妃不是说在这里等我们的吗?”

木槿也是一脸茫然,面色僵硬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怎么办?王妃她不会有什么事吧?”佩兰道。

木槿也是一脸的神色凝重,咬着嘴唇想了半天,最后道:“不管了,先回府去看看吧,没准王妃是等不及先回去了!”

目前也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否则这个多事之秋里,沈青桐还能去了哪里?

“好!”佩兰赶紧点头。

两人也没有马车代步,就只能是步行往昭王府的方向赶着。

这个时候已经临近晌午,虽然只是四月里的天气,但是艳阳高照的时候,日头也是很毒的。

两个丫头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回了王府,一问——

却发现沈青桐的马车根本就没回来。

俩人这么一问,周管家也急了,问木槿道:“王妃不是进宫去见贤妃娘娘了吗?”

“这个……”木槿的目光闪躲,却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能继续瞒着了,就把她们听从沈青桐的吩咐,移花接木掩护大夫人进宫的事情都说了。

周管家是沉稳又好脾气的一个人,听了这番话,都直接就黑了脸,质问道:“现在不管你们都做了什么,问题是,王妃呢?王妃她人呢?”

“这个我们就真的不知道了!”木槿也是急的要哭的模样。

周管家到底还是有些心软,想了想就吩咐道:“再叫上几个人,都换了衣裳,别叫人知道你们是昭王府的,跟我出去找。偌大的京城里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是王府的马车仅此一辆,丢不了。”

说完,就点了一队侍卫匆匆的寻人去了。

这边大夫人人在宫里,虽然过去的十年间,她也常有机会进宫赴宴,或者参加年关的命妇朝贺,但是每次进宫的路线都有明确的规定,是不允许她自己随便乱窜的,这么一来,这一次潜入宫中,他就成了人生地不熟。

一个人摸索着,拼命搜寻记忆里的印象,又在脑海中回忆着沈青桐跟她说的永宁宫的方向找过去,一边走还一边要躲避巡逻的禁军和路过的宫婢内监,这么一走一个多时辰,加上正值晌午,日头也分辨不出来方向,她居然是在御花园里走迷了路。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陈皇后和西陵钰必定有在宫里宫外设防,严禁她进宫来闹的,所以这时候未免落入陈皇后之手,就格外的小心。

一路摸索着前行,也不知道大大小小转了几个圈,一抬头,就见前面隔着一个池塘,一座疑似永宁宫的建筑赫然在目。

大夫人重新振奋了士气,提了裙子,绕着池塘的边缘匆忙朝那边走。

等到走近了才发现,那高高的门匾上鎏金的三个大字却是“昭阳宫”。

空欢喜一场,大夫人心里一阵失望,转身刚要离开,就听身后有人叫她:“你等等!”

大夫人的心头一紧,不由的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寸一寸的回转头去,却见那院子里一个穿着体面的嬷嬷正面容冷肃的冲她招手:“你过来搭把手!”

彼时她身后一个宫婢和一个小太监正合力试着搬动摆在正殿正前方的一个汉白玉的大花盆。

大夫人心里紧张,唯恐被认出来,就使劲低垂了眼睛走过去,“嬷嬷叫我?”

那嬷嬷居高临下的打量了她一眼,狐疑道:“看着眼生,你是哪一宫的?”

这些个嬷嬷不比宫女,都是有资历的,大夫人如今也是穿这个嬷嬷的衣裳,自然也不敢随便谎称是哪一宫的,毕竟各宫娘娘之间常有走动,很容易就露馅了。

不过大夫人的应对能力从来不俗,心里飞快的略一思忖,就谄媚道:“奴婢哪有服侍主子的福气?不敢劳嬷嬷问,奴婢就是在冷宫外头帮忙跑跑腿的,平时哪能得机会往内宫这里来?只是今天了农那边的午膳迟迟没有送去,所以管事的公公叫我去御膳房看一眼,这不——奴婢蠢笨,好像是找错了路!”

她这嘴巴够甜,那嬷嬷也没多想。

“你是走错了路!”那嬷嬷道:“今天日头大,先帮着把这花盆搬到旁边去,回头我叫人给你指路!”

“谢谢嬷嬷!谢谢嬷嬷!”大夫人受宠若惊的赶紧道。

几个人合力,终于是勉强把花盆挪到了墙根底下。

大夫人直起腰身擦了把汗,正好看到了敞开的窗户里面,里头一个穿着华丽宫装的中年美妇人正在看着一个十来岁大的孩子读书。

按理说这座宫殿的规模不小,里头住着的人位分肯定也不低,可是大夫人一眼看去,居然是没能认出来她。

正在诧异,脑中又是灵光一闪,忽而又觉得那妇人浓妆之下的五官居然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意思。

“妈妈,你瞧……那是不是像什么人?”大夫人一时失神,一时失神就忘了自己是在宫里,还以为杨妈妈就在身边,于是就喃喃问道。

彼时那嬷嬷已经不在跟前了,旁边的宫女不高兴的道:“娘娘的寝殿也是你能随便看的吗?走,我给你指路,你不是要去御膳房吗?”

大夫人闻言,如梦初醒,登时后怕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忙道:“多谢姑娘!”

那宫女赶苍蝇一样的把她送了出去,大夫人且走且想,没走几步,却突然脑中惊雷乍现,猛地又顿住了脚步!

正文 第146章 惨死

那宫婢见她迟迟不去,就嫌弃的很,冲着她的背影喊道:“你还不快走?后宫这地方是不能乱走的,回头若是被巡逻的禁军撞见,保不准就要追究你的!”

大夫人的脑子里乱哄哄的,这时候胡乱应付了一声:“哦!”

然后提脚便走。

昭阳宫里,常贵妃听到动静从殿内走出,一路走到门口,不悦道:“卫儿在做功课呢,你在这里嚷什么?”

“娘娘!”那宫婢一惊,连忙屈膝请罪:“是个冷宫那边过来的奴婢,刚嬷嬷借她来帮着抬了下花盆,她在后宫里走失了路,奴婢给她指了下路!”

常贵妃闻言,就更是不高兴了,斥责道:“以后不要什么人都往咱们宫里头领!”

“是!”那宫婢答应着,心里却道这人又不是我叫进来的。

这时候,刚好之前那曲嬷嬷忙完了之后从偏殿出来,见着常贵妃神色不愉,就也赶紧的快走过来,小心翼翼的道:“娘娘,怎么了?您有什么吩咐吗?”

那边大夫人却是逃也似的,脚下步子飞快,转瞬已经奔出去老远了。

常贵妃拧眉盯着她的背影,呢喃道:“那个嬷嬷的背影,本宫怎么瞅着像是在哪里见过的!”

曲嬷嬷扯着脖子看过去。

说话间,大夫人已经拐过前面一处的花圃,很快消失不见了。

曲嬷嬷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道:“一个下等的奴婢罢了,娘娘怎么会见过她?”

常贵妃想想也是。

只是,莫名的,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像是揣了一团迷雾,似乎走一步就能豁然开朗,但就是穿越不透。

她心里狐疑着转身。

这时候,旁边的宫婢思忖着,终是忍不住的开口道:“方才奴婢也听她好像在说……像是在哪里见过娘娘的。可是她自己说是在冷宫里呆了多年的,怎么可能有幸见过咱们娘娘的?”

曲嬷嬷闻言,倒是没觉得怎样。

常贵妃却是骤然一惊。

她猛地顿住了脚步。

那宫婢始料未及,险些撞在她身上,赶紧后退一步,跪了下去:“奴婢该死!娘娘赎罪!”

常贵妃却是顾不得追究这个,只是神色凝重的再次确认道:“她说她见过本宫?”

那宫婢因为她这反应,一脸的摸明奇妙,仔细回想,因为当时大夫人也是自语,声音不大,她想了半天,也就只有个模糊的印象,道:“奴婢好像是听她在那嘀咕,说……娘娘像什么人?”

像什么人?

常贵妃几乎是一瞬间就胆战心惊了起来。

可是——

刚才离开的那个婆子的背影,又像是什么人呢?

这么一想,她就几乎是瞬间乱了方寸,猛然打了个寒战,扭头就要往外走。

屋子里的西陵卫听到外面一直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这时候刚好狐疑的追出来,问道:“母妃您要出去吗?”

“哦!”常贵妃飞快的调整表情,转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这都过午了,也没听到你父皇那里的消息,本宫过去看一眼,你留在这里,别乱走,好好温习功课!”

“哦!”西陵卫倒是没多想,点头答应了,重又转身进了屋子里。

常贵妃一转身,忽的就又冷了脸,沉声吩咐道:“多叫上几个人,跟我走了!”

联系到宫婢的话,她就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

且不管方才那嬷嬷到底是个什么人,都总要堵住了,查问出个究竟她才能放心的。

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只就一向都与世无争的常贵妃突然露出这样焦灼又凝重的表情,曲嬷嬷就不敢掉以轻心,赶紧的又叫了两个莫名和四名宫女跟着。

常贵妃一路疾走,追着方才大夫人离开的方向寻去。

只是这么一耽搁,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刚刚追到了前面那个拐角处,却已经没了对方的身影。

“奇怪!刚才明明是往这边来的!”前面的这条路不短,按理说如果就只是正常的行走进,那人也不该这么快就走没影了。

除非——

她是一路快跑过去的。

可是,她又为什么要跑呢?

常贵妃的心里,越发的不安起来,一咬牙道:“留下两个人在这附近找,其他人跟我再往前面去看看!”

“是!”曲嬷嬷刚答应了一声,才要点两个人出来,可是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瞧见迎面那小径的尽头,淑妃被人拥簇着拐了过来,一只手还牵着眼睛乱转,不住的四下里看新鲜的七皇子西陵徽。

自从上回西陵徽险些出事之后,淑妃虽然明面上没和常贵妃冲突,但实际上背地里早就势同水火了。

此时——

狭路相逢!

“娘娘!”曲嬷嬷连忙提醒:“是淑妃娘娘!”

常贵妃心烦意乱的一回头,果然就见那母子两个笑吟吟的往这边行来。

淑妃虽然不及她得宠,但是毕竟年轻。

进宫这么些年,常贵妃面上不争不抢,和谁都不互相算计,可是心里却不能不计较的。

这一刻,这双母子的出现,无疑又刺激到了她的眼睛。

不得已,常贵妃只能强打精神。

曲嬷嬷提醒了下头的人一句,几个人就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对面的淑妃这时候也已经看到了她,美目中飞快的掠过一抹冷色,便就挺直了脊背,牵着儿子继续前行。

“臣妾见过贵妃娘娘!”待到走近了,淑妃就先止步行礼。

西陵徽眨了眨眼,倒也乖巧懂事,也跟着上前一步,一本正经的行礼:“见过贵妃母妃!”

“七殿下真是乖巧!”常贵妃口不对心的敷衍着赞了一声。

“娘娘谬赞了!这孩子到底还是年纪小,不懂事,上回都吃了那么大的亏了,居然还是这个性子——贪玩!”淑妃笑道,绵里藏针,“这不,臣妾可是再不敢离他左右了,这大热的天,还要陪着他在花园里逛!”

常贵妃平时都不和人斗嘴,何况是在这会儿心有旁骛的时候。

“七皇子还小嘛!贪玩一点也是应该!”她说,又怕表现的太急切了,会引起淑妃的怀疑,就还是勉强压着脾气道:“本宫还有别的事,就不陪着你们母子一起了,你们请便吧!”

淑妃当然也不会和她走一路,一侧身就让了地方:“娘娘慢走!”

常贵妃横竖平时就不和谁拉帮结伙,这时候就还是我行我素,直接错开他们母子面前,继续往前走去!”

待到她们这一行走的远了,淑妃身边的向嬷嬷就撇撇嘴,冷嗤一声道:“瞧她那个样子,八成又是去皇上跟前献殷勤了。一把年纪的人了,儿子都那么大了,还用那些狐媚手段去争宠,也不嫌寒碜吗?”

小胖子的西陵徽年纪还小,对这些话还是一知半解的。

淑妃本来也有心奚落两句,但是一低头,看见儿子正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盯着她,立刻就皱了下眉头,回头警告向嬷嬷道:“胡说什么呢?风云雨露都是君恩,这些个乌七八糟的事,不要在孩子跟前说!”

向嬷嬷自觉失言,脸上就讪讪的。

但她是淑妃的奶娘,自然也不会计较,随后就扯开笑脸,妆模作样的假装打了自己一嘴巴,笑道:“是奴婢老糊涂了,口无遮拦,小殿下就当没听见吧!”

西陵徽显然是不懂她说什么,又眨巴了两下眼睛。

“走吧!你不是说想要个风筝吗?御景园的太监小李子手艺最巧,母妃带你去找他要一个!”淑妃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见他脑门上有些汗湿,就拿帕子擦了擦,又问:“热不热?”

“放风筝!母妃带我去放风筝!”小胖子拉着她的就往前跑。

淑妃被他拽了个踉跄,只能是仪态尽失的跟着她跑。

“哎!咱们小殿下这贪玩的脾气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敲这风一阵雨一阵的!”向嬷嬷无奈的摇头笑道,然后重新正色招招手:“快走吧!都跟上!”

“是!嬷嬷!”宫婢们答应了,匆忙跟上,一行人说说笑笑的继续往前走去。

这边仅隔了半片花圃的一簇牡丹花丛后头,蹲在那里的大夫人已经双腿打颤,出了浑身的冷汗。

前一刻的惊雷乍现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在无意中居然是撞破了这样惊人的一个秘密。

这一刻,她早就顾不得自己此次进宫的初衷了!

因为,她知道——

这会儿找谁都没用了!

常贵妃在找她!

那个女人也在找她!

难道对方也认出她来了?

这样一来,不管她手里握着谁的把柄,也或者是握着什么样的把柄,也全都没用了!

因为——

她根本就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没人会听她的话,她说什么都没用了!

这一刻,脑子里还浑浑噩噩的仿佛是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噩梦。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简直太匪夷所思,也——

太可怕了!

可是周围宫廷深深,她到底要怎么才能逃出生天?

就算万念俱灰,可是,但凡是人,又都总是会有求生的本能,这一刻,她心里真正在想的也不会是如何再去构陷别人,而是——

自己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逃出生天。

这边的常贵妃,妆模作样的带着人不紧不慢的一路走到小径的尽头,举目四望,仍是没见到大夫人的踪影,顿时就耗尽了所有的耐性,脸色阴沉的分外可怕了起来。

“娘娘!还是没有!”曲嬷嬷道:“淑妃他们刚从这边过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撞见那人!可是——娘娘到底要找那么个奴才做什么?您要就是想找她,那奴婢叫个人去冷宫问问?”

那个人,真的是冷宫里做事的嬷嬷吗?

虽然没有亲眼确认,可是这个时候,常贵妃的心里已经起了本能的危机感,她怎么都觉得不是的。

只是现在怎么都找不见人,也没办法。

心里飞快的权衡,最后,她便下了决心道:“好!那你亲自去吧,然后传本宫的话下去,就说那人混进了昭阳宫,偷了皇室赐给本宫的一对儿耳环,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人拿住,送过去给本宫说清楚了!”

她是个做事滴水不漏的人,要在宫里搜查找人,自然不会给人留下怀疑的把柄。

曲嬷嬷等人是都不能理解,高高在上,从来都与世无争的常贵妃为什么会突然主动诬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下等奴婢,只是主子的事,她们全都不敢过问,便只能都点头应下了。

曲嬷嬷带了两个宫女去冷宫寻人。

这边另一个宫婢道:“娘娘,那咱们回宫里去等吧!今儿个太阳毒!”

常贵妃去似乎根本没听见她的话,而是认真是略一思忖,问道:“这会儿皇上在御书房吗?”

“娘娘要过去吗?”宫婢不解,“可是今天皇上可能不得空,听说镇北将军沈家刚出了大事,今天的早朝过后,皇上就在永和宫设宴款待北魏的摄政王呢。”

常贵妃从来不打听别的事,所以下头的人也没主动把这个事情和她说。

常贵妃闻言,倒是一愣,“沈家?你说的是哪个沈家?”

“就是镇北将军沈和沈大人家里!”那宫婢道,把听到的有关沈青荷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她这么一说,常贵妃的思绪在沈家众人身上大致的都过了一遍之后,脑中便是灵光一现——

突然的,她就知道为什么之前看到的那个所谓的嬷嬷的背影会觉得眼熟了。

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镇北将军沈和的夫人冯氏!

居然!是那个女人!

常贵妃的心头一怒,随后又是一恼,眼底的神色变化太快,居然是成功瞒过了身边婢女的眼睛。

“这件丑事,在宫外闹得沸沸扬扬的,据说皇上也大为震怒,这一次就是为了安抚北魏的摄政王的,所以这个时候,娘娘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她身边宫婢还在唏嘘不已的劝。

岂料,常贵妃根本就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指甲掐在掌心里,紧了紧,又紧了紧,最后便是目色一厉,冷声道:“那就不惊动皇上!路晓一定也守在那边,你过去,让他马上出来见我!”

路晓是宫里的太监总管,即使是皇后,对他也都尽量客气,这样颐指气使的强硬语气从常贵妃嘴里吐出来,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那宫婢一时完完全全的愣住了。

常贵妃见她不动,就又怒斥:“还不去!叫他马上来见我!”

却还是不说原因。

说完,就一扭头,匆匆的回了昭和宫。

这边那婢女愣了半晌,最后也是无计可施,只能匆忙转身,小跑着去找路晓了。

而出乎意料的,路晓听说常贵妃找他,又没说原因,却居然是纡尊降贵,一点儿架子也没摆,当时就匆忙的赶来了。

这个时候,常贵妃已经在寝殿里忐忑不安的来回踱了无数圈。

“娘娘!”路晓从外面进来。

常贵妃匆忙回头,一看跟进来的曲嬷嬷,就一抬下巴道:“你们都出去!”

曲嬷嬷也是觉得心里奇怪,却没多说,直接带上门退了出去。

路晓见着常贵妃的面色不善,刚要说话,常贵妃已经单刀直入的开口:“沈和的那位夫人好像混进宫里来了,我不方便出面,你马上想办法把她找到!”

路晓一惊,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怎么会?咱家这边什么消息也没听到啊,如果是命妇进宫……”

主要是,沈家出了那种事,大夫人也不能被允许进宫的。

常贵妃焦躁的一跺脚:“别问了,赶紧找!我虽然没和她正面交锋,但是八九不离十,那人绝对是她!绝对不能让她活着出宫,或者再见到别的什么人,你赶紧的!”

这件事,的确是十万火急的,路晓也不含糊,赶紧答应了,就亲力亲为的去办了。

他是皇帝的心腹,在宫里,吩咐禁军办事,跟皇帝传下来的口谕没什么两样,暗中下了死命令下去,路晓也是觉得奇怪,就又叫人去查了大夫人可能进宫的渠道。

他那边要查到确切的消息很容易,很快就锁定了,今天进宫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昭王妃沈青桐,另一个就是陈皇后的母亲,定国公府的陈老夫人。

并且——

在昭王府的人进出宫门的细节里,破绽也很快露出来。

这会儿皇帝一直在宴请北魏的摄政王,得了这个消息,路晓也是一头雾水的过来找了常贵妃,把事情的原委都说了。

“这事情真挺奇怪的!”路晓喃喃的道:“如果说有人帮着沈夫人进宫来的,那就只能是昭王府了,可是——”

为什么?

把人送进来,就不管了?

这样的目标不明,又没什么明确好处的事,不像是西陵越会做的。

至于沈青桐——

路晓根本就想也没想。

常贵妃坐在椅子上,眼底的眸光莫名的就带了几分森然。

“找到冯氏之后……”她说:“先告诉我!”

“娘娘!”路晓瞧见她脸上这样罕见的表情,不由的就是心头一紧。

正个下午,永和宫里饮宴的气氛都十分融洽,完全盖住了后宫里一场突然袭来的波涛暗涌。

一直到了日暮时分,酒宴才散。

摄政王和西陵钰、西陵越等人纷纷出宫,西陵越才一出宫门,就被周管家堵了个正着。

而这边,天色渐渐晚了,将军府里,大夫人依旧行踪成谜,一队侍卫从花园最北边的边缘行过,走到那边的那个早些年险些出过人命的荷花池时,都刻意的绕开一点儿。

突然,一个侍卫狐疑的顿住了步子,盯着那水面影影绰绰的地方道:“你们看,那里——是不是浮着什么东西?”

其他人也纷纷扭头看去。

不多时,整个将军府里就炸开了锅!

正文 第147章 王妃约他私奔?

宫门外。

周管家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到西陵越出来,本想迎上去的,但是一抬头就看到北魏的摄政王和太子西陵钰也都先后出来了,他便没敢露面,干脆闪身往车厢后面躲了躲,暂时避开了。

摄政王被人扶着,已然是有了些微醺,眼神迷离,身子摇摇晃晃的。

西陵钰道:“王爷喝多了,需要本宫叫人送您回驿馆吗?”

摄政王眯了眯眼,眼神有些淫肆的上下打量他一眼,又指了指天上的半弯月亮道:“良辰美景,不可辜负,太子殿下要是有雅兴的话,不妨和本王一起去别的地方坐坐?”

这个人,就是个色中饿鬼,并且也从不掩饰自己好色的本质,在京的这几天里,经常出入风月场所,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而西陵钰这些人,虽然也都妻妾成群,只是身为皇族或是达官贵人,自恃身份,却是绝对不会去那样下九流的地方找乐子的。

西陵钰的面色略显尴尬,勉强笑道:“不了!本宫的酒量浅,而且今儿个一整天没去衙门,还要先绕道过去看看的!”

“这样啊!”摄政王也不勉强,只是出人意料,却是突然目光一转,看向了负手而立,站在离他们一小段距离之外的西陵越,问道:“昭王殿下呢?难道也要去衙门办差吗?你们大越国,这样亲政爱民的皇子,出一个就足够了吧?昭王有没有兴趣跟本王一起换个地方再喝一杯?”

这句话,不乏带了几分话里有话的讽刺意味。

西陵越本来就对他没兴趣,再加上这时候他已经注意到周管家过来了,心知必定是府里有事,就梗没心思和那人应付。

“哦!”西陵越的唇角勾了下,才要说话,却是旁边的西陵钰冷笑一声,调侃道:“摄政王就不要为难我家老三了,我家老三有娇妻在怀,早就心满意足,哪里还有工夫去想别的?今儿个一天没见王妃,想必这会儿正归心似箭呢。”

西陵越的确是只有一妻一妾,这一点摄政王是知道的。

只是因为听说之前他刚新婚就去了北疆的军营督战,而这样算下来,他真正和自己的妻妾接触的机会也不多,如果说是新鲜劲儿还没过去,这也属于正常,所以就没多想。

只是——

这会儿西陵钰的话却是明显的话里有话,而且怎么听都不像是单纯的揶揄调侃,甚至——

还带了几分酸溜溜?

摄政王直觉上就觉得此事似乎有些猫腻在里头,玩味着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起西陵越来。

西陵越也没澄清什么,只道:“摄政王的行程,本王的确是没什么兴趣,就不奉陪了,摄政王请便!”

说着,就摆出了一副敬而远之的姿态来。

摄政王本来就是收到了帖子,要赴约去的,一时兴起才故意拿话调侃了两句,这时候自然不会真的约两人同去,于是也没说什么,只是郎朗笑道:“良宵苦胆,既然如此,本王也就不强人所难了,先行一步,诸位告辞!”

“摄政王慢走!”西陵钰道。

毕竟沈青荷的事情是公然丢了大越王朝的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今天宫里的宴会上,皇帝也算是没叫外人,只留了西陵越和西陵钰,再就是左右丞相陪同。

摄政王上了马车。

目送了马车离开,西陵钰就也带着自己的人策马回府了。

“昭王殿下,那臣等就也先行一步了!”右丞相走上前来,拱手道。

“两位丞相大人辛苦了,请便吧!”西陵越颔首。

两位丞相就也上了马车离开了。

西陵越的眸光一凛,面上形容也跟着冷下来三分,一撩袍角,大步的朝着自己的马车走过去。

“殿下!”周管家匆匆的迎上来。

“什么事?”西陵越沉声问道,说着就满脸不耐烦的要上马车。

“王爷!”周管家汗颜,虽然揣了一肚子的惊魂散,却也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如是禀报道:“王妃……又不见了?”

西陵越脚下一滑,直接就没能上得去马车。

“什么?”他这人好面子,也没人敢去扶他,他自己手按在车辕上缓了有好一会儿,就在周管家等人憋气憋得快闷死了的时候,才听他听了笑话一样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管家一个激灵,不只是觉得头皮发麻,简直觉得正个后背都在发麻。

西陵越面上表情却已经收放自如的恢复好了。

他重新直起了身子,又慢条斯理的排掉手上灰尘,语气平稳而缓慢的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王妃……不见了!”周管家舌头僵硬,勉强的又重复了一遍。

西陵越没说话。

周管家大着胆子拿悄悄抬起眼睛,拿眼角的余光打量他一眼,却赫然发现他家王爷额角的青筋正跳得欢畅。

这是要出事儿啊!

周管家心里叫苦不迭,很有一种冲动,想要伸手去把他额角正凸起的部分给按下去,柔平了。

可是——

他还没疯,胆子也没那么大啊!

而这时候,昭王殿下内心的小灵魂却是已经开始骂娘了——

他娘的,沈青桐那闲不住的女人又给他出难题了,多安静几天她能死吗?能死吗?能死吗?

他这娶的是个媳妇吗?那绝对就是个祖宗!

三两天的就给他找点儿事情出来,散散气?

是不是不把他气死了,这女人就都没完了?

昭王殿下很愤怒,这一愤怒,直接就导致了面部表情不怎么善良了。

周管家头上冷汗直冒,使劲的垂眸,叫自己忽略不去看他那张脸,语速飞快的继续解释道:“属下已经带人明察暗访去找过了,早上王妃说是要进宫来给贤妃娘娘请安,可是——”

周管家已经跟木槿问过了。

沈青桐丢了,木槿就再一个字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就把她们掩护大夫人进宫的事情都说了。

周管家又把原委转述给了西陵越知道,然后接着补充:“下午属下已经在吉庆银楼的外面追踪到了王妃出门时候坐的马车,车夫和侍卫都在,说王妃进去买首饰了,让他们在外头等,可是属下进去银楼里面找了一圈,人已经不见了。后来他们银楼的伙计说,是有一个疑似是咱们王妃的人从他们后门出去了,可是属下带人再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早就不见了王妃的踪影。”

这王妃怎么就又跑了呢?

他家王爷怎么这么窝囊?白瞎了那一张脸了好么?连个媳妇都看不住!跟了这样的主子,实在是太遭罪了!

周管家苦着一张脸,心里更是扭曲成了麻花,却还是不能撂挑子,仍是进本尽责的禀报道:“这样的事情,属下也不敢招摇,各处城门那里都不敢叫人去堵人,只是暗中安排了我们的人去盯着,可是,如果王妃是在那之前就出城去了,怕是就没有办法了!”

他是以为沈青桐又跑路了。

跟在西陵越身后的云鹏沉吟了半晌,这时候就神色凝重的上前一步道:“王爷,王妃的行事一向谨慎,如果不是有完全的把握,一定不会拿她自己的性命去冒险的。”

木槿那几个丫头都还在呢,云鹏是不信沈青桐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再逃跑了。

西陵越冷笑,又过了一会方才扭头看向了他,却是不答反问道:“云翼呢?”

如果不十分必要的场合,一般云翼和云鹏两个是轮流当差的。

今天云鹏跟着西陵越,云翼就留在府里休息了。

这个问题,云鹏自然回答不了。

他看向了周管家。

周管家却是一头雾水,脱口道:“云翼今天不当值,许是在府里睡觉呢吧!”

西陵越没再说话,冷着脸,一声不吭的钻进了马车里,一边吩咐道:“分别人去宫里还有沈家探听一下沈和那个夫人的下落,我们回府!”

沈青桐这个混账东西!

这次只许是她死在外面,要是敢活着回来,他非要打断她的腿不可!

让她不安生!让她惹事还没个完了?!

昭王殿下白天喝了一肚子酒,从宫里出来,又生了满肚子的气,坐在马车上,感觉整个车厢都要被他自己给气炸了。

而与此同时,昭王府里,云翼的确是在蒙头大睡。

平时不当差的时候,云鹏不太让他出去乱晃悠,久而久之,他也就只拿睡觉当消遣了。

这会儿他正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被子蒙着头,下面露出一双大脚丫子,正睡得香呢,就有人哭哭啼啼的来扯他的被子。

云翼脚丫子蹬了蹬,死揪着被角捂着头,不想被打扰。

可那人的眼泪落得太汹涌了,滴滴答答的直往棉被上砸。

云翼也是实在扛不住了,一骨碌翻身坐起来,抬脚就要往对方脸上踹。

好在——

他的应变能力还是极为强大的。

偌大的脚丫子已经踩到蒹葭鼻梁上了,又及时的打住,眼睛圆溜溜的瞪了半晌,随后脸上刷的一红,赶紧把以一个怪异姿势蹬到半空的脚丫子缩回去,拿被子死死的裹住了。

蒹葭本来就只顾着哭,这时候欣赏他偌大的脚丫子半天,眼泪都忘了流,就木愣愣的站在床前。

“你……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云翼脸蛋通红,死裹着被子,却是莫名心虚的不敢去看人家小丫头的脸——

上回实在太尴尬了!

他很的时候,都还不太记事的时候,家乡似是发了一场大洪水,正个村子都冲没了,后来的记忆里,没有自己父母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就只是对那一场吞噬了一切的洪水记忆犹新,很小的时候,甚至看到雨天的小水洼都会害怕到发抖,看到水塘河流更是远远的就绕着走。后来慢慢的长大了,惧水的毛病是好些了,也不需要刻意的回避了,只是没想到,意外落水之后,那些不好的记忆就又瞬间复苏,整个人又像是丢了魂一样,又变成了那个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小孩子。

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天在宫里自己都做了什么丢人的事,事后想起来,就觉得丢人,尤其是蒹葭,最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视为洪水猛兽,绕着走的。

这会儿蒹葭突然出现在他房里,云翼整个人都慌了。

蒹葭本来也是被他的脚丫子吓到了,这会儿想起了正事,又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王妃……王妃不见了,一会儿王爷回来就遭了,你帮忙去找找吧!”

“啥?”她家那个不省心的王妃又跑了吗?云翼的眼珠子差点一下子瞪地上。

蒹葭抹了把眼泪,神秘兮兮的左右看了看,确定院子里没人,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他:“这是下午我从我枕头下面找到的,王妃说让你去这个地方找她。这是个什么地方?我不认识,你带我去!”

“啥?”云翼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他家王妃这次逃跑还特别约了他?难道是要约了他一起私奔的吗?就算要骗个保镖一路保驾护航,那也不带这样的,他家王爷的绿帽子,是随便能戴的吗?

云翼觉得他家王妃太不爱护他,太坑他,也太缺德了。

老大不愿意的一边车过来外袍往身上套,一边接了蒹葭手里的纸条,再一看,就是手一抖,眼珠子又落地上了!

青楼?!

她家王妃跑去青楼等着他去会和了?果然是王爷高一尺,王妃高一丈,这避难的地点都选的独树一帜,怕是任凭他家王爷想破了脑袋也不会知道王爷的去处的。

云翼飞快的穿了衣裳,套上靴子,跳下床。

蒹葭见他如此的好支使,意外之余也是心头一喜,赶紧擦了把眼泪就要跟着走。

云翼见她跟着,可停下步子,挠了挠头道:“你别跟着了,怪碍事的,我一个人,快去快回,保证把王妃给带回来就是了!”

他又是傻子!

王妃真把他当傻子,因为他会掩护她逃跑吗?

云翼的心里,其实还是个忠心耿耿的好侍卫的,一种忠诚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蒹葭却对他不很放心,只是想了想,又觉得他说得是有道理,于是咬咬牙道:“那好!不过——这件事,你可别告诉王爷知道,”

“嗯!”云翼嘴上点头,心里却是暗叹一声——

王妃的丫头和王妃一样的天真,还真以为她们能瞒着王爷做成啥事儿么?

幼稚啊!太幼稚了!

云翼暗暗叹了口气,就提了长剑出门去了。

这边蒹葭趴在门边,看着他的背影,紧张不已,只是盼望着云翼能在王爷回来之前把王妃找回来。

这边云翼踩着夜色才刚走了不一会儿,西陵越一行就匆忙的回府了。

回来一问,沈青桐果然人不在。

云鹏脚下没停,直奔了云翼的住处,果然是扑了个空,心里稍稍安定,赶紧回去给西陵越复命:“王爷,云翼不在府里,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虽然只是一种可能,但是云鹏愿意相信,云翼是被他家王妃哄走了。

西陵越的脸色阴沉,一语不发,站在门口停顿片刻,就太价搜直接去了沈青桐那里。

蒹葭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本来她在枕头下面意外发现了一张半露在外面的纸条,知道沈青桐跑了,为了不连累木槿他们,这才没声张,一个人找去了云翼那里,请云翼帮忙去了。

而这时候,木槿和佩兰两人则是胆战心惊,在院子里坐立不安的等。

佩兰只是当沈青桐失踪了,而木槿却知道事情的始末,能把沈青桐要做的事情猜个大概出来,所以这会儿,是不仅担心西陵越先回来,堵住她们,跟担心沈青桐那里别是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两个丫头正在惶惶不安的时候,外面西陵越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见过王爷!”俩丫头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去。

西陵越举步进来,直接在两人面前站定。

他人在这里,自上而下就是一股子凌厉的威压之势,不说话,已经给木槿二人的心里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她人呢?做什么去了?”西陵越开口,语气冰冷。

说沈青桐帮着大夫人进宫去闹市,这根本就是她糊弄周管家的幌子,她根本就是借口进宫,以便于制造了那样的一个机会出府去,然后好设计脱身,另外去做些什么事。

而这件事,如果没有个丫头和她里应外合,她也不容易做到。

而在她的几个丫头里,西陵越几乎想也不用想的就知道——

木槿,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所以,她这一开口,就是针对木槿的。

正文 第148章 国色天香

西陵越迫供,这气势,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木槿伏低身子在地上,却是一个字的狡辩也没有,立刻就开口说道:“王妃的确是出府去了,为着的,应该是北魏的摄政王。可是其中细节的东西,她不准奴婢问,说……说是如果王爷有什么疑问,到时候她会直接跟您解释!”

西陵越的手指捏成了拳头,额角的青筋似乎跳得更欢畅了。

周管家是真的担心要出人命,于是赶紧上前一步,打圆场道:“照这个意思,王妃似是胸有成竹的,王爷先别动怒,等王妃回来,一切就都清楚了!”

嘴上真么说,心里却也不客气的在骂娘了。

冲着北魏的摄政王去的?

她家王妃真是个仙女儿啊!人家堂堂一国摄政王,她这单枪匹马一女子就敢冲上去单挑了?

这简直是……

这个时候,周管家也就只剩下无言以对了。

西陵越这脾气,是能劝的住吗?目光凌厉的横扫过来。

周管家立刻垂下眼睛。

西陵越盯着跪在地上的木槿,眼睛几乎已经要在她背上戳出几个窟窿来了,一字一顿道:“她去了哪儿了?”

其实沈青桐走前,也知道木槿肯定扛不住西陵越那臭脾气,倒是没有为难她帮着保守秘密。

只是……

那种地方……

木槿就是为了她着想,也不想说的。

这个时候,实在是没办法了,木槿才心一横,吐出三个字:“崇明馆!”

仓促间跪在屋子里的蒹葭骤然一惊——

她一直以为沈青桐的确切去处木槿是不知道的,这时候听木槿一说,就急的想哭。

西陵越闻言,整个人却是瞬间没了反应。

倒是周管家和云鹏齐齐的倒抽一口凉气,这回连骂娘都不敢了,只剩下求神拜佛的声音了——

我的王妃啊!你真是我们的活祖宗!您要再给我们来这么两次,您是命大,不见得有事儿,我们一个个的小命恐怕就堪忧了……

没别的!绝对是心脏不堪重负,被吓死的!

周管家就差一屁股坐地上嚎啕大哭了。

西陵越头顶乌云。

木槿瑟瑟发抖。

云鹏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打了个哆嗦,连忙上前一步,正色道:“那地方王爷不方便出面,云翼应该是被王妃带走了,您先别急,属下马上去找!”

说完,也等不得西陵越的任何反应,转身就匆忙的冲出了门去。

西陵越站在院子里,周身的气场冷凝,一尊瘟神一样,直逼得院子里包括周管家在内的所有人都几乎连气儿也不敢喘了。

沈青桐去崇明馆干什么了?

想想她是去见谁的,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对于自己的这位王妃,西陵越还是了解的,这会儿简直又开始头顶冒青烟,一声不响的转身就大步冲出了门去。

袍角甩在木槿脸上,带起一阵阴风。

他人一走,木槿这几个丫头刚要松一口气,不想顿时又是眼前一黑,却是周管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边擦汗一边大口的喘气。

周管家已经三十多岁了,算是昭王府里最老的一批人了,在丫头们的印象里,这人一直都是个稳重又有主意的人的。

周管家这一瘫,顿时就把众人吓了一跳。

“周管家?”木槿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伸出一个手指头戳了他一下,“您……没事吧?”

周管家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又缓了一阵子,这才撑着双腿爬起来,一边拍着袍子上的泥土一边没好气道:“你们这群姑奶奶,以后就行行好,让我多活几天吧!就算王妃再受宠,也就算王爷到了咱王妃面前,那就是一纸老虎,从来都雷声大雨点小的……可是,王妃的脸大,难道你们都跟着脸大吗?不是我吓唬你们,回头哪回真把他惹毛了,当场摘了你们脑袋,你们哭都没处哭去!”

说完,拍拍屁股,又一溜小跑的追着西陵越去了。

院子里,木槿和佩兰等人随后也都瘫在了地上,苦着脸面面相觑——

难道是我们不怕王爷那臭脾气吗?谁特么还会嫌自己的这颗脑袋多余么?可问题是——

连王爷都降不住的王妃娘娘,我们在她眼里那就是个屁啊!

脸大?谁的脸大?大家一起拿出来比比啊!

三天一大吓,两天一小唬,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好么!

*

崇明馆。

作为大越帝都的花街第一楼,这座二层的楼宇在整个青楼一条街上都是门脸最大,建造的最华丽讲究的。

夜幕缓缓拉开之时,这条街上就也跟着热闹了起来。

姑娘们和恩客之间的调笑声,各家楼里传出来的缕缕丝竹之音在酒香弥散的街道上方弥漫,各色的灯笼辉映出五彩斑斓的光,映衬在一张张浓妆艳抹的娇媚脸孔上,那景象,纸醉金迷,远远看去,像是极尽奢华的一场黄粱美梦。

就在夜幕彻底笼罩大地,花街上生意最红火的时候,一辆华贵的马车就招摇过市的进了巷子。

十二名干练强壮的随从护卫,虽然大家都换了便服,但是只从这些人的气势和明显异于大越人的穿戴细节上——

姑娘们也都心照不宣,这就是这两天崇明馆里的常客,北魏来的那位尊贵的摄政王。

一时间,许多人涌到门边和临街的阁楼上,争相观看,想一睹这位权倾北魏的摄政王的风采。

那一行人,也不觉得堂堂设正旺光临这样的烟花之地有什么不脱,明目张胆的驱散了街道上的行人,直奔了崇明馆。

“哟!您来了!”里面浓妆艳抹的鸨妈已经闻讯迎了出来。

脂粉盖不住岁月的沟壑,过分的笑容之下,让灯光下,她那张涂抹了厚厚一层脂粉的脸看上去有了几分恐怖。

“您快里边请!里头歌舞才刚开始,是给您在大厅安排个好位置,还是楼上给您安排雅间?”鸨妈笑着引了人进去。

摄政王左右环顾,却没有马上答话,待到进了门,方才问道:“你们这不是有一位琵琶弹得极好的绿腰姑娘?她现在有客吗?”

鸨妈一愣。

绿腰是在崇明馆里不算最红的姑娘,但也排的上崇明馆的三大头牌之一。

本来这几天为了争这位来头非同小可的恩客,姑娘们就暗中各种的较劲,只是前面几天,这位摄政王过来,都是在大堂欣赏歌舞,或是叫几个乐师去雅间弹唱助兴的,倒是没见着留什么人过夜。

没曾想——

今天却进门就点名要了绿腰。

鸨妈是知道的,今天入夜已经有两拨客人点了绿腰陪酒,但是都被拒绝了,绿腰说她今晚有贵客要招待,一整晚都躲在房间里没露面。

却原来,这丫头是暗中已经勾搭上了这位摄政王了吗?

“好好好!”鸨妈眼珠子一转,立刻就反应过来,仍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引着他往里走:“知道贵人您要来,绿腰可是一早就在房里等着您了!”

“是么?”摄政王眯眼笑了笑,眼底神色玩味。

宫里的帖子,大越皇帝的贵妃约她在这种风月场所见面,这件事本身想来就偷着蹊跷,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其实一开始他就觉得这是个陷阱。

可是——

他对自己的人有自信,又兼之在刀尖上游走的久了,更是抵御不了这样刺激的诱惑。

毕竟——

据说大越皇帝的贵妃美艳不可方物,能独得帝宠十来年,就算是陷阱,他也愿意慕名而来,一探究竟的。

鸨妈引着人上了二楼,往最里面第二间,绿腰的房间走去。

楼下两个当红的姑娘就尖酸刻薄的调侃了起来。

“绿腰那小贱人,之前不是还装模作样的说攒够了银子要从良了吗?没想到背地里居然还玩出了这一手,居然是把北魏人都拉到了她那里去了!”

“从良?”另一个讽刺的嘲笑:“就她看上的那个穷酸书生,你真以为她能跟着过一辈子吗?说说而已,有高枝儿,当然要另攀了!”

……

大越的贵族女子,大都是和沈青荷一路的心思,哪怕这位摄政王位高权重,也没人愿意远走他乡,所以全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但是这些青楼女子不一样!

她们沦落风尘,他日里,最好的机遇也不过就是被哪个大户人家看中,被人抬过去做妾的。

横竖都只是男人手里的玩物,那么为什么不尽量挑一个身份贵重些的呢?

摄政王被叫做绿腰的名妓拿下了,满楼的姑娘,十有八九都红了眼,盯着那一行人的身影,表情愤恨又嫉妒。

“绿腰!你等的贵客来了!”鸨妈将人带到了房间外面,也不敲门,直接就推开了房门。

却发现,那房门虚掩着,屋子里温香袅袅,并不见丫头服侍,只背对着门口的妆台前面,坐着一个女子婀娜的背影。

“誒?四儿那死丫头呢?怎么人没在?”鸨妈奇怪道。

“有劳妈妈了,我叫她去准备酒菜了!”那女子声音柔软的说道。

可是因为整个楼里的声音实在太嘈杂了,那鸨妈也没听出声音里有什么不同,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那摄政王已经一步跨进了门去。

赵刚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顺势塞进她手里,一反手把人退了出去,一面道:“不加算你们就不要过来人了!”

那鸨妈先是一愣,随后摸到了银子,就喜笑颜开。

彼时赵刚也跟着一步跨进了门去,顺便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绿腰啊!好生伺候着,可别怠慢了贵客!”那鸨妈手里抓着银子,扯着嗓子隔门又叮嘱了一声,然后就喜滋滋的下楼去了,顺便驱散了沿路观望的其她姑娘。

这边的屋子里,房门一关,就将屋子外面的喧嚣隔开了一些。

相形之下,这屋子里的气氛,居然一时间突然冷清的有点儿叫人不适应。

摄政王一直盯着妆台前面的那个背影,虽然确定那只是个身姿有些柔弱的女人,心里也一刻都没有放下防备。

“是你送的帖子约见本王?”他开口的语气,却是有些轻佻的。

不想,话音刚落,那女人已经干脆利落的站起身来,转了过来。

她穿了一身暗红和石榴红相间的裙衫,颜色艳丽,但是转身的时候才发现那衣物并不是青楼女子惯常的装扮,衣领裹得珍重而严实。

高高竖起的领子上面,粉面红唇,长眉如黛,厚重的眼影加深了眉目的轮廓,眼尾斜飞,释放出一种张扬到了极致的美。

那女子勾唇一笑,笑容却不见妩媚,反而透出继续高傲又冷然的气韵来:“摄政王别来无恙!”

摄政王好色,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见这女子的第一眼,他就是眼睛一亮,随后怔愣,脑海中不自觉的就蹦出四个字——

国色天香。

怪不得这女人能得大越皇帝的宠爱这么久,当时他初见沈青荷时,就觉得那女子甚美,但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更加的美艳夺目,尤其是那种冷傲又高雅的气质,完全不是沈青荷那种女人能比的了的。

原来——

这个人,就是冲冠六宫的大越贵妃吗?

就连赵刚都惊了一下。

但是——

随后,主仆两个几乎同时就发现了蹊跷!

常贵妃入宫十多年了,就算抱养的再好,也不可能是个青葱少女的模样。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妆容过于厚重艳丽了,可是那副眉眼却十分的灵动,绝对只有十几岁的模样。

而且——

这女子的五官,乍一看去,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而摄政王十分确定的是——

大越皇帝的贵妃,他是从没见过的。

他脑中混沌的迟疑了片刻,拧眉细看之下,再听见她的话语,便是不可思议的倒抽一口凉气,失声笑了出来:“居然——是你?”

是昭王妃!

是昭王西陵越的王妃,那个曾经登门找过他,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沈氏!

这个女人,还是真是花样层出不穷。

即使一开始就怀疑过这里等他的人不可能是皇帝的贵妃,但是出现的人是沈青桐,也还是让摄政王狠狠的惊讶了。

笑过了之后,他倒是稍稍放松了心情,款步朝里面走来。

“还好王爷还认得我!”沈青桐也是神色自若的走过去,先屋子当中的那张圆桌边上坐下。

摄政王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这个女人居然约他在这种地方见面,绝对是有所企图的,会是西陵越指使的吗?

那一瞬间,虽然面上的表情收放自如,但是这个男人已经目光敏锐的打量过了这屋子里所有能藏人的地方,确定没有埋伏之后,反而更加困惑了。

沈青桐坐下之后就先给自己倒了杯水,捧着慢慢地饮。

她看上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摄政王从袖子里抖出那封帖子,扔到她面前:“这是你找人送给本王的?”

沈青桐一愣,随后放下杯子。

她盯着那帖子半晌,却没有去拿,又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正色的,一寸一寸的抬起头,看向了摄政王道:“摄政王能来,我还是要庆幸的!”

那人却没什么耐性,直接冷冷的道:“为什么冒用别人的名字?”

“我是昭王妃,以我的身份,如果是以我的名义送过去的帖子,王爷会来吗?”沈青桐反问,语气镇定,不温不火。

摄政王闻言,眉头却是皱得更紧。

沈青桐知道他留赵毅在房里是为了防范自己的,所以也介意,就只仍是神色凝重的看着他道:“摄政王恕我冒昧,我也走投无路了,今天约见于您,是想请您帮我一个忙,不知道可不可以?”

沈青桐找他帮忙?他们俩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何况——

中间还夹着一个西陵越!

这女人,到底要干什么?

正文 第149章 风流血案

一时间,那人也摸不清沈青桐的真实意图。

他冷笑:“诚如你自己方才所言,你是昭王妃!”

沈青桐皱眉,眉宇间带了浓重的忧虑之色道:“可是西陵越,他靠不住!”

许是她此时的表情和眼神都太真了,那摄政王反而被她唬住了,神色狐疑的盯着她。

他不再开口,沈青桐的表情却突然演变的愤怒。

她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像是借此让自己冷静,再放下茶杯的时候,眼底就染上了分外凝重紧张的神色道:“我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沈青荷——我大姐和太子之间有私情!”

摄政王的心头微微一动,却是本能的警觉——

他只以为西陵钰和沈青荷之间的事在其他人眼里都是秘密的,而现在,这个昭王妃找上他来,难道不是为了套他的话的吗?

“哦?”他的嘴角扯了一下,然后状似漫不经心,却是再无后话。

沈青桐似乎并根本就不在乎他说不说,只是神色慌乱的继续道:“摄政王你可能不知道,其实从一开始,我们沈家选定了要来和昭王府联姻的人,就是我大姐。可是后来,我大姐突然和太子搅和在了一起,就被西陵越放弃了,当时沈家因为理亏,这才推了我出来顶替我大姐。可是——”

沈青桐说着,语气刻意的一顿,随后就更显得恐慌了起来,眼神乱飘:“那天在京华园的宴会上,我大姐被王爷您带走之后,我无意间听到了一个秘密,西陵越和他的侍卫说,我大姐和太子之间的事情,根本就是他提早布局,安排下来的。”

摄政王闻言,一惊,这才真是不由的重视起来。

他微微沉吟。

就连站在门口,目不斜视的赵刚都忍不住拧眉朝这边看来。

沈青桐面上神色焦灼,无论从哪个细节上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片刻之后,摄政王才语似平静的问道:“哦?如果真照你这么说,那么他大费周章安排这些事的目的何在?”

沈青桐道:“他的原意,是想安排我大姐进宫的。而事后一旦让皇上发现了太子和我大姐有染,太子的地位必定不保,届时,整个沈家都要跟着灰飞烟灭的!”

皇储是一国稳固的根本,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太子一旦被册封,轻易是不会被废黜的。

而如果太子给皇帝戴了绿帽子——

那么十拿九稳的,他这位子是注定不保的了。

诚然,这个时候,这位摄政王并没有考虑到让皇帝纳沈青荷为妃的可行性,但只从沈青桐给出的线索考虑——

西陵越的这个所谓计划,却是有着很强的可行性的。

只是——

他对沈青桐仍不信任,就盯着桌上她面前的那个被子出神。

这一天,她的指甲上涂了丹蔻,颜色鲜红,刚用过的茶杯边缘,又沾了一层鲜艳欲滴的口脂。

纤纤玉手捧着素白的瓷器,灯光下,微微剔透的手指,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诱惑力。

沈青桐用力的捧着茶碗,看上去是紧张又害怕,焦急的继续道:“那个人是个疯子,为了皇位,他处心积虑,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放过沈家的。现在我大姐没了,她是我大伯的嫡长女,我大伯一直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回头一旦此事暴露,沈家一定不会和昭王府善罢甘休的。可是我了解西陵越,他的个性甚为稳妥,在这种事情上,是宁肯错杀三千,也不会放过一个的。未免将来被沈家率先追究,他一定会先下手为强的。我害怕!我怕她会从我下手,率先再展开一场针对沈家的阴谋!”

她这样说,逻辑上,几乎滴水不漏,合情合理的。

再加上从她的眼神表情里也看不出丝毫的破绽,摄政王一时间还真有了几分信了她的。

“那么——”深吸一口气之后,他沉吟:“你为什么要来找本王?如果昭王真像是你说的那样野心勃勃,多行不义,你直接去找大越的皇帝陛下揭发他的真面目,岂不是更可靠吗?毕竟——本王是个外人。你应该知道,对你们朝中的许多事,本王是不方便介入和插手的。”

“王爷,您是聪明人,何必要在我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沈青桐苦笑:“您应该知道的,我朝陛下本来就对西陵越极为宠爱,否则,又怎么会算是默许了他公然和太子之间争锋?而且,自我父亲死后,我大伯虽然承袭了镇北将军的头衔,实际上他资质平庸,根本就不得陛下的圣心赏识,如果一旦西陵越他要对沈家下手了,陛下也只会顺水推舟,收回沈家的手里的权利。他不会因为我的区区片面之词就废弃掉自己最宠爱和看重的儿子的!”

的确,如果没有皇帝的默许,西陵越的势力也不可能发展到了今天这样的程度。

摄政王道:“那么——你来找本王,又是指望着本王能帮你做什么?”

“带我走!”沈青桐道,毫不拖泥带水:“摄政王您贵为北魏的摄政王,他日您回朝的时候,我朝陛下总不至于还要逐一搜查您的行李和的随从吧?只要您肯施以援手,一定可以轻而易举的帮我逃出去的。赶在西陵越对沈家出手之前,我必须得要离开帝京,离开大越!这样一来,能帮我的,就也只有您而已了。而且,这样的事对您而言,就只是举手之劳吧!”

摄政王见她打算的如此周到了,便是忍俊不禁。

笑过之后,他又问道:“你就这样走了?不管沈家了?”

沈青桐心虚似的低下头,苦涩道:“我不过区区一介女子,人小力弱,要保护整个沈家,我自认为没有这个能力,所以也就不贪心了。”

她这说的,又都是大实话。

摄政王悠闲的往椅背上一靠。

沈青桐见他不语,就很是忐忑的抬头看向了他:“我刚才说得这些,您如果去告诉太子殿下的话,他一定会感激的。将来如果太子能够登临帝位,您和他之间也是友非敌,我这也不算空手套白狼,白得了王爷您的恩典吧?”

“你倒是算的清楚!”摄政王意味不明的冷吃一声。

他靠在椅背上,微眯了眼睛看着对面的女子,停顿片刻,又再问道:“那么如果本王真的能助你逃出大越的国界去了,你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又要如何谋生?你是从小衣食无忧的养在深闺的,i不晓得外面世道险恶!”

说话间,他那眼神就不怀好意起来,甚至贪婪的在沈青桐身上上下瞄了起来。

沈青桐看上去一直很紧张,这时候倒是没在意也没多想,脱口道:“早年我父亲在北疆军中带兵的时候,收过一个关门弟子,我师兄,他是北魏人,据说是生在豪富之家的。我父亲在时,对他很好,如果我去投奔他,他应该是会善待于我的!”

“嗯?”这一点,摄政王主仆都是意料之外。

他挑眉,眼神神色探究。

沈青桐却是非常着急的,摸出藏在腰带里的那个荷包,小心翼翼的掏出里面的珠子道:“不瞒摄政王,如果只是去北魏,我自己也是可以去的。只是我父亲去世之后,我与师兄之前就断了联系。今天,我之所以会来招商您,一来是因为您带我去北魏,会方便些,二来,摄政王您位高权重,我这里有信物,以您的人脉和能量,就算是大海捞针,要寻这一个人,也会比我容易许多的吧?”

那一小把夜明珠,成色绝佳,是一等一的珍品。

摄政王看在眼里,也是第一眼就有了几分惊艳。

他倒是没多想,信手拈来,从沈青桐掌中取了一颗。

灯光之下,那颗莹润的珠子上散发出温润的光泽来,只是对着灯影细看,上面却有一个极不显眼的印记。

不!

那不是印记!

是图腾!

小小的珠子上,用很浅的纹路雕刻着火凤的图样。

九尾火凤!

那是——

守卫北魏皇族的神鸟,是北魏皇族的图腾标志!

摄政王的心头剧烈一震,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它将那珠子凑近灯火边上细看,那些若隐若现的刻纹之下,确实无疑,就是九尾火凤的图腾。

沈竞死了十多年了!

而在过去的将近二十年里,北魏太子裴影夜都一直行踪成谜!

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可是,为什么没有呢?

这一刻,摄政王的脑海中几乎是茅塞顿开,恍惚之间已经洞悉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那一瞬间,他几乎有些忍不住的想要大笑出声。

可是,他忍住了。

沈青桐已经宝贝的将那珠子取回来,又收进了荷包里。

对面,摄政王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嘴角扯了一下、

“我也是走投无路,才会大费周章的求上门来的,摄政王能帮我一把吗?”把荷包收起来,重新放好之后,沈青桐再次正色问道。

“带你去北魏,投奔你师兄?”那人确认道。

“是!”沈青桐点头,眼神期待。

其实她很清楚,哪怕是有利可图,这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她诓住的,可是她却有十成十的把握——

一旦抛出了裴影夜来,这个诱饵的分量却是足够让这个男人彻底的动摇的。

对面的这个女子,明艳又灵动。

灯影下,她如血的红唇和闪闪发光的纯粹眼神交互相应,明明是两种感觉冲突的很厉害,却又分明,这种冲突融会贯通起来的画面会叫人心间热血沸腾。

摄政王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突然缓了语气道:“让本王帮你也不是不可以的……”

沈青桐皱眉,“可是?”

那人眼底的笑容就更深了些许,忽而倾身向前,郑重的略一点头道:“你之前开出来的那点条件,还不足以打动本王,要我帮你,你还得要付出些别的筹码!”

话音未落,他已然伸手,往沈青桐捧着茶杯的手上摸去。

沈青桐一惊,飞快的把手移开。

那人也是不气不恼,顺势拿过她之前捧在手里的那个杯子。

沈青桐的身子往后倾了倾,紧张的抿紧了唇角,眼神防备的盯着他。

那人的视线一直赤裸裸的焦灼在她脸上,手里把玩着那个杯子,一点一点,把上面印有口脂的那一边转向自己。

沈青桐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将那茶杯凑近唇边,就着那一点,慢慢地把里面剩下的大半杯水都喝了。

其间,她张了张嘴,却终于因为太吃惊,而没能说出话来,就那么脸色僵硬的看着对面那男人的一举一动。

“你那师兄失散了多年,未必能找的见了,横竖你要的不过就是个容身之所,这些本王都可以给你!”摄政王道。

在这方面,他向来直接,眼睛定定的望着对面的沈青桐:“如何?你走是不走?”

灯光下,再加上连杀女涂了厚厚的脂粉,沈青桐的面色其实看不出太明显的变化来。

只是,她却是皱着眉,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手指捏成了拳头,愤愤的盯着对面那个意图趁火打劫的男人。

看她那架势,盛怒之下,似是准备甩袖而去的,只是很奇怪——

最终,她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盯着对面那人,半晌,才冷冷的咬牙问道:“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会把今天我过来跟你说的话都告诉西陵越是吧?”

摄政王再次震惊,眼睛里的火光却是瞬间被点燃。

“果然聪明!”他抚掌大笑,忽的站起来,手撑着桌子,目光灼灼的盯着对面那个面色肃然,眼神凌厉的女子道:“以你的容貌和智慧,配西陵越那臭小子,的确是明珠暗投,可惜的很。只要你跟本王走,本王就是休了王妃娶你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美貌的女人他见得太多,但是这样聪敏有胆识的却是罕见。

沈青桐与他对峙。

半晌,他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赵刚,冷冷的道:“我没得选?”

对面那人一笑,未置可否。

沈青桐渐渐地就有些恼了:“口说无凭,我凭什么相信你?今天不行,我要先回去,咱们要彼此兑换条件,也要是在您帮我成功脱困,离开了大越之后吧?”

她是这么说了,却也没有强行往外冲。

因为——

赵刚就站在那门口没动。

对面的摄政王却道:“早晚有什么区别吗?”

却居然就是摆出了一副黑吃黑的强横架势。

“你——”沈青桐怒极。

摄政王却是再度站直了身子,绕过桌子走过来。

他抬手,搭在了沈青桐肩上。

女子的肩膀薄弱,隔着衣物的触感也能让人联想到那下面景致的线条和莹润的肌肤色泽吧。

男人深嗅一口,“你是个聪明人,真要逼着我动强了,那就不好看了!”

这是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沈青桐咬着牙,扭头盯着他,半晌,最终也是如对方意料之中的一样妥协。

她隔着袖子拿开对方的手,继而挑眉一指站在门口的赵刚:“让他出去!我不习惯被人盯着!”

摄政王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唇角。

他不开口说话,赵刚却就是站在那里没动。

沈青桐却是再不肯妥协的冷然一笑,也是语气强硬的道:“反正我就是这烂命一条,鱼死网破而已,摄政王真要逼我吗?”

这个女子,是有胆量和脾气的。

摄政王也真怕她会走极端,只是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安全,于是讪讪的干笑了声,道:“他看不见!”

话落,赵刚就自觉的背转身去,面朝着大门口的方向还是笔直的站在了屋子里。

虽后,他又一指里面立在那床榻前面的屏风道:“真的看不见!”

这已经是他的底线了。

说话间,他就不再迟疑,一侧身道:“还要本王动手吗?”

沈青桐冷哼一声,抬脚就快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那屏风后面的床榻上。

摄政王满意一下,跟过去。

那后面的光线微微昏暗,女子满面怒容的神色看上去别有一番韵味,更是看得人热血激荡。

他满面红光的伸出手去,不想这一扑,却是骤然头重脚轻,眼前蓦然晕了一下。

神志不清的同时,就见端坐在床边上的沈青桐唇角漾起一抹古怪又冷酷的笑容。

她轻巧的侧身一让。

那人肥硕的身子就轰然一声,重重的砸在了床榻上。

声音太大,站在门口的赵刚猛然回头。

沈青桐却早有准备,在那人倒下去的瞬间,直接其身而上,扑在了他身上。

赵刚回头的时候,只看到屏风后面交叠的两个影子,却未窥见,沈青桐手中冰冷的利刃已经在那男人颈间拉开一道优美的血线。

正文 第150章 我,看见了!

“你——”尖锐的剧痛刺穿皮肤,摄政王的意识瞬间清醒,他的声音嘶哑,微不可闻,被隔门传进来的嗔笑怒骂声瞬间冲淡。

沈青桐翻身坐起,在床单上仔细的把指尖上的血迹擦掉。

摄政王圆瞪着一双眼睛,神情惊恐的看着旁边容颜妖艳却神情极度冷酷的女子,艰难的,断断续续的吐字道:“是……西陵越……他让你……”

只有西陵越才有这样大的本事和能量的吧?

也许在这里设局杀人的难度还不算太大,可他是北魏的摄政王,他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此后的善后却是很麻烦的,想要瞒天过海的将此事掩饰过去,是一件极端冒险和难以达成的考验。

纵观如今的大越帝京,再联系到沈青桐的身份和她方才所说的话,唯一的可能就是西陵越了。

因为他和太子西陵钰达成了同盟,所以——

那位昭王殿下就当机立断的让自己的王妃出马,用一出美人计来彻底铲除自己了吧?

他真是轻敌!

可是,这几次三番下来,也确实是因为沈青桐这个女人唱作俱佳,演戏的功夫一流,根本就叫人防不胜防的。

沈青桐在他颈边划开的伤口不深也不浅,划破了大动脉,却没有拉断喉管,再加上身上中了迷药,摄政王根本就全身都使不上力气。

他直直的躺在那里,只这片刻的工夫,自颈边涌出来的热血就将床铺湿了一大片。

他坚信,自己是着了西陵越的道,心中暗恨不已。

不想,悠然坐在旁边的沈青桐却是红唇微启,淡淡一笑,坦然的摇头道:“他?当然不是他了!”

摄政王大出所料,不由的又是愣住。

沈青桐慢条斯理的擦掉手上的血,她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此时的处境担忧,反而气定神闲的继续说道:“他要杀你,自然无须过我的手,而现在,真正想要你命的人,是我!”

摄政王使劲的皱眉,卯足了力气,再次艰难吐字:“你?为%……什么?”

“挡了别人的路,就迟早要被踢开的,这不是很平常的道理吗?”沈青桐道,语气轻柔的莞尔勾唇,“鸠占鹊巢这么多年,你享尽人间富贵,权利带来的欲望好好处,是时候应该归还给它真正的主人了,不是吗?北魏的皇族正统,本来就不是你,你能平白的占着那个位置那么多年,其实——早就应该知足了的!”

摄政王大为震撼。

横竖赵刚堵在门口,一时半刻的她也出不去,沈青桐反而态度良好的继续与他说道:“刚才我跟你说得那些话,并非都是假的,西陵越做的事是真的,裴太子和沈家的渊源也是真的。所以现在你应该相信了,这件事,真的不是西陵越指使我做的!”

“裴——”摄政王不由的到抽一口凉气。

可是冰冷的空气吸入喉管里,却让他浑身的血液都跟着顺便被浸染的冰凉。

这一刻,面对身侧这个艳光四射,美得根本就不像是个人的女子,这个驰骋政坛多年呼风唤雨的摄政王,头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了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

那女子看着他的时候,极尽魅惑之色的一双妖艳的瞳孔里,反射出来的竟然似是如血的凶光。

他看着她,突然之间就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是有点儿不够用的了。

裴影夜和大越的镇北将军府沈家有联系吗?

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竟然能让沈竞的女儿完全不顾后果的的替他出面来设局杀人?

有一些事情,猝不及防的成了疑团,一股脑的全都冲撞进入了他的脑海里。

可是这个时候,他的神志和意识却在随着血液一起从身体里抽离。

“有些事,你想不明白就不要再白费力气了,横竖回头到了下头,就算知道的再多也都没用了!”沈青桐道,转身坐到床沿上,弯身把甩落在地上的一只绣鞋捡起来,刚套在脚上——

站在门口的张刚终于闻到了明显的血腥味,忍不住的提长剑冲了过来。

绕过屏风,一抬头,触目惊心的就是床榻上一片湿漉漉的血迹。

彼时,那位权倾一时的摄政王正一截朽木一样,直挺挺的躺在那里,眼神里充斥着浓厚的恐惧情绪,看上去诡异极了。

而沈青桐则是从容不迫的穿好鞋子,然后,一寸一寸的抬起头来,看向了他。

她的目光沉静而幽深,微微扬起的唇角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邪气。

“王爷!”赵刚猛地惊醒,倒抽一口凉气,想要上前一步,但又像是被那么浓厚的血腥味冲撞着,居然只走了半步,再就裹足不前,只是颜真复杂,不可思议的盯着沈青桐,质问道:“你居然……”

话到一半,他却突然打住,又打了个寒战,忍不住的质问道:“你是怎么坐到的?”

她在口脂上涂毒了吗?她在那杯水里下毒了吗?

进门之后,摄政王接触到的就只有这两样东西,可无论是沈青桐在其中哪一种上下毒的,她自己都会难以幸免的,怎么可能毒倒了摄政王,反而她这个弱女子安然无事?

沈青桐见他没有动手的打算,就是勾唇一笑,好脾气的挑眉道:“之前送去驿馆的那封帖子,我让人在写字的墨汁上加了点儿料,然后——之前在你们进门之前,我又事先在那个杯子的内壁上涂了点儿东西。两物相冲,不过尔尔!”

“你——”赵刚用力的握着手中剑柄,眉心挤出了层层叠叠的沟壑。

沈青桐却是拍了拍裙子站起来。

她举步朝他走过去。

杀了他的主人之后,她居然像是对这个人毫无戒心的样子,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站定,然后仰起头,盯着他的眼睛,有恃无恐的微笑道:“怎么?你还需要替他报仇吗?”

他这话,问得就很有几分诡异了。

赵刚的眉头越皱越紧。

沈青桐已经越过了他去。

她旁若无人的走到立在墙根底下的盆架前,湿了一方帕子,擦掉了唇上浓厚厚的一层口脂。

赵刚一阵站在那屏风后面没动。

她转身的时候看见了那男人的背影,就又重新走过去,看一眼床上奄奄一息的摄政王,然后重新正色看向了神色凝重的赵刚。

“我认得你!”她说,全然不管赵刚脸上过分吃惊的表情:“不!或者那时候我见到的人,是你的父亲或者兄长。这些年,你潜伏在这个人的身边,为的不就是今天吗?还不走?再等下去,我可就不保证你一定能走得了了!”

赵刚又是猛然一惊。

沈青桐已经再次绕来了他,走到了外面的那张桌子前面,一边捡起了那里放着的那封帖子,一边道:“放心吧!我下手有数,他绝对活不了的,你要是不放心,大可以再补一刀再走,可是如果再耽搁,我就真的不保证你一定能走得了了!”

她捡起那封折子打开,上面几行小字,在灯光下,墨色幽深。

赵刚神色负责的回头看她。

那少女的背影单薄,站在那里的样子,沐浴在灯影下,竟是叫人几乎忘记了这里是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的凶杀现场,而仿佛,这就只是一个普通女子的闺房,夜色沉静,她正在灯下悠然的读着某一本很有意思的书。

“你怎么走?我——”最后,赵刚开口。

话音未落,以他警觉的洞察力,已经听到屋顶上,由远及近掠过的脚步声。

果然,沈青桐这样的自信都是有根据的。

面前的沈青桐不为所动,也没有回头,赵刚又盯着她的背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一咬牙,转身推开了朝向后巷的一扇窗,翻窗跳了出去。

窗子半敞,再没有合上。

屋子里的烛火一晃。

沈青桐一直盯着折子上落款处的几个小字——

那几个字,看起来是那样陌生,可是看在眼睛里,却能激起她体内的热血激荡。

这一刻,她的心情是兴奋的,甚至是带了一种控制不住的疯狂的执念——

只要把这封帖子留在这里,这帝京之内,马上就会风云变色,别的她不敢保证,但是她知道——

那个女人,必死无疑!

今天的计划,本就是个一石二鸟之计,其实从一开始,她最不在乎的就是自己的下场。

北魏的摄政王死了,裴影夜的障碍就扫除了大半。

可是现在,捏着这一封帖子,她却又突然的犹豫了。

这么多年的隐忍,这一刻,她要将这一切都变成一场自欺欺人的笑话吗?不是多怕承担接下来的后果,她也从来都不怕死,只是——

事到临头,却突然那么的不愿意承认,不愿意将一切的面具揭开,都推向毁灭的深渊。

窗外的风灌进来,又一阵烛火摇曳。

斜对面的另一扇窗子别人从外面无声的推开,然后行如鬼魅,屋顶上,倒挂下来一条人影。

娃娃脸大眼睛的侍卫咧嘴一笑,身子一晃,轻盈的荡进来,一个旋身,问问的落地。

“嘿嘿!王妃!”云翼咧嘴一笑。

沈青桐的思绪被拉回。

她飞快的转身,面上神情冷静,转身的瞬间,顺手把捏在手里的帖子凑到烛火上引燃,一边道:“你来的刚刚好,带我出去!”

云翼眨眨眼,自然也是进屋就闻到了这里浓厚的血腥味了。

他嗅了嗅,顺着看过去,看到床上死不瞑目,已无任何生气的北魏摄政王,险些一蹦三尺高。

“死啦””云翼问。

他家王妃真乃神人也!那可是北魏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啊,这说抹脖子就给抹脖子了?

他家王爷都没有这么简单直接粗暴的好么?

云翼两眼反光,显然也是不合时宜的兴奋了。

沈青桐却是没心思和他在这里欣赏犯罪现场的,径自朝他走过去,不满的催促:“走啊,难道还等人来人赃并获吗?”

“哦!”云翼应了声,这才注意到了他家王妃这身奇怪的打扮。

要不是这气势,不细看的话,他差点就认不出来。

可是——

脑中灵光一闪,他又突然觉得他家王妃看着挺眼熟的。

是在哪里见过呢?

云翼绞尽脑汁的想。

沈青桐就不乐意了,“你走不走?不走我自己走!”

云翼的思绪被打断,立刻一拍脑门,悟了——

这是他家王妃啊!看着眼熟就对了!

于是就不再多想,走过去,咧嘴道了声“属下得罪了”便是将沈青桐往肩上一扛,手一撑,就直接翻窗而出。

天旋地转间,沈青桐回头,就见那卓脚下,火光蔓延,一点一点将那帖子上的文字逐一吞噬。

于是,她狠狠的闭了眼,长叹一口气。

这边云翼的动作本来很快的,就算如之前的赵刚一样从天而降,突然落在人来人往的街面上,人们最多也就只是诧异,看着他跑了也就忘了,可是这会儿云翼肩上扛着个大活人,骤然从天而降,立刻就在人群里引起了恐慌。

“神情情况?”

“这怎么回事?这人谁啊?”

“采花贼吗?从哪儿来的?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

“看!那边的窗户开了!那好像是崇明馆的后窗吧,是从里面出来的吧?”

“刚才他肩上扛着的是个女人吗?”

“啊!采花贼!有贼啊——”

有女人凄厉的惨叫声突然间响彻天际。

人来人往,谈笑声络绎不绝的街道上,瞬间岔开了锅。

然后片刻之后,高出崇明馆的楼上就更是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冲天而起:“杀人啦!有人杀人啦!”

……

人心惶惶!惨叫连连!

往日里,莺歌燕舞的青楼一条街上,迎来了历史上最不同寻常的一个夜晚。

摄政王的随从破门而入,闯进屋子里的时候,就只看到了他们摄政王尚带着余温的尸体。

二楼的窗户大开,外面的街道上乱成一片,凶手早就逃得没了踪影。

侍卫们也都慌了神,一边强行扣押封闭了整座崇明馆,一边派人去报官,一边又叫人去驿馆调派私兵,将整天花街围了水泄不通。

周围的百姓都被惊动,纷纷出门看热闹。

离着这里两条街的地方,是一条安静的老巷子,沈青桐提前留了马车在这里。

云翼把她扛过去,才把人放下,“王妃,我们现在怎么办?”

“回府!”沈青桐道,说话间已经弯身钻进了马车。

云翼想了想,从袖子上撕下一块破布,蒙了脸,跳上车就驾车往内城的方向去。

马车奔出了巷子,因为走的太快了,险些和从另一边过来的一辆马车撞上,云翼赶紧收缰绳,拉缓了速度,马车颠簸,窗帘掀开一角。

对面一间屋子的窗户透出些许微光,恰是将里面女子妆容明艳的半边脸颊呈现出来。

云翼的稳住了马车,然后继续扬鞭,驾车狂奔。

对面,郭家的马车本来是走的前面一条街,可是被官府的人冲撞,只能改道走了这边,突然被这里暗巷子里冲出来马车险些撞上,坐在车上的郭愫主仆也都吓得不轻。

“那人怎么这样,差点撞了人就这么跑了?”郭愫的丫头愤愤不平。

郭愫此时却是失了神,神色茫然的仍是掀开窗帘的一角看着外面茫茫的夜色,喃喃的道:“刚才的那个人是——”

那个人是……

她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可如果不是眼花,难道还是见鬼了吗?

这个时间,又是这个地点,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这么风风火火的?

是她看错了吗?

她确定,她一定没有看错的!

“小姐,您在说什么?”旁边的丫头见她失神,就试着叫她。

郭愫从外面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丫头,还是觉得挺可笑的道:“我刚才看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这,真是太奇怪,也太诡异了!

正文 第151章 那个女人,这是在警告她吗?

郭愫的一颗心,狂跳不已。

“小姐!”丫头见她的脸色不好,就忍不住的担忧问道:“您是不是受了惊吓?没事吧?”

“没事!”郭愫连忙收摄心神,想了下,就又掀开窗帘对外面的跟车的管事道:“张伯,刚才前面那条街上闹得很,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呢!”张伯道:“不过官府的官差既然都赶来了,那就肯定不是小事。”

“我觉得有点奇怪,你叫个人去打听一下吧!”郭愫道。

“好!”张伯倒是没多想,直接就答应了。

郭愫退回了车厢里,安静的坐着,脑海里却忍不住的不断重现方才那辆马车里,惊鸿一瞥,她看到的那张美人面。

即使当时的光线不算太明朗,可是那张脸的轮廓和五官的感觉……

她确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那是——

皇宫里深受皇帝宠爱,深居简出的常贵妃!

*

这边云翼驾车,一路狂奔,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他家王妃逃离命案现场,待到把身后的喧嚣远远的抛开了,就一把扯下蒙面的布条。

而此时的马车里,沈青桐已经用带出来那条湿帕子,快速的把脸上厚厚的一层脂粉全部擦洗干净了,并且换上了事先放在马车上的一套常服。

“停车!”感觉到外面的街道上已无人声,她就叫停了云翼。

“吁!”云翼收住缰绳。

身后,沈青桐已经掀开了帘子道:“找个没人的地方,车上有火油,把马车烧了,我们走回去!”

言罢,已经不由分说的跳下了马车。

云翼对他家王妃大变活人的把戏倒是没怎么不适应,跟着就也跳下了马车。

此时夜深人静,这一片已经离开案发现场好远了。

两人赶着马车又往前走了一阵,找到一处废弃的巷子,云翼就把马车赶进去,淋上火油,放了火。

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有下雨,天气干燥。

火光蔓延,火舌迅速将整个马车吞噬。

“我们走!”沈青桐道,提了裙子就走。

云翼快步跟上。

两人一行,行色匆匆,穿过前面的一条巷子,刚要拐弯,冷不防就看到前面一侧街道的尽头火光蔓延,有一大片急促的脚步声快速的逼近。

云翼警觉的一把扯过沈青桐,往后闪到了身后墙壁的暗影里。

“那边好像有火光!”随后,就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叫嚷起来。

沈青桐皱眉,扭头看向了云翼。

云翼有些意外,愣了一下,眼见着那条火龙在迅速的朝这边逼近,他顿时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又是把沈青桐扯过来,往肩上一扛,然后纵身一跃,就跳过了身后的墙头。

那间宅子废弃已久,里面杂草丛生,一股霉烂的味道。

沈青桐倒挂在他肩上,几欲作呕,好在云翼还算有点眼色,扛着她随后又是几个起落,过了几个墙头,到了宅子另一边的街上。

“死的是北魏的摄政王,北魏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京兆府一旦得到消息,一定会全部出洞的,太子没准都会过去!”云翼把沈青桐放下,为难的挠了挠头。

沈青桐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怕的话你就先走!反正出了什么事,我也不会连累你主子!”

云翼眨眨眼——

他哪敢真的丢下他家王妃自己走啊?就讨好的咧嘴一笑:“要不属下找个地方,王妃您先藏着,我去把他们引开,回头天亮了,再想办法叫王爷找人来接您?”

他的轻功虽然好,可如果京城解严了,他要扛着个大活人在街上招摇过市,那也是找死。

沈青桐这时候才忍不住的想起西陵越此时会有的反应,正在失神,却突然就被云翼拽了个踉跄,拖着她就往前奔去。

迎面的街道上,一辆马车被重兵护卫着,快速朝这边逼近。

那些人手里也举着火把,火光刺目。

沈青桐抬手挡了下眼睛,这才看清楚,过来的那辆马车居然是西陵越专用的。

这三更半夜的,这人居然亲自找出来了?

这一刻,她才是后知后觉的有些心虚了起来。

但是根本就容不得她多想,云翼已经一路拽着她,欢天喜地的迎了上去。

“王爷!”云翼道,声音里明显偷着兴奋。

对面周管家一挥手,马车戛然而止。

随后,车门被打开。

沈青桐抬眸看过去,就见里面一尊冷面神一样的她家夫君正双手抱胸,靠着车厢坐在那里。

车厢里的灯火昏暗摇曳,他那张脸,真是怎么看都叫人觉得瘆得慌。

沈青桐心虚的很,正在迟疑不前的时候,因为车队停滞下来,后面的拐角处,又是一队人马拐了过来——

太子西陵钰,带着自己的府兵不下百人的阵容,匆匆而来。

沈青桐的一颗心,瞬间往上提,这时候,就再也顾不上矜持了,提了裙子快跑过去,自己爬上了车。

西陵越靠在那车厢上没动,冷眼看她,心里的火气却是一拱一拱的往上冒——

这个混账女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没节操没底线!她不是能耐大得很,天不怕地不怕吗?真想把她丢出去,让这混账东西自生自灭啊!

昭王殿下气得心肝肺都要一股脑儿的炸裂了。

后面西陵钰一行人已经快速的追了上来。

“本宫就说什么人,三更半夜这么大的阵仗人在这里呢,原来是老三你啊!”西陵钰看清楚是昭王府的车队之后,便就是目色一凝,顺势收缓了缰绳,款步策马踱步绕到了前面。

沈青桐低了头,不吭声。

西陵越就坐着没动,此时稍稍侧目看过去一眼,挑眉道:“我的阵仗再大也大不过二哥你,怎么,二哥你这是连夜练兵吗?”

西陵钰哪里有心思和他开玩笑,脸色当时就又暗沉了几分下来道:“明人不说暗话,北魏的摄政王出事了,你难道不是过去凑热闹的?”

那位摄政王出事的消息一传出来,他就直接想到了西陵越——

毕竟在这大越的地界之内,有理由也有能力做这件事的就只有西陵越了。

可是这会儿骤然看到一起坐在马车里的沈青桐,却是愣住了。

西陵钰的目光移过去。

西陵越就有点不高兴了,再次开口道:“北魏的摄政王出事了吗?本王没兴趣!最近不是一直都是二哥和你走得近,也是你在负责招待他的吗?二哥既然你有公干,那我就不耽误你了,请便吧!”

西陵钰闻言,又是一愣。

西陵越却是不耐烦了,冷笑一声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和二哥不同路,我深夜出门,是陪着王妃一起回沈家奔丧的。”

沈家的事,西陵钰因为一直有叫人盯着将军府的一举一动,多少是有些耳闻的,疑似沈家的内斗闹出的人命官司。

但是这些,沈青桐却是不知道的。

骤一闻言,她倒是有些始料未及。

“你倒是真有闲情逸致!”西陵钰冷嗤一声,他是真的没多少耐性,言罢,就调转马头,带着人先去了。

西陵越冷眼目送,等他们走得远了,见周管家等人还愣着没动,就又不耐烦的催促,“走啊!”

“哦!”周管家赶紧收摄心神,虽然知道这个时候多说多错,也还是不得不开口问道:“王爷,咱们这是往哪边去?”

他们出来,就是为了找沈青桐的。

现在人找到了——

西陵越一脚把放在旁边的一个绣墩踹出去,怒吼道:“你聋啊!”

周管家本能的山神一躲,堪堪好躲开了攻击,一抬头,对上他家王爷乌黑的脸色,心脏就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赶紧冲过去一把合上了车门,匆忙的指挥道:“去镇北将军府!”

既然是被太子碰上了,而他家王爷又放了话,那么就算只是为了圆谎,这一趟也是要直奔沈家的。

马车继续前行。

车厢里,西陵越一直一语不发。

沈青桐却是诧异,忍不住的脱口问道:“沈家的什么人没了?”

其实她心里清楚,早上大夫人进宫之前,必定是在沈家做了点什么手脚的,只是她也看出来了大夫人的仓促,想着对方应该是不至于把老夫人怎么样的。

这样一来,倒霉的就只能是胡氏母子了?

诚然,沈青桐也只是顺口一问,话一出口,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马车里的气氛不太对。

她骤然抬头,就见西陵越目光冰冷的盯着她。

“你还好意思问我?难道这时候不该是你先主动给本王做个解释吗?”西陵越问道。

虽然他也想端着架子,等这女人自己主动认错。

可是——

太生气了!

他活了二十几年,遇到的所有糟心事都没有这个女人给他制造的麻烦多。

杀人放火也就算了,问题是——

她居然金蝉脱壳,偷偷摸摸跑到青楼里去杀人?

花样真多哈!

这个混账东西!

西陵越说话的时候,虽然在极力的压制怒火,出口的声音也是再不可能表现的友善了。

反正事情做都做了,尤其还是这么大的一件事,沈青桐一开始就没准备跟他装糊涂。

这时候,便是僵硬的扯了下嘴角,坦白道:“北魏的摄政王,是我杀的!”

昭王殿下简直就想拆马车。

然则这黑灯瞎火的,他也不想走路回去,强忍之下,啪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黄花梨木的桌板还算解释,可是座下整一辆的马车抖了一下。

驾车的车夫被震出了一身的冷汗,用力的抓着缰绳。

马车里,西陵越额角青筋暴起,咬牙盯着对面一脸神色坦然的沈青桐,一字一顿道:“沈青桐,你是我八抬大轿抬进门的王妃,你当我昭王府是什么地方?你真当是本王的脾气好,奈何不得你了是吗?能由着你集采三番的胡作非为?”

这一次,他是真的怒了,怒到恨不能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亲手掐死。

沈青桐看着他脸上几乎可以说是狰狞的表情,心中反而有了几分释然。

她往身后的车厢上一看,直视对面那男人愤怒的面孔,却是一脸轻松的反问道:“怎么?王爷这是后悔了?”

这女人,自己做了错事,还这么有恃无恐?

“呵——”要不是此时他的意识很清醒,西陵越身之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不可思议的笑出声音来,“你说什么?”

“这个昭王妃不是我主动要做的?也是不我求着王爷把我抬回去的,您这时候后悔了?是说给我听得吗?”沈青桐道。

也说不上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杀了那人之后,那一瞬间她是有过一种热血激荡的兴奋的心情的,可是现在冷静下来,心里反而是多了几分萧索的情绪。

对面的西陵越一脸的错愕。

沈青桐看着他,就又笑了:“如果真觉得我是个麻烦,或许——王爷您现在还可以考虑,再用一口八人抬的棺木把我从你昭王府的大门里头送出去?”

她说这话时候的神情轻松,语气揶揄。

但是这样的玩笑,真的一点也不好笑。

对面,那女子的容貌清丽,笑容慵懒,灯影下,眸光闪烁,那种光亮,依稀带了几分美好星光的味道。

西陵越从她这话里,没有听出挑衅的味道,反而莫名其妙被感染的心里发堵。

他就是一念之差,一时兴起才会娶了这么个女人回来,而且一次又一次的,她也的确是给他造成了许多困扰,也制造出了太多的麻烦,但是很奇怪的,虽然他常常会被气得七窍生烟,可是打从心底里,却是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这个麻烦处理掉的。

他这是有病吧?有病到了近乎自虐了!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既然舍不得处理掉,那就只能继续收拾她制造出来的麻烦,继续忍了,横竖——

太子那样的对手,一点趣味也没有,他这媳妇,好歹还能给他找点儿刺激,偶尔也丰富一下人生不是?

对面的沈青桐是在等着他发作的,可是等了半天,等昭王殿下气饱了,他也就成功的自行渡劫超脱了。

他瞪了她半晌,最后便是冷冷的别过了头去,道:“冯氏死了!”

沈青桐还等着他发作追究自己呢,这一瞬间,他的态度和话题都转变的太快,一时间始料未及,沈青桐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整理好了思路。

“你说谁?”她问,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大夫人明明是被送进了宫里,可是西陵越派出去的人明察暗访之下,并没有得到她从任何一处宫门出宫的消息,反而——

天黑之后,沈家传出来她的死讯!

溺死的!还是溺死在了沈家后院的池塘里?

这件事,实在是太诡异了。

西陵越也是左思右想都没有摸清楚一个具体的脉络来。

这时候,他就故意的不给沈青桐解惑,冷嗤一声,闭口不谈。

沈青桐被吊着胃口,这时候是真的困惑和迷茫的——

大夫人死了?死在宫里的吗?怎么会?是谁杀了她?陈皇后的人发现了她,所以赶在她把事情闹开了之前,杀人灭口了?

这样一来,沈家现在应该是被推上了风尖浪口了吧?

毕竟——

大夫人死在了宫里,沈家人是不可能不闻不问的。

西陵越就是闭口不言了,沈青桐心中思绪烦乱,胡乱的想了一路,待到两人去到沈家的时候,才发现沈家愁云惨雾,居然是胡氏的一双儿女也都没了。

老夫人等人全都在胡氏那边。

“王爷,王妃?你们怎么来了?”管家大为意外,赶紧过来行礼。

沈青桐还只当大夫人是死在宫里的,直接道:“听说大伯母遭遇不测,我们过来看看她,她的遗体呢?”

这么一说,管家才想起来,尴尬道:“这个,府里小公子和六小姐也刚过了,还没顾上!大小姐去世了,夫人许是伤心过度,这才失足落水,溺毙了吧!”

管家说着,边引两人往后院走。

沈青桐这才察觉了异样,再一抬头,看到远处黑黢黢的那个池塘,顿时便是冷笑出声。

那个女人,这是在警告她吗?

正文 第152章 忽悠

夜色中,她这一声,实在是有些突兀。

西陵越皱眉,下意识的侧目,朝她看过来一眼。

沈青桐察觉自己失态,却是面有愠色的冲着在前面引路的管家道:“三更半夜的,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管家倒是没有多想,回头,面有难色道:“今天府邸里出了很多事,二夫人那边,请了高僧过来给两位小主子超度,老夫人又气病了,这府里都乱套了,大夫人的遗体我们又不敢擅动,所以这会儿还在这边呢。”

说着,他就有些战战兢兢的抬眸又看向了西陵越道:“有怠慢王爷和王妃的地方,实在是对不住!”

沈青桐于是就没再说什么。

西陵越也没做声。

管家引着两人走过最后一段小路,到了前面。

早上那会儿,大夫人把府里闹了个天翻地覆,老夫人大怒,又找不到人,盛怒之下就重责了她院子里所有的人。

这会儿,杨妈妈等人都挨了打,床都下不来,所以在大夫人这边,就更是心有余力不足了。

这里管家倒是留了两个人守着。

一盏孤灯,两个家丁站得远远的,在回廊底下打瞌睡。

“咳!”管家大声的咳嗽了一下。

“管家!”两个人这才猛然察觉有人过来了,于是赶紧的收摄心神,快走过来,再一看见沈青桐二人,就赶紧跪地行礼:“见过王爷!王妃吉祥!”

西陵越一直置身事外,一个局外人似的,没有做声。

沈青桐也没叫起,像是有些忌讳的远远看了眼前面蒙在白布下面的尸体,道:“再怎么样你们也要把大伯母的遗体送回沐云楼去啊,一直搁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这个——”管家是知道老夫人的心思的,大夫人一次杀了她的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沈良臣虽然暂时还有命在,但是大夫也说还有风险,这种情况下,老夫人怎么可能善待大夫人,去操持她的身后事?

沈青桐见他不动,低头略一思忖就像是茅塞顿开的样子,不耐烦的道:“我叫你们移回去就先移回去,大伯母是堂堂的将军夫人,不管怎样,该有的体面也还是要给她的。你们一直把她的尸身停在这里,万一传出去,还不是叫人戳死沈家的脊梁骨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老夫人那里……

管家又再迟疑了一下,再一抬头,看到站在她身后的西陵越,也就没了犹豫道:“是!小的这就吩咐下去!”

说完,就招招手,叫来了两个侍卫:“快把夫人的尸身送回沐云楼去,叫人过去准备后事吧!”

“是!”那两个家丁答应了,匆匆的去找人帮忙。

沈青桐这才又回头看向了西陵越,打着商量的语气道:“管家说祖母不舒服,我得去看看她,府里出了这样的晦气事,冲撞了王爷,都是妾身我的不是,王爷去花厅坐坐?我去去就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带感激,看着还真像是有那么回事。

西陵越的嘴角忍不住的略一抽搐,随后也是若无其事的勾唇一笑道:“你出阁前的住处在哪儿?本王好像还没去过,既然沈老夫人悲痛伤心呢,王妃不妨多陪陪她,横竖今夜外头都不太平,咱们就在这里住一个晚上也好。”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虽然不温柔缱绻,可就是因为看着沈青桐的眼神太过“专注”了,竟是会让旁观者就是生出一种脉脉含情的错觉来。

沈青桐被他盯着,却只觉得头皮发麻。

怔愣了片刻,她才僵硬的扯着嘴角,点头道:“好!”

然后,转头对管家道:“我那边很久没有人住了,麻烦管家叫人先过去拾掇一下吧!”

“是!”管家有点受宠若惊,赶忙点头答应了,转身就也匆匆的去了。

这时候,这池塘边上就只剩下沈青桐和西陵越等人了。

周管家使了个眼色,自觉的带着几个侍卫避开了。

西陵越却是往前又走了几步,径自走到那池塘前面站定,盯着脚下幽深的池水,冷静的开口道:“你还是没什么话要跟本王说的吗?”

不是逼供!他知道自己的这个王妃软硬不吃,所以根本就不屑于和她较劲了,所以这话出口的时候,反而是问得一派轻松。

沈青桐站在原地没动,离着他几步远,想了想,还是从容的举步朝他走过去,在他身边,和他并肩而立。

她也是看着面前黑黝黝的一片水面,语气波澜不惊的开口:“早上大伯母去找我,当时刚好我也正想要找个理由出府,所以就答应了她的请求,让木槿她们把她送进宫里去了。后面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她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呢?”

是啊?大夫人为什么会无声无息的又回到了将军府嗯?

这也是西陵越百思不解的地方。

他勾唇,露出一个不能算是笑容的笑容,也是饶有兴致的说道:“宫里一点儿额外的风声也没有,送她回来的人,真是煞费苦心了!”

可是,这究竟又是什么人做的呢?

沈青桐扭头去看他的侧脸,却是神情忧虑的一再的欲言又止。

西陵越察觉了她目光的落点,扭头看过来,略一挑眉,刚要说话,身后花园的方向就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王爷?王妃?”

是方妈妈的声音。

沈青桐循声望去。

果然是方妈妈带了几个人快步迎了过来。

“老奴见过王爷王妃!”她带头行礼:“奴婢实在没想到王爷和王妃会连夜过来,再加上老夫人身体抱恙,所以也没顾上,怠慢之处,还请王爷和王妃莫怪。”

“方妈妈不要这么说,府里出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想的!”沈青桐道,伸手亲自把她扶起来,又道:“祖母她还好吗?我过去看看她!”

“好!”方妈妈赶紧点头,但随后想起了什么,就又为难的偷瞄了西陵越一眼:“可是——”

“哦!天色很晚了,而且我们过来的路上看到京兆府的衙差都出来了,好像城里出什么事了,未免节外生枝,今晚我和王爷就宿在这里吧!”沈青桐道。

“那好!”方妈妈松了口气,但随后又是心头一紧,赶紧又谦逊的冲着西陵越屈膝一福道:“舍下简陋,还请王爷莫怪!”

西陵越目中无人,自然不必和她寒暄,就只是负手而立,面容冷傲的一语不发。

方妈妈只觉得心头压力重重,赶紧招呼了个丫头为他引路,自己则是亲自带着沈青桐往红梅堂的方向去。

“听说三弟和六妹也出事了?”沈青桐问道,也不绕弯子了,“到底怎么办回事?”

“唉!”方妈妈叹了口气,也不试图瞒她了,直言道:“老夫人已经盘问过沐云楼的下人了,是大夫人!唉!大小姐这一走,夫人就跟得了失心疯似的!”

差一点,沈和的所有儿女就都折进去了。

方妈妈想来,还是一阵的心惊肉跳。

沈和和大夫人的恩怨,别说是在沈家,就实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也曾被热议过一阵,不算什么秘密。

沈青桐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大伯母一直都把大姐当成命根子看待的!”

方妈妈又是唉声叹气。

沈青桐不再多问,一行人去了红梅堂。

彼时那屋子里的灯光还亮着,因为知道沈青桐回来了,老夫人就在等她,之所以没出去,实在是这一整天,心力交瘁,宁肯失礼,也没心思去应付西陵越了。

“祖母!”海棠打开帘子,沈青桐一低头,走了进去。

“你回来了!”正在闭目养神的老夫人睁开了眼睛,招招手:“过来坐!”

沈青桐走过去,在炕沿上坐下。

她也不绕弯子,直言不讳的开口道:“府里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想的,就算不该发生的,也已经发生了,还请祖母节哀,还是要保重身体的!”

老夫人自嘲的苦笑一声,面色颓废道:“都是冤孽!”

她是将大夫人恨到了骨子里,但是就因为气到了极致,这时候反而更加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完全没了脾气。

她也不过分的咒骂谁了。

沈青桐却还要安慰她道:“大伯父正值壮年,子嗣还会有的,而且二弟不是也没事吗?祖母凡事还是要往前看的,您也不要想的太多了,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好!”

“嗯!”老夫人心不在焉,含糊着随便答应了一声,随后却是突然庄重了神色,拧眉看向了她道:“怎么昭王殿下跟着你一起回来了?是他那边——”

她是没过分的揣测沈青桐的心思,反而更不放心西陵越。

沈家又出了这样乌七八糟的事情,那么沈家在他心里的印象就又要大打折扣了吧?

想起了这个,老夫人就忍不住胆战心惊了起来。

沈青桐面上神色也瞬间转为凝重,苦涩的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其实也不是我要过来的,是王爷突然叫人过去说大伯母出了事,说要带我回来看看的!”

她这么一说,老夫人的一颗心就更是猛的往上一提。

祖孙两个都不再说话,屋子里愁云惨雾的各自沉默。

半晌,老夫人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若有所思的盯着沈青桐的肚子道:“你这还没有消息吗?”

沈青桐被她问的先是一愣,随后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恍然明白他话中所指。

面上略有尴尬,沈青桐摇了摇头:“这也是要看缘分的!”

老夫人虽然心焦,可到底也是无话可说了,正要再嘱咐她两句话,外面铃兰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老夫人,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二夫人,二夫人带人闯进了沐云楼,喊着要将大夫人挫骨扬灰呢!”

老夫人脑中翁的一声,猛地坐直了身子。

她的面色铁青,只要想着这会儿西陵越和沈青桐在,就气得胸口发闷,最后一拍桌子,怒骂道:“这一个个的,就没个省心的!”

沈青桐是懒得计较这些的,微微勾唇笑了下:“祖母快去看看吧,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王爷说要在这里留宿一晚,我先回去了!”

“嗯!”老夫人听她这意思,还是向着自家人的,这才稍稍放宽了心,匆忙的下炕,穿了鞋就奔了沐云楼。

沈青桐从红梅堂出来,也没有闲逛,就直接回了锦澜院。

今晚西陵越出来,一个丫头也没带,这会儿门口就守着几个王府里带来的侍卫,然后偌大的一个院子里,除了灯火,就再没有了任何的人声和动静。

沈青桐进了院子,推门进去。

外屋的墙根底下燃着两盏宫灯,屏风后面寂静无声。

她也懒得再叫丫头进来服侍,随便洗了把脸,就进了里屋。

彼时,西陵越还没睡,只穿了寝衣坐在床上,靠着枕头翻看一本游记。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头看过来,虽不说话,那眼神已经说明一切了。

沈青桐微微吐出一口气,走过去,掀开被子,犹豫了一下,就挨在他身旁坐了,脑袋一偏,刚好靠在他肩头上。

西陵越挑眉,唇角忍不住的勾起一个弧度,然后就把那书本远远的扔了,悠然的往后一仰,就不冷不热的调侃道:“忽悠完了老太婆,看来这会儿你也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接着来糊弄本王了?”

沈青桐对他的嘲讽完全的置若罔闻,就只是面容萧索的靠在他肩上,一语不发。

西陵越这会儿已经气过了,倒是也不着急了。

她不说话,他也不逼她,就是顺势把她往怀里一搂,再一个翻身,可把人压在了身下。

帐子里的的光线昏暗,他的目光俯视下来,漆黑如夜的瞳孔里,隐约可以现出她的影子。

沈青桐仰面朝天,静默的注视他瞳孔里模糊的影像。

他的呼吸温热,笼罩下来,那种真实的温度,恍惚完全驱散了夜色中的寒气。

沈青桐看着他,缓缓抬手,用手指去梳理他的眉,自己眼底的神色却是分外凝重的突然开口说道:“我六岁那年,也曾失足掉进了那个池塘里,可是怎么这么巧,大伯母居然刚好就是死在那里的?”

除非是他逼问,否则的话,她对他是绝口不提这些陈年旧事的,甚至于有时候说了什么,他都还需要自己去甄别选择信与不信。

可是这一次,沈青桐居然会主动和他提起了小时候?

西陵越始料未及,不由得愣住了。

沈青桐就又自嘲的笑了笑,往旁边偏过头去,继续道:“我刚试探过祖母了,她们都不知她今天有进过宫。不过既然是我把她送进去的,只要有人存心想查,就一定会知道,并且十有八九,他们是会把这件是算在你的头上的。”

她不想维护沈家的人,更不想就这么理所应当的来坑西陵越,虽然有些事,她是擅做主张的做了,但是至少——

觉得应该给他打个招呼,让他心里有数的。

这一刻,沈青桐的情绪低落到了极致。

这一点,西陵越是能清楚的感受到的。

本来还有那么一点儿旖旎的心思,这时候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于是放开了她,自己坐起来,冷嗤一声道:“冯氏的事到底是谁做的,我这边还没有线索。怎么,你心虚?这才觉得对不住本王了?”

沈青桐偏头朝一边,一语不发。

西陵越侧目又看了她一眼,就也觉得兴致缺缺。

他重新躺下,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头顶的幔帐道:“崇明馆杀人案的雏形已现,说是青楼女子杀人潜逃。那个叫做绿腰的妓女是收了你的好处逃走了吧?她人呢?”

这些事,都是朝着沈青桐预期的方向发展的。

可是她没有想到西陵越会过问。

沈青桐微微诧异,扭头看他。

西陵越仰躺着没动,冷冷的道:“必须找到她,灭口!”

正文 第153章 质问,是你杀了她?

他的语气冷淡,却又隐隐的透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力度。

沈青桐盯着他的侧脸,半晌未置一词。

西陵越却不高兴了,不耐烦的再催促:“活人的嘴巴都不可靠,太子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人先被他找到,后果你知道的。本王——不能冒这个险!”

是的!他是个做事情面面俱到的人。

可是这一次,包括北魏的摄政王和大夫人人在内的所有事,其实都是沈青桐自作主张惹下的麻烦。

本来从一开始,沈青桐就做好了他会大发雷霆的准备,却是怎么都就没有想到,他也就不冷不热的挤兑了两句之后,还主动提出来要出手替她惹下的麻烦善后的。

这时候,他的所作所为和她认识的那个西陵越判若两人。

沈青桐看着他,眼底的神色慢慢演变的复杂,心里斟酌再三,终还是忍不住的问道:“你都不问我做这些事的原因吗?现在——却要替我一起担下这些后果吗?”

“后果?”西陵越冷嗤一声,闭上了眼:“区区这么一丁点儿的小事,在本王这里,还用不上‘后果’这么严重的字眼。”

沈青桐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大夫人不是她杀的,而她帮助大夫人混进宫去,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金蝉脱壳的,从始至终,她唯一的目标就是北魏的摄政王,而她之所以行刺北魏摄政王的理由——

他根本就不想过问,不仅不想问,甚至还刻意的回避了。

这个时候,他在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些,都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他根本犯不着在这上面过多的浪费精力去探查和追究。

可是,他用这样的理由说服了自己,却没能安抚住沈青桐。

沈青桐紧皱着眉头,一直从旁盯着他。

西陵越被她盯的烦了,便就强行将她往怀里一压,没好气道:“既然不想说,那就睡觉!”

那个叫做绿腰的青楼女子,他已经吩咐云鹏去找了。

沈青桐的个性他了解,这女人当狠则狠,绝对不会手软,但却似乎又有一点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妇人之仁,绝不伤害无辜。

那个叫做绿腰的女人,不是她的仇敌,也没有得罪过她,所以这会儿西陵越是想都不用想的就知道,她绝对不会对那女人下杀手的。

沈青桐的脸被他闷在怀里,能清楚的听到他胸膛里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夜色寂静,这样的响动于她而言,是绝对的震撼,但是莫名的,有能带给人一种意外心安的力量。

于是,她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脸颊平静的贴靠在他胸前,开始一下又一下的默数他的心跳声。

西陵越的一只手压在她的后背上,自然感知到了她身体的变化,以为她是安心的睡了,也就没有再多想,慢慢的也入了梦。

沈青桐的脑袋枕在他胸口,事实上却是一夜无眠,事后自己想起开都觉得滑稽,而事实上就是这样,那一夜,破天荒的,她的脑袋里什么都没想,只是乐此不疲的数了整夜他的心跳声。

次日一早起来,沈家的后院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到处一片花白,气氛凄凉又压抑。

西陵越是没兴趣管他们家的琐事的,早膳都没吃就拖着沈青桐走了。

“王爷,今儿个的早朝是赶不上了,小的替您传信给宫里,让路大总管和皇上说明状况了。”周管家道,亲自上千开了车门,“您看这会儿您是回府吗?”

沈青桐先上了车。

西陵越却是直接错过马车,往车队前面停着的战马走过去,一边面无表情的吩咐道:“不了!你们先回吧,本王直接去衙门!”

北魏的摄政王死在大越,他这个当朝亲王,怎么都不能完全的置之不理的。

言罢,西陵越已经翻上马背,打马先出了巷子。

沈青桐一直盯着他的背影,这其中他都一直没再回头多看她一眼。

目送他离开,沈青桐突然释怀——

是了,他们之间的一切都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的改变!这个男人,他强大,桀骜,又我行我素,昨夜他跟她说了那样的话,不过就是在骄傲的宣布和证明他的能力的,再无关其他。

这样子,其实很好!

缓慢而绵长的吐出一口气,沈青桐再从远处收回目光的时候,面上就也挂上了若无其事的笑容道:“走吧!回府!”

“是!”周管家应了声,招呼人护卫着马车朝巷子外面走去。

老夫人果然还是顾全大局,为了沈家的名声,并没有声张大夫人谋害沈和子嗣的消息,只说两个孩子是感染了重病没的,而大夫人——

是自杀!

原因,就是为了被沈青荷的事情刺激的。

而她的丧事,也是办得体体面面的。

为了避免和前了亲爱吊唁的客人撞上,沈青桐就没有耽搁,吩咐周管家快走,不想最终还是迟了一步。

车马才刚走到了巷子口,迎面就过来了轻装简行的另外一行人。

那马车不华丽,并且只有一队八名侍卫跟随,可是马车上的标志醒目,是东宫来的。

沈青桐坐在车里自知无缘得见。

周管家连忙招手:“都往旁边让一让,让东宫的车架先行吧!”

车夫驾车往旁边让了让,暂时等在路边。

本来两家人,井水不犯河水的,不想两辆马车即将错身而过的时候,对面那马车的窗帘突然被人从里面掀开,卫涪陵探头看出来,扬声你问道:“对面车上坐着的可是昭王妃?”

沈青桐如今对这个人是敬而远之的,只是人家点名道姓了,也是无奈。

于是唇角勾起一点得体的笑容,沈青桐也从里面打开了窗户看出来道:“原来是太子妃嫂嫂,您这趟过来,是为着吊唁我大伯母的吗?”

沈青荷和大夫人都没有了,即使老夫人心里可能也对西陵钰颇多怨言,但只冲着昨天她叫人去东宫通风报信这一点,西陵钰就要感激她,所有这表面上的和气还是要维护的。

只是沈青桐没想到,今天会是太子妃卫涪陵亲自过来吊唁。

“是啊!”卫涪陵坦然的点头承认了,却再没有了后话,紧跟着话锋一转道:“我这会儿有时间,你下车吧,有些日子没见,咱们借一步说话!”

她这话,乍一听,十分的客气,可是细品之下,却是态度强硬,根本就没给沈青桐拒绝的机会。

上回因为卫涪陵在宫里堵了沈青桐的事,王爷可是黑了脸的,这会儿周管家一看太子妃疑似又要来搞事情了,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王妃,您早膳还没用呢,王爷吩咐了,要先送您回去。”周管家隐晦的提醒了一句。

沈青桐还没接话,卫涪陵已经轻笑出声,道:“本宫就是觉得和昭王妃特别的投缘,想聊两句私房话而已,不会耽误你们主子回府用膳的!”

周管家被她一句话堵了嘴。

沈青桐却向来干脆,说话间已经下了车,道:“没干系,我还不饿,难得在这里遇见嫂嫂了,不过我们在这里堵了路也不好,前面那条街上有个茶楼,请嫂嫂移步过去吧!”

“好!”卫涪陵点头。

周管家无奈,只能叫人改道往前面那条街的茶楼去。

因为是一大早,茶楼也才刚开门,还没有客人登门。

沈青桐要了二楼一个雅间,卫涪陵就吩咐青青道:“你们都在外头候着吧,本宫和昭王妃说两句体己话,很快就出来!”

“是!娘娘!”青青本分的应了。

而沈青桐这次出门本来就没有带着丫头在身边,是以就只有她们两个进了楼里。

上了楼,进了里面的房间,沈青桐也不想浪费时间,刚要说话,不想卫涪陵却比她更加直接了当的直接开口问道:“沈大夫人死了,是你杀了她的吗?”

她这直白的有点儿太过头了。

沈青桐一愣,倒是始料未及的。

卫涪陵面上神色凝重的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点儿表情的变化,进一步质问道:“虽然宫里没有她进出宫门的记载,但是昨天母后有叫人去查过,昨天一早,你有过一次进宫的记录,当时你是说去给贤妃娘娘请安的,而事实上,你没去永宁宫。其中具体的细节就不用我多说了,那件事里面是有破绽的,根本就经不起各方推敲。我相信,沈家老夫人既然叫人去东宫传了信,那就不是空穴来风,而一旦沈大夫人进宫去闹了,那么最直接的受益者就是昭王。她会在这个时候死去,实在太奇怪了,是你和昭王做的对吗?既然你已经大费周章的把人送进了宫里,最后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没有让她把事情闹开了?”

因为原因和目的不明,所以卫涪陵一时还摸不清沈青桐昨天到底都做了什么,可是只要比对一下各处宫门守卫的口供就不难发现,昨天昭王府打着王妃名义进宫的是三个人,而最后出来的却只有两个。

不可能是昭王妃不翼而飞了,那就只能说明,当时进宫的几个人的身份里有猫腻。

陈皇后本身就很纳闷,可是因为宫里什么事也没出,她也就不好随便的声张闹出来了。

可是——

卫涪陵和他们母子根本就不是一条心,此时她站出来质问此事的真相……

沈青桐坦然面对她的审视,淡然一笑:“怎么,太子妃嫂嫂这是在质问我吗?”

卫涪陵的眉头越皱越紧:“我只是想要知道真相!”

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间虽然没有明显的敌意,但更显然的是,这气氛混在一起,也不是那么宜人的。

“嫂嫂你多想了!”最后,沈青桐说道,言简意赅。

她也不多做无用的解释,只是很轻巧的回避了话题。

卫涪陵便就有些急了,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你——”

“嫂嫂!”不想,沈青桐却是再次强硬的打断她的话道:“你嫁入西陵家的时间比起我来要长的多,应该比我更明白,好奇心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涪陵闻言,紧跟着却是倒抽一口凉气。

“果然——沈大夫人的死,是和你有关的吗?”她的目光,一瞬也不离开沈青桐的脸,最后,还是忍不住这样的说道。

沈青桐面上始终带着冷淡的笑容,这个时,也不直接否认,而是反问道:“为什么就该是和我有关的?就因为我曾经和沈青荷母女两个不合吗?”

话音才落,她也没等卫涪陵的回答,紧跟着就又话锋一转,冷冷的道:“我听说,昨天在崇明馆,北魏的摄政王意外惨死了?”

“嗯!”她的思路转换的太快,卫涪陵一时间没有跟上,只是出于本能的反应,随口应了声。

沈青桐道:“那么,如果按照嫂嫂的逻辑,我是不是就可以怀疑,这件事是你做的了?”

卫涪陵猛然一惊,这一次,更是完完全全的愣住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使劲的皱眉。

“我听说太子殿下和那位摄政王之间的关系不错,如果他们之间打算结盟的话,那么能把他们绑在一起的最牢靠的方法就是联姻了。因为嫡嗣的事情,太子和皇后对你本来就已经极度不满了,如果那位摄政王不死,那么——太子殿下的另一位太子妃就应该是出自北魏的皇室的吧?”沈青桐道。

她看着卫涪陵,眼中神色虽不见怎样的幸灾乐祸,但却也绝对的不再友善的继续道:“南齐的太后娘娘对嫂嫂你不是很喜欢?一旦北魏的某一位皇女来了,嫂嫂你的地位必将受到巨大的威胁和冲击。如果这么算下来的话,北魏的摄政王在这个时候横死,是不是就太蹊跷了!”

摄政王想要控制西陵钰,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和方式——

其实,前天他去东宫的时候,的确是就已经提到了联姻的这一重了,虽然西陵钰心里有所抵触,但是作为权宜之计,还是点头答应了的。

只是——

这件事,青青也是在花厅后面的密道里偶然听见的,阖府上下,再就只有来宝一个人知情了,这个时候,却从沈青桐的嘴里吐出来,卫涪陵不由的如临大敌。

“你胡说什么?什么联姻?本宫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就敢胡乱揣测吗?”目前因为摄政王之死,皇帝大发雷霆,整个京城里风声鹤唳,卫涪陵虽然不怕事儿,但是在这个风尖浪口上的时间,沈青桐却这样口无遮拦的把这个屎盆子往她头上扣,她也是本能的抵触和紧张的。

“我可不就是胡说的么?”沈青桐一笑,可是那一个笑容之下却是明显的别有深意,她盯着对面卫涪陵的眼睛,微微笑道:“上一回出现在小郡主满月酒上的刺客,嫂嫂应该还没有忘记吧?”

卫涪陵的心跳猛地一滞,脸上表情也明显的瞬间僵住了。

沈青桐不避不让的盯着她的眼睛,再次开口道:“虽然目前为止,我还是愿意相信嫂嫂你对我是没有恶意的,可是东宫和昭王府,咱们两家的立场毕竟有所不同,所以你我之间,还是尽量避嫌的好,嫂嫂你说是不是?”

她这是在警告自己吗?

卫涪陵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意外之余,有点儿想笑,可是——

却笑不出来。

她定定的看着对面的沈青桐。

沈青桐就又继续无所谓的笑了,道:“我记得之前嫂嫂有跟我说过,希望我能从西陵家的泥潭里走出去?可是很遗憾,现在你我脚下本身的就没有回头路,所以嫂嫂,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她一笑,就径自举步,错开卫涪陵的身边,推门走了出去。

前脚即将跨过门槛的时候,她却又似是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又顿了一下,然后道:“嫂嫂,其实,我对你也没有恶意!最起码,现在还没有!”

说完,也不等卫涪陵反应,就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彼时周管家在外面,已经等的急躁不已。

见她出来,周管家赶紧迎上来:“王妃!”

“回去吧!”沈青桐道,一个字也不多说的直接就上了马车。

周管家狐疑的朝她身后看了眼,隐约的却看到二楼那扇敞开的门里面,太子妃卫涪陵一动不动的背影,心下有些疑虑,却没有说什么。

而彼时的驿馆里,西陵越才刚过去,看到摄政王脖子上被拉开的血印子,就是莫名的头皮一麻,倒抽一口凉气。

“伤口很整齐,只有一刀,凶手下手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犹豫,但应该是个生手吧,所以力道没有掌握好,并不是一刀毙命的,切到血管了,摄政王是失血过多而亡的!”京兆府来的仵作唏嘘不已的在一旁解释。

西陵越一张脸却是不知不觉间早就黑成了锅底灰。

生手?力道掌握不好?

放屁!

那女人根本就是故意放血的好吧?保不准她下刀子的时候还很兴奋呢。

可是为什么,这会儿看着摄政王尸体上的伤口,昭王殿下会全身不自在呢?

西陵越头一次,大庭广众之下走了神。

“王爷!太子殿下来了!”身边的云鹏低声提醒。

西陵越才赶紧收摄心神,回头,就见西陵钰神色匆忙的和京兆府尹一边说着话一边从院子里走进来:“凶手还没拿到吗?那个侍卫,还有那个叫绿腰的妓子!父皇已经传信北魏方面了,不出所料的话,北魏太子应该会亲自前来处理此事,在他过来之前,必须要把凶手拿到!”

正文 第154章 属下跪着,替王妃祈福!

京兆府尹龚楠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神情之间隐隐的透出几分谦卑道:“微臣已经命人全城搜索了,如果人还在城里,那么她就绝对跑不了,怕就怕是,他们会早一步就混出城去了!”

“不行!”西陵钰道,语气强硬,“无论如何,一定要给本宫把人拿住。区区一个青楼女子而已,难道你们都是废物不成?人手不够,本宫会给步兵衙门打招呼,从那边挪人过去,京城里如果找不到,就连城郊都一起给本宫去搜……”

话音未落,他这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屋子里的西陵越。

西陵钰的眸光一敛,瞬间制了话茬,然后换了张冷肃的脸孔,快走进来道:“早朝上没见到你,你却是跑到这里来了?”

西陵越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二哥显然是去上过早朝了,可是您的速度明显比我要快,居然也这么快就赶来了?”

“见过大人!见过太子殿下!”那仵作连忙跪地行礼。

西陵钰却没理他,径自走了进来,还是望定了西陵越,目光之中满含了敌意的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还是怀疑,昨天夜里的事情和西陵越有关的。

西陵越道:“没什么!北魏的摄政王因为一桩风流惨案被杀,实在是太惨烈了,本王过来看他一眼,略表心意!”

说完,抬脚就往外走,一边又道:“这人活着的时候就是二哥你负责招待的,现在死了,应该也不会把身后事交代给旁人。二哥你能者多劳,辛苦了,还是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凶手,将事态平息!”

西陵钰冷着脸,并没有和他逞口舌之快,一直到他离开了,脸色也都一直很难看。

“殿下!”龚楠试着叫他。

西陵钰抬起眼睛,怒喝道:“你没听见本宫的话?还不去捉拿凶手?这件差事办不好,回头你自己去给父皇解释交代!”

事关两国,这件事就绝对是非同小可的。

龚楠的心里也是为难,赶紧答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这边的屋子里,西陵钰一直面沉如水,这时候才问:“如何?还有发现什么别的线索吗?”

“没有!”仵作道:“卑职已经仔细的重新验过了,伤口就那么一处,是失血过多致死的。再有,从伤口的深度来看,也应该可以确定下手杀人的是个女子无疑!”

反正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所有的线索都是指向了那个叫做绿腰的青楼女子。

如果事情真是这么简单的话,那反而好办了,就算实在找不到那个行凶的女子,到时候随便送一具女尸过去,也能交代过去,横竖裴影夜没见过绿腰其人的,甚至于——

这天底下最希望摄政王死的人,本来也就是裴影夜。

现在这个人死了,又有人替他承担责任,他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其实在这件事上,西陵钰倒是没有太多压力的。

从驿馆出来,他就直接回了东宫,彼时京兆府衙门那边已经把一份崇明馆里收录来的完整口供呈上来了。

西陵钰正在翻看,外面来宝就进来禀报道:“殿下,太子妃娘娘刚叫人过来传话,说是给镇北将军府的唁礼已经送过去了,那边是沈老夫人还算客气,似乎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知道了!”西陵钰不耐烦的应了声,又继续把那份口供看完,之后便就死命的皱了眉头道:“北魏摄政王身边的那个侍卫,还是没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来宝道。

西陵钰就内在说话,靠回椅背上,目光盯着桌上散乱的纸张半晌,却突然又一下子站了起来,道:“备马!本宫要马上进宫一趟!”

来宝一愣:“殿下还要进宫?现在?”

“是!”西陵钰道,满脸的不耐烦,说话间已经走了出去。

来宝连忙追出去,叫人去吩咐马房备马。

西陵钰再次入宫求见的时候,皇帝已经不在御书房了,找去后宫,却被告知,皇帝去了常贵妃处用午膳,他便就只能等在那里了。

好在皇帝也没在常贵妃处滞留多久,很快就回来了。

“你来了!”见到他在,皇帝也没多少意外,径自错开他身边往里走。

西陵钰跟进去。

皇帝进去之后,就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宫女送了茶水进去。

皇帝端在手里,低头抿了一口,道:“怎么?朕交代给你的差事已经办妥了吗?”

西陵钰面有愧色:“还没有!”

皇帝皱眉,抬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

“儿臣仓促进宫,就是为了此事的。行凶杀人的,就是那个青楼女子无疑,只是今天看过京兆府送过去的证人供词,儿臣心中却有疑虑!”西陵钰道,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两张供词。

陆晓接过去,递给了皇帝。

皇帝随便翻看了两眼。

西陵钰见到大致的扫过了一遍了,就道:“据说在案发的两天前,有人往驿馆送过一封约见摄政王的帖子,不过因为是点名要给摄政王的,所欲那封帖子就只有摄政王本人,和他贴身的那个侍卫赵刚看过内容。后来摄政王意外死于非命,京兆府的人在现场发现了一堆灰烬,就是烧的面目全非的帖子,但是驿馆里却再没搜到那封帖子,这样看来,那帖子就是在现场被焚毁的。如果不是为了消灭罪证,谁会在案发现场还特意烧掉那封帖子的?种种迹象显示,杀人逃逸的,应该就是那个妓子。”

西陵钰一口气分析了很多,但显然,都没有到重点上。

皇帝只是静默的听着,这时候开口:“然后——”

“当时崇明馆的后巷里,有许多人都是亲眼所见,那个女人是被个武功高强的扛着跳窗而出,然后逃走了的。”西陵钰道,神色慎重又认真,“当时一起不见了的还有北魏摄政王自己的贴身侍卫,从体貌特征的描述上看,带走妓子绿腰的人,应该就是那个侍卫赵刚!”

皇帝这才眯了眯眼睛,对此事表现出了些微的兴趣来:“你是说——”

“虽然摄政王是北魏太子的眼中钉,现在他死于非命,裴影夜只有坐收渔利的份儿,可是人是死在我们大越的境内的,从道义上讲,总是我们理亏。现在两家相安无事还好,回头一旦有什么冲突了,这始终都是个把柄。”西陵钰道,说着一顿,眼底的颜色就又跟着深刻了三分道:“可如果是那个叫做赵刚的侍卫也参与了杀人计划,那么同样是一起风流血案,那也只是他们北魏人的家务事了。”

裴影夜那人,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轻轻,之前就敢于贸然和他来讲条件,做交易的,皇帝对那个人,的确是颇有几分忌惮,同时,自然也是忌讳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的。

西陵钰的这一点提议,几乎是正中下怀。

皇帝抿唇沉思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了他道:“虽然有确切的罪证,但是事关两国,这件事还是要格外慎重的,必须要人赃并获才行!”

话是这么说,但是——

却一定不能让赵刚再有机会开口说话了,这样才能把屎盆子扣他头上去。

也就是说,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到那个侍卫,并且杀人灭口。

西陵钰立刻领会其意,深色郑重的略一拱手:“是!儿臣知道轻重。”

皇帝这才满意点头,放心的扭头对陆晓道:“给北魏的信函还没送出去吧?重新拟定一份。”

“是!”陆晓答应了,和西陵钰先后一起退了出去。

办好了皇帝交代的事,陆晓却没有马上回来复命,刚好有个小太监过来和他说了两句悄悄话,他听完就直接扭头去了昭阳宫,常贵妃那里。

“你来了?”陆贤妃才送走了皇帝一会儿,刚要准备歇午觉,闻言,直接就从寝殿出来了。

“见过娘娘!”陆晓行礼。

“大总管不必拘礼了,可是之前本宫托付给你的事情有了消息了?”常贵妃的神色明显透着几分紧张,直接问道。

“是!”陆晓也不耽误工夫,直接回道:“沈家那边有信了。咱家照娘娘的吩咐,把冯氏的尸首扔进了沈家后院的那个池塘里,事发之后,昨天夜里昭王殿下和王妃就一起回了沈家奔丧。”

“什么?”常贵妃勃然变色,手抓着桌角,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你是说那个丫头她——”

“娘娘先别急!”陆晓道:“咱家叫人仔细的打听了,去沈家奔丧,好像只是昭王殿下的主意,而且留在沈家的眼线也传了消息回来,昭王妃的反应没什么特别的,什么都没追问,后来在沈老夫人面前,也是半点旧事都没提的,似乎——对于当年的那些旧事,她是真的全不记得了。否则的话,以她的年纪,就算是有再深的城府,在言谈举止中总会有些蛛丝马迹露出来的。”

“是吗?”常贵妃神思不定,手扶着桌面,一点一点缓慢的坐下,还是很不放心的说道:“那个丫头,我是没见过的,难道……真的就只是我多心了吗?”

这件事,关系很大,陆晓也不敢随便下定论,这时候就只是敷衍着笑了笑,然后就当没这回事了。

这边西陵越从驿馆出来之后,就直接去了衙门,一整天都没回府。

沈青桐一整夜没睡,回去之后,倒头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一觉醒来,浑身乏力的很,又突然觉得身下的感觉不太对劲,伸手一摸——

得!延迟了许多天的小日子终于回来了。

沈青桐本来也没太当回事,可是清洗更衣之后,却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她是一贯的大线条,这小日子造访快两年了,一直都很轻松,可是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憋太久的缘故,隐隐的有点肚子疼了。

她重新爬上床,本想再睡一觉,可是辗转反侧了小半个时辰,就完全躺不住了,干脆就爬起来了。

几个丫头本来还一直以为她有了,这时候总难免有些失望,一起躲起来说了会儿话,就去准备晚饭了。

晚上,蒹葭先送了燕窝进来,推门进来,就见屋子里的光线昏暗,沈青桐却是已经起了,正佝偻着腰身,坐在墙边的一张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王妃,奴婢给您拿了燕窝来,一天没吃东西,您先垫垫肚子,晚膳马上就好!”蒹葭道,话到一半,见她缩在那里没动,就不由的紧张起来,端着托盘走过去,“王妃?您怎么了?”

“没什么事,就是肚子有点不舒服!收下去吧,我不吃。”沈青桐道,还是佝偻着身子,一动也没动,开口的声音也有点烦躁,却没什么力气。

“可是王妃——”蒹葭犹豫着,总觉得她着情况不太对劲。

“我说我不吃!”沈青桐越发的发燥,抬头吼了她一声。

她这一抬头,直接迎着大门口,就现出明显不正常的脸色来了。

刚好木槿从外面进来,看见沈青桐惨白的脸色也是不由的一惊,赶紧上前去摸了摸她的额头。

这一摸不打紧,这才发现她头上全是冷汗。

这会儿她弓着身子,半索在椅子里,咬着牙,隐隐发白的唇都在微微颤抖。

“这个样子怎么行?王妃这是怎么了?找大夫吧!”木槿道,回头去给蒹葭使了个眼色。

她是过来人,知道有些女孩子在这几天会有腹痛的症状,所以相对而言还比较镇定。

蒹葭是有点吓傻了,反应了一下才仓促点头,不想沈青桐却摇了摇头,“别去了!又不是什么会死人的毛病,不嫌折腾么?”

她的声音虚弱,再没了平时的精气神儿。

“可是……”蒹葭为难的看向木槿。

木槿还是担心,思忖了一下,劝道:“王妃,您不用有顾虑,现在您的身份不同了,奴婢去和管家说一声,宫里不是有专门侍候娘娘们的医女么?叫人去请一个过来给您瞧病就是了。”

不过就是小日子来了,这种事,放在哪个女儿家身上也会难以启齿,何况沈青桐低调惯了,那道宫门,如果可以的话,她都尽量绕着走的,这时候她不想因为这种事去声张也是再合理不过的。

“不用的。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大概是刚好这几天凉了些。你去给我弄个手炉来,我捂一捂,一会儿就好了。”沈青桐还是不肯。

这会儿她是疼得完全直不起腰来了,精神倦怠,眼睛都不想睁,只是双手按住腹部,窝在那椅子里。

她以前倒是没有这个毛病的。

两个丫头哪能放心?但是又不敢违背她的命令,就手足无措的杵在屋子里。

正在为难的时候,就听院子里的洒扫丫头道:“王爷!”

两人一惊。

沈青桐大概是真疼得厉害,脑子里嗡嗡的响,居然根本就没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待到两个丫头想要提醒她时,一抬头,西陵越已经大步进了门。

“奴婢见过王爷!”两人于是也顾不上别的,赶忙屈膝行礼。

木槿刻意提高了音调,身后的沈青桐也没听到。

“王妃呢?”西陵越往里走,顺口问道。

这屋子里外两间,沈青桐又不喜欢奢华繁复的摆设,所以内外都一目了然。

他一眼看过去,就看到虾米一样蜷缩成一团,缩在椅子里不抬头的沈青桐。

这女人虽然喜欢和他对着干,但却最识时务,也最会演戏,从来不会缺了礼数规矩。

沈青桐是真痛得桐木森然,根本就没注意到他进门的动静,只自顾把头埋得很低的坐在那里。

西陵越的眉头一皱,木槿瞬时就慌了,赶紧过去推了一下沈青桐的肩膀,提醒道:“王妃,王爷来了!”

说着,又转向西陵越福了一礼,请罪道:“王爷恕罪,王妃今儿个身子不适……”

西陵越拧眉走过去。

沈青桐的一只手搭在桌子上。她的骨架小,即使本身不算太瘦,那一只手腕搁在那里也会叫人觉得是纤细的有些可怜。

木槿和蒹葭两个紧张不已,却又不敢出声。

他的不悦明显就是写在脸上的,两个丫头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却见他走过去,却是弯身,旁若无人似的捡起沈青桐放在桌上的那只手。

沈青桐浑身发冷,手心里却是一层汗,入手潮湿,那感觉的确不怎么好。

西陵越挑眉。

手背被他温热的大掌包裹,沈青桐这才觉得诧异,抬头,却发现他人居然已经站在跟前了。

“王爷——”她蹙眉,唤了一声,原是想要起身的,但是肚子痛得厉害,又是在懒得动弹,再一想,反正自己得罪他的地方都不知道有多少了,就更懒得折腾自己,直接道:“妾身今天身子不适,不能给您请安了,王爷恕罪。”

她不仅不想动,是烦躁的连话都懒得说了。

言罢,就又低头按着腹部不再理他。

西陵越也看出她不是故意怠慢自己了,何况这个女人素来彪悍,任何时候都镇定自若,这会儿能让她失态,想必她是真的痛得很厉害。

沈青桐不理她,平时这整个院子里也就沈青桐敢和他说话了,这会儿屋子里的气氛就异常的压抑寂静。

西陵越瞄了两个丫头一眼,也不说话,俩丫头当时就是心头一抖。

“她怎么了?”他问,语气有点不耐烦。

蒹葭鸵鸟一样使劲的缩着脑袋,木槿蓦的红了脸,也不好意思抬头,只是很小声的回道:“没……没什么!”

沈青桐的这种毛病,本来就叫人难以启齿,更何况眼前站着的还是西陵越这尊冷面神。

木槿没法回答也是再正常不过。

西陵越对她可没这么好的耐性,一瞪眼,木槿虽然低着头都不敢看他,但是他的气场就摆在那里,也是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赶紧心一横,回道:“王妃……王妃她小日子来了。”

这是什么鬼?西陵越怔住。

木槿尴尬的要死。

站在门口的云翼也是瞬间脸上爆红,心中反复默念:能别看过来,我啥也没听见。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诡异莫测。

不得已,沈青桐只能忍痛抬起头道:“王爷,这几天妾身身上不方便,不能侍寝了。”

西陵越盯着她看了两眼,这才明白过来。

以前他也不往这里走,哪会知道这女人会不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不过沈青桐这样,他倒是挺烦她的,所以脸色就一直不怎么好。

木槿和蒹葭都怕他,他一来,俩人就大气也不敢喘了,老老实实的退开了老远,站在墙角,还仿佛为了降低存在感一样,使劲的垂着头。

沈青桐是真疼得狠了,所以哪怕明知道他在,也没心思搭理他。

西陵越看她这样子,心里就更是堵得慌,扭头看向两个丫头,冷着声音道:“她以前就这样?”

两个丫头吓得抖了一下。

蒹葭当场就想哭,木槿赶紧掐了掐手心,强作镇定的小声道:“回王爷的话,以前没有的。王妃说……王妃说她可能是最近着了凉……”

王妃说?王妃说?这都已经春天了,着凉个屁啊!

云翼站在门外,垂着脑袋默默的吐槽,云鹏从旁看了他一眼,一脚踹在他腿弯,云翼膝盖一弯,砰地一声就跪在了台阶上。

动静太大,西陵越蓦然横过去一眼。

他这个人,平时就不好说话,云翼瞪着眼珠子被他瞅了个正着,当即表情一木,再不敢多一分动作,脱口道:“属下跪着,为王妃祈福!”

祈福个屁!这算什么毛病?

云鹏恨不能一脚踹死了他。

若是放在往常,沈青桐可能直接拿刀捅他了,可是今天是真的无暇他顾,只顾用力按着肚子,额上冷汗直流。

西陵越恶狠狠的瞪了云翼一眼,低吼道:“去宣太医!”

说完,就转身,一把抄起沈青桐,把人抱进去,扔在了床上。

沈青桐是真的没心思计较任何事了,屁股一沾床就拉过被子,用力的又把自己裹起来,又缩成了一团。

正文 第155章 传说中的宅斗!

因为沈青桐这边不仅惊动了西陵越,更是破天荒的宣了太医,所以整个王府都轰动了,即使是最近深居简出,一直声称在养伤的柳雪意那边都听到了风声。

其实她伤得不重,只是那件事后受到了太大的打击,所以最近就有点儿心灰意冷,一直憋着不出来见人。

灵芝没了,新来的丫头用着总不是那么顺手的。

彼时柳雪意正意兴阑珊的在喝药,闻言,便是下意识的顿住了动作,拧眉道:“王妃那边宣太医了?她怎么了?”

“不知道呢!王爷在,也没人敢随便打听,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弄得很紧张。”丫头说道,也没注意到她明显变化的有些明显的脸色,只道:“娘娘怎么了?是这药凉了吗?要不要奴婢去给您热一热?”

“不用!”柳雪意道,低头重又继续喝药,心里却忍不住的在琢磨——

沈青桐的身体平时看着都挺好的,怎么就突然需要宣太医了呢?

而此时沈青桐这边的院子里,气氛名副其实,是相当凝重的。

西陵越在她床前一站就是半个时辰,他死沉着脸,一语不发,其他人就没有敢吭声的,整个屋子里,除了痛的神志不清的沈青桐偶尔发出来的细微的呻吟声,然后就再就真的落针可闻了。

半个时辰之后,将功补过的云翼已经把太医扛了进来。

那位太医是一介斯文人,本来不会骑马,云翼又等不及,直接把人提上了马背,下马之后又扛着一路狂奔,以最快的速度赶了来,真的是出门就脚不沾地。

所以这会儿被云翼往地上一掼,整个人都晕头转向的,完全找不到北。

西陵越扭头看过来,只那么一眼,目光冷凝而犀利。

太医被吓得一个哆嗦,一下子就惊醒了,仓促的跪在地上:“微臣见过昭王殿下!”

“起来!”西陵越面无表情的冷声说道:“过来给王妃诊脉!”

“是!”太医应了声,赶紧过去。

彼时沈青桐还抱着被子,使劲的缩着身子,额头上全是冷汗,已领都被汗水浸湿了。

“太医请!”木槿也顾不上害羞了,走过去,一边帮他把沈青桐的手拉过来,一边把病症和起因都大致的说了。

宫里的女人多,太医对这方面的病症还是很有经验的,凝神诊了一阵。

木槿一直屏息敛气,等他收了手,放才迫不及待的问道:“太医,我家王妃这到底是怎么了?她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子的!”

“王妃这是阳虚内寒之症,应该服用温经散寒,养血止痛的方子调理。不过王妃此时的症状比较严重,还是先用一副止痛的药吧。”太医说道。

木槿也顾不得许多,赶紧引他往外间走:“好!太医您这边请,奴婢这就给您准备笔墨!”

说话间,佩兰已经极有眼色的出去了,片刻之后就捧了文房四宝进来。

太医把两贴药的药方都一切写好,又把煎服的注意事项都说了。

蒹葭和佩兰仔细的记好,道了谢,就先下去抓药去了。

木槿回头看一眼床上还痛的死去回来的沈青桐,到底还是不放心的又问:“太医,服用了您开的药,我家王妃确定就没事了是吗?”

“唉——”太医应了声,刚要说话。

从他进门的时候起就一语未发的西陵越却突然冷着声音开口道:“有话说话,本王叫你过来是为了诊脉查找病因的,不是听你在这里奉承客气的!”

他的语调不高,可是却寒气逼人,冷飕飕的。

太医闻言,便是心头微微一颤。

木槿却是意料之外,不由的愣住了。

西陵越看过来。

太医稍稍抬眸,视线刚一和他相撞,便就又是心头一抖。

随后,西陵越已经款步走到他面前站定了道:“她以前可从来就没有这样!”

言下之意,已然是十分明显了。

太医面上表情略一僵硬,他是懂得察言观色的,本来宫里和哪家的深宅大院里,不干不净的事情都多了去了,有些人,为了面子,也或者为了息事宁人,是不喜欢外人多管闲事的。

可是现在,西陵越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说明他是真的想要这个真相的。

太医当即就跪了下去,如实回禀道:“王妃的这个症状,的确是有些不同寻常,如果只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多少是会有个诱因的,可是方才这位姑娘也说了,王妃这小日子来之前,什么特殊的情况也没有。而且她这前后两次,中间突然隔了这么长的事件,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他尽量想把话说的委婉。

西陵越却不耐烦了,冷声道:“说重点!”

“王妃已经患上了非常严重的宫寒之症!”太医心头一抖,脱口道,话已出口才察觉自己被吓着了,于是匆忙的又补充:“微臣怀疑这是特殊因素造成的,只是目前也只是揣测,不知道——”

话没说完,西陵越已经打断他的话,冲站在外面的云鹏使了个眼色:“去!把服侍王妃饮食和茶汤的奴才都控制起来,挨个审问搜查,再去把她平时用的东西都拿出来,让太医验!”

他这雷厉风行的手段,果然的名不虚传的。

“是!”云鹏应了声,扭头就走。

这边太医却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正在心里发抖呢,木槿却是不可置信的冲上前来,再次确认道:“太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我们王妃这是被人给暗害了吗?”

这怎么可能?

这里是昭王府,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而且——

如果真是有人作祟,沈青桐怎么会毫无察觉的?

木槿是一脸的紧张也惊疑不定。

那边云鹏的动作却很快,不多时就有人从小厨房和茶水房里把沈青桐平时用的餐具和喜欢用的茶叶和补品都送了过来。

这回太医也学乖了,不等吩咐已经走出去,蹲在院子里一一查验。

木槿紧张的跑过去,跟在他的屁股后头。

太医半点也不敢马虎,逐一把东西都检查过,最后,却是把个盛放盐巴的盐罐子单独挑了出来。

“难道是这个——”木槿的脸色微变,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太医没理,而是小心翼翼的捧着那盐罐子,转身又朝着屋子里西陵越站着的方向跪了下去:“王爷,这理由被混进了分量不轻的秽物,这是王妃小厨房里出来的东西吧?即使王妃不是每天的饮食都是从这里供应的,但只冲着这个分量,隔三差五的服食,至多一年,就会对女子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木槿已经不敢呼吸了,大着胆子追问道:“什么损伤?”

“患了宫寒之症的女子,会不容易受孕的!”太医道,因为西陵越在场,所以吐字就格外的艰难。

木槿脸色一白,险些站不稳。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她已经抬头朝西陵越看去。

西陵越一直站在门内,一张脸上,始终全无表情。

院子里,为了方便太医查找,点了许多的灯笼和火把,这样相形之下,屋子里的光线就显得晦暗了许多。

他那张堪称完美的脸庞,半掩映在黑暗中,看不到眼底具体的深色。

木槿越发的紧张了起来。

太医则是规规矩矩的跪着,看上去本分极了。

半晌,才又听西陵越开口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是太好!”太医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

木槿突然就慌了,一下子跪倒在地,拉着那太医的衣袖道:“太医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我们王妃她……她……”

后面的话,却是再不忍心说出来了。

万一沈青桐的身体亏损,以后都怀不上孩子了,那么——

西陵越是不能没有嫡子的,这样一来,这个昭王妃的位子就迟早都是要让出来的。

本来沈家的那些人就靠不住,如果她们被从昭王府赶出去了,沈青桐的后半生将是何等凄惨?她根本想都不敢想。

西陵越没再做生。

太医也不敢夸口,虽然看木槿看着可怜,也还是谨慎的实话实说道:“还好发现的不算太迟,仔细的调理,还是有希望的。只是这事情急不来,须要慢慢来,就是……就是照王妃目前的状况来看,最近这一两年之内,应该是不容易受孕生子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偷偷的去看西陵越的脸色。

嫁入了皇家,一个女子的命运就受到了诸多牵制,虽然他不想这么缺德的拆这位昭王妃的台,可是为了自己的脑袋,更不敢昧着良心说话。

一两年?

就西陵越现在的这个地位和处境,他能等吗?

木槿的心里并不确定,还是胆战心惊。

但是西陵越却没有纠结这个问题,他再次开口,问道:“混在盐罐子里的是什么东西?总有个具体的名字把?列出来!”

云翼在旁边也是紧张半天了,这时候已经赶紧进屋子卷了纸笔塞那太医手里了,催促道:“快写!”

可千万不能让他家王爷把媳妇换了啊!眼见着他才和她王妃成了生死之交,有个一起杀人越货的交情,这一旦是被换掉了,他就又得重头再来了。

讨好女人实在太难了,这活儿他是真的不想再从头做一次了。

太医也不敢马虎,就把混在盐巴里的两样粉末的成分写了下来。

西陵越道:“一家一家药铺的去给本王查,谁给的方子,又是从哪里抓的药,天亮之前,本王要一个人赃并获!”

说完,他就一撩袍角出门,直接出了院子。

“王爷!”木槿焦急地唤了声。

西陵越却是置若罔闻,临走都没再回头往屋子里看一眼,木槿不由的就胆战心惊了起来。

云翼抓了那纸条就蹿了。

片刻之后,周管家过来,客客气气的把太医送了出去,顺便把盐罐子抱走了。

木槿叫人收拾了院子里的其他杂物,就进去陪着沈青桐了。

这边西陵越从院子里出来,就直接去了前院的书房。

云鹏的动作很快,这就已经把审讯的结果带来了——

果不其然,一无所获。

“王妃当时从沈家带过来的人就只有一个嬷嬷和她那几个丫头,其他人都是周管家安排的,是咱们的人,还是可靠的!”云鹏道。

而且,只是往个盐罐子里混一点东西,其实也没必要非要买通沈青桐院子里的什么人,毕竟一罐子盐巴可以用很久的,随便找机会下一次手就可以拖很久。

而至于那个敢在昭王府里对王妃下手的人,还是下的这样的毒手——

这人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出去吧!”那屋子里没有电灯,西陵越站在敞开的窗户前也没有回头,只道:“云翼那边有消息了,马上来告诉我!”

“是!”云鹏点头,刚要离开,想了想,就又提醒了一句道:“王妃服用过止痛的汤药了,说是好些了,王爷不必担心!”

担心?

西陵越一开始只觉得这个词很可笑,可是最后落在心里的却只是一声叹息。

云鹏看不到他的表情,就也没再多言,转身带上门离开了,里带着把院子里的守卫也都一起支开了。

西陵越站在窗前,看着月光洒在地面上呈现出来的凄冷的白色,莫名的,也只是觉得心烦意乱。

能在他的府邸里不显山不露水做了这件事的,就只有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柳雪意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他不是不知道陆贤妃和柳雪意各自的私心,也早就知道这两个女人都居心叵测。

可是他没防着柳雪意,是因为一直以为没必要,毕竟——

沈青桐是有自保的能力的。

那个女人的心思细密、心机深沉,连他都防着,更何况是那个从一开始就对她敌意明显的柳雪意?

她的无所作为,本身就是一种放纵,她不可能想不到柳雪意会对她出手,却居然没有提前防范?

她不是没有这样的远见和能力,只是顺水推舟吧?

因为她根本就懒得去和柳雪意争什么,也——

根本就不想为他孕育子嗣。

因为——

她从来就没期望过他们两人之间会长久了。

她本分的呆在他身边,并且逆来顺受,从一开始就是权衡利弊的权宜之计。

她从来就不信任他,并且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有朝一日要逃离他的身边去。

她不要孩子,因为孩子会成为她的软肋和束缚。

她也不要他,所以现在再他身边的每一天都是将就。

这个女人,这样的不知好歹!

他应该生气的吧?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是愤怒的,只是在这同时,却又分明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

西陵越低头,盯着自己修长的手指看了半晌,最终,也只是无力的苦笑——

他这双运筹帷幄,足以操纵乾坤的手,却唯独在面对沈青桐这个女人的时候,是完全的被动,无计可施的。

这样一个女人,他还留着她做什么?

不!

也或许——

她就只是将计就计,想要借自己的手锄掉柳雪意?

这样的借口想出来的那一瞬,西陵越自己就先觉得不可思议。

就给了给自己找台阶下,他居然自欺欺人的编排出了这样幼稚而荒唐的借口。

她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嫁给他的,这就是事实,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以前从来就没有介意过,在他的概念里,只要她名义上是她的王妃,本本分分的呆在他的王府里,别生出什么异心来,一切就都是最完美的样子。

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是找对了人,这女人虽然不好控制,但是因为太精明也太懂得审时度势,所以——

作为他的王妃,她一直都做得很好,除了这一次,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杀了北魏的摄政王,平时她算是没有给他招惹额外的任何麻烦,让他能够集中所有的精力去做朝堂上他该做的大事。

这样的相安无事,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内,意料之中,可是为什么,这一刻他还会觉得愤怒?

是的,那是愤怒,而非是不甘。

因为,她的女人从来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哪怕只是一点点!

而他——

却即便如此,冥冥之中,居然还是有这么一种不可思议的坚持,居然都没想过要和她就此结束这种同床异梦的关系。

这一整夜,就在他这样矛盾的心境中缓慢的度过了。

赶在黎明之前,云翼就揪了两个人从外面进来。

正文 第156章 恐慌

“王爷!人拿到了,是城西那家……”云翼献宝一样的邀功。

隔着窗户,他话音未落,西陵越已经冷冷的开口打断了道:“带上柳氏,一起送进宫去,交给母妃处置!”

云翼一愣:“那王妃……”

难道不应该先送人过去,道明原委,顺带着讨好一下王妃吗?

西陵越冷着脸,一语不发。

云翼话到嘴边,就给生咽下去了,转身又牵蚂蚱似的牵着两个垂头丧气的男人出了院子。

柳雪意那边,因为没有自己的心腹,所以消息不畅,是以这一整夜,就只知道王府里头不太平,却不知道沈青桐这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只是因为府里的动静一直没消停,她就一直没睡安稳,黎明时分,才刚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外面就是一阵响动。

“周管家?您这是——”门房里的丫头匆忙的披衣迎出来,见到周管家亲自带了人来,不免傻了眼。

“请侧妃娘娘出来吧!”周管家道,言简意赅。

“可是这天还没亮呢,娘娘她……”丫头迟疑。

周管家也不为难她,直接绕开了她,亲自过去敲门,道:“侧妃娘娘,请您起身,小的有事找您!”

屋子里守夜的大丫头被惊醒,赶紧穿了衣裳点灯往里屋走。

彼时柳雪意已经坐了起来,正神色有些惴惴的坐在那里发呆。

“娘娘!”那丫头也不敢擅自拿主意,就为难的又再开口唤她。

“娘娘,请您开门!王爷传了口谕下来,小的有要紧事!”周管家已经再次催促。

柳雪意也不能视而不见,只能勉强定了定神,然后给那丫头使了个眼色。

“是!”丫头应了声,然后回头大声道:“请周管家稍等片刻,娘娘更衣就来!”

“好!”

外面周管家应了声,他就扶柳雪意下了床,快速的梳妆更衣。

周管家天还没亮就找了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柳雪意的心里一直都有种不好的预感,手脚的动作都忍不住的有些僵硬。

丫头手脚麻利的伺候她整理好,就扶了她出门。

房门被推开,院子里四五个火把,刺得柳雪意下意识的抬手挡了下眼睛。

“周管家,这一大清早,您来找我是有事吗?”柳雪意勉强冷静了下来,开口。

周管家上前一步,还是客客气气的拱手道:“是王爷的命令,让小的马上送侧妃娘娘进宫一趟,去拜见贤妃娘娘!”

他用的字眼是“送”,而不是应该用的“护送”。

柳雪意的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也是不由的勃然变色。

“你——”她竭力的控制,不叫自己的声音打颤,但是那声音听起来,已经明显的不自然了。

“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周管家道,顿了一下,又补充:“横竖这王府里的一切都是王爷说了算的,侧妃娘娘也只须要听从王爷的安排就是,咱们就不需要互相为难了吧?”

这话乍一听,他像是极客气的,可是如果细究起来,已经有点强迫的意思了。

柳雪意知道自己在这里,无论发生了事,几乎完全没有反击和自保的能力,可是这样眼前一抹黑的,她也不可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跟着走的。

于是她举步跨出门去,也不敢直接翻脸,而也是客客气气的与周管家道:“周管家……”

正在思忖着用词呢,周管家却不想过分的耽误事件,直接一招手:“带进来!”

柳雪意狐疑的抬头朝他身后看去。

片刻之后,就见侍卫押着五花大绑的两个人进来,一老一少,恰是城西太和堂的掌柜和伙计。

柳雪意心头陡然一惊,脸色就是刷的一白——

原来这一晚上的折腾,是她动在沈青桐身上的手脚终于东窗事发了吗?

可是,这怎么会?

沈青桐和西陵越成婚虽然已经有快一年了,可是两人真正同房也就这三两个月而已,就算沈青桐没有受孕的迹象,也不该这就起了疑心去查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

那一瞬间,柳雪意的脑海中就连着过了数个念头——

难道是沈青桐那个女人将计就计的小动作?那女人是不是早就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所以佯装中计,而故意摆了她一道的?

否则的话,那件事,怎么会那么巧,这么快就暴露出来了?

这个阴险的女人!

柳雪意心中暗恨,不免失神。

周管家已经再次开口打断她的思路道:“这两个人,侧妃娘娘应该是认识的吧?王爷说,您是贤妃娘娘送进王府里来的人,他要顾念和娘娘之间的母子关系,所以,他是不会追究您的,现在请您移步,小的送您进宫去见贤妃娘娘吧!”

陆贤妃?那个女人根本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只是为了利用她的。

周管家一招手。

后面两个侍卫立刻上前。

柳雪意本能的后退一步,避开了,同时伪装的很冷静的冲着周管家道:“我不知道你在说说什么,这件事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的。王爷不能只听了什么人的片面之词就这样定了我的罪,我要见王爷一面,当面澄清此事!”

她坚信,这件事是沈青桐设置给她的圈套。

周管家却没有妥协让步,道:“小的就是奉了王爷的命令行事,侧妃娘娘一向都是知道进退的,实在是不该叫自己太难看了吧?”

说话间,他已经再次一挥手,面无表情道:“请侧妃娘娘一起进宫!”

两个侍卫再不迟疑,一步上前,两人一左一右的各自拿住了柳雪意的一只手臂。

力道之大,让柳雪意立刻就知道,挣扎都是徒劳。

而事实上,她也的确是个聪明人,不会徒劳的给自己难堪。

只是——

把她送回去给陆贤妃的下场,绝对不会比西陵越直接处置她来得更好看。

而且——

那个女人,太阴险,太恶毒了,相形之下,她反而觉得如果落在西陵越的手里,或许她还会多一点生机。

“周管家,我要见王爷!”所以,在侍卫拖着她往外走的时候,她还是竭力的进行最后的挣扎:“你帮我通传一声,我有话要说!”

周管家却是完全不为所动的。

侍卫将她拖出去,又牵了拴在一根绳上的药铺大夫和伙计,直接出府去了。

而这个时候,西陵越也已经准备妥当,进宫上朝去了。

这边沈青桐是半夜里喝了镇痛的汤药,加上之前体力消耗太大,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虽然一晚上都没睡得怎样安稳,但至少下半夜肚子没再那么痛了,算是勉强休息了下。

次日一早,木槿过来叫她吃药,她醒来的事实,精神并不算太差。

“王妃觉得好些了吗?”木槿扶她坐起来,先递了水给她漱口。

沈青桐什么也没说的先漱了口,而且她这个人从不矫情,知道药苦,所以端起来直接就是一饮而尽。

木槿又塞了两颗蜜饯到她嘴里,等她咽下去了,就又端水给她漱了口。

嘴巴里面清爽了,胃里也是暖暖的药汤,沈青桐就觉得舒坦了不少,这才开口说话道:“好多了,应该是没事了!”

木槿转身湿了帕子过来,给她擦了手和脸,脸色却不怎么好的一直使劲皱着眉头,絮絮叨叨的说话道:“奴婢问过太医了,他说您的身子要慢慢调理,除了他开的药方,平时多喝姜糖水,佩兰那边炉子上就熬着呢,回头您先喝一碗再用早膳。”

昨天太医在的时候,沈青桐正是痛的最厉害的事实,所以根本就没心思听他到底都说了什么。

起身她对那些具体的细节也不怎么关心,只是这会儿横竖无事,想了想,就还是忍不住低头隔着被子看了眼自己腹部的位置,问道:“太医怎么说的?”

“太医说,要仔细调理!”木槿头也不抬的说道,语气里能听出明显的敷衍和气愤。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本来是不想干涉沈青桐做的任何事和决定的,可是这时候却是越想越后怕,盛怒之下就啪的一声把手里的湿帕子扔在了旁边的矮几上。

沈青桐一愣。

就见她的丫头抬起头,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忿忿不平的质问:“柳雪意做的事,王妃您是不是一早就知道的?”

实发的事实,她紧张又害怕,可是后来冷静下来,就想到了前面的事——

沈青桐的小日子来得不对劲,她和佩兰有问过的,那时候她们都以为她是有了,可沈青桐却斩钉截铁的阻止了她们,并且毫不在乎的敷衍了过去。

身体是她自己的,谁会比她更清楚?

木槿盯着她的眼神有点儿虎视眈眈的。

沈青桐便是勾唇一笑。

事情都已经东窗事发了,她也没必要再敷衍任何人,只是说道:“陆贤妃送她过来,本来就是居心叵测,而那女人,又怎么可能会安分?不用想也知道,她必定会出手的。横竖我也懒得和她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由着她动作不也是很好吗?现在,根本就连手指头都不须要我动一根,她就被彻底解决干净了。杀人不见血,这才是最便捷省事的途径,不是吗?”

沈青桐这话说的,带了一半揶揄的语气。

可是木槿听了,却是忍不住的就哭了。

“那个贱人死不死的,奴婢才不关心,奴婢就是气不过!”木槿大声的道,拿袖子狠狠的擦了把眼泪:“奴婢气不过的是小姐您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她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值得小姐您伤自己的一根汗毛去换!”

她这情绪,来得汹涌澎湃,就连沈青桐都没想到她会反应如此激烈,不由的愣住了。

“我这不是好好地么?”半晌,她扯出一个笑容来。

“小姐!”木槿再次大声的打断她的话。

她用力的抓着沈青桐的肩膀,逼视她的目光,目光深刻的盯着她的脸孔问道:“其实您还是没有打算要跟王爷长长久久的过下去是吗?您这到底是为了什么?王爷他的脾气是差了些……”

“是啊!就是因为他的脾气太差!”沈青桐一笑,根本就没有给机会叫她说完,直接出言调侃道:“我要跟跟着他长长久久了,你跟蒹葭她们不是都要被他吓死了吗?”

“小姐!”木槿这一次是动了真格的,完全不肯理会她的打岔。

沈青桐看着她脸上一本正经的神色,也终是无奈。

不得已,她就慢慢的敛了笑容,又把木槿的手从自己肩上拿开了,把脸转向床榻的里面,苦涩叹道:“不是我不去争取,而是我不想徒劳的去努力。木槿,我何尝不知道,我现在在他身边的日子,要比在沈家的时候过得自在的多了,可是——”

她说着,语气微微一顿,然后闭上了眼,将眼底真实的情绪完全的掩盖掉:“我和他之间,是不可能长久的,也许都用不了太长时间,就要彻底的分道扬镳了!”

西陵越虽然脾气不好,可是就冲着沈青桐闯了那么大的祸杀了北魏的摄政王他都没翻脸这一点来看——

他其实是真的在袒护她的。

可是为什么,沈青桐会对他这么的没有信心呢?

“王妃,其实王爷他——”木槿倒是由衷的想替西陵越说几句好话了。

“不是他的问题!”沈青桐却突然抬手,打断了她。

她闭着眼,眼底真实的神色完全看不到,但是那面上表情却是严肃而认真的。

木槿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张了几次嘴,最后都是欲言又止的,最后,也只能是垂头丧气的继续前面的话题道:“王爷上朝去了,临走前交代周管家把柳雪意送回永宁宫了,她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嗯!”沈青桐应了声,顺势躺下,“昨晚出了很多汗,我身上难受的紧,让蒹葭准备热水,一会儿吃完饭,我要洗洗!”

“好!”木槿答应了,端了药碗出去,走之前,还是忍不住的又回头看了床上的沈青桐一眼。

相较于木槿的忧心忡忡,沈青桐就没心没肺的多了,这时候已经事不关己的在想此时永宁宫里的情形了。

其实西陵越没把柳雪意交给她先出出气,他一点也不介意,只是深深地觉得她家夫君实在太不是个东西了。

柳雪意既然进了昭王府的大门,那就是他西陵越的人了,现在这女人胆敢对堂堂昭王妃下黑手,西陵越就算越过陆贤妃去直接把她处置了,也是天经地义,并且陆贤妃也什么都不能说。

可偏偏,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叫人把柳雪意送给了陆贤妃发落,谁让当初陆贤妃执意要把这个女人送到他昭王府来呢?

这一巴掌打在陆贤妃的脸上,应该会火辣辣的疼吧?

这一次,说是追本溯源的追究柳雪意,其实西陵越那位孝顺儿子重点还是为了再打陆贤妃一巴掌的,很熟如果没有她当时强行送柳雪意过来的事,就不会有今天昭王府里后宅不宁的这一出。

诚然,虽然一边感慨着西陵越不是东西……

沈青桐想着陆贤妃心里添了堵还无从发作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的幸灾乐祸起来。

不过西陵越和陆贤妃之间的母子关系……

西陵越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身世的隐情?

反正不管怎样,只就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这母子两个都是没交心的,彼此间的关系崩盘就只是迟早的问题。

*

郭府。

虽然事不关己,但是这两天,郭愫的心情也是起起落落的不安定。

事后她已经叫人去把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北魏的摄政王横死青楼,行凶的青楼女子不知所踪,据说是和一个做侍卫的姘头私奔了,而那么巧,那天她就在那附近撞见了一个蒙面的汉子带着常贵妃匆忙的离开了?

常贵妃的出现,实在是太诡异了。

就算觉得匪夷所思,她也禁不住要将那女人和北魏摄政王之死联系到一起。

可是——

常贵妃是皇帝的贵妃啊,就算是皇帝想要对那位摄政王不利,也不犯不着让自己的贵妃亲自出面去杀人的吧?

可如果常贵妃出现在那里就只是个偶然的话,那么——

那个女人又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那种地方?

“愫儿?这才什么时辰,你没睡吗?”正在冥想间,就听见郭夫人从外面敲门。

郭愫赶紧收拾了散乱的思绪,快走过去开门,把郭夫人让进来:“这个时辰了,母亲怎么就过来了?”

她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天色不过才刚蒙蒙亮。

“昨儿个你父亲半夜才回,今天又一大早赶着上朝去了,怪折腾的,我就是瞎操心,也跟着睡不着了!”郭夫人道,找了张椅子坐下。

郭愫也跟过去,好奇道:“是因为北魏摄政王的事情吗?父亲怎么这么忙?查案的和追凶的事情虽然紧急,但不用父亲去忙啊!”

“不是追拿凶手的事!”郭夫人叹了口气:“好像说是那个和妓子一起杀人的侍卫是北魏人,这样的话,咱们朝廷就不好过分的干涉了,凶手是在捉拿的,但是朝廷方面已经传信给北魏的朝廷,让他们的太子过来处理此事了!”

“北魏太子?”郭愫思忖。

“是啊!你父亲说他们朝中原来就是摄政王和太子争权,如今摄政王已死,太子就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了,说是叫他来处理此事,也无非就是示好和收个尸的!”郭夫人道。

她对政务关心不多,也就是偶尔听郭太傅提起两句,便就与女儿闲聊了起来。

郭愫想着这些事,却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再联系常贵妃出面杀人的那一重揣测一联想,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蹦出一个无比可怕的念头——

皇帝此举,真的是要和北魏交好吗?难道不是故意设计了这一出惨案,借故引北魏太子前来,然后——

杀人夺权吗?

毕竟郭夫人也说,北魏朝中有太子和摄政王争锋,如果这两个人都死了,那么,这就给了大越趁虚而入的机会了。

这是个颠覆天下的大阴谋吧?

细思极恐,郭愫猛的站起来,背上已经冷汗涔涔。

她真的不该多事,怎么就在那时候遇到了常贵妃了呢?当时那女人应该不会注意到她的吧?否则——

她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啊?

“愫儿?”郭夫人见她面无血色的惊恐模样,一瞬间也慌了神,连忙起身握住了她的手:“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郭愫摇头,深思间是一片混乱,脑子里却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在惊恐的盘旋——

真么办?怎么办?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如果前面摆着的真的是一个事关朝廷的大阴谋,那么就算她的父亲在朝中德高望重,也都保不住她的,她必须要想个办法来自救的!

*

此时,宫中。

周管家已经带着柳雪意一行到了永宁宫门前。

彼时陆贤妃刚好是从皇后处请安回来,两拨人在大门口,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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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7章 我死,你也别想活!

周管家要进宫,本来是要先递帖子给陆贤妃宫里,等她的人去出去接的。

可是这一次他拿的是西陵越本人初入宫门时候的御赐令牌,所以就先斩后奏,直接杀过来了。

陆贤妃的目光敏锐的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当看到柳雪意却没见西陵越的时候,心里登时就是咯噔一下。

“见过贤妃娘娘!”周管家上前一步,率先带头行礼。

“见过娘娘!”其他人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陆贤妃的心头猛地直跳,这时候强行压抑着心跳声,款步上前:“这一大早的,你们怎么就来了?”

周管家抬起头,正色道:“奉王爷之命,来跟娘娘禀报一些事情!”

具体什么事,却是没说。

陆贤妃会意,不动声色的点头道:“进去说吧!”

言罢,就率先移步先往台阶上走去。

周管家站起来。

这时候,柳雪意已经忍不住的双腿有些发软了,但是无可奈何,也只能是强撑着跟随,一起进了永宁宫的大门。

既然人家已经找上门了,陆贤妃就没再徒劳的敷衍,直接把人都带到了正殿。

“你们这兴师动众的,到底都是为了什么事?”径自往主位上一坐,陆贤妃问道。

“回——”周管家拱手,刚要说话,柳雪意已经抢着开口道:“母妃,我是冤枉的,这两个人不知道是被什么人收买的,居然出言污蔑我。母妃英明,一定要替我主持公道。”

说着,她已经跪下去,给陆贤妃磕了个头。

周管家的话被打断,也不急着抢白,却是药铺里的两个人急了,鬼哭狼嚎的连忙喊冤:“冤枉啊!天地良心,这位贵人,您可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硬是要把这屎盆子往咱们头上扣啊!”

话没说完,柳雪意已经霍的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道:“我根本就不是认识你们!”

这时候,就是拼命求生的时候,因为昭王西陵越冷酷无情的名声在外,知道他们是惹怒了王爷被抓的,那两人早就吓破了胆,别说他们是真的冤枉,就算不冤,那责任也是能往外推就尽量不自己承担的。

那掌柜的扑通一声也跟着跪下了,冲着陆贤妃磕了个头道:“娘娘,咱们都是平头百姓,混口饭吃,谁都不认识王府里的贵人,更犯不着红口白牙的凭空编排瞎话去害人吧?是她——就是这位贵人,那是——”

“你住嘴!这是什么地方,能由得你在这里大放厥词!”柳雪意厉声呵斥。

那掌柜的吓了一跳,一时反应不及,就瞬间噤声。

周管家倒是冷眼旁观,并不急着说话了。

陆贤妃的心里却很清楚——

既然今天西陵越让把人都送来了,那就是人赃并获,最正确凿了。

虽然柳雪意落马,她在西陵越面前会十分难做,但是她也太了解西陵越的个性了,死鸭子嘴硬的狡辩,只会是让他们母子间的关系更加恶化。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逆他的意。

陆贤妃暗暗提了口气,也是冷眉冷对的开口呵斥道:“该闭嘴的是你!让他说!”

“母妃!他是被人收买了,他血口喷人!”柳雪意这时候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堵住那两人的嘴巴。

陆贤妃和她是一路心思,都只想尽量的把自己在此事之中的关系撇清了,于是就只是眼神冷冰冰的看着她道:“要不是做贼心虚,你就让他把话说完,是非曲直,本宫自己会判断!”

一句话,就彻底的堵了柳雪意的嘴。

柳雪意本来就知道她不会保自己,但是这样的翻脸无情,也是叫她心里冰凉一片的。

柳雪意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用力的咬了嘴唇,不敢再说话,袖子地下的手指却使劲的掐着掌心隐忍情绪。

陆贤妃的目光冷厉,重又看向了那掌柜的道:“你接着说,把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是!是!”那掌柜的被绑着,弯腰起身的很困难,却还是急切的磕了两个头,迫切的再次开口道:“小的记得很清楚,那是年前七月的一天傍晚,有个样貌清秀的小姑娘过去我那药铺里问诊,当时弄得挺神秘的,非要等看诊的另一个客人走了才把我拉到里屋去问的。她跟我要的是能亏损女人身子,让其不能受孕的方子。那一个看着挺干净漂亮的小姑娘,开口就要这么阴损的方子,小的本来也是意外,可是她出手实在阔绰,小的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实在拗不过,就给了她一副药。”

柳雪意不敢再说话,指甲掐在掌心里,却是越来越用力。

陆贤妃道:“你说去跟你要方子的是个小姑娘?”

其实都不需要多问,陆贤妃也就明白了——

柳雪意要那方子,无非就是一个目的,用来对付沈青桐的,而现在,绝对是东窗事发,被西陵越追究了。

“是!”那掌柜的道,也没等陆贤妃再继续询问,就又赶紧的再说道:“当时小的也是好奇心作祟,等那小姑娘带着药包走了,就悄悄尾随。她是出了巷子之后才上了一辆马车的,当时车门打开的时候,小的看见了!那马车里,还有一个人!”

他说着一顿,随后就抬手指向了柳雪意道:“就是这位贵人。那一天她穿的衣裳料子看上去很名贵,马车看着也气派,不像是普通的人家的,只是——只是小的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王府的家眷啊!”

这人说着,就急的冒了眼泪出来。

陆贤妃拧眉思索。

她不说话,旁边的黄嬷嬷却是犯了难,道:“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那个去拿药的丫头就应该是灵芝了吧?可是灵芝已经没了,这事情怕是……”

很难证据确凿了。

柳雪意闻言,也就瞬间有了几分底气。

她强迫自己镇定了精神,抬头看向了陆贤妃,道:“他说他看到的是我,那就是我吗?母妃,如果照这么说的话,我也说我从没去过那个地方!”

这件事,的确是没办法仓促的盖棺定论的。

陆贤妃一时迟疑。

周管家就上前一步,一边掏出袖子里的太医留下的那张纸条,一边道:“这方子,已经让此人确认过了,这两味药就是他给开的。并且事发之后,小的也让府里查过,去年七月那阵子,王爷和王妃人都在北疆,府邸里就只住着侧妃娘娘一个主子,并且王爷和王妃不在京城的那段时间,侧妃娘娘是经常进宫来给娘娘您请安。七月她一共进了六次宫,掌柜说的,应该是七月初九那天。因为府里的车夫和侍卫那边也都已经核实过,当天从宫里出来之后,侧妃娘娘说她要去城西的广记买糕点,的确是有去过太和堂所在的那条巷子附近。因为当时没有其他的主子在京,所以下人们也不会弄混了,去了那里的,应该就是侧妃娘娘无疑了。”

如果不是有了确切的把握,西陵越也不会随便把人往这里送的。

陆贤妃握着座椅扶手的手指不由的紧了紧,再次跟那掌柜的确认道:“你也确定,就是那一天是吗?”

“这个……”那人的眼神略一闪躲,“时间过去的有些久了,具体是哪一天小的不记得了,但是那之后没几天就是中元节了,所以小的才记得清楚。”

这样的情况,不上不下的,陆贤妃就有点为难了。

于是周管家又道:“侧妃娘娘是哪天进宫的,宫里这边也有记录,娘娘可以去核实,至于这药铺的掌柜的,他记不记得确切的时间,这一点,真的很重要吗?横竖今天侧妃娘娘是王爷让小的送来的,娘娘觉得王爷会因为子虚乌有的事情而刻意为难侧妃娘娘吗?”

西陵越,还真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他非要把柳雪意送回来宫里交给她来处置,这也绝对是别有用心的。

陆贤妃的心里堵得慌。

柳雪意却是急了,焦躁的嚷道:“母妃,您不能只听他们的片面之词,我——”

“不要说了!”横竖就只能是这样的一种结果,陆贤妃权衡利弊,当场也就不听她的狡辩了,猛地一拍桌子,声色俱厉的说道:“都是本宫的错,居然一早没有看出你包藏祸心,引狼入室,让你祸害到了越儿的后院里去了。柳氏,本宫昔日里可是待你不薄的,没想到你居然恩将仇报?你——你简直可恶!”

她这翻脸起来的声势也是极为吓人的。

柳雪意虽然早有准备,也还是忍不住的心肝儿一颤。

“娘娘!”她厉声疾呼。

陆贤妃却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了,当机立断的抬手往外一指:“来人,给本宫把这个贱人拖下去!”

黄嬷嬷使了个眼色。

外面马上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快走进来,把柳雪意架着就往外走。

柳雪意虽然知道陆贤妃并非善类,并且出了这样的事,她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可就是因为她太清楚自己此时的处境了,这时候便就咬紧了牙关,并不反抗,任由两个嬷嬷把她架了出去。

逆来顺受,起码还能拖得一时,如果她再不知死活的反抗争执,再激怒了陆贤妃,对方必定当场就要了她的命的。

柳雪意一条死鱼一样的被拖了出去。

这边的大殿里,那药铺的掌柜和伙计已经两股战战,磕头如捣蒜:“娘娘饶命!小的们冤枉,咱们真的不知道那是王府里的人啊,早知道那丫头是王府里出来的,就是再给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卖那药给她啊!”

陆贤妃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亟待发泄,当场就是面目冷凝的嗤笑一声:“是别人你们就心安理得的卖了?就是因为有了你们这些唯利是图的小人,才会生出些这样的事端来。事到如今你们还不知道悔改,本宫难道还要留着你们继续害人不成?”

“娘娘——”两人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凄声告饶。

陆贤妃已经不由分说的下了命令:“砍下他们的狗头,送去京兆府!”

她是有权处置平民的,只是从程序上,最好话是交给衙门发落。而现在,这件事涉及到了昭王府里的内务,自然也还是尽量的不要让他们过堂,过分招摇的好,所以直接先把人杀了,再去京兆府衙门报备一下安个罪名也就完了。

“是!”黄嬷嬷答应着,一招手,外面马上就冲进来四名禁卫军,完全不顾那两人孤苦狼嚎的告饶声,就把人给拖了出去。

惨绝人寰的哭嚎声一直回荡了许久,但是久居深宫的人却早就对这一切都见惯不怪了。

一直到那些杂音散去,陆贤妃才重新整了整神色,从远处收回目光,看向了周管家道:“本宫实在没想到柳氏居然这样胆大妄为,这件事,是本宫的疏失……唉!桐桐那边……她人怎么样了?”

周管家并没有接她前面的话茬,只是公事公办的回道:“王妃的状况是不太好的,虽然发现的还算及时,但是太医说身子已经受了不小的损伤,最起码,这一两年之内是不容易受孕的了!”

陆贤妃闻言,脸上露出明显失望的神色来。

因为事情多少是因她而起的,她面上表情就有点不好掌控,沉默了半晌方才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让她先好生将养着吧。柳氏这边,本宫会处理的,你去回了越儿,让他放心!”

“是!”周管家并不多言,拱手一揖,“如果娘娘没有别的吩咐,那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好!”陆贤妃无力的挥挥手。

周管家刚要转身。

她却又突然问道:“等等!越儿呢?这会儿他是还在宫里吗?”

“这个事件,早朝应该还没下呢!”周管家道:“娘娘要见我们殿下吗?须要小的给您去前朝传话吗?”

陆贤妃心中略一思忖——

她是觉得自己该和西陵越当面解释澄清一下的,可是又莫名的觉得疲惫烦躁,根本就没心思应付。

于是略一权衡,她还是摇头:“算了,再说吧!”

“小的告退!”周管家颔首,就先带着昭王府的来人一起退了。

这些人一转身,她就疲惫的抬手撑住了额头。

黄嬷嬷亲自送了他们出去,回来看到陆贤妃面目阴沉的还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就也跟着重重的叹了口气,上前劝道:“横竖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娘娘就不要再生气了,气大伤身,别亏了自己的身子!”

陆贤妃没说话,可是细看之下,她却是全身都在轻微的痉挛颤抖。

这么多年了,经历了大风大浪,这还是她头一次这样的失态。

黄嬷嬷吓坏了,赶紧过去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臂:“娘娘——”

话音未落,陆贤妃已经一下子站了起来,抬脚就往外走,一边恶狠狠的咒骂道:“这个贱人,成事不足也就罢了,没想到最终居然还给我生出祸事来了!”

黄嬷嬷知道她要干什么,也不敢拦,只能一跺脚,匆忙的跟了上去。

陆贤妃直接去了偏殿一间平时用来临时审讯犯错的宫人用的屋子,一把推开房门的时候,正在里面专心思忖对策的柳雪意就被惊的不轻,霍的扭头看过来。

陆贤妃背光站在大门口,面目几乎可以说是狰狞。

柳雪意本来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想要试着和她周旋的,这时候却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后退了一步,颤声道:“你想做什么?”

陆贤妃哪里会回答她的话,当即就下了命令:“给本宫把这个贱人按下,给我往死里打!”

一瞬间,后面就三四个嬷嬷涌进来。

柳雪意只看到眼前人影连晃,下一刻已经被扑倒在地,牙齿都在脏脏的地砖上磕出了血。

“娘娘,您听我解释!”她也顾不上痛,抬起头来,大声的嘶吼,然而话才说到一半,身后的板子落下,下一刻,声音就直接拔高脱线,惨叫了起来。

几个嬷嬷都不是善茬,动了手就往死里打。

柳雪意虽然家道中落,可却一直都是娇生惯养的,几时受过这样的苦?没挨两下子就已经皮开肉绽,背上一片血肉模糊。

陆贤妃面无表情的坐在最里面正中的椅子上,听着她越发凄厉惶恐的惨叫声,心里的郁气才开始慢慢消散。

那几个嬷嬷都知道她心里恨,就卯足了力气在打。

柳雪意上来就被打懵了,直到最后都痛得近乎疯狂了,脑子里的意识才慢慢成型,终于意识到——

陆贤妃,这是动了真格的,要直接要了她的命的。

板子每落下来一次,她就痛的心头急剧的收缩一次,最后实在忍受不住了,突然就积攒了所有的力气凄声的嘶吼出来:“你不就是想要我死吗?陆锦心,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这一声,不像是为了泄愤的诅咒,反而像是强硬而有力的警告。

行刑的几个嬷嬷被震慑,手下动作不由的顿住,齐刷刷的抬头朝陆贤妃看去。

彼时陆贤妃才刚接过宫女递过去的茶碗在低头拢茶叶,闻言,却是手指剧烈一抖,里面的茶汤都洒了一些出来,浸湿了裙摆。

她的头皮一阵的紧绷,然后紧皱着眉头,一寸一寸的抬起目光,盯着柳雪意冷汗直流惨白的一张脸孔,一字一顿的问:“你……说什么?”

正文 第158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下半身已经整个都疼的麻木了。

柳雪意趴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在不住的痉挛抖动。

她咬着牙,眼睛里夹杂着血丝,盯着坐在对面,看上去光鲜亮丽的陆贤妃,又是半晌,才暂时的忍住疼痛,积攒出了力气来,声音虚弱颤抖着说道:“娘娘现在用着的,还是我给您绣的那个枕头吗?”

陆贤妃的心跳瞬间有了片刻悬空。

黄嬷嬷看了她一眼,见着陆贤妃没什么反应,这才走到了柳雪意的跟前,弯身捏了她的下巴,质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柳雪意也是豁出去了。

“哈!”她笑了一声,忍着剧痛又缓了口气,这才神色略显鄙夷的使劲的抬高了下巴道:“你利用我,并且自认为高段,难道就真以为我是那种任人随便欺凌摆布的傻子吗?”

大家都不是什么纯良的无知妇人,所以有些话,是不必说的太明白的。

黄嬷嬷的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到抽一口凉气。

但是因为事关己身,这个时候,陆贤妃整个人都还是懵的,僵硬着一张脸,一直的没有做出反应。

黄嬷嬷心里七上八下的,却也只能强作镇定的替她做主道:“先把这里收拾了,去请李太医来。”

这位太医,自然就是陆贤妃常用的了。

“是!”下头的人答应了。

有人搀扶陆贤妃,有人把柳雪意拖了下去,又有人打了水来清洗,把地面上的血迹和污渍都清洗干净了。

“娘娘先别急,柳氏这是狗急跳墙,保不准是唬咱们呢,没事!没事的!”黄嬷嬷从旁劝着,一边递了水过去。

陆贤妃捧了杯子在手里,却是心中忐忑,手指用力的捧着杯子,指关节都捏的青白一片。

又过了有一段的工夫,待到杯中的热水都慢慢的退了温度,才听见外面院子里一个宫婢极匆忙的声音道:“太医到了,快里边请!”

陆贤妃的精神为之一振,匆忙的把杯子塞给了身边的黄嬷嬷。

抬起头,就见外面李太医背着个药箱快步进来。

“娘娘!”李太医跪地行礼。

陆贤妃强作镇定的使了个眼色。

黄嬷嬷点头,示意下头的人关了殿门,待到清场了之后,她才扶了李太医起身,道:“太医莫急,我们娘娘今儿个请您过来是有些私事须要跟您询问,您稍等!”

说完,转身进了里面,不多时就捧了一个绣工考究的鸳鸯戏水的大红枕头出来。

这枕头原是荞麦皮填的,说是对睡眠有好处。

但是路线这样身份的人,用的东西自然也是极讲究的,所以枕头被抱出来的时候,上面是熏了香料的味道的,是有些淡的梨花香。

黄嬷嬷顺手抄起一根簪子把枕头划破了。

里面除了挑选的很干净的荞麦皮,再就是干燥的梨花花瓣,而如果再细看的话,大约是用的久了,花瓣有些被压成了粉末。

“太医您给看看,这里面可有藏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黄嬷嬷捧了枕头过去。

李太医也是见惯了宫里的大事小情的,当即也不含糊,摸了些里面的填充物,先是仔细查看,又抓了些凑近鼻尖下面闻了闻,最后,便是勃然变色,有些急切的又抓了一把再仔细查看。

陆贤妃和黄嬷嬷面面相觑,只看他这表情反应,就已经是紧张极了。

只是,越是恐惧,两个人就越是不开口。

最后,还是李太医擎着手里的一把荞麦皮,手都有些抖的说道:“娘娘!这东西……不对啊!”

陆贤妃的脸色,刷的又苍白了几分。

黄嬷嬷上前一步,急切道:“怎么了?难道是这些粉末里……”

“这些粉末,只是碎了的梨花花瓣,可是这些荞麦皮,再被塞进来之前,绝对是经过特殊的处理,应该是在掺了脏东西的水渍里面泡过的,所以——”李太医道,说着,却是欲言又止。

陆贤妃一直悬着的心脏瞬间悬空,一下子就失了力气,颓废在了椅子里。

黄嬷嬷则是屏住了呼吸,一把拉过她的一只手道:“太医,你过来给娘娘诊一下脉!”

陆贤妃一直以来身体都很好,而且她为人谨慎,一般平时吃穿用度的东西都会经过严格的检验和筛选,所以她并没有请平安脉的习惯。

这个枕头,是在柳雪意去昭王府之前不多长的一段时间里亲手做了送给她的。

那时候的柳雪意在她身边已经待了不短的事件,而且又以为一直以来都格外尽心的服侍,对她的事情尽心的很。

其实那枕头送过来之后,她是有特意叫人拆开了检查过的,因为没发现里面有异物,也就没多想。

“是!”李太医走过去,掏出了脉诊,也是有些紧张的看了陆贤妃一眼道:“娘娘,微臣冒犯了!”

言罢,就隔着丝帕给她把了脉。

陆贤妃的一颗心砰砰直跳。

李太医把了半天的脉,最后便是“啊”了一声,仓促的退后两步,跪下了。

陆贤妃脑中轰然一声,随后思维便是一空。

黄嬷嬷则是急得险些直接哭出来的逼问道:“太医,你倒是说话啊!”

“娘娘中了毒了!”李太医道:“并且,已经毒入肺腑!”

陆贤妃这个时候已经彻底懵了,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手握着座椅的扶手,指关节苍白颤抖。

黄嬷嬷问道:“那还有的医吗?”

“这……”李太医支支吾吾的,也没说话,而是使劲伏低了身子,趴在了地上。

这个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了。

陆贤妃的心头一阵冰凉。

黄嬷嬷最后的希望破灭,也是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娘娘——”她悲泣出声,绝望的扭头看向了陆贤妃。

陆贤妃却像是一尊木偶一样,全程都只是表情木然的坐着。

李太医也是心里嘘嘘又紧张,大着胆子开口补充道:“娘娘,微臣的医术疏浅,也不敢妄言,在太医院里,刘太医是最精通药理这些的,娘娘不妨请她过来看看,或许……还有的医治!”

柳雪意钻了陆贤妃不请平安脉的这个漏洞,本来就是有点冒险的,可大概是她的运气是真的好,这一年多里头,陆贤妃居然一直都没有生过病。

黄嬷嬷看向了陆贤妃:“娘娘,那要不然……”

陆贤妃先是没吭声,就在黄嬷嬷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她却又一寸一寸缓缓地抬起了眼睛,问那李太医道:“本宫这中的是什么毒?”

“这毒药是被强行浸泡渗入的,又借着气味挥发被娘娘吸食,本来如果发现的早,也未必就会这样严重的,可是……”李太医说着,就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娘娘这会儿的身体还没觉出什么异样来,是因为毒素暂时只是沉淀,而没有被激发,眼看着是没事,可就是这样毒,沉淀蛰伏的时候才是最伤人的,这会儿娘娘的血管和五脏六腑之内堆积的毒素已经相当的严重了,暂时如果不激发,还是不会有什么症状,可一旦发作起来,那就势不可挡,轻则瘫痪,重则——”

最严重的什么?无外乎一个“死”字的吧!

陆贤妃闻言,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死心了。

她又颓然的靠回椅背上,闭眼缓了半晌,然后嘲讽的一勾唇角,才又重新睁开眼睛看向了跪在面前的李太医道:“李太医,这些年本宫待你不薄,你说的话,本宫都信,今天你就如实给本宫一句话——本宫还需要请刘太医来吗?”

李太医面上为难,但是看着她冷肃无情的一张脸,最后还是一咬牙,实话实说道:“娘娘,您的身子一向硬朗,如果这毒性一直拖着没有全面爆发,其实……”

毒入肺腑,而且所有的血管都几乎病变废掉了,就算她体内的毒素不会全面爆发,那么——

她难道还能撑得过去多久吗?

陆贤妃一听这话,就完全的心里有数了。

她长出一口气,闭了眼,又靠回了椅背上。

“娘娘!”黄嬷嬷却是心焦不已。

陆贤妃却是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道:“下去吧!本宫心里有数了!”

李太医是不敢说过头话的,所以就本分的磕了个头,爬起来,收拾了他的药箱要出去。

他转身,往外走。

陆贤妃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叫住了他,嘱咐道:“李太医,本宫的身体一直都很好,是不是?”

李太医一愣,但是随后就明白了过来,赶紧点头,斩钉截铁的附和道:“是!娘娘的身体很健康,微臣只是来请平安脉的。”

“嗯!”陆贤妃点了点头,也没再睁眼。

李太医却是如蒙大赦,转身匆忙的退了出去。

黄嬷嬷心急如焚,却是不甘心的,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着陆贤妃的反应,最终就只能作罢了,只能强打精神,走过去帮着推开了殿门道:“来人!送太医出去!”

守在院子里的大宫女快步进来,恭敬的引了李太医出去。

黄嬷嬷也不敢让陆贤妃看到,自己赶紧的擦了把眼角的湿气,又再转身进来。

“把那个贱人给本宫带过来!”陆贤妃这时候却是突然开口说道。

她一直闭着眼,但是语气里就透着一股子狠劲。

黄嬷嬷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直接出去叫人把半死不活的柳雪意又给拖了进来,扔在了地上。

“你们都出去!”黄嬷嬷道。

这个时候,也不敢多留别人在这殿内了。

毕竟——

陆贤妃中毒的事情,既然不想声张,那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

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殿内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柳雪意外在地上,一声接着一声惨淡的冷笑。

陆贤妃这个时候却突然疯了似的一下子跳起来,扑上来,张牙舞爪的冲着她的脸面就是一阵挠。

柳雪意不吭声也放弃了反抗。

陆贤妃自己发了一通的疯,长长的指甲缝里都是血肉的碎末。

可是柳雪意不哭喊不求饶,她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就怎么都散不出去,继而又咬牙切齿的打了对方四五个耳光,一直到精疲力竭了,方才压抑着声音嘶吼道:“你这个贱人!本宫这样的提携你,善待你,你居然恩将仇报!你简直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为了不想声张,她这声音压抑的,听起来就让人觉得痛快。

“哈——”柳雪意的心里,畅快淋漓,却也是故意学着她的声音,使劲放低了声音,沙哑着嗓子道:“怎么样,事到如今,你还是觉得你告我一等吗?这样子,痛快吗?”

陆贤妃的心头情绪,已经压抑到了极致。

尤其是领会到柳雪意风险的讥讽之后。

柳雪意见她面上表情狰狞,却又无计可施,看着她那张已经完全扭曲变形的脸孔,忽的就冷了脸,也是恶狠狠的说道:“什么你提携我,善待我,别说的这么好听。说我是贱人?你只能是比我更贱!你会有今天的下场,全是你自找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接我入宫,假意的栽培我,其实就只是拿我做棋子而已,你要用我来给陆嘉儿投石问路嘛!是啊,我是对昭王妃下手了,这不正是你所期待的吗?利用我的手,打倒昭王妃,再利用昭王殿下的手,除掉我,这样一来,就能名正言顺的给那个陆嘉儿让路了吗?你别以为这世界上就只有你一个聪明人,有你算计我在先,你还有什么脸在这里指责我?什么叫忘恩负义?你对我,没有恩,只有仇!”

本来被掀了老底,陆贤妃是多少要心虚的。

可是这时候她已经愤怒到了极致,根本也就不会觉得心虚了。

只是柳雪意明显一副破罐破摔,也不怕死了的模样,她却更是无计可施,只是越来越气闷,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柳雪意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也就慢慢的敛了笑容道:“横竖已经到了今天的这一步了,我也没什么遗憾的了,不过就是先走你一步罢了,我就在下面等着你,用不了多久,你就得下来陪我了。即使我不能亲眼看着你死,你的下场也绝对不会比我好看多少!”

她这看似是诚心的求死,但实际上却是个隐晦的激将法。

陆贤妃死死的盯着她的脸孔,手揪着她的头发,让她的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了,这时候,她却是大力的将人往后一推。

居然——

就那么放了手。

“娘娘?”黄嬷嬷不明所以。

陆贤妃转身,往后殿的方向走,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回头,冷冷的道:“不让她死,给她吊着一口气,她不是说本宫不会有好下场吗?那本宫就要让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看着本宫是怎么样一步一步的权倾天下,坐上那张万万人之上的太后宝座的!”

黄嬷嬷有些吃惊,但是看着她此时的表情,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的,只能勉强的点了点头。

柳雪意的脸上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到具体的表情了。

黄嬷嬷见陆贤妃心意已决,只能叫人先把柳雪意拖了下去。

在被人拖走的那一瞬间,陆贤妃已经去了后面,根本就没有看到柳雪意嘴角牵起的那一点诡异的笑。

事到如今,她是真的不惧生死的。

可是——

陆贤妃在这个时候强行留下了她,那么这必将成为隔阂她和西陵越之间母子关系的一根刺。

毕竟,西陵越送她来,就是要陆贤妃处置她的,可是——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陆贤妃这会儿可是放水了的。

要不是有高人提醒,她其实哪里能想到给陆贤妃下毒这么长远的?当时出手的时候还很犹豫,怕中途被发现了,可是她的运气实在太好,一直到了今天,倒是真觉得有了先见之明了。

与此同时,离了永宁宫之后,李太医也没有直接回太医院,而是在后宫里绕了个一个大弯子,找到了一个人,把陆贤妃这边的状况都禀报了:“之前的推论不错,贤妃娘娘的确是被人暗中下了毒了,如今已经毒入肺腑。”

正文 第159章 谁是老狐狸?

“贤妃娘娘已经毒入肺腑,回头乏力了。”李太医道。

“果然吗?”那人双手抄在怀里,嘶嘶的抽了口气。

李太医低着头,却是一副对那人极端畏惧和尊敬的模样,忍了半天,方才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他一眼,试探着开口道:“之前贤妃娘娘卧病的时候,微臣曾经进宫请过脉的,这一时半会儿的,她大约是没想起来,回头若是问起……微臣该是如何回她?”

那人本在兀自沉吟着想事情,这时候闻言,便是出骤然回过神来。

“呵——”他笑了声,明明是看着很和气的模样,可是李太医看在眼里,还是忍不住的头皮发麻,下意识的目光闪躲。

“说起来,这的确是件麻烦事!”那人说道,却似乎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随后又道:“咱家记得,李太医在太医院供职已经有十六年四个月零七天了吧?”

李太医的一颗心,又是蓦的往上提,心中骇然之余,便还是只能恭恭敬敬的硬着头皮道:“大总管的记性好,微臣……也记不得那么清楚了,是有十五六年了!”

“十五六年!”陆晓沉吟着缓慢的叹气,“人生能有几个十五六年啊,李太医你为了宫里鞠躬尽瘁这么些年,也是时候急流勇退了。”

这个急流勇退,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太医的背上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但是,随后,却听陆晓再次开口说道:“贤妃娘娘的性子不好,这会儿又受了刺激,没准儿真是不讲道理的,你走吧!”

“走?”李太医反应了一下,抬头。

陆晓看过来一眼。

面白无须,明明是十分慈祥的一张脸,但是此刻落在眼里,却让李太医觉得心中忐忑,有一种寒意和惧意,一起从较低跟往上冒。

“这京城里头,你也熟的,难道还要咱家叫人送你吗?”陆晓挑眉。

李太医这才确定——

他是真的没有话里有话,登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赶紧道:“是!微臣明白!微臣告退!”

说完,就匆忙转身,逃也似的走了。

陆晓双手还是抄在袖子里,目送他的背影。

不知不觉间,他身后已经多了一道鬼魅般高大的影子。

“需不需要……”那人声音冷肃的开口,简短的几个字,却能叫人听出莫名刺骨的寒意来。

“没关系!”陆晓却是笑了,“他的资历有限,知道的至多就是宫里嫔妃之间的一点勾心斗角的鸡毛蒜皮,影响不到大局的。”

说着,他又像是深有感触的叹了口气:“到底也是条人命,童铭啊,我们虽然就支配做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但是……手上还是尽量少沾血的好!”

他身后,叫做童铭的黑衣汉子倒是诧异,侧目看向了他道:“心慈手软?这倒不像是我认识的大总管的作风了!”

“嘿嘿!”陆晓干笑了一声道:“年纪大了,人的胆量好像也就慢慢的熬没了,最近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开始相信因果报应这一说了,所以啊,还是趁着现在,积点儿德吧!”

童铭生来就是一张没有情绪的脸,语气鄙夷,却仍是面无表情的道:“我一直以为,像是大总管和我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考虑后果和前程的!”

陆晓面上还是一样的笑容,半真半假的道:“我们啊,命是别人的,这一点没得选,但这德积的却是给自己的!”

他们这样人,生来就是别人的狗,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所以,很多事,不是他们想做,而是费做不可的。

这种无奈,也许就只有同病相怜的人才能切身的领会。

陆晓自己感慨着说完,转眼就换了副面孔,正色道:“之前说是毒药的来源无处可寻,现在呢?永宁宫里东窗事发了,给贤妃下毒的……”

“一大早昭王府就送了柳氏进宫,大总管不是已经猜到了吗?”那人反问。

“她?”陆晓屏住呼吸,微微的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童铭更是狐疑。

“没什么!”陆晓道,说着,眼底的神色就又更多了几分玩味道:“就是觉得单凭那个女人的胆子,是不会有这么大的!”

童铭是个只管杀人的,平时是不多动脑子的,这时候仔细思索了半天,突然道:“难道你怀疑是昭王……”

“也不可能!”陆晓却是斩钉截铁的摇头:“那女人和昭王殿下不是一路的,而且如果真是殿下要对永宁宫里头下手,方法多得是,犯不着用这么拙劣又冒险的。”

童铭真的是个不愿意想事情的,干脆就不去理会了。

陆晓拍了拍袍子上的一点褶皱,道:“永宁宫那边,你继续盯着吧,咱家还有事,先走了!”

“嗯!”童铭搭应了声,先是目送陆晓离开了,随后一转眼就闪进了花园深处,不见了踪影。

这边的永宁宫里。

陆贤妃回到后殿,没走几步就已经丧失了力气,手撑着当中的圆桌不动了。

黄嬷嬷安排好外面的事情追进来,赶紧过去扶她坐下,问道:“娘娘您还好吗?”

陆贤妃面无血色,缓缓地抬头看向了她的脸。

黄嬷嬷赶紧道:“那个柳氏,奴婢已经命人关进了后院的那间屋子里去了。可是娘娘,您何必要和她置气呢?今儿个昭王殿下送她过来,就是为了让娘娘处置她的,您这么留着她,不是会叫殿下心里膈应吗?”

“你就告诉他人已经死了不就行了吗?”陆贤妃却是听不进去的,没好气的斥责道。

黄嬷嬷还想说话。

紧跟着,她却是话锋一转,突然又叹了口气,苦涩道:“本宫自认为一世英名,就连陆锦玥都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我的手里了,我怎么能任命,就这么阴沟翻船,输在柳氏这个贱人的手里?我不信命,所以我才能撑到今天,当初,所有人都说陆锦玥比我的命好,可最后她还不是在本宫的手里一败涂地?这些年来,本宫忍辱负重,一路摸滚打爬的走到了现在,你让我如何能够甘心?这一次,就赌一赌本宫的运气吧!李太医不是说那毒药还不一定会发作吗?如果上天会像是当年那样的眷顾本宫的话,本宫也一样可以笑到最后。”

所以她留下柳雪意,只是为了赌这一口气。

虽然这会儿殿内没有其他人,可是听她口无遮拦的提到当年瑨妃的那件事,黄嬷嬷也是吓得面无血色,赶紧上前一步,捂住了她的嘴道:“娘娘,可不敢胡说啊!担心隔墙有耳!”

陆贤妃当然也知道这件事的轻重,点了点头,拉开了她的手。

主仆两个相对沉默了片刻,黄嬷嬷才反应过来,不由的倒抽一口气道:“娘娘,奴婢怎么总觉得今天这事情有点儿不对劲儿啊!年初那阵您在东宫小郡主的满月酒上受惊卧病,太医诊脉的时候都还什么都没说,如果真是那个枕头有问题,李太医当时难道是没有查出来?”

这么一说,陆贤妃也跟着愣住了。

如果要从柳雪意给她这个枕头的事件开始推算,那次她生病的时候就已经用了这个枕头好久了,李太医给她诊脉的时候,真的就一点迹象也发现不了吗?

陆贤妃的心里也跟着犯起了嘀咕。

“要不……奴婢再去追李太医回来看看?”黄嬷嬷建议。

陆贤妃没有做声。

黄嬷嬷等了片刻,就转身匆忙的追了出去。

这一趟,去的时间有点久,再回来的时候,脸色就全都变了。

“怎么了?”陆贤妃皱眉,也是突然就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李太医不见了!”黄嬷嬷道:“奴婢去太医院,那边的人说他进宫之后就没再回去,后来奴婢挨个宫门去问,西边宫门的守卫说他身体不适,告假出宫了,奴婢去了他家里,家里也没有人!”

而且,大约就是为了防备着这一天,李太医的家眷是一直都没有跟着他进京的,整个宅子里住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什么?”陆贤妃猛地拍案而起。

“娘娘,这事情是不是有点太过巧合了?”黄嬷嬷道。

陆贤妃手按着桌面,眼底有一抹厉色划过。

黄嬷嬷那边却是急得跺脚:“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李太医也是被柳氏收买的吗?可是就凭她?一个破落户的女儿,她哪儿来得本钱?”

所以,这件事,怎么想都叫人觉得诡异。

“去找!”最后,陆贤妃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来,语气压抑,神色已经冷厉狰狞到了近乎恐怖的地步。

“奴婢已经叫人盯着李家那边了!”黄嬷嬷道。

可是,陆贤妃人在深宫,计算她在宫里地位超然,可是一旦出了这道宫门,那么就是能力有限了,要在茫茫人海之中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这也就难怪陆晓会如此放心了。

“娘娘!咱们的人手都在宫里,对外面的事情一直都是鞭长莫及的,家里老爷早就心灰意冷,不管事了,这些年,自从咱们殿下十四岁出去开府建衙以后,外面的大小事务都是他在处理的,这件事您又要瞒着他,怕是……只凭咱们的一己之力,难以操纵啊!”

如果李太医真有问题,就这么放走了他,陆贤妃是铁定不甘心的。

可如果要借西陵越的势力去找他——

毕竟不是亲母子,陆贤妃本身的谨慎心理又发作了,根本不敢给对方透露自己作茧自缚,已经毒入肺腑的事实。

毕竟——

西陵越的心性她一直琢磨不透,推己及人,她害怕一旦自己成为弃子之后,西陵越就会彻底的放弃她了。

心里反复一遍遍的权衡利弊,最后,陆贤妃也只能是尽量谨慎的道:“尽量的找吧!”

她不能让人知道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尤其是西陵越!

“唉!”黄嬷嬷叹了口气,答应了。

宫里过午就派人去昭王府送了回信,说是陆贤妃已经处置了柳雪意,黄嬷嬷亲自过来,对着西陵越说了许多的好话,顺带着又给沈青桐带了许多调养身子的补品来。

“娘娘说,柳氏的事是她的疏忽,一直以为柳氏生性纯良,却没想到最后居然养虎为患,出了这么个祸害,她人已经被娘娘处置了,不过娘娘如果这时候出宫过来,难免会惹人揣测,所以就先派奴婢过来和殿下说一声。”黄嬷嬷道,说话的时候尽量回避,不敢去看西陵越的眼睛:“出了这样的事,娘娘也是悲痛又气愤的,不知道王妃现在怎么样了?”

“养着了!”西陵越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不冷不热的说道。

看他这态度,明显是因为柳雪意而迁怒到了陆贤妃了。

黄嬷嬷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几天礼部的事情多,本王也不得空去拜见母妃,你回去了跟母妃说一声!”静默了半晌,最后,西陵越道。

他这态度模棱两可的,黄嬷嬷就格外的揪心,只是对着他,也实在是一个字也不敢多问,赶紧的点头:“是!宫里娘娘也听说了,北魏太子应邀要亲自过来处理摄政王被杀一事,殿下主管礼部,应该是又要忙了!”

西陵越没应声,她也就不敢再多留,匆忙的告辞退了下去。

西陵越一直面不改色的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一直到黄嬷嬷走得远了,他才弯了弯唇角,问道:“宫里那边,已经东窗事发了?”

“是!”云翼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已经站在了他身后,面上欢欢喜喜,开口的语气却是一本正经的回道:“柳氏毒害贤妃娘娘的事情败露之后,路大总管那边已经得到消息了,不过他肯定起疑了,毕竟以路大总管的心机,肯定是不相信柳氏会有那样大的能量的,而至于他顺藤摸瓜到底能查到哪里,或者是能不能把真正的幕后黑手揪出来,这些都很难说!”

“两个老狐狸,已经自作聪明的互相斗法二十多年了,有意思吗?”西陵越鄙夷说道,语气嘲讽,“明明能一步到位的事,非要掩耳盗铃的互相折腾?”

他侧目,看了云翼一眼。

云翼立马庄重了神色,一本正经的点头:“谁说不是呢!”

西陵越一笑,便是心情甚为愉悦的样子,大步朝院子里走去:“家务事处理完了,走吧!该去礼部做正事了!”

裴影夜是吗?北魏太子是吗?沈青桐喜出望外的喊师兄是吗?

哼!

云翼跟在他屁股后面,颠颠儿的追,一边却是忍不住骄傲的吐槽——

什么老狐狸啊,皇上和侯爷那两只老狐狸加一起的算计还不都在他们家王爷的算计之中么?

既然大家都是折腾不嫌累,那就死命的折腾吧!

咦!他家王妃病了,最近没精神折腾,真是不过瘾啊!

*

因为自从二十多年前瑨妃出事之后,陆家就退出了朝堂,并且远远地离开了朝堂,所以陆家方面得到消息的事件要推后了两天。

拿到消息的时候,老侯爷陆元山独自拿着密信在书房里坐了半天,一直到傍晚时分,随从来催促了几次吃饭都没叫出他来,就只能主动走了进来。

“侯爷?京城方面到底是什么消息?好消息吗?”这随从跟了他十几年,是忠心耿耿的心腹。

“算是好消息吧!”陆元山道,顺手把信纸放在火上烧了。

他站起来,走到一侧的窗户前面,推开了窗户,看着外面远远西沉的夕阳:“陆家重回朝堂的日子,应该不会太久了吧!”

陆贤妃?她以为这件事她能瞒得住吗?她以为她真能不死吗?

只要她一死,他就有办法把事情闹大,同时牵出当年瑨妃的死因,让西陵越知道这件事。

这不该是陆家的灾难,全是陆贤妃私欲膨胀,一个人的错!

是到了和她清算,并且让她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正文 第160章 师兄来了

北魏太子裴影夜抵京,是在此后的第九日。

之前摄政王下榻的驿馆出了凶案,这一次皇帝就把他安置在了另外的一处。

他是当天中午抵京的,晚上皇帝就亲自设宫宴为其接风。

邀请的客人没有太多,就是朝中正三品以上的官员,然后再加上后宫几个高位分的嫔妃,以及各皇子公主各携家眷。

西陵越掌管礼部,这些事虽然都是他在从头到尾的打点准备,但是例行公事的,帖子早三天也有人专门送来了王府。

沈青桐只当一封普通的帖子收了,半点异样也没有,倒是几个丫头叽叽喳喳的议论了好几天,北魏的这位即将君临天下的年轻太子,一个个兴奋的不得了。

这天下午,木槿就带人过来伺候沈青桐梳洗着装了。

因为宴会是在晚上,而且也不知道西陵越到底准备什么时候进宫去,所以她们就提前准备了等着她了。

可是不曾想,这边沈青桐收拾妥当,又等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眼见着天都要黑了还没见西陵越那边来人叫。

“今天怎么回事?平时进宫,王爷都是带着王妃一起的,今天怎么还没回来?再不回来更衣准备的话,就该迟到了!”木槿扯着脖子往门外张望。

沈青桐也觉得事情不太对,想了想道:“让周管家叫个人去问问吧!”

这样的日子里,自然是不能让人拿住失礼之处的。

“好!”蒹葭答应了,转身往外面跑,不想才刚冲出了院子,迎面却险些和匆忙赶来的周管家撞在一起。

“周管家你来了?王妃刚还让去找您呢!”蒹葭后退一步。

周管家笑了下,错开她快步进了院子,冲沈青桐一拱手道:“王妃是想问王爷今日的行程吧?”

“嗯!”沈青桐点头:“时候不早了!”

“小的就是过来回禀这事儿的!”周管家道:“王爷刚叫云翼回来取走了朝服,说是衙门事忙,赶不及回来了,他那边换了衣裳直接过去,所以王妃这边就不用等了,也赶紧收拾,小的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马车,随时可以启程了!”

西陵越在百姓中间,虽然人缘不大好,但是亲政爱民的形象还是树立的十分光辉伟大的,所以平时除了睡觉进宫,大多数时候都是各个衙门跑的,今天他会赶不及回来,不算什么稀罕事情。

“王妃?”木槿扭头去看沈青桐,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沈青桐道:“那就别耽误了,收拾走吧!”

“好!”木槿这才应声,转身去拿了她的披风出来,给她穿上,一群人拥簇着她出门。

这么一耽搁,沈青桐出门的时候天就晚了,已经差不多全黑。

“这个时间,街市那边应该正赶上收摊,道路可能会堵,抄近路走吧!”负责护卫的侍卫头领道。

这些事,沈青桐是不管的。

一行人骑马护卫着马车出了巷子。

彼时天色已经全黑,沈青桐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一路上相安无事。

沈青桐心里默默估算着,觉得差不多是快到地方的时候,就听外面的侍卫头领扬声叱问道:“你们是哪一家的?”

对面的人还没回话,他应该是就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又道:“原来是北魏太子的车驾,远来是客,请你们先行吧!”

这样隔着前面再有五六丈就是和宫前御道交错的路口,沈青桐他们抄小路,刚好从这边过,不想却和北魏太子的銮驾狭路相逢了。

这边她的人已经很客气了,停在原地等着对方先过。

不曾想,对面的马车上,穿着一身暗黑锦袍的高大男人却是推开车门,朝这边的小路上走了过来。

昭王府的侍卫全都愣住了。

黑暗中,那男人的面目五官还看不太清楚,但是由内而外却透出一股子强而凛冽的气势来。

“太子殿下!”不得已,众人只能下马行礼。

“是大越昭王府的车驾吗?”对面,裴影夜在马车前面三丈开外的地方止步,“本宫久仰昭王殿下的大名,既然提前遇见了,那就请下车来,提前打个招呼吧!”

他这是示好?

拉拢?

领头的侍卫有些摸不着头脑,如实道:“抱歉了太子殿下,我们王爷没在车上,车上的只是王妃!”

“哦?”裴影夜微微的叹了口气,顿了一下,却又话锋一转,又道:“那么就王妃下来,本宫有几句话,代为转告昭王吧!”

这三更半夜的,又是男女有别……

“这……”那侍卫犹豫。

裴影夜却是定定的站在那里,一副非要如此不可的样子。

这些人与他都抗衡不过。

马车里的丫头们也都竖着耳朵听,都觉得北魏太子这样实在是太无礼了。

裴影夜道:“众目睽睽,本宫和昭王妃都是坦荡荡的,没什么好忌讳的!”

“殿下!”那侍卫刚还要继续推诿,马车里,沈青桐却亲自推开了车门。

“太子殿下一片盛情,切身代我家王爷谢过了先!”她径自下车,朝裴影夜走过去。

夜色弥漫,她的脚步又很轻。

其他人都不敢紧跟,就都是有些紧张的看着。

裴影夜见她下来,就又转身往后走去,一直走到路口自己的车驾前面,确定隔开了沈青桐这边的耳目。

然后,他才又回转身来面对她。

“多年不得你的消息,没想到再相见,你都已经嫁为人妻了,当年的桐桐已经长大了,师兄也很欣慰。”裴影夜道,一声叹息,生生的被平静如水的语气给压了下去,完美的掩藏起来。

“我也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跟师兄重逢。”沈青桐一笑。

这一笑,收放自如,极为的恬淡自然,可是落在裴影夜的眼睛里,却早已经是沧海桑田,这笑容——

与他记忆里的那个明媚活泼的小姑娘相差甚远。

她长大了!

再不是当初那个会肆意自在,大大方方坐在花园的亭子里看着他们师兄弟练武,然后又围追堵截,软硬兼施的要求父亲教她习武的那个顽劣又调皮的小女孩了。

时间,可以摧毁和改变很多的东西。

可如果仅仅是时间的话,那也只是遗憾它的无法抗拒罢了,怕就怕是……

是别的一些什么影响,将她变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两个人,四目相对。

明明彼此之间没有陌生感,却又偏偏——

似是疏离的无话可说。

为了不让气氛变得尴尬,裴影夜于是搜肠刮肚,岔开了话题道:“对了,康梁呢?现在怎样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他的消息了!”

“之前陈家出了点儿事,没落了!”沈青桐道,略一停顿,就又云淡风轻的笑了笑:“不过师弟他年轻有为,过的还是不错的。”

她说话时候的神情语气都是收驰有度,拿捏着分寸,几乎是完美无缺的。

这样的沈青桐站在跟前,纵使是裴影夜这样能力融贯四海,手段笼络天下的人物,也只是觉得毫无用武之地。

他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做不来那样的坦荡的。

“桐桐,当年——”沉默了一阵,裴影夜再度开口。

“师兄!”沈青桐打断他的话,淡淡的露出一个笑容,道:“那些都过去了,你也有你的难处,凡事都是各人的命数,我父亲他命该如此,你不要为了那件事自责。”

“他——”裴影夜道,可是话才出口,却又觉得无从说起,就又顿住了,转而说道:“桐桐你现在——”

他不想和她之间这样的礼貌生疏,可是中间十几年的错过和分别造成了今时今日这样的局面,到了这个时候,再说什么也都没用了。

裴影夜欲言又止。

沈青桐就又笑了道:“高门显赫,荣华富贵,这日子远比我在沈家的时候如意的多,师兄你又不是没见过他,外面的那些传言不信也罢,最起码,他那样的人,只要我不过他的底线,他是不屑于同我这区区一个小女子刻意为难的,事实上——我很好!”

过去的十几年,在她最是软弱无助的时候,他都没有为她做过些什么,那么到了今天,再说这些,反而显得虚伪和矫情了。

裴影夜的目光定格在她脸上,眼底的神色复杂难辨。

这个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宫门那里,早就没了客人进出。

沈青桐回头往那边看过去一眼,道:“今天的时候也不早了,今天的宫宴,师兄你是主角,不该让他们等的,快进去吧!”

这个时候,已经是接近宫宴开始的时辰了。

裴影夜也看了看天色。

其实他也看的出来,沈青桐就是不想和他深谈的,心中无奈,也就只能说道:“那我就先进去了!”

“好!”沈青桐点头。

裴影夜最后又看了她一眼,方才转身,先上了马车,带着自己的仪仗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沈青桐站在原地目送,等到他被人迎进了宫门,方才转身也上了马车。

“王妃!”木槿等人早就等的心急如焚,赶紧把她让上了车。

沈青桐坐回车里,淡淡的道:“走吧!”

马车缓慢的从黑暗的小路上驶出,不徐不缓的抵达宫门。

“是昭王府的车驾到了!快!”皇宫门口负责迎宾接待的管事太监尖着嗓子赶紧招呼。

有人上来迎接,有人转身去抬轿子。

沈青桐被木槿和蒹葭扶着下了车。

那管事太监就谄媚似的赶紧上前:“王妃吉祥!”

“府里有点事,耽搁了!”沈青桐道:“我是不是来晚了?”

“不晚不晚,轿子都是现成的,奴才这就叫人送王妃过去,来得及!”那太监小道。

“嗯!”沈青桐一笑,点了点头。

这时候,下面的小太监们已经把轿子抬来了:“王妃请上轿!”

沈青桐弯身,刚要上轿,却听身后的御道上传来一声长喝:“且慢!”

同时,火光蔓延,一大条火龙迅速蔓延,直逼眼前。

领队的正是京兆府尹龚楠。

一行人风驰电掣一般,来得很快,转瞬就到了眼前。

“龚大人?您这是……”那管事的太监甚是迷茫。

木槿等人已经觉出了他是来者不善,下意识的已经开始往沈青桐的跟前挡。

龚楠翻身下马,果然是直接朝着沈青桐走了过来。

“王妃!”他拱手,礼节周到,但是神情却是分外的严肃,端着一股子公事公办的架势道:“打扰了王妃进宫赴宴的雅兴,下官也深感抱歉,只是事出有因——今天的这一场宴会,可能要委屈王妃缺席了,请王妃纡尊降贵,先随下官往京兆府衙门走一趟吧!”

沈青桐勾了勾唇角,站着没动。

木槿已经不悦的说道:“我家王妃是应宫里的邀请来赴宴的,府尹大人却强行阻拦,不准她去赴宴?这是何道理?”

龚楠始终不卑不亢,仍是直接面对沈青桐道:“不是下官存心对王妃不敬,实在是事出有因的,因为现在有种种迹象显示,王妃您可能和日前的北魏摄政王被杀案有关。王妃您也知道,现在北魏太子临朝,就是为着听取此事的结果来的,既然有了线索,下官自然不敢疏忽怠慢,义不容辞,一定将事情查一个水落石出,方才能给北魏太子交代的,否则——一旦两国因此生出什么隔阂和误会来,一旦战火蔓延,必将生灵涂炭,甚至动摇国本的。所以,现在只能委屈王妃走一趟,协助下官先把此事查一个水落石出了!”

木槿本能的心虚,心头莫名的一紧。

沈青桐面上表情却是极为冷静的。

她略一挑眉:“所以现在府尹大人你的意思是,今天不管我答应不答应,都非要跟你走这一趟了?”

她是昭王妃!是昭王西陵越的人!

别说是区区京兆府尹要拿她,就是皇帝要下令拿她——

怎么也要经过自己的儿子,先过一手吧?

沈青桐话音未落,护卫她进宫的昭王府侍卫已经齐刷刷的拔剑出鞘,往她跟前一站,形成了一道人墙防护。

龚楠站在对面,却无半分退意,只还是一本正经的道:“王妃,下官绝非刻意为难,今日既然我来了,自然就是有理有据的,这件事实在没必要在这时候就闹到宫里,皇上的面前去吧?下官纯粹就只是公事公办,诚然,我也愿意相信这就只是一场误会,但即便是误会,也要请您纡尊降贵,一起到京兆府衙门去说个清楚吧!”

说话间,他已经一挥手。

身后几十个衙差也都一拥而上,剑拔弩张。

这个架势,眼见着是要开练的。

那管事太监夹在中间,急出了一身的冷汗,赶紧站出来打圆场道:“别别别!王妃,龚大人,有话好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今儿个宫里皇上正在宴请贵客呢,起了冲突,谁的脸上都无光的!”

昭王府的侍卫,全是不怕事的,别说龚楠还没拿出证据来,就算他把证据都搬到眼前了,他们也不可能让人把堂堂昭王妃带去衙门过堂的。

这里的冲突,一触即发。

龚楠虽然口口声声说他有证据,却就是不拿出来。

沈青桐隐晦的勾了勾唇角,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猫腻——

他这就是故意要先把事情闹大。

现在裴影夜就在宫里,这里闹起来,一旦惊动了皇帝,他也势必会得到风声,到时候大家都到了,众目睽睽之下,这出戏才真是有的唱的。

同时——

她也清楚,龚楠既然赶来,他就绝对不可能是虚张声势,他的手里一定是真的掌握出能指证自己杀人的确切证据了,甚至于这个所谓的证据会是什么她都也是心里有数的。

“王妃!下官无意冒犯,还请您配合!”龚楠道,面上还在做最后的争取。

沈青桐只是面色冷静的看着他,一语不发。

龚楠这才终于发了狠,一挥手道:“把人拿下!”

正文 第161章 她是杀人凶手!

昭王府的侍卫,个顶个都是不怕事的,还没等对方动起手来,就当先冲上去,横扫了一大片。

京兆府的那些衙差,身手哪能和他们比?

登时就鬼哭狼嚎的躺了一地。

龚楠面上却是半点惧色也无,镇定自若的指挥道:“不要伤人!马上去禀报皇上,千万不要伤人!”

不管他手里握着什么样的罪证,可昭王妃就是昭王妃,就算要给沈青桐定罪,那也轮不到他,所以从一开始,他也只是说要请沈青桐过去衙门,把事情说清楚了。

这一点上的立场,是很重要的。

自然,这个时候,就更不能真的伤了对方了。

本来宫里有贵客在,那管事的太监并不想生事的,可是眼见着这里双方冲突都打起来了,就再也不能藏着掖着的和稀泥了,左右看着是劝不住了,于是一跺脚,扭头就往宫里跑。

这边昭王府的人只是护卫沈青桐,而京兆府的人则是严防死守,挡着不让他们走。

皇宫门口,一片混乱。

那管事太监急匆匆的冲进了宫门,本来也不想把事情往大了渲染,就只想私底下去找陆晓禀明此事,不想偷偷摸摸的绕到举行宴会的大殿外头,刚好遇到太子西陵钰正亲自在殿外迎接裴影夜。

两人正在寒暄,身后众臣云集,也不见陆晓在场。

那管事的太监也实在是不敢声张,就躲在一边的大花盆后面,探头探脑,心急如焚。

恰在此时,就听远处有人高唱:“皇上驾到!”

回头,果然就见皇帝的御驾子后宫方向逶迤而来。

“是父皇到了!”正在谈笑风生和裴影夜寒暄的西陵钰笑道,然后大步向前,过去接驾。

那管事太监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了,脑袋一缩,刚要先退下,不想西陵钰这一抬头,就已经先发现了他。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在那里?”西陵钰怒喝。

这里今天要设宴接待贵客,各方面都准备的尤为充分,就是周边守卫,也比其他时候多了一倍多。

西陵钰这一声断喝,话音未落,附近就已经有两个禁军侍卫冲上去,把人按下了。

“你是刺客?”西陵钰快走两步上前,怒喝。

皇帝也已经不悦的皱了眉头。

这种场合,就算闹了刺客,也不可能当场审问的。

西陵钰刚要下令把人带走,那太监已经快吓疯了,抬头穿过人群看到正扶着皇帝手的陆晓,大声道:“冤枉!奴才冤枉!大总管救命!是我!奴才是李德海!奴才不是刺客啊!”

陆晓狐疑的快走两步过去,见到是他,也是不悦的沉了脸。

这个人,是他的人,而且这场场合里,他也不可能有机会行刺,于是也就没有多心,只是神情之间还是颇多不悦的道:“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奴才……奴才是有事情要跟大总管回话的!”李德海的神情闪躲,还是尽量的没有把话题挑明。

陆晓瞧见了他的神情,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转而对西陵钰道:“殿下,这应该是误会了,这个人,奴才认识,今天就是他负责招待客人们入宫的!”

“哦!”西陵钰道,明显也是看着今天这样的场合,故意敷衍,不叫事情闹大。

他一挥手:“那就算了!”

然后,转向裴影夜,笑道:“一点误会,虚惊一场,让太子殿下见笑了!抱歉!”

“无妨!”裴影夜淡淡的道,并不多言,然后径自举步,往皇帝跟前又迎了几步,拱手道:“久仰大越皇帝陛下的威名,今日有幸一睹陛下风采,晚辈荣幸之至!”

“北魏太子?”皇帝道,说话间已经飞快的将其上下打量了一遍,“远道而来,朕有招呼不周的地方,你不要介意!”

“陛下客气了!”裴影夜道,“是我朝中家事,给陛下您添麻烦了!”

当时这边报过去的消息是,北魏摄政王的侍卫与青楼女子私通,又合谋杀死了摄政王潜逃了,显然裴影夜也很欣慰那个和他抢夺皇位的摄政王终于死了,所以也就顺手推着的应了这套说辞。

“你远道而来,朕今日在宫中略备薄酒,请入席吧!”皇帝道,当先往大殿中走去。

西陵钰一笑,也是侧目——

却见那边陆晓已经把李德海待到了稍远的地方,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隐晦的笑容,随后又快速的敛去,一边笑对裴影夜道:“请!”

待到裴影夜和皇帝一前一后从他身边走过去了,转身的同时,他才像是刚发现了什么的样子,突然咦了一声道:“这都快开宴了,怎么还不见老三他们两口子过来?”

龚楠是他安排好,在宫门外等着拦截西陵越和沈青桐夫妻的,并且得他授意,一定要把事情往大了闹。

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被堵的就只有沈青桐一个,但是李德海既然跑来了这里,就说明那里的事情肯定是闹起来了。

皇帝正只顾着和裴影夜说话,并没有听见他的喃喃低语。

这边陆晓听了李德海的禀报,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

西陵钰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眼底就浮现出一抹几乎是势在必得的隐晦的笑容来。

陆晓没跟上来,皇帝自然早有察觉,只是假装不知道。

这边陆晓和李德海说了几句话,看皇帝往殿内去了,两人就匆匆转身,进了御花园。

看样子事情算是暂时的告一段落了,不曾想他们人刚一走,通往御花园的另一条小径上,一名侍卫统领又已经飞奔而至。

“陛下!”远远的看到皇帝的背影,他当即就单膝往地上一跪,慌张道:“大事不好了,宫门外头,京兆府尹龚大人和昭王府的人冲突,动起手来了!”

彼时皇帝和裴影夜已经上了台阶,才要进门。

闻言,他也再不能视而不见的转身看过来。

西陵钰看他一眼,见他不说话,就赶紧叱问道:“大呼小叫的做什么?老三又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那侍卫跪在地上,憋出了一头的冷汗,道:“不是昭王殿下,是昭王妃!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龚大人突然带人过来,说什么北魏摄政王被杀案与昭王妃有关,要请王妃去衙门,王妃不肯,就……就打起来了!”

他只是个侍卫,是个习武的莽夫,实在不必考虑什么大局,和说了什么话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此言一出,却是一时激起千层浪。

皇帝稍稍侧目看了眼裴影夜的反应,却见对方神色如常,却是没有半分表示的。

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回朝也不过区区几年,这样处变不惊的应变能力,着实叫人不可小觑的。

皇帝的眸光不由的微微一深。

西陵钰却是为难的回头道:“父皇,要不……儿臣过去看看吧!老三的混账脾气您也知道,一旦他耍起混来,儿臣是真怕会惹出大乱子的!”

今天这么巧,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件事,起身皇帝也是心知肚明,其中多半是西陵钰的手笔。

他一时也没说话,眸色幽深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候,旁边一直安之若素的裴影夜却突然开口道:“既然是和王叔有关的,那么义不容辞,本宫也该去看一看的!”

言罢,他转头看向了皇帝:“陛下不会为难吧?”

毕竟,此事关乎到了皇帝的儿子,关系到了西陵越和昭王府。

皇帝道:“本就是应当应分的,大家都须要一个清楚明白。这件事,既然是发生在我帝京之内的,朕就都应该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和交代!”

陆晓察言观色,已经是明白了,赶紧道:“摆驾!”

皇帝也没有置身事外,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到皇宫门口的时候,那里果然是剑拔弩张,京兆府和昭王府的人正在冲突激烈的对峙。

“父皇在此,还不都住手!”西陵钰当先一步,怒喝。

“微臣见过皇上!”龚楠也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抬头见这边一大队明黄的仪仗行来,立刻振奋了精神,率先跪地行礼。

皇帝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半晌,缓慢的吐出一口气来道:“龚爱卿,你真是越来越能干了,这都带兵围到朕的后宫门口来了,下一步,是不是要长驱直入,直取朝堂啊?”

龚楠吓得一颗心恍惚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赶紧磕了个头道:“微臣惶恐!微臣不敢!惊扰了皇上,微臣自治罪该万死,皇上恕罪!”

皇帝听了这话,却是不其然笑了出来,道:“一方面喊着罪该万死,一方面又嚷着要朕恕罪,那朕这到底是该定你的罪,还是网开一面?”

龚楠头上冷汗直冒。

皇帝其实真的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脾气阴晴不定的让人捉摸不透,他想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就只能又是频频磕头:“微臣惶恐!微臣惶恐!”

却是再不敢提什么生啊死啊的话题了。

龚楠跪着,这边沈青桐却是神色坦荡的站着的。

皇帝的目光移过来。

她就上前一步,行礼道:“儿媳见过父皇!”

然后,就多一句话也没有了。

皇帝不由的深深看了她一眼——

这个小女子,是真够大胆的了!今天她和龚楠在这里冲突,责任双方都有,眼见着龚楠进退不得了,她却干脆就避而不提了?

“越儿呢?”皇帝却居然也没有过分的追究,只是问道。

“王爷之前叫人送心回去,说他衙门事忙,会自行过来的,儿媳这会儿也都还不曾见过他呢!”沈青桐道。

这几乎是头一次,她单独面对皇帝,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居然像是闲话家常一样的和谐又平常。

西陵钰已经看出这个场面的诡异了。

能抓住西陵越和沈青桐的小辫子,那是他难得碰到的运气,自然不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龚爱卿,你还不快说,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西陵钰问道。

龚楠跪在地上,勉强定了定神,正色道:“陛下,殿下!之前北魏摄政王被杀案,承蒙陛下不弃,将其交给了微臣处理,今日微臣刚拿到了证据,有人指证,此事……”

他说着,抬眸悄悄地看了沈青桐一眼,又再继续道:“此事似乎是和昭王妃有些关联,微臣也是迫于无奈,所以特意过来想请王妃过去说明澄清一下,可是王妃……”

“父皇!”西陵钰回头,看向了皇帝。

皇帝负手而立,面对空间阔远的天空,语气喜怒不明的呢喃道:“证据?”

“是!”龚楠也是怕极了西陵越的打击报复,自然知道一出手就不能心慈手软,立刻道:“崇明馆那个叫绿腰的妓女抓到了,可是她却拒不承认自己杀人。她说她是被人收买,案发的那天下午就逃走了的,而且……而且那个斥巨资收买她的人,似乎正是王妃!”

“我?”沈青桐冷嗤一声:“龚大人怎么就敢说是我了?就算那个妓子巧舌如簧,也就算你京兆府的画师技艺栩栩如生,可是这天下相像之人何其多?你就敢这么斩钉截铁的说,那个人是我吗?还这么有恃无恐的带着人来宫里拿我?那个妓子的话,看来力度不输父皇的圣旨啊,能让你如此斩钉截铁的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

这件事,本身就是个局,谁都不傻,这件事起身是一目了然的。

西陵钰藏在袖子地下的手指微微紧了紧。

龚楠赶紧道:“王妃您才是巧舌如簧吧!下官不过是职责所在,想要替死者讨要一个公道罢了!”

话音未落,人群后面,就有侍卫推着一个披头散发,神情畏缩的女子过来。

那女子一直惶恐的视线四处乱飘,听说这里是皇宫门口,又知道有那么多的天潢贵胄在,本来就吓得浑身发软,这时候目光胡乱的一扫,瞧见了站在人群之中,神色冷然的沈青桐,充血的眼睛里,突然焦距凝固。

“她!是她!”她激动的挣扎起来,盯着沈青桐,歇斯底里的吼道:“她是杀人凶手!她才是杀人凶手!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过人!”

沈青桐面不改色,只是眼神平静的与她对视。

“皇上和太子殿下面前,不得喧哗!”龚楠回头怒斥,声色俱厉的说道:“把你知道的,事情的原委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绿腰这样的女子,出身低位,她不认得皇帝这些人,可是在她的眼里,龚楠这种身份的人就已经是老天爷一样的存在,对方说出来的任何一个字,对她而言都是不可抗拒的。

“我……我……”她到底还是畏惧的,勉强捋顺了一下思路道:“那天下午,有人去找我,掏出一大笔的银票,她说只要我马上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了,那些银子,她都给我。那张银票有三千两,是我花几辈子都花不完的,我想着这银子来得容易,确定银票是真的以后,就乔装偷偷溜出了崇明馆,可是——可是我没想到,她——她杀人了!当天晚上楼里就出了命案,而且官差又在到处贴画像的找我!大人!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的没杀人!杀人的不是我!”

那女子说着,就委屈至极,上气不接下气的哭了起来。

沈青桐只是面无表情,和众人一起听着。

西陵钰问道:“你不是说她让你离开京城了吗?”

“我……”那女子勉强止住了哭声道:“我当时就是奇怪,那些银子来得太容易了,我总觉得心里不安生,思前想后的,就没敢马上离开,想等着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没想到当天晚上就出事了,后来京城就戒严了。我没地方去,又怕官府的人找到我,所以就成天躲在乞丐堆里。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没杀人!不是我杀的人!”

她说话,虽然有些颠三倒四的,但是逻辑和整件事的起因却大致都是没有问题的。

有皇帝在场,西陵钰也不好擅自做主,就又看向了他,询问道:“父皇,您看这……”

皇帝还没说话,沈青桐却是突然扬声开口道:“太子殿下怎么不先问问我怎么说?这女人说什么也都是红口白牙一张嘴,难道她说我杀人了我就杀人了?她的话,难道比我的更可信吗?”

西陵钰知道这件事之后,一直以为是西陵越致使她去杀人的,却没有想到,现在都东窗事发了,这女人还是临危不乱。

“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吗?”西陵钰道。

沈青桐冷然的一勾唇角,没有说话。

她之前做这件事的时候,其实本来就只当成了儿戏,成也罢败也罢,她都不在乎的,所以即便是今天这样的局面,她都也早有准备的。

“父皇!龚爱卿在职多年,一向都是秉公执法的,何况现在又有认证在手,儿臣相信,他绝对不是信口雌黄的!”西陵钰道。

皇帝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场面近乎僵持。

这时候,身后的朝臣之中,不知道是谁眼尖,突然抬头大声的道:“昭王殿下!昭王殿下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

西陵越就只带了云翼一个人,两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路马蹄声滴滴答答的打马而来。

沈青桐看过去一眼,很快的就冷着脸别开了视线——

来得这么巧?

千钧一发?

狗屁!

正文 第162章 入狱

“这里这么热闹?怎么这么多人?”西陵越问道,翻身下马,见到皇帝在场,就又不慌不忙的拱手一礼:“儿臣见过父皇!”

“怎么这么晚?”皇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问道。

“衙门临时有点事,耽误了!”西陵越道,说话间这才把目光移开,看向了站在皇帝身边的裴影夜,拱手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北魏太子吧?久仰!”

裴影夜看着他,也没说话。

皇帝道:“这是朕的第三个儿子!”

裴影夜方才颔首:“原来是昭王殿下,幸会!”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略一寒暄,就真当是彼此都是初见一样的客气又礼貌。

这时候,西陵钰方才忍不住的冷冷说道:“老三你就别光顾着招待别人了,还是先问问你媳妇的事儿吧!”

“哦?”西陵越看过去一眼,挑眉朝沈青桐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问道:“你又怎么了?”

语气不轻不重,也并听不出任何责难的意思。

沈青桐道:“妾身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王爷要问就问龚大人吧!”

反正她就是不承认自己和崇明馆的杀人案有关,索性就全部推掉,反正多说多错,这时候少说话总是对的。

这时候,龚楠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了。

西陵越看过去,众目睽睽之下,面上表情还算是有风度的,看着倒也和气。

可是——

这位昭王殿下却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

龚楠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见他看过来,就赶紧的道:“回禀昭王殿下,是微臣今天刚刚拿住了崇明馆里负有杀人嫌疑的那个妓子绿腰,她却指证,是王妃收买了她,然后冒她之名杀的人。而且她交出来的银票微臣也命人到钱庄去核实过了,因为金额不菲,所以钱庄的掌柜也记得清楚,这些票号的银票正是当初您大婚不久,由您府上的人去存的。”

为了图体面,家里女儿出嫁的时候,银票都是兑换成现银随嫁妆一起抬出来的,可是后期为了方便,当然要重新存入钱庄,换成银票来保存使用的。

西陵越闻言,还是神态自若。

他又看向了沈青桐:“真有这回事?”

沈青桐没做声,略一侧目,旁边木槿已经立刻上前一步,跪地道:“当初王妃和王爷大婚之后就去了北疆,奴婢等人陪同前往,所以嫁妆都还不及收拾入库,后来是周管家安排府里的人送去钱庄兑换了银票,那些银票后来都是由奴婢收着的。可是王爷您是知道的,咱们王妃不爱出门,所有吃穿用度的东西都是府里的公中出的,那些银票就一直收着没动了。奴婢也不确定有没有遗失之类的,要回府确认一下才行!”

当着皇帝的面,即便是演戏,大家也都是十分谨慎的,尽量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了。

西陵越还是不慌不忙的又再把视线转给了龚楠道:“那龚大人派人随这丫头回本王那里去查查看?”

木槿都说了有遗失的可能了,就算去查了那银票的确是沈青桐所有的,他们也照样不会承认的。

龚楠的心里叫苦不迭,犹豫着没有应声。

西陵钰道:“老三你也未免太会说话了,你说是遗失就是遗失了吗?这个妓子和沈氏八竿子打不着,若不是确有其事,她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指证沈氏?你以为当时没有在案发现场堵住了沈氏,这件事你们就能打死不承认了吗?这可是当着父皇的面!你们不要脸,好歹也要顾及着父皇这个堂堂一国之君在朝臣和百姓中间的口碑和声望。父皇的一世英名,难道是要毁在你们手里吗?”

这些话,他说得可谓义正辞严。

西陵越却是笑了:“龚大人指证本王的王妃杀人,的确是没有铁证如山,大哥你就算搬出父皇来压人,子虚乌有的事,也不能强逼着我们承认吧?龚大人既然还指证本王的王妃,那就先让他拿出铁证来再说话,哪有现在这样的道理,难道就为了龚大人和这个妓子的两张嘴,就要强逼着父皇把自己的儿媳治罪吗?你们这样,又是把父皇当成什么了?”

如果换成别人,还可以抓起来,动刑,打一打,没准最后扛不住就招了。

可是现在,总不能把堂堂昭王妃绑起来打一顿吧?

这件事,处理起来的确是有些棘手的。

西陵钰被堵的面红耳赤,怒喝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那边绿腰却是急了,仓促的大声道:“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撒谎,是她,就是她给了银子叫我走的!我敢诅咒发誓,但凡是我有一句谎话,就让我天打五雷轰!”

这样的誓言,已经是相当严重了。

西陵钰趁热打铁的赶紧道:“父皇,举头三尺有神灵,这个妓子和沈氏是不可能有交集的,更没有理由平白无故的陷害她。这件事,儿臣觉得还是事出有因的,请您严查!”

当着裴影夜的面,其实皇帝要处理这件事的时候也必须分外慎重的。

他的眼神幽深,一时半刻间也看不出个喜怒情绪来。

西陵钰却不能放弃这次的机会,又道:“父皇——”

皇帝这样的上位者,纵览天下大局这么多年,自然一目了然的就看出来他的两个儿子都有问题。

并且,他坚信,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北魏太子也看出来了。

这种情况下,让两个儿子继续再争执下去,那就不仅仅是家丑的问题了。

“够了!”皇帝语气严肃的怒喝一声。

西陵钰立刻噤声。

西陵越皱了下眉,才要说话,皇帝已经下令道:“既然有疑点,那就去查,都在这里逞口舌之快算什么本事?这个妓子,先关押起来,不是还有个失踪不见了的北魏来的侍卫么?务必给朕把人找出来,至于沈氏——”

他说着,就又看向了沈青桐。

沈青桐的面容平静,不卑不亢,也毫不心虚的与他对视。

皇帝道:“所谓的无风不起浪,这件事,朕说过会被北魏一个交代,你一定不会马虎,既然沈氏卷入其中了……”

“父皇——”西陵越的眉头越皱越紧,才要说什么,皇帝已经冷声打断:“你也住嘴!龚爱卿也先把沈氏带回去,限制起来。既然这妓子指证她事发当日有出现在案发现场,那就叫人继续去查,若是她真的出现过,一个人是口说无凭,总还会有别的人看见吧?”

当着裴影夜的面,他会这样处理,的确已经算是十分公正了。

沈青桐没说话。

龚楠却也不见得会觉得心里轻松,反而暗暗捏了把汗,战战兢兢的爬起来道:“微臣领命!”

“行了!闹哄哄的,都散了吧!”皇帝不耐烦的一挥手,转身就朝宫门里头走。

毕竟皇帝下令将沈青桐下狱了,西陵钰对这样的结果还是颇为满意的。

他得意的冷嗤一声:“龚爱卿,既然父皇下了口谕了,你就招办吧!”

“是!”龚楠硬着头皮应了,却是自欺欺人的压根就不敢去看西陵越的脸,只是违心的当他是不存在的。

“王妃,皇命难为,下官得罪了!”龚楠走过去,还算客气的冲沈青桐一拱手。

沈青桐也没含糊,直接顶回去道:“到底是不是皇命难为,你清楚,我也心里有数!”

说完,就是很配合的抬脚就走。

木槿和蒹葭都急了。

“王妃!”木槿冲上去一步,一把扯住了沈青桐的袖子。

蒹葭却是转身直接冲着西陵越跪了下去,焦急道:“王爷!”

西陵越一勾唇,倒是没有置之不理,只是他也没干预,反而是扭头把目光移到了旁边裴影夜的脸上,半真半假道:“那是本王的王妃,太子殿下觉得真有这个必要吗?”

只要裴影夜开口,皇帝也就没必要这么公事公办了。

西陵钰走上前来,不悦道:“老三,父皇那边还等着替太子殿下接风呢,你别在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浪费时间!”

自从听了绿腰指证沈青桐的证词,西陵钰的心里就是坚信,刺杀摄政王一事是西陵越的手笔。

那位摄政王可是裴影夜的眼中钉,虽然他要借此打击西陵越夫妻,却也不希望裴影夜领了西陵越的这个人情,毕竟——

如果是让这两人拧成一股绳,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西陵越根本就没理他,只是眼神似笑非笑,半真半假的盯着裴影夜、

裴影夜的视线,本来一直落在虚空处,谁都没有看,这个时候,他方才缓缓的收回了目光。

这男人的一张面孔,有着刀雕一般的轮廓,线条硬朗,五官出色,不同于西陵钰的那种儒雅,也不同于西陵越的那种冷傲不逊,他整个人的气势看上去很沉稳,又隐隐的透出几分沉浸于黑暗中的幽深,让人一眼看去,能感觉到他的气势,但却捉摸不透他的性情。

只是——

有一点十分确定,这位北魏太子,绝非善类。

他也看向了西陵越。

两个人,四目相对。

西陵越的瞳孔不由的略一收缩。

然后,就听裴影夜说道:“昭王殿下的王妃,真的需要本宫出面做主吗?”

这句话,似乎应该是调侃,可是他的神情语气都平平,从表面上真的看不出任何揶揄的味道。

反而是,配合上那种冷肃又漠然的表情——

这短短的一句话,会叫人听出些掷地有声的力量。

什么意思?

这人是在当面挑衅他吗?

西陵越面上一直收放自如的表情,就在这一句话的冲击之下,蓦然起了裂痕。

他蕴藏于眸子深处的一点笑意瞬间冻结冷掉。

然则,裴影夜却并没有插手这件事,转身已经走进了身后开阔却又黑暗绵长的门洞里。

黑色的袍角掠过身后冰冷的风,很快和那片夜色完全融为一体。

西陵钰是没能领会这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小动作的,见状,已然完全的放心,转身也匆匆进宫去了。

这边眼见着人都走了,木槿更是紧张的死抓着沈青桐的袖子不肯撒手。

“回去吧!”沈青桐扳开她的手指,什么人也没看,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龚楠硬着头皮又冲西陵越一拱手:“微臣告退!”

随后一挥手,就带着自己的人都撤了。

他的人,来得快,散的更快,很快的,这宫外就又褪去了喧嚣,被冷寂的夜色所动机。

西陵越冷着脸,站在原地半天没动。

他身后,云翼却一再的扯着脖子去追沈青桐那一行的背影,不满的嘟囔道:“王爷您开始不是说让盯着京兆府的人,一旦他们找到那个妓子,就当场给办了,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吗?这会儿可是麻烦了,事情捅到了皇上跟前,轻易是摆不平了!”

这些天他一直都在监视龚楠方面的消息,本来西陵越下了死命令,他们才懒得上天入地的去找那个叫绿腰的妓子灭口呢,只要盯着京兆府的人,一旦他们找到了人,必定第一时间给龚楠消息,到时候赶在他们把人提回来审讯之前把人杀了,一了百了。

可是后来,西陵越却临时改变了主意,不准他动手了。

云翼眼见着他家王妃锒铛入狱,心里真是颇多怨言的。

西陵越的脸色黢黑,甩袖转身,冷冷的道:“去盯着!什么也不用做,就盯着!”

说完,就也大步流星的进宫去了。

其实这件事,他完全有能力也有手段去全部摆平的,只是沈青桐那个破师兄的存在让他如鲠在喉。

不就是个几辈子没见过面的师兄吗?如果内心坦荡,她为什么不坦白的跟自己说说?

而且——

她去刺杀那位摄政王,分明就是全为了裴影夜的。

这一点,就更让他不舒服!

凭什么她却为了别人上刀山下火海,而他却要鞍前马后的为她扫平障碍,收拾烂摊子?

他就是不高兴了!所以临时召回了云翼,不再插手了。

本来是想压一压沈青桐的气焰和臭脾气的,可是刚才,那混账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死鸭子嘴硬是吗?还是裴影夜来了,她觉得有靠山了?

呸!

还有那个裴影夜,他最后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挑衅还是警告?

这一刻,昭王殿下的心里就揣着老大的不痛快了,怎么想都觉得堵得慌。

一行人回了宫里,接风宴还是照常举行,大家都没事人似的,就当是根本就没发生过前面的那一场冲突和闹剧。

在宫里歌舞升平,酒菜飘香的时候,沈青桐已经进了京兆府的大牢。

不过因为当时皇帝的态度很模糊,龚楠为了给自己留后路,也不敢怠慢她,特意让人打扫了一间牢房出来,又添置了新的被褥,放了桌凳进去。

“王妃!职责所在,委屈您了,有怠慢之处,还请您见谅!”龚楠亲自把人送过去。

沈青桐一笑,没说话。

她又不傻,虽然知道事情是她自己惹的,但是龚楠今天明显是和西陵钰一起合谋了在做局的。

她心眼不大,而且睚眦必报,就是场面话也不想和这人说的。

龚楠见她不语,自讨了没趣,就尴尬的转身出去了。

让给沈青桐安排的这间牢房,刻意和别的囚犯都隔离开,虽然打扫过,但是因为常年不见日光,还是能闻到明显的霉烂味道。

对面的墙壁上,插着两个火把,火油的味道也有些呛鼻。

沈青桐对这里的环境全不在乎,进去摸了摸被子,觉得还算清爽,就直接躺床上闭目养神去了。

宫里的宴会一直到了深夜才散。

皇帝回了后宫,其他人就连夜出宫了。

为了表示重视,皇帝还是安排了西陵钰去送裴影夜回驿馆。

他们人一走,等在远处的木槿和蒹葭就急匆匆的奔了来,二话不说,直接跪在了西陵越面前,恳求道:“王爷!您想想办法,救救王妃吧!王妃从小没吃过苦,京兆府的大牢,哪里是她能呆的地方,不就是那张银票的事情交代不过去吗?奴婢可以承担的,我——”

“你——”西陵越的袍子被她拽住,却是完全的不为所动,这时候才是听了笑话一样的冷笑一声道:“晚了!”

说完,他伸手一拽,也没见怎么用力,木槿的手就松脱了开去。

他冷着脸,大步往前走去。

木槿扑了空,摔在地上,爬起来,还想去追,却被侍卫给拦住了,劝道:“两位姑娘先回吧!”

他家王爷是能随便听别人吩咐的吗?跟他多说一句那都是对牛弹琴,索性就别浪费时间了,都趁早回家睡觉去吧。

跟着沈青桐进王府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木槿对西陵越的脾气多少也清楚,也知道求他没用,可就是忍不住的担心和着急,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的跟着侍卫走了。

这边西陵钰亲自把裴影夜送回驿馆,回程的时候,已经是二更过半。

等到出了驿馆所在的范畴,西陵钰就打开车窗,招呼了护卫他马车的侍卫头领过来。

“殿下有何吩咐?”那侍卫打马过来。

西陵钰示意他附耳过来,吩咐道:“你带着本宫的口谕,马上去一趟京兆府!”

那侍卫不解:“现在?”

“现在!”西陵钰道,唇角勾起一点冷酷的笑容来:“有老三在上头压着,龚楠也拿着那个沈青桐没奈何,留着她,迟早也是夜长梦多,索性现在就一不做二不休了。本宫看那个裴影夜也是心高气傲的很,不像是会领情和老三合作的样子。如果那个女人畏罪自裁了,那么这个屎盆子就能稳稳地扣在她头上了。”

“这……可是皇上那里……”去牢里刺杀沈青桐?这想法未免太大胆了,那侍卫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诶!如果死的是老三,父皇可能会追究,但沈氏那么个女人算什么?”西陵钰却是不以为然的挥挥手:“说是给裴影夜交代,其实谁都清楚,裴影夜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的交代,毕竟摄政王死了,他是最大的受益者,他根本就犯不着。只要给他一个天衣无缝的故事,他绝对不会多此一举的节外生枝。放心,这件事,只要他没有异议,父皇就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说是快刀斩乱麻的解决此事,事实上,不得不承认的是,西陵钰在这件事上也有私心的,毕竟——

他在沈青桐身上吃过大亏。

那女人既然是不识抬举,他多少是存了点打击报复的心思。

那侍卫听他这样说,就没再犹豫,领命去了,直奔了京兆府。

龚楠听了他的来意,登时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处决昭王妃?”

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没错!殿下的口谕,快刀斩乱麻,必须让此事成为定局,不能再给昭王府翻案的机会!”那侍卫道,语气强硬,多少有些威逼的意思。

“可是——”龚楠却是不敢这么冒险的:“那个绿腰的供词我又确认过,她十分肯定,收买她的人就是昭王妃,事实如此,定她的罪就只是迟早的问题,何必多此一举呢?”

“殿下说了,不想夜长梦多!”那人道。

“我——”龚楠还是觉得不妥,就支支吾吾的不肯答应。

那人却是不耐烦了,道:“既然龚大人为难,不方便出手的,那你给指个路,这件事,我来办!”

横竖他已经上了西陵钰的船了,这时候是真的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龚楠不安的冷汗直冒,还是只能咬牙道:“那好吧!”

他取出来牢房的平面布局图,指出了关押沈青桐的牢房位置,又给了备用的钥匙。

那侍卫带了钥匙,出门就带了自己的两个手下直奔牢房。

为了造成畏罪自杀的假象,他们自然不能伤害牢房守卫,进去之后,只用迷药把人都放倒了。

京兆府的衙门,还没发生过什么人劫狱的事情,所以守卫外紧内松,既然他们进了衙门,牢房里的几个守卫就很好处理了。

三个人,蒙面之后,几乎可以说是畅通无阻的闯了进去,一路飞快的摸到了沈青桐所在的牢房。

进去里面,沈青桐正侧身朝里,似乎正睡着。

几人交换了一下神色,有人拿了钥匙开门,拔出匕首冲过去,卯足了力气往隆起的被子上一刺。

不想,一下扑空。

那人一愣,旋即回头。

身后领头的那人反应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指着那边道:“床底下!”

话音未落,背后已经一道刀影如迅雷般闪电劈下。

------题外话------

今天状态不太对,没写到承诺的八千,明天更七千吧,捂脸!

正文 第163章 跟我走吗?

“啊!”站在最后面的侍卫短促的惨呼一声。

领头那人已然察觉到了危险逼近的气息,出于本能的反应,已经仓促的踉跄着往里面扑了过去。

里面那人也顾不上再去搜查床底下了。

两个人,齐刷刷的猛然抬头。

就见昏暗的牢房里,他们的伙伴骇然睁大了眼睛,从额头正中央裂开了一道血线,可是他的身体却没有往前扑地,也没有往后摔倒,而是——

整个身子从中间裂成了两半,从中间往两侧碎开。

一瞬间,鲜血和内脏就洒了一地,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快速的在逼仄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那两个侍卫,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可也是被地上狼藉一片的场面震慑住了,看着那满地软囔囔的东西,忍不住的胃里翻腾,脸都青了。

那一具侍卫的尸体倒地,站在他背后的高大身形才慢慢浮出水面。

那人的身材高大健硕,手中一把钢刀,闪着森森冷光,刚杀了人,却是滴血不占,就横握在那人手中,随着他手臂缓慢的移开,才露出那刀锋之后,男子如鹰般锐利的一双眼。

“你什么人?”那领头的侍卫是直觉的就看着他眼熟的,可是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那人尚未做声。

就见他身后黑暗的门洞外面又有人影现身,随后,一个人弯身进来,步伐稳健的直接下了台阶。

“啊!”那领头的侍卫惊呼一声,瞬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骇然道:“北魏太子?怎么会……怎么会是你?”

三更半夜,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并且——

还毫无预兆的杀了他们的人?

裴影夜也不做声,只是目光越过了他们,缓缓移向了另一边,黢黑的一个角落里。

这牢房是个单间,从外面的暗道里进来,其中一半对外开放,里面才是隔开的一间牢房。

火把都在对面的墙上,这样一来,里面砌起的半尺宽的墙壁后头就形成了一个光线难及的死角。

本来那墙面就不宽,一般人进去扫一眼就直接忽略了。

这时候裴影夜盯着那里在看,西陵钰的那两个侍卫也忍不住戒备的沿着他视线看过去。

那里很薄的一条暗影里,却是脚步缓慢的走出一个人来。

素衣黑发,姿容俏丽。

恰是——

昭王妃沈青桐!

两个侍卫大为吃惊,“你——”

方才如果不是裴影夜杀进来,他们搜查床底下无果,肯定直接就扭头撤了的。

沈青桐却没有理会他们,从始至终,目光一直定格在裴影夜脸上。

“还好?”裴影夜问道。

沈青桐闻言,却是勾了下唇,反问道:“你不是早来了?”

裴影夜语塞。

他来的的确是比西陵钰的人更早一步的,只是又莫名的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都到了牢门外头了,反而踟蹰不前,犹豫着没有进来。

这两个人,明明应该是素不相识的,可是看着说话的神情语气,怎么反而像是两个默契的老熟人似的。

西陵钰的那俩侍卫看的一愣一愣的,这时候猛然惊醒,不由的打了个寒战。

可是裴影夜的那个侍卫似乎功夫了得,他们也不敢贸然硬拼,马上有了主意,扭头就朝沈青桐扑了过去——

既然这俩人是熟人的话,那么拿下沈青桐,还愁限制不住裴影夜吗?

两道影子一前一后朝沈青桐扑过去。

裴影夜站着没动。

他那个侍卫却是瞬间暴起。

长刀推出。

扑哧一声血光飞溅,动作较慢的那个侍卫被他一刀刺穿,并且借着强大的冲击力,砰的撞在了墙上。

而这同时,那人也一把扣住了另一个人的肩膀,于半空中顺势一甩。

随后又是砰地一声,身材高大的侍卫被甩出去老远,撞在了对面的墙上,随后又砰的坠落在地,喷出一口血来。

眼见着自己不敌,这人挣扎着爬起来,就想撂倒了裴影夜,夺门而出。

不想才踉跄着爬起来,还没迈开了步子,裴影夜的那个侍卫已经行如鬼魅般闪身到了他的面前。

那人仓促的想要后退,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动作,已经被人掐住了脖子。

呼吸一紧。

他的瞳孔收缩,眼中露出惊恐无比的神色来,耗费了最后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你们……为……为什么?”

为什么裴影夜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他们要坏自己的事?

又为什么他们要对自己下杀手?

他们,是来救沈青桐的吗?还是——

另有图谋?

无数的迷惑和疑团层层冲撞进了脑海里,然则他飞速运转的大脑思路都随着一声轻微且美妙的“咔嚓”声被折断。

裴影夜的那个侍卫,名叫赵凛,是皇家暗卫出身,受了北魏先皇的指派,像是影子一样,从裴影夜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他了。

他的手指用力一捏,那人就翻了白眼,脑袋耷拉向了一边。

随后,他撤手。

那人的身躯就破布袋子一样的落在了地上。

然后,他又转身,从横死的另一个人背上拔下了自己的刀。

这边的裴影夜和沈青桐还在静默的彼此对视,这时候,沈青桐才绕开脚下的尸体主动朝裴影夜走了过来。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沈青桐问。

她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完全没有被眼前的状况影响到分毫。

裴影夜道:“你这一次的麻烦,怎么说都是因我而起,桐桐——”

北魏摄政王之死,他们都心知肚明,沈青桐就是为他做的。

“也不全是!”沈青桐笑了笑,打断他的话,旋即却是话锋一转,语气也变为苦涩的道:“本来我还有别的私心的,只是——后来临时又改变了主意。而且,我那么做,也不是为了要你感激我的。平心而论,那算是我欠你的,等了这么多年,才算是能为你做了这点事情。其实,你真的没有必要放在心上的!”

有些话,外人听不懂,他们彼此却是明白的。

沈青桐面上表情一派轻松,甚至有时候还带了几分揶揄和调侃。

裴影夜看在眼里,心里却是五味陈杂的。

他说:“桐桐,之前你告诉我你过得很好,那么平心而论,你再告诉我一次,你真的过得好吗?你真的是喜欢,并且愿意维持眼下的这种生活吗?”

沈青桐微蹙了下眉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这么问?”

“如果喜欢,就该珍惜!”裴影夜道,他看着她的眼睛,不让她回避自己的注视:“如果你真的珍惜当下,那么就不该冒险去帮我杀人。那件事,是有风险的,而且风险还很大,你自己的心里也很清楚。可是你还是做了,不计后果的做了?你不在乎是吗?不在乎需要承担怎样的后果,也不在乎一旦东窗事发之后,自己会面临怎么样的处境?桐桐,就算你的嘴巴和眼神都能骗人,可你做出来的事情骗不了人。这些年,你——过得不好!”

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来她的处境,也不是不知道沈家那些人对她的态度。

可是他也袖手旁观的放任了,所以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裴影夜是多少有些矛盾和心虚的。

沈青桐抿了抿唇角,随后转身走到一边,手指无聊的戳着长满霉菌的墙壁,叹息道:“好也罢,坏也罢,反正我都已经走到今天的这一步了。这里是大越的帝都,不比别的地方,这里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其实你真的没必要多此一举的过来。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崇明馆的事是出自西陵越之手的,所以今天即使你不来,他也不会叫这些人得逞的。”

即使西陵越再如何的恼怒,可是他那人太过骄傲自负了。

皇帝和西陵钰那些人,既然已经认定了北魏摄政王被杀一事是他的作为,那么就算他任由西陵钰出手,并且顺水推舟的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给沈青桐来承担,可是在那些人的心里,他也依然改变不了的是这件事的主使者。

既然赔不赔夫人,他都要背这个黑锅……

这笔买卖,他是会算的。

哪怕只是为了给西陵钰添堵,和向他示威——

沈青桐十分肯定,西陵越是绝对不会让他的人得手的。

成婚这么久,别的没长进,她却是把那个男人死不服输的臭脾气给摸得一清二楚了。

沈青桐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是衣服公事公办的表情和语气。

裴影夜的眸光,却是隐晦的略一晃动,只是他的自控力极好,随后就已经恢复如初。

“跟我走吗?”沉默片刻,裴影夜突然开口问道。

沈青桐始料未及,回转身来,诧异的抬起眼睛看他。

面前的男子,目光沉静,容颜俊美。

他就那么定定的望着她的脸,直视她的眼睛,又重复问了一遍:“要跟我走吗?离开这里,离开大越,离开这个是非之所,我会照顾你的!”

他说这话,是绝对认真的。

他是真的在邀请她,诚心诚意的想要带她走,带她离开这片身不由己的土地。

两个人,四目相对。

沈青桐蓦的就湿了眼眶。

她想要笑,可是那笑容蔓延在唇边,眼底的神情却尽是苦涩。

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她孤身一人,因为知道没有人可有去依靠,所以就从来都不懂得什么是委屈,但是这一刻,这种消失了整整十一年的情绪,突然之间就在心中泛滥成灾。

眼泪模糊了双眼,她说:“为什么当年你不这么说?”

如果那时候你问过我,如果那时候你肯带我走……

可是,他没有!

他把她扔回了沈家,从此以后,音讯全无,让她一个人感受这世间冷暖,人情冷酷……

这控诉,来得太突然。

裴影夜紧绷着唇角,默默无语。

他身后的侍卫赵凛踟蹰半晌,终于忍不住的代为开口解释道:“二小姐,当初殿下的处境您也知道,不是他要弃你于不顾,实在是……”

实在是,力不从心!

没有人知道,当年沈竞全军覆没,沈青桐并非侥幸生还的,而是千钧一发,裴影夜的人趁乱带走了她。

那些凶徒到处都没有找到她,又因为她当时就只是个五岁大的小女孩儿,现场已然尸横遍野,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就只当她也被埋在了尸堆当中。

只是,那时候裴影夜自身的处境也并不好。

因为摄政王夺权,皇帝根本就掌控不了国中大局,当初也就是为了让他免于迫害,皇帝才以游历为名,将他远远的送出了京城,并且一路掩藏行踪,尽量避免被摄政王等人的耳目发现。

那种情况下,他自己每走一步都不知道前方是生是死——

哪怕是为了沈青桐的安全和沈竞的名声考虑,他也不能冒险把大越镇北将军留下的孤女带在身边的。

所以,等到风波散去,那些凶徒都撤了,他就又把沈青桐送了回去。

那时候,他还对人性抱着一线美好的希望,以为是沈竞为沈家争得了所有的地位和荣耀,最起码,沈家的人也会善待沈青桐的。

可是没有想到,沈家的那些人,也是一群过河拆桥的衣冠禽兽。

这些年来,这个女孩子,实在是承受了太多!

其实裴影夜的心里也明白,她这并非是刻意的在指责他,而只是委屈了太多年,积蓄掩藏的所有感情才会一次全部爆发了出来。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任由沈青桐捶打他的胸膛,最后筋疲力尽的依靠在了在了他的胸膛。

这牢狱之中,到处都充斥着鲜血和腐朽的味道。

沈青桐的痛苦声,隐藏了太多的委屈,在石壁中间回荡往复,仿佛鬼哭一样的瘆人。

所有人的人,都沉默无声的站着。

良久,一直到她哭得累了,裴影夜方才缓慢而稳健的抬起一只手,慢慢落在了她的背上。

“是我不好!是我不该抛下你的!”他说,声音缓慢,又充斥着缓慢的叹息声:“以后都不会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

京兆府衙门的牢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裴影夜扶起她的肩膀。

他的目光深邃,定定的望进她剪水的双瞳里,伸手要去抹她腮边的泪痕。

沈青桐抬起眼睛看他。

她看到了他眼睛里毫不掺假的认真神色,可是在那一瞬间,感觉到的却不是救赎和解脱的轻松,反而只是茫然。

“离开?”她梦呓般呢喃。

“跟我回北魏!”裴影夜道:“好不好?”

这里,就是个十分之所,不仅有她难以面对的过去,跟是牛鬼蛇神混杂,各种阴谋算计不断的。

其实平心而论,沈青桐对这里是没有任何留恋的。

可是——

如果说到要离开——

似乎心里有的也只是强烈的忐忑和对迷茫未知的未来的恐惧。

她的眼神闪躲,一直没有表态。

裴影夜用指腹一下一下温柔的擦掉她脸上泪痕,甚至是用了一种近乎哄孩子的语气,再次与她商量道:“如果你还有放不下的心愿和执念,那我们就了结完了再走!”

当年,沈竞其实隐约的已经猜测到了他的真实身份了,可那人是个狂士也是个武痴,只是一心看重了他的天赋,真心实意的想要培养他,并且把衣钵传给他。

那时候,两国之间的关系并不和谐,沈竞甚至是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收他为徒,又悉心教导。

他自幼就和自己的父亲分别,沈竞于他,就像是父亲一样的存在。

虽然当年沈竞的死,和他没有关系,但是因为自己的力所不及,没能出手庇护,这些年里裴影夜的心中是一直都深埋着愧疚的。

几经生死,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他这种人,已经近乎是个无坚不摧的怪物了,却唯有这一刻,眼底心底流露出来的感情都是最深刻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

沈青桐看着他,几乎是被他蛊惑了。

裴影夜于是低头,慢慢地拉过她的一只手,用自己宽厚的手掌将她冰冷的五指包裹住。

“走吧?”他重又抬头看向了她,再次确认。

沈青桐的嘴唇蠕动,张了张嘴,刚想说话,迎面就听外面黑暗冰冷的过道里传来一道男人冰冷讽刺的笑声——

“沈青桐,你可想了好,真的确定要跟他走吗?”

那条过道很长,来人的脚步声却是很轻,踩在地上,回音空灵。

赵凛连忙收摄心神,已经一步上前,挡在了这间牢房的入口处,严阵以待的戒备。

沈青桐皱了眉头。

裴影夜平静的转身。

又过了不多一会儿,火光一闪,那人自黑暗中现身,一矮身,也进了这低矮的牢房里。

西陵越的身上,还穿着他晚上进宫赴宴的那身衣裳。

他进了门,却也不往里走,而是施施然往门框上一靠,然后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侧目看向了里面的裴影夜道:“裴太子,就算你要带她走,那也是问错了人的好吧?要带她走?那也得先问问本王答不答应!”

说话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眸光也跟着顺时一寒。

那眼神,锋利终又带了森冷的寒芒,蓦然从裴影夜脸上移开,落在了他与沈青桐交握在一起的手掌上。

沈青桐如芒在背,心尖儿上猝不及防的激起一点轻微的颤抖。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她的手指痉挛似的往后缩了一下。

动作很轻,裴影夜还是感觉到了。

他的眉心微微一动,便是稍稍用力,将她的指尖捏的更加牢固了些。

云翼瞪着眼,盯着那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直接撸袖子就要冲上去打架,好在云鹏的反应快,抢先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西陵越主仆三个堵在门口。

沈青桐瞧着他那表情,心里忍不住微微的紧张。

裴影夜却是完全的不为所动,淡淡的开口道:“不需要问你,本宫知道,你不会答应的!”

“呵——”西陵越听了笑话一样的直接笑了出来。

然后,就听裴影夜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你答不答应也没关系,横竖打从一开始,本宫就没打算听你的意见。”

西陵越的面色忽的一冷。

他转头过来,视线冷厉。

裴影夜道:“你们大越朝廷内部的纷争,本宫全部不感兴趣,今天你可以当做没见过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一边,此后仍是两不相干。”

西陵钰在西陵越的面前,完全处于弱势,不堪一击。

西陵越面上凝结了一层寒霜,挑眉又看了沈青桐一眼,却是语气轻松的开口:“你想走可以啊!你想井水不犯河水,也没有问题!你想走,现在就走,不过她——你得给本王留下。否则的话,今天你是休想走出这道门去。”

裴影夜却是不为所动,冷冷的道:“我知道这里是大越的帝都,也知道这里是京兆府的大牢,本宫今日既然来了,昭王你不会以为我是这么就进来的吧?”

话音未落,这牢房上面突然传来动静。

沈青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头顶上的整片屋顶竟然被人整个掀开。

瓦砾坠落间,她已经是腰上一紧,又跟着脚下一空。

而后,再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置身于一条暗巷之中。

裴影夜身边的暗卫,无形之中已经增至十多个,一行人脚下无声,飞快的向着透出些微光亮的巷子外面冲去。

沈青桐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是本能的跟着跑。

她侧耳聆听,身后似乎并没有追兵的声音,似乎西陵越还没有追出来。

一行人的动作很快,眼见着就要冲出了巷子,前面却突然有耀眼的火光一闪。

光线不适应,沈青桐抬手挡了下眼睛,再一抬头,裴影夜等人已经止住了步子——

前面的巷子外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一片火把和人头,把去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沈青桐一眼看去,已经认出了前排十几张熟悉的面孔。

这一行人的脚步才刚顿住,就听身后西陵越的声音阴魂不散的卷了上来:“人数不算多,只有两百出头,裴太子的手下个个身手不俗,您可以硬闯试一试,没准还真能冲的出去!”

说话间,他就悠然的自巷子深处的一闪暗门里走了出来。

裴影夜转身看他。

西陵越却也没等他开口,就已经继续说道:“本王知道,裴太子你的身份贵重,此次进京,城外有御林军三千,驿馆里驻扎的有四百,可是你人在城里,总不至于不要命吧?本王压在这里的两百人,不多!如果不够的话,京兆府衙门的衙役就在前面,还是不过瘾的话,还有步兵衙门和就成兵马司,本王没有别的好处,就这一点——好客!一定舍命陪君子,不管怎样的惊天动地,都保管叫您满意就是。”

这里是他的主场,裴影夜人在这里,本身就不占优势的,何况还是劫狱之后被堵在了京兆府大牢的后巷里。

沈青桐的心里暗暗着急,却因为知道西陵越的脾气,这时候更不敢开口替裴影夜说话,以免火上浇油。

前面的去路被堵死。

裴影夜却是半分也不慌张:“本宫也素闻昭王你是大越皇帝陛下最器重的儿子,即使你这座皇城是铜墙铁壁,也纵然你国中有千军万马,本宫都想要试一试,昭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话音未落,赵凛已经领会其意,一挥手,带着暗卫们折返,全力围攻西陵越主仆。

云翼和云鹏一扑而上。

这边的巷子外面,也有二十余人跟着涌了进来,从背后围堵裴影夜。

巷子本就狭窄,这样打起来,顿时混乱不堪,并且这些人虽然身手了得,但是受到这里的空间局限,也严重的影响到了发挥,高手过招也变成了惨不忍睹的群殴,各自施展不开,乱斗成了一片。

外面的侍卫冲进来,裴影夜拔剑迎敌,为了不误伤,就只能暂时放开了沈青桐的手,把她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沈青桐想喊停,可是裴影夜或许会给她这个面子,西陵越却一定不会听她的,而裴影夜的人不可能被动挨打,所以最后喊了也是白喊。

巷子里刀光剑影打成了一片,她也不逞强,就后背使劲的贴靠在一边的墙壁上,同时严密的注意着躲避眼前划过的剑锋,正在紧张无措的时候,却是觉得右手腕上蓦然一紧。

沈青桐一惊,抬头。

刚对上西陵越充满寒意的眸子,下一刻就身体失衡,被他给拽了过去。

他的手劲很大,疼的沈青桐头皮一麻。

这边她人刚被西陵越拽走,裴影夜马上也察觉到了,一剑逼退眼前的一个侍卫,反手就要来拉她。

西陵越哪能叫他再得逞,也是随手把沈青桐一甩,扔到了身后。

裴影夜还要上前,云鹏刚好横插一杠子过来,强行把他给挡了一下。

西陵越冷嗤一声,就不再管他,才要刚转身再去找沈青桐,不想这一回头,突然就是颈间一凉。

他的身体一僵,动作瞬间顿住。

沈青桐站在他跟前,面上表情严肃,手里握着一根发簪,发簪尖锐的尾部刚好抵在了他的喉管间。

西陵越一回头看见她的脸,心里一堵,直接就想抬手一巴掌把她糊墙上去,一了百了!

正文 第164章 沈青桐,死你也死在这吧!

西陵越用力的攥着拳头,眼底浮现出明显怒意的盯着她的脸。

这里闹成这样,这样的动静,很快就会把京兆府衙门的人引来。

沈青桐心急如焚,却是片刻工夫也耽误不起的。

她不让自己去直视西陵越的眼睛,飞快的已经别开了视线,同时冷声命令道:“都住手!”

云鹏等人可都是知道他们家王妃的臭脾气的,怎么都要顾着他们家王爷的人身安全。

“快住手!”云鹏忙道,却是不动声色的没有让步,刻意的站在了西陵越和沈青桐跟前,把裴影夜给隔离在了外面,并且严阵以待的戒备。

“让他们走!”沈青桐当机立断的开口。

这么大的主意,云鹏肯定是不敢拿的。

他神色有些紧张的回头去看西陵越。

彼时,西陵越的一张脸已经是黑成了锅底灰。

他谁也没看,目光只是一瞬不瞬的定格在沈青桐的脸上,那视线不见得有多锋利,但却如有实质,即使沈青桐再怎么样的强装镇定不去看他,这时候也鲜明的有了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可是眼下的形势危急,她也只能强迫自己忽略这些,鼓足了勇气再次收回目光,看向了西陵越道:“你放他们走!一旦惊动了其他人,后果不堪设想,你也一定不愿意看到的!”

北魏的摄政王已死,虽然时间仓促,裴影夜还没来得及登临帝位,但是无可否认,此时的他在北魏朝中已经占据了绝对的统帅地位。

这些年,他于夹缝中求存,本身就心思缜密,形势周到。

这一次,他既然孤身来了大越,那么就不可能不提前给自己安排后路。

现在看似西陵越人多势众,要拿下他,把握很大,但是随之而来会引发怎样的冲突和风暴,那就谁都无法估量了。

而且主要是——

西陵越他犯不着!

毕竟在这件事上,皇帝的都还没有明确表态了,如果西陵越擅自做主,一下子就把矛盾激化到无可调和的地步,这烂摊子可不是那么好收拾的。

沈青桐是抓住了他心有顾忌,所以态度就格外强势。

她的手很稳,簪子尖锐的底端就紧贴在西陵越的脖子上,只要稍微一手抖,必定马上见血。

巷子里的光线昏暗,可是黑暗中,她那双清冽如水的眸子里面却是波光潋滟,眼神看上去分明又冷酷。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这样公然反水,当着外人的面拆他的台了。

上一次,许是事发突然,西陵越的脑袋一度空白,都没来得及细品其中滋味,可是这一次——

感觉鲜明。

众目睽睽之下,如是将自己所有不堪和难堪的一面,都裸呈于众人的面前。

世人的眼光,或是震惊,或是惶恐,或是无措。

可是这一刻,西陵越的眼中,已经看不到其他。

他只是盯着面前这个表情冷漠的女子,喉结抖动,声音低沉又沙哑的缓缓开口道:“你说什么?再重复一遍!”

他眼睛里,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意,已然十分明显。

而且,不仅如此,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背后,更有一股强有力的风暴即将席卷天地。

沈青桐也知道自己这次又做的过分了,可是形势所迫,这里也没有她选择和犹豫的机会。

所以,她也不矫情的解释过多,只是暗暗提了口气,稳定了自己的情绪,直视他的瞳孔道:“让他们走。所有的事情皆是因我而起,所有的后果,我来承担!”

“你来承担?”西陵越听了笑话一样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沈青桐,你还真看得起你自己!你来承担?你要如何承担?就拿你的这条命吗?你真以为你这条命很值钱吗?之前有多少次了?若不是本王手下留情,不与你计较,你以为事到如今,你还能剩下些什么来?”

他说得都是实话。

其实沈青桐的心里也承认,这前面有很多次,她都是钻了他性格上面的漏洞和空子,瞅准了他那别扭的臭脾气,故意的顶风作案,打了擦边球。

其实细究起来,她的确是从他这里占了太多好处,也讨了太多的便宜了。

可是——

这些事,都和裴影夜没关系,她不能这时候抛出去都让裴影夜埋单。

这里大张旗鼓的打成这样,不可能不惊动前面京兆府衙门里的人的。

如果让他们在这里堵住了裴影夜,那就不容易说清楚了。

沈青桐的心里着急,便是手腕又往前一横,簪子的尖端抵在了西陵越颈边的动脉上。

她不再试图和西陵越沟通,而是面容冷肃的扭头看向了云鹏道:“我是说到做到的,云鹏你马上让他们让开,否则——我杀了他!”

之前她就是真刀真枪的和西陵越动过手的,云鹏也是心有余悸。

这时候,便是踟蹰:“王妃——”

只是西陵越面前,他也的确是没有擅自做主的习惯,同样——

也是明白,他说了也不算的。

所以,云鹏为难之余,就又看向了西陵越,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王爷——”

西陵越来堵裴影夜,就是为了在赌这一口气的,真把裴影夜堵在这里了,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还要告诉全世界的人,他的王妃和别的男人之间有交情?

北魏太子为了昭王妃劫狱?说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绿帽子的款式难道就真好的让人无法抗拒吗?

何况,现在他的王妃为了帮助别的男人脱困,居然当众挟持威胁他!

云鹏是想着,西陵越赶紧松口,先把这里的事情敷衍过去,心里却又分明很清楚——

就冲着王妃这次的作为,就凭着他家王爷的臭脾气,会服软妥协才怪呢。

果然,西陵越是看也没看他。

“杀了我?”他冷眼看着沈青桐,瞳孔突然剧烈的一缩。

沈青桐的心头猛然一颤,已经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机感。

她下意识的想要撤手,可却还是晚了一步——

西陵越突然一步上前。

沈青桐手一抖,动作还是慢了半拍。

发簪尖锐的尖端刺透皮肤,鲜血从伤口里涌出,沿着西陵越颈边的脉络,迅速的滴入衣领里。

他的眼睛盯着她的脸,目光森凉又冷厉。

沈青桐的动作僵住,更是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瞬间冻结在了血管里,只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她脚下步子还是仓促的往后退去。

其实她知道西陵越这人是软硬不吃的,所以威胁的也只是云鹏而已,却是全没想到,西陵越这一怒之下,居然会极端至此。

她手里握着发簪,手,已经明显的能看出颤抖了。

西陵越上前一步,她就后撤一步。

一步又一步……

她不是个嗜血的凶徒,会随便的伤及无辜,更何况——

平心而论,这个人的脾气好坏不论,但是这一年多一来,确实是给了她不少的庇护的,她怎么也都不可能真的对他下杀手的。

连着往后退了四五步,脚后跟就抵在了墙根底下。

沈青桐一怔。

下一刻,西陵越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青桐猛然一惊,仓促的抬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却发现那男人似是疯了,手握着她的手,居然毫不犹豫的朝他自己的颈间压去。

发簪的尾端尖锐。

沈青桐的头皮发麻,几乎是魂飞魄散。

他的力气很大,且毫不犹豫。

出于本能的反应,她几乎是用了所有力气挣脱,使劲的甩开了他的手,力道之大,以至于在挣脱的那一瞬间,身体失衡,直接撞在了旁边的墙壁上,肩膀的骨骼咔的一声,半边的肩膀就痛的再也动不了了。

这时候,她却也顾不得这些了,只是靠在墙壁上,手捂着肩膀,用一种惊恐的见了鬼一样的眼神防备的看着眼前西陵越呈现在她面前的侧脸。

这男人的面孔依旧英俊到了近乎完美,只是寒霜笼罩之下,就像是戴了一副冷酷无情的寒铁面具,带着杀伐的寒意,笼罩了全身。

沈青桐咬了嘴唇,生平的第一次,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惧到了骨子里的情绪。

西陵越却是于这个瞬间,突然扭头朝她看过来。

他的唇角牵起的那个弧度,从表情上看,像是个笑容,实际上却让人领会不到丝毫的笑意,反而一下子就看出了一种森凉到骨子里的冷酷的寒意来。

“你不是要杀了本王吗?怎么又突然收手了?”西陵越面无表情的说道,唇齿间迸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甚至是带了明显咬牙切齿怒意。

沈青桐手抱着肩,关节那里,也不知道是脱臼还是碎裂了,痛的钻心,豆大的汗珠挂满了额头,可是这一刻,比疼痛更加鲜明印刻在脑海里的,却是西陵越这种陌生又恐怖的神情。

他盯着她的眼睛,讽刺的冷笑:“还想跟着他远走高飞是吗?”

这样的念头,其实从一开始沈青桐就没有过。

“我——”她下意识的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可是,西陵越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已然是话锋一转,字字森凉无比的又再说道:“沈青桐,要死你也死在这里吧!”

言罢,他面上阴郁的表情一瞬间就奇迹般的烟消云散了。

他转身,再次面对众人的时候,又是神情高贵桀骜的那个当朝皇子,面上姿采飞扬,表情收放自如。

人群里,他看着对面面容冷静,处变不惊的北魏太子,声音郎朗的道:“全力以赴,生死不计,今天,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要给我放走!”

家丑不可外扬,今天他带过来的这些人,其实都是他昭王府的府兵。

“王爷!”云鹏一惊,屏住了呼吸,可是想说什么的时候,又知道多说无益。

“上!”于是,他干脆利落的一挥手。

刚刚平静下来的场面再次被引爆,双方又再剑拔弩张的缠斗在了一起,杀得热火朝天。

西陵越负手而立,站在战圈的最里面,冷眼旁观。

也不知道是不是破罐破摔了,虽然沈青桐就在他身后,他却是分毫也不理会,不防备,也不关注,就好像是完全忽略没有了这个人一样。

沈青桐抱着胳膊,撑着站直了身子。

西陵越这人唯我独尊的脾气她了解,这一次明显是把他彻底激怒了,她就真的是完全的无计可施了。

甚至于——

跪下去求他都是徒劳的。

所以他就只能是无所事事的站着。

那一瞬间的场面滑稽极了,眼前的巷子里拼杀惨烈,热火朝天,她却好像是完全被隔离在了这个局面之外。

西陵越明显是人多势众。

巷子外面被他的府兵堵死了,里面众人都施展不开,一时之间就只是场面胶着,胜负难分。

只是裴影夜既然是来,那就不可能全无准备。

约莫又过了有半炷香的工夫,他留在外围接应的人手久等不见他的人露面,就循声找了来,直接从一侧的院子里翻墙而过,又把西陵越从后面给包抄了。

巷子里的人越积余越多,场面也是越加混乱了起来。

“殿下!”赶来接应裴影夜的人隔着人群喊,这个群殴的场面实在有欠着优雅,再到了后面,更是就连热血都谈不上了,整个人就是乱成了一锅粥,别说斗武了,刀剑都挥舞不开,每个人都苦不堪言。

这种情况僵持下去,是分不出个胜负的,只是继续耽搁,却是迟早要把京兆府衙门的人引来。

沈青桐再也按耐不住,挤过去,扯了西陵越的袖子,劝道:“王爷,你退一步吧,横竖这个局面,你也不能将他如何,反而一旦京兆府衙门的人赶来,这个局面,就又给了太子一党借题发挥的契机了!”

说得好像是她真的会为他着想一样。

西陵越是看见了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眼睛盯着她抓住他袖子的手指,怒道:“本王的事,不用你管!”

说完,就甩开了她的手。

沈青桐站稳了身子,还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对面混乱的人群里,却听裴影夜暗无波澜的低沉嗓音道:“赵凛!”

话音才落,顺势给被堵在里面的赵凛打了个手势。

其他人都不解其意,赵凛却是瞬间明白。

本来他人被堵在里面,就离着西陵越和沈青桐比较近,这时候,突然手中钢刀一横,运了内力将对面两个侍卫给震退了开去,同时飞身而起,凌空中长刀一甩,劲风猛烈,直接朝着巷子里的西陵越砍去。

“王爷!”云翼和云鹏都被人群隔开了,此时暴怒之余只能干着急。

而这巷子本身就狭窄,再加上沈青桐人就在西陵越身边,虽然赵凛的目标就只有西陵越一个,但是刀风所到之处,难免误伤。

西陵越也没想到裴影夜会有狗急跳墙之举,心中恼怒之余,便是第一时间一把扯过了沈青桐,同时一剑迫开挡在他跟前一个裴影夜的暗卫,往前奔去。

赵凛一刀劈空,落地。

但是瞬间,已经被地方夹攻,哧的一声,手臂上被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肌肉翻卷。

他咬了牙,哼一声都没有,就又奋起御敌。

这边西陵越一手拽着沈青桐,一手刚又隔开了一个试图拦截他的暗卫,却就觉得另外一边手里沈青桐被她握着的手腕突然被一股外力往外拽去。

西陵越一怒,仓促间回头,就是觉得眼前一黑。

裴影夜不知何时,已经趁乱挤了过来,此时一掌击出,直取他面门。

西陵越本能的身子后倾,这一躲,旁边云翼已经抢了过来,趁机一剑斜刺,取的是裴影夜心口。

生死关头,裴影夜自然不会不要命,及时收势。

但是云翼的剑锋太快,还是将他广袖的袖口割裂了一片,并且在他的左臂上割裂了一道伤口。

“师兄!”沈青桐低呼一声,顺手扶了他一把,“你没事吧?”

“没事!”裴影夜低声道,这一抬头,眼底的神色突然就带了几分复杂难辨的味道来。

“我要走,他强留不得!”他说,唇角忽而便是自嘲似的勾起一抹笑,语气很轻,明显只是说给沈青桐一个人听的,“桐桐,可是你用错方法了,你知道吗?”

这种十万火急的情况下,他这话又说得模棱两可。

沈青桐心中一阵迷茫,不免失神了一瞬。

然后,下一刻,眼前的裴影夜已经身形一动,稳稳地站直了,同时,沈青桐就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下一刻,就是喉间一紧。

裴影夜的手指袖长有力,以一个极优雅的方式卡在了她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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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5章 开口求我就这么难吗?

沈青桐始料未及,不由的愣住。

她愕然瞪大了眼睛,看向面前的裴影夜。

那男人的面容平静,目光深邃,还是一直以来处变不惊的模样,没有半分的情绪外露。

沈青桐皱了眉头。

他已经将视线自她脸上移开,看向了对面的西陵越。

西陵越才刚于盛怒之下转身,一见这个场面,也是始料未及。

“西陵越!”裴影夜语气冰凉的开口:“你确定今天要在这里跟本宫鱼死网破吗?”

他眼底的光芒冷酷。

看着他卡在沈青桐颈间的手指,有那么一瞬间,西陵越的一颗心,没来由的往上一悬。

“做什么?这又是里应外合的一出苦肉计吗?”然后,他飞快的冷静了下来,一抬手,制止了乱斗中的云翼等人,同时,唇角勾起一点明显讽刺的弧度来。

裴影夜扬眉,唇角也是勾起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来,“也许是,但也许不是!你可以赌一把,试一试!”

在这个过程里,沈青桐的脑子里则是混沌一片,一直没有理智的思考。

裴影夜一反手,将她转了个身,又往跟前一拉。

他的手劲儿有点儿大,再次卡住她脖子的时候,沈青桐的呼吸一堵,闷哼了一声。

西陵越看了他一眼,眼底现出浮躁又厌烦的一点情绪来。

然后,他重又看向了裴影夜,冷冷的道:“你这是在威胁本王?”

“算是吧!”裴影夜并不否认。

“哈!”西陵越就像是听了笑话一样的突然大笑了一声出来,然后,他上前了一步,容颜冷酷的盯着对面裴影夜的脸,语气阴冷道:“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女人,你当本王稀罕她?苦肉计吗?你们用错对象了!拿她的命来威胁本王?裴影夜,你脑子没问题吧?”

前一刻,沈青桐还要挟他,要杀了她!

这女人,不遗余力的维护裴影夜,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这一转眼,裴影夜却妄图拿沈青桐来威胁他?这逻辑,是真的存在极大的问题的。

可是,裴影夜不是那样没谱儿的人!

并且——

他此时的神情语气认真,都没有半点儿玩笑的意思。

西陵越有点儿拿不住他此时心里真实的想法,但是有一点很明确,他是绝对不会受这样的威胁的。

“苦肉计吗?”裴影夜却是始终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他低头看了一眼沈青桐,才又重新看向了西陵越,“你说这是苦肉计,其实也无可厚非的!今天你偏要把本宫堵在这里,那么回头事情闹大发了,本宫或是走,或是死!但是有一点你得知道——”

他说着,一顿,随后就又加重了语气道:“桐桐,是一定要跟着我的!我走,自然也会带她一起走,若是我死——”

说着,他便是将沈青桐往前微微一送,“也不能把她留给你吧!”

就冲着前面刚发生的事,沈青桐是把西陵越给彻底得罪了的,这种情况下,裴影夜怎么都要负责,不应该再把她丢回西陵越手里了。

他说这话,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可是当着西陵越这种阴险狡诈之人的面——

这些话,要搬出来糊弄人,却是要被仔细的计较和思量的了。

西陵越的心里是不怎么信的,这时候却也只是阴沉着脸,一语不发。

裴影夜又道:“你还是确定今天一定要将本宫留下吗?”

即使裴影夜不可能是全无准备而来,可是这里到底也是大越的帝京。

一旦大越方面所有的力量全面出动,他要全身而退——

即使可能,那也要付出相当惨痛的代价。

西陵越没有表态。

裴影夜就重又低头看向了沈青桐,他叹了口气,凑近她耳边轻声的问道:“桐桐,这些年里,活着很痛苦吧?我知道你现在生无可恋,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所以,这一次我们一起赌一把。这一次,我带你走,如果今天真的从这里闯出去了,我保证,以前没能给你的,我全都补偿给你!”

他的语气轻柔,很是带了几分诱哄的味道。

这些年,活着,很痛苦吧?

那种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活在痛苦煎熬里的滋味,不是身临其境的人,是绝对难以领会的。

裴影夜的承诺,她都听不见,只是一瞬间,所有的情绪再度瞬间崩溃失控。

泪水凝满眼眶,沈青桐努力的让自己睁大了眼睛,没叫眼泪落下来。

她说:“我不跟你走!”

音调不高,但是每一个字都坚决而肯定。

裴影夜没说话。

对面的西陵越却是怔了怔。

沈青桐也没看她,她的目光虽然直视前方,却明显是落在虚空处的又再重复了一遍道:“我不会跟你走的!当年,在我最恐惧艰难的时候,没有你,我也都自己走过来了,那时候你都没有出现,现在——就更没有这个必要了!”

她说着,缓慢而绵长的又再吐出了一口气。

闭上眼,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脸庞。

随后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沈青桐的眼底又是一片清明。

她说:“你说得对,我生无可恋,早就活够了。我不用你带我走,你杀了我吧,从此以后,一了百了!”

这个女子,能屈能伸,有时候倔强,有时候刚强,也有的时候蛮邪气的。

一直以来,她都是个敢想敢做的人,从来都以那么一副无所畏惧的面目示人,这是头一次,西陵越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万念俱灰的死气。

那种气息,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有的,那是一种历经沧桑,看透了人情冷暖之后的冷漠。

对别人,也——

对她自己。

于是,有了那么一瞬间,西陵越突然就会觉得,她已经不在他的世界里了。

那种明明是在视线之内,却又错离在世界之外的感觉,甚至让他由心而发,生出了一种莫名恐惧的情绪来。

双方对峙。

前面京兆府衙门的方向已经远远的传来高低起伏的嘈杂声。

“真的不跟我走吗?”裴影夜悠悠的又是一声叹息。

沈青桐不语,面无表情的往旁边别过了脸去。

“殿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听着前面的动静越来越近,赵凛忍不住的催促。

裴影夜真的会伤沈青桐吗?

他不会的!

这一点,西陵越其实比其他的任何人都看得清楚。

可是,他更清楚的是——

今天,一旦是让裴影夜把沈青桐带走了,那么,这么女人就算是彻底从他的生命力被抽离了开去,从此以后,无论是永别还是重逢,她和他之间,就都再也不会有任何的关系和交集了。

不过区区一个女人而已。

他应该是不在乎的,可是现在,哪怕只是在心里设想一下那样的情况,他就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对面的裴影夜,深吸一口气,果然是松开了卡在沈青桐颈边的那只手。

他刚要下令硬闯,却听对面西陵越突然冷声说道:“把她留下,本王就当今天没有见过你们!”

话音才落,云鹏等人都是愣住了。

他们都太了解自己的主子了,这人眼里不容砂的,今天沈青桐当面给了他这么大的难堪,甚至一顶绿帽子都差不多扣严实了,按照他的为人,这时候应该不遗余力的杀人灭口才对。

可是现在——

他却居然就这样的妥协和放弃了。

只是这会儿沈青桐的心情并不好,也没心思去仔细思考他的话,只是有些意外,慢慢的抬起了眼睛看向了他。

这时候,西陵越的视线却没落在她身上,而是错过他去,冷冷的看着他身后的裴影夜道:“你赢了!在本王改变主意之前,赶紧走!”

改主意?

这个大尾巴狼装的,裴影夜明显是不信的。

可是眼下也不是他们互相斗法解闷到时候。

裴影夜苦涩的笑了下,他没再去接触沈青桐的视线,只是抬起手来,从她背后握了下她的肩膀,短促的一触,然后松开。

沈青桐这时候还处于对西陵越这个决定的震惊当中,一直都在狐疑的盯着他看。

裴影夜已经松开了她的肩膀,转身一挥手:“走吧!”

云鹏等人都自觉的把封锁解开。

“撤!”赵凛一挥手。

前后两拨暗卫,四十多个人,化作四十多条影子,转瞬时间就消失于四面八方暗沉的夜色当中。

裴影夜的人,很快就走了个干净。

西陵越带过来的人虽然不少,可是这个时候,人人都识时务,整个箱子里,虽是挤满了人,这一刻,却是寂静无声,落针可闻的。

沈青桐垂手站在那里。

她不动,西陵越就率先举步走向了她。

沈青桐咬住了嘴唇,强迫自己没有因为下意识的反应而后退。

她的目光,一直胶着在他的面孔上,眼神里却是明显的带着探究和防备的。

西陵越走到她面前,站定。

“你——”沈青桐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是没等她开口,西陵越已经抬起了手。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是有一种冲动,想要狠狠的拥抱她一下的,只是瞧着她眼底明显带了防备的那种神色,便是心里一堵,手指在半空中停顿片刻,然后,他的手缓慢落下,轻触了下她的脸颊。

肌肤相触,沈青桐一个激灵,看着他的神色里就更是添了几分惶恐。

“沈青桐!”西陵越开口唤她的名字,一开始的语气十分的疲惫无力,但是随后就是话锋一转,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道:“开口求我一次,真就那么难吗?”

每一次,她都是我行我素,付诸于武力,用自己的力量,不计后果的去解决事情。

一次一次,她都是在赌运气,挑战他的底线。

没有信任,也没有坦白!

她从来都不需要他的帮助,她从来都把彼此之间的界限划分的很明显,各凭本事,各取所需罢了。

这一刻,西陵越终是不得不承认——

这个女人对他,是真的自始至终都无所求的,有他或者没有,她一点儿都不在乎。

而更可笑的是——

他却是真的舍不得放弃她,放走她!

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里有暴涨的怒意。

他气得是他自己,对面的沈青桐却是被眼底这种生动变化的表情困住了。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西陵越却是将她反手一拨,推到了身后的云鹏面前,道:“带她回去!”

那可是皇帝口谕,要将她关在这里的。

“可是——”沈青桐一惊,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想说什么,却是又被西陵越不留情面的打断:“走!”

云鹏不敢忤逆,赶紧一把拽了沈青桐的胳膊:“王妃,走吧!这里的事,王爷会处理!”

说完,就当机立断的把人往肩上一扛,翻墙而去。

这边京兆府大牢里出了事,毕竟动静不大,前头的衙门里并没有被惊动,只是后来,这边巷子里打起来了,前面的人就不能装聋子了。

龚楠一听说这边在打斗,心里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一边默念着此事千万不要和太子派来的刺客有关,一边急匆匆的带人就赶了来。

到了后巷这边,没看到人,却闻到了血腥味。

再看大牢的门开着,就一路带人冲了进去,直奔了关押沈青桐的那件牢房,不想才刚到了大牢外面,一抬头,就见西陵越穿着一身锦绣华服,大马金刀的坐在对面的石床上。

正文 第166章 问罪

“昭——昭王殿下?”龚楠一愣,眼睛愕然的瞪得老大。

西陵越的面容冷峻,盯着他,轻嘲道:“龚爱卿来得好及时啊!”

龚楠哪里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后知后觉的左右一看,没见到沈青桐,便是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开口道:“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言罢,便就举步,试着下了台阶,进了里面的牢房。

之前裴影夜的人掀了整个屋顶,这天又赶上有点阴天,故而天光全暗。

墙壁上本来的两个火把,也被扑灭了一把,此时火光摇曳,光线不明,又很有些阴惨惨的味道。

龚楠一步一步挪下台阶。

本来所有的注意力就都集中在西陵越的身上,无暇他顾,这时候人才下到了里面,便是脚下跐溜一滑。

“啊!”他惊呼一声,直接仰面摔在了地上。

龚楠本来不过一介文人出身,这一下子摔得突然,着实也是摔他不轻,他就只觉得浑身的骨骼都要被摔散架了一样,手撑着地面手忙脚乱的要爬起来,却是摸到地上滑腻湿冷的什么东西沾了一手。

再顺势一摸,又抓到些冷冰冰又软塌塌的东西。

他这狐疑着回头,把手里抓着的东西凑近眼前一看,顿时就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啊——”随后又是冲破天际的一声惨嚎,比杀猪声都惨烈。

龚楠将手里抓着的半截肠子一扔,一下子也忘了疼,蹭的就跳起来,一蹦三尺高的往后躲开了。

这时候,他三魂七魄都飞了,浑身的汗毛都是竖着的,再定睛一看,这才看到下面昏暗逼仄的牢房里,横躺着三具尸体,其中一具更是被人从中间劈成两半,内脏和血浆流了一地。

这三更半夜的,牢房里又本来就阴气重,再看到这个场面,龚楠,连通他带来的师爷和衙役都有好多人忍受不了,哇的一声扶着墙就吐了起来。

这牢房里本来就一股子血腥味,这时候再被众人呕吐物里的酸臭味一冲,直接就逼得人几乎要扛不下去了。

西陵越从袖子里抽出手帕掩住了鼻子,就还是大马金刀的坐在最里面的石床上,看着他们吐。

龚楠等人直到把胃里的酸水都呕出来了,这才头晕目眩的就此打住。

“殿——殿下!”勉强的直起腰来,龚楠擦了把嘴角,再次转向了西陵越:“这里……这里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龚爱卿吐好了?”西陵越道,气定神闲,“那么现在就由你来告诉本王,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啊?”龚楠一头雾水,又再左右看了一眼:“王爷在说什么?微臣怎么听不明白!微臣记得这间牢房是用来暂时安置王妃的,王妃她人呢?王爷……您又怎么会在这里?”

“王妃,本王让人送她回王府了,她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西陵越道。

他站起来,居然是闲庭信步一般在这牢房里自在的行走起来,拿鞋尖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其中一具尸体,“你还是给本王解释解释,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吧!”

这里的尸体我三具,虽然还没有仔细的分辨容貌,但是龚楠想也知道,这应该就是太子西陵钰派来的刺客了。

这件事,他是知情的,甚至是里应外合给对方大开了方便之门。

龚楠忍不住的心虚,面上却竭力的不叫自己露出怯意来。

于是,他避重就轻,故作惊讶道:“王妃被王爷送回王府了?可是之前是陛下的口谕,让微臣暂且把王妃请到这里来的。难道是北魏摄政王被刺一案又有了新的转机?是陛下又下达了新的口谕……”

西陵越冷嗤一声,打断他的话:“本王说过,王妃的事,自有本王担待,不劳你操心。你只需要解释,为什么今天,这三更半夜的时候,居然有人可以轻易冲破京兆府大牢的封锁和守卫,进到这里来对本王的王妃下杀手就可以了。”

他说着,就跨过脚下的那具尸体,踩着满地的血水走过来,站在了龚楠的面前,逼视他的眼睛道:“本王这里是没得到父皇进一步的口谕和吩咐,难不成倒是龚爱卿你先得了什么密令,要在这里动私刑,先处决了本王的王妃吗?”

这一顶大帽子压下来,直接就把龚楠吓傻了。

龚楠勃然变色,赶忙否认道:“什么密令?王爷莫要冤枉微臣,微臣是听到下头的人禀报,说牢房这里有异动,这才赶着过来查看状况的。这里是怎么一回事,微臣都还没弄明白,王爷您要问话,也要先让微臣把事情的经过先了解清楚了啊!”

西陵越似笑非笑的眼神自他面上掠过。

龚楠是知道这尊瘟神不好惹的,紧张的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不想西陵越却居然并没有为难他,转而说道:“事情很简单啊,本王不放心王妃,深夜过来探监,刚巧就遇到有人如入无人之境,潜入这牢房以内,意图将王妃置于死地!”

起初,他说这话时候的语气还算轻缓。

但是随即话锋一转,就莫名的冷厉起来。

他上前一步,近距离的逼视龚楠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简单点儿说,就是你京兆府衙门的大牢被刺客攻破了,而本王的王妃险些丧生在这些刺客的剑下!本王这么说,龚爱卿听明白了吗?”

这个人,平时就只是不平易近人,但是真发起怒来的样子,龚楠连想都不敢想。

这时候,他心虚之余,心里已经抖成了一团。

只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知道自己不能露怯。

于是暗暗提了口气,龚娜立刻就露出过分吃惊和惶恐的表情来,不可思议道:“殿下您是说有人潜入大牢来,想要行刺王妃吗?这怎么可能!”

“本王不瞎!”西陵越才懒得和他废话,直接四个字,就把他噎得半死。

龚楠后面的话就强行被卡在了喉咙里。

他干吞了两口唾沫,然后再次强作镇定的一拱手道:“殿下息怒!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里是京兆府的大牢,微臣在此主事已有六年了,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怎么会有人胆大包天,潜带了京兆府的大牢里行刺呢?”

“本王对你京兆府的事情没兴趣,现在的重点是,本王的王妃险些在此遇难!”西陵越道,语气冷厉的打断他的话,“龚爱卿,这里是你京兆府的地盘,本王先给你这个面子,这件事,你能担待还是不能?能的话,就马上给本王一个交代,不能的话——那本王就自行处理了!”

龚楠倒是想要息事宁人,可是——

这件事,他要怎么担待?

要杀人的,是太子西陵钰。

而现在要追究的,又是从来就没把太子放在眼里的昭王西陵越。

这两个人的主,他哪个也做不了,就算他想出面处理,那也只是给自己找难题罢了。

“这……这个……”龚娜进退两难,支支吾吾的。

西陵越哪里是个有耐性来哄着他玩儿的人,当场已经一拍他的肩膀,错开他身边就往外面走去,一边面无表情的说道:“好了!本王也不为难你了,此事我亲自处理!来人,把那两具尸体抬出来,还有龚爱卿,也一道儿带上他,咱们这就找个地方讲讲道理去!”

他的语气闲适,听不出任何的怒意和杀气,但就是这个轻描淡写的语气,就更是听得人心里没底。

云翼捂着鼻子挥挥手。

几个侍卫进去,把两具完整的尸体给抬了出来。

这边龚楠还没反应过来,云翼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手指铁钳子一样的将他一提,半拖半抓的就拉着往外走。

外面的过道上,挤满了京兆府的衙差。

可是看到西陵越,所有的人,根本就一个字也不敢问,只是纷纷避让,给他们腾出了地方。

西陵越一路从牢房里出来,一直到出了外面的大门,他才把捂住口鼻的手帕扔掉,狠狠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王爷!”云翼拽着龚楠也从里面出来,直接就问:“咱们现在去东宫吗?”

太子这次的这一步棋实在是走的太臭了,好死不死的来他们家王妃的主意。你说他使阴招也就算了,关键是屁股又擦不干净……

以他家王爷这么好的人品和脾气,非得要纠集人手去大闹东宫一场不行啊。

云翼只要想想就忍不住的兴奋了,眼睛贼亮。

而这边,龚楠在听了他的“东宫”两字之外,就更是心脏不断的收缩往上挤,几乎要破口而出了……

他们就这么肯定,此事是太子所为的吗?

难道——

就只是请君入瓮的一场好戏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昭王一旦是有备而来的话,那么他们不会全部栽进去吧?

龚楠紧张的冷汗直冒。

西陵越却是回头,没好气的瞪了云翼一眼,冷冷的丢下两个字:“进宫!”

其实依着他的脾气,是不介意直接杀过去大闹东宫的,并且他里握着太子行凶杀人的铁证,就算事后皇帝追究,也不能重责他。

可是今天,他懒得费那个工夫,只想速战速决的把事情处理完。

云翼被他瞪的一缩脖子,就不吭声了。

西陵越的车马就都停在巷子外面,他上了马,片刻也不耽误的带着人,直接打马进宫去了。

彼时已经接近五更天,刚好是皇帝起来上早朝的时间。

路晓才刚把人叫起来,正要招呼宫婢们进来服侍的时候,外面就听人急匆匆的跑过来禀报:“大总管,陛下起身了吗?宫外昭王殿下和京兆府尹龚大人求见!”

路晓和皇帝俱是一愣。

皇帝回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路晓略一颔首,就隔着屏风扬声问道:“没说什么事吗?陛下正要准备早朝呢,你去问问殿下他们,有什么事,能不能缓一缓,等到早朝上再说!”

“奴才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昭王殿下说,事关紧急,他必须在早朝之前就求见陛下!”那内侍为难道。

“陛下——”路晓无奈,只能再看向了皇帝。

西陵越其实是个很有分寸的人,虽然有时候行事乖张,但却收驰有度,一般都不会影响到皇帝太大。

这一次,他急匆匆的让着要觐见……

皇帝略一思忖,就点了头道:“宣他们进来吧!”

路晓出去传令。

皇帝接了宫婢递上来温热的湿帕子擦脸,又由她们服侍着更衣。

外面路晓吩咐了那内侍几句话,也是有些忧心忡忡的,毕竟——

西陵越以前从干过这样的事儿的。

目送了那内侍出去,他悠悠的叹了口气,就听宫外把守的侍卫道:“奴才见过贵妃娘娘!”

路晓刚要转身的脚步顿住,盯着大门口的方向,不多时,就见常贵妃带着个婢女从外面进来。

她自己空手走在前面,身后的宫婢手里捧着个托盘,上面一个瓷盅。

“见过贵妃娘娘!”待她走近,路晓就恭敬的行礼,笑问道:“娘娘怎么这么早?”

“听说昨儿个的宴会上陛下和北魏太子相谈甚欢,喝了不少的酒,本宫担心他的酒还没醒,就让太医调了方子,炖了暖胃醒酒的汤药来!”常贵妃道,抬眸往他身后的殿内看了眼,见着里面已经亮了灯,就道:“陛下已经起身了吧!”

“是!”路晓道,心里犹豫了一下,想着横竖来的就只是西陵越,也就没多说什么,只道:“陛下刚起,正在里面更衣呢,刚好方才昭王殿下求见,一会儿应该也过来了!”

提起和昭王府有关的人和事,常贵妃的心里就格外的警觉。

她面上表情略一凝固,随后赶紧掩饰住,装作了若无其事的问道:“昭王?这一大早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路晓道。

常贵妃人都已经来了,如果这时候不进去直接走,也说不过去,同样的,昨夜沈青桐被皇帝关进了京兆府的大牢之后,她的心里也一直的不安定,这时候想了想,就也确实不想回避了。

“那我先进去把这汤送给陛下!”定了定神,常贵妃道。

路晓侧身让路:“娘娘请!”

常贵妃略一颔首,一挥手带着宫婢先进去了。

“见过贵妃娘娘!”正在伺候皇帝更衣的宫婢赶紧停手行礼。

常贵妃走过去:“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看过来,也不觉得怎样的意外,只还是问道:“今天你也早啊?”

常贵妃谨慎的笑了笑:“听说陛下昨夜饮酒不少,臣妾怕您空着肚子去早朝会不舒服,就炖了一盅汤过来,献给陛下暖暖身子!”

说完,她就走过来,亲自服侍皇帝穿好了衣裳。

待到皇帝漱了口,坐下,常贵妃才一招手:“端过来吧!”

宫婢捧了瓷盅过来。

常贵妃用玉碗盛了,递过去。

那玉碗不大,皇帝连着喝了两碗才算作罢。

彼时西陵越还没来。

常贵妃道:“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屈膝一福,就要退下。

“来都来了,也不急了!”不想皇帝却是招招手,指了指旁边的位子,“一会儿越儿过来,朕也不急着上朝,你也坐着,陪朕一起用些糕点吧!”

说话间已经有宫婢往桌上摆放好八个碟子。

常贵妃弯身坐下,拣了皇帝喜欢的两样糕点夹了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正要去夹第三样的时候,外面就听内侍高声道:“昭王殿下到!龚大人到!”

“宣!”皇帝正色道。

路晓传了话,片刻之后,几个人就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儿臣/微臣见过陛下!贵妃娘娘吉祥!”几个人各自跪地行礼。

常贵妃神态自若的本来就在继续给皇帝夹糕点,却突然觉得有两道目光似乎一直落在她身上,十分的不自在。

她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一抬头,居然真的撞见西陵越身后的那个侍卫眨巴着眼睛在盯着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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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7章 惩罚

云翼也不是不懂规矩,不知轻重的,感知到了常贵妃的眼神,连忙就移开了视线,微垂下了脑袋。

他的动作很快,再加上眼生,最初的狐疑过后,常贵妃就也只当是个巧合,随后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这一大清早的,你们急着过来求见于朕,所为何事?”皇帝问道。

龚楠的心里苦不堪言。

西陵越已经开口道:“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过来添乱,耽误父皇早朝的,可是京兆府尹玩忽职守,差点让儿臣的王妃横死狱中,儿臣堂堂一国亲王,现在却让自己的王妃在这京城之地,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档子事儿,我颜面何存?这件事,儿臣暂时也不想闹到大庭广众去,所以请父皇恕罪,我只能是过来请您做主,要个公道了!”

“什么叫你的王妃险些横死狱中?”这件事,皇帝也是始料未及,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旁边的常贵妃更是诧异又紧张的正个身子瞬间绷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跪在面前的几个人。

西陵越刚要说话,跪在他侧后方的龚楠却是冷汗直冒,赶紧抢白道:“是微臣的疏忽,是微臣一时大意,让刺客误闯入了大牢之内,还险些伤了王妃!好在是昭王殿下及时赶到——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沈青桐在狱中被刺,还被西陵越现场拿住了把柄,皇帝的心里很明白,他是真的毫不夸张,肯先进宫来跟自己禀报,而没有一意孤行的直接把事情给闹开了,否则的话——

事情和北魏摄政王被刺杀一事有关,谁知道裴影夜会不会借题发挥,来起什么幺蛾子!

皇帝心烦意乱,脸色就越发的阴沉起来,再次开口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西陵越道:“这件事,儿臣说了恐怕不算,如果父皇不嫌麻烦的话,最好是马上叫人去把二哥找来,由他来解释,否则的话,省得事后他要说是儿臣的片面之词,父皇的决断有失公允!”

“太子?”皇帝到底是只老狐狸,本来头天夜里他就已经看出来了,将沈青桐强行逼入狱中的人就是太子西陵钰,这时候西陵越这一状告上来,他也马上就猜了个大概。

西陵越今天是真的就只想速战速决,于是就半点也兜圈子的直接道:“潜入牢房意图行凶的刺客已经被儿臣就地正法了,其中有人就是熟面孔,儿臣十分确定,他是大哥的人。昨天当着北魏人的面,二哥就频频出面挤兑,并且软硬兼施的逼着父皇将沈氏给入了狱,这本身就是居心不良了吧?如果说他怕后面找不到更确凿的证据指证,而起了杀人嫁祸的心思,儿臣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他这就是和西陵钰杠上了,一心只要求对方负责。

皇帝眉头深锁,一时却并没有表态,过了一会儿,他却是移开了目光,朝龚楠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昭王所言,属实吗?”

“这……”龚楠本身就是太子西陵钰的人,哪能拆台,可是眼下证据确凿,他也不敢贸然强辩,只能硬着头皮道:“微臣听闻了动静带人赶过去的时候,人都已经被昭王殿下杀了。殿下说那几具尸体是意图行刺王妃的刺客……微臣……微臣还没来得及叫人去查他们的来历呢,所以……所有暂时也不敢妄言!”

他这话,算是不动声色将了西陵越一军——

暗指,那几个所谓刺客的尸体也许是西陵越一手安排给带进牢里去的了。

这个时候,如果西陵钰在,肯定会咬着这一点不放的,可是——

西陵钰这连着两次惹是生非,皇帝的心里已经积攒了不少的怨气和怒气。

他只当是听不懂龚楠话里的深意,直接抬头看向了站在屏风边上的路晓道:“老三既然说是和老二有关,那你就传朕的口谕去把老二叫来,让他们当面把话说清楚了。再去核实一下那几个刺客的身份,看到底是不是老二家的!”

“是!”路晓应了声,就转身出去办事了。

这边龚楠跪在地上,虽然极力的维持冷静,额头上却是忍不住的冷汗直冒,低头盯着地面,心里紧张不已。

当时他就是怕事情会有意外,这才拒绝了帮西陵钰去刺杀沈青桐的差事,没想到西陵钰的人居然又当场被堵了。

这下子,算是麻烦了!

也是他大意了,当时就该派两个生面孔,或是买通个亡命之徒去做的。

可是——

谁又能想到,这三更半夜的,西陵越不回家去睡觉,反而亲自蹲点儿守在了京兆府的大牢外面呢?

反正这会儿是不管说什么都晚了,龚楠就只等着西陵钰来,希望他能有办法将此事摆平了。

这边这一耽搁,眼见着就到了上朝的时间了。

皇帝想了想,就又招呼了一个内侍进来道:“去前朝传朕的口谕,就说朕今天有点别的要紧事要处理,早朝的折子,直接收了,送御书房去吧!”

“是!”内侍应了,也是小跑着去传旨了。

这一时半会儿的,西陵钰肯定也赶不来。

常贵妃思忖了片刻,就还是起身道:“皇上这里既然要处理家务事,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吧!”

是个商量的意思。

皇帝本来正在冷着脸想事情,闻言,就扭头看了她一眼。

常贵妃唇角微微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来,仪态端庄又温婉。

“也好!卫儿还要去书房,你回去吧!”皇帝道。

“是!”常贵妃屈膝一福:“臣妾告退!”

她递了手出去,站在旁边的宫婢赶紧上前一步,搀扶了她往外走。

常贵妃脊背笔直,徐徐而行。

云翼忍不住的又拿眼角的余光回头追着她的背影看了眼,心里那个稀奇啊,激动啊——

怪不得之前在崇明馆见到沈青桐的那一次,他思前想后都总是觉得怪怪的,只是他直肠子,后来事情过了就没再多想,今天见了常贵妃,就直想拍脑门。

他家王妃擦了粉,图够了口脂胭脂,你别说,但看外表的话,和皇帝这位艳压后宫的贵妃娘娘还真是像,虽然——

气质千差万别,完全的没有可比性!

难道是儿子像老子,他家王爷和自己的亲爹皇帝老爷子都是一个口味爱好?这样子——

真的不会尴尬吗?

好在他家王妃平时不爱涂脂抹粉啊,要不然抬他家王爷早在皇帝面前失宠了好么。

不过他家主子本来就不是普通人,也极少会干点儿正常人会干的事儿,在女人上面的品味和嗜好特殊,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只是么,这会儿哪怕是看着常贵妃的背影,云翼的心里也忍不住的雀跃有点儿小兴奋啊。

这边常贵妃走了也没太久,西陵钰就匆匆的赶来了。

他本来就是早起要上朝的,结果半路上就被路晓截到这里来了,并且路上就把事情的原委都问清楚了。

本来自己的侍卫去了半夜没回,他就一直觉得事情不妙了,果不其然——

是真出事了。

西陵钰一路匆匆而来,进来就直接无视了西陵越,冲着皇帝跪了下去:“儿臣参见父皇!不知父皇紧急传召儿臣进宫,是有何吩咐?”

皇帝本来正在低头品茶,这时候才抬了下眼皮道:“院子里老二和龚爱卿带来的那两句尸首你看过了?”

“啊?”西陵钰却是露出惊讶的表情来:“儿臣急着进来面见父皇,并没有注意。父皇说院子里有尸体?是谁的尸体?”

西陵越冷哼一声,也不说话。

路晓就上前一步,躬身道:“皇上,昭王殿下带来的那两个人,其中有一个是眼熟的很,如果奴才没记错的话,昨儿个送太子殿下出宫的时候,好像是在殿下的仪仗里就见过的。这会儿时间紧迫,是不是也不必去东宫核对侍卫的名册了,就请太子殿下纡尊降贵,过去看一眼,当面确认一下吧!”

就算刺客的尸体被抬过来了,但是路晓想也知道——

西陵钰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些人是他派出去的。

西陵钰回头看他,满脸狐疑不解的神色。

皇帝摆摆手:“去看一眼吧!”

“太子殿下请!”路晓侧身让路。

“是,父皇!”西陵钰这才迟疑着爬起来,“儿臣去去就回!”

他转身跟着路晓出去,不多一会儿就又匆忙的重新走了进来,满脸大惊失色的表情道:“父皇,那院子里的的确是儿臣府里的两个侍卫,只是儿臣不明白,他们怎么会突然陈尸于此了?”

“二哥真不知道吗?”皇帝还没说话,西陵越已经讽刺的开口。

他转头,看向跪在他侧后方的龚楠道:“那么龚爱卿就给二哥解释解释吧!”

龚楠的一颗心砰砰直跳,脸上表情僵硬。

西陵钰强作镇定的转向他:“龚爱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微臣——”龚楠骑虎难下,支支吾吾的。

皇帝对一切的来龙去脉都心里有数,也实在是懒得陪着他们在这里打太极,于是直接开口道:“老二的媳妇昨夜才被朕下了狱,转眼就有你府上的这几个奴才进了京兆府的牢房去刺杀她。这会儿他闹到朕的这里来,要朕替他做主!既然你也说那是你府上的奴才了,那就说说吧!”

皇帝语气不冷不热,并听不出喜怒情绪来。

越是这样,西陵钰的心里就越是没底。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他面上还是震惊无比的表情,随后就愤怒了起来,不满道:“父皇难道怀疑他们是受了儿臣的指使吗?”

皇帝又低头喝了口茶,未知可否。

旁边的西陵越道:“我说的!不是父皇怀疑的!”

“老三!你不要血口喷人!”西陵钰当机立断的上前一步,怒道:“本宫和那沈氏无冤无仇的,而且又是父皇的口谕将她下狱的,本宫有什么动机和理由去和她那区区一介女子过不去的?本宫知道,昨天我说了几句公道话,你就心里不乐意了,但是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话不能明说,你非要使这些个阴谋诡计来诬陷本宫,你到底居心何在?”

“是不是诬陷,二哥你心里有数,我也只等父皇定夺!”西陵越道,还是在那里跪得笔直,面无表情,“横竖现在你府里的侍卫深夜潜入京兆府的大牢里意图将本王的王妃置于死地,这是不争的事实,你说什么都没用!”

这时候,他指证西陵钰的话,多少算是死无对证了,只是——

就算当时裴影夜没杀那几个侍卫,他也绝会只带着几个死人进宫来告状的,毕竟,他是太了解皇帝的脾气了。

沈青桐是他西陵越的女人,但是西陵钰不仅是皇帝的儿子,还是当朝储君,一国的太子,皇帝这个人,极端护短,又唯我独尊,在他的眼里,沈青桐和西陵钰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当然,他可以拿出铁证如山来,甚至撬开了龚楠的嘴巴让他当场指证西陵钰,但是不管皇帝心里对西陵钰的作为如何的恼怒和看不上,这件事最终也只会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最起码,西陵钰的太子之位是不会受到动摇的。

因为——

这些年来,皇帝纵容他和西陵钰内斗,这件事本身就违背了老祖宗立嫡立长的规矩,而且皇帝的心里越是看中他,偏向他,同时隐藏着的就是对西陵钰的愧疚。所以在能完全动摇他对西陵钰的父子之情之前,他若是逼得狠了,让皇帝难堪了,最后只会适得其反,给自己制造障碍和麻烦。

既然不能强逼皇帝,那就不如还是做的体体面面,周周道道的,让皇帝一眼就看出了他在给他里面子,看到了他的委曲求全,皇帝反而会给出相应的补偿。

“父皇!”西陵钰赶紧也是跪着给皇帝磕了个头,义愤填膺道:“这件事,儿臣真的不知情。父皇您也知道,老三一向都对本宫颇有微词,今天他这分明就是捕风捉影,强行给儿臣的身上抹黑的,父皇圣明,您一定要替儿臣主持公道!”

西陵越冷着脸,就不做声了。

龚楠低着头,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西陵钰死死的攥着拳头,也只是强作镇定罢了。

时间在点点滴滴的流逝,一直到皇帝把手里的那杯茶喝完,放下了茶碗。

他突然看向了龚楠,问道:“此时,你还有什么话说?”

龚楠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就冲着自己来了,几乎是瞬间汗毛倒竖,连忙伏在了地上。

他也不敢随便说话。

然后靠坐在椅背上,悠悠的叹了口气,道:“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区区一道牢门都守不住?”

“微臣惶恐!”皇帝的声音里其实连威严之意都不见几分,龚楠已然惶恐万分的再次以头触地。

皇帝却似乎根本就没在乎他的反应,仍是语气不徐不缓的继续道:“玩忽职守……来人啊,先将龚楠革职收监,京兆府那边,换个人管管吧!”

这样的惩罚,突如其来,如同天降惊雷,已经是严酷到了极致的。

“皇上!”

“父皇!”

龚楠和西陵钰都是心口一凉,齐齐惊呼。

不想,下一刻,皇帝却又突然抬手一指西陵钰道:“你!”

两人瞬间噤声,紧张的盯着皇帝。

皇帝的眼底还是不露任何情绪的继续道:“那几个奴才是你的人,御下不严,你当朝储君的威严和在?朕的太子,难道就这样的无能吗?”

最后一句话,他的语气突然转厉。

西陵钰本来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好替自己喊冤开脱的,这时候便是心头剧烈一颤,所有的话都生硬的卡在了喉咙里。

“父皇……”他底气不足的开口,偷偷抬眼去看皇帝的反应。

“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回去好好整顿你自己的府邸!”皇帝道,说完就一挥手,“下去吧!”

这,就是变相软禁的意思了!

龚楠本来还寄希望于西陵钰,这时候,便是哑口无言,眼见着西陵钰自身难保,他也干脆闭了嘴。

正文 第168章 什么是玩火自焚?

西陵钰心有不甘,却也知道,皇帝没有正面的彻查追究就已经是在变相的维护他了。

是以,他也实在不敢得寸进尺,只是迟疑着,也并没有马上起身。

“退下吧!”皇帝不耐烦的又挥了挥手。

“是!父皇!”西陵钰这才咬牙应了,撑着起身,退了出去。

西陵越跪着没动,连眼神也都没有动一下。

西陵钰临走之前,终还是不舍气,拿眼角的余光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就不再迟疑,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龚楠心里苦不堪言,斗败了的公鸡似的,耷拉着脑袋跟着他一起退了出去。

站在门口的侍卫见他出来,立刻上前一步来拿人。

几十年步履维艰的爬到了今天的地位,一朝从高处跌落,这一跤摔得龚楠是五脏六腑都疼。

他慢慢苦涩的止了步子,扭头去看西陵钰。

西陵钰这会儿自身难保,唯恐再被别人看出两人之间的关系,赶紧隐晦的给他递了个警告的眼神。

龚楠也拿他没奈何,只能暗暗地叹了口气,灰溜溜的被侍卫推了出去。

西陵钰目送他离开,脸色始终阴沉的也大步离开了。

身后的寝殿里,西陵越还是脊背笔直的跪在皇帝的面前。

他的目光没有直视皇帝,皇帝却一直都在看他,看了半晌,就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你也别怪朕偏心维护老二,这一次的事……你还欠着朕的一个说法呢!”

西陵越这才从旁边把目光到了他的脸上,正色道:“二哥的事情,父皇既然这么处置了,儿臣自当遵从,我这里,此事也就此揭过了,不会因为此事再让父皇为难了。只是昨夜在牢里,沈氏受了惊吓,儿臣已经私自做主,命人把她送回王府去了。她不过一介女流,请父皇也不要追究了!”

沈青桐被他送回了王府?

自己的这个儿子,有多雷厉风行,皇帝的心里一清二楚,其实他会这么做,也并不是太叫人吃惊的。

只是——

皇帝的眼神还是极其隐晦的略一闪烁。

“哦?”只是他面上表情不显,意味不明的沉吟了一声。

西陵越看着他,仍是直言不讳的开口道:“那日崇明馆里的事,本也是阴错阳差,和沈氏没有关系的,那件事——是我安排的!”

其实本来龚楠状告沈青桐杀人,皇帝的心里就不怎么信服的,并且一早就把这笔账算在了西陵越的头上。

毕竟——

那死的人是北魏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虽说那人好色是个弱点,但是仅凭沈青桐那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要不着痕迹的杀人又脱身……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虽然心里早有猜测,但是现在西陵越当面认了,这就又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是你做的?”皇帝盯着他,审视:“那怎么提前不说?”

西陵越道:“儿臣不想让二哥觉得是父皇和儿臣联合起来,在瞒着他筹划一些大事。儿臣和二哥同样作为父皇的儿子,手心手背,儿臣也不想让父皇为难。何况——这样的事情,杀鸡焉用牛刀,即使不过父皇的手,儿臣也能做,所以就没给父皇额外的添麻烦!”

其实现在皇帝在皇储一事上面的出事作风,西陵越很不满。

他一来纵容着西陵越和西陵钰去正面交锋,各自在朝中经营势力,看似是默许了西陵越染指储君之位的,但事实上,他却从来就没有过废立太子的打算,最起码——

到目前为止,西陵越还没看出他有这个意思。

所以他不能说自己的这个父皇不宠他,但是这种刮目相看的宠爱之余,又在他头顶悬挂了一柄随时可能坠落的钢刀。

他这两个儿子的结局,其实全然都只是掐在了他的一念之间。

这些年,西陵钰活得战战兢兢,西陵越虽然不至于如此,但是这样的局面也让他心里很不痛快,而且面对皇帝的时候,他虽然不明说,却也不故意的隐藏,就是毫不忌讳的让对方知道。

皇帝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却还是没有表态,只是含糊着掩嘴咳嗽了一声,又把话题拖回了前面道:“沈氏不知情吗?事发那天,朕听说宫里还发生了一些怪事呢!”

“她不知道!”西陵越道,撒起谎来,照样的面不改色:“父皇既然查过了就该知道,沈青荷出了事,那天沈家大夫人求到了王府,沈氏的年纪小,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和花言巧语,那一整天都在忙着折腾沈家的事,根本就顾不上别的!”

谁能在宫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大夫人溺死了,然后又把尸体扔回了沈家的后花园?

皇帝是什么样的人,西陵越再清楚不过了,他虽然对回宫嫔妃之间的争斗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事实上,宫里没有什么大事是能完全瞒着他的。

所以,从事发的当天西陵越就知道——

大夫人的死,必定是和皇帝的授意有关的。

本来皇帝不提,他也装聋作哑,这时候就干脆和和盘托出了。

皇帝看着他冷峻又波澜不惊的一张面孔,眉头就不由得使劲皱了下。

“沈家的那毕竟是件丑事!”皇帝道:“朕也是为了皇室的颜面!”

大夫人进宫,是为了投诚陆贤妃,然后抖出太子做的丑事,来针对太子的。

毫无疑问,西陵越的这个神情语气都成功的误导了皇帝,彻底的把他的注意力从沈青桐的身上拉开了。

“本来也是沈氏年少无知,太过异想天开了!”西陵越道:“儿臣明白!”

皇帝突然觉得今天和他谈话时候,他的抵触情绪很浓,甚至让他有些无法把这谈话再继续下去了。

皇帝被噎了一下。

这大殿之中,突然出现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父子两个,各自无言。

一直又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有些兴致缺缺的摆摆手道:“罢了!你也退下吧!”

“是!”西陵越拱手一礼,一撩袍角起身。

皇帝本来正在拧眉沉思,这时候却又突然开口问道:“沈氏……没怎么样吧?”

西陵越止了步子,回头看了他一眼。

父子两个四目相对,他倒是没多想,只道:“还好!就是受了惊吓!”

皇帝又看了他一眼,重又摆摆手。

西陵越一拱手,转身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殿下慢走!”路晓亲自送他出了皇帝寝宫的大门,又目送他走远了,这才一甩拂尘又转身进了殿内。

“昭王走了?”皇帝本来正单手扶额,闭目养神,听了他的脚步声,也没抬头。

“走了!”路晓道,走过去,把桌上的空茶碗拿起来,顺手塞给旁边的宫女,道:“收拾了吧!让御膳房直接传膳!”

“是!”宫婢们应诺,埋头过来,一声不响的把桌上的糕点碟子都收拾了下去。

待到清了场,路晓就走到皇帝身后,一边帮他掐着肩膀一边道:“手心手背,奴才知道陛下为难,可咱们昭王殿下就是这么个脾气,现在他给陛下摆脸子,耍脾气,恰是表明了殿下他是和陛下亲近呢,这要不亲父子,殿下他有什么事,还不就藏着掖着了吗?”

“呵——”皇帝闻言,由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沙哑的浅笑声,叹道:“你呀,跟在朕身边这么些年,别的没长进,就是这张嘴,越来越会说话了,就是诓着哄朕开心!”

“奴才说得都是实话呢!”路晓面上却是一派自若的表情,但是他在皇帝面前却有分寸,从来都绝口不提皇储的事,又给皇帝捏了两下,见着皇帝仍然兴致缺缺的样子,就再次开口道:“昭王殿下对陛下还是孝顺的,陛下若是觉得他娶了媳妇之后没那么贴心了,其实——”

当初西陵越一门心思的想娶沈青桐,他原以为皇帝是一定不会答应的,可是最后阴错阳差,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反正最后皇帝居然点头应承了这门婚事,就是到了现在,路晓回头想想也觉得这事儿邪乎的很。

今天皇帝一直不开心,他琢磨着之前西陵越维护沈青桐的那些话,就兀自揣摩了起来。

皇帝本来一动不动,老僧入定了一样,这时候,却是突然睁开了眼。

路晓吓了一跳,手下正在给他捏肩的动作顿住,面皮僵硬道:“皇上……”

不想,皇帝盯着他看了眼,后面却是突然洋洋洒洒的笑了。

“这你就想多了!”他站起身来,随手拍了下路晓的肩膀,感慨道:“他今天有意维护沈氏,朕看得出来,可是没别的,这孩子的性子就是这样,他护短!朕的儿子,朕了解他!”

如果说太子会被哪个女人鬼迷心窍,难以自拔,皇帝还会相信,可是对西陵越——

他有信心!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已然是恢复了平时意气风发的模样,路晓却从他的神情语气之中品出了明显骄傲的味道。

那是一个父亲对于儿子的感情。

这种下意识的感情流露,便是叫路晓心里打了个突儿,谨言慎行的越发慎重了起来。

这边西陵越从皇帝的寝宫出来,直接就出了宫。

“王爷,哪儿去?”云翼把马鞭递给他。

“回府!”西陵越道,一抬脚已经翻上了马背。

云翼一招手,就带着侍卫各自上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打马离开。

待到离着宫门远了,云翼就打马往前追了两步,探头探脑的试着问道:“王爷,今儿个皇上捂住了太子的丑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想现在追究,以免在北魏人面前丢脸吗?”

云翼是个直肠子,以前就只觉得皇上对他家王爷好啊,否则哪个做皇帝的能容忍除了太子之外的儿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排挤打压太子的?

可是今天皇帝却替太子收拾了烂摊子……

云翼就有点儿不高兴了。

“要不然能怎样?”西陵越却是头也不回的冷笑:“你以为他会废太子吗?”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啊?”云翼也看出来了皇帝没打算废太子,可是这么好的机会……

西陵越看他顶着一脸问号的表情,却是心情很好的轻哂出声,随后便是眼底寒光乍现,凉凉的道:“他纵容我去和太子争,自然有他的盘算和图谋,可是太子也是他的儿子,而且还是嫡子,他从一开始就不可能随便废了太子给本王让位子的!”

“啥?”云翼这会儿是彻底蒙圈了,眼睛瞪得更圆更亮,一脸纯洁的天真,

西陵越又侧目看了他一眼,却只是笑笑,没有再多说话。

云翼左思右想,又兀自琢磨了好一阵子,这才突然察觉此事棘手,他振奋了精神,赶紧打马追上了西陵越,难得一脸凝重之色的道:“如果皇上没打算废太子,那咱们怎么办?”

这些年里,步步为营,为的不都是那个皇位吗?

如果皇帝就没打算给……

西陵越勾唇一笑:“给不给,是他的事,可是事到如今,本王要不要拿,他也一样插不上手了!”

其实他感觉的到,现在皇帝对他是真的有几分赞许和期望的,但是这全都没用,终有一天,他会让那人知道什么叫玩火自焚!

一盘棋,并不是第一个落子的人就是永远的控盘者,这天小风云,不可能尽握在一人之手,这世道,这朝局,也都是会变的。

云翼对他的话,似懂非懂,又一路琢磨着,就回了昭王府。

西陵越下马,随手将马鞭一甩,一边大步往里走,一边问道:“她呢?”

周管家在门口等了多时,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赶紧道:“王妃在后院,小的叫人去请太医了,应该就快到了!”

西陵越面无表情,也没再说话,就一路脚下生风,直奔了后院。

沈青桐那边,云鹏这会儿多加了一重小心,直接把人给隔离了,都没让蒹葭几个进院子,就他一个人守在大门口。

“王爷!”终于等回了西陵越,云鹏总算是松了口气。

西陵越看了他一眼,云鹏也没跟,直接让到了一边。

西陵越自己进了院子,一把推开了房门。

沈青桐本来就坐在正对门口的桌子旁,听了动静,一抬头,才瞄见院子里冲进来的云翼被云鹏扯着领口丢出去老远,然后就是砰地一声,西陵越拂袖合上了房门。

正文 第169章 惨痛

沈青桐的眉心一跳,犹豫着,还是手扶着桌面慢慢地站了起来。

西陵越一看她的这个表情,就先觉得心头一堵。

沈青桐当然知道自己这一次做的过分,并且已经是把他得罪的狠了。

心中有愧,于是她就用力的抿了下唇,主动的开口问道:“外面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这个公事公办的态度,越发的让西陵越胸中怒火中烧。

他强压着脾气,开口的语气却不可避免的很冲,冷讽道:“你还真是心大,关心的都是外头的事呵!”

沈青桐一窒,压在桌上的那只手,不由的暗暗捏紧了拳头。

她垂下头去,错开了与他之间的视线接触。

西陵越憋了一肚子的气,举步上前,抬手握住了她另一边的肩膀。

他们府里有大夫,但是男女有别,因为不是什么要命的伤势,周管家就叫人进宫去请太医和医女过来了。

本来事发到现在,沈青桐那伤处痛过了之后,已经有些麻木了,此时被他一抓,就又痛的闷哼一声。

她使劲的皱了眉头。

西陵越侧目看了眼她的脸,也没说话,随手拉开她的衣领。

她肩膀处的关节错位,耽搁到这会儿,已经肿胀起来。

西陵越冷着脸,一语不发,手卡在她肩头慢慢摸索,一点一点确认好位置,然后突然就毫无征兆的用力一掰。

咔嚓一声!

“呀!”沈青桐猝不及防的惨叫了一声,剧痛袭来,脑中瞬时空白,出了浑身的汗。

她下意识的抬手去推了西陵越一把。

西陵越也没个防备,就被她挣脱了手。

沈青桐按着伤处倒退两步,等回神之后才反应过来——

自己方才那一推力道实在是不应该。

心虚的感觉一瞬间膝上心头,她咬了唇,赶紧强迫自己转移开了注意力,低头把衣物重新拉上,整理好。

西陵越就只是冷着脸,一语不发的看着她。

他也不开口主动问她些什么,屋子里的气氛,莫名的透出几分压抑来,两个人正在相对无言的时候,外面就听周管家来敲门:“王爷,太医来!”

西陵越这才转身,往旁边挪了两步:“进来!”

话音才落,周管家就推开门,把一个太医和一个医女一起让了进来。

“微臣/奴婢见过王爷,王妃!”两人跪地行礼。

西陵越面无表情的斜睨过去一眼,冲那医女道:“王妃的肩膀脱臼了,看看用什么药酒好,给她处理下!”

那太医一听这话,就知道没他什么事了,赶紧从药箱里翻出来几个瓶子,转手交给了身边的医女。

“是!”那医女接了瓶子,太医就自觉的爬起来,退了出去。

西陵越就一尊冷面神一样的站在这屋子里没动。

那医女虽然心里有点儿不自在,可也不敢挑他的毛病,就只能是强行忽略他的存在,走过去扶了沈青桐的手道:“王妃,请赎奴婢无礼了!”

沈青桐也不说话,由她扶着坐在了旁边的榻上。

那医女重新褪下她的上衣,查看肩头的伤处。

西陵越的手艺,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差池的,那医女看得却是嘴角直抽——

昭王殿下连太医都没留,足见王妃这肩伤也不可能是别人治的,再看沈青桐衣服里面一层湿漉漉的汗渍就知道他肯定也不记得要给王妃服用镇痛的汤药,他自己是上过战场,大男人皮糙肉厚的,关节扯开了再推回去可能不觉得,可是王妃这娇滴滴的女儿家,落他手里,这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好么……

可是昭王殿下的短处,谁敢揭?

那医女也不蠢,就只是汗涔涔的倒了合适的药酒给沈青桐擦了。

沈青桐也咬着牙,一声不吭。

最后处理好了,那医女就赶紧站起来,道:“王爷,王妃的伤势没什么大碍了,脱臼的地方也及时的接回去了,这瓶药酒奴婢给您留下,然和徐太医那里应该已经把别的药方都写好了!”

她说着,就自己把药瓶放在了桌子上,始终低着头,不去看那瘟神的脸。

“嗯!”西陵越冷着声音答应了一句。

那医女如蒙大赦,赶紧的就退了出去,并且还很体贴的又关上了房门。

她人这一走,屋子里的俩人就又冷了场。

沈青桐垂眸不语。

西陵越就越看越是一肚子的气。

于是,他冷声的开口道:“你还是没话要和本王说的,是吗?”

事情既然已经闹到了这一步,那么很多的问题,也就不容她回避了。

沈青桐脑中思绪飞转,飞快的把所有的事情都捋顺了一遍,然后就也是深吸一口气,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反问道:“那么——王爷准备怎么处置我?”

西陵越想也知道她会是这么个态度,他心里一怒,却是怒极反笑:“你觉得呢?”

沈青桐就干脆不说话了。

她是有言在先的,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个死字,这时候问了什么都觉得矫情。

西陵越见她不语,就干脆举步上前,走过去,挨着她也坐在了榻上。

他的双手搁在膝上,再一次主动的开口问道:“沈家会是个什么下场,你不在乎是吗?”

沈竞和倪氏都死了,沈家剩下的那些人,就没有一个是和沈青桐亲近的,所以她的回答也是显而易见的,所以西陵越一开始就没准备等她的回答,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又再继续问道:“沈竞当年,到底是为什么死的?”

裴影夜的身份被坐实了之后,他就开始怀疑,或许——

沈竞当初的死因也是另有隐情的,毕竟当时他决定要娶沈青桐的时候,皇帝似乎是并不太赞成的样子,只是,如果沈竞真是因为存了不臣之心被杀的话,以皇帝的个性,又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大可以斩草除根,光明正大的把整个沈家都一起问罪的。

沈青桐知道,在他面前有些话是没必要刻意的解释的。

她闭了下眼,自嘲道:“和裴影夜无关,王爷就不要妄加揣测了。”

“他不知道裴影夜的身份?”西陵越的又道,明显的心里是自有自己的一番想法的。

沈青桐苦笑:“裴太子也不是傻子,为了避免后续的不必要的麻烦,自然是一开始就以真实的姓名来面对他的。而且我父亲他在大越为臣,得了建功立业的机会,自然就不会轻易生出背叛的心思来,只是他其实又是个十分狂傲的人,有时候又难免一意孤行的有些自己的执念和心思。他十九岁成名,后面利用六年时间,披荆斩棘,建功立业,在大越朝廷的武将当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世人都说他是天生的将帅之才,对他十分的推崇,可是他却说,裴师兄的天赋远在他之上。他是满腔热血的想要栽培他,并且把自己的衣钵都传授给他,不是为了后继有人,而是青出于蓝——那一年,他带裴师兄回京的时候曾无比骄傲的与我说,他那一生,走到了那一步,已经心满意足,无欲无求了,可是只要是在看着裴师兄的时候,他才会找到当年少年无畏时候驰骋疆场的那种热血。”

那个时候,她年纪还小,沈竞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完全听不懂,只是看着他眼睛里那种光芒,就能感受到那男人身上无坚不摧的力量。

于是当年懵懂的小女孩,就很用心的记住了那番话,后来想想才算是慢慢地明白了——

她的父亲沈竞,其实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也许起初从戎,他是有一部分的原因想要借此证明自己,可是等到逐步登高之后,当他已经站在人生巅峰的时候,无所求的人生才是死水一潭吧。

西陵越早年也是见过沈竞几次的,只是那时候沈竞风头很盛,为了避嫌,皇帝不经常传召他回京,并且回京了之后也尽量避免让皇子们接近他,所以他对那人的印象不深。

对于沈青桐说的这些话,他不评判对错,也不想评判,只是暗地里想了想,又再问道:“据说当年沈将军是被北魏人买通的匪徒暗算所杀?这也和裴影夜没有关系吗?你杀那位摄政王——”

他总想要找个理由来解释沈青桐冒险杀人的动机,并且——

那个动机,他也不想要是裴影夜。

“不是他!”不想沈青桐却是斩钉截铁的否决了,她勾唇冷笑:“裴师兄是我父亲的爱徒,并且当年在北疆,我父亲他们出事的时候,是他救的我,我只是想要还他一个人情而已!”

昨夜在牢里,她和裴影夜之间谈话的内容西陵越肯定都听到了,所以这时候,她就干脆坦白。

西陵越扭头看她。

沈青桐对上他的视线,看了眼,转瞬又把视线移开了一边。

她站起来,踱步到一旁,不再让他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继续道:“那时候他的暗卫从死人堆里抢了我出来,可是本身他自己也处于北魏摄政王的追捕和暗杀之下,他说他不能带着我,所以事后,就又把我送了回去。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为什么要维护他,总之回来之后,我不想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了。”

那时候,她还是个年仅五岁的孩子,也许潜意识里,她就是信任并且想要维护裴影夜的吧。

西陵越的心里,突然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只是他刻意的忽略,努力的把思绪又拉回了正轨上,正色道:“之前他们说你失忆了?”

沈青桐苦笑了一声:“我只是不想说给他们听!”

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能有多深的心机?她会这样,其实其中还恐惧的因素占了大多数的主导作用吧。

那一瞬间,西陵越越发觉得心里堵塞的厉害了。

沈青桐站在墙角的一株盆栽前面,闭上眼,绵浅的呼吸,没有人看得出她此时胸中涌动的情绪。

她的背影单薄,就那么窄窄的一条,仅此,而已。

西陵越安静的坐在她身后,也是良久无言。

半晌,沈青桐重又回转身来。

她看着他,那眉目之间的神情总是掩不住的带了几分嘲讽和苦涩的再次开口道:“你说的对,沈家的下场,我根本就不在乎,他们是荣辱富贵还是穷困潦倒,和我没有半分的关系,而且当初如果不是裴影夜他一念之差,我也早就不在这世上了。有时候我觉得我该感激他,但是有时候想想——”

她说着,就又狠狠的闭了下眼,摇头道:“他也真是多此一举!”

她对裴影夜,是种什么样的感情?

说不上来,但是像她这种连自己都已经放弃了的人,想必真的是轻易不会把什么人郑重其事的放在心上了。

西陵越闻言,心中一瞬间释然,但是随后又莫名的暴躁沉重。

他看着她,几次张嘴,竟然都找不到合适的话。

最后,他道:“沈将军和沈夫人在天有灵,应该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的吧!”

“是吗?”沈青桐突然就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嘲讽过度,眼底突然有泪花浮现,可是她没有让眼泪落下来,而是飞快的抬手擦掉了,最后还是幽幽一叹:“可是不管我是好是坏,他都看不到了!”

其实她真的不恨,因为那是她父亲的命运,即便她没有给她一个强壮的肩膀来依靠,可是她也从来都没有嫉妒过别的孩子,或是怨恨过他。

只是——

父亲却又给她留下了一笔惨痛无比的债,常常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诚然,西陵越会是个好的听众,却绝对不是个会安慰人的。

他面上表情严肃,身子坐的笔直,一本正经,最后斟酌了好半天,还是深吸一口气,正色问道:“所以,你对这个地方,是真的没有任何的留恋的,是吗?”

沈青桐不语。

他就站了起来,举步到她面前,近距离的盯着她的眼睛,再次更加明确的问道:“你想跟裴影夜走?”

沈青桐的眉头一蹙,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西陵越却又像是怕极了她会说什么的样子,紧跟着就又严厉说道:“我不管你有没有这样的心思,都马上给我收了!”

正文 第170章 沈青桐,给本王生个儿子吧?

沈青桐没做声。

西陵越上前一步。

他伸手,原是想去握她的肩膀,但是转念想到她肩上有伤,便又缓缓地垂了手,把手背在了身后,面上表情冷肃的说道:“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时间是唯一不可逆转的东西。你自己不是就说当初吗?既然知道是无法回头也无法改变的东西,那就不必庸人自扰了,大可以大度一点儿的抛开了,继续的往前走!”

平心而论,他真的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这些话听在耳朵里,沈青桐难免觉得生硬。

她盯着他的脸,也着实是为此感到新奇,半晌,没说话。

西陵越被她盯着,慢慢地就有些不自在了。

他微微皱了眉头,重新又看了他一眼,道:“这世上,和你一样孑然一身的人还有很多,没什么是真正放不下的!”

他的语气,突然就有些烦躁了。

沈青桐脑中灵光一闪,这才突然明白过来——

他这话中隐喻,似是在说他自己。

这一刻,她突然又想起卫涪陵曾经她说过的,有关西陵越身世的内幕。

以前她是觉得皇帝很器重宠爱西陵越的,可是自那以后就隐隐的开始觉得心里不甚安定了,毕竟——

中间夹着一个瑨妃,为人君者,大都是唯我独尊的脾气,而且容易多疑,皇帝算是亲手逼死了瑨妃的,那么现在他真的能够毫无负担和毫无防备的来面对西陵越吗?

她不太了解皇帝,可是每每联想到这一重关系,都会觉得不安,暗暗的捏一把冷汗。

而这件事,她也从来就没有对西陵越坦白过。

所以,这一刻,莫名的,她就会觉得心虚,目光微微闪躲了一下。

西陵越却只当她是还有心结,心中飞快的略一思忖,就又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事情本王都已经跟父皇说清楚了,北魏摄政王的事,他会出面和裴影夜交涉,至于最后处理的结果好坏如何,也都和你没有关系了。还有沈家大夫人冯氏溺毙的事情,他应该也不太可能再跟你求证什么了,但如果万一问起来的话……你照实话说就行!”

他这一口气交代了许多事,以沈青桐思维的敏捷程度,马上就把其中的关节都想通了——

也无外乎是他出面自己揽下了所有的事,皇帝才会放弃了对她的追究。

这两件事,都不是小事。

沈青桐的心头猛地一紧,有些难以置信的拧眉盯着他。

西陵越就有些不高兴了,冷着脸道:“北魏方面的这件事,下不为例?”

多少,是个警告的意思。

在那件事上,沈青桐当然知道自己给他惹了多大的麻烦,却没先到最后他会出面替她摆平了。

她咬着嘴唇,脑子里的思维突然就有些混乱了起来,盯了他半晌,犹豫再三,也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试着开口问道:“为……什么?”

西陵越冷笑:“除了本王,你还真以为还会有别人管你的吗?”

不对!还有那个碍眼的裴影夜!

想到这里,西陵越的胸中又是一闷,瞬间黑了脸,话锋一转,又再恶狠狠的警告道:“裴影夜那边我会尽快打发他走,他走之前,你都给我避嫌!再叫本王看见你和他在一起眉来眼去的,本王就不保证他到底还能不能安全的离开帝京了。”

他这话,说得着实难听。

沈青桐脱口反驳:“我没有!”

“本王说过,下不为例!”西陵越道,语气强硬的打断他的话,“如果你不想让本王把你关起来,那就自己知道点儿分寸!”

在他的王府里就天天惹是生非,给他气生,结果三更半夜就跑那裴影夜怀里哭得矫情了起来?

想想就觉得肺管子都要气炸了。

西陵越这一生气,那张脸上的表情看着就不怎么善良了。

沈青桐本来就情绪低落,这时候就干脆懒得和他逞口舌之快了。

西陵越见她居然没顶嘴,这才觉得气顺了些,稍稍缓和了语气又道:“老二被父皇罚禁足了,必定会换恨在心的,这段时间,你尽量避免进宫,省得皇后她们打歪主意!”

“太子被禁足了?”这一点,沈青桐倒是始料未及。

西陵越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点嘲讽的笑容来:“只是禁足,事情的发展没那么乐观,总之你别得意忘形,还有那个卫涪陵,也尽量躲着她点儿!”

不用问也知道,肯定的昨夜的事情,西陵越借题发挥,把西陵钰给坑了。

这样一来,太子在他国使臣造访期间被禁足,丢了面子,后面对他们昭王府必定更加的恨之入骨,一定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的。

沈青桐的心里,凭空的升起一种浓厚的危机感,思忖道:“你的手上,还没有太子别的把柄?”

西陵越挑眉,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只是随后,他就云淡风轻的笑了,弯身坐在了旁边的一张椅子上道:“父皇的儿子又不只有我和他两个,扳倒了他,还不是就给了别人出头的机会?给他人做嫁衣这回事……何必呢?”

说着话的时候,他眼底的神色冰凉,并且毫不掩饰的带了浓厚的嘲讽的神情。

沈青桐莫名的又是心口一凉。

她上前一步,甚至是有些惊恐的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皇上他默许你和太子争锋,难道他不就是属意于你?难道他的心里还会有别的想法吗?”

如果那个皇位,皇帝也没准备传给西陵越的话,那么他真正属意的又会是谁?

西陵卫?

这三个字突然蹦出来,沈青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常贵妃得宠,西陵卫本来就应该母凭子贵的,如果西陵越的话是真的的话,那么皇帝这是推了他出来掩人耳目,替西陵卫开道的吗?

沈青桐越想就越是觉得胆战心惊,手指掐着掌心,脸色都微微带了几分苍白。

西陵越瞧见她的脸色,心头一软,便是伸手去拉过她的手,把她攥着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

他的动作缓慢而优雅,带着处变不惊的从容。

沈青桐低头看着他的半边侧脸,良久,终也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问道:“是——瑞王吗?”

皇帝他在利用太子和西陵越的内斗来拖延时间,好留给西陵卫时间,让他顺利安全的长大成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眼下的这个局面,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一瞬间,沈青桐忍不住的心乱如麻。

西陵越不说话,也不抬头看她,手攥着她的指尖,唇角带一点揶揄的笑意,半晌之后,将她拉过来,抱在了膝头。

他的下巴,从后面压在她的肩窝里。

沈青桐一呆,有些局促和茫然的也不知道该不该转头。

然后,就听他在她耳边慢慢地开口说道:“没关系!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本王不在乎!”

他终是没有正面回答沈青桐的问题,但是这一句话,却带了过分决绝的惨烈,听的沈青桐更是胆战心惊。

她的思绪时而混乱,又时而空白,有好半天都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西陵越却是对此毫不在意的模样,从背后抱着她,他的手臂,强劲有力,圈住她纤细的腰肢,又是半晌,忽是信念一动,落在她腰际的那只手往前挪了挪,隔着衣物压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反复的摸了摸。

沈青桐正在心乱如麻的想事情,根本就没在意他的小动作,直到听他突然又开口:“回头等你的身子调养好了,沈青桐,给本王生个儿子吧?”

沈青桐一惊,如遭雷击,顷刻间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如坐针毡的想要跳起来。

但是西陵越却早就料到了她会有的反应,手臂一用力,还是将她稳稳地禁锢在怀里。

但是这会儿沈青桐是真坐不住了,脸色涨得通红,又出了一身的汗,用没受伤的右手使劲的去掰他的手。

这画风不对啊!明明前一刻还腥风血雨,愁云惨雾的,怎么转眼就聊到生儿子的话题上来了?

这人是脑子有病吧?

她也不说话,就是死命的扭动身子顺带去掰他的手。

西陵越将她卡在怀里不松手,却也不见动怒,只是半调侃的继续追问道:“怎么?你不乐意?”

沈青桐只觉得身上和他接触的地方全都不自在,哪有心思听他说话,急的都要哭出来了,一边使劲去掰他的手,一边敷衍道:“太医说我身子受损,我生不了!”

“呵——”西陵越闻言,便是好心情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说:“没关系!那本王等泥啊!”

沈青桐脑中又是轰然一声,惊雷再起,三魂七魄都被击了个七零八落。

她的身子僵住,彻底不动了。

西陵越手卡着她的腰,将她转了个方向,仍是坐在他腿上。

沈青桐整张脸上的表情都是木的,僵硬的面对他。

他看着她的脸,唇角犹且还带着那几分揶揄的笑,抬起手指,把她腮边的一缕乱发拨到耳后。

脸上清爽了,沈青桐也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西陵越看着她惊慌又无措的眼神,唇畔笑意荡漾。

他埋首下来,轻吻了下她的鼻尖,沈青桐惊慌的想要后退,却还没等看清楚他的表情,他又就势一把抱住了她,埋首在她耳畔轻声的叹道:“孤家寡人的路,走下去,太孤独了。你的那些过去,既然觉得不够美好,不想要,那就都忘记吧,丢掉吧。呆在本王的身边,给本王生个儿子,只要有我一天,我让你在这天下横着走!”

一个人的荣光显耀,太冰冷了,有些成就和喜悦,如果有人分享——

那滋味,也许就会有些不同了吧。

出了名不近人情的昭王殿下,果然哄女人的手段都和别人不一样的。

沈青桐的脑子里一直有惊雷阵阵,一时恐慌,一时又尴尬,真的完全顾不上顺着他的思路去构建美好的能够横着走的未来蓝图,她只是觉得,她家夫君抽风了,被皇帝给刺激疯了,这局面,太叫人惶恐了。

这时候,她可不敢惹他,干脆就硬着头皮闭口不言了。

西陵越抱了她好半天,大概是终于抱够了的时候,就自己松了手。

沈青桐也不好表现的太激烈了,就规规矩矩的从他腿上下来,埋头整理好衣裙。

西陵越盯着她,自然将她刻意掩饰的表情尽收眼底——

就知道这女人从来都拿他的话当耳旁风,根本不带走心的。

可是今天他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到了极致了好么?再多一点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于是等沈青桐整理好衣物,西陵越也就拍了拍衣袍站起来往外走,一边嘱咐道:“最近如果母妃召见,你也称病直接推了,以后——”

他说着,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说道:“也尽量离她远一点!”

沈青桐一愣,不由的抬头朝他看过去。

西陵越款步往外走,他伸手去推门,沈青桐心中略一思忖,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再次开口问道:“皇上属意的皇子到底是谁?”

西陵越的手指,落在门框上,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顿住。

他没有回头。

沈青桐又追上去一步,再次确认道:“真的是西陵卫吗?”

西陵越还是没有转身,却是忽而勾唇下了下,他说:“反正是谁也不会是我!”

正文 第171章 冷血

“为什么?”沈青桐盯着他的背影,执意问道。

西陵越似乎还有些犹豫,但是终究,这一次却是回转了身来。

他看着她的眼睛,问:“你想知道?”

沈青桐皱眉,不解。

西陵越显然是不会说什么心事给她的,勾唇笑了下,就又要转身。

沈青桐是真的急了,心里飞快的略一权衡,就一咬牙,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一边衣袖道:“之前——太子妃有跟我说过一些事情!”

西陵越的脚步顿住。

沈青桐既然决定坦白,也就不再隐藏。

但是她知道西陵越的脾气不好,所以说话的时候就尽量斟酌着试探道:“你——知不知道,早年陛下有一位瑨妃——”

说话间,她一直在注意着西陵越的反应。

可是自始至终,西陵越的表情都平静又冷静的有点过了头。

“所以呢?”他问。

沈青桐的心里咯噔一下,就有点懵了。

“呵!”西陵越突然就笑了:“那个女人,还真是不省心!”

他这么说,就说明他是知道了?

虽然心里一早就有了这种揣测,沈青桐一时间还是有点儿反应不及。

“你知道?”她问。

西陵越挑眉,算是默认。

沈青桐就更急了:“那你——”

“没什么好奇怪的,他自己被女人给戏耍了,却又不甘心,为了让那女人尝尝鸡飞蛋打的惨败滋味,难道最好的杀人利器不就是本王吗?”西陵越道,语气轻松,甚至带了浓厚嘲讽的味道。

也许是压抑的久了,这一刻,他才突然就平破天荒的也有了点儿倾诉的欲望,只是这说话时候的神情语气,都像极了一个局外人,不温不火,半点私人的清晰也不掺合。

沈青桐却是整个人都愣住了:“你是说,是皇上他——是他告诉你的吗?”

“当然不是他亲口说的!”西陵越道:“但是我知道,是他!毕竟除了他,没有人有这个胆子,不是吗?”

“我一直以为——”沈青桐愕然。

“那是因为,相较于老二,本王的确有让他能够刮目相看的资本!”西陵越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顺势打断她的话。

他眼中神色薄凉,唇角带着淡淡的讽刺的弧度,冷冷的道:“可是——晚了!”

他从来就不是那样的人,从来就不是为了博取任何人的宠爱而活的,这些道理,都是他那么冷酷无情的父亲,和那座冷酷无情的宫廷教给他的,他又不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怎么会把博宠作为这一生的终极目标来完成呢?

所谓的文成武就,所谓的谋略智慧……

他曾经那么努力的表现出一个优秀皇子该有的样子,为的——

不过就是有朝一日,碾压一切,站到任何人都只能仰望的高度上去。

别人的宠爱,那么不靠谱的东西,他从来就不需要。

沈青桐民乐抿唇,无话可说。

平心而论,她其实能明白西陵越的这种心情的,因为——

这么多年了,她也和他一样,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依赖任何人,毕竟人心隔肚皮,没有谁是值得完全信任的,为了不被摔得更惨,那就只能不寄希望于他人,而是竭尽全力的靠自己。

沉默了一阵,她才又抬头看向了西陵越,认真的道:“你不肯相信他对你还有夫妻之情,是……因为瑨妃娘娘吗?”

西陵越看她一眼,面上神色却是出奇的坦荡。

他说:“那个女人于我而言,就只是一个名字,一个封号而已!”

那是他的母亲,十月怀胎生下了他的人。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西陵越自己都觉得自己残忍,可是——

对于那个女人,他真的没有任何的一点的印象。

不管是她曾经的荣光,还是后来的屈辱和死亡,她所遭遇的一切,他都没有办法感同身受的去跟着她一起爱或是恨。

他只是知道,那是他的母亲,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能将这天下收入囊肿,他是会把她的排位供奉起来,让她享受身后的荣光。

可是——

仅此而已!

西陵越的话音才落,又觉得自己今天在这个女人面前似乎坦白的过了头。

于是马上的,他又重新整饬了一遍自己的心境,越发无所谓的冷冷说道:“而且,我这样的人,难道不是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吗?”

从一开始,他就被他的父皇推上了一条不归路,这条帝王之路,他要一路走到底,就该彻底摒弃七情六欲,从来只看利益得失的,否则,他是活不下去的。

他把话说的这么绝,沈青桐反而再一次的无言以对。

西陵越见她沉默,就又抬手抚了抚她脑后的发丝道:“沈青桐,本王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我只要是我答应过你的事,就永远都不会食言,把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收了,就安心的留在本王的身边,好吗?”

这一次,软了语气,倒是个商量的意思。

沈青桐闷不吭声。

他就又说道:“除了这里,你还有别的更好的去处吗?北魏朝中,摄政王横行霸道二十余年,所谓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虽然他人死了,可是这么多年他手下培育出来的势力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彻底扫平清洗的。现在,裴影夜的处境也不是那么乐观的,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

虽然平时看着他能轻易的压制住她,但是西陵越的心里却很清楚,那也只能实在那个女人愿意的时候,否则——

她可是软硬不吃的。

而扪心自问,其实沈青桐却是真的从来就没动过要跟裴影夜走的心思的,哪怕是那一次情绪激动的质问,也只是积攒在心里多年的委屈,一瞬间的失控而已。

她仔细的斟酌着想了想,然后又抬头对上西陵越的视线,突然问道:“王爷,那么平息而论,这么多年的勾心斗角,这一条路走到现在,您累吗?”

累吗?

西陵越被她问得一愣。

但是答案一目了然——

如果可以平稳安定的生活,又有谁会过这种攻心斗角,险象环生的生活?

西陵越拧眉不语,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沈青桐道:“也许这一条孤家寡人的路,王爷你如今一个人走的无聊,而现在,我无处可去,陪着你一起走一程,也是无所谓的。可是这样阴谋喋血的日子,您自己走的都会倦了,我……我也不愿意!”

且不论在这场夺嫡之争当中,昭王府前面会有多少的沟壑和明枪暗箭,就算最后西陵越他披荆斩棘,拔得头筹……

他君临天下之后,这场战役就算彻底结束了,可到时候他却会有后宫三千,她的战争,却还要无休止的继续下去。

何必呢?何苦呢!

西陵越显然是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沈青桐勾唇笑了笑,抬头直视他的目光道:“前朝明争暗斗,但是哪一朝的后宫里又不是血雨腥风不断?无论是虚有其名的皇后,还是曾经宠冠一时的瑨妃,再或者是败局已定的贤妃……哪怕是现在过得最安心自在的淑妃……王爷,他们有人是要替儿子争,有人或许是因为爱,还有人就是野心勃勃,只求权利,只为了高人一等的上位,而也有人是为了自己的家族,而不得不在那深宫之中占有一席之地。总之或多或少,她们都有自己不得已的理由和目的,而我……他们所求的那些,我都不要!所以,我不想让自己成为她们之中的一员,去过她们那样的生活。”

她可以不争的!

她沈青桐就是有这样的气魄,可以孑然一身的抛开所有的牵绊和名利不要的。

而,对于一个无所求的人——

要跟她做交易你都拿不出能让她心动的筹码来。

西陵越被她问住了。

而那——

毕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遥远到他是从来都没有来得及思考过的。

西陵越一时没有做声。

沈青桐就干脆把话说得更直白些道:“将来王爷你会有妻妾成群,而我这样的人,若是不死,就注定只会搅得你家宅不宁,王爷真的考虑过后果吗?”

诚然,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态已经放平,出口的话反而带了几分揶揄的味道。

西陵越的眉心一跳,隐隐的,额角的青筋都有了点儿要愉悦起来的迹象——

还说什么妻妾成群,这才几个月,只沈青桐这一个人,就气得他脑袋上冒青烟了。

当然了,如果换成是其他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一定不会有这个和他对着干的胆子。

思及旧事,西陵越又觉得的心肝脾肺都在隐隐的发疼。

诚然,沈青桐只是故意气他的一句玩笑话,说完就转身往里边的桌旁走。

“沈青桐!”不想,西陵越却在背后一本正经的叫她的名字。

她下意识的回头,挑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那男人脸上的表情一本正经。

他说:“本王要的只是这江山天下,只是你别再存外心思,其它的,都可以随你!”

沈青桐一愣,一时有点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就听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前提是,你得叫本王后继有人!”

话这么一说,就清楚明白的多了。

但是这样的话,不管是玩笑还是承诺,落在心里,都有点儿太厚重了,毕竟——

如果是玩笑,她和他没那么熟,担不起这样的宠爱;而如果是承诺——

那就是更是叫人惶恐的无从说起了。

沈青桐面上表情一僵,只是眼神探究的盯着他的脸,半晌都忘了反应。

西陵越款步上前,在她面前站定。

他伸手,手指轻触她的脸颊,再开口的时候,唇角已经带了三分顽劣的笑意来,揶揄道:“所以,在本王能彻底做主之前,你最好也是费点儿心,不要自毁前程。”

不管他是一个帝王,或者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都必须要有儿子来承继香烟的。

这一点,是底线。

沈青桐这会儿已经被他的话给乱了心神,根本就无从思考,被雷劈了一样目瞪口呆的盯着他看。

西陵越于是一抬手,一手压在她腰后,将她往怀里一扣。

沈青桐赶紧抬手抵住他胸口。

他自高处俯视下来,一瞬间又是语气冰凉,冷冷的问道:“之前柳雪意算计你的事,你是故意的?”

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当然是故意的,如果不是她有意放水,就凭柳雪意,能算计的到她?

可是这男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又想起翻这一出旧账了?

沈青桐的思路是彻底的乱了,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她自己心虚,索性就闭紧了嘴巴,不说话了。

西陵越也是拿她没辙,只是见她没有太抵触的要推开自己,心情倒是也没有那么糟糕的,僵持了一阵,也就主动后退一步放开了她的。

沈青桐终于松了口气,赶紧后退了一步。

西陵越低头整理了下袍子,就又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王爷!”云鹏赶紧迎上来。

“备马!去驿馆!”西陵越道。

沈青桐这边暂时算是稳住了,现在该赶紧把裴影夜扫地出门了,一个晚上他也不想多等。

正文 第172章 功高盖主,当年真相(一更)

“这个时候过去合适吗?”云鹏问道。

“也没什么妥不妥的了。”西陵越脚下步子不停。

有沈青桐入狱的引子在前,现在就算说他是去给裴影夜做了个解释交代也不为过的。

云鹏也不多言,赶紧去吩咐备马。

裴影夜这边,皇帝当然不能怠慢,所以一大早刚打发了西陵越等人离开,他就马上差人去了驿馆。

给出的解释很简单,无非就是绿腰失手杀人,之后为了逃脱罪责,就编排了谎话,而沈青桐那边出去的那张银票,就顺理成章的加在了一直行踪不明的赵刚身上。

这样的解释,虽然经不起推敲,但至少也算有理有据了。

路晓亲自过去,一再的表示了歉意。

裴影夜的态度虽然有些含糊,但至少也没有明确的表示不买账,这样一来,这件事也就马上结成了铁案了。

西陵越过去的时候,裴影夜人是在驿馆里的。

他递了帖子,里面有个侍卫出来引了他进去。

彼时裴影夜正坐在屋子里,一个人以左右手互相对弈,面上神情却有些心不在焉的。

西陵越举步跨进门去。

裴影夜抬头看了眼,不冷不热的道:“你们皇帝陛下已经派人过来解释过了,这个时候你再过来,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他解释他的,本王过来说的是本王的事情!”西陵越道,半点也不客气的走进去,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

裴影夜也没叫人上茶,只是意味不明的冷嗤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离开?”西陵越也不介意,直接就开门见山的问道。

裴影夜闻言,便是轻笑出声,语气散漫道:“方才皇帝陛下派人过来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你们大越的帝京附近,有不少的风景不错的圣地,很热情的邀请本宫在这里多玩几天呢!”

西陵越对他的敌意很重,冷笑道:“那你就留下来好了!”

现在摄政王刚死,北魏朝中就是个烂摊子,裴影夜离开太久的话,保不准就要出乱子的,这个时候,他是不可能在这此滞留的。

何况——

皇帝这么热情的款待他,也不见得就都是好意。

两个男人,相看两厌,一开口就都夹枪带棒的。

西陵越的面色不善。

裴影夜放下手里的一枚棋子,随后却是先妥协了,稍稍缓和了神色扭头看向了他道:“你有信心和把握能收服她吗?”

这句话,哪怕是他稍微换个揶揄点儿的语气,都会叫人听出挑衅的味道来,可偏偏,他那表情严肃,神情更是慎重的叫人心神一紧。

西陵越不由的眉心一跳。

裴影夜道:“你看出来了,其实我也拿她无可奈何,如果她不是那么个执拗的脾气,我绝不会将她留在这里。”

沈青桐要怎样,他是控制不了的,所以,虽然之前当着西陵越的面他刻意的把话说的强硬,但事实上他很清楚——

他,做不了沈青桐的主。

西陵越倒是有些在诧异于他的坦白。

裴影夜道:“桐桐的脾气像我师父,那是半分不由人的,既然你也舍不得,那便好好的想想半分把她留下吧,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样了而已。”

别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当初的那件事,给沈青桐带来的打击太大,以至于她现在也许都还没有面对现实。这种情况下,裴影夜根本就不敢逼她什么,更不敢强行的带她走。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推波助澜的点一把火,让西陵越主动的出面留她了。

虽然西陵越这样的人,出身帝王家,又是不择手段在夺位的,这样的人,野心勃勃,又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对沈青桐来说,显然不是最好的归宿,但是换个角度考虑的话——

西陵越的这个身份地位,对沈青桐来说,也未必就不是件好事。

裴影夜这话,却是无疑的让西陵越心里添堵了。

他冷笑:“怎么?你还指望让本王承你的情吗?何必要把话说的这么好听,你要真那么好心,真把她看得那么重,又何必等到今天才出现在这里来假做好人?”

裴影夜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强行辩驳。

西陵越道:“本王过来,不是来让你议论我王府的家务事的,只是提醒你一声,此地不宜久留,你不想节外生枝的话,最好还是尽快走!”

眼下北魏统治之下的天地正值乱世,如果说皇帝没存趁火打劫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其实,本来以西陵越的心思,他是完全不介意隔岸观火,甚至趁火打劫一把的。

可是——

现在,中间夹了一个沈青桐,突然就让他有了顾忌。

明显的,他要敢动打裴影夜的主意,那女人一定又要发疯,扭头就来和他拼命的。

虽然她肯定拼不过他,但是——

他总不能真把人掐死了,或是一巴掌糊墙上去吧?

活了二十多年,昭王殿下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也会活的这么憋屈,尤其还是在裴影夜这种不自觉总以为和他媳妇比他都熟的人跟前。

真是上辈子欠了这女人的吧!

西陵越憋了一肚子的闷气,面色十分的不善。

裴影夜勾了勾唇,当然也不会领他的情,反而是一本一眼的肃然说道:“但愿你真能留得住她!最起码——她若是执意不肯走,我是无计可施的。”

这一句话,听似调侃,却又完全的不是调侃。

西陵越的眸色一凝,“你威胁我?”

裴影夜倒是难得的一笑:“看她!”

“呵——”听了这句话,西陵越便是怒气全散,扑哧一声给笑了出来。

是了,现在他们了两个在这里说什么都是空话,毕竟沈青桐那女人的脾气是半点不由人的。

这个话题,再继续争执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于是西陵越就略一缓和了面色,整了整袍子站起身来道:“总之这里是个是非之所,你尽快走吧!”

他不走,一旦出了事,谁知道沈青桐又要怎么折腾。

现在只要想想他家媳妇,西陵越就觉得脑门上一抽一抽的疼。

裴影夜未置可否。

他也不等,直接抬脚往外走。

裴影夜看了他一眼,就又倾身去瓮里拿棋子。

不想西陵越走了两步,却又突然挺住了。

他扭头,目色凛然的又再看向了裴影夜,问道:“当年——”

语气一顿,却不犹豫,而是莫名的加重了语气道:“沈竞的事,和你无关?”

虽然沈青桐说沈竞出事,和裴影夜没有关系,但是那个时候,她毕竟只是个稚童小儿,一双眼睛,又能看透多少事?

裴影夜刚捏了一枚棋子在手,闻言,他手下动作一顿,却是半天也没有抬头,半张轮廓分明的侧脸落在窗纸透进来的微光里,仿佛一尊神祗一般存在。

这会儿西陵越的耐性倒是很好,他盯着他,只是安静沉稳的等。

最后,裴影夜才缓缓地抬眸。

两个人,四目相对。

两个人的眼神,一个肃然,一个沉静。

半晌,裴影夜开口。

“与我无关!”他说。

西陵越对这话,显然是不全信的,依旧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因为——

他听出了对方的话中有话和欲言又止。

裴影夜知道他在等什么,又兴致缺缺的把棋子扔回了瓮里。

他抿了抿唇,才重又把视线落回西陵越的脸上,语气冷淡又平静的开口道:“很奇怪你们的皇帝陛下为什么会重用沈和那个庸才,并且几十年如一日的派他留守在北疆的军中是么?”

这个问题,的确是一早就萦绕在西陵越心头的一个谜。

沈和的能力有限,真的做不来独当一面,军中皇帝特意派了是他心腹的监军过去,其实就是代替沈和镇场子的,可就是这么个庸才,皇帝居然一直都没有把他叫回来?

西陵越的心里,其实早有自己的揣测的。

而这个时候,裴影夜虽然不明说,可是他的神情态度却也已经说明一切了。

两个人,静默的对峙。

最后还是裴影夜自嘲的轻笑了一声道:“我师父的事,的确和我无关,但如果严格细算起来的话,应该……算是与你有关的吧?原因你应该明白!”

有一个词,叫做“功高盖主”!

沈竞少年成名,三十岁不到,在军中就成了独当一面的风云人物,并且享有很高的威望。

西陵越是了解自己的父亲的,那个人,自私狭隘又唯我独尊,其实从他经久不衰的重用沈和那件事上,西陵越自己的心里多少也已经有数了。

只是——

从裴影夜这里确认了之后,到底还是一种别样的感觉,莫名的,心里突然会觉得愤怒。

他一张脸上的表情紧绷,又是半晌的沉默,最后,还是冷着脸盯着裴影夜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裴影夜心中了然,便是半真半假的一勾唇道:“我知道的她都知道,我不知道的,她可能也知道些什么,你若是觉得不足以解惑,何不自己亲自去问?”

“你——”西陵越的心口瞬时就顶上来一口闷气。

去问沈青桐?去当面撕破脸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果然沈竞的死是和皇帝有关的!

也许是无能为力,也许是别有目的,所以一直以来沈青桐都对此绝口不提的,现在如果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不是称了裴影夜的意?没准这一趟他就真的不至于空手而回了。

裴影夜面上的神色好整以暇。

西陵越又盯着他看了眼,然后就是愤然的一甩袖,扬长而去。

裴影夜坐在那里没动,目送他的背影,目光却是寸寸沉淀,慢慢地落在了虚空里。

过了有好一会儿,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裴影夜收摄心神,就见赵凛已经快步走了进来。

“主子!”

“他走了?”裴影夜坐直了身子。

“是!”赵凛道,顺手把一封帖子呈上:“这是刚才宫里送来的,说是还没到避暑的季节,城外的行宫闲置,主子如果有兴致,可以过去小住几天,赏玩一下附近的风景。”

裴影夜只是淡淡的扫了眼,却是接也没接,道:“直接回了,就说裴元洲的凶案既然已经水落石出,我们就不打扰了,收拾一下,后天就启程回国吧!”

“是!”赵凛应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的道:“那二小姐这边的事——”

“那丫头的脾气倔,我也奈何不得!”裴影夜一筹莫展的叹了口气,“随她吧!”

“可是——”赵凛还是不放心。

裴影夜道:“大越皇帝和西陵越中间夹着一个瑨妃呢,本来就只是名义上的父子,他倒是不至于为此而和桐桐之间起了戒心和隔阂。既然她执意不肯走,那就先这样吧,你去挑几个干练的,留下吧,以备不时之需。”

“好!回头属下就去安排!”赵凛应了,顿了一下,还是忧心忡忡的道:“主子,就算昭王那边不至于为难二小姐,可是宫里……沈家大夫人的死,就已经是个示警了,是不是……”

“现在不能动她!”提及此事,裴影夜也是心烦意乱的皱了眉头。

他起身,踱步走到一边去推开了窗子,盯着外面被风拂过的梧桐道:“桐桐执意不肯走,我又不敢跟她去问她心里是怎么个打算和想法吧,现在如果贸然动了那个女人,皇帝疑心生暗鬼,他一旦起疑,必定采取非常手段,这样一来反而会对桐桐不利!”

“那就这样放任不管了吗?”赵凛道,脸上也带了明显的急色。

“留几个人下来,先盯着吧!”心中略一思忖,裴影夜也只能是加持如此了。

现在所有问题的症结都在沈青桐,毕竟都是她的事,她自己都不表态,别人就更是不能替她擅自做主了。

裴影夜想着这件事,也是心情烦躁。

他在窗前站了会儿,突然道:“听说皇觉寺的菩萨灵验,既然有时间,本宫就过去上炷香吧!”

沈竞的尸骨是带回祖籍葬入祖坟了的,沈家祠堂里供奉的也只是排位,那里裴影夜当然是不能去的,不过沈家老夫人还算有点儿良心,沈竞死后就在皇觉寺给他供奉了长明灯。

裴影夜这一趟既然来了,自然要过去走一趟的。

“是!”赵凛应了,转身出去吩咐。

裴影夜倒是没有藏着掖着,拿了披风,就又点了几个侍卫,一行人都换了便服,打马往东城门出城。

临近中午,街上的行人为了躲避日晒,所以不多。

一行人策马出城,问好了路,就往郊外皇觉寺的方向走。

彼时出入城门的人只有零星的几个,这一行人刚出了城,斜对面另外一条小路上也刚好有一双主仆打马过来。

“少爷,怎么了?”小厮扯着脖子朝这边的路口上看。

旁边的马背上,陈康梁眉头深锁,沉吟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刚才过去的那人有点儿眼熟?”

小厮抓了抓后脑勺,茫然摇头:“没有啊!不记得在哪里见过!看他们的穿着做派,非富则贵,要是见过,小的肯定记得。大概——是过路的吧!”

“是吗?”陈康梁还是觉得心里怪怪的。

只是裴影夜的样貌气质都出众,他心里也认同小厮的话,若是真的见过,他也不可能印象这么模糊。

可是,方才惊鸿一瞥,那一眼的感觉,真的是莫名的熟悉。

陈康梁若有所思的又再仔细的想了想,实在寻不到蛛丝马迹,也就作罢,收摄心神道:“走吧!”

他离京续职已有两年,这才是第二次回京,上回沈青桐大婚,他是悄悄回来的,谁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这算是种什么样的感觉,自从她嫁人之后,再想起这座偌大的繁华帝京,心情都莫名的萧索,要不就是堵得慌,怎么想都是耿耿于怀的。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

那人是西陵越!大越朝中位高权重的第一亲王,在那人面前,他真的是只有低到尘埃里的份儿。

想起生平恨事,陈康梁的心情又是一阵恍惚,正在失神,就听城门楼上有人叫他:“康梁!”

陈康梁抬头,却赫然发现今天执勤的守城官是个熟人,以前一起在太学读过书的同僚。

“卓开?”陈康梁露出一个笑容,翻身下马。

卓开匆忙自门口上下来,热络的一拍他的肩膀:“你小子说是出京续职去了,至于连逢年过节都不回来吗?”

陈康梁心头苦涩,与他寒暄。

他家里出事之后,就只能靠自己去拼前程了,卓开也知道,而这人也算敦厚,所以倒是没有提这茬儿。

说了两句话,约了下午换岗之后茶楼喝茶,卓开还要当差,就没再多说。

“那咱们下午不见不散!”

“好!”陈康梁点头,转身刚要上马,就又想起了萦绕心头的那点儿困惑,随口问道:“刚才有一行人出城去了,看着排场不俗,知道是什么人吗?”

“哦!你最近不常回京有所不知,最近国中来了位贵客!”卓开道,大致的将北魏摄政王入京遇刺,京兆府又闹了一场乌龙的事情都说了,最后调侃道:“说起来也是有惊无险,昭王妃算是你的小师妹吧,要真被这事儿连累了,镇北将军在天有灵也难瞑目吧!”

当年陈康梁得幸拜了沈竞为师,着实羡煞了不少人。

陈康梁倒是不知道还出了这件事,便是勃然变色:“有人指证是桐……昭王妃杀人?”

“是啊!”卓开耸肩,既然已经时过境迁,就只当笑话说了:“北魏的摄政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不知道京兆府怎么办案子的,现在好了,龚楠丢了乌纱不说,这会儿还在牢里关着呢!”

卓开说着,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又捶了下他的肩膀笑道:“王妃没什么事!也不看看那是谁,有昭王殿下护着,谁还能奈何的了她?真是谁遇上谁倒霉!”

说着,他想起了什么,就又话锋一转,冲城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不是问刚才过去的是谁吗?是北魏的太子殿下!摄政王横死,他过来收尸并且处理残局的。”

陈康梁的思绪却全然不在此事上面——

京兆府尹龚楠绝对没有胆子攀咬沈青桐的,而且说一个青楼女子莫名其妙就点名道姓的指证昭王妃,这事情本身就有蹊跷,这件事绝对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沈青桐这应该是卷入了太子和昭王之争里面,成了箭靶子,遭遇了无妄之灾了吧?

陈康梁一瞬间心乱如麻,胡乱的应了声:“那他出城做什么?”

“他是远客,肯定不会乱走的,看那个方向,要么就是出去遛马,要么……也可能失去皇觉寺参禅的吧!”卓开随口道。

陈康梁被沈青桐的事情乱了心智,也没心思和他多说了,转身上马往内城的方向去。

“少爷,这不回府的路,我们应该走那边的!”走过前面一个岔路口,小厮叫他。

陈康梁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这走的是去沈家的路。

但再转念一想——

就算去了沈家,也找不见沈青桐的,她现在已经嫁了人,是昭王妃,住在昭王府的。

哪怕只是拜会,他也不能不避嫌的去昭王府求见王妃的……

陈康梁心中越发苦涩,重新调转马头,这一转身,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就又想起了方才城门之外远远看到的那个人。

裴影夜?昭王府?沈青桐?

脑中惊雷,瞬间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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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儿们,么么哒,来晚了!这章补昨天的,今天的份额晚上更!

正文 第173章 搞事情的太子妃(二更)

北魏摄政王被杀的事情,不可能凭空牵扯到沈青桐的,就算是太子针对昭王府的栽赃……

从沈青桐身上下手,这突破点也未免找得太牵强了些的。

难道那件事,真的和昭王府,甚至是沈青桐有关?

陈康梁自己想着都觉得像是个笑话,可是那一瞬间,他整个手心里却都是汗水,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只是因为震惊,还是为了某种呼之欲出的真相和可能而兴奋。

“少爷?”随行的小厮见他神色古怪,就试着叫他。

“哦!”陈康梁回过神来,又再思忖了片刻,道:“你回去再跟卓开说一声,就说我们不喝茶了,下午他换岗之后去云鹤楼,我请他喝酒!”

小厮也没多想,点头:“好!”

陈康梁又道:“关于北魏摄政王遇刺一案,我有些好奇,下午你不用跟着我了,去打听下消息,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小的知道了!”那小厮应了,就调转马头,又折返东城门。

这边陈康梁打马回府。

自他父亲辞官之后,便就心情郁郁,本来陈夫人是陪着他回了老家休养的,可那陈文林却是个输不起的,回乡之后就开始自暴自弃的沉迷酒色,成天里花天酒地的,半年之内小妾就纳了好几房。陈夫人看着堵心,又管不了他,干脆就又躲回了京城这边的宅子里。

只是因为夫君的官职没了,如今她虽然人在京城,但是却深居简出,平时的交际圈子没有了。

陈康梁这次回京,本来就是为了给她送寿礼的。

因为陈文林的事情,陈夫人免不了又是一顿哭诉数落。

陈康梁这个做人儿子的,也不能编排父亲的不是,何况他这会儿有别的心事,也实在是顾不上家里那些鸡毛蒜皮,所以只是很敷衍的听着。

陪着陈夫人坐了个把时辰。

陈夫人后面慢慢冷静了,就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湿气道:“你也是的,都老大不小了,不管怎样,也先给我娶一房媳妇回来,让我心里有个谱儿。现在这个样子,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你,这个家,成什么样子。”

“再说吧,现在我没心思说这个!”陈康梁道。

他是打小儿就很喜欢沈青桐的,那时候她虽然比起别家闺秀,有些调皮,但就是有那么一股子灵气,很活泼,很明媚,让他看了就会心生欢喜。

后来沈竞出了事,沈家换了当家人,陈夫人也不再看好沈青桐这个孤女,便有意的拦着,不叫他和沈家之间往来。

前面他父亲出事,他才终于找到机会,说服了陈夫人去提亲,只是没曾想,后面横生枝节,出了那么大的乱子。

后来回头想想,其实重逢之后,他是感觉到沈青桐和当年记忆里很不一样了,只是心里的执念依旧很深,尤其是在后来她被西陵越“强娶”了之后,总会觉得胸口压了一口气,怎么都散不出去。

“你又拿这话来敷衍我!”陈夫人就不高兴了。

陈康梁懒得听她说,就站起来道:“母亲,我约了人见面,这事容后再说吧!”

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你跟我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沈家的那个丫头?”陈夫人见他一副明显抵触的情绪,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那时候你瞒着我自己跑去沈家退亲,可是把我的面子都丢尽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执迷不悟吗?”

“母亲你多想了!”陈康梁道,因为是自己的母亲,终究是没好意思甩脸色的,“你也看到了,父亲现在一蹶不振,咱们陈家难道我能看着它就这么没落了吗?好歹等我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再说吧,现在我是真没心思说别的!”

说完,他强行拉开陈夫人的手,转身就走。

“你这是要气死我吗?”这个儿子算是被她宠坏了的,真倔起来,陈夫人也无可奈何,于是就只能冲着他的背影跺脚。

陈康梁出了家门,直接就去了云鹤楼。

他会选云鹤楼,没别的,云鹤楼就在东边城门边上,在进出城门的必经之路上。

那时候,沈竞就只带着那位师兄回京了一次,而且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师兄进京之后直接住在了沈家,机缘巧合,他就只有一面之缘。

那时候,他对那人不是很关注,所以印象不是很深,再加上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人的容貌多少会有些变化,只凭城门外那匆匆一眼,他实在也不好下定论,所以他必须再见裴影夜一次,看能不能找出蛛丝马迹来。

这会儿还不是吃饭的时辰,所以云鹤楼里也很冷清。

陈康梁选了二楼临街视野最好的雅间,定好了酒席就先上楼去等。

半个时辰之后,卓开换岗之后,直接穿着铁甲就上来了。

两人都是世家子弟,又是十几年的交情,所以相谈甚欢。

席间,陈康梁状似无意的又把北魏摄政王一案的经过都问过了一遍,但是抽丝剥茧,怎么想也是觉得那只是太子栽赃嫁祸的勾当,毕竟——

再怎么样,西陵越犯不着用自己的王妃出面杀人的。

沈青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去杀人?怎么看都不靠谱。

两个人推杯换盏,心不在焉的喝着酒,一直到华灯初上,才听见城门的方向马蹄声清脆,还是中午时候那十来个人的阵容,一行人从城外打马从街面上走过。

这时候卓开已经喝高了,眼睛通红的拉着他的一只手絮絮叨叨的说话。

陈康梁稍稍把身子往半敞开的窗户后面藏了藏,然后凝神静气,目不转睛的盯着外面。

裴影夜一马当先,黑色的衣袍黑色的披风,灯光和星光之下,他面上线条流畅,勾勒出绝代风华的五官轮廓,但是整个人看上去却像是沉浸在黑暗中的雕塑,给人一种只可远观的威慑力。

陈康梁搜肠刮肚的想,想要试着把他的这张脸和当初沈竞带回来的那个少年作比较,却奈何记忆匮乏,他是真的印象模糊,只是觉得有点儿面善,但具体的就真的无迹可寻了。

就凭这一点,他什么结论也不能下。

陈康梁心里烦躁,眼见着裴影夜一行就要从楼下的街面上行过了,对面的卓开仰着脖子把个空酒坛往嘴里倒了半天无果,突然站起来,冲着门外喊:“小二!上酒!再拿好酒来啊!”

他喝多了,站都站不稳,随手把手里的空酒坛往桌子里边一放,不想力度控制不当,却是失手直接将那酒坛子给甩出了敞开的窗外去。

彼时裴影夜一行刚好从楼下过。

冷不防一物从高处坠落,赵凛出于本能的反应就抽出腰间佩戴的钢刀,横臂一挡,怒喝道:“什么人?”

砰地一声。

酒坛子撞在他的刀锋上,砸了个粉碎。

陈康梁偷窥的时候本就心虚,此刻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身子往后一侧,完全躲在了窗户后面,最后一眼,眼角的余光扫过,心中便是骇然一惊——

赵凛手里的那把刀,成色已经很旧了,刀身上的光芒内敛,但是那刀柄的末端镶嵌的一块翡翠露了半边出来。

这把刀,陈康梁确定自己是见过的。

那时候他还小,小孩子难免好奇,看到师兄的随从随身带着把破刀,就想借来耍,不想却连拿都没能拿得动!

是了!那是一把重刀!

刀柄上镶嵌了一颗翡翠的旧刀!

那一瞬间,陈康梁心中翻江倒海,手心里又是一手的汗。

他使劲紧绷着身子藏在窗户后面。

对面的卓开听到楼下有人叫骂,迷蒙着双眼探身看过去,便是咧嘴一笑,连连挥手道:“不小心!失手掉下去了!嘿嘿!得罪得罪!”

他是世家子弟,教养很好,笑起来一脸的憨态可掬。

裴影夜挑眉看了眼,淡淡的道:“走吧!”

赵凛见卓开穿的是守城校尉的军服,又想起白天出城的时候见过,就也没再追究,一挥手,众人一行打马快速的行过。

陈康梁一直在聆听细数外面的马蹄声,那一声一声,似是踩在了他心上的节奏,分外的清晰又震撼。

直至——

“两位爷是要酒吗?”楼下小二抱着酒坛子推开门。

“来,拿过来!”卓开招手。

小二抱着酒坛子过来,卓开才要伸手去接,却被陈康梁拦下了。

他将人扶来一把,又从怀里摸出碎银子扔给那小二:“你喝多了,该回了!”

“难得你回来,我没醉!”卓开道,挥舞着手去推他。

这个时候,陈康梁已经没了继续浪费时间的耐性,刚好他的小厮也不在,他干脆就又掏出一块碎银子给了那店小二道:“卓公子醉了,城南四方街的卓家很好找,你去雇辆马车,把人送回去!”

那小二得了银子,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隙,赶紧过来扶了人:“好嘞!”

“别走!我没醉!咱们今天不醉不归啊!”卓开意犹未尽。

陈康梁拉开他的手道:“很晚了,你明天白天不是还当值,别耽误正事了,早点回去休息,咱们改日再喝!”

卓开算是个循规蹈矩的世家子,想想自家老爹那张千年冰霜不化的老脸,就也没在坚持,摇摇晃晃的被小二扶着下楼去了。

陈康梁随后出来。

这个时候,天色已晚,街上没什么人。

白天里繁华的京城闹市,这会儿反而显得空旷。

他打马一路疾行,却是没有半分迟疑和犹豫的直接奔了东宫。

彼时西陵钰正在书房里搂着两个侍妾喝闷酒,听了个陌生的名字,直接一巴掌甩来宝脸上了,骂道:“什么阿猫阿狗你都来报?你这奴才,哪儿来的狗胆!”

皇帝才刚罚了他,相当于变相的软禁,他正心情不好。

来宝挨了巴掌,捂着脸,也不敢抱怨,正要出去,走到院子里,却刚好迎着太子妃卫涪陵被婢女扶着从外面进来。

“奴才见过娘娘!”来宝赶紧行礼。

卫涪陵目不斜视的往里走,还没进门,就先被屋子里传出来的酒气顶得皱了眉头。

她和西陵钰的关系不好,平时在这府邸里几乎是互相不往来的,来宝生怕死她是来找事情的,赶紧跟过去就想拦着,“娘娘,殿下他今天心情不好……”

“我知道!”卫涪陵道,说话间已经一步跨过了门槛儿。

彼时里面两个侍妾,都是衣裳单薄,一个正在靠在西陵钰怀里,笑嘻嘻的往他嘴里递酒,另一个则是在夹菜。

卫涪陵这个太子妃,还是有地位的,两个侍妾见了她,都是心里一慌,赶紧的敛了笑容。

“娘娘!”挣扎着,就要起身行礼。

西陵钰循声抬头,看到卫涪陵这张脸,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来做什么?”他问,一把又将那刚从他怀里钻出去的侍妾拉了回来。

那女人跌在他怀里,顿时有种大祸临头的预感,差点哭出来——

太子妃的手段了,而且她身份特殊,看在南齐朝廷的面子上,太子又不可能废了她,所以他们夫妻两个斗,其他人,真的就只有做炮灰的命。

即使妾室们背地里为了争宠各自耍尽了手段,卫涪陵在这东宫里,其实是没人敢当面惹她的。

卫涪陵倒是没发作,只是正色看着西陵钰道:“臣妾过来,自然是有事的!门口那人,殿下最好还是见一见吧!”

西陵钰不悦的皱眉,刚要说话,卫涪陵却是眉眼凌厉的扫了那两个侍妾一眼道:“你们先出去,本宫和殿下有话要说!”

“是!奴婢告退!”两个侍妾如蒙大赦,感激爬起来就跑了。

西陵钰一把没抓住,顿时怒火中烧——

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府邸里,他的妻妾都把卫涪陵这泼妇摆在他上面了?

“卫涪陵,你好大的胆子!”西陵钰一把掀翻了桌子,蹭的站了起来。

卫涪陵不避不让的面对他,不徐不缓的打断他的话道:“门外求见的那个陈康梁,据臣妾所知,他早年和已故的镇北将军有过一段师徒缘分,他和昭王妃是以师姐弟相称的,他骤然到访,殿下就不好奇他会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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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凉凉又出来搞事情了…。总觉得搞事情的凉凉很戳中萌点啊啊啊~

正文 第174章 我要沈青桐!

这一次偷鸡不成蚀把米,西陵钰算是在西陵越的手里吃了大亏的,这会儿但凡听到“昭王”二字就恨得牙根发痒,更别提还是和沈青桐有关的了。

他愣了一瞬,却是奇迹般的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院子里,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来宝忙道:“是有这么一重关系在的!老陈大人在时,陈沈两家的关系很是不错,据说之前还有过联姻的打算,可是——”

当初沈青音以死拒婚的事情虽然被老夫人压下了,但是沈家也是人多眼杂,到底还是散了风声出去,闹得沸沸扬扬的。

知道西陵钰也是心里膈应,来宝立刻打住了话茬,连沈青音的名字都没敢提,只避重就轻的道:“后来出了点儿岔子,这才作罢的!”

西陵钰也没有马上表态,重又缓缓地坐回了榻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卫涪陵道:“臣妾之前出门应酬的时候有偶然听到过,据说这位陈公子和昭王之间走得很近,保不齐昭王和昭王妃的好事里头还有他牵的线呢。而且——这个人好像是真的一直对咱们敬而远之的,是不是?”

一个和沈家交情匪浅,又和西陵越走得近的人,却突然找上了他?

事有反常必为妖!

这个陈康梁突然主动登门,的确是太奇怪了。

“你是觉得,这其中会是老三的阴谋吗?”思忖片刻,西陵钰问道。

“不太好说!”卫涪陵道,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既然他来都已经来了,殿下见他一见也没什么损失的!”

西陵钰想想也是,这才点了头,对来宝道:“去带他进来吧!”

“是!”来宝答应了一声,就小跑着出去了。

西陵钰看一眼这满地狼藉的酒菜,也不指望卫涪陵,直接喊了院子里的婢女进来:“都收拾了!”

“是!殿下!”婢女们诚惶诚恐,一个个低眉顺眼的快速整理,重新擦拭地砖。

西陵钰一抬头,却见卫涪陵还站在那里没动。

他皱眉。

卫涪陵勾唇一笑:“殿下应该不介意臣妾留下来旁听吧?”

以前卫涪陵对他的事,从来都是敬而远之的。

西陵钰狐疑的上下打量她。

卫涪陵面不改色:“殿下的处境不好,我这日子也过得提心吊胆,咱们夫妻之间为了家事吵闹是一回事,臣妾还不至于轻重不分!”

她这话说的才是正经道理。

以前虽然皇帝纵容西陵越,但是都也还好,可是这一次,皇帝居然被西陵越几句话挑拨的就变相了软禁了太子?如今这东宫一门,可谓是人人自危的。

一旦太子西陵钰的地位被动摇,这一家子谁都不会有好下场,尤其是贵为太子妃的卫涪陵。

想到一大早宫里发生的事,西陵钰就是心头一堵。

他又看了卫涪陵一眼,就稍稍软了点儿语气,冷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这便算是默许了。

卫涪陵不动声色,待到婢女收拾好了,她就进了里间,躲在了帐子后面。

来宝出去了不多时就带了陈康梁进来:“殿下,陈通判到了!”

陈文林辞官之后,因为陈家捐出了绝大多数的家财,西陵越在皇帝面前讨了个口,就把陈康梁外放了,本来是从六品的州同,现在已经是正六品的通判了。

对于一个二十出头,才刚弱冠之年的男子来说,陈康梁这也是沾了世家子弟的光,其实已经混的相当不错了。

“微臣陈康梁见过太子殿下!”陈康梁行礼。

西陵越半靠在软塌上,也不叫起,只稍稍的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不说话,陈康梁却多少有点儿心浮气躁,于是主动开口道:“微臣贸然登门,打扰了殿下休息,甚是惶恐,不过因为事出突然,又万分紧急,关乎我大越朝廷的国本安危,微臣不敢怠慢,只能连夜求见了,还请殿下见谅!”

他这一开始就把人的胃口吊足了,西陵钰却并不买账,反而冷笑道:“哦?是吗?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你不先去禀了老三,却要过来求见本宫?”

冷嘲热讽,暗指陈康梁和西陵越之间的关系。

陈康梁心知肚明,也不废话,仍是义正辞严道:“殿下贵为一国储君,微臣本来不该擅自叨扰的,但是此事——是和昭王府有关,纵观这普天之下,除了皇上和殿下您,也再没有第三人能担待和处理此事了,所以不得已,微臣只能前来冒犯了。”

还是和西陵越有关的?

西陵钰这才为之一振,稍稍坐直了身子,不耐烦道:“别再卖关子,到底什么事?”

陈康梁单膝跪下去,行了大礼,“微臣偶然发现了一个秘密,是和前镇北将军沈竞有关的!”

关于沈竞这个名字,虽然这人死了十多年了,但是因为当年名声大噪,西陵钰也是如雷贯耳的。

“沈竞?”只是这会儿他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越发的烦躁起来,斥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事情是有些复杂,所以还请殿下稍安勿躁,听臣把话说完!”陈康梁道:“微臣年幼时曾被家父送去沈竞处学了几天兵法,那时候沈竞其实已经有一个得意门生了,据说很得他的重视,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带在身边教导的,后来有一次沈竞回京省亲,微臣有幸和他的这位关门弟子有过一面之缘……”

沈家的陈芝麻烂谷子,西陵钰本来没心情去关心,但是和沈竞有关的,他就顺口问了句:“是吗?沈竞身边还有这么号人?”

但是沈竞死时,他身边所有的人,全军覆没,包括他的夫人和家仆都一起丧命了,如果他的那个徒弟一直跟着他,那么十有八九也是死在那次的事件里了。

“是啊!十多年前,沈竞在北疆遇难之后,他的这个弟子就销声匿迹了,本来微臣也没多想,但是就在今天,机缘巧合,微臣又见到这个人了!”陈康梁道,说着,语气就不由的一沉,强调道:“就在今天,这京城之地,天子脚下!并且——这个人的身份还十分特殊,殿下也一定意想不到!”

他的这个郑重其事的语气和表情,不得不说是真的感染到了西陵钰了。

西陵钰也不由的重视起来,脱口道:“是什么人?”

陈康梁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一字一顿道:“他姓裴!”

西陵钰脑中灵光一闪,已然是倒抽一口凉气。

就是帷幔后头的卫涪陵也是意外的屏住了呼吸,手指用力的扣紧了雕花门框。

陈康梁道:“对!就是那位北魏太子,北魏的储君,马上就要登临帝位的太子,裴影夜!”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意外,也太叫人震惊了。

西陵钰蹭的一下子站起来,紧张的质问道:“裴影夜?你确定?”

裴影夜曾经师承沈竞?居然还有这种事?

沈竞是当年威名赫赫,赤手可热的武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他真的曾经收过裴影夜为徒,并且教导过……

西陵钰只觉得脑中惊雷阵阵,有很多的事情,错综复杂的交替缠在在一起,反而叫他一时之间理不出个头绪来了。

陈康梁瞧见他眼中闪烁的光芒,便是暗地里冷笑了一声。

“微臣确信自己一定不会认错!”再开口时,他还是面容严肃:“本来微臣也十分的震惊和意外,但是那人之前我见过,确信无疑就是他。殿下,微臣常年在外,这一次也是机缘巧合回京省亲才遇到了,本来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后来听说了一些近期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就更是觉得匪夷所思了!”

“你是说——”西陵钰这会儿也慢慢的缓过神来,重又慢慢的坐了回去。

陈康梁道:“北魏的摄政王被一青楼女子所杀?这样的事情,殿下信吗?”

西陵钰当然不信,并且他有确切的人证,能证明就是沈青桐出面拿银票收买了绿腰,把人骗走,进而冒充她的身份,做了杀人的局。

诚然,他并不会觉得这是沈青桐的个人所为,早就认定了是西陵越的手笔。

本来以为他可能是用来拉拢裴影夜的,但如果陈康梁说的这一重关系真的存在的话……

那么——

极有可能,他们两个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本来西陵越就很得皇帝的宠信,他的这个太子宝座坐的就颤颤巍巍的,如今若是西陵越真的又和裴影夜结盟了的话……

西陵钰根本就不敢往后想了。

他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喉结山下滑动了好几下,总觉得有一股寒意正从背后缓慢的升腾。

“殿下?”陈康梁试着叫他。

西陵钰一寸一寸的缓缓抬眸,盯着他的脸孔道:“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

陈康梁也是为了这事儿苦恼。

虽然他现在非常确定裴影夜就是当年自己那个神秘的大师兄,但是他和那人接触的太少了,口说无凭。虽说用里通外敌作引子,皇帝必定格外的重视,这种情况下甚至可能有备无患,宁肯错杀也不放过的,可是——

事情又牵扯到了皇帝最宠爱的皇子西陵越。

万一皇帝一念之仁,这一次不能一击必杀的话——

陈康梁不蠢,他当然不可能自己站出来指证的,这样太冒险。

可是这样的机会,也绝对不会放过。

于是暗暗提了口气,他道:“北魏摄政王被杀一案,本来就透着蹊跷,陛下圣明,此时必定也是心里有数的。这个人的身份,微臣十分确定有问题,至于证据——殿下随便拿出来一点儿,其它的——纸包不住火,只要皇上下令彻查,就一定会露出蛛丝马迹来!沈竞他包藏祸心,辜负了陛下对他的信任和栽培,居然投诚北魏,好在是报应不爽,他先战死了,否则若是遗留到了今天,指不定咱们大越的半壁江山早都丢了。此等乱臣贼子,陛下绝不会轻纵!”

皇帝多疑,尤其是在他的江山社稷有可能被威胁了的前提下,这件事只要提出来,十有八九他是会彻查追究的。

一旦沈家乱臣贼子的帽子被扣牢了,那么就是抄家灭族的灭门大祸,整个沈家,包括沈青桐在内,谁都逃不过。

而现在,西陵越和裴影夜之间也不太说得清楚,即使平时再怎么得宠,皇帝会容他吗?

西陵钰此时的心情是已经激动的有点儿不能自己了。

这么大的利益摆在眼前,的确,先伪造一点所谓的“证据”出来,也未尝不可的。

可是……

他想着,便又瞬间凛冽了眸光,盯着陈康梁道:“为什么跑来告诉本宫这些?沈竞不是你的恩师吗?你这么做,不觉得有背信弃义之嫌吗?”

好在他还没有被冲昏头脑,万一这个陈康梁只是西陵越的棋子,两人联手挖坑给他跳的呢?

“当初沈竞常年征战在外,其实微臣和他也只是徒有师徒之名罢了。而且江山为大,陛下为重,这样的事情,微臣既然已经知道了,又哪能坐视不理?任由他们一起密谋筹划出惊天的阴谋,危及我大越的江山?”陈康梁道,那态度端得是一个大义凛然。

西陵钰从他的话里没听出破绽,只是毕竟是件攸关前程和生死的大事,他并不敢贸然做决定,思虑再三,还是说道:“这件事,事关重大,要怎么做,本宫还得先仔细的计较一番,今天天色已晚,你先退下吧!”

“殿下!”陈康梁得不到他的准话,哪能甘心,刚要说什么,外面就有个侍卫匆匆进来。

他也不知道西陵钰这里有人,见到陈康梁,便是打住了话茬,谨慎起来。

西陵钰看过去一眼,目光微闪,直接道:“什么事,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是!”那侍卫倒是不含糊,拱手道:“属下最新得到的消息,北魏摄政王被杀一案,陛下已经做主结案了,北魏太子也没有提出异议,说是今天下午已经向陛下递出辞呈,后天一早就要离京了!”

“这么快?”西陵钰大为意外。

那侍卫懂事的很,不等他吩咐,已经退下了。

陈康梁便是急了,道:“殿下,机不可失,一旦北魏太子离京,后患无穷!”

西陵钰此时也是左右为难。

这么大的决定,他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轻易做下,就只是拧眉沉思。

陈康梁心急如焚,又不敢说过激的话,就只是面色焦灼的盯着他。

“这件事哪里是说说这么简单的,要想一举成功,还得从长计议!”西陵钰道:“本宫知道你是一片忠心,你先回吧,明日一早,本宫会给你消息的!”

陈康梁虽然着急,但是也拿他没办法,最终只能咬牙点头:“是!”

他以头触地,拜了一拜。

西陵钰挥挥手。

陈康梁却还是跪着没动。

“你还有别的事?”西陵钰等了会,没听到脚步声,就又抬头看他。

陈康梁咬着牙,面有难色,最终还是心一横,拱手道:“殿下,微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殿下看在微臣一片忠心的份上,能够成全!”

西陵钰已经没心思和他多说了。

陈康梁道:“是沈竞的女儿沈青桐!虽说沈竞大逆不道,但是微臣与他毕竟是有那么点儿师徒一场的缘分,实在不忍看他断送了血脉。此次如若殿下大事得成,能不能高抬贵手?”

西陵钰一愣,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陈康梁的目的本来就只有一个,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道:“我要沈青桐!”

西陵钰面上表情一木。

那帷幔后头藏着的卫涪陵却是险些失声笑出来。

正文 第175章 献策

西陵钰的心里还为了沈青桐一直憋着一口气呢,此时闻言,脸上表情略显出了几分不自在。

陈康梁看到了,却没有多想,又觉得自己方才那话说得不太妥当,于是就解释道:“师徒一场,虽然他不忠不义,微臣到底也是于心不忍的,还希望事发之后,殿下您能网开一面,留沈青桐一命!”

西陵钰哪有心思去理他的废话,僵硬着一张面皮道:“你先退下吧,明天一早本宫会给你消息。”

陈康梁没拿到他的准话,心里还不踏实,可也不敢太过分了,只能先咬牙退下了。

“是!”

他起身,退出了屋子,然后匆匆的转身离开了。

西陵钰冷着脸,坐在那里没动。

卫涪陵从屋子里出来。

他抬眸看过去一眼,没好气的问:“你都听到了,觉得他的话可信吗?”

“看着倒不像是假的!”卫涪陵道。

她也不打算坐下,就那么站在西陵钰面前,忖道:“不过这个人明显是心术不正,就算他的话不假,殿下也犯不着给他当枪使!”

要针对西陵越也就罢了,主要是还牵扯到了裴影夜,那么这件事要操作起来自然就要格外的慎重了。

西陵钰道:“昨夜的事情,是本宫着急了,以至于现在受制,否则的话——事关江山社稷,本宫说话,在父皇面前还是有些分量的!”

但是这时候,他刚因为西陵越两口子被罚了,如果扭头就去告状……

皇帝怎么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假公济私的要报复,说话的力度都要大打折扣的。

卫涪陵还没说话。

西陵钰自己却是不甘心的,想着就一拳打在了桌子上道:“可如果这个陈康梁的话都是真的,这个机会就绝对是千载难逢,裴影夜后天就要走了,机不可失啊!”

卫涪陵面不改色,玩味着略一勾唇道:“既然机不可失,那就不要放过!”

她这话说得倒是轻巧!

西陵钰皱眉,抬头看她。

卫涪陵眼角眉梢的笑意就越发深刻了几分。

她说:“如果北魏太子和赵王妃真的是旧相识,并且前镇北将军又对裴太子有恩的话,那么……有些事,是一试便知的!”

伪造证据,是有风险的。

而红口白牙的单凭一张嘴就去找皇帝说三道四,这也不靠谱。

西陵钰的心头一动:“你是说——”

“只需要随便做个小小的局,若是昭王妃出点儿什么事的话,殿下觉得,裴太子能把持的住吗?”卫涪陵道。

她的语气轻缓,浅淡从容,根本就听不出任何的喜恶情绪。

西陵钰根本就没过多的关注她的表现,只是认真的思索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可是……本宫才被父皇禁足……”他说。

卫涪陵一笑:“这样不是刚刚好吗?有些事,还是尽可能避嫌的好。既然殿下被禁足了,那就听皇上的话,好好的在府里整顿内务,修心养性!”

“这可不是件小事,交给别人的话,怕也是不妥的!”西陵钰却还是不放心。

卫涪陵道:“不是还有母后吗?既然裴太子要离京了,并且在北魏摄政王的事情上,他给了父皇不小的面子,那么为了还他这个人情,父皇还能不设宴给他践行吗?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西陵钰的眼睛一亮。

卫涪陵又道:“这宴会,十有八九,陛下会亲自主持的,那就必定是要设宴宫中的,母后是后宫之主,只要是在宫里,很多的事情,就再好办不过了!”

她今天,就是过来怂恿西陵钰生事的,虽然推波助澜的话说了一大堆,实际性的建议却没有直接给出来,又说了两句话,就先告辞出来了。

彼时月上中天,夜凉如水。

偌大的东宫,花园里只余虫鸣声声,听起来就隐隐的透着几分萧索。

卫涪陵面无表情的慢慢往回走。

青青憋了一肚子的话,左右看看没有人,终于还是不吐不快的道:“娘娘,您这是何苦又要揽了这事情上身?奴婢就觉得那昭王妃满身的邪气,根本就不是个善茬,您又招惹她?”

“闲着也是闲着不是?”卫涪陵一笑,却显然就是个半分也不以为意的模样。

她这样油盐不进的,青青也是无可奈何,想再劝,又怕隔墙有耳,最后也只能把将要出口的话全都咽下去了。

这一夜,相安无事,次日一早,皇帝果然就下了旨,晚上要在宫里设宴给北魏太子一行践行。

不同于接风宴上的正式和拘谨,这回准了五品以上的京官带家眷入宫。

帖子送去太傅府的时候,在家里捂了几天没出门的郭愫就意外的很是惊了一下。

“什么?裴太子这就要启程回国了?”

“嗯!”小丫头点头,“这两天奴婢也没出门,所以不知道,原来昨儿个皇上就把青楼的那件案子给结案了,京兆府尹龚大人都被下了狱呢。北魏太子过来,本来就是为了处理这事儿的,现在既然已经尘埃落定,他当然要走了。”

“那件案子结了?”郭愫更加吃惊,猛地拍案而起,“怎么结的?”

小丫头也是觉得她过分的激动了,却没有多想,只一五一十的把打听到的消息都和她说了。

“说是那个青楼女子诬陷了昭王妃,后来就翻供,又招人了罪行了,龚大人因为不察,险些错判了冤案,被皇上革职打入大牢了!”小丫头道。

京兆府大牢里的刺杀案,皇帝不想闹笑话,就按下了,所以除了太子和昭王府双方的当事人,其他人都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一出。

郭愫却是听着就默默地白了脸,手里捏着帕子,神色惊疑不定的。

她十分确信,那天晚上她没有眼花,虽然夜里光线昏暗,但是她十分确定,那个马车上的人是常贵妃。

常贵妃会出现那里不是巧合,而北魏的摄政王又哪里是个随随便便的青楼女子就能杀死的?如果她所料没错的话——

那次的凶杀案绝对是有内情!

皇帝是为了维护常贵妃,所以才把这案子草草的了结了?可常贵妃一个从不出宫门的深宫妇人,她杀那摄政王做什么?无非——

就是皇帝指使的吧!

是的!是皇帝!一定是皇帝做的!

细思极恐,郭愫心神不宁的半晌没有缓过神来,直到丫头推了她好几下:“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夫人来了!”

“哦!”郭愫回过神来,一转头,就刚好是看到郭夫人从门外进来。

“母亲!”郭愫赶紧收摄心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过去拉了郭夫人的手:“母亲怎么过来了?”

“刚你姨母过来小坐,她走了,我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你了!”郭夫人道,拉着她的手到桌旁坐下了。

郭愫因为自觉得是洞悉了皇帝的秘密,正在心里紧张和不安的时候。

她虽然聪慧,但是到底一个女儿家,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左思右想,还是心里不安,就支开了丫头道:“这马上也晌午了,午膳我陪母亲吃,你带人去厨房多准备几个菜!”

“是!”小丫头点头应下了。

郭夫人是过来人,一看女儿这心不在焉的神情就知道她是有事,于是也回头给跟着自己过来的妈妈使了个眼色。

那妈妈会意,点头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你怎么了?”房门合上,郭夫人问道,“脸色看着不大好,是不舒服吗?”

“母亲!我——”郭愫紧张的抓着她的手,却还是因为事情非同小可而欲言又止。

但是如果不把事情说出来,她又觉得自己迟早要被逼疯的,于是咬着嘴唇犹豫再三,还是把那天晚上遇到的事情都和郭夫人说了。

说完之后,她还是一脸的紧张,死死的抓着郭夫人的手:“母亲!我没看错,那天晚上我遇到的人,一定是贵妃娘娘!您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北魏的那位摄政王,难道真的是被皇上给……”

越想越害怕,干脆就止了声音。

郭夫人也是一脸的神色凝重,但是却并不见惊慌。

郭愫六神无主,目光凌乱的四下里扫了一圈之后,就还是焦急的道:“也不知道那天她看没看见我,万一——万一——”

“你别瞎想!”郭夫人不悦,严厉的打断她的话,“你要真的别看见了,这会儿八成也能坐在这里跟我说这话了!”

早就被灭口了吧!

郭愫想想也是,反倒是隐隐的松了口气,但是苦思冥想仍是弄不明白:“可是为什么?那贵妃娘娘她难道真是帮着皇上去做的?”

郭夫人看了她一眼,叹息道:“八成吧!”

“啊?”郭愫更是意外,瞪大了眼睛瞧着她。

“唉!”郭夫人叹了口气,道:“方才你姨母过来,还与我说了点儿事,现在看来,八成是真的了。”

“怎么了?”郭愫疑道。

“你姨母她和庄嫔娘娘素来交好,昨儿个娘娘传她进宫去说话,说是皇上似是有意把临川公主嫁到北魏去!”郭夫人道。

“啊?”郭愫一惊,更是意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咱们都没听到消息?”

“就在昨儿个,说是早上皇上过去庄嫔娘娘的宫里小坐,似乎是在试探娘娘的口风,倒是也没说得那么绝对!”郭夫人道:“庄嫔娘娘就临川公主一个女儿,是舍不得女儿远嫁的,一下午都心里堵得慌,就叫了你姨母过去说话儿。本来我们话说呢,这事情也可能就是陛下的一厢情愿,毕竟北魏太子还没立妃,这一次他回去,马上就会登基成为北魏的一国之君。如果是咱们朝中的公主下嫁的话,那就必定是正妃娘娘的。前面两国的关系一直都不怎么友善,就这一年多才慢慢的缓和了下来,按理说,哪怕只是为了谨慎起见,那位太子殿下也应该不会册封咱们大越的皇室之女为后的!可如果说是他和陛下之间早有约定的话……那就解释的通了。北魏的那位摄政王,之前鸠占鹊巢,一直想自己登基做皇帝,挡了北魏太子多年的路。”

皇帝也没有理会杀了他国来客,但如果说他是和裴影夜之间有交易,是提前计划好的呢?

毫无疑问,郭愫是凭借自己的想象,把郭夫人也带沟里去了。

母女两个这么一合计,还真是有这种可能的。

莫名的,郭愫的心里就有那么点儿不是滋味了,不太乐观的道:“别的都不说,单就是临川公主的那个性子……后宫是什么地方?母仪天下的位子,也不是那么好坐的吧?”

“谁说不是呢?”郭夫人叹一口气,“虽说是个难得的殊荣,但是庄嫔娘娘愁的也是这个。”

说着,她就深有所感的握了郭愫的手,看着她的脸道:“这做娘的,都是一样的心思,不求你们人前显贵,只希望你们能安安稳稳,衣食无忧的过日子罢了!”

之前因为沈青桐和西陵越的事,郭愫一度被推到风尖浪口上,但是如今时过境迁,那件事,也渐渐的被人遗忘了。

这阵子,郭夫人正在参谋着给她挑夫婿呢。

不想郭愫听了这话,脸上表情始终都是淡淡的,不怎么上心的样子。

因为下午要进宫,用过了午膳之后,郭夫人就回房准备去了,这边郭愫也赶紧的收拾,妥当了就一起出门去了。

这一次的践行宴,设得仓促,但是北魏太子,即将荣登一国之君的宝座,对于这个神秘人物,很多人还都是想要一睹真容的,所以这天设宴的气氛就格外热闹了些。

郭家母女在宫门口下了车,郭夫人就开始和认识的命妇们寒暄。

郭愫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跟在旁边,随着她见了几个人,就说道:“母亲,我先进宫去找找父亲,跟他知会一声吧,省得他不知道我们来了,要惦记的!”

郭夫人想想也是,就点了头:“去吧,别乱跑,我一会儿就过去!”

“好!”郭愫答应了,过去先坐了宫轿往御花园去。

宴会在晚上,这会儿时间还早,等到在御花园里落了轿,丫头左右张望着在找自己老爷,郭愫却含笑问旁观路过的一个宫女道:“你知道庄嫔娘娘在哪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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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6章

身边的丫头一愣。

那宫女扯着脖子四下看了眼,道:“奴婢不曾瞧见,这会儿离着开宴的时还早,庄嫔娘娘可能还没过来吧!”

虽然说是宫宴,但是宫里的嫔妃,也得是位分够了,或是皇帝钦点,才能获得参加的资格的。

庄嫔因为育有公主,平时有谨言慎行,没有得罪帝后的时候,所以一般情况下,累死的宴会她都是有资格参与的。

“那好,我知道了!”郭愫一笑。

那宫婢屈膝福了一礼,就先行离开了。

郭愫那丫头十分好奇:“小姐,您找庄嫔娘娘做什么?”

郭愫扭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郭太傅在朝中很有威望,宫里各宫大小的宴会,一般都会递帖子去郭家,所以郭愫不时的就有机会随郭夫人进宫,她对这宫里的环境还算熟悉,虽说不是了若指掌,但对于庄嫔寝宫的位置,大致上还是知道的。

“你去找找父亲吧,告诉他,我和母亲已经到了。”郭愫心中略一思忖,就吩咐自己的丫头。

“那……好吧!”小丫头点点头,“奴婢去去就回!”

“嗯!宫里人多眼杂,小心着点儿,别冲撞了贵人!”郭愫点头,目送了她离开,自己就清晨熟路的从花园小径中穿行,等在了庄嫔过来这里的必经之路上。

庄嫔平时为人低调,而且她生的是女儿,也格外的少了些是非,平时就刻意的避嫌,也不怎么热衷于拉拢关系,所以这样的场合,她一向不早到的,直到开宴前的半个时辰,这才带了几个宫人施施然的自寝宫出来。

她似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一边走,一边和身边的大宫女低声的说着什么,面上颇有几分焦灼之色。

郭愫从花丛后面看到了,飞快的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一拐弯从那拐角处出来,左右张望着快步往这边走。

“你是什么人?”对面装瓶身后的一个宫女喝道。

郭愫假装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赶紧行礼:“臣女见过庄嫔娘娘,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庄嫔身边的大宫女叫晴柳,仔细一看就认出来她,低声提醒道:“娘娘,是太傅府的郭小姐!”

庄嫔也没觉得有多少意外,仍是不徐不缓的从容前行,走过去道:“郭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回娘娘,臣女一时不小心,和丫头走散了,我寻她呢!”郭愫道,面色略带了几分惶恐,“这宫里的路我不是很熟,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是吗?”庄嫔倒是没有多做计较,回头对晴柳道:“叫两个丫头都帮忙找一找吧!”

说完,她重又看向了郭愫:“今天的宴会不在这边举行,郭小姐也不要乱走了,万一被侍卫撞见了,又要多费唇舌解释,你跟我走吧!”

“是!多谢娘娘!”郭愫感激道,连忙谢恩。

庄嫔一笑,就继续举步前行。

郭愫跟在她身后,略有几分拘谨的也不说话。

庄嫔问道:“郭夫人也来了吗?昨儿个建安侯夫人进宫,好像说是前些时间郭夫人身体不适,如今可是好些了?”

建安后夫人就是郭愫的姨母,郭夫人嫡亲的妹妹。

郭愫道:“多谢娘娘关心,我母亲她前些日子着了凉,是染了风寒,这会儿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庄嫔略一点头。

又往前走了一段,郭愫就也主动开口问道:“临川公主殿下呢?怎么没见她和娘娘在一块儿?”

庄嫔虽然在这宫里过得是与世无争的日子,但是后宫争斗里的惨烈程度,从来不输前朝,能在后宫沉浮中熬过十几二十年的女人,哪一个也不简单。

一瞬间,庄嫔的心里就打了个突儿。

她回头,面上笑容依旧和煦温婉的看了郭愫一眼。

那一眼的目光,其实是极柔和的,但是郭愫本来就心虚,没来由的就是心尖儿一颤,面上表情也跟着出现了片刻的僵硬。

“本宫刚还叫人四下里去找她呢!”随后,庄嫔说道,神情和语气都很自然,“那丫头,眼见着也到了许嫁的年纪了,可还是个孩子心性,总是没个定性,还是喜欢四处乱跑!”

郭愫一直在紧张的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的言谈举止都一如往常,一颗心才又慢慢的落回了实处。

“公主的性子天真烂漫,我父亲和姨母她们都还常说,娘娘您好福气呢!”郭愫道。

庄嫔闻言,便更是会心一笑。

郭愫到底还是年轻,在她的眼里,即使再如何隐藏,也会暴露心事的。

想着自己昨日心情苦闷,才和建安侯夫人说的那些话,庄嫔的心思只略一转,就大致的猜到了些缘由来。

她待字闺中的时候,和建安侯夫人是手帕交,也是看中了建安侯夫人爽快的个性,所以才维持了彼此间三十多年的交情,却是没曾想,这一次建安侯夫人倒是嘴快,居然这就去把事情都和自己的嫡姐说了?

庄嫔的心头一凛,面上仍是笑容温婉,随后就是重重的叹了口气,“可是这女儿啊,迟早是要嫁人的,再怎么样都是替别人养的!”

郭愫细品她言辞之间的苦涩,终于确定,建安侯夫人所言不虚——

皇帝,是真有联姻的打算的。

庄嫔不想让临川公主远嫁,这个时机会!

郭愫激动的手指尖都在微微的发抖,她用力的捏着帕子,但是几经权衡,最终还是按捺住了,没有从庄嫔这里下手。

庄嫔没再说话,却拿眼角的余光在暗中打量她,无疑是将她这种微妙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

两人一路无言,拐过几个弯,前面渐渐地,人就多了起来。

庄嫔止了步子,道:“好了,本宫还要再去寻一寻临川那丫头,这里人就多了,不会有什么事了,要不要叫个人带你去找郭夫人?”

郭愫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此时猛地惊醒,连忙拒绝:“不敢再劳烦娘娘了,我自己去寻母亲即可!”

“那好吧!”庄嫔也不勉强。

“臣女告退!”郭愫福了一福,转身先走了。

庄嫔目送她的背影,眸色忽的一寒。

晴柳打了个寒颤,低呼:“娘娘?”

“水鸳还没回来吗?”庄嫔问道。

“还没呢!不过应该也快了,再有半个时辰左右就开宴了,昭王殿下这会儿肯定也正往宫里赶呢,娘娘别急!”晴柳道,却还是忍不住的狐疑:“娘娘,刚刚那位郭小姐……”

“先别管她了!”庄嫔道,眼底带了浓重的忧虑之色,“临川呢?赶紧把她她找到,这个时候,万也不能叫她再生出什么乱子来了。”

“是!”晴柳答应了,赶紧又招呼了两个宫女,四下里去寻人。

这边西陵越似乎是真的被沈青桐坑怕了,所以明知道这是多事之秋,就故意把时间压得十分靠后,估算着开宴的时辰,踩着点儿进宫的。

他们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的黑了。

夫妻两个在宫门口换乘了宫轿,往后宫的方向走,行至半路,突然一个宫女从旁边跳出来,拦下了两人的去路。

“请问轿子里的是昭王殿下吗?奴婢有事求见!”跟在轿子旁边的云翼和云鹏还是很好认的,那宫女直接就跪在了御道当中。

道路被阻,抬轿子的小太监们只能止了步子。

西陵越本来正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

这宫里的人,是个有九个半都拿他当瘟神,敢公然拦他轿子的人,不多。

他睁开眼。

旁边云鹏已经凑到了窗边道:“是泰和宫的。”

泰和宫里住了皇帝的两个后妃,其中一个就是庄嫔,当然,她是带着女儿临川公主一起的。

西陵越玩味着抿了抿唇,略一点头。

“落轿!”云鹏挥了挥手。

西陵越弯身下的轿子,深嗅一口夜色里微凉的气息,道:“前面也没多远了,本王和王妃自行过去。”

“是!”抬轿子的小太监们可不敢好奇他的事,赶紧答应了。

沈青桐也从后面的轿子里下来。

八个人,就抬着轿子飞快的原路反回了。

沈青桐走过来。

西陵越站在那里,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动也不动。

那宫女有点儿紧张的爬起来,有埋头快走到他面前,再次跪下去,道:“奴婢水鸳,是庄嫔娘娘身边的人,惊扰了殿下和王妃,还请殿下恕罪!”

沈青桐对那位深居简出的庄嫔没什么印象,却知道那是那位小公主临川的母妃。

庄嫔的人急匆匆来拦西陵越的轿子?

她心下好奇,就又皱眉看向了西陵越。

西陵越并不言语。

那水鸳根本就也不敢和他卖关子,见他没直接开口赶人,立刻就直入正题的开口问道:“殿下,昨儿个陛下去泰和宫小坐,跟我们娘娘提及,有联姻北魏的打算。我们娘娘差奴婢过来问殿下一声,此事——是殿下的意思吗?”

皇帝有联姻北魏的打算?

沈青桐先是一惊,但再一想——

他先去和庄嫔打招呼,那肯定就是瞄上临川公主了。

那一瞬间,沈青桐就有点儿应接不暇的乱了脑子。

那宫女使劲的伏在地上,都不敢去看西陵越的表情和反应。

西陵越闻言,却是唇角一勾,居然就破天荒的笑了。

他也不置可否,只是扭头看向了身边的沈青桐道:“是要联姻北魏,又不是联姻本王,庄嫔来问本王不显得多余吗?这问题——她该是直接去问北魏太子才是!”

皇帝有联姻的打算,只是一厢情愿。

西陵越和裴影夜打过招呼,大致上也能猜到那人的态度。

可是他这会儿看着沈青桐的眼神,就很带了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沈青桐一恼,扭头就瞪了他一眼,“你看我做什么?”

西陵越被她当众一吼,那宫女都没抬头,就只觉得浑身都要化作一滩烂泥融地缝里了。

但是破天荒的,昭王殿下今天的脾气居然是好的出气,没炸毛也没发火,只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自己身边的王妃娘娘,道:“本王看看,裴太子的答案是不是写王妃脸上了!”

沈青桐:……

沈青桐被他噎得半死,就知道他小气记仇,干脆就冷着脸别开了视线,不说话了。

面前那宫女简直举得自己的魂儿都轻飘飘的在天上飞,做梦一样的怎么也落不到实在处。

沈青桐不理他了,西陵越才拿眼角的余光塞了眼那宫女伏在地上的脊背道:“这事儿和本王没关系,跟你们娘娘说,她的事,本王不管!”

庄嫔不想嫁女儿是真,但是她也不会自不量力到奢望西陵越出手帮她解围。

这个人——

只要他不出面拆台,那就得烧香拜佛了。

水鸳得了他的话,总算是松了口气,赶紧磕了个头:“是!奴婢会转告娘娘的!奴婢告退!”

说完,就爬起来,从头到尾是真的一眼都没敢往西陵越脸上看,扭头就跑了。

待到她人走之后,西陵越就也若无其事的继续举步前行。

沈青桐这会儿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见他这个样子,就一咬牙,赶紧追上去,拉了一把他的袖子道:“庄嫔娘娘能有什么办法?临川公主到底是你皇妹,你——”

庄嫔一个深宫妇人,她想把临川公主留下,那就只能抢着在皇帝开口之前先把临川公主许出去了,但是这样仓促之下——

那可是关乎一个女子一辈子的事,哪能这样儿戏的?

西陵越一低头,看着她落在自己袖口上的手。

沈青桐只觉得就觉得不对劲,下意识的想要缩手,却是迟了,已经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随后他一转身。

沈青桐只觉得背后一痛,撞在了旁边的一株大树上。

西陵越盯着她的脸,嘲讽道:“放心,临川没你那么不上道儿,想方设法的拒婚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这人,现在居然爱好上翻旧账了?

眼见着他的脸都贴上来了,沈青桐想躲,然后就听身后的树丛里“哇”的一声,有人发出了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的叫声,蹭的跳了出来。

正文 第177章 曾经一念之差

临川公主自树丛后面跳出来,一张了小脸通红,梦的抬手捂住了眼睛。

西陵越脸都绿了。

沈青桐赶紧推开他的手。

他回头,目光冰冷的盯着临川公主吼:“你在这里干什么?”

临川公主是真的怕他,更别提是在他发怒的时候了,那脸色本来是羞红的,这会儿就完完全全变成了涨红。

“我……我……”她就揪着衣角,支支吾吾的。

沈青桐这会儿也有点儿尴尬,倒是没有多管闲事,不想那小公主被西陵越盯得发毛,突然就冲过来,扯着沈青桐的袖子躲沈青桐身后了,只露半个脑袋,缩头乌龟一样的偷瞄了西陵越一眼。

西陵越就想把她揪过来,扔宫墙外头去。

他这一瞪眼,临川公主就更是抖了一抖。

沈青桐也是无奈,只能转而问那是小公主道:“这个时辰,公主在这里做什么?”

“我……”临川公主到底还是那么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脾气,目光闪躲,那种心虚的情绪完全掩盖不住。

西陵越的目光微微一沉,随后冷嗤一声:“你在等人?”

临川公主一惊,答案已经写在了脸上。

她一张小脸瞬间更红了,然后为了掩饰心虚的表现,脖子一梗道:“我不是故意偷窥你们的,谁知道你们会……”

说着,就又面红耳赤的说不下去了。

沈青桐也没办法解释,但是前面西陵越一提,她也就明白了,这时候便是故意的忽略话题,仍是问临川公主道:“你是在等裴太子?”

临川公主小孩子脾气,哪里受得了这个,脸上顿时烧着了似的,火辣辣的。

“我……”她慌乱的摆手,却是语无伦次,最后急的都要哭了。

沈青桐这倒有些为难了,皱了眉头道:“方才庄嫔娘娘叫人过来说的话你应该听见了,你过来这里,娘娘她不知道?”

裴影夜肯定不会和那老皇帝为伍的,这一次联姻的打算,明显就是皇帝一厢情愿,随后不管是裴影夜当场拒绝,还是虚以委蛇的假意应承下来,临川公主都注定会成为牺牲品的。现在万一这小公主自己也有那方面的想法和期许,便麻烦了。

“嫂嫂,不是!”临川公主直跺脚,“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

也逼得急了,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捋顺了思路道:“昨天父皇过去,和我母妃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我在这里等裴太子,我是想跟他说,让他别答应这门婚事。我母妃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我要是走了,她得多难过啊。而且她又不能去和父皇说,所以我就想……”

小丫头说着,就红了眼眶。

沈青桐闻言,倒是一愣。

西陵越走过来,把沈青桐扯回自己身边,道:“走吧,我们最好别迟到!”

庄嫔母女的事,他其实不太愿意插手。

虽然这母女两个各有大算,但是最后的结果异曲同工,不过就是拒婚,然后寻摸一桩可能不会是太显赫的婚事,把临川公主给嫁了。

沈青桐看了那小公主一眼,竟是莫名的心头一热。

她也没说话。

临川公主见西陵越没抓她回去交给庄嫔,倒是如释重负,一脸的感激。

西陵越带了沈青桐,徒步前行。

云鹏回头看了眼孤身被落在后面的临川公主,忍不住道:“王爷,就把公主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这是在宫里,能出什么事?”西陵越道,一句话就堵了他的嘴巴。

沈青桐只盯着脚下的地面,一语不发。

西陵越侧目看她,不悦道:“有话说话!”

沈青桐倒是没计较他的这个语气,扭头,盯着他的眼睛,突然问道:“王爷有时候也会想起瑨妃娘娘吗?”

就在方才的那一瞬,她突然会觉得感动也羡慕。

庄嫔和临川,两个人在这宫里,都是渺小而微不足道的存在,可是关键时刻,这种母女连心,互为依靠的立场却是由心而发的。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西陵越被她问的愣住了。

沈青桐却又突然想起了上回他说的模棱两可的话,又再问道:“瑨妃娘娘的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右边一排的参天古木,沿路隔三差五的挂着灯笼。

只是夜色粘稠,那光亮还是显得暗淡。

这个时间,其他客人,该到的都早就到了,路上就只剩下他们这一行。

许是太过寂静冷清了,西陵越突然觉得,多说说话也是好的。

他看了沈青桐一眼,然后又把目光移向了正前方,语气漫不经心的道:“很久了吧,具体的,我记不清了!”

沈青桐以为他是不想提起,遂就收回目光,又低下了头。

不想随后,又听他的声音有些悠远的从身边传来:“那一年,晋安的奶娘得重病去世了,有天晚上她突然哭着来找我,给了看了她母妃当年留下的绝命书,说是在她奶娘的遗物里翻出来的。”

事情过去的太过久远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真的完全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说到此处,更是自嘲似的轻哂一声。

沈青桐的心弦微微一颤,再次扭头去看他。

昏暗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打下一片微弱的阴影,让他的脸,看起来极不分明。

西陵越道:“那时候,晋安哭得很伤心,拉着我大吵大闹的说要去找父皇主持公道。”

周贵人死的时候,晋安公主也才是个刚落地不久的婴儿,而且当年既然皇帝认定了她是构陷瑨妃的真凶,怎么可能不连坐她身边的其他人?可想而知,她身边但凡亲近点儿的宫人,必定全部遭殃,跟着她一起死的。

周贵人的绝命书,是怎么保留下来的?

如果那封所谓的遗书不是假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是皇帝允许它留下来的,并且默许临安公主把它带给了西陵越。

那么那个时候,皇帝到底是在谋算什么呢?他会让那封所谓的绝命书公之于世,不能是不选时机的吧?

沈青桐的心弦越绷越紧,就只是目光一转不转的盯着西陵越的侧脸。

西陵越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勾唇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然后,他似是微微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你们应该都不知道,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其实并不喜欢我的。那时候,他把我放在了永宁宫,陆氏又不得宠,在很早的那几年里,我甚至经常不记得他的长相的。不过想也知道,他必定也是不愿意见我的,因为我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提醒着他曾经的失败,所以他回避,少看我一眼,也许他都还能继续的自欺欺人下去。但是——从那天开始,他对我的态度就变了!所谓的另眼相看,所谓的万千宠爱……都是从那一天开始。因为我哄住了临安,没有把那件旧事翻出来。”

他说着,又是一顿,这时候,唇角弯起的那一个弧度就带了明显的几分冷意。

他说:“沈青桐,你的脑袋一向灵光,你说当初在晋安把那件事捅到我跟前来的时候,他是做的什么打算?”

沈青桐一窒。

西陵越看着他,唇角牵起的那一个弧度一成不变。

他的脸,无论轮廓或是五官,都堪称完美,这时候,夜色中浅浅一笑的模样,自成风景。

他桀骜不驯,高高在上。

他冷漠绝绝,得天独厚。

但是这个人,这张面孔,精致美好之余,却又会叫人看在眼里,蓦然心惊。

当初,皇帝是怎么想的?

一个他厌恶至极的孩子,一个存在于跟前,就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曾经的失败的孩子……

这个孩子存在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折磨吧?

也许是几年下来,终于不堪忍受,他想要亲手扼杀,终结掉这一切了吧?

直到——

他看到了这个孩子超人的忍耐力和过人之处。

真的不敢想象,若是当年之差,西陵越真的拿着周氏的绝命书闹到皇帝的跟前去,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瑨妃冤死的旧案再度被翻出,陆贤妃成了幕后真凶,整个陆家被连坐,九族之内,再无活口,如果——

连西陵越都死了,那么,从此以后,这世上,和那女人有关的一切线索就算是被彻底的斩断了,清洗干净了。

可偏偏——

在西陵越的身上,又让他看到了这个皇族未来的希望!

留着这样的一个人在眼前,很矛盾吧?

沈青桐知道,她其实不该用这样最恶劣的用心去揣测一位父亲,可是那个人——

他知道他就是那样自私恶毒又心狠手辣的一个人。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这一刻,再看着西陵越的这张脸时,她的心间突然有些感慨,不想那么快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了。

“你恨他吗?”最后,她这样开口问道。

“不恨!”西陵越却是答得干脆,但是就是话锋一转,冷笑道:“我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活着!”

因为爱过,失望了才会恨的吧?

可是——

那个人,对他而言,从来都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争得是江山天下,走的是他属于他自己的路,真的没必要对那样的一个人付出任何的感情,仇恨都觉得浪费。

如果他是障碍,那么扫除!

如果他是敌人,那么打倒!

仅此而已!

西陵越这样的人,一生都目标明确,不会被任何的私人感情牵绊和左右。

这一刻,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沈青桐开始正视这个人的存在,抛开他们之间的这层夫妻关系不提,最起码,这个人杀伐决断的手段和一往无前的信念,这些,都是她望尘莫及的。

她看着他,眼底的神色慢慢转为复杂。

西陵越忽而止了步子。

他叹了口气,抬手抚上她的面颊。

夜风微冷,他指尖的温度渲染,让沈青桐略是觉到了几分不自在。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避。

西陵越看着她的眼睛,道:“我知道你不想跟着我一起入这漩涡,但是没办法,即使你不情愿,也已经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了。沈青桐,跟你说句实话,这世间所有的人和事,都没有我所牵挂的,所以我答应你的,都是真的!”

皇帝?贤妃?甚至于整个陆家?

这些人,看似和他有着千丝万缕剪不断的联系,但实际上——

只要他心里不在乎,这些人,就都是一文不名的陌生人。

他不在乎她对旁人如何?

那是真的不在乎!

如果他真的登基为帝,那么——

未来也许真的可以期许。

但是这一刻,沈青桐却是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正在沉默间,前面就见一个内侍快步走来,远远地问:“是昭王殿下吗?”

西陵越转头看过去。

那人快走过来,“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我?”西陵越问道。

“是!”那人回!

正文 第178章 刺客

陈皇后要找见他?

西陵越听了这话,倒是想笑了。

那女人就算再沉不住气,难道还会为了太子被责一事,直接找他过去兴师问罪吗?

“今晚的宴会,母后不参加了吗?”西陵越问道。

“娘娘应该是会出席的!”那内侍回道,“不过娘娘说有要紧事,必须要先见殿下一面,殿下,时间紧迫,还请您赶紧过去一趟。”

西陵越可不会给自己找事儿的,只道:“离着开宴的时辰近了,若是迟到,岂不失礼?既然母后也会过去——有什么话就都等会儿说吧!”

他说完,却也不动。

那内侍强装镇定已久,此刻早就捏了满手的冷汗,可是这时候,却是实打实的尴尬了。

眼前的场面眼见着僵持,沈青桐已然是感知到了明显危险的气息。

她其实也无所谓,只是总有些自知之明,不想拖西陵越的后腿,便就不动声色的往他身后退了半步,警惕的注意着周围,防止有人突袭。

“殿下——”对面那内侍满面难色的又再开口。

话音未落,就听迎面的御道上传来一道冷讽的笑声:“看来皇后娘娘的面子还真是不够大,居然都请不动昭王殿下现身一见?”

此言一出,众人便是齐齐的循声望去。

那前面不远处就是一个拐角,扫了一盏灯笼,那地方看上去就更是显得光线昏暗,也正是因为如此,云鹏和云翼也才疏忽了,居然没注意到那里还藏着两个人。

出来的两个人,一前一后。

走在前面的,赫然就是一身盛装,面色寡白的陈皇后。

她颈边一把断刃的锋芒森凉,她身后却是一个比她还要矮上些许的穿着内侍服的人。

那人几乎整个都隐在陈皇后身后,看不到他的脸。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云鹏怒喝。

那人这才自陈皇后身后探出了半张脸孔来,其貌不扬,却是十分眼生的一张脸。

云鹏皱眉。

之前过来传信请西陵越的那个内侍便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的求道:“救命!昭王殿下救命啊!这人潜入凤鸣宫,劫持了皇后娘娘,殿下,您快救驾啊!”

有人进宫来挟持皇后?这话怎么听都叫人觉得荒唐。

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事情的确是有些棘手的。

西陵越不语。

那内侍却是急了,霍的又再扭头冲着那人喊道:“你不是要见昭王殿下吗?现在已经见到了,快放了我们娘娘!”

那人根本就没理他,只是一双眸子里,目光阴鸷的的盯着西陵越。

西陵越这才事不关己的慢慢开口道:“你想要什么?”

“不要什么!”那人一梗脖子,却居然也是若无其事的笑了,“只是帮昭王殿下找点儿麻烦!”

趁他说话的间隙,云翼已经瞅准了时机,蠢蠢欲动的想要趁机冲过去强人——

他的轻功数一数二,就算对面那人也是个高手,但是那人手里还掐着个人质,云翼还是有把握可以攻下他的,然则他才刚一动念,却被旁边的云鹏一把拉住了,“别轻举妄动!”

这人摸进宫里来,还挟持了陈皇后,这座皇宫,有十万禁军护卫,他潜进来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但是闹了这么大的事情之后——

想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现在,这个人就是个亡命之徒,他是不会在乎拉了谁垫背的。

云鹏这会儿只是百思不解,这会是谁的人。

而只在这一句话的工夫之间,远处已经有一队禁军巡逻经过,远远的看到这里的人影,就嚷开了:“是什么人在那里?”

陈皇后受制,本来也是围着自己的安全考虑,咬着牙没吭声,可是她到底只是个妇道人家,这会儿早就是吓得腿软,听见禁军的声音,便是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凄声的嚷:“来人!救驾!”

话才出口,那人便是一掌敲在她背心,把她推了出来。

陈皇后哇的吐了一口血,就往前扑来。

西陵越的眉心隐约一跳。

那内侍已经大叫一声,哭了出来:“娘娘!”

他转身想要扑过去,已经是来不及。

云鹏不能真看着陈皇后摔在地上,不得已,只能以后箭步抢上前去,把人扶了一把。

那内侍吓蒙了,整张脸都绿了,正在浑身僵硬的时候,那刺客已经冲上来,一脚踹在他胸口,把人踢飞了出去。

迎面那队禁军侍卫才刚拐了个弯过来,就见迎面一物飞来,把跑在最前面的四五个人全部砸在了地上。

那刺客就是冲着伤人的目的来的,出手之快,根本就没给任何人参与的机会,将那内侍踢飞了出去,他趁机便就纵身一跃,要翻墙而过。

“是刺客!快住他!”有人惊慌失措的大喊。

侍卫中有人身上是暗藏了袖箭的。

蹭蹭蹭的几声破空,风声一过,那刺客才刚纵身到半空,就生生的被射了下来,闷哼一声,就落在了地上。

云鹏这时候已经明白了这人的目的,低吼道:“留活口!”

然则还没等他强过去,那人摔在地上时,偏头过来露出一个古怪的得逞了一样笑容,然后嘴角渗出一丝黑血,当场就咽了气。

云鹏一松手,陈皇后也扑在了地上。

那队禁军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场面——

陈皇后口吐鲜血,趴在地上抽搐,两个穿着内侍衣裳的人都死透了,云鹏站在当中,探出了手去,脸上表情却是僵硬铁青的。

而再前面一点,昭王西陵越和王妃沈青桐完好无损的站着,旁边还有个一脸纯洁天真又茫然的大眼睛侍卫云翼。

“啊!”几个侍卫奔过来,大惊失色:“皇后娘娘!”

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规矩了,赶紧过去扶人。

方才那刺客下了狠手,直接一掌将陈皇后的内脏震碎了,此时侍卫一动她,她就是痛苦的呻吟了一声,蓦的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

“娘娘!娘娘您怎么样?”侍卫们全都吓得不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大声叫嚷着:“传太医,还有,快去禀报皇上!”

后面有人一转身,拔腿就跑。

西陵越自始至终没有插手的意思。

虽然知道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沈青桐也只能是站出来,神色凝重的道:“快别乱动娘娘了,这附近最近的宫殿在哪儿?先把娘娘送过去!”

“哦,好!”侍卫也不敢耽搁,赶紧抱了陈皇后,起身就走。

西陵越负手而立,站在原地没动。

云鹏这时候才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回过神来,转身快走过来,焦灼道:“王爷,我们中计了,怎么办?”

如果真把西陵越骗到了凤鸣宫,或者他们公之于世的就会是陈皇后的尸体了,到时候死无对证,又刚好赶在陈皇后母子和西陵越水火不容的这个节骨眼上,西陵越他百口莫辩。

但是显然——

背后的人也聊到了西陵越不会听陈皇后的传唤,所以干脆快刀斩乱麻,直接把人带到了这里。

当面的一场刺杀戏码,打了个措手不及。

云翼也缩了缩脖子,往西陵越身边凑了凑道:“内伤很重,救不回来了!”

陈皇后在西陵越的跟前被人明目张胆的杀害了?可是他们夫妇两个却完好无损的冷眼旁观?

言官们的唾沫星子这一次都能把昭王府给淹了吧?

沈青桐也是从没想过会出这样的事,也忍不住的扭头看向了西陵越道:“谁做的?”

显然不会是太子。

到底是亲母子,西陵钰要是有这个魄力,这些年早就不止是今天这样的处境了。

“谁做的,有区别吗?”西陵越冷笑,冷冷的斜睨了一眼那刺客的尸首,“这人身上肯定不会留下追查幕后主使的线索,无头公案而已!”

凶手无从追究,但是他昭王西陵越见死不救不忠不孝的帽子却是被扣牢了的。

西陵越说完,抬脚就走:“走吧!过去等着吧!”

沈青桐也想不通这会是谁的手笔,毕竟——

把陈皇后推出来做靶子的事,放在谁的身上,谁都得掂量掂量。

沈青桐也知道多说无益,也就闷声跟着他往旁边最近的华阳宫走去。

陈皇后伤得很重,人被平放在大床上,脸色惨白,身体不时的就在痉挛抽搐。

几个侍卫把她送进去,也不敢在里面呆着,就退到了外面,见着西陵越夫妇过来,赶紧转身让路:“王爷!王妃!”

“还不去查刺客的身份,再传本王的口谕,封锁宫门,全面搜索,看他还有没有同谋!”西陵越道。

事到如今,他也不屑于为难这几个侍卫了。

“是!”侍卫们如蒙大赦,磕了头就起身冲了出去。

彼时住在华阳宫里的两位嫔妃已经被惊动,加上宫女嬷嬷,十来个人,全都挤在正殿里。

哪怕是做样子给外人看的,西陵越也不能只站在院子里,遂就也走了进去。

“殿下!”众人转身行礼。

西陵越只看了那床上的陈皇后一眼,表示了一下关心的态度,也没说话。

他人在这里,其他人就也都觉得局促,再加上后宫之主伤成这样,每个人的心里都忍不住的恐慌,一时之间这殿内就泯灭了人声,落针可闻。

大家都苦熬着时间在等。

这里离着晚上要举行宴会的地方不算太远,赶在太医之前,皇帝就带了一大票人风风火火的赶来了。

“见过皇上!”一屋子的女人都跪地行礼。

皇帝沉着脸,目不斜视的大步走进来,一面问道:“宫里闹刺客了?抓住了吗?”

去报信的人只说宫里发现刺客,皇后娘娘受伤了,去没敢说具体的。

皇帝一进门,先看到西陵越在场,倒是本能的略有几分心安。

西陵越面上表情冷肃,只道:“母后伤得不轻,父皇快看看吧!”

皇帝听了这话,还没来得及多想人已经到了床前。

床上陈皇后又吐了两次血,血水都染红了衣领,她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眼神里充斥着无边的恐惧情绪,脸色更是苍白的不像是个活人的样子。

这是他的皇后!他的结发妻子!

一直以来,都是端庄又雍容是一个女人,皇帝是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在她身上看到这样血腥惨烈的画面。

皇帝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心中深深的震撼。

“这……这怎么回事?”他问,语气中就带了很重的怒意。

“皇……皇……”陈皇后见到他来,立刻就湿了眼眶,想要叫他,却是气血逆涌,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字句来,再一开口,胸肺处就如是万箭穿心,痛的她佟云目眩,痛苦之下,她只是费力的抓住了皇帝的一角衣袖。

皇帝扭头,目光凌厉的看向了西陵越。

西陵越跪下去,道:“儿臣携王妃进宫赴宴,路上刚要遇到母后被一内侍打扮的刺客所劫,都还没来得及多问呢,那人立时就下了毒手!”

这话说出来,皇帝会信吗?

这个人,恐怕是除了他自己,就谁都不会相信的了吧。

西陵越说这话的时候,都不屑于伪装情绪,面上神色只见凝重,并无惶恐。

沈青桐垂眸,跟着他一起跪下去。

皇帝的目光,落在西陵越的脸上,然后就不动了,那目光不见得有几分锐利,只是那种深刻又暗沉的凝视,叫人觉得很不舒服。

皇帝也就只是盯着他,半天未置一词。

然后,太医就被侍卫揪着匆匆的赶来了。

“皇上!太医来了!”路晓提醒了一句,同时,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西陵越夫妇。

皇帝倒是什么也没说,移开了视线,“快进来!”

他转身。

身后床上的陈皇后这才慢慢的缓过了一口气,拉着他的袖子,哀哀的道:“皇上,太子……”

正文 第179章 我们回家!

皇后这个样子,皇帝看在眼里就是心中有数。

他叹了口气,扭头对路晓道:“传太子进宫!”

“是!”路晓答应了,转身出去,吩咐了一个小太监马上赶去东宫。

陈皇后躺在床上,就只剩下胸口上下的起伏不定。

太医诊脉的时候,已经是一头的汗。

皇帝一语不发的站在那里,西陵越和沈青桐跪在稍远的地方,明显已经被人遗忘。

跟着皇帝一起过来的还有季淑妃。

本来皇后遭此劫难,她是震惊又唏嘘的,这时候却忍不住悄然回头看了西陵越一眼,眼底有一线复杂的眸光一纵而逝。

陈皇后的状况不好,太医诊脉之后先让医女喂了她两颗药丸,然后转身去外间写药方。

“快!拿去煎药!”路晓看了眼,就把方子给了一个宫女。

说话间,院子外面就见一个禁军校尉带了陈皇后身边的古嬷嬷匆匆赶了来。

“皇上!”那人进来,直接就拉着古嬷嬷跪下了,“凤鸣宫的人来了。”

古嬷嬷还不知道陈皇后受了重创的事,抬头一见皇帝,连忙磕头,焦急道:“皇上,娘娘,皇后娘娘不见了,皇上!”

说着,就嚎啕一声,哭了出来。

“不准哭!”皇帝沉着脸,怒喝。

古嬷嬷被吓得一个哆嗦,声音戛然而止。

然后皇帝一抬眸,又看向了那个校尉。

那人道:“卑职去凤鸣宫查问的时候,把守宫门的侍卫说娘娘已经起驾去赴宴了,后来卑职才在离着凤鸣宫不远的花圃里找到伴驾的宫人,当时所有人都晕了,她们说是走到半路的时候被人从背后偷袭,给打晕的!”

因为是在宫里,陈皇后出席宴会自然不会带着侍卫。

一群宫女嬷嬷,身手稍微好点的人,要用来对付她们,一个足矣。

皇帝的眸色一凛,又看向了古嬷嬷:“看清楚了是什么人吗?”

“没!”古嬷嬷道:“奴婢是被人从后面打晕的,所以……所以不曾看到是什么人,只是醒来的时候,娘娘……娘娘她不见了!”

这些人什么也没看到,皇帝自然也不爱听她们哭丧,直接也没让她进里面来就大手一挥:“下去吧!”

“咳——”古嬷嬷一心想着陈皇后,还想说什么,可是抬头看到皇帝脸上阴鸷的表情,话就卡在了喉咙里,赶紧的一缩脖子,起身退了下去。

皇帝这才转向了韩岑岑立在一旁的太医,问道:“皇后的伤势怎么样?”

太医闻言,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磕头道:“微臣无能!”

季淑妃等人都是倒抽一口凉气。

皇帝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不好,脾气也似乎压抑到了极点。

整个大殿中,寂静无声,只有身后床榻之上陈皇后明显沉重的呼吸声。

“陛下……”不得已,最后还是路晓试着上前,打破了沉默。

话音未落,皇帝便是闭了下眼,缓缓地叹了声:“吩咐内务府,准备着吧!”

身后事,是人生的最后一件大事,断然马虎不得的。

“是!”路晓颔首。

皇帝略一思忖,又突然抬眸看了眼在一旁面露悲悯之色的季淑妃道:“你人在后宫,多帮衬着点儿!”

这时候,季淑妃心中却是百感交集,甚至都来不及觉得受宠若惊,只仓促的应了:“是!臣妾领旨!”

这边皇帝才刚安排好,外面就脚步声匆匆,西陵钰火急火燎的赶了来。

“父皇!”他进门的时候已经有些微喘,“听说母后遇刺了?母后她没事吧?”

陈皇后遇刺了,但是人没在凤鸣宫,皇帝却把他找到了这里来,虽然西陵钰是打从心底里不相信有人能在皇宫大内公然伤了陈皇后,但是心里也忍不住的朝着不好的方面想了。

皇帝没说话,先是侧身一让:“过来再陪你母后说说话吧!”

西陵钰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就懵了,等到反应过来,便是一个激灵,猛地打了个寒战。

他一撩袍角,直接冲到了里面的床边。

彼时的陈皇后,脸上已经全无人色。

“母……母后?”西陵钰的声音颤抖,本想握她的手的,但是惊吓之余,居然是浑身的血液冻结了一般,迟迟的没能伸出手去。

陈皇后仰躺在床上,连翻身都不能了,眼神绝望的盯着儿子的脸,嘴唇嗡动半天,只虚弱无比的叫了声:“钰……儿……”

她这眼见着是不行了,并且这个时候显然是不适合挪动的,可是如果让她在别宫断气,再把遗体挪回凤鸣宫的话又不吉利,所以心里略一权衡,皇帝还是说道:“你先送你母后回她的寝宫去吧,也陪着她说说话!”

西陵钰这会儿整个人都慌乱不已。

皇帝举步离开,他都没反应过来要送。

季淑妃等人都默不作声的也赶紧跟着出来。

见到他们转身,沈青桐就也爬起来,上前一步,弯身去搀了西陵越的手臂。

西陵越扭头,看了她一眼。

两个人跪了有一个时辰,其实沈青桐自己的腿这会让都是麻的,动一下就难受的厉害,只是她的面色如常,并没有表现出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

沈青桐没说话。

片刻之后,西陵越就顺势反捉住她的指尖。

他站起身来,拉着她的手,依旧身姿笔直,眉目冷峻,步伐稳健的大步走了出来。

华阳宫外,皇帝的御驾已经走远了,灯笼蜿蜒成一条火龙,一直延伸到这夜色的尽头。

沈青桐盯着那边看了许久,最后,还是重新扭头看向了西陵越,问道:“我们还过去吗?”

西陵越的视线却失踪没有追随皇帝,只是落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处,这时候,他也收回目光,看了眼身边的她。

少女的眸子漆黑,目光清澈。

这宫里的污秽有太多,他经历的多了,早就习以为常,心里轻易起不来波澜,但是这一刻,身边有一个人,于云雾之中让他看到了一眼清明。

这一瞬间,巍巍宫墙林立,浓墨重彩的宫殿群,竟是全不在他的眼里心里了。

这里的繁华或者荣耀,这一瞬间,全都黯然失色,变得无关紧要了。

“不了!”他握着她是指尖,摇了摇头,眸子里荡出一抹惊艳了夜色光阴的笑:“我们回家!”

这一夜之后,皇帝对他的信心必定大打折扣,原来朝中的格局也将面临全面的清洗。

可是皇帝的态度有什么要紧的?他从一开始就没在乎。

这个时候,其他人都还留在承天殿里静候。

不知道为什么,皇帝并没有取消这夜的践行宴,跟裴影夜陪了不是,仍是主持着宴会,一直到二更才散开。

席间太子没有出息,昭王也不见踪影,皇帝的态度又很敷衍,所有人都看出不对劲来了,所以这一场宴会下来,气氛十分的诡异,所有人都在熬时间。

待到宴会散了,陆贤妃就迫不及待的吩咐黄嬷嬷:“怎么越儿没来?到底出什么事了?难道皇后的事是——”

她自己说着,就先把自己吓了一跳。

西陵越必定不会对陈皇后下手,这一点她十分确定,但是却防不住别人的暗算。

陆贤妃想着,就越是心里发慌,用力的抓着黄嬷嬷的手:“快叫人去昭王府问问!”

“好!”皇帝才刚离席,她们这会儿是走在最前面的,后面跟着今天入宫赴宴的其他人,黄嬷嬷也不敢多说,只用力握着她的手安抚。

众人有条不紊的从启天殿里出来,都正憋着好奇心,各自沉默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皇帝的御驾却是被人截住了。

“皇上!”凤鸣宫的总管太监丁永寿急急忙忙的扑倒在地,大声的嚎啕道:“皇后娘娘薨了!”

这一声,如是惊雷乍现,把所以有人都砸得灵魂出窍。

之前有人来报,说宫里闹刺客,伤了陈皇后,大家谁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皇帝的銮驾停在了半路。

后面,文武百官的队伍里也鸦雀无声,只有丁永寿的痛苦声声声哀痛。

遣散了众人之后,皇帝也没去凤鸣宫,而是回了自己的寝宫。

这天的宴会,常贵妃本来是称病没有出席的,这时候突然听了陈皇后遇刺身亡的消息,终于按耐不住,过来求见。

“娘娘!皇上说了,今儿个谁也不见,天色晚了,娘娘请回吧!”侍卫通传之后,却是路晓亲自出来。

常贵妃是知道皇帝的脾气的,既然路晓这么说了,她也不勉强,只道:“皇上还好吗?”

“唉!”路晓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了。

常贵妃道:“那本宫就先回了,皇上这里,大总管多费心,好生劝着点儿!”

“是!”路晓点了头,常贵妃就又被宫婢扶着原路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身边的大宫女忍不住道:“娘娘,现在后宫都在传,皇后娘娘遇刺的事情可能是昭王殿下做的,那会儿在华阳宫,皇上好像是责骂昭王殿下了!”

常贵妃心事重重,闻言就扭头瞪了她一眼,不悦的道:“别瞎说!”

那宫女脸色一白,赶紧垂下了头去。

但是常贵妃的脾气却不是冲着她的,这时候便是忍不住喃喃的思忖道:“他又不傻,皇后娘娘根本左右不了皇上的一举一动,就是空架子,伤了她,反而把自己腿上风尖浪口上,成了众人攻击的靶子?”

这件事,是谁做的也不能是西陵越做的。

就算能怀疑是西陵钰破釜沉舟的苦肉计,也绝对找不到西陵越身上。

可是——

常贵妃想着,心里就越发的焦躁难平了起来。

“娘娘,您怎么了?”宫女见她脸色不好,就又试着叫她。

常贵妃回过神来,只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她其实很清楚,这么多年,皇帝一直因为瑨妃的事情耿耿于怀,他说是纵容宠爱西陵越,但实际上,这种所谓的宠爱只是一张面具,这面具还挂在脸上的时候,就什么都好说,可一旦有朝一日因为什么事情生出了裂痕……

这背后隐藏的真面目会是个什么样子的?

如果皇帝开始忌惮戒备西陵越了,那么,相对的,就会给太子更多的机会……

而如果让太子和昭王继续恶斗下去,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越长,那么——

最后,留下来的机会就会越来越大吧!

常贵妃其实是个有野心的人,只是因为一直知道皇帝没有扶持西陵卫上位的打算,所以她也就聪明的一直没有任何表示。

但如果皇帝对西陵越的支持打了折扣,那么西陵钰和西陵越之间就有了两败俱伤的可能性,这个可乘之机,千载难逢。

这一夜,宫里死了皇后。

不算轰轰烈烈,只是闹了一场刺客事件,但是一夜之间,皇城高处却是风云突变,重新洗牌了朝中的整个格局。

东宫之内,卫涪陵彻夜未眠,一直站在床前,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三更时分,院子里青青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娘娘!”她推开房门。

卫涪陵回转身来,语气冷淡的问:“宫里有消息了?”

“殿下刚让人传了话回来,让府上赶紧准备,明日开始,要为皇后娘娘哭灵了!”青青道,反手合上了房门。

卫涪陵面上表情分毫不变,只又确认了一遍:“她死了?”

“是!”青青道,却是一脸的忧虑之色。

卫涪陵听了这话,便是慢慢的闭上眼,轻笑了一声出来。

然后,她挥挥手:“那就照吩咐下去吧!”

“奴婢已经让管家去各院传话了!”青青道,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娘娘,昭王不好惹的,您这是何必呢?”

“他没有证据!”卫涪陵道,忽而睁开眼,眼底神色一片冰凉!

正文 第180章 本王再原谅你最后一次!

皇宫。

皇后大丧,宫中停灵三日,百官命妇进宫为其守灵哭丧。

死者为大,什么样的事情也大不过丧事,所以西陵钰这一晚上风平浪静,西陵钰并没有就此发难,只是越过了西陵越这个礼部的掌事者,奏请皇帝,亲自着手安排陈皇后的后事。

皇帝自是允了,也没有特意叫人去知会西陵越。

西陵钰磕头谢恩之后,就一脸悲怆之色的离开了,皇帝却是坐在椅子上,久久未动。

路晓从外面进来,小心翼翼的道:“陛下,方才贵妃娘娘过来问安,请陛下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皇帝靠在椅背上没动,满脸的疲惫之色。

他抬了抬眼皮,问道:“刺客的身份核实了吗?”

“还是老样子!”路晓叹了口气,“禁军已经把正个皇宫翻了一遍,再没有搜到可疑人等。那刺客进宫已经四年多了,本是个侍卫,逐一问过和他有接触的人了,也没有人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他的衣物也都仔细的检查过,也是一无所获。禁军和大理寺还在彻查此事,希望能早日找到母后主使者吧!”

一个普通的侍卫,没有杀害陈皇后的动机。

虽然那人本来就是为了嫁祸,离间皇帝和西陵越的,但是陈皇后当时奄奄一息,也不知道是口不能言还是故意没说,并且西陵越也没有解释澄清什么,可是皇帝这样的人,不用想也知道,这样的事,不可能是区区一个侍卫的本意作为的。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路晓低着头,悄悄拿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又再开口道:“皇上您请节哀,生死有命,这些事本来就都是无可奈何的。方才大理寺卿梅彦明梅大人还过来请旨,事发当时就只有昭王殿下在场,他说可不可以去跟殿下再询问一下当时的细节,或者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对破案会有帮助的!”

他没请梅彦明进来,而是直接打发了,那就一定是替皇帝回绝了这个请求的。

皇帝倒是也不见怪。

他勾了勾唇,也不知道那一个表情算不算是个笑容,只再开口时就带了几分揶揄的味道道:“你倒是心里清楚!”

路晓一笑,颇有些谄媚道:“奴才跟了陛下三十七年了,是看着殿下和公主们长大的,咱们昭王殿下就不是这样子的人,这事儿和他打不着关系的。”

西陵越没有必要杀陈皇后,陈皇后说是皇后,最多也只能限制住贤妃,她影响不了皇帝的任何决定,费心费力的设计杀死这么一个人,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

私底下,路晓和皇帝说话的时候就有些随意了,不似人前那般拘谨。

皇帝又看了他一眼,唇角的那一线笑纹就在瞬间凝固,消失。

他说:“即便不是他做的,但是当时他一定是袖手旁观了吧?”

路晓心头一凉,立刻也整肃了神情,“皇上——”

皇帝却根本就没听见他的话,只是兀自感慨着说道:“那个孩子的心,从来就够狠的,朕一直都知道!”

他连对自己亲生母亲的冤死都能无动于衷,要说是顺水推舟,对陈皇后见死不救,那都是太正常不过的了。

冷酷无情,能隐忍,这是一个帝王可以具备的品质,但是推己及人——

这一刻,皇帝的心里,却大抵是一种狡兔死走狗烹的心境了吧。

路晓最懂他的心思,一颗心猛地往上一提,然后就闭口不言,再就一个字也不多说了。

而皇帝这时候已经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仍是仰靠在椅背上,感慨着苦涩的道:“以这孩子的这般心智,若是朕和皇后换换,你说……”

他会不会也是这么个态度?

有史以来的头一次,他不再以欣赏的眼光来看待这个儿子处变不惊的决绝和冷漠。

曾经,深埋心底,枯萎了许多年的那可憎恶的种子,似乎就在这一夜之间被陈皇后唇角溢出的鲜血浇灌,重新苏醒,别赋予了生命,甚至还伴随了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一起在心底扎了根,疯长。

路晓垂首站在门口灯光的暗影里,沉默着,一语不发。

次日,因为要给陈皇后办丧事,皇帝罢朝三日。

天还没亮,木槿就捧了孝衣过来,服侍两个主子梳洗。

西陵越一直很平静,我行我素,没事人一样,命人传膳,两人吃了饭才带着沈青桐出门。

云鹏在院子外面等了许久,见着两人出来,赶紧侧身让路:“王爷,王妃,马车已经备好了,是现在就出发吗?”

西陵越看了他一眼:“有事儿?”

“昨儿个下半夜,礼部来人送信,说太子过去了!”云鹏道。

“本来就该是他的事儿!”其实云鹏指的是这消息是礼部传来的,而不是皇帝告诉的,西陵越却是不以为意的一笔带过。

云鹏张了张嘴。

沈青桐冲他摇了摇头,云鹏就欲言又止的闭了嘴。

沈青桐想了想,回头吩咐道:“这两天木槿陪我进宫就好,蒹葭你们都在府里呆着吧,尽量别出门。”

“好!”去宫里哭灵又不是好事儿,蒹葭等人赶紧就答应了。

夫妻两个出门上了马车。

沈青桐终于忍不住的问道:“昨晚的那件事,你心里有数没有?到底是谁做的?”

他们昨天没参加宴会,回来的早,而且沈青桐肩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也干不了别的,所以一早就睡了,这会儿两人的气色都不错。

西陵越靠在车厢上,抬眸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却是说道:“裴影夜今天就走了!”

这驴唇对不上马嘴的……

沈青桐却没心思和她计较,只是眉头深锁的盯着他。

西陵越与她对峙片刻,却是一笑,伸手把她捞过来,拢在了身边身边道:“这次进宫要呆三天,再眯会儿,养养精神!”

他就是吊着胃口不说,沈青桐也没办法,干脆就不问了。

这一次,他们来的很早,到了皇宫门口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那附近是稀疏的几辆马车,也有皇亲和命妇早早的来了。

两人下了车,直奔凤鸣宫。

因为陈皇后去得突然,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礼部和内务府都毫无准备,乱成一团。

西陵钰在忙着协调各方面准备,这会儿人并不在凤鸣宫,那里除了宫妃和宫女太监们,再就是半夜带着东宫两位侧妃赶过来的太子妃卫涪陵在主事了。

西陵越夫妻两个在凤鸣宫外刚下了轿子,沈青桐的目光不经意的往旁边一扫,恰是瞧见卫涪陵带了一队宫女,手里捧着祭奠用的器具从远处过来。

西陵越见她没动,就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卫涪陵却很坦然。

“王爷?”沈青桐叫了一声。

西陵越却是稳稳地站着不动了。

卫涪陵从远处瞧见,眉心隐约的一跳,最后还是款步而行,从容的走了过来。

“昭王殿下,王妃!”宫婢们齐齐行礼。

卫涪陵道:“太子殿下在忙着安排母后的身后事,这会儿不在这里,你们自行进去吧!”

说完,她也是料到了西陵越来者不善,于是挥挥手,打发了身后跟着的那队宫女:“把东西都送进去!”

“是!”宫婢们答应着,埋头上台阶,匆匆的进了宫门。

沈青桐这个时候已经心里有数,只是颇有些意外罢了。

她就跟在西陵越的身后,也没主动往前站。

卫涪陵也没动。

西陵越的眉目含笑,一点淡雅的目光自她脸上掠过,淡淡的道:“卫涪陵,本王再原谅你最后一次!”

说完,就顺势牵起沈青桐的手,径自转身往门里走去。

卫涪陵其实都已经做好了他要兴师问罪的准备了,见他轻描淡写的这一转身,意外之余,反而愣在那里,有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一直到西陵越一行人进了凤鸣宫的院子,青青才脸色铁青的打了个寒战,颤抖着声音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口:“娘娘,昭王他……”

这个人,实在是太犀利了。

昨晚的那个刺客,已经在宫里蛰伏数年之久,为了保险起见,在昨天要做那件事之前,卫涪陵甚至都从来没和他联系过的,青青十分确定,西陵越一定找不到线索的。

可是——

他却还是一眼将这件事的真相看穿了吗?

万一他要把这件事告诉了西陵钰……

青青想来,就是一身的冷汗。

卫涪陵盯着斜对面已经空旷无人的大门口,却是一样冷静的说道:“他不会说的!”

他要真的要去跟西陵钰抖出来,那就犯不着还特意来这里警告自己了。

“可是……可是他怎么知道……”青青却是六神无主,越想越怕的。

“我说过,他没有证据!”卫涪陵重复,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说着,又是话锋一转,语气越发鄙夷的说道:“这朝中的局面,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我现在横插一脚,或者——他还在等着坐收渔人之利呢!”

西陵钰在西陵越的面前,根本就完全的不堪一击。

可是皇帝还有其他的皇子,只要一天西陵越没有被册封为太子,不,只要他一天没有坐上皇位,他的敌人和障碍,就都远不止西陵钰一个人。

这么早扳倒西陵钰的话,只会让他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而现在她卫涪陵横插一脚进来——

西陵越必定也想到了,她根本就不是真心要帮扶西陵钰的。

他,在等着她帮忙引其他人入局。

他想利用她,那么就要承担这其中的风险!

这一次,她卫涪陵要走的,就是一朝险中求胜的棋!

“可是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青青焦急道,只要想想方才西陵越那一笑面上带着的邪气就头皮发麻。

“青青,我只是不甘心就这么认命!”卫涪陵道。

她素来冷淡的眼底,突然间就翻江倒海,迸射出强烈的怨念情绪。

她说:“南齐,我是注定回不去了。”

青青心里一酸,急道:“还是有机会的!如果太子殿下登基,他不会放着您不管,他一定会想办法接您回去的!”

卫涪陵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突然就笑了。

“真的吗?”她问。

青青却是心虚的别过了眼去。

卫涪陵本来也没指望等她的回答,冷笑道:“青青,你七岁就跟着我了,其实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现在的处境,我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齐崇?他能为我杀了那个老妖婆吗?他不能!如果他会那么做,那么这些年里,他也早就做了。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南齐有太后把持朝政,皇帝昏庸无能。

以卫涪陵目前这样的身份,即使西陵钰死,她也不可能名正言顺的回归南齐。

并且,退一万步讲,就算齐崇会想办法给她改头换面,接她回去,那又能怎么样呢?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又生不了孩子。

同样的深宫之中的红瓦高墙,在哪里被困死一生,还不是一样的?

卫涪陵的这份心思,是真的孤注一掷了。

青青却是急得哭了出来:“太后她年纪大了,她还能活多少年?娘娘,这里是大越啊,就凭您的一己之力,您能做什么?而且现在昭王已经看出来了,您要和他硬碰硬的话……”

西陵越方才的话,明显是话中有话。

青青总有一种十分不安的预感,那个人,似是已经捏着了卫涪陵的把柄了。

一旦他恼羞成怒,那么……

那后果,青青根本就连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卫涪陵这时候赢是铁了心的。他的

她的眸色一冷,怒道:“别说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给他一条命,有什么好怕的!如果我部能回南齐了,那么——放手一搏,把大越的天下握在手里的感觉……也应该是不错的。”

那个老太婆,以为已经断了她所有的出路了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东宫一日日的衰败下去,她却突然就不甘于沉寂于此了。

大越的国土,要比南齐广阔的多,如果有朝一日,她能站在这座皇城之巅,那老太婆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

什么样的人最可怕?就是走投无路又无所畏惧的那一些。

“娘娘——”青青却是一百个不赞成的,在她看来,还是安安稳稳的活着最实在。

“你闭嘴!”卫涪陵已然是听不进去她任何一个字的劝诫了,声色俱厉的瞪了她一眼。

青青立刻噤声。

卫涪陵便是一转身,朝里面灵堂的方向走去。

正文 第181章 盟友!

因为赶上皇后的葬礼,皇帝也没什么心情再去计划别的事,当天裴影夜就离京返回了北魏。

一行人走的也是极为低调。

待到出了城,裴影夜便是收住了缰绳,回头又看了眼被抛在身后的巍巍皇城。

赵凛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神色之间颇带了几分凝重:“主子,咱们就这么走了吗?不管二小姐了?”

裴影夜没说话,眼底的眸色却是沉淀的很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凛见他不语,就知道他也是不放心,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留着那个女人,始终是个隐患,要不要……”

话,他只说到一半。

裴影夜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

赵凛道:“属下只是担心……”

“算了!”裴影夜却是摆摆手,直接否决了他的提议,他浅浅的叹了口气,道:“我主要是不知道桐桐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的事,我不想擅自插手!”

有些世俗牵绊,因人而异,就因为不确定沈青桐对那个女人的真实态度,他这个外人反而也不好随便掺和了。

想着沈青桐到底是个女子,赵凛也不好擅自拿捏她的心思,犹豫之下,也只能作罢。

裴影夜紧了紧披风,庞大的依仗匆匆而行,卷起城外古道上十里风尘不散。

待到这一行人的队伍走的没了踪影,身后堵在城外围观的百姓也就散了。

被堵在城外半天的陆夫人早就急坏了,赶紧吩咐车夫道:“快走!我们不回府了,直接进宫去!”

这段时间,她和陆嘉儿都住在城外的庄子上,和老侯爷作伴,惊闻陈皇后的死讯,自然要回京哭灵的,只是这一番耽搁下来,却是来不及了。

同车的婆子吩咐了外面一声,就爬过去,从柜子里取了两套丧服出来。

陆夫人取了一件,见陆嘉儿还盯着车窗外发呆,就拉了她一把:“嘉儿!”

“嗯?”陆嘉儿回过神来。

陆夫人道:“就在这把衣裳换了吧,这时间赶的,来不及回府了。本来皇后出了这样的事儿,咱们陆家就在风尖浪口上,怎么又遇见这样的事情了,可不要被人抓住把柄,借题发挥才好!”

想想陆贤妃叫人过去传信时候说的话,陆夫人就头皮发麻。

陆嘉儿接了衣裳,闷声不响的换了,却是没再说话。

为皇后哭灵的三天,可算是苦了这些命妇小姐们了,一跪三天,还要硬挤出眼泪来,三天下来,身子弱些的,勉强撑着出了宫门就要倒地不起,大病一场。

三日后,钦天监测算了吉时,太子西陵钰亲自护送陈皇后的棺木前往皇陵安葬。

时辰选在临近正午的时候,但是东郊皇陵离着京城不算近,所以是一大早送葬的队伍就出发了的。

后妃和命妇百官们大部分已经被遣散,皇子公主和王妃驸马们这些小辈则是要一起前去送陵的。

这来回一整天,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西陵越直接带了沈青桐回府。

西陵钰则是要进宫去给皇帝复命的。

刚进了城门,一直沉着脸默然不语的西陵钰就抬眸看了眼卫涪陵道:“本宫要进宫去见父皇,你带着她们先回府吧!”

去的时候,大家都要扮孝子贤孙,所以全是徒步而行,这回来的时候就坐了马车养精神了。

三天下来,每个人都熬得脸色蜡黄,无精打采。

卫涪陵道:“奉命宫里,母后的遗物臣妾让收拾了一些,那宫殿肯定是要腾出来的,臣妾随您一起进宫吧,我再过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的!”

皇帝现在不过十四有八,而且他的身子硬朗,正值壮年,虽说皇后之位必须要慎重抉择,但是那个位置,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的眼睛都盯着。

无论日后是谁坐上了中宫之位,这对西陵钰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西陵钰提起这事儿就心里一堵,但也无可奈何,就点了头:“那就一起吧!”

卫涪陵颔首,转身掀开窗帘,吩咐了外面几句话。

东宫的侍卫分了一部分出来,先护送西陵钰的两位侧妃和东宫的三位小郡主回去了。

这边他们夫妻一行则是直奔皇宫。

这几天皇帝没上朝,但是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把自己关在御书房的,所以西陵钰要去以御书房见他,就在宫门口先坐了轿子走了。

卫涪陵目送他离开之后才上了轿,往凤鸣宫的方向去。

她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心里却很清醒的在计算着时间和行程,待到进了御花园,她就叫停了抬轿子的小太监们。

“就到这里吧,本宫有点儿头晕,我透透气,自己走过去!”卫涪陵道。

跟在轿子旁边的青青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僵硬着动作挥停了轿夫。

轿子落地,卫涪陵下了轿,转身打发了小太监们先离开。

“娘娘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青青问道。

卫涪陵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扶着她的手挪到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了道:“就是有点儿头晕,这几天没睡,是有些乏了。”

言罢,她就抬手一指跟着的另外四名婢女道:“本宫在这里歇会儿,你们过去找古嬷嬷,之前收拾好的东西都由她保管的,问问她,有哪些是要留给咱们殿下的,做个册子,去给内务府报备一下,如果拿不了的,就从凤鸣宫里再借几个人帮着抬一抬,都送到宫门去。”

“是!”婢女们答应了,屈膝一福就先行往凤鸣宫的方向去了。

待到她们走后,卫涪陵就拍了拍裙子又站了起来。

青青一颗心立刻悬在了嗓子眼:“娘娘!”

“走吧!”卫涪陵道,脚下转了个方向,神态自若的往前走去。

她去的方向,是常贵妃的昭阳宫。

青青一边走,一边紧张的注意着周围,唯恐撞见什么人。

但是前面几天给皇后治丧期间,宫里人多,侍卫们也丝毫不敢放松,全都累坏了,今天好不容易忙完了,却是比平时懈怠很多。

卫涪陵轻车熟路的避开了巡逻的侍卫,待到走到昭阳宫附近的时候,就闪身躲在暗处,顺手脱下了身上的丧服。

青青知道,三天前进宫之前她里面就换了身宫女的衣裳。

卫涪陵把丧服往她手里一塞,抬脚就往昭阳宫的大门方向走去:“在这里等着,本宫去去就来!”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几天大家都是素面朝天,头上更是没有任何的珠玉妆点,趁着夜色,卫涪陵从容不迫的走过去。

“什么人?不知道这里部能乱闯吗?”昭阳宫守门的侍卫直接把她拦下了。

卫涪陵垂了眼睛,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翠玉耳环道:“奴婢的凤鸣宫的,刚才打扫的时候捡到了这个,古嬷嬷说好像以前见贵妃娘娘戴过,就让奴婢过来问问,是不是娘娘遗失的!”

那只翠玉耳环,雕的是凤凰图案。

因为东西小,又是在晚上,侍卫们也看不太清楚,只是谁都知道,凤凰这种图腾并不是可以随便用的。

结果大老粗哪里注意到常贵妃平时用什么首饰?但是也不敢大意。

“你等着!”一个侍卫道,转身进了院子。

不多时,他就引了曲嬷嬷出来,态度有些谄媚的道:“嬷嬷您慢点儿,这前面有台阶!”

曲嬷嬷提了裙子出来。

这几天她也是累的不轻,今天本来都趁早睡下了,又被人叫醒了,就是满脸的不乐意,不耐烦道:“什么耳环?哪儿捡的耳环?给我看看!”

她伸了手出去,忍不住的又打了个呵欠。

卫涪陵伸手出去,张开五指,露出那只耳环。

她的手细嫩白净,但是修剪的精致略长的指甲却不是哪个宫女敢随便留着的。

曲嬷嬷狐疑的一抬头,对上她明显蕴含了几分笑意的眸子,那股子困劲儿登时走了个干净,立刻清醒了。

“你——”她张了张嘴,声音却又戛然而止。

昭阳宫守门的侍卫不认识太子妃卫涪陵,她可是认得的。

可是这大晚上的,卫涪陵又穿成这样找了借口前来……

想也不用想,就是有事儿的。

卫涪陵也不说话。

诚然,曲嬷嬷也不傻,回过神来,便是僵硬的扯了下嘴角,道:“你跟我进来吧!”

她转身。

卫涪陵也不含糊,顺手有将那耳环往掌中一收,就迈着小碎步跟她进了门。

彼时,常贵妃却是还没有就寝的,正坐在桌旁翻看一些什么东西。

“娘娘!”曲嬷嬷推开门。

常贵妃抬头,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曲嬷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干脆一侧身,把卫涪陵给让了进来。

常贵妃起初也没在意,再一细看才认出了来人。

她一惊,手里捏着一张纸,便是动作生生的卡住了。

“还好娘娘还没睡!”卫涪陵一笑:“母后不在了,如今在宫里大家都要以贵妃娘娘马首是瞻了,这几日为母后哭灵送葬,娘娘辛苦了,我特意过来道声谢!”

这个借口,自然只是个场面上的借口。

常贵妃的心里有了短暂一瞬间的犹豫,但是很快的就拿定了主意,抬头对曲嬷嬷道:“去给我冲杯参茶来!”

“是!”曲嬷嬷知道她是要支开自己,却也没多事,转身就带上门退了出去。

常贵妃面上神情严肃,盯着门边卫涪陵的脸孔。

卫涪陵道:“娘娘不请我坐吗?”

话是这么说,她似乎也没落座的打算,还是站在那里没动。

常贵妃从来都独来独往,平时和她之间更是素无交集,这时候也摸不清楚她的来意,但是她的心里紧张,又不想这女人在她这里多呆,就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有事?”

卫涪陵一笑,款步上前,顺势扫了眼她桌子上堆着的东西,恰是西陵卫誊写的一篇文章。

“瑞王殿下的字写得不错,娘娘真是教导有方!”卫涪陵道,随口感喟。

常贵妃皱着眉头,眼神防备的盯着她。

卫涪陵当然知道她在这里多呆一刻就多一刻的风险和麻烦,于是也就不再卖关子。

她敛了笑容,正色看向了常贵妃,几乎是毫无征兆的就开口问道:“瑞王殿下这么争气,不知道娘娘有没有兴趣,让他更进一步!”

常贵妃的心头猛地一跳,勃然变色。

她坐在那里没动,只是眼神一瞬不瞬的盯在卫涪陵脸上,似乎想通过这一眼的目光把这个女人的心思看透。

卫涪陵道:“这几天,太子一党弹劾昭王不仁不孝的奏本已经积攒了数十本之多,明天一早都会送到皇上的御案之上。”

“你到底想说什么?”常贵妃终于忍无可忍的拍案而起。

卫涪陵面上表情收放自如,淡淡的道:“朝局要重新洗牌了,可是在太子和昭王之间,太子仍然没有胜算,而我——不想给他陪葬。现在,我需要一个新的盟友,不知道娘娘和瑞王殿下有没有兴趣?”

常贵妃觉得这个女人是疯了,而且是半夜跑到她的面前发疯。

她目色一厉,抬手指着门口道:“就凭你吗?本宫就当今天没见过你,你马上走!”

卫涪陵却是站着没动。

她抬手,压下常贵妃的哪只手臂,看着她的脸,仍是笑意绵绵的道:“不是我!是南齐的朝廷!”

正文 第182章

常贵妃震了震。

卫涪陵道:“我再怎么走投无路,也不会蠢到空手夺白刃的自寻死路,只要贵妃娘娘和瑞王殿下有这个魄力和决心,最终,整个南齐的朝廷都会成为我们的后盾!”

常贵妃闻言,面上神色就越发的凝重起来:“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太子在昭王面前败相已现,最终的结局也就等于是定了,我不想给他陪葬,所以想请贵妃娘娘度我出苦海!”卫涪陵一笑,语气揶揄。

常贵妃冷笑:“要扳倒太子的是昭王,你要谋出路,也该是去求他,来本宫的面前说什么胡话?”

卫涪陵只是笑,也不说话。

其实常贵妃也很清楚西陵越是个什么人,卫涪陵是太子妃,一朝一日,一旦太子落败,他不赶尽杀绝的话,也至多只是留下卫涪陵的一条命。

而显然,这卫涪陵的野心不止这些。

可是大为之争,又不是儿戏。

常贵妃烦躁的一甩袖,仍是面色不善的道:“总之你是找错人了,我实话告诉你,皇上没有立卫儿为储的打算,你不用在本宫这里浪费时间了。方才你说的话,我就当你是都说得胡话,今天出了这道门,就都忘了不提,你快走吧!”

卫涪陵闻言,倒是有些意外。

她沉吟,却是确认道:“贵妃娘娘说皇上没有立瑞王为储的打算?这又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是这女人恃宠而骄,真的动过心思,又试探过皇帝的意思吧。

常贵妃只想打发她走,态度并不好:“这和你没关系,总之本宫和你不是一路的——”

“那也未必吧!”话音未落,卫涪陵已经出言打断。

常贵妃烦了,才想要翻脸赶人,不想卫涪陵却是话锋一转,突然正色凛然道:“父皇给不给是一回事,如果贵妃娘娘有这份心,那就抢过来啊!”

她的唇角,带着冷酷的一点儿堪称为笑容的东西,那眼神里燃烧了一种信念,仿佛能通过眼睛,直达常贵妃的心里。

常贵妃看着她唇齿嗡合,听着她说:“贵妃娘娘你知道瑞王殿下和昭王之间差在哪里吗?”

西陵卫比西陵越差吗?

常贵妃不悦的皱眉。

卫涪陵瞧见她的神情,心中便是了然,又再继续说道:“你说父皇没有立瑞王为储的心思,那么西陵越所面对的处境就只会比他更糟糕。贵妃娘娘您在宫中的资历不比皇后和贤妃他们,我不清楚对于皇族秘辛你到底知道多少……”

听到这里,常贵妃心里就有数了。

她蹙眉:“你是说陆家的事吗?”

她居然知道?!

卫涪陵的心念一动,心里就多注意了她几分,只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笑道:“看来我今天还真是找对人了!”

常贵妃入宫,也才十多年,而瑨妃的旧事过去却已经是二十余年了,何况当年皇帝下了禁口令,按理说,以她的资历,是不该知道西陵越身世的内幕的。

常贵妃察觉自己失言,但也飞快的掩饰住了情绪。

她转身走到一边,不和卫涪陵正面相对,以免暴露的更多:“我要在这宫里求存,自然就要知道皇上身边有那些禁忌是不能碰的,如果你指的是昭王的生母另有其人,那么这件事,本宫的确是有所耳闻的。”

卫涪陵一笑,看着她的背影,又道:“贵妃娘娘侍奉君侧,对于父皇的脾气想必比我更加了解,如果您知道那其中的内幕,那么就更应该知道,在皇上的心里,昭王西陵越,除了是他的儿子,更是一根刺!”

最后几个字,她刻意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

常贵妃的心头又是剧烈一震。

她回转身来:“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要提醒娘娘,昭王能有今天,全然是他自己努力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卫涪陵道:“他是横在陛下心里的一根刺,您方才说,父皇无意把皇位传给瑞王殿下,那么就仔细的回头想想,他西陵越是怎么走到今天的这一步的,他是这么一步一步得到父皇的宠幸和信任,甚至纵容他做大到了今天这般地步,完全可以太子互夺锋芒的?是凭他的出身吗?就是他的命好吗?瑨妃当年再怎么得宠,也只是个普通的妃子,而您,却是地位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如果真要说到瑞王殿下不如西陵越的地方,那就输在了你们的不争上头。我的话,贵妃娘娘听明白了吗?”

这一番话,她陈词激烈,字字铿然。

常贵妃紧抿了唇,袖子底下的手指捏在掌心里,仍然没有轻易表态。

卫涪陵就又上前一步,借着屋子里的灯光,近距离的逼视她的眼睛道:“皇后被杀,就死在了西陵越的面前,这件事,足以揭开父皇心里的旧疮疤,让他对西陵越的猜忌达到极致。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你还需要犹豫吗?”

她眼中的那种光芒,汹涌而疯狂,仿佛一场风暴席卷,居然是能生生的蛊惑人心的。

常贵妃心中亦是波涛暗涌。

可是,她被情绪压制住了,只是冷冷的盯着面前卫涪陵与往日截然不同的那张脸,质问道:“你是要把本宫和卫儿推出去,作为给太子投石问路的踏脚石是吗?”

“哈!”卫涪陵一笑,就像是听了笑话一样,“皇后在的时候,太子加上皇后,他们母子两个都没拼的过一个西陵越,何况现在皇后人都不在了。在太子和西陵越之前,太子输定了,全部胜算。覆巢之下无完卵,我只是不想给他陪葬,必须得要另谋出路罢了。我虽出身自南齐的皇室,但是既然嫁到了这里,按照礼法,即使太子薨了,我也只能在这里终了一生,南齐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他们谁都无能为力。贵妃娘娘,我这时候为了自保,不得不给自己凌某一条出路。如果你非要怀疑我是太子派来游说蛊惑你的奸细,那么您不妨回头想想——”

卫涪陵说着一顿,唇角的笑容就带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她盯着常贵妃的脸,一挑眉:“说句不好听的,你是手里,除了握着一个皇子,你还有什么?我来找你,若不是带着诚意的,你又觉得我在你身上有什么可图的?”

她今天如果不来的话,常贵妃纵然也有那份野心,可至少这一时半刻的都不敢轻举妄动的。

太子再平庸无能,身后还有一个掌握兵权的定国公府陈家。

可是常贵妃呢?

她平民出身,身后空无一人支撑。

卫涪陵这话虽然说得赤裸难听,但也是实话。

她除了手里掐着西陵卫这个皇子,再就一无是处了,皇帝又对她暗示过,没有让西陵卫出头的打算,这样的一双母子,在皇帝在的时候,还能仗着庇荫风光一时……

太子和卫涪陵,何须千方百计的出面算计他们?

回头只要等到皇帝驾崩,他们的融化显贵,全部都会如海市蜃楼一般自己瓦解崩塌,化作新皇宝座之下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也就是因为卫涪从她这里其实没什么好图的,常贵妃才更加怀疑,不能轻信于她。

“如你所言,你人在这里,自古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南齐对我朝一直客气,你又凭什么跟本宫保证,你能说服他们为你所用,甚至是替本宫和卫儿出力?”斟酌再三,常贵妃还是谨慎的。

“所谓不理不早起,让他们看到支持辅佐瑞王殿下的好处了,他们自然就肯于出力了!”卫涪陵道,语气云淡风轻。

她不夸海口,这样说出来的话,反而更具真实性。

常贵妃的心思早就蠢蠢欲动,只是……

她仍是犹豫,最后还是一咬牙,面容肃然的道:“本宫还是信不找你!”

大位之争,非同儿戏,一旦她这一步跨出去,那么就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披荆斩棘,最终摘下那个位子,从此荣光显耀,要么——

就是中途坠落深渊火海,粉身碎骨。

卫涪陵见她如此,也不动怒。

“哦!”她如此云淡风轻的略一耸肩:“那么,贵妃娘娘现在要揪我去面圣吗?”

揭发她,把她刚才说得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全部公之于世?

常贵妃显然没这个打算的,她这样犹豫不决,也只是在试探卫涪陵的真实用心而已。

常贵妃冷着脸,不动也不说话。

卫涪陵却比她干脆的多,已经径自转身:“那贵妃娘娘就当我今日不曾来过了吧!”

随后,又沉吟:“这个时辰了,不知道淑妃娘娘睡了没有?”

皇帝一共生了七哥儿子。

大皇子废了,早就去了封地颐养,而西陵越身下的老四和老五却都在幼年的时候便夭折了,这样算下来,就只剩下宫里未成年的六皇子西陵卫和七皇子西陵徽了。

卫涪陵其实也是没得选,她不看好太子,西陵越那边又绝对不屑于靠她这一介女流之辈的力量上位,所以她要抛弃太子另辟蹊径,就只能从宫里的这两位皇子之间作抉择了。

她是说走就走,不带半分犹豫的。

常贵妃对她开出的条件还是颇有些心动的,她心里一急,就连忙追上去一步:“等等!”

卫涪陵止步,早知如此的一勾唇,但却只是站着没动。

常贵妃咬咬牙,走过去,神色肃然的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真的有办法争取南齐朝廷的支持?”

“现在还不行,不过等到太子被西陵越斗倒了——我自然会把瑞王殿下引荐过去!”卫涪陵道,丝毫也回避常贵妃对她的探究和试探:“南齐偏居一隅,一直都对大越戒心很重,西陵越的野心很大,手段又狠硬毒辣,这对南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届时只好贵妃娘娘和瑞王殿下适当的表示友善,他们自然知道怎么选择!”

南齐现在当政的是太后!

一个女人的眼界和格局毕竟有限,能安稳度日的,谁会冒着风险大兴战事,开疆扩土?

常贵妃推己及人,对卫涪陵的话就又多信了几分。

殿外的更鼓,已经敲响了二更。

卫涪陵抬眸,视线越过她去看了眼门口的方向。

常贵妃知道部能再拖,这一刻,胸中热血激荡,她狠狠的一咬牙:“好!本宫答应你!”

她竖起手掌。

卫涪陵了然一笑,抬手和她三击掌,定下盟约:“一言为定!”

说完,她收了手,抬脚就走。

常贵妃一转身,又叫住了她:“那么你的计划呢?下一步,本宫又该做什么?”

卫涪陵转身看她一眼,道:“什么也不做,只要稳住父皇就可以了。皇后的事,又给东宫涨了气焰,有这么好的挡箭牌在前面,娘娘又何必这么急着就要流自己人的血呢?”

常贵妃对皇帝还是有些忌讳的,本来也犹豫着不想这么快崭露头角。

听她这么说,也就没再强求。

卫涪陵从她这里出来,径自出了昭阳宫,彼时青青已经急的满头大汗。

“娘娘!”见她出来,青青唤了声,也不敢大声,声音就压抑的厉害。

卫涪陵快走过去,取过她手里的孝衣,重新穿上,也不废话,直接带了她就奔了宫门的方向去了。

因为陈皇后新丧,皇帝垂怜,所以这天就多留着西陵钰在宫里说了会儿话。

这也正好是给卫涪陵争取了机会。

卫涪陵出宫的时候,他人还没出来,倒是十几个宫女太监在忙着搬出来的东西往车上装。

众人只道卫涪陵是身体不适,散步透气去了,一时间也完全没有人怀疑这大半个时辰里她的去处。

卫涪陵上了马车,闭目养神,一直等到西陵钰出来,才一起回了东宫。

这一夜,相安无事,次日一早,皇帝重新开朝,御案之上,弹劾西陵越的奏章就纸片一样的不断往上摞。

言官们口诛笔伐,一致咬死了陈皇后是死在西陵越面前的这一事实,认定了他就是故意的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自古孝道就是为人之根本,陈皇后是西陵越的嫡母,这一条罪名压下来,西陵越就当真成了众矢之的。

朝堂之上,他自然不会沉默,却也只是把当天事发的经过陈述了一遍,然后就也不再替自己开脱,就跪在那不说话了。

西陵钰这天也一反常态,没有当众与他争执,同样也是一语不发的跪在那里,只是眼底悲愤的神色显而易见。

他们两个都不说话,朝中分属于太子和昭王两派的官员却是急了,双方各执一词,争得是面红耳赤,要不是皇帝在场,几乎就要撸袖子大打出手了。

皇帝上了几十年的朝,这还是头一次看到自己的朝堂之上如此混乱不堪的乱局,最后盛怒之下,拂袖而去。

他人一走,这就等于是退朝了。

“太子殿下!”有人过去搀扶了西陵钰起身。

西陵越也自行站起来,一抬头,就见西陵钰正冷冷的看着他,那眼神,头一次,带了一种刀子似的冷厉又厚重的锋芒。

西陵越并不以为意,却居然还是主动的开口道:“刺杀母后的刺客身份,二哥还没有核实吗?”

西陵钰其实也很清楚,不会是西陵越派的人。

但是陈皇后是国母,是他的生母,也是他最大的助力,现在陈皇后一死,他就等于失去了对皇帝整个后宫的控制权,可谓损失惨重的。

这笔账,找不到元凶,他也不想找,最燃就记在了敢和他抢夺皇位的西陵越的头上了。

“本宫迟早会揪出幕后黑手,还母后一个公道的!”西陵钰盯着他的脸,每一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西陵越全了面子上的工夫,就不再和他浪费时间,一转身,大步的走出殿外。

外面阳光正好。

“王爷!”云鹏迎上来,“去衙门吗?”

“不了!本王累了,回府吧!”西陵越道,款步拾街而下。

西陵钰不可能不把事情闹大,可想而知,现在街上会是一片什么样的呼声。

他虽不介意——

但是这个时候做出个亲政爱民的样子,是要给谁看的?

显然——

这时候,皇帝是什么也懒得看了。

西陵越出宫之后就直接回了昭王府。

他的事情多,并不是不去衙门就不做事的,回府之后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查阅一些密信,并且看公函。

这几天,沈青桐特意嘱咐周管家,让他吩咐了下去,府里的下人也尽量少出门,毕竟太子虎视眈眈的盯着,少出门就能少给对方一些可乘之机。

但是她人不出门,却并不代表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就都听不见。

木槿憋了一整天,晚上过来给她的肩膀抹药酒的时候,便是满脸优思过重的表情,几次的欲言又止。

沈青桐看她这个样子,就忍俊不禁:“有话就说出来,也不怕憋出毛病来吗?”

木槿抬起眼睛看她,咬咬牙道:“王妃,太子一党煽动人心,现在外面的声音很不好听,咱们王爷不是知道是太子妃做的吗?为什么不干脆揭穿了她?何苦要替她背这个黑锅!”

沈青桐用手指戳了戳床帐上垂下来的流苏,莞尔:“他既然都知道背后是卫涪陵在捣鬼了,那还着什么急?现在谁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总有绝地反击的一日,把该是谁的罪责都扔回去的!”

“话是这么说——”木槿听她说的有道理,竟然一时之间也无力反驳,犹豫着,终究还是气闷,道:“也就您和王爷的心大,能受得住这样的诋毁和非议之声。”

沈青桐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就又好心情的笑了出来。

其实这几天她也是有心事,顾不上别的,那天西陵越的话说得含糊,她的一颗心就始终悬着,在揣测,他那话里有话到底是几个意思?

因为瑨妃的事,皇帝对他有戒心,所以不肯轻易把皇位传给他,但是太子屡次出错,显然也不是个好的人选,那么皇帝真的还存了别的心思吗?

这样一来,他到底是属意谁?

会是西陵卫吗?

如果真的是……

想起这种可能,沈青桐就也心烦意乱,总觉得心口堵得慌,正在失神,就听门吱的一声开了。

坐在床边的木槿蹭的就站起来:“王爷!”

沈青桐一惊,抬眸,正赶上西陵越推门进来的时候也是抬眸看过来的那个瞬间。

虽然已经快六月了,但是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意的。

沈青桐打了个哆嗦,顺手把搭在身上的袍子拉上,把外露的肩头掩住。

木槿手里掐着个药瓶,却是自觉,再一刻也不敢多留了,赶紧埋头往外走,顺手带上了房门。

沈青桐站起身来,若无事情的又拢了拢衣襟。

西陵越走过来,却是抬手就往她领口里面摸去。

正文 第183章 昭王殿下讲故事

沈青桐站着没动。

西陵越于是就很满意了。

他拉下她肩头的衣裳看了眼。

她伤的那边肩膀,骨骼错位处已经接回去了,只是因为前面几天都在宫里给陈皇后守灵也照顾不上,所以这会儿还有点肿胀淤青,倒是没什么大的妨碍了。

西陵越的指腹轻轻的从上面蹭了蹭,问道:“没事了?”

他侧目看过来。

沈青桐迎着他的视线,点头:“今天下午又请医女过来看了,说再有个三五天就能消肿!”

她随手把衣裳拉上。

西陵越倒是没反对,缩回了手去,踱步往前,一转身在床沿上坐下了。

沈青桐跟着转身。

他冲她招招手。

沈青桐走过去,他要去拉她的手,她却自己挨着他身边也坐下了。

西陵越也没勉强,只是觉得两人之间突然这么和谐安静了,很有点奇怪,就轻笑道:“今天怎么转了性子了?是不是觉得本王现在特别可怜?”

他可怜?全天下可怜的人都死光了吗?

他一开口,沈青桐心里就不痛快,不过略一迟疑,今天倒是没和他顶嘴,只是转头对上他的视线,正色道:“上回的话只说到一半,皇上那里——”

西陵越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道:“没关系,这潭水是越浑越好的。”

沈青桐本来是想问西陵卫的事的,这么被他一打岔,就又无从说起了。

西陵越脱了靴子,直接和衣往身后的床榻上一躺。

他不说话,沈青桐静默的坐了会儿,终究是心里不安,就又重新转身看向了他,问道:“卫涪陵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外面就听云鹏敲门:“王爷王妃,你们歇了吗?”

沈青桐没应声,朝西陵越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西陵越扭头看向门口,散漫道:“什么事?”

他不说开门,云鹏就心里有数了,于是也不进来,直接隔着门板回禀道:“方才宫里传了消息出来,太子妃去昭阳宫了!”

沈青桐的心里,咯噔一下。

她忽而用力的攥着衣袖在掌心里,面上竭力的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西陵越听了这话,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只道:“知道了!”

门框上,云鹏的影子转身离开。

沈青桐迟疑着,正想要开口说话。

西陵越仰躺在床上,却是突然伸手一捞。

沈青桐倒在他身上。

他伸手摸了摸她脑后发丝,声音里带了几分慵懒的笑意,叹气道:“现在在床上,你非要本王给你说别的女人的事情么?”

齐崇曾经孤身犯险,只为了一个卫涪陵。

所以即便西陵越此时的用词有多暧昧,沈青桐都生不出旖旎的心思来。

她仍是表情严肃的抬起眼睛去看他。

西陵越许是有些累了,不想动。

两个人,四目相对。

沈青桐再次确认道:“她既然对皇后下手了,那就等于是舍弃太子了,有朝一日真相大白,太子定是容不下她的。她会这么做,总不能只是一时的冲动吧?而且——那个刺客的线索就那么干脆利落的断了,足以见得,那是一张她早就布下来的王牌。卫涪陵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冲动短视,她会这么做,必定是有更好的出路了。她的依凭到底是什么?难道是南齐方面的意思吗?”

两国联姻,本来就是为了街秦晋之好的。

现在卫涪陵却在大越的宫城之内对一朝皇后悍然操刀,这其中的牵扯可是很大的。

西陵越是真挺不愿意在和她在床上一本正经的说这些事的,但是沈青桐一副死不罢休的模样,他这会儿又懒得动,便就笑了笑,答她的话道:“哪有什么南齐的朝廷,自从卫涪陵踏入越土的那天开始,她就已经是南齐朝廷的弃子了!”

他这话,说得笃定异常。

沈青桐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所以,这件事,还真的就只是卫涪陵的个人所为吗?

可是,南齐嫁了一位郡主过来,难道不是为了稳固邦交的吗?

西陵越这绝对是话里有话。

沈青桐心里警觉,狐疑道:“什么意思?”

西陵越又是一笑,暖色的烛光晕染下,他黑眸里笑意璀璨,居然是奇迹般的带了几分顽皮的味道。

那一笑,要不是因为容貌过艳了几分,倒真会叫人觉得只是个明媚的少年那般郎朗干净的。

这时候,沈青桐哪里会被他蛊惑,就着压在他胸膛上的手使劲按了下他的胸口。

西陵越闷笑一声,这才淡淡的开口道:“世家大族,哪家没有点儿见不得人的家私,更遑论皇室了。卫涪陵之所以会被指和亲,表面上看是因为她母亲河阳公主的关系,抬高了她的身份,实际上却是因为齐崇。”

卫涪陵的母亲河阳公主和南齐皇帝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如果齐崇娶了她,只能算是亲上加亲,并且以她的身份,也不是没有资格母仪天下的。

沈青桐在沈家后院蒙头过了十多年,对朝局之事本来就所知甚少,更别说是南齐那边的旧事了。

她拧眉。

西陵越用指腹蹭了蹭她的眉心,继续道:“南齐太后把持朝政,据说那老太太虽然独断专行,但却是极看重齐崇这个长孙的。齐崇本来就不是南齐皇帝的嫡子,只是长子罢了,按照祖宗的规矩,是立嫡不立长的,齐崇之所以能登上太子之位,靠的全是南齐太后只手遮天的大力扶持。”

他话说道这里,沈青桐就知道,这背后肯定是还有曲折和故事的了。

“所以?”她问。

西陵越笑笑,反正揭的是别人家的短,他倒是一脸不以为意的表情:“所谓的期望太高,要求就越高吧,很显然,那老太太不看好卫涪陵,为了不叫她祸害齐崇——刚好趁着我家老二示好的机会,把人远远的打发来了这里。”

“这件事——”沈青桐沉吟。

“是!父皇也知道。刚好那段时间,北边边境上不太平,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点头应了这门婚事,也算是给了南齐太后几分薄面,日后彼此之间也好说话!”西陵越道。

如果只是齐崇看中了卫涪陵,但是南齐太后不同意,这才把人打发了,那么这件事其实也是无伤大雅的。

只是,听西陵越这说话的语气,沈青桐就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

“就只是这样而已?”她继续追问。

西陵越本来正百无聊赖的看着帐子外面跳跃的烛火,这时候就又收回目光,视线落回了她的脸上。

他抬手摸摸她的脸。

沈青桐的胃口被他吊得难受,就使劲拧眉盯着他看。

然后,西陵越才道:“中间,其实还出了点儿别的事!”

他这一句一顿的,沈青桐的脾气上来,简直就想下口咬他。

他也是看着把人逼急了,这才又是继续说道:“南齐的皇帝的次子肃王,名唤齐岳,是皇后所出,因为齐崇占据了东宫之位,这母子两个和他水火不容。本来因为卫涪陵的事,齐崇和太后的关系就闹得很僵,可是后来有一天……”

西陵越说着一顿,然后就轻笑出声:“卫涪陵和齐岳被堵在了宫里一处空置的宫殿里。”

沈青桐到抽一口凉气,一骨碌爬起来,脸上神色飞快的变化,掩饰住了那微妙的一点尴尬。

西陵越却还是那么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撇撇嘴,悠然道:“家丑不可外扬,那件事就被盖住了。齐崇那时候也是鬼迷心窍了,还是坚持要娶卫涪陵,南齐太后降不住他,刚好——”

他说着,就笑得越发欢畅了起来:“老二送上门去了!”

沈青桐这时候倒是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窥伺人家隐私,总归不是一件太磊落的事情。

她飞快的定了定神,又问:“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进了东宫,本王不可能不去查她的底啊!”西陵越吐出一口气,然后侧目斜睨她,“故事讲完了,好听吗?”

这哪有什么好听不好听的?

沈青桐面上表情僵硬,心里却也说不上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齐崇始终没有放弃卫涪陵,这一点,冲着他上次孤身犯险杀入东宫就可见一斑,而卫涪陵,沦落至此——

沈青桐倒也不至于去同情她。

即使她命途多舛,即使她遭遇了那些坎坷和打击,可是三番两次的挑拨她和西陵越的关系,又拿不相干的下手作为垫脚石,这就是她自作孽了。

沈青桐眼底神色始终冷静肃然。

西陵越盯着她看了半晌,就有点儿肝儿疼了。

“本王倒是盼着你能劝本王两句的,虽然时过境迁,但是好歹阴错阳差,这故事也算凄美不是?女人不都爱看这样的话本,然后再愁绪万千的哭一哭么?”西陵越调侃。

他躺在床帐之下,帷幔将烛火的光亮隐藏了一半,半明半灭间,他眉宇间便有几分妖娆妩媚的姿态。

“有什么好感慨的?”沈青桐却是兴致缺缺,踢掉鞋子上床,直接跨过他去,拉过被子,躺平了在他身侧。

西陵越没再回头看他的表情,只是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更深的弧度。

“是啊!有什么好感慨的!”他说。

这人间疾苦,多了去了。

卫涪陵被人毁了一段姻缘,又沦落他乡,固然是有些遗憾的,可是——

他和她这样的人,谁有多余的热血和眼泪去怜悯别人的境遇?

卫涪陵很可怜吗?最起码在那段孽缘之前,她还是富贵荣华,锦衣玉食的皇室郡主,高高在上,受万千宠爱,可是他们,却是从懂事开始,就日夜悬心,过着朝不保夕刀口舔血的生活。

一个人,在绝境之下游走的久了,真的会慢慢铸造出一副铁石心肠,轻易的不会被感动,轻易的不会随便被打动。

毕竟——

在性命面前,那些,都是用不起的奢侈品。

沈青桐不喜欢听这些厚重的故事,这会儿觉得乏了,就闭了眼要睡。

西陵越在被子底下拿手指戳戳她的腰。

力道不大,却有点痒。

沈青桐往里挪了下身子,闭着眼,不予理会。

西陵越便是干脆一扭身,双手握着她的腰把她提了起来。

沈青桐一惊,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跨坐在了他身上。

她俯视下去。

那人仍是眉目含笑,面犯桃花的懒散模样,道:“本王给你讲故事,可不是为了哄你睡觉的?”

沈青桐怒目瞪他,想翻身下来,可是他两只大手,铁钳一样,死死的卡着她的腰,动也动不了。

时下五月,他的衣裳只穿了两层,而她身上就只一件宽袍,这么蹭来蹭去的,沈青桐蓦的就红了脸。

她试着去掰他的手:“我伤还没好呢!”

西陵越笑:“就是怕本王手下没个轻重,再碰了你的伤处,你自己有分寸,自己来啊!”

沈青桐:……

干脆拿枕头捂死他算了!这臭不要脸的,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题外话------

记得以前有写到表哥表妹议亲的戏码时,有的妹子来吐槽,说什么亲近结婚厉害了,这里科普一下,现在是禁止近亲结婚,因为生娃儿出问题的几率比较大,古代是没这个讲究的,亲上加亲巩固家族关系的情况多了去了。所以,这个不是槽点,勿喷,么么哒!

正文 第184章 恐惧

太子一党打压的力度很大,百姓中间也跟着议论纷纷。

再加上西陵越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些年他在公务上虽然没有出过差池或者留下把柄,但是昭王殿下这尊大佛的脾气不怎么好,也是尽人皆知的。

就这么一闹,虽然没对西陵越方面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皇帝也一直态度模棱两可的压着这件事,一时之间,太子的声势却是跟着慢慢起来了。

后面的连着的几个月,有关陈皇后之死的内幕,一直都是百姓中间热议的话题。

其间,沈青桐很少出门,西陵越更是我行我素,看着倒是半点也没这件事的风波影响到。

陈皇后三个月的热孝期刚过,八月初九,顾家就传来喜讯,沈青羽足月生产,一举得男。

沈青羽是个很本分的人,虽然顾岩泽是归于西陵越麾下的,但是这段期间,她也不主动登门巴结,是以生了孩子也没好意思过来报喜,最后却是沈家那边韩姨娘让自己的丫头丹砂过来送了信。

沈青桐让木槿准备了一份礼物送了去。

待到孩子摆满月酒的时候,顾岩泽就亲自下了帖子。

他是在衙门的时候,把帖子给了西陵越的,云翼瞄见了,想着这是王妃的姊妹,晚上回来的时候就特意献殷勤,把帖子给沈青桐送过来了。

“王妃要过去吗?最近这阵子,外头的风声倒是没那么紧了。”晚上木槿一边铺床一边问道。

“顾岩泽投身在王爷麾下,哪怕只是冲着这重关系,他既然下了帖,我就该走一趟的!”沈青桐道,拆开发髻,慢慢地的梳头。

这时候,她做事情,已经开始有意的考虑西陵越的立场了。

木槿也说不太清楚,好像就是从那次下狱了一次之后,她就发现沈青桐有些不同了,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同,具体的又不怎么说得上来。

沈青桐梳了头发,道:“去准备一份礼物吧!”

“好!”木槿答应了。

这天云翼捎信回来说西陵越那边有应酬,应该会晚回。

沈青桐反正没有等他的习惯,虽然现在他已经搬过来一起住了,她也不多过问他的事,收拾了就先睡了。

晚上西陵越回来,看到扔在桌上的帖子,也没说什么。

两日之后,早上沈青桐刻意拖了半个时辰起身,简单的用了早膳,就收拾准备去顾府赴宴。

因为皇后才过世没多久,未免落人口实,她就刻意穿的素净,穿了身绣着暗云纹的衣裙。

九月里,正是艳阳高照的郎朗秋日。

蒹葭撑了伞在她头顶,佩兰带人捧着几个礼盒跟在后面,主仆一行施施然的穿过花园,走到大门口,沈青桐一抬头,却见西陵越刚好也是从前院的方向大步走来。

他身上也是穿了件便袍,没穿朝服也没穿官服。

他居然今天没去上朝吗?

沈青桐一愣,不由的顿住脚步。

西陵越自然也看见她了,见她站着不动,就一挑眉道:“走啊!”

说完,就先出门上了等在外面的马车。

沈青桐有种白日见鬼的错觉——

顾岩泽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过就是孩子的满月酒而已,也值得他特意告假休沐在家去赴宴吗?

这画风,怎么看都诡异别扭。

木槿这时候就开始惶惶不安了——

王爷这闲的……

这么看都觉得是要搞事情啊。

几个丫头的心都跟着往上悬,沈青桐才多嘴,飞快的收摄心神,也跟着上了车,路上也一句话也没问。

韩姨娘做事还是周到的,因为今天顾家的客人多,她怕下人们疏忽顾不上,她一早跟着老夫人过来,就让丹砂等在了门口。

本来是怕怠慢了沈青桐,待看到西陵越也一起来了的时候,顾家的下人整个就乱了,完全的措手不及,不知所措。

丹砂也是大为意外,行了礼,爬起来就往里跑,不多时以顾岩泽为首,包括沈家的老夫人在内,一行人就火急火燎的冲出来接驾了。

“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顾岩泽拱手,面容严肃,却很镇定,并不见什么过分受宠若惊的表情或者慌乱。

沈青桐扭头去看西陵越,大抵的心思也和木槿她们差不多——

这人别是跟着过来要搞事的吧?

西陵越用眼角的余光瞄见她的神情,面上却是闲闲的绽放一抹笑,揶揄道:“你送了帖子给本王,怎么难道就个幌子,本王还来错了吗?”

昭王殿下可不是愿意开玩笑的人,但是他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如沐春风,是真的没有兴师问罪。

顾岩泽面上表情一僵,然后就勉力的笑了,道:“王爷说笑了,王爷和王妃驾临,蓬荜生辉,王爷里边请!”

西陵越却没有马上跟着往里走,而是转头看向了沈青桐,挑眉道:“你跟本王一块儿?”

沈青桐可不想挂他身上做装饰,笑道:“不了,有日子没见到家中的长辈和姐妹们了,我跟祖母他们去后院看看孩子,顺便说说话。”

“嗯!”西陵越就没再说什么,略一点头就跟着顾岩泽去了前院。

这边在一众的女客之中,沈青桐算是地位最高的了,一行人拥簇尾随着她一起去了后院的花亭。

彼时那边还有别的客人在。

孩子这会儿正精神,他倒是不好哭,但是小小的一个肉团子,却很精神,躺在摇篮里,一会儿啃着一双藕节似的小胖手,一会儿又费力的想去抓自己的脚。

几位夫人小姐围着摇篮,女人大都是对这样小的孩子没有抵抗力的,屋子里欢声笑语连成一片。

“见过王妃!”沈青桐一行赶到,众人就赶紧转身行礼。

“不必拘礼,你们随意,我就是过来看看孩子的!”沈青桐笑道,走过去。

沈青羽对她,其实是满怀着感激的,赶紧抱了孩子给她看。

那孩子白白胖胖的,这会儿睡饱了觉,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特别喜人。

沈青桐对小孩子这种生物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和癖好,只摸了摸他的脸蛋儿,觉得格外滑腻,忍不住的又戳了戳,力气很轻,大概是有些痒了,那孩子便是咯咯的笑了起来。

一时之间,屋子里刚刚紧张的气氛就又活泛了起来。

顾岩泽给儿子取名叫顾绍祁,而且他的府邸里也就沈青羽这一个女人,如今沈青羽又生了儿子,韩姨娘本来还悬着的心总算彻底的落在了实处。

她这样的女人,是不敢自不量力的期望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是话本子里的故事。本来顾岩泽是寒门出身,这才刚入仕,又加上自己对他有恩情在,多少是有些顾忌的,现在沈青羽生了儿子,地位就稳固了,就算以后他再要纳妾,韩姨娘也不担心了。

所以这一天,若是问这屋子里谁是最高兴的人,那还是当属韩姨娘的。

一屋子的女人,气氛就格外活络些。

沈青桐被人围着,寒暄了一阵,就找了个借口起身。

那边老夫人面上偶尔带点儿慈爱的笑容看着这边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闹腾,她自己却是几乎不掺合的。

沈青桐早就注意到了,严肃走过去道:“前段日子正值国丧,我不方便到处招摇,有日子没回去看望祖母了,今天得空,陪祖母出去晒晒太阳,走一走吧!”

老夫人是有话要和她说的,只是依着沈青桐如今的身份,她又没办法主动开口。

其实今天若是沈青桐装傻,不理她,她也是没办法的、

这时候沈青桐开了口,她便是起身道:“走吧。”

沈青羽对老夫人有几分惧意,见到两人起身,面上满溢的笑容就僵硬了一瞬。

韩姨娘是最有眼力劲的,赶紧笑吟吟的抢先一步往外走,一边道:“外头日头烈,我去给老祖宗和王妃找把伞去!”

她引两人出了门,却是拐了个弯,直接把人让进了隔壁的屋子里道:“外头太阳毒,老夫人和王妃还是别处去了,我去叫丫头熬一点酸梅汤过来!”

老夫人点点头,她就带上门出去了。

房门关上,屋子里就剩下四个人。

老夫人带着方妈妈,沈青桐带着木槿。

两人在桌旁坐下。

老夫人道:“你的身子怎么样了?”

沈青羽孩子都生了,她就免不了记挂沈青桐的事。

之前柳雪意被废,消息西陵越没瞒着,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沈青桐伤了身子,一时半会儿的恐怕难以受孕。

可是这个昭王妃的位子得来不易,这种情况之下,老夫人忍不住的就会提心吊胆。

“还是老样子,每天喝药养着呢!”沈青桐道,直接就避开了这个话题道:“这段时间,祖母还好吗?”

“人老了,总难免的精神不济!”老夫人道,盯着她的脸,却是忍不住的欲言又止。

沈青桐只当看不到她的神情,扭头往身后看了眼门口的方向道:“刚才我好像没看到三婶和大伯母?”

所谓的大伯母,这时候自然指的是沈和的平妻胡氏了。

老夫人闻言,脸色突然一沉,表情没控制好,眼底就闪过一抹阴冷的厉色,道:“胡氏病了,最近脑子时长的不清楚,身边离不开人,林氏看着她呢!”

那一次大夫人是下了狠手的,胡氏的丧孩子,只勉强保住了沈良臣一个。

一次失去了两个孩子,胡氏受了打击,大病一场之后就时常疑神疑鬼的做恶梦,后来慢慢的就神志不清了。

大夫说是失心疯,虽然一直喝药却也不见好转,这时候就只能锁起来了,要不然就到处乱跑,大闹,闹得整个将军府都不得安生。

老夫人是想起家里的那个状况就脑袋疼。

至于三夫人林氏——

沈青音是太子的人了,她就是为了表明立场,今天也可能往顾家跑的。

老夫人不好明说,沈青桐就也没再过问,只是随后,她就抿抿唇,面有难色的说道:“还有一件事……”

老夫人见她迟疑,不禁的也是心生疑窦,“怎么?”

沈青桐没有马上应声,又再迟疑了一瞬才像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抬头对上老夫人的目光道:“是关于大伯母的……之前她出事,每次我赶着回去,王爷跟着一起去了,我就没敢说。祖母,那天,其实一大早大伯母是去找过我的!”

“什么?”老夫人一惊。

那天早上,大夫人趁乱混出去了府去,老夫人是知道的,只是没找到她人,再加上晚上又发现她的尸体死在了自家的花园里,这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沈青桐道:“她去求我,让我引荐她进宫去见我母妃,当时王爷不在家,我又有点害怕,让她等等,但是她很急,只求我把她送进宫去,后来……我让人把她送进去了!”

老夫人的脑子里翁的一声,突然就乱糟糟了。

沈青桐面上也露出惊恐和疑惑的神色,一边回忆着一边道:“可是后来她就死在咱们府里了,后来我去宫里试探过母妃,母妃好像根本就没见过她,而且——宫门的守卫也没人见过她出宫。,祖母,这件事,我本来不敢说的,可是这件事,太奇怪了,是不是?”

这个时候,老夫人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血色了,整个人像是风干了的茄子一样。

沈青桐看着她,已然看到她心里颤抖不已的恐惧了。

正文 第185章 秀恩爱?

老夫人的年纪大了,即使养尊处优,脸上本已经没有多少颜色了,而此时的表情僵硬,却是显而易见的。

旁边的方妈妈,更是张大了嘴巴,满面的惊恐。

木槿犹且有些搞不明白这里面的状况,目光不时地在这几个人脸上转来转去,试着想要发现些端倪来。

“那天我送大伯母进宫的时候,虽然没来得及知会王爷知道,可到底也是通过了昭王府的关系,晚上他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了。”沈青桐没等到老夫人说话,就又主动的继续道。

老夫人的牙根打颤,她在努力的克制,手里使劲的攥着帕子才勉强的维持了一个相对冷静的表情:“然后呢?”

“然后咱们府里就传出来大伯母的死讯!”沈青桐道,面上神色凝重,“我见实在瞒不住了,就把事情都跟他说了,他叫人去宫里问过了消息,然后又执意带着我回沈家奔丧,只是后来却再不叫我过问这件事了,就只当是没这回事!”

她的这番谎话说得实在漂亮,一面将大夫人的死因上的疑点说明,另一方面又挑明了西陵越知道一切,并且是死心塌地的护着她的。

皇帝现在对西陵越心存芥蒂,她不能再任由老夫人三心两意的见风使舵了。

她现在就要逼这老太婆做出一个抉择和取舍来,这时候,是断然也容不下任何拖后腿的人了。

不可否认,沈青桐这一番恐吓,是真起了作用了,连木槿都看出来,老夫人的眼神乱了,整个都都跟失了魂一样的惶惶不安。

西陵越发现了什么?

这话,他没办法去当面确认……

老夫人这会儿脑子里一团浆糊,整个儿都乱了,连思维也变得迟钝。

沈青桐一直盯着她,这时候才又迟疑着,一字一顿的道:“祖母,那天从沈家回去,晚上我做了个噩梦……”

老夫人的心里正乱,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就只是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什么?”

“我想起来一件事!”沈青桐道,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她的脸上,然后莫名的,老夫人的一颗心就砰砰直跳,有一种心脏即将破胸而出一样的错觉。

沈青桐说:“我记得了,那个池塘……当初那时候不是我自己走过去失足落水的,是有人半夜摸进了我的屋子里。”

“你说什么?”老夫人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

“小姐!”就是木槿也仓促的捂住了嘴巴,惊呼一声。

那一年,沈青桐六岁,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

那是在沈竞出事的半年以后,因为在那半年的时间里,那个孩子一直都郁郁寡欢的不太正常,又不喜欢出门见人,所以后来出事,大家都以为是她自己脑子坏掉了,三更半夜的溜出去,又不小心才出了意外。

可是,如果那不是意外的话?

那么巧,大夫人也是被溺死在了那个池塘里?

这其中……

有什么真相,呼之欲出,但是惊雷轰然裂开之后,天地间就又乌云盖顶,混沌成一片,脑子里所有的线索似乎又一瞬间都纠缠在一起,成了一团乱麻。

老夫人面无人色,这时候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了。

方妈妈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她急切的上前一步,一把握住沈青桐的手,面色焦灼,又刻意的压抑着声音道:“二小姐您说什么?您可不能胡说啊!”

沈青桐没理她,只是神色庄重又认真的盯着老夫人的眼睛,认真的道:“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半夜下的小雨,我一直没睡着,然后后窗被人撬开了,黑灯瞎火的摸进来一个人。”

那天宫里有宴会,沈家一大家子一起进宫赴宴,一整天都阴天,所以老夫人也记得很清楚,那天就是夜里临近三更的时候开始下的雨。

就是因为下雨了,外面池塘边上又长满青苔,后来沈青桐出事,大家也就都没有多想。

这时候联想起来,老夫人忽的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方妈妈更是如遭雷击,骤然松开沈青桐的手,神情惶恐的倒退两步。

那边木槿却是急了,一个箭步冲过来,也是抓着沈青桐的手追问道:“那就是说当时是有人要害小姐您的吗?小姐还记不记得那人的长相?我们把他揪出来!”

太可怕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那时候沈青桐半年多里一直精神不好,而且沈竞夫妻罹难之后,锦澜院里的下人也狗仗人势,管事的婆子伺候的都不精心,那段时间晚上是没人给沈青桐守夜的,于是她和蒹葭两个小丫头就经常一起缩在外间的睡榻上陪着。

可是出事的那天晚上,她们都一点动静也没听见,是一直到外面闹起来才惊醒的。

当初为了这件事,两个人因为自己没能看住了沈青桐,还一直都很自责。

而如果说那天沈青桐不是自己出去的……

哪怕是过去十多年了,木槿这时候想来也是后怕的头皮发麻。

老夫人的一颗心,更是颤抖的不像样子。

她竭力的让自己维持冷静,也是不安的试探着开口道:“是啊,那你还记得当时摸进你房里的是什么人吗?”

是那个女人!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老夫人脑中又瞬时清明一片。

如果沈青桐当时是被人丢下水的,那么联系起大夫人诡异的死状……

这一切,就都有迹可循了。

当初她杀沈青桐,是为了杀人灭口,而大夫人也是进宫一趟,就神秘的被溺亡在了自家后院里,或许,就是因为那天她在宫里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所以才会被人封了口。

那个女人,不会就此又盯上他们沈家了吧?

老夫人这时候几乎是全身的汗毛倒竖。

她的脸色铁青,竭力的屏住了呼吸,又盯着沈青桐,那神情可以说是小心翼翼的。

沈青桐摇头:“当时天黑,而且那人依稀还是蒙了脸的,我不记得了!”

说着,她就是话锋一转,又再正色的问老夫人道:“祖母,本来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是该息事宁人,不再叫您操心了的,可是左思右想,我就是想不明白,那时候我还什么事也不懂,有没有挡着了谁的路,到底是什么人会容不下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悲愤,情绪很鲜明。

老夫人看在眼里,也没看出破绽。

她僵硬的扯了下嘴角:“是挺奇怪的!”

沈青桐不知道内幕,那就再好不过了,否则……

还指不定会掀起什么轩然大波呢。

沈青桐是瞧见了她的心不在焉的,不过也只当是没看见,仍是不依不饶的追问道:“咱们将军府的守卫也算森严,可还是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我屋子里?这样的人,应该不是外面进来的吧?”

她这是怀疑大房和三房他们吗?

“二小姐——”方妈妈张了张嘴,老夫人已经一个眼神横过去,抢先上前一步,从木槿手里接过了沈青桐的手,劝慰道:“居然有这样的事,我以前是不知道,所以疏忽,让你受了委屈。”

沈青桐见她语气一顿,就皱了眉头:“所以?”

老夫人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桐桐,最近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昭王殿下的处境也不是很好,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心里头不痛快,可是这时候翻旧账追究起来,把事情闹大了,你大伯的关系就不好相处了。”

沈青桐的眉头越皱越紧,老夫人唯恐她听不进去,就又赶紧的继续说道:“毕竟已经时过境迁,冯氏人都没了,现在五丫头又进了东宫,你要在这时候翻旧账……你大伯膝下如今就剩下臣儿这一个儿子了,我也是希望你们互为依靠才好!”

沈和,根本早就上了太子的船,和太子狼狈为奸了。

可是这老太婆,这时候还打算着诓她呢。

沈青桐也不答应,就是一脸的愠怒之色。

木槿也有点儿气不过,不过主子的事,她还是有分寸的,本分的没有开口。

老夫人继续开解道:“你都已经是昭王妃了,有什么比前程更重要的?现在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有什么意思?你听祖母一句劝,什么也别问,就当是没有那回事,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调养好身子,尽早的为殿下生下小世子,这样你的地位才能稳固,省得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沈青桐还是一脸老大不乐意的表情,不语语气却没有那么强势了,脱口道:“是柳雪意在府里作妖生的事,他答应过我,不会再纳别人了。”

听了这话,老夫人和方妈妈都是惊了一跳,不由的面面相觑。

这是个什么话?

堂堂的一朝亲王,这昭王是昏了头了吗?居然会对一个女人许下这样的承诺来?

可是看沈青桐那个随意的语气,这又不像是假的。

这个丫头,平时看着沉默寡言的,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手段,居然是把那个出了名鬼见愁的昭王殿下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因为太过震惊,老夫人便始终觉得这话听听也就算了。

她勉强定了定神,还是抓着沈青桐的手苦口婆心的劝:“王爷这是为了柳氏的事情对你抱愧呢,可是他那样的身份,这样的话,你听听也就算了。我还是那句话,趁着这个机会,暂时府里没有别人,赶紧的把身子调养好。太子还没有嫡子呢,你早点替王爷生了儿子,也能助他稳固地位。”

沈青桐似是对西陵越太过信任了,对老夫人生儿子的这一番言论始终不怎么上心,闻言就冷嗤一声道:“太子,如今大抵已经是个外强中干的空架子了吧,昨儿个晚上我才听见云鹏跟王爷说,太子妃深夜进宫,私会常贵妃去了。”

老夫人一听“常贵妃”三个字,汗毛又是一竖,所有的毛孔几乎就要瞬间炸开了。

“你说什么?”她低呼。

“说是太子妃偷偷去了昭阳宫,估计是太子不行了,她这就想着另谋出路了吧!”沈青桐道,面上完全是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

老夫人已经是被今天这一连串的惊天秘闻打击的三魂七魄都飞了。

她手脚发软,渐渐地就有点站不住了。

“老夫人!”方妈妈张了张嘴,要去扶她,她自己却是先转身,魂不守舍的一步一步走回桌旁,弯身坐在了椅子上。

方妈妈这时候也是一颗心悬在嗓子眼,老夫人不说话了,她就安安着急,忍不住的就问沈青桐道:“二小姐,您刚才说太子妃也会贵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昨天偶然听见云鹏和王爷说的!”沈青桐道,还是一副不知深浅,满不在乎的表情,也走回桌旁坐下,一边倒了杯水慢慢喝,一边道:“常贵妃的娘家又没什么人,而且瑞王才多大?能起什么风浪?”

老夫人这时候是真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青桐也不管她,两个人就在屋子里坐着,一直到临近中午要开宴的时候韩姨娘过来请,两人这才各自调整好表情,起身走了出去。

“前面的宴席摆好了,再有一刻钟就开,王妃和老夫人也准备一下,过去吧!”韩姨娘笑道,自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正常,尤其是老夫人,简直丢了魂一样,完全的不在状态。

老夫人这个时候是真没什么心思去吃酒席了,就只想回府去,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

可是这时候就走的话,又难免会惹人猜忌。

“哦……”她勉强定了定神,话到嘴边又改口道:“方才屋子里一直有些闷,桐桐你们先去吧,我在这廊下坐会儿,透透气就来!”

韩姨娘看着她的精神是真不好,就问:“老夫人是不舒服吗?要不要给您找个大夫?”

老夫人恹恹的,也没个精神说话,只就无力的挥挥手。

韩姨娘也没勉强。

前面客人多,她怕沈青羽招待不周,就冲沈青桐一福身,又匆匆的过去帮忙了。

“那我就先过去了!”沈青桐对老夫人道。

“嗯!”老夫人坐在回廊下的石头栏杆上,应了声。

沈青桐一笑,转身先走了。

老夫人面无血色,浑身乏力,坐在廊下的阴凉处,看着外面白花花的日头,就总觉得眼前飘飘忽忽的。

方妈妈伸长了脖子,一直看着沈青桐主仆拐过前面的拐角处没了踪影,就也是满面惊慌的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人,二小姐说得不像是假话,虽然说太子妃去找那女人,这说法不太靠谱,可是那女人本来就不是个安分的。就算现在都还好,回头等太子或是昭王里头的任何一方垮台了,她能不跳吹来替她的儿子争?”

而一旦西陵卫上位,常贵妃掌权,那么,等待整个沈家的只怕就只有灭顶之灾了。

老夫人哪里想不到这一点,早就是一身的冷汗了。

她手指用力的掐着掌心,咬着牙,声音仍是忍不住的颤抖道:“不行!绝对不能让她得势!”

在太子和昭王之间,她姑且还能隔岸观火,待价而沽,但是常贵妃母子,却是非锄不可的。

不能等了,部能一直存着侥幸来得过且过的过日子了,恐怕这一次得想想办法,主动出击,先下手为强了。

方妈妈一听她这话,登时又是被唬了一跳,连忙道:“老夫人,这……这您可要三思!”

常贵妃虽然只是个女人,可是——

她是皇帝的贵妃。

老夫人心里也是慌的很,但是这么多年提心吊胆又满腹怨念的生活,她也是压抑的受够了。

这时候,虽然也是心里不安有恐惧,却还是强打精神站起来道:“这些年,我也是受够了,最起码有着这重关系在,二丫头和咱们就是站在一起的,赌一把吧!”

但愿西陵越最后能拔得头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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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妹儿这恩爱秀了老夫人一脸啊!太丧心病狂了嗷呜~

正文 第186章 是该生个娃儿了

因为是在外面,老夫人和方妈妈也不敢多说什么,待到缓过一口气来,就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往前院的方向去。

这边她人刚走,隔壁沈青羽的那间屋子里,却是沈青瑶带着丫头走了出来。

她本来是因为老夫人一直没出现,过来这边找老夫人的,却误打误撞的偷听到了老夫人和方妈妈的私房话。

丫头秋云这时候还探头探脑,一脸的惊恐,迷迷糊糊道:“小姐,刚才老夫人在说什么啊?什么太子妃?太子妃去找谁了?她们……”

方才老夫人和方妈妈说话的时候用词已经刻意的隐晦了些,沈青瑶又只是三房的一个庶女,不受重视,她的丫头自然也没有什么见识,老夫人和方妈妈随口那么一提,她根本就分不清楚说的到底是谁。

可是沈青瑶也是心里生疑,只是较之于这个丫头,她的头脑却要清楚很多。

她盯着老夫人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道:“这都不是重点,五妹妹进了东宫,就跟被打入了冷宫一样,现在祖母又和二姐姐关起门来说了这么久的私房话,她的心是偏向于谁的,不是很明白吗?”

秋云拧着眉毛想,不由的低呼一声:“这么说来,五小姐就已经是丢做弃子了?”

沈青音虽说是自己蠢,非要去蹚东宫的浑水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可是她一个嫡女姑且如此……

推己及人,沈青音的心里就不免的生出些兔死狐悲的感慨来。

秋云见她的脸色不好,就赶紧安慰道:“小姐您别多想,五小姐是五小姐,您是您,自从五小姐进了东宫之后,三夫人的尾巴都翘上天了,这些日子也不打您的主意了。您是沈家的女儿,老夫人总要顾念着的,最近这半年多,也是因为府里接二连三的出事,老夫人心烦顾不上,这会儿皇后娘娘的热孝期过了,就该张罗着给您议亲了。到时候等您许了人家,三夫人和五小姐他们再怎么样也都和您没有关系了。”

沈青瑶去年年底就满十五了,本来大户人家为了联姻巩固各自的地位,女孩儿都是及笄之前就会把婚事定下来的。

可是这两年,沈家是真的风波不断,老夫人天天生气,几乎都心力交瘁了。

三夫人又只看得见自己的亲生女儿,对沈青瑶这个庶女的事根本不上心,况且这样的事,沈青瑶又部能自己去找老夫人提,所以她的婚事就一直搁浅,到了这时候都没有眉目。

本来她自己也该着急了,可是秋云提了这茬儿,沈青瑶面伤神色却还是一派自然。

她没说话,秋云却是真的心疼自家小姐,感慨着道:“您跟三小姐都差不多大,三小姐这会儿儿子都有了,姑爷对她又好,这可真是行了大运了。改天不如奴婢也去红娘子庙替小姐上一炷香,求个姻缘,希望小姐也能和三小姐一样的顺遂!”

沈青瑶听了这话,便是失笑。

她转头看向了秋云道:“你觉得三姐姐过得很好吗?”

顾岩泽虽然才刚入仕,又是白手起家,家里的门第比不上世家大族,可就是这样的门第才好,关系没那么复杂,沈青羽上面又没有公婆需要侍奉,看着沈青羽在娘家的时候柔柔弱弱,一副扶不上墙的样子,现在在顾家也是当家主母,管着整个后院了。

她这区区一个庶女,再糟心一点儿就可能是被用作联姻的工具,送去哪个高门大户的人家做妾去了,如今她能过成这样,真的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

秋云说着话的时候,满眼都是羡慕的神色。

沈青瑶却是不以为然的冷嗤了一声道:“她的确是好造化,不过这大好的造化,也不过是得了沈青桐施舍的一口冷饭而已。”

这段时间,大房的两位夫人闹得后宅鸡飞狗跳的,没她什么事,沈青瑶却是暗暗的摸清楚了门路,慢慢的明白过来了,沈青羽之所以能嫁给顾岩泽,全都是因为韩姨娘靠上了沈青桐。

其实再大的造化,也不过就是西陵越一句话的事。

人与人的差别,之间的鸿沟就是这样巨大而明显,对有些人来说,可能是需要修几世的善缘才能求来的这一世因果,可是对另一些人而言,不过就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可是,这世道就是这样的不公,谁都没有办法抗拒。

秋云是个实心眼的丫头,当初三夫人选了她给沈青瑶用,就是因为她实诚好掌控,这会儿秋云倒是一头雾水,被沈青瑶说的全懵了。

她眨着眼睛盯着沈青瑶看。

沈青瑶道:“走吧!要是让人看见咱们在这里,就该惹事了!”

“哦”她举步,秋云应了一声,就也是不再多想,快步的跟上了。

因为却是没从老夫人的话里品出什么惊天猛料来,所以秋云是真的没多想,脸上也么没表现出什么不正常来。

沈青瑶带着她回了前面,刚进了院子,迎面已经有老夫人身边的人找了出来,不满道:“四小姐您去哪儿了,这就要开宴了,老夫人找您呢!”

“祖母已经过来了吗?我就是一直没见到祖母,这才……”沈青瑶道。

不过就是个庶出的,又没有什么惊人的美貌或是才华,那婆子压根就没瞧得上她,当即已经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行了,赶紧进去吧!”

说完,就转身引着她往里走。

秋云心里气愤,可是对于这样的情况,她早就见惯不怪了,就只闷不做声。

沈青瑶跟着进了厅里。

彼时,老夫人已经落座。

沈青瑶这样的身份,自然没必要给她单独安排座位,直接就用老夫人身边的一个陪坐打发了。

沈青瑶走过去,温顺道:“祖母!”

老夫人的心情不好,斜睨她一眼,语气有些不悦:“没事别到处乱跑,省得惹事!”

“是!孙女知道了!”沈青瑶小声的应了,低眉顺眼的陪坐在她身边。

大越朝中的风气还算开明,并没有男女不同席的大忌讳,今天因为祁哥儿要在这里行抓周礼,所以客人们也便就宴在了一处。

顾家添丁,是喜事,他家的宴会摆得并不铺张,但是各方面安排的却很周到,这一席宴会下来,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席间沈青瑶一直本分的替老夫人布菜,偶尔抬头往上首扫一眼,就看到那里并排坐在一起的西陵越和沈青桐了。

许是顾家的饭菜不太合胃口,西陵越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倒是把桌上酒壶里的竹叶青喝了不少。

他就不是那种平易近人的人,所以也几乎不与人寒暄。

沈青桐坐在他身边,倒是随意,上来她喜欢的菜品和点心,就吃一些。

只是这两人真的很奇怪,都是各顾各的,明明知道西陵越没吃什么东西,沈青桐都也不知道给他布菜,服侍他吃一些。

柳雪意出事之后,至今昭王府里是没有别的侍妾的,并且因为本来西陵越就是拖到二十好几才成亲的,外面背地里各种揣测议论声都有。

沈青瑶忍不住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木槿本来正服侍沈青桐吃饭呢,她看得多了,就隐隐的觉得不对劲,循着本能的反应突然抬头看过来。

沈青瑶一惊,连忙移开了视线。

顾家设的是午宴,吃完饭大家也就陆续的散了。

西陵越要走,顾岩泽自然亲自出门来送。

木槿是个十分细心的姑娘,扶着沈青桐上车的时候就又回头看了眼隐匿在人群里的沈青瑶。

这一次,沈青瑶倒是没看见她。

西陵越和沈青桐夫妇是第一个离开的,西陵越喝了不少酒,因为是空腹喝的,这时候就有点儿上脸。

隔着薄薄的一层窗帘,外面午后的阳光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

他的肤色,呈现出一种迷离的浅绯色,那种色泽,有一种言语难以描述的奇异的魅惑的美腻之感。

沈青桐盯着他,忍不住的多看了两眼。

西陵越睁开眼睛。

他挑眉:“看什么?”

沈青桐自己做了亏心事一样,一阵的心虚,赶紧正色道:“没什么!”

然后,顺势就移开了视线。

西陵越倒是没多想,就懒洋洋的靠在车厢上,盯着她问道:“你今天去见沈家老夫人,又使什么坏去了?”

虽然沈青桐在后宅,但是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沈青桐肯定部能实话实说的,就干脆的撒谎:“是她要见我,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也没什么事,就是老生常谈的说了些有的没的!”

沈家那老太婆最担心什么?西陵越不用想就知道。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纹,上下又打量了沈青桐一眼,没说话。

沈青桐低着头,是能感觉到他看她的时候,那一眼的目光很有些意味深长,不过就是打死不抬头。

马车稳稳的前行,回到昭王府。

木槿过来开门扶了沈青桐下来。

沈青桐回头,却见西陵越还靠在马车上没动。

“王爷?”她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西陵越道:“本王要去衙门!走吧!”

他闭着眼一招手,云鹏就关上了车门,又带人护卫着马车离开了。

沈青桐愣在原地半晌——

原来他不是休沐,还去衙门啊?那他今天特意跟着自己去顾家赴宴就真的只是单纯的闲得慌吗?

“王妃,太阳有点儿大,先进去吧!”木槿见她站着没动,小声的催促。

“哦!走吧!”沈青桐回过神来,转身进了门。

一路上无话,一直回了院子里,木槿打发了蒹葭去打水,沈青桐才道:“你有话就赶紧说,也不怕憋出毛病来!”

木槿此时的面色却是鲜有的凝重。

有些事,她始终想不明白,想着不该问,却又实在忍不住的想要一个清楚明白。

于是她咬着最近思虑良久,这才缓缓地抬头对上沈青桐的视线,眼神认真又庄重的问道:“小姐,那会儿在顾家,您和老夫人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沈青桐一笑。

有些事,对别人来说,也许会震惊到无所适从,但是她——

毕竟是过了这么多年了,当初再强烈的感情也足矣被时间慢慢的磨平冲淡,哪怕是再沉重压抑的往事,再聊起来的时候,都是桑海桑田已过,一切云淡风轻了。

她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温开水,抿一口,淡淡的笑道:“八九不离十吧,当然为了营造适当的氛围和效果,也有刻意的渲染一些。”

比如——

所谓西陵越对她的承诺和宠爱?

她笑笑,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鬼话连篇又面不改色的本事了。

木槿的心弦却在此时铿然一声,挣断了一根,脸色刷的就惨白一片。

她急切的上前一步,激动地拉着沈青桐的手,再次质问道:“真的是大夫人做的吗?当年将军罹难之后,他们跟着享尽了好处,不死感恩也就罢了,忽然还这么丧心病狂的的对……”

以前从来就知道,其中还有那么残忍可怕的事情发生。

木槿的眼泪决堤,气恼之余,已经流了满脸。

沈青桐没去劝她。

那段往事与她而言,实在太过久远了,她看着木槿脸上愤然的表情,仔细的试着品了品,却真的发现她这一刻是心如止水,真的觉不出悲痛了。

可若是要问她恨吗?她却清楚的能够听到,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斩钉截铁的告诉她——

那些磅礴激涌的恨意一直埋藏在她的心间,她是从来就没有一刻放下过的。

因为恨,所以她连当面的质问都不屑。

因为,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原谅。

因为恨,感情就变成了很奢侈的东西。

因为,真的再没有余力去矫情计较感情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了。

木槿哭得梨花带雨。

沈青桐骤然回过神来,突然有些不耐烦的冷冷打断了她的话:“别哭了,不是她做的。”

木槿的声音戛然而止,却又有了一瞬间的茫然无措。

“小姐——”半晌,她支支吾吾的开口。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大夫人做的?那么又会是谁?而且听沈青桐这说话的语气,她分明知道的?那么,那会儿她为什么不对老夫人挑明?

木槿的脑子跟着就转不过来了。

“别问了,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沈青桐道,把杯子里的水都灌下去,然后就岔开了话题道:“我看你今天看了沈青瑶好几回,是有什么事吗?”

木槿的思绪被打断,虽然心里谜团重重,可是沈青桐明显是不想说,她也就不勉强了,赶紧擦了把眼泪,道:“也没什么,我就是总觉得今天在顾家,她一直在偷瞄您。”

沈家的那几个姑娘,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可是这个沈青瑶,是一直跟着三老爷沈慵在任上的,木槿和她几乎没有接触,所以也不敢随便揣测。

“她在偷瞄我?”沈青桐倒是没有多少吃惊,弯身坐在了桌旁,冷嗤一声道:“她那未必就是在看我,不过她可能是察觉到了祖母留着她的用意了。”

木槿一愣,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沈青桐的唇角带着嘲讽的一抹笑,也没解释。

木槿的脑子还是很灵光的,仔细仔细一想,登时又是怒上心头:“小姐您是说老夫人她……她……”

到了后面,就气得隐隐发抖,说不出话来了。

沈青桐一笑,仍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她低头,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沉吟道:“她总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的!”

老夫人从来就不喜欢她,两个人之间一直都是逢场作戏的,在她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老夫人不会怎样,可是——

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沈青桐突然认真的在想,是不是,她真的应该给西陵越生个孩子了?

毕竟——

她这个人,不愿意成全别人,看着其他人的算计落空,实在是取悦自身的好戏啊!

正文 第187章 心计

随后又想看无数的过了几天,就迎来了中秋节。

因为皇后大丧一事,这段时间之内宫里都是一片愁云惨雾的气息,本来除夕和中秋,宫里都是要设置国宴的,这一年皇帝却传下口谕说免了。

陈皇后在时,和皇帝之间最好的关系也不过就是举案齐眉,这时候皇帝如此缅怀,倒是让宫里红着眼盯着皇后宝座的嫔妃们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

昭阳宫里,常贵妃得了消息,本来正捧着茶碗的手不由的顿住,沉吟道:“皇上说不办了?”

“是啊!头半个月,昭王殿下进宫请旨的时候,皇上就没什么兴致,只说缓一缓吧,这段时间就一直没有消息了,听说今儿个礼部的人又来问了。这不,离着中秋,也就剩下三天了,如果真要设宴庆祝,时间上都捉襟见肘了。”向嬷嬷回道。

常贵妃没有说话,手捧着茶碗一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向嬷嬷又叹了口气,道:“这段时间皇上一直心情不好,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皇帝一个人的心情,直接影响的是整个后宫,他不高兴了,就所有人都觉得乌云盖顶,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的。

常贵妃也没接茬,只是这天傍晚时分亲自去了御书房。

彼时皇帝还在批奏章,御书房的正殿很大很宽敞,所以即便是日暮时分,里面也还算亮堂。

“贵妃娘娘?”路晓垂首立在门口,像是在想事情,不期然的一抬头看见了她,倒是有些意外:“您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常贵妃一笑,道:“本宫听说陛下最近的胃口一直不怎么好,就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想问问皇上,要不要过去昭阳宫用膳。”

皇帝的心情不好,第一个受到影响的就是寸步不离跟着他的路晓。

这些天,路晓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也是苦不堪言的。

这时候,皇帝还在里面忙,他就有些迟疑着不太敢打扰。

常贵妃见他犹豫,就道:“饭菜本宫让丫头们温着了,陛下既然还在忙,那本宫就在这里等一等吧。”

说完,便是脊背微挺,站在了门前的广场上。

路晓最近是真的尽量避免往皇帝跟前靠,虽然觉得这样不好,但也只是硬着头皮站在那不动了。

时至傍晚,随着太阳西沉,大约也只是一刻钟的工夫,天色就又暗淡了三分下来。

路晓抬头看了眼天色。

常贵妃道:“我进去伺候吧!”

路晓本也就是这个意思——

毕竟常贵妃的位分在那里摆着,这些年又得宠,他其实能讨好的地方也尽量的讨好了。

“那就有劳贵妃娘娘了!”路晓点头,一侧身给让了路。

常贵妃扶了扶鬓边珠花,款步进去。

门外的一个宫婢连忙捧着火折子跟进去了。

常贵妃进去的时候,最里面的案后皇帝果然还在伏案批阅奏章。

她从门口开始,一盏一盏的把宫灯点燃,是一直到她过去取下皇帝案头的那站琉璃灯的灯罩时,袖间带起阵阵香风,皇帝才有所察觉,抬头看过来一眼。

见到是她,皇帝也不觉得奇怪,反倒是搁了笔,回身靠在椅背上,伸手去捏着眉心解乏,一边声音沙哑的道:“怎么是你啊?”

“皇上最近胃口不好,臣妾煮了您喜欢的甜汤,皇上忙完了就过去昭阳宫用膳吧!”常贵妃道,点燃了宫灯之后就把火折子递给了宫女。

宫女一直低着头,捧了托盘退走去。

皇帝没说话。

常贵妃绕到他身后,给他捏肩膀,一面便是忧心忡忡的劝道:“皇上再忙也要先顾及着自己的身体。”

她也不多说什么。

皇帝的唇角勾了勾,似是个苦笑的弧度,也没说话。

常贵妃给他捏着肩膀,一面不动声色的悄悄瞄了眼,看到他案上正展开的一封奏章。

那份折子,数日前她过来送点心的时候也看到过,想来皇帝是还没下定决心要怎么处理的。

常贵妃在这方面是相当谨慎的,皇帝准许她出入御书房,她就本本分分的,从来都当自己是个聋子瞎子。

说起来也是讽刺,皇帝之所以不避讳她,不过就是因为知道她孤身一人,身后又没有个强大的家族支撑,有些事,别人知道了,如果有心的话,可能还会背后试点手段,而她却什么都不会做,也做不了。

皇帝一直闭目养神,坐了又一盏茶的工夫才觉得缓了一些过来。

他睁开眼。

常贵妃道:“皇上还要继续批折子吗?那臣妾到外面等?”

说完,就作势要往外走。

皇帝却是长出一口气,突然精神抖擞的站了起来道:“算了!都不是什么太急的事,明天再说吧。卫儿呢?这阵子忙,都没顾上考校他的功课,正好今晚过去你那里,顺便问问他的功课!”

“最近跟着教习习武呢,那孩子身体底子不太好,这方面进展比较慢,最近都要多练个把时辰,这个时辰,怕是还没回呢!”常贵妃道。

皇帝闻言,也不予评说。

常贵妃的心里莫名的就是一堵——

其实她再清楚不过,就是因为皇帝根本就没有让西陵卫继承大统的考虑,所以对这个儿子根本就没有多少期待和要求。

他的学识功夫,好也罢,坏也罢,全部都是无所谓的。

以前的时候,常贵妃都刻意的让自己忽略这方面的情绪的,可是如今心态已经完全变了,有些情绪,完全压不住。

只要联想到皇帝内里的心思,就会觉得心里压抑。

她的面上带了温顺的笑容,陪着皇帝出了御书房。

晚间皇帝在昭阳宫,晚膳用的还是不多,不过倒是和西陵卫多呆了大半个时辰,先是考校了儿子的功课,后来又问了些平时的琐事。

西陵卫被常贵妃教养的很规矩,一板一眼的都答了,礼节周到。

皇帝挑不出毛病来,倒是对他颇为满意的。

待到二更的更鼓响过,常贵妃就道:“时候不早了,皇上还要回寝宫吗?”

皇帝倒是无所谓的,挥挥手道:“今夜就宿在你这里吧!”

常贵妃点头,转而对西陵卫道:“你父皇要歇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去书房呢!”

“是!母妃!”西陵卫躬身一礼,“儿臣告退!”

他转身,身板儿端端正正的往外走。

皇帝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等他出了门,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卫儿的生辰,就在这几日吧?”

常贵妃起身帮他宽衣,脱掉外袍一边道:“皇上日理万机,还记挂着卫儿呢,臣妾惶恐。”

虽然儿女多,但是皇帝仔细一想也就记起来了,西陵卫的生辰是八月十九,因为是紧挨着中秋佳节的,所以印象就格外深刻些。

“一晃眼,孩子都这么大了!”他似是略有所感,叹一口气,“跟孩子一笔,朕才觉得自己老了。”

“皇上怎么说这样的丧气话,您现在正值壮年,还要多子多寿呢!”常贵妃道,转身出去吩咐外面的丫头备水。

她转身回来,去柜子里找皇帝的寝衣,想了想,又有些歉疚的道:“本来还打算着等卫儿生辰的时候请皇上一份恩典,叫个戏班子进宫来热闹热闹呢,这会儿……算了,明年再说吧!”

连中秋的国宴都不办了,何况——

今年皇后才刚刚故去,她是嫡母,西陵卫这个做儿子,更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办什么生日宴了。

常贵妃母子在宫里,一直都循规蹈矩,想着他们母子背后也无别的依靠,皇帝就从她落寞的眼神里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意来。

丫鬟很快打了水进来。

常贵妃伺候他洗漱之后两人也就歇下了。

此夜无话,次日一早,皇帝天没亮就起身准备上朝。

常贵妃也起来,亲力亲为的服侍,待到服侍他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外面路晓也去皇帝的寝宫把他的朝服带来了。

常贵妃又服侍他穿戴好。

彼时,西陵卫已经等在院子里。

母子两个一起送了皇帝到大门口。

“儿臣恭送父皇!”西陵卫长身一揖。

皇帝的脚步顿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彼时天光微明,少年面上的表情意气风发。

皇帝看在眼里,便是心生安慰,于是破天荒的,他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头。

西陵卫也有些受宠若惊,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

“走吧!”皇帝举步,下台阶,上了等在那里的辇车。

常贵妃和儿子一起立在门边目送他,等他的辇车离开了视线,这才牵了儿子的手往回走:“走吧。”

用了早膳之后,西陵卫就去书房读书了。

因为没了陈皇后,这宫里晨昏定省的请安就都免了,常贵妃拿了针线在手里,可是一上午看上去却是明显心事重重的模样。

向嬷嬷忍了几次,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娘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什么!”常贵妃含糊着答应了一声,手里捏着针,手指却很用力的在想,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等来她期望的那个结果。

这日的早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半个时辰就散朝了。

皇帝从大殿里出来的时候,路晓正扶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下台阶,冷不防却听他突然开口道:“这几个月宫里是太冷清了,怎么看着都死气沉沉的,回头你去知会内务府一声,国宴就免了,中秋那天,让他们安排一下,让各宫的家眷都请几个过来,中秋嘛,好歹闹个团圆,取个好彩头。”

“是!”路晓虽然有些意外,却还是应了。

因为不是大的庆典,所以也不需要礼部全权出面布置。

“可是皇上——”路晓却是为难。

话音未落,皇帝已经接口道:“宫里这边,就让淑妃主持吧!”

内务府是能准备宴席的,但是其中还有许多的细节琐事都需要个主子把关。

本来宫里是常贵妃的位分最高,但是路晓心知肚明,皇帝不会让她抛头露面的主持宴会的,而陆贤妃又据说最近身体都不好,这么算下来,就只能是让季淑妃出面了。

“是!一会儿奴才亲自去见淑妃娘娘!”路晓连忙应诺。

一行人下了台阶,皇帝却又说道:“去问问,如今京城里哪个戏班子最红,让他们把拿手的戏都列出来,常氏喜欢听戏,那名录送过去让她点了先定下!”

皇帝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到常贵妃,而且还特意要请戏班子进宫给她唱戏?表面上说是让各宫省亲团圆的,实际上醉翁之意——

全是为了常贵妃的吧?

路晓挡下就震惊了。

因为太意外,一时之间他居然是有些失态的哑了声音。

但是好在皇帝也在想别的事,根本没有回头看他。

路晓回过神来,赶紧调整好表情,道:“据说当下最红的还是天禧班,奴才久不出宫,也不是很清楚,晚些时候让内务府的人去问问。”

“嗯!”皇帝点头,又嘱咐:“外头的人进来,仔细着些,常氏点好了戏,需要哪几个人就带哪几个人来,闲杂人等就不要随便引进宫里来了。”

戏班子里的人,三教九流,的确是需要分外谨慎的。

“是!奴才明白!”路晓恭恭敬敬的应了。

送了皇帝去御书房,他出来就亲自去见了季淑妃。

季淑妃虽然已在妃位,但是朝中没她儿子的立足之地,她也没有野心,就守着儿子闲闲散散的过日子,突然听了路晓的来意,她也是吃了一惊。

“皇上不是说今年不办了吗?”季淑妃道。

“每年里,按照惯例的国宴也就这么两回,皇上本来是因为皇后娘娘的事,心情不好,不想铺张的,但是念及娘娘们思念亲人的心情,就说改办一场灯会,找个由头,让娘娘们都能跟娘家人见上一面!”路晓笑道。

季淑妃不傻,当然不信皇帝会突然这么念着她们了。

她却也不能再问,只是还有些为难:“本宫没主持过宫务,对这些事情都手生——”

陈皇后故去之后,按照位分,本来是应该常贵妃掌管后宫的,可是后宫虽然以她为尊,但是众所周知,她是小门小户出身的,皇帝倒是把宫务交给陆贤妃了。

路晓道:“不是还有贤妃娘娘吗?因为贤妃娘娘最近身子不好,皇上就不想她操劳,一会儿奴才也要去永宁宫打个招呼,娘娘要是得空,不若就一起走一趟吧。”

有些事情,路晓出面交代,会少了很多的误会和麻烦。

这也是路晓最会做人的地方。

季淑妃本来忐忑的心情瞬间平复了几分,点头道:“那好!”

本来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她可不想又为了这个把陆贤妃给得罪了。

她去后面换了衣裳,就跟着路晓一起去了永宁宫。

如今陆贤妃的身体状况倒不是太差,只是被柳雪意吓过了之后,她就有了心病,所以平时就格外的精贵自己的身子,在外面装作一切正常,不叫人看到她的弱势来,可是回了寝宫,多数都是躺着养精神。

路晓和季淑妃突然登门,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赶紧就收拾了起身。

待到路晓说明了来意之后,她也是意外。

只是既然是皇帝的意思,她也就没话说了。

季淑妃殷勤的恭维了一番,倒是本分又识趣的很,彼此间勉强应付了一阵,两人也就告辞离开了。

“去了人到昭王府问问,怎么国宴不办了,又要办什么灯会的?”人一走,陆贤妃就靠回了身后的软枕上。

礼部是西陵越在管,皇帝这么做,该不会是在暗示什么吧?

越想她这心里就越发堵得慌。

这边从永宁宫出来,路晓和季淑妃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了。

“大总管,现在要去昭阳宫吗?”路晓身边的小太监察言观色。

其他两宫都亲自打了招呼了,如果晾着常贵妃那边,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路晓看他一眼,道:“你去吧!咱家离开有一会儿了,皇上那里离不开人!”

“好!”小太监得了个机会,也没多想,答应着就跑了。

路晓盯着昭阳宫的方向,却是忍不住露出深思的神情来了——

他十分确定,皇帝会突然改变主意,一定是常贵妃影响的,且不论这个女人撺掇了这件事到底意欲何为,可是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墨守成规,不越雷池一步的,这一次突然跳出来,总归是个讯号吧?

路晓的心里,不由的多了几分重视。

这边昭王府里,宫里的消息送到之前,蒹葭正在给沈青桐灌输从云翼那里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是定国公上了两道折子了,说是皇后故去之后心疼太子无人照拂,要把他家的嫡次女嫁过去,可是皇上压着折子,倒是一直没有给个准话下来!”

“皇后今年才没的,太子正在守孝呢,他们这么做,就不怕惹人非议吗?”木槿也忍不住的问道。

沈青桐对皇帝的态度并不太关心,只是想了半天才狐疑的道:“嫡次女?我记得陈家就一位嫡女,并且几年前就已经许了人家了吧?难道……是我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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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宴会办起来,事情搞起来,全民作死总动员~\(≧▽≦)/~

正文 第188章 出京

“王妃没有记错!”蒹葭道,“是国公夫人扶了世子的一个妾室做了平妻,这位姨娘生的女儿也就顺理成章的计做嫡女了。”

木槿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这是太子和定国公府说好的,还是定国公府的一厢情愿?”

蒹葭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云翼没说。”

这话头既然拉起来了,丫头们就都按耐不住好奇心了,这时候齐刷刷的就都盯着沈青桐看。

沈青桐本来是没太当回事的,这时候被丫头们眼巴巴的盯着,多少有些莫名其妙。

她沉吟一声,转头对蒹葭道:“你老是从云翼那里拿消息,王爷知道吗?”

“啊?”蒹葭却是没想过这个问题的,一下子被问住了,张了张嘴道:“这个……王爷不让他说,他也不会随便说吧?”

可是想想西陵越那臭脾气,马上就心虚起来。

再转念一想,就对沈青桐也跟着有了几分怨念——

他是你相公啊,云翼给我递消息不就等于是给你送的吗?他愿不愿意你不知道?

当然,这话是不敢说的。

不过蒹葭的心里已经有数——

回头如果真出了什么岔子,王爷追究,她一定会说是王妃让打听的。

这边木槿还是一脸的凝重之色,仍是问沈青桐道:“皇后娘娘没了,虽说太子要尊定国公一声外公,可是中间少了一重,这重关系到底也不是那么牢靠了,他们想通过联姻的关系再巩固一遍这其中的关系,也无可厚非的,就是不知道太子那边是个什么态度。”

陈家支持了陈皇后和太子那么多年,从血统上来讲,即使太子的地位一直摇摇晃晃,但是他们也着实没得选,就算倒戈西陵越的一方,将来西陵越得继大统之后也会对他们心存忌惮,据对不会重用的,甚至为了永绝后患,都有可能卸磨杀驴的。

权衡利弊,陈家是真的别无选择,只能牢牢地坐稳了太子的这艘船的。

沈青桐闭上眼,想了想,道:“他现在应该还在犹豫呢!”

木槿盯着她。

她又继续说道:“太子妃不能生了,太子是不可能没有嫡子的,虽说自古至今,这世上还没有听说哪一家有出过两位太子妃的,但是为了子嗣,现在整个朝中都也没话说。只是卫涪陵的身份到底特殊,太子要打她的脸就部能不考虑南齐方面的态度。定国公的手里有兵权,而南齐的朝廷虽然插手不上咱们朝中的事情,可是他们是外人,有时候,有些事,用这样局外人的身份操作起来会更容易些,一时之间,太子应该是很难取舍的。”

现在西陵钰左右为难,却不知道卫涪陵只是只纸老虎了。

如果想凭她的裙带关系拉拢南齐朝廷,这条路根本走不通的。

“那——”木槿还是关心结果的:“依王妃您看,最后太子会答应吗?”

“不好说!”沈青桐道:“太子现在还只是储君,不是帝君,太子妃不能生育,他如果用这个理由强娶一个平妻,别人也挑不出他多大的毛病来,可是如果朝着长远里打算,却没有哪一朝会立两位皇后的,如果太子真娶了陈家的女儿,那么来日他登基之后,两位太子妃,只能一个为后,另一个退而求其次,册封为皇贵妃。一妃一后,这其中的差别可谓天壤之别。如果两个人都没有子嗣也就算了,否则——万一是陈家小姐生了儿子,那么将来的后位就非他莫属。”

木槿听到这里,就有些幸灾乐祸了,“以太子妃的为人——”

卫涪陵那种人,你不的罪她,她都能闲得在你头上动土,更别提有人想骑在她的头上作威作福了,她连皇后都敢杀,太子算什么?区区一个陈家小姐算什么?

真是这就有点儿同情陈家那位刚飞上枝头的庶女了。

这边主仆几个正说着话,外面佩兰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王妃,宫里来人了!”

沈青桐抬头看过去:“什么事?”

“是永宁宫里的刘嬷嬷,说是有急事!”佩兰道。

贤妃的人,面上还是要顾及的。

沈青桐道:“带过来吧!”

“是!”佩兰应声去了。

蒹葭把桌上的针线都收拾了,不多时外面佩兰就领着个有点眼熟的嬷嬷进了院子。

“奴婢见过王妃!”那嬷嬷很规矩,进来也只是站在门边,屈膝福了福。

“免了!”沈青桐一笑,“是母妃有什么吩咐吗?王爷说她最近身子不适,也不让我进宫去吵着她。”

她是会毫不犹豫的把责任都推给西陵越的。

刘嬷嬷也不觉得意外,只是憨态可掬的笑道:“娘娘就是染了风寒,一直没好利索,劳王妃挂心了,其实也没什么大碍!”

“是吗?那就好!”沈青桐点头。

刘嬷嬷就正色道:“王妃,娘娘让奴婢过来告知一声,方才皇上传了口谕下来,说是中秋宫里要设宴,这件事,不知道咱们王爷可曾提过?”

沈青桐一愣:“不是说不办了吗?而且这也没几天了……”

刘嬷嬷于是就心里有数了:“国宴是不办了,不过皇上说,可以在园子里办个灯会,到时候也不请外人,好歹给个机会,让各位主子都见见娘家人!”

这个“主子”的范畴无需多言,能沾光进宫团聚的,至少也是嫔位以上的后妃,其实算下来,倒是没有几个人的。

“是!”沈青桐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斟酌了一下又道:“王爷这会儿还在衙门,晚上我会告诉他知道的,届时——再让人进宫去给母妃回个话!”

西陵越不知情,那就真是皇帝没经他的手。

“好!”刘嬷嬷用心的记下了,又欠了欠身:“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沈青桐颔首。

“嬷嬷请!”佩兰笑道,仍是原路引了她出去。

待到她人一走,木槿也是瞬间沉了脸道:“王妃,皇上之前不是说没心情吗?这怎么?”

“我哪知道怎么回事,等到那天进了宫不就什么都明白了?”沈青桐才不在乎。

只从知道西陵越和皇帝之间的关系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纠结之后,她的心态就好多了。

突然又要办宴会了?

不过就是皇帝和宫里那群女人之中谁的算计罢了,还能翻出个大天去吗?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木槿见她一副轻松愉悦的模样,于是千言万语萦绕在舌尖上,却到底也是没再说什么了。

晚上西陵越回来,沈青桐倒是进本尽责的把这件事跟他交代了。

“母妃叫人过来,应该也就是想知道皇上对你的态度!”她说。

西陵越在洗脸,她也不搭手,就坐在桌旁慢吞吞的用调羹搅着碗里的药,等着药凉。

西陵越擦了脸,果然也是没太当回事,一边慢悠悠的往里屋走,一边道:“估计也没我们什么事,最近定国公逼婚东宫,频繁的对太子施压,又上了折子请婚,以试探父皇对太子的态度,他们都焦头烂额呢。区区一场赏花宴而已,不过本王的手更好,省得到时候出了乱子还要跟着他们惹一身腥。”

他走过来,弯身凑了鼻子去闻沈青桐手里的药。

那药都不用入口,就是一股子苦味。

他于是就嫌弃的皱了眉头,催促道:“赶紧喝了!”

这么苦的东西,不敢进一口灌下去,还留着慢慢品滋味吗?

沈青桐也不是个矫情的人,大抵也是这么个意思,摸了摸瓷碗,觉得这药也凉的差不多了,就直接断了碗,一饮而尽。

她又拿了温水漱口,折腾完了就喊木槿进来收拾——

蒹葭和佩兰的胆子小,只要西陵越在这屋子里,她们就自动消失,退避三舍。

木槿其实也不想进来服侍,但是总不能把俩主子晾在这,只能硬着头皮听吩咐,进来把东西收拾了,就一刻也不多留的退了出去。

沈青桐转身进了里屋,彼时西陵越已经换了寝衣,坐在了灯影下。

沈青桐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就顺手一捞,把人拉怀里了。

沈青桐也没大惊小怪的,老实窝在他怀里,仰头去看他的脸:“有事儿?”

西陵越道:“那边三个州县近半个月雨水有点儿多,朝廷拨粮救济,我过去几天。”

“哦!”沈青桐应了声。

他经历的事情比她多了去了,出门在外,更没有什么事是需要她来关照交代的。

夜色粘稠,沈青桐闷了一瞬间,又后知后觉的觉得这样不太好,于是就勉强问道:“要去多久?”

“连带着路上,一个来回至少要一个半月左右吧,问题不是很大,就是走个过场。”西陵越道,倒是难得的有问有答。

这么说着话,其实倒也没有想象中的尴尬。

沈青桐靠在他怀里,不再去去看他的脸,低头盯着他衣襟上面的暗纹,绞尽脑汁的想了想,又再嘱咐了一句:“那你出门在外,小心点儿。”

说完了,自己倒是先觉得这都是废话。

好吧,他们两个之间,除非是吹胡子瞪眼的互相拆台掐架,平时是真没什么需要长篇大论的说废话。

而且,大晚上的,说啥话啊!

第二天西陵越还是一早就起来上朝去了。

沈青桐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爬起来,让丫头打水进来沐浴,收拾好了正好用午膳。

既然中秋节要进宫去,就像模像样的让蒹葭去库房里挑了几样礼物,到时候好带给陆贤妃,一下午挑挑拣拣的,时间也就那么过去了。

晚上吃了饭,又去花园里转了一圈,也是一切如常。

西陵越事情多,经常会有三更半夜才回来的时候。

只是最近这几个月,但凡他晚回来,云翼都会很殷勤的递个小道消息回来的。

沈青桐从花园里回来,已经过了初更了,莫名其妙的,心里就有点不高兴。

不过她不是个有脾气都挂脸上的人,丫头们也没看出什么来,就按部就班的服侍她就寝。

西陵越还没回来,木槿就在外间的角落里留了一盏灯。

沈青桐躺在床上,睡意全无,扭头看过去。

灯罩把里面的烛火隔开了一些,并不刺眼,朦朦胧胧的一层暖黄色,落在旁边的窗纸上,外面高挺的竹子隐约现出挺拔的轮廓来。

明明一起都和往常无异,但是心里就是莫名觉得这一夜的天气过分安静了,安静的叫人心烦意乱。

沈青桐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几次,最终还是一骨碌爬起来喊木槿。

西陵越现在都是住这里的,所以晚上他不回来,沈青桐是没心没肺,木槿却怎么都不敢先睡的,就守在隔壁的书房里,闻讯马上就过来了。

“王妃,您还没睡?”木槿推门进来。

沈青桐当然不会说自己没睡,于是就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谎:“打了个盹儿又醒了,给我换一壶温水过来。”

“好!”木槿也没多想,转身提了茶壶出去,换了一壶水回来。

沈青桐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水这才聊作漫不经心的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木槿道:“二更过了,大概——快到二更半了吧!”

沈青桐是个挺实在的人,不会扭扭捏捏拐弯抹角,直接就开口道:“王爷还没回府?”

木槿哪里敢管西陵越干什么去了,于是也是很本分的回:“不知道呢!”

沈青桐于是就怒了——

她家木槿平时看着挺周到激灵的,这什么时候也变得打一棍子才往前走一步了?

沈青桐黑了脸,不高兴就直接写在了脸上,“去找周管家问问!”

“哦!”木槿还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转身回隔壁多找了件衣裳穿上就去了。

彼时周管家都睡了,木槿去敲门,问西陵越的去处,他哪敢怠慢,一咕噜拍起来,穿了衣裳就来了。

沈青桐见到他,意外之余几乎吓了一跳:“周管家?”

“王妃!”周管家还是有点紧张的,心里默默的斟酌了一下用词道:“王爷出京公干去了,云翼说您知道的。”

沈青桐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回倒是彻底的尴尬了。

西陵越是说过他要出京一趟的,可也不带这么说走就走的吧?好歹你具体说下是哪天不是?

周管家小心翼翼的,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去瞄沈青桐的脸色——

最近王爷一直住这边,貌似两人的关系处的不错的,这可别是为了这么点儿事又崩盘了,那云翼和他得多着急啊。

“王妃?”木槿见沈青桐失神,就试着叫她。

沈青桐回过神来,勉强扯了下嘴角:“我忘了!”

周管家看她的脸色不好,就还是提心吊胆的,却也不敢问,大晚上的只能忐忑的走了。

后面两天沈青桐还是没出门,等到中秋这天一早整装直接进宫,木槿跟在身边,总觉得她家王妃这两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不由的就捏了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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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妹儿让云翼惯坏了,捂脸!

正文 第189章 承诺

主仆两个出了门,却见马车旁边站着云鹏。

沈青桐有些意外。

木槿道:“云鹏?你怎么在这?”

云鹏却是冲着沈青桐一拱手道:“属下没有跟着王爷去,今天陪着王妃进宫吧!”

沈青桐注意到他用了“陪着”而不是护送这个字眼,心里就更多的留意几分。

不过她去没反对,转头对木槿道:“那今天你也留在府里吧!”

本来为了横生枝节,她今天也就只是准备带着木槿这一个丫头的。

“可是——”木槿面有难色,看了云鹏一眼。

今天进宫赴宴的都是女眷,谁家女眷会寸步不离的带着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啊?

沈青桐却没给她再开口的机会,直接上了车。

一路上相安无事。

今天进宫的人的确不多,妃位和嫔位上的几位娘娘,皇帝给了特别的恩典,准许她们的娘家人进宫团聚,然后就是三品以上的命妇了,总共加起来也就四十余人。

沈青桐来得不算晚,在皇宫门口下车的时候,刚好遇到定国公府的人。

陈皇后虽然不在了,但是太子的身份高贵,陈家依旧还是皇亲。

陈老夫人不可能自己放弃这样的机会,所以这一天就也还是来了。

本来他们家的事,是和沈青桐扯不上任何关系的,不过这天在宫门口换乘轿子的时候,她却故意磨磨蹭蹭的耗了会儿时间。

陈家来的只有一辆马车,先被扶下车的是个穿着素青衣裳,眉目清秀的少女。

她下车之后,又转身过去,亲自扶了国公夫人的人,把国公夫人也请了下来。

沈青桐瞧着她举手投足间温婉似水的动作,不禁勾唇一笑:“这就是定国公府新近抬上来的那位嫡小姐了吗?”

云鹏点头:“今年十六,前面据说是病了两年,耽误了议亲,闺名唤作陈婉菱的。”

“看着倒和太子妃是既然不同的脾气。”沈青桐道。

陈家的人现在是和太子之间搅和成了一团乱麻,她并不想蹚浑水,认了认人,就上轿先进宫去了。

这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天禧班的人就进宫了。

昨夜戏台子已经搭好了,这时候御花园里的戏早就开唱了。

沈青桐不爱凑热闹,直接命人把轿子抬着去了永宁宫。

陆贤妃为了不在外人面前露出疲软之态,虽然没什么心思,但是今天这样的场合是必定不会缺席的,只是却没打算去看戏,所以这会儿还呆在永宁宫里。

陆夫人和陆嘉儿早了沈青桐一步过来,几个人正坐在正殿里喝茶。

“娘娘,昭王妃到了!”婢女快跑两步进去打招呼,然后一转身把沈青桐让了进来。

屋子里的几个人都齐齐的抬眸看去。

云鹏没跟着进来,直接立在了门边。

“桐桐来了,快过来坐!”陆贤妃热络的招招手。

自从柳雪意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就没再见过沈青桐。

她是没把沈青桐放在眼里的,但是心里却很清楚,沈青桐居然胆敢对她避而不见,就算不是西陵越授意的,最不济也是得他默许的。

这时候,她也不给沈青桐摆脸色。

“见过母妃!”沈青桐屈膝一福,面上神态自然,并没有半分的不自在:“这段时间,宫里办丧事,又听说母妃的身子不大好,我也不敢过分叨扰,都没有过来请安,母妃莫怪!”

“本宫明白!”陆贤妃道,也不多说。

西陵越的态度,总让她捉摸不透,所以心里就总不安定。

可是,她还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跟沈青桐这里计较什么。

沈青桐在她左手边的椅子上坐下。

对面的陆夫人母女已经站起来了,行礼道:“见过王妃!”

“舅母和表妹不必拘礼,这里又没有外人!”沈青桐道。

本来陆贤妃那里才刚问道老侯爷的身体,陆夫人自从上回被陆嘉儿指点了一番,最近这两次见面也不和她过分的亲近了,说了两句话,就有点冷场了。

陆贤妃心里烦躁,这还是就找了借口道:“本宫最近染了风寒,一直没好利索,内务府安排了戏班子进宫,本宫要养养精神,你们不用陪着了,都去凑凑热闹吧!”

沈青桐才刚坐下,也不觉得尴尬,直接就站起来道:“好!那我们就打扰母妃休息了,母妃先养着,晚些时候,咱们宴会上见!”

“嗯!”陆贤妃略一颔首,她就转身先往外走。

陆夫人母女也起身告辞。

陆贤妃坐在椅子上,目送她们一行出了永宁宫的大门,脸色一直都不太好。

黄嬷嬷察言观色,道:“因为柳氏的事情,娘娘和殿下之间起了嫌隙,本来舅夫人还指着您给嘉儿小姐做主呢。再过个年,嘉儿小姐都十七了,她会心里着急不痛快的也在情理之中,娘娘不要往心里去。”

陆夫人现在的态度冷淡了许多,她们都看得出来。

“她还有脸给我甩脸子吗?那也是她自己的女儿不争气!那个丫头,打小就是跟着越儿一起长大的,但凡是她有点出息和手段,本宫又何至于退而求其次,先把昭王妃的为许给了别人?”陆贤妃冷冷的道,也是满腹的怨气。

黄嬷嬷叹息一声,想着也终究是心里不踏实,道:“娘娘,上回皇后娘娘出事之后,皇上对咱们殿下的态度明显是变了,又偏偏在这个时候烈火烹油,把公务交给您,把您推上了风尖浪口,这境况,确实不太妙的,您说——皇上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陆贤妃听了这话,反而是不以为然的冷嗤一声道:“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凡事都有越儿在前头顶着呢,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就行了。”

黄嬷嬷一直还是不解,神色迷茫。

陆贤妃的唇角勾起一点冰冷的笑纹来,用景致的金丝护甲弹了弹放在桌上的茶碗,语气却是缓慢又闲适的说道:“他是不会动我的!本宫是越儿的母妃,本宫对他来说,还有用处!”

皇帝开始忌惮西陵越了,也许更是隐约的意识到那个儿子不太容易掌控,那么这个时候,西陵越和陆贤妃的母子关系就变得尤为重要了。

如果真有一天,需要采取什么非常手段的话,即使西陵越那里不好直接下手,也大可以从陆贤妃这里做文章。

他们母子一体,陆贤妃做的事,都可以算在西陵越的头上。

黄嬷嬷本来是体系吊胆的想不明白皇帝重用陆贤妃的目的,这时候被陆贤妃一提点,就更是毛骨悚然了起来,一瞬间就出了浑身的冷汗。

“娘娘,如果皇上已经对昭王殿下忌惮成这样了……”那么现在她们的头顶就已经悬了一把钢刀,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的。

“怕什么?”陆贤妃冷冷的斜睨她一眼,目光晦暗而幽深,一字一顿的道:“本宫说过,一切都还有越儿在呢!”

太子完全不是西陵越的对手,就算皇帝对西陵越开始起了戒心,可是此时此刻的陆贤妃心里还是有一种坚定的信念——

最后,这江山天下的赢家,还会是西陵越。

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她这时候,她是真的无所谓了,也懒得正儿八经的出手掺合,就等着坐收渔人之利,等着西陵越夺得帝位,然后把高高在上的太后桂冠双手奉上。

这边沈青桐和陆家母女从永宁宫出来,在大门口,沈青桐就主动说道:“我不太喜欢听戏,就不和舅母你们一块儿了。今天不知道我家祖母进宫了没有,我去寻一寻看。”

陆夫人自从听了陆嘉儿的话,这时候是真的把西陵越和陆贤妃分开来看了。

她有意示好,就温和的露出一个笑容道:“上回进宫是给皇后娘娘哭灵的,而且王府那边,我们又不好经常上门打扰,不过到底咱们同气连枝,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你可别见外,都可以和舅母说。”

“好!”沈青桐也不驳她的面子,笑了笑。

陆嘉儿却一直盯着她身后的云鹏,这时候就忍不住的问道:“表嫂今天怎么是带了个侍卫在身边?”

进宫一趟,沈青桐就表现出这么明显的防范和谨慎来了?

这情况,总让她心里觉得不怎么安定。

沈青桐道:“临出门的时候贴身的婢女扭了脚,别的丫头又不是很懂宫里的规矩,就直接带着云鹏了,这样保险点儿,尽量的少些麻烦吧!”

说完,她就当先略一颔首,转身先走了。

陆夫人盯着她的背影,皱眉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这个丫头的性子也不太好,平时也不太容易拉拢吧?”

陆嘉儿道:“反正我们不招惹她,那就肯定惹不到表哥的身上去,母亲也不用想的太多!”

当初沈青桐亲手踹人下水,事后又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当众撒谎的那件旧事她还历历在目。

这女人,岂止是性子不好?简直就是天地间的一朵奇葩,就能拿看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她。

陆夫人听她这样说,想想也是,就拉了女儿的手道:“走吧!”

母女一行往戏台子的方向走去。

这边沈青桐一直往前走,待到拐了个弯,走到无人处,她就停下了脚步。

云鹏猝不及防,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沈青桐站在一株桂树底下,脸上表情不止合适已经变成肃然一片的模样,淡淡的开口道:“说吧,到底是有什么事?”

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或者是即将有什么事情发生,西陵越绝对不会让云鹏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云鹏本来也想守口如瓶的,可是他是个本分的老实人,眼见着沈青桐已经起疑了,就也不再隐瞒,只道:“没出什么事,王爷只是多了一重小心,以防万一。”

“什么意思?”沈青桐蹙眉,脑中思绪飞快一转已经了然。

她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突然回头看向了云鹏道:“你是说太子有可能孤注一掷,采取非常手段?”

因为皇帝现在对西陵越的宠爱大打折扣,也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太子仓促之间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也有很大的几率是皇帝会不予计较,或是从轻发落。

云鹏没有否认,只是一板一眼的正色说道:“王妃不必担心,只要您人在京中平安无事,王爷就也不会有事!”

西陵越既然是提前做好了防范的准备,那么就算西陵钰想要暗算他也是有难度的,怕就怕是西陵钰一不做二不休,想要趁虚而入,从沈青桐这里下手。

他会留下云鹏跟着沈青桐,其实就是为了告诉太子——

我有准备,我叫人看着她呢,你想打她的主意,也先掂量掂量有几分成算!

这一次,他没有再一言不发的暗中设局,以她作饵去反将太子一军。

其实——

这是个好机会的。

如果能引得太子公然出手行此不义之举,之前他在人前损失的威望就可以大大的扳回一局的。

沈青桐倒是没觉出多少的震撼和意外来,可是仔细思量,她却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有在很刻意的尽量履行他对她许下的那些承诺。

她虽不至于感动,但是他的改变,她都实实在在的看见了。

他那样的人,多少年来,只以最终的帝位为终点,自此之外,再看不见别的。

可是,这一次,他却在强行改变。

沈青桐默然,有半天没有再说话。

云鹏就因为她还在想西陵越那边的事,主动开口道:“王爷——”

不想,他才刚开口,沈青桐却已经强心一步打破了沉默,正色道:“今天的灯会,是谁的主意?”

云鹏还没来得及多想,就下意识的回:“应该是昭阳宫!”

常贵妃?

那个女人,她终于按耐不住的跳出来了吗?

可是,她要做什么?

正文 第190章 昭王妃疯了!

沈青桐想不通其中关联,一时失神。

云鹏安慰道:“这是在宫里,太子不敢乱来的。”

就算太子有了孤注一掷的打算,但是为了不落人口实,他既然看到云鹏寸步不离的跟着沈青桐了,就肯定意识到西陵越这是在防范他了,他是断然不敢闹得满城风雨的公然在这里抢人的。

沈青桐此时关心的却根本就不是西陵钰到底有没有胆子出手。

只是她也没有刻意的纠正云鹏,只笑了下道:“嗯!那你小心点儿。”

这会儿才还不到中午,宴会是设在午后的未时中开始的,这中间还有差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

沈青桐当然对沈家老夫人没什么好感,只是她自己一个人呆着的话,回头真有点儿什么事,恐怕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知道我家祖母这会儿人在哪里吗?”沈青桐问道。

云鹏进宫之后就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当然也不知道,两人走到花园里,遇到有巡逻的侍卫,就顺口问了。

得知老夫人去了戏台子那边听戏。

云鹏就又随便拦了个宫女道:“你过去戏台子那边,把镇北将军府的老夫人请过来,就说我家王妃找她过来说说话!”

“是!”宫女应了,刚要离开,却见沈青桐的眸光微微一动,闪过一丝狡黠,忽又抬手拦住了她道:“算了,祖母喜欢听戏。”

顿了一下,她又问:“太子妃已经进宫了吗?”

那宫女是帮着往宴会上送瓜果的,倒是知道今天都会有什么人受邀,马上就回道:“说是会来,不过在今天宴会的棚子那边,奴婢还不曾瞧见太子妃娘娘!”

八月正是好时节,白天日太阳毒,就在御花园的空旷处搭了棚子设宴。

这样既能吹到秋风,还能顺便赏景,确实比在殿内好。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沈青桐道。

好端端的,她找太子妃做什么?

云鹏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就拧眉道:“王妃……”

西陵越不在,他是真的有点怕沈青桐。

这时候惹了事,谁给她收拾烂摊子。

沈青桐眨眨眼,果然是一张璀璨的过了头的笑脸摆出来。

云鹏瞬间就头大了。

“叫个脸熟的人去宫门等着,就说我要见她。”沈青桐道。

以前卫涪陵总喜欢私底下找她,这时候她主动相邀,卫涪陵又有狐狸尾巴露出来被西陵越攥着,怎么都不会避而不见的。

云鹏有些犹豫。

沈青桐道:“快去!今天的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

云鹏也不能真的逆着她的意,只能答应了。

他自己不好擅自离开沈青桐左右,就叫了个小太监去给宫门口等候的侍卫送了个信。

前面再过不太远的地方,就是今天要设宴的地方。

虽然宴会还没开始,也有些不爱凑热闹的命妇千金们坐在棚子底下喝茶聊天的了。

沈青桐对替西陵越去搞人际关系的事情从来不上心,所以她也不往前走了,就站在这边一盆罕见的绿色菊花前面,正弯着腰在仔细的观察那花瓣的时候,就听远处隐约有人在叫喊。

这是在宫里,一般情况下,不是哪个奴才活够了,是不会这么大呼小叫的。

云鹏本来就在戒备突发状况,不由的脊背一绷。

沈青桐也站直了身子,仔细一听,却是个女人的声音在喊:“殿下!殿下您慢点啊!”

沈青桐正心里琢磨呢,远处穿着一身草绿色小袍子的小胖子已经一个被人踹飞了的球一样的飞扑过来。

这个孩子,是真的有点太胖了。

可是别看他圆滚滚的一团子,跑起来的时候却兔子一样,飞快。

转瞬就奔到跟前了。

云鹏松一口气。

西陵徽跑到沈青桐面前,却是突然停下来,眼睛滴溜一转,然后一闪身,就猫到了旁边那个用来种植菊花的巨大的花盆后面。

沈青桐马上就乐了——

这小子以为她会替他遮掩行藏啊?他们很熟吗?小孩子,果然还是太天真啊。

沈青桐甚至有些恶劣的,已经做好出卖他的准备了。

这时候,后面追着西陵徽过来的两个乳母也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见过昭王妃!”两人虽然着急,可是遇到沈青桐,还是停下来见礼。

沈青桐刚要开口说话,不想这俩人是真的着急,甚至都没来得及等她叫起,就已经越过两人,继续往前追去。

这真不是计较沈青桐会不会不满的时候,自从上回西陵徽出事之后,季淑妃就下了死命令,以后绝对不准西陵徽离开她们的视线,否则必定严惩。

可是这小祖宗,哪里是这么要看的?

今天的宴会是淑妃主持,今天一早她就从寝宫出来,在这边盯着布置了,小胖子今天书房太傅给放了假,嚷着要来找母妃,两个乳母就带着他出来了,不想这一出寝宫的大门,这祖宗是撒腿就跑啊。

“哎!”眼见着两个乳母跑了,云鹏上前一步就要去追。

西陵徽早有防备,已经窜出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直接挂他腿上了。

这大小也是个主子,云鹏又不想跟西陵越似的,直接就给他一大脚,于是就有点小尴尬。

这一尴尬的心思才起,两个乳母火急火燎的已经拐弯不见了。

云鹏脸都青了。

西陵徽的眼睛很大,而且十分有神,仰着头盯着他的时候,都看得他不好意思。

“七殿下,她们已经走了!”云鹏闷声道。

西陵徽从他身边看过去,确定两个乳母是真的看不到影子了,这才松手,却是一转身又撞沈青桐腰上了,乐呵呵道:“小嫂嫂!”

这小子胖的跟个肉团的似的,沈青桐要把他拎走都费劲,就这么被他挂身上了。

她虽然对西陵徽没什么恶意,但也实在说不上有多亲近,顿时就有点哭笑不得:“你这么乱跑,不怕淑妃娘骂吗?”

而且她跟这小子很熟吗?

“我母妃忙呢!”西陵徽道,说着就两只手去扯沈青桐的手,拖着她就走:“小嫂嫂跟我玩吧,这里不好玩,我带你去看马!”

前几天,北疆那边有官员进献了几匹极品的战马,当时路晓为了让皇帝分分心,就劝了他去看,路上遇到西陵徽,这小子就死赖着跟了去。

对自己的这个小儿子,皇帝还是格外的宠爱的,当时见他兴奋的很,就随手指了一匹幼马,说等他练好了骑射就送给他。

可偏偏,这小子不是个肯吃苦练功夫和骑射的主儿,一边想方设法的不肯跟着武术教习吃苦,一边又对那匹小黑马垂涎三尺,总偷偷跑过去看,有琢磨着怎么能弄到手。

这小子劲儿还是有的,沈青桐被他拽着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很有些哭笑不得。

“别闹了,淑妃娘娘找不见你,该着急了,我送你过去。”沈青桐坚决的不走了。

云鹏是真的不能直接过来把这小皇子拎走,一时间那小胖子使出了千斤坠的功夫,两人就这么杠上了。

场面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远处就见一个宫女匆匆走来。

见到这个场面,她就有些发愣,反应过来才赶紧行礼:“见过昭王妃,七殿下!”

西陵徽只是个孩子脾气,根本就不管她。

沈青桐见这宫女站在跟前不走了,心里立刻明白——

她等着的事儿终于是要来了。

云鹏也十二分警觉的立刻防备起来。

沈青桐看了那宫女一眼。

宫女道:“王妃,镇北将军府的老夫人在听戏的时候偶感不适,今儿个她是独自进宫的,奴婢们不知如何是好,能否请王妃过去看看?”

三夫人林氏本来是要留在京城给沈青音出谋划策的,可是就在前两天却听到消息,说三老爷沈慵又纳了一房美妾,并且已经有了身孕。

现在沈良浩就一病秧子,万一再让妾室生了儿子那可不得了,三夫人一着急,连夜就打包出京,杀过去了。

老夫人进宫没带沈青瑶,沈青桐是明白的——

典型的做贼心虚,不过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让大家都别注意到她家还有个庶女一直没有许人家。

沈青桐是不知道三夫人离京的事情的。

本来她对这些都不关心,这时候却是故意问道:“我三婶呢?今天没跟着进宫?”

“沈家的人说,沈三夫人出京去了三老爷那边,所以这次是没有进宫的!”那宫女却是对答如流的。

她以为自己准备周到,毫无破绽,却不想就是这么周到,才更容易让人起疑的——

试问,沈家的人会跟她一个宫女解释这么多?

这回,说她没问题都没人信了。

“是吗?三婶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不知道?”沈青桐顺口又问。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宫女道。

她是头次做这样的事,心里免不了有些紧张,虽然暂时面上表情收放自如,拿捏的很好,可是却也怕耽误的久了要露出破绽。

“王妃……”宫女张了张嘴,想要再催。

沈青桐的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就见到远处姗姗来迟的太子妃卫涪陵。

卫涪陵还是老样子,身边带着青青,显然是因为先收到她约见的消息了,所以就提前把其他的丫头都支开了。

这时候,卫涪陵也看见了她。

这边一个宫女的背影,还有拉着沈青桐手,半坠在地上的西陵徽。

这是怎么个局面?

卫涪陵微怔。

沈青桐却已经遥遥的冲她露出一个笑容。

卫涪陵是不知道她私底下约见自己所为何事,这时候也是戒心很重,但是她也知道,在这宫里,沈青桐是不敢贸然出手对她怎么样的,所以心里只是短暂的迟疑,脚下的步子甚至都没缓的就走了过来。

但是那宫女,却是明显的心慌了——

这太子妃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她有些犹豫,是继续把沈青桐骗过去,还是就此作罢,这一迟疑,卫涪陵已经近在咫尺了。

她微微蹙眉,眼底的眸光却是一片清明冷静的和沈青桐对视。

西陵徽左右看看两人,又叫了声:“太子妃嫂嫂!”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卫涪陵笑道。

这时候西陵徽还挂在她手上,沈青桐又甩不掉,就只能是笑着摸了摸对方的头,道:“你先松手,我这里有个好玩的东西,我拿给你看!”

西陵徽一看她这神秘的模样,马上就是眼睛一亮,立刻就撒了手。

他站起来,后退一步。

沈青桐却真的从袖子里去摸什么了。

西陵徽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眼睛漆黑又明亮。

卫涪陵等人也都好奇的等着,却冷不防沈青桐突然一个箭步上前。

她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却是根发簪。

此时这簪子尖锐的尾端,就恰是抵在那宫女白嫩的颈边。

宫女顿时花容失色,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旁边的青青只觉得这昭王妃疯了,忍不住脱口喝问道:“王妃,当着我们娘娘的面,您这是做什么?”

沈青桐本本就没理她,眸子里带了些雪亮的笑意,却透着森然寒意的逼问那宫女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王妃!”这宫女哪里想到她会直接动手挟持自己,有心想要圆几句,沈青桐却已经打断她的话,重复问道:“别让我再问第三遍!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并不问这宫女是谁的人,也不问她意欲何为。

宫女是觉得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尊贵王妃,又是高门大户出身,哪能真的就这么杀人的?最初的惊吓过后,这会儿心里其实倒不是那么恐惧的。

“我——”她还想强辩。

站在沈青桐身后,一座大山一样的云鹏已经开口,语气冷肃道:“你死在这里,我会对宫里的禁军说你是刺客,你家里还有亲人族人吗?”

这些话说出来,他的语气平稳,却是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威胁。

沈青桐一个清丽明媚的小姑娘,云鹏却是跟着西陵越上过沙场的死士,这种区别,谁都感觉的到。

那宫女立刻就软了腿脚,身子僵硬不敢动的回手指了指身后的方向:“那边,甘泉宫的院子里有个水塘……”

沈青桐当然不觉得这丫头有谁有本事当着云鹏的面溺死了她。

她唇角扬起一抹笑,收了手。

云鹏还是了解她的。

那宫女还没来得及送一口气,眼前就是一花,人影一闪,同时她颈后一麻,然后就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沈青桐使了个眼色。

云鹏提小鸡一样的把人扔到了那个大花盆的后面。

西陵徽一声不吭,眼睛里的光芒却是更加明亮夺目了。

卫涪陵这个时候也有点傻眼——

她和沈青桐是打过多次交道的,可还是像头一次认识她一样。

趁她发冷的工夫,沈青桐已经扭头问云鹏道:“昭阳宫的动静,王爷有安排人盯着吧?”

她之前甚至都没有提前确认,毕竟卫涪陵和常贵妃勾结起来了,西陵越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不盯着?

“嗯!”云鹏点头默认。

卫涪陵听见“昭阳宫”三个字之后,突然有点明白过来了。

这时候,沈青桐已经重新扭头看向了她,挑眉道:“嫂嫂你是聪明人,就不需要我再动手了吧?一起走一趟?”

正文 第191章 她想一箭双雕?

眼见着沈青桐往前走去。

青青户主心切,一个箭步迎上来,张开双臂挡在卫涪陵跟前的同时就要扯开嗓门大叫。

云鹏在跟前,哪能叫她得逞,当即飘身过去,也是抬手往她颈后一拍,青青也两眼一翻,身子软了下去。

云鹏接了她,反手就也把人扔那大花盆的后面了。

卫涪陵的确是聪明人,并没有多此一举的逃跑或者抵抗,她只是蹙着眉头,眼神防备的盯着沈青桐,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着,就顺势瞄了一眼还站在旁边,两只眼睛琉璃一样光彩夺目的胖团子西陵徽。

西陵徽是真的高兴啊,他长这么大,还没见哪个女人和人这样掐架的,本来就对那个看着还不大的三嫂很有好感,这会儿就更喜欢了。

他却是个没心没肺的,根本就在乎这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直接蹭过去,猫一样扯着沈青桐的袖子,腻在她身边。

云鹏脸都青了——

这可是个皇子啊,又是皇帝有着特殊感情的最小的儿子,既不能杀了灭口,而且这么大的孩子,你还能指望能跟他讲道理,封住他的嘴吗?

他看看沈青桐,忍不住的心里苦,不断的心里碎碎念:王妃不管你怎么玩儿,一会儿可千万别让我把这小皇子敲成傻子,就算你后台硬,就算你有王爷给你撑腰……

可是,属下真的做不到啊。

这边沈青桐和卫涪陵只一个眼神交会的空当,云鹏的心里已经肚子唱了一出百转千回的精彩的大戏。

最后就愤愤不平的在想,特么的,王爷绝对是偏心云翼,带着云翼出门逍遥,留我在这里水深火热的伺候他媳妇!

王府这差事,没法干了!好想跟云翼一样缺心眼,王爷嫌弃智障儿童,就肯定不会放心把他宝贝媳妇交给老子了!

可是这时候,想要直接一头撞成智障都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熬日子了。

云鹏心里苦,但是没处说。

这边沈青桐低头看了眼西陵徽,却是眨眨眼,又是笑得人畜无害的样子,忽悠那胖团子道:“你乖一点,别乱跑也别乱说话,我带你玩儿去?”

西陵徽狗似的,就差插个尾巴在屁股上摇了,眼睛闪闪发光的使劲点头。

卫涪陵根本没摸清沈青桐的脉,整个人都凌乱了。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又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今天的事都与我无关,你要找茬也别冲着本宫来,我……”

“我知道今天的事你肯定没插手!”沈青桐打断她的话,面上犹带着笑容,却是不慌不忙的道:“真的需要我叫云鹏动手吗?”

这个时候,其实只要卫涪陵大叫两声,马上就会惊动附近的巡逻的禁军和宫人,只要有人过来了,沈青桐还能当面云鹏上来劫持她不成?

可是,这个沈青桐今天的表现完全颠覆了卫涪陵以往对她的认知,这时候,卫涪陵就不得不多想几步——

这个疯子,当众叫侍卫掳劫自己的事,沈青桐如果不傻,就肯定不会做,可如果侍卫来了,她当众冲上来甩自己两个耳刮子或是踹两脚呢?

一个太子妃,一个昭王妃,当众掐架,皇帝能不过问?

谁知道到了皇帝跟前,这疯子又会出什么昏招?

所以这时候,卫涪陵根本就不敢惹怒她,咬着唇,满心的胶着。

沈青桐签着西陵徽的手,错过她身边的时候,卫涪陵只能一咬牙,也转身跟她们走了一路。

沈青桐对这宫里的环境并不是太熟悉,云鹏揣着一肚子苦水在前面引路。

沈青桐都没有避讳人的打算,于是一路上,巡逻的禁军和过往的宫女太监们就看到了一副极和谐的画面——

太子妃和昭王妃,没有忌讳前朝的明争暗斗,异常和谐的一起带着七殿下在花园里散步呢!

这些年,太子和昭王斗的乌眼鸡似的,所以两家之间的交往基本就是面子情,这两位娘娘这是作什么妖呢?

一路上,好事者围观的眼神都多少透出几分探究和不信任。

沈青桐是神色如常,卫涪陵心中暗恼,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已然端着她高贵典雅的气质,也是判若无人的往前走。

甘泉宫的位置稍微有点偏,离着这边比较远,但是离着那边唱戏的戏台子却相对近些。

一行人走到甘泉宫附近的时候,隐约便能够听到远处咿咿呀呀的唱腔了。

卫涪陵的思维敏捷,听那宫女供出甘泉宫的时候就知道这里必定有事发生,只是人到了门口,免不了的就心生怯意。

她的脚步略一停顿。

沈青桐侧目看她一眼,眼神里笑意漾出,明媚的刺眼。

卫涪陵也知道自己没第二条路可以走,不得已,就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沈青桐牵着西陵徽的手也跟着进了院子。

这甘泉宫是没人住的,虽然宫殿没有废弃,也有宫人经常打扫,但是没有主人的宫殿,看着难免凄冷荒凉了些。

这院子里空荡荡的。

云鹏走在前面,沿着回廊绕过了正殿。

一行人刚一进后院,看到的就是那里一片枯死的荷塘。

这个季节,其实如果打理的好,荷花也正该是茂盛的时候。

迎面一潭死水,透出来几分腐败荼蘼的气息来,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而这样的满目萧条之下,卧在池塘边的身段窈窕的女子哪怕只是穿了一身素衣,看上去也非常醒目亮眼了。

然后在她的旁边,石子路上跪着个被堵了嘴,双手反缚的宫女。

那宫女看着已经不年轻了,身上衣裳有点旧,看年纪应该是宫里负责调教宫女的姑姑了。

横竖沈青桐不常进宫,看着谁都觉得眼生。

那宫女旁边还站着另一个宫女,就穿着普通宫人的衣裳,只是这时候却拿帕子蒙了脸,只露出眼部以上。

彼时跪在地上的姑姑正想奋力挣扎。

她喊不出声音,就呜呜的怪叫着摇头。

旁边的宫女一脚踩在她的腿肚子上,看着也不像是用了多少力气的样子,可她挣扎半天,就是没能起来。

这时候,看见云鹏,那宫女便是眼睛一亮,刚要说话,就又看到跟在他身后的一串人。

“王妃?”纵使沈青桐不认识她,自家主母来了,她也是极恭敬的赶紧行礼:“见过王妃?”

说完,又拿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给云鹏递眼色。

她是叫人传信云鹏,想问问这里的事怎么处理的,却没想到沈青桐会亲自过来,何况——

太子妃和七殿下又算怎么回事?

云鹏心里苦,可也只是说:“你回去吧,这里我会处理!”

西陵越安插在宫里的细作,到底是训练有素的,纵然心里再如何的好奇,也是一个字的废话也没有。

“好!”她颔首,撤了脚,又冲沈青桐一拱手:“属下告退!”

说完便是一闪身,穿过旁边的花圃,很快没了踪影。

那边跪着的嬷嬷见到这几个人,也是傻了眼,这时候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才仓促的想要爬起来,可是她跪了半天,腿又被人强行踩着,这会儿那条腿又麻又痛快,早就丧失了大半的知觉,老实跪着还好,这一挣扎着起身,都没用别人碰她,当场腿一软,又摔了个狗啃泥,牙都在石子路上磕破了。

卫涪陵脸色阴沉的就要滴出水来。

沈青桐回头看她一眼,又是一笑,然后就松开了西陵徽的手,先下了台阶走过去。

倒在地上的素衣女子正在昏迷中,旁边落着一根木棍,她头上倒是没有见血。

本来人是趴在地上的,沈青桐纡尊降贵,蹲下去,拨开散在她脸上的黑发,露出清丽可人的一张瓜子脸。

卫涪陵狐疑的皱了下眉头。

沈青桐瞧见她的反应,就是笑道:“原来嫂嫂你还不认识她啊?太子殿下的表妹!”

卫涪陵的思维何等敏捷,心里马上有数。

沈青桐已经抬头看向了她,仍是语气闲散的道:“嫂嫂你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太子妃,不认识她也很正常,毕竟就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而已,现在想要一步登天,爬上来和嫂嫂你并肩?也是太自不量力了!”

定国公府的老夫人势力,能看在眼里的都是嫡子嫡孙,本来若不是陈皇后的死让陈家失去了安全感,急需推一个人上位来巩固关系,她自己都不会正眼看这个不起眼的庶出孙女。

而卫涪陵素来清高冷淡,她虽是太子妃,也不会常常和府的人走动,是以见过的也只是经常会被带出来应酬的几位血统尊贵的主子。

说起来,她这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陈婉菱。

卫涪陵袖子底下的手指死死掐着掌心,只是黑着脸,一语不发。

沈青桐抬眸冲云鹏使了个眼色。

云鹏会意,就上前一步,揪着那位姑姑的头发,把人提起来,扯掉了堵在她嘴里的破布。

“啊——”那人也是吓疯了,张嘴就要大叫。

云鹏一巴掌扇她脸上,心里也是气啊——

老子怎么说也是个有格调的侍卫,还从来没打过女人,跟着王妃出来混,太掉分子了。

心里生气,又不能吼他家王妃,这一巴掌就有点没控制住力道。

就听啪的一声。

又是哇的一声。

那姑姑嗷的就吐了一口血水出来,两颗后槽牙混着血水落在地上,整个人更是七荤八素的,眼冒金星,半边的腮帮子好像都没了。

“呜!”西陵徽是被淑妃保护的很好的,从小到大还没见过这场面,虽说初生牛犊,又是个熊孩子,这时候也是嗷的叫了一声,一闪身躲到旁边一株大树后面,遮住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还是炯炯有神的滴溜乱转,看着也不像是个被吓坏了的样子。

这边云鹏一失手,就更郁闷了。

沈青桐已经骂道:“你下手就不知道轻点儿么!”

云鹏黑着脸,不吭声,又拍了拍那姑姑的脸道:“有什么话都赶紧说,省得一会儿想开口都没机会了!”

那姑姑碎了半嘴的牙,眼泪瞬间就流了满脸,可是这时候却再不含糊,连忙挣脱云鹏的手就趴在了地上,大哭道:“王妃,冤枉!奴婢冤枉啊,不知道奴婢犯了什么错……”

她是不觉得沈青桐这么个平时都没什么存在感的昭王妃有多可怕的。

沈青桐已经不耐烦再听下去了。

她起身,顺手拎着落在地上的木棍走过去。

棍子一头压在颈边的时候,那姑姑就浑身骨骼僵硬,舌头打结,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沈青桐道:“这人不是你打晕的吗?”

她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那姑姑张了张嘴,就听她又说:“我要是把你交给定国公夫人,你也是这套说辞?”

定国公府的那个老夫人,仗着太子和陈皇后的势力,霸道的很,可不是个好惹的。

那姑姑心里一怕,却又想着陈家是太子一党的人,根本就不会相信沈青桐的话,再想到她今天的任务,本来就是要把这件事嫁祸给沈青桐的,就又瞬间坚定了信心。

这时候,她才突然想起来还站在远处的太子妃卫涪陵,登时就调整好表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冲着卫涪陵哭喊道:“娘娘救命啊,奴婢根本就不知道这是这么回事,奴婢只是偶然路过,听到这边有动静才进来看看的。刚才……刚才那个宫女……”

那是昭王府的人吧?毕竟对昭王妃言听计从的。

这时候,卫涪陵的一张脸早就冷的没有任何表情和温度。

这姑姑异想天开,她可不会,她说有看到沈青桐的人在这里就是看到了吗?那宫女连脸都没露,要在满宫的人里揪出来?做梦去吧!到时候只要沈青桐矢口否认,就谁都拿她没辙,没准她还反咬一口,说是太子东宫的人做局害她呢。

卫涪陵一语不发。

沈青桐就看着那姑姑哭。

那姑姑干嚎了两句,就也觉得这气氛不大对了,她慢慢的停止了哽咽,转脖子好奇的去看沈青桐的反应。

沈青桐唇角带这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卫涪陵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呢,她已经抬起一脚,把人踹水里了。

“救——”那姑姑惊慌的扑腾着,刚喊了一个字就灌了一口水。

沈青桐本来没想理她,没曾想这居然是个会水的,起初的惊慌过后,她居然就是就挣扎着岸边游了过来。

沈青桐有点尴尬,低头看看手里的木棍,有意想敲一棍子,又觉得已经踹一脚了,再当着个孩子的面这么办,有点过分。

云鹏是看出她的心思了,心里骂了一声娘,见那姑姑爬上了岸边,便就顺势一拍她颈后,人一晕,他就把人提上来了,沉着嗓子道:“一会儿属下叫人处理掉!”

沈青桐干咳一声,没反驳。

这时候的卫涪陵简直就想就近跳水自杀,真的是受够了跟着这疯子一起玩儿。

沈青桐瞧见她的表情,却是半点也不在意的,她又看了眼晕倒在地的陈婉菱,道:“这件事是谁做的,你跟我都一清二楚,她想一箭双雕,送你个人情的同时也证明给你看,你没有选错盟友,嫂嫂觉得,这一局,我该怎么回敬她?”

正文 第192章 了不得的陈小姐

西陵越在宫里安排有眼线,这一点卫涪陵一点也不奇怪。

她只是没想到,常贵妃第一次出手,居然就是这么大的手笔,直接就是针对沈青桐的。

这时候,她倒也不恨常贵妃的败事有余,毕竟这个沈青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她自己都没有料到这女人会是个不计后果的疯子。

卫涪陵暗暗咬牙,道:“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既然你自认为手里握着把柄,那就大可以直接去找父皇告状啊。”

常贵妃宠冠后宫十余年,区区一个沈青桐算什么?

卫涪陵虽然没有亲身参与这件事,但她却知道,一个能在后宫这种虎狼之地独善其身存活至今的人——

常贵妃不会蠢到留着把柄给人抓的。

包括被云鹏拍晕的这两个宫女,都绝对不会是她宫里的人。

沈青桐如果贸然闹到皇帝面前去,八成皇帝还要怀疑是西陵越野心膨胀,容不下自己的幼弟西陵卫了。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沈青桐当然也能一眼看得通透。

她却也不计较卫涪陵这种置身事外的嚣张,遗憾的叹惋一笑道:“我是想闹来着,可是如今适逢我家王爷不在京城,背后没没个撑腰的,我怎么闹啊?”

卫涪陵这会儿防备她很紧,也不说话。

随后,就听沈青桐话锋一转,又道:“虽说机会难得,但是没办法,今天这样的机会,我也只能是让给嫂嫂你了!”

卫涪陵瞬间警觉,怒道:“你想怎么样?”

沈青桐就从袖子里又滑出那枚发簪,弯身又蹲在了陈婉菱身边,拿着簪子在对方脸上比划着道:“你说……如果我现在在她脸上划一道,这笔账,最后会算在谁的头上?”

陈家人和她是没有利益冲突的,反而是卫涪陵——

这个陈婉菱的存在,已经直接危及到了她在东宫的地位。

即便这时候她们两个都在场,可万一陈婉菱有个什么闪失,这个屎盆子也只会是被扣在卫涪陵的头上。

而且——

这前他们一行人大摇大摆的往这边走,有很多的侍卫和宫人也都看见了,到时候如果陈家人异口同声的攀诬她,她就是百口莫辩的。

卫涪陵的脸都青了。

可是沈青桐蹲在那里半天,却倒是根本没动手,过了一会让又遗憾的摇头,喃喃自语道:“可惜啊,如果我真毁了她的脸,那她就必定没机会进东宫去和嫂嫂你平分秋色了。”

说话间,她已经收好了簪子,站起来。

云鹏其实真的不想跟着她混了,但是西陵越临走前交代他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沈青桐,他就实在部能忤逆。

这边云鹏的心里又骂了一通的娘,果然沈青桐已经侧目斜睨了他一眼道:“扔她下去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云鹏的脸色并不比卫涪陵好看多少。

“沈青桐!”卫涪陵急切的上前一步,却还是晚了。

云鹏弯身先翻开陈婉菱的眼皮看了眼,然后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拔掉瓶塞抽筋她鼻息间晃了晃。

陈婉菱本来昏迷不醒,睡得很沉,这时候就状似痛苦的嘤咛了一声。

只她还没来得及睁眼,云鹏已经把人拎起来往旁边的水塘里一丢,然后他就转身,大步过去,把旁边昏死的那位姑姑一提就头也不回的钻进花圃里,瞬间走了个干净。

这边卫涪陵没来得及阻止。

陈婉菱本来正迷迷糊糊的要转醒,刚有了点意识就被人丢进了水里,呛了一大口水。

她整个人瞬间清醒了,但同时一瞬间脑子里也又混乱不堪,手脚并用的扑腾着大喊“救命”。

彼时卫涪陵才刚奔到水塘边上,惊恐万状的陈婉菱一抬头,倒是忽略了离着岸边更近的沈青桐,直接一眼就看到了她。

卫涪陵心里暗恼,可是她又不会水,自然也没办法下去救人,站在那里,素来冷静清醒的头脑倒是头一次不够用了,几乎是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这时候,沈青桐已经不管她们了,径自走到那边西陵徽的跟前。

西陵徽这小胖子是真的心大,眼前发生了这么多匪夷所思又惊险刺激的事,他居然也没害怕,倒是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沈青桐。

沈青桐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努努嘴道:“有人掉水里了,快去喊个人来!”

她倒是根本就不怕童言无忌,这小子会对外人说些什么。

西陵徽本来就对她好奇的很,闻言,先是反应了一下,然后就一扭头,一个圆鼓鼓的小包子一样的冲了出去。

沈青桐盯着他的背影,只是从容微笑。

这甘泉宫虽然没人居住,但是宫里巡逻的禁军不敢懈怠,每天该巡逻的时候也不会绕着这边,而西陵徽从这院子里冲出去的时候,却又刚好迎着另外的几个人过来。

为首的一个,正是神色有些慌张的国公夫人。

本来她是带着陈婉菱在戏台子那边听戏的,后来陈婉菱中途离开去小解,她也没当回事,可是这孙女一走就再没回去。

这国公府也是戏迷,本来正专心看戏,没当回事的,一直到那台上的一出戏唱完才发现不对劲,于是赶紧叫了身边的人去找。

可是身边的大丫头找了一圈,就只找到了弄丢了主子,正在花园里惶恐转圈的陈婉菱的贴身丫头,再一细问,那丫头却说,小姐小解出来,有个不认识的姑姑说国公夫人不舒服,去了偏殿休息,带着陈婉菱走了,而她本来是跟着的,后来路遇一队从御膳房过来送点心的宫婢,这让路,就给冲散了。

而这丫头弄丢了主子,又是头回进宫,在这宫里人生地不熟的,倒也不是不敢去找国公夫人,而是根本就不认识路回去了。

国公夫人也没敢声张,得了消息就赶紧找了个借口出来找人。

这甘泉宫离着戏台子那边本来也不算太远,她又循着那丫头口中的一点线索一路摸索过来,刚走到附近,就听到隐约的呼救声。

本来这一片地方荒凉,她害有些发愣,正摸不着头脑了,冷不防却见七皇子西陵徽从甘泉宫里跑出来了。

彼时跟着给国公夫人引路的还有路上遇到的两个宫女。

“七殿下?”其中一个当场惊呼,“原来你在这里啊,淑妃娘娘正到处找您呢!”

话音未落,跟着国公夫人过来的丫头已经花容失色的惊呼道:“老夫人,小姐!好像是二小姐在呼救!”

国公夫人猛地打了个寒战。

两个宫女也担心别是这宫里出了什么事,一行人就再也顾不得其它,赶紧冲了进去,循着陈婉菱断断续续的呼救声跑到了后院。

彼时卫涪陵还茫然的站在池塘边上。

水里陈婉菱扑腾了一阵,虽然在家不受宠,但到底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身子骨弱,扑腾了没几下,再加上恐惧的呛了好几口水,这时候已经没了力气,身子正在往水下沉。

“小姐!”丫头惊呼一声。

其中的一个宫女也是惊呼:“快!快找人帮忙救人啊!”

另一个宫女拔腿就往外跑。

好在是贴身跟着国公夫人的孙妈妈精通水性,当即跳下水去,费了不小的力气,把人给拖上了岸。

“丫头!”国公夫人一脸的惊恐,却是手足无措,想上前又不敢。

孙妈妈是水乡长大的,见着陈婉菱直翻白眼,就把她放平在地上,用手去压她的胸口。

好在是他们来得及时,不多时,陈婉菱哇的吐出一口水,也就缓过来一口气了。

“没事了!没事了!”劫后余生,孙妈妈也是紧张了半天,这时候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时候出去喊人的宫女也回来了,后面带着闻讯赶来的一队侍卫个宫女太监。

进来一看,确定没出人命,大家都松了口气。

这时候,沈青桐正蹲在西陵徽的身边跟他说话,完全无视了身后不远处陈家的那些人,半威吓半慈祥的警告道:“今天的事,谁问也不能说,要不以后我都不带你玩了,知道吗?”

又没有死人,这里的气氛倒也不见得怎样崩盘。

西陵徽确实也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这时候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这边国公夫人一颗心慢慢地落回了肚子里,便是急切的上前一步,不悦的冲着陈婉菱质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陈婉菱是真吓坏了,虽然这时候缓过气来了,脑子仍然有点跟不上。

她当时清醒过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卫涪陵,这时候也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就眼神瑟缩的扭头看向了卫涪陵。

卫涪陵还没做声,但是联系到之前丫头的话,国公夫人心里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卫涪陵是太子妃,她再怒也知道本分,没资格质问对方什么,于是一转头劈头盖脸的冲着那丫头就骂:“是哪个跟你们说我身体不适的?我好端端的在戏台子底下听戏,什么人的鬼话连篇你们都信,要不是我赶过来的及时,今天二丫头的命都没了!”

她这含沙射影的,一切的矛头都直指向卫涪陵。

本来想着卫涪陵居然心狠手辣的想要对他们陈家的人下手,还心里恼怒,但是随后转念一想,又觉得是意外之喜——

本来对于定国公求赐婚一事,太子西陵钰的太子就有些迟疑和模糊,毕竟卫涪陵身后有南齐的朝廷撑腰,他要娶平妻,就要慎重的权衡。

可是现在这个卫涪陵出了昏招,居然对陈婉菱下手了?

对于这么个蛇蝎心肠的毒妇,西陵钰还能有什么好感?

这么以刺激,陈婉菱反而会因祸得福,十有八九,这门婚事这就尘埃落定了。

而且——

国公夫人这一刻脑子里却是思绪转的飞快,从来没有的灵光过的。

如果她们死咬着卫涪陵的这件事不放,卫涪陵这可是因为嫉妒都动手杀人了的,堂堂一国太子妃,怎么能是这样狭隘又狠毒的女人?只要将这件事闹大,闹到皇帝跟前去,没准皇帝就会直接废了卫涪陵。

虽然都是太子妃,可是平妻,和直接独当一面的东宫女主人,那差别也还是很大的。

国公夫人想通了这一点,这一刻几乎难掩心中激动不已的情绪,因为兴奋,鼻翼都在明显的抖动。

卫涪陵冷着脸,一语不发。

旁边的那些侍卫和宫人都人精似的,马上就把国公夫人指桑骂槐的话给听进了心坎里了。

他们虽然都不知道定国公府有求皇帝赐婚的这件事,可是太子妃把太子的表妹推下水,险些溺毙了?

这样的消息,也足够劲爆,够他们津津乐道一段时间的了。

“奴婢——奴婢知错了!”陈婉菱的丫头被骂的实在无辜,却又不敢反驳,赶紧跪下去,眼泪蓄满了眼眶,“奴婢头次进宫,不知道人心险恶,我……我……”

后面的话,就紧张的说不下去了。

国公夫人一心想借题发挥,不放弃这个扳倒卫涪陵的机会,见到这个丫头蠢笨,不能配合自己,就一转头,却是稍微缓和了语气去扶起来了陈婉菱,语气坚定道:“你别怕,凡事都有祖母给你做主,虽然这是在宫里,可是有王法的地方,到底是谁骗你来的这里?是不是有人把你推下水的?”

满院子的人,目光灼灼的都盯着陈婉菱,等着这位陈小姐把这场风暴引燃。

陈婉菱的真吓得不轻,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她也是心里气愤又痛恨的,再看着国公夫人期待的眼神,委屈的一瞬间差点儿就失控。

可是就在众人灼灼的逼视之下,最后就连沈青桐都意外的听见她说:“都是孙女的不是,是我不小心,意外失足,让祖母担心了!”

这位陈小姐,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

沈青桐都是一愣。

正文 第193章 你爱他吗?

国公夫人心里认定了事实,脑子一瞬间就没拐过弯来,以至于脸上表情就诧异僵硬的太明显了。

她愣在那里。

这甘泉宫没人住,后院疏于打理,有些树木的枝叶过于茂密了,再加上本来就已经是秋日里了,陈婉菱身上湿漉漉,禁不住就打了个寒战。

老夫人本来正握着她的手,此时猛然惊醒。

她说:“你不要怕,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祖母会为你做主的,咱们定国公府的人,不是随便就能给人欺负了去的!”因为是强行坚持,舌头都有点僵硬。

刘妈妈赶紧脱下外袍给陈婉菱披上。

陈婉菱没有拒绝,使劲的裹着衣裳。

她身上衣裳全湿,发间配饰也有遗失的,这时候刘海和头发都有些贴在脸上,看上去十分的狼狈。

可她还是坚定的摇头,“我第一次进宫,不认识路,胡乱的就走到这里来了,但是那边的草丛里窜出来一只野猫,我吓了一跳,就掉下去了。”

说话间,前院那边又是一阵骚动。

众人循声望去,片刻之后就见季淑妃带了一群人火急火燎的赶了来。

她本来是到处找儿子的,可是顺着宫人的指点找到附近的时候就听人说这边出事了。

要知道,今天宫里的宴会是她主持,她也怕极了会生出什么乱子,不得已,就只能吩咐了身边的人继续去找西陵徽,自己折道赶着来了这里。

刚拐过回廊,一抬头,季淑妃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宝贝儿子,登时就顾不得别的了,赶紧快走两步过去,扯着西陵徽的手腕将他拽过来,数落道:“你怎么在这?不是说过了不准乱跑吗?”

她这到底是儿子心疼的紧,所以说是严肃的斥责,语气却根本就绷不住多久。

西陵徽对自己我亲娘的习性还是了解的,当即就往季淑妃怀里一桩,然后脸一扬,嘴巴一咧就撒娇起来道:“母妃!”

这个小子,是真的识时务。

本来就是自己的儿子,再被他这么甜腻腻的声音一叫,季淑妃就怎么都气不起来了。

“你啊!”她软了语气,宠溺的使劲点了下儿子的额头,这时候,一抬头,自然第一个就看到了和西陵徽站在一起的沈青桐。

季淑妃微微有些迟疑。

沈青桐却是落落大方的露出一个笑容,“淑妃娘娘!”

“哦!”季淑妃明哲保身,平时和东宫还有昭王府都不亲近的。

她心里多了几分戒备,也含糊着扯了下嘴角,敷衍着略一点头:“哦!”

再一看远处,才看到那边的卫涪陵和陈家人。

陈婉菱湿漉漉的一身,国公夫人的脸色又不好,再加上还有太子妃在场……

既然身在妃位,有些小道消息淑妃还是灵通的,她当然知道最近定国公府和东宫之间在较劲的是什么。

一看到这帮人,她顿时就新生警觉,也头大了起来。

“这是……”季淑妃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走过去,“方才本宫路过附近,听说这里出事了……”

说着,她的目光就定格在了陈婉菱身上。

国公夫人态度不怎么好的屈膝福了一下:“见过淑妃娘娘!我家二丫头头次进宫,不过就是去小解的工夫,就被不认识的宫人骗到这里,还险些要了命。给淑妃娘娘添麻烦了,老身实在对不住!”

怎么就遇到这种事了?

季淑妃的心头一惊,顿觉事情棘手。

她想尽量忽视太子妃的存在,可到底心里已经有了成见。

沈青桐在远处看热闹,忍不住的想:云鹏到底知不知道给西陵钰传递个小道消息啊?要不然陈家表妹这深明大义的一出戏,没了观众赏识,岂不可惜?

季淑妃知道自己摊上事儿了,也正发愁呢。

然后,那前院的方向就听见有人喊:“太子殿下到!”

沈青桐可不想西陵钰把事情联想到她的身上来,赶紧往旁边不起眼的地方挪了两步。

西陵钰本来是在前面的御书房和皇帝商议一些事情的,没想到刚出来,就听到有宫人议论说是后宫出乱子了,倒是没细说,只听到对方提起定国公府和太子妃这些字眼。

这些天,定国公逼他很紧,他本来也就格外警惕,而且卫涪陵那性子……

想想都觉得肝儿疼。

他可不敢掉以轻心,赶紧拔腿就往这边来了。

隔着老远听人喊“太子”,季淑妃顿觉精神一振。

她干脆就不管事了,不动声色的往旁边让了半步。

卫涪陵对这事的反应一直不大,面上表情始终淡淡的。

片刻之后西陵钰就绕过那回廊的拐角,大步走了过来。

第一眼看到落汤鸡一样的陈婉菱,然后是明显面色不善的国公夫人……

嗯,还好没出人命。

他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径自走到卫涪陵面前,冷着脸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卫涪陵道:“臣妾只是和昭王妃一起散步路过附近!”

然后,就没了后话。

西陵越一愣,这时候循着他的视线一找,才看到躲着这群人老远的沈青桐。

他眸中微微掠过一丝微光。

沈青桐只面无表情的站着,只但是看不见他。

淑妃道:“太子殿下来得正好,陈小姐失足落水了,不过事情有些蹊跷的,国公夫人,您刚才说……”

她的话,只到一半。

国公夫人就沉着脸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毫无疑问,西陵钰的心里也是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卫涪陵。

他沉吟,左右环视一圈,问陈婉菱道:“那个引你过来的宫人不在这里?”

“恩!”陈婉菱道,“可是进了这个园子之后,她人就突然不见了。”

国公夫人起初还不知道有这一茬,当即大怒:“殿下,你听听,这是有人故意设局,要菱儿的命啊,简直其心可诛!”

西陵钰的脸色就越发的难看了。

平心而论——

呃,他的太子妃,还真就是这样的人。

这时候,围观的禁军侍卫和宫人,大抵也都是这个想法,不敢明着去看太子妃,眼珠子多少都滴溜溜的转着,偷瞄几眼。

场面有一瞬间诡异的寂静。

然后,陈婉菱就咬着嘴唇,微微上前一步,冲着卫涪陵屈膝福了一福道:“多谢娘娘,我知道娘娘方才是想要拉我下去的,却苦于不通水性!”

她本来就生的眉目清秀,身上没有多少大家闺秀的高雅清傲的气质,反而带了几分小家碧玉才有的温柔和婉约。

这时候,盈盈动人的一拜,即便一身狼狈,让人看在眼里,也觉得舒服。

尤其再和旁边冷冰冰的太子妃卫涪陵这一对比——

西陵钰就觉得心里憋闷的慌。’

卫涪陵的态度始终冷淡,她却根本不屑于和陈婉菱做戏,更不领情的直接对西陵钰道:“臣妾也觉得如果陈家表妹说的那个宫人却有其人的话,那么那个人肯定是有问题的。先是引了陈家表妹过来,又刚好是我在附近的时候出事?这分明就是挑拨离间吧?”

挑拨离间?你来这里,难道也是被人引来的吗?

国公夫人是不信她的说辞的,刚要发作,却被陈婉菱暗中拉住了衣角。

陈婉菱冲她隐晦的摇了摇头。

国公夫人之只略一怔愣,这边西陵钰自然是希望息事宁人的,已经点头道:“既然人没事就好!”

他看向了陈婉菱道:“那个引你过来的宫人,如果本宫把宫里差不多岁数的都照过来来给你认,你能指出来吗?”

这个态度,他是不得不摆出来的。

国公夫人还没反应过来,陈婉菱已经上前一步,屈膝福了福道:“表哥,今日陛下于宫中设宴,本是一番好意,现在既然我也没什么事,就不要声张了吧。而且……”

她说着,一顿,又垂下了头去:“方才我太害怕了,宫里的姑姑们又都穿的差不多,我好像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西陵钰现在最头疼的也是怕陈家的人要闹,却没有想到这个他都没见过几次的表妹居然如此识大体和善解人意。

他微微诧异的同时,心里更是松了口气。

那边国公夫人却是认定了必然是卫涪陵行凶,总想着顺藤摸瓜就一定能让卫涪陵从太子妃的宝座上栽下来,正还在权衡利弊的时候,陈婉菱就又扯了扯她的袖子,可怜兮兮的道:“祖母,我好冷!能不能找个地方给我换身衣裳?”却是想要尽快的将这事儿翻篇的。

西陵钰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莫名的就又多了几分好感。

他也是见好就收,于是就转向了季淑妃到道:“菱儿的衣裳湿了,怕要着凉,本宫还有事情要办,就麻烦淑妃娘娘找个地方给她换了衣裳,再叫个太医看看吧!”

“好!”这点人情,季淑妃还是马上应承了下来的。

西陵钰于是也不多追究什么,抬脚就走。

国公夫人还想说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季淑妃含笑上前一步道:“人没事就好,陈小姐受苦了,去本宫那里换身衣裳吧,要不就真该着凉了!”

“多谢娘娘!”陈婉菱感激的连忙道谢。

季淑妃手里还牵着儿子,这时候就带着陈家祖孙先走了。

宫人们也不敢再好奇下去,立刻做鸟兽装散。

沈青桐尾随众人从甘泉宫出来。

这时候,季淑妃走在最前面,早就忘了她了,倒是那小胖子西陵徽,边走边是回头,冲她调皮的眨眨眼。

沈青桐忍俊不禁,就也跟着笑了笑。

卫涪陵比她出来的还晚一步,按理说她哑巴吃黄连,本人当面算计了,是该恼羞成怒的,可是这个女人也的确是和一般的女子不同的,这时候从门里出来,居然还是十分冷静自控的模样。

沈青桐听到她的脚步声回头。

两个人,四目相对。

卫涪陵本来是连话都懒得说的,想了想,却还是开口:“这就是你的目的?”

西陵钰已经是对这个陈婉菱心生好感了,并且因为这件事,对她的品行又大打折扣,十有八九,定国公府的这门婚事马上就要尘埃落定了。

沈青桐一笑:“本来也不是的,主要是这位陈小姐……”

很意外啊,这个陈婉菱居然颇有些心机和胆识,没有如个泼妇一样短视的大吵大闹,反而圆滑的将此事给圆过去了。

本来沈青桐是想把事情闹大了,皇帝就得出面了,卫涪陵和国公夫人一起到皇帝面前掐一架,也足够卫涪陵元气大伤的了。

可是现在——

倒好像是可以期待东宫后院的战况和战报了。

卫涪陵听了笑话一样的冷笑:“你以为就凭这些雕虫小技,就能奈何的了我吗?”

沈青桐道:“我要杀你,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其实你也不过就是仗着南齐,仗着齐崇而已。我知道你不怕死,你这样的人,生死都没有区别,反而如果你死了,齐崇必定就此失控,你现在最大是的依仗,不就是这个吗?”

卫涪陵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也许她想放手一搏的决心是真的,但其实,她这已经是走了极端了。

如果她们成事,自然可以一飞冲天。

而一旦落败,在这巍巍大越的国土之上断送了性命,九泉之下,她还可以看着齐崇为她发疯,毁天灭地呢,到时候,就算南齐不是大越朝廷的对手,但是直接对她下了杀手的人,怎么也要活脱脱的被剥下一层皮来的。

卫涪陵听了这话,面上表情也始终是冷淡的没有半分变化。

沈青桐于是就很好奇。

横竖这会儿也没事可做,她就开口问道:“有件事,我挺好奇的,你对齐太子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情?你真的爱他吗?”

话一出口,她又马上觉得用词不当,又改口道:“不!确切的说,曾经!曾经,你爱过他吗?”

齐崇为了她,曾经孤身犯险,险些丧命在西陵越的手里,他的心里,是真的爱着或是放不下卫涪陵,这是一定的,可是卫涪陵——

如果她真的爱着,不哪怕只是爱过那个男人的话,如今又怎么可能会存这样晦暗的心思?

不叫他断了对她的念想,并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大越这边惹是生非,让他跟着提心吊胆,甚至于是在这时候,都拿自己的生命做了最后的筹码,不惜激得齐崇在她死后为她冲冠一怒,挑起两国的战事?

一开始沈青桐是实在不能理解西陵越对卫涪陵的手下领情到底是为什么?后来综合卫涪陵的种种举动和作为分析下来,就明白了——

现在大越国中夺嫡的争斗不休,实在不是再引发外战的时候,所以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容了卫涪陵的惹是生非。

沈青桐这话问得仓促却直白。

卫涪陵面上表情居然是没有露出半分的改变和不同的。

这时候,青青转醒之后刚好从远处寻来。

“娘娘!”看到卫涪陵安然无恙,她才松了口气,直接跑过来,站在卫涪陵面前,再回头看沈青桐的时候,眼神里还带着深刻的戒备。

“没事了,我们走吧!”卫涪陵这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带着青青径自转身离开了。

沈青桐也没有追着去要她的答案,就目送她们主仆的背影渐行渐远。

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的云鹏这才从暗处现身,走过来道:“王妃?”

沈青桐一直盯着卫涪陵的背影,勾唇一笑,忖道:“你说,她这是因为当初齐崇没能护住了她,害她颠沛流离到了这里而生出的报复之心吗?”

云鹏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也不敢妄议。

他不说话,沈青桐也不介意,随后却是无比怅惘的叹了口气——

传说中的因爱生恨吗?可是她却总觉得,这卫涪陵已经走火入魔了。

他们走的和卫涪陵刚好相反的方向。

卫涪陵从甘泉宫出来,这一次就朝着戏台子那边慢慢的走过去。

她一路上不说话,青青就算有一肚子的话也不敢问,跟着她一起去了戏台子那边。

彼时常贵妃还没事人一样的坐在那里听戏,而甘泉宫里的动态她自然知道,只是为了避嫌,她才没去蹚浑水而已。

卫涪陵过去坐了会儿,离着她挺远的一张桌子,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飘过去看她,然后只做了一盏茶的工夫,她就又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又起身离席了。

常贵妃又坐了会儿,就也神情倦怠的站起来,道:“本宫乏了,回去歇会儿!”

------题外话------

突然觉得太子和越越也算难兄难弟了,一起眼瞎,娶媳妇都娶的不省心的,这日子没法过了嘤嘤嘤~

正文 第194章 我害怕啊!

常贵妃带着向嬷嬷和两个贴身的大宫女往回走,一直走到昭阳宫的门口,却忽的顿住了脚步。

“娘娘?”向嬷嬷不解,也跟着停下来。

常贵妃道:“好像这一上午皇上都在御书房处理朝政吧?你带两个丫头去小厨房炖一盅补品,一会儿替本宫送过去。”

皇帝那里的饮食起居,她是经常关心的,向嬷嬷虽然心里起了几分疑虑,却到底也没多事,点头道:“好!”

于是就招招手,先带着两个宫女进门去了。

常贵妃于是抬脚继续往前走,走到前面御道的尽头,拐个弯,一抬头,果然就看到等在那里的卫涪陵主仆。

卫涪陵本来是背对着这边站在一片桂树下头,仰头看花的,听闻她的脚步声就主动转身。

“贵妃娘娘!”她的面色如常,常贵妃仔细观察,倒是没有发现她有因为前面那件事而迁怒的意思。

只是她的心里多少有点尴尬,这便主动解释:“是本宫的一时疏忽,本来想着帮你一把的,没曾想最后居然阴错阳差的弄巧成拙了。”

卫涪陵唇角噙一抹笑,那笑容倒是有几分不真实的。

她说:“不算娘娘的疏忽,娘娘的好意,本宫心领,只是那位昭王妃的手段着实有些出人意料了,这一次,只能算我们大意,我不怪娘娘就是!”

常贵妃派出去的一个宫女和一个姑姑都不见回来复命,她只知道卫涪陵阴错阳差的被西陵钰当场抓包,至于具体的事发经过,她这边却是一头雾水的。

此时闻言,常贵妃便是面露狐疑。

卫涪陵低头扯平了袖子上的一点褶皱,重新抬头看向她的时候,语气中就带了几分揶揄的味道:“昭王在昭阳宫附近安排了眼线,娘娘你今天的计谋从一开始就被沈青桐识破了,所以她将计就计,推我出去抵了这件事!”

“啊?”常贵妃低呼一声。

常贵妃是真的猜不到,权倾了半个朝野的昭王西陵越会在宫里埋下眼线吗?不见得吧!

纵然她想不到西陵越的人能全程掌握她的行动,并且出手挫败了这一次的计划,心里也总该是有数的。

卫涪陵的眼底,却是迅速漫过一点微冷的锋芒,只是消纵的太快,情绪上没有外露罢了。

常贵妃愣神了偏了,然后才勉强拉回了思绪道:“说到底,还是本宫疏忽了。我本来也只是想破坏掉东宫和定国公府联姻结盟的可能,毕竟定国公是太子的亲外公,虽说他一旦和东宫联姻,就必定全力的支持太子,会成为太子身边最强有力的助力,可是这样一来,你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就要被彻底的离间了。虽说借力打力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是有些主场,却还是要能把持在自己的手里才比较稳妥吧?”

一旦让太子娶了陈婉菱,那么陈家人必定不遗余力的齐齐上阵,排除异己,把卫涪陵挤到一边去。

一旦太子把东宫倚仗的重心转移到了陈家那边,那么卫涪陵这个被架空了的太子妃就会彻底失势,而如果一旦她失去了对东宫一切事物的影响力,那么她就真的丝毫作用也没有了。

所以常贵妃拿陈婉菱下手,是对的!

至少陈婉菱死了,陈家联姻的事情就又要继续搁浅,只要太子还对卫涪陵心存幻想……他越是信任卫涪陵,越是依赖于南齐,那么有朝一日,卫涪陵反戈一击的时候,才越是容易将他一举拿下。

卫涪陵是真的相信她没有恶意。

于是她就只是略带遗憾的笑了笑道:“我说了,这件事不怪娘娘,即使发展到了这一步,会对我们诸多不利,那也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不过——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总有机会补救的,这件事,还是几次揭过吧!”

她没揪着此事不放,常贵妃也彻底放了心。

她微微叹了口气,却听卫涪陵话锋一转,突然又再问道:“贵妃娘娘对那位昭王妃,了解的多吗?”

常贵妃一窒,面上表情也出现了瞬间不自在的僵硬。

她极力的掩饰情绪,抬头,对上卫涪陵的视线:“怎么这样问?那个丫头……”

卫涪陵失笑,道:“她今天软硬兼施的把我带到了甘泉宫,当着我的面把陈婉菱扔水里了。”

“什么?”常贵妃一时间只是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卫涪陵道:“也不知道真是被昭王放纵的不知道个轻重,还是她平时装傻充愣,演戏演得太出色,把你我的视线都给蒙蔽了,但总归是,经此一事,我提醒贵妃娘娘一句,以后在遇到和这个丫头有关的事情的时候,一定要慎重,切莫要重蹈覆辙了!”

沈青桐吗?

那个丫头,虽然如今已经是昭王妃了,可是常贵妃也是在宫宴国宴的时候,隔着老远的见过她两三次,连脸都没看清楚过。

这时候,卫涪陵特意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还觉得有点抽象和不真实。

卫涪陵见她失神,只当她是意外,就又叫了她一声:“娘娘?”

“哦!”常贵妃赶紧收摄心神,点头道:“多谢你的提醒,本宫以后会多主意她的。今儿个宫里要宴客,人多眼杂,没别的事的话,咱们容后再行联系吧!”

“嗯!”卫涪陵点头,刚要转身离去,可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又顿住了脚步,重新回头看向了她道:“对了贵妃娘娘,本宫怎么觉得……你倒是对昭王一党带来的威胁没太放在心上啊?”

虽说定国公逼婚,太子方面的事情比较棘手,但常贵妃一出手就是为了分化消弱西陵钰的实力的……

毕竟,虽然最近皇帝对西陵越的态度转变了许多,但是这么多年的积累下来,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西陵越更占着上风的。

常贵妃本来还在暗暗思索沈青桐的事,因为心不在焉,一时之间神色就没有控制的好。

她的眼底飞快的闪过一点心虚的情绪来。

卫涪陵看到了。

她也知道对方肯定注意到了,心里飞快的略一琢磨,就半真半假的含糊道:“本宫在后宫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呆着的,我的手上,多少是握着些昭王的把柄的,只是现在时机未到,还不太方便,晚些时候,我再与你说!”

她手里握着西陵越的把柄?

青青狐疑的扭头去看卫涪陵。

卫涪陵却不好奇,只是点头:“那好,本宫今天就先走了!”

说完,就转身带着青青先走了。

常贵妃也不便久留,转身也急匆匆的回了昭阳宫。

彼时向嬷嬷等人还都在小厨房,她一个人回了正殿,也不做别的,就是面色肃然的坐在桌旁想事情。

又过了有一刻钟的工夫,向嬷嬷就带了个捧着托盘的宫女过来:“娘娘,汤炖好了,咱们这就给皇上送去吗?”

她跟了常贵妃很多年,当然也注意到,常贵妃是隔了有一会儿才回的宫里的。

常贵妃回过神来,抬起眼睛看她。

向嬷嬷一笑,容色之间还是极为自然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常贵妃挥挥手道:“让凝烟去吧!”

向嬷嬷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她身后捧着托盘的大宫女凝烟已经屈膝退下了。

凝烟人一走,莫名的,向嬷嬷的心里突然就生出几分紧张的情绪来。

“娘娘——”她搓了搓手,强行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憨态可掬的笑容来。

“把门关了!”常贵妃抬了抬下巴。

向嬷嬷拿不准她的心思,转头去关了门,心里正忐忑呢,没想到刚一回头,常贵妃却已经开门见山的直接道:“太子妃来我这里的事,你已经报上去了吗?”

向嬷嬷脑中轰然一声,只觉得眼前发晕。

她站在那里,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一时间只是手足无措了起来。

常贵妃靠坐在椅背上,面上表情严肃而冷淡。

她说:“你们都是路晓安排过来服侍本宫的人,这从一开始就不是秘密,这后宫,乃至于天下都是皇上的,你们自然更要效忠,这一点,无可厚非!”

多可怕!她这样看似荣光显耀,冲冠六宫的一国贵妃,从来就不过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鸟儿,十多年里,谨言慎行,不是她没有别的心思,而是不敢有,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身边,她这昭阳宫的内内外外,所有人效忠的真正主子都不是她。

甚至于——

今天她用来给沈青桐下套的两个宫人,也都不是她宫里的人。

向嬷嬷一下子被她当面掀了老底,难免的慌乱起来——

她们虽然是直接听命于路晓,效忠于皇帝的,可是服侍了常贵妃这么久,却从来没拿住这女人一点儿的把柄,也就是前些天卫涪陵找上门的事了,可那也是卫涪陵主动上门的。而常贵妃,毕竟是地位仅次于正宫皇后的贵妃,如果她要携私报复,那却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向嬷嬷一紧张,赶紧跪伏于地:“娘娘,奴婢服侍娘娘多年,我对您的忠心……”

“我不听这些!”常贵妃直接打断她的话,“我只问你,上次太子妃过来这里的事,你有没有报上去?”

向嬷嬷赶紧摇头:“没有!奴婢没有!”

常贵妃盯着她,那眼神里审视的意味看得人极不舒服。

向嬷嬷已经隐隐的开始冒冷汗,赶紧的抢着再道:“娘娘,奴婢跟了您这么多年了,就算是身不由己,可是十多年的主仆情分还是在的,奴婢可以走咒发誓,我是真的没有背后嚼舌根,做出对娘娘不利的事来啊!”

常贵妃瞧着她的表情,却也不像是在说假话的,而向嬷嬷之所以会替她隐瞒的心思,她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起来吧!”半晌,她缓和了语气开口。

向嬷嬷跪在地上,偷偷抬起眼皮,拿眼角的余光打量她一眼,见她真的没有发怒和追究的迹象,这才小心翼翼的爬起来,大气不敢喘。

常贵妃低头弹了弹指上护甲道:“太子妃的事,既然你还没说,那就不太说了,知道吗?”

“是是是!”向嬷嬷连连点头,还哪有不答应的搭理。

但是紧跟着,又听常贵妃话锋一转,冷冷的吩咐道:“你现在就去见路晓,告诉他今天甘泉宫里的事是我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构陷昭王妃的!”

“啊?”向嬷嬷低呼一声,忽的抬头看向了她,一方面觉得不可思议,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位贵妃娘娘是不是疯了。

常贵妃看着她,面上表情不变:“那件事,就是我做的,只可惜最后功亏一篑,误伤了太子妃!”

向嬷嬷的脑子一直转不过来,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道:“娘娘……”

“你没得选!”常贵妃道:“纵然你是皇上的人,可是本宫如果想要你死,也是轻而易举的,照我的话去做,至少,你还有命在!”

去跟皇帝告密吗?皇帝信不信她的话都两说,哪怕是信了,常贵妃还有六皇子西陵卫多保命符,只要她不死,回头想要报复自己这样区区一个奴才,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是的?

向嬷嬷不傻,这些年里她也早就把x这些道理都想通了,所以基本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时候,她其实并没有思考的太久就咬牙磕了头:“是!”

说完,就双腿发软的爬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路晓来得不算慢,赶在凝烟从御书房回来之前他人已经到了昭阳宫,面上很有几分怒气,但是细看之下,眉宇间又带了几分焦灼。

彼时常贵妃也没休息,正站在一副水墨画前面,盯着上面描绘的景色细看。

路晓来势汹汹,刚一进门就要开口质问,不曾想,常贵妃却没含糊,直接转身,坦言道:“向嬷嬷都和你说了?”

路晓一愣,这才恍然大悟,向嬷嬷是她指使过去的。

他一怔。

常贵妃从那墙边走回来,又坐回了桌旁的椅子上,嘶嘶的抽着气,苦涩道:“大总管,这一次恐怕我们得好好谋划谋划了。”

即便她是主子,路晓也几乎要暴跳如雷的吼叫出来。

可是这时候,他仍知道要压抑,扭头先去关了殿门,方才转身奔到常贵妃面前,面色不善的质问道:“向嬷嬷的话是真的?你真是……”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害怕啊!”常贵妃并无悔意,仍是面带讥诮的苦涩说道:“她活着,我总觉得我们都不会命长了!”

正文 第195章 老夫人出手

路晓也心里莫名打了个突。

随后,他皱着眉头道:“娘娘不要自己吓自己了,而且……她不是都已经不记得了吗?”

常贵妃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心虚,冷笑道:“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路晓也是心中烦躁,道:“就算她想起来了又能怎么样?不过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就算想起来她敢声张吗?能有她的什么好果子吃?”

常贵妃面上却始终一副过分凝重的神色道:“那么昭王呢?”

路晓一愣,这倒是一时间没有领会她的意思,脱口道:“什么?”

“本宫怎么听说昭王对对她很不一般,她现在是无权无势,不足为据,可是万一将来昭王得势,我们的处境恐怕就没这么乐观了吧!”常贵妃道,语气铿然,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路晓的呼吸一滞,脸色瞬间就有了变化。

常贵妃于是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直视他的面孔道:“我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居然把她许给了昭王,皇上是一国之君,手握着这普天之下的生死大权,他自是什么都不必顾虑的,可是大总管,你和本宫,咱们的处境可是大不一样的。现在是凡事都有皇上在上头压着,可是别人不知道,你和我都比任何人清楚,这些年,皇上殚精竭虑的治理朝政,操劳过度,这一二年,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吧?”

虽然太医没说过,路晓也没透露过,可常贵妃,毕竟是这后宫之中陪伴皇帝时间最多的一个女人。

她虽然平时谨言慎行,从不多话,但实际上,皇帝的外强中干和身体变化,她都见微知著,全部看在了眼里。

路晓的眼神闪躲,回避了一下,却终是咬咬牙,没有否认!

常贵妃叹一口气,自嘲道:“不是我咒着皇上,可是皇上如今是真的已经不再年轻了,他还能活多久?十年还是八年?一旦她龙驭宾天之后,照着目前的这个状况,天下必定会落入昭王之手的。对昭王其人,大总管你能把持住他的性子?在这种情况下,还留着那丫头在他身边?也许你觉得无所谓,可是本宫——我真的不能视而不见。”

那位昭王殿下,真的是个半点不由人的个性的,如今连皇帝都对他颇为忌惮,路晓在他面前,更是说不上话的。

只不过,这时候他嘴上仍说:“就算来日陛下大去了,登基的也未必就是昭王吧!”

语气,却怎么都偷着几分心不在焉。

常贵妃道:“昭王上不上位,本宫一点也不关心,只是那个丫头,我必不能再留她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坚决,眼中神色都添了几分凌厉。

路晓张了张嘴,最后却是欲言又止:“那您也不该擅自做主,现在这样,咱家……唉!”

常贵妃把他找来了,那就是为了堵他的嘴的,他总不能还回去皇帝那里告她的状去吧?

常贵妃道:“总之我就只有这一个要求,尽快让那个丫头消失!”

她这是在给路晓施压。

“娘娘!”路晓面有难色,还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最终只能重重的叹了口气,“咱家出来的时候没跟皇上交代,怕他寻人,我先走了!”

到底,也是没敢明着应承她什么。

路晓转身离开,常贵妃倒是没拦着她。

这时候,向嬷嬷已经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见到这里的殿门紧闭,心里就一阵的不踏实,她也不敢打扰,就躲在了旁边的偏殿里。

这时候看到路晓迟疑着走了,她才犹豫着又过来:“娘娘!”

“凝烟回来了?”常贵妃坐在椅子上,问道。

“是!”向嬷嬷赶紧点头,“说是看着皇上用了小半碗汤,陛下像是胃口不好,只吃了那么多!”

她低着头,不太想去看常贵妃脸上的表情。

常贵妃却是把话挑明了说道:“本宫不想为难你,有一句话我可以给你透透底,总之以后不管我做什么,至少——都不会是冲着皇上的。本宫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以前她愿意忍的时候,就直接装傻,当成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计较。

可是现在——

既然决定要出手了,那就绝对不能是以前那个得过且过的态度了。

她不能在身边放着个随时会扯后腿的奸细,而是需要可以用得着的心腹。

向嬷嬷有口难言,毕竟之前已经被她警告过了一次,这时候就只能是硬着头皮点头:“是!奴婢是娘娘的奴婢,自然——什么都听娘娘的!”

“嗯!”常贵妃得了这话,方才满意,摆摆手道:“你下去吧!”

而此时的昭阳宫外,不起眼的地方,沈家老夫人带着方妈妈已经站了许久。

本来她尽量避免,不和常贵妃打照面的,后来听说陈婉菱出了事,也只是觉得蹊跷,本来是想找个人多的地方听一下消息的,不想走到半路,就刚好看到太子妃卫涪陵往昭阳宫这边来。

昭阳宫附近还有两座宫殿,但是里面住的人都和太子妃八竿子打不着的。

她心里起疑,就悄悄尾随,然后——

就目睹了后面发生的一连串的事。

“老夫人,咱们走吧,万一叫人看见了,那就不得了了!”方妈妈等了半天,手心里都是冷汗。

“这个贱人私会太子妃?她这是要作妖呢!”老夫人道,咬牙切齿,眼睛里闪烁着恶毒的凶光,即便是跟了她几十年的方妈妈看在眼里,也是陌生的毛骨悚然。

只是常贵妃私会太子妃,这件事里面是实打实的有猫腻的,谁都部能狡辩。

方妈妈为难的略一失神,就见昭阳宫的院子里头,路晓正脚步匆匆的走出来。

方妈妈一急,忙拉着老夫人往花树后面退了两步。

待到路晓走后,方妈妈才忧心忡忡的开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和太子妃勾结到一起了?还有这位大总管……”

就算是皇帝派来传话的,可是——

路晓在照样宫里呆的时间也太久了,这太不合常理了。

“定国公在逼着太子娶他家的女儿,太子妃这是被逼走投无路了,要另谋出路,有什么奇怪的?”老夫人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那眼神依旧森凉刺骨,夹了无数的刀子一样,盯着昭阳宫大门的方向道:“早就知道这个贱人不安分,她还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勾结了太子妃,八成是打着南齐朝廷的主意,想要撺掇着上位呢!可是她也不看看,就她生的那个贱种还想君临天下?简直痴心妄想!”

老夫人这些年来在勋贵圈子里摸滚打爬,无论是耐性还是修养都锻炼的极好,可是这一次咒骂常贵妃的母子的时候却是毫不含糊,什么恶毒就说什么。

方妈妈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跟着唉声叹气。

老夫人骂了两句,待到目送路晓的背影消失在另一端小路的尽头,方才收回了目光,扭头问方妈妈道:“确认好了吗?之前我安排你做的事……”

方妈妈顿时精神一凛,心弦紧绷,赶紧道:“奴婢方才已经抽空去确认过了,按照老夫人的吩咐,都已经安排好了。”

话音才落,她的一颗心却是不安的砰砰直跳,忍不住的迟疑道:“老夫人,真的要这么做吗?这里……毕竟是宫里啊!”

这些年,沈和一直在北疆戍边,沈家的门第虽然不低,但是说真的,在这京城之内的根基还是很浅的,要在宫里动手脚?实在是太费劲了。

老夫人却是心意已决:“我不能看着这个贱人继续作妖了,刚好……”

她说着,一顿,扭头又看向了方才路晓消失的那个方向,眼神里的寒意就更重了些:“这机会,要是刚好撞上了,她活该了!”

说完,就不在此处滞留,一转身又往御花园深处走去。

这边路晓因为擅离职守,又被常贵妃的一番话说的乱了心神,回去的时候,他一路只顾着埋头快走。

迎面过来的侍卫宫人都认得他,忙不跌的主动避让。

他这一路走过去,待到从戏台子附近经过的时候,冷不防一个捧着空托盘的宫女从旁边的岔路上拐过来。

两个人,都走的太快,都没有防备,冷不丁就撞了个正着。

路晓本能的抬手握住她的手臂扶了一下。

“呀——”那宫女偷瞄一眼是他,吓得瞬间白了脸,连忙低下头去道饶:“奴婢该死,大总管饶命!”

路晓这会儿心里正乱,本来憋着火气想骂两句,却又觉得烦躁,所以连她的脸都没看清就直接就沉着脸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去。

那宫女也没多留,一转身,抱着个托盘也是走得干干净净。

陈婉菱“意外”落水的事,并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纵然这件事已经对西陵钰和卫涪陵之间的夫妻关系造成了毁灭性的影响,但是大多数人都没有太过在意,一众受邀进宫的命妇和贵女们仍是听戏的听戏,赏花的赏花,御花园里,欢声笑语不断。

待到开宴时分,大家一起移步往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那边走。

那边一直是季淑妃在忙着布置,这会儿早就忙的晕头转向,好在开宴前的半个时辰,陆贤妃就过来了,又帮着看了看,确定都安排妥当了,两人才坐下来喝了杯茶,再然后,花园的另一边,大家也就陆续过来了。

“陛下还没过来,今儿个过节,就是为了热闹热闹,大家不必拘礼,都随意些,入座吧!”坐在上首第二席的陆贤妃笑道。

老夫人走在人群里,斜睨了一眼上面空着的主位就聊做不经意的提议道:“陛下还没入席,咱们也不着急吧,就暂且等一等吧!”

最近皇帝的心情都不怎么好,有些礼节,周到些总是没错的。

三十多个人聚在一起,大家也没在意是谁说的话,想着在理,就纷纷附和。

陆贤妃也没强求。

今天这宴会四周都布置的菊花的盆栽应景,花房里精心种植出来的花卉,花朵开的饱满又热烈,而且各种稀罕的品种都有,一众的女人就都站在小径入口的地方,一边赏花一边闲聊。

御膳房那边,仍有宫人不断的往这边送着瓜果酒水。

一直又过了约莫有一刻钟的工夫,皇帝才带着路晓姗姗来迟。

因为今天在场的都是女眷,他大概也就是准备露个面而已,所以就只穿了一身便袍,身边的侍从也只有路晓一个。

“臣妾恭迎陛下!”正在低头耳语说着悄悄话的陆贤妃和季淑妃赶紧起身,带着大家行礼迎接。

“免了免了!”皇帝大步而来,看着心情倒不像是太糟糕的样子,声音听上去爽朗有力。

花园里的小路,再加上有两边都有长了一个夏天的花草树木,所以就格外显得狭窄了些。

一众的妇人都使劲往旁边让开。

皇帝带着路晓穿过人群,人群里却突然有人从旁伸出一只脚。

路晓是跟着皇帝来的,哪里想到有人会故意绊他,冷不防被人绊了一脚,惊呼一声就直接趴地上了。

正文 第196章 人赃并获

路晓这一跤摔得可谓猝不及防。

“大总管!”有人赶紧帮忙去扶。

皇帝顿住了脚步,回头看过来。

多少年了,还是头回出了这样的事,他本来就心情不怎么好,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起来。

路晓才刚爬起来,又赶紧跪下去请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没事就赶紧起来!”皇帝不悦说道。

“是!”路晓这才应了声,爬起来,弯身甩着袖子拍打袍子上的泥土,匆忙中刚要跟着皇帝继续往前走,旁边有个宫女赶紧弯身捡起地上的一方帕子喊他:“大总管,您的东西掉了!”

“哦!”路晓回头去看,却也没细看,急忙的就要收进袖子里。

这时候陆贤妃和季淑妃陪在皇帝两边,正要拥簇着他往主位上去。

大家本来谁也没多在意,只是陆贤妃的目光不经意的一瞥,恰是瞧见那帕子一角绣着的花卉图案莫名眼熟。

“咦!”她不禁沉吟一声,脑中灵光一闪就忽的顿住了步子。

本来这件事她也没太在意的,只是匆忙之中脑子里却突然闪现了一个念头。

这念头一起,她便直接回头对路晓道:“你那帕子——借本宫瞧瞧!”

皇帝和季淑妃也都大为意外,不由的也都顿住脚步看过来。

路晓更是意外。

彼时那帕子他已经塞进袖子里了,这就迟疑道:“奴才的东西,拙劣的很,不敢污了娘娘的眼睛!”

陆贤妃却没放弃,又道:“不妨事!本宫就是觉得那刺绣的花样很别致,想借来看一眼!”

她这样的位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宫里绣娘刺绣出来的衣裳手绢,都是随着她挑的,堂堂陆贤妃,居然会把一个奴才的东西看在眼里吗?

众人都觉得奇怪,就都止了步子,盯着两人在看。

陆贤妃的态度坚决,路晓也不能拒绝,就只能顺从的掏出帕子,递过去,一边道:“是下头的小太监拿过来的,奴才就随便用着了,实在担不起娘娘的夸赞!”

陆贤妃没说话,接了那帕子在手。

那手帕,是比较素净的绸缎料子,因为是男人用的东西,所以看着比较低调朴素,只在其中一角上,绣了一簇花。

那是一簇君子兰,翠绿的叶子,花朵娇艳,开的栩栩如生。

路晓瞧着暗刺绣,就觉得不对劲了——

虽然这帕子和他的那个没多大的区别,但是这绣品却绝对不是一样的,具体的差别在哪里他一时说不出来,但心里就是知道,这就绝对不是他这几天用的手帕了。

“这——”难不成是自己被人算计了?路晓一惊,刚要说话,陆贤妃已经神色凝重的开口道:“这刺绣的针法,本宫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呢?”

“啊?”路晓还没反应过来,季淑妃也狐疑的拿过那帕子翻看。

这时候,却是她身边的大宫女脱口道:“这是昭阳宫里出来的吧?奴婢记得——以前有见过瑞王殿下佩戴的荷包和这个很像。”

此言一出,本来对这些女儿家的物件不感兴趣的皇帝也是眸光一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这一看,路晓登时就出了浑身的冷汗。

季淑妃却好像根本就没多想的样子,抿着唇笑道:“这是贵妃姐姐宫里哪个丫头的绣活吧?”说着,就又仔细摩挲着那花样打量:“这针脚细密,是真做的不错呢!”

路晓这个时候,纵然想解释这东西不是自己的,也居然是舌头僵硬的开不了口。

这时候,皇帝已经从季淑妃手里把拿手帕接过去了。

“皇——”路晓张了张嘴,却是如鲠在喉,说不出个什么来。

皇帝捏着那帕子在手里,眼底的阴霾一纵而逝,虽然是没人看得清楚,但是他抓着那帕子的手却是太过用力了,掐着那帕子上面的布料都变了形。

季淑妃仍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笑道:“皇上,该入席了,大家都等着呢!”

她原是想把那帕子还给路晓,可是这一扯之下才惊觉皇帝捏的太紧,她根本就没抽出来。

陆贤妃这才察觉皇帝腮边的肌肉紧绷的有些过分,不由得就是一愣,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就听前面不远处有人喊:“见过贵妃娘娘!”

季淑妃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循声望去,果然就见常贵妃带着一行人急匆匆的往这边走。

她今天是真有点累了,路晓走后打了个盹儿,不想就错过了时辰,醒来后急匆匆的就往这边走。

“贵妃姐姐怎么才来!”季淑妃还是聪明的,赶紧就松了手,不去招惹皇帝,含笑招呼常贵妃。

按理说这时候已经应该开宴了,所以从远处看到这里聚集了一群人的时候,常贵妃就只觉得以为事情不太对劲。

她多了几分小心,谨慎的注意着这边的一举一动走过来,冲皇帝屈膝一礼道:“臣妾来迟了。”

季淑妃刚想打个圆场,不想——

皇帝却居然没有叫起。

他手里抓着那方帕子,面上表情倒是收放自如的盯着常贵妃的头顶看了眼,随后便是语带调侃道:“你来得是晚了些,不过也正是时候,方才贤妃他们还在说你宫里丫头的秀活儿好呢!”

他是阅人无数的上位者,不用想都知道,陆贤妃在开口的时候就已经认出那帕子是谁绣的了。

这时候,她特意提及陆贤妃,明显就是提醒常贵妃的。

陆贤妃的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却是不好说什么的,只就僵硬的扯了下嘴角。

常贵妃去是被皇帝这反常的举动镇住了。

她还半蹲着膝盖,这时候悄然抬眸,看向了皇帝:“皇上——”

话音未落,已然注意到皇帝抓在手里的那方帕子。

常贵妃一惊,脑中轰然一声,惊雷乍现,一时间就完全丧失了思考。

这边路晓知道大事不妙,赶紧就跪下去请罪道:“皇上明察,这手帕不是得自贵妃娘娘宫里的,是下头的一个内侍小林子送给奴才的!”

这帕子上的绣活是出自常贵妃之手的,其实平时她不太做这些的,只是爱子心切,便经常给西陵卫绣些小物件。

这帕子是她宫里出来的,这一点她十分确定。

只是——

怎么会落在皇帝的手里,她就实在想不通了。

皇帝是肯定也认出来了,这时候说是她宫里丫头的手笔,那是明显给自己留余地呢。

路晓却知道大祸临头了。

“哦?”皇帝看了他一眼,那表情虽然似笑非笑,但是目光却很有几分威压之势,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路晓知道大祸临头,也不含糊,赶紧扭头冲着个宫女低吼:“还不去把小林子找来!”

“哦!”宫女到底还是怕他的,答应了一声扭头就跑了。

路晓转过头来,仍是给皇帝磕头:“皇上明鉴,这帕子真的是下头的人孝敬的,奴才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做任何鸡鸣狗盗之事啊!”

不是常贵妃宫里的丫头做的,而极有可能就是出自常贵妃之手的,否则皇帝不能一眼就认出来。

可是这个时候,他也不敢明摆着澄清他和常贵妃之间没什么,只能是冲着在场其他人心里的想法,极力的澄清,她也宫里的宫女们也没有什么牵扯。

这个时候,路晓的脑子里基本也是乱糟糟的一片了。

之前小林子给他手帕的时候,他是觉得料子不错,刺绣也算精细,看着瞬间就留着用了,而且那帕子虽然没有用过的痕迹,可是看着成色不是很新,应该是珍藏了不少的年头了,想着也宫里的宫女偶然得了好料子,就一直留着没舍得用了。

这时候他倒是想明白了——

他之前的手帕,绝对不是皇帝手里的这一块,只是有口难言,却是多说多错的只能闭嘴了。

这边皇帝不说开宴,其他人也不敢提。

毕竟——

如果真是路晓和宫里的宫女有染……

对食一事也是宫里的大忌讳,皇帝要严查,谁都不敢求情。

这里的气氛,一时间完全冷凝了下来。

老夫人隐在人群里,她倒是没有细看皇帝手里的帕子和她之前送出来的其实是不同的,只是觉得胸口里积压了多年的一口恶气总算今天能泄出去了。

当然,她深知自己的情绪控制不住,所以为了避免被人察觉,这时候就尽量避免,把目光落在别处,都不敢往常贵妃身上看的。

常贵妃这时候也是心急如焚——

她其实很有信心,知道皇帝肯定不会把她和路晓之间的关系想歪了,可是——

她才刚刚略是小计,软硬兼施的威逼了路晓站到了她的阵营里,现在皇帝开始怀疑她了,只要一步一步的追查下去,发现她在拉拢路晓,那么,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而显然——

现在,皇帝的心里已经是这种想法了。

他根本就不信这手帕是别人给路晓的,这时候肯定就已经认定了是她的手伸得太长,做了不该做的事。

并且,她心里也有种十分鲜明的预感——

路晓今天八成是栽这里了。

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捏了又捏,常贵妃使劲的克制,不叫自己的情绪外露。

皇帝就很有耐性的等着,一直到那个叫做小林子的小太监被人叫来,匆忙的跪在了跟前:“奴才……奴才见过皇上,贵妃娘娘,贤妃娘娘,淑……”

话音未落,路晓已经等不得的扭头呵道:“你还不快说,之前你给我的那两块手帕是从哪里来的?”

这小林子不明所以,张了张嘴,迷迷茫茫的道:“是——是翠珠给我的,她在花房做事!”

皇帝没说话。

路晓为了摆脱干系,赶紧道:“快去把她人找来!”

“这……这……”小林子支支吾吾的,犹豫了半天才说:“奴才听说昨儿个她央着跟管事出宫采买,然后……然后在半路上给跑了。管事的报上去了,内务府已经给外头的衙门报了案,官府正找她呢!”

居然,又是个死无对证?

路晓忽的又出了一身的冷汗,结结实实的又给皇帝磕了个头道:“皇上,这事情太蹊跷了,怎么可能这么凑巧?是有人设局陷害奴才,请皇上为奴才做主啊!”

小林子是真摸不着头脑,只也跟着他伏在地上不敢多说话。

皇帝对路晓的话,是心也不信的——

这小林子的确确有此人,并且在没有串供的前提下就指出了这帕子的来历,可是——

毕竟是无风不起浪的。

常贵妃在宫里这么多年,人人都知道她的地位稳固,如果不是真的有迹可循,谁会去踢她的这块铁板?

路晓和常贵妃之前——

必定是有的查的。

路晓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皇帝半晌没做声,气氛突然就冷凝了下来,让人浑身不自在。

不得已,常贵妃也默默地屈膝跪了下去。

她也不敢贸然开口说什么,隐忍之余,腮帮子都咬牙咬得有点疼了,又过了片刻,一直站在稍远地方的另一个小太监突然缓慢的走上前来,又慢慢的跪了下去,道:“皇上,今儿个中午,昭阳宫里来人,大总管是悄悄去了那边的!”

看,有时候,真的不必要每一步都安排周到,利益趋势之下,自然有人前赴后继的主动站出来。

路晓是皇帝身边的第一人,这个位子,多少人眼红,就有多少人不介意落井下石的踩他一脚!

正文 第197章 你后悔了?

这个主动站出来的小太监梅正奇,对老夫人而言,算是意外之喜了。

“你这狗奴才!”路晓怒极,回头猛地呵斥。

梅正奇咬紧牙关,匍匐在地,强迫自己不去接触他的眼神。

当着皇帝的面,路晓就是再有脾气也稚嫩忍着。

他部能拿这小太监怎么样,就只能是又转向了皇帝,磕头道:“皇上,奴才冤枉!奴才跟了皇上几十年,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

小林子那边也不吭声了——

虽然那个宫女逃走的时机蹊跷,但是皇帝不往这个方向追查,谁愿意多事?

常贵妃跪在皇帝面前,这时候更是汗毛倒竖。

今天路晓去过她那里,但凡皇帝相查,就能让她证据确凿,百口莫辩。

她也是刻意的微微敛眸,避免和皇帝的视线接触。

那边路晓吓疯了,但是对面的人是皇帝,是这天地之间的主宰,即使他跟了皇帝很多年,知道皇帝的很多秘密,这时候却全都起不到作用的。

这普天之下,皇帝最大,他就是抖出再大的把柄来……

能威胁谁?

路晓语无伦次的不断哀求。

皇帝面上的表情很淡,就只是听着,半晌,他仰天长出一口气,摆摆手道:“拖下去吧!”

这就是要追究定罪了?!

“皇上!”路晓几乎是惨嚎出声,声音脱线凄厉。

说话间已经有两个侍卫上前,将他架起来拖走了。

“冤枉!皇上,奴才冤枉!这是构陷!所有人设局陷害奴才啊皇上,您要替奴才做主啊!”路晓不死心的不断挣扎,一直到被拖出去好远都还不住的回头,希望能喊到皇帝心软,收回成命。

然而,没有!

皇帝表面上看,并不曾发怒,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几乎是毛骨悚然的大气不敢喘。

那个人,可是路晓啊!

从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追随,存在于皇帝身边几十年的心腹,就连后妃和皇子们都要忌惮三分的太监大总管。

这样人,从云端坠入泥泞,甚至粉身碎骨,也不过就只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这时候,用任性惶惶来形容在场的这些女人们也不为过。

众人或是跪着,或是站着,都垂眸敛目,谨慎小心。

皇帝坐在椅子上,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过分的情绪变化,又过了一会儿,他才从远处的虚空处收回了目光,看向了跪在脚边的常贵妃。

常贵妃虽没抬头,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目光一过来,顿时就觉得毛骨悚然。

皇帝看着她头顶金光闪闪的配饰,开口的语气仍然散漫又冷淡:“你宫里的事,朕就不亲自插手了,查清楚了,给朕一个交代!”

他这就是以秽乱宫闱的罪名废的路晓。

但是常贵妃知道——

他这还是给了莫大的恩典,放过了她。

“是!”可是,这时候她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毕竟是跟了皇帝这些年了,对于这位皇帝性格,她还是了解的,又是唇齿之间吐出这个字的时候就分外艰难,如有千金重。

皇帝已然是没了赴宴的兴致,说话间,已经拍拍袍子站了起来。

他微微抬手,梅正奇就赶紧爬起来,低着头,卑躬屈膝又小心翼翼的过去,伸出手,给他搭着。

“恭送皇上!”陆贤妃因为卷入其中了,这会儿心神不宁,心情也非常的不好,根本没反应过来,却是季淑妃带头跪送。

一直到皇帝的背影在眼前消失,众人这才都不同程度的松了口气,纷纷爬起来。

皇帝一走,这里就属常贵妃的位分最高了。

可是她平时和后宫的姐妹也都不怎么打交道,大家的关系都很冷淡。

陆贤妃因为这事儿被皇帝怀疑了,心情不好,自然就迁怒到了常贵妃身上。

她冷着脸,不说话。

季淑妃就只能上前一步,笑道:“贵妃姐姐,您看这预定的开宴的时辰都已经过了,皇上既然走了,这里是不是就您来主持?”

常贵妃这会儿还哪有心情吃什么酒席。

即使浓妆艳抹,上了很厚重的妆容,她的脸色也能看出来十分的不好。

“不了!”常贵妃含糊道:“本宫要回寝宫处理点儿家务事,这里你们玩吧!”

说完,竟也是有些失态的,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席了。

季淑妃和她之间,之前因为西陵徽的事情起了嫌隙,见她走的狼狈,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却到底是心里有几分痛快的。

于是隐晦的冷嗤一声,季淑妃就又笑着对陆贤妃道:“今日难得又有机会和诸位夫人小姐都聚一聚,贤妃姐姐,咱们都入席吧!”

“嗯!”陆贤妃倒是没给她甩脸子,点点头,又招呼众人:“都坐吧!今儿个中秋,难得团圆,大家都随意些,有没有外人,不必过分拘礼!”

“谢娘娘!”众人跟她举杯,虽然心里各有唏嘘,但是方才路晓的事儿就算翻篇了。

沈青桐坐在席间,神态自若的举杯小酌。

因为宴上的都是女眷,云鹏一个大男人的,就不好意思站在他身后了,这会儿就守在这边宴会的入口处。

席上,老夫人一边借着酒杯遮掩,一边偷偷拿眼角的余光来看沈青桐的表情,但是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终究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和破绽来。

这边常贵妃离席之后,就急匆匆的赶着回了昭阳宫。

“娘娘!”向嬷嬷是十分忐忑的。

毕竟皇帝不好糊弄,放下他是碍着面子,息事宁人了,回头如果叫人暗中细细一查……

那么,她对常贵妃的有些事,可是知情没报的!

向嬷嬷心里忐忑,边走就边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忍了又忍,最后也还是忍不住忐忑的开口道:“娘娘,皇上今天发火了,居然连路大总管的处置了,万一——”

“哼!”常贵妃本来正在匆匆而行的脚步忽的顿住。

向嬷嬷一时没有防备,险些撞到她身上,连忙也跟着挺住步子,后退了两步道:“娘娘——”

“还难道没看出路晓的聪明之处吗?”常贵妃盯着她,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

“啊?”向嬷嬷不解,狐疑的看着她。

常贵妃的唇角带着鄙夷的冷笑,里面威胁的意味明显:“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不是你多此一举的抖出来,就能当成你是从来就没有做过的。就算皇上的刀架在你脖子上了,你如果说出来,也只是坐实了原有的罪名,让他在痛恨之余,让人多砍你一刀。在这宫里,步步惊险,每个人都没有回头路走!本宫言尽于此,你自己掂量吧!”

她说完,却根本就没等向嬷嬷的反应,扭头又继续急匆匆的往前走。

是了,皇帝就是个唯我独尊的个性,如果他抓住了你的一条罪证,你要是以为你坦白一点,供出更多的秘密投诚就能抵消了原罪,那就实在是拿错了主意了。这只会更加的激怒他,让他在原有的基础上,更加痛恨和容不下你。

即使后悔她曾一念之差,帮常贵妃隐瞒了一些事,可向嬷嬷的脑子毕竟还没老糊涂,权衡利弊,怕是怕,却知道,只要皇帝不说把她推出去斩了,她就只能是装傻充愣,硬着头皮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这么一失神,前面常贵妃就走出去老远了。

向嬷嬷回过神来,赶紧小跑着追上去。

常贵妃一路忐忑的回了昭阳宫。

果然,进门,一抬眸就看到皇帝站在正殿之内的背影。

常贵妃的心里咯噔一下。

向嬷嬷更是如遭雷击,脸色刷的一白,低声道:“娘娘!”

常贵妃侧目斜睨她一眼,使了个眼神,“你别进去!”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皇帝的想法,所以有些事,她更愿意自己应付,而不愿意外人来添乱。

向嬷嬷如蒙大赦,感激的险些当场落泪。

常贵妃深吸一口气,就径自抬脚又朝前走去。

皇帝显然是从宴会那边离席就直接过来的,这时候,门边也就只是站着一个梅正奇而已。

“娘娘!”梅正奇倒是客气的,见常贵妃走近,还是恭恭敬敬的行礼。

常贵妃没心思理他,直接错开他身边,目不斜视的走进去。

梅正奇虽然年纪小,但是之前巴结路晓,十七岁的时候就跟着在皇帝跟前服侍了,如今又经过两年的磨炼,察言观色的功夫可以练就的炉火纯青了。

常贵妃一进门,他就顺手把殿门合上了。

常贵妃的寝宫,按着位分,其规模仅次于皇后的凤鸣宫,这正殿很大,偌大的两扇雕花大门从背后合上,那声音雄浑厚重,轰然一声,断绝了外面明亮的天光。

常贵妃只觉得有什么在她紧绷的心弦之上重重一压,压得她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皇——”她是屏住了呼吸,迈着沉重的步子一点一点挪过去的,开口的声音不可避免的就带了颤抖。

只这一声刚唤出口,眼前就是一股劲风扑面。

皇帝忽的转身,一巴掌猝不及防的糊过来,常贵妃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往旁边栽倒在地,先是手肘磕在地砖上,痛的一麻,然后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也是又痛又麻。

眼前金星乱飞,她摔下去的时候就有点猝不及防的懵了。

下一刻,眼前的光线又是一暗。

抬头,皇帝已经面色阴沉的站在了她的面前。

“皇上!”常贵妃嗫嚅了一声,歪在地上,手捂着脸颊,一时间也忘了要爬起来。

面前的皇帝,表情说不上有多愤怒,只是那阴鸷森冷的眸子,像是钉子钉入骨髓一样,他看着你,你就恐惧的直想嚎啕大哭。

可是,常贵妃不敢哭。

她颤抖着牙齿,使劲的隐忍着,很小声的说道:“皇上,臣妾……臣妾知错了!”

说完之后,眼泪终于还是控制不住的从眼眶里滚了一脸。

皇帝就是目光阴测测的盯着她。

她又擦了把眼泪,挣扎着起身爬过去,双手扯住男人的袍角,仰头看着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皇上,你原谅我,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可是……可是我是真的很害怕!皇后……皇后死了,皇后说没就没了……”

她眼中恐惧的情绪是真的,说着,就又绝望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哀痛道:“昭王出手太狠了,我一条命死不足惜,可是……可是……”

说着,她的眼神却又癫狂的明亮起来,再次打起精神,跪着过去又扯住了皇帝的袍子,仰头去看着他的脸,哀哀的道:“皇上,我真的不能不替卫儿打算了,自从那个丫头进了昭王府,我就没有一刻安生过的。皇上,卫儿还小,我是真的迫不得已!”

皇帝起初一直没说话,就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时而癫狂时而清醒的呢喃。

一直到了这时候,他才突然冷笑出声道:“为了卫儿?”

常贵妃下意思的就想点头,但是冥冥之中又觉得他这说话的语气很有点不对劲,一时迷茫,就只是吃吃的仰头盯着他看。

皇帝的唇角,牵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冷冷的道:“为了你的儿子是吗?为了你的儿子,你居然把手伸到朕的身边来了?路晓那个狗奴才的主意你都敢打?”

这些年里,即使太子和昭王两房斗得再怎么样的你死我活,也绝对没人敢把手往他的身边伸的。

但是,这个女人却这么做了。

最可恨的是——

她居然还做成了。

路晓那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居然真的就背着他,准备接受这个女人的拉拢了?

那可是他身边的人啊,寸步不离跟了他几十年的人。

这样的人,一旦转移阵营,成了别人的心腹——

那后果,即使是高高在上主宰天下的皇帝都不敢承担!

那就真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

如果是别的事也就算了,可是这个女人,忽然一出手就拉走了他的心腹,这才是皇帝今天最愤怒和不能容忍的。

他想要忍着不发怒,不失态,可是腮边的肌肉抖动,看上去却显得面目狰狞。

常贵妃这会儿是真的后怕——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她才刚起了个头就被人揪出来了。

“皇上,臣妾在这宫里十几年,一直都是安安分分的,从不拉帮结派,一切都是仰仗皇上的,这一次,若不是被逼走投无路,而我的身边又确实无人可用,我也不会求到大总管的身上去。我如果死了,那是罪有应得,可是卫儿——”常贵妃哭诉,同时心里却认定了这个局是陆贤妃在设计她,恨得牙根痒痒。

她是真的害怕,所以哭得悲痛绝望也是不掺假的,却不曾想这一分心就说了句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的话。

下一刻,皇帝突然倾身下来,掐着她的脖子一把将她提了起来。

常贵妃本来正一心恨着陆贤妃呢,一个反应不及,直接就翻了白眼,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她双脚乱蹬,拼命的去掰皇帝的手,眼睛恐惧的瞪得老大。

皇帝近距离逼视她的眼睛,那表情狰狞之下,像是一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恐怖。

他逼视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罪有应得?你——后悔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且请且重,十分的瘆人。

常贵妃已经反应过来,只是这时候被她掐着脖子,连摇头都部能,更是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皇帝却像是着了魔,眼睛死盯着她,咬牙切齿道:“别忘了,当初那事儿也不是朕逼你的,怎么,因为朕没有把皇位传给你的儿子,你这就后悔了?”

常贵妃这时候那里管他说了什么,只想否认,可是完全动不了。

他的手掐得她的脖子越来越紧,居然是连西陵卫从后殿走出来都没察觉,仍是逼视常贵妃的眼睛,质问道:“你后悔杀了他了?你后悔杀了沈竞了?”

正文 第198章 面具

这天中秋,太傅和武术教习都休沐回家过节了。

本来上午西陵卫是自己去练功房练功去了,中午回来的时候,常贵妃已经出门了。

她过来这边,是要找常贵妃的,见到人不在,就在后殿打了个盹儿。

本来正睡熟了,所以皇帝过来他都不知道,一直到刚刚皇帝和常贵妃之间起了冲突,他才迷迷糊糊的转醒。

本来脑子也不清楚,正揉着眼睛往外走,甚至都没听见皇帝咬牙切齿的跟皇帝都说了些什么,只一睁眼就看到常贵妃被皇帝掐得脸都青了,登时就睡意全无,几乎魂飞魄散了。

“母妃!”他尖叫一声,飞扑过来,就去掰皇帝的手。

皇帝本来提起旧事,情绪失控,已然有些癫狂了。

这时候,西陵卫冷不防冲上来,他顿时急怒攻心,想也不想,抬起一脚就把人踹了出去。

西陵卫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身子骨还有些瘦弱,被皇帝盛怒之下这一踢,居然直接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翻了远处的桌椅,摔在地上。

方才皇帝那一脚的确有点狠,踹在他肚子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伤了内脏。

他惨叫一声,摔在地上,然后捂着肚子刚一爬起来,坐在地上就又哇的吐了一口血。

半大的孩子,低头一看,手掌里一片殷红的血迹,刹那间就吓蒙了,一张脸上,血色全无。

常贵妃一看儿子吐血,本来被掐的已经头晕目眩,快要晕死过去了,这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艰难的抓过皇帝的手,狠狠的咬了下去。

皇帝一痛,怒喝一声,马上就撒了手。

常贵妃失去支撑,摔在地上。

她咳了一声,却是什么也顾不得的,一转身就连滚带爬过去,一把抢过了儿子就抱在了怀里,惊恐道:“卫儿!卫儿!”

西陵卫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本来就怕,这时候就更是恐惧,抓着常贵妃的手,崩溃了一样,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母妃!母妃我会不会死?我会不会死啊?”

他擎着手心里的血,已经惶恐的仪态全无。

常贵妃看着他掌中鲜红的血色,也是痛的揪心。

她死命的抱着儿子,眼泪也跟着止不住的流血。

这时候,她其实应该跟皇帝去求情的,然而,她却并没有,只是神情无助的抱着儿子,一遍遍的小声说:“没事!没事的!有母妃在,你不会有事的!”

皇帝捂着自己手上的右手站在那里,看着这抱在一起又缩成一团的母子俩,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沸腾的情绪居然奇迹般的慢慢冷静了下来。

常贵妃不求他。

他就有些尴尬的在旁边站着,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转身,一步一步的朝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那脚步沉重,背影上,又莫名的透出几分颓废和萧索。

常贵妃抱着儿子坐在地上,一直在不断的小声安慰,看似没有理会他,却其实一直拿眼角的余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其实她心里算计的很清楚——

就冲着方才的那种局面,她就部能开口求救。

本来当初他们对沈竞做的事情就不光彩,可是这个皇帝又是个伪君子,明明做了,这么多年以来又要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而她的存在,恰是在不断的向他提醒他曾经做过的那件事。

这些年,天知道他伪装的有多么辛苦。

今天突然逮到了一个契机爆发,他本来就失去理智了,她开口多说一句话,稍有不慎就会更加刺激到他的神经。

所以,多说多错,在这个疯子面前,还是少说话的好。

毕竟——

西陵卫是他的亲儿子啊!

皇帝一步一步走到门口,推开了殿门。

守在门口的梅正奇是听到了这里面冲突的动静了,他毕竟以前没经历过这样的事,这时候就有些忐忑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使劲低垂着脑袋,轻声的道:“皇上!”

他伸出手去。

皇帝把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冷着脸,一步一步的下了台阶。

梅正奇小心翼翼的服侍着,一边悄悄回头看了眼,就看到常贵妃母子抱成一团坐在地上的背影。

他却也不敢多看,赶紧的收摄心神道:“皇上,回御书房吗?”

皇帝这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他闭上眼,慢慢的叹了口气:“回寝宫吧!”

“是!”梅正奇赶紧答应着,出了门见他的面色疲倦,就又提议传步辇。

皇帝没有拒绝,很快步辇过来,依仗便护送他一路回了寝宫。

这边昭阳宫的正殿里,常贵妃母子一直坐在地上。

西陵卫是真的怕了,伏在常贵妃的怀里,瑟瑟发抖。

而常贵妃,虽然口中不断的呜咽抽泣,可是待到皇帝转身之后,她的眼泪也就住了,眼神里一片的清明冷酷,带了一种和她平时的温顺冲突极大的诡异神色。

向嬷嬷探头探脑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还有点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挪过来,试着道:“娘娘?”

常贵妃没动。

她才又大着胆子绕到对方面前,又叫了一声:“娘娘,您……和小殿下,没事吧?”

常贵妃这才看见了她。

她抬起眼睛。

脸上的脂粉太厚,前面哭了一阵,眼泪在脸上冲刷出道道沟壑,再配合上此刻她眼中森凉诡异的神色,看着叫人觉得毛骨悚然的。

向嬷嬷猛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常贵妃又低头摸了摸儿子的头,轻声的道:“起来吧!他走了!”

西陵卫娇生惯养长这么大,可从来没被谁动过一指头的,这时候只觉得五脏六腑里面都绞在了一起,难受的厉害。

他白着脸,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母妃,我……我肚子痛!”

“没事!我马上叫他们传太医来给你看!”常贵妃道。

这一刻,她的语气居然冷静的出奇,叫人听在耳朵里,格外的不舒服。

西陵卫却还是内心惊悸,忍不住的问道:“父皇他刚才怎么了?母妃你做错什么事了?”

在他的记忆里,皇帝虽然严肃,但是对他们母子,是真的挺不错的。

再加上他的母妃是宫里一人之下的贵妃,所以那种优越感,还是很强的。

这是头一次,他看到皇帝发怒,而且还是冲着他们母子的,那种恐惧的心情,无以名状。

常贵妃低头看着他,用手擦掉他的眼泪,仍是语气过分平静而和缓的说道:“他为什么生气都和你没关系,总之今天从这个屋子里出去之后,你就忘了这件事。他是你父皇,以前你怎么对他,以后也是一样,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差别来,记住了吗?”

此时此刻她的这张脸,是真的叫人看了就觉得别扭。

可是西陵卫还是从她这话里听出了重点——

她说的是“不能”,很有些警告的意思。

西陵卫此时自然是想不了那么多的,只是——

他也不敢招惹皇帝,因为惧怕被他再一次像是今天这样的对待了。

他有意还想问两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实在不想对着常贵妃这张恶心人的脸说话,于是点头道:“好!”

向嬷嬷见他要起身,就要来搀扶他。

不想,却被常贵妃挡开了她的手。

她的目光落在某个虚空的角落里,口齿清晰的说:“自己起来!”

西陵卫捂着肚子,起身那一脚,真的不至于伤他太重,他咬咬牙,还真就自己站了起来。

向嬷嬷这才过来把常贵妃也扶了起来:“娘娘快起来时,地上凉!”

这一次,常贵妃倒是没拒绝,由着她把自己扶起来。

她又对西陵卫道:“回你的寝殿去吧,一会儿我让人宣太医,到时候有人问,你就说早上习武的时候被陪练的侍卫误伤了!”

“嗯!”在这一点上,西陵卫还是懂得分寸的,点点头,捂着肚子,又佝偻着脊背一步步走了出去。

向嬷嬷把常贵妃扶到旁边的美人榻上坐下,这会儿一肚子的惊风散外加一肚子的话,可是想了想,还是道:“奴婢先叫人去请太医,顺便打水回来给娘娘洗洗!”

常贵妃没动。

她自己说完,就匆忙的转身出去了。

常贵妃木偶似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表情漠然。

向嬷嬷出去了一趟,又很快回来,端着温水过来,湿了帕子就要给她擦脸:“娘娘快擦擦,脸上的妆容都花了!”

常贵妃扭头,看了眼放在旁边桌上的铜镜。

那镜子里,女人的脸孔,看不出原貌,苍白的脂粉上,被冲洗出道道沟壑。

平时她都是一早起来就上妆,待到见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张面具了。

沈家的老太婆大概以为她是为了掩人耳目的防着她们这些人的吧?

她抬手,手指蹭掉腮边厚厚的一团脂粉。

向嬷嬷瞧着她这模样,就像是被什么魇着了一样,心里紧张,忍不住的又叫她:“娘娘,先洗洗吧,一会儿太医过来,您得拾掇好了再见人啊!”

常贵妃冷笑了一声,这才接过她手里的帕子,去擦脸。

她的脸,其实已经不年轻了,比起来真实的年龄,甚至还要更苍老一些。

即使是向嬷嬷,也是头次看到她妆容之后的真面目,登时又是心里一惊,有些错愕的不止如何是好。

常贵妃从镜子里看见了,却也无所谓。

其实沈青桐那样貌,和她年轻的时候,是真的很像的,可是现在——

纵然她素面朝天的和那个丫头站在一起,也真的不会有人联想到他们会是亲母女了……

所以,这张面具,不是戴给世人看的,而是她画给自己的。

她一点一点,动作僵硬的擦掉脸上脂粉,用了很大的力气,看得向嬷嬷一度以为她精神不正常了,一直到她卸干净了妆容才如梦初醒,赶紧进去把胭脂水粉都捧出来。

常贵妃对着镜子,又动作熟稔的重新给自己画了一张光鲜艳丽的脸。

向嬷嬷第一次经历她上妆的过程,心里就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感觉,直至常贵妃抿好了口脂,把东西又放回了桌上。

向嬷嬷看着她这样艳压群芳的脸,心里却的尴尬的。

常贵妃甚至能想象的到她心里真实的想法,可也不过就是自嘲的笑了下,转头看她道:“还不走?一会儿太医来了再叫我!”

“我……”向嬷嬷迟疑着,站在那里,心里纠结再三,还是忍不住的道:“路大总管的事——”

她是不知道方才这殿内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的,可是就冲着皇帝走时候的那个情况,就知道必定是起了更大的冲突的。

“放心吧,他不会再审问路晓了,也没你什么事儿了!”常贵妃淡淡的道,语气笃定。

向嬷嬷却是不放心,胆战心惊的道:“娘娘的意思是,大总管他……他是……”

“杀鸡儆猴!他必死无疑!”常贵妃道,那语气,却意外的明快。

向嬷嬷简直就不知道该要如何呼吸了,只觉得紧张的,连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跟着颤抖,愣了半晌,她才有战战兢兢的道:“那……那我们……”

她其实是想要劝着常贵妃安分的,从此就当没有路晓那回事。

显然,常贵妃就没打算这么做。

她站起来,又弯身冲着镜子重新整理了一下鬓边步摇道:“你真当本宫会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路晓身上吗?他那边的路子,能铺稳了,固然是好,一旦不行……”

她说着,却是兀自一笑,就此打住了话茬,重新站起身来的时候,就是笑容明艳的又再看着向嬷嬷道:“本宫和皇上相识二十余年,我……很了解他!”

二十余年?她进宫封妃,那也不过就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这是怎么个算法的?

向嬷嬷一时反应不及,待到还想追问的时候,外面太医已经到了。

常贵妃一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举步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光灿烂,她身上贵妃朝服华贵,也是一身荣光无限。

正文 第199章 疑点

昭阳宫的动静其实无人注意。

而这天,自皇帝和常贵妃走后,留在宴会上的人也多有些心不在焉的。

草草的用完饭,大家几乎都是硬挨着等到入夜一起赏了灯,初更过半,陆续出宫回府。

事情既然过去了,云鹏就没再过问,一路上警觉的护卫着马车,路上倒是风平浪静的没出什么意外。

回到王府,木槿不放心的早就等在门房里了,听着马车进了巷子,赶紧出门去迎。

“王妃!”她亲自去扶了沈青桐下车。

沈青桐知道她没跟着去,肯定不放心,就也没说什么,握着她的手下了马车,笑道:“走吧,回去了。”

木槿上下打量一遍,确定她是真的没事,就点点头扶着她往内院走。

周管家也在门房守了半天,这时候就还是不怎么放心的走过来,戳戳云鹏道:“没事?”

云鹏和他对望一眼,道:“算……是没事吧!”

是沈青桐身上没出什么大事,但是这进宫一趟,他们做的事情可不算少。

不过反正他家王爷走时就只是交代他看着王妃别让人算计了去,王妃没事,那么他——

就不算渎职了。

周管家看他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就也是心里叫苦不迭——

这王爷啊,您老可千万早点办完了差事早点回来!虽说就您这一纸老虎,也镇不住您那媳妇,但是好歹有您在,咱们都不用跟着被祸害不是?

两个人,垂头丧气的,让人把马车赶紧去,都早早的回房歇了。

这边沈青桐回了院子,蒹葭和佩兰等人见她回来也都很高兴。

木槿吩咐她们去给沈青桐准备洗澡水,她自己先陪着沈青桐进屋换衣裳。

脱了外袍,沈青桐一抬手,袖子里就落出一方帕子来。

料子不错,只是灯光下,看着那颜色却是看着有点显旧了。

“咦!”木槿狐疑的弯身去捡,她是不记得沈青桐早上出门的时候有带着这么一块手帕的。

不想沈青桐却先一步弯身下去,把它捡了起来。

“这帕子——奴婢怎么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了!”木槿狐疑。

沈青桐现在是昭王妃,她虽不奢侈,但是出门应酬的时候,还是十分讲究的,再加上昭王府财大气粗的,平时几个丫头给她准备的东西也都精细,这么一块半旧不旧的帕子,是真的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沈青桐笑了笑,将那帕子展开了。

一角上刺绣的花朵,颜色虽然有些老旧了,但是依然可见其针脚细密,十分的用心精致。

木槿本来也没多想,这时候盯着仔细看了两眼,脑中突然有些模糊的记忆浮现——

许多年前,在她还很小的时候,你啥时候,小孩子还不太会用针线,有的时候,也依稀就是在这样宁静的晚上,她就是趴在灯影下,看着一个女子的巧手绣着这样精致的东西。

有时候是手帕,有时候是荷包,有时候是小女孩的衣裳,也有时候是男人里衣的襟口……

那时候,总觉得岁月静好,只要稍一偏头,就看到灯影下女子温和微笑的侧颜,不见得有多少惊艳的美丽,但就是那样认真细致的一举一动,缓缓地流淌成了时光里最彻骨温柔的岁月。

木槿的脑子里,渐渐的有了些印象,却仍是不解:“这……这是……”

“今日在宫里,祖母不小心落下的!”沈青桐道,面上表情平淡,说完,便是弯身取下桌上琉璃灯的灯罩。

她拈了那帕子一角凑过去。

“小姐!”木槿惊呼一声,想要去抢的时候却没来得及。

布料的一角燃起漂亮的火花,沈青桐缓缓的一松手,那一团东西就轻飘飘的坠落在地,很快的,火舌席卷,最后只留下微末的一些灰烬。

木槿看着,愣了好一会才慢慢恢复了些神志:“这是夫人以前绣的吗?”

沈青桐笑笑,弯身坐下去:“祖母那里,大概还留着些遗物吧!”

那年她六岁,第一次跟着沈家的人进宫,她第一眼就认出了浓妆之下的那个女人,而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久,老夫人当然也认出来了。

即使对北疆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夫人是不知道内幕细节的,可是——

她的儿子死了,儿媳妇却摇身一变,成了皇帝的宠妃。

她不傻,心里自然会有自己的一番看法。

这些年,她痛恨倪氏,恨到时常的都恨不能撕碎了她。

可是地位悬殊,她能怎么办呢?

其实自那以后,沈青桐在锦澜院里就几乎没见过沈竞和倪氏留下的任何东西,沈竞的东西,是老夫人让人搬走收起来了,而倪氏的——

案例说,她是该都毁了泄愤的。

毕竟,谁会愿意留着仇人的东西,那得要多堵心啊。

而事实上,老夫人却还是留了她的一些东西的,至于用处——

也许当初没有想仔细,也不敢想,但多少是有那么点儿打算和意愿的,所以就算是提前做了准备。

常贵妃在宫里,她不可能弄到对方这几年的贴身之物了。

所以就找出了以前的帕子,利用宫女,想办法给了路晓。

这个计划,虽然简单,但是那手帕毕竟旧了,皇帝如果真的有心维护,要细查起来,就还是容易给常贵妃留下澄清的机会的。

她是不在乎老夫人会不会事败被卷进去,但是——

在常贵妃和老夫人之间,她是有选择的。

于是,她让云鹏找人去昭阳宫里把手帕换了一块,偷了常贵妃最近绣的东西,又让人换掉了路晓身上的。

那个皇帝,太多疑也太唯我独尊了,只要让他心里有了那种想法,他其实真的不在乎一个妃子或是奴才到底有没有冤情的。

何况——

沈青桐一直都信,当年他们联手做了亏心事,总不至于忘得一干二净的,两个同样龌龊的人在一起,怎么可能对彼此完全的坦诚信任?所以,一旦此事的风暴引燃,常贵妃就十有八九是要咽下这个苦果。

只是啊——

后来的昭阳宫里,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沈青桐显然是没怎么在意木槿的话,手指慢慢的敲击着桌面,沉思。

木槿看着地上的灰烬,不免心疼:“是夫人的遗物啊,小姐您也用不着……”

“人都没了!”沈青桐无所谓的一笑,忽而又扭头看她道:“木槿,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吗?”

木槿本来正弯身拿了帕子去擦地上的灰烬,闻言仔细的想了想,却发现,对于童年时候的很多事,她都有印象,觉得很多的时光都隽永的像是一幅画,可是毕竟那时候她太小了,再加上过去了这么多年,记忆的画卷里,那些人,居然已经虚晃的只剩轮廓……

半晌,她有些失落的摇摇头:“很久了!”

沈青桐面上倒是一派轻松。

她笑了笑:“是啊!很久了!”

还好,木槿不记得了!

当初沈家跟着沈竞发迹,刚开始的那几年,他的两个兄弟对这个弟弟都有忌惮,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都住到他的府上来,一直都是倪氏母女和老夫人生活在一起的。

后来沈和跟着沈竞从军去了,大夫人就时不时的来将军府走动。

所以,不管是是她还是三夫人,其实和倪氏打交道的机会都不多,后来她能偶然的认出了常贵妃来,可是如果换成三夫人林氏,就算两人面对面的站着,林氏也未必就会联想到这一重上面来。

如今大夫人死了,算下来,整个沈家,也就剩下老夫人主仆是知道真相的人了吧。

沈青桐叹一口气,没再说话。

很快的,蒹葭二人就打了热水进来。

这边,东宫的马车回府的路上,青青也才把憋了一肚子的话给说了出来。

她担忧的看着卫涪陵道:“娘娘,今天陈家小姐的事,太子这是认定了是你所为了,那么东宫和定国公府的联姻就应该是逃不掉了吧?”

她想着,又不觉得悲愤:“那个陈婉菱,一个出身地位的下贱庶女,没想到居然是这样有心机的一个人,她当时那绝对是故意的,欲盖弥彰的遮掩,最护引导着太子相信这一切都是娘娘您做的!”

这样的一个女人,以后要真的进了东宫的后院,那还了得?

青青想来就觉得气愤。

而这时候,卫涪陵正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她似乎是对此事并不多在意的样子,兀自沉思了半天,忽而呢喃道:“今天设计常贵妃的那个局,本宫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啊?”青青完全没跟上她思维的节奏,脱口道:“对啊,路大总管明显是被人算计了,那个行踪不明的宫女就是证据,可是这件事……是昭王府的手笔吗?”

当时是陆贤妃最先提到路晓的那块帕子的,她就觉得应该是昭王府和她一起设计的。

毕竟——

沈青桐已经挑明了她知道卫涪陵和常贵妃暗中来往的事。

如果说昭王府为此先下手为强的针对了常贵妃,也完全说得过去。

卫涪陵还在想,拧眉沉吟道:“我是觉得父皇的对待此事的态度奇怪!”

皇帝太过激了!

即使正如常贵妃所言,他没想过要把皇位传给西陵卫,但是路晓是他多年的心腹,明明那个失踪的宫女就是疑点,他好歹把人收监了再问一问吧?

毕竟——

如果是有人背后设局,那么这个把手伸进宫里的人,不是更可恶吗?

青青也想不了这么多,就沉默着没再说话。

卫涪陵又想了半天也没想通,就暂时的不去想了。

她忽又看了青青,正色道:“陈家的联姻跑不掉了,机会不能浪费,那个沈青桐,本宫不想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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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临时状况,只更这么多了,明天多更点儿做补偿,嘤嘤嘤~

正文 第200章 离间

“娘娘!”青青惊的一颗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卫涪陵面上神情冷淡,却完全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青青张了几次嘴,才道:“娘娘,既然明知道昭王府的人不好惹,您不如就此收手吧?和他们这样的硬碰硬,何苦呢?而且奴婢看那昭王妃就是个小姑娘心性,今天的事,她是做的过分了,可是后来到底也没有死磕,她也未必就是容不下娘娘的。纵使大家之间以前有些过节,以后尽量避着点儿也就是了。”

杀了昭王妃?

那昭王殿下拿着他那王妃当宝贝似的,据说最近昭王妃恃宠而骄,几乎都不进宫给陆贤妃请安,陆贤妃那里也都忍气吞声的没计较呢。

卫涪陵如果真要动了她……

西陵越可是抓着她的把柄呢!

卫涪陵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怕西陵越?”

青青不语。

卫涪陵就又冷笑了一声道:“一个有所求和有所图的人,有什么好怕的?就算他知道我的底细,可是你忘了,他也不是今天才知道的。都这么久了,他为什么没有动我?不过就是不想承担后果罢了。反而是那个沈青桐,这丫头可没有西陵越那么多的顾虑和算计。今天是阴错阳差,陈婉菱的反应超出了她的预期,否则的话,我还真的未必就能脱身。”

沈青桐那丫头,简直就是个无所顾忌的疯子。

今天在宫里她就明目张胆的威胁挟持自己?如果再有下一次,卫涪陵是真的不敢保证她还能不能全身而退了。

“可是昭王……”青青总归是想到西陵越就头皮发麻的。

卫涪陵却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道:“那就赌一把好了,看看沈青桐有没有他苦心孤诣某算上你了多年的皇位重要!”

太子和常贵妃,西陵越在大越朝中本身就的腹背受敌的,何况陈皇后死后,皇帝对他的态度也大打折扣了。

这种情况下——

他轻易绝对不敢再和齐崇当面宣战的。

他能纵容沈青桐不敬陆贤妃,那是因为他和陆贤妃之间本来就有问题,卫涪陵可不认为他这就是为着沈青桐的。

她心意已决的时候,就谁说什么也没用了。

青青心急如焚,却也再不能多言了。

马车回到东宫,刚在大门口停下来,门内管家就亲自迎了出来:“娘娘,您回来了?”

卫涪陵被青青扶着下了车,看见他,便是心中了然,道:“有事?”

“殿下请您去书房!”管家道。

青青抓着卫涪陵的手,手指不由的一紧。

卫涪陵不动声色的拍了下她的手背,冲管家一点头道:“好!”

说完,就举步上台阶,进了大门。

彼时前院西陵钰书房那边,他提前已经把人都支开了,这时候就只有一个来宝守在院子里。

见着卫涪陵主仆从外面进来,他连忙站直了腰板儿:“娘娘!”

“殿下要见我?”卫涪陵道。

“是!”来宝恭敬的点头,抬眼看了一下青青,意思很明显。

青青却是抓着卫涪陵的手,担忧的没有松开。

卫涪陵就是微微一笑,安抚道:“在院子里等着吧,我一会儿就出来!”

说完,她强行拉开青青的手。

来宝小跑着过去开门。

彼时西陵钰正坐在案后看一些东西,但是神情烦躁,明显是心情不怎么好的。

听到开门声,他抬头。

“殿下!娘娘回来了!”来宝道。

卫涪陵举步进去,他没跟,直接从后面又把门给关上了。

卫涪陵面上神色坦然。

彼时西陵钰也在看她。

卫涪陵一勾唇,率先开口道:“殿下这是已经去过定国公府了?”

西陵钰本来还为白天宫里的事而憋了一肚子的火,没想到卫涪陵一开口就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

他的眉峰敛起,越发觉得心里堵得慌。

卫涪陵知道他为什么没发火。

她笑笑,走进去,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仍是云淡风轻的说道:“陈婉菱什么时候入府?”

西陵钰也不想彻底把南齐朝廷给得罪了,所以,今天,仍是会尽量缓和彼此的关系,这一点,是一定的。

西陵钰咬咬牙,站起来。

他举步绕过桌子,走到卫涪陵面前,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夫妻两个,倒是有段时间没有这么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说话了。

西陵钰勉强把所有的火气都压下去,面色不愉道:“外公的年纪大了,难免多疑,母后仙逝之后,他就开始疑神疑鬼。既然唯有这样,他才能安心,那也只能是这样了!”

说话间,他语气一顿,转而又道:“你是本宫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即使陈婉菱入府,对你的地位也不会造成任何的影响。”

卫涪陵一笑,转头看向了他,“这个无所谓,很熟咱们东宫的后院里头,从来就不缺女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的,殿下既然觉得有这个必要,那就接她过来好了。”

这个女人,还真就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以前她对他弄进府里的女人不闻不问,那是因为那些人都只是妾室,说的难听了,玩物而已,她是真的没必要跟她们计较什么。

可是——

定国公这次的要求也是正妃之位。

西陵钰的眉头紧皱,等着卫涪陵的后话。

果然,卫涪陵紧跟着已经话锋一转道:“我关心的是以后!现在,为了殿下的大业和将来,我可以让步也可以忍,可是将来有朝一日,待到殿下荣登帝位之后……”

西陵钰道:“后位自然是你的!”

毕竟,是要有个先来后到的吧!

而其实,说到底,他还是不能放弃南齐方面的关系的。

卫涪陵一笑:“一个空架子的后位,我不稀罕。”

西陵钰的脸色一沉,脱口道:“那你还想怎么样?”

卫涪陵于是站起来,在屋子里踱了两步,然后回头斜睨他一眼,凉凉道:“现在为着拉拢定国公府的关系,殿下你要怎么样都无可厚非,我不会过问,不过有一句话我说在前头,如果将来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不管是陈婉菱,还是她生的孩子,我是一个也不能留的!”

她说这话的语气,冷淡而平静,仿佛是理所应当一样。

“什么?”西陵钰却像是听了笑话一样,猛地拍案而起,指着她怒骂道:“你疯了吧你!”

卫涪陵转身,仍是坦坦荡荡的露出一个笑容道:“或者,殿下您先休了我,然后再娶她?”

不管是定国公府,还是南齐的关系,西陵钰都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

他咬着牙,眼神阴鸷的盯着卫涪陵,咬牙切齿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宫吗?”

卫涪陵冷笑不语。

西陵钰怒道:“要不是你自己胡作非为,还给人拿住了把柄,也不会有今天的这件事了,本宫会出此下策,全都是你逼的,你还有什么脸在这里和本宫讨价还价?”

卫涪陵道:“我没有和殿下讨价还价啊,我只是把我会做的事都如实的禀报给殿下您知道。”

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猖狂和无礼了。

西陵钰怒目圆瞪,刚要发作,卫涪陵已经再度冷笑道:“就如同今天宫里的事,殿下您都不觉得有必要等我回来听一听我的解释,而是直接去定国公府,定了两家联姻的关系一样——您做您的事,我也做我的事,大家彼此彼此,这样才算公平不是吗?”

“你还在这里强词夺理?”西陵钰闻言,却是怒极反笑,“你敢说今天宫里的事情和你无关?”

卫涪陵挑眉,冷冷的道:“我敢!”

两个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她这个人,西陵钰还是了解的,虽然性子有些古怪,有时候又很桀骜,但是基本上,还算是个敢作敢当的人。

可是白天宫里的事,如果不是她做的,那还能有谁?难不成还真是自己冤枉了她吗?

西陵钰的目光微微一闪,突然有了片刻动摇。

卫涪陵看在眼里,也不过鄙夷的冷嗤一声,就在西陵钰等着听她解释的时候,她说:“时候不早了,殿下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告退了!”

说完,却是真的抬脚就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她是真的不屑于和西陵钰解释什么,有时候,真相,其实真的是完全玩所谓的东西。

她推开房门。

外面来宝低着头摆弄手指头,青青则是扯着脖子张望过来。

听到动静,两人齐齐敛神。

“娘娘!”青青抢上来一步。

卫涪陵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目不斜视的走下台阶,然后仍是和来的时候一样,步调优雅从容的一步步出了院子。

西陵钰站在屋子黑暗的阴影里,盯着她的背影,目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殿下!”来宝走进来,试着叫他,“您要歇了吗?今晚——”

“白天宫里的事,都有谁看见了?”西陵钰却是突然问道。

总不至于是陈家人为了逼他就范,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吧?

“啊?”来宝挠挠头,却是为难:“后来奴才背地里找人问了,事发的时候就咱们娘娘,表小姐和昭王妃在,后来等国公夫人带人赶过去的时候,表小姐已经在水里了,倒是……”

来宝察言观色,忖度着西陵钰此时的心态,如实道:“没人看到她是怎么掉下去的!”

沈青桐那边,西陵钰是直接忽略不计,根本就没想过要去跟她确认什么的。

只是这时候,怀疑的种子却在心里生了根——

如果真是陈家人自导自演,那么那一家子也是有够恶心人的了。

“殿下?”来宝见他又失神,就又试着叫他,“今晚要哪位娘娘侍寝?小的先去知会一声。”

西陵钰却是没什么心情的,摆摆手:“你出去吧!”

说完,自己又心不在焉的走回了案后。

彼时,内宫。

这一整天,季淑妃是真累的不轻,宴会只一散席,她吩咐了下头的收拾,自己就先回了寝宫。

一路上坐在辇车上,已经昏昏欲睡。

宫里的夜,寂静非常,一路走下来,夜色粘稠,透出来丝丝寒意。

季淑妃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干脆强打精神睁开了眼。

“娘娘冷吗?就到了!”随行的大宫女道。

“嗯!”季淑妃却是明显的心不在焉,应了声。

待到辇车在寝宫外面停下来,她被宫女扶着下了车,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小殿下呢?”

宫女一转头,还不等开口,问询迎出来的奶娘就赶紧道:“回娘娘的话,之前遵照娘娘的吩咐,小殿下带回来了,一下午都在屋子里呢,没出去!”

中午出了事之后,季淑妃也是被儿子吓坏了,赶紧叫人带回来,看管起来。

她脚下步子一顿,想了想,就转了个方向,朝西陵徽住的偏殿走去。

奶娘赶紧快跑两步,过去开门。

彼时天色已晚,西陵徽倒是精神,手里拿着把木剑在屋子里比划。

见到季淑妃回来,他也知道自己中午甩掉奶娘的事要挨骂,于是立马咧嘴一笑,扑过去就抱住了自己母妃的大腿:“母妃!”

季淑妃那时候是真生气,但是这会儿被他一撒娇,就怎么都气不起来了。

她叹了口气,摸了摸儿子的头,然后转头吩咐奶娘道:“去准备点吃得来!”

“是!”奶娘应了,关上门,走了出去。

季淑妃于是蹲下去,看着西陵徽的眼睛,正色道:“你跟母妃说实话,白天陈家那个姑娘,到底是怎么掉水里的?”

正文 第201章 未来的太子妃失踪了?

西陵徽到底是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子,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和那么好的定力。

他下意识的躲开季淑妃的眼睛,道:“就是……那么掉下去的!”

季淑妃越发觉得这事情蹊跷,就抓着他的肩膀,强迫他面对自己,加重了语气喝问道:“小孩子不要撒谎,这里没有外人,你跟母妃说实话!”

“是实话啊!”西陵徽道,却因为心虚,声音明显的不高。

他说完,一扭头就捡起落在地上的皮影小人跑了。

季淑妃盯着她,半晌没动,直至外面向嬷嬷敲门:“娘娘,奴婢给小殿下送吃的来了!”

“进来吧!”季淑妃道,这才扶着膝盖站起来。

外面向嬷嬷推门进来。

身后跟着个手里端着托盘的奶娘。

“娘娘!”两人走上前来,向嬷嬷是第一眼就发现季淑妃的神色不太对劲的。

季淑妃看了眼奶娘手里端着的奶羹,点头道:“本宫不在,他晚膳又没吃多少吧,让他吃了再睡!”

“是!娘娘!”奶娘恭恭敬敬的答应了。

季淑妃就转身把手递给向嬷嬷道:“走吧!”

向嬷嬷赶紧扶了她的手。

待到跨过门槛的时候,季淑妃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里里面的儿子。

“娘娘?”向嬷嬷试着叫她。

她才又继续举步往前走。

待到回到了寝殿里,向嬷嬷就打发了宫女们去打水,她自己亲自给季淑妃卸妆,动手把一头乌黑的发丝打散。

“娘娘还在想白天时候小殿下的事儿吗?”向嬷嬷问道。

“当时两个奶娘追那么紧,还把他跟丢了,很显然是那个丫头故意帮他瞒着的!”季淑妃道面色凝重中又透着忧虑。

“小殿下贪玩……”向嬷嬷道。

“本宫知道,她对徽儿当是没有恶意的,最起码就着目前的这个状况,是没有的!”季淑妃打断她的话,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哪里看对了眼,徽儿喜欢与她亲近,那孩子毕竟是小呢,哪里直达搜世道险恶?”

“娘娘……”她这感慨,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向嬷嬷也觉出了她的话里有话了。

季淑妃拿了梳子梳头发,一边眉头紧蹙道:“方才本宫刻意的问他了,就白天陈家小姐的事,那孩子就一口咬定了说他不知道,也不想想,那从头到尾他都跟着那个丫头还有太子妃在一起的,那陈家小姐总不至于是自己找了个池子跳进去寻死的,其中必有猫腻的。”

季淑妃越说,面上神色就越是显得凝重。

向嬷嬷思忖片刻,也是不由的勃然变色,“娘娘您是说……”

季淑妃心烦意乱的回头看她,“如果是太子妃做的,徽儿不会这样替她遮掩的!”

换而言之,西陵徽刚才那个明显撒谎的表情已经说说明一切了。

他只有可能是为了维护沈青桐才撒的谎。

向嬷嬷想通了这一点,也是惊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季淑妃道:“本宫虽然没和太子妃正面打过交道,可又不是不认识她,她不是个那么沉不住气的人,更不可能当着徽儿和昭王妃的面行凶的,本宫左思右想,反而是那个丫头——如果是她栽赃嫁祸呢?”

“可是这件事之后,东宫和定国公府联姻一事就算是敲定了的。”向嬷嬷不解。

“可是太子和太子妃之间起了嫌隙,这样一来,太子和南齐方面的关系恐怕就不是那么好的了!”季淑妃道,顿了一下,又补充:“而且当时也是陈家小姐机敏,换个人的话,一旦不依不饶的闹起来,你想想,太子妃因为嫉妒和争宠而在宫里行凶杀人?这样的事情,也算是今天丑闻了吧,到时候整个东宫的名誉都会收到冲击,而南齐为了维护自己人的面子,还不得和定国公府正面对上吗?一旦南齐的朝廷出面给太子妃撑腰了,那么太子和定国公府的联姻就一定没戏!”

只能说阴错阳差,让西陵钰去感谢陈婉菱吧。

向嬷嬷越想越心惊,最后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如果真是这样,那赵王妃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这可是在宫里啊!”

季淑妃真正关心的却不是这个。

她叹了口气,抬手使劲的捏了捏眉心,苦笑道:“本宫也愿意相信是这样,否则……她猖狂成这样,在宫里行凶的事和咱们无关,也可以撇开不提,可是她作恶,却还不避讳人,特体带着徽儿这么个口风不严的孩子去做见证?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啊?”向嬷嬷是真没想这么多,这会儿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不怎么够用了。

“就算她想不到,她身边今天跟着的那个侍卫却是个稳重的,能不提醒她?”季淑妃显然也没想着等她的回答,苦笑了一声道:“她是故意的!”

“故意的?”向嬷嬷于是就更糊涂了。

季淑妃道:“她是故意让本宫知道这件事的!”

她站起来,又是神情苦涩的重重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屏风后面去宽衣,“昭阳宫那事儿本宫瞅着也是蹊跷,常贵妃平时都循规蹈矩,比我们都更懂得揣摩圣意,她做事,是不可能出错的,可是今天却把皇上给惹怒了。如果真是路晓和下头的宫人有点什么……他跟了皇上几十年了,皇上至于连当面对质都没有就定了他的罪吗?依着本宫来看啊,十有八九,是常贵妃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了。瑞王大了,刚好皇后没了,这宫里都以她昭阳宫为尊,说她会在这时候动了大心思也不足为奇的!”

向嬷嬷还愣在外面。

她只是妇人,从季淑妃小的时候就开始服侍,后来又跟着进宫,真的一直都规规矩矩的,哪里能明白这朝堂险恶,以及一面暗藏的玄机来?

季淑妃的声音一直带了几分疲惫,从那屏风后面娓娓飘出:“那丫头这是借着徽儿给本宫带话儿呢,用心良苦的提醒着本宫可不要想不开!”

皇室之中,无夫妻,无父子,也不会有兄弟!

大家不过都是互为垫脚石罢了,利益互不冲撞的时候,一团和气,真要谁挡了谁的道儿,那是绝对不会有人心慈手软的。

毕竟皇位只有一个,要么坐上去,要么——

死!

西陵徽还小!

可再小,他也是拥有皇室血统的皇子。

沈青桐这是在警告他们母子,千万不要拿错了主意,否则——

就算是在宫里,她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西陵徽的命,那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就比如……

今天?!

想着西陵徽被她拐走的那大半个时辰,季淑妃就还是后怕的心里发抖。

向嬷嬷从外面走进来,帮她换衣裳,一边道:“如果真是这样,也是她太小人之心了,咱们小殿下才那么小……”

季淑妃笑笑,感慨着道:“是啊!他还小呢!”

心里却也庆幸,好在是她的儿子晚生了几年,从一开始就让她看出清楚了太子和昭王之争的惨烈,而从一开始就断绝了那样的野心。

沈青桐这么拐弯抹角的给她警告,其实真的是小人之心了。

想了想,季淑妃还是嘱咐道:“徽儿这孩子太淘气了,两个奶娘也是没用,明天你把咱们宫里的侍卫都叫来,本宫挑两个,以后让他们跟着吧!”

“好!”向嬷嬷点头应了。

季淑妃就又补充道:“虽然现在还不确定昭阳那边是不是有别的心思了,总之那母子俩也都不是什么善茬,回头你也交代下去,让咱们宫里看管好自己的门户,多防着他们点儿!”

话是这么说,可如果真的是常贵妃母子要在这大位之争中横插一脚了,以后这宫里宫外的恐怕就更不太平了,纵使她真的就只想守着儿子安心的过日子,恐怕也是不能的了。

西陵钰,西陵越和西陵卫……

这三方面比较起来,目前就属昭王西陵越最难缠了,但是平心而论,季淑妃倒是有点希望最后他能拔得头筹的,虽然不指望着能跟着他沾什么光,但至少——

就是这个人太桀骜强势了,他越是强大,才不会患得患失的对假想敌开刀。

反而,如果换成是太子和西陵卫之中的任何一个,她反而不敢保证了。

人在深宫,有时候,真的不是你安分守己就行的。

你不争,也未必代表着别人就会放过你。

季淑妃想着眼前的处境,就又忍不住的叹了口气,“这宫里宫外的,怎么就都不消停呢?”

向嬷嬷抬眸看她一眼,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宸妃娘娘和大殿下不就躲出去了吗?要不娘娘也去求一求皇上,早点给了咱们小殿下封地,娘娘也跟着享清福去?”

“哪儿那么容易的?”季淑妃失笑,“她那是大皇子的情况特殊,离不开亲娘,皇上不得已才要应允她跟着去的。”

她说着,一顿,却又沉吟:“不过说起来,如果真能让徽儿躲出去,也未必不是个好的出路!”

向嬷嬷才要接口,她已经又改了注意,摇头道:“算了,他这才多大,就算皇上真的开了天恩划了封地让他过去,本宫也舍不得啊。暂时就先这样吧,你让他们平时多注意点儿就是了。”

*

中秋过后,西陵钰倒是没有赶在那么敏感的时机就进宫去请旨赐婚,一直又挨了五六日,这天早朝之后他主动跟着去了皇帝御书房。

当时皇帝屏退了身边人,没人知道里面父子两个都说了什么,只是西陵钰在里面呆了有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出来。

然后,当天的下午就有人去定国公府颁了赐婚的圣旨。

给出的理由是定国公戍边有功,又对朝廷忠心耿耿,所以赐了他的孙女太子平妻之位,顺便,也算是对陈皇后横死一事的补偿了。

这样说,而没有拿卫涪陵部能生育做引子,也算是全了卫涪陵的颜面。

圣旨一出,整个京城里就炸开了锅。

毕竟一山不容二虎,达官显贵之家,娶平妻的都很少见,这却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有太子娶了两个太子妃的。

民间百姓倒是不会想的那么深远,只是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揣测,以后等太子登基做了皇帝了,是不是也要册封两位皇后了。

毕竟事不关己嘛,也就当新鲜事和笑话看了。

可是消息一经传开,东宫的后院里却整个儿沸腾了。

以侧妃黄氏为首的一众妾室全都红了眼,她们不敢去找西陵钰说大道理,就全都一窝蜂的涌到了卫涪陵的院子里,一个个义愤填膺的请卫涪陵出面做主,一定能让太子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彼时卫涪陵正在屋子里逗着小郡主玩儿。

孩子还小,本来她拿了桌子上的流苏逗她,她伸手去抓,正乐得咯咯笑,冷不防外面一群女人冲进了院子里,扯着嗓子吵嚷起来。

小郡主卫涪陵这院子里的宝贝疙瘩,平时奶娘和丫头们都是宠着哄着的,这时候被一群女人一闹,登时就不高兴了,嘴巴一扁,就也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小郡主别哭!”青青手忙脚乱的,可是哄孩子她又不在行,想去叫奶娘,外面却被堵的水泄不通。

卫涪陵看着哇哇大哭的孩子,终是有点不耐烦了。

她随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腰牌甩出去,冷冷的道:“告诉她们,谁要觉得此事不妥的,本宫马上送她进宫,让她去跟父皇讲这个道理去!”

圣旨都下了,合着这一群女人是还指望拿她当枪使呢?

“是!”青青接了那令牌,出去把她的原话一说,果然那一群女人瞬间就安静了。

太子妃雷厉风行,是说到做到的,她们本来以为卫涪陵是最恨这件事的一个人,所以才敢来闹,这一看卫涪陵根本不在乎,也没打算管,就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赐婚的消息一出,定国公府便是门庭若市,连着几天,往来道贺的客人络绎不绝。

陈婉菱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了,自然也不需要出去见什么人,多数时候还是安静的在后院里绣嫁妆。

这天夜里,丫头半夜出去小解,进来的时候觉得屋子里有点凉,摸到床边去想要看看她被子盖好了没,伸手一摸,却赫然发现床上空荡荡的。

居然——

没人在!

------题外话------

季淑妃身边的向嬷嬷,常贵妃那边是曲嬷嬷,这卷开始,前面常贵妃的人我一直写成向嬷嬷了,这里先纠正一下,晚点我去把前面的改过来,扶额!脑袋里都是浆糊!

正文 第202章 虚惊一场

小丫头的心里一空,愣了片刻,又再伸手摸了摸,终于,下一刻的心情就变成了恐慌。

她颤巍巍的转身去点了灯,回来照着一看。

床上被褥凌乱,却也看不出什么挣扎或打斗的痕迹来。

这个时候,她也只能是尽量往好的方面想,一转身,去门后取了灯笼点上,然后出灭了桌上的宫灯,提着灯笼就出去了。

自从陈婉菱成了国公府的嫡女之后,她才搬到了这个院子,身边的仆役也跟着多了起来。

本来她身边就一个丫头,就是上回跟着进宫的灵蕊,也和她比较亲近,可是那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再加上上回在宫里受了惊吓,就病倒了。

所以这几天跟在陈婉菱身边的,就是国公夫人给她的另一个大丫头芸儿。

这芸儿以前在国公夫人身边就是一等丫头,到了陈婉菱身边,就相当于是这院子里的管事了,这是个胆大心细的丫头。

虽然心里着慌,这时候她还没乱,一边轻手轻脚的关了门,一边提着灯笼就出了院子。

沿着后花园的小径,芸儿一路走,一路找,却是直接去了国公夫人那里。

“芸儿姐?”门房里打盹的小丫头揉揉眼睛站起来,十分的意外:“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

“老夫人已经歇下了?你去找一下阮妈妈,就说我有事!”芸儿道,也不敢声张。

小丫头知道她现在在老夫人面前得势,并不敢有怨言,直接把人让进了屋子里:“那你等会儿,我去叫!”

芸儿进了屋子,却是连坐一坐的心思也没有。

好在阮妈妈来得不算慢。

这大半夜的,她本来正睡的香,一听说是芸儿连夜找来,就也知道必定是出了什么事的,于是就赶紧披衣过来了。

“阮妈妈!”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芸儿赶紧开门迎出去。

阮妈妈看她一眼。

芸儿会意,就赶紧迈出了门槛:“阮妈妈,借一步说话!”

她不进门。

阮妈妈使了个眼色,那看门的丫头就又躲进了耳房里,关上了门。

“这大晚上,你怎么——”阮妈妈皱眉。

芸儿拉着她的手,这才慢慢的变了脸色,焦急道:“妈妈,好像是出事了,二小姐——二小姐突然不见了!”

阮妈妈也是被唬了一跳,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什么叫二小姐不见了?”

芸儿也知道这事情非同小可,于是就压低了声音道:“半夜我去小解,等回去一看,小姐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啊?”阮妈妈顿时懵了。

芸儿记得跺脚:“二小姐一直都循规蹈矩的,通常入夜就不出门了,我过来这一路,都看了,也没见她在园子里,阮妈妈,这事情可不小,万一……”

她说着,自己就先白了脸,顿了下又道:“要不还是告诉老夫人吧,这得赶紧的把人找到啊!”

宫里的事,虽然为了不叫西陵钰为难,当时陈婉菱没说什么,但是后来回府之后老夫人又问了,她就把当时的情况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虽然当时她也没看到是太子妃对她下的手,但是就冲着当时的那个局面——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认定了,那就是卫涪陵做的!

这时候,在这偌大的定国公府里,还是在陈婉菱自己的闺房里,她这一个大活人,居然就这么失踪了?

几乎是第一时间,这俩人也就想到了卫涪陵。

阮妈妈打了个寒战,回头看了眼老夫人屋子紧闭的房门,迟疑道:“这……”

“那妈妈你跟我过去看看吧!”芸儿也知道老夫人的脾气不好,所以也是不敢声张,怀着希望道:“也可能小姐真的是睡醒了出去花园里散步了,或许这会儿都回来了吧!”

这样当然最好。

阮妈妈点点头:“好!”

这才飞快的把衣带系上,俩人一前一后出了这院子往陈婉菱那边去。

三更半夜的,即使有侍卫巡逻,这偌大的花园里也是静悄悄的,甚至有些瘆人。

两人一路上走的很快,去到了陈婉菱那里,芸儿满怀希望的开了门,可是进去一看,床上还是她出去时候的模样。

“阮妈妈!”芸儿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阮妈妈心里飞快的计较着,最后也不敢担这个责任,心一横就拉了她的手往外走:“走!去找老夫人去!”

还是赶在出事之前,赶紧的把人找到。

否则——

万一真要等到出了什么事,这干系,她们谁也承担不起。

两个人,这一次几乎是狂奔着回到了国公夫人那里。

阮妈妈一推门,就把睡在外屋守夜的丫头吓了一跳。

“阮妈妈?”她立刻翻身下地,手里还抓着衣裳。

阮妈妈也不多说,直接提着灯笼就往里走,去把老夫人推醒了。

“什么事?”国公夫人有气无力的爬起来。

这屋子里没外人,阮妈妈就单刀直入的说道:“老夫人,刚才芸儿过来,说二小姐突然不见了!”

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国公夫人本来还有点恼火的,正待要发作,这时候却也是突然清醒了。

她坐在那里,先是愣了愣,然后才是到抽一口凉气,愕然的抬头看向了阮妈妈。

阮妈妈已经拿了衣裳给她穿:“就芸儿去小解的一会儿工夫,老夫人,这情况真的不太对啊!”

老夫人一边已经本能的在伸手穿衣服,又穿了鞋子下地,“都找过了?”

“奴婢不敢声张,带着芸儿在花园里都沿路看了一遍,都没找到!”阮妈妈道:“老夫人,二小姐也不太可能三更半夜出来乱走的,奴婢是觉得者请有古怪,皇上的赐婚的圣旨才刚下来没多久,这时候可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国公夫人正在穿衣服的手顿住,拧眉道:“你是说……”

“趁着现在还来得及,老夫人叫人给太子殿下递个消息吧,也许——还能拦得住!”阮妈妈道。

国公夫人脸一沉,却是当机立断的马上反对:“不行!”

她赶紧的又把衣裳穿好,一边冷着脸道:“如果真是那个贱人做的,没准这时候就已经得逞了,她就是不想让菱儿进东宫,这才不择手段的出此下策的,从咱们府上去东宫,来回最快也要半个时辰了,她若是真的有心使坏,根本就来不及,反而让太子知道了,只会得不偿失!”

“那怎么办啊?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阮妈妈道:“咱们自己府上出人出找,就不可能不弄出动静来,一旦传出个风声去,这对二小姐的名声也是大大的不利的,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的!”

国公夫人咬着牙,腮边松弛的肌肉隐隐抖动。

心里权衡再三,她还是说道:“不要惊动其他人,就你带着我院子里的人,出门四下里看看,如果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最好,实在没有……”

总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找他们家二小姐的。

陈婉菱已经被指婚给了西陵钰,那就是皇家的人了,哪怕她就只是被人掳劫,就算及时被追回来,这也是她名誉上面洗不掉的污点,到时候昭王一党势必从中作梗,来阻止这门婚事的。

虽然说坐以待毙不行,但是他们更不能主动的去闹。

老夫人一口气卡在胸口,怎么也顺不下去,最后,咬牙切齿的道:“就照我的吩咐去做吧,是个什么结果,听天由命!”

话到一半,她又是一顿,随后眼底迸射出凶狠的冷光来,一字一顿道:“但凡今天菱儿会有个什么损伤,我绝不善罢甘休!那个贱人,她要真敢这么断我陈家的后路,那我就和她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过!”

她这是真的发了狠,但说的却不算气话。

陈家是在陈婉菱身上下了大的赌注的,几乎押上了正个国公府的荣辱富贵。

如果卫涪陵真的断了他们的路,以国公夫人的性子,是真的会和她拼命的。

阮妈妈也没别的办法,叹一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奴婢这就带人去找!”

说完,转身往外走。

“等等!”国公夫人却又叫住了她:“我去菱儿那边等着,咱们府里也是人多眼杂的,除了我身边的人,别惊动其他人!”

“老夫人放心!奴婢明白!”阮妈妈答应了,这才匆忙的出了门。

芸儿过来帮着国公夫人穿戴整齐了,就扶着她的手出了门。

一路上,国公夫人都提心吊胆的,一遍遍的安慰自己,事情也不一定就是她想的那样,既然还没有被证实是坏消息,那就先不要下定论。

两个人,一路上行色匆匆的又去了陈婉菱的院子。

因为芸儿没有声张,彼时那院子里的其他人都还睡得沉,一个也没有被惊动。

“老夫人小心门槛!”芸儿扶着老夫人的手,另一只手提着灯笼,就用手肘去撞门。

或光一闪,里面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谁慌不择路的撞在了桌凳上的声音。

“是谁?”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齐齐抬头看去。

芸儿举着手里的火把,却刚好看到屋子里,正在慌乱的去扶桌上茶杯的陈婉菱。

许是被这火光吓着了,她眼中神色露出几分慌乱来,嗫嚅道:“祖母!”

国公夫人大步走进去,脸上带着怒气,先是一手把她拨开了一边,待到看清楚她身后的屋子里也没有其他任何的人和可疑的迹象的时候,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可是她余怒未消,仍是沉着脸呵斥道:“这大晚上的,你不在屋子里呆着,是做什么去了?”

陈婉菱是庶女出身,本来性子就有点绵软,闻言,便是脸色涨红。

她垂下眼睛,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的掐着掌心,很小声的说:“我——我就半夜醒了,突然睡不着所以……出去透透气!”

然后,她就赶紧跪了下去,声音更小的道:“我没想到会惊动了祖母,我……孙女知错了!”

老夫人的脸色还是不怎么好,居高临下的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道:“起来吧!”

陈婉菱爬出来,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所以就一直把头垂得很低,不去和老夫人的视线接触。

老夫人冷着脸道:“以后别乱跑了,我还以为要出乱子呢!很晚了,睡吧!”

“是!”陈婉菱跟乖巧的点点头。

老夫人转身往外走。

芸儿要去送,她却说:“赶紧去把阮妈妈他们追回来!”

“好!”芸儿点头,跟着她一起出了门,随手带上了房门。

外面两人一走,陈婉菱却是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按在地面上的手掌在地面上按出了一片水渍,额头上全是冷汗。

这边出了门,老夫人就又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然后道:“去后门问问,这丫头出门没有!”

“啊?”芸儿却是吃惊不小。

老夫人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去啊!”

正文 第203章 讨好王妃是个技术活

国公夫人对陈婉菱是真的不放心。

这个孙女因为是个庶出的,所以一直一来她都不怎么上心,后来因为有用,这才把她和她那个没用的娘都抬举了。

扪心自问,国公夫人对陈婉菱其实是不了解的。

纵然这个丫头一直以来看上去都是循规蹈矩,本本分分的,可毕竟就是个低贱的姨娘生养出来的——

如果真是她的嫡长孙女,她未必就会这么想,这时候却免不了要多了几分谨慎小心。

芸儿点头答应了,待到把她送回了住处,一边叫人去把阮妈妈等人叫回来,一边就去后门软硬兼施的把守门的婆子审问了一遍。

她也不敢就是明着问,二小姐有没有出过门,但是一番喝问之下,那婆子却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最后只能回去给国公夫人复命。

“老夫人,奴婢都仔细的问过了,后门那边的看门的婆子说没人出去过!”芸儿道。

彼时阮妈妈才又帮国公夫人打散了发髻,闻言,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

“嗯!”老夫人淡淡的应了声,“没事自然是最好的,你回去吧,以后多警醒些,好好的看着她,明天我再给东宫递个信,虽说皇上已经指婚了,这门婚事就跑不掉了,可是他们这一天不完婚,我就始终心里不踏实,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是!都是奴婢的疏失,今天这样的事情,奴婢保证不会再发生了!”芸儿赶紧道。

国公夫人挥挥手,她就带上门退了出来。

“既然是虚惊一场,那就好,老夫人也不要再想的太多了,当心自己的身子!”阮妈妈一边帮她更衣,一边道。

国公夫人叹一口气:“到底不是从小我看着长大的,我这心里也总是不踏实的!”

“二小姐是个懂事的!”阮妈妈也不敢忤逆她的意思,只能打圆场。

“呵……”国公夫只是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再没有多说。

这天晚上的事,也好在是国公夫人有言在先的没有声张,所以大家虚惊一场之后也就当成什么也没发生过的给忘了。

太子对定国公的立场还是有信心的,所以根本就没想过需要去监视陈家。

而朝中大臣们,自然也没有这个必要。

当然,在这所有的人里头,还是有一家例外的。

沈青桐是次日一大早周管家来找她的时候还觉得奇怪,一直听周管家把事情的始末都说了,她听了半天,最后却是一脸懵懂的眨着眼睛道:“什么意思?干嘛来跟我说这些?是王爷走的时候有交代我做什么了吗?”

西陵越在外面做的事,是从来不需要她插手的,以往就算他和太子之间斗得再凶,也没指使她去出面做什么。

沈青桐这时候的第一反应是——

西陵越出门了不在,所以要拿她当苦力和枪使?

周管家也是木着一张脸道:“也不是,王爷没说要王妃做什么,只是昨夜定国公府的后宅里头确实有些异常……属下想着王妃和那位陈家小姐是打过交道的,不敢瞒着,所以就过来跟王妃交代一声。”

周管家这会儿也是郁闷——

他就只是个管家,给西陵越看着房子看着下人就得了,暗中盯梢和搜罗消息这块儿是云鹏在管的,可是一大早云鹏却去找他来传话,让他自己来,她就说王妃在后宅,不方便。

周管家又没瞎,虽然中秋那天宫里发生的事,回来之后云鹏用不着跟他交代,但是看那天回来时候云鹏和沈青桐各自的表情就知道,这宫里肯定是出了事的,而且,八成还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周管家对云鹏这种“己所不欲却非要施于人”的做法,是非常愤慨的——

哦,你不爱和王妃打交道,我就愿意应付她吗?摊上这种永远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这会儿周管家已经是一脸的苦逼样。

以前西陵越难伺候,只是因为他脾气坏,你怕惹到他,直接本本分分做事,争取不落他手里就行了。

可是自从他家王爷娶了媳妇——

他们能绕着王爷走,是因为王爷不用他们哄,可是他那媳妇……

他虽然不明着说,府里的下人只要不是眼瞎或者想死的就都明白——

王妃了不起啊,王爷自己都拗不过她得哄着来,他都哄,你敢不巴结吗?

所以云鹏这是因为觉得他家王妃大概是对太子的新太子妃比较有兴趣,所以硬着头皮也得上来溜须拍马,不能不把陈家的事告诉她啊。

周管家低着头,内心独白都够写一场戏了。

沈青桐倒是不觉得这来人这是在拍她马屁,只是用心的想了想,还是不甚在意的道:“最后不是也没出什么事吗?”

“是没出什么事情!”周管家赶紧收摄心神,不叫自己乱想了,正色道:“咱的探子,一直有盯着定国公府的,昨天半夜,其实是有人潜入陈家,带走了那位小姐的,那人的轻功极好,所以陈家的下人压根就没有察觉,而且前后的工夫也不长,也就一炷香左右,他就又原封不动的把人给送回去了。”

沈青桐沉吟:“有人带走了陈婉菱,后来又不显山不露水的送回去了?”

“是!”陈管家点头。

“真有意思啊!”沈青桐忍不住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渣渣眼睛抬头看他,“知道是什么人吗?”

“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只说那人轻功很高。”周管家道:“因为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而且一早王爷的命令就只是让盯着陈家的动静,探子不敢擅自行动,又怕是把人给惊动了,所以当时就只是守在陈家附近,并没有去追!”

“能驱策高手的,都不可能是什么等闲之辈吧!”沈青桐深有同感的点头,略一思忖,倒是对此有了几分重视:“你是说后来陈婉菱回去之后把这事儿给瞒住了?”

“应该是的!当时国公夫人已经派人出去找了,但是没一会儿她人一回去,就有人把之前遣出去的人都叫回去了,他们府里也安安静静的没闹,她应该是没跟国公夫人透露的!”周管家道。

“看她也像是个聪明人!”沈青桐道。

周管家不再说话,就等着她拿主意。

沈青桐兀自想了半天,抬头见他还站在那里,不禁奇怪:“王爷到底让我做什么了?”

“没!”周管家忙道,后面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王妃啊,属下和云鹏这是在讨好您老人家,您真的不知道吗?

“哦!”沈青桐点点头,既然他说不同做什么,她也就放心了。

周管家也不好当面要个小红花啥的,就只能尴尬的搓搓手:“王妃要是也没有别的吩咐,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好!”沈青桐点点头,见他转身,就又想起了什么,又道:“不管怎么样,昨晚国公夫人既然被惊动了,以她的性格,应该会快刀斩乱麻,督促太子和陈婉菱早日完婚的,如果他们的婚期定下来,一有消息就尽快告诉我!”

“是!”周管家答应了一声,这才转身走出了院子。

正在旁边打扫的木槿这时候才走过来,神色凝重的道:“王妃,到底是什么人掳劫了陈家小姐?”

事情很奇怪啊!

“带走了陈婉菱的人,明显不是为了坑定国公府的,要不然还不当场就闹得沸沸扬扬的?”沈青桐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这么一来,就只有一种情况,是有人想要利用陈婉菱来图谋些什么了,难道……”

沈青桐沉吟,后面不禁就是神色一凛。

“难道是针对太子的?”木槿也是一点就通,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陈家小姐马上就嫁入东宫了,若是有人要利用她对太子做些什么,这也说得过去,可是……到底又是什么人会这么做呢?”

沈青桐扭头看她,眼底的神情似笑非笑,红唇微启吐出几个字:“要问有这样做的动机的,首屈一指的就是你家王妃的夫君啊!”

除了西陵越有理由把太子咬死了了事,最起码就目前来看,是没第二个人有利用陈婉菱的理由了。

也许卫涪陵和常贵妃也有动机,但是常贵妃身边不太可能有周管家描述中的那种高手,而卫涪陵——

陈婉菱是即将成为西陵钰的枕边人,而她自己却一直都是,她想做什么不能?何必要多费一遍事去找陈婉菱做呢?

奇怪啊!真是太奇怪了!

木槿也是百思不解,“好像真的只有咱们王爷有理由这么做了,可是王爷不是出京公干了吗?难道……”

木槿的话只到一半,说着就扭头来看沈青桐的反应。

沈青桐低着头喝水,不说话,心里却道——

他要真的半夜跑回来私会人家小姐,我都敢拿刀抹脖子给他看。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事情也绝对不会是西陵越做的。

可如果是唯一有嫌疑的西陵越都被排除在外了的话,那么到底是谁三更半夜潜入定国公府带走了陈婉菱呢?

沈青桐这时候是真纳闷的快疯了。

然后,太子和定国公府二小姐的婚期就敲定了,年末,十一月初六。

虽说皇后今年才没了,太子这做儿子的这就赶着娶媳妇,不太合适,但是毕竟是在皇家,子嗣为大,有些事还是有特权的。

钦天监测算好了黄道吉日,皇帝那边就给了口谕下来,然后东宫和礼部就风风火火的忙碌起来了。

自从上回陈皇后的丧事是太子西陵钰亲自带着礼部的人做的之后,在皇帝的默许之下,他已经在礼部拉拢到了一部分的势力,算是公然开始插手染指了西陵钰的势力范围。

西陵越此时人不在京城,他一党的官员也不敢轻举妄动,都是尽量顺着西陵钰在替他操办大婚的有关事宜。

沈青桐最近一直窝在昭王府不出门,转眼又是一个月,十月初四,一大早,毫无征兆的蒹葭就跑进来,欢欢喜喜的道:“王妃,周管家刚让人来送信,说王爷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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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桐妹儿的情商…跪了!心疼云鹏这耿直的汉子和周管家这苦逼的奶妈~o(>_<)o~

正文 第204章 双倍

他这一走一个半月,再听到有人提起,沈青桐的心里居然恍惚了一下。

蒹葭面上的表情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

沈青桐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帕子,轻声的道:“他这会儿进宫去了吧?”

“嗯!”蒹葭点头,“周管家说是直接进宫复命去了。”

“哦!”沈青桐应了声,就没再说话。

一开始蒹葭是真有点小激动的,这时候见她的反应平平,倒是有些兴味索然的无所适从,但是再转念一想,西陵越就是出门办了一趟皇差,好像是没有什么必要大惊小怪的。

白天里,沈青桐一如往常的做着自己的事,倒是晚间到了吃饭的时间,木槿一直迟迟没有摆饭,她才想起来——

那个人,今天回来了。

暮色初临,沈青桐趴在窗口,外面梧桐的叶子没有及时清扫,零星的落了几片在青石板的地面上。

落日的余晖落在墙头,再慢慢融于缓慢降临的夜色里,那光晕,被廊下的灯笼取代。

倒也不是刻意的等他,只是——

好像成日里无所事事,这时候倒是觉得有点事做了,也不怎么觉得无聊了。

西陵越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

他从院子外面进来,一抬头,就看到被烛火光芒笼罩下的她。

秋日里,花草开始枯萎,到处的景物都难免看着有些萧条,但就是那么不经意抬眸的一眼目光,却突然破天荒的暖到了心里。

于是,楼宇草木都成了可有可无的点缀。

夜色中,那扇透着暖色灯光的窗户,那个倚窗而坐的人,成了这世上最难能可贵的风景。

这是第一次,西陵越突然有了一种归属感。

尽管——

他当做是在等他的那个人,十有八九就只是巧合了,刚好无聊。

他的脚步,在跨过门槛的一瞬间,有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停滞,然后,他继续举步,若无其事的大步走了进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的那个瞬间,沈青桐突然愣了下神,然后就飞快的收摄心神,起身从窗边挪开了。

“王妃!”木槿从隔壁的书房里看见西陵越进来,赶紧跑出来,她站在廊下转头去看沈青桐:“王爷回来了!”

真是苦不堪言,西陵越不在的时候,这院子里一群丫头叽叽喳喳的没个完,今天知道西陵越回来,这到了用膳的点儿了,居然就只剩下她一个了。

沈青桐站起来,顺手拍了拍衣襟上的褶皱。

她转头。

西陵越已经推门走走了进来。

沈青桐笑了下,问:“王爷在宫里吃过了吗?”

这中间也算有挺长时间没见了,她却还是老样子,笑容有点假,但好在收放自如,看不出做作和勉强来。

西陵越也懒得和她计较,道:“没!”

沈青桐这才转头冲着窗外的木槿道:“吩咐摆膳吧!”

屋子里没人,她走过去,亲自解下西陵越的披风。

烛火之下,她螓首微垂的样子,不说有多么的温柔小意,但就是那一个恬静的侧脸,睫羽扑闪,会让人感觉时光正好。

西陵越本来也没有多少过分的期待,这时候却是胸中血液一热,忽而抬手,将她纳入怀中,狠狠用力的抱住。

沈青桐一个没有防备,被他勒的险些一口气背过去,在他怀里,一时忘记了呼吸,憋得脸都红了。

然后等反应过来,她就抬手使劲的推了他的胸膛一下:“干什么啊!”

西陵越闷哼一声。

沈青桐脑中飞快的掠过点什么印象,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想,因为他没松手,只是故意咬重了语气在她头顶道:“本王一走差不多两个月,你倒是真放心,连口信都不带一个的?”

这口气,大抵是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沈青桐就郁闷了——

她跟他有什么还值得千里迢迢捎信去说的?想想都觉得尴尬好么。

沈青桐也不回他的话,行动上倒是乖了不少,就靠在他怀里不动了。

回来这一路,西陵越走的有点赶,几乎是日夜兼程,上午进京之后又直接进宫去应付了皇帝一通,这会儿是真有点疲惫的。

他拥着她,闭上眼,就那么安静的站了许久。

窗外夜色渐渐浓稠。

木槿带着一众传膳的丫头红着脸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这……王爷和王妃到底还需不需要吃饭了啊?

她虽识趣,却不敢妄自揣测主子的心意,于是就干脆当自己是个瞎的,屏息敛气的站在门口半天。

这边西陵越也没打算吃点别的,缓了半天,终还是把沈青桐从怀里拎出来。

“摆膳吧!”他说,头也不回的径自先走到里边的盆架前洗手。

木槿赶紧带人见来摆膳,饭菜上桌,又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屋子里,两个人安静的吃饭。

沈青桐的饭量从来就小,而西陵越也许是因为路上劳累,就也没吃几口。

木槿计算着时间,估摸着两人该吃得差不多了,就又带人过来收拾。

“王妃,要送洗澡水进来吗?”木槿问,偷偷抬眸看过去的时候,西陵越漱口之后已经洗了把脸进了里屋了。

沈青桐隔着屏风看了眼,道:“算了吧!”

“那奴婢就先退下了!”木槿点点头,带了门出去。

沈青桐转身往里走,绕过屏风,却见西陵越衣服都没换,直接和衣靠左在床柱上,闭目养神。

灯影下,他面上神情,有着显而易见的倦意。

这是他平时在人前绝对不会外露的表情。

沈青桐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弯身去戳了戳他的肩膀:“王爷要歇了吗?先把衣裳换了?”

西陵越缓缓地抬起眼皮看她。

他眸子里的光芒内敛,如墨色一般漆黑,就这么近距离的对视,鼻尖几乎触到鼻尖。

沈青桐有点不自在的脸上有点发热,出于本能的反应就扯着嘴角笑问道:“这趟出门,差事都还办的顺利吗?”

西陵越一看她慌,心情就总会莫名的好。

他挑眉:“回来看到你没趁着本王不在偷偷跑掉,本王就觉得这趟差事办的异常的顺利了!”

沈青桐:……

这人这是什么毛病?是一天不挤兑她就感觉活不踏实是吗?

沈青桐那个假笑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刚要起身退开的时候,他的眸子里就闪过明亮的笑意。

下一刻,他抬手,圈住她的脖子,吻住了她的唇。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度,甚至于唇舌纠缠时候那种微妙的触感都是熟悉的。

沈青桐犹豫了一下,无措的双手搭在他肩头。

她倾身配合他。

原是缠绵悱恻的一个吻,很快就崩坏失控。

西陵越是坐在床上的,沈青桐却渐渐觉得身子发软,要站不住的时候,她也没客气,直接爬上去跪在了西陵越腿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小别胜新婚吗?

虽然在西陵越看来,他这媳妇肯定没朝着那方面想,但是这么长时间没见,又赶上她不刻意气他的时候,他就真有点把持不住了。

他拥着她的身子,想顺势把人压床上的时候,却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克制,往旁边把头偏开了些许。

沈青桐一愣,就有点懵了。

他却扔是抱着她,把下巴抵在她肩窝里,口鼻间喷薄出来的气息火热的印在她颈边,轻笑道:“赶了几天的路,今天先欠着你的。”

沈青桐脑中轰的一声,脸一红,瞬间就怒了——

到底是谁先不要脸的找事儿了?这说的好像是她强行耍流氓一样?

她是真有点气了,黑着脸推开他,自己从他腿上爬下来,坐到了一边。

西陵越靠在床柱上,懒得动,但还是坐起来,又凑过来逗她道:“双倍?”

沈青桐扭头瞪他一眼。

可是他那面上笑容实在太过灿烂了,她心里的那口火气,就生生的没有发泄出来,最后只咬咬牙道:“睡了!”

她转身脱衣服,西陵越也脱掉外衣,她转身的时候,却见他左边胸口的地方,里衣上居然氤氲出一片殷红的血迹来。

正文 第205章 祸害

他自己似乎并未在意,扯了被子就躺下了。

对于他不主动说的事,沈青桐其实不愿意刨根问底。

于是,她也努力的让自己别开眼去,也跟着在他身边躺下,只是下意识的畏惧,怕碰到他的伤口,就刻意的往大床的里边挪了挪,离他远了些。

西陵越顺手把他捞过来,揽在臂弯里。

他确乎是真的很累,也不做别的,就这么呼吸平稳的躺在她身边。

沈青桐尽量的不叫自己乱动,也跟着闭上眼,只是莫名的睡意全无,黑暗中,脑中总是不自觉的浮现出方才他洁白里衣上面透出来的那一抹残红。

不见怎样的惨烈,只是那颜色——

分外的扎眼,落在心里,怎么都疙疙瘩瘩的,又好像是有一口气堵在胸口里,散不出去。

最后忍了半天,沈青桐还是拉开他搭在她腰上的那只手臂,一骨碌拍起来。

西陵越才刚差点睡着,这一惊,就也跟着睁开眼,不怎么高兴的道:“怎么了?”

沈青桐气闷,一声不响的坐在床上有一会儿才从他身上翻过去,下床点灯。

西陵越这会儿是真累了,觉被她搅和了,心里本来就有点火,再问话她又爱搭不理的,心里就越发的不痛快了。

他黑着脸也跟着坐起来。

沈青桐点了灯,又从桌旁扭头看他道:“要不要让木槿叫大夫过来?”

西陵越先是一愣,然后循着她的视线低头,这才想起来,进门的时候被她按了一下胸口,那里的伤口似乎有点崩裂的趋势。

只是不严重,倒是没出多少血。

他低头扯了下衣裳,唇角无所谓的勾起一抹笑,道:“没事!明天再说吧!”

沈青桐也没说什么。

西陵越再抬头看她的时候,她却转身绕过屏风走了出去,打开外间的柜子翻找了一阵,就拿着一个小瓷瓶和一卷白布条进来。

西陵越有些微愣。

沈青桐也不和他说话,走过去往床沿上一坐就扒了他的衣裳。

他身上的伤口还有一处新的,在左手臂上,不过因为是轻微的擦伤,在加上显然不是最近才受伤的,所以伤口已经愈合,好的差不多了。

胸口这里却还缠着绷带,血色从偏离心寸许的地方渗出来。

沈青桐其实不惧血的,她盯着他的伤处看了一阵,又转身去找了剪刀进来,小心翼翼的把原来的绷带剪开。

绷带底下的伤口本来并不大,大概是箭伤或是暗器之类造成的伤痕,只是伤口先前明显是有发炎溃烂的迹象,虽然这时候已经开始好转,那血肉模糊的样子,仍显狰狞。

西陵越身边用到的肯定都是最好的金疮药,但是伤口却弄成这样,不用想也知道,这情况不太正常。

沈青桐也不问,给他把伤口清洗了,重新上药包扎。

她不是大夫也不是医女,做这种事难免生疏。

西陵越就半靠在身后的床柱上,由着她折腾了。

沈青桐的脸色不怎么好,他的心情却挺不错,见她一直不说话,就主动的解释道:“已经没什么事了,过几天就好!”

沈青桐也不理他,给他包扎好伤口,收拾了东西又去外间洗手。

她再进来的时候,西陵越就还是姿态慵懒的靠坐在床柱上,见她进来,勾唇一笑。

灯影下,他的笑容难得不显得那么妖,反而透出几分平易近人的烟火气。

沈青桐犹豫着走过去,该是在床沿上坐了。

西陵越去拉她的手。

他知道,自己的这点伤吓不到她,所以就也不是太当回事的样子。

沈青桐闷声坐在床沿上,低头看着他修长美好的手指,这才神情略显凝重的开口道:“路上出事了?”

明知故问的一句话,而且又时过境迁了,西陵越没答。

她于是就拧了眉回头看他,再次质问道:“又是太子做的?”

“呵——”西陵越突然就笑了。

他抬手,将她的脑袋压在胸口,有些恶意的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揶揄道:“他也就只有这点本事了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沈青桐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位太子爷,平时在人前看着人模狗样的,实际上是真的不怎么着道。

是,西陵越觊觎他的储君之位,他心里有怨气是应该的,可是朝堂上他不正儿八经的和人斗法,却总是背地里的这些花样层出不穷,一边想着要睡了他兄弟的女人,一边又想方设法的屡次刺杀,琢磨着怎么要了他兄弟的命。

堂堂储君,一国的太子,他就不能有点大出息?这一天到晚的都琢磨的是些什么啊?

而也正因为西陵钰就是这么不着调的一个人,所以两辈子加起来,沈青桐虽然不喜欢他,又一直对他敬而远之,但实际上真的没恨过,倒是这时候,心里忍不住的郁闷了。

她从西陵越的怀里挣脱出来,仔细的没有压到他的伤口,抬头看向看他道:“这件事,皇上不知道?”

她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就像是之前那次,他奉命出征北疆,太子的暗卫藏在随行的禁卫军中出手将他刺伤,他也只是把人杀了了事,既没有叫人送折子进京告状,事后回来也是只字未提的。

沈青桐多少是了解他的心思的。

“你是让本王去找父皇告状吗?”西陵越笑笑,果然是一副全部在乎的表情。

他叹一口气,仰头靠回身后的床柱上,语气淡淡的道:“我们都是他的儿子,只要本王没死,他就只会大事化小,总不能指望他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就手刃太子来给我出气吧?而且就算我真的哪天不小心被太子给杀了……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了,难道他还要再杀一个,凑一双吗?”

所以,告状没用,死了也是白死。

明知道没用的事,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去告状的?又都不是小孩子了,打了架还要去找大人做主吗?

所有的事,终究都还是要自己来承担的。

去找皇帝告状,那是西陵钰才会做的事,其实沈青桐也真心的想象不到有朝一日让西陵越跪在皇帝的面前义愤填膺的去数落太子的不是会是个什么局面。

她只是知道,他绝对不会那么做。

只是太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却是叫人防不胜防。

沈青桐就有点郁闷了,没好气的道:“怎么,这次又是引蛇出洞的苦肉计吗?”

西陵越失笑,不答。

入秋之后的夜里,已经相当的有些凉意了,她穿的单薄的坐在床边有一阵了,西陵越就伸手把她捞上床,裹进被子里。

沈青桐没有拒绝,拥着被子,只露了一张小小的脸孔出来。

她重新扭头看她,面容严肃而神情凝重:“定国公府和东宫的联姻势在必行,而卫涪陵这时候明显就是在隔岸观火或是煽风点火的等着继续挑拨你和太子之间的恶斗,齐崇想要的也不过就是卫涪陵而已,这件事真的不能快刀斩乱麻吗?其实只要太子倒台,或者只是出了什么意外,卫涪陵作为他的遗孤,虽不可能再嫁了,但她是南齐的郡主,到时候齐崇势必趁机要人,给他个顺水人情,早早的把那女人请出大越去,让她爱祸害谁祸害谁去,这样不行吗?”

太子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杀,为什么西陵越不能?

西陵越偏了头看她,却是不以为然:“南齐的事,可不是齐崇一个人说了算的,如果他真能做主的话——”

他说的,一顿,随后又是话锋一转:“你忘了当初卫涪陵是因何来的大越了吗?”

是了!南齐的那位太后娘娘对卫涪陵恐怕是深恶痛绝的,越是知道齐崇执迷于此,只怕心里就越是痛恨卫涪陵,绝对不会轻易让她回去的。

所以,这个女人,现在就是杀不得又赶不走的!

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

沈青桐越想越郁闷。

西陵越就又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没事的,本王还不至于把那么个女人放在眼里,随便她折腾吧,早点睡!”

他揽了她躺下,远远的拂灭蜡烛。

沈青桐偎依在他身边,却是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西陵越也有察觉,过了会儿就又转头过来,“又怎么了?”

沈青桐本来就在琢磨事情,这时候就随口忖道:“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父皇尽早的废掉太子呢?只要太子一倒台,就有机会把卫涪陵遣出京城了,随便找哪儿放着就是。”

“别想了!”西陵越道。

却没有再说话。

要让皇帝废太子?其实方法是有一个的,毕竟皇帝那样的人,只要太子下手的对象不是他本人,那这所有的就全都不算事儿。

可是,这样的话,他没和沈青桐说。

正文 第206章 王爷有病!

西陵钰再次派人刺杀西陵越的事,西陵越不提,他也不说,朝野上下,就好像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曾发生过,一点迹象也没露。

西陵越身上的那个伤口,愈合的虽然缓慢,但却是真的在一日日复原的,于是沈青桐就也只当是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而这短时间之内,东宫和定国公府的联姻已成定局。

很快到了十一月,钦天监测算出来的黄道吉日,两家府邸同时大摆筵席,喜结连理。

太子大婚,作为他的兄弟,西陵越是不可能不出席的。

不过今天的主角不是他们,他和沈青桐过去,抱着的大抵就是个瞧热闹的心思。

按照惯例,皇室的大婚仍是在晚上举行,午后西陵越从衙门回来,接了沈青桐一起去东宫赴宴。

沈青桐本来对这事儿也不上心,路上无聊,就突然想起了前阵子的旧事,于是就扭头看向了西陵越道:“之前有天晚上,陈家二小姐被神秘人请走的事,王爷那边有查出些蛛丝马迹没有?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了吗?”

西陵越本来正在认真的翻阅桌上公函,闻言却是一愣。

他回头,对上西陵越的视线。

沈青桐一看他这表情,也是心里一愣,片刻之后才又回过神来,道:“云鹏没和王爷禀报过吗?”

西陵越不语,算是默认。

沈青桐就将那天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和他说了。

“肯定不是太子做的,因为他最没有这个必要,那么此时的精华曾之内,有能力驱策那样高手的……王爷觉得会是什么人?”沈青桐问道。

西陵越倒是很当回事的想了想,手指敲击在桌面上,缓缓地笑了笑道:“有意思啊!”

沈青桐见他如此,心里就更是一团迷雾:“王爷也猜不到背后那人的身份吗?在这京城之内,有动机,同时又有能力做这种事的人,并不多吧。毕竟那神秘人出现的时间刚刚好,就是在皇上指婚,陈婉菱确定会嫁入东宫的这个契机上。有人要利用其中的这重关系,那么针对的人,就必定是太子了!”

“有人要利用陈婉菱刺杀太子?”西陵越却是不以为然的冷嗤一声。

沈青桐拧眉看着他。

西陵越道:“这样的伎俩,未免太肤浅了吧?陈婉菱只是陈家名不见经传的区区一个庶女,谁给她的胆子?要知道,这世上可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随随便便就敢往当朝储君的脑门上盖茶碗的!”

前半句他说是还算正经,后面这话锋一转,沈青桐停在耳朵里就不那么对味了。

西陵越是个什么人,她很清楚,他会在乎你往太子脑门上罩的的什么吗?这么外观抹角的,不过就是翻旧账的。

沈青桐被他噎了一下,就抿抿唇,干脆不说话了。

西陵越又看了她一眼,就又埋头下去继续翻阅公函。

沈青桐坐在他身边,百无聊赖的继续想陈婉菱的事——

西陵越说的没错,就算真的是有人想利用陈婉菱对太子不利,那么这个决定也下的太过草率仓促了。西陵钰到底是当朝储君,且不说陈婉菱的出身怎样,只就一般人,都不可能有这个胆子去对太子下手的。

所以,这人找上陈婉菱,其实真的十有八九是白忙活的,除非——

陈婉菱是有什么把柄被握在了什么人的手里?

可是——

如果陈婉菱身上真有什么漏洞,西陵越不可能不知道啊。

这会儿是好奇心作祟,沈青桐忍不住的就又偷偷的抬眼去看他。

他认真处理公务的时候,通常眉峰微敛,薄唇抿成一条线,眉宇间那种艳得有些妖冶的气息被压下去,眼前的这个人,才是前世记忆里最熟悉的这个昭王殿下的模样。

清冷,桀骜,高高在上。

就是那么个高不可攀,神祗一样的男人,可是私底下的画风怎么就截然不同了呢?脾气坏,小心眼,还动辄就厚颜无耻的耍流氓,这些都也还算了,而最奇葩的是,他居然就是有这种本事,让你见识拉他所有抽风的行为举止之后,随后他再切换到这种高高在上的模式的时候,你还能欣然接受,居然心里毫无隔阂,那是真的一点违和感也没有的。

沈青桐觉得很神奇,有时候就有种冲动,特别想揪着他的衣领问一句:王爷啊,到底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好吧,事实上,他俩都不正常。

这边沈青桐的心思乱转,倒是很快又把陈婉菱的事情抛诸脑后了。

可大概是因为“同病相怜”的关系,她盯着她家夫君的视线太过持久热烈了,本来心无旁骛正在看公函的昭王殿下终于扛不住,把手里拿着的一份公函随手一扔,就双手环胸靠在了身后的车厢。

沈青桐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

西陵越道:“看吧!正脸总比半张脸更有看头不是?”

“我没有!”沈青桐脱口反驳。

西陵越这会儿其实也没什么处理公事的心思了,于是随手一捞,将她扯过来,抱在了怀里。

沈青桐仰头看他。

他便是唇角一勾,有些恶意的道:“刚你一直盯着本王在想什么?”

沈青桐登时就有几分心虚。

可是她这个人,向来镇定,便是立刻正色道:“陈家二小姐的事,王爷的心里也没谱儿吗?”

西陵越的思绪被拉回来些许。

他把下巴抵在她发顶,蹭了蹭,拧眉沉思道:“是有点奇怪!”

纵观整个京城,好像除了他,真的再没有第二个人需要这样大费周章的去打陈婉菱的主意了。

西陵越在想事情的时候,手也没闲着,他有用手指轻叩桌面的习惯,这时候一只手卡在沈青桐的腰际手指动了动,就觉得她那腰身掌握在手的感觉特别的好,纤细柔韧,忍不住的就用力揉了两下。

沈青桐动了动身子,没躲过。

西陵越回过神来,方才是不经意,这回却是真的动了歪心思,那只手铁钳一样卡在她腰际不动,埋在她颈边的唇更是往领口里嗅来。

他鼻息间呼出的气体温热。

沈青桐坐在他怀里,彼此的体温隔着衣料蔓延交融,尤其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沈青桐浑身都不自在。

她使劲的去掰他的手,可是完全无法撼动。

沈青桐一急,就想张嘴咬人。

这么想了,她就也真的做了,本来使劲的往后一仰脖子,想咬一口的,但是牙齿磕到那人颈边的肌肤时,她才后知后觉的突然反应过来,这人是她夫君,真咬死咬伤了……

一会儿下了车,没法见人。

于是千钧一发之际,她就心思一转,本来准备狠狠的咬一大口,就变成了慢动作,浅啄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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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妹儿和越哥最大的默契就在于:越哥有病的时候,桐妹儿都是忘了吃药的,所以压根就不觉得他有病。ps:妞儿们,今天就先这样吧,昨天一晚上没睡,今天又搬家折腾了一天,实在是脑子不转了,今晚我目测能睡着了,养精蓄锐,明天一定不这么坑了~o(>_<)o~

正文 第207章 昭王殿下的臭脾气

西陵越还没反应过来,先是浑身血液僵住的一愣。

沈青桐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感觉他卡在她腰际的手指僵硬的顿住,脑中灵光一闪,贴着他颈边的唇就没有马上移开,而是开启牙关,不痛不痒的在他颈边咬了那么一小口。

齿关碾过,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留下两排不大不小的牙印。

“咝……”西陵越倒抽一口凉气,微微刺痛的感觉,激起血液里原始的颤栗。

他的脑中,不期然的空白了一瞬。

沈青桐见他久久未动,原来存了几分的坏心思,瞬间就演变成了尴尬。

她狐疑的抬起头。

适逢西陵越拧眉俯视下来。

他紧抿着唇角,脸上表情过分的严肃了,看起来,这眼前的气氛就更诡异了。

沈青桐靠在他怀里,仰头看他的时候,一双眸子里的光影灵动闪烁。

那一个刹那,西陵越突然在想,车窗外面透进来的阳光也不过如是——

清澈,明媚,灵动。

她的眼底,甚至还有使坏时候还不及敛去的一点笑意,水波荡漾的眸子,光影一晃,就在他冷硬的心间,融了所有覆盖冰雪,心湖之上,荡起一层涟漪。

两个人,四目相对。

沈青桐就是个死撑面子的个性,不是特殊情况下,绝不服软。

纵然心里颇有几分尴尬,她也是眼睛眨了眨。

别人怎样,西陵越不知道,可大概是他这样的人,平时冷酷无情又高高在上的成了习惯,在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敬而远之的时候,面前这一张毫不矫揉造作的笑脸,就成了这世间难得一件的宝贝。

那一刻,心里悸动的感觉突然强烈到莫名其妙。

西陵越就那么静默不动的看着她。

沈青桐是个死硬派的脾气,适逢外面车轮可能是被什么硌了一下,马车略一颠簸,她就手臂一抬,趁机抱住了西陵越的脖子,同时咧嘴一笑:“干什么啊?”

西陵越的嘴角略一抽搐,刚要说话,她却又怕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迎着往上就堵住了他的嘴巴。

西陵越的呼吸一窒。

这男人,是太骄傲也太强势了,未免洞房花烛夜的悲剧再次发生,这一次沈青桐也是豁出去了,直接一鼓作气,咬着他的下唇就强行撬开了他的齿关。

方才的那一瞬间,感觉自己被这混账东西调戏了,西陵越是有了那么一瞬间想发怒的。

但是这会儿血液往脑门上一冲,整个人的气势就烟消云散了。

他是忍受不了被个女人引诱主导,当即就反客为主的回吻回去。

带有惩罚性的,力道有点大。

沈青桐觉得自己被他掌控的腰都要被他掌下的力道掐碎了,可是这个时候想要抽身而退却已经不可能了。

她皱了眉头,刻意的不去理会。

但毕竟是她太配合了,温香软玉在怀,西陵越就一发不可收拾的有点失控了。

好在马车行进中,倒是没有惊起什么过分的动静。

沈青桐懒得费力气,干脆就顺从的软在他怀里,只是她是始作俑者,这一刻心里却有点小算计是比西陵越更清楚的。

马车缓缓而行,她就伸手往西陵越的衣襟里摸去。

反正成婚这么久,虽然这女人多数时候都浑身长刺,夫妻之间就没有不该做和不能做的事儿。

西陵越也是个随性的,当即也没多想,马车里的气氛正在火热升温的时候,外面就听车夫沉声一喝,然后,马车一晃,停了下来。

远处的胡同里有东宫的下人已经眼尖的看到了,远远的就喊:“昭王殿下的车驾到了,快请!”

说着,就急匆匆的往巷子外面迎来。

西陵越一愣。

沈青桐已经趁机一把推开了他,从他怀里跳出来,然后头也不回的推开车门,大庭广众之下,众人就看到身材娇小,清丽脱俗的昭王妃身轻如燕的提着裙子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不愧是将门之后啊!

这动作,是真有够利索的。

反正这位昭王妃一介孤女,即使现在大家都知道西陵越似乎很放纵和宠爱她,但是因为这丫头太不合群了,所以大家的心里就都本能有种十分鲜明的预感——

她其实真的不可能风光的太久的,毕竟西陵越那样的身份地位,这王妃……

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王妃,野丫头一个。

沈青桐飞快的跳下车,木槿和蒹葭赶着过来扶她都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去,就见她家王妃昂首挺胸,脚下却是健步如飞的已经往巷子里走去。

“王妃!”两人低呼一声,急匆匆的去追。

车夫挠挠头,一脸懵懂的又去开匆忙之中又被撞上的车门,“王……”

话音未落,迎面一个茶碗飞出来。

那劲道太过迅猛,车夫只觉得自己看见了一道风声,心里正纳闷呢,好在旁边的云翼眼疾手快,赶在那茶碗把他脑袋砸死开瓢之前,拎着领子把他给甩开了。

千钧一发,他还来得及往车厢里看了眼。

马车里,他家王爷黑着一张脸,衣衫不整,狍子底下还有点异样凸起,就算他躲桌子后面也没躲过云翼这种火眼金睛啊。

那茶碗飞出去,砰的一声砸在对面刚好停着的另一辆马车上。

啪的一声,居然整个碎成了齑粉。

对面那是工部侍郎家李家的马车,车上的李小姐才被丫鬟扶下车,迎面只觉得白色的风声从眼前刮过,然后粉尘四溅,养在深闺的一个娇弱女孩儿,花容失色的当场坐地上了。

这边刚刚侥幸逃过一劫的车夫一回头,他倒是没跪地上,就是浑身的冷汗,水洗一样,几乎恨不能立刻回家换了衣裳。

周遭的气氛诡异,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好在云翼还是个称职的好侍卫,为了不叫他家王爷成为被围观的对象,当机立断的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把车门又掩上了。

他高大的身子挡在车门前,一咧嘴,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上却是笑出了牙疼似的的表情,一边咂嘴一边嘿嘿的道:“家务事!家务事!”

好吧!也不是他要抹黑他家王妃,实在是——

真的没办法让他家王爷丢这个人啊。

昭王府的家务事,谁吃饱了撑的才会去管,最好是连围观都不要。

李夫人赶紧把自家闺女扶起来,由两个丫头架着,敢怒不敢言的匆匆往巷子里去。那位

那位李小姐惊悸不定,木偶似的被拖着走出去好几步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哇的一声,随后便后怕是的嘤嘤啜泣起来。

西陵越还坐在马车里,所以在场的其他人全都本本分分的,别说看别人的热闹了,一个个简直大气不敢喘,有条不紊的下车,彼此也不寒暄,全都有条不紊的往东宫所在的巷子里走去。

本来迎出来的东宫的管事也尴尬了,搓着手站在半路上,进退不得。

外面西陵越一直没下车,这一群刚刚险些目击了一场凶案的夫人小姐们,鱼贯入府,待到把那煞星甩得远远的了之后全都忍不住唏嘘。

郭愫不巧也在这一群人之中。

她倒是没多话,被丫头扶着一路往前院的花厅走。

她的丫鬟有些得意的撇撇嘴:“昭王妃可不是那么好当的,那沈青桐当初还以为自己是占了多大的便宜呢,现在有的他后悔的!”

西陵越的臭脾气,简直声名远播,让人闻风丧胆的。

其实平心而论,一开始因为皇帝指婚的事,郭愫是很有一段时间心里都记恨着沈青桐的,毕竟大庭广众丢了那么大的人,她又素来被人捧着,性格骄傲,那对她而言,已经是奇耻大辱了。

可是今天看到这一幕,再加上最近已经对西陵越的事不怎么上心了,她反而是彻彻底底的放下了。

原还抱着幻想,或者私底下西陵越对自己的女人总不会拿出外面对待朝臣和下属一样的态度吧,可是现在看来——

还真是不妨多让。

“别人的闲事,和我们没关系!”郭愫道,心里幸灾乐祸的心思就相当的明显了。

这边他们主仆两个一路往里走,不经意的一抬头,就见临川公主提着裙子,笑眯眯的带着两个宫女左右观望着在逛园子。

那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一路上且走且看,整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傻丫头一样。

“是临川公主呢!”郭愫的丫头道。

郭愫笑了笑:“太子是她的兄长,她来观礼,也在情理之中的!”

言罢,她才又沉吟着转头看向了自己的丫头道:“再过一个年,临川公主就及笄了,宫里那确定是没有什么风声?陛下和庄嫔娘娘还没有张罗着给她议亲吗?”

她现在对西陵越和整个京城里的繁华锦绣都没什么兴趣了,自从前段时间从裴影夜的身上看到了崭新的希望,这段时间以来就总不可避免的执着于那一种可能和设想。

只要皇帝就是有和北魏联姻的打算,那么这就是她的机会。

虽然明明只是最微末的一点迹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却已经生成了她心中的执念,数月以来,每每想来都会忍不住的设想很多。

而其中原因,其实郭愫自己都说不清楚——

不知道仅仅是为了逃避常贵妃的势力范围,还是真的被裴影夜那卓绝非凡的男子动了几分真心,再也或者,只是单纯的只想要一个最好的前程?

总归是,这种念头,已经在心里深深的扎了根,疯狂的生长了起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西陵越和沈青桐的事,她反而是彻底的放下了。

小丫头自然不知道她会生出这样的妄念和心思来,只是说:“前几天还听秋艳姐姐说,夫人去侯府串门的时候,侯夫人有抱怨过,说庄嫔娘娘最近似是有些疏远她,好像是说,临川公主的婚事一直没动静呢!”

这么说来,皇帝就还是想要把临川公主留着,打着送去北魏的算盘了?

只要这条路子还在,那么她的机会就也还在。

郭愫用力的捏着手里帕子,正心不在焉的想着事情,冷不防走到前面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刚好有个人从斜对面疾行而过。

两个人都没注意,匆忙之下,就撞在了一起。

那男子本来走得很快。

郭愫一介女流,被他这一冲撞,就险些栽倒。

“小姐!”丫头赶紧一把扶住了她,抬头就冲着那人骂道:“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的啊?”

对面那人明显也是怒了,冷着脸看过来,还没等开骂,郭愫的小丫头就被吓得脸色一白。

“陈公子!”她嗫嚅了一声,下意识的往郭愫身后退了半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定国公府那位不成气候的二公子陈子旭,晋安公主的前驸马。

陈子旭本就是纨绔,也是个不受气的,被一个小丫头辱骂,当场就要发作,只是这一回头,却看到眉头紧蹙的郭愫俏生生的站在跟前。

郭愫的样貌生得不错,是那种气质温婉的典型的大家闺秀,再加上才名在外,身上多少有点自视甚高的孤傲,这又和一般的闺阁女子不太一样。

陈子旭这是第一次近距离的和她接触,登时就是眼睛一亮,也忘了斥责那丫头了。

郭愫对他的这种“仰慕”的眼神见的多了,尤其她对这人的印象不好,就格外的反感。

她强压着脾气,冷着脸屈膝一福:“公子见谅,婢子眼拙,一时没看清楚是您,并非有意冲撞,还请您不要见怪!”

“没事没事!”陈子旭忙道,说着就迎上来两步,有意的想要趁机套套近乎。

郭愫却是不动声色的略一侧身,冲他礼貌的略一颔首,就错开他身边,头也不回的径直走了过去。

这边沈青桐甩了西陵越,一个人先行进了东宫,对于这东宫里的格局她是再也熟悉不过的,不过最近她都格外的小心,毕竟上回当面和卫涪陵冲突了,而这东宫,怎么算都是卫涪陵的地盘,所以她也不打算生事,尽量的也不往人少的地方去,径直的就往花厅的方向走。

今天设宴,男女是要分席的,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敢去惹西陵越,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她是清楚的,那人的脾气坏,但是去的也快,冷静个几个时辰,他自己就能给自己找到台阶。

蒹葭和木槿跟在身后,看她心情很好的样子,蒹葭纳闷了好久都没敢开口问。

沈青桐去了花厅坐着,她话不多,就听着其他人寒暄,眼见着暮色降临,花轿临门的炮竹声响起,一群人就起身往大门口去看热闹。

沈青桐起身跟过去,刚走到花园里,却瞄见旁边的花丛里似乎人影一闪。

她的脚步一顿。

木槿也看到了,狐疑道:“是不是临川公主啊?”

正文 第208章

沈青桐脚下步子一顿,脑中飞快的思量,然后仍是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这里的人跟她都没有利害牵扯,不要多管闲事!”

她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无知少女,因为太懂得人心险恶,所以才更知道怎样才能不惹祸上身。

木槿见她如此,就也没有多言。

主仆一行随同众人往大门口走去。

太子大婚,朝中属于他党派的人自然不会错过献殷勤的机会,而即使是西陵越的心腹,为了全面子,十有八九也都来了,所以这一天的婚礼可谓盛况非常的。

大门口那里,七彩的礼花不断的在空中炸开,观礼的客人堵得水泄不通,有孩童兴奋的大声起哄。

沈青桐被挤在人群里,看着外面新娘被喜娘搀扶下轿,灯火妩媚,她莲步轻移的身姿,看上去竟是给人无限美好的错觉。

西陵钰也穿了大红的喜服,笑容满面的应付起哄的皇族子弟,一边牵着红绸,引新娘进门。

到底也是为了区别于第一位太子妃卫涪陵,这一次太子大婚的仪典就没有在宫里举行。

皇帝贵为当朝天子,自然不会纡尊降贵的来东宫参加典礼,而陈皇后又不在了,所以这天的仪式就直接由新人拜过天地了事。

观礼的客人很多,整个礼堂被堵的水泄不通。

只是——

太子妃卫涪陵并没有露面。

沈青桐对此没什么兴趣,同样的,也一点也不奇怪。

人群里却有人小声的议论——

“太子妃没来呢!”

“太子今天娶的也是太子妃啊,前面那个怎么来?这种场合,何必要自取其辱的来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这怎么就是自取其辱了?就算都是太子妃,也有个先来后到吧?而且原先的那位又是南齐的郡主,皇上和太子能不给南齐皇帝的面子吗?今天太子娶新妇过门,要换成是我,怎么都要过来,受她一拜,杀杀她的威风!”

“要不你就做不了太子妃呢,就这小家子气的,有什么意思?”

“可是她不来,还不得惹得太子殿下不痛快吗?”

“眼不见为净吧!”

……

两个十五六岁的官家千金混在人群里,小声的议论,因为是在晚上,再加上人挤人的,也没注意到沈青桐就站在她们身后。

沈青桐对这些事是没兴趣的,也不在意。

这时候,人群的外围,沈青音冷着脸站着,那副表情,和这里其乐融融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她身边的丫头觉得这样不好,忐忑之余,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劝道:“娘娘,这夜里天凉,要不咱们先回吧!”

沈青桐侧目看她。

她自从失了孩子之后,整个人就性情大变了,虽然进了东宫之后,西陵钰就从没想起过府里还有她这么一个人,她却也好像是对争宠完全失去了兴趣,成天里就阴沉沉的模样,身边的人全都敬而远之。

她这一回头,小丫头登时就吓得一个哆嗦,抖着嘴唇道:“奴婢……奴婢……”

话音未落,不料沈青音却是冷笑一声,语气轻松道:“那就回吧!”

小丫头倒是意外的愣住了。

然后就听她话锋一转,嘲讽道:“明天一早我还得当面给她敬茶呢,想见她,机会还不多得是吗?”

说完,就径自转身,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对于太子大婚的现场而言,她真的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存在,这样来了又去,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边大婚的仪典仍是顺利进行。

待到礼毕,新娘被送入洞房,宴席也就开始了。

因为这天钦天监测算出来的吉时比较晚,等到宴席开始,已经接近二更了。

女宾这边,太子妃卫涪陵没有过来,就由侧妃黄氏帮忙看着,但是今天到场的有皇族中的长辈,也有沈青桐这样,虽是同辈分,但是身份远在她之上的,所以黄氏也不敢以主人家自居,反而十分谦卑的应酬着,唯恐惹了谁的不痛快。

沈青桐坐在席间,旁边纪王叔的王妃倒是对她印象不错,见她一个小姑娘,也不怎么合群,就很热情的和她闲话家常。

沈青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还是首屈一指的,随口应付,倒是让纪王妃有了种相谈甚欢的错觉来。

沈青桐游刃有余的应付她,席间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赫然发现斜对面的一个位子是空的。

她的目光一顿。

木槿揣着心事,之前就一直有注意着那边,这会儿见她也注意到了,就赶紧低声的道:“王妃,临川公主一直没有过来,会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了?要不——”

沈青桐对那小公主是没有恶意的,略一思忖,就还是谨慎的道:“你别去!出去厅外看看,云鹏应该在。”

西陵越最近也对东宫这边防范极严,想来是会叫人盯着她这边的。

“可是王妃——”木槿立刻明白过来。

如果把云鹏支开了,那沈青桐这边……

“没关系,你去吧!我心里有数,今天就和纪王妃待在一起,谁也奈何不了我!”沈青桐看出她的疑虑。

木槿闻言,这才点点头,悄然起身,沿着墙角退了出去。

外面西陵越果然是安排云鹏跟过来了,木槿出去往左右一张望,他就从暗处走了出来:“怎么了?”

“你还真在呢!”木槿小声的嘀咕,却也顾不上多说,赶紧正色的道:“临川公主今天也出宫来参加太子大婚的庆典了,可是从新娘花轿临门的时候就没看到她,你去找找看吧,别是真出了什么事!”

云鹏抬头看了眼她身后灯火通明的大厅。

木槿道:“王妃就在这里,宴会结束前,不会离开的!”

云鹏想想他家王妃彪悍的程度,终是点头:“那好!我去看看就来!”

说完,一转身就又隐退到了暗处,飞快的消失不见。

木槿转身回了厅里。

纪王妃是个话唠的属性,这会儿正握着沈青桐的手,聊她家的小孙子聊的口沫横飞,一边还不忘了关心沈青桐道:“之前说你伤了身子,现在调养的怎么样了?越儿那孩子我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那脾气……呃,总归等你生了孩子,他当了爹了,总会有长进的!”

沈青桐只能扯着嘴角干笑,心里却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西陵越那种人,还是算了吧!

现在他们两个不怕死的彼此祸害就算了,何苦为难孩子?

这边纪王妃的一番金玉良言,她也不好不识好歹,就似是而非的假笑着应付,一直到婚宴接近尾声,倒是也没出什么乱子。

散席之后,沈青桐还是跟着纪王妃一起往外走。

对于她的亲近,纪王妃还是十分受用的,就热络的拉着她的手,说说笑笑的往前院走。

行至半路,突然有个丫头满面惊慌的跑过来。

她也没冲着沈青桐,看到纪王妃就直接就扯住了纪王妃的袖子,焦急道:“王妃,奴婢有些急事,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纪王妃一愣。

沈青桐已经心知不妙——

有人这是算准了她不会管闲事,所以干脆就迂回着找上了热心肠的纪王妃了。

那边纪王妃尚且一脸的茫然。

沈青桐当机立断的就想找个借口先脱身,但是那丫头有备而来,哪里肯给她这样的机会,已经飞快的凑到纪王妃耳边说了两句话。

旁边经过的人,纷纷侧目。

但是因为两位王妃的身份高贵,她们再好奇,也没人敢上来打听。

纪王妃听了那丫头的话,便是勃然变色。

“什么?”她呢喃一声,随后就打了个寒战,有些六神无主的样子。

那丫头赶紧转向沈青桐道:“王妃,奴婢们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麻烦您也跟着过去看看吧!”

沈青桐又不傻,刚想开口拒绝,这时候这院子里的客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那丫头突然抢上前来一步,抬手一个手刀,就把还在失神中的纪王妃砍翻在地。

沈青桐警觉的后退一步。

这时候却突然听到前面院子的方向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骚乱声,隐隐的似是听到有人大喊着抓人。

沈青桐伸手刚往袖子里摸去,这时候对面的花树后头,又一个人走了出来。

“王妃!是我!”那人似是怕极了她会开口喊人,立刻拉下本来压得很低的斗篷的帽檐。

“陈……太子妃娘娘?”木槿和蒹葭俱是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之前那丫头又闪身过来,连着拍了两下,就把两人也放倒在地了。

陈婉菱身上还穿着嫁衣,只是用了件神色的披风遮掩。

她面上一副焦灼之色的看着沈青桐,也知道对方戒心重,所以并不敢走近,只是语速飞快的说道;“临川公主是真的出事了,还有你们王府的那个侍卫……就在我院子里,我……我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说着,她就忐忑不安的直搓手。

临川公主在她的院子里出事?这是有人要借故嫁祸给她?

如果云鹏也栽进去了,那么——

这就是一箭双雕?

而有理由这么做的人,无非就只有一个卫涪陵了。

理由和逻辑上安排的似乎都很合理,只是么——

沈青桐看了眼站在陈婉菱身边的那个丫头,知道不管这话自己信不信,而已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好!”于是她也痛快,很果断的点头,说着又看了眼昏倒在地的纪王妃等人。

“前院好像也出事了,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她们的,我的这个丫头眼生,只要王妃你的丫头不乱说话,纪王妃这边应该也没什么事!”陈婉菱道。

沈青桐于是就没再说什么,跟着她闪进了花圃里,沿着僻静的小径往前走去。

沈青桐故意落后半步,就跟在陈婉菱那丫头身后。

两人见她一直跟着,也没什么小动作,就也由着她。

彼时陈婉菱的院子那边,却根本就不像是新嫁娘的新房,院子里灯笼点缀,屋子里红烛高照,可是本来应该在的喜娘却一个也不见踪影。

沈青桐在门口顿住了脚步。

陈婉菱回头解释:“我把她们支开了!”

沈青桐于是就没说什么,又跟着她进了院子。

陈婉菱往里走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着急的缘故,她的脚下似是突然被裙摆绊了一下。

“呀!”她低呼一声,就往走在前面引路的丫头身上扑去。

那丫头纵然不想扶她,此时也只是本能的伸手拦了一下。

沈青桐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当即一个箭步上前,顺手抖出藏在袖子里的一把短匕首,从后面探手过去,反手一拉。

鲜血溅出,喷了陈婉菱一脸。

陈婉菱整个人都呆住了。

而那丫头则只惊觉脖子以凉,下一刻就断了呼吸,身子直挺挺的栽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上。

陈婉菱本来正被她扶着,这时候失去支撑,再加上被鲜血的味道刺激到了,人也没了力气,木偶一样顶着满脸血摔在地上,瘫软的起不来。

沈青桐面上神情冷静,只是匆忙的看了她一眼。

“你——”陈婉菱结结巴巴的。

这时候,院子外面已经听到一大片匆忙的脚步声往这边来了。

陈婉菱面上以慌。

沈青桐却弯身在那丫头身上把匕首上的血色一擦,然后就在陈婉菱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飞快的踹开门窜进了人家的新房里,然后一矮身,滚进了大床底下。

陈婉菱简直应接不暇,正在发愣的时候,院子外面西陵钰已经带人杀了进来。

正文 第209章 取舍

陈婉菱坐在地上,面前守着一具尸体。

因为惊恐,那婢女的眼睛圆瞪着,颈边伤口的血还在汩汩的往外流。

陈婉菱打了个哆嗦,飞快的把裹在身上的斗篷扯掉。

西陵钰带人冲进院子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倒抽一口凉气。

陈婉菱目光呆滞的抬头看过去,“殿下!”

言罢,眼泪瞬间就流了一脸。

西陵钰这才快走两步过去,伸手把她拉起来,“没事吧?”

陈婉菱摇头,她是真的害怕了,眼泪止不住的流,手指颤抖的揪着西陵钰的袖子道:“我怕!”

这时候西陵钰身边的侍卫已经飞快的检查过那个婢女的尸体,拱手道:“殿下,一刀封喉,这丫头已经死透了!”

西陵钰转头看向了陈婉菱。

那侍卫才道:“属下斗胆,敢问娘娘,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陈婉菱浑身都在发抖,哽咽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叫人又没有人应我,又听到远处好像有人在喊抓贼,我害怕,就想着出来看看,结果——结果有个人影在这院子里一晃,这个丫头刚好从外面进来,他……他杀了人,还……还想杀我!”

这么说着,她就越是用力的抓着西陵钰的袖子,哀哀痛哭道:“还好殿下来了,他就匆忙的跑掉了!”

说完,就埋头进西陵钰的怀里,不露面了。

西陵钰倒是不怀疑她的。

纵使那个丫头看着眼生,可是毕竟他是一国太子,哪里会把府里的下人都认出来的,当即也没多想,只一手揽陈婉菱,一边问侍卫:“还有别的线索吗?”

“没有!”那侍卫道:“就这里,然后后花园那边死了几个人,管家带人去处理了,别的客人也都没事,只是好像听说临川公主不见了!”

“临川?”西陵钰沉吟,对这个妹妹,他显然没怎么放在心上,“那丫头没个定性,许是跑那里玩儿去了,让人去找一找。既然没有别人受伤,死了几个侍卫也不算什么大事,就不要声张了!”

“是,殿下!”侍卫明白他的意思,今天他大婚,如果有闹出了丑闻,就不好看了。

“去吧!”西陵钰挥挥手,侍卫们就抬着那具尸体退下了。

这时候被支开的芸儿等人已经匆匆赶了回来。

见到院子里的血迹,都是一惊,“娘娘!”

“你们做什么去了?”西陵钰不悦的问道。

众人匆忙的跪下,告罪道:“之前府里的管事过来,说前面有客人喝醉了,人手不够,让我们过去帮忙,奴婢们……我们……”

一群奴才,全都战战兢兢的。

西陵钰心里多少有数,以为这是和卫涪陵有关的,他也没当着陈婉菱的面追究,直接挥挥,“备水来给你们主子洗洗!”

“是!”丫头们如蒙大赦,赶紧的去了。

既然客人都没事,西陵钰就没管前院的事,梳洗之后,就直接歇在了陈婉菱这里。

新婚之夜,他还要用到陈家,所以不想给人把柄。

新婚燕尔,这位新娶的太子妃又是个温柔似水的大家闺秀,和卫涪陵那心比天高的主儿根本就不是一类人,又和东宫的那些侧妃侍妾们刻意逢迎的矫揉造作也大不相同,于是导致太子殿下过分的冲动了。

头顶的床板动的惊天动地。

好在是太子妃的闺房,大婚之前,包括床底下在内,这屋子里的所有角落都仔细的打扫过,沈青桐才没被落一身灰。

虽说听西陵钰墙角这种事,她是最有经验不过的了,可是这会儿趴在床底下,听着这动静也是直想骂娘!

沈青桐觉得,她肯定是哪辈子有挖过他们西陵家的祖坟,这一大家子,真是轮番上阵,变着花样折磨她啊。

折腾完上辈子,又换这辈子,这还有完没完了!

这一刻,真的是欲哭无泪,身无可恋。

床上西陵钰异常神勇的折腾了大半宿,直到四更多才消停下来。

陈婉菱虽然揣着心事,但是被折腾的也是整个人都散架了,根本就撑不住。

两个人大被同眠,相拥而睡。

床底下,沈青桐睁着眼睛趴在那,她却是不敢睡的,唯恐睡过去再做个噩梦,或者动一下的,这要是被人从太子和太子妃洞房的床底下拖出来……

那就真说不清楚了。

*

而沈青桐失踪,西陵越自然也么办法声张。

他不能以此为理由搜查东宫,而一旦走漏风声,让西陵钰知道沈青桐下落不明,这又是把柄和漏洞。

府外的马车上,他冷着脸,一直坐到东宫里客人散尽,有恢复了宁静。

云翼从墙壁后跳出来。

他睁开眼,问:“怎么样?”

“太子歇在新娶进门的太子妃那里了,府里收拾了侍卫的尸首就没事了,没人提到咱们王妃!”云翼道。

西陵越盯着他。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云鹏也没找到,还有——临川公主也下落不明。太子以为她回宫了,就也没管,可是属下查过东宫那些侍卫的尸首,应该是云鹏杀的!”

西陵越沉吟片刻,仍是面无表情的道:“叫人进宫传信父皇,就说临川下落不明!”

这件事必须有个取舍,用临川公主的事情分散走其他人的注意力,这样才不会有人注意到沈青桐也不见了。

说完,他就退回马车里。

木槿一急:“王爷!王妃——”

“她还在东宫!”西陵越道,砰地一声合上车门:“云翼你盯着点儿这边!”

*

西陵钰大婚,皇帝是给了他恩典的,所以他有三天的时间不用上朝。

这样一来,次日这两人就都没起得太早,一直到天亮,有人过来催请,两人这才起身穿衣。

因为上回在宫里的事,西陵钰对陈婉菱的印象是很不错的,识大体,懂进退,再加上一夜缠绵,这天起来,对她又格外的亲昵一些。

陈婉菱先起身,找了里衣披上就要下床:“臣妾伺候殿下更衣!”

西陵钰有意使坏,就从被子底下一把扣住她的纤腰,把她往怀里带。

陈婉菱睡醒了也就记得床底下还有个沈青桐了,想着昨夜自己新房里的动静都被她听去,顿时就窘迫的无地自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她匆忙的伸手去推西陵钰:“殿下,别!丫头们都等着呢!”

这时候,四个丫头已经捧着两人今天要穿的衣裳垂着脑袋站在门内了,另有两个也是垂眸敛目的端了洗脸水进来,摆到了墙角的盆架上。

西陵钰见她娇羞满面的模样,心里越发的受用,想着她是新嫁娘,也怕她当着下人的面,脸上挂不住,就也没有胡来,只是在她腮边亲了一下道:“你是本宫的太子妃,夫妻之间,哪儿那么多忌讳的!”

说完,就掀了被子下床。

他这话,明显是说给下人听的。

是个给陈婉菱撑腰的意思。

陈婉菱的心弦微微颤动,又怕自己失态,于是也赶紧跟着下床,带了丫头一起伺候他洗漱更衣。

陈婉菱也是正牌的太子妃,东宫的主母,今天一大早自然要去前厅受东宫各房妾室的跪拜大礼的。

两人洗漱完,因为西陵钰在这里,下人们就也没着急,又传膳过来伺候两人吃了,两人这才出了门。

陈婉菱去了前厅,西陵钰倒是没有跟着一起,而是去了书房。

陈婉菱这一早上都提心吊胆的。

这屋子里没有任何的动静透出来,如果不是她确信自己亲眼看到沈青桐钻床底下了,这时候都要觉得是自己做了一成梦,这屋子里根本没有藏着人。

为了不被人发现她的心虚,她一个早上都在极力隐忍,从头到尾眼睛都没往床那边看,这时候跟着西陵钰一起出来,虽然心里好奇,很想回头看一眼那屋子,到底也是忍住了。

这边她还想着要怎么应付和卫涪陵的首次交锋,就也无暇他顾,赶紧的把心思都移到了自己的正事上面,一路带着十二分的小心谨慎去的前厅,却赫然发现,和昨天大婚的仪典一样,卫涪陵根本就没露面。

因为妻妾尊卑有别,其他人虽然看不起她这个陈家送进来占位子的棋子,但是当面也不敢造次。

所以妻妾之间的这第一次见面,一切都还算顺利。

待到逐一认了人,又打赏了下人一些赏钱,这里也就散了。

陈婉菱被两个大丫头扶着往回走,脑子里不自觉的又开始想沈青桐的事。

今天一个早上她都没察觉到有人在屋子里的迹象,难不成黎明那会儿趁着他们睡着了,沈青桐就已经溜了?

芸儿看她心不在焉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就开口问道:“娘娘是昨儿个累着了吗?看着脸色不大好!”

陈婉菱到底是不敢大意的,想了想道:“我昨天被吓着了,就一直觉得心口憋闷,不是很舒服,你们去给我请大夫过来看看吧!”

“奴婢去告诉太子殿下吧!”芸儿听她说不舒服,可不敢怠慢。

陈婉菱赶紧拉了她一把道:“我们初来乍到,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府里肯定有自己的大夫,你们一起去,找管家问一问,顺便认认路,也混个脸熟!”

芸儿听她说的在理,就点头,拽着另一个有些唯唯诺诺的大丫头一起去了。

其他人陪着陈婉菱回到住处,陈婉菱没叫,她们就自觉的没有跟着进门。

陈婉菱装作若无其事的往里走,走到门口推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颗心砰砰直跳,狠狠的闭了下眼,这才鼓足勇气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的摆整齐,显然早上她走过之后就有人过来收拾了。

只是陈婉菱的目光往旁边一扫,就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那里,沈青桐大大咧咧的坐在一把椅子上,本来应该摆在中间圆桌上的一碟糕点和一盘水果都被移了过去。

彼时她一碟子糕点早就翻乱了,她拣了自己爱吃的,都拿去填肚子了,剩下的七零八落的留在盘子里,瓜果盘子也空了一小半,彼时她正抓这个苹果啃得津津有味。

听到开门声,沈青桐就只是象征性的抬起眼皮看了眼。

陈婉菱则是吓得几乎当场昏倒。

她转身,赶紧关了房门。

沈青桐道:“这么早回来?一切顺利?”

“你……”陈婉菱哭笑不得,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而更多的是因为知道昨晚她一直窝在床底下听房,这会儿脸上就羞窘非常,恨不能找个窟窿钻进去。

沈青桐其实不怎么喜欢吃苹果,但是盘子里的,除了一串提子被她吃光了,剩下的都没什么好吃的,她也就随便啃了两口。

这会儿肚子算是填饱了,她就随手把苹果扔回去,然后拍了拍满是褶皱的裙子站起来。

陈婉菱咬咬牙,终于做了个大胆的决定,道:“你等一等,我找套衣服,想办法帮你混出去!”

说完,就要转身去找丫头的衣裳。

“你别去了,我不走!”沈青桐在她背后淡淡的开口。

陈婉菱大为意外,脚步顿住,半晌方才一寸一寸的回转目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沈青桐撇撇嘴:“如果真那么容易混出去,那我一早也就自己出去了,用不着等你回来帮忙。这里是东宫,当朝储君的府邸,再加上昨晚出事闹了刺客,今天的守卫势必更加森严,我的脸,瞒不住太多人,很容易就被发现的,到时候连累到了你——你确定你不怕?”

这东宫,陈婉菱也是初来乍到,所以,她也的确是没把握的。

陈婉菱跟着就犹豫了,咬住了嘴唇,面上神色略显焦灼。

沈青桐在这屋子里踱步。

真是缘分,这个院子,恰是前世的时候她住的那一个,只是如今陈婉菱是正妃,所以屋子里的布置比她那时候要华贵的多。

“那要怎么办?”陈婉菱是真的无计可施了,半天之后,只能再次开口。

沈青桐淡淡的一笑:“回头能走的时候,我自己会走,毕竟——咳!”

她说着,就已有所致的瞄了眼里面的那张大床:“床底下的地砖,太凉了!”

陈婉菱想到昨晚的事,脸上顿时爆红,一瞬间,几乎整张脸都烧着了。

沈青桐倒是没有打趣她的意思,说起这话的时候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继而话锋一转,再次看向了陈婉菱道:“横竖现在有时间,我也出不去,不如咱们聊点儿正经事吧。”

陈婉菱心里警觉,不由的就有几分心虚。

沈青桐看在眼里,唇角勾起的笑纹就越发深刻了三分道:“昨晚的那个婢女,是怎么回事?”

正文 第210章 神秘的幕后黑手

陈婉菱面上表情略一僵硬,已经本能的有些心虚了。

沈青桐挑眉:“昨天是她威逼你去诱我过来的?看在你最后迷途知返的份上,那件事,我不与你计较了,咱们可以就此揭过,不过,暗算我的这笔账,总是需要个人来埋单的。说吧,把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你的事我既往不咎!”

她说这话时候的神态高高在上。

陈婉菱看在眼里,莫名的就觉得胸口憋了一口闷气。

她咬着唇,盯着沈青桐在看,似乎是在抉择。

最后,便是大着胆子开口道:“你现在是在东宫!”

话,她倒是没有说的太明白,言下之意却很清楚——

沈青桐现在身陷东宫之内,如果她现在叫人进来,那么沈青桐就绝对是完了的。

沈青桐听了这话,却还是没事人一样。

她又挑眉笑了一下,“怎么,吓唬我啊?其实真的没这个必要,且不说你坑了我之后,我家王爷必定不会放过你,而是——这话你昨天不说?你藏了我一夜,这会儿才想起要抖出来,说出去,太子会怎么理解你的居心和用意?”

陈婉菱不是卫涪陵,卫涪陵的背后是真个南齐朝廷,就是皇帝都要对她容忍几分,可是陈婉菱——

她只是定国公府送进东宫占位置的一颗棋子而已。

她的行为稍有差池,只要被西陵钰厌弃,那么她在陈家刚刚站稳了的脚跟也一样得垮台。

这一点,陈婉菱显然也清楚。

她咬着唇,神色之间还是颇多犹豫。

沈青桐道:“你总不至于是想要我把这笔账记在你的头上吧?”

哪怕只正面接触了这一次,这位昭王妃的行为举止也是太邪门了。

陈婉菱心有余悸,根本就不敢惹她,更遑论她身后还有个出了名不近人情的昭王西陵越。

在这件事上,陈婉菱是真的无从选择。

沈青桐见她还在犹豫,就作势要站起来道:“或者咱们现在就一起去找太子殿下聊聊,其实我还是比较好奇,皇上降旨给你赐婚之后,那是九月初几来着,有天晚上,听说你一个人三更半夜出府游玩去了?那天你是去哪儿了?”

陈婉菱闻言,脸色刷的一白,猛然抬头再看向她的时候,眼底恐惧的神色根本就无从隐藏。

沈青桐只是微笑。

陈婉菱颤巍巍的道:“你……你们监视我?”

显然,监视陈家,不可能是沈青桐一人所为,必定是昭王府的眼线了。

沈青桐坦然的点头承认。

陈婉菱的嘴唇上已经咬出了鲜明的几排牙印。

最后,她便是彻底的泄了气,手扶着旁边的桌子,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慢慢的道:“那天,我是被人掳走的,掳走我的人,就是昨天的那个女人!”

沈青桐也不打岔,只是听着。

陈婉菱缓了缓神,继续道:“她说要我帮她做件事。”

沈青桐了然:“就是昨天晚上的事儿?”

“嗯!”陈婉菱点头,因为心中还有些惊悸,她的神情看上去就极为忐忑和紧张,“她要挟我,说如果我不听她的,她随时都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我。那时候皇上刚下旨指婚,如果让我祖母知道我深夜被人掳劫的事,她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我回去之后也不敢声张,可是后面的两个月,那女人却再没有出现过,直到昨天,她……她居然混进了东宫,摸到这里来了!”

昨天的那个婢女,是东宫以外的人假扮的。

纵然当时西陵钰和府里的侍卫都一眼没认出来,可是经过这一个晚上,她的身份,这会儿肯定已经遭到怀疑了。

但是听了陈婉菱的说辞,沈青桐却难免有些失望——

那么个女人,显然也不可能是什么幕后黑手,充其量也就是操纵于别人手中的棋子而已,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就算现在尸体落在了西陵钰的手里,她的真实身份恐怕都很难被查出来的。

所以,这条线索,就算是断在这里了。

定了定神,沈青桐重又开口道:“昨天晚上,她要你骗我过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陈婉菱的面色微微一红,目光更是心虚的闪躲了一下。

沈青桐皱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陈婉菱这才有些尴尬的开口,小声的道:“她说太子殿下一直……一直心仪于你。”

西陵钰的那点花花心思和特殊癖好,沈青桐早就见惯不怪了。

陈婉菱说这话的时候,还怕她要恼羞成怒的,但见她听故事一样散漫的表情,心里就更是惊疑不定。

她看怪物一样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沈青桐。

沈青桐等她半天没了后话,就不耐烦了,又瞪了她一眼。

陈婉菱这才又继续说道:“她想把你骗过来,然后偷袭……”

那女人的原话是,太子对昭王妃惦记已久,如果给他机会让他一亲芳泽,他肯定也只会将错就错,什么事都要等到成其好事之后再说。

沈青桐听到这里,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是真的把这事儿当笑话听了,笑过了之后才又问陈婉菱道:“那你后来为什么又反悔了?”

陈婉菱这时候已经破罐破摔,根本就懒得去揣测这个神经病一样的昭王妃的心思了。

她木着一张脸,道:“染指弟媳,这对太子殿下没有好处,而且如果真的出了事,昭王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太子殿下真的会犯糊涂,我这就是坑了他了。如今我已经嫁入东宫,害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倒是拎得清!”上回宫里出事的时候,沈青桐就看出来了,这个陈婉菱不简单,所以这一次她会做出这样的应对和反应,反而也不奇怪了。

只是她人在这里多一刻,陈婉菱的心里都多一刻的提心吊胆。

陈婉菱于是冷冷的别过脸去,道:“既然你也没吃亏,就照你说的,这件事咱们揭过不提,我会想办法帮你混出去的,事后咱们两清!”

沈青桐不动如山的坐在椅子上,只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不置可否。

她不说话,也不知道心里到底在琢磨些什么。

陈婉菱是越看她越不顺眼,本来也想端着面子不理她的,只是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霍的又在抬头看向了她,语带讽刺的冷笑道:“昨天的那个女人,我是不认识的,王妃难道看着她也不觉得眼熟吗?”

沈青桐回过神来,只是心思微微一动,也就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她笑眯眯的,手指轻轻的叩击桌面,挑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

陈婉菱道:“如果这一次太子真的因为你而犯下大错,那么这件事上,最大的受益者会是谁?”

太子如果真的把自己兄弟媳妇给睡了,这样的德行有失,势必成为昭王一党咬住不放的突破口。

这样的事,可不是小事情,一旦发生了,极有可能会危及他的储君之位的。

这件事的利害关系,因为上辈子太子走的就是这条路,所以沈青桐可比陈婉菱了解多了。

这时候她也只是觉得有趣——

太子虽然资质平庸,但是娶回来的女人,却个顶个的精明能干啊。

这个陈婉菱,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这就知道趁机挑拨她和西陵越的关系了?

只是,她却又很清楚——

这件事,不会是西陵越做的。

虽然他必然不在乎头上是不是多一顶绿帽子,也不是说她对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多有信心,只是因为这一世的局面和前世还不太一样,前世的时候,卫涪陵没有跳出来搅局,皇帝对他一直都还算是比较信任的,所以后面西陵钰和沈青荷的事情东窗事发之后,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西陵越对此是知情甚至是默许的,这样一来,就把所有的矛头都直指了太子西陵钰,再加上西陵越火上浇油的又掀出了太子在政事上隐私舞弊的弊端来,两罪并罚,借着这股东风,才将西陵钰从太子的宝座上掀了下来。

而现在,皇帝本来就对西陵越起了疑心,怀疑他有狠心对陈皇后见死不救的前科,这时候如果他的王妃又离奇的被西陵钰睡了,皇帝只怕也极有可能会怀疑这是他自导自演,要嫁祸给西陵钰的一招必杀技。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西陵越是不可能做的。

只是这样一来——

这个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就又有待追查了。

一方面毁掉太子的名声,一方面又让皇帝怀疑到西陵越无所不用其极夺位的野心,这可是个一箭双雕的阴损法子啊。

一起把目前皇位上最有资格和实力的两位皇子都拉下马,背后那人肯定是为了给自己腾地方上位的。

而且他能做到这一步,又说明他对东宫和昭王府的公事私事都一清二楚,在背地里运作和盯着他们都不止一两天了。

这个人,想要排除障碍之后,自己上位?

是常贵妃在替西陵卫谋划?

沈青桐对她的家底是清楚的,说她在宫里收买人心,培养几个心腹还有可能,可是若要说她能明察秋毫的操纵这么大的局——

她可没这个本事!

那么,难道是卫涪陵吗?

有可能是她,但是就她之前做的那些事,在西陵越眼里不过就是小打小闹,她对西陵越的底气,其实摸的也不是那么清楚的。

而且最主要的一点是——

如果是卫涪陵,她要在东宫里设局坑自己的话,这东宫就是她是主场,以她的手段和心机,怎么可能最后出现这样功亏一篑的局面呢?

只是如果和常贵妃还有卫涪陵都无关的话,沈青桐就真的是两眼一抹黑了,对于背后那人的真实身份,完全的摸不透。

难道——

会是皇帝的哪个兄弟吗?

这边她自顾自的想事情,陈婉菱却因为她那种无所谓的态度而大为意外。

“会不择手段这么坑害太子殿下的是什么人,你心里应该比我有数,这样的自欺欺人,有意思吗?”陈婉菱见她半天没反应,忍不住的又道。

沈青桐这才收拾了散乱的思绪,仍是一脸无所谓的笑道:“那好,等回头回去了,我当面问问他!”

这么大的事,她居然真当是夫妻两人之间寻常的私房话一样来随便说了吗?

陈婉菱惊的目瞪口呆。

这时候,院子里已经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芸儿道:“大夫您请!”

然后是东宫管家的声音:“娘娘真的没有大碍吗?要不我还是去跟殿下说一声吧?”

话音未落,就听一个小厮惊慌失措的追着进了院子,大声的道:“管家,管家快!庄嫔娘娘造访,车驾已经到了大门口了,快去接驾!”

“啊?”众人都是意外的一愣。

管家定了定神:“你说谁?”

庄嫔又不是皇后,就是当年的陈皇后,出一趟宫门也不是这么随便的,怎么可能说来就来了?

“咱们府里昨夜有事,都只顾着清理咱们自家的府邸了,小的一大早才听到消息,昨夜临川公主来咱们府上赴宴之后就失踪了,宫里派人秘密找了一夜,庄嫔娘娘这一次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快走!去看看!”管家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再不敢迟疑,匆忙的就带着小厮走了。

这边的屋子里,沈青桐也是意外的一惊。

只是外面芸儿带着大夫已经往这边来了,她也不再当,两步进了内室,一弯身,又滚到了床底下。

这边西陵钰的书房里,院子里摆着刘具尸,是昨夜被杀的侍卫,他的脸色阴沉,盯了半晌。

旁边跪着他的心腹侍卫,已然是一脸的冷汗。

“六个侍卫,一个婢女,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混进本宫的府邸里来兴风作浪,现在你告诉本宫,你不知道是什么人?”西陵钰道,咬牙切齿。

正文 第211章 软禁

那侍卫跪在地上,面有愧色,也不敢狡辩,只是汗颜道:“属下无能!”

“你是无能!”西陵钰怒道:“一个晚上,你就在本宫的府邸里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本宫的太子妃险些被劫持,后院里又莫名其妙留下这么多身份不明的尸首,这事情传出去,你让本宫的颜面何存?”

“属下无能,甘愿领罚!”那侍卫也不敢说别的,只一个劲儿的请罪。

西陵钰也知道冲着他发火也于事无补,虽然心里气恼,这时候却不是他发脾气的时候。

面前压下心里的怒气,他说:“还不去把这些尸体都处理掉?是要等着被人发现,来揪本宫的小辫子吗?”

那侍卫闻言,如蒙大赦,赶紧磕头:“是!”

西陵钰却是抬脚就朝院子外面走去。

“殿下!”来宝小跑着赶紧去跟,不解道:“您这是要去哪儿?”

西陵钰也不回答,只是大步往前走,待到进了后花园,他才突然脚步一缓,冷冷的道:“去给本宫叫两队侍卫过来,去卫涪陵的院子外面待命!”

说完,仍是冷着一张脸大步往前走。

来宝的心里一惊——

他家殿下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昨夜的事情是和太子妃娘娘有关吗?

如果真是,那事情可就大了去了。

后院里妻妾争宠,本来就不算什么事,可是在太子大婚当夜,又是派刺客,又是派杀手的,这就绝对是史无前例了。

西陵钰脚下健步如飞,很快就走了个没影。

来宝回过神来,也不敢怠慢,赶紧往附近就近的叫了两队巡逻的侍卫,一路往卫涪陵的去处狂奔。

而卫涪陵那边,这一整个晚上也的确是都没闲着。

她要打探各方面的消息,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打听,再加上她人在这里,根基也的确是尚浅,故而是派出去身边所有的亲信,正在多方打听消息。

青青不敢擅离她左右,这会儿屋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陪着。

卫涪陵面色凝重的坐在桌子旁边,早膳也没吃。

青青看着桌上热了一遍又凉透了的饭菜,心疼的劝道:“娘娘,您的身子要紧,不管怎样,都好歹是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卫涪陵这人素来冷静,这时候却难得的失控了。

她真心烦意乱,听了青青的声音,便是恼怒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沉声道:“都是废物!人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本宫养了他们这么久,好不容易需要用到他们一回,他们就给我这样办事的?出师未捷?本宫只是要他们去杀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沈青桐,而且路子也都给他们指好了,他们都还能给我搞砸了?还有你手底下的那些奴才,怎么打听个消息也这么久?”

青青被她骂了也不生气,更不敢还嘴,只道:“昭王那两个贴身侍卫的身手并不是一般的死士能应付的,而且二殿下给的人,虽然跟着娘娘来了这边,可一直都是蛰伏未动的,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中间会出现差池,也是——”

青青本来只想安慰她,但是卫涪陵这一次是明显恼羞成怒了。

她恼怒的很过去一眼。

青青的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登时噤声。

卫涪陵看着她面红耳赤的模样,也知道自己这样发脾气根本于事无补,可是心里憋着的一口闷气散布出去,她的脸色就始终难看。

勉强定了定神,她才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道:“昨天陈婉菱院子里的又是怎么回事?那个纪王妃……”

纪王妃被那女刺客拍晕了,后来醒来之后就把事情都如实的说了。

无非就是一个眼生的婢女找过去,说临川公主出了事,结果带着她要过去的路上,又偷袭把她打晕了。

至于蒹葭和木槿——

宴会散了之后,西陵越没见沈青桐出去,就让云翼过来接应了,云翼照过来,看到俩丫头晕在地上,为免惹祸上身,赶紧就把俩丫头带走了。

纪王妃出事,这不算什么大事,可是——

沈青桐失踪了。

在木槿和蒹葭醒过来,问清事情的经过之前,这件事是绝对不能生长的,万一是太子做的,这一旦闹到,他就有可能恼羞成怒,一不做二不休的对沈青桐不利,而如果不是他做的——

知道沈青桐失踪,他也势必趁火打劫,偏巧这里又是东宫,是他的底牌,从这里和他抢时间抢人,西陵越还是不占优势的。

云翼提了两个丫头回去,西陵越果然也是这个意思。

待到弄醒了俩丫头,追问,知道陈婉菱出面的事,西陵越马上就让云翼去陈婉菱那边找,可是等云翼过去的时候,那边女刺客死了,陈婉菱的脸上的血也洗干净了,人家新婚夫妻颠鸾倒凤的在屋子里折腾,云翼插不上手也帮不上忙,只能铩羽而归。

当然——

那屋子里来人打的热火朝天的,他也绝对想不到他家王妃人会在那个屋子里藏着呢。

他急着找人,就连听墙角的欲望都被压下去了,赶紧回去给西陵越通风报信。

这边西陵越为了防范西陵钰趁火打劫,对外就始终没有声张,虽然心里也气也闷,可是——

他到底还是了解那个女人的,就算她真落到别人手里了,那么最起码,线索也会留一点下来,好给他追查的。

这样无声无息的,他反而更愿意相信,她其实没事,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暂时不方便传递消息。

当时纪王妃醒来的时候自然问过沈青桐的去处,西陵越说受了惊,他要带着人先走。

纪王妃自然不会怀疑,后来东宫的人把那女刺客的尸体给她认了,她也认出来就是暗算她的人。

既然大家都是有惊无险的,而女刺客又死了,这事情自然也就揭过了。

青青把这些事情又在心里捋顺了一遍,也是百思不解的:“那女刺客的身份,太子叫人去查了,可是没有查出来。据说当时是她误打误撞闯进了陈婉菱的院子里,在混乱中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杀了,却不知道是咱们的人做的,还是昭王的人……”

“照纪王妃的说辞,她的目标也应该是沈青桐的!”卫涪陵沉吟,“可是到底又是什么人会这么做呢?”

她用了临川公主为饵,本来是想,沈青桐似乎对临川公主的印象不错,应该会中计的,却没有想到最后还是失策了。

至于陈婉菱那边突发的意外,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当然的,知道的,也只是大众版本——

被陈婉菱刻意隐藏了某些关键信息的版本。

“这个就不知道了!”青青摇头,面上神情也是一筹莫展:“会不会是常贵妃?”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砰地一声。

青青吓了一跳,匆忙转身,就见西陵钰满面煞气的站在门口。

他背光站着,阴影打下来,面上表情越发显得阴森。

青青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腾起来,打了个哆嗦之后才慌张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话音未落,西陵钰已经大步闯了进来。

“殿下!”青青本能的就迎上去阻拦,却被他一把推开。

卫涪陵皱了眉头起身。

西陵钰几步到她面前,连话都不带说的,抬手就以巴掌把她扇出去老远。

他这盛怒之下的力道,早就没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储君气度。

卫涪陵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跄出去好几步,扑在了墙角的桌子上,把上面的一盏琉璃灯撞落在地,五彩斑斓的碎片四溅开来。

卫涪陵从小就是金尊玉贵的郡主,即使南齐的太后不待见她,刻意的不叫她好过,也是从来没人动过她一指头的。

西陵钰这一巴掌下去,打得她有点懵,头目森然,趴在那桌子上,半天没反应过来。

“娘娘!”青青却是心疼的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转身就扑过去搀扶。

卫涪陵的半边脸都麻了,嘴角滴了鲜血出来自己都没有察觉。

青青扶着她。

她慢慢站稳了身子,一寸一寸的回头看过来。

西陵钰站在那里,眼底的怒意沸腾,看着大有一副要杀人一样的架势。

卫涪陵盯着他,最后却是怒极反笑。

“你打我?”她问,三个字,都是用了很大的力气,从牙缝里缓慢的挤出来的。

西陵钰显然也不是一时冲动,此时更是面不改色,他抬手指着她,同样也是语气冷硬的道:“本宫不杀你,但你若是真有那样的胆气,大可以自己一头撞死在这屋子里。但是卫涪陵,本宫今天告诉你,本宫对你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了,我的府邸里,容不得你再不知天高地厚的兴风作浪!别以为你是南齐的郡主,本宫就奈何不了你,本宫的大婚之日,你指使一群奴才去刺杀陈氏?你做了这样的事,就是拿到南齐太后的面前也说不过去吧?”

谁会在他的大婚之日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刺客放进他的府邸里来?

而且种种迹象显示——

陈婉菱的院子里出了人命,他就有理由怀疑是针对陈婉菱的。

上一回她在宫里杀人未遂,这一次居然变本加厉,把毒手下到自己后院里来了?

西陵钰倒不是有多偏袒陈婉菱,只是——

卫涪陵这么做,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太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了。

陈婉菱听完他的话就知道他是误会了,可是与其让他发现自己是联合了外人在找昭王府的麻烦……

还不如当她只是小肚鸡肠的和后院里的那些女人过不去吧。

西陵越撂下了狠话,甩袖就走。

卫涪陵此时还有点儿站不稳的没缓过劲来。

青青急了,赶紧松开她的手会要去追:“殿下!”

话音未落,却被卫涪陵死死的攥住手指,给拉了回来。

西陵钰和来的时候一样,健步如飞,头也不回的就冲出了院子。

走的太快,和院子外面匆忙跑进来的小厮直接撞在了一起。

“大胆!”来宝怒喝一声,“冲撞殿下,你瞎了吗?”

西陵钰倒退半步。

那小厮则是直接跪下,伏在了地上,也顾不上告罪,只道:“殿下,您快去前面看看吧,庄嫔娘娘闹上门来了,管家去和她讲道理,她根本就不听,说咱们要是交不出临川公主去,她就要……要和殿下同归于尽!”

这狠话放的,是有点过了。

西陵钰本来就心情不好,登时脸又黑了几分,狐疑道:“庄嫔?”

那小厮趴在地上,也不敢抬头,使劲的擦了把汗道:“昨儿个客人太多,咱们府里的人都没顾上,原来昨儿个夜里,临川公主根本就没有回宫。就说下半夜的时候宫里还来人问了,管家也没多想,只当她是回去的路上耽误了,就也没有去惊扰殿下和太子妃娘娘。”

小厮说来,也是焦头烂额,偷偷拿眼角的余光抬眸瞄了西陵钰一眼,这才小声的道:“昨儿个纪王妃不是说临川公主……”

之前西陵钰也只当临川公主只是女刺客编排出来的一个借口,这么看来,却不是空穴来风的。

“怎么不早说!”他恼怒的踹了那小厮一脚,就往门外冲去。

卫涪陵也听了动静,走出来,站在门口。

西陵钰走了两步又想起了她,就回头,恶狠狠的道:“给本宫封死了这个院子,从今天开始,这个院子里的人都不准出去!”

言罢,大步的走了出去。

门口,卫涪陵倒是一脸的无所谓,神色凝重的盯着院子里的阳光,喃喃的道:“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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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2章 冲突

西陵钰一去不回头,青青急的都要哭了。

“娘娘,现在怎么办啊?太子殿下这一次是动了真格的了,您方才为什么不服个软,跟他解释一下啊!”

卫涪陵的心思却全部在此,冷笑道:“迟早也会走到这一步,意料之中的结果罢了,你慌什么?”

“可是——”青青还想说什么。

卫涪陵已经扶着门框转身,神色凝重的忖道:“事情好像真有点不对劲,庄嫔母女,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按理说昨天的正主既然都已经脱身了,那么也就应该没她什么事了,为什么还会因为她而闹出乱子来?”

这么一想,她便是脑中灵光一闪:“昨晚那个女刺客,到底是什么人?难道——这一切都是和她有关的吗?”

青青道:“娘娘,这个时候,我们都自身难保了……”

卫涪陵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不以为然道:“他不是也说了,他不会杀我的!放心,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动我的,不过就是软禁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青青却没她这么想不开:“娘娘,可是今时不同往日,陈家小姐过了门,她也是太子妃,偏偏您又在这个时候被太子殿下厌弃,奴婢是怕后院的那些贱人落井下石……”

卫涪陵从小到大,是没受过什么委屈的。

现在西陵钰对她厌恶的态度表现的这么明显,他的姬妾们万一找上门来糟践……

青青是想来就捏了一把冷汗的。

卫涪陵侧目她一眼,未知可否,只还是正色道:“我总觉得临川公主这事儿里头还有蹊跷,叫人去看看!”

这院子里的奴仆都被禁足,显然是出不去了,她现在要派出去的人,自然就是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了。

青青闻言,便是勃然变色,紧张的道:“娘娘三思!当初为了不惹人怀疑,您带过来的暗卫不过八名,而且大半又都在昨晚折进去了,您现在的处境又不好,剩下的人,真的不能擅动了,万一后面再有个万一,好歹是可以用来保命的!”

当初在南齐,南齐太后是真的对她全面的封锁施压,但凡她有一丁点儿出格的地方被拿住了把柄,那老太婆都一定会抖出来给齐崇看的,为了不让齐崇对她失去信心,所以她是步履维艰,每走一步都谨小慎微,以至于千里迢迢来到这里,都不敢过分张扬的带着更多的人手。

前几天韬光养晦,还没觉得怎样。

可是现在,真要用到人手的时候,劣势立竿见影的就显露出来,是真的捉襟见肘了。

卫涪陵心里迟疑了一下,左右一想,就也是犹豫了——

现在她的处境不好,难道还真要这一次就孤注一掷吗?毕竟常贵妃那边还没发力呢,她何必要这么早就把自己所有的老本都贴上?

青青见她面有动摇之色,就趁热打铁的赶紧再劝:“还是先等等看吧,娘娘不是也说,临川公主她们都是小角色吗?犯不着在她们身上浪费精力的!”

卫涪陵捏着拳头,心里又再斟酌了一阵,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青青见她面色缓和了,就拿帕子去按她嘴角半干涸的血迹:“奴婢找点消肿的药膏给您抹以抹!”

卫涪陵没说话,任她扶着自己进了里面的卧房。

这一路走来,弄到今天这样地步,后悔吗?

这样的问题,卫涪陵是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的。

就因为,她这样的人,很清楚,人生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既然当初的第一步就是自己选择了的,那么——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已经丧失了回头看和后悔的资格。

后悔和忏悔?这些都没有用,回头的话,等着她的,也不过就是万劫不复,所以,摆在眼前的,就只有脚下的这一条路。

有时候,倒也不是一个人有多孤勇,而是——

没有回头路可以走,那么你就只能逼着自己拼尽全力的继续往前走下去。

无论对错,绝不回头。

这边西陵钰从卫涪陵院子里出来就火急火燎的往大门口去,可是紧赶慢赶,走到半路,一紧和来势汹汹的庄嫔狭路相逢。

庄嫔满面的怒色,身后还跟着一大队的禁军侍卫。

西陵钰本以为她是因为女儿下落不明而过来质问两句的,却不曾想她居然带来了这么大的阵仗,当场便知道事情棘手。

“见过太子殿下!”庄嫔见到他,仓促之间倒是也没有懈怠,止了步子,屈膝福了一福。

西陵钰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迎了两步,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也不打马虎眼,直接就是面有担忧之色的说道:“临川还没有回宫吗?昨夜本宫府里的客人多,后来又出了点儿意外,也是下人们的疏忽,本宫也是刚刚才听到消息!”

他这虽然没有明着推卸责任,却也是婉转的把干系撇清了。

庄嫔一口气堵在胸口,气闷了一小下,然后才是重新振奋了精神,迎着他的目光正色道:“是,昨夜殿下府上的都是贵客,临川人微言轻,也不值得殿下时时的盯着。本来我的女儿她有手有脚的,就算是出宫之后走丢了,这都也怪不到太子殿下的身上,可是殿下,本宫听说昨夜有人去找过纪王妃,说是临川在你的府上出事了?”

本来如果临川公主安全回府了,她也不会计较中间这些小插曲,可是现在临川公主下落不明,庄嫔也算是病急乱投医,这就当真是半点蛛丝马迹也不肯放过的了。

西陵钰面上表情一僵。

庄嫔却不是过来和他讲道理,当即又走上前来一步,继续道:“敢问太子殿下,我的女儿她到底出了什么事?麻烦殿下把她交出来吧!”

她这是找不到女儿,就有点蛮不讲理了。

西陵钰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气,面上却还要尽量的保持不要发作,仍是温文尔雅的解释道:“纪王妃昨夜被刺客惊吓到了,许是说胡话了吧?临川既然是在本宫的府上,如果她真有什么事,下人们要找也该是去找本宫和太子妃的,怎么可能去跟个外人胡说八道?现在临川下落不明,娘娘你的心情本宫能够理解,临川的性子你知道的,总没个定性,许是难得出宫一趟,跑去哪里玩儿了吧。娘娘莫要着急,本宫这就叫人帮着去一起寻一寻。”

说完,他的目光就越过了庄嫔,冲着跟在庄嫔身后的管家道:“去召集一下府里的人手,都帮着……”

昨夜,西陵越让人把临川公主失踪的消息散进了宫里,庄嫔半夜就去求了皇帝。

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又是皇家公主,事关皇室颜面,皇帝也不能大肆宣扬的说皇宫里丢了一位公主,所以这件事也没有交给下面的大理寺和京兆府衙门去办,而是吩咐了心腹的御前侍卫带人出宫,以捉拿逃犯为名,秘密的搜寻。

可是没想到,出洞了三百禁军,找了整个下半夜,不仅没找到人,甚至连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寻找到,只是有昨夜在东宫赴宴的不同女客的证词,都表明,自从婚宴开始的时候就没人见过临川公主,但是白天的时候,她却是有出现在东宫的。

这样一来,庄嫔就只能盯着东宫了。

现在她好好的一个女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她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这儿是临川公主在东宫出了什么意外,然后太子怕担待责任,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了,毁尸灭迹,想把这件事推脱干净。

这个时候,庄嫔心急如焚,已经隐隐的有些丧失了理智了。

“是!”东宫的管家答应了一声就要去办。

庄嫔却是当场出言制止:“不必了!”

她的态度强硬,西陵钰的脸色一沉,脸上表情已经明显透着不悦。

庄嫔也不管他高兴不高兴了,直接道:“外头自有禁军在帮着找寻,不敢劳动太子殿下的人了,只是既然临川是在殿下府中失去踪影的,那么还请殿下恕我斗胆——”

庄嫔说着,一顿,就抬手招呼了后面跟着的一个禁军校尉上前道:“我想带人也在殿下府里找找!”

语气强硬,根本就不带商量的。

“什么?”西陵钰听了笑话一样的冷笑出声:“你这是要搜查本宫的府邸吗?”

堂堂太子的府邸,断不是什么人想搜就能搜的。

庄嫔面不改色:“是!”

“呵——”西陵钰又是一声冷笑。

庄嫔却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于是也不等他说话,就直接抢白道:“本宫是请了陛下的口谕出宫来的,殿下若是对此尚有疑问,大可以马上叫人进宫去跟皇上确认,只是人命关天,我现在就要找人,还请殿下吩咐您府里的下人让一让,免得伤了和气!”

她只是皇帝的一个嫔妃,而且又不是最受宠的,的确,如果不是有皇帝的口谕交代,她也根本就出不了宫门。

而事实上,出宫的圣旨口谕,的确是庄嫔去皇帝那里求的,但是她也很清楚,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就是知道临川公主陷入东宫之中,皇帝是绝对不会让人来搜查东宫的,所以出宫之前她就打算好了,出宫之后,没有直接来东宫,而是路上绕了个弯,从正在街上搜查找人的禁军中拉了一队人马过来,说是皇帝的吩咐,让他们跟着来东宫帮忙找人。

当时她的态度强硬,禁军却没西陵钰这样大的脾气,敢当面质疑她。

再加上,皇家公主失踪,的确兹事体大,其实也有这种可能的,所以这队禁军虽然心里也不是十分确信,都还是跟着她来了。

西陵钰面上笑容敛去,冷冷的盯着她。

庄嫔却是等不得了,直接一挥手道:“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本宫找?”

说完,又周到的补充了一句:“只查看能藏人的地方就行,都注意点,别惊动了太子殿下府上的人!”

她这么说了,西陵钰反而不好直接冲她发火。

那些禁军冲西陵钰道了声“得罪”就硬着头皮进了后花园。

来宝探头探脑的凑上来,小声的道:“殿下,要进宫去——”

问皇帝?有用吗?就算证实了不是皇帝的口谕,后面他惩治了一个庄嫔,有什么用?

这边双方对峙,场面僵持。

禁军先从前院搜起,不曾想,也没过多久,就有人神色凝重的回来,大搜:“娘娘,发现有人偷偷摸摸的要出去掩埋尸体!”

正文 第213章 搜索

那些死在后院的假侍卫的尸体?

西陵钰之前倒是忘了这茬来的。

他的面色微微一变。

庄嫔已经迫不及待道:“过去看看!”

“娘娘请!”那禁军侍卫引着她往前院侧门的方向走。

来宝心里就有些慌了:“殿下,这要怎么办?”

西陵钰黑着一张脸,也不说话,也是抬脚就走。

一行人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就见那里十几个禁军侍卫剑拔弩张堵住了门口,东宫里也是十几个人被拦在那里,地上胡乱卷着五六个草席,其中两个被扒开了,里面硬挺挺的赫然就是几具陌生男人的尸体。

庄嫔一个深宫妇人,自然没见过这种场面,可是想着女儿还生死未卜,她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匆忙过去看了两眼,转而就对西陵钰怒目而视:“怎么回事?太子殿下是不是应该给个解释?”

西陵钰知道她这时候正在较真,也不好堂而皇之的撒谎,唯恐后面追究起来会更难看。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脾气道:“不瞒娘娘说,昨夜本宫府里的确是出了些事情,有刺客混进了进来,好在他们只在后院出现,没并没伤到前来赴宴的客人,这些就是刺客的尸体……”

他边说,心里便在暗暗的权衡思忖,最后,顿了一下才道:“是被我府里的侍卫格杀的!”

总不能说,这些陌生男人的尸体是离奇出现在他东宫的后院里的吧。

庄嫔倒抽一口凉气,脑中瞬时间一空,手扶着额头,有些摇摇欲坠。

跟着她过来的唐嬷嬷赶紧扶了她一把:“娘娘,您怎么样了?要不要传太医?”

西陵钰也怕人在他这里有个什么好歹,就微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庄嫔娘娘,临川是本宫的亲妹妹,若是真有什么事,本宫也会竭尽全力的先顾着她的。昨夜,她真的不是在本宫这里出的事,否则这么大的事情,本宫还能瞒着宫里不成?本宫承认,没能及时发现她的行踪,是我的疏忽,可是临川下落不明,本宫和你是一样的着急。但是,此时却是绝对的不能声张,哪怕只是为了临川的名声,娘娘你还是先回宫吧,回头本宫会交代下去,让府里的人也出去帮着秘密寻找,一旦有什么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知道。”

临川公主也是皇帝的女儿,现在她生死未卜,就算庄嫔真的有所逾矩,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并不是西陵钰有多给她面子,而是太确定,就算告到了皇帝了那里,皇帝也不会追究,索性他也懒得和这女人一般见识了。

这会儿庄嫔的脑子里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半靠在唐嬷嬷的身上,手用力的抓着对方的手背,指关节都在微微颤抖。

“娘娘,奴婢还是先陪您回去吧!”唐嬷嬷担忧的劝道。

庄嫔不想答应。

她就也只当是对方默许,扶着她就要就近从这侧门里头出去。

西陵钰回头对管家道:“叫一队侍卫,护送庄嫔娘娘回去!”

“是!”管家赶紧答应了。

这边庄嫔眼神空洞,有气无力的被庄嬷嬷扶着往门外走。

西陵钰使了个眼色。

来宝立刻沉声呵斥道:“还不赶紧的把这里都收拾了?”

“是!”小厮和侍卫们不敢怠慢,匆忙的把散落在地的尸体又再卷起来。

当着宫里禁军的面,动作难免仓促,当收起落在地上的一具尸体的时候,那尸体的手往下一垂,刚好从袖子里掉出来一小截宝蓝色的流苏穗子。

庄嫔眼角的余光扫见了,身子便是剧烈一震。

“等等!”她厉喝。

众人都吓了一跳。

她已经松开唐嬷嬷的手奔过去,捡起地上的穗子。

唐嬷嬷跟过去,只看了一眼,也是勃然变色:“这……这是公主香囊上面的啊!”

穗子的颜色不怎么起眼,但是上面那个八宝节看上去却做的有点歪歪扭扭的,欠缺着精致,这穗子独一无二,庄嫔和唐嬷嬷之所以能一眼认出,是因为这穗子是临川公主自己亲手编的。

她是手艺不好,偏偏还要沾沾自己的拿过去庄嫔跟前,很是炫耀了一番。

西陵钰一瞬间就面沉如水。

他的目光冷厉如刀,朝站在不远处的管家射过去。

管家却是毛骨悚然的就出了浑身的冷汗——

这些刺客的身上他们都搜过了,也有发现这个穗子,如果一个大男人的身上带着个香囊,他们肯定会警觉,可是宝蓝色的做工又不是很精致的一个穗子,就谁都没当回事。

管家的冷汗一瞬间就流了满脸,却又不敢去擦,只下意识的目光闪躲,避开了西陵钰的注视。

这边庄嫔捏着穗子的手在不住的发抖,一张脸上更是血色全无的苍白。

“临川……”她喃喃低语,半晌,才如梦初醒一般霍的抬起头,冲着禁军大声呵斥道:“都给我去找!”

临川果然就是在东宫出的事!该不会是……

庄嫔的心头剧烈一颤,后面就强迫自己再不敢去想了。

“是!”禁军侍卫们见她发了狠,就再也不敢马虎怠慢。

有人走过去问西陵钰:“太子殿下,敢问昨夜贵府的侍卫是在哪里拿下这些刺客的?”

西陵钰冷着脸不说话。

管家察言观色。

他们本来就是理亏,有些焦头烂额的,更怕把事情闹大,于是就硬着头皮站出来道:“我带你们去!”

“有劳!”禁军只想找到人好交差,并不想得罪人,所以态度上还是很客气的。

管家带着一行人匆匆往后院的方向走。

庄嫔自然没心思干站着了,就也匆忙的转身去追,在错过西陵钰身边的时候,她又顿住了脚步,目露凶光的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道:“临川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宫和你没完!”

说完,也不等西陵钰开口说话,就提了裙子往后院的方向快走而去。

西陵钰站在原地,袖子底下的手攥成了拳头,额角青筋暴起。

来宝缩着脖子,不想往枪口上撞,却又为难,只能嗫嚅道:“殿下!”

“卫。涪。陵。”西陵钰没理他,只是眼神阴鸷的盯着脚下的青石板路,从牙缝里缓慢又低沉的挤出几个字来。

她要跟陈婉菱过不去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把临川公主给牵扯进来了,这个可恶的女人!

要不是庄嫔还在他府里闹,这会儿西陵钰真是恨不能立刻冲过去,把那个可恶的女人给掐死了了事。

来宝瞧见他的脸色,就缩着脖子,再不敢多说话了。

西陵钰回过神来,就也一撩袍角,也往后院的方向跟过去。

这边庄嫔一行被管家领着去了昨夜发现尸体的花园,那院子靠近东宫东南边缘,位置比较偏。

昨夜似乎打斗的不轻,那一片花圃里头一片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

庄嫔捏着手里的帕子,站在边上,面色苍白而神情焦灼。

禁军和东宫的侍卫一起在四下里查找线索。

这一回大家都没有敷衍应付的,而是一点一点很仔细的在搜寻,生怕漏掉了一点线索。

这块的地方本来就不大,再加上人多,很快的就有人指着右边一侧的墙壁大声的道:“这里,这墙上有血迹!”

庄嫔等人都是精神一振,赶紧过去。

有人翻上墙头,就看到那骑墙的泥土上模糊的印着一个血手印的形状。

他也来不及细看,翻过墙头,就见下面的泥地上稀疏的几滴血一路往后巷的围墙那边滴去。

因为时间久了,血液浸入泥土里,并且已经干涸,必须要蹲在地上,一点一点仔细的找才能看得见。

庄嫔看着地上一路滴落的血迹,一颗心就越发的揪的厉害,紧张的仿佛随时都会昏厥一般。

侍卫一路找,她也一路跟。

那血迹是到了后巷的墙边就断了的,有人翻过去,其他人则是从后面绕了出去。

“怎么样了?”庄嫔紧张的问。

那侍卫指着地上密集的有十来滴的血滴道:“回禀娘娘,这里的血迹明显有些多,应该是伤者有在此逗留过,后面他可能是包扎了伤口,血迹只到这里就没有了!”

其实昨夜就禁军来这附近寻过,可是天黑再加上不够细心,便是忽略了这些。

庄嫔失望之余,只觉得胸口又是一凉。

“那就是没有线索了吗?”她脚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如果真是这个人掳劫了公主殿下的话,从他仓促奔命的时候还要急着停下来处理伤口的情况来看,他要么就是伤势不轻,要么就伤到了要害。昨夜东宫很多客人,纵然大家都集中在前院,会忽略了这边的动静,但是一个重伤之人要带着个女人一起离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娘娘别急,咱们就往这附近的人家都打听一下,没准会有人看到什么呢!”

“快去!”庄嫔更笨容不得多想。

“是!”那侍卫道,转头吩咐自己的手下,“你带几个往那边,我走这边,咱们分头,挨家挨户的都问一问。”

“是!”禁军侍卫训练有素,立刻兵分两路,出了巷子,往附近的人家挨家挨户的敲门询问去了。

不过这里是东宫,太子的府邸,附近的所为邻居也都是高官显贵,几个大宅子连成了一片,要说人家是没有几户人家的,但是家家户户都是几重院子,那也真可谓是人多眼杂,总不能挨个下人都询问道,何况又不能明着说是公主失踪,这样查找起来,其实也是希望渺茫的。

西陵钰也是一路从门内跟出来的,这时候他只能尽量示好庄嫔,走过去道:“这里侍卫们会找,娘娘你实在不宜抛头露面,不如进去里面等消息吧!”

庄嫔一心挂念女儿,哪里想的了这么多,看也不看她的直接拒绝:“不用了!”

说完,又再想了想,就拉着唐嬷嬷的手道:“嬷嬷,我们也跟着去看看吧!”

然后就步履匆匆的也往巷子外面走。

这时候,禁军已经在挨家挨户的敲门询问了。

庄嫔走过去,就看到两个侍卫在翻旁边一座宅子的围墙。

“这是干什么呢?”唐嬷嬷问。

“娘娘!”帮着另一个人进去了,另一个侍卫才道:“这宅子没人住,看着应该是废弃了,奴才们想着,也还是开门进去看一眼的好!”

说话间,里头的人已经开了门。

“你们,进去找找!”另一个侍卫挥挥手。

五六个人就冲了进去。

庄嫔一个人茫然站在陌生的街巷里,也无处可去,就也鬼使神差的跟了进去。

那院子的确是废弃依旧,根本就半点生气也没有。

侍卫们大致的搜索了一遍,没有看到有什么线索,就逐渐撤了出来。

庄嫔的希望落空,眼泪就忍不住的滚了下来。

唐嬷嬷拿袖子给她擦,一边劝道:“娘娘,公主会平安无事的,咱们先出去吧!”

说完,正待要扶着庄嫔转身,却听身后的柴草后头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来。

正文 第214章 劫后

庄嫔的脚步一顿。

唐嬷嬷回头斥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刚刚冲出门去的禁军侍卫又火速折返,剑拔弩张的挡在了庄嫔身前:“娘娘,怎么了?”

“快去看看那些柴草后面,有什么东西!”唐嬷嬷道。

侍卫们谨慎的还是先护住了庄嫔,然后领头的人一挥手,就有一个侍卫提了刀要上前。

然则还没等他真的走上前去,那草堆了就颤巍巍的露出几根指头。

纤细漂亮的女孩子的手指,只是十指纤纤,上面却满是干涸的血渍。

“有人!”侍卫们大为警觉,才要冲上前去,庄嫔却是心头猛地一跳,赶紧拦了下来:“都别动!”

话音未落,那草堆后面的人已经试着扒开杂草,露出巴掌大的一张脸来。

临川公主,满脸都是被泪痕冲刷出来的污渍,一双原来灵动的大眼睛里,此时却是蓄满泪水,充斥着恐慌的情绪。

母女两个的目光骤然一碰。

庄嫔面上一喜,不可思议道:“临川!”

她推开侍卫,就往前跑去。

临川公主看到她,也赶紧从草堆里爬出来,抢着就先扑到了她的怀里,抱着她就嚎啕大哭了起来:“母妃!”

“临川!”庄嫔亦是喜极而泣。

临川公主崩溃了一样,用了很大的力气抱着她,失声痛哭:“母妃我害怕!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母妃!”

“没事了,没事了!”庄嫔也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再也顾不得仪态的,眼泪流了满脸都是。

外面西陵钰很快问询赶来。

本来已经发现了临川公主是在他府上出事的线索,现在人找到了,他当然也跟着松一口气,此时匆匆赶来,多少也有些如释重负。

“临川找到了?”

“娘娘!”唐嬷嬷扯了扯庄嫔的袖子,提醒。

庄嫔这才擦了把眼泪,勉强的放开了临川公主。

方才劫后余生,她尚且没来得及细看女儿,这时候才发现,她的身上,前襟和裙摆上居然也都是大片的干涸血迹,身上血腥味浓重,一眼看去,触目明显。

庄嫔的心里一缩,顿时又是倒抽一口凉气,急急忙忙的抓住临川公主手道:“你伤在哪儿了?怎么这么多血?快!太医!传太医!”

就是西陵钰,也跟着吓了一跳,转头对来宝道:“去让府里的大夫候着!”

言罢,他上前一步,也是面色忧虑的对庄嫔道:“先移步去我府上,让大夫看看吧!”

庄嫔这时候就只顾着检查女儿身上。

临川公主却有些瑟瑟的,后退了小半步,勉强的压制住自己的委屈,小声的道:“母妃莫怕,这——这不是我的血,我没受伤!”

庄嫔只是拉她细看,不亲眼确认始终是不放心的。

西陵钰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神情审视,心中却跟着起了一丝的疑虑。

庄嫔仔细将女儿上下打量一遍,确定她只是身上沾了血,除了手腕的擦伤就再没有见到明显的伤口,这也才放了心,拉着她的手,责难道:“昨晚到底出什么事了?这一晚上的……要是再找不见你,母妃眼见着就活不下去了!”

想起昨夜的经历,临川公主的眼泪就又滚了出来。

西陵钰叹了口气道:“有什么话都过去我府上再说吧!”

说完,就要转身带路。

临川公主却是有些抗拒的往后退了半步,拉着庄嫔的手道:“母妃,我没事,我……我们还是回宫吧!”

西陵钰才刚转身,脚步就顿住了,回头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临川公主回避他的目光,低声道:“昨天晚上,我听见花轿临门的爆竹声,想要跟着去凑热闹的,可是走在花园里的时候却被人扯了一把,有好几个穿着东宫侍卫服的人,他们把我拖到了花园的僻静处,我害怕……”

她说着,许是想到了昨夜那惊险的一幕,嘴唇都在微微的颤抖,停顿了一下,才又重新鼓足了勇气道:“后来,刚好有人路过,他们……他们就打起来了,我想跑,可是腿软跑不动,然后……那里就死人了!”

到底一个小姑娘,回忆起那血腥的一幕就嘤嘤的哭泣起来。

庄嫔心疼女儿,就把她揽在怀里,安抚道:“没事了!没事就好!都是母妃不好,不该让你一个人出宫来的!”

西陵钰却是从中听出了疑点,他沉吟片刻,转身走回来,问道:“你说是有人刚好经过,杀了掳劫你的人?是什么人?”

他是没见过那些刺客的身手的,但哪怕是草包,都也是精壮的汉子,又会拳脚功夫,以一敌六?能在东宫的侍卫听到动静赶过去之前把人都杀了的……

那个救了临川的人,必定不是等闲!

临川公主还是哭,摇头道:“我不知道!天很黑,我又害怕,我不敢跑,又不知道那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于是……我就把身上香囊的穗子塞在了尸体的袖子里。后来那人被刺伤了,我听到侍卫往那边的跑的声音,我想要叫的,可是……可是那些刺客还有帮手赶来了,那个人……他……他就带着翻墙跑出来了。后面有人在追,他流了好多血,走到这门外的时候,他就把我扔过了墙头。外面很乱,到处都是人声,我害怕……母妃,我害怕!”

因为害怕,并且不知在附近搜查的到底都是什么人,所以明明之前有几次有侍卫从附近经过,她都没敢贸然出声求救,直到隐约听到了自己母妃的声音。

临川公主的这些话,逻辑上是没有漏洞的,就连她那个香囊穗子的由来都解释了。

西陵钰心中飞快的计较了一遍,虽然临川也是口说无凭,可是他到底也没能找出有哪里不对劲来。

“那个救你的人,你真不记得他的长相了?”最后,他只是问了最关键的。

毕竟,那不是他东宫里的人。

事后府里盘查过,他府里的人既没有受伤的,也没有无故失踪的。

这样一来,就只可能是昨天进府赴宴的客人,他们谁的人了。

可是昨夜那样的盛况之下,那么多的人,要在众人之中找那么一个,无异于大海捞针,希望完全渺茫。

看来,这条路子是断了的。

临川公主又再仔细的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天黑,我又害怕,他很高,是个男人!”

说完,她又有些不安和窘迫的红了脸,用力的抓着庄嫔的袖子。

虽说那人只是救人,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庄嫔这时候却是不考虑这些的,只道:“回宫以后,母妃会去和你父皇说的,你人没事就好!”

说话间,已经有小厮过来道:“殿下,大夫过来了,是不是还是先请公主殿下去咱们府里安置?”

西陵钰收摄心神,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临川公主却道:“母妃,我没事,我……我想回宫!”

她的样子,是真受了惊吓,一张小脸上都是泪痕和污渍,怎么看怎么可怜。

庄嫔心疼不已,本来是不忍心她奔波折腾的,但见她坚持,就更不忍心拒绝了,道:“你真的不需要先休息一下?”

“我没事!”临川公主道。

“那好吧!”庄嫔这才转向了西陵钰道:“今日为了临川,本宫心里着急,难免有莽撞和冒犯的地方,在这里,本宫先给殿下陪个不是,临川她这个样子,我们就不再过府叨扰了,这就回宫了!”

西陵钰其实也懒得照管她们母女,只是心里有些疑团未解,才想多留她们一会儿,这时候就也不再勉强。

他抬手,拍了拍临川公主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别想太多了,回去好好休息,昨夜的那些刺客,本宫会追查到他们的身份,给你公道的!”

“嗯!谢谢太子哥哥!”临川公主很乖巧的点点头。

庄嫔已经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裹住了,母女两个互相搀扶着往外走。

临川公主受了惊吓,再加上一整天粒米未进,这时候就走的很慢。

庄嫔扶着她,母女两个的背影慢慢的走出大门,消失在巷子外头。

西陵钰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临川公主的背影,可是全程她都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现,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

最后实在是无迹可寻,待到庄嫔母女离开之后,西陵钰就也从那院子里出来了。

“殿下!”管家擦着冷汗凑过来,问道:“您看这件事要如何善后?”

西陵钰瞪他一眼——

虽然他知道那些刺客都是卫涪陵干的好事,可是也总不能跑到皇帝跟前去把卫涪陵供出来吧?他还不想彻底断了和南齐之间的关系,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太子妃而沦为世人的笑柄。

所以,这件事,最后只能做无头冤案,不了了之的,无非就是随便编排一个入府行窃的理由搪塞过去也就罢了。

管家见他目光冷飕飕的,就也不敢再说话。

西陵钰心里飞快的计较,然后道:“叫几个人暗中盯着临川他们,路上不要再节外生枝了,务必保证她们能顺利回宫,本宫这就更衣入宫,去面见父皇,解释此事!”

“是!”得了他的吩咐,管家这才有了主心骨,赶紧答应了就下去安排。

这边临川母女上了车,就片刻不留的直接回宫。

马车上,唐嬷嬷端了水过来,给临川公主擦洗手脸。

她是没被刺客伤到,但是三更半夜,仓促的被人带着翻墙的时候,却在手腕和手背上蹭破了两小块皮。

唐嬷嬷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手吹着气,道:“公主忍一忍吧,咱们这车上没有金疮药,一会儿回宫了再找医女过去处理!”

临川公主却好像根本就忽略了那点儿疼,坐在车上,一直都有点魂不守舍的。

庄嫔和她说了半天的话,也是偶尔得她一句答非所问的应承,然后就不免担心却起来,拉着她的手道:“临川,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还伤到哪儿了?这里没外人,你跟母妃说!”

“我——”临川公主被她盯着,就是本能的心虚。

母女两个,四目相对,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说点什么了,最后却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母妃,我真的没事!”

心里很急,可是,她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说,以太子的谨慎为人,一定会派人暗中监视,看到她们安全回宫了才算的。

临川公主微微攥紧了手指,一直都是个敷衍的态度。

庄嫔见她如此,又不忍心逼问她更多,就只能忧心忡忡的陪着她。

马车走的很快,平稳的穿街过巷,最后,入宫门,母女两个换乘了宫轿回寝宫。

一路上,临川公主都没有多言。

西陵钰的人看着马车进了宫门,又在外面等了一刻钟,确定没什么事,这才回去复命。

这边,临川公主回了寝宫,庄嫔就吩咐人准备洗澡水给她沐浴,宫女捧了衣裳进来,她却回头一把抓住了庄嫔的手,记得就要哭出来的道:“母妃,叫个人去跟三哥说一声,就说我平安!”

西陵越?

这事儿干嘛要特意去告诉西陵越。

庄嫔皱眉。

临川公主却眼见着就要哭了,用力的攥着她的手,想了想,又补充:“不!让唐嬷嬷去!母妃,快让唐嬷嬷去昭王府!”

正文 第215章 迷雾

“到底怎么了这是?”庄嫔有点发懵,反应不过来。

临川公主道:“没什么,就是昨天在东宫里和三嫂嫂遇见了,她很关心我,我出了事,怕她跟着担心,母妃就让唐嬷嬷去一趟吧,帮我传个信!”

庄嫔是从没想过女儿会对她撒谎的,沉吟道:“你是说沈氏吗?那丫头平时看着不大懂事,跟谁都不亲近,你怎么倒是跟她走得近了?”

临川公主心里暗暗着急,面上却只能竭尽全力的保持冷静,敷衍着笑道:“会吗?我觉得小嫂嫂的人很好呢。”

庄嫔又看她一眼,总归失而复得,见着她安然无事,心里总是欢喜的,就握了握她的手道:“好了我知道了,这就吩咐唐嬷嬷去走一趟,你赶紧的沐浴更衣,昨儿个的事惊动了你父皇,您赶紧拾掇一下,母妃陪你过去向你父皇请罪,省得他担心了!”

“好!”临川公主见她答应了,也就稍稍放心,爽快的点点头。

庄嫔吩咐了宫女好生伺候,自己就先转身出去了。

因为太子和昭王之间不合,朝堂之上又斗得如火如荼,庄嫔不想站队,诚然,以她们母女的身份,也没有站队的资格,所以她也尽量不想让太子的人察觉她是和昭王府走的近些,出去吩咐唐嬷嬷改装了之后,很是低调的出了趟宫。

唐嬷嬷换了衣裳,带着庄嫔的腰牌,对宫门的守卫只说是出宫去看她侄子家里新生的娃娃,就坐着辆简陋的马车去了昭王府。

西陵越这一天名义上是在衙门办公,实际上沈青桐下落不明,他压根就没那心思,一大早去上朝,回来去了衙门,把房门一关就从暗道里出来,又折回了王府,这会儿正一个人坐在书房里,脸上乌云密布。

管家听了唐嬷嬷的来意,也是觉得庄嫔和临川公主特意叫人往他们府邸里送信有点不对劲。

他本来有点怵去见西陵越的,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敲门。

“进来!”西陵越的声音明显就能听出来情绪。

周管家僵硬着一张脸,抬手推开了房门,又侧身让了唐嬷嬷进来道:“王爷,庄嫔娘娘差人过来,说是要求见咱们王妃!”

唐嬷嬷本来也是纳闷呢——

她说的很清楚了,是奉了庄嫔和临川公主的命令,过来求见昭王妃的,可是王府的管家却直接把她带到了昭王殿下的书房?

这不是坑人吗?

唐嬷嬷这会儿是浑身的肌肉紧绷,头也不敢抬,进门就直接跪下了:“奴婢见过王爷!”

西陵越坐在案后,抬眸看过来。

那一眼的目光,纵然唐嬷嬷没有抬头看,也是觉得如芒在背。

“有事儿?”西陵越道。

“啊!”唐嬷嬷再也不敢乱想,赶紧的定了心思道,索性就一股脑儿把话都说完了:“昨夜咱们公主殿下在太子殿下府上险些被刺客伤着,幸亏祖宗保佑,人终于被寻回来了,公主说王妃娘娘对她特别关照,怕娘娘为了这事儿担心,所以就让奴婢过来知会一声,公主无恙,请王爷和王妃都放心!”

西陵越靠坐在椅子上没动,眸光却是微微一凝。

周管家听到这里,也恍然明白了些什么,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急切的上前一步,追问道:“公主脱险了?是在哪儿找到的?”

这昭王府到底怎么回事?主子是万年不变的一个样,从始至终,喘出来的气体都是冷的,这管家又一会儿一个样,老大一把年纪了,都没个定性?

唐嬷嬷心中腹议,却也还是不敢分心,如实把临川公主获救的经过都详细的说了。

那整个过程她都有亲见,所以细节都记得很清楚。

西陵越倒是难得有那个闲心听她一字不落的都说完了,唐嬷嬷其实一直准备他中途赶人的,这样硬着头皮把事情都交代完了,也觉得好神奇,今天的昭王殿下怎么就真么平易近人了呢?

她说完,也还是纳闷的使劲低着头。

西陵越没做声。

周管家看了眼他的脸色,道:“王妃这会儿在歇午觉,嬷嬷还要过去吗?”

反正话都传到了,唐嬷嬷的任务也完成了,她是一刻也不想在这王府里多留的,直接拒绝道:“王妃娘娘休息要紧,奴婢也要赶着回宫复命,还是不打扰了!”

“那好!我送嬷嬷出去!”周管家和气的道。

唐嬷嬷爬起来,他又彬彬有礼的亲自把人送了出去。

这时候,云翼已经扒着门框抠了半天的门了,一直都是眼睛眨呀眨的不说话,这时候就抬起眼睛,眼神期期艾艾的看着远处案后的西陵越。

西陵越今天的脾气奇差无比,当即就是吹胡子瞪眼:“你聋了?还不去?”

云翼本来还有点担心他未必会让自己去,这时候挨了骂,登时就眉飞色舞了起来,一挑三尺高,转身狂蹿而去。

周管家刚把唐嬷嬷送出了院子,转身回来的时候就见一团深蓝色的风暴从眼前一刮而过。

他冷的打了个哆嗦,然后顺便理了理被风带乱的头发,这才又正色走到了西陵越的书房门口道:“王爷,云鹏……”

照木槿和蒹葭的说法,云鹏是被沈青桐指派去找临川公主,然后就跟着临川公主一起失踪了。

这样一来,临川公主的这个信传的就有待考究了。

西陵越的心情不好,就懒得说话,只冷着脸回了句:“云翼去了!”

周管家自然不会留在这里找不自在,低头关上门就退了出去。

云翼的动作很快,去的时间并不是太长,就在之前禁军发现临川公主的那个柴草堆里头把奄奄一息的云鹏给扒拉出来,扛了回来。

虽然那院子离着东宫很近,但是临川公主找到之后,所有人就都放松了警惕,不管是宫里的禁军还是东宫的侍卫,已经全部都撤了,所以云翼的行动很顺利。

云鹏身上的伤口不计其数,但是对他而言,却不过都是皮外伤而已,而且他有随身带着金疮药,藏来之后就大致的包扎止血了,所以并不算很严重,最糟糕的是腹部有一处剑伤,几乎整个贯穿,就算用金疮药止血都没能完全的止住。

起初他带临川公主藏在那宅子里,要躲避刺客的余党和太子的人,不敢声张,一直熬到东宫的客人散尽,却因为长时间的失血,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想走也走不了了。

云翼把他扒拉出来,在回来的马车上就先简单的又帮他把伤口都清洗了重新上药,然后又喂了他一粒能暂时提神和补充体力的药丸。

两个人,十几岁就跟着西陵越了,这么多年,经历无数险局,各自都有过九死一生的经历,但是这样的情形也属少见。

就是云翼,也不敢大意。

待到马车在王府的i后巷停下里,他小心的把云鹏抱下来。

“翼哥!”小厮开门出来接应。

“叫大夫来!”云翼道,抱着人就大步往里走。

“去……见王爷!”云鹏却是强打精神,这样说。

云翼脚下的步子一顿,低头看了云鹏一眼。

他们两个情如兄弟,彼此间的默契并非一般人可比。

云翼什么也没问,随后脚下方向一转,就直接抱着他去了前院西陵越的书房。

开门前,他把云鹏放下。

云鹏按着伤口,虽然努力的不想露出颓势,却也还是佝偻着腰身,根本就挺不直脊背。

“王爷!”于是他也不勉强行礼了。

西陵越拧眉看了他一眼,起身,抬手指了下外间的美人榻。

云翼把云鹏扶过去坐下。

西陵越也跟过去。

云鹏并没有逞强。

西陵越虽然早就想到他肯定是出事了,但是真看到他的伤势的时候也还是有些意外的。

“是谁伤了你?”他问。

虽然已经得到消息,东宫发现了六具身份不明的刺客尸体,但是云鹏既然有能力杀了那些人——

就算也是被他们所伤,当时他其实也完全可以带着临川公主回到众人的视线之内,如果不是被逼急了,绝对犯不着往死胡同里钻的。

“有人抓了临川公主,想要引王妃过去,他们的目标应该是王妃没错。我本来以为会是太子或者常贵妃的人,王妃让我过去看看,我没多想,就想顺手把公主带出来,没想到……是属下大意了!”云鹏道,这会儿他没什么力气,说话明显有点底气不足,却也还是尽量的不让自己的语气断断续续,“那几个人,都是身手不俗,绝对不是普通的侍卫或者家奴,就算不是死士,最不济也该是有人高价雇佣的江湖杀手!”

“哦?”西陵越听了笑话一样的冷笑一声:“就为了对付本王那区区的一个王妃?他们这是得要多心虚?”

动用了这么强悍的力量去围追堵截一个沈青桐?

这还真是下了血本了。

云鹏有些惭愧的垂了下眼睛。

云翼在旁边急了半天,这时候终于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裳,小声的道:“王妃丢了!”

“什么?”云鹏大惊,一下子就要跳起来,但是牵扯到了伤口,就痛苦的抱住了腹部,又跌坐回了榻上。

云翼一脸无措加无辜的表情。

西陵越简直想把他掐死,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云翼脖子一缩,就乌龟一样的再不敢伸出来了。

云鹏缓了口气,再抬头的时候,满脸就都是疼出来的冷汗,他咬咬牙,还是保持冷静的说道:“王爷,那些人……”

“八成是卫涪陵!”西陵越打断他的话,语气却是甚为笃定。

他的面孔上,呈现出一种森冷到了骨子里的冰凉的表情:“太子再无能,东宫的后院也是他的地盘,外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去他的府邸里唐儿光之搞鬼也没那么容易,除了卫涪陵,不会有别人!”

“她手上还有杀手?”云鹏却有点想不通。

西陵越看他一眼,冷笑:“只有齐崇才会自欺欺人的把她当成人畜无害的弱质女流,她的底细,你不知道?”

云鹏不是不知道卫涪陵是什么样的人,只是怎么都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的针对沈青桐:“当时那那几个,直接下的就是杀手,她要做什么?对王妃,她难道是……”

要杀人吗?

直接对沈青桐下杀手?他们之间,何来如此大的仇怨啊?

“她的动机不重要,重要的是……”西陵越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说着,语气一顿,然后就字字森然的由唇舌间迸射出来:“她做了!”

既然做了,那么就要承担后果和付出代价!

说完,他也没等云鹏再接茬,直接又是话锋一转,继续道:“刚才话只说到一半,你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本王这边得到的消息,是陈氏的院子里还离奇死了一个女刺客,她也是冲着沈青桐去的。”

“啊?”这些事,云鹏是不知道的。

“有人胁迫陈婉菱,利用她引走了沈青桐!”西陵越索性解释的更清楚一些。

云鹏仔细的想了想,不由的又是蓦然心惊:“昨夜,要对王妃下手的,其实有两拨人!”

又在心里把事发的经过都贯穿了一遍,云鹏也是心惊:“怪不得,当时属下和那几个人交手之后,暗处才突然又有两个人现身,想要趁火打劫。我原还奇怪,他们既然是同党,又有实力困住我当场剿杀,又为什么等着看同伴死了才下手,原来……他们不是一伙的!”

“是啊!”整个事情这样才贯通起来,西陵越的唇角带着玩味的冰冷笑容:“本王对卫涪陵做的事,一点兴趣也没有,现在的关键是……另外的一批人,又是谁派出来的?”

云鹏不由的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还好,当时他没逞能,没落到对方的手里,否则,如果对方的目标是针对昭王府的,还不定要利用他做什么文章呢!

正文 第216章 送瘟神啊送瘟神

主仆几个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云鹏忍不住的道:“王妃她……”

沈青桐下落不明,怪不得西陵越今天没去衙门。

西陵越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摆摆手道:“他应该没事!既然那两拨人的目标都在她的身上,那么无论她是落在哪一方手里了,这时候也都不应该是这样风平浪静的局面。”

如果沈青桐落到别人手里,那么要利用她搞事情的人应该趁热打铁,早就有动静了。

云鹏听了这话,才稍稍放心。

西陵越就又毫无征兆的回头看了眼正一脸懵懂,眼珠子乱转的云翼。

云翼赶紧垂下手去,摆正了面上神色。

西陵越是真懒得和他计较,直接吩咐道:“东宫那边,给本宫盯紧了,你要再多派人手,你亲自去!”

现在,他是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沈青桐应该是被困在了东宫里的。

至于剩下的两成——

那混账东西总不至于是又趁机溜了吧?

西陵越想来就心浮气躁,但是因为有一方攻击沈青桐的人马身份不明,他是真的不敢多往东宫附近增援人手,否则对手在暗,一旦窥测到了这里的异样,进而揣测到什么,那就麻烦了。

宫里那边,庄嫔母女过去御书房的时候,刚好西陵钰也在。

西陵钰先发制人,给出的解释是宵小之徒想要趁着他大婚的时候溜进去行窃,但是阴错阳差的就差点伤了临川公主。

这说法,其实是多少有些疑点在里面的,只是因为临川公主也没说救她的人是云鹏,皇帝误以为就只是几个小毛贼被侍卫手刃了,也就没有多想。

而庄嫔虽是对西陵钰有诸多不满,但她却很请吃自己母女在这宫里的身份和地位,她不可能主动和西陵钰之间树敌,于是就顺着他的话茬把这事儿给圆过去了。

宫里的公主丢了一整夜,最后找回来了,也算皆大欢喜,既然没出什么大的事情,皇帝自然不会把这种事往外张扬,甚至不仅不能张扬,还要赶紧把风声压下去。

于是,出于各种为了大局考虑,皇帝当场宣布此事揭过,并且嘱咐了昨夜负责搜城的心腹侍卫这件事谁都不准再提。

从宫里出来,西陵钰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天他也没心思再处理什么政事了,也是直接打道回府。

而此事的东宫之内,陈婉菱的房里,她正黑着脸和沈青桐互相静坐示威……

上午大夫来过,给她诊脉之后她就打发了,本来刚想着消停点儿了,却又有宫里的禁军侍卫要求进来搜查。

陈婉菱当时是差点被吓疯了,正愁得无计可施的时候,外面的人却又突然撤了。

沈青桐很不自觉,开口就让她叫人去打听下消息。

她本来不想这样做的,毕竟她初来乍到,万一叫人察觉她做了不应该的事,再让i西陵钰对她有所不满那就不好了。

可是——

她屋子里藏着的这就是个祖宗啊!

明明身陷囹圄,却随时都摆出一副“你随意啊,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死”的无赖架势来。

她不怕死,不怕事儿,陈婉菱可不会闲着没事去主动找死,最后即使不甘不愿的,也还是叫丫头去打听了。

丫头把消息带回来,沈青桐就没再说话了,手里捧着个茶杯,神叨叨的闭目养神半天,一直到这会儿才睁开眼,对上了陈婉菱满是怨念之色的眸子。

“临川公主已经回宫了?”她问。

“嗯!”陈婉菱闷声道:“被庄嫔娘娘接走的。”

“那几具尸体的来历……”沈青桐沉吟。

“不知道!”陈婉菱没好气道:“太子殿下还叫人查着呢!”

沈青桐闻言,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婉菱见她笑得欢畅,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咬牙道:“你又高兴什么?你人在这里,还指望我养你一辈子吗?再不想想办法混出去,真露出什么马脚来,可别连累我!”

沈青桐却像是对混出东宫这事儿半点也不着急。

她慢慢的敛了笑容,却很有些俏皮的眨着眼睛,半开玩笑的问陈婉菱道:“想知道那几个所谓的刺客是什么人吗?”

陈婉菱一愣,却是脱口问:“你知道?”

沈青桐咧嘴一笑:“临川公主是我让云鹏去找的,如果那些刺客都被杀了的话,那么——我大概没猜错,就是云鹏做的吧!”

“什么?”陈婉菱一惊,猛地站起来,后面却又是一脸不可置信,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她手里捏着帕子,盯了沈青桐半晌,慢慢的道:“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去告诉太子殿下知道吗?”

沈青桐道:“你去告诉他啊,但是等他问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时候,你可千万别说我就藏在你的床底下!”

这人,哪里有个王妃的气质?更没什么将门虎女的气魄,就是实打实,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一个破皮无赖嘛!

昭王是眼瞎了吗?这种没脸没皮的王妃,他是怎么忍的了的?

“你!”陈婉菱气急败坏,抬手指着她,却又无计可施,整只手都忍不住的在发抖。

沈青桐可不管她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仍是笑吟吟的看着她道:“既然有人在你这边做文章,已经是针对我出手了,那么那批刺客就不可能是他们的人了。死去的是六个人,而且照临川的说法,他们应该是把云鹏伤得不轻,能在东宫里引进这么多外人,又能有本事重伤云鹏的,你真的就不好奇是什么人吗?”

“是什么人和我有什么关系?”陈婉菱真是一句话也懒得和她多说了。

沈青桐却是毫不自觉,像是根本就没看出人家对她的嫌弃一样,撇撇嘴,仍是兴致勃勃的道:“如果我说那个人是卫涪陵呢?这样你就不会觉得和你没关系了吧?”

陈婉菱一愣。

沈青桐这次倒是好心,也不想浪费她的时间让她去猜了,直接就站起来,闲散的一边在屋子里踱步,一边走到旁边的柜子前,当成自己家一样的翻翻找找起来,一边又是漫不经心的说道:“虽说是我的猜测,但是也是八九不离十的。而一旦这件事是真的——卫涪陵的手上就有杀人的刀了!我和她打过交到,对她多少了解一些,以她的为人,就算要针对我,也不会倾巢出动把所有的筹码都丢出来的,所以现在我好心的提醒你一句——你要当心了!”

陈婉菱经历的后宅内斗,无非就是尔虞我诈的女人心思,各种陷害和暗算,可是——

直接派出杀手杀人的……

想着和这么个女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她就浑身汗毛倒竖,不寒而栗。

陈婉菱的脸色微微发白,心里默默地就有了几分恐慌。

沈青桐已经从柜子里找了一床冬天用的厚棉被出来。

陈婉菱见她从自己面前走过的时候才猛然回神,再一看,就见她抱着被子蹲到自己的床边,开始慢条斯理的仔细在她的床底下絮窝了……

陈婉菱当时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恨不能把一口心头老血都喷她脸上。

沈青桐半蹲半跪在地上,费了一会儿的工夫才把下面铺好,大概又不是很放心那个舒适度,当场就钻进去躺了躺,确定够暖够软了,才又爬出来。

陈婉菱:……

沈青桐拍拍裙子,抬头才看到她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再想想,听西陵钰墙角这事儿对她来说司空见惯,可眼前这位太子妃还是新嫁娘,多少也有了那么点儿不好意思。

于是,她就稍微表现的友好一点的眯着眼睛笑了笑,道:“其实去也不喜欢睡这的,就明天吧!明天你不是要三朝回门?回头你好好哄一哄太子,明天让他陪着你一起回门,我就有办法趁机溜出去了!”

陈婉菱对她可不信任,将信将疑的盯着她:“你怎么溜?”

沈青桐道:“反正只要太子不在,我就有办法,不过你得给我找身丫头的衣裳来……该有,明天带带回定国公府的礼物,有差不多的礼盒吗?也给我找一个来!”

陈婉菱是真想掐死了她了事,但也终究是那她没办法。

沈青桐道:“晚饭吃什么?”

陈婉菱想,如果不能掐死这祸害,其实她也还可以选择自尽,然后就眼不见为净了吧?

她黑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想吃什么?我让丫头准备!”

沈青桐倒是个不操心的样子,想了想,报了几个菜名出来——

东宫厨子的手艺她最清楚不过,虽然这几个菜不是她最爱吃的,但这几个却是拿手菜啊,有日子没吃了……

嗯!昭王妃其实是来东宫观光的!

陈婉菱的脸上表情已经难看的无以复加,转身要出去吩咐丫头给她备膳。

她也不敢放人进来,因为——

沈青桐不自觉啊,也不知道躲一躲,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站在她的屋子里。

她到门口吩咐了芸儿把菜名报给厨房,刚要转身进屋,就听身后芸儿惊喜的道:“见过太子殿下!”

这会儿天还没黑,陈婉菱是真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过来。

意外之余,很是反应了一下,再盯着眼前的房门,想着她屋子里还养这个祖宗,登时又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她硬着头皮转身,挤都挤不出来一个笑容:“臣妾见过殿下!”

西陵钰上前,顺势握住她的一只,攥着就往里走。

芸儿赶紧抢着去开了房门。

西陵钰一脚跨过门槛,随口问道:“怎么在外面站着?”

“我——”这时候,推开门陈婉菱反而不慌了,心里有种迷之淡定的情绪——

反正沈青桐还有个i床底下,她怕啥?

“我是想找个人问问明天回门的事,可是又不知道该找谁!”想到沈青桐之前的嘱咐,陈婉菱直接就想也没想的开口。

送瘟神啊送瘟神,只要她肯走,让干什么都行!

西陵钰是不知道,他的新婚太子妃这时候的心情已经如此的悲壮了。

他倒是心情还好的样子,一直攥着陈婉菱的手,一边笑道:“找管家就行了,这种事,他会安排妥当的,而且你院子里不是也给你配了管事和嬷嬷吗?以后你就是这里的女主人,有什么话直接吩咐下去就是!”

陈婉菱听了这话,这时候也顾不上有多感动和欣喜。

只是为了完成沈青桐交代给她的任务,她还是第一时间就摆出了一副小鸟依人的温柔模样,娇羞又感激的笑道:“臣妾知道了!”

然后,抬头冲还站在门口的芸儿道:“你去跟管家要明天的礼单拿过来给我看看,然后再让厨房那边多做几样拿手的点心,用盒子包好了,家里三妹妹的年纪小,有最喜欢吃甜食!”

“是!”芸儿见西陵钰对她是真的不错,也是满心欢喜,当即就答应着,高高兴兴的去了。

虽然说是夫妻,可是在这之前,两人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这会儿没了外人,屋子里的气氛就格外的有些尴尬。

两个人手牵手的坐在美人榻上。

西陵钰捏着手里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把玩。

陈婉菱道:“明天,殿下陪我一起回去吗?”

寻常时候,三朝回门,都是夫妻两个一起回去的,但是西陵钰是太子,也算日理万机的,回去也就是见见陈婉菱的娘家人,再吃顿饭,如果他不去,也正常。

西陵钰抬头看她,思忖着才要开口,陈婉菱赶紧软了语气,撒娇道:“殿下不是这几天不用去衙门吗?就陪我回去吧?好不好?”

她的样貌本来就生的不差,又是那种清新脱俗的大家闺秀模样,此时刻意拉长了音调,声音玩转妩媚,西陵钰就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轻轻的从心头上扫过,麻麻痒痒的。

他的心念一动,就抬手托了陈婉菱的下巴,低声道:“那就看你怎么说了——”

这几个字,他的吐音极轻,暧昧非常。

陈婉菱面色通红,半推半就的就跟他倒在了榻上,不经意间一偏头——

这美人榻很矮矮,里边的床底下,沈青桐咧嘴冲她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正文 第217章 脱身

陈婉菱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在了血管里,刚软下去的身子就整个僵硬了。

“怎么了?”西陵钰察觉她的异样,暂时止了动作,低头问她。

“没……没什么!”陈婉菱忙道,竭力的让脸上表情看上去自然些,面带娇羞的推他,“殿下,这天还没黑呢,而且丫头们很快就要过来传膳了……”

西陵钰一时心血来潮,又正在兴头上,哪里管这些,埋头就在她红润的唇瓣上亲了一口,调笑道:“你饿了?”

“啊!”这会儿陈婉菱哪里有脑子思考,随便的就应了一句,待到听见耳边西陵钰的闷笑声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但是为时已晚。

西陵钰已经又把她按在了榻上,三两下就解开了她的衣衫。

这个时候,虽然沈青桐也自觉地把床帏放下去了,陈婉菱扭头看不到她,心里也是尴尬非常的。

昨天她新婚,今天大婚的第二天,回回行房都有人现场参观,想她一个大家闺秀,简直就是羞愤欲死。

她这会是真的满肚子的脾气,要不是因为压在她身上的是当朝太子,她是真的要强行把人推开了。

屋子外面的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办个时辰之后芸儿带了丫头过来传膳,听到里面的动静,就识趣的没有打扰。

没人进来点灯,黑灯瞎火的。

那俩人这会儿已经挪到了床上,在她头顶上又折腾的惊天动地,她却木着一张脸,手枕在脑袋下面懊恼的想她之前怎么就没想着拿个枕头下来?

至于西陵钰?

他大概还是顾及着陈婉菱这新嫁娘的脸面,其实还是挺含蓄的,还有很多拿手的本事都没使出来呢,根本也没什么心意的。

那俩人前后折腾了有俩时辰,这才叫丫头送了热水进来,沐浴更衣,又用了晚膳,西陵钰也就直接歇在这里了。

沈青桐饿着肚子,又不敢睡,就眼睁睁的又苦熬了一宿。

陈婉菱这一晚上又何尝不是提心吊胆,第二天她起床很早,趁着天没亮就下床找丫头备水候着,回来的时候趁机把桌上的一盘点心端过来塞在了床底下——

她是真的把沈青桐当祖宗一样的供着了,只求先稳住了她,然后盼着今天回门之后,再回来的时候千万别再看见这活祖宗了。

沈青桐饿了一晚上,早就前胸贴后背了,这时候也不好挑食,就随便塞了几块糕点垫肚子。

好在这会儿西陵钰还睡着,倒是没注意到床底下窸窣声。

等她吃了五六块糕点把盘子递出去了,陈婉菱这才调整好面部表情,无限温柔笑意的又钻进床帐里去把西陵钰推醒了。

新婚燕尔,太子殿下对自己的这位新太子妃还是不错的,搂着她又腻歪了一会儿方才起身。

然后,这屋子里就忙乱起来。

丫头们捧着洗脸水漱口水和陈婉菱要穿的衣裳鱼贯而入,伺候两个主子梳洗更衣。

陈婉菱亲自替西陵钰更衣整理,贤良温婉的模样倒是让西陵钰也十分的受用。

“殿下,娘娘,早膳准备好了,这就摆膳吗?”芸儿去了一趟厨房,回来问道。

陈婉菱看了西陵钰一眼,见他没意见,就道:“摆膳吧!”

然后又转向了西陵钰,神情有些忐忑的道:“昨天傍晚说的事,殿下……”

西陵钰是和卫涪陵横眉冷对惯了,相形之下,对这位太子妃就比较满意了,他的心情好,就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脸庞道:“闲来无事,本宫陪你回去吧!”

“多谢殿下!”陈婉菱简直欣喜若狂,这种特殊的感情,真的是没有第二个人能感同身受的了。

“这么一点儿小事而已,至于么?”西陵钰笑道。

芸儿也是高兴的,毕竟太子肯陪着太子妃回门,这是真的给太子妃长脸,可以进一步证明了陈婉菱这个太子妃在东宫还是有地位的。

一屋子的丫头都欢天喜地的,动作麻利的摆膳上来。

西陵钰两人用了早膳,陈婉菱才有些为难的道:“我这里没有殿下的衣裳,殿下是不是要先换身衣裳再出门?”

西陵钰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袍子,有些地方已经明显的有些发皱了。

于是他也没多想的站起来:“好!本宫去换身衣裳,一会儿你准备好了就去门口等吧,本宫去去就来!”

“好!”陈婉菱起身,亲自送她出了院子。

待到西陵钰一走,她就又急匆匆的转身往里走,一边问芸儿道:“昨天我让你准备的糕点呢?”

“厨房已经做好了,需要拿过来吗?”芸儿道,她本来是直接带着上车就行的。

“拿过来我看看吧!”陈婉菱道,快步进了屋子。

芸儿转身出去,不多一会儿就有四个丫头,两个提着食盒,两个捧着锦盒进来。

“放着吧!”陈婉菱道,伸手去掀食盒的盖子的食盒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就又抬眸对芸儿道:“这会儿带回去的礼物差不多要装车了吧?你带人过去对照礼单再清点一遍,别有什么差错!”

“是!”芸儿也是不疑有他,一挥手就带着丫头们去了。

待到她们走后,陈婉菱就起身出门去偏院的下人房里找了套衣裳回来,再回来的时候,沈青桐已经从床底下出来了,正在动作有些夸张的伸着懒腰舒活筋骨。

陈婉菱是看见她就来气,瞬间就黑了。

她赶紧关了门,快走两步过去,把衣裳塞沈青桐怀里:“你要的衣服!”

沈青桐倒是心平气和的模样,旁若无人的脱下自己身上做工复杂的裙衫,换了那身丫头的衣裳,然后然后把已经卸下来藏在袖子里的一包首饰也拿出来。

陈婉菱懒得看她,转身去里面,把床底下的棉被收拾出来,又仔细的确认,没有她留下的别的东西。

待她把被子塞柜子里之后,沈青桐已经麻利的把头发挽成了双髻。

她本来也就年纪不大,眨着眼睛的时候活脱脱一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模样,这么不施粉黛的一扮,在人堆里,如果不刻意的引人注意,还真的不太容易被认出来。

陈婉菱皱着眉头打量她。

沈青桐已经取过一个锦盒,打开盖子把里面的糕点都倒出来,摆在之前被她吃了一半的盘子里,再把自己的衣裳首饰都混乱的一卷,全部塞进去。

最后,她才抬头,冲着陈婉菱露齿一笑:“我的东西,还是不要落在你这的好!”

陈婉菱自然也是这个意思,可是左右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看了半天,这时候却是后知后觉的又是蓦然一惊:“你……你不会是想跟着我一块儿出府吧?”

沈青桐一边挑拣着盘子里的糕点,一边理所应当的道:“不跟着你,我怎么走?”

就算她换了婢女的衣裳,一会儿真要找借口出门,哪怕看门的侍卫不认识她,也会细细的盘问她的身份和去处的。

这么一来,就算当时侍卫没反应过来放她出去了,回头等回过味来,还不是要露馅?

陈婉菱也这才反应过来——

的确,沈青桐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两天发生的事的所有痕迹都抹掉的话,真的就只能趁着她三朝回门,出门的时候人多杂乱,混在人堆里,跟着她们走出去了。

可是——

陈婉菱气得不行,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那你要我一定哄了太子殿下跟着一起走?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沈青桐趁机又啃了凉快糕点,拍拍手上的渣子,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半真半假的笑道:“到时候你可以在出门的时候想办法让太子发现我啊,这样一来,是你求着他陪你出门的,就算我说我这两天都在你这里,他也一定会认定你是清白的,毕竟,你不会自投罗网啊!”

她说的这个办法,的确可行。

如果在出门的时候,想办法让西陵钰自己发现沈青桐混在人堆里,那么——

沈青桐就走不了了。

可是,陈婉菱却根本就没把她这话往脑子里过。

她现在只想把这瘟神赶紧送出门,除非她疯了,才会自己不嫌事多的去惹她。

这两天被她折磨的,陈婉菱觉得自己没有崩溃掉,这已经是奇迹了。

这会儿,陈婉菱就是冷着脸,一声不吭。

沈青桐也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不会出卖自己,吃完了东西,趁着芸儿等人都没回,就走过去,站在门后,从门缝里趴着看外面的情况。

又过了不多一会儿,芸儿就带着一群丫头匆匆回转了。

“娘娘!”她从外面推开门。

跟着她过来的丫头有七八个。

沈青桐侧身往门外一闪,等待她们鱼贯而入,就抢了一步,从后面融进她们之中。

“太子殿下已经出门了,正在门口等着呢,娘娘赶快走吧!”芸儿焦急道,可是不敢让西陵钰等的。

陈婉菱盯着沈青桐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心里早就麻木的不知道心惊肉跳是什么滋味了。

她冷着脸起身:“拿着东西,走吧!”

然后,就目不斜视的往外走,心里想,爱咋咋地吧,反正只要沈青桐不是想不开的自己找死去,对她就没什么影响。

几个丫头抢着就要过去拿桌上的东西,沈青桐的动作迅捷,趁机撞了旁边的丫头一下,已经把那个装着她衣裳首饰的锦盒捧在手里了。

那丫头一把捞空,愣了下,但是大家都心里着急,也就没乱想,赶紧提着裙子,一行人跟在陈婉菱身后,浩浩荡荡的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陈婉菱的心里其实多少是有点紧张的,可是她控制不了沈青桐,就只能自欺欺人的当她不存在了。

一路目不斜视的就被众人拥簇着往大门口走去。

这沿路,“凑巧”就遇到了好几拨来花园里散步的姬妾们。

一群女人,听说西陵钰要亲自陪着陈婉菱回娘家,全都红了眼,对于陈婉菱庶出的身份不屑至极,心里难免都酸溜溜的。

沈青音刚好也在其中。

陈婉菱一行从花园里经过的时候,她就带着丫头,站在隔了一整个花圃的另一边。

身边的丫头翻了个白眼:“草鸡变凤凰,看她得意的!”

而沈青音,本来是一门心思想着要来东宫争宠,出人头地的,可是自从死了儿子,她却好像完全断了这方面的心思,西陵钰一直想不起来这府里有她这么个人,她也不试图主动往上凑。

这时候,她就满面阴森的冷笑道:“还不是因为她是定国公府的人吗?这种荣宠,有什么用?”

都是看门第,看利用关系的大小的,西陵钰就算看着再宠她,也不是真心的。

小丫头近来是越发的怕她了,想了想,就没敢多嘴。

沈青音随后却已经岔开了话题道:“前面那位太子妃呢?太子和这一位这么‘情投意合’的,她就没点儿表示?”

“没呢!”小丫头道:“太子殿下之前不知道为什么发了好大的脾气,好像说是陈太子妃院子里那晚的刺客和之前的那位有关,把人关了两天了,但是奇怪的是,那位居然是转了性子了,居然就这么安安分分的呆着,像是认命了似的!”

“她会认命?指不定是憋什么坏呢!”沈青音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转身要往回走,可是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刚好瞧见跟在陈婉菱身后的那队丫头里面,似乎有一个的侧影十分眼熟。

而沈青桐当然知道东宫里有些人是见过她的,所以她跟在陈婉菱身后的时候就使劲的把头垂低。

沈青音没看到她的脸,再加上也根本就想不到她会陷入东宫之内,而且又只是个丫头而已,就也没多想。

这边一行人去到门口,西陵钰早到一步,已经坐在了马车里了。

因为他要亲自过去,用的就是太子的依仗,跟随的侍卫婢女都要比陈婉菱单独出门要多得多。

陈婉菱上了车,人马缓慢的护卫着马车往巷子外面走。

待到前面的人都出了巷子了,后面载着礼物的马车也才刚刚起步,沈青桐低着头,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混在人堆里,跟随马车快步的往前走。

其实本来出府的人数是有限的,她趁乱混进来,当时跟着陈婉菱,没人细数她背后的到底是几个人,这样两队列开,等到队伍成行,自然就会多出一个人来。

沈青桐自然不会做多出来的那一个,抢着走在了前面,等到落单的婢女发现的时候,整个人就懵了。

旁边的管事也注意着队伍呢,见着人够了,那婢女还要跟,就一把把人拽回来:“干什么!”

“我——”那婢女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转眼那一队人已经出了巷子。

正文 第218章 被马蹄子蹬了

沈青桐混在队伍里,虽然总算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东宫里出来了,可她却是断不会跟着去定国公府的。

于是在即将拐过街角的时候,她便是不动声色的略一侧目,横过去一只脚。

走在她旁边的婢女只一心看着前面浩浩荡荡的仪仗,何况这是太子妃三朝回门,又有太子殿下的仪仗开道,声势浩大,沿街自然少不了百姓围观。

旁边的街边上,都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那婢女一个没有防备,“哎哟”的尖叫一声就摔了出去。

她的手里捧着的是和沈青桐一样的锦盒,而再前面的两个丫头就提着装了糕点的食盒,本来大家一个挨着一个的走,她这一扑,自然是把前面的婢女也扑倒在地。

而好巧不巧的,那婢女将要摔倒之时,又是本能的想要拽住点什么东西,又把旁边的人也拽了一把。

锦盒摔出去。

食盒倾翻,糕点洒了一地。

“哎呀,小心啊!”

“怎么了这是?”队伍里这一乱,前后的人也都匆忙的过来搀扶。

沈青桐就手脚麻利的打开锦盒,随手把里面自己的那包衣服首饰抓在手,再趁乱把锦盒往地上一扔,挤进人群里,几步就奔进了斜对面的一个胡同里。

那街面上乱成一片,东宫门口还没来得及退进门里去的管事和小厮们也都匆忙的奔了出来。

很快的,就有人把摔倒的婢女都扶起来。

可是街上人太多,有的糕点已经被踩坏了,再有围观的百姓中有不少的孩童,看到景致的糕点已经哄抢起来,乐呵呵的当场就塞嘴里去了。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管家从人群里挤进来,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方才摔倒的婢女吓得白了脸,刚爬起来就又匆忙的跪下去,请罪道:“管家饶命,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我……我被绊了一下。”

这后面的人掉了队,前面的车马自然也跟着停下来了。

马车里,西陵钰却担心是有人趁机使绊子,脸色瞬时一沉,不悦道:“后面闹什么?来宝,还不去看看?”

“是!”来宝答应了一声,转身往队尾跑去。

不多时,却是管家赶了过来,为难的道:“回禀殿下,娘娘,是后面有几个丫头摔了。”

陈婉菱本来是一颗心选在嗓子眼的——

她本来就因为沈青桐而心虚,唯恐是沈青桐被揪出来了,但是当着西陵钰的面又不敢表现出来,这时候听了管家的话,不由的暗暗松了口气。

西陵钰听说只是几个丫头摔了,脸色也跟着缓和了不少。

陈婉菱看一眼他的脸色,隔着车门问道:“人都没事吧?没伤着谁吧?”

“回娘娘的话,没人受伤,就是……您要带回国公府的点心洒了,被围观的百姓抢食了。”管家汗颜。

陈婉菱自然不计较这些的,只道:“洒了就洒了吧,人没伤着就好,都摔了谁?你打发她们回去休息吧!”

“是!”管家见她好说话,多少也跟着放松了许多。

西陵钰对这些小事倒是不怎么当回事的,想了想道:“今天太子妃回门,是个喜庆的日子,吩咐府里的厨子再拿些糕点糖果出来,分给百姓吧!”

“是!”管家答应着,就匆匆转身往队尾去了。

他招呼了一声,让几个捧糕点的丫头回府,待到仪仗重新赶路了,就带着一众下人回府了。

方才摔倒的几个人,都各自只顾着疼了,也没细数身边是几个人又或者都是谁。

这边沈青桐趁乱从人群里钻出来之后就没管身后会闹成怎样,埋头钻进胡同里,才刚想抬头看看这是个死胡同还是有出路,迎面就险些撞到一人健硕的胸膛上。

这里毕竟是太子的地盘,而且之前还有人暗中打她的主意,要说她完全的无所畏惧,那是假的。

这会儿她心跳骤然一滞,心里暗骂一声“不会这么倒霉吧”,恼怒的一抬头,就刚好对上云翼笑得弯弯的眼睛和森森凉,闪闪白的一口整齐的牙齿!

笑!笑你姥姥!

前面有那么一瞬间,沈青桐是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要被他吓掉了,这时候就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王妃!”云翼挠挠头,可谓笑容可掬,尽量相让他家王妃感受到来自于自己人的温暖。

殊不知沈青桐这会儿是几乎气炸了,练他的脸都不想看,抓着手里的那包东西,狠命的往他脸上一砸,然后绕开他就气冲冲的往胡同里面冲去。

西陵越是故意吧?让谁来不好,非要找这么个不着调的侍卫在这里守着,这日子是真没法过了。

陈婉菱大概是觉得她这几天都过得随遇而安,很镇静也很淡定,鬼才会把睡床底下和听人家行房当成乐子呢。

忍了几天的脾气,这一刻算是全面崩盘爆发了。

她的力气虽然不大,但是盛怒之下也绝对不小,云翼被她那包东西砸懵了,回过神来,赶紧弯身都捡起来,扭头就跟着她胡同另一头跑。

好在是沈青桐这次也算是没有背到家,这胡同不是死胡同。

她一路冷着脸,埋头冲出去。

云翼从后面跟上来,“王妃!”

沈青桐止了步子,左右看了眼,又回头瞪他:“马车呢?”

“啊?”云翼被问的又是当场懵了,挠挠后脑勺,很实诚的道:“王爷没说要赶马车啊……”

沈青桐这就有点想咬人了。

但是她不确定云翼有没有每天洗澡的习惯,最终就还是忍住了,但却是真的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一扭头,提着裙子就大步往前走。

“王……”云翼是知道他家王妃难伺候的,却没想到马屁没拍上就先被马蹄子蹬了一脚,赶紧就去追。

前面除了这条巷子,就是大街了,人也多起来,他也不敢当街喊“王妃”,又不能真的上前去把人扛着走,就只能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走走停停的跟了沈青桐一路。

他步子大,纵然沈青桐已经几乎一路小跑了,他也是没几步就差不多追上了,但是为了不叫他家王妃看见他的脸,就又停下来,冲着路边的墙壁思过片刻,等沈青桐奔出去的远了,再追。

沈青桐一边走,一边拿眼角的余光瞟见他的动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甚至怀疑,自己可能随时呕出憋在心头的那一口老血,就会马上被这货气死,从此倒地不起。

好在是这一路上都没出什么乱子,沈青桐带着脾气,狂奔了有大半个时辰,总算是顺利回到了昭王府。

她敲开门的时候,守门的小厮几乎吓了一跳:“王妃?”

再看清楚她的打扮,就更像是见了鬼一样:“您这是……”

沈青桐懒得理他,直接绕开他往里走,是真累的一句话也懒得说了,径自就穿过花园,进来后院,直奔自己那边。

她这回来的实在是突然,木槿和蒹葭都着急呢,正结伴要来大门口这边问消息,不想半路上就给遇见了。

“王妃!您可算是回来了!”两个丫头几乎喜极而泣,连忙迎上去,“这都快两天两夜了,您去哪里了?奴婢们都要吓死了!”

毕竟那天出事的经过,两个丫头是亲身经历的,醒来后想想不翼而飞的沈青桐,都是懊恼又自责的。

沈青桐走了一路,这会儿手脚酸软,嗓子也快冒烟了,只道:“回头再说吧,蒹葭,去给我弄点吃的,木槿,快,让人备水,我要洗洗!”

两个丫头见她不像是有伤在身的样子,就也没仔细研究她这身打扮。

“好!”蒹葭答应着,转身就往厨房跑。

木槿则是扶着沈青桐往回走。

这两天沈青桐不在,西陵越为了封锁消息,就把这院子里的下人都支开了,而他自己晚上还是睡在这里的。

这会儿院子里静悄悄的,木槿扶着沈青桐推门进了屋子。

沈青桐四下一扫,就奔过去提了旁边矮几上的茶壶,连着灌了自己三杯水。

木槿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的就有些心疼。

上前一边掏出帕子帮她擦汗,一边道:“王妃,这两天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您这穿的是什么啊?”

沈青桐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想想是西陵钰府上的,也是看一眼就觉得恶心。

她烦躁道:“别问了,快去打水来!”

接连两个晚上都窝在陈婉菱的床底下,衣服不能拖,澡更不能洗,想想就浑身难受。

“嗯!水房那边应该有备着的,王妃您等会儿,奴婢去去就回!”木槿点头,赶紧的去了。

沈青桐又拿杯子喝了杯水,总算是觉得缓过来一口气了。

一抬头,就见敞开的大门外面,红眉站在鸟笼的横杆上,歪着脖子看她。

沈青桐走过去,笑笑的拿手指戳戳它的小脑袋:“笨鸟,想我了没?”

当然,她这养的就是只笨鸟,几乎不怎么认人的,听到有人叫“笨鸟”立刻就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嗓音粗粝又尖锐,沈青桐却觉得格外悦耳。

至少——

是比西陵钰和陈婉菱那什么时候的靡靡之音要悦耳的多。

她逗了会儿鸟,木槿就带人提了热水进来,全部调到了屏风后面的澡盆里。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木槿打发了几个婆子,帮着沈青桐更衣。

沈青桐这会儿是看什么都不顺眼,一脚跨进澡盆里,温水从毛孔里渗透,浸润到四肢百骸,她才觉得没那么气闷了。

木槿左右瞧瞧那身衣服,觉得眼熟:“王妃,这衣裳——”

“拿出去烧掉!”沈青桐头也不回的道。

东宫里婢女的衣裳,自然不该留着的,何况她看见了还有气。

“知道了!”木槿见她不高兴,就没敢再多问,把衣裳都收拾卷了,拿了皂豆帮她洗头发。

沈青桐半死不活的懒得动,索性就靠在浴桶边缘闭目养神。

木槿帮她把头发洗好了,蒹葭也端着托盘从外面进来,一边嘟囔道:“这里有早上熬的粥,菜也只热了两个,王妃您先将就着吃两口 ,奴婢让他们给您熬鸡汤了,过一会儿就送过来!”

“嗯!”沈青桐半个死人一样的懒得动。

蒹葭是很少见她这么无精打采的样子,狐疑的走过来,看了眼水底下她白花花的身子,更是不解:“王妃,这两天您到底去哪儿了? 看您这没伤没痛的,怎么累成这样?”

就冲她方才进门时候那身装束,总不能是被谁抓去做丫头干苦力了吧?

沈青桐懒得说话。

蒹葭就更纳闷了,继续嘀咕:“他们没给你饭吃啊?”

吃饭?忽悠陈婉菱给她弄了饭,可她压根就没吃上好么?

想想这两天睡床底下的遭遇,沈青桐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睁开眼,有心想出去吃饭,又觉得泡温水里舒服啊,不想动,干脆也不讲究了,直接伸手道:“把饭菜端过来!”

蒹葭一愣。

木槿赶紧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照办。

蒹葭转身去桌子上端饭菜过来,木槿也是忍不住的好奇,再追问:“王妃,您倒是跟奴婢说啊,这两天您到底去哪儿了?看着——好像也没受罪的样子啊?”

沈青桐这才没好气的冷哼:“陈婉菱的床底下,你去睡两个晚上试试,受罪不受罪!”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噼里啪啦一通乱响,随后是蒹葭细弱蚊蝇的声音颤抖道:“王……王爷!”

正文 第219章 互怼

彼时木槿的喉咙里还卡着一句话:这两天太子和陈太子妃新婚,那太子没宿在太子妃房里啊?

诚然,她家王妃,一个如假包换的大家闺秀,木槿脑子里的画面是自动成型的——

半夜听房?她家王妃绝对不会干那么猥琐的事儿,否则这会儿早就羞愤自尽了。

木槿对她的王妃是有信心的,并且坚信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家小姐的人品是不会打折的。

只是——

她对自己的胆子却没有多少信心。

一听见蒹葭唤“王爷”,没出息的马上也是心肝儿一颤。

回头,就见西陵越愣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蒹葭刚端到手里的托盘摔在地上,饭菜撒了一地。

“王……王爷!”木槿也跟着舌头打结。

沈青桐仓促的回头看了眼,心里刚刚压下去三分的火气就霍的又再窜了起来——

这几天这都是什么运气!

西陵越冷眼盯着她看。

屋子里的气氛诡异的有些过了头。

两个丫头都缩着脖子,气也不敢喘,倒是西陵越身后,廊下那只傻鸟喜欢热闹,大约是因为这么多人都不做声,它就扑闪着翅膀上蹿下跳的想要越过西陵越来看看里面到底咋回事。

沈青桐人在浴桶里,回头趴在边缘的时候,水珠就沿着景致的锁骨滑落,胸前风光若隐若现。

“笨鸟!笨鸟!”红眉扑腾了两下,大约是见到这么多人在给高兴的,突然就扯着嗓子叫嚷起来。

这一叫不要紧,西陵越的目色瞬时一寒。

他的目光冷飕飕的,忽而侧目。

蒹葭觉得如果她是红眉,那么现在一定浑身的羽毛都炸起来了,实在是不忍目睹它被拔毛炖汤的惨状,当时也是头脑一热,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眼见着西陵越要发脾气,连忙不管不顾的就抢先冲上去,一下子把红眉的鸟笼子扑在怀里,给抢了出去。

西陵越一袖子挥空,许是过分意外,先是一愣。

蒹葭冲出门去,下了两层台阶,就崴了脚,一屁股坐地上了。

西陵越回头,看着她的眼神像见过。

蒹葭这才反应过来,是真的怕了,恨不能嚎啕大哭,可i又像是被谁卡住了脖子一样,声音都发布出来。

西陵越是真的满腔怒火。

眼见着他是要发作,沈青桐赶紧起身从浴桶里翻出来,抓了挂在屏风上的袍子往身上一裹就冲了过去。

“来人——”西陵越盛怒之下才刚要喊人。

沈青桐扑过去就压下了他的手,也是怒气冲冲的抬头瞪着他吼:“你敢动我的丫头!”

这院子外面就有两个看门的侍卫的。

西陵越低头看她一眼,就觉得自己今天没有原地爆炸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心里的火气是一拱一拱的往上冒,可是一下子甩沈青桐没甩开,又眼见着外面的侍卫将要冲进来,情急之下就又咬牙吼:“都给本王滚出去!”

外面俩侍卫才要往里冲,连忙就刹住了脚步,闪身退回门后装死人了。

这边木槿也怕了,实在也是顾不上沈青桐的死活了,闻言就也提了裙子冲出去,头也不回的扶起蒹葭来,动作一气呵成,两人抱着鸟笼子,连测院的下人房都没回,直接夺门而出。

王爷总不至于真的掐死王妃吧?但却真的会把她们都抽筋扒皮的,所以……

还是跑了吧。

西陵越大抵也没猜到这俩丫头的心思,可是他在王府里称王称霸习惯了,要打谁就打谁,要罚谁就罚谁,哪有下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就猖狂逃窜的道理?

他是真气得狠了。

沈青桐也察觉出来他非比寻常的怒气,就更是死死的抱着他的那只胳膊不放。

西陵越又试着甩了一下,沉声怒喝:“放手!”

总不能把他的王妃当成手臂上的挂件,就这么带着出去招摇过市吧?

“你敢动我的丫头试试看?”沈青桐也是憋了整整两天,满肚子的火没出发,再一想到这两天在东宫睡的冷地板,心里一怒,直接一头往他怀里一撞。

西陵越一愣,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觉得肩上尖锐的一疼。

沈青桐这一口咬下去,是带着十足的发泄情绪的,毫不留情的直接就灌了自己一嘴的血腥味儿。

“你!”西陵越觉得他今天这是要疯,脸都憋红了。

可沈青桐跟只王八似的,一口咬下去就不撒嘴了。

好在这个季节了,他衣裳也算穿得厚实了些,要不然真没准要被她咬下一块肉来给生吞了。

西陵越想把她扔出去,又怕万一用力过猛,掰掉她两颗牙,以后要膈应的还是他自己,所以就也不敢下重手。

房门大开着,外面的风灌进来。

沈青桐身上只穿了件宽袍,而且湿漉漉的还带着水渍,风这么迎面一吹……

昭王殿下觉得他这一辈子也没有这么憋屈过,一抬手,狠狠的撞上了房门。

身后砰地一声。

沈青桐被这声音一惊,那个头脑发热的毛病倒是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咬在西陵越肩上的力道一松。

西陵越就趁机扯着住她的一只手腕,将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

沈青桐踉跄着后退半步,抬头,就瞧见她家夫君锅底灰一样的脸色。

“你疯够了没?”西陵越也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沉声喝道。

两个人,四目相对。

沈青桐一看他这张脸,心里就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

她伸手把散开的领口拢上,一边冷哼了一声,本来想绕开他进去里边的卧房的,但是碗碟碎在地上,两个丫头又急于奔命的没收拾,她就转身去旁边的衣柜里翻衣服。

西陵越是真被她气得够呛,就冷面神一样站在原地,冷着脸盯着她。

沈青桐随手从柜子里拖出来两件衣裳,本来想着有他在,心里有点不自在,但是心里的火气没全消,就干脆懒得理他,直接就背对着他把干爽的袍子换上,然后扭头往身后的美人榻上一坐,抓着另一件衣服就擦头发,仿佛就当是这屋子里再没有第二个人一样。

西陵越被她晾在那里,心里就更堵得慌了。

可是他这人骄傲惯了,你是真不能指望他放下架子先不计前嫌的跟你和好。

于是,昭王殿下就也冷着脸走过去,也是一屁股坐在了榻上,冷冰冰的开口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沈青桐也知道,他以不变应万变的没有想方设法的进东宫去找她,这是迄今为止最好的结果。

可是——

她就是气啊。

沈青桐也不看他,自顾狠狠的绞着头发上的水,但是就语气很冲的顶了回去:“如果我今天回来,那么这个问题王爷是不是就可以等到去我坟头烧纸的时候再让我托梦带给你了?”

说真的,她其实并不觉得西陵越这一次的做法有什么错,就是莫名的心里有火。

西陵越被她噎了一下。

但是以他的身份和立场,他就不得不考虑——

这是他的女人在抱怨他在危急关头的无所作为了。

诚然,昭王殿下是不可能跟一个女人低头认错的,只是心里别扭的很。

他冷着脸,不说话了。

屋子里的气氛一度沉闷。

沈青桐擦干了头发,终于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

其实吧,她和他之间真的没什么好生气的,这会儿冷静下来,她也不是轻重不分的,只是开口到时候仍是没没好气的道:“之前夜探定国公府的神秘客现身了,是有人要利用陈婉菱做局,他们控制陈婉菱,想让她帮忙拿下我,目的……”

她沉吟,说着一顿,然后又道:“是有人在暗中运作,想要激化你和太子之间的矛盾,好让你们彻底翻脸,只不过正主没现身,那个替他出面的女人被我杀了,应该……不是卫涪陵的人吧!”

她只是在很可观的陈述事实,并且也只是说了自己知道的,并没有妄加揣测和判断。

旁边的西陵越只是听着,半晌都不止一次。

沈青桐等了片刻,没等到他的回音,就又扭头看他:“你也没有眉目,是什么人会做这样事?不过依着陈婉菱的说法,那个挟持她的丫头功夫貌似不弱,要挑起你和太子之间冲突的人,无外乎就两种目的吧,一种是想要你们两败俱伤,然后渔人得利的谋取皇位,另一种——大概只是想挑起大越国中的内乱,然后好趁虚而入的。”

说完,她就不再管西陵越,直接翻身上榻,随手拉过旁边的薄被把自己裹住。

这美人榻自然比不上床上舒坦,尤其是在床边还坐着个西陵越的前提下。

沈青桐缩在里侧,却怎么躺都觉得不得劲,然后就忍不住的踹了他一脚:“我要睡了。”

西陵越拧着眉转头看她。

有些话,他其实真的不愿意从自己嘴里问出来,但是吧……

他也对自己王妃的人品有信心,可是再怎么自欺欺人,他对西陵钰可没有信心。

新婚燕尔,他会让陈婉菱独守空房?

所以,憋了半天,昭王殿下还是冷着脸问出了对他这一辈子来说可能是最掉分子的一个问题:“这两天……太子宿在哪儿了?”

沈青桐两天没休息好,累得半死,闻言,唇角就是勾起一个鄙夷嘲讽的弧度,冷嗤了一声,然后就装死的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培养睡意。

她这一声冷哼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昭王殿下瞬间暴走了。

正文 第220章 王爷是个神经病

西陵越蹭的一下站起来。

沈青桐以为他会甩门而去,可是等了半天都没听到额外的动静,一时狐疑,就扭头过来,悄悄地掀了掀眼皮。

西陵越站在美人榻旁边,黑着一张脸盯着她,那眼神,怎么看就怎么透着诡异。

沈青桐被他盯的脊梁骨都隐隐的发凉,本来是又困又累的,这会儿却只觉毛骨悚然的,一瞬间倒是困意消散了出来。

她也知道自己这事儿做的不太地道,可是,这也不是她愿意的啊。

沈青桐于是翻身坐起来,面上故意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道:“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就算要杀人灭口,那也该是太子的事儿!”

我听的是他的墙角,又不是你的!

这话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就更是火上浇油。

“你!”西陵越眼睛一瞪,顺手就把她从被窝里扯出来,想骂两句又好像不太擅长,可是如果不给她点儿警告,这混账东西只会越发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沈青桐被他这拎,脚下就几乎悬空。

她也是怒了,踩在榻上,刚好两个人视线平齐,她想也不想的抬脚就踹,“你发的什么疯?要不是被你害的,你当我愿意在东宫里头呆着吗?”

真是见了鬼了!她到底是欠了这一家子什么了?尤其是这个西陵越,上辈子被他坑死,这辈子也是自从遇到他之后就几乎没好事,也还多亏了她的胆子大,要不然——

随便换个人,还不早被这几次三番的事故给吓疯了。

在外面受气也就算了,更混蛋的是这个死王八蛋的狗屁昭王,有事没事的就给她甩脸子,把她当个东西似的拎来拎去!

沈青桐胡乱的踹了两脚,没踹动。

她一急,抓过对方的手腕就往嘴里塞。

西陵越被她咬也不是这一次了,尤其是今天本来就先吃过一次亏了,这时候察觉她的意图,也是怒火中烧。

他的动作,自然比沈青桐快上许多,另一只手当即就掐住了她的下巴。

沈青桐的力道挣不过他,但是心里新仇旧恨的涌上来,眼睛里都在往外喷火。

对峙之下,她猛地抬起膝盖就朝上顶去。

西陵越哪能让她得逞?抢先一步弯身将她一捞。

沈青桐只觉得脚下一空,就被他打横抱怀里了。

她再踢腾,也踢腾不到他身上了,又唯恐这混蛋王爷打击报复,直接把他掼地上,她就是个能屈能伸,不吃亏的,一反手就抱住了西陵越的脖子。

西陵越一个防备不急,险些被她勒得一口气没上来。

他倒是忘了,这女人没脸没皮没底线的。

本来是一口怒气堵在胸口,这时候就升华成了一口心头老血。

手里端着个媳妇,他们这是在吵架的好么?可是这会儿沈青桐就八爪鱼一样的扒着他,西陵越就是有天大的火气也是被压在胸口里,发泄不出来。

打也打不得,骂人他又不会……

总不能真把人摔地上吧?

昭王殿下抱着他家媳妇,一时之间茫然极了,就那么手手足无措的在原地站了半天,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这才忍着脾气,大步走到里间的大床前。

他弯身,把人放床上。

彼时沈青桐还挂在他脖子上,脸藏起来了,缩头乌龟一样。

西陵越沉声道:“松手!”

感觉屁股底下是有着落了,沈青桐这才狐疑的撒了手,把脸缓缓地从他的肩窝里退出来,小心翼翼的寸寸抬头去看他的脸。

彼时也才刚中午,外面的天光很盛。

里屋这边被屏风隔开了一点,床帐之下就多少透着点儿寒意。

沈青桐身上就穿了一件不薄不厚的袍子,本来贴在西陵越怀里还不觉得,这时候两个人分开了,她就觉得胸前凉飕飕的,左右一看,就想转身去扯被子。

可是她这到处找被子的小眼神,实在是太纯洁无暇了。

西陵越一只手还托在她腰后,彼时两个人的脸孔就只是近在咫尺,她两个黑眼珠子咕噜噜的乱转。

明明就不是什么纯真懵懂的小丫头,但是很奇怪,就是这么个性子古怪,有时候刁钻有时候阴险,也有适合火爆脾气的女人,西陵越就是瞎了眼的,有时候不经意间就会从她身上看到那种好不矫揉造作的纯粹的东西。

他不知道他对她的感觉到底是不是喜欢,只是不知不觉间已经十分习惯与她同出一个屋檐下的生活,即使经常的都要几乎要被她气得英年早逝,但是扪心自问……

即使当时生了再大的气,却好像从始至终,他是真的就直接没把这些往心里去。

哪怕是对一个无知的孩童,他都绝对不可能这样的宽容到近乎纵容,可就是这么个混账的女人,他跟她就是较真计较不起来。

就比如是今天,明明前一刻都要被她气炸了,可是这一刻,她没心没肺的眼珠子一转,他心里的怒气就自然而然的散了淡了。

沈青桐转身要从他怀里爬出来去拽被子,眼见着她这一扭身,西陵越托在她腰后的手臂突然探过去一圈,又把人牢牢地锁在了怀里。

沈青桐心里可还惦记着他们这时候正在吵架较劲呢,一看西陵越反悔不让她走了,吓得差点跳起来,转头就去掰他卡在她腰际的手指,如临大敌的道:“你干嘛?放开我!”

真要对打起来,她连人家一个指头都扛不住的。

可是西陵越那收紧,哪里是她能撼动的?

无计可施,沈青桐几乎是有些惶恐的仓促转头去看他的脸,这一看才觉出不对劲来。

西陵越的脸离着她就在咫尺的距离,喷在她脸上的呼吸深沉又火热。

这气氛转变的太快,沈青桐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瞪着眼,张了张嘴……

可是,西陵越卡在她腰上的手她掰不动啊。

这都算是些什么事儿?

不是吵架吗?不是在发脾气吗?不是要彼此攻击彼此谩骂的吗?这个王爷是个神经病吧?还能不能正儿八经的讲讲道理打打架了?

有那么一瞬间,沈青桐是气闷的想哭。

西陵越见她又扭头去抠他的手,另一只手就强行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

他盯着她的眼睛,眸子里的怒意已经物质所踪,只是那张俊朗脱俗的脸孔上仍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勾了勾唇道:“你哪儿来得这么大脾气?本王姑且都还没和你计较呢!”

“要计较也是太子和太子妃来和我计较吧!”沈青桐脱口就顶回去。

西陵越被她顶的又是胸口一闷。

他的眸色一凝。

沈青桐心中警觉,奈何人在他掌中,往后退不了,然则她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那就以进为退巴,瞅准了西陵越露在她面前的手腕就又要张嘴。

西陵越哪里不知道她这点本事的?本来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一发力。

“痛!”沈青桐倒抽一口凉气,才刚叫了一声出来,下一刻已经被他趁虚而入的堵住了嘴,压倒在了床上。

沈青桐气得头脑一阵一阵的发晕——

她今天冲回来的初衷就是为着掐架泄愤的好吗?起来啊,起来吵架打架啊,她还憋着一肚子火没处理干净呢好么?

可是面对身上的一座大山,她是真的完全束手无策。

昭王妃无比的郁闷,想打架都要被单方面碾压,虽然明知不敌,但是昭王殿下却遭遇了有史以来最不配合的激烈反抗,虽然王妃从来就没完全的配合过……

这一整个下午,昭王府的主院里都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下人出没,房间里的动静惊人,就连院子外面把门的两个侍卫也都堵住耳朵自觉的提前换岗了。

傍晚时分,昭王殿下独自从屋子里出来,整了整发冠一脸高冷的走了。

云翼抱着沈青桐那包衣裳,在斜对面的花园里蹲了半天,眼尖的发现,王爷的肩膀上全是血啊!

------题外话------

王爷啊,你媳妇情商负数,你特喵的…还不如去弄只奶娃娃回来养成,那也比养她强啊—_—|||

正文 第221章 挑拨离间

东宫这边,西陵钰和陈婉菱在定国公府用了午膳就打道回府。

回来的路上陈婉菱还有些忐忑,虽然她确定上午出门时候街上的动静一定是沈青桐搞出来的,但是毕竟没有亲眼确认,就还是不确定她是不是已经走了。

下车了,强颜欢笑的应付了西陵钰两句。

西陵钰这两天虽然不去衙门,但是手头上的事却是不能停的,两人在门口分手之后,西陵钰去了书房,陈婉菱则是提心吊胆的回房去了。

这几天,沈青桐的确是在心上造成阴影了,所以将要推门进去的那一瞬,她还是犹豫了一下。

芸儿见她止步,不禁奇怪:“娘娘,您怎么了?”

“哦!没事!”陈婉菱连忙收摄心神,挤出一个笑容,暗暗地一咬牙,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没有人,一切都跟早上她走的时候一样,莫名的,居然还透出几分冷清来。

陈婉菱一时微愣。

芸儿见她这样,就揣测道:“娘娘是不是累了,要不先歇个午觉吧?奴婢去厨房让他们炖一碗参汤送过来!”

陈婉菱也正想着打发她走,就胡乱的点点头:“好!”

芸儿屈膝福了福,带上门先出去了。

陈婉菱看了眼桌上盛放糕点的盘子,然后又走过去撩开了床帏看了眼床底下,但见那下面空空如也,终于缓慢而悠长的松了口气,再回头看看自己这间到处洋溢着新婚喜气的新房,居然有一种重获新生,恍然如梦一样的错觉。

这边芸儿去到厨房,吩咐了厨子给陈婉菱炖汤。

陈婉菱毕竟是正牌的太子妃,再加上又是刚入府的,正受宠呢,厨子自然不敢怠慢,笑眯眯的答应了就赶紧去做。

芸儿也闲来无事,就在旁边找了张凳子坐下,就在厨房里等着。

她坐在角落里,并不起眼。

不多时,就听外面两个丫头说说笑笑的结伴而来。

“刘妈妈,我家主子要的莲子羹炖好了吗?”一个柳叶弯眉,声音有点尖锐的丫头进门就扬声嚷嚷。

胖厨娘回头看过来:“好了好了!侧妃娘娘要的东西,老奴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准备好的,哪里敢怠慢了!”

说着已经手脚利索的拿布垫着,把在笼屉里温着的一盅莲子羹端出来。

“有劳了!”那丫头傲慢的道了声,然后接过东西就趾高气昂的走了。

跟着她一起进来的另一个看上去更低眉顺眼的丫头赶紧侧身给她让路。

胖胖的刘厨娘也是笑眯眯的目送。

一直待那丫头出了这院子,另一个小丫头才冷哼一声道:“她家主子不过就是个侧妃,天天的这谱儿都摆给谁看的?”

刘厨娘憨态可掬的笑了两声,却没搭话。

那丫头甩甩手里的帕子,到底还是有点看不上方才的那位。

刘厨娘道:“你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这可不是用膳的点儿!”

小丫头道:“我知道,主子都已经用过膳了,是小郡主,这不是在张罗着断奶吗?奶娘让我过来,麻烦刘妈妈给煮点儿鱼肉羹吧,刺千万挑干净了!”

小丫头说完,就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和刘妈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两句。

刘妈妈转身去忙活,一边笑道:“以前太子妃娘娘院子里的吃食多是她自己的厨子和小厨房里出的,现在好了,自从她被禁足了之后,整个院子都封了,倒是忙活了我们!”

“谁说不是呢!”小丫头道,“不过禁足了算什么?毕竟还是太子妃呢?更何况手上还握着一个小郡主,虽说不是男丁,但那也是皇室血脉,是陛下钦赐的封号,哪怕只是看着小郡主的面子——我瞧着那位太子妃也不会怎么着。不过就是禁足而已,殿下没准就是气头上那么一说,她是正牌的太子妃,她的女儿又不可能交给别人养,计算只是为了小郡主将来的身份不尴尬,殿下也不能真把太子妃给怎么样了,没准等过几天气消了,也就一切揭过了呢!”

刘妈妈憨态可掬,她在厨房里做了二十几年,为人很是圆滑,对谁都和气,于是就顺着她的话茬道:“可是,好几年的夫妻了,还真能结仇不成?”

小丫头却是不以为然:“别的不说,还不是因为太子妃的出身好吗?她是南齐的郡主,就算看南齐皇帝的面子,殿下也不可能真把她怎么样的!”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炖汤是个慢功夫,那刘妈妈手底下的动作十分娴熟,倒是先把小郡主的鱼肉羹熬好了。

“好了!”她把羹碗端过去。

小丫头拿托盘端了,道了谢就不紧不慢的走了。

火上的参汤又熬了有一炷香的工夫才出锅。

刘妈妈用从柜子里找了最好的瓷盅盛了。

芸儿起身去接,聊作为不经意的问道:“方才那个丫头,是太子妃娘娘院子里的吗?”

她口中的“太子妃”自然指的是卫涪陵。

越是陈婉菱这样的身份,芸儿作为身边人,言辞之间就越是知道谨慎。她本来就是个周到的人,否则也会被国公夫人送给了陈婉菱用。

刘妈妈想着之前的对话都被她听了去,心里多少有些尴尬,陪着笑道:“不是!太子妃院子里的人都被禁足了,现在也就每天早乳母敢带着小郡主去花园里逛一逛,其他的人都不方便出门的,这不,她那院子里人的饮食起居就要专门找人负责往里头送了。”

她说着,又恐自己之前和那丫头说的话有逾矩的地方,想了想,就又补充道:“采双那丫头,原就是促使丫头,嘴上没个把门的,话又多,就爱唠叨,姑娘您就一听也就是了!”

“妈妈说哪里的话,我也就是随口一问!”芸儿笑道,端着参汤就出了门。

她回去的时候,陈婉菱也没睡,正坐在桌旁发呆。

芸儿把参汤送过去,看着陈婉菱喝了,心里斟酌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的道:“娘娘,方才在厨房,奴婢听了些闲话!”

陈婉菱心头微微一震,抬眸看她:“什么话?”

“是关于……”芸儿道,扭头看了眼卫涪陵院子的方向:“是有人嚼舌根,说了一些那边太子妃的一些事!”

她这话说的隐晦,陈婉菱立刻又有所警局:“你是说——”

“娘娘是不是吩咐下去,让咱们院子里的人都不要随便去花园里乱逛,奴婢听说,小郡主是每天早晚都要去花园里散步的。太子妃又不方便跟着她,回头万一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的话……”芸儿道。

都是深宅大院里出来的人,谁不知道谁挑拨离间的那些伎俩啊?

陈婉菱沉吟:“你是怀疑……”

“也许就是奴婢小心眼儿了呢!”芸儿笑道:“不过,凡事还是小心点儿好,娘娘您初来乍到,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什么是非的吧!”

陈婉菱本来也不是个糊涂的人,当下就明白过来,点头道:“我知道了,那你就吩咐下去吧,别叫院子里的人乱跑!”

“好!”芸儿笑笑,端着空碗转身处于去了。

这边的昭王府里,西陵越从沈青桐那出来就回了书房。

他肩上别沈青桐咬出来的牙印很深,而且再加上又折腾了一下午没及时处理,这时候伤口周围都有点发紫的淤血了。

想他堂堂一个王爷,被自己的王妃咬成这样,这么丢人现眼的事儿是真的没脸让外人知道的,所以昭王殿下也没好意思找大夫,就自己找了金疮药出来,气鼓鼓的随便上了点药作罢。

刚把衣服穿好,云翼就探头探脑的在外面敲门:“王爷?”

“进来!”西陵越没好气的道。

云翼这才小心翼翼的把房门推开一道缝隙,探了半个脑袋进来,仔细观察了一下,见着他家王爷不需要出气筒的样子,这才整个人从门缝里挤进来:“东宫那边——”

他家王妃是找回来了,可是以他家王爷和王妃的脾气,东宫里这次与发生的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的啊。

反正云鹏伤着呢,云翼这是有了一种当仁不让的自觉性。

西陵越当然记着这茬儿呢,闻言就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口中缓缓的念出了三个字:“卫涪陵?”

“啊?”云翼已经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不想随后西陵越却是冷冷的道:“先等等看太子会怎么做吧?”

“啊?”云翼一愣。

西陵越道:“盯着太子那边,如果他迟迟没有动作,就想办法给他提个醒儿,卫涪陵的那些刺客的来历……”

是了,卫涪陵手底下养着杀手刺客呢,这件事是很严重的。

而彼时的东宫之内,西陵钰的反应也不算太迟钝,一回到东宫就找了人过去查问此事。

正文 第222章 夺子

“那几个刺客的来历,还没有查出头绪来吗?”西陵钰回到书房,往案后一坐就开门见山的问道。

侍卫头领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在……在查!”

“他们的身份姓名本宫也不想知道,可是到现在都是事发两天了,就连此前他们藏身何处,平时又都是和什么人来往的你们也查不到?”西陵钰道,要说他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

那侍卫头领也知道自己失职,额头上隐隐的往外冒汗,却是跪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的。

西陵钰兀自生了半天的气,是真觉得这事情棘手了。

他咬咬牙,却又偏偏有些话不能说,过了会儿才烦躁的摆摆手:“继续再去给本宫查!”

“是!”那人赶紧的答应了一声,起身就退了出去。

来宝站在西陵钰身后,也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一语不发——

太子殿下总不能亲口承认他此时是惧怕忌惮太子妃的吧?太子妃的手底下居然养着身手功夫都不错的杀手?偏偏她和太子殿下之间的关系又不好,现在虽然是暂时相安无事,可就以那位太子妃娘娘的脾气,回头要真的翻脸惹急了,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

这会儿太子殿下的心里正憋屈呢,却又不能明着说是被自己媳妇吓的,而作为唯一一个可能知道真相的来宝……来宝也是压力很大啊。

他低着头,也不敢身边说话。

西陵钰心浮气躁的拆开几封公函,但却都是随便看两眼就又不耐烦的扔到一边,书房里的气氛正压抑着呢,就听外面一个丫头匆匆忙忙的来敲门:“殿下?殿下不好了,花园那边小郡主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西陵钰闻言,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动作太快,膝盖狠撞在了桌子腿上。

来宝赶紧抢着出去开门,冲着那个惊慌失措的丫头喝问道:“别大呼小叫的,小郡主怎了呢?”

小郡主能出什么事?

小丫头一头的汗。

这时候西陵钰也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小丫头连忙跪下,不敢去看他的脸,只是飞快的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好像是刚在花园里玩的时候伤着了,请殿下快去看看吧!”

不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而是有些话,传了是要得罪人的。

西陵钰也明白他后院的这些女人们从来不消停,也懒得和一个丫头计较,当即就抬脚大步走了出去。

小丫头爬起来,快跑着去前面引路。

彼时花园里的小径上正堵了一群人,拉拉扯扯的吵闹不休。

一个穿着翠色衣裳的丫头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拉着侧妃黄氏的裙角,一脸的委屈:“娘娘,娘娘您要相信奴婢啊,奴婢真不是故意的,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黄氏明显也是刚赶来不一会儿,正黑着脸,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杵在那里,却没说话。

旁边小郡主被乳母抱着,鼻子上和额头上都有擦伤,但毕竟是事发有一会儿了,已经被乳母哄住了,这会儿只是抽抽搭搭的有点儿委屈的样子。

那乳母的脸色不好,恶狠狠的就盯着跪在地上的那个丫头。

西陵钰远远的看到这一群女人就觉得头大,但是没办法,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走过去,“这里怎么了?”

“殿下!”黄氏的眼眶里立刻蓄满泪水,叫了一声,后面却又像是委屈的说不出话来。

抱着小郡主的那个乳母没动,另一个乳母魏氏上前一步,跪下了,义愤填膺道:“奴婢见过殿下!殿下,是有人黑了心肝儿,想对小郡主不利,小郡主受了委屈,请殿下做主!”

西陵钰走过去,伸手碰了碰孩子的脸颊。

自从卫涪陵怀孕开始,他们夫妻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以下,相看两厌,更是不怎么走动的,所以这个孩子出以后,他见到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孩子和他不亲,加他碰触,就畏惧的使劲把脸别过去,往乳母怀里钻。

西陵钰的心情本就不好,也就顺势收回了手。

那么小的孩子,又是东宫的小郡主,太子妃的掌上明珠,脸上的擦伤虽不严重,却也难怪乳母心疼了。

他回头,面色沉郁的盯着跪在地上的那个丫头。

那丫头一哆嗦,赶紧道:“殿下,冤枉,奴婢冤枉啊,不是我,我是被人绊了一下……”

“呸!”魏氏却是个火爆脾气的,当即也不肯吃亏,啐了一口,就撸了另一个乳母的袖子,怒骂道:“你还真敢说,就不怕死后下地狱把舌头吗?那么烫的汤水,你就能狠下心来往小郡主的身上泼,要不是学娘给挡了一下,现在孩子就毁了!要不是今天亲眼见着了,我都不信这天底下还有你这样心思歹毒的小贱人!”

她的脾气不好,是真的费了好大的力气压制才没上午按住了那那丫头狠揍一顿的。

西陵钰侧目看过去,才见另一个乳母卢学娘的手臂上红了一大片,还起了好些燎泡,看着都疼。

那丫头被骂的心虚,面上却就是哭。

她不敢近西陵钰的身,就拉着黄氏的裙角不断的求:“娘娘,奴婢伺候您四年了,我就是再不懂事也不敢冲撞主子啊,我就是从厨房回来的时候看见小郡主在这里玩,忍不住凑上去多看了眼,谁曾想……谁曾想就惹祸上身了!”

她哭得样子看着是十分委屈的。

魏氏气得胸口起伏,恨不能上去稀烂这贱丫头的嘴。

黄氏也站不住了,小郡主都受了伤了,她也能明着替自己的丫头开脱,就只能也是斥责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丫头,这几天太子妃娘娘才刚病下了,你让小郡主出了这样的事,传出去还不得让人误会是因为娘娘病了,我就趁机欺负小郡主这样没有亲娘护着的孩子吗?”

“娘娘,不是我!”那丫头就是拉着她的裙角哀哀的哭。

黄氏看着像是气的很了,就也拿帕子擦眼泪。

魏氏是个直肠子,倒是还没多想,旁边的卢雪娘则是心里咯噔一下——

这黄侧妃这是话中有话的给太子殿下上眼药呢呢!

卫涪陵被禁足,这东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太子之间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冲突,只是对外,西陵钰只说她是病了,最近都不见外客,也不方便出门应酬。

现在黄氏这话听着像是在斥责自己的丫头,实际上却是挑拨事情呢。

西陵钰的目光沉了沉,忽而扭头看了小郡主一眼。

卢雪娘下意识的用力抱紧了孩子。

西陵钰倒是无瑕发现她的异样,只是沉着脸不耐烦道:“孩子怎么样了?”

“小郡主只是擦伤,还有……就是受了惊吓!”卢雪娘道。

西陵钰不悦道:“那还不带孩子回去,找大夫来看?”

“殿——”魏氏见他还没处置那个丫头,才刚要说话,卢雪娘却拿鞋尖悄悄踢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说了。

魏氏也觉得这气氛有点怪异,于是爬起来,一行人抱着孩子先走了。

西陵钰转头盯着跪在地上的那丫头。

黄氏暗中捏了捏帕子,赶紧道:“殿下,都是臣妾管教不严,这个丫头,我会严加处置的,定然不会让小郡主白白受了委屈!”

“娘娘,真的不是我……”那丫头还是争辩。

“你闭嘴!”黄氏打断她的话。

西陵钰的心情不好,似乎根本就在乎这丫头是个什么下场,直接黑着脸抬脚走了。

黄氏主仆都没动,一直到他走的远了,黄氏才目光一厉,呵斥四下里看热闹的人道:“还不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一群人这才作鸟兽状散。

那丫头爬起来,擦干净了眼泪,有些讨好的唤了声:“娘娘!”

黄氏看她一眼,勾了勾唇道:“先回去吧,本宫不会薄待了你的!”

“是!谢娘娘!”那丫头应了,欢天喜地的就先走了。

黄氏等她走后,脚下却是转了个方向,往花园里人迹罕至的僻静处行去。

那边沈青音远远的看完了热闹,已经绕到了那边等她。

“你都看到了?”黄氏问道。

“等着看结果吧!”沈青音道。

黄氏很不喜欢她这个高深莫测的表情,眼底就有几分不屑:“方才殿下也没说什么……而且,真是可惜,陈氏的丫头绕开这边走了,否则如果是她的人……”

那就有机会可以一石二鸟了。

这女人,也真是贪心。

沈青音冷嗤一声,没说话。

这边卢雪娘抱着孩子,和魏氏一行匆匆往回走,路上魏氏还愤愤不平,“你这么着急走什么?殿下还没处置这个贱丫头呢!”

“唉!”卢雪娘叹了口气,一脸的担忧道:“别说了,这可能是要闯祸了,快点回去跟娘娘说一声吧。”

她也没心思多解释,急匆匆的回去就把事情的经过都和卫涪陵说了。

卫涪陵如今被禁足,大概是真的不想再和西陵钰冲突,居然也就忍气吞声的没做声。

原以为这事情可能就这么过去了,然则半个时辰不到,外面突然有新的乳母过来,说是奉太子殿下的口谕,要把小郡主送去陈太子妃处,让陈太子妃代为抚养。

正文 第223章 女斗

站在旁边的卢雪娘惊得脸都白了。

魏氏却是急了:“娘娘!不能把小郡主交给他们啊!”

卫涪陵本来手里正拿着个布老虎的玩偶在逗着孩子玩儿,闻言,脸上表情虽然纹丝未动,手下的动作却是难免的滞了一瞬。

一屋子里的老老小小都盯着她,等她拿主意。

可是她却半晌都没有做声。

最后,还是青青忍不住的开口道:“娘娘,现在要怎么办?”

小郡主还没满周岁,天真无邪的一个婴儿,此时还不知道生活中即将生出的变故,口中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叫着什么,伸手要去拿卫涪陵手里的布偶。

卫涪陵低头看着她刚长出几颗米粒牙的牙床,脸上平静无波的表情上就微微绽放了一抹笑。

她复又低头,把那布偶凑近孩子面前,继续逗。

“娘娘?”外面带着新乳母过来传话的丫头唯恐她又要和西陵钰闹起来,左右为难的都要哭了。

而那乳母——

这位太子妃娘娘的身份显贵,在东宫里一直都是个没人敢惹的人物,这么多年了,虽然现在她看着是失势了,乳母也是打从心底里心虚,不敢随便的招惹她,这时候也是一脸的尴尬,并不敢多说话。

卫涪陵又逗了会儿孩子,方才抬头看了眼门口的几个人道。

她的眼神很平静,但是视线扫过来,那乳母也是没来由的心里一抖,连忙绷紧了脊背,甚至是不自觉的人讨好的扯出一个笑容来。

卫涪陵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又略到几分慵懒的道:“是殿下的意思?要把小郡主送去给陈氏抚养?”

两个人,都是太子妃,孩子挪到陈婉菱那里,虽是打了她的脸,但是严格算下来,却不算苛待了孩子的。

“是!”乳母连忙答应了,“娘娘要闭门养病,殿下大概是怕过了病气给小郡主,而且小郡主还小,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暂时把小郡主挪出去,也好让娘娘静心安养!”

她是竭尽所能的把话说的好听又体面,即使所有人都明白西陵钰这样做的初衷。

乳母的心里忐忑,不想卫涪陵并没有点破。

她面上表情始终带着安之若素的淡定,此时便是语气平静的道:“陈氏要孩子,那就要她亲自来抱!”

那乳母一惊,脸都青了。

陈婉菱进府的那天,卫涪陵就没露面,两人还没正式见过呢,所谓的一山不能容二虎,这两天府里上下都有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总觉得是有什么将要爆发的。

卫涪陵这语气看似平淡,但却绝对的不善。

“这……”那乳母哪敢随便去传话,犹豫着手足无措。

卫涪陵等了片刻,见她站着不动,就挑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本宫的话,不好使?”

“奴婢不敢!”那乳母连忙屈膝一福,用了很大的勇气才勉强开口,好言相劝道:“娘娘把小郡主交给奴婢抱过去也就是了,奴婢会尽心尽力的照看的!”

卫涪陵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那乳母正想着赶紧回去回禀了西陵钰,不想卫涪陵却早有准备一样,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对青青道:“青青你去,把陈氏给本宫请过来!”

她也不说要做什么。

可是人之常情,但凡是做母亲的,哪个女人看到自己的孩子即将被抢走,也会发疯的吧?尤其——

这位太子妃又从一开始就不是个善茬。

青青心里却多少有数——

以卫涪陵的为人,她其实不太可能和陈婉菱上演争风吃醋的戏码的,何况别人不知道,青青却很清楚,小郡主根本就不是她生的孩子,她也犯不着。

只是,卫涪陵这会儿心里绝对是有别的盘算和打算的。

青青其实不想去,但是又忤逆不了她,所以即使不情愿,也还是温顺的点头:“是!”

“娘——”新来的乳母如临大敌,想要说什么,卫涪陵已经一记凌厉的眼波横过去:“这里没你的事,老实站在那里等着就是!”

本来西陵钰就只是打发她来抱孩子的,跟着过来的还有俩丫头,卫涪陵虽被禁足,这院子里可都是她的人。

那乳母也不敢造次,张了张嘴,终于也也还是没胆子再多说什么。

青青抬脚错开她身边走了出去。

卫涪陵没事人似的,继续低头逗孩子。

其实西陵钰叫人过来抱孩子的事,提前是没和陈婉菱打招呼的,本来陈婉菱喝了参汤才想要打个盹儿,外面就有丫头进来通禀,说卫涪陵身边的大丫头来了。

陈婉菱一下子就翻身坐起来。

正陪在旁边做绣活的芸儿也是一惊,忧虑道:“娘娘,卫太子妃这是……”

这么快就明目张胆的上门找茬了?

而且,卫涪陵院子里的人不是都被禁足了吗?

主仆两个互相对望一眼,外面的丫头没听到动静,就道:“娘娘?您听见奴婢的话了吗?卫太子妃那边的青青姑娘求见!”

卫涪陵的人上门,陈婉菱也是进退两难——

不见,就是自己认怂,让后院里那些女人看笑话,如果见了,少不了的就是一顿是非。

可实际上——

陈婉菱也并不是个有多怕事儿的人。

她侧目,给芸儿使了个眼色。

芸儿点头,去开门,她自己则是低头飞快的整理了一下衣襟发饰。

片刻之后,芸儿带着青青从外面进来。

“奴婢见过娘娘!”青青倒是周到的见面就行礼。

陈婉菱看过去一眼,道:“我听说姐姐最近身子不适,正在养病,也没敢去打扰,是我怠慢了吗?”

她这话说的,倒是先认了个怂。

青青也是有些见识的,当即就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微微一笑,直接避开了这个话题,笑道:“娘娘客气了,是这样的,方才太子殿差了个乳母过去,说是要把小郡主送过来您这里,让您帮忙先带着,我们娘娘和小郡主母女连心,对下头的那些奴才不放心,所以就让奴婢请您过去,大概……是要当面交代些什么事吧!”

陈婉菱和芸儿俱是一愣,两人的神色都有些茫然。

青青看在眼里,不免也有些奇怪——

其实她一直以为这事儿是陈婉菱撺掇的,但是就这主仆两个的反应来看,她们似乎并不知情的?

“这……太子殿下没说过啊!”回过神来,芸儿道。

青青也赶紧收摄心神,面不改色道:“下面的奴才总不能随乱传话的,所以还是请娘娘走一趟吧!”

本来她要出来,守在院子外面的侍卫是不答应的,却奈何,卫涪陵这个太子妃在这府里的威势尚在,两个侍卫见她强硬,也没敢就是强行阻拦,只是放了她出来的同时也去给西陵越传信了。

陈婉菱骑虎难下。

青青就是微笑的看着她。

其实陈婉菱的心里也明白,她和卫涪陵之间,早晚都要针尖对麦芒的呛起来的,所以心里飞快的权衡计较,她也没犹豫的太久就站起来道:“那走吧!”

青青别有深意的偷偷看了她一眼,转身引路。

芸儿招呼了几个丫头,一行人拥簇着陈婉菱出门。

她的院子和卫涪陵的院子离得刻意的有点远,但是相形之下也比在前院的西陵钰来得快。

“娘娘,陈太子妃到了!”青青引了她进门。

“见过姐姐!”陈婉菱进门,落落大方的就冲卫涪陵屈膝福了一礼。

卫涪陵还在低头逗孩子,她本来想寒暄解释几句的,不想卫涪陵却是直截了当的抬头道:“既然是殿下的意思,那孩子你就抱走吧!”

这一句话,立刻就打了所有人都一个措手不及。

两个乳母面面相觑。

陈婉菱面上的表情僵住,“我……”

她似乎,是有点明白卫涪陵叫她过来的真实用意了。

魏氏和卢雪娘是从小郡主出生就一直带着的,这时候难免舍不得,但是她们在这院子里当差,和卫涪陵接触的就多了,更知道这位太子妃说一不二的强硬脾气。

魏氏也不敢说别的,赶紧道:“那奴婢去收拾一下小郡主的东西!”

说着,就转身就要往外走。

“不必了!”不想,卫涪陵再次出言阻止,“府里什么也不缺,那边缺什么都让他们重新准备好了!”

一般的孩子,用惯了的东西多少会有依赖,轻易不好换的。

陈婉菱咬咬牙,不做声。

她知道,自己这也是被人挖坑给坑了,所以脸色就明显不怎么好了。

卫涪陵懒懒的的往身后的床柱上一靠,挥挥手道:“还不把孩子抱过去!”

奉命过来的乳母赶紧过来就要抱孩子。

卢雪娘舍不得,赶紧抢着把孩子抱起来道:“我来吧!”

她抱了孩子在怀里,却又舍不得撒手了,那乳母伸手来接,她眼里已经含了泪,手探出去一半,又飞快的缩回来,回头求卫涪陵道:“娘娘,让奴婢跟着一起过去伺候小郡主吧,小郡主晚上都是跟着奴婢睡的,换了地方,奴婢怕她要闹的!”

毕竟是太子的嫡女,也是府里唯一嫡出的孩子。

其实新来的乳母和陈婉菱也都不想接这烫手山芋,陈婉菱刚要顺水推舟的应承下来,卫涪陵已经语气强硬的开口:“给她!”

卢雪娘知道自己拗不过,终于是流着泪把孩子交了出去。

卫涪陵就靠在床柱上,闭目养神,居然是连一句交代的话也没有。

按理说 陈婉菱是该说点什么的,可陈婉菱也是聪明人,自然也知道多说无益。

见乳母接了孩子,她就暗暗的一咬牙,转身就走:“走吧!”

一行人,来的快,去的也不慢,很快的,这院子里就恢复如初,寂静非常。

两个乳母舍不得孩子,都在默默垂泪。

青青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就带上门出去了。

“娘娘,您这是——”青青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卫涪陵没睁眼,只是冷笑:“陈婉菱也不傻,自然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她这样把孩子接了去,后面要提心吊胆的人是她。西陵钰后院的这些女人真是能耐了,本宫不过才几天没出门,她们一个个的就都迫不及待的上赶着来送死了?那就随便他们闹去吧!”

孩子?黄氏叫人去对小郡主下手,又一番暗示,太子本来对她就心存芥蒂,这样就更是主观的认定,是她蛇蝎心肠,为了翻身,居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下毒手利用。

黄氏的那番话暗示很明显,因为太子妃被禁足,所以才有人会欺负她的女儿。

言下之意,不就是卫涪陵要借此解除禁足翻身的意思吗?

果然,西陵钰更恼她了,直接就叫人来抢走了孩子。

他们以为她舍不得?

是啊,虎毒不食子,可惜了——

那又不是她的孩子,她有什么舍不得的?那群女人要闹,那就看她们一个个的怎么争先恐后的送死吧。

卫涪陵道:“太子后院的女人的确是太对了,是时候少几个了!”

正文 第224章 那我就咬死他!

这边陈婉菱带人抱了孩子回去,同样也是没什么喜色。

“娘娘——”待到回了院子,乳母看着怀里的孩子也有点手足无措。

陈婉菱回头看了眼,吩咐道:“把右边的厢房收拾出来,你暂时就带着小郡主住那儿吧!”

“是!”乳母答应了,院子里的洒扫丫头基友眼力劲儿的已经自觉的去收拾屋子了。

陈婉菱于是又转向了芸儿道:“你去找管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他,让他马上准备小郡主用的东西!”

孩子既然已经抱过来了,当然就半点也不能怠慢马虎了。

“是!”芸儿知道轻重,自然片刻也不敢耽搁的去了。

因为事出突然,一院子的人闹得人仰马翻,一直折腾到半夜。

待到把孩子安顿好了,陈婉菱又亲自过去看了一遍,确定该准备的都准备周到了,这才回了屋子。

关上房门,芸儿就神色凝重的道:“娘娘,卫太子妃这架势,看着来者不善啊!”

陈婉菱坐在灯影下,冷冷的道:“她来者不善是真的,但是这事儿却不见得就是她挑起的!”

“娘娘的意思是……”芸儿不解。

卫涪陵扭头看了眼外面厢房的方向道:“到底是她亲生的孩子,她不至于!”

“娘娘您是说黄侧妃她……”芸儿倒抽一口凉气。

陈婉菱道:“不过就是些阴私伎俩,或是为着挑拨离间,或是想要坐山观虎斗,等着坐收渔人之利,也得亏了是卫涪陵方才没闹,否则这事情真的就轻易没办法收拾了!”

后宅之中,妻妾们之间的明争暗斗,无非就是这些手段而已。

一开始芸儿还真是被误导了,以为是卫涪陵拿孩子演的一出苦肉计了。

只是这时候知道可能不是,她的心里非但不见轻松,反而越发的警觉道:“毕竟母女连心,那位太子妃娘娘这样都沉得住气,看来真就是个难缠的角色了!”

陈婉菱没应声,过了一会儿又道:“孩子是殿下让送过来的,就没办法再推出去了,乳母既然也是殿下送来的,那也就不要额外的再过我们的手安排了,厢房那边你盯紧了,知道吗?”

“娘娘您是担心……”芸儿立刻心领神会。

陈婉菱冷嗤一声:“傍晚在那边,卫涪陵的暗示还不够明显吗?既然是有人要引我和她之间互相残杀,一招没有奏效,后面就极有可能还有后手,小郡主是皇室血脉,也是太子唯一的嫡女,绝对不能在我们的手上有任何的闪失,否则人言可畏,外面不明真相的人的唾沫星子也能将本宫淹死了!”

谁如果会觉得小郡主是个眼中钉,想要借机铲除异己,那才是目光短浅,活腻了呢。

纵然她和卫涪陵之间的身份地位彼此水火不容,她陈婉菱也不至于出这样的昏招。

“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芸儿谨慎的正色答应了。

东宫后院里闹了这么一场,因为卫涪陵和陈婉菱两个都沉得住气,所以明明是很严重的事,最后居然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

别人可能都不会注意,但是昭王府方面的消息却是灵通的。

云翼知道了,自然而然,蒹葭也就知道了。

下午和西陵越置气打架,后来又折腾半天,傍晚时分西陵越走后,沈青桐直接没下床,睡了个昏天黑地,一觉睡到夜里二更,实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才挣扎着爬起来要东西吃。

木槿知道她会饿,所以西陵越一走就溜回来,带人去小厨房里准备了不少吃的备着了。

沈青桐披头散发的爬下床,慢悠悠的挪到桌子旁边。

本来在东宫赴宴的那天就没好意思多吃,然后后面又连着饿了两天,沈青桐是真觉得自己要疯了,尤其和西陵越打架打的浑身散架,这会儿真是感觉骨头都是软的,恨不能直接趴在桌子上等人喂。

木槿把饭菜摆好了,想着下午自己和蒹葭的没义气,多少是有点心虚,就不去看沈青桐的脸,垂了眼睛道:“奴婢让小厨房准备的,都是王妃爱吃的。”

沈青桐是真的没想过要和她们置气,拿起筷子就没工夫说话了。

下午的时候俩人闹得很凶,想来晚上西陵越应该是不会没脸的再过来了,沈青桐吃得心满意足了,又慢悠悠的洗了个澡,待到从浴桶里爬出来,外面刚好夜色正浓。

她趴在榻上任木槿给她擦头发,蒹葭这才拿着洗好的衣裳从外面进来。

“王爷今天不过来了?”木槿回头看她,随口问道。

“啊?”蒹葭却有点没反应过来。

沈青桐却明白木槿的意思——

就蒹葭那胆子,如果知道西陵越会来的话,她是绝对不敢往这屋子里凑的,除非是她已经有了确切的消息,西陵越今天不会回来睡了。

“说是王爷已经在书房歇下了!”蒹葭道,走到里面,把折好的衣裳都整整齐齐的放进了衣柜里。

“哼!”沈青桐意味不明的冷哼一声,心道这人好歹还是要点脸的,没再死乞白赖的又摸回来。

木槿却有些奇怪,仍是回头问蒹葭:“云翼说的?”

“嗯!”蒹葭点头,也没当回事,反正私底下云翼给她传递小道消息已经成了习惯,她甚至也都不觉得怎么样了。

等把衣服都收好了,蒹葭才走过来道:“王妃,云翼说今儿个傍晚,东宫出事了!”

沈青桐正恶心那一大家子呢,就没吭声。

却是木槿问道:“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说是乳母抱着小郡主在花园里玩的时候,险些被黄侧妃的丫头用热汤泼了,后来太子殿下发了脾气,貌似是嫌太子妃没有照看好孩子,就让人把小郡主抱到陈太子妃那里去了!”蒹葭道。

她就是个传话的,脑子里懒得想事情。

木槿拧眉略一思忖,便是微微的倒抽一口气:“太子这是以为事情是太子妃自导自演的苦肉计吗?”

否则的话,何至于把孩子都抱走了。

蒹葭自然跟不上她的思路,木槿就只能把目光移给了沈青桐。

沈青桐于是翻身做起来,自己拿了帕子继续擦头发,一边道:“西陵钰心里是怎么认为的我是不知道,不过么……”

她说着,却是神秘的一笑,语气忽而顿住。

木槿正等着呢,忍不住道:“王妃……”

沈青桐今天是真的只觉得累,也没太有心思和她们凑热闹,所以也就没再拐弯抹角,又在继续开口道:“卫涪陵豢养杀手的事情暴露了,西陵钰和她之间的关系又不好,这会儿肯定正在心里发毛呢,可是就卫涪陵那脾气,如果要硬碰硬,她十有八九是不会泄底的,那么怎么办呢……如果抢走她的孩子呢?那么卫涪陵为了讨回孩子,就只能如软就范了。”

“王妃您是说太子妃会用手里的杀手对太子下手吗?”事情哪有这么严重的?那到底是当朝太子,那两个人也到底是夫妻啊。

沈青桐笑道:“以前也许不止于,但是现在西陵钰娶了陈婉菱,那事情就不一样了。陈家那边,是他的外祖,只要他肯投桃报李,自然会和不惜一切的支持他,扶持他,可是南齐——这么多年了,除了个名字好听,说到底,也没有给太子提供过实质性的帮助啊?时间久了,谁都会算这笔账。”

最主要的是,卫涪陵本身就是南齐朝廷的弃子,也许现在西陵钰还没能完全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实际上,卫涪陵现在就个没有退路的疯子,如果真逼到无路可走的时候,她是真的有可能拉着西陵钰垫背,两人一起死的。

所以,就算是歪打正着,现在西陵钰开始防备忌惮她却是正确的选择。

“那……太子妃会妥协吗?”蒹葭狐疑。

应该是个为人母亲的,就都会为了自己的孩子妥协吧。

沈青桐只是一笑,未置可否。

卫涪陵那个孩子的事,除了她和西陵越之后,其他人都不知道。

蒹葭见她不语,虽然云翼说西陵越今晚不会过来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在这屋子里呆着,她就会觉得不自在,所以看着这里没什么事了,就自觉的先退下了。

待她走后,木槿沉默了半天,感慨道:“太子和太子妃,一场夫妻做到这种地步,竟然需要拿两个人亲生的孩子来要挟逼迫对方,这也算是人间罕见了,纵使他们之间的关系再不好,太子妃这时候也会觉得心凉吧!”

沈青桐却是没心没肺的一笑,居然还是调侃道:“她又没受这威胁,心寒个什么劲儿!”

木槿有时候是真那她没办法,却又不能说什么,横竖这会儿没外人,就故意的道:“那如果换成是咱们家王爷也这么对您,王妃您会怎么样?”

木槿问的是她会怎么应对,沈青桐却根本就没多想,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他?”她把半湿的帕子随手扔给木槿,自己又伸着懒腰往床榻那边晃去,一边道:“他才不是那样的人,也不会做这么没顺准的事儿!”

木槿见她的语气如此笃定,也跟着站起来,不死心的再问:“如果万一呢?”

“那我就咬死他!”

反正往死了咬,他最后也只能自己憋着气硬受着。

正文 第225章 给本王往死里打!

毕竟,西陵越这种人和西陵钰是完全不同的,他习惯了掌控全局,掌控别人,再怎么混都不至于混到需要拿什么来威胁自己枕边人的地步。

沈青桐晃到里间,又打了个呵欠,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木槿要跟过来帮她掖被角,她却遥遥的挥挥手:“不用了,你也去睡吧,明天早上我不起床你们都别叫我!”

没睡过几天冷地砖的人,不会知道睡在床上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是!”木槿答应了,转身往外走。

以前沈青桐在沈家做姑娘的时候,晚上睡觉还喜欢让她和蒹葭两者之一在外面的榻上陪着,后来来了王府,不知不觉的,这习惯就改了。

西陵越在的时候,她尴尬,俩丫头更是避之唯恐不及,现在偶尔西陵越不在,丫头们也不在她的屋子里过夜了。

木槿手里拿着几条湿帕子往外走,不想刚从里面拉开了房门,就是面上表情一僵——

西陵越就居然就站在门口,他的身形颀长,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大山压顶一样的感觉。

“王爷!”木槿一愣,随后赶紧低头行礼。

沈青桐刚踢掉鞋子,也是狐疑的拧着眉头抬眼看过来。

西陵越负手站在那里,看那样子,却必然不是刚到的。

两个人的目光略一相撞,他就举步往门里走。

木槿连忙侧身让路,待他进门,就跟着一步跨出去,并且反手关了房门。

沈青桐还为了下午的事不高兴的,直接就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你又过来干嘛?”

不是说睡书房里了吗?

西陵越下午走的时候,本来脸色脾气也都不好的。

本来听说他睡书房了,沈青桐还想,他起码应该有几天会端着架子不过来了,没想到这连一晚上都过呢,他这脸皮到底什么做的?

西陵越对她这语气,却是熟视无睹的,径自就往里走,不同于下午时候身上那种要杀人的戾气,这时候语气轻松,甚至是带了几分揶揄味道的道:“这是本王的府邸,本王正妃的卧房!”

好吧,就知道他小心眼,没那么容易释怀,这是明里暗里挤兑她,又想拿她在陈婉菱床底下的遭遇说事儿呢。

沈青桐懒得理他,反正你跟他吵架,永远吵不起来,他不屑,但要是打架——

虽然因为你是女人,他也不屑和你动手,会让你占点儿优势,但是毕竟体力悬殊,最后鬼哭狼嚎的还得是沈青桐自己。

沈青桐白了他一眼,直接翻身上床,扯了被子把自己裹住,背朝着外面就躺下了。

西陵越走过去,倒也没有气急败坏的把她拎起来教训,而是自己宽衣,也上了床。

穿上就一床被子,沈青桐把自己裹在里面,死死的压住了被角。

西陵越从背后瞧了她一眼,随后伸手扯了被子一边,反正就表面的动作看,就是轻描淡写的轻轻一带,然后沈青桐就被从被窝里甩了出来。

她本来是刚好背对着西陵越的,这么小半圈滚下来,就等于翻了个身,下意识的正要去夺被子,西陵越已经用被子把两人裹在了一起,躺下的时候,顺势就将她压怀里了。

明明下午是在生气吵架的,你好歹堂堂一个王爷,能不能矜持着多端几天架子?而且,就算你心宽体胖,已经不生气了,好歹也照顾下别人的情绪,我还想端几天的好么?

沈青桐被他往怀里一拢,顿时就一口闷气堵上来,胸闷起来。

她一把推开西陵越,一骨碌爬起来,反正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的,她索性也不白费力气,治不了他,就冲着门口喊:“木槿!木槿再给我抱一床被子来!”

西陵越仰躺在床上,闭着眼,没动,唇角牵起一点明显是在看好戏的妖娆的笑意——

她的丫头就住在隔壁他知道,可是有人敢进来才怪!

沈青桐气冲冲的喊过了才反应过来,西陵越睡在她床上的时候,她的丫头是不敢进这间屋子的。

所以她也懒得浪费口水,自己爬起来,就要跨过他去柜子里找被子。

这边她才刚翻身到一半,却被西陵越扯住了袖子。

他睁开眼,问:“做什么去?”

沈青桐试着扯了下袖子,袖子没收回来,衣领就先在他手中被扯落肩头,露出那丝袍下面圆润的半个肩头和线条精致的锁骨。

沈青桐知道,她这要是强行下地,他大概不会强拦,只是么——

人下去了,衣裳恐怕得留他手里。

她于是就这么被卡住了。

西陵越就只捏着她一边的袖口,外屋那盏灯的灯光很朦胧,他面上表情懒洋洋的,就这么看着她的时候,眼底的光芒闪烁,如是细碎的星屑,怎么看都是秀色可餐,人畜无害的。

沈青桐不想跑下去裸奔,也不想服软,于是就冷着脸道:“被子太小了,我下去再拿一床来!”

西陵越没松手。

他问:“你冷啊?”

“啊!”沈青桐正郁闷呢,心不在焉的就随口答应了一声。

真是作孽了,怎么就会遇到这种人呢?软硬不吃……

好吧,其实她就只会来硬的,软的……基本没试过。

说话间,她就忍不住的一走神。

然后下一刻,西陵越捏着她袖子的手指便是骤然一松,沈青桐还没来得及反应呢,他那只手却已经顺势一滑,探到她腰后。

“哎!”沈青桐才要松一口气,然则还能攒足了起身的力气呢,就被他从腰后一巴掌拍的砸下来,直接趴他身上了。

“咳——”沈青桐被这不大不小的冲击力呛了一口,正要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就听那人略带暧昧迷离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本王帮你暖暖!”

言罢,一个翻身,又把人扑床上了。

沈青桐一下午就觉得身上要散架,再这么一摔,就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人就是不照常理出牌啊,下午才折腾够,这还来啊?

他以前不这样的好么……

沈青桐欲哭无泪。

半刻钟之后,本来打算在隔壁屋子里守夜的木槿默默地收拾了铺盖溜了。

而彼时的前院书房里,听说西陵越又回了后院之后,管家马上叫人去找云翼。

他虽是府里的管家,但是西陵越书房里的公函密信他却是从不沾手的,而且一般i西陵越处理政事的时候,他也会自觉的回避,而以前,西陵越的东西都是云鹏负责整理的,但是今天——

云鹏起不来床。

云翼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无精打采的过来西陵越的书房,胡乱的把桌上散开的信封和书本、公函都往一块摞,可是这活儿他不经常干,一个不小心就用力过猛,把一本旧书掼地上了。

他睡眼惺忪的又弯身去捡,扯着书皮把书一提,登时就以为是自己眼花,于是揉揉眼,再看,一瞬间就来了精神。

想了想,转头又往西陵越桌上一顿翻,就从一堆东西里又掏出来一本有些年月了的旧书来。

基本上,云翼还是个有求知欲,对新鲜事物充满活力的好侍卫的,于是这一晚,夜深人静,昭王府王爷的书房里一灯如豆,直至天明,侍卫云翼蹲在桌子脚旁边认认真真的看完了两本书。

第二天一早,蒹葭例行惯例,一大早到花园里和他互通有无交换消息的时候,就看到平时都精神抖擞的云翼居然无精打采的顶着俩黑眼圈。

“你——昨晚没睡觉啊?”蒹葭是有点被他吓着了。

云翼打了个呵欠,站也懒得站,直接就蹲下了,一只大型犬一样的耷拉着脑袋,一边哈欠连天的道:“王爷和王妃和好了吧?”

“嗯!”蒹葭也跟着他蹲下去,俩人在花丛后面小声的嘀咕:“木槿姐姐说应该是没事了。”

她想想,还是觉得奇怪:“昨晚你不是告诉我王爷睡书房了吗?怎么后来又回后院了?”

云翼闲不住的拿手指在泥地上画圈:“大概没睡,就是想看两本书再回去睡吧!”

基本上,云翼还是很纯洁的好侍卫的,不会随便没规矩的调侃主子,所以他说这话时候的神情语气都一本正经,十分的体面。

蒹葭也是一脸纯洁的懵懂:“看书?什么书啊?王爷这把年纪了,又不是住在宫里的小皇子,皇上早就还用考校他的功课了。”

云翼其实还是识得人间烟火的,左右扭脖子看了眼,没看到有人过来,就勾勾手指头。

蒹葭凑过去,听他一本正经的咬了两句耳朵,顿时脸就烧着了一样,捂着嘴巴,羞窘的差点尖叫起来,“这……这……以前王爷不这样吧……”

“嗯!”云翼低着头,继续在地上画圈圈:“也可能是王妃在东宫听过太子他们行房的动静,王爷……怕自己被比下去?”

毕竟他家王爷是那么有脾气的一个人,必定要处处碾压太子才行啊。

云翼道:“我翻了翻,王爷书房里就那两本书,回头我去街上淘一淘!”

蒹葭本来是羞窘的无地自容的,可是心无旁骛的云翼太有感染力了,两个人蹲在花从后面,你一句我一句,气氛异常的正经和严肃啊。

大清早的,这天才蒙蒙亮,也就厨房那边应该是已经忙碌开了。

花园里寂静无声,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又很小,窸窸窣窣的,看不到人影的前提下,就直接被当成虫鸣声忽略了。

云翼一夜没睡,精神是真的不怎么好,所以根本就没发现,身后隔着花丛,一条人影在她头顶站了半天又脚下无声的悄然离开了。

西陵越一路闲庭信步的往前院走,彼时周管家已经候着了。

“王爷!”见他过来,周管家连忙迎上来:“朝服已经备好了,王爷是先去更衣,还是先用早膳?”

西陵越面无表情的凉凉道:“花园里有两个奴才私相授受,躲在花从后面说情话呢。去给本王打出来!”

昭王府的规矩严,这种事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周管家心都凉了半截,片刻也不敢耽搁,赶紧道:“是!”

然后一招手,就近招呼了附近的几个侍卫,手持棍棒冲进了后花园。

片刻之后,就听到云翼一声暴吼:“谁敢打我!”

奈何天还没大亮,周管家义正辞严的怒喝:“打!往死里打!”

云翼不能真的弄死周管家啊,一时间也不敢对自己人下狠手,直一顿乱棍下去,给打出了满头包。

西陵越仍是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走,心里冷笑:让你最贱,闲着没事,说什么大实话!

正文 第226章 娶媳妇

等周管家看清楚蹲那里的两人是云翼和蒹葭的时候,两人已经被胖揍了一顿,云翼腮帮子淤血,肿起来高老,蒹葭则是额头上老大的一个包。

其实本来就凭几个侍卫的乱棍,如果云翼真的有心相护,他们倒真不至于把人打伤,可云翼不是一般的侍卫,见人抡棍子就兴奋,所以这种场面下他的第一反应一般都不会是防御,而是直接迎难而上,冲上去反客为主的揍人的。

但偏偏,后院出了不守规矩的奴才,周管家怕连累他丢饭碗,暴怒啊,第一个抡棍子冲在前面的就是他。

云翼一蹦三尺高,迎面捶过去,准备暴揍他一顿的拳头在看清楚他的脸的时候本能的收势住了,然后后面就被周管家带人一顿乱棍砸晕了,完全莫不清楚状况。

就这么着,两个人都挂了彩。

周管家带人把来人都是一顿乱揍,待到看清楚的时候,云翼已经吃了这辈子最大的闷亏。

“停手!都停手!”周管家连忙吼。

待到侍卫都住了手,蒹葭才突然哇的一声给哭了。

周管家顿感头疼:“你们……怎么是你们俩?”

云翼拿手按了按嘴角,龇牙咧嘴:“你揍我干嘛?”

“你们……哎!”周管家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蒹葭可是从小到大还没挨过这样的打,顿时抹着眼泪就要走:“我去告诉王妃去!”

什么玩意儿!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打人,她得找王妃做主去。

周管家也是为难啊,却当然不敢怀疑他家王爷是故意的,只想着可能是王爷路过的时候没细看,所以就误会了。

本来西陵越那气势汹汹的,他是势必要将两人往寺里打的,这样的话——

蒹葭去找王妃告状求情了,王妃最是护短,肯定不能让人动她的丫头,这样有王妃出面打个圆场,这事情应该也就可以息事宁人了。

所以,蒹葭要走,周管家就没拦着。

没曾想蒹葭才走了没几步,前院那边就见一个小厮大汗淋漓的冲了过来:“周管家,你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了没有啊?”

“怎么了?”周管家转身问道。

那小厮奔到跟前,擦了把汗,也没细看这里的人,直接转述了他家王爷的命令道:“王爷说,让你把那两个奴才打一顿之后先关柴房去,等他回来自行处置!”

这可是强制性的命令。

周管家只觉得头皮一麻。

旁边云翼还一脸懵懂的指着自己的鼻尖问:“关谁?关我吗?”

周管家连话都懒得跟他说了,直接赶苍蝇一样的挥挥手:“王爷的命令都没听见吗?关起来!关起来!”

虽然大家是兄弟,可是云翼这次你是太不上道了,就算你要勾搭小丫头,勾搭谁不好?非要吃窝边草,拐带了王妃的丫头……

因为都是自己府里的人,云翼被人拽住了也纯洁的不好意思下狠手。

很快的,蒹葭也被两个侍卫追上去给架了回来,直接都拖走了。

周管家面上表情一脸沉重。

身边剩下的几个侍卫也都心里苦啊,于是面面相觑的憋了半天,终于有人忍不住的献策:“周管家,云翼是自己人,打了关了都没什么,可是那个丫头……那可是王妃的丫头啊!”

云翼: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跟你们是自己人!

周管家脸上表情全无的盯着他:“所以?”

那侍卫一头的冷汗:“要不要叫人去给王妃通个气?”

人是西陵越让抓的,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沈青桐要找人算账也……应该不会找他们吧?

可如果知情不报的话……

周管家然后目光凌厉的环视一眼众人,警告道:“刚才这里的事,全都捂严实了,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王爷回来之前,不准透露出任何的风声去!”

说完,顺手把手里的木棍往那侍卫怀里使劲一塞:我可是王府的管家,知书达理的斯文人,怎么会做抡棍子这么粗鲁的事儿呢?

周管家拍拍屁股,大摇大摆的走了。

有几个侍卫一头雾水,又在原地愣了半天,然后就有耳聪目明的同伴一捶他们的脑袋:“你傻啊!现在让王妃知道她的丫头被关了,王妃过来要人,你是放呢……还是放呢?”

他们拗不过王妃,肯定得放人啊!

可如果是把人给放了……那人又是王爷让关的,王爷回来你咋交代?

所以啊,还是周管家高段——

先捂着吧,死活不说,回头等王爷回来了,让王妃找他当面要人去,到时候爱咋咋地,谁爱下地狱谁去,反正他们不去。

几个人琢磨了一阵,不由的都对周管家更加钦佩起来,互相看了眼,没事人似的继续巡逻去了。

因为是一大早,这花园里的事儿他们真就办的神不知鬼不觉,完全没有额外的人知道。

而主院这边,因为沈青桐提前有吩咐,木槿就把丫头都遣散了,不叫人来院子里打扰她睡觉,沈青桐一直睡到过午才醒,木槿忙的晕头转向,赶紧叫人打水伺候她沐浴,又端了提前准备好的饭菜过来,服侍她用膳,一直到忙完了沈青桐这边事才突然觉得不对劲。

“诶?”她左右环顾,最后盯着佩兰问:“蒹葭呢?我怎么好像从刚才起就一直没看到她?”

本来她不说,大家也不觉得,这么一问,就把所有人都问住了。

几个丫头互相看了看,小声的议论了两句。

佩兰道:“我……今天好像也是一早起来就没看见她!”

左右看看其他人,其他人也都是摇头。

沈青桐漱了口,转头看过来一眼道:“蒹葭应该不会乱跑的,去两个人,到前后门都问问,只要她没出门就好,你们四下里找找就是!”

“嗯!”木槿答应了,指了两个丫头去门房问话,自己带着人继续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

两个丫头先后回来,果然前后两边门房的人都说没见蒹葭出府。

本来只要人在府里,木槿倒也不担心她会怎么样,但是想想毕竟是快一天没见到人了,就还是亲自带人去花园里找了。

而这一圈找下来,才发了慌。

“王妃,蒹葭好像真不见了!”木槿急匆匆的推门进来,脸上忍不住带了几分慌乱的神情:“奴婢带人四下里都找过了也没见她,门房的人又一口咬定她没出府,您说她这能去了哪里了?”

沈青桐浑身没劲,不想动,这会儿正歪在榻上逗红眉呢。

听了这话,她也忍不住的皱了眉头:“到处都找不到?”

“是啊!正个花园奴婢都找了一遍,也问了不少人,可是谁也没见过她,这真是奇了怪了!”木槿急得跺脚。

沈青桐这才扔了书本,撑着身子坐起来。

“王妃,蒹葭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木槿道。

沈青桐想了想,“周管家呢?叫他来!”

“啊?”木槿不解,一时有些微愣。

沈青桐看了她一眼,脸色不怎么好的道:“这座王府,一般人不可能身不知鬼不觉的闯进来把人带走,而且蒹葭一个小丫头,谁费这么大劲掳她做什么?”

“那您是说……”木槿越听越糊涂,这回是真有点跟不上她家主子的思路了。

“阖府上下,能让蒹葭这么干净利落消失不见的人,还能找出第二个吗?”沈青桐冷冷的道。

谁知道西陵越这又是抽得哪门子疯,好端端的,藏她的丫头玩捉迷藏啊?

莫名其妙的,沈青桐就又生了一肚子气。

木槿想了想,才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答应了一声,扭头就跑了出去。

她去找周管家,结果经常跟着周管家的小厮说快年底了,城外的庄子上差不多要收租了,周管家出城去处理那部分的产业了,没个三五天回不来。

木槿带了消息回来的时候,不免就有点心慌,“王妃,这到底怎么回事?周管家这是故意躲出去了吧?蒹葭……蒹葭该不会被王爷……”

杀了蒹葭?蒹葭能干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让他得下杀手的?

沈青桐打从心底里是认定了没这种可能的,但是随随便便把她的人就这么关了,他也是恼火,冷着脸就一声不吭。

木槿也是无计可施。

沈青桐道:“去门口等着,王爷回来了就马上来叫我!”

“是!”木槿六神无主,就唯有照办了。

西陵越是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才回府的,远远的看见他的马车进巷子,木槿就飞奔回了后院给沈青桐传信。

沈青桐随手扯了件衣裳穿上,就气势汹汹的杀了过去。

西陵越下了马车,还没等进门呢,沈青桐已经拢着大氅冲出去,劈头盖脸的质问:“蒹葭呢?”

她这来者不善的架势,门口围着的一众奴才就恨不能自己眼瞎,使劲的低头看脚下。

西陵越身上也裹着轻裘。

他轻描淡写的瞧了她一眼,没应声,然后却是侧目问身边的人:“周管家呢?”

身边的侍卫,是没了云鹏和云翼之后临时调用的,跟了他一天,自然对府里的情况两眼一抹黑。

门房里的小厮倒是知道,可是偷偷抬眸看了眼王妃的脸色,就明哲保身的选择了做缩头乌龟,顺便闭紧了嘴巴——

爱问谁问谁去,反正问的不是我!

沈青桐通常还是恩怨分明的,她并不为难下人,当即就是冷笑:“已经溜了!你到底把我的丫头怎么了?”

西陵越倒是没想到周管家的反应如此激烈,闻言,倒是一愣。

不过他也无所谓,随后就继续若无其事的跨进门去。

沈青桐眼睛一瞪,追上去就拽他的手:“蒹葭呢?”

西陵越低头啃了眼她的手指,却是始终态度良好,他也没甩开她,更没有计较她的态度恶劣,反而气定神闲,温文尔雅的一挑眉,吩咐道:“去把那两个奴才带过来吧!”

“两个?”沈青桐一愣,一时也想不起院子里还少了谁,就有点懵。

她拽着西陵越的手,西陵越索性就站在影壁后头不往里走了。

不多时,就有人把一脸懵懂和哭得眼睛都肿了的蒹葭给带了过来。

“蒹葭!”木槿见她人没事,当场松了口气,远远的就叫了声。

蒹葭莫名其妙被关了一天,正抽搭呢,猛然一抬头,看见自己人,顿时又是喜极而泣:“王妃!木槿姐姐!”

说完,就直冲过来,扑进木槿的怀里,委屈的嚎啕大哭。

云翼就觉得这场面……呃,怎么说呢?他有点应付不过来!

你说不就挨了一闷棍吗?而且缓了一天了,又不会死,蒹葭至于哭得跟要被行刑了一样吗?可是蒹葭哭得实在太带感了,偏偏云翼又是个实心眼儿的娃儿,一受感染,当场就想他是不是也该扑一个人抱着哭一哭,好歹配合一下气氛……

于是这一冲动,他也险些照做了,可是云鹏不在,不巧的是刚好跟他关系不错的周管家也不在,那就只能大喊一声“王爷”然后扑过去了。

当然,王爷是部能扑的。

所以云翼克制住了冲动,忍着没动。

“好了好了,人没事就好,快别哭了!”木槿搂着蒹葭,让她哭了会儿,然后扶着她的肩膀,给她擦了擦眼泪,再看她额头上的伤,“到底出什么事了?还受伤了?这一整天不见你,可把我和王妃都急坏了!”

“我……”蒹葭委屈啊,刚要抬头跟沈青桐告状,不可避免的就看到站在她旁边的庞然大物——

西陵越。

于是一哆嗦,蒹葭就闭了嘴,又开始哭。

云翼垂头丧气的走过来,闷闷不乐的道:“王爷!”

这场面,当真是让一向思维敏捷的沈青桐都有点懵。

昭王殿下的形象尊贵高大,姿态优雅的站在那里,语气不徐不缓的开口道:“今天一早天还没亮的时候,这两个奴才就躲在花园的花丛后头私会,被本王撞见了,打了,关了。”

一句话,言简意赅的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我……”蒹葭才刚要辩解她没有,可是私底下见面就是私会,虽然她有点明白了西陵越话里的意思,知道她家王爷疑似拿歧义在坑她,可是一看到西陵越的那张脸——

就算身后的刀山火海,她也宁肯去跳,就是别让她对着西陵越就行。

所以蒹葭的舌头打结,愣是没敢解释。

而与蒹葭这个在后宅里长大的丫头不同,云翼是真没多想,本来他跟蒹葭瞒着西陵越互通消息,就是想要讨好一下王妃的,自己就是心虚的,现在东窗事发,耿直的当场就有点汗颜,哪里还好意思狡辩什么?就也心虚的缩了缩脑袋。

两个人,就这么一起默认了。

沈青桐看那俩一脸智障儿童一样的脸就知道这事儿不能这么简单,可是气啊,这俩傻货都当场默认了,反而让她前一刻气势汹汹的兴师问罪变成了无理取闹了。

沈青桐气得又想咬人,脸色难看的厉害。

西陵越侧目看她,唇角冷淡的勾起一个看似微笑,实则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淡淡的道:“王妃若是不信,这件事有的是证人,本王有没有冤枉他们,有早上巡逻后院的侍卫作证,需要本王给你叫来吗?”

他太了解云翼那一根筋的脑袋了,所以随便套路一下,就可以把那倒霉孩子坑的不遗余力。

沈青桐狠狠的咬着牙,一语不发。

西陵越等了片刻,见她是默认了这样的事实,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凛冽了语气道:“昭王府里养不得这样没规矩的奴才,看在你们一个服侍本王,一个伺候王妃多年的份上,本王留你们一条性命,都给本王滚出府去!”

说完,抬脚就要继续往门里走。

云翼那边已经做好了裸奔的准备了,一听说要赶他出府,又懵了。

蒹葭却是慌了,一瞬间又哭得惊天动地,抱住了木槿,想了想木槿不行,又转头扑到沈青桐的脚下,抱着她的腿哭的快晕过去了:“王妃,奴婢冤枉,我没有,我……”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再改口都晚了,只会越描越黑。

云翼走出去,什么事没有,可蒹葭是个女子,这世道,总是欠着公平的,要这么把人赶出去,这丫头就真没活路了。

虽然也知道西陵越就是故意的,她也没办法。

沈青桐觉得自己要被这俩蠢货折磨死了,最后还是只能咬牙怒喝道:“哭什么哭!”

蒹葭被她的疾言厉色吓住了,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沈青桐冷冷的道:“上回在宫里,你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又沾了你的身,本来就该娶你的,回去收拾一下,以后就搬他院子里住去吧!”

说完,甩开那不争气的丫头就气冲冲的走了。

蒹葭一愣,坐在地上。

“啥?”云翼又懵了。

他看看沈青桐雷厉风行的背影,又看看自家王爷,一脸懵懂:王爷这是啥情况?我以为只要讨好了你媳妇就行的,现在……这是要给我娶媳妇吗?

正文 第227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蒹葭哭哭啼啼的,沈青桐恨铁不成钢,懒得理她。

云翼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媳妇,然后……然后就过年了。

腊月里,京城里就家家户户的采买年货,一团的喜气。

沈青桐在昭王府就是个好吃懒做的甩手掌柜,以前柳雪意在的时候,周管家多少算是有个帮手,后来柳雪意西陵越丢回去给陆贤妃了,周管家就毕恭毕敬的带人捧着账本给他们家主母送过来,结果……

沈青桐没接。

然后后面那仍是过得叫一个惬意悠闲啊。

本来年关将近,都是各家府邸迎来送往,应酬的最为忙碌的时候,她还是每天睡觉逗鸟晒太阳,倒是周管家跟个陀螺似的转的晕头转向。

后来,周管家憋了几天,终于鼓足了勇气去跟西陵越委婉的表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西陵越瞪了他一眼。

结果周管家夹着尾巴走了,扯着脖子盼了几天,后院那边王妃院子里的几个丫头就欢欢喜喜的拿着王妃用私房钱给的赏赐出门裁新衣裳准备过年了。

周管家看着一群丫头叽叽喳喳的出了门,一个头两个大,却还是不得不兢兢业业的带了份儿礼单过来拜见沈青桐。

彼时沈青桐正站在廊下,剥瓜子逗红眉,木槿捧着个托盘站在旁边,主仆两个的气色是一个比一个好。

周管家叹了口气,还是强打精神进了院子:“王妃!”

沈青桐有些意外:“周管家?你怎么来了?”

周管家从袖子里掏出礼单。

木槿赶紧把托盘房子栏杆上,走过去接了,拿给沈青桐。

周管家拱手道:“再有不到十天就是年关了,最近这有段时间王妃您没有往您的娘家走动了,这里小的准备了一份年货的单子,请王妃过目,如果没问题的话,小的这就打发人往将军府走一趟!”

沈青桐这才想起来,她这段时间是真的蛮冷落她家祖母老夫人的。

手里礼单她随便翻了翻,是根本就不在意,只是略一沉吟道:“那你准备好吧,年关将近,我也该回去看看祖母了!”

周管家脸上表情木然,心道您这是府里呆着没意思,找机会出去散心的吧?只不过面上仍是本分又毕恭毕敬的答应了:“是!那王妃准备哪天过去?小的好安排准备马车!”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沈青桐道,把礼单塞给木槿就进屋去了。

木槿这时候倒是知道自己主子不着调,对周管家颇有几分歉意。

她走过去,笑了笑:“那就有劳周管家了!”

周管家早就习惯了,皮笑肉不笑的笑了笑,转身带着礼单走了。

他的办事效率绝对首屈一指,沈青桐进屋换了身衣裳,再出来的时候,门口那里,那车和礼物就都已经备好了。

今天她给身边的丫头都遣散了,没什么人可以用,但是堂堂昭王妃出门的排场却是不能含糊的,周管家就随便拉了几个丫头过来凑数,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镇北将军府去。

马车上,木槿给沈青桐鬓边的步摇正了正,道:“王妃怎么又想起来要回沈家了?”

沈家那一家子,在木槿看来,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沈青桐笑了笑,眨着眼睛道:“你不懂!”

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而且西陵越的脾气又没人敢惹,按理说她要现在就是冷落疏远了沈家,沈家的人也是无可奈何的。

可是——

老夫人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沈青荷的事情之后,沈家损了名声又损失了胡氏的一双孩子,老夫人和沈和都深受打击,现在的沈家,越来越不见当年的威严和风光了。

老夫人那人要强,现在沈青桐这个昭王妃就是她重振门楣的救命稻草,如果沈家真在这个时候败了,那么老夫人绝对会鱼死网破,拉着她一起死的。

毕竟——

常贵妃的存在,就是她身上的致命伤。

现在老夫人是为了沈家,所以这十几年里一直都在忍着这口气,一旦沈家有个什么闪失,她也就没有顾忌了。

木槿瞧着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是有话不想说,所以也是本分的没有再多问。

待到一行人去到沈家的时候,却意外发现顾家的马车居然也停在门口。

“应该是三小姐回来送年礼了,今儿个的日子赶的真是巧啊!”木槿笑道,扶着沈青桐下了马车。

“王妃回来了!”门房的婆子听到动静探头来看,顿时就喜出望外,转身奔进去,往红梅堂给老夫人报信了。

沈青音的确是回来了,只不过回来的就只是她一个人,连孩子没带,这会儿也正好在红梅堂陪着老夫人说话呢。

“见过王妃!”沈青桐进了门,除了老夫人坐着没动,其他人都赶紧起身行礼。

在外人面前的时候还好一点,但是私底下,老夫人在沈青桐跟前就一直端着她长辈的架子的,之前沈青桐刚嫁过去王府,那几次木槿倒是没太在意,只是现在他们在昭王府住的时间长了,府里的下人全都规矩本分,这时候再看老夫人这倚老卖老的架势和神情,木槿的心里突然就有点膈应了。

沈青桐倒是面色如常,就近虚扶了一把站在离着门口最近的韩姨娘,道:“都免了吧,这里又没有外人!”

三夫人林氏这时候已经回来了,之前她赶着去三老爷沈慵的任上闹了几个月,没能折腾掉他新纳的小妾肚里的孩子,但也算是她云起好,那妾室十月怀胎之后也只生了个女儿,她没了后顾之忧,又挂心京城里的一双儿女,所以赶着过年之前就又回来了。

“祖母!”沈青桐冲着炕上的老夫人略一颔首,也没行礼。

老夫人淡淡的点头:“年货你打发下人送来就是,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说着,就随意的招招手。

沈青桐在她左手边,三夫人刚让出来的位子上坐下了,道:“这阵子王爷的脾气都不怎么好,我也不便随时出来,这不趁着快过年了,回来看看祖母,看祖母的气色不错,身子应该还好吧?”

她要甩锅给西陵越的时候,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老夫人道:“我这把年纪了,还不是过一天算一天了嘛!”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三夫人总免不了讨好卖乖的蹭两句话,可是今天,沈青桐回来了,沈青音也回来了,就连沈青瑶都陪在旁边,偏偏就只有她的女儿沈青音因为只是太子的妾室,不能随随便便的回来省亲,三夫人看在眼里,心里就十分的不是滋味,所以就兴致缺缺的没说话了。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有点尴尬的冷场了。

韩姨娘母女都没说话。

沈青瑶本来不想挑这个头儿的,这时候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道:“三姐姐怎么没把祁哥儿抱过来?我们都还是在他满月宴的时候瞧过呢,这会儿他个头应该长了不少吧!”

三夫人等人都朝沈青音看过去。

沈青音道:“前两天夜里踢被子,乳母没照看好,有点着凉,我怕他再吹了风,就没抱出来!”

其实不过就个借口,以前唯唯诺诺不善言辞的沈青音,这时候撒起谎来也是游刃有余了。

韩姨娘面上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我本来也想着能见一见呢!”

她是沈青音的亲娘,这话这么一说,多少是有点指责的意思了,其他人倒是都没再说什么,沈青音的孩子姓顾不姓沈,他们沈家人,其实管不太着的。

沈青桐左右看了眼,就岔开了话题道:“怎么没见大伯母?”

老夫人闻言,眼底神色隐晦的暗淡了几分。

三夫人嘴角难掩的带了几分讥诮,淡淡的道:“大嫂都病了几个月了,还是别叫她出来吓唬人了!”

胡氏一夜之间失了两个孩子,受到的打击太大,神志就不怎么正常了,成天里胡言乱语,疯疯癫癫的,大夫看了,非但没治好,她那病情反而每况愈下,现在老夫人就不让她出门了,成天只关在她自己的院子里,这也是沈家现在看着愁云惨雾的原因之一——

任凭是谁家院子里常年关着个疯疯癫癫大嚷大叫的疯妇,也不会是件叫人感到愉快的事。

一屋子的女人,倒也不愁没话说,很快的韩姨娘就又把话题岔开了。

过了会儿,老夫人抬眼看向了方妈妈道:“两个丫头难得一起回来,让厨房准备着,中午留她们都在家里用膳!”

“好!”方妈妈笑眯眯的答应了,转身要出去。

三夫人的眼珠子一转,便是顺势起身拉了一把她的袖子,笑着冲老夫人道:“母亲,还是我去吧,我知道二丫头和三丫头都爱吃什么。”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没反对。

三夫人就捏着帕子,欢欢喜喜的去了。

木槿盯着她出门,心里就跟着多了几分小心。

厨房那边的准备还算快,正午十分,一家人移步花厅去用膳。

木槿和沈青音都对三夫人不怎么放心,所以吃饭的时候就都额外的注意着,只是这一顿饭也算吃得其乐融融,却是没出什么事的。

饭后又吃了一盏茶,两人就要告辞。

老夫人坐着没动。

三夫人道:“母亲您歇着,我送他们出府!”

“嗯!”老夫人点头。

韩姨娘拉了沈青音的手,面色有些乞求的对老夫人道:“老夫人,婢妾给祁哥儿绣了两顶虎头帽,早上过来的急,忘了带了,我带三小姐回去取一下吧!”

她只是沈和的一个妾室,沈青音省亲,都只能是去拜见老夫人的,老夫人不点头,母女俩连说两句私房话的机会都没有。

老夫人知道她的意思,倒也没拦着,闭着眼挥了挥手:“去吧!”

一行人从花厅出来,就分了几路。

沈青音母女去了韩姨娘处,三夫人送沈青桐出府,沈青瑶则是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

一路上,三夫人倒是对沈青桐一改常态,都是笑眯眯的,没话找话的活跃气氛。

沈青桐以不变应万变,但也不主动问她什么。

待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三夫人揪着手里的帕子半天,终于还是切入正题道:“王妃,前几天我才刚回来,听说我不在的这几个月京城里出了不少事呢,太子娶亲那天,临川公主殿下都险些出事?”

沈青桐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是吗?我倒是不知道!”

当初为了找临川公主,宫里的禁卫军都出动了,虽然庄嫔有意的隐瞒消息,但毕竟事情闹得不算小,主要是——

沈青音人就在东宫呢!

庄嫔大闹东宫的事,三夫人会知道就不足为奇了。

三夫人本来想套她两句话的,可是沈青桐走的太快,没几步拐过弯去,前面就迎面走过来几个丫头,三夫人话到嘴边,也只能咽下去了。

沈青桐没在沈家多留,上了车就直接离开了。

马车上,木槿皱眉道:“三夫人这话里有话的,怕是没安好心吧?”

“哼!”沈青桐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沈良浩废了,现在就是个药罐子不离手的病秧子,就算沈家的家底再雄厚,他想要入仕也是不可能了,林氏这是爱子心切,琢磨着要走捷径呢!”

木槿大惊:“她想打临川公主的主意?”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亏她想的出来!

正文 第228章 谢谢你!

木槿有些惊讶:“这主意是谁给她出的?”

三夫人,这也太扯了吧。

“总不至于是沈青音吧?就沈青音那个脑子,她能管好她自己就不错了!”沈青桐道。

木槿虽然和临川公主一共也没见过几次,但是对那小公主的印象却是不错的。

她想了想,道:“那……王妃要给庄嫔娘娘提个醒吗?”

沈青桐看她一眼,没说话。

沈家的这些人,总是不消停,喜欢出这些幺蛾子。

本来她是不愿意管闲事的,可有时候又总觉得作壁上观有点说不过去。

沈青桐有点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没事!暂时也不着急,临川公主住在宫里,就算林氏有点儿什么想法,她的手也伸不进宫里的。”

木槿的神色凝重:“除夕的国宴……”

“唉!”沈青桐叹一口气,“到时候再说吧!”

一行人回了王府。

这天西陵越回来的早,已经在家了。

沈青桐回去的时候,他正坐在屋子里,对着敞开的房门看挂在廊下的那只鹦鹉,似乎有些失神。

沈青桐有些意外:“年关了,朝中不是许多事情要处理吗?”

西陵越听了她的声音,这才收摄心神,朝她看过去。

“明天小年,本王休沐,带你去皇觉寺上炷香!”西陵越道,明显也不是个商量的语气。

沈青桐想也没想的点头:“好!”

她进了屋子,木槿把她的大氅接过去,挂在屏风上,转身出去泡茶。

沈青桐走过去,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

西陵越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回沈家了?”

沈青桐道:“我不时的回去看一眼,总好过等着他们来找我!”

他和沈家那些人关系不亲厚,这一点她是从来都没瞒着西陵越的,西陵越也不是看不出来她对沈家人的厌恶,可是老夫人不会撒手放开昭王妃这棵大树的,沈青桐这个看似雷厉风行的女子,偏偏这个时候不够果断,居然还肯花心思应付他们。

西陵越没再说什么。

小年这天,朝中其实是有别的祭祀礼仪的,不过都不是什么大场面,西陵越没去,也不会有人刻意的找他。

一大早,这一次他倒是一改平日里招摇过市的作风,连亲王的仪仗都没带,只让周管家准备了一辆外表看着朴实的大马车,带了几个乔装的侍卫就出城了。

沈青桐上车的时候才觉得有点奇怪,动作顿了一下,先上车的他已经伸手出来,“走啊!”

沈青桐赶紧收摄心神,伸手过去,被他拉上了车。

一路上,沈青桐的心里都有种怪异的感觉,一个疑问在舌间转了几个弯,只终究,她也还是没开口。

她不说话,西陵越自然也不会主动找话来和她说,就从身后的柜子里随便扯了本书出来慢慢的翻。

因为这天是小年,外出进香的人并不多。

马车一路上平稳的前行,微微颠簸着,有微光从旁边窗帘的缝隙里偶尔照射进来,那气氛,却是莫名的静谧又安宁的。

他们起了个大早,所以进寺的时候时辰尚早。

皇觉寺是皇家寺庙,皇帝偶尔也会御驾亲临,对于寺里的和尚而言,西陵越的脸孔可不算陌生。

只是以前他但凡过来,就算不是伴驾而来,也是前拥后簇的排场很大,今天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来了,大门口负责接待香客的小沙弥措手不及,一见他,扭头就跑进寺里去跟主持方丈禀报去了。

西陵越也没拦着。

沈青桐皱眉,这才觉得不妥。

她扭头,仰着脸去看西陵越:“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西陵越微微侧目,俯视她的面孔。

这山里,冬日里的风格外凄冷些,掠起她鬓边碎发。

少女的容颜清丽,肌肤赛雪,一双眼睛,眼波微荡,内里光彩,灼灼生辉。

他抬手,把她耳际一缕发丝绕到了耳后,淡淡的道:“没关系,等太子的人闻讯赶来,咱们已经回程了,走吧!”

他伸手,握住她袖子底下的手指:“不过既然来了,还是要去和方丈大师打个招呼的!”

他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沈青桐的个子,在同龄的女子中间不算矮的,只偏瘦,这时候纵然裹着厚重的大氅,走在他身边,也已然显得娇小。

这寺里的路,西陵越是很熟的,带着她轻车熟路的在僻静的石板路上穿行,过了大雄宝殿,又穿过两道门,刚好就和从里面迎出来的主持打了个照面。

西陵越只道下午还有事,打了招呼之后就带着沈青桐单独走了。

出家人到底不似下头的官员那样诚惶诚恐的急着巴结权贵,所以西陵越既然说是不用人跟着,主持也就没有再管她们。

大雄宝殿的后院,有一处专门的偏殿,是供奉长明灯的地方。

两个人在前殿拜佛烧了香,就转去了后面。

殿门之外,西陵越顿住了脚步道:“本王就不进去了,在这里等你!”

小年的这一天,是沈竞的死祭。

多少年了,没有人在沈青桐面前刻意的提起。

沈青桐的心情不好,说不上是难过,毕竟父亲已经逝去那么多年了,可就是因为她对此事长久的不能释怀,所以每每想起此事,心情就格外的不好。

西陵越松开了她的手。

沈青桐沉默着,低着头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忍不住的转身。

她抬起眼睛看他,明艳的阳光下,眼底的闪烁的光影复杂。

西陵越没说话,面上是他惯常的冷漠和高贵的表情。

短暂的对视之后,沈青桐默默地转身进了那间大殿。

木槿这天也没有跟来,她一个人在那殿内滞留的时间也不是很长,无非也就是少一炷香,再添些灯油钱,打点好寺里的和尚,也就出来了。

西陵越一直站在院子里等她,见她出来,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上前一步,又把她的一只手抓在掌心里,牵着她转身往回走。

走了两步,院子外面刚好一个中年和尚迎了过来,双手合十的见了礼道:“王爷,王妃,已经晌午了,二位舟车劳顿,禅房那边素斋已经备下了,请二位贵客用了午膳再下山吧!”

这本来就是寺里的礼节,其实也看不出是不是真的别有居心。

沈青桐道:“不了,多谢方丈好意,年关将近,府里诸事繁多,我们要急着回去!”

他们今天轻装简行,谁知道西陵钰的人会不会听到消息赶过来。

那合上倒是也没勉强。

两人从寺里出来,直接就上车原路下山了。

马车上,西陵越仍是和来的时候一样,悠闲地看书,没什么言语。

这一上午,沈青桐虽然也是不声不响,但是内里情绪却是波动很大。

她的心绪起伏,缓了半天,终还是抬头朝对面的西陵越看过去,迟疑道:“你怎么知道……”

当年沈竞死在北疆,尸骨也是和一起遇难的三千士兵就近在那边掩埋了的。

他的陵寝不在京城附近,据说最初的时候皇帝也十分厚待沈家,但是随着时过境迁,他反而是被人都遗忘的彻底,就是沈家老夫人,也因为那些隐秘的原因,不怎么提起这个儿子了。

西陵越放下书本,往身后的车厢上一靠,仍是神情语气都淡淡的道:“依稀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你有些神思不属,就叫人去问了一下!”

他这种人,是不能指望他为了一个素未谋面,又是死了许多年的老丈人痛哭流涕,表达哀思的。

而去年的今天——

正是他从北疆的战场上凯旋回泗水城的那天,那天沈青桐也什么都没说,他进城的时候甚至都没多看她一眼,可就是马背上要要逼近的那个过程,他也是注意到她脸上反常的落寞和过度失神的状态。

沈竞的祭日啊。

这么多年了,还有人记得他,多好!

西陵越也没有炫耀什么,转头去看车窗外摇曳的风景。

马车里的气氛,一如来时的静默安逸。

许久之后,沈青桐终是如释重负的轻声道:“谢谢你!”

正文 第229章 你去替朕出手杀了她!

西陵越从窗外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

他没说话,片刻之后,抬起手来。

沈青桐挪过去,手指落在他的掌心里。

他也没说话,将她拉过去,靠在身边。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时候更加颠簸难行,马车时而晃悠悠的颠簸。

西陵越正常的时候,其实是比较沉默寡言的。

沈青桐挨在他身边,也许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她离他最近,哪怕只是暂时的,没有芥蒂之心,就这么安静平和的互相依偎。

这个女人,逢场作戏的功夫也是绝佳的,即便她此时的姿态和神情都和刻意伪装的时候无甚差别——

西陵越不傻,他当然能感知到这一刻她的不同和转变。

于是突然莫名的心酸,在心底里暗暗的叹了口气:其实,这个看似锋芒锐利的小女子还是很容易哄的。

他说:“那些过去太久的人和事,就都不要再想了。”

沈青桐的脑袋枕在他肩头。

她说:“好!”

西陵越的唇角微弯,手掌用力的揉了揉她的长发。

皇觉寺里,当然是有西陵钰的眼线的,所以当天西陵钰得到消息,的确是马上就派人去了,只可惜西陵越二人没在寺里久留,他的人白跑一趟,扑了空。

而同时,这消息也传进了宫里。

路晓死后,以前皇帝会经他手办的一些事,无关紧要的就吩咐给了梅正奇,而涉及到隐秘的那些,则是越过所有人,直接报到了他这里。

“你说……老三今天和那个丫头一起去皇觉寺拜祭沈竞了?”暗卫过来禀报了消息,皇帝却是在窗前站了许久才有些明知故问的把这些话又再重复了一遍。

“昭王殿下没进去后殿,只有王妃进去拜祭,并且给沈竞的长明灯添了灯油!”暗卫道,“他们一共在山上也没呆多久,从后殿出来就直接走了!”

皇帝没说话。

他面朝窗口站着,那暗卫也看不到他脸上具体的表情,又过了一会儿,他挥挥手。

暗卫站起来,无声的退了出去。

皇帝没动,又独自面对外面的夜色站了许久。

路晓不在了之后,他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路晓虽然是他的心腹,但是这么多年里,也确实是掌握了他不少的秘密,所以那时候,在知道路晓和常贵妃私底下有来往的时候……

那件事是有疑点的,他本来是可以细查的,但是他没有,直接利用了机会,杀人灭口。

路晓死后,说实话,他是松了口气的,只是现在——

却有时候也会觉得憋闷的慌,有时候,有些事,不能对外人道,宫里人来人往,却是连个能陪着说两句话的人都没有的。

和沈竞有关的事,他当然是还有一个人可以说的。

所以虽然夜已经过了二更了,皇帝也还是从寝宫出来,直接摆驾昭阳宫。

彼时常贵妃倒是没睡,只是从路晓的事情事发之后,她闭门思过,整顿宫务,皇帝已经许久不来昭阳宫了。

她赶紧披衣出来接驾。

因为是临时起意出来的,也没人提前送信,她起身迎到门口的时候,皇帝已经进了院子了。

“臣妾恭迎皇上!”常贵妃带人行礼。

皇帝直接错开她身边进了殿内,挥挥手道:“大晚上的,都不必拘礼了!”

常贵妃起身,跟着进来,她使了个眼色,两个宫女连忙去准备茶水和瓜果点心。

皇帝进屋之后,就在桌旁拣了把凳子坐下。

桌上什么也没有,常贵妃不信佛,所以从抄佛经,以前她偶尔还会做针线,但是现在殿内已经找不到针线筐的影子了。

皇帝左右环视了一圈,也有点没话找话:“卫儿睡了?”

“是!”常贵妃跟进来,垂眸站在他面前五步开外的地方,“他明儿个还要早起去书房!”

她没说要叫儿子起来,毕竟皇帝这个时候过来,不可能是突然想见他们母子了。

常贵妃有些拘谨的低垂着眼睛,也不主动开口询问什么。

皇帝看了她一眼,却是直言不讳道:“今天昭王带着沈家那个丫头去皇觉寺拜祭沈竞了!”

说话间,他在暗暗观察常贵妃。

可是常贵妃面上表情平静无波,半分的改变也没有。

她说:“哦!以前是沈家老夫人不准她随便出门的吧!”

那神情语气,就真的是完全在讨论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情一样。

皇帝没从她的脸上看到有情绪的流露,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和猜疑。

常贵妃见他盯着自己看,不得已只能主动的开口问道:“陛下是觉得此事有何不妥吗?”

皇帝冷冷的一扯嘴角:“他们是偷偷摸摸去的!”

常贵妃一愣:“偷偷摸摸?”

皇帝道:“老三是个讲究排场的,而且最近他和太子的关系不好,就势必更加小心,这个节骨眼上却避人耳目的陪着那个丫头上山祭奠?朕怎么看都觉得不同寻常!”

常贵妃面上的表情这才有些明显的僵硬起来:“臣妾愚钝,请陛下明示,难道您是怀疑昭王殿下他查到了当年……”

当年那件旧事,其实是皇帝最不愿意提起的。

他打断常贵妃的话:“老三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他真的知道了什么,反而不会这么做了!”

西陵越是个心思缜密又谨慎的人,如果他真的察觉到了当年沈竞那件事里面的玄机,那么他就更不可能乔装陪着沈青桐去祭奠父亲了,避嫌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还不懂吗?

常贵妃越发有些糊涂了,皱眉道:“那……”

皇帝盯着她,冷笑:“年关将近,朝中各个地方上贡的年礼都在陆陆续续的进京,然后正月里各种的祭祀,如今正是礼部最忙的时候,老三却刻意跟朕告假陪着那个丫头去了皇觉寺了?”

他说着,顿了一下,眼神就更加的沉郁三分,道:“那个丫头,不简单啊!”

常贵妃太了解皇帝了,只从他这一个眼神中已经明显的分辨出他话里的杀机。

可是她安之若思,心里是真的连一丝一毫的波动也没有的。

“哦!”她只是淡淡的答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皇帝本来是等着她主动开口追问后续的,这时候就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莫名的憋闷。

他咬咬牙,仍是压着脾气道:“你好像一直没有问过,为什么当初朕要答应老三和沈家那个丫头的婚事!”

这样的事,按理说,是不应该发生的。

常贵妃道:“是因为沈家吗?”

外表上看似风光无限的沈家,其实就是皇帝的眼中钉,可是沈竞早年的军功实在太卓越,以至于让皇帝忌惮,一直到了现在,还要投鼠忌器的不得不顾忌世人的眼光和议论。

可是这个沈家,存在一天,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不拔不快。

沈和那个人,太老实也太平庸了,让他想在他身上做点文章都不好下手,而沈慵在沈家的地位和影响力又不够,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

让沈家成为皇亲!毕竟皇族之中,出点什么事就能株连很大,闹得天翻地覆,到时候再要寻个机会把沈家处理掉,那就容易找到机会了。

本来陆贤妃看中了沈青荷,可是谁曾想后面西陵越却不答应了。

沈青桐是沈竞的女儿,皇帝的心里本来是排斥的,只是最后斟酌之下,他还是答应了。

皇帝没有做声。

常贵妃知道他是冲着自己来的,只能硬着头皮,再次主动开口道:“那——陛下需要臣妾做什么?”

皇帝听了这话,却是十分突兀的朗声笑了出来。

“哈哈——”他的手指叩击在桌面上,面上表情意味深长的审视着常贵妃,叹道:“朕就说,你从小就聪慧过人,这么些年的明珠暗投,装傻充愣,反而不像是你了!”

他这话,也听不出到底是赞许的成分多些,还是单纯的就只是感慨。

只是常贵妃面上的表情仍是动也未动,根本就没接他这话的茬儿。

皇帝盯着她这漠然的表情,却仍不觉得索然无味,半晌,他站起来,往外走。

常贵妃侧身避让。

他却顺势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没让她动。

常贵妃痛得皱了下眉头,抬头看他。

皇帝目光却注视着门口的方向,表情阴暗的道:“那个丫头是不能留了,你去替朕出手,亲自杀了她!”

他在等着常贵妃的反应。

可是他握在掌中的那个瘦弱的肩膀,连最轻微的一点震颤也没有。

所谓的母女连心,所谓的骨肉亲情,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好像是真的一点也不存在的。

一向自认为算无遗策的皇帝,这时候也困惑不已的回转头来。

他盯着常贵妃的脸。

常贵妃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口齿清晰的吐出一个字:“好!”

语气平稳,没有丝毫的波动起伏。

皇帝本来是有许多的话可以说的,这一刻,喉结上下抖动了几下,最后却居然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是越是这样,他就越想说点什么,最后就搜肠刮肚的说道:“她已经能动摇怂恿老三了,朕——容不下这样的隐患!”

说得倒是好像他对西陵越这个儿子有多看中,多在乎一样。

常贵妃仍是语气果断的点头认可:“是!”

她这样的态度,皇帝应该是最满意的,但也莫名的让皇帝觉得烦躁压抑,仿佛在这殿中再多滞留一刻也不愿意。

他于是就兴致缺缺的松了手,径自往门口的方向走。

常贵妃扭头去看他的背影,欲言又止的问道:“皇上,宸妃姐姐和大殿下今年还不回来过年吗?”

皇帝本来走得稳健的步伐,居然冷不丁一个踉跄。

常贵妃在他身后,嘴角有些恶劣的隐晦一勾。

同样的问题,她每年都会问,每年都要赶着在这年关将近喜庆的气氛里往皇帝的心口插一针。

她的语气关切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可是每回这时候皇帝都正心乱,根本就无暇在意她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这一次,也是和往年的每一次一样,皇帝没有回答,脚下短暂的步子失衡之后,他就重新认真的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表情高高在上的推门走了出去。

外面去准备茶点的宫婢匆匆回来,就见到皇帝面如表情离开的身影。

她们愣在门口,不知道还要不要进来。

常贵妃看了眼,挥挥手道:“都下去吧,本宫要睡了!”

“是!娘娘!”宫婢们关上了门,殿门合上的那一瞬,常贵妃眼底的神色冷得像冰。

可是——

她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能顺利的对沈青桐下手呢?

但是毫无疑问,皇帝之前对她的禁足令算是就此解除了,这不算坏事的!

正文 第230章 谁家公子?

转眼就是新年,除夕这天宫中大摆国宴,庆贺新年。

卫涪陵作为太子妃之一,原是不应该轻易缺席的,可是这天一早,西陵钰收拾从门内出来的时候,等候的仪仗前却是不见她的踪影。

“殿下!”陈婉菱带着众人行礼。

西陵钰的目光只粗略一瞥,眼神就忽的顿住。

下人们都不能贸然开口说话,使劲的把头垂低。

卫涪陵却不能视而不见,勉强露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道:“去了人回后院看看,姐姐是不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怎么还没出来!”

这事儿,她可不想打发自己身边的人去。

管家无奈,只能答应着,自己亲自进门去看了。

今天这样的场合,是大日子,就是黄侧妃也没有资格跟着一起进宫的,但是小郡主,作为太子名下唯一的嫡女,却是肯定要带着的。

说起来那孩子也算是乖巧,虽然半途被送到了陈婉菱那里,因为换了乳母,开始的小半个月经常半夜嚎哭,让陈婉菱很是头痛难熬了一阵,但是日子久了,倒也是不哭不闹的适应了。

这时候,乳母给她穿着喜庆的红色小斗篷,帽子压下来,几乎盖住了大半张脸,怕她吹了风。

最近西陵钰和陈婉菱新婚燕尔,西陵钰多是宿在陈婉菱那里,孩子住在她的院子里,见到西陵钰的次数就自然而然的多了起来,陈婉菱又是周到的,不会留下把柄让人抓,经常会把孩子抱过去见一见,这时候,小姑娘有些羞怯的从乳母怀里扭头过来,口齿还有些模糊不清,但却声音软糯的叫了声:“父王!”

西陵钰对这个孩子,自然不会有什么感情。

不过也好在她不是卫涪陵生的,否则恐怕还会适得其反的让他看都不想看一眼。

这会儿大家都站在这里,闲来无事,西陵钰见着孩子粉嘟嘟的小脸蛋,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小姑娘咯咯的笑了两声。

小孩子,就是有这样的感染力。

一大早,阳光微暖,孩子的笑声纯洁清脆,西陵钰倒是不觉得这个孩子讨厌。

陈婉菱从旁边看着,面上也带了笑容道:“小郡主最近又长个了!”

裹在大氅下面的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尚且平摊的小腹,这时候,倒也不带什么功利之心,只是有些羡慕的急着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西陵钰没发怒,这里的气氛自然就跟着融洽几分。

大家等了快有一刻钟,管家才满头大汗的快步从门里出来。

西陵钰抬头,见着出来的就只有他一个人,顿时就是脸色一沉。

管家偷偷抬眼瞧见了,便是心里咯噔一下,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迎上来:“殿下!”

陈婉菱也有些尴尬:“姐姐呢?”

“回禀殿下娘娘,青青姑娘说太子妃身子未愈,不想冲撞了这大好日子里的喜气,所以……”管家道。

下人们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偷偷那眼角的余光去瞄西陵钰的反应。

西陵钰的面色阴沉,片刻之后便是一拂袖,转身就上了马车,“进宫!”

陈婉菱也不多此一举的劝说,使了个眼色。

乳母赶紧抱着孩子上了后面的马车,她则是被芸儿扶着,上了西陵钰的马车。

东宫的仪仗,浩浩荡荡的启程。

这个时间,不早不晚,今天有资格进宫赴宴参加朝贺的官员们也都正车马并进的往宫里赶,西陵钰他们虽然耽搁了,但是东宫本来就离着皇宫最近,他们还是比西陵越和沈青桐都早到了一步。

这位太子,可是旷古烁今,同时拥有两位太子妃的,所以这一天,东宫众人不可能不成为大家议论的焦点,尤其是——

前一位太子妃卫涪陵没有出现,小郡主都是被陈婉菱带过来的,这自然就不免的让人开始揣测议论太子后院错综复杂的关系。

一群的命妇千金们正在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呢,就听到有太监高唱:“昭王殿下到!”

众人连忙收摄心神,循声望去,就见昭王府的车驾也在晨光的沐浴之下缓缓地行来。

最近这段时间,沈青桐和西陵越之间的关系还不错,当然,他们的关系在外人看来,一直都很“不错”,西陵越先下的车,穿一身紫金朝服,光芒万丈。

他站在马车旁边,目空一切的负手而立,待到沈青桐被婢女扶下马车,他就扯了她的一只手,往宫门的方向去,两人换了宫轿进去了。

这时候,因为西陵越出现带起的低气压气氛才缓慢的消散恢复正常了,大家长吁短叹的纷纷松了口气。

“唉,太子妃怎么没来?不会是真的病了吧?”喜欢嚼舌头的妇人们又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

“怎么没来?那不是跟着太子进去了吗?”有人笑嘻嘻的打趣。

“装什么蒜?我说的是前一个!”前面的人撞了她一下。

旁边又有人凑过来:“这卫太子妃都称病好几个月不肯出门应酬了,虽说太子娶平妻这事儿有些稀罕,但是那位主子看着可不像是这么不经事的人啊,之前我可一直以为她是为了和新晋的这位赌气,这才故意称病不出来露面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局面?虽说都是太子妃,现在借着南齐朝廷的风光,卫太子妃还压了陈太子妃一头,可是卫太子妃是被太子诊断说是不能再生了的,回头等陈太子妃生了儿子……两个人,还不是高下立判,胜负一目了然吗?”

“是啊!子嗣为大,现在虽然看着两人是平起平坐的,可是对这女人来说,最后谁能生出儿子来,谁才是真正的赢家啊!”

这么一想,大家都不免唏嘘。

卫涪陵虽然性格孤傲冷淡了些,不会刻意的和谁去讨好拉拢关系,但毕竟她也不屑于算计这些人,所以这么多人下来,她的人缘虽然不好,却也不坏。

大家都是深宅大院里出来的,哪家对妻妾争宠的事情没有点儿感同身受的感触的?

一时之间,有些人就不免有些同情她。

气氛一度低迷。

然后就有人半开玩笑的打圆场道:“什么儿子不儿子的,最后看的还不是女人的手段吗?昭王妃还不是没儿子?你们再看看昭王府,干净的跟什么似的,别说侧妃了,连个侍妾都没有,我瞧着,昭王殿下和王妃的关系可是好着呢!”

这么一说,就把话题给岔开了。

马上有人附和:“是啊!这事儿瞅着就稀奇了哈,那昭王妃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重点是,那位昭王殿下浑身都打着“生人勿近”的标签。

可偏偏——

王妃降得住他啊!

这时候,已经有些被后宅争斗闹得心力交瘁的妇人跃跃欲试的想——

是不是该寻个机会和昭王妃搞好关系,请教一下驯夫之道啊!

这绝对是个严肃的问题,不是开玩笑的。

有人暗地里琢磨开了,有人却还在举一反三的继续议论:“儿子不儿子的,倒也不是真是那么打紧的,还是要看男人啊!”

有正室生不出儿子的多了去了,只要男人的心思在你身上,孩子么……抱一个过来也是一样的。

一群看上去光鲜无比的夫人们,在平头百姓艳羡其锦衣玉食的同时,其实或者真的谁也不比谁幸福。

这些人,热火朝天的议论到最后,最后推己及人,却都难免的有点心有所感的各自散了。

彼时的东宫之内,卫涪陵却不过刚刚起身,还穿着中衣,身上披了一件大氅站在门边看阳光落在院子里青石板上的光影。

青青端着洗脸水过来的时候难免被她吓了一跳。

“娘娘!”她跺脚,焦急的唤了一声,然后感激快跑进来,把脸盆往桌上一放,转身把卫涪陵拉进门,反手关了门:“这大冷的天,您穿这么少,当心染了风寒!”

卫涪陵倒是任由她把自己拉进门。

她走到桌旁桌下,笑了笑,问:“今儿个吃什么?”

“今天除夕,娘娘想吃什么,奴婢叫人去给您做!”青青道,一边打湿了帕子递给她。

卫涪陵却没再说话,接过帕子把手和脸都擦了。

隔着几重院子,外面的街巷上隐隐有爆竹声传来,喜年的气氛一览无余,反衬之下,这雕梁画栋的东宫内院之中就显得过分冷清了。

青青看在眼里,难免的一阵心酸。

她半天没吭声,卫涪陵把帕子扔回脸盆里,却是面色如常的问道:“他们都走了?”

“嗯!”青青黯然道。

卫涪陵闭上眼,半晌,唇角牵起一点嘲讽的弧度,“孩子呢?”

“带着一起去了!”青青道。

卫涪陵于是就不再说话了。

青青咬着嘴唇,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的一转身,跪在了卫涪陵的面前,拉着她的袖子恳求道:“娘娘,要不您就不要硬撑了吧,去跟太子服软认个错,都这么多天了,我看他也快忍到极致了,有小郡主在他手上,您讨不了好的,不如还是……”

卫涪陵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

青青瞬间噤声,声音戛然而止。

卫涪陵冷笑:“你以为我服软认个错就能息事宁人了吗?”

不可能了,她和西陵钰之间,早就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

“可是他手里抓着您的把柄呢!”青青急道:“一旦小郡主的事情被抖出去……”

那可是混淆皇室血统的罪名!

这一条罪名一旦被揭发,就算卫涪陵背后的靠山是南齐皇室,她理亏成这样,也是必死无疑的。

西陵钰带走了孩子,无非是在威胁她,想要逼她就范去主动告饶的。

可偏偏,她就是不肯。

青青想着这些事情背后的牵连,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卫涪陵的心思却根本就不在此事上面。

她扭头盯着窗棂上的阳光,半晌,面无表情的道:“之前我叫你回给宫里的消息,你回了吗?”

之前常贵妃有叫人传信过来,问她除夕会不会参加国宴的事。

因为是让下人传信,她就只问了这么一句。

但是不用多说卫涪陵也知道,她是在这天有所图谋和打算的。

她没回应自己去不去,只是让人捎信,把西陵钰大婚那天东宫里那场风波的始末转告常贵妃了。

“嗯!”青青点头,心里难免的忐忑。

“真有意思啊!”卫涪陵叹一口气,面上表表情却带着戏谑:“那一天,到底还有谁在针对昭王府和沈青桐呢?”

而宫里的常贵妃得到了消息,却只是冰冷的一笑,顺手把曲嬷嬷带回来的纸条烧了。

“唉!娘娘!”曲嬷嬷有些意外的低呼一声。

火光蔓延,映在常贵妃脸上,让她涂了厚厚脂粉的脸看上去诡异的有点不真实。

“你下去吧!”常贵妃只是面无表情的挥挥手。

有人要针对沈青桐,那会是什么人呢?

卫涪陵的眼光虽然犀利,可却也毕竟只是个涉世不深的外人罢了。

那天凌晨的一道火光窜过,第二天再推开殿门的时候她就绝口不提了,一直转眼到了这一天,除夕。

一大早,常贵妃也是盛装去参加皇室的祭奠。

皇后不在了,有些仪式本来她现在位分最高,是有资格陪着皇帝一起参加的,可是皇帝没提,她也不在乎,就安之若素的和众嫔妃一起跟在后面。

祭天的仪式上,有人不经意的侧目,却看到远处的回廊上一个看着极为眼生的蓝袍少年在瞧热闹。

“咦?”有人小声的道:“那是谁啊?是哪家的公子?怎么——以前没见过?”

尤其,还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宫里。

正文 第231章无处不在的秀恩爱!(一更)

彼时皇帝正在高台上祭天,下面的人也都不敢乱动,只敢偷偷瞧上两眼。

“是眼生的很!”

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同样的困惑。

沈青桐本来是事不关己的来混人头的,此时也忍不住的侧目偷瞄了一眼。

因为距离远,并看不清那人真实的眉目,但是第一眼的感觉,就该是个朗朗如玉的少年公子。

就算是朝中哪个重臣家的公子,也绝对不会在这种祭天的场合,这么不守规矩的跑过来堂而皇之的围观的。

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

这是个外来者。

她从远处收回目光,想了想,就悄悄地去扯了下旁边西陵越的袖子。

西陵越没动。

这样祭天的场合,沈青桐是头次参与的,她就只觉得无聊,更不会计较用心到底是不是虔诚。

反正仪式还要有一会儿才能结束,也是穷极无聊了,扯西陵越袖子,西陵越没动,她就又把小指摸到他的袖子底下。

因为周围都是人,她也不好太明目张胆了。

西陵越没有明显的配合,她摸索了半天才用尾指勾到他的小指,拉在手里晃了晃。

西陵越早就察觉她的小动作了,只佯装不知,更没有制止,这时候唇角便是忍不住的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沈青桐扯了他半天都没等到反应,不禁奇怪,这时候就忍不住的悄悄侧目去看他。

然后,他唇角若有似无勾起的那个弧度就赫然在目。

就知道他这是故意的。

沈青桐心里一恼,这样的场合又不能扑上去咬他,于是悄悄提了裙子,抬脚狠狠的一脚跺在他脚背上。

反正她和西陵越动手的时候是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手下留情的,一脚下去就用了全力。

说是不疼,那是假的。

但是昭王殿下被她媳妇摔打磕碰都是家常便饭,有哪里是普通人啊?横竖就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稳如泰山的站着,兀自岿然不动,只是袖子底下的手指反手一勾,在沈青桐要撤手的时候,又稳稳地把她的手指扣住了。

这祭天的现场,后妃,皇亲外加文武百官,也算人山人海,两个人袖子底下的官司动静不算大,倒是没有惊动其他人。

西陵钰和陈婉菱和常贵妃还有陆贤妃等人站在两人的前面,却是庄嫔从后面无意间瞥见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

昭王西陵越的为人一向沉稳,人前冷淡,人后也不见得会平易近人几分,反倒是这时候,居然会有些孩子气的配着个不懂事的王妃胡闹?

庄嫔若有所思的盯两人半天,倒是没怎么注意到周围人的异动,后来冷不丁回过神来,却发现身边的临川公主也正偷偷的朝着外围的方向看。

她也狐疑的看过去,这才发现站在那边回廊上的少年公子。

那人,看着就只是眼生。

庄嫔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又不见那边还有什么别的人,就不悦的戳了一下临川公主:“临川!”

临川公主的思绪被打乱,心里一慌,莫名的红了脸,于是赶紧低头下去,再不敢乱看了。

祭天的仪式冗长,从大清早一直进行到正午时分。

众人随着皇帝三步一停,五步一叩的,等到仪式结束,养尊处优的女眷和文官们就都两腿发软,晕头转向了。

国宴是设的午宴,这样算下来,离着开宴还有个把时辰。

待到皇帝回了后宫更衣,这里众人进了御花园也就纷纷的散了。

贤妃原是跟在皇帝身后的,等到皇帝走了,她却没有跟着回后宫,而是慢走了几步,等着西陵越夫妇两个跟上来。

“母妃!”西陵越倒是没有刻意的绕着她走,带着沈青桐跟上去,“这段时间接近年关,手上的事情比较多,就没有进宫给您请安,看着母妃的气色尚好?”

贤妃点头:“我也没什么事!”

说着,目光就移到了沈青桐脸上。

西陵越不进宫,沈青桐也不露面,她其实的确是心存不满的。

沈青桐才不给自己往身上揽事儿,就垂眸敛目的做个小媳妇样,不吭气儿。

陆贤妃对西陵越多少是心存忌惮的,瞧着沈青桐那德行,胸口里莫名的就憋了一口闷气却又不得发作,恰好后面陆夫人带着陆嘉儿也正往这边来。

陆贤妃于是就岔开了话题,笑道:“你舅母她们也来了!”

说完,就等着陆夫人母女过来。

“娘娘,殿下,王妃!”陆夫人近来也不怎么进宫走动,不过一旦和陆贤妃见了面,面子上却都还是过得去的。

“姑母,表哥,表嫂!”陆嘉儿也跟着行礼,却是很坦然的称呼了沈青桐一声嫂子。

“嘉儿都是大姑娘了,真是越长越标致!”陆贤妃赞道,热络的拉了陆嘉儿的手。

陆嘉儿没有推拒,只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姑母就不要拿我打趣了!”

陆夫人道:“这段时间公爹的身体又不好了,我也不好擅离左右,也不得时间过来探望娘娘,还请娘娘莫要见怪!”

陆贤妃道:“自然还是父亲要紧的!”

一家子在这里你来我往的寒暄了一阵,横竖这宫里人来人往的,也说不了什么体己话,没一会儿陆贤妃就称累,先回永宁宫了。

“母亲,刚才方夫人不是说要找您叙旧吗?我们过去吧,再拖得久了,就该失礼了!”陆嘉儿抱着陆夫人的胳膊。

陆夫人明白她的意思,就也跟着笑道:“你不说我倒是忘了。”

然后看向了西陵越和沈青桐:“殿下,王妃,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嗯!”西陵越道。

本来陆夫人说老侯爷身体不好,他这个做外孙的,哪怕是表面上的也该问候一声的,可是他却只字未提。

陆夫人当时也没多想,只是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也没细想,就带着陆嘉儿先走了。

母女两个说说笑笑的,看上去一派自然。

陆嘉儿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的往后瞄了眼,露出深思的表情来。

陆夫人沿路和几个熟人打了招呼,回头见女儿正在失神,就忍不住的道:“嘉儿,你怎么了?”

陆嘉儿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面色略有几分凝重的道:“母亲,我怎么觉得有点奇怪啊!”

“什么?”陆夫人不解。

陆嘉儿左右看了看,拉着陆夫人走进一条十分僻静的小径上,确定四下里无人,方才看着陆夫人问道:“母亲,这些年祖父一直称病住在庄子上,表哥这边难道从来也没有过去看望吗?”

陆夫人一愣。

她以前从来没有细想这些,此时被女儿一问,倒是愣住了。

陆嘉儿见她不语,只看她的表情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她有些急切的又一把握住陆夫人的手:“那礼物呢?即使他人没空过去,难道也没有差下人过去看看,送点礼物什么的吗?”

这么多年了,因为陆家人淡出了京城,权贵圈子里的人捧高踩低,慢慢的,住在庄子上的陆家人也习惯了门庭冷落。

现在仔细的回想,陆夫人才发现——

西陵越是真的从来就没有去看望过陆家老侯爷,甚至于连个问候都没有的。

早些年他年纪小的时候,因为陆贤妃不时的就让人去送补品和药品,十分的热络,大家都没有将他们母子分开,但是真要深究起来……

陆夫人的心里,突然也有了一瞬间的慌乱,死死的攥着手里的帕子。

陆嘉儿思维敏捷,却是想的比她更深渊一些,咬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的又问:“母亲,当初大姑母被软禁,被入罪的时候,祖父和父亲都是什么态度?”

陆夫人这时候心神慌乱,也没工夫细想,只是出于本能的就回忆起来,脱口道:“这……宫里的事,哪里轮得到你祖父来管?至于你父亲……他那时候也是被外放在外面历练的!”

陆嘉儿是不能放过一丝一毫的风险和可能的,想了想,就再次确认道:“你确定,但是父亲就只是外放,他没有掺合什么吧?”

“嘉儿!”陆夫人的手心里开始冒汗,“你这是……你问这些做什么?”

“表哥的态度,母亲不觉得太奇怪了吗?”陆嘉儿道,一针见血。

“你是怀疑他是因为瑨妃娘娘发事……”陆夫人道,只是想到瑨妃二字的忌讳,又赶紧捂住了嘴巴,可是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匪夷所思:“我们都是一家人……”

“就因为是一家人,所以才更要分清楚!”陆嘉儿道:“就看表哥和贤妃娘娘之间,就知道他们不是一条心,贤妃的这条线,我们是放弃了,可是祖父那里,万一表哥还要记恨他当初对瑨妃娘娘一事的无所作为呢?”

“啊?”陆夫人这时候是真的惊呆了。

陆嘉儿面上却是现出了一种罕见的冷酷表情,道:“如果父亲没有参与,那还好,表哥上位,总归对我们是最有利的,母亲,回去之后,你马上写信给父亲,问一问当初的事……”

实在不行,恐怕他们就真得另谋打算,连西陵越都别靠了。

西陵越那个人,别说是将来他登上地位,就是现在——

他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足够整个陆家灰飞烟灭的了。

陆夫人都没心思去想女儿怎么会有这样深沉的心思,只是觉得不安和恐慌,就只胡乱的答应了一声。

这边陆贤妃回到永宁宫,也在思虑良久的考虑一些事情。

“娘娘怎么了?”黄嬷嬷问道:“是因为舅夫人和嘉儿小姐吗?”

老侯爷一直都称病的,一开始就是个远离朝堂的借口,可是多年不见他,如今他的岁数又更大了,陆贤妃就也不确定了。

她当然不关心老头子的死活,只是有些利益关系网却不能因此打破。

陆贤妃拧眉道:“越儿那里,本宫总是拿不准脉,而且柳氏的事情之后,他也明显的和本宫疏远了,这个她们都知道……嘉儿今年就十六了,家里一直留着她,这就是个诚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本宫这心里却又总是觉得不踏实。”

陆嘉儿一直没有议亲,无非就还是等着西陵越的正妃之位呢。

只要她一天不嫁,这对陆贤妃来说,多少就是个保障,至少证明,他们立场一致,还都是一路心思的。

“唉!”黄嬷嬷叹了口气,也不敢说别的,只道:“殿下是娘娘一手带大的,只要以后不出什么岔子,这母子的情分总是在的!”

陆贤妃不安,无非就是因为西陵越的态度,至于其他的,其实都不是主要原因。

黄嬷嬷就怕再待在这里,会忍不住的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赶紧就找借口出去了。

这边的御花园里,待到两拨人都走了,沈青桐就又忍不住扯着脖子往之前那边回廊的方向看去,只是这时候,那神秘少年已经不知所踪了。

一直等在外围这附近的云鹏和云翼走过来。

沈青桐道:“那会儿在那回廊的人,你们看见了吗?是什么人?”

“啊——”云翼眉飞色舞的,马上就要有问必答,却被云鹏一把拽着甩身后去了。

沈青桐一愣。

西陵越已经赶苍蝇一样的挥挥手:“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

云鹏转身就走。

云翼不想走,但也只能是灰溜溜的跟着走了。

沈青桐扭头,却瞪她家夫君。

西陵越却是一笑,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然后顺势一勾她的小手指,两步拖着人闪到旁边的屋子后面。

“你干嘛!”沈青桐抬手去推他。

他挡在他面前,把她卡在那里,一低头,唇瓣就压在她额头上。

沈青桐心间一热,整张脸都瞬间涨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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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了,晚上再一章做补偿吧

正文 第232章 昭王眼睛有问题吗?(二更)

“你!”沈青桐先是吓了一跳,但是转念一想,这地方也还算隐秘,就干脆懒得和他争执。

她抬手抹了把额头。

西陵越道:“没流口水!”

沈青桐:……

他的手,撑在她头顶,眉目含笑,由上而下的俯视她,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沈青桐料想那少年的到来是影响不到他什么,再见他心情正好,便就直接问了:“那会儿站在那边的那个人,你也看到了吧?他是什么人?”

西陵越抿抿唇,眸子里光影明亮的盯着她,就是闭口不谈。

沈青桐倒是能够读懂他眼神里的意味,横竖这地方也算隐秘,她便是往前一迎,飞快的踮起脚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于是,西陵越就很满意了。

沈青桐微微的红了脸。

他抬手蹭蹭她的脸颊,笑道:“裴影夜回国之后一直没有登基为地,一直以太子的身份监国,这事儿你知道的吧?”

裴影鸿走后,有关他的消息,沈青桐知道西陵越不高兴,所以都没有刻意的打听,但是如果他真的继位为北魏的皇帝了的话,那么大越这边肯定也会议论开,皇帝也会安排礼部过去人道贺的。

所以,显然是还没有消息的。

对于他的明知故问,沈青桐没有回应,只是盯着他,等他继续。

西陵越道:“摄政王独揽大权多年,他在北魏朝中的势力根深蒂固,想必他是想在那之前,先把余孽肃清吧,所以就顺水推舟的由着他们阻挠拖延了。不过么……和咱们大越拉一层关系上来,总归是利大于弊的!”

这样说来,就还是要联姻了!

沈青桐对这个消息并不觉得怎样的意外,想了想,只是问道:“陛下这边,还是选的临川公主吗?”

西陵越看她的神情,是真的没有任何额外不该有的情绪,不由的心情大好,几乎是有问必答的。

他有些揶揄的笑道:“不过么……北魏方面的人选,大概会有变!”

沈青桐一愣,随后就明白过来。

她皱眉:“那——陛下会答应吗?”

西陵越但笑不语。

众人在御花园里散步了一会儿,待到接近开宴的时辰就去了设宴的大殿。

年关的朝贺,总是场面隆重盛大,至于他国来使,不过客人,尤其今天来的这个北魏二皇子裴影鸿,皇帝对他的期望值也不高,所以都没有刻意引荐。

殿内的气氛还算不错,只是后半席的时候,就有女眷不胜酒力,先后出去透气了。

临川公主是坐不住的,几乎是最先走的。

然后,没过一会儿,裴影鸿就也悄悄的溜了。

沈青桐想了想,就也放下酒杯跟了出去。

彼时云翼就站在殿外,见她出来,便是福至心灵,探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

沈青桐顺着他的指引找过去,果然,临川公主已经被那位堵住了。

那边的回廊尽头,光线昏暗。

“我皇兄是北魏的一国之君,他的后宫,哪能只容一个女人?到时候三宫六院,公主就算你贵为金枝玉叶,又能分他多少宠爱?”裴影鸿道。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临川公主的声音明显透着惊慌。

那裴影鸿始终笑嘻嘻的一副模样。

这时候,他突然一步上前。

临川公主吓了一跳,连忙后退。

可是今天为了赴宫中国宴,穿的过于隆重了,裙摆太长,拖在了地上。

她这一个后撤,就身子不稳。

裴影鸿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他的容貌本就生的不差,不只是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容貌甚美的,这么露齿一笑,即便不怎么正经,倒也不叫人讨厌。

但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临川公主烫了似的就去甩他的手,却听他语气有些暧昧的说道:“公主殿下不如考虑一下本王如何?”

临川公主如遭雷击,整张脸上的表情都僵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的这个人,像是在看一个随时可能把她撕成碎片的疯子,半天忘了反应。

裴影鸿犹不自觉,仍是脸皮奇厚的继续推销自己:“本王吧,随手不及皇兄那般雄才伟略,可是回头皇兄登基之后,我也好歹是个亲王,我看公主也不像是个喜欢后宫算计的刻薄女子,咱们彼此将就一下,而且……”

他说着,就自顾转了圈打量自己:“本王这样貌至少生得也算不错了吧!”

临川公主是从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更何况,这人如此直白大胆,当面就来跟她谈婚论嫁来了。

“二殿下您许是喝多了,本宫先走了!”匆忙的应付了一声,临川公主提了裙摆,推开他就有些狼狈的要逃走。

裴影鸿目标明确,他回头,盯着那少女可以说是仓惶的背影,不禁勾唇一笑,然后抬脚就要去追。

本来大越的皇帝就有联姻之意,他也已经明确是表明了来意,虽然皇帝一开始的目标是裴影夜的皇后之位,所以表现的多少有些不悦,并且也还没有明确的应承什么,可是么——

不结亲,难道还要结仇吗?

只要他稍微用点儿手段,做一点小动作,这事情皇帝也就只能顺水推舟的点头了。

因为他没急着追,临川公主转眼已经冲过前面的拐角,没了踪影。

裴影鸿快步去追,也没顾上脚下,冷不防本来光滑平坦的回廊上就从旁边的暗处横出来一只绣鞋。

“哎哟!”裴影鸿全无防备,直接摔了个狗吃屎的趴在了地上,待到揉着发疼的手腕做起来,一寸一寸的抬头,顺着那只绣鞋网上,锦衣华服再上面,就现出一张女子明眸皓齿的脸庞来。

彼时那女子正悠然坐在栏杆上,随手弹了弹鞋尖上的灰尘。

她的样子看上年纪肯定不大,但是装扮华丽厚重,又挽了妇人的发髻,一看就是成了婚的。

廊下灯笼的射出的光线自然不及殿内那般亮堂,裴影鸿第一眼没认出她来,但是再定睛又看了一眼,马上就知道她是谁了。

他是有些意外,便就干脆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就那么仪态全无,散漫无礼的仰头看着坐在栏杆上的沈青桐,吊儿郎当的质问道:“你偷听?”

沈青桐但笑不语,只是拍干净绣鞋,这才抬眸对上他的目光,盈盈一笑道:“二皇子殿下走路怎么也不看着点儿?瞧你把本宫的鞋子都弄脏了。”

恶人先告状?而且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裴影鸿觉得自己今天算是长了见识了,不免又多看了她两眼。

他专注看人的时候,眼睛就显大了,沈青桐一瞬间想到脑子缺根筋的云翼,顿时就没了教育他的兴致。

于是,她拍了拍裙子,起身绕开裴影鸿就走。

裴影鸿坐在地上,一着急,扭头就冲着她的背影喊:“好不容易遇上了,多聊两句呗!”

沈青桐怀疑自己是不是又遇到一智障,直接没理他就继续往前走。

裴影鸿知道叫不住她,这才慌慌张张的爬起来,身上的泥土都来不及拍掉,就屁颠屁颠的追过去,一边道:“我呆不了几天就走的,你就没什么话要捎给我皇兄的吗?”

沈青桐脚下步子不由的一缓。

裴影鸿颇有些得意的追上来,绕到他面前镇定,挑着眉毛道:“你脾气这么大,大越的昭王眼睛有毛病吗?”

这么口无遮拦的孩子,是连云翼都要望尘莫及的。

沈青桐也不着急,她面上犹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容,抬手拢了拢头发。

裴影鸿只当她是借机掩藏尴尬,正想再奚落两句呢,冷不防就被沈青桐推了一下。

沈青桐的手劲不算大,但是推这个纨绔一把还是绰绰有余的。

裴影鸿脚下一个踉跄,后退两步,后背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然后,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就觉得脖子上一凉,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抵住了。

养尊处优的皇家子弟,可没有西陵越那样的定力,当场就吓得手脚冰凉,脸色惨白。

他也不敢动了,想说话,又觉得喉结抖动就要见红,于是就憋着一口气,用见鬼一样的表情盯着面前矮了他大半个头的沈青桐。

沈青桐手里簪子抵着他喉咙,面上笑容还是不露任何的瑕疵的调侃道:“他眼睛大概没问题,不过他的应变是比你强多了,这时候,至少身边要多带个人吧!”

她说着,左右看了眼。

裴影鸿横竖的不敢开口说话的。

沈青桐又把视线移回他脸上,话锋一转,继续道:“北魏朝中据说也是没美女众多,二殿下何必千里迢迢过来我朝娶个媳妇呢?不嫌麻烦吗?”

主要是——

这大越难道盛产泼妇吗?

眼前的这个可是堂堂昭王妃啊,而且还有极大的可能会是将来的一国之母,确定真的不是昭王眼瞎吗?

裴影鸿这会儿是看见她就先怕了,心里已经开始打退堂鼓。

可是,他不敢说话,连摇头也不敢啊,眼见着那一口气憋得一张脸都青了,沈青桐这才慢条斯理的撤了手,又在动作优雅又毫不违和的把簪子插回了发间。

一只金步摇,妖冶妩媚。

裴影鸿心想:这样的首饰,配她,真是暴殄天物。

沈青桐整理好,就又甩了他便走。

裴影鸿摸摸自己的脖子,确定没见红,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这位纨绔皇子也是个缺心眼的,转念一想,还是好奇心作祟,赶紧快走两步又追上去,跟在沈青桐屁股后面问:“哎,你怎么不问我怎么一眼就认出你的?”

白天他去祭奠那边的时候,其实就是为了去看沈青桐的。

昭王西陵越,是大越朝中地位仅次于太子的皇子,他的朝服和所站的位置都一目了然,那么跟在他身边的自然就是他的王妃了。

而至于裴影夜和她的事——

沈青桐的确是有些奇怪,这个纨绔的二百五怎么会好像是知根知底的样子,就算他和裴影夜连成一气,以裴影夜的为人也不应该会跟他这么毫不保留的透老底的。

沈青桐停下步子,冷了脸,扭头看他。

裴影鸿就有点不敢离她太近了。

他也赶紧刹住了步子,还刻意隐晦的往后退了小半步。

可是沈青桐的眼神盯着他,尤其是这么不友善的盯着他的时候,他就本能的想要讨好一下,于是挠挠后脑勺,颇有些腼腆的道:“早年皇兄一直不在朝中,我母妃动了点儿心思,为了提前早做准备,就暗地里先追查了一些事……”

只是,他的母妃在他才刚十岁的时候就早逝了。

这些事情,包括裴影鸿母妃去世的原因,沈青桐都没过问,知道了她想知道的,她就又继续往前走,拐了几个弯,直接回了大殿。

裴影鸿追了她一路,可是从这边的回廊是拐过去,就偶尔能见到宫婢内侍往大殿那边送菜送酒水了,他也不敢追上去,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掩人耳目的回了大殿。

彼时那殿内的酒宴已经接近尾声,气氛却很好,觥筹交错,到处都弥漫着酒菜的香气。

因为两个人不可能有交集,所以纵然两人一前一后的回来,倒是也没有任何人怀疑过他们会私底下见面。

西陵越是猜得到的,不过他只看了沈青桐一眼,就什么也没说。

沈青桐见他如此识趣,心情就更好了,端了杯子刚要喝水,不想,却听身边西陵越小声的问:“临川呢?你刚才没找见她?”

临川公主?

沈青桐端着杯子的手顿住,隔席看过去,果然,庄嫔旁边的位置还是空着的。

她一愣:“她没回来?”

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漫过心头。

正文 第233章 血案

“怎么她没回来?”沈青桐大为意外。

想了下,她赶紧扭头吩咐木槿:“去给庄嫔娘娘提个醒儿!”

这宫里,毕竟不是她和西陵越的地方,有些事,他们还是不宜轻易插手的。

“是!”木槿答应了,退到外围,绕了个圈子过去,悄声的和庄嫔说了。

对面的席间,庄嫔的脸色明显有变。

不过她也算稳得住,很快就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木槿转身退开了,她才吩咐了唐嬷嬷两句话,唐嬷嬷接过她的茶碗,端着出去了。

席间的客人众多,周围的人也只当她是让唐嬷嬷去给她沏茶了,故而也没人在意。

沈青桐这时候却有点心不在焉。

如果真是有人要针对临川公主做些什么的话,那么那人必定也是今天入宫赴宴的客人之一。

只是这大殿之中齐聚了这么多人,毫无头绪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揪出那一个两个的呢?

裴影鸿跟着她就回来了,这个人,虽然有动机,但是应该不是他做的。

那么——

庄嫔母女久居宫中……

“是宫里的内斗吗?”思忖片刻,沈青桐也只能是再去问西陵越:“还是……因为这次联姻的事……宫里还有其他适龄的公主或是皇族宗亲中间有这样的姑娘吗?”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西陵越面上并无所动,一直都是一副神态自若的模样。

他抿了口酒,却是不以为然的摇头:“事情未必会有这么简单。”

“怎么?”沈青桐心里困惑,正要扭头看他,不想目光不经意的一瞥,隔着老远,刚好瞧见沈家三夫人林氏满面的喜色,眼底的神情也难掩雀跃。

沈青桐心里一恼,这才想起那天她回沈家时候遇到的小插曲。

莫不是三夫人母子真的异想天开,居然这样的胆大妄为,居然就把手伸到宫里来了?

西陵越见她不动,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里便是有所顿悟:“怎么?”

“你还是叫个人去看看吧,我怕临川公主会有事!”沈青桐道。

三夫人母子不知天高地厚,真的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何况——

皇帝对沈家的那个态度……

如果沈家这次真的因为三夫人母子惹祸上身了,沈青桐倒是乐见其成,只是临川公主何其无辜?

西陵越略一点头,刚要让木槿传信给殿外等着的云翼和云鹏,却见座上常贵妃拦下了皇帝手里的杯盏,搀扶着摇摇晃晃的他起身:“陛下,您今天已经喝了不少了,天色已晚,臣妾先让人送您回去歇息吧,您明天还要单独宴请各国和番邦的使节呢!”

皇帝被她夺了酒杯,本来有些不悦,但是听了她的后一句话,也就没有勉强。

“罢了,朕不胜酒力,就先走了,今儿个大喜的日子,你们随意吧!”他起身,由常贵妃扶着慢悠悠的从王座上下来。

“恭送陛下!”满殿的人就只能纷纷离席,跪地送他。

西陵越的行动受阻。

这大殿很大,皇帝有些微醺,走的又是格外的慢些,等到他挪出了殿外,已经过了好一会儿。

期间,常贵妃一直尽心尽力的扶着他,眼神都没有额外的分出来一点儿。

可是从她开口说话的那一刻,沈青桐的心里几乎已经本能的认定今天的事情里,必定会有她的手笔在里头。

这个女人,伪装蛰伏了十余年,终于是忍不住要跳出来了是吗?

却不知道,是皇帝与她合谋,还是她在瞒着皇帝计划什么?

但是有一点却很肯定——

但凡是这个女人出手,这次是事情就远不会是三夫人想给儿子谋个前程那么简单了。

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的掐着掌心,沈青桐低头跪在那里,直到常贵妃扶着皇帝出了殿门,她就立刻站了起来。

西陵越当然也因为常贵妃恰到好处的开腔而有所警觉,这时候也跟着站起来,眼疾手快的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沈青桐抬头看他。

西陵越道:“本王也喝多了两杯,王妃陪本王出去花园里散散步!”

等不及一步一步的传消息出去了,只能是他自己出面赶紧的找出去。

他拉了沈青桐的手,往外走。

裴影鸿一直盯着他俩呢,这时候便是眼睛贼亮,蹭的一下也跟着跳起来:“听说晚上宫里还会放烟火,小王也要过去看看!”

他这一下子冲出来,因为他本来就样貌生得好,自然容易撩动在座的闺秀们的放心。

有几个人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了两句,也借口透气或者散步,三三两两的离席了。

气氛被这么一带动,本来皇帝在的时候大家就拘谨,这一坐一个半时辰,早就骨头都僵了,朝臣们只顾着互相寒暄,命妇们也有相约出去走动的。

整个殿内的气氛瞬间就松动了。

沈青桐心志不妙,却已经顾不上去踹那没眼色的裴影鸿一脚了。

一大群人,先后从殿内出来。

彼时皇帝正在台阶底下等着辇车过来,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回头看了眼,也没说什么。

西陵越牵着沈青桐的手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面上神情寡淡,只是左右一看,沈青桐却是心里咯噔一下。

“云鹏呢?”她问。

“那会儿跟着王妃走了,就没回来!”云翼道,显然是没多想。

他和云鹏都经常陪着西陵越进宫的,哪次也没出什么事。

“王爷!”沈青桐不由的用力握住了西陵越的手指。

西陵越却是纹丝未动,只是从沈青桐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唇角若有似无扬起的一点近乎诡异的冰冷弧度。

这么多人尾随,他现在就什么也不做。

片刻之后,台阶底下,从远处就屁滚尿流的跑过来一个小太监,他该是吓坏了,还隔着几步远呢,就先扑倒在地,匍匐在皇帝面前道:“陛——陛下,花园那边——出——出事了!”

庄嫔担心女儿,根本就坐不住,这时候闻言,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快步的冲下了台阶。

皇帝被她惊动,不悦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庄嫔察觉自己失态,却已经顾不得了,直言道:“皇上,临川中途离席,已经有好一会儿不见踪影了!”

皇帝皱眉,继而问那小太监道:“花园里出什么事了?”

“这……这——”那小太监眼神闪躲,支支吾吾的不敢讲。

庄嫔却是等不得,一脚踹开了她就朝方才他跑过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殿门之外聚集的妇人们开始窃窃私语的议论。

这会儿辇车也来了。

常贵妃道:“皇上,别说临川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就不好了,要不——”

皇帝面上神色是极不耐烦的。

他只是叫常贵妃锄掉沈青桐,可如果常贵妃是要拿他的女儿做筏子——

即使临川在他心里的地位并不重要,这也有点触及他的底线。

他盯着常贵妃,眼底目光阴鸷。

常贵妃勉力挤出一个笑容,没做声。

然后,皇帝就抬脚往前走。

“带路!”梅正奇赶紧踢了那小太监一下。

小太监赶紧爬起来引路。

有了皇帝带头,后面的人就能光明正大的尾随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御花园,却也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夜色中竖起一道刀墙,十几个侍卫围着,中间一个华服男子仰面倒在地上,眼睛惊恐的圆瞪着,脑后的地面上血水聚成了小小的湖泊,明显已经没气了。

而在旁边的地方,临川公主面色惊恐的抓着领口,茫然无措的站着。

再越过她去,是两个体格健硕的禁卫军按倒了一个蓝袍的侍卫跪在地上。

那人不是别人,却赫然就是昭王西陵越的贴身亲信云鹏。

“临川!”庄嫔是第一个赶到的,见到倒在血泊里的男人就先吓得丢了一半的魂,再等看到了临川公主,就赶忙冲过去,一把将女儿揽入怀中,“你没事吧?”

临川公主一直在发愣,这时候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茫然的抬起头,有一瞬间,居然像是都没有认出庄嫔来。

随后皇帝也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赶到了。

“呀!”梅正奇惊呼一声,指着地上横死的男人尸体,“这……这……”

大好的日子,真是晦气!

皇帝目光锐利的环视一圈四周,眼底都是阴霾。

然后下一刻,本是喜滋滋混迹人群里的沈家三夫人林氏突然发出了杀猪一样的惨叫声,嗷的一声就扑了过去,抱住了血泊里的那具尸首:“浩儿!浩儿你这是怎么了!”

这惨叫声,和远处的鞭炮声以及周遭喜气洋洋的红灯笼映衬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凄惨,只是叫人看在眼里,又会觉得莫名的滑稽。

“啧啧啧!”裴影鸿扯着脖子看了两眼,就拿袖子掩住抠鼻,唏嘘着看热闹去了。

沈青桐看到被按在那里的云鹏,脑中顿时如电石火光一般掠过整件事情的全貌。

果然,这件事的发展不简单。

三夫人母子想要利用临川公主平步青云,却也不过是被有心人士利用做了垫脚石,这一局,要针对的,居然是西陵越,乃至于整个昭王府。

她面上表情冷凝,并没有去看常贵妃此时的表情,只是心里在无声的冷笑——

这女人,果然是狮子大开口,她想把昭王府一口吞了,那也要看她有没有这样的胃口消受了。

那边林氏抱着横死的儿子一顿猛嚎。

常贵妃是置身事外,不随便开口的。

不知道为什么,皇帝也迟迟没有说话,却是被她嚎的头痛欲裂的贤妃斥责道:“行了,先别哭了,好歹先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云鹏居然被按下了,看到这个局面,她才是最心焦的人。

只是想不通,到底是谁有本事在宫里布局,设了套给西陵越钻。

林氏满心都沉浸在失去儿子的悲痛中,闻言,哭喊声便是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头,朝被人按在一边的云鹏看去,随后又想起了临川公主,便是恶狠狠的瞪了过去,大吼道:“谁!是谁害了我的儿子?”

禁卫军们看了在场的众人一眼,尤其是西陵越也在场,他们多少有些为难,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就是这个人,是他在宫里行凶杀人的!”

昭王的贴身侍卫在宫里杀了沈家的儿子?

怎么看都是要杀人偿命的,而且弄不好昭王也要因为御下无方被弹劾的。

何况——

云鹏是西陵越的心腹,他会舍得就这么废掉这一条左膀右臂?

而一旦西陵越出门袒护,那么这件事就会越闹越大,慢慢的朝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下去的。

常贵妃的目的,绝对不只是一个沈青桐这么简单,她的目标,是西陵越。

说白了,没了西陵越,沈青桐算什么?

正文 第234章 陷阱

“是你,是你杀了我儿子儿子,你这个杀人凶手,你为什么要杀了他?”听了禁军侍卫的话,三夫人更是红了眼,扑过去揪住了云鹏就是一顿撕打:“我要杀了你,我杀了你给我儿子抵命!”

云鹏被侍卫按着,他倒也不是无从反抗,只不过这是在宫里,又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并不能公然的忤逆反抗,就紧抿着唇角,一声不吭的任三夫人打骂,不消片刻,脸上脖子上就都被三夫人抓出了道道血痕。

旁边的临川公主见了,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儿。

西陵越冷着脸环视了一眼那一群禁军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国有国法,宫有宫规,别说现在事情的真相不明,就算云鹏真有什么过失,也自有宫规国法定夺他,你们就任由一个疯妇当着父皇的面如此胡闹?本王看你们是不想要你们的脑袋了!”

这位昭王殿下,本来就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纵然现在皇帝就在眼前,几个侍卫也免不了的一阵心虚。

陆贤妃在这时候自然是和西陵越立场一致的,当即也是出声斥责:“当着皇上的面呢,这么大喊大叫,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来人,还不把她拉开?”

侍卫们不敢动,黄嬷嬷和不含糊,马上带了两个嬷嬷过去,把三夫人给拽开了。

“放开!你们放开我!我要杀了他给我儿子偿命!”三夫人本来就是个市井泼妇,哪里肯妥协,手脚踢腾着就还要往上扑。

黄嬷嬷咬牙用力的拽着她。

她闹得实在是太厉害了,老夫人毕竟是还寄希望于沈青桐和昭王府的,她不同于三夫人,已经觉得这事情蹊跷,就忍着没做声,脸色却已经难看到了极致。

季淑妃也看不下去了,拧眉道:“沈三夫人,虽然情有可原,但你这样御前失仪却是要不得的,沈公子出了事,自有皇上替他做主,你再这样闹下去,是要逼着皇上连你也一起定罪吗?”

本质上,三夫人的胆子并不算大,被她言辞犀利的一番吓,登时就收敛了不少,只仍是哭哭啼啼 的道:“我的儿子……浩儿你死的好惨啊,你就这么去了,你让娘可要怎么活啊?”

唯一的儿子就这么没了,悲伤是真的,三夫人哭得近乎上不来气,身子瘫软,即使黄嬷嬷等人松了手,她也只是一滩烂泥一样的跌坐在地上,以泪洗面。

云鹏在宫里杀了人?

这事情,怎么听着就这么的痛快呢?

对太子西陵钰而言,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喜事。

西陵钰幸灾乐祸的斜睨了西陵越一眼道:“老三,你平时对这几个侍卫是不是太纵容了,以至于让他们无法无天,居然在宫里就敢随便的枉杀人命?都这时候了,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西陵越和他之间,从来就不用藏着掖着,当场就顶回去:“什么叫做无法无天?说云鹏杀人?这也不过是这几个侍卫的片面之词罢了,二哥就这么急着把这盆脏水往我昭王府的牌匾上泼?”

“你……”西陵钰刚想反驳,却有人比他更急。

“王爷明鉴,奴才们所言句句属实!”押着云鹏的两个禁军撤了手,匆忙的跪伏在地,义正辞严道:“奴才们巡逻到附近的时候,刚好听到临川公主殿下的惊叫声,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个人站在沈大公子面前,那时候沈公子还没断气呢,正指着他像是想说什么的样子,当时这附近再没有第四个人了,除了他——”

“所以,你们还是没有人亲眼看到是云鹏杀的人?”西陵越已经强势的打断他的话。

那侍卫急道:“当时这里除了沈家公子,就只有他和公主殿下了,沈家公子的伤奴才验过,脑后撞到了那旁边的石头,应该是意外……”

昭王可不好惹,今天他们举报了他的侍卫,保不准回头就要被他携私报复的。

所以,这人也尽量把事情帮着圆一圆。

西陵越却不领情,冷哼了一声。

他这动静虽然不大,一群禁军侍卫却是瞬间冒了满头的冷汗。

跟这位昭王殿下说不通,他们只能大着胆子去瞄皇帝,期期艾艾的道:“皇上……”

皇帝沉默了半晌没做声,这时候终于有了反应,却是把目光移到了临川公主面上,问道:“临川,刚才事发的时候你一直在这里?”

庄嫔唯恐女儿被牵涉其中,立刻就要开口否认。

不想,临川公主有已经很小声的应了声:“是!”

“那么事情的经过你也看到了?”皇帝又道。

“皇上,临川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而且还受了惊吓,她……”庄嫔浑身汗毛倒竖,立刻就出面替女儿解围。

“朕没有问你的话,你闭嘴!”皇帝严厉的斥责。

庄嫔虽然着急,可是张了张嘴,到底也还是没敢忤逆他。

皇帝看着临川公主,重复道:“事发的经过你都看到了?”

“我……”临川公主开了口,却又忍不住扭头去看了云鹏一眼,然后才低下头,小声的道:“是!”

“那你说吧,刚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帝道。

临川使劲的低着头,脑袋几乎垂到了胸口,几乎没有人看到她的表情。

庄嫔自己心里很清楚,临川公主出现在这里不会是巧合,她甚至更怀疑,这里有什么事原本就是要针对她的女儿的。

虽然皇帝不准她插嘴,但是她护女心切,终还是顶风作案,跪下去求情道:“皇上,临川一个姑娘家,又见了这样的场面,必定吓坏了,求您开恩体谅,就不要让她……”

皇帝不悦的横过去一眼。

庄嫔到底还是怕他的,舌头瞬间就僵硬了起来,脸色也刷得一白。

这时候,临川公主才咬着嘴唇慢慢的抬起头来:“父皇……”

“是沈公子躲在后面的草丛里鬼鬼祟祟的,奴才从附近经过,还以为是有刺客图谋不轨,顺手把他揪出来了,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经磕,刚好就摔在了旁边的石头上!”却是一直沉默的云鹏突然开口。

“什么叫不经磕?”三夫人闻言,就又失控的尖叫起来:“你这个贱胚子,死奴才,你杀了我儿子,我儿子的性命,你拿什么赔?”

她目赤欲裂,尖声吼叫的时候额角青筋暴起,脸上表情狰狞的像是一只索命的恶鬼。

“奴才只是无心之失!”云鹏并不否认他杀人的事事,只是语气不卑不亢,说话间却是尽量的把昭王府的立场撇清了开去,他冲着皇帝,磕了个头:“奴才失手伤人,甘心领罚,请陛下处置,绝无怨言!”

杀了云鹏吗?

区区的一个云鹏,算什么东西?也值得他堂堂一国之君,金口玉言放话来处置吗?

皇帝面目阴沉的盯着他。

西陵钰几次跃跃欲试的想开口,可是云鹏自己承担,已经把所有的责任都包揽了,这让他再想要把西陵越拖进来都显得刻意。

云鹏言之凿凿,临川公主又没有提供证词,这件事,似乎就只能照这样来处理了。

沈青桐跟在西陵越身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而常贵妃也是始终不置一词的。

终于在三夫人“杀人偿命”的怒吼声中,皇帝满心烦躁的挥挥手:“带下去吧,交给大理寺!”

云鹏还没有达到需要他亲自开口下令处决的层次,去大理寺过堂审讯,这是正常的程序。

“是!”禁军领命,架起云鹏就要走。

所有人都知道,云鹏是西陵越的左右手之一,大家都眼巴巴的等着他出面求情,可是,都没有。

倒是云鹏,在经过西陵越身边的时候止住了步子,面带愧色的道:“属下一时失察,丢了王爷的脸,属下惭愧!”

西陵越面上表情冷淡,只是那么不痛不痒的看了他一眼。

禁军见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要交代云鹏的,于是拽了云鹏就要走,不想错身而过之后,西陵越却又突然开口问道:“他们是怎么制住你的?”

以云鹏的警觉,就算真的失手杀了人,但是赶在禁军赶到之前神不知鬼不觉的避开绝对不在话下,更别提他还是被两个侍卫给当场按下了的。

云鹏脚下的步子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顿,却只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去,却是被庄嫔护在身边的临川公主心虚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这件事,这样就算告一段落了。

三夫人自然是不甘心的,可是杀人最多也只是偿命而已,即使她再不甘心——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方妈妈就带人上前,把她搀扶起身。

皇帝冷着脸转身:“沈家的小子遭了无妄之灾,老二,你酌情追他个官职,厚葬了吧!”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常贵妃这一次却没有跟着他,大约也是为了避开他的秋后算账,所以是一直等到目送他走得远了,这才和其他人一样的散了。

她面上表情一直十分的镇定冷静,连多余的一眼目光都没往沈青桐等任何人身上移。

那队禁军里有留下几个人帮着沈家人收拾沈良浩的尸身的,老夫人面上表情看着哀痛,实则从常贵妃转身的那一瞬开始就死死的盯着她。

她不傻,有些事,三夫人看不透,她却还是能品出几分真相的。

那个贱人!还真是他们沈家的丧门星,害了他们一次还不够,都这么多年了,居然还阴魂不散的又下毒手。

甚至于,这一刻,老夫人的心里也十分清楚,常贵妃这一次出手的目标绝对不会是已然是个大半个废人的沈良浩,而八成是冲着昭王府,冲着西陵越和沈青桐的。

她这是变着法子断送他们沈家的前程和将来啊!

老夫人恨得牙根痒痒,这种恨意,甚至将丧孙之痛完全的打压了下去。

她只冷着脸,让人用衣裳把沈良浩的尸体先蒙起来,抬回沈家去。

而这边,西陵越却是对云鹏一事完全无所作为的带着沈青桐往回走。

沈青桐知道这事儿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但是这时候却有点看不透他的心思,因为知道后面跟着的就是庄嫔母女,她也就没太忌讳的问道:“你刚才问云鹏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西陵越目不斜视的往前走,一边道:“以云鹏的本事,他要是真想脱离了干系,那些禁军堵不住他,要么他就是被人算计的,要么他就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必须要出面承担此事,但是无论是哪一种,他既然没开口澄清,那就说明这事儿他自己就没准备脱身,既然都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么现在就多说无益了!”

这事儿就是云鹏自己要承担的。

沈青桐原还以为西陵越会恨铁不成钢的生气,但是看他的样子又不像。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沈青桐道。

“能怎么办?”西陵越冷笑:“知道父皇把他移交大理寺意味着什么吗?”

沈青桐当然懂,不由的就皱了眉头。

西陵越道:“这样一来,我就更有了时间动作了,大理寺的大牢,本王的手一旦伸进去,那就真的摘不出来了。”

这么大个坑在前面摆着,他会跳吗?

可是如果不做点什么,那么云鹏就必死无疑了。

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沈青桐是懂的,一时间也有点束手无策。

跟在后面的临川公主断断续续的听着两人的对话,本来还是对西陵越抱着一线希望的,听到这里,心里就已经冰凉一片了。

她咬着嘴唇,似是在做某种艰难的决定,却也没有纠结的太久,然后就快跑两步追上来,“三哥!”

她绕到两人跟前,仰头看着西陵越的脸。

“临川!”庄嫔直觉的就想阻止她,却还是没来得及,就听她正色道:“那个沈良浩,是我错手杀死的!”

“临川,你糊涂了?说的什么胡话?”庄嫔追上来一步,想要拉她,临川公主却是一把甩开她的手。

她不敢去碰西陵越别的地方,就只大着胆子扯了他的一角衣袖道:“我现在就去找父皇,告诉他!那个登徒子,他……他想轻薄我,我趁乱推了他一下,他就刚好磕到了,这件事,跟云鹏没关系!”

“临川,你在说什么!”庄嫔听的胆战心惊,几乎是厉声呵斥。

临川公主却根本顾不上理会她,就是眼巴巴的看着西陵越哀求道:“三哥,我说的都是真的,你陪我去,我们去找父皇,把事情都说清楚了!”

说着,记得就要哭出来了。

可是,西陵越站着没动。

他的唇角,甚至不合时宜的牵起一点似是戏谑的弧度,反问道:“为什么要我跟你去?”

临川公主语塞,一时就又心虚的目光四处闪躲。

西陵越道:“你心里不是很清楚,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话你若是方才当众跟父皇说了,他会信你,也为替你做主,可是现在——临川,你的清誉可比云鹏的性命重要的多。沈家的那个败家子企图轻薄你,这对皇室而言,到底是一件丑事,如果用云鹏的一条性命就能抹平——”

他说着,一顿,随后就语带遗憾的摇头:“你不是自己都不信他会改变主意的吗?”

临川公主也很清楚皇帝的脾气,如果她当众澄清事实,皇帝就部能拿云鹏怎么样,但是必定从此厌弃了她这个不识大体的女儿。

也就是因为这一点的顾虑,或者也因为天真的在潜意识里以为西陵越会出面解救云鹏,所以一念之差,她当时就选择了缄默。

听了西陵越的话,临川公主的眼泪已经在眼睛里打转儿,“可是——这件事真的和他没有关系的!”

西陵越回她却只有最残酷的沉默。

这就是皇家!

所有一切的真相都不重要,皇室的脸面,和各方的利益才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

“三哥——”临川公主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就带了哭腔,因为知道她没有能力说服西陵越,她于是又转向了沈青桐,乞求道:“嫂嫂,你让三哥想想办法吧,他一定有办法的!”

这时候,庄嫔已经完全没有了插嘴的余地,只是忧心忡忡的看着女儿,提心吊胆的关注着西陵越的反应。

沈青桐也没有做声,因为,这件事她也给不了任何的承诺和保证,毕竟,前面显而易见就是一个针对昭王府的陷阱。

最后,还是庄嫔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来,把临川公主拽着西陵越袖子的那只手强行拉开。

“母妃!”临川公主不想松手,指甲在那布料上拉出一道划痕,最后却也只是无能为力的伏在庄嫔怀里哽咽。

西陵越没在这里多和她们母女纠缠,扯了沈青桐就径自离开了。

是夜,他们在宫里一直待到半夜,看过了盛大的烟火盛宴才回,热闹喧嚣了整天的皇宫乃至于整座皇城都慢慢的沉入夜色的寂静之中。

大理寺的监牢的大门紧闭,四更十分,突然有一队几个人匆匆往这铁牢秘地快步行来。

------题外话------

今天要出门,飞机晚点三小时,候机厅里写了三小时,就这么多,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o(>_<)o~

正文 第235章 生死搏杀,栽赃嫁祸

夜色深沉而厚重,一队人匆匆而行,步伐稳健不乱,于夜色中很快逼近大牢。

这天是除夕夜,再加上是大理寺的大牢,常年来还没有谁是活得不耐烦的,跑到这里来劫狱,所以赶上年关,这一天的守卫就空前薄弱。

两个老兵站在厚重的牢门之外,有些精神不济的偶尔打个呵欠。

“是什么人?”过来的那一队人,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踪,很快入目,两个老兵怒喝,严阵以待。

来人快速逼近,为首的一人从腰间抖出一方金光闪闪的腰牌,趾高气昂道:“传宫里的口谕,要提审今晚送过来的犯人!”

来人都穿着宫里禁卫军的服饰,两个老兵并没有多想。

有一个揉揉眼睛走上前去,盯着那令牌仔细的看了看。

但是初入宫门的令牌,他哪能辨认细节真伪,只看那令牌做工细致,像是宫里出来的物件,就没有多想,转身去拉开了牢门上面的小门,朝着里面喊:“来人,开门!”

说完,又回头问来人:“那人才刚送过来还不到两个时辰,这怎么就又要提审了?”

来人道:“宫里的命令,我等只管奉命行事!”语气强硬威严,却是生生的让这老兵在不敢多问。

那牢里倒是还有五六个狱卒执勤看守,大都是没有家室拖累的光棍汉,这会儿弄了些下酒菜,在里面划拳拼酒,浓重的酒气和粗鄙的调笑声从门上窄小的空洞里宣泄而出,倒是和这夜色的凄清厚重显得格格不入。

“快开门,宫里来人要提审犯人!”老兵愤愤不平的砰砰砰的拍着门板。

又过了一会儿,才有个喝得眼睛都红了的四十多岁的狱卒从里面打开了铁门:“这大过年的,提审什么犯人?”

也是听说从宫里来的,他就没多问的直接开了门。

“晚上送过来的,昭王的那个侍卫人在哪里?陛下有令,要带他入宫问话!”来人道。

这一群人都不苟言笑,其实很盛。

几个狱卒在声势上就被完全的压下去了。

里面喝酒划拳的几个赶紧都站起来,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酒菜挡在身后。

“在里边!”前面的那个狱卒谄媚发陪了笑脸,引人往里走。

几个禁军侍卫看了一眼,却并没有过问,一行人跟着往黑暗逼仄的过道里走去。

走了没几步,就听里面有人道:“这里太暗了,拿两盏油灯来!”

“快快!”引路的狱卒赶紧喊。

外面的人不敢怠慢,赶紧又去了两个人,把桌上的两盏油灯都捧了过去。

老兵扔了个火折子过来,剩下的两个人又点了一盏灯,这时候去不敢再放肆了,赶紧收拾了桌子上的东西,人也变得谨慎规矩了起来。

老兵顺手抓了一把花生米,一边吃一边又走了出去,合上门继续站岗。

两个人正分吃花生米呢,就见远处又有两个人快步而来。

这一次,过来的是两个小个子。

走在前面的人,穿着很宽的的神色斗篷,从头到脚都包裹的严实,身边跟着的一个看着就很不安,一直不住的往旁边探头探脑的张望。

而这时候,躲在暗处的却还有另外一拨人——

太子西陵钰派出来监视这里动静的眼线。

四个人,分成两组,守在远近两处地方。

本来第一批人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起了疑心,但是因为至今没有事情发生,所以就选择了按兵不动,但是这时候,又有人过来,他们便有些按耐不住了。

“今晚这事情看着很不对劲啊!”其中一个人道:“咱们殿下说过,云鹏是要等年后过堂审讯了之后才能正式定罪的,到时候人被提上了大堂,就什么都一目了然了,按理说,依照着昭王的为人,他即使再怎么样的救人心切,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做手脚的,这样的顶风作案,事后必定暴露无遗。”

西陵越必定舍不得云鹏,会想办法救人是一定的,但是,西陵钰却十分确定,他绝对不会这么沉不住气,否则的话,之前在宫里他就会当着皇帝的面开腔了。

所以,现在就算是他想要李代桃僵的把云鹏换出去,那也肯定要等到大理寺过堂之后,赶在行刑之前动手的。

这个时候就来救人,实在是说不通。

“这边过来的,是两个女人吧?要不要先传信给殿下,招呼一声,万一出了什么事,咱们可是担待不起的!”另一个也道。

他们埋伏在这里,就是为了等西陵越动手,然后当场抓一个现行的。

可是现在的这个情况,的确是超出预期太多了。

两个人正在暗中嘀咕着商量,两个小个子已经到了牢门之前。

“你们……”因为身量和装扮的原因,两个老兵自然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牢房这地方,晦气的很,又常年有人看守,一般人绝对不会轻易接近的。

很明显,来人就是临川公主了。

她改了装束,是跟着半夜出宫的客人一起混出来的,然后就带着贴身的宫女直接来了这里。

小宫女胆子小,这时候都战战兢兢的,一副要做亏心事的样子。

临川公主虽然也是新手,但是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做这某件事了,她就也不犹豫,强提着胆子,摆出临危不乱的架势,也是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令牌,挺直了脊背道:“我们是御前女官,奉陛下口谕,过来提云鹏进宫面圣,去把人带出来吧!”

那老兵是没见过真正的女官的,一开始就没怀疑她们的身份,本来心里正稀奇呢,可是听到她的后半句话就彻底的懵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站着半天没动。

临川公主心里紧张,还是大着胆子,板着脸喝问:“叫你们把人提出来,没听见吗?耽误了陛下的事情,你们有几个脑袋?”

两个老兵却是一脸的为难,迟疑着回头看了看牢门:“这……这……可是就刚刚,已经有人带着陛下的口谕进去提人了!”

“公主,难道是昭王——”小宫女一把将临川公主拽后一步,咬耳朵。

她是真觉得自家公主疯了,假传圣旨,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当然,皇帝不能抄自己的家,但是这件是绝对不可能瞒天过海,事后临川公主必死无疑的。

小宫女想想简直就浑身都在发抖。

临川公主听了老兵的话,心里原是升起一丝侥幸的,以为是西陵越,但转念一想,马上又是心里一惊。

“快开门!”她推开宫女的手,立刻冲上前去。

连着两拨人都说是传了皇帝的口谕,再傻的人也知道,其中至少有一方是在说谎的。

云鹏是皇帝亲自下令关押进来的,如果有什么闪失……

两个老兵也是吓得汗毛倒竖,忙不迭又叫开了门。

“又什么事啊?”里面的两个狱卒被折腾的不耐烦了。

临川公主直接冲进去,满面怒容的斥道:“有人假传圣旨要劫走人犯,你们还不快去阻止?万一真叫人犯有个什么闪失,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两个狱卒当场就被她唬了一跳。

其中一个嘟囔道:“胡说什么?他们明明带着宫里的令牌!”

临川公主也急了。

她虽然小孩子脾气,但是到底头脑也不算笨,想想就知道西陵越就算要劫人也不会选这么个时机,还是这样堂而皇之的来。

有人要害云鹏!

这个念头从脑子里一过,她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袋里涌,一跺脚,气急败坏的道:“本宫是临川公主,我不管前面进去的是什么人,总之你们马上进去给本宫把人拦下,所有的后果,自有本宫毅力承担!”

到底是皇家公主,真要发起威来,气势还是有的。

如果遗失人犯,那他们真的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因为利益关乎己身,几个人也是当场就被唬住了。

“还等什么?跟本宫进去抢人!”临川公主心急如焚,推开一个狱卒,孤身一人就往里边闯。

“走!”几个狱卒如梦初醒,转身去追,不想才走了两步,就听到里面曲折狭窄的暗道里传出来的惨叫回音:“啊——”

连着两声,在阴暗的空气里回荡。

临川公主只觉得脑子里空白了一瞬,然后,她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提了裙子就往里跑:“快走!”

狱卒们也意识到里面的情况不对,跟着也往里冲。

这牢房里面的布局,刻意的曲折,有些复杂。

后面一个狱卒追上来,抢在前面:“卑职来带路!”

一群人急匆匆的往里跑,临川公主带来的那个小宫女胆子小,落在后面,听到里面的惨叫声,整个人都吓傻了,一直等到临川公主等人都跑进去了才如梦初醒,然后一咬牙就转身冲出了牢门。

这里出事了,她得去搬救兵!

她踉跄着往回跑,可是没跑两步就慌乱中被自己的裙摆绊倒了,再挣扎着要爬起来,却冷不防看到一双男人穿的黑色靴子鬼魅般出现在了眼前。

她惊恐的想要抬眼去看来人是谁,紧跟着已经惨叫一声,被人一剑从背后贯穿。

在这个地方就这样有恃无恐的杀人——

“好像真的有问题!”躲在暗处的太子的眼线也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对,这些人可能不是来劫狱的的,他们是来灭口的!”

这个时机,皇帝绝对不会相信西陵越会叫人来劫狱。

所以,这件事算下来,怎么都牵扯不到西陵越的身上。

但是如果换个思路来考虑的话,毕竟云鹏是西陵越的人,他被人劫狱救走,西陵越是首当其冲要被怀疑对上,如果事情不是他做的,而是有人刻意栽赃陷害,那么这个背后下黑手的人又会是谁?

太子西陵钰!

所以,今天这些人的真正目标并不在于昭王西陵越,而是把矛头对准了太子西陵钰的!

那几个人再部能坐视不理。

“快,去阻止他们!”为首的一人一招呼,当先已经从暗处出来,先朝着大牢的方向冲了过去。

那个杀了宫女的黑衣人见状,扭头就冲进了牢里,应该是去给同伴报信了。

方才临川公主一行人进去的匆忙,牢门还没来得及关。

一群人相继追进去。

彼时那大牢的最里面,临川公主带人赶到,刚好堵住了前面的那一队人。

三个狱卒都被砍翻在地,血水流了一地。

四个人围着云鹏,已经是将云鹏逼退到了死角里。

听到身后匆忙而来的动静,众人不由的警觉,循声望去。

临川公主带人冲进来,一个没有防备,就显示险些被横死在地上的尸体绊倒。

这时候,她却也顾不上害怕了,抬头,第一眼就看到了里面角落里表情肃然的云鹏。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一时间又好像是没太有办法开口,最后目光扫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便是目色一厉,盯着那几个假侍卫质问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闯到大理寺的大牢里来行凶杀人!”

“老林!”后面跟过来的狱卒弯身抱住同伴的尸体,沾了满手的血,也是瞬间就泄了气,“假传圣旨,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说话间,他看到了站在黑暗中的云鹏,脑中顿时灵光一闪,喝问道:“你们是昭王府的人?”

来人是随机应变的,一开始的确是有嫁祸西陵越的打算的,但是明显的,现在的这个局面,对这样的布局并不十分有利。

他们也不言语,只是稳了稳手中染血的钢刀。

临川公主急道:“你们不是我三哥的人!私闯大牢杀人越货,这是死罪,你们现在马上走,本宫可以当做没见过你们,一切既往不咎!”

她是单纯没有别的心思的,因为看出来这些人来者不善,所以只求保云鹏一命。

为首的一人目光审视的打量她:“你是谁?”

“这是临川公主殿下!”跟着过来的老兵急道,试图用皇家公主的身份震慑对方。

皇室公主,天之骄女,谁敢损她一分一毫,那就活该碎尸万段的。

在这世上,绝对不会有这样不要命,乃至于将自己一家生死都置之不理的人。

临川公主也是坚信这一点,所以这一刻她也是勇气十足的,严词道:“本宫不想与你们为难,你们马上走!”

岂料话音未落,那人眼中已经暴出狠辣的凶光。

他握着刀柄的手用力一紧。

云鹏的目光一沉,身形突然如闪电般暴起,一掌推开离他最近的假侍卫,身形如豹子扑食一般朝着这边扑了过来。

第一个人被他一掌打飞,撞在墙上,震得肝胆俱裂。

为首那人当即挥刀相向,“杀了他!”

三个人,全力以赴的挥刀直砍云鹏。

云鹏赤手空拳不敢硬拼,半空中身形一侧,翻身落地。

三个人齐心合力,冲上去。

没想到云鹏却居然连一招都没有接,直接狼狈的矮身在地上滚了一滚。

几个人都知道他是条硬汉子,哪里想到他会这样不战而逃,一时间倒是措手不及。

云鹏避过了他们,再翻身而起的时候人已经如同射你把那个天降一般站在了目瞪口呆的临川公主面前。

“你——”临川公主愣着反应不及。

云鹏却是一把拽了她的手,同时足见一挑,捡了地上的一把长刀在手,拉着她就跑:“走!”

此时,刚好迎面那个黑衣人被东宫的人追赶到此。

双方狭路相逢。

这过道狭窄,刚好临川公主半个身子都是被云鹏挡在身后的。

云鹏二话不说,挥刀就砍。

迎面冷风扑面,那人出于本能的反应就是闪身避让。

云鹏眼底寒意一闪,从他面前抢路过去的同时便是一挥刀。

那人防备不及,居然生生的被他卸掉了半个膀子。

“啊——”他闷哼一声,血泉喷溅,血水喷了临川公主一脸。

十数年养尊处优的少女,自是吓傻了。

而这一刻的临川,却是一声不吭,一个木偶娃娃一样的被云鹏拽着只是往前跑。

迎面东宫的那死命暗卫也追了进来,却被血腥味刺激了一下。

云鹏也不看来人是谁,挥刀乱砍。

但凡是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几人下意识的略一闪躲,却已经被趁机带着临川公主冲了出去。

后面牢房里的人,胡乱的将几个狱卒和老兵全部放到就往外追。

东宫的人大骇,挡在去路上质问:“你们是什么人?”

显然,这些人不可能是西陵越派来的。

来人也顿住了脚步,反问道:“你们的东宫的人?”

那些暗卫自然不会当面承认,只是一时的沉默,这些人却也根本就没打算等他们的回答便认定了这样的试试。

为首的一人一挥手:“来得正好,杀了他们!”

虽然双方都是训练有素,但到底也是那些假侍卫准备的更为充分一些,一场激战过后,狭窄逼仄的牢房里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五名假侍卫,三个挂了彩,只是除了被云鹏剁了手臂的那个,其他人伤势都不算很重。

几个人在死人身上胡乱的抹了抹刀锋上的血迹。

“现在怎么办?”有人问。

为首那人回头看了眼横在地上的狱卒和老兵的尸体,手下的人马上会意道:“留了活口了!”

这时候,断臂那人也简单的包扎了伤口,顶着满头大汗走过来道:“外面有个跟着那小公主来的宫女,我杀了!”

为首那人道:“她们过来,必定要有马车代步,去找一找,车上应该有衣物和信物!”

大家都是有备而来,对一切的变数和突发状况的应对办法都准备得很充分。

擦干了刀锋上的血迹,又简单又快速的掩饰了一遍现场,几个人就快速的离开了,不多时候就把被换上了临川公主衣物的宫女的尸体也给搬了进来。

除夕夜,新年更替之际,黎明时分,大理寺的大牢之内突然遭遇了一场惨绝人寰的血腥杀戮,随后一场大火,烧亮了新年的第一天佛晓。

大理寺卿半夜被从被窝里挖出来,张罗了两个多时辰才勉强把火扑灭,可是逼仄的大牢里,到处都被烘烤的寸步难行,又很是费了些时候清理出来。

里面关押的犯人死伤大半,除了当夜职夜看守的狱卒之外,还额外发现了几具无名尸体,只是都被烧成了焦炭,容貌身份无从辨认,却又在废墟里找到两块宫里出来的令牌。

一块是仿造的,而另一块,实则是临川公主的腰牌。

消息传回宫里,因为临川公主失踪而彻夜未眠的庄嫔当场昏厥。

消息一出,朝野震惊,后宫混乱,而最离奇——

大火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一个老兵和一个狱卒却异口同声的指证,夜闯大牢,并且企图杀人越货的真凶乃是当朝太子。

一时之间,本来还在东宫得意洋洋等着抓西陵越小辫子的太子西陵钰被推上了风尖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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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要和好基友面基吃好吃的去,比较高兴,所以我今天也勤奋了,咩咩咩,快夸我,嗷呜~

正文 第236章 王爷这是要搞事情啊!

西陵钰本来是在等着抓西陵越的小辫子的,没想到一觉睡醒,自己却先被推上了风尖浪口。

宫里皇帝传了口谕,让他进宫。

陈婉菱整个人都坐立不安。

“娘娘先别急,皇上只是传了殿下前去问话,等把事情都解释清楚了,没准就没事了呢!”芸儿递了定惊茶给她:“皇上明察秋毫,总不至于冤枉了咱们殿下的!”

陈婉菱手捧着茶碗也不喝茶,只是满心烦躁的道:“就因为皇上明察秋毫,这件事才不好处理,那几个人,的确是殿下派过去的,只要皇上想查,总能找出蛛丝马迹的!”

芸儿到底只是个丫头,有点小聪明,这时候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陈婉菱却是越想越觉得揪心。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这次的事情有点玄乎,云鹏是西陵越的心腹,西陵越怎么可能眼看着他入狱而不施以援手?虽然是有有可能他在后面想办法去营救,但是还有一种可能则是他们主仆两个串通一气,里应外合的在挖坑等着太子去跳的。

果不其然,西陵钰这就被卷进去了。

西陵越的具体为人怎样,她没接触,不好说什么,可是只要想想那个神经病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昭王妃沈青桐,她就忍不住的头皮发麻。

这边陈婉菱坐立不安的在东宫等消息,而另一边的昭王府,西陵越去后院换朝服了,这边他的书房里,那个神经病一样的昭王妃沈青桐正坐在那里,和云鹏还有临川公主等人大眼对小眼。

昨夜出事之后,云鹏趁乱带着临川公主从大牢里杀出来。

大理寺离着昭王府不算近,再加上要避人耳目,他是是绕了半天才想办法回了王府。

这几天过年,族中皇亲不少,上午正赶上西陵越带着沈青桐逐家王府去给他的叔叔们拜年,一直到中午回来,皇帝的口谕也到了。

他进门看了云鹏和临川公主一眼,就去换衣裳准备进宫了。

云鹏自觉闯祸,脸上表情分明透着惭愧。

临川公主更是无措,再被沈青桐盯着打量半天,就有点头皮发麻了。

“嫂嫂——”她怯怯的开口:“我……”

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沈青桐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转头吩咐木槿道:“公主饿了,去小厨房准备点吃的送过来吧!”

临川公主在这里的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是!”木槿谨慎的应了声,转身出去。

沈青桐就又开始盯着云鹏看。

云鹏不敢和她对视,就只能尴尬的垂眸下去,盯着地面。

不多一会儿,西陵越换好了朝服从后面出来,见他的王妃正盯着他的侍卫几乎就要把云鹏逼进地砖缝里,却居然也没说什么,只是一边整理着衣袖,一边已经扭头看向了站在门边的云翼、

云翼本来也正眼巴巴的一脸茫然,这时候便是赶紧的神情一肃,道:“大牢里死了不少人,不过有的尸体已经被烧焦了,容貌无从辨认,说的多出了几具,幸存的狱卒指证,是有太子的人所为!”

说着,他就又悄然看了临川公主一眼,然后继续道:“还有一具女尸,据说……是公主殿下!”

临川公主打了个哆嗦,紧张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咬咬牙,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是雪娟……”

西陵越的面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只是语气平静的道:“有人要借这个名目给太子施压,你要回去,我便送你回去,至于后面要怎么说,都随你!”

“对太子哥哥施压……”临川公主对这些是没什么概念的。

“牢里死了那么多人,是势必需要一个说法的。”西陵越道:“昨天的事,我没插手,但是云鹏是需要出面给一个说法的!”

临川公主思索道:“指证……太子哥哥!”

云鹏是西陵越的人,他如果开口直接指证太子的话,就难免要遭人非议了。

只是么——

如果要他出面去替太子澄清什么,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至于临川——

西陵越未知可否,算是默认。

临川公主一时迟疑,微微的愣住了。

西陵越道:“昨天你出现在现场,又落下了证据,这件事是赖不掉的,有人伪装了现场,庄嫔娘娘现在快急疯了,事不宜迟,准备一下,我们现在进宫去,到时候要怎么说,你路上再琢磨吧!”

言罢,他就抬脚往外走。

沈青桐一直事不关己的坐着没动。

云鹏早就被沈青桐盯得发毛,这时候赶紧低头跟着往外走。

“三哥!”临川公主揪着衣角,片刻之后,突然猛地抬头看向了西陵越道:“我……我可以不回去吗?”

西陵越的脚步一顿。

沈青桐完全没反应,却是云鹏和云翼都大为意外的愣住了。

西陵越转身朝她看过来。

临川公主咬着嘴唇,面上却是在做某种重大决定的表情,面色微微窘迫的看着他道:“他们……不是说我死了吗?”

西陵越没有做声。

却是一直坐在旁边看戏的沈青桐,突然不合时宜的冷嗤一声道:“对庄嫔娘娘而言,哪怕是你名声尽毁,从此失宠,甚至于她也要跟着从此成为太子一党的眼中钉和报复的对象——可是你,毕竟是她的女儿!”

这么多年,临川和庄嫔相依为命,庄嫔将临川看得有多重要,这一点,不言而喻。

可是现在的情况很棘手,云鹏几次三番的救她维护她,临川是不可能背叛西陵越的。

这样一来,如果她要回宫,那么至少也是保持沉默,可是太子这一次收到了巨大的冲击,哪怕是她的无所作为都要成为太子痛恨的理由。

在皇帝面前失宠,又要成为太子的眼中钉,可想而知,从今以后,庄嫔会被她连累的有多厉害。

只是,如果不回宫,临川就相当于是放弃了她皇室公主的身份,从此以后,就要隐姓埋名的生活。

而且她身份特殊,一旦不小心身份暴露,又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沈青桐这话,是一针见血,直戳人心窝子的。

临川公主红了眼圈,却还是用力的掐着衣襟,不说话。

她站着不动,那么意思就相当的明显了。

沈青桐又把目光移给了西陵越道:“这事儿你也答应吗?我知道你要安置她是不成问题,可是太子和你水火不容,现在背地里还有人在伺机而动,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她以后被人发现了,再揪出来,这图谋不轨的欺君大罪就要扣死在咱们昭王府的头上了!”

西陵越是这种意气用事的人吗?

临川公主是不想连累庄嫔跟她一起陷入困境,有些局面上的事情她不懂,西陵越却是心知肚明的。

让他为了临川公主去冒这么大的险他也肯?

沈青桐说这话时候的神情语气都极不客气。

两个人,四目相对。

西陵越和她对视良久,依稀从她冷酷的表情下面窥见了眼中明显嘲讽的情绪。

他的神情冷漠,不置可否。

临川公主只当沈青桐是不想她连累昭王府,那一瞬间眼泪就夺眶而出。

“嫂嫂——”她带着哭腔哀求:“我可以自己走,我不会连累三哥的!”

沈青桐却是理都没理她,就只是表情冰冷的盯着西陵越。

云翼左看看右看看,隐隐的觉得这又是要坏事,忍不住的就想去捂眼睛——

才刚消停了没几天,他家王爷和王妃又要开始互相掐架了,当初钦天监的人真是太没有原则了,就听他家王爷的一句话,就敢说这俩人是天作之合?这摆明着是欺君之罪,应该拖出去挨个打板子杀头的。

云翼耷拉着脑袋,一瞬间就情绪低落了。

然后下一刻,他家王爷已经盯上了他。

云翼一个激灵,赶紧把腰杆儿挺直了。

就听西陵越淡淡的说道:“你不用跟着进宫了,送临川出去,她不能留在咱们府里!”

云翼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没龇牙——

他家王爷这又是要搞事情啊,当着王妃的面就这么叫板?完了完了!

可是王爷的话,他还是要听的,连忙一本正经的点头。

临川公主也是觉得西陵越和沈青桐之间的气氛不对,总觉得事情是因为自己而起的,心虚之余就低了头,不敢去看沈青桐的脸色。

她默默地挪到门边,低着头跟着云翼走了。

昭王府里当然有通到外面的密道,这个节骨眼上,云翼要带着临川出府,肯定不会走大门。

待到他俩走后,西陵越才又看了沈青桐一眼,然后转身继续往外走。

沈青桐一直坐在那桌子旁边没动。

去小厨房传信之后回来的木槿,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这会儿看着西陵越一走就赶紧闪身进来。

“恭送王爷!”她低声的道,一进门,察觉沈青桐的状态不对,于是趁着西陵越刚一脚跨出门去的同时赶紧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上了房门。

沈青桐正顺手抄起桌上的一个茶碗,用了狠劲儿猛砸出去,同时气急败坏的怒吼一声:“滚!”

这一下子的动静,可谓惊天动地。

木槿只觉得眼前冷风呼啸,而下一刻,碎瓷片和茶水就从门板上炸裂开来,溅了她一身。

彼时隔着一道门板,外面云鹏的眉毛狂跳,一侧目,眼角的余光显而易见看到了门板的震颤。

西陵越面无表情的朝着院子外面走。

云鹏忧心忡忡的,想说什么,可是一侧目看到了他的脸色,想说的话就又说不出来,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老实的闭了嘴。

屋子里,木槿看着沈青桐的样子,也有点被惊呆了吓坏了。

以前沈青桐和西陵越之间也经常是横眉冷对,摩擦冲突不断的,可是说白了,沈青桐那人算计的深,她是有底下和分寸的,她会闹,有时候甚至会无理取闹,但却没有哪一次是这个样子的,是真的和西陵越较真动气。

茫然的站了半晌,木槿才有点不知道如何反应的慢慢跪了下去:“王妃……”

就因为王爷执意揽下了临川公主的“闲事”,王妃就这样大发雷霆吗?

她跟了沈青桐这么多年,从来就不知道她会是这样的人。

沈青桐却是余怒未消。

这里是西陵越的书房,她就一刻也不想在这这里多呆下去,起身就推开门冲了出去。

一路回房,都黑着脸,那个气势汹汹的模样,把院子里正在干活的蒹葭和佩兰等人都吓了一跳。

她直接冲进了屋子里,再左右一想,现在西陵越每天在这屋子里呆着的时间甚至比在书房的时间都长,心里一怒,就想转身出来,只是再转念一想——

这整座王府都是他的,她这转来转去的矫情个什么劲儿?于是就一屁股坐凳子上不动了。

这边云鹏跟着西陵越往外走,临出门之前还是忍不住的往后看了眼,迟疑道:“王爷,都是属下……”

话音未落,西陵越已经抬手制止。

他接过马鞭,翻身上马,面上表情依旧冷淡如初:“有些事,要知道的她迟早都会知道,要瞒也瞒不住!”

言罢,直接策马扬鞭出了巷子。

彼时,离着巷子隔了两条街的茶楼里,两个外地客商打扮的人临窗而坐。

“是昭王,还有他的那个侍卫!”其中一个人道,“为什么他们没带着临川公主一起进宫?”

“现在所有的矛头都直指太子,有没有临川公主,倒是作用不大,只是……他居然没有把人带出来,是想做什么?”另一个忖道。

“那我们怎么办?”他们等在这里,其实就是为了临川公主的,皇室不死一位公主,这把火怎么都觉得不够火候的。

“先等等看!”另一个道,“这边的渠道封死了,一定不要让临川公主在宫里露面就行,后面的事,都还可以随时应变!”

“行!那我再去跟其他人说一声,我们就盯紧了昭王府行了!”另一个放下筷子,先起身下楼。

西陵越一路进宫,彼时太子先到一步,正黑着脸跪在皇帝的御书房里,旁边跪着大理寺卿,也是面色惶恐,满头的大汗。

正文 第237章 常贵妃的手段(一更)

“陛下,昭王殿下到了!”梅正奇低着头进去通禀。

皇帝抬头看过来。

西陵越直接带了云鹏进去。

大理寺卿一看云鹏,便是愕然一怔:“你——”

话音未落,云鹏已经当先跪了下去。

西陵越拱手道:“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面上表情倒是还算冷静,只是明显的心情不怎么好。

他看过去一眼。

西陵越道:“儿臣御下无方,是儿臣的失职,特意带这个奴才前来领罪,请父皇责罚!”

“呵——”皇帝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

西陵钰顶了半天压力,这时候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马上调转矛头,直指云鹏道:“父皇,这个奴才居然斗胆越狱潜逃,如此的违逆圣意,简直就是罪大恶极,父皇绝对不能姑息。”

皇帝并没有理会他,只的盯着西陵越道:“你怎么说?”

西陵越道:“云鹏,你自己说吧!”

“是!”云鹏磕了个头,语气却是不卑不亢:“回禀陛下,奴才私出牢狱,奴才有罪,可这也是事出有因,实属无奈,昨夜有人冒充皇家禁卫军混入天牢,意欲将奴才置于死地,奴才为求自保,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能暂且逃出大牢,回王府以求得王爷庇护,也好有机会向陛下当面澄清此事,还请陛下明察!”

“有人要杀你?”皇帝沉吟,语气里明显透着怀疑。

西陵钰却是急了,大声道:“这个奴才根本就是信口雌黄的替自己开脱!”

“你闭嘴!”皇帝厉声打断他的话,仍是盯着云鹏道:“那么你知道要杀你的是什么人吗?”

“奴才不知道!”云鹏道:“当时他们混入大牢之后就杀了引路的狱卒灭口,奴才察觉事情不对,又不敢确定他们到底是何身份,所以也不敢伤人,只是拼尽全力的逃了出来,只是——”

云鹏说着一顿,后又继续:“奴才也没有想到后面会出了那么大的事!”

“你是说,昨夜大理寺监牢的血案完全与你无关?”皇帝问道。

“奴才只是为了保命,仓促出逃,混乱中是有砍伤了其中一人的手臂,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奴才就真的不知道,也没有参与在内了!”云鹏回道。

这些供词,和大理寺方面呈送上来的探查结果并无出入,倒是让皇帝想要怀疑都找不到突破口。

皇帝打量着他,不断的在判断他这些话的真假。

西陵越道:“父皇,这个奴才枉顾父皇的旨意私自逃出天牢,的确是罪大恶极,可这事情也实在非他所愿,还请父皇酌情谅解,从轻发落!”

云鹏自称有人想要他的命,那么那个最有嫌疑的人就是太子西陵钰了。

西陵钰暗暗着急了半天,这时候终是忍不住的道:“说到底这也都是这个奴才的片面之词!”

西陵越针锋相对的顶回去:“就算是片面之词,他是本王的人,本王相信,而且他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本王都可以负责承担,但凭父皇调查发落就是!”

他这护短护的理直气壮,无形中相当于是又对西陵钰施压了一层。

“老三!”西陵钰怒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当着父皇的面你就胆敢如此轻狂?你这是威胁吓唬谁呢?”

西陵越反唇相讥:“难道二哥是以为你声音大了,就能唬到人了吗?本王是在实实在在的讲道理的!”

“本宫是你的兄长,当着父皇的面你就敢对我如此不敬?”西陵钰怒目圆瞪。

兄弟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居然就这么吵起来了。

大理寺卿使劲把脑袋垂低。

“够了!”皇帝终于忍无可忍的猛一拍桌子:“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一个太子一个亲王,当着朕的面就这样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皇帝的面子,西陵越也还是要给的。

兄弟两个互相瞪了一眼就各自噤声。

西陵钰抢先对皇帝道:“请父皇明鉴,那些诬陷儿臣的人明显就是居心叵测,儿臣和老三之间政见不和的时候颇多,彼此间又常有争执,明显的老三的人出事,儿臣的嫌疑最大,儿臣又何至于自投罗网,平白的给自己招惹麻烦?而且这个奴才的死活,和儿臣之间又没有什么利害牵扯,儿臣实在犯不着做这种事的!”

当然,栽赃嫁祸西陵越的事,既然看不出苗头又来,他也就不会刻意的搬出来说。

西陵越冷笑:“臣弟听闻指证二哥派人行凶的是大理寺牢房的狱卒?用二哥的话说,他们和二哥更扯不上关系,就更没有理由来诬陷你这个当朝太子了!”

西陵钰强辩道:“他们也可能是受人误导!”

“那又是什么人误导他们的?”西陵越针锋相对,步步紧逼。

西陵钰当然只觉得是他在陷害逼迫自己,当即就对他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道:“是谁做的,谁的心里有数!”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了,皇帝再一次忍无可忍。

“都给朕闭嘴!”他抓起手边的一打奏折就扔出去。

两兄弟灰溜溜的又一次闭了嘴。

皇帝就又看向了云鹏道:“你刚说是有人要杀你你才被迫越狱而走的,那么你可知道临川是怎么会去到那大牢里的?”

云鹏面不改色道:“奴才不知,奴才并不曾见到公主殿下,更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临川公主就是自己混出宫去的,这一点已经查实了。

皇帝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云鹏,在变相的对他施压。

可是云鹏的面色一直坦然,不卑不亢,完全的不露半点迹象。

西陵钰等得心焦,忍不住的开口道:“昨夜你这奴才在宫里行凶杀人的时候,临川就是唯一的在场人证,那么巧,她一个当朝公主会三更半夜跑到关押你的大理寺监牢里去?这两件事如此巧合,其中真的就没有些什么内幕牵扯吗?”

云鹏并不回答他的质问,只仍是语气沉稳的对皇帝道:“昨夜的大牢之内,奴才的确不曾见过公主殿的踪迹,请陛下明察!”

他就是咬定了自己和临川公主之间没有交集,这样的话,也算是给将来留一线余地,万一临川公主将来被谁给翻出来了,也不能把这个帽子强行扣在昭王府的头上。

“这些都不过就是你的片面之词!”西陵钰还是不甘心。

皇帝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外面梅正奇焦急的喊:“娘娘!庄嫔娘娘,陛下和两位殿下正在议事,您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啊!”

“让开!本宫有事要求见皇上!”庄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虚,却居然是不管不顾的闯了进来。

她明显是大哭了一场,眼圈通红,进来就直接给皇帝跪下了,哭道:“皇上,临川没死,她一定没事的,臣妾求您了,您叫人再去找一找她吧!”

最近因为临川公主的事,皇帝也是极度恼火的。

他本来的对临川公主寄予厚望的,的谁曾想这个丫头不争气,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失望丢脸。

说实话,真要联姻的话,他的手里并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只是为了加重了这场联姻的利益和效果,这才锁定了临川,这个他的亲生女儿。

临川三更半夜也是假传圣旨跑去的大牢?她为什么去那里?

皇帝又看一眼云鹏,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冲着庄嫔怒斥:“御书房也是你能随便闯进来的吗?简直放肆!”

“皇上!”庄嫔这时候是一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哀求道:“皇上,您救救临川吧,皇上她……”

皇帝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绝情冷酷,只怒斥梅正奇道:“还不送庄嫔回去!”

梅正奇可不敢违逆他的命令,赶紧过去搀扶庄嫔。

皇帝的脾气庄嫔是了解的,眼见着求他无望,就转而扯住西陵越的袍子,“殿下……”

神情语气哀求,近乎卑微。

西陵越垂眸看她一眼。

两个人,四目相对,他眼底神色依旧冷漠清明,却是一语不发。

庄嫔求助无门,近乎绝望,只是那一瞬间看着西陵越完全无动于衷的脸色,更是震惊和茫然。

梅正奇趁机拽着她,送出了门去。

这里被庄嫔这么一闹,皇帝的心情就更差了。

他左右看了两个儿子一眼。

西陵钰心弦紧绷,赶紧道:“父皇,儿臣可以对天发誓,临川的事绝非儿臣所为!”

临川死了!这才是最关键的!

这件事,可是比单纯的闯入大牢杀人灭口更严重的。

不过也就因为死的是临川,西陵钰也才心存疑惑——

这件事,真的会是西陵越嫁祸给他的吗?西陵越下狠手杀了临川?这可能吗?

而此时,皇帝也正是为了此事而心惊。

临川的死,不管是他两个儿子中的哪一个所为,这都足以叫他寝食难安的了,一个能够杀死了亲妹妹来嫁祸兄弟的人,如果有一天为了夺位而弑父,这也一点也不奇怪了吧?

太子的嫌疑最大。

但是,昭王西陵越看下来却更像是有这样魄力的人。

只是现在的情况是,有指证太子,却是口说无凭,而西陵越方面却是完全的无迹可寻的,难道真要捕风捉影的就这么废掉两个儿子吗?

其实,是不能。

西陵钰额上冷汗直冒。

皇帝斟酌半天,最后把目光移到了云鹏身上。

西陵越的目光微微一凝,当即开口道:“父皇,在此事未明之前,儿臣以为应该留下云鹏这个人证的,如果将来找到线索要彻查此案了,他怎么都能当场对质的!”

大理寺卿知道自己失职,是在劫难逃的,也是抓住时机,马上开口道:“皇上,昨夜之事,的确是有疑点的,据幸存下来的两个狱卒所言,昨夜先后两次闯进牢里的歹人共有至少七八个,一大早现场找到的无名尸体共有八具,虽然在人数上算是吻合,但是一场大火之下,他们的容貌基本无从分辨了,就是公主殿下的生死都是有争议的,微臣也以为昭王殿下的这个侍卫是目前最重要的人证,最好暂时留用!”

他是逼不得已,只能从事实中尽量找出余地来给自己争取机会。

他这么一说,皇帝脑中便是突然灵光一闪,不由的又多看了西陵越两眼。

西陵越面色坦然,没有回避。

皇帝的目光飞速转换,也只是片刻,他说:“大理寺卿失职,不配担此重任,即日起将其革职,软禁家中,太子——”

他的视线一移,西陵钰马上打起精神:“儿臣在!”

“既然你嫌疑最大,那么此事就交给你去查证,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就给朕一个水落石出!”皇帝道。

事情既然落到他的手里了,那就有转圜的余地了,西陵钰狠狠的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敢明显的暴露,只是规规矩矩的拱手领命:“是!”

西陵越对此,并没有发声,只是显而易见的不怎么高兴就对了。

皇帝看过去:“老三——”

西陵越连忙拱手道:“父皇,如果是二哥要接管此案,那么儿臣只有一个请求——云鹏我不能交给他,在二哥查案这段时间内,云鹏还是留在儿臣手里吧!”

西陵钰皱眉:“他是你的人,万一舍不得了,趁机助他潜逃了——”

西陵越打断他的话,讽刺的冷笑道:“那么他的罪名就都由本王来承担,该杀该刮,都由本王来担待!”

这就把西陵钰的后话给堵死了。

西陵钰咬着牙,一时间也是无言以对。

皇帝看着西陵越这个强硬的态度,突然又有点拿不准——

他这样的有恃无恐,可能真的不是他搞的鬼。

只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如此。

定了定神,皇帝再度沉吟道:“临川那里,就说她病了……”

就算是死,也部能选在这个时机,太敏感也太容易惹人猜疑了。

在这件事上,虽然一眼看去西陵越和西陵钰都有疑点,但是明显的,皇帝还是在袒护西陵钰的。

从宫里出来,西陵钰直接去了大理寺查案,西陵越则是打道回府。

彼时的昭阳宫中,梅正奇借着送庄嫔回去的借口,顺便过来,刚把御书房里发生的事都逐一说给了常贵妃听。

“皇上把事情交给了太子去查了?”常贵妃确认道。

“是!”梅正奇道,脸上大有疑惑之色:“按理说,既然都有人指证太子行凶了,这件事里头,太子就应该避嫌了,皇上这样做……”

常贵妃却是意味深长的冷笑:“在这件事里,太子虽然有嫌疑,可是昭王也不干净,他们两个,根本就是半斤八两。”

“此话怎讲?恕奴才愚钝!”梅正奇不解。

“临川真的死了吗?”常贵妃不答反问。

“啊?”梅正奇一惊,眼睛瞪得老大:“娘娘的意思是——”

“如果她真的出了事,那又何必多放一把火?让庄嫔看到了她的尸体,这事情岂不是会闹得更大?”常贵妃道,眼底都是鄙夷的嘲讽之色:“一开始皇上人在盛怒之下,未必能想到这一点,只冲着后来他把事情交给太子去查了就可以看出来,他还是起疑了,这样一来,昭王身边那个全身而退的侍卫就带有很大的嫌疑了。”

梅正奇想了想,终于恍然大悟:“难道是昭王和庄嫔还有临川公主他们串通一气,给太子下的套?”

常贵妃靠坐在贵妃椅上,手上护甲轻轻叩击着座椅的把手,却是笃定的摇了摇头道:“昭王不至于去费力的设这么个没有把握的局,是背后有人在想着一石二鸟呢!”

梅正奇闻言,就更为震惊了,“背后还有人?”

朝中只有太子和昭王斗得如火如荼,如果背后还有个人在算计,那么又会是谁?

看常贵妃这表情和反应,这事情又不可能是她做的。

梅正奇想了半天也没能摸出个头绪来,而这时候,常贵妃的思绪已经移开了,慢慢的忖度道:“不过么,如果临川公主真的侥幸生还,他们此时,她人就应该是在昭王手里的,毕竟——他和庄嫔母女之间的关系么……”

这话,他也只是说了一半,就这么意味深长的打住了。

梅正奇却没想这么多,忽而灵机一动道:“那奴才回去这就和皇上提个醒,让人去搜查昭王府,如果能把临川公主堵在昭王府里,那什么昭王就百口莫辩了!”

“算了!”常贵妃摆摆手,叹一口气道:“西陵越的小辫子如果这么好拿,还用等到我们去抓吗?有人这么辛苦的做了这么大的局,难道还会忘了收网不成?”

她又一次提到了那个做局的人,看样子她是心里有数的。

梅正奇好奇心作祟,十分想问个明白,却又不敢。

常贵妃兀自想了会儿事情,就挥挥手道:“你赶紧回去吧,免得叫人起疑,本宫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推你上位,这个机会,总是要珍惜的!”

路晓那次的事,她是有点儿猝不及防的被算计了,可是她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既然一直都心思不纯,又怎么可能不为自己打算?

梅正奇,是她早就准备好的一颗棋子,就等着伺机上位呢。

所以这么算下来,路晓的那整件事发生之后,其实她并不算吃亏的,毕竟路晓她只能笼络,但是梅正奇这样的人,她却能完全控制的。

“是!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梅正奇对她十分的客气,拱手退了出去。

常贵妃坐在椅子上没动,又过了好半天曲嬷嬷看着梅正奇出门之后才走进来,再看靠在椅子上半睡半醒的常贵妃,就是神色复杂的几次欲言又止。

“你有话说?”常贵妃没睁眼,只是语气闲散的问道。

“没!没!”曲嬷嬷只觉得心里莫名的紧张恐惧,赶紧过来把桌上的茶碗给收拾了。

这位贵妃娘娘,实在太可怕了,她伺候了十多年,居然从不曾想她会是这样心机深沉又滴水不漏的一个人。

十年磨一剑,最终还是完美的布置下了梅正奇这颗棋子……

而现在已经上了贼船的曲嬷嬷,却是连去给皇帝告状的心思都不敢有的,只能装聋作哑,尽心尽力的服侍她。

常贵妃其实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却也不点破,就黯然的闭着眼睛,闭目养神。

这边西陵越回到王府,天已经黑了。

“王爷——”云鹏迟疑着开口。

西陵越道:“这段时间你就在府里呆着吧,不用出门,也不要掺合任何的事!”

撂下了话,他就直接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本来也才刚入夜,沈青桐没等他回来用膳,只不过她的心情不好,自己也没吃几口,这会儿想睡也睡不好,手里拿了个花绷子,坐在美人榻上,无所事事。

“王爷!”门外木槿紧张的唤了一声。

西陵越已经径自推开了房门。

沈青桐抬眸,两个人的目光碰撞,她随手甩开花绷子,就转身走到墙边的脸盆旁边去洗脸。

西陵越跟过去,靠在旁边的雕花木门上等着。

他也不说话,这屋子里就只有沈青桐手下撩起的哗啦啦的水声,待她洗了脸,转身要往里面的卧房里去,西陵越却突然横臂将她拦了下来。

“有话就说话,不要和本王置气!”他说,却是以一种鲜明命令语气。

正文 第238章 你不知道本王是什么人?(二更

他横臂挡在那里,沈青桐就寸步难行。

她抬起眼睛看他。

西陵越背靠在雕花的木门上,旁边的帷幔落下,将落在他面上的阴影打得很暗。

其实他不笑的时候,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的气质就特别的明显。

沈青桐仰头看着他的脸。

他的五官眉目,每一个细节都是她烂熟于心的样子,但是这一刻细细看来,却居然还是觉得莫名的生疏。

“临川公主死了吗?”她这样问,原是郁结于心的一声质问,可是开口的那一瞬却又突然没了脾气。

她在气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在气什么,反观下来,反而会觉得自己真的是无理取闹。

西陵越面上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就是以那么一种慵懒又疏离的姿态定定的注视她的目光。

两个人,四目相对。

其实在起初的那一瞬间,沈青桐是有期待他的解释和回答的,只是等了等了半天无果,就突然觉得自己的可笑。

这样想着,她就真的自嘲似的笑了出来。

又看了西陵越一眼,她就兴致缺缺的移开了目光,要错开他身边往里走。

西陵越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落在她手腕上的温度是那般的真实,尽头皮肤,又融汇于血管里,明明是很温暖的感觉,这一刻,沈青桐却突然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的用力去甩他的手。

可是西陵越的力气哪里是她可以撼动的?他的手指牢牢地抓着她的手腕。

沈青桐甩了一下没甩开,就埋头去扒他的手指。

她的反抗激烈。

西陵越就站直了身子,拽着她的手腕一用力,一个转身,就将她压靠在了身后的门边。

那帷幔后头的光线暗淡,让她的眉目五官也都显得朦胧不清。

他的目光由上而下的俯视下来。

沈青桐其实一直能清楚的认识到一个事实——

那就是,在他的面前,彼此的力量悬殊,无论是体力上还是精神上,她都永远打压不过他。

于是,她强忍住了脾气,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变得心平气和:“为什么云鹏会几次三番的对临川公主施以援手?你是这么好心又没有原则和底线的人吗?”

西陵越,是个利益至上的人。

如果说第一次在东宫,云鹏为了救临川公主而身负重伤的时候沈青桐还没有多想的话,那么这一次宫里发生的事已经明显让她意识到不对劲了。

云鹏不是云翼,他会把在每一件事里西陵越会受到的影响都提前的计算清楚,如果只是从王府和西陵越的角度来讲,临川公主的事情他们真的没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蹚浑水。

当然,这也可以当成是云鹏的个人所为,可是以云鹏对西陵越的忠心程度,这样的事情,他做一次也就够了,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做下这样不顾后果的事,并未还留下了烂摊子等着西陵越来给他收拾?

而偏偏——

这位除了名不近人情的昭王殿下居然还真就照单全收,就是一次次的给他收拾善后了?

事有反常必为妖!

真的不是她沈青桐疑神疑鬼,而是这些事情里面是真的暗藏玄机的。

沈青桐也不想让自己太较真了,所以说着话的时候她就尽量的让自己保持轻松,这么一想,她居然真就无所顾忌的笑了出来。

西陵越盯着她的眼睛,面上表情却始终如一,连一丝一毫的幻化也没有。

两个人,四目相对,沈青桐突然会觉得索然无味。

她的笑,就那么一点点慢慢的僵硬风化在了脸上。

她又垂下了头去,不再看他,只是有些事,明知道自己不应该计较,有些话,也明知道自己不应该追究,可她还是计较了,追究了。

她低着头,不再去看他的脸,他的表情,只是语气低落的问道:“你是因为对临川公主抱愧吗?所以才这样的纵容和维护她?你都做过什么事?是和当初行宫那里发生的事情有关吗?”

当时,据说是西陵卫和临川一起在后山里走失了,皇帝急着回京处理和北魏方面的关系,西陵卫找回来了,临川却一直没有寻到,后来是庄嫔求到了西陵越那里,西陵越留在行宫帮着把临川从深山里救出来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错失了出使北魏的机会。

据说那一次之后,庄嫔和陆贤妃之间的关系开始恶化。

起初云鹏和沈青桐提及这段往事的时候,沈青桐还曾怀疑那件事是常贵妃做的,现在看来,利用临川,并且将临川置于险境的却极有可能是另有其人了。

沈青桐也说不上此时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耿耿于怀的到底是西陵越和云鹏的诓骗,还是因为西陵越利用临川而觉得心惊乃至于心凉。

她是真的不想较真这些的,可是只要想想这个冷酷无情,什么都可以拿来利用和算计的人就是和自己同床共枕的枕边人,她还是会觉得浑身发冷。

她低着头,不想再去看西陵越的脸,只是问道:“庄嫔娘娘知道吗?该不会是她和你里应外合一起做的局吧?”

庄嫔只是个女人,虽说是她如果聪明的话,就不该卷入朝中皇子夺权之争中,可是如果是为了她自己和临川公主的将来,她会站队,早早的下注寻一个靠山,这也是说得通的。

这世间的人情到底会薄凉冷酷到什么程度?有时候不是真的要钻这个牛角尖,只是身在局中,总会不自觉的有种刻骨的寒意袭来,让你想要忽视都不能。

她一直不肯抬头,西陵越就始终寻不见她的表情和眸光。

而这个时候,他却确实不想看到她的表情。

他只是稍稍倾身向前,将她拢入怀中抱了抱。

沈青桐低头靠在他胸前不动也不说话。

他的唇,吻过她的发顶,这一刻,心间百感交集,但同时却又清醒的认识到,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冲动和犹豫,要不要停止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可是,他还是解释:“那时候北魏朝中的内斗激烈,我知道父皇存了趁火打劫的心思,可是那一口肥肉,并不是那么好啃的,我没必要掺合。”

他只是不想为了皇帝的异想天开而出力,同时又不能明着这么说,所以就只能设一个局,借故把自己绊住。

那件事,一开始庄嫔不知道,但后来应该是有所察觉的,只是那个女人很聪明,也许就是从那件事及上彻底认清楚了他的心机和手段都不是太子能比的,所以干脆就将那做一个顺水人情送给他了。

这些年,他和庄嫔之间再没有任何明面上的牵扯,但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庄嫔是对他抱着一线希望的。

而归根结底,都不过利益的捆绑而已。

当初那次出使北魏,太子虽然拿到了两份盟约,分光一时,可是事实证明,那都不过是废纸一张,到了今时今日,是半点作用也没有的。

能说什么?最后算无遗策的还是他西陵越。

沈青桐不想说话,同时也不知道她该说什么。

她只是抬手把他推开,疲惫的道:“我要睡了!”

西陵越挡在她跟前没动。

沈青桐拧了眉头,仰起脸来看他。

他便是轻声一笑,问道:“沈青桐,你难道不知道本王是什么样的人吗?”

沈青桐被他问住了,一时语塞。

西陵越的手指摩挲着她腮边肌肤,他逼视她的目光,眼底的神色却带着十二分的自嘲:“你对本王,还会有怎样的期望吗?”

期待他会是个正直的,一丝不苟的所谓“好人”吗?

可是他这样的人,从懂事的时候起就开始游走于各种阴暗的心思算计之中,怎么可能会是什么正气凛然的伟丈夫?

亲情是什么?道义是什么?他能维持的最大的底线,也不过就是利益往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给予那些被他操纵于棋盘上的棋子相当的利益回报和保障而已。

至于再多的……

没有了。

沈青桐看着他的脸,虽然也觉得自己这样的计较很滑稽,可一时之间就是陷入到了这样消极的情绪里,出不来。

她其实不怕和他一起跋山涉水,游走于各种阴谋诡计之中,甚至也没太计较他以前几次利用和算计,可是这一次深思下来,只要想到自己也许这一辈子都要时刻警惕又胆战心惊的生活在这个人的身边,也会望而生畏。

“我……”她张了张嘴,虽是犹豫再三,终于也还是鼓足了勇气正视他道:“现在,我对你而言,还有利用价值吗?”

没有了吧?事情到了这一步,太子对他而言早就不具威胁了,至于沈家——

更是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问这话的时候,西陵越的心底也是莫名窜上来一股火气。

依着他的脾气,他是应该会立刻发作的,但奇怪的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他却是马上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面上表情无波无澜的,淡淡一笑,便是松了手,转身一边往里面的卧房走,一边漫不经心的反问:“你说呢?”

一个女人而已,对他而言能有多重要?没有必要是非她不可的吧?

可是这一刻,他强压的怒火之下却有一个声音在清晰的咆哮——

如果她今天胆敢再一次旧事重提,他就必定当场掐死了她。

当然,沈青桐是聪明的没有往他的枪口上撞。

他晃到床边,脱了靴子上床。

沈青桐跟过去,也脱了外衫爬上床。

他伸手过来捞她。

沈青桐本能的就想推拒,只是动作一僵之后,她又飞快的反应过来,顺从的没有动。

一点情绪转变,十分的迅速,只是西陵越还是感觉到了。

他将她抱在胸口,虽然心里也是很不痛快,但是莫名的就想哄哄她。

于是,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放柔软了声音,轻声的问:“本王对  其他人如何,这跟你有关系吗?”

有关系吗?

她沈青桐也不是个悲天悯人的人,其实对其他人的生死祸福,她并没有多少闲情去关心的。

如果那些事情是别人做的,她或许旁边看一眼也就过了。

只是现在——

莫名其妙的会耿耿于怀。

她闭着眼,不想去看他的脸。

昭王殿下的心情极度受摧残,可是这个女人软硬不吃,你跟她示弱好好说话的时候她可能还不好意思反驳你,但是如果顶风作案,那是必定要翻脸掀桌子的。

想逼他吵架,然后发狠分道扬镳?

门都没有!

横竖是打定了主意不上当,昭王殿下就干脆装傻了,把媳妇往那一按就开始扒衣裳。

沈青桐正心情不好呢,猛地睁开眼,看着她家夫君那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是真要气得晕过去了。

可是对方就那么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她是真的有气没出撒,好像连拒绝他都成了无理取闹。

沈青桐是真的郁闷了,也是犟着脾气不肯开口跟他说话,只是推了他两下没推动,然后……

画面不可描述。

------题外话------

桐妹儿:@¥%……&*¥……

正文 第239章 寻衅

这一夜,昭王殿下早早的回了府里,妖精打架,而太子则是去了大理寺,忙着查了一夜的案,一直忙到黎明时分才回府。

陈婉菱一夜没睡,忧心忡忡的等着,这时候听说西陵钰回来,就赶紧往门口去迎。

“娘娘,您怎么来了?”管家正指挥人把车马移进府里。

“殿下回来了?”陈婉菱道,往外看了眼。

“是的!”因为她自打入府以后就和西陵钰的关系处的不错,管家对她就格外的尊敬客气几分,刻意提醒道:“殿下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陈婉菱一愣,却也没有多问,只是略一点头,就又带着丫头转身往里走。

“娘娘,咱们回去吗?”芸儿问道。

陈婉菱顿住脚步,想了想:“小厨房不是炖着鸡汤吗?去取来!”

“是!”芸儿会意,转身去了。

这边卫涪陵的院子里,却是分外寂静。

自从小郡主被挪到了陈婉菱那里,两个乳母都无精打采的,这院子里就格外显得死气沉沉了。

卫涪陵一直无所作为,甚至都没有想办法缓和她和西陵钰之间的关系,仍是我行我素。

不过最近她的睡眠不是很好,这天很早就醒过来了。

“娘娘醒了?”青青也欠身从外间的榻上起来,点了宫灯进来,“天还没亮呢,娘娘再歇一会儿,早膳想吃什么,奴婢先叫人去准备!”

卫涪陵却根本没有看她,目光只是越过她去,盯着外面的方向道:“是出什么事情了吗?外面的灯光好盛!”

青青扭头看过去,也没说话,转身要出去打探消息。

卫涪陵却是兀自笑了笑道:“不用去了,你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天亮以后,你去跟他们说,让他们带你去见西陵钰,小郡主的周岁生日就要到了,宴席是不能不摆的!”

这一晚上,府邸里明显不正常,显然是有事情发生的。

青青迟疑:“这个时机……”

“照我说的去做!”卫涪陵道,语气不容拒绝。她冷笑:“一开始不就是他在打折瑞算盘,想要借这次的生日宴来给我好看吗?现在他想收手了,也要问我答不答应!”

青青是真有点怕了她了,“娘娘,最近这朝中的情况看着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咱们是不是再等等看?”

卫涪陵看了她一眼:“等着看什么?”

青青道:“要不再跟贵妃娘娘通个气,问问她那边的打算和情况?”

卫涪陵冷笑:“那个女人可不是个善茬,本宫可不敢指望她!”

青青终究是觉得她这样做太疯狂了,还是尽力争取的劝道:“可是此事一出,势必影响两国关系,这样一来就势必激怒太后,我怕到时候……”

卫涪陵眼底闪过一丝寒芒:“这就是釜底抽薪之计,这样的日子,本宫也的确是过的够了,就这一次,且看齐崇和齐岳双方的手段了吧!”

以前的卫涪陵,永远可以保持冷静的头脑和清晰的利益算计,可是最近这段时间青青明显的发现她是日益疯狂了。

可是自家主子是个什么性情,青青再清楚不过了,见她如此坚决,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西陵钰这边被大理寺的一宗纵火案搞的焦头烂额,查了一晚上,得到的线索也就和之前大理寺卿报上来的无异。

陈婉菱叫人把鸡汤送过去,自己很识趣的没进去打扰。

西陵钰听说是她送来的,倒是勉强打起精神来喝了两口,只是怎么都食之无味。

来宝见他一筹莫展的模样,忍不住道:“皇上既然是把此事交给了殿下您来处理,多少都有个维护的意思吧?现在事情的决定权既然落入殿下您的手里,咱们仔细的把这事情给圆过去不就好了?”

西陵钰不悦的将勺子一扔,“你当这事情是这么好处理的吗?父皇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里面存在的疑点,本宫还能把他当傻子糊弄不成?”

皇帝现在是怀疑他,更不信任西陵越,把这件事交给他处理,多少是带了几分试探的意思。

他总不能真就有恃无恐的照着自己的意思把一切的事情都抹平了。

来宝被他骂得缩了缩脖子。

西陵钰也没了胃口,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命令道:“传本宫的话下去,让咱们府里的亲信出去秘密查访,临川的身份不能实打实的确认,这件事就要格外的慎重,反正后面还有时间,也没有必要着急就这么定案,先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别的线索吧!”

“是!”来宝领命出去了,西陵钰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又过了有小半个时辰,天色已经大亮。

来宝从外面回来,脸上表情就纠结的很难看了。

“有什么话就说!”西陵钰一直没睡着,不耐烦的道。

“是!”来宝吓了一跳,这才说道:“刚才太子妃那边叫人传了话,说是……想知道小郡主生日宴的具体布署!”

西陵钰一开始的反应是陈婉菱,就没当回事。

来宝站着没动。

他又反应了一下,便是忽的睁开眼:“卫涪陵?”

“是!”来宝知道这个时候提起那位太子妃就无异于火上浇油,不禁就有点头大。

西陵钰果然恼怒的一挥手把汤盅砸在地上,恼羞成怒道:“摆什么生日宴?让她老实呆着!”

卫涪陵那女人,她会急着给女儿摆什么生日宴?何况那又不是她的女儿,不过就是个由头引子,又来找茬跟他挑衅的。

一开始他关了卫涪陵,又带走了孩子,真的就单纯的只是想借这个孩子的身份来逼卫涪陵就范服软,好把她藏着的暗卫都交出来的。

可是这女人不识好歹,一直死扛着。

他也是受够了这女人的脾气,便干脆就有了孤注一掷的打算——

只要揭发了卫涪陵混淆皇室血统的重罪,他不出面力保,那么卫涪陵必死无疑,这女人做了这样的事,就是南齐的皇室都没有脸保她,更有甚者,还要和她赶紧撇清了关系。虽然表面上看,此事一经揭发,必定要损坏他和南齐之间一直保持良好的关系,但是换个角度想想,卫涪陵做了这样的事情,实属居心叵测,如果南齐不想被她拖下水的话,他们反而需要进一步表示诚意,来拉近彼此的关系的,这其中还是有余地的。

虽说这都是未知数,若在以前,西陵钰的为人在那里摆着,他不一定会赌,但是最近他的耐性真是被卫涪陵消磨殆尽了,赶紧把那个女人处理掉,他才能永绝后患,耳根清净。

小郡主的生日宴,本来已经被他罗列上了日程的,可是现在——

他刚因为临川公主和云鹏的事成了众矢之的,这个节骨眼上还要拿他的家务事去烦皇帝,那就太不明智了。

西陵钰基本已经打算将这件事搁置了,谁曾想卫涪陵居然又上门寻衅?

来宝未免被波及,赶紧脖子一缩就转身退了。

这件事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陈婉菱的耳朵里。

芸儿担忧的道:“娘娘,这件事您要不要去跟殿下说一声?毕竟您刚进府,小郡主就被挪到您这里来了,外面流言蜚语本来就很多,已经说的很难听了,如果现在连小郡主的周岁宴都不给办——这脏水,恐怕都要泼到您的身上来了!”

陈婉菱最近也是顶着很大的压力,可是这时候也唯有忍了。

“算了!”陈婉菱道:“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有些事还是尽量的不要掺合,总之你盯紧了乳母那边,只要保证小郡主在我这里万无一失,总归也没人能戳透了我的脊梁骨。”

“嗯!”芸儿答应了,就没再提这茬儿,又过了个把时辰,管家就过来找人,委婉的表示,今天应该继续应酬,去给族中的长辈们拜年了。

“礼物和车驾属下都照规制准备好了。”管家道,只是西陵钰那里,他不敢去催,所以就只有来找陈婉菱了。

这种送人情的场合,陈婉菱傻了才会驳他的面子,想了想道:“殿下手上不是有要紧的案子要办吗?我一个人去吧!你叫人把车马准备好,我换了衣裳就来!”

“是!”有她出面主持,管家算是松了口气。

这边陈婉菱收拾了一下,又让人知会了来宝一声,就带着丫鬟仆役出了门。

昨儿个初一,各方官员来府里送礼的多,他们一天没出门,今天出门,转的自然就是各家老王爷的王府了。

陈婉菱一个人过去,也就是和各家的王妃打个招呼,过个面子情就算了。

她一晚上没睡,路上颠簸着就觉得头痛欲裂,正在烦躁的闭目养神的时候,不料身下马车剧烈的一颠簸,她吓了一跳,忙不由的坐起来。

“怎么回事?”芸儿推开车门大声的斥责。

陈婉菱皱着眉头,正在发愣,冷不防旁边的窗帘被人从外面撩开,冬日暖阳之下,露出一张让她视为梦魇一样的明媚脸庞。

简直就是白日见鬼!

脾气温婉柔顺的太子妃,一瞬间就想跳脚大骂!

正文 第240章 有空一起喝一杯啊?

沈青桐自认为已经笑得十分大方得体,平易近人了。

陈婉菱惊了一下,随后就慌了,赶紧道:“芸儿你下去看看,前面是出什么事了吗?”

“好!”芸儿本来也正担忧的打开车门往外张望,闻言直接就跳下了车。

车门关上,陈婉菱立刻就沉了脸,戒备道:“你想干什么?”

沈青桐换了男装,骑马刚好走在旁边,本来太子妃的车驾护卫森严,可是前面路口的牌楼突然塌了半边,侍卫都过去帮忙清除障碍了,就让沈青桐有机可乘了。

沈青桐眨眨眼,和气的笑道:“小郡主的周岁生日不是快到了?可是我府上一直没有收到东宫的帖子,刚好今天在这里遇到了,顺口问一句,这是东宫的帖子刻意没给我们送,还是小郡主这生日宴就不准备办了?”

陈婉菱几乎是汗毛倒竖,怕极了有人看到她俩当街搭讪,皱着眉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昨天刚出了事,太子殿下的心情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是想干点什么的……”沈青桐倒是实在,忖度了片刻又道:“这么说来,小郡主的生日宴太子这是不准备办了?”

她都说了她居心不良了,现在还这么问?

陈婉菱简直要吐血,满目怨念的盯着她,一语不发。

沈青桐见她默认,就又笑道:“回去劝一劝吧,毕竟是孩子的第一个生日,本来养在你那里就已经不妥了,如果在这件事上再过分的苛待了……怕是说不过去吧?”

陈婉菱当然知道如果小郡主的周岁生日都不给过的话,就算不是她的主意,外人不知情的也只会认为是她挑拨的。

可是沈青桐要借这个机会搞事情!

她冷着脸,不说话。

沈青桐还是气定神闲的继续笑道:“我跟你是没有过节的,如果扳倒了卫涪陵,还等于是帮了你呢!”

陈婉菱道:“什么意思?”

她和卫涪陵难道就有过节吗?陈婉菱现在最怕的是她针对的终极目标会是太子西陵钰。

沈青桐能够理解她的戒心和疑虑,于是就慢慢的练了笑容,面色又多几分肃然的道:“我和卫涪陵之间有些问题急需解决,咱们算是打过交代的,这一次我跟你保证我的目标只在她一个人,不会波及其他!”

陈婉菱哪能信她,一边盯着她的眼睛观察她的神情变化,一边讽刺的冷笑道:“这是昭王的意思吧?”

沈青桐弯了弯嘴角,随后摇头:“不是他,是我要找卫涪陵!”

她的神态自若,陈婉菱自是看不出任何的破绽的。

沈青桐见她不语,就又叹了口气道:“昨天发生的事,你知道多少?”

大理寺大牢里发生的事,有关临川的部分被皇帝勒令封口了,而至于其他的,西陵钰回去也没说,只是能让西陵钰受到如此重创的,想也知道应该是西陵越了。

陈婉菱不说话,那神情之间的意思却很明显。

沈青桐道:“那件事也不是我家殿下做的!”

卫涪陵冷哼:“你自然是向着他的,我凭什么相信你!”

沈青桐道:“包括你大婚那天的事情在内,都是有人在伺机而动,瞅准了机会想要找我们两家的麻烦,你仔细想想就知道了。”

陈婉菱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心有余悸,毕竟那个曾经劫持她的宫女虽然死了,她却并不知道对方是受到了谁的指使。

她的神色之间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勉强道:“难道这些事都是卫涪陵做的吗?”

“她?”沈青桐不以为然的冷嗤一声。

其实陈婉菱也知道不太可能,毕竟怎么看卫涪陵都没有必要去劫持她然后威胁她出面给昭王府下套的,如果是卫涪陵想要针对昭王府,她完全可以怂恿了西陵钰,让他直接跟自己说的。

可是,现在这京城之内,又会有什么人会想着把太子和昭王都一网打尽的?

卫涪陵觉得沈青桐是在危言耸听,可如果不信她的,又有很多地方都解释不通。

沈青桐看出了她的疑虑,却根本就懒得多做解释。

她重又露出一个颇显得语重心长的笑容来,道:“你也不希望我以后经常来找你的麻烦吧?”

她这笑得,实在是太客气了,陈婉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怒目而视的瞪过去,本想破口大骂的,最后却只成了咬牙切齿的质问:“难道你现在找我的麻烦就少了吗?”

沈青桐眨眨眼,也不觉得心虚:“所以嘛……你还需要考虑吗?”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无耻又没脸没皮的人?

陈婉菱心里几乎抓狂,却又怕发作起来惊动了他人,一时之间脸色变了又变。

“太子妃的车驾,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都走开!”这时候,前面的障碍搬开了,负责带队的侍卫冲着这边大声的喊。

沈青桐顺势把掀开的窗帘一角放下,驭马往旁边让开了两步。

本来这里被堵住的时间不短,已经积了许多人,熙熙攘攘的,她一个穿着低调又不起眼的小个子,实在是不怎么惹眼。

侍卫回来,芸儿开门爬上车:“前面的牌楼倒了,挡住了路,现在已经搬开了,马上可以走了!”

陈婉菱刚憋了一肚子气,又部能发作,只能继续压着脾气道:“没事就好,那就走吧!”

芸儿不疑有他,吩咐了一声,车驾继续前行。

沈青桐一直混迹于人群中,并不着急,待到堵在这里的行人陆续的散了,云翼才探头探脑的从后面街道的入口处摸过来。

“主子!”沈青桐偷溜出门,他本来是不支持的,可是沈青桐主动找上他,让他陪同,他就又必须答应了。

毕竟——

如果他不肯跟,周管家又肯定不敢拦,万一他家王妃一个人出来,那麻烦就大了。

好吧,他家王妃一出门就要求他拆人家房子,这其实也是麻烦。

沈青桐看了他一眼。

云翼眨巴着眼睛,有话不好问。

沈青桐就干脆装傻,自然也不会先主动和他解释透底,一抬下巴道:“走吧!”

云翼很失望,也实在是好奇他家王妃和太子妃到底都说了啥,于是耷拉着脑袋继续跟着她走。

沈青桐策马徐行,一路走马观花。

正月里,大街上到处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各种摊子都有,杂耍的,卖各种稀奇小玩意儿的,十分的热闹。

沈青桐不紧不慢的走,行过一处天桥的时候,就听桥下一片吵吵嚷嚷的喝彩声。

云翼左右的看热闹。

沈青桐下了马,走到一个摆摊射箭的摊位前面。

对面的八个靶子下面,都摆了各式各样的布娃娃和瓷娃娃,做工精致,栩栩如生。

“主子喜欢这个?”云翼撸袖子,跃跃欲试,上去丢了几个铜板给老板,就抄起一把小弓要开练。

沈青桐并没有阻拦,也跟过去,取过一套弓箭。

云翼的功夫好,却并不代表也精于骑射,手里拿着弓箭正比划呢,沈青桐已经走到旁边的栏杆旁边。

那桥下有人在开赌局斗鸡,正闹得热火朝天。

一群贩夫走卒里头,锦袍玉带的少年公子看着就分外扎眼。

沈青桐微笑着挽弓拉箭。

那小箭就是拿来玩乐的,做的很小,也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她手下的准头却是极佳,只听见破空咻的一声。

随后又是清脆的一声碎响。

沈青桐顺手把弓箭收了仍在脚边。

然后下一刻,就听到桥下有人暴跳如雷的嘶吼尖叫:“谁!是哪个混蛋射我?去给本王揪出来,活刮了!”

几乎是顷刻之间,四个精装干练的汉子就从桥底下一跃而上,左右一看,拔出佩刀就朝云翼冲了过去。

云翼正研究着怎么射箭呢,冷不防险些被人从背后劈成两半,顿时也是一蹦三尺高,回头一把揪住一个汉子猛打了两下脸,也是破口大骂:“是哪个混蛋敢偷袭老子?站出来,看老子不把你撕成碎片!”

手里被她拽住的一个,被揍了一脸血。

剩下的几个人一看这小子如此猖狂,立刻就红了眼,一拥而上。

那天桥下面,裴影鸿被一箭射碎了束发的玉冠,就感觉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听到上面的打斗声就一撸袖子:“去,给本王剁了那混蛋!”

本来他是带了六个侍卫上街的,有两个唯恐是刺客行刺,没敢离他左右,这时候确定那动静不像是刺客,又听他吼,就也飞身上了桥头。

他的手下,叶非等闲,云翼以一敌六,必然吃力,再加上街上乱斗,人群四散的尖叫奔走,一时也施展不开,他就不占便宜了。

横竖这些人也不是啥刺客之流,云翼被逼急了,顿时脚底抹油,飞奔而走,找宽敞地方去了。

“王八蛋!还敢给老子脚底抹油?给我捉回来!”裴影鸿继续暴跳如雷的吼。

他的侍卫也是一股脑儿去追。

他对自己的侍卫是有信心的,何况人数上他占绝对的优势啊,看着云翼狼狈逃窜的背影,冷哼一声,得意洋洋的一甩头乱了满头的头发。

这一甩头,就刚好是看到桥头之上有人笑吟吟的趴在栏杆上往下冲着他乐。

裴影鸿一愣,又使劲的瞪了两下眼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沈青桐却是大大方方的冲他挥挥手:“二殿下可是得空?我请你喝一杯?”

北风呼啸,带起玉树临风的北魏二殿下头上乱发飞扬,风中凌乱。

正文 第241章 救赎(一更)

云翼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他家王妃手里已经提了两个小的瓷器娃娃怔在原地溜达,见到他,就老大不愿意的瞪了一眼。

云翼有点心虚,缩了缩脖子,眼神四处乱飘。

沈青桐倒也没说什么,又沿街溜达了一圈就带着他打道回府了。

这也不过才刚大年初二,这天西陵越其实是在家的,只是一早去书房处理事情,等中午左右出来想要带沈青桐去串亲戚的时候就发现他媳妇已经不在家了。

因为提前没给他家王爷打招呼,云翼就有点做贼心虚的嫌疑,晚上回来主动摸到了西陵越的书房外面溜达。

西陵越从里面的窗纸上看到了他的影子,冷声道:“滚进来!”

云翼挠挠头,犹豫了一下,觉得他那一大坨要越过门槛滚过去确实有难度,于是就很实诚的推门走了进去,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道:“王爷!”

西陵越抱胸坐在案后,冷哼一声飘过来一个眼神。

云翼扭扭捏捏的道:“王妃说闷得慌,想出去转转!”

西陵越就眼神冰冷的盯着他,也不说话。

云翼就扒拉着手指头,把这半天经过的地方遇到的事情都说了,还在滔滔不绝的显摆:“王妃拦住了太子妃的车驾,肯定是有事情的……”

“你说……”西陵越却打断他的话道:“那几个追着你打的护卫是什么人?”

“嘎?”云翼一愣。

西陵越挑眉。

云翼就有些汗颜:“属下不知道啊!”

心里却更心虚了。

他本来信心满满的想把人都打趴下了,结果一圈拳脚练下来之后,却发现那群人居然难缠的很,有意想较个真,可是又担心他家王妃,于是胡乱应付了一通就脚底抹油,甩了人又溜回去了。

问他那些是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那些是什么人?

西陵越见他那个一脸无辜的表情就知道又对牛弹琴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又问:“那你回来回去之后也没看到之前在桥底下和你叫骂的人?”

当时裴影鸿咆哮的时候是有吼出“本王”之类的字眼的,可是正月里的天桥附近热闹吵嚷声都连城了片,云翼就是耳力再好也听不清。

何况——

他当时正打架兴奋着呢。

“没有啊!”云翼道:“好像已经走了吧!”

但是再转念一想,就兴奋的眼睛都亮了——

难道他家王妃那会儿是去私会什么人了吗?好神奇,可是王妃又会是去见谁了呢?难道是提前约好的?要不然那么巧能在大街上遇到啊?

西陵越一看云翼那个跃跃欲试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没少做梦,登时就一眼都懒得看他,挥挥手。

云翼再好奇也不敢跟他唠嗑的,当即也有些失望的灰溜溜的转身退了。

西陵越一个又在书房里坐了半天才出来。

回到后院的时候,沈青桐已经午睡起来了,正有些睡眼朦胧的坐在榻上抱着一件裘皮的大斗篷发呆,见他推门进来,就缓慢的抬头看过去一眼,却也就只是坐着,没动。

西陵越关了门走过去,在那睡榻一角坐下,随后拿过放在旁边小几上的茶水递到她唇边。

沈青桐就着他的手含了茶水漱口,等嘴巴里不那么涩了,就跟着有了点儿精神。

她扬起脸来看他,那表情有点耍赖,更有点有恃无恐的意思。

西陵越伸手揉了揉她脑后发丝,单刀直入的开口道:“白天你去找陈婉菱了?”

沈青桐撇撇嘴,打了个呵欠,于抱着裘皮斗篷倒回榻上,含糊着道:“太子有点投鼠忌器了,他能忍得了卫涪陵,我可是已经不想忍了。”

她把大半张脸都藏在皮毛里。

西陵越就也跟着倒下去,用手指扒开一丛雪白的狐狸毛,露出来她的脸,用指腹蹭了蹭道:“陈婉菱有那么重要吗?”

他的脸,近在咫尺。

两个人,互相对视,彼此落在对方眼睛里的倒影都很明显。

沈青桐勾唇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齐崇都能为了她孤身犯险了,只从这一点上就足以见得卫涪陵到底有怎样的地位。

可是,她在南齐国中所处的地位难道就仅限于让齐崇情根深种这么简单吗?

沈青桐说这话,已经明显带了试探的意思。

西陵越和她对视良久,仍是轻声的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他的这种态度,根本就是意料之中的。

沈青桐笑了笑,摇头:“先等等看她和太子之间彼此都出什么招!”

她也没有坦诚白天在天桥那边的事情。

西陵越心里有点不高兴,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连带着把她和厚重的裘皮斗篷都拢在怀里,躺在那里休息。

下午,陈婉菱应付着又走了两家王府就称累,回了东宫。

“娘娘是哪里不舒服吗?”芸儿扶着她往后院走,见她一下午神思不属的样子就有点担心。

陈婉菱心里已经计较了许久,又往前走了两步,刚好迎面两个丫头端着茶点过来,她想了下就拦住了对方。

“娘娘!”小丫头屈膝行礼。

陈婉菱道:“殿下在家吗?”

“在的!”小丫头道:“殿下一直在书房休息,来宝公公让奴婢们备着吃的,随时候着!”

陈婉菱道:“殿下如果醒了,就过去知会本宫一声。”

“是!”

小丫头侧身让了路。

陈婉菱主仆两个回了院子,正好乳母带着小郡主在院子里玩。

小孩子正在蹒跚学步的时候,乳母拿了五彩缤纷的面人儿引导,她就很高兴的拍着手一边笑,一边去追逐。

“小郡主,娘娘回来了!”见到陈婉菱,乳母便是笑眯眯的指引。

她揽了孩子在怀,指着陈婉菱给她看。

小姑娘回转头去。

这段时间她在陈婉菱这里,陈婉菱怕落人口实,是每天都要去看她几次的,偶尔也逗着玩一玩。

而小孩子就是这样,只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和陈婉菱就已经很熟悉了,见到她就会笑,有时候还伸手要抱抱。

因为这是卫涪陵的孩子,陈婉菱本能的有点排斥,而且又要避讳,所以每回看到这个孩子,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的,态度其实一般都敷衍的很。

加上今天有心事,她本想直接回房的,刚才扯了下嘴角,却听小姑娘张开双臂,突然声音洪亮的唤了声“娘!”

这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开口说话。

所有人都是一愣。

陈婉菱的脚步顿住。

她就蹒跚着步子走过去,抱住了她的一条腿,一仰头,流着口水甜甜的笑。

陈婉菱心头一暖,莫名的就觉得是被什么给敲了一下。

迟疑片刻,她弯身下去,掏出帕子给小姑娘把口水擦干净。

旁边乳母笑得一脸慈爱道:“到底娘娘还是没有白疼小郡主!”

陈婉菱却有点如履薄冰的感觉,拧眉道:“以后别教她乱说话了,如果话传到卫太子妃那边,怕是要引起误会了!”

“哦!”乳母干净答应了:“是奴婢大意了!”

一抬头,就见西陵钰表情严肃,若有所思的站在院门那里。

“见过太子殿下!”乳母赶紧行礼。

芸儿和旁边的几个丫头也都跟着跪下。

西陵钰这才回过神来,款步进来。

小郡主倒是不怕他,但是毕竟接触不多,所以与他也不亲近,只是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刚才问过丫头们,说是殿下还歇着呢!”卫涪陵赶紧调整表情,露出得体的微笑来。

“会叫人了?”西陵钰弯身去摸了摸孩子稚嫩的脸颊。

他本来就不是个会哄孩子的人,再加上又知道这个孩子和自己无关,所以就更不上心。

乳母有意讨好,就哄着小郡主想让他叫“父王”,可是小姑娘却当成了耳旁风,置若罔闻。

西陵钰看那孩子一眼,颇有些不耐烦:“抱下去吧!”

“是!”乳母见他不高兴,就赶紧把孩子抱着回了房。

陈婉菱陪着西陵钰也回了房,等着丫头上茶的时候,她犹豫再三,还是心一横道:“殿下怎了?小郡主年纪还小呢,有些事要慢慢的学!”

西陵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有点意味深长的,却没有说话。

若在往常,她一定会装傻,但是这一次,却主动的揣摩他的心思道:“是因为卫姐姐的事,殿下才……”

陈婉菱其实很聪明,她在西陵钰的面前不仅不论卫涪陵的是非,就连卫涪陵的名字都绝口不提的。

西陵钰有些意外的多看了她两眼。

陈婉菱横了心道:“我虽不知道卫姐姐是因为什么惹了殿下的不痛快,可是大家到底都是一家人,如果有什么误会,还是早点解开的好吧?”

“哦?”西陵钰盯着她,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陈婉菱露出略显恐慌的神情来,赶紧解释:“我没有干涉殿下的意思,只是殿下和姐姐之间的关系一直这么僵着,对小郡主也不好。小郡主现在是年纪小,还不怎么懂事,可是将来慢慢的懂事了,问起来,臣妾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卫涪陵还在呢,就把小郡主一直寄样在她这里,而且东宫后院里这么多的女人,哪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挑拨陈婉菱和卫涪陵挑拨不动,到时候要在一个孩子面前嚼舌头闹事,也是难免会闹出什么冲突和丑闻来。

而现在,西陵钰甚至更担心卫涪陵自己就会利用这个孩子做点什么文章出来。

卫涪陵这个女人,他是一点信心也没有了。

也许就像是陈婉菱说的,他和卫涪陵之间的种种,是该要早点做一个清算和了断了,这么拖着一天,就一天不得安生。

西陵钰陷入了沉思。

陈婉菱又道:“小郡主的周岁生日就要到了,这就是个机会,不如殿下您给一句话,让姐姐她出面操持此事,这也算是个台阶。母女连心,她总不会不领情吧!”

西陵钰先是没有作声,又斟酌了片刻方才缓慢的点头:“是啊,总不能一直的这么下去!”

说着,就站起来往外走。

陈婉菱有点拿捏不住他的心思,赶紧跟着站起来道:“殿下,小郡主的周岁生辰……”

“该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安排吧!”西陵钰道,推开房门,刚好迎着芸儿端着茶水从外面进来。

芸儿赶紧侧身让到一边。

陈婉菱试探道:“那臣妾这就把小郡主给姐姐送回去?”

西陵越头也没回的道:“事情多了她也忙不过来,孩子就先放你这吧。”

陈婉菱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追出去。

待西陵钰走后,芸儿才进来,把托盘放下,“娘娘,您和殿下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陈婉菱道,坐下来端起茶碗慢慢地喝茶,“这个孩子放在我这里我总觉得不怎么踏实,还是送回去的好!”

要知道,卫涪陵和西陵钰之间的关系不好的时候。这后院里就相当于是陈婉菱独揽大权的,所有人都以她马首是瞻,如果卫涪陵复起……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陈婉菱会做的事。

芸儿满脸的忧虑之色,嘟囔道:“娘娘你这是何必呢……”

陈婉菱没说话。

芸儿是国公夫人的人,有些事,她还是防备的。

陈婉菱没有亲自去卫涪陵那边示好,而是叫了管家过来,让他过去把西陵钰的意思转达交代了一下。

这个顺水人情,管家还是愿意送的,当即就去了卫涪陵那边。

本来青青去求见西陵钰的要求被否了,她们还以为这件事已经没有指望了,突然看到转机,谁都会本能的防备。

“娘娘,这是怎么回事?殿下怎么会突然改主意了?”青青忍不住的精神紧绷。

卫涪陵却是不以为意的冷嗤一声:“没什么奇怪的,他看我不顺眼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了,大概是终于下定决心要孤注一掷了!”

“啊?”青青吓了一跳,不免担心。

这里是大越,更是西陵钰的地盘,她们根本就完全处于被动。

卫涪陵把玩着手上翡翠的指环,却是气定神闲冷冷的道:“横竖这里我也呆逆了,这件事之后,我们就走!”

“走?走去哪里?”青青脱口道。

卫涪陵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眉目间笑容明媚道:“回南齐啊!”

“回去?”青青更懵了。

卫涪陵道:“你这就去安排一下,这一次西陵钰势必是要置我于死地的,就趁这个机会,脱身吧。”

她身边还有两个人可以用,要指望他们扭转大的局面不太可能,但如果只是用来帮忙脱身的话,问题却是不大的。

“哦!”青青答应了一声,心里却还是一片茫然。

以卫涪陵现在的处境和身份,南齐怎么可能接纳她回去呢?尤其这一次如果再和西陵钰冲突一次……

别人都不说,南齐的太后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她们就算逃回去,还能怎么办?

卫涪陵见她愣着不动,就又斜睨一眼过去:“愣着干什么?”

青青咬着嘴唇:“娘娘,我们……”

“当然不只是我们两个人回去!”卫涪陵道,神秘一笑:“如果只是被动的等着熬死那个老太婆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横竖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那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吧!”

齐崇能有今天的地位,靠的就是南齐太后的一手扶持,所以完全不能指望他会把太后怎么样。

卫涪陵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这一点上她也一直就没有额外的幻想。

青青有点明白了她的意思,眼底却不合时宜的流露出惊恐的情绪来。

卫涪陵始终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挥挥手道:“现在还有时间,来得及,别愣着了,去想办法送个信回南齐,如果齐崇能插一脚的话……这事情会更好办的!”

“好!我知道了!”青青赶紧点头。

她转身退了出去,卫涪陵盯着门口方向漆黑一片的夜色,眼底的眸光却是越收越冷,直至最后,变成了狠厉的决绝。

她一直坚信那个老太婆能做到的,她都能做到,可是这么多年了,这命运却好像一直都在与她为敌,处处的阻挠她和她作对,跟是让那个老太婆把她压制的死死的。

其实她并不想孤注一掷的,但是被逼到了这一步,也是真的没有别的退路了。

劫持沈青桐,回南齐!

如果再能顺利的拉到了齐崇给她垫背,那么引发西陵越和齐崇双方的矛盾,完全不在话下。

论国力,南齐完全不是大越的对手,本来她是想等西陵钰登基之后,借西陵钰的手出手的,可是既然西陵钰这里的路子堵死了,那就只能另谋出路了。

沈青桐?西陵越身边意外出现的这个沈青桐,或许就是上天给她的救赎吧!

正文 第242章 你先生了本王的儿子再说!

正月初九,太子唯一的嫡女宁舒郡主的周岁生辰。

太子妃卫涪陵据说是大病初愈就亲自张罗开了,安排小郡主生日这天的周岁宴,只不过因为前面刚出了大理寺大牢里的无头公案,太子被牵连在内,激怒了皇帝,后宫都在观望,各宫送出来的礼物就十分的有限了。

常贵妃一向和宫外都没有来往,自然不会掺合这种事。

季淑妃全着面子让人送了一份礼物过去,陆贤妃则是直接避嫌了,而到了初九这天,宫里几位位分高的主子也都老实呆在了宫里,没有去凑热闹。

东宫办宴会要邀请的客人名单是卫涪陵亲自拟的,她就是冲着沈青桐来的,自然帖子是如期送了来的。

沈青桐也没和西陵越说,只是这天起床之后西陵越却没急着走。

两个人和往常一样的用过了早膳,沈青桐道:“今天是宁舒郡主的周岁生日,东宫设宴,王爷过去吗?如果不去的话,就把云翼借给我用一用吧,我怕会有麻烦,得防着点儿!”

西陵越坐在桌旁喝茶,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那得看你想不想本王陪你去了!”

她要借着小郡主周岁生辰的机会对卫涪陵下手的事,本来就没瞒着西陵越。

沈青桐本来正在衣柜前面挑衣裳,闻言,手指停在一套石榴红的宫装前面顿了半天,容后又突然扯了衣裳出来冲着西陵越道:“我今天想穿这个,王爷有合适的衣裳搭吗?”

脸上却是笑得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西陵越懒得和她计较,从她脸上移开了目光又喝一口茶:“随你!”

沈青桐就欢欢喜喜的拿着衣裳去里面的卧房里翻出首饰匣子搭配首饰去了。

西陵越扭头盯着她忙碌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就放下茶碗起身走了出去。

他走之后,木槿才从外面进来,一边把桌上茶碗都收了让丫头端走,一边走进来,满脸担忧的道:“王妃,这两天你又把王爷怎么了?”

怎么瞧着都觉得这两天的气氛不太对,虽然俩人不吵架也不打架,可就是这种气氛微妙的有时候叫人觉得压抑又有时候甚至会毛骨悚然的。

沈青桐回头看了眼外间圆桌旁边已经空了的凳子,失神了一瞬,然后才把目光移到了木槿的脸上道:“帮我配好了首饰收拾一下,今天东宫那边你就别跟着去了!”

木槿刚要伸手帮她准备东西,闻言,一颗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今天……会有事情发生吗?王爷和王妃会有危险?”

“可能吧!”沈青桐不甚在意的说道:“总之你不用跟着了!”

沈青桐做事没个谱儿,更是随性而为,经常的没轻没重,木槿知道自己跟着反而容易成为拖累,纵然心里不放心,也只能以“王爷至少还靠谱”为借口来安慰自己了。

沈青桐换了衣裳收拾好,出门的时候,周管家已经把礼物和车马都准备好了。

西陵越不在。

沈青桐左右看了眼:“王爷呢?”

周管家一愣。

沈青桐道:“去叫他一声,就说我准备好了!”

周管家是这才知道西陵越要一起去东宫,忙不迭进门去叫人了。

西陵越没那么多讲究,周管家进去了不一会儿就把他请了出来。

他只随意的穿了身月白色的锦袍,本是极清雅的颜色,那布料里面却用浅银色的丝线穿插绣了厚重的云纹图案,瞬间将那种清新明朗的气质压下去,莫名的就增几分凛冽和庄肃。

沈青桐穿了色彩鲜亮的衣裳站在他身边,就给人一种锦上添花,赏心悦目的感觉。

周管家跟在他身后,眼睛忍不住在两人身上瞄了又瞄。

沈青桐就是明目张胆的盯着他看了。

云翼手里提着宝剑缩在门边,心想他家王爷真是不讲究,人家东宫设宴是喜事,他却穿成这样去招摇?这就是故意的吧?

一大家子堵在这里参观他家王爷。

西陵越冲沈青桐一挑眉:“可以走了?”

沈青桐这才赶紧收摄心神道:“可以了!”

他先一步上车。

周管家赶紧招手,有人搬了垫脚凳过来,沈青桐也跟着上了车。

木槿和蒹葭这些丫头都不在,西陵越看在眼里也没为说话。

沈青桐挪到他旁边,仔细拉平了裙摆规矩的坐好,以免留下褶皱,然后才又回头上下打量他。

西陵越手里拿着书卷,忍了半天,最终还是破功,砰地一声把书卷扔桌子上了,“你看够了没?”

沈青桐都是神态自若的道:“你这身衣裳是什么时候做的?以前好像没见过。”

自从俩人住一起之后,西陵越的衣裳一般也都搬到了沈青桐那边,就留了一套朝服在书房,以备不时之需。

而且这个人,虽然自视甚高,却从不附庸风雅,多少还是喜欢有些颜色的衣物。

西陵越闭眼往车厢壁上一靠。

沈青桐本以为他是不屑于回答的,不想他居然却是很仔细的回忆了一下,道:“有几年了,具体不记得了!”

他也曾是个青葱少年,有过最好最灿烂明媚的年华。

只是这样的一个人,沈青桐就算是竭尽全力的去想象,也想不出他那时候的样子。

纵然她也见过他玩世不恭的做派,风流倜傥的调笑,但那确乎都只是一张张量身定做的面具,任他随心所欲的扣上哪一张,就是哪种模样。

自己想不出来,她就忍不住的好奇,于是又往他身边蹭了蹭,问道:“在你和太子正式对立,夺权斗法之前,每天都做些什么?”

西陵越的唇角弯了弯,带了一点明显自嘲的弧度。

他侧目过来看她:“你觉得我每天都会做什么?”

从一开始,他就贤妃培养出来和太子抗衡的棋子,而在皇帝那里,他又是用来惩罚陆贤妃和绝地反击的武器,这些东西,几乎是从他开始懂事的时候起就已经被强行注入到了思想里面,还真是和光阴和年纪都完全无关的。

西陵越兴致缺缺,似乎是真没什么可说的。

沈青桐想想也觉得无趣——

她最近大概是太无聊了,还指望他能给她讲一些鲜衣怒马年少轻狂的故事吗?

只是这个人的一生,如果一直都要是这样一刻也不能放松的过,他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沈青桐突然沉默。

西陵越的唇角微弯:“怎么,你在可怜我?”

沈青桐被他吓了一跳,她错愕的扭头又去看他,刚好对上他满是嘲讽意味的眸子。

她脱口狡辩:“你哪里值得可怜了?比起我,你强太多了好么?”

她的脸上并没有现出任何悲戚的表情,只是顺口这么一说。

西陵越突然发现,好像从相识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听她亲口抱怨过什么,无论是年幼丧失双亲的痛,还是在沈家一直被冷落忽视的苦。

她也不过一个刚刚十七岁的少女,一个孩子的内心,到底要有多强大,才能在丧亲之痛里顽强的挺过来?而一个人,又要有多么的冷漠或者麻木,才能对所有人的白眼和排挤都泰然处之?

因为有过类似的际遇,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能体会这种处境的艰难。

沈青桐也许觉得他游刃有余走到今天,这种心智顽强的叫人觉得可怕。

而他——

“你也没有什么值得愤愤不平的,本王说过,只要有我在的一天,这天下都可以任你横着走!”沉默了片刻,他又从她脸上移开了目光。

沈青桐闻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饶有兴致的盯着他呈现在她面前的侧脸,忍不住的又抬手摸了摸,揶揄笑道:“我没有愤愤不平……”

“你只是根本就不在意!”西陵越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

他伸手,一把将她拽过来,手掐着她的下巴,近距离的逼视她的瞳孔:“沈青桐,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人和事是你会在乎的吗?”

她不伤心,不难过……其实归根结底,也只是因为她的不在乎。

一个人,怎么可以没心没肺到这种地步?

沈青桐迎着他的目光,皱眉。

她不说话,西陵越本来正怒火攻心,却在这一瞬间又泄了气。

他松开拽着她的手腕,顺手将她拉过来,抱在怀疑,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沈青桐再看不到他的表情。

这一刻,西陵越就只觉得无力。

他运筹帷幄了这么多年,却唯独没有办法约束和掌握一个完全没有软肋的人。

这一刻,他抱在怀里的这个女子,他真的完全不确定她到底什么时候会突然彻底的从他身边消失,逃离,也或者……

是真的消失。

毕竟——

她连生死都不是看得那么重要。

反而是他,是可提心吊胆,总担心突然有那么一天,她玩的太过火了,进而把自己的小命折进去。

这种感觉,与日俱增,越来越强烈,偶尔半夜醒来,甚至胆战心惊,直到冷静下来能重新触摸到她温软的身体好温度时,浮躁的心情才能慢慢的平复。

而这种感觉,他又不能对任何人说。

不是为了征服一个女人而存有的不甘心,而是真的害怕就此失去。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喜怒无常,沈青桐是早就习以为常了。

她就是闷不吭声的等着他的怒火自行好去,总觉得这男人的脾气坏的莫名其妙。

西陵越却是真的拿她没办法。

半晌,沈青桐又听他在自己头顶微微叹了口气道:“沈青桐,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

特别想要的?

沈青桐本也以为自己早就心如止水了,只是听了这句话,脑中却是清晰又迅速的浮现出一个念头——

她想要那两个人的命。

那两个人,合谋害死了她的父亲,让她对这人世间再也生不出任何美好的向往,一颗心,永远就只能沉沦于修罗地狱里。

她什么也不贪恋,什么也不需要,有那么一刻她差一点就冲口而出“让我和那两个衣冠禽兽一起去死吧”。

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只是念头从脑海中浮现,她冲口而出的语气却是清晰而平静的道:“皇帝陛下好像还要活很久的样子。”

西陵越一愣,瞬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沈青桐拉开他圈在她腰间的手,转身跪坐在他腿上,仰头去看他的脸,眨着眼睛笑道:“等到什么时候你大权在握了,我才能知道横着走是什么感觉呀。”

她的眸子,清澈明亮,真的是看不出一丝一毫阴暗的东西,仿佛,这就真的只是随口一句调侃的玩笑。

西陵越一低头望进了她肆意明媚的眸光里。

沈青桐笑了笑道:“云翼为什么那么听话?你吩咐的?你是不是特别害怕我又给你惹麻烦呀?”

西陵越没好意思说我是怕你把自己给玩死了,他只是绷着脸,不说话。

沈青桐根本也没指望他的回答,自己咯咯一笑就搂着他的脖子,把脸藏到了他的颈边,继续半真半假的道:“你看,这样多麻烦啊,如果等到有一天你能只手遮天了,就再不用这样了。”

她是真的没办法用小女孩子崇拜或者爱慕的心思去面对他,有时候想想又会觉得西陵越其实挺亏的,明明高高在上,骄傲又自负的一个人,偏偏遇到了她。

西陵越知道她没心没肺,可哪怕她只是一时兴起的闹着玩的,他也实在是起不来什么脾气。

他手拍着她的背,冷笑了一声。

那一声太过突兀了。

沈青桐微微诧异,就往后退开了些,又去看他的脸。

西陵越道:“你拿本王当冤大头吗?”

“什么?”沈青桐不解。

西陵越把她拎起来,扔回了一旁,力气有点大,即使车厢里铺了羊皮,沈青桐也是被摔得屁股一疼。

西陵越道:“那也要等你先生了本王的儿子再说!”

沈青桐:……

------题外话------

我大越越还是靠谱哒,为了配合媳妇秀恩爱,可是把压箱底的衣裳都掏出来了╭(╯^╰)╮

ps:汇报一声,我回家了,但是家里没网,手机更的,撒一把狗粮庆祝我回家,嗷嗷嗷。今天欠的那章还是更不了,继续不要脸的往后拖…

正文 第243章 事起

小郡主的生辰,再加上是卫涪陵亲自张罗布置的,这天道贺的客人仍是不少的,就算朝中有些大员因为大理寺事件避嫌了,到底也还要顾及着太子的身份,家里的女眷十有八九的都不曾缺席。

沈青桐和西陵越过去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其他的客人都来得差不多,宴席也已经摆上了。

大厅里济济一堂,大家正围着西陵钰一家子恭维。

太子和两位太子妃同时出现的场合,毕竟还是千载难逢的么……

“昭王殿下到,昭王妃到!”外面有内侍高唱一声。

众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

西陵越面上表情淡淡的,看上去却是丰神俊朗,耀眼非常的。而

沈青桐这个昭王妃的存在感一向不太高,众人见她陪在西陵越身边的感觉,也无非就是个锦上添花的意思,顺带着看一眼就算了。

“老三?”西陵钰面上带了笑容,那笑容却只浮于表面,“本宫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

西陵越道:“怎么会?侄女儿的生辰,本王这个做叔叔的当然要略表心意了!”

他略一侧目,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就捧上两个锦盒。

沈青桐道:“小郡主是金枝玉叶,虽说是什么都不缺,但是这对儿玉如意,至少算是我家王爷和妾身的一点心意,讨个好彩头,还请太子殿下和嫂嫂笑纳吧!”

这些话,本来是极为得体的,可是从这个不着调的昭王妃嘴里吐出来,却怎么都叫人觉得有那么点儿别扭。

西陵钰的目光这才移到她身上。

这少女的眉目脾气大抵也都还是当初的模样,只是穿着上却不似是当初做姑娘时候那般的素净寡淡了,如今俏生生的往那里一戳,居然会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他一时失神。

已经有东宫的婢女去接了那两个锦盒,捧着过来呈上。

卫涪陵打开盒子看了眼,明明发现了西陵钰的异样,也还是不动声色的趁着伸手的时候轻轻的碰了他一下,道:“这玉的质地绝佳,雕工也漂亮,昭王殿下有心了!”

西陵钰赶紧收摄心神,挥挥手道:“既然是老三和弟妹的一番心意,那就收起来吧!”

“是!”婢女答应了,应声把锦盒捧了下去。

来宝往前凑了凑,提醒道:“殿下,娘娘,都准备好了,是开始抓周礼的时辰了!”

“哦!”西陵越应了一声,侧目去看陈婉菱。

陈婉菱面上一直带着得体的笑容,扭头吩咐芸儿道:“去让乳母把小郡主抱过来吧!”

“是,娘娘!”芸儿答应着,转身去了后面。

宁舒郡主是卫涪陵的女儿,现在却养在陈婉菱那里?虽然太子一直对外声称卫涪陵在养病,但是看卫涪陵的气色,却根本就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而且从一开始她这病的时机就刚刚好,赶在了太子娶陈太子妃的节骨眼上……

这些人的视线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几个人身上逡巡,私底下却阻止不了的好奇心泛滥,忍不住的拿卫涪陵和陈婉菱在作比较。

卫涪陵出身南齐皇室,气质风度自然都不是一般的贵女可比的,而且再加上她本身的容貌就不差,整个人看上去就高高在上,清贵无比,只是么……不好相处也是众人皆知的。

而陈婉菱,虽只是个庶女出身,如今和卫涪陵平起平坐的时候居然也完全不怯场,她是没有卫涪陵那样的气质,可却也是温婉端庄,落落大方的。

两个女人,容貌上不相上下,可是坐在一起的时候却是高下立判,毕竟——

谁家娶个媳妇回去,也不能是只为了高高在上摆着供着的。

所以外面传言,太子偏宠陈太子妃,甚至被她教唆着从卫太子妃那里抢走了小郡主,这都是真的了?

一大厅的人,全都陪着笑脸恭维,心里却已然暗暗补脑了一出东宫之内两位太子妃斗法的精彩绝伦的好戏。

陈婉菱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是有口难言,也没有办法解释澄清什么,就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厅内的气氛还是不错的,大家言笑晏晏的说了半晌的话才见去了后院的芸儿迟疑着进来,左右张望着就皱了眉头。

陈婉菱直觉的有些不妙,问道:“怎么了?不是让你去把小郡主抱来吗?”

芸儿也知道事情不对劲,福了福,神色凝重道:“奴婢是回去传话了,可是院子里的丫头说乳母已经抱着小郡主过来了,奴婢还以为是院子太大,走岔了路……”

她说着,又忍不住左右看了眼,言下之意很明显。

陈婉菱的心里咯噔一下,虽然知道肯定是出事了,却不敢第一个挑破此事。

“殿下……”她扭头去看西陵钰。

西陵钰道:“可能真的是走岔路了,来宝,你去后院看看,让乳母赶紧把孩子抱来!”

“是!”来宝恭顺的应声退下了。

他们在这里一唱一和的,反而是旁边宁舒郡主的生母卫涪陵一直静默。

侧妃黄氏坐在下首,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瞄了眼坐在更不起眼为止的沈青音。

沈青音这时候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心里却很是有些快意的——

她就知道陈婉菱也不是社么好货色,亏得她演戏演了这么久,这不终于还是把狐狸尾巴给露出来了。

下面的客人自然也是觉得事情不对,只是不好点破,不过脸上表情都有点勉强和敷衍了。

一大片人都各怀欣喜的熬着。

来宝又去了有一会儿,就见一个小丫头面无人色,慌慌张张的从外面冲进来,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小郡主不见了!”

话没说完,就被裙子绊倒,趴在了地上,软得爬不起来。

“你说什么?”陈婉菱当先拍案而起,震惊不已。

孩子是养在她那里,不管现在出了什么意外,她都首当其冲要负责的。

诚然,她是不会怀疑卫涪陵的,怎么都不会觉得卫涪陵会拿自己的亲生女儿做筹码来对付她。

因为毫无头绪,她就求救的看向了西陵钰:“殿下……”

西陵钰沉着脸,脸色已经相当的难看了。

卫涪陵这时候却已经站起来,抬脚就往后面走:“本宫自己过去看看!”

“殿下!”陈婉菱是真的着急,害怕孩子有什么关系了她要跟着倒霉,就又去扯西陵钰的袖子。

这时候,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沈青桐。

沈青桐撺掇她怂恿西陵钰大办小郡主的生日宴,难道这事情是她做的

这会儿她却也顾不得了。

毕竟名义上也是他的女儿,哪怕是做戏,西陵钰也跟着站起来。

他转身也进了后面。

黄氏早就跃跃欲试,赶紧也提了裙子站起来:“咱们也跟着去看看吧,这小郡主可不要有什么闪失才好!”

她这一带头,当然也是合了其他人的心思。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后院,绕了几个弯找到一处偏僻的花圃后面,就见那个乳母一脸血的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孩子……

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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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4章 夫妻斗法

“怎么回事?”西陵钰面沉如水。

来宝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不……不知道!奴才找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怕西陵钰迁怒于他,赶紧的又补充:“这乳母还有气息,奴才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

西陵钰于是不再说话。

而陈婉菱则是惴惴不安的白了脸。

毕竟——

这个乳母和孩子都是养在她的院子里的。

她跪下去,请罪:“是臣妾失职!”

却给自己留了一线余地,没有主动请罪。

相对的,作为一个无缘无故丢了孩子的母亲,卫涪陵的反应就太过冷静了。

她没哭也没闹,而是目光凌厉的四下里一瞥,冷声道:“不管孩子是被谁带走的,本宫就不信了,在这东宫的后院里,一个大活人抱着个孩子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出去了!来人,传本宫的口谕,所有的侍卫和内院护卫全部出动,关了府门,连带着周围都给我一寸一寸的搜!”

小郡主是皇家血脉,丢失了可是天大的事情。

侍卫们也不用等西陵钰首肯,马上应诺,赶紧的就去办了。

卫涪陵也没有借机对陈婉菱发难,就只是面色冷凝,一语不发的站着。

西陵钰也只是阴沉着脸,没有作声。

不多时,就有小厮拽着府里的大夫匆匆的赶来了。

“殿下,大夫来了!”

西陵钰看一眼那乳母:“还不快去救人?”

“是!”大夫应了声,也顾不上行礼,赶紧就背着药箱过去。

那乳母脑后被人猛击,但那人不是生手,就有可能是力道不够,其实伤势并不致命。

大夫掐了人中,人没醒,他又从药箱里翻出一个小瓷瓶,打开了瓶盖凑近对方的鼻下晃了晃。

那乳母先是没反应,等他晃到第三四回的时候,人便是嘤咛一声,悠悠的转醒了。

起初还迷糊着,一脸茫然,然后因为剧痛,脸上表情扭曲,直至最后慢慢清醒过来,看到这里围了一圈的人,包括太子和太子妃在在内,她便是骤然惊醒,连忙爬起来,伏地磕头,“殿下……”

“小郡主呢!”却是青青抢上前去,大声的喝问。

那乳母打了个哆嗦,如梦初醒。

她愕然的抬起头,眼底的神色惶恐,左右环顾了一圈,然后很快就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面无血色的颤抖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西陵钰气急败坏的一脚踹过去:“别说废话,本宫问你,宁舒呢?”

那乳母简直吓破了胆,“我……奴婢不知道。因为抓周礼的时间快到了,奴婢就和丫头们抱着小郡主从娘娘院子里出来,后来半路上厨房那边来了个丫头,说人手不够,跟咱们娘娘打过招呼,要把丫头们借调过去帮忙。奴婢想着也没几步路了,而且又是在自家的府邸里,就没多想,让丫头们都去了,后来……后没没走几步,就有人从后面打了我的头……我……殿下饶命,娘娘饶命啊!”

陈婉菱几乎汗毛倒竖,立刻指天发誓:“殿下明鉴,从大半个时辰之前开始臣妾就一直陪着殿下在前厅会客,殿下您是知道的,我绝不曾传下这样的命令!”

西陵钰正在气头上,怒道:“本宫没聋也没瞎!”

这算是他头一次这样粗声粗气的吼陈婉菱,陈婉菱抿抿唇,倒是很识趣的没有在这个时候扮什么委屈和娇弱,而是闭紧了嘴巴,垂眸下去。”

西陵钰仍是问那乳母道:“过来找你们的那个丫头,你可认得?”

那乳母又是一头冷汗,结结巴巴的小声道:“看……看着眼生!”

话音未落,西陵钰又是暴跳如雷的吼:“废物!”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乳母直接烂泥一样的伏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西陵钰扭头又吼来宝:“你是死人吗?还不去厨房把人都叫过来问话!”

来宝道:“奴才已经让人去叫了!”

话音未落,厨房那边的管事已经带着之前从陈婉菱院子里出来的四个丫头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殿下,娘……”过来就要行礼。

“免了!”西陵钰打断他,只是扫视一眼那几个丫头道:“过来传信叫你们去厨房帮忙的那个丫头呢?”

“这……”丫头们的胆子小,犹豫着不敢回话。

厨房的管事婆子赶紧道:“殿下,这件事有古怪,因为今天府上宴客,卫太子妃娘娘早有准备,一早就安排了需要的人手,临时过来帮忙,人手是够用的,奴婢可以拿脑袋担保,其间绝对没有再去请求过陈太子妃加调人手过去,更没有找过什么丫头去传信!”

其中的一个丫头这时候才大着胆子道:“那个丫头给我们传了话之后,没跟着去厨房,半路就推脱有别的事,就和咱们分开了。”

这样一来,整个事情的脉络就清晰明了了。

是有人假传了陈婉菱的命令,调开了这些丫头,然后打晕乳母,抢走了小郡主。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东宫大宴宾客的节骨眼上,对西陵钰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废物!一群废物!”他额角青筋暴起,几乎是暴跳如雷的大声斥责。

一群人跪在那里,瑟瑟发抖,辩解都不敢。

然后,又是卫涪陵上前一步,问道:“那个丫头,你们有谁认识的吗?是咱们府里的人吗?”

“这……这……”几个丫头都使劲的低着头,谁也不敢随便说话。

卫涪陵看出来她们的顾虑,道:“本宫知道这件事不是你们的责任,你们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只要能追回小郡主,本宫保证既往不咎,不会讲你们连坐!”

看到了生机,几个丫头这才有了勇气。

“娘娘,那个丫头,奴婢们是不认识的,只是看着面善,绝对是以前见过的!”其中一个赶紧交代:“就因为是这样,奴婢才没有怀疑她。”

另一个也赶紧附和:“是的,那个丫头,奴婢以前好像也有和她打过照面,只是没有深交,实在记不得名字了!”

如果是内鬼,那么相对的就更能解释的通了。

“赶紧去找!”西陵钰道,“去前后门都问问,有没有可能带着孩子的可疑人等刚从府里出去的。”

“是!”来宝爬起来就跑,然则还没跑出去几步,就迎着一个管事带着门房的一个小厮过来,个来宝咬了几句耳朵,来宝就扭头把人带回了西陵钰的面前。

“又发现?”西陵钰问道。

那管事的推了小厮一下。

小厮满头冷汗的跪下去道:“殿下,奴才想起来了,有一个很可疑,可能是她带走了小郡主!”

“可能?”西陵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皱眉。

“是的!”那小厮道:“去年秋天咱们府里的刘大夫不是染病去世了吗?当时他的妻子儿女刚好都在老家替他老母守孝,不在京城,后来也是他家里来人仓促的把棺木给接回去了。今儿个一早,老刘的闺女突然求上门,说是父亲猝然离世,想过来看看,把遗物收拾带回去。当时管家刚好在后门那边跟送菜的菜农说话,见她实在哭得可怜,就放了她进来了。殿下您是知道的,老刘在咱们府上许多年了,东西不少,再加上人死了,他的那间屋子也不急用,就一直留着了。小的带了那姑娘过去,就去忙别的了,半个时辰之前,她收拾了不少东西离开了。”

那位刘大夫……

这事情就相当的玄妙了,外人不知道,最起码西陵钰和卫涪陵等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当初卫涪陵意外小产的时候,就是这位刘大夫给处理诊的脉,后来因为“生产”的时候又闹了风波,东宫方面也还是打着这位大夫的名义替卫涪陵接生的。

可是混淆皇室血统这样的大罪,西陵钰是不可能长久的留着这么个活口在的,所以卸磨杀驴就成了必然。

如果在小郡主出生之后马上就锄掉这个知情者,难免惹人怀疑,所以就一直又等了半年,西陵钰才下令,秘密的把这个人做掉了。

本以为时过境迁,没想到今天会翻出来,并且还横生了枝节。

“你怎么断定是她带走了小郡主?”西陵钰狐疑道。

那小厮心虚的不住冒汗,他拿袖子用力的擦了擦:“今天府里客人多,很多客人的车马也停在后巷里,奴才也是忙的脱不开身,那姑娘出来的时候,不仅拿了个大包袱,并且连老刘生前的铺盖卷都给扛出来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奴才……奴才就没有拆开来细看,就只拆了包袱。现在回头想想,她的那个铺盖卷好像是有点太鼓囊了!”

西陵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卫涪陵道:“她是朝着哪个方向走的,赶紧带人去追!”

有人劫持了小郡主是一回事,而是那个知情人刘大夫的女儿做的……

这事情就不可能简单了。

卫涪陵根本就没去看一本正经的西陵钰,心里已然十分的清楚,这就是西陵钰今天设给她的局了。

不过因为早就预料到了,她也完全无所谓的。

“是!”那个管事先爬起来,转身又跑了。

然后这里站了满院子的客人,不知道何去何从的反而尴尬了。

小郡主出了事,他们要拍拍屁股走人,就太不近人情了,而如果留下来,又似乎是有看东宫和太子笑话的嫌疑……

一群人,左右为难,就只有西陵越和沈青桐两个一脸坦然,跟走马游园的观光一样云淡风轻。

西陵钰没开口打发他们,众人也不敢主动请辞,正在集体尴尬着的时候,就见管家带了个脸生的布衣书生一样的人匆忙的进了花园。

“这是京兆府的吴师爷啊!”人群里,有人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殿下,京兆府来人了,说是有要紧事禀报,是和小郡主有关的!”管家道。

西陵钰看过去。

那吴师爷也不废话,直接跪下去道:“殿下,就在一刻钟以前,有人跑去京兆府击鼓鸣冤,我们大人升堂问案的时候,那女人却突然劫持了抱在手里的一个孩子。”

青青低呼一声:“小郡主?”

那吴师爷似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欲言又止的瞄了一眼站了满院子的人。

本来一个穿着朴素的黄毛丫头抱着锦衣玉服的孩子去告状,已经够扎眼的了,何况她又声称手里的是东宫的小郡主,太子唯一的嫡女,而更可怕的事,她还说那个孩子的血统有问题,状告太子妃卫涪陵有混淆皇室血统和杀人灭口两条重罪。

京兆府的人当然只当她是信口开河,可毕竟她声称手里的孩子是东宫的小郡主,为了保险起见,京兆府尹让封锁了消息,并且让自己的师爷过来通个气。

谁曾想,吴师爷来了东宫,居然发现小郡主真的丢了。

这下子事情就严重了。

他不敢把那女子告状的内容当众说出来。

西陵钰也不用他多说,直接抬脚就走。

一直事不关己的西陵越却是突然站出来一步,冷嗤一声道:“那女子是个什么身份,怎么值得当朝太子纡尊降贵,亲自去见她?”

西陵钰的脚步一顿。

侧妃黄氏为了讨好,立刻就声音尖锐的开口反驳:“昭王殿下这是什么话?事关小郡主的安危,我们殿下这也是拳拳的爱女之心!”

西陵越那里会搭理她,只就就冲那吴师爷下了命令:“你回去跟她说,不管她要说什么,都到东宫这里来说,挟持宁舒郡主,已经罪无可赦,还敢在当朝储君面前摆谱?她脸大啊!”

“可是小郡主……”黄氏自己受了侮辱,又要开口。

西陵越道:“照本王说的去做!”

语气明明闲散,但是那种不怒而威的力量,却还是叫人听来就遍体生寒。

吴师爷战战兢兢的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青桐道:“就照王爷说的去做吧,她不过是想找人听她说话而已,如果是要对小郡主不利,就也不会带着孩子去京兆府了。”

这话还是在理的。

本来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西陵钰今天的目标就是拿下卫涪陵,当然是陪着看戏的人越多越好。

他不好明显表态,就只是沉默。

只不过奇怪的是,卫涪陵居然也是半点不着急,也是一样的沉默。

吴师爷又等了会儿,见两个正主都没说话,就爬起来照着西陵越的指使去办了。

一行人就站在这院子里等。

吴师爷走了一趟,大概是半个时辰左右,前院的方向才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动静。

众人循声望去,又过了一会儿,京兆府的衙役们严防死守的围着一个素衣的女子,一步一步的挪进来花园里。

那女子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人有些瘦弱,眼窝深陷,因为黑眼圈明显,人看上去就显得阴郁。

“小郡主!”芸儿第一眼看到她怀里的孩子就惊叫出声。

那孩子大概是被她灌了迷药,这时候还正睡着,她手里拿着把短刀,一手紧紧的抱着孩子,一手死死的握着刀,刀锋抵在孩子的喉咙边。

一大群的衙役围着她,谁都不敢乱动。

青青当先冲上前去,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小郡主,还不把小郡主还回来?”

那姑娘抱着孩子的手下意识的抖了下,却飞弹没有松手,反而把孩子抱得更紧了些。

跪在地上的那几个陈婉菱屋子里的丫头终于反应过来,指着她大声道:“对!就是她骗我们去厨房的,我想起来了,他是刘大夫的女儿刘莲香!”

西陵钰声色俱厉的咬牙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混入东宫来劫持本宫的女儿……”

“不!我劫持的不是殿下的女儿!”话音未落,刘莲香已经出言打断,她急切的道:“这孩子不是太子殿下的女儿,我也无意冒犯殿下,我只是是来替我父亲伸冤报仇的,殿下圣明,请替民女主持公道!”

此言一出,无异于晴天霹雳,满场哗然。

众人交头接耳的议论,甚至都顾不上避讳当事人,声音此起彼伏。

“一派胡言!”西陵钰奴才。

刘莲香大声的道:“不!民女绝对不敢撒谎,当初父亲的棺木被送回老家,我就从棺材的夹层里找到了父亲留下来的密信,信上说小郡主不是殿下的亲生女儿,是她——是太子妃小产之后偷龙转凤,抱养来蒙蔽殿下的,她要挟我父亲替她安胎保密,最后还杀人灭口,要了我父亲的命。殿下,民女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假,愿遭天打雷劈!”

说完,她就谨慎的踢掉了右脚的鞋子。

有人会意,过去拿过鞋子,剖开鞋底,取出一张纸送给西陵钰。

西陵钰看过之后,脸色顿时铁青。

他霍的转头看向了卫涪陵,咬牙切齿道:“你好大的胆子!”

卫涪陵却是突然轻盈一笑,“我的胆子是大,殿下还没有完全领教呢!”

话音未落,西陵钰就觉得颈边一凉,被人用刀架在了脖子上。

正文 第245章 绝地反击

方才跟着京兆府的人进来的衙役里,一个高瘦的汉子手持匕首把当朝太子西陵钰给劫持了。

诚然,西陵钰的反应也不算慢,察觉事情不对,第一时间就抢上去,把卫涪陵和青青两个都控制住了。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

黄氏跳出来,气急败坏的指着卫涪陵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太子殿下不利!”

是西陵钰的侍卫最先反应过来此事乃卫涪陵所为,相形之下,其他人就有些后知后觉了。

按理说卫涪陵怎么都不敢承认的,可是出人意料,面对黄氏的质问,她居然完全没有否认。

几个侍卫将她们主仆控制住。

卫涪陵依然沉着冷静,面不改色。

西陵钰盯着她,咬牙切齿,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卫涪陵!”

卫涪陵冷笑:“大家不过彼此彼罢了!”

言罢,却是京兆府尹有点弄不清楚状况的迟疑着道:“殿下,娘娘……你们这是……”

话音未落,西陵钰已经怒斥道:“你们都瞎了吗?这个毒妇胆敢劫持本宫,还不给本宫将她拿下!”

京兆府尹打了个哆嗦。

其他人更是明哲保身的不敢说话了。

大家都只是来参加小郡主的生日宴的,谁曾想东宫内院的戏码竟然如此精彩,先是有人劫持小郡主闹到京兆府去状告太子妃混淆皇室血统还杀人灭口,后面干脆就直接矛盾升级,太子和太子妃互相都把彼此给劫持了。

这样精彩绝伦的大戏,真是几百年都不见得能遇到一次。

皇室秘辛,再加上太子和太子妃如此撕破脸皮的内斗……

所有人都只顾着看新鲜了。

京兆府尹而是为难,看看西陵钰,又去看卫涪陵,张了张嘴才要说话,卫涪陵已经冷笑出声:“拿下我?你凭什么?西陵钰,咱们彼此毕竟也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吧?想要拿下我?只要你乐意给我陪葬,我安之若素!”

她这话说得语气狂妄又决绝。

西陵钰的侍卫把她团团围住了,却束手束脚的根本就不敢乱动。

这两个人,京兆府尹更不敢替他们做主拿主意,急得是满头大汗。

西陵钰恶狠狠的盯着对面的卫涪陵,咬牙道:“你这算是狗急跳墙吗?”

卫涪陵却不上当。

她看一眼那边已经傻了眼的刘莲香和她怀里抱着的孩子,反问:“你想凭这个民女的片面之词来定我的罪?”

西陵钰道:“若不是心里有鬼,你又何须如此?你以为你制住了本宫你就跑得掉了吗?你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就算今天你真的有本事逃回南齐去,南齐皇帝也不会收留你来挑衅大越皇室的,这一点,你的心里应该很清楚!”

黄氏赶紧附和道:“你赶紧放了殿下,没准殿下还能开恩,从轻发落!”

卫涪陵根本就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只是目色嘲讽的和西陵钰对峙。

在场这么多人,被自己的太子妃劫持,这实在是奇耻大辱。

西陵钰根本不堪忍受,怒道:“这个女人犯了欺君之罪,京兆府尹,你还等什么?还不将她拿下!”

他人都在卫涪陵的人手里,京兆府尹哪里感动,就苦着脸,尽量的和卫涪陵讲道理:“娘娘,一日夫妻百日恩,您和殿下之间,那有什么话是不能说明白的?如果您有难言之隐,也请先放了殿下,有什么话……”

“你这是在审讯本宫吗?”卫涪陵打断他的话。

京兆府尹的嘴唇动了动,不知如何接茬。

卫涪陵于是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扬眉道:“要审讯于我,这里你们的任何人都不够资格,别浪费时间了,还不马上进宫,去请能做主的人过来?”

她这语气是着实的大。

宫里陈皇后已经不在了,所谓能做主的人——

无非就是皇帝本人了。

不过回头想想,这里既然已经闹出了这样大的事,无论于公于私,请皇帝出面来主持大局都也无可厚非。

只是那毕竟是皇帝,京兆府尹不敢擅自做主,就求救的扭头去看西陵钰。

西陵钰脸色铁青的盯着卫涪陵:“你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你想拿本宫去要挟父皇放你一马吗?”

这个卫涪陵到底还是妇人短视,她也不想,她当众威胁皇帝,皇帝还要不要脸了?

她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而对西陵钰而言也是正中下怀的。

卫涪陵却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这样做的后果,只是冷笑道:“我要怎么样,这和你有关系吗?”

言罢,就又转向了京兆府尹道:“别逼我和你们的太子殿下同归于尽!”

话已至此,最后还是西陵越站出来打圆场道:“别磨叽了,既然嫂嫂一定要见父皇,那就赶紧的去请吧!”

有人做主了,京兆府尹这才有了主心骨,赶紧吩咐吴师爷:“赶紧的,进宫传信去!”

来宝道:“我陪你去!”

京兆府的人求见皇帝,需要走太多的程序,而来宝带着西陵钰的令牌去,就可以省去其中许多的繁文缛节。

两个人一溜烟的跑了,院子里西陵钰和卫涪陵却还在彼此的刀锋之下对峙。

西陵钰到底是觉得没面子,冷冷的道:“你真以为你今天还能全身而退吗?”

卫涪陵道:“能不能的,回头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陈婉菱这时候已经站起来了,却是为了这个场面紧张不已。

来宝二人去了有一个多时辰,宫里皇帝的銮驾就紧急出宫了,一路杀进了东宫。

“恭迎陛下!”眼尖的人带了个头,众人都连忙跪迎,却只有卫涪陵和西陵钰两伙人鹤立鸡群,刀锋相向。

皇帝的脸色本来就不好,等到过来看到这里匪夷所思的一幕的时候就更是满面杀机,恨不能用眼神将人都生吞活剥了一样。

“老二!卫氏!”皇帝开口,每一个字里都带着压抑的怒火:“你们两个真是出息了,本事了,眼里还有朕没朕了?”

西陵钰立刻开口道:“父皇,并非儿臣要对父皇失礼,实在是这个夫妇,太丧心病狂了!”

皇帝的目光移到了卫涪陵的脸上。

因为是来宝陪着吴师爷进宫的,说辞上自然是向着西陵钰的,已经是把卫涪陵偷龙转凤,混淆皇室血统的罪名给添油加醋的陈述了一遍了。

皇帝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卫涪陵。

卫涪陵却无惧意,只是坦然问道:“父皇此次出宫,也是就着宁舒郡主一事来兴师问罪的吗?”

皇帝也是有些讶异于她处变不惊的勇气,某种色彩沉了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问道:“那毕竟只是一家之言,你既嫁入皇家,就是我西陵家的人,朕不会偏听偏信,还想再当面听听你的说法!”

这个时候,西陵钰是部能不顾面子的直接攻击自己的接发妻子的。

他冷着脸,咬牙不动。

旁边挟持宁舒郡主的刘莲香则是因为皇帝的突然驾临,整个人都傻了。

这时候,皇帝的目光移过去,她心里一抖,立刻就扔了手中利刃,也放下了小郡主,磕头道:“皇上替民主做主伸冤啊……”

然后就倒豆子似的又把卫涪陵的罪证都陈述了一遍。

卫涪陵也不反驳。

皇帝听完,又朝她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卫涪陵道:“这女子的话,父皇信吗?”

皇帝不置可否:“朕想听你怎么说!”

卫涪陵看着他,忽而哀凉一笑。

她抬手推开侍卫架在她脖子上的刀,跪下去,苦涩道:“我因为小产损了身子,不能有身孕了,这一点太医也早就诊断出来了做不得假的,现在我也没有必要狡辩了!”

皇帝就只是盯着她。

“你这毒妇,你还有脸说!”西陵钰心里松一口气,趁热打铁的大骂:“你蒙骗本宫,蒙蔽父皇,简直其心可诛!”

卫涪陵看他一眼,冷淡道:“我其心可诛?那么你呢?”

“本宫怎么了?”西陵钰反驳。

“你闭嘴!”不想,皇帝却打断他的话,仍是面对卫涪陵道:“你还有别的人话说?”

“是!”卫涪陵道,语气铿然,“父皇说得对,方才的那些话,就都只是太子殿下和这个的女子的一家之言,我不否认小郡主不是我亲生的事,但是——我请父皇准我传一个人上来说话!”

这是绝地反击的开始。

这个卫涪陵,果然不会坐以待毙的。

沈青桐看着这场戏,倒是看出些滋味来了。

正文 第246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哦?”皇帝看了她一眼,沉吟:“你又要传谁?”

卫涪陵刚要开口说话,西陵钰已经抢先道:“父皇,这个女人巧言令色,绝对是居心不良,父皇一定要上她的当。她既然能京兆府的衙役里案场了细作,就不可能不在别的地方做文章,请父皇三思!”

卫涪陵却不着急,只是气定神闲的道:“我只需要传一个人证,而且还是大家都认识的熟面孔,请父皇大可以放心!”

她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皇帝要是再不答应,就显得太过偏袒太子了。

皇帝盯着卫涪陵,并没有马上做出决定。

他在权衡,不确定这件事的影响到底会闹到多大。

太子再不成气候,他也不想自己唯一的嫡子沦为笑柄,甚至是被卫涪陵拿住把柄。

他盯着卫涪陵,目光深邃幽暗,无形中就有巨大的压力。

若是换成其他的任何人,大抵都要在她这样的逼视之下失去抗争力,慌乱的抛出自己的底牌的。

可是——

卫涪陵没有。

她只是不卑不亢的说道:“宁舒的事情,臣媳自知责无旁贷,也不敢妄言辩解,只是请父皇准许臣媳传一个人上来说几句话!”

这个卫涪陵,居然是反将了皇帝一军。

西陵越的唇角,隐晦的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这是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可是——

他没开口。

别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西陵钰和卫涪陵之间就是一笔烂账,谁轻易沾惹了,谁就注定了会倒霉。

场面僵持,卫涪陵就是拒不退让。

她是人劫持了太子西陵钰,皇帝都无可奈何,甚至于明知道众目睽睽之下的不妥当,他都不好欲盖弥彰的遣散众人。

最后,皇帝点头:“随你吧!”

“多谢父皇!”卫涪陵诚恳谢恩,扭头冷然的道:“你们先放开青青,随他出府,往前面的巷子那边去提一个人!”

西陵钰的那些侍卫,本来是控制住了他们主仆两个的。

这时候虽然不想放,可是碍于皇帝在场,迟疑了一下,终还是拿开了架在青青脖子上的刀。

青青面露忐忑的看着卫涪陵,一时间却是迟疑不动。

卫涪陵微微一笑,算是鼓励:“去吧!快去快回!”

“是——”青青无奈,只能答应了。

这件事,太子的人自然要避嫌。

梅正奇察言观色,就点了两个御前侍卫:“你们跟着去吧!”

“是!”两个侍卫应声,跟着青青出府去了。

皇帝的目光这才移回西陵钰那边,却是落在横在他颈边的那把短刀的刀锋上。

卫涪陵明白他的意思,只当看不见。

皇帝道:“朕人就在这里,卫氏你还需要继续挟持太子吗?”

卫涪陵跪在地上,脊背笔直,看上去态度还是极恭敬的道:“父皇见谅,臣媳并非是防范父皇什么,我只是信不过太子!”

“你——”西陵钰被她气得眼睛都红了,可是稍微一动,脖子上就被划出了一道血线,他就再不敢轻举妄动了。

皇帝到底还是保持着涵养,也没再说什么。

一群人在这里等得也是枯燥,西陵钰又忍不住的咬牙道:“卫涪陵,你现在还在这里巧言狡辩根本就于事无补,就别再耍花样了!”

卫涪陵抬头看了眼天色,计算着青青应该快回来了,终于勉为其难的应了他一声,道:“殿下,人在做天在看,这世上就没有真正滴水不漏的谎言,你以为你找来这么个丫头,就能颠倒黑白的定了我的罪名吗?假的终究是假的,一切的是非曲直,都总有拨开云雾的一天!”

她这番话说的,很有些大义凛然。

旁边伏在地上冒了半天冷汗的刘莲香听她提起自己,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脱口道:“民女没有撒谎,民女也不是任何人找来的,我……我只是要替我冤死的父亲讨回一个公道!”

卫涪陵冷嗤一声,根本就不屑一顾。

刘莲香还想说什么,可是一想到在她眼前的就当今皇帝,便是胆怯,犹豫着又不敢撒泼。

而西陵钰,其实也一直不信卫涪陵能拿出什么可以力证清白的证据来,毕竟他的这个谎话编的起码也有七八成是事实,根本就犯不着心虚。

一众人又等了不多一会儿,青青那一行人就折了回来。

好事者们扯着脖子张望。

青青走在前面,两个侍卫在后面,两人一左一右的还架着个穿着旧衣,头发蓬乱邋遢的妇人。

因为被青青挡住了,一开始大家都没看清楚她的脸,然后又走了几步,突然就听到有人低呼道:“这不是以前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古嬷嬷吗?”

西陵钰猛然一怔,待到仔细辨认出那形容枯槁的老妇人的容貌时,也很是吃了一惊。

“卫涪陵,古嬷嬷是母后身边的老人了,现在母后才走了没多久,你这是想要做什么?”西陵钰怒斥玩。

卫涪陵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个冷涩的笑来。

她没说话,却是梅正奇神色闪躲着略一迟疑,开口小声的提醒皇帝道:“皇上,这古嬷嬷……如今是有人命官司在身的!”

此言一出,几乎是满场哗然,但是显然,大家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皇帝显然是对梅正奇的隐瞒颇为不悦,拧眉看向了他。

梅正奇也是心里叫苦不迭——

陈皇后死后,古嬷嬷再不是曾经叱咤一时的宫中红人了,不过一个老不死的老奴才而已,她犯了事,梅正奇哪敢去告诉皇帝?而且也犯不着啊。

梅正奇跪下去,虽然惶恐,也还是尽量言简意赅的陈述事实:“就在半个月前,这古嬷嬷因为和良嫔娘娘身边的陈嬷嬷口角,失手将人给打死了,跟着陈嬷嬷的宫女报了内务府,可是内务府来人捉拿的时候,这老刁奴却已经重金买通了两个采买的太监,偷偷的把她带出宫去了。皇上日理万机,再加上咱们宫里这些奴才互相斗殴死人也时有发生,所以奴才就没敢惊动了皇上!”

等他说完,卫涪陵就接口道;“古嬷嬷从宫里逃出来,前来东宫求救,臣媳念及她曾经服侍母后有功,就动了恻隐之心,将她收留了!”

她说这话,古嬷嬷没反驳,只是心里么——

自从陈皇后薨了之后,她也从高处一路跌进了泥泞里,曾经她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肯定的罪过不少人,眼见着她失势了,故意找茬寻衅的人自然不少,良嫔身边的陈嬷嬷就是其中之一,很是找茬羞辱挑衅过她几次,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那天陈嬷嬷又去找茬,她实在忍无可忍,两人就起了争执,扭打中她也失去了理智,发了狠,搬起一块石头猛砸,等反应过来,陈嬷嬷已经脑壳开花了。

跟着陈嬷嬷的丫头尖叫着去找人了,她回过神来,自然部能坐以待毙,好在跟了陈皇后那么多年,手里积蓄她还有一些,就赶紧贿赂了采买的太监,混出宫去。

走投无路,本来想来求太子庇佑,却就在巷子口,被自称是东宫的人给截住带走了。

当然,那不是太子的人,而是卫涪陵的人。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本宫不知道?”古嬷嬷知道太多事,西陵钰从牙缝里挤出字来,脸色极度的难看。

卫涪陵却不理他,只对皇帝道:“父皇,这位古嬷嬷是母后身边的老人了,一直都是寸步不离跟着母后的,母后做了什么,她都知道,我当初小产是真,她可以证明,她也可以证明,当初其实是母后和太子强行威逼,不准我将小产一事奏明父皇知晓的!”

这一招绝地反击,可谓玩的相当漂亮。

太子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正文 第247章 讯问

如果说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么卫涪陵这番话就当真有如晴天霹雳了。

皇帝的脸色铁青。

西陵钰色厉内荏的吼道:“卫涪陵,你竟敢信口雌黄,如此的颠倒黑白来诬陷本宫和母后,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是诬陷吗?”卫涪陵寸步不让的反驳,“我说这些话,可是问心无愧的。”

西陵钰本来还想喝住了她,这才知道为卫涪陵根本就没打算买他的账。

情急之下,他就只能转向了皇帝道:“父皇,这个女人就是丧心病狂,这些年里为了把持儿臣的后院为所欲为,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宁舒的事……”

话音未落,卫涪陵已经打断他道:“古嬷嬷人就在这里,父皇大可以当场训问!”

皇帝的目光挪过去。

架着古嬷嬷的两个侍卫松了手,古嬷嬷就一滩烂泥一样的趴在了地上。

她使劲低垂了脑袋,不敢随便开口。

卫涪陵道:“本宫知道你和母后主仆情深,如果你就是不想说实话,本宫也不逼你,就让你对你的旧主留有一份忠诚之心吧……”

古嬷嬷才刚要庆幸,不曾想,紧跟着下一刻,卫涪陵又是话锋一转,凉凉的道:“横竖当时在场的证人多了去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的!”

说话间,她意有所指的目光巡视一圈。

黄氏,来宝,沈青音……

这些人,都是亲眼见证了当初卫涪陵小产时候的那一幕真相的。

本来西陵钰抖出小郡主的身份有假,这些人压根就没想,这盆脏水会泼到他们的头上来。

而这个时候,就几乎每个人都开始汗毛倒竖了。

皇帝也是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闹这么大,如果就只有古嬷嬷一个知情人的话,那么为了皇室的颜面,他一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根本就不会当众审讯古嬷嬷,而是选择维护西陵钰。

可是现在——

好像是陈皇后和太子等人全都联合起来,大家一起做了一个局,把他一个人给骗了。

所以呢,知道真相的人有很多,而这些人沆瀣一气,撒下弥天大谎,就为了诓骗他一个人的。

怒火,从心底无声的升腾。

古嬷嬷战战兢兢的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脸色,顿时就只觉得头皮发麻。

那边西陵钰还在做垂死的挣扎:“父皇,您别听这个疯子的信口雌黄,自从儿臣娶了陈氏之后,她就心生怨怼,较劲了脑汁的找茬,不让儿臣好过,儿臣一直都不知道宁舒的身世有问题……”

皇帝也是恨惨了他们母子的胆大妄为。

他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抬手一指趴在地上的古嬷嬷:“给朕撬开这个狗奴才的嘴巴,朕要听听她怎么说!”

“皇上!”古嬷嬷惊呼,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声。

几个侍卫训练有素的已经抬了板子来,把她人往长凳上一按,第一个板子下去,古嬷嬷的惨叫声已经冲破天际。

当着皇帝的面,太子不用想也知道古嬷嬷根本不可能扛得住,这时候是真的心急如焚但又完全的无计可施。

卫涪陵背影笔直的跪在那里,还嫌这里事情不够大又很“体谅”的说道:“父皇,古嬷嬷的年纪大了,怕是熬不过几个板子,臣媳的记忆力还不错的,我这就把当时在场的其他证人的名单都列给您,相信他们之中总有人是对父皇忠心的,不会一心维护,并且帮着母后和太子殿下欺瞒于您的!”

这个高帽子戴得,皇帝可不会觉得受用。

皇帝冷着脸不说话。

太子的这个跟头栽得都已经这么明显了,如果不赶紧踩一脚,反而会叫人怀疑西陵越的用心了。

西陵越“为虎作伥”的赶紧道:“去给嫂嫂取一套文房四宝来伺候!”

其他人没动,挤在人群外围的云翼颠颠儿的就去了。

不多时,不仅不知道从哪里搜罗出一套文房四宝抱着,而且还很体贴的扛了一张红木八仙桌过过来,客客气气的摆在了卫涪陵的面前。

西陵钰的嘴角直抽,真是恨不能扑上去咬死这一对儿傻缺的主仆。

只是可惜——

他颈边还架着一把短刀,扑不过去。

当然了,另外他也没有沈青桐那样的好牙口。

西陵钰在这边暗暗磨牙的时候,卫涪陵已经撸袖子,完全忽略了古嬷嬷的惨叫声,挥毫泼墨,洋洋洒洒的列下了一排名单。

黄氏和沈青音等人这时候也想扑上去咬人灭口了,不过他们想咬死的却是这个死也要拉她们垫背的太子妃卫涪陵。

卫涪陵把一张纸喜好,吹干了墨迹递过去。

梅正奇接了,又去看皇帝的反应。

皇帝却移开了目光,又去看古嬷嬷。

这会儿十来个板子下去,古嬷嬷趴在凳子上,连惨叫声都显得虚弱了。

察觉皇帝的目光,她努力的抬了抬眼皮,本来想求个情,可是当触及皇帝眼底那种隐藏的阴鸷的情绪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

皇帝也不开口逼问什么。

古嬷嬷已然告饶,哀嚎道:“奴婢招!奴婢什么都招了!”

西陵钰一紧张,就要上前去,却被颈边的刀刃拦了一下。

皇帝却也没有马上叫停,一直等侍卫又打了两三个板子,他才抬了抬手:“说吧!”

侍卫们停了手,古嬷嬷从长凳上滚下来,哎哟惨嚎一声。

她挣扎着勉强爬起来跪好,倒豆子似的开始招认:“皇上……奴婢招,是皇后娘娘,那天太子妃的生辰……”

横竖人走茶凉,陈皇后走后太子也没想着要接济她一下,让她在宫里受气,横竖现在也是没有活路了,古嬷嬷是当真的无所畏惧,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招了。

从沈青音和太子被捉奸在床,如何冲撞太子妃,引发太子妃小产的进过,到陈皇后威逼,太子默许了隐瞒卫涪陵小产的真相,再到太子妃“生产”之日的风波和冲突。

一出出一件件,这是比话本子上的故事还精彩。

皇帝一开始还愤怒,到了后面就渐渐地没了脾气。

亏得他自诩是万民之主,谁曾想却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和糊涂蛋,被自己的枕边人和儿子耍的团团转。

而这个高氵朝迭起的故事,却又听得其他人心潮澎湃。

太子党的官员叫苦不迭,已经开始暗暗的盘算着怎么能以最小的代价从太子的阵营里脱身出来;昭王党的官员就差鼓掌欢呼了,而中立派的就很遗憾,皇帝在场,他们不能搬个小板凳过来切西瓜了……

古嬷嬷的口才不错,逻辑清晰的把整件事都做了交代。

西陵钰自知大难将至,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做最后的挣扎:“父……”

皇帝劈手一把抓过梅正奇手里的那张名单,语气森凉如许的打断他的话,道:“既然太子有辩解,那么朕也不能凭这一个老奴才的话就偏听偏信,接着审,把这名单上的人逐一审讯,听听他们的证词……黄氏……”

于是首当其冲,被列在榜首的太子侧妃黄氏就很荣幸的被皇帝亲自点名了。

黄氏花容失色,一下子就软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道:“父皇,冤枉,臣媳……”

“你说冤枉?朕的二子也说自己冤枉呢!”皇帝冷冷道,无动于衷的缓缓闭了眼。

侍卫会意,架起黄氏把人提上了长凳。

黄氏死命的挣扎却拗不过,只能去向西陵越求救,板子还没下来,她已经哭得提泪横流,难看无比了:“殿下,殿下救命!”

西陵钰直想跳脚——

他都自身难保了,这女人瞎吗?

黄氏娇生惯养的一个大家闺秀出身,还不及古嬷嬷耐打。

“啊——”侍卫打第一个板子的时候,在场的人就想塞耳朵了,而等到第二个板子下去,她已经含着流到了嘴里的鼻涕大声道:“父皇,臣媳冤枉,这事儿和我无关,是母后——是母后不准我们说出去的!”

她还是有点脑子的,这时候只把事情往死了的陈皇后身上推,毕竟她已经是西陵钰的侧妃了,如果西陵钰的下场凄惨,她也要跟着倒霉,这余地还是能留一线就留一线吧。

皇帝依旧没有做声,等侍卫又打了三个板子,他才挥了挥手。

他一直闭着眼,没人能看到他眼底的真实神色,只是顺手把那张名单又递给了梅正奇。

梅正奇扒拉着数,又叫人把来宝提过来。

来宝既然能跟着西陵钰这么多年,自然圆滑又激灵,眼见着古嬷嬷和黄氏都先后招了,他也回天乏力,没必要硬扛,只意思意思挨了十几下就果断的也招了。

后面又拖出来两个当时在场的丫头。

只是这名单一个一个的数下去,居然就迟迟没有轮到沈青音。

沈青音站在旁边,每次梅正奇看一眼那名单,她就出一身的冷汗,到最后,大冬天里,一身的棉袄都被汗水湿透了。

一开始她也没多想,后面再傻也看出来卫涪陵是在故意整她的了。

她咬紧牙关,满脸愤恨的朝卫涪陵看过去。

卫涪陵对上她的目光,居然坦然又得意的露出一个笑容,转而对趴在她身边地上的黄氏道:“宁舒虽不是本宫亲生,但本宫一时视她如己出,那天你让丫头在花园里拿热汤泼她的事还记得吧?今天这几个板子,是本宫替她还给你的!”

黄氏愤愤的抬起眼睛看她。

可卫涪陵是孤注一掷的不怕死了,她还不想死。

卫涪陵不在乎皇帝在场,随意说话,她却是不敢的,只能拿目光将卫涪陵凌迟。

这名单上的人一个个打过去,大家招认出来的内容并无多少出入,而这只半圈下来,大家就心知肚明——

这位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坐到今天就到头了。

------题外话------

枕上王妃:师叔乖乖躺好

【本文男女主身心干净,绝宠无下限,腹黑无极限。】

穿越以后,苏浅璎最得意的事就是有个年龄比她大,天赋比她高,武功比她强,心机比她深,手段比她狠偏偏辈分比她低的美貌师侄儿。

然而某一天,她把这个美貌师侄儿给睡了,从此地位一落千丈……

正文 第248章 太子被废,皇帝被掳

“我没有!”黄氏颤抖着,矢口否认。

卫涪陵根本就不搭理她,冷嗤一声道:“我知道,那主意是别人给你出的,你也不用强行狡辩,我也根本就没想听你的解释!”

黄氏已经被几个板子打得皮开肉绽,这时候冷汗直冒,其实也根本就没有精神和她吵架。

皇帝把一群人一个个的打过去,可是他那样的人,是真的不至于和一群奴才浪费时间较劲的。

趁着侍卫们正按着黄氏身边的一个丫头打板子,他侧目递给梅正奇一个眼神。

梅正奇会意,点点头,一个个的把名单上的后一半名字都逐一点名。

那些人,本来就已经惶惶不安,听到梅正奇念了自己的名字,就一个接一个的跪了下去。

沈青音跟着也跪了下去,袖子底下的手指死死的掐着手掌心。

皇帝阴着脸环视了众人一眼,道:“你们之中,还有谁有和他们前面那些人不一样的说辞吗?”

一群人战战兢兢的伏在地上,只是磕头如捣蒜:“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皇帝置若罔闻,于人群中寻到了京兆府尹:“京兆府尹——”

京兆府尹颈后的汗毛根根直立,赶紧站出来:“臣在!”

皇帝道:“这些人犯了什么罪你心里有数,逐一查实核对他们的身份,该怎么处置定什么罪,就不须要朕来教你了吧?”

他这话,其实是有留有余地的。

毕竟当时在场的,除了东宫的下人之外,还有黄氏和沈青音之流的官家女子,本来欺君大罪,严重的话,是可以连坐宗族的,但是有些世家大族的关系却是不好随便动的。

京兆府尹当然可以酌情给这些人定罪名的轻重。

“是!”京兆府尹却不敢掉以轻心,义正辞严的赶紧领命。

但是皇帝要追究这些人,也就等于已经定了陈皇后和太子欺上瞒下的欺君大罪了。

西陵钰急了,大声的辩解道:“父皇,您切不可听这些贱人和奴才的信口雌黄,他们——”慌乱中,他的眼神混乱的乱飘,最后便是硬着头皮道:“他们是和卫氏串通,被卫氏收买了还陷害儿臣的,母后是父皇的结发妻子,儿臣对父皇也是一直敬重,我们绝对不敢也不会——”

殊不知,他这样的垂死挣扎更容易引起皇帝的反感。

“你是说他们都是听卫氏的?”皇帝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

西陵钰慌神了,根本没听出他言辞间的讽刺,赶紧道:“对——”

话音未落,皇帝就把手里的串珠愤怒的朝他兜头砸过去。

他一向都自诩是个有涵养的人,在人前时候从不轻易发脾气,这时候,不仅动了手,更是歇斯底里的冲着西陵钰吼过去:“那你就更该死了!你身为当朝储君,是朕的太子,可是连一个后院都管不了?你在这东宫里的地位和能量,竟还不如卫氏这区区一介女子,这样的废物,死了也是活该!”

这一番话,当真是半点的面子也没给西陵钰留。

西陵钰是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样的激怒他,一时间就只是神情恐慌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父皇——”

皇帝却已经是完全的失态了,手指隔空点着他,额上青筋暴起,虽然极力的隐忍,却也是完全的控制不住。

最后,他咬牙切齿的道:“朕没有这样大逆不道,不把朕看在眼里的儿子,我大越王朝,也没有这样窝囊无用的太子,来人,报宗政——”

这就是要正式的走废太子的流程了。

“父皇!”西陵钰声音脱线的惊呼。

他是真的很想跪下去求情,奈何利刃就横在颈边,他完全动不了。

父子两个隔空相望,皇帝腮边的肌肉痉挛,一字一顿的道:“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朕的太子。梅正奇,马上传朕的口谕,让禁军调人过来,即日起,封禁东宫,将废太子和太子妃全部看管起来,不准他们擅自踏出府门一步,其他人,胆敢和东宫来往走动的,全部抓起来,移交大理寺,以抗旨的罪名论处!”

“是!”梅正奇连忙答应了。

“废太子”三个字一出,这件事就等于是板上钉钉,再没有任何一丝一毫转圜的余地了。

西陵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人瞬间抽空,目光空洞茫然,愣愣的站在那里。

他是皇帝唯一的嫡子,生来就是太子,这好像本身就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怎么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被废。

西陵钰的一张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皇帝却是一眼都懒得多看他,转身就走,这才发现他身后站了一大片被这个突然的变故惊傻了的官员和命妇。

这样的场合,真无异于是把皇帝脸皮扯下来,让大家一起在地上踩。

皇帝怒火中烧,冷冷的道:“朕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进去大理寺大牢吗?谁会吃饱了撑的,难道还要进去观光吗?

“恭送陛下!”众人从善如流,拥簇着皇帝就要离开。

京兆府尹也是片刻也不敢耽搁,赶紧招招手:“还不把该带走的都带走?”

“不!我不去!我不去,我不要去大牢!”有人过去拽黄氏,黄氏惊恐的大声喊叫,一条垂死挣扎的死狗一样,半点的仪态和脸面都不要了。

其他人里面也有喊冤告饶的,一时间怨声载道,此起彼伏。

好在今天京兆府的人是为了护送那个劫持了宁舒郡主的刘莲香来的,为了小郡主的安全,几乎倾巢出动,来了许多人。

他们把人一个个强行拖着往外走。

沈青桐是这些人里面反应最冷静的一个。

卫涪陵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这是在报复,而且被扣上了欺君之罪的帽子,这一走,她就决计不可能再全身而退的回来了。

卫涪陵!卫涪陵!

她凭什么?

先是害死了她的儿子,现在居然还有脸来算计她?

这世道,怎么会如此的不公?

这么久以来积压的所有怒气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化作热血冲进了脑壳里,沈青音的眼睛猩红,被衙役粗鲁的退囊着往前院走,但是她的目光怨毒,一直死死的盯着卫涪陵,用目光将对方凌迟。

而眼见着皇帝转身要走,西陵钰突然就泄了气。

“父皇——”他凄声大喊,绝境之下,已经顾不上横在颈边的利刃,膝盖一寸寸的弯曲,缓慢的跪了下去。

那个挟持他的人倒也识趣,顺势退开了两步。

跪在地上的陈婉菱爬过去,面容悲戚的搀扶他:“殿下——”

这边卫涪陵却是完全的无动于衷。

她拍拍裙子站起来,伸手冲旁边抱着宁舒郡主的一个妈妈道:“把宁舒给我,青青,我们回去!”

似乎对于这样的处境,完全的不在意。

“是!”那妈妈小声的答应了,为了不引起皇帝的注意,就低着头一步一步的往这边走。

沈青音的眼底突然闪过一抹厉色。

“快走!别磨蹭!”压抑又退了她一下,她的步子本来小,这时候却借机踉跄了一大步往前冲了一下,刚好冲到了那妈妈身后。

然后,她动作迅速的从后面抬脚一勾,同时又伸手往那乳母背后大力一推。

“当心!”人群里,有人捂住眼睛大声的尖叫出来。

“哎哟!”那妈妈被绊,再加上被人大力一推,身子失衡。

手里抱着个孩子,本来就有些吃力,这时候一慌,孩子直接就脱手往高处抛去。

本来皇帝一呵斥,大家就争先恐后的要往外挤,院子里就乱糟糟的,这样混乱的局面下,虽然有人想去抢孩子都也显得力不从心。

那小郡主本来就被刘莲香灌了药,正昏迷着,这一下结结实实的落地上,该是真的疼了,却是哇的一声响亮的嚎哭起来。

“小郡主!哎哟!小郡主!”本来扶着皇帝手的梅正奇跺脚大叫。

皇帝也没想到又会起来变故,仓促间大家就纷纷趁乱回头。

沈青音也是豁出去了,站在人群里,得意洋洋的看着卫涪陵。

不想,既没有从卫涪陵眼中看到愤怒也没有看到痛苦,反而看到了势在必得的一抹冷笑。

沈青音正纳闷呢,却见卫涪陵突然朝她走过去。

她下意识的以为对方要对她不利,闪身躲避,卫涪陵却直接错开她往前院的方向挤去,错肩而过时,沈青音听她低声的道:“谢谢你!”

正纳闷呢,就又听梅正奇惨叫:“皇上!”

众人回头,却见之前挟持西陵钰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趁乱摸到皇帝身边,利刃却是架在了皇帝的脖子上。

正文 第249章 卫涪陵的损招

“来人,太医!小郡主磕着头了,快来人啊!”摔倒在地的那个妈妈爬过去,强过孩子抱在怀里,就摸到了满手的血。

只是她的哭喊声却被淹没了。

沈青音木愣愣的站着。

整个场面混乱不堪,卫涪陵这一招浑水摸鱼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的。

梅正奇脸色惨败的尖叫着怒吼:“大胆!对皇上不敬,这是死罪!”

卫涪陵面上却是完全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她面不改色,冷涩一笑,却是挑眉质问西陵钰道:“如果今天就让皇帝陛下从这里离开了,我落在废太子的手里也照样是个死,正是因为我不想死,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了!”

以西陵钰的心思,既然卫涪陵一手促成他被废的事实,他就绝对不可能既往不咎的放过卫涪陵。

如果要这么算,卫涪陵充其量也就是先下手为强而已。

西陵钰心虚的眸光一闪,却是强打精神,声色俱厉的斥道:“你马上放开父皇,本宫念及咱们多年的夫妻情分,姑且还可以向父皇求情,留你一个全尸!”

而这一刻,他内心深处最隐晦的心思竟是有些庆幸和暗爽的……

如果,皇帝会就此殒命于卫涪陵之手,那么在废太子的圣旨正式颁下来之前,他还是有机会力挽狂澜,直接抹掉今天这里的变故,登基为帝的。

卫涪陵虽然害了他,但同时在无形之中又给了他一点从来就没有想过的希望。

但是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他却是要极力隐藏,丝毫也不敢表露人前的。

卫涪陵不用可以的热揣测就能明白他此时的想法。

只是她也不屑于理会,只是对皇帝道:“皇帝陛下,若不是先皇后和废太子的屡次逼迫让卫涪陵走投无路,我也不至于行此大逆不道之举,我并无损伤陛下之意,既然废太子和西陵家都容下我了,我也别无所求,只请陛下看在和南齐邦交和我舅舅南齐国主的面子上,能够网开一面,给我一线生机!”

当众被人劫持,这对皇帝而言,可谓奇耻大辱。

皇帝的一张脸,黑如锅底灰。

他却根本就不理会卫涪陵的请求。

西陵钰见状,便是急了,连忙上前了一步,大声道:“你如此行径,已经是对父皇的大不敬,你还有脸提什么两国邦交?就是为了两国邦交,本宫确信,南齐国主也一定不会原谅纵容于你!卫涪陵,你若是聪明的话,就马上放了父皇,跪下请罪,否则——你休想从这里走出去一步!”

“是吗?”卫涪陵不屑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看来你的记性是真的不好,皇帝陛下才刚传下口谕废太子,你现在又是戴罪之身,充其量也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皇子,这里怎么轮也轮不到你来做主的!”

“你——”西陵钰被她戳中痛处,面红耳赤。

沈青桐微微皱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瞬间就嗅到了卫涪陵这一次阴谋的真正味道。

然后,就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一样,下一刻,卫涪陵眸光一转,突然就往人群里找到了西陵越。

她微笑:“昭王殿下是手握实权的亲王,又是陛下倚重的皇子吗,论及身份地位,您都是最有资格说话的一个。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并不想对皇帝陛下不敬,出此下策,就只求保命而已,昭王殿下的意下如何?”

她会把矛头指向了自己,西陵越也是觉得事情棘手。

不过她素来镇定。

西陵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怕表现的太过急切了,会对外暴露他的野心,犹豫着一时就没有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西陵越的脸上。

西陵越长身而立,容色冷静。

他说:“你想走,可以!放开父皇,本王不仅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还可以安排人一路护送你安全返回南齐。”

南齐太后也是把卫涪陵视为眼中钉的,这女人凭什么回去?她的居心叵测,就是一目了然的。

果然,卫涪陵还是没有收手的打算。

她看着西陵越,道:“虽说昭王殿下男人大丈夫,一诺千金,可卫涪陵不过区区一介女子,还请殿下不要介意我的小人之心,我本来也不想伤害皇帝陛下,只要昭王殿下承诺放我,我也可以马上放人,可是为了保障我回南齐这一路的人身安全,我还是需要一个人质做保的……”

说话间,她的眸光微微一转,已经缠上了站在西陵越身边的沈青桐。

西陵越的心里莫名就有几分恼火,面上却是冷静如初的已经开口接过她的话茬,痛快道:“可以!你不过就是要一个人质,一重保障,你现在放了父皇,本王来做你的人质!”

卫涪陵不由的一愣。

她是有感觉到,西陵越对沈青桐似乎很在意,但是本来做这个局,也只是抱了三分侥幸的心理的,原来是想先给西陵越设个局,如果他不肯就范再动用非常手段,可是——

西陵越的反应超出了预料,他对沈青桐,似乎是比料想中的更重视。

短暂的怔愣之后,卫涪陵已经飞快的收摄心神。

她一笑,道:“那怎么行?我已经说过了,我并无恶意,只求自保和平安罢了,如果挟持了昭王殿下,岂不是要贵国朝臣都要一起质疑我的诚意吗?而且我也信得过昭王殿下,所以就不需要殿下亲自送我回去了,如果殿下真的有诚意,并且在乎皇帝陛下的安危的话,那就不妨将您的王妃借我一用!”

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昭王妃而已,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不由的暗暗松了口气。

比起挟持皇帝或者手握实权的昭王西陵越……

区区一个沈青桐,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女人而已,就算送给南齐了,那又如何?

众人终于开始觉得,今天的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的严重。

送出沈青桐去换回了皇帝,这几乎已成定局。

可是——

西陵越却迟迟没有表态。

卫涪陵勾出而笑:“我只是借王妃一用,怎么?殿下舍不得?您方才不还信誓旦旦的表示不惜一切,只要皇帝陛下的平安吗?难道——就只是随口说说的吗?”

其他人其实并不太觉得在西陵越的面前,沈青桐的分量能重过皇帝,毕竟西陵越本身就不是那种会色令智昏的人。

可是——

却唯有皇帝,他的神情阴鸷,在紧密的注意着西陵越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

他太不放心了,太怕自己的这个儿子是对那个丫头动了真心和真情。

卫涪陵的唇角,带着的笑容渐渐地就带了挑衅的意味。

西陵越的反应,对她而言算是意外之喜了,这又能成功的离间了皇帝和西陵越之间的关系。

她虽然最不待见西陵钰,但是能顺手给西陵越设下障碍,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众人在等西陵越的反应,同时又去关注沈青桐的神情。

沈青桐却始终一副事不关己又淡然处之的神情,就好像自己就只是个半点关系也没有的局外人一样,只是同时,心里又对卫涪陵有了一重新的认识。

什么清冷高傲,什么对后宅内院的勾心斗角都不屑一顾?也许卫涪陵是真的对这些都不甚在意,但那却是因为她的心太大,根本就没把那些事情看在眼里。

而现在眼前的这样子的,这才是真正的卫涪陵。

沈青桐会心一笑。

有些人偏偏觉得她古怪,而事实上,充其量她就只能算是无所畏惧,而卫涪陵——

她这才是个当之无愧的疯子。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阴到西陵越,并且给他设下一个必输局的人,这世上可真是不多的。

把她推出去,就更加坐实了他无情无义的冷血传闻;

而如若不然——

他就是不忠不孝,为了个女人,连他亲生父亲的生死都不顾了。

而这两者,不管西陵越如何选择,他的品性都要受到世人的质疑。

这样的人,比庸碌无为的太子更不配登上帝位。

因为西陵越实在是沉默的太久,现场的气氛慢慢的就变了。

此刻,满场俱寂,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的聚焦到了西陵越和她的身上,等着西陵越最关键的抉择。

可是,却只有沈青桐,是对他的选择毫不好奇,也全不关心的。

于是,她上前一步,于万众瞩目之下凛然的说道:“好!我跟你走,你放人吧!”

她这一站出来,西陵越的困境就迎刃而解了。

卫涪陵猝不及防,一时间突然觉得棘手,不由的勃然变色。

正文 第250章 宁舒郡主,是谁的女儿?

卫涪陵脸上表情控制不住的出现了明显一瞬间的僵硬。

西陵越的手,垂于身侧,他没有去阻拦沈青桐,手指却一寸一寸缓慢的收握成拳。

沈青桐这是在替他解围吗?

虽然一眼看上去的确是这样子的,他却知道,她绝对是还有另外的打算和心思的。

所以,原本站出来阻止的,这时候,他却岿然不动。

卫涪陵飞快的收摄心神,却没马上去动沈青桐,仍是挑衅的看着西陵越道:“昭王殿下已经决定好了吗?”

西陵越面上表情无异,飒然道:“既然你都说的这么有诚意了,本王也不能不给你的舅舅,南齐国主这个面子。我父皇贵为一国之君,要他陪着你一起上路的确是不合适,正好,桐桐最近也总跟本王唠叨,说是在这京城里呆的时间长,憋闷坏了,既然你有雅兴,那就当是带着她一起去散散心吧!”

国不可一日无君,他这话圆滑成这样,也当真是面子里子都占全了。

卫涪陵暗暗咬牙,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揶揄笑道;“殿下就不怕我言而无信,您的王妃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西陵越道:“你要真有些额外的想法,也不妨试试看,你说你今天此举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平安返回南齐,如若南齐举国都不存在了呢?”

卫涪陵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勃然变色道:“你什么意思?”

“大越的一国之君此刻都被你挟持于刀锋之下了,你觉得大越和南齐之间的关系还能一如往常吗?”西陵越道:“你想走,就尽管走,但是该怎么做,你自己考虑分寸,就不需要本王教你了!”

言罢,他就当真甩手展柜一样的甩袖走到了一旁。

卫涪陵暗暗咬牙,她突然意识到,今天已经有太多的事情都超出了她的预料了。

她本来以为她可以拿沈青桐作为牵制西陵越的筹码,却没有想到西陵越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妥协,而是口出狂言,拿着南齐一国的存亡直接反将了她一军。

现在,沈青桐是站出来替皇帝挡灾的,那么后面皇帝就算只是为了堵塞天下悠悠众口,都也必定要不遗余力的保她的平安,如若不能,一旦沈青桐有什么闪失,西陵越要对南齐开战来泄愤,从人情和道义上讲,皇帝也都只有点头答应的份儿。

她这算是和整个大越一国都结下梁子了,这样一来,南齐太后乃至于那个不管事的皇帝都不可能容得下她了。

这种情况下,她即使是回到南齐,也极有可能被通缉,然后被南齐太后绑回来给大越赔罪。

她预算好的退路,一瞬间就成了死路。

可是——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飞快的权衡利弊——

她是可以选择鱼死网破,在这里顺手杀了大越的皇帝,以便于引发大越朝中的乱斗,这样就能给南齐方面可乘之机了。

可是——

如果她敢这么做,她就必死无疑。

而她——

虽然心狠手辣也有野心,却并不想射舍身取义。

她做着一切,要谋的都是她自己的将来,如果人死了,她可不想做别人的铺路石。

权衡再三,卫涪陵拿定了主意。

她使了个眼色,示意隐藏在东宫侍卫里的另一个心腹去把沈青桐拉了过来。

西陵钰看到那人那的时候,不由的又是一身冷汗。

卫涪陵却是回头冲皇帝道:“皇帝陛下,卫涪陵真的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的,得罪之处,还请您海涵!”

皇帝死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卫涪陵也不等他的反应,随后挥挥手。

暗卫移开架在皇帝脖子上的短刀,然后迅速闪身退回了卫涪陵身边。

“昭王殿下——”卫涪陵再次看向了西陵越。

西陵钰却是如梦初醒,指着她大声的道:“来人,还不把这个丧心病狂的毒妇给本宫拿下,就地正法?”

皇帝的命可是拿着昭王妃的命换的,这时候就算是傻子也绝对不会去替西陵钰泄这个愤的。

西陵越面上表情冷静,一抬手。

他也没说话。

“让开,都让开!”京兆府尹赶紧指挥者疏散人群。

卫涪陵又看了西陵越一眼,虽是心里不甘,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两个暗卫,护卫着她和青青,一切挟持沈青桐往前院里退。

卫涪陵道:“昭王殿下,为了王妃的安全,我不希望沿路发现有任何人尾随我,这一点你应该可以保障吧?”

沈青桐真要耍起混来,还需要别人出手吗?

西陵越冷冷的道:“如你所愿!”

卫涪陵这时候却是真的弄不清他到底是在不在乎沈青桐了,如果他是真的在意,就绝对不该这么痛快的放她跟沈青桐走的。

不会——

这个沈青桐其实就是一枚无足轻重的废棋吧?

卫涪陵虽然心里忐忑的打起了鼓,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一路的走下去了。

她冷嗤一声,刚要收回目光,却又听西陵越话锋一转,又再不充了一句道:“自求多福!”

这几个字,明显就个警告的意思。

卫涪陵的心里又打了突。

可是此时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

卫涪陵冷然的一挥手,带着几个人就要走。

这时候,那个正抱着宁舒郡主手足无措的妈妈突然追上来,乞求道:“娘娘!娘娘您救一救小郡主吧!”

这个孩子,既然已经证实了不是皇家血脉,那就必死无疑了。

何况之前磕了头,后脑一直在流血。

这时候,孩子已经哭得气息微弱,小脸煞白,看上去分外的可怜。

卫涪陵看过去一眼,脸上再无一丝关切之色,剩下的就只有冷漠和决绝。

那妈妈看着她的眼神,就只是觉得遍体生寒,不由自主的,居然是抱着孩子后退了一小步。

卫涪陵继续扭头往外走。

沈青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纵然宁舒郡主不是你亲生的,那么她也总该有个来历,你难道就不准备顺口交代一句,给孩子一个明白?”

卫涪陵看了她一样,不予理会。

沈青桐道:“怎么,她的生身父母难不成还是和你有过节的人? 你这是在拿孩子出气吗?”

卫涪陵道:“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

说是个解释,却让沈青桐听出了她的欲盖弥彰。

本来一直以来她的心里就都有一个疑团和揣测,这时候就几乎认定了一件事实。

只是她从来就知道卫涪陵不是个善茬,却从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如此的丧心病狂。

押解她的暗卫推了她一下。

沈青桐就闭了嘴跟着他们走。

因为西陵越有言在先,后面果然没有人跟出来。

一行人从大门出来,外面就有人迎上来:“郡主!”

卫涪陵颔首:“马车呢?”

“准备好了!”那人引着他们往前走。

沈青桐却不肯走了。

卫涪陵拧眉,递过去一个嘲讽的眼神:“你后悔了?”

“有件事,有些人可能需要一个真相!”沈青桐一笑,语气斩钉截铁的道:“宁舒郡主,到底是谁的女儿?”

正文 第251章 我死给你看!(一更)

卫涪陵转身,眸子里染了些许笑意,表情却是收放自如的道:“你在说什么呀?”

沈青桐面上笑容比她更盛。

两个人,互相对峙。

少顷,沈青桐却是突然变了脸。

“沈青音,你出来!”她一瞬间凛冽了身色,扬声道。

卫涪陵微微一震。

几个人狐疑的张望。

身后东宫的大门之内,因为西陵越有言在先,倒是没人跟出来,却是巷子外面,停了满地的马车缝隙里果然就见沈青音探头探脑,迟疑着慢慢探头出来。

卫涪陵的眸光微微一凛。

沈青桐道:“你方才刻意回避,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现在当着当事人面前,要你一个真相,这不过分吧?”

沈青音的表情却没这么坚决,犹犹豫豫的开口道:“什……什么真相?”

沈青桐道:“你难道就不好奇,卫太子妃的宁舒郡主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沈青音的确是心存疑惑的,尤其是——

卫涪陵费尽心机做的那一场戏。

她一直在误导沈青音,让沈青音以为她对宁舒郡主的母女感情深厚,甚至是有计划的引诱沈青音对宁舒郡主出手,从而为他制造混乱的机会,好出手劫持皇帝。

“这跟你有关系吗?”卫涪陵冷冷的反问。

这时候,心里却多少是有点发毛的。

这个地方不是久留之所,可是她又不是没和沈青桐打过交道,如果沈青桐就是不肯配合,她就不可能顺利的带着沈青桐走。

沈青桐道:“你们利用出手的人很多,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去怂恿她呢?”

她说着,就是面带嘲讽的看了沈青音一眼:“她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的去算计?如果一定要解释,我大概就只能解释为曾经是因为她的关系,引发了你小产的事,你这是处心积虑的在借机报复她?”

沈青音咬着嘴唇听她说,脑子里却是混混沌沌的。

她一直都不算聪明,有些事,她虽能隐隐的觉出不对劲的苗头来,但是要深究起来,却根本就理不出个头绪来,也问不出个症结所在来。

这时候,她只是气愤的职责:“报复我?她凭什么报复我?她已经杀了我的儿子了,要报复我该是我活刮了她!”

“说的就是这个话!”沈青桐早就知道她的斤两,顿了一顿,就又转向了卫涪陵道:“还有一种解释,就是你连她都不想放过,可是现在既然你已经承认宁舒郡主并非皇室血脉,那么就算是她出手谋害了宁舒郡主,也构不成多大的罪责,何况前面陛下就已经因为欺君之罪将她连坐,卫涪陵,你真的须要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一定要选她,一定要诱导她出面来对宁舒郡主下手?”

毕竟沈青音不是卫涪陵的手下,要她出面制造混乱,实在存在太大的变数。

而这一次,卫涪陵劫持皇帝,分明是拿了自己的命在赌的,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和原因,她绝对不应该这样冒险的。

沈青音的语气铿然,有条不紊。

她这样强势的态度,是真的叫卫涪陵束手无策。

卫涪陵的脸色慢慢的变了,咬紧了牙关,因为用力过猛,腮边的肌肉都僵硬又木然。

沈青音一直目光游移不定的在两人之间转换。

卫涪陵默不作声。

沈青桐却也不急,笑了笑,又看了沈青音一眼道:“想知道卫太子妃的心里都是怎么想的吗?”

沈青音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却是强梗着脖子不说话。

沈青桐笑吟吟的道:“看卫太子妃的作为,最近黄侧妃在东宫后院里兴风作浪的背后好像是有你的推手在?五妹妹,咱们是一起长大的姐妹,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沈青音突然就火了,尖叫着就要朝卫涪陵扑过去:“我为什么不能是这样的人?她杀了我的儿子,我要报仇!我要给我的儿子报仇!”

她的眼睛猩红,张牙舞爪的就要扑过去。

可是卫涪陵身边有人,一个暗卫站出来,抓住她的手腕一甩。

沈青音扑到旁边的马车上,捂着肚子回头,仍是恶狠狠的瞪着卫涪陵。

沈青桐面上笑容不改,仍是从容不迫的继续说道:“你误会了,我指的不是这个,而是咱们姐妹多年,我太了解你了,你的脑子……”她抬手,点点自己的太阳穴,摇头笑道:“你实在是做不了黄侧妃是智囊和幕后推手!”

黄氏和沈青音之间的勾结,卫涪陵是早有察觉的,可是她却从不曾想到这一重。

卫涪陵不由的打了个寒战,眉头紧蹙。

“你——”沈青音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也是勃然变色。

她指着沈青桐,气的浑身发抖。

沈青桐道:“你别否认!就你,也就只够个被人当枪使的分量,现在咱们做个交换,你告诉我怂恿你和黄侧妃联手的是什么人,我帮你撬开卫太子妃的嘴巴,如何?”

她这语气笃定的近乎狂妄了。

卫涪陵满心恼火,咬牙道:“沈青桐,你以为这样拖延时间有用吗?但凡昭王敢于轻易出手救你,刚才就怎么都不会放任你跟我走了!”

卫涪陵却是根本不理她,仍是势在必得的盯着沈青音道:“你怎么说?你看,卫太子妃如此强势,就凭你,你是绝对搞不定她的!”

卫涪陵在旁边,又急又气的,几乎头顶冒青烟,又完全的无计可施。

沈青音本来就觉得沈青桐好命,对她记恨的很,这时候被当面挖苦了,就更是怒不可遏。

她大声道:“我不用你来假好心!”

沈青桐也不生,眸子一转,仍是和气如三月春风般的笑道:“你真的确定,当初你真的生了个儿子吗?”

沈青音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青青却是脸色惨变。

“娘娘!”她低唤了卫涪陵一声,情急之下立刻就想冲上去把沈青桐按倒。

沈青桐哪能让她近身。

她警觉的当先后退一步,冲着青青一扬眉道:“你真是没有你家主子识时务,她都不敢对我动强,你倒是胆子大?”

青青只想赶紧脱困,怒道:“你现在不过就是个阶下囚……”

沈青桐道:“你再敢对我动手试试?我死给你看!”

青青目瞪口呆。

沈青桐瞪着眼睛冷笑:“我活着,你们才有可能留着命在,所以,跟你家主子学着聪明点!”

青青哪里见过这样的无赖,瞬间也发了狠,撸袖子就还是要上前,“你少要死要活的吓唬我,我就不信你真的连命都不要!”

沈青桐没动。

却是卫涪陵咬着牙拽了她一把。

沈青桐于是就笑了。

卫涪陵怕死!不,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她不想死,这就是她现在最大的弱点和败相。

沈青桐于是就越发的有恃无恐,挑衅的冲她又一扬眉。

这时候,沈青音终于慢慢的反应了过来。

她撑着力气站直了身子,咬着牙,忐忑的一步步朝着沈青桐挪过来,颤巍巍的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青桐听她这么问,就知道自己之前猜的全中。

她回头又看向了沈青音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前面的问题?”

“是吴良媛的乳母,是她找的我,让我借黄氏的手报仇的!”心里疑团重重,沈青音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匆忙的交代了两句,就扑过去抓着沈青桐两边的肩膀,神情恐惧,语气却是歇斯底里的大声道:“你倒是说啊,你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是有点失去了理智,手劲很大。

沈青桐也不试着去甩她的手,仍是从容的微笑道:“这么说来,当初孩子出生的时候,你并没有第一眼看到了?”

沈青音胡乱的点了下头。

沈青桐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她可怜又可悲:“我听说你生产那天夜里,祖母半夜就赶着去了庄子上?”

沈青音一愣:“什么?”

显然,她对这事是全不知情的。

沈青桐道:“你不知道,但是三婶儿是指定知道的,或者——你应该去找她具体的问一问,比如,祖母为什么要掩人耳目的过去,又比如——她偷偷摸摸在那里留了那么久,甚至冒着风险,一直藏到皇后娘娘把孩子抱走了这才离开,她又到底是在不放心什么!”

这些事情,串联起来实在太复杂了,诚如沈青桐所言,就沈青音的那个脑子,哪怕她都把事情说到这个份上了,沈青音也依旧是拒绝思考的。

也许不是真的迟钝,而只是——

下意识的不愿意去相信,故而就刻意的回避不想。

沈青桐肩膀一抖,拨开她的手。

沈青音的身子一张纸一样,轻飘飘的后退两步,看样子,跟一只游魂没什么两样。

卫涪陵的耐性早就耗尽了,冷冷道:“想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想说的你也都说完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沈青桐扭头看她,眨着眼睛,笑得一脸的人畜无害的道:“我是都说完了,不过还差你卫涪陵最关键的一段供词!”

卫涪陵的脸色一沉。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在那件事上沈青桐会拿了她的把柄这么久却能一直忍着没有对她发难,但是照对方的神情语气,她又分明是对一切都了若指掌的。

沈青桐是蛮喜欢看卫涪陵这样运筹帷幄的人吃瘪的,继续笑问道:“据说所知,我五妹妹生产的那个晚上,不仅仅是我祖母和皇后娘娘先后过去了庄子上,就连卫太子妃你也有差人去过的。”

青青已经心虚的心里在一个劲的发抖。

卫涪陵知道瞒不过了,索性咬着牙,不吭声。

沈青音本来黯淡无光的眸子里,瞬间回光返照一样的点燃,仓促的抬头看过来。

沈青桐继续道:“而且你的人不仅去过,还在庄子外面和沈家的人动了手,当时听命出去办事的是我家祖母身边的方妈妈,好像是……”

她说着,就好像的记忆不佳的又点着脑袋想了想,最后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惊讶道:“你的人是有从方妈妈手里抢走了什么东西的吧?好像——是个包裹的挺严实的篮子?”

当初老夫人一直盯着沈青音那里,指望着她一举得男,好在东宫站稳了脚跟,西陵越既然已经知道沈青音是在那里养胎的,自然也会派人盯梢,后来在沈青音生产的那天,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老夫人会带着男婴过去替换,以及陈皇后会去抱走了孩子,这些都在意料之中,最意外的,在方妈妈奉命要将沈青音生下来的那个女婴带走处理掉的时候,会被两个蒙面的高手出面夺走了。

方妈妈害怕老夫人追究,压根就没敢把这件事告诉给老夫人知道。

而三夫人林氏,一开始没想到要准备婴孩备用,在老夫人高瞻远瞩去给她们母女出谋划策的时候,自然也是感激,只是又恐怕沈青音年轻,性子不稳,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孩子而露出什么破绽来,所以就干脆听老夫人的安排,直接就对沈青音隐瞒了此事。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半路截胡,抱走了沈青音孩子的人会是卫涪陵。

沈青音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愕然的看着卫涪陵。

她虽然已经信了沈青桐的话,但是打从心底里却不敢相信,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儿,她却强忍着,红着眼睛盯着卫涪陵,想好好说话,声音一出口就变成了崩溃了一样的哭叫:“是你抢走了我孩子?是你抢走了我的孩子是吗?”

说着,就要扑上来。

卫涪陵身边的暗卫对她可没有顾忌的,当即就要出手,却是沈青桐突然横身往前面一挡,挑眉道:“好歹她也是王妃我的亲堂妹,你们动不得!”

卫涪陵却不勉强,冷笑道:“我明白!”

说完,一挥手。

那暗卫身形一飘,到了沈青桐身后,随后抬手在沈青音颈后一点。

张牙舞爪的沈青音瞬间就没了骨头似的,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卫涪陵上前一步,站在沈青桐面前道:“现在可以走了吧?”

沈青桐回头看了眼沈青音,确定她只是晕倒,倒是痛快的点头:“走吧!”

卫涪陵是真被她气的要炸了,见她观光旅游一样的抬脚就走,忍不住追上去两步道:“沈家老夫人到底是你祖母,沈家和你同气连枝,你就那么恨她吗?”

沈青桐不让动沈青音,她才不信是为了什么姐妹情深。

沈家老夫人偷龙转凤,犯下的也是混淆皇室血统的重罪,足够沈家一门担待的了。

只要沈青音回去质问,闹起来,整个沈家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就说沈青桐为什么这么久了没揭发此事来对付她,却原来,她是早就算计好了,要把这个机会留给沈老夫人和沈家的。

沈青桐并不否认她的“用心良苦”,只是也没接茬,而是转移了话题,又侧目去看了眼卫涪陵道:“据我所知,当初沈青音之所以会赶在那个时间生产,好像还是因为她身边的丫头照顾不周,大冬天里她摔了一跤?这一跤,摔得有点巧合也有点早啊?”

卫涪陵是真的有点应接不暇了。

不过好在她的心智也坚强非比常人,闻言便是冷声一笑:“倒是什么也瞒不过你!”

沈青桐不理她言辞间的讽刺,咧嘴一笑道:“我也就是闲着没事揣测一点别人的小心思,不及你的动手能力强!就是前皇后和废太子,实在蠢的厉害,自以为运筹帷幄,殊不知一早就是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卫涪陵冷笑:“那是她们自作自受!”

马车就在前面,沈青桐却突然止步,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是吗?”

卫涪陵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已经再度微笑,先上了车。

------题外话------

嗯,桐妹儿的王八之气,无敌…

ps:这章是补昨天的,现在赶着出门去喝个喜酒,回来码今天的,么么哒~

正文 第252章 丧心病狂(二更)

卫涪陵被她搞得实在火大,但是这里也实在不是久留之地,于是也冷着脸跟着上了车。

沈青桐的面上一直带了笑容,态度良好。

卫涪陵是怎么看她都觉得一肚子气。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卫涪陵还是觉得心里憋屈,于是就故意转移注意力,主动的开口道:“你怀疑有人从中作梗,要在东宫里闹事?”

吴良媛不太受宠,性子又比较绵软,如果说是她的乳母有问题,那也绝对不会是受她操纵的。

可是,那个乳母既然跳出来兴风作浪,给沈青音出谋划策的都算计到堂堂太子和太子妃头上了,那就必定是暗藏玄机,不可能只是她区区一个奴才自己的意思了吧。

沈青桐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冷笑:“就算有人要拆了东宫,与我何干?”

卫涪陵被她噎了一下,正要心生恼怒,又听她紧跟着话锋一转,意味深长的道:“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是有人想要针对大越的朝廷从中作梗!”

区区一个太子的后院算什么?她不关心,而且如果真的是太子后院的女人们勾心斗角的闹别扭,也的确算不得什么事。

沈青桐会在意,无非就是因为这件事很可能也已经威胁到了她和西陵越了。

而这些事,卫涪陵之前是没有察觉也没有在意的,此刻闻言,不由的也是悬心了几分。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常贵妃,那个女人虽然说是和她合作,但是彼此都清楚,互相的心怀鬼胎,根本就不值得信任。

可是,那个女人这么多年都受制于皇帝,过得谨小慎微的,她真的有能力埋下这么长远的一颗种子在东宫,留着等到这时候伺机而动吗?

好像,不太可能吧!

可如果不是常贵妃,又有谁会这么做呢?

卫涪陵的神思不属,沈青桐自然看在眼里。

不过她也不刻意点破,只是又绕回了原来的话题道:“咱们还是接着再说说宁舒郡主的事吧,你这一门心思,处心积虑的要拖沈青音下水,一再的误导引诱她去对宁舒郡主下手到底是什么原因?”

卫涪陵的思绪被拉回,她冷笑,反问:“你说呢?”

沈青桐也是微微一笑,沉吟道:“从表面上看,当然是因为她误打误撞的让你小产,失去了一个孩子,所以你心存怨恨,这才处心积虑的设法报复,一方面设法抢走了她的孩子,一方面又设计想让她亲手弄死了自己的孩子,来报仇和泄愤的。”

卫涪陵冷哼一声,未置可否。

这个话题,沈青桐也没再深入,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就此打住了。

马车一路前行。

待到拐过了两条街,沈青桐突然道:“你说……云翼现在会不会正跟着我们?”

本来正在闭目养神的卫涪陵猛地睁开眼睛。

沈青桐道:“昭王西陵越是我夫君,我对他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别的都不说,但是最起码,他就真的不是个会被人威胁的人!”

卫涪陵其实也是担心西陵越会叫人尾随,她的人手有限,而西陵越手下的高手众多,要公然抢回去沈青桐不大可能,可是要不动声色的尾随,她察觉不到也在清理之中。

可是——

沈青桐主动提这茬是什么意思?

卫涪陵眼神防备的盯着沈青桐看了半晌,最后嘲讽的冷笑:“为什么提醒我这个?”

“唉!”沈青桐长叹一口气,勉为其难的坐直了身子,和她面对面的正色道:“我不喜欢西陵越,也不想做什么昭王妃!”

两个人,四目相对。

她的神情语气严肃认真的实在过了分。

“哈——”半晌,卫涪陵却像是听了笑话一样的笑了出来。

可是沈青桐的那副表情,又严肃的叫人笑着都觉得尴尬,自觉无趣之后,她就又打住了。

她倾身向前,近距离的又盯着沈青桐的眼睛看了半晌,在毫无破绽的前提下,又再问道:“真的?”

“真的!”沈青桐肯定的点头。

卫涪陵皱眉,刚要追问原因到时候,沈青桐已经先发制人的开口道:“原因现在你别问,告诉你的人,前面的巷子口拐进去,那里有个宅子的后门,我们进去转一圈!”

卫涪陵越发的讶异,只是犹豫。

沈青桐道:“碰碰运气,如果跟过来的是云翼,我起码有八成以上的把握能够甩掉他。”

这个沈青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卫涪陵根本不敢信她。

沈青桐道:“能够接应你的人,起码也是等在城外的,如果不变个装什么的,你觉得咱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出去合适?”

卫涪陵犹豫再三,终于点头,跟外面驾车的人做了交代。

车夫驾车从前面的巷子进去,戒备着敲开了一座老宅的后门,确定里面只有一辆马车在显眼的地方之外再无其他,又进去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埋伏,这才依言赶了马车进去。

沈青桐推开车门,回头见卫涪陵还坐着,就招招手道:“下车啊!”

卫涪陵是真的不适应和她这样同流合污的“配合”,心里带着三分恼意的跟着下了车,这才看见院子里规规矩矩的站了十来个个人。

四个女人,都穿着华丽,身上的衣裳居然分别与她和沈青桐一样的眼色款式,只是可能因为仓促赶工,绣工却是不怎么好的。

再有几个看着精壮干练的汉子。

而这一群人,都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沈青桐下车之后就在堆在地上的衣裳里面拣了几件和卫涪陵那两个暗卫差不多的,又从几个汉子里点出四个和暗卫身量差不多的,把衣裳丢过去:“换了吧!”

那些人,对她唯命是从,飞快的就换了衣裳。

沈青桐又随手点了其中一组人,让他们上了院子里的那辆马车,命令道:“走吧!从东城门,直接出城,路上如果有人拦截,不用理会,只管往前跑就行了。”

“是!”几个人答应了,上了车,直接驾车从后门出去了。

卫涪陵这时候有些看明白白了,只是仍然意外的有些近乎心慌:“你早有准备?”

沈青桐但笑不语。

卫涪陵又看了眼这里剩下的人道:“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云翼不算太傻,那辆马车,未必骗得过他!”沈青桐道,却是又再没有了后话,一直仰头看着天上太阳的方位,一直又过了有一刻钟的时间,她才收回目光,点了剩下的一组人道:“你们上我刚才的马车,从这宅子的前门出去,走南城门出城,如果有人拦截,还是和刚才那些人一样的方法处理,听明白了吗?”

“是!”几个人答应了,就上了她们进门时候坐的那辆马车,然后驾车往前院去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卫涪陵问道。

沈青桐一笑:“保险起见,我们辛苦点儿,徒步出城吧!”

说完,她又扭头吩咐这里被她挑选剩下的几个汉子道:“再过半个时辰,你们就可以回家了,暂时不要从这宅子里出去!”

“是!”几个人也是老老实实的答应了,就都局促的站着不动。

沈青桐率先往前院走。

“主子——”青青有些不放心的扯着卫涪陵的袖子,小声的叫她。

卫涪陵道:“走!”

她虽然也不信沈青桐的话,可如果沈青桐就只是为了让她走不成和落网的话,真的犯不着演这么大的一出戏,太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两个暗卫一个跑到前面开路,一个断后,小心谨慎的防备,却一直没有发现异常。

沈青桐进了前院,却是不再走了。

她吐出一口气,转身对卫涪陵道:“我能做的安排就只到这里,后面到底能不能顺利脱困,就看你的了!”

卫涪陵盯着她半晌,冷笑:“你这么戏耍昭王,这倒是让我怀疑你的价值了!”

沈青桐回她一个笑容,四两拨千斤道:“想想你耍了齐太子多少次……也许,咱们还可以再赌一把?”

卫涪陵被人戳中痛处,不由的勃然变色,刚要发作。

沈青桐已经举步朝旁边一间屋子走去,顺手推开了门:“这个时间肯定是不能顶风作案的往外跑了,进去坐会儿,咱们说说话?”

卫涪陵不确定自己的底细她知道多少,更不想让她在下人面前胡说八道,斟酌了一下,就也跟了进去。

只是,出于对沈青桐的防备,她没有关门。

沈青桐回头看了眼,笑道:“怎么?你这是怕我吗?”

卫涪陵自视甚高,被她一激怒,冷哼一声,当即大力的关上了房门。

两个人,四目相对,卫涪陵明显有点虎视眈眈的意思。

沈青桐就失声笑了出来道:“我还以为你胆子正的很呢,却原来夜路走多了,都是怕遇到鬼的!”

说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卫涪陵道:“卫涪陵,纵然太子待你不好,有些事,我还真觉得你是做的丧心病狂了!”

卫涪陵眼神阴暗的盯着她,也不吭声。

沈青桐就当看不见,仍是笑吟吟的看着她道:“虽然表面上你小产是沈青音造成的,可是据我最近刚刚得到的消息,你身体的那个毛病,是从南齐就带了病根来的,即使没有沈青音闹的那一出,那孩子你也怀不住多久,这些你的心里都不糊涂吧?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我相信你也懂,那会儿在东宫的时候,我知道你为什么回避不谈,不是你敢做不敢当,而是因为,如果你是个被逼无奈,为求活命而劫持了皇帝的可怜女人,那么凭借你和南齐朝廷的关系,你其实是有情可原的,但是如若叫人知道,你那么对待沈青音母女,实际上就是闲来无事,拿着她们母女的性命来游戏消遣的……纵使再如何的名不正言不顺,宁舒郡主也是皇室血脉,大越的皇室会豁出去当场结果了我,也不会放过一个单纯为了玩乐就丧心病狂,侮辱迫害皇嗣的你,那样的话,你就无论如何也走不成了。”

这个卫涪陵的真面目,是真的可以用丧心病狂四个来形容。

沈青桐说这些话的时候,不见愤恨,那神情语气却是轻蔑的很。

话被她说到了这个份上,卫涪陵索性也不狡辩了。

她只是环视一眼四周,冷冷的道:“这些,都是昭王告诉你的?你们联手做局来坑我?”

如果这里有西陵越的人埋伏,那么,她能逃脱的希望就渺茫了。

卫涪陵的心中一阵懊恼。

沈青桐却是摇头轻笑道:“不是他说的,他其实也不希望我知道的太多!”

卫涪陵眼中防备不减。

正文 第253章 反客为主,这才叫坑人!

沈青桐重复:“真的不是他告诉我的!”

卫涪陵暗暗的咬牙,随后却竟然直接绕过了这个话题,冷冷的道:“我看你现在并不紧张,你是确信你今天一定有本事能够全身而退的是吗?”

沈青桐但笑不语。

卫涪陵一直把自己当成今天这一局的下棋者,这时候是真的被她这样运筹帷幄的态度惹恼了。

她眼底的眸光越收越冷,忽而讽刺的冷哼道:“其实你应该感谢我今天把你从东宫里带出来,因为按照原来的计划,其实是有人要借我的手来要你的命的,你知道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不无得意,死死的盯着沈青桐,在等她的慌乱和惊恐。

可是沈青桐还是态度闲散的靠坐在椅背上。

卫涪陵看着她的反应,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脱口道:“你知道?”

沈青桐没事人似的微笑。

卫涪陵就真的有点把持不住了。

她急切的又再上前一步,鄙视沈青桐的眼睛道:“你就不好奇是什么人不惜冒风险在大越皇帝的面前动手脚也一定要你的命吗?”

沈青桐见到终于是把她逼急了,这才满意。

她的手指轻叩着座椅的扶手,扭头看着朝向后院的那扇窗纸破败的窗户,语气淡淡的开口道:“有什么好好奇的?先皇后身边的那位古嬷嬷,一直在宫里,你卫涪陵到底只是个外来人,当初费尽心机安排在宫里的暗桩,已经折在了行次先皇后一事上头,宫里的事,你凭什么了若指掌的把控?这样一想,一切不就一目了然吗?”

她说着,一顿,也没等卫涪陵的回答,就又继续接口道:“你有什么本事能未卜先知,那么巧能赶在太子之前控制住古嬷嬷?没有人通风报信是不肯能的,更有甚者——或者我们可以更大胆的揣测,那个老奴才也可能是在完全不自知的情况下,直接被人从宫里尾随,然后冒充你的人控制住了,再送给你的吧?”

这些细节,一般人都不会在意,可是当被人缜密的剖析出来的时候,起身是叫当事人最无言以对的。

卫涪陵的脸色忍不住的有些难看了起来。

“看你的反应,我还是全料中了的!”沈青桐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来:“如果照着这个思路来判断,那么现在宫里会这么大费周章帮你做这么多的人又是谁呢?无非就是你那个所谓的盟友常贵妃了!”

有些事,本来是可以作为炫耀和挟制对方的资本的,卫涪陵是真的从没想过沈青桐料事如神,居然早就将一切都看透并且掌握在手了。

她紧咬着牙关,越是挫败愤恨,越是对沈青桐无计可施。

沈青桐等了她半天,见她居然这样就泄气了,不免觉得扫兴,于是又起了玩心,再次主动的开口道:“那么你想知道常贵妃为什么要杀我吗?”

为什么?

总不至于是觉得杀了沈青桐之后,西陵越就会崩溃掉,从此以后西陵卫的面前就是一片坦途了吧?

这个问题,卫涪陵之前在得到常贵妃的吩咐时候很是思索了一番,但是没想通,后面渐渐地也就懒得多费心思了。

沈青桐等了她一会儿,见她不语,就又是好心的替她解惑道:“其实这也许可能就是她的本意,但是她之所以这样有恃无恐的原因——这却绝对是因为大越的皇帝陛下对她下了死命令,一定不能让我活了!”

这个消息,当真是如同晴天霹雳。

卫涪陵的面皮僵硬,虽然心里疑窦丛生,却忍住了,只字不提。

横竖这会儿无事可做,沈青桐反而一反常态,变成了话痨,自问自答的又再继续替她解惑道:“不好奇大越的堂堂天子为什么非要我这区区一个小女子的性命吗?”

卫涪陵终于绷不住了,讽刺的冷笑道:“看来你对昭王的影响力真的非同一般!”

除了不想儿子被这个疯丫头左右之外,卫涪陵也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会让皇帝非要亲自下令暗杀沈青桐不可的了。

不想,沈青桐却是断然摇头。

她说:“你猜错了!”

面上笑容灿烂,相形之下,外面过午的日光反而变得惨淡了许多。

沈青桐的扭头盯着窗口的方向,从破败窗纸的缝隙里看着外面枯萎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梧桐枝丫,语气淡淡的道:“其实他要杀我,无可厚非,毕竟——基本上,我也没打算等着他寿终正寝!”

这话她说的有点含蓄。

可是卫涪陵不傻,言下之意一目了然。

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脸色又在变了变,甚至是怀疑自己听错了,看着沈青桐的眼神像是在看鬼。

她想问为什么,却又碍于对自己的智慧和骄傲的维护,强行忍住了,没有开口。

沈青桐倒是好脾气,又从远处收回了目光,迎着她的视线笑道:“想知道我为什么也不想让他活?”

卫涪陵这次是真的憋不住了,满目厌恶之色的冷声道:“你和他之间有仇?”

沈青桐爽快的点头承认:“对!”

卫涪陵心头一凛。

却又听她语气一顿,继续道:“因为当年是他亲往北疆,又亲手设计,谋杀了我的父亲!”

“你说什么?”这一点,却是大大出乎卫涪陵的意料之外的,她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当年威名赫赫的镇北将军沈竞他是被大越皇帝——”

“所以,他容不下我,我也不会放过他!”沈青桐打断她的话。

卫涪陵这一次是真的凑手不及了。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使。

大越朝中君臣之间的事情她不太感兴趣,只是有些思路捋不顺,她却总是有种鲜明的感觉——

自己,好像被绕进沟里了。

思绪混乱的挣扎了许久,她才勉强的镇定了些许,问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些都告诉我?”

这些秘密,多一个知道,沈青桐在大越皇帝的面前就更多了一份必须去死的理由。

可是她却把这么隐晦又阴暗的秘密的告诉了她卫涪陵,这个是敌非友的人?这也就无怪乎卫涪陵无从应对了。

沈青桐看着她,面上表情始终闲适而冷静。

她微微的叹了口气:“有些陈年的旧事,捂地太久,总要拿出来透透气的,让大家都闻一闻这股子酸腐的霉烂气息的。”

可是这样的话,总要选择个倾诉的对象吧?

卫涪陵又不蠢,当然不会信。

她死死的盯着沈青桐,眼神防备又恶毒,“这些事,昭王并不知情?”

“我当然不可能让他知道!”沈青桐闻言,就像是听了笑话一样噗嗤一声给笑了出来:“没了这个昭王妃的身份做庇荫,那位皇帝陛下想要我的命又何须绕这么大的弯子借你的手?我早死了!”

“你——”卫涪陵顿时气结,完全的无言以对:“你利用他?那位昭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等到这个秘密公开了……”

沈青桐眼底的笑意瞬间全部敛去。

她站起来,打断了卫涪陵的话:“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我和那个昏君同归于尽!卫涪陵,我和你不一样,你是金尊玉贵被人捧着长大的皇家郡主,所以你有眼光有抱负,并且还有那么点儿娇生惯养成的弱点,你想要向上爬的时候自然最怕死,可是我——一开始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你懂吗?”

不是卫涪陵的心思不够玲珑,也不是她的手段不够精明强悍,只是——

她太在乎自己的性命了,从而牵制住了她的格局。

毕竟,这江山天下不比别的,要走到那个最高的位置上,中间须要拿生命做赌局的机会会有很多,卫涪陵她豁不出去,就注定了她要处处受制。

卫涪陵是自诩高高在上,听不惯她这样鄙夷的语气,刚要再开口说话,沈青桐已经盯着门外的方向,喃喃的道:“这个时候,云翼应该已经被引开了吧!”

卫涪陵的思绪突然被拉回,想起来她们这时候的处境,又是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质问道:“既然你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行刺大越皇帝,那就说明你之前说要逃离昭王身边的话都是假的了?沈青桐,如果不是为了脱身离开,你今天这么大费周章在这里安排替身的目的究竟何在?”

这样一来,事情就严重了。

她也突然明白过来,沈青桐会和她说了这么多话的原因——

不过,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而现在,卫涪陵突然感受到了很浓厚的危机感。

可是,她的暗卫提前搜查过,这院子里没有埋伏。

沈青桐一个人,是没能力把她怎么样的,如果她真要做什么的话,就只能说明,时间到了就会有人来这里接应。

而这个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多了,后院里滞留的那些人肯定也已经早就离开了。

也就是说,她要动手了?

卫涪陵眼神凌厉,戒备至深的盯着沈青桐。

两个人,四目相对。

沈青桐也不靠近她,仍是心情很好的坦诚说道:“我的目的,就是留下你啊!”

“什么?”卫涪陵听了笑话一样,猝不及防的就笑了出来。

沈青桐道:“留下你,劫持你,控制你,然后在适当的时机就可以拿你和齐太子,南齐太后,甚至是肃王殿下做交易了,卫涪陵,你这么有用,你放心,这时候我还真舍不得你死!”

卫涪陵还是想笑,可是沈青桐这语气太过轻狂,反而让她只觉得危险,转身就想逃。

沈青桐顺手抄起旁边一个旧花架,朝着她背后就砸。

从时间上算,云翼应该已经被支开了,那么裴影鸿那废物就能冲进来给她善后了。

可是这时候的巷子外面,裴影鸿躲在暗处,盯着斜对面墙头上一动不动盯着那宅子的云翼正牙疼呢。

沈青桐那女人简直坑人嘛,她说她的计策足够糊弄住云翼,把人引走的,事实上——

吹牛嘛!

正文 第254章 云翼的裤子和二殿下的屁股

跟着云翼一起追出来的暗卫一共有三个。

其中两个,分别追踪一辆马车去了,最后一个则是尾随最后从那宅子后门出来的几个人,不多时就去而复返,窝在云翼身边道:“那几个人就是街口那边普通买劳力的,出去就各自散了,我问过,他们就说是个不认识的汉子用一吊钱雇佣了他们,再问别的,就一问三不知了!”

“哦!”云翼胡乱的应了声,就只还是专心致志的盯着那宅子的后巷。

那暗卫扯着脖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半天,不禁担心:“翼哥,我们一直窝在这里有意思吗?如果老六他们拦不住人,王妃很有可能都坐马车混出城去了!”

云翼就是死盯着那巷子里面不撒眼,不耐烦的挥挥手,咕哝道:“你懂什么!这是王爷亲口对我下的命令,他说卫太子妃中途一定会找地方换装改扮的但是只要没亲眼见到王妃的人,就让我一定要蹲点儿守!”

既然说是西陵越的命令,那么即便是心里再怎么怀疑,那暗卫也只能是三缄其口了。

云翼道:“要不你去前门吧,这里我一个人可以了!”

“好!”那暗卫答应了一声,转身匆匆的去了。

云翼继续趴在那里不动。

而这边的裴影鸿,则的急的团团转。

眼见着他原地转圈,一直没能找到自己的尾巴来踩,陪着他的那个小侍卫也急得不行,挠挠头道:“王爷,昭王的这个侍卫很能打,虽然这回咱们也是人多势众,可一旦交手起来,怕是会惊动了院子里的人!”

“还用你说!”另一个侍卫拽了他一把,忍不住上前提醒裴影鸿,“王爷,这和昭王妃提前和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如果再不进去,恐怕也是出乱子的。”

“那怎么办啊……”

一群人,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裴影鸿的后槽牙磨了又磨,最后便是把手里折扇往小侍卫的怀里一塞,自己垂头丧气,却又是一脸悲壮的开始撸袖子:“了不起……就本王挨顿揍吧!”

一群侍卫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裴影鸿发自内心的,还不太想挨这顿打。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回头严肃的点了两个功夫最好的侍卫道:“一会儿你们两个跟着我,都护着我点儿,如果实在护不住……那也不能打伤我的脸,我丢不起这个人,知道吗?”

“王爷您这是——”侍卫们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裴影鸿怒道:“本王亲自去会会他!就你们两个跟我走,其他人还是守在这里,一会儿等本王把那王八蛋引来了,你们就火速冲进去,明白吗?”

以身试法?这可真不是他们这位老吃懒做,猴精一样的二殿下的作风。

侍卫们都觉得不可思议,也还是顺从的答应了声:“是!”

为了不让自己因为委而而打退堂鼓,裴影鸿一把又抢过来小侍卫手里的折扇,寒冬腊月里,大摇大摆的扇着扇子就晃上了街,一面昂首阔步的招摇,一边大声的吆喝道:“几天没去天桥底下遛鸟斗鸡凑热闹了,你们眼睛都给我放亮一点,如果遇到上回拿箭射小爷的那个王八蛋,就给我当场剁成肉酱!”

这条街上,本来平时会过的人就不多,尤其这么高谈阔论又张扬跋扈的。

云翼一开始只执着于西陵越交代给他的任务,就随意的听了两句,后来就觉得这人的声音有点耳熟不对劲,正琢磨呢,就听见嘎嘣一声,站在巷子口的裴影鸿一蹦三尺高,顺手撸下拇指上的扳指,已经甩过去,砸云翼后脑勺上了。

他拿扇子指着这边,跳脚打骂:“好啊!说曹操曹操到!这王八蛋在这里呢!打!给小爷狠狠的打,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

那扳指的质地上乘,十分坚硬,砸了云翼的后脑勺就弹开了。

然后,裴影鸿的那俩侍卫就开始不要脸的朝他扔飞刀。

四手齐发,云翼暗骂一声娘,同时一把扯下身上外袍,往外抡出一道劲风,趁机越下了墙头。

可裴影鸿是个不要脸的啊,一见他飞身下来,虽然心里有一万个声音都在叫嚣着赶紧开溜,但是为了不耽误沈青桐的事儿,他还是壮着胆子,一手撸下左手腕上的一串紫檀木佛珠往云翼脚底下一洒。

云翼一开始就没把他一个满嘴喷粪的纨绔看在眼里,一个大意,脚刚落地就又摔了个四仰八叉。

“哈!”裴影鸿有点小骄傲,得意的大笑出声,可他的反应也算机灵,只笑了一声,立刻打住,提了袍子扭头就跑。

云翼也是几辈子没吃过这样的暗亏,何况屁股摔成了八瓣,脑袋后面也起了好大一个包,他索性也不要脸了,顺手抽开自己的腰带,运力一甩。

裴影鸿才刚奔出去两步,脚踝就被缠住。

他一急,就要蹲下去解。

云翼的动作可比他迅捷有力多了,直接用力一扯,往后面一带。

“啊——”裴影鸿惨叫一声,直接趴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裴影鸿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哪里受得住这个,当时就觉得胸口被摔得,一口气上不来,趴地上正喘气呢,云翼已经拍拍手爬起来,一大步跨出来,大脚板子就要往他后背上踏去:“王八蛋?你骂谁王八蛋呢?看我不踩裂你这只粉头乌龟的壳!”

他这一脚下去,可没容情,何况裴影鸿手下的侍卫有和他交过手,知道他这一脚下去非把裴影鸿踩吐血不可。

“主子!”两个人慌忙就扑过去抢人,一人扯了裴影鸿的一只胳膊把人拽起来。

裴影鸿一练一身的泥,狼狈无比。

一回头……

云翼这边一大步迈出去……

没迈动,只挪了半步,然后啪的一声,裤子掉地上了,腰带解下来做武器,忘了系了……

裴影鸿本来是又惊又怒的,回头一瞧见这一幕,顿时就破涕为笑,一瞬间就笑得泪花四溅,前仰后合。

“哈哈……裤子!哈哈哈!裤……裤子……”他这笑得不能自已,还得俩侍卫一左一右扶着他。

这边云翼的脸色爆红,弯腰捡起裤子,再拿腰带胡乱的一捆,眼神却始终落在裴影鸿身上,一副随时随地要吃人的架势。

裴影鸿笑得不能自理,他的两个侍卫见势不妙,两个人把他往肩上一抗,扭头就跑。

云翼的裤子虽然捡回来了,却捡不回来失去的尊严,情急之下脱了一只靴子就去追。

他的轻功好,动作也快,裴影鸿被那侍卫倒挂在肩上,他追上去就一大鞋底子狠狠的抽对方撅朝天的屁股。

裴影鸿本来正笑得要断气,这时候就哎呦惨叫一声,痛骂道:“你是哪里来的瘪三,孙子!你知道本王是谁吗?本王是北魏的二皇子,你敢打我?我……我要你好看!”

“哼!”云翼也是气疯了,追着他就一路啪啪啪的抽。

两拨人你追我赶的从人迹罕至处一路追上了闹市,然后那一天,西大街上的百姓就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大戏——

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壮汉,吃着一只脚追着一个同样被壮汉扛肩上的美貌小公子猛抽屁股,小公子一路哭喊,最后屁股都打肿了,而至于这两拨人打架的原因……

众说纷纭。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且说后巷这边,眼见着他们家二殿下鬼哭狼嚎的被扛走了,剩下的六七个侍卫都是一头的冷汗——

丢人!太丢人了!跟了这样的主子,实在是太丢人了!主子的屁股肿了,他们都觉得自己的脸也肿了。

可是就算捂着脸,也还是得完成任务的,否则一旦大越的这位昭王妃有什么闪失的话,他们都不用活着回去了,他们的太子殿下可没有这位二殿下这么好说话。

“走!”一行人赶紧振奋了精神,翻墙潜入了宅子里。

彼时那里面,沈青桐一个花架砸下去,陈年的老花架了,不怎么解释,直接四分五裂,当然,卫涪陵一介弱女子,把她打趴下了,不在话下。

花架碎裂,卫涪陵又短暂的惨叫了一声,外面的人必然听得见。

沈青桐因为没听到外面有格外的动静,一把卫涪陵放倒了,就马上抢上去一步,反锁住了房门。

“娘娘!”青青扑到门口来,拍着门板惊叫。

这宅子年久失修,房门并不结实,外面有两个暗卫在,要冲进来完全不在话下。

卫涪陵被砸了一下,还没有完全晕过去,只是一时头脑晕眩,昏昏沉沉的扶着脑袋艰难的做起来。

沈青桐弯身把她拉起来,强行半拽半扶着她就往后面的屋子里退,同时心里暗骂裴影鸿的不靠谱。

不过,她向来就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虽然在裴影鸿的身上押了宝,可一旦情况有变,应对的措施她也有。

把卫涪陵扶着正往内室走呢,身后就是砰的一声,房门已经被人从外面踢开了。

沈青桐的目光微微一动,当机立断的从怀里掏出火折子,顺手往那些已经破败陈旧如枯草一样的帷幔上划过。

火苗瞬间窜起,强烈的光线刺激之下,卫涪陵瞬间清醒了不少。

“你……你想干什么?”她强撑着力气,推开了沈青桐,神情恐惧的看着对方。

这个沈青桐疯了吗?居然想放火自焚?她才不想和这个疯子一起死。

沈青桐冷笑了一声,又迎上去,再次扣住了她的手腕:“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今天如果我活不了,你就必须跟我一起死!”

这一次的交锋之后,卫涪陵是真的承认,她就是这样的一个言出必果的疯子。

可是她真的不想死。

“我才不要!”她刚被砸了头,到底还是有点晕乎,体力不济,省心虚弱的斥责,同时竭尽全力的挣扎。

这房子里的家具都是多年的老木头了,风干了多少年,噼里啪啦的火星迸射,不过片刻,这大半间屋子就都要被烧着了。

“娘娘!娘娘!”青青冲进们来,大声的尖叫,却只看到屋子里两个女人的身影纠缠在一起不断的扭打。

烟雾呛眼,她甚至不太分得清楚哪个是卫涪陵,于是就扭头冲暗卫喊:“还不去救娘娘出来?娘娘若有什么闪失,咱们谁都别想活命!”

两个暗卫也知道只有卫涪陵活着他们才能回南齐,咬牙就往里冲。

这时候,里面的两个女人互相推攮拉扯,许是正在搏命的时候,卫涪陵用力过猛,突然狠狠的推了沈青桐一下。

沈青桐倒退两步,背后撞到了身后正在燃烧的一根柱子,那柱子不是很粗,再加上被火焚烧,咔的一声,断成两截。

“呀!”沈青桐闷哼一声,摔在了地上。

上半段的柱子失去支撑,带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往下砸了下来。

正文 第255章 打晕了扛走还要我教啊?

卫涪陵本来正想要趁机逃脱,见状,只能仓惶的后退两步。

衣袖扫过帷幔上垂下来的火苗,燃了一片,她又慌张的低头去抖。

这边沈青桐眼见着柱子砸下,脑中飞快的略一权衡,便是就势一滚。

青青和两个暗卫就堵在门口,她也是谨慎的又退回了里屋暂。

那条横柱砸下去,上面的雕花木门就正个都塌了,随木片和着火苗速速的落,直接逼退了青青等人的脚步。

火海隔断了出路,青青就焦急的在外面喊:“娘娘——”

卫涪陵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心里虽然恨不能见沈青桐撕成碎片,却更知道这时候不是寻仇的时候,眼见着大门这边出不去了,她一转身就往屋子里跑。

这是个二进的院子,再从屋子里落下的这些旧家具来判断,最起码以前要是个殷实人家的居所,这样的屋子,必定还会有其他的窗户。

她转身,顶着烈火炙烤,冲进了屋子里。

彼时那火苗虽还没窜到里屋,可是空气里已经是一片烟熏火燎,令人窒息的沉闷气。

沈青桐身上也被溅了火苗,她起身的时候也顺势拍掉,然后一转身,也跟着闪进了里屋。

卫涪陵的目光飞快的环视一眼屋子里的环境,这屋子里果然还有两扇窗户,她先是冲向了右侧的大窗,使劲推了一下,那窗页竟是严丝合缝的分毫未动。

卫涪陵也没多想,又使劲推了两下,窗户还是没开。

诚然,她也没多想,转身又奔到只有一片窗页的后窗那里,同样也是试了几次无果,这时候,就是再迟钝也知道不对劲了。

她脑中灵光一闪,霍的扭头去寻沈青桐。

这个时候,沈青桐已经提着裙子,慢条斯理的找了最里面的一个角落,抱着膝盖坐下了。

卫涪陵冲她怒目而视:“难道你想烧死在这里吗?还不过来帮忙?”

沈青桐抿抿唇,看笑话一样的看着她,反问道:“火是我放的,窗户也是我封的,本来都是为了你才做的,现在又凭什么帮你?”

卫涪陵险些被一口心头老血噎死。

她咬牙切齿,死死的盯着沈青桐,“我才不信你不怕死,这里肯定留有出路的,你快说,再哪里?”

说话间,就听屋子外面已经传来鼎沸的人声。

“快帮忙救火,火源在这里!”

“咦……这里还有几个人?说,是不是你们放的火?”

先说话的,疑似是在附近巡街经过的京兆府的衙役,然后紧跟着又一片更大的动静冲进来。

“在这里!这些刺客在这里,快报昭王殿下,挟持王妃的刺客找到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也不知道这一群人都是谁的人马,总之随后兵器碰撞,外面已经大打出手。

卫涪陵怔愣片刻,忍不住的打了个寒战。

她再次看向了沈青桐,软硬兼施的刺激她道:“这些人明知道你在我的手里还敢这么大张旗鼓的追?你说他们这是安的什么心?”

这些人,肯定不是西陵越派来的。

并且——

他们也不在乎沈青桐的死活。

沈青桐闻言,就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反问道:“你确定,如今的现状是‘我在你’手里?”

卫涪陵从没想到自己会被她反将一军,想想自己此时狼狈的处境,便是一阵的懊恼尴尬。

她咬咬牙,见沈青桐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等死的那副表情,心里就有说不出来的憋屈。

最后,咬咬牙,她再次迎难而上的质问:“出口到底在哪里?这屋子闲置多年,所有的东西都干燥易燃,你难道真想死在这里吗?”

沈青桐不冷不热又看了她一眼,却还是纹丝未动。

最后,她挑眉:“现在的情况比起我的预期好像是出现了一点偏差,也许真的是你的运气好,命不该绝,那我就给你个机会——”

她说着,一顿,眉目间就染上绚烂的笑意,只是掺杂了更多戏谑的味道,让人很难消受:“这屋子里的确是留了别的出路,你自己找吧!”

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卫涪陵虽然想让她帮忙,可是看她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实在不敢和她浪费时间,紧张的开始在这屋子里搜罗。

沈青桐就坐在角落里,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看。

卫涪陵一路翻过去,最后叩击衣柜背板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于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居然真的将立在那里的背板给搬开了。

厚重的板子移开,后面一股凉风袭来,显然是真的有出路的。

卫涪陵瞬间松了口气,刚刚心头一喜,可是才把那门板挪开了放在一边,一转身再看那密道入口的时候,就是跳脚大叫了起来:“啊——”

这一声惨叫冲破天际,同时,她浑身的每一根毛发都竖了起来。

黑洞洞的出口就在眼前,这一瞬间她却只想抱着脑袋满屋子乱窜,真的是,这一辈都没有见过比这更恐怖的一幕了。

因为——

那密道的入口处,正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和卫涪陵身段如出一辙,又和她穿着同样衣裳,又梳着同样发髻的女人。

更有甚者,这女人双目微阖,连在容貌上都和她有起码七分相似。

卫涪陵的样貌本来就生得不错,算是个美人儿,本来两个容貌相似的美人站在一起,会是一副十分动人的画面,叫人赏心悦目……

可如果,其中一个是身上正散发着诡异香味的尸体呢?

这一幕,落在别人的眼睛里是什么感觉,卫涪陵不好判断,可是这一刻,她盯着那女尸青白又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就只觉得毛骨悚然,就好像是看到了某种境遇之下的自己。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卫涪陵站在那里,指甲死掐着掌心,浑身都在忍不住的发抖。

而就在卫涪陵脸色惨白,内心近乎抓狂的时候,就听身后的角落里,沈青桐居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卫涪陵一个哆嗦,踉跄着连退了好几步,转身就冲着沈青桐尖叫:“你简直就是个疯子,神经病!这么戏弄我,有意思吗?”

沈青桐眨巴着眼睛,还是盯着她瞧,然后咧嘴一笑,反问道:“你觉得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彼时,火势已经蔓延到了这个屋子里,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空气中弥漫着一层黑烟,呛人的很,她就很老实的窝在那个角落里不动。

卫涪陵心中警铃大作——

的确,以沈青桐的为人,费这么大力气弄了这么一具尸体在这里,绝对不可能是只为了吓唬她的。

可是,这也不是深究的时候。

卫涪陵被烟熏的咳嗽了两声,她看看沈青桐,又去看堵在黑洞洞的入口处那里的女尸,几次想要鼓足勇气去把尸体移开,都是胃里翻腾,浑身发抖。

可是,如果就等在这里,那么她今天就必死无疑了。

说到底,还是求生的欲望战胜了一切,心里挣扎了几次之后,卫涪陵就心一横,闭眼就要去把那是尸体拨开。

然后——

就又听沈青桐扯着嗓子在她身后喊:“卫太子妃,你下手可千万小心着点儿,你是不知道,有位贵人扒拉了多少个坟头才寻到一具这么像你的尸首,然后又为了等今天……你没闻见那股子香料都盖不住的尸臭味吗?这你要是给我弄坏了,我怕随便找不到那么合适的代替品了。”

卫涪陵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一直闻着诡异的那股味道就是厚重的香料味和一种腐臭的味道冲撞出来的。

彼时她那手才刚要触到尸体,手一抖,就又迟疑了。

而只在这一瞬间的工夫里,却有人从密道里面将女尸小心的移开了。

卫涪陵警觉的立刻后退两步,那黑洞洞的洞口里已经相继钻出来四个蓝袍的汉子。

几个人,看见她,又寻见坐在角落里的沈青桐,个个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恭敬道:“昭王妃!”

卫涪陵已经明白他们的意图了,就听沈青桐嚷:“打晕了扛走啊,这还要我教你们啊?”

……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昭王府和京兆府的人相继赶到,大火被扑灭,昭王府的人冲进去,抱出了昏迷不醒的他们家王妃,顺便拣出来已经烧成焦炭的太子妃卫涪陵的尸首。

正文 第256章 登门造访

西陵越人没到现场,京兆府尹却不敢怠慢,赶紧让人护送,把沈青桐送回了昭王府。

那间屋子里一片火海,只是很庆幸,昭王妃当时窝在一个死角里,除了衣摆有几处焦痕之外,并无严重的外伤,大夫看过了之后,也只说是烟熏火燎之后轻微的窒息,用了点儿提神醒脑的药,她人虽没醒,呼吸已经正常了。

京兆府的吴师爷亲自护送沈青桐回去。

彼时,西陵越却并没有跟着皇帝回宫,而是早个把时辰,早就回了王府。

周管家在书房外面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鼓足勇气敲开了门:“王爷,王妃被追回来了,京兆府的吴师爷把人送回来了,王妃并无大碍,小的已经让大夫过去了!”

按理说,沈青桐被劫持了,西陵越怎么都不该坐视不理的就这么回来了,周管家又不是瞎子,当然感觉到,这俩祖宗之间又出问题了。

居然沈青桐生死攸关的时候,西陵越都弃之不理?

这一次——

事情恐怕要相当的严重了。

西陵越本来正面无表情的站在一盆珊瑚盆景的前面,盯着那流光溢彩的宝物想事情。

周管家也没指望他会搭理,说完了,刚要埋头退出去,却意外的听他开口道:“把人叫过来!”

周管家一愣,随后就是赶紧答应:“是!”

他转身出去,不多时就带来了一脸局促不安表情的吴师爷。

“卑职见过昭王殿下!”吴师爷进来就直接跪在了门口。

西陵越背对着门口站着,也没回头,只就语气冷淡的道:“京兆府救回了本王的王妃,明日早朝,本王会上奏本为你们请功!”

吴师爷大为意外,冷了一瞬,赶紧磕头:“都是卑职们的本分,不敢邀功,卑职惶恐!”

西陵越自然不会和他寒暄什么,随后话锋一转,直接道:“现在跟本王说说事发的经过吧!”

吴师爷将现场事情大致的都和他说了。

不过就是一场大火引起了官府注意,冲进去救火的时候才发现那里竟然是卫涪陵窝藏沈青桐的贼窝。

最后,吴师爷道:“听卫太子妃的那个婢女说,当时只有太子妃和王妃在屋子里,好像是两人之间起了冲突,不小心引燃了屋子里的什么东西,这才险些酿成了大祸,也得亏是王妃福大命大,并没有什么损伤!”

西陵越只是听着,没做声。

吴师爷偷偷抬眼看了眼他的背影,犹豫着道:“包括卫太子妃的三名随同谋都已经被制服了,王爷如果想要亲自过问的话……”

本来卫涪陵是东宫的人,这些人还是应该第一时间交给太子西陵钰去处置的,可是太子刚刚被废,又被禁足东宫,自然就管不上这事了,所以如果西陵越想要人,这个顺水人情,京兆府还是愿意送的。

吴师爷多少有点巴结讨好的意思。

不想,西陵越却是直言拒绝:“不必了!卫涪陵到底也是南齐皇室出身,这件事要怎么处置,还是要父皇拿主意,本王还是避嫌吧!”

“是!”吴师爷并不勉强,“王爷还有别的话要问吗?”

西陵越挥挥手。

“卑职告退!”吴师爷爬起来,躬身退了出去。

待到送走了他,周管家回来复命的时候迟疑着开口道:“王爷,乔装成王妃他们出城的两拨人也都被拦截并且送去了衙门,那些人都是不更事的寻常百姓,嘴里不会泄露什么秘密,可是这件事里到底也是有猫腻的,卫太子妃的那两个暗卫应该不会开口的,可是她的那个婢女……要不要我去找云鹏……”

西陵越先是没做声。

周管家站在他身后,冷汗涔涔,只觉得这屋子里的气氛压抑非常。

半晌,西陵越才开口,却是冷声说道:“别让本王再看见云翼!”

云翼是早了一刻钟就回来了,可是他也知道自己闯祸,有史以来第一次,直接躲着不敢来见西陵越。

周管家和他是有交情的,虽然也是胆寒,还是硬着头皮帮他遮掩了,本来还想等着西陵越的脾气好点了再给求求情,没曾想——

他没直接下令把云翼剁成肉酱,真的是积了大德了。

周管家喜得险些直接跳起来,面上却还是竭力维持恭敬的拱手一礼,退了出去。

后院这边,沈青桐被送回来,一直一觉睡到日暮时分这才悠悠转醒。

嗓子里被呛得难受,她忍不住的咳嗽。

“王妃醒了?”正在外屋看着火盆的木槿赶紧放下铁钳跑过来扶她。

沈青桐只觉得头重脚轻,脑子里还有点空荡荡的。

“天都黑了?”她喃喃的道,开口的声音却有点沙哑和低沉。

“是啊,王妃您睡了有好一会儿了!”木槿道:“奴婢去叫大夫来,虽然说是没什么妨碍,也总要再看过了奴婢才放心!”

沈青桐这会儿精神不济,就没说什么。

木槿转身往外走,一边冲外面喊:“蒹葭!蒹葭我去请大夫,你过来先陪着王妃!”

推开门,外面却是佩兰急匆匆的迎了进来。

木槿诧异:“蒹葭呢?”

佩兰把她拽出了门去,面有难色的道:“好像是云翼惹恼了王爷,被王爷赶了,蒹葭正哭呢,刚才还来过,想求王妃去说说,可是王妃没醒,木槿你看这——”

木槿回头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

沈青桐被送回来了,西陵越这一下午明明人在府里,却连这个院子都没进,不用说也知道,沈青桐也是把他给惹毛了。

这时候的沈青桐就是一泥菩萨,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顾得上云翼?

木槿想到蒹葭那两湾眼泪就忍不住的头大,叹了口气道:“只要没死人,那就都还有余地,等回头缓一缓再说吧,我看王妃今天像是受了不小的惊,看着不太对劲,暂时就不要再去烦她了,你进去看着点儿,我先去找大夫过来看看!”

“那好吧!”佩兰点头,推门进了屋子。

她倒了杯温水,去喂沈青桐。

沈青桐的确是嗓子难受,就着她的手喝了大半杯水,只觉得喉咙里面涩涩的疼。

“王妃还是不舒服吗?”佩兰放下杯子转身又去扶她,“您还是躺下再歇会儿吧!”

沈青桐顺势躺下,后颈落到了枕头上,就觉得有些疼。

她皱了眉头,伸手去摸,却摸到一处明显的肿块。

“王妃,怎了了?”佩兰也发现了,帮她侧过去身子,拉开她的衣领查看,就见那里青了一块,有明显的淤血,“大概是撞到哪里了吧,青了一大块!”

沈青桐仔细的回想。

裴影鸿那废物虽然不怎么靠谱,但是庆幸最后还是按照约定,及时赶过去,帮她处理善后,伪造现场了,他的人把卫涪陵秘密带走了之后,她因为要继续完成这场苦肉计,就还是留在了那个屋子里,本以为外面京兆府和昭王府的既然双双赶到了,应该很快就能扑灭了大火进去营救的,却不想那些人的动作没有想象中的快,她被烟熏了半天,后面就没撑到人进来已经失去了神志。

沈青桐回忆了一下,还是觉得脑子里有点空,一边想着她和卫涪陵纠缠拉扯的一幕,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可能是吧!”

因为前面大夫看过,说是没有什么大碍,佩兰就没当回事。

又过了一会儿,木槿就请了大夫过来。

沈青桐也就是手背上有两处很小的烧伤,然后就也没什么别的不妥了,大夫留了药膏下来,又嘱咐了两句就走了。

当天晚上,宫里贤妃就让黄嬷嬷过来了。

第二天就陆续有人送礼问候了,当然,沈青桐在养伤,人不会被带到她这里,直到——

北魏二皇子裴影鸿的帖子递进来。

彼时沈青桐还在屋子里闭目养神。

木槿盯着周管家手里的帖子,十分的意外:“这位二殿下是外男,怎么会递到王妃这里来?”

正文 第257章 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周管家一头的汗:“王爷这两天心情好像不好,我……我不敢去报!”

木槿:……

周管家也有点不好意思,顿了顿,又再舔着脸道:“木槿姑娘,我都跟那位二殿下说了王爷这会儿没空,可他就是不走,你也知道,他的身份特殊,而且今天他登门探望又带了不少的礼物,实在是……”

说着,他又偷摸的左右看了眼,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昨儿个在街上,云翼还把他给打了,要是让他见着王爷的面……王妃也舍不得蒹葭做寡妇吧!”

木槿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竖着耳朵紧张的听他说了半天,这会儿就汗了……

“您这一个大弯子绕的……”木槿表情僵硬的扯了下嘴角,“护云翼就护云翼呗……”

周管家就是个老好人,何况现在还是有求于人的,赶紧道:“您就帮帮忙吧,进去问问,看王妃能不能出面应付他一下!”

西陵越那臭脾气,的确是谁都没奈何的。

何况——

昨天沈青桐出了事,差点命都没了,他却整一天没露头,想也知道他现在会是个什么状态。

“可是——”木槿想想也是头皮发麻:“王爷正生气的,要是让王妃出面了,他要怪到王妃头上——”

周管家厚着脸皮道:“他跟王妃闹,最多也就是别扭几天,总不至于出人命的!”

木槿想想也是。

沈青桐那脾气,撞上西陵越多少回了,嗯,她家王妃的脑袋还好玩无损的呆脖子上呢,好像……

也真的不会出什么事。

“那……好吧!”最后,木槿咬牙点点头。

“谢谢!谢谢!”周管家如释重负,赶紧道谢。

木槿道:“我进去跟王妃说个情,您还是先去前面应付一下吧!”

“好红好!”周管家满面的感激,答应着赶紧去了。

木槿转身进了屋子里,正斟酌着怎么开口呢,一抬头,就见沈青桐正坐在床上,眼神清明的盯着这边。

“王妃,是奴婢和周管家吵醒您了吗?”木槿道,走过去就要解释。

沈青桐道:“云翼怎么了?”

“这……说是被王爷赶了!”木槿道:“昨儿个见您的精神不好,奴婢就擅自做主,没有告诉您!”

沈青桐皱眉。

木槿赶紧的就把街上云翼追打裴影鸿的那传奇一幕的流言都说了。

“北魏的那位二殿下,大概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死不承认这件事,就说挨打的人不是她,还把大理寺过去询问情况的衙役都给打出来了,可是云翼是熟面孔,怎么都赖不掉,今儿个一大早,言官们弹劾咱们殿下的折子就堆了老高,王妃您也知道,太子那边才出事,虽然很多人见风使舵,但是太子在位这么多年,势力根深蒂固,总也有很多和他同坐一条船的官员下不来的,当然会死咬着不放,竭尽全力的想找咱们王府的麻烦!”木槿道:“王爷这回气得不轻,云翼脸皮那么厚的,都知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昨儿个下午就打包走了,也没敢赖,蒹葭的眼睛都哭肿了!”

如果只是因为云翼打了裴影鸿,其实西陵越实在犯不着把人直接赶了,别人不知道,沈青桐却很清楚,从她初二那天出门去找裴影鸿的时候,这一次的隐患已经埋下了,西陵越真正气得不是云翼,而应该是她,因为——

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连招呼都没打的谋划了这件事,拿下了卫涪陵。

而且——

她也没准备把这个女人交出来,和西陵越共享。

说到底,云翼这算是替她顶罪了。

那边蒹葭还犹豫着要怎么开口求情,沈青桐伸手又摸了摸脖子后面已经消得差不多的肿块,挪到床边来找鞋子:“帮我拾掇一下,我去见他吧!”

“是!”木槿微微松了口气,赶紧扶她下床,伺候她梳妆更衣。

沈青桐收拾好了去到前院大厅的时候,裴影鸿已经灌了三杯茶了,只是脸上红光满面,四处看新鲜,那样子,真不像是来寻仇的。

周管家陪着小心在旁边,暗暗琢磨这位二皇子的心思,正失神呢,就见他眼睛锃亮,蹭的就从椅子上跳起来,兴高采烈的道:“哟!昭王妃!”

周管家赶紧收摄心神,循声望去,果然就见木槿陪着沈青桐从外面进来。

“王妃!”他赶紧上去迎。

沈青桐径直跨进门来道:“听说有贵客到访,怠慢之处,还请二殿下莫要见怪!”

“哪儿好意思呢!”裴影鸿笑嘻嘻的摇着一把折扇,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这是天寒地冻的正月里,“本来就是听说王妃身体不适,小王这才登门探望的,却要劳您亲自过来相见,这不反而成了小王的过失了?”

沈青桐看一眼他摆在桌子上的一堆礼盒,侧目对周管家道:“既然是二殿下的一番好意,那就收起来吧!”

“是!”周管家答应了,招呼了人进来搬。

沈青桐道:“木槿,你带他们把东西都送去我的小库房,然后那里应该有去年的贡茶,取来,我要招待二殿下!”

“是!”木槿是觉得单独留着沈青桐和这裴影鸿在这里不太妥当,可是这里是昭王府,下人都很有规矩,也不会乱说话,再想想也就没什么了。

木槿带着人抱着礼物先走了。

周管家却是尽职尽责的垂手站在旁边侍候。

因为裴影鸿自来熟的进门就坐了主位,沈青桐就随便挑了张离他比较远的椅子坐下,然后仪态端庄大方的看向了他道:“听说昨儿个我家的一个奴才和而殿下之间有些误会,今天既然您来了那就刚好……”

“咳——”裴影鸿刚端起茶碗就被茶水呛到,喷了自己一身。

他匆忙的起身拍打,脸涨得通红,一面道:“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儿!”

“是吗?可是我家王爷查问过那个奴才,他说确有其事的,并且还被我家王爷重责了!”沈青桐道。

裴影鸿是真想把云翼昨天掉下来的裤子套自己头上,把脸给遮住了,面红耳赤的连忙打断她:“这个事情,是有误会的,王妃你听我说——”

他说着,却是话锋一转,又看向了周管家道:“王妃刚才说你们这有好茶?能不能给我包一点?”

这就是要支开周管家的意思了。

周管家朝沈青桐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沈青桐道:“去吧!”

“是!”裴影鸿怕丢脸,要私底下谈这件事,就说明他是真的没准备追究的,周管家不可能留下来搅局。

他拱手一礼,然后从容的举步离开。

裴影鸿扯着脖子盯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出了院子,才是瞬间神情一凛。

沈青桐道:“我交代你的事,都办妥了?”

裴影鸿明显是思绪被她打乱,愣了一瞬,然后,他胡乱的摆摆手,两步走到沈青桐的面前道:“这个稍后再说,有件事我要问你,你说你在这京城里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哦?”沈青桐不动声色,又想起她颈后的淤青。

裴影鸿一脸紧张的道:“昨天有人跟踪了我的人,后来我的人把卫涪陵带出去之后,他们居然趁机从密道摸进去,放了迷烟,也幸好是甩掉了那个侍卫之后我不放心的又回去看了眼,要不然……”

他说着,就忘了自己的初衷,眉飞色舞的得意挑眉:“你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沈青桐蹙眉,想了想,摇头:“是么……”

看那样子,是真的迷茫。

裴影鸿就更奇怪了:“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让人家这么想方设法的也要你的命?”

沈青桐抿抿唇,未知可否。

裴影鸿正等着她的回答呢,院子里就有个妈妈端着茶盏进来,“王妃,木槿姑娘让奴婢送的茶水来!”

沈青桐看过去一眼,没说什么。

那妈妈进来把茶盏放下。

她拿了一杯在手里。

裴影鸿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什么,就也端了茶就往嘴里倒。

沈青桐却是突然扬手把自己手里的茶盏朝他砸过去。

“你干嘛!”滚烫的茶啊,裴影鸿尖叫着跳开,还是被泼了一身,一低头,刚要叫骂,却发现腕上的银镯子瞬间黑了一半。

正文 第258章 太猖狂了!

裴影鸿只是个养尊处优的纨绔,被吓得脸色刷得一白。

“这……这……”他抖着声音,连带着浑身都在发抖。

那个进来送茶的向嬷嬷也是惊呼一声,然后腿一软就趴地上了。

沈青桐抖了抖裙子上的折皱站起来。

方才她是支开了自己身边的所有人,可是裴影鸿的那个小侍卫却是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裴影鸿的。

“有刺客,快来人!”那侍卫进门前把兵刃交给了门房的小厮,这时候冲上去一步,一脚踩在了向嬷嬷的胸口。

他这一喊,院子外面的侍卫就一股脑儿冲进来七八个,剑拔弩张的就把向嬷嬷围起来了。

“王妃!”带头的侍卫简直面无血色。

裴影鸿这时候却是突然反应了过来。

他指着那向嬷嬷,满脸通红的骂:“猖狂!太猖狂了!你们居然明目张胆的就想要本王的命啊!”

昭王府的侍卫也都后怕的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不过却不是因为他,大家这会儿都在偷偷的想——

还好咱们王妃福大命大的没事啊,要不然,今天这昭王府里就要尸横遍野了。

领头的侍卫偷偷擦了把汗,义正辞严的跪地请罪:“是属下失职,让王妃受惊,属下罪该万死,属下这就去请王爷过来!”

说完,爬起来就要往外走。

裴影鸿见他始终都没看自己一眼,这才有点明白了过来……

合着在昭王府的这群奴才眼里,他堂堂一国亲王的小命就是分文不值的,怪不得云翼那孙子打他的时候下手那么狠。

他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袍子后面的某个部位,一瞬间心里就无限的委屈:现在还疼呢!

裴影鸿是个很容易就被引发情绪的小王子,这会儿脸上表情就木然的一阵尴尬,刚要开口说话,却是沈青桐先开口道:“一点小事,就不必惊动王爷了,我自己处理行了!”

“可是——”那侍卫止步,他当然也想直接把这事儿瞒过去,可是这么大的事,又铁定是瞒不过去的,难得的王妃这么善解人意又好说话,他却一脸苦逼:“属下还是去把周管家请来吧!”

沈青桐知道他担不起责任,就也没拦着。

待那人走后,裴影鸿才一脸义愤填膺的道:“昭王妃,这就是你昭王府的待客之道吗?本王今天可是一番好意,带了重礼登门看望你的,你……你们却险些就让小王横尸当场?”

他这是真的怒了。

妈的!就差那么一丢丢啊,他就得横着被抬出去了。

沈青桐面上表情却是很难感同身受的。

她唇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当着下人的面,对裴影鸿却是难得的礼貌又客气的道:“真是抱歉,让殿下跟着受惊了,虽然我的人缘是不怎么好,却也真的没有想到,就连这昭王府都不是铁板一块,居然让居心叵测之人的黑手都伸到我的府邸里来了。实在情非得已,看在有惊无险的份上,还请殿下莫要见怪才好!”

生死边缘走了一趟,方才裴影鸿就只顾着自己委屈了,这时候回头想想——

的确,他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这里又是在大越的帝京,真的没有人有理由这样无所不用其极,上天入地的追杀他的。

既然对方真正要杀的人不是他,他就不那么气了,脸上表情缓了缓。

沈青桐是挺少见到这样没心没肺的主儿的,看他瞬间气消的表情,反而一时有点应接不暇。

裴影鸿又拍了拍袍子上的茶汤,还是粗声粗气的看一眼被踩在地上的向嬷嬷,俾睨道:“这老女人哪儿来的?”

俨然,已经是一副局外人的语气和架势了。

沈青桐也无所谓。

那向嬷嬷却是提泪横流的已经喊上冤了:“王妃,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沈青桐面上微笑的表情不变,看着她,却是先回答裴影鸿的问题道:“是当初我出嫁的时候我家祖母给的一个陪嫁。”

裴影鸿不是个爱动脑子的人,一时半会儿也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向嬷嬷却在不断的喊冤:“王妃,奴婢冤枉,冤枉啊!”

沈青桐语散漫,却又心平气和的说道:“行了吧,你要喊冤也得叫我能相信啊,你自己扪心自问,这两年我养着你,有让你忙来忙去做过什么事儿吗?今天你偏跑过来给我送茶?你可别告诉我你是闲得慌!”

这位嬷嬷,是沈家老夫人的人,一开始仗着资格老,送过来,本来是想用来控制沈青桐的,可是遇到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她是真的无从下手,后面就改成监视了,可是沈青桐仗着王妃的身份,一点也不亲近她,她这监视来监视去,天天在沈青桐的院子里晃荡,除了十分确定的告诉过沈老夫人西陵越在昭王府里就只有沈青桐这一个女人之外……

就再没有抓住过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而沈青桐,虽然不搭理她,对她却不眼生的。

那向嬷嬷被她说得直接噎住了,愣了愣,赶紧道:“王妃,奴婢真的冤枉啊,奴婢只是想帮忙,头前儿木槿姑娘回去,在库房里整理呢,蒹葭冲了茶,又突然不舒服,是因为听说这里有贵客在,不能怠慢,奴婢这才帮着把茶水送过来的,至于别的,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这哭得惊天动地,看着真像是受了莫大惊吓和委屈的样子。

裴影鸿眨巴着眼睛看了半天,道:“那就叫那两个丫头过来问问,不就知道她有没有撒谎了?”

沈青桐很是鄙夷的上下打量他一眼。

裴影鸿被她盯得莫名心虚,声音就弱了几分:“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沈青桐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道:“她既然敢这么说,就自然都是确有其事的,还问什么?”

裴影鸿皱眉:那这事情也不能就这么算了的。

“多——”那向嬷嬷却是松了口气,刚要爬起来磕头谢恩,不曾想,沈青桐却是话锋一转,忽而凛冽了气势道:“我只问你一次,是谁指使你下毒的?”

这个转折,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庄嬷嬷整张面皮僵硬,随后,又打了个哆嗦:“王妃,奴婢没有,我……”

沈青桐却根本就不听她的废话,直接挥挥手道:“把人绑起来,送回镇北将军府去!”

西陵越御下的手段极严,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有人能把魔爪伸到昭王府里来的,而沈青桐对自己的几个贴身丫头又有自信,偏偏就有人不信邪,居然真能从这快铁板上抠出了向嬷嬷这么一个蚂蚁洞来。

就只有这个人,对西陵越和她而言,都是外人。

向嬷嬷不知道,只凭这一条,在沈青桐的面前,她就是百口莫辩的。

侍卫拿了绳子来绑人。

向嬷嬷却是汗毛倒竖的不断挣扎:“王妃不要,不要啊,我什么都没做,我是冤枉的!”

印象里,她总还觉得沈青桐还是那个有点任性和不太懂得人情世故的小姑娘,而沈家的老夫人——

那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毒妇的。

如今她一心扒着昭王府的这重关系,肯定会不惜一切的给沈青桐出气的,一旦自己被送回去,不死也要扒层皮。

沈青桐才不听她的废话,冷着脸,一语不发。

侍卫麻利的将她捆好了,又堵住了嘴巴。

“王妃!”这时候,木槿和周管家等人才急匆匆的从外面赶来。

木槿冲进来,一把抓住沈青桐,上下打量她,“奴婢听说出事了?”

“一点小意外,有惊无险!”沈青桐道。

木槿见她没事,这才顾得上扭头去看刚被拖出了院子的向嬷嬷。

周管家疾步进来:“王妃——”

沈青桐也没听他请罪的话,直接道:“这个人当初是祖母给我的,既然出了事……那你就替我走一趟,当面把人交给她,我只要个说法就行!”

“好!”有险些让她出事,周管家也是想骂娘,自然是对她言听计从,吩咐了人收拾这里,就匆忙的追着向嬷嬷那一行人先出去了。

这件事,这样就算结束了。

裴影鸿还有点不太适应的在发愣。

沈青桐走到他面前,打断他的思路:“殿下,让您受惊了,实在抱歉,不过这会儿我也实在没心情再款待您了,跟您陪个不是,亲自送您出去吧!”

“哦!好!”裴影鸿回过神来,勉强答应了。

沈青桐留了人打扫大厅,自己亲自送裴影鸿出去。

出了院子,见着身边没外人,裴影鸿才忍不住好奇的道:“你放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以至于让他们这么金罗密布的安排,一次次的痛下杀手?”

木槿也是胆战心惊的,这时候也是紧张的盯着沈青桐。

沈青桐却是目不斜视的笑笑:“我心里有数就好,殿下就不要操心了,知道的多了,我怕您在帝京余下的日子会过得不开心!”

这是个玩笑,要是个不折不扣的警告。

裴影鸿不由的一阵紧张,张了张嘴,最终就真的识趣的什么也没问。

沈青桐送他上车,又目送他离开。

一直到他的马车出了巷子,木槿就迫不及待的道:“王妃……”

沈青桐知道她要问这屡次设计她的幕后凶手,但她此时更关心的是别的事,缓缓地沉吟道:“沈青音呢?”

沈家没出事啊!如果真的出了事,消息应该早报她这里来了。

正文 第259章 你是将本王置于何地?

木槿愣了一瞬:“五小姐?”

沈青桐侧目,朝她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木槿回头想了想,见她的神色不太对,就要跪下去:“王妃恕罪,这个……奴婢真的没太在意,昨天在东宫,王妃您突然出事,奴婢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在等消息,后来……就没有关注东宫方面的任何人了。”

“不要动辄就跪!”沈青桐顺势扶了她一把。

她闭上眼,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仔细的串联了一遍,还是觉得事情不怎么对劲,于是道:“去查一下她人在哪里!”

“现在?”

“对!现在!马上!”

“好!”木槿见她的神色认真,心里也就跟着多了几分紧迫感,答应了一声,赶紧跑进了门去。

沈青桐没有管她,款步往回走,本来是要直接回后院的,但是半路却突然改了主意。

“王妃!”迎面过来两个捧着衣物的婢女。

沈青桐本来正心不在焉的在想事情,下意识的就旁边让了让,待到两个丫头有些惶恐的埋头赶紧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她又叫住了对方:“王爷呢?是在书房吗?”

按照惯例,每年的年关,皇帝都是要罢朝到十五的,只在后宫处理政务,和参加各种祭祀礼仪,而这一次,因为牵连出废太子的大事了,从今天开始也就开始上朝理政了。

西陵越一早肯定是上朝去了,但是各府的衙门都还没开,白天他却一般都在家。

“好像……是吧!”两个丫头互相看了看,显然是对这位主子的行踪没太关心。

“去吧!”沈青桐挥挥手,又想了下,脚下就转了个方向,往前院西陵越的书房去。

云鹏因为有官司在身,现在都不跟着西陵越公开露面了,但是平时没事的时候,一般都是他在西陵越的跟前听命。

沈青桐去的时候,果然就见他正低头站在院子里。

“王妃!”云鹏显然也没想到沈青桐会突然过来,意外之余,居然还有些不知所措。

沈青桐的目光越过他去,看了眼他身后的书房:“王爷在呢?”

“是!”云鹏点头,心里却纠结的厉害——

西陵越心情不好,他是真的不想进去通传。

而显然,他家王妃还是很体谅他的,问完了话就径自往里走,而且单刀直入的直接推开了门。

彼时西陵越正坐在案后翻看一叠信函,听了动静抬头,就见他家王妃俏生生的站在大门口的阳光下。

因为是在家,沈青桐就随意的穿了身素色的衣裙,再加上出来的匆忙,挽了头发之后,发间一点配饰都没有。

她这么往门口一站,身形纤细,却是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云鹏硬着头皮站在院子里不敢动。

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西陵越居然没有发作。

他先是盯着沈青桐看了两眼,然后就扔掉了手里的公文,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问道:“有事儿?”

“嗯!”沈青桐不是看不出他的情绪,却干脆的视而不见。

她转身合上了门,往里走,“过来跟你说件事,不会耽误你太久!”

西陵越看着她镇定自若,没事人一样的表情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面无表情的一语不发。

沈青桐也不管他,只言简意赅的陈述事实道:“昨天事发突然,有些仓促,我当时没来得及跟你说,沈青音那里我问过了,据她说是太子有一位吴良媛的乳母从中撺掇,不断挑拨太子和卫涪陵之间的关系,进而引发了东宫内部的混乱。这会儿过了一夜了,那人应该是够呛能找到了,但是这件事,你应该心里有数,背后的人是大手笔,绝不只止于掺合太子的家务事那么简单,甚至应该可以说——此次太子被废,他们都鞠躬甚伟。事情既然都闹到这个程度了,就再不能小觑了,我过来提醒你一声,你是时候应该趁机好好清点一下朝中势力,把这个藏在暗处的隐患给揪出来了!”

西陵越一声不吭的听着她说。

沈青桐是感觉到了,这屋子里的气氛隐隐的有点压抑的不太对。

她却故意的让自己去忽略,说完就转身往外走:“那我走了!”

西陵越还是默不作声,视线胶着在她的身上。

沈青桐的心里不自在,如芒在背,本来是不想理会的,只是走了两步,又迟疑着回头,犹豫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西陵越终于开了口,语气却很冷。

沈青桐硬着头皮直视他的目光,扯出了一个笑容道:“是……关于云翼的,昨天的事,其实不怪他,是我……”

沈青桐是挺不待见云翼的,可终究,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可以心安理得的坑了这个缺根筋的侍卫。

她一边说,一边忖度着用词。

不想,话到一半,半天没什么动静的西陵越突然一抬手,把整个桌子上的东西都掀了。

笔墨纸砚,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他这怒气,讯若惊雷般,叫人猝不及防。

沈青桐的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的看着他。

西陵越自案后站起来。

他的脸色铁青,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死死的盯着她的脸,阴阳怪气的冷冷道:“你以为本王为什么要罚他?”

为什么要罚?

不就是因为云翼没能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又险些捅了篓子吗?

沈青桐微微皱眉,知道他在生气,就果断的不往枪口上撞,抿着唇,不说话。

西陵越是真气的狠了,明明一肚子的火,偏又要遇到这么个煮不烂的沈青桐,他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他盯着他的脸色,进一步的追问:“你当昨天本王派他过去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

云翼既然没出手掺合阻止她做的事,那就说明西陵越是默许了的,沈青桐从来就不觉得她暗中联络裴影鸿的事情能瞒过西陵越,她只是自诩了解他,故而在赌他那一点高高在上的傲气。

他一直都想征服她,让她懂得在他面前顺从和服软。

他在等她凡事都能主动的敞开心扉,对他知无不言……

所以,发生了裴影鸿的这件事,以西陵越的作风,他就势必要憋着,骄傲的等着她什么时候想开了,主动来向他坦诚,所以,他不会出手干涉。

而充其量,就是运筹帷幄的让云翼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罢了。

沈青桐其实知道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顶风作案,势必又要激怒他,可是既然事情都已经做了,她也是无所谓的。

她深吸一口,练了笑容,同是严肃认真的面对他道:“昨天的事,真的不怪云翼,我……”

“沈青桐!”她强势的想要辩解,可是西陵越越是看她这样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就越是觉得无力。

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再看她那冷静自持的一张脸,突然就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很可笑。

可是这种心情之下,他其实又是笑不出来的,毕竟——

他还是不想自己嘲笑自己。

最后,他就只是一字一顿的强调:“本王罚他,是因为他没能保护好自己的主子,本王的身边,不会养这样的废物!”

沈青桐怔住。

西陵越看着她的这个表情,又再怒从中来。

他盯着她的脸,语气森凉的质问:“裴影鸿是裴影夜派来的,所以你理所应当的信任他,宁肯和他联手,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也不屑于来和本王商量此事?沈青桐,这一次,你到底是将本王置于何地了?”

他是个自制力很强大的人,虽然心中愤怒非常,可是不想失控的时候,所有的情绪挥发出来的就只剩冷硬。

怎样的质问,强硬到已经几乎的审讯了。

正文 第260章 他的,热血和生命!

所以,他昨天派出云翼尾随的初衷,并非是为了监视,而仅仅——

是为了给她的人身安全提供最稳妥的一重保护,是吗?

沈青桐一向都清醒睿智的判断力,在这一刻突然变得迟钝无比。

她看着对面那男人隐忍愤怒的脸,心中迷茫了好半天才勉强找回了神志……

“我……”她开口,本能的又想避重就轻的敷衍着解释一通,可是迎着对面那男人如有实质的眼神,舌尖却有点不听使唤,将出口的话就变成了不怎么确定的询问:“有那么重要吗?”

她有那么重要吗?

西陵越之前也说过,他其实也不是非她不可的,尽量留着她在身边,不过就是因为她足够聪明,从来不会触犯他的底线,也就是图个省事,不想被自己的女人拖后腿而已。

他其实真的不是个会儿女情长的人,而她,也不需要依附在一个男人的怜惜和感情之下才能生存的。

所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日子,虽然一直过得鸡飞狗跳,争执不断,但是因为彼此都理智的只算利益而不走心,故而便会过得相安无事。

而现在,西陵越的这句话,似乎是在无形中隐隐的打破了这种平衡。

沈青桐莫名的就有点心慌和不知所措。

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她就后悔了,紧跟着话锋一转,掩饰住自己的慌乱,语气再次变成了强硬而冷静的道:“你不要又拿这种话来诓我,在南齐的朝局当中,卫涪陵到底有怎样的分量,现在你我都心知肚明了。王爷,我知道我无权干涉您的事,可是有关卫涪陵——我记得之前我们有很认真的谈过一次,当时您跟我说了很多,可到底也是避重就轻,隐瞒了最关键的信息。”

西陵越是真被她气得恨不能掐死了她。

他咬牙切齿的吼:“你既然知道事关朝局,就不该插手进来!”

沈青桐一见他吼,反而负担全无,眼神里都瞬间有了光彩。

“你——”她张嘴就要反驳。

西陵越一看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他心里暗恼,却是肯定不能再让这女人顺坡下驴的把话题又给岔开了。

于是,深吸一口气,他绕过桌案快走几步到她的面前。

沈青桐仰头看着他的脸。

他说:“沈青桐你听好了,今天本王跟你说的不是卫涪陵的事,而是你我之间的事。”

沈青桐蹙眉,神情之间瞬间又有了几分无措和慌张。

西陵越逼视她的眼睛,再不容她回避的说道:“你那么冰雪聪明,本王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相信你都听得明白也看得明白,既然你是一门心思的想要装糊涂,那么索性今天本王就当面把话都挑明了说,本王承认,当初决定娶你的时候不过一时意气,但是现在变了。如果在今天以前,你都只把自己当成昭王妃,那么从这一刻起,我们试着换个身份和立场,你——”

太过煽情和露骨的话,其实也不是西陵越的强项。

可是他娶了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实在等不来她先软化妥协的时机,也就只能自己戳皮这层窗户纸了。

语气顿了一顿,西陵越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了心态。

他郑重其事的拉过她的一只手,在手里握了握。

沈青桐低头,却是意外的感觉到,他素来温暖干燥的掌心里,居然有点微微寒湿的感觉。

所以——

他这是在紧张吗?

这个发现,让沈青桐大为惊讶,惊讶之余又莫名的心弦紧绷。

她从来没见西陵越有这么犹豫不决的时候,哪怕是再大的事,他都可以临危不乱,应对自如,即使是再紧急的处境之下,他也可以第一时间就有了应对的措施。

可是现在——

他抓着她的一只手,却是紧张又狂躁的连指尖上的力度都把持不好,反复了有两三次,他才一用力,拉着她的那只手,压在了自己胸膛的位置。

衣衫之下,他心跳得快速又稳健。

一下又一下,那节奏,印刻在她的掌心上,然后穿透皮肤,窜入血管,仿佛也跟着跳动在了她的血液里。

那种感觉,奇妙又激昂,新奇之余,就叫人无所适从。

沈青桐木愣愣的站着,本能的感知他一下又一下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然后听他无比诚恳又郑重的声音道:“从今以后,用妻子的身份来面对我!”

西陵越就西陵越,这一句话,即使再如何的难以启齿,他开口的时候,给出的,还是一个绝对命令的语气,带着他一贯强悍的作风——

果断。霸道。不容人反驳和忤逆。

这样的话,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而沈青桐也是从没想过他会说,可是虽然西陵越的这一次行为举止完全不在预料之中,而当他真的这么说了的时候,沈青桐的心里却是没有多少吃惊的。

毕竟——

有一句话西陵越说的没有错,她那么冰雪聪明,有些事,在她刻意回避的时候,能够维持足够的冷静和理性,而一旦抽丝剥茧的追溯到以往发生过的那些事的细节,有些情绪和情愫,其实都是无所遁形。

西陵越是脾气不好,并且擅长操纵大局也操纵他人,可是她在他的执掌之下,他也到底是给过她太多的便利和纵容的。

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要勉强归咎于各取所需无可厚非,但是真要捅破窗户纸的话……

沈青桐又不是傻子,她不是真的完全不懂。

这一刻,这个男人握着她的手,她能听到他因她而起的心跳声。

那是热血和生命的声音。

其实她真的不是个需要男人用甜言蜜语来哄的小姑娘,甚至于她自己也一直以为她自己的热血和生命都跟随着父亲一起葬在了那年北疆凛冽的风雪中了,她以为她留在这残酷世间的就只剩下躯壳了,这却是多少年来的第一次,她再一次感知到了生命的声音和存在。

多少年来不曾柔软过的心房一角,陈年的冰川融化,激起的水汽泛滥,直抵眼眶,突然让她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可是习惯使然,也是因为太倔强了,她还是强行压住了。

她重新抬起头来,迎上他的目光。

其实心里是有疑惑的,为什么西陵越这样的人会对她另眼相看,并且一再的破例,但是她却根本就不想问,也不觉得有刨根问底的必要。

这个男人,给过她承诺。

这个男人,愿意给她一个家,把失去父亲之后她以为会永远缺失掉的东西重新奉上,都送给她……

而她,发自内心的,想要把这些都牢牢的握在掌心里。

毕竟,她沈青桐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敢想敢做,绝不矫情。

西陵越看着她,其实心里是有很多的忐忑和不确定的。

沈青桐与他对视片刻,却只是唇角有点顽皮也有点戏谑的弯起一个弧度,问道:“你确定,这一次,我可以相信你吗?”

正文 第261章 用心良苦

西陵越微微蹙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已然是听出了她的话里有话。

沈青桐直视他的目光。

关于沈竞的事,她其实斟酌和犹豫了很久,以前就是斩钉截铁的觉得这是她一个人的事,她没有必要和西陵越交心或者是交换秘密,但是既然目前的情况变了,有些话,就得要挑明了先说了。

她面上表情,带了几分散漫的戏谑,可越是这样的反常,西陵越就越是知道她这会儿要说的话非比寻常。

“你想说什么?”他问。

“有一件事!”沈青桐道,她是个做事十分果断干脆的人,知道什么样的身份力量该做怎么样的事,说怎么样的话,绝不拖泥带水,所以这件事对他们两个人来说绝对是不亚于当头闷雷的分量,她也还是坦然又直白的开口:“我必须现在和你说,在你听了这件事之后,如果还是决定不要收回前面你对我说的这些话的话——那么,我才能答应你重新来审视和定位我们之间的关系!”

西陵越一直都有种感觉,觉得自己摸不透这个女人的心思,却是始料未及,她会跑出来一个隐藏至深的秘密。

可是他也足够冷静,处变不惊:“你说!”

沈青桐于是深吸一口气,她转身走到一旁,开始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陈述事实:“是关于我父亲,前镇北将军沈竞的!”

西陵越是何许人?

联系他们两人目前的关系和正在谈话的内容,他只听她的一个开头就已经无限接近于真相了。

心里不能说是没有震惊的,可是他没有让情绪外露,只是暗暗的倒抽一口凉气,笃定的开口道:“是有关北疆当年的那场变故,那其中另有隐情是吗?”

沈青桐勾唇,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来。

她闭了下眼,那件事虽然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可是只要闭上眼,一切的一切就都还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的。

她只沉默了一个瞬间,然后肯定的点头,掷地有声的抛下一个字:“是!”

西陵越没有接茬。

其实她和西陵越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压力,那件事的表象,她其实不怕他知道,也不觉得说出来,这件事会成为他心上的负担。

所以,如今她就只是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让自己不至于情绪失控到当场失态,然后就重新睁开来眼,目光清明而冷静的继续陈述事实:“我父亲的死,不是意外,也不是失误,而是有人蓄意为之,精心设下的一个必杀局!”

如果沈竞是被人谋杀的,那么背后的凶手会是谁?

如果是别人的话,沈青桐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一本正经的跟他提。

西陵越也没问那个人是谁,他只是有些烦躁的皱紧了眉头,确认道:“你确定吗?有证据吗?”

两个绝对的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就是这样一点就通,毫无压力。

无可否认,这样交流的方式本身还是叫人愉悦的。

沈青桐笑了笑,她回转身来面对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道:“我就是证据!”

两个人,四目相对。

西陵越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当初沈竞夫妻出事的时候,她其实就在当场。

他突如其来的有点情绪,不愿意去想象了。

沈青桐却是看着他,语气平静而流畅的继续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就在当场,不是道听途说,也不是根据一点什么线索证据的想当然,而是我看到了。有人对我父亲那一次押运粮草的行程和路线都了若指掌,并且手眼通天的在队伍里安排了细作,趁着那天早饭的时间在吃的里面下了药。史官笔下,当年的镇北将军一行是押运粮草回营的途中遭遇北魏的叛军偷袭,一千多人,血战而死,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场事故的真相,那不是一场两军对垒的战斗厮杀,而只是单方面的一场屠戮。有人计划缜密,现在大军的饮食当中下了药,并且最后他们只用了二十多个人这样差距悬殊的力量就将北疆战场上曾经所向披靡的千余精英全部格杀。”

这样的事,说出来会叫人觉得是无稽之谈,一场笑话,若不是亲眼所见,沈青桐也不会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事。

这样想着,她就嘲讽至深的冷笑出声。

那声音极其冷,相形之下,她唇角扬起的那一点笑容就灿若骄阳,在冰天雪地的环境中,只会叫人觉得刺眼。

西陵越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只是紧抿着唇角不说话。

沈青桐看着他,兀自笑得嘲讽:“那些人,都不是普通的禁卫或者士兵,他们是死士,是能替他们的主子保守一切秘密的皇家密卫,甚至于——”

沈青桐说着,唇角那个微笑的弧度就越发的深了。

她近乎是有些揶揄的表情看着对面西陵越全无表情的脸,调侃道:“他是亲自过去的,我看见他了,如果你感兴趣,不妨回头去查一查,多少应该能查到一些当年他秘密出京的痕迹的。”

十二年前,身为一国之君的大越皇帝赶在大年前夕,不惜万里奔袭,秘密杀到了前方正在紧急布战的北疆战场,就只为了亲力亲为的设下一个必杀局,锄掉曾为他立下赫赫战功的股肱之臣!

匪夷所思吧?

可恰恰,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

哪怕是西陵越这样的人,听来也会觉得触目惊心。

他的呼吸声都在无形中慢慢敛去。

他看着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神采飞扬的小女子,虽然他不会以为皇帝做的事情而对她心存愧疚,可到底,这一刻,心里也是翻江倒海,各种情绪掺杂——

震惊,愤怒,哀叹,逼视……

最后,全部融入眼前这小女子的一颦一笑间,成了涩涩的沙哑和暗暗的疼。

他站在那里没动,只是有些艰难的开口道:“当时——是裴影夜救了你?”

沈青桐并不否认。

她笑:“那天,他本来就是混在我父亲的队伍里的,只不过,除了我父亲,其他人都不知道!”

她把事实猝不及防的都摆出来,如此的鲜血淋漓,竟是让西陵越无言以对了。

沈青桐走回他面前。

她仰起头。

他便俯视下来。

沈青桐唇角的笑意不经意的淡了些许。

她说:“你不问他对我父亲下手的原因吗?”

那些往事,她也只打算告诉他到这个程度了,毕竟,西陵越是那个人的儿子,既然他们要在一起,也要长长久久的考虑以后的生活,那么坦诚这件事,就是最有必要的前提。

而至于那个女人——

她就只是她沈青桐的魔障和负担,事关她父亲的尊严和骄傲,这个伤口,她不能撕开了供人瞻仰。

两个人,四目相对。

西陵越还是没有做声。

沈青桐道:“你不问他会那么做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裴师兄吗?”

西陵越还是没说话。

他知道不是!

如果是那么光明正大的理由,皇帝完全可以公开处置沈竞的,而犯不着千里迢迢,亲自过去,还用了这样不光彩的手段。

沈青桐看着西陵越这样的表情,脸上的笑容也就褪得干干净净。

她看着他的眼神,慢慢的就带了几分悲悯的情绪,伸手去触摸他的脸颊:“你还是会觉得伤心吗?他明知道我是沈竞的女儿,明知道我和他不共戴天,却还是把我给了你!”

世人都说昭王西陵越是皇帝最器重最宠爱的儿子,可就是这个自带光环的儿子,却被他亲手在他身上划出了瑕疵,埋下了隐患,如此的——

用心良苦!

正文 第262章 难道是她聋了?

沈青桐道:“我原也不想坑你的,可毕竟——你知道,我这样的人,原也是无所谓的,并且我也的确是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她承认,她对西陵越是从一开始就没怀着好意的,这时候坦白的说出来,倒是真心的带了几分惭愧。

毕竟——

她是亲手在人家身上戳了一个窟窿。

这对于一个正在“深情款款”对她表白的人来说,的确是太不厚道了。

而西陵越——

他对皇帝的任何作为,其实要说是有切肤之痛的愤怒或者悲伤都已经很难了,所以这时候,沈青桐这副悲悯的神情和语气,就让他很难受用,又好气又好笑。

他瞪着她半晌,最后才勉强严肃的憋出一句话来:“现在我就一个问题!”

“什么?”沈青桐脱口反问。

西陵越道:“镇北将军的事,你会连座,将这笔账也一并记在本王的头上吗?”

沈青桐觉得他多此一举,不屑的冷嗤一声:“我要真算你头上了,王爷觉得你的人头这会儿还在吗?”

这都是大实话,如果她真要迁怒,那西陵越这样的,在睡梦里的时候脑袋就不知道要开瓢几次了。

西陵越听她这么说了,终于光明正大的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拉开她贴在他腮边的爪子,使劲的甩掉,转身又往案后走。

沈青桐手下一空,便是怔愣住了,正在觉得莫名其妙呢,就听西陵越语气桀骜又铿然冷静的道:“那就没问题了,前面本王说的话,还算数!”

毕竟方才前一刻的气氛都还过分的沉重了,这里气氛一转,沈青桐一时应接不暇,很是回忆了一下才想明白他这个一句是接茬的哪个话题。

西陵越走回案后,本来要继续做事情,神情去拿笔的时候才发现前面一怒之下他把东西都砸了,这时候开口就要叫云鹏进来再准备,不想一抬头,就看到沈青桐黑着脸还杵在那里。

他挑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还有别的事?”

沈青桐就郁闷了,特别的想要冲上去咬死他!

前面才说要打破僵局,重新审视两人的关系,你转头就又公事公办的给我摆出一张死人脸?是我耳朵聋了还是你突然失忆,转头已经不记得前面自己都说了啥了?

沈青桐是忍了又忍,心里反复计划了许久,最后发现她也实在拉不下脸皮去扑人家怀里去你侬我侬的哄,那画面,想想都觉得瘆得慌。

这边她心里瞬间已经过了几个念头,然后也就无所谓的消气了,赶紧收拾了散乱的思绪,也是言归正传道:“可能得要你借个人帮我查一点事情!”

西陵越点头,冲外面道:“云鹏!”

云鹏在院子里是硬着头皮苦撑到了这会儿,本来就一心一意的等着事后把周管家叫来一起策划重新修房子的,可是没想到里面砸了一通东西之后就彻底没动静了,他提心吊胆的等到这会儿,听见西陵越叫,就连忙推门进来。

“王爷!”

云鹏恭敬的拱手行礼,同时眼角的余光忍不住的四下扫了眼——

墙没拆,屋顶也掀啊,怎么听着他家王爷这如沐春风的语气,好像已经是雨过天晴了呢?

难道是他中途打了个盹儿又不自知,这中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事的啊。

云鹏纳闷的快疯了。

这边西陵越自然不会注意到他那点小心思,已然看向了沈青桐道:“什么事你说吧,让云鹏安排人去做!”

咦?真和好了啊?

云鹏眼珠子就想从眼眶里往外蹦。

沈青桐道:“马上帮我查一查沈青音的下落。”

“是!”云鹏答应了一声,勉强收拾了好奇心,转身就出去了。

他人一走,西陵越才想起来他这书房还没收拾呢。

可是他堂堂一个王爷,难道还要自己打扫房间收拾屋子吗?尤其东西还都是他自己摔的,现在再舔着脸自己弯腰去捡?

昭王殿下是个要脸的人,于是一瞬间又黑了脸。

沈青桐承了人家的情,立刻就有了眼力劲儿。

她倒是不介意纡尊降贵,于是就缓了缓,弯身下去,把落在地上的信函折子都一封一封的捡起来,送回西陵越的案上,道:“砚台摔碎了,回头我让周管家叫人来收拾!”

西陵越这会儿倒是高兴了,唇角不经意的扬起。

他心情好了,就不吝啬开口了,顺口问道:“那个沈青音怎么了?”

沈青桐把他桌上剩下的折子也都顺手的一一收拾了,一边道:“宁舒郡主的事,昨天卫涪陵亲口承认了。说起来那女人还真是睚眦必报,皇后和太子以为能以权压人,死死的控制住她,估计是怎么都没想到卫涪陵的报复手段会那般的缜密狠辣,无孔不入,皇后,太子,我家祖母和三婶,各有各的算计,又个个都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天衣无缝,谁能想到,最后真正在背后掌握一切的反问是为卫涪陵。我把事情告诉沈青音了,按理说,昨天沈家那边就该有动静了……”

有关沈青音生女一事,太子,陈皇后还有老夫人和三夫人,这些人真的是各显神通,耍尽了手段和心思。

陈皇后想拿沈青音生的儿子去顶卫涪陵那个空空如也的肚子,同时一石二鸟的让这个见不得光的太子的血脉认祖归宗;

太子则是想控制卫涪陵,替他“养”一个嫡子还稳固地位;

沈家三夫人也一心替女儿谋划着母凭子贵,飞上枝头的大计划,可是她的胆子有限,从一开始就只敢求神拜佛的祈祷沈青音能一举得男,却并没敢打偷龙转凤的心思,只是后来在计划泡汤的时候,看到老夫人跳出来主持大局了,也就顺水推舟的做了帮凶;

而沈家的老夫人,则是野心大,胆子也足够大的,从一开始就做了两手准备,沈青音能生出儿子来最好,如若不然,她就果断的出手,用抱来的男婴顶包,换掉了沈青音的女儿。

这些人,都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了,殊不知,这背后还隐藏着最大的一只黑手卫涪陵。

她不仅买通了沈家庄子上的丫头,在她需要的时机之下推了沈青音一把,让沈青音在她计划的瞬间内生产,以便于配合府里她散播出去的临盆的消息,同时更是命令自己的暗卫埋伏,抢走了沈青音的女儿,带了回去,作为她日后消遣和戏耍沈青音的玩偶了。

这个女人的恶趣味,的确是丧心病狂的,但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一局里,她智慧过人,拔得头筹了。

西陵越听着她说,而他却明显对卫涪陵的事情没多大的兴趣,最后只是沉吟了一声问道:“你不仅仅是想教训沈家那位老夫人那么简单,你想搞垮整个沈家?”

之前,他其实就以为是因为沈家的人太苛待太偏心了,所以沈青桐才要小惩大诫的折腾他们。

但是今天之后,却不那么想了。

沈青桐埋头整理桌子,没有否认:“是!”

西陵越抿抿唇,伸手出去,捉住了她忙碌的指尖。

沈青桐抬起眼睛看他。

他将她拽过去,让她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揽她入怀之后才又继续问道:“还是因为镇北将军的事?当初那件事的真相,你跟沈老夫人说过了?”

其实不用有的事,只用眼睛看就行了。

就冲着皇帝这么多年一直重用一个资质平庸的沈和就可见一斑,他是在堵沈家人的嘴。

即使沈青桐不说,沈家的人这些年的荣华富贵,也是在挥霍那个已经死去了的沈竞的血肉,偏偏沈青桐的性格乖张,她不能忍受,也在情理之中的。

正文 第263章 你媳妇竟敢先有了?

沈青桐道:“过去也就罢了,可是现在的局面你又不是看不到,我烦他们,不喜欢他们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跳来跳去!”

老夫人是不喜欢她,现在却更倾向于将她这个昭王妃作为了沈家的靠山石,并且还倚老卖老的仗着她和沈家的那一层血缘关系,想要操纵和掌控她。

西陵越的眼里,其实也是一开始就没有沈家的那群乌合之众的。

他摸摸她的头发:“你到底也是沈家出来的,不到万不得已,还犯不着走那一步,你不喜欢,以后和他们都少来往就是了。”

沈青桐明白他的意思。

她笑了笑,突然就又起了玩心,在他怀里蹭了蹭,扭头去看他的脸,打趣道:“我的存在对陛下而言,始终是一根心头刺,如若沈家倒霉了,他十有八九也要借题发挥,把我也拉进去的。”

西陵越没等她说完就黑了脸。

他看穿了她的心思,冷笑:“你既然进了昭王府的大门,那就是本王的人了,除非是有人把文章亲自做到了你的头上,否则的话——只要本王不答应,就谁也动不得你!”

说到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其实现在不管沈家卷入了怎样的洪流与风波之中,只要那些活该被抄家杀头的大罪不是沈青桐本人犯的,只要西陵越肯保她,还真就没有谁能动得了她。

沈青桐本来就是一时兴起,想要逗他玩儿的,话被他打断,就兴致缺缺,刚垂了眼睛,却又听头顶西陵越话锋一转,缓和了语气又再说道:“纵然沈家的那些人你都指靠不上,可是留着那座将军府在,对你——总归是有些好处的!”

沈家一没落,沈青桐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了。

虽然说现在沈家的人也不能提供给她任何实质性的助力,可是到底沈家的门第还是拿得出手的,而一旦沈家获罪,那么沈青桐这个昭王妃就要顶着巨大的压力和非议了。

虽然他和她都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可是——

他西陵越的女人也不能总是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沈青桐明白他的意思,不由的弯了弯嘴角。

名声这回事,她一开始就是无所谓的,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被人骂,但是现在居然还有人会在意她是不是会挨骂?

不得不说,这样的感觉还真挺不错的。

这么想着,她的心情就又莫名的好起来,甩着腰间丝绦的穗子把玩。

西陵越垂眸看她:“裴影夜和镇北将军的关系,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就算当年沈竞不是因为裴影夜被杀的,可是他和裴影夜之间的师徒关系也是个隐患,一旦这件事被皇帝知道了,那么皇帝就可以旧案重翻,判沈竞一个里通外敌的罪名。

堂堂的镇北将军,当初北疆战场上的主帅叛国,这个罪名——

沈青桐作为沈竞的女儿,必死无疑。

甚至于,如果皇帝有心的话,就连西陵越也可以被牵扯进去。

这就是如今埋在沈青桐身上唯一的隐患了。

沈青桐也不瞒他,回答道:“陈康梁小时候有见过裴师兄一面的,不过那时候他还小,而且又只是一面之缘,现在时过境迁,就算再见面了,他也未必就能认得出来。当初那几年,恰逢北魏朝中内斗,有叛军趁机作乱,两国关系紧张,所以我父亲几乎一直都呆在北疆的,咱们朝中应该是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裴师兄的事了。而至于北魏——别的我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个裴影鸿,我有试探过他,他——确乎是知道一些的!”

语气顿了一下,她又补充:“不过,他的话——就是我师兄的事了,起码就目前看来,应该也构不成威胁!”

虽然知道她是在说正经事,可西陵越这会儿只要听她一口一个师兄的叫,就心里不舒服。

他冷着脸道:“这一次,也是裴影夜让他来找你的吧?”

那个裴影夜,还真是不要脸!怎么难道她沈青桐没人管吗?犯得着他手伸那么长,过来多此一举的献殷勤?

爪子不想要了吧!

西陵越恨恨的想,觉得不解恨,就又暗暗的磨了两下后槽牙。

沈青桐倒是没注意她家夫君的小情绪,只是想到了裴影鸿之前跟她提过的那句话,就起了好奇心,随口问道:“裴影鸿说他的生母曾经有意要将他推上皇位的,所以才查到了一些东西,不过后来因为什么原因又中途放弃了,有关他们母子的事——你知道吗?”

她回头去看西陵越。

西陵越瞪她:“裴影夜的家务事,你也关心?”

沈青桐就是再没心没肺,这会儿也看出来他不乐意了。

其实她也只是随口一问,真的没别的意思,也巧在她这会儿心情不错,便就没和他抬杠,反而谄媚的咧嘴一笑道:“那个卫涪陵,我让裴影鸿先给我藏起来,我告诉你地方,你叫云鹏带人去提回来啊?”

要知道,卫涪陵可是她以身做饵猎到的,以这女人的小气劲儿,现在肯松口交出来,那就是诚心讲和,不把他当外人了。

西陵越端着架子还绷着脸,眼底的眸光却忍不住的放出潋滟的一抹光彩来。

“算了!”他冷哼,往旁边别过脸去:“本王难道还稀罕占他裴影夜的这点便宜吗?省得以后说不清楚!”

沈青桐被他这别扭劲儿激得,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人……”

正要说话,就听外面木槿犹豫着敲了两下门:“王妃?您在里面吗?”

她院子里的人,那简直是就是视西陵越为洪水猛兽的,木槿今天居然有胆子来敲门?

沈青桐诧异万分,不由的打住话茬,扭头看过去。

西陵越就不高兴的,刚要张嘴赶人,沈青桐却知道他那臭脾气,赶紧道:“我在!”

说完,就拉开他的手,整了整裙子起身。

她抬脚往外走,察觉西陵越跟在后面,就又止步回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西陵越道:“书房的床板太硬,本王今天要早睡!”

这才还不到傍晚呢。

沈青桐也不好说他什么,只能当他不存在,径自过去开了门。

“王妃——”木槿有点着急,在外面心神不宁的,听到开门声,急切的刚要说话,一抬头,见西陵越一尊神兽一样杵在沈青桐身后,顿时就舌根僵硬,话又哽在了喉咙里,闭了嘴。

沈青桐看她的神情闪躲,就知道她是有话不方便当着西陵越的面说,刚要去拉她的手往一边去说悄悄话,西陵越就挑眉道:“有什么话就说!本王部能听吗?”

木槿的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看着沈青桐为难的都要哭了。

沈青桐是和西陵越刚刚讲和,为了表示诚意,也不想这时候再和他呛起来,想着木槿那里也不可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深吸一口气道:“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这——”木槿还是对西陵越有忌讳,不敢正眼看他,就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他一眼,见着实在拗不过了,这才迟疑着开口道:“王妃,奴婢是想来求您件事的,中午那会儿蒹葭不舒服,一直也不见好,刚才奴婢就做主叫了大夫过去给她看了看……”

沈青桐的心头微微一紧:“人怎么样了?”

“人倒是没事——”木槿道,“就是大夫诊脉以后说她是有了。”

沈青桐一愣。

木槿也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昨天不是出了事吗,蒹葭哭了一个晚上,有点动了胎气,大夫说得好好的调养一阵子,奴婢是想——王爷——王爷是不是能开恩,传个信,把云翼——”

蒹葭有了?

沈青桐有点想象无力,很是愣了半天,这会儿才缓过劲来。

她当然也是高兴的,立刻点头:“好——”

回头就想跟西陵越开口,却见西陵越一张脸黑成了锅底灰,恶狠狠的道:“不准找!消息也不准放出去,谁敢出去乱说话,本王打断他的腿!”

说完,大袖一甩就风一眼的卷出了院子。

有了?蒹葭有了!

妈的!云翼是真不想活了!本王的媳妇肚子还没动静呢,你媳妇居然竟敢先有了?

早知道昨天就不该网开一面放云翼那王八蛋走,就该把他剁了喂狗!

正文 第264章 你不滚那我滚!

“王妃——”木槿被吓得,虽然西陵越走了,也还是哭了出来。

沈青桐却是没多想,只从她袖子里抽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泪道:“好了别哭了,他就这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蒹葭那里要怎么办?”木槿洗了洗鼻子,自己拿过帕子把眼泪擦干了:“王爷生了这么大的气,万一要一直不准云翼回来,那蒹葭母子可要怎么办?”

“不会的!”沈青桐道:“如果他要真恼了云翼了,那可就不是只把人赶出去那么简单了,或者——”

后面的话,沈青桐没说,只是顿了顿又道:“蒹葭那边你先照顾着吧,回头等王爷消气了再说。”

“那好吧!”方才西陵越的那个眼神木槿想起来还是浑身冷汗,再也不想去多碰一次壁了。

“回去吧!”沈青桐伸手拍拍她的肩,带着她往回走。

刚出了院子,木槿才想起来,“对了王妃,那会儿您让奴婢打听的事儿我……”

“你不用管了,云鹏已经叫人去问详细的情况了!”沈青桐道。

两个人回了院子,西陵越早一步已经先到了。

木槿看到敞开的房门,脑袋一缩,赶紧打住了步子:“王妃,蒹葭那里我不放心……”

“去吧!”沈青桐也不为难她。

木槿如蒙大赦,扭头就走了。

沈青桐无奈的叹了口气,进了屋子。

彼时西陵越还是冷面神一样阴着脸坐在桌子旁边。

沈青桐进了门,也是摸不清他到底哪根弦突然搭错了,不过她也不会火上浇油,直接就岔开了话题道:“云鹏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西陵越哼了一声,往旁边别过脸去。

沈青桐死皮赖脸的在他旁边坐下,又问:“晚膳吃什么?”

西陵越见她这么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瞬间就又怒火中烧,顺手抓起一个被子就想扔,但是转念一想,书房里摔了满地的东西还没收拾呢,忍了忍,就又砰地一声放了回去,暴怒道:“吃!你还有脸吃!”

沈青桐被他突如其来的臭脾气骂懵了,瞪着眼睛,拧了眉头看他。

西陵越也是气鼓鼓的盯着她。

俩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后西陵越思想斗争过后还是觉得自己听没脸的,毕竟——

当初沈青桐虽然是居心不良,但是把柳雪意引进王府来的罪魁祸首却是他本人。

纸老虎瞬间就垮了下来,昭王殿下就缓了缓脾气,道:“明天没什么事,带你去永宁宫走一趟,回来顺便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沈青桐本来是没往那方面想,正要说自己已经没事了,但是转念想到陆贤妃那边,也就后知后觉的有点明白了。

就说人家蒹葭有喜了,他发的什么脾气,原来这是迁怒,开始怪她不能生呢?

于是沈青桐瞬间也怒了。

她冷着脸就顶回去:“要去你去,我不是去!”

要知道,西陵越那口火气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去的,她这一嚷嚷,昭王殿下也立刻就变脸了。

他噌的站起来,质问道:“你说什么?”

沈青桐见他还敢吼,混账脾气就又上来了,上前一步,抓起桌上西陵越才放下的那个杯子,啪的一声就砸在他脚下,指着门口道:“你滚!”

两人吵架归吵架,但是敢指着他鼻尖让他滚的——

沈青桐还是第一个!

西陵越怒极反笑:“你说什么?”

沈青桐这会儿是真的恼了,毫不示弱的梗着脖子道:“叫你从我屋子里滚出去,我是忘吃药了才才会相信你说的鬼话,你想要儿子不是吗?爱找谁生找谁生去!”

西陵越被她骂得脸都绿了,也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的吼:“你叫本王滚?这里是昭王府……”

话没说完,沈青桐更怒了,简直就是头顶冒烟的提了裙子扭头就往外跑:“你不滚那我滚好了!”

西陵越气疯了也气懵了——

他这娶什么媳妇?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好么?动辄就跳脚大骂,又摔又砸的不说,现在还养成了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臭毛病,哦,她能指着他堂堂一国亲王的鼻子让他滚,他回一句嘴就得散伙?

沈青桐是真的说滚就滚,怒气冲冲的就奔到了门口。

西陵越却知道,人如果真的放走了,回头他可舔不下着脸来再低声下去的出去找,于是果断的一个箭步冲出去,直接拦腰一挡,就把人半抱半拎的拖回来了。

“你放开我!”沈青桐这会儿是真的仪态风度全无,尖着嗓子嚷。

西陵越顺手砰的一脚踢上了房门,随后里面又是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动。

彼时,周管家正一脸正气凛然的垂手站在院子里,脸上是一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后处变不惊的淡定表情,而他旁边跟着他一起过来的方妈妈,先是被沈青桐有一个指头点在鼻尖上骂了一声“滚”,后面又被西陵越那临门一脚差点把下巴撞掉,这时候整个儿一神游九虚的状态,张着嘴,瞪着眼,被雷劈了一样,好半天的没反应。

屋子里沈青桐的叫骂声渐渐地没那么凶猛了,周管家才干咳一声,唤回了方妈妈的神志。

方妈妈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的:“这……周……周管家……王妃……我……”

老天爷啊!老夫人是眼瞎还是老糊涂了?还是胆子肥得身子装不了了,居然把二小姐这种货色送到昭王府来了?

她浑身冷汗直冒,借着擦汗的机会顺便抹了把自己的脖子——

他们这一大家子的脑袋都还在,这昭王殿下简直就是活菩萨转世了,随便换个人,不是早把这种泼妇休回家了,就是上奏朝廷,给他们沈家定一个大不敬之罪了。

方妈妈整个人都凌乱不已。

周管家却是岿然不动的道:“方妈妈你也看见了,今儿个王妃怕是不方便见你了,要不你就先回吧,等回头我帮你转告一声?”

要不是因为这里是昭王府,方妈妈早就脚底抹油了,这时候哪有不应的道理?

“好好好!”她连忙答应着。

周管家引她往外走,她又心不在焉的连声道谢。

待到把方妈妈送出了门,周管家这才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

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了,能在昭王府做管家这么多年,骄傲啊!自豪啊!主要是就冲着西陵越那臭脾气,他实在也没那个胆子另谋高就啊……

不行!不能再继续自我欣赏下去了,要不然就是一把辛酸泪了……

周管家当机立断的收拾了散乱的思绪,一脸正义正经又正常的继续做事情去了。

这边方妈妈几乎是逃也似的飞奔回了将军府。

彼时的红梅堂里,老夫人心情不好,早就把人都打发了。

日暮时分,她也没掌灯,就那么阴沉着一张脸坐在暖阁的炕上,幽暗的光线之下,看着十分的瘆人。

“老夫人——”方妈妈从外面急匆匆的打开帘子走进去,刚想说昭王府里的事,老夫人见她回来,已经抬起眼皮,问道:“见到那个丫头了?”

“没!”方妈妈脱口解释:“昭王爷和王妃吵了架,两位主子的心情都不好,奴婢就没敢叨扰,不过老夫人让奴婢带过去的话儿,奴婢都让王府的管家帮忙转告了!”

她有意想要说说沈青桐的“大逆”之举,老夫人的心思却全不在此,猛地一拍桌子道:“倪氏那个贱人,当真是有恃无恐,都到了今时今日了,居然还一再的对咱们沈家出手,以前也也就罢了,这一次居然接着冲着桐丫头就去了,简直就是可恶!”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咬牙切齿,额角青筋抖动,一张脸上的表情都因为愤怒而狰狞,加上光线不好,看起来就十分的骇人。

方妈妈道:“就向嬷嬷的供词,直接找她的人又不是……”

老夫人怒不可遏的打断她的话:“这还用说吗?而且如果不是她,桐丫头犯得着把向嬷嬷给我送回来?那个丫头也不傻,她这是故意试探着等着看我的态度呢!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倪氏那个贱人!最近为了她生的那个贱种,她动的手脚还少吗?别的也就算了,现在把手脚做到桐丫头身上去了,她真当我是老不中用,拿着她没奈何了吗?”

正文 第265章 意外身亡

方妈妈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舌头都不好使了:“老夫人您是不是多想了?二小姐能警告您?她能警告您什么呢?当初二老爷出事的时候她才多大?而且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的……”

“可是现在明显就是出事了!”老夫人怒然拍桌:“太子垮了,小纵观整个京城,现如今也就剩下那个贱人有利可图了,我怕就怕是这一次她不仅仅是冲着二丫头,而根本就是冲着昭王,冲着将来的皇位的!”

“这——这不能吧,六皇子才多大……”方妈妈实在是不敢朝着那个方面想。

老夫人道:“人不大却也架不住他们的野心大,而且直视人公然跑到昭王府里去下毒毒害赵王妃?这样的有恃无恐,你又觉得正常吗?”

“老夫人您是说……”方妈妈不由的打了个寒战。

“哼!”老夫人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龙座上的那个人,本来就和她是一丘之貉,当年要不是为了她,老二也不至于惹来杀身之祸,如今,若说是为了推那个孽种上位,那两个贱人又再联手做出什么事来,也不足为奇了!”

皇帝要不是爱惨了倪氏,当初怎么会不仁不义的设计谋害了为他立下赫赫战功的沈竞?他要不是被倪氏迷得五迷三道的,又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强夺了臣子妻之后,居然还让她改名换姓,公然的做了十多年一人之下的贵妃?

就冲着这些年皇帝为常贵妃做的这些事,现在如果说他爱屋及乌,想要推西陵卫上位了,实在也不算什么太叫人意外的事情了。

方妈妈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这一两年内发生的事,再联系到老夫人的这番话,就只觉得有一股凉意从脚底板往上冒。

“这……这部能吧!”她还是想要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二夫人可是不比当年了,何况宫里又没了皇后压着她,如果今天毒害二小姐的事真是她做的话……她今天都敢这么做了,那么将来,若是真让她的儿子做了皇帝,她能放过咱们沈家吗?”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老夫人冷冷的道:“他们两个贱人自己做下的亏心事,可是心虚着,否则当年也不会急着杀了桐丫头灭口了,只怕是咱们沈家存在一日,就要做一日别人的心头刺,是一定要彻底拔除了他们才能心安的。”

所以,绝对不能坐以待毙,看着常贵妃母子做大。

方妈妈这一天之内受到了太多的惊吓,这会简直就是魂不附体:“那现在能怎么办?她是皇上宠爱的贵妃,而且又常年住在宫里,就算老夫人您想要采取措施,咱们这也插不上手啊。”

“就凭着那贱人现在的身份,公然对付她?那不是自寻死路吗?”老夫人白她一眼。

方妈妈只觉得岌岌可危,更害怕了。

老夫人却是唇角勾起一个古怪的笑意,冷冷的道:“现在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咱们所有的指望都在昭王身上了!”

这一次,方妈妈的反应还不算慢,“老夫人您是说——”

“那贱人既然自不量力要替那个孽种谋皇位,既然她要搅进来了,就该知道昭王是什么样的人,现在我们只能是希望最后昭王能如愿拔得头筹,摘下这皇帝桂冠,届时成王败寇,他也就会顺手帮着咱们锄掉那些隐患了!”老夫人说道。

“可老夫人您刚才不是说皇上会偏袒六皇子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昭王殿下的胜算又能有多少呢?”方妈妈一个后宅妇人,有些事,她想不到,也不敢想。

“昭王和太子斗了这么多年,眼见着这才把扳倒了,又怎么可能容许其他人再来横插一杠子?”老夫人道。

但是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一家子有资格影响和议论的,话虽然这么说,她也是满心的烦躁和不安,叹了口气道:“桐丫头就是个没轻没重又不想事情的孩子脾气,要不然,有她在昭王身边,总归是能使上点儿力气的。说起来也都怪我,她小的时候没有多教她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可不是么……”方妈妈想到傍晚在昭王府看到的掐架事件就又觉得脑子发痒:“老夫人,您可真得好好说说二小姐了,奴婢今儿个过去求见,居然就撞见她……”

方妈妈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有忌讳的,就没敢直白的明说,只隐晦的道:“她又公然顶撞昭王殿下了。那位王爷的脾气,又那里是个会随便受气的,再这么下去,迟早出事的!”

横竖沈青桐一直也没被休回来,而且西陵越甚至都没有让人过来告状过,老夫人自然想象不到沈青桐会指着西陵越的鼻子让他滚,就只当方妈妈说的是夫妻间的小打小闹,就也没太往心里去。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她这样没轻没重的,的确不行,我已经仔细的想过了,最近想办法让老大回来一趟吧!”

方妈妈一愣,一时没太反应过来:“大老爷?”

“嗯!”老夫人道。

她挪到炕沿上,穿了鞋子下地,走过去墙角点了一盏灯,站在闪烁的烛火前,做出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决定:“既然那个贱人已经跳到台面上来了,我们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趁着昭王要争夺储君之位的这把火,让老大回来,当面把当年的那件事都告诉桐丫头,她也是时候懂点儿事,替沈家,替她父亲做点什么了。”

方妈妈这才听明白了,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可是到老爷这么多年一直奉命在外戍边,如果皇上不开口,他要随便回来,这要是被人发现了,也是要出大事情的,不如您还是让大老爷写封信吧!”

“不行!”老夫人却是一口否决了:“老大这些年为什么一直被他留在北疆的原因你也知道,他就是怕当年的事情会从老大的嘴里外泄,当年要不是我多想了一步,让老大当面去跟他透底表忠心,以至于让他相信老大有留下那件事的把柄在外面,让他投鼠忌器这才留了老大的性命,否则的话,这京城里只怕早就没有咱们姓沈的这一家子了!”

说起来也许根本就没人相信,沈和之所以能官运亨通的活到今天,并非是皇帝自己心虚想要掩人耳目才补偿沈家的,而在于当年沈竞的事情发生之后,老夫人出主意让沈和装傻充愣的找了皇帝,明示暗示的让皇帝相信他藏了皇帝和常贵妃行凶杀人的证据,皇帝留着他,只是为了保守这个秘密。

而这一晃十多年,就到了今天。

老夫人考虑再三,还是道:“必须让他亲自回来,那些事,写在纸上的话,很容易就会成为催命符。”

“那奴婢给您准备纸笔!”方妈妈见她心意坚决,就挽袖子去外件的书桌上磨墨,老夫人正待要往外走的时候,就听门房的婆子在院子里试探着叫:“老夫人,您还没歇呢吧?京兆府的吴师爷来了。”

方妈妈的心里咯噔一下,显然已经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了,手下动作顿住,扭头去看老夫人。

老夫人眼底的神色晦暗,在夜色中看着有点瘆人。

她问:“什么事?”

那婆子道:“是三夫人!官府的人说,他们追到城外找到三夫人的踪迹了,只是——”

东宫卫涪陵小产的事,三夫人林氏也知情,所以皇帝当时给京兆府的命令里面,要连坐的人就有三夫人,不过也是不凑巧,那天东宫小郡主的周岁宴,三夫人没去,而京兆府的人上门拿人的时候,她居然提前听到风声给跑了。

老夫人沉默了一阵,问:“那他们找我做什么?不是陛下下令要收押处置的吗?他们官府照着律法去办了就是!”

“可是官府的人说,他们找到三夫人的时候,三夫人已经意外身亡了!”那婆子道。

正文 第266章 饿了

方妈妈的心里莫名发冷,掐着掌心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的唇角冷冷的勾起了一个弧度,却是假装成震惊过度的样子,有一会儿没了声息。

那婆子等到后来,就忍不住的又再催促:“老夫人?京兆府的人现在就在前厅候着呢……”

沈家的三夫人没了,不管怎么样老夫人都应该出面去处理一下的。

“好!你先去让丫头们奉茶,我换了衣裳就来!”老夫人道。

“是!”那婆子答应了,就先退了。

老夫人道:“叫丫头们进来给我更衣吧!”

“是!”方妈妈连忙收摄心神,去把丫头们叫来。

老夫人换了身暗色的衣裳,也没佩首饰,被众人拥簇着,急匆匆的就去了前厅。

彼时虽然丫头们已经上了茶,但是吴师爷是来办正经事的,也没心思喝茶,正焦躁不安的在那厅中踱步。

“沈老夫人!”见到老夫人过来,他连忙迎上去两步,拱手行礼。

老夫人面上神情焦灼的道:“听说我家儿媳她……”

“老夫人节哀!”吴师爷忐忑的叹一口气。

“这么说,是真的了?”老夫人怔住。

三夫人虽然犯了欺君大罪,又是被皇帝亲自下令捉拿的,可是法不责众,又因为一起被牵连的还有前太子侧妃皇室,这都是朝中显赫的朝臣之家,何况众人又是在陈皇后的威逼之下才缄默不言的,所以皇帝当时虽然震怒,实际上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还是留有了一线余地的,并没有连涉案者的家族,这也就等于是把沈家和皇家都摘出去了。

现在三夫人还没过堂就这么死了,京兆府方面也是怕极了沈家会借题发挥的追究他们的。

老夫人有些神思不属,看上去是震惊又悲痛。

方妈妈察言观色,代为问道:“吴师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家三夫人怎么会……”

吴师爷的态度是十分恭敬和客气的,拱手道:“沈老夫人,卑职奉府尹大人的指派而来,就是为了说明此事的,因为贵府的三夫人是陛下下令捉拿的,她人跑了,咱们自然不敢枉纵,带人搜索追捕的,后来听说今天一大早有个很像贵府三夫人的妇人行迹鬼祟的从南城门出城了,衙门就派了一队人出城去沿路搜索,是一直到了今天下午才在离城门五里外的一个山沟里找到了人,只是当时,沈三夫人已经没了气息了。”

“怎么会这样?”方妈妈惊道。

吴师爷尽量让自己的态度看上去诚恳:“事实的确如此,沈三夫人的遗体已经被带回了京兆府衙门,仵作也初步的验过了,推断她是失足落入山沟的时候出了意外。”

老夫人的面色寡白,怔愣在那里半天没有言语。

吴师爷又再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沈老夫人,我们府尹大人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本来从情理上讲,是该把沈三夫人的遗体送还贵府,交由你们收殓安葬的,可是您也知道,沈三夫人是皇上亲口下令要捉拿的人犯,这件事我们府尹大人也不好擅自做主,只能等明日一早进宫奏请了皇上之后……如果陛下同意你们讲沈三夫人的遗体接回来,才好把人给送回来。这也实在是情非得已,有些不近人情之处,还请您见谅海涵!”

老夫人看似艰难的集中了精神,无精打采的看向了他,拿帕子按了按眼角道:“是你们府尹大人客气了,本就是林氏糊涂,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她是我沈家的人,我没有管教好她,已经是愧对皇上和沈家的列祖列宗了,虽说……唉,都是命!”

她说着,就有点颤巍巍的。

方妈妈赶紧扶她在椅子上坐下。

老夫人缓过一口劲来,才又继续说道:“多谢你跑这一趟,是我的疏忽,给衙门添麻烦了。虽说林氏犯了事,可是……明儿个等有了陛下的旨意,还要烦您差个人来说一声。”

她这样说,算是恩义两全了。

而吴师爷见她如此明白事理的没有大吵大闹,心里始终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于是,几乎是有些感激的,吴师爷又深深一揖:“一定一定!衙门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老夫人作者没动,无力的抬起眼皮对方妈妈道:“方妈妈,你替我送他们出去吧!”

“不用不用!”吴师爷连忙推辞。

方妈妈也没勉强。

吴师爷举步往外走,刚跨出了门槛,正在院子里等他的两个衙役之一就凑上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

吴师爷这才一拍脑门,想了想,还是又折了回来。

老夫人皱眉,心里的预感不是很好。

吴师爷面色尴尬,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道:“老夫人,真是对不住您,本不该在这个时候给您再添堵的,可是敢问一句,您知道贵府五小姐的下落吗?”

沈青音?

老夫人这回是真的愣住了。

“五小姐怎么了?”方妈妈看了老夫人一眼,见她没反应过来,就代为说道:“我们五小姐自从进了东宫之后,就再不曾回府了,吴师爷怎了来这里找人?”

吴师爷道:“贵府的五小姐也因为宁舒郡主一事被陛下勒令下狱了,本来昨儿个小郡主的周岁生日,她是在场的,可是后来出了点乱子,等咱们奉命拿人的时候,她就不见了。衙差们原还以为她会和沈三夫人在一起,可是发现沈三夫人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她的踪迹,所以卑职才斗胆问一句,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回来?”

方妈妈看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抓着手里的佛珠,脸上的表情又气又恨。

吴师爷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应该是也不知道沈青音的下落,所以也不等她说话,就再次拱手告辞:“抱歉,叨扰了,卑职告退!”

吴师爷转身,带着两个衙役离开了。

方妈妈走不开,就喊了铃兰去送客。

待到这一行人出了院子,老夫人便是砰地一声把手里佛珠拍在了桌子上,咬牙切齿道:“这一个个的,都是冤家,还真是不省心!”

方妈妈却只觉得奇怪,忖道:“按理说五小姐怎么可能从京兆府衙役的眼皮子底下给躲开了呢?”

老夫人使劲的咬着牙,阴沉着一张脸,脸上表情实在不怎么友善。

方妈妈揣摩着她的心思,道:“要不——奴婢吩咐人也背地里去找一找吧,五小姐也是个没轻没重的,省得她乱说话!”

老夫人斜睨她一眼,却是断然否决了她的提议:“这个节骨眼上,添什么乱?万一叫衙门的人发现我们在找人,这不是授人以柄吗?没事也要变成有事了。”

“可是五小姐她——”方妈妈终究是不怎么放心的。

老夫人道:“算了,横竖那件事的实情她又不知道,就算被衙门的人找到了也没多大的关系!”

她是不知道沈青桐已经在沈青音的面前抖了她的底,否则现在的心情一定不会是这般轻松的。

而这边的昭王府里,沈青桐生了一肚子气,最后的结果也是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以睡一觉的方氏给和平的解决了。

她是真的郁闷,睡醒了也没有气消,就是死活想不明白西陵越那脑子里是怎么个构造——

他看不出她在生气吗?他不知道他们那是在吵架吗?明明是多么严肃又事关原则底线的关键时刻,他居然就是有那个雅兴回回都惊天动地的跟她打上床?

偏偏打上了床,她就稳输,绝对没有翻身的机会。

这一晚上折腾的骨头散架,第二天沈青桐就睡到了日上三竿,憋了一肚子气睁开眼想要喊饿的时候,本以为西陵越这时辰早该走了,却是一翻身就见他靠着软枕坐在大床的外沿,身上还穿着中衣,胸膛微露,横着一双长腿坐在那里,神情严肃认真的翻阅一些信函。

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有些许落入床帏,点缀在他的眉宇间,那暖暖的光晕渲染开,那种感觉,绒绒的就软到了心坎里。

沈青桐觉得自己是魔障了,居然拿这么好的形容词在这混蛋身上来糟蹋,可是时空宁静,她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好意思打破,就这么不知不觉的,居然盯着西陵越的看了好一会儿。

她一醒西陵越就发现了,不过本来没打算理她,这会儿被盯得久了,终于忍不住侧目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你看什么?”

沈青桐正饿得前胸贴后背,闻言,就不经大脑的诚实的脱口道:“饿了!”

正文 第267章 柔软

因为前面沈青桐偷摸的盯了他半天,这暗示得太过明显了,这时候她一开口,西陵越马上就心领神会。

他皱了下眉头,心道按理说不应该啊,这女人身娇体弱的,一般到这时候就该累趴了的……

可是毕竟昨天两人才开诚布公的讲和了,他也就理所应当的将沈青桐的要求当成了示好。

旁边沈青桐是真的浑身酸痛又没什么力气,话说完了也没想着起身,就觉得他这个表情挺奇怪的。

西陵越斜睨她,“你昨晚没吃饱啊?”

沈青桐正琢磨木槿今天会给她做什么好吃的,就也没有细琢磨他这话,随口就回了一句:“吃什么啊,都没顾上……”

说着,这才不怎么情愿的撑着身子爬起来。

衣裳都被西陵越远远的甩在地上了,她垂头丧气的一抬手,刚想越过他去拿衣裳,不想她家夫君却突然扬手将手里的信函一甩,然后往后一靠的同时一把扒开了半开的衣领。

沈青桐的爪子探出去,本来想撑着他下床的,登时被他这青天白日里的豪迈举动吓了一跳。

她爪子一僵,看着他赤裸的精壮胸膛,却再不敢碰他了,只是瞪大了眼,防备道:“你干嘛?”

西陵越捉住她的指尖,把她的手往怀里一拉,懒洋洋的道:“不是没吃饱吗?继续啊?”

“啊?”沈青桐的手里可没有他那么多小人书的素材,先是被他突如其来的流氓举动吓住了,然后脑子又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在说的啥,整个人都木了。

西陵越就只当青天白日里的,她在扭捏不好意思,见她不动,就直接把人往怀里一按。

“我不是……”沈青桐就算没反应过来他那句话,但是他这动作的都这么明显了,她再傻也看出来他要干什么了,想着汗毛都竖起来了,慌忙就要解释,心里却已经暗暗的开骂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见过无耻的,却也没见过没脸没皮成他这样的,回回都能在吵架打架的时候把画风转到床上不说……

就昨天那件事都还说清楚呢,他道个歉能死啊?

这禽兽起来,真是不管不顾的难道要直接饿死她吗?

“我……”沈青桐欲哭无泪,这时候已经不想再和他翻旧账了,就只想解释下眼前的状况,却已经被他一翻身扑在了床上。

他庞大的身躯压下来,沈青桐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沈青桐觉得自己这是要疯。

本来就拗不过他,何况昨天折腾了半夜,又加上一整天没吃饭,真是被他往身上一压会想晕死过去。

门外,木槿一大早准备好早膳之后就小心翼翼的蹲到了墙角待命,随时等着屋子里沈青桐起了好传膳,这时候听到里面的动静,就又蹑手蹑脚的溜回厨房,去热第三遍饭菜了。

沈青桐本来就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的,又这么一通折腾,就直接到了晌午了。

她趴在床上,这会儿是真昏沉沉的连起床的力气也没有了。

西陵越已经兀自下床捡了自己的中衣穿上,回头见他的小妻子还半隐半现的藏在一堆凌乱的被褥中间,长发披散,背部流畅柔顺的先天轮廓蜿蜒成了一幅画。

她歪着脑袋,闭眼喘粗气,长长的睫毛扑闪,映着散落下来的阳光,那些零碎的光影跃动,让她那张粉黛不施的小脸看上去分外的灵秀动人。

其实他是不太能欣赏女人的美的,或者更确切的说,昭王殿下一向眼高于顶,任何女人都不在他眼里,但是这一刻,他是真破天荒的由心而发,生出了许多喜悦的柔软来——

有一个他看着赏心悦目的小女子,被这样的安置在他的家里,他的身边。

她是那样鲜活又明媚的一种存在,拥着她的时候,是和把持那高高在上的冰冷的权力截然不同的感受。

他又弯身在床沿上坐下,伸手去把她悲伤乱糟糟的发丝慢慢的理顺。

沈青桐其实没睡,只是太累,又头目森然的有点没办法集中精神。

西陵越的手,触到她腮边,轻声的道:“还不起吗?”

沈青桐迷迷糊糊的听到他的声音了,只是太疲惫,所以就干脆没搭理。

西陵越无奈,就只能将她扶起来,用被子裹了,拖过来抱在怀里,又用手掐了掐她的脸颊:“晌午了,起来收拾一下,我叫她们传膳!”

沈青桐这会儿是真累到连吃饭的力气也没有了,闭着眼,不耐烦的嘟囔:“不吃了!”

这时候她倒是乖的很,任由他抱在怀里,说话的时候也不似平时那般的牙尖嘴利。

西陵越就那么抱着她,安静的坐在床边,即使她不和他说话交流,居然也不觉得无聊,而手头上明明是有很多别的更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去做,这一刻,也不是很想动弹了,直到后来木槿回来听墙角没听到动静,试探着敲了门:“王爷,王妃,你们起身了吗?要奴婢叫人进来伺候吗?”

一般这个时候,西陵越都应该离开了的,木槿也是郁闷,却还是不得不壮着胆子过来敲门。

西陵越低头看了眼。

沈青桐赖在他怀里没动,他于是扭头冲门外道:“先打洗澡水进来吧!”

“是!”木槿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又过了一会儿才带了几个婆子提了热水进来。

因为西陵越在这里,所以众人进来的时候都是低着头,尽量连气都不要喘的,急匆匆的把水调在浴桶里就又飞快的退了出去,就只有木槿一个人留了下来。

木槿也是谨小慎微的悄悄抬眸往里面看了眼。

这一看,顿时就了想吐血的冲动——

我的王妃啊,您今天这是疯了吧?什么时候睡觉不行,非要这时候睡?他不睡的时候,你真好意思自己一个人这么睡?就不怕他一不高兴顺手把您给掐死了啊?

木槿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这个瘟神请出去,虽然心里怕,却还是大着胆子道:“王爷……您有事要不先去忙吧,王妃这里,奴婢会服侍的。”

这丫头这是要撵他走?

西陵越眉毛一挑,木槿脑子里翁的一声,几乎是不经大脑的脱口道:“奴婢去吩咐备膳!”

说完,硬撑着屈膝福了福就头也不回的也转身退了——

觉得王爷发怒起来会掐死王妃,那只是表象,看起来像,毕竟如果他真会动手,就她家王妃那一身的毛病,不知道被掐死多少回了,但是木槿确定,她要惹毛了她家王爷,是真的会被弄死的。

木槿这么识趣的退了,西陵越也就不计较别的了。

他收回目光又看了沈青桐一眼,张了张嘴,本来是想叫她的,但看她蜷在被子里,一只餍足的猫一样,突然又有点没舍得叫醒她,于是面前为其难的把人从被褥中间拣出来,拿件袍子裹了往屏风后面走。

沈青桐本来就没睡,只是懒得动,被他凌空抄起来的时候终于是勉为其难的掀了掀眼皮,问道:“做什么呀?”

“先洗洗。我让木槿备膳去了!”西陵越道,也没看他。

他其实真不是个会伺候人的主儿,说这话的语气有点恶狠狠的。

沈青桐听出来了,并且以她对这男人的了解,也马上就知道他在气什么了。

只是难得她家夫君“体贴”了这么一回,她也是觉得受用,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来。

她在他怀里使劲挣扎着蹭了蹭。

“干什么?”西陵越就更不耐烦了,冷着脸吼。

沈青桐拽了他的一只胳膊借力,刚往上凑了凑身子,适逢他低头吼她,她本来是想啃他下巴的,这就刚好一口啃在了他唇上。

两个人都是始料未及。

西陵越浑身一僵。

沈青桐先是一愣,不过这事儿虽然有点失误,但至少她是有预谋的,所以飞快的反应过来,就又坦坦荡荡的松了手,又落回他回来,搂着他的脖子,就那么心安理得的由他抱着。

西陵越随后也回过神来,内心还是有点纠结的垂眸看着怀里的她。

两个人,四目相对。

沈青桐就不是个矫情的人,干脆也没躲,只皮笑肉不笑的一咧嘴。

这女人,混账起来真是叫人恨不能掐死了她!

西陵越狠狠的又瞪了她一眼,然后冷着脸过去把她扔进了浴桶。

沈青桐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随后西陵越陪她一起用了午膳就独自去了书房。

下午的时候,沈青桐还是不想动,就抱着个轻裘猫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晒太阳,一边看着木槿带人整理屋子,一边打着呵欠,昏昏欲睡。

“我这边就好了,王妃没睡够的话,一会儿还是挪到床上去睡吧,舒服点儿!”木槿扭头看了她一眼。

沈青桐一个呵欠下去,眼泪都出来了。

她摆摆手:“别了,收拾完你去找一趟云鹏,昨天我问他的事儿他是不是忘了,怎么也不过来说一声。”

“好!”木槿答应了,等屋子收拾好就打发了丫头们,自己去了前院找云鹏。

云鹏那边自是不可能忘了沈青桐的交代,只是因为上午西陵越一直在这边,云鹏就避嫌没过来。

木槿去的时候不长,只是回来的时候神色有些慌张。

“怎么了?难道是沈青音又闯祸了?”沈青桐迷了眼睛看她。

“不是五小姐!”木槿摇头,急躁的扭头关了房门才又继续道:“是三夫人!王妃,三夫人没了!”

“哦!”沈青桐并不觉得意外,只像讨论家长里短一样的随口问道:“她是怎么没的?”

不会是被皇帝下令处死的,皇帝说是让京兆府去核实查证此案,京兆府办案,再快也需要时间来定案的,再到皇帝给出最后的处决命令,总之是不可能这么快就有结果的。

木槿道:“听说前天京兆府的人上门去拿人的时候三夫人提前得到消息给跑了,然后还混出了城,好像是在逃亡的途中失足掉进了山沟里摔死了,衙门的人把尸首寻回来了。”

三夫人不是什么好人,木槿倒也不是心疼她,只是一个熟悉的人就这么突然没了,噩耗传来,也总归是叫人难免会觉得唏嘘。

沈青桐躺在软软的轻裘里面,仰面朝天,惬意的晒太阳。

木槿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又接着说正事道:“三夫人意外身亡,五小姐却是直接失踪了,官府的人一直在找,却是到现在都没找到。”

“嗯?”沈青桐这才有点重视的皱了下眉头:“沈青音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呢,说是好像趁着那天东宫里内乱的契机给跑了,然后京兆府的人一直在找,到现在也没有找到!”木槿道,顿了一下,又思忖:“王妃,您说当时给三夫人头风报信的人会不会就五小姐?她们会是一起逃走的吗?”

“沈青音失踪了……”沈青桐却根本没在意她的话,只是缓慢的重复着这一句。

“是啊,也不知道她是藏到哪里去了!”木槿心不在焉的附和了一句。

沈青桐冷笑:“真要是她自己藏起来的还好,怕就怕是她被别人给藏起来了。”

“别人?谁啊?”木槿不解。

沈青桐看了她一眼,也是面上表情半真半假的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样吧,沈青音的事,云鹏不知道有没有告诉王爷,他人在书房吧?你去跟他说一声。”

“告诉王爷?”木槿更加的困惑——

西陵越怎么会关心沈青音这种人的死活和下落?

“去吧,就说是我让你去的!”沈青桐见她不动,又催促。

“那好吧!”木槿这才不怎么情愿的转身去了。

她走后,沈青桐又继续的闭目养神。

木槿去了不多时,院子里就又有脚步声,片刻之后,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沈青桐睁开眼看过去,却是西陵越又回来了。

木槿开了门就小心翼翼的站在门边,也不知道该不该跟进来。

沈青桐躺着没动,见到西陵越,就冲他一笑道:“我到底还是失算,低估了我家祖母的手段,我三婶居然被她抢先一步,灭口了!”

正文 第268章 我怀疑他!

说三夫人逃脱是巧合吗?还是沈青音通风报信的结果?

且不说世上就没有这么巧合的事,而且就凭沈青音那脑子和德行,她既没有那个孝心,也不可能避开了沈家所有人的耳目去给三夫人送这个信。

更可况,那么“巧合”的,三夫人在侥幸逃脱了之后就又那么不幸的“失足”,把自己给交代进去了。

沈家又不是随便的哪条大街,甚至根本都不用去求证什么,沈青桐也立刻就能断定,这是老夫人的作为。

若说是谁最怕三夫人被提到公堂上去审讯,那就非老夫人莫属了。

当初偷龙转凤,换走了沈青音生下来的小郡主真正主谋就是她,好在卫涪陵为了自身利益,没有当众抖出这件事来,这样一来,除了卫涪陵,三夫人林氏就是仅剩的威胁了,老夫人会迫不及待的下狠手除掉她,完全有情可原。

而且能从沈家神不知鬼不觉的放走三夫人的人,也就只有她一个而已。

木槿听了这话,可谓打出所料,被惊得目瞪口呆。

西陵越微微的叹了口气,走过去,在那榻上坐下。

沈青桐躺着没动。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如果你实在不高兴……”

起初他说要给沈青桐留一个娘家的背景,这自然是最周到的打算,可是沈家的那位老夫人,也实在是叫人不省心。

之前大夫人死于非命,她明明知道,但是为了一己私心,直接没有追究,息事宁人了,后来胡氏疯癫了,她又为了沈家的名声,也只是把人关起来,根本不怎么上心。

而这一次,则更是变本加厉,为了隐瞒自己做下的丑事,亲自动手设计,杀死了三夫人。

这老夫人,心够狠,手够毒,偏偏辈分又压在沈青桐上面,实在是叫人防不胜防的,留着,恐怕迟早是个祸患。

沈青桐本来也是想直接断了老夫人这边的麻烦,可是现在,已经改变了主意。

西陵越用手指拨开她面上散乱的几根发丝。

沈青桐就势拉了他的手,把玩他的手指头,一边漫不经心的道:“算了,还是先留着她吧,沈青音丢得蹊跷,算下来,她的身上也就只剩下这点秘密了,万一她落到居心叵测的人手里,回头要把这事儿翻出来,留着我家祖母在,好歹还能当面对质,省得到时候死无对证,这盆脏水恐怕就要往咱们身上泼了。”

其实,老夫人在她看来,真算不上什么威胁,只是一次两次的妄图控制和利用她,让她有些厌烦,不想再见到那老太婆了而已。

这话说完,她才扭头看向了西陵越道:“沈青音的下落一直没有查到吗?”

“嗯!”西陵越点头:“京兆府的人一直再找她,如果她是自己跑了的话,在这京城之内就一定藏不住,还真怕是要被你言中了,她应该是被什么人刻意的藏起来了。”

沈青桐文言,就有了些兴致。

她抓着西陵越的手就势借力。

西陵越会意,反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起来,顺手带到身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沈青桐就小秘密贼兮兮的从他身后探了脑袋道:“那你有线索吗?能猜到这是谁的手笔吗?”

谁会这么做?而谁又有能力这么做?

皇帝吗?

她这么找事儿,实在是不厚道。

西陵越扭头白了她一眼——

这女人什么毛病?看他被人嫌弃她就借着这个找乐子吗?

沈青桐是摸准了他的脾气,知道他那样傲慢的人,根本就不屑于和她争执这样的鸡毛蒜皮,于是就有恃无恐,毫不收敛的盯着他一直坏笑。

西陵越是真挺嫌弃她的,不过同时他也真的是不屑于因为这种小事和她吵。

他不吭声了,沈青桐也就兴致缺缺的消停了,手扒着他的肩头靠在他身上自己想事情。

木槿站在门口,本来是想问要不要上茶,但是看两人这黏在一起的破天荒的腻歪劲儿总觉得心里别扭的有点发毛,犹豫着就悄声退了出去。

西陵越盯着院子里的阳光看了半晌,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问道:“昨天那个下毒的婆子,你确定是常贵妃的人?”

沈青桐撇撇嘴:“是不是她的人我不知道,但事情肯定是她授意做的!”

西陵越的眼底,瞬间闪过一抹寒芒。

沈青桐却没在意,兀自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道:“人我送回去给我祖母了,她要但凡是还有点儿良心的话,就应该不会坐视不理的,毕竟啊——”

她说着一顿,语气里就带了嘲讽的笑意,然后又道:“她可是在我身上大了大的筹码做赌注的,而且几乎可以算是孤注一掷了,现在有人居然想断她沈家的富贵前程,她怎么都不会忍气吞声,好歹要出面和对方拼一次命吧。你看,我就说留着我家祖母在,还是有些用处的吧!”

西陵越没和她探讨常贵妃之所以对她下手的原因,毕竟那女人既然已经下决心替西陵卫争夺皇位了,那么整个昭王府就都是她必须要铲除的对象了,在她没有办法直接对他西陵越下手的情况下,会退而求其次的先对沈青桐出手,这也是说得通的。

毕竟常贵妃和卫涪陵之间有过合作,卫涪陵摸准了他的脉,都能想到挟持沈青桐来掣肘他,常贵妃会想先对沈青桐下手来打击他,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所以,西陵越只是道:“那个女人能在宫里存活至今,就绝非等闲,沈老夫人和她对上,极有可能是以卵击石。”

“横竖是不用白不用,了不起将来万一祖母败下阵来,王爷你出手拉她一把就是!”沈青桐一笑,语气里满是揶揄。

她虽不能告诉西陵越她和常贵妃之间的真实关系,但至少却必须跟他表明这个势不两立的立场,也算是在常贵妃的事情上给西陵越提个醒。

“嗯!”西陵越今天的态度是当真不错,不仅有这个闲情和她坐着聊天,居然还很给面子的有问必答。

于是沈青桐就有点被哄高兴,而且她一高兴就不愿意藏着掖着,便就抱着他的肩膀头子乱笑。

西陵越每回见她居心不良这么坏笑的时候心情都格外的复杂,可以说是又爱又恨。

说实话,他挺喜欢她蔫坏的小心眼的,但是想着她对自己也是这副德行就又觉得不怎么爽快。

他回头,又瞪了她一眼,忍着脾气继续岔开了话题道:“昨天你问我裴影鸿的身世?”

“哦!”沈青桐立刻收摄心神。

西陵越看着她,眼神询问:“你在怀疑他什么?”

沈青桐这才敛了笑容。

她松开搂着他的手,往后自己跪坐起来,伸手摸了摸脖子后面。

那里的淤青已经差不多散了,但是按下去还是有点疼。

沈青桐道:“那天我跟卫涪陵被围困火海的时候,有人趁机迷晕了我,还打了个我一黑棍,我怀疑是不是他打的。”

正文 第269章 宛妃,旧事

西陵越有些意外。

沈青桐一笑,道:“事后他跟我解释说是有人趁火打劫,可是毕竟又没有被他当场按下来……”

瞧见西陵越看她眼神,沈青桐就有些尴尬的又摸了摸脖子:“我好像是疑心病有点重哈!”

其实她自己却很清楚,这不是疑心病,她只是比别人更加谨慎小心而已。

能在皇帝和常贵妃虎视眈眈的监视之下,又和老夫人、大夫人他们周旋着活到今天,要不是她足够的心思细腻,谨小慎微,恐怕早就化作白骨一堆了。

西陵越和她四目相对,片刻之后,也没说什么,伸手又把她拉过来,拨开她颈后的长发去查看她脖子后面的伤。

就是挨了一下,不致命,并且回来之后木槿给擦过药酒,这时候淤青的痕迹都不怎么明显了。

西陵越看了眼,确定是真的不严重也就放心了。

“还有药酒吗?”他问。

“好像在那边柜子的抽屉里!”沈青桐随口回道,顿了下,又补充,“已经没事了!”

西陵越没管她,起身去旁边的柜子里果然就找到了木槿放在那里的药酒。

他拿了那瓶子回来,又让沈青桐趴在他膝盖上,倒了药酒给他擦。

他也是难得有这么靠谱的时候,沈青桐当然知道见好就收,于是也没反抗,就很乖的趴在他的膝盖上。

西陵越给她揉完了脖子,顺着半敞开的衣领又看到她背上被自己啃得痕迹,顺手就要去扒她的衣裳。

沈青桐有所察觉,一骨碌就爬起来,拍开了他的手,干笑道:“好了,没事了!”

这会儿她是真有点怕了他了,这个人我行我素到完全没底线,这说是擦药,万一回头他把持不住又要见色起意……

这疗伤就要变成伤上加伤了,那她恐怕连明天都没力气下床了。

西陵越也是难得有兴致对她好点儿,可是这女人居然不识抬举?

他才刚要发怒,可是抬头见她居然有哪个觉悟示好的笑,怒气也就跟着散了,顺手把瓶子放在了旁边的小几上。

沈青桐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埋头把衣服整理好。

西陵越坐在旁边看着她,语气冷淡的道:“他不是裴影夜差遣过来的吗?这你也不放心?”

沈青桐道:“前面的十几年,我师兄毕竟人不在朝中,有些信息,他肯定也不能在第一时间一手掌握,万一有什么漏洞呢?”

她是相信裴影夜的,无条件的相信。

毕竟是年少相知,彼此又是生死之交。

西陵越知道这重干系,也能理解沈青桐对裴影夜的信任,只是不可避免的,心里也还是有点添堵。

他道:“北魏朝中,虽然摄政王当道,一手把持朝政多年,但是北魏的那位先帝也是和南齐那位昏君不同的,这一点,只从那么多年,他还是竭力保住了裴影夜就可见一斑。就算摄政王势大,可是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事,但凡是有什么不轨的迹象,他都应该会留下暗示给裴影夜示警的。”

“话是这么说……”沈青桐沉吟。

西陵越本来也就是那么一说,根本就没打算能说服她,所以,停顿片刻,就又继续说道:“裴影鸿的生母宛妃也算名门出身,是北魏广平侯府的嫡小姐,不过她生不逢时,入宫的时候广平侯府已经没落了,娘家也就那么回事了,不过据说这个女子颇通文墨,为人是极为聪慧机灵的,当年因为皇太子裴影夜常年不在宫中,她会生出什么额外的心思也不算奇怪。”

后宫之中,不怕一心争宠的女人,但是这种有点头脑的女人却是真的麻烦。

西陵越顺势往后靠在了软枕上躺下。

沈青桐爬过去,趴在他胸口,眼神闪闪亮的道:“裴影鸿好像说他是因为宛妃的死才断了出了和那点额外的心思的,那位宛妃……是怎么死的?”

西陵越没理她,别开了视线看窗外,却倒是态度良好的继续替她解惑:“说起来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知道有听说过一点,毕竟北魏的先帝就这么两位皇子,对裴影鸿的事,我也有留意一些,昨天又让人去查问核实了,确乎是因为北魏先帝察觉了宛妃的野心和意图,为了控制局势和稳固长子的地位,就把裴影鸿从宛妃的手里要了过去,带在身边,亲自教养。那个时候裴影鸿也就七八岁,也就是个毛头小子,宛妃不甘心儿子的大好前程就这么被废了,于是兵行险招,想要毒杀了先帝,抢回儿子,并且趁着太子不在朝中,逼宫替儿子夺位。”

沈青桐听到这里,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女人是怎么想的?就凭着她赤手空拳的一个女人,又没有一个强大的娘家撑腰,就算她毒杀皇帝成功了,只怕也是要被别人摘了果子的。”

所以说,女人就是女人,在这复杂的朝局之中,有时候是真的野心有余却眼界不足啊。

西陵越也跟着冷嗤一声:“是啊。所以她事败被杀,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沈青桐本来就是听一故事,这时候却是脑中灵光一闪,突然跳出一个念头。

她眼睛眨了眨,问道:“你不是说那位宛妃还算聪明吗?那当时,她真的是赤手空拳的就想逼宫夺位吗?就没找个帮手?”

西陵越知道她在问什么,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

沈青桐就有点尴尬了,扯着嘴角笑:“那位摄政王……”

西陵越瞪她一眼,也是觉得这女人的想象力简直天马行空。

他懒得和他计较,就又移开了目光道:“培养傀儡的确是个掌权的法子,可是你忘了,北魏的那位摄政王本身的心气儿就很高,他控制一个老皇帝多年,一直没有机会取而代之,心里已经是十分的恼火了,那时候——大概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推老皇帝的儿子上位了吧。”

沈青桐还是觉得宛妃的故事不能这么简单了,就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西陵越索性眼睛一闭,眼不见为净。

沈青桐只能主动的开口:“如果事情只是这样,那宛妃的死,多少是和北魏的先帝有关的,裴影鸿那人看着也不傻,就真的半点也不见怪,甚至于到了今天,和我师兄之间也有点的隔阂也没有?”

看样子,事情的真相,绝不止于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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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基友推个文:《农门弃女:锦绣医香》by偏方方

一觉醒来,穿越到一个历史上没有的朝代,还连跳两级,成了两个小包子的娘亲。

看着小包子嗷嗷待哺的小眼神,乔薇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孩子,搁现代都是祖国的小花朵,跟着“她”,却差点饿死了。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吧,不就是当个娘吗?她还能当不好了?

养包子,发家致富。

不为恶,不圣母,人敬我,我敬人,人犯我,虽远必诛。

杏林春暖,农门弃女也能走出个锦绣人生。

正文 第270章 要对他好一点!

她追问的紧,西陵越道:“当年的宛妃谋逆案中,似乎的确是有些内情的,裴影鸿和裴影夜同都是北魏先帝的儿子,摄政王既然想要掌权,这两个人的存在都是他的眼中钉。”

沈青桐脑中灵光一闪,便是心里有数:“宛妃的那件事——”

“确乎应该是摄政王的背后推手促成的!”西陵越道:“不过北魏的先帝不仅没有大肆追究,还直接将那件丑事给捂住了。照着摄政王原来的设想,宛妃既然是为了裴影鸿而对皇帝起了杀心,这是弑君谋逆的大罪,这种情况下,裴影鸿也应该绝无生机的。可是北魏的北魏的那位先帝,却偏偏爱子心切,又有容忍雅量,不仅没有连坐到裴影鸿身上,甚至还花了大力气把宛妃的罪责都捂住了,没有公开追究。”

说到“爱子心切”四个字的时候,他便是不经意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像是嘲讽,也像是自嘲。

沈青桐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一点异样,却没有刻意点破。

她想了想,道:“也许真的是虎毒不食子,不过那位先帝就那么留下了裴影鸿,也等同于是替裴师兄送了裴影鸿一个人情,那裴影鸿但凡是稍微有点良心,都该顾念着先帝对他的维护,不该再算计我师兄,进而做出手足相残的的事情了。何况——宛妃的死里面还有摄政王的手笔,这样以来,他似乎是真没有什么理由和动机作妖了。好像——真的是我小人之心了!”

难不成那天常贵妃真的有趁火打劫,派了人过去想要趁机对她下黑手?

为了谨慎起见,沈青桐又将整件事都连贯起来又想了一遍,又道:“你说,当年的宛妃谋逆案里,会不会有北魏先帝顺水推舟的手笔?”

西陵越是挺烦躁她提起裴影夜的,不耐烦的动了动身子方才答道:“不太可能,那位陛下自幼软弱,也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才被摄政王钻了空子,把持住了朝政,而他本身大抵还算是个任君,倒是不至于主动出手算计自己的女人和儿子。”

如果北魏的先帝和裴影夜都没有什么对不起裴影鸿的,而摄政王和他有过节的话——

沈青桐本来还担心是不是摄政王的余党控制和利用了裴影鸿,和他之间达成了合作,现在看来也几乎是不可能了。

“这样看来,可能真的是宫里的动作了。”沉默半晌,沈青桐微微叹了口气。

西陵越没说话,闭目养神。

横竖这会儿沈青桐也是闲来无事,就也依偎在他身边,闭眼想事情。

头天晚上没睡好,她这会儿的精神就不好,没一会儿困意袭来,正在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头顶西陵越道:“这几天闲来无事,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咱们出去走走?太子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京城里乌烟瘴气的,得要闹上几天。”

沈青桐的反应慢了一拍,后面就睡意全无了。

忙里偷闲,出去散心啊?

这怎么都不像是她家夫君会做的事情。

她于是睁开眼,仰着脖子去看他的脸。

西陵越倒是安详的闭着眼,她仰起头也只能看到他线条流畅完美的半边脸的轮廓。

“因为废太子的事,陛下不是昨天就已经上朝理政了吗?”她问。

西陵越有点不耐烦听她喋喋不休,想了想,伸手把她揽过来,枕在他的臂弯里,却还是难得有问必答的道:“本来正月来都是要到十五以后才开朝的,昨天那是特殊情况,而且该说都说了,该交代下去的也都交代下去了,京兆府尹不是傻子,一般不会在这期间着急定案去打扰他的。一则事关储君之位,他还怕是陛下一时冲动,太早定了东宫诸人的罪,有可能引火烧身,二来一年里头陛下也男的清静几日,不出所料的话,对东宫那一众涉案人员的审问,他会拖上几天,等到十五以后再上报的。”

只要这件事的结果不出,最近也没有别的什么事非要逼着皇帝这就提早开朝的。

沈青桐想了想:“眼下这天寒地冻的,何况外面又不太平,还要去哪儿?”

她真不是个好奇心泛滥的人,向来随遇而安,不会奢求的太多。

西陵越就觉得自己真是对牛弹琴了。

不过他也确实不是个愿意陪着女人看星星看月亮风花雪月的人,沈青桐既然说想法,他也不强求,把人往身边一搂——

睡觉。

沈青桐的确是想补觉的,可是却没有想过要和他一起补。

她问:“王爷你今天不用处理公务吗?”

西陵越实在受够了这女人的聒噪,冷冷的道:“闭嘴!”

于是,沈青桐就理所当然的闭了嘴。

西陵越这天大约是真的困了,没一会儿呼吸就匀称平稳了起来,沈青桐被他揽在臂弯里,却是半天的睡意全无,睁着眼睛,看窗纸上阳光落下的斑驳的树影。

红眉的笼子,也在窗纸的格子上倒出影像,那鸟儿都这羽毛在笼子上跳来跳去。

这气氛,惬意又暖意融融的。

沈青桐突然就想,或者这就是别人口中所谓的岁月静好吧。

可是这个时间,其他人又在做什么呢?皇帝和常贵妃,还有西陵钰和陈婉菱他们……

只怕是个个都不得安宁吧。

这么一想,她就又有点不怀好意的勾了勾唇,只是笑过了之后又突然觉得心虚,偷偷的仰头又看了西陵越一眼。

这要是让他知道她此时的想法这么煞风景,怕是又要给她甩脸子了吧。

西陵越对她迁就和讨好的时候,其实她一直都会有种隐晦的心虚的感觉,虽然知道这男人在她身上无利可图,他会对她好,就是单纯的真的只是想要对她好,可是她这样的人,在面对感情的时候总会觉得捉襟见肘,她试着有很认真的想过,最后却发现在任何的时候她的理智和清醒的算计都无法摒弃。

她承认,她不讨厌西陵越,而且跟他待在一起的感觉也确实不坏,可是所谓的“爱”到底是什么东西?

有人说,生死相许,非他不可,她也有很认真的问过自己,如果可以,她是愿意和他一直的这样走下去,携手白头的,而如若会有什么差池和意外——

她还是不惧死亡,也不会为了这个仓促到到来的结局有太多的不舍和依恋的。

每逢触及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她都会觉得有些愧对西陵越,可是理智这回事,是她克服不了,也攻克不掉的。

就因为这样,她便只能一次次的告诫自己:对他好一点,要对他再好一点,至少,可以算是弥补了她无法强迫自己交付出去的感情。

外面红眉自己玩了一会,似乎是厌烦了,就上来脾气了,有点阴阳怪气的发出了奇怪的哼哼声。

不多时木槿就过来,把它的鸟笼提走了。

外面重新安静了下来,静到甚至听不见一丝的风声。

沈青桐往西陵越怀里靠了靠,手臂搭在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也闭上了眼。

西陵越没醒,人在睡梦中也有所察觉,伸手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而这两天两夜之间,东宫之内却是鸡飞狗跳,一地狼藉。

正文 第271章 纸条

西陵钰的储君之位被废,一时之间,东宫后院里那些怀揣着皇妃梦的女人们全都傻了眼,等彻底反应过来,就所有人都慌了。

整个东宫,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西陵钰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两天,足不出户。

陈婉菱却忙着平衡各方关系,竭尽全力的想要安抚住后院那些女人,避免她们再火上浇油的惹出什么事情来。

一天里,忙忙乱乱的折腾连口水都没顾上喝,直到傍晚时分才疲惫不堪的回了院子。

灵蕊扶着她,刚进屋子里坐下,外面就见一个二等丫头有些唯唯诺诺的走过来道:“娘娘!”

陈婉菱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把刚拿到手里的杯子又放下了:“有事儿?”

“是——”那丫头有点为难的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如实道:“是殿下那里……娘娘您是不是过去看一眼?”

陈婉菱的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

这两天她就严防死守的怕后院里那些女人拎不清,又惹出祸端来,但其实,纵观整个东宫,最叫人不放心的还是西陵钰。

因为他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几乎生下来就册封为太子,这么多年里,绝大多数人都梳理成长的觉得热他会是将来的皇帝,一国之君,他自己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现在,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这打击之大,对西陵钰而言,是无法估量的。

陈婉菱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是出什么事了吗?”

“也没有出什么事——”那丫头道:“就是这两天了,殿下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粒米未进,来宝公公又被京兆府的人带走了,殿下又不准奴婢们进去书房服侍,就在刚刚,奴婢带人过去送晚膳,殿下还是不开门。娘娘,奴婢们是担心再这么下去,殿下的身子会熬不住的!”

陈婉菱听她这样说,才是微微的松了口气。

她喝了口水,挥挥手道:“好,我知道了。你去让她们准备一下,我喝口水就来,带上饭菜,我过去看看!”

“是!”那丫头有了主心骨,赶紧转身跑出去。

灵蕊倒了水递给陈婉菱。

陈婉菱连着喝了两杯水才觉得心里焦虑不已的心情有所平复,拿帕子拭了下嘴角,就起身往里屋走:“给我找件衣裳换了。”

“娘娘,您说——太子殿下会不会想不开啊?”灵蕊赶紧扶了她的手。

她是陈婉菱的大丫头,可是为人有些木讷,胆子也不大,所以平时都是沉默寡言,只负责陈婉菱的饮食起居。

芸儿因为是国公夫人的人,为人又精明圆滑,喜欢拔尖儿出风头,尤其喜欢在主子面前露脸,所以灵蕊也不和她争,但凡有西陵钰在的场合,都老老实实的让贤,把服侍的机会留给了芸儿。

现在东宫出了事,陈婉菱忙不过来,又担心西陵钰那边别有什么闪失,就特别安排了芸儿照顾,自己则是带了灵蕊在身边。

陈婉菱叹了口气,面色忧虑的看着沉在暗影里的铜镜道:“他要是想不开还好,我就怕是他现在想歪了!”

灵蕊吓了一跳,不解道:“娘娘怎么这么说?”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两天。照他的脾气,要真是受到打击,心灰意冷,这时候多数是应该破罐破摔的借酒消愁的,现在——”陈婉菱叹了口气,眼底的忧虑之色更甚,“我倒是怕他会一不做二不休!”

眼下的这个情况,西陵钰是彻底被皇帝厌弃了,在这种情况下,他是根本就翻不了身的。

如果他再自不量力的孤注一掷了,那么这东宫上下才真的是要遭受灭门之祸了。

可是这两天西陵钰到底把自己关起来做什么了?

这一点,是陈婉菱不想面对也不行的。

灵蕊转身去柜子里找了件更素净一点的衣裳出来,一边伺候陈婉菱更衣,一边不满的抱怨道:“照奴婢说,这些都是昭王府搞的鬼,尤其是那个昭王妃——她说是不会针对您,现在倒是好,把咱们整个东宫都坑了。”

沈青桐当时说她要借机对付卫涪陵,其实她倒也不算食言,的确,卫涪陵被她算计没了,只是相对而言,东宫满门都遭遇了灭顶之灾,这个附带着的所谓结果又怎能不叫人窝火?

要说陈婉菱心里不恨,那是假的。

可是她技不如人,又玩不过人家,又能怎么样?

“行了,别说了!”陈婉菱不耐烦的道。

灵蕊本来就是个怕事的,遂也就闭了嘴,争帮她拖衣服呢,伸手去袖子里掏出手帕的时候,却顺带着扯出一个小荷包来。

那荷包做得小,而且不符合陈婉菱的身份,只是一块淡青色丝绸布料缝制的,上面连一点儿绣花图案也没有。

“咦?这荷包是娘娘您自己做的吗?奴婢怎么从来没见过?”灵蕊不解的去看陈婉菱。

这东西当然不是陈婉菱的。

陈婉菱立刻警觉,“给我看看!”

劈手夺过那荷包,隔着布料摸了摸,里面的东西很薄,却有点棱角。

她心里有数,就飞快的将荷包拆开,里面果然是一张纸条。

“这是——”灵蕊一直跟着她,多少也认识几个字。

那纸条上面寥寥的两句话,陈婉菱主仆却看得触目惊心。

陈婉菱将那纸条扫过一眼之后,就心悬紧绷的赶紧揉了捏在了掌心里。

“这——这是哪儿来的?”灵蕊则是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抖。

这纸条哪儿来的?

陈婉菱闭了下眼,却根本用不着过分的回忆,脑海中就已经浮现出沈青桐言笑晏晏,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一张脸。

这两天她都没功夫休息,虽然外衫换了一件,但是里面的衣裳却都还是宁舒郡主生辰那天穿的。

所以这荷包塞在袖子里,这会儿才被发现。

而至于纸条的来源——

那天她接触过的人都是来府里赴宴的女客,而这些人当中,会给她塞纸条,还是这样堂而皇之的给她出谋划策的人却也只能找出一个沈青桐了。

可是,她居然之前一直毫无察觉。

陈婉菱手里抓着那纸条,手心里都是冷汗。

旁边的灵蕊也六神无主,主仆两个都正愣着呢,半天没见踪影的芸儿就匆匆的从外面进来。

“娘娘!”芸儿跨进门来。

灵蕊的胆子小,想到那纸条,就被惊的不轻,猛地打了个哆嗦。

陈婉菱则是赶紧收拾了散乱的思绪,转身不悦的道:“你去哪儿了?找了你半天了!”

“奴婢肚子痛,刚去了趟茅房!”芸儿道。

她撒谎的时候,几乎也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陈婉菱虽然一眼看穿,却也没点破,不动声色的装作整理腰带,把那纸条塞进腰带里,一边拿了外衫穿上道:“那赶紧去准备一下吧,殿下两天都粒米未进了,我过去看看!”

“我刚过来的时候听水儿说了,已经让他们准备了!”芸儿道,因为心里一直在琢磨事情,却没注意到灵蕊的神情不对。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院子里,确定没人,这才凑近陈婉菱身边,小声的道:“娘娘,太子殿下心情不好,您劝一劝他,毕竟还有国公爷和国公府在呢!”

灵蕊文言,下意识的浑身发抖,又想起了那纸条的文字,瞬间出了浑身的冷汗。

正文 第272章 孤注一掷吗?

灵蕊的身子颤了颤,她在等陈婉菱的反应。

可是因为她的反常太明显了,已经引起了芸儿的注意。

芸儿皱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灵蕊的胆子本来就小,再被她这么一看,就更加的无所适从,眼神都慌了。

陈婉菱则是镇定自若的扭头看了她一眼道:“不舒服你就先回去歇着吧!”

“好!”灵蕊赶紧答应了一声,弯身收拾了地上陈婉菱才换下来的衣裳,埋头走了出去。

芸儿是一直都看不上这个胆小懦弱的丫头的,所以也没多想,目送她离开,就跟过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陈婉菱转身在桌旁坐下。

芸儿折回来。

陈婉菱道:“你刚才说什么?难道是国公府那边祖母传话过来了?”

芸儿道:“宁舒郡主生辰那天,国公夫人虽然没来,但舅夫人是在场的,她回去之后,肯定会和国公夫人说的。这两天东宫都被宫里出来的禁卫军围得密不透风,外面的消息实在进不来,娘娘你先想办法稳住了太子殿下,今晚奴婢就想个法子混出去,回国公府一趟。”

陈婉菱虽然只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子,但是现在她毕竟是太子妃,有些事情的利害关系她还是懂得的。

西陵钰的太子之位被废,她的地位也跟着一落千丈。

但是她这样的人,本来就是个庶女出身,对着未来就没有抱着太大的野心和希望,虽然从太子妃的位置上落下来,心里也有失落和不甘,可是到底,眼下的这个局面还没有坏到让她生无可恋。

至少,还有锦衣玉食,并不曾危及生命,也没有沦为阶下囚。

但是西陵钰落马,这其中又牵扯到了陈皇后大逆不道的罪行——

定国公府掌兵权多年,皇帝一直重用他,其中就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西陵钰是太子,为了给太子铺路,所以他必须扶持陈家,作为太子西陵钰的后盾。

而现在,西陵钰地位不保,为了稳定朝局,不管是皇帝,还是下一任的储君,都绝对容不下陈家继续掌握兵权了。

好一点的结果是,等新皇登基以后就会找名目削掉定国公手里的兵权,而更坏一点的打算就是——

皇帝会借着陈皇后的作为发挥,这就收回定国公手里的兵权,大肆打压。

虽然目前皇帝还没有削爵的迹象,但是一座恐有虚名的国公府,和手握实权的国公府,这其中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陈婉菱虽然一共也没见过自己的祖父几面,但只就他不遗余力的把自己推上太子妃之位这个举动来看就知道定国公也是野心勃勃,不甘于平庸的一个人。

眼下的这个情况,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争取机会来绝地反击的。

可是陈皇后和太子做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不容他们反驳的了,这样一来,定国公会怎么做?

逼宫!

一不做二不休的趁着手里还有兵权,就此推西陵钰上位。

这是眼前唯一的办法,可以保住陈家现有的地位和一切。

可是逼宫夺位这样的事,对陈婉菱而言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心里明白芸儿的意思,面上却是装着糊涂:“废太子和封禁东宫的旨意都是陛下亲口下的,眼下祖父人不在京城,祖母又是一介女流,她能做什么?你去找她,也不过就是让她为了我的事着急心烦罢了。”

“国公府和东宫总归是绑在一条船上的,娘娘您先别急,万事都等奴婢去见过了国公夫人再说!”芸儿道。

她是从小就在国公夫人跟前长大的,国公夫人倚老卖老,作风霸道又不知道天高地厚,这一点就深深的影响到了芸儿。

陈婉菱面上一副心灰意冷没什么主意的样子,想了想道:“还是别了,外面都是禁卫军,你怎么出去?万一再有个什么闪失和误会,我怕我保不住你!”

芸儿也思忖了片刻,咬牙道:“这个娘娘就不用操心了,奴婢自有办法!”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陈婉菱也懒得再多说。

沉默了一阵,外面灵蕊就去而复返来敲门:“娘娘,饭菜都准备好了,是奴婢带人给太子殿下送过去,还是您亲自过去?”

陈婉菱往门口看了眼,道:“我自己过去吧!”

说完,又转而对芸儿道:“我先过去看看殿下,这两天你也累了吧,歇会儿吧!”

“娘娘千万要宽一宽殿下的心。”芸儿嘱咐。

“嗯!”陈婉菱点头。

芸儿这才放心,福了福,转身开门出去,换了灵蕊进来。

彼时天色已经全黑。

陈婉菱起身点了桌上蜡烛,一边从腰际摸出那张纸条烧掉,一边随口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灵蕊忧心忡忡的走过来,又不安的往院子里看。

芸儿已经没了踪影,她的心里却砰砰乱跳,一直的不踏实。

“奴婢是怕万一让别人过来,看到娘娘和芸儿关在屋子里,后面如果出了什么事,娘娘说不清楚。”灵蕊道。

陈婉菱笑了笑。

那纸条烧了,她也就彻底安心了,转身对灵蕊道:“你猜对了,我是没准备跟着他们再折腾了。”

灵蕊有些讶异,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婉菱把火折子扔回妆台的抽屉里收好,一边冷笑道:“在东宫的这几个月,我算是看明白了一件事了!”

“什么事?”灵蕊脱口问道。

陈婉菱道:“在大位之争上头,太子根本就不是昭王对手!”

西陵钰是她夫君,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现在陈婉菱这么直白的贬低西陵钰,也是叫灵蕊目瞪口呆。

“娘娘——”灵蕊低呼一声,心里却是庆幸这话没有落到任何人外人的耳朵里。

陈婉菱道:“不是我妄自菲薄,就只从这一次的事情上面看,昭王在背后到底有没有运作我不好说,单是这从头到尾,只凭着昭王妃沈青桐的几步棋,就已经轻而易举的将东宫一门逼入了绝境这就可见一斑了。我当然知道做太子妃好,做了皇后会更好,但也不至于自不量力的去找死。祖父是舍不得手里的权,祖母是妇人见识,不知天高地厚。以前皇后娘娘在时,太子的地位稳固,如日中天之时,他们姑且都没能压下昭王去,这时候再去孤注一掷?说白了,就是以卵击石的去送死罢了!”

灵蕊当然也是巴不得事情就在这里全部叫停,忧虑道:“那芸儿刚才——”

“你先去盯着她,我去看看殿下,回来再说!”陈婉菱道。

“好!”灵蕊紧张的赶紧答应了。

陈婉菱就出门,带着几个丫头端着饭菜往前院西陵钰的书房去。

如今太子失势,眼见着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如今又被软禁了起来,府里的下人们难免就不怎么上心了,再加上来宝又不在了,这会儿大家知道主子的心情不好,就都敬而远之,偌大的书房院子里,居然空无一人。

屋子里也没有点灯。

陈婉菱在门口,调整了几次呼吸,最后才似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的一把推开了门。

屋子里黑洞洞的。

“娘娘小心门槛!”丫头赶紧擎着灯笼进来给她照明。

陈婉菱飞快的四下扫视一圈。

西陵钰不是没点灯,而是前面两个晚上把蜡烛和灯芯都烧完了,然后又没叫人进来更换,所以就没得点了。

彼时他正一动不动的坐在案后。

三天两夜没有梳洗,胡子拉碴,发丝略显凌乱,黑眼圈明显,整个人看上去,神情阴鸷又颓废。

看见陈婉菱推门进来,他只抬起眼皮看了眼,倒是没赶人。

拿着灯笼的丫头触及他这眼神,吓得抖了抖。

陈婉菱就接过她手里的灯笼,道:“你们现在外面等着吧。”

说着,就自己进门,反手关了门。

她把灯笼里的蜡烛取出来,放在桌上,然后走过去,语气尽量平静的开口道:“殿下在这里坐了两天了,可是想好了以后该怎么办了?”

西陵钰盯着她,那眼神绝对的不善。

他勾了勾唇角,眼底的神色嘲讽:“怎么,你有话说?”

陈婉菱只当没听见他这阴阳怪气的语气,走过去,绕到案后,然后跪下去,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西陵钰缓缓地垂眸看她。

陈婉菱仰头迎着他的目光,苦涩的道:“至少我们现在还活着,至少殿下现在还平安。”

别的话,她都没有多说。

她嫁了人,这个男人就是她一辈子的依靠,是她的一切了。

虽然一开始十分陶醉于他这身份带来的万丈荣光,但是现在,也只是庆幸,他人还在,一切都还没有到不可回头的地步。

西陵钰是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被人从储君之位上赶下来的一天,而且这两天他虽然关在书房里,却没少有她后院的姬妾过来哭诉抱怨的。

女人们只在乎她们的荣华富贵,下人们也不尽心,看到的只有人走茶凉的冷淡。

但是这一刻,却有一个女人陪在他身边,郑重其事的跟他说“活着就好”?

想他一国太子,落到了这个下场,自己都觉得可笑,这一刻,心里也只是莫名的迷茫。

他盯着陈婉菱看了半天,后来就想起来了——

她是陈家的人。

他说:“是国公府的人叫你带什么话了吧?”

陈婉菱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却谈不上伤心,张了张嘴,正待要说话,外面就有丫头仓促跑进院子里,慌慌张张的敲门道:“娘娘,太子妃娘娘您在吗?您快去看看吧,苏良娣和另外两位娘娘在后院闹开了,要将宁舒郡主给处置了。”

正文 第273章 闹剧

陈婉菱的心里一阵紧张。

她抬头,去看西陵钰。

西陵钰的眼神透着几分厌恶,几分阴冷。

说到底,这一次西陵钰栽了这么大的跟头,都是因为卫涪陵。

虽然明知道宁舒郡主和卫涪陵之间没有关系,但是可想而知,西陵钰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也是没有好感的。

陈婉菱唯恐他走极端,紧张的道:“殿下!”

西陵钰沉默了片刻,这时候便是冷笑一声,别开了眼:“本宫还没蠢到给自己火上浇油的份上,你还不去让那些女人都消停下来?”

陈婉菱是唯恐他想不开。

毕竟前面他和陈皇后联手起来欺上瞒下,已经触怒了皇帝,皇帝恨得就是他的和背信弃义,欺君欺父……

而现在——

稚子无辜,就算宁舒郡主的存在对皇室而言是个污点,可如果西陵钰这就迫不及待的对这么个孩子下毒手,皇帝又会怎么想?

在欺君欺父的基础上,再让皇帝见识一下他的冷血无情和丧心病狂吗?

也许皇帝现在就是生他的气,可一旦让皇帝觉得他是个丧心病狂,心狠手辣的人——

在他现在明显会对皇帝心存怨恨的情况下,皇帝怎么放心继续留着他?肯定害怕养虎为患的。

外面的丫头急得很,又在催促:“娘娘?您在里面吗?那边苏良娣她们已经闹开了,您快去看看吧!”

陈婉菱不敢再耽搁,赶紧松了西陵钰的手,起身推门走了出去:“怎么回事?”

“就在刚刚,苏良娣和许承徽他们闯到了前卫太子妃的住处,他们说宁舒郡主来历不明,是个祸害,要将小郡主给处死了!”那丫头道,急得就要哭出来了,“灵蕊姑娘已经过去了,可是拦不住,您快去看看吧!”

陈婉菱心里清楚,这些女人不过是因为太子被废,她们的荣华富贵梦也跟着泡汤了,这就找人出气来了。

现在卫涪陵死了,他们自然就要把这笔账记在宁舒郡主的头上。

“走!去看看!”陈婉菱咬咬牙,提了裙子快步下台阶走出了院子。

寿宴那天,乳母被沈青音绊倒,宁舒郡主磕破了头,当时流了不少血,但是好在没磕到要害,事后陈婉菱赶紧叫了大夫给止血诊治。

不过卫涪陵做出了那样的事,整个东宫都乱,陈婉菱一则顾不上,二则也是看着那孩子就心烦,所以就让乳母把人带着暂时安置在了卫涪陵的院子里养伤。

这两天她忙得团团转,没想到居然还出事了。

陈婉菱马不停蹄的赶着去了后院,人还没进院子呢,就先听到里面鬼哭狼嚎的吵开了锅。

“娘娘,你们不能这么做,再怎么说宁舒郡主也是皇上钦赐的郡主,现在又没有皇上的口谕,你们——你们随便动小郡主,这——这是大逆不道!”灵蕊大声的道。

可她毕竟胆子小,说这些话的时候就显得底气不足。

院子里苏良娣和许承徽两个女儿则是趾高气昂,嚣张得不得了。

许承徽的丫头要去抢夺小郡主。

乳母已经抱着孩子缩到角落里去了。

灵蕊张开双臂,冲上去挡在前面。

苏良娣便是杏眼圆瞪,两步冲上前去,扯着灵蕊的衣领就给了她两巴掌,同时怒骂道:“你算哪根葱?也敢在我的面前多管闲事吗?一个贱胚子,你以为你进了东宫,又能在太子殿下跟前谄媚,讨得殿下的几分欢心,你就真的飞上枝头,成了主子了?我呸!”

说着,就啐了一口。

她这指桑骂槐,明显就是骂得陈婉菱的,而且下手又重,灵蕊被她打得脑子里嗡嗡的。

苏良娣还不解恨,眼神一厉,涂着丹蔻的尖锐指甲就往灵蕊脸上狠狠的划去。

陈婉菱从院子外面进来,就刚好是看到这一幕。

眼见着灵蕊的容貌不保,陈婉菱便是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苏良娣的手腕。

苏良娣正顾着泄愤,根本没主意到她进来,此时更是没想到有人敢拦她,气恼得只是用力还想打下去,却是手腕被牢牢地抓住了,她根本就动不了。

“哪儿来得贱人,竟敢放肆!”她破口大骂,一抬头,看到陈婉菱,吃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做出来,陈婉菱也是一抬手,连着给了她两个耳光。

陈婉菱也是有脾气的,打完了就顺手把她甩开了一边。

苏良娣踉跄了两步出去,捂着脸,猛然回头。

以前因为陈婉菱是太子妃,她虽然看不起这个庶女出身的太子妃,却也不敢造次,但是这一次挨了打,又眼见着太子的前程没有了,她也瞬间没了顾忌,盯着陈婉菱怒骂道:“你敢打我?陈婉菱,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就是仗着国公府给你撑腰,乞讨来了这么个太子妃之位,你还真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吗?我告诉你,现在太子的储君之位都没有了,你还摆什么谱儿?”

说着,她抬手一指,命令自己的丫头道:“你们都瞎了吗?就由着她欺负你们的主子?”

她的丫头敢跟着她出来肆意妄为,那是因为宁舒郡主只是个奶娃娃,大家也不觉得怎样。

可是陈婉菱,她毕竟是一家的主母。

几个丫头婆子都神情畏惧,犹豫不前。

陈婉菱是真没心思跟这女人吵架,当即冷喝一声:“来人,把苏氏给我拖到柴房关起来!宁舒郡主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苏氏以下犯上,如此的亵渎,根本就是死罪!现在咱们殿下的处境不好,如果谁还不知道收敛的给他惹事,下一次就不用叫我过来了,钱管家,你直接给我打杀了就是!”

钱管家也是怕出事,直接带了家丁侍卫来的,立刻就叫人上前去把苏良娣按住了。

“你们敢!我是太子殿下的人,你们敢动我!”苏良娣挣扎着大叫,眼睛充血的盯着陈婉菱。

陈婉菱毫不回避的冷冷道:“你不是说了吗,咱们殿下失势,今时不同往日,谁还知道有没有明天了,谁再给我胡闹,我就是打杀了你们也是白杀的!”

钱管家是被这群女人吵得头疼,赶紧叫人把苏良娣拖出去了。

这边许承徽也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

陈婉菱看过去,她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娘娘!”

陈婉菱没理她,扶了灵蕊起来,就转身出去了。

正文 第274章 月光下的尴尬

陈婉菱一走,这院子里的下人们就多少有点心有余悸。

乳母看了眼伏在地上的许承徽,赶紧抱着哭闹不已的宁舒郡主一闪身躲进了门内,同时迫不及待的砰地一声合上了房门。

“娘娘!”许承徽的丫头这才猛然惊醒,赶紧过去把她扶起来,并且弯身去拍打她膝盖上的尘土。

许承徽刚才是真的被吓到了,脸色微微发白。

她用力的捏着手指,咬着牙没说话。

丫头扯着脖子见陈婉菱是真的走了,这才不屑的小声嘀咕道:“亏得她也知道太子殿下今时不同往日了,还摆什么东宫正室的谱儿?这是耍威风给谁看呢,也不嫌寒碜!”

那位苏良娣本来就是个没脑子又好惹事拔尖儿的主儿,其实真正心里愤恨,想要过来拿宁舒郡主出气的人就是这位许承徽。

只是她这人心眼儿多,又惯习惯玩阴的,所以撺掇了苏良娣之后却躲在了后面,反而在陈婉菱杀过来的时候,让苏良娣首当其冲,成了箭靶子。

方才陈婉菱那态度,终究是叫许承徽心里扎了一根刺。

她死咬着牙关,阴沉着一张脸,一语不发的带着身边的几个人从那院子里出来。

彼时夜色已深,临近三更。

主仆一行沉默着走早后花园里。

如今的东宫今非昔比,再不见平日里的灯火辉煌,花园里的气氛寂静又萧索,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们,都早早的熄灯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

但——

到底还有几个人能睡得着,那就不得而知了。

许承徽一行悠悠的往回走。

她位分不高,住的院子也比较偏,从卫涪陵那边回去,要穿过大半个花园。

就在一行人走过后门附近的时候,冷不防一道人影急匆匆的从一侧的岔路口上埋头冲了过来。

那人走得很急,甚至是有些慌不择路,再加上可能根本就没想到三更半夜会在这里撞到人,一时不察,就直接和许承徽撞了个正着。

“呀!”那人低呼一声,抬头看到是许承徽,赶紧就惶恐的一步后退,“许娘娘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冲撞您的!”

“这三更半夜的,你怎么在花园里乱窜?”许承徽的丫头趾高气昂的指责,随后才认出她来:“你不是吴良媛院子里的林妈妈吗?”

这东宫后院里的人多,主子多,下人更多,很多人都不认识彼此的。

但是每个主子身边总有那么个一两个需要经常出来露脸的心腹,而这林妈妈作为吴良媛的奶娘,又是从她的娘家跟过来的老人了,可以当之无愧的算作是她身边的第一心腹了。

林妈妈面上表情却有些僵硬,眼神里也明显能看出些闪躲。

她尴尬的搓了搓手道:“也没什么,就是如今这府邸被封了,也出不去,往家里媳妇儿头半个月才刚生产完,我这心里总是惦记,就想着能不能求门外的禁卫军兄弟给通融一下,给递个信儿回去。”

其实自从皇帝下令软禁太子之后,后院里已经有不少的人试图跟外面的家人联络了,只是皇帝正在气头上,禁卫军都不想往枪口上撞,所以,这个人情,谁也没能要出来。

“这封门是皇上的命令,谁敢违背?我看你也是多此一举!”那丫头犯了个白眼,顺势嘲讽了一句。

“是啊——”那林妈妈却明显的心不在焉,胡乱的答应了一句:“那我就不打扰娘娘逛园子了,告退!”

说完,就又匆忙的转身,居然很有点落荒而逃的架势。

许承徽的丫头撇撇嘴,重又扶好她的手:“天晚了,娘娘,咱们也快回去吧!”

她抬脚往前走,许承徽却站着没动。

“娘娘?”丫头不解,回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许承徽却是缓缓地转头,朝着方才林妈妈过来的那条黢黑的小径方向看去。

丫头婆子们也都不解的跟着看过去。

片刻之后,许承徽却是一抬脚就朝那边走去。

“娘娘!”丫头低呼了一声。

“放下那林婆子的神色看着不太对,都别声张,跟我过去看一眼!”许承徽道。

这夜深人静的,花园里本来就有点瘆人。

她这么一说,几个丫头婆子也就尽量小心的放低了走路上。

从这条小径穿过去,就是后门了。

以往这里每天晚上都会留两个婆子或是小厮在耳房里守夜的,可是现在东宫被禁卫军给围困起来了,前后两边的巷子口都是岗哨,外人根本连这巷子都进不来。

门房的小厮和婆子们偷懒,这两天早就不呆在这里了。

许承徽一行人走过去,远远的就见那耳房里也是漆黑一片,连个人影灯火都没有。

“这好像也没有什么啊!”丫头小声的道。

许承徽是个心思细密的,越想就越是觉得林妈妈刚才的神色反常,她犹豫了一下,就回头对身后的人道:“你们在这里等着!”

说完,自己仍是举步朝门口那边走去。

本来是想隔墙听听巷子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不想路过耳房旁边的时候,却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的窸窣声。

许承徽的脚步一顿,片刻之后抬脚凑了过去。

隔着房门,里面陈旧床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同时混杂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女人娇弱的低吟声。

因为是行的是偷鸡摸狗的勾当,两个人明显都在刻意的压制,尽量把动静弄得小一些。

可许承徽是过来人了,一听就知道里面是怎么回事了。

她怔了怔,随后就尴尬的红了脸。

身边的丫头更是脸红得能滴出水来,啐了一口,小声的骂道:“这不要脸!”

这要是在平时,许承徽这样的人肯定会踹开房门进去捉奸的,然后顺势大闹一场,哪怕是只当做消遣都好。

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

东宫本来就惹上了麻烦,皇帝说是关的太子,还不是要求他府里的所有人都跟着自省吗?

可是偏偏就有不知死活的奴才在这里“情不自禁”了?

这时候东宫里要再闹出丑闻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许承徽皱着眉头,不悦的道:“别多管闲事,咱们走!”

不想,这一转身,就听里面那女子婉转娇喘着道:“你轻点儿!说话可得算数,一会儿千万得让我出去。”

这些人,为了混出去,还这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也不想,这是皇帝下令封锁的府门,若是有什么人跑了,这责任谁担待的起?

许承徽不屑的冷嗤一声。

屋子里那男人没做声,就只是埋头蛮干。

那女人就唯恐他要出尔反尔,不由的就有些急了,似是推攮了他两下道:“我爹生了重病,我就是想要见他最后一面——呀——”

后面却是一时失控,低呼了出来。

紧跟着里面又是床板一阵乱响,而本来已经不想多管闲事的许承徽却是脚下生根,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娘娘?”身边的丫头催她。

许承徽没动,只是拧眉道:“这声音,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丫头明显回错了意,脸上更是爆红,小声道:“娘娘说什么呢……”

行房这回事,可不都是大同小异,不耳熟才怪呢。

这边丫头羞得几乎无地自容,旁边的许承徽却是一脸严肃。

她竖起耳朵听。

里面一阵折腾之后,男人满足的闷哼了一声。

然后又再沉寂了片刻,那女人就又说道:“你放心,我就是家去看一眼,最多一个时辰,天亮之前我肯定会来。我知道禁足是皇上的口谕,我也不敢跑的,这是我的腰牌,还有攒下来的月钱,都给你。天亮之前我要是不回来,你尽管报官抓我就是了!”

她也是怕那人不应,说着就有点急了。

然后这才听那男人笑嘻嘻的道:“说这么多做什么?我还能白占你的便宜不成?”

说完,就听那破床板又狠狠的吱呀一声,往下一沉。

“再等天就亮了,你别——”那女人挣扎着伸手去推他。

里面两个人似乎又纠缠在了一起。

外面专注听墙角的两个人,许承徽一脸的严肃正经,那小丫头却是面红耳赤,羞愧的正想找个缝隙钻进去,脑中却突然灵光一闪,掩住嘴巴低呼道:“是芸儿!是陈太子妃身边的大丫头芸儿!”

芸儿不仅是陈婉菱的大丫头,更关着她整个院子,对东宫里的人来说,都绝对是个熟面孔。

“可是她爹娘不是都早死了吗?她回家看什么爹?我记得听说她就是因为死了爹娘,所以五岁就被卖入国公府做丫头了!”旁边的丫头只是觉得奇怪,忍不住小声的嘀咕。

许承徽却是忽而快意的冷笑了一声,不怀好意的道:“这还用说吗?不就是陈婉菱教给她说的谎话吗?”

看吧,陈婉菱不是嚣张的很,才刚在她跟前耍了威风吗?这么快报应就来了!

许承徽眼见着就要大仇得报,顷刻间就是眼神一厉。

“来人!”她高喝一声,然后一转身,当先一脚已经踹开了房门。

那耳房本来就大。

里面一张床,靠近门口摆着一张脱漆一半的破桌子。

这天已经是正月十一了,虽还不到满月,但是天朗气清的,房门豁然洞开,隔着桌子就见一个男人背对门口的方向一丝不挂的跪在床上,月光洒下,那两瓣屁股简直刺眼。

跟着许承徽冲进来的一干丫鬟婆子都傻了眼,然后下一刻反应过来就都老脸通红。

“什么人!”身后轰的一声,那男人受惊不轻,一骨碌跳下床,顺手摸过放在床边的佩刀,刀锋出鞘,他面上表情也是凶神恶煞,怒气冲天的,本来应该是个威风凛凛的扮相,可……

许承徽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户的出身,但好歹也还算个小家碧玉。

她想要给陈婉菱难堪是一回事,可是眼前的场面她也是吃不消,满脸通红的赶紧抬手捂住了眼睛,一边赶紧挥挥手道:“你们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竟敢公然淫乱?都给我拿下!”

她身后两个婆子三个丫头全都硬着头皮一股脑儿冲进去。

那男人本来不是她们一群女人能按住的,可就算是月黑风高,一丝不挂的冲出去裸奔也是太具有挑战性了,所以猝不及防之下就已经被几个女人夺了刀。

“快穿上!”许承徽的丫头也是掩面从地上捡起一件衣裳扔过去。

她们是不好意思和一个赤条条的大男人拉扯,但是两个婆子已经穷凶极恶的把正想要往被子里钻的芸儿拖出来。

“啊——”芸儿被扯着头发拽下来,尖声尖叫。

毕竟她之前在陈婉菱面前没少借势耍威风,这一点让很多“老人”都看不上。

两个婆子可不会怜香惜玉,直接把她按在地上,转而骑在她身上就左右开弓的连着扇耳光:“让你不知廉耻,让你勾搭野男人,败坏主子们的名声!”

芸儿这时候是真的羞愧难当,连反抗都忘了,就只是哭。

这里她哭嚷着,动静马上就闹起来了,不消片刻,封锁巷子的御林军就察觉有异,强行撞破了东宫的后门闯了进来。

许承徽本来就是想让陈婉菱难堪的,却不想这几天东宫的守卫懈怠,先过来的居然是禁卫军。

禁卫军也不是傻子,一看这个场面就明白了过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为首的一人怒喝,直接一抬手:“竟敢违逆皇命,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来人,带走!”

御林军都是训练有素的,马上就有人上来把芸儿两人给拖着就走。

许承徽一愣,眼见着人就要被他们带走了,突然觉得情况不对。

正文 第275章 求救

“你们做什么?”许承徽急步往前一拦。

那人道:“封禁东宫,是陛下的命令,他们竟敢抗旨不遵,我等哪敢擅自做主?当然是要将他们二人押解入宫,交予陛下发落了!”

许承徽虽然心术不正,但是心思还是颇为活络的。

一开始她就只是直觉的觉得这事儿不对,这时候更是凭空生出了很大的不安感。

“不过就是两个奴才,而且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怎敢送到皇上面前去污了皇上的眼?”许承徽道,挡在他们面前没动,一边试图敷衍拖延,一边已经扭头吩咐她的丫头道:“还去跟咱们娘娘禀了此事,请娘娘过来处置这个贱婢?”

不管她怎么样的看不起陈婉菱,但是大家既然是进了一道门了,有些利益得失就都是绑在一起的。

察觉到这伙禁卫军的态度反常,许承徽马上就谨慎起来,这时候甚至都刻意的隐藏,绝口不提芸儿就是陈婉菱身边的人。

毕竟——

一个普通的奴婢犯错,和当家主母的心腹犯错,这两者是完全不可以同日而语的。

“是!”她的丫头还正发愣呢,闻言却是不多想的,直接拔腿就往花园里跑。

可是那一队御林军却分明就是有备而来,即使许承徽搬出了陈婉菱来,他们也完全的不为所动。

“这两个奴才这是抗旨,这般罪名,可是除了皇上,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定的。”那领头的禁军道,举止虽然还算客气,可是言语之间的气势却已然是十分强硬了,“这位娘娘,抱歉了,请你让一让,卑职等人都是粗人,万一冲撞到您,那就不好了!”

说完,他也是回头一招手:“带走!马上进宫!”

那个犯了事的侍卫和芸儿两个都因为衣不蔽体而紧张羞愧,到了这个时候脑子里都是浑浑噩噩的。

几个禁军侍卫架着人就往外走。

而因为对方抛出了“圣旨”这个罪名出来,直接导致许承徽都不敢强行阻拦了。

她可不想给自己也惹一个违旨不遵的罪名。

可是这一旦叫人把芸儿带走了,后面的会发生什么事就谁也控制不住了。

许承徽咬着牙,还是站在那里,有些犹豫。

那些禁军却不迟疑,见她挡着路不让,就毫不客气的将她拨开了一边。

一队人,驾着芸儿两人出了门,脚步声匆匆的往巷子外面走去。

“娘娘!”许承徽身边的一个婆子过来扶她。

许承徽回过神来,猛地打了个哆嗦,焦急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告诉殿下?”

人是被带着进宫去的,恐怕就算陈婉菱来也拦不住。

“好!”那婆子答应了一声,也是扭头就跑,却是才跑了两步,就迎着陈婉菱神色匆忙的自花园里过来。

“娘娘!”那婆子赶紧闪身让路。

许承徽且心虚呢,一见陈婉菱,眼神就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

陈婉菱虽然看在眼里,却是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了,左右环视一眼,没见到人,心里就先凉了一截。

“人呢?”她问。

有人指了指后门的方向:“已经被禁军带走了,说是——要进宫面圣,请皇上顶罪!”

就算是哪个衙门的九品芝麻官都不会处理两个奴才的苟且之事,皇帝难道还是吃饱了撑的吗?

这样的解释,根本就说不过去。

陈婉菱暗暗的咬牙,心里飞快的权衡利弊,进而果断的继续抬脚往外走:“咱们府邸里的人,岂是由着他们随便说带走就带走的?钱管家,带上人,去给本宫把人抢回来!”

说完,已经当先推门出去了。

跟禁卫军冲突?

钱管家本能的就不赞同,但是眼见着她已经夺门而出,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带人追了出去。

陈婉菱之所以来得这么快,也是有原因的。

她本来是让灵蕊去盯芸儿的,后来宁舒郡主那里出了事,灵蕊就仓促的赶了过去,暂时就忘了这回事了。陈婉菱也忙昏了头,一直等到回了院子才想起来芸儿的事,结果灵蕊到下人房里已经找不到芸儿了。

陈婉菱心里不安,就直接又转身出来了。

结果,就刚好迎着许承徽的那个丫头去报信。

她从巷子里追出来,外面禁军已经把芸儿两人绑好了,正要离开。

“站住!”陈婉菱大声道。

为首的那个侍卫皱眉,回头一看钱管家居然带着二三十个护院杀出来了,登时就沉了脸:“陛下有旨,东宫一干人等自即日起禁足,任何人不得跨出东宫大门一步的。”

陈婉菱也不废话,直接一抬下巴,看着芸儿道:“既然是皇上的命令,不准东宫的任何人出府,又是谁给你们的胆子,居然敢把我府里人随便的往外绑?”

“娘娘!”芸儿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也才开始知道害怕,哇的一声哭出来,大声的求救道:“娘娘救命!”

陈婉菱没理她。

那为首的侍卫道:“这两个奴才忤逆圣旨,犯了重罪,卑职等必须要将他们带进宫去,交给陛下发落。”

陈婉菱知道对方不会妥协,更不会给她面子。

而她本来也没指望自己能从禁军手里把人抢回来。

所以这时候,她也不客气,直接就语气强势的顶回去:“你们的人,你尽管带走,但是我府里的人,你无权处置。别的我不管,把这个丫头给我留下来!”

“娘娘——”那侍卫不想授人以柄,有所顾虑之下说话做事还是有分寸的,耐着性子还要跟她讲道理。

但是陈婉菱止步在此,当机立断的已经一挥手:“即使咱们殿下 被禁足了,可是咱们东宫也不是可以任人这般随便欺负吧,还不去把芸儿给我抢回来!”

钱管家原是不想动手的,但是又不你能不给她这个主母的面子,满面难色的看了陈婉菱一眼,见她意志坚决,便就只能心一横,挥了挥手。

身后二十多个侍卫蜂拥而上。

那些禁卫军也没想到东宫的人竟然真敢跟他们明着抢人,全都懵了,而等到反应过来,那为首的侍卫就也跟着怒了。

“你们竟敢忤逆皇上的命令,这是要反了吗?”

然后,随着他一声令下,禁军也崛起反抗。

陈婉菱大声的道:“陛下的口谕,是让你们来这里设卡守卫的,可没叫你们杀人!”

那些禁军也不想惹麻烦,听了这话,多少有点束手束脚。

“别伤人,不许伤人!把他们都逼回去!”为首的那人大声命令。

殊不知,他这一声令下,本来还心中忐忑的东宫侍卫却都振奋了起来。

整座东宫都活络平阳,这几天每个人都过得提心吊胆且憋屈,这时候找到出气筒了,便是士气大振。

他们也保持着分寸,不闹出人命,却是撸袖子抡拳头,一个不要命了似的打。

场面一瞬间失控,混乱无比。

灵蕊脸色惨白的抓着陈婉菱的袖子,都要哭出来了:“娘娘,这样是要出事的啊!”

陈婉菱却是表情严肃,一脸的神情凝重。

她趁乱扯着灵蕊往后退了两步,压低了声音飞快的嘱咐道:“这些人居心不良,肯定会不惜一切把芸儿带进宫去的,我拦不住他们,现在趁乱,你混出去——”

搬救兵?

灵蕊立刻就明白过来,可是随后又迷惑:“找国公夫人吗?”

陈婉菱看着她,眼底却突然多了几分不耐烦的情绪,道:“现在还不到四更,最近不用早朝,皇上肯定没这么早起,他们也不可能为了这种小事去把皇上从被窝里挖出来,所以现在还有时间和机会,你混出去,去昭王府,找昭王妃!”

找昭王妃?

灵蕊只觉得自己刚才可能是聋了一下子,给听错了。

陈婉菱却没工夫等她反应,直接又附在她耳边嘱咐了两句话。

“赶紧走!”眼见着东宫的侍卫慢慢的失去主导权,赶在他们被重新逼入巷子里之前,陈婉菱推了灵蕊一把。

灵蕊这时候已经没有思想了,只是本能的反应,拔腿就跑。

正文 第276章 倒了八辈子血霉!

东宫的后巷里乱成一片,只是谁也没想到有人会趁乱溜出来,灵蕊却是头头也不敢回,一路上,总觉得一颗心随时可能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只这么埋头狂奔。

昭王府离着东宫不算近,但也毕竟是京城里风头最为鼎盛的一座王府,所以地处繁华,两座府邸离着的倒也不算太远。

灵蕊抹黑赶过去的时候,已经临近五更天。

只是严冬之下,天色仍旧漆黑一片,不见天日。

她也不敢走正门,直接绕进了后巷里。

要知道,西陵越的这座府邸的守卫可是非同一般。

这大晚上的,一个眼生的丫头摸进了他们后巷里,所以根本就不等灵蕊找过去敲门,已经被藏在暗处的侍卫跳出来一把拽住。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往这里摸?”那人沉着脸恐吓。

灵蕊本来就害怕,再被人一拽,险些就当场晕过去。

她腿一软。

那人就也有点,下意识的只能扯着她的胳膊把她拉起来了——

就这胆儿,说是她要图谋不轨也没人信啊。

“这里不是你能随便晃悠的地方,赶紧走!”确定她不具威胁,那人的语气就缓和了些许。

灵蕊这会儿已经勉强提起了一丝力气,却是反手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大着胆子问道;“你是昭王府的人吗?我——我有要紧的事情,必须要马上求见王妃娘娘!”

那人本来还当她是走错了路,这时候就又马上警惕起来,打量她。

灵蕊也没那个心机撒谎周旋,只就实话实说道:“我是陈太——”话到一半,想到西陵钰已经不是太子了,就马上改了口道:“我家主子是定国公府的二小姐,之前和王妃娘娘有过几面之缘,是我家主子派我来的,有一件性命攸关的大事,必须要马上求见王妃娘娘!”

陈家就两个女儿,嫡长女早嫁了,所以作为唯一的庶女的陈婉菱才能得了草鸡变凤凰的机会,所以——

这位定国公府的二小姐还是很好认的。

“前太子妃?”那侍卫明显是十分意外的。

灵蕊却是着急,死死的抓着他的袖子不放:“这位大哥,生死攸关,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马上见到王妃娘娘,求您了,给通传一声吧!”

她说着,也怕是众人不信她是陈婉菱的人,赶紧从怀里掏出她在东宫的腰牌。

那人确认了腰牌是真,却也根本就不想给她引荐,迟疑道:“皇上不是下令禁足了东宫上下吗?你是怎么出来的?”

灵蕊不会撒谎,更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撒谎,她也是病急乱投医,道:“有人要算计我们东宫,是我家主子使计帮我混出来的,我要见王妃娘娘,我家主子说了,她手上可是抓着王妃娘娘的把柄的,这一次她要是避而不见的话,后果自负!”

前太子妃的手里抓着自家王妃的把柄?

不管这个丫头的话是真是假,这都非同小可。

那侍卫还在犹豫。

灵蕊就急的哭出来了:“帮我通传一声,再晚,就来不及了!”

那侍卫四下里看了眼,确定周围没人监视他们,终于一咬牙道:“你等等,我去问问我们头儿!”

灵蕊虽然着急,也只能是松了手。

那侍卫一闪身,飞快的消失不见,进府直接就去找了云鹏。

云鹏听了他的转述,立刻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王府里的其他人都只当这个王妃的脾气不好,又孩子的不怎么懂规矩,所以才整天鸡飞狗跳的惹得他们家王爷发火,可是云鹏却是心知肚明的——

他家王妃不太爱干什么正经事,所以如果来人真的是陈婉菱的丫头,那么她说手里握着沈青桐的把柄,那就应该是真的有迹可循的。

“东宫刚惹上了大麻烦,他们这会不会是狗急跳墙,想通过王妃来坑咱们昭王府的?”那个侍卫兀自思忖,“咱们王妃能落什么把柄在他们手里?”

云鹏却是一脸肃然,盯着他看了两眼道:“你去跟她说,让她敲门找周管家!”

“干嘛找周管家啊?”那侍卫就纳闷了。

这种事,不是越少人知道越少吗?

“叫你去你就去,费什么话!”云鹏横过去一眼,下一刻,已经砰地一声合上房门。

他不是云翼,今天来叫门的更不是沈青桐……

这个时间去敲西陵越的房门?

这种下地狱的事,还是让周管家去吧!

云鹏一声不响的倒回床上,拉被子盖住了脸。

隔壁的院里,睡梦正酣的周管家,突然觉得夜风入袭,身上一寒,裹着被子抗衡了好一会儿还是着凉打了个喷嚏,被惊醒了一半,正犯迷糊呢,外面就听见门房的小厮来敲门。

诚然,东宫的人偷摸的来找沈青桐,周管家立刻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倒是没想着这会是云鹏在坑他,只是想着得去沈青桐的院子里敲门,身上的鸡皮疙瘩就一层一层的冒。

门房的小厮早就假装不解风情的又缩回了耳房里。

周管家牙疼似的咂了半天嘴,最后还是不怎么愿意的又确认了一遍:“这天都还没亮呢,不能等等吗?”

灵蕊急得又要哭了:“那两个人这时候应该都已经被押解进宫了,我们娘娘说十万火急,周管家,您行行好!”

周管家其实知道,陈婉菱所谓的把柄,也就是沈青桐当着她的面做的一些事,以沈青桐的精明,她不可能落下铁证如山的把柄在陈婉菱手上,陈婉菱要被逼急了,最多就是红口白牙的把事情抖出来。

这样,并不足以定沈青桐什么罪名,可是皇帝那人多疑,一旦让他惦记防范上了,这对昭王府而言,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那——好吧!”周管家并没有纠结的太久:“你跟我来!”

说完,就领着人往后院走。

不过他的脖子也不发痒,过去沈青桐那边,直接就找的木槿。

木槿匆忙的披了衣裳出来。

周管家也是汗颜,便就一脸为难惭愧的把事情都说了。

他倒是坦白,也不指望忽悠木槿这么聪明伶俐的丫头,最后就搓着手道:“咱们王爷的脾气你知道,这起床气——你帮我个忙吧,如果是你去,好歹还有王妃能护着说两句话!”

西陵越那臭脾气谁也治不了,尤其是他那起床气。

周管家觉得,如果他去敲门,有九成的可能是要脑袋搬家的,但是木槿去的话——

王妃的脾气也不好,护短起来……

只要他俩吵起来,王爷反正不会把王妃叉出去砍了。

周管家其实也是觉得自己堂堂男子汉来找木槿求救实在太没脸,所以羞愤的脸都红到耳根子了。

木槿却显然习以为常,倒是一脸认真的听他说完,点头道:“那你等等,我就来!”

说完进屋,片刻之还就穿了外衫出来。

事关沈青桐,木槿根本就没多想,只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就敲了门。

她那动静还没弄得太大,敲到第三下的时候,就听里面砰地一声。

木槿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克制,才没叫自己拔腿跑掉的,大着胆子道:“王妃,您能出来一下吗?奴婢有事——”

话音未落,却见隔着窗纸,里面屋子的一角突然火光大盛。

却是西陵越听到敲门声,一个枕头砸过来,结果就把这外屋门边的一盏宫灯给砸翻了。

“呀!走水了!”灵蕊是没想到敲个门会惹出这么大动静,当场惊呼。

木槿的反应还算镇定,赶紧扭头吩咐周管家:“别让侍卫进来,我叫其他人来救火!”

这是沈青桐的闺房,又是大晚上的。

“好!”周管家赶紧出去挡人。

木槿透过窗纸往屋子里看了眼,大概是宫灯里的灯油烧的差不多了,火势倒是不大,她于是飞快的转身去后院,从水房里提了半桶水回来。

刚冲到沈青桐那屋子门口,里面沈青桐却猛然一把拉开了房门,一边飞快的系着外衫的带子,一边黑着脸就往外“冲”。

“王妃!”木槿被她这脸色吓了一跳,却是本能的提着水桶侧身避让。

下一刻,里面西陵越只穿中衣就追了出来,横臂一揽,勾出她的腰,又把人拖回去,抱个满怀,暴跳如雷的怒骂道:“房子你都烧了,还想干嘛?”

啥?这火还是王妃放的了?木槿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沈青桐就想一巴掌拍死他了——

妈的,跟他同床共枕,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真是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鬼知道刚才他一被惊醒,顺手就想捞身边的东西往外砸。

而她,就那么倒霉凑巧,刚好睡他身边了。

正文 第277章 正面交锋

沈青桐使劲的挣脱。

无果。

刚要破口大骂,西陵越已经沉声喝道:“不许闹了!”

说完,又朝站在旁边发愣的木槿横过去一眼,道:“还不赶紧扑灭了!”

沈青桐最让他郁闷纠结的一件事,并不是这混账女人的混账脾气,而是在于她这随时随地,不管场合地点的翻脸。

沈青桐被他吼得,更是怒上加怒。

西陵越已经满面杀气的冲着杵在院子里目瞪口呆的灵蕊道:“来人!给本王拖出去,砍了!”

灵蕊腿一软,扑通一声当场就跪下了。

守在院子外面的周管家硬着头皮又走进来,却是一脸为难的去看沈青桐。

沈青桐这才下意识的扭头,见到一个眼生的丫头,也是奇怪,挑眉道:“你谁啊?”

灵蕊正发抖呢——

昭王殿下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真要把她叉出去砍了可怎么办。

周管家赶紧道:“是东宫,陈——陈娘娘的贴身丫头,说是有急事要求见王妃的!”

“陈婉菱?”沈青桐却是有些意外,就没心思再和西陵越置气了。

她抬脚想要往外走,不想西陵越的手还卡在她腰后,她迈了一步没绕开,就低头去拉开他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完事就睡书房了,你先睡吧!”

说完就往外走。

“王妃!”木槿见状,赶紧抓了旁边美人榻上的大氅给她披上:“当心着凉!”

沈青桐拢了拢衣领,头也不回的跨出了门去,转身进了隔壁的书房,一边冲外面跪着的灵蕊道:“进来吧!”

却是丝毫也没注意到,身后她家夫君的脸色又再黑如锅底灰。

灵蕊仓皇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跟着她奔进了隔壁书房。

木槿赶紧跟进去掌灯。

沈青桐裹着大氅直接在门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又觉得困,就大大咧咧的打了个呵欠。

灵蕊跑进来,看她这懒洋洋又娇弱弱的模样,心里只觉得不靠谱,纵然陈婉菱有提前交代好她要说的话,这时候她却是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沈青桐斜睨过去一眼,“什么事?说吧!”

灵蕊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想着只能是死马也当活马医了,这才一咬牙跪下去,恭敬道:“回王妃的话,是——”

才开了个头,身后的房门就被人从后面一脚踢开。

冷风一扫。

灵蕊就又是一抖。

沈青桐不悦的抬头。

西陵越也随便披了件袍子,冷着脸大步走了进来,然后一尊大佛一样的一屁股坐在了沈青桐旁边的凳子上。

这人天生自带煞气,哪怕只是往这屋子里一摆,都无须多言,也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沈青桐一看见他就想到刚刚屋子里发生的事,登时就又是一口火直接顶在了胸口。

她看了西陵越一眼,但又担心陈婉菱那边的事……

毕竟,如果不是万不得已,陈婉菱不可能冒险向她来求救。

于是,深吸一口气,强行转移了注意力,沈青桐再次看向了灵蕊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灵蕊几乎是趴在地上的,偷偷拿眼角的余光瞄了西陵越一眼,然后才抖着声音道:“是有人设了套,以淫乱之罪带走了我家娘娘身边的大丫头芸儿,说是要送进宫去面圣。我家娘娘说他们应该是要针对定国公府和东宫方面下黑手的,所以——请王妃您无论如何,一定想办法化解此事。”

西陵钰被废之后,西陵越就懒得在他身上再费心思了。

毕竟在他心里,从来就没把西陵钰当成是对手,所以对于这么一个庸才,他只想取而代之,却未必就一定要他的命的。

可是——

现在显然其他人的想法并不是这样的。

西陵钰身上还有别的问题吗?当然有,比如前世的时候,西陵越抛出来的工部贪墨案。那时候,西陵钰和弟媳通奸,虽然是德行有失,但那毕竟没有直接威胁到皇帝的尊严和利益,所以为了一举成事,西陵越就双管齐下,又捅出了他联合工部,贪墨银两的其他罪名来加码。

而这一次,偷龙转凤,混淆皇室血统,这直接就是欺君之罪,明着打得皇帝的脸,所以皇帝盛怒之下,直接就把西陵越给废了。

现在,有人还要棒打落水狗的话,八成也是会翻太子在工部的那些旧账的,而至于定国公府——

应该就是个引子吧。

沈青桐略一思忖,问道:“事情具体的经过是怎样的,你详细的告诉我!”

“是!”灵蕊回忆着,把事发的经过都说了,最后道:“我们娘娘本来是让我盯着芸儿的,可是没想到临时出了别的事,我一分神就出了这样的事。芸儿的所作所为,真的不是我家娘娘授意的……”

她的话到一半,无意间瞥见西陵越似笑非笑的神情,便是声音一哽,就闭了嘴。

沈青桐本来也正想这事儿呢,思绪突然断了,她抬头,看向了西陵越。

西陵越靠坐在椅背上,语气颇为幸灾乐祸的道:“那个丫头倒是忠心,一心想着替主子出头呢,可就是不知道在宫里的私刑面前,她这忠心还能坚持多久!”

芸儿一开始是没有死心的,甚至可以说是为了帮东宫和定国公府挽回败局,牺牲很大。

可这到底也只是个否体凡胎的普通丫头,一旦进了宫,动了刑——

那十有八九她做的那些事就都成了陈婉菱甚至是西陵钰指使的了。

偏偏又是发生在这么个关键时期,皇帝必定怀疑是西陵钰狗急跳墙,要联络掌握兵权的定国公府图谋不轨。

灵蕊想不了那么深远,只是面色焦虑,紧张的看着沈青桐道:“王妃,您帮忙想想办法吧!”

她也是知道沈青桐没这个义务,虽然心里十分的挣扎纠结,最后也还是心一横,道出了陈婉菱的原话道:“我家娘娘说了,今天的这把火若是烧到她的身上,她要躲不过去了,回头横竖都是要死的,那么她死前必定是不会藏着掖着,当着陛下的面,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个痛快的!”

沈青桐听了这话,倒是心不在焉,一边想着事情,一边一脸的肃穆。

却是旁边的西陵越噗嗤冷笑了一声。

灵蕊又是一个哆嗦。

就听他阴气沉沉的道:“本王看她陈婉菱的舌头是不想要了!”

这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一场笑话,居然有人蹬鼻子上脸,跑到他的王府里来当面的示威威胁了?

灵蕊一听他这语气,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他都说的啥,已经是脑袋里轰轰轰的,直想晕倒。

西陵越已经不耐烦了,冲着在院子里迎风张望的周管家嚷:“你聋了还是瞎了,扔出去!”

周管家为难啊,但是不敢违背他的命令,所以就使劲慢吞吞的往这边挪,一边在盯着看沈青桐的反应。

“王——王爷——”灵蕊是带着使命来的,本想来尽忠职守,再争取一下的,可是虽然抱着必死的决心,但是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也是舌头不听使唤,颤巍巍的半天没能挤出一句求情的话。

就在周管家终于挪到门口的时候,沈青桐才从入定了的状态中觉醒。

她站起来,很自觉的直接对西陵越道:“我进宫去一趟吧!”

西陵越皱眉。

说实话,他其实真不在乎东宫里的那群废物,陈婉菱倒是想去皇帝面前胡说八道,那也得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完好无损的走到皇帝面前去。

现在,沈青桐却要管这闲事?

西陵越不悦的皱眉。

沈青桐也不等他开口,就主动说道:“这事儿有一半的几率是和昭阳宫有关的吧?而且即便不是……”

她说着一顿,随后,眼底就染上微凉的一抹笑意,凛冽至极的道:“明里暗里的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了,也是时候正面交锋,会一会她了。东宫的存亡不是我们的责任,但是唇亡齿寒,省得别人得寸进尺,紧跟着就要算计到咱们头上了。”

西陵越抿了抿唇,没说话。

沈青桐道:“那我去了?”

诚然就是她这个好商量的语气让找昭王殿下觉得受用了,西陵越看着她笑意清澈的眸子,沉默了片刻,点头。

他抬眸冲站在门口的周管家道:“去准备礼物和车马,送王妃进宫去给母妃请安!”

“是!”周管家这才算彻底松了口气,转身去办了。

彼时,禁卫军的确是已经摆脱了陈婉菱的纠缠,强行把芸儿等二人带进了宫,并且因为不敢因为这点小事去打扰皇帝,便就直接将此事报给了常贵妃。

正文 第278章 拦截

昏暗的灯影下,常贵妃披头散发的坐在床帏里,看不清楚表情。

曲嬷嬷站在门口,紧张又局促的反复交握着两手。

一直过了有好一会儿,常贵妃才像是从睡梦中慢慢清醒了过来。

“为什么来找我?”她问。

曲嬷嬷道:“这——前两天皇上不是因为废太子的事生了好大的气嘛,这两天还一直的心情不好,梅公公说他这两日睡得不问,饭都用得少了,昨儿个也是过了三更才辗转睡下,眼下这个时辰——实在不好再吵醒了。而且,发生的又是男女间的阴私的小事,梅公公就问,这事儿应该怎么办了。”

常贵妃想了想,道:“他的意思是,让本宫过问?”

曲嬷嬷道:“说是怕皇上生气!”

顿了一顿,想了了别的,又补充:“梅公公说,那个被堵住的婢女,是前太子妃身边的心腹,好像还是跟着定国公夫人身边长大的丫头。”

皇帝生气是一定的,而且还必定是暴跳如雷,甚至极有可能,盛怒之下,他都不会审问那两个人什么,就直接让推出去砍了。

毕竟——

就只是两个下人之间,淫乱的“小事”。

梅正奇会让人过来特意叫醒了常贵妃,无疑是已经看到了这件事里面可以发挥的余地。

让皇帝直接砍了两个奴才,实在太可惜了,如果这个机会利用起来,直接撬开了芸儿二人的嘴巴,回头等皇帝醒了,拿着他们签字画押的供词呈上去,那效果,绝对是事半功倍的。

这是个一举锄掉西陵钰的绝佳机会。

可是常贵妃却是闭上眼,仰头朝天,长久的沉默。

“娘娘——”曲嬷嬷实在等不及,又试着叫她。

“好吧!”她这才掀开被子下床:“你让梅正奇把人带过来吧,本宫先问问是怎么回事,如果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去惊扰皇上了!”

“是!”曲嬷嬷答应了。

常贵妃道:“叫人进来伺候我洗漱更衣吧!”

“好!”

曲嬷嬷转身退下了,不多时就有四个丫头捧着洗脸水和衣物鱼贯而入。

这边梅正奇得了常贵妃的命令,从昭阳宫出来之后,也没回皇帝那边,而是拐了个弯,去了永宁宫。

现在宫里没了皇后,也不需要早起去给谁请安了,陆贤妃这个时间也没急着起,也是他过去了之后才被黄嬷嬷叫醒的。

虽然常贵妃的位分高于陆贤妃,但毕竟宫里真正负责主事的人是以陆贤妃为主,淑妃在旁边帮衬的,所以有什么事,其实就该是来报给陆贤妃处理的。

陆贤妃听了梅正奇的来意,却没有落井下石抢着处理的打算,只是面有难色的笑了笑道:“事关东宫,二殿下和陛下之间虽然闹得不愉快了,可到底也是亲父子,这件事,本宫怕是不便插手的。反正就是两个奴才的事,梅公公不能看着处理了吗?”

梅正奇道:“可不就是娘娘这话说的吗,二殿下的太子之位虽然被废了,可到底和陛下也是亲骨肉,奴才算个什么东西?就是他府里的奴才,也轮的到奴才来说话的!”

陆贤妃想了想,也还是没松口,只是和颜悦色的道:“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又不急着处理,要不梅公公还是等陛下起身了,当面禀明陛下,听陛下的意思处置吧。”

“这——”梅正奇面上一阵的犯难,心里确乎是一早就料定了她不会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横竖陆贤妃是死咬着不松口,又磨蹭了一会儿,他也就面色失望的走了。

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小太监却是奇怪道:“昭王和前太子水火不容,按理说这是个落井下石的机会,贤妃娘娘怎么会不管呢?”

梅正奇没管他。

这大正月里的,黎明时分,天地间到处一片清冷的寒意。

他把手拢在袖子里,嘴里呼着气道:“咱们昭王殿下是什么人?他要是想踩废太子一脚,还需要让贤妃娘娘抛头露面的来惹皇上的眼嫌吗?”

西陵越独断专行,是个十分强势又邪性的人。

虽然西陵钰的太子之位名正言顺,但是他要抢风头就抢风头,从来就我行我素,甚至狂妄到从来不屑于掩藏自己的野心。

只有陈皇后和西陵钰两个才会在背地里咬耳朵,然后自作聪明的里应外合,设局到皇帝面前去上眼药,至于昭王西陵越吗——

他要是想借这件事踩死了西陵钰,也不会借陆贤妃的手,而多半是会直接找皇帝奏本的。

而梅正奇走后,永宁宫里,陆贤妃主仆果然也是疑惑的。

黄嬷嬷递了热参茶给陆贤妃暖手,一边道:“娘娘,这事儿怎么提前一点消息也没有听到,难道——不是咱们殿下做的?”

陆贤妃手捧着茶盏,面上表情却已经不是方才面对梅正奇时候的轻松惬意。

她眼盯着外面茫茫夜色,颓然一叹:“不管是不是的,现在只要不是他特意传信让本宫配合他做什么,本宫就当不知道吧,省的给自己找事儿!”

皇帝把公务交给了她来把持,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西陵越在宫外树大招风,她在宫里掌权,这就更是惹人恨了,如果她就是只手遮天还好,偏偏她只是个妃子,又不是太后,若是不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谁知道皇帝和后宫那些女人,什么时候就齐心协力的撕了她了?

黄嬷嬷也知道她最近看似风光,实则是过得苦不堪言,就安慰道:“娘娘别想太多了,太子已经被废了,只要咱们殿下上位,您也就熬出头了!”

陆贤妃最近心里一直都觉得不安生,但要真说到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来。

所以,这时候也只能这样的安慰自己:“但愿吧!”

梅正奇这边,进了花园,就又往昭阳宫去。

之前不管是进昭阳宫还是永宁宫,都是他一个人去的,他跟随从说的都是常贵妃和陆贤妃都不肯管这事儿。

他是常贵妃的人,但是——

这是个秘密。

这时候,他就唉声叹气的道:“咱家想着,这事儿还是不能直接报给皇上知道,这样吧,你去宫门那里,把那两个犯了事的奴才提过来,我再去昭阳宫求一次贵妃娘娘,还是让她出面给个说法吧!”

那小太监也没多想,只道:“这样最好了,奴才这就去!”

说完就先跑了。

皇帝最近正为了废太子的事在气头上,这事情如果捅过去,他发起怒来,这些人都要跟着倒霉。

梅正奇看着他跑远了,就又一次匆匆的赶到了昭阳宫。

而沈青桐方面,昭王府离着皇宫毕竟是有一段路程的,她叫人安置好了灵蕊,紧赶慢赶的进宫,也幸好是梅正奇和常贵妃之间的勾结不敢流于表面,要谨小慎微的做戏掩饰,这样一次次的耽搁之下——

沈青桐进宫的时候,也不过黎明时分。

要说是来给陆贤妃请安的,都嫌太早。

宫门守卫的疑惑就写在脸上:“王妃起得早啊!”

沈青桐道:“昨夜突然发了噩梦,梦见母妃身子不适,又赶上过年,这大正月的,我这心里怎么都觉得不安生,索性就直接过来了!”

木槿递了牌子过去。

她除了带了木槿,还带了西陵越身边的两个近卫。

这俩人虽然没有云鹏云翼让人眼熟,但也是一看就知道是西陵越的人。

守卫没有过分刁难,直接就放了行:“奴才给您叫轿子!”

沈青桐是刚进宫门就看到里面几个人押着芸儿那两人往后宫的方向去了,她面上表情却是一片闲适,道:“不用了,时候还早,我自己走过去就行,去得找了还要吵了母妃休息!”

“那好吧,王妃请便!”守卫也不勉强。

沈青桐款步而行,走过长长的门洞,一直都不紧不慢的,闲庭信步一样。

守卫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也就移开了视线。

而等到拐过了一个弯,沈青桐直接就健步如飞了,直接就奔着昭阳宫的方向去。

宫里巡逻的侍卫多,她也不好做的太明显,所以就这么掩人耳目的一耽搁,堪堪好赶在在昭阳宫门口截住了芸儿一行。

“你们这急匆匆的,是要干什么?”沈青桐脚步一款,假做闲庭信步的两步走了过去。

那几个押人的侍卫本来还纳闷,待到看到是她,是更奇怪了:“王妃?”

此时的昭阳宫正殿里,梅正奇刚到,才要和常贵妃说话,常贵妃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抬眸,沈青桐正好是款步走入了视线之中。

正文 第279章 简单粗暴的你还是去死吧

彼时天才有有些蒙蒙亮。

大门口的灯笼落下飘摇不定的光,将那一剪纤细的的背影拉出来。

尤其还是在这个时辰,常贵妃着实始料未及,以至于意外之余,不由的恍惚了一下。

“这是——”梅正奇却是一下子就慌了神,“昭王妃?”

他是完全顾不得为什么沈青桐会在这个时候进宫来了,而是惊恐万状,生怕是被沈青桐瞧见了他在这里。

他仓惶的就四下里乱瞄,想找地方藏身。

常贵妃回过神来,已然是十分冷静了。

她瞥一眼身后的帷幔,道:“你先去后面避一避吧!”

“好!”梅正奇刻不容缓的就闪到了后面。

“曲嬷嬷!”常贵妃唤了一声。

正在旁边小厨房里看着厨娘给西陵卫做早膳的曲嬷嬷其实也听到了大门口的动静,此时听到常贵妃叫,就赶紧迎了过来。

常贵妃知道沈青桐来者不善,也不废话,道:“陪本宫出去看看!”

“是!”曲嬷嬷转身去屋子里拿狐裘。“这是出什么事了?”沈青桐道,“一大清早的,这么大的阵仗?”

言罢,这才轻描淡写的扫了神色惊慌的芸儿一眼,道:“咦?我记得这好像是二皇嫂身边的那个丫头吗?怎么被绑到这儿来了?”

押解芸儿两人过来的几个侍卫是没有私心的,既然她问,也不能不说,就大致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

被人赤条条的堵在了床上,芸儿到底一个姑娘家,脸上早就臊得通红,恨不能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常贵妃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沈青桐会在这个时间,“恰巧”出现在这里,就真的是巧合。

这边侍卫正陈述事实的空当,她已经披了件狐裘,抱着手炉走了出来,走在院子里的时候,顺便也将那侍卫的话给听了个大概。

侍卫一五一十的说完,瞧见她出来,赶紧跪地请安:“见过贵妃娘娘!”

沈青桐也屈膝福了福:“见过贵妃娘娘!”

常贵妃看向了她:“昭王妃?怎么这么早就进宫了?”

沈青桐长的一点也不像沈竞,偏偏很像她年轻的时候,这一点,让她十分的难以忍受。

这是多少年来,第一次,两个人这么近距离,也的第一次直接接触。

常贵妃面上的表情很平静。

两个人,都像是各自的局外人一样,演技绝佳。

“我进宫来看望母妃的,可是来得早了点儿,就想着现在附近转转,别扰了母妃休息!”沈青桐道,说着,就把目光转向了芸儿两人:“居然还遇上这种事了。”

“娘娘!”那领头的侍卫道,才要解释,常贵妃已经道:“事情的经过,梅公公都已经和本宫说了。”

“那这两个人要如何处置?还请娘娘明示!”那人道。

常贵妃抿唇想了想:“不是前太子妃的丫头吗?怎么做出这种事来?你们确定没有搞错?”

“绝对没有搞错!”那人肯定的道。

常贵妃沉吟:“本宫怎么觉得这事情蹊跷呢?”

沈青桐一直注意着常贵妃的一举一动,她原来有些怀疑这件事是 常贵妃做的,这么看,却更像了。

常贵妃果然道:“这样吧,还是让本宫问一问吧!”

曲嬷嬷立刻会意:“去拿刑具来!”

“是!”侍卫们领命,就去了。

沈青桐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在旁边笑道:“说起来这也真是给贵妃娘娘添麻烦,怎么就遇上这么两个蠢货了?”

她说着,幽幽一叹,扭头看着天空中零星飘落的雪片子:“在陛下亲口下了封禁东宫的命令之后,还私相授受,在东宫里行那苟且之事,这件事既然是板上钉钉,无从抵赖的,那他们也就唯有以死谢罪的下场了不是?还非要嘴硬,挨一顿打?倒是被打个皮开肉绽,再去死?我就说,这些奴才啊,蠢起来是真要命。”

她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完全就是个局外人的感慨。

说完,重又把目光移回常贵妃脸上道:“娘娘您说是吗?”

可是她这话,明显就不是为了说给常贵妃听的。

常贵妃面无表情的与她对视,没接茬。

这么多年在宫里,她就是这样的人,仗着皇帝的宠爱,我行我素,但是,话不多。

沈青桐也不介意,仍是笑得怡然自得,丝毫也不觉得尴尬。

木槿盯着那边神色惶惶的芸儿打量了许久,这时候便是很配她家主子,只当自己是个不懂规矩,喜欢嚼舌头的丫头,讽刺的小声开口道:“许是他们当众咬出几个同谋来,就能将功折罪了呢?”

“噗!”沈青桐就听了笑话似的,掩着帕子笑得花枝乱颤:“捉奸在床这种事……这么咬同谋?除非啊,这淫乱就是个幌子,背地里另有阴谋。”

芸儿就是别有目的,闻言,便是心虚的目光一闪。

常贵妃这时候算是彻底明白了——

这丫头这次出面,居然是来为着东宫解围的,她这一番话,看似不经意,却分明就是步步紧逼的恐吓,在吓唬陈婉菱的那个丫头呢。

按理说,沈青桐出面搅局,她是该想办法阻止的。

但是出乎意料,她却居然就由着沈青桐这么天马行空的发挥了,站在旁边冷眼旁观,一语不发。

木槿和沈青桐一唱一和,又上下打量了芸儿一眼:“二皇子妃的那个丫头我以前见过的,心气儿还是蛮高的,她做这种事——没准背后真有事呢!”

“有什么事?”沈青桐始终笑嘻嘻的看笑话,紧跟着话锋一转,笑得就更加欢畅了:“反正只就目前这一条就已经是死罪了,后面再供出点儿别的,也不可能再多死一回了,最多——换个婉转点儿的司死法而已。”

最起码目前,芸儿对国公府和陈婉菱都是忠心的。

本来她还一直在做心理建设,想咬牙扛过常贵妃别有居心的审讯。

可是这个昭王妃,字字珠心,每说一句话,就是往她心上泼了一盆冷水,这么一会儿下来,她已经是冷汗涔涔,透心凉了。

芸儿到底还是有些小聪明的,从最初被抓的羞愧也紧张中走出来之后她也隐隐的反应过来,这一次的事,怕是有人设了局,然后守株待兔的在等着拿她的。

否则,不过就是两个奴才之间苟且的一件小事,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早就相安无事了,何至于要惊天动地的把她拖到宫里来拷问?

西陵钰把储君之位让出来了,所以有些人的心思就跟着活络起来了是吗?

本来她还不确定是谁在背后做推手,可是沈青桐出现之后这个两面三刀的立场态度却让她慢慢的反应过来了——

常贵妃要动刑,是要撬开她的嘴巴!

常贵妃为什么要这么做?常贵妃也有儿子的!

一遍遍的扪心自问之后,她的脑子里就只剩这一句话在不断的重复盘旋“常贵妃也有儿子!常贵妃也有儿子!常贵妃也有儿子!”

既然认定了这个女人居心不良,芸儿就越发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岌岌可危。

如果常贵妃一定要撬开她的嘴,进而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到东宫乃至于定国公府身上,那么就一定会变着花样折磨她……

芸儿到底只是个有点小聪明和盲目的小女子,她虽然怕死,可是沈青桐已经在明确的诱导提醒她了——

在干脆利落的去死和被人折磨之后再死之间——

这一瞬间,关乎生死的抉择折磨得她头痛欲裂。

而就在这一来一去的工夫,侍卫已经扛了板子长凳回来,另外几个人又顺手把一大堆夹棍之类的老旧刑具丢在了地上。

常贵妃看着沈青桐道:“你要进来坐会儿,一起做个见证吗?”

“不了!”沈青桐道:“既然娘娘这里要动宫规了……这瞅着,天也亮了,我就不留下来参观了。”

她说着,突然抬脚要走。

有侍卫解开绑着芸儿的绳子,就要拖她过去跪下,不想,芸儿却是一下子挣脱,“啊”的大叫一声,猛然朝着旁边的石狮子撞去。

正文 第280章 其实,我不想杀她!

自从被抓,芸儿就被吓傻了,其实一直没怎么挣扎求救,而且她又是个没有见识的丫头……

押解她的侍卫可没有常贵妃对沈青桐的那种防备心,一直到被她那声惨嚎声吓住,等再回过神来,昭阳宫门外的石狮子已经被泼墨似的洒了一脸的血。

芸儿那一下,是下了狠心的,圆瞪着眼睛,面目狰狞的就撞了过去。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身体缓慢而僵硬的滑落在地,右侧太阳穴那里的血水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涌。

她歪倒在地上,一条僵死的鱼一样,手脚抽出了两下。

“快!”除了沈青桐和常贵妃一样处变不惊的连眼睛都没眨之外,众人之中还是黄嬷嬷最先回过神来,指着芸儿道:“快去看看!”

几个侍卫这才如梦初醒。

有人一个激灵,赶紧弯身过去查看芸儿的伤情,却已经是回天乏力,人已经是没气儿了。

“娘娘,已经断气了!”那侍卫有些心虚,唯恐常贵妃觉得人死在自己门前晦气,而迁怒到他们。

黄嬷嬷这时候脑子却突然转过弯来,神色复杂的看向了沈青桐——

前面沈青桐软硬兼施的说了那么多,就是诚心的恐吓要逼死了芸儿的。

她是觉得这昭王妃来者不善,明显就是搅局的,当即心中愤愤,可是眼神防备的盯了沈青桐半天,也只敢意有所指的一声感慨:“这个丫头,怎么就想不开呢?”

她觉得常贵妃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了。

可是——

常贵妃根本就没做声。

却是沈青桐没事人一样的笑道:“女儿家的名声何其重要,我倒觉得她这是蛮想得开的,还是——死了干净啊!”

这一声感慨,更是把个黄嬷嬷噎得半死!

这个昭王妃,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一个半大孩子不着调的模样,就算再怎么没心没肺,再怎么不知道天高地厚——

这好歹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而且人又是她逼死的,就这么一副血淋淋的场面摆在眼前,她就真能半点想法也没有?

黄嬷嬷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后面就再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沈青桐却是看向了常贵妃道:“我家王爷,不喜欢有人和他斗心眼,所以我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要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贵妃娘娘您可要包含!”

从头到尾,她这总算是说了句符合自己身份的话。

可是——

细品起来,又不怎么对味了。

这说是求常贵妃一个面子,人家那不管的言辞还是语气里头,却都我行我素,强硬的很,哪里是个求人的态度?

这个昭王妃,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再怎么说,常贵妃也是她的长辈。

黄嬷嬷是真气得有点肝儿疼了。

倒是常贵妃,自始至终的态度冷淡又高雅,没有半分要计较的意思。

“昭王殿下的脾气,的确是不怎么好的!”这时候,她终于勉为其难的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这会儿,天已经亮了大半,只是周围的空气越发的清冷了些,雪花沸沸扬扬的,显然今天是不准备出太阳了。

“王妃,贤妃娘娘这会儿应该起身了吧?”木槿虽然知道沈青桐本身就是来者不善,但是这里的气氛毕竟是太不好了,出言提醒。

“哦!”沈青桐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应了声,又冲常贵妃道:“那妾身就不再打扰贵妃娘娘了!”

常贵妃的态度,始终冷淡。

沈青桐也不管她,才要转身——

不想,她却突然说了句话:“你这脾气,倒是颇肖你父!”

她这话是有感而发,诚然不过顺口一提。

这个沈青桐,行事别具一格,神态之间的洒脱轻狂,的确是很有几分沈竞当年的影子。

木槿的心里咯噔一下。

一开始是知道沈竞是沈青桐心底的逆鳞,怕常贵妃这话会刺激到她,但是在仓促间看了常贵妃一眼之后,却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直击心底。

她恍惚了一下,等到要i静下心来再捕捉细节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是吗?”听常贵妃突然提起沈竞,沈青桐却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四两拨千斤的淡淡一笑:“可我祖母总说我还是像我母亲多一些。”

她面上笑容,带着天真无邪的绚烂,却又因为对常贵妃的敌意和敌对立场明显,而透出不加掩饰的凛冽来:“可惜啊,我爹娘的样子,我都记不得了!”

说完,又冲着常贵妃略一颔首:“臣妾告退!”

她转身,翩然而去。

那一个背影,笔直而纤细。

而在她身后,常贵妃脸上那张保持微笑的面具,先是在一瞬间迅速的僵硬冻结,又缓慢的攀爬上寸寸裂痕,直至最后——

她的行为举止依旧优雅高贵,心里却如风撩枯枝,碎了满地不堪的狼狈。

沈青桐那话说得太过刻意,以至于针锋相对到让她联想不到别的。那个丫头,她就只是以昭王妃的身份出面,来和她交涉过招的而已,所以,她的每一句话都八面玲珑,却又挑衅警告的非常明显,而没有掺杂进去任何的私人情绪。

她不确定,这么久以后她是否还记得她,可是沈青桐存在的本身,对她而言就是心里的一个疙瘩,时时刻刻的都让她觉得压抑和不舒服。

芸儿一死,在场的其他人就都傻了眼。

这时候,一个侍卫才无措的开口道:“娘娘,这个丫头已经死了……现在继续审另一个吗?”

常贵妃定了定神,飞快的收拾了散乱的思绪。

彼时那个被五花大绑着的侍卫还正神色骇然的盯着不远处芸儿糊了满脸血的尸体。

血水汩汩的流了一地,天空中飘落下来的雪花遇血即融,可是那狰狞的血色中,那女人毫无焦距的一双眼睛却叫人看得毛骨悚然。

想着一个多时辰以前,他还搂着这女人温热柔软的身体,极尽缠绵,这男人突然觉得他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噩梦了,于是就一直木愣愣的盯着芸儿的尸体,木头一样,眼珠子都不转了。

常贵妃的心情烦躁。

这个侍卫,只是个普通的禁军,和东宫没关系,更和定国公府八竿子打不着,就算对他动了刑,那也是白费工夫和力气。

常贵妃只神色冷淡的看了眼倒在血泊里的尸体,叹了口气道:“算了,这都已经闹出人命,死了一个了,连个对质的人都没有,还折腾什么?”

她摆摆手:“收拾了吧!”

“赶紧的把这尸体抬走!”旁边曲嬷嬷是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赶苍蝇似的尖声道:“这一大早的,真是晦气!还有这血,多打几桶水来,一定冲干净了!再去跟内务府说,让他们把门口的这两个石狮子换了,这可是守门镇邪的物件……”

话音未落,常贵妃却是打断:“石狮子就不用动了,清理干净了就好!”

说完,她又看了眼那个神情明显呆愣不对的侍卫道:“他既然是禁军的人,就送去给他们的人处置吧!”

“是,娘娘!”侍卫答应了。

有人脱了外跑把芸儿的脸盖住,迅速的把尸体抬走,有人则是推攮着那个侍卫走了,其他人风风火火的去打水清洗地面。

常贵妃没再管沈青桐,转身进了昭阳宫。

曲嬷嬷知道梅正奇还在,就识趣的道:“奴婢去厨房看看六殿下的早膳准备好了没!”

常贵妃回了正殿。

梅正奇听见沈青桐走了,已经从后殿摸了出来,只是仍不敢露面,就躲在门口,把窗户推开了一道缝隙往外看。

外面大致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得一清二楚,但是沈青桐和常贵妃之间的对话,他就断断续续的,只听了偶尔半句。

“娘娘!”见着常贵妃的脸色不太好,梅正奇就尽量小心翼翼的。

常贵妃差点都忘了他还在这里,闻言一愣,再抬头看向了他道:“刚刚外面发生的事你都看见了,回去如实禀报吧,别藏着掖着。”

她正面和沈青桐接触过的事,绝对不能瞒着皇帝,这宫里眼线这么多,与其等到这事情从别的渠道进了皇帝的耳朵,实在不如直接都告诉了他。

梅正奇却是心思并不在此,还是有些感慨的盯着院子外面道:“这昭王妃亲自出面,这是替东宫解围吗?”

这事儿,怎么看都都叫人觉得荒唐啊。

“那不明摆着嘛?”常贵妃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梅正奇想了半天,却是怎么也想不通,半天又问:“那娘娘您说,这事儿昭王知道吗?”

常贵妃冷笑了一声:“当然知道,要不然这个丫头敢这么有恃无恐?”

不仅有恃无恐,而且太过明火执仗了。

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冲到她的面前来,一边挑着衅,一边就嚣张至极的把芸儿给逼死了。

这个不拘一格的做派——

其实虽然那会儿她说的那句话是故意的,但是不得不说,沈青桐这种狂放又大胆的出事作风,真的……

和沈竞很像。

很快的察觉自己的思绪飘远了,常贵妃马上就又不让自己乱想。

那边梅正奇总算是从意外当中冷静了下来,开始发现问题的所在了:“这还是不对啊?前太子和昭王是死对头,昭王凭什么指使昭王妃来替东宫解围?而且——这个局,难道不就是昭王设的?要斩草除根,彻底将废太子和定国公府都连根拔起?”

从一开始,他就以为是西陵越要借常贵妃的手来杀人的。

而这种想法,常贵妃也有过。

只是想比梅正奇,她却要冷静的多,早就接受事实了,嘲讽的冷嗤一声道:“这件事不也是明摆着的吗?肯定不是昭王的手笔了。”

她说着,又看向了梅正奇:“这几天,皇上有彻查过废太子吧? 手中握着的把柄必定不少吧?”

梅正奇点头:“是的!是让大理寺暗中去查的,废太子掌管三部,这些年,的确是做过许多不干净的事,尤其前面江南巩固河提时国库出的银两被他动过,后来洪水,堤坝出问题,死了不少人。皇上当初拿到这些资料的时候,在御书房里发了好大的脾气,可是到底也还是没有再传召废太子来追究此事,想来还是不舍得这父子之情,中间若是没个别的引子——”

“所以——今天这个引子就送上门来了?”常贵妃冷笑,打断他的话。

梅正奇回头想想,果然如此,惊得张了张嘴,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一次,的确是有人要整死废太子西陵钰的,可这事儿如果不是西陵越也不是常贵妃做的,还能是谁?

而且显然,对方做了局,设了套儿,甚至精心打算过,要借常贵妃的手把这把火点起来的。

毕竟——

为了西陵卫,常贵妃本身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斩草除根的机会的。

如果今天沈青桐不来,常贵妃还会顺理成章的怀疑西陵越。

可是现在——

梅正奇那边想了半天都不得其解,满头雾水的道:“该不会是昭王自导自演,想嫁祸给娘娘您吧?否则,除了他,谁还有这本事来对废太子下手?”

甚至不仅是针对西陵钰的,还很大手笔的,想要把定国公府都掀翻了。

他心中因为未知而紧张,局促不安的盯着常贵妃。

看常贵妃的反应却分明不是对此心里有数,就是根本就不把这当回事,她只是说道:“你赶紧回去吧,关于这里发生的事,只要让他知道个大致的经过就好,不要显得刻意了,否则——就算不是我做的,也要变成我做的了!”

去皇帝面前告西陵越的状?皇帝只会觉得是她想一箭双雕,弄死废太子再搞垮西陵越。

如果能瞒,她甚至都不想把沈青桐今天来过的事告诉皇帝的。

可终究——

天没亮就起床一顿折腾,常贵妃这会儿就觉得隐隐有点儿头疼了。

她抬头揉了揉鬓角,满心烦躁的闭了眼。

梅正奇斟酌了片刻,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试探着道:“娘娘,赎奴才多嘴,卫太子妃死之前可是只有昭王妃和她在一起的,她跟您之间的事,真的会一直的守口如瓶吗?”

常贵妃当然知道卫涪陵只是想利用她,真到了最后关头,能拉她垫背的话,绝对不可能替她背黑锅。

她睁开眼,看着梅正奇:“你想说什么?”

“皇上本来不是就不喜欢昭王妃吗?这一次昭王妃又是主动送上门来的,您何不——”梅正奇的话,点到为止。

就冲着沈青桐今天的作为,常贵妃如果强势一点,就可以叫她有来无回。

常贵妃一开始没说话,脸上表情也很冷静,没什么特殊的情绪,就那么和梅正奇四目相对。

梅正奇被她盯得不不自在了,忍不住的干吞了口唾沫,小声的道:“娘娘——”

他刚想自己抽个嘴巴子,找个台阶下。

不想,下一刻,常贵妃却是冷冷的别开了视线,扭头看着窗外飘雪的宫殿群,冷讽的勾唇道:“其实——我真没那个心思筹谋着杀她!”

沈青桐现在和她之间的关系保持的良好,就是因为西陵越的关系,互相对立,不管是挑衅也好,斗心眼也好,都无非是因为那么个大的立场问题。

说白了,她们两个现在,陌生人而已。

沈青桐威胁不到她什么,她也不到非要弄死那丫头不可的地步。

梅正奇却是糊涂了:“那您前面那一次次的——”

常贵妃算计沈青桐,可是不止一次了。

梅正奇自己只狐疑着说到一半,就猛地打住了,有些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睛道:“可是——可是——皇上何至于要对区区一个昭王妃——”

皇帝为什么对沈青桐下手?

因为做贼心虚,因为沈竞呗。

可是,常贵妃却不能这么说,她说:“昭王的翅膀硬了,连皇上都拿捏不住他了,可偏偏他会对自己的这个王妃更上心些……咱们的陛下啊……他怎么可能承认,他对自己儿子的掌控力和影响力都还不如那么个丫头?”

“哦!”梅正奇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回去的时候,皇帝必然是已经起身了,梅正奇提前得了常贵妃的吩咐,也没瞒他,就有些“刻意”的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

因为沈青桐的“意外”介入,疑心病很重的皇帝果然没有怀疑常贵妃,联系到前两天拿到的太子的那些罪证,反而十分怀疑这件事是西陵越的手笔,想要祸水东引,设个迷魂阵,彻底把西陵钰干掉的。

这边的昭王府里,西陵越补了个觉,起床之后就写了封信,交给了云鹏:“马上发出去!”

云鹏接过去一看,那上面居然是用了东宫的封漆,而收信人——

正是远在南方边界戍边的定国公!

正文 第281章 老太婆病了?

云鹏看了一眼,略有些意外,不过却没有质疑。

倒是西陵越又嘱咐了一遍:“做得隐秘些,不要漏了风声出去。”

“是!”云鹏谨慎的点头,转身揣了那信函出门,迎面却迎着沈青桐过来。

“王妃!”他赶紧行礼。

沈青桐只看了他一眼,也没多问。

云鹏侧身让了路,快步出了院子。

沈青桐举步跨进门去。

西陵越听见她来,正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就那么好整以暇的等着呢。

沈青桐一抬头看见他,又左右看了眼道:“你今天没事做吗?”

西陵越只挑了下眉毛。

沈青桐道:“东宫的麻烦,我摆平了,不过这事情既然是做在公里的,就不可能毫无痕迹,以我对你那位父皇的了解,这一次,多少是有点惹祸上身了。”

她走过去,浏览着右边的一大排书架。

西陵越面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波动:“没关系,也不差这一次两次的!”

沈青桐想了想,终还是忍不住的回头看向了他道:“那接下来,你不准备做点什么吗?”

西陵越道:“尽快的——把昭阳宫里的那双母子处理掉吧。”

常贵妃既然已经开始运作着要帮西陵卫争位了,西陵越会铲除他们母子,只是迟早的事。

沈青桐对这并不意外,只是道:“这次的事情,我有试探过那位贵妃娘娘,不过暂时也没看出来到底是不是她的手笔。”

西陵越这才听了笑话一样的轻轻一哂:“这一次是不是她下的手,有关系吗?”

不管这次要对西陵钰落井下石的人是不是常贵妃,但是之前的种种迹象已经表情——

另有一些别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她做的。

所以,这一次的事情是谁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断定,在这汹涌的朝局阴谋背后,还有另外一只黑手。

沈青桐沉默片刻,沉吟:“我原以为你会想要留着他们母子作为挡在前面的屏障的!”

“呵——”西陵越又是嘲讽一笑。

他挑眉:“那就看父皇想要留下他们母子的决心了!”

至少从表面上和沈青桐的立场看,皇帝算是极为看中和宠爱常贵妃母子的。

可是和大位之争有关的事,沈青桐知道自己做不了主,就也没再坚持什么。

西陵越见她面有忧色,就冲她招招手。

沈青桐顺从的走过去。

他伸手一捞,把她捞过去在腿上坐着。

这画风转化的太快,沈青桐一时没适应过来,刚想拍开他扣在她腰间的手,就听他埋首在她耳边道:“常氏母子,能锄就锄,就算没有了他们,我还安排了另一道屏障!”

沈青桐不解,扭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她坐在他怀里,一回头,两个人的呼吸就纠缠在了一起。

西陵越的唇角,扬着一抹揶揄的笑,一看就是不怀好意的。

沈青桐看着他。

片刻之后,他道:“刚才,我以废太子的名义让云鹏往定国公处送了一封信!”

沈青桐脑中思绪转得飞快,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她面上表情一凛:“你是想——”

“废太子再不成气候,他也是父皇唯一的嫡子,只要不牵扯到弑君逼宫这样的事情,他都不致死。”西陵越道,他的唇边明明是带着明显顽劣的一个弧度,眼底的眸光却有惊雷万钧的锋利气势,语气散漫的道:“他的分量,远不是西陵卫能比的。”

所以,今天就算不是陈婉菱来威胁沈青桐,他都不会叫西陵钰有事的。

而至于他叫云鹏送给定国公府的那封信——

那就看那老头子有没有好大喜功和老糊涂了。

东宫里的那一场风波,虽然在当时是闹得惊天动地,可是因为牵扯其中的就只是个丫头,事后并没有掀起什么轩然大波,很快就平息了。

日子依旧有条不紊的过,待到正月十六,准时开朝。

宁舒郡主周岁宴当日的风波闹剧,虽然有很多人当场见证,但是在那件事里,皇帝实在是被戏耍的厉害,以皇帝的为人,他是绝对不会公开丢这个人的,所以那一天轰动全城的暴动,最后就以刺客事件模糊的盖过了。

只是,皇帝当朝搬出了大理寺上表的奏章,罗列了西陵钰玩忽职守,贪墨工部银两等数项罪名,皇帝以“太子无德,胜任不了储君之位”为由,正式颁旨,废黜西陵钰太子之位,责令其迁出东宫,另赐了一座宅子,令其闭门思过。

圣旨一出,东宫后院的女人们无不后怕——

还好陈婉菱出手及时,阻止了许承徽二人的愚蠢举动,否则有关宁舒郡主身世的风声,生日宴那天早就透出去了,现在皇帝没提这茬儿,他们府里要真把孩子弄死了,那不等于明着打皇帝的脸,在拆台吗?

东宫众人从东宫迁出之后,虽然依旧是禁足,皇帝却撤回了封锁东宫的禁卫军。

警戒一松,沈青桐就找机会把灵蕊给送回去了。

西陵钰这个太子下台得有些突然,知道内情的一些朝臣倒是还好,至于其他人,则很是懵了一阵子,而随后,大家就开始眼睛反光的盯着空置出来的东宫府邸了。

可是——

据说因为废太子的事,皇帝的心情一直不好,就暂时没提这事儿。

沈青桐和西陵越都很淡然,毕竟是从一开始就没指望皇帝会立刻推西陵越上位。

这一晃,又是小半个月,快到月底的时候,沈青桐这里却意外得到一个消息。

“什么?”最近为了不惹事,她一直闭门不出的,所以是真有些意外,“你说祖母病了?很严重?”

必然是很严重的,否则,如果只是咳嗽两声,木槿不会特意过来告诉她。

“是的!据说是三夫人出事之后,受了刺激,又加上感染了风寒,这一病,就越来越严重了!”木槿道。

沈青桐却对那老太婆没什么信心,仍是狐疑:“她这到底是病了还是又在打算着作妖呢?”

木槿没说话。

而这件事,不知怎的就透到了宫里,常贵妃那里。

“沈家老夫人病了?”常贵妃正在描眉的手一顿。

那老太婆哪里是这么不经折腾的。

随后,她便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忽而,一笑。

正文 第282章 刺激

沈家和常贵妃之间,毕竟是没什么交集。

宫女见她没什么兴趣的样子,遂也就闭口不谈,也没多想。

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不想,入夜之后,许久不曾过来的皇帝居然破天荒的来了昭阳宫。

其实这件事,其他人也许没太在意,毕竟皇帝有整个后宫的女人需要宠幸,只要常贵妃的名分和地位还在,也只要她和皇帝之间没有明面上的冲突,那么在其他人眼中,她就还是那个深得皇帝宠幸的贵妃娘娘。

而事实上——

自从出了路晓的事情之后,常贵妃却清楚的知道,她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的变了。

“见过皇上!”她带人自门口迎了皇帝进来。

她不多言,其他人居然也都没有想起,皇帝居然是有一个多月没有来过昭阳宫了。

曲嬷嬷本来还有点担心,这时候心里却暗暗的松了口气,赶紧带了宫女去准备茶水点心了。

皇帝径自进了殿中。

常贵妃跟在他身后。

“卫儿呢?”皇帝问道,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最近不是请了新的教习在教他骑射嘛,这阵子都回来的晚些。”常贵妃道,先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杯温水给他。

她递过去。

皇帝却只低头看了眼,没去接。

然后,他环视一眼垂眸站在旁边的四个宫女,挥了挥手。

宫女们本分的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常贵妃手擎着茶杯半天,略有些尴尬,这时候便把杯子放回了桌上。

皇帝看了眼旁边的凳子。

她走过去坐下,微笑道:“皇上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吧?”

皇帝先是沉默。

常贵妃就低头坐在那里,泰然处之,也不催他。

在这种静谧却又分明压抑的环境中,时间过得尤其缓慢。

过了会儿,终于还是皇帝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道:“今天朕刚听到一个消息,说是镇北将军府的老夫人生了重病。”

说话间,他微微侧目,过来观察常贵妃的表情。

常贵妃面上表情却是极淡的应了一声:“是吗?”

顿了一顿,又径直问道:“皇上特意过来跟我说这个,是这事儿有什么不对吗?”

皇帝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脸。

这个女人太镇定,镇定的现在每次让他看到她的脸就会莫名觉得心烦。

“你说呢?”她反问。

常贵妃并不回避,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仍是不温不火,唇角甚至带了闲适的一个弧度,慢慢的道:“除夕国宴上见她的时候,还没什么事儿呢。”

她这话,说的带了明显嘲讽的语气,一看就是话里有话。

皇帝没接茬。

果然,下一刻,常贵妃又是话锋一转,接口道:“镇北将军又有几年不曾回朝了吧?那老夫人一把岁数了,都是人的岁数大了,就会格外的念旧情,或者——她这就是想召儿子回来见一面的吧!”

本来沈家的三老爷沈慵虽然外放,却也不是没有机会调回京城的,可是三夫人和沈青音都犯了事儿,成了皇帝和前太子的眼中钉,沈老夫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小儿子往京城里带的。

只是她要见沈和……

皇帝明显是心里有些想法的,所以就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常贵妃。

常贵妃如今也不在他面前装什么温婉贤淑不谙世事的样子了,反而是大大方方的讽刺道:“不过还是要看镇北将军有没有那个胆子回来了!”

沈和可不是沈竞,一个胆小怕事的庸才。

沈家的老太婆的确是心大,可是她的这个长子——

不提也罢。

常贵妃说话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蔑视。

皇帝盯着她,心里却莫名发堵,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女人和他后宫里的其他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一样,而她之所以入了他的眼,就是因为她的这种“特别”。

比起那些小肚鸡肠,天天为了争宠和鸡毛蒜皮斗个不休的女人,常贵妃这人的确是让他刮目相看的。

可是,他却又时刻忧心,有朝一日,这女人会脱离他的掌控之外。

这么一想,皇帝的思绪就有点走远了,不由的一时失神。

常贵妃心里冷笑——

这个男人,果然也是老了,已经力不从心到连自己的脾气和思维都控制不了了。

她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没有外露,只是道:“那位镇北将军,皇上就准备一直这么留着他吗?”

皇帝的思绪被打断,不由的沉吟一声。

“你说什么?”她赶紧收摄心神,看向了常贵妃。

常贵妃道:“我知道,镇北将军和沈家老太婆都不是这件事里面最关键的,现在最大的麻烦是嫁到昭王府的那个丫头。说白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个沈和他能有多大的本事和能量?他人在军中,随便一个什么理由,就能让他们沈家万劫不复……”

沈和声称,他留下了当年皇帝做下的那件丑事的把柄,如果在当年,沈竞深得军心民心的节骨眼上捅出来,怕是会山和动荡,引发一场巨大的浩劫。

可是现在,毕竟时过境迁了……

只要皇帝想压,那火苗就算不能全面扑下去,也可以盖个差不多。

可是——

西陵钰刚被从储君的位子上拉下来,剩下的皇子里面,西陵越似乎是成了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

皇帝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初为了给西陵越的身上制造瑕疵和把柄而点头答应他娶了沈青桐,现在却成了他自己的障碍。

别的都不怕,就怕沈和真要垂死挣扎,一旦是叫沈青桐知道了那件事——

西陵越据说是十分在意和宠爱她的。

一个男人,能为一个女人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皇帝自己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他拿不准西陵越的立场和态度,居然就真的对沈青桐束手无策,不敢贸然的下手了。

常贵妃这话,怎么听都有点看热闹的嫌疑。

皇帝只觉得她是在嘲讽自己,目光不由的阴冷三分。

自从前面撕破脸了一次,如今常贵妃在他面前也懒得戴那张贤良淑德的面具,并不惧他的威胁,仍是云淡风轻的说道:“长痛不如短痛,我倒是觉得皇上您这么和昭王僵着,倒不如快刀斩乱麻,父子两个敞开了谈一谈,早点把那些有隐患都锄了。不管昭王是怎么样的看中那个丫头,在江山和美人儿之前,您让他选,难道他还会为了个女人而忤逆您,闹到连命都不要?”

女人算什么?男人需要的权利,是江山!

从“念旧情”的感慨,到“江山美人儿”的论调,如果说前面常贵妃含沙射影的刺激,皇帝故意忽略了,那么这一次,却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了。

皇帝的目光一寒,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外面曲嬷嬷本来正带了人要过来送茶点,远远地看见这个场面,连忙无声无息的退了。

皇帝额角的青筋暴起,手也攥成了拳头,以一个居高临下的角度,恶狠狠的盯着常贵妃。

常贵妃吐出一口气,苦涩笑道:“与其让我一次次束手束脚的去对那个丫头下手……”

她说着,站起来,神色认真的和皇帝对视:“皇上你是一国之君,有些事,其实真没必要做得这么迂回,最起码,在臣妾看来,昭王殿下就不是那种会只认儿女情长的人!”

最大不了的结果,也就是父子闹掰,彻底撕破脸呗。

皇帝现在的确是十分为难的。

虽然西陵越做的有些事是让他很不痛快,可是现在他的这七个儿子,病的病,夭折的夭折,平庸的平庸,而且他又渐渐地年纪大了,实在没有耐心,也没有精力再等着去培养小七西陵徽出来了。

至于常贵妃生的儿子西陵卫——

平心而论,他是从没想过,也绝对不会把皇位传给他的。

所以,自从西陵钰栽了之后,西陵越似乎是成了摆在他面前的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不是觉得自己的儿子会对一个女人有多痴情,只是——

他真的是半点也赌不起了。

可偏偏,常贵妃还幸灾乐祸的在这里激他?

皇帝是真的被刺激到了,忍了又忍。

常贵妃看到了他眼中慢慢浮现的杀机,却是不避不让,最后,皇帝终于忍无可忍的抬手一巴掌扫过去。

正文 第283章 寒夜

这一巴掌的力气有点儿大。

常贵妃一下子扑到了旁边的桌子上,茶具被撞落了一地,到处都是水渍和碎瓷片。

脸上被打过的地方有点麻。

常贵妃暗暗冷笑了一声,便是深吸一口气,扶着桌子又站起来。

皇帝的目光幽暗,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从牙缝里挤出字来:“非要朕当面把话说明白了吗?朕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会懂得进退的,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给我收拾了!”

常贵妃也不惧他,明知道他正在气头上,也还是不避不让的直视他的目光道:“什么叫不该有的心思?不该有的那些心思,我从来就没有过。我知道我自己是什么身份,你要怎么待我都无所谓,只是——”

她说着,一顿,眼中嘲讽的意味就越发的明显了几分道:“也要一并这么防着卫儿?皇上,到底他也是您的亲儿子!”

皇帝对西陵卫的态度,才是最奇怪的。

按理说,既然常贵妃得宠,她又生的是儿子,就算是爱屋及乌,皇帝对西陵卫这个儿子也不该会差到哪儿去。

而且在外人看来,也的确是这样。

却只有常贵妃一个人最清楚,打从心底里,皇帝对西陵卫这个儿子就心里存着隔阂。

而原因,又正好是出在她这个做娘的身上。

常贵妃的质问,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嘲讽的成分居多。

她冷冷的看着皇帝,那眼神面目,都很有些咄咄逼人。

两个人,四目相对。

整个大殿中,寂静无声,偶一声烛火爆裂声传来,都十分的刺耳。

皇帝这一刻的心情,却是极为暴躁的。

虽然西陵卫毫无疑问的是他的儿子,可是打从心底里,他就是十分不喜,甚至是排斥这个儿子的存在的。

即使常贵妃母子这些年里一直循规蹈矩,尤其是常贵妃的所作所为都让他很满意,可是这个女人嫁过人的身份,就是插在心头的一根刺,怎么都不能拔除。

以前的时候,常贵妃窝在昭阳宫里,安分守己,他还能够假装若无其事。

可是最近这半年里,常贵妃却不再安分了。

于是,心里挤压了许多年的不满就一股脑儿的全面爆发了。

常贵妃这时候却还不服软,这一声质问,就更是火上浇油。

皇帝盯着她,咬牙切齿的道:“有一点你最好清楚,你们母子今天的一切都是朕给你们的,不管是其他的任何东西,甚至是这座江山,都是朕的,只要朕不给,你们就谁也不能从朕的手里抢了去。今天朕就当面跟你说明白了,你只须要好好的养育瑞王就行,至于其他的妄念和心思,都马上给朕歇了。”

他咬牙切齿的说完,便是要甩袖离去。

晚归的西陵卫从外面进来的时候,适逢院子里的宫人们退散,空荡荡的。

他本来也没当回事,见到正殿这边有灯光就直接走了过来,刚要进门请安,就迎着皇帝的那一巴掌结结实实的甩在了常贵妃脸上。

西陵卫之前挨过他盛怒下的一脚,还有点心有余悸,当时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便是脸色一白,没敢进门,直接闪身躲到了门边。

而这殿内,皇帝和常贵妃之间争执的正激烈,竟也没发现他。

西陵卫白着脸,半依在门外。

眼见着皇帝要出来,他心里一慌,这才发现方才紧张,有一角袖口竟然落在了门槛上。

也好在是光线昏暗,不太容易被发现,他匆忙的手一抽。

皇帝的确是在盛怒之下,并没有发现,却是被霍的转身的常贵妃看了个正好。

常贵妃的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诡异的幽光。

眼见着皇帝就要一脚跨出门去,她便是脖子一梗,扬声道:“皇上你不过就是觉得我的身份不光彩,难等大雅之堂,你看不上的,不过就是我罢了!”

皇帝冷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常贵妃又道:“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母仪天下的命,我也不是奢求,但只盼着皇上你莫要因为我的关系,再冷落了卫儿,您要真是觉得臣妾碍事,到时候,一杯毒酒,一条白绫,赐死了也就干净了。”

她这话,说的着实有些发狠。

皇帝终于忍无可忍的顿住了脚步。

他捏着拳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的转身。

常贵妃面上此刻却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悲壮,道:“废太子不成气候,昭王又和你不是一条心,你是真的宁可冒险养虎为患,也不肯多给卫儿一丝怜惜和机会吗?那孩子,他有什么错?”

皇帝冷冷的盯着她。

两个人,再度四目相对。

常贵妃原还以为他要说“他从你的肚子里生出来就是错”,却不想,皇帝盯了她半晌,最后仍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道:“朕重新再告诉你一遍,不要痴心妄想,守着瑞王,安安分分的过你们的日子,没有人要你们的命,也没有人说要你们死,只是朕的皇位,你们也不要妄想!”

言罢,又恶狠狠的瞪了常贵妃一眼,再就是转身,大步流星的冲出去了门去。

外面天寒地冻的,正殿的大门敞开着,冷风灌进来,旁边火盆里的火苗似乎都染了些寒气。

常贵妃目送他的背影头也不回的离开,脸上的表情冷漠,缓慢又无力的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曲嬷嬷还是识趣的,而且她也算聪明的,看出来苗头不对,甚至连好奇心都不敢有,直接就把宫人都赶到了偏殿里。

这会儿虽然皇帝走了,大家也都不往枪口上撞,全部还都是窝在后面。

偌大的昭阳宫,气氛冷寂的近乎刺骨。

寒风灌进来,常贵妃就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足足有一盏茶的工夫。

她身上没穿大氅,差不多整个人都冻僵了的时候,突然缓缓地一抬头,就看见西陵卫死死的捏着拳头,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门口。

他就一声不吭的站着,嘴唇懂得青紫,眼底的神色无比复杂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常贵妃微微诧异,随后,眉头一点一点,慢慢地皱了起来。

风掠过。

这夜色,越发的森寒刺骨起来。

正文 第284章 赴汤蹈火,母妃在你前面!

西陵卫紧抿着唇,冻得发青的唇,即使再怎么样的隐忍控制,也在微微的颤抖。

母子两个,四目相对。

常贵妃在殿内。

西陵卫在门外。

常贵妃看着儿子,眼底有一抹隐晦的情绪,一闪即逝。

然后,她招招手,“回来了?”

西陵卫犹豫了一下,迈步进来。

他在常贵妃的面前站定,眼睛里有很多悲戚的情绪浮动。

“父皇——”他哽咽了一下:“他不喜欢我!”

这其实,真的不是个胆大的孩子,生在皇家,偶尔是有些小心思和算计的,但是打从骨子里,他就不是那种特别强悍有主见的人。

常贵妃,看着他,没动。

她说:“他只是不喜欢我!”

“可是——可是这怎么会?”西陵卫一下子激动起来,他上前了一步,又突然顿住。

方才他一直躲在门外,将皇帝和常贵妃之间的争执听得一清二楚。

的确,从他们谈话的内容和语气里看,皇帝的确是对常贵妃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而确乎——

他的父皇不喜欢他,也正是因为他受了母妃的连累。

要知道,生在尔虞我诈的皇家,无论后宫嫔妃还是皇子公主,在皇帝面前“争宠”已经成为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事,西陵卫为了讨皇帝的欢心,当然也不例外。

但是——

这时候蓦然发现,是他的母妃拖了他的后腿?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西陵卫的心里就对常贵妃产生了排斥。

他这一步停顿,常贵妃自然心领神会。

她却也不在意。

西陵卫的目光凌乱的四下里乱飘,有些语无伦次:“母妃你不是……父皇他……”

众所周知,十多年如一日的,他的母妃是这后宫里人人艳羡的宠妃啊。

这个事实的颠覆,一时之间让他完全的接受无能。

“表象而已!”常贵妃道,她也没管西陵卫,而是冷漠的往旁边别过头去,淡淡的开口道:“卫儿,我原也是不想这样的打击你的,可是——你太天真了。这宫闱之中不比别处,世态炎凉,人心本就是最薄凉不过的东西。他是你的父皇,你身为人子,能给予他应该有的尊重就是了,至于其他——真的不该奢望的太多!”

西陵卫还出在一个巨大的转折点上徘徊摇摆,心乱如麻。

常贵妃沉默片刻,于是又从远处收回了目光。

她起身,站在儿子面前,垂眸看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过这样也好,这些道理,这些事情,你现在知道了,以后就省得再走弯路了。”

西陵卫抬起眼睛看她,眼底的神色还是迷茫又纠结。

他的声音有些弱,不知道在常贵妃面前说这话合不合适,但就是心中郁结,莫名的赌了一口气:“可是我们都是父皇的儿子啊!”

常贵妃闻言,便像是听了笑话一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眼中慈母的神采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弄弄当嘲讽:“在皇家,哪有什么亲父子?”

西陵卫脑中轰然一声,如是被人打了一闷棍,震动不小。

常贵妃道:“你大哥,因为后宫这些个女人的勾心斗角,暗害,发烧烧成了个废物,他也只是赐了一块封底荣养起来,那是他的长子;你二哥,是皇后所出,更是从小就被册封为太子,养尊处优到今天,还不是说废就废了,那是他唯一的嫡子;还有老三,这些年来倚仗隆恩,所有人都当他是皇上的心头肉,可是内里实情到底如何?也不见得如此吧,他照样花样百出的防着,算计着……卫儿,你还没看明白吗?他们几个如今下来也不过尔尔,你还在天真的指望什么?”

纵然是皇家的孩子懂事早,可西陵卫到底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

常贵妃的这些话,可谓字字珠心,居然硬是将他满心的渴望和希望都打散成了天空中乌云的暗影。

那种心清,如是冷风过境,将他重头到脚吹了个透心凉。

西陵卫白着一张脸,仍是神情有些恍惚。

常贵妃的手,顺势垂到他的肩上,拍了拍道:“方才我跟你父皇争执的那番话,其实有一大半是气话,毕竟他对那几个也都是如此,你放宽了心,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言罢,她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很晚了,你先回去沐浴收拾一下,母妃叫人给你传膳!”

可是,西陵卫站着没动。

他垂着手,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手指紧紧的攥成拳头。

“卫儿?”常贵妃见他不动,就又叫他。

西陵卫缓慢的再次抬起眼睛看她,咬牙问道:“母妃是说,让我以后都不要再指望父皇了,是吗?”

常贵妃看似一愣。

西陵卫道:“你到底是都做了什么,才惹得父皇对我们如此厌恶?”

这个孩子,真的是性子不够沉稳,有什么都写在脸上。

常贵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如实的道:“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你不是也知道,母妃在入宫之前,嫁过一次人,他一开始说是不介意,但是这件事,终究是他心里横着的一根刺,想起来就不痛快。既然你要问,那我就告诉你,这就是症结所在,铁打的事实,改变不了!”

所以,无论再怎么去讨好皇帝,也没用。

改不过来!

西陵卫本来心里还揣着一线希望,闻言,又如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彻底的愣住了。

常贵妃见他这个样子,就弯身下来,半蹲在他面前。

西陵卫的脑子里乱糟糟的,目光却本能的下移,落在她脸上。

常贵妃伸手摸摸他的脸颊,神色歉疚的道:“卫儿,是母妃对不起你,你要是能放平了心态,此后安安稳稳过日子,那么这件事,就此揭过,以后都不用多想了……”

西陵卫皱眉,已然听出了她的话里有话:“否则——”

果然,下一刻就见常贵妃的眸光一凛,迸射出惊人的寒意来。

她微微勾唇,红唇如血,笑得叫人触目惊心,甚至是有些恶劣的道:“本宫说过,那几个在他的眼里也一样不是什么稀世珍宝!”

西陵卫的心头震了震。

以前他到底是个半大的孩子心思,没敢想过什么江山皇位,就只单纯的是想在众兄弟中脱颖而出,好在自己的父皇面前讨个好。

但是这一刻,他却依稀听出了常贵妃的言下之意。

心中突然莫名的雀跃,仿佛罩在头顶的那片阴云正在翻卷涌动,云雾之后的天光叫人无比的向往起来。

西陵卫的目光,突然就明亮了起来,灼灼的盯着半跪在他面前的常贵妃。

多少年来的第一次,常贵妃的心底,突然莫名的涌出鲜明的苦味儿来。

她看着儿子的脸,第一次,觉得愧疚和不舍,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

暗暗提了口气,她说:“卫儿,今天母妃就跟你透个底,把话都说明白了,老二被废,已经没有可能东山再起,老三那里,皇上对他也有忌讳,这个皇位,也并非板上钉钉,就该是被他拿了去。你自己想清楚了,如果维持现状,母妃百分百可以保你周全无虞,但是那个位子,你若是想要,也并非全无可能,只是——需要赌上咱们母子的身家性命。我不为难你,你也已经长大了,这个主意,你自己拿!”

果然,自己的母妃是这个意思。

不知不觉间,西陵卫的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水,却不知道是因为恐惧、紧张还是激动!

常贵妃面上神情冷肃,就那么郑重其事的与他对视。

西陵卫嗫嚅了一下:“母妃——”

常贵妃道:“是稳妥的求个一生康泰,还是搏一把君临天下的荣光显耀?”

这个选择,是有生以来,西陵卫面对的最大的一场抉择,这对于一个刚满十二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有些过于激进和急切了。

西陵卫脑中思绪混乱,一方面都是隐忧,一方面又忍不住的浮想联翩。

最后,他问:“我不比三哥差,是吗?”

说来也是可笑,这一生,他最羡慕嫉妒的,并不是生来就坐上储君之位的太子西陵钰,反而是那个最被他父皇“宠爱”的三哥西陵越。

荣光显耀,前拥后簇,朝堂上下,俯首称臣,后宫众人,避之不及。

就是这样一个人,身上的光环,落在西陵卫的眼里,全是阴影。

以前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有机会说出这样的话,所以这一句话出口,之前心里的由于不安居然就瞬间烟消云散,全部都被激荡兴奋的情绪所取代。

常贵妃冷冷一笑:“母妃还是那句话,选择你来做,但只要是你做了决定了,那么日后就算赴汤蹈火,母妃都顶在你前面。现在我不能对你保证什么,但至少,我能倾尽全力。”

倾尽全力!不是有多少膨胀的野心和泛滥的母爱,只因为这是在一场母子缘分里,她能给这个孩子的极限了。

常贵妃这话,落在西陵卫的耳朵里,就是鼓励。

他用力的抿抿唇角,点头。

而此事之后,朝阳宫一时还是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静,却是皇帝左等右等都没等来沈和请求回京探母的折子。

老夫人转眼已经关在房里装了大半个月的病,最后拿到沈和千里迢迢送来的“军务繁忙,无暇回京”的家书,便是意外的整个人都懵了。

正文 第285章 烈火烹油

此时方妈妈已经屏退了下人。

见老夫人捏着信纸不动,她便探头过去看了眼,便是了悟:“老夫人,大老爷这是……”

不准备回来了?

老夫人勉强定了定神,手捏着信纸,缓慢又用力的按在了桌子上。

其实沈和不回来,方妈妈倒是松了口气,劝老夫人道:“老夫人,太子刚被废,朝堂上正乱呢,大老爷这许是多了一份谨慎,他暂时不回来,可能反而更好!”

老夫人太能折腾了。

方妈妈纵然是她的心腹,可是近两年她折腾的这些事,却都叫人跟着提心吊胆。

因为是信件,沈和在信上并不好明着说什么,给出的理由只是均无繁忙,以免半路若是被外人截去,进而生出什么枝节来。

老夫人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他也就这点出息了,何必说得这么好听!”

每回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就越是觉得沈竞的好处。

这个儿子,有胆识,有能力,凡事都不需要她操心,可偏偏——

也进而,她对常贵妃和沈青桐的恨意就更加深一重。

方妈妈听她骂儿子,自是不敢再多嘴了。

老夫人将那纸条揉皱了,随手扔掉,想了想道:“你去库房再拾掇一些东西出来,给昭王府送过去吧!”

不管怎么样,沈青桐那边的关系一定要稳住了。

“是!”方妈妈见她只是吩咐这个,终于又再暗暗的松了口气。

第二天,也是方妈妈亲自去的昭王府。

沈青桐想了想,倒是很给面子的见了她。

“见过王妃!”方妈妈跟着进了后院的花厅,十分本分的屈膝行礼。

沈青桐捧着茶盏坐在主位上,淡淡的道:“免了吧!”

“谢王妃!”方妈妈还是规规矩矩的不敢造次。

沈青桐道:“这又不是逢年过节的,祖母怎么还这么费心,让往我这送东西?”

老夫人这种人,可真的是无利不早起的。

方妈妈本来还在暗中思忖要怎么开口,这时候便是委婉道:“老夫人一直挂心王妃,刚好最近老夫人身子不适,家里往来收了好些的补品和滋补的好药材,老夫人就让给您送来了!”

她这是在试探沈青桐的意思。

本以为沈青桐前面没提,可能会装傻,不想沈青桐却没装不知道,反而有些关切的问道:“我也是这两天才听说祖母病了,怎么病得很严重吗?本来还想着回去一趟,可是最近——”

她说着,顿了一下,欲言又止的道:“王爷最近不让我随便的出门走动,祖母她还好吧?”

老夫人本来就是装病,想找个由头把沈和叫回来一趟。

既然沈和明确表示不肯回来了,她这个病也就没有必要继续装下去了。

方妈妈道:“就是风寒,不过老夫人年纪大了,染了病就不容易好,这大半个月,一直用着汤药调养,最近已经有所起色了,王妃不要担心!”

“那就好!”沈青桐点点头。

方妈妈有些局促的动了动手指,低着头,又偷眼去瞧沈青桐的肚子,想着老夫人交代她问的话,纠结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斟酌了半晌,才拐弯抹角的道:“听说王爷最近公务挺忙的,老夫人问——王妃您还好吧?”

沈青桐是瞧见她偷瞄自己的腹部了。

虽然现在她基本是定了心思要跟着西陵越过日子了,但这却并不代表她愿意被些不相干的人这么严防死守的盯着。

沈青桐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嘴角道:“还好吧,前些天进宫去给母妃请安,偶遇了贵妃娘娘,她似乎不太喜欢我,后来寒暄了两句,我又说错了话,王爷知道了不太高兴,这两天——我没见他了!”

她这也是不遗余力,随时随地的给老夫人上眼药。

方妈妈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表情却是一僵。

常贵妃刁难沈青桐?是故意的吧!

可是她却不敢说什么,面上表情僵硬的只佯装不懂。

又再寒暄了两句,方妈妈就告辞出来了。

从昭王府出来,她才算是彻底松快的吐出一口气。

身边跟着的铃兰却是若有所思的皱着眉头道:“方妈妈,王妃和王爷之间的关系好像总是忽冷忽热的……而且,宫里那位贵妃娘娘如今的位分最高,咱们王妃又素来不是个很有眼色的,是不是要请老夫人想办法提点她一二,省得惹祸啊!”

方妈妈现在的最怕老夫人折腾,尤其是事关常贵妃。

她回头,警告的瞪了铃兰一眼,“王爷和王妃之间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吗?今天在王府里的话,你就只当没听见,敢乱说话,我饶不了你!”

铃兰被她喝住,白着脸赶紧应下。

方妈妈回去之后,就只避重就轻的回了老夫人两句话。

老夫人纵然早就对常贵妃有了心结,但是对方人在宫里,一时半刻的,她也奈何不得。

这边的昭王府里,沈青桐仍是足不出户的又憋了几天。

其实她和方妈妈说西陵越不让她出门,倒也不算全是谎话,毕竟——

西陵越最近的处境是真的不怎么妙。

这天午睡醒来,沈青桐正坐在廊下逗鸟,木槿就捧着一碗参茶过来。

沈青桐塞了红眉一颗瓜子,拿帕子擦了擦手。

木槿递了参茶过去。

沈青桐接过去喝了半盏,木槿见她不准备再用了,这才有些迟疑的开口道:“王妃,刚我在花园里遇到云鹏了。”

沈青桐抬眸,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他说什么了?”

“是——”木槿几乎是本能的回头看了眼,确定西陵越不会从院子外面突然蹦进来,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说是接到北魏方面的密报了,那边朝中的局势日趋稳定,裴太子殿下已经定好了吉日,即将登基为帝!”

裴影夜是北魏太子,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沈青桐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莫名的,脑中有一点捕捉不透的情绪飞快的越过,随后,她收摄心神,随口问道:“哦!日子定得是哪一天?”

木槿道:“说是三月廿六!”

这时候已经快到二月中了。

沈青桐闭目思忖片刻,“照这样看,咱们朝廷方面派出去的使臣——近期只要北魏方面的帖子到了,也就该马上出发了!”

木槿面有忧色:“王妃,您说——这差事会不会落到咱们王爷头上?”

其实最近西陵越的处境是真的不怎么样。

因为西陵钰被废,朝中除去上了西陵钰船下不来的几个老资格,其他的朝臣几乎一边倒的,全部排了西陵越的队,争相上折子,请皇帝早点立储。

虽说人心所向,本该是一件好事情,可偏偏事情落在立储一事上就适得其反了。

朝中风向一边倒,偏偏皇帝对西陵越本来就心存芥蒂,这下就更热闹了。

常贵妃母子倒是安分的在后宫呆着,毫无动作,偏偏皇帝就是死咬着不松口,和满朝文武之间就这僵着。

西陵越最近做事情都格外小心,沈青桐也不得不在家里猫着,省得多说多错,多做多错。

要说出使北魏,如果皇帝为了表示重视,是该派遣一位皇子去的。

而且总管朝局,能去的好像也只有西陵越一个人了。

沈青桐却是斩钉截铁的道:“放心,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头上的!”

毕竟皇帝现在就在对西陵越严防死守,之前又因为北魏方面的梁王之乱,西陵越给裴影夜送过人情,皇帝是绝对不会让他在这个时候再有亲近北魏皇室的机会的。

木槿听她这样说,就放心了些。

这件事,晚上西陵越回来的时候没提,沈青桐也只当不知道。

一直又过了两天,等到北魏方面的国书正式送到,当天西陵越去上朝回来就主动提及了。

“裴太子下个月廿六登基,国书今天送过来了!”西陵越道,这话提得,有些突然。

彼时两人刚用完晚膳。

沈青桐捧着茶碗正漱口呢,闻言,就抬眸朝她看过来:“你要出使北魏?”

要不是和他有关,西陵越不太可能主动和她提前朝的事。

正文 第286章 王爷又不高兴了

沈青桐的眉头紧皱,眼见着下一刻就要掀桌子。

木槿和旁边正在收拾桌子的两个丫头简直就要直接吓哭,动也不敢动了。

沈青桐冷着脸,神情不善的盯着西陵越。

过了片刻,西陵越方才无所谓的笑道:“本王去做什么?找死啊!你才刚得罪了南齐那俩兄弟,这笔账,可都是实打实记在本王头上的,这会儿齐崇的人,保不齐就在哪个犄角旮旯蹲着,随时随地等着窜出来给本王捅刀子呢,本王若要有个闪失,还指望你能替本王守着啊?”

他这话说得随意,虽然有点不中听,但木槿总算是放心了,赶紧招呼两个丫头收拾了最后两副碗筷,退了出去。

沈青桐的脸色却不见缓和。

西陵越低头啜一口茶,抬头见她还盯着自己,就冷嗤了一声道:“怎么,难不成你想去?”

就这道这人不是个东西,三两句话就能气死人。

沈青桐懒得和他置气,就直接转移了话题道:“之前陛下不是还一直打算用联姻来笼络和北魏之间都关系吗?何况出了卫涪陵的事情之后,南齐方面理亏,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彼此之间到底也是起了嫌隙了,在这个节骨眼上,陛下在对待北魏的问题上就更应该慎重了,你不去,他又打算让谁去?”

其实从常理上讲,皇帝在防着西陵越,的确是不怎么可能派他去北魏的。

但是论及身份,纵观如今的朝局,其他人的分量都总归是差了那么一些,总不能让西陵卫那么个半大的孩子去吧。

西陵越见她居然没有闹脾气,倒是很有些意外的。

沈青桐却是不耐烦了,重重的把茶碗搁在了桌上道:“你卖什么关子?到底说是不说?”

西陵越回过神来,这才略有些神秘的露齿一笑道:“我早就跟你说过,老二这个嫡子的身份还是很有用的!”

沈青桐一愣,不可思议道:“陛下重新启用废太子了?”

西陵钰?

东宫的那场风波才刚过去了一个月,大家都还没忘了呢,皇帝居然这就自己打脸,又重新对西陵钰委以重任了?

沈青桐是觉得皇帝的i心思狭隘,所以一开始就没往这方面想。

西陵越的唇角却是不轻不重,始终带着一抹似是嘲讽又似是玩笑的弧度,慢慢的道:“这有什么好打脸的?老二纵然再与储君之位无缘,毕竟他还是皇子,他的身份,去走这趟差事,也算合适!”

沈青桐冷笑:“陛下防着你,就不用防着他了?在我看来,西陵钰他才刚被废黜了太子之位,正是心怀怨恨的时候,以咱们皇帝陛下的为人,居然就这么大方的派他出使北魏了?他就不怕西陵钰孤注一掷,联合了北魏人做点什么出来?”

西陵钰是眼见着没有希望了,越是在这种情况下,才更要防着他走极端才对。

按理说,皇帝是真不该这么做的。

西陵越道:“老二现在是墙倒众人推,虽然之前他太子一党里面,这一次父皇就只严惩了工部一干人等,但是处罚却是极重的,这就是杀鸡儆猴,明显的警告了。现在,若要说到力保太子的人,无非就只有一个定国公了,但偏偏,太子出事之后,定国公一没有上折子替太子求情,二来也一直按兵不动,安分守己。父皇这次这么安排,多少是个试探的意思,坦白点儿说,就算老二和定国公两个真有点儿什么别的心思,局面也不至于弄到父皇控制不了的地步。这次让老二去北魏,虽然有风险,但也刚好可以最后再试探老二一下,看他到底能不能留!”

皇帝一直没有对西陵钰下狠手,却并不意味着前面发生的种种都一起揭过了。

他信不过西陵越,更不可能完全的相信西陵钰。

这一次,虽有点铤而走险的意思,但刚好可以试探西陵钰,如果西陵钰能安分的把这次的差事办好了,又老实的回来,或者皇帝才真的会既往不咎,而如若这中途真有什么意外——

皇帝虽然费点事,也刚好是把这个隐患在这里就给彻底拔除了。

这么一讲,道理好像又说得通了。

可沈青桐就是认定了事情的原委不可能像是表面看上去的这么简单。

她仍是盯着西陵越,“那么在这其中,你又起了怎样的作用?”

西陵越就颇有些得意的一扬眉:“老二的斤两,我最清楚,他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就不太可能逆天而行,我早就说过了,留着他,会有大用处,所以——东宫出事之后,定国公那里就收到了以太子名义送给他的密信!”

沈青桐略一思忖,就大致的心里有数:“劝他不要走极端的?”

西陵越点头:“正是!”

沈青桐就全都明白了:“信是你叫人冒充太子寄的?”

西陵越没有否认,只是眼底笑意更加深刻了几分。

沈青桐却是眸光微冷,又在冷不防的冷笑出声:“定国公身边潜藏有陛下的探子?”

否则东宫寄过去密信的事,皇帝怎么会知道?

西陵越道:“兵权这个玩意儿,着实叫人忌惮,必要的时候,是要多留一手的!”

能窥测到定国公身上这重秘密的人,一定是他身边极亲近的人。

这样的人,平时用来盯梢,关键的时候,要从背后动动刀子也未尝不可。

也难怪,皇帝会这么自信的就这么重新启用了西陵钰。

沈青桐道:“既然定国公身边有这么的人,那么我家大伯——”

话只到一半,沈青桐就兴致缺缺的打住了。

这话其实不需要再问了,一切都是明摆着的。

亏得老夫人还把沈和当盘菜呢,这么一看,这人也是随时有希望成为别人的俎上肉的,想想老夫人这些年的苦心孤诣,就叫人觉得可笑。

西陵钰出使北魏的圣旨,是两天后的早朝上颁下来的。

皇帝重新册封前太子西陵钰为宁王,并且特遣其带了一份厚礼,前去北魏,参加北魏新皇的登基大典。

本来一切都在昭王殿下的谋算当中的,可是宁王临行的前一天,宁王府却传了王妃有孕的喜讯出来,这样一来,宁王妃就不能随行了。

消息一出,昭王府上下就立刻发现前些天还趾高气昂运筹帷幄的他家王爷又不高兴了。

正文 第287章 当面质问

使团的行期是不能耽搁的,陈婉菱因为有孕未能成行,西陵钰还是如期出发了。

这几天西陵越都阴着个脸,冲着沈青桐倒是不敢随便找茬,但是他对下人却是不客气的,整个昭王府风声鹤唳,下头的人简直就如同惊弓之鸟。

周管家硬着头皮,苦撑了两天半,终于——

心满意足的挨了二十个板子之后就光明正大的告假回家养屁股去了。

沈青桐是挺烦她家夫君这阴一阵阳一阵的臭脾气的,可他就是生闷气,屁都不放一个,还指望她刨根问底的凑上去闻啊?索性就不管。

可是西陵越这么折腾,王府里丫头小厮没事的时候全部窝起来了,逛半天花园都不见一个人影,实在是闷得慌。

于是这天西陵越去早朝了之后,沈青桐就让木槿去收拾了点儿礼物,打断回将军府去给老夫人再添添堵。

因为是临时决定的,她也没太当回事,带着木槿,又要了八个侍卫护送,也没坐西陵越的马车,换了辆普通的马车就出了门。

光天化日,如今西陵越在京城里又是风头无两,她却也不担心哪个没眼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找她的麻烦。

而这走了一路,也的确是相安无事的。

可是行到了一半,前面却有人拦车。

木槿不由的紧张起来,勃然变色道:“王妃!”

“没事!”沈青桐道。

要真有人要把她怎么着,直接就动手了,还会这么客气?

她递给木槿一个安抚的眼神:“你去问问怎么回事!”

“好!”木槿答应了,谨慎的推开车门,探头出去问了两句,不多时,侍卫就带着个穿着布衣的丫头过来,皱着眉头侧身看会了车里:“王妃!”

沈青桐抬头,来人却是卫涪陵的那个丫头灵蕊。

灵蕊还是跟之前一样,胆子小,这会儿拦了沈青桐的车,却是紧张的神情有些慌张。

“是你啊?拦我的车做什么?”沈青桐心里多少有数,笑问道。

灵蕊对她的印象其实不错,尤其这昭王妃笑起来的时候,还是挺好看的,就更放低了戒心道:“王妃,我家夫人今儿个要回娘家,正在那边的茶庄里采买茶叶,看到您的马车经过,说是让奴婢过来替她请个安,上回您帮了忙,也不好意思登门去打扰您道谢。”

这话肯定是陈婉菱交代的,她没说什么事,也点名了是她家“夫人”和沈青桐相熟。

本来昭王府的马车上,王府的徽记就很醒目,两人这么含糊着一对话,路人就直觉的以为是和沈青桐有交情的哪家达官贵人的家眷了,毕竟——

听丫头说的话,两家人门第相差悬殊。

沈青桐顺着灵蕊手指的方向往她身后看了眼。

那茶庄是和茶楼一起的。

灵蕊看着她,心里却不确定自己按照陈婉菱交代的说了,这昭王妃能不能心领神会。

而事实证明,这位昭王妃还是很上道的。

沈青桐眯着眼睛一笑,就欠身下车:“是吗?我想起来了,这家茶庄的毛尖似是不错的,我也下去包一点!”

咦!这还真是心有灵犀了?

灵蕊意外的,本来是如释重负的送了口气,但是这一口气松得太舒坦了,便就直接吐出声音来了,顿时又尴尬的面色一红。

沈青桐倒是没在意,直接下车,被木槿扶着进了茶庄。

灵蕊赶紧小跑着跟上。

那茶庄里,一大早的,人并不是很多。

沈青桐一脚跨进门去,环顾四周,陈婉菱当然不可能在这大堂里杵着等她来的。

“哟!有贵客到了,这位夫人——”店里伙计马上就迎上来。

木槿板着脸道:“我家主子是昭王妃,路过这里,想挑两样好茶叶!”

堂堂昭王妃,当然不可能在这大堂里逛着买东西了,木槿说完,态度就颇有些趾高气昂的直接扶着沈青桐的手上二楼。

这一来,就把掌柜的也惊动了,赶紧从后面出来,小跑着亲自引路送沈青桐上楼:“伙计眼拙,不知道是王妃的凤驾,王妃莫怪,您楼上雅间请,小的这就叫人把本店最好的茶叶都给您送上来!”

说着,又扭头冲楼下喊:“小五,拿月初刚到的铁观音,上茶!”

“好嘞!”下面的伙计答应了一声,匆忙去后面泡茶。

掌柜满面喜色的引着沈青桐上楼,把她让进了一间雅间,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沈青桐这个大名鼎鼎的昭王妃身上,却是没人注意,之前那个不起眼的丫头灵蕊也跟着进了雅间。

很快的,叫做小五的伙计就沏了茶进来。

再过片刻,另有两个伙计捧着托盘,上面摆着七八样茶叶的样品上来。

掌柜的没让他们进门,直接拦在门口把托盘接了,亲自送进去,然后就也退了出来。

那屋子里,陈婉菱早在等着了。

沈青桐进门之后就没做声,等着掌柜的一番忙碌,一直到他退出去了——

“昭——”陈婉菱深吸一口气,就要开口。

沈青桐却没叫她说,直接脱了身上的大氅递给木槿道:“你穿上,今天不回将军府了,你代我去看看周管家,车上的东西送给他补身子吧!”

西陵钰被废了太子之位,所有人都认定了他和西陵越苦大仇深,这时候要是叫人发现两家的主母这么偷偷摸摸的私下会面,皇帝会怎么想?

陈婉菱本来就是忐忑不安的来的,却没想到沈青桐这么配合,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有些发愣。

“是!”木槿是一点就通的,接了沈青桐的大氅,又顺手脱下自己披着的皮毛褙子,回头见灵蕊还在傻愣着,就塞给她道:“赶紧的,你跟着我走一趟吧,方才我们进来的是两个人,总不能我一个人去!”

“我——”灵蕊有点反应不过来,不安的扭头去看陈婉菱,见陈婉菱点头,这才接了木槿的衣裳换上。

木槿手脚麻利的挽了头发,沈青桐顺手拔下发间两根银簪扔给她。

木槿飞快的整理好,把大氅一披。

旁边的灵蕊已经完全傻眼了。

木槿从桌上随便拿了两样茶叶,放在一个托盘上递给灵蕊,道:“出了门就低头,别乱瞄!”

说完,又掏出帕子,半掩住口鼻,推门出去。

木槿跟着沈青桐一起长大,真要模仿她的仪容举止时,虽不能十成十的像,但是起码也能达到七八分的效果。

她这边推开门,施施然的跨过门槛。

“王妃!”掌柜的赶紧站直了身子。

木槿道:“就这两样吧,每样两斤,给我包起来,晚些时候我回府的时候顺路再来取!”

“好!”掌柜的赶紧从灵蕊手里把托盘接过去,一边殷勤的跟着她们两人下楼,一边屁颠屁颠反对从后面讨好道:“小的打包好,回头叫人送去府上就是,哪劳王妃再来一趟!”

木槿没做声。

掌柜的就知道她是不答应,却也不觉得碰壁,仍是恭恭敬敬的把人送出了门。

这边楼上,沈青桐是半点不担心木槿应付不来的,只房门一关上,她就往凳子上一坐,抬头看向了卫涪陵道:“怎么,你找人盯我的梢?”

要不是叫人去昭王府附近蹲守,陈婉菱绝对不可能这么精准的趁着她出门等在这里。

陈婉菱本来还有点担心木槿和灵蕊那边会出岔子,正在走神,听她这么一说,就赶紧收摄心神。

她坐在沈青桐对面,眉头深锁,而又眼神防备,也是开门见山的道:“这次我家殿下去北魏的事,又是昭王一手促成的吧?”

虽然从头到尾,所有的决定都是皇帝做的,但是就陈婉菱暗中一路的观察下来,却深知这些都和西陵越沈青桐脱不了干系。

她是不怀疑这两人的能力的,毕竟当初芸儿的那件事都进了宫了,其实她开始找沈青桐,也是抱着死马也当活马医的念头,可就是在重重宫闱之中,沈青桐居然真就把这事儿摆平了?

事后怎么想,陈婉菱都会后怕的毛骨悚然。

沈青桐对她的质问,充耳不闻,倒是慢条斯理的尝了口茶,这才含笑的抬眸看向了她道:“你怕宁王殿下此行会有什么闪失啊?”

当然!

陈婉菱有点控制不住脾气,一口火气冲上来,刚要说话,不想下一刻,沈青桐却是突然话锋一转,凛冽了神色道:“你担心也是正常的,毕竟北魏朝中一直挺乱的,正统的太子都被一直拖着不能登基,不过么——就算出什么事,要死也有北魏的太子殿下陪着,还算亏了宁王殿下不成?”

她在西陵越面前一直没提,却并不意味着北魏那边就会一切一帆风顺。

正文 第288章 提醒

陈婉菱的脸色微微一白,放在桌上的一只手,手指用力的捏紧。

她眼神怨恨的盯着沈青桐。

沈青桐又喝一口。

她是在笑容,可是眼睛里却是毫无笑意,上下打量了陈婉菱一遍,然后目光定格在她的肚子上,那眼神——

明显就有点居心不良了。

陈婉菱生性敏感,被她这么盯着,当即就是心底一寒。

她坐着,如果直接跳起来,未免太过失态了,但还是本能的伸手护住了腹部,往后缩了下身子。

沈青桐瞧见她的动作,这才打趣道:“你是真的有了身孕了吗?可别是为了阻止宁王成行而使了什么昏招。”

陈婉菱的脸色顿时又难看了几分。

其实沈青桐看到她伸手护肚子的动作,就知道她应该是真的有了,不过可能是为了防范西陵钰后院的那些女人,所以一开始没说。

就因为她传出有孕的那个时间太凑巧了,这才又勾起了沈青桐的小人之心。

陈婉菱赶在西陵钰要出行的当口公布怀孕的消息,本来也是纠结了好几天之后才下得决心,本来她说是胎像不稳,想借此把西陵钰远行的事情给搅黄的。

没想到——

还是白忙活一场。

沈青桐这话虽然不中听,但陈婉菱在她面前却是本能的心虚,用力的咬着最初,没说话。

沈青桐盯着她的肚子却是瞧了半晌,中间还有点失神,过了有一会儿才又敛了神色,开口道:“你今天在这里等我,除了兴师问罪,还有别的事吗?”

自从西陵钰走了,这几天陈婉菱都是心乱如麻。

其实她也知道,就算她找到了沈青桐质问,事情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可是现在,她不仅每天要提心吊胆西陵钰在外的安危,自己在宁王府里还要时时刻刻提防着后院的那些女人,省得他们打她这个肚子的主意,可以说是焦头烂额,苦不堪言的。

陈婉菱苦苦笑了一声道:“什么兴师问罪?你不用这么抬举我,我自己有多大的分量,自己心里有数。说起来,我还该当面跟你道声谢,之前芸儿的事,要不是你出面,现在我还不定会怎么样呢。”

沈青桐可不觉得自己有和她闲话家常的交情,只听着她说,也不搭话。

陈婉菱却也不介意,她的手,始终没从腹部移开,自己低着头,面上表情颇多自嘲:“前两天,殿下一走,国公府我祖母就叫人过去送信,说我这头一胎,殿下又不在,怕我照顾不好自己,想接我回去住一阵。”

沈青桐对她的家务事没兴趣,不过她想知道西陵越的那一封密信之后,定国公是怎么个立场态度。

于是勉为其难的,沈青桐道:“国公爷今年六十有二了吧?南疆那边的环境虽不及北边恶劣,但据说冬日里阴雨连绵,又寒又潮的,尤其不高过。国公爷守着那里二十多年,又和梅岭里的山匪们刀来剑往的,身上旧伤不少,是时候回来颐养天年了吧?”

陈婉菱的唇角,露出一个讽刺的弧度,这才从自己的愁思中解脱出来,重新抬头看向了沈青桐:“他不回来的原因,昭王妃你冰雪聪明,难道料不中?”

本来陈皇后获罪,西陵钰倒台,作为陈皇后娘家人的定国公府就应该知难而退。

反正定国公已经一把年纪了,趁机告老还乡,名正言顺,又体面又安全。

可是——

老爷子却只对京城里的事情装聋作哑,死死的把持着南疆的十万大军不肯松手。

陈婉菱承认自己只是个没出息的闺阁女子,荣华富贵和母仪天下的美梦她也不是没做过,可是别的都暂且不提,只冲着站在对面的西陵越和沈青桐这两口子,她就知道,梦该醒来的时候就得适可而止。

可偏偏——

陈家的人,还不死心。

陈婉菱说这话的时候,就明显是带了很深的怨念情绪。

沈青桐心里想着西陵越说给定国公去过密信的事,再看着陈婉菱,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跳出来一个念头。

不过她却没跟陈婉菱说,只是敷衍道:“国公爷的年纪大了,有时候是比孩子还孩子气的,难免固执!”

陈婉菱是知道她在定国公府里完全没地位,也说不上话的,横竖管不了,她索性也不提了,只是想想西陵钰山高水远的带队去了北魏,心里就还是一阵的不安生。

她拧眉看着沈青桐道:“昭王妃,我知道咱们之间没这样的交情,可是这些话,我也实在找不到第三个人去说了,你能不能给我透个底,我家殿下此行——”

她始终是认为这一切都在西陵越的掌握之中的。

木槿一时半刻的回不来,沈青桐横竖只是个无聊,一边喝着茶,一边道:“宁王是废太子,除了私底下混淆皇室血统的欺君之罪,还有天下皆知的贪墨工部银两,祸害黎明苍生的案底,身上带着这些污点,除非是他逼宫自立,否则的话,这储君之位是怎么轮也不可能第二次轮到他的身上去的。你若是担心他在路上会遭遇什么人顺水推舟的毒手暗害,那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把心放在肚子里,现在的他,威胁不到任何人将来的地位,自然也没有人会吃力不讨好的去暗算他,再怎么说他也是皇子,不看增面看佛面,有陛下的面子罩着他呢!”

她这么说,是很有道理的,陈婉菱稍稍安心,即便常贵妃那里会不会趁火打劫她不敢确定,但至少沈青桐这么说了,那就是西陵越没做这方面的打算。

她的心下稍稍安定了那么一瞬,又马上反应过来沈青桐这是话里有话,就又莫名的紧张起来:“还有呢?”

“还有——”沈青桐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放下了茶碗,扭头看向了窗户的方向。

这个房间的窗户正好朝着西北方,但是为了不叫人看到她二人在这里见面,窗户没开。

沈青桐却盯着那个方向,脸上神情极认真的凝望半晌。

陈婉菱是没见过她这样郑重其事的表情的,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循着她的目光也跟着看过去,心里更忍不住被搅和的七上八下的。

沈青桐一直没说话。

两个人都各自怀揣着心事,也就不觉得天光漫长,一晃就这么彼此沉默着过了一个多时辰,楼梯上又传来脚步声和茶庄掌柜殷勤的招呼声:“王妃您当心脚下,这楼梯有点陡!”

两个人齐齐的回过神来。

沈青桐舒活着筋骨站起来,侧目一看,见着陈婉菱还满面忧愁的坐在那里,她便恍然想起之前说道一半的话题。

沈青桐叹了口气道:“宁王远行在外,我是不能给你保证什么的,只但愿是裴太子的登基大典上别出什么乱子,那样的话——宁王应该是起码有八成的把握可以平安归来了。”

说话间,外面木槿和灵蕊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几个人默契的换了衣裳,沈青桐裹着大氅,拢了拢衣襟,把领口包严实了,就要出门。

陈婉菱一直沉默的坐在桌旁看着她。

沈青桐略一思忖,临出门前又忍不住的止步回头冲她笑了笑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现在宁王不在京城,你的情况特殊,我倒也觉得你拒绝了国公夫人的好意,这一点做的是对的!”

这个昭王妃,嘴里说出来的话,可没有完全随意的时候。

陈婉菱不知道她怎么又突然提了这么一茬,愣在那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青桐已经推门出去。

楼下掌柜的早叫人包好了茶叶在楼梯口等着,木槿接了茶叶,一行人打道回府。

沈青桐一直有些不安的等着北魏方面的消息,但是出乎意料,裴影夜的登基大典居然异常顺利的完成了。

西陵钰平安归来,已经是两月之后。

彼时,已经是四月下旬。

然后紧跟着,就是万寿节了。

正文 第289章 送上门来的一把刀

皇帝的寿辰,六月十七。

不过,大越的这位皇帝,却一直都没有大张旗鼓做寿的习惯。

以往年轻气盛的时候,不会讲究这些老人家才喜欢的排场,而近些年,身子不如以往硬朗了,却又忌讳这样的日子,所以每逢皇帝的寿宴,以往都是皇室自家人设宴一席,就应付了事了。

今年,沈青桐本来也没当回事。

北魏那边尘埃落定的消息传回来,她却疑心病又犯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没想明白呢,西陵越掌管的礼部却突然就异常的忙碌了起来。

“这两天你晚上要宿在衙门?”这天一早,用早膳的时候西陵越突然提起,沈青桐却是有点应接不暇。

西陵越的确是有很多的事情要忙,但是他这个人公私分明,又绝对不会因为公事而委屈了自己,府里有高床软枕,厨子又尽量照着他的口味竭尽全力的讨好,成亲这么久了,除了必要的出京公干,只要是人在京城,西陵越就几乎没有不回府里住的。

西陵越端着粥碗,动作缓慢优雅的喝,一面回道:“六月里的万寿节,昨儿个早朝的时候父皇突然降旨要大办。有些番邦属国,距离京城路途遥远,时间有点紧,这两天要尽快确认好帖子和国书送出去。”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也就两三天吧!”

沈青桐还是觉得奇怪:“他今年过得又不是整寿,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大肆操办了?”

西陵越这才抬眸回望了她一眼。

沈青桐皱眉盯着他。

西陵越勾了勾唇:“南齐太子上了亲笔书函,说是无论如何,今年也要亲自过来为父皇贺寿!”

“齐崇?他要来?”沈青桐始料未及,不由的又是一愣。

“是啊!”西陵越见她面前的半碗粥放了半天却没动,就冲站在门口的木槿使了个眼色:“这粥凉了,给换一碗来!”

“是!”木槿赶紧进来,把沈青桐面前的碗端走,又从旁边的锅子里重新盛了一碗粥给她摆回了原位。

沈青桐心不在焉的端子粥碗,拿勺子搅了搅,也只胡乱的应付着喝了两口。

西陵越自己吃好了,已经盯着她看了半晌。

见她这模样,就挑眉道:“怎么,今天的早膳不合胃口?”

沈青桐根本就是没心思吃饭。

她想了想,就还是放下粥碗,又正色看向了西陵越道:“之前卫涪陵的事,朝廷方面是如实告知南齐方面的对吧?”

西陵越就知道这女人整天操心的事情多,闲闲的往身后椅背上一靠,道:“那是当然,卫涪陵挟持帝君,罪无可恕,父皇只是如实将事情的经过告知了南齐方面,虽说是兴师问罪……”

他说着,就意味不明的哂笑一声,道:“又没有直接大军压境的去要说法,这已经是给足了南齐皇室面子了。按理说,他们那边是该出个有身份的人过来,当面的陪个不是,说点好听的了。要这样算的话,以齐崇的身份,他算是够资格的了!”

赔礼道歉的事,又不是什么光彩的好事,齐崇这一趟来会这么单纯?

何况——

中间可是夹着一个卫涪陵的。

沈青桐冷着脸,见他笑,就莫名觉得气闷。

西陵越却是不知收敛的调侃:“怎么,怕他上门寻仇啊?没事!就算他齐崇再怎么样的色令智昏,也不会堂而皇之的闯到我昭王府里来把你怎么样的!”

依照沈青桐的了解,齐崇那人应该并非等闲。

卫涪陵死前,最后是和她在一起的,这人绝对会盯上她的。

沈青桐冷着脸,根本就不管西陵越说什么,只是最后没好气的道:“当时送去南齐的书函你看过了吗?你那父皇,不会又打着借刀杀人的主意,在那信函里面添油加醋的又多说了些什么吧?”

皇帝也是不好明着冲到昭王府里来把她怎么样,现在齐崇这现成的一把刀送上门来了……

以那昏君的小人习性,还真保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横竖之前都已经互相摊牌了,沈青桐现在在西陵越面前也没什么忌讳的,每次提起皇帝,并不刻意的隐藏情绪,假意的尊重或是怎样。

西陵越显然对她的称呼语气也都没计较。

沈青桐道:“齐崇和卫涪陵的关系,陛下那边总不会也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吧?”

西陵钰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西陵越这边查得这么清楚了,皇帝那边怎么都不可能一点迹象也察觉不到吧?

沈青桐这语气冷嘲热讽,很有些咄咄逼人。

为了拉拢稳住和南齐的关系,把卫涪陵许给了西陵钰;又为了在西陵越的身边埋下隐患,方便控制,再把她嫁给了西陵越。

要不多说皇家无父子呢,这话是诚然不假的。

西陵越倒不觉得她是找事儿,仍是心平气和的笑道:“你在这里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有差吗?就算齐崇此来就只是为了公事公办,就算他不找你,难道你也不找他?他可是曾经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

沈青桐是他的女人,这女人有多小气记仇,睚眦必报,西陵越最清楚不过。

沈青桐白了他一眼,别过脸去,没做声。

皇帝要大摆寿宴的消息一经传开,不管是前朝后宫,都跟着炸开了锅。

朝臣们都搜光了心思想着怎么出奇制胜,准备一份能脱颖而出的寿礼,后宫众人则是伸长了脖子在等着筹备寿宴这一光荣的使命会花落谁家。

本来陈皇后薨了之后,以常贵妃盛宠不衰的气势,而且她又是生了儿子的,大家还以为她极有可能上位,可是等来等去没动静,一群女人又都隐约的误了——

六皇子西陵卫年纪尚幼,皇上似乎不放心也没打算把江山社稷交给他,而一旦扶持常贵妃上位,西陵卫从庶子变成嫡子,只怕就又要挡了皇上最看重的三皇子昭王西陵越的路了。

所以日子一晃到了今天,后宫里还是一片明争暗斗,欣欣向荣的好气象。

而这次寿宴,先是头一天在早朝上,皇帝吩咐西陵越带着礼部的人拟定寿宴的客人名单,次日又叫梅正奇传了口谕分别给陆贤妃和季淑妃,女眷这边,仍是陆贤妃主持,季淑妃辅助。

梅正奇从永宁宫出来,就绕路去了昭阳宫,有些担忧的将事情和常贵妃说了。

可是常贵妃面上神情却是极冷静,没有半点拈酸吃醋的意思。

她靠在椅背上良久,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不起眼的玉质小瓷瓶,缓缓地放在了桌角上。

正文 第290章 放心,我不会叫他死的!

梅正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手里的那个小瓶子,紧张的连呼吸都不会了。

良久,他打了个寒战,舌根僵硬的道:“娘——娘娘——”

常贵妃面色坦然的冲他一抬下巴:“拿去吧!御膳房那边你不好插手,而且那边人多眼杂的,也就别过去招惹麻烦了,但是皇上每天饮用的茶水,是必定要过你的手的。”

梅正奇是得了她的安排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可是给皇帝下毒——

这不是找死吗?

梅正奇心里犹豫,紧张的眼神不住乱飘,却不敢明着说他不干,只委婉的道:“皇上每天喝的茶也是有专人冲泡的,奴才接手也是在御书房外头,那里里里外外那么多人,要做手脚也不容易!”

常贵妃盯着那小瓷瓶,胸有成竹道:“你不必带着这东西在人前露面,只要每天出门前拿你腕上那颗珠子在这药汁里过一下即可,这东西,虽然稍带点儿颜色,却无甚味道,只往茶汤里过一下,绝对没人能发现的!”

听她这话的意思,应该是慢性毒了。

如果毒死了皇帝,让他当场毒发,那么梅正奇就必死无疑。

可如果是日积月累,一天一天的慢慢来的话,相对的,风险还要小一点。

可这到底是要弑君的,不管怎样,梅正奇的心里也是一百个不愿意。

常贵妃其实瞧见了他的神色,也一眼就料中了他的心思,只是没有点破,又将拿玉瓶往桌角推了推:“拿去收好吧。这东西,你也不要下得太频繁了,只须在皇上歇午觉和晚上就寝之前用一点就成。”

梅正起硬着头皮伸手将那瓶子拿过来,死死的捏在掌心里,心里却还在纠结犹豫,到底要不要按照常贵妃的吩咐去做。

常贵妃这才说道:“放心!你怕麻烦,本宫也不会自己找死,这不是毒药,本宫是不会这么毒死他的!”

梅正奇闻言,正如是死气沉沉的阴雨天里迎面出来一缕风。

他瞬间精神不少,却还是狐疑,攥着手里的瓶子:“那这个——”

常贵妃就有些神秘的勾了勾唇:“这药有奇效,你试过就知。你还信不过本宫吗?本宫说这不是毒药,那它就绝对不是,万一真有什么闪失,你直接都推本宫身上就是!”

她这么信誓旦旦的,就是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不会有事的。

梅正奇的心里是十分好奇这药到底有什么用,但是常贵妃执意不肯透露,他也不好刨根问底的再追究,就很仔细的把瓶子拢进袖子里藏好了。

“快走吧,让人看见你又往本宫这里跑,不好!”常贵妃道。

“是!”梅正奇确实也不想节外生枝,转身要走,却又想起他此行的初衷,忍不住又回头道:“娘娘,您说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若说他属意于昭王殿下,那直接册封为太子不就得了,也省得那些大人们天天上本子,到处都弄得人心惶惶。可您要说他是不想把皇位传给昭王殿下,这一次,又故意的抬举贤妃娘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梅正奇是真想不通这些事。

常贵妃抬眸看了他一眼:“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知道的太多对你也没好处,你只管回去好好当你的差就是!”

“是!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梅正奇躬身一礼,转身快步的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还是过得相安无事。

西陵越在礼部忙了两天,把需要加紧急送出去的帖子全部发出去了之后,就也不那么着急了,只按部就班的准备皇帝寿宴的事。

宫里陆贤妃和季淑妃也很忙。

毕竟皇帝寿辰,要在宫里设,这样一来,要邀请进宫的人就要严格把关了,朝臣那边还好,按照品阶宣召就行,女眷这边则要一家一家的过——

需要拉拢谁,又有谁家有面子,可以让他们破格多带一两个人。

总之就因为皇帝要做寿,朝臣们明显的感觉到这连着几个月因为废太子一事而笼罩在京城上下乌云就这么散了。

陆贤妃母子在齐心合力的张罗着准备,而梅正奇这边,在拿了常贵妃给的药之后,还是没敢马上就给皇帝用,而是深思熟虑,权衡了足足两天,一直到第三天晚间,皇帝要就寝的时候,他才趁人不备,把涂了药汁的串珠在皇帝每天要喝的安神茶里轻轻的过了那么一下。

事后他一直忐忑,整个晚上守在皇帝的寝殿外头,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

皇帝里面没动静,他就忍不住的想,不会天亮进去,会直接抬出来一具尸体吧?

就这么在门外站着,实属煎熬,却好在皇帝这天睡得似是不太安稳,头半夜一直辗转反侧,时而翻身,时而叹气。

梅正奇听着帐子里面有动静,这才心安,一直到三更过半,这才回了住处,眯了一个时辰。

但是常贵妃是真的没有骗他,第二天皇帝起床之后并不见任何异样,一切如常。

梅正奇越发想不通常贵妃这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是既然皇帝没事,他的胆子也就跟着大起来,每天都按照常贵妃的指示,往皇帝的安神茶里加料,然后如此过了几天之后,他就有点明白了——

最近这阵子,皇帝虽然看着无病无灾,但是睡觉明显没有以往安稳了,而且有时候精神还容易倦,甚至下午在御书房批折子批到一半,就会莫名其妙的走神。

这天,正好赶上西陵越整理好了寿宴的客人名单,来送给他过目。

梅正奇叫了他两遍他都没听见。

梅正奇无奈,只好大着胆子走过去,到他身边试着推了他一下:“皇上?”

“啊?”皇帝猛地回过神来,却仍有些神思不属。

梅正奇且心虚着呢,唯恐常贵妃别真是会把皇帝给怎么着了,忍不住的道:“陛下刚才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皇帝的精神其实一直没有集中,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他一问,就又想起刚才脑子里过的那些影像,随口道:“也没什么,就是……许是年纪大了,最近总……”

话到一半,他终于也是彻底清醒过来,觉得自己和梅正奇说这些不合适,就正色道:“你刚说什么?有什么事?”

梅正奇也赶紧跟着整肃神情:“哦,是昭王殿下过来了,正在殿外候着呢!”

皇帝飞快的将手里的一封奏章批阅完毕,放到一边,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是!”梅正奇转身出去,片刻之后,西陵越就手里拿着一打帖子走了进来。

宫宴的流程比较繁琐,所以准备起来就要格外的仔细。

类似的事,西陵越经常做,把拟定的男宾名单呈给皇帝,就等着皇帝逐一过目,划掉他不想见的,再添几个事先西陵越揣摩圣意,没有直接写上去的名字。

本来大家都是轻车熟路的,但是西陵越却很快发现,这天皇帝不在状态。

他把帖子上一行一行的人名看过去,小半个时辰不到,明显走神了三四次。

这种情况,在皇帝身上实属罕见。

西陵越心中略微警觉,面上却不点破,一直不动声色的等着。

皇帝似乎看得很勉强,一直熬着将贴着都翻完了,就往外推到了桌子边上道:“也就是为了应付南齐来的那个小子,就是个意思,越儿你办事一向妥帖,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是!”西陵越应道,将帖子收了出来,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御书房。

皇帝是真的不太对劲,否则——

这里单独的一封帖子,写着北魏新皇裴影夜也要亲临贺寿,他是不可能不亲口提一句的。

最近,难道发生什么事了吗?西陵越脚下步子一转,没出宫,而是去了永宁宫。

正文 第291章 噩梦

虽然沈青桐这个儿媳不太上道儿,经常一个月也不知道进宫来“孝顺”一下自己的婆婆,但西陵越毕竟还是靠谱的。

他每天都要上朝,隔三差五的就会往永宁宫走一趟,问一问陆贤妃的身体,并且前朝后宫的,母子两个互通一下消息。

他们母子之间的相处模式,一直没有变过,但也许是疑心生暗鬼的原因,陆贤妃却总觉得西陵越是在无形中和她疏远了。

可是前朝发生了什么事,或是后宫里偶有事情,他都会适当的提醒,也着实是实心实意的为了贤妃着想的,贤妃又找不到他明显的错处来,所以这大半年里,就只把这事儿都压在心里。

这天上午处理了一些宫务,她就精神不怎么好,中午刚歇过午觉,宫女就带了西陵越进来——

西陵越来她这里,向来随意,都是直进直出,不会等着额外禀报的。

“娘娘,殿下来了!”正在伺候陆贤妃起身的黄嬷嬷提醒。

陆贤妃抬眸,看见他来,精神瞬间好了不少,笑道:“今天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同时也知道,他这个时间过来,必定是有什么急事的。

黄嬷嬷帮着陆贤妃整了整鬓发,就转身带了宫女们下去忙着准备茶点。

西陵越进门就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陆贤妃走过来,坐在和他相邻的椅子上,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是有什么事?”

西陵越勾唇一笑,“也不算是什么事儿,就是方才去御书房和父皇禀报寿宴相关的一些事,瞧着……父皇的精神似是不大好!”

陆贤妃微微一怔。

西陵越倒是没有太过纠结此事的意思,仍是态度闲适散漫的道:“母妃这边也没听到什么消息吗?”

陆贤妃拧眉思索了一会儿,却是神色凝重道:“这几个月,自从出了废太子的事,皇上的心情和脾气就都一直不好,顺带着也很少临幸后宫了,而且……”

她说着,脸上多少还是有些难堪的顿了一下:“你也知道,我现在不是很得他的心,也是许久不曾见过他的面了,而且……也确实没听到你父皇那边有传太医的风声。”

她们这些后宫里的女人,为了生存,就算年纪大了,已经绝了争宠的心思,但是一双眼睛也绝对是会片刻不离的盯在皇帝身上的。

如果皇帝真的身体不适,或者传了太医了,陆贤妃不可能不知道。

她这么一说,西陵越就知道,应该是没闹出什么事。

但西陵越特意走了一趟,陆贤妃却是不得不重视的。

刚好黄嬷嬷带人来送茶。

陆贤妃想了下,道:“你马上去打听一下,最近皇上那里可以宣过太医,或是有往御药房拿过什么药!”

临了,又嘱咐:“小心着些!”

千万不能让人察觉她在打听这些,查皇帝的病史,很容易会叫人多想的,就算他们没什么过分的心思,也可能就此引来杀身之祸的的。

“是!”黄嬷嬷瞧着她的神情就不敢掉以轻心,放下茶盏就先匆匆的去了。

不多时,就有宫女送了几样精致的点心过来。

西陵越一上午都在衙门,又来又进宫来了,午膳还没用,他也没见外。

陆贤妃这里的点心,本来就是照着他的喜好准备的,等消息的空当,他也就顺便用了一些。

陆贤妃见他如此,又觉得安心了不少——

毕竟,这孩子还是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没跟她生分或是防范着耍心眼的。

她禁不住会心一笑,道:“午膳没用?”

“嗯!衙门有点事,中午没得空!”西陵越道,吃掉一块桂花酥,拿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擦掉指尖上的一点碎屑。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本就十分的漂亮。

再加上天生的贵气使然,哪怕只是用个点心,举手投足间的仪态风度也都优雅从容的心悦诚服。

站在身后服侍的宫女,虽然压根就守着规矩,都没敢抬头去看他的脸,可只盯着他手指的动作,就忍不住内心雀跃的移不开目光。

后来西陵越接了她递过来的帕子,宫女更是刻意的把头垂低,脸上红光泛起,神采奕奕。

陆贤妃抬眸的时候,无意间瞥见,却只是不动声色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又斟酌了一下方才试探着开口道:“沈氏最近怎么样了?之前我有问过她,她说不喜欢宫里拘束,本宫也不想为难她,就也不常叫她过来,这么一算……又是有日子没见她了!”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沈青桐那丫头就算再不懂事,没轻没重的——

可是她胆敢对自己这个婆婆这么怠慢,也一定是西陵越默许的。

西陵越太有主意了,当初在纳妃一事上就是我行我素,陆贤妃知道自己管不了她,为了维持母子关系,就聪明的索性也不掺合了,可是这俩人,眼见着成婚快两年了,沈青桐一直没给西陵越生个一男半女的,她怎能不着急?

可偏偏——

问题是症结在柳雪意身上。

柳雪意当初是陆贤妃执意送去昭王府的,还险些为此搅崩了母子俩的关系,沈青桐暂时生不出孩子来,陆贤妃且心虚着呢,这时候想想也是干着急,根本不敢提。

要不是这事儿和她有关,她怎么都逼着西陵越纳妾,先生个皇孙出来垫垫底了。

西陵越知道她是社么意思,只是淡淡的道:“她不懂事,现在父皇的这后宫里又不太平,也不是她不想来给母妃请安,是我怕她冒失过来了,反而会节外生枝。”

他这么一说,陆贤妃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

她皱了眉头,神色凝重的道:“说起这事儿,本宫确实猜不准皇上是怎么想的,瑞王现在仍是每天去跟着太傅读书,然后练习骑射,皇上并没有让他学习参与理政的意思,看样子,似乎是没动那边的心思。可是现在他就不肯给个准话,这么拖着你……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按理说,现在西陵越就是当朝太子的不二人选了,早点给了名分,大家该安心的安心,该死心的死心,皆大欢喜。

可是现在,这事情一天不定下来,后宫里闹哄哄的,前朝也是人心惶惶,大家都在背地里揣测圣意呢。

西陵越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前面老二做了太出格的事,许是真的把父皇给伤着了吧,他会疑心,拖着不敢再把这个储君之位就这么交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陆贤妃略意思忖,顿时豁然开朗——

的确,皇帝本身就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如果说他是为了西陵钰的事情失望和怀疑,倒是可以解释通的。

陆贤妃的心思稍定。

然后紧跟着下一刻,却听西陵越话锋一转,忽又冷冷的道:“父皇终究是我父皇,他的心思我都能理解,但是母妃,父皇他按兵不动,却并不代表别人在背地里也都这么安静和安分的。”

陆贤妃本来有点走神,闻言,便是神情一凛。

她猛地抬头看向了西陵越,马上就反应过来,倒抽一口凉气道:“你是说昭阳宫——”

如果西陵卫想要上位,那么这段时间,怎么着的常贵妃也该活动开了。

常贵妃有儿子,陆贤妃其实一直都要注意她,但是依照她的观察,常贵妃母子一直很安分的,就连那次东宫出事,沈青桐进宫搅和了一通,那女人都没有借题发挥的再去皇帝跟前挑拨。

怎么看,这常贵妃都是安分的啊。

西陵越却不跟她说得太多,只道:“总之那母子两个,母妃你别当他们不存在!”

这算是提醒,也算警告。

陆贤妃定了定神,心里的某根弦,无声的绷紧。

又闲聊了两句,黄嬷嬷就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很明确——皇帝最近没有宣过太医,也没听说有什么头疼脑热的毛病。

陆贤妃却坚信西陵越不会毫无根据的起疑。

西陵越拍拍袍子站起来,却是不再纠结此事,道:“那可能是我多心了吧,父皇没事就好。礼部那边还有事,儿臣就先告辞了!”

“好!”陆贤妃点头,并没有起身。

西陵越举步往外走,眼见着就要跨过门槛出去了,身后陆贤妃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的又再出声叫住了他:“越儿!”

西陵越止步,回头:“母妃还有别的吩咐吗?”

陆贤妃心里还有点犹豫,但是目前储君之位一直空着,她心里没个着落,心里又再一挣扎,还是咬牙道:“这两天,本宫再吩咐叫个太医过去你府上,给沈氏把一把脉吧!”

孩子这事儿,其实也一直都是西陵越的一块心病。

只不过陆贤妃是害怕沈青桐不能生,而他——

只是有点……迫不及待了而已。

此言一出,西陵越倒是微微变了脸色。

陆贤妃见状,就如受了鼓舞。

她款步上前,看着面前脸色明显难看的儿子,怕西陵越找她算后账,还是不敢明着说孩子的事儿,只是语重心长的道:“嘉儿今年已经十七了,听你舅母说,给她选了几家她都看不上,再问也肯开口说什么。唉!”

为了培养西陵越和陆嘉儿的关系和感情,陆贤妃是很费了些心思的,陆嘉儿很小的时候她就经常把人接过来小住。

而陆家——

虽然老爷子没把陆贤妃当回事,但是西陵越却是全家人的救命稻草,无论是夫妻还是兄妹,把关系打得稳固了,总归是有好处的,所以也是很殷勤的配合。

不得不说,这一招还算有效。

西陵越这个人冷情,虽不说像是别家兄长那边宠溺妹子,好歹对陆嘉儿总算还关照,最起码,是能不甩脸子心平气和的说两句话的。

陆贤妃这话说得含蓄。

西陵越虽然没装不懂,却也没表态,只仍是若无其事的道:“母妃要是再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陆贤妃被他这态度噎了一下。

西陵越举步继续往前走,待到跨过了门槛,却又突然止步回头,勾唇一笑道:“对了母妃,我刚得到的消息,除了齐太子,北魏的新帝也会亲临我朝为父皇贺寿。早前父皇不是就有联姻北魏的打算吗?现在临川没了,公主里头就没有合适的人选了,母妃不妨从咱们宗族里头挑一挑,虽说——”

提起裴影夜,他就有那么一点儿的不高兴,语气也莫名的冰冷:“虽说不一定能成事,但总归是有备无患的!”

“北魏的新帝也要过来?”陆贤妃着实震惊,一时也顾不上沈青桐到底啥时候能给西陵越生儿子了。

“嗯!”西陵越点头,待要转身,陆贤妃想到了什么,就又嘀咕道:“南齐的那位太子,听说也只有侧妃而已,刚因为卫涪陵的事和他们关系不怎么好,那边是不是也要备着了?”

齐崇?

西陵越笃定的道:“那边就算了,准备也白准备!”

齐崇这么多年没有正妃,原因何在,他很清楚的。

虽然卫涪陵从一开始就可能坐上那个位子,但是架不住人家齐太子对她痴心一片啊,就是死心塌地的把正妃之位留着,横竖永远都用不着,也不管卫涪陵是死是活,反正是肯定会留着的。

西陵越转身离去。

当天下午,陆贤妃就让人拿了皇家的族谱过来一阵琢磨,而当天夜里,皇帝突然半夜惊醒,做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噩梦。

正文 第292章 风寒

皇帝从i梦中惊醒,忽的弹坐起来。

外殿守夜的宫女匆忙冲进来查看:“陛下醒了?”

帐子里,皇帝一动不动的坐着,浑浊又沉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听起来分外的清晰。

宫女也不敢贸然掀开帐子去看,两个人,等了半天,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年纪稍微大些的大着胆子道:“陛下要喝水吗?”

皇帝这才隐约听到了声音,含糊着应了:“嗯!”

一个宫女转身快跑出去倒水,片刻之后回来,另一个已经点燃了龙床旁边的那盏琉璃灯,并且把床帐挂起来一边。

偌大的龙床上,皇帝披头散发,低头坐在那里,光线昏暗,看不到表情。

“皇上,水!”宫女递了温水过去。

皇帝浑身无力,直接就没伸手,就着宫女的手喝了半杯温水,这次把心里那种莫名惊悸又烦躁的情绪压下去不少。

可他仍是精神不怎么好,又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才刚四更不到!”宫女回宫看一眼墙角的水漏。

皇帝方才在梦里梦见许多不好的事情,又是兀自挣扎了半天才醒,这时候就只觉得浑身疲乏。

听说时间还早,他有意再睡会儿,手按着床榻刚要往下躺,这才察觉不仅是手心里,就是身上都水洗一样,一身寝衣全被冷汗濡湿了。

四月底,早就撤了火盆了,并且寝殿空旷,那怕关了门窗,也是冷飕飕的。

丝滑的寝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浑身都不自在。

皇帝本来就心情不好,这时候就越发烦躁起来。

他想了想,就掀开被子下床:“不睡了,备水沐浴,让梅正奇去御书房把朕案头上那半打折子拿过来!”

宫女们自然不会劝他什么,一个跪下去伺候他穿鞋,另一个已经转身出去,吩咐了人准备洗澡水,又去找梅正奇。

梅正奇一直都是等皇帝睡了才自己回去睡的,这也才刚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听说皇帝找,也是睡意全无,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三更半夜,皇帝寝宫的灯火于无声中点点明亮起来。

先是如偶尔的点点星光,再然后蔓延开来,在一片黑压压的宫殿群里,成了金碧辉煌,鹤立鸡群的殿堂。

案头的灯火无声的燃。

梅正奇抱着拂尘,强打精神侍立在侧,却忍不住的偷偷侧目去观察。

自从拿了常贵妃给他的那瓶药,他就总是做贼心虚,唯恐皇帝别是真要出什么事。

可是皇帝的神色如常,完全不像有事的样子。

时间在烛芯上一点一点的燃过,眼见着外面的天色渐渐地转明,梅正奇悄然退出去,查看御膳房备膳的情况,又掐着时间回来。

彼时皇帝还是眉头深锁,正在案后聚精会神的看一封折子。

“陛下,先用膳吧,过会儿就该上朝去了!”梅正奇试着小声的叫他。

皇帝明显是在走神,闻言抬头,好像这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的脸色很不好,显得分外疲惫,同时口中也没什么滋味,这一看外面,就又失神了。

“陛下?该用膳了!”梅正奇又叫了一声。

皇帝再次收摄心神,却是摇了摇头道:“回来再说吧!”

言罢,方才搁了笔,扶着桌子起身。

梅正奇本来是要过去收拾桌上的折子,这一看才发现其实他案上放着的一直就只有那一封折子,其他的都还摆在旁边,动也没动。

梅正奇能认得几个字,虽不懂政务,但是一眼看过去却知道那也不是要紧的奏章。

也就是说,不是折子难以处理,而根本就是皇帝没看进去。

这边他正诧异呢,冷不防刚起身的皇帝脚下一个不稳。

“陛下小心!”他赶紧伸手去扶。

皇帝却先一步又按住了桌角,挥挥手,示意他不要碰自己。

梅正奇的一颗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

他想起了常贵妃给他的药。

皇帝自己站在那里缓了会儿,就又缓慢的直起腰来,进了内殿。

马上有宫女进来伺候他换上龙袍。

梅正奇吩咐人备好了辇车等着。

皇帝今天没吃东西,出来的时间稍微早了些,站在寝宫门口看了眼天色,随后下了台阶却是直接绕开了辇车徒步往前走:“时间还早,走一走吧!”

梅正奇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吩咐辇车和随从都一并跟着。

这皇宫很大,说是前朝和后宫,也是隔着相当的距离的,所以皇帝也只是溜达了一会儿就又上了辇车。

上朝,下朝,这天没什么大事,一切如常。

从早朝上下来,皇帝就去了御书房。

早膳还是没用。

梅正奇就更是心里不踏实,抽了个空溜去了常贵妃处。

“你说皇上今儿个没用早膳?”常贵妃平时其实没什么消遣的,以前偶尔还做点儿女红,但是自从路晓出事之后,她也不碰针线了,这会儿正坐在廊下的美人榻上看宫女煮茶。

“是啊,早上起来到现在,粒米未进。”梅正奇道,神色忧虑:“奴才人微言轻,又不敢说什么,要不娘娘过去看看吧?”

常贵妃以前还有一个爱好,后宫皆知,那就是总爱下厨做点什么东西,然后跑去御书房给皇帝献殷勤。

这么多年了,大家早就见惯不怪,也懒得过多关心了,所以倒是没人注意到,不知不觉间她的这个“爱好”也戒了有段日子了。

常贵妃的精神倒是很好,看着外面满地的阳光很是惬意,却根本就没有挪动的意思:“皇上不吃,那大概就是不饿,一顿两顿的,你们也别逼他太紧张!”

“可是——”梅正奇还是不放心。

“你说——”常贵妃却是突然话锋一转,打断了他话:“昨儿夜里皇上做噩梦了?”

梅正奇的思绪被拉过来,道:“应该是吧,出了挺多汗的,下半夜再就没没睡了,不过皇上自己倒是没说什么。”

顿了顿,他又看了眼正在埋头烧炉火的宫女,忍了忍,没忍住,还是开口道:“娘娘,皇上最近的精神似乎都不是太好!”

想也知道,是常贵妃那瓶药起的作用了。

他其实还是想问那瓶子里到底是什么,可是当着外人又不敢问。

常贵妃却是一直的神色平静道:“本宫知道了,你还是先回御书房伺候吧,若是到了晚上皇上还不肯用膳,你再叫人来知会本宫一声。”

“那好吧!”梅正奇也不能勉强她,得了她的吩咐,就只能是先退了。

他心里忐忑,想了想就没有直接回御书房,而是先回了一趟自己的住处,把藏在床边脚踏底下的那个瓷瓶拿出来,又趁着白天这院子里没人,找到墙根的一棵大树,在下面挖了个洞把瓶子暂时藏了进去,然后回到屋子里,又打水把手腕上沾了药的那颗主子洗了又洗,确定不会留下任何的线索和痕迹了,这才有急匆匆的回了御书房。

彼时差不多要到了皇帝用午膳的时间,梅正奇刚要打发小太监去御膳房传膳,小太监却说皇帝发了话,说是精神不好,已经在歇午觉了。

梅正奇还是不敢怠慢,仍是叫人去御膳房传话,把午膳随时的备着。

御膳房那边严阵以待的等着皇帝醒来好传膳,却不曾想,皇帝这一觉睡着就直接再没起来,最后是过了两个时辰,梅正奇打着胆子进去叫他起身,叫了两声没醒,再伸手一摸,额头滚烫,却是已经迷迷糊糊的发起了高烧。

梅正奇吓坏了,一方面怕这事情查到自己头上来,一方面却又片刻不敢耽搁的叫人去给常贵妃和陆贤妃都打了招呼,另一方面又赶紧宣了太医。

太医诊脉的时候,他紧张的手心里都是冷汗,一直提心吊胆,可是最后有惊无险,太医直说皇帝最近优思过重,再加上劳累,今天一早又吹风受了凉,这才感染了风寒。

只是这一次皇帝相对的病得要重些,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光是神志不清的发高烧就发了两天。

正文 第293章 他不该是杀手锏吗?

皇帝高烧昏迷的两天,梅正奇一直提心吊胆,虽然太医没诊出什么别的症状来,他难免时时的不踏实。

两天之后,皇帝总算退了烧,只是这病了一场之后,一时半刻的恢复不了,身体却是大不如前了。

下午皇帝精神稍微好点的时候,西陵越和西陵钰这些个儿子们过来见了一面,见他是真的清醒好转了,也就各自放心的离去了。

梅正奇犹豫再三,傍晚时分,趁着皇帝又睡着了的空当还是去了昭阳宫。

这几天,皇帝昏迷,整个后宫人心惶惶,一群女人你闹腾的不像样子,大家都争先恐后的过去探望。

常贵妃只是随大流,每天往那边跑个两三趟。

别的嫔妃,她和陆贤妃不约而同的一起挡着,也就他们妃位以上的三个人能见着皇帝的面。

诚然,皇帝昏昏沉沉的一直在睡,见与不见的其实没多大差别。

这会儿皇帝醒了,中午她过去侍疾,亲自伺候皇帝喝了药,又适当的表示了一下关心就回来了。

相对而言,比起现在事事小心,尽量躲着皇帝的陆贤妃,以及从来就没想着更进一步,只每天围着宝贝儿子团团转的季淑妃,她也已经算是对皇帝格外的上心了。

梅正奇其实知道不该来找她,但终究是心里不踏实,所以虽然人来了,要进殿的时候还在踟蹰。

常贵妃却是早就料到了他会来一样,遥遥的冲他一点头:“进来吧!”

梅正奇这才赶紧收摄心神走了进去。

“见过贵妃娘娘!”

常贵妃正坐在那里喝茶。

梅正奇以为他这个时候来,对方一定会以为是皇帝又出什么事了,但是出乎意料,常贵妃根本就没问。

偌大的宫殿里,熏香的味道缭绕。

常贵妃不主动开口说话,梅正奇就分外的局促紧张,犹豫了好半天,终于一咬牙道:“娘娘,皇上那里——”

虽然几个太医轮番诊脉,都没说什么,可他就是知道,皇帝这一次的病,一定是和常贵妃有关的。

不,绝对是他下在皇帝安神茶里的药所致的。

常贵妃自己喝够了茶,这时候唇角才微微的勾起一抹笑道:“怎么?还是害怕?”

梅正奇毕竟年纪不大,因为家里穷,五岁就被烂赌鬼的亲爹买了,辗转送进宫里做太监。

可是宫里最不乏的就是狗仗人势的奴才,他人长得又瘦又小,就经常的被人打骂,甚至经常吃不上饭,苦熬了两年,就以为自己会在这人间仙境的皇宫里活活饿死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被在逛园子的常贵妃遇见了。

当时他是又被管事的太监罚了不准吃饭,正一边抹泪一边趴在湖边捞落在里面的树叶。

那时候他人小,一个不小心就大头朝下差点栽进去,好在是被常贵妃身边的大太监给拽了回来。

那时候常贵妃只是刚入宫,风头正盛大,也正是需要培养自己势力的时候,本来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是最好笼络拿捏的,可她拉了梅正奇一把之后,连饭都没赏赐一口就若无其事的走了。

梅正奇擦干眼泪,继续捞树叶子,一直忙活到半夜才扶着跪的青紫发麻的膝盖爬起来,正一瘸一拐的往回走,不想——

却又遇见了正得帝宠的常贵妃。

这第二次遇见,她显然是乔装之后一个人出来的。

这一次,她仍是半口吃的也没赏,但是言简意赅的和他说了几句话。

梅正奇那时候还懵懂,没太理解她说得那些话的意思,只是后来一边琢磨着一边长大,突然有一次蓦然发现,自己照着她说的话去做,慢慢地居然就不用再饿肚子,也渐渐地不再受欺负了,因为他懂得了在这捧高踩低的宫廷之内的生存之法,先是木讷老实多做事,后面就慢慢变得圆滑也会说话了,再到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巴结上了路晓,直接平步青云,被挪到了皇帝的御书房外当差。

这近十年时间里,他遇见过常贵妃无数次,但是每一次,常贵妃都对她视而不见,就像是根本不记得他这个人一样。

而在梅正奇的内心深处——

他其实是真的感激常贵妃的。

直到——

那一天,常贵妃再次找到他。

她说皇上容不了路晓太久了,问他能不能见机行事,当机立断的应变,拿下路晓的位子。

其实他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太监,能混到当时那么个衣食无忧的差事,已经是没了别的野心了,何况据说路晓是在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已经跟着皇帝的了,说皇帝会杀路晓?怎么想都觉得玄乎。

那时候,她对常贵妃的判断其实是不信的,但只因为她是常贵妃,是曾经救过他一命的常贵妃,所以他几乎没怎么想就答应了。

再后来……

现在想来都觉得不真实,居然真就稀里糊涂的,路晓被皇帝赐死,而他趁机踩着路晓更进一步。

虽然以他的资历,不可能像路晓那样做内侍大总管,但是一个御前的管事太监做下来,依旧是飞来之喜。

这一刻,站在常贵妃面前,再回想起这些年里发生的事,梅正奇还觉得恍然如梦一般的不真实。

常贵妃的话,问得他哑口无言。

梅正奇张了张嘴——

他是真的怕,所以就没能违心的谄媚,随后,又紧紧的闭了嘴。

常贵妃对他的这个反应倒是很满意的。

她笑了笑,看着无比的和气:“知道怕就好,这样本宫还比较放心些!”

梅正奇一愣,愣是没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他眨眨眼,一脸茫然的盯着常贵妃。

常贵妃却已经错开了话题道:“放心,本宫对你说的都是实话,那瓶子里的,不是毒药。”

梅正奇还是怀疑:“那皇上他——”

常贵妃道:“早些年本宫在宫外的时候偶然见过一种叫做死腾的植物,那东西没毒,但却有让人心智错乱的功效,后来本宫又叫人加了其他几样东西,一起配了那么一副药出来。那不是毒,而且你那种做法的用量甚微,等药劲儿过了,太医再诊脉也查不出来。”

所以,她都没需要叮嘱梅正奇,而是十分确定,为了保险起见,只要皇帝出事了,梅正奇就会自行停药。

她说的东西,梅正奇听都没听过,只听她说是因为药劲过了太医才没查出来,瞬间就后怕的出了浑身的冷汗。

常贵妃看在眼里,面上却仍笑得云淡风轻:“现在本宫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未免节外生枝,那东西你回去就处理掉吧!”

“是——”梅正奇本能的回,这时候已经不怎么会思考了。

常贵妃道:“你不用怕,本宫需要你做的事情,全部到此为止,从今以后,你就只当不认识本宫这个人,也不用再往这昭阳宫里跑了!”

梅正奇这一次却意外的直接脱口道:“什么?”

他一直以为,他是常贵妃十年磨一剑,培养出来的至关重要的一道杀手锏的。

可是他刚刚听到了什么?这女人说——

说他以后都不用来了?说他做的事情到此为止?

梅正奇瞪大了眼睛,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常贵妃道:“之前本宫让你做的事,谁都不要告诉,本宫以后要做的事情也都和你无关,听不懂吗?”

就着梅正奇前面做的事,除了这次不关痛痒的下药之外,其他的,无非就是偶尔给常贵妃送点无关痛痒的小道消息。

如果这次下药的证据的证据也全部抹掉的话,当然是以后常贵妃做什么都连累不到他。

梅正奇当然知道这是他最好的出路,可是常贵妃给他安排了这样完美的退路,反而叫他一时接受不了。

常贵妃却知道他十分乐意接受这样的退路的,所以也不废话,直接道:“现在你可以走了,顺路——再去帮本宫做最后一件事!”

梅正奇心里咯噔一下,但随后反而坦然,不那么七上八下的了。

“什么?”他问。

常贵妃勾唇笑道:“皇上病了,精神不好,你顺路去花房一趟,告诉花匠,以后每天早晚给皇上那里送一束鲜花,他看着,许是精神会好些!”

“送花?”这算个什么事儿?

但是肯定的是,常贵妃又没说是送什么话,就算他传了这个信,以后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梅正奇还愣着,常贵妃又强调:“这件事,不是本宫吩咐的,知道吗?”

梅正奇正一头的雾水的,木然的点点头。

正文 第294章 牡丹花开

常贵妃没再说话,意思也就是没他什么事了。

梅正奇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愣了有一会儿,他默默地转身往外走。

常贵妃重新端起茶盏,发现里面的茶水已经全凉透了,微微蹙了下眉头就给放下了。

梅正奇浑浑噩噩的走到门口,被外面的日头一晒,好像脑子里一直回旋困惑他的那个念头才突然清晰明朗起来。

他回头,眼神一半怀疑一半困惑的再次看向了常贵妃问道:“当初娘娘特意去教导我做人的道理,难道就只为了让奴才为您做这点儿事?”

他会回头追问,常贵妃一点也不意外。

甚至于——

这一点也是在她的计划和预料之外的。

她说:“你做的这些,足够了!”

足够了?够了吗?

这个女人看似运筹帷幄,她到底哪儿来的自信?

梅正奇困惑的有点抓狂,迫切的又再追问:“那时候奴才不过只是个七岁的稚童,您怎么就那么确信您找过我知道,我不会把事情说出去?而且后来见风使舵踩路大总管的事——如果奴才没答应,或是答应了您没做呢?”

梅正奇是早就坚信,这位贵妃娘娘是个很有心机的女人,但是他在皇帝身边这么久,也发现了,她虽然受宠,但是背后既没有强大的娘家人支持,在宫里的人缘也不好,更没有太多能替她做事的人,甚至于真正可以称之为心腹的人都不见得能找出来一两个,因为——

就连每回他过来,常贵妃都是会支开曲嬷嬷的,并不叫她听到两人的对话。

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他一定会替她做事,那么这位贵妃娘娘就是个十成十的疯子,根本就是在玩火。

这女人到底是在想什么?

梅正奇觉得自己纳闷的快要疯掉了。

常贵妃看着他,缓慢的勾唇露出一个笑容。

她说:“其实也没什么冒险的,就如你所说,当年你不过就是个稚童小儿,若是你的嘴巴不严实,把本宫帮过你一把的事情给抖出去了,也无非是本宫怜你年幼孤苦,教导了两句,这有问题吗?”

的确就是这个道理。

梅正奇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紧跟着就听常贵妃话锋一转,又道:“而且你现在真的应该庆幸当初你的嘴巴足够严实,你说的对,自从本宫找过你的那天开始,你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若是那时候就会乱说,那时候本宫就不会让你活;至于路晓的事……你也该庆幸你是答应本宫了!”

否则,也只会落得个杀人灭口的下场!

她这番话,说得心平气和,甚至连一点儿狠劲也没有,可梅正奇已然是听得浑身发冷,肝胆俱寒。

原来,他曾经两次离着死亡那么近;

原来,这些年算下来,他顺应本心随便做的两个决定真是运气爆棚!

梅正奇的整张脸上都没了血色,木头一样愣愣的杵在那里。

常贵妃等了片刻,道:“前面本宫跟你说的话你记住了,做办妥了本宫交代给你的最后一件事,以后就都不要再来了。”

这女人,把人心算计到了这般地步,实在可怕。

以前,就算知道这位贵妃娘娘不简单,可是梅正奇很清楚,自己能有今天,还是拜她所赐,所以在心底里对她多少是存着一份感激的。

但是事到如今,梅正奇心里原有的那点感激,已然是变成了对这女人敬而远之的恐惧。

可也正因为恐惧,所以更敬畏。

他甚至是比以往更规矩恭敬的行了礼:“奴才告退!”

然后转身,逃也似的走了。

常贵妃坐在那里没动,目光坦然的看着背影夺门而出,一直到冲出了昭阳宫大门。

事到如今,她其实真没打算灭梅正奇的口。

梅正奇自己做了什么,他自己很清楚,那些事,可大可小的,瞒着不叫人知道,他还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但若真露出来——

皇帝就第一个不饶他。

所以,为了自己的小命,梅正奇是绝对不会开口的。

梅正奇走后,常贵妃就长长的吐了口气站起来,转身往后面内殿的方向走。

内外两殿之间隔一道雕花的门框,因为她才歇了午觉起来,那帷幔还是半掩着的。

常贵妃款步过去,抬手撩开那垂下来的半边帷幔。

彼时,那帷幔后头,曲嬷嬷早就一滩烂泥似的瘫在了地上。

看到她绣鞋的鞋尖,曲嬷嬷才缓慢的抬起头,可是嘴唇哆哆嗦嗦的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而看着她的眼神里,却满满的都充斥着即将大难临头的恐惧。

“都听清楚了?”常贵妃问道,居高临下。

她不问“你都听到了?”,因为从一开始这就在她的设计之内。

梅正奇来的时候,曲嬷嬷正在内殿整理她午睡过后的床榻,好死不死的,就被堵在了里面,以至于常贵妃和梅正奇的“密谈”,她不想听都不行。

曲嬷嬷瘫在地上,面无人色,还是嘴唇哆哆嗦嗦的,也不敢回话,甚至是眼神闪躲着不敢去直视她的目光。

常贵妃却对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

她微微勾唇笑了下:“在这宫里,嬷嬷你要比梅正奇的资历老得多,应该就不用本宫再来教你生存之道了吧?咱们就痛快点,你给本宫个说法吧!”

说法?什么说法?

从之前她和梅正奇的对话当中就已经可以听得很明白,现在摆在曲嬷嬷面前的也不过两个选择,其一,乖乖听话,替她做事,其二——

听了不该听的话,等着她的,也唯有杀人灭口这一说了。

曲嬷嬷早就被常贵妃吓住了,更何况,她也不想死。

于是咬咬牙,她强撑着身子跪好了,肯定的道:“奴婢服侍娘娘多年,早就自认是娘娘的人了,哪怕肝脑涂地,但凭吩咐!”

这也不过就是常贵妃预料之中的结果。

所以她面上表情始终淡淡的,道:“那就起来吧!”

曲嬷嬷硬着头皮爬起来。

常贵妃转身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曲嬷嬷知道她是有话要说,就还是垂首走过去,规规矩矩的站着。

常贵妃道:“从今天开始,本宫不准你有二心,以前不管你做过什么,咱们全部揭过不提,但是从今天开始,就算是皇上询问——你从本宫这里递出去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必须听本宫的吩咐,懂了吗?毕竟有句话你是说的没错,你服侍本宫这么些年,早就和本宫荣辱与共,息息相关了。”

皇帝一直在控制她,所以这些年来,常贵妃一直很规矩的做样子给他看,哪怕是后来出了路晓的事,她其实都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动作。

曲嬷嬷一开始的想法是,这常贵妃毕竟只是个女人,手里又无权无势,只要她不是暗地里大肆的动作,就注定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她就懒得去得罪这个人。

可是常贵妃这样已有所指的一提醒,曲嬷嬷才猛然打了个寒战——

常贵妃是不是早就抓住了她不愿意惹事的这个心理,她好像是已经在无形中被这女人给套进去了,梅正奇的事,所有人都无凭无据的,不需要多说,可是那个曾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劫持了皇帝的前太子妃……

卫涪陵和常贵妃之间的来往,本以为是常贵妃落在她手里的把柄,可是现在蓦然回头一看,却赫然发现那其实已经成了她自己的把柄。

当初的那件事,因为常贵妃连哄带骗的,她一念之差,没有告诉皇帝,所以现在,她已经说不清楚了。

曲嬷嬷脑子里嗡嗡作响,无形之中已经出了浑身的冷汗。

回过神来,她赶紧的又跪下去,表示忠心道:“这些年,娘娘待奴婢不薄,奴婢铭感于心,自然什么都听娘娘的。”

“这就好!”常贵妃点头,后面直接就没有废话:“昭阳宫里有哪几个是忠于皇上的心腹,你知道吧?”

虽然皇帝不会亲自控制这些奴才,但的确有些人是死心塌地忠于皇权的。

“是!”曲嬷嬷咬着牙道:“奴婢知道,是——”

“那以后说话行事都尽量避着他们些!”常贵妃却根本不关心他们到底是谁,横竖她现在不能随便动昭阳宫里的人,否则就是打草惊蛇,催着皇帝来收拾她,“选两个机灵可靠的人,多笼络着,以备不时之需!”

曲嬷嬷毕竟是在宫闱之中混了多少年的老人了,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她的顾虑,当即点头。

“起来吧!”常贵妃道。

曲嬷嬷虽然心里一阵翻腾,七上八下的不安生,却也实在不敢多问她什么,见着常贵妃没什么别的话要吩咐了,就缩着脑袋退下了。

接下来的两天,还是一切风平浪静。

那天梅正奇回御书房之前,果然还是照着常贵妃的吩咐往花房走了一趟,也没等到第二天,当天下午他就抱着花匠精心挑选修剪过的一盆茂盛的绿叶盆栽和两支开得正浓烈的杜鹃花回去。

皇帝醒来看见了,他就解释:“奴才问过太医,太医说陛下精神不好,人又再病中,殿内多放些有生气的东西,您看着,没准精神能好些!”

“就你有心眼!”皇帝凑了一句,倒是没当回事。

因为常贵妃没有指定拿什么花草过来,并且为了谨慎起见,梅正奇还特意嘱咐了花匠,每天送过来的花草一定要仔细检查,别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些花匠也不想惹祸上身,听他特意嘱咐了,更是多了个心眼,特意跑去太医院跟太医问了皇帝这病的忌讳,虽然太医没说有什么会冲撞的,他们每天也是选熟悉的确定不会有隐患的花草往皇帝的寝宫送。

御书房那边,因为皇帝偶尔便要召见外臣,为了体面,摆的是几株盆栽,而他寝宫那边则多花卉。

一切看上去都没什么特别的用意,可这两天梅正奇就是忍不住的琢磨。

毕竟——

常贵妃不会做无用功的。

他左右是没琢磨出什么门道来,这么过了三天,第四天晚间从御书房回寝宫的时候,皇帝抬脚迈入殿中的时候,脚步却是忽的顿住。

梅正奇正低头过门槛呢,见他停下,就狐疑的扭头去看,却见他盯着殿内一角正失神,再循着看过去,就看到那里插在白玉瓶子里的开得十分富贵丰腴的几支牡丹花。

那花朵是花匠精心挑选,花房里开得最好的。

梅正奇忍不住的赞道:“这季节的牡丹正当时,开得果然是好!”

他本来是奉承,说完却发现皇帝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还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瓶花,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皇上别是不喜欢牡丹花吧?

他赶紧敛了笑容,试探着小心翼翼的道:“陛下是不喜欢这花吗?那……奴才这就让他们换过!”

话音才落,才发现皇帝刚才一直在走神。

“不用了!”他举步,继续面无表情的跨进门去,一边似是不经意的道:“今年的牡丹,开得是好!”

梅正奇见他神色恢复如常,只是心里还隐隐觉得奇怪,想了想,没想通,就也不多说了。

他先伺候皇帝用膳更衣,一直到皇帝睡下了,想了想,就还是想去花房那边嘱咐一声,怎么想今天也是看着皇帝瞧着那牡丹的神色不太对,想着告诉花匠后面就别送这花了,正埋头走在花园里,不巧,却偶遇了神色落寞正在园子里闲逛的庄嫔。

自从临川公主“死”后,庄嫔就性情大变了,本来长袖善舞又温婉的一个人,变得寡言且易怒。

“见过庄嫔娘娘!”梅正奇躬身行礼。

庄嫔看了他一眼:“这么晚了,梅公公不在皇上跟前伺候,这么急吼吼的是要去哪儿?”

梅正奇一直对常贵妃不放心,斟酌了一下,就试探着说道:“最近皇上病了,精神不好,太医让让花房多送些花草过去,能帮着皇上提提神,可是今儿个他们送来的牡丹……奴才瞧着,皇上似是不喜欢,所以想去嘱咐他们一声,以后换别的。”

“牡丹?”庄嫔本来黯然的眼底,却是突然闪过些莫名的笑意。

梅正奇立刻明白,她是知道些什么的,赶紧追问:“皇上是真的不喜欢这个花吗?”

庄嫔似是失神了一瞬间,她在回想一些很久远的往事,过了一会儿道:“如果皇上没看着这花儿发脾气,本宫倒是不建议你换掉!”

却是故意没明说,然后就转身走了。

梅正奇不算笨,立刻就有点明白——

现在这个月份,正是牡丹的花期,这几天都没什么事,偏偏问题出在今天的牡丹上了,那么八成常贵妃等的就是这天的牡丹。

虽然幕后的原因他百思不解,但是出于为本身自保做打算,他也不会去坏常贵妃的事,这便直接折返,甚至于次日一早在花匠过来送新的花草的时候,故意聊做不经意的提起一句,说皇帝赞了这束花,而刻意忽略了头一夜皇帝又是辗转不眠的事。

花匠福至心灵,连着三天都采下开得最好的牡丹送过来。

于是连着辗转了几夜下来,这天下朝之后,皇帝却是破天荒的找到了昭阳宫。

正文 第295章 她要的,是一网打尽!

常贵妃见他过来,其实并不意外,只不过面上却露出几分讶然的神色来。

她起身相迎:“皇上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皇帝明显心不在焉的在想事情。

如今天气日渐暖和起来,到处都花草繁茂,一片绿意盎然,他环顾四周一眼,然后才举步迈进了殿内。

“去奉茶!”常贵妃扭头吩咐宫女。

两个宫女应了声,快步出去。

常贵妃让了皇帝坐下。

她前面问过皇帝的来意,这会儿也就不再重复问了。

一殿沉默。

好在宫女们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就端了冲泡好的茶水过来。

“陛下现在能喝茶吗?”常贵妃递茶过去的时候,还是很体贴的顺带着问了一句。

皇帝没做声,端过茶碗抿了口。

曲嬷嬷察言观色,挥挥手,带着宫女们先退了出去。

但是皇帝没发话,也不好人就这么退得干干净净,那就怠慢了,所以最后,只她一人立在了门口。

皇帝似乎是有些尴尬的,毕竟这段时间他和常贵妃之间的关系很僵,这时候一边喝茶,一边其实也是在想方设法的找话茬。

常贵妃布局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天,当然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

只是——

这层窗户纸却不能是由她来捅破的。

所以她就只是陪坐,沉默不语。

皇帝兀自喝了半盏茶,终于还是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朕最近突然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常贵妃这次没有晾着他,接口道:“皇上何出此言?”

她问得很平静,甚至很有点应付公事的意思。

皇帝听得出来,不由的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横竖两人的关系不好,常贵妃并不回避,就是很坦然的由着他看。

皇帝看了她半晌,反而是没了脾气。

他盯着她涂了厚厚脂粉的侧脸,已有所指的故意说道:“据说今年宫里花房的牡丹养得特别好,这两天花匠总是挑了好的往朕那里送,你这里倒是没见着!”

那天常贵妃吩咐梅正奇去做的事,曲嬷嬷是一字不落的都听见了,这时候听了皇帝的话,还当他是察觉了什么,故而上门来兴师问罪的,不由的一惊,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这殿内的常贵妃却很镇定。

她也从别处收回了目光,正视皇帝的眼睛,很平和的道:“臣妾向来对那些花花草草的不感兴趣,这皇上您是知道的,何况……”

她说着,一顿,然后又道:“那花儿,臣妾还当您不愿意看到呢!”

她这话,又是明显是已有所指。

两个人,分明就是在互相打哑谜。

曲嬷嬷听得糊涂,也不敢随便回头来看两人各自的反应。

而这殿内的两个人,四目相对,目光交会,互相对望了许久。

常贵妃的表情很奇怪,那眼神坦然之余,甚至是故意带了几分挑衅的。

而按理说,皇帝应该是该发怒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他却没有怒。

大殿之中,又是时间漫长的一段沉默。

最后,居然又是皇帝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把目光从常贵妃脸上移开,忽而有些叹惋的重重吐出一口气,感慨道:“你和她,真的是一点也不像!”

常贵妃闻言,便是失笑,反诘道:“陛下纳我入宫,本来也不是因为她的关系!”

皇帝没做声,也没反驳。

这会儿倒是常贵妃拉开了话匣子,主动的道:“皇上既然心里不舒坦,那回头臣妾叫人跟花匠们交代一声,就让他们再把那花儿往您那里送了。”

皇帝又侧目看了她一眼,却是不答反问:“这一晃眼,有二十年了吧,你就不想见见她?”

“她?”常贵妃失笑,那表情也像是听了笑话一样:“我见她做什么?”

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块儿,对视片刻,却居然是默契无比的沉默了。

皇帝的心里其实很清楚,他来找常贵妃说“心里话”,无非就是来添堵的,可是事到如今,自从路晓没了以后就发现,有些事,就再没有个能说道的人了。

这天下都是他的,后宫里的解语花无数,却没有一个能交心的。

最后,实在不得已,他才来了常贵妃这里。

不出意外的碰了一鼻子灰。

皇帝心里苦笑一声,又沉默着坐了片刻,就径自起身朝外走。

“恭送陛下!”常贵妃起身,却没有送出门去。

皇帝没回头。

等在台阶底下的梅正奇赶紧迎上来,扶了他,同时大声唱道:“皇上起驾!”

昭阳宫外候着的宫女太监们赶紧整理好自己,恭恭敬敬的垂首等着,摆好了架势。

皇帝一路出了昭阳宫的大门,上辇车前,突然回头对梅正奇道:“回头传朕的口谕,让内务府送个信,宸妃和大皇子离宫已有多年,叫他们回来吧!”

梅正奇毕竟年纪不大,闻言竟然彻彻底底的愣住了——

宸妃?是谁?

待到听见后面他说大皇子的时候才恍然大悟,那是陪着大皇子一下在封地的那位娘娘。

以他的年龄和资历,尽管是打小就进宫的,却是连宸妃的名号都很少听到,这个妃子,不过传闻中一个封号罢了。

皇帝没头没脑的突然提起宸妃,梅正奇一直觉得云里雾里的,怎么想都觉得不得劲。

这边的昭阳宫里,目送了皇帝出去,常贵妃就又坐回了椅子上。

不过,虽然她没有亲自出门去送,曲嬷嬷却不敢托大,是一直在门口等着皇帝的辇车走远了方才快步回了殿。

她倒是不至于对宸妃这个名号觉得陌生,可是这个女人毕竟是离宫这么多年了,这会儿骤然听到她的名字——

心里的感觉和梅正奇其实差不多,总有点恍如隔世的意思。

“娘娘——”进殿回禀的时候,曲嬷嬷也是斟酌了又斟酌,怎么想都觉得不真实,语气迟疑不定:“方才陛下传了口谕,说让内务府去人接宸妃娘娘和大皇子回来!”

皇帝怎么突然就想起这俩人了呢?

曲嬷嬷正百思不解的时候,就听常贵妃一声冷笑:“总算是把她弄回来了,好在是没叫本宫白忙这一场!”

曲嬷嬷一惊,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的猛然抬头看向了她:“娘娘您……您是说……”

她的脑子飞转,不断的联想最近发生的事,然后就有些明白了——

常贵妃指使梅正奇做的那些事,该不会就是冲着宸妃的吧?虽然具体的细节她说不清,但是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皇帝突然想起了宸妃母子,并且要趁着这次寿宴的机会接他们回宫。

“娘娘——”曲嬷嬷脑子里只有大概的逻辑,可是这常贵妃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常贵妃心想事成,这会儿心情正好,便就很愿意替她解惑的:“没什么好奇怪的,皇上年纪大了,通常人到暮年便很容易睹物思人,尤其是在身心疲惫,或是大病一场的情况下。牡丹是宸妃的最爱,只不过这个喜好,她没做在明面上,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曲嬷嬷这才彻底转过弯来。

原来从一开始这常贵妃的目标就不是皇帝,而是步步周到的设了一个局,旨在引诱皇帝召宸妃和大皇子回京的。

曲嬷嬷这会儿是由衷的敬佩这位贵妃娘娘的智计,但是冷静下来之后便又是蓦然心惊:“娘娘你千方百计引他们回来,难道是——”

话到一半,就忍不住的变了脸色。

常贵妃点头承认:“是啊!卫儿既然想要上位,那么本宫自然就得算无遗策,替他把一切的障碍都扫平了!你以为现在横在前面的拦路石就只有昭王吗?本宫不做则已,一旦要做,那么我要的,就是一网打尽!”

“可是大皇子不是已经废了……”曲嬷嬷道。

“谁知道呢!”常贵妃冷嗤一声,却根本就不纠结这个问题:“龙椅上坐着谁,其实也没那么打紧的,君王不济,后宫照样可以听政理政!”

这一点,曲嬷嬷是赞同的,毕竟眼前的常贵妃和西陵卫就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万一瑞王西陵卫真的能拔得头筹,那么将来也是太后垂帘听政,替他来握这权柄的。

当然,西陵卫现在是因为年纪小,以后也许等到他长成了,成材了,也能收回皇权,独当一面。

但是这个道理,用在宸妃母子身上一样适用。

其实只要宸妃足够强悍,她要真有本事替个傻儿子争得皇位——

争都争取了,还怕坐不住?

虽然这话现在说起来看着像是在说书,真要细究起来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只是——

宸妃远在千里之外……

“那位宸妃娘娘,都多少年不在朝了,娘娘怎么突然就想起她来了?”曲嬷嬷问道。

常贵妃道:“她人是离得远,却架不住是手伸得长!与其叫她这么费劲的张罗,本宫实在不介意送她一个顺水人情,让她回来,大家面对面的论个输赢!”

沈青桐和陈婉菱身上发生的那些事,她是不知情的,但只就凭着东宫导演出来的芸儿事件——

那件事既然百分百不是西陵越的手笔,那么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一目了然。

毕竟——

宸妃那个女人是个什么货色,她最清楚不过。

虽然从她进宫的事件上算,她对宸妃的这种“了解”本身就不合理,但是这时候的曲嬷嬷却是震惊过度,根本就没想起来细究此处,就只是无比震惊的道:“娘娘您说的这是什么意思?宸妃?宸妃娘娘她做了什么了吗?”

“最不济,头两个月东宫闹出的捉奸戏码就是出自她的手笔,也或者——她既然能出手落井下石,或许从一开始太子倒台的那件事里就暗藏了她的伏笔!”常贵妃冷冷的道。

只可惜以她和昭王府的关系,她不能和西陵越当面对质,再做进一步的判断。

但是对她来说,目前掌握的这些线索就已经足够了。

本来她也没指望宸妃那个女人会安分的安享余生,遇到如今的这个局面,她毫不意外。

曲嬷嬷那边脑子里简直可以用惊雷阵阵来形容,一直思维混乱的将所有的事情整合了良久才隐隐的有了点头绪,“可是……可是就算宸妃娘娘真的做了那样的事,她就不怕皇上知道吗?皇上最忌讳是就是手足相残……”

一个能对兄弟下毒手的人,将来就可能对他这个做父亲的下同样的毒手。

说白了,皇帝忌讳的事,都是和他自身的安危荣辱息息相关的,不可谓不自私。

常贵妃讽刺的冷嗤一声:“架不住咱们的皇上看中她啊!”

曲嬷嬷先是一愣,随后了悟:“是了,这么多年了,就看着那么几朵牡丹,皇上就念及旧情,想着接她回宫了。”

可是,据她所知,当年宸妃尚在宫中的时候,皇帝也不是特别的宠爱她的。

宸妃是在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了皇帝的,那时候就是个普通的妾室,甚至连侧妃都不是。

后来她生了儿子,皇帝登基之后,也只是给了她一个嫔位,要不是后来大皇子出事,皇帝存心要补偿他们母子,也不会直接就给了她宸妃的封号。

但是得了这个四妃之首的封号之后,宸妃就带着儿子离京,去是大皇子西陵丰的封地了。

这么一想,曲嬷嬷又觉得她对宸妃的喜好并不清楚这很合理了,毕竟——

当年的宸妃在宫里,是真的很不起眼。

“奴婢瞧着,她也不是那般受宠啊!”曲嬷嬷忖道。

“受宠?”回应她的,仍然是常贵妃的一声冷笑:“别往她脸上贴金了,也只看这女人机关算尽,能不能笑到最后了。”

皇帝要接宸妃母子回宫陪他过寿的消息他没有刻意瞒着,所以西陵越这边得到消息也格外的快一些。

本来,大皇子西陵丰那个样子,他们母子回不回来的,在朝臣之中并引不起什么大的风浪来,但是这于西陵越这些皇子而言,意义却是完全不同的。

梅正奇按照皇帝的吩咐去给内务府传了消息,当天下午,内务府就备齐了车马,也拟好了信函送给皇帝过目,皇帝看过没有问题,他们也就直接出发了。

西陵越得到消息,当时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晚上回府直接去了沈青桐那里。

“父皇派的人已经往安王的封地出发了!”他开口就直接开门见山。

沈青桐对这个消息却是有些意外,直接回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前两天我不是跟你说父皇的情况有点不对劲吗?”西陵越走到桌旁坐下,沈青桐过去拿杯子倒了杯水给他,听他继续说道:“今天得到消息之后,我又叫人去查了,应该……是那位贵妃娘娘的手笔。”

沈青桐也跟着坐下来,随口道:“这一次她的动作倒是干脆利落,就这么果断出手去引狼入室了?该不会是引来对付你的吧?”

以她对常贵妃的了解,那个女人似乎比他们更喜欢坐山观虎斗。

“不知道!”西陵越道:“前面那段时间,本王一直在等她出手,她却迟迟未动,我本来还纳闷呢,却是真的没想到她会先冲着安王母子去了!”

几次三番的对东宫和昭王府下手,真的有理由和实力这样的做的人实在不多,逐一排除了之后,隐藏在幕后的宸妃母子就浮出水面了。

西陵越一直没声张,是因为没完全拿住那母子俩的脉,所以干脆以不变应万变了,却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是常贵妃自告奋勇的打了冲锋了。

他们都还不知道常贵妃算计皇帝的细节,所以还没看出来常贵妃和宸妃之间的关系也有可疑之处,只单就宸妃母子回京一事,就不可小觑。

“这么久了,那女人一直都是隐在幕后动作,轻易的,她不会肯直接出来抛头露面吧?”忖度半晌,沈青桐道:“就算是皇上的口谕传召,她也不一定就会回来的!”

是常贵妃率先对她出手的,依照这几次宸妃那种背后阴人的行事作风,这女人是未必会和他们正面交锋的。

“这个暂时不好说,不过宸妃母子既然已经不安分了,父皇的年纪又渐渐地大了,他们一直山高皇帝远的在外面守着,其实也有风险,万一有什么变故,他们来不及应对,这对他们来说相当的不利。”西陵越道。

所以,趁机回来,其实对宸妃母子来说也是有利可图的。

本来这朝中的局面就够乱的了,如果这时候宸妃母子再回来插一脚……

想了想,沈青桐道:“那安王他……”

既然宸妃要争这个皇位,那么那个据说是傻子的安王就值得怀疑了。

“暂时也还是不好说!”西陵越道。

沈青桐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当初他生病的那件事里,是有猫腻的吧?皇后和贤妃他们……”

如果不是宫里有什么问题,就冲着宸妃目前做的这些事,她有这样心机手段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就遁走了?

现在或者说是夺位,也或者说是报复吧?

毕竟——

安王西陵丰真实的身体状况还有待考究。

西陵越苦笑一声:“这个具体我真的不清楚,不过……事实究竟如何,对我们的影响其实不大!”

不管陆贤妃是不是宸妃母子要打击报复的对象,横竖在他西陵越的这条船上,陆贤妃早就是棋子一枚了。

沈青桐没接茬,心里却不由的重视起来——

宸妃母子的回归,注定会把这趟水搅得更浑,以后就更不可能有安生日子了。

西陵越见她眉头深锁的样子,突然就起了几分坏心思。

他低头抿了口水,忽而话锋一转,悠然道:“该来的总会来的,提前想得再多也没用,不过有件事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你的那位师兄也派人送了国书,说是他也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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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6章 你这么关心他,他知道吗?

“他来做什么?”沈青桐微微蹙眉,脱口道。

西陵越看着他,唇角噙了丝笑意,眼底神色却分明透着几分凉,同是反问道:“是啊,他来做什么?这里有他什么事呢?何必要千里迢迢来蹚浑水?”

沈青桐当时的第一反应,也是朝中如今正乱的这个局面。

本来就是和裴影夜八竿子打不着的,他却要在这个混乱的时刻过来?

他来做什么?

沈青桐其实心里是有数的。

而此时,她心中忧虑的也正是这个。

平心而论,她并不愿意见裴影夜为她冒险,实在是不想再承他的这份情了。

正是因为心中郁结,一时间她却是跟本没在意西陵越的神色有古怪。

本来因为裴影夜的事,西陵越这些天就一直的心里不痛快,憋了许久到今天,再见她这样一副关心则乱的模样,顿时就是怒火中烧。

他阴阳怪气的冷嗤一声:“你这么关心他,他知道吗?”

沈青桐想说“他是我师兄”,可是一抬头,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家夫君的脸色不好。

她又不是真的傻,多少有些明白这男人的小心眼,于是话都到了嘴边了,还是硬生生的给转了回来道:“又不是我让他来的。”

却奈何,虽然她是已经明显的示好了,但是有些人却并不领情。

西陵越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架不住有些人就是一厢情愿的情深义重!”

沈青桐本来脾气就不是个好的,前面能顺着他的心意敷衍一句,已经是给足他面子了,可偏偏,就是有人不知道见好就收。

沈青桐的眉头越皱越紧:“你什么意思?”

西陵越道:“又不是请兄妹,他这两次三番的,也不觉得自作多情吗?”

沈青桐家里的堂兄弟堂姐妹是有的,但是说到底,却没有真正的亲人,彼此之间能不结仇就已经不错了,真要算下来,家里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加起来也没有裴影夜对她的一分好处。

本来她是不计较家里那些人怎么样的,可是西陵越这话却说得她分外恼火,也跟着有点护短。

于是她也不顺着西陵越再说话了,而是冷声强调了一遍:“他是我师兄!”

西陵越确实也无话可说。

但是这个裴影夜,上回他俩结了梁子,而且这人又是阴魂不散,他就是看着那人不顺眼。

好在是现如今在沈青桐面前,他的脾气也跟着收敛了不少,忍了半天,最终就只是粉粉的冷哼了一声,往旁边别过脸去置气。

沈青桐也为了他刚才冷嘲热讽的话恼火了,自然不会去哄他,同时心里却忍不住为了裴影夜此行的事情忧心。

现在大越朝中的局面不容乐观,本来那个常贵妃和她之间的关系就极度的微妙紧张,何况现在另一个更加神秘莫测的女人宸妃也跟着浮出水面了……

那个女人的手敢伸得这么长,从侧面已经反映出一个事实——

似乎……皇帝对她应该是不错的,否则的话,她也未必就敢这样的有恃无恐。

皇帝和常贵妃之间是互相握着彼此的把柄,故而关系牢靠,这个宸妃保不齐就是皇帝的心头好,如果真的是这样,这局面,西陵越跟本就掌控不了。

她是早就做好了和西陵越捆绑在一条船上浮沉的准备了,却又实在不想拖了裴影夜下水。

这一晚上,西陵越有心赌气,沈青桐又没心思管他,两个人就各怀着心事互相不搭理。

第二天一早,西陵越还在生气,起来连早膳都没用就直接上朝去了。

沈青桐揣着心事也睡不好,他走之后也跟着爬起来。

头天西陵越过来时候说的话,木槿是听了一两句的,这会儿得空,一边此后沈青桐梳洗一边道:“昨天王爷是说那位宸妃娘娘和大皇子要回京吗?这好端端的,皇上怎么突然想起他们来了?”

通常西陵越在的时候,木槿也不太在跟前此后,所以很多信息都会错过,这件事上,她就没听到常贵妃起到的作用。

沈青桐还在想着裴影夜的事,心不在焉:“在外面那些年了……皇上年纪大了,大概也是会念旧的吧!”

她在想,她要不要去一封信,阻止裴影此行走,但再转念一想,白纸黑字的容易给人留把柄,也就放弃了。

如果让人知道了裴影夜和她的关系,那才是自找麻烦,迫不及待的找死呢。

万一被有心人士利用了,沈竞和裴影夜的师徒关系上本身就是大有文章可做的。

沈青桐琢磨半天,最好赫然发现她也只有以不变应万变这一条路可以走。

因为忧心皇帝寿宴上会有事发生,沈青桐看着就一直心事重重的,再加上西陵越一早走的时候又是一副臭脾气,木槿就当是他两人又闹上了,就也不好劝。

伺候着沈青桐用了早膳,上午沈青桐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来,临近中午的时候,西陵越倒是提前回府了,但是鉴于两人又闹上了,木槿自知她家王妃肯定不会去哄王爷,未免火上浇油,索性就没说。

午膳的时候,沈青桐倒是出来了,只是饭没吃几口,中午歇了会儿觉,下午刚爬起来,木槿却是欢欢喜喜的过来禀报:“王妃,三小姐带着顾家小少爷过来了!”

沈青羽?

木槿不提,沈青桐几乎都差不多没有想起过这个从来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妹妹。

不过总归她对沈青羽这个规矩的妹妹是没有恶意的,想了想道:“请他们进来吧!”

“是!”木槿倒是挺高兴的。

自家王妃心情不好,她又是个臭脾气,没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沈青羽好歹是能说上两句话,何况她还是抱着还在来的。

木槿去了不多一会儿就引着沈青羽过来了。

她的儿子还没过周岁生日,但是男孩子长的白白胖胖的,已经很有些块头和分量了,沈青羽却很有分寸的没有让乳母跟着过来,而是自己抱着孩子来了。

“王妃!”沈青羽进门就含笑行礼。

不过她抱着孩子,也不太能弯下腰去。

沈青桐也不计较,给木槿使了个眼色,一边道:“自家姐妹,别客气了!”

木槿过去接了孩子。

那孩子倒是不认生,乖乖的由着她抱。

沈青桐示意她把人引到旁边的暖阁里,木槿把孩子放在炕上,姐妹两个也跟着坐了。

作了顾岩泽的夫人之后,沈青羽也偶有需要出门应酬的时候,现如今,她虽还是那么一副温婉安静的样子,但为人却开朗很多,不似在娘家时候那么胆小懦弱了。

落座之后,沈青羽道:“今儿个本来无事带着孩子去对面街上的绸缎庄选料子裁衣裳了,要回去的时候想着有挺长时间没见过二姐姐了,我就顺便过来了,没扰了姐姐吧?”

沈青桐真伸手去逗那孩子呢,随口道:“我平时也没什么事,你愿意来就过来坐会儿,说说话,也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顿了一下,又道:“怎么没让裁缝去府上?”

沈青羽道:“这孩子喜欢出来看新鲜!”

说着,宠溺的摸了摸儿子的头,“祁哥儿,叫姨母!”

那孩子是活泼的很,也不认生,本来正扯着沈青桐的袖子看上面色彩鲜艳的绣花,这时候听了母亲的话,就眨巴着眼睛抬头。

沈青羽又教了一遍,他居然真就流着口水,有点含糊的喊了声:“姨——呜——”

后面一个字,拐弯拐得有点儿大,就不那么像了。

木槿是头次见到这么小的孩子,惊奇的不得了,兴奋的道:“呀,小少爷还没过生日呢,真是聪明啊!”

沈青羽也和所有做了娘的女人一样,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就领情,面上笑容越发明媚的道:“这孩子,学说话是比别人家早了些!”

那孩子却是个好动的,说话间却是自己扶着炕桌,憋着劲想站起来。

沈青桐一边伸手扶着他,怕他摔了,一边又随口问道:“顾大人最近还很忙吗?”

沈青羽道:“前些天跟着宁王殿下去了趟北魏,朝廷体谅,最近这段时间倒是没让他做太多的事情,只他这个人却是闲不住的,也是起早贪黑的往衙门跑!”

顾岩泽跟着使团一起去了北魏,这个沈青桐前面是不知道的,闻言一愣,待要再细问两句的时候,却听木槿提醒道:“呀!王爷回来了!”

沈青桐抬头,果然就见西陵越款步从进了院子。

这个时间,他回来做什么?

想着昨晚俩人就闹得不痛快,沈青桐就微微的冷了脸。

正文 第297章 你不是说要生儿子?

西陵越款步从外面进来。

“臣妇见过王爷!”沈青羽连忙起身行礼。

沈青桐坐着没动。

沈青羽待要伸手去抱孩子过来的时候,不想,手伸出去,却是晚了一步。

西陵越不知怎么已经到了这暖阁里头,伸手就把孩子给捞了过去。

沈青羽可没有沈青桐那样的胆子,眼前一晕,简直就要死过去,脸都白了。

西陵越单手抱了那孩子,随意的往炕上一坐,道:“是叫祁哥儿是吗?会叫人了吗?”

好在那孩子还不会分好赖人,就见着昭王殿下的样貌看着不似坏人,就只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看,却是没哭没闹的。

沈青桐冷着脸,不吭声。

沈青羽反应了一下才猛地回过神来,诚惶诚恐的道:“是!是叫祁哥儿!”

跟着顾岩泽之后练出来的那点胆子,似乎顷刻之间就被吓回了娘胎里。

她手指动了动,想要去抢回儿子,最后却只能蜷缩起手指,强颜欢笑来应付道:“祁哥儿,这是昭王殿下,叫王爷!”

可是她儿子丝毫没发觉咱家母亲发自内心的恐惧情绪,大约是真觉得昭王殿下的这张面皮不错,正伸着爪子摸呢。

沈青羽简直就想要晕倒,正在浑浑噩噩的时候,就听昭王殿下很好脾气的道:“叫什么王爷啊,叫姨丈!”

沈青桐的嘴角一抽,拿眼角的余光看到他脸上几乎可以说是破天荒的一点笑容。

沈青羽已经舌头发木,不会说话了。

那边她儿子却觉得昭王殿下这人颜好,脾气也相当不错,正咧着长了两颗米粒牙的嘴,流着口水傻乐呢。

西陵越随手从要带上扯几颗装饰用的夜明珠给他在炕桌上滚着玩儿。

祁哥儿还站不稳,西陵越扶着他,他再撑着桌子,倒是可以勉强移步了,高兴的手舞足蹈。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沈青羽的脑子里已经过了无数条计策,要怎么样才能把儿子要回来,可毕竟胆量不足是她先天性的劣势,所有的话都只在舌尖上回旋,死活没敢吐出来。

那边祁哥儿跟西陵越玩得兴奋,拍着小手啊啊的叫。

沈青桐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拉了沈青羽的手让她坐:“孩子高兴呢,让他玩吧,咱们姐妹也有日子没见了,说说话!”

沈青羽战战兢兢的坐了,还是心有余悸,不断的侧目去瞄儿子。

西陵越半靠在软枕上,眉目间的笑意温软如花。

他逗孩子的画面,当真是唯美如画,可沈青羽就是觉得他居心不良,而沈青桐却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很简单,不过又是变着花样求休战,想让她主动开口和他说话,以便化解干戈。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无耻,坏脾气不知道收敛,现在居然连奶娃娃都利用。

沈青桐将他的心思看得透彻,自然不会打理他。

沈青羽如坐针毡。

沈青桐故意的道:“刚才你说顾大人前面有随使团一起出使北魏?那一行可还顺利,我之前你都不知道的。”

顾岩泽是西陵越的人,谁知道他跟着去北魏到底是出于私心还是只为公干?

沈青桐故意在这时候把话挑明了,就是说给西陵越听的。

沈青羽又不是真的傻,她一开始真的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再加上也没想到西陵越会突然过来,这时候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就支支吾吾的敷衍道:“朝廷的事,他不怎么和我多说的,就随口那么一提,说是还蛮顺利的!”

她们姐妹说话,西陵越也不掺合,就在旁边优哉游哉的逗孩子。

沈青羽心不在焉的憋了半天,终于憋足了勇气,一面用力的揪着帕子,一面佯装轻松随意的道:“王爷这么喜欢孩子……王妃这边还没有好消息吗?你们的样貌都好,若若是你们的女儿,一定生得极标致漂亮的。”

她这后面本想贬自己的儿子几句,好趁机把孩子抱回来,可是话到一半才猛地反应过来好像说错了话——

无后为大,她真不该盼着人家生闺女的。

沈青羽心里一慌,就噤了声。

沈青桐看出了她心中的恐慌,递了一杯茶给她,随口接过了话茬道:“女儿养起来费劲,一个不小心,将来还容易吃亏,生什么女儿,我还是觉得男孩儿好些。”

她这话说得随意,并没有指责沈青羽的意思。

沈青羽悬着的心微微往下落了落。

那边西陵越也微微侧目飘过来一眼目光,不过却也没接这话茬。

沈青羽一直战战兢兢的。

沈青桐也觉得这气氛不好,本来是有心和西陵越置气,这时候便忍不住的打圆场道:“你难得过来一趟,木槿你去厨房说一声,让他们今天早点传膳,我要留三妹妹在这里用膳!”

“是!王妃!”木槿应诺去了。

本来下午厨房就一直在准备晚膳的材料,木槿过去一催,也就小半个时辰饭菜就摆好了。

“王爷,王妃,三小姐,晚膳已经传上来了,请移步花厅吧!”木槿走进来道。

沈青羽立刻站起来,目光期期艾艾的盯着围着西陵越爬的儿子。

这一次,西陵越倒是没有为难,片刻之后,懒懒的拍了拍衣裳起身。

看他这个架势,就是要一起陪着用膳了。

沈青桐不想和他说话,直接没理。

沈青羽却是如蒙大赦,赶紧抢回了儿子抱在了手里。

西陵越率先出门,一行人慢悠悠的往花厅的方向走,沈青羽虽是极不想吃这顿饭的,却也没法拒绝。

一行人去了花厅落座。

好在达官贵族之间的传统就是食不言寝不语,席间就算不寒暄也不算失礼。

沈青羽囫囵的吞了几口饭,却总觉得吃下去的东西都卡在了喉咙里,十分的难受,好不容易熬到沈青桐放下了筷子,虽然知道不合规矩,她也是再不能忍,赶紧的起身道:“王爷,王妃,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了!”

沈青桐是真不想吓她,直接点头。

沈青羽这边却还没等松口气呢,就听斜对面坐在主位上的西陵越悠然道:“顾岩泽的这个儿子,本王觉得投缘的很,横竖这小子也不哭不闹的,正好王妃每天都闲着无聊,把他留这住一阵子,陪着王妃解解闷吧!”

他这话说得分外随意,沈青羽闻言,不仅是头一晕,同时更是脚下一软。

“三小姐!”木槿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了她,同时又掐了她一把才没叫她直接昏死过去。

沈青桐实在不想看沈青羽被吓晕在自己府上,当即就忍无可忍的起身,一把抱起坐在旁边小椅子上的祁哥儿塞木槿怀里,一面拉了沈青羽的手就往外走:“走吧,我送你们!”

沈青羽自然是一声不吭,逃也似的跟着她就出了门,一直到走出了昭王府的大门,她才觉得能正常的呼吸了,回头想想又觉得自己对不住沈青桐:“二姐姐,对不起,我……”

她是不知道西陵越和沈青桐之间正闹矛盾呢,还当是自己说话不妥当给沈青桐添了麻烦。

沈青桐打断她的话:“不关你的事,你别多想,赶紧回去吧!”

沈青羽心里到底过意不去,想要再说两句话,但是看着门口守门的侍卫,终是没顾得上多说,又再歉疚的屈膝福了一礼就抱着孩子上了车。

沈青桐站在门口的台阶上送她,并没有马上进门。

木槿叹了口气道:“三小姐被吓得不轻,怕是这辈子都不敢再登咱们王府的大门了!”

西陵越就是故意的。

沈青羽以后不敢登门是一定的……

“别要别把她吓出什么毛病来才好!”沈青桐跟了一句。

眼见着那马车出了巷子口,她刚要转身往里走,冷不防对面的街口上几人骑马经过,再加上沈青羽的马车走得有点急,双方差点撞上。

顾岩泽府里的下人还是比较本分老实的,车夫赶紧跳下车来赔不是。

那边过来的是一行五六个人,为首的一人穿了件玄色的长衫,料子的颜色不张扬,衫子的款式也极简答,但是在另外几个随从的拥簇下,这个人,卓尔不群,却是十分显眼的。

沈青桐不由的多看了两眼。

那人似是脾气很好的样子,和顾家的人说了句什么,居然还主动退后让了路,待到顾家的人过去之后,他们一行人也就继续打马前行了。

“没什么事,王妃咱们进去吧!”木槿道。

“嗯!”沈青桐点头,转身被她扶着进了门,转身的瞬间,她脑子里那玄衫人的身影依旧清晰,沈青桐想了想,却赫然发现方才那匆忙一瞥,那人给她的印象虽然深刻,但是关于那人的样貌长相——

她居然回忆不出来。

不过横竖就是个路人,她也懒得深究,径自穿过花园回了房。

彼时天色已暮,推开房门,西陵越正脱得光溜溜的刚从浴桶里出来,扯了件袍子,一边披上一边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沈青桐一愣,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一扭头赶紧合上了房门,把后面低头跟着的木槿关在了外面。

“王妃!”木槿的额头被房门撞了个包,正一脸茫然的不知所措,佩兰就赶紧冲过来把她扯着拉走了。

西陵越就大大方方的披着件半湿的袍子在房间里慢慢的踱步。

沈青桐微窘,脸上也是微微发烫,咬着牙站在门口,还没反应过来要摔门出去的时候,西陵越见她站着不动,就一挑眉道:“站着干什么?”

沈青桐一个激灵,顿时又是一肚子火。

她冷哼一声,转身要走,显然是已经走不了了。

西陵越顺手把人扯过来,往肩上一扛,再三两步的就把人扔床上了,二话不说的开始剥衣裳。

沈青桐踹了他一脚,当然,没能把人踹下床,就气急败坏的骂:“你到底还要不要脸?”

西陵越早就习惯了——

这种情况下,要脸干啥?

他把人翻了个面,熟练的直接剥干净了,一面揶揄道:“今天在你的娘家人面前,本王可是给足了你面子了,你还不领情?”

领情?我谢谢你帮我把人都得罪光了?

沈青桐使劲挣扎着再翻过身来,就去推他:“你放开我!”

这人这是个什么癖好,回回把你气到半死他还一脸坦然。

当然,她没推动她家夫君,又被顺利又顺理成章的扑倒了。

他开始就没穿衣裳,这会儿她也被剥光了,何况天还没黑透。

纱帐之下,沈青桐脸涨得通红。

西陵越瞅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就忍不住的心情大好。

他挑眉笑道:“那会儿不还说要生儿子吗?”

沈青桐瞪他,脱口反诘:“我生不生儿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西陵越的眸底突然略过一抹幽暗的冷光来,他的脸孔微微凑过来,逼视她的目光道:“沈青桐,别犯蠢,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沈青桐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这个男人,骄傲又霸道,她既然决定跟着他一起过了,就自然会守着那份底线,不会轻易践踏他所在意的那份独属于男人的尊严,他对她和裴影夜的关系不满是一回事,但毕竟要伤人,太容易,而一旦说了过头话,彼此之间的有些裂痕就再也无法弥补了。

可她就是气,再吼他:“你放开我!”

西陵越于是冷嗤一声,就当没听见。

正文 第298章 你就是老三媳妇?

昭王殿下执着于找茬,又舔着脸拒不低头认错,沈青桐每回都被他气得想杀人,却又回回都因为体力不支而败北。

横竖西陵越就那样了,沈青桐这边纵然有心和他置气,人家也是该吃吃该睡睡,完全耽误不了他什么事,长此以往,沈青桐都觉得和他置气就是自己找亏吃,跟本就不合算。

沈青羽登门拜访的事,到了第二天,对西陵越而言就已经完全不叫事儿了。

他起床,用了早膳就心满意足的上朝去了。

沈青桐跟他赌气,虽然他起身的时候也跟着醒了,也没起床,一直躺到他人走了人方才一骨碌翻身爬起来,抓了两把乱糟糟的头发冲着外面正蹑手蹑脚收拾桌子的木槿喊:“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王妃醒了啊!”木槿吓了一跳,当然也不至于会被吓得太久,回过神来就赶紧教人准备去了。

沈青桐泡了个澡,又随便吃了两口饭。

木槿从旁伺候着,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道:“王爷的脾气王妃您又不是不知道,反正您在他面前又占不着便宜,以后凡事让着他点儿不行吗?他总这么折腾,您又要心里不痛快!”

沈青桐怒道:“我就是不惯他那毛病!”

她打不过西陵越是一回事,但是只要一言不合,绝对是不假思索的当场翻脸。如果连自己的喜好厌恶都要藏着掖着……

合着跟他一辈子就为了哄着他玩儿了?那不是想不开吗?

沈青桐嘴上这么说,心里就又生了一场闷气——

早知道,当初就算父亲不在了她也该想办法请个师父叫她两下的,就算别的不行,好歹练出来点儿力气,再和西陵越过不去的时候能一脚把他踹下床去。

木槿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只能叹了口气,不敢再说了。

西陵越脾气不好,但贵在脸皮够厚,所以这两人闹归闹,但是这么磕磕碰碰的,日子却是不耽误过的。

这段时间,朝中最大的一件事还是准备皇帝的寿宴。

因为道贺的重量级贵客大有人在,所以包括各人下榻的住所安排都要格外慎重仔细。

就在皇帝派出去接宸妃母子回朝的人马离京的第六天,信使就快马加鞭的先一步回来报信了。

“父皇派去接宸妃母子的车驾,昨天应该已经启程往回赶了!”两人闹归闹,这天晚上回来的饭桌上西陵越还是主动说了。

“人接回来了?”沈青桐问道。

横竖就是个既定事实,她其实没怎么好奇。

而且——

既然是皇帝的口谕要叫那两人回来,怎么着他们也不太可能抗旨。

西陵越夹了一筷子笋片入口,淡淡的道:“宸妃回来,说是老大没出过远门,又怕他受不了舟车劳顿,他就不回了!”

沈青桐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从餐桌上抬头看他。

西陵越没抬头,只道:“那女人已经上路启程了,虽说是有先斩后奏的嫌疑——”

他说着,一顿,唇角弯起的弧度就带了一丝鲜明的嘲讽:“老大走的时候才四岁多,而且他出生前后正赶上父皇忙着和诸位叔父伯父角逐皇位,父子两个都见不上几面,更别提什么父子感情了。父皇这次心血来潮,突然想起要传他们回宫了,若说是思念故人,那么念着的也是宸妃。只要她人回来了,这就是个鲜明的态度,至于细枝末节的东西,父皇应该不会介意的!”

到底是亲儿子,西陵越却用了“细枝末节”这四个字,这话听起来薄凉,但其实还有一个挺重要的原因是——

皇帝,并不缺儿子,所以这个傻儿子,应该真的没有多重的分量。

沈青桐听明白了,冷嗤一声:“我对这位宸妃娘娘倒是越来越好奇了。这女人是越看越不简单,居然能将圣心拿捏到这种地步?都敢担藐视圣上的风险来揣摩圣心?”

西陵越笑了笑,别有深意道:“真正不简单的女人可不止是她一个!”

沈青桐微愣,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西陵越又喝了口汤,这才慢悠悠的抬起眼睛看向了她。

见着沈青桐正眼眸明亮的盯着他,他心里便觉得分外受用,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据说——那位宸妃娘娘大爱牡丹!”

沈青桐听得糊涂,不由的蹙眉。

西陵越道:“前些天父皇不是精神不好,后来又染了风寒病下了吗?赶上牡丹正当时,花房那边就给送了许多天开得正好的牡丹花!”

沈青桐的心思玲珑,一点就通:“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不算刻意,毕竟这牡丹花只是花房的匠人们随便送的!”西陵越道,紧跟着话锋一转,唇角那一点讽刺的笑纹就更深刻了几分道:“之前我不是有跟你提过,父皇身边当差的那位梅公公时常会偷偷的往昭阳宫跑吗?”

“常贵妃?”沈青桐了然。

她实在是不愿意提及这个女人,所以每回遇到涉及常贵妃的话题,她的情绪反应都要格外深刻些,厌恶和不满都明确的写在脸上。

因为他们也和常贵妃有过节,西陵越就没多想。

他吃得差不多了,见着沈青桐从刚才起就没怎么动筷子,于是御尊降的亲自往她的碗里夹了几样菜道:“吃啊!”

沈青桐等着套他的话,懒得和他计较,胡乱的几口把碗里的东西都吃掉,然后仍是神情颇为郑重紧张的盯着他。

她的眸子清澈明亮,此刻的目光灼灼,那眼神又极专注。

西陵越被她这么盯着,心中便突然如是被三月的春风刚刚融的湖面,波光一荡,处处明朗轻盈,而又恍惚觉得她用这么专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那模样很乖。

昭王殿下莫名觉得投喂上瘾,于是顺手又夹了几筷子菜到沈青桐碗里道:“吃!”

两人本来就是在吃饭,而且沈青桐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他夹了菜过来,她又着急听他说话,就想也不想的又埋头把碗里的菜都吃了。

如此反复了三四次……

从那以后,昭王殿下就有了个新的癖好——

亲手投喂,养他的小王妃,因为王爷觉得,这女人,你给她饭吃的时候,她就会异常的乖巧,比平日里牙尖嘴利的样子可爱多了。

沈青桐:……

当然了,这就都是后话了。

总之这天的饭桌上,喂饱了沈青桐之后,西陵越才心满意足的搁了筷子。

木槿带人过来快速的把桌子收拾干净,又上了茶。

沈青桐不耐烦的挥挥手:“你们都先都下去吧!”

“是!”木槿带着人退了。

屋子里没了外人,西陵越才又继续之前的话题道:“梅正奇是常贵妃的人,但是因为他每次都是自己亲自和常贵妃接触的,所以有很多内幕本王的人就只能从外围看了。别姑且不论,但是最起码,宸妃的那件事上是昭阳宫使的劲促成的。”

“所以,是她设计让陛下想起了宸妃,把人弄回来了?”沈青桐的神色间有些难掩的凝重:“她想做什么?祸水东引之后,坐山观虎斗?她想拿宸妃来对付你?”

西陵越往椅背上一靠,不甚在意的嗤笑一声道:“上回东宫里的事,本来我还怀疑是不是她做的,但是冲着她瞄上了宸妃的这一举动,那事儿却十有八九和她无关,而她也发现宸妃的狐狸尾巴了。”

常贵妃的心机之深沉,手段之毒辣,没有人比沈青桐更清楚的了。

虽然说她发现了宸妃的嫌疑这事儿,目前还只是西陵越单方面的臆想,事实上,以她的心机和手段,会揪出了宸妃来,也不算多稀奇的事儿。

沈青桐抿唇想了想,再次抬头看向了西陵越:“那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西陵越道:“她人还在路上!”

沈青桐眉头越发皱得紧了些:“安王的封地那里,不需要采取非常手段吗?至少探一探虚实?”

据说大皇子安王殿下小时候高烧烧坏了脑子,现在宸妃从他的封地一出来,那他们就相当于后方空虚。

如果派人暗袭的话,或者会有意外收获,最不济,也能打探一下虚实。

他家王妃也是个心黑手毒的主儿,沈青桐会这么说,西陵越可以说是分毫也不意外的,反而觉得自家媳妇这种干脆利落的决心和手段太受用了。

他摇头,轻声一笑:“没这个必要!若是老大真的有病,那么宸妃就是他们那股实力全部的中流砥柱,宸妃已经回朝了,回头只要全力以赴拿下她,封地那边的势力自然会土崩瓦解,而如果老大那里真有什么问题,就算本王派了人去,也占不到便宜,这个虚实,反而是替昭阳宫去试探的。这种只为他人做嫁衣的事儿,本王可不做!”

沈青桐想想也是,就没再在这件事上就结。

她又将这整件事都连贯着想了一遍,沉吟道:“前面那几次,那位宸妃娘娘虽然人在千里之外,但是回回都出手精准,从利用陈婉菱到后来挑起的东宫里的那次事故——可见她对朝中诸方势力的深浅以及你们兄弟几个的情况都掌握的不少,但是相反的,这些年里,她置身事外,咱们都没怎么注意到她,这是她先天上占着的优势。而且从这个情况来看,她手上握着的咱们的把柄可能都有,就这样由着她回来,真的没有问题吗?”

别的姑且不论,单就那个下落不明的沈青音,还有当时试图从云鹏手里抢夺临川公主的人——

因为前面宸妃母子一直在暗处,所以他们绝对是占着先天性的优势的。

沈青桐满面的凝重忧虑之色,盯着西陵越等他拿主意。

两个人,四目相对。

半晌,西陵越才慢吞吞的坐直了身子。

他冲沈青桐勾勾手指头:“过来?”

一边另一只手端着茶盏,低头喝了口茶。

沈青桐当他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说,就狐疑的起身走过去:“做什么?”

西陵越顺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同时递了茶碗到她唇边:“喝茶!”

沈青桐心里一阵的莫名其妙,眉头皱的更紧。

西陵越见她不喝,就顺势把茶盏凑近自己唇边低头呷了一口。

沈青桐不愿意坐他怀里,刚想挣脱起身,他从她颈边绕过去的那只手却是臂弯往里一压。

沈青桐一个始料未及,已经被他堵住了嘴巴,一口香茶渡进嘴里。

大家明明正在一本正经的讨论家国大事的,这混蛋王爷还能不能靠谱点儿了?

沈青桐冷不防吞了一大口茶,被噎了一下,瞪大了眼睛一抬眸,眼前就是她家夫君笑得星光璀璨的一双眸子。

他这么坏笑时候的表情其实挺勾人的。

沈青桐直愣愣的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感到脸上烧成一片,连耳根子后面都火辣辣的。

她心里一慌,仓促的往旁边别过头去。

心里慌了神,居然就稳稳地坐在西陵越腿上,也没想着逃开。

西陵越从后面看着她烧红的耳尖,心情就越发的愉悦轻盈起来。

这女人,但凡是忘了竖起浑身的刺刺人的时候,其实挺正常的嘛。

他端着茶盏,又送到她唇边,轻笑道:“喝茶吧!总不能指望着本王一口一口的喂!”

沈青桐本来正心慌,间他递了茶碗过去,想都没想的直接就喝了一口,此时一口茶刚滑过喉咙,再听他这一句话,险些直接噎死。

当然了,堂堂昭王妃没有被一口茶噎死,也没有被她家夫君的那句话噎死,但是木槿却发现她家王爷和王妃之间的关系慢慢的似乎是和缓了不少,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

西陵越在的时候她不敢在近前观察,所以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上来。

不过王爷的心情好了,最近府里的下人们就发现这差事好干多了。

昭王府里一片和乐的时候,沈青羽却病了,原因很直接也很简单——

被昭王殿下吓得。

好在沈青羽虽然从小懦弱胆子小,但是跟着韩姨娘,身体的底子却是养的不错的,这一病也只是卧床了七八天就又能爬起来照顾儿子了。

顾家肯定不能拿这事儿来王府兴师问罪,甚至都没有把沈青羽这病的起因往外传,只不过周管家的消息灵通,还是知道了。

沈青羽毕竟是自家王妃的堂姐妹,他就把这事儿告诉了木槿,等木槿再转告沈青桐的时候,已经是沈青羽病好之后了。

“说是已经没事了,奴婢就是跟王妃说一声,您别太担心了!”木槿道。

她会跟沈青桐说,其实就是因为沈青桐没什么朋友,难得有个沈青羽能说两句话,就这么断了,怪可惜的。

沈青桐道:“那你准备点补品礼物替我跑一趟顾府吧!”

“好!”木槿应了,刚要转身下去准备,沈青桐却又改了主意,叫住了她道:“算了,还是我去亲自见她一面吧!”

木槿不敢背后议论西陵越的是非,有些话不能直说,就不可能说透了。

上回西陵越跟本就不是想留祁哥儿在府上,分明就是以进为退,赶沈青羽走的,那个混蛋王爷,整起人来,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

他要直接让送客还好些,非要拐弯抹角的吓唬人。

“王妃要去顾府拜访吗?”木槿道。

沈青桐想了想,摇头:“不了,我也挺久没回沈家了,让祖母知道了,怕是又要惹麻烦。我记得每逢初一十五,城南的玉佛寺那里都有庙会是吧?你替我送一封帖子过去,约三妹妹十五那天一起去玉佛寺进香吧。上午巳时,在寺里见吧。”

“好!奴婢这就去!”木槿点头,转身下去准备帖子。

去会沈青羽的事,沈青桐没有特意和西陵越说,但是她提前让人准备了马车,西陵越肯定知道,却也没说什么。

五月十五那天,沈青桐也没有太着急,早上用了早膳才慢悠悠的出门。

她换了便装,带了八名侍卫,丫鬟就只带了木槿一个,往城南的玉佛寺去。

玉佛寺的庙会早就是初一十五的惯例了,每到这一天,都热闹人非常,不仅有各种卖小玩意儿的,更有杂耍的班子在外面摆摊。

沈青桐的马车过去的时候,寺庙门口就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只能提早下了车。

“你让人把马车停那边去,省的一会儿出来的时候被别家的车马挡住了,回头我们多走两步出去就是!”沈青桐吩咐。

“好!”木槿答应了一声,但是这里人实在太多,她又怕沈青桐被冲撞了,不敢离沈青桐左右,正扶着沈青桐的手有些为难,后面突然有人拿扇子拍了下她的肩膀。

木槿吓了一跳,还当有什么事,猛地回头,就见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和气的冲她一点头,随手一指身后不远处的地面道:“姑娘,那好像是你掉的吧!”

木槿循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就见人挤人的拥堵地面上一个被踩了几脚的荷包依稀正是她的。

她伸手摸了摸腰间,果然是没了。

“奴婢去捡一下!”里面还装着今天要用的香油钱,木槿匆忙转身去捡。

沈青桐却是眉头深锁。

那男人站在她身侧稍后的地方,长身而立,也没急着离开,这时候便是微微含笑,温文尔雅的道了句:“你就是老三媳妇?”

正文 第299章 我死后,他能不许我个情深义重

这个男人,沈青桐见过。

不算认识,只是见过。

那次沈青羽的马车在巷子口差点撞上的人,虽然一转身沈青桐就想不起他的长相了,但毕竟当初那一眼的印象深刻,所以今天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沈青桐还是马上就认出了他来。

连着两次“不期而遇”,沈青桐当然知道这是蓄谋已久。

她心中本就警觉,起初还有点惊疑不定,但等他一开口,却反而心里踏实了——

最可怕的,是未知的恐惧,掌握不住的,才是最危险的,现在这人既然开门见山的表明了身份,那就相当于双方可以打明牌了。

沈青桐如释重负,微微的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了他:“你有事?”

她的举止从容,反应镇定。

倒是那男人一愣。

虽然他自知自己方才说得话够清楚,音量也足够,但是第一时间的反应还是以为沈青桐没听清楚他的话,但是随后再看到她的眼睛——

她的眸光纯澈,却又带了种超乎寻常的冷静和理智。

这个女子的样貌,虽然不差,但也绝对算不上是一眼惊艳,但就是这一眼目光的凝视,却叫人已然之间就有了一种惊艳了时光的错觉。

那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以前从没有过。

一个女人,美就是美,丑就是丑,漂亮的女人看在眼里也会觉得赏心悦目,但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出身皇室,眼前最不乏的就是各样的美人儿,而且对这样的女人,也往往都是想要就能得到的,所以,即便是再美貌的女人,也不会真的触动到心里去。

只是这一次,眼前这女子回眸的一眼,竟像是直触到了心里去。

这种怪异的感觉,引得西陵丰微微怔愣。

随后,他便是勾唇而笑:“一起走走吧?”

这个邀约,不仅不礼貌,甚至可以说是唐突和可笑的。

说话间,西陵丰的神色之间仍是淡淡的,同时意有所指的轻瞄了眼前面不远处正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的木槿。

沈青桐出门是带了侍卫的,但毕竟她是当家主母,侍卫们都有忌讳,跟着她也是几步开外。

这男人突然近身的时候,是有人警觉的想要上前,但见他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就真的只当他是好心提醒了木槿一句的路人。

当然,他和沈青桐说的话,附近人声嘈杂,侍卫们也听不见。

着人说话时候的神情语气,相当的镇定悠闲,甚至有恃无恐。

沈青桐循着他的目光看了眼。

今天这里的场面很乱,到处都是人,跟本无从分辨哪些是西陵丰带来的人。

说白了,还是那句话——

人家在暗,她在明,人家是占着先天的优势的。

沈青桐这人最显著的好处就是识时务。

瞧见西陵丰眼角眉梢的笑,她也只是淡淡的看了眼,没说话,转身继续往庙门的方向走。

这时候木槿却是被人群冲撞,给挤开了,一时过不来。

一个侍卫见她孤身要走,当即追上来:“王妃!”

这时候,西陵丰已经事不关己的转身挤进了人群里,侍卫压根就没有多想。

沈青桐道:“这里太挤了,前面的庙门那里宽敞些,你去帮帮木槿,把她带过去找我吧!”

“这——”那侍卫还有些迟疑,她却不由分说的已经转身挤进了人群。

后面另外的几个侍卫当然急吼吼的就要跟,可是人实在是太多了,再加上西陵丰早有准备,几个人无一例外,没走几步就被人群各种冲撞,虽然被耽搁的时间不长,也是足够了。

这边沈青桐挤出了人群,西陵丰已经长身而立,在那庙门前的的大树下头等着了。

似乎是心有灵犀,沈青桐过来时,他便含笑转身。

平心而论,这个人的长相并不算有多英俊,但毕竟是底子好,五官生得其实也不差,再加上他这种身份的人,气质释然,这么一个笑,淡雅而温吞,翩翩的风度十足,倒是——

不叫人觉得讨厌。

沈青桐不紧不慢的走过来,脸上表情平静。

西陵丰盯着她看了眼,然后一侧身,让出路来。

沈青桐没矫情,率先举步进了庙门。

人群里几个侍卫被左冲又撞,只能凭衣裳和发型来搜寻自家主子的下落,偏偏今天人多,这都有不少相似的,一时间眼花缭乱,一转眼沈青桐和西陵丰就已经一前一后的进了玉佛寺里面了。

西陵丰把折扇揣在袖子里,也见他刻意抢路,没走几步已经绕到了沈青桐身边。

两人并肩而行,走得却是他刻意引导的路线,没一会儿就穿过了几道门,进了环境清幽,人迹罕至的后院。

沈青桐不太想和这人磨时间,就率先主动的开口打破了沉默道:“大殿下是几时回京的?这么不显山不露水的,倒是让人分外惊喜!”

西陵丰款步而行,唇角带着淡然的一抹笑:“是惊喜吗?只要不是惊吓就好!”

沈青桐知道他是有备而来,她倒是不怕什么只是转念一想,又道:“我带来的那些仆从,他们全听我的,这没什么,不过殿下应该知道,我今天是约了人的,回头她到了寺里,必定也要寻我……”

话音未落,已经被西陵丰顺势打断:“没关系,顾家的马车在路上会遇到些状况,他们会耽误些时间!”

“大殿下做事——”这附近无人,沈青桐索性就止了步子,微微一叹:“果然周到!”

西陵丰见她止步,就也止了步子转身,面对她道:“弟妹如此给面子,本王也实在不好意思给人找麻烦!”

这人说话做是,都是相当周到又圆滑的。

沈青桐就不再和他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的道:“那不知道大殿下特意邀我来这里,是有何见教?”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不紧不慢,又一板一眼的,相当的镇定从容。

西陵丰对她的兴趣就越发的浓厚了些。

他看着面前这张处变不惊的年龄脸庞,勾唇笑道:“你连本王意欲何为都不知道,却有胆子跟着我来?”

沈青桐直视他的目光,不避不让:“大殿下既然是诚心相邀,我今天难道不是不来也得来?何不痛快一点,省得矫情起来太难看了!”

老三的这个媳妇啊,居然真是有点意思。

一开始西陵丰就只当她的胆子较之其他闺秀是格外大些,不想随便聊了两句,却赫然发现她也是相当的聪明和有见地的。

“呵——”西陵丰由喉咙深处由衷的发出一声愉悦的浅笑声。

他低头又抬头,定定的望着沈青桐的眼睛道:“你这话说得倒是有意思,都明知道本王是居心叵测了,你好歹是反抗挣扎一下吧?你这个样子,倒是……叫本王有点不好意思下手了!”

沈青桐回他以微笑,反驳道:“大殿下此言差矣,不仅您对我是居心叵测,我对您也是图谋不轨的,咱们不过彼此彼此,您只需要公事公办就好,实在不需要觉得不好意思!”

她今天带了多少人出门,包括这一路上有没有另外的安排,西陵丰是事先都查得一清二楚的了,所以他十分确定,方才沈青桐是真的把她的那些随从都甩掉了。

也正是因为清楚她的底牌,所以她现在说出“图谋不轨”这四个字的时候,西陵丰才越发觉得有趣。

他眼底的笑容更深刻了些。

他四下里环顾一圈。

庙前有庙会,但是相对而言,这个地方却是过分清净了,这其中当然有他刻意的安排。

可是——

沈青桐猜到了,不仅猜到了,居然还跟着他一路过来了?

这个女人,实在是有趣的很。

他笑道:“看来老三把本王的事情和你说得不少?”

“知道一些!”沈青桐并不否认。

今天既然是西陵丰主动先出招的,她索性就不说话了,好整以暇的等着西陵丰进一步的举动。

西陵丰倒是挺喜欢她这个直来直往的爽快劲了,于是就开门见山的道:“我母妃奉命回朝了,这么看来,其中的内幕曲折你应该也知道了?”

“所以呢?”沈青桐还是没否认。

“那位贵妃娘娘似乎很有些居心不良,如果再加上你家老三的话——我母妃她如今在京城可谓是人生地不熟,本王不是很放心!”西陵丰道。

“那殿下找我来,定然也不是为了借故和我家殿下握手言和的吧?”沈青桐道,语气笃定。

西陵丰母子背地里做了那么多小动作,目标明确,就是冲着夺位去的。

如果说常贵妃母子是他们的阻碍,那么西陵越更是。既然他们要踢掉常贵妃这块绊脚石,那么也势必要将西陵越踹开,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西陵越是什么人?明知道他们后面要对付自己,总不会被他忽悠两句就暂时不计前嫌的和他一起一致对外了吧?

西陵丰道:“以老三的心气儿,本王自是也不会那么想,只是为免让我母妃腹背受敌,本王的原意是邀你出来小住一段,至少是让老三暂时不要掺合了!”

说白了,就是要用沈青桐牵制西陵越,进而打个时间差,给宸妃争取到时间,一一攻破。

“哦!”沈青桐听到这里就全明白了。

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居然就没有了后话。

西陵丰等了片刻,见她真的没什么话说了,才又忍不住道:“怎么难道本王的估算有所失误吗?据本王所知,你在老三面前,是有这个分量的!”

因为这个女人足够冷静聪明,按照正常人的思路,既然知道有人要掳劫她去威胁西陵越的话,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力证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和分量。

但是出其不意,沈青桐还是毫不自谦的认了。

“大殿下的这一步打算,的确是省时又省力的。”沈青桐道,正色望着他。

“但是?”西陵丰也听出了她的画外音了,轻声笑道。

沈青桐莞尔:“您走这步棋的时候,似乎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西陵丰蹙眉。

“您忘了问我答不答应!”沈青桐道。

她说这话时候的语气姑且散漫明澈,眉目间盈盈含笑。

西陵丰甚至都没觉出有哪里不对劲的,她已经大大方方的往前走了一步,再一抬手——

腕上袖箭的机关扣紧,锋利尖锐的闪着幽蓝色寒芒的小箭头正对着西陵丰的面门。

西陵丰唇角的笑意微微一凝。

“王爷!”四面八方的,已经有五六个隐藏的蓝袍人蹿了出来。

沈青桐的目光坦荡,擎着的那只手,手腕白皙精致,但是如此境地之下,她的手却很稳,西陵丰甚至都不担心她会因为过度紧张而误触了机关。

那箭头啐毒,见血封喉。

沈青桐神色凛然的望他,唇角犹且挂着不变的笑容。

她的下巴高高扬起,旁边的槐树上,稀稀疏疏的树叶缝隙里有零星的阳光洒落在她微弯的唇畔,让她的那个笑容看起来既桀骜不驯又似乎是带了几分俏皮的意味。

总之,在西陵丰的眼里,怎么都不觉得她这是在剑拔弩张的威胁人。

“主子!”他的侍卫却没有这么镇定,一看沈青桐用暗箭对着他,纷纷的拔剑出鞘就要冲上来。

西陵丰纹丝不动,当机立断的一抬手。

几个蓝袍人立刻止步不前,却是手落在剑柄上,严阵以待的防备,随时等着西陵丰一声令下就冲上来把沈青桐大卸八块。

沈青桐和西陵丰站在他们中间,互相对峙。

西陵丰脸上也没见怎么样的惧色,仍是气定神闲道:“这小箭上有毒?”

“据说,见血封喉!我想大殿下应该不会有兴趣试一试的吧?”沈青桐道。

那几个蓝袍人闻言,顿时齐齐的变了脸色。

“呵——”西陵丰意味不明的笑了声,然后还是丝毫感觉不到威胁,反而是挺无聊的问道:“你身上带着这么个玩意儿做什么?”

他得道的消息,毕竟也是下面的探子报上去的,这样以来,传到他耳朵里的信息就有了选择性。

他就只知道西陵越的这个王妃不太会来事儿,但是西陵越对她却极为重视宠爱,牙根就不知道这个昭王妃还是个刺儿头。

沈青桐才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反而半开玩笑道:“因为我对大殿下也是图谋不轨啊!”

“哈哈哈!”西陵丰一时没绷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虽然局面没有改变,但他这实在笑得太酣畅了,倒是让那几个严阵以待的蓝袍人心情放松了不少。

西陵丰知道沈青桐这就是故意和他抬杠的,毕竟他还是很自信,在这次会面之前,沈青桐跟本就不知道他是谁,更不会知道他要对她下手。

沈青桐根本不愿意和他斗嘴,那句话说完,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更加凛冽了语气道:“咱们长话短说吧,大殿下,很抱歉,您前面的如意算盘打空了,现在我就可以明确的告诉您,我不会束手就擒,让您拿着我去威胁我家王爷!”

“哦?”西陵丰盯着她腕上绑着的袖箭,虽然那泛着幽蓝冷光的箭头挺能够唬人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目光总忍不住的要往她腕间去瞧。

沈青桐应该是属于那种骨骼比较纤细的人,所以虽然西陵越把她养得身上其实很有些肉的,但是看着仍然不显,只是觉得她的起色极好,皓腕肌肤雪白,腕骨隐约凸显出来的一点弧度,越看越是叫人觉得精致可爱。

西陵丰的心里其实倒也没什么邪念,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了,赫然发现自己在面对这个小女子到时候居然会时常的不在状态。

定了定神,他说:“你的意思,是要和本王鱼死网破了?要知道,现在是因为你没动,若是今天你真的把本王放倒在这里,你也绝计不可能活着走出这玉佛寺!”

这丫头看着极聪慧伶俐的,却难道是个心性烈的?甘愿为了替西陵越铲除异己而送命的痴情傻丫头?

一般来说,好像就只有这个逻辑是可以说得通的了。

西陵丰虽然知道真疯起来的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是说实话,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并没有多少紧张或是起伏。

经历了太多的人,有时候,面对生死就会相对的更从容些。

两个人,正面对峙。

他在等着沈青桐的下一步动作,却不料,沈青桐却道:“玉石俱焚,那是最不得以的一步路,纵然大殿下心有丘壑,无惧生死,我却还不想就这么把自己葬在这里。”

说话间,她已经撤了手,顺手拉下了衣袖。

这一次,西陵丰是惊奇到愣住了。

他眉头深锁,定定的望着眼前这个举止从容旁若无人的女人,沉默了半晌方才忖道:“若是这样,你方才所做不是都白搭了吗?若是本王这就叫人将你拿下呢?”

沈青桐整理好袖子抬头又望向了他,仍是笑盈盈的挑眉道:“不白搭!若是大殿下固执己见,非要将我拿下了,那您便拿吧,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我沈青桐虽为女子,却真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子……”

说着,她又晃了晃手腕:“真要逼我急了,我的花样可是多得很,殿下若是不怕麻烦,大可以叫人带我走!”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而已,她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可是这个女子,就是和一般普通的女子不同,她冷静,果决,不仅心思反应快,真要应变起来更是杀伐决断,果敢的很。

若是说到她会变出来的花样——

西陵丰还真是想象不出来。

眼前的沈青桐,眉宇间的表情并非全是自信,更有一种藐视一切的狂傲不逊,这也说明了她真的是个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

西陵丰看着她的眼神,逐渐的演为复。

沉默了片刻,他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以你现在这样的处境,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本王直接杀了你呢?”

沈青桐于是再一笑,那一笑,灿烂如朝阳。

她说:“那么沧海颠覆,山河错乱,我家殿下的怒火,安王殿下想必也准备好去接受了吧?”

她说这话的语气,未免自信的过了头了。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西陵丰觉得自己像是听了笑话,可是想笑的时候,看着她脸上近乎刺目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就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他的表情,莫名的就有几分僵硬的不知道该是如何摆放。

沈青桐其实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继续道:“殿下您也是男人,其实有些事,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在我活着的时候,我家殿下需要在江山与我之间权衡利弊,他能做的,或许有限,可是一旦我殒命在此,那么他就再无牵绊和阻碍,在我死后,他怎么不能许我一个情深义重?”

此话一出,西陵丰的心野震荡,一时之间,竟是完全是无言以对。

自古至今,江山美人,哪个更重要?

说这其中难以抉择的人,都不过是些空想者,这样需要做这样抉择的人,其实从来就没有这种纠结。

江山只有一座,龙椅只有一把,但天底下的绝色美人却有千千万。

也许失了某些人,会半生撼恨,但是丢了江山的人,却往往连遗憾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们早就连命一起丢掉了。

在见面之前,西陵丰一直以为沈青桐不过是个恃宠而骄的小女子,但是这一面之后他才发现,她胸怀宇宙乾坤,也许骄纵的脾气是有一些,却更是看透了世态炎凉,人间沧桑。

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半大孩子罢了……

沈青桐当然不知道此时他心中汹涌而出的这些想法,她也没心思去理会,就只是神态自若的扬眉问道:“殿下决定好了吗?是要留下我,还是只当我们今天没见过?”

正文 第300章 遇到一次我让你跪一次!

沈青桐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女人。

留着她,和大局无碍,但要是就这么杀了她,后面却会惹来一大堆的麻烦。

西陵丰盯了她半晌,最终叹了口气,侧身让了一让。

“后会有期!”沈青桐面上表情不变,略一颔首,款步自他身边行过。

她没走回头路,而是径直前行,闲庭信步一般,慢慢的走过前面的拐角,消失了踪影。

西陵丰的心腹侍卫这才凑上来,忧虑不已的道:“殿下,就这么把她放回去,怕是不妥吧?您的行踪,她会对昭王保密吗?”

西陵丰这才从原处收回目光,笑了笑,反问道:“你怎么会觉得她能替本王保密?”

那侍卫被他问得愣住:“那您还放她走?”

西陵丰抬头看了眼天色,然后缓慢的吐出一口气,也是举步前行。

他没言语,其他的蓝袍侍卫已经自觉的纷纷隐退。

他也沿着沈青桐走过的那条路,闲散的漫步道:“她说不说的,其实都一样,常贵妃都能瞄上了本宫和母妃,你还当西陵越是个傻的吗?除了本王这一次的行踪——其他的,该知道的他必然早就知道了,横竖这个势不两立的立场已经板上钉钉,这丫头说不说的,也没差!”

那位一直低头跟着他走,听着他说话,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今天这一趟差事办的太玄乎了:“那……今天就这样了?”

西陵丰的唇角微弯,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然后仍是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看上去,心情居然还像是很不错的样子。

这边沈青桐沿着石板路一路慢慢的走。

这寺院的构造并不复杂,后院的道路相通,她还没绕回前院,就已经迎着一个寻找过来的侍卫。

因为等侍卫们挤出了人群,她就已经不见了,这前后一炷香的工夫,这几个侍卫都几乎吓尿了。

见到他家王妃,而且还是毫发无损,神态悠然正在散步的王妃,那侍卫简直就忍不住想要涕泪横流的冲上去抱大腿磕头。

当然,这种冲动,他克制住了,只是快步迎上来,跪地道:“王妃,您让属下好找!”

“是吗?”沈青桐淡淡的道:“那会儿见你们一直没过来,我就先到这寺里走走了,木槿呢?”

“顾少夫人到了,木槿姑娘陪着她……这会儿应该是往正殿那边去寻您去了!”侍卫道。

“哦!那我们过去吧!”沈青桐颔首,举步继续前行。

那侍卫爬起来,却总还是觉得今天这事儿玄乎,忍不住又扭头往后面看。

可是她身后的道路清幽寂静,真的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沈青桐去了正殿,果然是在殿前的院子里就和沈青羽还有木槿一行不期而遇。

她也没跟木槿透露什么,只和沈青羽解释了一下那天昭王府里发生的事,宽了沈青羽的心,然后就一刻也没多呆的命令打道回府。

木槿见她这样着急,心里就觉得不对劲,却也没问,赶紧去张罗安排。

一直到上了马车,走在回府的路上,木槿才有些紧张的问道:“王妃,您怎么这么着急?是……那会儿出什么事了吗?”

“回去再说吧!”沈青桐的眉宇间明显带了罕见的凝重之色,这时候她满脑子都是西陵丰母子的事,也实在是没心情和木槿多说。

其实按照正常的行期,宸妃前些天就应该已经到了,可是因为回程途中遇到了沿路的某处连降暴雨,道路被冲毁,再加上皇帝的寿宴在下个月,也不是太着急,她的行期就耽误在路上了。

说来也是凑巧,宸妃在路上耽误了大半个月,正好也是今天进的京。

她的车驾进城之后直接就进了宫。

彼时还是上午,皇帝下朝之后正在御书房理政。

宸妃行程是提前报过来的,因为她上午一直没到,皇帝以为是要等到下午了,就让梅正奇先去把陆贤妃找了来,让她先去安排宸妃的住处,不想陆贤妃前脚刚到,宸妃也来了。

梅正奇进来通传的时候,皇帝恍惚的似是愣了一下,然后才道:“宣吧!”

“是!”

梅正奇转身出去,不多时就引着穿了妃子朝服的宸妃进来。

宸妃算是皇帝最早的几个女人之一,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娶进门了,宸妃是大皇子西陵丰的生母,而西陵丰今年已经二十有九,算算年龄,她也不是太年轻了。

将近五十岁的女人,宸妃没有过分的苍老,但毕竟岁月也没有绕过她。

她离京二十余年,这一趟再见,皇帝与她之间,已然是恍如隔世。

“臣妾见过皇上!”宸妃进门,就目不斜视的在当中跪下。

然后,她一寸一寸的抬起头,目光平静如止水。

皇帝从案后看见了她,却是很明显的怔愣半晌,这时候听了她的声音才猛地回过神来,赶紧来:“快起来!”

梅正奇极有眼,见他紧张,就亲自过去搀扶了宸妃起身。

“你——”皇帝的目光定定的望着站在面前这个女人,张了张嘴,却只见喉结不断的上下滑动。

却是宸妃先开口,淡淡的道:“许多年不见,臣妾未能适逢左右,陛下可还一切安好?”

“好!好——”皇帝先是急忙回了一句,后面又补了一句,语气却颇多犹豫和迟疑。

本就是多年不见,应该有千言万语的。

皇帝斟酌了半天才收拾了散乱的思绪,待再要开口的时候,陆贤妃就很有眼色的道:“宸妃姐姐多年不曾回宫,陛下和姐姐定然有很多的话要说,要不——臣妾先到殿外候着——”

说完,就自觉的转身要出去。

皇帝本来也以为他和宸妃能有很多的话要要说,可是这一刻真的面对面了,竟又发现其实无话可说。

他几乎是有些害怕尴尬的,赶紧道:“不必了!”

然后转向了宸妃:“你才回来,一路上辛苦了,朕让贤妃给你打扫好了寝宫,你先回去歇着,晚些时候朕忙完了再去看你!”

其实他这样,也算是对宸妃的一种冷落了。

宸妃却是温和一笑,屈膝道:“臣妾告退——”

她将要转身,皇帝却突然又开口:“你——”

宸妃止步,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皇帝的一只手搁在桌子上,他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手指捏得紧了紧,又是半晌沉默,方才接了前面的话茬:“这些年里,可好?”

宸妃又是一笑:“不敢让陛下记挂,臣妾还算安好!”

这到了后面,竟然又像是无话可说了。

皇帝怕极了尴尬,于是匆忙的埋头下去,假装批改奏章。

陆贤妃见到他再没有别的吩咐,就也欠身告辞,和宸妃一并出来了。

殿外等着的有宸妃带过来的婢女嬷嬷。

陆贤妃看见了便就了然:“我已经命人把玉寰宫打扫好了,这就陪姐姐过去,姐姐看您还缺什么,我叫人马上去办,那边的宫人也有准备了些,姐姐再看看,有顺眼的酌情留几个吧!”

“劳你费心了!”宸妃客客气气的道,语气不热络,却也叫人听了不觉得讨厌。

两个人,一路说这话往后宫的方向去。

大家都是老手了,逢场作戏,自是熟练无比的,本来是相安无事的,不想行至半路,在前面引路的宫女却是突然停了下来。

两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去,却见前面一丛花木前面的常贵妃正欣然转身回望过来。

陆贤妃心里瞬间警觉,面上却是陪着笑脸行礼:“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好兴致,这是在赏花吗?”

“贤妃不是身子不适?最近都很少见你出门了!”常贵妃就是故意堵在这里的,她的动作语气都很明显,甚至于根本就不屑于掩饰。

“这不宸妃姐姐今儿个回宫了嘛,皇上命臣妾给打扫寝宫——”陆贤妃笑道,常贵妃要找宸妃的麻烦,她不管,可是常贵妃和宸妃明明没那个交情的,可别是冲着她来的。

她心中忐忑,面上却是不显,侧身让了半个身位出来,引荐道:“这位是宸妃姐姐,贵妃娘娘应该是没见过的。宸妃娘娘,这位是贵妃娘娘,瑞王殿下的生母!”

她这一引荐,两个人就算正面对上了。

常贵妃的面目冷淡,直接看过来。

宸妃面上表情也是淡淡的,没什么变化,只轻声的道:“哦,原来是贵妃娘娘!”

本来初次见面,其实真的不该起什么幺蛾子的。

陆贤妃和宸妃大抵都是这样的心思,可是说话间,常贵妃却还是稳稳地站在那里,没有半点让路的意思。

陆贤妃虽然不想出面,却又不得不出面,含笑开口道:“娘娘——”

话音未落,却发现常贵妃的目光毫不掩饰,就是定格在她身边宸妃的脸上。

“怎么宸妃见了本宫也不知道行礼吗?”常贵妃道,涂了厚厚的口脂的唇,尾端微微上扬,牵起一个明显冷讽的弧度。

常贵妃这人,虽然恃宠而骄,在后宫里不怎么合群,但是这些年里,她却都只是兀自清高,很少有这么锋芒外露,故意和谁过不去的。

陆贤妃又是一愣,看着她唇角张扬的笑,一时反应不过来。

宸妃的眉心控制不住的隐约一跳,峨眉微蹙。

她知道这个女人最终进了宫,也有打算,自己回宫之后难免和她对上,却是真没想到常贵妃会这么迫不及待的就主动找上了她。

不,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找茬。

两个人,四目相对。

宸妃其实是一个相当有韧性的人,能屈能伸的本事更不是一般人能够匹敌的。

她微微往前迈了一步,可弱是换做别人也就罢了,对面的这人是常贵妃,她的膝盖只稍稍往前一送,骨骼却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硬邦邦的僵住了,怎么也弯不下去。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常贵妃是贵妃,在位份上压了她一头,她行礼跪拜是天经地义的,如果执意不肯——

那就算是常贵妃主动寻衅在先,她有理也是没理的。

好在她的应变也是相当迅速的,当即勾唇一笑道:“贵妃娘娘恕罪,臣妾久居宫外,落了病根下来,加上回程路上受了点儿潮气,腿疾又犯了,此时实在弯不下身来。失礼之处,一定登门赔罪!”

方才在御书房内见皇帝的时候,她可是没有这么毛病的。

陆贤妃也算看出来——

这俩女人一个堵着寻衅,一个也死不服软。

当然,仅此一面,而且常贵妃进宫之时候,宸妃已经离宫十多年,她两人也不可能有什么过节,唯一的解释就是,宸妃位于四妃之首,位份仅次于贵妃,皇帝这么千里迢迢的惦记着她,让常贵妃感受到了威胁和不满。

陆贤妃虽不想掺合这两个女人之间的内斗,但是这种情况下,她显然也避不开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明哲保身,两边不参与。

她不动声色的稍稍往旁边让了小半步。

显然,宸妃的一番解释,常贵妃并不准备买账。

她站着没动,唇角那一点讥诮的笑容不改:“是吗?那么方才面圣的时候,难道宸妃也是这般解释?却不知道皇上怎么说的?”

这话,她却是冲着陆贤妃说的。

陆贤妃如今把持了后宫大半的宫务,又不是需要看她们两个脸色才能夹缝里求存的新人,哪里肯委曲求全顺着谁说话?

“方才臣妾过去的晚了些,并不曾见,皇上只是吩咐臣妾打扫好寝宫,送宸妃姐姐过去休息!”陆贤妃不卑不亢。

她就是明着撒谎,也根本就不介意常贵妃是否会叫人去查实。

横竖就为了这么两句话,就算明知道她在敷衍撒谎,常贵妃也奈何不了她。

这一句话说完,她心里也有了脾气,干脆也不再遮掩,公然的从宸妃身边退开了道:“宸妃姐姐,玉寰宫前面直走过去就是,妹妹我就不送你了,陛下的寿宴在即,我这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说完,也跟本不在乎宸妃的反应,转而又冲常贵妃屈膝福了一礼。

她一抬手,黄嬷嬷马上上前扶住了她。

一行人施施然的转身先走了。

陆贤妃走得,可谓是头也不回,但是转身过去的时候,脸色却一瞬间沉得十分难看。

黄嬷嬷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两眼,试着道:“娘娘,这事儿……要不要给皇上通个气?奴婢怕是会出什么乱子!”

陆贤妃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这两个女人既然喜欢狗咬狗,那就尽管让他们去,本宫乐得从旁看戏!”

“可是——”黄嬷嬷还是不放心:“宸妃这才刚回宫,万一这就出了什么差错……毕竟常贵妃不比常人,奴婢怕皇上会迁怒于您!”

之前在御书房里的那一幕,陆贤妃是亲眼看见了的,皇帝和宸妃之间虽然没说什么话,但是久别重逢的那种感慨却是不浅。

宸妃才刚回宫,他怎么都要护着,而常贵妃又多年独得帝宠,就算当初怀疑她手伸太长去拉拢了路晓,皇帝的处置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一次,一旦他这两个女人都舍不得罚,陆贤妃就极有可能成为出气筒了。

陆贤妃虽然已经过了争宠的年纪,但是思及此处也是难免气闷。

她冷嗤一声:“随他的便吧,大不了就把凤印从本宫这里挪出去,让给那两个。反正名不正言不顺的,本宫如今替他处理宫务也都是白忙活,出力不讨好!”

黄嬷嬷听她这样说,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而她们身后的御道上,常贵妃和宸妃仍在正面对峙。

宸妃不肯行礼,常贵妃就寸步不让。

宸妃身边的人,都是她从封地带回来的,可以说全是心腹,但是常贵妃身边的人却不是。

这两个女人的视线交锋,各自带着的,不仅有寒气,还有杀意。

常贵妃对宸妃可谓毫不客气,甚至是咄咄相逼的。

她冷冷的道:“宸妃你这是多年不在宫中,连最贵贵贱的规矩都不懂了吗?”

她说话,毫不客气。

但偏偏,又都是道理,若是私底下也就罢了,这大庭广众的,就是死噎得宸妃有口难言。

宸妃强压着脾气,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的捏了捏,面上还保持着得体的岑贵表情道:“臣妾确实身体不适,怠慢之处,还请贵妃娘娘海涵,改日一定登门赔罪!”

关起门来,难道不是只能看她耍威风吗?

常贵妃是了解她的,只拿她这番话当放屁,仍是面目冷傲的道:“既然你当自己是新来的不懂规矩,那本宫就索性受累,亲自教教你吧!”

话音未落,两个女人俱都是神色一寒。

常贵妃一抬手:“来人!去教教宸妃怎么跪!”

曲嬷嬷如今上了她的船,横竖是下不来,虽然心里叫苦,表面上却是半点不敢犹豫和耽搁的,当即就撸袖子带了两个嬷嬷冲了过去。

“娘娘!”宸妃的人护主心切,纷纷冲上来,因为是在宫里,她们不敢直接和常贵妃的人动手,只能是挡在了宸妃跟前。

宸妃带着的人,老老少少一共十一个,八个丫头,三个嬷嬷。

曲嬷嬷三个人,根本就近不了宸妃的身。

宸妃面上表情很冷,警惕的盯着眼前的混乱局面。

其实她很清楚,那女人如今的身份压了她一头,在这宫里,她完全讨不到半点好处,这一次——

这个亏,怕是要吃定了。

果然,常贵妃看见她的人堵上来,便又是一声冷笑:“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能带出什么样的奴才,劝都是些尊卑不分的贱人!”

这最后两个字,她是刻意咬重了读音,骂得就是宸妃。

宸妃的脸色又是微微一变。

紧跟着下一刻,常贵妃也干脆不叫自己的宫女上了,而是冲着旁边刚好巡逻路过的一队禁军一扬眉:“来人!这些个奴才尊卑不分,忤逆本宫,给本宫统统按住了,每人先赏他们十个巴掌,聊做小惩大诫!”

一群女人,体力相当,手段也相当,在这里打成一团未免太难看,既然有捷径,她当然会走。

禁军侍卫本来是不想掺和后宫内斗的,可是堂堂一国贵妃的话,他们又不能不听,何况一个是得宠多年的贵妃,一个是谁都不认识的普通妃子。

那一队十八名禁军侍卫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就把宸妃的那些人都按下了,一瞬间,噼里啪啦的把掌声此起彼伏。

宸妃指甲掐着掌心,脸色已经微微发白。

她愤恨的盯着对面的常贵妃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常贵妃冷笑:“看来宸妃你还是没想起宫里的规矩来!”

顺带着使了个眼色。

曲嬷嬷得令,同样使了个眼色。

另外两个嬷嬷迎上去,一左一右死死的抓住宸妃的肩膀。

宸妃本能的挣扎。

曲嬷嬷走过去,屈膝狠狠地往她膝窝里一顶。

宸妃当即痛呼一声。

然后,砰的一声,就双膝稳稳地跪在了凸凹不平的鹅卵石路面上。

她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而且又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场就红了眼,霍的抬头看向了常贵妃,只是没说话,用锋利的眼神一寸一寸的在将常贵妃凌迟。

常贵妃对她这样的眼神完全的视而不见,反而款步走到她面前,就那么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虽然宸妃知道她是谁,甚至是方才远远地一碰面也就认出了她,但这一刻,以这样一个悬殊的角度仰视的时候,宸妃的心里才突然的一阵恍惚——

眼前的这个女人,和她记忆里的已经完全判若两人,说她是当年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但却也不是了。

但是有另外的一点却很明确,这个女人,是把她所有的脸面和骄傲都一脚踩进了尘埃里了。

宸妃心里气得几乎要发狂,可是理智尚存,有很多的话,她根本就不能说。

她愤恨的盯着常贵妃,最后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现在,你满意了吧?”

常贵妃倒是也没再对她做什么,只是唇角弯起一点冰冷的笑容来。

她说:“能屈能伸的本事,还是你教我的,现在看来,却是你自己的修炼还不到家。不过咱们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来,这是第一次,以前我在你跟前是什么样子的,你都要如法炮制的全部跪还给我,不会没关系,那就遇到一次我教你一次,一定教到你会了为止!”

曲嬷嬷听了这话,就是心里没来由的一惊——

自家娘娘的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回事?难道她和宸妃娘娘还是旧相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常贵妃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宸妃已然是不堪忍受。

她扬起头,凄声的道:“就算你为贵妃,本宫需要给你见礼,你也受不起本宫的这一跪,你当这宫里是什么地方,由着你可以为所欲为吗?”

常贵妃自然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却是满不在乎的笑道:“要找皇上告状你就尽管去好了,没准皇上真能废了我,给你腾地方!”

横竖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说完就是转身一挥手:“我们走!”

曲嬷嬷等人撤了手,拥簇着在她身后,一群人扬长而去。

宸妃失去支撑,瘫坐在地上。

侍卫们其实并不想得罪这位新近回宫的娘娘,见到常贵妃走了,就也赶紧撤了手。

宸妃的宫女嬷嬷纷纷爬过去搀扶她:“娘娘,您怎么样了?还好吗?”

为首的侍卫冲着一动不动坐在地上的宸妃单膝跪下,请罪道:“奴才们只是奉命行事,有得罪之处,还请娘娘海涵!”

宸妃刚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还没缓过神来。

诚然,那些侍卫也不指望等她反应过来大家好握手言和,请罪之后就站起身来,就当是没有这回事,又继续沿着原来的路线巡视去了。

------题外话------

贵妃凉凉无理取闹起来,段位那也是相当高的,桐妹儿果然像娘啊,捂脸(⊙o⊙)!

正文 第301章 心结

“娘娘!娘娘您还好吗?”宸妃一动不动的呆坐在地面上,几个宫女嬷嬷全都慌了神,围拢过来,七手八脚的把她扶起来。

这些人,个个都是她的心腹,又是跟了她多年的,在西陵丰的封地那边,一切都是以他们母子为尊的,现在这骤一回宫就让主子受辱,和宸妃感情最深的唐嬷嬷和宫女迎萱直接就流下了眼泪。

宸妃咬着牙,面上的表情始终冷静,眼底却无法掩饰的浮现出一抹厉色来。

“娘娘!”迎萱低头给她把裙子上的泥土擦干净,抬起头来还是忿忿不平的道:“这位贵妃娘娘实在是欺人太甚,咱们去找皇上,请皇上做主主持公道吧!”

宸妃咬着牙,因为用力过猛,太阳穴那里都隐隐的凸起。

“娘娘!”唐嬷嬷担忧的又在叫了声。

宸妃终于还是没说话,反而是缓慢而用力的推开了搀扶她的几只手,冷着脸,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

一群下人面面相觑,互相对望了一眼。

宸妃要强,她们都知道,这时候她要是冲到皇帝那里去闹一闹,反而没事,相反的,她现在的这个模样,实在是叫人担心。

几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小跑着赶紧跟上了。

后宫出了事,虽然当事人都没有跑到皇帝面前去闹,却自有人会把这一应的消息报过去。

彼时皇帝还在御书房里忙着,一个小太监就偷溜过来和梅正奇咬耳朵。

梅正奇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你是说……贵妃娘娘?”

涉及常贵妃的事,他就相对的要敏感些。

“是啊!”小太监道:“奴才也吓了一跳的,咱们贵妃娘娘以前就算遇到主动找茬的,也必定只是绕道而已,哪有和谁红过脸的?可这一次奴才可是看的真真的……”

说着,他又左右观望一眼,确定没人盯着,才又继续道:“好像是贵妃娘娘故意在找新回来的这位的茬儿!”

宸妃是常贵妃弄回来的,别人不知道,梅正奇却是一清二楚的。

说是常贵妃在找茬,梅正奇是第一个就相信的。

看来——

这位贵妃娘娘还真是为了针对宸妃的。

他拧眉沉吟。

小太监道:“奴才又跟着观察了一路,那位宸妃娘娘直接回了玉寰宫了,看样子是不想节外生枝,既然这样,是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就不要……”

他说着,挤眉弄眼的冲里面撇撇嘴。

“糊涂!”梅正奇抬手拍了下头他的后脑勺:“这种事,又不是你一个人看见了,瞒着就能瞒住了?这欺君的罪名,你也敢往自己的头上揽?”

他手高高举起,却是很轻的方向。

“嘿嘿!”那小太监脖子一缩,笑嘻嘻道:“奴才这不是自己糊涂吗,这才来请梅公公提醒拿主意的!”

梅正奇嗔他一眼。

那小太监就又嘿嘿一笑,扭头就溜了。

梅正奇转身又回道门边,脊背笔直的站好。

又过了有小半个时辰,皇帝才从里面出来。

“皇上忙完了?奴才这就吩咐传膳到偏殿?”梅正奇赶紧去扶他。

皇帝举步跨出门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今天去玉寰宫吧,宸妃才回来,朕去看看她!”

“是!”梅正奇应了,然后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摆驾玉寰宫!”

下头的人急吼吼的去准备仪仗。

梅正奇扶着皇帝下了台阶。

步辇暂时没来,主仆一行就站在台阶下面等。

梅正奇抽空吩咐身边的人道:“吩咐御膳房,皇上的午膳摆到宸妃娘娘处!”

“是!”那小太监赶紧领旨去了。

梅正奇扶着皇帝的手,从侧面偷偷地观察了下他的脸色,见他只是稍微有些疲惫,并没有被什么事情影响了心情的样子,就试探着小心的开口道:“陛下,有件事……”

皇帝见他吞吞吐吐的,就扭头看了他一眼:“有话就说,做什么吞吞吐吐的!”

梅正奇面有难色,还是如实的道:“奴才听说,贤妃娘娘送宸妃娘娘回寝宫的路上偶遇了贵妃娘娘!”

皇帝微微一怔,显然是猜到了这两个女人撞上必定没什么好事。

梅正奇瞧见他的反应,心中略感奇怪,却也还是继续说道:“宸妃娘娘推脱膝盖不好,没给贵妃娘娘行礼,两人起了冲突,好像是贵妃娘娘把宸妃娘娘和身边的人都罚了!”

虽然常贵妃已经把他踢出局了,但是打从心底里,梅正奇说话的时候也还是本能的向着常贵妃一些的。

皇帝的目光沉了沉,却没再深问。

梅正奇自然也不会再多言。

又等了片刻,步辇就来了。

皇帝上了步辇,也没说别的,梅正奇就吩咐起驾玉寰宫。

御驾驾临玉寰宫时,那宫里正忙得热火朝天的在整理。

虽然陆贤妃提前有叫人打扫布置,但这宫殿毕竟是宸妃住的,有些东西的布置不很合心意,彼时她正站在殿中,看着下头的人收拾。

外面太监唱到,她便带了人匆忙往外迎:“臣妾恭迎皇上!”

皇帝却没太讲究排场,说话间已经大步走了进来,顺势虚扶了一把道:“免了吧!”

他进了殿。

宸妃就扭头吩咐丫头们下去备茶。

皇帝走进去,并没有落座,而是四下里扫视一圈。

玉寰宫的地方很大,而且偏殿暂时又没有别的嫔妃住进来,地方倒是合适宸妃的身份。

“还需要添置什么的,就让人去找贤妃,朕吩咐过她!”皇帝道。

“是!”宸妃也没推脱矫情,“这不正收拾着呢么,后面有缺的,臣妾会叫人去找贤妃的!”

皇帝点点头。

他不说话,宸妃已经会意,“皇上还没用午膳吧?”

梅正奇立刻道:“皇上说今儿个陪着宸妃娘娘一起用膳,已经吩咐御膳房准备传膳了!”

宸妃于是扭头吩咐殿中侍立的宫女道:“你们都赶紧去偏殿准备吧!”

“是!”宫女们答应着,就是梅正奇也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并且极有眼色带上了门。

殿门合上,皇帝却一时踟蹰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倒是宸妃没有藏着掖着,直接自嘲的轻笑了一声道:“我见过她了,皇上到底还是把她纳了!”

这一声,只是叹息,没有责怪,也没有嫉妒。

皇帝的脸上反而有些讪讪的。

他贵为一国之君,在女色上,实在没必要看谁的脸色,或者是跟谁解释些什么,只是在常贵妃的事情上,他面对宸妃的时候,多少尴尬,即便——

宸妃并不知道常贵妃和沈竞中间的那一段。

为了缓解尴尬,他转身找了把椅子坐下,也没解释自己纳了常贵妃的始末原因,只道:“当年云家的事,她对你多少有点心结,不过毕竟已经时过境迁,她是有分寸的,回头,朕会和她说的!”

宸妃笑了笑,也跟着过去找了张椅子坐下。

她说:“她是贵妃,要怎么着都随她吧,不过皇上,她既然耿耿于怀的对臣妾一直都有心结,皇上难道不怕她对您也有心结吗?”

皇帝闻言,脸色不受控制的微微一变。

宸妃微笑的看着他道:“臣妾的这个表妹,从来都心里有主意,臣妾倒不是挑拨离间——当年云家的事,皇上自己想想吧,也许臣妾真的多心了呢!”

有些往事,大家都不想再提了。

皇帝的心里猛地打了个突儿,脸色就又是控制不住的微微一变。

宸妃瞧见了,点到为止,后面就没再继续说什么。

午膳皇帝是和宸妃一起用的,但是席间两人几乎都没说什么话,颇有些食之无味的意思,饭后皇帝就从玉寰宫出来了。

梅正奇瞧见了他的情绪不太对,就尽量的不吭声,低头扶着他上了辇车。

宸妃亲自送他到门口,一直目送他的辇车走得远了,方才又转身进了院子里。

皇帝眉头深锁的坐在辇车上,唇角抿了又抿,最后还是开口道:“去昭阳宫吧!”

梅正奇的第一反应是宸妃关起门来给皇帝陛下上了眼药,当场就心里咯噔一下。

不过他的反应也算快,根本就没露迹象,立刻已经命人摆驾昭阳宫了。

彼时常贵妃也才刚用完了午膳,正准备歇午觉,听说他来了,正在铺床的曲嬷嬷也是心口一凉:“娘娘,奴婢听说皇上是去玉寰宫用的午膳,会不会——”

常贵妃却是分毫也不在意,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接驾吧!”

言罢,就带人一路迎了出去。

礼部衙门这边,西陵越忙过了一阵,刚从屋子里出来,准备去用午膳,就有人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说的自然就是宫里常贵妃和宸妃的冲突。

常贵妃以往的作风,还真不是个会为了拈酸吃醋就主动寻衅的人。

西陵越听完,微微的皱了眉头:“当时都有谁在场?除了说礼数的问题,他们还有说别的吗?”

那人道:“当时贵妃娘娘叫了侍卫,刚好巡逻经过的那队侍卫里有咱们的人,他在当场,听得仔细!”

接着,就把常贵妃挑衅宸妃时候的原话说了一边。

西陵越失笑:“这样说来,这两个人还是旧相识了?”

“好像应该是这样的!”那人道。

西陵越负手而立,仰头朝天,微微的闭目忖度了片刻,然后道:“常氏的底细,早些年本王就叫人查过,据说因为她是以寡妇的身份入宫的,父皇觉得颜面有伤,就亲自出手把她的背景资料全都抹干净了,从她这里,估计是查不出什么线索的……”

正说这话,就见一个眼熟的小厮从院子外面飞奔而来:“王爷!”

“你怎么来这儿了?”西陵越不由的心头一紧,皱眉问道。

那小厮行了礼,道:“是周管家差小的来的,王爷,府里王妃亲自下厨准备了午膳,说是如果您不忙的话,是不是回去用膳?”

沈青桐会下厨?

她如果拿了菜刀应该也只会用来砍人的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沈青桐轻易不会主动找他的,西陵越的心里没底,抬脚就走。

之前报信的那人愣了下,回过神来赶紧追了一步:“王爷!”

西陵越这才想起来,这还有事呢。

他匆忙的止步,略想了下道:“宸妃身份来历都是清晰明了的,从她那边着手查查看!”

撂下话,就又一阵风似的卷出了门去。

那人站在原地不断的咂舌,挠挠头去问王府的小厮:“话说……咱家王妃的厨艺真就如此了得?怎么把王妃馋成这样?”

周管家的人,个个都有分寸。

那小厮虽然心中尴尬腹议了许多,面上却是敷衍着笑道:“那是!那是!”

说完,也一溜小跑的追着西陵越去了。

那人站在原地盯着空荡荡的大门口,突然悟了——

以前大家都奇怪,昭王妃并非绝色,怎么就把个出了名口味刁钻的王爷拴得服服帖帖的,感情诀窍在这儿呢,这是拴住了王爷的胃啊。

于是,自那以后,昭王妃厨艺高超,甚至出神入化的传闻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不胫而走了。

这边西陵越火急火燎的赶着回了王府。

午膳是准备了,当然是厨房准备的,但是沈青桐却实实在在的在等他,而且看上去,神色颇为凝重。

西陵越知道她今天出门去了,再一联想,也是不由的心头一紧,径自走进门去道:“出事了?”

沈青桐本来也正心急如焚的等他,顺带着在想事情,他这么风风火火的进来,她却居然没听见脚步声,一直听了他的声音才如梦初醒的回转身来。

她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道:“临川公主的下落你知道吧?最好马上想办法处理一下!”

西陵越眉头深锁的不说话。

沈青桐道:“安王!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沈青音已经落在他手上了,那么十有八九,临川的事也是他手里的把柄,沈青音暂时我不知道她在哪儿,但是麻烦还是能少一个就是一个,临川那里——”

话音未落,西陵越却是半真半假的勾唇一笑,反问道:“怎么处理?杀了她,毁尸灭迹吗?”

正文 第302章 心虚

沈青桐被他问住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

良久,她只是苦笑了一声。

西陵越道:“在这件事上,他已经占据了太多的先机,就算我要现在着手去补窟窿,也于事无补!”

沈青桐耸耸肩:“也是!”

言罢,转身找了张椅子桌下。

西陵越也跟过去,在她旁边坐下,盯着她道:“出什么事了?”

沈青桐道:“上午在玉佛寺,他亲自来找过我!”

这一点,绝对是完全出乎西陵越的意料之外的。

西陵丰母子隐藏在暗处,绝对是蓄谋已久,甚至极有可能,沈青桐今天就回不了了。

即便只是虚惊一场,此时闻言,西陵越的心脏也是瞬间悬空。

他的脸色,顷刻间就变得难看,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悄悄用力捏紧。

沈青桐倒是没注意这些细节,只就如实说道:“他们母子的确是有备而来,而且来者不善,看情况是把京城里的情况都摸得很清楚,首要对付的对象就是咱们和昭阳宫里的那对母子,今天宸妃就已经回宫了吧?安王不同于废太子西陵钰,后面——咱们的日子怕是就要难过了!”

西陵越还是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西陵丰找上沈青桐的目的,他不问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而沈青桐说了这么多的话,他才发现自己的呼吸稍微平顺了些。

“你——没什么事吧?”憋了半天,他也只是憋出了这一句。

沈青桐倒是没看出他的异样,却知道他实际上问的是什么。

她咧嘴一笑,那一抹笑容里面颇多狡黠:“他是想掳我来着,但是又怕我想不开,到时候反而会适得其反,最后就放弃了……”

其中曲折,她虽没细说,西陵越也知道她肯定又是撒泼耍狠的吓唬人了,这是这女人惯用的忽悠人的手段,虽然可以说是屡试不爽,但是——

他知道,危急关头每回她这么做的时候,其实从来就没有带着侥幸,而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去的。

每一次所承担的风险,事后想想都叫人觉得后怕和心惊。

“最近——都别出门了!”沉默了片刻,西陵越道。

他的目光沉静,并没有渲染太多明显的感情,但是那一字一句出口,却又分明带了某种浑厚的,不容忽视的情感。

沈青桐一眼望进他的眼睛里,未见端倪,心里却总觉得怪怪的。

她点头:“我知道了!”

想了想,却还是不放心:“对方是有备而来,而我们又落了把柄,失了先机,这事儿可并不是只一味地避让就能彻底解决的,后面你怎么应对?你说——安王其实没病的这件事,你那父皇他到底是知情还是也蒙在鼓里?”

西陵越的心思全不在此,半晌没吭声。

沈青桐一直盯着他,等他的答案,他被盯得不耐烦了,方才敷衍道:“八成他是不知道,否则对我早就不必这么纠结了!不过这件事的文章你可以不用做了,他知不知道的其实也没多少差别,就算宸妃瞒着他,这种欺君之罪也算不得什么,又多了一个可用的儿子罢了,于他而言,是收获而不是损失!”

沈青桐想想要是,难免失望。

西陵越又道:“对了,宸妃和常贵妃之间,好像很有些过往的!”

沈青桐一愣。

她对常贵妃嫁给沈竞之后的事情虽然一清二楚,但是对那女人再前面的出身和过往却是所知不多的,只知道她是小户人家出身,又父母双亡,是个孤女,背景十分的孱弱,也正是因为这个,沈家老夫人总觉得自己最出色的儿子娶了一只草鸡回来,偏偏生出来的还是她这个赔钱货的孙女儿,所以当初在沈家的时候,沈老夫人对这个儿媳妇就是颇为不满的,一直的看不顺眼。不过好在沈竞不糊涂,他驻守北疆,就一直带着妻女在身边,直到后面那两年边境两国的关系紧张,局面混乱,他怕妻女成为有心人士趁火打劫的肉靶子,这才暂时把她们安排送回了京城,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京城里才有了一座名副其实的镇北将军府。

在那之前,沈家老夫人和老大老三一家子都是住在沈家的老宅里的。

本来沈竞人在外面,京城里没人打点,他把妻女送回去之后,沈老夫人自然也就顺理成章的跟着搬了进去。

其实平心而论,那时候沈竞强势,又凡事都拎得清,他提携兄弟就是提携,但那时候大家的日子却都是单过的,有他在上面压着,另外两家也全都不敢逾矩,他的妻女和大夫人三夫人她们,无非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见一面聚一聚,根本就不熟,这就是为什么那次在昭阳宫里偶遇了,大夫人却没有第一眼就认出她来的原因。

回忆往昔,沈青桐可以很骄傲的说,父亲一直都将她们母女保护的很好。

而那时候的母亲,为人随和又低调,相夫教女……

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是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场美梦。

再到后来,暂居在京城的母亲不知怎么就和当今的皇帝勾搭成奸了。

北疆那边局势紧张了两年,等到局面逐渐稳定了,父亲又马上要接她们母女过去团聚,再然后——

在北疆等着他们一家的,就是那一场叫人毛骨悚然的屠杀。

宸妃是二十四年前就带着大皇子西陵丰去了封地的,而常贵妃嫁给沈竞是二十年前,那一年她十八。

之后,除了追随沈竞南征北战之外,她就是呆在京城的那两年,再后面,跟了皇帝,就更是困锁深宫,不可能有机会离京了。

如果她和宸妃之间真有交集,那就应该是二十四年前,宸妃还在京城的时候吧?

毕竟沈青桐十分确定,常贵妃不可能有机会去过大皇子西陵丰的封地,并且还和宸妃搭上了线。

“常贵妃和宸妃吗?”沈青桐脑中思绪飞转,口中喃喃的道:“她们怎么了?有过节?”

要是有交情,也不会宸妃才刚回宫,两人就得意忘形,迫不及待的暴露出姐妹情深来了。

除非是有仇!

只有仇恨才能叫人迫不及待的私下伪装,直接怼起来。

“像是有仇!”西陵越道,他的心思一直也没全在这些正事上,随口道:“宸妃才刚回宫,常贵妃就找上她了,两人起了冲突,却不知道父皇最后会怎么处理!”

“这事儿倒是有意思了!”沈青桐道,脱口想要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强行的咽了下去。

她本来有意提醒西陵越,如果要查常贵妃和宸妃的过节关系,大约应该从二十四年前宸妃还在京城的时候查起,可是再转念一想,如果西陵越真的查到了常贵妃的来历……

万一后面再顺藤摸瓜,揪出后来的事……

虽说是秘密,本来也都是摆在那里等着人去发现的,沈青桐虽然自己有意隐瞒,却并不觉得这真就会成为永久的秘密,只是到了今时今日,她却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畏惧,十分的不想让西陵越去挖掘出那一段是真相来。

突然就想,哪怕是能一直自欺欺人的掩饰着眼下的太平日子也是好的。

从什么时候起,她居然没了以往破釜沉舟的气势,也变得这样患得患失起来了?

沈青桐莫名的心虚,为了掩饰这种可怕的情绪,她就立刻强迫自己转移了话题道:“如果她们真有过节,那不是最好不过的吗?一旦那两个女人先狗咬狗的斗起来,这对我们而言,反而是好事!”

“可是老大却找上你了!”西陵越冷声陈述了一个事实。

就算宸妃和常贵妃会因为妇人之仁而互相攻击,但只就目前西陵丰的所作所为,他却不见得会跟着宸妃一起意气用事。

他说的这是事实,沈青桐无法反驳,就也跟着沉默了。

此时的昭阳宫里,常贵妃迎了皇帝进门,也是极有眼色的屏退了左右。

待到皇帝在主位上落座了,她就直言不讳的开口:“怎么,她这就已经跑去找皇上告状了?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嘲讽和冷蔑。

------题外话------

这里解释前面的一个bug,常贵妃是跟了皇帝之后改姓常的,她跟沈竞的时候姓倪,当然,这也是化名,她家实际上应该是姓云的。我记得前面有妹子指出来过,好像沈家的人教过“云氏”那里是bug了,沈家人不知道的,他们一直叫倪氏~酱紫╮(╯_╰)╭

正文 第303章

皇帝一时没控制住情绪,眉头明显的皱了一下。

常贵妃瞧见她的表情,突然就福至心灵的笑了。

她走过去,在皇帝旁边隔了一张椅子的地方坐下,一边慢条斯理的把裙裾上的没一点褶皱都捋平了,一边又已经兀自说道:“不对,是我相差了,她还真不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即使是真的小气了,也不会做这么直接的事!”

她对宸妃的不满,压根就没打算着对皇帝隐瞒。

梅正奇以为皇帝是来兴师问罪的,事实上,皇帝并没有打算这样做。

他只是眉头深锁,看着常贵妃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就不能不这么耿耿于怀吗?”

相较于这短时间里他对常贵妃态度——

这一次,居然是难得的心平气和。

常贵妃心里觉得讽刺,面上却并无显露,只仍是油盐不进的勾唇一笑道:“陛下觉得我和她之间能不能和睦相处,这其中的责任是在臣妾我的身上的吗?”

皇帝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常贵妃冷嗤一声道:“陛下既然知道我和她之间的心结所在,您知道我为什么不待见她,可偏偏现在您又纳了我?她的心没这么大,这会儿且在心里不痛快着呢,也不就是我非要去找她的茬,而是这个梁子本身就横在这里。皇上,不是臣妾要给您添堵,让您这后宫里头不安生,而是我了解她。既然已经指定了彼此之间不能善了了……臣妾何不先出了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这口恶气?省得到死都要遗憾!”

本来她前面说的话不中听,皇帝也没说什么,可是听到这最后一句,便是忽的变了脸色。

“说什么死不死的?你们把朕的后宫当成什么地方了?”他怒声呵斥。

常贵妃只是无关痛痒的微笑了一下,没说话。

平心而论,哪怕是在当成正值青春年少的时候,常贵妃的美貌也不及一向都以美艳靓丽著称的宸妃的,那些年里,在皇帝的眼睛里,这个小丫头也是不太扎眼的,可偏偏,他就是疯魔了一样的想要得到她。

哪怕是最近这一年里头,常贵妃已经多次触了他的逆鳞和底线,他有时候忍不住的愤恨交加,却仍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舍不得这个女人。

哪怕——

他明知道她从一开始就有些不择手段的要靠上自己。

其实前面宸妃说让他当心常贵妃对他心存不满的话,这话他信,却也压根不当回事,毕竟常贵妃的手里没有任何势力,这么多年以来,他都将她掌握得牢牢地。

如果真说这女人好赖不分的,以为当年云家的事情连他都恨上了,那么她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想报复也早就得手了,万万都不会等到今天。

别的都姑且不论,当初她了无牵挂的时候都没有破釜沉舟,何况现如今她还有了西陵卫这个儿子。

皇帝坚信,哪怕是为了儿子,常贵妃也不可能对他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来。

并且最主要的是,在云家的事情上,他并不理亏!

常贵妃是他所见的少有的几个聪慧又精明的女人之一,云家的下场是咎由自取,她真没有理由恨他。

所以,宸妃并不知道自己的挑拨离间其实就是一场笑话。

常贵妃的这个态度,就表明了她不会在和宸妃有关的事情上让步。

皇帝知道她的性子,也知道多说无益。

可他也不能就这么样的看着两个女人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最近有工夫,多督促一下卫儿,让他把学问和功夫都学学好,下个月朕的寿辰,各国来使不少,少不得有需要他露脸的地方,到时候别出了什么差错,贻笑大方!”

他以前从不提携西陵卫的,这时候却是抛出了会让他露脸的筹码来,颇有点割地赔款的嫌疑。

常贵妃心里其实毫无波澜,面上却很有些吃惊和诧异的抬头看向了他。

皇帝见状,终于松了口气——

就知道她是在乎儿子的。

皇帝说着,已经站起来,往外走,一边叹息着道:“朕知道你的性子,朕说什么你也不会听,如今朕都这把年纪了,你们这一个个的该都是不省心,唉!”

这话里面可是能解读出无数条信息和含义的。

皇帝叹着气,就径自出门离开了。

常贵妃“震惊”的坐在椅子上“失神”,刚好也可以趁机不用出去送了。

待到皇帝起驾之后,曲嬷嬷才颇有些紧张和担心的摸进来。

常贵妃抬起头,问:“他走了?”

“是的!”曲嬷嬷点头。

她其实一开始也以为皇帝是来兴师问罪的,可是后来这殿里却连一点儿争吵声都没有,是以一直到了这会儿曲嬷嬷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他……没生气吧?”最后,她试着问。

“他生不生气的,还不都一样?”常贵妃模棱两可的道,说着就从门口的方向收回了目光,正色看向了曲嬷嬷道:“晚上等卫儿回来了,你先叫他过来见我!”

“是……出什么事了吗?”既然如今选择了同坐一条船,曲嬷嬷有时候就会多问两句。

常贵妃道:“那女人不是个善茬,不嘱咐卫儿两句,我怕他吃亏!”

曲嬷嬷心里一冷,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娘娘您是说宸妃她有可能会拿咱们殿下开刀?”

西陵卫是皇子,是皇帝的亲儿子!

常贵妃冷冷的道:“保不齐!那女人的决心和手段,远不是你能想得到的,你千万可别小瞧了她!”

宸妃是个什么货色,在这世上,除了皇帝,也就只有她清楚那女人底细了。

宸妃这一次回宫,来者不善,就她前面积极运作的对西陵钰下手这件事来看,恐怕西陵丰所谓的那个病里头就是大有玄机的。

这女人就是冲着谋夺皇位来的,那肯定就是不成功便成仁的。

真好,这帝京皇城里的戏码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是夜,皇帝并没有因为宸妃刚回宫就格外宠幸,仍是回了自己的寝宫休息。

而宸妃那边好像也根本就没打算等他,入夜就早早的吩咐宫女们铺床给她睡了。

虽然宫里所有女人的面前都杀回来一个重量级的敌人,但是皇宫里的这一夜,却是出奇的平静,反而相对而言,昭王府里沈青桐却辗转无眠。

宸妃和常贵妃之间的“交情”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下午西陵越吃了饭就又去了衙门,她一人待在府里就因为这件事心烦意乱了整个下午。

她是没想到常贵妃前面居然还有一堆的麻烦事,本来他们三方争夺皇位的明争暗斗就有够错综复杂的了,偏偏现在还横生枝节,出了隐患。

以前的时候,她说是极力隐瞒,竭尽全力的不想有人来揭破常贵妃和沈竞的那段过去,但其实也有想过,如果真有哪一天那些事情给翻出来了,了不起就鱼死网破。

但是今天下午,开始重新审视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却清楚的知道,她特别介意,不想叫人把这段往事翻出来,以前是为了沈竞的面子,而现在——

却又隐隐的有了别的担忧。

这一晚上的心烦意乱,西陵越睡在旁边,她也尽量不动。

西陵越的起床气,自从上回大吵一架险些烧了房子之后,他是克制了不少,可是人睡着的时候毕竟不如清醒到时候理智,也是难免有失控的时候。

而且他是习武之人,本来就分外的警觉,即使现在他不太可能把她扔出去了,沈青桐也尽量的不动,怕把他给弄醒了。

她自己被他揽在臂弯里,瞪着眼睛看头顶的青纱帐,一直到三更。

听着外面的更鼓响过,终于才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稍稍侧身推了西陵越一下。

正文 第304章 你要走,本王不会强留!

“嗯?”西陵越的第一反应就是皱眉,不过也好在是他那臭脾气最近克制了不少,脑子清醒些了,就顺势往这边又靠了靠,手臂收紧,把沈青桐搂在怀里,用力的抱了抱。

沈青桐没动。

等他完全清醒过来了,就松了手,低头看向了怀里的妻子,声音沙哑的顺口嘀咕道:“什么时辰了?你还没睡?”

沈青桐没抬眼看他,心里还有点犹豫。

西陵越倒是没多想,顺势吻了吻她的发顶,被子底下的手也不老实起来。

“你别胡闹!”沈青桐压下他的手腕,索性翻了个身坐起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沈青桐这女人是有点儿叫人不省心,但是她自己活得没心没肺,怎么舒服自在怎么来,一般都是不管有天大的事,晚上都是倒头就睡的。

西陵越也隐隐的觉出点不对劲来。

他也跟着做起来,顺手捞过扔在旁边的一件衣裳给她。

沈青桐把衣裳披了。

西陵越抬眸往外面看了眼水漏,看到时间已经过了三更了,眉心就更是拧成了疙瘩。

他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了沈青桐:“怎么了?怎么晚了还不睡?”

就算是有天大的事,这么优柔寡断,辗转反侧的,也不是她处事的风格。

沈青桐用力的抿抿唇方才下了决心,抬头迎着他的目光道:“我在想最近发生的事,本来昭阳宫里的那位就不好对付,现在宸妃和安王又都是有备而来,并且又是明显的来者不善,我……有些担心!”

这个女人最务实,又最实在,半夜叫他起来绝对不会只是为了说废话的。

虽然她没表现出什么,可是莫名的,西陵越就是本能的觉得她后面要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语。

他眉头深锁:“所以呢?”

沈青桐迎着他的目光,咬了下嘴唇道:“昨天白天的时候安王已经找上我了,虽然这一次是暂时对付过去了,我也总觉得这不会是长远之计,我在想……”

若是在以前,说这样的话,沈青桐根本就不带犹豫的,可是现在——

甚至都不用先考虑西陵越的反应,她的心里就有点发闷和不舒服。

语气顿了一顿,她又深吸一口气道:“要不王爷让我暂时离京一段时间吧!”

因为是在深夜,里屋没有点灯,外间的一盏琉璃灯,到了后半夜,里面的蜡烛也快燃尽了,于是隔了老远,光线晦暗,西陵越的脸色变化,看不太明显,沈青桐只是觉得这床帐底下的空气骤然一冷。

他没做声。

沈青桐就刻意的让自己忽略他的反应,进一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想从我这里找到突破口来对王爷你出手了,我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自己心里有数,前面这几次,其实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取决于运气,我真的没把握,也不确定这样的好运气还能光顾咱们多久。王爷可不可以安排一下,送我出京去躲一躲,等这边一切尘埃落定了……”

皇帝和常贵妃的事,是埋藏在前路上的随时可能爆炸的一颗惊雷,沈青桐完全没把握,这件事到底会不会爆发出来,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公之于世。

但是无论怎样,这都是一桩贻笑大方的丑闻。

别说皇室容不下,哪怕是发生在普通的百姓人家里,也将会带来一场毁灭性的风暴。

皇帝和西陵越父子,分别娶了她们母女两个,更遑论这中间还夹杂了忠臣良将被屠的惊天血案,和一段枉顾人伦的杀人夺妻的恶行。

这件事,一旦被翻出来……

她和西陵越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皇帝不可能低头认错,皇室容不下“她”这样随时随地让人看见了就是在昭示皇帝曾经恶行的“勋章”,即使西陵越不灭她的口,但是也绝对没办法留着她在身边了。

其实她知道,如果现在就西陵越坦白一切,就冲着目前他们两个之间划算平稳良好的关系,西陵越其实应该不会对她采取非常措施,可是一旦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他们两个就都无法坦然面对现如今的关系了。

这一刻,还是她一个人如芒在背,在数字日子等那一天的爆发,如果说出来,就是两个人一起等!

等着k真相揭露的那一天,他在皇室宗族和满朝文武的集体威逼施压之下做出最后的决断。

沈青桐其实真的不是个患得患失的人,并且做了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是拿定了主意,可是现在她在平静的和西陵越商量着讲道理的时候,每一句流到了舌尖,再出口的时候都十分的艰难,以至于尽管她说得流畅,到了这关键的一句的时候,声音突然消弭不见。

罗帐之下,是一片近乎荒芜到了旷古的死寂一般的沉默。

西陵越看似一直在等着她把话说完,可是——

一直的等不到她再开口。

于是,他主动的开口反问:“怎么,你害怕了?”

语气看似平静,却透着可以深入刺透到骨子里的森冷的寒气。

沈青桐知道他生气了,但还是重新振奋了精神,再一次直视他的目光道:“宸妃和安王隐藏很深,他们手里的底牌到底有多少,谁也不知道,我父亲的事万一被翻出来了——那种情况下,我若是不在跟前,王爷你应对起来会方便些!”

就不说常贵妃和皇帝的事了,单就皇帝密谋杀了沈竞和曾经在北疆战场上所向披靡立下赫赫战功的千余兵将,这都足矣叫人借题发挥,借着她沈青桐祸水东引到西陵越身上。

沈青桐拿了这事儿出来,只当是借口,顿了一顿,又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个时候留在这里就只能拖你的后腿,我先离开一阵,回头——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了,如果王爷还想要我,就再接我回来!”

最后这一句话,她说的时候故意的带了三分揶揄的笑意。

可是——

话说出来的同时,自己的心底却禁不住无声的叹了口气。

有人说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可但凡是身临其境的人,就都好像是免不了要贪心。

若是在两三年前她刚嫁给西陵越的那阵,她真的是抬脚就走,毫不留恋的,可是现在——

习惯了这昭王府里每天和西陵越鸡飞狗跳吵吵嚷嚷的热闹,居然是真心觉得这个“昭王妃”的头衔听起来还挺不错的。

所以,就在她想用三分揶揄的语气来掩饰到时候,却清楚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近乎卑微的心声……

假如你还想要我的话……

只要那些旧事被翻出来,那么这一走,就是一场提前到来的诀别,再也回不来了。

西陵越是不知道此刻她心里这些曲折又艰难的想法的,昭王殿下现在心里就一个想法——

生气。

沈青桐在找借口,哪怕这次的“借口”听起来比较的合情合理,也真实可信。

光线昏暗中,他眼底暗卷的风云不动声色。

听沈青桐把话说完,又盯着她的眼睛静默的注视良久,然后他一声不吭的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右侧的窗户前面推开了窗户。

沈青桐的目光追随他临床而立的背影。

他的身姿笔直挺拔,哪怕没有锦衣玉袍,只穿着一件素白的中衣站在那里,也有逼人的气势和存在感。

沈青桐盯着他的背影,不知不觉的走了神,脑子里都少一些混乱的碎片和画面。

她试图回忆当初两人结了梁子,相看两厌的那段过往,可越是有意的想要搜罗出一些不好的记忆来……

那些往事,那些场景,还想得起来,可是记忆里这人招人恨的面目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无论怎么样的试图寻找,最后翻出来的也是他现在的样子。

沈青桐想,她其实还是个睚眦必报,很记仇的小人的,可是……

正在走神呢,就听在窗口吹了半天冷风的西陵越又再开了口:“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是没有绝了要从本王身边逃走的心思吗?”

沈青桐的思绪被打断,仓促的又再抬头看向了他。

她说:“我只是怕我留在府里,会给你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西陵越还是没回头,只是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道:“没这个必要!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那本王这么多年的经营岂不成了笑话?你要就是害怕眼前的这个局面,那么本王可以实话告诉你,别人如果真的想要攻击你,那么这普天之下,你躲到哪里都于事无补,哪里也不比留在本王的身边安全!”

如果西陵丰就是想要抓她,她离了京,反而是给了对方可乘之机,至少现在她人在京城昭王府,西陵丰就算再怎么有手段,也不敢公然冲进王府里来抓人。

这种道理,沈青桐不会不懂的,所以西陵越才会认定她前面是在找借口。

沈青桐不由的一愣。

然后就听西陵越话锋一转,又再继续说道:“如果你就是不想在本王身边呆着了,想走也可以,安王那边的底暂时还没摸清,本王不会随便送你出京城,等下个月裴影夜来了,你跟他走!”

又扯到裴影夜那里去了。

但是这一次,沈青桐已经明显听出来他的语气里有问题,根本就是寻常的拈酸吃醋。

她细细的品,还没等品出点儿什么来,就听后面西陵越更加凛冽了语气的声音道:“不过沈青桐你最好自己想清楚了,你就是要走,本王不会强留你,但是走了之后,也就没有回不回来这一说了!”

正文 第305章 杀了常贵妃!

西陵越的这种态度,沈青桐始料未及了,但是等到随后回过神来,心里的感觉却是释然。

而西陵越,他说那话的时候听不出怎样的怒焰滔天,语气却是极森冷的,同时,心里也莫名的有点着恼。

他是真的不知道怎样去讨好哄骗一个女人,偏偏沈青桐又是个只吃软不吃硬的。

以往在宫里,皇帝要对哪个女人示好,无非就是给点赏赐和好处,然后随意的多临幸两次而已。

可是这些对沈青桐来说完全没用,如果送点东西睡一睡有用——

他整个王府都是她的,女人也只有她一个,天天睡得他没腻歪她倒是烦了,这些有个屁用!

所以这么综合算下来,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女人是个刺头,相当的棘手。

西陵越这边虽然放了狠话,心里却不轻松,还是一阵一阵的添堵,顺带着心里已经开始不停的琢磨——

万一这混账东西真要决心跟裴影夜跑了,他非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只当这话没说过。

可是这么就以来,沈青桐的心就完全不在他身上,再想想,又觉得自己的可悲。

西陵越这边正百感交集。

身后的沈青桐却是一直没表态。

他心烦意乱的,压根就没注意到身后沈青桐下床的动静,直到她走过来,从身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西陵越的身体一僵,有些恍惚的猛然怔住,再等后面缓慢回过神来的时候,目光就一寸一寸下移,落到她搂着他腰的双手上。

他站在那里,直觉的保持一个姿势,动也不动。

沈青桐的脸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贴在他宽厚的脊背上,带了点儿浅浅笑意的声音传来:“其实,我是愿意呆在你身边的!”

短短的一句话,简单的几个字……

如是一场骤然降落的雷雨,雨点激烈却清澈明朗的砸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那一瞬间,心上的感觉清冽无比又清甜无比。

西陵越的心跳莫名空白了几声。

随后,他抬手,手掌裹着她的一只手,缓慢的包容握紧。

他攥着她的手,紧紧地。

然后,转身,目直望进她的眼眸里。

沈青桐从来就是个坦荡的人,她并不回避他的视线,而是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别怪我,以前我真的觉得生死都是无所谓的事,可是这一次,我是真的有点担心有点怕,我不愿意自己这样的患得患失,我也害怕万一我走了,这其间你会有什么闪失,既然你也不想让我离开,那么刚才的那些话,你就当我没说过吧。我哪儿也不去,我陪着你,刀山火海,我都陪着你在一起。”

平心而论,西陵越虽然有些臭脾气,但其实对她是真的还算不错,她跟在他身边的这些日子,虽然吵吵闹闹的总不消停,但是最起码,现在的喜怒哀乐都是真的,不需要再做戏给谁看,吃饭睡觉的时候也都安心踏实,既不用看谁的脸色,也不用防着谁了。

这个男人,强大如斯,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跟着他,她不亏。

西陵越是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这女人的废话真多,而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婆婆妈妈的扯这些儿女情长。

可是吧,好不容易撬开了这女人的嘴巴,自己要不说点啥,逼急了她又得翻脸。

“呃……”西陵越的嘴唇动了动,一向能言巧辩的昭王殿下,瞬间词穷了。

沈青桐却没有和他计较这些,又再继续道:“至于我师兄那里……其实真的没什么,我和他之间,只是兄妹之情,王爷你知道,因为我父亲的事,他算是我现在唯一能信得过的亲人了!”

因为裴影夜的身份特殊,所以其实一直以来她和裴影夜之间的关系也是若即若离的。

但是,即便多年的不联系,他们之间的信任也是天生的。

这算是个坦白又诚恳的解释。

西陵越发现这次她亲口提起裴影夜的时候,他的心里居然不是那么的不痛快了。

“嗯!”他这犹豫准备了半天,终究是没能吐出一两句煽情应景的话来。

反正沈青桐这么识趣了,昭王殿下心情好了,也就格外的好说话了,甚至于姿态都重新摆得高高的。

他就着攥在手里的那只手把人往身边一带,又往怀里一搂,道:“大晚上的,既然没事就别闹了!”

沈青桐本身也不是个矫情的会计较这男人会不会应景的来两句风花雪月。

两人重新回床上躺下。

既然是已经有了决定,沈青桐就不再纠结什么了。

她枕在西陵越的臂弯里,闭了眼。

这一次却换成了西陵越久久不能成眠。

他原也不想动作,但是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沈青桐!”

沈青桐才刚有了点儿睡意,闻言,睁开眼。

西陵越仰面朝天的躺着,为了避免尴尬,就没低头去碰触她的眸光。

他说:“本王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最起码我不屑骗你也不想骗你,之前我许诺给你的话,都算数。我知道我今时今日的处境不好,其实……”

话到一半,他便是停顿了一瞬:“生死相随,真不是什么好话,我没指望过,但是今天你这么说了,我……心中其实还是欢喜的!”

这话说完,他却是脑中灵光一闪,又想起来沈青桐那些不怕事的壮举了。

这女人一开始就是不怕死的,他这感动——

该不会是多余了吧?

心里一堵,昭王殿下就又有点小小的不高兴,他稍冷了语气:“你的心里,有放着本王吗?”

沈青桐不想骗他,直言道:“最起码,你很重要,在这世间,除了你和我师兄,我不在意第三个人的生死安危!”

又顺带着捎上裴影夜那厮了!

昭王殿下心里不太爽快,又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翻脸,于是就想长兄如父嘛,捎上就捎上了吧,就当他媳妇是关心亲爹了,一个新将就木的糟老头子,他有啥好计较的?

这么一安慰,昭王殿下就又神清气爽起来。

他翻了个身,把沈青桐搂在怀里。

沈青桐这会儿已经在想别的事了,斟酌了半晌道:“你能不能让云鹏挑几个人给我用用?”

西陵越随口问道:“你要人做什么?”

“杀了常贵妃!”沈青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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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心情有辣么一丢丢的坑,几天就酱紫吧,嘤嘤嘤~

正文 第306章 风雨将至

“刺杀?”沈青桐其实不太主动过问他朝中有关的事的,西陵越很是意外。

“是!”沈青桐坦白承认,“宸妃和安王的情况我们目前掌握的实在有限,虽说坐山观虎斗对我们来说是损耗最少的制敌良方,但是这里头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实在是太被动了。与其就这么不确定的一直等下去,还是主动出手比较好吧!”

只要常贵妃一死,那件事的真相就等于埋了一半进土里。

西陵越没做声。

他倒也不就是怀疑沈青桐什么,而且沈青桐这女人他太了解了,但凡是从她嘴里出来的道理,逻辑全都无懈可击。

沈青桐道:“而且现在瑞王尚且年幼,羽翼未丰,这个时候,只要没了常贵妃在他背后出谋划策,这个所谓的敌人也就等于彻底铲除了。而且宸妃那边的具体情况不清楚,现在我们先对常贵妃出手话,也相当于是抛砖引玉,先试探一下她的虚实和态度。”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这位贵妃娘娘久居深宫,要安排行刺不是不能,成算本王却没有太多。”西陵越道。

沈青桐也知道要在宫里安排行刺,不仅胜算上面的把握不大,就算真的成功了,后面要完全的掩盖痕迹也是有难度的。

她想了想道:“不能嫁祸给宸妃吗?”

西陵越忖度片刻,手掌揉了揉他的发顶道:“你容本王先想想!”

“好!”沈青桐答应了。

此时已经四更,想着西陵越还要早起上朝,她就没再说什么。

沈青桐上半夜没睡,这一觉睡醒已经接近中午,爬起来刚刚洗漱完毕,西陵越倒是回来了。

“王爷!”木槿见他进来,赶紧屈膝行礼。

西陵越大步从外面进来。

木槿看了沈青桐一眼,试探道:“奴婢去吩咐传膳?”

“嗯!”沈青桐点头,她就起身抱了沈青桐换下来的衣裳低头出去了。

西陵越走进门来。

沈青桐迎出去,接过他解下来的披风:“衙门不忙了吗?王爷下午还要过去吗?”

“下午要进宫一趟,母妃那边拟定了寿宴当天女宾的名单,叫我过去一趟!”

“哦!”沈青桐应了声。

西陵越找了张椅子坐下,又顺手拉她坐在了旁边道:“昨天你说的事本王仔细考虑了,还是觉得贸然安排行刺的话,不仅风险大,而且成算也不大,如果你就是要坚持的话,本王可以安排出手试一试,要不然——再等个把月齐崇进京了,到时候的场合和机会都多得是!”

沈青桐其实也知道贸然行刺常贵妃是非常之举……

“齐崇……”她抿抿唇,“会是冲着我来的吗?”

西陵越攥着她的手,调侃笑道:“你还有卫涪陵这张王牌呢,他其实不足为惧!”

沈青桐面上的表情却并不见放松:“他这一趟来者不善是一定的,如果只是他自己,其实也都还好,但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宸妃和安王他们又掺合进来,我怕一个处理不当,到时候事情就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总归会有那一天,走到那一步的!”西陵越道:“迟早而已!”

沈青桐道:“其实不管齐崇现在是带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思来的,我都不在乎,毕竟他那些问题的症结全不在我们身上,了不起就把问题都丢回给他们自己去解决,现在就是常贵妃和安王母子,他们这两方敌……陛下对你又是那样的态度,其实我们现在的处境很不妙。”

“先缓缓!安王那里,我们的确是不能轻举妄动,但是他们既然回来了,那么下个月的万寿节上绝对可见真章!”西陵越安抚。

用了午膳之后,西陵越就进宫去了。

沈青桐因为是差不多中午才睡醒的,这会儿并无倦意,躺在榻上辗转多时,还是爬了起来。

“王妃睡不着吗?”正在旁边做针线的木槿听了动静,赶紧放下了针线筐。

沈青桐坐在榻上没动,只是抬起眼睛问她道:“咱们王府附近,确定没有外人窥伺是吗?”

木槿不知道她何出此言,只如实回道:“我听周管家说过,王府扶进有一道暗网,除非是王爷让放水,否则不相干的闲杂人等绝对无法接近!”

沈青桐道:“那你替我去一趟顾府,我闲着有点无聊,你替我去把三妹妹接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三小姐?”木槿还以为是听错了。

虽然沈青桐特意约沈青羽在玉佛寺见面,并且解释了王府里那件事的误会,但就沈青羽的那个胆——

起码最近这一年半载她是不敢再登门了。

沈青桐见她神情困惑,就是神秘的厚唇一笑,冲她勾了勾手指头。

木槿狐疑凑过去。

沈青桐在她耳边吩咐了两句话。

木槿听后,却是勃然变色:“那里——”

沈青桐道:“去吧,快去快回,那个安王不是个善茬,我怕他安排了人盯我的梢,我要是现在出府的话,没准人就被他给截胡了,你替我跑一趟,去跟周管家要一辆好点的马车!”

“是!”这样的事对木槿来说不是小事,答应的时候还是微微紧张,手心里忍不住的冒汗。

待到她走后,沈青桐就又躺回了榻上。

木槿先去找周管家,请他帮忙备车,然后转身回房换了身衣裳就出了门,直本顾府所在的那条街,进了胡同,在顾府门前停下来,不多时从里面扶着个贵妇装扮的年轻女子上了车。

马车没停,直接原路返回了昭王府。

木槿先下了车,站在下面等了一会儿车上的那个女人才也跟着下了车。

周管家早在门口接应了,连忙带了两个人出来,“拥簇”她们进去。

昭王府的占地很大,这整条巷子里就这一户人家,即便有人从巷子外面张望,看到的也是挺普通的一副贵客登门的画面,但是这边进了王府之后,木槿才拉下那女人斗篷上的帽子。

宽大的帽檐下,他披头散发,脸色蜡黄,被布条堵了嘴,双手也被反缚在身后,彼时正怒目圆瞪,死死的盯着木槿和周管家等人。

“唉!”木槿叹了口气,又推了她一把:“走吧,我家王妃要见你!”

正文 第306章 那你就去死吧!

卫涪陵的前半生虽然不说全部顺风顺水,但绝对算是养尊处优,在这之前,她是真的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凤凰落草的这一天,这几个月来的生活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甚至是直到了今天,她都还有点觉得不真实,自己本来是运筹帷幄的,怎么就在沈青桐的身上栽了这么大一跟头?

周管家吩咐了两个人看着,一行人直接往后院去。

彼时沈青桐已经等得无聊透顶,见着人进了院子,就从榻上一骨碌翻身坐起来。

仇人见面,卫涪陵看见她,顿时就红了眼:“你!”

沈青桐这时候这种金尊玉贵的状态,更是刺激了她,她目赤欲裂的嘶吼:“你要杀就杀,沈青桐,这么藏头露尾的,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沈青桐笑吟吟的看着她:“要是被你看出来我在做什么了,那有什么意思?”

卫涪陵败在她手上,本来就一肚子的火气,再被她这示威似的一显摆,登时被胸中涌动的怒气顶了一下子,胸口生疼。

沈青桐这才慢悠悠的穿了鞋子下地,径直起身往外走:“跟我过来吧!”

卫涪陵不想听她的,可是人在屋檐下,她也确实无可奈何。

“走吧!”木槿推了她一下,催促。

卫涪陵咬咬牙,就也转身跟了出去,跟着沈青桐一前一后进了旁边的书房。

西陵越的书房在前院,那边藏书不多,主要是西陵越平时处理公务的地方,而这个书房里面,琳琅满目几个书架子摆的满满的藏书,只是里面政史方面的不多,反而是游记诗词这类的颇丰,一看就是给沈青桐平时无聊解闷的。

两个侍卫帮着木槿把人押过来。

沈青桐已经随意坐在了旁边的一张美人榻上。

她一抬下巴:“给她解开吧!”

“是!王妃!”侍卫答应了,帮着把卫涪陵手腕上的绳子解开,然后就识趣的带上门退了出去。

卫涪陵用眼角的余光飞快的环视一眼这间屋子,心里带着很强的防备。

沈青桐冲着书案的方向努努嘴,吩咐木槿道:“去准备笔墨!”

“是!”木槿也没问原因,快步走过去,到了点儿清水到砚台里开始磨墨。

那方砚台的成色绝佳,墨锭碾过,室内慢慢散出一片淡雅的墨香。

卫涪陵一直警惕的注意着沈青桐的一举一动。

待木槿拿狼毫沾了墨。

沈青桐便悠然道:“都给你准备好了,替我写个东西吧!”

卫涪陵看着她的眼神越发戒备。

沈青桐道:“当初行刺陈皇后的时候,我记得你们宫里是有内应的,那样的人难道仅就只有那么一个吗?”

卫涪陵终于听出点儿眉目,戒备道:“你想做什么?”

“往南齐去封信,让他们帮我杀了常贵妃,我就放了你!”沈青桐道。

过了这几个月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卫涪陵是很的快被逼疯了,以至于沈青桐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回光返照般的一亮,甚至暂时忽略了她前面开出来的条件。

沈青桐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嘴角微不可察的弯了弯。

卫涪陵失神片刻才猛地察觉自己失态,于是赶紧收摄了心神道:“你凭什么以为我就会听你的?”

不管沈青桐开给她的条件是什么,只最后这个许诺就足够诱人的。

可是卫涪陵也是个很骄傲的人,并不想就这么露怯出来。

“你可以不听啊!”沈青桐却是云淡风轻的勾唇一笑:“我这就是提个建议而已,毕竟养着你也挺费米的。咱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你都对我做了什么,自己心知肚明,要不是觉得直接让你死了太便宜你,我也不会关你这些天。现在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气也出了,实在没必要再继续留着你了。你要是肯答应,就马上写下书信,只要常贵妃一死,作为交换,我会立刻送你回南齐!”

这个沈青桐,就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疯子。

卫涪陵和她打过交道,所以根本就不信她承诺。

她冷笑:“你刚才也说了你是恨我入骨的!沈青桐,你真当我是傻子吗?替你杀了常贵妃你就会放过我?这话说出来,你信?”

“呵——”沈青桐不置可否的干笑了两声。

卫涪陵又道:“而且昭王位高权重,他在后宫之中会没有安插下可用之人吗?你们要杀人,自然有的是办法,还需要这么拐弯抹角的找上我?”

沈青桐抿抿唇,像是对她讲出来的道理颇为赞许的模样,过了一会儿又道:“说实话吧,这件事不是昭王府的事,是我个人的私事。而且常贵妃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我我们王府里的里人出手,后面一旦事发了,会很麻烦。”

最后这一条,才是最关键的原因!

毕竟在卫涪陵的印象里,常贵妃还是那个多年里盛宠不衰的皇帝宠妃,如果说昭王府是惧怕后续的麻烦而不想亲自对常贵妃出手,那就完全说得通了。

可是这个沈青桐,卫涪陵是绝对的信不过。

偏偏,沈青桐又用一句“这是她个人的私事”做借口,断了西陵越出面的机会。

卫涪陵的怀疑,直接就写在脸上,冷冷的道:“我信不过你!”

沈青桐面上笑容不改,便也是突然冷了语气道:“那你就去死吧!”

说话间,从睡榻底下的隔层里摸出一把匕首扔过去。

木槿都不知道她书房里藏着这样东西,而且卫涪陵这位前太子妃又并非善类,眼见着沈青桐把匕首扔过去,木槿忍不住的就是一抖。

好在卫涪陵的注意力全在沈青桐身上,并没有注意。

匕首砰的一声落在地面上,匕首从鞘里滑出,刚好窗外透进来的一缕明亮的阳光折射在上面,光芒刺眼。

卫涪陵下意识的捏紧手心,盯着那匕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沈青桐道:“你自行了断吧,我的脾气你知道,既然我对你已经无所图,自然也不会养闲人!”

卫涪陵听了这话,脸色就又苍白了几分,紧绷着唇角不说话。

沈青桐却是不耐烦了,微微冷了脸道:“还等什么?需要我叫人进来动手吗?”

让卫涪陵自裁?卫涪陵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可是这里是昭王府,只要沈青桐是真的想要她死,那她就绝没有活命的可能和机会。

当然了,卫涪陵惜命,她是真的压根就没想捡起匕首冲过去和沈青桐鱼死网破。

“木槿,叫人把她拖出去吧!”沈青桐就是拿住了她怕死的这个弱点,是真的半点余地也不留,甚至都不给她过分思考的时间,直接就变了脸。

木槿虽然已经看出来自家王妃是在诈卫涪陵,但是那把明晃晃的匕首躺在卫涪陵脚边,她就提心吊胆的害怕。

听了沈青桐的话,木槿故意大声的应道:“是,王妃!”

说完,转身就要出门。

卫涪陵虽然心狠手辣,但她的狠辣却只是针对别人的,她自己还是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眼见着木槿毫不犹豫就往外走,她心里就已经慌了,失声道:“等等!”

木槿的心弦紧绷,脚步却很快刹住。

卫涪陵咬着嘴唇,她也知道这个沈青桐说得出做得到,是以虽然心里还有疑虑和不甘,却也不敢再过分的耽搁和犹豫,暗暗下了决心就一咬牙道:“好!我答应你!”

沈青桐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脸上却连半点得色都没有。

卫涪陵其实是一直都在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是真的没把自己的生死当成一回事,说杀肯定抬手就杀了,绝对不会有半点的犹豫。

所以,这一回完全不同沈青桐再说什么,她已经黑着脸主动走到书案后头。

木槿赶紧过去捡起地上的匕首收好,也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卫涪陵咬牙提笔。

沈青桐勉为其难,慢悠悠的起身挪到她身后。

卫涪陵的求救信,自然是写给齐崇的。

沈青桐看她写下了几个字,二话没说,直接把那张纸抢过来揉成团,远远地丢到角落里。

卫涪陵大怒,抬头对她怒目而视:“你到底想要怎样?不是你让我写的……”

“你别找齐崇!”沈青桐打断她的话,“你是什么底细,我一清二楚,齐崇为了保护你,也许会在东宫里安排个把人手,但那天宫里行刺的,绝对不是他的人。好端端的,他在宫里安排杀手做什么?你找他没用!”

卫涪陵怒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还找我干什么?”

沈青桐道:“我没让你找齐崇,但是这封信你可以写给肃王齐岳啊!”

卫涪陵听她提起“齐岳”二字,眼神瞬间慌乱的闪烁了一下,然后她自认为掩饰的很好,飞快的镇定下来:“那个人跟我——”

“那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不用你说,我心里一清二楚!”沈青桐再次不留情面的打断她的话,然后语气森冷的道:“卫涪陵,别再给我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了,咱们又不是头一天认识的,我还是那句话,我的耐性有限,没工夫哄着你玩,常贵妃这个人,即使这次你不肯,后面我也自然有别的办法动她,我不是非你不可的。你爱做不做,不做就大可以去死!”

“你——”沈青桐这就是仗势欺人了,可哪怕明知道她是在仗势欺人,卫涪陵也完全的无计可施,只能满腹怨恨,恶狠狠的盯着她。

沈青桐道:“怎么?屡教不改?还想再考验我的耐性?”

卫涪陵瞧见她眼中讥诮和无所谓的神色就浑身发冷,自知是没资本和她抗衡,终于还是咬咬牙,重新提笔。

沈青桐看着她一气呵成的写了两行字,终于心满意足。

卫涪陵写完了,心里却更是被一口气堵得慌,抬头冲着她冷冷的道:“现在可以了吧?”

沈青桐一笑:“你先回去好好待着,只要肃王殿下办事得力,你很快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木槿还是和往常一样的机灵有眼色,马上开门出去叫了人进来把卫涪陵带出去重新装扮。

她自己重新折回来。

沈青桐撇撇嘴示意她:“这张纸收好了,我妆台下面的暗格里有之前从她身上拿到的印鉴,放到一起收好吧!”

木槿困惑不已:“这不是要送去南齐的吗?”

沈青桐嘲讽的勾了勾唇:“我骗她呢,先收起来吧,后面我可能有用!”

她要杀常贵妃的话,自己揣把刀冲进宫里去把人捅死了都比千里迢迢去南齐搬救兵来得靠谱和方便。

木槿捏着手里的一页信纸,还是没明白她骗卫涪陵写下这么个东西有什么用:“王妃……这上面有明确写着是您需要人去刺杀常贵妃的,这万一要是落到其他人手里……”

卫涪陵其实是真的不算蠢,她写信的时候就明白写了她在昭王妃沈青桐手里,让齐岳拿常贵妃的人头来赎人。

沈青桐看见了,知道这女人是最后留了一点心眼,却没有制止她,毕竟人都有底线,她总要让卫涪陵觉得她是“诚心”的,否则真要让卫涪陵当场发现她是在耍她,即使再怕死的人,明知道最后都是死路一条,还不拼命啊?

木槿听她这样说,就只能把墨迹刚干透了纸张折叠收好,然后又问:“那人怎么办?还送回原来的地方吗?王妃您前面不是说很有可能有人盯着咱们,这么一来一回的,会不会被人发现?”

“没事!”沈青桐不以为然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就大大方方再把人送回去,没问题。”

“那好吧!”木槿点头,谨慎起见先去沈青桐的卧房把卫涪陵的真迹收好,然后才出来,又原路把卫涪陵送了回去,等到她回府,天色已经全黑。

此时,京城某处一座不起眼的宅子里,西陵丰正站在窗前看外面落日西沉的风景,一个其貌不扬的蓝袍人跪在她身后将下午木槿的行踪一一禀报。

“确定她接送的人是顾夫人吗?”听完之后,西陵丰问道。

“昭王府和顾府所在的两条巷子都很深,属下为免行迹暴露,并不敢跟进去看,只看到了装扮应该是顾夫人无疑。”那蓝袍人如实说道:“殿下是怀疑此事有什么不妥的吗?”

正文 第307章 王爷也是知道浪漫哒!

西陵丰背在身后的手,右手的尾指有节奏的动了两下,唇畔却是不合时宜的牵起一抹淡淡的,意味不明的笑意。

只是他面向窗外,这个表情没有被人瞧见。

半晌,他沉吟:“表面上看,都说得通,沈家的那些人里头,那丫头就只和顾岩泽的夫人有走动,既然你确定她是人到了顾岩泽的府上,那就肯定是去得他家,只是么——那个丫头好像也不是那么平易近人的,说她突然想起来接顾夫人过府……理由有点牵强。”

“好像是!”那蓝袍人忖道:“那位顾夫人的胆子小,而且前些天又刚在昭王府受了惊吓。”

“而且你又没看见那女人的脸!”西陵丰点出了重点。

“是的!”那蓝袍人又把所有的事情都从头想了一边,不由的也多重视了三分:“说来也奇怪,昭王妃派人去顾府接人,有好好的前门不走,反而是走得后门。”

“是吗?”西陵丰意味深长的露出一个笑容:“那她接的到底是什么人呢?”

“属下叫人去顾家那边打听一下?”蓝袍人提议。

“那个丫头精明着呢,光是说话就滴水不漏,但凡这件事里有什么猫腻,她会不和顾家的人先统一口径?”虽然只正面接触了一次,但是那次在玉佛寺回来之后西陵丰又叫人全面清查了沈青桐的底细资料,再加上亲身经历,算是把这个丫头研究透了。

“那……”蓝袍人迟疑。

西陵丰道:“今晚叫人去顾府探一探,顾岩泽的府邸不大,但凡是要藏了什么特殊的人物,应该不难被翻出来!”

“是!属下明白!”蓝袍人应诺,略似思忖,又问:“是不要打草惊蛇是吗?”

西陵丰道:“小心着点儿,暂时不要惊动任何人。”

青天白日的往顾岩泽府上去接人,沈青桐会不防着他去查?可明知道他在盯着他们夫妻,这丫头还是这样有恃无恐?

就是西陵丰,也有点拿不准沈青桐的意图了。

他觉得以沈青桐的精明,应该是不会轻易给他留破绽的,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查又说不过去。

所以当天夜里,就有四名黑衣人潜入了顾府。

顾岩泽的府邸不算大,一个三进的院子而已,左邻右舍都是朝中同僚,这一个胡同里四户人家,他家在中间。

府里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再就是二十来个下人。

眼下国泰民安的,又是太平盛世,再加上西陵丰这次派出来的人特意挑选过,几个人趁黑摸入顾府,一层一层的暗中搜查下来,是发现顾岩泽的书房里有一个打不开的暗格,但显然空间不大,只是用来存放信件之类的东西的。

再搜查下来,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

一行人二更多一直忙活到了近四更,一无所获,也没有惊动任何人,刚撤出了顾府,准备无声无息的离开,不想刚奔出了巷子,却见迷茫夜色中整齐的竖起一道人墙。

一群同样穿着夜行衣的精壮汉子面色凛然的杵在去路上,个个面寒如水,手握着已经出窍寸许的剑柄,露出来的一截剑锋,映着月亮光华,光芒慑人。

这群人的来者不善,直接就写在了脸上。

四个黑衣人去路被拦,赶紧刹住步伐,互相对望一眼,既不心存侥幸也不废话,直接拔剑就冲了上去。

拦路的那行人更不是来挨打的,几乎是在同时,也纷纷拔剑迎上去。

短兵相接,兵器的碰撞声此起彼伏。

大家都是练家子,谁也没矫情,再加上又是生死搏杀,所有人都不留后手,但凡出手就倾尽全力,招招都是用来搏命的杀招。

是以这里虽掀起了腥风血雨,然而除了激烈的冰刃碰撞声和偶尔飞溅的火花,双方之间居然是连半点的人声都没有,只有偶尔谁受伤了,强忍着闷哼一声。

战况激烈,虽然西陵丰的人个个都实力不俗,却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

对方二十余人,何况若论一对一,大家几乎都在伯仲之间,对方根本就没有讲任何的江湖道义,就是摆明了“老子要以众欺寡”的架势,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四个黑衣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但是无一例外的被按下了。

几个人奋力的做最后的挣扎,面前的几个黑衣人已经恭恭敬敬的往旁边退开,让出了一条路。

场面骤然安静,却又无形中有一种威压之势从天而降。

那四个黑衣人是死士,生性警觉,不约而同的放弃了抵抗,狐疑的抬头看过去。

西陵越裹着件深紫色的披风,踩着一双官靴款步走来。

几个人的目光顺着他的靴子上移,却赫然发现他上面裹在披风里面的居然只是一身雪白的中衣。

合着——

这位爷是睡觉睡到一半,临时起床来这来顺手截胡杀个人的?!

因为私人的脾气和习性的关系,西陵越在朝臣中的口碑并不是太好。

西陵丰的人对他早有耳闻,所以天然带着防备,知道他难缠,但是看到他的这个扮相也还是有点点懵……

几个人,于危难之际互相对望一眼,面面相觑。

西陵越手拢着披风,脸上神情虽然有点儿蔫儿,却是摆明了一副老子还有起床气没撒出来的气场。

他懒懒的扫了几人一眼,道:“就这几个了?”

“是的,王爷!”云鹏拱手道。

西陵越半眯着眼睛,不是蔑视谁,是没太睡醒也没太有心情的样子,又再勉为其难的多瞄了那四个人一眼,开口说话的时候更是言简意赅:“老大的人?他现在想见本王吗?”

前面一个问题是顺口问的,是句废话。

但是他冲着一群死士和颜悦色的“逼供”,真的没什么意义。

果然,那四个人完全的不为所动,甚至连意思意思张嘴反驳一句也没有。

西陵越草草的走完了前戏,见人家不理他,也就满意了,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昨天他在玉佛寺让本王的王妃受了惊吓,本王听不高兴的。本王没他这么窝囊,藏头露尾在暗处做小动作,我昭王府的大门朝着哪边开他不是不知道,下回再要搞事情,一定直接冲着本王来。本王这个人,向来公道,既然他不愿意露面,本王就不等着和他当面讲道理了,今天算是点儿回礼,小意思。告诉他,再有下回,可就不是仅仅如此了!”

难得他能有耐性跟几个小虾米一样的角色说了这么多,连云鹏都觉得千载难逢。

所以说,这人三更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其实就为了替他媳妇出口气的?

从下午接人送人,到这三更半夜出动精英出来堵人,设这么大个局,就是为了找渠道给西陵丰带这两句话?

作为死士,虽然他们都不怕死,但是作为西陵越这几句话的附带伤害——

四个黑衣人还是觉得自己今天这样死了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西陵越把话说完就随意的挥挥手:“每人卸他们两条胳膊,就这样吧!”

一个人一共有几条胳膊?他这样数着卸掉两条,就等于是废了人家武功了,并且比常规的方法更血腥暴力一点而已。

云鹏有点汗颜,还是随后下了命令:“动手吧!”

他带来的二十多个手下,要处理这么一点小事还是游刃有余的。

手起刀落,血光飞溅。

因为提前有人堵住了四个黑衣人的嘴巴把人按在了地上,所以整个行刑的过程中,这些人是既没能反抗也没能呼痛。

寒光此起彼伏的一闪,八条健壮的臂膀就血淋淋的落在血泊里了。

因为还需要这几个人回西陵丰那里给他传话兼添堵,砍了膀子之后马上有人往他们伤处撒了大把的金疮药。

西陵越没再管这些,还是拢着他的披风慢悠悠的转身往回,上了等在前面不远处的马车。

车厢来,沈青桐也只穿了中衣,不过身上没裹披风,而是披头散发,精神不济的把自己卷在一床薄被里头,看见西陵越开门上车,就悻悻的从窗外把目光移回来。

从车门看出去,那边已经有提前准备的马车把四个因为失血昏迷的黑衣人扔车上拉走了。

西陵越上了车,回头又吩咐了一句:“血迹清理干净,别留下什么麻烦来!”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回府!”

人往车厢上一靠,抬头,却见沈青桐木着一张脸窝在马车的最里面,脸上表情有点嫌弃的盯着他。

昭王殿下瞬间就不高兴了:“你这是什么眼神?本王三更半夜跑出来替你出气,你还不领情?”

沈青桐真是嫌弃的想把他踹下车,没好气道:“你做完了回去跟我说一声不行?三更半夜的把我从被窝里挖出来,就看这个?”

简直了!他是皮糙肉厚杀人如麻,看这些毫无压力,三更半夜拽着自己媳妇出来砍别人手,他还觉得挺浪漫?

昭王殿下的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还不自知。

沈青桐看着他那副二百五的样子,简直想吐血。

正文 第308章 云翼啊,你丫的这还回得来吗?

不过郁闷归郁闷,西陵越这种人,长期都是这种不着调的状态,沈青桐都懒得和他生这种气,紧跟着就直接岔开了话题道:“不过你这么做,会不会把安王给惹毛了?”

她是见过西陵丰本尊的,那人看着虽然温文尔雅,但是从他谋划的事情上面来看,却绝对不会是个善茬。

“哼!”西陵越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满不在乎道:“就算惹毛了他他又能怎样?横竖已经有无数的小辫子抓在他手里了,难道本王不去招惹他,他就能手下留情,当那些都是不存在的?”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昭王殿下啊,您有那么多把柄捏在人家手里,能不能不要这么不怕死的吹牛逼?好歹是得要有个受制于人的自觉性吧?

沈青桐瞧着那他拽得高高在上的神气,觉得自己再搭理他就是浪费力气,索性直接闭上眼睛养精神。

马车一路平缓,悄然无声的回到昭王府。

云鹏亲自盯着下头的人善后,把打斗现场的所有痕迹抹掉,确定没有任何遗漏之后就也带着人飞快的撤了。

之前有两个侍卫驾车一路狂奔,沿路找了个僻静的胡同把车上拉着的四个黑衣人扔下了,然后就片刻不停的绝尘而去。

那几个人是痛得晕死过去的,但毕竟是经过严酷训练的死士,毅力远超常人,被人抛下车的时候,就已经有人被撞到伤口清醒了过来,艰难的爬起来,再把同伴都唤醒。

几个人劝都受了重创,失了双臂,走路都跌跌撞撞的不平衡,再加上失血过多,就更是分外艰难。

西陵越没杀他们,其实是在他们意料之外的。

但是他们的身份特殊,现在又是这个模样,更怕被巡夜的官府士兵看到逮住,于是要雅硬挺着,躲躲藏藏的一边闪避一边寻路,终于是赶在天亮之前回了西陵丰那边。

看门的人见到几根肉棍撞开门扑了进来,直接就吓傻了,飞奔去找西陵丰心腹的侍卫程悦。

是的!西陵丰最得力的一个手下其实是个女人。

并不是他有什么特殊的爱好,而是有能者居之,在他所有的手下里头,程悦不仅身手能排前三,而且处事果断冷静,是最得力的。

程悦听了门房的禀报,急急忙忙的就披上衣服赶了过去。

着实她这样的人,见到那四人的状态也是不由的勃然变色:“怎么弄成这样?是什么人做的?”

难道——

是顾府之内有埋伏?

一个黑衣人额头上冷汗早就流成了河,咬着牙强撑,也还是务必虚弱的道:“头儿,我们对顾府的搜查一切顺利,但是撤退的时候被昭王带人伏击了。”

话,他只说了这么多。

虽然这宅子里的都是西陵丰信得过的人,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接触核心秘密的。

程悦当即就有些明白,点头道:“你跟我去见王爷,其他人先下去休息。”她一指那个看门的侍卫:“你去找刘老九,让他先带着最好的金疮药过去,先给他们把伤口处理好!”

“是!”那侍卫答应了,又招呼了两个被惊醒的伙伴帮忙,把剩下的三个人扶着往后院去了。

西陵丰这天夜里睡得晚,是直接歇在了前院的书房里的。

程悦利落的从袍子上撕下两块布条,先大致的给那人把两臂断处的伤口裹住,然后道:“先忍忍吧,你先跟我去见王爷一趟!”

“没事!死不了!”那人咬着牙道,却是一条硬汉子。

程悦带着他过去,直接敲开了西陵丰书房的大门。

西陵丰披衣亲自过来开了门,一抬头看见跟在她身后的黑衣人,就是下意识的蹙眉。

“王爷!”那黑衣人面有愧色,就要跪下请罪,西陵丰已经侧身一让:“进来吧!”

程悦眼疾手快的扶了那黑衣人一把,把人扶进了西陵丰的书房,转身关了门。

西陵丰转身去点了一盏灯,再回头去细看那黑衣人的伤口。

伤口很平整,一看就是手法老道干练的人一刀切下来的。

“出什么事了?”他问。

那人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中间虽然犹豫了一下,也还是尽量一字不落的将西陵越让他转告的话都如实的说了。

过程中,西陵越一直眉头深锁,紧绷着唇角不置可否。

听他说完了才道:“就这些了?”

“是!”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那黑衣人道,虽然体力不支,却也还勉强摇晃着屈膝跪了下去:“属下无能,有负王爷所托,办事不利,愿受责罚!”

西陵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掠过一丝无奈的悲悯。

他没动,只是使了个眼色,程悦就上前有把那人扶了起来。

西陵丰道:“下去吧,这次的事不怪你们,是本王大意疏忽了。先好好养伤,本王不会亏待你们的!”

他却是个是非分明的人,轻易不会迁怒。

“谢王爷!”那黑衣人感激道,因为他跪下去自己就起不来,不敢再麻烦程悦,就也没有再跪。

程悦又亲自把他扶出去,交给了院子里的其他人带走了,她自己又转身回了屋内。

彼时西陵丰还是一脸凝重之色的站在那里。

程悦刻意的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王爷,这样看来,这件事似乎是昭王府设的一个局了?”

本来他们怀疑是西陵越把什么重要的人藏在了顾府,可是顾府里跟本就没有任何藏人的地方,就只能用故布疑阵来解释了,何况——

西陵越后面的所作所为又无不是在说明这一点。

顾府里藏了人是假,本来就是虚晃一招,引起西陵丰的怀疑好派人搜查,然后他们埋伏伏击,来打击报复的。

这样一来,才能完整的解释昨天一整天昭王府里西陵越那两口子所有的举动。

而西陵越之所以会做了这件事,是要打击抱负西陵丰的不假,另外一个原因,也是为了把下午那件事上西陵丰的注意力移开。

在卫涪陵的藏身之处上,沈青桐耍了个小花招,而她算计人心,成功的利用西陵丰思维上的盲点骗过了他,如果西陵丰就适可而止了还好,如果他仍不死心的再叫人去查,卫涪陵就藏不住了。

本来今天这些黑衣人如果只是在顾府里一无所获,西陵丰是不可能完全死心的。

但是有了后面这件事——

好像一切真的就只是西陵越做的一个局了。

可是西陵越太狂妄嚣张了,当面挑衅打了他的脸,他心里不痛快的程度已经不能用气愤来形容了。

西陵丰面沉如水的没有做声。

程悦又道:“王爷,这么瞧着,这位昭王殿下倒是有点破罐破摔的嫌疑了?他这是明知道已经落了把柄在您手上,迟早要倒霉,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了?”

西陵丰开始先没说话,而是微微沉默了一阵,过了一会儿,他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再怎么样的破罐破摔,他也不会做在现在,真要现在闹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如今朝廷和南齐北魏的关系都很特殊,本王是在等北魏新帝到京的这股东风,而老三他——大概是在等齐崇吧。”

齐岳道:“南齐太子?之前前太子妃卫涪陵出事,虽说是咎由自取,但最后还是和昭王妃脱不了干系的,按理说,就算南齐太子到京,他也多半是要找昭王府的麻烦的吧?难道王爷还担心他们会达成共识,彼此合作吗?”

西陵丰看了她一眼,这才说了实话:“当年从火场里救出来的卫涪陵的尸体有问题!”

程悦茅塞顿开,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回忆了一下道:“当时火势太大,最后从火场里抬出来的那具尸体的确是连容貌也分辨不清楚了,难道王爷您是怀疑……”

西陵丰打断她的话,字字肯定道:“不是怀疑!那的确不是卫涪陵,卫涪陵是被那位昭王妃叫人带走了的!”

程悦终于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转了:“是昭王妃?不是昭王?昭王为什么不自己派人去,而是要过昭王妃的手?”

“那个丫头的行事是蛮诡异的,叫人头疼!”西陵丰道。

想起强两天和沈青桐对上时候沈青桐的那副神气,却赫然发现哪怕是这会儿他都能清晰的记得她说话时候趾高气昂的模样,也异常璀璨清澈的眸子。

这么一想,他就有点走神,连程悦后面说了什么都没听见了。

直到程悦发现了他的异样,叫他:“王爷!”

西陵丰赶紧收摄心神。

程悦道:“您今天让人去搜顾府,难道是觉得昭王会把卫涪陵藏在顾家吗?”

西陵丰却一筹莫展的摇头:“按理说是不太可能的,顾家的根基浅薄,纵然顾岩泽是老三一手提拔的,他家的下人毕竟都资历浅,要真说铁板一块,还是昭王府,可如果人在昭王府里,后面一旦被搜出来,那昭王就一定撇不清楚,所以啊——他们关押卫涪陵的地方,确实很难猜!”

其实程悦心里很疑惑他是怎么那么笃定的知道卫涪陵没死,人还是落在了沈青桐的手里的,只是已经看出来了西陵丰没打算说,她就也本分的没问,只是道:“今天昭王的所作所为已经是在打您的脸了,王爷要不要回敬一二?”

西陵丰却是否决了她的提议:“不必了,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只要盯着北魏方面裴影夜的行程就好,万寿节是个好机会,不充分的利用起来,就实在对不起父皇几十年才摆一次的寿宴了。”

“是!”程悦不再多言,躬身退了出来。

后面的日子里,西陵越也只当是没有前面的这回事,仍在兢兢业业的忙碌着准备皇帝寿宴的事。

寿宴是在六月下旬,待到月初左右,周边的小国和番邦的使节就已经陆续带着礼物进京了。

六月十二,就连南齐太子齐崇也到了。

西陵越这天没上朝,就没急着起,两个人睡够了才慢悠悠的爬起来,洗漱更衣,用了早膳。

沈青桐这天心情不错,西陵越更衣的时候她就跟在旁边偶尔帮着整理。

西陵越道:“要一起去会一会齐崇吗?”

沈青桐埋头在提他捋平了腰带,一边撇撇嘴,头也没抬的道:“我去干嘛?不打自招吗?”

西陵越道:“反正你不出现,他也只会觉得是你作则心虚了,都没什么差别!”

沈青桐懒得理他。

西陵越本来也就是和她凑两句热闹,收拾好了就出了门。

虽然陈皇后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是云鹏这边皇帝早忘了,更是没有给出个明确的态度来,所以最近他还是不能跟着西陵越公开露面。

这天送西陵越出门的时候,云鹏终于忍不住犹豫着开口道:“王爷,皇上的寿宴近了,咱们的麻烦后面恐怕要接踵而至了,后面需要用人的地方多,您看——”

他一开个头西陵越就已经心里有数了。

本来就是件小事情,他想也没想:“叫云翼回来吧!”

云鹏本来还以为这事儿要多些波折,没想到他这就答应了,在心里狠狠的松了口气,送走了西陵越,当即就去找周管家,让周管家帮忙去信别人叫回来。

毕竟都是自家兄弟,周管家也是很乐意的,当即就派了亲信出府。

终于又有人可以回来帮忙顶着王爷的臭脾气了,周管家和云鹏两个都挺高兴的,刚好这天也都没什么事,周管家就让人准备了两个小菜,两人小喝了几杯,一顿庆功宴还没吃完呢,抱着酒坛子过来添酒的小厮就嘴贱的带了个消息过来:“周管家,鹏哥,刚王妃院子那边穿了个好消息出来,咱们翼哥当爹了,嫂子给生了个大胖小子!”

“啥?”正喝在兴头上的俩人都啥了。

周管家手里杯子直接掉地上了。

他跳起来,道:“这才几个月,怎么可能就生了?”

小厮是真替云翼高兴呢,笑嘻嘻道:“翼哥是正月里走的,嫂子年前就怀上了啊。说是有点早产,但是母子平安,就是不知道翼哥啥时候能回来!”

小厮说话的时候也如有荣焉,美滋滋的。

周管家和云鹏两个却如丧考妣——

赶在这个节骨眼上,云翼啊,你是回来呢还是回来呢还是回来呢?

重点是——

你特么这还回得来吗?

正文 第310章 难道还要老子给你养儿子?

云翼有了儿子,周管家和云鹏都很纠结。

两个人对酒长叹,最后还是觉得他们要是不帮一把的话,很有可能云翼是这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了。

于是最后由周管家出面,去求沈青桐。

沈青桐也是在蒹葭那边待着了半天,中午饭都没顾上吃,才匆匆的赶回来,周管家就脸通红的来了。

因为云翼犯了西陵越的忌讳,所以这大半年,沈青桐根本就没敢让蒹葭出现在自己的院子里,而是在离着这院子十万八千里的点另外安排了一个小院子给她住。

蒹葭突然临盆,她也惊得不轻,赶紧叫人去请稳婆。

好在蒹葭虽然早产,但是身体的底子好,怀孕期间又养得好,这一胎生下来却还算顺利。

沈青桐是等着孩子落地,让佩兰寸步不离的守着,又让木槿去置办不太齐全的婴孩用品,自己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来。

见到周管家过来,她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呢,不由的紧张起来,正色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周管家才刚喝了酒,来找沈青桐的时候本来就挺不好意思的,这时候脸红,一半是因为喝酒,另一半是羞愧,支支吾吾道:“那个——王妃,早上王爷出门的时候留了话,让小的捎信把云翼召回来了,小的已经让人寄信去了。”

沈青桐匆忙喝了口水,觉得西陵越难得做了件蛮地道的事儿的:“正好,蒹葭刚生产,我又没有照顾产妇和孩子的经验,他是该回来了!”

周管家脸更红了,见她没能领会深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王妃,上回王爷就是因为蒹葭有了,这才借故把云翼轰出去了,现在蒹葭连儿子都生了,这要是让王爷知道了……小的……小的怕王爷又要动怒了!”

蒹葭的肚子争气,王妃您的还没动静——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啊。

道理是最简单的道理,可是当面来揭王妃疮疤的这件事,周管家觉得他做得不仅不地道,而且缺德。

当初西陵越赶云翼出府的那件事,沈青桐事后根本就没再多想,还只以为是她和裴影鸿做的事连累了云翼。

现在周管家这么一说,她是很反应了一下才隐约的回过味儿来了。

“你是说……”

周管家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小的斗胆,有冲撞之处请王妃恕罪。只是云翼那边——最近宫里的形势王妃是知道的,王爷身边也缺少得力的人手,所以小的冒昧,还请王妃想想办法。”

只要不是和她自己有关的事,沈青桐的反应还是相当敏捷的,当即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下去说一声吧,有关蒹葭生产的事,让他们都瞒着王爷点儿,谁也不准背后议论,然后——你在外面置办一处地方,一会儿我让人去蒹葭那边帮着收拾一下,暂时让他们母子挪出府去先住着吧!”

“多谢王妃体恤!”周管家端端正正的磕了个头。

沈青桐挥挥手:“没别的事你就先去忙吧!”

“是!”周管家爬起来,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沈青桐一眼,就更是觉得自己今天这事儿做得挺过分的,心里斟酌再三,还是再次开口道:“小的没有别的意思,王妃……”

西陵越为了生儿子这件事,分外的执着,一则是需要后继有人来稳固自己在朝廷中的地位,二来也是为了面子,他是觉得沈青桐应该也同样着急,殊不知——

沈青桐还真没有为了这件事急过。

周管家觉得自己过分,但是想安慰两句的时候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沈青桐这会儿是醒过味儿来了,冲他挤出一个笑容道:“我都明白,没什么的。蒹葭的事,你赶紧安排一下,再晚了又要生出事端了。”

“是!”周管家心里叹了口气,起身走了出去。

沈青桐坐在桌旁想事情,好半天没动,直到木槿安排好蒹葭那边的事情找过来:“王妃,我刚在花园里遇到周管家了,他怎么说您让把蒹葭母子暂时移出去?”

沈青桐这才回过神来道:“哦!王爷让把云翼召回来了,这府里虽然地方大也宽敞,但毕竟是有许多的拘束,以后他们一家三口过日子,还是让他们单过的好,而且云翼那性子又不着调,省的他总惹了王爷还不自知,蒹葭的胆子那么小,怎么跟和他担惊受怕的?”

木槿想想就是这个道理,也无力反驳。

沈青桐道:“你过去帮他们收拾一下吧,最近这段时间,先让佩兰带个丫头一起过去,帮着伺候月子,等蒹葭出了月子,再让佩兰回来!”

“好!”眼见着时候也不早了,木槿赶紧的去了。

沈青桐就又坐在那里继续入定。

傍晚西陵越回来,用完了晚膳,关上房门,沈青桐才问:“今天见齐崇的情况怎么样?”

西陵越道:“大庭广众的,他自然什么也不会多说,不过咱们彼此心里有数,他必定是来者不善的,你自己小心就是!”

当时他既然已经放手,没接手卫涪陵的事,便算是默认了这一块是沈青桐私人掌控的,所以即便是齐崇来者不善,他也没有主动插手操纵卫涪陵的事。

“其实他那边倒是好说!”沈青桐不以为然的勾唇一笑,那笑容之间颇多狡黠:“我又没有真的把卫涪陵怎么样,到时候实在闹到不可收拾了,直接把人还给他就是了。说起来——”

沈青桐说着,眼底的笑容就越发的深刻起来,她眨眨眼,瞧着西陵越道:“这位南齐太子,难道还真是个情圣不成?”

西陵越瞥了她一眼,没理。

沈青桐自然也没想过他会背地里和自己议论人家的是非,只是兀自思忖着想继续道:“其实我还真有点儿不怎么相信,卫涪陵的那些事,你都查出端倪了,他难道会真的一无所察?”

她这是自说自话。

西陵越听到这里,终于有点听不下去了。

他起身往里边的床榻边上走,一边冷嗤一声,语气似是带着淡淡的嘲讽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沈青桐是没想到他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抬头看向他的背影,脱口道。

西陵越道:“骗己容易骗人难!我是知道卫涪陵的底细的,但是从一开始到现在,手里一直都没有什么铁证如山,只因为我是旁观者明,我愿意信那些都是真相。据说南齐的那位太后娘娘一直都对齐崇十分的看重,她一力主张把卫涪陵远嫁,就是不想把那女人留在南齐祸害自家人,她既然对卫涪陵如此的反感看不上,难道她就没发现些什么?而一旦她知道,你觉得她会不提醒齐崇?说到底,也只是齐崇固执己见,一直自欺欺人的不肯承认罢了!”

沈青桐这才恍然大悟,由衷的点头,一边起身跟着他往里走。

西陵越脱掉外袍,沈青桐顺手接过来,挂在了旁边的屏风上。

西陵越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却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心里捉摸着总觉得有点奇怪,一直反复的思量了许久才终于茅塞顿开——

就他家夫君那个二百五的棒槌脑袋,居然有一天还能指点江山的去看别人家你爱我我恨你的烂戏?

这也太玄乎了!

沈青桐盯着她,神色一半迷茫一半震惊。

西陵越已经穿着中衣坐在了床沿上。

沈青桐飞快的也脱了外袍过去。

西陵越侧身让了地方,她爬上床,也是闲着无聊,就从后面扒着他,咧嘴道:“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了解齐崇?”

西陵越侧目,斜睨她一眼。

沈青桐笑嘻嘻的,还是那么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西陵越如今已经不怎么能和她生得起来气了,手一推她的额头,把她从身上掀下去,没好气道:“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叫感同身受,你又觉得你比那卫涪陵厚道几分?”

沈青桐被他掀翻在大床里边。

西陵越说完就仰面朝天闭眼往床上一躺。

他其实真没责难她的意思。

沈青桐也确实没往心里去,只是被他这么一打岔,她倒是又想起白天周管家过来说的话了,顿时就歇了玩笑的心思。

她爬起来,顺手拖着被子挪过去,挨着西陵越躺下来,想了想,又往他身边靠了靠,抱着他的一只胳膊道:“最近有时间吗?进宫一趟去看看母妃吧?”

沈青桐对什么人都不太在意,尤其是陆贤妃这个便宜婆婆。

她会主动说去探望?

西陵越睁开眼,扭头看向了她,没说话。

沈青桐道:“太医院有位毛太医,据说医术十分的高明,顺路的话,我想找他看看!”

在太医院里,毛太医的医术不是最高明的,但他精通的那门医术比较特殊,宫里的娘娘们大都愿意找他看病诊脉。

西陵越一听就明白了——

是孩子!

平心而论,他其实一会都挺在意这回事的,但是从头到尾,沈青桐却从没当回事。

西陵越怔愣片刻。

沈青桐面上的笑容淡淡的,很平静。

他盯着她的眼睛与她对视片刻,那一瞬却奇迹般的觉得现在有没有儿子也不就是那么重要的,这一刻就挺满足的。

“睡吧!”他伸手将沈青桐往怀里揽了,重新闭上眼,然后才道:“再说吧!”

沈青桐倒是奇怪了,他怎么就又不着急了?这人还真是风一阵雨一阵的让人抓不住规律啊。

一夜好梦。

次日西陵越特意早了一刻钟起身,收拾好了却没有直接出门,而是拐了个弯,去了书房,二话没说的叫人把周管家给拖来了。

周管家去揭了王妃的短,戳了王妃的心窝子,本来就正心虚呢,西陵越这一火急火燎的叫人传他,他就直觉的以为是事发了,进门见到西陵越面无表情的坐在书案后头,险些当场就吓尿了。

西陵越本来就想找他来问问情况,一见这状况——

得!果然有事!他这是找对人了!

他当即冷哼一声,抓起案头上的砚台就砸了过来:“你这狗奴才是胆子越来越大了,这么大的事就敢瞒着本王了?”

周管家被那一砚台砸在胸口,当场就翻了白眼,险些晕死过去。

西陵越在诈他,而他明显没听出来,毕竟——

王妃是他家王爷的宝贝心尖子,事关王妃的事,还真的件件都是大事。

周管家缓过一口气来,当即就磕头如捣蒜的请罪,把蒹葭生了个儿子事给卖出来了。

西陵越本来就纳闷沈青桐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找毛太医看病了,这一听,当场就翻了脸:“人呢?”

太混蛋了!云翼那小王八犊子还能有什么用?都赶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他还能阴魂不散的刺激她媳妇?

生儿子是吧?难道老子还要给你养儿子不成?

丢出去!必须丢出去!

周管家见他要杀人一样的表情,赶紧道:“昨儿个已经被王妃遣出去了!”

西陵越听了这话,表情才又和缓了些,只当是他媳妇已经自力更生的出了气。

周管家有史以来第一次,烂泥一样的趴在地上。

西陵越站起身来,脚下生风的拂袖而去。

赶在皇帝寿宴的前几天,被流放在外多时的云翼卷着个小包袱兴冲冲的赶了回来。

他是个精力旺盛的,一收到周管家的信,听说王爷气消了,马上就日夜兼程的往回窜,汗流浃背的窜进府的时候正值半夜。

“我回来了!王爷呢?不是说王爷找我了吗?”他倒是对西陵越不记仇,直接一脚踹开周管家的房门求引荐。

周管家被西陵越吓得那次几乎半死,最近一直没怎么缓过来,晚上都做噩梦的,被他这一脚踹醒,蹭的跳下床,险些又一下子过去了,再等头晕眼花的清醒过来,云翼已经咧嘴笑呵呵的奔了过来,要和他抱膀子叙旧。

周管家却一把扯着他的胳膊拽了他一把,捂着他的嘴,连拖带拽的就又把他从后门送出了府。

云翼一脸纯真的茫然:“你——这是要赶我啊?”

周管家严肃的报了个地址道:“赶紧的,先回家一趟看看你老婆孩子。”

“啥?”云翼这才恍然记起,他原来是有个媳妇的,至于周管家说“孩子”那俩字,他压根还没往脑子里过。

周管家是怕他再往西陵越的枪口上撞,赶紧的又嘱咐:“王妃的肚子一直还没动静呢,王爷忌讳这事儿,你赶紧回家一趟看看,千万记着,回头到了王爷跟前了,就再别提这茬儿,要不然下回就指定回不来了!”

云翼一直看着他嘴皮子在动,却是真没太过脑子他这到底都说了些啥。

周管家细细的叮嘱了一番,趁着左右还没有惊动了旁人,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云翼吃了闭门羹,还没找到北呢,想着他的确是有个媳妇的,也没多想为啥她媳妇被赶出府去了,只是看着四周夜色茫茫,就摸了摸鼻子往“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周管家起床的时候,从里面一开门,就看到他门前背对着房间蹲着的云翼。

这货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了,耷拉着脑袋,垂着胳膊,跟条没精打采的大狗似的。

“你——”周管家被他吓一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蹲这里干嘛?”

云翼慢悠悠的站起来,脸上纠结的表情说都说不清,扭扭捏捏的换了好几个更新鲜的扭法,最后刚要说什么,院子外面就见云鹏刚好路过。

他看到云翼,倒是松了口气:“你回来了?还不赶紧的去跟王爷打个招呼?”

“哦!”云翼不很情愿的答应了一声,云鹏却没看出来他有啥特别的,领着他就找西陵越去了。

再见面之后,西陵越还是那个难伺候的主子,但是云翼似乎受了教训,这次回来之后开始就像是转了性子,不再跳脱,欢脱以及……是不是的半脱裸奔了,成天里低眉顺眼、没精打采的跟西陵越屁股后面到处晃。

当然,西陵越回后院的时候不会带着他,沈青桐是没见过他的,就只知道这活宝回来了,反正只要西陵越不发火,大家就都相安无事。

一直到皇帝寿宴的前一天,沈青桐穷极无聊,亲自出门去京城聚宝斋取西陵越为她定制的一套首饰,刚出了门,就遇到哭哭啼啼找上门来的蒹葭了。

正文 第312章

蒹葭一边走一边抹泪,哭得眼睛都肿成了核桃。

“蒹葭?”沈青桐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她虽然没生过孩子,却知道女人坐月子的时候最精贵。

本来蒹葭刚生产完就让人给她挪地方,已经是不得已,现在见她哭成这样,沈青桐都慌了。

“王妃!”蒹葭看见了她就更如是看见了亲人,快走快步扑到跟前,眼泪就流得越发欢畅了。

沈青桐见她要跪,赶紧扶了一把:“你这是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她脑中掠过的第一个想法是,别不是西陵丰的人突发奇想去把蒹葭和孩子怎么样了吧?

虽说劫持两个下人来威胁她和西陵越这做法想想都荒唐,沈青桐送蒹葭出府的时候其实也有过这样的担心,但是从西陵丰的身份和经历考虑——

又觉得他会这么做的可能性不大。

毕竟他们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份高高在上,也许平时对身边亲近的奴才会照顾些,但是下人就是下人,分量还真不至于大到能左右哪个主子手中掌握的局面的程度。

“孩子呢?”沈青桐问道。

蒹葭抽抽搭搭的哽咽道:“睡——睡了,佩兰看着呢!”

沈青桐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蒹葭还是哭得很凶。

沈青桐左右看了眼,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而她这趟门肯定也是出不去了。

“叫个人去聚宝斋把东西取回来吧!”沈青桐扭头吩咐了木槿一声,然后就拉了蒹葭的手进门:“进去说吧!”

木槿立刻进府去找周管家了,让周管家派个人去聚宝斋拿东西,然后也是火急火燎的赶着回了后院。

这边沈青桐带着蒹葭先回去,叫人倒了杯水给她。

蒹葭也是哭得累了,站着把水给喝了。

沈青桐见她缓过了一口气,这才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都还没出月子,怎么就往这里跑?”

“我……我……”这一问,蒹葭就又哭上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面色纠结又难以启齿的扭头往院子外面到处看,像是找什么的样子。

沈青桐一向都是个痛快人,虽然知道应该没出什么大不了事,可她这拖拖拉拉的,也是被憋得肝儿疼。

木槿从外面进来,看见沈青桐的样子就有点生气。

她过去拉了蒹葭的手,没好气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明儿个就是万寿节,王妃还一堆事情要忙呢!”

这也就是蒹葭,换个人,沈青桐早就不耐烦的让赶出去了。

“我……”蒹葭还是哭,她为了自己私事这么来找沈青桐,本来就挺不好意思的,但是不来又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是才一狠心,普通一身跪下去,抓着沈青桐的裙摆道:“是云……云翼!他……他不要我了?”

“啥?”木槿先怒了。

沈青桐一听有人提“云翼”的名字就反射性的头疼。

她倒是没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人不是回来了吗?”

蒹葭哽咽道:“是……是回了,可是……可是就前几天回去看了一眼,然后就再也不见人了。当时我给他看孩子,他也只抱了一下,话都不说,再然后就不见人了。王妃,怎么办啊?他就是嫌弃我生了儿子,我……我就算想再生个闺女,他……他……”

蒹葭脑子里的这弯弯绕绕拐的,也算别具一格了。

沈青桐听了她这一番颠三倒四的哭诉,再想想云翼的为人,正被蒹葭哭得头大呢,就有点想抽自己大耳瓜子的冲动——

当初干什么多管闲事大发慈悲的?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就该放着这对儿活宝去自生自灭好了。

“行了行了别哭了!”沈青桐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赶紧挥挥手:“蒹葭你去找周管家,让他派个人马上把云翼找回来!”

木槿听蒹葭哭得,也是整张脸都木了,马上就领命去了,大致的把事情跟周管家一说。

周管家倒是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我就说云翼这小子最近看着不怎么对劲呢,合着——这是还发懵呢!”

云翼是什么样的人他是知道的,天生就一根筋,不带脑子的,出门晃了一圈大半年回来突然有人塞了个大胖小子给他说是他儿子——

没别的,吓着呢!

周管家叫了个小厮过来,吩咐他去衙门找云翼,并且嘱咐:“不管是王爷还是云翼问,都说是我这边有些过了云翼手的账有点问题,他要没事的话,叫他回来核实一下!”

西陵越要知道蒹葭为了这种事跑来找沈青桐哭——

能活活扒了她和云翼的皮。

那小厮答应了一声,扭头跑了。

木槿有点不好意思:“蒹葭就那样,从小到大都这么咋呼,脑子不怎么想事情的,麻烦你了!”

“姑娘客气了!”周管家敷衍着笑了笑。

两人寒暄了两句,木槿就先回了后院。

彼时蒹葭已经被沈青桐劝住了,正红着眼低着头站在那里反省呢,沈青桐却是被她前面哭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会儿还撑着脑袋没缓过来呢——

虽说都是女人,她自己几乎从来不哭,更烦女人哭,在她看来,横竖哭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那还哭个屁啊!

“王妃周管家已经叫人去找云翼了。”木槿道,看她的脸色不好,不免有些担心,走过去道:“王妃要是累了,奴婢先扶您进去歇会儿?”

沈青桐强打精神,直起身子摇了摇头:“没事,等着吧!”

木槿也不勉强,转身拽了蒹葭到一边,小声的数落起来。

蒹葭鹌鹑一样,揪着衣角低着头听她说,也不怎么吱声。

沈青桐看着她这模样,慢慢的便有点失神,她突然在想:“如果都能像蒹葭一样,好像也蛮不错的,心里不用存那么多阴暗的秘密,不用人前人后处心积虑的算计,高兴了就兴高采烈的过日子,伤心了就肆无忌惮的哭一场。”

一个人,经此一生的方式有很多种,她和西陵越这样的人活得累也是自找的吧!

正失神呢,还没等到云翼回来,却是佩兰满头大汗的揣着个襁褓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奶娃外来了。

沈青桐一听那凄厉的哭声,顿时又是神经一紧,脑子里又嗡嗡的了。

“佩兰?你怎么也来了?”木槿见她抱孩子抱得费劲,赶紧过去帮忙接了过来。

佩兰胳膊上还拐着个小包袱,小婴儿拉尿都没个谱儿,她这出门一趟还不得不揣着衣裳和尿片。

木槿接了孩子,佩兰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一边擦汗一边道:“睡醒了因该是饿了,什么都哄不住,我就只能抱着过来了!”

蒹葭听见儿子哭,登时就来了精神,也赶紧过去把孩子抱过去哄,见着沈青桐撑着额头一副难受的模样就心虚,小声的问木槿道:“姐姐,我到你屋去给孩子喂奶吧?”

话音未落,沈青桐就打断了道:“就在这吧,现在没外人!”

心里却想,就在这呆着吧,一会儿云翼回来了,可以直接领走。

木槿听她这样说,就拿了个绣墩过来,放在门后。

蒹葭抱着孩子过去,解开衣裳喂奶。

孩子是真的饿了,吸了两口奶水又哽咽了两下就老实了。

这孩子的饭量着实不小,再也可能是哭累了,这一顿吃了大半个时辰,吃饱了也没睁眼,直接就睡了。

佩兰跑去水房灌了几杯水,早就回来了。

一屋子的人,沈青桐坐在圆桌旁,蒹葭抱着儿子坐在绣墩上,木槿和佩兰站着,因为沈青桐今天看着就不想说话,其她人就都极有眼色的也不主动找话说。

待到蒹葭刚喂饱了儿子,佩兰把孩子接过去,她正整理衣裳呢,外面还不知道媳妇儿子已经找来的云翼就跳进了院子。

“王妃!老周说你找我啊?”还是习惯性拍马屁的欢脱劲儿。

蒹葭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眼圈又红了。

沈青桐是真不想再听她哭了,当即也是一跃而起。

木槿看到蒹葭和孩子,当场就傻了,脚下生根,定在了门槛外面。

沈青桐面色不善的恐吓:“以后要看你儿子就回家去看,下回蒹葭再抱过来,被王爷扔出去我不不管!”

云翼虽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当爹了,但是周管家的警告他还记得。

沈青桐这么一说,想着西陵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来,立刻就紧张了,一手抄起儿子,一手拽着媳妇扭头就蹿了。

儿子的事儿他得慢慢适应,可别他还没适应过来当爹的感觉,孩子先没了!

正文 第313章

蒹葭和云翼走后,沈青桐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木槿有些担心,走过来道:“蒹葭是不太懂事,回头我再嘱咐她一下,让她别再为了这种小事来扰您了!”

沈青桐是被吵得这会儿脑子里还嗡嗡的,含糊的应了声:“嗯!”

说完起身往里屋走:“今天不出门了,我进去再眯会儿。”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刚才的事别在王爷面前说了!”

“奴婢知道的!”蒹葭应了,赶紧快走两步去给她铺床。

次日是万寿节,礼部有一堆的事儿需要准备,所以这天西陵越回来已经是半夜了。

沈青桐这一整天都精神不好,晚膳过后已经又睡了一觉,不过因为睡得多了,倒是浅眠,西陵越一推门进来她就醒了,拥着被子爬起来。

西陵越本来还刻意放轻了动作,怕吵到她,抬头见她已经坐起来了,就松了口气,“吵醒你了?”

“白天睡一天了,这会儿其实不太睡得着!”沈青桐道,“王爷晚膳用过了吗?”

西陵越没做声。

沈青桐就明白了,抬头给在门口提着灯笼给西陵越照明的木槿道:“厨房那边应该有备着,让他们传膳,再把洗澡水备好了候着!”

“是,王妃!”木槿恭恭敬敬的低头应了,带上门出了院子。

沈青桐下了床,拿过旁边准备好的袍子递过去。

西陵越换下官服,木槿还没回来,他就拉着沈青桐的手在床沿上坐下了。

沈青桐道:“明天陛下寿宴的准备都做好了吗?”

“嗯!”西陵越点头,脸上表情却不见怎样的轻松,捏着她的手指在掌中摩挲了片刻才道:“下午母妃让人递了信出来,说今天一早父皇找她过去了,跟她询问了几个人选,最后定的是六皇叔家的次女,文昌郡主。”

他这话看似没头没脑,但是刻意跟沈青桐提了,沈青桐也马上就懂了:“他还是打算联姻?”

“卫涪陵的所作所为是彻底恶心到他了,他对南齐那边不知道存着怎样的用心呢,现在争取到了北魏的联盟才能安心!”西陵越对自己的这个父皇还是了解的。

他是个有野心的皇帝,早些年北魏朝中局势动乱的时候,他就时刻准备着趁火打劫,眼见着现在是没戏了,正好赶在这节骨眼上卫涪陵又惹毛了他,他就动了别的心思——

北魏和南齐中间是隔着整个的大越的,只要北魏人不趁火打劫,他从南齐咬下多少肉来就能吞下去多少,一口也不用往外分。

沈青桐却是觉得他这想法不靠谱:“联姻算什么?如果北魏真想坑他,表面上虚以委蛇,事后翻脸的话他也无可奈何!”

西陵越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弯,那一笑,不明显,却是显而易见的不怀好意。

沈青桐的眉心一跳:“他不怀好意?”

西陵越道:“总归这件事发展下来是不会简单的,他到底要走哪一步,后面等着看就是!”

因为事关裴影夜,沈青桐心里就十分的介意——

皇帝不会傻到拿文昌郡主这样养尊处优的一个女子去行刺裴影夜,但是照西陵越说的,他极力主张并且想要促成这一场联姻的目的也绝对不可能单纯了。

沉默了片刻,沈青桐道:“我师兄今天到了?”

“上午刚到!”自从上回当面把话说开了,如今她再提裴影夜的时候……至少表面上西陵越是不那么酸了,“他是有意避着这回事的,可既然他人来了,这事儿就总有机会提的。”

沈青桐是领教过那位皇帝陛下不择手段的昏招的,不免在心里替裴影夜捏了把冷汗,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木槿已经带了人来传膳,她就索性把话茬压了下去,没再提。

西陵越简单的吃了点,又洗了澡,两人就上床歇了。

次日,西陵越要去礼部盯着下面的人做事情,以便处理临时的突发问题,所以天没亮就起床走了。

沈青桐前面睡了一天,精神也养好了,他一走也没了睡意,就也早早的起床提前准备。

要给皇帝送什么礼,她是不管的,这些事,一直都是周管家酌情安排。

这天要药摆的是午宴,时间定在未时中,但是陆贤妃安排了女眷们上午就去她宫里赏花吃寿面,所以沈青桐也没能磨蹭太久,基本上天一亮就出门了。

因为这次邻国和番邦都有使节道贺,所以整个京城都被整饬了一遍,街道打扫的分外干净,最近这段时间,京兆尹巡逻巡逻的衙役也增加了一倍。

一路上肯定是不会出什么事的,沈青桐在宫门口换成了小轿,随着各路花枝招展的女客一路惹人闹闹的直奔永宁宫。

永宁宫里为了这天的盛况,明显也有修整过,不仅重新漆了大门,院子里还特意的从花房那边搬来了许多名贵的花卉。

沈青桐虽然来得不算晚,过去的时候也是被院子里的贵妇小姐们晃花了眼。

木槿扶着她的手,刚进了门,沈青桐一抬头却见多日不见的陈婉菱被婢女扶着从正殿出来。

她的肚子,四个多月,已经显怀了,人也养的比开始的时候圆润了些,只是因为本身体格纤细,这会儿看上去就还是有些娇弱,气色看着也不是太好。

因为怀着身孕,陈婉菱也极小心,下台阶的时候紧攥着灵蕊的手,更是一步一步很缓慢的挪,直到走下来台阶,一抬头,这才发现迎面走进院子的沈青桐。

她扶在肚子上的手一僵,脸上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凝固。

她以前的身份是太子妃,现在却只是宁王妃,虽说还是金尊玉贵,但是谁不知道前太子失势,他们这一门这辈子是再也起不来了,所以即使当面不敢挖苦,陈婉菱这一路走来早就感知到了到处指指点点的目光了。

可是虎落平阳,她现在除了视而不见,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要那些人别当面来找她的茬儿,那就当没看见没听见吧。

沈青桐看见她,却是主动顿住了脚步,稍稍往旁边让了让,等着她先过。

陈婉菱一看她这举动,顿时就有点头皮发麻,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过去。

沈青桐道:“嫂嫂这是就要走了吗?”

陈婉菱只能在她面前止了步子,同样的伪装的和和气气的道:“我最近的精神不怎么好,这大喜的日子,不想扫了贤妃娘娘他们的兴致,就先请辞,往别处去小憩一会儿!”

事实上,如果不是怕被人戳脊梁骨,今天这样的场合,她和西陵钰都不想露面的。

沈青桐的目光越过她去,看了眼殿内:“母妃这边这会儿有客人吗?”

陈婉菱没太有精神搭理她,还是勉强回道:“淑妃娘娘和另外几位娘娘过来了,正在叙话!”

也就是说,位分更高的两位常贵妃和宸妃都还没到。

沈青桐对那些后宫女人之间假惺惺的互相吹捧没什么兴趣,就主动道:“既然是长辈们在叙话,我就等会儿再进去吧,嫂嫂去哪里?我送你,顺便走一走吧!”

要是换做别人,陈婉菱铁定直接拒绝,可是沈青桐……

她只能勉强的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还能理解为和气的笑。

废太子倒台了,眼见着昭王就要踩着他爬上去了,可是现在前太子妃和昭王妃还都亲热的跟亲姐妹似的,这也太神奇了!

本来她俩站在这说话,院子里赏花的众人就都偷眼往这里瞄,这时候见两人携手走了,一个个更是激动的扯着脖子张望,还好强忍着没在她们出院子之前就嚷嚷起来。

陈婉菱被这些人盯着,如芒在背,满心的火气。

沈青桐倒是无所谓。

两人从永宁宫出来,陈婉菱领着往右边走了两步,却没有像是之前说的那样去找间宫殿休息,而是提议道:“咱们两个私底下走动怕是不太好,就去那边的亭子里坐坐吧!”

沈青桐没反对,两人进了亭子。

陈婉菱走路仍然很小心,上台阶的时候尤其小心,而她身边灵蕊在偷偷看沈青桐的时候眼神明显就带着防备。

沈青桐只当没看见。

两人在亭子里坐下,又叫了个路过的宫女去拿茶水来。

沈青桐这才看向了陈婉菱微微隆起的肚子,问道:“你还能出门应酬,这一胎怀的应该还算顺利吧?”

陈婉菱可不觉得自己和她有交情,就敷衍着和她说了两句话。

两人在这里,就能要去永宁宫的人都看在眼里,坐了没一会儿,陆陆续续的就有几家王府的家眷到了。

沈青桐看了半天,还是有点懵,扭头问道:“这些人里头,有刘皇叔家的吗?他们家的文昌郡主是哪个?”

陈婉菱对她天然带着防备:“你问她做什么?”

却也还是顺口答道:“我进宫的时候听说她染病了,临时来不了了!”

正文 第314章 师兄,别来无恙!

皇帝既然选了文昌郡主作为联姻北魏的人选,并且裴影夜昨天才到,这样紧急的情况下,他势必已经和六王府通过气了,按照常理来说,文昌郡主能不好奇自己未来的夫婿是什么样的人?

今天的这场寿宴就是现成的机会,她却选择了避而不见?

不管这是六王爷和六王妃是注意,还是文昌郡主自己一意孤行做出来——

总归事情是被西陵越料中了,皇帝选了文昌郡主,貌似是真的别有深意的。

陈婉菱沈青桐如今是防备的紧,知道她和文昌郡主八竿子打不着,就起了戒心,防备的追问道:“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她来了?”

沈青桐的思绪被她打断。

“哦!”她回过神来,只是敷衍:“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陈婉菱明知道她不可能只是随便问问,却也没办法逼问。

沈青桐见她瞧着自己的目光始终带着防备,就也善意的笑了,直接开门见山的道:“宁王都已经那样了,你放心,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再继续坑你们的必要了!”

陈婉菱马上就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警觉道:“那你找我出来是……”

“想请你帮个忙!”沈青桐道。

陈婉菱倒抽一口凉气,眼底戒备的神色越发明显起来:“帮你什么?”

沈青桐见她这一副如临大敌一样的表情,就又洋洋洒洒的笑了。

她站起来,捋平了袖子上的褶皱:“这里说话不怎么方便,你不是要找地方稍作休息吗?我们移步过去再说!”

西陵钰已经一败涂地,陈婉菱是真早就绝了继续争斗的心思,现在沈青桐要拉她下水,她是打从心底里排斥的,可是她们两个之间,前面就已经牵扯的那么多了,现在是想摘也摘不干净。

于是,她也只能咬咬牙,由灵蕊扶着,脚下小心翼翼的跟着沈青桐下了台阶。

沈青桐走在前面,面露微笑。

陈婉菱跟在后面,黑着脸,明显的心情不悦。

两个人又互相不说话,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一定是水涨船高的昭王妃给前太子妃气受了。

但是人家两家的恩怨,谁也不想去蹚浑水,所以一路上遇到了几个人,却没有任何人上来搭话打岔的,只是识趣的往旁边让路,然后在背后议论。

沈青桐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是全不在意。

今天的盛况,进宫赴宴的客人多,贤妃想的很周到,早就调出来了附近两座空置的宫殿,让人把房间都打扫出来,以便于应对醉酒的客人和突发状况。

当然,这个时候寿宴都还没开始,这两座宫殿里头都空旷干净。

沈青桐问了路,就带着陈婉菱七拐八拐的过去了,走进院子里,眼睛一瞄,直接选了最靠近门口的一个屋子推门走了进去。

陈婉菱主仆也跟着进去,灵蕊死死的抓着陈婉菱的袖子,不敢抬头去看沈青桐,一颗心却早就悬在了嗓子眼。

陈婉菱使了个眼色。

“是!”她转身关上了房门。

陈婉菱就上前一步,紧跟到沈青桐身后道:“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你说要我帮你的忙?帮什么忙?”

沈青桐回转身来,盈盈一笑,一如往常一般的利落又灿烂。

她说:“不用你做什么,只是等会儿永宁宫的那碗寿面你还是不要去吃了!”

陈婉菱怀孕之后就格外的小心,沈青桐此言一出,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难道有人要害她?不由自主的抬手护住了腹部:“为什么?难道——”

沈青桐瞧见她的动作,不禁也是哑然失笑:“你别紧张,这里又不是东宫,后宫的娘娘和入宫赴宴的命妇们都不是宁王的姬妾,他们犯不着拣这样的日子,又是铤而走险的在宫里触陛下的霉头。”

陈婉菱想想也是,护着肚子的手这才慢慢的松懈了下来,却是越发困惑的盯着她道:“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青桐看了她的肚子一眼道:“请你在这里呆着,回头有需要的时候,好替我做个见证!”

“什么?”陈婉菱越发的糊涂了。

沈青桐唇角带着淡淡的笑纹,眼眸里的光影却并冰凉一片:“方才路上遇到的人大概都以为是我把你怎么着了,回头等永宁宫的人来请你的时候你就说方才在花园里晒大了,有点不适,就不过去了。晚些时候我会再过来,回头——”

沈青桐说着,顿了一顿。

她虽然一直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是陈婉菱却是听得一颗砰砰直跳。

她下意思的屏住了呼吸。

片刻之后,才又听沈青桐继续说道:“若是有人来寻我,我可能需要你替我做个见证!”

陈婉菱本来就不笨,这时候只略为一想就明白了个大白。

她大惊失色:“你要去做什么?”

沈青桐的意思,是要她替她做不在场证明的——

这女人果然是一刻也消停不了,果然又要起幺蛾子了。

她的反应这么灵光,沈青桐就越是放心。

她笑笑,语带调侃的道:“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什么都别问,照我说的做,如果咱们的运气够好的话,上回有人在你身上做局的仇——没准儿今天我也能一起替你报了!”

芸儿被抓的那一次?

虽然最后险险的躲了过去,但也是险些给陈婉菱带来灭顶之灾的,哪怕现在时过境迁,陈婉菱想来都还是会觉得后怕,而更可怕又可笑的是——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次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沈青桐这么一提,她紧张的脸色就越发苍白了几分,用力的捏着手里的帕子,目光却是片刻也不敢偏离的盯着沈青桐的脸:“你找到背后下黑手的那个人了?”

沈青桐但笑不语,算是默认。

陈婉菱立刻又激动起来,却还是勉强压抑住声音,免得叫嚷出来,只是很稳的问道:“是谁?”

沈青桐抬手拍拍她的肩膀道:“我还是那句话,这些事,暂时你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只要你配合我演好这场戏——等我事成之后再跟你解释!”

她也知道陈婉菱心里也对这件事耿耿于怀,随后又补充:“为了你腹中的孩子着想,我的事,你还是别问了。”

这个沈青桐,纯粹的就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

陈婉菱觉得她是要去杀人,虽然觉得在有十万禁军轮番守卫的皇城之内杀人就是找死,但如果沈青桐——

就真的部能用常理推断了。

而可恨的是这疯子阴魂不散,几乎已经死死盯上了她了,回回都要拉她下水。

她手抚上隆起的小腹,打从心底里想要拒绝沈青桐的要求,可是声音卡在喉咙里,又迟迟的发不出来。

沈青桐瞧着她那纠结又小心的表情,脸上肆意狂放的笑容就刻意的稍稍收敛了些。

她说:“我的确不说什么好人,但至少还算言而有信,你放心,这件事不管成与不成,都不会连累到你,回头我若是来寻你,你就说句话替我圆过去,我若是不来——那你就当我现在从这扇门里出去了之后就再没回来过。”

此言一出,就连一直神色凝重站在旁边沉默着的木槿都跟着打了个哆嗦,脸色惨变。

沈青桐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就也不再留在这里磨叽,直接推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木槿一个激灵,赶紧跟着追了出去。

陈婉菱主仆则是愣在门内,一直到目送沈青桐快步出了院子,灵蕊才喉咙发紧的问道:“王妃,昭王妃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去?”

陈婉菱的心里也是惊疑不定。

她勉强定了定神,冷着脸道:“你没听见她的话吗?不该知道的就不要多问了!”

说完,自己走过去,飞快的关了房门。

她对沈青桐,虽然有时候恨得牙根痒痒,但实际上还真没什么血海深仇,不待见归不待见,却真没到要盼着那疯子去死的地步,可偏偏——

沈青桐方才说的那话就很有点交代遗言的意思。

陈婉菱走到里面的桌旁坐下,那一刻的心情莫名的沉闷复杂,七上八下的不安生。

这边沈青桐带着木槿从那院子里出来,见着四下无人,也没等木槿先开口问就止了步子,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纸卷交给了她:“你去昭阳宫附近瞧瞧,找个机灵点儿的宫人把这个条子送进去,记住了,一定让他亲手交给常贵妃!”

木槿已经下意识的把那条子接了过去,捏着手里却是紧张的连气都喘不匀了。

她干吞了两口唾沫,紧张的盯着沈青桐的脸:“王妃您这是……”

不想才开口,右侧的小径上就拐过来一个人。

那人穿了一身便服,脸沈青桐却认得——

是裴影夜的那个侍卫赵凛。

她的眸光一闪。

木槿因为是背对着赵凛站着的,又加上她对沈青桐和裴影夜的事情也不知内情,只唯恐是被外人撞见了,就顺手把纸卷塞进了袖子里。

赵凛会突然出现,沈青桐是十分意外的。

她却也没躲,就等着赵凛过来。

木槿收好了纸卷转身,见到是个陌生又明显是练家子的高大汉子,就想往沈青桐跟前挡,却被沈青桐抢先了一步给不动声色的拨开了。

“你怎么在这?”她问赵凛。

赵凛恭恭敬敬的拱手施了一礼,道:“我家主子要见您!”

没说原因,也没解释裴影夜的所在。

沈青桐心里却是有数的,只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也不问,只是径直的抬脚就走。

赵凛转身,在前面引路。

木槿是被这汉子的气场压住了,心里只觉得紧张,赶紧追上去,扯住了沈青桐一边反对袖子,小声的道:“王妃!”

“没事!”沈青桐侧目,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继续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赵凛把她待到了陆贤妃让人整理出来的另一座空宫殿,也是推开了右手边离着院门最近的那个屋子的房门。

裴影夜今天进宫,只穿了身黑色绣金线的龙纹便服,身材气场,背影挺拔。

听到开门声,他第一时间转身。

眉目俊朗,气质岑贵,而气场强大。

木槿迎着他的目光,就已经直觉的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威压之势,这感觉,还和被西陵越那臭脾气恐吓的时候,是自觉上,叫人打从心底里敬畏,敬畏他的身份和气度。

西陵越:……

木槿只看了他一眼,就下意识的低头不敢再看。

“主子!”赵凛开门之后拱手退到一边。

惊鸿一瞥,木槿低头的瞬间却突然觉得方才入目的那张脸莫名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上回裴影夜来,她也在宫宴上远远的看见了人,但是远观和近看还是不一样的。

这边木槿的心里正疑惑不解的,就见沈青桐迎着那人微笑道:“师兄,别来无恙!”

轻快而柔软的几个字敲下来,却像是一方巨石砸在了木槿的胸口上,她心头剧震,再要抬头细看的时候赵凛已经将她一把推进了门去,他自己闪身在外面,关上了房门。

正文 第315章 约她出来,杀了她啊!

木槿被推进门内,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裴影夜就站在跟前,她却根本想不起来抬头去看,只是脑子里惊雷阵阵,不断的从记忆深处搜寻那些只鳞片爪的零星碎片。

她和蒹葭都是二夫人,也就是沈青桐的娘回京之后挑选买进府里做丫鬟的,沈竞在任上,虽然带着妻女,但毕竟他是要上战场打仗的,妻女也要经常跟着军队迁徙,所以身边不能带着太多的负累,沈青桐母女在京的那两年,沈竞都很少回来,木槿见到他的次数就有限,而他带着自己的得意门生,那位大弟子一起回去的也就那么一次,而且总共住了也不到半个月。

不过那时候沈青桐和他亲近,他又是跟着住在沈家的宅子里的,沈青桐每天去找他玩儿,木槿对他倒是不陌生。

那是个很特别的少年,那时候也不过才刚十多岁的年纪,人却很沉稳,性格内敛安静,明明是朗朗如明月,让人赏心悦目的少年,可是和沈青桐在一起的时候,沈青桐像个顽皮的孩子,他却更像是个举止优雅陈贵的大人了,让木槿尤其的印象深刻。

不过,她虽是对沈竞的这位得意门生很有好感,但对他的来历却并不清楚,沈青桐说他是个家道中落流落在外的孤儿,所以木槿也就只知道他姓裴而已。

裴姓是北魏的国姓,木槿是知道的,即使这位北魏的前太子、如今执掌天下的新君也姓裴,她却也从没敢把当初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和他联系到一起。

如今听到沈青桐高高兴兴的叫师兄,木槿只觉得震惊又震惊。

她的脑子里甚至都来不及想别的,只这一条消息就已经石破天惊。

这边木槿自顾六神无主。

那边沈青桐和裴影夜之间已经开始叙旧了。

沈青桐跟他打过招呼之后,裴影夜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了她一遍。

她还是和上回见面的时候一样的气色好,看就知道是没吃苦,应该是过得不错的。

裴影夜的心里稍稍安定,再看沈青桐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就知道她是心里有鬼。

他了解这个丫头了,沈竞死后那件事就成了她的心结,所谓的快乐,隔世经年,仿佛已经是被抛在了忘川彼岸的过去。

上一回他见她的时候,她就是那个样子,面上欣喜,心里或者也有些欣喜,可是那些笑意从眼眸深处透出来的时候就显得过分的平静了,她不笑的时候还好些,她越是笑,他就会越心疼。

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裴影夜却没有穷追猛打的揭穿她,只是看着她的眼睛道:“上回影鸿过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他把这边发生的事情回去都跟我说了。方才进宫的时候,在宫门外我遇到齐崇了,这一次他绝对是来者不善。本来你跟西陵越夫妻之间的事,我不该多言的,但是那个卫涪陵——如果是西陵越的意思的话,我建议把卫涪陵还给他,没必要招惹这个麻烦。”

沈青桐又不谋天下,她抓着卫涪陵,其实真没什么大用处。

裴影夜会这么说,只是不确定西陵越是不是还打算在卫涪陵身上做文章。

“齐崇这会儿也进宫了?”沈青桐问道。

“嗯!”裴影夜点头:“天寿阁那边大越的皇帝摆了小宴招待我们几个,他直接过去了,我找了个借口,顺路过来见你一面,一会儿也要过去。”

要知道,他在宫里特意找上沈青桐来见面,是极冒险的行为。

沈青桐抿抿唇,微吹了眼睛:“师兄是有话要跟我说?”

裴影夜道:“是有几件事。”他顿了一下,才又说道:“影鸿那里……你刻意的提醒我……我心里有些疑惑,上回他来,可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的?”

其实真的如裴影夜所言,沈青桐不谋天下,也没打算对南齐的朝廷做什么,那么她千方百计的把卫涪陵留在手里,这件事做的实在是有些鸡肋了。

毕竟当时她拐着弯的留了活口,这样费时费力,留下的漏洞和把柄也多,就算卫涪陵是害她在先,她反击的时候直接以牙还牙把人灭了口也就是了。

可是——

她却故意找上了裴影鸿,和裴影鸿合作,铤而走险的走了那么大的一个局。

沈青桐勾了勾唇,重新抬头看向了他:“师兄觉得您的这个弟弟可靠吗?”

裴影夜皱眉:“你怀疑他什么?”

“没什么!”沈青桐笑了笑:“当时就是对他不怎么放心,才想着一起做个局,多接触一下看看,不过结果证明好像真的是我小人之心了,他倒是海选老实!”

裴影夜这就明白了,她是在替他试探裴影鸿。

这个丫头,从小就胆子大又有主意,谁都看不住他。

在她面前,他倒是觉得感谢话太过苍白无力了,最后叹了口气道:“你是怀疑我不在朝中的这些年里,他们母子跟我的那位皇叔之间的关系吧?”

沈青桐抿抿唇,并不否认。

裴影夜道:“我父皇没那么糊涂,他虽然在政坛上被人压制,郁郁不得志,但还不至于悠着他们在后宫里乱来,我都查过,婉妃和我的那位皇叔之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影鸿的确是我父皇的骨肉。”

沈青桐忖道:“我家王爷替我查过,他说……婉妃的死,确乎也和那位摄政王有关!”

裴影夜点头:“的确!”

而这,也正是沈青桐会突发奇想,对裴影鸿更加耿耿于怀的原因。

沈青桐道:“他没有斩草除根?”

裴影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心思有了一瞬间的凝滞,但也只是片刻就已恢复如初的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影鸿的事是我父皇留下的亲笔书信交代给我的,当时婉妃的事情事发之后,是他不准追究影鸿,并且将人接到了身边亲自抚育的,这件事上,也没有问题!”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不过你的话我记下了,会当心的!”

“嗯!”沈青桐点点头,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本来就是你们兄弟之间的家务事,我这个人,就是疑心病重,如果真的没那回事的话,师兄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嗯!”裴影夜模棱两可的应了声,这事儿也就适可而止了。

沈青桐没再说话,低头看着脚下的地砖,这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就有些沉闷压抑了起来。

互相静默的对峙了有一会儿,最后,还是裴影夜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

“桐桐!”他说:“还有一件事——”

沈青桐知道,他今天肯定就是为了这件事找他的,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还是坦然的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裴影夜开口的时候有些迟疑:“关于……那位贵妃娘娘的事,你还是没跟昭王说吗?”

他这话,已经是说得相当委婉了。

沈青桐苦笑:“我怎么说?”

裴影夜也知道自己问都是废话。

这世上,他是最不想揭她疮疤的那个人,可有时候如果不把话挑明了说,是真的不能保证沈青桐会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沈青桐却是无所谓的又再自嘲的笑道:“而且说与不说的,有什么区别?我说不说的,那都是事实,铁一般的存在!”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痛苦。

裴影夜就是从这眼神中读懂了她的决定。

他走上前去一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的道:“那就别说了!这件事,我替你解决掉!”

上一回他提议由他出手去锄掉常贵妃的时候,沈青桐决绝了。

现在旧事重提。

沈青桐仰头看着他的脸。

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们都懂——

如果是她出手,撑死了就是大越内部的夺权之争,但这件事如果是让裴影夜出手去做,后续的麻烦可就大了,除非真的能湮灭一切的线索证据,否则——

现在他人在这帝京之内,十有八九都没办法活着走出去。

他看着她的眼睛,每一个字出口都是认真的承诺。

沈青桐看得眼眶突然有点发热。

她露出一个笑容:“师兄,你什么都不能做,如果我出了事,你还以做我的倚仗和退路,但如果是你折在这件事里,我也就只能给你陪葬了!何况,这是杀父之仇,这是我的责任,而并非你的!”

裴影夜其实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想杀常贵妃的话,根本就不会和沈青桐商量,而他真正的顾虑,就是沈青桐方才说的——

她一个人出了事,他还可以凭借如今的身份地位保全她,可一旦是他出事——

那个西陵越,她真的靠得住吗?

沈竞曾经待他的情义不亚于亲生父子,按理说,师父的仇,他是愿意不惜一切出手去报的,只是他一直觉得在沈竞的心里,保全沈青桐会比替他报仇雪恨更更重的事。

毕竟——

一直以来,那个男人顶天立地,就是这么一个真性情的人。

沈青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裴影夜也没强求,他只仍是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眼睛嘱咐道:“这件事总有祸水东引,手上不沾血的法子,你先等着吧,这次离开之前,我尽量争取把这个麻烦给你处理掉!”

沈青桐没再追问他打算怎么处理,只是很安静的站在那里,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裴影夜本来就是绕路顺道过来的,而且这又是在宫里,他并不敢耽误的太久,说完了就又摸摸她的头发:“我先走了!”

“好!”沈青桐点头,像个很乖巧的孩子。

裴影夜就错开她身边,推门走了出去。

赵凛没站在门口,而是躲在了旁边一根柱子的后面,见他出现,赶紧现身凑过来:“主子!”

“走吧!”裴影夜道,抬脚下了台阶。

赵凛匆忙往屋内看了眼,沈青桐还背对门口站着没动,他又顺手合上了房门。

他们主仆两个步履匆匆走得很快,屋子里木槿一直木愣愣的站了许久才缓慢的找回了点儿神志,抬头看向了沈青桐的背影,吃吃的梦呓一般的道:“王妃……刚才的那个……是北魏的新君陛下?”

沈青桐站着没动,也没没说话。

木槿的脑子里乱糟糟的,被各种各样的信息塞得满满的,思维混乱,这时候反复的想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想起裴影夜和沈青桐方才打哑谜一样的提起过常贵妃,就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之前沈青桐给她的那个纸卷展开了。

里面寥寥数字,不过就是邀约常贵妃见面的。

没有原因,没有落款,只写了见面的地点,而笔迹——

竟是模仿沈老夫人的。

木槿的心中惊疑不定,霍的又再抬头朝沈青桐的背影看去:“王妃,您这是……您怎么会用老夫人……”

最近这段时间,她知道沈青桐有拿着一份老夫人抄佛经的手稿反复的临摹。

所有这张纸条,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沈青桐模仿老夫的笔迹写的。

沈青桐这时候才无所谓的回转身来,她看一眼木槿捏在手里的纸条,脸上的表情冷的叫人心里发怵。

“约她出来,杀了她啊!”沈青桐道,语气散漫随意的像是从喉咙里哼出来的。

木槿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却见沈青桐慢条斯理的伸手往袖子里摸出一物。

那刀鞘朴素无华,青铜打造,很有些分量,但却做的精致小巧,看着很有些年头了。

这件东西木槿也见过,是有一次沈青桐无聊逛库房的时候顺手牵羊从别人送西陵越的礼物中拿走的。

以前,她把它藏在了她书房的睡榻底下。

“您怎么把这个也带进宫来了?”木槿又跟着抖了几抖,冷汗刷的就流了一脸。

沈青桐面上神情无比冷漠的换换将那匕首自刀鞘中抽出来一半,这屋子的位置偏,光线难及,刀锋上凌厉的光芒散着点点寒气,落在她的眼眸深处。

木槿突然就信了,她家王妃今天进宫来真的是要杀人的!

她要杀常贵妃?

可是——可是为什么啊?

正文 第316章 你没觉得她眼熟?

沈青桐不怎么说话,但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杀机让木槿禁不住的胆寒。

“王妃!”她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来一点方才裴影夜和沈青桐对话时候的内容,惊疑不定的道:“您真的要刺杀常贵妃?您……是瞒着王爷的?”

沈青桐的目光锁定在那冷厉的刀锋上,看也不看她,出口的语气也很冷:“这件事,不能让他知道!”

木槿更加困惑:“那为什么?您刺杀常贵妃不就是为了咱们王爷吗?而且就算是要铲除异己,也不需要您这么冒险,亲自动手啊!”

她直觉的想要去夺走沈青桐手里的匕首,却又因为太清楚沈青桐的脾气而不敢动手。

沈青桐的注意力始终不在她身上。

木槿汗出如浆,就更是急了,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好言相劝:“王妃,这可是在宫里,无论如何,您都千万不要做傻事啊。那位贵妃娘娘,多少年了,可一直是皇上的心尖子,就算您能侥幸得手杀了她,这事情也很难含糊过去,一旦她出了事,皇上恐怕第一个就要怀疑咱们的!”

本来朝臣们也都没多想,可是西陵钰的太子之位被废了之后皇帝却始终没有给西陵越正名,这样一来,大家揣摩圣意,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如今正逐渐长成的六皇子西陵卫身上。

虽然明面上西陵越和常贵妃母子还没有掐起来,但是谁都不傻,现在他们双方就是彼此的眼中钉。

沈青桐冷笑:“本来我也的确是不想做傻事的,这件事,原来是该祖母去做的,可是她太老不中用了,浪费了我这么长的时间,左右的暗示提醒,外带着给她制造机会,她却始终瞻前顾后的不肯出手,所以,现在就只能我亲自来了?”

木槿本能的觉得她这话不对劲,却一时间又品不出什么来:“老夫人?”

她突然想到手里捏着的那张纸条,更是倒抽一口凉气:“事后您是准备嫁祸给老夫人吗?”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沈青桐要刺杀常贵妃也就算了,这这么又牵扯到老夫人身上了?

老夫人的确是薄凉又不地道,可是这么些年了,沈青桐也只是和她不亲近,时不时的给她找点麻烦添添堵而已,这怎么就突然矛盾上升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你也说了,这是在宫里,就算我有意推她出来做替罪羊——她算老几?说是她做的,也得有人信!”沈青桐冷冷的道。

的确,嫁祸给老夫人的话,起码在皇帝看来,杀人动机是成立的。

但是如果是常贵妃死,那这事情就太敏感了,皇帝一定会抽丝剥茧的查,老夫人禁不起这样的彻查。

沈青桐不会做这样虎头蛇尾的事,她说:“凶手我早就安排好了,听说她和那位宸妃娘娘好像是有不小的过节!”

若是换做别人,她会好奇去追查常贵妃的过去,找出她和宸妃的关联,可是那人是常贵妃,和这女人有关的一切都会让她觉得恶心,她根本就不想去探究她的过去,再加上最近总是隐隐的心中不安,更是焦躁的想把这个隐患尽快锄掉了。

沈青桐这一步一步缜密的算计安排,听得木槿几乎要魂飞魄散。

她先是威胁陈婉菱和她串通,给自己留好了退路和不在杀人现场的证明,然后以老夫人的名义邀约常贵妃出来,并且强调让木槿找个看着激灵的宫人去送信,这样一来,即便将来有人询问——宫里这么多的宫人,只要不是被现场按住了,越是聪明人越是不会主动跳出来承认自己参与到了疑似是谋害当朝贵妃的阴谋里,再然后——一旦事成,就想办法把脏水泼给宸妃。

并且——

宸妃也不是什么无辜者,前段时间她和安王西陵丰隐藏幕后,没少下黑手。

所以,如果沈青桐的这次计划能顺利执行的话,那就是一箭双雕。

木槿从来就知道自己王妃能人多不能之事,但是这时候心里仅剩下的想法却是一定要阻止她。

“王妃!”她抖着声音,却是眼神慌乱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青桐的脾气她太清楚,所以就更清楚,如果真是她决定要做的事,那就是谁都劝不住的。

这边木槿正惶惶不安的发抖呢,不想就听咻的一声,沈青桐却又干脆利落的将那匕首纳入刀鞘中。

木槿吓得脸色惨白,嘴唇不住的抖。

沈青桐却是终于回头看她,眼底眸光带着淡淡的嘲讽道:“别害怕了,今天这事儿我肯定是做不了了!”

“为——为什么?”木槿其实应该庆幸的,但是这会儿脑子已经完全不会思考了,只是本能的追问了一句。

沈青桐看了她一眼,道:“你没听出来?方才师兄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无论如何,今天他也是不会让我动手的,这会儿啊……”

她说着,其实也没听出来有多少失望,只是微微的叹了口气:“他肯定是留了人在附近盯着我呢!”

木槿如梦初醒,还是没顾上高兴,而又突然清楚的认识到了另一个叫人匪夷所思的事实。

沈青桐将那匕首又拢入了袖子里。

木槿紧皱着眉头,迟疑道:“王妃……刚才的那位……北魏的新君陛下真的就是裴公子吗?”

沈竞居然收了当时已经是北魏太子的裴影夜做徒弟,这件事关联起来,木槿又被冷汗糊了一脸。

其实知道了裴影夜的身份,是个人的反应都会是怀疑沈竞有问题。

如果是换做别人,沈青桐根本不屑于解释,当机立断的反应恐怕就是直接杀人灭口了,如今这人是木槿,她便是笃定的强调道:“别乱想,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是!”木槿终究是对她忠心耿耿的,得了这话,心里便是斩钉截铁的相信,她点头:“奴婢知道将军不是那样的人!”

沈青桐从袖子里扯出手帕给她按了按脸上成股往下滚的汗道:“身上有火折子吗?”

木槿哪敢让她给擦汗,赶紧把她的帕子接过去,自己胡乱的抹了两把,又听她问话,就摇头道:“没带!”

说着,左右看了眼:“不过这屋子里应该会有,奴婢找找!”

她转身走到旁边的桌子前,拉开所有的抽屉看了遍,但是这宫殿无人居住,床单被褥和茶具都为了今天特意布置了,抽屉里却没有任何杂物,很干净。

木槿全部找了一遍,不死心的又走到墙根底下,逐一取下宫灯的灯罩查看,却还是一无所获,正待要再找,就听沈青桐道:“算了,别翻了!”

她走了两步在屋子正中的圆桌前面站定,桌上茶壶里是装了水的。

她拿了个杯子,倒了大半杯水,又一边往袖子里摸一边道:“那会儿给你的纸条呢?拿来!”

木槿跟进把纸条递给她,却见沈青桐居然又从另一边的袖子里摸出了另外一个雷同的小纸卷。

木槿手里的纸条已经展开了,她将纸条浸入水杯中,然后又把后逃出来的纸卷也打开了,同样塞进了水里。

木槿飞快的扫了眼,不出意外,那是约见宸妃的纸条,没有落款,但是那字迹——

木槿恍惚觉得有点眼熟。

字迹肯定不是沈青桐的字迹,木槿绞尽脑汁的想,她确定字迹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人写的字,但是到了关键时候又怎么都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看到的。

沈青桐拿手指在水里搅了搅,墨迹很快散开,而那宣纸的质地也并不十分耐水,没一会儿就被她搓成了纸浆。

木槿还是很激灵的,不用她说就端着水杯提了水壶走到后窗那里,打开窗户把纸浆泼出去,又倒了杯水把杯子清洗干净了送回桌上,原封不动的摆好。

沈青桐从她手里拿回帕子插手。

木槿心里却始终萦绕着那个疑团,忍不住道:“王妃,刚才那张纸条上的字迹奴婢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沈青桐闻言,忽的就笑了:“你倒是念旧!”

“念旧?”木槿更是不解,狐疑的盯着她瞧。

沈青桐便是冷讽的一勾唇道:“那你就没觉得照样宫里住着的那位贵妃娘娘也看着很眼熟?”

这怎么又和常贵妃扯上了?

但是她一提醒,木槿就想到了,既然最后要嫁祸是宸妃杀了常贵妃的,那么十有八九这张纸条就得是出自常贵妃之手的……

只是打通了这个关节逻辑的同时,木槿脑中突然灵光乍现——

她突然想起来那字迹她是什么时候见过的了,她甚至都佩服起自己的记忆力来了,毕竟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沈青桐的母亲倪氏很喜欢书法,她小时候就经常赖在书房替夫人磨墨的。

那纸上字迹,还有那次在昭阳宫外正面对峙时候看到的那张脸,虽然浓妆艳抹气质截然不同,但是——

木槿腿一软,直接往地面上跪去。

沈青桐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道:“一会儿你直接出宫去,就说你不舒服,在马车上等着我吧!”

木槿已经不会再思考了,死死的抓着她的袖子不放:“王妃——”

“放心吧,我说了今天我动不了手了!”沈青桐道,微微吐出一口气:“不过我得想办法去会一会齐崇,要不然恐怕真如师兄所言,要有麻烦了!”

正文 第316章 疯癫

“王妃要去找南齐太子?”就算是有她扶着,木槿也觉得要站不住了。

沈青桐干脆把她按在了旁边的凳子上坐下道:“事不宜迟,你自己缓一缓就出宫去吧,马车上有我的衣裳,你去找一件换上,省得着凉,然后出宫前顺路去跟陈婉菱说一声,让她该干嘛干嘛去,不用等我了!”

“可是——”木槿还想说话,沈青桐却根本没给她机会,转身已经推门走了出去。

木槿想追的,可是这会儿正腿软,再加上出汗出的快虚脱了,实在站不起来,即使心急如焚,也只能是放弃了。

她坐在那里,又拿杯子倒了杯水灌下去,还是觉得脑子里惊雷阵阵,乱哄哄的理不出个头绪来。

裴影夜和常贵妃的事,都实在是太意外了,这两重信息叠加,让她实在一时难以消化。

浑浑噩噩的又坐了会儿,等到身上的汗都冷透了,木槿打了个寒战,这才觉得清醒了些。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想着沈青桐的吩咐就要出门,不想埋头刚走到门口,就见前面突然多了两双男人的靴子,拦在了门槛之外。

这边沈青桐是有点着急,但是从那院子里却没有直接去天寿阁。

那里皇帝在招待几位贵客喝茶,而且又都是男客,她贸然过去只能惹人怀疑,所以她出门就先拐了个弯,找去了季淑妃的寝宫。

这段时间季淑妃是一直协助陆贤妃处理宫务的,今天这样的场合,她早早的就去了永宁宫,但是之前过去的时候沈青桐并没有见到西陵徽,想也知道,季淑妃最近看他看的紧,应该是还把他留在寝宫里,没让他出来乱走。

沈青桐找过去,果然西陵徽是被季淑妃留了功课还关着呢。

她找了个借口说永宁宫那边晚点就要开宴,让人收拾了别忘了西陵徽去。

西陵徽的乳母倒是不敢怠慢,西陵徽身上衣裳是早上季淑妃走前就安排给换好的,当即就收拾出了门。

西陵徽最近被季淑妃看管的极严,尤其是宸妃回宫以后,除了去书房,几乎寝宫的大门都不让他出的,是以这阵子这小胖子倒像是转了性子了,颇安静,看见了沈青桐也没跳脱,就是一双大眼睛贼亮贼亮的看着她。

沈青桐冲他眨眨眼,他那双眼睛就更亮了。

这小子对她是一直有好感,还是相当默契的。

出了寝宫的大门,沈青桐走了两步就说自己还有别的事,没跟着他们一起,只是走前给西陵徽使了个眼色,西陵徽马上就心领神会了。

沈青桐瞧见那小胖子学着她之前的样子冲着她眨眼,强忍着没笑,转身快步的走了。

安排好西陵徽这个不太靠谱的“借口”,沈青桐也顾不上太多的细节,急匆匆的就往天寿阁去。

她是打算好了的,她可以让人通报,就说是来帮季淑妃询问西陵徽的去处,齐崇是个聪明人,到时候见机行事,想把他引出来她还是有把握的,毕竟——

齐崇这一趟本来就有九成以上的目的是冲着她和西陵越来的。

这么想着,沈青桐脚下步子就走得飞快,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他虽是在盘算引齐崇出来见面的借口,却还没等走到地方,一抬头,迎面就看齐崇带着个侍卫慢悠悠的从天寿阁里出来,朝这边走来。

沈青桐一怔,随后顿住了脚步。

齐崇径直朝她走过来。

在确定她看见了自己之后,沈青桐就稍稍往旁边闪到了另外一条比较隐蔽的小径上。

齐崇走过来,见到她也没有任何的意外。

沈青桐就先笑了:“齐太子是出来找我的?”

“你的那个丫头——”齐崇开口直接就没废话,神情语气之间威胁的意思都相当明显:“在我手里!”

木槿?

他还真是无孔不入,下手够快的啊!

齐崇一直都在紧密的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甚至眼神的变化。

他知道木槿是沈青桐的心腹,就算在他看来沈青桐这个女人冷酷又绝情,未必就能用什么主仆情深来逼迫她就范,但至少木槿跟了她这么多年,手里掌握着她的秘密绝对不少。

可是沈青桐的眼底却是半分波澜也无。

“哦!”她只是淡淡的应了声,就再没有了后话。

齐崇微微皱眉:“你当我是在吓唬你?”

“当然不会!”沈青桐道,面上表情始终淡淡的,顿了一下,却像是勉为其难的追问了一句道:“那么齐太子抓了我的丫头是意欲何为?”

她的这个反应,总归是不能叫人满意的。

齐崇的心里堵得慌,却还是冷声道:“你就不怕本宫从她的嘴里撬出什么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来?”

“我见不得人的秘密是不少,你若是能撬开她的嘴巴,那么能套出来多少都尽管拿出来,我来者不拒!”沈青桐道。

对于木槿的忠心程度,她是有把握也有信心的。

齐崇倒是一愣,隐约的便是明白这条路走不通,于是又道:“到底是主仆一场,你就不怕本宫叫人杀了她?”

“呵——”沈青桐听了这话,终于像是听了笑话一样的笑了一声出来,随后,她又飞快的兀自打住,重新冷了神色道:“实话告诉你吧,卫涪陵在我手里,我没杀她。既然你对我的丫头这么感兴趣,费心费力的抓了她,我也不扫你的幸,这么说吧,那个丫头跟了我这些年,主仆情分是有的,但是齐太子你和卫涪陵这样主动找茬的毛病其实在有些欺人太甚,让我很不高兴。你要说拿木槿换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但你要拿木槿威胁我的话——”

沈青桐说着,就又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你随意,反正不管你动她多少,回头那一刀一剑我都算清楚了从卫涪陵身上找回来,只要太子殿下你不会觉得心疼就好!”

年初皇帝让送回去南齐的那具焦尸,齐崇是亲眼看过的。

尸体已经被卫涪陵娘家的人带回去下葬了。

本来她既然已经嫁入了西陵家,遗体是不该送回娘家去的,但是最后她偏要突发奇想来了一出弑君的大戏,说是人死了,皇帝随后也是直接将她从皇家玉牒除名了,并且千里迢迢让人把尸体扔回去给了南齐皇室。

可是——

从头到尾,齐崇就根本没当卫涪陵真的死了。

一则是用情至深的执念,他就打从心底里排斥,否认那具尸体是就是卫涪陵,二来他也是叫人仔细查问过卫涪陵死去的经过,得知当时那屋子里就只有沈青桐和卫涪陵两个人的时候,就更有理由说服自己相信,这件事里面是藏着猫腻的。

所以现在沈青桐亲口承认卫涪陵没死,齐崇是毫不怀疑的立马就信了的。

只是心潮涌动,压不住的血液翻腾,一阵雀跃。

藏着袖子底下的拳头用力的攥紧了些,他面上仍是竭力保持冷静,不动声色的道:“果然是你和西陵越做了手脚。”

沈青桐挑眉,默认。

齐崇咬牙道:“她人呢?”

“齐太子,你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沈青桐道,语带嘲讽。

齐崇被逼急了,忍了又忍,指关节攥得咯咯响。

沈青桐警惕的注意着他的神情变化,眼见着是瞧见他眼底暴怒的杀机了,便就抢先后撤一步,扬眉道:“齐崇,我现在还肯站在这里跟你好好说话,完全是看南齐皇室的面子,我已经说过了,卫涪陵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我很生气了,你要是再对我逾矩的话——上回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的仇我可还没忘呢,逼急了这前后两笔账我跟你一块儿算算清楚!”

她一面逃得离齐崇老远,一边说出来的话却是狂妄自大,甚至可以说是张牙舞爪的,这场面,怎么看都叫人觉得滑稽。

上回看见她的时候,这女人好歹还是个正常人,没这么颠三倒四不知进退的。

齐崇看着她,这一瞬间心里尴尬的要死,见她那个虎视眈眈的眼神,又真的下不去手冲上去拿她,最后就黑着脸道:“本宫不跟你废话,要怎么样你才肯把人放了?”

沈青桐还是隔他三丈远,瞪着眼睛道:“看我心情咯,谁让她自己找死,先一次次手贱的来惹我!”

她要是明确开出条件来,明码标价,这事情反而好办了。

如今她撂下这么一句话来,齐崇反而是没了门路,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了。

宫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沈青桐见齐崇没有过激的举动就知道这人还是相当的有几分定力和理智的,于是见好就收:“齐太子,我言尽于此,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也跟你说句实话,我这个人,还是有点小气的,卫涪陵可是几次明着暗着出手差点要了我的命的,我关她几天给她长长记性,这本也是礼尚往来,并不过分。咱们两个之间谈不上什么交情,所以你以后也不用再来找我要人了,既然你此行的目的是为贺寿,那就不妨抛开私心杂念好好的玩几天,回头等你走的时候,如果我已经气消了,没准还真能把卫涪陵还给你!”

沈青桐说完,也不再听齐崇有没有后话,转身就走。

齐崇一张脸黑成了锅底灰。

他的那个侍卫不服气,往前一步就要追上去拦,却被他横臂挡住了。

“让她走!”

“太子殿下!”那侍卫大惑不解,“您不会真信了这女人耍嘴皮子的话吧?郡主就算是落在了昭王府的人手里,那也定是昭王做主的,只要拿下了她,属下不信昭王不肯就范!”

他这么说,齐崇脑中过的一个场景却是当初那夜西陵越千里追杀,在那个漆黑的小树林外面被他自己的这个王妃一刀背劈下去的狼狈相。

“既然她无所求,那就别惹她!”齐崇的目光一直定格在沈青桐的背影上,语气森冷的道:“暂且按兵不动,等大越皇帝的寿辰过了,她若还是不肯交人再说!”

“可是——”那侍卫却总觉得他被沈青桐这么个女人唬住了很没面子。

齐崇收回目光,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眼。

那侍卫心头一凛,便是下意思的闪躲目光,垂下了头:“是!”

齐崇转身,往天寿阁的方向行去:“传话下去,把她的那个丫头放回去吧!”

“是!”那侍卫这次半分也没敢迟疑,立刻就答应了。

正文 第317章

沈青桐不太想让人知道她来过这边,所以步履匆匆的就往后宫的方向走,却不想刚拐过一个弯,那个白白胖胖的锦绣团子就从旁边的树丛里蹦了出来。

沈青桐警觉的微微后退一步,待到看清他笑得深深地两个酒窝,就也跟着笑了。

“小嫂嫂!”西陵徽嘴巴很甜,这一喊,直接就叫人甜腻到心里去了。

这半年里,这小子个还没长高太多,看着倒是越发圆润了。

沈青桐的心情莫名的好,弯身下去捏了捏他又滑又软的脸蛋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奶娘呢?”

毕竟现在季淑妃对他看管的很小心,还有了被沈青桐坑蒙拐骗的前车之鉴,虽然她又冲这小胖子伸出魔爪了,也只想他淘气的闹一闹,找个引子,倒是没曾想他居然真的甩掉乳母给跑了。

“嘿嘿!”西陵徽咧嘴一笑,“小嫂嫂,你刚才在跟那人吵架啊?”

“嘘!”沈青桐赶紧做个噤声的手势,蹲下去在他面前,严肃的警告道:“刚才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过几天我让你三哥带你出城打猎去!”

这件事的诱惑力度还是相当大的。

“真的?”西陵徽一蹦三尺高,眼睛里都闪着兴奋的光芒。

“你替我守住了秘密,连你母妃也不能告诉,能做到吗?”沈青桐道。

“能!”西陵徽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那走吧,我们先去贤母妃那里,等到下午你父皇的寿宴上见到你三哥了,我代你跟他说!”沈青桐笑道,起身拉着她的手往回走。

没想到刚走了两步,对面就见一行人款步朝这边走来,为首的——

赫然就是陆贤妃。

双方走了个卖你对面,俱都一愣。

“母妃!”沈青桐止了步子行礼。

“贤母妃!”西陵徽虽然淘气了些,年纪又小,但是从小生活在宫里,季淑妃又是耳提面命的教导,礼仪也是相当不错的,当即也是也是一本正经的拱手行礼。

“你怎么在这儿?你母妃可急疯了,正到处找你呢”贤妃不悦的皱眉,走过来顺手摸了摸西陵徽的发顶,这话却是冲着沈青桐问的。

沈青桐道:“本来想带他去母妃那里找淑妃娘娘的,可是我不常进宫,不知怎的就走到这里来了。”说着,四下里看了眼:“淑妃娘娘这会儿还在永宁宫吗?母妃是过来寻七殿下的?”

“季淑妃知道他又跑没了,正带人在御花园里找呢!”陆贤妃道,明显是对这事儿不太在意。

沈青桐拿眼角的余光偷瞄那个低眉顺眼顺在她旁边的陆嘉儿。

陆贤妃又不怎么高兴的教训道:“前面是天寿阁,皇上正在招待北魏新君和南齐太子等几位贵客,你们别在这里乱跑,省得失礼冲撞!”

“哦!”沈青桐点点头,迟疑道:“那——我先送他过去!”

沈青桐和陆嘉儿虽然没正面打过交道,却知道这姑娘很有慧根,以前就一直刻意的跟陆贤妃保持距离,可是今天却主动跟着陆贤妃出来抛头露面了?

事有反常必为妖。

她心里琢磨着,就仍是和颜悦色的低头摸了摸西陵徽的发顶道:“我不太记得路了,去贤母妃寝宫的路七殿下认得吗?我们先过去?”

西陵徽本来也不喜欢跟陆贤妃这些人待在一处,就有点珍重吓坏的意思。

“认识!”他声音嘹亮的立刻点头。

陆贤妃本来在想着别的事,被他这一喊就吓了一跳,再低头一看这孩子异常机灵狡黠的眸子,眉头就皱得更紧的道:“算了!这个皮猴儿,你哪儿看得住他啊,回头再跑没了,本宫还得去给淑妃解释,都被乱走了,本宫先去给皇上回个话儿,一会儿带你们一起回去!”

她是心不在焉,根本就没品出沈青桐的小心计,陆嘉儿从旁边却是看得清楚明白的。

因为一直对西陵越没什么非分之想,所以她对沈青桐的感觉也挺淡的,谈不上喜欢,却也不至于厌恶,但沈青桐这次这么多管闲事,她心里就有点膈应了。

陆贤妃抬脚继续往前走。

陆嘉儿扶着她的手,和沈青桐错身而过的时候悄然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的目光极隐秘,可沈青桐本来就暗中盯着她呢,当场就将她这小动作收入眼底了——

这姑娘,今天这是做贼心虚啊!

她是想不到陆嘉儿能有什么亏心事的,索性就懒得想,又摸了摸西陵徽的小脑袋,然后牵着他的手跟在陆贤妃后面一起进了天寿阁。

天寿阁是一座两层的小楼,皇帝招待客人在二楼。

“见过贤妃娘娘!”看见她们过来,守在一口大门口的内侍连忙迎下台阶行礼:“昭王妃万安,七殿下好!”

沈青桐和西陵徽都是附带着的,所以都很自觉的没迎茬儿。

“免了吧!”陆贤妃道,说着就看了眼他身后的小楼:“皇上还在这里吗?”

“在呢!北魏的皇帝陛下,南齐的太子殿下,还有几位王爷皇子和大人们都在,娘娘有事儿?”那人道,也是奇怪陆贤妃怎么会突然到了这里。

陆贤妃道:“那正好,本宫那边中午的寿面准备好了,想着是皇上的寿辰,总该请他过去吃一碗才对,你去通传一声问问皇上,是他移驾过去,还是本宫叫人把寿面送到这里来!”

“是!娘娘稍等,奴才这就替您传话!”那内侍答应了一声,行了礼就转身往里走。

沈青桐就有点明白了——

吃寿面这事儿不应该是陆贤妃突发奇想,这种事,她早该设想周到,而不是到了现在事到临头才临时起意,所以十有八九是她和皇帝之间提前就说好了的。

把皇帝请去她的永宁宫?他们又是意欲何为?

沈青桐对老皇帝是存有偏见的,当即就觉得这老皇帝是又起了什么歪念。

这边他们等了也没一会儿那内侍就出来了:“娘娘!”

“皇上怎么说?”陆贤妃问道。

“皇上说刚好早膳就用了没多少,这会儿就有点饿,既然娘娘来了,他就过去坐一坐!”内侍道。

沈青桐心里忽的就绷紧了一根线——

果然,他们是商量好的。

她没露声色,又等了不多一会儿,楼里就传出一片脚步声,抬头看去,包括皇帝在内一共有二十余人相继款步走出。

“皇上!”陆贤妃含笑迎上去,眉目含笑。

皇帝道:“刚好饿了,你既然来了,朕就去你那里招待两位原客吃碗面,坐一坐吧!”

这一说,他的目光掠过,沈青桐才注意到他说是招待客人,今天这里能称之为客人的却只有裴影夜和齐崇,而其他的则都是陪衬,他的兄弟、儿子,以及几位重臣。

西陵越跟着一起出来,人没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沈青桐拉着西陵徽站在陆贤妃身后。

他的视线往西陵徽粉嘟嘟的小手上掠过一眼,顿了顿,又一声不响的挪开了。

“是吗?那臣妾那里没有额外的准备,魏皇陛下,齐太子,如有怠慢之处,还请二位莫要见怪!”陆贤妃含笑说道。

“娘娘客气了!”两人也礼貌的回。

皇帝回头打发了今天前来作陪的皇族和朝臣,就携了裴影夜二人下台阶。

西陵越没有避嫌的直接走过来,在沈青桐面前站定。

沈青桐就把西陵徽往他面前一送,道:“七殿下缠着说要找你,想让你带他打猎来着!”

西陵徽是挨过西陵越的大脚丫子的,不过到底是个孩子,也不记仇,见沈青桐这么守信,马上就冲着西陵越讨好的咧嘴一乐:“三哥!”

西陵越对谁都没什么好脸,但见西陵徽已经松开沈青桐的手来拉他衣角了,倒是没再给这小子一脚。

“好啊!”他说:“回头看看哪天有空我带你出去转转,猎几头狼回来给你做夹袄!”

做夹袄?你别把这小胖子扔狼窝里就算你积德了。

沈青桐复议,却没有说出口。

这里往永宁宫去的路程不算太远,皇帝一行就直接徒步过去。

待他走了,其他人就也相继离去。

西陵越是陆贤妃的儿子,如果想跟,原也是可以厚着脸皮跟的,不过他今天似乎并没什么好奇心。

那边陆贤妃叫沈青桐:“你们两个别再乱跑了!”

沈青桐就带着西陵徽跟着她走了。

西陵越目送她走远了,就也转身离开了。

一行人去到永宁宫,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迎面就见裴影鸿带着两个亲随,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从另一边走过来。

看到裴影夜,他就很不情愿的叹了口气迎上来,有些夸张的躬身行礼:“皇兄!”

齐崇见他这个样子,不禁失笑道:“二殿下,这可是要说亲娶媳妇呢,这么喜庆的事儿……”

沈青桐恍然大悟——

合着他们过来这里,是为了相看的。

可是——

文昌郡主今天没来啊。

她不由的侧目,看向了陆贤妃,随后目光又瞥见了扶着她手的陆嘉儿。

正文 第318章 意外突发

要和北魏联姻的这件事,皇帝是当着齐崇的面和裴影夜提的,这事情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齐崇其实心里有数——

他这是有点当面警告的意思了。

当然,依着皇帝的意思,他是想把文昌郡主嫁给裴影夜的,可是裴影夜根本就没等他开口就先发制人了,毕竟过年的时候裴影鸿过来就已经提过求亲的事儿,他直接就以裴影鸿的名义又问了一遍皇帝的意思。

北魏的皇帝陛下代替自己唯一弟弟两度殷切的请求联姻,这样示好的请求,如果皇帝还是没个态度或是驳回的话,那就真是要和北魏结仇了,所以今天他一提,皇帝就先答应了,也算个缓兵之计的意思。

方才陆贤妃过去天寿阁请他们的时候,裴影夜就让人去找了裴影鸿。

裴影鸿到底是不敢忤逆他的,虽然心里不情愿,也还是赶着过来了。

齐崇的话略带了几分揶揄的嘲讽。

皇帝心中略有不悦,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

他转头看向了陆贤妃道:“偏厅准备好了吗?今儿个你这里都是女客,朕就不入席了,也省的你们拘束!”

陆贤妃笑道:“已经准备好了,臣妾引陛下和几位贵客过去!”

皇帝点头,一行人进了院子。

彼时入宫的女客们都已经被请去了另外一座偏殿吃寿面,院子里只有宫人端茶递水来来回回的忙活。

陆贤妃引着皇帝一行进了预留出来的偏殿,那里宴席也已经排开了。

裴影鸿一直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不高兴就清楚明白的写在脸上。

皇帝侧目过去瞧见了,就慈祥的笑道:“这小子无精打采的,莫不是对朕和你皇兄给你挑的人不满意?”

裴影鸿讪笑道:“小王岂敢,是陛下和我皇兄抬爱,小王受宠若惊!”

这话说出来,敷衍的意思那就是相当明显的了。

裴影夜冷眼旁观,明显也没准备因为这种小事情而训斥他。

皇帝倒是很和气又很豪爽的道:“这嫁娶一事不比别的,两个人是要过一辈子的,你对朕挑给你的人选若着实是不满意的话,朕也不能明着给自己的侄女儿抢女婿不是?”

文昌郡主临时拒绝进宫,这虽然不在皇帝的预料之中,但今天他本来就有有关文昌郡主的安排,所以文昌郡主缺席一事陆贤妃早就暗中叫人传递了消息给他知道了。

既然不是裴影夜娶,那么对方到底是不是文昌郡主皇帝就也不是太在意了。

“陛下说哪里的话——”裴影鸿慢悠悠的说道。

皇帝已经转头对陆贤妃道:“嫁娶一事,总要是你情我愿的,横竖今日机会得当,京城里能排的上名的贵女和才女们这会儿都在你这儿吧?你去寻个由头安排一下,把她们单独聚在一处,一会儿过来带这个小子过去,让他自己挑吧,总能找出一两个合心意的!”

他这样安排,已经是相当的大方抬举了。

裴影鸿虽然心里排斥,面上也不得不做出感激的样子,赶紧道:“岂敢岂敢!小王何德何能,怎好如此唐突诸位皇亲贵女,还是不要了吧!”

皇帝本来就是在给自己安排台阶,避开文昌郡主那里的突发状况。

横竖就是选个人去联姻,而且对象又是个闲散王爷裴影鸿,所以具体会选到谁,他根本就不在意。不管最后定的是谁,都是赐个封号,赏一份嫁妆送出去门去就好。

所以,即便裴影鸿是真心的推辞,他却没有为了这事儿太不高兴:“哎,这事儿是当真马虎不得的,贤妃!”

“是!”陆贤妃含笑应了:“臣妾这就去安排一下!”

陆嘉儿还是安静本分的扶着她的手,转身跟着出了门。

她们一走,沈青桐就更不好赖在这里了。

不过她清楚裴影夜的为人,想也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顺利达成,心思微微一转,就面有难色的冲皇帝道:“父皇,儿媳也先行告退了,七殿下——”

西陵徽虽然年纪小,可到底也是个男孩子,有且皇帝对她不喜,又对西陵越存有戒心,当然不会把西陵徽交给她带着。

皇帝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就移到西陵徽的脸上道:“跟在朕的身边,不许乱跑!梅正奇,叫个人去请淑妃过来!”

“是!”梅正奇领命,点了个小太监去寻季淑妃。

沈青桐就也转身,事不关己的离开了。

站在旁边的女官道:“皇上,您和几位贵客现在先入席吗?”

殿内桌子都已经摆好了。

“好!”皇帝点点头,抬脚先往里走,在主位上坐下了。

裴影夜等人也以此列席。

有宫女上来斟酒。

裴影夜就淡淡的开口道:“越皇陛下,朕的这个弟弟虽然有些顽劣,但人品样貌却都是不差的,方才在天寿阁您是当着六王爷的面提的文昌郡主的事,现在总不好因为我们出尔反尔,横竖越皇陛下您也是有意结下这门亲的,既然咱们双方都是带着诚意的,朕私以为还是不要亵渎了诸位贵女的好,不若您还是请贤妃娘娘安排一下,先让舍弟和文昌郡主见上一面吧?万一就合了彼此的眼缘呢?”

娶谁裴影鸿其实真的是无所谓的,反正就是按部就班的娶个媳妇嘛。

他始终无精打采的,不吭气儿。

皇帝略一思忖,笑道:“也是!前面朕都当面跟六弟提了,再出尔反尔,确实有些欠厚道。”

言罢,他抬头冲门外道:“梅正奇,你去和贤妃说一声吧!”

“是!”梅正奇应诺,转身快步的去了,不多时回转,却是陆贤妃亲自来了,面有难色的道:“皇上,梅公公方才去跟臣妾说了,臣妾马上就去找六王妃问了这才知道文昌公主今早出门的时候不慎崴了脚,就没能过来。也是今天宫里的客人多,臣妾有所疏忽,居然就没有提前确认这件事!”

一直低着头的裴影鸿,眼睛突然一亮——

这么这么巧就崴了脚啊?故意的吧!

难不成——

还是六王府的那位郡主不想嫁?

他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登时就有了精神,眼珠子咕噜噜的乱转。

那边皇帝还在跟陆贤妃说话:“伤着了?严重吗?”

“六王妃急着进宫,说是已经让请大夫看了,具体的详情还不知道呢!”陆贤妃道,转而又冲着裴影鸿和裴影鸿歉疚的笑:“瞧这事儿闹的,也实在是意外突发,还请魏皇陛下和二殿下莫要见怪!”

“贤妃娘娘客气了!”裴影夜淡淡的道,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酒。

陆贤妃道:“那边我暂时不好请姑娘们出来,再有半个时辰吃完了寿面,我安排个偏厅,再来请二殿下过去!”

“有劳娘娘了!”裴影夜到了谢。

陆贤妃转身再度离去,文昌郡主的事也就没人再提了。

皇帝带着几个人也简单的用了寿面垫底,其间季淑妃赶到,远远地见西陵徽坐在皇帝身边很安分的吃面,而且里面又有贵客和皇帝一起谈笑风生,想了想就暂时没进去。

等估摸着这边几个人差不多该吃好了,陆贤妃就过来请人了。

皇帝起身道:“朕还要去御书房处理点儿事情,你们初次进宫,一会儿随意逛逛御花园吧!”

“陛下随意!”裴影夜和齐崇道。

这边裴影鸿刚去小解,裴影夜就让人去催。

他在这里等这,齐崇乐得看热闹,干脆也没有急着走。

那边内侍去了好一会儿才满头大汗的回来,也只是一个人,并不见裴影鸿的影子。

“人呢?”裴影夜道。

那内侍满头冷汗,赶紧跪了下去:“奴才没找见二殿下,后来找人问了,据说——据说二殿下出宫去了。”

“出宫了?”

“是!”那内侍偷偷抬眸看了他一眼,又擦了把汗道:“好像是去了六王府了!”

正文 第319章 登徒子

裴影夜皱眉,不用说话,那内侍已经感觉到了一种威压,连忙道:“好像说是去探文昌郡主的病了!”

裴影夜冷着脸,没说话。

陆贤妃已然是觉得不妥,迟疑道:“魏皇陛下——”

裴影夜一撩袍角,抬脚就走:“朕的这个二弟向来有些顽劣,给贤妃娘娘添麻烦了,娘娘先去忙吧,朕这就去追他回来!”

“魏皇陛下叫人去说一声就是,何必亲自过去?”陆贤妃往前追了两步。

裴影夜没再理会,转瞬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齐崇冷眼旁观,此刻便是款步向前,淡淡的道:“魏皇走得太急,许是没听见娘娘叫他,反正这会儿离着开宴的时辰还早,小王也是闲来无事,就代为走一趟,替娘娘追他回来吧!”

说完,冲着陆贤妃一拱手,就也是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

因为是要给裴影鸿选媳妇,陆贤妃虽然以赏花为名,把所有适龄的闺秀们安排去了单独的一间偏殿,却故意的带着陆嘉儿在身边,把她剔除在外了。

此时看着两人先后里去的背影,陆嘉儿拧眉想了想,回头看向了陆贤妃道:“姑母,魏皇陛下和南齐太子都是今天陛下寿辰的贵客,他们这样贸然离宫,而且还是去的六王爷府上,怕是不妥,万一冲撞了谁呢?”

文昌郡主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崴了脚不肯进宫,明显就是排斥这门婚事的。

这一点,陆贤妃心知肚明。

本来含糊过去也就算了,可是现在裴影鸿冒冒失失跑过去,万一撞破文昌郡主是装病的,那后面对裴影夜就没办法交代了。

陆贤妃也知道事情棘手,而且这事情她又不好交代给逼人去传话,略一思忖就也快步出门:“走!去见皇上!”

陆嘉儿扶着她急匆匆的从永宁宫出来。

前面皇帝虽然走了,但因为刚饮了些酒,就没有传辇车,正在步行醒酒,人都已经走到花园里了,才听梅正奇低呼道:“哎呀,七殿下,您怎么也跟着出来了?”

西陵徽其实和皇帝不怎么亲近的,却知道这个父皇是所有人眼中的权威,所以在皇帝面前就安安静静,一只听话的小猫儿一样。开始是皇帝发话让他跟着的,后来皇帝从永宁宫出来,他就直接不声不响的跟着了。

梅正奇这倒是为了难。

皇帝止步回头,看到这个眼睛清澈明亮的最小的儿子,禁不住的心情大好。

他招招手:“过来!”

西陵徽就乖乖的走过去,一本正经的拱手道:“父皇!”

“呵——”皇帝愉悦的笑了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怎么跟着也不吱个声?方才在你贤母妃那里,吃饱了吗?”

“吃饱了!”西陵徽规规矩矩的点头,和平时那个调皮的机灵劲儿判若两人。

皇帝也是人,尤其人老了,尤其会对幺儿格外的偏爱些,看他这么乖巧的样子,面上笑容就越发的慈祥和气了。

“梅正奇,淑妃寻他该着急了……”他才要吩咐梅正奇把人送回去,梅正奇已经看到了后面急匆匆追出来的陆贤妃:“皇上,贤妃娘娘过来了!”

裴影夜他们还在永宁宫……

皇帝的心里瞬间警觉,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他抬头看过去。

陆贤妃快走几步迎到了跟前。

“什么事?”皇帝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皇上,是出了点儿事儿!”陆贤妃如实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

话音未落,皇帝已经勃然变色:“你说什么?裴影夜他们去了老六府上了?”

“是啊!”陆贤妃手里捏着帕子道:“说是怕旁人劝不住那位二殿下,就亲自去了,臣妾也不好拦着,但又觉得此事不妥,所以赶紧的就来禀报陛下了!”

皇帝当然也不觉得这单纯就只是裴影鸿心血来潮演出的一场闹剧。

他黑了脸,也是抬脚就走:“摆驾六王府!”

“六王妃呢?”陆贤妃略一思忖,扭头问身边的黄嬷嬷。

“应该还在咱们宫里!”黄嬷嬷道。

“走!”陆贤妃也是片刻不敢耽搁的赶紧回去寻人了。

皇帝那边走得急,而且又不知道六王爷现在在哪里,王府那边还是得赶紧通知他们府上的人回去应付一下。

她这边也是走的匆忙,等梅正奇反应过来,抬脚要去追皇帝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衣袖被人攥住了,一低头,就见那个白白胖胖的七皇子殿下正眨巴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的大眼睛盯着他瞧呢。

梅正奇登时有点头大,想了想道:“七殿下,奴才这里还有事儿呢,你先跟小林子去贤妃娘娘宫里好吧?淑妃娘娘应该在等着您了!”

西陵徽还没应呢,太监小林子已经苦着脸道:“公公您可得关照奴才啊,七殿下顽皮得很,奴才可看不住他,回头万一再跑丢了——”

之前因为七殿下险些落水的事,淑妃娘娘可是严惩了一大票人,这小祖宗,现在可是轻易没人敢接手的。

梅正奇也不敢担这个责任。

他这里还急着去追皇帝,又看了眼纯良无害一脸天真的七皇子西陵徽,干脆一咬牙道:“走吧!”

这小祖宗在皇帝的跟前是最温顺守礼的,谁都不敢单独带着他,那就还是让他跟着皇帝吧。

西陵徽本来不太喜欢他的,但看这群人火烧屁股一样急吼吼的模样——

偏偏他又是个爱热闹的孩子,当即就小小的兴奋了,居然是很乖的跟着梅正奇一行就走了。

下头的人很快准备了车驾仪仗,皇帝没有太张扬,带了两队侍卫护卫,直奔六王府。

这几波人里头,裴影鸿是最快的,而他带的人也是最少的,就只有自己今天带进宫去的两个贴身的侍卫。

三个人策马出宫,他年关到时候来大越,就顾着玩了,倒是把这京城里的地形摸得无比熟悉,轻车熟路的就找到了王府。

“这就是六王府了,奴才去叫门?”他的一个侍卫试探着问道。

裴影鸿这人虽然没正形,心思却是最激灵活络的一个。

当时陆贤妃一说文昌郡主崴了脚,他就马上明白是这小妮子不愿意嫁。并且在今天之前,大越这边打的可是裴影夜的主意,这位郡主一旦嫁过去,那就是北魏的一国之母啊,虽说远嫁是有点强人所难,但是能将裴影夜的皇后之位视为粪土的奇女子……

裴影鸿是真的很感兴趣的。

这边他一路打马,撒丫子的狂奔,心里也是十分雀跃高兴的。

这时候就笑眯眯的掏出扇子,啪的拍了下那侍卫的后脑勺道:“会不会来事儿啊?青天白日的,人家的父母兄长都不在家,你当本王是什么人了?登徒子吗?这么大摇大摆的登门拜访,岂不是坏人家的名节?”

“是!是奴才唐突了!”你侍卫赶紧告罪,心里却十分清楚自家主子的德行——

他不让光明正大的敲门,那十有八九就是隐晦的翻墙了。

心里觉得这样更混蛋,却又不敢说,正为难呢,裴影鸿照着他后脑勺就又来了一下:“你傻啊,杵这里干嘛?”

那侍卫也不敢扫他的幸,硬着头皮道:“是!奴才去找梯子!”

裴影鸿顺手给了他一巴掌,这回没用扇子,直接一下把他掀下马了,指着自己身上的锦缎袍子道:“本王穿成这样你叫我翻墙?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另一个侍卫就缩着脑袋,一声不吭的躲在后面看他发疯。

站在马下的侍卫一脸懵逼加苦逼,仰头看着他。

裴影鸿雄赳赳气昂昂的道:“前门不好走,不是还有后门吗?敲门去!”

侍卫:……

虽然这个主子习惯性抽风找事儿,两个侍卫却都不敢忤逆他,大家舍命陪君子,陪着他绕到了王府的后巷。

裴影鸿下了马,整了整衣裳,确定仪容无差了,就昂首阔步的往巷子里走,不想才走了没两步,就见前面不远处,墙头里面扔出来不大的一个包袱。

包袱落地,里面哗啦啦的一声,两个银锭子从缝隙里跳了出来。

青天白日里,他们这是撞贼了?

裴影鸿遇到这种事,只觉得千载难逢,兴奋的一瞬间脸都红了。

“殿下!”他的侍卫压低了声音询问,他赶紧示意对方住嘴,三个人闪身躲在了墙根底下。

片刻之后,那墙头上探出来半颗脑袋,左右观望了下,确定巷子里没人,就单手撑着墙头一跃,轻轻松松的翻墙落地。

她拍掉手上的泥土,弯身就去捡地上的包袱和散落的银锭子。

裴影鸿摩拳擦掌,抓住了机会,一下子就蹿了出去,出其不意的从背后将人死死的抱住了,同时兴奋的大喊道:“快!打!拿绳子来,我抓住他了!”

那人刚从墙里翻出来,就被人从后面抱了个满怀,显示吓得好像傻了,愣了片刻,随后怒火中烧。

裴影鸿一个纨绔,她却是练过的,抬脚一踹,裴影鸿就只觉得迎面挨了一闷棍似的,鼻梁都要断了,人也被撞得立刻松了手,捂着鼻子往后踉跄了两步,一边跳脚叫嚣:“还敢打我?来人,给我按住了,往死里揍!”

两个侍卫还没等撸袖子上去走人,之前被他抱的那个没曾想也是个火爆脾气。

她本来偷偷翻墙出来,是避着人的,这时候吃了亏,登时火冒三丈,也当机立断的振臂一呼:“来人!都瞎了吗?还不滚出来,给我把这个登徒子大卸八块?”

话音未落,王府的后门被大开,哗啦啦二十多个提着大棍的大汉蜂拥而上。

裴影夜和皇帝等人赶道的时候,就见这里水泄不通,裴影鸿主仆几个整备堵在暗巷里一顿胖揍!

正文 第320章 解围,来者不善

这边换了男装的文昌郡主双手叉腰,带着趾高气昂的一脸冷笑。

她这里人多势众,墙根底下裴影主仆三个的脸都被打成了猪头,就是裴影鸿,这时候特顾不上端他皇族的架子,只顾拼命的抱住了脑袋——

一会儿还要参加寿宴,他还要去选媳妇呢,话说……这群人难道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吗?

那边皇帝陪着裴影夜一行先后赶来,一张脸已经黑成了锅底灰。

倒是齐崇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这算怎么回事?”

“文昌!”皇帝沉声怒喝,“还不给朕住手!”

那边的文昌郡主闻言抬头,这才看见巷子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车架马匹更是堵得整个巷子口水泄不通,而众人之中,她倒是没太注意仪容风度都很出众的裴影夜和齐崇,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异常显眼的明黄仪仗,登时就知道事情不妙。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逃窜回府去换身衣裳,可明显的皇帝已经看见她了。

小丫头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脸上笑容凝结,无比的尴尬。

王府那些正在施暴的侍卫也瞧见了皇帝,不由的纷纷住了手,推到文昌郡主身后。

“伯父!”文昌不敢往前凑,嗫嚅着叫了一声,然后就揪着衣角,低下了头。

皇帝正待要发怒,后面又是一阵凌乱慌张的车马声。

“宁儿!”文昌郡主的闺名叫做西陵云宁,得了陆贤妃传信的六王妃急匆匆的飞奔回府,与她同来的还有拉着沈青桐一起来寻儿子的季淑妃,只是六皇妃爱女心切,远远的就跳下马车,挤进了人群。

“母妃!”文昌郡主倒是找到了点儿主心骨,赶紧迎上来,身子却是不动声色的往自己的母妃身后藏了一半。

这时候裴影夜身边的人已经冲过去几个,把个裴影鸿扶了起来。

裴影鸿眼圈乌了一只,左半边脸上一大片淤青,两管鼻血流得分外醒目,那本来俊俏漂亮的一张脸,此刻当真是万紫千红,全是狼狈了。

两个侍卫是左右架着才把他扶起来。

他还在眼冒金星呢,只觉得鼻子底下黏黏糊糊的,就拿袖子混乱的抹了一把,脸上颜色登时就更好看了。

“皇兄!”他吸了吸鼻子,远远的冲马背上的裴影夜打了个招呼。

这边六王妃已经狠狠的瞪了女儿一眼,赶紧的已经跪下去请罪道:“是臣妇疏于管教,小女顽劣,闯下了大祸,臣妇愿代小女领罚!”

六皇妃就是之前在陈婉菱大婚那天和沈青桐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纪王妃,她的年纪不小了,当你哦按嫁入王府之后,早早的生了两个儿子,却是在三十五岁上又生了这么个小女儿,从此以后就宝贝金疙瘩似的的宠着护着,不管是六王爷还是上面的两个嫡子,谁都不准说女儿半个字的不是,要不然这位纪王妃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直接绝食甩脸子,弄得父子三个全部缴械投降,也就是这样,文昌郡主明明是金枝玉叶的皇室郡主,却被宠得颇有些无法无天,用这时候人们的普遍标准来说,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女纨绔。

沈青桐是知道纪王妃有这么个宝贝的幺女的,却从不知道这位郡主会是这么个无法无天的人物,这会儿见着了,倒是颇惊奇意外的。

那边纪王妃跪下替女儿领罪了,文昌郡主就也跟着跪了下去,不过却只是低着头,并没有抢白。

皇帝要罚她,肯定是不顾头脸的重罚的,但是她娘是是王妃,多少也算年高德勋,皇帝恐怕连骂都不好意思太劈头盖脸。

这个丫头,却是极精明又识时务的。

沈青桐料中了她心里的那点小算盘,不由的弯了弯唇。

那边纪王妃的态度诚恳,又一脸的痛心和谦卑的模样。

皇帝心里虽然怒火中烧,果然冲着她这张温良淑德的脸,所有的脾气就都团在了胸口,不好意思直接抛出来。

那边裴影鸿被人扶着,慢慢的头不晕了才扭头看了眼跪在纪王妃身后的那个让他吃了大亏的黄毛丫头——

他又不傻,挨打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按理说,他挨了揍,又当众丢了脸,是该不依不饶的讨个公道的,可是一回头看见那么个小丫头灰溜溜低着头的一张侧脸,就也发不出脾气了——

心里气归气,可是跟个小丫头不依不饶的非要分个输赢出来,岂不是比被人揍一顿更没脸?

那边皇帝的脸色阴沉的极为难看。

裴影鸿咧了咧嘴,觉得腮帮子发疼,却还是龇牙咧嘴忍着疼道:“误会误会,只是个误会而已,文昌郡主又不认得小王,大概是将小王误以为是什么坏人了吧!”

文昌郡主还等着这人给她穿小鞋呢,闻言,不禁偷偷的抬眸,拿眼角的余光看了眼那个“登徒子”。

彼时那人一脸的万紫千红,再加上说话的语气太没正形,怎么看都不顺眼。

这样人,若在平时她看见了,指定是叫侍卫直接用铲子铲走,看见就觉得碍眼,这时候却忍不住眨巴着眼睛又偷看了他两眼。

那边马车上的皇帝看见裴影鸿这副德行,自然也是打从心底里看不上。

只是他还不想和北魏结仇,既然裴影鸿递了台阶,他就准备下。

诚然——

齐崇却不是单纯为了白跑一趟看热闹的,此时便就揶揄笑道:“误会吗?就不知道二殿下你突然跑到这里来做什么的?”

大越的皇帝要拿联姻北魏一事给他施压,本身就是居心不良,如今他逮着机会了,不挑拨一下两者的关系,实在对不起他千里迢迢跑这一趟浪费的时间和精力。

裴影鸿当场就怒了,梗着脖子大声道:“小王闲着无聊,四处走走不行?这里是大越,又不是南齐,难道我这还犯了齐太子的忌讳不成?要兴师问罪也轮不着你来!”

他就是个不知轻重的纨绔,所以丝毫也不忌讳彼此的身份,说炸毛就炸毛的。

齐崇却是也不温不火,唇角带着淡淡的笑纹道:“本宫哪有兴师问罪,就是想着初来乍到,对着大越的皇都不慎熟悉,二殿下你随便走走就这么巧走到六王爷府上来了,想必是对这京城里的环境极熟悉的,改日相约同游一番可好?”

他这么一示好,裴影鸿反而不好再挑毛病了。

他冷哼:“齐太子要闲逛,越皇陛下自会安排官员陪同,小王可不敢抢功!”

齐崇笑了笑,就也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转而把视线又移到了文昌郡主身上,道:“这位就是文昌郡主?小王怎么听说郡主伤着了?您的这身打扮,看着也是标新立异啊!莫不是和二殿下一样,只是随便穿穿?”

文昌郡主的身份尊贵,一言一行都代表皇室颜面,无论如何也不该穿成这样到处招摇的。

此时齐崇的矛头指向了她,她立刻便有些心虚,暗暗捏住了衣角。

纪王妃更是急出了一身的冷汗,仍是赔罪道:“这丫头是被臣妇宠坏了,没个正形!”

说着,她回头瞪了文昌郡主一眼:“还不赶紧回去把衣裳给换了!”

文昌郡主是很机灵的,马上答应了一声,爬起来就要往里走。

齐崇唇角隐晦的牵起一个弧度。

沈青桐从旁瞧见了,顿觉不妙。

之前在东宫那次,她让纪王妃受了惊,总觉得欠着这位慈祥的王妃一个人情,此刻便是扬声道:“听说郡主崴了脚?还不赶紧去个人,扶着点儿?”

纪王妃的心头一动,后怕的又是一头冷汗。

她赶紧使了个眼色:“来人,还不扶着郡主点儿?”

跟着她回来的心腹嬷嬷连忙跑过来,弯身去扶文昌郡主。

文昌郡主此时也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刻意的缓了起身的动作,等那嬷嬷过来扶着,这才动作有些夸张的瘸着一条腿,一步一步往王府的后门蹦去。

她人虽然激灵,但这演戏的功夫实在不到位。

沈青桐看在眼里,尴尬的只想扶额。

那小郡主听了她前面的提醒,倒也好奇,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巷子内外的光线都不甚明,她只看到季淑妃身侧一个窈窕的影子,回忆了一下,又觉得她声音蛮好听的。

这边文昌郡主装模作样的被人扶进府去了。

齐崇被沈青桐搅了局,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冷了脸,暂时没做声。

因为沈青桐突然发声,皇帝也忍不住侧目看了她一眼,眼神晦暗又复杂。

眼前的场面瞬间寂静。

这一次,却是一直沉默不语的裴影夜突然开口问纪王妃道:“王妃,影鸿误打误撞到了府上,也算是缘分,他伤势不轻,府上应该有大夫吧,麻烦王妃腾个房间出来,叫人给他先处理一下吧!”

文昌郡主撒谎拒婚的事,裴影鸿没计较,但看他的样子却是不准备就此揭过的。

皇帝的目光一沉,终于觉出了他的来者不善来。

正文 第321章

皇帝不好拒绝。

纪王妃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没有明确反对,只好起身引路:“好!诸位请吧!”

转身又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裴影夜和齐崇下了马,皇帝也下了车,一行人也没讲究,直接从后门入府。

皇帝和裴影夜走在前面,裴影夜亦步亦趋的跟着裴影夜。

齐崇却刻意落后的两步。

“母妃!”西陵徽其实是不太愿意跟着皇帝的,见到自己的母妃就跑过来。

皇帝回头看了眼。

他的心情不好。

季淑妃被他这一眼目光横过来,心里就打了个突儿,好在是他并没有说什么,而季淑妃又不好越过他去自己单独先走,也只能牵着儿子的手低眉顺眼的跟了进去。

沈青桐等在最后面,齐崇就一直不动声色的在墙壁的暗影里等着,此时才举步与她并行道:“北魏裴氏兄弟的闲事你也管?看来昭王这一局玩得不小啊!”

他是怀疑西陵越和北魏有来往,否则沈青桐就没必要蹚浑水,帮着化解双方之间的风波和冲突了。

沈青桐侧目看他,既然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神色冷淡的道:“怎么样都和你没关系,早上那会儿我与您说的话,希望齐太子还没有忘记!”

齐崇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戾气。

沈青桐又道:“大越和北魏之间的事,和你没关系,你何必自找麻烦,徒惹一身腥呢?”

齐崇冷嗤一声,一边目不斜视的往前走一边道:“怎么能说是没关系呢?我南齐偏居一隅,挣扎求存本已不易,可不想被别人联合起来碾上一脚。”

沈青桐垂眸思忖片刻,忽又转头看他,眼底神色就不似方才那般顽劣了,颇有些郑重其事的道:“我原以为你只是为着卫涪陵来的,却原来你此行的目的也不是仅限于此的!”

齐崇听出了她言语间的试探嘲讽之意。

他是真的在乎卫涪陵,但他毕竟是一国太子,又不是只知道风花雪月的纨绔败家子,一旦南齐一国有什么闪失了,他就连在乎卫涪陵的资本也没了。

他此行的目的是不单纯,可大概越是痴情的人就越是见不得别人嘲讽轻视他的感情,齐崇的心间莫名的恼火。

沈青桐看出来了,却只当没看懂,又再继续追问道:“在齐太子心中,卫涪陵到底有多重要?或者您能告诉我,她到底好在哪里?值得你两次千里奔袭,枉顾生死的来寻她?”

齐崇渐渐地烦了,冷着声音道:“与你无关!”

沈青桐就笑了:“怎么能说是与我无关呢?我和卫涪陵,自认为是无冤无仇的,可是她却几次三番的暗算,想打我的主意,在我看来,那个女人是刁钻又狠毒,虽然头脑勉强还算是不错——难不成齐太子眼光独到,欣赏的便是她这副心狠手辣的蛇蝎心肠?”

齐崇的怒气已经挂在了脸上。

他顿住了步子,目光冰冷的盯着沈青桐:“你是指望本宫如何回答你?你又是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是否也需要请昭王过来回答一下?”

沈青桐不怒反笑,无比轻松惬意的耸耸肩:“请我家王爷就不必了,你若是想问,这个问题我可以代他答了。”

她神色认真的注视着齐崇的眼睛,字字坦然的道:“的确啊,我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一点我更是从来就没瞒着我家王爷,说得委婉一点,我家王爷就属于眼光独到的那种人,而若是说得再直白一些就是——他知道我是什么样子的人,又恰恰,我们臭味相投!”

沈青桐说着一顿,眼底的笑意就越发深刻了几分,“我在他面前,是从来就没有伪装过什么的,齐太子你确定你一直追随不停的那个人你真的了解她吗?”

沈青桐是真的觉得很奇怪。

西陵越这种癖好已经够特别的了,并且他最初娶她的时候都姑且还是带着别的盘算和目的的,可是这个齐崇算怎么回事?

这些年里,卫涪陵在大越这边所为的种种,他肯定都有所耳闻,难不成还真是让她遇上了个色令智昏的情圣,这人就是只顾着对卫涪陵一往情深了?

本来她对齐崇和卫涪陵的私事是没多大兴致的,这时候却是真忍不住的好奇。

而同样,齐崇听了她的话也一样诧异。

他是有所耳闻,西陵越是对这个昭王妃情有独钟的,但是以他的想法和理解,应该是这个沈青桐手段了得,这才把他死死的笼络住了的。

可是今天两次接触下来,这个沈青桐行事乖张又霸道,还真不像是会玩手段笼络男人的那种人。

他忍不住盯着沈青桐又看了两眼。

沈青桐是看出了他眼中的厌恶和敌意了的,就没再指望他的回答,而是主动的笑道:“也许我这话不中听,齐太子就当我是给您提了个醒吧,有时候雾里看花,当局者迷,总有一天拨开云雾——所有人都难免糊涂一时,总不至于自欺欺人一辈子吧!”

齐崇这个人,沈青桐对他不了解,所以也无从评判他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但如果他不是在卫涪陵身上还有别的算计和图谋的话,就冲着他两次涉险为卫涪陵前来大越,也真的算是个情深意重的人。

平心而论,卫涪陵那种人——

还真配不上他。

沈青桐也知道自己是多管闲事了,但终究是有点看不下去。

她说完,就冲齐崇略一颔首,然后加快了步子,率先进了王府。

齐崇的脸色很难看,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就只是目光阴测测的盯着她的背影。

他的那个心腹侍卫原是想要说什么的,但见他这样的表情,就识趣的闭上了嘴。

沈青桐和齐崇先后进了王府,就有王府的下人引着他们去了前厅。

彼时那里大夫已经在给裴影鸿看诊了。

他受得都是皮外伤,不太打紧,大夫给开了跌打损伤的药酒,又给他破皮的伤处涂了金疮药,麻利的处理好,后面纪王妃才从后院文昌郡主那里回来。

“二殿下可是还好?”她有些歉意的问那大夫。

“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大夫知道是自家郡主把人打伤的,别说没事了,就算真的有事他也只会往轻处说。

纪王妃抚着胸口舒了口气,又跟裴影鸿赔礼道:“二殿下,实在是抱歉的很,宁儿那丫头就是太莽撞了,没轻没重的,适才我已经骂过他了!”

裴影鸿心道这丫头下手是真够黑的,打得是真疼,嘴上没那么高风亮节的情操,但是人家纪王妃年纪一大把了,又把姿态摆这么低,他又不好意思撒泼,就只好闷声不吭气的含糊过去了。

这边他不说话,裴影夜就接口道:“算起来这大概也叫缘分,这位郡主就是先前越皇陛下打算说给你的,现在歪打正着的,人你也见过了,朕倒是觉得她这脾气率真,跟你蛮配的,你自己是个什么意思?”

纪王妃闻言,一颗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张了张嘴,看到皇帝冷冰冰的面孔,就又把话咽下去了。

裴影鸿揉着生疼的眼角,龇牙咧嘴的道:“一见面就把我打成这样,要说缘分也是孽缘,还是算了吧,这么泼辣的丫头,我可无福消受!”

纪王妃听了这,顿觉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裴影夜拐弯抹角的偏要提这事儿,似有居心不良的嫌疑,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罢休,就又暗暗地捏了把汗。

却不想,裴影夜居然也没为难,转而对皇帝道:“小郡主刚好也是伤在了今天,想来也是他二人的缘分浅,既然如此,朕也就不勉强 了,回头回宫去看看贤妃娘娘那里的安排吧!”

他本来是想借题发挥的,但是沈青桐出面了,似是对这位郡主有些维护之意,他便索性顺水推舟了。

皇帝见状,也不由得松了口气,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先回宫吧!”

众人跟着纷纷起身。

裴影夜眼珠子转了转,一瘸一拐的追上去两步道:“陛下,小王今天这个样子,实在不雅,纵然贤妃娘娘有费心操持,我这模样过去,估计也没有哪位贵女看得上的,反而容易唐突了佳人,不若这件事暂缓,挪后几天再议吧!”

皇帝盯着他看了两眼,却是又问裴影夜:“你意下如何?”

裴影夜道:“来日方长,且看越皇陛下的安排吧!”

裴影鸿那眼神期期艾艾的,皇帝盯着他看了两眼,点头。

一行人鱼贯而出,纪王妃忙着出门送客,里面躲在帷幔后头的文昌郡主暗暗磨了两下后槽牙,一脸的愤懑。

往六王府这来回的一折腾,再回宫的时候就时间紧迫,刚好下午的寿宴要开席了。

裴影鸿虽然跟着回了宫,但还是要脸的,所以就没顶着一张大花脸去赴宴,而是找了间偏殿休息,其他人直接就去了摆宴的大殿。

彼时客人们俱已到齐,皇帝落座之后祝寿的仪典才开始。

先是众人逐一献礼。

从裴影夜和齐崇开始,然后是其他道贺的小国使节,再后面的皇亲皇子,而后妃们本是没这个讲究的,等皇子里面最小的西陵徽把自己手书的“百寿图”奉上之后,一直安静坐在皇帝右手侧下方的宸妃突然起身道:“臣妾久居宫外,许多年不曾回朝,多年不曾陪皇上过寿,心中甚是惶恐,此次回朝,也准备了一份礼物,请皇上恩准奉上!”

本来多年不见,皇帝最近也觉得和她重逢之后彼此间总有点儿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闻言,倒是心中一喜,点头道:“爱妃有心了!”

宸妃屈膝,微微一笑,冲身边丫头使了个眼色。

那丫头快步出去,不多时,外面几个人抬着一块红绸蒙着的什么东西进来。

沈青桐不经意的一抬头,本来不过随意一眼,目光却是骇然顿住——

西陵丰!一直隐居幕后的西陵丰居然以这样出其不意的方式,公然入殿。

正文 第322章 现世

依着宸妃母子两人以往的作风,沈青桐以为他们是准备一直隐在背后搅弄风云的,不曾想,西陵丰居然会以这样一种万众瞩目的方式,宣布了他的回归。

沈青桐的神色微微一变,正端着酒杯的手,手指不由的用力。

酒水从杯中晃出来一点。

西陵越扭头看她:“怎么?”

沈青桐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人在万众瞩目之下自殿外款步从容而来,方才轻声的吐出三个字:“西陵丰!”

西陵越也是始料未及,不由的眉心一跳。

他循着沈青桐的视线也朝大门口的方向看去。

外面阳光明媚,那人就踩着满地金黄的光芒入殿。

他只穿了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青色长衫,发间也只是毫不张扬的一个素玉簪子,五官眉目生得不差,却也不到扎眼的程度,反而是恰到好处的让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能记住他,却又不至于深究什么。

自从得知西陵丰是装傻之后,西陵越就紧急叫人去查过自己这位大哥,只是因为时间紧迫,再加上宸妃和西陵丰有意防范,所得的信息就是少之又少的。

如今这人公然露面,西陵越就飞快的上下打量他——

举止从容,处变不惊,他方才确信,近期和他有关的那些事,真的是他的手笔,而非是宸妃那个女人在背后操纵一切的。

这会儿万众瞩目,所有人都盯着的是西陵丰身后那个由八个人还要费力才能平稳抬进来的东西,他们夫妻间的这点小动作自然不足以引人注意。

“宸妃姐姐也是的,这是什么礼物?怎么还弄得这么神秘?还不赶紧让咱们姐妹都跟着开开眼界?”后妃们,大都和宸妃不熟,不想贸然开口,也有人是暗中嫉恨的,而不屑开头,所以季淑妃就出面打破了沉默。

这时候,八个人已经走进大殿正中,将那个巨大的红木托盘底座平稳的放下了。

宸妃微笑转头道:“把红布掀开吧!”

“是!”西陵丰亲自上前,扬手将蒙在上面的红布掀开。

那下面,却是一块巨大的玉雕,玉质绝佳,堪称极品,只高度就有大半个人高,宽度一个人环抱不过。

原石已经被处理过,正面雕刻出一个巨大的寿字,一笔一划的走势都穷经飘逸,足见得雕玉人的书法功底也是不俗。而这么巨大的一块玉石,自然也不能浪费,主图的一个寿字,细微处更是处理的无比繁复,雕的是一副一零八童子贺寿图。上面一零八个童子,神态动作都各不相同,有人作揖,有人捧桃,有人跪拜,也有人手持贺寿对联……将整块玉石填满。

八个仆从又将托盘抬起,缓慢的原地转过一圈,这时候殿内已经是一片啧啧的称赞之声。

诚然,其实没几个人在意这位宸妃娘娘大手笔送出来的礼物取悦了圣心,这些见惯了好东西的达官显贵们赞不绝口的是这玉石上面栩栩如生的雕工夫。

这么大块极品的玉石难寻,而要在这石头上面一丝不苟的完成这么一副作品,更是难得。

“这么大幅的贺寿图,要雕刻出来定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和精力的吧?宸妃真是有心了!”这次开口说话的人,是常贵妃。

本来宫里没了皇后,今天她其实是有资格陪着皇帝一起坐的,但大概是为了不叫宸妃吃味儿,皇帝却并没有邀她同坐,而是让她和宸妃,一左一右在自己下首设了席。

常贵妃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语气也很平静,听不出任何的喜恶情绪。

沈青桐能一眼认出西陵丰来,是因为她之前有见过西陵丰其人,而在这整个大殿里,常贵妃是唯一一个仅凭着揣测和观察就判定了西陵丰身份的人。

虽说是母子,但毕竟男女有别,一眼看过去,西陵丰的样貌上也唯有那个鼻梁是和宸妃如出一辙的,其他人没往这方面想,自然就会一眼掠过

而常贵妃——

她却是深谙宸妃的为人的,她现在回宫,有自己在上面压着,根本占不到优势,为了迅速的重塑根基,当然是越快越好,一定要把西陵丰也一起迎回来。

而她——

其实是不介意顺水推舟,帮这女人一把的。

常贵妃此言一出,宸妃便是心头一凛——

这女人看穿了?

她的心中就更是多了几分紧迫感。

常贵妃不会让她称心如意的,一定会使绊子。

她心中警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仍是得体的微笑道:“臣妾不敢居功,不过借花献佛罢了。前些年,有采玉人在深山中挖出了这块原石,因为这么大块的精品极为罕见,臣妾就高价叫人收了回去,刚好有认识的雕玉人主动请缨,臣妾也就让他雕了,本来臣妾是想着等陛下六十整寿的时候再叫人进献进京的,却是陛下对臣妾母子关爱有加,还特意叫人去接了臣妾回来,时间仓促,也不及准备旁的礼物,臣妾就只能是择日不如撞日,直接将这份礼物带来了!”

皇帝和宸妃之间,其实是有心结的,并且宸妃回宫之后,一直也只是循规蹈矩,他便总觉得是有隔阂。

此时听宸妃这么说,却是心弦微微一动,蓦然就有些感动了。

“爱妃有心了!”他抬了抬手。

宸妃本来就是站着回话的,见状就主动走过去,把手递过去。

皇帝握住她的手,顿觉得这些天梗在喉咙里的那些话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递了自己的酒杯过去。

宸妃接过去,抬袖一遮,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的时候,皇帝顺势揽过她,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这一瞬,一干的后妃们几乎顷刻间就都红了眼,有的人几乎都坐不住了。

陆贤妃心里也是膈应的慌,但她从来在乎的就是不是皇帝的宠爱,所以面上还能保持端庄大度的笑容。

常贵妃为吹了眼睛,端起就被掩饰——

其他人觉得她是掩饰狼狈,她不动声色遮掩下去的却是唇边忍不住泛起的一丝冷笑。

王座之上,宸妃重新给皇帝的杯中斟满酒。

皇帝接过酒杯,冲着满殿的人朗声笑道:“宸妃准备的礼物甚得朕心,今日朕做寿,更有诸位贵客远道而来为朕贺寿,朕今日在此,就以薄酒一杯谢过!”

正在欣赏玉雕的众人赶紧收回视线,纷纷举杯。

“陛下圣明,万寿无疆,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殿之内,山呼万岁,河川震荡。

待到放下酒杯,常贵妃就又不冷不热的开口道:“宸妃不远万里带了这么一份大礼回宫,皇上理应论功行赏才对!”

语气微凉,任谁听了都是她在现实存在,顺便找宸妃的麻烦的。

皇帝是知道她和宸妃的过节的,却没想到她会当众发难,脸色微微一变,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宸妃虽然看出来了她的不怀好意,但她现在需要争分夺秒,也顾不上去揣摩常贵妃的心思,只是顺口推诿道:“臣妾说过了,不过借花献佛,若要论功行赏,皇上确实应该重赏替臣妾雕玉的人,不瞒陛下说,这份礼物因为臣妾开始没打算这就献上的,所以换上接我回来的时候还缺一角不曾完工,不得已就只能带着雕玉的师傅一起上路,紧赶慢赶的才终于在前两天完成了这副贺寿图。”

“是吗?”皇帝勉强一笑,“那是该赏!”

朝臣和皇亲中也有好此道的,立刻有人道:“这位师傅的手艺确实了得,既然人在京城,微臣倒是也想见见!”

席间几声议论。

皇帝沉吟,思忖片刻道:“那宸妃就叫人去请这位师傅过来领赏,稍后让朕见见吧!”

宸妃还没说话,一直垂眸敛目站在殿中的西陵丰便是上前一步,一撩袍角跪下去道:“草民只是对皇上尽了一份心意而已,陛下能看得上此物就已经是草民的造化了,草民不求赏赐!”

此言一出,更是满殿哗然。

本来看这雕工,任凭谁都会觉得雕玉的师傅怎么也是个手艺纯熟的老者,谁曾想竟是个看着还不满而立之年的年轻人。

皇帝也是微微震动,不由的多看了他两眼。

自此,这满殿的人,就都这么不经意的记住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雕玉师傅。

有人难以置信的询问的,有人夸赞恭维的,更有人当场要求西陵丰替他雕玉的,西陵丰不卑不亢,又礼貌周到的一一回了问话,又以时间紧迫需要立刻离京返乡为由拒绝了邀请。

他说不要赏,皇帝终是赐了千两黄金,他也就退下了。

只一个小插曲而已,随后就没人记得了。

但是这个人,确实已经浮出水面,站在了世人面前。

正文 第323章 演戏

西陵丰自殿中退下,皇帝又命人将那尊玉雕送去他的寝宫,而这殿内的寿宴继续。

那么无关紧要的一个人,来去都不值得给予过多的关注。

后面又有人恭维着敬酒拜寿,又喝了两三杯酒,常贵妃就起身道:“皇上,臣妾有些不胜酒力,想先退下了,可以吗?”

她的神情语气都甚是淡然,与往常那种兀自清高的模样无异。

彼时皇帝身边陪着的是宸妃,而酒宴也才刚开始而已,众人不免就是浮想联翩。

皇帝本来正和进京贺寿的一位藩王相谈正欢,闻言,唇角的笑容不易察觉的微微一凝。

他端着酒杯的手稳了稳,扭头看向了常贵妃。

常贵妃道:“臣妾的酒量一向不怎么好!”

言下之意,要真喝多了,就难免要出丑了。

诚然——

更多的人会将这理解为这位贵妃娘娘醋海生波,将要借酒消愁了。

两个人的目光相触。

皇帝略沉默了一阵,点头:“既然不胜酒力,那就早点回去歇着吧!”

“多谢陛下体恤,臣妾告退!”常贵妃施了一礼。

曲嬷嬷连忙上前扶着她的手,两人从后殿先行离开了。

这暖阁里面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了起来,年纪大些的妃子倒是还好,近几年刚得宠提上来的两个年轻嫔妃心里尤其不是滋味——

也不知道皇帝这一两年里到底都是中的什么邪,后宫有佳丽三千,燕瘦环肥,什么样的绝色没有,可是兜兜转转的这一圈走下来,风头最盛又最得帝王欢心的居然还是这一个两个的老货?

皇上这真是老糊涂了?这都是什么品味?

心里酸溜溜的,又不敢说,只能彼此对望一眼,互相体谅各中酸楚了。

这两个年轻的嫔妃到底是阅历浅,眼皮子也浅,宸妃却很清楚常贵妃离席并非拈酸吃醋,毕竟那个女人是从一开始就识破了西陵丰的身份的,甚至还有可能已经洞悉了他们母子接下来的计划。

虽然他们已经都做了全面又妥善的准备和安排,但是常贵妃其人,宸妃也是相当了解的,想了想,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她盯着常贵妃的背影目送。

皇帝有所察觉,眼底的神色就又不由的深刻几分。

“咳!”他轻咳一声,提醒暗示。

本来已经相当隐晦了,宸妃却像是走神的太厉害,手一抖,杯中酒水就洒了大半杯在衣裙上。

“呀!”旁边的宫女迎萱低呼一声,赶紧跪下去,抽出丝帕给她擦。

可是丝帕本来就是中看不中用的,又很轻薄,根本就吸不了水。

绣纹精致的朝服上,立刻就多个个散发着酒味的水印子。

皇帝皱眉。

宸妃不慌不忙的站起来,告罪道:“是臣妾失礼了,我先去处理一下!”

她这个样子,确实不雅。

皇帝看着她歉疚的神色,略一点头。

宸妃屈膝一福,迎萱就扶了她的手要离席。

这两个女人,一前一后的——

陆贤妃虽然并没看出她们之间的波涛暗涌,但是以她的精明,也早觉得不对劲了。

宸妃一样也是从后殿退下了。

今天这寿宴,有一半是陆贤妃负责的,她此时其实可以托词下去问问厨房那边准备的进度,但是那样的话,意图就太明显了。

陆贤妃略一思忖,就侧目给黄嬷嬷使了个眼色。

黄嬷嬷本来正在给她布菜,如果贸然离席就有点扎眼了,于是就回头看了眼站在后面稍远的宫女。

那宫女也是时刻注意着主子这边的需要,收到暗示就也悄悄的溜了。

因这一切都发生在暖阁里,而且常贵妃和宸妃又都走得有正当理由,其他人都没怎么当回事。

从头到尾目睹了一切细节的沈青桐见陆贤妃的人出去了,就回头问西陵越道:“那两人女人都不是善茬,她们两个斗法,如今狗咬狗也未必会两败俱伤,但若是旁人卷进去了,却是极有可能被撕下来及扣肉来的,要不……我出去看看?”

西陵越一直若无其事的喝酒听曲儿,闻言,便是意味不明的勾唇一笑道:“就算那是两只道行高深的老狐狸精,难道你就这么小瞧母妃吗?”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真是没一个善茬的。

自从知道了西陵越的身世之后,沈青桐就很清楚西陵越刻意远着陆贤妃的态度了。

本来这些女人就没一个善类,沈青桐其实也不想多管闲事的。

她说:“毕竟在外人看来她还是你的母妃,我是怕她连累到你!”

这话,西陵越爱听。

他从殿内奏乐的乐师身上收回目光,瞧着沈青桐笑得满殿生辉。

沈青桐瞧见他灼灼的又半带着妖娆的眸光,脸上不由的微微一热。

她下意思的想要闪躲目光。

西陵越就在桌子下头攥住了她的一只手。

他说:“你有这份心意,本王就很知足了,至于她——”

他说这一顿,目光却并未离开沈青桐的脸:“她既然是本王的母妃,我便迟早少不得要受她一回连累的,顺其自然吧!”

陆贤妃虽然是一手带大了西陵越的,但是在母子情前面,首先还是利用的成分居多,甚至于还有皇帝的态度和种种迹象显示,当年瑨妃的事里头似乎都有陆贤妃的手笔在。这个女人,她现在安然无事的时候,西陵越和她生分点儿她不在乎,也不至于沉不住气,可一旦她有什么闪失,却定然是会拖西陵越下水给她垫背的。

如今他们虽坐的是同一条船,但是这条船迟早要翻。

尤其面对现在这个复杂的局面,早点把陆贤妃这么个迟早一定会背后捅你一道的盟友给赶下喘,其实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沈青桐略一思忖就明白了西陵越的打算,于是也就没再坚持什么。

这边常贵妃从大殿出来,马上就变了脸,脸色颇有几分不善。

“娘娘!”曲嬷嬷瞧见了,忍不住就喉咙一紧:“您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常贵妃借口出来的时候,她确定只是装的,现在看她的表情,却不怎么确定了。

常贵妃却是不答,直接道:“你马上绕到前面去,想法子问问宸妃带回来的那个玉匠走的是哪条路,无论如何,都要给本宫把他拿下!”

她说的是“拿下”,而非是“留住”!

这其中利害,一目了然。

曲嬷嬷心头一惊:“怎么?那个雕玉人有什么问题吗?”

“不管他有问题没问题,你都马上过去,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他活着走出宫去!”常贵妃道,一字一顿,眼底的杀机带着寒气从齿缝里蹦出来。

曲嬷嬷现在算是她的心腹,可还是从没想过需要亲手替她去杀人,是以还是有点莫不清楚状况:“娘娘是说……杀了他?”

“哪儿来的废话?”常贵妃不耐烦的瞪她一眼,“事不宜迟,机不可失,你就跟侍卫说他偷盗宫中财物,无论他说什么废话都不要听,所有的事情自有本宫替你承担!”

她是真的不耐烦了,曲嬷嬷是真不敢坏她的事,虽然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也还是赶紧答应了,飞快的绕过回廊往大殿前门的方向去了。

这边她人刚拐过回廊,后面宸妃已经行色匆匆的冲了出来,刚好瞄着了曲嬷嬷匆忙离去的背影。

她的心里也是一片清明,眼底登时闪过一丝的寒意,扭头命令迎萱道:“还不去把那个老刁奴拦下来?”

“是!”迎萱却是不敢怠慢,答应了一声就也追着曲嬷嬷的背影小跑而去。

常贵妃倒是没拦她,只是转身,目光阴测测的盯着宸妃道:“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啊?当着皇上的面就玩这样的把戏?我还以为你的手段有多高明呢,也不过尔尔!”

语气里,嘲讽的语气非常鲜明。

宸妃亦是目光冰冷的盯着她:“你以为这宫里就凭你只手遮天了吗?皇上可就在前头殿内坐着呢,你就敢背着他下令杀人?”

追着宸妃出来的那个宫女躲在后面的大柱子后面,听了两句话,一头的雾水——

这两位娘娘苦大仇深的到底为哪般啊?

然后,就听常贵妃冷笑道:“我不杀了他,难道还要等你们母子联手古惑了皇上再等着被你们杀吗?”

正文 第324章 她输得起

藏在柱子后面的宫女本就紧张,听了两句,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这边常贵妃和宸妃针锋相对。

宸妃冷冷的道:“你胡说什么?”

神情语气都很镇定。

常贵妃反唇相讥:“那你又紧张的什么?这么急着让你的丫头去追?”

语气一顿,唇角讥诮的弧度就更加明显了。

她上前一步,近距离的逼视宸妃的眼睛:“有时候,血缘这种关系真是玄妙的很,这一点不得不承认,说实话,细看之下,安王的长相还是有几分像你的!”

宸妃冷着一张脸,目光含恨的盯着她。

这恨意,如假包换,却是无需伪装和掩饰的。

过了一会儿,她很平静的说:“你想替你的儿子争皇位吗?”

常贵妃一笑,未置可否。

宸妃显然是怒气更盛,又道:“那你迫在眉睫,应该去出手对付的是昭王,我们母子远离朝局多年——”

话到一半,她又像是有些迟疑,顿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这一次皇上做寿,是他主动要求接我们母子回朝,若是我真的存了别的心思的话,丰儿也大可以名正言顺的跟着我一起回来,这么多年了,我们母子都习惯了封地那里的生活,轻易也不想改变。他之所以会过来,也只是尽一点身为人子的本分,来见他父皇一面,我们根本就碍不到你的什么事,你当真要赶尽杀绝,把事情闹大到不可收拾的局面吗?”

常贵妃根本就当没听见她的话,反诘道:“鬼才知道你们母子安的什么心。你让我去对付昭王?然后再和陆贤妃他们弄到两败俱伤,直接给你儿子腾地方吗?我没那么蠢!何况昭王是说你想让他栽跟头他就会栽跟头的吗?他可是如今朝中风头最盛的皇子,我去对他出手?搞不好没把他怎样先惹上一身腥,反倒是你那个宝贝儿子——他偷偷的跑来就是找死,我就算杀了他,事后也大可以推脱说是不知情的,皇上还能为了个死人把我怎么样吗?”

常贵妃这话也说得着实恶毒。

躲在柱子后面的宫女被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愣一愣的,但是脑子不够使,一时间还转不过弯来——

她们在说什么呀?宸妃的儿子?是指的安王吗?安王怎么了?谁进宫了?常贵妃又要杀谁?那个传说中的傻子在哪里啊?

她太紧张,又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塞了一脑袋,诚然根本也就注意不到常贵妃和宸妃两人说话的时候就只是表面耍狠,谁跟谁也没激烈的较真。

话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差多了。

宸妃“怒然”的一咬牙,提了裙角就也急匆匆的往那回廊的方向走去,同时撂下了狠话:“你可别逼我,今天我儿子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也休想全身而退!”

这话,就刻意的更直白的突出了重点信息了。

她人一走。

常贵妃就也“不依不饶”的快步去追了。

那宫女扒在柱子后面半天,这时候看到两人走了才有些恍惚的转身回了身后的大殿。

这边宸妃和常贵妃也没走几步,只等拐过了前面的拐角,走在后面的常贵妃就已经刹住了脚步,嘲讽道:“行了,人已经回去了,戏演到这里就够了,回头再叫别人看到你跟我纠缠在一块儿,你就真的解释不清楚了!”

宸妃本来也没准备真的去追谁。

她也顿住了脚步转身。

这个拐角处,只有檐角上挂了一盏灯笼,灯光却也被粗粗大的回廊柱子挡住了大半,光线不明,再加上两人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就确实是叫人不怎么愉悦的了。

宸妃回转身来的表情倨傲,抬高了下巴睨着常贵妃道:“云绮楠,你这么偷偷摸摸的,连真实姓名都不敢公之于世的——此时此刻,在这宫里,难道不该是你比我更加谨小慎微吗?”

面对她的挑衅,常贵妃唇角讥诮的笑容仿佛千年不变,语气冷淡的道:“我的这个新身份是咱们的陛下给的,有关我的身世和过去也都是他出面抹掉的,梅雨秋,你要是想说就尽管去说!”

“你!”宸妃一怒,抬手指着她,却是瞬间词穷。

她记忆里的那个云绮楠从来就不是这个样子的,那只是胆子略有点大,又颇有些主意和固执的小丫头而已,即使后来云家出事,云老夫人带着云绮楠进宫求救,她是避而不见,却悄悄带人往宫门外看了一眼,那时候那个养尊处优的霸道老太婆早就没了往日里的威风,憔悴的跪在地上,顶着炎炎烈日哭喊求救,云绮楠就站在她身后,不仅没有陪着她哭,甚至连膝盖也没有弯一下,就那么面无表情,冷冰冰的站着。

当时宸妃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但是看过了之后转眼就忘了。

那时候皇帝已经登基,她也平步青云,因为生了儿子,已然成为宫中最显赫的女人之一,别说一个名不见经传云绮楠,就是真个云家在她眼里也不过蝼蚁粪土一般,完全不值得回头一顾了。

回想起来,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乃至于到了今天,她甚至都早就将和云家有关的一切抛诸脑后,多年不曾想起来。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她和云绮楠还会重逢,而且还是在宫里,以这样的身份。

这么多年以来,她早就不把云家的人当回事了,甚至于在见了这个是敌非友的表妹之后连仇视的情绪都提不起来。

但偏偏——

这个女人累不风行,上来就是狠又准的一个巴掌,又拉起了她心中新的仇恨。

如今再看见,那就是分外眼红了。

宸妃心里十分确定云绮楠是为了报复她而来的,就因为她当年对云家的见死不救。

而这个女人用来报复的手段,却是入宫,得宠,甚至是要夺取皇位,那个她苦心筹谋多年,要替她儿子谋夺的皇位。

宸妃心中恨意暴增,眼底杀机就越发的凛冽了。

常贵妃事不关己的坦然与她对视道:“我知道你卧薪尝胆几十年,此次回宫更是步步为营,我要是现在就和你呛起来,最后还是只会让别人白捡了便宜,横竖大家都是打得渔人得利的主意,咱们彼此私底下知道就好,不妨就先拼一拼运气,实在没必要现在就把事情都闹到明面上来不是?”

宸妃听她这么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品出了点儿别的意思来。

她心里略一放松,冷嗤一声道:“你不会真的自不量力,想要推你的那个儿子上位吧?”

“大家生的都是儿子,凭什么你可以我就不行了吗?”常贵妃并不否认。

宸妃最忌讳的就是这个,当即目色一寒:“你凭什么?云绮楠,你手里有多少底牌我一清二楚,我劝你最好不要自不量力,凡事都先替你儿子想想!”

她是卧薪尝胆二十多年,手里有人也有钱。

可是常贵妃被锁在宫里十几年,却是被皇帝限制得死死的,她要杀西陵丰不容易,而自己要动西陵卫,那就再容易不过了。

宸妃这话就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本以为足矣吓退了常贵妃,不想常贵妃仍是无动于衷,神色冷淡的看着她,看看的道:“你要真有本事,那就试试看,是,我也有儿子,我的弱点就是摆在那里的,都不用你去找,可是你动手之前最好想清楚了,你要真的断了我的后路——我这个人,是不在乎鱼死网破的!”

宸妃谋划多年,要的是钱权富贵。

而她,虽然也想要这些,却比对方更多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决心。

她输得起,而宸妃——

她输不起!

正文 第325章 翻旧账

宸妃没有被喝住,反而嘲讽的冷笑出声:“你这是在威胁我?”

“算是吧!”常贵妃道,顿了一下,又补充:“可是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在吓唬你,难道你不觉得我这种人,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吗?”

宸妃的心头一动,眼底更是眸光一沉。

她盯着常贵妃,语气仍嘲讽:“我听说你在进宫之前嫁过一次人?我倒是比较好奇,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她是觉得常贵妃一定是嫁得不好,所以才痛定思痛,处心积虑的想办法又让皇帝纳了她。

常贵妃面上的表情不变,眼底却是飞快的闪过些什么异样的情绪,但是那一瞬间的光影流动得太快,再加上天光暗淡,宸妃就根本就没看到任何一丝的波澜。

宸妃冷冷的盯着她。

常贵妃就款步走到她面前,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站定。

“这和你有关系吗?”她问。

宸妃冷笑:“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一句,你走到今天这一步肯定是费了不少的力气的,如果被打回原形的话,未免太难看,你又何必自不量力呢?咱们到底也是旧相识了,只要你识趣,别挡我的路,我也不会刻意的与你为难。妹妹,你一直都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当初云家获罪,我舅舅自己糊涂,一时拎不清而犯了法,你不能把这笔账算在我的头上吧?”

常贵妃像是听的别人的事一样,表情淡漠。

她未置可否,只突然道:“当初你父母早亡,祖母将你带回云家,的确是居心不良,从一开始就看中了你的容貌,打着利用你来谋富贵的如意算盘,你心里为此不满,我能理解,可如果不是云家接了你,你留在云梅家,最后还不是一样会被随便打发嫁出去,替梅家谋利吗?相形之下,祖母到底也不算亏待了你,许你锦衣玉食,雇人教你琴棋书画,把你教养成大家闺秀,这些后来不都是博宠的本钱吗?你不领情?甚至心存怨恨,蓄意的报复?”

当年的云家,在京城虽然不算显贵,但常贵妃的父亲好歹也是混了个从六品的京官的职位。

宸妃的母亲,也就是常贵妃的亲姑姑嫁得是盐商梅家的二公子。梅家虽是商籍,但因为和官方关系打点的好,生意做得很大,家底丰厚。只不过那时候云家在京城里并不起眼,虽然巴上了梅家,最后宸妃的母亲嫁得也只是个庶子。所谓的嫡庶有别,他们一家子在梅家其实本来就没什么地位,后来在宸妃十二岁的时候,先是她父亲抑郁而终,后来没几个月她母亲也去了。宸妃那是本来就是庶出的二房出来的孙女,那梅家老太太是打从心底里痛恨庶出的子女,她父母在时一家人犹且过得辛苦,等她父母一死,她就更没人管了,只是扔在角落里,随便给口吃的,不至于饿死而已。常贵妃那时候有听自己的父亲提过一两次,说是这个外甥女在梅家的日子是真过得不怎么样。云家的老夫人也是个眼皮子浅的,本来对一个赔钱货,又是外姓的外孙女也是不在意的,可是当时去给女儿奔丧的时候见过了宸妃,发现这个丫头长的非常美艳,后来一琢磨,就动了歪脑筋,想方设法的去梅家把人要了回来。

梅家的老太太对这个所谓的孙女本来就不待见,所以这件事办起来就算顺利。

云家的老夫人是个十分古板的人,对自家子孙也是有性别偏见的,那一年常贵妃七岁,大字不识,老夫人只督促她学习女红刺绣,天天耳提面命的讲三从四德,而相反的,却对宸妃这个如花似玉的外甥女委以重任,请了颇有名气的女先生教她书画,又从教坊里请人教她弹琴跳舞,养得无比尊贵。

后来就由常贵妃的父亲出面,伺机将她献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

云家的人都眼皮子浅,当时也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想着送个美人儿过去讨了太子的欢心,能得些关照和提拔。

而宸妃也算争气,去了东宫之后,不掐尖不争宠,却是真的入了太子的眼,并且还生下了儿子。

云家也的确跟着得了些好处,常贵妃的父亲两年内升到了正五品的顶戴。

再后来——

太子先帝驾崩,太子登基为帝,云大人收受贿赂,草菅人命的一起冤案被告到了刑部,后面拔出萝卜带出泥,又牵扯出几起不大不小的贪墨案。

云家本来就没什么根基,除了宫里的梅贵人就没有别的后台了。

老夫人入宫求救,梅贵人却是直接避嫌了……

那起案子并不复杂,人赃并获,只小半个月下来就审结了。

皇帝看在梅贵人的面子上,算是从轻发落了,抄没了云家的家产,将云大人削去官职,打入天牢,遣散了他府中奴仆,所有的家眷流放出京。

云老夫人咽不下这口气,都没走到地方,半路上就被一口心火给怄死了。

而只在半年后,牢狱之中的云大人也因为出狱无望,悬梁自尽了。

从此以后,云氏一门就在世人的面前消失不见了。

本来就是如蝼蚁般不值一提的一家人,死了也就死了,恐怕现在往朝臣中问问,已经没人记得当初的云大人姓甚名谁了。

一个王朝的没落都如大浪淘沙,更何况这名不见经传的一家人?

甚至于曾经和他们息息相关的宸妃都已经把这家人完全抛诸脑后了,这时候常贵妃当着她的面提及旧事的时候——

当年她恨云家人恨得刻骨,这时候都根本不看在眼里,只觉得不耐烦。

“你少跟我翻这些陈年旧账,既然当初的事你都记得,就更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也说了你们云家当年收留我就是为了利用我,那咱们之间就再没有什么恩义可言,你们利用我在先,即使后来我见死不救,那又如何?”宸妃道。

如今的她,太自负,实在是连和云家的那些蝼蚁牵扯都厌烦。

常贵妃却没有她预期中的愤怒,面上表情始终平静,唇角依然含笑的看着她道:“云家利用你,如果你真的只是见死不救,我无话可说,可是梅雨秋——”

她突然抬手,用指甲尖锐的食指戳了戳宸妃胸口的位置:“你自己摸摸这里好好的想一想,事情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

“你简直不可理喻!”宸妃已经认定了她就是为了当年的事来找自己的麻烦,替云家的人报仇的,实在不想和她多做纠缠。

常贵妃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却是越发深刻了几分。

宸妃不耐烦的将要转身离去,却又听她语气玩味的开口道:“路晓死了!”

“什么?”宸妃一愣,路晓死了她知道,甚至于过程也探问清楚了,这时候她不解的是常贵妃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她拧眉回头:“不就是你做的吗?”

“是我做的!”常贵妃坦然承认,随后便是话锋一转,语气不由的压低了几分,继续道:“或者更确切的说,他是被皇上给顺水推舟的给灭了口!”

宸妃的心猛地一跳,脸上表情也僵住了。

常贵妃道:“他毕竟知道皇上那么多的秘密,一直留着他,皇上怎么放心?”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宸妃脱口道。

常贵妃一笑,颇有些诡异的表情展现出来:“那不是和当初你容不下云家,容不下祖母的手段如出一辙吗?”

“什么?”宸妃眉头越皱越紧。

常贵妃红唇微启,一字一顿的道:“因为祖母知道你和他一起做的那件事,所以你才迫不及待的灭她的口,不是吗?”

正文 第326章 你到底为什么回来?

“你说什么?”宸妃根本没想通她在说什么,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常贵妃口中的“她”指的谁。

常贵妃唇角一直带着讥诮的笑容:“这些年你为什么要借口躲避出去?难道单单就只是为了韬光养晦,以便于暗中培植势力吗?据我所知,事情的真相远不止这样。”

宸妃终于从她的言语间听出了点儿门道,脸色微微一白,但是第一个反应却是赶紧四下里看了眼,唯恐会有人路过。

常贵妃看她这个样子,就越是笑得满怀恶意。

她转身,踱步到旁边的栏杆前,看着花圃对面幽幽的一片暗黑水光,却是没打算有半分遮掩的继续道:“他是怎么坐上这个皇位的?其中缘由,没人比你更清楚了。哦,当然,路晓是他的心腹,路晓也知道,还有一个你的贴身丫鬟……叫什么来着?我记得是叫小月吧?她无意中也听到了,心里一怕,就告诉了祖母。现在路晓被他给杀了,祖母也被你给灭了口,那个丫头也早几辈子就不知所踪了,所以你才敢回来,你以为这件事再没有后顾之忧了是吗?”

宸妃已然是被她惹毛了,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拉了她一把,盯着她的脸恶狠狠的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这些?难道——

是当初云家那个老太婆告诉她的?

这么看来,她当初还是大意了,她原以为云家那么一家子眼皮子浅的东西,个个都胆小如鼠,那老太婆知道了这么要命的事,断然要闭紧了嘴巴,一个字也不敢往外透露的,却没曾想那个无知的蠢货,居然大嘴巴的把事情告诉了眼前的这个贱人!

“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没影儿的混账话?”宸妃越想越气,这时候心底里对云家的恨意突然就被激了起来。

“没影儿吗?”常贵妃冷冷的说道:“如果是祖母一个人说的,你大可以说她是信口雌黄,可是她趁着那天进宫的时候来劝你的时候,我一直偷偷的跟在她后面,你和她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那是是你自己亲口承认的,并且以此恐吓,封住了她的嘴巴的。怎么,你有胆子做,现在却不敢承认了?我依稀记得,当年的你,胆量和气魄都十分惊人的,现在怎么反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当年的那件旧事,虽然已经在心中尘封,但若要仔细回想的话,其中细节还都是历历在目的。

宸妃确定常贵妃这不是在诈她。

本来也的确的因为路晓已死,这一次她才会没有犹豫的回来。

当初她和皇帝做的事,太惊人,若只是彼此间的秘密,那么她确信,两个人都有默契,会只当是没有那回事,谁都不会翻出来旧事重提。

可只要这世上还有第三个知情人,她就会心里不安生,仿佛随时随地事情被揭发出来——

皇帝不会担这个干系,到时候虽有的后果肯定都要推到她的身上,让她去承担。

当年,知道自己身边的那个丫头偷听又多事,她立刻就将人给处理掉了,然后云家老夫人来找她的时候,她又刻意的吓唬了一下,那老太婆只知道那是件掉脑袋的事,所以即便后来被流放,都也没敢抖出这件事来威胁她,毕竟——

流放出去,还有一条命在,可那件事抖出去,她的九族之内,包括云家的人,都要人头落地的。

但是宸妃又是个很谨慎的人,她虽然肯定老太婆活着的时候不敢乱说,却又担心她临死前会不甘心的留下什么话来报复自己的见死不救,所以就买通了人,在云家人流放之前被监禁的那段时间里给老太婆的饮食里投了毒。那老太婆本来就年纪大了,再加上云家出事,她身心受创,流放的路上没熬过几天就一命呜呼了。

至于路晓——

她倒是想要一并灭口,可那人从五六岁的时候起就跟着皇帝了,是皇帝的人,她实在是没办法。于是后面一思索,干脆就借着西陵丰出事的引子,躲了出去。

如今路晓死了,她才彻底放下心来,仿佛战战兢兢悬在头顶的一把钢刀终于被卸下来了。

可是——

她千算万算,躲了这么多年,偏就是没绕过这个阴魂不散的云绮楠。

宸妃死死的咬着牙,太阳穴因为紧绷而一突一突的跳。

两个人,四目相对。

一个人笑意吟吟,目光中满是嘲弄和挑衅;

另一个,眼睛猩红,眼底杀机外露。

彼此对峙了片刻,宸妃就一甩袖,咬牙切齿的道:“我去告诉皇上!”

言罢,转身就要往回走。

“哈!”常贵妃没动,反而无所谓的大笑出声:“你去啊,你想去就尽管去,可就算是你说了,你觉得他会信?”

完全就是有恃无恐。

宸妃的脚步一顿。

常贵妃又款步过去,绕到了她面前,故意近距离的看着她的眼睛,然后红唇微启,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咱们两个是有宿怨的,你忘了?你无凭无据的去找他,他只会当你是在污蔑我,公报私仇!”

“你——”宸妃突然明白了她回宫那天这女人就刻意找茬的原因了,这个伏笔埋得,实在是让她始料未及。

常贵妃仍是笑:“而且我想那件事他跟你一样都在刻意的遗忘,完全不想再被任何人提起了,你真的确定你要去找他?”

这些年,路晓这个知情人让宸妃提心吊胆,想也知道——

其实,她的存在,也会是皇帝面前的一根刺。

如果不提起,或许他还念及旧情,刻意的视而不见,但如果她不分轻重的拿那件事做筹码去给皇帝施压,让他处置常贵妃的话,以那人敏感多疑的性格,必定会理解成她是在拿那件事威胁他。

那样一来,最后的结果就很有可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宸妃是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恶狠狠的瞪着常贵妃半天,最后道:“你既然这么清楚他不想让那件旧事重见天日,那就更应该明白,就算你知道了,这也不能作为你威胁我的把柄。你要是有胆子,就把这件事抖出去啊,看看咱们到时候,谁能逃得了!”

“我又不是闲着没事就专门找死的!”常贵妃只是无视她的微微笑。

“哼!”终于扳回一局,宸妃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往旁边一扬头。

常贵妃则是回头看了眼远处的天色,道:“曲嬷嬷她们差不多该回来了,你也出来有一段时间了,是不是应该回去了?再不然就难以自圆其说了。”

曲嬷嬷拦不住西陵丰,这一点她一早就确定。

宸妃不可能不做准备,防着这种意外的发生的,更何况——

这女人设计的这场戏,到这里也才刚开场而已。

宸妃紧皱着眉头从旁边收回目光,盯着她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为什么回来?”

常贵妃笑了笑,不语,直接绕开她身边就要离开。

宸妃被她逼出了一肚子的火气,霍的转身,不死心的冲着她的背影道:“这宫里尔虞我诈的日子就那么好过吗?他就那么值得你迷恋吗?你到底为什么要回京城,又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来到他的身边?你真就那么喜欢他?还是——你做这些就只是为了给我找麻烦和报复我?”

为什么回来?又为什么进宫?

呵——

常贵妃没有回头,唇角牵起一抹讥诮的笑容,微叹了一声道:“不过都是命里注定了的!”

她不解释,不想解释,也没必要解释,既然宸妃觉得她是为了替云家的报复才回来的,那么就让她那么以为吧。

夜色悄然,整个皇宫建筑群却都掩映在一片辉煌的灯火中,光影迷离又绚丽。

常贵妃走过长长的回廊,刚从另一个可以通往昭阳宫的拐角的出口处下来,迎面就见曲嬷嬷和迎萱两个一前一后行色匆匆的迎了过来。

“娘娘!”曲嬷嬷走在前面两步,气喘吁吁的出了不少的汗,面上表情愧疚,眼神却有些闪躲:“奴婢无能,没能追上!”

后面迎萱也走了过来,因为心存芥蒂,看着常贵妃的眼神就很防备,只是也不敢冒犯,赶紧冲着她屈膝行礼,却是没开口,随后就直接侧身从这主仆身边绕了过去,寻自己的主子去了。

常贵妃也没为难她,却也没说话。

曲嬷嬷半弯着膝盖,还有些忐忑的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看她。

常贵妃这才道:“意料之中,起来吧,我们回宫了!”

说完,率先举步,继续前行。

曲嬷嬷察言观色,确定她是真的没发怒,心里就更奇怪了。

她其实还纳闷,那个雕玉人到底是个什么人,为什么常贵妃想要杀死他,但是又拼命的咬紧了牙关,不敢多嘴。

常贵妃回了昭阳宫,又吩咐曲嬷嬷一会儿看着宴会差不多结束了就去接西陵卫早点回来,然后自己就先回房睡了。

这边的宫宴上,贤妃的那个宫女听了很可怕的墙角,回来之后心里还是波涛汹涌,精神恍惚。

因为听到的消息太惊人,并且事情又复杂,黄嬷嬷给她递眼色询问,她张了张嘴,又看这满殿的人,终是欲言又止的没敢开口。

陆贤妃自然是注意到了。

她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头,仍是不动声色的含笑和旁边的季淑妃说话,一直等皇帝那边又喝了两杯酒,她方才含笑起身道:“皇上,后面差不多要上主菜了,臣妾不太放心,过去跟御膳房的人确认一下,今天客人多,别出什么岔子!”

“嗯!”皇帝当然不会管她,略点了头,就继续和裴影夜等人寒暄。

陆贤妃转身,依然是从后殿退了出来。

黄嬷嬷扶着她的手,那宫女低眉顺眼的跟在后面。

等出了大殿,走到无人处,陆贤妃就停了下来道:“说吧,什么事?”

那宫女彼时还在琢磨自己听到的事,心不在焉的。

黄嬷嬷拉了她一把,瞪了一眼过去。

“啊!”她这才赶紧收拾了散乱的思绪,还是有点犹豫的道:“娘娘,那会儿奴才奉命跟着贵妃娘娘和宸妃娘娘出来,见到她二人在殿外的无人处说话,感觉……很奇怪!”

陆贤妃皱眉:“那两个女人在一起说话?都说了什么?”

“是——”宫女张了张嘴,总觉得匪夷所思,又由于当时两人的对话有点长,她记不住全部的原话,就尽量会回忆着把听到的都转述了,最后还是一脸茫然的道:“贵妃娘娘一直说什么宸妃娘娘母子,又说什么……说什么一定不会让安王殿下活着出宫,要……要锄掉后患什么的,奴婢……奴婢不太听得明白!”

大皇子西陵丰明明人在封地,而且二十多年前就得了重病,高烧烧成了傻子了。

黄嬷嬷听完,就是脸色惨个变:“娘娘!”

陆贤妃倒是还算冷静,她联系这宫女的话,再一回想之前大殿之上的情形,西陵丰出现的时候,她有多看了两眼的,当时没觉得怎样,现在一想,就是心头一凛:“你说常贵妃让人去截人了?黄嬷嬷,赶紧去探听一下消息。”“

正文 第327章 简直就是找死

黄嬷嬷赶紧去了。

陆贤妃想了一想,她这一去必定需要一点时间,开带了那宫女绕过回廊,去大殿正门外寻了个管事太监,交代了他几句话,让他代为去御书房传话。

办完了这边的事,陆贤妃就又折了回去。

黄嬷嬷去打探消息,自然不用亲自找到地方,沿路揪住几个侍卫问了就知道了大概,急匆匆的回来给陆贤妃禀报。

“娘娘,奴婢问清楚了,曲嬷嬷的确的有追去宫门附近截人,但据说她晚了一步,过去的时候宸妃娘娘带进宫里来的人已经先一步出宫去了!”黄嬷嬷道。

“消息准确吗?”陆贤妃确认。

“奴婢虽没有走到地方亲自询问,但如果真叫她截住了人,肯定早闹开了,宫里不会这么安静的!”黄嬷嬷忖道:“而且有人看到曲嬷嬷和宸妃的一个宫女先后回了这边,后来宸妃就回寝宫更衣去了,可见常贵妃的确是没有截住人的!”

她将事情禀报完,略一犹豫,然后四顾无人,还是忍不住往贤妃跟前凑了凑,小声的道:“娘娘您觉得那是真的吗?大皇子他——”

这都二十几年了,现在突然说那个公认的废人大皇子又好好的回来了?

任凭是谁也都会觉得难以接受的。

陆贤妃此时的心情也大抵如此:“宸妃今天的作为,的确是过于刻意了!”

按理说,如果真的只是个普通的雕玉人,宸妃实在没有必要特意的把他带进宫,又当众引荐给皇帝认识的。

虽然她心里对常贵妃和宸妃这两人的戒心都很重,但无论这两个女人打的是什么主意,有关西陵丰的那部分消息却极有可能都是真的。

如果真的是西陵丰回来了,那么这么多年来那双母子处心积虑,隐藏至深,就足以叫人万分的警惕和忌惮了。

“常贵妃呢?”脑中飞快的思虑片刻,陆贤妃重新收摄心神问道。

“曲嬷嬷无功而返之后,她就直接回了昭阳宫了!”黄嬷嬷道。

正在说话间,站在旁边的那个宫女不经意的一抬头,又见宸妃主仆正从远处过来。

“娘娘!”她连忙提醒:“宸妃娘娘回来了!”

陆贤妃抬头看了眼。

黄嬷嬷就自觉的退到了她身后,垂首站着。

又过了不多一会儿,宸妃就绕过回廊走了过来。

见到陆贤妃,她先是露出一个笑容:“贤妃妹妹怎么也出来了?”

贤妃屈膝福了一礼,也是和气的笑道:“御膳房那边上菜慢了些,我出来看看,正打算叫个人去催一催呢!”

“哦!”她们两个也不算有什么交情,宸妃略一颔首,就没再多说。

陆贤妃侧身让了一让。

她就先进殿,回了宴会上。

“娘娘!”待她走后,黄嬷嬷见着陆贤妃一直心不在焉的,就试着叫她:“咱们现在也回去吗?”

陆贤妃咬着牙又再认真的权衡了一下,目色深沉道:“这个女人当年就非常了得,要不是因为出身不好,绝对不会等到生了儿子之后再封妃,不管常氏的话是真是假,本宫都不放心!”

“那——”黄嬷嬷为难:“那人已经出宫了,娘娘要派人去——”

“这个时候从宫里派人出去做事,太扎眼了,后面万一闹大了,不好推脱,何况——”陆贤妃拧眉,顿了一下,又道:“此事又非同小可,让谁去本宫都不放心!”

黄嬷嬷就更为难了,困惑不解的看着她。

陆贤妃面色凝重的又再斟酌了片刻,刚好回廊那边有一队宫女端着酒水往这边走来。

陆贤妃略一沉吟,心里就有了主意。

她静立不动。

不多时,那队宫女就行至了眼前:“见过贤妃娘娘!”

陆贤妃淡淡扫了眼她们手里的东西,“拿得什么?”

宫女道:“淑妃娘娘怕女眷们不胜酒力,就让奴婢们拿了些果酒从这里送进暖阁里去!”

陆贤妃却没放行,走过去随意打量她们托盘上端着的东西,并且随手拿掉两个酒壶的盖子吻了吻,这才说道:“还是淑妃想得周到,却是本宫疏忽了!”

宫女们只是微笑,不敢随便说话。

陆贤妃挥挥手:“拿进去吧!”

“是!娘娘!”宫女们应了,又再施了一礼,就鱼贯从她面前行过。

这时候,陆贤妃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拦住了正从她面前走过的一个宫女道:“上午那会儿本宫瞧着桐桐那孩子的精神好像不是太好,一会儿进去送酒的时候你替本宫提醒越儿一声,让他也少贪杯,宴会散了就早些带他媳妇回去。”

“是!”那宫女顺从的应了。

陆贤妃于是就没再多说,放了人进去。

待到人都走了,黄嬷嬷就灵机一动,突然明白了什么:“娘娘您是想……”

陆贤妃面上表情越发的凝重,看了她一眼道:“如果那双母子真的存了不该有的心思,那么本宫和越儿就首当其冲会是他们的眼中钉,这时候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必须先下手为强!”

还是那句话,皇位只有一个,谁来抢,谁就是他们的敌人,而对待敌人,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手软的。

何况——

她对宸妃还有其他的不放心,所以这一次,哪怕是证据不明,也必须要紧急处置了。

黄嬷嬷心头一凛。

陆贤妃道:“越儿应该听得明白本宫的暗示,本宫先进去,省得皇上起疑,你在这里守着,回头他出来了,你把事情跟他交代一下,不管怎样都一定要让他务必确认好那个人的身份,如果——”

她说着一顿,眼神就跟着一厉:“如果真的安王的话,他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在这件事上,她和常贵妃的想法是一致的——

如果这些年西陵丰真的是装疯卖傻,扮猪吃虎的,那么就事不宜迟,一定要赶在皇帝正式承认他之前先下手把他锄掉。现在动手,他们只是“不明真相”的动了一个平头百姓,而一旦等到宸妃设计让皇帝给他正了名之后,那就没办法直接正面对他下手了。

“是!奴婢明白!”黄嬷嬷也知道其中利害,立刻就郑重其事的点头。

陆贤妃抬手拍了下她的肩膀,就带着那宫女回了殿里。

回去的时候,宸妃已经重新落座,并且这个女人又很聪明,知道一众的后妃对她心存不满,这次从外面回来之后就直接没往皇帝身边凑,又坐会了她自己本来的位子上。

“姐姐回来了?”季淑妃第一个看到陆贤妃回来,笑着打招呼。

陆贤妃笑了笑,也是没事人似的坐下来,和她一起谈笑风生。

片刻之后,那几个宫女在后殿重新分好了果酒端上来。

皇帝狐疑的看了眼。

“臣妾的酒量浅,就自作主张,让准备了些果酒给女眷们!”季淑妃解释道。

“嗯!还是你想得周到!”皇帝赞许的略一点头就又移开了目光。

宫女们将用精致的小银壶装的果酒往这暖阁里每个有女眷的桌子上都送了一壶。

季淑妃想了想,又扭头吩咐向嬷嬷:“去跟丫头们说,让她们看看下面的夫人和小姐们有谁需要的,要送一些过去!”

“是!”向嬷嬷含笑应了,暂且推下去安排。

这边四个宫女分两组,从左右两边一桌一桌的把果酒摆上桌,在往沈青桐面前搁酒壶的时候,那宫女就低眉顺眼规规矩矩的转述了陆贤妃的话:“昭王殿下,方才贤妃娘娘让奴婢带句话,娘娘说王妃的身子弱,请她少饮些酒,还说宴后请您早些送王妃回去歇着,别伤了身子!”

西陵越不近人情的臭脾气,尽人皆知,那宫女声音轻柔软弱的把话说完,根本也没敢等他答应,甚至于从头到尾连眼睛都没敢抬,放好了酒壶就爬起来,移去了下面一桌。

彼时西陵越正端着酒杯和对面桌上的齐崇眉来眼去,以眼神示意互相劝酒呢,闻言,他从远处收回了目光去看身边的沈青桐。

沈青桐刚听了那宫女的话,正好也在看他。

两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

西陵越道:“你头晕不晕?”

沈青桐的嘴角一抽。

这时候刚好木槿已经跪在旁边倒了一杯梅子酒递过来。

宫宴上饮用的酒水,自然都是个中级品,一杯清酒,看着不起眼,荡在杯中,清甜的果香味和浓烈的酒香味混在一起,颇为醉人。

沈青桐斜睨了一眼。

西陵越还在看她。

她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醇且烈,口感中有带了点儿香柔的甜味儿,那味道实在是不错的。

木槿偷看了西陵越一眼,见他没说话,就又给沈青桐把酒杯斟满了,沈青桐端起杯子又灌下去,木槿正犹豫还要不要倒第三杯的时候,却见她家王妃捂着嘴,猛地从座位上窜起来,然后埋头就从后殿冲了出去。

沈青桐这一跑,自是惊动了不少人。

“这是怎么了?”有人不解的左看右看。

就是皇帝也拧眉看过来。

西陵越弹了弹袍子站起来,摆摆手道:“她是不胜酒力,偏又贪杯,没事,我去看看!”

说完,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明显是对沈青桐这一惊一乍的脾气相当的不满,脸色不怎么好,也没说话。

西陵越是无所谓的,仍是神态自若,步履从容的跟了出来。

木槿也跟着赶紧跑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沈青桐就在门口等着。

西陵越走过去,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突然叹道:“要是真的便好了!”

其实沈青桐是可以假装头痛的,但是这一头痛又一走,后面再巧合的出点什么事,任凭谁都会觉得她有伪装的嫌疑,毕竟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病根在的。

西陵越只说了那么一句,落在她脑后的手就顺势滑到肩头,揽她在侧。

黄嬷嬷正严阵以待的等着,这时候已经疾步行来:“殿下!”

西陵越敛了唇角那一点微弱的笑意,又变成了那个不可一世的昭王殿下,连正眼都没看她,只是问:“何事?”

“殿下!”黄嬷嬷急欲说什么,看到他身边的沈青桐,却是欲言又止。

沈青桐识趣的就想让一让,可是西陵越握着她的肩膀没让。

他说:“有话直说!”

黄嬷嬷对他是有一种天然的敬畏的,闻言,就再不敢遮遮掩掩,将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过了,末了道:“此事事关重大,娘娘说不好经别人的手,但如果贵妃娘娘所言属实的话,那么这个祸患就要今早锄掉才好,所以娘娘才让殿下您赶紧出宫截杀此人!”

让堂堂昭王殿下亲自出面劫道杀人?不管对方是谁,总归对昭王殿下而言都是有点掉分子的。

西陵越先是没说话。

黄嬷嬷忐忑的偷偷抬眸,拿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

西陵越这才仰天眠浅而缓慢的吐出一口气,点头道:“木槿,进去跟母皇母妃说桐桐不舒服,本王先送她回府了!”

“是!”木槿恭敬的点头应了。

西陵越伸手将沈青桐一抄,抱着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他走得很快,甚至可以说是横冲直撞,沈青桐手搂着他的脖子,安静的窝在让她怀里,称职的做了一回道具。

沿路遇到的无论的宫女太监还是巡逻的侍卫都纷纷退散。

西陵越抱着沈青桐直接出宫,上了等在那里的马车。

蹲在车辕上看星星的云翼一脸茫然:“王爷——”

西陵越先把沈青桐塞马车里,然后自己也一撩袍角跟着跳上车,随后吩咐道:“三处宫门都安排人盯着,看看西陵丰从哪边出出来!”

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沈青桐被她塞进了马车里,就靠在那车厢上没动,此时就把玩着一缕发丝,笑问道:“你就那么确定此时他人还在宫里?”

西陵越顺手又把她捞过去,抱到里面,挑眉道:“是与不是,等着看就知道了!”

说完就吩咐车夫先驾车回府。

宫里的这一场宴会,宾主尽欢,等到散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期间陆贤妃面上伪装的平静,心里却十分的忐忑,可是左等右等都没等到西陵越那边的任何消息。

此时宴会散了,刚好可以接着夜色在御花园里赏花灯和放烟火,这宫里就更加的热闹了。

陆贤妃心不在焉的从大殿里出来,黄嬷嬷就匆忙凑上来,小声的道:“娘娘,殿下让人送了消息,他说他追上了宫里出去的那个人,但那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正主儿!”

“不是?怎么会?”陆贤妃并没沉思:“难道半路被掉包了?”

想想,人都出宫了,又怎么会多此一举的半路再掉包一次呢?

正在狐疑不解的时候,四处一看,却是没看见宸妃,她不禁奇怪:“宸妃呢?”

跟着她的宫女道:“宴会一散,奴婢就看到宸妃娘娘出来了,好像——是回寝宫去了!”

“回去了?”陆贤妃想想更觉得奇怪,却在同时脑中灵光一闪——

他人还在宫里?这简直就是找死!

正文 第328章 杀了他们也白杀!

陆贤妃的眼中泛起浓厚的一抹杀意。

她挥挥手,招黄嬷嬷过来,咬着耳朵吩咐了两句话。

黄嬷嬷一惊,勃然变色,低呼道:“在宫里?娘娘,这怕是——”她说着,就满心忧虑的看了眼前面正被一群人拥簇着往花园方向走的皇帝一行:“不妥吧!”

“他在宫里,反而好办许多,事不宜迟,赶紧照我的吩咐去做!”陆贤妃道,警告的瞪了她一眼,又嘱咐:“小心着些,切莫惊动皇上,其他人,也是越少惊动越好!”

“这——”黄嬷嬷还是觉得太冒险,却又不能违背她,谨慎的点点头,然后快走几步下台阶,融入茫茫人流中。

陆贤妃定了定神,回头问身边跟着她的宫女:“其他人呢?”

方才在大殿之中,她身边不能带太多的人,所以就只跟了黄嬷嬷和这一个心腹的宫女。

“应该都在那边等着,奴婢这就去传他们过来!”宫女忙道,一转身,却迎着陆嘉儿挽着陆夫人的手说说笑笑的从那殿中出来。

“姑母!”见到陆贤妃,陆嘉儿就颇有些亲亲热热的凑过来:“您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说后花园里有灯谜猜吗?您没过去?”

陆贤妃此时一门心思想的是宸妃那边的事,就有些敷衍的道:“本宫还有点别的事,你们先过去玩吧!”

陆嘉儿也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前面皇帝一行陆续拐过远处的拐角,陆嘉儿用眼角的余光看过去一眼,显然,心思也不在陆贤妃的身上,当即就道:“那好吧。不过我看姑母今天的气色也不是太好,您也切莫太过操劳了,我和母亲先过去!”

“嗯!”陆贤妃含糊的应了声。

陆嘉儿一笑。

“那我们就先过去了!”陆夫人也和陆贤妃打了招呼,然后仍是被女儿挽着,两人x说说笑笑的下了台阶往御花园的方向行去。

陆贤妃在那里等着自己的人过来,无意间盯着那母女两个的背影看了两眼,心里突然掠过一个想法。

“嫂嫂!”她开口,叫住了陆夫人。

“娘娘!”陆夫人回头,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您有什么吩咐?”

陆贤妃举步下台阶,走到她二人面前道:“今天人多,白天那会儿在我那里也没顾得上和你说说体己话,这会儿得闲,咱们一起走走,说说话吧。父亲的身体还是不见起色吗?还有大哥,虽说他在外面更加如鱼得水一些,但是总这么外放着也不是办法,时间久了,怕是要和皇上,和朝中的关系都生分了!”

她说是闲聊,但是说的却并非只是闲话。

而陆家,和她都是做一条船的,此时陆夫人就是拒绝也不能够的。

“这次其实我有问过父亲,要不要借着机会给皇上贺寿,搬回城里来住,可是父亲是真的年纪大了……唉!”陆夫人叹了口气,也是尽量体面的回她。

自从陆嘉儿跟她细说了陆家老侯爷的立场和打算,如今她在面对陆贤妃的时候都格外小心,尽量的不得罪,却也绝对的小心,不过分亲近,更要防着被这个女人给套进去。

旁边陆嘉儿已然是觉得陆贤妃突然留人的居心有些不良了。

她微微垂眸,眼底凝重的闪过一抹精光。

说话间,那宫女已经引着陆贤妃的依仗一路快步的过来了。

“娘娘!”

陆贤妃微笑着看了眼,没说话,直接携了陆夫人的手举步前行。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看似只是寻常的逛园子,其实她的目标明确,脚下步子走得也快,片刻也不歇的。

陆嘉儿落后两步,埋头跟在两人后面走。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她对自己的这个姑母还是有几分了解的,陆贤妃突然拽山她们母女两个,像极了要拉她们娘儿俩一起做垫背的。

宫里的环境她熟归熟,但是宫殿实在太多,具体的哪座宫殿是哪位娘娘的居所,实际上就分不太出来了,这会儿也只能隐约的知道她们这是往后宫的方向去的。

其他人,大都集中去了花园去赏灯看烟火了,她们却是越走越远,离着那片热闹的喧嚷声渐渐的远了。

虽不知道陆贤妃具体想要做什么,但这女人居心不良却是一定的。

陆嘉儿心里暗暗着急,百般思虑过后,突然一咬牙,往地上一坐,捂住了脚踝。

“哎呀!”后面跟着的宫女惊呼,几个人慌忙跑上来扶她:“表小姐,您怎么了?”

“嘉儿!”前面陆夫人听了动静,也赶忙折回来。

陆贤妃不悦的微微皱眉。

陆嘉儿用力的掐了把自己的大腿,逼红了眼眶,咬着嘴唇道:“崴了脚了,母亲,好痛!”

“这——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陆夫人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是放在心尖儿上疼的,不由的更加着急,说着就要去脱陆嘉儿的鞋袜查看。

陆嘉儿连忙抬手挡住了,使劲的捂着脚踝道:“母亲别动,真的好痛!”

陆夫人六神无主,焦急的左右看了眼,最后就只能转向了陆贤妃求救:“娘娘,嘉儿伤着了,麻烦您先找个人帮我把她扶回您那边,传太医看看吧!”

陆贤妃也是修炼多年的老狐狸了,此时已然看出了陆嘉儿的小心思。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微冷的浅笑,面上却再不见对这个侄女儿的喜爱和疼惜,走过来两步,淡淡的道:“梅子,你带两个人先送嘉儿回永宁宫去歇着,本宫先去办点事儿,一会儿就回!”

说罢,就亲自弯身去扶了陆夫人起身,笑道:“嫂嫂,我们走吧!”

陆嘉儿咬着嘴唇,坐在地上。

陆夫人一心只关心女儿,倒是没多想,只是迟疑道:“这……”

陆嘉儿见状,当时就不装了,拍拍裙子站起来。

“嘉儿!”陆夫人是真的相信她伤着了,见她乱动,立刻就吓坏了。

陆嘉儿却是顶着一脸任性的表情走到两人面前,看着似是有些赌气的对陆贤妃道:“我没事!”

这个丫头,在她面前玩手段,明显是太嫩了。

陆贤妃冷笑。

陆夫人却有点儿懵了,不由的一个激灵,迟疑道:“嘉儿……”

陆嘉儿也不理她,只冲着陆贤妃道:“姑母,我想去昭王府看看,沈青桐不是不舒服吗?万一她真的有喜了,那怎么办?”

陆贤妃在宫里算是老资格了,她在这人面前就只敢装无知,却是不敢真的硬碰硬的。

陆嘉儿今年也十七了,可是一直没嫁人,如果说她是在等西陵越,陆贤妃是绝对相信的,就算这个丫头还不至于是非西陵越不可的的,但是陆老侯爷却是一定会促成这门婚事的。

陆嘉儿此言一出,跟着的几个宫女就先尴尬了。

陆夫人也觉得面上无光,厉声呵斥:“嘉儿!”

陆嘉儿不说话,赌气似的只盯着陆贤妃。

陆贤妃这时候倒是稍微放心了点儿,笑道:“本宫答应你的事,自然都是说话算话的,这时候你就别添乱了,省得得不偿失!”

陆嘉儿却是不依不饶:“表哥本来就喜欢她,如果她再生个一儿半女的……姑母也觉得这没关系吗?不行!我一定要马上去王府亲自确认,要不然怎么都不能安心的!”

陆夫人见她越说越离谱,脸色都难看了起来,试图去捂她的嘴:“嘉儿,别胡说!”

到底一个大姑娘的,怎么能没羞没臊的说这种话。

陆贤妃实在没多少耐性和她周旋这个,叹了口气道:“你这个样子,本宫怎么能放心让你去昭王府闹?这样吧,本宫叫个人去给你问清楚了不行吗?梅子……”

她扬眉,去给那宫女使眼色。

“别人去我不放心!”陆嘉儿连忙打断。

“你!”陆贤妃也有些恼火了。

陆夫人是真的有些束手无策,她是知道自己的女儿的,一直都精明懂事,这么没遮拦的吵闹实在让她意外,但是这么闹下去,万一让外人听见,那女儿的名声就毁了。

她也急了,连忙道:“嘉儿你别闹了,这样吧,你在你姑母这里老实呆着,娘替你走一趟,去昭王府看看吧!”

“我和你一起去!”陆嘉儿一把抱着她的胳膊。

这时候,都不用陆贤妃说,就是陆夫人也不会让她跟着去闹的,直接就推开她的手:“你别再闹了,再这么不知轻重的,我这就直接带你回府!”

说话间,她的形容也瞬间冷肃起来。

陆嘉儿像是被她呵住了,不甘心的冷哼了一声,闭了嘴。

“行了,那就让你母亲过去看看吧!”陆贤妃知道宸妃那边是机不可失,已经是不能再等了,过去拉了陆嘉儿的手,又转而对陆夫人道:“梅子你先带着嫂嫂回我那,去库房找点礼物带着,就说本宫走不开身,让你们过去看看沈氏!”

“是!”叫梅子的宫女应了,领着陆夫人走了。

陆贤妃就也带着陆嘉儿继续往前走去,这回脚步就更是快乐些。

陆嘉儿心里颇有些紧张,但是能劝走了陆夫人,她又多少有些安心,只谨慎的注意着周围的环境。

一行人行色匆匆,去的是嘉和宫。

陆嘉儿是不知道这是谁的寝宫的,但见门脸很大,门口又有八个侍卫守门,就知道这里的人位分不低的。

陆贤妃举步过去,门里却还站着唐嬷嬷。

唐嬷嬷见到她,就连忙迎上来:“贤妃娘娘!”

脸上表情,掩饰不住的露出惊讶来。

“本宫过来看看宸妃姐姐!”陆贤妃笑道,“给传个话吧!”

“我们娘娘——”唐嬷嬷想推脱主子不在,但是里面大殿里却是灯火明亮的,而且更奇怪的是大殿的正门紧闭。

陆贤妃看过去一眼,直接一把推开了她,直接往里闯。

这个机会千载难逢,西陵丰是宸妃的亲儿子,可是在这宫里,除了她,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知道把西陵丰堵在这里,杀了他们也白杀!至于拖陆家人下水,不过是多一重保障而已。

正文 第329章

“贤妃娘娘!”唐嬷嬷住进去,伸手挡在跟前,本来想说宸妃身子不适,但看陆贤妃这来势汹汹的模样,即便说了她也一定会继续闯进去揭穿,便也索性不撒谎了,直接阻止道:“您这是做什么?这是我们娘娘的寝宫,您要进去,好歹也等奴婢通传一声!”

陆贤妃面容冷冷肃的看着她,根本就没打算退让:“都是自家人,本宫不过是来找宸妃姐姐叙家常的,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说完,一把抓着唐嬷嬷的手腕往旁边一推。

她身边的宫女都是非常得力,当即有人迎上去,一左一右的把唐嬷嬷给拖住了。

毕竟她是主子,唐嬷嬷却不好再说什么过分的话了。

陆贤妃抬脚直接往里走。

整个嘉和宫的宫人都被惊动了,但又因为来人是陆贤妃,所以众人就只敢躲在旁边指指点点的观望,而不敢贸然做什么。

陆嘉儿这时候算是明白了陆贤妃的意思了——

宴会一结束,宸妃就急匆匆的回来了,而且房门紧闭,明显是在进行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而陆贤妃杀过来,就是冲着她的,但是可能这件事事关重大,所以她就突发奇想,顺手想要将自己和陆夫人一并拉过来,毕竟如果陆家的人也直接卷进来了,到时候哪怕是为了自保,他们也势必要竭尽全力的帮忙的。

说什么一家人,说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到头来大家都是各怀鬼胎,一方面苦心孤诣的算计要拉另一方下水,而一方则是时刻保持警惕,见风使舵,以求能够全身而退。

陆嘉儿心里暗恨,这时候就只尽量的往后退,让自己在陆贤妃这一群人里不怎么显眼。

陆贤妃气势汹汹的往里闯,眼见着就要破门而入了,冷不防那殿门却是先一步被人从里面推开。

宸妃眉头紧皱,也是满面怒容的站在了门口。

她的目光锐利自院子里一扫,最后就定格在陆贤妃脸上,叱问道:“跑到本宫这里来耍威风吗?贤妃,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吗?”

她的语气很冲,甚至很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思。

陆贤妃一直在主意搜寻她那身后殿内的情形,却见那殿内再无旁人,再一细看,内外两殿中间的帷幔却是放下来了,死死的掩住了。

陆贤妃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并无半分避让的意思,唇角扯出一抹笑容道:“宸妃姐姐何故动怒?本宫只是听闻宴会才刚结束,姐姐你就匆忙回来了,担心您是不是不是不舒服,所以就过来看看了!”

宸妃挡在门口,也不和她周旋演戏,毫不领情的道:“本宫没有不舒服,只是一个人习惯了,受不了人多热闹的场合,就提前回来休息了。你的好意本宫心领,本宫要休息了,你请回吧!”

她不说自己不舒服,就断了贤妃进去探望的借口。

贤妃面上笑容不变,却是登堂入室的继续往里走,几步上了台阶,走到她面前:“今日的确是人太多了,本宫也被他们吵闹得头疼,既然我来都来了,那就忙里偷闲,在这里陪姐姐聊会儿吧!”

说完,就要绕开宸妃往里走。

宸妃一把抓住她,怒道:“本宫说了,本宫要休息了,贤妃你请回吧!”

语气,已经相当的不善,顺手把贤妃从门内推了出来。

“娘娘!”一个宫女已经连忙上前扶了陆贤妃一把。

陆贤妃脸上笑容消失不见,稳住了身形,重新抬头看向宸妃的时候就也一改常态,突然发难道:“姐姐,本宫不过是来你这里坐坐,你出言不逊也就算了,难不成还想将我打出去吗?”

“既然本宫好言相劝你不听……你要再得寸进尺,本宫就真的不客气了!”宸妃道,继而冲院子里扬声道:“来人,请贤妃他们出去!”

这里是她的地盘,宫女内侍加起来有三四十,何况还有一队侍卫。

陆贤妃虽然也是带了人来,但充其量不过七八个宫女嬷嬷。

宸妃的位分是在贤妃之上的,她一声令下,嘉和宫里的宫人立刻就围拢起来,要把人往外推。

陆嘉儿躲在后面,这时候瞅准了时机,不等其他人动手,眼珠子一转,扭头就当先朝院子外面跑去。

她的动作很快,而且在这乱糟糟的场面之下,她一个小姑娘也的确是不扎眼,眼见着就要夺门而出,却不想刚冲到大门口,便是面色一僵,脚步更是僵硬无比的一步步又退了回来。

她这一退,本来就站在里面台阶上的宸妃也一眼就看到了这边的情况——

门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大门口已经被一群禁军堵得水泄不通。

黄嬷嬷从人群后面挤进来。

宸妃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十分难看。

她怒然面对陆贤妃,质问道:“贤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调动禁军来围我的嘉和宫!”

陆贤妃唇角又恢复了一点似笑非笑的纹路。

黄嬷嬷则是恭恭敬敬的屈膝福了一福道:“宸妃娘娘误会了,我们娘娘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实在是因为刚刚有人跑到永宁宫行窃,有人说瞧见她躲进嘉和宫里来了,这样手脚不干净的奴才,放在哪一宫里都不妥当的,您说是吧?所以……还请您行个方便!”

陆贤妃先过来,只是拖延时间的,现在这才刚刚入正题呢。

而且黄嬷嬷这话也实在说得刁钻:她只说是有人发现了刺客躲进来,却不说是她或者是永宁宫里的人发现的,这样一来,回头有人问,她随口推说是不认识的人指的路,宫里这么多的宫女太监,就算找不出正主来,也无可厚非;而且她又不说永宁宫里丢了什么,只说是招贼了,这一群闯进来,就算搜查无果,到时候随便指一个嘉和宫的宫人出来做替罪羊,这件事也可以不痛不痒的含糊过去。

当然了,这些都是为了以防万一安排的退路,此时陆贤妃的心里是确信宸妃这里是一定能够人赃并获的。

宸妃哪有看不穿她这些伎俩的道理。

人家是有备而来,而且准备充分。

宸妃冷着脸,牙关紧咬,看上去是气得连额角的青筋都在隐约跳动。

“娘娘!”迎萱快步从台阶下面上来,低低的叫了她一声。

宸妃这才像是猛地回过神来,死死的盯着贤妃,咬牙切齿道:“你有什么证据说贼人跑到我的嘉和宫里来了?”

陆贤妃道:“是与不是,搜了便知。何况——本宫也是担心姐姐的安全,毕竟如果真的是有居心叵测的人混进来了,姐姐这里住得也不安生,不是吗?”

说完,一挥手:“你们还等什么?还不赶紧进来各处看看,有没有藏着生面孔?”

若在以往,她这么无凭无据的想要调动禁军替她拿个宫人还行,但要搜查堂堂宸妃的寝宫,恐怕禁军也是不敢擅自听令的,但巧合的是现在她负责管理宫务,同时又负责这次皇帝的寿宴,禁军自然对她自然言听计从。

话音未落,堵在门口的那片人头已经一拥而入。

“你们敢!”宸妃声音尖锐的怒喝,就要冲下台阶去阻拦:“我看你们谁敢在本宫的寝宫里放肆!”

陆贤妃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警告道:“本宫也是为了姐姐你好!”

黄嬷嬷立刻会意,带了另一个嬷嬷上前,两人一左一右的把宸妃给架住了,面上却还好心的带着笑道:“娘娘,这里有台阶,您小心着些!”

“你放开我们娘娘!”迎萱怒喝,抬手就要往黄嬷嬷脸上招呼。

黄嬷嬷一脚就把她踹下去了台阶去。

嘉和宫虽然是宸妃的地方,但是人都是后来贤妃安排过来的,真正的心腹,肯为她拼命的也就她自己带来的那几个宫女嬷嬷,其他人一看贤妃这个架势,立刻都避嫌了。

禁军横冲直撞的闯进来。

这嘉和宫里已经乱了套。

唐嬷嬷等人都被按住了,大声的叫骂,就差气哭了。

这边贤妃一抬手:“进去搜!”

话音未落,却见里面的帷幔被掀开,后面款步走出一个人来。

宸妃脸色惨变。

所有人都傻了眼:“宸妃娘娘的寝殿里居然藏了个男人?”

那人冷着脸,却并无惧色,径直就走了过来:“你们不过就是要找我,不要为难旁人!”

陆贤妃眼睛一亮,刚想下令就地格杀,不想那人却是身形一晃,她也没太看清楚,只是随后就听黄嬷嬷惨叫:“娘娘!”

然后,她就被人掐住了脖子!

正文 第329章 误伤

“你——”陆贤妃只觉得呼吸一滞,想说什么,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哽了一下。

她是真的有点轻敌了,本来只看西陵丰是一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扮相,身手居然这般的果断利落。

她微微变了脸色。

旁边黄嬷嬷已经在焦急的怒吼:“好啊宸妃,你简直斗胆包天,在寝宫里私藏了野男人,秽乱宫闱不说,还敢劫持我们娘娘?”

她大声叫嚷,说罢,又冲院子里被震住了的禁军侍卫怒喝:“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将这双狗男女就地格杀?”

这时候,她脑子里突然十分清明的知道,哪怕是趁乱把贤妃折进去,也万不能为了顾惜贤妃的性命就畏首畏尾的等着惊动了皇帝过来。

西陵丰是皇帝的长子,就算他私自滞留宫中不对,但只要他的身份被坐实了,皇帝了不起就无关痛痒的罚一罚他和宸妃,这母子两个全身而退不成问题。

而陆贤妃——

虽也可以用不知者不罪来开脱,但是黄嬷嬷跟在她身边这么久,已然是看得很清楚,皇帝虽然是让贤妃管着宫务了,但实际上对她却是感情淡泊,很有些态度不明。

贤妃会受到怎样的惩罚,这并不好说,却有一点十分肯定——

她们现在已经是将宸妃母子给得罪得狠了,后面同在一个屋檐下,人家不竭尽全力的打击报复才怪!

并且现在贤妃和西陵越的关系又不亲近了……

黄嬷嬷便是突发奇想,有了主意——

她若是抓住这一次的机会,替昭王殿下锄掉西陵丰这个生平大敌,西陵越得势之后总不会亏待她吧。

西陵丰卡着陆贤妃的脖子,已然是后撤两步,后背抵着门柱子,站在了一个死角里。

他的面容冷静,并没有露出那种被捉奸在场时候的心虚和慌乱,只是胁迫着陆贤妃道:“你们不想让贤妃娘娘血溅当场的,就不要乱来!”

好在他这开口的时候并没有急于表露自己的身份。

贤妃只当他是更关心宸妃的安全,心里便是隐隐的松了口气。

而这个时候,也是绝对不能宸妃母子当众表明西陵丰的身份的。

所以她如临大敌,也有些慌不择路的命令:“你们还等什么?还不把这两个大逆不道的贱人给本宫拿下,交给皇上处置!”

她心里是觉得西陵丰在吓唬她,故而突然就改了口风,说是要等皇帝处置,不过就是个缓兵之计。

毕竟她还是皇帝的妃子,西陵丰要杀她,总要掂量掂量。

西陵丰只是挟持她,一边警惕的注意着院子里侍卫的动态。

宸妃却不可能不知道她的打算,登时厉喝:“贤妃,你大胆,我——”

谁都知道陆贤妃这是在兵行险招,胜负在此一搏。

黄嬷嬷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之分了,一把狠狠的捂住了宸妃的嘴巴。

宸妃还想奋力挣扎,但是她毕竟是养尊处优多年,在黄嬷嬷手里,完全不是对手。

黄嬷嬷一边面目狰狞的死死捂住宸妃的嘴巴,一边仍是大喊:“你们都聋了吗?娘娘的话你们听不见?”

她虽然有私心,可禁军没有。

宸妃和贤妃都是皇帝的妃子,怎么都轮不到他们来处置的。

是以尽管贤妃主仆叫嚣的声势很好,院子里的禁军却只是严阵以待的裹足不前。

场面僵持。

陆嘉儿一直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严密的注意着这双方的一举一动。

她是局外人,隐隐的就觉得这里的情况很不对劲——

黄嬷嬷的私心,只看她的神情就一目了然,但是宸妃能自保这么多年,必定是手段了得的,怎么可能公然弄了个男人在自己的寝宫里,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呢?

贤妃最近是有点儿急功近利了,再一想,她就有些明白——

这怕是宸妃导演的一出请君入瓮的戏了吧。

陆家是早就不把陆贤妃当成自己人了,陆嘉儿脑中思绪飞转,这时候就当机立断的有了主意。

她悄然往后退了两步,趁着院子里双方对峙,没人顾得上她,转身就朝着院子外面奔去。

那院门外面是被黄嬷嬷带来的禁军严密封锁起来的,见她要走,马上就有人横身一拦。

陆嘉儿也不敢大声招摇,只是压低了声音道:“没看里面要出人命了吗?再不请皇上过来,两位娘娘无论哪一位有个闪失,你们谁来担待?”

这些侍卫算不上是谁的人,有几个勉强可以算是贤妃的心腹的,此时都已经在了院子里。

因为她是陆贤妃的侄女,就有人担心她不是去找皇帝,而是找人增员的,是以面面相觑之后,还是迟疑不让。

陆嘉儿心知肚明,一跺脚道:“别堵着了,出来两个人,跟我去请皇上过来啊!”

禁军这边这才敢放行,立刻出来两个人。

陆嘉儿一路小跑,她倒是没耍花样,带着两个侍卫直奔御花园。

而这边的嘉和宫里,则是争分夺秒的搏命时刻。

眼见着这些禁军畏首畏尾的指望不上了,黄嬷嬷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犹豫再三,便是心一横,冲着西陵丰道:“你还不放开我们娘娘?是想罪上加罪吗?”

西陵丰道:“你先撒手,我自然跟你去见皇上!”

陆贤妃只当是他上了自己的当,忙不迭给黄嬷嬷使了个眼色。

黄嬷嬷心里略了思忖,就心一横,当先缓缓地松开了宸妃。

宸妃被她捂了半天,呼吸不畅,此时更是站不稳,弯腰大口大口的喘气。

黄嬷嬷冲着西陵丰急道:“你还不放开我们娘娘?”

她此时倒是期望着西陵丰直接撕票,结果了贤妃,这样的话她才能趁乱把这双母子都解决掉。

但是遗憾,西陵丰居然还算守信。

她只是挟持陆贤妃,却并没有伤人的打算,只略一抬下巴道:“我信不过你们,既然说是要面圣,那就这样去吧!”

黄嬷嬷勃然大怒:“你言而无信!”

“我是信不找你们!”西陵丰重复,仍是没有放手的打算。

他此时是徒手挟持的陆贤妃,一会从这里出去,肯定要被人整个围着的,谁知道侍卫里有没有一两个陆贤妃安排的刽子手?而他要在一瞬间徒手杀人还是有难度的。

所以他一挑眉,冲着院子里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禁军道:“借你的佩刀一用!”

“这——”那人犹豫。

西陵丰便是手下发力。

陆贤妃立刻就面容扭曲的变了脸色。

她的大宫女就害怕了,尖声嚷道:“给他!快给他!”

连忙抢了那人的佩刀,冲上去递给了西陵丰。

西陵丰拿了刀,直接将刀锋往贤妃颈边一横,然后凛然道:“我不想伤人,只要你们不轻举妄动,我保证不会损伤贤妃娘娘分毫,带路吧,咱们去面圣!”

禁军自是巴不得如此,黄嬷嬷还想说什么,又怕自己暴露的太明显,遂就咬紧了牙关,暂且没吭声。

陆贤妃此时人在对方手上,完全的无计可施。

禁军那边,众人面面相觑,确定西陵丰看着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最后终于缓缓地让出一条路来,只是几十个人,仍旧不敢有丝毫松懈,严阵以待的守着,自中间让出一条路来。

“哎——”宸妃看着像是十分忧虑的样子,张了张嘴,却又像是有所顾虑的欲言又止,只是贤妃等人也并没有在意她其实还刻意的往后退了退。

西陵丰挟持着陆贤妃,一步一步的下了台阶,往门口走去。

黄嬷嬷紧张的攥着拳头站在旁边。

陆贤妃却很清楚,绝对不能让西陵丰去见皇帝的,否则这个人的身份一旦被承认了,那么后面必定是后患无穷的。

和黄嬷嬷错身而过的时候,她就隐晦的使了个眼色。

黄嬷嬷在这方面的想法和她一致,立刻了然。

西陵丰很谨慎,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黄嬷嬷一开始并没有往前凑,后来等着两人从她跟前走过去了,她便是瞅准了时机,从人群里抢过一个侍卫的佩刀,动作如行云流水,毫不犹豫的就朝着西陵丰的腰眼处的要害刺去。

她打算得很好,杀了西陵丰,再杀了贤妃,那么这两人死无对证,这个秽乱宫闱的罪名就给坐实了,到时候她杀的就是两个贱人而已,皇帝也怪不到她。

至于陆贤妃——

毕竟主仆一场,她倒不是真的想弄死了对方的。

她这一刀刺出去的动作稳准狠,而且非常突然,原以为绝对万无一失的。

“啊——”院子里,迎萱的惨叫声已经冲破天迹。

但却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声尖叫提醒了西陵丰,千钧一发,他突然侧身回头。

动作的幅度不算大。

就听哧的一声。

他身上布袍别刀锋割裂,自他腰际划开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鲜血随着刀锋划过的路线喷洒出来,灯光下,颜色绚烂。

而黄嬷嬷这一刀下手又太狠,一刀刺歪了,收势不住,刚好走在西陵丰前面的陆贤妃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她也是听到惨叫声仓促回头。

这一转身,又是哧的一声。

黄嬷嬷手里握着的刀就稳稳地刺入她胸腹的位置。

陆贤妃还没来得及呼痛,面上就掠过惊恐之色,脸色惨白。

黄嬷嬷也傻了眼,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丰儿!”宸妃见状,已经疯了似的冲破人群冲了过来,扑上来,一把捂住了西陵丰腰侧的伤口。

旁边陆贤妃和黄嬷嬷主仆还目瞪口呆的两两相对。

贤妃额上的冷汗瞬间流了一脸。

“娘娘!”这时候也有宫女手忙脚乱的冲过来搀扶。

黄嬷嬷被推到一边,踉跄了两步,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立刻如梦初醒的打了个哆嗦——

一不做二不休,必须趁机处理掉西陵丰。

她刚要煽动侍卫动手,门口那边已经传来梅正奇怪异的嗓音,叫嚷道:“让开让开都让开!堵在这里做什么?”

皇帝来了,侍卫们自然火速退让。

黄嬷嬷声音梗在喉头,又是一哆嗦。

这时候皇帝已经站在了大门口。

这院子里,禁军,宫女太监加起来几十个人,乱糟糟的闹成一片,有人尖叫有人哭喊。

皇帝一眼扫过来,也没太看明白状况,只是恼怒的呵斥道:“你们这里在闹什么?”

之前陆嘉儿过去禀报,只说是嘉和宫这里陆贤妃和宸妃起了争执,却说不清原因,只求他快来劝架,本来皇帝只以为是普通的口角,过来一看才知道居然动手了,情况远比想象的更严重。

今天是他的寿辰,这两个女人还这么闹,此时他的面色不善,一张脸黑如锅底灰。

场面被他一吼叫就镇住了。

侍卫和宫人们惶然伏在地上:“见过皇上!”

彼时陆贤妃已经被几个宫女嬷嬷拥簇着倒在了地上,腹部仍插着那把带血的刀。

西陵丰是站着的,宸妃毫无形象的抱着她,哭了一脸的鼻涕眼泪,见了皇帝来,非但没避嫌,反而见到了救星似的扭头大喊:“太医!快去请太医来!皇上,快请太医!”

当时皇帝在源花园那边,齐崇和裴影夜都和他在一起的,这时候都是一起跟了来的。

皇帝一看这个场面,额角的青筋登时狂跳不止。

他隐隐的想要发怒。

梅正奇却是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指了一个跪在地上的侍卫道:“怎么回事?是谁伤了贤妃娘娘?”

他倒是没多想西陵丰的身份,但是常贵妃和宸妃不合,联想宴会上常贵妃提前离席避嫌的事,他却只当是常贵妃设给宸妃的局。

说也奇怪,虽然常贵妃说是不用他再做什么了,但是每回有事,他却是出于本能的偏心。

正文 第331章 请君入瓮的苦肉计

宸妃仍在提泪横流的怒吼:“传太医!”

众目睽睽,她却毫无顾忌的抱着西陵丰,按住他伤口的指缝里全是血色。

这无疑是当众给了皇帝一记响亮的耳光。

黄嬷嬷浑身瘫软的伏在地上,连忙道:“宸妃娘娘不知检点,在寝宫暗藏了野男人,我们娘娘前来拜访,无意间撞破,他们恼羞成怒,挟持了娘娘,皇上,请您替我们娘娘做主!”

她说的都是事实,却刻意隐去了是她刺伤了陆贤妃的事实,因为料定了陆贤妃的当务之急是马上解决掉西陵丰母子,而不是针对她。

陆贤妃脸上血色全无。

她伤得远比西陵丰更严重,只是因为那把刀的刀尖仍刺入她的血肉里没有拔出来,反倒是还不见怎么样的失血,但是剧烈的疼痛已然是让她汗流浃背,总觉得五脏六腑都在不断的抽搐。

梅正奇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跪在地上的侍卫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眼身后的陆贤妃和宸妃那群人,只能如实点头:“是……是的!”

声音却有点底气不足。

皇帝额角的青筋直跳,已然是急怒攻心,他紧咬了半天牙关,此时终于忍无可忍,眼神一寒,刚要下令,那边围在宸妃身边帮她一起压着西陵丰伤口的迎萱突然扭头跪下来,大声的道:“皇上!您不要听这些奴才的片面之词,我们娘娘一向恪守妇道,绝对没有做任何破格的事儿,这是大殿下,这是安王殿下啊!”

皇帝如遭雷击,浑身都明显的一震。

那边贤妃早就知道事情不妙,打她自己危在旦夕,说话都没力气,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了。

此时,陆贤妃狠狠的闭了下眼,心中更是遗憾又愤恨。

黄嬷嬷连忙大声斥道:“胡说!事到临头,你们还要妄图狡辩吗?安王殿下明明人在蕲州,而且——而且他还患有重病,这个人绝不会是安王殿下!”

说完,又冲着皇帝磕头:“皇上,他们关起门来,分明就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对我们娘娘无礼——”

这时候,皇帝已经缓慢的回过神来。

西陵丰站在那里,唇角抿成了一条线,从侧面看过去,面容颇有几分刚毅。

他腰际的伤口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黄嬷嬷那一刀下手狠,他又可以中招,所以刀口很长,并且伤口也不算浅,就这么一来一去的工夫,不仅身上袍子被血水湿了大片,地上也滴滴答答多了许多血。

可是他一直忍着,没吭声。

此时,皇帝的目光就定格在他脸上。

梅正奇也有点没反应过来,声音很小的叫了声:“皇上!”

话音未落,皇帝却是一把推开了他,径自走下台阶,一步一步的朝着西陵丰母子走过去。

人之常情——

此时西陵丰忧伤在身,他的第一反应,果然不是追究对方瞒着他滞留宫中,更来不及想那个据说是高烧烧傻了的儿子怎么又会完好无损的站在面前,此时他心里唯一个念头,唯一想要确认的就是——

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到底是不是他暌违多年未见的长子?!

皇帝脚下的步子很慢,眼睛却是片刻不离的盯着西陵丰的脸,一步一步的朝着他走过去。

这时候,宸妃已经哭得花了脸,见他过来,扭头就扑过去,抓着他的袖子乞求道:“皇上救命啊!求求您了,传太医,先传太医好不好!”

皇帝却仿佛也根本就没看见她,仍是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西陵丰呈现在他跟前的侧脸,走过去。

“你——”他勉强开口,声音却有些不稳,缓了一下,又道:“抬起头来!”

西陵丰闻言,像是犹豫了片刻,然后,他抬头,转身。

因为失血,他的脸色苍白的有些过了分,他却仍是紧抿着唇角,一语不发,和皇帝匆忙对视一眼,便就一撩袍角,艰难的就要跪下。

而此时,皇帝已经飞快的打量完他的脸。

说他是宸妃的儿子,这一点毋庸置疑,甚至于再细看,皇帝更是意外的从他的五官眉目间寻到了些许自己年轻时候的风采。

也许真的是因为血缘的关系,即便只是一个奴婢的片面之词,即便只是有这么一点的迹象,那一瞬间,皇帝的心里突然掀起莫大的波澜,对站在眼前的这个陌生人,直觉的就有了一种亲近的感觉。

所以,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他先一步抬手,拦住了西陵丰将要跪倒的动作。

黄嬷嬷看在眼里,心底霎时一片冰凉。

宸妃是真的心疼又着急,这时候又已经扑过来,拉着皇帝的胳膊再度乞求:“皇上,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所有的罪责,臣妾都愿意毅力承担,丰儿他伤得很重,求您了,快传太医啊!”

这时候,还站在大门口看热闹的裴影夜就代为提醒梅正奇道:“人命关天,何况贤妃娘娘也一并伤着了,还是先把太医请过来吧!”

他话音才落,皇帝已经扭头吼过来了:“都还愣着干什么?把贤妃也一并扶进去安顿!”

“哦!是!”梅正奇答应着,忙不迭叫人去请太医,又吩咐人赶紧把陆贤妃挪到屋子里去。

陆贤妃是真的一动也不敢动了。

西陵丰倒是没用人扶,一直自己捂着一半的伤口站在那里。

再看向裴影夜和齐崇等人的时候,皇帝就有点不耐烦了。

齐崇笑了笑,拱手道:“看来陛下是有家务事要处理,那小王和魏皇陛下还是先行告退,自行去赏灯吧!”

皇帝也无非就是这个意思,他的脸色不好,点头,还是尽量和气的道:“你们姑且随意吧,改天朕会另行设宴,招待二位的!”

“越皇陛下客气了!”裴影夜淡淡的道。

他也没有要留下来看热闹的意思,转身就和齐崇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因为是在大越的皇宫,他们进宫的时候带的人都不多,裴影夜除了身边一个贴身的侍卫,另外还带了八名近卫,而齐崇,则是只带了四个心腹的侍卫。

裴影夜面无表情的转身就径直下了台阶。

陆嘉儿本来是一直站在门外的,此处光线昏暗,她是目光追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最后咬着嘴唇,留了下来——

如果里面出事的是别人,她是可以找借口直接避嫌的,但是陆贤妃受了伤,她就算不想管,却也必须留下来看后面事态会怎么发展,万一事情闹大,要连累到陆家了,她好歹能掌握第一手的消息,及时通知家里做出应对的。

“姑母!”这么一想,她就一咬牙赶紧奔进去,帮忙抬陆贤妃进去:“你们当心点儿!”

这边裴影夜和齐崇先后从嘉和宫里出来。

他们两人之间没什么私交,又何况大越皇帝有拉拢北魏而打压南齐的意思,所以两人之间就格外的生分。

只是此时走在一处,大家都是场面上混的人,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没想到这越宫之内的戏码如此精彩,小王突然开始觉得不虚此行了!”先开口的是齐崇,语气中颇有几分调侃的意思,他侧目去看裴影夜,又道:“却不知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裴影夜的面容冷峻,态度也极冷淡,这时候却是突然止步。

他转头,看着齐崇,依旧是面无表情的道:“难道你事先会不知情?”

他那眼神太冷静,太理智了,甚至都不需要特意带上探究的色彩,内里意思已经十分分明。

齐崇眼底淡淡调侃的笑意也跟着敛去。

裴影夜道:“就算不是这位安王殿下亲自出面,他的那位母妃也该找过你吧?”

齐崇一直都觉得这人是心机深沉的,却是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因为一时之间估摸不透他的心思,索性也不打算暴露太多,便就没有接茬。

裴影夜却不介意,只仍是说道:“他们母子来势汹汹,并且蓄谋已久,但是毕竟他们远离京城多年,在这朝堂之内没有太深的根基,这种情况下,他们想要力挽狂澜,拔得头筹,自然需要笼络一些势力来结盟帮忙的,他们既然没有选我,那就自然会去找你,纵使你们目前为止还没有合作,齐太子你此次前来,难道不是为了探他们母子的虚实,以便于待价而沽吗?”

齐崇是听到这里,才终于释然一笑。

既然裴影夜把话挑明了,他也就不刻意的回避了,也是正视对方的目光道:“这么说来,魏皇陛下是已经和昭王西陵越站在一起了?”

即便是在不知道裴影夜和沈青桐之间的关系的前提下,因为曾经西陵越有替北魏拿下了叛臣梁王,并且还差心腹去给裴影夜送了个人情,有了这重关系在前,宸妃母子要考虑拉人结盟的时候也会权衡,会优先考虑南齐的。

齐崇说着话,也多有试探的意思。

本以为裴影夜会否认,或者至少是打马虎眼,但是出乎意料,他却什么也没说,只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就又重新举步,径自往前走去,那情形——

却又更像是默认了。

齐崇微微皱眉,没再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他的侍卫凑上来,也是神色凝重的道:“昭王西陵越真的已经拉拢到了北魏皇室的同盟吗?那这位魏皇陛下又是什么意思?”

好歹,是该演示一下,别这么容易就承认了吧。

“他刚才有承认吗?”齐崇盯着裴影夜渐行渐远的背影,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那侍卫还在琢磨他这话的时候,又听他话锋一转,冷然道:“他这是在警告本宫呢!”

就算裴影夜还没和西陵越结盟,但至少可以判定,他是有这方面的倾向的,而他刚才的这些话,这种态度,又分明是在警告他齐崇,警告他不要往大越的夺权之争里面搅和。

这边的嘉和宫里,宫人们小心翼翼的把陆贤妃抬着进了大殿。

然后,西陵丰就转向了宸妃道:“母妃这里有没有金疮药?先拿来,给儿臣和贤妃娘娘应应急!”

宸妃刚才是急疯了,吓傻了,这时候才如梦初醒,赶紧点头,擦了把眼泪道:“有!迎萱——”

“是!奴婢这就去找!”迎萱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后院跑去。

皇帝还是面沉如水的站在院子里不动。

宸妃面对他的时候,面上表情就明显的带了几分心虚,嗫嚅道:“皇上——”

想要说什么,皇帝却看都没看他,而是目光又移到了西陵丰腰部的伤口上,拧眉道:“没事吗?”

西陵丰对他,并不生分,也没表现出诚惶诚恐来,只是开口的时候多少是带了几分愧疚的,轻声道:“应该只是皮外伤,还好!”

“进去吧!”皇帝应了声,率先举步往里走。

宸妃又走过来,低头去查看西陵丰的伤口:“真的没事吗?”

西陵丰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微笑摇了摇头。

母子两个对望一眼,各自都有乾坤。

宸妃拿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不远处还诚惶诚恐在那里不断踱步的黄嬷嬷,唇角泛起丝丝冷笑。

的确,这就是一出请君入瓮的苦肉计,目的,一则是为西陵丰正名,二则——

就是冲着陆贤妃的。

这个黄嬷嬷,一定知道陆贤妃不少的秘密,二十多年前的那笔旧账,这时候翻出来好好的清算一下了。

正文 第332章 春风化雨,剑拔弩张

因为今天宫里有事,客人又多,太医院那边的太医一直都候着,以防会有需要,所以这会儿梅正奇叫人去请,太医来得也快。

只是,过去的小太监没什么眼色,倒是没细想这里受伤的是两个人,就只匆忙的带了一个太医过来。

宸妃焦急的在殿内踱步,见到人来,马上就迎上去。

西陵丰却是走过去,拦住了她道:“母妃,我没什么大的妨碍,还是让太医先进去瞧瞧贤妃娘娘吧!”

那太医听他唤“母妃”,当即一愣。

宸妃不放心的又回头打量他的伤口。

他那伤口涂了金疮药,又用绷带裹了,虽然因为伤口深且长,还有血迹透出来,但明显是差不多止血了。

宸妃迟疑了一下,方才点头。

她侧身一让,后面已经跃跃欲试的陆贤妃的那个心腹宫女才敢迎上来,急切的道:“太医快点,进去看看我们娘娘吧!”

太医也容不得多想,就跟着她快步进了内殿。

不过这太医也是有准备的,因为去传唤的小太监说是陆贤妃受伤,所以他过来的时候就顺便带了个医女。

两人急匆匆的进了内殿。

彼时陆贤妃已经被安置在床上躺下了,那把刀还插在她腹部,为防流血太多止不住,这些人也不敢贸然去动。

太医进去的时候,便是骇了一大跳。

“这——怎么会伤得这样重?”

黄嬷嬷且心虚着呢,这时候就躲在后面,没敢守在陆贤妃的床边。

那宫女道:“太医,快替我家娘娘看看,有没有危险!”

“哦!好!”太医这才赶紧收摄心神,快走过去。

他先是大致的查看了下陆贤妃的伤处,又替她把脉,全程一直都紧张的皱着眉头。

陆贤妃痛得看似奄奄一息,待她诊脉完毕,这才强撑着力气问道;“太……太医,本宫这伤……”

太医一边检查那刀锋入肉的深度,一边道:“有点危险,应该是伤及内脏了,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刀拔了,先处理下伤口!”

他回头招呼了医女过来,然后咬咬牙对贤妃道:“娘娘,得罪了!”

陆贤妃没说什么,只是艰难的转头,对站在床边的宫女道:“水兰,本宫觉得有些心慌,你……去一趟昭王府,把……把越儿请过来吧!”

这会儿虽然她因为自己重伤而满心的恐惧,但却还不至于完全乱了方寸,渐渐地也就想明白了——

宸妃母子这就是一出苦肉计。

现在西陵丰的身份已经暴露在人前了,那么后面……

她虽还想不通这母子两个到底会做什么,但是危机感还是本能存在的,而她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已然是自身难保,必须要把西陵越找来,替她撑住了眼前的这个局面,绝对不能将眼前的整个局势都拱手让给宸妃母子。

“是!”那宫女水兰答应了一声,转身疾步往外走。

太医已经和医女在药箱里翻找金疮药和另外一些乱七八糟的药物和工具了。

陆嘉儿一直站在内外两殿中间的雕花门底下,听太医说陆贤妃的伤势,这时候看水兰从里面出来,她便也没做声,直接也转身跟了出来。

彼时,皇帝还黑着一张脸坐在外殿。

水兰埋头走过去,小声的道:“皇上,太医说贤妃娘娘伤得不轻,可能有点危险,奴婢是不是去告知昭王殿下一声?”

皇帝点头:“贤妃是他母妃,你去吧!”

陆嘉儿这才赶忙追上去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昭王府的人都不好说话,这是众所周知的,陆嘉儿跟着去,肯定会好很多。

“好!那就有劳表小姐了!”水兰感激道,两人就一道儿出了大殿。

宸妃母子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陆嘉儿一脚跨出门去,悄然拿眼角的余光往后看了眼,然后带着水兰快步出了门。

两人倒是片刻也没耽误,直接就出了宫。

陆夫人前面去昭王府,是贤妃让人带着的,并且还回永宁宫拿了补品,最后坐得就是宫里的马车。

陆嘉儿带着水兰出宫,径直就找到了自家等在那里的车驾。

“小姐!”正聚在一起聊天的车夫下人赶紧迎过来:“这时间还早,小姐这就要回府吗?”

“不!我有事,要去一趟表哥府上,我们去昭王府!”陆嘉儿道,回头吩咐水兰:“坐我的马车吧,快上车!”

“是!”水兰自然还是感激不尽的,也没多想,就率先爬上了车。

陆嘉儿才趁机给车夫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走慢些,不行的话就绕一绕!”

说完,也转身上了车。

宸妃母子明显是有备而来,陆贤妃自己急功近利,进了别人的圈套,眼见着要倒霉了——

在这个时候找西陵越来?两个人可是做了二十多年的母子,一旦西陵越赶来了,就算是为了堵别人的嘴,也一定要出面替陆贤妃说话的,而在今天的事情上,贤妃又明显不占理,到时候搞不好就要替她背黑锅了。

陆家就这么一位宝贝千金,何况这位大小姐又聪明伶俐,得了所有长辈的欢心,陆家的下人对她言听计从,当即就赶了车缓缓地上路了。

宫里这边,太医替陆贤妃拔刀的时候,陆贤妃已然是太过虚弱了,一口气没上来,就晕死了过去。

不过好在有惊无险,倒是没有危及性命。

而男女有别,太医拔了刀子之后就不好亲自上手了,只能躲到屏风后面,把调好的药都交给女官,让女官剪开伤处的衣物处理后续。

这边两个人满头大汗的一阵忙碌,一直大半个时辰之后才算是替陆贤妃裹好了伤口,太医又写了药方,让人去抓药

这时候,陆贤妃也慢慢的苏醒了过来。

“她怎么样了?”皇帝从外面走进来,看了眼床上的陆贤妃。

“伤口处理好了,暂时也止住血了,不过娘娘伤得颇重,再加上如今又是盛夏时分,这伤口尤其不好处理,万一再要感染了,那就麻烦了!”太医神色凝重的说道。

这样的伤势,对一个久经沙场的壮汉来说,或者不至于危及性命,但是对陆贤妃这样一个娇弱的女人来说,那就拿不准了,何况陆贤妃本来身上就有隐患,身体状况本来就每况愈下。

皇帝皱着眉头,又看了一眼床上神情虚弱的陆贤妃。

陆贤妃现在想的却是息事宁人。

她咬咬牙,也不敢妄动,强撑着开口道:“都是臣妾不好,这大好的日子里还让皇上烦心,我——”

说两句话,就疼得一头冷汗。

“身子不适就歇着别说话了!”皇帝不悦的说道。

“是!”陆贤妃却不敢放松,还是咬着牙坚持开口道:“臣妾也打扰宸妃姐姐多时了,这就——”

话音未落,太医便忧心忡忡的道:“皇上,贤妃娘娘伤势不轻,才刚止血,暂时最好还是不要挪动了!”

说着,又拿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看了宸妃一眼。

宸妃倒是没计较,只是明显对陆贤妃也没什么好感,只碍着皇帝的面子冷冷的道:“那就暂时不要动了,就让她在这里歇着吧!”

陆贤妃还想说什么。

就见她已经转向了皇帝,提了裙摆跪了下去,正色道:“臣妾有罪,今日的一切是非都因臣妾而起,是臣妾思虑不周,还险些酿成大错,请皇上责罚!”

皇帝也才是想刚想起别的事,突然抬眸看向了站在宸妃身后的西陵丰,眸色深沉而神色复杂。

西陵丰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跪了下去。

他像是和皇帝之间有些生分的样子,嘴唇动了动,到底是没有随便开口。

宸妃却是愤愤不平的膝行两步,堪堪挡在了他满前,仍是仰头对皇帝道:“皇上,您别怪丰儿,一切都是臣妾的主张,当年——”

她说着,又像是不很愿意提及当年那段往事的样子,停顿了片刻,然后才鼓足了勇气继续道:“当年臣妾的确是怕了这宫里的尔虞我诈,也怕极了丰儿再又什么闪失,所以才自作主张,并且撒下弥天大谎,带着他躲了出去。这些年来,我不让他回来,就是不想招惹是非,结果没想到还是百密一疏——今天,我本也就是想留他下来,交代他几句话,他要一个人赶回蕲州,我不是很放心,可是谁曾想最后居然还是节外生枝,酿成了这么大的祸事!”

皇帝这时候的心里自然是有火的,这件事宸妃瞒了他这么多年,他哪能不气?甚至于对于宸妃的解释,他也是不全信的,可偏偏法度规矩之外的是情感。

纵然宸妃处心积虑骗了他二十多年,可是面对眼前跪着的这个一表人才的儿子——

他总不会一怒之下就叫人把他们都推出去砍了吧?

宸妃是罪犯欺君,但毕竟,没有造成任何的恶果不是吗?甚至于,当年西陵丰出事之后,他一直隐隐的自责内疚到今天,这一刻,压在心口的大石头都跟着卸下来了。

“你——”他看看宸妃,再看看西陵丰,却发现纵然是心里不快,他却是真的发不出脾气来的。

那边躲在角落路的黄嬷嬷不断的攥着手指头,已然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神色惶惶不安。

陆贤妃咬着牙,想要装睡,又是真的没那么心情和定力的,而此刻也是插不上嘴的。

“你——你们——”皇帝指着宸妃母子半天,最后终于也只是恨铁不成钢的一甩袖,斥责道:“不过就是回个宫,也要闹得这样惊天动地,你们这是存心想要气死朕吗?”

“臣妾也不想的,实在是贤妃她不分青红皂白——”宸妃被他一骂,瞬间就红了眼。

陆贤妃心头猛的一跳,再不能坐视不理,连忙挣扎着就要做起来,一边急切的解释道:“皇上,安王的事,臣妾并不知情,之前听到有人禀报宸妃姐姐之类有异,还当是出了什么丑事,一时情急,这才上门求证的。今天宫里的客人多,皇上您是知道的,臣妾——”

这一动,牵扯到了伤口,她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宸妃回头看她一眼,眼神冰冷。

其实当时在场的人都能看得出来陆贤妃的刻意为之来,现在真要理论,陆贤妃会有的麻烦,但是她的强势无礼都有理由,纵然过激,她也一定会狡辩。

宸妃不想和她浪费时间争论,只就冷笑了一声,讥讽道:“所以说,以后贤妃你做事还是不要这么急功近利的好,今天是好在有惊无险,否则——”

话到一半,她便是话锋一转,回头对皇帝道:“皇上,别的事臣妾姑且都可以不论了,可是居然有人敢在我的寝宫之内动刀子,这等大逆不道的奴才,皇上一定不能轻纵!”

“皇上!”下一刻,黄嬷嬷哀嚎一声,既然是跪倒在地,“奴婢冤枉,奴婢也不知道,不不不!奴婢不是故意的——”

皇帝是真没想到会是黄嬷嬷出手伤得人,盯着她的两道视线顿时冷如刀锋,吓得黄嬷嬷又是一阵哆嗦。

陆贤妃见状,赶忙出面解围:“黄嬷嬷她也是户主心切,虽有失手,却也情有可原,何况臣妾又没有事情了,请皇上开恩,网开一面!”

要说黄嬷嬷刺伤了她,她恨不恨?

当然是恨得牙根痒痒,可是她又太清楚,这时候必须要出面力保,否则把黄嬷嬷推出去的话,她的麻烦就大了。

只是眼前的局面,还能容她力挽狂澜吗?

正文 第333章 穷途末路

“奴婢知罪,奴婢知罪了!”黄嬷嬷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皇上开恩,娘娘开恩!”

皇帝的面色冷凝。

宸妃便是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道:“贤妃你与她主仆情深,可以宽容大度的不与她计较,但是她刺伤丰儿的事,本宫却是不能就这么算了的。方才也得亏是丰儿命大,偶尔还不得丧命在这恶奴手上吗?俗话说,杀人偿命,你不计较是你的事,本宫却是绝不能容她逍遥法外的!”

“你!”陆贤妃按着腹部的伤口艰难的想要坐起来,可是稍稍一动,便是疼的头脑晕眩。

宫女们连忙过去搀扶,她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撑着身子靠在床柱上半坐了起来,咬着牙对宸妃道:“宸妃,本宫都说了这只是意外,难道你一定要这么得理不饶人,非要赶尽杀绝吗?”

今天她气势汹汹的过来嘉和宫堵人,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赶尽杀绝呢?

宸妃心里冷笑,面上却仍是一副强势冷硬的表情。

她直挺挺的冲着皇帝跪在那里:“皇上,这个奴才在宫中乱动兵刃,意图伤人,这本身就已经是犯了大忌讳了,今天若不严惩,怕是难以服众,以后大家都有样学样,那么咱们宫中又有何规矩可言?”

陆贤妃恼羞成怒的大声道:“黄嬷嬷是本宫的人!”

“那又如何?”宸妃言辞犀利的打断她的话,抢白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她是贤妃你的心腹,难不成脸比皇上都大吗?况且——”

她的语气一顿,随后再开口,就满是嘲讽的道:“如若今天她伤的是昭王,贤妃你难道也会如此这般,不顾规矩法度的为她求情吗?”

陆贤妃自己今天做了什么,心里很清楚,她更清楚宸妃这是在蓄意的打击报复。

不,不仅仅是在打击报复,这女人就是故意针对黄嬷嬷的,有意的将整个局面引向一个无法收拾的地步。

贤妃莫名的有些心慌,咬着牙,艰难的下床,也跪在了地上,满头大汗的抬头看着皇帝哀求道:“皇上,臣妾知道黄嬷嬷今天作所作为欠妥当,可是念在她服侍臣妾多年的份上,还请您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说完,想要扣头,但是伤口在腹部,她却根本就弯不下腰去。

“从轻发落?”宸妃嘲讽的冷嗤一声:“今天她敢在本宫这里拿刀杀人,这样心思大歹毒的恶奴,贤妃你还真敢留她在身边吗?”

陆贤妃并不想和她多费唇舌,咬着牙,没吭声。

那边黄嬷嬷只是惶恐的一个劲儿磕头:“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

两个女人,全都紧盯着皇帝,等着他最后的裁决。

而皇帝,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从一开始其实就是没有悬念的。

只是此刻,他目光深刻的盯着宸妃脸上坚定的表情,看了半晌,方才一挥手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宫里动兵刃,本就是大逆不道,何况她还伤了人。来人,拖下去!”

这一拖下去,黄嬷嬷就是必死无疑了。

黄嬷嬷一惊,浑身的血液都冻僵在了血管里。

“皇上!”她凄声叫嚷,却又立刻明白,求皇帝根本于事无补。

外面梅正奇一招手,马上有两个侍卫冲进来,就要拿人。

黄嬷嬷慌了,屁滚尿流的爬过去,死死的拽住了陆贤妃的袖子,脸上提泪横流的求道:“娘娘!娘娘救命啊娘娘!”

陆贤妃自己本来就痛得快麻木了,根本就不想再管她,但是此情此景之下,她又无计可施。

两个侍卫走古来,要去拽黄嬷嬷,可是因为黄嬷嬷死抓着陆贤妃的衣袖,他们又怕扯到了陆贤妃的伤口,便就束手束脚的不敢妄动了,为难之下,只能扭头去找梅正奇求救。

“皇上——”梅正奇也是为难,试探着开口。

陆贤妃无计可施,只能硬着头皮道:“皇上,臣妾也知道此事黄嬷嬷有过失,可是看在臣妾的面子上,还请皇上网开一面,对她从轻发落吧!”

她是知道她在皇帝面前根本就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资本,所以以死相逼的戏码,根本就试都不试的,只能尽量理智的争取最好的结果。

宸妃却是不依的:“不过就是处置一个犯了错的奴才,有必要这么费劲吗?”

陆贤妃根本就不理她,只是神情恳切的看着皇帝。

她一方面是真的想要请皇帝改变主意,另一方面——

也是在拖延时间,心急如焚的等着西陵越过来救场。

按理说,如果水兰和西陵越的速度都够快的话,他们也差不多是时候赶到了。

“皇上——”陆贤妃看着皇帝,目光恳切。

皇帝与她对望片刻,然后,移开了视线:“宸妃说的对,不过就是个奴才——”

陆贤妃的心里瞬间凉了半截,但是脑子里木木的还没等反应过来,随后就听皇帝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既然贤妃你如此看重她,朕也就网开一面,给她个机会吧!”

转折突然,黄嬷嬷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但是贤妃的心里却是霎时冰凉一片,有一种极度不安的情绪瞬间席卷全身。

她太了解皇帝,已然是察觉了他此话的后续必定不妙。

这边主仆两个还在各自震惊发愣,皇帝已经径自转身走到门口,看着外面和灯火互相辉映的夜色道:“五十个板子,看天意吧!”

五十个板子?

实打实的五十个板子,对黄嬷嬷这样的妇人而言,已经足够要命了。

也许不会在当场被打死,但是事后也只会皮开肉绽的活活熬死。

皇帝这不是网开一面,这是——

蓄意逼供?!

“啊——”黄嬷嬷惊呼一声。

陆贤妃更是脑中轰隆隆的不断有惊雷扫过。

他是不太理解皇帝如此这般作为的原因,但冥冥中又仿佛有所顿悟……

只是,不确定。

陆贤妃浑身僵硬的跪着。

得了皇帝明确的命令,梅正奇就不再迟疑,当即一挥手:“还不拿下!”

两个侍卫上前,强行拉开黄嬷嬷攥着陆贤妃衣袖的手。

黄嬷嬷本来也正有点反应不及,此时手里一空,方才如梦惊醒,大声嚎叫:“救命!娘娘救命啊!”

垂死时刻,她居然奋力挣脱了两个侍卫,又扑上去攥住了陆贤妃的衣袖。

两个侍卫见她脱手,连忙又去把她扯回来。

还没有回神的陆贤妃被拽了一下,带的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上。

“娘娘!”旁边两个宫女连忙过去搀扶。

“娘娘救命!救命啊!皇上,奴婢知错了,饶了我,饶了我!”黄嬷嬷很快被拖了出去。

外面的人也见风使舵,动作麻利的把长凳和板子都准备好了。

黄嬷嬷看到这些东西,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声。

她拼命的针扎,拼命的告饶求救,但是完全于事无补,还是被按在了椅子上。

第一个板子下去,嘉和宫的上空就飘出一声恍若杀猪一般的嚎叫。

皇帝面无表情的负手站在殿外高高的台阶上。

宸妃和西陵丰的脸上也同样没什么表情——

一切都在意料和计划之中,实在是没什么好震惊,也没什么好庆幸的。

只是——

西陵越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没有出现,这一点有点不太妙。

外面噼里啪啦的板子声,此起彼伏。

贤妃身边的宫女们个个脸色惨白,噤若寒蝉。

黄嬷嬷落得如此下场,让她们有一种物伤其类的危机感。

而此时,陆贤妃心里的感觉更不妙——

皇帝不至于和一个黄嬷嬷如此这般的计较,她知道,她的麻烦要来了,而最恐怖的却莫过于你明知道自己要倒霉了,却偏偏除了逆来顺受的等着接受这结局,再就别无他法了。

她半坐在地上,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的掐进掌心里。

感觉到了疼痛,却又好像整个人都麻木了。

“娘娘!娘娘!”外面黄嬷嬷的求救声不断,而且每一声都不同,缓慢的就变了调。

“娘娘——”身边的宫女也带着哭腔低声的哀求。

但是陆贤妃,完全的无能为力。

等到二十多个板子下去,黄嬷嬷的身后已经一片的血肉模糊,厚重的板子声,渐渐地就和了粘稠的血水的声音。

一开始,黄嬷嬷还是对陆贤妃抱着希望的,但是喊了半天,嗓子也哑了,便是渐渐地明白,再求陆贤妃也于事无补。

她突然有些后悔了,痛苦的近乎癫狂的嚎叫道:“皇上,奴婢知错了,认罪了啊——救命!不,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与其这样的等死,真不如一刀砍了她来得痛快。

而这时候,陆贤妃心里却清楚的知道,她现在想要彻底解决这个局面,除非是冲上去立刻把黄嬷嬷刺死解决掉,否则——

她真的封不住这个奴才的嘴巴了。

可是,又偏偏,她不能这么做。

黄嬷嬷跟了她近三十几年了,为她做了很多事,有目共睹,主仆情深,这是她是心腹,就算她冲上去把黄嬷嬷杀了,并且解释是不想看她受苦,但是这些年来构筑在她身边的堡垒也会跟着一夜间坍塌,她身边任何的一个奴才都有可能出卖她,以求脱离她这个心狠手辣主子。

所以,事到如今,皇帝步步紧逼,她已然是穷途末路了。

外面黄嬷嬷已然是一心只求死了。

可是皇帝置若罔闻,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

直至——

黄嬷嬷的忍耐力到了极限。

“皇上!饶命,奴婢——奴婢有事禀报!”她大声的惨叫,鼻涕眼泪已经流了一脸。

皇帝没理。

她却也顾不上了:“皇上,您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罪该万死,当年大殿下伤寒发烧,换了他汤药的是我,是我啊!”

似乎是大家都心领神会的一件真相,终于到了这一天,有人将它公然抛出。

正文 第334章 尘埃落定,暗巷截杀

这一刻的黄嬷嬷只求速死。

陆贤妃本来是提心吊胆的忐忑,但也许是因为这件事压在心里太久了,反而到了这一刻,听黄嬷嬷公然抛出事实,她竟是觉得自己有些心如止水了,仿佛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瞬间便放松了下来。

皇帝扭头去看宸妃。

宸妃却根本没有掩藏,既没有太震惊,也没有冲上去质问确认,只是面容冷淡的看着。

皇帝的目光移过来。

她缓缓的往旁边别过头去,没有和他的视线交融。

外面因为皇帝没有进一步的命令,行刑的侍卫不敢停,仍是将板子打得啪啪响。

黄嬷嬷还在哭天抢地的哀嚎:“奴婢知罪了,奴婢罪犯滔天,请皇上赐死——啊——”

片刻之后,皇帝才把目光从宸妃脸上移开,看向了院子里。

梅正奇察言观色,没等他开口便已经心领神会,快步走下台阶,挥挥手道:“停手停手都停手!”

侍卫们住了手。

按着黄嬷嬷的两个人,手一松,她人就跟一截笨重的朽木一样摔在了地上,撞到了背后的伤处,又是杀猪似的一声惨叫,险些晕死过去。

皇帝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仿佛例行公事一样的开口:“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黄嬷嬷这时候全身瘫软跟一滩烂泥一样,已经是没力气跪起来了,顶着一张哭得异常难看的脸,倒豆子似的说道:“我该死,奴婢该死,奴婢大逆不道。当年——当年安王殿下伤寒发烧,是奴婢让他的乳母把汤药给换了的,为的,就是将大殿下置于死地!”

其他的人都没做声。

皇帝道:“朕记得当时那个乳母招认,说是瑨妃指使,最后是——”

那件事的始末他其实记得清楚的,只是时间太过久远了,他记得住瑨妃,也记得住宸妃,却已然是想不起最后承担了所有罪名的那位常在姓甚名谁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那是晋安公主的生母。

她的话,没说完,其他人大抵也是心领神会的。

黄嬷嬷此刻只求速死,已经无暇顾忌他的尴尬,抢着继续道:“一切都是奴婢安排的,当时安王的乳母程氏其实和奴婢是同乡,当年家乡水灾,我们是一起逃出来的,路上要不是奴婢带着她,她早就病死了,后来辗转来京,奴婢去了陆侯爷家做婢女,她却用编造的假的户籍嫁了人,之后我们就断了来往,所以一般人都不知道我们认识,但她对奴婢却是言听计从的。后来她因为生了女儿被夫家赶出来,又被卖进了宫,早就没什么牵挂了,所以甘心替奴婢做事。至于周常在的那个婢女,奴婢则是重金收买了她。”

换了西陵丰汤药的人,必定得死。

西陵丰的那个乳母,本就生无可恋,并且甚至于对那个无情无义的夫家恨之入骨,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抑或是要被牵连九族,横竖娘家早就没人了。

至于后来揭发周常在的那个宫女,她只是“好心”的揭发而已,既不知道,也没有参与周氏“害人”的勾当,还能平白得一大笔银子,何乐不为呢?

这件事,真要算起来,实在是够离奇的。

当初风头无两的皇帝宠妃获罪,后来人都死了,又平冤昭雪,就已经够叫人唏嘘的了,却不曾想,真正的真相居然还远不止那些。

“所以,也就是说,当初是你蓄意构陷,陷害瑨妃入罪,后来又推了周氏出来做了替死鬼,息事宁人吗?”皇帝道,语气平平无奇。

当初事发的时候,那个乳母一口咬定是瑨妃指使,并且还拿出瑨妃赏赐的首饰作证,并且瑨妃也的确是有理由对西陵丰下毒手的,在铁证如山面前,皇帝不信也不行。

偏偏那时候瑨妃又是他最宠爱的一个妃子,那个看似温和善良近乎完美无瑕的女人居然表里不一,皇帝的怒火自然比平常更盛,当即就严惩了瑨妃。

甚至于,一直到瑨妃香消玉殒时,他都沉浸在自己被这个女人蒙蔽了的恼怒的情绪当中,对她,乃至于她生的儿子都恨之入骨。

直到——

周氏的婢女站出来“澄清”了事实。

这个从众多兄弟之中淤血拼杀出来的一国之君,怎么可能会是个毫无心机,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蠢货?这个转折一出,在瑨妃的亲妹妹突然“敢于”站出来请求,要求抚养照顾三皇子的时候,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有时候,要探查真相并没有那么复杂的,要确定谁才是真正的幕后真凶,也只需要看看在这全局之中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可是那个时候,大错已经铸成,瑨妃已经不在了。

那个时候,他就恨不能将陆贤妃这个女人给千刀万剐了,不仅仅是因为她设计害死了一个他的女人,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自作聪明的把他给耍了,这严重的挑战了他身为一国之君的权威。

可如果只是杀了她,即便是千刀万剐,他都觉得不够解恨。

于是在明知道一切都是陆贤妃设计的阴谋的情况下,他仍然佯装不知,顺着她的意思把周氏给处死了,然后如她所愿,把三皇子西陵越交给了她去抚养,并且当做补偿瑨妃,给了西陵越前所未有的殊荣和宠爱,甚至于都没有避嫌,给他赐名为“越”,与国号同尊。

他做的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让陆贤妃觉得她自己的计谋已经完全得逞了,而他会这么做的目的,却是为了把这个可恨的女人作茧自缚,先把她捧得高高的,然后她摔下来的时候才会粉身碎骨,痛苦不堪。

其实按照他一开始的打算,陆贤妃是不可能活到今天的,他一方面在培养西陵越冷血杀伐的性格和手段,一边更是早早的让他知晓了一切事情的真相。陆贤妃设计瑨妃的最重要的目的,不是为了争宠,而只是为了夺子。她不是想凭这个抢来的孩子平步青云吗?那么他就要她作茧自缚,亲手被这个孩子结果掉,让她尝尝养虎为患的下场。

让她看到自己苦心孤诣筹谋多年的一切都葬在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手里,这可比一刀杀了她要残酷的多。

可偏偏,事情再一次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这一等二十年,知道了真相的西陵越居然一直没有和这个女人翻脸,以至于时间越来越久,他自己对这件事都渐渐地麻木也没有报复的热情了。

但是不管时隔多年,这件事始终都是横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毕竟,这位皇帝陛下一直都不是个大度的人。

此时,黄嬷嬷将旧事抖出,陆贤妃还只是跌坐在地上,居然没有急着替自己辩解。

皇帝紧绷着唇角,一时也没个态度。

梅正奇等了片刻,试探着开口道:“皇上,这老奴所言之事,是不是需要去查实核对一下?”

这是正常的程序。

皇帝没有反对。

梅正奇使了个眼色,吩咐身边的小太监道:“去内务府查一下当年那个奶娘的户籍身世,不要声张,知道吗?”

“是!奴才明白!”皇帝被一个女人骗了,这是家丑,那小太监也是机灵,答应了一声就一溜烟的跑了。

此时,皇帝才重新开口问黄嬷嬷道:“你一个人做的?”

“是——”黄嬷嬷咬牙应了,趴在地上,又抬头去看殿内的陆贤妃,因为天黑,又离得远,她们都看不到彼此的表情和神色。

“目的呢?”皇帝又问。

黄嬷嬷也没隐瞒:“奴婢的主子在娘家的时候不受宠,处处被嫡姐压,本来就是嫌隙已深,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是为了抢夺瑨妃娘娘腹中的骨肉,其实当年她要生的是位公主,后面也就没有周常在什么事了,但她就是福气好,怀的是男胎,这样一来,三殿下要想出人投地,首先,他的生母就不能顶着个罪妃的头衔,所以才必须推周常在出来顶了她的罪。”

她这番话,虽然隐含的意思,是为了陆贤妃,却没有明确的点明是陆贤妃指使的。

显然,还有犹豫。

陆贤妃一直也没有开口。

“就是这样?”皇帝盯着黄嬷嬷。

他很清楚,此时的黄嬷嬷和当年的那个乳母一样,两人都是孑然一身,其实是没什么足以拿出来威胁她的。

黄嬷嬷其实也无所谓的,说与不说,她有的就是这一条命而已。

但是这些年,陆贤妃其实对她还算不错,如果她和陆贤妃之间能活一个,她肯定没那个拼死护主情操,但既然她是一定要死的,她却也不是特别想拉陆贤妃垫背。

犹豫着,她就又抬眸看了殿内的陆贤妃一眼。

这时候,却是宸妃开口道,讽刺的道:“贤妃,事到如今,你难道就不想说点什么?你觉得就凭你的这个奴才,便能扛下这条条大罪吗?”

一个皇子,一个宠妃,还有一个常在,这些都是直接的受害者,如果要追究被波及的,那就还要算上西陵越和晋安公主了。

这么一算下来,陆贤妃做这个局,真是下了好大的手笔。

陆贤妃用力的捏了捏拳头,然后费劲的撑着地面爬起来跪好。

她没理宸妃,而是直接面向皇帝道:“事到如今,纵然我说此间种种都与我无关,想必皇上也不会相信了吧?”

皇帝扭头看她,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满含讥诮:“就是说,你不会承认了?”

陆贤妃唇角蔓延一抹苦笑,却仍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冷冷的说道:“若是论及居心叵测,难道这宫里就只有我一个吗?”

她说着,霍的转头看向了宸妃母子,眼中凶光毕露:“宸妃你方才不是在质问我吗?那么你自己呢?你和安王瞒天过海这么多年,还不是欺君罔上?你倒是先解释一下,居然当年安王并没有中招,你又为什么隐瞒不报?你这么做,岂不是助纣为虐,故意帮凶,刻意将瑨妃的罪名扩大?如果说我想让她去死,难道你的手上就干净了?别否认,你在顺水推舟,不,或者更确切的说,你是一边在做着帮凶,一边又在借刀杀人,你就真当你的手上比我干净多少吗?”

不是她不想否认,不想狡辩,只是皇帝如今这个不温不火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的心里,早就有他认定的真相了,她再辩解也没用。

与其哭喊着求饶浪费力气,倒不如使把劲儿,即使不能拖了宸妃下来垫背,好歹也是给皇帝上点儿眼药,不能让宸妃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坐收渔人之利。

宸妃是真没有想到这个是她居然没有方寸大乱,甚至更有心情有条不紊的来攻击自己。

陆贤妃的话,让她心虚并且心慌了那么一下,立刻就要解释,想说西陵丰是离宫之后才逐渐病愈的。

但是西陵丰要比她冷静的多,已经抢先开口道:“当初,是我坚持要走的!”

宸妃闻言,如梦初醒,更是后怕的心底一凉。

她抬头看向了皇帝。

但显然,皇帝现在的重点关注对象不是她。

他只是盯着陆贤妃,确认道:“这么说来,这个奴才的所作所为都是你指使的了?”

陆贤妃苦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臣妾不过就是陆家区区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生下来就不得任何人眷顾,横竖都是多余的,皇上就然都已经认定了,那又何须再等臣妾亲口承认什么?”

她也没有直接攀咬陆家,毕竟陆家人已经从权力中心的位置退出去了,其实对皇帝的影响不大,就算他攀咬,皇帝也未必就真的会将陆家人连坐,但是关键时刻,她也必定不会让皇帝忘了陆家也就是了。

这样一来,这件旧事到这里就算是真相大白了。

明明是曲折离奇的一场算计阴谋,但是到了今时今日,也就是因为彼此都算计的太多,反而就没有那种快意恩仇的爽快心境。

“好!”最后,皇帝长出一口气,挥挥手道:“褫夺贤妃的封号,送回永宁宫吧,赐她自行了断吧!”

“是!”梅正奇招招手,马上有人来把陆贤妃拖起开,这时候已经没人顾忌她是不是受伤,拖一条死狗一样的把人架着走了。

黄嬷嬷还趴在院子里。

梅正奇为难的又开口:“皇上,这个老奴才——”

皇帝看过去一眼,只觉得心力交瘁。

“拖下去吧!”他是早就过了折磨一个无关紧要的奴才来泄愤的年纪了。

黄嬷嬷闻言,总算是松了口气,直接趴在了地上等死。

侍卫们手脚利落,麻利的收拾着院子里。

陆贤妃的事情解决了,宸妃的心还悬着,毕竟——

西陵丰这边,还需要皇帝一个明确的说法。

“皇上——”虽然知道这个时候开口不太明智,她也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臣妾有罪,我——”

她想要解释,皇帝却似乎并不想听,只抬手打断她的话:“跟朕去御书房!”

宸妃后面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她突然有点拿不准皇帝的心思,迟疑着跪在那里没动,只忧虑的去看身后的西陵丰:“丰儿他——”

皇帝这才把目光移向了西陵丰,只是神态间带着明显的疲惫。

“身上的伤口没事吗?”他问,语气称不上关心,但至少,不严厉。

“皮外伤!”西陵丰道。

“嗯!”皇帝也就没再多说,转身往外走:“朕今天有些累了,明天你过来!”

他没说留人,但是西陵丰是以玉匠的身份进京的,现在必定是在驿馆落脚的,就算他是宸妃的亲儿子,也没有留宿内宫的道理。

宸妃听他说让西陵丰明日过来,也就放心了,撑着膝盖爬起来。

皇帝已经一步步走到了院子里,背影萧条。

她又扶了儿子起身,嘱咐道:“当心点儿你的伤口!”

说罢,还是不放心的又去寻了梅正奇:“梅公公——”

“娘娘放心,奴才会安排人护送安王殿下出宫的!”梅正奇忙道。

“那就有劳了!”宸妃感激一笑,又替西陵丰整理了一下衣襟。

外面皇帝已经出了院子,她不能再耽搁,连忙追了出去。

梅正奇对西陵丰很恭敬:“时候也不早了,再过一会儿,其他的客人就也要陆续出宫了,人多了不好走,奴才这就安排人送您回驿馆吧?”

“好!”西陵丰微微一笑,极其儒雅。

梅正奇略颔首,目光不经意的四下一打量——

陆贤妃的那几个宫女个个进入寒蝉,跪在地上,忍住了不敢哭,每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梅正奇叹了口气道:“她们也都先送回永宁宫吧,等明儿个咱家问过皇上再另行处置!”

“是!”侍卫进来提小鸡一样的把人都提了出去。

梅正奇这时候是不敢怠慢西陵丰的,亲自送他出宫,又安排了一队禁军侍卫护送。

因为提前没准备,西陵丰是骑马走的。

夜深了,四周一片寂静。

一行人策马而行,不徐不缓,渐渐地远离那片灯火辉煌的所在,待到那片灯火将要看不见的时候,却听护卫的禁军一声低吼:“什么人?”

众人纷纷拔刀戒备,把西陵丰护卫在中间。

夜色中,一人策马,自暗巷中款步踱出。

眉目妖娆,唇畔含笑。

“出来了?”他淡淡的开口,大有几分如释重负之感。

然后,抬了抬手。

正文 第335章 无利不早起

西陵越抬手轻轻的一个动作,不由分说,云翼已经带人冲上去围杀。

既然是半路公然截杀,自然要确保万无一失,西陵越点名带出来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纵然宫里出来的禁军也都训练有素,但是在云翼这种级别的高手面前,他们绝对走不过三招。

所以,西陵越亲力亲为,又亲自到现场监督实施的这一次暗杀,可以说是势在必得。

可是——

云翼雄赳赳气昂昂的冲上去抢人头,一剑刺出去,却是意外的被护卫在西陵丰身前的一个侍卫给封了回来。

云翼有点懵。

而同时,跟着他一起冲上去的另外七个死士也都不同程度的碰了硬钉子。

传说中的一击必杀,并没有当场实现,双方旗鼓相当的纠缠在一起厮杀起来。

坐在马背上的西陵越微微皱眉,此时已然明白,跟着护送西陵丰的这八个人绝对不可能是禁军,而应该是他自己的人。

从宫里出来的这一条路都是直行,他选择动手的这个地方是第一更拐角,而这里距离宫门大约是四里地左右,西陵越每天往来上朝的必经之路,他只在脑中略一回想,就猜出了个大概——

他走前让云翼在各处宫门都安排了眼线盯着,后来梅正奇亲自送西陵丰出宫,并且安排了侍卫护送,他的人是在暗处确定了护送的人数之后才紧急传信的,当时西陵丰已经带着那八名禁军启程了。

西陵丰这个人,西陵越对他还是不敢小觑的,为免他沿路发现什么而转身回去,所以西陵越没安排人寸步不离的尾随,而从宫门走到这里的这一路,虽然都是直行的大道,但是就在离宫二里地左右的地方,那里沿路两侧种植了大片的合欢树,树龄普遍在十多年以上,树冠很大,此时夏季,枝叶繁茂,郁郁葱葱,几乎能将整条道路掩住大半。

毫无疑问,西陵丰是借住天黑的这个盲点,提前把护送他的人给掉了包了。

西陵越的眸光沉了沉,却也称不上是有多恼怒,只是面容冷酷的越过激战中的人群看着对面同样是坐在马背上的西陵丰。

西陵丰的容色淡淡,同样也是目不转睛的回望他道:“如你所见,宫里出来的人已经被我换掉了,你的算盘落空了,咱们还有必要在这里浪费彼此的时间吗?”

“呵——”西陵越轻笑一声,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马鞭,片刻之还又抬头,重新看向了他,却是不答反问道:“你不觉得如果我能在这里杀了你,其实是比顾布疑瘴更有收获的事吗?”

即便宸妃母子罪犯欺君,但是皇帝的反应,西陵越是早有准备的。

西陵钰不成器,他又是皇帝心头的一根刺,常贵妃和西陵卫那边皇帝对他们的态度有点奇怪,似乎是有些忌讳,并且有意的大力压制,最后剩下个西陵徽,就是个不懂事的熊孩子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有西陵丰这么个看着还算顺眼的儿子突然出现在面前,老头子没点什么想法才是完全不正常的呢。

但是这个人的归来,对西陵越等人而言,就不是那么一件叫人愉悦的事情了。

西陵越的语气有些揶揄,但是那句话却不全是假的。

西陵丰也不管眼前正拼命厮杀的两拨人,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道:“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不设防的,一开始你觉得我的人只会在暗中尾随,但你过来的时候都不敢指望着能直接取了我的性命,而现在,我的人不仅暗处有,明处也是——宫里那边的事情差不多结束了,再这么纠缠下去,恐怕就要引起围观了!”

西陵越一开始就不是想杀他的,埋伏在这里,其实是为了截杀那几个护送他的禁军。

本来觉得西陵丰的人纵然会暗中尾随,但是他们也是为了保护西陵丰的。

而对那队禁军下手——

只是为了给皇帝和西陵丰双方一个下马威。

西陵丰才回来,马上就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如果能顺手把他给解决了,固然是好,就算万一不成,让他侥幸躲了过去,禁军被杀,皇帝不可能不问,到时候他怎么解释?

不解释,说不过去!

解释说是他西陵越干的?皇帝却是未必会信的,还得怀疑他是不是急功近利,刚一回来就处心积虑的设局要铲除异己的。

要知道,皇帝的疑心病随时随地,不分场合对象,绝对不只是在面对他西陵越才会发作的。

当然——

相对而言,他确实是比较没有人缘的那一个。

西陵越抬眸越过他去,往他身后的皇宫方向看了眼。

那边的确是宫里的灯会也散了,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出来了。

西陵越却是个满不在乎的模样道:“本王无所谓啊,横竖我本来也不是什么贤德大度的人,刚刚你们母子不是才联手费了本王的养,断了本王的一条臂膀吗?说是本王恼羞成怒,在这里和你狭路相逢,我就是要杀你泄愤怎么了?”

西陵钰当太子的时候,还会尽力的伪装出一副爱民如子的贤德模样,但是这位昭王殿下却是我行我素惯了的,他是不会自己玩火,蠢到去糟蹋平头百姓,但是朝中文武,被他蹂躏过的可不少。

这个人,说好听了是强势,再直白点儿说,就是个唯我独尊的混蛋了。

西陵丰是没想到他会当面耍无赖,但偏偏他还是一副一本正经的神气,顿时就被他堵的有点儿尴尬了。

回头看一眼,眼见着那边已经陆续有车马往这边来了,西陵丰就不禁有些恼火,冷冷的开口道:“你和贤妃,几时有这么深的情分了?你是不是该谢谢大哥我替你解决了这么个拖后腿的盟友,甚至还为你报了杀母之仇?”

西陵越一笑:“我看宸妃娘娘远没有你能沉得住气,我提醒你一句,你可千万要看好了她,可别是到了哪一天,需要我再将这些话原封不动的送还给你!”

两人这一来一去说话的空当,远处一队车驾仪仗已经慢慢逼近,走在最前面的人,面目已经依稀可辨。

“云翼,够了!”西陵越于是扬声一招手:“回来吧!”

彼时云翼正和西陵丰身边的那个侍卫杀得兴起,也算是气氛对手,正在热血沸腾呢,闻言,只得不怎么情愿的撤手退了回来。

他这边一停手,西陵丰的人自然也火速退回他身边。

那边走过来的,是裴影夜的仪仗。

西陵越看到他,也没有任何的掩饰。

因为实在夜里,裴影夜出行为了方便快捷,就是直接骑马的,他的御用马车只是跟在后面。

他是看到了方才这边打斗的场面了的,只是面上处变不惊,也没有丝毫的意外。

他先是看了西陵越一眼:“昭王这是要进宫?”

西陵越对他天然没好感,但是为了沈青桐,还是要勉强说服自己拿他当老丈人来看的,便就勉为其难的回了一句道:“本宫还要赶着去收拾烂摊子,少陪了!”

说完,一招手,然后策马扬鞭,带着人直奔皇宫。

这边西陵丰回转头来,也不好视而不见,便就温和一笑,冲着裴影夜一拱手道:“魏皇陛下,让您见笑了!”

裴影夜依旧没有好奇的追问什么,而是自动忽略了这个话题,面无表情的道:“安王是要回驿馆吗?咱们顺路!”

他主动相邀,西陵丰自然不能拒绝,两人干脆就结伴而行了。

裴影夜这个人,也不平易近人,只是和西陵越那种通身的王八之气不同,他是浑然天成的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所以两人虽然一路同行,但是走了一路下来却只是彼此沉默,一句话也没有。

他们两个当事人彼此倒是还好,赵凛也对自家主子的这种习性习以为常,只有西陵丰的那个亲随抓肝挠肺的不自在,一路上尴尬的要死,走了有半个时辰,好不容易熬到了驿馆。

双方都下了马,赵凛吩咐人收拾整理车马仪仗。

两个人站在大门前,西陵丰拱手道:“多谢魏皇陛下一路相送,今天太晚了,改天小王再登门正式道谢!”

本来倒是没指望裴影夜回答,却听裴影夜淡淡的开口:“道谢就不必了,朕这也是无利不早起的!”

“哦?”西陵丰唇角温文尔雅的笑纹略一僵硬。

裴影夜看着他道:“朕想跟安王讨要一个人!”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眼神也很平淡,但分明就给人一种能看透到你心里的深远之感。

西陵丰微微沉吟,看着他,心里已经有数,面上却仍是假装不懂:“魏皇陛下的意思……”

裴影夜开门见山:“陈康梁!”

正文 第336章 不欢而散

西陵丰敷衍的扯了下唇角,暂且没有做出明确的反应。

这会儿驿馆门口都是裴影夜的人,所以裴影夜也没有避嫌进去密谈的意思。

他说:“官府那边的消息称半年前这个人就称病告假,在家休养了,但实际上人却是不知所踪了。”

“是吗?”西陵丰笑道;“既然是他自己告假,那也保不齐是去哪里游玩散心了呢?毕竟他也不是三岁的孩子了。”

裴影夜面上始终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也并不理会他的调侃,直言道:“我与他之间是私事,只要你把人交出来,那么我可以给你一个保证——你与昭王之间夺嫡的内斗,我不会插手干预!”

西陵丰的心头微微一动,面上也是不动声色。

他似是在权衡利弊,闭目思忖了片刻,缓慢又绵长的仰天吐出一口气,最后,目光重新落回裴影夜脸上道:“本来那个小子说的话,本王还是将信将疑的,却不曾想魏皇陛下会亲自出面跟本王索要这个人,这样看来,您和那位沈将军之间,是真的交情匪浅了?”

裴影夜面上表情不动如山,淡淡的道:“把人交出来,我只要那个人!”

西陵丰道:“如若本王不肯将此人交出呢?魏皇陛下又当如何?哦,对了,老三娶了沈竞的女儿,你们之间的关系自然要亲厚的多,若我不肯交出此人,魏皇陛下是不是就要正式和我家老三为伍了?”

裴影夜闻言,却是轻笑出声:“朕有这个必要那么做吗?”

这一笑,如是夜色中骤然闪现又飞快消失不见的一颗流星,瞬间多人眼球,闪过之后,方才更让人觉得苍穹宇宙浩渺无尽的气魄。

西陵丰原来一直觉得,因为沈竞的关系,这个人就算并非出本意,但是为了自保,也必要是要和西陵越绑在一条船上的,但是此刻见他唇边一纵而逝的揶揄笑意,方才恍然大悟——

其实这个人,何须要与任何人为伍?他不是大越朝中需要仰皇帝鼻息生存的任何人,他已经是北魏的一国之君,就算他和沈竞家之间的旧渊源被翻出来,皇帝能定沈家的罪,却又能奈他如何?

这个人的身份,已经决定了他天然的优势,他不需要被任何人威胁甚至掣肘。

西陵丰的心里莫名警惕起来,再不敢掉以轻心。

他又沉吟片刻,道:“本王和魏皇陛下之间素无交集,自然也不会想要与您为敌,但是非常时期,咱们还是先小人后君子吧,陈康梁这个人,目前我还部能给你!”

裴影夜看着他,没接茬,等着他的后话。

西陵丰笑道:“既然陛下开口了,本王也不会完全驳了您的面子,我也可以先给您一个保证,只要您方才的允诺都能兑现,只要您不插手干涉本王的家务事,那个这个人说的那些事,本王绝不会让它翻到明面上来。”

可就算是没有陈康梁,沈青桐跟在西陵越身边,也随时可能遭遇到其他的麻烦,事情可不是这么简单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

对于西陵丰的提议,裴影夜最终也没应,只是最后反问道:“安王你这算是威胁吗?”

不算直接的威胁,但至少是变相的。

说完,他也没等西陵丰再给出任何的回应,便已经转身,进了驿馆。

不欢而散。

西陵丰负手站在门口,目送他走远,然后也抬脚进了院子。

这驿馆要用来接待各国使节和各地回朝的藩王臣子,故而足足有一座行宫别馆的规模,说是大家都住在这里,其实也隔着老远,平时很难遇见的。

西陵丰一路步行回住处。

这边梅正奇倒是疏忽了,忘了叫人过来重新给他打点收拾,故而他还是住在之前那个偏僻简陋的院子里。

因为近期驿馆里的贵客很多,这边横竖只是住了个乡野草民,再加上此时已经是深夜,便无人问津了,回去的时候院子里漆黑一片。

那个贴身的侍卫亲力亲为的进去帮忙掌灯,屋子里不仅有地龙还有火炉,炉子上一壶开水早就烧得滚开,他又冲了一壶茶,回头见西陵丰还浓眉深锁的在想事情,就也忍不住的开口道:“主子您还在想方才魏皇陛下的事情吗?”

西陵丰回过神来,抬眸看了他一眼道:“本王还是觉得很奇怪,按理说以裴影夜的身份,如今就算是在这里,也没人奈何的了他,沈竞和他之间的师徒关系,就算曝光了,他也不会怎样,他确实没有必要还特意找上本王来索要这个人的。你别看他面上看着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上他一找上本王,就已经等于是暴露了他的需求,说是本王没那个力道威胁到他,但事实上却也让我知道在这件事上他的态度并非无所谓的,这便有了回旋的余地。”

那随从想了想,道:“他是不怕,可是一个里通他国的罪名压下来,沈家的人却是绝对承担不起的,他和沈竞,到底师徒一场,可能是想尽一点心力吧!”

“是吗?”西陵丰手持茶盏,玩微一笑:“他要真的不想沈家的人被事后追究,早干什么去了?怎么偏偏到了这会儿才想起来要保那一家子了?”

不得不说,裴影夜这次做的事,是真的云遮雾罩,让他摸不着头脑了。

“那那个陈康梁——”侍卫又试着开口。

“暂且不要动他,先等明天我进宫去见过母妃之后再说吧!”西陵丰道。

而此时的宫里,皇帝带着宸妃回了自己的寝宫就遣散了所有人,两个人单独关在了偌大的寝殿当中。

皇帝从嘉和宫出来就没再说话,这一路上脸色也是明显不好。

殿门关上,屋子里寂静的很有些瘆人。

宸妃自觉的就在他身后屈膝跪了下去:“臣妾有罪,请皇上降罪责罚!”

皇帝闻言,像是强行堵住了的火山口一瞬间被岩浆冲开。

他猛的转身,额角青筋暴起,脸上表情显得近乎狰狞的低吼:“你是有罪!宸妃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二十四年,二十四年了,你是该好好的给朕一个解释了!”

正文 第337章 真爱?!

皇帝此时的表现,几乎可以说是气急败坏,风度全无的,细看之下,那面目是丑陋又狰狞。

宸妃磕了个头,随后却没有表现的诚惶诚恐。

她缓缓地抬头,跪直了身子道:“臣妾承认,当年我对皇上的确是有所欺瞒,那时候发现丰儿被人暗害之后,其实他的情况远没有最后报给陛下的那么严重,可是皇上,我们母子那时候的处境您也知道,先是皇后用苦肉计,甚至不惜利用她腹中您的嫡子做武器来构陷臣妾,后面紧跟着就又有人把毒手伸到了丰儿身上,您能庇护臣妾一次,臣妾感激,丰儿能侥幸脱险,更是消耗了莫大的运气。我知道我欺君罔上,本不应该,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别无选择!那时候您也才刚登基,臣妾知道不该对您心存疑虑,但是您又能分出几成的精力还时时的看护我们母子?能绕过去一次两次是运气,再多的——臣妾实在不敢轻易尝试了,所以才索性假戏真做,带着丰儿躲了出去。”

她说些话的时候,甚至并不觉得自己理亏,面对皇帝,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惶恐。

而当年在西陵丰出事之前,陈皇后也有过一次险些小产的经历,当时也曾一度引起轰动,但是最后却因为下药的宫女寻死自戕,没有拿到确凿的口供而不了了之。

当时因为宫中瑨妃风头无两,又和皇后同时有孕,甚至有传言认为皇帝对瑨妃肚子里的皇子更为属意一些,于是理所应当,她和皇后就成了死对头,皇后那边一出事,首当其冲,她就是被怀疑的第一个人。

好在皇后的手段有限,当时及时的就被皇帝发现,并且暗中操作给含糊了过去,遂成悬案,以至于根本没人知道当时皇后想要趁机铲除的人并非瑨妃,而是当时还只是个小小贵人的宸妃。

瑨妃冲冠六宫,的确是皇后最大的忌讳,但是她肚子里的是皇子和公主都不知道——

对那时候的皇后而言,自然锄掉大皇子西陵丰的需求会更迫切一些。

其实当当时皇后算是走了大运,因为当时是赶上皇帝刚刚登基,朝局不是太稳,皇帝为了避免有人借他后宫的乱子造谣生事,便没有追究,而是把事情捂住了,最后那件事的真正知情人,除了陈皇后自己,也就只有皇帝和宸妃了。

好早宸妃识大体,他言明利害之后,就委曲求全的答应不追究了。

也是因此,在这件事上,皇帝对她就始终抱着一份愧疚。

此时宸妃抛出这样的理由来,他竟也无力反驳,却也终究是心里有一股子火气泄不出去,咬咬牙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那事儿是贤妃做的了?”

宸妃今天是在刻意报复,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那么他这个皇帝就算白做了。

宸妃却也坦然,直言道:“大概是跟皇上差不多的时间悟到的吧,毕竟瑨妃的孩子最后被那个女人抱了去,这也太巧合了!”

突然之间,皇帝竟然好像无话可说了似的。

他盯着眼前跪着的这个女人,眼中的神色却是瞬息万变的——

他们之间,一直都有这样的默契,这是一种曾经无比熟悉的感觉。

他这一生,坐拥天下,有过太多的女人,但是真正能契合他的脚步,甚至交心的,却好像是只有这么一个。

那个女人,通透、精明,能迎合他,却又她自己独立的想法和个性。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女人。

当然,要论聪慧,瑨妃不会输她,甚至于样貌和才华也都远超了宸妃,可是那个女人,就是太温婉顺从了,给人的感觉永远都只像是一件精美无瑕的瓷器,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要说到特立独行——

常贵妃是比宸妃更叫人上瘾的,可是那个女人又偏激的时时叫人畏惧,你也不能放心的将自己同她捆绑在一起。

这么多年了,这一刻,恍如隔世。

虽然宸妃给出的解释并不能算是完美,但皇帝却是真的发不出脾气来了。

“唉!”半晌,他缓缓地叹了口气,伸出手。

宸妃把手递过去,借着他的力道起身。

但是,随后,气氛就又慢慢的尴尬了起来——

毕竟这么多年没见,而且两人之间本来就存有一道跨越不去的隔阂。

各自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宸妃先开口:“皇上,臣妾知道我不该在您的面前耍手段,可是现在您朝中的这个状况又确实让我害怕,以前太子在位的时候还好,毕竟臣妾母子和他,和先皇后之间没有起过什么冲突,也不算有过节,可是如今,东宫之位空悬,纵观朝野,最终的上位者无非就在昭王也瑞王两人之间了,一个云绮楠,自然不必说,还有那个陆贤妃——本身就是有着狼子野心的毒妇,其实一开始,丰儿只说是到底父子一场,他想要跟着回朝来见您一面,并没有作他想,回来之后,臣妾才临时改变了主意!”

皇帝皱眉:“那你的意思是?”

宸妃也不妆模作样的隐藏,仍是直来直往的道:“丰儿是个好孩子,但是最后,一切自然还得看陛下的意思!”

今天贤妃这么一闹,旧事被揭穿,虽然可以说当初是贤妃设计,可瑨妃还是被皇帝幽禁致死的,换而言之,他算是西陵越的半个杀母仇人了。

皇帝个性,宸妃了若指掌。

这根刺横在这里,她的儿子在对决西陵越上面,就占了决定性的优势。

当然,这话,她不会明着和皇帝说。

皇帝此时的确是为此而心烦,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就会会手道:“算了,这些事等明天再说吧。你们母子既然回来了,那便留下吧,明天朕会下旨赐给安王一座府邸,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宸妃却是站着没动。

皇帝等了片刻,又转身看她,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宸妃苦笑了下,突然问道:“那云绮楠呢?臣妾与她不能相容,这件事,皇上打算怎么处置?”

正文 第338章 作死的宸妃

皇帝眼底有种微妙的光芒一闪而逝。

“什么?”他问。

宸妃道:“她对臣妾的态度皇上您也看见了,况且她也明着对臣妾说了,云家的事,她不会善罢甘休。所以现在也并非就单单是臣妾容不下她的事儿,恐怕就算臣妾愿意与她和平相处,她也是不会答应的,这样一来,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就实在是不妥当了!”

皇帝盯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这说明,他已经动怒了。

“那么依着你的意思,你想如何?”皇帝问。

“臣妾想要如何?”宸妃苦笑,直视皇帝的目光道:“臣妾不能如何,也不敢如何,所以现在才只能询问陛下!”

皇帝紧咬着牙关,腮边的肌肉已经因为强行压抑愤怒都抽搐抖动。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宸妃面前,近距离的逼视她的面孔道:“难不成你还想要朕在你和她之间而这选其一吗?难道你这是在威胁朕吗?”

前面的声音还压抑平稳,到了最后几个字,声音虽然一样压抑的很低,却已然是面目狰狞的低吼了。

她一把拽住了宸妃的手腕。

他这样暴怒的模样,宸妃也只是第二次见到,上一回已经是在二十多年前了,那一天,他在书房里,狂躁的把所有东西都砸了个粉碎,而她跪在地面正中央,看着那些扔了满地的书卷案宗和碎的到处都是的瓷片,炒风之余,心里却意外又不合时宜的觉得畅快淋漓。

那时候,她自己都不明白她到底会什么会是那种心情,本该是觉得凄凉和悲苦的才对……

后来,花了许多年的时间才想通,其实不为别的,只因为在她内心深处对这个男人其实是连一丝半点的感情也没有的,别说什么爱或是喜欢的,就凭着他以往对她的宠爱,凭着她依附在他身上才能得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最起码,她对那男人是该有几分情分在的吧?而事实上——

没有!一星半点也没有。

所以,在他觉得做了莫大的牺牲也受到了莫大侮辱的时候,他完全的无法感同身受,反而是置身事外看着他的笑话。

自从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每再回想起当初的那一幕情形,宸妃便会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气魄惊人,远非池中物。

而如今,再次面对眼前这个暴怒的男人的时候,被他盯着,她却不受控制的头发发麻,心里发抖,只能伪装的镇定。

她的嘴唇动了动,原是想豪气冲天的说一句“如果我一定要你选呢?”可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嘴唇的颤抖了——

她根本就不敢这么放肆,这么问!二选其一?这么多年扔他们母子在蕲州封地上,他可能有过一丝的不舍和想念?扔了也就扔了,自不量力的结果只能是自毁长城。

宸妃的心里突然觉得恐慌,咬着牙,强行往旁别过头去,回避了皇帝的目光。

“你听好了,即使是皇后,也管不着朕要纳谁的事儿!”皇帝怒喝,这才松手,推开了她。

宸妃踉跄着后退两步,终还是不甘心。

“可为什么是她?”她非但没有适可而止,反而像是被人踩到了痛处一样的激烈的质问:“您明知道我和他们云家之间的恩怨,却还要把她弄进了宫,并且还将她的位分摆在我上头?皇上,臣妾不禁想问,您这又究竟是将臣妾置于何地了?”

说话间,她哀凉一笑,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脸庞。

皇帝被她吼得颜面全无,脸色铁青。

他看着满脸狼狈,站在自己面的这个女人。

过去二十多年了,这女人的眼角眉梢已经不复当年的那份明艳,甚至于连气质都改变了很多,但是无可否认,这是他生命里最为刻骨铭心的一个女人。

那时候她初入东宫时,风华正茂,才艺双绝,又最懂他的心思。

曾经以为会娇宠一生的女人,怎么一个恍惚,他和她,竟已经走到了如今的这般境地。

往事如梦,但往事又偏偏不是梦。

回想起曾经的那一段,皇帝突然就心烦意乱了起来。

“别说了!”他不耐烦的呵斥:“她影响不到你什么,回头朕会去嘱咐她,不让她再为难你了!”

宸妃不走,说完他就自己转身往内殿走去。

“仅此而已吗?”宸妃听了笑话一样的苦笑着后退一步,然后又如梦初醒一样的提了裙子冲上去,挡在皇帝面前,抓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质问:“皇上,即使我们分开这么多年了,其实臣妾也一直都愿意相信,您待我——是和其他的女人不同的,现在您告诉我,难道这一切,竟只是我的假想和一厢情愿吗?您说让她别再为难我?您是说这后半生都要我在那个贱人面前低声下气的仰她的鼻息讨生活吗?”

皇帝被她这声声泣血的质问和控诉噎了一下,竟是心虚一般,瞬间泯灭了声势。

他的嘴唇在不断的蠕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的,可最终还是几次的欲言又止。

宸妃一直仰头看着他的表情,看着来自他内心的挣扎,脸上的表情便由气愤慢慢的转变为凄苦。

半晌,她泄了气似的自嘲冷笑:“原来,一直以来,真的是臣妾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咱们之间所谓的情意。其实我就不该再这么想的,那件事情之后,皇上还肯赐我宸妃的名分,留着我在宫中,这本身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实在是我太贪心,又奢望的太多了。”

她缓缓地松开了抓着皇帝肩膀的手,神情落魄,仿佛幽魂一般晃晃荡荡的绕开皇帝,朝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皇帝转身,看着她的那个背影,也是心里堵得慌,只是眸光沉了沉,却没有开口叫住她。

宸妃一步一步的挪到大门口,明明没有几步路,她却走了很长的时间。

可到底还是觉得不甘心,最后伸手触上门板的时候,她又猛地顿住,回转身来。

见皇帝也已经转身在看着她,宸妃怔了怔,心里就更升出几分的希望来。

她说:“皇上,您就真的不能体谅一次臣妾吗?臣妾不求别的,就只是将云氏遣出宫去,安顿在行宫别馆不行吗?至少——别让她和臣妾同在一个屋檐下!”

她的语气缓和了,皇帝也没有那么愤怒了。

他长出一口气,缓和了语气道:“不妥!她怎么都是瑞王生母,平白无故的将她遣出宫去,要将瑞王置于何地?岂不是惹人胡乱猜疑?朕知道你和她之间有心结……”

宸妃要强,常贵妃在和她之间的旧事上又十分的固执,不听劝,既然是这样——

在贵妃之上,不是还有一个皇贵妃吗?

本来为了朝局稳定,他并不想这么抬举宸妃母子的,但是今夜的一场争执却是难免唤起了他对宸妃的旧情,何况既然西陵丰人才出众,在几个儿子里他也的确是更属意西陵丰一些。

皇帝迟疑了一下,轻叹了一声——

罢了罢了!

刚要开口说话,却不想宸妃已经被他的前半句话再次激怒。

她的眸光瞬间收冷,挑眉看着皇帝,倒是刻意把嘲讽的语气掩住了,却仍是咄咄逼人的道:“皇上,抛开我与云家的旧怨不提,臣妾听闻云绮楠进宫之前原是嫁过一次人的?她的夫家出身清白吗?死因正常吗?”

这两句话,才是真的踩在了皇帝的神经上。

沈竞的事,本来就是他的心结。

“你说什么?”一瞬间,他的眼底风云突至。

宸妃也正在气头上,只为了泄愤,只想着这话确实有点敏感,但不至于要命,就没当回事,脖子一梗继续道:“当年云家女眷被贬谪流放梅岭,徒步过去要走两个月,而且梅岭的气候恶劣多变,云绮楠她能蛰伏十多年之后又不死心的跑回京城来,就足见她不简单了。她若单单只是痛恨臣妾,冲着臣妾来的也就罢了,臣妾就怕她想歪了……故而提醒皇上一……声!”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已经被皇帝一巴掌扫到了墙根底下。

------题外话------

宸妃才是作死小能手,捂脸~摸摸替安王大大捏把汗……

正文 第339章 他不给,我自己谋!

嘉和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不仅同时伤了一个皇妃一个皇子,陆贤妃还在重伤的情况下别皇帝废了封号,幽闭起来了,动静闹成这样,根本就瞒不住人,即便当时在场的人不多,但是随便哪个侍卫或者宫人穿两句话,消息马上就会随风散开。

何况——

其中还牵扯出了当年皇帝的第一宠妃瑨妃的冤案,连带着又和西陵越还有晋安公主息息相关。

所以进宫赴宴的人还没等出去,这些流言就已经绘声绘色的传开了,甚至还包括那个从天而降的安王西陵丰得到了皇帝的宽宥,并且皇帝已经留了口谕明天要他正式进宫面圣的话儿。

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串联起来,别的不说,至少是足够让整个后宫沸腾了。

这一夜,注定了是个不眠夜。

大殿那边的寿宴结束之后,常贵妃就让人去把西陵卫接回来,早早的让他睡了。

此刻整座昭阳里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常贵妃卸了妆,散了发,却还是衣衫齐整的站在窗前,被岁月侵蚀明显上,气色看着不太好,有些憔悴和无精打采,只是她的目光平静,神情之间反而显露出几分对世事都安之若素的镇定来。

曲嬷嬷急匆匆的自院子外面进来,往这边走的时候还是迟疑了一下,先在离着正殿两丈开外的地方停住了。

“娘娘——”她抬头去看伫立窗前的常贵妃,讯问的意思很明显。

常贵妃看了她一眼,点头道:“进来吧!”

“是!”她应了声,这才又快走两步,推门走了进来。

宴会上,常贵妃虽是第一个离席的,但是回宫之后也一直没睡,先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后来等西陵卫睡下了,她就又推窗站在了这里。

曲嬷嬷走进来,虽是六月盛夏,可是这偌大的宫殿里面黑洞洞的,让人置身其中也有种冷飕飕的感觉,不是那么舒服。

她缩了缩肩膀,赶紧把这些杂乱的思绪抛开,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到常贵妃身后道:“娘娘,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吗?”

常贵妃站着没动,也没回头,只是语气波澜不惊的问道:“是又有别的新消息了吗?”

嘉和宫里发生的闹剧,以及安王回朝,贤妃被废的消息,曲嬷嬷之前已经过来禀报过一次了。

“哦,是——”曲嬷嬷忙道,一边偷偷的抬眼去看她侧脸上的反应一边斟酌着小心翼翼的道:“皇上不是带了宸妃娘娘回去寝宫问话嘛,奴婢刚刚听到消息,说是宸妃娘娘刚才已经被送回嘉和宫了。”

如果只是这样,她也没有必要特来禀报。

常贵妃却似乎对其中细节也没有多大兴趣的样子,并没有主动开口询问。

曲嬷嬷并不敢掉她的胃口,就又主动的道:“当时是皇上和宸妃关起门来说话的,那殿内没有旁人,但据说宸妃出来的时候是被人架着送回嘉和宫的,脸上的巴掌印子都肿了!”

“呵——”常贵妃闻言,这才有了反应,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又问:“皇上呢?”

“昭王殿下连夜进宫了,应该是为着贤妃的事儿,皇上是先一步离宫出去的,临走前叫人送宸妃回去,奴婢听说皇上从寝宫出来的时候,脸色相当难看的!”曲嬷嬷说着,又兀自忖度:“您说,会不会是因为安王的事?那毕竟是欺君的大罪,皇上虽然明着没说,但是背地里却跟宸妃秋后算账了?”

常贵妃的嘴角弯了弯,那一个表情极尽嘲讽:“安王是他的儿子,本宫早就说过,处理的得当了,这件事根本就微不足道。梅雨秋谋划这件事二十多年,恐怕用来说服他的那套说辞早就烂熟于心了,怎么可能出什么差池?”

“可是当时不少人都看见了,宸妃脸上的确有伤,而且她被人扶出来的时候也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曲嬷嬷道。

常贵妃闭了下眼,随后玩味着勾唇一笑,却是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这些年天高皇帝远的,这个女人越来越自大了。”

早些年的梅雨秋,是靠着笼络皇帝的圣心得宠的,因为她自己一无所有,什么都要依靠着那个男人赐予,故而揣摩皇帝的心思,并且加以利用,这其中的手段她可谓是炉火纯青的,这一点就冲着当初她能将计就计,甚至于瞒过了皇帝,不仅谋得了高位,还顺利带着儿子脱身就可见一斑。

但是,今夜针锋相对的一番舌战之后,常贵妃却已经赫然感知到这个女人如今的狂妄自大,不再隐忍藏拙,反而偏执易怒。

想来这些年一个人在西陵丰的封地上呼风唤雨,一人独大,她便就忘了自己的出身和本分,就以为所有人都合该是围着她转的,即便是她回宫之后也有些想要隐藏的意思,可毕竟是习惯使然,就连她云绮楠都能轻易刺激的让她失控——

她的那点儿心机要是耍到皇帝面前,还不等于是找死吗?

曲嬷嬷那边琢磨了半晌,也每太明白主子的意思,一头雾水的又道:“娘娘,梅正奇那里似乎还是有意偏帮着咱们的,虽然今天皇上寝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在场亲近,但娘娘要是不放心,奴婢就去找他问问?”

“不必了!”常贵妃抬手打断她的话,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却颇带了几分惋惜:“等了这些年,本宫原以为她多少能算是个对手,现在看来却是本宫抬举她了。”

听她这么一说,曲嬷嬷就是脑中灵光一闪,又想到了那个悬在心上许久的问题,脱口道:“娘娘,您……和宸妃是以前就认识吗?”

常贵妃终于从远处收回目光,侧目看了她一眼。

曲嬷嬷惶恐的连忙垂首:“奴婢逾矩,是奴婢多嘴了!”

常贵妃倒是没有再追究她,当然也不可能告诉她实情,只是道:“回头你吩咐下去,让咱们宫里的人都小心着些,以后遇到宸妃多避着点儿,省得被她咬住了,借题发挥!”

“是!奴婢明白!”曲嬷嬷颔首应下,想了想还是不怎么放心的道:“娘娘,赎奴婢多嘴,经过今晚的事,咱们和宸妃的梁子算是越结越深了,刚好宸妃在皇上那里讨了晦气,趁着这个机会,您是不是也别拗着了,常去皇上那里走动走动,示个软……”

这一两年,皇帝和常贵妃之间的关系早就大不如前,别人也许只能看个端倪,可是曲嬷嬷身在其中,却是十分清楚明白的。

常贵妃嘲讽的冷笑:“去他面前伏低做小,那是对他有所求,这种事情,还是让梅雨秋去做吧!”

她这话,曲嬷嬷是听得似懂非懂:“可是至少您明面上也不能一直和皇上这么僵着,要是让皇上觉出来了……就算您无所谓,瑞王殿下的将来,总是要靠着皇上的恩典的!”

常贵妃砰地一声随手合上了窗户,转身往后面的寝殿里走:“还是算了吧,本宫是什么样的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如果现在贸然去讨好,他非但不会信,反而要怀疑本宫居心叵测,最后只会适得其反。”

她这话,说得实在奇怪,且不说宸妃,就是宫里的任何一个其他女人,所要的哪样东西不是靠着皇帝的恩典赏赐。

曲嬷嬷大惑不解:“娘娘不是还想推咱们殿下上位吗?”

常贵妃闻言,就又笑了:“是啊!本宫所求,不过尔尔,但是我唯一要的这个,他又不会给,所以,就只能是自己动手来谋了。否则——本宫岂不是白来他身边过了这十几年?总要竭尽全力拿他点儿什么走的!”

她脱了外袍上床,曲嬷嬷见她说话越来越难懂,替她盖了辈子就拿着桌上的宫灯往外走。

常贵妃道:“盯着点儿皇上那边的消息,本宫倒是比较好奇,贤妃的这个烂摊子西陵越要怎么收拾妥当了!”

说完,翻身朝里,闭上了眼。

正文 第340章 偏心

夜已深,即便西陵越是皇子亲王也是不方便出入后宫的。

皇帝从自己的寝宫一路出来,彼时他人正跪在前后两宫之间的广场上。

这里的夜色荒凉冷清,远不及后宫那般灯火辉煌的热闹。

皇帝本来就因为宸妃而憋了一口气,一路疾行过来,远远的看见他跪在那里的身影方才放慢了脚步一直走过来。

西陵越倒是没有情绪激动,只是那神情之间颇有几分不善,也不是那么平静就是了。

眼见着皇帝过来,他就只是直挺挺的跪着,连主动开口请安的话都没有。

皇帝走到他面前止步站定,居高临下的俯视。

西陵越仰头迎着他的视线,不避不让。

父子两个,四目相对。

良久,还是皇帝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起来吧,跟朕去御书房!”

他抬脚欲走。

西陵越却是跪着没动,冷不丁的突然开口问道:“父皇,儿臣深夜前来,只是为了求证一件事,请您亲口告诉儿臣,儿臣的生母究竟何人?”

他的语气铿然,甚至能听出几分怒意,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两宫之间的通道这里一直都是有重兵把守的,尤其到了夜里,守卫会比白天还增加一倍。

虽然他们不敢当着皇帝的面围观,但是此处空旷,西陵越又带着怒意没有避讳……

皇帝的脚步顿住,一时间却没有马上回头。

梅正奇吓了一跳,赶紧回头挥手使眼色。

侍卫和随行而来的宫女太监都很识趣,连忙就垂眸敛目的退进了稍远地方后宫的大门之内了,就是跟着西陵越一起来的云翼也没犯蠢,都跟着梅正奇一起退到了三丈开外去观望了。

夜里起了点儿风,虽然夏日沉闷,已然听听得见旁边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

西陵越背影笔直的跪在那里不动。

片刻之后,皇帝方才转头看向了他。

彼时他正好走到了西陵越身侧,两人,一向南,一朝北,一跪一站,互相对峙。

皇帝抛过来的这一眼目光如有实质,西陵越感觉到了,但却固执的没有回头去应付。

他说:“宫宴之后,京城的达官贵人之间就开始传得沸沸扬扬,儿臣不想妄信他人言辞,所以深夜入宫请见,还请父皇亲自告诉儿臣,儿臣的生母究竟何人?”

有关瑨妃的事,在皇帝的印象里,应该是很早之前就已经通过陆家人的嘴巴传到他的耳朵里了。按理说,陆贤妃和他之间可是杀母之仇啊,皇帝是一直在等着他和陆贤妃之间翻脸,然后左等右等就等到了今天。

说实话,西陵越真不是什么遵从礼教礼法的善茬,他一直没对陆贤妃表现出差别来,也就是这两年娶了媳妇,好像因为陆贤妃和那个搅家精的沈氏之间有矛盾,两人之间才渐渐地有了点儿隔阂。从这个情况上来看,皇帝有时候就忍不住的要怀疑,西陵越到底有没有听说过瑨妃的事?

如果他真是不知情,反倒是还好,否则的话——

那么这个儿子,就实在是让他忌惮了。

现在他又跑过来当面这么问,甚至直接略过了对他有着巨大威胁的安王回朝一事。

皇帝盯着他的侧脸观察良久,终究还是完全拿不准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思。

半晌,他又是叹了口气,颇有些疲惫的开口道:“朕已经命人连夜去传永安侯回京了,明日一早他便会进宫,这件事的始末,回头你去问他吧。”

似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他弯身下去,亲自把西陵越拉起来,又纡尊降贵的替他拍掉袍子上的尘土,语重心长道:“天很晚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有什么话,都等明天再说!”

西陵越却没等他转身,就已经断然拒绝道:“父皇,此事事关儿臣,儿臣等不到天明了,若是父皇觉得往事诛心,不想亲口告知儿臣,那么请父皇恩准儿臣前往母妃处,儿臣去问她!”

他的语气只是冷硬又固执,言辞间并听不出对有激烈针对皇帝的意思。

毕竟——

那件往事的真相里,皇帝也是个被人蒙蔽的受害者。虽然是他下令逼死了瑨妃,但这世道便是如此,他是一国之君,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既然事出有因,又有谁会让他来承担这件冤案里的所谓过错?

是以,皇帝本身对此也是极坦然的。

西陵越看着他,目光坚定:“儿臣与却贤妃母子二十余年,其中情分,相信父皇明白,如今变故突然,儿臣也不忍勾起父皇对往事的伤感,但我需要一个真相,并且,这个真相儿臣也不想听任何外人的信口开河,所以还请父皇恩准儿臣前去永宁宫走一趟。”

说着,他便又要弯身下跪,却被皇帝顺势一拦。

“唉!”他拧眉犹豫了片刻,最终妥协:“既然你一定要去,那便去吧!”

言罢,转身吩咐梅正奇道:“吩咐个人引昭王去永宁宫吧!”

“是!”梅正奇远远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快步行进了后宫的门内,仔细的嘱咐了自己的一个心腹太监,随后那小太监就低眉顺眼的领着西陵越进了后宫。

皇帝却是站在原地,暂时没动,一直目送他的夜色消失在灯火阑珊的花园小径间,眼底的眸光深沉而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上?”梅正奇凑过去,小心翼翼的试着唤他:“咱们回吗?”

皇帝这才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点,点头道:“回吧!”

一行人仍是徒步往前走。

梅正奇一肚子的疑问,几次想要提醒是不是该派个人过去盯着永宁宫那边,省得贤妃信口开河的胡说八道,但是好在他能及时的认清楚自己的本分,最终也没有多嘴。

一行人拐进了御花园,行至半路,皇帝却是突然脚步一顿。

梅正奇赶紧挥手挡住了后面的人。

皇帝抬头冲着夜空凝望片刻,突然道:“不回寝宫了,去昭阳宫吧!”

“是!”梅正奇赶紧安排摆驾昭阳宫。

彼时常贵妃已经睡下了,皇帝也没叫大张旗鼓的吆喝,梅正奇就吩咐了个小太监前去传信,他人过去的时候常贵妃披头散发急匆匆的迎了出来。

“臣妾恭迎皇上!”

皇帝一边往里走,顺势携了她的手:“免了!”

梅正奇也没往里边跟,其他人守在宫外,他就守在寝殿的大门口。

皇帝会突然过来,常贵妃是有些意外的。

不过她素来处变不惊,却也没见怎样的手忙脚乱,服侍皇帝坐下之后才问:“都这个时辰了,皇上怎么突然过来了?”

皇帝看了她一眼。

她里面穿的中衣,外面也是仓促的套了外袍,明显是真的刚起床。

皇帝道:“是朕吵醒你了?”

自从两人明着闹翻了一两次之后,如今在他面前常贵妃几乎也懒得虚以委蛇,便就直言道:“今夜出了太多事,臣妾也是刚睡下!”

这时候摘得太干净,当自己什么都漠不关心,什么也不知道?

与世无争也不是这么个不争法。

何况——

她又不是真的与世无争。

而她的坦诚,也的确是让皇帝没了戒心。

曲嬷嬷带人进来上了茶,皇帝挥退了众人之后就直言道:“方才昭王进宫请见,去了永宁宫了,朕一时也睡不着,过来找你说说话!”

很奇怪,以往他对宸妃从无戒心,又觉得两人心意相通,而到了如今——

虽然他对常贵妃一直都心存芥蒂,但是思来想去,有些话却也只能是和她说了。

“是吗?”常贵妃也没这么吃惊,递了茶盏给他:“昭王进宫,没有替他的养母求情吗?”

“呵——”皇帝倒是没介意她的试探和调侃,却是失声笑了出来。

他低头呷一口茶,然后方才抬头对上常贵妃的视线道:“那个孩子你又不是不认识,他就不是那种人。”

还是那句话,西陵越本来就是个我行我素的强硬个性,虽然从道义上讲,陆贤妃和她母子二十多年,他是该顾念几分情分的,但是以西陵越的真实性情,知道了那个女人算计利用他还害死了他的生母之后,他是必然翻脸。如果今天进宫他还假意的陆贤妃求情,皇帝才更觉得他是居心不良,故意在朝臣和世人面前博一个贤良的美名呢。

“是!昭王与凝望不同,他的确不是那样的人!”常贵妃点头称是,喝了口茶,又道:“皇上这会儿过来,当是不会只为了跟臣妾说昭王进宫的这件事吧?”

她的语气平静,自是有那么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从容。

今夜被宸妃明里暗里含沙射影的绕,皇帝已然心烦,反倒是她直来直往的脾气对了胃口,皇帝居然没觉得她逾矩,而是自茶碗里抬头,正色看向了他道:“昭王的性子你知道,而且贤妃的这件事最近必定会闹得沸沸扬扬,怕是他又要被推上风尖浪口了。朕也不瞒你,本来因着他那个王妃的事,朕就对他有些不满,现在安王回朝了……倒是个好兆头!”

他这样说,便明显是说属意西陵丰了。

常贵妃也不觉得意外,只是略带几分嘲讽的笑道:“臣妾明白,臣妾虽与梅雨秋不合,但人如若她的儿子有幸成为太子……臣妾不傻,自然懂得如何夹着尾巴做人!”

说这话,已经有些赌气的意思了。

皇帝不悦的脸一沉:“有朕在,这宫里还能由着她翻过大天去不成?”

还要再说什么,外面就听梅正奇敲门:“陛下,永宁宫那边出事了,请您赶紧过去一趟!”

正文 第341章 歹毒

西陵越到底会把作为自己杀母仇人的西陵越怎么样,其实皇帝心里完全拿不准,只是觉得至少为了明面上过得去,也不至于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外面梅正奇的声音很急。

他起身推门出去,赶着回来报信的小太监跑的浑身是汗,他就知道事情绝对不一般,一边询问那边的情况,一边已经火烧屁股的似的出门,摆驾永宁宫了。

常贵妃站在寝殿的门口目送,却是没有半点跟着去看热闹的意思。

曲嬷嬷一步三回头的从偏殿的方向走过来,口中嘀咕道:“听说贤妃被抬回去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不会是这就去了吧,赶在昭王进宫的这个当口,那昭王岂不是摘不起清楚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绝对是一件好事情。

常贵妃闻言失笑:“你当昭王是什么人了?哪怕是只凭运气,这么晦气的事也不会被他撞上的!”

她那笑容,说是调侃,其中却大有深意的。

曲嬷嬷盯着她看。

常贵妃道:“就算贤妃有天大的过错,但这二十五年间她抚育辅佐昭王却是尽心竭力,没有任何疏失的,即便早年她为了夺子而设计将昭王的生母置于死地,但至少从外人的眼里来看,她对待昭王的本身还是有恩的。如今她设计瑨妃的事东窗事发了,那么昭王怎么做都不可能尽善尽美,一味地摒弃,落井下石,会被人诟病他薄情寡恩,而一旦他开口替贤妃求情——即便口不对心,他自己心里膈不膈应本宫不知道,却又难免要被另一些人从背后议论他是‘认贼作母’。所以啊,昭王这一辈子,可算是被贤妃坑惨了。这个女人虽然不济,但是无可否认,在这件事上,她拖昭王的后腿是拖得相当漂亮的。”

曲嬷嬷恍悟:“还是娘娘看得透彻,这样看来,经此一事,无论对待贤妃昭王如何处置,他都难免被人抨击诟病了,他在朝中的声望怕是难以保全了!”

常贵妃面上神情冷淡,却有些不以为然:“且看昭王如何破局吧,他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既然在贤妃的事情上,他的选择两难,按理说,这一局该是无解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常贵妃的心里就是有种预感——

这个坑,西陵越可能真的可以毫发无损的给绕过去了。

她的心中郁结,脸上就也现出疑虑之色。

曲嬷嬷还在思量这件事,提议道:“奴婢吩咐个人去永宁宫那边听听消息吧。”

常贵妃略一思忖,点头。

曲嬷嬷转身去安排,回来的时候见她这边还是殿门大敞,就又忍不住的走了过来。

常贵妃还是没睡,而是神色凝重的坐在桌上的宫灯旁边,面上神色颇为凝重的样子。

“娘娘还不歇息吗?”曲嬷嬷走进来道:“还是方才——皇上又说了什么了?”

常贵妃回神,抬头看了她一眼,嘲讽的勾唇冷笑道:“是说了些事情,本宫不得不说,贤妃可真算是把昭王给坑惨了,否则安王哪这么容易上位的。”

曲嬷嬷一惊,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上位?”

“皇上方才过来,特体嘱咐了本宫,他说安王是长子,他很属意,为了朝堂后宫和睦,他让本宫不准再和宸妃为难了!”常贵妃道。

曲嬷嬷却是有些不敢相信的:“这——安王才刚露面,虽说是亲父子,可皇上和他之间毕竟也是二十多年没见了,怎知他的才学德行?何况这些年安王不在朝堂,朝堂之上遍布的都是昭王和前太子的心腹,皇上这么决定,岂不草率?”

不得不说,西陵越在政务上的智谋和手腕不俗,虽然他那脾气有点不讨人喜欢,但是在朝臣之中的口碑却是相当不错的。

他脾气再怎么样的暴怒无常,不平易近人,那也是他自己的私事,最起码他公私分明,能把朝中经过他手的每一件差事都办得完美漂亮,更是有战功在身的。

“只要皇上愿意抬举他,朝中的心腹和耳目都可以慢慢的培养提携!”常贵妃道,眼底讥讽的神色相当明显。

西陵丰可以轻易上位,皇帝却丝毫没有想过要给西陵卫机会。

这个男人……

真是越来越叫她难以忍受了。

她的心情烦躁,脸色就越发的难看起来,烦躁的摆摆手道:“你下去吧,永宁宫那边有消息了马上过来告诉我!”

相形之下,她似乎更在意的是西陵越的事。

“好,奴婢知道了!”曲嬷嬷先是答应了,回头想想也还是觉得奇怪:“既然皇上都明着跟娘娘说了他更属意安王殿下,娘娘怎么还对昭王的事——”

常贵妃不由的冷笑一声:“夺嫡之争,你死我活,本宫可不觉得这事儿就凭着他说就算的。”

曲嬷嬷道:“那娘娘也大可以不必这么着急吧,昭王筹谋这么多年,肯定不容易轻易罢手,回头朝中自有他出面和安王相争,娘娘和咱们殿下只管先在旁边观望就是!”

说到底,既然皇帝已经明确表示支持安王了,她就不觉得西陵越还有什么胜算。

所以,常贵妃要费力对付宸妃母子也就算了,怎么却像是跟昭王卯上了?

常贵妃看出了她的疑虑,突然一笑,那一抹笑容,晦暗中又带了弄弄的恶意,在光怪陆离的灯影下,看得曲嬷嬷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她说:“对本宫来说,当然是昭王更棘手些,至于宸妃母子——”

她说着,眼底那种恶意就越发的明显而张扬的流露出来,字字缓慢而清晰的道:“安王将来的下场,本宫虽然拿不准,但是梅雨秋那个女人,即便她能母凭子贵,一步登天……将来也必定有人出面收手她,她最后的结局,如果能干干脆脆的了断了,那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这话说得笃定,尤其是那副神情,看上去更是叫人深信不疑的。

曲嬷嬷只觉得心里发寒,犹豫了半天,没敢开口——

她觉得常贵妃这样子像是被什么东西魇着了在说梦话一样,叫人看得心里瘆得慌。

片刻之后,常贵妃回过神来,瞧着曲嬷嬷的表情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失言。

她有些懊恼,就又沉下脸来:“本宫累了,你下去吧!”

“是!”曲嬷嬷对她的喜怒无常已经习惯了,行礼退了下去,关上了殿门。

这边皇帝从昭阳宫出来,一路直奔永宁宫,路上听那报信的小太监把事情说了个大概,但那小太监对有些事情的内幕并不知情,所以有些话也就表述的含糊不清,皇帝只听了个大致的轮廓,好像说是昭王前去贤妃宫中探望,不想却听她宫中传出异动,似是女鬼夜哭,循声找过去,居然在后殿一间堆放杂物的不起眼的屋子里拖出来一个蓬头垢面完全没有人样的女人来。陆贤妃当场大怒,但那女人却当面指证说贤妃算计昭王子嗣……

他们争执的细节这小太监没说清楚,但总之昭王和贤妃之间起了冲突,昭王盛怒之下就让他来请皇帝过去主持公道了。

一行人匆匆走到永宁宫外面的时候,那里却是宫门打开,里面灯火通明,虽说贤妃获罪,寝宫被封禁,这一晚的永宁宫却是宫里灯火最为鼎盛的。

皇帝拧眉走进去。

前院没人。

那小太监直接引着他往后面去,然后就见那院子里,整个永宁宫里的宫人齐聚。

陆贤妃手捂着腹部受伤的地方,半靠坐在回廊底下的一处栏杆上,她的脸色苍白没有血色,有隐隐带着痛苦之色。

她身后只站了一个宫女,其他人虽然都在,却都在外围,竟是没人往上凑。

而那院子的天井内,站着西陵越主仆。

跟周围一群唯唯诺诺的奴仆一对比,皇帝倒是有种错觉,这进的不是永宁宫,而是他是昭王府了。

彼时贤妃的眼神怨怼,正死死的盯着……呃,西陵越的脚边。

皇帝一开始的眼光抬得太高才没注意,这时候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地面上还趴着一个人,身上衣衫褴褛,长发披散,从头到脸都积了厚厚的一层污垢。

皇帝是没见过街边的乞丐,但是早些年他因故去过一两次天牢,就是天牢里关押的囚犯看着都要比她干净些。

宫里怎么会揪出这么个东西来?

皇帝一脚踏进院子。

外围围观的奴才有人看见了,连忙退开让路,伏地请安:“见过皇上!”

其他人听了动静,也都纷纷跪地请安。

皇帝神情不悦的大步走过去。

陆贤妃原是想要起身行礼的,但是她伤得本来就重,再加上这一夜来回的折腾,这会只觉得生不如死,挣扎了一下,伤口实在痛得厉害,便索性就泄了气,破罐破摔的靠在那里没动了。

“儿臣见过父皇!”西陵越躬身行礼,很明显,他的脸色比皇帝难看。

皇帝目光匆匆的从院子里扫过一圈,不耐烦道:“你深夜请朕过来,所为何事?”

说话间,他却是狐疑盯着趴在西陵越脚边的那个人。

西陵越刚要说话,却听陆贤妃凄声道:“不过是听了一个贱人妖言惑众,就随便猜忌本宫罢了。你当真是本宫的好儿子,别人不信本宫也就罢了,这么多年,本宫含辛茹苦将你带大,没有功劳页游苦劳,你便是这样回报本宫的吗?”

她这先发制人,可谓是字字珠心了。

横竖黄嬷嬷已经招供,所有的细节都无懈可击,她当年设计构陷瑨妃夺子的事已经是铁证如山,无从抵赖,她知道自己已经一败涂地,但也正如常贵妃之前所言的一样——

皇帝可以对她毫不容情的处置,她和西陵越之间是有二十多年母子情分在的,这时候她是不惜一切的要打压西陵越的名声,不叫他好过的。

此言一出,梅正奇都忍不住的心里一凉。

西陵越面上掠过淡淡的一点苦涩情绪,却仍是不及他开口说话,就听趴在她脚边的那人大笑出声,其声甚至比破釜沉舟的陆贤妃还要凄厉怨愤几分的道:“这话亏你说得出来,朗朗晴天在上,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你这个贱人,你给本公住嘴!”陆贤妃怒声吼道,一激动就想站起来冲过去,但是无意中牵扯到身上伤口,疼的一头冷汗,终又跌坐了回去。

皇帝拧眉盯着地上那人看了半天。

梅正奇察言观色,赶紧走过去道:“你抬起头来!”

那人很奇怪,从皇帝进门以后就没行礼,并且以一个半趴在那里的动作支撑,动也没动。

梅正奇弯身下去,拉了她一把之后才终于明白——

她双腿残疾,根本就跪不起来。

此时那人脸上全是污垢和陈年的血痕,梅正奇看了她半天发现不认识,不禁也是一头雾水的回头呵斥外围的奴才道:“这是何人?因何出现在永宁宫里?”

“这——”一群的奴才战战兢兢,面面相觑的却没有人敢做声——

陆贤妃动用私刑,这是违犯宫规的,何况她还瞒天过海的将柳雪意囚禁折磨了这么久,这些奴才都知道永宁宫完了,这时候也只求是将来被拉去慎刑司清算的时候自己能被少牵扯一点,所以这时候没人说话,每个人都假装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陆贤妃做的事,也没人知道这个柳雪意的存在。

而柳雪意被翻出来,贤妃本身是心虚紧张的,她本能是想要开口辩解,却又发现柳雪意人在这里,这就是铁证,她怎么说都说不过去,所以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作罢。

梅正奇问了一圈无果,甚为尴尬。

皇帝便就怒了:“都是死人吗?听不见朕的话?”

一群奴才也只是磕头沉默,全都咬紧了牙关不吭声。

云翼本来低着头自己在抠手指的,这时候左看看又右看看,终于勉为其难的站出来一步道:“回皇上的话,这位女子正是当年贤妃娘娘替我家王爷选定送进昭王府的侧妃柳氏!”

“柳氏?”皇帝拧眉思索,隐约是记得陆贤妃有给西陵越娶过一个侧妃的,至于再多的,就想不起来了。

至于梅正奇,他得势之后早没柳雪意什么事了,但是柳雪意作为西陵越唯一的一个侧妃,而且行过惊人之事,还是很有名的。

梅正奇当即恍然大悟,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柳氏?奴才怎么记得王爷的这位侧妃早先因为下药谋害王妃被殿下休弃,后来又被贤妃娘娘重责处死了啊?”

说完,他回头去看皇帝。

而他这么一提,皇帝就也有印象了。

当初柳雪意被查出来给沈青桐下毒,西陵越闹得天翻地覆的,虽然是他王府后院的事,轮不到请皇帝处置,但是这件事皇帝也是知道的。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更是盯着趴在地上的柳雪意。

云翼憋了半天,终于有机会说话,还是高兴的,立刻就道:“是啊,但是贤妃娘娘说是给我们王爷和王妃的交代,将这个包藏祸心的女人给处死了,但是事实却是好生奇怪,为什么她还活着?并且还是被贤妃娘娘私囚于宫中了?”

“那是因为——”陆贤妃想起柳雪意给她下毒的旧事就恨得胸闷气短。

西陵越却已经没了耐性,没给她再辩解的机会,直接开口对皇帝道:“父皇,别的儿臣不管,但据这柳氏所言,当初她给沈氏下毒是另有隐情,因为是她的一面之词,是非难辨,儿臣才不得已请了父皇过来,请父皇裁决,查明诸事真相。因为事关儿臣子嗣,这件事绝对不能大而化之!”

陆贤妃就算不拖他下水,本来他也要受到波及——

替她求情?那是杀母之仇啊,只要有人略一渲染,他就会被人评为刻意伪装成贤德大度意图博取民心的虚伪小人。

翻脸无情?一顶薄情寡义的帽子又甩不掉。

所以,唯一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不遗余力的加重贤妃身上的污名,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而全无一丝值得怜悯和宽宥的理由。她做的事情越绝,昭王府才能彻底甩掉这个绊脚多年的大包袱。

本来西陵越就不介意多往贤妃身上泼脏水的,却奈何贤妃娘娘纵横多年,凭借自己多年努力积累起来的功勋完全可以自挖坟墓,根本用不着别人帮衬。

只不过这件事发生的太过顺理成章了,已经让皇帝窥到了他的用意。

原以为贤妃此时对西陵越多少会产生一些影响的,却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处理的如此果断决绝?!

前有陆贤妃设计害死他生母的旧案,现在又翻出这个女人残害他子嗣的新罪,贤妃可以构陷瑨妃,因为她仍可以狡辩自己对昭王的真心相待,爱子情深的,但是她“爱子”到肆意给儿媳下毒,妨碍人家子嗣了……

试问天下母亲,又有谁会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西陵越这是要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但恰是因为他的算无遗策,此时又在皇帝的心中扎下了一根刺,让皇帝对他更为忌惮。

父子两个,各自静默的对视良久。

西陵越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父亲心中所想,可是——

他不在乎!

他要的是天下,至于这个人怎么看他——

从来就不重要!

正文 第342章 你猜,晋安在做什么?

此刻,陆贤妃也是心知肚明的——

这么多年来,她就一直没能控制住这个儿子,如今到了这般田地,西陵越会对她落井下石的攻击似乎都是顺理成章的。

她大声的叱骂:“本宫与你母子一场,二十多年的情分你不管不顾,如今就只听这个贱人的两句挑拨,就要剑指本宫,一味地追责吗?”

西陵越侧目看她:“那母妃是否先做个解释,为什么柳氏会被关在您的宫中?这里有每天给她送水送饭的宫人已经招认,您总不好说是谁为了栽赃嫁祸才临时将她藏入您这里的吧?当初您是怎么同我说是?柳氏对王妃下毒,妨碍本王子嗣,您已经将她处死了?”

“本宫只是觉得直接处死太便宜她了!”陆贤妃强辩。

她现在的目的也很明确——

就冲着瑨妃的旧案,皇帝就一定会定她死罪,她如今这般极力分辩也不过就是因为不甘心,横竖都是要死的,那么竭尽全力也要试着拉西陵越下水,凭什么她费心费力的筹谋这么多年,最后自己声名狼藉一败涂地,去是便宜了西陵越,让他干干净净的摘了出去?

一双母子,即便不是亲生,可是同坐一条船,彼此间二十多年的母子名分,就这么一朝翻脸,那便就连多年的死敌也不过如此了。

父子相疑,骨肉猜忌,兄弟阋墙……

这些看似最违背常理,最让人心寒沉痛的事,发生在皇家,已经早就如同家常便饭,每个人应对起来都游刃有余。

陆贤妃歇斯底里,字字怨毒。

西陵越咄咄逼人,冷酷无情。

皇帝则是冷眼旁观,心中不断的猜疑。

人都羡慕皇室之家高高在上的光鲜与荣耀,殊不知,这人世间最丑陋残酷的背叛,桩桩件件都是发生在这荣光显耀的伪装下的。

陆贤妃极力的分辩。

柳雪意如今早就对她恨入骨髓,当即出口反驳:“娘娘咱们私底下可不是这么说的,难道不是因为我给您下了毒,您一直希望能从我口中逼出解药来,这才囚禁我的?”

提起柳雪意给她下毒的事,陆贤妃就更是气血逆涌。

“你——”她目赤欲裂的嘶吼,“你这个贱人,本宫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你还敢说——”

柳雪意道:“当年您是怎么答应我的?我去东宫给您做内应,又听您的吩咐,替您下手给昭王妃下药,我一直以为您这般谋划都是为了我的,可结果呢?沈青桐她是您的拦路石,而我只是棋子而已,你利用我对她下手的目的,居然是为了把昭王妃之位某给您的亲侄女,陆家的嫡出大小姐陆嘉儿!也是我自己瞎了眼,一开始居然会信了你的鬼话!”

毕竟如果西陵越后继有人,这对他在朝堂之上稳固地位是有利的。陆贤妃虽然一直都有私心,但她却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推西陵越上位的,说她指使给沈青桐下药,不让对方轻易受孕,这有点说不过去,但如果说她要拉下沈青桐,给她陆家的人腾地方——

那么这个理由就再也合理不过了。

甚至于——

这样一来,就连整个陆家都要被牵连,毕竟谁也说不清楚,这件事到底是陆贤妃的一厢情愿,还是她和陆家人一起合计出来的如意算盘。

柳雪意被暗无天日的关了这么久,每天再琢磨的无非就是如果能逮到机会该怎么报复。她最恨的固然是把她当棋子的陆贤妃,然后连带着高高在上的陆小姐陆嘉儿也成了眼中钉,然后当然也怨恨西陵越对她的无情无义,不屑一顾。

而在她的逻辑里,西陵越要上位,还是需要陆家人站在他这一边支持的,所以这一开口,甚至都不用西陵越再提点她什么,便是竭尽所能的往这个“阵营”里的人身上一味地泼脏水。

当初陆贤妃对她用了重刑,后来又囚禁不给她医治,她如今这个样子,已经是生不如死了,所以就只求多拉一个下来就拉一个。

陆贤妃虽然和她差不多的心思,但她人前显贵这么些年,这时候却多少还是有点怕死,垂死都要挣扎的。

然而柳雪意字字泣血的说了这么多,皇帝的脸色已经阴沉的相当难看了。

他盯着陆贤妃,问:“陆氏,你怎么说?”

陆贤妃本能的想要替自己辩解脱罪,可是触及皇帝眼底幽暗的眸光,她便是彻底的清醒了——

横竖她是必死无疑了,那么就算毁不掉西陵越,至少也把陆家,把她那个薄情寡义的父亲一起拉下水。

于是,她一咬牙,冷冷的开口道:“事到如今,臣妾再说什么有用吗?”

皇帝倒是不意外她不替陆家人撇清关系,而诚然,皇帝本身也是对陆家人有心结的,只是这一刻他想顺水推舟的时候却还是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西陵越步步为营,一点一点顺利的摘出去了,这个儿子的心思机巧,谋算精准,这种完全不受他控制的感觉让他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于是将要出口的话就生生咽了下去,他再转头去看西陵越:“这个丫头指证陆氏和陆家的事,你信吗?”

西陵越对他这样匪夷所思的用心却是丝毫不介意的样子,只是面色如常的说道:“陆侯是儿臣的外祖父,陆氏是儿臣的养母,纵然他们有前半不是,可是从孝道而言,也不该是儿臣出面质问和处置的,一切——但凭父皇圣心独裁!”

轻而易举,就又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给扔了回去。

皇帝的眉头隐约的又皱了下,心里就越是堵得慌,偏偏他把话说的圆滑老道,竟是堵死了自己后面的话茬。

父子两个,对视片刻,皇帝就烦躁的移开了视线,转又盯着陆贤妃,字字阴狠的道:“陆氏,枉费这些年里朕对你的倚重和信任,你却背着朕做下种种罄竹难书的恶性,事到如今,朕已经不能再对你宽宥了。梅正奇,马上把永宁宫的一应奴才全部移交慎刑司审问,将这些年陆氏的所作所为都查问清楚,写一份完整的案宗上来,交——”

按理说,处置后宫嫔妃,应该是皇后的职责,现在宫里没有皇后,而常贵妃他是肯定不会让她控制后宫的,如果今天宸妃不惹怒了他,他本来是相让梅正奇把案宗送给宸妃处置的,这时候却是适时地改了主意道:“案宗整理好再说吧!”

“皇上!冤枉!冤枉啊!”一整个院子跪着的奴才鬼哭狼嚎。

皇帝转身已经甩袖而去。

梅正奇招招手,叫了侍卫进来:“皇上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全都拖出去!”

“是!”

皇帝一走,西陵越不仅没有趁机奚落,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再给陆贤妃,就也直接抬脚跟着出了永宁宫。

这边梅正奇在善后,一直留到最后,此时这偌大的永宁宫里就只剩下趴在地上的柳雪意和瘫坐在对面的陆贤妃大眼对小眼了。

他的跟班小太监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的小声道:“公公,这个柳氏……要怎么处置?”

柳雪意本来就该是个死人了,这时候直接拖出去就行了的,但梅正奇却突然起了几分坏心思。

他摆摆手:“皇上既然没说,那就暂时不要妄动了,等后面处置的旨意下来之后再说吧!”

说完,也是大摇大摆的转身,绕过回廊往前院出门去了。

柳雪意趴在地上,一直用手肘支撑,这时候就咯咯的笑出声音来,而且越小声音越大,越笑越畅快,到了最后可以说是酣畅淋漓的。

陆贤妃腰腹处的伤口早就又被撕裂,这时候衣裳全湿,那里一片已经麻木没了知觉了,她就捂着伤口坐在那里,没人搀扶,自己起都起不来。

柳雪意放声大笑,她就眼神阴测测的死盯着对方。

半晌,柳雪意笑够了,这才喘着气一寸一寸抬头对上她的视线,得意的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当初你留我一条命是为了折磨我的,现在我倒是不后悔熬了这么久了,老天有眼,竟真是让我先看到了你的下场,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她就又情难自抑的再次失声大笑了起来。

西陵越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四更,他仍是徒步出宫,一路上没有只言片语。

虽然这件事发生之后,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表露任何的一点情绪,但是真正沉默时,就是大线条一如云翼也能感觉到他的心情甚是不悦,为了不往枪口上撞,便就耷拉着脑袋规规矩矩的在后面跟着。

主仆两个出了宫门。

西陵越抬头,正想唤人牵马来,不想一抬头,却见前面不远的地方除了他带过来的那队人马,另外又多了一辆马车。

彼时沈青桐正站在马车旁边,无聊的低头踢踏脚下的石子,听闻了宫门洞开的动静,就连忙迎上来。

“王爷!”她唤了一声,唇畔绽开一抹明媚的笑靥,虽然在这样的夜里会显得不合时宜,但是一瞬间撞进西陵越的眼眸深处,他的心头便是瞬间云雾散尽,一片云开雾散之后的清明。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他快走两步迎上去,开口时的语气已然十分轻快。

“反正留在府里也睡不着,索性就过来这里等你了!”沈青桐道,目光越过他去,看向他身后宫门的方向:“一切都处理好了吗?还顺利?”

西陵越攥了她的手指,往马车的方向走,一边点头道:“嗯!全都了结了。”

沈青桐是知道他的,当初明知道陆贤妃阳奉阴违的留了柳雪意一命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沈青桐就大约知道那个女人身上大概是还有利用价值可以榨取,本来就算柳雪意不主动攀咬陆贤妃,他也要有办法让她开口的,倒是柳雪意那么迫不及待,反而是叫事情进展的格外顺利了。

两人上了车,西陵越吩咐打道回府。

沈青桐上车之后就自己动手把放在桌上的两个食盒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在桌上。

西陵越半靠在车厢上看着她忙碌,心情不错——

看到她特意“多此一举”的来接他,他的心情就已经很不错了,毕竟难得这个女人会这么上道儿,总算是知道关心一下,把他的喜怒情绪看在眼里了。

此时他微眯了眼睛看着她,虽然表情不咸不淡的,但那眸子里的光芒却是显而易见的明亮闪耀,星子般璀璨。

沈青桐一件一件的把碗碟摆好,就隔桌递了筷子给他:“晚间在寿宴上就没吃几口,我让厨房赶着做了几样,凑合着垫垫肚子吧!”

西陵越隔着桌子看她,却是懒洋洋的赖在那里没动。

他这样懒散的模样,看上去就格外的媚态横生,尤其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的盯着你,着实沈青桐再如何的处变不惊,此刻也是脸皮发烫,浑身的不自在。

“呃……”为了错开他的视线,她便从桌旁爬过去,不由分说的挽袖子,夹了一筷子食物喂他。

西陵越看得明白她的小心思,不过昭王殿下就是纯粹的占便宜也不脸红的主儿,当即就理所应当的享受着他家王妃难得一次的殷勤。

沈青桐倒是没跟他翻脸,反而耐性很好的一口一口就这么任劳任怨的喂。

她也不说话,但是难得的,马车里的气氛异常和谐,并不显得尴尬。

事实上西陵越最后也没吃几口就示意她自己饱了。

沈青桐倒是觉得奇怪,挑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西陵越在那歪了半天,这会儿才好像是通身的骨头慢慢长出来了,扯了扯袍子坐直了身子,仍是半眯了眼睛揶揄的看着他道:“是不是每回遇到这种事,你便觉得本王很可怜啊?”

难得的真情流露,也难得的体贴几分。

虽说被自己的女人当流浪猫一样的照顾一下也不算有损尊严,但是每回占了这种便宜之后,昭王殿下却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沈青桐把筷子放回桌子上,民乐抿唇,却是半晌也没想好该怎么回他,最后,只是神色凝重的道:“他本来就对你心存忌惮,经此一事,只怕心结就要更重些了,你又不是不会人前演戏,为什么就一定要硬碰硬的去招他,就不能迂回一点儿吧?这个样子,只会是让他更加偏心其他人!”

“呵——”西陵越浅笑一声,仍是那么一副无所谓的神气:“做戏做得久了,也就没意思了,何况他对我的戒心与生俱来,从他逼死我生母的那天起就已经注定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信我,与其天天想着怎么去讨好他,让他多分给我一分的恩典和眷顾,本王反而觉得大家职来职往一些,彼此都痛快!”

他在皇帝面前,一直都是逢场作戏,但却从不伏低讨好,摇尾乞怜,走得是和前太子西陵钰完全不同的路子。

沈青桐想想也是,起码她就是完全也想象不到如果要西陵越刻意伏低做小去讨好皇帝会是个什么姿态。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我行我素,强势又轻狂的。

沈青桐笑了笑,却始终抹不去眼底那一抹忧色,挪过去挨着他身边道:“可是今夜之后,安王正式出现在世人面前,前面你话费那么多力气谋来的局面会被极大的冲击到。这个人,不比困锁宫中被陛下控制的死死的常贵妃和瑞王,他手上的势力和筹码都不可小觑,我就是有点不放心!”

西陵越揽了他靠在自己肩上,却是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他说:“你猜——晋安最近在在做什么?”

沈青桐一愣:“晋安公主吗?”

西陵越就摸了摸她的发丝,继续道:“放心吧,眼前的局面还没有你想的那么坏,在安王母子面前本王至少有半数以上的胜算,毕竟除了你我之外,还有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们赢的!”

沈青桐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了,只是本能的顺着自己的思维脱口道:“你是说常贵妃吗?”

话虽如此,又觉得他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困惑之余就从他臂弯里爬出来,跪坐在他身边,仰头看他的脸。

西陵越侧目,眼底有笑意荡开:“呀!本王倒是忘了她了。再加上她的话,那本王的成算起码有七成了!”

沈青桐终于确定他是在故意卖关子,就没好气的白他一眼:“王爷忘了,她除了会针对安王母子之外,也同样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赢的。”

“也是!”西陵越却仍旧是笑,重新将她拉到回怀里。

沈青桐仰头去看他的脸,又再追问:“对了,你刚刚说晋安公主在做什么?说起来——好像从她跟陈子旭合离以后便很少有她的消息了,就是宫里设宴我也好像从没见过她。咦,今天陛下的寿宴她也没来?”

“一大早进宫了一趟,当面给父皇拜寿之后就先走了。”西陵越道。

“她到底在做什么?而且她还年轻,陛下也没给她安排择婿再嫁吗?”沈青桐的思绪倒是被拉开。

西陵越一笑,还是神秘兮兮的眨眨眼道:“她啊,还暂时别急着嫁人的好!”

话到这里,就仍是不肯多说了。

正文 第343章 慈父?!

次日早朝,皇帝就当众提了安王回朝的事。

其实这件事是真的没有什么需要讨论和商议的,毕竟安王的境遇和废太子西陵钰完全不同,在他的身上完全没有任何的污点和前科,虽然绝大多数的人都知道这位安王殿下是早年生病高烧烧坏了脑子,但事关皇室颜面,从一开始就没有人明着承认过,这么多年,对外也只是说他以养病为名早早迁去了封地而已。

如今皇帝有意让他回朝,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和朝臣们交代一声说他的病好了即可,朝臣们连反对的理由都没有,毕竟——

这位安王殿下的身家太清白了。

这件事皇帝也就是这么一提,走了个过场就算定了,至于陆贤妃和瑨妃的旧事,因为是皇帝的家务事,只要永安侯陆家不奏本闹事,也就根本没有提上议程,当朝讨论的必要。

这天早朝上的气氛异常和谐,同时又异常的诡异。

就因为对安王一事,众人全无理由反驳,私底下就有无数人拿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瞄西陵越的反应。

西陵越却始终面色平静,也没有给出任何一句谏言,下朝就直接出宫去了衙门,照常做事情。

而就在这样的风平浪静之下,每个人却都心知肚明——

整个朝廷的格局,从这一天起已经天翻地覆,进入了新一轮的洗牌角逐。

下朝之后,皇帝就传辇去了御书房。

过去的时候,尚且不见西陵丰,却见那殿前的广场上跪了个人,却是——

永安侯陆元山。

“皇上,永安侯今天天还没亮就已经进宫,跪在这里等着了!”御书房外当值的小太监赶紧迎过来,小声的提醒。

当年瑨妃的事情发生之后,相传永安侯是被气得病了,后来也知道皇帝膈应他们家的人,就上奏说是教女无方,愧对皇帝,无颜再在御前侍奉,请求告老辞官,回家养病去了。

这么算下来,皇帝也才惊觉,他已经有二十几年没见过这个人了。

此时君臣重逢的场面,当然也不值得期待,他的眼底当即就闪过一丝明显的嫌恶之色,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安王呢?朕不是让他今天过来吗?还没来?”

那小太监小跑着跟在他身边,一边仍是赶紧的回道:“安王殿下半个时辰之前已经到了,因为不知道陛下几时下朝,奴才就请殿下去旁边的偏殿等候了。”

皇帝大步往前走,经过陆元山身边的时候,直接脚下没停,目不斜视的走了进去。

陆元山年过六旬,再加上多年的郁郁不得志,如今就显得越发老态,鬓角花白,脸上沟壑纵横,皱纹很深。

皇帝直接视而不见的将他晾在这里,附近的宫人便偶有人露出几分同情的目光来。

他却没急着去跟皇帝哭诉什么,而是用力的捏了捏衣角,仍是撑着跪在那里,没有半分的怨言,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有内侍去旁边的偏殿传了话,片刻之后西陵丰就从那里边出来。

他也像是根本就没看见陆元山一样,直接进了御书房。

彼时皇帝已经在案后坐定,手里捧了茶盏喝茶。

“儿臣见过父皇!”西陵丰上前行礼。

皇帝略一颔首:“免了吧!”

他没说赐座,西陵丰随后却是一撩袍角给跪下了,主动请罪道:“儿臣有罪,此次瞒着父皇进京,还险些为此酿成大祸,请父皇责罚。”

皇帝倒是理所应当的受了他这一跪,并没有急着让他起身,而是慢条斯理的又喝了两口茶润喉,随后才语气平淡的开口问道:“身上的伤口如何了?可有好些了?”

“儿臣惶恐,岂敢劳父皇亲问,不过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妨碍的!”西陵丰道。

他的语气听起来恳切,却又自有那么一种不卑不亢的从容。

不得不说,投其所好,倒是合了皇帝的脾胃——

西陵钰患得患失,遇事急躁,但真要做起事情来又不够果断干脆;而西陵越又太过强势,虽然各方面的资质绝佳,却又让皇帝真心的喜欢不起来;眼前西陵丰这般得意的言辞举动,自然容易虏获皇帝的心。

皇帝心里对他满意,就随口道:“既然身上有伤,就别跪着了,起来回话吧!”

“谢父皇!”西陵丰也没矫情,整理好衣袍站起来,仍旧是稳重得体的站在那里。

皇帝道:“这些年虽然你人在封地,但是身为皇子,既然现在回京了,住在驿馆也不像话,朕已经给内务府传了话,让他们看看哪里有空置的宅子合适,一会儿让他们的人带你逐一转转,喜欢哪一处,就定下来,让他们赶紧添置家什,这两日你便挪过去吧!”

“是!”西陵丰并不推辞:“儿臣惭愧,又让父皇为了儿臣的琐事费心了!”

“朕与你是亲父子,就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了!”皇帝放下茶碗,挥挥手:“你身上有伤,没什么事就回去养着吧,朕这里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是!”西陵丰拱手,态度依然谦和又恭敬,只是他却并没有马上退下,而似是犹豫了一下道:“父皇,这些年儿臣和母妃瞒着您……实属不该……”

皇帝手里刚刚拿起一份奏章,闻言,就又迟疑着放下了。

他抬头,直视站在面前的西陵丰,却是打断他的话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就不要再提了!”

当年宸妃带着西陵丰走的时候,西陵丰才刚四岁,真要怪也怪不到他的头上去,何况——

他又似乎根本就没打算再追究。

毕竟是二十多年的欺君之罪,他不会重责西陵丰是肯定的,但是会这样轻描淡写的揭过……

西陵丰意外之余,也是不解的微微怔愣。

父子两个,四目相对,他并没有掩饰自己内心真实的情绪和想法。

无疑,皇帝想要在他眼中看到的就是这个——

他会困惑,说明至少宸妃还是有分寸的,并没有把一些旧事因果都对他和盘托出。

换句话说,他可以原谅宸妃一个人的任性妄为,却绝对容不下他们母子两个联起手来耍手段。

沉默了片刻,皇帝再开口,有些神思悠远的叹了口气道:“你母妃的性子倔,有时候又有些过分的执拗较真了,这些年,你们母子都不在朕的身边,朕的政务又忙,难免顾不上,有些场合,你若能劝,就多劝着她一些吧。如今也都年纪一把了,是该改改脾气了!”

他这话,说得颇有些语重心长。

梅正奇垂首站在门边,听得却是蓦然心惊——

昨天晚上宸妃才刚惹得皇帝大发雷霆,现在不过才几个时辰,听他这话,却居然还是对那个女人颇多忍让顾念,没准备再借故深究了的?!

“是!”西陵丰恭敬的拱手应下:“儿臣领旨,也替母妃谢过父皇的提点和关照。”

“下去吧!”

“儿臣告退!”

西陵丰躬身退下,从御书房出来就直接去了嘉和宫看望宸妃。

这边的御书房里,皇帝犹且还在盯着他离去后空荡荡的门口失神。

良久,外面蝉鸣声骤起,他才猛地惊醒,手臂一动,却是把放在旁边的茶盏带翻了。

“皇上小心!”站在后面的宫女连忙上来扯他的袖子,避开蔓延到桌上的水渍。

好在那茶盏中所剩的茶水不多,另一个宫女拿了帕子赶紧擦拭,倒也没有湿了桌上奏章。

梅正奇快步走过来,瞪了两个宫女一眼:“做事怎么这样不小心?这茶盏也不知道提前收拾了吗?”

“奴婢知罪!”两个宫女垂眸敛目的连忙小声告罪。

梅正奇过去看了看,见皇帝的袖口湿了一点,就问:“陛下要更衣吗?”

皇帝明显是心不在焉的低头看了眼,最后却是摆摆手道:“永安侯还在外面吗?”

“是!”梅正奇道:“陆侯爷还在外面跪着呢,皇上——要宣他进来吗?”

皇帝已经随手翻开一本奏折,一边提笔沾墨,一边面无表情的道:“朕不想见他,你送他去永宁宫吧。陆氏其罪当诛,他们好歹父女一场,跟他说,朕破例开恩,让他们见面道个别吧!”

这两天皇帝的种种作为都叫人摸不准他的心思,但梅正奇也不敢露出丝毫揣测的迹象来,领命就出来了。

正好这会儿皇帝这边也没什么事,他传了口谕,就又亲自送陆元山去永宁宫。

陆元山有苦难言,却还不得不谢恩,爬起来跟着走了。

去到永宁宫的时候,昨天下半夜陆贤妃缓过一口气来,还是强撑着身子自己挪进了旁边回廊上最近的那个屋子里。

柳雪意是无所谓的,她也不是爬不动,却已经心如死灰懒得动了,索性就往院子里一趟,完全没挪地方。

梅正奇带着陆元山过去的时候,她已经一觉睡醒,百无聊赖的正趴在那里找头发里的虱子。

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眼,知道不可能和自己有关,就又事不关己的低头继续扒拉头发。

陆元山自然也不认识她,但是见到她这个样子的时候却是免不了狠狠一愣。

“咳——”梅正奇脸上有点讪讪的,解释道:“一个犯了错的罪妇,皇上还没交代怎么处置,侯爷不用管她,您请!”

说着,左右看了眼,看到斜对面的那扇门虚掩着,就带了陆元山推门进去。

那屋子原是永宁宫里的两个大宫女住的,里面两张床,一副桌椅,另外还有些额外的摆设,东西虽然还算齐全,但是和正殿那边陆贤妃常用的排场却是相差甚远的。

彼时陆贤妃正蜷缩在离着门口比较近的那张床上,扯了被子盖住身子,闭目养神。

一天不曾进食,再加上伤痛折磨,她就只觉得脑子里空荡荡的,耳边却在嗡嗡作响。

迷迷糊糊的听到院子里有说话声,她抬起眼皮看过来。

梅正奇推门把陆元山让进来,态度还算客气的道:“侯爷请!”

陆贤妃正头晕眼花呢,再加上她和陆元山也有二十多年未见,竟然好半天才勉强的认出他来。

她泄了气似的又闭上眼,只是嘲讽的勾了勾嘴角道:“是你啊!”

再就没了后话。

陆元山站在门口这边,远远看着自己的女儿,脸上神色却是颇为复杂凝重的。

梅正奇陪着等了会儿,见着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心中了然,就主动的道:“那——侯爷您随意,奴才先去宫外候着!”

“有劳公公了!”陆元山道。

“侯爷客气了!”梅正奇笑道。

言罢,施了一礼,转身先走了出去。

他这客气,自然是看陆元山的面子,至于贤妃,早就草芥一般了。

当然,他也没想着要躲起来偷听,横竖陆贤妃现在的下场就只有一个“死”字了,已经不值得在她身上再多浪费一丝一毫的心思和精力了。

但是出乎意料,虽然梅正奇避嫌躲了出去,这屋子里的一双父女却也仍然没有丝毫想要一诉衷肠的意思。

陆元山就站在门内,离着陆贤妃远远的,甚至于一步都没有挪动。

屋子里,安静的近乎诡异。

彼此都静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还是陆贤妃忍不住重新睁开眼睛,偏头看过来:“来都来了,怎么,陆侯爷就一句话也没有要同我说的吗?”

她对陆元山的称呼,直接就疏远到了这般田地。

陆元山盯着她,依旧没有吐露只言片语,只是眼中有明显的阴霾,毫无疑问,是对她厌恶的很。

陆贤妃看在眼里,就有些虚弱的笑了一声出来。

她也把目光从这人脸上移开,只盯着头顶水粉色的幔帐,语气虚弱又缓慢的叹道:“我想,应该是他硬逼着你来的吧?否则的话,如今我获罪落难,以你陆侯爷的处事作风,绝对是要明哲保身,疾言厉色的同我划清界线的,哪里还会这样自贬身价的来看我?”

语气之中,嘲讽之意明显。

陆元山却还是那样,任凭她说什么,就是不接茬,只是脸色越来越阴,越来越难看。

陆贤妃侧目,又看了他一眼道:“咱们两个一码归一码,我手段不济,触怒龙颜是我自己的事,永安侯爷您今日不被他待见,可不是我连累你的,如今你摆出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脸色来,是要给谁看的?”

陆元山一开始不开口,是因为知道多说无益,但终是被她激怒,额角青筋直跳的怒喝道:“你还敢说!我陆家怎么会养出了你这么个祸害丧门星?那是你的亲姐姐,你对她,居然下得去那样的狠手?”

陆贤妃闻言,眼中也是突然厉色暴涨。

她捂着伤口艰难的坐起来,也是声色俱厉,咬牙切齿的冲着陆元山道:“干什么?你这时候知道要替她做主了?装什么慈父?自己也不拿镜子照照你那副嘴脸,不觉得恶心吗?”

“你说什么?”虽然父女之间的感情淡薄,又是多年不曾来往,可到底是有这么个父女的名分在,陆贤妃一下子把话说得这么难听,陆元山听在耳朵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胡子头发都要跟着一起竖起来了。

他指着陆贤妃,手指都在发抖:“你这个孽女!要不是你贪图富贵荣耀,陷害了锦云,犯下欺君罔上的大罪,我们陆家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居然事到如今你都还不知道悔悟?”

“对啊,就是我陷害她的,可是我陷害她的事,你是今天才知道的吗?”陆贤妃看着他失控,反而心里痛快了起来,挑眉嘲讽。

“你说什么?”陆元山冲上前去:“我要是早知道你做了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我——”

可他到底是文人出身,伸手出去要打的时候又觉得有失风度,犹豫着给强忍了下来,就只是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陆贤妃。

陆贤妃无惧无畏的仰头看着他,继续道:“你真的敢说你不知道是我害她的吗?而且退一万步讲,即使你不知道是我,难道还不怀疑别人?她是你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当年谋害皇子的事情爆发之后,她是不是有那样的心机手段去做那样一件事,还有人比你更清楚吗?侯爷,有人心思阴狠的构陷,要害你的女儿啊,即使证据确凿,作为这世上最疼爱她的你,你有站出来替她说过一句话,求过一次情吗?是我设计陷害的她我承认,可是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咱们两个的所作所为,都是半斤八两,还真是没没有谁比谁更高尚的,别再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慈父假惺惺的模样了,你不嫌恶心,我还嫌恶心呢。”

陆元山被她奚落的面色通红,腮帮子鼓动,却是半晌没有一个字。

陆贤妃看他这个样子,眼底讥诮的神色就越发的明显起来道:“你知道吗?以前待字闺中的时候,我特别的嫉妒她,因为她的出身,她的容貌,她的才华,她是天之骄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我,不仅样样不如她,甚至更是被你弃如敝履,要不是她进宫之后迟迟没有受孕,我这样的人,连做你陆家的棋子也没有资格吧?你说我怎能不恨?可是这些年来,我却渐渐地看明白了——我不可怜,真正可怜的人其实是她,是陆锦云!你对她的好,不过就是因为她的利用价值比我高,一旦人死灯灭,就什么都没有了。即便她是冤死的,你也可以视而不见,只要你们陆家不被牵连,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缄口不言?甚至于后来发现那件事是我做的之后,你的心里还是庆幸的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她的儿子落在我的手里,总归还是你陆家可以一步登天的筹码,这样一来,你反而是对陆锦云的死更加的不在乎了吧?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什么也看不出来吗?你因为知道我不敢抛弃陆家,就觉得自己能够躲在背后,兵不血刃的等着昭王谋得那个至尊之位后带着你陆氏满门一飞冲天?可是侯爷,这世上不仅仅只有你一个聪明人,更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

陆元山被她一句一句的指责,说到最后,已经是面色铁青。

陆贤妃看着他,也像是力气耗尽了一样,没有了开始的锐气:“我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是我咎由自取,但是你也别把你们陆氏失宠于御前的责任也一并算在我的头上,你以为这些年你从朝堂退出去,躲着不见人就能独善其身了吗?你的这点私心,连我都瞒不过,更不可能瞒过皇上和越儿。你在他们面前耍手段,这样的自作聪明,才是真正的自毁长城,自寻死路!”

尤其是皇帝,一向都是唯我独尊的,陆元山这么个蠢货,居然敢想着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他又岂能容忍他?

所以,大家彼此相安无事,根本就没有谁真的能戏耍到谁,而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至于西陵越——

这些年里,他对陆家的态度一直冷淡,尤其是陆元山,最近十多年,好像是从他懂事以后就再没去庄子上看过自己的这个外祖父,明显的,也再没有踏进过陆家的大门,想来心里也是存着芥蒂的。

陆元山一直以为他可以明哲保身,等着坐收渔人之利的,可是到头来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是私心算计,谁也没能瞒得过,就只是自欺欺人的骗过了他自己罢了。

皇帝虽然没有当面追责什么,但是一定让他来见陆贤妃,这其中的暗示就已经相当的明显了——

这就是在告诉他,他和陆贤妃一样,都是个作茧自缚的下场,保不准后面就随便用个什么罪名,把陆家给料理了。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的安享太平了。

陆元山从永宁宫出去之后,皇帝也依然没见他,直接叫人打发他出宫了。

这边的嘉禾宫里,西陵丰看到宸妃脸上还没消肿的巴掌印子,也是狠狠的吃了一惊。

“母妃,你这是——”

宸妃心中憋了气,身子不适,早上就没有起床,这时候还靠坐在床柱上发呆。

闻言,强大精神抬头看向了他:“你来了!”

示意人搬了椅子过来。

唐嬷嬷让人搬了椅子,就又主动的带着丫头们退了出去。

“母妃——”西陵丰还要追问她脸上的伤,宸妃却是面色凝重的阻断他的话道:“先听我说,今天出宫之后,别的事都先放一放,在云绮楠进宫前那十余年间她的去向,你去想办法给我好好查一查!”

正文 第344章 永远别信什么圣宠情爱

常贵妃因为昨夜睡得晚了,所以一大早的,曲嬷嬷就支开了宫婢们,没让人叫她起床。

她这一觉,比平时多睡了近两个时辰才起身,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娘娘!”从里面推开门,殿外两个大宫女琳琅和琳玉正坐在门口的屋檐下做针线。

“嗯!”常贵妃淡淡的应了声。

两人赶紧收拾了东西。

“娘娘稍等,奴婢这就去打水过来伺候您梳洗!”琳玉道。

常贵妃没说话,在门口站着透了会儿气就转身回了寝殿。

又过了片刻,就有宫婢鱼贯而入,伺候她梳洗。

常贵妃始终没有只言片语。

等到整理好,琳玉又问:“娘娘,现在给您传早膳吗?”

常贵妃看着铜镜里妆容艳丽的女人,片刻之后道:“再过半个时辰就差不多该用午膳了,本宫现在不饿!”

“是!”琳玉便就带着众宫女退了出去。

常贵妃就一直坐在妆镜前面,随后又过了有一盏茶的工夫,曲嬷嬷才从外面匆匆的走了进来:“娘娘起身了啊!”

常贵妃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她道:“今天都有什么消息?”

曲嬷嬷赶紧擦了把汗,略有些谨慎的回头看了看门口,确定没人偷听,这才又凑近她的跟前道:“奴婢特意去打听了,今日的早朝之上,皇上已经当众提了安王回朝的事,并且事后又在御书房召见了他,说了一会儿话,不过御书房里服侍的人嘴都比较严,当时也没有其他人在场,关起门来,皇上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奴婢没打听到。据说安王从御书房出来,又去嘉和宫看了宸妃,这会儿已经出宫了。另外——梅公公还亲自去内务府传的口谕,说是让那边给安王挑选府邸了,看这个架势,皇上是准备让他常留京城了!”

常贵妃冷嗤一声,倒是不奇怪,只是再次确认道:“安王从御书房出来又去了嘉和宫?”

“是的!”

常贵妃于是冷笑:“看来皇上待她,终究还是与旁人都不相同的!”

她这一提,曲嬷嬷才想起来昨夜听到的消息——

似乎皇帝才刚和宸妃翻过脸,按照皇帝以往的脾气,即使没有当场重责,也会留下心结,绝对不会这么快就气消的。

曲嬷嬷也是不解:“说起来也是奇怪啊,当年离宫之前,宸妃就只是个小小的贵人,也没听说她怎么受宠的,何况皇上的那个脾气,就是当年独得圣心的瑨妃被疑犯了错,他也是毫不容情的处置的,这些年里对待后宫嫔妃的错处,又哪有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时候?”

说话间,她偷偷抬眸看了常贵妃一眼,却是没敢提常贵妃这个所谓宠冠六宫的贵妃,真要惹到了皇帝也不过尔尔。

但好在常贵妃似乎根本就没往自己身上联想。

她的唇角一直带着讥讽的一个弧度,此刻便是叹息一声道:“瑨妃?说是宠冠六宫,却又焉知她就不是个被故意竖起来混淆视听的箭靶子?”

最近这段时间,从她的话茬里,曲嬷嬷是隐约听出了些门道的。

她进宫的时间久,是亲眼见证过瑨妃当年的盛势的,回想起来不免唏嘘,口中却是不自觉的忖道:“娘娘您是说……宸妃吗?”

瑨妃是皇帝为宸妃竖起来的箭靶子?

常贵妃是这个意思吧?

可是当时的宸妃,不显山不露水的,既不掐尖也不冒头的,根本就没人针对她,哪里需要皇帝这样用心良苦的做这种事?

宸妃年轻的时候生得甚为美艳,这一点,曲嬷嬷承认,但是平心而论,当年的瑨妃并不输她,更何况论及家世才华品性,怎么看瑨妃都是占着上风的。

曲嬷嬷问是这么问了,心里却是颇为不以为然的。

常贵妃却是低头抚摸着自己护甲上的花纹笑道:“这宫里最不乏的就是才色兼备的女人,何况你又把咱们的皇帝陛下看做是什么人了?这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天底下的女人还不是他想要哪个都唾手可得吗?既然全都是他的囊中物,那还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再如何的美貌又怎样?再如何的才华横溢又怎样?他不缺女人,什么样的女人也不缺,他缺的——只是个懂得投其所好的女人,你明白吗?”

这世上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往往都容易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尤其是男人,他们更喜欢征服,通过征服荣华高位,甚至通过征服女人来显示自己的能力和魅力。

这条真理,看似众生皆准,但是作为坐拥天下的皇帝,却是个例外,因为天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至高无上的地位,无人可及的富贵,还有生存在他王旗之下的所有女人。

也许他偶也会垂青于某个女人的美色,但真的不过就是图个新鲜罢了。

曲嬷嬷听得似懂非懂:“娘娘是说宸妃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只是勉强凑合着挑出一个词来:“与众不同?”

“曾近或许一度与众不同,短暂的让他惊艳,但是如今能长久的得他的眷顾,必定彼此制约,互为牵制!”常贵妃道,一字一顿。

皇帝对宸妃的特别,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

曲嬷嬷勃然变色:“娘娘您是说,宸妃娘娘她……握了皇上的把柄?”

难道是宸妃威胁了皇帝什么吗?

常贵妃点头,眼底浓郁的笑意却充斥着揶揄的味道:“准确的说,不能说是宸妃握了皇上的什么把柄,而是他们两个曾经联手做过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所以他们两个都互相握着对方的把柄!你要知道,在这深宫之中,永远别信什么圣宠情爱,要么你对他有用,要么你让他忌惮,否则,就永远不会有宠冠六宫的高位,和长长久久的富贵!”

但是对他有用的人,随时失去了价值就会被卸磨杀驴。

比如——

瑨妃陆锦云?

曲嬷嬷骇然,心跳都猛地停了一拍。

常贵妃看着她受了惊吓的脸,然后并无顾忌的继续说道:“就像是本宫和皇上之间一样,本宫也曾经和他一起联手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所以他就不得不被本宫掣肘,即使发现本宫动了他的心腹大总管路晓,最终他也只是杀了路晓一个人一样。当然了,经此一事,他对本宫的信任会大打折扣,并且要时时防备忌惮,这是一定的。”

曲嬷嬷已经是露出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个人,可是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皇帝啊,常贵妃居然堂而皇之的靠着胁迫他过日子?

这个女人,是个疯子吗?简直就是太可怕了。

常贵妃大抵能够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于是随后笑道:“本宫跟你说这些是要告诉你,虽然就目前后宫和朝堂的形势来看,宸妃母子对本宫和卫儿是占着上风的,但本宫手上握着和她同等的筹码,她们母子想要踩着本宫上位,还是没那么容易的。”

更何况,宸妃和皇帝之间的秘密,她知道,而她的所谓把柄,宸妃至少还没抓住呢。

这么一想,她就不免想到了沈青桐,心里便立时有了几分烦躁:“昭王府那边有什么新的消息吗?还有皇上处置贤妃的旨意还没下来吗?”

“昨儿个娘娘睡得晚,奴婢就没叫您,听说昭王去永宁宫闹了一场,翻出了贤妃指使人给昭王妃下药致她不能受孕的旧事,当着皇上的面就直接翻脸了。今儿个一早宫里就传遍了,有陷害瑨妃夺子的劣迹在先,又暗下毒手导致昭王至今依旧膝下空空,前因后果加起来,贤妃在昭王面前就真的一无是处了,看样子贤妃的事是影响不到他什么了。永宁宫的宫人昨夜全部被送去慎刑司审讯了,贤妃墙倒众人推,自然没有人会再为她死扛,皇上那边虽然暂时没什么具体的处置吩咐下去,但是她肯定是翻不了身了!”曲嬷嬷赶紧强拉回思绪,定了定神又道:“对了娘娘,今天一大早永安侯就赶着进宫请罪了,可是皇上没见他,却是让梅公公陪着,说是让他去见了贤妃最后一面。”

“陆元山?”常贵妃沉吟,冷笑:“这个人自我沉醉了这么多年,如今是时候该醒醒了!”

“娘娘的意思是——”曲嬷嬷不解。

“据说当年瑨妃获罪,她的这位父亲自始至终连面圣替她求情都没有过一次?”常贵妃问,却也没等她回答就又兀自冷笑:“他只一味地想着明哲保身,对谁的事都置身事外,如果真的遇到个傀儡蠢货也就罢了,可偏偏他遇到的是昭王。且不说皇上早就不待见他了,以昭王那般杀伐决断的性格,就算将来得势——你觉得他会把永安侯府视为至亲,高高的捧着供奉起来吗?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劳而获的事,自作聪明的下场,只会是作茧自缚!”

曲嬷嬷仔细的想了想,拧眉道:“这些年,昭王好像是和陆家看着不像太过亲厚的样子,但至少明面上的来往看不出什么差别来的!”

“不过都是陆贤妃一厢情愿制造出来的假象罢了!”常贵妃冷冷的道:“要不然的话,今天永安侯进宫的消息昭王不会不知道吧?皇上让陆元山去见贤妃,不过就是为了羞辱他,昭王要但凡是有一丁点把陆家的人当成他的自己人,总会出面替他解围的。说起来,这陆元山也真是蠢得叫人觉得滑稽,他们陆家早就失势,在朝堂之上本就给不了昭王任何的助力,偏偏他行事又如此薄凉,这种情况下,他居然想只凭着一点血脉关联来占这天下独一份的从龙之功?真把别人都当傻子吗?”

曲嬷嬷听得颇为无语,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唏嘘道:“到底是一脉相承的母家,大约也就只有昭王殿下才能处置得如此决绝了!”

“所以啊,本宫才觉得他是个不能忽视的威胁!”常贵妃道,眼底突然杀机纵横。

哪怕是只有西陵越一个人,那都姑且还好,偏偏沈青桐在他身边,这两个人加在一起,要处理起来就相当的棘手了,政敌的立场再加上私怨,他们绝对不会和她善了的。

而如今的这个朝堂局面之下,最终无非两种结果,西陵丰或者西陵越,两者选其一,但是这两方对她都是恨之入骨的,所以,只要她活着,就不能看着其中的任何一方上位。

宸妃和西陵丰那边,至少还有最后一道出其不意的拦路石做屏障,现在的关键是西陵越和沈青桐这边,何况最近裴影夜还在这边,她想要做什么就更得掂量掂量了。

看来是必须要避开这个当口,再怎么说也要等裴影夜离京之后再谋划这些了。

*

西陵丰的回归,不可避免的在京城里造成了巨大的骚动。

坊间百姓议论都是小事,朝中局势也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西陵越一党的官员个个如临大敌,而原来的太子党和中立派的官员也都开始观察风向了。

宫里贤妃获罪被赐死,但是因为其种种恶行的最大的受害者就是她的养子西陵越,她就自己被打上虚情假意利用养子的标签,可以说是把她和西陵越之间的关系切割的相当彻底了。

瑨妃的冤案平反,但因为她人已经去世多年,皇帝给不了她什么实质性的补偿,于是这笔补偿就顺理成章的给了西陵越了,皇帝一股脑儿给了大批的赏赐,抬进昭王府的真金白银看的所有人都眼热。

这些琐事,沈青桐是不管的,出去露面接了旨之后就躲回了后院窝着,周管家忙里忙外的安排收拾。

傍晚西陵越回来,一直到用完晚膳她才让木槿把赐赏的单子拿过来,随手扔在了桌上道:“你那父皇今天叫人送来了好些东西,那阵仗闹得满大街都是看热闹的人,也算是大出血了。”

西陵越自顾喝茶,根本就没去捡那礼单,嘲讽道:“本来就只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的,既然是大出血,就总不能捂着吧。他要真是有心补偿,即使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储君之位许给我,至少可以派几件能做出功劳的差事给我做,说到底,他给的金银钱帛再多又有什么用?这样的施恩,只是施给无知的百姓看的!”

何况后宫嫔妃姐妹相残本来就是有损皇家颜面的丑闻,当年事发以后皇帝就把事情捂住了,外人百姓哪知道哪个皇子到底是哪个娘娘生的?这么多年了,在绝大多数人的眼睛里,陆贤妃就是昭王的生母。这一次皇帝也没有对外发明旨昭示贤妃具体的所作所为,他这样故意的不澄清,后宫的女人们知情,那是皇帝补偿给瑨妃母子的,而在不明真相的百姓眼里,不过就只看到昭王在自己的母妃犯错被处死的同时得了大笔的封赏。在世人眼里,真正有情有义的人是皇帝,至于其他的罪孽因果,就实在是太模糊了。

沈青桐看着他,眼底的神色却远没有他这般轻松:“这一次,你是又把他得罪的狠了,以前他就算再如何的忌惮你,也至少不会在明面上做得这么明显,这个局面,可不妙啊!”

“他会对我心存忌惮,那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自己心里有鬼!”西陵越不以为然的了冷嗤一声:“废太子庸碌无为,又不是一两天了,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明白,他根本就不可能主动的把皇位传给我,这个决定,不是根据后来我的所作所为做的,而是从一开始就定了的。从我生母死去的那一天他就开始疑神疑鬼,即使他嘴上不肯承认,但实际上,他就是问心有愧!”

如果西陵越也庸碌无为,或者他们父子之间还能保持一辈子的相安无事,就这么凑合过去了。

可偏偏,这个儿子又太出色,于是慢慢的就成了皇帝心里的一个坎儿。

“那现在怎么办?”沈青桐道:“为了打压你,他现在明显是在故意的抬举安王。”

“还没这么快!”西陵越道:“他们父子这么多年没见了,即使他西陵丰比本王有人缘,以父皇的性格,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太掏心掏肺的对他。”

神情语气之间,还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沈青桐就没他这么乐观了,毕竟在对待西陵丰的事情上,他们失了先机,一开始就落了太多的破绽在人家手里。

心里权衡片刻,她重又抬头看向了西陵越道:“最近——安王在做什么?你那父皇还没有让他开始上朝参政吗?”

“说是养伤,最近都没再露面!”西陵越看出了她眼中忧虑,便是露出一个笑容道:“凡事都你那师兄走了以后再说吧,现在这个局面,要是双方呛起来会格外麻烦些。”

沈青桐明白他的话中所指,不由的蹙眉:“陈康梁……”

“他那里倒是还好说……”西陵越道,话到一半,却生生的的把话题岔开了:“裴影夜现在是一国之君,本就不可能长时间滞留在此。两国联姻的事,应该很快就能定下来,两天后父皇会移驾行宫避暑,今年破例,说是准许勋贵之家的子弟同去游玩几天,为的就是定下和亲的人选。”

“人选有内定吗?是哪家的女儿?”沈青桐问。

“裴影夜不松口,裴影鸿又没个定性,他就算内定了也不算数。”西陵越对此事毫不关心,只做局外者一般云淡风轻的道:“再过两天自然就知道了。”

正文 第345章 自救

皇帝一直都有去行宫避暑的习惯,不过每年过去的具体时间并不固定。

今年的气候还好,再加上要在京办寿宴,如果不是为了招待裴影夜等人,以及顺便制造机会给裴影鸿选妃,这都已经六月底了,今年他倒可能直接就不去了。

因为预计会在行宫滞留的时间不是太长,所以京中要员就没有随驾过来,倒是有三十余家得了恩典,家中年轻的公子小姐们得了恩典可以同去,宫里传出来的原话是说,让年轻人跟着过去,会热闹一些。

于是六月廿七,便由三千御林军护卫着从京城出来的庞大车队,浩浩荡荡的启程前往行宫。

这座行宫在皇城北边,离着京城不算太远,快马加鞭也就一天的路程,但是因为这次随行的人员冗杂,又多是身体文弱的世家子女,路上自然走不快,而且大家前去行宫游玩,也没必要那么赶,是以头天上午出城,入夜沿路就地扎营,次日再拔营继续前行,是准备了两天的行期的。

一群世家的公子和小姐们,平时都鲜有出门的机会,尤其这次机会难得,去的又是皇家别院,所有人都很兴奋。

身体底子好点儿的公子哥儿们都骑马,大家结伴而行,说说笑笑,一边欣赏沿路的风景,女眷们坐在马车里,也都忍不住的倚窗而望,看上去兴致勃勃,根本就不觉得的路途颠簸辛苦。

因为时间充裕,临近傍晚,皇帝那边就传了话下来,说是就地安营扎寨。

御林军和各家随行的奴仆都在忙着搭建帐篷和准备晚膳,主子们或是在旁边等着,或是三五成群的到附近的河边草地上散步去了。

这一趟,西陵丰依旧没有露面,说是留在京城养病。

宫里常贵妃和宸妃都跟着来了,季淑妃要留在后宫坐镇,就没来,西陵徽本来是想要跟着的,她也没让。

宁王西陵钰夫妻两个也主动请辞,没有跟过来,说是陈婉菱大着肚子,受不了路上颠簸,而西陵钰自从被从太子的宝座上拉下来之后就觉得颜面扫地,一般的公众场合,他能推的就都推掉了,这次不过就是拿着陈婉菱做借口而已。

这样一来,一路上就只能全都仗着西陵越前后忙活着安排布置了。

陆家的两辆马车混在众多华丽的车驾当中,其实并不显眼,这时候趁着下人们都在忙着搭建长胖,陆夫人就把陆嘉儿拉到旁边,忧心忡忡的道:“嘉儿,贤妃的事现在还在风口浪尖上呢,就连你祖父进宫都没能讨得了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这么固执,非要往皇上跟前凑呢?”

陆元山那次进宫回去之后就气得病倒了,大夫诊断说是急怒攻心,他这些年年纪大了,本身身体就经常不好,这一气的狠了就自然的引得旧疾复发,直接卧床不起了。

宫里当时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说他进宫替陆贤妃求情,皇帝连见都没见他就轰出来了,陆家的人全都无比的恐慌,可是不管谁问,他都是闭口不言,这样一来,就更加的人心惶惶了。

依着陆夫人的意思,这个时候自然是要避嫌,明哲保身的。

皇帝传下来的口谕是京城里的侯爵之家和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女才能获此殊荣随御驾前来行宫,皇帝虽然废了陆贤妃,但是还有西陵越这么个亲王在,永安侯府又没有直接犯下什么罪过,所以皇帝也没有理由连坐削爵,这样一来,陆家人自然也在圣旨所指的范围之内了。

陆嘉儿盯着那边正在整理行李的下人又看了两眼,这才收回目光,神色忧虑的拉着陆夫人的手道:“母亲您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呢?咱们陆家完了!完了你知道吗?这个下场已经摆在那里了,皇上已经彻底厌弃咱们了,也许暂时还找不到明确的理由收回陆家的爵位,但是这侯府,从今以后就真的只是个徒有虚名的空架子了,这个时候可不是躲开了就能太平了,你知道皇上和表哥都是怎么想的吗?以姑母的为人,她倒霉落难的时候肯定攀咬我们陆家了,否则皇上对祖父怎么会是那样的态度?既然皇上已经对陆家有了心结,这个疙瘩一天不解开,咱们陆家就随时都有可能再遭殃。”

“就算咱们陆家被厌弃了又怎么样,那可是皇上啊。嘉儿,你可别犯傻,这样的事也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能管的,咱们又不是非要那泼天的富贵,不受宠就不受宠吧,只要你和你父亲兄长都平平安安的,娘也就心满意足了!”陆夫人急道。

陆贤妃出事之后,她是真的受了很大的惊吓。

但是还好,她就只是个正常又寻常的女人,不会太较真,更愿意相信的是——

人在抗争不过命运的时候,那便只能认命了。

所以陆嘉儿执意要走这一趟的做法,她一开始就不赞成,却奈何这个女儿一直都是个有主意的,陆嘉儿铁了心要来,她拦都拦不住,最后担心女儿冲动闯祸,就只能跟着来了。

“母亲!您想什么呢?”陆嘉儿加重了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覆巢之下无完卵,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现在姑母她罪犯滔天,祖父又缄口不言,想也知道事情有多严重,皇上既然前面能迁怒于祖父,后面也一样能迁怒父亲和我大哥的,这可是生死攸关的事情,母亲你可不要拎不清!”

“这——”陆夫人倒是没想到这一重,惊吓之余不由的勃然变色:“这——不能够吧?你父亲的行事稳重,这些年在任上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的替朝廷做事,哪有什么把柄给人家抓?而且皇上贵为一国之君,理应赏罚分明,只要你父亲兄长本分,当是——当是没什么事吧?”

话是这么说,却是明显的底气不足。

陆嘉儿看在眼里,却是怒极反笑:“你看母亲,你说这话,自己都不信吧?姑母犯了那么重的罪,根本等于是狠狠的打了皇上的脸,这可不是别的事,可能随便糊弄一下就过去了。而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时候真的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不管怎样,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前面的事情咱们无力改变,至少要想个法子弥补才行!”

陆夫人心里慢慢的已经开始认同女儿的话,可是脑子里乱糟糟的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是你我又能做什么呢?又不能找到皇上的面前去解释——”

“皇上那里咱们是做不了什么的,而且现在的关键也不只是在他,而是在表哥身上!”陆嘉儿道,语气里终于也有些急躁了起来。

“昭王殿下?”陆夫人不解。

陆嘉儿道:“听说祖父进宫的时候,表哥直接就没露面,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表哥的生母瑨妃娘娘是被姑母害死的,皇上要只是连坐才迁怒祖父的话那还好说,怕就怕是他和表哥都认定了那件事里面祖父,甚至是咱们陆家都有份的。皇上现在没有因为姑母之罪而株连陆家,就因为咱们陆家还是当朝昭王的母家,这是看的表哥的面子。所以现在先不管皇上是怎么想的,我们必须得跟表哥解释清楚,至少得让她释怀,这样我们陆家才有出路。”

陆夫人这才恍然耽误:“的确,事发之后殿下那边也没个只言片语传给我们!”

陆嘉儿神色忧虑的点头:“是啊!所以母亲你现在明白了吧?这次我执意要跟着过来,就是为了找机会见一见表哥的。”

“昭王那性子,我就怕是一旦他心里认定了……”陆夫人的心里并不乐观:“你有把握说服他吗?”

“就算说服不了,至少要想办法补救!”陆嘉儿道。

她是着急见一见西陵越的,但同时心里也很清楚,即使西陵越不落井下石的给陆家人捅刀子,但是就冲着他这些年里对陆家若即若离的态度,想要让他护住陆家,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不会救陆家,但是她还有办法自救,现在就看西陵越买不买账了。

陆嘉儿这么想着,虽然意志坚定,但是信心不足就难免心里忐忑。

别人都四下里游玩去了,她们母女就站在这路边没动。

一则现在她们陆家就是其他人茶余饭后的话柄谈资,见了面也会被人指指点点的嘲笑,二来也是家族存亡未定,她们母女也没心情和人周旋或者是赏景。

现在陆家的处境不妙,陆嘉儿是很着急去见西陵越的。

但是西陵越要协调整个队伍,根本就忙的连人影都找不到,陆嘉儿让自己的丫头去昭王府的帐篷附近盯着,可是西陵越回帐的时候已经马上就二更天了。

因为是在路边扎营的,地方有限,各家的帐篷间隔都不远,陆嘉儿也不能三更半夜去他和沈青桐的帐篷找他,虽然心急如焚,却也只能暂时按捺下来。

西陵越巡视好整个队伍驻扎的情况,又去给皇帝复命,之后才回的自己的帐篷。

掀开毡门走进去,正坐在灯下做针线活的木槿赶紧站起来,小声的道:“王爷!”

彼时沈青桐手里拿了把团扇,侧卧在榻上,已经睡了一觉了。

不过出门在外,她浅眠,听了动静就醒了。

“王爷回来了!”手里的团扇落地,她打了个呵欠慢慢的坐起来,一边吩咐木槿:“去传膳吧!”

“是!”木槿抱着针线筐垂着眼睛快步走了出去。

西陵越走过去,在那榻上坐了,弯身把地上的团扇捡起来,随手扔在了褥子上,然后扯了沈青桐过来,让她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你晚膳也没用呢?不是说了不用等我了吗?”

沈青桐醒是醒了,但是刚睡过一觉,这时候还浑身发软不想动弹,就靠在他怀里扭头去看门口的方向:“我没等你,他们做饭要现起炉灶,等的时间太长,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就快二更了!”西陵越道。

“你事情都办完了?没什么问题吧?”沈青桐懒得动,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闲谈。

“没设么事,禁军护卫,而且路程又不算远,就是例行公事走个过场罢了!”西陵越道,顺手拆了她的发髻,让她一头青丝铺了自己满膝,又拿手指漫不经心的梳理她的发丝。

他不说话,沈青桐仰头看他,他却像是在走神。

“你怎么了?想什么呢?”她问,拿手肘撞了撞他的腰。

西陵越于是垂眸看她,脸上表情不咸不淡的道:“本王是在琢磨这次出行到底会出点什么事,可是想了一路,到底也没能摸出个头绪来!”

沈青桐就有了些兴趣,从他怀里爬出来,半撑着身子道:“你是说安王?”

西陵越看着她的眼睛:“他如果不是准备做点什么,这次就没必要避嫌留在京城了,他的伤不重,其实用不着这么小心的,而且他才刚回朝,父皇又正有意提拔他呢,他正是需要多露脸的时候!”

“可是宸妃在啊!”沈青桐倒是没觉得西陵丰会这么急着采取行动。

皇帝的寿宴才刚过,又因为贤妃的事情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此时正是最暴躁易怒的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生事端,惹他的不痛快,这似乎并非明智之举。

夫妻两个对望一眼,西陵越就揶揄反问道:“宸妃一个人做事,他能放心吗?”

通过这阵子发生的事已经大致可以看出来,宸妃在谋略和耐性上似乎都有欠缺,看来他们母子两个里面需要重点设防的对象反而是西陵丰了。

沈青桐瞪他一眼,又躺回他怀里,打着呵欠道:“早知道我还不如不来了,躲在京城里图个清静!”

西陵越失笑:“就是因为他留在了京城,所以这一趟本王才一定要把你带出来,他和老二这一趟都没来,本王是肯定要担负护卫之责的,把你留在京城,要是出点什么事,可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现在皇帝对他越来越不满,所以每一个公共场合上都要小心提防。

本来沈青桐不露面是最好的,可是有了玉佛寺的前车之鉴,现在昭王殿下是草木皆兵,对西陵丰越来越不放心,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媳妇带在自己身边才是最稳妥的。

沈青桐笑了笑,没再反驳。

这一夜相安无事,次日简单的用过早膳之后,就拔营启程继续往行宫去,赶在天黑之前,车驾顺利抵达行宫。

这座行宫,背靠山,东邻水,往西一望无际的大片草原也被圈进来,做了皇家猎场,行宫建在山脚下,自最高的山峰上引下来的水是陈冰积雪所化,十分清冽,在行宫的中心位置汇聚一个巨大的琥珀,这行宫里的所有房舍都是围湖而建,夏日的暑气自然就跟着消散不少。

各人的住处都是提前就安排好的,下车之后西陵越就命人按照名单逐一安排。

因为都是世家子弟,平时娇养的多,故而虽然只过来小住几天,每个人都带着不少的行李,大家都忙着收拾布置,一折腾又是大半夜。

皇帝体谅众人路途上的辛苦,就说次日让大家各自休息。

西陵越却不能得闲,在准备第三天的围猎,一大早出门,又是入夜才回。

这行宫沈青桐是第一次来,不过她向来对这些不太在意,想着西陵越的担心,就干脆闭门不出的把自己关起来了。

第三天,皇帝亲自主持围猎,场地就在行宫西边的草场上。

那里遮阳的棚子是头一天西陵越就安排人搭建好的,草地上铺了软毯,摆了桌案,放了点心瓜果给女眷们享用。

一般世家的子弟都是会骑马的,这样的机会难得,所以即便是对骑射只略懂皮毛的贵公子们也都跃跃欲试,要了软甲弓箭,跟着去了,只剩下几个身体底子实在不行的才陪女眷留在了这边纳凉。

皇帝如今一把年纪,自是不会上场的。

西陵越在清点巡视的时候,他便笑着问旁边一席上的裴影夜道:“魏皇陛下可要和他们年轻人一起消遣消遣?”

正文 第346章 狩猎

这里宴会的排场,自然不比宫宴,辈分大的皇室成员基本都没有列席,座位排下来,沈青桐的桌子就离着这两人并不远,他们说什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裴影夜是一国之君,而且又过了争勇斗狠的年纪,再加上这又不是在他自己国中,狩猎这样的活动,他要是和一群毛头小子凑在一起折腾,就未免自贬身份了。

皇帝这话看似问得随意,沈青桐本来就对他不放心,难免留意。

她本来正低头喝茶,没抬头,却是悄然抬眸,拿眼角的余光看过去了一眼。

那里裴影夜安坐在座位上没动,闻言,只淡淡的道:“不了,承蒙越皇陛下的好意相邀,但是骑射之术非我所长,朕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在这里陪您坐坐就好!”

他说自己不擅骑射,倒是直接一句话把皇帝堵死了。

“呵——”皇帝一笑,倒是也没再勉强。

“既然如此——”他扭头吩咐梅正奇:“取些冰镇的果酒来吧,茶水寡淡,倒是觉得没什么滋味儿了。”

“是,陛下!”梅正奇应诺而去。

皇帝就移开了目光去看远处整装待发的那些官宦子弟,片刻之后又吩咐内侍:“昭王呢?去跟他说一声,让他安排好随行的侍卫,主意那些子弟们的安全。”

“是!陛下!”那内侍也领命离开了。

相较于那些马上要参加狩猎的贵公子们,似乎这边看台上的闺秀们还要更兴奋一些。

这样外出的机会难得,这样规模的狩猎场面更是第一次遇见。

因为皇帝是打着从她们中间给裴影鸿选妃的主意,所以这一次受邀而来的男女基本上都是各家不曾娶亲和待字闺中的公子小姐们,少女们远远的看着那边轻装上阵的年轻公子们,也便格外的活跃些,大家凑在一起,一边吃茶,一边兴奋的聊天。

沈青桐是没什么好兴奋的。

她不仅夫君有了,而且又过了怀春少女的年纪了,何况西陵越总觉得皇帝此来行宫的目的不单纯,她防备犹且来不及,实在没什么心思去欣赏比较哪家的公子换了武装更英俊些,或者是谁的骑术更好些。

也好在是她在娘家的时候备受冷落,后来嫁了西陵越之后就更随他的脾气,不高兴了谁的面子也不给,都不经常的出门应酬,京城里这里名门闺秀和她熟识的凤毛麟角,又要碍于身份,不好随便凑过来搭讪,她便就一个人安静的坐着。

过了一会儿,裴影鸿才从行宫的方向翩翩来迟,几个侍卫捧着马具和软甲跟着他,有人还小跑着一边追一边抽空帮他整理衣袍。

前几天他挨了打,好在是宫里的好药多,所以几天下来,虽然没好利索,但是脸上的淤血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不细看倒也看不出来了。

“快快快!哎呀,让开啊,别挡路!”他赶得及,一般系着衣带,一边快步往这边走,嫌追着他的那个随从碍事,就一把推开一边,三两步就进了皇帝和裴影夜所在的那个棚子。

“皇兄,越皇陛下!”他匆匆行礼,又转向裴影夜咧嘴一笑:“臣弟来迟了,抱歉,抱歉哈!”

裴影夜面上神色始终淡淡的。

就看裴影鸿那模样就知道,他必定是睡过头了。

一国皇室,会养出这么不着调的皇子来,不仅有损颜面,还有损国体,要是换个人,估计早就当场黑脸了,裴影夜却是对此毫不在意的模样,脸上表情都未曾变过一丝一毫的淡淡道:“多带几个侍卫,一会儿自己小心些!”

“是,多谢皇兄关心!”裴影夜笑嘻嘻的道,“那臣弟就去了啊!”

说完,拱手施了一礼,转身就兴冲冲的冲了出去。

“殿下,殿下!”几个侍卫捧着东西从后面追:“刀剑无眼,您穿上软甲啊!”

“烦不烦啊?滚开啊,本王用不着那玩意儿!”裴影鸿骂骂咧咧的把那人赶开,走过去查看自己的战马。

这里是朝廷手里控制的离着京城最近的草原之地,而且土地肥沃,草场长的十分茂盛,故而众所周知,这里设有一座给近京军队供马的专门的马场,就是皇帝和京城里的皇族显贵们的爱马也绝大多数出自这里,甚至还有专人,是为宫里和皇帝饲马的,选了各地上贡奉来的两种马进行培育,这样养大的马,血统好,资质好,但又是从小在马场养大的,性格会比较温顺,献给皇帝用会更放心些。

皇帝这次是真的给了莫大的恩典,不仅给了这些贵公子们随驾来行宫的机会,还让马场那边送了几时匹好马过来,供他们狩猎时用。

要知道,这些贵公子门常年游走京城,真正好马的人不多,平时也就是偶尔代步而已,坐骑很少有脚力和体力好的战马,虽然大家都有准备,但多数人还是兴致勃勃的去选了马场送来的马。

一群人在那边不远处准备。

不多时就见西陵越从远处策马而来。

过来的是他一个人,一人一骑很快就到了眼前。

梅正奇刚好带人端了果酒回来,远远的就看见了他,便是提醒皇帝道:“皇上,昭王殿下过来复命了!”

皇帝抬头看过去。

片刻之后西陵越就下马进了棚子,拱手道:“回禀父皇,今日狩猎的一应事宜俱已安排妥当,猎场已有专人清理,随行护卫的人手也都已经点齐,如果父皇这边没有别的吩咐的话,可以准备出发了!”

“嗯!”皇帝点头:“你去安排吧!”顿了下,又道:“虽然此处还算凉爽,但毕竟是酷暑的节气,你多注意他们一些,他们有些人不经常的出门活动,莫要中了暑气!”

“是!”西陵越应道:“此次跟来行宫的六名太医,儿臣也让他们过来了,可在那边的棚子里,随时准备,一不时之需!”

“嗯,那就好,你办事素来稳妥,朕还是放心的!”皇帝满意的点头。

西陵越从他的棚子底下退出来,转身就来了沈青桐这边。

沈青桐往旁边挪了挪,他就一撩袍角挨着她在桌后坐下了。

“你应该要去猎场那边随时盯着吧?”沈青桐递了一杯清凉的果酒过去。

西陵越没接,低头就着她的手浅啜了口,从皇帝那边的角度看来,两人像是耳鬓厮磨的凑在一起腻歪。

西陵越道:“一会儿你就在这里坐着吧,这里人多,今天这样的场合,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虽说猎场上经常会有流箭什么的……

沈青桐点头:“放心吧!这里这么多的官家千金在,而且隔着猎场有这么长的一段距离,要说是打猎的流箭飞到这边来,完全说不过去,而且流箭也没有这么远的射程,要真有什么不轨之人凑过来,这里的人又都不是瞎子。倒是你,小心些!”

沈青桐放下杯子,见他的领口有些轻微的褶皱,就伸手帮他整理好。

西陵越闻言,却是失笑:“放心!本王到底是他的亲儿子,他不喜欢我甚至忌惮我都是真的,但是还真的没到要对我下杀手那一步。”

他们父子的关系是不好,皇帝刻意的打压他,妄图想要控制他都是真的,但却真的没到兵戎相见,生死不容的地步。

到底还是父子,西陵越很清楚皇帝的底线,只要他不是去动了皇帝本身,或者是动了他的皇位,基本上大家还是可以一团和气的掩饰太平的。

他说着,就又侧目看了眼那边的裴影夜,眼底飞快的掠过一点什么情绪。

沈青桐有所察觉,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禁皱眉:“你还是觉得今天会有事情发生?”

“总觉得父皇会一再的亲自主持替裴影鸿选妃,这事情处理的过于殷勤了!”西陵越道,收回了目光,又郑重的看向了她道:“今天这里人多眼杂,要真的有什么,你也别管闲事,知道吗?”

如果皇帝不是在算计他们什么,就极有可能是在算计裴影夜或者是齐崇了。

齐崇因为说是临时有事,要晚上两天过来,预期的行程是今天傍晚才到,所以他人还不在这里,就可以把他排除了。

西陵越这话是提醒沈青桐,如若皇帝要对裴影夜做什么,让她不要随意掺合。

沈青桐笑道;“我又不傻!”

裴影夜的身份和皇帝相当,虽说这是大越的地方,但他还真是不到完全受制于人的地步。

沈青桐是真不觉得皇帝能算计的到他,当然也不可能自不量力的逞英雄了。

诚然西陵越也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没有别的,虽然最近他和沈青桐之间的关系已经越来约和缓了,可是这个裴影夜在京城一天,他就看他不顺眼多一天。

沈青桐这么保证了,他心里到底受用。

“那我走了!”于是捏捏她的手指,他就起身从棚子里走了过去。

旁边临近的棚子里,之前就不断的有人侧目,看着他们这边小声的议论,但是昭王殿下的臭脾气众人皆知,一众的闺秀们见他起身,忙不迭就收回了目光,又继续攀谈起来。

西陵越打马离开。

那边皇帝和裴影夜的棚子旁边还坐着宸妃和常贵妃。

彼时常贵妃正在嘱咐西陵卫一会儿要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宸妃却是盯了这边半晌,她并没有太过掩饰,反而像是十分好奇的样子,方才就一直的盯着西陵越和沈青桐两人在打量。

猎场方向的号角声响起。

西陵卫忍不住的扭头去看:“母妃——”

“去吧!”常贵妃点头,转而又嘱咐他带着的几个侍卫道:“保护好殿下!”

“是!娘娘!”

西陵卫带着自己的侍卫匆匆的走了。

常贵妃目送他离开,一直到他走远了才从远处收回目光。

“娘娘!”琳琅递了热茶水给她。

常贵妃刚要伸手去接,却是破天荒的听旁边那桌上的宸妃主动和她说话道:“那边的那个,就是昭王妃吧?”

常贵妃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滞,琳琅更是意外的吓了一大跳,回头看了她一眼,颇有些无措。

常贵妃的眸色一瞬间深沉,却是不动声色的没应声。

宸妃见她不语,就把目光移到她的脸上,唇角勾起一个笑容道:“前两天在皇上的寿宴上见过,但是那时候人多,桌子离得远,没太看真切,但是——”

她说着,便是露出沉吟深思的神情来,忖道:“那天看着,就觉得他二人像是感情甚好的样子,今天这样的场合,昭王跟皇上复命之后都不忘过去再跟她耳语几句,看来对她是真爱重的很。本宫听闻,昭王府邸里居然还没有别的姬妾?这可是真的?”

她和常贵妃两人,可谓是水火不容的,这时候主动搭讪,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要说她不是别有居心,常贵妃都不信。

只是她会突然提起沈青桐,不可避免的就触到了常贵妃心上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几乎是下意思的紧张,她一瞬间都没觉得茶碗烫手,用力的捏紧了一下。

眼底一点微妙的变化。

但是宸妃彼时的注意力都在沈青桐身上,却是没有在意的。

她看着常贵妃,颇为自得。

常贵妃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想做什么?”

宸妃又是勾唇一笑,却是不可能回答她的,随后就怡然自得的兀自已移开了目光,就好像刚才主动挑起话题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样。

“娘娘!”琳琅提醒了一句,赶紧把茶碗从常贵妃手里拿走。

常贵妃这才回过神来,骤然觉得指尖生疼。

她就是心里有鬼,虽然看宸妃的样子,不像是已经查到她和沈竞的关系了,却也终究是心里不太平,一直到狩猎开始半天都一直的心绪不宁。

这里离着猎场确实是很有一段距离的,所以基本上看不到人影,只能听到激昂的号角声和偶尔爆发出来的喝彩声。

一群女孩子们却听得很兴奋,却又不好太失态,大家就压低了声音交谈。

文昌郡主是后来才来的。

上回那件事之后,沈青桐一直以为这次她是不会来的,毕竟纪王妃夫妻两个很清楚这次行宫之行皇帝的目的就给裴影鸿选妃的,既然他们家闺女无意,那就真的没必要再来了。

那姑娘过来的时候,没穿罗裙,而是一身特别剪裁缝制的衣裙,裙摆只到膝盖上面一点,红色的裙子飞舞艳丽,脚踩着同色的小马靴。

她本来就很有几分英气,再换了这么一身,眼睛一眯,笑嘻嘻的样子,看上去颇有些扎眼的明媚。

皇帝看到她的时候就开始头疼了:“文昌你——”

“好不容易赶上这样的场合,皇伯父您莫要偏心,我三哥他们能去,也让我过去看看吧!”文昌郡主道。

她的性子就是这样,被宠坏了,上回虽然惹怒了皇帝,被皇帝吓得够呛,但是没心没肺,过两天就不当回事了,上来就厚着脸皮撒娇。

皇帝的脸色不好。

她就耍赖:“我就在外围逛一逛,肯定不跟着他们往有猛兽出没的林子去的,转一圈,转一圈就回来啊!”

皇帝还想教训她,又知道这个丫头好了伤疤忘了疼,他就算是不准,保不准她扭头就自己偷偷的去了,那样反而更麻烦。

“皇伯父——”文昌郡主讨好的龇牙。

皇帝是真的没办法,就吩咐自己近身的侍卫校尉道:“你多带几个人,跟着她吧!”

“是!”那侍卫领命,赶紧去点人跟随。

“谢谢皇伯父!”文昌郡主大声的道谢。

她这一起头,就有别家闺秀也跃跃欲试了。

皇帝也实在不好厚此薄彼,好在大部分的人都规矩,就这三五个的,他只能吩咐多加侍卫跟随保护,然后再三的嘱咐文昌郡主不要往猎场那边跑,只准在外围转一转才答应了。

文昌郡主拍胸脯保证一定不会惹事,从那棚子里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沈青桐。

她还记得那天弯身在自己后巷里见过这位堂嫂,对沈青桐有点印象,而且好像印象还不错,就自来熟的过来邀请道:“嫂嫂跟我们一起去吗?”

“我?你堂哥走之前特意嘱咐过,让我老实呆着,不准出这棚子的,我可不敢惹他。”沈青桐笑道。

文昌郡主一听是西陵越这瘟神的意思,就没再敢强拉了。

她兴冲冲的带着一群姑娘去挑马了。

这边的棚子底下凉风习习,倒是颇为舒适的。

不断的有猎场那边的战绩报上来,皇帝听了很高兴,看上去一直都心情不错。

就这么坐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听见有马蹄声逼近。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裴影鸿火烧屁股似的策马过来,然后二话不说的就找了个棚子钻进去了。

这狩猎才开始没一会儿的工夫,他就回来了?

大家都奇怪的很。

裴影夜叫人去问,他也不说,就说没意思,然后就往柱子上一歪,兴致缺缺的喝酒了。

他不说,也没人刨根问底,很快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随后又过了不多时,就在裴影鸿喝了两杯酒昏昏欲睡的当口,文昌郡主也没精打采的打马回来了。

“怎么这就回来了?”皇帝也是奇怪,忍不住的开口问。

“我——”文昌郡主刚要回话,不想远处突然一大片躁动的马蹄声,踏得几乎山河动荡。

“怎么回事?”皇帝怒喝,却见草场的一侧,一大片黑压压的东西江水一般压了过来。

“马场的栅栏被冲破了,战马受惊失控——”隐约的听到有人喊,随后声音被马蹄声淹没。

正文 第347章 终于被他发现了!

这里马场上养着的战马有数千,那边冲过来的一时也数不清数目,只是声势浩大,马蹄声踏得整个大地都在震颤,隆隆作响。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有胆子小的姑娘嚷着已经快哭出来了。

“马群受惊了,快护驾!护驾!”远处有人大声的喊。

这里是专门的马场,所有的战马都是分批被关在马圈里由专人负责看管的。

马场离这里有四五里远,而且最近皇帝来了行宫避暑,那边的人就更是被嘱咐过要仔细看管马匹。

如今这么大的马群集体失控,已经没人有心思细究起因,在场的闺秀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惊恐的或是呆滞无措,或是已经开始尖叫着四处奔散。

“护驾!护驾!”因为皇帝在这里设宴,侍卫们都是守在外围防备刺客的,也就皇帝身边两个人,裴影夜身后站了个赵凛,其他人大喊着要过来的时候,那些脱了缰的野马一般的马群已经冲了过来。

上千匹战马,横冲直撞,跟它们完全没有道理可将,侍卫们生生被隔在了外围,这种情况下只能本能的闪避,想冲也冲不过去。

大批的马群势如破竹,直接往人群里冲了过来。

“皇上!”皇帝第一时间被他自己的两个侍卫拉开,以最快的速度后退到了尽可能安全的位置。

“主子!”赵凛也第一时间冲过来,凑到裴影夜身后。

彼时,一群娇弱的姑娘早就花容失色,尖叫着四处奔逃。

可是她们这样的一群人,在疯狂失控的马群跟前根本就蝼蚁一般,毫无还手之力的。

尽管每个人都竭力奔跑,可是慌乱中有人被自己的裙子绊倒,有人被其他人推倒,甚至还有的人自始至终都被这突发的意外惊得没来得及从座位起身,就被失控的马群冲撞栽倒。

“来人!快来人!”皇帝大声的怒吼:“快救人!”

可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侍卫之前都被指派过去保护文昌君郡主了,其他人虽然也想冲过来救人,但多数根本就无力冲开马群,只来得及尽量将跑过来的闺秀和侍奉的宫人们拉开,推到外围。

为了给皇帝等人避暑搭建的棚子被疯狂的马群装烂,柱子倾倒。

马群本来就受了惊吓,这时候人群里不断的有人怒吼或是尖叫,更是刺激了这些畜生。

马蹄混乱,眼见着一匹马抬脚就踩在一个摔倒在地的姑娘背上。

“呀——”有人惊呼惨叫。

这个姑娘就摔在皇帝前面不远。

皇帝神色凝重,侧目给自己右侧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是!”那侍卫颔首,一个闪身扑过去。

那姑娘也不知道是被踩伤了,还是疼的昏死过去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后面的马群纷至沓来。

无情的马蹄肆意冲撞。

那侍卫的身手极好,三两下就躲开两三匹马抢了过去,弯身将那女孩子抢在怀里。

他一手抱了人。那匹马一脚踏空,仍是毫无目的的往前冲,他却突然抽出腰间佩剑,似是怒极了的样子,反手一剑。

“呜——”长剑自马脖子刺穿,他又迅速撤剑。

那马疼的嘶鸣一声,前蹄直立而起,伴着一道血柱直冲入天空。

热血喷洒,溅开老远。

随后那战马的身子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瞪着眼睛,痛苦的抽搐。

血腥味和着踩踏起来的泥土气息,迅速的弥漫。

惊恐奔走中的马受了更大的刺激,开始陆续有哀鸣声响起。

那马群,一开始像是被什么追赶的样子,直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而那匹被刺死倒地垂死挣扎的战马,像是横在了前面的障碍,后面过来的马匹信心开始溃散,有的开始调转方向,往其他的方向冲去。

本来他们沿着一个方向冲过来,有聪明的姑娘起身就往后跑,其他人见状跟随,确实伤亡不多。

但是马群再次受了刺激,瞬间章法全乱,低低哀鸣着往四面八方再次冲来。

“啊!救命!”惊恐的尖叫声再度此起彼伏。

刚刚躲避到了两边的人群再度受到威胁,奔跑尖叫,场面更加的混乱。

沈青桐当然是这所有女孩子们中间反应最快的,她所在的棚子紧挨着皇帝和裴影夜,事发时她迅速起身,当时就想就近躲到皇帝和裴影夜身边混个安全的。

可是才奔出去没两步,刚好皇帝的两个侍卫护着他后退。

但是正值危险时刻,本来她也不该多想的,但是偏巧皇帝这一躲,就刚好是挡在了她和裴影夜中间。

许是因为对这个人天生就带着防备,那一刻,一抬眼视线被阻断,没看见裴影夜,她的心理登时就有种异样的感觉,脚步顿住,不动声色的就后退了两步,扭头往回跑。

也就是她这一跑,旁边有人看见了,就也跟着扭头往外围跑。再远地方的人有样学样,所以一开始损伤并不大。

事发时候,裴影夜也是第一时间就在人群里找他。

皇帝那边看似是不经意的往两人中间一挡,他就看到沈青桐扭头跑了。

当时马群只朝着一个方向冲,将她已经脱险,裴影夜就按兵不动,只仍是紧盯着她这边的一举一动。

可是谁也没想到,皇帝的侍卫刺死一匹马,瞬间又把场面搅乱,再次失控了。

惊恐的马群毫无目的的四下冲撞,再次冲向惊魂未定的人群。

彼时赵凛已经得了裴影夜的暗示正悄然往沈青桐身边潜去,眼见着没差几步了,忽而旁边正在疏散人群的两个侍卫悄无声息朝他围了过来,看似不经意的冲撞,却显然是刻意纠缠,讲他挡住了。

赵凛心中暗叹一声不妙,也顾不得许多,横臂就去挡他。

没留情面,直接动了内力。

不想那两人居然也毫不怕把事情搬到明面上,一人横掌就去阻他的手腕。

两股内力相击,赵凛终于确定这两人就是某个人埋下的伏兵,目的——

就是为了阻止他去救助沈青桐。

但同时,他也更是深知此事棘手——这突如其来的疯狂马群,十有八九是冲着沈青桐的。

赵凛是最清楚沈青桐在裴影夜心中的地位的,当即也就不管不顾的和他们大打出手,想要冲过去。

真正动起手来,他却惊讶的发现这两人的身手不俗,双方互相拆了五六招,他居然没能冲破那两人的封锁。

这边赵凛被缠住,分身乏力,那边再度失控冲撞的马群已经再度朝着沈青桐以及和她站在一起的四五个女孩子冲了过来。

“救命!”有人吓得哭了起来,尖叫着四处奔散。

沈青桐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也是提了裙子扭身就跑。

然则失控中的马群,速度和力量都同样惊人,她跑了两步已然听到身后踩得山河震荡的马蹄声。

“喂!”裴影鸿也是被马群冲撞的东倒西歪,一回头,刚好注意到沈青桐,就高声的嚷了一嗓子。

他下意识的就要往这边跑。

然则彼此离得不算近,再加上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刚一转身,就和横冲过来的一匹马擦身而过,被撞了个头晕眼花。

裴影夜本来是目光紧盯着沈青桐的,一开始他只是吩咐赵凛过去,一则是因为赵凛的身手比他好得多,二来也是因为不知道背后是什么人在算计,怕是自己贸然出手会被人从后面拿住小辫子。

可是赵凛明显被人刻意拦下了,他就再不能坐视不理。

本来五六匹马冲过去,把一群姑娘惊得此处逃窜,这样的场合,大家又都是花枝招展,打扮的差不多的,场面一乱,他又正闪身自马群中间往这边寻来,混乱中一时正在快速搜索沈青桐的行踪,这时候听到裴影鸿一喊——

他循声望去,然后足尖一点,飞身过去。

沈青桐及时胆子再大,听着后面马蹄声就要踩在她身上了,她也不可能全无反应,心中愤懑的同时一转身,就刚好看到一条黑色的身影,闪电般飞奔到眼前。

“师兄!”裴影夜的身形太快,可是也不同等看清楚他的脸色沈青桐就已经认出了他,紧张的低呼了一声。

裴影夜掠过来,手往她腰后一缠,同时足尖点地一个旋身,躲过她身后踩过来的那匹马。

旁边又有别的马奔过去,他全神戒备,一边护着沈青桐,一边身手矫健的侧身闪躲。

但是方才那么一吓,马群彻底混乱,在原地不断的转着圈四处乱窜,他们被困在中间的位置。

其他人都进不来,当然,似乎也没有人想要进来。

这个时候,生死时刻,裴影夜也容不得去管别人怎么看,只是尽量护着沈青桐一起闪避危险。

两人身边不远处,也偶有被困住的宫人和贵族千金被撞翻在地,他都完全的视而不见。

外围那边,皇帝的目光紧盯着这边,眼底的眸色却是寸寸收冷,到了最后,阴鸷的近乎可怕。

宸妃和常贵妃一直紧跟着他的,到时没有陷入险境。

但是两个养尊处优的女人,自然也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常贵妃开始无暇在意,这时候慢慢冷静下来却是清楚的捕捉到了皇帝的关注点。

那圈子中间,两个人影时常会被奔走的马群遮挡,但是毋庸置疑,那是沈青桐和裴影夜。

对于裴影夜和沈竞之间的关系,她知道的甚至比沈青桐还要清楚详细,一开始她也纳闷今天宸妃居然有本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到底是冲着谁的,这时候便是十分清楚了——

皇帝!这是皇帝在试探沈青桐和裴影夜之间的关系!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有人查到了些什么,告诉了皇帝,皇帝便可以设了这么一个局,要亲自试探并确认这件事。

并且,与其说是他要确认裴影夜和沈青桐之间的关系,倒不如说是他要确认裴影夜和沈竞之间的关系。

而说到给皇帝高密的那个人——

她扭头,恶狠狠的瞪了宸妃一眼,但那时候宸妃还处在惊吓中没有回过神来,一直躲在皇帝的身后,紧张的盯着远处混乱的马群和奔走逃命的人群,根本就没注意到她的视线。

那边裴影夜是几经周折才带着沈青桐从另一侧找到了破绽从危险的漩涡中心位置退了出去。

虽然中间隔了遥远的距离,但是他之前没在意却并不等于他就没有发现皇帝一直阴测测盯着他们的目光。

此时,双方已经看不见彼此了,他就松开了一直紧紧揽着沈青桐的那只手,低头问道:“还好吗?”

“恩!”沈青桐点头:“我没事!”

说完,也抬头看向了裴影夜道:“师兄你也没事吧?”

“没事!”裴影夜道,虽然身上被溅了许多的泥土和草汁,但是他的样子并不显得狼狈。

他伸手拍拍沈青桐肩膀上的灰尘,轻轻的叹了口气,没说话,沈青桐却也早就冷静下来,想明白了一切。

她笑了笑道:“这件事迟早都要被他发现的,没关系!”

裴影夜道:“虽说纸包不住火——”

他叹了口气,后面的话,究竟没有说完。

起身要避开这个危险的漩涡,最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沈青桐跟他走,一切回北魏去,到时候皇帝鞭长莫及,不管他们的关系如何,不管他和沈竞的关系如何,也没人奈何的了了。

可是——

沈青桐大约还是不肯走的。

而那边裴影鸿转头撞在一匹路过的马的马肚子上,只觉得眼前一晕。

身子原地没转过半个圈,还没稳住,突然觉得左边的袖子被人狠狠的拽了一把。

裴影鸿还晕着呢,跟着就摔在了地上。

“哎哟!”他还没叫痛,就先听见身后有人先叫了一声。

裴影鸿狐疑的扭头,见看见身后刚刚因为拽了他一把被连着带倒在地的文昌郡主已经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拽着他就跑。

裴影鸿也顾不得许多,和她一起左闪右躲没头苍蝇的乱跑。

两人都不是什么身手灵活的,但居然就被他们成功闪躲的给闪到了外围。

裴影鸿喘得直不起腰来,一边弯腰扶着膝盖喘气一边抬头骂道:“你疯啦?”

文昌郡主也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冲他一瞪眼,挑眉道:“你不是躲我吗?你躲啊?没被踩死算你命大!”

你这是救人的还是来找事的?

裴影鸿被她噎得面红耳赤,居然不知道如何接茬。

文昌郡主见他那张好看的脸,居然跟个小姑娘似的红了起来,眼睛都在反光,盯着他死命的看。

裴影鸿一开始是累的加气的,这会儿被她这么盯着看,就觉得脸上莫名其妙的发烧,想犯贱的回两句嘴,居然英雄气短,给自己憋了半天劲,最后一梗脖子骂骂咧咧的道:“你看屁啊!”

说完,拍拍身上的泥土,大摇大摆的走了。

西陵越得到消息,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火急火燎的赶来的,他策马狂奔而来,因为前面的局面混乱,他的坐骑也有些受惊,他便是远远的翻身下马,大步往这边走。

“王爷!”他前面是留了云翼暗中盯着沈青桐,以备不时之需的,可是这个时候,云翼和两外的两个侍卫都是一身的狼狈,明显是刚跟什么人交手打斗过。

西陵越冷冷的看也看他,只是一边往前走,一边问答:“王妃呢?”

“王妃没事,被魏皇陛下趁乱带到另一边去了,应该不至于受伤!”云翼道,然后才敢解释:“属下本来是要过去保护王妃的,可是突然跳出来七八个高手,把咱们给缠住了,一直到刚刚才——”

西陵越没等他说完,就加快了步子大步往前走去。

只要沈青桐没事,他似乎也计较不了那么多,直接快走过去到皇帝身边,单膝跪下去道:“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

正文 第348章 心照不宣

第348章心照不宣

“起来吧,朕无恙!”皇帝道,并未多言。

此时眼前一片烂摊子,西陵越也顾不得再说什么,立刻起身,吩咐他从猎场那边带过来的禁军道:“赶快救人,把马群疏散,稍后本王会吩咐马场的人过来善后!”

“是!”众人领命,连忙四散忙活起来了。

有些跑到外围的姑娘们,被护卫着集中到了一起安顿,上百禁军手持马鞭冲进了混乱的马群当中,一边驱散疯狂奔走冲撞的战马,一边把受伤和被困的人一个个的带出来。

受了惊的战马被有条不紊的全部往同一个方向驱赶开,眼前的局面逐渐得到控制。

西陵越一直没有主动过去寻找沈青桐,而是镇定自若的一直站在外围指挥营救。

带到马群逐步的被驱散开来,裴影夜和沈青桐这才一前一后的从对面绕过来。

裴影夜一出手,之前缠住赵凛的那个侍卫就自动退散了。

此时赵凛冷着脸快步迎过来,郁郁的道:“主子!”

裴影夜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仍是面无表情的继续款步往前走。

他和西陵越走了个照面,脚下步子却未曾停歇,但是两个人的目光交会,里面的意思彼此都是心领神会的。

皇帝今天对沈青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要问裴影夜是不是生气,他当然是气的,当然,这其中也有西陵越的疏忽,是他没有保护好沈青桐。

可是,此情此景之下,为难和让西陵越难堪的话,他却一个字也没说,当然也没有必要说。

两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回避彼此的目光,直到互相错过。

沈青桐跟在裴影夜身后,随后走到西陵越面前。

她也没说话。

西陵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探出手去,轻轻的攥住了她的指尖,手指间的力道越来越紧,他将她拉过来,站在了他身后半步的地方。

袖子底下,他一直握着她的指尖,面上仍是镇定自若的指挥禁军营救剩下的人。

沈青桐就安静的站在他身边,有时低头看一眼脚下的地面,有时候又抬头去看一眼他的侧脸,再垂眸看看两人藏在他袖子底下的手,唇角微扬,会心一笑。

随后马场那边的驯马师赶来,场面才算是彻底控制住。

西陵越知道他其实应该表现的更加亲民,也更加痛心疾首一点,可是皇帝一意孤行造的孽,他不想,也没那个兴趣去替他承担,或是违心的替他在那些受害者面前去装孙子。

所以从始至终,他就只是一动不动的在那里站着,指挥若定。

这边出了这么多大的事,猎场上的子弟们自然无心狩猎了,听到消息的都先后赶着过来,在一堆哭哭啼啼的姑娘里寻找自己姊妹。

云翼这时候还是像那么回事的,正带着人清点伤亡的人员名单,然后如实禀报给西陵越。

西陵越道:“派人护送世家的公子小姐们都回行宫休息去吧,把受伤的名单给太医一份,让他们看着伤势的轻重分别登门救治。如果带着的药材不够,就去找梅正奇,让他从这边父皇的私库里取!”

“是!”云翼领命下去安排。

西陵越这才转向了沈青桐道:“你要不要也先回去休息?这里我还得收拾善后,要晚些回去!”

沈青桐看着他,轻轻的点头:“好!那我先回去!”

“恩!”西陵越稍稍用力捏了下她的手指,又扭头吩咐他带过来的侍卫道:“护送王妃回去!”

“是!王爷!”

沈青桐转身,带着两个侍卫往行宫的方向走。

西陵越目送她走远,这才收回了目光,转身朝着皇帝所在的地方走去。

彼时裴影夜也已经过去,正和皇帝站在一起。

西陵越拱手道:“回禀父皇,场面已经控制住了,儿臣已经命人将今天在场的子弟和闺秀们都送回行宫安顿,也让太医们跟过去处理了。方才的场面一度混乱,共有二十一人殒命,其中宫女十六名,内侍四名,再有吏部尚书苏大人家的千金不幸罹难,其他人也有个别伤势重的,但是要等到太医诊治之后才能做判断!”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盯着他。

西陵越就只当看不见,仍是公事公办的道:“马场那边总管的李德凯,儿臣也已经命人去绑他过来了,对于这次事故的起因,稍后才能知晓。”

说话间,远处已经有几个侍卫,推攮着一个穿着官服的粗犷汉子过来了。

“王爷!您要见的人属下等已经带来了!”侍卫拱手道。

“微臣失职,罪该万死,请皇上和昭王殿下定罪!”失控的马群都冲撞到了皇帝面前,又出了人命,这人也很清楚,无论如何,他都推脱不掉责任的。

皇帝还没看说话,却是西陵越道:“先别说废话了,本王问你,这些战马,平时不都是被管制在马圈里的吗?是谁放出来的?”

陈德凯跪在地上,一头一脸都是冷汗,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这些马的确都是被严格看管的,今天皇上和这么多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小姐们都在,微臣更是嘱咐他们一定要严格看管,可是——可是今日狩猎,有一只凶悍的棕熊意外受伤之后闯进了马圈里,撕咬弄伤了好几匹马,马群受了惊吓,微臣根本就拦不住……它们……它们就撞破栏杆冲出来了!”

话一说完,他连忙又磕头:“是微臣失职,是微臣办事不利,微臣不敢推卸责任,但今日之事,纯属意外,还请皇上法外开恩,能够从轻处理马场上的人。”

一个侍卫凑近西陵越耳边说了两句话。

西陵越道:“父皇,那头闯入马圈的棕熊已经被侍卫猎杀!”

他招招手,很快就有人把五花大绑的死熊给抬了上来。

那是一头成年棕熊,个头巨大,身上无数砍杀出来的伤口,这时候身体僵直,被倒挂着绑在一根树干上,要四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才能抬得动,已经是死透了。

“这东西皮糙肉厚,弓箭都难以奈何,属下带了上百人才将其绞杀。”一个侍卫拱手禀报。

皇帝刚要说话,却见有人红着眼睛冲进来,一把抓住陈德凯的衣领把他揪起来道:“这个畜生皮糙肉厚,既然弓箭都奈何不了它,它又是怎么受伤受到的惊吓?说什么意外闯入,别是你们故意的吧?混蛋!你还我妹妹命来!”

不用说,来人就是遇难的苏家小姐的同胞兄长了。

陈德凯被他一拳打翻在地。

他冲过去,扑倒在对方身上,拳打脚踢,毫无章法的又是一顿乱揍。

西陵越没开口。

皇帝冷冷的呵斥道:“还不把他们拉开!”

马上有侍卫上前,强行把苏家公子架开了。

这位苏公子是个读书人,只是疯狂之下的失控,这时候仍不甘心,眼泪不知不觉的已经流了满脸:“你们害死我妹妹!杀人偿命,你们杀人偿命!”

皇帝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西陵越走过去,踢了那棕熊两脚,左右看了看,也对陈德凯道:“今日狩猎,所有人都是带着弓箭的,这畜生身上的确是没有箭伤的,你说它是受伤之后误闯进马圈的?它伤的哪儿怎么伤的?”

陈德凯甚是坦荡,虽然西陵越的是叫他愣了一下,他却仍是如实说道:“这畜生闯进马圈捣乱的时候,微臣有去看过,它的确是受了伤的,右腿和后背各有一道伤口在流血!”

西陵越又观察了那棕熊一阵,便是很轻易的找到了他说的那两道伤口,问他道:“你说的是这两处?”

“是!”陈德凯确认之后,肯定的点头。

西陵越于是冷笑:“这样说来,还真是白日见鬼了,这两处伤口都是刀伤,今日狩猎,难道还有人拿着大刀下去砍的它的吗?”

那苏公子听得先是一愣,随后就崩溃了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西陵越根本就没有将此事大事化小的意思。

他转头去看皇帝。

皇帝脸上的表情阴郁,与他对望片刻道:“去查清楚,给朕一个交代!”

“是!”西陵越拱手应诺,转而吩咐侍卫道:“先把他带下去,仔细看管,再叫人逐一去盘问追查,核对这畜生身上的两道刀口,看看到底是谁这么神勇,狩猎期间会单独出手猎杀这个畜生!”

“是!”侍卫领命,把陈德凯拖了下去。

云翼又把哭哭啼啼站都站不稳的苏家公子也拎走了。

“父皇方才也受惊了,现在要回行宫休息吗?”西陵越问皇帝。

皇帝却道:“方才情势危急,朕也自顾不暇,你真该好好谢谢魏皇出手救了你媳妇一命!”

西陵越侧目,看向了西陵越,庄重的拱手道:“谢过魏皇!”

裴影夜没应他的话,只对皇帝道:“既然这里没有别的事了,朕就先行一步了,告辞!”

言罢,径自转身往行宫的方向走去。

皇帝盯着他的背影,目色阴沉。

宸妃一直带着等看好戏的表情等在他身后。

皇帝却是吩咐西陵越道:“这里你看着善后,处理好!”

“是!”西陵越颔首。

皇帝抬脚就走。

宸妃和常贵妃赶紧跟随。

一行人回到行宫,等进了内院,皇帝突然止步,转头先是对宸妃道:“爱妃劳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宸妃皱眉。

他却又看向了常贵妃道:“你跟朕来!”

正文 第349章 红颜祸水

宸妃见状,不由得便有些奇怪。

只是,她到底也是面上不显,曲膝一福道:“臣妾告退!”

她转身,去了自己的住处。

常贵妃没做声,跟着皇帝进了内院的正殿。

梅正奇察言观色,很有眼力劲的没有跟进来,从外面关上了门。

皇帝举步走到里面主位的椅子上坐下。

他的面色冷凝,眼神阴鸷,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女人。

他不说话,但是那神情之间却自是有那么一种很强的威压之势,这殿内的气氛慢慢开始变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常贵妃跪下去,神色却是始终镇定平静,不惊不闹。

皇帝等了半天都等不到开口,于是一股无名怒火又开始在心底升腾盘旋。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朕解释的?”最后,皇帝开口,语气冰冷的问。

常贵妃看着他,平静的道:“不知道臣妾又做错了什么?”

皇帝抄起桌上一个茶盏就砸了出去。

砰地一声,洁白的碎瓷片四处崩裂。

其中一片蹭过常贵妃的脸颊,一道血线自她腮边裂开,蔓延到下巴。

可是她的神色依旧冷静,处变不惊。

皇帝腮边的肌肉抽搐抖动,盯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这么多年,你是把朕当傻子吗?那个裴影夜和沈竞到底的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从来没跟朕提过?”

“魏皇陛下?”常贵妃面上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皇上在说什么?他们能有什么关系?他都死了那么多年了!”

“你!”皇帝几乎是急怒攻心,抬手一指她,但是看她那个不慌不乱的神情,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胸口起伏了半晌,终是不得不将窗户纸捅破:“裴影夜曾经是沈竞的关门弟子,恨得他的欢心和爱重,据说情同父子,这件事,你敢说你不知道?”

“魏皇陛下吗?”常贵妃道,沉吟一声:“他那个人,一向强势,不管是公务还是他在外面的事都是从来不准我过问的,皇上您这么一说,臣妾倒是想起来了,那时候他的确是有过一个姓裴的大弟子,臣妾到时曾听他夸奖过,说那个孩子资质不俗,难道皇上是说,怀疑那就是如今的魏皇陛下吗?”

“你还不说实话?”皇帝怒喝,眼睛里血丝遍布,看样子像是要杀人:“你还不肯说实话?你真的没见过他吗?最起码据朕所知,曾经他还曾跟随沈竞入京,当时就是住在你们府上的?”

“我们府上?”这话常贵妃听来却是分外讽刺的。

她挑了挑眉,看向了皇帝。

皇帝又何尝不觉得这两个字别扭,登时脸色骤变,一张脸,黑如锅底灰。

他咬着牙,腮边肌肉暴起,没做声。

常贵妃道:“不知道皇上是因何对臣妾起了疑心,但是皇上所言之事臣妾之前的确是不曾有所察觉的。想当初,他的确是带着自己的大弟子进京住过几天了,但那时候那孩子已经十多岁了,臣妾居于后宅,总共也就见过他一两次,倒是——昭王妃喜欢跟着他,经常会去前院看望。”

方才出事的时候,所有人有目共睹,当时那么多人身陷险境,也不乏离着裴影夜近的,可他全部视而不见,就偏对沈青桐的安危格外在意,如果说他们之间没点儿什么特殊的情谊,只怕是谁也不会信的。

常贵妃是聪明人,既然皇帝已经把话挑明到这个地步了,她当然知道怎么说才是对自己最为有利的。

“哦?”但是皇帝对她这话却是显然不信的。

常贵妃也不悦的皱了眉头:“皇上难道是怀疑沈家和北魏皇室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联吗?”

如果说沈家和北魏皇室之间有某种不为人知的亲密联系,皇帝是不信的,毕竟沈和跟沈家老夫人的德行都摆在那里,他们没那个心机胆量,更没有那个能力得北魏皇室的青睐,就算他得到的告密是真的,那也是当年沈竞在的时候的事了。

“不是怀疑,是确定!”皇帝道,还是目光片刻不离的盯着她的脸,冷冰冰的说道:“即使只有两面之缘,你的眼力真有那么差吗?你敢说你就是没认出他来?”

他是打从心底里就从来没信任过常贵妃的,更何况这件事上本身的疑点真是一目了然。

常贵妃也知道此事已经败落,皇帝会怎么想——

其实从她第一眼见到裴影夜的时候就预见了这时的结果,如果皇帝不发现还好,否则,只要她不是第一个到他面前却揭发这件事的人,皇帝就会怀疑她是别有居心,对她越发的警惕和不信任。

她心知此事棘手,面上表情却尽量伪装的坦然,反问道:“如果臣妾一早就认出他来了,皇上觉得臣妾可会刻意的替他隐瞒?当年那件事,虽然咱们安排缜密,做得可谓周到,但那裴影夜如今已经排除万难,登上北魏帝君的宝座,心思必定机巧远超常人,他也见过臣妾,如果他认出了臣妾,就未必不会对当年的那件旧事起疑。就冲着他今日救助昭王妃的那股热心劲儿,一旦他怀疑上了臣妾,保不准就要出手替他的师父报仇。这么大的一个祸患摆在眼前,皇上觉得臣妾会那么蠢,会去赌他眼拙,一直认不出我来吗?”

她这番话,可谓巧言令色,但是却有句句在理。

以常贵妃的为人,的确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性子。

裴影夜的存在,足以威胁到她的性命安全,从常理来讲,她必定是会先下手为强的。

皇帝心中的疑虑,慢慢起了一丝裂痕。

他的目光审视,仍是片刻不离盯着常贵妃的脸,继续施压。

常贵妃皱着眉头,突然激动了起来:“皇上,臣妾跟了您这么多年,却原来,一直到了今时今日,您都不曾给过我一丝一毫的信任,是吗?您到底是把我当成什么了?”

以前都是皇帝质问她,如今本末倒置,皇帝眼底的眸色就跟着一阴。

常贵妃看着他,眼底的神色由悲戚转为愤怒。

然后,她便撑着膝盖站起来,也不管皇帝的反应,径自转身就往外走,一边讽刺的冷笑道:“随便你吧,生死都握在你手里,还管得了你是怎么想的吗?”

皇帝居然没有继续发怒。

常贵妃推门出去,一抬头,却见西陵越正站在院子里。

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常贵妃径自离去。

梅正奇赶紧迎上来,行礼道:“殿下稍等,奴才这就给您通传!”

“好!有劳!”西陵越点头。

梅正奇转身进去。

彼时皇帝还坐在椅子上失神,甚至连他进门的动静没听见。

“陛下?”梅正奇试着叫了他一声。

皇帝缓缓地抬眸。

梅正奇拱手垂眸道:“昭王殿下过来了!”

皇帝似是迟疑了一下,片刻之后才道:“让他进来吧!”

言罢,起身,走到旁边的书房里,绕到了书案后面。

西陵越从外面进来,直接走过去:“父皇!”

皇帝坐在案后,往椅背上一靠。

西陵越道:“外面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儿臣特来复命……”

皇帝却是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这个不急,朕叫你过来,是为别的事!”

说话间,他从桌上的折子里面挑挑拣拣掏出一封,随手扔到桌案的这一头:“这份供词,你看看吧!”

“是!”西陵越上前,捡起那封折子,一页一页的翻过去。

皇帝的视线一直胶着在他脸上,随时注意着他的反应,可是从始至终,他面上表情如初,竟是连一点额外的变化也没有。

最后,西陵越抬头,看向了他道:“这份所谓的供词,不知父皇是从何处得来的?”

皇帝道:“这个不重要,这份供词所述之事朕已经朕核实,确有其事,朕叫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儿臣的意见?”

“沈竞辜负了朕对他的信任,做出这等吃里扒外的事情,实在不为律法所容,这样里通外敌的罪名,朕绝对不能姑息,否则其他的武将有样学样,迟早有一天,咱们西陵氏的江山不保!”皇帝道。

西陵越点头:“不过现在他早已不再人世,父皇准备如何处置?”

皇帝已然察觉他这过分平静和顺理成章的语气下面暗涌的波涛。

不过,他仍是说道:“此等乱臣贼子,就是千刀万剐也难泄朕心头之恨,不过眼下咱们和北魏朝廷之间的关系刚刚缓和,未免波及天下苍生,朕也不想这时候翻旧账,大动干戈。”

“所以?”

“时过境迁,沈家又只剩下一群乌合之众,朕可以息事宁人,不再刻意的同他们计较,但是皇室血统不容玷污,沈竞的女儿,她却是再不配做你的王妃了!”皇帝道,可以说是大义凛然。

西陵越佯装不懂:“父皇的意思,是让儿臣休妻?”

“不!”皇帝摇头,一字一顿:“乱臣贼子,他的亲眷朕可以不连坐追究,但是他的嫡系血脉,却是再不能存在于这世上了!”

一切不过都在意料之中罢了。

父子两个,隔着偌大的一张书案对视。

西陵越一直没有接茬。

片刻之后,皇帝道:“沐风!”

这个人,西陵越是知道的,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御前侍卫之一,三十多岁的年纪,平时看着不显眼,话也不多,但是身手首屈一指,之前也就是他带人阻拦的云翼。

皇帝话音才落,大门没开,那人却已经出现在了屋子里。

“陛下!”他躬身上前,态度十分谦卑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紫黑色的小瓷瓶双手放在了皇帝面前的桌案上。

皇帝坐着没动,以眼神示意西陵越:“拿去吧!此事揭过之后,朕会为你再择良配!”

西陵越没动那东西,只仍是询问:“父皇要儿臣去做?”

皇帝道:“东西你先拿去,未免节外生枝,此事还是等裴影夜离京以后做说吧!”

西陵越扭头去看沐风。

皇帝倒是也不瞒他,直言道:“如果你觉得难以善后,朕会让沐风处理!”

说是帮忙,不过就是监视威胁罢了。

皇帝这纯粹就是下了命令,而并非是在和他商量什么。

西陵越盯着桌上那小瓷瓶,面上表情一直没什么明显的变化,让皇帝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直至良久之后,他伸手,将那瓶子抓在了手中。

皇帝心中,突然就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挥挥手,刚要打发离开,却见西陵越突然抬头看向了他道:“此事,不仅是父皇的需要,未免麻烦,还要看魏皇陛下的行程,难道父皇都不问一问儿臣自己的意思吗?”

皇帝的话茬儿就生生的被他折断,堵在了喉咙里。

“你说什么?”他有些难以置信的脱口问道。

西陵越手里把玩着那个小瓷瓶,嘴角带着嘲讽的一抹笑道:“沈氏是儿臣的结发妻子,是儿臣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昭王府的王妃,儿臣与她之间有白首之约,男人大丈夫,最起码,儿臣觉得是不能失信于自己的女人的,父皇觉得呢?”

皇帝彻彻底底的愣住了,眼见着西陵越将那瓷瓶拢进袖子里,又听他继续说道:“父皇要求儿臣做的这件事,儿臣做不了,不想做,也不会去做。儿臣不认识沈竞,和裴影夜也不熟,更不知道他们都做过些什么,但是儿臣知道,无论他们做了什么,也都与儿臣的妻子无关,所以父皇,咱们就事论事,儿臣请您忘记今天这里发生的事,不管沈竞曾经做过什么,都莫要将他犯下的罪名记在桐桐头上,毕竟——那时候她不过一个稚童小儿,还什么也不懂。”

皇帝面上高高在上的表情终于有点撑不住了。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冷笑:“那会儿猎场那边发生的事没人告诉你吗?就算当年诸事与她无关,今天,你把它养在你的王府,让她睡在你的枕边,你就不怕她和她那个大逆不道的父亲一样,对你做点什么出来吗?”

西陵越像是听了笑话一样的笑了出来,反问道:“父皇问这话不觉得可笑吗?儿臣难道会昏聩无能到连自己的女人都把握不住吗?若是连睡在自己的府中都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提防睡在自己身边的女人,那这活着,也未免太累了。”

这句话,正好踩中了皇帝的痛处。

皇帝的脸色一沉,猛地拍案而起,冲着他吼道:“朕让你私底下处置了她,这分明是顾全你,在给你留颜面,你居然这样的与朕说话?为了那个女人,朕看你是昏了头了!”

西陵越泰然处之,完全不被他的怒火所影响,仍是神态自若的面对他道;“不过一份来历不明的供词罢了,沈竞是父皇您的臣子,您说他叛君忤逆,儿臣不敢也不会替他强辩什么,但是父皇现在要儿臣凭这白纸黑字的几句指控就不分青红皂白的秘密结果掉自己的女人,儿臣却是不能苟同的。”

皇帝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性格的。

如今两个人针锋相对,他就知道他左右不了对方。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的威胁:“你可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你可知道,朕——是你的父皇!”

本来他是想尽量的克制情绪,但到底是义愤难平,最后几个字出口,就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西陵越面色不改,点头道:“儿臣没有触怒或者冲撞父皇的意思。既然有人上奏沈竞通敌,儿臣不敢徇私,请父皇公事公办的命三司出面审理此案,这样得出的结果才能服众!”

“你——”皇帝只觉得胸口一闷又一痛,他抬手按住了痛处,仍是艰难的抬头盯着西陵越道:“朕已经给你留足了余地,你——”

“儿臣不要什么余地!”西陵越道:“儿臣只想要一个坦坦荡荡的真相!”

皇帝深知拿不住他,两个人,对峙良久,最终也只能妥协道:“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朕公开审理沈竞通敌一案,坐实了他的罪名昭告天下,你才肯放弃沈氏吗?”

一个贤妃,已经很大程度的拖了西陵越的后腿,虽然命理的人都知道贤妃的事情不怪他,但是有些影响还是无法避免的,现在如果再被查出他的王妃实乃罪臣之女,在他背后的非议之声只会更大。

皇帝的话并非信口开河,这些事翻到明面上来,对西陵越是真的没好处。

西陵越的唇角弯了弯,却是直接忽略了他的问题道:“沈竞通敌一事,到底是何人揭发首告的?儿臣也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凭着这区区一直诉状,几句闲言就能让父皇相信曾经战功赫赫的镇北将军对朝廷存有二心,甚至不顾无辜者的性命公然做局试探儿臣的王妃和魏皇的关系!”

这些话,锋芒锐利,已经相当于是严厉的指责了。

“你这个逆子!”皇帝抓起桌上的一叠公文全部扔出去,面红耳赤的怒骂:“朕要不是为了顾全你的面子,又何至于这样大费周章的背后试探调查,你是鬼迷心窍了吗?为了个女人,居然一再的顶撞于朕?”

西陵越没躲,那一叠公文砸在他身上,四散落了满地。

他说:“趁着魏皇还在,父皇何不传召相关人等全部当面对质?是非曲直,就此要个清楚明白?”

“你——”皇帝再次咆哮出声,霍的一抬手,指着沐风道:“红颜祸水!你现在马上去,给朕把那个丫头结果掉!马上就去!”

正文 第350章 掌上明珠,打上门

沐风对他,是言听计从的。

闻言,便就要赶着出门。

西陵越没拦,只是冲着皇帝冷静的提醒道:“父皇,魏皇还在,如果这份供词上所言属实,您这便是要和魏皇撕破脸了吗?”

皇帝和裴影夜之间,其实谈不上谁怕谁,只是一旦双方翻脸,势必牵扯两国,到时候那局面就不好控制了。

这其中的利害,皇帝是一直有所过滤的,但是这一刻,急怒攻心,却是完全顾不得了。

他怒目圆瞪,冷笑的盯着西陵越。

西陵越这才一个箭步上前,横臂一拦,挡下了沐风。

沐风皱眉,回头看皇帝的反应。

皇帝胸口起伏,气得已然是浑身发抖。

他指着西陵越,想要歇斯底里的吼,但是声音只卡在胸口,被怒气冲撞着,让他的脸色涨红成了一种古怪的猪肝色。

“朕已经处处给你留着颜面和余地了,你这是要逼着朕彻底不顾这份父子情谊吗?”皇帝道,声音低哑。

西陵越拦在那里没动,仍是面不改色的道:“儿臣还是那句话,如今沈氏已经是儿臣的王妃了,不仅如此,她也是父皇您下旨亲点的儿媳,现在她并无过失,儿臣这也是父皇的名声着想,因为儿臣不想听到外面世人百姓议论,说我们西陵家的人,连妻子和媳妇都杀!父皇,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些道理,儿臣记得都是您教导儿臣的,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儿臣是一直谨记,不敢或忘的,难道父皇却已经不在乎天下悠悠众口了吗?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当年太傅也有教授,现在我们真的可以一手遮天的这样做吗?”

他这是在教训自己吗?

皇帝简直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和侮辱,他怒道:“朕要你去解决了那个贱人,没叫你昭告天下,天下人知道什么?”

“可是儿臣知道!”西陵越道,一字一顿的打断他的话。

他盯着皇帝的眼睛,那目光坚定又明亮,他说:“父皇您也知道。余生还有很长,儿臣不想以后回忆起自己妻子的时候都不能坦坦荡荡,反而只能愧疚回避。”

这一番言辞,若是放在两年前,他还是绝对不会说的,即便说了,也只是逢场作戏,能骗别人,却骗不过自己。

但是此时,言之凿凿的说出这番话时,他却知道,这都是自己心里真实的感受和想法。

回头想想,又会觉得沈青桐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不过短短两三年的时间,这个女人,已经强迫他改变的太多,有了牵挂,有了留恋,有动了真感情想要固执攥在手里的东西,无关权力欲望,只是满心欢喜的想要牵着一个人的手,看过这天下风云变化,云卷云舒,好像缺少了这个人,这天地间所有的一切就都再不能算是圆满的。

他的这番话,听在皇帝的耳朵里,自然就是无比刺耳的,甚至可以理解为挖苦。

皇帝眼睛圆瞪,死死地盯着他,这时候腮边肌肉抖动,却是真的无言以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西陵越正面与他相对,不卑不亢。

他的神情,坚定的让皇帝恍惚。

皇帝突然会觉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居然已经认不出这个儿子了。

以前他也桀骜不驯,但是唯利是图,最起码皇帝就能很清楚的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可是现在——

为了沈青桐,为了一个女人,他居然当年就忤逆顶撞他。

他不会不知道顶撞他的后果,不会不知道一旦触怒龙颜,这些年他苦心经营所得到的一切就都可能在一瞬间化作飞灰,烟消云散了,可是他一意孤行,依然选择这样做。

他——

这是要追求那种叫做感情的,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皇帝突然就觉得可笑。

而同时,他更觉得自己得让这个魔障了的儿子清醒清醒。

“沐风!没听懂朕的话吗?”最后,他说。

这时候,神情语气都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语气也完全不似方才那一刻的激动了。

“是!”沐风领命,转而向西陵越道:“殿下,得罪了!”

言罢,就要去拨开西陵越的手。

然则就在此时,外面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院子里的人都被梅正奇遣散了,院子外面把守的侍卫大声的怒喝:“站住!陛下寝宫,任何人不得擅入!”

随后就是拔刀出鞘的声音

皇帝的眉头一皱。

沐风立刻绕开西陵越冲出了门去。

他一脚踏进院子里。

迎面陆续四个侍卫被丢进来。

然后——

是云翼。

当然,还是有细微差别的,那四个侍卫被丢进来的时候四仰八叉,但至少,云翼飞进来之后还能自己站稳了脚步,只是身形不稳,很有些费劲,这一耽搁,就没能挡住外面的人。

随后是八个带刀侍卫身形如迅雷般冲了进来,只有几个人,却是气势凶猛惊人。

沐风站在门口,就只全神戒备,再不敢妄动了,严密的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动静,已经表明是出事了。

皇帝端着架子,不肯移步相问。

梅正奇就警惕的站在台阶上,扯着脖子还是佯装气势很足的冲着外面喊:“是什么人,胆敢如此放肆……”

话音未落,后面一步跨进门来却是裴影夜。

“魏……魏皇陛下?”梅正奇意外的长大了嘴巴,片刻之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彼时冲进来的那八名侍卫分列两边,裴影夜面色冷凝的已经大步走进了院子里。

“朕有急事必须要马上跟越皇陛下见一面,叨扰得罪之处,还望勿怪!”说话间,他已经上了台阶。

沐风本能的想要迎上去阻挡,紧随裴影夜而来的赵凛抢上去一步,一掌将他隔开。

大家都是高手,高手面对高手时都有种天然的警觉。

沐风被迫后撤半步。

裴影夜已经一步跨进门来。

彼时,皇帝眼底迅速闪过一抹风雷。

他原是站在案后的,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和优势,他便是缓缓地坐回了椅子上,面对裴影夜,冷冷道:“这里是朕的寝宫,魏皇你进门之前是不是该先让人传个话?”

裴影夜没和他找这个位置上的对等和平衡,仍是长身而立站在那里,语气冷冰冰的道:“有些话,朕觉得越皇也会希望当面说的!”

皇帝狐疑的脸色微微一沉。

裴影夜却没和他卖关子,直接侧身一招手。

赵凛道:“带进来吧!”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朝门口看过去。

然后,就见经常跟着裴影夜的另一个侍卫提这个鼻青脸肿的汉子跨进门来。

他随手将那人往地面上一推。

那人却是不服,撑着踉跄了一下,没倒。

那侍卫就一脚踹在他膝盖上。

那人闷哼一声,跪倒在地,还想挣扎起身,却被那侍卫死死地按住了。

因为这人脸上开花,皇帝一开始没认出他来,待到看清楚了之后,就是微微变了脸色。

“这个人,越皇陛下不会觉得陌生吧?”赵凛道。

皇帝的脸色阴沉,却只是冲着裴影夜道:“魏皇这是何意?”

语气中,已经有压抑不住的愤怒。

裴影夜道:“如此说来,越皇就是承认认得此人了?”

皇帝冷着脸不说话。

赵凛道:“属下逐一比对那只闯入马圈里的棕熊身上的刀口,顺藤摸瓜,查出砍伤那畜生的正是此人的佩刀。”

这人,不是皇帝身边直接最亲近的侍卫,却是沐风常用的。

皇帝和沐风对此事都是心知肚明的。

沐风抿唇不语——

他的人,他知道,宁肯死,也不会攀咬乱说话的。

皇帝暗暗的咬牙,面上却还表现的镇定自若:“哦?那魏皇的意思是……”

“朕可以怀疑,白天猎场上的所谓‘意外’都和此人有关吧?”裴影夜道。

皇帝闻言,却是听了笑话一样的笑了出来:“怀疑?”

裴影夜道:“此人是越皇的人,那么或者您给我一个解释的过去的说法?”

皇帝的眼神收冷,因为他发现,裴影夜过来的时候似乎并没有隐藏行踪,惊动了不少人,已经有人堵在院子外面探望了。

这一次事故,受到冲撞和惊吓的人不少,搞不好就要众怒沸腾了。

是以,皇帝也不敢直言袒护自己的人。

他冷着脸,不说话。

赵凛道:“或者他可以指出是何人盗用了他的佩刀,又制造了猎场上的那场事故?”

那人倒也是个硬汉子,始终不发一言替自己辩解。

但此时沉默却不是控制局面最好的办法,非但无法息事宁人,反而更容易让人揣测猜疑。

沐风暗暗使了个眼色。

那人进门起就一直在偷偷的瞧他,此时便就开口道:“奴才只是从没遇见过那么大只的畜生,一时手痒,就想试试自己的本事,却没有想到它受伤之后会跑过去惊扰了马群!”

“不知道吗?”赵凛道:“那昭王殿下的这个是为是否可以解释解释,为什么我去捉拿此人的时候,他会先和这人交上了手?还有,马场那边有一个马夫,听说也是被昭王殿下的人带走了?殿下能否交出此人来,咱们当面问两句话!”

云翼自从被打进门来之后,就一直躲在门外没往前凑。

这时候,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就聚焦到了他身上。

赵凛去和他抢人的时候,他已经和那人交上了手,赵凛又要硬抢……

这会儿,见到众人盯着他看。

云翼摸了摸青了的嘴角,本来想咧嘴笑笑,但实在是太疼了,他这一笑,就龇牙咧嘴。

西陵越侧目过去,道:“怎么回事?”

“啊?”云翼挠挠头,眼神明显的闪躲,笑嘿嘿道:“没什么啊,听说陛下这边的这个侍卫身手不错,一时手痒,就找他过了几招,没想到还没分出胜负,魏皇陛下的人就照过来了。”

他这话,看着是在遮掩维护大越皇室的尊严,但是……

他那演技实在堪忧,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猫腻来。

西陵越冷着脸盯着他。

云翼渐渐地就有点撑不住了,往旁边移开目光去看天。

“那个马夫——”院子外面的人已经开始激烈的讨论,隐隐有了群情激奋之事。

“云翼!”西陵越沉声喝道。

“那个——”云翼眼珠子左右乱转:“听说上午最先出事的那个马圈是他当值,想要叫过去问问,可是他一见我就跑,然后就撞马屁股上,晕过去了。皇上要见,可能——得等等,太医说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他本来就是个不靠谱的性子,这话说出来,到也不像是完全不可信。

皇帝已经气得胡子都绿了。

他是真没想到沐风安排的事情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这样一来,这个办事不利的侍卫肯定是保不住了。

但是他出面来处置自己的信服侍卫,又难免会让手下人觉得胆寒。

如今奇虎难下,皇帝沉着脸转而对西陵越道:“这件事,朕不是叫你去查了吗?早点查问清楚,给朕一个解释,也给今天在 事故中受惊的所有人一个交代!”

“是!”西陵越颔首。

皇帝才又看向了裴影夜道:“此事是朕国中的家事,以后就不劳魏皇陛下费心了,今日让你受惊,朕会另外设宴向你赔罪。”

裴影夜并不理会他的绵里藏针的挤兑,却是淡淡的道:“朕也不算多管闲事!”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是皇帝的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裴影夜继续说道:“另有一件事,朕觉得有必要当面和越皇说清楚,省的以后再有什么误会冲突,那便不好收场了!”

此言一出,就是西陵越也深感意外了。

裴影夜道:“早年朕游学在外,和贵国的镇北将军有过数面之缘,那时候虽不知道彼此的真实身份,但是相谈甚欢,他也教授了朕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算下来,他与朕算是有半师之缘吧。随后十多年未见,直到这次进京朕才偶然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却不想他却英年早逝,不在世间了。朕还算是个念旧情的人,过去种种,现在回想起来也甚是唏嘘,听闻将军生前有一爱女,被他视为掌上明珠,极为珍视宠爱,师长如父,为报他当年的指教之恩,对于他的遗孤朕理应照拂。陛下与我同是性情中人,当是可以了解的。诚如陛下所言,今日猎场上发生的种种都是您国中之事,本来是与朕无甚关联的,可是危局之中,朕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故意针对昭王妃?请问陛下,这可是我一时的错觉?”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几乎就连最后的一张窗户纸都要一起捅破了。

院子外面,一片哗然。

皇帝盯着裴影夜道:“沈竞和你之间,素有来往?”

“当年我北魏国中是皇叔代为理政,朕游学在外时,镇北将军镇守两国边境,将越国的边境保卫的如同铁桶一般,而待到近年朕回朝主事,他却早就不在人世了,纵然朕与他之间有些渊源,陛下还会捕风捉影,揣测些什么吗?”裴影夜道,说话越发的直白。

皇帝是疑他和沈竞之间有私,却没有任何的真凭实据表明他和沈竞之间做过什么有损大越利益的勾当。

这些事细究起来,沈竞不算清白,但是换个角度来讲,又更没有什么罪大恶极的罪证。

双方各执一词,足够世人去揣测其中深意的了。

沈竞是清白的吗?裴影夜说猎场上的“意外”是有人针对沈青桐的,偏偏皇帝的近身侍卫身上有疑点,那么这件事又真的和皇帝有关吗?

一时间,各方揣测纷纭。

裴影夜转身离去。

皇帝始终未置一词。

正当皇帝这边惊天动地闹了一场的时候,另一边,常贵妃从这里回住处的路上,刚出了皇帝的寝宫,拐过一个弯就被守在那里的宸妃给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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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51章 惶惶

“娘娘!”曲嬷嬷先看见她,赶紧扯了常贵妃的袖子一下。

常贵妃本来正在低头想事情,闻言,止步抬头,就见宸妃从旁边的灌木后头款步走出。

她的脸上,带着一半嘲讽一半挑衅的笑容,挑眉道:“你出来了?”

常贵妃的心情不好,就只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冷冷的道:“撺掇他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伤及无辜之后的结果你就不考虑吗?今天这件事的真相,要是让那些勋贵子弟知道了,你就不怕他们联名反对,妨碍了你儿子的前程?”

宸妃无所谓的略一耸肩:“谁说这件事是我怂恿的?明明就是宁王府里的一个丫头首告,而至于要做这个局去试探真伪,那也是皇上自己的意思。从头到尾,此事本宫都没沾手,这怎么就会妨碍到我儿子的前程了?”

常贵妃皱眉,冷然质问:“这是什么意思?”

宸妃道:“前镇北将军沈竞有一个关门弟子,早在上一次魏皇进京的时候,他就认出了此人,并且秘密登临东宫,向废太子禀报了此事。当然,他进东宫告密的事,知道的人不会要多,但是废太子身边的小太监来宝是知道的。这件事,他又告诉了和他对食的一个丫头,这些事,全都有迹可循,但是再怎么寻也寻不到本宫的身上来,你又怎好信口开河的污蔑本宫和皇儿的名声?”

这个女人,虽然有时候过分的狂妄自大了,但却并非是完全的没脑子。

常贵妃听她道出事情的经过,倒也不觉得有多少意外,就只是冷冷的盯着她。

宸妃得意洋洋的说完这一切,紧跟着就是目光一厉,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去,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的凑近她面前,紧跟着红唇微启,声音飘渺却又坚定的低声道:“本宫现在更好奇的是,今日之事和你之间又是怎么扯上关系的?为什么皇上会急着单独召见你?”

显然,她已经对今日诸事起了疑心。

而此刻,说是在当面试探常贵妃,但是势在必得的成分似乎更多些。

两个女人,彼此相对,目光拼杀,隐隐的都有杀机纵横。

良久之后,常贵妃勾唇。

她伸手,缓慢的抓住宸妃的领子,将她拎到离着自己更近了寸许,两个人都还能清楚的感知到彼此的呼吸。

宸妃不悦的皱眉,刚想挡开她的手,但常贵妃却是先一步又将她一把推开了。

同时,他唇角微扬,语气比宸妃还要刻薄几分的道:“你想知道?那就直接去问她好了。”

宸妃被她推了个踉跄,一时间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常贵妃趁她没有站稳,径自就要错开她身边往前走。

宸妃仓促的一把抓住她的袖子,瞪着她,咬牙切齿的道:“别以为本宫就拿你无可奈何,等着吧,你的狐狸尾巴,本宫迟早会给你揪出来!”

“那就等你揪出来再说!”常贵妃大力甩开她的手。

宸妃一时不察,又被她推了个两枪。

“娘娘!”迎萱连忙上前两步去扶她。

而趁着这个空当,常贵妃已经施施然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开了。

宸妃脸色阴沉的一把推开迎萱的手,自己站稳了,恶狠狠道:“叫人给本宫盯着她,本宫到要看看这个贱人和皇上之间到底打得什么哑谜!”

“是!奴婢知道了!”迎萱慎重的低头。

宸妃整理好衣物,刚也要转身往前走,就听到皇帝寝宫那边打斗起来的动静。

“娘娘!”迎萱诧异的叫了一声。

宸妃也是意外,想了想,就快走几步过去,到那拐角处探头看了眼。

“是魏皇陛下?”迎萱更是不解。

眼见着裴影夜已经带人打了进去,应该是沿路尾随他们过来的人也都凑上去,堵在了门口张望。

宸妃虽然心里纳闷,但她这样的身份,若是也扒到皇帝的院子外面围观,那就太有失体统了。

于是思忖了一下,她就转头给迎萱使了个眼色:“你去看看,到底发什了什么事!”

“是!”迎萱点头去了。

宸妃也不想让人发现她在这里滞留,就一边狐疑着思索,一边转身慢慢的往自己的住处走。

虽然这一次的事是和裴影夜息息相关的,但是如今两国修好,在她看来,裴影夜根本就不可能不顾大局。现在皇帝都没把此事挑明,按理来说,裴影夜更应该选择息事宁人的。

此时他的所作所为,宸妃的确百思不解。

她回了住处,也没叫人陪,肚子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等。

迎萱回来的时候,神色难掩慌张,急匆匆的开门有关门,闪了进来:“娘娘!”

宸妃赶紧收摄心神,抬头朝她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如何?”

迎萱神色凝重的快步走过去,压低了声音道:“魏皇陛下去找皇上,当面承认他和前镇北将军是旧相识,甚至当面要求皇上不准再为难昭王妃了!”

“什么?”宸妃勃然变色,猛地弹跳而起,一把抓着迎萱的胳膊道:“你说裴影夜承认他和沈竞之间的关系了?”

这件事,明显会影响两国邦交,这位北魏的皇帝陛下,总不至于会一时冲动到这种地步吧?

她抓着迎萱的胳膊,又慢慢的的松开,做回了椅子上。

半晌之后,愣愣的道:“给京城方面传个信,将这些事情都和大殿下说明,让他再找那个陈康梁问问。”

“是!”迎萱点头答应了,刚要出门去办,她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了对方:“等等!”

迎萱转身。

宸妃道:“顺便再让他捋一遍常贵妃的事,看她和沈家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交集,本宫总觉得今天的这件事有些奇怪,无缘无故的,这个节骨眼上,皇上找她做什么?”

“是!奴婢知道了!”

此时此刻,常贵妃那边却是回房之后就一脸的平静。

“娘娘——”曲嬷嬷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的道:“宸妃娘娘这一次是来者不善,如果她要针对娘娘有什么阴谋的话,您还的想办法,阻止她啊!”

常贵妃抬起眼睛看她,眼底的神色却是颇为自嘲:“事到如今,你以为还瞒得住吗?”

她的那段过往,曲嬷嬷虽然也不知情,但是傻子也知道,肯定是和今天的这件事有关联的。

曲嬷嬷却不敢追问,垂下了头。

随后,又听常贵妃冷嗤一声道:“她愿意去查就让她去查,这些事,姑且还轮不到本宫来担心,自有皇上在上头替本宫挡着,我怕什么?”

对她而言,皇帝是不可怕,可是那个公然跳出来替沈青桐强出头的裴影夜就要可怕多了。

这么多年以来,常贵妃终于有了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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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宝贝儿们,今天冒雨走了一天的山路,明天还要早起赶车,这会儿实在没力气再写了,只有这么多,大家将就吧,呜~

正文 第352章 有备无患,破釜沉舟

这边裴影夜和西陵越先后离开,皇帝坐在案后,一张脸上阴云密布,几乎就要控制不住情绪。

梅正奇见状,只能硬着头皮快走到大门口,劝着外面议论纷纷的人群道:“诸位,今日惊马一事,皇上已经命昭王殿下全权负责调查了,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明白的解释,诸位还是请回吧,这边——皇上要歇了!”

跟了皇帝这么长时间之后,他对皇帝的性格还是了解的,这时候,皇帝分明已经在竭力的压制情绪,如果当众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梅正奇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急出了一头的汗。

何况这时候因为裴影夜道出的疑点……

如果不能把这件事完美的掩饰过去,很有可能会引发众怒。

所以这时候,梅正奇几乎是装着孙子在尽力安抚,唯恐哪句话说错了,就会让事情当场恶化。

这边他劝得苦口婆心。

但是挤在这里的人对皇帝本身还是带着一份敬畏的,知道自己堵在这里已然逾矩,面面相觑了一阵,也好在是没人带头闹事,大家就相继的散了。

但是怀疑的种子,一经播下,甚至无须雨露滋润,也能自行生根发芽,很快的长成参天大树。

几乎是毫无症状的,各种流言就已经迅速蔓延了整个行宫。

打发了那些人,梅正奇小心翼翼的走进去:“陛下——”

皇帝忍了半天的情绪,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抓起桌上的一个茶碗,狠狠地砸出去。

茶碗蹭过梅正奇身边,砰地一声碎裂在院子里。

梅正奇腿一软,仓促跪下。

皇帝心里怒意沸腾,却因为知道如今外面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而不得不克制。

“滚!”他怒喝。

梅正奇如蒙大赦,屁滚尿流的爬起来走了。

他在皇帝身边已经有了相当的一段时间,这却是头一次觉得恐惧,因为实打实的,皇帝的怒火已经迁怒到他身上了。

他出了门,也不知道往哪儿去,沿着宫墙的小路漫无目的慢慢走。

冷不丁的,眼前飘飞出来一片裙角。

梅正奇一愣,抬头。

原以为是哪个嬷嬷,刚要发怒,当目光移到她脸上的时候,就不由的更加惊讶。

“娘娘?”

常贵妃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抬下巴:“你随本宫过来!”

言罢,转身就走。

梅正奇没有犹豫,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就跟着她走。

拐过几个弯,在僻静处站定。

常贵妃转身。

梅正奇多少能够猜到她此时找上自己的原因,却还是主动开口问道:“娘娘前来寻奴才,可是……”

常贵妃也不掩饰,直接道:“有一件事,本宫需要你替本宫去做,就问你不敢干了!”

只听她这话,梅正奇就是心里打了个哆嗦。

他不敢应声。

常贵妃却显然没打算就此放过他,而是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到他面前。

梅正奇骇然的后退一步,脸上表情也变得僵硬,“娘娘,您这是……”

“东西你先拿着,事情却不需要你现在就做的!”常贵妃道,强行拉过他的手,把那小瓷瓶塞给他。

梅正奇拒绝不掉,又不敢当她的面翻脸,手里抓着那个瓷瓶,只觉得如坐针毡一般,浑身更是长了毛一样的难受。

常贵妃却很干脆:“你不用害怕,这虽然是一件天大的事,但就算将来天塌下来了,也砸不到你,凡是都有本宫替你担当。”

事实上,她是个很有魄力的女人,并且这种魄力,很容易就会感染其他人。

梅正奇看着她眼底且轻蔑又且坚定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居然没有方才那么怕了。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娘娘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宸妃来者不善,本宫和她过招,暂且并没有完全的胜算,但是坐以待毙并非本宫的作风,以你现在的身份……下一次皇上又赏赐,或是内务府按惯例发放胭脂水粉的时候,替本宫将这瓶子里的东西滴几滴到要送给嘉和宫的胭脂水粉里面,这个应该没问题吧?”常贵妃道,直言不讳。

梅正奇原还以为她要对皇帝做什么,闻言,到时松一口气,只是心里担忧的情绪不减。

“这——”她手里捏着那瓶子。

常贵妃看出了他的犹豫,道:“你放心,是慢性药,没有三五个月,不知发作。”

“三五个月?”梅正奇还是迟疑。

常贵妃于是冷笑:“本宫不打没有把握的仗,让你办这件事,只是为了有备无患。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今天发生的这些事,理由就有宸妃母子的手笔,他们既然已经出手要置本宫于死地,那么本宫也就绝对要马上还击,等不了那么久了,本宫与她之间的胜负,应该很快便见分晓。”

梅正奇听她说得,还是心中警觉:“娘娘的意思,奴才——还是不太懂!”

“你帮过本宫的忙,这一次,如果本宫能安然度过此劫,你当是知道,本宫绝对不会亏待你,如若将来卫儿能够拔得头筹,那么内宫大总管的位置就必定是你的!”常贵妃道,这条件你虽然吸引人,但却是要拿性命去冒险的,她却并不觉得梅正奇对她有这份信任和交情,会冒险去赌这一把,于是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继续道:“若是本宫能够顺利度过这一关,宸妃和安王,自然我会自行料理,但如若不然——若是本宫将要失势于御前,也不能是我肚子饮恨的,你把这个下到宸妃的胭脂里,届时,她自然要给本宫陪葬!”

这个女人,还当真是顾虑周全,又心思狠绝的。

梅正奇这里打了个突儿。

常贵妃又道:“当然,这件事也是有前提的,若是本宫落败,但尚有命在,你就替我一直下毒到她毒发,中途要是被人发现,你尽管脱身,把一切都推到本宫的身上就是。但若是本宫先被她杀了,这件事,你就可以停止,不必在做了!”

这样的安排,对梅正奇来说,几乎可以说是完美的,不需要担任何的责任,若是常贵妃赢了,他就能得滔天的富贵。

梅正奇不由的便有些隐隐心动,只是对常贵妃这个女人,他却是不能完全信任的。

常贵妃见他不说话,就又笑了:“你若不信,先拿这药找只野猫试两天,本宫说了,这是慢性药,并且——发作之前,太医是绝对验不出来的!”

梅正奇看她说得信誓旦旦,再三犹豫之下,终于点了头。

正文 第353章 你护不住她!

常贵妃埋头进门的时候,曲嬷嬷已经快急疯了,连忙迎上去道:“娘娘,您可是回来了。”

常贵妃一边打散为了模仿她刻意梳成的发髻,一边问道:“没出什么事吧?”

“没!”曲嬷嬷道,帮着她一边飞快的把衣裳换下来:“就只有小殿下来过一次,奴婢让他进来之后才告诉他娘娘在里屋睡下了,他便离开了,外头盯梢的人,不知道。”

“他有事吗?”常贵妃问道。

“说是上午猎场上出了事,怕娘娘受惊,特意过来请安的!”曲嬷嬷道,忍不住的又赞:“小殿下对娘娘还真是孝顺!”

常贵妃唇角弯起一抹笑,未置可否。

等到替她重新梳妆更衣完毕,曲嬷嬷才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虽然心里好奇,她却一直没问常贵妃这一趟的去处。

常贵妃整了整鬓边的发丝,转而正色看向了她道:“梅雨秋来者不善,她与本宫之间这一次恐怕是必定要不死不休的,有件事本宫要提前交代你一句。”

曲嬷嬷瞧见她的这副神情,不由得有些紧张:“娘娘,您这是——”在交代遗言吗?

常贵妃知道她心里的想法,面上却是一派自然道:“有些事,还是要以防万一,提前做好打算的,本宫就是提前交代你一声,将来,一旦本宫有什么闪失,只要你把和梅正奇有关的一切都咬严实了,不供出他与咱们昭阳宫之间的来往秘密,别的不敢说,但至少,本宫可以保你能活命!”

她这话,说得郑重其事,却不是威胁。

曲嬷嬷听得心头一凛,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娘娘,事情真的已经到了这一步,需要做这样的打算了吗?”

“做人,总是不能太自负的!”常贵妃道,唇角牵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片刻之后,她就又把话题给绕了回来道:“刚刚本宫交代你的事,记住了吗?”

曲嬷嬷略微垂眸,轻声的道:“娘娘说哪里的话,事情又没到那一步,何况将来就算真有点什么闪失,奴婢还能弃了娘娘不成……”

话音未落,常贵妃已然摇头打断。

她说:“记住本宫交代给你的话就成。梅正奇是皇上身边的人,我们绝对不能碰,这就是他的底线。本宫和宸妃不合,这不是什么秘密,他一直都知道,并且也是默许的,所以后面就算我们两个之间闹出什么丑闻和事故来,他气归气,却未必就会赶尽杀绝。可一旦叫他发现本宫连他身边的人都动了,那整个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只要你听本宫的话,拿捏住这一点分寸,本宫要保你一条命,还是有把握的。”

皇帝的后宫,女人之间的争斗厮杀从来就没停止过,即使是罪大恶极的陆贤妃,还不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多活了那么多年?当初的瑨妃才是真的无辜,皇帝也没有替她讨回所谓公道,说到底,这些女人之间的争斗对他而言,根本就是家常便饭。何况她和宸妃之间宿怨已深,皇帝从来就知道,就算将来真闹得天翻地覆,可以说,对于这种场面,皇帝是早有准备的。

“是!”曲嬷嬷慎重的点头:“奴婢明白了!”

常贵妃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待到曲嬷嬷退出去了,她便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冥想深思。

曲嬷嬷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生死她都不在乎,但是梅正奇,无论如何都要保住。

她可以万劫不复,但也没人能绕过她去,独自逍遥。

曾几何时,她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可以不必这样苦心孤诣的刁钻算计的呵——

世事无常,真是讽刺!

这边西陵越从皇帝处出来,穿过花园,没走几步,云翼就一个箭步上前,往他跟前一挡。

赵凛自旁边的岔路口走出,态度恭谨的一拱手道:“昭王殿下,我家主子想请您借一步说话!”

前面云翼刚吃了他的亏,那时候得了西陵越的吩咐,打到一半就佯装落败,此时再见到他就本能的手痒。

可是西陵越面前,他又不敢放肆,只回头,眼巴巴的看着西陵越。

西陵越的脸色很不好,沉默了一阵,就一声不响的继续抬脚往前走。

云翼侧身让开。

赵凛知他应允,便就一侧身,“殿下请!”

然后引他沿着一条小路前行,转了个弯,进了一处空置的院子。

那里,裴影夜果然已经等着了。

“陛下,昭王殿下到了!”赵凛禀报道。

裴影夜转身。

两个男人,目光交会,彼此对望了一眼。

然后,西陵越侧目吩咐云翼:“你先出去!”

“哦!”云翼领命,和赵凛一前一后的先出了院子。

西陵越对裴影夜是没有好感的,这一次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他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就开门见山的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裴影夜面上一如往常般看不出明显的情绪。

他说:“你们父子间的事,我本也不愿插手过问的,但是今日已然事发,我需要你一个态度!”

西陵越道:“你想怎样?”

“你护不住他!”裴影夜也不绕弯子,“那个人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对他,无论是在身份还是地位上,都不占优势。”

他的话,没有说完。

西陵越却是懂了:“你想带他走?”

裴影夜并不否认,反问:“或者——你有更稳妥的处置方法?”

西陵越沉默。

那个人是他的父亲,不仅如此,还是掌握所有人生死大权的一国之君。

他要强行庇护,并非护不住沈青桐,但他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和现在的处境,他都再清楚不过,一再违逆皇帝的意愿,只会让自己的处境越发的举步维艰,这样一路发展下来,自顾犹且不暇,到时候就只能是让沈青桐跟着他一起陷入危机。

只是他这个人,从来自负,作为一个男人,要他承认,他将要护不住自己的女人了——

这本身,就是一件耻辱到无法接受的事。

裴影夜这番话说得直白,却是有史以来的头一次,西陵越没有因此而愤怒。

因为他也很清楚,这就是事实。

他只是紧抿着唇角,脸色较之刚才还要难看几分。

见他沉默,裴影夜就道:“桐桐的性子我知道,她的事,自然是要她自己点头才算的,只要你没有意见——如果你觉得为难,我可以去和她说。”

西陵越与他对视片刻,却是冷然拒绝。

他说:“不用了,你等我的消息吧!”

说完,也不等裴影夜再首肯,就径自转身离开了。

赵凛随后进来,还不住的回头去看西陵越离开的方向,道:“昭王他——答应了吗?”

裴影夜从远处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了一个略显复杂的弧度,他说:“朕原也以为他不会答应的!”

事关男人的尊严,尤其是西陵越那样的人。

他会这样轻易的让步,只能说明他是真的在乎沈青桐的。

可是,这对裴影夜来说,却不见得就是一件完全的好事,有常贵妃横在中间,这件事发展到了今天,就只能说是孽缘了。

西陵越离开之后,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又折回了猎场那边,继续处理善后那边的事,等到回房,已经是深夜。

彼时沈青桐已经睡了。

他也没叫人备水沐浴,直接脱了外袍钻进被子里。

这一天本来就因为心里有事,他没回来,沈青桐浅眠,睡梦中感觉有一双手绕在了她的腰际,身子往后蹭了蹭,蹭到他的胸膛,便就转醒了。

她转了个身,抱住他的腰,声音有些迷糊的轻轻的问:“怎么才回来?几时了?”

西陵越没应,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抱紧。

沈青桐已然是察觉了气氛不对。

她身子没再动,靠在他怀里,半晌,又道:“是陛下为难你了?”

西陵越没答,而是顺势轻吻她的发顶。

片刻之后,他说:“父皇的性情你知道,眼前的处境于我们很不利,过两天等裴影鸿的婚事定下来了,裴影夜就要回国了,本王想——”

他的语气,出现了微不可察的一点停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道:“你跟他过去,暂避一时,等这边的局面稳定了,我再接你回来!”

黑暗中,他的呼吸平稳,同样,也看不到沈青桐的表情。

沈青桐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波澜不惊的声音在纱帐底下低低的缠绵响起,她突然明白他深夜方归的缘由了——

不过,就是不想让自己真实的情绪和想法暴露于天光之下。

掩耳盗铃而已。

西陵越有些刻意的敛去了呼吸声。

他在等她的抉择和回答。

许久之后,沈青桐道:“这是我师兄的意思吧?”

西陵越没答。

她沉默了一阵,又问:“我一定要走吗?”

上一次他还为了这事儿闹了很大的别扭,这转眼就变天了,真的是世事变化,半分不由人的。

“桐桐——”西陵越深吸一口气,才要说话,沈青桐却又往他怀里蹭了蹭,双臂抱着他,抢先道:“好了,不说了,这件事等我明天去见我师兄一面再说吧,很晚了,我困了!”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夜色深幽且寂寞。

正文 第354章 喜脉

第354章喜脉

次日一早,西陵越起床很早。

那时候天才蒙蒙亮,他的动作又刻意放得很轻。

沈青桐虽然当时就醒了,但是因为知道他在刻意的避着她,就干脆装睡,靠在床榻的里侧没动。

西陵越穿好衣物,似是在床前刻意的停顿片刻,然后才转身,径自推门走了出去。

沈青桐睁开眼,拥着被子坐起来。

这一夜她都没怎么睡好,看上去精神有些恹恹的。

木槿没敢马上进来打扰她,一直又过了近一个时辰,等到天亮,推门进来,见沈青桐正坐在床上发呆,不禁吓了一跳:“王妃,您醒了啊?”

沈青桐抬起眼睛看她,“怎么?”

木槿犹豫道:“王爷——”

沈青桐就心中了然了。

她掀开被子下床,半苦涩道:“我们没吵架。”顿了一顿,又道:“也许,以后吵架的机会都没有了!”

皇帝是什么人,她很清楚。

虽然昨天他和西陵越关起来门来都说了什么,外面无人知晓,可是她只用想的也能猜透个八九分。

那个人,自私自利,独断专行,还疑心病那么重,费了那么大的劲儿,甚至不惜以朝中所有的权贵子弟做饵,这番折腾下来,绝对不会只是试探她和裴影夜的关系那么简单,因为以他的处事作风,是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的,但凡起疑,杀了她便是,而他会如此这般的折腾,为的——

无非是做戏给西陵越看,逼他认清楚一些事实,也逼他……

他大概是会要求他杀了自己吧。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回天乏力。

木槿被她两句话,说得胆战心惊,脸色都变了:“王妃,您说什么呢?”

沈青桐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

她转身去脸盆架那边洗脸。

木槿却总觉得惴惴不安,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几次欲言又止,只是服侍她梳洗更衣,又叫人送了早膳过来。

沈青桐没吃几口。

木槿见她的脸色的确也不是太好,不禁有些担心,提议道:“王妃最近的精神都不怎么好,昨天又受了惊吓,不若奴婢去请太医过来给您看看吧!”

本以为沈青桐会拒绝,没曾想她却点头应允:“好!”

木槿一愣,她却又起身:“不过还是我们过去吧,昨天刚出了事,本来这次跟过来的太医也没几个,还有那么多的伤患要救治。”

“嗯!”木槿觉得也有道理,点头道:“好!奴婢这就安排。”

“不用了,你就陪我去行了!横竖这行宫就这么大,也不会有什么事!”沈青桐道,整理好确定自己的衣物齐整就带着她出了门。

两人问了路,就径直往几个太医下榻的院子那边去。

走到半路,陆嘉儿刚好从另一侧的一条小路上走过来。

这几天她一直在等机会,想要私底下见一见西陵越,前面两天西陵越一直在忙,然后昨天猎场上出了那么大的意外,她就更是不得机会了,本来心里正着急呢,昨天一整夜,有关裴影夜当面质问皇帝的流言蜚语就被渲染着传得沸沸扬扬。

裴影夜,居然和沈竞早有交情,并且言辞间对沈青桐又是那般的极力维护,足见沈氏父女对他的影响力。

如果沈青桐和裴影夜之间有交情在,又说得上话的话,那就不失为另一条可走的捷径了。

所以,即使明知道沈青桐的为人不好相处,她也难掩心中的激动,跃跃欲试。

于是,一大早就带着丫头往这边来了。

“咦,小姐,那不是昭王妃吗?”陆嘉儿的丫头道:“这么早,她这是要去哪里?”

陆嘉儿本来正在低头想事情,闻言,抬头,果然就看见沈青桐主仆两个走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陆嘉儿蹙眉。

丫头回头看她道:“如果王妃有事的话,那咱们还过去吗?”

毕竟她和沈青桐之间谈不上什么交情,这么贸然过来,陆嘉儿心中本来就难免惴惴。

可是她心里对裴影夜的那点儿隐秘的心思,从早前在城门外的那场偶遇开始,已经是一眼万年,当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那是个相当卓绝的男人,高贵英俊,气场强大,身上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引着她一再的沉沦,仿佛魔障了一般。

虽然对她来说,西陵越是近水楼台,但大约是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她就从没有过非分之想,反而没什么执念,再加上这么多年以来,渐渐地成了习惯,就更没有往那方面想了,可是裴影夜不同,从一开始,在她面前就没有任何的束缚和障碍,是她可以光明正大思慕和争取的男人。

她陆嘉儿自视甚高,这些年来有了西陵越珠玉在前,也似乎就只有裴影夜这样的男人才能入她的眼。

本来如果陆贤妃还在,如果他们陆家和西陵越之间还没有撕破脸,那么以她的身份,攀上裴影夜也不是不可能的。这也是陆贤妃出事当时她极力帮着陆家撇清,甚至帮着西陵越撇清楚关系的原因。

可是谁都没想到,事后第一个和他们陆家翻脸的人,还是西陵越,甚至于情况更是恶化到连皇帝都厌弃了陆家的地步。

这几天里,她前所未有的焦躁不安,一则为了陆家的处境,同时——

更是因为裴影夜。

因为无形之中,好像她和裴影夜之间的距离已经彻底被一条鸿沟斩断。

远远地看着沈青桐的背影,沉思片刻,陆嘉儿道:“我想再走走,你回去跟母亲说一声,省的她有惦记!”

“这——”那丫头犹豫片刻,终于的点头:“那好吧!小姐您别走远,早点回去,这两天——”

说着,私下里看了眼:“这行宫里也是人心惶惶,乱的很。”

“恩!”陆嘉儿点头。

那丫头便就先转身回去了。

这边沈青桐带着木槿出门,一路去到几个太医的住所,她却在大门口顿住了脚步,回头吩咐木槿道:“你帮我去看看魏皇陛下人在哪里,跟他说,王爷不得空,关于昨天的事,我想当面向他道谢!”

自从知道了裴影夜和沈家的渊源之后,木槿就不奇怪沈青桐和裴影夜之间的来往了,只是此时左右看看,还是不怎么放心:“这——王妃您一个人在这儿——”

“没关系!”沈青桐道:“我就在这等你,你先去问问魏皇陛下是否得空见我,然后就来这里找我!”

“那——好吧!”木槿想了想,点头。

沈青桐笑笑,目送她离开,她本来也不是真的想看大夫,但是一个人站在这大门口更容易引人注意,想了想,就举步走了进去。

本以为这个时间,所有的太医都应该出去给昨天的伤者逐一诊治了,不想才进了院子,迎面却撞见秦太医背着药箱一边急匆匆的往外走,一边急躁的吩咐正在院子里晾药的医童道:“那边的几味药不能暴晒,太阳出来了,赶紧的挪到阴凉处!”

言罢,一抬头,预见沈青桐进来,惊讶之余,赶紧行礼:“见过王妃!”

沈青桐是没想到这里还有人,不禁有些尴尬。

“太医这是急着出去吗?”沈青桐扯出一个笑容。

秦太医道:“这两天伤患多,早上已经出门诊过两个了,忘了点儿东西,赶着回来拿。王妃芳驾到此,可是身子不适?”

秦太医这人倒算不上是谁的人,在太医院里算是个规矩本分的老实人。

沈青桐倒也不十分避讳他,想着难以自圆其说,就点头道:“就是最近总睡不太好,想过来看看哪位太医方便,给本宫拿点安神的药茶。”

昭王殿下就这么一个心尖子的宝贝王妃,秦太医可不敢怠慢,当即就顾不得出门了,赶紧转身引沈青桐进去:“那王妃您里边请,让微臣给您把个脉吧!”

然后又道:“其实王妃您身子不适,叫人传一声,微臣过去就好,怎敢劳您亲自走这一趟呢?”

所谓盛情难却,沈青桐无奈,只能跟着往里走:“其实也不算多大的事儿,何况这两天你们都忙,方才散步偶尔路过你这门口,就想顺便进来问问!”

秦太医引了他进去。

医童也跟着进去帮忙准备脉枕等物。

沈青桐在里面待的时间不长,最后还是秦太医殷勤的亲自把她送到了门口,还一边嘱咐:“王妃您当心些,要不还是让童儿送您回去吧!”

沈青桐面上表情淡淡的道:“不用了,就几步路,我的丫头应该也过来了。”

顿了一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的样子,迟疑道:“这事儿本宫想先告诉我家王爷知道,所以——”

秦太医也是明白人,当即点头:“是!微臣明白!”

“那多些太医了!”沈青桐点头,施施然出门。

秦太医在门口一直目送她走远,才转身匆匆的进去背了药箱,又吩咐医童看门就赶着走了。

陆嘉儿一直尾随沈青桐到这里,又目送她走,这会儿鬼使神差的,就走了过去。

医童回到院子里,正在整理药材,见她进来,就眨巴着眼睛回头道:“你干嘛?”

陆嘉儿这才回过神来。

她有些尴尬,但又想着沈青桐出门时候的神情有点不对劲,想了想,就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道:“我是昭王殿下那边的,方才王妃说忘了拿药方,太医这会儿也出去忙了,你知道王妃需要用什么药吗?”

“王妃的是喜脉啊!”那医童道,“师父也没说需要服药!”

正文 第355章 师兄,我跟你走!

“喜脉?”陆嘉儿一愣,明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是啊!”那医童到底是年纪小,对人没有什么防备之心,再加上陆嘉儿最近这段时间格外低调,穿得很朴素,不惹人注意,他就真当她是昭王府里某个管事的丫头了:“是师父说王妃的身体底子不错,胎像还算稳定,只要好生养着,暂时是没什么问题的!”

陆嘉儿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来消化,到了这会儿终于完全冷静了下来。

“哦!是这样那就最好不过了!”她镇定的道:“我们王妃怀得是第一胎,就格外重视些,既然是真的不需要服药保胎,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谢谢你了,那我先走了!”

那医童也没多想。

陆嘉儿又和气的笑道:“既然王妃那边没什么事,最近太医们又都忙,我过来的事,你就不用帮我再问了。”

“好!”那医童随口答应了,只觉得她聒噪,也不看她,只是自顾把晾在向阳处的那几样草药都搬到了阴凉处。

陆嘉儿算是个有心机的姑娘了,而且特殊情况下,信口开河撒谎的事,她这也不是头一次做,但是这会儿着实是被沈青桐突然有孕的消息惊住了,急匆匆自那院子里出来的时候,一颗心还砰砰直跳。

她快走两步,走到不起眼的地方,拍着胸口深呼吸了几次才算是稳定住了狂乱的心跳声,只是这一刻却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西陵越现在对正个陆家的态度都十分冷淡,而她和沈青桐之间也不算熟悉,因为沈竞和裴影夜的私人关系暴露出来,他们两个都自顾不暇了,偏偏这个节骨眼上沈青桐又怀孕了,怕是他们两个就更没心思理会她的事了吧。

她的心情烦闷,一时也不想回去,就只埋头沿着眼前的这条小路慢慢地走。

那边沈青桐从秦太医这里出来,没走几步就遇到找回来的木槿。

“怎么样?找到我师兄了吗?他可是得空?”沈青桐问。

“奴婢已经去见过魏皇陛下了,他说这会儿没事,可以见您!”木槿道。

“那走吧!”沈青桐点头,示意她引路。

木槿转身,沈青桐跟着她往前走,却是没走几步就遇到迎面走过来的裴影夜。

“魏皇陛下!”沈青桐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的情绪,屈膝行礼。

皇帝肯定叫人盯着他们了,所以木槿去找裴影夜的事情,瞒不住,而与其是他们遮遮掩掩的躲到裴影夜那里或者是别的无人处密谈,反而更容易惹那人猜疑,所以在这里见到裴影夜,沈青桐的心里马上了然。

她坦白的笑道:“昨日多谢陛下出手相救,当时我有点失态,也没想起来要道谢就回去了,后来才听闻——似乎陛下与家父之间还是旧相识?今天我家王爷也不得空过去找您,我就过来了,想当面向您道谢!”

她这话,说得坦荡但又十分的圆滑周到。

此时这附近的园子里就有几个出来散步的官宦家的千金,甚至于大家都扯着脖子朝这边张望,刚好路过的巡逻侍卫也被迫堵在了裴影夜身后不远处。

裴影夜眉目间的神色依旧淡然,看着她道:“你也不必对朕言谢,若不是因为令尊的关系,昨日朕也未必就会多管闲事。不过么——既然你来了,那咱们便借一步说话,多聊两句吧。当初我与令尊也算投缘,关于他罹难的消息听了甚是惋惜,想听你再说一点有关他的事。”

沈青桐犹豫了一下,点头:“那好吧!”

裴影夜于是举步,径自往斜对面稍远地方的一处荷花塘前走去。

那地方,周围视野开阔,没人能够藏起来偷听,另一边又临水,更藏不了人了。

赵凛带着两个侍卫站得较远,木槿则是扶着沈青桐的手一路走过去了。

“师兄!”站定了步子,沈青桐先开口。

她抬头去看裴影夜的脸。

上午的阳光晴好,金色的光芒点缀在她的眉宇间,盈盈生动,她的眼眸深处,却有很深沉复杂的眸光。

裴影夜瞧见她这样的神情,心里就先叹了口气,只是面上不显。

他语重心长的开口:“昨天我已经见过昭王了,我的意思,他应该是已经转告给你了吧?我知道你很固执,但是眼下,他对你杀心已起,昨天虽说是试探,其中也不乏他想要趁机置你于死地的心思。我知道你相信昭王,我也愿意相信他会不惜一切的保你,可是那个人,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同时又是大越的一国之君,真要硬碰硬——或者你也不想成为他的拖累和负担的,是不是?”

沈青桐看着他,一直耐着性子听他说完。

然后,她说:“师兄,我跟你走!”

裴影夜甚是意外。

木槿更是不可思议的低呼一声:“王妃!”

沈青桐没理她。

裴影夜投来怀疑的目光。

沈青桐迎着他的目光,唇角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她的右手,轻轻的覆在自己的腹部,很平静的道:“我有了身孕,就在刚刚,太医诊出来的!”

裴影夜一愣。

沈青桐却是郑重其事的看着他,字字沉稳的道:“你说得对,如果只是我自己的话,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但是现在——不同了。那个昏君他对我杀心已起,更不会容我生下昭王的孩子。所以,我不能再留在这个地方了,在孩子顺利生下来之前,我不能让他找到我。所以,这一次要给你添麻烦了,师兄,麻烦你,带我走!”

那一瞬间,裴影夜就明白了她所有的决定和前因后果。

他看着她的眼睛,再三确认她是认真的,就也径直点头:“不过,这件事,还得昭王配合!”

她要走,肯定是不能光明正大的以昭王妃的身份跟着裴影夜走的。

沈青桐点头:“晚点我去跟他说!”

“桐桐——”这是个相当果断干脆的女子,既然她决定了,裴影夜其实是不担心她会临时变卦的,他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远处就见一个内侍过来,然后跟赵凛说了两句什么,赵凛就冲这边道:“陛下,越皇陛下说要请您过去一趟!”

这个时候,皇帝找他?

怕是没好事吧!

裴影夜的眸光微微一凝。

正文 第356章 表妹什么的

那边的内侍还在等着。

裴影夜又深深地看了沈青桐一眼。

沈青桐笑道:“师兄去吧,这行宫里这么多人,再加上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他不会再贸然动我的!”

裴影夜点头:“那好吧,既然要走,那就事不宜迟,我会先去安排,等你的确切消息咱们就启程。”

“好!”沈青桐道:“我与你会面太招人眼了,晚些时候,我让昭王去找你,那些细节的问题,你同他说吧!”

“嗯!”裴影夜略一颔首。

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有任何逾矩的动作,抬脚就朝赵凛等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越皇陛下要见朕?不知道是有什么要紧事?”他问。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请魏皇陛下移驾吧,我们陛下在等着了!”那内侍温声细语,恭恭敬敬的说道。

裴影夜没再耽搁,跟着他先行离开了。

因为他们两个站在这里说话,这时候逛花园的千金闺秀们纷纷驻足,远的近的已经有不少人在往这边张望了。

沈青桐并不介意,目送裴影夜离开之后就也提了提裙角从这池塘边上离开:“咱们也走吧!”

木槿却一直都有些忧心忡忡的,跟着她走了两步,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的追上前去两步道:“王妃,您真要跟着魏皇陛下去北魏吗?”

沈青桐没有回头看她,唇角泛起淡淡的笑纹,随口道:“我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说话间,她忍不住又抬手覆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前两年被柳雪意下药之后,她就一直在调理身子,小日子也时断时续的,没什么规律,所以这连着两个月没来,她也没多想。秦太医犯不着编排这样的瞎话来骗她,但是——

这个孩子来得确实太不是时候了。

这时候,她心中尚且还有隐忧,一时间就愁眉不展起来,想了想道:“我先回去,你去看看王爷在那里,此时不宜迟,我要马上跟他商量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木槿这才终于不得不承认她此行的意志坚决。

“您有孕的消息,要告诉王爷吗?”她问。

沈青桐摇头,苦笑:“现在跟他说了,他就未必放心让我离开了,先瞒着吧,我已经嘱咐秦太医不要声张了。横竖就这一两日的工夫就会启程,回头我留书一封,等我到了那边你再给他就是!”

“啊?”木槿这才有些慌了:“您不带奴婢一起走吗?”

“怎么带着你一起?”沈青桐道,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神色皆是无奈:“我这是去逃难的,又不是出去游玩的,你留在京城配合王爷好生替我把戏演好就是了!”

木槿也知道多带自己一个人给她多很多的负累,虽然不放心又舍不得,却终究还是把那些话都吞下了肚子。

沈青桐瞧见她那神情,就轻笑出声,安抚道:“干什么是这种表情,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嗯!”木槿于是也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来:“奴婢知道,奴婢就呆在王府,等着王妃和小主子回来!”

沈青桐知她是强颜欢笑,但也着实没有过多的精力安抚她,笑了笑,就不再说话,主仆一行,沉默着前行。

没走几步,遇到一个岔路口的拱门。

沈青桐暂缓了步子道:“我先回去了,你赶紧去看看王爷在哪里,如果他不忙的话,就让他尽早回去一趟!”

“是!”木槿应了声,想想还是不放心:“奴婢还是先陪王妃回去吧!”

沈青桐也是无奈,终是没说什么。

主仆两个穿过拱门渐行渐远。

又过了有一会儿的工夫,陆嘉儿紧贴着那半堵围墙神思不属的慢慢摸索着走过来。

本来听说沈青桐和裴影夜在池塘边说话,她是想要凑过去听一听的,而是那个地方四周开阔,没有藏身之所,再加上有赵凛把关,她根本就无法靠近,后来看到沈青桐过来,就赶紧闪到了这半堵围墙的后面,却不想居然是让她听到了这样石破天惊的消息。

沈青桐要跟着裴影夜回北魏,这还不是她最在意的,关键是他们谋划的这样着急,裴影夜这样一走,她就真的彻底没了机会了。

这边她正在沮丧间,之前从远处围观的几个人看到两个正主儿相继离开,就也纷纷打道回府了。

一位和陆嘉儿还算熟悉的杨小姐路过,看见她,就兴致勃勃的走过来道:“陆家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出来逛园子,连个丫头也没带?”

陆嘉儿这才看见她,强打精神道:“觉得日头有点烈,让她回去给我拿把伞了。”

她没心思寒暄,原是想走的。

但是那位杨小姐却明显也是个好事的,很是自来熟的扯了她的袖子,眼睛放着光,低生与她耳语:“我听他们说,昭王妃的父亲居然和魏皇陛下认识的,你是昭王殿下的表妹,又和昭王府亲近,你可有听王爷和王妃提起过?”

陆嘉儿心不在焉的敷衍道:“没有啊!王妃嫂嫂喜静,表哥又忙,要遇见也是偶尔在宫里,我平时哪有去他们府上打扰的?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说是魏皇陛下亲口承认的,昨天晚上就传开了!”杨小姐却是极不会看人脸色,仍是拽着她滔滔不绝:“放下我还看见魏皇陛下和昭王妃在那边说话呢,看样子传言倒是不假的。而且昨天猎场上发生意外的时候,我家的席位离着陛下那边远,却有不少人亲眼看见,多亏是魏皇陛下出手救了昭王妃一命呢。”

“是吗?”陆嘉儿脸上表情都维持的有些勉强了。

杨小姐眨眨眼,却是正在兴头上:“话说这昭王妃真是好命,镇北将军都过世那么多年了,她还能得到庇荫,攀到昭王殿下这根高枝儿,现在看魏皇陛下又是一副很重旧情的样子,那她岂不是又多了一个靠山,啧啧——怎么会有人有这样的运气呢?”

她正兀自感慨,旁边又有人经过。

这些养尊处优的女孩子,平日里大抵都喜欢互相攀比首饰或是背后论人长短,这一位明显也是好事者,撇撇嘴道:“要不怎么都说人比人气死人呢,不过么……咱们这位赵王妃也不能算是运气顶好的……”

杨小姐似乎与她不合,冷哼一声:“还有谁会有这样大的运气,你倒是说说看?”

“也没谁了!”这位道,随后唇角又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我是说,如果昭王妃的运气真的好的话,要是当年镇北将军没有战死,别说是昭王妃,没准啊——她现在就是北魏的皇后娘娘了!”

杨小姐翻了个白眼。

这位小姐却没理她,径自被丫头扶着走了。

旁边的陆嘉儿闻言,便是心里咯噔一下——

所谓的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这一瞬间,她突然心惊肉跳,又时而心里堵得十分难受。

杨小姐也没在意,只拽着她的袖子道:“这行宫也难得过来一次,一起四处逛逛吧!”

陆嘉儿僵硬的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算是笑容的表情,从她手里抽出袖子:“改天吧,今天日头烈,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杨小姐这才发现她的脸色的确是不太好。

她这个人,心眼倒是不坏,不由的有些紧张道:“那我送你回去吧!”

陆嘉儿再次推拒:“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好了,改天再找你!”

“那好吧!”两人到底只是泛泛之交,杨小姐也不勉强,带着自己的丫头,两个人又小声嘀咕着走了。

“小姐,刚才看魏皇陛下和昭王妃说话时候的样子,倒像是蛮好说话的样子!”

“是吧?之前在宫宴和猎场上都是远远的看一眼,倒是没觉得呢!”

……

两个人慢慢的走远了,只是每个字入耳都带着难掩的羡慕。

裴影夜很平易近人吗?

当然不是的!

甚至于,更多的时候,他不仅不平易近人,甚至还有些咄咄逼人,毕竟纪王府的后巷里发生的事,她虽没有亲见,但是那天寸步不离陪在陆贤妃身边,有人跟陆贤妃秘报的时候,她却是一字不漏的听到了的。

那个男人,表里如一,真的是对所有的一切都不假辞色的。

但是很意外,他对沈青桐——

居然,会是个意外。

而这种“意外”又让陆嘉儿心里极不是滋味儿。

哪怕裴影夜就只是惦念旧情才对沈青桐格外关照了一些,可是那个沈青桐又算怎么回事?她有孕在身还不老实呆在西陵越身边,偏要千里迢迢的跟着裴影夜走?她是见识过油盐不进的西陵越这段时间之内的转变的,足见这个女人在拿捏男人一事上是很有一手的。她似乎是说等生下孩子之后才会回来,这其中起码还有八九个月的时间,如若真的叫她去了北魏,让她和裴影夜朝夕相处,谁知道这期间到底都会发生些什么。

更何况——

裴影夜一旦这么一走,她陆嘉儿就是真的彻底没机会了。

陆嘉儿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来就没有这么乱过,顷刻之间已经掠过无数种想法,而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眼下的当务之急,她必须要做两件事,第一就是阻止沈青桐跟随裴影夜离开,而第二,那便是孤注一掷,一定得抓住裴影夜还在京城的这个机会上位。

可对方是裴影夜,北魏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又有谁能左右的了他,并且逼他就范呢?

陆嘉儿绞尽脑汁的想。

这时候,她却是已经完全不指望去走西陵越的那条路子了,且不说裴影夜怎样,首先——

西陵越就是一个她无法左右,也控制不了的存在,去他那里找门路?还不如自己直接找根钉子出来撞死算了。

似乎堵死了西陵越的这条路,摆在她眼前的路就瞬间清晰明了起来了。

陆嘉儿坚定了神色,绕开花园里的几波人,七拐八拐的找去了宸妃处。

宸妃知道皇帝昨天被触怒,她便很识趣的这一整天都关在房里没出门去触霉头。

迎萱进来禀报的时候,她很意外:“陆嘉儿?陆贤妃娘家的那个侄女儿吗?她过来这里做什么?”

迎萱面上神色颇为不屑,开口的语气却很恭敬:“奴婢问了,她不说,只说是有非常紧急也非常重要的事,还说——娘娘要是不见她,是一定会后悔的!”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宸妃心中不悦,但是沉吟了片刻,还是抬眸道:“带她进来吧,本宫听听她有什么话说!”

“是!”迎萱转身出去,不多时就引了陆嘉儿进来。

“臣女见过宸妃娘娘!”陆嘉儿屈膝行礼。

她到底是陆贤妃的娘家人,就算是她虚张声势,并也不好让人知道自己嘉和宫的人和她有来往,所以迎萱很谨慎,带她进来之后就自主的关了房门。

陆嘉儿还是很有几分胆识的。

宸妃上下审视打量她,明显是在用目光施压,她却也并不回避,而是暗暗地提了口气,正色道:“臣女唐突,今日冒昧登门打扰娘娘还望娘娘勿怪。”

宸妃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迎萱说你有要事需要面禀本宫?是什么事就直说吧。”

要说陆嘉儿心里一点也不紧张,那是假的,但她既然已经下决心来了宸妃这里,就是做好了思想建设,没打算再临阵退缩的。

所以,即便是心里有些紧张忐忑,她也还是硬着头皮一口气道:“臣女此来,是要告诉娘娘一个秘密,同时换娘娘您帮我一个忙的!”

“哦?”一个是一个家道中落的世家女子罢了,居然这么摆谱的跟自己讲条件,宸妃觉得好笑,就没有掩饰眼中那一抹嘲讽的情绪。

陆嘉儿注意到了,想着自己的请求的确惊世骇俗,忍不住的面皮微微发红,但她仍未退缩直言道:“如今安王殿下已然回朝,想必娘娘对昭王的存在也甚是烦心,臣女今日偶然窥到一个秘密,对娘娘绊倒昭王有很大的助力,并且事情紧急,机不可失。臣女斗胆,请娘娘允我一个条件,我便将此事告知娘娘!”

迎萱已经不悦的皱了眉头,只不过到底是有分寸,没有当着宸妃的面发作。

“是昭王的把柄吗?”宸妃并不表态,而是不徐不缓的慢慢道,“你是昭王的表妹,而且本宫听说你自幼与他之间的关系就甚为亲厚,现在你却跑来本宫这里扬言要告他的秘?你叫本宫如何能够相信你?”

她唇角噙一抹揶揄的笑意,还是戏耍一样的看着陆嘉儿。

陆嘉儿对她,天生就处于劣势,所以也根本就没有资格计较这些,她只是尽量压制自己心里的难堪和脾气,仍旧郑重其事的道:“我姑母出事之后,昭王对待陆家的态度想必娘娘也是看在眼中的,他与我们,也仅剩下一点面子情,这还只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的,保不齐他心里早已经因为瑨妃娘娘的事恨上了陆家,只等着将来上位之后再翻旧账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陆家赌不起,与其赌他登上位,之后会对我们网开一面——至少,娘娘您应该不会对我们斩尽杀绝吧?”

陆贤妃虽然也对西陵丰下过手,但毕竟没有真的得手,可是西陵越的生母瑨妃却早就万劫不复,是实实在在死的很惨的。

这么一比较起来,宸妃心中对陆家的恶意的确是应该比西陵越少一些的。

宸妃见她口齿伶俐,心中不由的便多了几分赞许。

她的唇角泛起微微的一点笑意。

陆嘉儿一直紧张的注意着她每一个表情的微妙变化,此时见状,便如是受了鼓舞,进一步道:“娘娘可愿成全臣女所请?”

宸妃心里计较了一下,横竖听一听她又不吃亏,便就点头道:“先说你的条件吧,本宫总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钱和力量来买你口中的秘密。”

陆嘉儿的眼神闪躲了一下,终究是有些难以启齿的,片刻之后,她一咬牙,再次迎上宸妃的目光,红着脸道:“我朝与北魏联姻一事,以娘娘您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应该是有力量左右陛下的决定吧?”

宸妃意外,不禁失笑:“卑微的那个二皇子吗?那人——”

陆嘉儿总不至于是看上了裴影鸿那么个纨绔吧?

“不是他!”陆嘉儿却是豁出去了,鼓足了勇气没有回避宸妃的目光道:“既然是两国联姻,自然是分量越重越好,听说昨天下午魏皇陛下才刚冒犯冲撞了陛下,此刻正是他理亏的时候,娘娘可有法子——”

她的话,终究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直白的说完的。

但是,宸妃已然懂了。

这个丫头,居然有这样大的野心。

旁边的迎萱忍不住冷嗤一声,嘲讽道:“原来陆小姐是倾心于尾行陛下了!”

话只一句,但是一个闺阁千金,对陌生男人私相授受,已经是足够丢脸的。

宸妃本来也不想当真,但是看着面前陆嘉儿脸虽红透,但却依旧坚定的目光,就知道她不是在异想天开的开玩笑,同时,也对她口中所谓的“秘密”更重视几分。

毕竟——

陆嘉儿看着极精明的,还不至于跑到她的面前来空手套白狼的诓她。

她敛了神色,终于再不复方才的戏谑之意,沉思片刻道:“这个——也不是全无可能的,因为陛下也的确是正有此意,这会儿他叫了魏皇过去,就是为了联姻一事的。”

陆嘉儿眼睛一亮,脸就更红了。

然后,又听她话锋一转,继续道:“但是那位魏皇陛下是相当有主意的,这件事毕竟也不是陛下想怎样就怎么样的。你如果一定要以此作条件,本宫却是不敢给你保证的,只能说是尽力一试!”

诚然,这样的保证还是远远不够的,但天知道,这些年里,陆嘉儿对裴影夜已然是有点走火入魔了,即便只是一半的希望,她也不会放弃的,连忙道:“只要娘娘真心帮我,臣女已经感激不尽。”

宸妃没应声。

陆嘉儿了然,赶紧又收拾了散乱的思绪,再次心一横道:“昭王妃怀孕了!”

这个消息,的确可谓叫人惊悚。

宸妃一愣:“什么?”

“昭王妃已有身孕,是太医院的秦太医亲自诊脉确认过的,我想这对娘娘和安王殿下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吧?”陆嘉儿道。

皇帝虽然是对沈青桐起了忌惮之心,沈青桐怀孕,在他那边根本算不得筹码,但是毕竟这些年西陵越在朝堂之中培植出来的势力根深蒂固,现如今得知他后继有人,势必士气大振,甚至会以此为借口,再次催请皇帝立储的。

宸妃是深感此事棘手的。

陆嘉儿见她这样的表情,心里就更多了几分成算,又道:“而且我无意中得知,昭王妃为保此胎安稳,已经当面求了魏皇陛下,想利用魏皇陛下掩护她离开此处,前往北魏!”

“什么?”宸妃终于失控,勃然变色的拍案而起:“魏皇答应她了?”

“昨日猎场上魏皇陛下对她姑且能够舍命相救,算下来这不过就是一桩小事罢了,娘娘觉得他会拒绝吗?”陆嘉儿反问。

“娘娘!”宸妃手按着桌面,良久无言,明显是在权衡对对策。

良久,她重新抬头看向了陆嘉儿道:“你此言属实?”

“娘娘若是不信,尽管找人去求证秦太医便是!”陆嘉儿道,她是不在乎宸妃去求证确认的,只是事情棘手,她并等不得那么久,紧跟着眼底便是浮现丝丝寒意,走近了宸妃一步道:“娘娘,无论如何,她这一胎也是绝对不能留的!”

一字一顿,字字狠绝!

以陆嘉儿的认知,沈青桐不是个怕事的人,她会决定跟着裴影夜走,应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在她腹中骨肉的身上,眼前京城里风波正盛,步步危机,的确不适合她养胎,但如果这块肉没了呢?

她就未必会走了吧?

而且,现在如果能怂恿了宸妃,届时,以沈青桐的脾气,应该不会善罢甘休,是会留下来替自己的孩子报仇的吧?

------题外话------

表妹什么的,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生物嗷呜~

正文 第357章 她不蠢,她儿子未必!

宸妃沉吟片刻,不知不觉间面上表情却是严肃了起来道:“这个好办,皇上既然已经对沈竞起疑,那么只须将这个消息告知于他,他便不会应允留下昭王妃的这个孩子!”

这是最为一劳永逸又稳妥的办法,陆嘉儿自然乐见其成。

“那么一切就都依靠娘娘了!”她说。

宸妃心中却已经有了别的打算,道:“话虽如此,但是依你之言,昭王妃也是防备着皇上知道的,这么隐秘的消息,若是由本宫特意是告诉皇上的话,皇上会怎么想?”

她在皇帝面前,已经吃过一次亏了,所以最近就格外小心。

皇帝是能容忍她耍些小心机的,但她可以聪慧睿智,却不能无所不用其极的歹毒,否则的话——

以皇帝多疑又狭隘的性格,恐怕就算暂时还容得下她,却也再不敢全心全意的相信,反而是要时刻的防备猜疑了。

陆嘉儿十分聪慧,自然一点就通。

她心中略有些不快,面上却不敢显露,只耐着性子道:“那娘娘有何打算?或者——想个办法,让给昭王妃诊脉的那位秦太医亲自去说?”

宸妃却是忽而神秘一笑。

这一笑,就明显让陆嘉儿感知到了阴谋的味道。

她不由的敛了神色盯着宸妃。

宸妃道:“这是个机会,相信除了本宫和皇上,眼前容不下昭王妃腹中骨肉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陆嘉儿当时便是脑中灵光一闪:“娘娘是说贵妃娘娘吗?”

宸妃点头,默认。

陆嘉儿却是眉头深锁:“娘娘想让我去告密?”

大家都是聪明人,宸妃也不自作聪明的试图忽悠她,而是坦白道:“说到底你和昭王之间也是血亲,如今你来向本宫投诚,本宫虽然愿意相信你,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你怂恿本宫去对昭王妃下了手,万一回头哪一天再反咬本宫一口,本宫也完全的无可奈何。咱们还是先小人后君子,一切口说无凭,你总也要让本宫手里握着你的一点把柄,本宫才能真真正正的相信你!”

陆陆嘉儿已经明显感知到自己落了下风。

但是天生的地位差别在此,她是真的无可奈何。

她沉默片刻,咬咬牙道:“这些年娘娘不在京城,可能不觉得,这位贵妃娘娘多年来冲冠六宫,臣女以为所凭借的应该不单单是美貌。娘娘你看得出来此事棘手,不想亲自沾染,就算我去告密,您就能确保贵妃娘娘一定中计吗?”

依她所见,那位贵妃娘娘的智计其实应该是在宸妃之上的,别的不说,就只冲着西陵丰回宫那一天,她巧妙的置身事外,事先躲回了昭阳宫就可见一斑。

而这也是陆嘉儿会选了宸妃,而没有去找常贵妃的又一个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在西陵丰和西陵卫之间,西陵丰的优势明显,而次要的——

常贵妃那女人深居简出这么多年,一直叫人看不透,又完全摸不清她的脉络,陆嘉儿根本就不敢冒险去找她。

提起常贵妃,宸妃就恨得牙根痒痒。

她的面色微微一变,不过情绪控制的太好,倒是没有让陆嘉儿察觉,最后只是意味深长的以护甲弹了弹裙摆上的褶皱道:“那个女人的确的不蠢,但是她的那个儿子就另当别论了!”

陆嘉儿倒抽一口凉气:“瑞王?”

宸妃但笑不语。

陆嘉儿从宸妃这里出来,已经是一刻钟以后了。

她的神色远比过来的时候更凝重,紧抿着唇角,一步一步稳稳地走。

迎萱对她到时格外的客气了几分,亲自送她出门:“陆大小姐慢走!”

陆嘉儿没听见,也或者是听见了,但是无暇理会,只是心不在焉的自顾离开了。

她还是很小心,尽量避开了大路,从僻静的花园小径上穿行而过,又回到那边的大花园。

如果诱导了西陵卫,那就等于是太岁头上动土,去招惹了常贵妃,本来要与西陵越为敌她已经压力重重,再加上这一层关系,她就更觉得棘手了。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就算她想要收手,宸妃也不会放她抽身的。

何况——

这已经是她靠近裴影夜的最后机会了,她也不能走回头路。

此时她心中异常矛盾,不过就是在计算此举的风险和成算,正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她的丫头找了她一路终于发现了她。

“小姐!您在这里啊,让奴婢好找!”那丫头快跑过来。

陆嘉儿抬起头来看她:“不是让你先回去了吗?”

“奴婢是回去了,可是夫人不放心您一个人在外面,说是让您还是回房去吧!”那丫头道。

“我就是随便走走,散散心,母亲太大惊小怪了!”陆嘉儿道。

宸妃说会负责把西陵卫引到这边的花园里来,届时,她就只需要若无其事的做一场戏,所以,这会儿她还不能回去。

“可是——”那丫头还想说什么。

她却明显不预备听的,仍是不紧不慢的在这花园里游荡。

彼时皇帝院子的书房里,气氛明显不太好。

他找裴影夜过来,原是为了再提联姻一事的——

本来他就是在谋算裴影夜的后位,但是裴影夜执意不应,不得已他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的答应了用裴影鸿来联姻,但是现在,既然怀疑上了沈竞和裴影夜之间的关系,而他对沈竞的死本身就心虚,于是思前想后就更是觉得有必要埋一颗雷在裴影夜的身边,以备不时之需了。

他原来的打算是表面上退一步,都说不打笑脸人,以退为进来逼迫裴影夜点头首肯的,不曾想刚把人找了来,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裴影夜就直言不讳的表明自己国中临时有件急事要处理,他要提前告辞赶回去了。

皇帝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脸上还要拼命的维持风度。

可是人家国中有事,他又不好强留,就只能是道:“本来朕还想等怀王把联姻的人选选定了之后就在这里直接把喜事给办了,你要这么着急走的话……”

裴影夜道:“人选总要他自己看中了才行,朕在这边实在也帮不上什么忙,本来影鸿是朕唯一的胞弟,他的婚事,朕是想要替他把关操办的,但是眼下国事为重,就实在是顾不得了,实在抱歉。如果陛下一定想要让他们在这里办喜事,那便留他们先摆一场喜宴再回去吧,横竖我裴氏是娶亲的,待到他回国之后肯定还要再替他办一回,这也是为未来的怀王妃和贵国的最起码的尊重,这个请陛下放心就是!”

他这一次把话说的很满。

皇帝终究还是不想罢手的,紧跟着又道:“其实朕的意思,你一直都知道,这些年来,咱们两国之间偶有误会,实在是太伤和气,本来是想着魏皇你尚未娶亲,朕是怀着最大的诚意和善意,想和贵国一笑泯恩仇,永结秦晋之好的……如今……”

裴影夜直接就没叫他把话说完,拒绝的很明显:“朕就只有影鸿这么一个弟弟,他娶了贵国朝中的贵女为王妃,我北魏的皇室必定善待,这就是朕的诚意,否则——朕又何必亲自走这一遭呢?”

皇帝原以为哪怕只是为了面上过得去,将就着送他几个美人儿他也该含糊着收下的,却不想对方居然完全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他憋了一肚子气,这时候也知不能强求了,于是就岔开了话题道:“那好吧,当然是国事要紧,既然你国中有事,朕也实在不该过分挽留。不过昨日猎场上的事,闹了些误会,魏皇你原来是客,朕原是想今天中午略备薄酒替你压惊,顺便陪个不是的,现在看来,怕是要连着送行宴都要算在这一起了!”

裴影夜婉拒:“越皇客气了,朕明日一早就得要启程,今日这酒宴——”

皇帝连忙道:“那边朕已经安排备下了,便当是一起用个午膳吧!”

昨天裴影夜那么一闹,现在外接揣测纷纭,最起码明面上他要把面子里子都找回来,一定要做出大方又周到的表象来,这样一来,反衬出裴影夜的咄咄逼人,那么相对的信服他的人就会多些。

裴影夜是明白他的意图的,本来也不是不可以拒绝,只是这个节骨眼上,却不想节外生枝。

于是略一权衡思索,他便点头:“那好吧!就再叨扰越皇一次!”

“客气了!”皇帝道,他的目的没有达成,心里还是不悦,就接口道:“这次没请外人,只算是家宴,朕这里还有几封折子要批复,魏皇先行一步,朕随后更衣就来!”

“好!”裴影夜拱手,“告辞!”

然后就转身先行离开了。

这边的花园里,本来常贵妃最近看得西陵卫很紧,宸妃想要算计他未必能找得到机会,但是很不凑巧,西陵卫如今这般年纪,正是文韬武略都要学习的关键时刻,倒也不是常贵妃逼的他,而是他自己想要在皇帝面前表现,所以即便是这几天在行宫,他也没闲着,反而是借着猎场这边的场地,天不亮就练习骑射去了。

不过以为夏季天气酷热,天不到晌午他就已经回来。

而宸妃,甚至都不需要刻意的去引他出来,只需要叫人提前窥测到他回来的时间和路径,告知给陆嘉儿即可。

所以,就在西陵卫满头大汗的快步穿行于花园中间往回走时,就好巧不巧的遇见了匆匆行过的陆嘉儿主仆。

陆嘉儿埋头走得很急,一个不小心差点撞他身上。

“瑞王殿下,臣女莽撞,唐突了!”陆嘉儿连忙退后两步,行礼。

而同时,她的丫头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了。

西陵卫身边的随从还在焦急的催:“殿下,快些吧,陛下那边刚传信过来说要在青萍园设宴招待魏皇陛下,您得赶紧回去更衣赶过去了!”

有人差点撞到他,西陵卫本来是满脸的不悦,这时候却是无暇追究了。

他只冷着脸道:“以后走路小心些!”

然后就径直错过陆嘉儿身边,抬脚往前走去。

陆嘉儿侧身往旁边一让。

她的丫鬟才紧张的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小声的道:“小姐!”

陆嘉儿侧目看了眼西陵卫匆匆而行的背影,聊作不经意的开口:“咱们也快走吧,表嫂怀孕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得回去跟母亲商量一下,看看送一份什么礼物过去合适!”

她的丫头完全没反应过来,只是直觉的惊呼:“什么?小姐是说——昭王妃吗?”

因为吃惊过度,声音有些拔高。

那边西陵卫的脚步顷刻间顿住。

陆嘉儿用眼角的余光瞧见,却是若无其事的带着丫头往旁边岔路口走去:“是啊!我也是刚听到的消息,表嫂和表哥成婚这么久,别说是表哥,就是皇上都替他们着急呢,这会儿大家可算是能够安心了,你说是不是好消息!”

她的声音不算大,甚至比平时说话还刻意压低了几分的音量,分明是有个隐藏的意思。

但是因为“昭王妃”三个字实在太刺耳,西陵卫还是本能的竖起耳朵来,听得真切。

他的脚步顿在那里半晌,一直到陆嘉儿主仆走得不见人影了才慢慢的回过神来,扭头问身边的随从道:“刚才的——是什么人?”

那随从也不认识陆嘉儿,挠挠头道:“她叫昭王妃是表嫂,应该是永安侯府的大小姐吧,至于闺名叫什么,奴才就不知道了!”

此时西陵卫脸上神色已经分外的凝重了。

他的随从这才后知后觉的慢慢道:“她们是说昭王妃有孕了吗?昭王娶亲都两三年了,这才怀上,也是怪不容易的!”

只是感慨,却未曾发现旁边自家主子的脸色已经十分的难看了。

西陵卫死死的咬着牙,眼底的神色变化莫测,鲜明能感知到的就只有几分阴冷,至于其它具体是什么,一时半会儿就说不太清楚了。

半晌,他的随从回过神来,见他一直站着没动,就又催促道:“殿下,咱们赶紧回吧!”。

西陵卫回头看他一眼,道:“昭王妃是什么时候有孕的?本王怎么没听到消息?”

那随从也是纳闷:“是啊!好像是没听说过!”想了想,遂又坦然:“昭王妃这一胎得来不易,可能为了保险起见,暂时没有对外宣扬吧,如果有进宫报喜的话,咱们怎么也该听到风声了!”

“是吗?”西陵卫冷笑,那眼神越发的森冷:“你去太医那边问问!”

“问什么?”他的这个随从,确实是年纪小,人又不怎么聪明的。

西陵卫盯着他看了一眼:“打听清楚了昭王妃是不是真的怀孕了,本王要知道确切的消息!”

虽然他还没有涉足朝堂,但是对朝廷方面的消息却不是全不知情的,西陵越有后,对他而言,这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哦!”那随从答应着就要去,西陵卫就又叫住了他,嘱咐:“等等!这事儿先别张扬,也别让人知道是本王在查问消息,省得惹一身麻烦!”

他这随从,只胜在还算听话,点点头就小跑着去了。

西陵卫于是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换衣裳。

他如今虽不及成年,但毕竟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所以这次来行宫,就没有和常贵妃住在一个院子里,而是单独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院子。

他回去匆匆冲了个澡,又换了衣裳,心里却在一直的思索要不要把听到的这个消息去告诉常贵妃。

还没拿定主意,派出去打听消息的随从就回来了。

“如何了?”西陵卫一下子站起来。

那随从反手关了门,还是有些贼兮兮的压低了声音道:“奴才去问过了,太医们都不在,那边只有一个医童,也好套话,消息没错,昭王妃的确是怀了身孕了,今天一早才刚刚诊出来的喜脉!”

西陵卫眼底的阴郁之色更浓。

但他这般年纪,是真的还不到独立策划安排一出阴谋的程度,心中暗暗着急之余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赶紧出门,往青萍园去。

此时沈青桐这边也有人来请,说是皇帝在青萍园设宴招待魏皇陛下,请她过去赴宴。

“王妃!”木槿有些担忧。

她去找西陵越的时候就被告知西陵越临时得了皇命在忙着准备午宴,所以话没能说就回来了。

沈青桐本来就疑心病重,此时想着自己的肚子就格外小心,只是坐在桌旁没动道:“我今天身子不适,不能赴宴了,你替我回个话吧!”

横竖裴影夜才是主角,她说不去,过来传话的小太监也不觉得怎样,答应了一声就回去复命了。

沈青桐关起门来,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的就有些烦闷,再仔细品一品却居然是个心神不宁的感觉。

木槿见她精神不好,就道:“王妃是不是累着了,要不,歇个午觉吧,或者一会儿王爷就回来了!”

“嗯!”沈青桐点点头,宽下外衣上了床。

她是真的有些困顿,虽然心情不太好,但是躺下来,辗转了一阵也就迷迷糊糊的有了睡意,却是正在朦胧间,突然听到门外乱起来的动静。

正文 第358章 体面?

沈青桐猛地睁开眼,却瞬间恍惚了一下,没有马上坐起来。

片刻之后,木槿急匆匆的推门机那里。

外面还乱着,门缝里能看见有侍卫的身影乱窜。

“王妃!”木槿道。

沈青桐起身,却没下床,看向了她:“怎么了?”

“是不是惊醒您了?”木槿道:“外面侍卫正在拿人,听说好像是昨日被扣留的马夫打晕了去给他送饭的人跑出来了。这边行宫,没有专门的牢房,为了方便提审,涉案的一干人等都是就近关押的。”

“跑到咱们院子里来了?”沈青桐了然。

当然,她却不会当这只是巧合。

不过一个马夫而已,要是没人帮衬没人放水,他怎么可能逃脱?而且昨天那件事,他又不是始作俑者,涉事的那个侍卫都已经拿获了,这种情况下,这个马夫也实在是犯不着铤而走险的逃脱,并且还好巧不巧的跑到这边来了。

木槿道:“本来好像是慌不择路,藏在附近的花园里了,被侍卫发现,这一追,他情急之下就翻了咱们的院墙。”

沈青桐沉默片刻,外面就又有婢女敲门道:“王妃,逃犯已经被禁军拿住了,领头的朱校尉说惊扰了王妃,想要当面向王妃请罪!”

木槿自然也察觉了此事蹊跷,担忧的看着沈青桐。

沈青桐道:“告诉他,不过是一桩小事,不必了!”

“是!”那侍女应诺,院子里隐约听令人往来交谈了几句,然后是脚步声,似是那一行人离开了。

沈青桐有些拿不住这是谁的手笔,又意欲何为。

“王妃——”木槿自然也是心中有忧虑。

沈青桐思忖片刻道:“你再去请王爷吧,就说我身体不适,让他马上回来!”

“好!”木槿赶紧点头答应了,转身匆匆的带上门口走了出去。

沈青桐坐在床上,已然睡意全消,正在苦心思索的时候,突然又听到一点微弱的响动。

她警觉的循声一抬头,一个体型精干的冷面汉子已经站在了眼前。

他只是穿了一身普通的侍卫服。

沈青桐却一眼就看到里屋半敞开的后窗。

她没叫也没闹,只是目光微冷的盯着来人道:“你是谁的人?”

西陵越在这院子周围安排了周全的守卫,这时候沈青桐已然茅塞顿开,方才院子里闹了那么一出实在太蹊跷,护卫们势必起疑,八成注意力都还在那帮人身上呢,而闯进来的这个人,来去无声,在他们分心的情况下想要潜进来,相对的就比较容易了。

不过声东击西罢了。

当然,这人此行的目的自然也不是行刺,都这现在她早没机会开口说话了。

那人见她如此镇定,自然颇为意外,只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脸上也不显,只是声音低沉的道:“请昭王妃移步!”

他也没表明他是谁的人,但沈青桐是肯定心里有数的。

她于是起身,从容的穿上外袍。

“得罪了!”那人道了声,然后目光一掠,随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扯过一件披风将她从头到脚一裹,然后将她往肩上一扛就跳出了窗去。

沈青桐还是没抄也没闹,眼前一片漆黑,她能感觉到这人脚下生风,几经转折。

终于——

那人单手推开一扇门后把她放了下来。

“陛下!”他拱手行礼,神情举止都一样的恭敬。

沈青桐扯掉头上罩着的披风,就看到里面案后坐着的皇帝了。

彼时她已经换了比较正式的龙袍,从案后看过来的那一眼目光尽显帝王威严。

沈青桐面上略微露出些许惶恐之色,屈膝行礼:“不知是陛下召见,臣媳惶恐!”

虽然按照目前的身份,她是该尊称对方一声“父皇”的,但是有一个心结梗在中间,这两个字,她想想都觉得恶心。

好在此时的皇帝也是别有居心,根本就没注意称呼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

沈青桐屈膝下去,他一时也没叫起,而是目光深沉,盯着她打量了好长的时间,直到沈青桐“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方才目光一松,随意道:“平身吧!”

沈青桐没做声,缓缓地站直了身子,又过片刻方才有些忐忑的开口问道:“陛下如此这般隐秘的召见,不知是——”

皇帝其实是不愿意对着她说话的。

沈竞的死,梗在中间,不仅仅是沈青桐的心结,更是她的。

何况别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沈青桐的这张脸长的和常贵妃年少时候实在是太像了,这么一个人站在眼前,就仿佛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去回忆那些让人不快的往事。

冷不防思绪就有点被拉远。

皇帝赶紧定了定神,面上仍是一副威严之姿的道:“青萍园中还有宴会,朕就不和你拐弯抹角了,此次朕找你过来,是想私底下和你说两句话!”

沈青桐面上神情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皇帝道:“朕听说今日一早你有和魏皇相约见面?当时还把人都支开了,朕比较好奇你们之间都说了什么?”

沈青桐看着他,竟是让他意外的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皇帝心中微微讶然。

这才听沈青桐淡淡的道:“也没什么,昨日猎场风波骤起,危难之间,多亏魏皇陛下出手救助,出于礼节,臣媳找他,是为了当面向他道谢的!”

“哦?”皇帝对她这话,是显然不相信的,他往后靠左在椅背上,好整以暇道:“还有呢?”

沈青桐又沉默了片刻,却是目光刻意闪躲,没有接茬。

皇帝就越发觉得自己的揣测都有迹可循。

他也不甚着急,就那么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暗中施压。

沈青桐似是在权衡,又有片刻,她方才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的抬头正视皇帝道:“还有就是——臣媳向他询问了一些有关他与我父亲之间相交的往事。小时候的事,我不怎么记得了,但是魏皇的身份特殊,有些事情一旦当事人语焉不详,那么外人以讹传讹……臣媳怕是会对先父的名声有亏,故而不得不当面向他询问清楚!”

她的表情郑重其事,皇帝倒是看不出疑点来,只是追问:“那你问出些什么来了吗?”

“魏皇说他与先父只是君子之交,绝对坦荡!”沈青桐道,说完,还没等皇帝开口,见跟着就是话锋一转,问皇帝道:“但是以臣媳如今的这个身份,还是分得清楚亲疏内外的,其实我去跟他确认,就只是为了求一己安心,他怎么想或是怎么说的都无关紧要,臣媳斗胆,现在也当面询问陛下一句,对于我父和魏皇之间——您是何看法?”

她这话说的,设身处地,倒像是真的有种居于人下的黄控之心一样。

皇帝观察她半天,着实没能从她身上发掘出一些什么。

此刻,他就盯着她慢慢的开口:“你期待朕如何答你?”

沈青桐道:“臣媳只想知道事实!”

皇帝的唇角,这才古怪的扯出一个弧度。

沈青桐已然从他这种微妙的表情中看透了些什么,果然,随后就听他唇齿微启道:“朕手中查有实证,只是碍于越儿的面子,方才没有当面点破!”

话无须说得太透彻,聪明人一点就通。

沈青桐却没有预期之中的惶恐,她的面色依旧坦荡镇定的看着皇帝,甚至于听了这句话之后反而释然一般,唇角缓缓地勾起一抹凛冽的笑容道:“既然陛下手中握有真凭实据,那么臣媳也不敢强辩什么,请陛下请出人证物证,交于三司会审,将此事原委公告天下!”

她这般态度刚烈,却明显是不信沈竞有通敌之举的。

这个反应,倒是有些落在皇帝的预料之中了。

他的面孔冰冷,语气不徐不缓的再次道:“朕方才的话你没听明白吗?当年大越与北魏朝廷是敌非友,沈竞他身为驻守一方的主帅,不仅收留敌国皇子,还瞒天过海的将他带入我朝军中,就凭这些,他这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就是逃不掉的。他是该死,沈氏一门辜负朕恩,该得个什么下场,你也应该心中有数,只是千不该万不该,朕不该将你指婚给了昭王,一旦重翻此事,你沈氏一门落得怎样的下场都是罪有应得,但是有你在中间横着,你叫越儿以后如何自处?”

沈青桐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有些料透了他的后话了。

她紧民了唇角,沉默——

涉及到了西陵越,虽然另一侧是沈竞,她此时也唯有这一种反应在皇帝看来才是合情合理的。

皇帝又盯了她半晌,开口:“朕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沈青桐面无表情:“请陛下明白示下!”

皇帝于是抬了抬眉毛。

一直站在沈青桐身后的沐风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弯身,将那东西端端正正的搁在了沈青桐面前。

沈青桐盯着,没动。

皇帝道:“公然翻出沈竞的大逆之举,势必损伤我皇家颜面,如今就唯有这一条路了,你自行了断,朕就只当是没有那回事,也不会再连坐沈家的其他人了。”

拐弯抹角绕了这么远,却不过就是逼她自行了断的?

沈青桐心里鄙夷,面上神色却是冷凝坦荡的道:“在没有人证物证当堂对质之前,臣媳是绝对不会相信父亲有违逆之举的,并非我贪生怕死,只是先父声誉在上,如若臣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自我了断了,那岂不等于是替我父认了这样大逆不道的罪名?我为人子女,这样的事,却是断也做不来的。”

毕竟是她自己的一条命,她不肯轻易就范,本来就在皇帝的预料之中。

皇帝于是冷笑:“朕还以你识大体呢,要是枉费了越儿那般维护于你了,朕已经如此这般的对你晓之以理,你的眼里却只有沈竞那个乱臣贼子,竟是丝毫也不在乎越儿的处境吗?”

沈青桐皱眉,涉及到西陵越,她就选择缄口不言。

皇帝道:“朕不妨实话告诉你,昨日朕已经召见他了,可是对他晓以利害之后,她却坚持不肯处置你,若非如此,朕今天也不会这般大费周章的瞒着他把你叫过来。他是恁地维护于你,现在轮到你了,你却不为他做半分考虑吗?”

他其实是不太了解沈青桐的,但却自认为了解女人。

外界一直盛传,昭王和昭王妃之间感情甚笃,这章感情牌打出来,他心中还是颇有成算的。

沈青桐与他对视,沉默不语。

沐风带着沈青桐见了之后,大门就没关,院子里的侍卫虽然都被支开了,但梅正奇已经在门口来来回回的张望多时了,明显是着急却又不敢进来打扰。

皇帝于是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朕这是在给你体面,你要真的不识抬举,有些后果,便自行考虑吧!”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正文 第359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沈青桐没有回头,一直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

梅正奇在外面大声喊着传辇。

沐风是不能跟着他赴宴的,只瞬息间就无声的退下了。

被支开的宫女和侍卫也没有马上回来,沈青桐独自站在偌大的屋子里,恰巧此时蝉声也无,这整个天地间诡异一般的沉寂。

那种感觉,仿佛是压了半个月的暴雨下不来,天地间一片灰暗的苍茫,没有一丝的风声,甚至感知不到任何一点鲜活的气息,但是每个人的心中都鲜明的知道——

风雨将至。

沈青桐面上神情,现出一分超乎寻常的冷静。

她的目光安静的扫过这屋子里的每一样陈设。

精美的宫灯,全套的黄梨木家具,明黄色的帐子,多宝格上的陈设琳琅满目,正对她的那张书案上还有许多奏章。

这个环境,这个局面,已经是让她意识到了什么。

她沉默的站了半晌,起身,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这院子的守卫未到,她却只是站在门口不动,居然也没个避嫌的意思。

就这么一直站了有半盏茶的工夫,旁边相邻的院子里端着托盘走出来一个宫女。

皇帝此次来行宫,就只带了常贵妃和宸妃两个,他的住所是这行宫里最大的一个园子,他的寝殿自然是行宫初建时候特意打造,而同在一个花园里还另有五个小些的院落。

常贵妃和宸妃不合,她选的是皇帝寝宫后方的那所,而宸妃的院子则在大花园进来刚左转,和皇帝算是毗邻而居了。

那宫女,就是从宸妃的院子里出来的。

此时宸妃已经出发去赴宴了,那宫女手里的托盘上放着的是一个空汤盅。

她原是准备出门的,却突然察觉像是有人在盯着她瞧,狐疑着一转头,就瞧见这边站在门廊底下的沈青桐了。

当时只是觉得怪怪的,她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沈青桐这才款步下台阶,一边招招手道:“你过来?”

“我?”那宫女有些意外,“王妃——是在唤奴婢吗?”

见沈青桐点头首肯,她才狐疑不解的走过来,行礼道:“奴婢见过昭王妃!”

这时候再往沈青桐身后一看,才恍然大悟心中方才那种怪异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皇帝住处内外居然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甚至一眼看去,里面还能看到他书房的大门敞开着。

最主要的是——

昭王妃怎么会孤身出现在这里?

可是任凭她心中万般狐疑,却碍于身份,不能随便开口追问的。

沈青桐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你知道青萍园怎么走吗?”

“啊?”那宫女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心不在焉的道:“知道!”

“那你引我过去吧,这行宫我是头次来,找不到路!”沈青桐道。

她的语气平静温婉,自始至终从容而镇定。

“这——”那宫女迟疑了一下,但又很难拒绝,然后才道:“那王妃您稍等片刻!”

沈青桐颔首。

她匆匆转身,把手里托盘塞给了宸妃寝宫门口站岗的一个侍卫:“我替昭王妃引路,送她去青萍园,这个你替我去送还给厨房吧,再告诉他们,晚上别忘了给娘娘准备燕窝!”

“好!”那侍卫接了托盘。

宫女转身过来,态度还是极为恭敬客气的:“王妃请!”

“嗯!”沈青桐一笑,就跟着她出了园子。

这会儿宴会估计都已经开始了,只是她好像并不着急的样子,走起路来慢悠悠的,步子迈得很小,甚至还四处打量周围的风景。

那宫女就耐着性子陪着。

两人一路的走,但即使是沈青桐再如何的缓慢拖延,这行宫的占地毕竟有限,所谓的青萍园终于是远远的映入眼帘。

沈青桐看过去,第一眼却是瞧见隔着老远冲那边张望的木槿。

皇帝既然叫人去掳她出来,那就势必不会让木槿去惊动西陵越,进而把事情闹大的,所以这会儿木槿还被都在这里不得其门而入,沈青桐其实是一点也不意外的。

“木槿!”她轻轻的唤了声。

木槿正着急呢,冷不防听见沈青桐的声音叫她,难以相信的一回头,随后更是讶然:“王妃?”

她快步迎过来:“您怎么过来了?”

沈青桐笑笑,没回答。

那个引她过来的宫女就屈膝福了福道:“王妃,前面就是青萍园了,奴婢就不送了,先行告退!”

“好!”沈青桐含笑点头,态度仍是难得的好。

这一路上那宫女心里都总觉得怪怪的,这时候也容不得她多打量,便就转身往回走。

木槿也看出了不对劲,上前一把握住沈青桐的手:“王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您怎么出来了?”

沈青桐面上笑容这时候已在不知不觉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正色看了木槿一眼:“走!我们进去!”

“嗯!”木槿虽然心有疑惑,却容不得多问,扶着她的手往花园入口处走去。

沈青桐这才低声问道:“他们拦住你了?确定王爷在这里吗?”

“嗯!皇上的御驾已经到了,宴会都开始了,她们拦着奴婢没让进,奴婢问过了,说是这一席宴会筹备的有些急,王爷一直在这边盯着的!”木槿道,终于忍不住道:“刚才那个宫女是哪儿来的?王妃不是说不出来吗?”

沈青桐冷笑:“可是现在,我却是回不去了!”

木槿心里一惊。

说话间两人已经近了花园。

“见过王妃!”守门的侍卫行礼。

沈青桐道:“我家王爷在吗?我——”

说话间,她脸上突然现出痛苦之色,一边抬手去扶太阳穴,一边身子已经已经摇摇欲坠。

木槿大叫:“王妃!”连忙一把扶着了她。

这一喊,花园里的众人自然也被惊动了。

木槿很费力的扶她靠在自己身上,侍卫有心帮忙,又因为她的身份不敢沾手,就只焦急的冲着花园里喊:“昭王妃晕了,快去禀报陛下!”

花园里,皇帝也不过才刚到了片刻,他今天也没多请人,也就带着自己的女人皇子,再就是宗亲里头比较有出息的几个年轻人。

而这时,裴影夜是还没来的。

一众人等才刚坐定,互相吹捧着说了两句话,皇帝一听侍卫喊昭王妃,当即便是脸色微微一变。

他端着茶碗的手,不由的一顿。

梅正奇看在眼里,心中便是警觉。

而说话间西陵越已经起身,两三步冲到门口。

他一把将沈青桐拉过来自己的怀里靠着,一边已经冲着木槿木怒而视:“怎么回事?”

木槿虽然一开始怀疑沈青桐装病,但是被他一吼,当场就吓傻了,白着脸道:“这……这……奴婢也不知道,王妃……”

不待她说完,沈青桐已经扯着西陵越的袖子,无比“虚弱”的道:“不关木槿的事,我……似乎是水土不服,来了这里这几天就一直不怎么说服!”

她没冲西陵越挤眉弄眼的暗示什么,但是两人之间的默契还是有的。

西陵越马上了然——

她这是装的。

但他仍旧眉头深锁,毕竟——

若不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沈青桐实在犯不着跑到这里来给他当面演戏。

皇帝坐在座位上没动。

对于宸妃和西陵卫他们经历的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常贵妃此时还蒙在鼓里,此时她也第一时间就觉得沈青桐这事情里面有猫腻,但是事不关己,她也没急,就只是静观其变。

而宸妃的心里是装着事的,不自觉的就去打量皇帝的反应。

瞧见皇帝的脸色,她也是心中起疑,但终究还是站起来道“臣妾过去看看吧!”

说完,就也起身朝花园门口走去。

这边沈青桐还靠在西陵越的怀里,神情无比虚弱。

宸妃走过来,瞧了两眼道:“昭王妃身体不适吗?那你赶紧送她回去。”说着,又转身对迎萱道:“你赶紧去请个太医,让他马上到昭王那边去!”

“是,娘娘!”迎萱答应了,才要走,西陵越却是突然沉声说道:“多谢宸妃娘娘的好意,太医就不必请了。桐桐她自从来了行宫就一直不舒服,想是水土不服。她的身子本来就偏弱些,这样下去我也不放心,我还是先送她回京吧!”

这么这样的雷厉风行?

宸妃一愣,一时间却是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她拦不住,也不好拦,谁都知道昭王把这个王妃看得跟心尖子似的,虽然看着沈青桐不像是有什么大毛病的样子,但是他要紧张,谁还敢说风凉话的劝吗?

只是——

如果让沈青桐就这么走了……

前面她还有筹谋的计划不曾实施呢。

“这——”宸妃脑中思绪飞转,随后就面有难色的道:“宁王这次没有跟来,现在这边能代皇上主事的皇子就只有昭王你了,你这要是回京了……是不是问问陛下的意见?”

西陵越当然不可能不跟皇帝打声招呼就走。

他顺手把沈青桐又递给了木槿,转身回去,冲着上首的皇帝一拱手道:“父皇,沈氏水土不服,这两日一直不见好转,这会儿已经病倒了,看样子是不能继续留在行宫了,儿臣这就得先送她回去。”

皇帝是真没想到沈青桐被他恐吓一番之后居然会直接找到这里。

西陵越知道她在演戏,宸妃也怀疑她这一病的真假,却只有皇帝相信——

也许这个女人就是不经吓,是真被吓唬的走投无路,这才急着来找西陵越送她走,并且天真的以为离了行宫,她就真的安全了。

他低头抿了口茶,心中也在权衡,只是也没犹豫多久就点了头:“明日一早魏皇就要返程,他也要从京城走,宁王和安王这次都没来,瑞王又太小了,担不得大事,你便缓一缓,明日启程,顺便替朕送客吧!”

西陵越道:“魏皇的仪仗行李都在京城驿馆,既然他一定会从京城走,那儿臣便先回去等他,再从京城给他送行吧。沈氏的状况确实是不太好,怕是不能拖到明日了!”

皇帝皱眉。

他做了一个局,颇头点儿用心良苦,若这就叫沈青桐破局而出……

他心中甚是不快。

父子两人对峙。

但是对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气,皇帝是清楚的。

他又再斟酌片刻,就点头:“那就依你吧!朕不在京城,魏皇是贵客,你一定要替朕好生招待。”

“是!”西陵越拱手,转身匆匆出去,将沈青桐打横一抱。

木槿赶紧道:“奴婢马上回去替王妃收拾行李。”

西陵越低头去看沈青桐。

沈青桐也直直的迎上了他的目光。

只这一眼,西陵越就会意:“不必了,府里什么都齐全。云翼,你去备车备马,越快越好!”

说完,他竟是抱着沈青桐,居然连回去住处稍缓都不打算,径直就朝行宫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后面的花园里,皇帝虽没起身,但是对这外面的所有动静都听得真切。

他的脸色不知不觉中已经沉了下来。

梅正奇低着头,假装事不关己。

皇帝终是不甘心的,最后便是扭头对他道:“既然昭王着急,你去传个话,从朕那边拨一辆马车给他用吧!”

他没交代的太详细。

常贵妃在给自己斟酒,突然之间就心领神会了——

他这是交代梅正奇去给那马车上做手脚?

因为西陵越没有回住处,那就是说,他本来是在西陵越和沈青桐那边留了什么吗?

果然,其中牵扯出裴影夜的关系之后,他就更是片刻也容不得沈青桐了。

但是此刻,常贵妃的心里却是波澜不惊的,并且他也没准备插手。

梅正奇确实有些为难——

他虽然见证了一切,知道皇帝才刚刚叫人把沈青桐掳去了书房谈过话,但对于其中细节,皇帝却没叫他参与的,他并不知道皇帝是叫他去安排什么。

不过他到底也是机灵,跟着就答应了:“是!”

然后躬身退下,出了青萍园,便是片刻不停的直接奔回去找沐风。

他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沐风参与其中,肯定知道该怎么做。

宸妃也确定皇帝是在谋算什么,只是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通却又不能做什么,就只能安奈住心思,回了席间。

西陵卫这时候也是急得不行。

大家一时枯坐,他终究是年纪小,隐忍再三也没忍住,便就起身道:“父皇,魏皇陛下怎么还没来,要不要……儿臣过去看看?”

皇帝本来正在失神,这才想起这次设宴的目的。

他抬手揉了揉鬓角,叹息道:“是啊。他说是回去更衣,怎么……”

常贵妃何等警觉?已然察觉自己儿子主动请缨里头的猫腻。

她便是微微一笑,侧目吩咐身边曲嬷嬷道:“你过去看看吧,不过魏皇毕竟是客,也别催着了!”

“母——”西陵卫一急,险些叫出声来。

但是常贵妃及时横过去一眼,那一眼的目光锐利,如有实质,西陵卫心里一畏惧,就乖乖的闭了嘴。

曲嬷嬷快步离开了。

好在是皇帝本来正在心烦不快,并没有注意到西陵卫的急躁反常。

西陵卫在袖子底下用力的捏了捏拳头,不甘心的又慢慢坐了回去。

这边西陵越抱着沈青桐一路疾走,很快的便脱离了身后众人的视线。

他的脚步稍缓和,低头看向了怀里沈青桐。

沈青桐迎着他的目光,于是苦笑:“方才他借口引开了木槿,又叫人把我弄到他那边说了些话,应该不是我多心,或是咱们房里,或是我师兄那边,应该总能翻出些什么东西的。”

说什么逼她自裁?不过幌子而已。

那么堂而皇之的为她敞开大门,让她在堆满了奏折的书房里独自徘徊?加上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沈家和裴影夜的交情……

一旦人赃并获,那么里子面子可就都是他皇帝的了。

甚至于,他也许都不必担心他当年亲手设计谋杀了沈竞的事情曝光,不过就是处置了一个叛臣而已。

西陵越的眸底晕染上浓厚不可窥测的暗色。

他抱着沈青桐的手,紧了紧。

沈青桐道:“他与你,到底是亲父子,当是不至于拿这样阴损的招数来对付你,不过他虽未必想要置你于死地,别人却未必,回头你还是叫人去仔细的翻一翻,省得被有心人士发现利用了。”

“我知道了!”西陵越应了声,然后就不再多言。

他抱着沈青桐一路去到大门口,虽然云翼是早一步得了命令去备车的,但是意外,先过来的却是梅正奇。

他客客气气很是谄媚的把皇帝的意思表述了。

沈青桐闭眼靠在他怀里不言语。

西陵越只冷冷的盯着他,他不说话,只这么一道目光横过去,梅正奇就已经觉得头皮发麻,舌根僵硬。

他甚至连拒绝的话都没说,又等了一会儿,云翼就带着车马出来了。

西陵越于是抱着沈青桐下台阶,才要上车,却见远处京城方向几匹快马护卫着一辆马车匆匆而来。

“是安王!”云翼眼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西陵越没理会,把沈青桐放在车辕上,动作本来很轻的,但是马车只是微微一颠,前面拉车的其中一匹马却突然失控,嘶鸣而起。

正文 第360章 杀心起

好在西陵越的右手还搭在沈青桐腰后未及撤回。

他的手臂顺时一紧,就将沈青桐给带下来,护在了怀里。

而那匹马骤然发狂,拉扯之下直带得同拴在一起的另外三匹马也躁动起来。

惊恐之下,它们没有统一的目标,各自都只想朝着不同的方向狂奔而去。

尤其刚开始失控的那匹马,嘶声长鸣,那声音凄厉高昂,听得人心里发怵,其余的战马都多少受到影响,就连从远处逼近的西陵丰那一行人也隐约受到了影响。

这一次,和西陵丰同来的还有齐崇。

本来按照最初的打算,齐崇头天傍晚就该到的,但大概是耽搁了,今日刚好和西陵丰同路赶到。

坐骑受到影响,他们那一行人也不敢轻率,匆忙的就各自下车下马。

“去看看,怎么回事!”齐崇沉声冷静的吩咐。

他的贴身侍卫才要奔过来,却是冷不防的变故又起。

斜对面一条不很起眼的小路上突然传出偌大的动静。

西陵越紧紧将沈青桐箍在怀里,同时目光敏锐的四下一扫,同时,已经听到他身后很近的距离内的一声惨叫。

他仓促回首。

被人横空劈了一剑的车夫面目狰狞,身体还不及倒地,眼前却是刺目的光线一晃,一柄寒气森森的大刀已经压了下来。

彼时他手中并无武器,何况还带这个沈青桐。

雷霆万钧之下,根本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王爷!”云翼这种粗线条的人都惊慌失控大吼了一声。

沈青桐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凌空而下的寒芒,冷汗瞬间就湿了一身。

若在往常,她势必会机警的自西陵越怀中遁出,随便地上打个滚,虽然不敢保证哪里还有明枪暗箭在等着,但至少两人分开,少了彼此做负累,各自脱险的几率都更大一些。

但是这一次,电视花光间这个念头也蹭的跳进了脑海,但是下一刻,她却再不复当初孤勇的那份志气,抓着西陵越衣襟的那只手不由的更加用力的攥紧,同时,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另一只手压向了自己尚且平坦的腹部。

变故突然,西陵越的心中也甚是恼怒。

他的第一反应和沈青桐一样,自然是先推开她,各自混个安全再说,但是念头只往脑子里一过,千钧一发,却感觉到胸前衣襟被她紧紧攥住的那股力道。

于是,那一瞬间,他来得及思索这个女人此种举动是如何的反常,只是清晰的感知到对自己女人的那份责任。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他更加用力的将她拢在怀里,但是这一来一往所有变故发生的时间都太短暂了,他也只来得及身形微变,将整个后背空出来留给了暴起袭击的刺客。

那刺客额角青筋暴起,脸上全是一片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杀伐戾气。

这一刀劈下来,且不说身法招式有如何的精妙,只这全神贯注的力道就叫人胆寒。

云翼的脸色已然瞬间铁青。

危急关头,却听得有人暴吼一声,却是那个被劈了一刀的马夫用尽了最后的一口力气,暴起上蹿,拉住了那刺客的左腿。

身体失衡,极速下坠。

那刺客心中一恼,却已然也是无计可施。

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控制,也就是这一迟缓,已经为西陵越争得了多一线的机会。

他一手抱住沈青桐,就往前奔去。

那刺客的达到此刻才是不甘的劈下,他却已经避过了要害,那人只来得及在他背上留下一道伤口,并且——

也不过刚划破了皮而已。

西陵越甚至连没有都没i皱一下。

他又往前奔了两步。

“王爷!”云翼跑上来。

西陵越刚要将沈青桐交付于他,那边的小路上二十多个农夫打扮的汉子已经杀了出来。

跑在最前面的十来个人,人手一把改装过的强弩。

他们明显是有备而来,而且把各个环节都提前计划好了,所有的行动衔接严密。

这边行宫门口自然是有侍卫把守的,只他们先被昭王险些殒命的危险场面震住了,这时候还不及回神就是十几箭连发。

“王爷!”沈青桐觉得她自己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惊慌害怕过,低呼了一声。

西陵越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抽离着他最近的一个侍卫腰间的佩剑,然后疾退两步,抱着她躲在了马车后面。

行宫门口侍卫中箭之后的惨叫声他都无暇顾及,因为他人只刚一后退,那个刚刚摆脱车夫纠缠的刺客已经再度举刀冲过了上来。

西陵越横剑去挡,这时候自然是尽全力的,却居然意外的发现那人竟是天生神力。

他运了内里横剑,刀剑相撞,那人只凭蛮力居然已经震得他手腕微微一麻。

他后背抵在车厢上,额上瞬间泌出一层细汗。

而他另一只手紧紧的揽着沈青桐,这个弱点显而易见,那刺客哪里看不出来,起初两人交上手,他也有些震惊于西陵越这个养尊处优的大越皇子居然不是个绣花枕头,但是等他后面第二刀再补上来的时候,已经直取沈青桐。

西陵越从来就没有这样的被动过,顿时面色恼怒,眼神一寒。

好在云翼挥剑挡开两支流箭之后已经冲了过来,剑尖一挑,隔开了那刺客手上的一招,瞬间和他缠斗在了一起。

而第一轮猝不及防的弓箭攻击之后,那群人已经趁机冲了过来。

门口本来有一队十八名侍卫,一轮箭雨扫射之后折损大半。

西陵越自己的侍卫迎上去阻击,双方和快搅和在一起,打得如火如荼。

彼时西陵越携沈青桐被困在中间,只略观察了两眼就认定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而这世上最可怕的莫过就是这样不怕死的人。

周围的人打得不可开交,他便冲着外围大声道:“还不进去禀报,调兵围剿刺客?”

“是!”一个受了伤的侍卫如梦初醒,捂着手臂冲出了门去。

这边稍远的地方,齐崇和西陵丰被阻,各自裹足不前。

西陵丰眉头微锁,神色凝重复杂,而齐崇,则是云淡风轻,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看戏的姿态。

看了一阵,他扭头打趣:“昭王被刺客所围,安王殿下是准备就这么冷眼旁边下去吗?到底也是骨肉兄弟,您这样置身事外……合适吗?就不怕被人议论?”

突然遇到这种局面,西陵丰也是始料未及。

他回头,对上齐崇的视线,却是面容严肃,并不见任何置身事外的轻松道:“齐太子你看到了,本王一介文人,带来的这几个手下车夫也只是寻常之辈,那群此刻那么强的战力,就算我的人冲上去能顶生么用?怕是适得其反,还要添乱的!”

他次此出行紧急,而且本来也就不打算声张,他带的随从不多这是事实,但若要说实力一般——

齐崇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齐崇盯着他,那面上神情似笑非笑。

西陵丰道:“齐太子手下却是有人的,你也不打算出手,送我那三弟一个人情?”

齐崇不答反问:“若是本宫不出手,安王殿下今日是否也会感念,顺便记下本宫的这个人情?”

两个人,四目相对。

其实齐崇真的算不上偏向于谁,也就是因为这样,他和西陵越之间又没有什么交情,现在就实在犯不着强出头。

那些刺客来势凶猛,他的人要去帮忙的话,难免会有折损,并且——

这里就在行宫门口,其实完全不用他出手,很快里面的御林军就会冲出来救援,这么算下来,西陵越倒也领不到他的几分人情。

得不偿失的事,他懒得去出这份力气。

但他这话冲着西陵丰问的,西陵丰又不能忽略,与他对视片刻,点头:“当然!”

齐崇一笑。

于是两人各自错开了视线,只是远观,再不吐露一字一言。

行宫那边,那侍卫冲进去报信,自然是直奔青萍园,找的皇帝。

彼时皇帝正在心情不快,闻言,猛地拍案而起:“什么?昭王在行宫门口被刺?”

有一点沈青桐还是没有看错的——

这个皇帝,虽然阴损歹毒可谓禽兽不如,但是他对西陵越,妄图控制操纵是真,却又毕竟有这么多年的父子情分横在当中,他倒是真没想要这就要把这个儿子置于死地的。

他一掀袍角,直接踢翻了桌案冲了出去。

“皇上!”宸妃从后面叫了一声,却是奇怪——

居然有人能在行宫门口安排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刺杀来行刺西陵越?

她虽然也把西陵越视为眼中钉,也只敢背地里谋划使用一些心机手段,这样明目张胆的刺杀,她却是绝对不敢的。

不是她做的,难道还能是常贵妃吗?

一瞬间宸妃的心思就转了几转。

她急切的追出去两步,略一犹豫,又转头回来。

这时候,常贵妃才从容的自座位上起身。

宸妃挑眉,冷笑:“你不去看看吗?”

常贵妃却是一眼洞穿她的心思,回以一个比她更加嘲讽的冷笑:“你想去就去,这么畏首畏尾的,不嫌累得慌吗?”

宸妃被她噎了一下,对她怒目而视。

这两个女人,只要彼此对视,就能让人感知到彼此目光中强烈冲突杀气。

宸妃盯着常贵妃看了片刻,心中突然豁然开朗,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却是径自转身走了。

“母妃?”这时候,西陵卫早就急不可耐了,赶紧走过去。

常贵妃却是低头看他,目光严肃又带着很大的威压之势道:“你今天怎么回事?是有什么事瞒着母妃吗?”

“我——”西陵卫一阵心虚。

无可否认,他心里其实是怕着常贵妃的,但是又自认为一旦沈青桐有孕的消息宣扬开来,再要在众人的关注之下下手便更难了。

所以心里飞快的权衡,他居然是顶住了压力,摇头道:“没有!”

常贵妃自然一眼就看出他没说实话。

可是外面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们母子要是刻意回避,就难免要遭遇有心人士的揣测了,回头宸妃再一煽风点火,她就可能会有麻烦了。

这种情况下,常贵妃实在没心思再逼问西陵卫,只叹了口气:“走吧,咱们也出去看看!”

说完,率先举步向花园外面走去。

皇帝赶到行宫门口的时候,那里的打斗声鼎沸,已然是个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西陵越和沈青桐还被困在战圈当中不得脱身,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有几个宫女一看见这个场面,当场就吐了。

皇帝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那面怒容的呵斥:“行宫门口,哪里来的刺客?”

他这一吼,却没有第一时间让禁军出手帮忙,而是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死死的定格在里面沈青桐的脸上。

这时候,沈青桐自是无暇顾及他的。

随后宸妃等人先后赶到。

眼前的这个场面,足够震慑住她们,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微微一愣,随后才听宸妃担忧的低呼一声:“这——”

西陵卫却是趁着常贵妃失神,悄然挪到了皇帝身边去。

里面西陵越夫妇被困,让他突然有了一种血脉贲张,异常激动的感觉。

养尊处优的皇子,有生以来第一次会觉得这样的场面热血激荡。

他努力的控制情绪,眼睛却是泛着异样的光彩紧张的注意着眼前的局面。

宸妃见皇帝迟迟没有发话,再见他正盯着沈青桐再看,心里便是有数,也是悄然往皇帝身边凑了凑,很小声的嘀咕道:“臣妾今日一早偶然听闻昭王妃已有身孕,这个局面可如何是好?可别动了胎气啊!”

声音很少,像是自语。

但是皇帝的目光锐利如刀,却是忽的转头看过来。

宸妃不能视而不见,假装讶然的对上他的视线,张了张嘴,却像是被他的表情吓住了,没说出话来。

她的声音低,就只有皇帝听见了。

这一瞬间,皇帝眼底已经杀意纵横,再无一丝一毫的犹豫。

“来人,弓箭手!还不给朕把这些刺客射杀,救助昭王脱困?”他冷声下令。

此时众人都在战圈当中,弓箭手一旦出洞,必有误伤。

如果是西陵越自己,他自保是不成问题的,可是现在他手上还拉着一个沈青桐。

“是!”禁军的效率还是很高的,转眼到位,拉开了阵仗。

眼见着就要百箭齐发。

西陵越怒喝一声:“云翼!”

箭声响,云翼火速奔过来,横剑挡开几支流箭的同时,西陵越就带着沈青桐硬闯到了外围。

再一回身,就见云翼已然处于箭雨攻击之下。

“先过去!”她将沈青桐往后一送。

沈青桐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正文 第361章 凉

但是云翼和那些曾经追随他多年的侍卫置身险境,她又知道她拉不住他。

“王爷,我——”沈青桐急躁的开口。

有那一瞬间,她突然有了十分鲜明的感觉,虽然这不是说话的时机,但这却极有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可以告诉他自己已有身孕的消息了。

而这时候的战圈里面,已经连连有人中箭。

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就连云翼也因为刚刚替他们挡了一下而延误了时机,身上连伤了好几处。

一轮箭射完,弓箭手再次拉弓搭箭。

刻不容缓,那时候西陵越甚至无暇顾及注意沈青桐的表情,只是满脸肃杀之气的顺势甩开她的手。

“都给本王住手!”他怒喝。

控制弓箭手的高校尉侧目去看皇帝的意思,见到皇帝并无喝止他们的意思,自然就对他的命令视而不见,再次竖手为刀,果决的往下一挥。

西陵越已然怒极,足尖点地,纵身而起。

“呀——”有宫女惊呼起来。

宸妃也只是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他翻身落地,人已经站在了高校尉的面前,反手握剑,剑锋压在对方的颈边。

“昭……昭王殿下!”高校尉瞬间冷汗流了一脸,开口已经是底气不足。

西陵越目光冰冷的盯着他,开口的声音犹比他的眼神更冷更阴的低低道:“本王的话你听不见?”

很明显,高校尉只是依从皇帝的命令在行事。

这时候,他心中惊惧却不敢回嘴。

而变故突然,弓箭手们不知何去何从,下面站圈里的人也有短暂的怔愣。

但随后回过神来,刺客中间突然有人激愤的高喊道:“大越皇族皆是我辈仇敌,兄弟们,横竖今日大家已经是拼死一战,给我杀啊!多杀一个咱们就赚一个!”

那些刺客,敢公然跑到行宫外面来行刺,本来就都是亡命之徒。

这人一喊,便是一呼百应。

“杀啊!切了大越狗皇帝的人头,咱们就赚了!”有人附和着大声道。

只一瞬间,被弓箭手惊扰震住的刺客就再度热血沸腾。

他们重整旗鼓,带着弓弩的十几名弓箭手心有灵犀的再次发箭。

皇帝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人居然会突然转而攻击自己,大惊失色之下,已经有乱箭迎面射来。

“护驾!护驾!”梅正奇扯着嗓子尖叫:“快保护皇上和娘娘们!”

十几支乱箭直指这大门口台阶上皇族众人所在的地方。

而皇帝行宫这里带来的禁军毕竟不是会上战场的士兵,虽然他们的手中有武器有弓箭,却是没有配发令牌的。

梅正奇一喊,众人遂慌,只能抢着上前,先以肉身阻挡,再挥舞刀剑抗击。

可是这行宫的大门虽然建得巍峨,也架不住一时间挤在这里的人多,再有胆小的宫女太监慌乱中乱跑,整个场面瞬间一发不可收拾的乱成一片。

有人中箭惨叫,鬼哭狼嚎。

有人踩偏了脚,从台阶上跌落,再人挤人的推到下面的人,撞开一大片。

诚然,这么多的禁军护驾,刺客那边放的冷箭是不至于伤到皇帝本人的,而那些人对这样的结果也丝毫不意外,一轮冷箭乱了整个局面之后,就开始挥舞着大刀长剑往台阶这边冲,已经不在乎身边错开的是谁,只是快速而果决的随意收割。

宫女,侍卫,内侍……

无辜受害者很多,空气里瞬间弥漫出鲜明的血腥味来。

台阶上的西陵越第一个反应就是扭头往人群里去找沈青桐的所在,原以为以她的机警,只趁着方才他飞身过来挟持高校尉的机会,她自己就足够脱身,混到皇帝这些人身边来了,所以他回头的第一个方向就是往皇帝身后去寻。

目光所至,一无所获,他方才觉得心里一空。

就在那一瞬间,突然有了一种疑似恐惧的可笑的感觉袭上心头,他竭力的维持冷静,目光依旧锐利的再往别处去寻,却是赫然发现她竟还站在台阶底下,他方才离开的那个位置。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更如冰火碰撞一般的掠过曾经那一幕的回忆。

当初那次在东宫的宴会上,场面动荡之时,也依稀的就是这副光景……

那一次,是他有心利用,而后她决然离开,一寸余地也不留。

而今天——

他虽然只是始料未及,但是雷同的视角看下去,心口突然剧烈一缩,莫名的恐慌。

当初那次,她落在齐崇的手里,闭上眼,完全不看他,而这一次,四周全是无情屠戮人命的刺客,她也同样无暇看他,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她就只留给他一个纤细的背影,全神贯注的注意防备着周围。

西陵越有心过去,眼前全是四散冲撞的人群。

他紧盯着沈青桐的背影,才刚推开一个挡路的太监往前行了一步,却是未曾注意,冷不防的一个刺客已经杀到眼前,一剑斜刺过来,他毫无察觉,肩膀就被划开一道血口子。

那刺客原也没想到真能伤到他,顿时大为振奋,大叫一声,挥剑再刺。

西陵越被阻,只能横剑去挡。

但他力不从心,眼睛却是片刻不离的不敢离沈青桐的身,情急之下,他也不敢叫她,只怕是这一叫反而会让她成为刺客的目光。

心思急转,是以他一边横剑与那刺客拆招,一面飞快的寻到云翼的所在,冲着他大声喊道:“云翼!”

这一声,气势如虹,有种石破天惊的效果。

云翼自战圈中匆忙回头。

多年主仆,默契惊人,只一个眼神的交会,云翼立刻顿悟。

他冲西陵越重重的点头,也是一边应付两个合力围攻他的刺客,一边目光四下搜寻沈青桐的所在。

可是合力围攻他的两个刺客本来就是所有刺客中武功最高的,再加上他身上有箭伤,虽然已经发现了沈青桐的所在,却居然也是一时难以脱身。

这边皇帝和常贵妃几人被禁军守成的一堵人墙护卫在大门边,方才西陵越一喊云翼,他就也朝西陵越看过去,而同样的,也只是一眼他也看明白了西陵越的暗示,再看孤身被落在下面的沈青桐,他眼底浓郁的阴森之色就更深了。

因为皇帝也被卷入了危险之中,远处的西陵丰也就不能冷眼旁观,他和齐崇两个相继带人冲过来,但明显两人都是聪明人——

刺客和禁军力量相差悬殊,最后的结果只会是有惊无险,两人谁都不想出力,就直接保存实力,只佯装是不敌,被刺客和乱跑的人群堵在外围冲不过来。

这边西陵越一喊,沈青桐自然也是本能的回头朝他看过来。

目光碰撞,西陵越只一分神,手臂又被刺客挑破了一道伤口。

西陵越怒极,忽而用了极大力气的一剑横扫过去,剑锋之上,杀气弥漫。

那刺客连续伤他之后,得意之余已然有些轻敌,此时猝不及防的被他生生逼退好几步。

西陵越趁机就要抢下台阶。

皇帝见状,眼底突然有晦暗的光芒一闪而过。

他大声的道:“都瞎了吗?还不保护昭王?”

“是!”周围设防的侍卫吓了一跳,瞬间十来个人就涌了过去。

沈青桐站在台阶下一个还算是不起眼的角落里,西陵越的目光被隔断,她也不见沮丧,转而移开了视线。

其实她现在站着的地方不起眼,只要几步就能跑到台阶上,寻求禁军的庇护。

可是——

那里站着皇帝,站着常贵妃,还站着宸妃,而这些人,有人是将她视为眼中钉的仇人,有人是恨不能将她杀之而后快的政敌。

这种境况之下,她身边居然是群狼环伺,四面楚歌。

然而此时,沈青桐却连自嘲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行宫之内,不断的有禁军冲出来增员,一共不过二十来个刺客,即使有着视死如归的孤勇也是在逐渐被斩杀减少的。

其实这时候的场面,已经没有开始那么紧张了,可是——

皇帝的目光一瞬不瞬,就那么死死的盯着他。

要知道,这个人原是众矢之的的,他这么长时间的盯着某一个地方看,走投无路的刺客也很快发现了端倪。

于是十分默契的,已经有两个人迫开一切阻碍,不管不顾的朝她冲杀过来。

守在她面前的两个禁军完全不堪一击,两三下被砍翻在地,一个刺客的长剑的刺穿过来,不管心中情绪如何,但是这位昭王妃面上的神情依旧冷静镇定。

她手护着腹部,快退两步。

但是那刺客布满血丝的双眼已经近在咫尺,近到她都依稀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在他的眼中呈现出来的血红色。

“王妃!”千钧一发,还是昭王府的一个侍卫从旁蹿出来。

他来不及阻止那刺客,便就扯着沈青桐的手腕将她拽住。

另一个刺客的刀锋随后而至,他照应不过,便就顺势将沈青桐往身后甩了出去。

沈青桐脚下踉跄后退,她却咬紧牙关,极力的在让自己稳定住重心,然则连退了四五步之后,眼见着倾斜的身子就要稳住了,冷不防左侧肩膀被一双手狠狠的的一把推了出去。

身体失衡的瞬间,沈青桐的脸色已然瞬间雪白。

她尚且来不及惊呼一声,便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彻骨冰凉。

眼前混战的场面还在继续。

她摔下去之后就没再动做,保持着那一个姿势,神情愕然。

她的目光空茫而布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情绪落在半空,一处完全找不到落点的空气里。

眼前的场面混乱成一片,无数人在惊叫奔走。

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却再没有去人群里搜寻过西陵越的身影。

裴影夜过来的时候这里的局面已经基本控制住了,他却只是飞快的找到沈青桐,冲开混乱的人群快步下台阶走到她面前。

彼时,沈青桐居然一直没有发现他。

裴影夜突然觉得事情不妙,他开口的声音就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桐桐!”

他弯身下去,单手抓住她的肩膀。

“师兄!太医,快带我去找太医!”沈青桐这才抬头看他,她的声音虚弱,甚至是带了颤抖的哭音,一把用力的抓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指冰凉,竟是冷的彻骨。

裴影夜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再见她眼中带了明显哀求的恐慌表情,突然之间就突然明白了。

短暂的怔愣之后,裴影夜就当机立断的将她打横一抱,转身就往人群外围挤去。

沈青桐是堂堂昭王妃,现在不仅是西陵越在场,更是当着许多朝中权贵的面前,他这作为——

明显的逾矩了。

宸妃身边的迎萱的眼睛一亮,立刻上前阻拦,柳眉倒竖的大声道:“你做什么?昭王殿下可还在这里呢,魏皇陛下您这是做什么?”

“滚开!”裴影夜的面沉如水,两个子刀子似的从唇齿间迸射而出,刺得她浑身一抖。

其他人也有把注意力从西陵越那边移过来的。

云翼带着的人也觉出了众目睽睽之下他此举不妥,连忙上前拦阻。

沈青桐从头到尾只把脸藏在裴影夜的怀里,没叫任何人看到她面上表情,只轻道了一声,“师兄!”

裴影夜冷哼了一声,于是也不再迟疑,直接以肩膀强行撞开两个侍卫横在面前的手臂,旁若无人的大步离开。

西陵越此时回转身来,仓促间只来得及抬手扶了一下其中一个踉跄后退的侍卫。

裴影夜本来多少就是横在他和沈青桐中间的一根刺,看着裴影夜头也不回的离开,他的脸色就在那一瞬间冷凝到了极致,眼中有喷薄的怒气几乎压抑不住。

“呀!”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常贵妃身后的一个宫女低呼一声,有些惊讶的指着地面上的某处道:“哪儿来的血啊!”

众人循声望去。

那里依稀就是之前沈青桐摔倒的地方。

错落的青石之上蜿蜒了一片殷红的血迹,阳光下反射出灼目的光彩来。

那附近没有利器也没有尖石,而且方才他也明明有仔细的打量过,沈青桐浑身上下并没有被刺破的伤口的。

那么——

这些血迹又是从哪里来的?

人群之中不少人开始小声的议论。

西陵越仔细的回忆了一遍沈青桐倒下去之前那一幕的情形,想到那一刻她脸上不合时宜的惊慌和无措,突然就有一个隐约的念头闯入脑海。

他的整个人,如是被闷雷击中了一样,一种不安的情绪沸腾而起,几乎是有些失魂落魄的冲出人群,往裴影夜二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正文 第362章 本王看着你治!

这会儿正午,正赶上几个太医忙了一圈回来用膳休息,搁下药箱正在净手收拾。

裴影夜抱着沈青桐冲进来的时候就把众人吓了一跳,而等到看清楚他怀里抱着的人竟然是昭王妃沈青桐的时候,他们就更是被雷劈了一样,脸上表情万分微妙。

“昭王妃动了胎气,哪位太医擅长保胎?”裴影夜只是面无表情的冷声询问。

但如果仔细揣摩,却是不难发现他的语气中有种恼怒的暗哑。

“哦!”其他人都还愣着,秦太医倒是马上反应过来,侧身把他往里边让:“陛下快请,还是先把王妃安置在里面的床榻上吧。此次随行到这里的另有一名医女,微臣这就去请她过来!”

裴影夜也不多言,直接抱着沈青桐进了里屋。

因为他穿了黑色的袍子,秦太医也不好着重去看沈青桐身下的衣裙看,所以也就只有裴影夜自己能够感觉到半边的衣袖是实则都被血水浸透了。

秦太医转身出去找那医女。

裴影夜小心的将沈青桐放在床榻上。

彼时她的一张脸痛苦的皱成一团,脸上水洗一般,全然是汗,从自始至终双手都还紧紧拥着腹部。

裴影夜自觉自己这么多年来早就练就了一副刀砍不烂,火烧不穿的铁石心肠了,多少次的身处险境、九死一生都无所动容,此时此刻,看着她下意识蜷缩身体的动作,竟会觉得眼眶酸胀。

“桐桐!”他低声的开口,想要安慰她,却又发不出违心之言——

这一路走来,耽误的时间并不多,他知道她到底流了多少血。

声音和情绪都哽在喉头,他就会就会禁不住的想,早上她那般神情坚定又明亮的看着他说:“师兄,我跟你走!”

她将他看做了眼下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并且这般的信任托付……

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开求他做的一件事,可是前后不过个把时辰,迎来的结果却是这般惨烈?

他从来就不知道自己居然会是这般无能无用,这是他曾经许诺要照顾保护的女孩儿,却偏偏,关键时刻,他不仅没能护她,反而让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遭此横祸。

心痛,自责,也愤怒。

裴影夜咬咬牙,终是没能吐出几句虚伪的话来安慰她。

他只是用另一边干净的袖子飞快的替她擦掉脸上潮湿的汗水,一边语气压抑的轻声道:“我先去叫个太医进来看你!”

脸上被糊了一层的黏腻汗水别擦拭干净,沈青桐被绞痛折磨的虚弱的神经才突然有了些许敏锐。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她赶在他起身之前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师兄!”

两个字,声音微弱中带了控制不住的颤抖。

她的眉头深锁,甚至不能睁开眼来明明白白的看他一眼,就只是冲着眼前模糊的轮廓,遵循着本心飞快的一口气把话说完:“那昏君有可能会在你那边做手脚,如若他稍后发难,我未必能够清醒应对,你千万别认,也一定不要维护我!”

这段话,她甚至不敢有丝毫的停顿,用了积攒的所有力气一口气说完。

然后,她就松开了裴影夜的袖子,双手抱着肚子,纤瘦的身体在偌大的床榻上蜷缩成了一个虾米。

裴影夜就保持着一个半跪的姿势跪在床头,看着她,眼底情绪万千,翻江倒海,但却只是抿紧了唇角,不说一句话。

他明白,其实她自己已然知道服众胎儿必定不保。

她总是这样,在尚有余地的时候,冷静抉择,竭力争取,可一旦陷入绝境,便又马上兀自清醒,绝对不会陷在虚妄的幻想之中,骗人骗己。

他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这个女孩,重逢之前的记忆里,她一直都只是个顽皮又开朗的小姑娘,但自从那天在城外客栈旁的栈桥上相遇之后便是恍如隔世——

如今再相处下来,他却越发觉得她的身上有了她父母的影子。

一眼看去,她像是她生母一样外表看来云淡风轻宠辱不惊,实则每每深陷陷阱和危机之中又如同沈竞那般刚烈决绝,进退从容。

她爱的人和她恨的人……

她就这样矛盾的成了这样的人。

会很痛苦吧?可是这血脉牵绊,爱恨纠葛都是与生俱来的烙印,她从来不说,要从来不跟任何人抱怨,毕竟——

在这件事,其他的任何人都帮不了她分毫。

一个像是她这样弱质纤纤的女孩子,得要有如何强大的一颗心才能融得下这些恩怨,担得起这些纠葛?

何况曾经的她,还是师父的掌上明珠,那般的明艳活泼,无哀无愁。

“陛下?魏皇陛下?”身后有人再三的轻唤拉回了裴影夜的思绪。

裴影夜连忙调整表情,站起来。

进来的是外面的一位太医。

她倒是好心:“王妃贵体有恙,非同小可,还是先让微臣看看吧!”

此时外面已经听到其他人意外又惊慌的大声道:“昭王殿下?”

裴影夜又看了沈青桐一眼,点头:“你诊脉吧!”

言罢,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他大步走出去,正迎着西陵越从外面冲进来。

两个人在门口处狭路相逢。

西陵越的眼底一片猩红,那张素来岑贵风雅的面孔上,神情也显出意外的狼狈来。

两个人的脚步各自一顿,西陵越却无暇他顾,刚要绕开他继续往里走,隔壁的屋子里,秦太医刚好拽着那个医女匆忙的冲进来:“快快快!王妃就在里面!”

西陵越几乎是本能的侧身一让。

“殿下——”那医女才要行礼,秦太医却催促:“人命关天,这时候你还在乎这些虚礼做什么?”

说话间已经把人往里面推了一把。

西陵越抬脚要跟。

秦太医连忙伸手去拦:“殿下,魏皇陛下,医女要替王妃查看诊断,有诸多不便,还是请屋外等候吧!”

西陵越略一迟疑,就只能先退了出来。

片刻之后,屋子里的那位太医也出来了。

房门合上。

裴影夜走到了院子里,西陵越却微垂了眼睛站在廊下,脸色铁青的一动不动。

皇帝和宸妃等人是这时候才匆匆赶来的。

常贵妃母子不在其列,西陵丰留在外面善后打扫战场,却是齐崇好事的跟了来。

屋子里隐约能听见医女低低的说话声,当是在询问沈青桐些什么的,但是说话的声音太低,又隔了一间外屋,所以听不真切。

皇帝本来正是满心怒火,但是抬头看见西陵越的那个侧脸,不知道为什么,目光却是隐晦的变了又变,最后在袖子底下捏了捏掌心,忍着暂时没说话。

时间也说不上过得是快是慢,总之偌大的院子里,主子奴才挤了几十号人却没有一个人再吭声,直到那房门再次被推开。

那医女手上的血还不及清洗,脸上全是汗水,看上去神色分外的恐惧也惊慌。

西陵越看到她的手,眼底的血色就更鲜艳一分,而对比鲜明的,脸色却更显苍白一分。

而院子里的皇帝和宸妃看在眼里,各自都心里有数,反而如释重负。

“昭王妃她怎么样了?”最先开口询问的人,是宸妃,语气和神情都是关切的。

那医女冲着她与皇帝福了一福,焦灼道:“王妃不幸小产,孩子……流掉了!”

西陵越就站在她身旁,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一样,不动也不说话。

得了这话,皇帝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

却是裴影夜问道:“昭王妃呢?”

那医女神色略紧张——

谁都知道昭王妃就是昭王殿下的心肝儿,她这一胎,更是举国上下都盼了多久了,现在孩子铁定是没了,她就怕是西陵越迁怒自己,本想去偷偷看一眼西陵越的反应,却不巧西陵越站在她旁边,两人各朝一边,她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扭身去看,情急之下就只能拿眼角的余光去看院子里的另外几位贵人,而这一看,心里就惊疑不定的起了疑惑。

因为——

皇帝正目光冷森森的盯着她,那眼神却不像是迁怒的意思,而像是——

警告?

再一想这两天满天飞的沈竞似有叛国之举的流言……

那医女便是心里蓦然一抖。

她沉默了半天没说话。

宸妃斜睨了皇帝的脸色一眼,忙又催促:“你倒是说话啊,昭王妃她如何了?”

那医女已经算是领悟圣心了,虽然也有惧怕西陵越的,但终究架不住皇帝的威压,终于牙根打颤的开口:“王妃她有些——”

本想委婉的说“有些危险”,却不想话音未落,她的身体便像是破麻袋一样被西陵越扯着胳膊一拽给拖进了门去。

“进来!”西陵越一脚踹上了房门,拎着她进去,把人往床边一扔:“本王看着你治!”

门外,云翼也第一时间挺身而出,带人堵在了大门外头。

宸妃愣着一时没反应过来,面上表情有些错愕。

皇帝已经脸色铁青。

与此同时,常贵妃强行拽着西陵卫回到住处,关上门来就急不可耐的转身,拼尽全力的甩了他一记耳光。

“蠢货!”她怒骂。

正文 第363章 挫败

西陵卫只觉得耳朵里翁的一声,嘴里更是一片腥气,嘴角当场就渗出血来了。

曲嬷嬷守在门外,只听这动静就已经是心里一个哆嗦。

西陵卫错愕的捂着脸,那眼神几乎可以说是惊恐的看着眼前自己母妃突然就变得狰狞的脸,惊疑道:“母……母妃?”

常贵妃瞪着她。

她几乎可以说是这辈子头次生这么大的气,胸口都在微微起伏的盯着西陵卫,声色俱厉的道:“谁叫你去瞎搅和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方才众目睽睽,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居然去碰那个丫头?”

西陵卫挨了一巴掌都姑且摸不着头脑,这时候听她一吼,心里却更奇怪了。

他仍是神色迷茫又不可置信的盯着常贵妃,迟疑道:“母妃,方才场面混乱,所有人都自顾不暇,三哥和他府里的人都被刺客缠住了,当是不曾注意到儿臣的,至于其他人——就算看见了又如何?这事儿又和他们没有切身的利害关联,再怎么说儿臣和三哥都是同为皇子的,父皇又不喜欢三哥的那个王妃,只要父皇不追究,自然也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的来指证儿臣,儿臣只是——”

“蠢货!”常贵妃的脾气好不容易压下去一些,听了他这番说辞,终于忍无可忍的再度爆发。

西陵卫也是头次见她露出这种恼怒到近乎疯狂的表情,吓得心里一个哆嗦,瞬间噤声。

常贵妃盛怒之下还想再甩他一个巴掌,但终究事情已经发生,再打他两巴掌又有何用?

她咬牙忍了又忍,指着西陵卫仍是怒骂:“你还敢提你父皇?本宫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目光短浅的蠢货?愚蠢!愚不可及!皇上喜欢谁厌恶谁,那都是他的是,与你何干?你知不知道,如今皇上厌恶甚至容不下那个丫头都是另一回事,而你——你与昭王是兄弟,是骨肉至亲,你当着他的面去对那个丫头下毒手,别的都可以姑且不论,你又让皇上如何看你?只怕是这个时候在他的眼里,你已经是个冷血没心肝儿的野心之辈了,如此这般,你叫他日后还如何再敢信任亲近于你?”

西陵卫却是不以为然:“这两天到处都有人议论,因为昭王妃的父亲沈竞早年极可能有过叛逆之举,父皇已经对她极度不喜。就算儿臣动了她……母妃这是不是太过小题大做了?何必这样危言耸听的来吓唬儿臣?”

“你——”常贵妃气急,为了压制怒气,她烦躁的在屋子里快速转个了圈才重又绕回西陵卫面前。

“昭王妃的确是个外人,可是现在能一样吗?她肚子里怀了昭王的骨肉,那是皇家血脉,你的血亲!”常贵妃道:“你在门口推她的那一把,目的一目了然。你今日能对他下手,他日就算操起屠刀去抢夺他的皇位,想必他都无须再感到意外了!”

“怎么会?”西陵卫终是被她恐吓住了,只是少年心气儿,还强作镇定的不甚福气,再开口顶撞时候的声音却明显弱了些,“父皇当时就看见了,而且……他也并未说什么啊!”

常贵妃当然知道他不会当众说什么,毕竟——

不管怎么说,拿掉沈青桐腹中骨肉才是他眼下的当务之急,甚至于,就算是以后,他都不会主动追究此事,但是最可怕的事情并非只有被他斥责追究,而是西陵卫今日的作为已然在他心中埋下了一根刺。

失去了他的圣心,甚至叫他厌恶忌惮……

这对一开始就不得皇帝扶持的西陵卫而言,就等同于完全斩断了他的前程和未来。

这其中利害,这个蠢货非但一无所察,居然还在为了他能成功算计到沈青桐而沾沾自喜?

常贵妃是真的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愤怒过。

她瞪着西陵卫。

西陵卫对自己的母妃,是一开始就存着敬畏之心的,再看到她如此焚着怒火的眼神,便就直觉的心虚。

他的声势弱了些:“母妃若是觉得儿臣如此处置不妥,那以后儿臣注意,做事情之前一定多思多想就是!”

常贵妃闻言,终于怒极反笑。

她仰天长笑一声,随口再看向西陵卫的时候,眼神就阴鸷的可怕。

“母妃——”西陵卫嗫嚅一声。

常贵妃道:“这些年昭王在朝中盛世鼎盛,连废太子都难压过他的锋芒,而且他参政以来,政绩突出,从无把柄落下,而如今太子败落已久,你可知为何皇上还一直不把储君之位许给他?”

这件事,其实也一直都是西陵卫所疑惑的。

“父皇难道不是暂时不想交出手中大权吗?”他这般揣测。

常贵妃道:“因为昭王的生母瑨妃!”

西陵卫面色疑惑,全然不解。

常贵妃脸上带着鄙夷的冷漠,入耳的字字句句,刺骨寒凉:“瑨妃冤死,乃是皇上听信谗言所致,纵然昭王事事拔尖儿出众,也从不曾因此而对他表露出任何的质疑不满之声,但是这件旧事梗在皇上心中便是死结。你还看不明白吗?昭王都姑且还没有做什么呢,就只因为皇上为了自己的失误而心虚,他便迟迟拿不到已经近在咫尺的储君之位,而你,你今天当着他的面做了这样惊世骇俗的一件事,你又让他心里怎么想?”

说起来,她对西陵卫其实也一直不算太费心。

她只是竭尽所能的替他去谋那个至尊之位,实际上言传身教去教他的东西——

几乎没有。

西陵卫是听到这里才真的开始有些慌了。

他的眼神慌乱闪躲:“母妃,儿臣不是故意的,我……我真没想到——”

常贵妃回头看一眼摆在角落里的水漏,却是暂时没心思再听他的废话了。

她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袍道:“你在这里跪着想想清楚吧,本宫先出去看看。”

事发时,她和皇帝还有宸妃一起站在高处,可是将西陵卫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了。

她确信皇帝和宸妃也都看见了,至于其他人——

就拿不准了!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她气归气,也只能是暗中祈祷,西陵越极其心腹当中没人亲眼目睹了。

所以,这个时候,她是真的不能把自己关在这里教训这么没用的儿子了。

“母妃!”见她要走,西陵卫下意识的想跟。

常贵妃横过来一眼:“这个时候,填什么乱,还不知道躲着些你父皇?这时候时候往他跟前凑什么凑?”

西陵卫一想到皇帝可能这会儿正在心里忌惮防备他,就蓦然觉得心里一寒,紧紧的闭了嘴,一个字也不敢多言。

“娘娘!”常贵妃推门出来,曲嬷嬷赶紧振作精神来扶她的手。

“皇上他们呢?”常贵妃由她扶着下台阶。

“奴才让人打听了,昭王妃小产,这会儿皇上,昭王还有宸妃他们全都在几个太医的居所那边呢!”曲嬷嬷道。

常贵妃闻言,脚下步子微微一顿。

曲嬷嬷察觉有异,便就停下来,侧目看她。

常贵妃察觉自己失态,赶紧收摄心神,继续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又继续问道:“有别的风声闹起来吗?”

曲嬷嬷知道她是指的西陵卫的事有没有暴露,便就摇头:“暂时还没有听到什么!”

常贵妃这才稍稍安心:“那就好!快走吧。”

宸妃那个女人可不是善茬,这个节骨眼上,她要不在眼前盯着那女人,真的保不齐突然之间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说到底还是西陵卫不争气,居然平白无故的送了这么大一个把柄到对方手上。

常贵妃想来,就又是一阵烦躁。

曲嬷嬷察言观色,轻声的劝道:“娘娘消消气,咱们殿下年纪尚轻,以前又不曾经历这样的事,难免考虑的不是那么周全。”

常贵妃直接就没接茬。

虽然今天的这一出之后,皇帝对西陵卫会起戒心,但其实她也不是太介意,横竖从一开始她就清楚皇帝不会把皇位传给西陵卫的。

反正都是要自己主动出手去谋的,多失他几分圣心也无所谓。

此时此刻,她心里的火气已经完全降下来了。

主仆一行去到太医那边的时候,除了院子里的皇帝等人,那院子外面更是被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堵了里三层外三层。

常贵妃过来,他们不敢挡路,自然是自行让开了。

常贵妃举步进了院子,宸妃就当先侧目看过来一眼,她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唇角勾起的那一个弧度,讽刺至深,甚至可以称之为挑衅了。

常贵妃心里又莫名的窝火,却是对此视而不见,反而冷淡的往旁边移开了视线,也不主动出头,就静默的站在那里。

众人之中,皇帝的脸色明显不好——

沈青桐刚刚小产,这是个契机,方才他本来是有意暗示那个医女顺手结果了她的,但是现在西陵越拎着那医女进去,一眼不离的盯着她诊治……

自己这个儿子的手段和脾气,皇帝都是心里有数的,所以此时心里已不抱着趁火打劫的心思了。

也就是错失良机,他的心情便格外不好。

这时候,他其实都没必要纡尊降贵的继续守在这里的,却因为心情不佳的缘故而没有马上离去。

大家一起杵在这里半天,宸妃的目的已然达到,此时便只当看戏,根本就没想着要强出头,然而就这么无所事事的站了半晌,她便冷不防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瞧,狐疑的一抬头,就刚好对上皇帝阴郁的眸光。

两个人,四目相对。

这样的场合,皇帝自然不会开口吩咐什么,但他这么盯着你看,也是足够叫人发麻的了。

宸妃不知道他是想要让自己去做什么,却知道她现在必须去做点什么了。

她这个人,还算聪慧敏锐,便就僵硬的从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然后招了迎萱过来,跟她咬了两句耳朵。

迎萱点点头,然后也没做声的转身出了院子。

其实宸妃没吩咐她什么,只叫她出去,但是这么煞有介事的一耳语,让旁观者看来倒好像是她吩咐了迎萱什么差事一样。

不过这时候,肯定也没有人会多管闲事的去问了。

满院子的人又在这里站了有小半个时辰,西陵丰就从外面挤进了院子。

“父皇,母妃!魏皇陛下!”他跟几个大人物打过招呼之后,就正色跟皇帝禀报道:“门口那边都已经料理好了,大部分的刺客皆已伏诛,没有漏网之鱼,拿住了活口一共三人,儿臣已经问过了,他们知道自己今日绝无生路,就也没有隐瞒,据他们招供,说自己是北魏已故梁王的余孽!”

说这话的时候,他便刻意的看了裴影也一眼。

裴影也没做声。

西陵丰继续道:“当初北魏梁王的叛军为老三所灭,梁王也是被老三生擒之后交予了魏皇陛下圣裁,这些漏网之鱼都是他豢养的死士心腹,千里迢迢潜入京城蛰伏,就是为了伺机刺杀,替旧主效忠报仇的。”

皇帝沉吟了一声,然后对裴影夜道:“不过片面之词,朕也不会轻信,但既然他们亲口招认是贵国梁王的旧人,魏皇还是叫人却确认一下他们的身份,再行定夺吧!”

“嗯!”裴影夜不曾推诿。

他身后赵凛马上指派了一个侍卫。

西陵丰也指了人带他过去。

然后皇帝才又对西陵丰道:“外面的事既然是你收拾善后的,那后面的事情就还是全权交给你去处理吧,最后把事情的始末写一份详细的折子拿来给朕看!”

这是他正式交给西陵丰的第一件差事,虽不涉朝政,但也同样不是一件小事。

看似只是随口的医生吩咐,却是分明是安王殿下回归朝堂的明显信号。

“是!儿臣领命!”西陵丰郑重应诺。

皇帝挥挥手。

西陵丰似要退下,但临走,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就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眼里面被云翼带人死死守住的那间屋子的大门。

沉默片刻,他转头问宸妃:“昭王妃……”

不过就是逢场作戏的表示一下关心而已,宸妃并未多想,方才遗憾的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却见那扇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西陵越面无表情的出现在门口。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

西陵越的面色凛然,眼底犹且遍布血丝,但他的一举一动却都很冷静。

宸妃等了片刻,见常贵妃并没有出面的意思,就只能自己走上前去问道:“昭王妃现在怎么样了?”

西陵越没看她,也没说话,而是一步一步下了台阶,径自错开她,朝着皇帝走过去。

宸妃面上微微尴尬。

却是随后跟着出来的医女小声的道:“请皇上和娘娘放心,奴婢已经替王妃处理过了,王妃并无大碍,只是身子仍虚,得要好生调养才行!”

方才木槿都一起被云翼堵在了门外,这时候一直耐着性子听完医女的话她才提了裙子跑进了屋子里。

“那就好!”宸妃便就欣慰的感喟一声,又在仔细的叮嘱道:“那你赶紧去煎药吧,这些天别的病患就不用你管了,你只负责看照管好昭王妃即可,需要什么药材都尽管去提,缺了什么就去本宫那边找唐嬷嬷!”

“是!娘娘!”那医女小声的应了,始终不敢抬头。

“皇上——”宸妃转身,刚想说话的时候,却见西陵越已经站定在皇帝的跟前,她便下意识的闭了嘴。

皇帝看着西陵越,先是沉默了片刻,又道:“刺客的事,朕打算交给安王处置了,你想要亲自料理吗?”

西陵越看着他,眼底神色有史以来带了一种鲜明的自嘲和无力。

“不必了!”他开口,声音显而易见的黯哑。

即便因为这批刺客行刺,他才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困境,但此时此刻,他想追究的却不是这个。

这些年来,他和西陵钰内斗,这样的场面实在是经历的太多,即使再凶险,也不值得ix放在心上去计较,而今天,他真正的在意的——

是沈青桐小产,他不仅失去了唯一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还让自己的女人受到了无法弥补和修复的伤害。

这样的局面,他头一次经历,此时此刻,甚至连愤怒的情绪都调动不起来,就只是感知到了深深的挫败和无力。

皇帝与他四目相对,他眼底深埋的痛苦情绪最终还是没能藏得住。

皇帝是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的,他心高气傲,无所不能,甚至于一度轻狂到都没把这天下江山看在眼里。

可是现在,他竟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挫败和痛苦。

心里不觉得震撼,那是不可能的。

莫名的,这位皇帝陛下的心里也有瞬间的不是滋味——

毕竟,是自己多年以来引以为傲的儿子啊。

“唉!”他叹了口气,抬手用力的握了下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跟朕来!”

宸妃也是意外会因此而在皇帝的眼中看到几分慈父情怀,莫名的,心里便是一慌,正在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就见迎萱抱着一堆衣服进来,也正为了眼前的这个局面困惑不解。

她看不过去,盯着迎萱怀里的衣裳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迎萱立刻回过神来。

她也是够激灵,马上就领回了宸妃的心思,立刻就抱着衣裳跑过来:“娘娘,您让奴婢去给王妃拿的换洗衣裳拿来了!”

皇帝方才一时头脑发热,此时闻言,忽而清醒,脚步立刻顿住。

迎萱跑过来,却因为跑的急了,被裙子绊了一下,摔倒在地,手上衣裳落了一地。

“怎么这样不小心!”宸妃板起脸来斥责。

“奴婢该死!”迎萱连忙起身,也顾不上自己,把衣裳一件件的捡起来,衣裳沾了泥,她便一件件的抖,当扯着一件外袍使劲拍打的时候,却从那衣服的袖子里落出一物,滚在了地上。

正文 第364章 功败垂成

那是个小小的竹节,样子平平无奇。

宸妃立刻了然,一边故作从容的弯身捡起,一边道:“昭王妃的衣裳想必脏了,方才看她的婢女一直在门外守着,不舍得离开,臣妾就让人过去她那边给取了一套换洗的衣裳来。”

她这话,是解释给皇帝听的。

皇帝没做声。

她便又兀自好奇的去查看手中竹节。

然后,几乎就是顺理成章的,从里面抽出一卷卷得很小很仔细的纸卷来。

“咦!”宸妃轻叹一声,“这是什么?”

她顺手打开。

西陵越没拦。

皇帝也没做声。

他心里是知道的,以西陵越的心机和眼光,自然已经明白这是他设的另一个局,若是西陵越这就声色俱厉的站出来阻止这个计划的实施,那么针尖对麦芒,他必然也不会容情,而是会像以往每一次那样,不遗余力的打压,好让这个桀骜不驯的儿子屈服。

可是——

当西陵越对此沉默的时候,他反而会觉得烦躁和心虚。

他终是明白的,即使再忌惮,但是毫无疑问,这些年,这个儿子在朝堂和政务上的出色表现他都还是看在了眼里。

很奇怪是吗?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也许在这位皇帝陛下的眼里心里,他最看重的未必就是和西陵越之间的父子之情,反而是这个儿子出色的才华和本事给他带来的荣耀。

这两者,是有区别的,但显然,他是还没太看清楚自己的心。

皇帝一直抿唇不语。

宸妃被晾在那里,却是尴尬了,她将那张纸逐渐展开,就再找不到话说了。

梅正奇侧目瞄了半天皇帝的反应,终于无奈,只能走上来,试着抻脖子看了一眼,看过之后便是大惊失色。

“呀!”他仓惶的跪伏玉地,脸孔都几乎贴到地面上。

旁边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也凑上来看了一眼,随后就也是神色大变的转向皇帝道:“皇兄,这是一张北疆军中的兵力分布图啊!”

宸妃这才像是慌了,手里捧着烫手山芋一样的捧着那张纸,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的脸色始终不好,这时候也没有更难看几分。

迎萱下意识的扭头看过去一眼,随后就腿一软,跪倒在地,直接哭了出来:“不关奴婢的事啊!皇上明察,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奴婢只是奉命去昭王妃的住处给她取换洗的衣裳,衣裳也是她房里的丫头找出来交给奴婢的,奴婢也不知道这衣裳里头怎么会藏着这样的东西,这……这真的和奴婢没有关系啊!”

她这一哭,院子外面围观的众人就更是将事情的原委听了个清楚明白,大家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

西陵越还是没开口辩解。

宸妃实在觉得拿着那东西浑身都不舒服,于是硬着头皮过去,将东西呈送皇帝。

皇帝只是低头看着她手捧着的东西,并没有伸手接过的意思。

梅正奇悄悄往旁边扭头,观察了一阵,这时候才爬起来,接了宸妃手里的图纸。

宸妃将东西交出去之后,也就不敢多言,默默地扯了裙子跪在了迎萱侧前方。

“陛下——”梅正奇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

皇帝扭头看向西陵越。

父子两个,四目相对。

西陵越没慌也没怒,反而唇角无力的勾起一抹苦笑,轻声的道:“父皇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聚焦于他二人身上,不免开始了揣测——

盗取边塞的布兵图纸,这可是要命的罪名,就算一向在朝中势力根深蒂固的西陵越也扛不住的。

然则,众人等了半晌,却也未见皇帝开口。

也许外人会揣测,昭王殿下这次要栽跟头了,但是联系上午发生的事,梅正奇却心知肚明——

皇帝要铲除的,就只有昭王妃而已。

虽然他也不想去得罪西陵越,但明显皇帝就是在等着借他的嘴巴行事,于是梅正奇还是硬着头皮小声的道:“这些东西,一向都只收在陛下的书房的,那会儿陛下召见了王妃之后因为急着去青萍园设宴,奴才也走得急,就没有刻意的吩咐人进去收拾。许是……许是……”

他说话的时候,就开始冒冷汗,完全不敢去看西陵越的脸色,最后才断断续续的道:“王妃是女流之辈,可能……可能只是一时好奇,将这当成是一般的涂鸦了吧!”

这话却是听得在场的人无不想笑。

只是他们都绷着没人敢笑,却是方才急着去看了那图纸的成王爷怒斥道:“胡说什么?你的狗眼都识得你上面标注是北疆的军事防御,昭王妃又不是睁眼瞎,她会不识字吗?”

皇帝的那些兄弟,不约而同都有一个特点和一个好处,特点就是全部手中无权,闲散度日,好处就是,明哲保身,从来没人参与这新一辈皇子的夺嫡之争。而这位成王爷却并非是要针对西陵越或是沈青桐,只不过他脾气火爆又一根肠子通到底,对于眼前看见的事不会拐弯抹角的藏着掖着罢了。

但是毫无疑问,他此时的仗义执言就帮了皇帝很大的忙。

梅正奇被他呵斥的一个哆嗦,随后仍是一脸难色的道:“奴才……奴才……”

他又转头去看皇帝:“当时皇上是秘密召见昭王妃,随后陛下又是先一步离开的,奴才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这么一说,就更是惹人遐想了。

“这么大的罪名,梅公公是要强行加在我家王妃的头上吗?”木槿提了裙子自那屋子里匆匆跑出来,直接跪在了皇帝面前道:“皇上,王爷,临近中午那会儿皇上的确是秘密传召了王妃前去见驾这不错,可是王妃见驾之后就直接去了青萍园,随后更是身体不适,一直都寸步不离的跟着王爷的,自始至终,别说没回过住处,更是连吩咐个人回去报个信都不曾。现在迎萱姑娘从我们王妃房里抱出来的衣裳里藏了不该有的东西?这衣裳也都还没过我们王妃的手呢,梅公公怎好明示暗示的提点众人,此物是和王妃曾经奉命前去见驾有关?”

到底不是皇帝亲自嘱咐安排的,这件事最大的败笔就是迎萱还没有把衣裳拿进去过沈青桐的手就先发难了。

皇帝眼底瞬间闪过一抹幽暗的冷光。

迎萱却急了:“我与王妃娘娘何怨何仇?听你这意思倒像是说我做了什么似的。就算王妃她见驾之后一直不曾回过住处,但是陛下的书房离着青萍园还有一路呢,谁又敢说这一路上就不会遇上几个人的?”

她到底也是忌惮沈青桐这个昭王妃的身份,所有无凭无据之下也不敢把话说得太直接了。

木槿狠狠的瞪她一眼,然后冷笑:“那就要问宸妃娘娘了!”

宸妃皱眉,不悦道:“你这丫头东拉西扯的,竟还要攀诬本宫吗?”

木槿却没理她,又给皇帝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道:“陛下明鉴,王妃自您的书房出来之后,并不认得前去青萍园的路,是被宸妃娘娘宫里的一个宫女一路陪同送过去的,王妃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或者做过什么事,皇上只要传那个宫女过来,一问便知!”

皇帝和宸妃等人俱都没有想过其中还有这么一出,不免都是心里一惊。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裴影夜却是突然踱步过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还是必须要查问清楚的,既然昭王妃有人证,那越皇陛下就不妨把人叫来问问清楚!”

别人开口,皇帝还能呵斥,但是对方是和他平起平坐的裴影夜,他就连甩脸色都不能了。

皇帝暗暗咬牙,侧目指了一个侍卫:“你去吧!”

“是!”那侍卫领命。

裴影夜也回头对赵凛道:“你也陪着去吧!”

皇帝心里一口气,瞬间顶在了胸口。

若是换做别人,他必定怒骂“你这是不放心朕吗?”,可是这话,却不敢对裴影夜吼的,毕竟别人都怕他,裴影夜却未必给他面子。

皇帝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裴影夜倒是主动解释:“兹事体大,为了公允起见,还是大家彼此都避个嫌的好!”

于是皇帝的那一口怒火就更是哽在胸口,怎么都散不出去。

两个侍卫匆匆离去,倒是没多久就拎小鸡一样的拎了一个宫女进来。

那宫女直接趴在了地上:“见过皇上!见过娘娘!”

宸妃知道裴影夜维护沈青桐之心,立刻抢着就要开口:“你——”

然则——

西陵越的反应远在她之前。

“听说午间你有见过本王的王妃?”他问,语气里面没有任何威逼的意思,反而听得有点叫人拿不准他的意思。

“是……是!”那宫女战战兢兢的回,其间想抬头去看一眼宸妃的意思。

西陵越却踱步过去,挡在了她面前,继续道:“父皇宫中有重要书文失窃,现在有些疑问不明,你是在哪里见到王妃的?遇见她之后又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那宫女一听,就只当是沈青桐被抓现行。

她不算宸妃的心腹,但是昭王和安王互为眼中钉的局面她的清楚的,当即就深得其意,一五一十的道:“奴婢是在陛下寝宫外面遇到王妃的,当时奴婢本来要出门的,走到门口却见昭王妃站在陛下寝宫外头左右张望,话说要奴婢送她去青萍园。王妃说……说她不认得路!”

西陵越似是不信:“王妃让你给她带路?”

“是!”那宫女斩钉截铁的点头,随后又有些迟疑:“说起来也是奇怪,当时奴婢扫了一样,皇上寝宫内外居然一个侍卫和宫人也没有。本来给王妃引路并非奴婢的职责,但见实在找不到人,奴婢又不好拒绝,就只能……”

话到这里,似乎更加坐实了沈青桐身上的罪证。

西陵越又道:“你一直送王妃到青萍园门口的?途中她可有遇见谁?还有你见到她的时候,她手里可有拿着什么不合时宜之物吗?”

这种引导,已经相当不妙了。

偏偏大庭广众,皇帝和宸妃都不能喝止,否则就只能证明他们心里有鬼。

“是奴婢送王妃过去的,路上……没遇见谁!”那宫女道,大着胆子又补充:“奴婢见到王妃的时候,倒是不曾在意她手里有拿着什么,毕竟王妃身份尊贵,奴婢也不敢冒犯亵渎的。”

赵凛跟着皇帝的人过去了,那人事先也交代不了她什么,所以西陵越这一引导,她就只当皇帝那里丢的东西人赃并获的从沈青桐身上给搜出来了,所以自然刻意强调她是从皇帝寝宫一路护送沈青桐到青萍园的事实。

西陵越犹不放过,再次确认:“你确定在前往青萍园的途中王妃没有接触过任何人,也不曾和任何人之间交换过什么东西吗?”

“没有!”那宫女坚定的道:“一路上王妃并未与任何人接触过,王爷若是不信——沿路都有巡逻的禁军的,您也可以找他们查问。”

西陵越于是再无它言。

木槿道:“如此一来,就可以证明迎萱姑娘带过来的东西和我们王妃无关了吧陛下?”

那宫女这才觉得不妙,一脸茫然的偷偷去看宸妃的脸色。

而宸妃此时,根本就顾不上她。

成王爷就只觉得自己脑子转不过弯来:“皇兄的书房并非常人可以擅入的,难道是趁着昭王媳妇儿离开之后……”

“既然我的王妃没有传递此物的机会,而这东西也是过了宸母妃您这个宫女的手的,现在儿臣又是否可以怀疑是她捏造构陷?”西陵越已经转向了宸妃发难。

他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出口的声音也异常平静,不仅没了平日里盛世凌云的霸道,甚至连点儿咄咄逼人的意思也没有。

但就是这样,却更能感知到他此刻坚决的态度。

宸妃知道,沈青桐的孩子没了,此时此刻最愤怒的人必定是他,正在风尖浪口上,她甚至都本能的忌惮,并不敢太过激进的应对。

“娘娘!奴婢冤枉!”迎萱趴到地上,大声的喊冤。

皇帝一直没有做声。

梅正奇察言观色,就很委婉的轻声道:“这张图纸,确是随同战报一起进京的那份布军图纸,并非是什么人为了构陷王妃而随意涂鸦出来的。北疆的战报是今日一早才送过来的,因为事关机密,是兵部梁尚书亲自送过来了,此时梁尚书也还在行宫之中歇息。此物必定是从陛下书房偷盗而出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迎萱看到了希望,连忙爬过去扯着宸妃的袖子澄清:“娘娘,今日自娘娘起身之后奴婢就寸步不离的跟随侍候,东西绝不可能是我偷的!”

她当然知道东西是皇帝身边的暗卫给她的,而宸妃也很清楚,这是皇帝亲手设下来针对沈青桐的局面,可是——

她们谁也不可能站出来指证皇帝,这时候就只能打落了牙齿自己往肚子里咽了。

宸妃定了定神,抬头看向了皇帝,艰难的开口:“皇上,这个丫头今天的确是寸步不离的随在臣妾左右的。如若真是有人居心叵测,她……可能是真的一时不察,被人给利用了!”

事到如今,皇帝还能说什么?

他袖子底下的手指握紧又松开,如此几次,几乎是花费了所有的力气控制才勉强压制住情绪。

“军报遗失,非同小可,越儿,既然此事还关乎沈氏的清白,那么朕就交予你去盘查处理吧!”最后,皇帝说道。

“是!”明知道不可能查到什么,西陵越居然也没拒绝。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继续滞留下去也没多少意义了。

皇帝就又抬眸对裴影夜道:“今日诸事,让魏皇见笑了,招呼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陛下客气了!”裴影夜道,紧跟着话锋一转:“不过陛下,昭王妃与朕颇有些渊源,现在她出了事,朕便不好在这个时候就赶着离京了,如此一来,怕是还要再多叨扰陛下两日了,还望陛下勿怪!”

他这只是交代一声,并不是商量,皇帝很明白。

皇帝咬着牙,腮边肌肉抖了抖,最终也只是点头:“魏皇你是朕的贵客,自然求之不得!”

他是真的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了,说完甩袖就走。

不想刚一转身,就听院子外面围观的人群里有人低呼:“昭王妃?”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抬眸看去。

沈青桐身上穿着那医女拿给她的一套衣裙,衣裙素净,她的一张脸更像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除了五官分明,皮肤之下却是半分的血色也无。

此时她的目光也平静无波,一眼看去,倒是叫人感知不到丝毫活人的气息。

仿佛那精致的五官垒在一起,就只是一件雕工精美的器物一样。

彼时,她手扶着门框,不止何时竟然走了出来,无声无息,又仿似鬼魅一般,就那么静静的注视着这院子里色彩斑斓的一群人,那目光,没有额外特别的分给任何人多一分。

“王妃!”木槿吓坏了,其他人都还在发愣,她已经惊呼一声就赶忙爬起来就冲了过去。

正文 第365章 贵妃娘娘懂吗?

沈青桐手扶着门框没动。

她此时太过虚弱,也的确是无法行动自如。

木槿红着眼睛扶住她:“您怎么起来了?”

沈青桐转而握住她的手臂支撑,木槿这才惊觉她的手指在微微的发抖,手心里更是汗湿了一片。

“扶我过去!”沈青桐的嘴唇蠕动,轻声的道。

木槿不愿意,但见她已经挣扎着一条腿迈过了门槛就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能咬咬牙,扶她靠着自己,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往台阶底下去。

裴影夜眉头深锁——

之前他送沈青桐过来找太医,可以说是人命关天,不拘小节,这时候众目睽睽,自是不好再近她的身了。

而西陵越,居然也无动作,只是沉默的站在皇帝身边看着。但是若要细看,你便能发现他的脸色僵硬铁青,唇角更是绷紧了抿成一条线。

时间仿佛静止。

院子里站满了人,却没人说话。

最后还是宸妃实在不能坐视不理的迎上去一步,指着周遭站了满地的宫女斥责:“都站着干什么?没见昭王妃的身子虚,就都看着她胡闹吗?”

“是!”宫婢们小声应诺,这才有人迎上去。

一个宫女伸手要去搀扶沈青桐,却被沈青桐一把推开了。

她身子正虚,根本没有多大的力气,但她越是这个状况,宫女们就越是不敢强行忤逆她,唯恐她磕了碰了,自己要担罪责。

“这……这……”一群人手足无措的在旁边着急。

沈青桐咬着牙又往前挪了两步,最后就连木槿的手而也被她推开。

众人之前,就只见这个弱小苍白的女子一点一点的矮身下去,动作无比艰难的,最后,跪在了皇帝面前。

她这摆明了是冲着皇帝来的。

就是宸妃也不敢再多事了。

皇帝的眼睛眯了眯,眼底的光芒幽暗且深沉。

沈青桐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她的嘴唇苍白开裂,开口的时候皮肤抻裂,就有点点血丝溢出:“陛下,你书房公文遗失是何等大事,您真打算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揭过了事吗?”

此言一出,人群里就是一片倒抽气的声音。

方才风高浪急之时,所有的矛头直指,都是冲着这位昭王妃的,虽然最后因为昭王殿下力保,险险的绕了过去,这时候她只该是偷着去暗自庆幸的。

皇帝都不说追究了,她还上赶着来提?这不是找死吗?

木槿跪在旁边,都着急的暗暗去拉扯她的袖子。

皇帝的眼神阴郁,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半晌,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对此……你还有话说?”

“陛下!为了臣媳自身的清白,我不得不说。”沈青桐道,不避不让的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她的声音虽然明显透着虚弱,但是开口的每个字都口齿清晰,果决利落:“这行宫之中足有上千人,可您书房中遗失公文,您却第一个就怀疑是臣媳我所为的。就算陛下圣聪明断,已经承认臣媳的清白,但之前您既然怀疑过我,那也自然是有缘由的,只要这个祸根不除,那么日后一旦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您依然还需要一次次费时费力的求证臣媳的清白,您要耗时耗力,臣媳更要一次次的蒙受不白之冤,如此这般——还是趁此机会,咱们追溯本源,把这个祸根给端了吧!”

她这番话,看似没头没尾,但是经过午间书房里的那次交锋,暗指的什么,皇帝却是一目了然的。

事关沈竞多年的声望与名誉,他是料定了沈青桐不敢挑战,却是怎么都不曾想到,沈青桐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拿着此事对他发难。

他的目色不由的一寒。

“陛下怀疑是我所为,还不就是因为您之前就一直在揣测怀疑我父亲对大越、对您的忠心吗?”沈青桐根本就没给他喝止自己的机会,再次掷地有声的开口:“既然事情的本源就在这里,那么如果不能先证实我父亲的清白,就算陛下今天因为顾念昭王殿下而赦免于我,您的心里,对我,对我父亲也将始终存着猜忌和怀疑,只要这份疑虑未消,谁又能保证以后同样的事情不会再次重演呢?所以,不是臣媳不知感恩,故意要对陛下不敬,实在是此心昭昭,想与陛下坦诚一切的旧愿是非。”

“是非?昭王妃你大胆!”这一次失态尖叫的是梅正奇:“你这是在质疑陛下吗?”

沈青桐却是看也没看他,仍是面对皇帝道:“我没有质疑任何人!只是我父亲一生忠义,我这为人子女的,不能看他背负这样的污名和屈辱。我可以不在乎清白与否,只要陛下宽恩饶我一命便隐忍偷生,但却不忍就此玷污家父盛名。既然陛下心有疑虑,那便当众彻查此事吧!”

她的神情语气坚定,出口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铿然果决。

一直隐形人一样站在皇帝身后的常贵妃始终没有掺合进来,此时,她却是微微垂下了眼眸,挡住了自己眼中的情绪。

梅正奇的身份,是没办法和沈青桐这个昭王妃当面理论的,方才的那一句喝问已经逾矩,他此时便只能畏惧迟疑的干着急。

沈青桐身形笔直的跪在那里,看样子是铁了心的不想息事宁人。

宸妃于是上前一步,声色俱厉的指责:“镇北将军做了哪些事,你又如何知晓?陛下已经是念及你当初年幼,这才没有将你连坐,你不思感恩也就罢了,竟敢如此妄言顶撞陛下?”

“他是我父亲!即便我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但是他的为人,我相信!”沈青桐道,字字铿然。

“那时候你才多大,你懂什么——”宸妃只觉得她这样红口白牙的争辩十分可笑。

“若我不懂……”沈青桐便是真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她缓缓地自宸妃脸上将目光移开,然后从人群里找到寂寂无声的常贵妃,突然语气平和的开口问道:“贵妃娘娘总该懂得吧?”

此言一出,常贵妃的心口便是猛烈一缩。

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在那一瞬间骇然抬头。

发间朱钗震荡,绚烂的光影映在她眸间。

两个人,四目相望。

常贵妃眼底的神色就在那一瞬间变了几变——

她一直以为沈青桐是真的不记得她了……

那一瞬间也说不上是震惊还是心慌,但一向就算在面前皇帝的怒火时都游刃有余的贵妃娘娘却是彻彻底底的失态了。

“怎么问我……”半晌,她脱口道。

声音很轻,不是质问,也不是愤怒,但是没有人知道,为了摆出最无所谓的神态说出这四个字,她袖子底下刻意留长的指甲已经被生生的掰断了三根。

“这与贵妃娘娘有何干系?”梅正奇也跟着嘀咕。

而在场的众人,包括宸妃在内都大抵是将沈青桐的这剧质问当成是走投无路之下的乱咬人了,谁都没有过分在意她和常贵妃之间那意味深长的一眼目光交流。

却唯独——

西陵丰的目光自两人面上游走一周之后微皱了眉头,眼底流露出几分复杂难辨的神采来。

皇帝显然也是意识到了什么,他虽未说话,脸上表情却越发变得僵硬冰冷几分。

而沈青桐并没有和常贵妃再当众纠缠什么,就好像她就是慌不择路的随便找人出了一口气一样,随后她就把目光再度移回皇帝的脸上,仍是义正辞严的正色道:“陛下,有疑不纠,我心中不服!上午陛下在书房秘密召见时候就曾对我说过,您怀疑我父亲对国不忠,是有真凭实据的,现在当着大家的面,请您将罪证公之于世,如若真的证据确凿,臣女和整个沈氏一门甘愿同罪,绝对不会再有半句怨言!”

此言一出,她就真的是多一点余地也不给自己留了。

虽然最近对沈竞和裴影夜的关系,大家众说纷纭,但只要一天皇帝没有亲口说怀疑沈竞,那么这些事就始终都是流言,当不得真的。

可是现在……

皇帝盯着沈青桐,心中酝酿了许久的情绪,是直到了这一刻才能勉强控制不叫自己当众爆发。

“沈氏,你可知道自己此时在说什么?”他问。

“陛下若有我父通敌的罪名,那么就请现在拿出来公之于世,如若您手中还有人证,也请您将人提过来,我要与他当堂对质!”沈青桐道。

“你——”皇帝被她当众逼迫,已然骑虎难下。

他手上是有一个向他告密的丫头,但那丫头才多大?她既没有也不可能亲历沈竞做过的那些事,她的说辞也只是道听途说,虽然他自己深信不疑,却是怎么都不可能拿那个丫头出来,作为证实沈竞有叛国之举的铁证的。

要不是因为手里没有真凭实据,他又何至于只敢背地里逼迫沈青桐?否则早就移交三堂会审,光明正大的定沈竞的罪了。

现在沈青桐抖出他在书房里与她密谈的内容,无疑已经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就是一向脾气火爆的成王爷都只是狐疑的观望,不管随便站出来替他说话了。

“朕何曾说过镇北将军有叛国之举?”最后,皇帝只能强压着脾气这般说道:“前面有人告密指证,朕也是因为相信镇北将军的为人,不忍他贤名有污才没有公开审讯。午间叫你过去,将此事告知于你,而已是顾念昭王和你沈家的名声,让你心里好有个准备。沈氏,你一个无知妇人,如此曲解……”

“就当是我无知好了!”沈青桐却是半分面子也不给的打断他的话:“既然有人首告,那便请陛下传她过来,我要与他当面申辩!”

她就是跪着不起,态度决绝。

皇帝这时候突然有些希望西陵越能去扶起她,把她给哄下去了。

可是——

一开始沈青桐出来的时候西陵越都姑且没动,这时候要是前行过去把人拖走,就未免显得他们父子太心虚了。

而且——

因为裴影夜在场,皇帝甚至都没有办法直接下令把沈青桐拖走的。

“既然昭王妃不依不饶,事情闹到这个局面,若是不能把原委都查清楚了,于越皇陛下的名声也是大大的不利!”说话的人,是裴影夜,他的申请坦荡又漠然,并没有明显偏袒维护沈青桐的意思:“如今你我两国有意联姻交好,过去种种自当揭过,但在当年,两国份属敌对,虽然朕游历在外时和镇北将军相交投契,但如若在我与他的私交背后他与当时的北魏朝中还有别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和来往的话,那也实属不该。越皇陛下尽管去查,镇北将军与朕虽有半师之谊,但在私交人情之上,他始终还是你的爱将臣子,他要真有忤逆之举,你要处置他,朕绝对不会插手!”

从一开始他就一再强调他和沈竞之间的只是私交,并且如今两国正式交好,就凭这点过往,皇帝要定沈竞的叛国之罪,一则理由牵强,而来也等于是亲手撕毁两国交好的和书,并且再次树敌。

但偏偏——

皇帝之所以认定沈竞对他对大越不忠,还就是因为他和裴影夜的交情。

因为沈青桐和裴影夜联手相逼,皇帝已难维持自身的风度,这会儿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他咬着牙。

偏偏裴影夜的话大义凛然,逼得他无路可退。

“来人!去将首告提来,与昭王妃对质!”最后,他只面无表情的挥挥手。

“是!”梅正奇很小声的应了,转身快步出了院子。

不多时,就让侍卫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丫头过来。

那丫头看着不大,至多不过二十岁,过来看到这里严阵以待这么多人,就先压抑着哽咽起来。

“哭什么?你还有脸哭?”梅正奇踹了他一脚,又扯着她的头发叱骂:“你不是跑来找皇上告密,说你知道前镇北将军有通敌之举吗?现在当着皇上和各位贵人的面,把你当初的供词再说一遍!”

“是……”这宫女来这里之前显然是被他威胁警告过一番的,这时候虽然心里惧怕,却也还是抹干净眼泪,伏在地上断断续续的说了。

她是西陵钰以前那个随从来宝的相好,这时候自然打着来宝的名号将来宝听到的秘密抖了出来,只不过当时陈康梁找西陵钰告密的时候,只说是沈竞偷偷收了北魏的太子为关门弟子,并且还堂而皇之的将人带着往来京城和军营,如今得到梅正奇的指引,她便又加了一条:“那位陈公子说,镇北将军统帅北疆军队时与北魏朝中素有往来的。”

沈青桐并没有激动的打断她,是一直听她说完才冷静的问道:“你说我父亲和北魏朝中素有来往?那至少也拿出一两封他与那边往来的书信吧!”

“这些话都是那位陈公子说的,奴婢……奴婢怎么会有什么书信!”那宫女匍匐在地,很小声的道,顿了顿,又补充:“奴婢只是终于陛下,无意中知晓了这些,不敢不向陛下禀明罢了!”

皇帝冷着脸,暂时没做论断。

旁边的裴影夜就笑了:“朕早年与镇北将军的确有过数面之缘,而他也的确是教导过我一些东西不假,但要说到跟随他出入贵国军营和往来京都,那就纯属无稽之谈了!”

“是么?”皇帝的目光隐晦不明的又移向了沈青桐。

沈青桐道:“陛下若还是怀疑,那既然他们说我父亲当年带着魏皇陛下出入军营从不忌讳,那么当时见过他的人必定不在少数,陛下尽管去北疆传召他们回来辨认,看我父亲常年带着出入军营的所谓弟子到底是不是魏皇陛下!”

这一句话,又把皇帝顶得胸口生疼。

当年沈竞的确是对自己这个大弟子十分的器重宠爱,带着他出入军营,以方便身临其境的教授他用兵之道,但即便裴影夜出入都跟着他,但是真正能经常见到他的也是沈竞的亲兵和心腹精锐而已。

而那批人,无一例外当初都被皇帝亲自带人在北疆屠戮干净了。

他找不到有分量的证人前来辨认裴影夜的身份,所以在这个罪名上,算是把路子封死了。

皇帝死死的咬着牙,腮边肌肉又开始隐隐的抽出抖动。

这时候,耿直的成王爷才终于看不下去,拱手道:“既然这奴婢的指证都是出自那个叫做陈康梁的后生之口……去北疆军中叫人回来辨认太过兴师动众,皇兄不如叫人回京将此人绑过来当面对质?”

此言一出,宸妃便是眼睛一亮,跃跃欲试。

西陵丰不动声色的上前半步,将她拦下了。

场面僵持静止,皇帝依然没有做出决断。

梅正奇头上冷汗直冒,最后见着实在没人说话,就只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皇上恕罪,那个陈康梁……怕……怕是也传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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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66章

“嗯?”皇帝冷冷的看过去一眼。

“怎么回事?”成王爷脱口道。

梅正奇伏在地上,这一整天频频的出面替皇帝开口说话,他已经觉得神经错乱,体力不支了,这时候也只能是硬着头皮道:“皇上恕罪,那日这名奴婢面上首告之后,虽然陛下深信镇北将军的为人,为了将军的名声,并没有叫人前去求证查问此事的证据,但是奴才……奴才想着既然事情有疑点,就还是要查问清楚的好,于是就自作主张,私底下叫人去了一趟陈府,本想秘密的把陈家公子请来问一问的,没曾想……没曾想……”

他说着,冷汗又糊了满脸,赶紧拿袖子去胡乱抹了一把,这才又伏在了地上道:“奴才派出去的人后来回禀回报消息,说是陈家的人就只剩奴仆,那位陈公子和他家中老母全都……全都不知所踪了!”

事发之后,皇帝当然是第一时间就叫人去拿陈康梁前来问话的。

本来陈康梁是在外省的军中有个职位的,但是早在一年多以前他就称病,说要回京休养,暂且挂职离营了,他军中那边的人都以为他人是在京城养病的,而他本身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谁也不会过分去追究他的行踪,直到这件事事发,皇帝派人去陈家拿人扑了空,再一细查之下才发现这个人已经失踪一年多了。

而他家里那个老母亲陈夫人,和他一前一后,就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突然有一天就仙踪难觅了。

陈家的家底本来就在之前陈康梁的父亲涉案倒台之后差不多被掏干净了,大部分的奴仆也被遣散,所以现在府里留下来的仆人不多,但个个都是陈家老夫人用惯了的人,时间久了,为人都很刁钻,家里主子没了,几个人怕报官之后自己要说不清楚,索性就守着一座空宅院,花费着主人家留下来的钱财好吃懒做。

皇帝派去的人扑了空,将他们逐一拷问,也没能找出蛛丝马迹,而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拿不到沈竞谋逆的确切罪证,这才只能设计了猎场上的惊马事件来对沈青桐试探兼出手了。

陈康梁的事,他难以启齿,这时候自然也是缄口不言。

倒是苦了梅正奇,又要站出来替他顶包。

“什么叫不知所踪?”成王爷怒道:“两个大活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是外出省亲去了还是搬家了?总该有个去处吧?”

梅正奇又擦了把冷汗,还是只能摇头:“没有!问遍了他们府里的人还有左邻右舍,都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要不就说成王爷耿直呢,他综合梅正奇的话略一思忖,便就皱眉道:“皇兄,这么一看,这个奴婢的供词可能也是大有隐情的,陈家那个后生,会不会是信口开河之后就畏罪潜逃了?”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也就只有这一种说法能解释得通了。

皇帝抿唇不语。

沈青桐于是冷笑:“此人一天不肯现世,我父亲身上的污名就一天不能洗清,他这失踪的,也当真是巧了,却不知道真是如成王叔所言只是畏罪潜逃了,还是——被那些蓄意利用他来传谣言的什么人给灭口了!”

事已至此,除了对皇帝穷追猛打,摆在她面前的路已然是没有“息事宁人”一说了。

本来她可以顺水推舟的只跟皇帝要一纸通缉陈康梁的圣旨口谕,就可以顺利将所有疑点和脏水都泼给陈康梁了,可是时至今日,她索要的结果已经不只是安稳求存了。

以前她是顾念着父亲的名声,一再的隐忍退让,可既然皇帝这些人欺人太甚的不肯给她路走——

她却也不是没有那个胆量和手腕劈开一条路,从他们身上踩过去的。

她的父亲,她的孩子,还有她自己……

他以为他有皇权天威在手,就理所应当的将别人的性命都视为草芥了?这些前情旧债,真不是一两句话都能揭过了断的。

“事到如今,你又想怎样?”最后,皇帝说道,也不知道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言语间那种咬牙切齿的愤怒给掩藏住了。

“我也知不道我想怎样,但只要这桩隐情还没到水落石出的一天,这件事就不算了结,臣媳坚信,我父亲他在天有灵,会与我一同等着看那些宵小之徒的下场和结局的!”她根本就不屑于去找陈康梁出来澄清什么,那所谓对质,于真正的真相面前,根本一文不值。

皇帝此时的情绪已经濒临失控的边缘,可是——

众人之前,他仍需极力隐忍。

最后,他“心平气和”的对梅正奇道:“传朕的口谕,令各州府大力搜索通缉陈氏母子,务必尽快将他们捉拿归案!”

“是!”梅正奇巴不得的赶紧应了。

皇帝于是就一刻也不想再和沈青桐待在一起,拂袖而去。

不管沈青桐在暗示什么,或是在提示什么,他都必须只当是没有那回事,对他而言,沈竞这桩案子必须卡在陈康梁诬告的这个环节上停止。

皇帝走得很急。

沈青桐冷眼看着他那背影,他虽健步如飞,她却多少看出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来。

“王妃,快起来,地上凉!”皇帝一走,木槿就心疼的赶紧把沈青桐扶起来,“您的身子又不好——”

沈青桐本来就正虚弱,再一跪先这么长时间,双腿早就麻木失去了知觉。

虽然木槿全力支撑,她起身的时候也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膝盖蓦然一软。

西陵越一个箭步上前,但手撑起了她。

沈青桐没有推开他的手,但若是有心人士细看的话便不难发现,她的目光也不曾落在他的脸上。

这种微弱的差别,西陵越自然是知道的。

其实不仅仅是这会儿,就在刚才他在屋子里看着医女替她诊治的时候他就知道,那时候她虽然极度的虚弱痛苦,但他却知道,她其实一直都有意识,并未昏睡,可是从始至终她却都是双目紧闭,不看他,也不曾与他说过一句话。

仿佛突然之间,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就已经陌生到了很久以前。

她不屑于跟他哭闹,也不需要借他来宣泄痛苦。

这种疏离,这种距离,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可是与他而言,却已然是千山万水横在了中间。

西陵也也有点说不清此时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情绪是什么,只是握住她手臂的那一瞬,他莫名的恍惚了一下,然后飞快的稳住心神,扶她轻轻的靠在自己身上。

沈青桐依旧没有拒绝——

她是个务实的人,一直都是,此时并不是她逞强的时候,她的这副身子,虽然一直以来自己都没怎么看中过,但也不会肆意去糟蹋,何况这以后,她还有好多的事情得需要借助这个身体去做。

方才强撑着来见皇帝,已经是不得已,这时候就没必要再强撑着演戏了。

梅正奇爬起来,一溜烟的跟着皇帝走了。

常贵妃此时胸中波涛翻卷,很有些心思不定,她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眼神防备却又若有所思的朝沈青桐这边看过来。

这一眼目光被宸妃捕捉了个正着。

可是,沈青桐却像是又彻底忘了她一样,再也没看她一眼。

一向自诩最会体察人的常贵妃,发现自己完全窥测不到这个丫头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很显然,之前沈青桐对她的那句话已经是当面叫阵了,现在有这个丫头存在的地方对她而言就都是是非之所,常贵妃自知自己不该久留,于是一转身就也快步的离开了。

宸妃这时候是真的察觉了常贵妃的神情举止反常,但一时也摸不出个头绪来,思忖起来不免失神。

沈青桐靠在西陵越怀里都还摇摇欲坠。

西陵越不敢再耽搁,便就附身将她一抱。

西陵丰看了他们一眼,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就转身去小声的催促宸妃:“母妃,该走了!”

“哦!”宸妃猛然回过神来,赶紧整肃了神情,立刻恢复了平时端庄大度的面孔,“走吧!”

她抬脚便要离去,不曾想却听沈青桐突然有些虚弱的开口叫她:“宸妃娘娘!”

她和沈青桐,可不算是有过正面交锋的,就是沈竞这件事也是拐弯抹角,并不能直接和她扯上关系的,所以此时沈青桐突然开口叫她,她却差点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怔了怔方才缓缓的回头,不解道:“昭王妃是在叫本宫吗?”

沈青桐窝在西陵越的怀里,面孔苍白,可是她看着她,却是猝不及防的自唇边绽开一抹笑意,声音依然有些虚弱的问道:“今天这样的结果,宸妃娘娘和安王殿下还算满意吗?”

她说得是结果!

是的!

只是结果,而非是结局。

宸妃被她问的一愣,随后又一惊。

旁边西陵丰的眉头一皱,嘴唇动了动,原是想说点什么的,但他又很清楚如今的这个局面之下,任何的话都是多说无益的,所以最后就只是抿紧了唇角。

沈青桐一直含笑盯着宸妃。

她没太在意西陵丰是因为在心里已经把这一局里面所有人的主次关系都看得分明。

她的脸色惨白而无一丝的血色,冰雕的玩偶娃娃一样,但就是这样的一张脸突然冲她笑得这样肆无忌惮的时候,宸妃才会觉得瘆得慌。

她的面色微微僵硬,扯动嘴角:“昭王妃……在说什么?”

所谓的输人不输阵,她也是自唇边慢慢的扯出一个笑容来。

沈青桐却没再和她纠缠,缓慢的转过头,闭上眼,把半边的脸深埋在了西陵越的胸前。

西陵越自始至终一语不发,抱着她大步出门。

院子外面,几乎暂居在这行宫里的所有名门子弟都听到风声过来围观了,皇帝走时他们让了路,随后又都围了上来,这时候也不敢招惹西陵越,忙不迭的又给让了一条路出来。

宸妃脑子里还在不断的回放沈青桐刚才那个诡异的笑容呢,西陵丰叹了口气,扶住她的肩膀:“折腾了大半日,母妃也累了,儿臣送您回去歇着吧!”

宸妃再度回过神来,再转念一想——

沈青桐那么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算什么?也值得她如此在意?

遂也就心安,和西陵丰一并离去。

裴影夜和成王爷等人也都相继离开了,门口围观的人群见到没有热闹可以瞧了,就也都三五成群的走开了。

前一刻还人满为患的院子,顷刻之间就变得门可罗雀。

而众人散去之后,却唯独落了一个齐崇站在靠近院子门口的地方。

今天发生的这一连串的事,他只是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自始至终没掺合,甚至连话都没多说一句,只这时候却是表情深沉,目光复杂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殿下?”他的亲随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动,就只能主动试着开口叫他。

齐崇显然是失神太深,居然骤然一个激灵,举目四望这才想起来这里人都走光了,“走吧!”他说,转身款步踱出了院子。

这边西陵越抱着沈青桐一直回了住处。

因为最近沈青桐对下面的丫头管束严,怕他们乱跑被什么人被利用了,是以行宫里发生了连串的事情,但他们院子里的人都还规规矩矩的,没出去凑热闹。

之前迎萱过来要衣裳的时候也只说昭王妃的衣裳不小心弄脏了,佩兰就找了衣裳给她,这会儿看西陵越抱着沈青桐回来,一众的丫头登时都吓坏了。

“王妃!”佩兰惊呼一声,却不敢挡路,赶紧转身引着西陵越往里走。

回到卧房,西陵越弯身小心的将沈青桐放在床上。

沈青桐看似十分疲惫的样子,一路上一直在闭目养神,这时候也没有睁眼,微微偏头把脸转向了大床的稍里侧。

“王妃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差?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医?”佩兰在旁边急得不住扯自己的手指头。

木槿也不敢擅自做主,就只盯着西陵越看。

西陵越扯了被子给沈青桐掖好被脚,一边吩咐道:“太医已经看过了,就不用再请过来了,你去找那个医女要药方,让他们把药材备齐了拿回来给云翼,侍卫里头有懂这些的,一定要他把每一味药材都确认好了再煎药!”

佩兰这才惊觉事情严重,即使心里还有疑问也不敢问了,答应了一声就赶紧抓药去了。

西陵越坐在床沿上,目光须臾不离的注视着沈青桐的脸。

他的心中一直不平静,这时候甚至还有千言万语,可是再多的话萦绕唇边,最后也只觉得喉咙堵塞得难受,难以启齿。

木槿站在旁边,只觉得这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左右斟酌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青桐一直闭目不语。

西陵越知道她人还醒着,可是这时候却居然完全的束手无策。

半晌,外面云翼嚷嚷:“王爷!”

西陵越便像是突然找到了脱身的借口一样连忙起身往外走。

“王爷!”木槿下意识的追出去一步。

“好好看着王妃!”西陵越止步却没回头,只吩咐了一句就大步出了卧房。

木槿才要答应一句,不止何时床上的沈青桐已经睁开眼,也在叫她:“木槿!”

她的声音虚弱,没有刻意掩饰,也掩饰不住。

木槿的眼眶一红,赶紧跑过去握住他的手:“王妃,您需要什么?要喝水吗?”

隔着一道屏风,西陵越的脚步也顿在外屋。

沈青桐知道他听得见,并且也就是为了说给她听的,简短的吩咐木槿道:“一会儿你去一趟魏皇陛下那里,他应该是这一两天要启程回去的,到时候应该路过京城,你请他过来一下,我——顺路跟他回去!”

这里是个是非之所,她从来都分得清主次,她要尽快调养好身体,并不想这时候陪着他们继续在这里斗法。

“这——”这样的决定,木槿是不敢做的,她正在迟疑,无意间瞥见屏风后面的人影,不由的一愣。

“去吧!”沈青桐道,又闭上了眼。

木槿还是没敢答应,一回头,见西陵越已经大步走出了门去就知道他这是默许,这才敢应下沈青桐的话。

这边皇帝先一步回了住处,关起门来将屋子里的东西狠砸了一通。

梅正奇跪在外面,不敢进去劝,听着里面的动静止了半天,正狐疑的一抬眸,门就从里面拉开,皇帝仍面色不善的站在门口。

“陛下……要传膳吗?”梅正奇忙问。

“贵妃呢?”皇帝道,黑着脸已经大步下台阶出门去了。

正文 第367章 袒护

常贵妃也是怒气冲冲回的寝宫,倒不是为别的,自从沈青桐说了那句话之后她就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推门进去,西陵卫还跪在那里。

本来因为她不在,跪姿有些懒散,一见她回来,西陵卫再不敢拖沓,赶紧挺直脊背跪好,面上也换了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

他是皇子出身,一直娇生惯养。

他吃不得苦,常贵妃知道,若在往常,她也未必就会计较这些,可是这会儿她正满心的怒火无从发泄,再看西陵卫这个样子,登时就翻了脸:“眼见着就要大祸临头了,你还把本宫的话当做耳旁风吗?”

西陵卫被她吼得下意识一个哆嗦,小声道:“母妃——”

常贵妃一屁股坐在了桌旁的凳子上,恶狠狠的瞪着他。

西陵卫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道:“父皇……说什么了吗?”

皇帝当然没把沈青桐当回事,尤其弄没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还等于是迎合了皇帝的心意,如若沈青桐和西陵越都是软柿子,这事儿本也没什么,可就冲着方才沈青桐的表现——

皇帝满腔的怒火,不冲着直接的凶手西陵卫来才怪呢。

常贵妃心中愤懑,没好气道:“昭王妃的孩子没保住,方才当众大闹,弄得你父皇很是没脸,若是你父皇兴师问罪,我看你要如何交代!”

西陵卫这会儿是真吓得脸都白了,战战兢兢道:“父皇他……他当是不会迁怒于我吧?”

不过就是沈青桐小产,常贵妃本来也不太当回事的,但偏偏沈青桐突然就盯上她了,这就惹得她心里十分的狂躁不安。

说白了,她对西陵卫,也是迁怒,只是心火未散,刚要再骂,就听院子里曲嬷嬷仓促的唤了声:“皇上!”

“参见皇上!”其他的宫女太监也仓促的跟着喊。

西陵卫脸色大变,瞬间慌乱起来。

而皇帝也没等常贵妃出门相迎,转眼已经推门闯了进来。

曲嬷嬷跪在门口,使劲的低着头,神色焦灼的目光不断偷偷往里瞥。

皇帝站在门口,黑着脸,目光飞快的自这屋子里扫视一圈。

最后,定格在了西陵卫身上。

西陵卫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道:“父皇!”

“哼!”皇帝便就突如其来的自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长大了,翅膀硬了,长本事了哈?”

这话,看似调侃,但偏偏他的表情语气都阴森,让人听来就毛骨悚然的。

跪在门口的曲嬷嬷冷汗都下来了。

西陵卫两股战战,这样被皇帝指着鼻子质问,再想到前面常贵妃的那番话,他就只觉得脑袋里面空空的一片,更是舌尖僵硬,下意识的根本就没想着要替自己辩解。

“父皇,我……”西陵卫冷汗直冒,脱口就要请罪求情。

常贵妃从旁看着,这时候却突然一闪身走过去两步,一提裙子,挡在西陵卫跟前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前一刻她还愤怒的指责,恨不能没生过自己这个儿子,西陵卫本来对她也没抱着指望,此时意外之余便是狠狠的愣住了。

皇帝也是始料未及的一皱眉。

常贵妃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斩钉截铁的道:“皇上要怪就怪罪臣妾吧,昭王妃的事——是臣妾吩咐卫儿去做的!”

“母妃!”西陵卫低呼一声,瞠目结舌。

“你?”皇帝眸底的颜色一深,只是将信将疑的打量她。

常贵妃跪在他面前,神情冷静,不卑不亢的重复道:“是!是我做的!”

说完,她就擅自做主,扭头对西陵卫道:“你先下去吧,本宫与你父皇有话要说!”

西陵卫对她的拼死维护还是颇为感动的。

这些年,皇帝对他们母子其实一直都过分严厉了,这让他本能的畏惧。

此时他不免担心常贵妃的处境,有些犹疑,爬起来的动作就很慢很慢。

常贵妃却不拖泥带水,又给他使眼色。

西陵卫到底还是惧怕皇帝的,再不敢有丝毫的犹豫迟疑,站起来恭恭敬敬的一拱手:“儿臣先行告退!”

皇帝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常贵妃,没理会他。

西陵卫却不耽搁,快步往外走,临到门口,终于忍不住回头,略有担忧的又看了常贵妃一眼,这才一扭头下了台阶。

常贵妃又给跪在门口的曲嬷嬷使了个眼色。

曲嬷嬷会意,爬起来,把殿门给关上了。

梅正奇自然不会多事,从院子里跟过来的人挥挥手,示意他们到院子外面等候,而他自己则是和曲嬷嬷一起,一左一右的守在门口。

殿内的两人沉默以对。

片刻之后,皇帝款步走到桌旁坐下。

他手里拿了个杯子把玩,见常贵妃不开口解释,这才先开口:“给朕一个说法吧!”

常贵妃跪在那里,面上表情十分的冷静。

她说:“也没别的,就是臣妾和沈氏一门的旧恩怨,这皇上您是知道。以前倒还没什么,只是今天一早身边的人无意间听到沈氏有孕的消息,她本来就已经是明媒正娶的昭王妃了,如若真的叫她生下昭王的嫡长子来,那么她的身份地位就又要更进一步了。皇上知道臣妾的性子,遇到类似的事情的时候我绝不会坐以待毙的,所以自然就要抢先下手了!”

这个女人,行事素来果决干脆,从不拖泥带水,这一点皇帝是亲身经历过的,所以她会这么说,皇帝是没丝毫怀疑的。

他只是盯着她,眼神紧了又紧,略微几分探寻和施压的缓缓道:“迫不及待到不惜利用卫儿出手吗?”

常贵妃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半分闪躲。

她反问:“卫儿是臣妾的亲儿子,他替臣妾做点事情,这难道不应该吗?”

皇帝心中似是不悦,微微皱眉。

而常贵妃的语气一顿,没等他开口,紧跟着就又话锋一转,微微软了语气道:“皇上您也别怪臣妾冲动,本来我也不想让卫儿掺合到这种事情里来的,可是昭王他们突然遇刺,这样的机会实属难得,所以情急之下我才让卫儿去下了手。毕竟——我想皇上您其实也不想看着昭王妃的孩子就这么生下来的吧?”

这一点,才是正中下怀。

就因为皇帝也不想留下沈青桐腹中的胎儿,所以他才会这么耐得住脾气,这么不痛不痒的听常贵妃在这里解释。

皇帝始终未置可否,手里摩挲着个白瓷的杯子抿唇沉默。

半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梦呓般道:“可惜……只拿掉了孩子!”

即使他再不喜,沈青桐腹中孕育的那个孩子也是他的亲孙儿。

若是换做其他的任何一个人,关起门来听他说这话,恐怕都要觉得毛骨悚然。

可是跪在他跟前不远处的常贵妃却是讽刺的笑了:“毕竟当初陛下决定给他们赐婚的时候也没有想到昭王会变,以前倒真看不出来昭王会是那样的人!”

一直以为西陵越求娶沈青桐就只是一时兴起,随便玩玩罢了,他那样的人,是心怀江山天下的,谁能想到最后居然先在半路折在了一个女人的石榴裙下?

提及此事,皇帝是又后悔又恼怒。

他霍的抬头,狠狠得瞪了常贵妃一眼。

常贵妃微微敛起唇角那点讽笑。

皇帝盯着她,目光阴沉沉的道:“那个丫头,最近也没有别的异动吗?”

说到底,还是因为沈青桐针对常贵妃的那句话扎了心。

提及此事,常贵妃眼底神色也瞬间转为凝重,想了想道:“这么些年了,我是真的从来也没觉得……”话到一半,她就又沉重的叹了口气:“所谓的失忆症,太医从脉象上从来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还不是全由着他们自己怎么说嘛!”

皇帝于是倒抽一口凉气,猛地拍案:“你是说沈家的那些人阳奉阴违的糊弄朕吗?”

“他们阳奉阴违又如何?”常贵妃却是不以为然:“不过一群苟且偷生的废物罢了!”

她其实真的从来就没把沈家那一群乌合之众看在眼里,她此时更担心忌惮的人——

只是沈青桐而已。

如果以前是沈家的人教她伪装的,那都还好,可如若说这个丫头自己心机深沉至此——

那事情可就真的棘手了。

思及此事,常贵妃就开始心神不宁,以至于皇帝连着叫了她两声她都没听见。

“贵妃!”直到皇帝加重了语气再叫。

常贵妃赶紧收摄心神:“皇上说什么?”

“无论如何,这个丫头是真的不能留了,你可明白?”皇帝道,一字一顿,眼底杀机已现。

常贵妃却是苦笑:“皇上,如果那些事她都记着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她防备最深的人就是臣妾了,这件事您要指望臣妾去办?怕是十有八九都要铩羽而归的!”

皇帝本来就只想着让常贵妃找个借口接近沈青桐,这样会比较容易得手。

常贵妃道:“昭王妃本来就不是那种单纯可欺的闺阁女子!”

何况,如果她真的有那个心力隐藏着一段刻骨的仇恨和真相与人逢场作戏这么多年,那么心机的深沉程度就更是可见一斑了。

皇帝闻言,忽而清醒,但随后多少是觉得有些沮丧。

常贵妃道:“想必昭王那里的路子也是走不通的。眼下那位魏皇陛下还在,他对那个丫头的维护之意从未隐藏,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等他离京以后再做计较吧!”

皇帝没有当场答应,只是目光别有深意的盯着她。

常贵妃了然道:“她都瞒了这么多年了,就算说是这次臣妾暗算,彻底激怒了她——她要是真的准备将那件事抖出来,方才当众就说了。既然她没说,那就说明她心中还有顾虑,皇上实在不必急于一时的!”

皇帝听着也在理,只是回头想想,心里却满不是滋味,阴阳怪气的冷哼一声:“你倒是了解她!”

常贵妃面上一阵尴尬,沉默不语。

不过到底是旧伤疤,皇帝也不愿意反复的提起,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往外走,一边道:“最近多拘着一些卫儿,老三的手段,也非儿戏!”

他这样说,就还是会维护西陵卫的。

常贵妃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磕头道:“是!”

她态度虔诚的匍匐于地,皇帝拉开殿门走出去,梅正奇扶着他出了院子,又被众人拥簇着走了。

曲嬷嬷见常贵妃还跪着,这才赶紧冲进来把她扶起:“娘娘快起来!”

常贵妃也是跪得腿脚发麻,被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曲嬷嬷见她的脸色着实不好,上下打量她,一边担心的道:“皇上说什么了?可有——为难娘娘?”

她是不知道常贵妃和沈青桐的牵扯的,却又觉得常贵妃维护亲儿的举动叫人有些动容,这时候是真的设身处地的有些关心起她来了。

常贵妃冷着脸,却没接她的茬儿,只是冷冷的道:“卫儿呢?”

“在!”曲嬷嬷忙就要命人去请西陵卫过来,一转头,却见西陵卫神情谨小慎微的已经站在门口了。

他提了袍子跨过门槛,仍是有些惧意,只敢偷偷的抬眸去看了常贵妃一眼:“母妃,父皇他……”

“过来!”常贵妃冷声打断他的话。

她会站出来维护西陵卫,理所应当,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会无怨无悔的替这个蠢笨冲动的儿子背黑锅。

“娘娘!”曲嬷嬷察觉她浑身散发的怒气,只觉得心头发紧,就想劝。

西陵卫到底是怕她,抿抿唇,走过来,刚要开口说话,眼前就黑影一闪,结结实实的又挨了一巴掌。

之前的那一巴掌就已经把他嘴里硌破了,这会儿常贵妃坐着,力道虽没有之前足,但这一巴掌下去,西陵卫的嘴角还是再度见血。

“娘娘!”曲嬷嬷连忙跪下,急得就要哭了:“殿下年纪还小,做事难免有欠缺周全的地方,娘娘教训他两句就是了,切莫盛怒伤了身子啊!”

常贵妃正在气头上,哪里管她,指着西陵卫破口大骂:“你还有脸叫我?本宫隐忍筹谋,还不都是为了你,你是一定要让本宫输得一败涂地才肯罢休吗?”

西陵卫只当她是替自己受了皇帝的责难这才急着出气的,心里虽然也是愤怒委屈,却一个字的辩解也不敢有,只咬着牙默默地跪下她面前。

“娘娘!娘娘气大伤身啊!”曲嬷嬷在旁边一直低声的劝着扯她的裙角。

常贵妃坐在椅子上,大口的喘着气。

她当然知道这时候冲着西陵卫发再大的火也于事无补,而她也不是个遇到之前只会一蹶不振自暴自弃的人,深呼吸了几次,总算是慢慢把满腔的怒火平息下去。

“昭王妃有孕的消息,你是如何得知的?”她侧目过去,再看西陵卫,这时候语气又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儿臣……儿臣午间练习骑射回来,偶然在花园里听人提起……”西陵卫自然实话实说。

“偶然?”常贵妃目色一厉:“我看她有孕的消息连昭王都尚且不知情,是谁有这个本事,能让你偶然听到这样隐秘的消息?”

西陵卫脸上火辣辣的,心中虽然不忿,却也还是老实回道:“好像是三哥的一个表妹,陆家的!”

“陆嘉儿?”常贵妃再次失控,声音脱线的嘶吼出来。

那一瞬间,她猛然拍案,蹭的站了起来。

但几乎是同时,她已然惊觉自己失态,又兀自控制住,单手按着桌面,缓缓地坐了回去。

西陵卫闷闷的道:“儿臣不认识她,小雷子说是三哥的表妹。”

曲嬷嬷小声的道:“陆家就那么一个嫡出的小姐,一直以来有和宫里走动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位,如果说是昭王殿下的表妹,那么——应当就是她无疑了!”

常贵妃当然心里有数。

她又斜睨了一眼西陵卫,终还是有些余怒未消,“你先去吧,这几天都不要出门,在房里好好读书,闯了这么大的祸,就算你父皇不追究了,昭王可不是善茬!”

西陵卫听说皇帝不追究了,先是一喜,但还没得能情绪调动起来了,再一听常贵妃提到西陵越,登时又吓得脸色一白,颤巍巍道:“三哥……三哥他不会知道吧?”

“那谁知道?”常贵妃吼她,随后又勉强压下了火气,迫不及待的摆摆手道:“小心为上,你去吧!”

“是!”西陵卫是真怕了她再冲自己发火,便是再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的磕了头退下了。

曲嬷嬷道:“娘娘既然担心,那昭王方面,这两天奴婢叫人多盯着点儿,好歹一旦有个什么动静咱们能提前知晓,防患于未然吧!”

“呵——”常贵妃冷笑:“这种事,防是防不住的!”

话到一半,又兀自打住,申请冰冷的道:“那个陆嘉儿,先去给本宫彻查一番!”

曲嬷嬷马上明白她这是要先拿陆嘉儿开刀了,但是想想还是不解:“陆小姐是昭王殿下的表妹,又一向和昭王关系亲厚,如果说她居心不良的话,她害殿下的子嗣作甚?”

“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而已,量她也不敢如此这般处心积虑的与本宫为敌!”常贵妃不屑。

“娘娘的意思是——”曲嬷嬷眼珠子一转,忽而便有些了然。

常贵妃缓慢的回头看她,眼底的神色却是清明无比。

“梅雨秋!”她说,拍拍衣袍站起来:“她这会儿人在寝宫呢吧?让本宫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本宫要不亲自过去谢谢她,未免显得怠慢了!”

她起身往外走,外面的大宫女连忙迎上来:“娘娘要去宸妃娘娘处吗?是否晚一些?方才陛下离开时候,奴婢听见好像是摆驾宸妃娘娘处了!”

“那就等会儿吧!”常贵妃倒是没勉强,又转身回了殿内。

这边云翼急吼吼的把西陵越叫出来,西陵越本来还以为是皇帝要找他,出来之后却见云翼探头她闹往他身后的屋子里看,一副贼兮兮的样子。

西陵越心情不好,语气不善:“有话就说,什么事?”

“王妃……王妃还好吧?”云翼还是有些扭捏,脱口问了句,再收回目光,见西陵越就要张嘴咬人了,就赶紧正色道:“王爷移步出来,有个兄弟那会儿在行宫门口看到点儿事情,必须面禀王爷!”

西陵越本来没多少耐性。

可是这时候知道沈青桐在逼着他,想了想,又不愿意再进屋子里去,倒是勉为其难的举步跟着他出来了。

外面,果然是有个侍卫神色不安的在等着了。

主仆三个嘀咕了一阵,待到那侍卫紧张的把自己看到的一幕都说清楚了,西陵越那张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云翼却两人去听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西陵卫?”三个字,玩味至极。

入耳,却是叫人毛骨悚然!

正文 第368章 你们母女长的还真像!

宸妃是和西陵丰一起回的寝宫。

她身边的人,都是用惯了的,见到母子两个一起走进院子,掌事宫女立刻就带着众人回避了。

母子两个一起进了正殿。

迎萱和康嬷嬷随手关上门,两人一起守在了外面。

“母妃!”西陵丰开口,不知不觉就叹了口气。

宸妃转头看过来,却有些急躁和不悦的直接质问:“那个陈康梁呢?他不是在你手里吗?难道是人跑了?”

“不是!”西陵丰苦笑,虽然心里已经有数,也还是问道:“母妃,沈竞的事,是你透露给父皇的?”

“这么大一个把柄攥在手里,岂有白白浪费的道理?迟则生变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懂,这么妇人之仁,却不像是你的作风。”宸妃道,因为这件事抖出来而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她的语气就有些愤愤,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随后又觉得自己的语气重了些,就又缓了缓道:“这些天你在养伤,又要忙着修缮府邸和联络朝臣这些琐事,我便没有再去和你商量。”

她想着,就越发觉得遗憾和气闷:“本该万无一失的,怎么就出了这样的纰漏?”

她的神色略有责难,抬头去看西陵丰:“到底怎么回事?那个陈康梁又不是有什么三头六臂,你怎么就没看住了他?”

“他人倒是还在我手里——”西陵丰也拣了张椅子坐下,神情之间倒是颇为淡然的,“只是——这颗棋子却是废了!”

宸妃听得狐疑不解:“怎么回事?”

“陈康梁的确是在儿臣手里,可是儿臣前脚拿到他,后脚叫人赶去陈府的时候那位陈夫人就已经行踪不明了。”西陵丰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搜寻这个王氏的下落,提前没跟母妃说是因为没想到母妃您会突然出手,连招呼都没跟我打!”

“什么?”宸妃一愣,大为意外。

“这么多年,老三在朝中手眼通天,连废太子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又怎么可能放着这么大的一个漏洞不去补?”西陵丰道,语气中不见颓废却多有无奈。

“你确定那个陈夫人在他手里?”宸妃沉吟权衡之间,又是眼睛一亮。

西陵丰却唯有再次叹息苦笑了:“确定是确定,但是旁的事母妃也不要想了,就算我料定了王氏在他手里,既找不出明确的证据又翻不出人来,有什么用?那个陈康梁,对他母亲还是孝顺的,就算我能逼他开口指证,也不能保证老三会不会甩出王氏来推翻他的供词。陈康梁对沈竞的一切现在也只是口说无凭,即使父皇愿意相信,可是这么无凭无据的闹起来,老三本来就占着朝臣和百姓中间的先机和优势,我们讨不了好的!”

皇帝的心思好拿捏,但是要往一个威望极高的臣子身上加这样的罪名,不可能不顾朝臣百姓的看法的。

百姓那边还好糊弄,朝臣这边——

一旦含糊的怀疑定案,以后恐怕朝臣们人人自危,再不敢对这样的皇帝誓死效忠,最终是会伤及国本的。

这其中利害宸妃还是有数的,只是好好的一步棋就这么废了,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恨恨的咬牙道:“这个昭王……”

“母妃!”西陵丰打断她的话:“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您还没看清楚吗?就算老三不肯时时迎合父皇的心意,但他这些年在朝中经营的根底还是在的,就算在昭王妃的事情上他对父皇不肯言听计从,可是说到底,从头到尾他都把握分寸,并没有针对父皇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与父皇是亲父子,甚至于这些年朝夕相处,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只怕还是远高于我们的,他的种种忤逆之举,对父皇而言,再严重也就只是忤逆而已,只要不是犯下逼宫谋反这样的大罪,父皇是绝对不会轻易动他的。”

皇帝对自己的儿子,虽然也是翻脸无情,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会下杀手的,这从他对待废太子的态度上就可见一斑。

即使再如何的厌弃,终不至于赶尽杀绝。

宸妃听得愣住。

西陵丰道:“父皇对母妃如今还惦念旧情,这是我们的优势,但也就只是仅此而已罢了,他现在愿意提携儿臣,也只因为儿臣是他的儿子,而如若真要细究起来——我这个儿子在他心中的分量又怎能及老三?”

这二十多年他们母子缺席京城,如今还保留着地位超然是一回事,可是所谓感情——

却还是需要经营培养的。

二十多年不见的所谓父子,如今彼此之间的情分到底能有多深厚?

宸妃面上表情先是愕然,后又变得呆滞。

是了!二十多年了,她离开二十多年了,这京城里的一切,尤其是人心,她又怎敢奢求不变?

因为她回宫以后,皇帝依旧给她高位,对她犯下的过错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就一直没有反应过来——

二十四年了,足够一切物是人非了。

她和皇帝之间——

即便是认识到了这一点,她却也谈不上伤心,只是想到眼前的局势远比自己预料中的还要严峻一些,心里就难免烦躁。

沉默半晌,她才勉强定了定神,重又抬眸看向了西陵丰道:“对了,你的伤都还没好呢,怎么这么急着赶过来了?可是京城方面出了什么事?”

“那倒没有!”西陵丰道,回想起方才发生的那件事,又有些迟疑:“不过——”

他顿了一顿,片刻之后才又抬头对上宸妃的视线:“母妃,你不是命人紧急传信,让我试着去查那位贵妃娘娘和镇北将军沈家的关系吗?”

“哦?这么快就有结果了?”宸妃心中一喜,不由的稍稍坐直了身子。

“只要方向对了,确也不难查的!”西陵丰道,只那神色看上去却显得过分凝重了。

“她跟那个沈家——”宸妃拿不准这件事调查出来的结果好坏,但只看他这样的表情,心里就莫名的绷紧了一根弦:“对了,刚刚那会儿我就觉得沈家那个丫头对她说得那句话有些怪怪的,难不成她和那个沈家之间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联吗?”

“查到了一些,不过中间还有些疑点,我赶着过来,就是要跟母妃确认一件事的!”西陵丰道,神情之间仍不见轻松。

“什么事?”宸妃狐疑。

“当年云氏一族获罪被流放,具体是被发配到了哪里,母妃可还有印象?这些虽然刑部必定会留有卷宗案底,可是儿臣初回京城,若是这就动用关系去翻多年以前的旧案宗,怕会惹眼,而且——我怕还会犯了父皇的忌讳。”西陵丰问。

宸妃倒是没心思仔细琢磨他这番话,只是想了想道:“云博远是死在狱中的,他们云家当年本来也就人才凋零,只有些乌合之众,其他的人,除了老太婆,我都没太在意,一族的女眷应该是都发配岭南了吧。”

西陵丰面上神情一肃:“母妃确定?”

“黔南和岭南,那些年的流放犯人大抵都是遣往这两处的,黔南的路途虽然更为遥远一些,可是相对而言,岭南的环境要更恶劣,当年本宫有特意给刑部打过招呼,不过后来就没再问了,如果他们不曾糊弄我的话,她应该是去了岭南没错的。”宸妃忖道,想了想还是觉得西陵丰的举止反常:“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早在二十二年前,有一段时间岭南那边的梅岭周边匪患严重,前镇北将军沈竞曾奉皇命前去剿匪数月。”西陵丰道。

“你是说——”宸妃不由的屏住呼吸。

西陵丰略一点头,算是认可了她心中猜疑:“我找他军中退役的几个老兵一一询问过,他们对主帅的私事知道的详情不多,但是其中有人很清楚的记得沈竞的夫人就是他那次去梅岭剿匪的途中带回去的。”

“什么?难道你是说……你是说云绮楠……”宸妃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错乱,心里的感觉却说不上是激动还是震惊。

她站起来,脚步凌乱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神思不定的一再去咬自己的指关节,试图用轻微的疼痛来让自己冷静。

西陵丰站起来,跟着走到她身后道:“流放的犯人,在当地的官府那里也会留有户籍资料备案的,过来这里之前儿臣已经命人秘密前往岭南确认云氏的下落了,只是路途遥远,一时半会儿的消息也过不来,不得已,我才急着过来先知会母妃一声的。如若当初沈竞娶的妻子真的就是她的话,那么父皇那边……我怕母妃不知缘由,万一说错了话,那就麻烦了!”

此言一出,宸妃立刻就想到皇帝寿宴那天晚上她莫名其妙挨的那一巴掌。

当时——

不就因为她口无遮拦,提了云绮楠前夫家的事吗?

这时候,就连沈青桐含沙射影挑衅常贵妃那一幕的疑团也在眼前豁然开朗……

宸妃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流窜,有种抑制不住的兴奋。

“是的!是这样!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她有些语无伦次,脚下步子越发的急促凌乱,口中喃喃的道:“我就说以这个贱人的手段和心机,既然已经进了宫,这么多年又怎么会这般的碌碌无为,原来是这样,她根本就是心里有鬼,不敢冒尖出来,怕被人认出来的。当年沈竞立下军功无数,算是权倾一时的军中权贵,他的夫人也曾一度荣华显赫,一旦她招摇过市,京城里怎么会没人认出她来?好啊,这个贱人,她还真是隐藏的深,不过这条狐狸尾巴总算是露出来了!”

相较于宸妃的激动,西陵丰反而显得很平静:“母妃!即使镇北将军已逝,父皇纳了臣子遗属,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件事,虽然算是昭阳宫的把柄,但却是完全动不得的,儿臣赶着过来告诉您,只是为了提醒您——这条狐狸尾巴是贵妃娘娘的,又何尝不是父皇的?您千万要注意分寸,不要强行行事!”

“你放心吧!这个本宫自有分寸!”宸妃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依旧压制不住的热血沸腾。

她自回宫之后,本以为一切都尽在掌握,却发现单单对一个常贵妃她都无可奈何,这口闷气在心里积压了许久,突然发现了这桩隐情,她才终于觉得扬眉吐气。

想着常贵妃屡次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嘴脸,她心里已经觉得快意连连,只再转念一想,就也不敢掉以轻心了:“那个贱人的事,要细究起来,只怕还有隐情。那个沈竞,当年可是赫赫威名的常胜将军,怎么那么巧就让云绮楠那个贱人心想事成,沈竞一死,就让她搭上了皇上了!”

这方面的疑点,西陵丰自然不会忽略。

只是莫名的,他忽就想起方才在太医那边沈青桐跪在皇帝面前据理力争替沈竞分辩的那一幕。

有些事,对他们而言,是把柄,是攻击敌人的武器,可同时,与别人而言,却是痛得铭心刻骨的旧疮疤。

诚然,他并非一个妇人之仁的人,但也许这些年安逸安稳度日,还是甚少亲手参与这些血腥的阴谋,如今置身其中,便忍不住会有几分感慨。

他不会对仇敌心慈手软,可是沈青桐这样的人,摆在他面前的分量——

就算说是政敌,那也只能算是半个吧。

可是尽管心中思虑万千,嘴上他已经顺着宸妃的话茬道:“的确是有疑点的,当初北疆传回来的消息是沈竞的夫人与他一同罹难,如果那个人真是宫中的贵妃娘娘,那么这件事就又有待考究了。不过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太多年了,具体的真相如何,还是要等儿臣派出去查访的人回来咱们再做计较!”

别人都好说,可如今涉及到了皇帝,就由不得他们不谨慎行事了。

“嗯!”宸妃点头:“在这之前,咱们暂时就当没这回事吧,谁都不要提!”

西陵丰刚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外面梅正奇扯着嗓子唱到:“皇上驾到!”

母子两个互相对望一眼,连忙各自整理衣裳,整肃神情。

宸妃迎着往门口走。

康嬷嬷和迎萱已经推开了殿门。

“臣妾恭迎皇上!”

“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是不知道西陵丰也在这里,不过现在看见了他,却也不觉得怎样意外。

“免了!都起来吧!”他举步跨进门来,顺手扶起宸妃,攥着她的手继续往里走。

“皇上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宸妃笑问:“行过午膳了吗?”

“枯坐无聊,就想着过来你这里走走了!”皇帝随口应了句,被她安顿着坐下就扭头看向了跟在后面的西陵丰:“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西陵丰拱手道:“多谢父皇关心,只是皮外伤,已无大碍了!”

“嗯!”皇帝略一点头。

他的心情其实很不好,这时候虽然故意表现的轻松,但实际上神情语气间还都是能看出破绽的。

西陵丰解释:“儿臣本来说是不来的,可是昨日在驿馆中偶遇南齐太子,他出言想邀,儿臣在京城里又没什么事,就和他同路过来了,提前没有知会父皇母妃,还望父皇莫怪!”

“都是自家的地方,你在外多年,本也该到处走走熟悉一下!”皇帝道,他当然不会为了这种小事特意去询问齐崇什么,随后到底是心情不佳的叹了口气:“既然来了,就留在此处伴驾吧,不过遇上多事之秋……你先去吧,把朕交代给你的差事办好!”

“是!”西陵丰拱手退下:“儿臣告退!”

待她走后,皇帝脸上方才刻意维持的那种轻松的表情就散了几分。

宸妃看在眼里,不由的暗暗心惊——

是了,西陵丰说的没有错,他们母子这么多年不在京城,和皇帝之间的关系是真的疏远了,否则以皇帝的脾气,他既然心里不痛快,又何须在自己的女人和儿子面前伪装?

这样的伪装,并不代表就是对他们温柔,对他们好,反而恰恰就是疏离的表现。

这二十多年时间的空白……看来她是得要好好想办法修复一下了。

心里这样想,宸妃面上还是淡淡的,不显,只是轻声的询问道:“折腾了大半天,皇上还没用午膳吧?不如臣妾叫人传膳过来,您陪着臣妾一起用一些?”

皇帝看了她一眼,点头。

“康嬷嬷,去御膳房打个招呼,让他们传膳过来,菜色不用太多,皇上的喜好你都知道的!”宸妃扬声冲外面道。

“是!娘娘!”康嬷嬷领命去了。

宸妃收回目光。

皇帝却是感慨颇深的握着她的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二十多年了,难得——朕的喜好你们都还记得!”

宸妃笑笑,并不推诿解释。

皇帝今天也确实是没多余的精神应付女人,宸妃这样反而让他随意不少,他握着宸妃的手,叹息道:“沈氏不懂事,今日诸事,让你跟着受委屈了!”

虽然宸妃必然是有趁机打击西陵越和昭王府的意图,但今天却是多亏她一次次站出来推波助澜。

尽管——

结果不尽如人意。

宸妃依旧只是笑笑:“为陛下分忧,本就是臣妾的本分。”

她并不多说,更不细问今天这些事的始末以及皇帝的意图。

显然,皇帝原也没打算跟她解释或是与她透底。

两人一起用了午膳,皇帝难得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时辰,等送走了她,宸妃自己也已经疲累的很。

“娘娘,您今天还没歇午觉呢,进去睡会儿吧!”康嬷嬷扶着她的手转身往里走,不想刚进了寝殿,外面迎萱就如临大敌一般的快步走进来:“娘娘,贵妃娘娘到访!”

“她?”宸妃刚准备宽衣,闻言便是警惕的使劲皱了眉头:“这个节骨眼上,她来做什么?”

康嬷嬷察言观色,自告奋勇道:“奴婢去挡一下吧!”

说着,就要往外走。

“算了!”宸妃拦下她,重新把衣物整理好:“让她进来吧!她既然冲着本宫的门来了,只怕你们轰是轰不走的!”

“是!”迎萱答应了,先跑出去相迎。

宸妃被康嬷嬷扶着,随后出来。

彼时,正好常贵妃也由曲嬷嬷扶着一脚跨进殿内。

她的妆容依旧修饰得极盛,那副仪容,高高在上,很有些不可一世。

宸妃一看她这模样就心里堵得慌,目光沉了沉,但是盯着她的脸注目片刻,忽而便是茅塞顿开。

于是,她的眼角眉梢重新染上笑意,冲立在殿内的宫女们挥挥手:“贵妃妹妹难得登门,本宫和她说说话,你们去备着上好的瓜果点心来,就不用都在这里守着了!”

“是!娘娘!”迎萱领着宫婢们退下。

而常贵妃进门时,身边就只跟了一个曲嬷嬷。

她似乎没有让这个婆子避嫌的打算?

宸妃略等了一瞬,也不多做计较,然后就不动声色的给康嬷嬷使了个眼色。

康嬷嬷会意,走过去把殿门关上了。

宸妃便就摆出东道主的架势,自己悠然往主位上一坐,挑眉看着常贵妃道:“本来我还纳闷,你成日里这样浓妆艳抹的算是个什么喜好,这么一细看,别说,那丫头长的和你还真像!不愧是亲母女啊!”

以前没往这方面想的时候不觉得,但沈青桐和常贵妃的五官底子就在那里,何况宸妃连常贵妃年少时候的模样都见过。

虽然那些细节的东西西陵丰的人还在追查,但是对于宸妃而言——

常贵妃的这张脸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所有的那些线索都是真的,常贵妃就是沈竞“已故”的夫人,甚至还是昭王妃沈青桐的亲生母亲。

这件事,她虽是绝对不敢去皇帝面前提,但是用来打击甚至是威胁常贵妃——

已经足够了!

宸妃此时几乎可以说是眉目生辉的,可谓得意无比。

曲嬷嬷和康嬷嬷面面相觑,根本不知所云。

本以为常贵妃至少会惊慌甚至愤怒的,不想她闻言之后却是勾唇一笑,径自提了裙摆在宸妃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云淡风轻道:“你这么快就查到了啊!”

正文 第369章 会痛吗?

宸妃表情一僵,脸色也微微的变了。

常贵妃瞧见她这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就又无所谓的笑了:“二十多年没见,你却是越活越回去了?你当我是陆嘉儿那样异想天开的黄毛丫头吗?随随便便几句话就想唬住我?”

宸妃咬着嘴唇,盯着她的眼神开始变得冰冷恶毒。

常贵妃却是气定神闲的继续道:“咱们两个之间虽然素有旧怨,但你应该知道,自你回宫之后,无论你谋什么,我可是从不曾妨碍过你的,现在你却背后给我捅刀子?你当我是好欺负还是没本事?你就没想过,一旦惹恼了我,我会先去联合昭王来对付你?”

“昭王?”宸妃咬牙切齿的冷笑:“你这是吓唬谁呢?本宫倒是觉得你可以去和昭王妃聊聊当年镇北将军到底是怎么死的,且看她会不会活撕了你!”

沈竞的死,是有疑点的。

一个无往不利的常胜将军,突然就阴沟里翻船?还包括他身边所有的心腹和熟悉的人也全都跟着死了,但偏偏他的这个夫人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了京城,并且还顺利搭上了皇帝,进宫封妃?

别的事宸妃都还没有闲暇细想,但她却绝不相信常贵妃能在无人接应的情况下,孤身一人从北疆回到京城。

常贵妃对她的讽刺丝毫不以为意。

宸妃就越是怒火中烧:“镇北将军的死,蹊跷的很,你敢说这其中和你没有关系?”

常贵妃唇角始终噙一抹笑,无所谓的任她猜疑质问,此时方道:“那又如何?”

宸妃这才觉得快意,猛地站起来,死盯着她道:“你和皇上,是在那之前就搭上的吧?为了进宫封妃,你才想方设法的谋杀了沈竞?他可是你的夫君,是你的枕边人,当初你既然能对他下手,你想——如若皇上知道了此事,他还敢留你这个毒妇在身边吗?”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说到最后就莫名的激动起来。

而这殿中的两个嬷嬷听到这里,早已经面无人色,相继扑通两声,两坨烂泥一样的伏在了地上。

看宸妃那架势,几乎立刻就要拖着常贵妃去皇帝面前告状了。

可是常贵妃却稳坐不动,反而听了笑话一样肆无忌惮的笑了出来:“梅雨秋,枉你自诩聪明绝顶,却原来你既不了解我,也不了解他!”

宸妃闻言一愣,不解的脱口道:“怎么回事?”

“你也说了,沈竞死得蹊跷,他是什么人?单凭我?就算他再如何的信任我,我又能有什么本事将他旗下千余精锐骑兵全部杀干净了灭口?”常贵妃道,说着,又是话锋一转,那笑容之间就更满是恶意:“而且我会那么蠢,自己偷偷摸摸的去做那种事吗?”

宸妃的脑子不算迟钝,只略微一转,心里就先凉了一截。

她的脸色惨变,“是皇上……”

常贵妃道:“我没你那么蠢,但是都上赶着主动去出头,但是害怕丑事败露的又不只我一个,既能杀人灭口,同时又能拿住咱们皇上的一个把柄留作保命符,这种一举两得的事,我当然是极力怂恿他去做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才开始变得森冷狠戾,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啐了毒,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宸妃听到这里,却已经是如遭雷击,灵魂出窍了一般。

她站在原地,脸色僵硬的杵了半晌未动。

常贵妃却似乎并没有多少耐性和她耗,片刻之后就又缓了语气,调侃道:“真是奇了怪了,你今天是吃饱了撑的吗?倒是有心情关心起我的事来了?”

康嬷嬷偷偷的抬起眼睛去看宸妃。

宸妃耗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勉强找回状态。

她也装作若无其事的去看常贵妃:“怎么,难道我不能提吗?不过姐妹一场,随便提两句罢了,也值得你心虚成这样?”

说着,就拍了拍衣裙准备重新落座。

“你这么有兴致,那是否也要我也再寻些往事出来和你一起聊聊?”常贵妃看着她动作,仍是笑得漫不经心。

宸妃心中警觉,动作顿在半空,狐疑的扭头看她:“什么往事?”

“比如咱们的皇帝陛下是怎么登上帝位的?再比如为什么当初我那个已经行将就木的祖母就必须要马上去死?”常贵妃挑眉。

“云绮楠!”宸妃眼中情绪暴怒,突然大吼一声。

她转身冲过来,伸手就要往常贵妃脸上掴去。

常贵妃早有防备,一把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没起身。

宸妃目赤欲裂的居高临下俯视她。

她却只是盯着对方的眼睛,语气又换做那种无情的冰冷,字字清晰的道:“梅雨秋,本宫跟你不一样,我做的事,做了就是做了,该遮掩的时候我也会尽力遮掩,可是它就在那里,到了实在瞒不住的一天,我也不怕被人知道。最差的结果是什么?不过就是这么多年的经营输个干净,也死个干净!”

“你——”自从听她承认了沈竞的事情之后,莫名的,宸妃心里对她的防备就更重了,甚至——

还有点怕她!

常贵妃微微仰着脸孔,逼视她的目光:“只是你舍得吗?舍得你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全部付之东流?你舍得带着安王和我一起同归于尽吗?你心里很清楚,我这可不是在恐吓你,如果我真把那件事抖出来,那么安王——他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宸妃只能看到面前这女人涂抹的血色一样的红唇不断的开合,她在她的眼睛里虽然未见杀机,可是她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极大程度的震撼着她的听觉感官,让她清清楚楚的认知到对方这并不是在开玩笑的。

“你!”最后,她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思维混乱成一团。

常贵妃只看她的这个神情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她这才起身,稍一用力把宸妃的手甩开。

宸妃本来就魂不守舍,踉跄着连退了好几步,眼神仍是愤恨的眼前这个耀武扬威的女人。

常贵妃并不在意,冷冷的道:“你别玩火,真逼得我走投无路,你们母子就得全部给我陪葬!现在咱们也算是各自握着彼此的把柄,别的姑且不论,只这两件事,各退一步,你别揭我的短,我自然也不会掀你的底,咱们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至于其他——那就各凭本事了如何?”

如果谋杀沈竞的事,皇帝的确是深陷其中的,宸妃就很确定,她自以为握住了常贵妃的这个把柄已然作废。

当然,常贵妃对此事承认的那么痛快,也有一种可能是她说谎,故意来混淆视听,恐吓了自己,好让自己不敢去皇帝那里告密的。

可即便是有这种可能——

在没有确切的把握的情况下,她也根本不敢冒险去试。

她恨恨的咬着牙,虽是不甘,却也的确是无力拒绝常贵妃的这个交易请求的。

常贵妃心知她已经无力还击,也就不想再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她斜睨了伏在地上的曲嬷嬷一眼道:“嬷嬷,事情都办完了,走吧!难道还要等着宸妃娘娘轰咱们吗?”

曲嬷嬷两股战战,连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

她心有余悸,根本不敢不去看常贵妃的脸,只弓着身子,谦卑的去扶住了她的手。

常贵妃转身往外走。

宸妃在后面盯着她的背影,突发奇想的就忽的又叫住了她:“云绮楠!”

常贵妃止步,却没有回头。

宸妃似是有些犹豫,咬着嘴唇斟酌片刻,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我问你,当初你和皇上,你们是谁先……”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本来是与大局毫不相干的,可是突然的,她就想知道。

所以有时候,女人的好奇心真的是莫名其妙的。

常贵妃似乎并不意外,她嘶嘶的似乎沉吟了片刻,随口开口反问:“你说呢?”语气里,竟是带着揶揄的几分笑意。

宸妃脸上的表情僵硬古怪,她甚至都没有去细想过,就那么不经脑子的脱口道:“是他!”

常贵妃耸耸肩:“你还要为了这种事难过吗?毕竟这世间谁也不是真绝色,说到底,你也没跟他认真吧!”

男人为权利,为征服,女人同样也为了权利,还有荣华锦绣。

当大家不过彼此彼此的时候,再要求别的……未免太矫情了。

常贵妃是完全不计较这些的,举步又要前行。

宸妃盯着她的背阴,突然阴测测的笑了:“他杀了沈竞,你就不恨吗?”

常贵妃的脚步再次顿住。

这一次,她却是回转身来,眉目间的一个笑容灿烂至极:“看来你是没听清楚我前面的话!沈竞不是他要杀的,是我!”

她说,字字句句轻柔又欢快:“是我让他去做的!”

宸妃脸上那个恶毒的笑容就那么僵住了,那表情,也说不上是见了鬼,还是根本自己就变成了鬼。

那看着对面那女人,突然就失了浑身的力气,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却仍是不甘心,还死死的盯着已经站在门口的常贵妃道:“我知道他那唯我独尊的脾气,可那时候以沈竞的地位和声望,你若就不是不肯从他,他也未必就能怎样,你却偏要和他搅和在一起,白白的害了沈竞的一条性命?”

常贵妃与她交谈,也仍旧是笑,她说:“我从不从他,沈竞都得死!”

“但是你若从了他,你便可以不死了!”宸妃字字狠毒的吼。

常贵妃与她对视,半晌,没说话,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宸妃盯着她的背影,只当她是默认。

这边木槿去请裴影夜,裴影夜片刻也没耽搁,直接就过来了。

这时候沈青桐肯定是不能下床的,木槿有些为难的把他引进去,自己站在了门口。

彼时沈青桐听见动静已经靠在软枕上坐起来了。

天色渐渐地昏暗,她的脸色看着就越发的不好。

裴影夜看她的第一眼就已经有种不好的感觉,于是几乎是抢着的他就要开口,但——

沈青桐已经说道:“我不想留在这里,明天师兄回京的时候,带上我吧!”

裴影夜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是不准备跟自己走了。

“照我之前说的,我帮你杀了那个女人,然后带你离开这里!”裴影夜道,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但却忍不住要说些什么。

“宸妃呢?那昏君呢?你能一一出手替我解决吗?”裴影夜出手去刺杀皇帝,且不说牵扯到的后续问题会闹到怎样的天翻地覆,但就要在如此森严的守卫之下成功刺杀皇帝就很有难度,这个包票,裴影夜也不敢打。

“桐桐!”裴影夜无奈唤她。

沈青桐笑了下:“既然是要清算旧账,那就不能只算一半!我父亲的性命,还有我孩儿的性命,所有手上沾了他们血的人,我都要他们拿命来还,一个也不会漏掉!”

那些仇恨,日积月累,之前要她暂时的抛弃忘却很难,但如今要全面点燃,却是轻而易举的。

虽然她此时身体虚弱,说出口的话也听不出什么气势,但是所谓的决心和信念——

熟悉的人,只从眼神里就可见分晓。

也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从始至终裴影夜虽然不赞成她走极端,却一直没有搬出大道理来劝。

有一种人,他心明如镜,对任何事都洞若观火,他不需要你给他讲道理,其实他什么都懂,当你觉得他一叶障目的时候,他只是屈从于无奈,或是单纯的想要逆天而行,赌一赌自己的运气。

所以,当他改变主意,重新做了另外的决定的时候,你同样说不动他。

沈青桐,恰恰就是这类人。

裴影夜盯着她良久,几次欲言又止的之后还是只能深深的叹息:“你别做傻事!”

沈青桐看得见他眼睛里最真实的情绪。

在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不畏立场,不计后果的只是单纯的关心你,这感觉真好。

于是她又再笑了笑:“早在十二年前,我就应该已经死了,师兄,你走吧,别把我当成你的负担。”

这十二年的隐忍偷生,即使表面上云淡风轻,但其实,她也并不好过。

她说这话,已经有了交代遗言的意思。

裴影夜终于也是无可奈何。

“我还能为你做什么?”他问。

“我要谋事,当然不能赤手空拳,你手下有合适的人手吗?给我留几个。”沈青桐道。

她不是一时冲动就异想天开的疯子,好在她身后还有一个裴影夜,她什么时候也不需要同他客气。

“我明白了!不过——”裴影夜点头,转而又有些迟疑,目光深深的再度看她。

沈青桐很快就从他忧虑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意思——

她要和皇帝还有常贵妃撕破脸了,这中间就不可能完全的绕过西陵越去。

但是此时此刻,她不愿意让自己再去想起那个人。

她默默地垂下眼睛,盯着膝盖上被子的花纹,语气平静的道:“他那边的问题我会解决!”

裴影夜见她回避,心中便是了然。

他上前两步,在床沿上坐下。

两个人虽然一直都有默契,并且从来都心无芥蒂,但即使再坦荡,也都各自守着礼数身份。

裴影夜突然坐过来,沈青桐难免意外。

她忽的抬起头。

站在门边的木槿更是吓了一跳,直觉的就想进来阻止,但只抬脚挪了半步就狠狠的顿住了。

裴影夜坐在床沿上,伸手握住了沈青桐冰冷的指尖。

沈青桐不解其意,只是有些错愕的盯着他的眼睛。

他拉着她的手,缓缓上移,最后,将那只手覆在了她心脏的位置。

沈青桐还在发愣。

他看着她的眼睛,这素来稳重冷静的男人,目光里突然写满疼痛。

他说:“会痛吗?”

曾经,你用了那么大的力气试图接纳他,靠近他,如今却要这般决绝刚烈的舍离,难道真的不会痛吗?

沈青桐当然听得懂他的暗示。

她的眸子里瞬时蓄满一层水光。

“一开始就知道那是错的!”然后,她飞快的往旁边别过头去,同时用力的把手抽回来。她没让自己哭出来,开口的声音依旧平静,说话的时候调理清晰又分明:“师兄,你放心,我清楚现在我在说什么,也知道将来我要做什么,其实我不怪他,我知道在这件事上他已经尽力了,只是——”

没有后悔过曾经的任何决定,包括试着接纳西陵越,只是——

也不会再有将来了。

这三年里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尽管她在尽力的带入角色,可是因为中间一直都横着皇帝和常贵妃这个隔阂,可以说是每一天的日子都没有过得脚踏实地。

不过是在完整的人生里走了一段迷茫的岔路而已,走过的痕迹无法抹去,但这人生的路永远就只在脚下,只在前方,那些遗落在路上的曾经,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找不回来,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回头去看了。

她一直没有再回头,呈现在眼前的侧脸苍白到清晰可见皮肤下面细小的血管。

但是那种坚定,已经深入人身,不可震撼。

“师兄懂了!”沉默良久,裴影夜再度起身,“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就不勉强了,你要的人我回去点齐,名单明天回程的路上交给你,不过赵凛一直形影不离的跟着我,他太扎眼了,到时我把赵刚给你留下!”

“谢谢师兄!”沈青桐轻声的道。

“休息吧,先养好了身体!”裴影夜道。

他这人,即便是心里有情绪,也习惯了不表现出来,所以最后的一声叹息就只发在了自己的心里。

沈青桐还是没有回头送他。

他又看了她一眼就转身走了出去,刚刚一步跨过门槛,抬头,就见西陵越静无声息的站在院子里。

正文 第370章 厚颜无耻

裴影夜举步过去。

西陵越冷着脸,看着他的眼神明显不善。

裴影夜大概能料到他心里的想法,但他毕竟不是冲动无知的少年了,所以并不与他废话为难,只就开门见山的道:“我是不想留她在这里的,可是她自己不肯走,至于原因——我想你明白!”

沈青桐对常贵妃的那句话意味深长,宸妃都姑且听出了疑点,更何况是她。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那个原因——

最主要的破绽很明显的就摆在那里,那便是沈青桐和常贵妃的容貌,不刻意的去往那方面联想也就罢了,但是对于熟悉他们的人来说,只要针对性的一比较,那结果便是一目了然的。

常贵妃和皇帝!

甚至于沈青桐之前还跟他坦言,是皇帝亲自带人伏击杀死了沈竞。

当时他理所应应当的就以为是功高震主,但是现在看来,恐怕常贵妃才是最主要的那个原因。

很荒唐是吗?很可笑是吗?

可是身临其境的人,又有哪个是能一笑置之的?

西陵越只是讽刺的冷笑,他反问:“那原因,算是我的过失吗?”

他的亲生父亲做的事,也算是和他有关的,是吧?

如果沈青桐要质问他,追究他,他甚至都觉得自己无言以对。

显然,裴影夜虽然对沈竞敬重,却并没有当面奚落他报私仇的意思。

他说:“你和她之间的私事我无力左右,也不想插手,但是有件事要告诉你。今天上午,桐桐来找我,她告诉我她有了身孕,她说她想要那个孩子,所以想跟我回北魏待一阵。就冲这一点——现在对她的处境和决心我都已经无能为力,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看你的吧!”

说完,他就径自绕过西陵越,走了出去。

西陵越兀自在院子里站了许久。

夜色缓缓降临,其它的宫苑里华灯初上,一片璀璨,可是他这里,因为他一直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在院子里站着,就谁也不敢贸然进来掌灯。

他也不进屋去。

木槿捏着帕子在门口紧张的往外望了又望,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最后终于一咬牙迎着走了出来。

“王爷!”她在西陵越面前三步之外的地方站定,手里绞着帕子很有些局促不安的小声道:“您别多心,王妃有孕的事她自己也是在今天上午偶然知道的,您……您知道,皇上和……皇上他们都不喜欢她,更不想她生下您的骨肉,王妃去求魏皇陛下,也只是……”

西陵越一寸一寸缓缓地抬起头来。

天色昏暗,他的五官神情都看不太分明,只是那种晦暗又深邃的目光烙印在皮肤上,如有实质。

木槿的声音,不自觉的就小了。

然则就只这么一分神,再缓过来的时候,西陵越已经一声不吭的转身大步往门口走去。

木槿心里一急,就下意识的追出去两步:“王爷!”

她跑过去,有史以来第一次那般大胆的居然拦下了他的去路,憋着一口气迎着他的目光道:“贵妃娘娘的事……”

西陵越冷厉的一个眼神横过去,挥手将她推到一边:“本王若有疑问,自然会去问她,走开!”

木槿被他推了个踉跄,手臂撞在门框上,捂着胳膊再站稳了身子,他已经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彼时皇帝也刚从宸妃处回去不久,无心处理政务,正手撑着脑袋在闭目养神的时候,梅正奇小心翼翼的从外面进来,轻声的道:“陛下,您睡着了吗?”

皇帝眯起一只眼睛看了他一眼。

梅正奇就涎着脸扯出一个笑容:“昭王殿下来了,正在外面求见呢!”

“老三?”皇帝于是揉了揉鬓角,稍稍坐直了身子。

“皇上……要召见昭王殿下吗?”梅正奇试探着问。

皇帝想了想:“让他进来吧!”

“是!”梅正奇应诺,转身出去的同时赶紧先招呼宫女们进来把宫灯都点上。

宫女们个个垂眸敛目,迈着小碎步进来,动作麻利的掌了灯,全程都是头也不敢抬的又再鱼贯而出。

“儿臣见过父皇!”

西陵越走到屋子正中站定,躬身行礼。

皇帝精神不济,再加上看到她就想到沈青桐,就越觉得心里堵得慌,于是就烦躁的抬眸睨了他一眼道:“你这个时候过来,有什么事?”

西陵越站在他面前,神情之间的黯然和萧索显而易见,只是仍和往常一样,脸上表情不多。

他直视皇帝的面孔,语气略有苦涩的开口:“儿臣以为父皇会有话要跟儿臣交代的,所以赶在父皇传我之前就先自行过来了!”

他的语气,略带了几分自嘲的味道。

皇帝闻言一愣,随后就微微蹙眉。

沈青桐的事,的确让他现在有点如芒在背的感觉,若是依照他的意思,就该趁着现在灭了那个丫头的口,可是常贵妃说的也有道理,就算要杀她也不能当着裴影夜的面。

而现在,他几乎是寝食难安的在猜疑——

他和常贵妃的事,包括沈竞被杀的真相,沈青桐到底有没有跟西陵越透露。

所以在和西陵越说话的同时,也也在暗暗的观察,一直到一番的揣测之下并没有从西陵越的脸上看到别的明显的情绪,他才带着侥幸稍稍安心。

“沈家的那个丫头怎么样了?”最后,他强行压着情绪问。

西陵越避而不答,反而直言道:“儿臣现在想问的是当初镇北将军沈竞的事,其实从一开始父皇您对儿臣的这个王妃就一直不喜,这一点儿臣不是感觉不到,暂且抛开最近的种种波折和闹剧不提,父皇您对那个沈竞的疑心,应该不是最近才起的吧?”

他这么一问,皇帝反而彻底安心了。

虽然西陵越这个质问的语气让身为父亲的他心里窝火,但他既然这样问,那至少说明有关沈竞的事情沈青桐还不曾在他身边嚼舌头,他对那些旧事的真相还是一无所知的。

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一松,皇帝就重新定了定神道:“以前是你一意孤行,坚持要娶沈氏,也是朕一时宽心大意了,想着她一个孤女,没有多大的妨碍,于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你去了。既然现在事情闹到这个局面,你又来当面向朕求证了,那么朕便实话告诉你吧!不管是陈家那个小子陈康梁,还是之前找到朕来告密指证沈竞的那个宫婢,你以为朕会只因为他们无关痛痒的几句指证就随便怀疑曾经替朕出生入死,守卫疆土的镇北将军吗?实际上无独有偶,早就十多年前沈竞刚刚过世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当面来向朕密报,说沈竞在镇守北境期间和北魏方面素有往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表情可以说是痛心疾首,表演的唱作俱佳的。

不知道为什么,西陵越看在眼里就只觉得可笑。

他只是听着,面上不动声色:“哦?”

皇帝重重的叹了口气,站起来,开始在屋子里踱步,走到旁边的书架前面,不再面对他:“当时向朕告密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沈竞一奶同胞的兄长沈和。想朕当年也是以前热血,只觉得朕一手提拔出来的镇北将军怎么都不可能轻易背叛朕,再加上沈和此人的人品也是令人堪忧,一面红口白牙的来跟朕说沈竞有通敌叛国之举,又话里有话的来跟朕要恩赦。将在外君灵有所不受的道理你是知道的,当时沈氏一门在北疆军中的威望极高,如果由着沈和去胡说八道,如果真叫军中将士觉得是朕才猜疑沈竞的忠心,就很有可能引发整个军中的一场动荡浩劫。再加上那个沈和虽然心术不正,有有些利欲熏心,但以他那个胆子和能力,倒是不至于对朝廷不忠,所以朕当时也就只当他是想法设法的想让朕提拔他,干脆就让他顶了沈竞的军职,而对于他说沈竞有勾结北魏人的说辞就没放在心上。可是谁曾想,前后隔着十几年,居然又接任连三的有人出面指证此事。你想想吧,若不是真的确有其事,怎么那些曾经和沈竞亲近的人会枉顾恩义,一个个的接连跳出来指证他?”

他一直没有回头,其实是有点不想面对西陵越的意思。

西陵越道:“可到底也没人拿得出真凭实据不是吗?”

“呵——”皇帝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这才是目光一厉,猛地转头看向了西陵越:“你是真被沈家那个丫头迷了心窍了吗?你从来就不是这样妇人之仁的人,如今就因为此时涉及到她,就也拎不清了?什么叫真凭实据?沈竞有做那样事的动机和能力,又有熟悉他的人相继站出来指证他,这就是铁法的事实,难道非要等到他打开国门,引兵南下攻占了我大越的帝都皇城之时才算拿到他叛逆谋反的证据吗?”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这就是统治者的特权!

皇帝吼得怒气腾腾,西陵越却始终只是看着他,抿唇不语。

皇帝也知道他如今是被沈青桐给绊住了,自从前两天西陵越因为沈青桐的事情顶撞他之后,他就默许了这是他这个儿子的逆鳞,轻易就不当面去碰了。

这时候又见西陵越是这个死硬的态度,他自知强迫不得,就又再次软了语气道:“人死灯灭,本来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而且说到底当年就算沈竞有叛国之举,到底也是还没来得及造成什么挽回不了的后果,本来事到如今,就算有人站出来旧事重提的指证他,朕也只想私底下了结了,没必要再翻出陈年旧账来闹得满城风雨。但是越儿,他是逆臣!”

说到这里,皇帝突然故意加重了语气,他停顿了片刻,跟着有点远的距离深深的看着对面的西陵越:“父皇对你寄予厚望,你既然明着跟朕说过你看重沈家的那个丫头,那么朕也可以不动她,可是,你和她不能有孩子,我西陵皇室的后嗣,体内不能流着乱臣贼子的血!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西陵越看着他眼底坚决又幽暗的光影闪烁,突然就猝不及防的苦笑出声:“所以,今天在行宫门口是父皇授意老六对她下手的吗?”

皇帝一愣。

他其实没想把这件事揽自己身上,可西陵越既然这样说了——

他要否认,那么以西陵越的个性,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去找常贵妃母子算账的。

而常贵妃那个女人更不是个善茬,要真动了她的儿子,那女人发起疯来——

皇帝就真的不敢保证如今他这竭力捂住的秘密还能保留多少了。

权衡利弊,其实不过就只是一瞬间的事。

然后,皇帝走过来,双手按在西陵越的肩膀上,目光近距离的注视这他,几乎可以说是语重心长的道:“沈家的那个丫头,既然你喜欢,那朕就不动了!”

西陵越听他这样一说,就再次失笑,这一笑,竟是差点笑出了泪花来。

他没有抖开皇帝的手,同样也是这样近在咫尺的回望他,一字一顿的道:“父皇,沈氏没能留住的那个孩子,也是儿臣的第一个孩子!”

他的语气不重,甚至都不算指责。

皇帝闻言,却是如遭雷击,面上表情僵住,就好像全身的血液也有那么一瞬凝在了血管里,静止不动了。

西陵越仍是这般近距离都看着,语气清晰又讽刺:“不仅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父皇的孙子,所以,这样也都是无所谓的对吗?”

他没替沈青桐抱怨过一句,皇帝完全找不出对他发作的理由来。

西陵越这年已经二十五了,这是他第一次现世的一个孩子。

虽然在编排沈竞的“罪名”的时候,皇帝可以厚颜无耻的大言不惭,但是此时此刻,西陵越盯着他的这个眼神却叫他莫名的心虚。

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西陵越却是已经后退一步,仍是恭恭敬敬的一拱手道:“沈氏在这里住不惯,正好明日魏皇的仪仗返京,儿臣便携她与魏皇同路先行回京吧!”

说完,冲着皇帝一拜,便就转身退了出去。

皇帝的双手尚且还擎在半空,面上表情有点呆愣,半晌之后才他缓缓地握住了手指,把手臂垂了下去。

梅正奇一直把头垂得很低的站在门口。

这书房比不得皇宫御书房那么大,而皇帝今天明显心情不好,所以今天一整天这里面都是清场过的,没有宫婢服侍。

此时皇帝一步步的朝着门口走去。

梅正奇连忙迎了两步,递了手出来搀扶他:“陛下要回寝宫歇息吗?”

皇帝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突然扭头看过来。

梅正奇被他一看,登时就是头皮一紧。

皇帝却突然悠悠的开口问道:“你说昭王会不会因为此事而记恨朕啊?”

他没把沈青桐当回事,可是西陵越这好不容易盼来的一个孩子没了……

他的心里,突然就觉得没底。

梅正奇的心里始终还是偏向常贵妃的,实在是很想落井下石的扇扇风,但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敢惹祸上身,于是就只是劝:“皇上多想了,昭王殿下这是太伤心了,所以难免说话会直了些,陛下与他,可是亲父子呢!”

也不知道皇帝听没听得进去,只是随后就也没提这茬儿。

西陵越回到住处,走进院子的时候,脚步忽的迟疑着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抬脚径直往里进了正屋。

木槿见到他,还是很紧张,赶紧行礼:“王爷!”

回头一看,床上沈青桐双目紧闭,还睡着。

只是这会儿是真的睡着了。

西陵越走过去,只是负手站在她床前。

木槿轻手轻脚的走过去。

西陵越问:“药吃了吗?”

“是!已经吃过了!”木槿赶紧回答,但是顺口还想继续说什么的时候,他却已经转身大步出了屋子。

这一夜,西陵越就睡在了书房。

次日一早,为了照顾沈青桐的身体,裴影夜没太急着启程,早上起来却是先要当面去跟皇帝辞行的。

用完早膳,他先叫了裴影鸿过来。

裴影鸿挺不靠谱的,昨天出事的时候他正带着人在猎场狩猎,后来晚上回来听到消息,知道裴影夜可能心情不好,今天倒是老实了,呆在行宫没出门。

“皇兄!”听说裴影夜叫他,他倒是马上过来了,也是难得的没有再嬉皮笑脸:“你真的这就要回国了啊?”

他想问“沈家那个丫头你就这么扔着不管了啊?”,裴影夜已经转身问他道:“出来也有段时间了,不好再耽搁,我一会儿就去跟越皇辞行,叫你来就是要问你,本来这次预计联姻的事,你要真没那个意思,就别勉强了,收拾一下今天跟我一起走!”

裴影鸿虽然不务正业,但人是不傻的,一听这话就知道——

他家皇兄这是个要翻脸的前奏!

难不成还真要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他想问,但还好舌头上还有把门的,飞快的给忍住了,然后就嬉皮笑脸的一咧嘴:“就算咱以后不跟他们好了,也不用这就敲锣打鼓的告诉那老皇帝知道啊,不就是娶媳妇嘛,我这来都来了,皇兄你国中事多,的确也是该早些回去的,大越皇帝盛情难却,那我就多留几天好了,好歹他也准备了你那么些美人儿呢,实在不行,到时候随便挑一个带回去就是了,臣弟府上还能缺了她一口饭吃么?”

裴影夜盯着他看了眼,道:“随你吧!”

他抬脚往外走。

兄弟两个即将错身而过的时候,脚步又顿住,抬手拍了拍裴影鸿的肩膀:“你自己小心些!”

说完,举步跨过门槛走了出去。

裴影鸿原地,半晌撇撇嘴,回了旁边自己住的院子。

西陵越要一起回京的消息,他提前没跟沈青桐和裴影夜打招呼,只到了要启程的时候他从书房出来,把披风把沈青桐裹了,亲自抱她出门。

沈青桐还是不主动和他说话,但也没拒绝,任由他抱着出门。

云翼早就把车马都准备好了,王府里什么也不缺,这里的行李自然带不带都无所谓,木槿只让人收拾了两个主子贴身的东西装车,然后一行人蹭着裴影夜的车驾一道儿回京了。

路上怕马车太颠簸,所以走得不快,晚上在野外扎营宿了一夜,一直到次日下午才抵京。

路上西陵越虽然一直是亲力亲为的把沈青桐自马车上搬上搬下的,但是两人之间还是没有只言片语,赶路的时候,沈青桐坐车,西陵越骑马,也是尽量的彼此避开。

就这么别别扭扭的走了一路,进了城门之后沈青桐却突然从车窗探头出来叫了声:“师兄!”

裴影夜也是骑马的,和我西陵越并肩走在马车的前头。

闻言,两个男人齐刷刷的一起回头看过来。

然后还没等沈青桐开口说话,西陵越却突然一扯缰绳,策马疾驰而去。

云翼还正莫名其妙的呢,叫了声“王爷”,然后也是打马撒丫子狂奔,一直追到下一个街口才赶上西陵越,喘着气道:“王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知道你媳妇气你呢,你还不赶紧哄啊?跑什么呢!

西陵越头也没回的冷笑了一声:“宁王府!”

“啊?”云翼这会儿是彻底懵了,“找宁王?”

宁王那货又要倒霉啦?怎么这次连个预兆都没有呢?

云翼正纳闷呢,就听他家主子怪渗人的冷笑:“去跟宁王借一个人,父皇不是怕本王去动常氏母子吗?那就让他自己亲自动手好了!”

正文 第371章 备战

西陵钰被贬宁王之后,如非特殊的场合推脱不掉,他一般是不出门的。

皇帝夺了他手里所有的实权,却没把人遣出京城,所以他现在人在京城,算是赋闲了。

西陵越主仆突然到访,可把门房的小厮婆子都吓了一跳,赶紧就去报了管家。

管家也不敢怠慢,一边让人引了昭王殿下先去前厅奉茶,一边自己亲自去禀报西陵钰知道。

彼时西陵钰正自己关在书房,抱着个陶罐看里面两只蛐蛐打架,闻言,他正捏着热草的那只手一顿,抬头望过来:“老三?他来做什么?”

“说是有要事!”管家道:“小的也觉得奇怪呢,照理说这个时间他人应该是在行宫伴驾的。王爷见吗?”

西陵钰想了想,“你把他带过来吧。”

他是不待见西陵越,更知道西陵越也不待见他,所以两人之间越是这样相看两厌,现在西陵越突然亲自登门,他就越是没有办法避而不见。

西陵钰扔了手里热草,然后往椅背上一靠:“来人!”

片刻之后,一个小厮进来,小心翼翼的把桌上的陶罐封了抱出去。

不多时,管家就又亲自引着西陵越过来:“殿下请!”

西陵钰半靠在椅背上没动,只抬了下眼皮看他。

他不说话,管家就有点急得冒汗,赶紧道:“小的去命人奉茶!”

说完,匆匆的转身走了。

西陵钰显然没把西陵越这个不速之客当客人,西陵越也自觉,自己走过去挨着西陵钰坐下,调侃道:“二哥移居宁王府之后,倒是过得逍遥?”

“你今天特意登门,难道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的?”西陵钰没好气的冷嗤一声。

“当然不是!”西陵越道,脸上表情却没透露多少情绪,“长话短说吧。我今天过来,一共有两件事,其一就是告诉你一声,前几天原来隶属你府上的一个丫头偷偷跑到父皇的跟前去告状,当面指证前镇北将军沈竞有通敌谋逆之举,后来在行宫那边闹得天翻地覆!”

西陵钰被削权闲居京城以后,一则心灰意冷,一则也的确是人手有限,所以难免消息闭塞,闻言不由的脸色一变:“什么?”

西陵越道:“她说你也知道此事,是一个叫做陈康梁的人来当面举报的,不过父皇好像并没有打算追究你的知情不报,咱们兄弟一场,我既然过来了,就顺便跟你说一声。”

沈竞是沈青桐的亲生父亲,西陵钰这会儿是没心思去想那个偷偷跑去告密的丫头到底是谁的,只是他很清楚的一点是,一旦有人把这个秘密抖到皇帝跟前,那么沈青桐首当其冲会被追究,甚至于连西陵越都要受到巨大的波及。

但是此时西陵越还是意气风发的坐在他面前,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一劫他已经成功化解了?

西陵钰是不敢掉以轻心的——

他府上出去的人惹的事,西陵越登门难道不是为了兴师问罪吗?

他看着西陵越的眼神里,不由的就多了几分防备。

却不想,随后西陵越就干脆利落的转移了话题道:“然后我过来的第二件事,就是来跟你借一个人!”

西陵钰心里并不放松防备,只是按捺不动道:“跟我借一个人?”

“对!”西陵越道:“那个老六,是时候把他踢开了!”

那个老六?哪个老六?

西陵钰飞快的思索了一下,就有些嘲讽的笑了:“我还以为你现在要集中精力对付的人是西陵丰呢!”

西陵越就也跟着笑了,反问道:“怎么,为了过去的事儿,二哥这是还跟我记仇呢?”

西陵钰从太子的位子上跌下来,可谓颜面尽失,偏偏皇帝还不肯将他遣出京城去,他如今的处境就更是尴尬了。

之前他和西陵越斗了那么多年,彼此都下过不少次黑手,但是说起来也是奇怪,如今终于不必对着干了,他再看到这个人,虽然还是左右看不顺眼,却也不是那种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就将他生吞活剥了的那种感觉。

这就是所谓的政敌和仇敌的区别吧。

更何况——

西陵钰最后之所以太子之位不保,并非是被西陵越给踩下来的,而是被他自己的媳妇和娘给作的。

西陵越这话问得调侃。

西陵钰仍是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来跟我借人?你凭什么就以为我会借给你?”

西陵越自来熟的伸手捞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才又挑眉反问:“在陈婉菱出嫁前夕,宸妃和老大派人绑过她一次,威胁她在你大婚当天配合他们做局,想要一石二鸟的把咱们两个都给套进去,这你知道吗?”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西陵钰当时姑且都没多想,后来又哪里会知道其中另有隐情?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的把眼睛瞪得老大:“你说什么?”

其实也不太需要再去找陈婉菱求证了,陈婉菱出嫁前陈家那边是有点风声露出来的,当时那边解释是误会一场,而他和陈婉菱大婚当天发生的那些意外他则是记忆犹新的。

西陵钰的心里有数,西陵越的话起码有一半以上的可信度。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宸妃母子就已经在谋划这个储君之位了吗?

而西陵越还在继续说:“你被废黜储君之位,暂时幽禁东宫之时,你府中婢女和侍卫私通,又险些闹到御前对质将你置于死地,那件事也所是有人布局引诱又刻意安排,而这依然还是宸妃母子所为,你知道吗?”

西陵钰听着他的声声质问,明明是盛夏时节,他却骤然觉得再吸入肺腑的空气居然全都是冷的,透过血液慢慢浸透了四肢百骸。

他的手缓缓地握成拳头,然后撑着桌角,缓慢的一点一点坐回椅子上。

西陵越没急着逼他。

半晌,等他自行消化了这些消息,再次抬头。

西陵越道:“这些事情,他们做得都并非是完美无瑕毫无破绽的,你怀疑我的话,大可以逐一再去查证。不过回头想想,这些年你我虽然不和,互相拆台的事情也做得不少,我可曾有这样背后阴过你?这么一比较,你不觉得现在卖我个人情也不吃亏吗?毕竟么——事到如今,唯一有希望替你拉下宸妃母子,并且出一口恶气的人也就只有我了!”

西陵钰嘲弄的勾了勾唇:“替我出气?”

西陵越也不觉得尴尬:“我知道你现在只想明哲保身,那这样吧,过阵子,我再补给你一份回礼!”

他这话说得神秘,西陵钰不解:“什么意思?”

“现在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西陵越道,顿了顿,又补充:“老大也许不至于小家子气,但是他那个母妃实在上不得台面,当初你失势之后陈康梁就转投了那边,可是这一次揭发沈竞的事,那女人却完全置身事外,反而推了原来你府上的人去出头。虽然他们最直接要打压攻击的对象不是你,可如果后面再多几次这样的事……父皇的耐性可是有限的很,他不可能一直都把你摘出来的!”

西陵越今天登门,虽然很明显是为着挑拨离间的,可如果他说的这些事都属实的话,那么西陵钰就真的无法置身事外了。

虽然很不甘心和西陵越为伍,但是权衡思忖过后,西陵钰还是没有再推诿:“你说要跟我借人?你要借什么人?”

*

这边的城门口,西陵越策马离开之后,裴影夜和沈青桐也没有耽搁太久。

裴影夜策马回头,走到马车旁边。

沈青桐扯着唇角笑了笑道:“师兄准备何时离京?”

裴影夜道:“既然要走,那就当然尽快了,今天天色已经晚了,明日吧!”

沈青桐点头:“我这个样子,明日是肯定不能出门相送了,师兄你万事小心,路上保重!”

“嗯!”裴影夜答应了一声,虽然有一千一万个放心不下,又有千言万语可以说,却又深知多说无益,最后他也只是言简意赅的嘱咐:“照顾好你自己,别让师兄走得不安心!”

“好!”沈青桐仍是回他一个笑容。

在裴影夜面前的时候,她好像一点也没有变,依旧有问有答,说说笑笑,可一旦离了他的眼前,她就会变得异常的沉默和冷静。

这种变化,只有木槿一个人看得最清楚。

此时她就坐在沈青桐旁边,处于窗后车厢的暗影之下,看着身畔那个光彩明媚的人儿,那感觉却突兀遥远的像是在看一场来自遥远天边的幻象。

裴影夜和沈青桐又再对视片刻,终是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说。

他转头吩咐旁边昭王府的人:“护送你们王妃回府吧!”

“是!”侍卫头领拱手领命。

沈青桐撤了手。

垂感十足的红色窗帘被紫色流苏坠着蓦然垂落。

隔绝了外面灿烂的阳光,沈青桐漠然的别开视线,木槿看到她的脸,顷刻间坠入黑暗。

面容冷肃,瞳孔幽深。

她又不说话了。

外面裴影夜带人先行,随后侍卫护卫着马车朝昭王府的方向去。

一个侍卫悄悄打马上前,捅了捅自家头儿。

那侍卫头领回头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发现身后尾随的侍卫中间多了一张生面孔,只是同样穿着他们王府的侍卫服,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可是这一路上,除了他们这一队人马,另有裴影夜的三百御林军护驾,外人混不进来,所以很明显,这人是通过他的御林军掩护混进来的。

这些侍卫虽然不懂沈青桐和裴影夜之间具体的关系,但显然,西陵越是没忌讳这两人之间的来往的。

那侍卫头领有些为难,回头又盯着沈青桐的马车看了眼,最后咬咬牙道:“算了,先别声张!”

他们又不瞎,这两天王妃和王爷都互相不搭理呢,难道还会搭理他们?

一行人回到昭王府,青天白日的,自然也不会出现什么差池。

这边昨天夜里已经有信使快马加鞭的赶回来报信说主子们今天要回,周管家就一直在等着了。

西陵越没有直接回府。

侍卫们也不好近王妃的身,所以就是木槿扶着沈青桐下的马车。

周管家一看她这弱不禁风的模样就先吓了一跳——

回来的信使虽然把大致的缘由都说了,但是和他家王妃以往的精神头一对比,也由不得周管家不吃惊。

“王妃您快请!”周管家连忙侧身把她往里让,却是只把人让到屋檐下就再不让走了:“委屈王妃先到旁边的耳房里歇会儿,小的让人去抬小轿过来!”

西陵越的府邸里虽然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布置,但是按照亲王府邸的规格布置,这大门口离着后院很有一段路。

沈青桐并不逞强:“好!我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就好!”

周管家一边吩咐人去抬轿子,一边又命人去耳房里搬了椅子,耳房里的东西简陋,没有软枕坐垫,木槿就去马车上取了薄被过来给铺在椅子上。

周管家也没闲着,一边等着轿子来,一边指挥下人把马车赶进去,又搬行李。

以他的警觉,赵刚跟着沈青桐进门的时候当然立刻就有察觉。

“王妃,这是——”当然,他是不能当做没看见的。

沈青桐这才看了赵刚一眼,淡淡的道:“他不会住在府里,不过以后少不得往来出入,你跟外围的眼线交代一声,就当没看见他即可,免得误会冲突!”

这人必然不是他们昭王府的。

这会儿西陵越不在,周管家虽不敢擅自做主,但是潜意识里已经觉得今天沈青桐的态度与以往有些不同了,他当然不会当面反驳沈青桐,就暂且应了声“是”。

这件事,他随后肯定是要禀给西陵越定夺的。

沈青桐也不在意。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工夫才有人抬着小轿匆匆过来。

木槿扶沈青桐起身,又小心翼翼的把她安置进轿子里。

轿帘落下,周管家扯了她一把,小声的问:“王爷呢?不是说两位主子都回来了吗?”

“不知道呢,进了城之后就带着云翼先走了!”木槿此时一门心思都在沈青桐身上,胡乱的应付了他两句就随着小轿一起回了后院。

蒹葭生了孩子之后就一直没回来,好在王府里的下人对这唯一的一个女主人十分的尽心,虽然这两天沈青桐不在,她们也不曾懈怠,院子和屋子都是每天按时的清理打扫的。

木槿把沈青桐扶进了屋,就怕她劳累,直接把人安置在榻上靠着,又仔细的掖好被脚。因为沈青桐刚刚小产,虽是夏日也怕她吹了风,木槿就把一早丫头敞开透气的门窗都合上,只留了窗户的一道缝隙。

沈青桐看着她一阵的忙活,最后才道:“你别折腾了,我也没那么娇弱,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先给我拿一点过来,再顺便把赵刚给我叫进来!”

“是!”木槿应声,看着她的眼神仍是忍不住的露出几分担忧,但还是顺从的转身出去。

片刻之后,赵刚从外面推门进来:“王妃!”

沈青桐靠在软枕上,也不十分忌讳他,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跟你一起留在这里的有多少人?”

赵刚没有废话,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卷成纸卷的名单来:“主子昨天连夜列了一份名单,请王妃过目!”

沈青桐接过去,展开来,只大致的扫了眼人数,名字也没细看就把那名单随手折了两下又递给他:“我这里人多眼杂,你先安排一下,暂时让他们隐遁起来,有什么需要,我还是直接找你吧。”想了想,她就又抬眸看向了赵刚:“之前你有跟随北魏摄政王公开露面过,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了,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或者你另外指个人,我直接让周管家给他在府里安排个住处,方便往来传递消息。”

赵刚没有马上回话,似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道:“越皇对您已经起了杀心,以后在这京城里,皇妃的处境怕是不比过去了,您身边的那个丫头虽然忠心,但有些场面还是怕她应付不来。主子留下来的人里头有两个女暗卫,如果王妃同意的话——她们其中有一个轻功奇佳,往来传递消息至少方便甩开居心叵测之人的窥伺。”

这座王府,到底不是听沈青桐做主的。

何况,给她身边安排人的事就连裴影夜都没自作主张的提。

赵刚知道自己逾矩,故而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就有些忐忑。

“那你就把人送来吧,直接跟周管家说一声,让他带过来给我就行!”沈青桐略想了一下就点头应允。

她做这些安排,虽然没和西陵越商量,但也完全没有在他面前遮掩的意思。

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些事情本来就瞒不过他。

其实平心而论,赵刚心里是有些忧虑的——

西陵越是什么人他很清楚,即便裴影夜没有恶意,但是在他的王府里,他的王妃身边用的全都是别人的人,至少事关他男人的尊严,按照常理来讲,他多半是不会答应的。

但是沈青桐既然有意这么安排,赵刚就也不好质疑,只就暂时忽略掉西陵越方面可能会有的反应,一一应下她的吩咐。

“行!不过她们都是粗人,恐怕得缓两天,属下先安排她们学学王府里的规矩!”赵刚道。

王府里能有什么规矩?不过就是顺着她,再别招惹西陵越罢了。

沈青桐心中颇为自嘲,却没反对:“好,都听你的安排。我这里暂时没什么事,你去吧!”

“是!属下告退!”

木槿从厨房端了乌鸡汤回来的时候赵刚已经走了。

她推门进来,把汤盅放在桌上,就拿了瓷碗给沈青桐盛汤:“奴婢现煮的鸡汤,耽误了一些时候,王妃饿坏了吧!”

沈青桐本来正在假寐,这时就自己撑着身子坐起来。

木槿忙放下碗,过来拿软枕给她垫在腰后。

沈青桐这几天其实没什么胃口,不过不管的饭菜还是补品都不少吃。

木槿服侍她喝完汤,又帮她挪到了床上休息,彼时已经是日暮时分。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口缝隙在地面上落下一道细碎的影子。

沈青桐道:“把窗户打开吧,我透透气!”

“可是——”木槿却是担心。

沈青桐道:“这大夏天的,而且今天外面又不见什么风!”

“那……好吧!”木槿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顺从的去把窗户打开了一扇。

她转身回来端着托盘出去:“王妃先休息,奴婢先把这送出去,小厨房那边已经在做晚饭了。”

沈青桐没做声。

木槿端着托盘出去,走到门口刚要开门,房门却是先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木槿连忙后撤。

西陵越径直走进来。

木槿的第一反应是仓促的回头去看沈青桐。

但是出乎意料,这一次沈青桐没有扭头装睡,她只是很平静的说:“木槿你先出去吧!”

有些事,迟早都要面对,至少应该庆幸,比起来出去道听途说,他还是愿意当面来听她自己说的,不是吗?

正文 第372章

木槿心中忐忑,又看了她一眼,方才犹豫着小声道:“是!”

她走出去,小心的带上门,想了想却没敢走远,直接把托盘放在了旁边回廊的栏杆上,自己则是等在了台阶的下面。

房门在背后合上。

西陵越举步往里走。

沈青桐元气未曾回复,这时候就没下地,只是靠着软枕坐在床上。

西陵越看着她苍白憔悴的面孔,心里突然就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以往的无数次,仿佛只要是出了事,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愤怒,当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冲着别人,也偶有几次是跟自己怄气的。

但是这一次,却莫名其妙的连发脾气的心情都没有。

皇帝和云翼他们都以为他是为了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痛心,其实毕竟是盼了那么久的第一个孩子,突然就这么没了,他也的确是觉得痛心和不舍的,但是在那一瞬间的惊痛过后,他却更清楚的意识到如今真正让他觉得痛苦不安的原因还是沈青桐。

有很多曾经被他忽视掉的线索,一瞬间都形成了清晰的脉络呈现眼前,一桩惊天的丑闻呼之欲出,沈青桐显然是已经准备好了要正面面对,而他——

居然是那般惧怕去面对这一桩旧事和真相的。

说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为了逃避,这两天他便就这样屡次的裹足不前,不让自己有正面接触她的机会。

以往总是嘲笑别的懦弱和自欺欺人,但如事到临头才突然明白了那种感觉——

若不是舍不得,若不是爱到了极致,若不是有这般那般不得已的理由,又有谁会掩耳盗铃的去骗自己?

可是眼下沈青桐的动作太快,已经容不得他再继续逃避了。

西陵越举步过来,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的这双腿此时仿佛有千斤重。

一边走,他心中且在酝酿稍后的开场白,可是无论怎样安慰的话都觉得苍白。

他看着她,眉头深锁。

沈青桐却直接忽略掉他眼底的情绪,已经果断利索的开口道:“王爷是想问常贵妃的事吧?”

西陵越被她抢白,千万种情绪绕心头舌尖上,那一瞬间就只觉得苦涩。

他飞快的定了定神,原是想去坐到床边的,可是这会儿还不到就寝的时辰,沈青桐虽是在床上休息,却是只是靠着床柱坐在最外沿。

她并没有移动的意思。

西陵越略一迟疑,最终一撩袍角,在前面的圆桌旁边坐下。

他想起那夜她对他提过的那件事:“那次你跟我讲镇北将军罹难的始末,其中——还有另一半的真相,是吗?”

那时候他的心中其实并非完全没有疑虑,毕竟沈青桐那么个干脆火辣的性子,如若皇帝真是只因为猜疑就谋杀了沈竞的话,她怎么都不该忍气吞声,甚至还嫁给了他了。那时候她说沈竞和裴影夜之间并无交易,他就只是留了耳朵随便一听,心里的想法并不重要,只要她不胡搅蛮缠的索要所谓的“公道”,甚至要求替沈竞翻案,那么——

那就不过一桩旧事而已,他也无须过分在意。

此刻旧事重提,西陵越突然有种作茧自缚的懊恼。

沈青桐面上表情平静,并无波动,她说:“他亲自率人设伏谋杀我父亲是时候,我没有冤枉他一个字,只是那时候我并未把那个他放在我父亲身边的内应的名字告诉王爷!”

所有的真相,几乎都已经赤裸裸的摆在那里了。

西陵越知道这样的当面求证就只是个仪式,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这场对话继续下去——

既然皮肉之下的伤口已经结痂腐烂,那么就必须要把这一层坏死的皮肉彻底撕掉,即使再痛,也唯有如此。

他从来就没发现原来有时候仅仅是说几句话就能把人折磨的心力交瘁,却还是强自镇定的开口:“所以常贵妃真的就是你——”

“她不是!”没想到沈青桐却突然失控,大声的打断他的话。

她的眼睛通红,那一瞬间的表情更是近乎狰狞。

但几乎是同时,她又似乎立刻意识到了自己失态。

“桐桐!”西陵越低低的唤了她一声,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将要起身去将她揽入怀中,但只在那一瞬间,沈青桐就已经奇迹般的冷静了下来。

“我娘,在我五岁的那年就已经死了,那个女人,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她仰起头,使劲的眨眨眼,然后就心平气和的继续道:“一开始我一直都不明白,那天杀死我父亲又带走她的到底是什么人,可我知道,她就是那个人的内应和同谋,因为我亲眼看见了。父亲死后,祖母跟疯了一样,不断的诅咒谩骂,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看到的那一幕,只能装傻,那时候我想,毕竟她是我母亲,甚至还曾天真的告慰自己,她之所以那么做,一定是有苦衷的。后来我回京的两个月后,有一天晚上,突然有人闯进我的房间,将我迷晕带走,我醒来的时候,府里的人都说我是晚上自己跑出去,失足掉进了荷花池里。”

西陵越既然娶了她,那就必定是已经事无巨细,将她查了个底掉。

沈青桐六岁时候曾经深夜落水的事,他是知道。

不过所有人都说他是从父母罹难之后精神就一直不太正常,失足落水也是有迹可循的,所以他也就没有多想。

沈家的人说,那一次的事情她受惊过度,醒过来之后性子突然就变得怯懦且孤僻,并且完全失去了记忆,连沈家老夫人都不记得了。

这么久了,谁也不曾想到当年年仅六岁的一个小女孩儿会有这样的心计,在遭遇了一场谋杀之后,伪装失忆来蒙蔽世人。

想来也正是因为如此,常贵妃和皇帝才觉得危机解除,没有再二次对她下手。

他从来就不知道她经历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前后两次,都是从生死边缘走了一回。

现在哪怕只是听着,西陵越也都觉得浑身发冷,有一种寒意直冲天灵盖。

曾经的那两次,如果但凡是有一丁点儿的差池——

很有可能,他都没有机会认识她。

想来就后怕不已,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完全失去了她的消息,直到后来两年后我第一次被祖母带着入宫赴宴,第一次在御花园里看到她。虽然她换了装束,妆容跋扈厚重,我也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来。”沈青桐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表情却极为平静,就像是在诉说一件完全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只眼睛里过分的冰冷,暴露了她心中的痛恨:“那一年,据说是因为南方五洲遇到了难得的大丰之年,又加之皇上的第六皇子周岁生辰,龙心大悦,在宫中为六皇子大摆寿宴,而作为六皇子的生母,那天的宴会上她就必然不会缺席。不知道是因为提前用高官厚禄堵住了祖母和沈和的嘴巴,而让他们有恃无恐,还是他们以为时过境迁,应该已经没人会认得出她,六皇子的满月酒的排场异常鸿达。那时候我已经开始懂事了,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了,那天看到她的那一个瞬间——”

沈青桐说着,眼泪突然毫无征兆的滚落下来。

然则她却好像毫无所察一般,也不知道去擦,脸上带着一种痛苦到近乎扭曲的表情,继续说道:“只在那一个瞬间,我突然就明白了我父亲的死因,她和人里应外合还只是其一,父亲前往闽郡接我们并且押解粮草的行程实属机密,他的具体行期,提前连我们都不知道。除非是父亲在军中的副将或是闽郡驻守官员里面的上层泄密,否则他们绝对无法准确掌握父亲的行程和行军路线,并且在险要之地提前布局,一击必杀。更何况,我还是亲眼看着他们杀人,之后两个人一起相携离开的。当时我是何其的天真,还以为她是被人掳走的,嚷着求师兄去救她,不得已师兄才对我道出了实情——是他在包括我父亲在内的所有人的饮食里都下了重剂的迷药,帮着那些人万无一失的完成了那一场杀戮计划。全军一千多人,最后全身而退的就只有她一个,我还能再说什么?”

曾经一度,沈青桐还是固执的认为自己的父亲可能真如朝廷的战报上所言,是出师不利,被敌军截杀了,而她的母亲也很可能是落入了敌军手中。

但事实上——

根本就是那个淫贱的恶毒妇人红杏出墙,早就和人暗度陈仓,并且一起联手害死了自己的结发夫君,然后另谋前程去了。

旧事惨烈,而这其中最让人心痛的——

却是同室操戈,给了他们致命一击的那个人,不是敌人,而是曾经和他们最亲密无间的人。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想我是这辈子都不会相信她会做那样的事,我娘——”眼泪落在被子上的时候,沈青桐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拿手背去擦,可是这么多年都没有为那个女人流过的泪,这一瞬间决堤之后就再也止不住了,她索性就双手捂住了脸,伏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哽咽着,痛哭失声:“她不是那样的人!她……真的不是那样的人!”

记忆里,她的母亲,一直是一个淡泊且优雅的人。

也许她没有艳绝天下的容貌,没有让人惊叹的才艺,可是她追随父亲,宠辱不惊。

那段时光,她一生眷恋,却又成了一生都无法驱散的噩梦。

不管敌人对你多残忍,而最终能让你痛的,却只有那些曾经是至亲至爱的人。

这么多年,沈青桐一直不让自己再去多想和那个女人有关的一切,可是她心里其实一直都知道,如果当初做那些事的是老夫人,她就不会这般的耿耿于怀了。

孩子没了的时候,她一滴眼泪都没掉,这时候却悲痛颤抖的像个孩子。

西陵越走过去,半跪在脚榻上,小心的扶起她,将她抱在了怀里。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去安慰她,但又觉得,她此时的这种心情他似乎是能够了解的——

曾经皇帝一次次的防备他,算计他,那时候他大概也是如她的这般心情吧,只是他不是个喜欢悲春伤秋的人,过去的太久远的事,早就淡忘了。

所以他不说话,只是轻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沈青桐哭了好一阵,久到她自己觉得已经把这些年埋藏在心里的对她母亲的所有的那些复杂的委屈和感情全部发泄了出去。

然后,她擦了把眼泪,缓缓地自西陵越的怀里退了出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

傍晚时分,屋子里的光线晦暗,可是他就半跪在眼前,这么近的距离,足以让她看得到他眼底那种眷恋又疼惜的目光。

沈青桐的心里,突然又恍惚了一下——

曾经,因为这个人,她不是没有想过一笑泯恩仇,哪怕是醉生梦死也好,跟着他,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可是——

她的目光闪了闪。

西陵越抬手要去擦拭她脸上泪痕。

那一瞬间,她又忽的别开了脸。

他的指尖,只仓促的擦过她的腮边,那一瞬间的触感,短暂到完全没有触感。

西陵越的心,骤然又再悬空。

沈青桐已经重新深吸一口气,因为刚刚哭过,她的声音里掩饰不了的带了厚重的鼻音,但是语气已经恢复平静:“我说过,我原来也不想坑你的,若不是你非要将我拉入这漩涡里头来,我可能真的只会自欺欺人的过一辈子,可是现在——”

她顿了一下,又使劲的吸了下鼻子,那一声叹息,听在耳朵里却带着大彻大悟的释然:“不能了!”

西陵越的心里突然就慌了那么一下,然后他一把抓住她的一只手,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从今天开始,你什么都别管,好好地休息养好身子,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有我在,我替你去做!”

他看着她的眼睛。

眼睛里不见那种狂热的欲望,可是沈青桐相信他说的话都是真的,他的坚定和诚意她都感觉的道。

“不!我可以自己做!”可是她仍是摇头,很坚定的这般说道。

她想要抽回手。

西陵越却是紧紧的握着没有松。

“过去我不想见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沈青桐看着他的眼睛,也是一个字一个认真无比的说道:“我心里虽然恨她,可是,我仍不想让她的丑事公之于世,我父亲一生骄傲,我能让他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和谈资。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是耗费了多大的努力才能勉强压抑住心里的仇恨和愤怒,只和那女人当做是陌路,但命运就是这么神奇又可怕的一种存在。

她今年十七。

而西陵卫,虚岁却已经是十二了。

依沈青桐所言,她的母亲失踪是在她五岁的时候,那么就算她随后入宫得宠,并且以最快的速度诞下皇子——

西陵卫现年至多也只有十一岁的。

当年常氏被册为贵人的时候,就已经是大腹便便。

那时候所有人都还惊诧于皇帝将她隐藏的这样好,但是想着这宫里女人之间争宠的阴私手段,也只当他是怕过早暴露常氏怀孕的事情,反而会威胁到她肚子里的皇子,故而才一直将常氏藏在人后,直到她胎相稳固了,才正式册封。

但是现在看来——

皇帝和常贵妃两个根本是早就狼狈为奸,甚至是在沈竞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勾搭成奸,并且珠胎暗结。

这样一来,就更能解释的通,常氏当年为什么要以身作饵,迫不及待的去设计锄沈竞的计划了。

因为那个时候,她至少也有了将近四个月的身孕,很快就会被察觉,而那段时间,沈竞奉旨出征在外,已经有半年时间不曾回京,如果她不能脱身完全盖住自己怀有身孕的事实,那就只能名声尽毁,死无葬身之地。

这样的事实,对于一个男人而言,算是天底下最屈辱的事情了吧?

曾经,她不遗余力的想要掩盖掉这层真相,可是如今皇帝步步紧逼,已然是非要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强加给沈竞来掩盖他自己做下的丑事了。

一个背信弃义通敌叛国的小人,和一个因为帝君荒淫,妻子背叛而被陷害谋杀的将军——

既然已经不能两全其美,当然还是退而求其次的好。

西陵越对她太了解,以至于只需要这一个眼神的交会,他就已经能够清楚的洞悉她的意图和打算。

“别!桐桐——”他仓促的开口,但那一瞬间出口的声音已经几乎变成了乞求。

“西陵越,你我所走的路,总归是不同的,你要的只是皇位,而我——”沈青桐打断他的话,没叫他说下去,只是她自己话到一半,又突然打住,抬手抹掉眼角半干的泪痕,这一瞬间,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冷酷至极的看着他,“我要的,是他们那些人的命,包括那个女人,也包括你的父亲兄弟。你要夺位,同时还不得不顾及要给自己留下一个千古明君的美名,可是我什么也不在乎,我不管别人要如何的评价议论,就算是要玉石俱焚,我也在所不惜。”

那是杀父杀子之仇!

积攒了十余年的仇恨,不管怎样都不可能一笔勾销。

把一切都公之于世,那么那对狗男女就再也无从辩解了。

只是毁了他们的同时,她也必然会把自己搭进去。

“交给我!让我来做!”西陵越死死的攥着她的手,目光恳切:“我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你不要出面——”

你……不要我了吗?

一旦那一步走出去,其他人会怎么样我不在乎,可是我和你……

“我不需要两全其美,我只要以最快捷的方式达到我的目的!”沈青桐却是好不动容,“而且我也没有时间了,现在也就因为是在你的府中,如若现在我没有这个昭王妃的名头,如若你现在就将我休弃,只怕我连你昭王府门前的那条巷子都无法走出去的。事到如今,我总算彻底明白了,有些事,并不是我想息事宁人就能彼此相安无事的。”

她不哭不闹,语气冷静,逻辑清晰。

西陵越保持那个半跪的姿势已经许久,他就那么看着她,有些话已经许多次都冲到了嗓子眼儿,但喉咙却像是被一团棉花塞住了,完全发不出声音,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他似乎从一开始就在不断的犯错,一次又一次的将她越推越远。

本来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失去了那个孩子,在她面前,他至少还有筹码,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现在呢?现在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都是我的错?”

“孩子迟早还会再有?”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不能了!

这个女人的性子他太了解,经此一事之后,她只会更加抗拒他的靠近。

也许她真的有因为失去了孩子之后的一时意气,但是宿怨已久,中间横着一个皇帝和常贵妃,即便他再如何的努力想要试图挽回弥补,他们之间——

孩子,也再不会有了吧!

“桐桐!”过了许久之后,西陵越才终于缓慢的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的厉害。

她从没试过这样的心情,没有大风大浪的冲突,也没有生死一线的危机,就这样,两个人面对面的坐在卧房的床沿上说话,却能感觉到浑身的每一根神经肌肉都在紧绷,呼吸不稳,心跳不平。

“西陵越,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吧!”沈青桐只是这般回他:“曾经,我以为只要我把这一步迈出去,也许就真的可以前尘旧事,过往不咎了,可是到头来——也不过一场自欺欺人的空欢喜。”

那仇恨梗在中间,她曾经怎么就会觉得自己能够跨过去?

“那时候是我糊涂了,现在我已经清醒了,从一开始就是我的错,我原就是不该这么贪心的,现在这样正好。这件事,你也不用为此而有负担,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沈青桐道,从头到尾,她甚至完全没有回避西陵越的目光。

她越是这样,就越是叫人无能为力。

“桐桐——”西陵越只觉得胸中百感交集,但是千回百转之后最终萦绕舌尖的也只有这两个字了。

曾经多少次,他们横眉冷对,闹得天翻地覆。曾经多少次,他觉得自己要被这个女人气得炸裂了心肝儿,而到了今时今日的这一刻,这些回忆纷至沓来,他却只觉得懊恼。

曾经那么多大好的光阴,总在肆意挥霍,直到了今时今日的这一刻,每这么唤她一次都觉得是唤一次少一次的奢侈。

他还握着她的手。

她却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最后把手抽了回来。

西陵越的力气,其实她原是无法撼动的,只这一刻,他力不从心。

“王爷!从今天开始,我对你没有要求了,我不会再跟你做交易讲条件,求你放我走。我会留在京城,留在这里,但是从今而后,我要做任何事,都不会掺杂你的立场因素在里面。你我之间,桥归桥,路归路。你去继续谋你的帝位,我也只去做我自己该做的事,在利益允许的前提下,我不会刻意去拆你的台,但是你——如果有一天,我做的事情触到了你的底线,你可以将我扫地出门,可是你别试图干涉我。”沈青桐这样告诉他,算是把裴影夜留在这里的人给他一个交代。

她现在不求彻底和西陵越决裂,因为她还需要这个昭王妃的身为为她保驾护航。

皇帝和常贵妃不会放过她。

所以,她依旧在冷静的算计自己的利益得失。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你有委屈——”她已经很久没跟他这样的生分过了,西陵越却不敢说太强硬的话,她知道她的脾气,执拗起来,他强求不了,他再次试着去抓她的手。

“你别碰我!”沈青桐突然尖声嚷道,她的眼睛里蓄满一层迷蒙的水汽,却倔强的不叫眼泪落下,反而自唇边绽放一抹冰冷的笑容,声音也变成的沙哑而冷静,“别再碰我了,我原来也不想这样的,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过去的既然已经注定回不去,那么就没必要让自己再更难堪一些,咱们好聚好散!”

“你有怨气可以对我出,但是——别说这么可怕的话好吗?”西陵越被她手一甩,本来他半跪在那里半天,那只腿就已经麻了,这时候就被推了个踉跄,咬着牙才勉强站稳。

沈青桐盯着他,还是语气冰冷:“西陵越,你是非要我把所有的话都给你挑明了说清楚吗?你现在要跟我装成这副情深意重的模样,有用吗?你真以为我是诚心要跟你过一辈子吗?你是真不明白吗?你自己以前都做过什么你不知道吗?以前那么多次,你对我一次次的算计利用,又将我弃于险境之内不管不顾,我只是从来都没同你计较罢了!那不是原谅!你明白吗?”

我不计较,只是因为将你做两不相干的陌生人来看待。

那个时候,我对你没有付出,所以不计较你的利用和算计。

可是这一次——

我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认真的呵……

西陵越愣在那里,生生的脚步顿住,就没能再上前。

他何尝不知道她翻出来的旧账都是借口,但偏偏,那些也都曾经是铁打一般的事实,他这样的人,没有办法厚着脸皮替自己辩解。

“不是我不肯给你重新来过一次的机会,而是因为——我不会允许自己去走任何一条回头路!”最后,沈青桐这般说道,“我真的没有多少时间和机会了!”

不让她做,她会走极端。

而如果纵容她去做,那么等到她目的达到的那一天,也就是他们分道扬镳的一天了吧。

横竖都是一个结果,差别——

只在于它到来的早晚而已。

西陵越已然明白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可是要潇洒的放手——

太难!

“桐桐——”

“你走吧!我想休息了!”沈青桐只觉得精疲力尽,一转身就躺进了被子里。

被子里,她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身体弓起,微微的蜷缩起来,在身前保留了一方小小的空间,努力的保留一点温暖。

这个没来得及问世的孩子,终究还是留了无法言喻的隐痛在心里。

西陵越在她身后站了许久,终于缓缓地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王爷!”,门口的木槿仓促跪下。

西陵越没做声。

木槿这时候是顾不上他的,赶紧进门去看沈青桐。

窗外,西陵越站在回廊上回首。

床帐垂落,他看不到那女子真实的容貌和表情,只能看到偌大的一张床上,锦被之下隆起的那一个看起来极其单薄又不起眼的弧度。

曾经多少个寂静的夜晚,他拥着她,在这张大床上抵死缠绵,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

可是这一天清醒的时候看过去,才会蓦然心惊——

那张床榻,竟会是显得那样的陌生。

他与她,仿佛就只是途经至此的旅人过客,终不得有血有肉的融入到彼此的生命中去。

“王妃!”木槿一直看着西陵越走了,终于忍不住把沈青桐扶起来,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您——”

她想要劝,沈青桐却先笑了,语气很淡的说道:“木槿,其实我不恨他也不怪他,在这个孩子的事情上,我知道他已经尽了全力。”

“那您这是——”木槿一直以为,这才是根由的。

“可是我与他,现在要走的,是截然不同的路,与其等到将来互为妨碍,不欢而散,倒不如现在就分道扬镳。”沈青桐道,她低头又抬头,木槿没太看清楚她神色间的变化:“他对后面扳倒宸妃母子似乎胸有成竹,而我,会替他拿掉常贵妃母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形势已经是大好一片,他只要安分守己,别去招惹皇上,这个皇位已然唾手可得。而我——”

站在两个极端的人,已经没有可能殊途同归了!

*

西陵越出了院子,云鹏已经等在那里。

他的脸色不好,直接就问:“行宫那边让你们查的事有眉目了?”

“是有人在拉车的那匹马身上做了手脚。”云鹏道:“那马身上的马具底下有伤口,他们又用装了盐水的囊泡和细针做了个机关,当时刚好他们安插的那个奸细混在了马房的人里头,就在旁边,要在关键时刻将细针拍进盐水里来制造混乱很容易。”

“那个奸细在行宫的马房做事已经有一年半了,不是临时安排的!”西陵越没做声,他又解释。

“你们都是废物吗?”西陵越突然就怒了,把云鹏吓了一跳:“就算那人是早就混到行宫里准备伺机而动的,可是就凭他一个人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做这样的手脚?”

“是啊!现在回头想想还真有些奇怪,当时王爷是临时决定回京的,那么那边准备的很匆忙,据说——是云翼亲自带人过去安排的,按理说,是不应该有人能做这样的手脚的。除非——”云鹏屋子思索着,忽的就是眼睛一亮,但随后脸上神色却是更显凝重:“他们在行宫里还有别的内应帮手?”

西陵越未置可否,只是看着他,但是那个神情已经说明一切了。

云鹏想来突然有些后怕:“他们在行宫里还有人?怪不得王爷这么急着带王妃回来了。可是——”

西陵越道:“行宫里剩下的人,和那批刺客未必就是一伙,但如果说没人帮他们一起布局,本王绝不相信!”

“王爷是怀疑……”云鹏心里显然已经有了想法:“皇上?”

西陵越却是斩钉截铁的吐出三个字:“其他人!”

“其他人?”云鹏百思不解,总不能是宸妃或者常贵妃吧?

“当时父皇是极力想要本王用他准备的车驾的,他既然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安排自己那边的陷阱上,就没办法在仓促之间又临时安排了这一出。何况冲着那些刺客攻击的目标和亡命之徒的表现,他们应该确实是北魏梁王的余孽不假。父皇容不下沈氏也是真的,但却绝不会和那些人为伍!”西陵越道,字字清晰而笃定。

只凭那些北魏乱党的身份,他们也根本就不可能搭上皇帝的这条线。

“这样一来,那就只有可能是宸妃和安王了吧?”最后,云碰道。

好像,也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常贵妃的手伸不了那么长,而且如果是她和外人勾结起来闹的事,又怎会不提前叮嘱自己的儿子避嫌?最后反而把自己母子都给卷进来了。

可如果说是宸妃……

似乎也说不通。

当时那些刺客存了必死之心,杀伤力十分强悍,并非就一定没有机会杀人的。可是他们虽然起先行刺的对象是自己和沈青桐,但是等到皇帝出现之后,就又一时冲动的转了目标。如果是宸妃出手,她就不会不知道,只要他们全力攻击自己,不要去招惹皇帝,皇帝一心想要沈青桐死,必然不会叫禁军全力出手剿杀的。

可如果不是这两方的力量,到底又是谁会有动机配合那些刺客设局行刺呢?

*

赵刚的落脚处安排在离昭王府不远的一条民巷里,但他自昭王府出来却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先去安排了一些事,等回去的时候已经临近二更。

他这里,和他同住的还有一个小侍卫,故而他推门进院子的时候发现正屋里点着灯就也没多想,径自推门进去,那屋子里的确是有个人正在穷极无聊的到处走走看看,却不是他带着的那个小侍卫。

这人的背影看着着实有几分眼熟,赵刚正在狐疑警觉,那人听见他的开门声回头,盈盈一笑:“你终于回来了?”

她穿了一身蓝色的袍子,发丝以一根木簪束起,看上去简洁干练,和一般的侍卫没什么区别,但是凤眼桃腮,眉目间虽颇有几分英朗大气,却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女人的。

赵刚愕然,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拱手道:“吕大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

语气,已然有些迟疑和僵硬。

那女人眨眨眼,四下里打量一遍这间屋子,调侃道:“怎么,你还怕我会动了咱们皇上的心尖子不成?”

赵刚面上一阵尴尬,却是口是心非的道:“大小姐说笑了!”

那女人一边拿了摆在窗台上的一些陶器小玩意儿随意的打量,一边仍是笑吟吟的回头冲他道:“反正我来都来了,你看看什么时候安排我去见见那位昭王妃啊?”

正文 第373章 齐太子,我们做个交易吧!

西陵越携沈青桐回京之后就再没有返回行宫。

皇帝的心情一度不好,却又没有办法把积压在心里的那口邪火发泄出去。

这些天梅正奇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带着下头的人小心服侍,也是不时的要被斥责,整个行宫别院里的奴才都是战战兢兢的度日,可谓苦不堪言。

常贵妃是真的在防着西陵越报复,这些天当真是把西陵卫看管的分外严实,只将他关在自己的住处里读书,院门都不出,她自己偶尔会亲自送些补品过去给皇帝。

因为西陵越和沈青桐都在京城没回来,皇帝与她两两相望,也总是欲言又止。

他不主动提,常贵妃当然也不主动给自己找不自在,同样也对再次对沈青桐出手的事绝口不提。

这日她又让琳玉炖了补品亲自过去送,出来的时候在皇帝寝宫的院子外面却是和刚好过来这边的宸妃偶遇。

两个女人,相看两厌。

宸妃顿住脚步,先是嘲弄的挑眉盯着琳玉捧在手里的托盘看了眼:“又来献殷勤了?”

常贵妃对她的挑衅丝毫不以为意,面无表情的道:“我不过就是逢场作戏而已,你不必介意!”

此时她身后十几步之外就是给皇帝把守宫门的侍卫,虽然这样平淡的语气他们一定听不见,琳玉也是吓得当场白了脸,捧着托盘的手抖得上面汤盅叮当乱响。

宸妃自然也没想到她会当面说这种话,怔愣之余也是脸色都变了。

常贵妃瞥了她一眼,径自不搭理,直接绕开了她,继续举步前行。

琳玉使劲的稳了稳手中托盘,时间的把眼睛垂低,尽量避免不敢去看宸妃的脸色,埋头快步跟着常贵妃离开了。

迎萱暗暗咂舌,扭头盯着那主仆两个的背影,最终还是忍不住扶着宸妃的手道:“瑞王刚闯了祸,这常贵妃莫不是气糊涂了吧?这青天白日的,当真什么话都敢说?”

宸妃的脸色略显阴沉,没应声。

其实常贵妃方才说“逢场作戏”四个字,她是信的,她和常贵妃从小就认识,那女人的性子一直都执拗又古怪,说常贵妃是贪图名利和荣华富贵才跟着皇帝的,她信,反而如果说那女人只是为了那些虚妄的什么情情爱爱的就奋不顾身……

那宸妃才反而觉得可笑呢。

她定了定神,继续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

迎萱看着她的脸色不是很好,就也聪明的垂眸敛目,只当方才的那一幕都不曾发生过。

宸妃在院子外面让侍卫进去禀报,不多时梅正奇就亲自出来请她:“宸妃娘娘到了?皇上请您进去呢!”

“嗯!”宸妃露出一个端庄的笑容来,略一颔首就跟着她进去了。

皇帝此时没有在处理政务。

大中午的,正是他休息的时候,再加上常贵妃刚送了补品过来,他用完了之后此时正在旁边和书房相连的暖阁里闭目养神。

此时,便是单手撑头,侧卧在炕上。

“臣妾见过皇上!”宸妃走进去,屈膝行礼。

皇帝没动,只是睁开眼睛,冲她点头,招呼她道:“来了!坐吧!”

“是!”宸妃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皇帝一抬手。

她连忙探手过去扶,把对方拉起来。

宸妃笑道:“臣妾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耽误皇上歇午觉了?”

“不妨事!”皇帝道,语气里显而易见的透着疲惫:“最近天热,午后燥闷,朕也无心理政,正在心烦呢,你过来正好陪朕说说话!”

宸妃笑笑:“方才臣妾过来的时候,在门口遇到贵妃了!”

皇帝知道她两人素来不和,就直接忽略了她的话茬道:“丰儿呢?这几天让他看着打理这行宫里的一应事务,也是辛苦他了。他是头次接手这些事,怕是有些难为他的!”

“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他是皇子,这些小事上面为陛下分忧是分内的事!”宸妃道,随后就笑了:“昨儿个臣妾叫他过去一起用完善,也问了他两句,那个孩子啊素来稳重,也难得的跟朕抱怨!”

“哦?抱怨?”皇帝也来了几分兴致。

“是啊!”宸妃仍是笑道:“说是别的都还好,就是北魏的那位怀王殿下,太闹腾了,实在是花样百出,今儿个说要打猎,明儿个又要进山游玩,这不,今天听说东边的猎山后头有天然的寒潭水,里面的鱼特别鲜美,天没亮就又带人去了。丰儿说那天出了刺客之后他就总觉得不放心,这几日都忙着在逐一排查行宫中的隐患,以免还有刺客的同党漏网,又不能陪着他去,好像——是派了两队禁军跟着他了!”

提前那个裴影鸿,皇帝也是分外头疼。

本来他是一门心思的想要结亲,但是现在中间梗了沈青桐的事,裴影夜护短的态度那般鲜明,这场联姻就实在鸡肋,就算促成了估计也没什么大的用处,可眼前越是这个不怎么相和的局面,哪怕只是做表面工夫,好歹先促成了这场联姻,至少表面上让朝臣百姓都安心吧。

皇帝有些烦躁的捏了捏眉心。

宸妃就爬过去,跪在她身后给她捏肩,过了一会让见他神色慢慢放松,就又说道:“联姻一事,是两国早有约定的,而且魏皇临走前又特意的说了,留了怀王下来,继续完成约定,这事儿再拖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趁着最近也清闲,皇上还是考虑早点把人选和婚事都给他们定了吧,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别的都不说,只就那位怀王那般胡闹,他这天天不着调的到处乱跑,要是在咱们国中出点什么差池,那可怎么好?早点把他的亲事定了,也好早点儿遣他回去!”

皇帝还在闭目冥想,闻言,便是沉重的叹了口气:“这事情哪里是你说起来这么轻松的!”

“怎么?”宸妃不解。

皇帝休息了一会儿,此时略有了几分心情,就挥挥手示意她不要捏了。

宸妃后退了一点。

皇帝自己坐直了身子,转身拉过她来,握着她的手,本来是想跟她分析裴影夜的态度,可是话到临头想到沈青桐就又觉得心烦。

“算了!”最后,他还是烦躁的挥挥手:“你说得对,这件事是该尽快定下来了,省得夜长梦多!”

宸妃是看出了他中间的欲言又止,却也没点破,就仍是端庄温和的笑道:“之前皇上不就有意把纪王家的文昌郡主指给他吗?臣妾这两天倒是听到了一些消息,那两个孩子也不知道算不算不打不相识,好像是看对眼了呢?”

文昌郡主毕竟是皇族,她要与人私相授受,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皇帝的脸色微微一变。

宸妃也知道有些不妥,不过仍是委婉的说道:“两个孩子都好动,大概是比较容易玩到一起吧,那位怀王闲不住,臣妾是听说文昌郡主最近好像总爱追着他到处跑的,不过不知道那个怀王怎么想的,好像颇有点忌惮她的,今儿个天没亮就进山去了,好像就是为了躲那个丫头的呢!”

这些事,皇帝倒是不知道的,他拧眉,脸上神色颇为凝重。

宸妃小心的打量着他的神色,试探道:“反正两个孩子年龄证相当,既然是一定要议亲的,那皇上不妨就再问问双方的意思,如果合适呢,也好尽早把婚事定了,也省得皇上是时时悬心的替他们操劳了!”

“不!”不想皇帝却是一抬手,断然认定了她的提议。

宸妃有些诧异——

毕竟一开始皇帝想要推出去和亲的人就是文昌郡主。

皇帝道:“纪王妃心疼儿女,是舍不得女儿远嫁的,何况文昌的那个性子,也不合适嫁入北魏的皇室。开始朕是想把她许给裴影夜,才想着怎么也要要是个皇族出身的贵女才配得上,现在既然求娶的只是个亲王,那就不必了!”

后面两国会是个什么关系局面,皇帝自己都拿不准,文昌郡主怎么说都是皇族中人,一旦日后两国起了干戈,她的下场肯定也不能好了。

也不是皇帝就有多疼爱这个侄女儿,只是护短是人之常情,既然已经有了不好的苗头——

要牺牲,自然是不要牺牲自己家人的。

宸妃倒是没想到他会对这件事上心:“那皇上的意思是……”

“本来这次过来,带着各家的贵女就是为了给怀王议亲的,这两天安王整肃行宫防卫,很有些人心惶惶的,再缓个三五天的,等风波平息了,你去安排一下,到时候叫了他去,在这些个贵女中间随便指一个出来就是!”皇帝道。

宸妃倒是有些意外:“我?皇上想让臣妾去安排吗?”

皇帝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宫里的宫务他交给季淑妃了,而这次跟着他一起过来行宫的,也就宸妃和常贵妃两个,常贵妃哪里肯劳心劳力的做这些事,这件事就只能是给宸妃去办了。

*

西陵越回京之后就没再回行宫。

那次开诚布公的大吵了一架之后,沈青桐就又开始不理他了。

他每次回去,她就往被子里一躺,装睡,不跟他说话,也不在的面前做任何事。

木槿有些担忧,几次想要劝,可是这两个人哪个也不是听人劝的,最后也就只能继续背地里着急。

开始的两天,西陵越每回过来沈青桐都不理之后,他自己待一会儿就默默的离开去前院的书房睡了。

可是她每次都这样,他见不到她的时候悬心,见到了又堵心,怎么都是不好过,后面西陵越就干脆等天晚了沈青桐睡了再来——

看着她,心里才觉得踏实。

而且——

她睡着,他便可以自欺欺人的想,一切如旧,她这不是在和他冷战置气。

他每天都来,就默默地在沈青桐床边盯着看她一阵。

木槿就分外的紧张,每天都守在门口,一直到他来过了才进来铺床,睡在外间的榻上。

她以为沈青桐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本来想等她精神好些了再告诉她,可是连着过了七八天,沈青桐都一直那样——

很平静和很安静,每天什么不干,就是认真的吃饭睡觉养身体,看着并不像是心情有所好转的样子。

木槿摸不准她是不是还在生气,就一直把话憋着,不敢说。

赵刚把两个丫头送过来已经是第十天了,时间拖得有点久,他不大好意思,但也好在这阵子沈青桐就一直的闭门养病,要不是很用得上。

那天他一大早把人送来,照沈青桐的吩咐,自己没过来,只把人交给周管家就走了,说是王妃要的。

周管家看着两个丫头,一阵的为难,也不敢贸然往沈青桐房里送,好在这阵子西陵越都是在府里处理公函,不曾出门,他就硬着头皮去西陵越的书房敲门。

“他说是跟王妃说好了的,王妃叫把人送来!”周管家道,额头上一直在冒冷汗:“两个丫头看着倒是干练,可毕竟是外人,小的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沈青桐如果需要人,完全是可以开口跟西陵越要的。

他以前是不觉得她有这样的需要,而那时候沈青桐也的确是不需要的,现在她是铁了心的要谋事,而且还是从裴影夜那里要的人。

这个巴掌打在西陵越的脸上,可谓响亮。

他脸上一直是那么一副冰冷的神情,没说话,只是手里捏着狼毫太用力,指关节一片苍白,笔尖上的墨汁凝聚坠落,将手中公函污了一大片。

周管家一直低着头,不太敢去看他的反应,等了半天见他没反应,就只能再次试着开口:“要不小的去把人打发……”

话音未落,西陵越道:“送过去吧!”

然后重新沾墨,埋头奋笔疾书。

有两个人在她身边,多少有点照应,她要跟他划清界限,就算他遣了裴影夜的人,她现在也不会要他安排的人。

周管家本来来见他的时候就有点儿害怕他的反应,现在得了这样的回答,心里就更怕了。

他从书房里退出去,就又去门房领了人,亲自送去了沈青桐那里。

最近沈青桐起床都晚,这会儿才刚用完早膳。

木槿才扶着她在榻上坐下,自己带着丫头在收拾桌子,就见周管家带着两个眼生的丫头进来!

“王妃在吗?”周管家问,忍不住的就叹了口气。

木槿有些发愣,回过神来被他这神情就弄得有点紧张:“在!周管家,你这……”

她忍不住去打量那两个丫头。

两个人看着都不算太小,大概十六七的样子,样貌省得周正,但是很普通,并不怎样的出色。

两人都穿着深青色的布衣,神态举止虽然规矩,但是神情坦然,虽是头次进这院子,却没有好奇的四处打量,就只是很本分的跟着周管家。

“唉!”周管家从木槿身边走过的时候忍不住的叹了口气,进门拱手道:“王妃,方才有人给送了两个丫头过来,说是您要的,小的给您领来了!”

沈青桐抬眸过去。

周管家会意,招招手。

两人就进了屋。

沈青桐只大致的打量她们一眼,也没问什么,就只对周管家道:“这两个人我留下了,以后就算是我院子里的人,回头你给她们做了衣裳对牌送过来吧,别的我让木槿安排,就不用你管了!”

“是!”周管家只能答应了,但是迟疑不走,又有些为难的扭头看了两个丫头一眼。

沈青桐立刻就明白过来,问道:“把你们的的名字告诉周管家,他那边要登记造册!”

两个丫头却是面面相觑,不由的为难。

沈青桐怔愣片刻,随后就有点反应过来了——

张刚说她们是暗卫,一般的暗卫都没有公开的身份,所谓名字,更多的就只是个代号罢了。

她也不为难,随手一指左边瓜子脸的姑娘道:“墨玉!”

周管家赶紧点头。

她又看了眼旁边圆脸,看着比较显小的一个道:“墨锦!”

周管家答应了,又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这时候木槿已经打发了其他的丫头出去,看着屋子里突然多出来的两个人,她忽然有些紧张。

沈青桐却很随意的跟两个丫头交代:“我这里暂时没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你们做的,都是些杂活儿小事儿,晚点让木槿交代给你们,你们愿意做就做,不想做也可以不做,我有事或者出门的时候会提前吩咐!”

两个丫头是头次进来这样的地方,提前赵刚耳提明面的交代了他们很多事,并且再三嘱咐是裴影夜的交代,一定要照顾好沈青桐,可是这一次见,她们的这位新主子却颇有些不拘一格。

两个丫头都有点懵。

沈青桐已经招招手对木槿道:“你带她们先下去安顿吧!”

“哦!”木槿还在发愣,闻言连忙仓促的答应了一声。

两个丫头倒是行了礼,转身跟着木槿下去了。

木槿不敢怠慢她们,把俩人单独安排了一间房,又让下头的人去给找了被褥用具什么的。

一同忙活过后,她就又迫不及待的赶着回来见了沈青桐。

“王妃!”跑得急了,进门有点喘。

“安排好了?”沈青桐问道。

“是的!”木槿道,心里还是不安忐忑,快走两步过来,跪在她面前:“王妃,木槿跟了您十多年了,我知道我没什么用,可是——”

说着,就神情慌乱的就要哭了。

“木槿!”沈青桐笑了笑,打断她的话,她伸出一只手。

木槿眼泪汪汪的迟疑着抓住她的手,慢慢爬起来,又挪到那睡榻跟前再次半跪下来。

“我知道你对我好,这十多年里,一直一心一意对我好的人就只有你和蒹葭了!”沈青桐握着她的手,她的语气很温柔,眼底的神色却是一贯的平静。

木槿仰头看着她的脸。

沈青桐握着她的手,突然道:“你觉得周管家怎么样?”

木槿一愣,没反应过来。

沈青桐道:“前阵子云翼跟我说他挺喜欢你的,我看着也像,你要是愿意——”

木槿听了这话,顿时就更慌了,连忙摇头道:“王妃,你别赶我走,木槿跟着你,这辈子都跟着你!”

她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儿。

沈青桐看着她眼底慌乱的情绪,心中就有些许温暖,然后,她又笑了笑:“回头挑了个日子,给你们把事办了,你嫁过去虽然是继室,但周管家的人还是靠得住的。”

“王妃!”木槿还要极力的争辩。

沈青桐再次打断她的话:“我不是赶你走,你要还想陪着我,等嫁了人之后也可以回来!”

她的语气比不强硬,却完全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木槿后来又几次想找机会求她,她都没松口,并且当天傍晚周管家古来送给墨玉墨锦赶制的衣裳和对牌的时候沈青桐就当面对他提了。

周管家是为这事儿别扭了很久了,只是脸皮薄,扭捏了大半年都没好意思开口,沈青桐一提他脸就红了,而沈青桐根本没有再当面要木槿的首肯就定了这件事。

沈青桐的意思是要给他们张罗着办婚事,周管家却考虑到两个主子都心情不佳,就跟木槿商量暂时把事情往后延一延,但是不管怎样,事情还是定下来了。

这段时间沈青桐都安安稳稳的闭门静养,西陵越下了禁令,闭门谢客,所有登门的访客都被挡了回去,礼物倒是收下了。

本来小产休息个七八天也就差不多了,但是沈青桐当时受创不轻,再加上开始的时候心情不好,是以一直卧床有半个月这才渐渐地好起来。

而在她能下地随意走动了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墨玉和墨锦找来,待到问清楚了墨锦的轻功比较好之后,就让她带了个口信,连夜潜去了驿馆。

而次日上午,南齐太子齐崇就带了礼物登门拜访。

这一次沈青桐提前让墨锦等在了门口的耳房里,他人一来就直接没过周管家,而是把人给带去了正厅。

齐崇之前去行宫,也只呆了两天就回了京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没急着回国,一留就又是这么多天。

昨夜沈青桐突然让身边的丫头潜入驿馆去秘密约见他,其实他多少明白是为了什么,而他这些天之所以迟疑不去也是因为这件事,只是临出门时又颇有些迟疑不决,故而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不算早了。

墨锦把他请到打听喝茶。

他心不在焉的坐了会儿,墨玉才扶着沈青桐从外面进来。

“昭王妃!”齐崇起身。

“让齐太子久等了!”沈青桐道,示意他坐,自己也走到里面的主位上坐定。

齐崇一直都有些不在状态,低下头就不再说话。

沈青桐这阵子戒了茶水,就只是枯坐,便就开口道:“齐太子真是沉得住气,我本来以为你早几天就该登门来找我了呢!”

齐崇听出了她的话里有话,只道:“王妃身体抱恙,昭王亲自下了命令闭门谢客,就连你们大越的王亲都被挡在了外面,本宫又真好上门叨扰。”

沈青桐道:“齐太子和他们能一样吗?”

她就是直奔主题,齐崇就是想要回避也难,不得不打起精神道:“王妃何出此言?”

“齐太子,你贵人事忙,我是知道的,长话短说,今天我特意叫人请殿下过来,是有正事要和您商谈的!”沈青桐道,面上笑容微微敛去,眼底的神色瞬间清明一片,她看着齐崇的眼睛,唇齿微启,字字清晰的道:“齐太子,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我们?”齐崇狐疑,不由的回头四下里打量起来。

西陵越没在这,他有点儿拿不准沈青桐的真实用意。

“对!”沈青桐却是稳坐不动,仍是字字清晰的又重复了一遍:“你跟我!我们!”

“今天叫我来这里,不是昭王的意思?”齐崇于是越发的警觉小心。

“他现在还不知道,但随后很快就会知道的。”沈青桐道,顿了顿,又补充:“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过问。

齐崇皱眉。

沈青桐径自往椅背上一靠:“上回单独见面时,太子殿下和我之间有过一个口头的约定,您不会已经忘了吧?”

她的神情语气之间,颇有几分调侃的意思。

就是那种清明又锐利的眼神盯着他,齐崇突然就觉得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就好像是被她一眼窥测到了内心深处最隐晦的秘密一样。

他的脸色,微微就有了几分凝重的阴沉:“你到底什么意思?”

沈青桐不温不火,微微的笑了:“太子殿下以贺寿之名而来,如今我朝陛下的寿辰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我听闻贵国皇帝陛下一向身体不好,太后佐政,齐太子你更是日理万机,如今既然寿酒已经喝过了,您难道不应该急着回去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齐崇的眼神微微一闪,却是紧绷着唇角没有做声。

沈青桐并不介意,只又从容的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千里迢迢来这里都是为了卫涪陵,如今你又迟迟不肯离去,当然还是因为她。咱们上回见面的时候不就有过约定,我说过,只要你别多事,到你走时候,就可以考虑把卫涪陵还给你了!”

齐崇已经听出了她的话里有话:“你会这么好心?”

沈青桐道:“当然没有!不过我原以为依着太子殿下对卫涪陵的用心,您早就该忍不住的主动登门来拜访我了,只可惜啊——”她说着,叹了口气:“我左右等了这么多天,您却始终没有主动登门,这不不得已,我也只能拖着病体出来,再厚着脸皮叫人去请你太子殿下过来了!”

按理说,齐崇的确是早就应该着手准备回国了,毕竟裴影夜离京都已经有半个月了。

他这么拖着,如果说是因为卫涪陵的事情没个结果——

可是他却又不主动登门来找沈青桐要人。

细究之下,这件事很有些费琢磨。

而如今沈青桐字字珠玑的一语点破,齐崇的心里突然就有点上火。

只是他忍住了,没有发作,只是沉着脸,语气不善的冲着沈青桐道:“这世上没有白拿的好处,你不用再左右的言语试探了,你有什么要求,先说出来听听!”

他的语气很冲。

沈青桐仍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悠悠的道:“你替我去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便会成全你,让你如愿以偿!”

她肯抛出来做交换的肯定不是件小事。

齐崇可不会因为这种交易而心生欢喜,反而满心满脸都是忌惮和警觉:“什么事?”

“替我去杀一个人!”沈青桐道。

“什么?”齐崇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是眼前这个女子的神情之前却不知道是何时突然就已经染上了一层杀伐决绝的冷意,在提醒他,他没有听错。

“替我去杀一个,拿他的人头来换卫涪陵!”沈青桐直视他的目光,一字一顿的再次重复。

外面天光明媚,齐崇站在背光的方向,她面前的沈青桐的眉目却都沐浴在那光影里,一片的明朗清晰。

他看着眼前女子冷艳的眉眼,突然有一种错觉,他好像是头次见到这个女子,对她毫不了解也一无所知。

“呵——”半晌,齐崇才难以置信的从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沙哑又自嘲的冷笑,道:“你要借本宫的手去杀人?你要杀谁?”

“沈和!”沈青桐再吐出两个字。

“什么?”这一瞬间,齐崇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控制好,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对!沈和!”沈青桐挑眉,坐在那里,岿然不动,齐崇只看到她略显苍白的嘴唇瓮动,那明明该是一种柔软脆弱到会叫人垂怜的唯美场景,但是她自唇齿间吐露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铿然有声:“沈家的大老爷,我大伯,皇上御笔亲封的镇北将军,沈和。你出人出力,替我去北疆军中行刺,替我砍下他的人头!”

齐崇盯着她看了半晌,虽是觉得此事荒唐,但却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的。

他慢慢的坐回椅子上:“只要你开口,不管是昭王还是北魏太子,都能替达成心愿!”

叫他去西北军种行刺沈和?这别是什么全套阴谋吧?

沈和毕竟是西北军中的主帅,万一中途有什么纰漏,他的人暴露了,那么他要如何解释?

而且——

这丫头和裴影夜之间那般的交情,要他刺杀沈和,别不是有什么配合北魏军中动作的安排吧?

这是一件关乎到南齐和大越之间关系的事,并非单纯去刺杀一个人那么简单。

沈青桐当然知道他的顾虑,她说:“齐太子不必多心,我与卫涪陵不同,一向都没有那么大的心,我和你之间的这场交易,与军方无关,更和家国大事无关,纯粹只是私人恩怨。”

齐崇听她又提卫涪陵,就又蓦然变了脸色,不悦的冷声道:“昭王妃,本宫因你是一介妇人,已经屡次忍让,不与你一般见识了,你这一再的出言讥讽……”

沈青桐略有尴尬的烟嘴轻咳一声,随后仍是正色面对他道:“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但我这次是真的诚心与你交易,并非存了坑你毁你的居心,你要还不放心——”

她转头,吩咐身后的墨玉道:“去取笔墨来!”

“是!”墨玉一声不响的出门,不多时就带了文房四宝回来。

沈青桐提笔着墨,当着齐崇的面亲书了一封信函——

以她的名义雇佣亡命之徒刺杀沈和的信件。

墨玉没阻止,甚至全程连个多余的表情也没有,见她写好了书信,就拿过来吹干墨迹,把信纸封进了信封里。

沈青桐使了个眼色。

她将信封拿过去,双手呈到齐崇面前。

齐崇却只是神色凝重的盯着那信封,没接。

沈青桐道:“我知道,以齐太子的身份地位,以及御下的手段,即使行刺失败,他们也绝对不会暴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过无头公案而已,不过既然你信不过我,那么这封信你可以暂且收着,算是我给你的诚意!”

如果将来发现这件事背后另有隐情,届时只要抛出沈青桐买凶杀人的亲笔信函,那么这件事上他齐崇就可以不担半点干系的全身而退了。

这个昭王妃,是真的痛恨沈竞到破釜沉舟的地步,还是——

以身做饵的在赌他信了她之后就不会收这封信了?

齐崇心中,对沈青桐是绝对没有信任可言的。

沉默片刻,他还是伸手将信封接了过去,只是拿在手中,仍是有些犹豫,片刻之后又重新抬头看向了沈青桐:“本宫能不能问你要杀沈和的原因?”

沈青桐不语,只就漫不经心的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

齐崇心里当然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的,只是不确定:“他和你有仇?难道还是当年令尊的死……”

“这些都与你无关!”沈青桐突然出言打断他的话。

她站起来,做出了送客的架势:“既然你已应允,那么我便等太子殿下的好消息了。”

齐崇的话被她堵了一半在喉咙里。

不过他也并不是个小肚鸡肠,凡事都要斤斤计较到底的人。

“好!”他随后点头,将那信封拢入袖子里,整理好袖口,“本宫这就回去安排,不过此处距离北疆就算快马加鞭也要耗费一些时日,具体的期限本宫不能给你保证,快则半月二十天,慢则一月之内,我必然给你结果!”

“嗯!”沈青桐点头,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又补充:“到时候让你的人把他的人头给我带回来!”

“嗯?”齐崇本来已经转身欲走了,闻言,脚步就又忽的顿住。

他回头,拧眉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沈青桐便是一笑:“我有用!”

那一笑,凛冽至极,森凉到了骨子里。

齐崇看着她,又觉得她变成了又一个不认识的人,想想就心里瘆得慌,不怎么舒服。

“告辞!”然后,他飞快的稳定了心神,转身大步的走出了门去。

沈青桐站在厅中目送。

一直话不多的墨玉走上前来,虽然是在屋子里,可是房门大敞着,她用披风裹住沈青桐的肩。

沈青桐自己伸手拢住。

墨玉道:“这位南齐太子颇有心机,他都要拿了王妃的亲手书函做把柄才肯点头替你办事,怎么——”

她忖着,缓缓地扭头看向了沈青桐:“他都不要求先看一眼那个卫涪陵的死活吗?”

万一卫涪陵根本就不在沈青桐手上呢?万一沈青桐就只是诓他呢?也或者万一卫涪陵现在有点什么损伤呢?他真的都没想到要确认一下吗?

沈青桐也从院子里收回目光。

墨玉是真的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就眼巴巴的盯着她,等她给个说法。

沈青桐一笑,那一个笑容当然是流于表面,没什么实质:“人心往往便是这般复杂,有时候明知道是一个梦……如果没人拽一把的话,便不愿醒!”

她这话,墨玉是听不懂的。

沈青桐已经又拢了拢衣领,举步出了大厅:“回去吧!”

一个一个来,这会儿皇帝和常贵妃他们都还在行宫避暑未归,那就从沈和开始吧,并不是只有手上沾了血的才算是恶人,那些明知道她父亲死得屈辱,却视而不见,甚至还厚颜无耻的靠着他吸髓啃骨的沈家人也同样的罪无可恕!

正文 第374章 选妃风波,走投无路

齐崇登门拜访的事,西陵越随后就得到了消息。

周管家仍是提心吊胆,但他依旧只是沉默了一阵就打发了周管家下去,然后埋头继续看公文。

他没再回行宫那边,倒是让人送了信过去,说是因为王妃小产之后情绪一直不太对劲,他不放心,所以走不开。

皇帝的心里也不是不生气的,但明面上却什么也没说,就由他去了。

这日常贵妃再过去送汤水的时候,终于主动开口问道:“皇上,魏皇已经离京有些时日了,昭王那边……”

沈青桐只要还在一日,他们两个的日子就始终的过不安生。

皇帝放下汤匙抬头。

常贵妃很坦然:“以防万一吧,那个丫头的心思我确实拿不准!”

上回沈青桐那句话,事后每每叫人想来都会觉得不安的紧。

现在皇上和常贵妃也都不敢保证沈青桐到底就是慌不择路时候那么随口一说,还是她真的记得,并且在暗指当年的那件事。

这种情况下,自然还是要防患于未然——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

皇帝其实也是这个心思,听她这么说,也不觉得怎样不妥,只是神色之间仍有迟疑。

“怎么了?皇上改变主意了?”常贵妃倒是意外。

皇帝又沉默了一阵,叹道:“再缓一缓吧!朕派人盯着她了,暂时她也没什么异动,而且老三也整天足不出户的守着她呢,不太好下手!若是现在再闹一场,只怕又要不好看了!”

说罢,重又端起汤碗继续和汤。

他既然这样说了,常贵妃倒也没再坚持,只在旁边伺候他喝了汤,亲手接过汤碗交给了曲嬷嬷。

“好了!皇上下午还有折子要批,还是歇一歇吧,臣妾就不扰您了!”她拿帕子替皇帝按了按嘴角。

皇帝顺势拉住她的手握了握,也没说什么:“你也回去歇着吧!”

“臣妾告退!”常贵妃行礼,转身带着曲嬷嬷退了出去。

待出了院子,曲嬷嬷就把手里托盘交给了等在外面的琳玉。

常贵妃道:“东西你先收回去吧,本宫去那边的大花园走走!”

“是!”琳玉垂眸应下,本分的捧着托盘先回寝宫了。

曲嬷嬷扶着常贵妃的手慢慢的往花园那边走。

从皇帝这里出来要去大花园,势必要从宸妃门前过,常贵妃倒是没有进去的意思,只是走到她门口的时候稍稍侧目,拿眼角的余光往里斜睨了一眼。

曲嬷嬷垂眸扶着她的手往前走,待到走出去一段距离了方才回头看了眼,小声道:“听说皇上把给北魏怀王选妃的事交给宸妃去办了,咱们过来那会儿她就叫了几家的贵女过去喝茶,看样子是到了这会儿还没散呢!”

常贵妃不动声色的笑笑:“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要选谁,她心里自然早就有了主意!”

曲嬷嬷先是不解,但随后再一想就恍然耽误,低声道;“娘娘您是说——那位陆大小姐吗?”

常贵妃道:“她借陆嘉儿的手算计到了卫儿,就算她看不上陆嘉儿,不把这当成一份人情,但是多少算下来这却算是个把柄落在了陆嘉儿的手里,现在事情闹到这样,陆家那个丫头暂且自然不敢拿这事儿出来说话了,但依本宫来看,那小妮子的心气儿可是高着呢。梅雨秋她打着如意算盘,想把人给远远的打发出去,了却后顾之忧,但是裴影鸿那么个纨绔么……陆嘉儿却未必看得上。所以这事儿吧,只怕你能如她所愿了!”

“陆家现在落得那般地步——”曲嬷嬷撇撇嘴:“皇上明显是厌弃了他们,奴婢瞧着昭王也没有亲近他们的意思,不过一个破落户而已,那个陆大小姐还想做什么?”

常贵妃却是不慎赞同的笑了:“陆嘉儿还算挺聪明的,如果她就只是一心想要荣华富贵或是攀高枝,那么当初贤妃在时,她有人撑腰又形势大好,早就想方设法去谋昭王妃的位子了,又何必舍近求远,一直耽搁到今天,还要背井离乡跟着个纨绔去北魏呢?”

曲嬷嬷忖道:“之前奴婢倒是偶尔也能听到一些闲话,贤妃当初好像是有把她许给昭王的意思,但陆大小姐自己倒是从没说过也没表现出来有这方面的意思。”

“她今年也是十七了吧?”常贵妃问道。

“是啊!这都七月了,转眼过年可就十八了!”曲嬷嬷回道。

常贵妃眼底露出些许玩味的意思:“那就怕是她身上别有隐情了,或是有隐疾,或是——心里有人了吧!”

陆嘉儿这样的人,虽然前面一时不查让她栽了跟头,但是说到底,常贵妃是完全不把她看在眼里的——

一直虾米而已,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摆平的。

所以,即便陆嘉儿此时已经犯了她的忌讳,她提起对方的时候依旧平静闲适,也不见丝毫的厌恶和不喜。

“这……不能吧!奴婢瞧着不像啊!”曲嬷嬷被惊了一下。

常贵妃但笑不语。

她带着曲嬷嬷一路慢慢地走,却没有走得太远,只在前面第一个拐角那里往旁边的花圃后面有个半隐蔽的凉亭。

“过去那里坐坐吧!”常贵妃道。

“好!”曲嬷嬷没多想,一手扶着她,一边拨开前面灌木横出来枝桠。

那亭子的位置不太显眼,再加上前面不远处就是皇帝和两位娘娘的寝宫,所以平时不仅少有人来,甚至于几乎就没怎么有人注意到这里还藏着一座凉亭。

亭子后面一株巨大的梧桐树,右侧不远就是那个巨大的人工湖,有风掠过湖面,清爽极了。

“这地方还真是消暑的好去处!”曲嬷嬷扶着常贵妃在石凳上落座,提议道:“奴婢去叫人送些茶点瓜果来吧!”

常贵妃摇头:“用不着那么麻烦了,本宫就这么坐一会儿就好!”

曲嬷嬷于是也不勉强。

常贵妃闲坐了一会儿,就听寝宫那边叽叽喳喳一片女孩子们的谈笑声传过来。

曲嬷嬷扯了脖子去看:“听说宸妃安排了午宴,应该是散席了!”

常贵妃没接她的话茬,又过了一会儿,小径尽头的岔路口那里就见三三两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陆续行过。

常贵妃倒是饶有兴致的盯着她们挨个瞧,一边漫不经心道:“本宫不是让你有机会去找那个吴医女说说话吗?去了吗?”

曲嬷嬷本来也正四处张望着看热闹呢,闻言,赶紧收回目光,毕恭毕敬的谨慎道:“回娘娘,奴婢已经去问过了。那吴医女当是被昭王殿下给吓着了,开始的时候奴婢问她话的时候她一直支支吾吾的,后来——就说了!”

说到这里,曲嬷嬷的脸上颇有几分得意却又鄙薄的神气,显然是花了些银子疏通的。

常贵妃并不在意其中过程:“哦?怎么说?”

因为是在外面,曲嬷嬷有忌讳,一边警觉的左右观望着,一边把自己打听到的事都说了。

常贵妃的反应依旧冷淡,曲嬷嬷本来以为她要在这上面再打什么主意,可是等了半天她都没后话,不禁奇怪,再一想就不由的一惊——

那天常贵妃和宸妃摊牌的时候她是在场的,她们说常贵妃和沈竞……那么昭王妃沈青桐就是她的亲生女儿了!

想想西陵卫做的事,再想想常贵妃和皇帝说过的话,她就忍不住的胆寒,便就再也不敢随便提和沈青桐有关的话题了。

前面大路上的那一群女孩子渐渐地走远,周围除了偶尔的蝉鸣就没了别的声响。

常贵妃却不觉得无聊,仍是净值盎然的静坐不动。

一直又过了有一盏茶的工夫左右,前面那路口那里又有人走过。

是——

陆嘉儿!

彼时她正低着头,心不在焉,愁眉不展的只盯着脚下,被一个丫头扶着慢慢地走。

常贵妃侧目给曲嬷嬷使了个眼色。

曲嬷嬷会意,连忙两步出了亭子,追了过去。

陆嘉儿刚从宸妃那里出来,正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冷不丁就听身后有人叫她:“陆大小姐请留步!”

她下意识的止步回头。

曲嬷嬷一脸慈祥的笑着走过来,屈膝行礼道:“我们贵妃娘娘在那边的亭子纳凉,请你过去坐坐!”

陆嘉儿今天心绪不宁,一开始只是觉得她看着眼熟,此时听她自报家门之后忍不住的就是汗毛倒竖。

“我——”她的脸色刷得一白,神情紧张的已经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方才在宸妃那里,宸妃才刚软硬兼施的告诉她,她闯了祸,常贵妃绝对不会和她善罢甘休的,却不曾想对方居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曲嬷嬷看着她的表情,眼神难掩轻蔑,同时却是一侧身,语气强硬道:“您请吧!”

常贵妃那样的身份,陆嘉儿就连找借口拒绝她都不能。

虽然这时候她几乎是浑身汗毛倒竖,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咬咬牙:“是!”

双腿有千斤重,她也还是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她的丫头也是第一次见她露出如此畏惧的神情,莫名其妙的就也跟着紧张,使劲的握着她的手,轻声的道:“小姐!”

陆嘉儿哪里顾得上她?

曲嬷嬷把她引到那个凉亭里,却拦着没让她的丫头进。

陆嘉儿自己举步上台阶,一步一步走到常贵妃面前,抿着唇,姿态谦卑的屈膝行礼:“臣女见过贵妃娘娘!”

常贵妃却居然没有为难她,挥挥手道:“站起来说话吧!”

她越是这样,陆嘉儿的心里就越是紧张,总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双大手捏着,越捏越紧,越捏越紧,她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低垂着眼眸,不敢去看常贵妃的脸,按理说应该装糊涂客气一两句的,可是——

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在这个时候是不会做这样的蠢事的,心里虽怕,却还是咬牙不说话。

常贵妃却是直来直往,随后已经语气已经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本宫不管你和宸妃是怎么搅和到一起的,可是瑞王年少无知,你们就背着本宫给他下套,这件事本宫既然知道了——你先给我个说法吧!”

她的语气很平静,既不是质问也不是责骂,这种态度,胸有成竹又俾睨在上,这才是人上之人真正居高临下俯视你的态度。

陆嘉儿膝盖一弯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她咬着牙,还是不敢抬头去看常贵妃的脸孔,却是诚惶诚恐的说道:“娘娘开恩,臣女无知,一时受到了宸妃娘娘的蛊惑和蒙蔽才做下了这样的一桩错事!臣女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可是我……我真的没有想到后面会发生那样的事情,闹到那样的地步!娘娘,臣女是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只是宸妃娘娘在上,她的话,臣女不敢不听,我——请娘娘念我也是受人指使,就……就对我网开一面吧!”

她说着,已经声泪俱下,伏地叩了个头。

常贵妃面上还是不愠不火:“这是三两句话就能了结的事儿吗?”

陆嘉儿伏在地上的身子微不可察的抖了抖。

却是被挡在亭子外面的她的那个婢女急了,她推不开曲嬷嬷,就冲着亭子里面大声的喊:“娘娘!贵妃娘娘请三思啊!宸妃娘娘已经做主将我家小姐许给北魏的二皇子殿下了,我家小姐现在怎么都算是半个北魏皇家的人了,纵然她有错处——还请娘娘高抬贵手!”

说是求情,其实这段话已经算是威胁了。

和裴影鸿的婚事陆嘉儿没有当面答应宸妃,并且心中也正恼怒,如今这丫头当面一嚷嚷,她就更是怒火中烧,可是——

无可否认,她要在常贵妃的手里全身而退,这已经是唯一的借口了。

所以,纵然心里不快,她也使劲掐着掌心,咬紧牙关没吭声。

“唔——”常贵妃沉吟一声,果然像是有所顾忌的样子迟疑了。

陆嘉儿使劲低着头不敢去看她的脸。

她镶嵌着东珠的绣花鞋,和绣工极尽奢华的宫裙裙摆呈现在眼前,也无时无刻不叫陆嘉儿感觉到威胁,几乎连气都喘不顺畅了。

常贵妃沉默的时候,空气里好像都不能呼吸了。

陆嘉儿甚至煎熬到感觉自己像是在她面前跪了经年足月那般长久。

最后,常贵妃才遗憾的叹了口气:“她的动作倒是真快!”

说话间,眼尾一挑。

曲嬷嬷和她之间是有默契的,陆嘉儿的丫头无所察觉,曲嬷嬷已经中气很足的冷哼一声道:“娘娘何必与她废话,咱们现在就拉她去见皇上,处心积虑,构陷皇子,这样同室操戈的恶性,就算是宸妃,也休想全身而退,看皇上还能轻纵了她们不成?”

陆嘉儿的丫头一听,急得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儿。

陆嘉儿却突然不怎么着急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常贵妃:“贵妃娘娘,现在您找臣女来当面求证,臣女对您坦诚,那是出于一片敬重之心,并且也因为我心中坦荡,我虽受人利用,但是平心而论,我并无陷害娘娘和瑞王殿下之心,所以您问的时候我敢问。而如果现在换个角度讲,贵妃娘娘您现在既然要私底下传我过来问话,其实是因为口说无凭,您的手里并没有握着铁证如山,所以根本也就无法冒险去御前告状吧?事关我自己的性命,如果娘娘真要一意孤行拉我去面圣,那我肯定缄口不言,什么都不会招认的,而宸妃娘娘也必然不会让这样的罪名扣到她的头上去,到时候两相争执之下,大家都是口说无凭,那么皇上到底会认定是宸妃娘娘构陷瑞王殿下,还是娘娘您栽赃陷害,意图陷宸妃娘娘和安王殿下于不义呢?这结果,谁都拿不准!”

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何况宸妃和常贵妃不和的传闻由来已久,她们俩去皇帝面前互相攀咬,最后肯定是双方都不讨好的,还会惹得皇帝不悦。

陆嘉儿认定了常贵妃是因为心里有这样的忌惮,所以才没有直接去找皇帝揭发,而是先冲着自己来了。

她动不了宸妃,故而想拿她陆嘉儿出一口气罢了!

这么一想,陆嘉儿心里就安定了许多。

曲嬷嬷已经横眉冷对,一把将那丫头推翻在地,自己冲过来揪着陆嘉儿起来左右开工给了她几个耳光:“你是什么身份?瞎了你的狗眼了?敢威胁贵妃娘娘?”

陆嘉儿被她打得眼冒金星,曲嬷嬷最后的一巴掌发了狠,顺利把她扇飞扑到桌子上。

陆嘉儿只觉得腮帮子麻木,嘴里全是血腥味。

她缓缓地抬起头。

旁边的凳子上,常贵妃还稳稳地坐着,不动也不恼。

她甚至都没有伸手动她一个指头,这时候便是神情冰冷的微笑:“你说得对,无凭无据的,你这样的小贱人还不值得让本宫去皇上面前说话,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宸妃虽然有心护你,但是那也要看她到底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她拍了拍裙子站起来,身形又蓦然高大几分。

陆嘉儿趴在桌子上,唇角的残血低落在桌面上,她脸上麻木得毫无知觉。

她只是下意思的仰起头。

常贵妃眼神俾睨,居高临下的俯视她:“本宫久居深宫,我承认,一旦你离了京城我便无可奈何,但是——如果我被这件事告诉昭王呢?你记住了,北魏和裴氏,都不是你的挡箭牌。昭王妃的孩子也算是因你而失,你真的确定你嫁了人昭王就能让你活着走到北魏皇城去?此去茫茫,哪里都有可能是你的葬身之地。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命大,也或者昭王没把昭王妃的那个孩子太当回事——这些天里你要是眼睛没瞎就该看得出来,魏皇和昭王妃之间也是有交情的,你要是不嫌麻烦就尽管走,横竖走到哪里你都只有死路一条!”

说完,她便就再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留给陆嘉儿,款步下台阶,走出了亭子。

陆嘉儿被她的话彻底镇住了,还趴在那里不知所措。

曲嬷嬷恶狠狠的又瞪了她一眼,然后就趾高气昂的扶着常贵妃走了。

一直到她们出了亭子,陆嘉儿的那个丫头才敢冲进来,一边抱着把陆嘉儿扶起来坐好,一边已经委屈又害怕的大哭起来:“小姐您没事吧?流血了都!呜呜,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

陆嘉儿木偶一样的任她安置在石凳上,由着她摆布。

一开始她答应宸妃去给西陵卫下套,是以为西陵卫好歹是在宫里长大的皇子,再怎么样心机也该有一些,就算是对沈青桐下手,也要背地里谋划,用点儿阴损的招数的,怎么能想到对方就那么把事情做在了光天化日之下了?

现在说是惹火烧身都不为过。

本来宸妃威胁她,说她如果不走,常贵妃和昭王一起就能活撕了她。

但是方才常贵妃的一番话才是叫她大彻大悟——

西陵越的手段她最清楚,何况裴影夜对沈青桐的维护之意也远远超乎她的想象了,本来她有一瞬间的动念想答应嫁到北魏去是因为想着近水楼台,过去了,那么就会离着裴影夜近一些,也许还有机会。

可是现在——

不得不说,常贵妃不仅彻底击碎了她异想天开的最后的美梦,更是让她惶恐起来了。

“小姐!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啊?”她的丫头抱着她,就只是哭:“万一这事情真被昭王殿下知道了,他一定不会放过您的!”

陆嘉儿抬手擦了把嘴角的血迹,那眼神已经渐渐清明冷静了下来。

她咬着牙,目光坚定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我不去北魏!我不走了!我绝对不能走!”

在这里,她至少还有最后的一条路可以走,那是能够拿来保命的。

她是曾经一眼就中了裴影夜的毒,但还不至于痴傻到明知道对方要杀她,还伸长了脖子主动送上门去的!

“啊?”那丫头被她吓着了,眼泪都忘了流。

陆嘉儿的眼神就越发的坚定起来:“宸妃利用完我,就想随随便便把我踢开,表面上看她是保了我,把我送出京城去,我看她心里八成也是打着借刀杀人来灭我口的主意!现在既然大家是在同一条船上的,她想要把我一脚踢开也没那么容易!”

她站起来,往亭子外面走,神情坚毅而目光冷酷。

常贵妃从亭子里出来,就没再逛花园,而是原路往回走。

曲嬷嬷还有些不解的回头又看了两眼道:“不过就是宸妃用废的一颗棋子,娘娘今天怎么有兴致过来和这么个丫头磨时间了?”

常贵妃眼底染上一抹清明的冷色:“就因为她是宸妃用废了想扔掉的一颗棋子,本宫才不能让她就这么随便的扔掉。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本宫就是要让梅雨秋把她自己酿的这枚苦果留着自己慢慢品!”

曲嬷嬷还是没太明白她的打算:“娘娘是说……要把那陆嘉儿留下?”

常贵妃就笑了:“陆嘉儿脑子够用,想必现在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和她有关的事,就到此为止吧,你也不用再管了!”

“哦!”曲嬷嬷狐疑着,见她不想多说,就也不敢再追问了。

而此时的宸妃处,还在为了陆嘉儿这个烫手山芋苦恼。

这边中午设宴,折腾了两个多时辰,等到打发了其他人,又和陆嘉儿密谈完,宸妃已经累得头脑发胀。

康嬷嬷从外面端了酸梅汤进来:“娘娘,喝一碗冰镇酸梅汤,提提神吧!”

宸妃缓缓地睁开眼,坐直了身子。

康嬷嬷把碗递过去,看她没精打采的喝了两口就放下了,不免担心:“娘娘还在为了陆大小姐的事心烦呢?”

“是啊!”宸妃叹一口气:“只要她一天还在眼皮子底下,本宫就一天不得安生,好在是皇上把给怀王选妃的事情交给了本宫,要不然——一时半会儿的,本宫还真找不到合适的方法处置她!”

康嬷嬷走到她身后,帮她按揉鬓角:“这些天常贵妃母子可是如同惊弓之鸟,听说她都被瑞王看管起来,不让出门了,想来是在防着昭王报复呢!”

“那必然!”宸妃噗嗤一声就得意的笑了:“昭王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他盼了这么多年的,刚好又是王妃所出——这样一来,云绮楠的那个蠢货儿子应该就不用本宫和丰儿再费心了吧!”

“可是奴婢听闻最近昭王回京以后一直都闭门谢客,照他以往的脾气,真不应该是如此安静的,奴才们都私底下说,因为王妃的孩子没保住,昭王也深受打击,是不是——”康嬷嬷道。

“别想好事了!”宸妃不以为然的挥挥手:“他可不是那种会一蹶不振的人,这时候他还没缓过劲儿来,大概是因为云绮楠和昭王妃的事吧。孩子没了,沈家那个丫头算是被惹毛了,皇上和昭王这关系——”宸妃想着,就不自觉的笑出了声音:“这件事已经够棘手的了!”

康嬷嬷想了想,提议道:“奴婢瞧着皇上也是不准备留下那个昭王妃了,娘娘不如试着劝皇上从昭王那边想想法子?”

宸妃蓦然睁开眼,扭头看她。

康嬷嬷谄媚道:“昭王妃小产那天给她处理的那个医女,奴婢特意去找她打听过了,她说王妃娘娘她这一胎怀得有些突然,加上之前有段时间避孕的汤药服用过量,身子本来就弱些,这一次小产,损伤会格外大些。”

“哦?”宸妃盯着她又看了两眼,心里就有点明白了:“那以后呢?”

“这个——”康嬷嬷想了想,虽然这会儿院子里的人也被她支开了,谨慎起见,她也还是又过去推门往外看了眼,确定没人偷窥了才回来道:“那医女也是为难,当是之前被昭王殿下交代过什么话,所以说话很含糊,后面就没多说了。”

这么看来,沈青桐该是伤得不轻了。

宸妃面上表情慢慢的严肃起来,开始认真的思索。

康嬷嬷还在旁边道:“虽然封地那边地方官的闺女娘娘看不上,咱们殿下也还没有立正妃,可小郡主小王爷却都是已经有了的,现在殿下回京,皇上又有意提携,昭王能不着急?奴婢可是仔细打听过了,昭王妃的脾气不好,又不怎么懂事,而昭王又一直对她十分看重,这些年府里除了当初被贤妃送去的柳氏,再别说是姬妾,就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而且这一次事娘娘也亲眼还看到了,明知道皇上忌讳又不喜欢昭王妃,昭王仍是个维护她的意思。可是子嗣毕竟是大事,又有咱们殿下珠玉在前,娘娘若是去皇上那里提一提,就算只是为了昭王的子嗣,再给他送几个人过去呢?”

如果沈青桐还是不知好歹,再因为这事儿闹个天翻地覆呢?

看西陵越维护她的那个架势,十有八九就要拒绝皇帝的好意吧?

这样一来,何愁他们父子不再度翻脸?

“昭王妃出事之后,昭王倒是跟皇上那服了软了,本宫不是不知道,他这用的是一招以退为进,打得是皇上的感情牌。毕竟是亲父子啊,他这一服软,皇上对他就也软了心肠,即便是在昭王妃的事情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宸妃抚摸着手上的金丝护甲,微微颓然的叹了口气:“的确是不能让他继续这么顺水摸鱼下去了!”

她说着,眼底神色就突然多了几分嘲弄:“倒是要谢谢云绮楠了,她生的好女儿,还真是有用,只要从这个沈青桐身上着手,本宫就不信昭王他能不中计!”

康嬷嬷顿时就有几分激动:“奴婢这就去安排?”

宸妃想着,又嘱咐:“不过这事情也不能做的太明显,否则一眼就让皇上看出来咱们是在挑拨离间那就不好了,既然昭王宝贝那个丫头,那咱们就绕过她去,正好要给怀王选妃,你去翻一翻手上那些贵女的资料,配得上昭王侧妃身份的选几个出来备用。记住了,要往好了挑,样貌品行,一定都要拔尖儿的!”

“是!”康嬷嬷赶紧就答应了,“奴婢明白,这就去筛选,晚膳之前就给您把人选名单送过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殿堂之内,窗下供桌上的香炉里,厌恶袅袅,熏得这殿中一片软绵绵的浓厚香味,想然倦怠的想要沉溺。

宸妃勾唇一笑,懒洋洋道:“不用这么着急,现在还是先准备北魏怀王的事要紧,昭王府那边的事,就是你有空先给备下了,后面有备无患。”

康嬷嬷突然就有点拿不准她的意思了:“娘娘——”

宸妃道:“都说了是挑拨离间了,这事情要做也不能是本宫上赶着去,皇上会疑心的。合适的人选你先定好了,备着,那丫头的身子一时半会儿调养不好,有人会比我们更急。”

康嬷嬷有点跟不上她的思绪,皱着眉头,一脸愕然。

宸妃却故弄玄虚的不肯多说了,淡淡一笑道:“先等等,机会很快会来了!”

西陵丰有问鼎之意,他们母子早就掌握了朝中和西陵越有关的所有一手资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那个宝贝王妃沈青桐以及沈家的。

沈家的老太婆可非等闲,她就不信沈青桐废了之后那老太婆还能坐得住?

这个头儿她去挑,皇帝会觉得她是居心叵测,但如果是别人的话,那就顺理成章了。

*

这次受邀去宸妃宫中赴宴的十几位贵女,一开始都是颇为忐忑的,不过这种忐忑也分为两种。

她们都是世家大族出身,从小锦衣玉食,但凡是在家受宠的世家千金,大抵都是不愿意背井离乡嫁到北魏去的,虽然北魏皇帝就这么一个宝贝弟弟,他的王妃也必然身份贵重,可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要不是特别爱慕虚荣的人——

横竖留在大越也是锦衣玉食富足的过一生,谁愿意一个人跑到北魏去?

所以,这十六名贵女中起码有十一个都是这般想法,一顿饭吃得提心吊胆。

而另外还有一类人,因为种种原因,在娘家是不受宠的,虽然明面上看着风光,实际上备受冷落,冷暖自知,既然在家不被重视,后面选亲肯定也不会是太好的,所以她们倒是渴望能拿到这个飞上枝头的机会。

这天赴宴的千金中,有着这样遭遇和心情的人,有四个。

然后最为例外的的一个是陆嘉儿。

后来等到宴会结束之后,宸妃留下了陆嘉儿单独叙话,大家就都多少心里有数了,于是有人暗喜,有人失望的退场离席。

而在这十七个人里头,最后一个与其他人心情都不尽相同的——

是郭愫。

郭太傅的掌上明珠,京城里曾经名噪一时的才女,今年十七岁了还待字闺中。

在宸妃宫中的一顿饭,郭愫始终吃得心不在焉,等到散席了出来,又一路沉默,谁都不搭理的被丫头扶着往回走。

同行的其她闺秀都知道她性情傲慢,与她也不是很要好,于是大家就都各说各话的走自己的路。

大家从宸妃宫里出来走得是一路,等到进了大花园渐渐地就分开了。

郭愫一直都显得心事重重的,她的婢女左右看看没有旁人的,就拉了她的手小声的安慰:“小姐,就算宸妃娘娘看中了陆家小姐,那毕竟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这件事最后总要怀王殿下自己点头答应才作数的,您跟她们计较什么?她们要得意,您就让她们得意几天就是了,看最后丢脸的会是谁!”

这小丫头有点随郭愫的性子,自视甚高,只是郭愫到底是大家闺秀的教养在那里摆着,而这丫头有时候就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她兀自说得滔滔不绝,就好像已经笃定了怀王妃的殊荣最后就是她家小姐的了一样。

郭愫却始终愁眉不展,从头到尾也没把她的话听见去几个字。

这时候,她突然顿住脚步。

“小姐?您怎么了?”那丫头吓了一跳。

郭愫抿抿唇,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小姐!”那丫头叫了一声,连忙跟上。

裴影夜回国之后,裴影鸿就一个人独占了这行宫里第二大的宫苑,这天他刚好没出门,带着自己的一个贴身侍卫在后院里鼓捣一把弓弩,在重新设置上面的机关。

“不对!你用力,给我掰住了!”他住在这里,也没人太当回事,所以后院的守卫尤其松懈,郭愫过去的时候,那侍卫正半跪在地上,额上青筋暴起的死命在拉弓弩上那个卡槽机关,裴影鸿想把箭放进去,一只脚踩着那弓,一边也是脸上表情都扭曲了的在死命的折腾,可是那个卡槽太紧,他一时搞不定就骂骂咧咧的抱怨。

郭愫从那拱门下面走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裴影鸿背对门口,正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折腾。

他的侍卫先看见了来人,有些意外,手上力道就不由的松了几分。

这一个不小心,裴影鸿自己控制不住那弓弩,哎哟一声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活腻歪了?”他冲那侍卫嚷嚷。

侍卫面上却有些尴尬的指了指他身后,“王爷——”

裴影鸿狐疑的一扭头,看见郭愫那张给谁欠了她八百万两银子似的的脸,却是丝毫也不觉得意外,径自拍拍屁股站起来。

“干嘛?”他瞪了对方一眼,走到旁边的石桌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郭愫咬着嘴唇,眼底神色纠结,半晌才鼓足了勇气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正文 第375章 豺狼之心,文昌郡主死!

裴影鸿低头吹着杯中未曾凉透的水,闻言,抬头,挑了挑眉。

郭愫眉宇间的纠结之色就更重了:“半月前行刺昭王和昭王妃的那些刺客是你引过来的对不对?”

这话一出口,就先把她身边的那个丫头吓得白了脸:“小……小姐!”

郭愫说着,却也根本没等裴影鸿表态,就跟着就略有些激动起来:“你别否认,过年那阵你借口想弄两匹好马,让我帮忙安排了你的这个侍卫过来买马,那时候,其实你就不单纯只是为了买马的吧?”

这个郭愫,虽然自恃才貌双全,有时候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但是不得不说,她其实还不算笨,不仅不算笨,甚至还有些聪明的。

只是听她这话的意思,她和裴影鸿之间却好像是很早就有交集,并且交情不浅了。

本来她突然直奔到这里来找裴影鸿就很奇怪了,再听他二人之间的谈话,反而会觉得她突然找来这里也并不突兀了。

裴影鸿的那个心腹侍卫耷拉着脑袋,站在旁边不吭声。

裴影鸿又看了郭愫一眼,想了想,问:“你去马房那边打听过了吗?”

郭愫虽然心里有自己的猜测和认定,但却还抱着一线渺茫的希望,希望是她自己一时多想,或者是误会了。

但是此刻闻言,她心里就当即凉了一截。

“果然是和你有关!”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站不稳了。

以前虽然觉得裴影鸿是个不着调的纨绔,配不上她。但是左右这人除了不学无术,身上也不算有什么忍受不了的缺点。

当初被西陵越拒婚之后,她就深受打击,总觉得走到哪里别人都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后来裴影夜来访,她是一眼惊艳,有点儿春心萌动,但事后想想,又觉得希望渺茫,裴影夜在京那段时间,她连近距离的当面请个安的机会都捞不到,又遑论其他?

本来那其中有一段时间她一度沮丧,后来就机缘巧合,搭上了裴影鸿。

那时候就想,横竖都蹉跎耽搁得这么久了,如果能换个地方重新来过,也没什么不好的。

裴影鸿答应了要娶她。

后来年后他回国那段时间,她也忐忑的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回来,但好在是虽然胡思乱想了好几个月,最终趁着皇帝寿宴的机会,他总算是正式的回来准备议亲迎娶了。

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磕磕绊绊的发生了许多事,虽然都和他们没有直接关系,但也许每个聪明的女人都有敏锐的直觉,自从西陵丰审讯刺客查出他们是北魏梁王余党之后,她就总觉得事情不对劲,并且立刻就联想到年关那阵裴影鸿借她家的人脉来马场高价“买马”的事。

皇帝和京城皇亲贵族的坐骑大多是这个马场培育训练出来的,最上等的当然都直接进献进宫了,但也有一些略次等的,是被这边的负责官员私底下贩卖,牟取暴利了,裴影鸿不是第一个暗中交易过来买马的人,但如果那时候他就别有居心的重金打通了这边的关节呢?

正好刺客出现的时候,他也是在这行宫里住着的,如果要他的人去里应外合做点儿什么安排,并不是不可能的。

那些刺客那么凶残,如果真的和裴影鸿有关,她就不得不考虑自身的安全了。

郭愫有点说不清楚自己这时候的心情,只是心里仍希望裴影鸿能矢口否认此事。

“都知道了你还问?”裴影鸿却是半点也不吃惊,确定她没出去乱说话之后,就完全无所谓了,反而一脸纯洁的冲她挑了挑眉。

“你!”自己猜测的时候,即使再怎么笃定,那也和对方当面当场承认是两回事,郭愫一急,只觉得一口险些上不来,她神情惊惧的盯着裴影鸿:“我想知道原因,你为什么那么做?你最终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想想啊!”裴影鸿那神气,明摆着就是当面在编瞎话忽悠他的,他倒是真煞有介事的想了想,然后试着、以一种明显询问的语气道:“之前你不是说因为昭王当面拒婚,弄得你名誉扫地,没脸见人吗?要是我说——为了教训他,给你出气?这样行不行?”

他那神情,吊儿郎当的,本该是叫女儿家听来脸红心跳的情话,可是从他嘴里吐出来,却远不是那么回事。

郭愫蓦得红了脸,羞是有的,却不是羞怯,而是又羞又怒,面红耳赤:“你!”

“这理由不行啊?”裴影鸿见她如此,就又抓耳挠腮的想了一阵:“那……就是本王不想履行前面跟你的约定了,所以想杀了昭王妃,横竖你和昭王之间还算有那么点儿渊源,昭王妃没了,没准你就有机会了,这样就权当是帮本王甩了这个包袱了?”

他这些话,肯定是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却还搬出来应付郭愫。

这就是个无赖。

郭愫觉得自己有点崩溃,满眼怨愤的盯着他,使劲的抿着唇,眼见就要哭了。

“行啦!”裴影鸿见她这样,就是很豪爽的大手一挥:“这有什么好较真的?反正你问了本王又不会说实话,敷衍你的你又不信,何必费这个劲?”

他这般坦白,坦白的叫人无可奈何又无计可施。

可是他越是这样,郭愫就越是忍不住的浮想联翩的去揣测,除了勾结刺客,他到底还有没有做别的什么叫人吃不消的事。

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她心中不安,自然杵着不动。

“回去吧!”裴影鸿也有点不耐烦了,皱眉催促:“就算本王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也没必要在这时候先弄出个私相授受,不干不净的传言出来吧?”

“小姐!”郭愫的丫头有点心虚的去扯她的袖子。

郭愫心中权衡良久,终还是不能就此罢休。

她推开丫头的手,两步走到裴影鸿面前,再次质问道:“你是针对昭王妃的是不是?”

“嗯?”裴影鸿刚要身手去拿着杯子。

“上回我在太子妃引火自焚的那个宅子的后巷遇到你的时候,你就准备带人掳走她的,那时候我还当是魏皇陛下的授意,现在看来,却显然不是的!”郭愫道,语气渐渐的强势,颇有点不屈不挠的意思:“殿下,我不是想要干涉您的事,只是如今我们郭家也深涉其中,您要做什么,至少得让我心里有数吧,否则——”

她是越想越害怕,突然好像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卷进了一个什么可怕的旋涡里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粉身碎骨。

“否则什么?”裴影鸿打断她的话,他起身,走到她面前,面上表情还是一贯的阳光热烈,精神百倍:“你也说了是深涉其中了,反正就算本王告诉你了,你也摘不干净,还不如不知道呢!”

郭愫如遭雷击,心头震了震,脚下不由的踉跄着后撤了半步。

裴影鸿却始终是那么一副不怎么正经的神情,耸耸肩,又转身走回石桌旁边端起已经不烫的温水动作优雅的慢慢饮了两口。

郭愫杵在那里,神色略显慌乱踟蹰的不知何去何从。

裴影鸿喝过了水,见她还愣着,就叹了口气,又转回来。

郭愫缓缓地抬起眼睛看他,眼中明显可见几分戒备几分畏惧又几分迷茫。

裴影鸿对她的反应其实还算满意。

他于是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很近距离的注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婉转道:“何必庸人自扰,打听得太多对你没好处,你是聪明人,总之本王又不会害你,我要真有那份心,你现在还能这样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吗?”

他倒是真的不像会一刀捅死她灭口的样子,可是背地里他到底都做了什么?又是在谋划什么?

即使不死在他手上,同样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跟着他跋山涉水不是?

他的那张脸,实在算得上是漂亮,只是这样近距离专注盯着她的时候,郭愫却感觉到了威胁。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冥冥中总觉得自己招惹上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事。

可是裴影鸿这么盯着她的时候,她却本能的回避,想要继续质问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我就是心里不安,我害怕——”

裴影鸿于是就又洋洋洒洒的笑了:“我要说出来了,你更怕!别多事了,回去吧!”

他这一笑,明明是暖阳三月,春光明朗的样子,郭愫的心里却猛地打了个寒战,一丝恐惧的情绪迅速布满了瞳孔,颤巍巍的还想说什么:“我——”

“行了,赶紧回去吧!”裴影鸿掰着她的肩膀把她转了个身,仍是和气又好脾气的推她往外走。

郭愫只觉得这会儿脑子里乱糟糟的,恍惚觉得自己将要大难临头了,却又完全的无计可施。

裴影鸿软硬兼施的态度,毫无疑问把她恐吓住了,让他在这个笑容满面的纨绔面前多一个字都不敢随便说。

她的丫头也畏惧的偷瞄了裴影鸿一眼,然后小跑着过来扶她往外走。

郭愫白着脸,木偶一样被她牵着走,却不想刚走到门口,那门外却怒气腾腾蹭的跳出一个人来。

“什么人!”郭愫的丫头本能的出口呵斥。

裴影鸿刚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听了动静,匆忙的放下杯子,转身就被呛得一口水喷出来。

“裴影鸿!”文昌郡主站在拱门外头,瞪着眼冲着他大叫一声。

裴影鸿了脸上的表情这次是真的瞬间垮了下来。

他扶额,面上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几乎捶胸顿足——

这特么的怎么又一个?!

“郡主?”文昌郡主突然跳出来,郭愫也吓了一大跳,想着自己方才在这和裴影鸿说的话,瞬间惶惶。

文昌郡主面色不善的使劲瞪了她一眼,然后就一把推开她,气势汹汹的冲到裴影鸿面前,瞪着他道:“刚才你跟她说的话都是真的?那天在行宫外面行刺昭王哥哥和王妃嫂嫂的人都是你带过来的?”

皇帝改了主意,不准备把她嫁到北魏去了,所以今天宸妃设宴宴请的女客名单里自然就是没有她的,这姑娘也是心大,最近因为觉得裴影鸿是真会玩儿,合了她的胃口,她就天天盯紧了对方的行踪,今天只知道裴影鸿没出去撒野,她就没管别的,一直到用完午膳出来散步,在花园里遇见赴宴回来的姑娘,听人家咬耳朵说裴影鸿王妃的人选应该已经定了是陆嘉儿了,她心里一个不高兴,就直接跑古来想要确认此事。

结果好巧不巧的,还没到门口就看见郭愫主仆鬼鬼祟祟的摸过来。

她尾随而至,本来也没准备偷听的——

郭愫太傲,不合她的眼缘,她就想这女人大白天的这么不要脸,追过来奚落两句让她丢脸多好?于是蹑手蹑脚的跟到院子外面,刚要进来,却直接被郭愫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当场镇住了。

如果裴影鸿真的勾结了刺客行刺西陵越夫妇,那这事情就非同小可了。

西陵越再没有人缘,那也是她堂哥,何况她对沈青桐的印象还不错的,所以躲在墙壁后面竖着耳朵想听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听来听去这郭愫是真没用,最后什么真材实料也没问出来就被稀里糊涂的打发了。

于是,她就忍无可忍的自己冲了进来。

“怎么可能?”裴影鸿面上仍不见慌乱,耸耸肩道:“我又不是傻子,要真是我带来的,我会随便跟人在这里乱说吗?”

说着,他斜眼去瞧郭愫:“闲着无聊,吓唬吓唬女人,解闷逗乐子嘛,这你也当真?”

“你是把我当傻子吧?”文昌郡主不是郭愫,心里会有算计,过分在意得失,她现在就是心存疑惑,所以直接冲到裴影鸿面前来当面质问:“你跟这个郭愫,你们两个早就勾搭成奸了对不对?哼!好啊,既然你说刺客的事跟你没关系,那就跟我到皇伯父那里去说清楚,省得哪天那个女人乱传闲话,你还要被人误会!”

她是说到做到的,拽了裴影鸿的袖子就往外拖。

“哎哎哎!”裴影鸿跟个铁秤砣似的,她没能拽得动人,倒是把人家衣裳扯下来一半。

裴影鸿站着不动,文昌郡主就当他是心虚,她回转身来,对他怒目而视:“怎么?你不敢?”

“呵——”裴影鸿干笑两声,一边慢条斯理的把衣裳穿好。

文昌郡主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郭愫站在门口,干着急,几次都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又着实觉得无从说起。

文昌郡主赖在这。

裴影鸿和她大眼对小眼了一阵,也颇无奈,只能改口道:“好吧,我承认是我做的,不过你们安王殿下审讯的结果没有错,那些人的确是我梁王叔的旧部,蓄谋已久,要替旧主报仇的。至于我——我不过就是顺手配合了那么一小下!”

他说着,拿手指比划了一下,眯着眼睛,那一笑,仍是和平时一样,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文昌郡主是个暴脾气,也是个直筒子心肠的。

以前她是觉得这人虽是个纨绔,但还是蛮率真可爱的,现在却是气鼓鼓的,也不觉得他笑起来有多好看了。

“为什么?”她是个心里不藏事的,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们威胁你了?”

到底是享受万千宠爱的王府嫡女,这女孩子毕竟还是心机有限,即便是听裴影鸿亲口承认了,她的第一反应也不是对方在阴险歹毒的算计什么,反问是“他是不是年少无知,被人利用了?”。

这样的女孩子,直来直往,明媚干净的让人站在她的面前都会觉得自惭形秽。

裴影鸿突然叹了口气。

他这一叹气,文昌郡主就以为他真有苦衷,不由的上前一步:“他们真的威胁你啦?”

“我——”裴影鸿刚要说话,她已经又拽了他的袖子:“我陪你去见皇伯父,当面把话说清楚了,他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讲什么道理啊?”裴影鸿是真有点招架不住了,使劲甩开她的手。

文昌郡主没那么多心眼,一直就注意着这次闹得轰轰烈烈的刺客事件了,这时候倒是已经不记得郭愫提过她前面还有撞见裴影鸿挟持沈青桐的事。

文昌郡主一愣,随后就又自动补脑了另一种可能。

她霍的转头,目光凌厉的一瞪郭愫。

郭愫脸上表情一僵,不由的紧张起来。

文昌郡主又去看裴影鸿:“这个女人跟你们也是一伙的?”

郭愫刚要反驳回去,裴影鸿已经牙疼似的咂咂嘴,支支吾吾的道:“呃!就算是吧!不过呢……也不算全是!”

文昌郡主听得糊涂:“什么意思?”

“她的确是抓住我把柄了,我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答应娶她的,可是配合刺客行刺那件事,还真不是他们威胁我做的!”裴影鸿道。

郭愫听得心跳猛地一滞,瞬间慌了神。

文昌郡主却是眉头越皱越紧。

虽然裴影鸿一直没个正形儿,但她就是能够感觉到,他这一次说的话是真的,于是一瞬间也颇有些无措。

裴影鸿又道:“其实我也没干什么啊!就是觉得我皇兄对你那个昭王妃嫂嫂有点儿过分上心了,你也不想你嫂嫂最后变成我嫂嫂吧?所以呢,赶在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前,先想办法捣点儿乱,惹点麻烦,你想啊,我梁王叔虽然是叛臣,那也是北魏的叛臣啊,跟我们也算自己人吧。我皇兄好歹是个皇帝不是,可是他连自己人都看不住,还差点让心上人伤在这些人手里,那多没脸是吧?你看,他这一丢人,就觉得没脸再见你嫂嫂了,火急火燎的就走了!”

这种解释,简直就是鬼话连篇。

郭愫不信,就连文昌郡主也不会真的听进耳朵里。

她站在裴影鸿面前,将嘴唇用力的抿了又抿,眼中情绪沉淀,突然就变得异常沉稳严肃起来。

“你再说一遍!是你和那些刺客勾结,配合他们到行宫门口生事的?”最后,她只是这般开口,可以说是郑重其事的问道。

这一刻,少女眼中的光芒坚毅而冷静,仿佛一瞬间就蜕去了青涩冲动,成长了起来。

她不傻,也会洞察人心,明晰世事。

刚才裴影鸿扯东扯西糊弄郭愫的时候,她还秉持着人心向善的信条去揣测,他可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当她以诚相待,愿意替他做保去皇帝面前说明真相的时候,他却仍然用了和敷衍郭愫一样的态度来敷衍自己的时候,文昌就知道——

这个人,有得并非是情非得已,而是另有隐情和居心。

他不慌忙,也不愧疚,那不是他真的问心无愧,而是因为蓄谋已久,这些事,他做得得心应手,做得顺理成章,是他处心积虑,真的想做,所以无须愧疚,是他运筹帷幄,深陷其中,所以泰然处之,更不会慌乱。

当然,裴影鸿会这样做,肯定是须要一个恰当的理由的。

而在她问了多次他却依旧顾左右而言他的时候,文昌就想——

那理由,无非就是见不得光罢了。

而那一天,因为刺客偷袭,宫门外死伤上百人,其中最无辜的——

就是沈青桐腹中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

如果这个人,肯给出一个诚恳的解释,那么她愿意客观的倾听再去判断他到底是不是情有可原。

而显然——

这已经是没有必要的事情了。

裴影鸿没再说话,因为他懒得再重复一遍,就只以沉默当认可。

文昌郡主静默的又注视他片刻,然后就一声不响的转身就走。

“殿下!”郭愫吓了一大跳,连忙叫他。

文昌郡主这个样子,可不像是会替他们隐瞒的,不安抚住她,后面一定会出事的。

“哎哎哎,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裴影鸿显然也是出乎意料,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她。

文昌郡主试着去甩他的手,没甩掉,抬头对她怒目而视。

裴影鸿还是嬉皮笑脸:“现在你抓住我把柄了,好歹也开个条件出来我们谈一谈啊!”

“哼!谈什么谈?”文昌郡主冷哼一声,她忽的想起郭愫,就鄙夷的勾了勾唇:“哦!她也是因为抓住你把柄了威胁你,所以为了堵她的嘴巴,你就答应娶她了?”

郭愫羞愤欲死,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辩解。

那天卫涪陵闹得天翻地覆,后来也不知道能说是她倒霉还运气好,沈青桐和卫涪陵被困在那个宅子里引火自焚的时候,她的马车刚好从附近的街上经过,他一时好奇,就想下车去看热闹,当时马车停在事发地点隔着一条街的地方,而着火之后那边的巷子里都是京兆府衙门的官兵,马车过不去,她就下了车步行过去,结果走到主街和事发巷子中间的那条巷子里就刚好看见两个人贼头贼脑的扛着个不知道死活的女人往这边走。

裴影鸿当时走在前面探路,他的侍卫扛着人尾随,这冷不丁的和郭愫主仆打了个照面,大家就都尴尬了,而再等郭愫看清楚那侍卫肩膀上扛着的人是被不省人事的昭王妃沈青桐的时候……

那就更尴尬了。

其实狭路相逢,裴影鸿也不是不能杀人灭口的,可是那火场里他已经给沈青桐安排好了和卫涪陵一样的焦尸替身,如果在这里再杀了郭愫,那么官府追查,就要暴露行踪了,万一有人因此起疑,怀疑有人作祟,再进而怀疑到那两具死尸身上,他的行踪就不太好隐藏了。

当时他的反应很快,为免节外生枝,当机立断的就自己出面哄走了郭愫,同时暗示侍卫又把沈青桐给送回了火场里。

他拿去忽悠郭愫的话,当然是谎话,而且郭愫贪图私利又有她自己的私心,还是很好笼络的。

他一开始没杀人灭口,是情况不允许,而后来发现郭愫是一心想逃离大越帝京这里的时候,就觉得顺手利用一下也是可以的嘛……废物利用,好过就此浪费不是?

所以,其实那天获救之后沈青桐会觉得是有谁打了她一闷棍,并非只是她自己的疑心,当时要不是路遇郭愫,她就真要那么莫名其妙的被这个不着调的裴影鸿给扛走了。

“呃……”郭愫还沉浸在懊恼自己怎么就掉到坑里的情绪中,裴影鸿那边却在不遗余力的继续忽悠文昌郡主:“其实我又没看上她,要不你也威胁威胁我?然后我娶你啊?”

“你——”文昌郡主红了脸,指着他,气得浑身乱抖。

郭愫在旁边听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更是惶恐不已。

直觉上她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说点什么的,可是大家闺秀的教养又让她做不出来当面和另一个女子破口大骂或是互相撕扯着争抢一个男人这样的事情来。

何况——

裴影鸿的这般言辞,即便没几分正经,听着也不似认真,但在这种近乎是和文昌郡主打情骂俏的语气已经让她尴尬羞愤到无地自容的地步。

她死死的咬着下唇,眼圈红了,却有种哭都没有理由和借口的窘迫。

那边裴影鸿犹且侃侃而谈,笑嘻嘻的把脸凑近文昌郡主,眨着眼睛道:“你不是喜欢我吗?”

文昌郡主即使性子再活泼开朗,要到底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

她是有点喜欢裴影鸿这大而化之的性格的,而且他长得也挺好看的……

这会儿他凑过来,长长的睫毛在她眼前扑闪扑闪的,几乎就要扫到她脸上,怎么看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文昌郡主下意识的扬了手要打他,但又觉得这么随便大人不好,握紧了拳头把手给垂了下来。

裴影鸿眼角的余光瞥见她的动作,眸子里就染上了明亮的笑意。

他这一笑,文昌郡主才如梦初醒。

她后退两步,有些恼怒的皱眉道:“你不用在这里说好话诓我了,昭王妃嫂嫂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你总不能完全的置身事外。不过你放心,你是北魏的皇子,就算你有什么错处,皇伯父也不会随便处置你的,到时候你有什么话就当面跟他说,最多——也就是这门亲事结不成,他让人把你送回北魏去,让你皇兄发落!”

她说着,又侧目看了眼满脸惶恐不安的郭愫。

裴影鸿本来一直觉得这丫头没心没肺,却怎么都没想到美男计居然都治不住她。

文昌郡主是铁了心要揭露实情的,她转身要走,裴影鸿含笑的声音就又从背后缠了上来:“你这么不想我娶她啊?就这么迫不及待的非要赶我走?”

文昌郡主并不理会她。

她是那种将是非爱憎都分得很清楚的人,以前对裴影鸿有好感的时候不掩饰,现在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时候虽然心里也有点不好受,但也不会拖拖拉拉的扭捏作态。

郭愫眼见着她要出门,不由自主的上前两步去挡她。

文昌郡主身手就要把她推开。

“喂!”裴影鸿又在身后扬声叫她。

文昌郡主本来也没想再理他,却听他爽朗含笑的声音融在了漫天的光辉里一起洒下来:“其实我倒是蛮喜欢你的!”

哄小姑娘的话而已!

文昌郡主心里鄙弃,但毕竟是有人第一次这样在万丈光芒之下语音朗朗的对她说喜欢。

郭愫那边瞬间脸色惨变,狼狈的如遭雷击。

文昌郡主也是略一失神,微微怔住。

而也就是这一瞬间的走神,下一刻她要抬脚再走的时候,已经被人扣住手腕往后拽了一把。

文昌郡主身形不稳,脚下踉跄着后撤两步,有些猝不及防的仓促回头,一抬眼,裴影鸿那张放大了笑脸就在眼前。

后腰被什么托住了,她甚至觉得隔着腰带和衣裳都有些灼烧的错觉。

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就那么慌了神,仰着头,一半惊讶,一半慌张的看着眼前这个阳光一样的笼罩在她上方的男人的脸。

郭愫从旁看着这两人如此亲昵的举动,脑中不断有惊雷阵阵,腿脚发软,摇摇欲坠。

“你——你疯啦!”文昌郡主回过神来,有些底气不足的结结巴巴的喊。

她身手去拉他的手。

就听裴影鸿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的仍是在她头顶低声的道:“我发现我真挺喜欢你的,有你这样的一个女孩儿多好,不会处心积虑,不会攻于心计,把所有的喜欢爱憎都明明的说出来,就这样安稳坦荡的过一生,多好?”

如果说他的前面一句话,文昌郡主就只当是登徒子的调戏,那么这两句却不可避免在她心里掀起了涟漪。

一时间,她忘记了挣扎,心情有些忐忑也有些雀跃的一寸一寸缓缓抬头。

裴影鸿大概是不会微笑的人,他笑起来的样子从来都很夸张,大多数时候叫人看着就觉得很没有诚意,但是这笑容太肆意泛滥,有时候甚至会让你觉得明媚到刺眼。

文昌郡主红着脸,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

然后她又听到听他同样泛滥的笑着对她说:“只可惜,本王的身边,不需要这样的女人!”

他脸上的笑容没变。

文昌郡主脸上的表情却骤然扭曲,脸孔猛地往后一仰。

裴影鸿的脸,终于不再霸占她的视野,匆忙之间她看到了湛蓝的天幕,夏日的骄阳刺目,她猛地一错神,再瞥见旁边裴影鸿的半张脸孔,突然觉得前一刻自己一定是被什么魇着了,她的脸上哪有什么阳光,分明是他强行站在她面前,挡住了真正的阳光。

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反抗,从始至终,就只觉得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从脑后猛然刺穿,那痛感太强烈,一瞬间登峰造极,葬在了心里。

她的脸孔,仍是微微朝向阳光明媚的天幕,瞳孔涣散,里面却已经是空茫一片。

院子里的另外三个人都还没看清楚是发生了什么事,然后裴影鸿松开了揪住文昌郡主头发的手。

文昌郡主的身子砰地一声坠落,倒在地上。

她身后,一块尖锐的假山石上,猩红刺目。

血,从裴影鸿低垂的广袖间,一滴一滴的落。

正文 第376章 一对儿不要脸的东西!

郭愫主仆两个起初就只看到裴影鸿和文昌郡主两个人在举止亲密的调情,一直到文昌郡主倒地,她们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个人全都木愣愣的站着。

文昌郡主睁眼倒在地上,血水自她脑下扩散,地面上迅速湿了一片。

“啊!”郭愫的丫头短促的低呼一声,捂着嘴巴,一下子瘫在了地上,一股骚臭味随后就跟着在空气里散开了。

郭愫同样也是面无人色,腿一软,后退了两步,后背抵在身后的墙壁上,再就提不起半分力气挪动了。

然后,那个坐在地上的丫头才开始咿咿呀呀的哭:“死……死了!小……小姐!呜呜,杀人了!死了……郡主……郡主她死了!”

裴影鸿站在那里。

不知是在何时,他面上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已经退了个干净。

此时她面上的神情严肃冷酷,一眼看去,和以往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的目光缓缓的移过去。

触到他眼底那抹冰冷的幽光,郭愫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迅速缩成了一团。

她的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在发抖:“你——你——”

这时候她也是终于缓过劲来,哇的一声扑过去,本来是想扶起文昌郡主喊太医的,可是冲过去,跪在地上看着地面上献血凝聚成的那一个小小的湖泊,突然就觉得胆寒。

再加上文昌郡主没合上的眼睛就那么毫无焦距的盯着她,她畏惧着没敢碰她,只还是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抖着手伸到对方的鼻子底下试了试。

再下一刻,她也是心口一凉,泄了气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杀了她?你为什么要杀了她啊?她是郡主,是皇亲!你疯了吗?”她崩溃了似的回头质问裴影鸿。

裴影鸿手上的血犹且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滴,他面无表情的冷冷道:“就因为她是郡主,是皇亲,所以本万才绝对不能放她道越皇跟前去乱说话。行刺昭王甚至是皇帝,两国翻脸是无所谓,本王总不能折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可是……可是……”郭愫的眼泪流了一脸,可是越害怕,她就越是出于本能的,哭都不敢出声,只是压抑着哽咽:“那你也不能杀她啊!”

文昌郡主之所以没有设防,其实也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裴影鸿会杀她。

两个人之间没有深仇大恨,她又是大越的郡主,裴影鸿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就这么杀死了她呢?

裴影鸿走过来,用没有沾血的那只手把郭愫扶起来。

郭愫还是觉得脚下虚浮,两条腿好像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一样。

她仰着头去看裴影鸿,神情迷茫又恐惧。

裴影鸿道:“你比她聪明的多,当然看得出来本王做的一切都不是小打小闹闹着玩的,这些事的风声一旦传出去——我实话告诉你,生死攸关!你也是帮我做过事的,后果还用我告诉你吗?”

郭愫当然知道,她洞悉了裴影鸿这么多的秘密,早就和他拴在一条绳上了。

她当然不希望裴影鸿的事情败露,也不想他有任何闪失,可是她有私心是一回事,看着他亲手杀人会害怕,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可是……可是……”郭愫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语无伦次道:“她是郡主,纪王妃又疼她的紧,这件事糊弄不过去的,怎么办?怎么办啊?”

裴影鸿盯着她,唇角忽而缓慢的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来。

他的目光移过去。

郭愫训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个瘫在地上的丫头还在筛糠似的抖。

“人死不能复生!”裴影鸿道:“这个是我是没办法,但只要他们查不到我们身上不就行了?”

那个丫头是已经别吓得灵魂出窍,就只是盯着文昌郡主躺在地上的尸体哭,仿佛根本就没听见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郭愫到底还是不笨的,她也盯着自己的丫头:“你是说……”

“既然杀了人,就必须要有凶手!”裴影鸿在。

“她……”到底是伺候了自己几年的一个丫头,郭愫心里本能的抗拒。

“欧阳群!”裴影鸿侧目唤自己的侍卫。

“王爷!”他的那个心腹侍卫拱手上前。

“送她们回去!”裴影鸿道,后就重又看向了郭愫道:“未免节外生枝,这段时间务必看好了你的这个丫头!”

郭愫的脑子里还有点乱糟糟的,一时间不能完全跟上他的节奏。

但她本就颇有几分心机,起身很快就明白了——裴影鸿在暗示她,等过阵子时过境迁了,灭了这丫头的口。

这时候她也别无选择,更容不得她思考,她就只是出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走吧!”裴影鸿这才松开了她的手腕,看也没看倒在血泊里的文昌郡主,一边前院走一边道:“都收拾处理利索了再来回我的话!”

“是!”侍卫欧阳群答应了一声,暗处随后又窜出了几个侍卫。

有人把文昌郡主的尸身用黑布裹了挪开,有人开始清理假山石上和地面上的血迹。

欧阳群将郭愫的那个丫头拉起来,扛在肩上,有回头对郭愫道:“三个人一起目标太大,这个丫头属下先给你送回住处,小姐可以自己回去吗?”

郭愫现在是真的有些害怕和跟裴影鸿有关的一切人接触,几乎是出于原本能的就点点头:“我能!”

欧阳群于是就扛着那丫头先走了。

他办事还是相当利索的,大约只有半个时辰就赶着回来给裴影鸿复命。

彼时裴影鸿已经洗过手换过衣裳了,就坐在前院的一个荷花池边上喂鱼赏景。

“都处理妥当了?”听到身后的动静,他也没回头,直接问。

“郭小姐和她的那个丫头都安全送回去了,郡主那边的善后事宜也都一并安排好了,王爷放心,很顺利,不会有任何差池的!”欧阳群道。

裴影鸿点点头,又捏了几粒鱼饵逗水下的锦鲤。

欧阳群有些犹豫,迟疑了一瞬道:“王爷,郭小姐的那头被吓得不轻,一直在唠唠叨叨的胡话,属下给她灌了药,但是就算是让她一直睡着……”

他原来还以为裴影鸿会就地取材,把文昌郡主的死直接栽给郭愫的这个丫头的。

裴影鸿叹了口气:“那个郭愫的胆子比本王想象中的要大些,我原以为会被吓疯的是她呢?”

欧阳群越发不解。

“两女争风,致使大打出手,一死一疯,这个理由不仅正当,就算郭愫说些什么,大家也只会当她是风言风语,没人当回事的,可是现在——”裴影鸿又往池塘里抛了一把鱼食:“她的丫头会有那个胆子当面和郡主冲突?还失手打死人吗?就算这个理由能安抚住大越皇帝和纪王府那两口子,后面我再选了郭愫做王妃,这种巧合之下,她一定马上就会被人盯上的。她对本王有意,不算什么,到底只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罢了,可如果在国家牵扯上人命官司之后本王再选她……恐怕马上就会有人去翻她家的祖宗十八代了,到时候你通过郭家的关系搭上马场那边的事……拔出萝卜带出泥,最后什么秘密也守不住!”

“那……”欧阳群是武人思维,总觉得这样绕来绕去的太麻烦:“既然郭家的关系摆在那里这么麻烦,其实事后找个机会,您把那郭小姐给处理掉不就行了?何必非要这么费劲的折腾着娶她呢?”

裴影鸿冷嗤一声:“大越皇帝让他的宠妃给本王选亲,那女人居心不良,打算推一个和西陵越夫妇有仇的给本王。那女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到时候真要娶过来,更是一大堆的麻烦。不过就是随便挑个女人回去占着王妃的位子而已,如果这么点小事还要一再的在人选上有波折,那么到时候就不需要等着拿到什么真凭实据,皇兄都要怀疑我这背后有鬼了!”

他只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随便挑个女人回去交差而已,裴影夜走时他已经保证过,尽快把这件事办妥,息事宁人,如果只是个空架子王妃的话都搞得那么费劲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是!”欧阳群恍然大悟:“属下明白了!”

裴影鸿又继续扭头去逗鱼,欧阳群往后退了两步,垂手站在他身后。

*

这段时间,沈青桐一直闭门养病不出。

因为她和西陵越冷战,不想搭理,就几乎听不到外面朝堂上和各家重臣府邸里的闲话了。

不过横竖她现在对这些也全不关心,根本也不打听。

这日午后,木槿脸色有些不好的从前院回来,手里拿了封帖子,黑白两色的封皮,帖子的用料和做工却都不俗。

沈青桐抬眸看过去,不由的皱眉:“谁家办丧事?”

她不喜欢出门交际,京城里的勋贵人家能和她攀得上交情的几乎没有,送帖子过来也就罢了,木槿还是这样一副表情。

木槿抿抿唇,走过去,有些迟疑的把帖子递给她,小声的道:“是纪王府送来的,是……文昌郡主……过了!”

沈青桐手里拿着那封帖子,手指却是忽的顿住。

虽然她现在无心顾及别人,这时候心跳也是狠狠的停滞了半拍。

说起来她和文昌郡主都不算相熟,但是那个姑娘太鲜活明亮了,以至于木槿刚一提她的名字,沈青桐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记忆里她的样子。

那一抹影像落入心中,感觉——

恍如隔世。

“什么时候的事?”沈青桐问,手里用力的捏着那封帖子,就不想打开来看了。

“三天前!”木槿道,说话间也是甚为惋惜:“人是在行宫那边出的事,这次去行宫,纪王妃本来也受邀随行的,可刚好赶上王府的世子妃刚刚临盆,王妃走不开。说是出事之后王妃才赶过去,遗体今儿个一大早才回的王府,故而……这帖子今天才得空发出来!”

木槿说着,也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眶。

纪王妃沈青桐还是比较熟悉的,那是个十分雍容又和气的人。

也许都是刚刚失了孩子,沈青桐对她,突然会产生一声物伤其类的感觉。

墨玉和墨锦两个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明所以——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她们多少也算了解了自己新主子的性格了,人看不出哪里不好,但真的没什么人缘,就说她闭门养病的这大半个月吧,虽然上门送礼看望的人不少,但却大多是冲着昭王府的门第,反正十几天下来,除了那个明显没交情的南齐太子齐崇,她就真没请过一个贴心的朋友进来说句话。

这个纪王府的王妃和郡主?难道居然是例外、有交情的?

沈青桐手里捏着那封帖子沉默半晌才问:“知道事发的经过吗?是出什么事了吗?”

“因为事情是发生在行宫那边的,而且又是白事,纪王府来人的时候周管家也没好意思问!”木槿道:“郡主才刚那般年纪,而且又一直无病无灾的,想必是中间发生什么意外了吧,那奴婢去打听一下吧!”

“嗯!”沈青桐刚要点头,墨玉就站出来。

“既然两家王府关系不错,又是失去至亲这种痛事,追着人家去打听也不太好,王妃准我出去一趟吧——”她说,“赵刚那里可能已经有消息了!”

“也好!”沈青桐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

墨玉转身出去。

赵刚住的地方离王府不算远,她这一来一回很快。

彼时沈青桐主仆几个还都在屋子里各自沉默呢。

“王妃!墨玉姐姐回来了!”墨锦提醒。

沈青桐和木槿不约而同的抬头。

墨玉快步从院子里进来:“王妃!”

沈青桐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墨玉道:“奴婢问好了,说是纪王府随行去行宫的一个丫头潜入郡主房中行窃,被郡主撞破了,大概是两人起了冲突——”

“大概?”沈青桐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是的!”木槿道:“因为那天郡主至晚未归,她院子里的人到处都找不到人,无奈就报给了宸妃,宸妃差了自己的宫人和行宫里的一些侍卫去帮着找,才在郡主住处后面的井里给捞上来的。人不是溺死的,致命伤在脑后,仵作查验过,确定是形状不规则的利器刺入致死的。那口井下面既窄又深,凶器最终没能捞上来。当时宸妃也慌了,直接报了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亲自赶了过去,盛怒之下命人搜查凶手,然后——就发现王府跟过去的一个婢女自缢死死在了下人房里。”

“死了?”沈青桐不由的冷笑出声:“所以,不是她亲口供认杀人的?”

另外三个人都没多想,闻言一愣。

墨玉道:“在她住的那个屋子的炕洞里搜出来了几件细软首饰,郡主的贴身丫头辨认,说正是郡主的,而且其中有一对耳环,早上还在妆台上的。后来也有人作证,说那个死了的婢女家里有个哥哥烂赌,以前她就有过偷到王府财物贴补家用的劣迹。”

“所以,事情就这么定案了结了?”沈青桐问。

“说是纪王妃不肯相信,去到行宫之后还大闹了一场,皇帝陛下又叫人重新彻查,那天的确是没人再看见有其他的人和郡主有过接触,事情最终就还是这样定了案了!”墨玉道。

文昌郡主被一个偷盗的婢女失手误杀了?并且这件事上没有任何其他的疑点,只是欠缺了那个行凶者的一纸口供而已?

这样的事,也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该信,可是对沈青桐来说,却总记得不完整。

“王妃,纪王爷前几天出京城办差去了,好像王府里现在就是纪王妃和世子在主持,您——要亲往吊唁吗?”木槿问。

其实平心而论,沈青桐是想去见一见纪王妃的,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的处境——

要是让人觉得纪王府和她走得太近,将来没准还要害了人家。

“算了,我不去了!”沈青桐道:“木槿你跟周管家说,让他把唁礼准备的丰厚一点,算是我的一点我的一点心意吧!”

唁礼再丰厚,又增能缓解那些失去至亲的人心上的一丝疼痛?

虽然知道无济于事,沈青桐到底也是觉得自己须要做点什么的。

纪王府办丧事,西陵越是有带着礼物亲自登门的,因为纪王一时半会没能赶回来,王妃又寸步不离的守在文昌郡主的棺木旁边,哭得肝肠寸断,谁都没有办法把她劝开,王府里里外外都是世子带着自己的两个庶出的兄弟在迎来送往,两个庶出的不尽心也不太撑得住场面,他一个人,又要接待南宾,又要应付女客,忙得可谓焦头烂额,即便世子妃才刚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这时候脸上也是没有半点喜气的。

西陵越登门,他必定是要亲自招待的,亲自把人带到一个单独的小花厅喝茶,外面又有家奴禀报说是成王府的世子来了,他道了声抱歉就又匆匆往门口赶。

小厮引了西陵越进花厅喝茶,刚坐下一会儿,外面就走进一个人来,却是西陵钰。

这两人,是从来不对付的。

眼见着他来,西陵越放下茶碗,起身就往外走。

“王……王爷!”旁边服侍的小厮急出了一头的汗,尴尬的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根本就不敢劝说。

西陵钰挡在门口。

西陵越的脚步顿住,冷冷的道:“本王要去跟王妃婶婶打个招呼,怎么,二哥也要一起去?”

西陵钰冷哼一声,率先转头就走。

西陵越也是面色不善,款步的慢慢的走出了院子。

旁边服侍的两个小厮都有种送瘟神一样的感觉,擦擦冷汗,悠着他们去了。

这边西陵越从那院子里出来,西陵钰就等在门口。

见他出来,西陵钰也没回头看他,只是面色和语气都不怎么好的冷冷道:“你跟本王要的人,本王已经安排准备好了,以后你要是露了马脚,可别指望本王替你担待!”

说完,甩袖就走。

他是真的去看纪王妃了,西陵越从台阶上下来,却是直接出府去了。

他最近心情不好,烦于见人,这次出门没骑马,是坐的轿子。

如今在这京城里,身份能超过他的廖无几人,其他各家的车马,不管是登门的还是告辞的都纷纷避让。

待到昭王府的人抬轿子出了巷子,站在巷子口那辆马车旁边的沈老夫人才直起腰来。

“老夫人!”方嬷嬷扶着她的手,也是盯着昭王府的那一行人,叹息道:“王妃没来,这难道是身子还没有大好吗?”

老夫人没做声,她一直在回味的是方才远远看到的西陵越的脸色。

于是次日一早,沈青桐刚刚起床梳洗完毕,门房那边就有人来报,说是沈家老夫人来访,登门来探望王妃了。

沈青桐其实知道,她出事之后沈家早就有人登门,并且叫人送了几次药材和补品来,而现在,眼见着就要时过境迁了,老夫人却亲自登门了。

“沈家?”墨玉和墨锦两个到底是初来乍到,还不太了解状况,见到门房的人没直接把人带进来还觉得有点奇怪:“是王妃的娘家人吗?”

木槿有点紧张的道:“王妃要是不想见,奴婢就去说一声,打发她们走!”

沈青桐坐在妆镜前梳头,闻言,唇角忽而弯起一个弧度:“你就不好奇她此次登门是为了做什么的?”

探病?老夫人就算惯为做戏,但只怕现在也是全无心情的了。

沈青桐回头,冲外面道:“请祖母进来吧,直接带她过来这里就好!”

“是!”那小厮应诺,转身出去了。

木槿却是有些担忧的走过来,接了她手里的梳子给她梳头:“那些又不是什么好人,王妃把她们挡在外面,眼不见心不烦就是了,何必要让她们进来?”

沈青桐无所谓的笑笑:“就见一见吧,这样见面的机会,以后可是见一次就少一次了!”

木槿替沈青桐梳头整理好,又扶她靠在美人榻上,拿了薄毯给她搭在腿上,就转身下去沏茶了。

又过了一会儿,门房的小厮才带着沈老夫人一行过来。

能带进王府后院的人不多,除了方妈妈之外,还跟着个沈家的四小姐沈青瑶。

沈青桐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唇角有讥诮的纹路一晃。

墨锦的观察力尤为敏锐,已然注意到了,只是想不通,心里一阵的莫名其妙。

“臣妇见过王妃!”这里到底是王府,老夫人就算摆谱也不会摆到这里来。

方妈妈退到她身后,和沈青瑶一起跟着行礼。

“祖母快起身吧,都是自家祖孙,这里又没有外人!”沈青桐道。

“谢过王妃!”老夫人道了谢,就有小丫头过来引了她落座。

沈青桐靠在软枕上,她最近进补保养得很好,气色已经补回来了,只是意外小产毕竟太伤身子,暂时看着还是有些虚。

“你的身子怎么样了?本来前些天你刚回京,我听了消息就想来的,可是王府传回去了消息,说是王爷下了死命令要闭门谢客,也就没来成!”老夫人问道,那神情语气都还是关切的。

沈青桐扯了扯嘴角,模棱两可的道:“一直在养着呢,让祖母跟着费心了!”

“自家祖孙,还不都是应该的嘛,只可惜了……”老夫人说着一叹,目光不由的落在沈青桐盖着薄被的腹部。

刚好从外面端着茶水进来的木槿目光一寒,快走两步进来,也没理会老夫人,先端着托盘过去,给沈青桐手里塞了一杯热茶汤:“王妃,这是太医先给调的一个方子,喝了暖胃,您先尝尝苦不苦,味道不好的话,奴婢再去给您拿蜂蜜调一调!”

沈青桐捧着那茶盏在手。

木槿这才转身过去也给老夫人上了茶。

沈青瑶是站在老夫人身后的,三房的一个庶出姑娘,在沈家就没什么地位,更别说进了这王府,当然就更没人把她当主子了。

老夫人被木槿的态度膈应住了,脸色就微微有些难看。

木槿只当看不见,抱着托盘站到了沈青桐身后。

沈青桐只是埋头喝茶,并不主动挑话茬。

老夫人也佯装镇定的低头喝了两口茶,然后仍是满脸慈悲的开口:“你这都养了大半个月了,身子还是没全好吗?太医怎么说的?”

沈青桐道:“我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太好,这一次又是出了意外,太医说是要好得慢些!”

她的面容很平静,并没有失去孩子那种大悲之情。

老夫人的话顺不下来,只能没话找话,又喝了口茶,突然看向了木槿道:“刚才过来的时候听你府上的人说你把木槿许了人家了?”

沈青桐点头:“木槿也老大不小了。”

老夫人左右看了看。

这会儿沈青桐留在屋子里的就三个丫头,墨玉和墨锦两个看着都是生面孔,而且——

那俩丫头居然毫不避讳直勾勾的盯着她看?这都是什么眼神?

老夫人心里颇为不快,就又顺势转向了沈青桐道:“这两个丫头是新来的?”

“嗯!蒹葭生了孩子之后一直没回来,就重新换了两个上来!”沈青桐对答如流。

老夫人道:“你现在情况特殊,新来的丫头用着难免有所疏漏,这样吧,今天刚好你四妹妹也跟着我来了,我把她给你留下来!”

沈青瑶稍稍往下低了下头。

木槿一瞬间就被点炸了。

她上前一步,大声的道:“老夫人,如果王妃的丫头用着不顺手,府上自然会再替她调换可心的人来,您知道,我们王爷最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掺合他的家务事,何况四小姐再怎么样也是沈家的主子,说是送过来伺候我们王妃这个做姐姐的?传出去,怕是外面的人会说我们王妃刻薄,这对我们王妃的名声也不好!”

老夫人是没想到一向低眉顺眼的木槿居然也这么牙尖嘴利,当场就这样的顶撞她。

她的脸色控制不住的微微一沉。

沈青瑶怕她闹起来把事情搞砸,连忙上前一步,压下她发抖的那只手,很小声的对沈青桐道:“王妃的身体不好,我这个做妹妹过来照顾几天是心甘情愿的,旁人哪有什么闲话可说的?”

老夫人就有够不要脸的了,没想到这个四小姐更不要脸!

如果是别的事都好,现在沈青桐才刚小产,身子都还复原呢,老夫人就迫不及待的赶着过来想往王爷身边塞人了?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木槿气的浑身发抖,直接就想撸袖子去给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两巴掌。

“木槿!”然则,沈青桐叫住了她。

“王妃!”木槿愤愤。

沈青桐一个眼波横过去,木槿只能咬着牙暂且退开了。

沈青桐的目光瞧过去,上下打量沈青瑶。

沈青瑶红了脸,把头往下垂了垂。

沈青桐就笑了,直接看向了老夫人道:“祖母,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昭王殿下的脾气祖母您也是知道的,如若您有手段,尽管施展,但是这件事我是不会去跟他提的,如若我去提的话,恐怕只会适得其反!木槿说的都是实话,他的确从不喜欢我去插手干涉他的事。”

本来老夫人还拿遮羞布遮着脸,没把话往明白处说,却不想沈青桐却根本就没忌讳,一语点破。

沈青瑶的脸一下子就烧起来。

老夫人愣了愣,但见沈青桐既没有翻脸也没发火,就又直觉的接口道:“这怎么能叫干涉呢?你是昭王妃,后宅之内的事本来就该是你替他打理安排的!”

“不过一个虚架子罢了,祖母不是一直都知道?”沈青桐依旧还是笑。

老夫人还想说什么,她却别开了视线:“最近我和他的关系也不好,这件事我真的做不了主,现下他也正在府里,祖母你不妨直接去跟他说,他当初想要的就是和沈家的这层关系,其实由祖母去和他说,会更合适!”

说完,她便扬声叫了院子里的一个丫头进来:“送客!”

正文 第377章 铤而走险

院子里的小丫头有些怯怯的走进来。

墨锦和墨玉觉得她们家新主子是不是看不见她们啊?端茶递水的活儿她俩也许干不太利索,但是要撸袖子往外赶人她们绝对是好手啊,还能顺带着胖揍一顿又叫人看不出外伤的……

院子里那些小丫头,一个个的看着还没有木槿的架势足呢。

两个人都有点跃跃欲试,但是送她们过来之前赵刚一再的嘱咐,她们做任任何事都一定得听新主子的,他们倒是也没乱出头。

外面的小丫头进来,是不敢直接把老夫人等人往外拖的,就站在那里,有些为难:“沈老夫人请吧,奴婢送您出去!”

老夫人拧眉站起来。

她做了这样的安排沈青桐不会欣然接受,对这一点,她是早有准备的。

当然,同时也准备好了一套圆满的说辞。

可是沈青桐这么直接赶人,她却有些反应不过来:“我知道我现在说这样的话你不愿意听,可是你要也总要想想以后!”

沈青桐冷笑一声,回头盯着她的脸道:“祖母,这里不是咱们沈家,我做不了主,您也做不了主,我现在的处境你是知道的,而且方才我也把道理都跟您说清楚了,不愿您是出于怎样的目的,可是您这个时候还让我去往王爷的枪口上撞?是要我再次激怒他,然后连我也一并赶回沈家去才肯善罢甘休吗?”

昭王府里面的具体情况,老夫人根本探查不到,但是西陵越盼了这么久的孩子沈青桐居然没能保住,想来他此时也应当甚是恼怒的。

听沈青桐这么一说,她的心里倒是咯噔了一下。

沈青桐盯着她,已然是面色不善。

老夫人倒还一直觉得这个孙女儿虽然性情冷淡了些,但心思还是和整个沈家在一起的,如今她这样强硬的顶撞自己,也不过是在刚掉了孩子的这个节骨眼上。

老夫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忍住了,没说话。

木槿连忙道:“王妃的话你没听见吗?还不送沈老夫人出去?”

“是!”小丫头答应了,又上前来催情:“老夫人……”

老夫人又看了沈青桐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方妈妈赶紧过来搀扶。

沈青瑶倒是有些无所适从,这会儿脸上火辣辣的挂不住,只是低垂着脑袋跟着老夫人走了。

目送她们一行出了院子,木槿就气得狠狠的抹了把眼泪,霍的转身看向了沈青桐道:“王妃,她们这也太欺负人了,您这还没出小月子呢,这样的事,老夫人她还真做得出来?”

沈青桐面无表情的仍是捧着手里的茶碗慢慢的喝那茶汤:“有什么好气的,祖母的为人,不是向来如此吗?”

“可是——”木槿被噎了一下,一时语塞,可这会儿是当真气急了,心里憋闷的慌,一扭头就冲了出去。

旁边墨玉和墨锦还迷糊着呢。

两人互相看了看。

墨锦拿手肘捅了捅墨玉,很小声的问:“王妃的娘家要送人来伺候她,木槿生什么气啊?”

墨玉很认真的想了想。

她俩只是头次遇到这样的事,又是双方拐弯抹角的明示暗示,才被绕糊涂了,毕竟裴影夜不能真的留俩榆木疙瘩给沈青桐用。

墨玉很仔细的琢磨了一下沈青桐的话和方才沈青瑶那红得十分诡异的脸色,然后就飞快的悟了:“难道她家那位小姐送过来不是为了伺候王妃,而是伺候王爷的?!”

语气太刻板,反而听不出惊讶。

她飞快的冲墨锦眨眨眼。

“啊?”墨锦顿时就吃惊的瞪大了眼:“他们家的那位小姐看着不傻啊?难道是犯贱?”

墨玉说:“那不能让她们就这么走啊,就算是主子的娘家人,好歹也得打一顿再扔出去啊!”

墨锦立刻点头撸袖子就要往外走:“咦,我的刀呢?”

两个人一唱一和,毕竟不是戏子,语气听着就呆板僵硬。

沈青桐只当自己没听见,这会儿见墨锦撸袖子往外走,终于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行了!”她摆摆手,怕把手里的茶汤弄洒了,赶紧递到旁边的桌子上:“不用你们去!我家祖母就不是那样的人,她今天既然登门,那就一定是进过深思熟虑打算好了的,她不会半途而废的!”

墨玉就奇怪了:“难不成她还有脸再二次登门?”

沈青桐的唇角牵起一个讥诮的弧度,淡淡的道:“等着瞧!”

话音未落,她方才遣出去送老夫人的那个丫头就已经回来了。

沈青桐看过去。

那丫头没进屋子,只在外面的台阶底下冲着设沈青桐屈膝福了福:“禀王妃,沈老夫人说出去的路她认得,让奴婢先回来了!”

沈青桐当然不怕她们在王府里乱跑,或是惹出什么事来,只是答应了一声:“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小丫头行了礼,本分的退了下去。

沈青桐却来了精神,就那么悠闲地往身后软枕上一靠,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旁边小几的桌面,不再言语。

这边老夫人打发了送她们出来的小丫头,方妈妈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待那小丫头一走,她就有些紧张的道:“老夫人!”

沈青瑶一直魂不守舍的跟在两人身后,闻言猛地惊醒,也骤然抬头看过来:“祖母,我们不走吗?”

老夫人总不会真想直接带着她去找昭王殿下吧?

心里的感觉,一半紧张不安,一半羞怯兴奋。

方妈妈却有些慌张的低声劝道:“老夫人,那位昭王殿下的心性您是知道的,不管怎样,方才王妃有一句话说对了的,他后院的事,咱们可不敢随便摆布,依着奴婢看,眼下王妃只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没缓过来,要不再等一阵子您再过来?王妃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她自己现在的处境是需要人帮衬的,过个几天,等她想明白了,许就答应了呢?这件事,还是只能通过她的手才能办成的!”

老夫人沉着脸,却不应她的话,心里又再斟酌了一阵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她刚受了刺激,这不是最好的时机,可是时不我待!皇上本来就对这个丫头有戒心,如今偏偏她又不小心,出了这样的岔子,后面还会发生什么变故,谁都不知道,如果不趁着现在这个机会早做安排,后面恐怕就难了!”

“这也不至于吧?”方妈妈并不赞同,“王妃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王爷对外到底也没说什么,想来她的这个身份也不会因此收到影响的!”

“身份是一回事,地位又是另一回事了!”老夫人道,眼中神色异常坚定:“这丫头以前就损了身子,如今好容易怀上的这一胎又没保住,至少在这一年半载之内是别指望她能再怀上皇嗣了。如今安王回朝,皇上对他颇为宠爱提拔,再加上宫里还有宸妃在,昭王府和他们相比,本来就是落在下风的,这个节骨眼上,我们不尽量想办法,难道还要等着别人捷足先登吗?”

西陵越的处境不妙,他现在急需后继有人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可是现在着急也没用啊,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方妈妈对她说得话还是赞同的,只仍觉得她想在这赵王府里强行做什么是一线天开。

老夫人又再思忖片刻,忽而回头盯着沈青瑶命令道:“今天你就给我留在昭王府!”

“啊?”沈青瑶吓了一跳:“可是……我……王妃她刚才……”

老夫人脸上表情冰冷却坚决的道:“她又不傻,你先留下,我在家里是怎么教你的你都记住了,回头好好跟她说,这个节骨眼上还能由着她任性耍小性子不成?”

“我……可是……”沈青桐再怎么说都是昭王妃,而她又是冲着这样的目的被送过来的,沈青瑶想想还是觉得有风险。

老夫人却是瞪她一眼:“你的样貌又不输她,性子比她更要好上许多,她不用你,难道还能等着便宜了别人不成?”

“我……”沈青瑶还想再说话,老夫人已经定了主意:“都听我的!我一直把你留到今天,就是为了眼前这样的机会,你可要给我把握住了。现在昭王在大为之争中还是很有胜算的,想一想,你若是能生下他的长子来……即便暂时不能养在你自己的膝下,只要有这重血脉关系在,那么你将来的福气就都是无可限量的!”

沈青瑶这样的出身,老夫人能在她身上做这样的安排都是她的造化,更何况——

她也根本就反抗不得。

而又不得不说,老夫人开出来的条件实在太诱惑,眼前的除了老夫人给她指的这一条路,她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是!我都听祖母的!”所以,沈青瑶心里虽有忐忑,却也几乎都犹豫的就咬牙点了头。

“老夫人——”方妈妈还是觉得这样做太冒险了。

可老夫人向来固执,说一不二,已经不容她多说的就继续抬脚往前走。

一行三人回到大门口,因为沈青桐居然意外的让她们进去了,周管家不放心,这会儿就拽了云翼一起都在耳房里坐着。

小厮进来一传话,周管家马上就迎了出去。

“沈老夫人!”周管家拱手:“小的送您出府去!”

“不敢劳烦周管家亲自相送!”老夫人客气的道,随后就话锋一转,一本正经的斜睨了一眼身后跟着的沈青瑶道:“王妃最近身子不适,我不是很放心,方才已经跟她说好了,将她这个妹子留下来照看她几天。正好她的精神也不太好,有个人陪着说说话,应该能恢复的快些!”

方妈妈和沈青瑶脖子后面的那一层汗毛几乎立刻就竖起来了——

这样一戳就破的谎话,老夫人居然随口就来?她就不怕沈青桐当面翻脸戳破吗?

两个人都有些害怕,却又不敢办砸了老夫人的事儿,便就使劲的忍着,强装镇定。

周管家这样圆滑周到的人,老夫人一说留人在这里,他立刻就识破了对方的真实目的,可是——

他却是打死也不信这会是沈青桐应下来的事。

周管家面上表情略一凝滞:“是吗?可这怕是不妥吧,我们府上的人手足够照顾王妃了,王爷那边……小的也没办法去说的,怕是王爷动怒!”

别人家,后院增添人手这样的小事哪是做大事的男主人会管的?但偏偏,昭王府是个例外。

虽说这位王爷纵横朝堂京师,每天手上要处理的大事就城推,但他府里的规矩全部都得由他来定。

老夫人心里也不是不紧张害怕的,只是面上仍竭力维持的很好的道:“也就是暂住几天的事儿,我也是因为看着王妃打不起精神来,她们姐妹从小一起长大的,有四丫头陪着点儿,多少能开解开解王妃不是?这事儿王妃都已经应了,这才让我带四丫头过来当面跟周总管你交代一声,也好请你带四丫头去那边安置一下!”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周管家也不是不能给顶回去的,方法很简单,直接带她去西陵越那当面问一嗓子,西陵越绝对会让把人直接轰出去的。

可是么——

最近王爷和王妃的关系不好,王妃都挺长时间不搭理他家王爷了,人都说夫妻两个床头吵架床尾和,要想让他们和好,那至少是不能这么互相闷着,必须得先吵起来啊。

周管家琢磨了一下,觉得……嗯,这个送上门的沈家四小姐是个现成的引子。

可是自作主张给西陵越制造这种麻烦,会同实发时候肯定要被他狠狠的收拾的。

周管家有点为难,想了想道:“老夫人您稍等片刻!”

他转身往耳房那边走。

彼时云翼正揣着他家儿子倚门看热闹呢。

蒹葭的奶水好,再加上他儿子大概随了他,特别的不多想事儿,只要喂饱了就不哭不闹,开始的两三个月还嗜睡,现在好了,睡得也不是那么多了,云翼晚上回家无聊的逗了逗,觉得还挺好玩的,所以这些天西陵越成天在府里不出去,他也跟着蹲在府里,早上出门的时候就顺手把儿子揣着来了。

彼时那娃儿正把自己的一只手塞了满嘴巴,口水流了爷俩儿一身。

云翼嫌弃的两个指头把他拎着荡秋千,那小子就咧着没牙的嘴巴咯咯笑。

周管家走过去。

云翼有点警觉,连忙站直了身子做坚贞状:“要去王爷那里讨骂挨啊?我不去!”

周管家搓搓手,特别不厚道的笑得满脸慈祥:“人呢,王爷肯定是不会留的,但是让她碰个钉子,找点晦气,王妃没准就能看到王爷的好了!”

云翼私底下还是很耿直的:“王妃能不能看出王爷的好处了我不知道,反正他对我是没有对王妃那么好的!”

周管家就想,云翼今天也聪明了啊,坑蒙拐骗不成,就只能拽着他实话实说:“本来这事儿我是不介意自己担着的,可是你知道,王妃才刚许了我和木槿的亲事,这事儿万一算我头上了……我这亲事恐怕就得黄了,要是你去顶了,了不起他赶你出府,你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就当休息了呗!”

云翼最近觉得他儿子比他家王爷可爱多了,扭头看看他还没长牙的儿子,觉得……嗯,这几天没事,能揣着儿子蹲在家里也是可以的嘛。

那边老夫人几个就听这俩人偷偷摸摸的在这里咬耳朵却听不见都说了啥,每个人都焦灼不安,急得手心冒汗。

云翼一点头,周管家立刻就态度和蔼的转身回来的,谦和的冲着老夫人一拱手道:“这件事怕是还要报王爷一声的,不过既然是王妃的意思……那小的先送四小姐过去回了王妃的话,王爷那边这会儿正忙,不好打扰,晚些时候我让云翼去说!”

这算是意外之喜了。

老夫人由衷的舒了口气。

她面上带了笑容,道:“那就麻烦周管家了,四丫头也是懂得规矩的,这些天肯定就是陪着王妃了,必然会出来随便乱走惊扰到王爷,其实也不必这么麻烦的!”

“呵——”周管家模棱两可的笑了两声给含糊了过去。

老夫人又装模作样的交代了沈青瑶两句话,就出门回府了。

沈青瑶出门送她,待她上了车,周管家就让人重新关上了大门。

王府厚重的大门在身后轰然一身合上,沈青瑶听着那声音,心中的感觉忐忑又雀跃。

这道门槛,她居然真的就这么迈进来了,虽然前程未卜,却终究觉有种藏不住的悸动。

“沈四小姐,走吧!”周管家催促。

“是!”沈青瑶一个庶女,可不敢在他面前托大,赶紧答应了一声就低眉顺眼的跟着走。

周管家又领着把沈青瑶给送回来的时候,墨玉等人都狠狠的吃了一惊。

沈青瑶唯恐沈青桐当面发问,赶紧道:“祖母让我留下来照顾王妃几天,她不放心您!”

当着周管家的面,她可不敢直接说是王爷答应了。

周管家只当听不出他言语之间的漏洞,只是陪着小心对沈青桐道:“王妃您看您这院子里还有地方吗?沈家小姐毕竟不是咱们王府的人,不好单独给她安排别的住处!”

他也故意没提是谁让沈青瑶留下来的。

沈青瑶却没当他是故意,只以为这是她的运气到了,死死的捏着帕子,尽量的谨慎小心。

木槿听闻动静,从侧院跑出来,脸色登时就不太好看。

沈青桐已经吩咐道:“那木槿你去给安排个住处吧!”

“王妃!”木槿不悦,周管家连忙过去,拉着她就往侧院走:“沈四小姐是客人,不好怠慢,你看看屋子里缺什么,我去让人添!”

他拉着木槿进侧院,过了不多一会儿再出来,木槿虽然脸色一直不好,却没再多说什么。

“王妃,那小的就先行退下了!”周管家道,见沈青桐没别的话就行了礼退下了。

彼时沈青瑶还站在院子里。

沈青桐没让木槿带她下去安置,也没叫她进屋子里来说话。

她本来还在为了自己未知的前程胡思乱想,百感交集,这会儿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周遭一点人声也没有,她站在那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渐渐地就再也没有那种飞扬的乱七八糟的想法了,而是头脑冷静下来,有些局促的看着屋子里的沈青桐。

沈青桐靠在美人榻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那表情似笑非笑,让人觉得心里瘆得慌。

“王妃……”沈青瑶忍不住嗫嚅了一声。

沈青桐的唇角一扬,那一个笑容骤然成型,明明看着表情明朗俏丽,但是这一个笑容直达心底,却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有段时间没见你,你的胆子见长?”沈青桐开口,语气讥诮又冰冷。

沈青瑶有点反应不过来:“王妃,我……”

她手里捏着帕子,一瞬间心里的局促不安就到达了顶点。

沈青桐掀开腿上的薄被。

墨玉立刻过来伺候她穿鞋,然后扶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出了门。

沈青瑶突然觉得她变了,和之前老夫人带她一起见到的那个沈青桐完全判若两人。

她一步一步的朝着自己走过来,沈青瑶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让自己稳住了,没有后退。

“你是没脑子还是不怕死?”沈青桐走到她面前站定,抬了手指去碰她的脸。

她的指尖冰凉,落在皮肤上的感觉让人遍体生寒。

沈青瑶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却不敢扭头去躲,她脸上表情几乎是无比僵硬的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沈青桐:“王妃,是祖母让我——”

“我知道是她吩咐的!”沈青桐打断她的话,她的语气很冷,没有任何的语气起伏:“可是这里是昭王府,你难道不知道,在这里,只要我一句话,就能把你大卸八块扔出去喂狗?”

沈青瑶是断没想到她直接就这么冲着自己来了,吓得脸色一白。

她仓促的后退一步。

墨玉瞬间抢上去,动作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一般的一手扣住她的一边肩膀,同时抬脚一踢她的膝盖。

“呀!”沈青瑶惨叫一声,砰的就跪在了地上,膝盖骨甚至都咔的一声,剧痛一袭,她几乎怀疑自己的那条腿已经废掉了。

像是一场迷迷糊糊的美梦就这么突然的醒了。

沈青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流了满脸的泪,但她已经痛得大哭起来,爬过去抓住沈青桐的裙摆,仰头去看她的脸。

这个角度看过去,沈青桐居高临下。

顷刻间,沈青瑶脑中就闪过某个遥远记忆的片段——三年前,在天禧班雅间的楼上,她从某个角度看过去,就恰是看到沈青桐以同样的表情和眼神盯着楼梯底下。

那时候在沈家耀武扬威风光无限的大哥沈良浩就一滩烂泥一样的摔下面,人事不省。

很久以前的这一幕情景,那时候觉得像是一场不真实的噩梦,事后她没对任何人提起,以至于过了这么久她自己都几乎忘记了。

可是这一刻,再看到沈青桐露出同样的眼神表情的事后,那份记忆就顷刻间在心底复苏。

沈青瑶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居然差点忘了这个丫头不是善茬。

那时候她在沈家还不得宠的时候,犹且赶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更何况她如今已然是这座昭王府的女主人了。

“二姐姐,不是我!”出乎本能的反应,沈青瑶就开始替自己辩解澄清:“这昭王府不是我要来的,是祖母,是她吩咐我的,你知道祖母的脾气,她的命令我不敢违抗,也违抗不了啊。我……我不想来的,我……”

“你不想来?那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沈青桐冷静的打断她的话。

正文 第378章 投怀送抱,扫地出门

现在回去?

沈青瑶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又飞快的紧紧的住沈青桐的裙摆:“祖母……祖母她不会放过我的!”

木槿却突然明白了沈青桐的用意——

如果现在把沈青瑶送回去,那么老夫人即使再恼怒,但毕竟事情没有闹大,只有两家人知道这件事,而沈青瑶,老夫人就算再如何瞧不上她,恨她不争气,至多也就是随便找个人把她嫁了了事。

这样的结果,沈青瑶也不是预料不到。

可这不是她要的结果,老夫人本来就看不上她,当初就跟她说了,留着她就是为了今天的不时之需,一旦她这么回了沈家,那么她对沈家就彻底失去利用价值了,老夫人会把她许给什么样的人?高门显贵里做妾?或者直接我哪个破落户的家里一塞了事。

“王妃!”她仰头看着沈青桐,神色乞求:“我不管有非分之想,我只是拗不过祖母,走投无路了。我不敢有非分之想,但好歹……好歹万一将来王爷要是有了别的想法……我……”她说着,就也是心里羞窘的很,胡乱的又把目光避开:“王妃,我们同出一门,我们是姐妹,如果我……如果我能……到时候孩子就以王妃的名义,做嫡子养在您的膝下,您的地位也能稳固,再没有人能在背后戳您的脊梁骨了。王妃,祖母……祖母她这也全然都是为了您和咱们沈家的将来打算啊!”

“四小姐,就算是庶出的,您这好歹也是大家出身,这样的话说出来,自己就不觉得臊得慌吗?何况我们王妃自己又不是不能生!”木槿以前就不喜欢沈家的人,觉得她们薄寡恩,现在才发现,原来她们还无耻。

沈青桐倒是没说什么。

老夫人会按耐不住,甚至皇帝和宸妃那边暂时都会按兵不动,她的心里多少是有数的——

八成是西陵越暗示给她诊治的医女放出了什么话去了,这才让皇帝和宸妃觉得她的威胁性没有那么大,进而放宽了心,却偏偏是把老夫人给逼急了。

沈青瑶哭得声泪俱下,看起来还颇有几分真情流露的模样。

沈青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缓缓地笑了:“你真有这么好心?”

沈青瑶只当是她被自己说动了,连忙大力的点头:“咱们同出一门,王妃您在王府里站稳了脚跟,整个沈家才有希望的。”

沈青桐冷嗤一声:“我一点也不盼着沈家有希望!”

沈青瑶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转念一想又只当沈青桐这是临时的气话。

她咬着嘴唇,期期艾艾的仰头看着沈青桐的脸。

漫天灿烂的阳光下,沈青桐脸上的表情却显得过分冷清了。

她盯着沈青瑶,似笑非笑的道:“即使真有一天,我需要借腹生子了,也一定第一时间就去母留子。”

她的语气很轻,但是每一个字落在耳朵里,都掷地有声。

沈青瑶的心头一冷,抓着她裙摆的手蓦然松开。

沈青桐又看了她一眼,就转身进了屋子。

木槿走过去扶她的手。

等到进了屋子,墨玉回头看了眼瘫坐在院子里的沈青瑶道:“王妃,她……”

“明天一早,把她送回沈家去!”

木槿却是一眼也不想多看到沈家这些无耻的贱人了:“为什么要等明天一早?奴婢这就让周管家把她弄走?”

沈青桐的唇角弯了弯,没答应。

几个丫头都颇有些不解。

然后当天晚上就出事了。

白天那会儿,沈青瑶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没人管,后来她自己没精打采的爬起来,进了侧院木槿给她安排的那屋子。

本来她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下午,晚饭都没吃,她不出来招摇,木槿才觉得眼不见为净,就没再管她。

而这段时间西陵越和沈青桐两个闹别扭,为了帮她们家王爷遮羞,这住院里最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最近沈青桐睡得着,每晚伺候她睡下之后,所有人都自觉得退避三舍,躲回自己的屋子里。西陵越每晚必来,但却从不在这边过夜,都是进屋子里待一会儿,出来就走的,然后沈青桐屋子里守夜的丫头才抱着铺盖卷过来。

这天西陵越也是二更多点儿从前院的书房过来。

木槿等人安之若素的各自缩在自己的房间里装死,整个院子里没人似的平静,然后就听到西陵越一声怒喝的动静和女人哭哭啼啼的说话声。

木槿正一边绣自己的嫁衣一边看墨玉和墨锦两个猜拳呢,冷不防听到这样的动静,三个人都是意外的吓了一跳,赶紧扔下手里的东西冲出来。

彼时西陵越正站在门口的台阶下面,脚边离着他两三步远的地方跪着个人。

穿着素净,身子板儿看着有点儿弱,却不是府里丫头的打扮。

天黑光线不明,木槿乍看第一眼的时候觉得有点眼熟,那打扮有点儿像沈青桐待字闺中时候的模样,然后再往前走两步看清楚了那人她就气得有点喘不上气——

她还是低估了沈家人的不要脸程度。

彼时西陵越冷着一张脸,浑身已经有点有杀人的戾气了。

方才这院子里有动静,几乎猫起来的所有下人都赶紧披衣冲了出来——

完了完了,王妃的院子闹了贼了,他们这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啊。

“王爷!”木槿跑出来,带着墨玉和墨锦两个连忙跪下。

沈青瑶跪在地上,还在抽抽搭搭的抹眼泪,一边解释道:“王爷,臣女并非有意冲撞,只是王爷突然驾临,木槿她们又都在忙别的,臣女不敢怠慢所以才想去帮忙打水伺候您沐浴的……我……我真的不是故意冲撞!”

她这会儿是真委屈的紧。

沈青桐白天撂下话来说天亮就打发她回去,她想都没想就自然不肯的,下午关在屋子里琢磨了半天,想着虽然时间紧迫,却也还是有一次机会的。

沈青桐现在身体没有恢复好,不能侍寝,正是她的机会。

虽然木槿等人都知道这阵子西陵越和沈青桐的作息规律,但沈青瑶初来乍到,她知道什么?本来一看入夜沈青桐就睡了,她还一阵的慌乱无措,以为西陵越今夜是不会出现了,后来琢磨了一阵又精心的打扮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出门碰碰运气,没曾想西陵越就这么突然的来了。

见西陵越要推门进房,她连忙找了个借口跑过去搭讪。

没曾想西陵越回头一看见她,还没听她把话说完就翻脸了:“你是哪里滚出来的?”

他不生气的时候看着就吓人,这一生气,就更吓人了。

沈青瑶心里觉得莫名其妙,却还是先被吓得腿脚发软跪在了地上。

她以为是西陵越不认识她误会了什么,想解释,西陵越已经吼了云鹏进来。

再然后侧院里所有的下人都听到动静跑出来了。

“王爷——”云鹏一白天都不在府里,是真一点也不知道沈青桐这里多了个人的事。

木槿黑着脸,也是被沈青瑶气得发疯,根本都不开口解释的。

西陵越冲着云鹏冷冷的道:“你瞎了?丢出去!”

“是!”云鹏连忙上前就要来拉人。

沈青瑶这会儿是真被吓破了胆,伏在地上连忙磕头解释:“王爷,您误会了,臣女不是坏人,我是沈家的,我是王妃的娘家妹妹!王妃最近卧床养病,她留我在这里照顾的!”

西陵越是真的不认识她,闻言,就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王妃让你在这的?”

“是!”明明觉出来他的语气冷得有点古怪,沈青瑶还是赶紧点头。

也许沈青桐说得是对的,昭王是不准有人随便安排他后院里的事,现在让他觉得是沈青桐在故意忤逆他,嫌隙一起,没准她更有机会。

“王爷!”木槿直接就想扑上去撕烂她的嘴巴,连忙就要解释。

西陵越却根本就听也不听,仍是眼睛一瞪,冲着云鹏吼:“你聋了?本王叫你丢出去,你没听见?”

“是!”云鹏哪里还敢耽搁,拎小鸡一样的单手把沈青瑶拉起来。

“王爷!王爷!”沈青瑶这时候是真的被吓傻了,扯着嗓子尖叫,却挣不脱云鹏的手。

她大声的叫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西陵越什么理由也没有,就是要把她丢出去,她说什么也是枉然,本来想求沈青桐的,可是想到白天沈青桐说过的那些狠绝的话就知道她肯定也不会为自己说情。

云鹏把她丢出了院子。

外面马上有两个侍卫驾着她,快步往前院去。

西陵越站在院子里。

下人们跪了一地。

身后的屋子里,一直就只亮着门后的那盏宫灯,沈青桐不可能没听见动静,但是始终没露面。

西陵越背对着房门在那里又站了一会儿。

墨玉和墨锦是头次正式见他,忍不住的偷偷抬眸拿眼角的余光去看他。

片刻之后,他却没有进屋子,而是冷着脸大步的出院子离开了。

木槿一看这情况,不由的有些揪心,连忙爬起来去追:“王爷,您听奴婢解释,不是——”

她追到门口,本来想澄清不是沈青桐让沈青瑶留下的,可是西陵越走得太快,人已经进了后花园,没影了。

这边西陵越从主院出来就直接往前院的书房走。

路上遇到探头探脑迎过来的云翼。

云翼锁着脖子,一只巨型鹌鹑一样。

西陵越一眼横过去。

他就牙疼似的一咧嘴,偌大的汉子,小媳妇似的细声细语的嗫嚅道:“那会儿王爷正忙,后来……属下忘了说了……”

话音未落,西陵越就面无表情的吐出一个字:“滚!”

他抬脚继续往前走。

云翼立刻抱头就蹿了。

这件事西陵越跟谁都没问过具体的经过,他的火气大,是因为最近一直都这样,而不单单就是冲着今晚的这件事的。

尽管沈青瑶那样说了,可是他却一清二楚——

留这么个女人在王府,根本就不可能是沈青桐的意思。

他太了解她,她不会低级到用一个女人做道具来试探他对她的心意和感情,即使要赶他走,也不过就是当面把话说清楚了。

无论是深处朝局当中的她,还是陷入将军府勾心斗角之中的她,她们虽然都阴诡狡诈,反复无常,但唯独是在感情这回事上,取舍和立场鲜明,想坚持的就固守坚持,绝不退缩,要离开时,亦是干脆利落,坦荡前行。

就是这么两个阴暗又狠绝的人,置身于鲜血阴谋之中,却唯独将他们的感情高高托起在尘埃之上。

所以今夜的这种情况下,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误会她什么。

因为太了解,所以所有人别有居心的挑拨拿到彼此的面前来都成了跳梁小丑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

可偏偏,互相那么了解信任的两个人之间,却仿佛走到了穷途末路的尽头。

西陵越孤身走进书房,反手关上了房门。

云翼滚过去和周管家打了招呼就直接滚出王府避难去了。

周管家摸摸鼻子——

白忙一场!

他摇摇头,回房睡觉去了,次日不敢睡懒觉,天才蒙蒙亮就起来了。

洗了把脸从房里出来,门房的小厮已经苦着脸过来道:“周管家,沈家那位四小姐,昨儿个夜里王爷让丢出去,她赖着不走,在咱们门口蹲了一晚上,小的想着到底是王妃的娘家人,她一个千金小姐三更半夜的一个人走不回去就也没赶她,可这眼见着天就亮了,还让她蹲在那儿,有人看见了就该说闲话了!”

周管家想了想:“王爷也没说要惩治她,要是让她一个人回去,路上有个什么闪失,还不得讹上咱们王府?这样,你让马房的李叔套辆马车把人送回去吧!”

“好!”小厮答应了,两人一前一后的往院子外面走,刚一出门就迎着墨玉从后院的方向找过来。

“墨玉姑娘!”木槿和墨玉两个的关系还不错,周管家就自然多了三分客气。

墨玉看了那小厮一眼道:“王妃听说沈家那位四小姐还赖在门口,让我过来跟周管家说一声,麻烦周管家你亲自跑一趟,把人送回去。”

周管家道:“本来我也正打算把人送回去呢!”

墨玉道:“王妃说,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次,王爷已经甚是不悦了,以后自然还是全部杜绝的好,周管家做事向来周到,该怎么处理,肯定不用王妃再教您了!”

王妃这是——

要和沈家公然翻脸吗?

周管家领会其意,却没敢再细问,只点头道:“好!姑娘回王妃一声,此事我马上去办!”

“有劳!”墨玉颔首,转身先行回了后院。

周管家让人备了车,把沈青瑶带上,亲自把人送回了镇北将军府。

彼时天才刚亮,各家早起买菜和倒泔水的人来来往往。

他拽了沈青瑶在沈家的门口,摆足了昭王府的派头不进门,就说是传了王妃的命令,请沈老夫人亲自出来。

彼时老夫人也才刚起身,听了消息就赶紧收拾了一下出来。

沈青瑶在昭王府门口窝着哭了一晚上,这时候脸上全花了,眼睛更是哭成了俩核桃,被一个侍卫扯着,她就是想冲进府里去也不能。

周管家没避讳,很快的两边的巷子口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老夫人只听说昭王府的人把四小姐送回来了,具体情况不明,她匆匆赶出来,一看外面看热闹的群挤得人山人海就先变了脸色。

“周管家!一大清早的登门,辛苦了,快请进!”看沈青瑶那个模样,她心里先咯噔了一下,面上却堆了笑,只想先把人都哄进去——

有话关起门来说,不能当众丢人。

说着,她就亲自下去,握了沈青瑶的手:“瑶儿这是怎么了?生病了?”

“祖母——”沈青瑶委屈的一下子没绷住就哭了出来。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方妈妈赶紧过去把人往里扶,一边也是故意大声道;“四小姐这几日就身子不适,没想到就真的病下了,快扶进去请大夫!”

周管家没拦着,可是老夫人再要开口的时候,他已经正色说道:“老夫人,贵府的四小姐小的给您送回来了,王爷说咱们王府的奴才够用了,不需要从您这里再借人过去,而且——贵府的四小姐实在是有些没规矩,这也就是在咱们王府,王爷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没计较,若是冲撞了别人,怕是对你们沈家闺女的名声不好!”

他这一番话字正腔圆,说得很大声。

沈青瑶慌了神,老夫人也是脸色骤变,这一家子都有点措手不及,谁也没想到昭王府会一大早就派人登门砸场子的。

老夫人一口气卡在胸口,她强忍着没叫自己背过气去,仍是强作镇定的道:“瑶儿这丫头最近有点不舒服,可能是……”

“反正人我是给您完好无损的送回来了!”周管家打断她的话:“还有一句话转告给老夫人,我们王妃最近在养病,不管有事没事的,还请府上的人都莫要登门打扰了!告辞!”

说完,他拱手一礼,也不等老夫人再说什么,就上车离开了。

老夫人铁青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人群里全是指指点点的议论声。

“这个是沈家四小姐啊?怎么是这个样子?”

“没出嫁的姑娘,什么时候去了昭王府了?”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沈家的二小姐是王妃,听说最近刚流了孩子……要不然就算是亲姐妹,谁家没成亲的大姑娘会这样住到姐姐家去!刚才王府的管家不是说了,王妃不想再见他们家人,这不明摆着吗?”

“被赶回来了啊?啧啧……”

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越是这样的悠悠众口,即便是沈家这样门第的人家也无能为力。

“走走走,都走!不要在这里口出狂言,昭王府和王妃的是非是你们能议论的吗?再胡说八道拉你们去见官!”府里的管家带了家丁出来,把人往巷子外面赶。

沈青瑶无地自容,恨不能挖个地缝钻进去。

老夫人黑着脸快步进了门。

方妈妈使了个眼色,两个婆子就把沈青瑶也拉了进去。

一行人进了院子,老夫人就突然停住脚步。

“祖母!”沈青瑶带着哭腔喊了一句,还不等解释,连上已经挨了老夫人一个巴掌:“没用的东西!”她面色狰狞的咬牙咒骂。

“祖母!”沈青瑶捂着脸跪在地上,满心的委屈,却连哭也不敢。

这时候她是真后悔了,应该打死也不听老夫人的安排去什么昭王府博前程的,那样老夫人再不喜欢她也是关起门来打骂,现在当众闹这么一场,她的名声肯定臭了,但凡是有点儿脸面的人家都不会要她了。

老夫人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却没心思再理会她,气冲冲的回了红梅堂。

方妈妈一路追回去,关上门来就劝:“老夫人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贱人!废物!不知死活,不识抬举的贱人!”老夫人却是捶着桌子忍无可忍的压抑着怒吼,方妈妈本以为她是骂得沈青瑶,听到后面又反应过来她这是在骂沈青桐。

这边昭王府里,墨玉办完了差事回去,木槿正带人在摆膳。

“王妃,周管家已经去了!”墨玉道:“那位沈老夫人怕是要怄死了!”

老夫人脾气再大,可这里是昭王府,她是绝对不敢找上门来打架出气的。

沈青桐从里屋出来,坐在了桌旁,接过木槿递过来的粥碗,面无表情的凉凉道:“才刚开始而已,很快的,我会叫他们沈家输得一败涂地!”

木槿低着头忙活,没做声。

墨玉想了想,也是,沈家那老太婆不是霸道吗?到时候等她看到沈和人头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直接一口气气死啊。

*

行宫。

那天宸妃妆模作样的设宴,定了陆嘉儿为和亲人选,但是后面突然出了文昌郡主的事,她就不好再提,一直又过了两天,纪王府的人把遗体带回京城办丧事了,这天早膳过后她才一番收拾打扮,让人带了陆嘉儿的生辰八字要去找皇帝。

刚要出门,迎萱就进来禀报:“娘娘,陆大小姐来了!”

正文 第379章 强逼强嫁,黑吃黑!

“她?”宸妃皱眉。

康嬷嬷看了她一眼,道:“她说她有什么事?”

“没说!”那宫婢道:“只说是有要紧事,一定要当面和娘娘说!”

宸妃抬手按了按鬓角:“带她进来吧!”

她挥了挥手。

康嬷嬷就把手里放着八字帖的托盘放下,扶她在椅子上坐下。

宸妃刚刚坐定,外面宫婢就引着陆嘉儿进来了。

“臣女见过宸妃娘娘!”陆嘉儿行礼。

康嬷嬷给殿内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就退出去,带上了门。

宸妃虽然心里不耐烦,但明面上却还是尽量忍着,和气的问陆嘉儿道:“你这么急着过来找本宫,是有什么事吗?”

陆嘉儿站在她面前,目光扫过旁边桌上用红布盖着的托盘,然后就挺直了脊背看向了宸妃道:“娘娘,臣女此来是回您的话的!”

“回本宫的话?”宸妃一愣,一时没明白过来。

“是!”陆嘉儿道:“上回娘娘提议说要将臣女说给北魏的怀王殿下为妃,臣女这几天已经考虑清楚了,这门亲事我还是觉得不妥,所以只能拒绝娘娘的好意了!”

宸妃的脸色骤变。

康嬷嬷先不干了,走上前去,怒道:“和皇族之间的联姻和何等大事,岂由得你出尔反尔?陆大小姐,您这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还要点脸面不要了?”

陆嘉儿面上却并不见羞怯之色,仍是义正辞严的面对她道:“当时娘娘提起这门亲事的时候,只是娘娘单方面的提议,我在当场可并未答应,婚姻大事,关乎我的一辈子,难道我自己还能拿自己当儿戏不成?”

“你——”康嬷嬷平时跟着宸妃,也是顺风顺水惯了,一个家道中落的侯府千金这样趾高气昂的和她叫板,顿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宸妃如今只想把陆嘉儿这个知情者先稳住了,然后远远地打发了。

“康嬷嬷!”她出声唤回康嬷嬷。

康嬷嬷又瞪了陆嘉儿一眼,这才退回了宸妃身边。

宸妃也是强压着火气,甚至还勉强扯出来一个笑容,冲着陆嘉儿道:“嘉儿,上回本宫已经给你把利害关系说得很清楚了,是,当初本宫是答应过你,会尽量帮你,争取促成你和魏皇的好事,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谁曾想会突然闹了刺客,魏皇仓促离京,这件事就算本宫再想帮你也是鞭长莫及的,你就是再逼我,我也达不成你的心愿了。你是个聪明懂事的丫头,当然应该知道什么叫退而求其次!”

她把话说得算是十分客气了。

陆嘉儿道:“我这并非是在指责娘娘过河拆桥,我当然也知道娘娘对我的事已经尽心尽力了,可是前两天贵妃娘娘来找我了,娘娘知道吗?”

宸妃勃然变色。

陆嘉儿一提常贵妃,她就知道要坏事。

康嬷嬷也是勃然变色。

陆嘉儿道:“娘娘当时让我出面去给瑞王下套,这件事已经被贵妃娘娘查出来了,她说她已经将此时告知了昭王知晓。娘娘,此去北魏山高路远,魏皇和昭王妃的父亲又有交情在,所以,许嫁北魏一事,并非是我要拂了娘娘的好意,而实在是贵妃娘娘已经断了我所有的前程和生路,一旦我答应结了这门亲,那就绝无生理。这种情况下,娘娘应该也不会逼我去死吧!”

宸妃死死的咬紧了后槽牙,眼底神色一片的冷厉狰狞。

陆嘉儿却是提着裙子,猝然往前一步,端端正正的跪在了她的面前:“臣女知道娘娘慈爱,您又是真的疼我,念在臣女也曾尽心竭力为娘娘出过力的份上,还望娘娘救命!”

她把话直接就说得直白到了这个份上,真的就是宸妃若再坚持要把她嫁给裴影鸿,那就等于是要过河拆桥去要她的命。

宸妃咬着牙,一语不发。

康嬷嬷左右观望了半晌,试着小声的叫她:“娘娘?”

宸妃回过神来,脸上表情却是一时僵硬的无法做出任何表情,她勉强撑着不让自己当场发火,起身过去,亲手搀扶了陆嘉儿起身:“瞧你说的,本宫是真没想到常氏居然会这般狠绝。本来本宫也是因为觉得北魏皇家是个好归宿,这才想保给你的,现在既然是这个情况,那你——”

这一番话说到了最后,他几乎要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往外挤才能克制自己不要当场吼出来:“上回的那番话,你就当本宫没说吧,这去北魏的人选,本宫另外举荐给皇上定夺就是!”

“我就知道娘娘不会不管我的!”陆嘉儿感激道。

宸妃又拍拍她的手:“瞧你这话说的,你是替本宫出过力的人,本宫哪能真放着你不管啊!”

话虽如此,心里却又来来回回把常贵妃咒了几遍!

她原来打发陆嘉儿嫁给裴影鸿,本来就是为了借刀杀人的,就算常贵妃不多事,到时候她也会把陆嘉儿出卖给西陵越。

可是现在看来——

要杀陆嘉儿,她想自己手上不沾血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好在如今陆家败落了,皇帝又十分的厌恶他们,她就算弄死了陆嘉儿,也比较容易掩饰过去。

就这一来一去的工夫,她脑子里已经过了几条杀人灭口的毒计。

陆嘉儿又不蠢,想也知道她这笑里藏刀的背后是在琢磨什么。

但是她是下了决心才来的,说话间就面色慌乱又感动的死死反握住宸妃的手道:“可是娘娘,昭王是我表哥,他的性情我最了解了,现在他知道了这件事,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娘娘,您得救我!”

看这意思,她这还是讹上自家主子了?

康嬷嬷脸一黑,直接就想叫人把她轰出去。

宸妃的手被她攥得生疼,一瞬间也有点始料未及。

她敷衍:“这里是行宫,有皇上在呢,昭王他再大胆,还敢跑到这里来公然杀人不成?”

她使劲的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抽不回来。

陆嘉儿不依不饶:“在这里有娘娘庇护,嘉儿自然是不怕的,可是迟早有一日回京,到时候只要我离开娘娘身边了,他还是会对我下手的,娘娘!”

宸妃是真的不耐烦了:“你急什么?容本宫再给你想想办法。”

“娘娘,我怕!您要不让我跟着您了,我……”陆嘉儿就是死抓着她的手不放。

宸妃实在没心思再应付着哄她了,脱口道:“你怎么跟着我?你是堂堂永安侯府的大小姐,本宫就算想要庇护你,还能时时带着你在身边不成?”

陆嘉儿道:“我愿意服侍娘娘!”

诚然,宸妃心不在焉,心里还没有拐过弯来:“说什么胡话?你来服侍本宫?这成何体统?”

旁边的康嬷嬷却是已经品出了滋味来了。

她瞬间大怒,走过去,一把狠狠的把陆嘉儿抓着宸妃的手给扯开。

陆嘉儿被她推了个踉跄。

康嬷嬷指着她,讽刺的骂道:“人要脸树要皮,陆大小姐,你这好歹也是侯府出身的小姐,三番两次的当面来和我们娘娘说这些话,真不觉得臊得慌吗?”

宸妃还在懵着呢。

陆嘉儿是破釜沉舟了不错,但是当面被人这样骂,也还是忍不住心虚的红了脸。

她咬着下唇,稳了稳步子,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再一次仰起头,神色坚决的再次冲着宸妃跪下,道:“娘娘!现如今臣女已经走投无路了,除了求您,我再无活路,我是为了您才得罪了我表哥,如今也只能仰仗着您和安王殿下救我了!”

宸妃听她提起西陵丰,这才恍然大悟。

她先是一惊,随后暴怒。

“你!”她怒目圆瞪,指着陆嘉儿的手都在发抖:“好啊!本宫就说你拐弯抹角的来我这磨蹭的什么,你竟敢在本宫的面前耍这样的心眼?你想进安王府?你简直——简直——”

一个大家闺秀,居然能这样口无遮拦的当面来威胁人家娶她?

宸妃纵然气得浑身发抖,一时之间居然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骂她了,好像用哪个词都觉得欠缺。

横竖是撕破脸皮了,陆嘉儿倒是不在乎了。

她跪在那里,仍是把脸孔抬高,不避不让的面对宸妃道:“安王殿下不是也没有正式选妃吗?我是为了娘娘您才沦落至此的,我原也不想为难娘娘,可是如今咱们同坐一条船,我已然是走投无路,娘娘不救我?难道您还要推我下水吗?”

“你!”宸妃冲过去,把她拉起来就给了她两巴掌,恶狠狠的盯着她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宫吗?”

“我是在跟娘娘讲道理!”陆嘉儿不慌不忙道:“我陆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娘娘,我知道,我在您眼里形同蝼蚁,不值一提,现在您恼了我,今天我离了您这寝宫之后,也许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了,但是娘娘,您别忘了,我做的事那是您指使的,实话跟娘娘说,这两天我已经安排好了,我把所有的事情经过都手书下来,交给了妥实的人保管,只要我活着,娘娘您的秘密就在,否则那两封手书,一封送昭王府,一封送御史台,昭王方面是私人恩怨,御史台是要亲呈陛下亲启的,于公于私……这两方,总有一方是娘娘您应付不过来的!”

别说,宸妃的确是存了杀人灭口的心思,此时闻言,便是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宫吗?”

“臣女只是为了保命而已!”陆嘉儿道,梗着脖子与她对视:“横竖昭王那边我是彻底得罪他了,如果咱们成了一家人,你我才能放心与您,还有安王殿下生死共担,娘娘也不用担心给安王殿下选了什么不知轻重的女人,回头给你们拖后腿了,这难道不好吗?”

常贵妃的话,是真的把她吓到。

现在最可怕的不只是西陵越一旦知道了那件事不放过她,而是——

宸妃才是处心积虑想让她死的那个人!

如果部能拿捏住这个女人,她就算推掉了和北魏的联姻,也还是没有活路。

所以那天和常贵妃分手之后她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她要想安然渡过这一劫,首先就要确保宸妃不敢舍弃她。

而如果她进了安王府,有了名分,不过就是公然和西陵越为敌而已,只要最后扳倒了西陵越,她就还有胜算。

要不怎么说走投无路的人是最可怕,也最难对付的呢?

两个人,四目相对。

半晌,陆嘉儿拿开宸妃揪着她领子的手,又看了眼放在旁边桌上的托盘道:“娘娘不是还有事情要办吗?反正这事儿我也不急,就先回去了!”

她屈膝福了福,转身要走的时候,想了想,就又回头冲宸妃露出一个笑容道:“我等娘娘的消息!”

说完,拉开房门走出去,然后又很体贴的帮着关上了门。

屋子里,宸妃喘着粗气一直站在原地,还在抖个不停,她的嘴唇蠕动,像是在说什么,一时却听不清,一直到陆嘉儿走出去好一会儿声音才慢慢清晰起来,一声更比一声清楚,一声更比一声咬牙切齿:“贱人……贱人……贱人!”

最后一声,她便是凄厉又尖锐的嚷嚷出来的。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您保重身体啊!”康嬷嬷赶紧过来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一边不断的给她抚着胸口顺气。

宸妃的胸口起伏的厉害,眼睛盯着宫殿一角未知的地方,目露凶光。

“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而已,娘娘先消消气!”康嬷嬷不停的劝说:“回头再想个法子就是,就不信还收拾不了她?”

宸妃霍的回头瞪了她一眼。

康嬷嬷心里一抖,连忙后退了两步。

宸妃手里抓着帕子,又一语不发的坐了半晌,终于泄气,阴阳怪气的频频冷笑道:“人都说赤脚的不怕穿鞋的,没想到今天还真让本宫给遇上了!”

康嬷嬷本来想说那陆嘉儿许是虚张声势的吓唬人呢,可是话到嘴边了却没敢说,最后只是有些忧虑的委婉道:“可是……就算娘娘宽仁不与她计较,这件事怕也不好办吧,且不说陆家是昭王的母家,娘娘要替咱们殿下求娶他家的姑娘皇上会怎么想,单就咱们殿下那里,怕是轻易也不会答应的!”

宸妃冷静下来,想想这件事就觉得头痛欲裂。

她闭上眼,单手撑着头使劲的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拧眉道:“容我再想想!”

可是无论怎么想,陆嘉儿这块狗皮膏药算是黏在身上揭不下来了。

*

两日之后,昭王府。

云鹏过来把行宫那边的最新消息禀报给西陵越知道:“宸妃本来挑了陈国公府的四小姐,准备说给怀王的,说是八字合适,但是皇上把怀王叫过去看了那位小姐的画像,他说不见到真人不知道人到底长什么样,皇上也不好让他二人单独见面,就让宸妃设宴,叫了十来个姑娘一起过去,结果怀王当面说陈国公府的那位小姐长得丑,闹着不肯娶,皇上也被他折腾的烦了,就让他在在场的千金里头自己挑一个,必须要定下来了!”

西陵越本来正在回复公函,闻言就随口问了句:“选了哪家的?”

“说是怀王随手挑的,是郭太傅家的那位大小姐!”云鹏道。

西陵越停笔想了想,对郭家的小姐还是有点印象的,倒是也没太当回事:“去查一查郭家!”

“是!属下已经让人去了!”云鹏道,顿了一下,又补充:“王爷,还有一件事!”

西陵越抬头看他。

云鹏道:“宸妃突发急症,就在怀王的选选妃宴上突然晕倒了,据说——好像病得还很严重!”

正文 第380章

西陵越干脆搁下手中的笔,微微沉吟。

“因为是跟着怀王选妃的消息一起送过来的,时间比较赶,进一步确切的消息应该至少要到晚上才能再传过来!”云鹏道:“宸妃的身体一直很好,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宿疾隐患的,她这次的确是病得有些蹊跷,难道是和常贵妃……”

“不!”西陵越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常……”

提到常贵妃,他下意识的停顿,后又改口道:“昭阳宫里的那位不是会不分场合地点就冲动行事的人,而且她们两人又互相防备的紧,她要给宸妃动手脚也没那么容易得逞的!”

“那王爷的意思是……”

西陵越又再琢磨了片刻,还是百思不解,就干脆错过去了这个话题道:“之前你不是说和亲的人选定的是陆嘉儿吗?”

“是的!”云鹏赶紧收拾了散乱的思绪:“而且近期她和宸妃方面也的确来往频繁,却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宸妃呈送给皇上的人选会变成了陈国公府的四小姐。”

因为这个人选,最终得要是由裴影鸿点头才算敲定的,所以一开始他倒是忽略了中间还曾夹着个陆嘉儿。

西陵越倒是很快就心领神会的冷嗤一声道:“怕是那次常氏堵住了她,给她提了醒儿了吧!”

云鹏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常贵妃吗?”

西陵越冷笑:“如果真是她误导了陆嘉儿,那本王大约就能想明白宸妃这次的这一病到底是为了什么的!”

云鹏略有不解:“表小姐勾结宸妃给瑞王下的套,以那位贵妃娘娘的为人,她不出手报复已经不合常理了,现在不仅她自己网开一面,还顺带着来拆王爷的台?她这图什么?”

“她和宸妃之间本来就不相和的,宸妃在父皇眼里的印象和常氏不同,可是现在陆嘉儿手里握住了她的把柄,一旦陆嘉儿走不成了,那就必定会赖上她的。于常氏而言,这便算是废物利用了!”西陵越道。

皇帝自己操纵算计自己的儿子不算什么,但他最见不得的就是他的皇子和后宫的女人们同室操戈,不择手段的自相残杀。

说白了,他这就是对他自己没信心,他不相信任何人对他的绝对的忠诚,一旦身边本该亲近的人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他立刻就要惶惶不安,总要担心是不是有一天这个人为了谋夺他的皇位也会对他下这样的毒手。

早年他和常贵妃一起合谋害死了沈竞,所以从一开始常贵妃在他的心里就非善类,这些年他限制控制她,不让她手里有可用的人手,掌握较大的权利,甚至连宫务都不敢让她插手丝毫,这其中的原因就在这里。

但是目前,他对宸妃还并并没有这么小心。

宸妃当然也怕自己在他面前沦落到和常贵妃一样的地步——

即使冲冠六宫又如何,被限制的死死的,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局面可不是宸妃愿意面对的。

就因为她自己投鼠忌器,所以陆嘉儿抓住了这个把柄才有可能挟制到她。

“怪不得表小姐往宸妃那里走了两次,这和亲的人选就换了!”云鹏忖道,随后又飞快的定了定神,仍是正色道:“既然她走不成了,那王爷,咱们是不是就在……”

“先等等!”西陵越打断他的话,眼中慢慢浮现一层深不见底的冷色,“继续盯着行宫,陆嘉儿和宸妃那边有什么消息都尽快来报我。如果事情真是照着本王预料中的那个方向发展了……那么陆嘉儿,便就暂时先不要动她了。”

云鹏不知道他又在盘算什么,却又不好继续追问:“是!属下会吩咐下去!”

西陵越重又拾起桌上的笔,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北疆那边暂时还没消息?”

“是的!”云鹏道:“从时间上算,齐太子的人这一两天应该刚刚到,他们对那边的情况都不熟悉,应该还没这么快得手!”

西陵越点头:“别的事情都可以暂缓,拖一拖也没关系,但是北疆那边一定要给我办妥了,绝对不容有失!”

“是!”云鹏正色点头:“属下明白,云翼亲自去了,这样的大事,他有分寸,请王爷放心!”

*

裴影鸿选妃不是什么秘密,沈青桐也是当天就得到了消息。

“王妃,怀王妃的人选已经在行宫那边选定了!”给她传信的人,是木槿。

彼时沈青桐正拿了一小盒瓜子站在门廊底下逗着红眉玩。

那鸟儿没心没肺,在架子上跳来跳去。

“是谁?”沈青桐剥了瓜子喂给它,也没太在意,只是随口问了句。

“郭太傅家的小姐,闺名唤做郭愫的!”木槿道。

沈青桐闻言,倒是有些意外。

她手下动作顿住。

红眉那鸟儿贪吃,急着就要去往她手里抢夺。

“哎!”木槿赶紧把托盘放到栏杆上,跑过来打了红眉一下。

红眉扑闪着翅膀跳开。

沈青桐回过神来。

屋子里的墨玉和墨锦也闻讯出来。

沈青桐把手里装瓜子的小盒子随手递给墨锦,转身坐在了栏杆上。

木槿把端过来的补品递给她。

沈青桐捧在手里,一边拿调羹慢慢搅着散热,一面抬眸问她道:“你刚说宫里给裴影鸿选的王妃是谁?”

“郭太傅家的千金,郭愫,郭大小姐!”木槿道:“王妃忘了?您见过她的,前几年王爷在永宁宫当着皇上的面求娶您的时候……”

木槿说到这里,想着最近沈青桐和西陵越的关系不好,自觉失言,不由的打住了话茬,又偷偷看了沈青桐一眼,见到沈青桐没什么反应才又打起精神继续道:“当时有位娘娘还打趣,说郭家的小姐才貌双全……后来奴婢还听说因为这事儿,郭家小姐很有一段时间不得志,像是……被人传着说过一段时间的闲话。不过那都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早就没人当回事了!”

这么一说,沈青桐就多少有点印象了。

她是不知道郭愫有因为那句玩笑话被人奚落过,但是一说是那天的事,她就记得郭愫是谁了。

“是她啊!”沈青桐沉吟:“这么算下来,郭家小姐的年岁当是不小了吧?她是一直没有许亲?还是中间出了什么事?”

“奴婢过来之前特意问过周管家,就是一直没有许人家的。算下来,郭家的这位小姐已经有十九了,的确是有点耽误的久了。郭老大人贵为太傅,曾经还教导过皇上,贵为帝师之尊,他家满门清贵,的确是门槛很高的,再加上郭家小姐样貌生得不差,又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其实这些年上门提亲的人就一直没断过,却就是没有谈得拢的!”木槿早有准备,过来之前就把郭愫的底细都查问清楚了。

沈青桐沉思不语。

木槿狐疑道:“难道是这位郭家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人选是谁给他定的?”沈青桐又再想了想,却是不答反问。

“说是怀王自己选的。宸妃举荐的本来是陈国公府的四小姐,可是怀王不乐意,还说了些过头话,后来皇上也恼了,就叫了一堆人过去让他自己选,他就随手指了这一位!”木槿道。

“随手指的?”沈青桐皱眉。

“这位姓郭的小姐……难道真有什么问题吗?”墨玉也忍不住跟着问道。

三个丫头,都眼巴巴的看着等着。

从表面上看,裴影鸿和郭家之间真是看不出任何的关联来,如果裴影鸿“随手”指的这个王妃是别家的姑娘,沈青桐或者也不会这么在意,可是他随手一指就点了郭愫这么个待字闺中的老姑娘……

沈青桐从来就不掩饰自己的疑心病。

她左右又琢磨了一阵,抬头,看见三个丫头都还眼巴巴的等着她的后话。

她又看向了木槿:“这样的话,婚事就算定下来了?”

“基本算是定了吧!”木槿道:“皇上已经把两人的八字让钦天监的拿过去合了,只要是八字不相冲,这一两天应该就能尘埃落定。”

沈青桐道:“那你盯着点儿,一旦这事儿敲定了,就过来把消息报我一声!”

她是觉得裴影鸿选了这么个媳妇不太对劲,但是现在就开始操心,有点为时过早,至少也要等亲事彻底敲定了以后再做打算。

“是!”木槿答应了。

沈青桐低头喝了两口汤。

木槿才想起了另一件事道:“王妃,还有一件事,听说宸妃娘娘突发急症,病倒了!”

沈青桐抬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什么病?”

“暂时还不清楚!”木槿道。

“先别管她了!”沈青桐道,复又埋头下去继续喝汤。

*

行宫。

宸妃寝宫。

宸妃一“病”之后就卧床不起了,成天里躺在床上不见人。

康嬷嬷把宫婢煎的药端进来,直接就没往她跟前送就打开后窗泼了出去,转身折回来的时候才把药碗放在了宸妃床边的小几上。

“娘娘!钦天监那边刚来人,把合八字的结果呈送陛下了!”康嬷嬷道,又把和汤药一起端进来的燕窝拿过去给她。

宸妃坐在床上慢慢地吃:“哦?结果如何?”

“还算合适!”康嬷嬷道,拢着手站在旁边看她吃东西:“皇上已经让他们去挑离着最近的黄道吉日了!”

“照这个意思,皇上还是想要让他们在这里就操办完婚了?”宸妃道。

本来如果嫁过去的人是皇族,他们费心费力在这边操办一场婚礼,也算是全了怀王妃娘家人的脸面和荣耀。

现在裴影鸿那不靠谱的随便选了一个臣子的女儿,宸妃都懒得替他们费心了。

“是的!”康嬷嬷道:“皇上已经让人回京去接郭家人过来了,是准备让他们完婚之后再让他们回北魏。现在昭王妃的事情一直在那里搁置,魏皇陛下又明显是有些偏袒于她,想必皇上是想多扣这北魏的这位二皇子几日,也是图个周全的意思,魏皇毕竟就只有这么一个亲兄弟,有他在,凡事也总算留着有个余地在那里!”

宸妃闻言,却是不能苟同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什么骨肉兄弟?在这皇室之家里,亲父子都犹且靠不住,兄弟算什么?”

“唉!是啊!”康嬷嬷叹了口气,刚要说话,外面就听迎萱敲门,小声的道:“康嬷嬷,娘娘歇着了吗?殿下过来探病来了!”

康嬷嬷没敢应声,往门口看了眼,直接又回头去看宸妃。

宸妃冲她使了个眼色,仍是不紧不慢的吃燕窝。

康嬷嬷于是转身出去,轻手轻脚的,出去之后就直接带上了门。

“殿下!”她快步走下台阶,给等在那里的西陵丰行礼:“殿下,娘娘才刚吃了药睡下。”

西陵丰皱眉,目光越过她去看她身后紧闭的房门:“母妃的身体,今日还不见起色吗?”

“是啊!”康嬷嬷满面的愁容:“醒着的时候就总说头疼,好不容易喝点儿定惊的汤药睡下了,又睡不安稳,老是做噩梦。奴婢这成天里守着,也就只有干着急的份儿。也不知道娘娘这是怎么了,以前可没有这样子的时候,太医来看过几次了,也都束手无措。”

她说着,四下里扫了眼,然后往前凑了半步,很小声的道:“奴婢怎么瞅着,这别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魇着了吧?”

这话她说得很小声。

西陵丰还是立刻就变了脸,沉声喝道:“这样的话你跟我说说就算了,一旦传出去了,还要脑袋不要!”

康嬷嬷立刻噤声,转而又是一副哀愁不已的表情道:“奴婢这也是心疼娘娘,实在没办法。殿下,您看……娘娘最近都休息不好,这会儿吃了药好不容易睡下了,您……”

西陵丰叹了口气:“你进去好生照看着吧,本王晚些时候再来!”

“是!”

西陵丰转身出去。

康嬷嬷一直目送他离开,方又转身进了寝殿。

“丰儿走了?”宸妃已经吃完了燕窝。

康嬷嬷过去把空碗接过来,还是面有难色:“娘娘,殿下那边您真的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吗?这事儿毕竟是和他有关!”

“不必了!”宸妃的态度却异常坚决,表无表情的冷冷道:“本宫自己生的儿子自己知道,我现在去跟他通气儿让他配合我,他肯定不肯就范,会去想别的法子解决。陆嘉儿现在是破釜沉舟,不要命了,本宫犯不着拿丰儿的前程和她赌运气。这件事就照我的意思办,回头等到木已成舟……”

宸妃说着,终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狠狠一声叹:“丰儿是个识大体的孩子,到时候必然不会再拆我的台!”

康嬷嬷听她这样说,就没再做声。

宸妃就又问道:“钦天监那边需要走的关系都打点好了吗?”

“是的!”康嬷嬷赶紧收摄心神:“奴婢都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就差时间了。”

“好!”宸妃点点头,眼底终究是有些狠辣的戾气未散。

被陆嘉儿那么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逼到这种地步,这口气,她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又过三日,钦天监把测算出来的临近的几个黄道吉日呈送皇帝御览。

彼时适逢常贵妃过去送汤水。

皇帝将钦天监呈送的折子翻了翻:“临近的好日子就是这三个了?”

“回陛下,微臣拿了怀王和未来王妃的八字帖一一比对,陛下之前又嘱咐,日子尽量往前定,这三个月之内就这三天比较合适怀王成婚!”过来复命的是钦天监的副使屈光远。

常贵妃站在皇帝身后扫了眼,最近的一天是八月初六,然后八月十九,再就是十月初八了!”

本来这个裴影鸿,皇帝是没心思管的太多的,随便定个日子让他赶紧成婚,被联姻一事完成也就算了。

可是现在,他却捏着折子良久,沉思不做声。

屈光远跪在地上,也不敢催促。

半晌,皇帝却是突然扭头去问站在旁边的梅正奇道:“宸妃的病近几日还没有起色吗?”

“回陛下,宸妃娘娘还病着呢!”梅正奇道:“奴才昨儿个才刚过去探望过,说是还不见起色。”

皇帝的脸色不太好。

常贵妃道:“十月的日子拖得有点久了,但是下月初六的话,离着今儿个也就不到半个月了,宸妃现在又病了,不能帮忙操持准备,时间太仓促了,皇上觉得八月十九那天如何?”

这种事,皇帝不想让她插手,而她自己也不想做,这种献殷勤的事,她懒得做。

皇帝是知道她的性子的。

但是这话听在屈光远的耳朵里就多少觉得常贵妃这是在谋这份主事的差事。

皇帝一筹莫展的又再斟酌了片刻,又问梅正奇:“宸妃到底是什么病?这都多少天了,怎么一直不见好?”

“这个……”梅正奇却是有些犹豫:“奴才也问过给娘娘诊治的太医,太医也说不清这病到底是何起因,开了药,好像也是收效甚微,娘娘那边还是时不时就头疼得下不来地,据说夜里还惊梦!”

常贵妃闻言,便是不冷不热的淡淡道:“宸妃不是没有发热的迹象吗?这样晚上还说胡话?”

她和宸妃水火不容,这一句就是暗讽对方做了亏心事了。

皇帝心中不悦,却未点破。

常贵妃道:“宸妃的身子一向都好,这么突然一病,着实叫人有些担心的,这行宫咱们平时都少来,皇上莫不如让梅公公去查问一下,宸妃现在住的宫苑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

皇帝从来都忌讳这种事,脸色顿时就越发的阴沉了几分,但又知道她就是针对宸妃的,就只叱了句:“怪力乱神的话,不要乱说!”

“是!”常贵妃倒是从善如流的应了,当真就退后一步站定了,不再多发一字一言。

皇帝又盯着那折子看了一遍道:“怀王的婚期就定在初六吧,梅正奇,你马上传朕的口谕回京,把淑妃接过来,然后这两日先让安王按照皇子大婚的规制把能准备的都先准备着。”

“奴才领旨!”梅正奇领命。

皇帝于是挥挥手对屈光远道:“那天的祭礼还有婚礼上的布置,你们钦天监还须多配合安排!”

“是!微臣领命!”屈光远叩首。

“下去吧!”皇帝挥挥手。

“皇上!”屈光远爬起来,却没有马上离去,而是有些迟疑的道:“微臣方才听梅公公禀报宸妃娘娘的病情,也觉得有些奇怪,虽然……怪力乱神的话不可信,但是星宿之说,有时候还是应当格外注意的,今年是宸妃娘娘的本命之年吧?娘娘这病得确实古怪,皇上是否允臣回去推演一下娘娘的八字命理?万一赶上命星冲撞,那事情也是可大可小的!”

皇帝还在迟疑。

常贵妃已然微微勾唇:“是吗?本宫说下头的冲撞是犯了忌讳,如果是上头的那倒是真该看看,钦天监还有逆天改命的本事不成?”

她和宸妃不和,会出言刁难,屈光远并不意外。

屈光远也不敢冲撞她,只是谦卑的拱手道:“逆天改命,微臣不敢妄言,但如若真是宸妃娘娘的命星受了冲撞,适当的化解避还是有法子的!”

常贵妃冷然不语。

梅正奇对她观察颇深,左右看了半天,已然品出点儿她这是推波助澜的意思,于是就也附和道:“娘娘,宸妃娘娘的病太医也束手无策,让钦天监拿了娘娘的八字回去推演一下又不会损失什么!”

一句话——

死马还当活马医吧!

皇帝倒也没怎么犹豫,就点头答应了。

次日,裴影鸿和郭愫婚期已定的消息就传回了京城。

沈青桐得了消息,一时没说什么,一直到晚饭过后,她突然把墨锦叫来道:“墨锦,你去找一趟赵刚,帮我问他点儿事!”

“什么事?王妃请吩咐!”墨锦正好端了浓茶过来给她漱口。

沈青桐接过茶碗道:“沈和是大越在北疆军中的主帅,虽然皇帝信不过他,这些年在他军中一直留有一个地位很高的参军,一方面在牵制他,一方面又在监视,但北疆军中的主帅毕竟还是他。回头一旦齐崇的人得手,就算那人安抚的手腕再高明,也少不得动荡。你让赵刚去信问问你家主子,他那边能不能趁虚而入,压兵过界?也不用太狠,就只让这边觉出这个意思就行。”

“一旦用兵,两国势必翻脸。”墨玉从里屋走出来,神色凝重。

“你们家二殿下选的这个媳妇我不是很放心,如果这个时候边境冲突,正好让我朝的皇帝陛下留他们在京城多住一阵子!”沈青桐一笑。

所以,王妃这还是怀疑那位郭家小姐有问题吗?

沈青桐明显不是和她们商量这件事,墨锦随后就抹黑出府去了赵刚那里。

过去的时候,住在隔壁屋子的那位吕大小姐就听了动静过来。

墨锦把沈青桐的意思如实禀报了。

赵刚也不敢说话,就偷偷去看那位吕大小姐。

“不用送信回去了,这干戈还是不要妄动的好!”吕大小姐手敲着桌子想了想,便是悠悠然的笑了:“如果真是咱们怀王选定的那位王妃有问题也还罢了,万一要是别的什么人……这么危险的人物,若是留在这里,恐怕咱们皇上才更不放心呢。要祸害,还是让他们回去祸害咱们皇上好了。”

“大小姐您是说……”赵刚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吕大小姐却根本不接茬,突然又道:“那位昭王妃,你到底还打不打算让我见一见了?”

“大小姐……”

*

行宫方面金罗密布的准备裴影鸿大婚的事。

沈青桐还是窝在昭王府足不出户,直到大婚的前面两天晚间,半夜,墨玉突然到里屋来摇醒了她道:“王妃!齐太子到访!”

正文 第381章 人头

沈青桐爬起来,坐在床上,一时没应声。

墨玉转身去把点了桌上的灯,回来的时候,沈青桐方才抬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墨玉会意,点头:“您要的东西他给您带回来了!”

沈青桐抓着被角的手,这才缓慢的松开。

她掀开被子,翻身下地。

墨玉赶紧拿了鞋子,又伺候她更衣。

因为是在夜里,并且时间仓促,沈青桐只匆匆洗了把脸,随意的把头发挽了个发髻就带着墨玉赶去了前院待客大厅。

齐崇夜间到访,显然也是十分仓促。

这件事,见不得光,他自然也不会以南齐太子之名送拜帖登门,而是换了便装,身边也只带了他的那个心腹的侍卫。

沈青桐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厅中等候,手边的桌上放着茶盏,他没碰。

“太子殿下!”沈青桐匆匆行来,举步进门,“漏夜前来,辛苦了!”

齐崇前面似是在发呆,闻言才回头朝她看过来一眼。

他没起身,只是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好本宫幸不辱命,昭王妃所要之物,本宫今天给你带来了!”

他略一抬手。

他的侍卫会意,就把放在桌上的一个用黑布包裹着的方方正正的大盒子提过去。

沈青桐已经落座。

他将那东西轻轻放在了她手边的桌子上,就又本分的退回了齐崇身后。

齐崇盯着那个包裹,面有讥诮的调侃:“王妃还需要当面验货吗?”

眼下三更半夜,盒子里的又是那种东西,沈青桐这样一个从小养在深闺的官宦人家的女子,即使她想要杀人时候的决心再狠戾,齐崇也觉得此时她当有避讳。

不想沈青桐却是从善如流的淡淡回应:“并非我信不过齐太子,不过么……既然是交易,咱们还是先小人后君子的好!”

言罢,她略一侧目。

墨玉就走上前来。

解开包袱,里面是个封闭严实的正方形盒子。

墨玉是不怕这个的,不过她的想法大致和齐崇不谋而合,所以打开盒子之前还是迟疑了一下,偷偷看了沈青桐一眼,见沈青桐是真心想看,她方才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一股怪异的浓香溢出来,这会儿虽然已经入秋,但气温还没有降下来,这颗人头被人从北疆快马加鞭的送进京,路上怎么也要四五天的时间,用香料镇着,倒是还算保护的不错。

这颗头颅主人临死前明显是十分恐怖震惊的,也不知道齐崇是有心还是无意,竟也没有提前叫人把他惊恐睁大到极限的双眼给合上。

屋子外面,也是浓郁深沉。

摆放在盒子里的人头,面部表情狰狞僵硬。

沈青桐看了眼,确认正是沈和,就面无波澜的移开了视线,再次看向了齐崇道:“多谢太子殿下,这一趟,辛苦您了!”

墨玉飞快的将盒子盖上。

齐崇淡漠的冷哼一声,就抖了抖袍子起身:“夜已深沉,本宫不便在府上久留,既然王妃已经当面确认这东西没有问题,那本宫就先告辞了!”

他一拱手,抬脚便要往外走。

墨玉心里莫名的就有种怪异的感觉,可到底是怪在哪里了,她下过来想去也没想明白。

“太子殿下!”不想,下一刻,沈青桐却突然开口叫住了齐崇。

齐崇止步回头。

沈青桐就站起来,举步走到他面前道:“一事不烦二主,大后天北魏怀王大婚,齐太子必然也是受邀会过去行宫那边喝喜酒的吧?可否顺手再帮我一个忙?”

齐崇不悦的皱眉。

沈青桐眉目之间的表情却是既平静又冷淡。

她抬手:“东西拿来!”

墨玉赶紧把包袱重新系好,拿过来给她。

沈青桐提了那包袱又递给齐崇:“借太子殿下手底下一个眼生的随从,后天您去行宫之后,请代我将此物转赠贵妃常氏。”

齐崇这一次却是大出意料之外的。

他盯着面前沈青桐的脸,没有深锁:“转交给那位贵妃娘娘?”

沈青桐点头承认:“麻烦殿下跟跑腿的人说,让他不必留我的姓名,当然了,还是老规矩,中间若有差池闪失,你尽管推给我就是!”

上回沈青桐在行宫意外小产,背后的关系可谓错综复杂,是许多人推波助澜合力造成的结果。

沈青桐和常贵妃之间有过节,这一点齐崇并不奇怪,但——

要他把沈和的人头转送给常贵妃,这他就百思不解了。

在行宫里做这样事,关系不小的。

齐崇并不允诺,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等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沈青桐却是将东西往他那个侍卫怀里一塞,微微勾唇笑道:“咱们合作一场,互相坦诚是最起码的尊重,不过今天太晚了,其中缘由,怀王大婚当天我会给太子殿下解释明白的!”

其实不是因为今天太晚了,而是因为她暂时还不想说。

齐崇又不是听不明白。

他却还有些犹豫,侧目盯着侍卫手里的包袱思量了片刻,到底是没拒绝,一招手就带着人走了。

“墨玉,你去送送太子殿下吧!”沈青桐道。

“是!”墨玉应诺,快走两步追出门,直接引着齐崇两人从后门出去了。

而与此同时,一个从西北军中风尘仆仆回京的密探也被云鹏带着进了西陵越的书房。

沈青桐那边是睡了一觉半夜起来,而西陵越是一直就没睡。

“王爷,云翼派人送信回来了来!”云鹏在外面敲门。

西陵越放下手中狼毫抬头:“进来!”

云鹏推门,带着个小个子的侍卫进来。

西陵越当即抛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云鹏重重的点头。

西陵越于是往身后椅背上一靠,唇角扬起一个弧度:“说!”

这边墨玉送走了齐崇回来复命,沈青桐并没有急着回房,而就坐在前厅里面等她。

“被齐太子他们送出去了?”见她回来,沈青桐问。

“是的!”墨玉点头,进来扶她的手:“奴婢扶您回房!”

沈青桐摆摆手:“不用,我自己走!”

墨玉就没勉强,只提灯笼陪着她一道儿往回走。

今晚自从齐崇来过了之后她就一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可是自己在心里把这种感觉翻来覆去品了又品,怎么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会儿陪着沈青桐往后院走,她就始终心不在焉,终于忍不住道:“王妃,您说……是不是奴婢多心啊?奴婢方才送齐太子出去的时候总觉得怪怪的呢!”

“怪怪的?”沈青桐侧目看她。

墨玉拧眉沉思,还是不得其意:“奴婢也说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觉得……好像是有哪里不对!”

沈青桐本来没准备理会,又往前拐过一个弯,扭头见她还在苦思冥想,这才忍不住的微微叹了口气道:“是因为他上回登门,我们说好了是做一场交易,可是今天他过来,虽是按照约定把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却没有当面要求我兑现对他的承诺吧!”

墨玉心中瞬间开朗,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他忘了?”

可是这种事,又怎么是说忘就忘了的呢?

沈青桐略叹一口气,神色悠远的盯着挂在遥远处的天幕,半晌,沉甸甸道:“本来他答应和我合作就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思,这次他帮我办成了这件事,我还是领情的。等回头看看吧,如果这次婚宴之后我能全身而退,便就再还了他这份人情!”

齐崇和卫涪陵?

事到如今,中间就只剩一层窗户纸了,齐崇他不是看不清真相,也许他就只是……

不想去面对这样的真相罢了!

这世间,真的没有那么多的两情相悦,一旦陷进了感情里,男人也不见得就会比女人的更加的干脆决断,或者更勇敢。

遇到那样的一个人,有多不易……

那个人他……此时此刻该是睡了吧?

两个人再无后话,一路沉默着往回走。

这一夜,京城里的夜色与往日也无任何的差别。

沈青桐睡了一夜无梦,次日也没人提起齐崇深夜到访的事。

再过一日,初八一早西陵越交代了周管家照看家里,就带了一队侍卫打马出城,奔行宫去了。

行宫那边要为裴影鸿大办婚礼,初九那天钦天监推演出来的拜堂吉时是在未时中,时值上午,皇帝特意让人传了口谕回来,把在京的昭王宁王等人都叫过去喝喜酒。

西陵钰和齐崇等人都不愿意舟车劳顿,为了路上时间充裕,都是早一天就带着车队启程的。

西陵越这边迟了些,不过他此次出行没坐马车,快马加鞭到行宫就是一个白天的行程。

这件事沈青桐一直没提,他走时就直接没想着带她一起。

沈青桐也是一切如常的样子,就好像是忘了还有这回事,早起用膳,又在廊下逗了一上午的鸟,待到用午膳的时候,她却突然吩咐木槿:“你跟周管家说一声,让我准备车马侍卫,用完了午膳我要启程去行宫!”

正在摆膳的木槿一愣:“王妃您——”

“明天不是怀王大婚吗?”沈青桐道。

“可是……”木槿不禁就有点慌了,如果沈青桐就是为了去喝喜酒的,她没必要和西陵越分了两路走,“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奴婢听说明日婚礼的吉时是在上午,来不及了吧!”

如果慢悠悠的走肯定是来不及了,但如果赶路的话……

沈青桐算在了这个时间走,明显就是提前把一切都打算好了的,不仅她赶得及,甚至于不提前到,西陵越都要凑手不及了。

沈青桐明显是主意已定:“去啊!”

木槿是拗不过她的,心里在不甘愿也还是答应着去了。

周管家那边当时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可这个时候西陵越又不家,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不给准备车马,王妃手里又不缺银子,随便出去雇一辆马车都行,要是放在以前,还可以联合木槿使点儿非常手段把人暂时放倒,躲过一劫,可是现在王妃身边多了两个身手了得又全不听他们招呼的丫头,他根本连这心思都不敢动。

“你赶紧快马去追王爷,先告知王爷一声!”周管家一边安排备车,一边指了个侍卫去送信。

“好!”那侍卫哪敢怠慢,答应了了,去马厩牵了一匹马就要走,却被迎面走进来的云鹏给拦住了:“算了,别折腾了!”

周管家一筹莫展,急得满头大汗:“好歹让人先去知会王爷一声,王妃这情况可是有一百个不对劲,最近都是深居简出,凡事不理的,这突然就嚷着要出门,还不叫王爷知道……”

云鹏脸上的神色并不比他轻松几分,苦涩道:“王妃现在手上有人,你也说了她是有意避开王爷的,如果她就是不想让王爷察觉,就算你派了人去送信,她也能叫人半路给截了!”

“那要怎么办?”周管家是真的束手无策,就要急哭了。

云鹏叹了口气:“你备车吧,我跟着去!”

自从下了一回狱,云鹏已经很长时间不在西陵越的身边公开露面了。

周管家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唉声叹气的去准备。

沈青桐这边不慌不忙的用完了午膳。

“奴婢伺候王妃更衣吧!”木槿走过来道。

“时候不早了,就不必另行梳妆了,你给我挑件衣裳,颜色喜庆点儿的,路上再换吧!”沈青桐道。

“是!”木槿不敢忤逆,满面忧色的进去给她挑衣裳首饰。

衣裳因为沈青桐要喜庆的,她就选了一套石榴红的王妃朝服,正在为难的配首饰呢,就听沈青桐指使墨锦道:“时间来不及了,把首饰匣子抱着,路上慢慢挑吧!”

木槿捧着衣服出来。

沈青桐示意墨玉接过来:“木槿这次你不用跟着去了,留在府上吧!”

明显不是个商量的语气。

“王妃我……”木槿想要坚持,却是自己就没把话说完。

沈青桐带着两个丫头出门,用的自然是昭王府的车驾仪仗,颇有些行色匆匆的出城而去。

而这一天,过来行宫准备参加婚礼的客人都已经陆续的到了。

宸妃一直病着,闭门不出。

季淑妃被皇帝从宫里接过来,忙里忙外的安排。

常贵妃也是关起门来躲清闲。

临近傍晚时分,琳琅和琳玉刚带了人去安排传膳,外面曲嬷嬷就嘀嘀咕咕的捧着个偌大的锦盒进来:“怎么会有人往这儿送礼?真不是送错地方了吗?”

常贵妃刚从内殿出来,见状就道:“有事?”

说着,自然就注意到了对方手里捧着的礼盒。

“哪儿来的?”常贵妃问。

曲嬷嬷道:“回娘娘的话,院里的丫头刚拿进来的,说是送给您的糕点!”

“给我的?”常贵妃更是觉得奇怪。

她一向不与宫外的人来往,虽然今天刚到行宫的人有不少,还真没有谁和她之间有交情,会特意带了点心来看她。

她狐疑的坐在了桌旁,只问:“是谁送来的?”

“下头的丫头也是缺心少肺,说她问了,来人只推诿说是一点心意,孝敬娘娘的,没留名字!”曲嬷嬷说着,一边把锦盒放在桌上,打开了,又是一愣。

却见那里面用一个陈旧粗糙的盒子,又封了一道儿。

那东西里面散发着浓烈的一股香味,却不是糕点的香味,反而像是香料的味道,但具体是什么又闻不出来。

她正愣着。

常贵妃不耐烦的亲自伸手掀开了盒子。

“这……这……”曲嬷嬷脸色瞬间铁青,结结巴巴的连着后退了好几步。

常贵妃也是刷的脸色一变,随后下一刻,蹭的站了起来。

而不巧的是,她坐下的时候把广袖的一角落在了桌上,正压在了礼盒下面,这样骤然一动,便就将盒子掀翻。

外面一队宫女捧着晚膳进来,刚一进门,就见一颗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人头咕噜噜的滚到了脚下。

“啊——”惨叫声瞬间拔天而起。

正文 第382章 面具,惊艳

一群宫女几时见过这个?

汤汤水水扔了一地。

有人当场吓晕了过去。

也有人转身跑出去,扶着门口的廊柱吐了个昏天黑地。

院外把守的一队侍卫迅速冲进来,大嚷着:“什么事?出什么事了?”

最初的惊惧过后,常贵妃顿时打了个哆嗦。

她当机立断的冲出门去,反手将房门一关,冲着院子里冲进来的侍卫怒斥道:“不过就是几个丫头打翻了些东西,也值得你们这般大呼小叫的咋呼吗?”

侍卫们本来听这动静,还以为闹了刺客了。

横竖他们要保护的主子就只有常贵妃这么一个,现在亲眼见她安然无恙,就也没人在意别的了——

方才常贵妃反应迅速,再加上他们冲进来的时候太过惊慌,也压根就没注意到那颗落在殿内的人头。

“奴才们该死,请娘娘恕罪!”一队人立刻跪地请罪。

常贵妃站在殿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道:“都下去吧!”

“是!”侍卫们爬起来,纷纷退了出去。

常贵妃美目一转,又扫了眼从旁边院子里冲进来的宫女太监,同样冷冷的道:“你们下去忙你们的吧!”

“是!”众人应诺,也跟着纷纷退下了。

常贵妃深吸一口气,转身又一把推开了殿门。

方才是琳琅和琳玉带着另外的四个宫女进来传膳,一行六人,晕了两个,一个冲出去吐了,剩下的几个,包括曲嬷嬷在内,全都吓软了,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常贵妃这一推门,众人立时就又抖了几抖,使劲的伏在地上:“娘娘!”

常贵妃左右环视一眼,表情阴冷的道:“晕过去的都给本宫弄醒,还有院子里的——吐完了就也给本宫滚进来!”

琳琅和琳玉屁滚尿流的赶紧爬过去,把晕死过去的两个宫女扶过来狠掐人中。

方才那人头滚出来,正落在门槛内。

外面那名宫女白着脸,手扶着门框,身子紧贴着门边一点一点的挪进来。

常贵妃满面的怒容,冷喝:“关门!”

那宫女本就吓得魂不附体,再听她骤然一喝,直接腿一软趴在了地上。

“唉!”曲嬷嬷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赶紧撑着膝盖爬起来,也是绕着那颗人头过去关上了殿门。

这么一来一去的工夫,两个晕过去的宫女也被掐醒了,一行人俱都跪在地上,其中一个胆子小的丫头忍不住的在低低的啜泣。

常贵妃心浮气躁,左右扫视一圈就过去扯了桌布扔到那颗人头上。

曲嬷嬷知她动怒,都低声呵斥:“娘娘在这呢,都哭什么哭?还不住嘴?”

人群里的那点微弱的啜泣声瞬间被掐断。

常贵妃这会儿只觉得心口的位置在一窜一窜的往上冒火。

她也没心思敲打这些人,直接声色俱厉的命令道:“你们今天在这里什么也没有看见,都记住了吗?”

“是……是……”这些宫女都知道她说一不二的脾气,嘴上连忙就应,只是心里太过恐惧,声音忍不住的迟疑颤抖。

常贵妃道:“本宫可不是跟你们说着玩儿的,你们今天若是眼睛没瞎,喉咙没哑,它日若是叫我在外面听到有关这件事的半点风声,本宫就要你们的命!都听清楚了吗?”

“是!奴婢谨记!”众人说话的底气这才往上提了几分。

常贵妃道:“那还不收拾了都滚下去?”

“是!奴婢遵命!”

几个人直接就趴在地上没敢起身,爬过去把方才打翻的饭菜收拾了。

“琳琅!”几个丫头端着托盘逃也似的鱼贯而出,常贵妃又叫住了走在最后的琳琅。

琳琅抖了一抖:“娘娘!”

“你去把皇上请来!”常贵妃道:“就跟梅公公说,我这里十万火急,必须请皇上马上过来!”

彼时那颗人头可还躺在地上呢。

琳琅大着胆子悄悄地侧目瞄了一眼,生咽下去一口唾沫。

常贵妃冷声催促:“还不去?”

“是!”琳琅吓了一跳,很大声音的脱口应道,赶紧提了裙子跑出去。

曲嬷嬷欲言又止的走过来,也是心有余悸的小声道:“娘娘,这……这个东西要怎么处置?”

万一要让皇帝过来看见了……

常贵妃冷着脸,眼底神色也是一片冰寒:“怎么办也得等皇上来了问皇上怎么办!等着!”

她转身,一屁股坐在了桌旁的凳子上。

曲嬷嬷却是不认识沈和的,并且——

方才她也没那个胆子去细看那颗人头的长相。

此时搓着手,惴惴不安的跟过来道:“娘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这晦气……”

常贵妃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嘴角古怪的一扬,同时还是冷冰冰的道:“知道这是多大的事儿吗?你就敢开口让本宫息事宁人?没错,这颗人头是晦气,而且对本宫来说还是天底下最大的晦气,可你知道这是谁的人头吗?”

“啊?”曲嬷嬷还真的只当是什么人为了吓唬她们单纯的送了一颗人头来找晦气的。

常贵妃面无表情道:“这是这北将军、沈家大老爷沈和的人头!”

一说镇北将军,曲嬷嬷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但再说是沈家的大老爷,她才豁然开朗,只是明白之余就更吓得面无血色了。

常贵妃仍是盯着这殿内某个未知的一角,语气冰冷的道:“有人往北疆军中杀了主帅,并且还取下他的人头带回来了,这可不单单就只是死一个人这么简单的。如果军报来得够快的话,没准皇上那边这会儿也得到消息了。你还敢让本宫把这颗人头私下处理吗?”

北疆军中的主帅被杀,并且被人割下了人头,这是一件足够引发朝野轰动的大事,皇帝必定大张旗鼓的彻查追究。

这件事本来是和她们没关系的,可一旦因为怕事就想息事宁人的把人头给处理了……

那后面要被翻出来,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曲嬷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想不通这件事是谁做的,一开始也纳闷对方甘冒奇险砍了沈和的人头又为什么拐弯抹角的送给了常贵妃,但随后反应过来常贵妃和沈家旧时的关系——

心里纵有再多的疑问也不敢问了。

常贵妃也觉得自己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样的紧张惶恐过,等得可谓是心急如焚。

琳琅去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匆匆回来。

听到脚步声,常贵妃蹭的就站了起来。

曲嬷嬷赶紧抢着跑过去开门。

可是拉开殿门,却看到回来的就只有琳琅一个人。

“娘娘不是让你去请皇上吗?”曲嬷嬷焦灼的压抑着声音责难。

说话间常贵妃已经走过来,一把将她推开。

她面有怒容的朝琳琅看去:“皇上他人呢?人不在?”

琳琅立刻就吓得想哭,强忍着泪水和恐惧道:“回……回禀娘娘,皇上那边有事,梅公公说是在处理西北的紧急军务……”

果然,北疆军中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

“我知道!”常贵妃狠狠的闭了下眼,本想压下脾气,可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气急败坏的大声道:“我让你去把他请来!去啊!”

琳琅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门外,流着眼泪道:“这……是!”

她艰难的爬起来,转身又要往外走。

常贵妃也知道自己对她发火根本无济于事,便又改了主意,一步跨过门槛把她拽回来:“算了!本宫自己过去!”

言罢,回头深深的看了曲嬷嬷一眼:“你在这里守着,本宫去去就回!”

曲嬷嬷回头看一眼那桌布底下的东西,虽然觉得心里瘆得慌,也还是立刻点头:“是!奴婢明白!”

“走吧!”常贵妃递了手出去。

琳琅赶紧搀扶。

曲嬷嬷唯恐屋子里的东西外露,赶紧退回去,紧紧的关上了门。

常贵妃去到皇帝那边的时候就发现他书房里也已经清了场,所有侍奉的太监宫女都被赶了出来。

梅正奇怀抱拂尘守在门口,见她过来,赶紧迎下台阶:“奴才参见贵妃娘娘!娘娘您怎么亲自来了?”

“皇上在里面?”常贵妃脚步顿住片刻。

“是啊!”梅正奇笑道:“有西北刚刚传递进京的紧急军报,好像是顶要紧的,娘娘有何事?要不您交代奴才一声,一会儿皇上忙完了,奴才一定第一时间代您转达?”

常贵妃知道,北疆军中出现如此变故,这时候梅正奇传话进去皇帝也肯定是不会理会她的。

“不必了!”她当即绕开梅正奇,直接就往里闯。

“哎!贵妃娘娘!”梅正奇先是一愣,回过神来就惊呼一声去追她。

只是追,却未拦,只当是一时惊慌错乱,忘了喊人拦阻,常贵妃已经一把推门走了进去。

“娘娘!娘娘!贵妃娘娘请留步!”其他人就更不敢往里追了,只梅正奇一个人追了进来。

因为事关重大,军报进京,兵部不敢有丝毫的耽搁怠慢,甚至还是年过半百的兵部尚书谭兴德亲自过来送的战报。

彼时他人正跪在皇帝的御案之前。

常贵妃冲进去的时候,适逢皇帝刚把战报和北疆那位参军一同递送回京的奏章看完,盛怒之下朝着谭兴德兜头砸下来。

谭兴德也不敢躲,生受了这一下。

“废物!”皇帝怒吼一声,才要接下文,就见常贵妃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他的一腔怒火顿时就转了过来,怒喝道:“放肆!你还有点规矩没有?朕的书房你也敢乱闯?”

说着,就要喊人进来把她拖出去。

常贵妃当机立断的上前跪下,毫不含糊的正色道:“皇上,臣妾贸然闯入,冲撞陛下,实属不该,但是眼下臣妾有件极要紧的事,需要和皇上详禀,皇上先听我说完,再定臣妾的罪也不迟!”

皇帝见状,火气总算是消了些。

梅正奇跟着跪下,惶恐的以头触地。

“你有什么事?”皇帝问常贵妃。

常贵妃道:“请皇上先移步,往臣妾那边走一趟好吗?”

“朕这里正忙……”皇帝皱眉。

“皇上!”常贵妃打断他的话,神情语气之间都是一派肃然之色:“不过就是一会儿的工夫,不会耽误您处理正事的!”

她这个人,其实是最有分寸,并且也最懂得拿捏尺度的。

皇帝和她对视,斟酌片刻,就径自起身从案后绕了出来。

谭兴德连忙膝行往旁边让了路。

皇帝止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先在这里等着!”

说完就率先出门,往后面常贵妃的寝宫而去。

一路上常贵妃一句话也没说。

一行人急匆匆的进了她的院子。

殿门之前,常贵妃止步,扭头吩咐琳琅道:“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侍候了!”

琳琅几乎喜极而泣,赶紧谢恩:“是!奴婢告退!”

说完,就转身匆忙的闪进了侧院里。

皇帝的眼睛眯了眯,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狐疑的打量她们主仆。

常贵妃没有解释什么,而是走过去,亲自给皇帝开了门:“陛下请进!”

“参见皇上!娘娘!”曲嬷嬷干净迎过来行礼。

皇帝一脚跨进门,一边不悦的问道:“你急吼吼的把朕请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常贵妃还是没回话,而是转身吩咐梅正奇道:“麻烦梅公公守在这里,不要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言罢,又亲手关上了门。

皇帝被她这紧张兮兮的举动弄得略有些心烦意乱,拧眉盯着她。

常贵妃咬着牙对她对视一眼,然后侧目看了曲嬷嬷一眼道:“掀开吧,让皇上看看!”

“是!”曲嬷嬷小声的应了,大着胆子过去,一狠心一闭眼把蒙在人头上的桌布扯开,同时人已经惶恐的跪下了。

“皇上请看吧!”常贵妃侧身一让。

“这……这是……”皇帝本来并没有当回事,随后却是勃然变色,猛地拍案而起。

“就在刚刚,有人匿名送过来的!”常贵妃道:“过来的人提前没有留名字,这东西的来历,此时臣妾已经无法追查了!”

皇帝半天没喘气,这时候开始胸口剧烈起伏。

常贵妃继续道:“方才臣妾派人过去想请皇上移驾过来,梅公公说是西北有战报入京,应该——就是奏报此事吧?”

皇帝的一张脸,脸色铁青,他慢慢的缓了过来,手扶着桌面一点一点的弯身,慢慢地坐在了椅子上,却始终未发一字一言。

常贵妃用脚把桌布过踢去。

曲嬷嬷赶紧咬着牙,拿两个指头捏着桌布飞快的扔回那人头上去。

常贵妃挥挥手:“你先出去吧!”

“是!”曲嬷嬷如蒙大赦,行了礼赶紧就带上门退了出去,却也不敢就下去歇着,便就和梅正奇一起守在门口。

常贵妃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平复了心境,这才举步走到皇帝身边。

皇帝手按着桌面,瞥见视野里他的裙裾,方才一寸一寸的缓缓抬眸看向她的脸。

常贵妃面上表情严肃,问道:“皇上准备如何处置此事?”

皇帝还是觉得心跳一声快过一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失控晕倒。

他略微佝偻着脊背,保持一个让自己觉得能够略微安心的姿势,眼底神色却是阴郁无比的盯着常贵妃道:“就连这是谁做的都不知道,你要朕如何处理?”

常贵妃在他旁边坐下:“沈和的人头到底是被谁砍下来的,臣妾本也不敢随便妄言揣测的,可是现在凶手不远万里把这东西带进京,又甘冒奇险送到了臣妾这里……”

她说着,眼中就毫不掩饰的慢慢浮现出一层狠厉之色来:“可见这个幕后之人必是知道臣妾与沈家关系的,而且——他对臣妾还不怀好意!”

说起常贵妃和沈竞的关系,知道个中原委的不过就是那么几个人——

沈家的老太婆,沈青桐,再外加一个裴影夜。

沈家老太婆还指着沈和给她光宗耀祖,保住他们沈家的满门富贵与荣耀,她显然是要从嫌疑人里面排除的。

接下来的,是沈青桐。

可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指使杀手潜入西北军营里头去杀人,沈青桐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除非是西陵越或是别的什么人替她做的……

而这个别的什么人,就定然应该是裴影夜无疑了?!

从这三个知情人的角度和立场分析,最值得怀疑的就是裴影夜。

皇帝拧眉沉吟:“如果是裴影夜所为,那么他就绝对不会是为了解决和沈家的私怨这么简单,一定是潜藏野心,想要借机往西北边疆兴兵的,可是……北疆军中传回的密报上说一切正常,北魏方面并没有趁火打劫的意图啊。再者说来,裴影鸿如今还留在这里……”

如果说裴影夜留裴影鸿在这里,其实就是为了大白迷魂阵,让他们大越方面放松警惕的话,那么现在刺杀了沈和之后,北魏就应该趁热打铁的挥兵南下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裴影夜不可能不懂的。

诚然——

皇家无父子,更无兄弟,至于裴影夜兴兵之后,被留在这里的裴影鸿会是个什么下场,这一点就根本不在皇帝分析形势需要考虑的因素之内了。

“特意把沈和的人头送给臣妾,只从这一点上考虑——即便此事真的是魏皇出手做的,那么究其原因,也只能算是为了私事的吧?”常贵妃冷冷的说道。

她是不了解裴影夜的,其实相对于说是裴影夜出手,她更怀疑是沈青桐鼓动了西陵越,让西陵越替她出手去杀的人。毕竟各种破绽和危机都已经摆在眼前了,西陵越都还没有丝毫要舍弃沈青桐的意思,就凭着这份“情深意重”,说他会应了沈青桐的要求去替她杀了沈和就一点也不为过。

只不过,这话常贵妃不会当着皇帝的面说,省得让皇帝觉得她是挑拨构陷。

皇帝的目光凝了凝:“你是说——”

“这个人头公然送到臣妾这里来了,这就说明他并不只是为了泄愤这么简单的,他这是借此在威胁、警告,甚至是挑衅臣妾的!”常贵妃道:“皇上,如果臣妾所料不错的话,在这件事上,沈和的死还仅仅是一个开端而已。而且在当年的那件事上,又不是沈和直接参与杀的人,他只是事后没有挺身而出的揭露真相,反而以此为把柄,胁迫陛下许给他高官厚禄了而已。对方既然连他都不肯放过,那么后面……”

有人会寻仇寻到当朝皇帝的头上,这样的话说出来都让人觉得是笑话。

可是此时此刻,皇帝即便心里觉得荒唐,也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的。

他锁眉沉吟:“别说你没有真凭实据,就算你在行凶现场拿住了凶手的手腕,这件事你还指望着朕能大张旗鼓的处置凶手,并且公之于世吗?何况裴影夜如今远在北魏都城,就算朕信你的话,相信他就是幕后操行行凶的元首——鞭长莫及,朕又能奈他如何?”

他不是不愤恨,也不是不恼怒的,而真的是完全的束手无策。

常贵妃却已经忍无可忍,突然躁怒起来:“裴影夜人在北魏,皇上您鞭长莫及,我们是够不着他,却总有近的,能够得着的吧?”

皇帝的眉头越皱越紧,眼底的眸光也是骤然一深。

常贵妃一把抓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迫切的道:“就算没有真凭实据,就算还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可是皇上,已经有人挑衅上门了,这件事马上就要失去控制,事不宜迟,再也不能妇人之仁了,趁现在,趁着事情还没有翻到明面上,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所有的知情人都全部灭口!”

说道最后,她眼底闪烁的光芒已然近乎疯狂。

即便是当初她提议杀死沈竞的时候,都一直是冷静机智的,沉着的应对,出谋划策,而今时今日的这一刻,就为了守住曾经的秘密,遮掩他们曾经做下的那桩丑事——

这个女人,这是终于知道怕了吗?

皇帝的心里,突然出现了瞬间的恍惚。

他仿佛觉得,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他看进了这个女人的内心里去,看到她表露出一个凡人该有的最真实的情绪。

常贵妃的目光急切,隐隐的还透着躁动。

皇帝盯着她的眼睛道:“老三还没到,也没说明天会不会带她来!”

常贵妃却又突然翻脸,一把甩开他的手。

她起身,急躁的在屋子里踱步转了一圈,后又奔回来道:“不行!不能等明天,必须做两手准备,我有预感,如果我们不能先下手断绝隐患,那么这一次……这一次事情一定会全面崩盘,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局面的!”

皇帝这时候已经没有过多的思考,只是所有思绪都跟着她走了:“你还是觉得那个丫头不能留?”

“我怕夜长梦多!”常贵妃道:“皇上,事不宜迟,你马上派人,连夜赶回京城,如果昭王这一次没有带她同来,那就正好!趁着昭王不在,我们更容易成事。”

这些年,皇帝疑神疑鬼,不是没有怀疑过她对沈竞余情未了。

但是到了今时今日的这一刻,他却突然就完全彻底的放心了。

“可以!朕回头就吩咐沐风连夜回京!”他点头,顿了一下,又迟疑:“但愿咱们这次能有这样的运气吧!”

西陵越治府的手段虽然非常了得,但是他的王府也并非完全不可攻破的,只要有足够的人手,足够强大的力量,皇帝还是自信可以做到的。

但是万一沈青桐跟着他一起来行宫了,那就只能算是天公不作美了。

常贵妃站在那里,眼底冷光凝聚,她红唇微动,一字一顿的道:“如果她来了行宫,那么就由我来亲自动手!”

有一种危机意识,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撞进了心里。

以前她的确是没怎么在意,可是这一次——

杀意一起,也是实打实,毫不掺假的。

皇帝从常贵妃处出来,就又急匆匆的回了书房。

谭兴德还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等,见他回来,惴惴不安的道:“皇上!”

皇帝走回案后坐下,略一思忖就果断的下了命令:“明日朕要为北魏的怀王在这里完婚,西北军中动荡,在此时公开,多有不妥。此事……”

他略一迟疑,谭兴德马上会意,接口道:“此事事关重大,军报进京之后臣也未曾声张,只有下面的一个侍郎知道,在臣回京之前,他也定然不敢擅自泄露消息!”

“嗯!”皇帝对此还算满意,略一点头,想了想道:“你回去吧,此事压后两日,朕会自行处理!”

“是!”谭兴德领命:“皇上,镇北将军遇刺身亡,西北军中的主帅一职当由何人补缺?虽说近日北魏与我朝交好,可边境防务……”

提及此事,皇帝倒是没有太着急的样子道:“嗯!此事是要抓紧,这样吧,你回去斟酌思量一下,举荐几个合适的人选上来,朕酌情再定!”

军中无主帅,搞不好要出乱子的,按理说是应该马上派镇得住的人去安定军心的。

可是明帝却无此意?

谭兴德张了张嘴,但瞧他的脸色,又识趣的把话咽了下去:“微臣领旨告退!”

皇帝不耐烦的挥挥手,待到他退下去了,就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

却也没清闲多久,沐风就从外面进来:“陛下!”

皇帝振奋精神,重新坐直了身子:“朕让你去贵妃那里处理的东西处理干净了?”

那颗人头,常贵妃没法处理,自然要他来善后。

“是的!”沐风应道。

皇帝就没再多问,又吩咐:“朕这里还有件事,你马上回京一趟,昭王妃……”

他说着一顿。

沐风悄然抬眸看他。

两个人的目光相撞,皇帝随后就别开眼,略有烦躁的嘱咐道:“多带点人手,务必做的干净些,不要留任何的尾巴!”

“是!”这一动手,就已然是顾不得昭王西陵越到底会是个什么反应了,沐风却也不管这些。

“去吧!”皇帝摆摆手。

“奴才告退!”沐风应诺,就要退下,皇帝却又突然开口叫住了他:“等等!”

“陛下还有何吩咐?”

“你——”西北军中那边他还是不放心,但是他又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昭王府那边如果不是沐风亲去,恐怕未必能够成事,皇帝心中又再权衡片刻,道:“西北军中那边,你派个妥实可靠的人去走一趟,朕……不是很放心!”

他虽信得过那个参军,但有些事,还是得要再次确认才能放心。

“是!”沐风领命退了出去。

皇帝已然是筋疲力竭,无力再处理政务,只撑着脑袋闭目养精神。

行宫距离京城很有一段的距离,即便沐风抄小路,快马加鞭紧急回京,回来得也不会那么快。

这一夜,常贵妃毫无睡意,就游魂一样不停的在寝殿里踱步。

曲嬷嬷半夜出来看了好几次,回回看到窗纸上的影子都觉得瘆得慌。

而皇帝那边,睡是睡了,却也是一夜浅眠,这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可想而知,次日出席裴影鸿的婚礼时候,两人的精神和脸色都不会太好。

常贵妃倒是还好,从镜中看到自己的脸色不好,就多涂了些脂粉盖住。

皇帝出现的时候,眼底就明显青了一圈。

因为吉时定在了上午,所以大婚的仪典开始的很早。

季淑妃操持这种事很有一套,再加上各方面全力配合,婚礼进行的很顺利。

裴影鸿穿了一身大红喜服,笑起来神采奕奕。

郭愫的双亲虽然都来了,但是这天高堂的位置却只能由皇帝来坐。

一双新人正踩着吉时在拜天地,却听大殿外面的院子里一片嘈杂的议论声。

那声音本来从院子门口发起,后来好像是被吸引的人越来越多,倒是没有人大声喧哗,只是原本谈笑风生热闹不已的院子里,人群里先是死一般的沉寂,再后来就是大家明显压低了声音的议论声。

很快的,这种气氛也感染到了殿内。

观礼的人群里不断有人回头往外张望,就见那院子里的人像是都提前约好了一样,本来拥挤的人群自觉的往两边散开,从中间让出一条宽敞的路来。

所有人都眼神怪异的盯着从院外款步进来的人。

彼时阳光正盛。

沈青桐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从容的进了院子。

盛装之下,她的眉目艳丽,浓墨重彩的渲染,脸上扑了厚厚的脂粉,白的有些诡异,眼尾以炭笔勾了,那一个婉转上翘的弧度,竟然有种勾魂摄魄的味道。

彼时她的唇角却还噙着一抹笑,那眉目间也是明艳惊人的一个笑容,却偏叫西陵越看得分明,她那眸子里清冽如水的冷意。

西陵越是众人之中唯一一个第一眼就认出她的人。

那一瞬间,他本来就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像是瞬间凝结挂上了一掌面具,做不出任何的表情。

他是有准备沈青桐会破釜沉舟的和常贵妃还有皇帝翻脸的,却是真的始料未及,这一刻,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这一张用以遮羞的面具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万众瞩目之下被撕了下来,鲜血淋漓,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诚然,沈青桐这个昭王妃,虽然没什么特别交情好的朋友,可是皇亲贵族,又有哪个不认识她的。

第一眼看去,他们没认出来,再多看几眼,就自然认出来了。

所有人都稀奇的盯着她,目不转睛的看,再等片刻之还反应过来了,就又不约而同,很有默契的默默地扭头去看殿内,皇帝的身边。

那里,常贵妃站在皇帝身后,脸上的面具僵硬,她的身体已经在控制不追的微微颤抖。她以为自己还有时间扭转局势,却没有想到,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这时候,沈青桐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骤然出现,怎么办?怎么办!

正文 第383章 巴掌

沈青桐?!

常贵妃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燃烧到沸腾。

她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愤怒过!

是的!愤怒!

不是惊慌,不是羞愧,也不是恐惧无措,而只是单纯的愤怒。

其实她并不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和皇帝之间终究会因为那件丑事而互相猜疑甚至翻脸,却是真的从来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是沈青桐以这样直接又坦白的方式将他们隐藏多年龌龊扔到了天光之下。

那一瞬间,皇帝只感觉众人的目光像是一道道无形的巴掌,一瞬间就将他的脸扇成了猪头。

他贵为九五之尊,那中火辣辣的感觉,头次领受。

没有无地自容,只觉得一瞬间的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恨不能立刻暴跳起来,命人把这个该死的丫头拖出去大卸八块!

不!是剁成肉泥!好让任何人都再也看不到她的脸,也不敢再去记得她的长相。

她和常贵妃的五官底子本来就长得很像,以前一个盛装掩饰,一个又刻意的素颜配合,再加上两个人表面看去八竿子打不着,想要瞒人耳目并不是难事。

可是如今盛装之下的沈青桐——

就连皇帝都觉得毛骨悚然,如今这个丫头站在眼前的模样,和当初年轻时候的常贵妃……

样貌相似已经不是重点了,而是这两个女人,就连脸上那种不可一世的高傲又冷漠的神情都如出一辙。

季淑妃被皇帝紧急接过来操办裴影鸿的婚礼,她不放心西陵徽一个人在宫里,自然也把儿子带来了。

今年开始,那胖团子开始抽个了,这时候穿一身红色的小袍子,看上去也没有当初那么圆润了。

他眨巴着眼睛看沈青桐,歪着脖子打量半晌,突然脆生生的扭头去问身边的乳母:“这谁啊?是常母妃家的亲戚吗?”

那奶娘吓得险些一屁股坐地上,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道:“我的小祖宗,别胡说,这是昭王妃!”

西陵徽这么一嗓子喊出来,就连心不在焉的乐师也骤然没了声。

沈老夫人混迹在人群里里,只觉得眼前以前一阵的发晕。

沈青桐却是旁若无人的一步迈入殿中,她大大方方的四下里环视一圈,含笑道:“我没来晚啊——”

西陵越屏住呼吸半天,这时候突然打了个寒颤,快走两步过去拦住了她:“太医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我来观礼啊!”沈青桐笑道。

“先回去!”西陵越道。

他却像是突然改了脾气,并没有直接把人往外拽,而是站在了她和常贵妃中间,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

“怎么?我不能在这里吗?”沈青桐莞尔,看上去一派天真。

她的眸子依旧清澈雪亮,但那清冽间却透着刺骨的凉。

西陵越的手,握着她的肩膀,很用力,很用力。

而他看着她的那种目光,慌乱彷徨中又带着明显的乞求。

沈青桐还从没在他的眼中看到过这般复杂的眸光。

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这个天底下绝顶骄傲的男人,永远以一种俾睨的姿态俯视天下苍生的桀骜的男人……

可是这一天,这一刻,她在这万众瞩目的场合之下,让他沦为全天下的笑柄,甚至于从此以后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要行走芸芸众生,或是嘲讽或是怜悯的目光下。

“桐桐!”西陵越开口叫她的名字,他的声音沙哑又压抑:“你的身体还没全好,我们回房休息好不好?”

他试着去抓她的手,眼底的神色又变得小心翼翼。

那一刻,沈青桐突然就不忍再这么折磨他了。

她低头,看着他扣紧她五指的那只手。

他的手掌,不再宽厚温暖,而是浸了一层冰冷的汗水。

此时此刻,他的所有的狼狈她都能感同身受。

可是——

回不了头了!

摆在眼前的路,早就只剩下这么一条了,她就连退却和后悔的机会也没有。

然后,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下他的手,依旧来去从容,无所谓的耸肩笑了笑:“既然你不想我待在这里,那我就先回去好了!”

说完,她又抬头去看了裴影鸿一眼:“你不用陪我一起了,今天怀王大婚,王爷你不留下来观礼,顺便喝杯喜酒,那就太不给他面子了!”

裴影鸿以前也只知道她是沈竞的女儿,和裴影夜之间颇有几分渊源,甚至于沈竞的死是皇帝的手笔,却是真没注意到她和常贵妃之间的牵扯。

这会儿,就连裴影鸿都收敛了脸上一贯玩世不恭的表情,很露出几分严肃揣度之意来。

整个喜堂之上,鸦雀无声。

皇帝咬紧了牙关,脸色铁青。

而常贵妃眼底完全掩盖不住的怒火已经在无形中进一步证实了大家的揣测。

她的目光,啐了毒一般,死死的定格在沈青桐的脸上。

沈青桐却也不避不让的直直的望向了她,含笑道:“瞧着贵妃娘娘的精神似是不太好,回头娘娘若是不胜酒力,不妨提前离席去我那里坐坐,咱们还可以聊一聊!”

别人都还在揣测,碍于皇家颜面,不敢随便下定论,可她这目标明确的一句话,又如同铁证如山的一顶帽子扣在了常贵妃头上。

皇帝藏在袖子底下的手一遍遍的捏紧,才勉强控制住,没让自己当场跳起来,叫人进来把这个胆大妄为的丫头拖出去砍了。

沈青桐说完,便就轻盈的转身,和来时一样,完全不顾他人的目光,又在万众瞩目之下走了出去。

“哎哟!”喜堂之上,突然有人闷哼一声。

这一声,本来声音倒是不大,可彼时太过寂静了,就显得分外的清晰响亮。

众人循声望去。

却见沈家老夫人周氏捂着胸口,脸上表情痛苦的摇摇欲坠。

“祖母!”陪在她身边的沈良浩和沈良臣连忙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她。

老夫人心口绞痛,额头上已经全是冷汗。

沈青桐骤然盛装现身,已经把她刺激得不轻,再听她意有所指的的当众冲着常贵妃挑衅,老夫人就真的再也撑不住了。

“沈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旁边也有好心的命妇去帮忙搀扶她。

这时候沈青桐已经走了,但是众人的目光逡巡于剩下的几人之间,就更是心领神会——

今天这里的场面简直是太惊喜太刺激了有木有啊?!

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放着光。

更有甚者,全程目睹了这一幕的西陵钰,几乎忍不住就要当场失态大笑三声。

而唯独一个被喜帕蒙了头的郭愫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婚礼突然被昭王妃走进来给打断了,她竖着耳朵听,到底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所有人都忌惮高高在上的皇帝和常贵妃,大家谁也不是瞎子,这时候却不仅要装瞎子,更要装哑巴,不言不问。

季淑妃原也不想挑这个头儿的,眼见着局面已经发展到了最糟,她再不能坐视不理,赶紧抖着帕子走过来吩咐:“都别愣着了,沈老夫人不舒服,就赶紧扶下去找太医,别耽误了!”

她给身边向嬷嬷使了个眼色,向嬷嬷就带了个宫女,亲自搀扶,连拖带拽的把站不稳的沈老夫人给弄了出去。

沈良浩和沈良臣本来都还愣着,这时候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赶紧埋头跟着一起出去了。

季淑妃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在脸上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来,招呼旁边主持新人行礼的司仪道:“别愣着了,赶紧的拜天地行礼啊,再磨蹭就要错过吉时了!”

“哦!是!”司仪赶紧答应了一声,一本正经的站直了身子,然后清了清嗓子,接着之前的步骤继续喊:“二拜高堂……”

喜娘过去重新扶了郭愫站回自己的位置上,郭愫一头雾水的继续拜天地。

但是此时此刻,在场观礼的客人已经没人把心思放在这桩喜事上了,每个人的心中都是血液沸腾,即便不能议论,不能说,可是每个人在一本正经观礼的同时,全都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看坐在上主位上的皇帝,以及站在他身后的常贵妃。

这一场婚礼,还在有条不紊的继续……可自从沈青桐来过一趟之后,就再也没有人随意的说笑了。

整个大殿当中,唢呐锣鼓喜庆的奏乐,却是极不和谐的泯灭了所有的人声。

别人倒是还好,起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一个郭愫,几乎因为这种异常诡异的气氛而恐惧到发疯。

可是她又不能问,咬牙坚持到行完大礼。

皇帝一句话也没说,礼毕就起身拂袖而去。

众人连忙避让:“恭送皇上!”

再一回头,却见常贵妃还是仪态端庄,腰杆笔直的高高的站在王座之侧。

这个时候,她眼底的怒意已经烟消云散,以一种高高在上的优雅姿态俯视脚下苍生。

然后,她款步下来,却居然也没有个回避的意思,居然就直直的走到西陵越的面前。

“以前倒是未曾注意,这么一瞧,本宫倒是觉得和昭王妃颇有几分投缘了!”她笑着,那一个唇角上扬却不带笑意的表情和方才前一刻沈青桐进来时候的模样如出一辙。

西陵越的脸色自然好看不了。

他冷着脸道:“桐桐的性子直,一向没什么心眼儿,方才和娘娘问好,大约也是这个意思吧!”

常贵妃一笑,没再接茬,这才绕开她施施然走了出去。

沈青桐闹了这么一出,当面什么话也没说,却才是真真的将了她和皇帝好大一军。

她昨天说怕夜长梦多,结果居然还是夜长梦多。

现在几乎每个人的心里都已经心领神会她和沈青桐之间的关系了,这时候必然都在暗中揣测她和沈竞还有皇帝之间的牵扯,而西陵卫的出生年岁都是摆在那里的,再加上前面皇帝才刚差点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栽到沈竞头上,这些人里头只要不是傻子……

很快的,他们就算不用等当事人出面证实什么就能推断出完整的真相来。

她和皇帝做的那件事,已然无所遁形。

而如果说昨天夜里她还想杀了沈青桐灭口,那么到了今天——

无论是她还是皇帝,也不管是明着还是背地里,却是谁都不能再去贸然的动那个丫头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已经存着那件事的真相了,沈青桐没当众揭破,那么他们双方就都还能自欺欺人的当成脸上还有一块遮羞布,可一旦恼羞成怒把沈青桐给杀了——

那就等于是亲口承认他们做了亏心事。

到时候,场面就真的完全无法收拾了。

所以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欲盖弥彰,常贵妃也摆足了姿态,无所谓的当众逢场作戏。

她走后,身后的殿内气氛依旧冷场。

季淑妃只能再招呼:“喜宴摆在中午,先把新娘子送洞房去!”

“是!”喜娘应了,和丫鬟一起搀扶着郭愫从正殿出来。

本来这天一早起来是艳艳高照的好天气,却不知道从何时起,乌云蔽日,居然阴了下来。

天地间无风,沉闷异常。

季淑妃勉强撑着一张笑脸,走到西陵越和西陵丰这几个皇子面前道:“几位殿下,今日咱们要代替北魏皇族出面招待客人,我这里实在忙不过来,男宾那边,还请几位殿下帮忙照看一下!”

西陵丰其实还算是个相对厚道的人,从方才开始,他就一直表情严肃,若有所思的在想什么的样子。

西陵越愣着一张脸不说话。

西陵钰则是嘴角噙了三分笑意,兴致勃勃的从旁看他的笑话——

真是扬眉吐气啊!

“哦!这是分所应当的,淑妃娘娘忙去吧!”最后还是西陵丰回过神来先应了声。

这边沈家老夫人被扶着从院子里出来。

她是心里气满,但因为实在气得太厉害,就死撑着一口气,晕也不晕,等出了那院子,她便定了定神,止步对向嬷嬷道:“老身没什么事了,就是天气突然阴了,有些气闷,淑妃娘娘那里事忙,就不劳嬷嬷送我了,您去忙吧!”

向嬷嬷也没太有信息理她,想了想道:“也好!我们娘娘是有些忙不过来,这样吧——已经有丫头去请太医了,老夫人自己到那边的院子里歇着行吗、”

“好!”老夫人连忙点头。

向嬷嬷屈膝福了福,就又转身回了院子。

她这转身一走,老夫人马上就脸一黑,恨得咬牙切齿。

“祖母,刚——”沈良浩纳闷坏了,就要问沈青桐和常贵妃的事。

老夫人却一把推开了他,抓住一个路过的宫女问了句昭王妃住哪里就狂追而去。

正文 第384章 讨债

沈青桐是料定了今天必定风波不断。

这边她一路慢悠悠的走回住处,才刚跨过门槛进了院子,后面老夫人就杀到了。

“你给我粘住!”老夫人气急败坏的凄声怒吼。

她冲过来。

门口的侍卫一伸手就把她截住了:“昭王殿下和王妃的住处,闲杂人等,不得擅闯!”

“让开!都给我让来!”老夫人这会儿正好有气没处出,手挠脚踢的还是想冲破阻碍往里闯。

沈青桐在院子里止步回头,唇角噙一抹冰冷的笑纹看着她发疯。

老夫人绕不过侍卫去,一边不顾头脸的折腾,一边隔着院门恶狠狠的瞪她:“让我进去!你翅膀硬了是吧?连我都敢拦!你叫他们让开!”

她闹得动静很大。

附近路过的宫人和侍卫还以为这边出事,很快的,院子外面就围了一圈人。

沈良臣匆匆赶到,看见老夫人当众失态发疯,都觉得脸上无光,再远远地看到院子里沈青桐的表情,他更是如芒在背。

“祖母!”沈良臣吞了口唾沫,连忙跑过去拉住了老夫人,小声的又劝又哄:“祖母您先别激动,您不是不舒服吗?已经有人去请太医了,太医马上就到!”

“你放开!”老夫人急怒攻心,已然完全失去理智了,反手一推就把他推了个跟头。

围观的宫女太监还不知道方才新人礼堂上发生的事,但只眼前老夫人大闹昭王妃住所的这件事就足够他们瞧的了。

一群人指指点点的议论。

巡逻的侍卫倒是懂点规矩,没那么多嘴,可眼前发疯的是镇北将军府的老夫人,昭王妃不亲口下令,他们也不敢贸然出手随随便便的把人拖走。

沈青桐身边的墨玉和墨锦两个都是不怕事儿大的,两人一派天真的睁眼瞧热闹。

其他人则是紧张坏了,可是,王妃的事,她们不敢管,甚至连多嘴劝一句都不敢,也都只是紧张的躲在旁边张望,有人甚至已经在想——

这要不要去把王爷请来啊?

这种焦灼的情绪,显而易见。

沈青桐侧目横过去一眼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你们都到侧院歇着去吧!”

“这……是!”西陵越出门不用带府里的丫头服侍的,这个院子里的宫女都是行宫里原来的人,本来也不用近身服侍的,大家都知道昭王殿下和他的这位王妃脾气都不太好,犹豫了一下就规矩的退下了。

“你们让我!让我进去!”老夫人还在挣扎嘶喊,这时候她也终于明白过来,只要沈青桐不开口,就算她闹翻了天,这些侍卫也不会让她进去的,她便又咬咬牙冲沈青桐大声的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态度依旧蛮横。

沈良臣爬起来,还想过来劝。

站在院子里的沈青桐终于抬了抬下巴道:“让她进来!”

守门的侍卫们回头看了眼,这才往旁边让开:“是!”

没了束缚,老夫人往前踉跄了一步,这才发现身上的衣裳都撕扯皱了。

她连忙整了整,冲进了院子里。

“祖母——”沈良臣拽了一把没拽住,心里迟疑着,却没敢跟进去,只是心里忐忑不安的站在院子外面远远的观望。

院子外面守门的侍卫倒是昭王府里带来的人,此时领头的就冲着围观的人群斥道:“在王爷和王妃的住所外面张望什么?快走快走!”

围观众人这才不怎么情愿的纷纷的散了。

老夫人进了院子,直接就冲沈青桐杀了过来:“你是疯了不成?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

她一路抬手指着冲过来。

本来这次裴影鸿娶亲在行宫设宴,她是没必要过来的,可是前阵子沈青桐让人把沈青瑶送过去,闹了那么一场,当众打了她的脸,最近这阵子外面又传得沸沸扬扬,说得实在难听,她心里虽然气恼,但终究还是把沈家下一辈人的荣华富贵都寄托在了沈青桐身上,所以这才硬撑着精神过来,为的就是找机会再和沈青桐修复关系的。

可是谁能想到,一大早西陵越是一个人出现的,再一打听,听说沈青桐没来,她还正失望呢,然后沈青桐就以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方式冒出来了。

如果说当初那件旧事被翻出来,损失最大的是谁?那无非就是沈家人了。

皇帝和常贵妃的脸虽然当场被扇成了猪头,但他们的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只要不是沈青桐当面控诉他们曾经的恶行,那就甚至都没几个人敢在背地里议论他们。

可是沈家不同——

他们沈家出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儿媳妇,就已经够别人把他们的脊梁骨戳断了,何况——

这个不守妇道的媳妇儿还勾结奸夫谋杀了亲夫。

这世道就是如此,他们沈家荣光显耀了这么多年,如今暴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的内幕,即便他们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其他人也不会替他们觉得不平,最多背地里感慨怜悯几句,剩下更多的就是幸灾乐祸了。

这就是京城权贵圈子里的人情世故。

就这么一来一去的工夫,老夫人觉得她的这张脸皮已经别人摔在地上踩烂了。

她原来只想找沈青桐质问理论的,可是这时候看着眼前沈青桐和常贵妃如出一辙的那张脸,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她冲上来的同时已经凶相毕露,忽而扬手就要往沈青桐脸上招呼。

沈青桐冷笑未动。

墨玉已经闪身上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是真没想到沈家的老太婆会是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当时就觉得可气又可笑:“冲撞皇族,以下犯上?这罪名足够追究沈家满门的了吧?”

诚然墨玉只是随口这么略一感慨。

她道也没想着对老夫人怎么样,只是抓住了她的手,甚至都没怎么用力。

可是老夫人惊闻此言,便是突然如遭雷击一般的变了脸色。

墨玉扭头去看沈青桐,她那句话是问沈青桐的,纯属好奇而已。

沈青桐见老夫人僵住了,就勾了勾唇,走上前两步把她的手腕从墨玉手里拉出来。

老夫人死死的咬着嘴唇,盯着她,眼中的愤恨却是怎么都掩藏不住的。

沈青桐道:“祖母你怎么这么激动啊?真不是墨玉吓唬你,再怎么说我现在还是御封的昭王妃,就算你是我祖母,也不能这么倚老卖老的!”

“你——”老夫人听她这措辞语气,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一指,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浑身抖着道:“我就问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今天这都是在做什么?你……你……”

她咬牙切齿的骂了两句,却又不知道该是从何说起了。

沈青桐看着她气得乱抖的模样,唇边扬起的笑容就更深刻了几分,无所谓的淡淡道:“以我对祖母的了解,您还不至于这就老糊涂了,你一向都自诩聪明又精明的,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这是在讨债啊!”

老夫人眼睛圆瞪,突然又想冲上去动手。

“讨债?”她的声音脱线,尖锐的嚷道:“你这是讨得哪门子债?你这简直就是惹祸上身,不知所谓!你自己不懂事,你自己活腻了你就自己死去,这样害我们沈家——”

她在沈家这些年,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以前沈竞在时候,至少她在沈竞面是没这个威风的,但是沈竞死后她就真的等于称霸了,一时间脾气上来了,对谁都是劈头盖脸的骂,虽然心里很清楚,沈青桐今非昔比,她根本就压制不住对方,但却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她这没轻没重的一吼,院子外面的侍卫和焦灼等待的沈良臣就都忍不住纷纷扯着脖子张望,唯恐出事。

“你说对了!”老夫人正发脾气呢,不想沈青桐已经冷然截断她的话。

她的音调不高,但是口齿清晰,语气凌厉,生生的就压了老夫人一头。

老夫人一愣,声音戛然而止,她有些狐疑的拧紧眉头,仿佛是没太听清楚沈青桐刚才的话。

“你问我讨哪门子的债是吗?”沈青桐唇边那一抹冷笑的弧度褪尽,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老夫人,字字诛心道:“我父亲当年是怎么死的,我比你要清楚的多,十二年了,我该是时候替他讨个公道了吧!”

提及此事,老夫人眼底的愤恨之色更浓。

她是恨皇帝和常贵妃恨得刻骨铭心,可是今天事发之后,此时此刻,她最痛恨的人——

是沈青桐。

“你——”她也是发了狠,气得胸口起伏,怕院子外面的人听见,就咬着牙压抑着声音低吼:“好啊!你要替你父亲讨公道,那你去啊!你去杀了那两个奸夫淫妇,这就是替他报了仇了!你今天这么闹,有什么用?伤不得他们一根毛发,却害得我们沈家颜面扫地!说什么你要替你父亲讨公道,你是那个贱人生的,我看你就跟她一样,不把我们沈家害得一无所有,你就不甘心是吧?”

沈青桐看着她这狰狞的表情,又不敢大声发作的样子就觉得可笑。

她看着这老太婆,就像是在看一场滑稽的猴戏一样。

“你们沈家,在我父亲发迹之前,本来就一无所有!”沈青桐道,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你说什么?”老夫人怒目圆瞪,声音突然拔高。

沈青桐举步走到她面前,逼视她的目光,语气冰凉的道:“那对儿奸夫淫妇杀了他,他们的确是该死,不用你说,我也会杀了他们,让他们给我父亲偿命。可是祖母,既然是要讨债,我当然也要把别人欠着我父亲也都一并讨回来的,你说是不是?那个昏君和那个贱人是该死,可是在我看来,那些明知道我父亲死的屈辱冤枉,却非但不替他喊冤申诉,还变本加厉的吸附在他的血肉白骨之上敲骨吸髓的所谓沈家人,更可恶,也更该死!”

“你——你胡说什么!”老夫人的眼神彷徨闪躲了一下,又梗着脖子强装镇定,“我……”

沈青桐却根本就不听她说:“是!那个人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就算你明知道我父亲死得屈辱,你也无能为力。可如果你只是无所作为,我也至不至于怪你,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你该在他被人害死了之后还指使沈和拿着这件事做筹码,去杀死他的凶手那里换取高官厚禄!他是我的父亲,却也同样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的儿子!在你的眼里,他到底是什么?他淤血拼杀多年,为沈家换来的荣耀还不够多么?别人可以算计他,暗害他,可是你——你居然还真做得出来,也这般的轻贱于他吗?”

她的这番质问,掷地有声。

老夫人的眼神不断闪躲。

他虽心虚,但是申请态度指责她却是绝对不会认的,当即大声的反驳道:“这些话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难道不是真的吗?”沈青桐很早以前就不在乎她的态度和想法了,所以她此时狡辩,也不会觉得更气愤几分,她只是目光冰冷的盯着老夫人的人,盯得她无所遁形:“你什么也不用否认,我也不是想听你解释的!你刚才不是说我在害你们沈家吗?那我就干脆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在害你们沈家,沈家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父亲的,既然这些年里你们从来就没有把他的屈辱和感放在心上,现在又有什么资格继续躺在他的尸骨血肉之上享受富贵?你们曾经从他那里得到多少,我就要你们还回来多少,直到你们沈家再次败得一无所有!”

“你……”老夫人直觉的觉得她是在吓唬自己,但是看她的眼神表情,心里却在忍不住的发抖,底气不足道:“你……你发什么疯?”

“我是疯了!可是你还没亲眼看见呢!”沈青桐道,说着,唇角突然浮现一抹恶劣的笑纹来。

她的脸孔又逼近老夫人些许,一张明艳无双的脸孔几乎贴到她脸上去了,然后就那么凑在她面前,吐气如兰的轻声道:“并且我已经开始做了!你还不知道吧?沈和……我已经叫人杀了沈和了!他的人头,你要不要看看?”

老夫人像是被人在胸口猛地打了一锤,惊恐的骤然后撤两步。

正文 第385章 蛇打七寸,母女斗狠

老夫人眼中闪过瞬间惊骇。

但她却本能的抗拒,不去相信沈青桐的话。

“你骗我?”随后她眼中凶光毕露,恶狠狠的大声道:“你这个歹毒的丫头!你以为我会信了你的话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盘算什么,就因为前些天我送了瑶儿去昭王府你就怀恨在心,你是巴不得我这就信了你的话,被你当场气死吧?我们沈家怎么会养出你这种心肠恶毒的女儿来?你还真是跟你那个不要脸的娘一模一样,早知道最后会养出你这么一只白眼狼来,当初我就该亲手掐死你!”

白眼狼?这老太婆的脸皮也是厚到一定程度了。

其实现在最有资格说这话的人是沈竞才对吧?他才是用自己的骨血,养出了沈家这一大家子的白眼狼。

沈家的老太婆大言不惭,这本该是一件令人发指的事,可是这十二年,这老太婆的薄凉和冷酷,沈青桐早就看透了,此时心里反而一片平静,无波无澜。

老夫人正骂得欢畅的时候,就听院子外面的侍卫突然如临大敌的唤了声:“贵妃娘娘!见过贵妃娘娘!”

常贵妃举步进来。

侍卫却是不敢阻拦她的。

这时候众人冷汗涔涔,忐忑不安的偷偷回头来看沈青桐的反应——

这小姑奶奶可别下令让她们把常贵妃也扔出去,就算他们都是昭王府的人,可是这样的活儿也干不来啊。

不过好早沈青桐只是抬眸看了眼,居然也没说什么。

老夫人却是心头猛地打了个寒战,回头。

常贵妃是一个人来的,皇帝没来,而她身边就只跟了个曲嬷嬷。

这女人也端的是厚颜无耻,这时候还好意思舔着脸出现?居然还是个面不改色,高高在上的虚伪模样?

老夫人觉得一口心头老血瞬间堵在了喉咙里。

却听身后沈青桐已经冷讽的开口道:“贵妃娘娘现在是不是也和我家祖母一路心思,正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有一鼓作气,再出一次手把我给杀了?”

常贵妃此时的确也是一口怒火堵在胸口。

不过相较于沈家的老太婆,她的段位却明显是要高出很多的——

即使心里再怒,也不会当众撕扯叫骂。

损不得对手分毫,反而把自己变成了一群长舌妇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和谈资?

何必呢!

常贵妃只是面无表情的环视一圈这院子里的状况,然后命令老夫人道:“你先出去!”

语气颐指气使,毫不客气!

老夫人恨了她这些年,都是敢怒不敢言,这时候一股邪火上来,差点就忍不住的冲上去把她这张脸撕烂。

可终究——

她不敢。

老夫人眼底的神色怨毒,恨恨剜了常贵妃一眼,却不敢造次,灰溜溜的正想转身退出去,沈青桐便是眼底眸光流转,又再恶劣的轻声笑道:“贵妃娘娘这回来得正巧,昨天我叫人送过去的那颗人头还在不在了?反正您也已经过目了,如果还没扔的话能不能再还回来?我祖母正思念儿子的紧,好歹再让她再见上最后一面!”

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老夫人脚下生根,脚步忽的顿住。

她愕然张了张嘴,霍的扭头朝常贵妃看去。

常贵妃闻言,倒是没她这般激烈的反应,只是眼底神色阴了阴沉,盯着沈青桐冷声质问:“居然还真是你做的!”

沈青桐挑衅的一扬眉。

老夫人却是瞬间失控,跌跌撞撞的就冲了过去,不管不顾的揪住了常贵妃的领口,惶恐的抖着声音道:“你们在说什么?说什么人头?什么人头?”

之前沈青桐跟她说,她当对方只是无中生的刺激她呢。

可是现在常贵妃这一搭腔,她才猛然意识到事情真的不对,揪着常贵妃,神色疯狂的死命摇晃。

“放肆!”曲嬷嬷厉声呵斥,也冲上前去。

可老夫人紧张惶恐之余,手劲儿也大,曲嬷嬷费了老大力气才掰开她的手,把她推了个踉跄。

常贵妃冷然不语。

沈青桐却幸灾乐祸:“我说你不信,她的话难道比我更可信吗?不过你现在信不信的横竖也没多大关系,用不了几天,等北疆方面的官方消息过来,自然会有人登门去报丧!不过就是个儿子而已,而且还是个不成气候的废物,没了也就没了吧,以祖母您那般强硬的心肠,我想——您也不会怎么在意的,是吧?”

“你……”老夫人一张脸涨成了诡异的猪肝色,她声音凄厉的脱口吼了一嗓子,待要破口大骂的时候,却又表情抽搐的一把捂住了胸口。

这院子很大,被挡在外面的沈良臣和侍卫们只看到她们在院子里争执,却听不清究竟都说了什么。

沈良臣看见老夫人捂胸口,担心之余不由得上前一步,惊呼道:“祖母!”

却不敢真的闯进来。

老夫人浑浑噩噩的扭头看过去。

沈青桐又道:“我就说嘛,只是少了个儿子而已,祖母肯定是不会看在眼里的,沈和他现在也算后继有人了,祖母你一向都能人所不能,回头等沈和的尸体被送回来,您还可以带着他再私底下去找皇上闹一闹,看能不能故技重施,再把这个镇北将军的头衔给承袭下来。”

老夫人心里憋着一口气半天,这时候终于怒目圆瞪,把一口心头老血给喷了出来。

这口血刚一吐出来,她也像是彻底泄了气,身子晃了晃,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祖母!”沈良臣见状,终于按耐不住的冲了进来。

老夫人坐在地上,一滩烂泥一样,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仍是颤巍巍的指着沈青桐。

“祖母!祖母您这是怎么了?”沈良臣有点吓坏了,想要扶她起来,可他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老夫人又养的珠圆玉润,他试了几次就没能搬得动。

老夫人胸口绞痛,喉咙里又有痰堵得说不出话来,那脸色憋得雨来越难看,白眼珠子直翻,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翻过去、一命呜呼。

这一刻,她心中突如其来恐惧不已——

沈青桐这是在报复她,刺激她,想要逼死她,可是她不甘心,也还不想死。

恐惧的情绪,像是潮水一般泛滥的涌上来,老夫人的眼神就由方才的狠厉完全变成了恐惧。

之前被向嬷嬷打发去叫太医的宫女回来听说沈老夫人来了这边,就带着太医匆匆赶了来,这时候两人已经进退不得的在院子外面转悠半天了。

沈青桐的唇角冷然一勾,扬声道:“把外面的太医请进来!”

“是!王妃!”侍卫连忙应诺,把那个背着药箱的太医给放了进来。

“微臣见过贵妃娘娘!昭……昭王妃!”那太医匍匐在地行礼,显然还为沈青桐这会儿的这个装扮和妆容困惑呢。

“快去看看我祖母!”沈青桐道:“方才她冲过来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就突然这样了!”

所谓的君臣有别,老夫人冲过来冲着昭王妃发火,这本身就是以下犯上,沈青桐却不介意替她宣扬——

老夫人如此这般过激的反应,也恰是从侧面再度重申了皇帝和常贵妃之间的丑事!多好!

“是!”那太医连忙转身爬过去给老夫人查看诊脉,飞快的定了病因:“沈老夫人这是急怒攻心,再加上她年纪大了,心脏和血管的状态本来就都不是很好,最忌这样剧烈的情绪波动,她这样子,当真是有些凶险啊,微臣……”

“那就赶紧治!”沈青桐语气果决的打断她的话:“本宫不准她有任何的闪失!”

“是!是是是!”太医直接就把后半句话给咽进了肚子里,满头大汗的道:“微臣一定全力救治!”

“来人!”沈青桐又叫了两个侍卫进来:“还不把祖母送回她的住处去,让太医好生给她诊治?就让她在这院子里躺着吗?”

“是!王妃!”两个侍卫连忙跑进来搀扶。

沈良臣正手足无措到满头大汗,闻言也甚是感激,毕恭毕敬的拱手道:“谢谢王妃!”

两个侍卫合力把老夫人架着扶起来。

老夫人气若游丝,歪着脖子,一头垂死的老鹤一样歪着脖子,眼神戒备又惶恐的盯着沈青桐。

“祖母!其实你误会我了!”沈青桐走到她跟前,却是什么都没做,只是表情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诚恳的道:“我一点儿也不想气死你,你可是咱们沈家的顶梁柱啊,您放心,我会让太医好好地救治你的,就算沈家的其他人一个个都赶在你前面、在你的眼前死绝了,我也舍不得你有事的!你得活着,活着看着你的儿孙们呐……”

对这个老太婆最大的惩罚和报复是什么?

不是让她痛痛快快的去死,而是——

让她带着痛苦遗憾和不甘一直苟延残喘到最后。

其实沈青桐知道,像是老夫人这样自私的人,她未必就有多在乎自己儿孙的性命,可是她一生霸道要强,一心的想要维持沈家的光辉门楣,想要荣光显耀的做人上人……

当初,是她亲眼见证了沈家的发迹历史,那么现在,不管是人散了还是楼塌了,她都必须还得睁眼看着……

这个过程,一定很震撼吧!

沈青桐说这番话的时候,把语气压得很重,落在不明真相的太医的耳朵里,可谓言辞恳切,情深意重。

老夫人瞪着眼,嘴巴里像是拉破风箱一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可是一口带血的痰卡在喉咙里,让她憋得说不出一个字。

她那眼神里,愤恨和仇视的情绪像刀子一样的射出来。

而沈青桐越是看她这样就越开心,也越满意——

试想,如果你要打击的敌人对你所有的攻击都不以为意,那么你所谓的报复,就失去了意义。

蛇打七寸,自然是要让她痛的!

别说是老夫人这种俗人,哪怕道行高深如常贵妃者,也是会有软肋和弱点的。

老夫人一条死狗一样被人强行带走了。

沈青桐就没再管她,而是重新转身和常贵妃面对面。

“贵妃娘娘不需要避嫌吗?”她笑问。

常贵妃也很干脆,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笑靥如花的另一张脸,冷冷的吐出几个字:“进去说!”

她不是那些市井泼妇,绝对不会争执在人前,给别人做笑料!

言罢,她也不管沈青桐答不答应就率先转身往里走,径直推门进了屋子。

墨玉和墨锦两个面面相觑。

沈青桐沉默片刻。

常贵妃见她没跟进来,就站在门内转身看过来。

沈青桐冷然勾了勾唇,举步往里走。

墨玉和墨锦随后跟上。

却不想,沈青桐在前面刚一脚跨过门槛,正站在那里等她的常贵妃已经突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门。

动静太大,把同样站在门口的曲嬷嬷吓了一跳,匆忙跳开了,才没让那门板撞塌了鼻梁。

外面本来就阴天,屋子里更暗。

房门一关,沈青桐只觉得置身的环境骤然一暗,然后常贵妃来势凶猛的一巴掌已经扫在了她脸上。

那力道太重,只品到了唇齿间的血腥味。

发间一支重工打造的金步摇也被震到了地上。

外面墨玉两个的反应何等迅捷,当场就要踹门进来。

沈青桐被常贵妃猝不及防的一巴掌逼退到门边,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冷声喝道:“都不准进来!”

语气,阴郁又威严。

常贵妃的满腔怒火是压了半天的,抢着甩了沈青桐一巴掌之后就指着她压抑的低吼:“你这个蠢货,吃饱了撑的?发什么疯?”

沈青桐的脑袋歪向一边,另外的这半边脸孔也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常贵妃几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般冲动失态,正瞪着沈青桐恨不能活吃了她一样,冷不防眼前被逼退到门边的沈青桐突然一翻身朝她扑了过来。

常贵妃是没想到她居然也会和老夫人一样就这样扑过来和自己撕扯,一时的反应不及,便就愣住了。

然后下一刻,沈青桐冲到眼前,一把揪住她的领口。

常贵妃仓促抬眸,就一眼望进了她冰冷嗜血的眸子里。

这眼神,太过陌生,她又是一愣。

然后下一刻,沈青桐揪着她的领口用力一扯。

常贵妃只觉得被勒得一口气上不来,下一刻天旋地转,沈青桐揪着她一个转身就把她也按门边上了,整个动作干净利落,行云流水。

等常贵妃反应过来,已经有一把匕首锋利的刀锋横在她的颈边了。

沈青桐面无表情的冷冷看着她。

常贵妃的精神一时错乱,反应过来之后,便就冷然道:“怎么?你要和本宫同归于尽吗?”

沈青桐现在要杀了她是轻而易举的,但她自己也绝对逃不掉。

“杀你?”沈青桐盯着她的眼睛,却是语气坚定的否认:“我现在不杀你,就算我要和你同归于尽,也要让你先看着你儿子死!”

“你敢动卫儿,本宫就杀了昭王!”常贵妃也发了狠,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挑衅。

两个人,四目相对。

沈青桐知道她这样的人不开这样的玩笑。

可是对视半晌,沈青桐自己却先笑了。

她缓缓地撤了手,转身一边往屋子里边走,一边收刀入鞘,又一边满不在乎的道:“随便你!”

喉咙间少了束缚,常贵妃本能的松了口气,可她却干脆还是靠在门上没动。

正午时分,外面乌云盖顶,这屋子里的光线昏暗到仿佛已经入夜。

她盯着沈青桐盛装之下的背影,讽刺的冷笑:“你不用在本宫面前嘴硬,就你这点道行,还不看在本宫眼里!别说你不在乎他,你要真不在乎他,裴影夜什么事情不能替你做?你早就可以报了仇,然后远遁到北魏去逍遥自在了。安王想拿皇位,宁王也有不甘心,要不是你有私心,不想去拆昭王的台,害怕截断他的至尊之路——裴影夜不方便正面对皇上下手,那两位想必都不介意给他垫一下脚。”

裴影夜单独出面刺杀皇帝,陈功率不高,还有可能引动两国之间的干戈,但是现在大越朝中迫不及待等着上位的大有人在,他随便选一个盟友配合他就可以百分百的刺杀成功,并且一转身还能把这事儿推得干干净净,面子里子全部留给自己。

他现在其实不怕和大越动武,只是理亏的必须得是对方而已。

而他现在没有走这条路,无非就是沈青桐出于私心,不愿意让西陵越去做他的替罪羔羊。

“我无父无母,还不是活了这么大?难道现在没他就过不成了?”常贵妃的话,可谓一针见血,但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沈青桐居然也没否认,她把匕首重新收回袖子里,然后重新转头直视常贵妃道:“而且——贵妃娘娘你是第一天认识他吗?既然你有那个自信能动得了他,那我拭目以待!大不了等你真杀了他之后,咱们两个再同归于尽!”

她的语气不够狠厉,但是那种谈笑风生的大洒脱的气势却堵得常贵妃无话可说。

本来走出今天这一步,这个丫头就是抱着必死之心的,横竖最后不管闹到何种地步,她最后都能一死解脱,眼不见为净。

面对这样一个完全无所顾虑的人,常贵妃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你!”她怒喝一声。

“我不在乎!”沈青桐就乐意看她这样吃瘪的模样,就又无所谓的笑了:“我比你想得开!世间种种,一死便休!有什么好纠结痛苦的?会计较得失,觉得痛苦的,都是活着的人,死人是计较不到这么多的!”

在这过去的十二年里,所有的人间疾苦,她每时每刻都在经历承受。

现在终于不需要再遮掩什么了,即便前面没有路可以走了,也依然觉得一身轻松。

常贵妃

正文 第386章 设计谋杀

常贵妃皱眉,目光一冷,不悦道:“你怎么在这?”

西陵卫脸上也是一副无比受伤的表情,眼神怨怼的迎着常贵妃的目光道:“儿臣也正想问母妃这句话,母妃怎么会在这里?您来这里做什么?”

如果要说常贵妃旧时的身份今天突然被暴出来,谁受到的冲击最大,那无疑就是西陵卫了。

皇族之中,皇子们之间夺宠整位的斗争向来残酷,想要压人一头,一方面靠的是皇帝的宠爱提携,另一方面则要依靠朝臣的拥戴支持。

这些年里,西陵卫虽然年纪小,还没有上朝参政,但他是母妃是一人之下,宠冠六宫的贵妃,潜意识里他就一直有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今天这件事抖出来,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她的母妃出身不清白,在进宫前就嫁过一次人,这还不算什么,可是现在已经有些人在背后揣测议论她怀孕生子的时机,他们倒是不敢说皇帝谋夺臣子之妻,现在众口一词,就成了常贵妃不守妇道,以美色诱惑了皇帝,并且愚弄了沈家的人,更有甚者,前段时间皇帝怀疑沈竞通敌的旧事也被联想进来……

因为其中有一个当事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这整座行宫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却激流暗涌,一段妖姬祸国的风流史,一段羞于见人的秘辛往事已经流传的绘声绘色。

有了这样一个备受非议和争论的母妃,西陵卫都免不了要被各种古怪的目光探究洗礼。

曾经的优越感,一瞬间就成了刻在身上的污点和烙印,让他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而这一切——

全都是拜他的母妃所赐。

西陵卫到底还是年纪小,这些情绪掩饰不住,全都明明白白的写在了眼神里。

常贵妃自是本能的要被激怒。

旁边墨玉和墨锦始终一脸天真,就好像绑了曲嬷嬷不让她阻止西陵卫偷听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俩一样。

常贵妃心里有火,却更不想让外人看了他们母子的笑话。

所以面对西陵卫的质问,她不但没应声,甚至连斥责也没有,直接冷着脸看向了墨玉两人道:“怎么,你们是要把本宫宫里的掌事嬷嬷留下?”

墨玉和墨锦互相对望了一眼,沈青桐已经从屋子里款步走出,语气冷淡的道:“给她解开!”

她和常贵妃一前一后站在那里,两个人,无论是样貌还是气势都惊人的相像。

西陵卫看在眼睛里,心里的感觉也说不上是别扭还是愤怒。

他低垂着双手,把双手在袖子底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是!”墨玉和墨锦答应了一声,走过去把曲嬷嬷拽起来,拿掉塞在她嘴里的帕子,又解开绑着她的烂布条。

“娘娘!”曲嬷嬷也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刚得自由就直接快走两步冲到常贵妃面前,眼圈通红。

“走!”常贵妃什么也没说,目不斜视的下了台阶往外走。

沈青桐站在门口高高的台阶上没动。

曲嬷嬷小跑着去扶常贵妃的手。

西陵卫却是站在原地,神色复杂的盯着沈青桐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天是西陵卫推了她一把,其实沈青桐当时就看到他了。

但是还好,她也不至于因为对她下手的人是西陵卫而多增几分的悲伤和愤怒。

只是——

这个人,仍是罪无可恕罢了。

西陵卫本来单方面的沉浸在对这个世界的怨怼和痛苦当中,心中细品着自己一夕之间从天之骄子沦为世人笑柄的悲凉处境,正在自怨自艾呢,冷不防就突然发现沈青桐盯着他的眼神很不对劲。

这女人看上去很冷静,但是此时此刻就这么“平静”看着他时候的那种眼神,居然冷得如同刀子一般,如有实质。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猛然记得——

就算他们两个极有可能是同母异父的姐弟,但他和这个女人之间可还夹着一道杀子之仇的。

想着方才沈青桐那来丫头放倒曲嬷嬷时候的身手气势,西陵卫突然后知后觉的猛地打了个寒战。

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回头,见常贵妃已经前脚出了院门,他突然就紧张起来,再一刻也不敢多留,一撩袍角,转身也跟着匆匆的冲出了院子。

墨玉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咂咂嘴,感慨道:“这位六皇子的胆子怎么一点儿也不随他娘?”

墨锦觉得她当着沈青桐的面这么说不妥,赶紧拿手指去戳戳她的腰。

沈青桐却好像根本没把这话往心里去,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已经空荡荡的院门道:“过几天等他们回了宫,再想找机会近他的身就不容易了!”

两个丫头立刻警觉起来。

“王妃您是想在这里就——”墨玉肃然道。

沈青桐从远处收回目光,看向了她道:“快刀斩乱麻吧!我大老远的跑这一趟,总不能只是不痛不痒的吓唬吓唬他们就算了!”

方才只隔着一道门板,她和常贵妃之间所说的话,外面的这四个人都听见了。

沈青桐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扫了两个丫头一眼:“在这里动手,你们有多大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墨玉略一思忖:“动手是没问题,可是方才王妃您都已经和那位贵妃娘娘明着说了,如果她做好了安排……墨锦不用去,要杀这位六皇子,奴婢一个人也能保证得手,但王妃还要我全身而退的话,这个奴婢就不敢保证了。”

她是沈青桐的人,且不说当场被拿货,哪怕只是被认出来,这件事都得由沈青桐担着。

沈青桐道:“放心!你赶着尽快动手,他的身边不仅没有陷阱,甚至连特殊的防卫都没有!那昏君这会儿急怒攻心,自顾犹且不暇,更不可能分心想到他了,至于常氏……她今天也有点受刺激,方寸大乱,这一时半刻的,她应该也没防备着我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对她儿子出手,而且就算退一万步讲,她就算想到了要早做准备,她的手上也没有得力的人手可以用来设防!”

这些年,常贵妃母子跟着皇帝看似风光,实则真正拿到手的也不过就是锦衣玉食而已。

他们一直都在被限制,手上没有任何的实权,甚至关键时刻用来保命的得力人手也没有。

常贵妃就算想到了要找人保护儿子,那也只能去求皇帝,可偏偏——

现在皇帝正在气头上,不仅不会管他们,甚至如果她去了,还有可能适得其反,又再触怒了龙颜。

墨玉和墨锦互相看了看。

墨锦上前一步,拱手道:“如果王妃确定他身边没有设防,那就由奴婢去吧,保证万无一失!”

她的轻功比墨玉要好一些,在这人来人往的行宫里,要隐藏行踪更方便一些。

墨玉也没和她争,算是默认。

沈青桐点头:“中午的喜宴,他们应该都会露面,你过去暗中盯着,如果这期间不得机会,那就等宴席散了他回房之后,别动刀子,想办法把他敲晕了弄出来,随便仍哪个池子里就行了!”

“是!”墨锦没再细问,领命之后就独身出了院子。

“这天阴的,一会儿怕是要下雨,王妃先回屋里歇着吧,昨天赶路赶了一夜!”墨玉扶了沈青桐的手进门,想了想,还是有所顾虑:“王妃,就算墨锦不会留下什么把柄,有您有言在先,只怕这件事他们也会立刻就怀疑到您的身上吧?”

沈青桐在桌旁坐下,拿过杯子倒水,唇角勾起一个冷然的弧度,一字一顿的道:“我就是要他们知道是我做的!”

明知道是她做的,却没有证据,那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忍了……

暗杀有什么意思?

她就是要让那两个自以为是,自以为高高在上从来都可以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尝尝这种无力的滋味。

这世上最憋屈的事,不是你在对手的面前节节败退,而是你明明手中握有钢刀,完全有能力扭转败局,却又被束缚着什么都做不了,然后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直一直的败下去。

墨玉撇撇嘴,知道她是不想细说,就也没再刨根问底。

她抬头去看了眼角落里的水漏道:“再有不到半个时辰喜宴就要开始了,王妃不过去了吗?”

沈青桐捧着杯子喝了口水,然后摇头:“不去了!横竖他们也没这么快就能忘了我,我就不必再当面去给他们添堵了!”

“那奴婢让人去厨房给您那点吃的过来!”墨玉道。

沈青桐没反对,她就转身快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越来越阴,渐渐地也起了点儿风,但是雨水酝酿着却一直没有落下来。

常贵妃从沈青桐那里出来,就直接回了自己的寝宫补妆更衣。

曲嬷嬷忧心忡忡的劝道:“娘娘,这风口浪尖上的,要不——一会儿的喜宴您就别去了吧,省的皇上看见了又多想!”

常贵妃不以为然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就算我不露面,他就能全忘了吗?横竖不该做都已经做了,这个时候光凭着躲是躲不过去的,那又何必表现的这般心虚?谁愿意看谁就去看,反正就算看不见他们也照样会背后议论!”

这个女人,内心的强大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曲嬷嬷的想象。

曲嬷嬷叹了口气,进去开柜子给她找衣裳。

外面,西陵卫就喘着气追了进来。

“母妃!”他叫了一声。

常贵妃不悦的回头:“这个时候,你不去宴会那会呆着,到处追着本宫跑什么跑?”

她面上表情极其不悦,但却也只是不悦而已,并没有恼羞成怒的迹象。

本来西陵卫追进来的时候还有点忐忑,这时候见她还算和气,便就多了几分勇气。

他快速的深吸几口气稳了稳情绪,然后神色肃然的朝着常贵妃走过来,理直气壮的质问道:“母妃,儿臣是想要当面问你,你和……”提到沈青桐,他心里别扭,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又定了定神,继续道:“你和昭王妃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问完之后,他又有点害怕,总觉得心脏在急剧收缩,又觉得下一刻常贵妃一定会恼羞成怒的甩他一巴掌。

但是——

出乎意料,常贵妃却是不愠不火,只是面无表情的冷声道:“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你只要记着你是当朝的六皇子,皇上亲封的瑞王这就行了!”

她这么一说,反而等于默认了和沈青桐之间的关系。

西陵卫一急:“可是——”

“没有可是!”常贵妃打断他的话,眼底神色突然变得冷凝几分:“这样的话,你在本宫这里说了本宫可以当做没听见,万一叫你父皇听见了,他会怎么想?”

“我只是——”西陵卫满心的愤懑委屈,这时候就只想发泄。

常贵妃却根本就不给他争辩的机会,指着门口冷冷的道:“出去!别再跑过来质问本宫这些无聊的事,你是皇子,就去做些皇子该做的事,再有下一次,本宫绝不轻饶!”

最后这一声,已然声色俱厉。

西陵卫本来就打从心底里畏惧她,见她发怒,纵然自己心里也是满腔怒火也再不敢说什么,忍了忍,咬牙转身出去了。

“娘娘,您对小殿下是不是太严厉了些?他毕竟年纪还小,有些事——”曲嬷嬷抱着衣服出来,叹气道。

常贵妃道:“本宫若不把他这些坏毛病都压下来,难道还由着他去到人前丢这个人吗?”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心里不太安稳,琢磨着等明天皇帝气消了还是要去跟皇帝说一说,要两个人贴身跟着保护西陵卫也好。

西陵卫垂头丧气的自常贵妃宫里出来,一路慢慢的走。

要去喜宴那边,得从大门出这个园子,自然就要从皇帝的寝宫门前过。

裴影鸿和郭愫大婚的喜宴,皇帝最终居然还是出席了,在今天他这种心情的情况下,算是给足了裴影鸿面子。

西陵卫路过的时候,刚好皇帝刚刚起驾。

他宫里的奴才们有些出来相送,一直到皇帝的仪仗走得远了,人才纷纷的散了。

西陵卫未免冲撞,就也隔着老远的站了会儿等着皇帝的仪仗走远,这才低着头继续慢悠悠的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烦躁的踢腾着脚下的石子路,刚晃荡到前面一个小的岔路口,那旁边的小径上突然慌慌张张的跑古来一个人。

她当是走得急了些,一时慌不择路,侧身要从西陵卫身边蹭过去的时候就一脚踩在了对方的鞋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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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儿们,昨天上传的时候最后那里不小心漏掉了几行字,后来今天上午给补上了,有看得早的姑娘可能会觉得这两天的章节衔接的不连贯,可以回去先扫一眼昨天那章的最后,么么哒~

ps:然后今天有妹子微博私我,说看完楚兮那本之后被我端木美人儿给难受死了,跟我求一篇宠文疗伤,我就很认真的想了下,其实我一直写的都是宠文嘛,每一本的女主都超级无敌宠爱楠竹的有木有!这么一解释,嗯,甚是愉快,这样你们就不用纠结你们越哥到底都做了啥了嘛o(╯□╰)o

正文 第387章 又现丑闻,帝王无情

西陵卫本来就魂不守舍,一只游魂一样的在晃荡。

被人撞了一下,他本能的皱眉,抬起头来刚要发怒,那个撞了她的宫女却像是不认识他一样,只歉疚的冲他咧嘴一笑,然后就提着裙子三两步的跑了,仓促的闪身进了皇帝的院子里。

西陵卫虽然心里不快,又不想这时候跑到皇帝的住处喊打喊杀,索性就没计较这事儿,闷闷的埋头继续往摆宴的地方走。

皇帝的辇车走的是御道,要绕远。

他则是抄小路,赶在皇帝之前进了设宴的大殿。

彼时那殿内已经聚集了好些人,尤其是一些命妇和贵女们,都凑在一起三五成群的小声说着话。

西陵卫听不清她们说什么,甚至于她们一见他经过旁边,就刻意的转移话题或是闭口不谈了,可是这样的欲盖弥彰,谁都懂,更何况他一进来就收到了各种不明目光的洗礼。

常贵妃可以对这些窥测的视线全都视而不见,西陵卫却明显没有她那样的道行。

一个宫女把她引到座位上做好,他心情烦闷,就先灌了自己两杯酒。

随后裴影鸿和皇帝相继过来,那个时候天空突然一道闷雷,闪电撕裂天幕,几滴硕大的雨点砸下来,很稀疏,但转瞬就变成了瓢泼大雨。

好在该来的人都差不多来齐了。

皇帝和裴影鸿说了两句客套话,就宣布喜宴开始。

席间大家都有所收敛,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虚,西陵卫总能觉得有人在偷窥他,这种感觉如芒在背,让他脸上无光,心里又憋闷的紧。

为了让自己忽略这种感觉,他又灌了自己几杯酒。

酒量他还是有一些的,再加上宴会上用的银杯很小,七八倍酒下肚他本来也不会怎样,可是今天心情不好再加上空腹饮酒,就觉得胃里烧得慌,头也有点发晕。

他撑着坐了会儿,实在不想被这些目光洗礼了,就借着酒劲儿站起来,走过去对常贵妃道:“母妃,儿臣有点不舒服,想先退下了!”

常贵妃见他脸上红红的,的确有些醉意。

那边皇帝也刚要看过来,只看了眼就又移开了视线没说什么。

常贵妃这才点头:“回去吧!外面下雨,让侍卫叫一顶轿子送你回去!”

“好!”西陵卫答应了,拱手行礼,然后从人后绕了出去。

“外面下着雨呢,奴才给殿下撑伞?”门口的小太监很有眼力劲儿,撑开一把伞就要过来送他。

西陵卫正心烦,一把推开了他:“滚!”

说完,就冷着脸下台阶,一个人走进了茫茫雨幕中。

今天行宫里设宴,本来侍卫增加了许多,可是赶上阴天下雨,就没那么便利了,侍卫们穿着蓑衣巡逻,笨重又碍事,这会儿的守卫反倒松懈了。

墨锦奉命而来,在这宫殿外面猫了有个把时辰了,本来正琢磨着稍后怎么到西陵卫住的地方下手,没想到就撞了大运了,西陵卫不仅中途离席,还赶开了要给他撑伞的太监,一个人往回走。

她立刻警觉起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隔着一道花圃跟踪尾随。

西陵卫的确是往自己的住处去的,一路上都走得无精打采,低着头踩着脚下的水坑——

以前他仗着常贵妃得宠,总有种优越感,后来常贵妃问他想不想要那至尊之位,他甚至都一度觉得那个位置唾手可得。然后今天,就在这一夕之间,就好像被人当头棒喝一闷棍打醒了一场自以为是的美梦。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一下就从天之骄子变成了他人眼中的笑柄?

这样的落差,他接受不了!甚至一直到了这会儿脑子里都浑浑噩噩的,总觉得这别真的就只是一场噩梦,等睡一觉醒来,一切都还是昨天那时候的样子吧?

雨势并不见缓,西陵卫慢悠悠拐过一个弯,再面前就是一条狭窄的花间小路。

这条路太窄,侍卫巡逻走的都是隔着一道花圃与之平行的另一条路,而这会儿刚好那条路上也没人。

墨锦摩拳擦掌,想要靠近,却听前那拐角处有人低呼一声:“瑞王殿下?”

西陵卫抬头,却赫然发现撑着伞过来的正是那会儿在皇帝寝宫外面踩了他一脚的那个宫女。

“你认得本王?”他心中不悦,就直接写在脸上。

“奴婢那会儿……”那宫女挺不好意思的样子,脸一红,本来想要解释的,再一看他这浑身湿透的样子,就赶紧把伞撑在了他头上:“殿下怎么没打伞,这要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不过就是一个宫女而已,墨锦是没当回事的,正朝着西陵卫所在的地方慢慢的靠近呢,冷不防突然一只手横在了她面前。

她下意识的就伸手往旁边要去卡对方的脖子。

但那人的反应也快,一把扣住她手腕将她往旁边一甩的同时已经低声道:“我知道是王妃让你来的,这件事,不用你做!”

墨锦一听,立刻反应过来他该是西陵越的人。

她转身,没再动手,眼神仍防备。

那个眼生的侍卫一脸的表情严肃道:“什么都不用你做!”

墨锦心中虽疑,却知道,如果西陵越有心阻挠,她就不可能顺利得手,而就这么一来一去的工夫,那边那宫女又和西陵卫说了两句话,这会儿已经撑伞陪着他走远了。

墨锦盯着两人的背影,迟疑不走。

那侍卫防着她,就也赖着,两人站在雨幕之下大眼对小眼,心里无非一个想法——

这昭王府里的差事怎么就这么难办?这下着大雨呢,能不能不折腾我啊!

*

皇帝今天心情不好,在宴会上没坐一会儿就起驾回宫了。

她这次来行宫,本来就只带着常贵妃和宸妃,但几乎从不宿在两人屋子里的,随行的队伍里却带了两个女官。这些年他年纪渐渐大了,也懒得再和女人周旋,是以这几年几乎没有什么新人进宫,反而心照不宣,身边常年养着几个女官,发泄需要。

一行人回了寝宫,梅正奇见他神情疲惫,但季淑妃还在喜宴那边忙碌脱不开身,想了想就道:“奴才看陛下今日甚是疲惫,叫个人进来给您捏捏吧?”

“嗯!”皇帝手撑着脑袋靠在榻上,眼睛也没睁,听声音就疲惫的很。

梅正奇见他首肯,于是就冲站在外间的一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小太监点点头,转身退出。

这会儿雨已经渐渐地的停了,只偶尔有些细如牛毛的雨丝荡在空中,只是前面雨势太猛,地面上全是积水。

行宫这边不比宫里的地方大,跟着过来的两个女官就近安排在旁边紧连着的一个院子里。

梅正奇也住在那个院子里,那院子单独有个侧门出入,宫女太监们出入就可以绕开主院这边了。

这次奉旨跟过来的女官只有两个,而但凡有女人的地上就总少不了争风吃醋,互别苗头,这两个女官虽然没有名分,平时皇帝高兴了也会赐些赏赐,所以两个人也是明里暗里斗得如火如荼。

其中的一个,刚好和这个出来传信的小太监交好。

又适逢梅正奇没说让他叫谁过去伺候,他就自然是往这个叫绿茹的女官这边送了人情,直接过来敲了绿茹的门。

本来是博宠的好机会,不想绿茹却当场垮了脸:“怎么偏偏赶上今天?我去不了啊!”

小太监一脸的困惑。

绿茹恨恨的道:“不知怎么的,我的月信今儿个突然提前来了!”说完,又愤愤不平的看了眼斜对面房门紧闭的另一间屋子道:“便宜她了!你去找她吧!”

说完,气恼的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后来梅正奇得到消息的时候,皇帝已经被绿茹喊禁军捉奸的动静给引了过来。

本来那间屋子里正有事,小太监骤然去敲门,里头的人似是吓傻了,愣是没敢应门,那小太监还当是出出什么事了,破门而入的时候就被入眼的一幕吓得低呼一声。

那时候那个女官和西陵卫两个已经下了地,正在手忙脚乱的往身上套衣服。

小太监一眼就认出了西陵卫,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是不是需要给贵妃娘娘和瑞王卖个人情,但是对门屋子里的绿茹听到动静冲过来,当场就大快人心的扯着嗓子喊来了院外把守的禁军。

皇帝随后询问赶来的时候,西陵卫两人都还没来得及把衣衫整理好。

两个人手忙脚乱的冲出来,直接就趴在了地上。

皇帝气得脸色铁青,一时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梅正奇从旁就只能看到他腮帮子抽搐着不停的抖啊抖的。

梅正奇心里暗叫了一声糟,再看狼狈跪在湿地上的西陵卫,也有种不忍直视的危机感。

他飞快的定了定神,侧目去给身后他的一个心腹小太监使眼色。

那小太监也机灵,趁着所有人都正震惊惶恐就悄悄的从侧门溜了出去,直奔喜宴那边找常贵妃。

“呵——”皇帝一语不发的在那里足足杵了有一炷香,最后一开口却是怒极反笑。

这院子里,包括梅正奇在内,所有的奴才立刻匍匐在地,战战兢兢的全部跪下了。

皇帝又往前走了两步,盯着西陵卫伏在地上的脊背阴阳怪气的冷笑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西陵卫也是酝酿了半天情绪,求饶的字眼早就卡在喉咙里了,可是方才皇帝一直不开口,气氛压抑到让他发不出声音。

这时候皇帝骤然打破沉默,他才感觉像是有人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憋在喉咙里的声音给捏了出来。

“父皇!父皇冤枉啊!”西陵卫喊了一声,连滚带爬的爬过去,扯着皇帝的袍角哀求。

一开始那个宫女只是就近把他带到这里来避雨换衣服的,她甚至还特意去他那边要了衣服来给他换,真的不是有意为之,初衷就只是避雨而已。

他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看那宫女羞怯的红着脸,忙前忙后的伺候他擦头发更衣,她的身上,有种淡淡的迷离的香料,偶尔那双柔若无骨的手不经意的碰触在他的皮肤上……突然某个瞬间就头脑发热……

他这一整天都郁闷非常,再加上刚在裴影鸿的喜宴上受了气又喝了点儿酒,就只想找个借口撒气,本来只以为这是个普通的宫女的,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是专门为皇帝侍寝的女官。

本来那小太监推门闯进来的时候他还没怎么害怕,一直到绿茹冲进来指着那个“宫女”叫嚣大骂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并且还这么倒霉,皇帝会这么早就从宴会上回来了

西陵卫本来对皇帝就存着敬畏之心,这时候就满心都是大祸临头的惶恐。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爬过去求饶。

皇帝的一张脸也早就涨成了诡异的猪肝色,眼睛里的怒火喷薄欲出。

即使没有名分,那也是他的女人。

这种被自己儿子戴了绿帽子的感觉,皇帝是绝对受不了的。

他腮边肌肉不停的抽搐抖动,看那样子像是在极力克制,却还是忍无可忍的一脚把西陵卫踹开了。

西陵卫被踢翻在地,皇帝那一脚下了狠劲儿,又正中他的心口,西陵卫哇的吐出一口血。

皇帝恶狠狠的盯着他,咬牙切齿的低吼:“小小年纪的就不学好!这都是谁教你的?啊?!”

院子里跪着的奴才们个顶个的都使劲把身子伏在地上,恨不能挖一条地缝钻进去,让皇帝看不到他们。

常贵妃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恰是撞见西陵卫被踢吐血的那一幕。

她心里一急,容不得多想的提着裙摆跑过去,不过她却没急着去扶西陵卫,而是径直冲到皇帝面前道:“陛下息怒!臣妾不知道卫儿做错了什么冲撞到您,可是——”

她伸手本来是想去抚皇帝的胸口给他顺气的,正好皇帝的心里还为白天沈青桐闹出来的动静不痛快呢,再一看她这张脸就更是怒上加怒了。

他眼神嫌恶,一抬手就把常贵妃推了个踉跄:“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那你倒是当面问问他都做了什么!”

常贵妃后退两步,险些被自己的裙摆绊倒。

方才那小太监去请她的时候,不好在宴会上当着众人的面说什么,只说瑞王殿下惹陛下生气了,请她赶紧过来。

一路上她还一直以为是皇帝因为白天沈青桐闹得的事情迁怒了西陵卫,这时候才发现皇帝此怒非同寻常。

于是她也不敢贸然再说话了,这才咬咬牙匆忙的转身去看身后摔在地上的西陵卫。

因为阴天,院子里人又多,方才她来得时候又匆忙,当时又适逢皇帝对西陵卫动手,她便没有注意到院子里,在西陵卫身后更靠角落的地方还跪着一个“特别”的人。

常贵妃也是这才注意到他两人都披头散发,衣衫不整。

当时她就是眼前一晕,险些一口气没上来,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常贵妃倒抽一口凉气,手扶着额头,身子晃了晃。

“娘娘!”曲嬷嬷连忙上前扶住她。

身后皇帝的怒意正盛,仍是暴跳如雷的骂:“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看他都干了些什么污糟事!”

他这一吼,本来是盛怒之下的一时气话,可是听者有意——

常贵妃不守妇道的风流韵事这一下午早就在被各房揣测。

所以——

皇帝这是在指桑骂槐吗?

满地的奴才不敢抬头,可是方才一时兴起尾随常贵妃来瞧热闹的几个人站在院子外面远观,就有人神色微妙的变了变。

皇帝一眼瞧见,原是因为这些人多事让他的家丑外扬要发怒的,但是转念一想,目光却突然隐晦的闪了闪。

“父皇饶命!儿臣——”西陵卫是吓坏了,本能的就想开口求饶,可是一触到皇帝那阴郁狠辣的目光,瞬间就没了底气。

于是,他便转而爬过去抓住了常贵妃的裙角,如同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求救道:“母妃救我!您替我跟父皇解释,我没有!我……”

说着,却又底气不足,目光凌乱的四下里乱扫一圈,但终究还是保命的念头战胜了一切,他回头一指那个惶惶跪在他身后的女官:“我……是这个贱婢她……是她引诱我的!我不知道,母妃,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女官本来也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闻言,惊讶的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西陵卫到底是心虚,立刻就把目光移开了。

常贵妃也是被他气得胸口里有一口闷气冲撞着,又堵又疼。

但是心里再怎么样的恨铁不成钢,这时候也不是追究的时候,眼前的当务之急是先要想办法把西陵卫保下来再说。

那女官如怨如诉的盯着西陵卫,她倒是知道自己今天做了这样的事情被撞破,必死无疑,所以即便西陵卫为了脱罪而把脏水都往她身上泼,她却也用力的咬着嘴唇,没有反咬回去。

只是——

那个神情态度里面,满满的都是不甘和控诉。

皇帝看在眼里,就越发觉得火气上涌。

常贵妃慢慢松开曲嬷嬷的手,咬牙定了定神,竭力保持冷静的重新转向了皇帝道:“皇上!卫儿他年纪小,不懂事,纵然他今天有做得出格的地方,也不会是存心要对皇上不敬的。臣妾的儿子,臣妾最了解他,就算他有千般不是,但他对皇上却从始至终都持有一份淳孝之心。今日纵然他有过失,皇上要骂要罚都可以,但是青年千万息怒,莫要为此气坏了龙体,这才真是叫臣妾母子惶恐了!”

西陵卫被捉奸在床,这件事是赖不掉的。

她也索性不去强行辩解,只是言辞恳切的动之以情,想好平复皇帝的怒火。

“淳孝?”皇帝阴阳怪气的冷哼一声,却显然是想到了更加让他不愉快的事。

常贵妃敏锐的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风暴,立刻就心领神会的知道这是要坏事!

“皇上——”她疾呼一声,才要扑过去说什么,皇帝已经声音无比冷的道:“这样的孝顺儿子朕消受不起,今天他能背着朕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么将来哪一天,要是他看上了朕的龙椅,是不是也可以不问自取?”

真是孝顺儿子,孝顺到不忍心他老子劳累,帮着把他老子的女人都给睡了?

被戴绿帽子是一回事,被自己的儿子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常贵妃终于是慌了。

然则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皇帝已经怒声道:“朕没有这样的儿子!给朕把这个不肖子当庭杖毙!”

诚然,这不过就是盛怒之下的一句气话,但这话说出来已经等于是要了常贵妃母子的半条命了。

“是!”院子里的侍卫应诺。

西陵卫尚且来不及告饶就已经被当场按下了。

“皇上——”常贵妃凄厉的惨叫一声,慌乱的扑过去,跪在地上扯着皇帝的袖子哀求道:“卫儿他身子弱,他从来没有吃过苦……”

说话间已经有人提了军棍过来。

皇帝面色冷然,毫不动容。

行刑的人先看了他一眼,然后才抡起棍子招呼。

“啊——”第一棍下去的时候,西陵卫就疼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鬼哭狼嚎的大叫:“救命!母妃救命!”

旁边和他鬼混的那个女官使劲的缩在角落里,浑身筛糠似的抖。

院子外面,挤着五六个人,这几个养尊处优的贵女们全都白了脸,捏着手里的帕子,一时间惶惶的大气不敢喘。

皇帝的寝宫和旁边宸妃住的院子相邻,这里闹出来的动静自然第一个传到那边去了。

宸妃一听说常贵妃母子要倒霉,按耐不住的就摸黑出来的,本来的打算是关键时刻推波助澜的踩两脚,但是全程目睹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最后却居然没进去,听了西陵卫的一声惨叫之后,脸上甚至都没有一点儿幸灾乐祸的表情,反而神色略显凝重的默默转身往回走。

沈青桐慢悠悠的走过来,这个时候刚到。

和她走了个照面,却也没回避。

“这样的热闹,可不是想瞧就能瞧到的,怎么宸妃娘娘这就回去了?”她揶揄打趣。

宸妃明显是心不在焉,骤然抬头看见她。

听声音她就认出了沈青桐,可是这一抬头看到她的脸,却又不由的恍惚了一下。

但显然,她的心情不佳,也没心思应付沈青桐的挑衅,直接冷冷的说道:“昭王妃既然是来看热闹的,那就赶紧的吧,再迟就该遗憾了!”

说完,也不计较沈青桐道路,而是绕开她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位娘娘和那位贵妃娘娘不是死对头吗?”墨玉狐疑:“这样的热闹不瞧,不亏得慌啊?”

沈青桐也觉得宸妃今天的表现有点反常,不过这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便也抛诸脑后,径直走到前面的院子门口瞧热闹。

皇帝亲自盯着,行刑的侍卫不敢含糊,每一棍下去都是实打实的。

西陵卫哭得前两声还知道求饶,挨了七八棍之后就只剩下惨嚎了。

他从小就娇生惯养,身子骨本来就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更精贵些,十来个棍子下去,后背和臀部的衣料下面已经渗出一层血水来了,可皇帝冷眼旁观,却并没有半点喊停的意思。

“住手!都住手!”常贵妃跪着求了皇帝半天无果,终于跌跌撞撞的一转身冲了出去,把两个侍卫一推,张开双臂护在西陵卫身上,歇斯底里的大声道:“伤了本宫的儿子,本宫叫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她这也是发了狠,眉目之间,狰狞可怖。

皇帝见她竟敢公然反抗自己,眼底顿时又浮现一抹幽暗的冷光来,毫不容情的怒喝道:“不准停!给朕打!”

现在人人都在怀疑他和常贵妃是早在沈竞在时就已经勾搭成奸,并且珠胎暗结,这时候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跳出一个念头——

与其他和常贵妃两个一起水深火热,或者把所有的脏水都泼给常贵妃会更好一些吧?

只要他对西陵卫狠一点,再狠一点,那么舆论的风向就会变了吧?

如果不是他和常贵妃之间早有苟且,而他单纯是在沈竞死后被常贵妃的美色所惑呢?

男人皆好色,只要这个风向变了,他的臣民百姓也最多是评价他曾经一度色令智昏,被一个女人迷惑了……

比起霸占臣子妻,甚至是谋杀当朝良将那样的指责,就实在不算什么了。

侍卫重新上前,强行把常贵妃架开了。

常贵妃抬头,看到皇帝眼中的神采,突然就不哭不闹的安静了下来。

正文 第388章 他怕她!

她太了解皇帝,甚至只看他的一个眼神就能了解到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事到如今,他们两个已经被沈青桐给推到了舆论的风尖浪口上,于是急中生智——

他这是要拿自己母子做挡箭牌,彻底的抽身出来呢!

这个男人的阴损无耻,果然还是不减当年的。

常贵妃突然一脸的漠然。

彼时皇帝正因为起意杀人而热血沸腾,一时间还不曾注意到她的变化。

梅正奇却是一直紧张的多方观测的,这时候悄然抬头看到常贵妃脸上的平静,再看她那深不见底的眼神,突然就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

他的心里,总归还是倾向于常贵妃的,眼见着西陵卫被打得呼救声渐弱,心思急转之下就鼓足了勇气大着胆子凑到皇帝身后小声的提醒道:“皇上,贵妃娘娘是不是身体不适啊?”

皇帝循声看过去一眼。

常贵妃却既没有在看他,也没有在看西陵卫。

她的眼神游弋到天边,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映在阴雨绵绵的天地间,最真实的情绪好像却被脸上那张浓妆艳抹的面具给盖住了,让他看不透。

那一刻,皇帝心里竟然掠过和梅正奇一样的感觉——

莫名的胆寒!

只是梅正奇觉得没来由,他却突然记起了这个女人最冷酷无情的一面。

当初暗算沈竞的全套计划,从谋划到实施,全都是她一手设计操纵的。

这个女人最狠绝的一面,他是亲眼见识过的,其冷血残酷的一面,甚至一度都让他也望尘莫及。

当年,沈竞姑且还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她下杀手的时候一样的那般狠辣无情,更何况是他……

一种鲜明又刺骨的恐惧情绪,瞬间从心底里窜上来,皇帝只感觉到了手心里汗湿的温度。

梅正奇看他的目光犹疑不定,就又试着叫了他一声:“皇上?”

皇帝如梦初醒,心里一个激灵。

“住手!”他当机立断的改了主意。

正在行刑的侍卫骤然停手,此时的西陵卫背后已经是一片的血肉模糊。

常贵妃像是根本没在意眼前的变故,仍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天际翻滚的乌云。

西陵卫已经出气比进气多了,甚至频频翻白眼,神志恍惚,不知道谢恩了。

而常贵妃也没个表示的意思。

皇帝被晾在那里,一时之间——

尴尬的冷场了。

梅正奇急得一头都是汗,却又不能开口求着常贵妃给皇帝谢恩。

“哼!”最后,没人铺台阶,皇帝也实在脸上挂不住,冷哼一声,甩袖而去,临走前撂下一句话:“还不把这个小畜生抬下去找太医看看?”

说完,就大步流星的回了前院。

那一刻,他的心中仍是惊疑不定,虽然面上端着帝王的架子,实则却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去偷瞄常贵妃——

不是他临时心软而突然改了主意,而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绝不可以在常贵妃还在的时候对她的儿子下手,对于这个女人,他是真的不确定她都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显然,他方才收手,已经是有些迟了,只是在常贵妃的心中嫌隙已生——

就在从侧院回寝殿的这短短的几十步路上,皇帝心中已经快速成型了一个不容动摇的决定——

这个常贵妃,他不能留了!

很奇怪,以前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动这个女人,但是这一刻,杀心一起,却是异常的坚定果决。

只是他拒绝自己去深究其中原因,更不会承认他内心深处对这个女人存有一份可怕的畏惧。

沈青桐一直站在那院子的侧门外头,甚至都没往前挤,就站在那五六个围观者的身后瞧着这院子里发生的一幕。

皇帝一走,她就也悄然转身。

墨玉虽然还想看后续的热闹,但见她转身,就赶紧跟上了。

方才皇帝和常贵妃之间的互动她们都看得很清楚,她虽想不到皇帝已经对常贵妃起了杀心,但也看出来这俩人是翻脸了,想着还颇有些唏嘘。

沈青桐并没有马上往回走,而是找了条僻静的小路沉默着慢悠悠的散步,面上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走了一阵,后面就听到一阵很轻的脚步声:“王妃!”

沈青桐回头。

墨锦快跑着奔过来,面上表情略显愧疚道:“我……奴婢去了,可是半路被王爷的人给拦下来了,说是……”

西陵卫这件事不可能是巧合发生的,而在这时候又用这种方法对付他的,不用任何人通风报信沈青桐也知道这必然和西陵越有关。

“好了别说了!衣裳都湿了,你先回去换了歇着吧!”墨锦还想再说什么,沈青桐却没听。

墨锦浑身湿透,头发黏在脸上,样子很有几分狼狈。

她伸手捋了一把发梢上的水珠,迟疑着又看了沈青桐一眼方才点头:“是!”

想了想,又奇怪:“王妃不回去吗?”

“我还有点事情要办,你先回吧,有墨玉陪着我!”沈青桐道。

“哦!”墨锦这才点头:“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她转身先行离去,沈青桐仍是带了墨玉在这花园里散步慢慢地走。

这边皇帝走了之后,常贵妃方才从远处收回了目光。

她没有先去看西陵卫的伤势,而是目光冰冷的缓缓投向这边的角门。

堵在那里看热闹的几个闺秀都是齐刷刷的心肝儿一颤,然后就白着脸,颇有些惊慌失措的扭头逃开了。

“娘娘!”曲嬷嬷这时候已经过去大概查看了一眼西陵卫的伤势。

他挨了足有二三十棍,并且侍卫是往死里打的,力道很重,这时候皮开肉绽是一定的,身上穿着的里衣,有的部分布料被打烂了,和血肉糊在一起,看着就十分恐怖。

曲嬷嬷虽然以前就是奉旨办差,但西陵卫毕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

但凡女人,都难免有些心软,此时她便忍不住拿袖子去擦眼角的泪,一边强打精神道:“小殿下伤得不轻,还是赶紧宣太医吧!”

常贵妃扭头看了眼。

她没有亲自去查看西陵卫的伤势,只是面无表情的说道:“把他送我那去,传太医来!”

“好!”曲嬷嬷赶紧答应着爬起来。

西陵卫伤得重,她也不敢用太监,而是干脆叫了两个看着健硕的侍卫过来,就那么把人两头抬着往外走。

跟着皇帝过来的人这时候都已经走了,可是不当值又住在这院子里的奴才还有好些,大家都使劲低着头,跪在那里不敢作声。

常贵妃目光缓慢的一一将他们看过,他们的头就使劲垂得更低了。

尤其是那个和西陵卫一起被逮的女官,脸上心虚的表情根本就没藏住。

经此一事,她必死无疑,皇帝刚才是没顾上,回头就会下达处置她的命令,这一点她是有准备的,而常贵妃目光在她脸上停顿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的抖了抖。

原以为常贵妃会拿她出气,但是出乎意料,对方的目光在她脸上短暂的停留之后,居然什么也没说也没什么都没做的直接转身走了。

曲嬷嬷带人把西陵卫搬回去,安排在了侧院的正房里,彼时西陵卫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只是哼哼着喊痛,神志却不怎么清楚了。

彼时太医还没来。

常贵妃回去之后并没有过去,而是回了自己的寝殿。

曲嬷嬷安排好那边才赶了去,唉声叹气的道:“娘娘先别急,太医应该很快就到。”

常贵妃从那会儿开始脸上就没有任何的表情。

她沉默的坐在椅子上,这时候才冷然的抬头看向了曲嬷嬷道:“你过去看着吧,等太医诊治过了再来报我!”

说完,终于露出了疲惫之色,伸手撑住了额头。

“好!”曲嬷嬷答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刚到门口,一抬头便是诧异的愣住了:“王妃?您怎么进来的?”

再一看,方才大家惶惶乱乱的把西陵卫往里抬,门口的守卫都不在了。

常贵妃闻言,也马上抬起头,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沈青桐不请自来,也不觉得局促,举步跨过门槛。

曲嬷嬷犹豫不定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常贵妃心里到底还是记挂着西陵卫的伤势的,就不耐烦的道:“你先去吧!”

而且,她也不想让人旁观她和沈青桐之间的对峙。

“是!”曲嬷嬷担忧的又看了她一眼,虽然一步三回头,也还是顺从的去了。

“在这里等我!”沈青桐吩咐了墨玉一声,自己进门,顺手关了房门。

“是你和昭王做的?”常贵妃开口,直接入正题。

正文 第389章 我是你母亲!

“贵妃娘娘此刻会觉得很心痛吗?”沈青桐却是避重就轻的不答反问:“因为瑞王受了重刑,被去了半条命,所以你这个做母亲的此刻感同身受,也会觉得心如刀绞是吗?”

现在你有多痛,曾经的我,只会比你更痛。

因为——

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该死的敌人,而我,我的父亲,还有我未曾谋面的孩子,却都是葬送在了本该维护他们的所谓亲人的手里。

此时此刻,沈青桐的心中是满布恨意的,可即使再痛——

难道还要愚蠢到要把伤口搬到敌人面前来展览,让他们看着你的伤口快意吗?

常贵妃眼神阴鸷的盯着她,却是紧抿着唇角没做声。

“贵妃娘娘,人在做天在看,你真的以为凭你一人之力就能只手遮天了吗?”沈青桐并不在意,只是一边漫不经心的在这屋子里踱步,一边道:“你都做过什么?西陵卫又做过什么?我不说,这并不代表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曾经,是我不想与你计较,可是现在,既然你们不让我置身事外的,那么从今以后,所有的后果,你就做好准备来承担吧!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

“你狂妄!”常贵妃声色俱厉的怒喝。

沈青桐止步回头,毫不自谦的一挑眉:“我何止是狂妄?”

“你区区一个昭王妃,竟敢和本宫这样说话?”常贵妃怒不可遏,噌的站起来,冲着外面大声道:“来人!把她给本宫轰出去!”

沈青桐依然镇定,看着她,甚至来得及盈盈绽放一个笑容。

“娘娘你错了,和你说话的时候,我从来就不当自己是什么劳什子的昭王妃,我是沈青桐,是曾经的镇西将军沈竞的女儿。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也最好别再把我当西陵越的女人看,那个身份,太不合适我了。”她说,音调不高,却是字字清晰干脆,掷地有声:“不只是孩子的事,你到底欠了我什么,难道自己不知道吗?贵妃娘娘,血债血偿,明白吗?你——和你的儿子,还有那些人——我会叫你们一个个,都全部付出代价。你应当知道,怀王喜宴之前我说过的话,不管是对沈家那位老夫人的,还是对你……我可不是吓唬你们,随便说说就算了的!”

常贵妃终于也尝试了一回气得发抖的处境。

她冷着脸,眼神凶悍的死死盯着对面的沈青桐。

院子外面的侍卫听到她叫人,有些犹豫的推门站在门口:“娘娘?”

沈青桐坦然的站在她的对面,不避不让的与她对视。

门口的侍卫并不敢妄动。

而常贵妃——

极怒之下她才会失去分寸,现在却有顾忌。

如果沈青桐不想走,她其实并不敢强行轰人的,这个丫头已经破釜沉舟,打定了主意要和她死磕了……这时候,沈青桐也许不介意把事情全部闹在人前,可常贵妃并不想这样。

因为大家都隐隐的猜到了常贵妃和这位昭王妃之间的关系,所以此时侍卫站在屋子外面也颇有些局促和尴尬。

屋子里的两个人对峙。

最后,还是常贵妃妥协,冷冰冰的挥挥手:“都退下吧!”

那两个侍卫带上门退了出去。

她手扶着桌面又缓缓地坐回了椅子上,讽刺道:“该耍的威风就都已经耍过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沈青桐一笑,非但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登堂入室,径自走过去,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

常贵妃挑眉。

沈青桐道:“我还想等着听听太医给瑞王诊治的结果呢!看他伤得重不重,然后再决定我后面到底还要对他做点儿什么!”

“你这是在威胁我?”常贵妃再次失控,又一次的拍案而起。

“这不是威胁,我只是告诉你一声罢了!你应当相信,这世上除非是有我不想做的事,却没有我不敢做的。”沈青桐无所谓道。

“你真以为本宫奈何不了你吗?”常贵妃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

“随便吧!”沈青桐道:“我不过孤家寡人一个,我怕什么?

看着常贵妃几度失控的样子,她的心里却并没有几分报复的快感——

即使把她逼得再惨又有什么用?父亲已经不在了,而她失去的那个孩子仍然没有机会看这人世间一眼。

有些伤口,不是等着时过境迁就会逐渐的愈合消失的,失去的永远都回不来了,所以那些痛苦和遗憾,终究会化作噩梦,追随一生。

而所谓的报复,只是为了让仇敌痛,却并不能带给自己多少宽慰和快感。

她就坐在那里,赖着不走。

常贵妃本来还想去看看西陵卫那边的情况,这时候却也不敢过去的——

不想被沈青桐看了笑话还只是其一,如今这个丫头疯魔了,她还担心沈青桐过去口不择言的说出什么话来,再刺激了西陵卫。

她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常贵妃很清楚——

她是一直很宠着他,却是真的没有花多少心思去栽培教导他,以至于西陵卫养尊处优,才学和智谋都很一般,此时他刚受了重创,绝对受不了沈青桐的刺激。

常贵妃进退维谷,就只是和沈青桐坐在这屋子里,大眼对小眼。

沈青桐一直没有旧事重提,似乎是并没有要质问她当年种种的意思。

两人一耗小半个时辰。

其间曲嬷嬷有两次想要过来传信的,但是从旁边的院子里探了个头,见墨玉还在门外守着,就又缩了回去。

太医给西陵卫处理完伤口,又上了药,背着药箱过来复命的时候,曲嬷嬷终于避无可避,敷衍道:“娘娘这会儿有事……”

话音未落,墨玉已经推开了房门,大声道:“太医请过来吧,娘娘等半天了!”

那太医哪里分得清谁才是常贵妃的人?就只当是常贵妃的意思。

“哎!”曲嬷嬷想要拦着,可是才刚一开口,却发现昭王妃带来的这个丫头鬼魅似的,已经到她身边把她一把给拽住了。

那太医背着药箱匆忙的进了正殿:“微臣见过贵妃娘娘!”

常贵妃冷着脸不说话。

沈青桐就代为问道:“瑞王怎么样了?”

太医本来趴在地上,闻言一愣,诧异的抬头一看发现沈青桐正和常贵妃面对面的坐在一起,眼中神色由惊愕到闪烁,变化的相当明显也相当的快。

然后为了掩饰,他又飞快的垂下头去。

这时候,墨玉和曲嬷嬷已经一前一后也跟了进来。

“王妃问您话呢,没见贵妃娘娘等着呢吗?”墨玉开口催促。

那太医低着头,脸上表情颇有些忧虑,一筹莫展:“这……殿下伤得较重,不仅是皮外伤,还动了筋骨,微臣已经给处理过了,可是那么重的皮外伤和骨伤撞在一起,实在是不好打理。微臣给用了最好的伤药,但是这伤势仍需慢慢调养,娘娘一定嘱咐殿下身边的人,服侍的时候小心些,在骨头长好之前……”

他说着,却又小心翼翼的抬眸,偷瞄了常贵妃一眼,然后继续把话说完:“尽量不要让殿下随意挪动!”

西陵卫受杖刑的位置大致在背部到大腿根。

而且他这样年纪的一个皇子,即使平时有学习一些武艺防身,也不过就是花拳绣腿,身子骨儿能强壮到什么地步?

何况皇帝今天已经动了杀心,下得是死手,再看这太医吞吞吐吐的表情就知道绝对伤得不轻。

常贵妃的手指慢慢蜷缩,捏在掌心里,还是冷然不语。

沈青桐心领神会,勾了勾唇角继续逼问道:“瑞王殿下和贵妃娘娘是亲母子,太医你有什么话都明着说了吧,就不必在娘娘这里藏着掖着了,省得下头的奴才们不知轻重,再耽误了瑞王的伤势!”

那太医额头上隐隐的冒了不少汗。

他仍迟疑,但见常贵妃也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唉声叹气的道:“娘娘恕罪,微臣已经尽力了,可是……可是瑞王殿下的骨伤确实有些严重,伤在大腿根上,不仅仅的腿骨,就是盆骨也有损伤,再加上外伤也重,微臣恐怕……恐怕……等伤愈之后也会留下一些疑难的!”

这些话,他依旧还是说得委婉。

常贵妃闻言,眼中神色忽的一黯。

她却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的垂下了脸孔。

曲嬷嬷察言观色,赶紧走上前来扶起那太医,道:“这事儿娘娘已经知道了,后面还要烦太医多费心,好生的替我们殿下诊治!”

说着,就已经半推半请的把那太医送了出去,一边又嘱咐道:“这两天行宫里出入的人多,我们小殿下这边要安心静养,娘娘的意思你知道的……”

不能出去乱说话。

前面曲嬷嬷已经给了很重的打赏,太医那人的手短,只连连的点头称是。

常贵妃低着头,一语不发的沉默了好半天。

曲嬷嬷送走了太医,院子里没有下人走动,突然之间就诡异寂静的让人烦躁。

“现在你满意了?可以走了吧?”常贵妃终于抬起头,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冷光来,盯着沈青桐,一字一顿,很克制的道。

“满意?我怎么可能满意?”沈青桐淡淡一笑:“我刚才不就说过了?这就只是个开始而已!方才太医的意思是说你儿子就算治好了将来也会落下残疾是不是?”

别的方面都抛开不提,如果西陵卫真要落下残疾,那么就算常贵妃再有手段,他也是和皇位无缘了。

西陵家不缺男丁,再怎么样也不需要非得推一个残废上位来贻笑大方。

沈青桐的话,是真有点刺激到她了,常贵妃突然暴怒起来,起身的同时狠狠的把放在手边桌上的一盏琉璃灯挥开。

那灯飞出去,刚好砸在门框上,灯罩四分五裂,落了一地七彩斑斓的随便。

“你到底还想怎样?”她冲着沈青桐,歇斯底里的吼:“他是你弟弟!你已经把他害成这个样子了还不满意?你就不怕不得好死吗?”

“不得好死是怎么个死法?会是如你一般吗?”沈青桐安然不动,斜睨她一眼,唇角犹且带着冰冷讽刺的一个弧度:“我孤陋寡闻,还请贵妃娘娘给我做个榜样?”

常贵妃一愣,这才猛地发现自己失言——

她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自认为生下来就比别人高贵,合该所有的人都围着她转的无知的女人,之前她和西陵卫都对沈竞和沈青桐做了什么,她自己一清二楚,所以她更知道,他们和这个丫头之间没有任何的血脉关系可言。

但是这一夕之间西陵卫被毁成这样,着实是让她受了很大的刺激,发泄无门。

那一句话吼出来,她自己倒是先安静了下来。

沈青桐却又无所谓的笑了,“你说不得好死吗?有你贵妃娘娘珠玉在前,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怕!不得好死就不得好死吧!了不得你是怎么个死法,将来我也如法炮制,总不见得我会比你死的更难看吧?”

常贵妃与她四目相对,嘴唇动了动,最终却还是没有说话。

沈青桐坐在贵妃椅上,就那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真的很心痛吗?”她问,颇有点刨根问底,不依不饶的意思,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常贵妃的面前,很近距离的把目光望进她的瞳孔里:“你的儿子受了伤,当着你的面被打得血肉模糊,那副景象看在眼里,真的会痛是吗?”

她的语气和表情都一样的认真,脸上那些神采飞扬故意挑衅的表情不知不觉间散了个干净。

这短短的几句话,终于可以称得上是质问了。

可偏偏——

她还是没有当面问她,当年你看着你的丈夫被杀死在眼前的时候有没有痛过?

这样的问题,她永远都不会当面的质问她,因为站在眼前的这个女人,早不是她的母亲了,这样的质问,她根本就不配听。

沈青桐看着她的眼睛,透过这双陌生的眼睛,往事历历,如寒风过境,扫过记忆里封冻的尘埃。

那个时候,她只有五岁,躲在押运粮草的马车后面,眼睁睁的看着她的父亲被人乱刀砍死。

而他本来是可以不死的,他那么好的身手,就算是遭了敌军和匪徒了,也可以扛过去。

可是——

那一天他却战力全无,任人鱼肉。

那是她父亲一生里最狼狈的时刻,而她的记忆里如今永远停留安放的也就只剩下这一刻了。

沈青桐突然闭了下眼,唇角弯起的笑容,不知道该算是苦涩还是悲凉。

只是最后她重新再睁开眼的时候,脸上还是之前那副平静微笑的表情。

常贵妃看着她,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眨眼,却大概是真的又被沈青桐给刺激到了,两行泪,就那么沉默又安静的淌过她的脸庞。

沈青桐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就越是泛滥起来:“你这么哭,就对了!就算西陵卫真有个什么,也就算儿子你以后还会有,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哭一哭,皇帝陛下看见了,怕就会以为他一直怜惜宠爱的贵妃是个多么冷血无情的女人。”

她说完,终于像是狠狠的出了一口气,一勾唇角,转身就走。

不想,她转身的那一刻间,常贵妃突然仓促的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口道:“我是你母亲——”

“我没有母亲!”沈青桐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样,嘶声打断她的话。

她猛然回头,但只在那一瞬间,脸上表情就又奇迹般的平复下来,狠狠的一把推开常贵妃的手,盯着她,恶狠狠道道:“我娘早就陪着我父亲长埋地下了,他们的在天之灵都在天上看着我呢,贵妃娘娘,就算你是狗急跳墙,想拉我垫背,也别用这种拙劣的伎俩。我父亲他一生骄傲,至情至性,他不能被你这样的女人玷污了声誉,说实话,你可配不上他。听你这么说,他会觉得恶心的!”

“你——”常贵妃又往前冲了一步,随后脚步又及时的刹住。

沈青桐此时看着她的那副眼神,可谓深恶痛绝。

她说:“贵妃娘娘,成王败寇,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你这样人,应该也是输得起的吧?”

这个时候又想要厚颜无耻的来打感情牌了?说实话,沈青桐是真的没想到。

常贵妃看着她唇角嘲讽的弧度,脸上方才那不怎么自然的表情就也迅速的平复冷静了下来,恢复成平时那种冷傲的模样,冷冷的讽刺道:“本宫不与你逞口舌之快,这一次是我大意了,你有本事,后面就尽管接着使。不过就算最后扳倒了我——现在你把整个局面闹成这样,你跟昭王也没以后了,你愿意折腾就尽管折腾吧!”

说完,冷哼一声,就转身进了内殿。

沈青桐是根本就没把她的话往心里去的,盯着她的背影冷冷的看了眼,就也带着墨玉转身出来。

她的脸色不太好,一路沉默着埋头往回走,刚拐过常贵妃寝宫前面的那条小路,却发现西陵越等在那里。

正文 第390章 坦诚

墨玉抬头看了眼,就自觉得后退两步让开。

沈青桐顿住了脚步,眼眸平静,无波无澜。

西陵越深深的望她一眼,最终,只是无声的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他迎上前来两步,过来牵沈青桐的手。

沈青桐有一瞬间本能的退缩抗拒,微蜷了手指。

可他没容她拒绝,强行十指相扣,拉了她往回走。

沈青桐抿抿唇,沉默的追随他的脚步。

墨玉埋头跟在身后,全无声息。

这个大花园本来就是皇帝和后妃们的寝宫,不管是服侍的宫人还是巡逻的侍卫都要相对多一些。

一路上遇到不少人,但见是西陵越,那些人便连八卦偷窥的心思都不敢动,纷纷避让。

西陵越牵着沈青桐的手一路回到住处。

彼时正在打扫院的下人立刻就退了,而一路跟随他们回来的墨玉在进院子之前就已经没了踪影。

进了院子,沈青桐就从西陵越的掌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西陵越转身,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近距离的注视着她的眼睛,郑重道:“我们谈一谈!”

沈青桐其实知道他想要谈什么——

别的事,他都能操纵掌控,会需要这么郑重其事当面和她来沟通的,无非就他们两人之间的私事。

她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开口就故意岔开了话题道:“瑞王那边——是你做的?”

“是宁王的人!”西陵越敷衍着回了句,明显没那个心思细说。

而他这么一说,沈青桐就已经能大致的了解了——

当年哪怕陈皇后还在时,皇帝和她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只流于表面了,有很多私密的事,其实陈皇后都是后知后觉,很难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偏偏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路晓还是铁板一块,轻易撬不动,她和西陵钰会动了旁门左道的心思往皇帝身边设置内应、安排人手都不足为奇。

而显然——

对于西陵钰安排在皇帝身边的这颗棋子,西陵越也是一直都知道的。

“哦!”沈青桐淡淡的应了声,然后就没了后话。

西陵越逼视她的目光,恳切道:“答应我,以后别再去找常氏母子,也不要再和她见面了,我知道你心里有火也有恨,我也知道你想做什么!都交给我!一切都由本王来做!”

沈青桐面上的表情很平静,并无半分的感触和动摇。

她也看着她的眼睛,只神情和语气都一样平静的道:“何必这样的大费周章呢?有些局面发展到现在,早就是死局了,就算今天你利用瑞王顺利的挑拨他先对常氏起了杀心,他们和沈家和父亲之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就摆在那里。就算你逼得皇上先出手,也假设他真的能一击必杀,赶在那女人对他下手之前先成功的得手——你们西陵氏的宗族也是容不下我的,你的心里也很清楚,不管常氏身上是不是背负了一项弑君的大罪,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有目共睹,这是皇室之中容忍不了的耻辱。”

常贵妃那个女人,心肠太狠,手腕也足够强悍毒辣,她若真要报复沈青桐,选择鱼死网破的话,那就十有八九会对皇帝下手。

沈青桐是她的女儿,九族之内最亲近的人,如果她身上背负了弑君的罪名,那么无论是皇室宗族还是朝臣们都必定会要求一起处死沈青桐的,他们绝不敢让那个女人的女儿再留在西陵越的身边,做他的王妃。

更别提,西陵越还有问鼎之意了。

西陵越这一次这么急着出手,并且用了宫里这种阴私手段,其实也是有点被逼急了的,沈青桐最近的表现太过激进,他如果不抢在她前面出手,真的不敢想象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沈青桐一语道破,西陵越的心里不由的就又有些慌了。

“毕竟还没到那一步,”他说,抓着她的肩膀,眼神里尽是无奈:“桐桐,我不在乎别人是什么样的态度和想法,只要你肯跟我站在同一立场,那些所有的局面我都可以——”

“王爷!”沈青桐闻言,轻笑了一声,同是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道:“你我之间,本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只会是这一种收场,其实你心里什么都清楚,真的不必再强求了。当初,我万般的不情愿,却是你带我入局,一步一步将我逼到死巷,现在——我已经无路可退,也无法回头了。所以,你别管我了!”

西陵越抿抿唇,一时间只觉得无言以对。

可即便现在扪心自问,试问如果时光倒流,还可以再来一次,他也还是会义无反顾的拉她入局的。

因为——

不忍错失!

沈青桐去掰他的手。

他紧握她的肩膀没放:“即使你有再多怨恨,也该是恨我。桐桐,别折磨你自己!”

“跟你没有关系,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沈青桐道,依然油盐不进:“说真的,其实我不怪你,也没有什么好怪你的,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就只是一个契机,一个突破口而已。我告诉你实话,这些年其实我一直都恨他们,夜夜辗转,恨不能将他们抽筋扒皮,挖出心肝儿来踩烂了喂狗!即使你不出现,你不娶我,我也不会过得比现在更好。所以,这是真心话,你真的没有必要因为我而生出任何自责的想法来,你也没有必要为我做这么多!”

她说真,便就真的如释重负一般露出一个坦荡的笑容来,悠悠的吐出一口气道:“其实或者我还应该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这样的机会,让我可以提前解脱了!”

前世三年,她浑浑噩噩,行尸走肉一般的走完了那短暂的一声,最后说是被陈康梁逼得,又兼之走投无路,其实又何尝不是被深埋在心底的那段往事和仇恨压得,想要尽快寻一个解脱呢?

相较于上辈子,她反而觉得这一次重来的人生也并非全无意义的。

西陵越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说得都是真话。

她确乎能够了解她生存于这人世间所承受的所有痛苦,但是这几年里跌跌撞撞打打闹闹的在一起已经成了习惯,从今以后如果没有她的日子——

他想都不敢想。

西陵越略微失神。

沈青桐就抖开他的手,径自往屋子里走。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西陵越一个箭步追上去,从背后一把抱住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强行把她转过来,看着她的眼睛急切的道:“桐桐!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算是我求你了,你别这样好吗?”

他的一只手卡着她的腰,将她紧紧压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拨开她耳畔的一缕碎发,力道有些大的以指腹摩挲她的面孔,眼中神色疼痛又无奈。

沈青桐面无表情,只是神色淡漠的看着他的脸,不避不让。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抗拒他的靠近,但脸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西陵越看着她,越发觉得无力。

他知道,现在无论他说什么,他说得再多,她却是什么都没有听进去的。

两个人,正在徒劳的对视,却忽略了周遭的环境,直至一个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老三!弟妹!”

西陵越的眉心隐约一跳,冷着脸回头,却发现西陵钰不知道什么时候股过来的,正靠在院子门口的门框上以一种看好戏的表情打量他们。

“这个时候,大哥怎么来了?”西陵越冷冷的道。

“闲暇无聊,那喜宴上太过闹腾了,想来找你对弈一盘,打发时间!”西陵钰道,款步走到院子里,“不过——本宫来的,是不是不太是时候。”

说话间,他眼角的一线余光却一直胶着在沈青桐的身上。

他觊觎这个女人,已经不是一两天了,以前只觉得她特立独行,那性子直爽泼辣的别有韵味,只是后来时间久了,也就渐渐地抛诸脑后。

今天她突然换了这一身装扮出现,西陵钰就发现他心里那点恶劣的想法又死灰复燃了——

她和常贵妃之间的关系,可真是耐人寻味。

所以这时候他看着西陵越的目光带了几分快慰的嘲讽,但在瞄向沈青桐的时候就颇有些露骨了。

西陵越和沈青桐两人机敏又远胜于常人,自是都能感觉到他那一眼目光里不同寻常的深意。

沈青桐的唇角弯起一抹笑,自西陵越怀中退出来,淡声道:“既然王爷和太子殿下有事,那妾身就先行告退吧!”

言罢就要举步往屋里走。

彼时黄昏,乌云已然慢慢散开,夕阳最后的一点余晖洒落下来,将她盛装妆点之下的眉目烘托的近乎带了一丝鬼魅妖冶的味道。

偏偏她就是那样高昂着头颅,从容又优雅,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那种疏离又淡漠的姿态,更能激起男人心中的欲望。

西陵钰的视线光明正大的落在她身上,眼中有一簇明显的火焰猝然焚烧了起来。

而同时,西陵越的心里更是噌的燃起一把怒火。

他一个箭步上前,扣住沈青桐的手腕,将她拽到身后,隔绝了西陵钰的视线,同时目光冰冷满含杀意的瞪着他道:“大哥,抱歉了,今天我们舟车劳顿,都累得不轻,对弈的事,改日吧!”

言罢,也再不管什么情面上的功夫,往前快走两步,拽着沈青桐就闪身走了进去。

沈青桐被他拽了个踉跄。

随后,砰地一声,房门就在身后合上了。

西陵越显然是被方才外面西陵钰那种炽热的目光给触怒了,一张脸上乌云密布,进门之后就是一个转身,直接把沈青桐按在了后面的门板上。

他的力气有些大,撞得门板轰然一声。

沈青桐的后背硌了一下,下意识皱了下眉头。

“你——”西陵越的目光俯视下来,近距离的逼视她的目光,但是滔天的怒火却在顷刻间就转变成了无言的愤怒。

这个女人的脾气,半点不由人,他拿她根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哪怕明知道她方才那么大方的表现就是故意为了吸引西陵钰的目光的,可是他作为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却竟然完全找不到突破口来发作。

他如夜色般深邃的眸子里,有铺天盖地的怒火席卷而来。

沈青桐也只是无动于衷的看着,好像完全和自己无关一样,甚至于,唇角跟着弯起一个讽刺又微凉的弧度。

她的唇上涂抹了厚厚的口脂,这么勾唇一笑的时候,越发衬托的那张面孔极美而妖艳。

西陵越终于难以控制自己压抑已久的脾气,突然失控了一般,俯首下去,吻住了她的唇。

脂粉和香料的味道扑面而来,再不似她往日时候的那般干净纯粹。

西陵越对这味道厌恶至极,却强迫自己刻意去忽视。

这一刻,他是真的需要一个缺口来发泄积压在心里的情绪,否则真的不知道随后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的唇舌近乎粗暴的蹂躏,啃咬她的唇瓣,把她唇上那种恼人的伪装全部吞咽入腹,恢复了她往常粉黛不施的触感和味道,心里才觉得好受些。

本来不过是一时的怒气上涌,但是再度品尝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滋味,他却突然觉得欲罢不能,血液里久违的欲望被引燃,他忽而就有些失控,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的顶开她的齿关,攻城略地。

沈青桐本来还本能的抗拒了一下。

她抬手去推他的肩膀,他的一只手却已经压到她的脑后,控制住,不给她避让逃脱的机会。

沈青桐嘤咛一声,竟然主动的抬手,手臂柔软,攀附在他颈后。

他想了她许多天,这三个多月以来,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她,虽然感觉到了她这举止的不合时宜,西陵越却也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他用力的深吻她,感觉到她的身子在自己的怀中慢慢软化变得顺从。

夜色几乎是铺天盖地,一瞬间就席卷而来。

他抱她上榻。

她一直很配合,甚至于连一点额外的小情绪都没有,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温顺。

两个人的身体纠缠在一起,抵死缠绵。

以往她总会别扭的求他熄灭灯火,但是这一次,却是他自己本能的畏惧,并暗自庆幸这一刻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色。

他不敢去想象她此刻温顺辗转于他身下时候脸上的表情和眼中的神色,害怕看她一眼就会被她的目光冻结,打入无底的深渊。

“桐桐——”黑暗中,他声音沙哑的唤她。

她喘息的厉害,偶尔也会有克制不住的嘤咛声婉转的溢出,却是拒绝给他任何一个字的明确回应。

那一刻,西陵越的一颗心,突然感觉冷寂到了极致。

他知道她为什么这样,也明白她为什么顺从:

第一,他还是她名义上的夫君,这种事,天经地义。

第二,即使她要反抗,也必定是拗不过他的。

她从来都懂得审时度势,权衡利弊,争取到最有利的局面,不叫自己难堪。

当她开始这样冷静的计算和他之间的关系的时候,那就说明,她是真的已经和他之间彻底的划清界限了。

他是想她,发了疯一样的想要她,可越是这样,心里就越是在意她此时这种口是心非的屈从的姿态。

他不愿意勉强他,打从心底里想要顺着她的意思,不愿意再把任何一点伤害加到她的身上,可是——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他没有办法强迫自己抽身而退,因为只有这一刻拥抱在一起的紧密想贴的温度才能让他飘忽的很久都找不到落点的心找到一丝依靠。

这时候,他只想紧紧的拥着她,用所有的力气把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否则——

真的害怕什么时候一撒手,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

裴影鸿在喜宴之上一直徘徊到夜里二更才回。

酒喝得有点多,微醺之下,目光迷离,晃悠悠的回了新房。

今天大家都被沈青桐和常贵妃的事刺激得不轻,再加上西陵卫触怒龙颜的事情传出来,其实也没有几个人是有心思闹这喜宴的了。

裴影鸿回新房的时候,倒是没人跟过来闹洞房。

行了礼,喝了交杯酒,喜娘就退下去了。

裴影鸿正脱喜服呢,在他身后神情犹豫半天的郭愫才终于走过来,惴惴的开口道:“殿下,有一件事妾身想问您——那个昭王妃和贵妃娘娘——”

她突然有些怀疑,那天她在青楼附近遇到那个人到底是谁了!

正文 第391章 欢喜

上午喜堂之上发生的事,郭愫毕竟没有亲见,后来等被送进来洞房,又应付了几波客人,终于清静了之后才揣着满肚子的疑问问了陪嫁的丫头。

听丫头把事情的经过大致上那么一说,她就马上想到当初那一晚在街上遇到的事。

只不过白天的事是经丫头转述的,她并不敢真的确定沈青桐和常贵妃之间到底有几分相似。

裴影鸿有点不耐烦她打听这些,就直接打断她的话应付了一句:“你们皇帝陛下的家务事,轮也轮不到你来替她操心!”

郭愫仍是心思不定,紧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裴影鸿脱掉外袍远远的抛开,这才觉得全身上下都松快了。

“呜——”他仰头,很有些夸张的大口呼出去几口气,又回头问郭愫:“洗澡水备下了吗?”

“哦!”郭愫这才赶紧收摄心神,勉强镇定了下来道:“备着呢,我叫他们进来服侍!”

说完,就要扭头往外面叫人。

裴影鸿这才注意到她是真的深有在外。

他不傻,不仅不傻,其实在洞察时势时还有些过分的精明。

郭愫叫了自己的陪嫁丫头进来,打发她去叫人送洗澡水来,转身回来的时候,裴影鸿已经弯身坐在了桌旁的凳子上。

新婚之夜,屋子里又只有他们两人,郭愫难免有些紧张和局促。

她在离裴影鸿两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手指捏了衣角踟蹰。

“紧张什么?又不是不认识!”裴影鸿道,一手将她拽过来。

郭愫跌坐在他的大腿上,脸上瞬间就着了火,眼见着裴影鸿就要胡来,她的目光有些羞怯的闪躲,不经意的瞥见门口那边,就仓促的自他怀里挣扎出来,小声的道:“一会儿丫头们就该进来服侍殿下沐浴了!”

裴影鸿咧嘴一笑,倒是没再冒失。

“坐会儿吧!”他指了指对面的凳子,然后伸手去提桌上的水壶。

郭愫这才想起了什么,赶紧拦下他道:“妾身让人备了醒酒汤,想必今日殿下喝了不少酒吧,喝一点解解酒吧!”

说完,快走两步到外间的桌子上端了个茶碗过来。

那醒酒汤是算着时辰熬的,晾了这么会儿,裴影鸿接到手里摸了摸,觉得那温度感刚好。

他埋头饮汤。

郭愫这才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裴影鸿喝了两口,就又抬头看向了她道:“你放下想问什么?当初你的事儿本王也略知一二,不过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了,你还至于耿耿于怀?难道这时候了还不忘想要掺合着踩那昭王妃一脚吗?”

其实当初也就只是良嫔打趣了那么一句,郭愫和西陵越之间的真不得什么事。

她是自己小心眼,当时过分的在意了,虽然现在随着时间过去,慢慢地有所释怀,可是今天是她是裴影鸿的大婚之夜,这事儿被裴影鸿翻出来,她也是尴尬无比的。

“殿下误会了!”郭愫面上表情不自在的一僵,然后还是有些迟疑的道:“只是方才听丫头们说,那位昭王妃盛装之下的样貌和贵妃娘娘极为相似,我……想到了一桩旧事,觉得有点蹊跷,就忍不住的想要问问!”

那件事,毕竟不是小事。

一开始她一直以为是裴影鸿暗中和皇帝达成了什么协议和约定,于是皇帝派他的贵妃出手,去替裴影夜踢掉了摄政王那块绊脚石的,当时被她恰巧撞见,她的手里就算握着大把柄了,但是因为一直以为背后主使的是皇帝,所以从不敢对他人透露。

“哦?”裴影鸿见她这么紧张犹豫的样子,不由的也跟着多了几分兴趣。

郭愫神色凝重道:“殿下,那昭王妃和贵妃娘娘真的很像吗?能有几分像?”

其实如果她想要确认,完全可以等到明天白天找机会亲自去见沈青桐一面就可以了,但是这么大的一件事搁在心里这么久,这时候她就怎么也稳不住了。

裴影鸿撇撇嘴:“论年岁,那位贵妃大了她那么多,自然还是有些差别的,但如果贵妃再年轻个一二十岁,那她二人站在一处,虽不说是一模一样,但若说是孪生姐妹,也必是有人信的!”

说着,他就拖着凳子往郭愫面前凑了凑:“怎么?她们两个样貌相似有什么不妥吗?”

皇帝和沈竞还有常贵妃的事,显然不太可能和郭愫扯上关系。

郭愫咬着下唇,内心似乎还在极力挣扎,但是这件事压在心底这么久,她也不轻松,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出来:“两年前的一天夜里,帝京最有名的青楼崇明馆中曾经发生过一件轰动两国的大案,这件事想必殿下还记得吧?”

当时死的那人是北魏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裴影鸿就算再没有正事儿,也应该关注过这件事。

裴影鸿才刚要重新去拾那茶碗,闻言,刚触到茶碗外沿的手指突然不易察觉的微顿了一下。

然后,他又若无其事的缩回了手,也跟着稍稍敛了神色重新抬头对上郭愫的视线。

郭愫面上的表情紧张又忐忑,两手不断交替着互相拉拽手指:“那天我有事出门,至晚方归,正好从崇明馆后面不远的那条巷子里过,但是青楼那边发生了命案,十分的闹腾,我从窗户往外探望时恰好看到迎面过来的那辆马车里面坐着的人,我原来一直以为那是贵妃娘娘的,可是……可是……”

说到最后,她就渐渐地有点语无伦次起来。

裴影鸿玩味的抿抿唇,先是沉默片刻,后又问道:“你看清楚了?”

“嗯!”郭愫使劲的点头,像是怕对方不信她说的这些荒唐之言一样:“宫里的贵妃我虽然不熟,但确实见过的,而且她的样貌又出众,并非一般的庸脂俗粉,她的那张脸,还有那个妆容我是可以确定不会看错的。后来第二天命案的消息传开了,我也叫人去打听过,据说是争风杀人,崇明馆里的名妓和北魏摄政王的一个侍卫联手杀人之后畏罪潜逃了,那案子也成了悬案!”

裴影鸿面上表情也不知不觉间严肃了下来。

“你在怀疑什么?”他问。

“我……我也不知道!”郭愫脑子里乱糟糟的,目光凌乱的四下里乱飘:“贵妃娘娘一直居于宫中,这十多年里,除了每年追随陛下来行宫避暑之外,据说是从来不出宫门的,可是那一天她又偏偏出现在那附近……”

她能联想到的事,裴影鸿自然也能想到。

裴影鸿道:“所以,现在你是怀疑那天你遇到的人其实是昭王妃了?”

“嗯!”郭愫心绪不定,先是下意识的点头,随后又胡乱的摇头:“我……我不知道!其实那天遇见她之后,我就一直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可是又一直没能想明白。直到听丫头们说了今天喜堂上发生的事……”

她说着,就颇有些忐忑惶恐的一把抓住裴影鸿的手,盯着他的脸孔紧张道:“殿下,那天我遇到的‘贵妃娘娘’虽然容貌和妆容都无懈可击,但是那神采和感觉都要明艳张扬许多……”

有些积淀,是时间赋予的,并非单纯的妆容和衣着就能模仿的。

即使沈青桐的样貌五官和常贵妃再相似,一个隐匿深宫、深藏不漏的四十岁的妇人和一个涉世未深、直来直往的少女之间——

那一颦一笑之间,还是有着本质的差别的。

郭愫还在胡乱的琢磨:“昭王妃和魏皇陛下的关系非同一般,如果说是魏皇指使她的——”

如果说是沈青桐杀人的话,那么她的动机显然比常贵妃更纯熟一些。

裴影鸿听她讲了半天,这时候才又忽的笑了,点头:“是不是我皇兄指使的,这个不好说,但如果你确定那天没眼花的话——在那位贵妃娘娘和昭王妃之间是没有争议的,显然就只会是昭王妃做的!”

一则沈青桐有这个魄力,甚至也许都不用裴影夜指使她,她自己就有本事干脆利落的布局完成这一项杀人计划,二来——

就算皇帝也有和裴影夜合作的动机,可就算他要派人行刺摄政王,又何须让自己的贵妃亲自出面呢?崇明馆那种地方,人来人往,龙蛇混杂,万一被谁撞见了……

反倒是沈青桐,这丫头是恨惨了常贵妃了,一面顶着常贵妃的名头为裴影夜杀人铺路,一边还能随时准备着万一被熟人撞破了就阴常贵妃一把,替她父亲报仇雪恨……

无论于情于理,如果郭愫确定她那天看到的那张脸没有错的话——

那么那个杀人越货的人就必是沈青桐无疑了。

“这位昭王妃,还真是无所不能啊!”最后,裴影鸿就感慨至深的抛出了这样的结论。

“殿下也觉得是她?”郭愫还是有点心神不宁。

裴影鸿回过神来,脸上还是那种大而化之的笑容道:“都过去的事儿了,而且和你八竿子打不着,今天既然说破了,也就无须再想,你就只当是没有过这回事吧!”

“这样……真的好吗?”郭愫还有点举棋不定。

裴影鸿就笑了。

他站起来,在屋子里一边踱步,一边舒活筋骨;“死的人是北魏的摄政王,又并非你们大越的皇族,就算你们的皇帝陛下再如何将这位王妃娘娘视为眼中钉,又能借此事去奈何她吗?”

何况北魏的掌权者是裴影夜,他还会去替摄政王翻案伸冤吗?

说白了,就是一桩毫无价值的旧事而已。

裴影鸿这么一说,郭愫也逐渐的反应明白过来了——

的确,对于那件事,她也没必要总放在心上,耿耿于怀了,不管北魏的那位摄政王当年有如何的风光和权势,那都已经过去了,成王败寇,对如今而言,他的这条命一文不值。

“好!那我知道了!”最后,郭愫也总算冷静了下来。

很快的,婢女们就打了洗澡水进来。

两人都收了话茬,郭愫有些拘谨的垂眸沉默。

“王妃!”片刻之后,坐在对面的裴影鸿突然开口。

郭愫一时没反应过来,乍一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叫自己。

是了,她嫁给了面前的这个男人,从今以后她已经是北魏的怀王妃了。

那一刻的感觉,也不是没有心生欢喜的。

郭愫被裴影鸿盯着,面红耳赤。

半晌,裴影鸿又笑嘻嘻的道:“如此一去北魏,就山高路远了,你这有生之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双亲一面,不如——我陪王妃在这边再多住几天啊?”

郭愫又微红了脸。

事实上,裴影鸿的这副皮相是生得真不错的,即便只是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单是那明朗一笑的模样就能荡进人的心里去。

婢女们调了水,回头见两个人这么含情脉脉的相对坐着,就没掺合,一边捂着嘴偷笑,一边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正文 第392章 或许这么败了也好!

皇帝寝宫。

当天夜里沐风就赶了回来复命,本来他人刚一回行宫就知道自己所谓的复命可有可无了,但也终究还是要当面面见皇帝禀明的。

“奴才奉命连夜快马回京,但是进城之后就从那边的兄弟处得到消,说昭王妃昨日午后已经出京赶往行宫这边来了……既然她人没在昭王府,奴才也就没有动手!”沐风跪在地上,神色肃然,“奴才办事不利,还请陛下责罚!”

因为这一连串的事,皇帝的心里当然窝火,可是这件事不怪沐风,他就算再气也于事无补。

“起来吧!”皇帝只是冷着脸道。

沐风站起来。

他又说道:“常氏那边,从现在开始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给朕盯着她,不准她有任何异常的举动,然后你再去彻查一下,看看这段时间她有没有做下些什么。自从路晓那个奴才死后,昭阳宫里的那群奴才,没个人直接管束着他们,都已经诸多懒散,不听使唤了!”

常贵妃一没有机会和朝臣结党,二来也没有那个人脉和渠道去培植暗卫杀手之流为她所用,也就是因为自信自己能把她限制得死死的,所以皇帝才反而没怎么在意昭阳宫里的那群奴才——

她在自己的宫里笼络几个人,于大局而言,根本就毫无用处。

但是现在,皇帝既然对她起了杀心,那就自当清查她所有的底牌,以防她在背后再留一手了。

“是!属下领命!”沐风应诺,见他没再提要如何处理昭王妃一事,就躬身退了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眼见着夜色已深,梅正奇才试探着推门进来,见皇帝正手撑着脑袋在案后弥补养神,他便小心翼翼的凑过去道:“陛下,天色已晚,还是回寝殿歇息吧!”

皇帝神色疲惫的睁开眼,四下里看了眼道:“什么时辰了?”

“二更过半了!”梅正奇道。

“哦!是该歇了!”皇帝手按着座椅的扶手站起来,梅正奇赶紧绕过去搀扶。

一边往外走,皇帝就又想起了什么,一边又道:“瑞王那里——”

提起西陵卫,他的心里就又是一堵,甚至不愿意把这么名字完整的说出口。

梅正奇马上会意道:“太医已经过来复命了,只是那会儿见着陛下疲惫,他在外面跪了半天,奴才瞅着又下雨了,就暂且让他先回了。瑞……瑞王那边的情况奴才问过了,太医说伤筋动骨了,后头……后头可能不太好治!”

这话,梅正奇自然也是说得委婉含蓄的。

诚然,皇帝是听得心知肚明。

西陵卫让他丢了这么大的脸,根本死不足惜,此时他心中并无半点惋惜之意,只是想了想,却是有些忧思的叹了阔气:“常氏的那个性子啊……”

话,就只有这么半句。

梅正奇一知半解。

他却也没再说。

常贵妃是个杀伐决断的性子,西陵卫如若真就这么废了,就凭这一点,就足够让她发疯了。

所以——

现在拿掉这个女人,已经迫在眉睫了。

并且,西陵卫这个皇子,也是一并不能留的了。

这么一想,皇帝就不免又逐个把他的儿子们都在心里过了一遍——

西陵钰已经从储君之位上被废,必然是不能再起复的了;四皇子和五皇子,一个夭折,一个平庸,一直都在局;现在西陵卫也必须拿掉了,而七皇子西陵徽又年纪太小……

思来想去,所有的皇子之中也就只剩下皇长子西陵丰和三皇子西陵越还勉强能够委以重任了……

从感情上讲,西陵丰这么多年不在朝中,皇帝心里还是本能的倾向于政绩和能力都突出的西陵越的,心里忌惮,想要操纵掌控是一回事,尤其是这一两个月,沈青桐小产之后他却也循规蹈矩,并没有什么过激或是犯上的举动……

思及此处,这时候他倒是有些后悔,当初不该一念之差就把沈青桐指给了西陵越,结果现在这个祸害梗在中间,不上不下的,竟是成了他们父子之间的心结了。

寝殿外面等候的宫女见着皇帝过来,赶紧给他开口,然后抢着进去把里面所有的灯都点上了。

“都下去吧!”皇帝挥挥手,自己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

梅正奇站在旁边,也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好,便有些局促:“奴才……叫人送洗澡水进来伺候皇上沐浴吗?”

皇帝却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话,又沉吟了片刻,突然道:“昭王……今天下午都在做什么?”

梅正奇虽然有心维护常贵妃,但是行宫里人多眼杂,他也很清楚这个谎不能撒,于是就毕恭毕敬,毫不犹豫的道:“下午那会儿瑞王殿下伤了之后,昭王妃好像听了消息,特意去了贵妃娘娘处一趟,后来昭王殿下也过来了,都是没进娘娘的宫里,只在花园里徘徊,等王妃出来,就带着王妃一起回房了,后来……后来就不曾出来过了!”

这样说来,西陵越却还是对沈青桐不肯死心放手的。

至于沈青桐去找常贵妃之后两人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就烦躁的根本就不愿意多想。

常贵妃不是个省油的灯,沈青桐则是完全随了她——

这两个女人,皇帝想来就咬牙切齿,却又完全的无可奈何。

“唉!”皇帝重重的叹了口气,又手撑着额头闭了会儿眼,方又说道:“怀王的婚事既然已经办妥了,最近眼瞅着这天日也渐渐地凉了,去吩咐安王让他安排准备一下,这一两天就收拾回京吧!”

他要对常贵妃先下手为强,这件事迫在眉睫,可是又唯恐这女人留有后手,所以即使心里再烦躁不安,在沐风查清楚一切之前也绝对不敢贸然动手。

*

常贵妃这边,沈青桐走后,曲嬷嬷跟进内殿,就见她进去之后,没歇也没坐,就只是背对门口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天色昏暗,屋子里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也只能模糊的分辩出她的一个身影,至于表情神色,则是一概都看不清的。

曲嬷嬷走过去,小心翼翼的道:“娘娘,您……要不要过去看看小殿下?”

西陵卫受了重创,这时候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要是没人安慰,怕他想不开。

可是以这段时间曲嬷嬷对常贵妃的观察了了解——

常贵妃似乎是把西陵卫当做上位的棋子更多一些,现在如果这枚棋子已成弃子,她怕是要大发雷霆才对。

然则,等了许久,也没听常贵妃发一字一言。

要不是她此时正站着,常贵妃都要以为她睡着了。

“娘娘?”又过了半晌,曲嬷嬷实在忍不住的又叫了她一声。

“他不是还没醒吗?”常贵妃这才开口,语气平静中透着疲惫:“你辛苦些,去替本宫守着他吧,若是他醒了,就马上过来叫我!”

“好!奴婢会看护好小殿下的,娘娘这也累了一天了,您先歇着!”曲嬷嬷应诺,又要去给她铺床。

常贵妃却抬手拦住了她:“这里不用你服侍了,你去吧!”

“是!”

曲嬷嬷没再勉强,转身带上门退了出去。

这一夜无事。

西陵卫伤势本来就不轻,再加上昨天雨中受凉又受惊,后半夜就发起了高烧。

曲嬷嬷害怕有事,连夜又叫人去请了一回太医。

太医重新给开了治风寒的药,灌给西陵卫喝了。

其间常贵妃的寝殿里面一直未见灯火也未闻动静,曲嬷嬷只当她是睡熟了,又嘱咐下头的人别吵到她。

西陵卫这一睡就睡到天色大亮,烧差不多退了,人也慢慢地睁开了眼。

曲嬷嬷提前吩咐了,不准任何人在他面前说他的伤势,安慰了他两句就赶紧过去找常贵妃。

本以为常贵妃还没起身,可是蹑手蹑脚的推门进去,一抬头,就见常贵妃还穿着昨天那套衣裳,衣衫齐整的坐在桌子上,床上的被褥也没有丝毫动过的痕迹。

昨天下了雨,她从喜宴上回来的时候,裙摆沾了泥土,湿了一大截,这时候水渍干了,上面还是一片狼藉。

曲嬷嬷有点发愣。

常贵妃听了动静,缓缓地抬了抬眼皮,这一夜之间,不说妆容样貌,只看她那无精打采的眼神,就仿佛是苍老了十岁。

“卫儿醒了?”她开口,一夜未睡,声音沙哑无力。

“娘娘怎么没歇着?”曲嬷嬷赶紧定了定神,这时候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的走过去:“小殿下醒了,奴婢伺候娘娘换身衣裳!”

一边去找衣服,一边心里忍不住的想——

这就是儿子和女儿的差别吧!看这贵妃娘娘对昭王妃那般生冷无情,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样子,如今却还是会为了儿子而彻夜难眠……

只是这话,也就心里嘀咕一二,并不敢说。

常贵妃只匆忙的换了身外袍就过去看了西陵卫。

西陵卫是又痛又惊恐,既委屈又害怕,看见她,不免哭了一场。

常贵妃没说什么重话,只嘱咐他什么都不用想,先好好的养伤,末了出来的时候又吩咐了一遍伺候的人,谁都不准把西陵卫真正的伤势透露给他,就跟他说养养就好。

此后的两天,她也没再去找过皇帝,就关起门来陪着儿子养伤。

第三天,皇帝就下令起驾回京了。

西陵丰早把一切安排妥当,不仅仅的皇帝一行,包括这才过来行宫参加喜宴的达官贵人们也都一道儿回京。

这两天他们人在这里,西陵越又搬回了房间和沈青桐一同起居。

沈青桐倒是没有再大吵大闹的赶他走,只是仍旧冷淡,不是迫不得已,话都不和他说一句。

西陵越也没说什么,并且除了第一天的情难自控,后面这两天他也没碰她,晚间就只是与她同榻而眠,将她拥在怀里。

这日启程回京,他们不能让皇帝等。

沈青桐仍是化了厚重的妆容出来。

西陵越也没提前走,等着和她一起。

两人一行去到大门口的时候,皇帝还没出来,但是其他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西陵丰奔走忙碌,指挥着侍卫们搬运行李,统筹车马顺序。

沈青桐和西陵越并肩出现在大门口的时候,不免又引人围观了。

沈青桐倒是无所谓,大大方方的任由他们看。

西陵越冷着脸,没有任何的情绪。

沈青桐盯着西陵丰那边看了一阵,方才转头看他,言语之间颇有些惋惜和无奈:“你这是何必呢?大好的机会就这么推出去了,现在他凡事都吩咐安王去做,当是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了吧!”

终究,皇帝这是想尽快重新敲定储君的人选,以求安定了!

西陵越目光深刻的注视她的脸,沉默片刻道:“若是注定了留不住你,或许——这一局,我便甘心就这么败了也好!”

他的目光深刻,沈青桐眼底那一点揶揄的笑意凝固。

正文 第393章 深情,看破

“或许你不相信,其实要放在以前,我自己都不信,总觉得这山河浩大,只要乾坤在手,就没有什么是我拿得起放不下的。可是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即便江山不老,即便我一朝为帝,可以在史册之中万古留名,但这江山,也迟早还会变成别人的江山,而人生一世,冷暖只在自己心中。”西陵越看着她,他面上表情平静,眼底的神色却有一种叫人不敢直视的深刻:“我愿意和你待在一起,也喜欢和你待在一起,以前不觉得,近来想想……我想象不出,甚至也不敢去想,如果有一天你不在我身边了,或是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之后会是个什么情形。”

这样感性的话,原不是会从他这样的人口中说出的。

没有深情款款的起伏激荡,却就是这种沉稳平和,才能让人一眼断定他的这番话发自肺腑,都是认真的。

沈青桐抿抿唇,原想说什么,一时间却又不知如何应对。

她和他一样,其实都不是那种会执着和纠结于儿女情长的人。

他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心中无措,同时更是捉襟见肘,不知道应当做何回应。

沈青桐的目光,下意识的微微闪躲。

西陵越眼中便就不可避免的浮现一抹黯色,只是他把那种苦涩的感觉死死的压于心底,面上仍是那般表情认真的看着她道:“桐桐!此时你心中承受的那些痛苦,我不敢说我能感同身受,但是永远失去一个最亲近的人的感觉,我想我是能够了解的了。真的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吗?我原以为你只是愤恨,你只是不甘心,可是失去你父亲,真的足以让你痛到生无可恋的地步吗?”

一个人,发自于心底最真实的感觉,其实真的没有另外一个人可以完全的感同身受。

西陵越没有夸大其词的昭示自己的所谓“深情”,可他越是这般真实坦诚,反而越是叫沈青桐在心里觉得无所适从。

她掩饰着往旁边别开脸,轻声的反驳:“你不懂!”

“其实我懂!若非你早就是这样消极的心境,当初也不会逆来顺受,那般草率的决定到我的身边来。”西陵越接口道:“曾经你告诉我,定下这门亲,父皇其实是在掣肘和算计我,你当然也能看透,一旦进了我的昭王府,摆在你面前的终将只有最后的这个死局。从一开始你就不是心存侥幸,你只是从来没想过要和我有所善终,只是我明白的太晚了。”

明白的太晚,以至于中间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机会,没能牢牢地抓住她。

她对他,从来就没有过什么非君不可的一往情深,而他也一直都知道。

呵!他居然是一直都知道,甚至是默许了的。

原以为他这样的人,何至于会为了一个女人的感情而耿耿于怀,后来在身与心之间,他也坦然的选择并且接受了退而且其次,却一直到了现在,眼见着什么也抓不住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自己曾经的愚蠢和恐慌。

沈青桐只刻意的让自己把他的这番话听成是指责。

她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重新抬头看向了他道:“既然你全部都看得明白了,那这样也很好,那些事,其实我应该早些告诉你的……”

“有些界线,并不是随便说想划就划的,现在说那些‘如果’和‘应该’早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你说的对,曾经带你入局的人是我,而现在,我只是作茧自缚!”西陵越打断她的话,他看着她的眼睛,那目光仿佛深刻到能直接刺透到心里去:“桐桐,人生在世,都会经历生老病死,镇北将军的事,已经事过境迁,你真的就不能释怀吗?我知道,那段往事,伤你很深,或许在你看来,我代替不了他们在你心中的地位和分量,但至少,我可以尽我所能的尽量弥补你!有人伤了你,却还有人在乎你,那个心结,你真的不能试着打开吗?”

那些没有她存在的未来,他想都不敢想。

这一刻,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卑微的乞求而已。

当一个鲜活又真实的融入到了你的生命里,真的不敢想象,一旦有一天她又彻底抽离之后会是个什么个样子。

从那以后,触手不及她的体温,嬉笑怒骂全都成了只能在脑海里回的黑白水墨,听不见她的声音,却又忘不掉她曾经存在时候的模样。

山河壮美,史册讴歌,这天下的格局再大,可一旦少了那个有血有肉的人,难道真的能将自己也装裱进那些气势恢宏的画卷里,只为了给万民传颂,后世瞻仰吗?

争名逐利也好,爱恨纠葛也罢,至少那些追逐也应该是心之所向吧?

西陵越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偏执霸道,甚至自私,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必是心之所向,是自己发自内心的渴望和追求。

以前他一心谋算帝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能力,同时也报复皇帝和陆贤妃那些人的操纵和算计,而如今这一路走来,他又无比清醒的认识到和这个女人共存于天地间,同处于屋檐下已经成了戒不掉的瘾,他不能假装若无其事的抛开她,只继续去图谋他的皇图霸业。

沈青桐回望进他的眼眸中。

有时候她是真的很难理解,这个男人对她的执念到底从何而来,可是她看得出来也感觉得到,他的话是真的,情感也是真的。

只是她自己——

一直浑浑噩噩,即便曾经有过和他讲究着过一生的念头,那时候也是矛盾和痛苦的。

不知道该怎样去释怀,她父母之间的那一段往事。

“我——”沈青桐张了张嘴,有那么一瞬间她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安抚他的,可是话到嘴边又及时的收住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唇角苦涩的扯出一个笑容,轻声的道:“我——不想再骗你了!”

以前彼此之间逢场作戏的时候是无所谓,可是在西陵越开诚布公和她说了这么多之后——

她越是动容,就越是不能让自己再一时冲动的允诺他什么。

他越是真的对她好,她就越是没有底气在他面前自欺欺人。

西陵越听她这样说,终于也是泄了气。

“你——”他开口,可是嘴唇蠕动片刻,最终却没有再进一步说什么,只是牵了她的手下台阶:“算了,不说了,先上车吧!”

两个人相携下了台阶,刚走了没两步,就听身后有人谨慎的招呼:“齐太子万安!”

沈青桐顿了脚步回头。

齐崇其实过来有一会儿了,只是远远地看见西陵越和沈青桐站在这边说话,就干脆避嫌,没有走过来。

沈青桐一回头,他自然也刚好看过来。

两个人的目光略一碰撞,随后,齐崇的视线就移到西陵越和她交握的双手上,神情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青桐遂就开口叫他:“太子殿下!”

齐崇赶紧收摄心神,面容沉静严肃的举步走过来。

关于沈青桐和常贵妃的事,如今已经不需要正面解释什么了,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这时候看西陵越和沈青桐这样的站在一起,齐崇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作何感想的,总归是五味陈杂,十分的繁复难辨就是了。

“昭王殿下!”他敷衍着先和西陵越打了招呼,然后才又把目光移到沈青桐脸上:“王妃的气色看着好些了!”

这样的妆容之下,气色再不好也看不出来。

齐崇自己说完,就先尴尬的沉默了。

沈青桐笑了笑,却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问道:“齐太子应该最近几日就要准备离京回国了吧?”

齐崇知道她的言下之意,只还是刻意的回避,没有主动提:“是!最晚也是在这三五日之内吧!”

“哦!”沈青桐点头,坦言道:“我答应殿下的事情,一定会兑现,决不食言,明日回京之后,我先安排好,应该后天会给您确切的消息!”

她说得是之前答应归还卫涪陵一事。

齐崇心领神会,而他这一次的大越之行本来也就只是冲着这个目的的,可这会儿脸上却不见丝毫的喜色,反而是有些敷衍的应付了一句:“嗯!”

然后,他重又看向了西陵越,拱手道:“那就不耽误昭王和王妃了,二位请便!”

说完,先转身往自己车驾的方向走去。

有关齐崇和沈青桐两人私下交易的事,西陵越始终没有过问,两个人在自家车驾前面站着等了一会儿,皇帝就也出来了。

众人跪迎,等皇帝上了马车之后这才跟着各自上车上马。

宸妃最近一直都称病,她是早就出来,直接在自己的马车上候着了,这会儿西陵丰命人清点了一下人数,去给皇帝复命:“父皇,所有的车马人等都已经整装待发,只是贵妃娘娘和六弟还没出来……是先缓一缓还是儿臣过去看看?”

马车上,皇帝没露头,沉默了片刻道:“你不用去,梅正奇,你过去催一催!”

常贵妃母子和宸妃母子可谓死对头,西陵丰这一问是礼数周到,难道还能真让西陵丰去请他们吗?

“是!”梅正奇恭谨的答应了,然后又疾步进了行宫。

为了节省时间,就叫了一顶小轿抬他过去,等去到常贵妃处的时候,却见她院子里几个箱子早都整理好了,方方正正的摆在那里。

正殿的门开着,侧院那边也很安静。

梅正奇狐疑着进正殿,而常贵妃看到他过来,已经主动起身往外走。

“贵妃娘娘!”梅正奇躬身行礼:“车队马上就要启程返京了,皇上吩咐奴才过来请贵妃娘娘和瑞王殿下!”

“好!”常贵妃点。

这时候侧院那边曲嬷嬷已经听了动静,探头出来看。

常贵妃颔首,吩咐道:“叫人把行礼搬出去,收拾走吧!”

“是!”曲嬷嬷答应了,转身回去叫人搬东西。

“娘娘——”西陵卫出事之后的这几天,梅正奇的心里一直颇为不安,此时四下无人,他就忍不住的开口。

“上回本宫交代你的事,你着手办了吗?”不想常贵妃却先打断了他的话。

梅正奇登时心头一紧,心里越发的忐忑道:“办……办了!”

常贵妃的唇角于是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她举步过门槛。

梅正奇下意识的递了手过去搀扶。

常贵妃没拒绝,由他扶着款步下台阶,脸上妆容精致,一边目不斜视的往下走,一边道:“这阵子想必皇上要找你问话了,到时候知道怎么说吗?”

梅正奇被她问得懵了,愕然的把眼睛瞪得老大:“什么?娘娘您——”

皇帝要找他问话?问什么?这好端端的。

常贵妃面上表情一直镇定,仍是冷静无比的样子继续道:“卫儿敢触怒了他,他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恐怕这座行宫别院,这就是本宫最后一次来了……”

她这一口气叹出来,梅正奇就是心肝儿一抖,脸上勃然变色:“娘娘您是说——”想想又觉得不可能:“皇上就是一时正在气头上,何至于——”

常贵妃勾唇笑了笑,面上一片坦然:“我了解他,他之所以没在气头上处置卫儿,是因为他准备先对本宫下手!”

“娘娘!”梅正奇低呼一声。

常贵妃侧目看他一眼,面上笑容带了很强大的感染力,继续慢慢的说道:“在他动手之前,势必要让人查我的底,到时候你之前数次出入我昭阳宫的事是肯定瞒不住的,宫里人多眼杂,就算曲嬷嬷不说,其他人也总有看见的!”

梅正奇两股战战,已经是神情慌张的眼神混乱了。

常贵妃伸手握住他的肩膀,用力的抓了一下他才勉强回过神来,抖着嘴唇道:“娘娘,这……”

常贵妃这不会是要挟他一起去孤注一掷吧?

常贵妃去是料定了他的心思,只是轻描淡写的道:“到时候他问到了你,你要先矢口否认,什么都不招就糊弄过去,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本宫给你提个醒儿,回头皇上问起来,你就一口咬定本宫的确是多次借故传唤了你去,并且给了重金笼络,但是你一直拖延,没有答应,如果一定要说你替本宫办了什么事,你就告诉他,头几个月他忧思生病的时候,本宫有让你去花房命人往他的寝宫送新鲜的花草!”

“啊?”梅正奇几乎要吓得腿软:“这——这皇上要是追究——”

“如果他一旦查问,什么都问不出来,他是绝对不肯罢休,也不会相信的,就这件事,你只告诉他是本宫叫你去花房传了话,但是你有仔细的探问过,确定送过去的花卉不会损伤他的龙体,这才敷衍着答应的。”常贵妃道,唇角勾起的那个弧度上面讽刺的意味渐浓:“横竖他一直都知道我和梅雨秋那贱人不和,就算知道了是我使手段把她弄回京的,也不会怎样!这件事,无关痛痒,他要追究,最多也就是给你换个差事,不叫你继续在他身边伺候了,不会有别的事的!”

梅正奇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虽心里还是不安,却也是骑虎难下,唯有将信将疑的把她的话都牢牢地记住了。

皇帝的銮驾启程回京,又是半路休息了一夜,次日午后方才进城。

回到昭王府,西陵越就去了衙门。

沈青桐则是吩咐木槿备车,上了车之后吩咐车夫直奔顾府。

正文 第394章 你,自由了!

沈青桐这趟去顾府走得依然是后巷。

有人敲开了顾家的后门,顾家的人开门出来说了两句话,就把人迎了进去,其他随同一起过来的人则是又退回马车旁边,等在了巷子里。

而事实上,带着礼物进了顾家的,只是木槿。

这巷子狭窄,顾家后门的斜对面就是另外一户人家的后门。

只不过,那家人的宅子比顾家的小些,只有两进院落,并且因为主人常年在外经商,这边家里常年无人往来,只留了一对儿管家老夫妻住在里面看管门户。

趁着顾家人出来招呼木槿的空当,乔装了的沈青桐已经带着墨玉推门进了那个院子。

那院子里住得仍是原来的管家老两口,之不过当时沈青桐就从西陵越那里要了两个人,也是足不出户的守在这里,负责给卫涪陵送一日三餐。

毕竟——

这个女人还是颇有些心机的,住在这里的两个老人都是老实人,还真保不准要被她给忽悠了。

沈青桐进了门去,住在后院偏厢里的那个侍卫就听了动静,从门缝里看见来人是她,就赶紧迎出来:“王妃!”

“嗯!”沈青桐略一颔首:“人呢?我想见一见她!”

“在前面!”那侍卫道,赶紧带路,把她迎进了后院的正屋里去。

这屋子的地下修了一间密室,地方不是太大,但是特别的处理过,隔音很好。

“王妃请稍候片刻!”那侍卫开了隐蔽的入口,先下去了一趟,不多时就拿着用过的碗筷上来。

此时,下面的过道里已经点了烛火。

沈青桐从台阶下去,走过一段陡陡的台阶,进了下面的石室。

那里面的空间有限,但可以说对待一个阶下囚,沈青桐对卫涪陵已经算是不错了,里面放了一张床,甚至还有一套简便的桌椅,马桶放在墙角,显然方才那侍卫下来特意给盖住了,但也毕竟是空间狭小,这石室就笼罩在一种特殊的酸臭味里。

墨玉倒是不觉得怎样,只是有些嫌弃的环视一圈又扭头去看沈青桐:“王妃——”

沈青桐摇摇头,示意她自己没关系。

这个时候,卫涪陵正坐在朝向门口的床榻上,披头散发,眼神阴测测的盯着她,那目光阴毒狠厉,似是恨不能在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

沈青桐看在眼里,不过四两拨千斤的微微一笑道:“你不必这样的看着我,咱们两个之间,早就不在一个段位上了,我知道你恨我,可即便是再恨,你又能如何?与其浪费这种无所谓的力气,你倒是真不如省省了!”

卫涪陵还是死死的盯着她,不说话,眼中的恨意也不肯消散。

沈青桐却是并不介意的样子,有些感慨的四下里打量一圈这间屋子道:“我今天过来,是特意来告诉你的,算你的运气好,明明早就一败涂地了,却居然还能熬出头。”

卫涪陵眼底阴郁的眸光终于忍不住的略有松动。

她虽是恨死了沈青桐,并且端着架子维持自尊,不想理会对方,这时候也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道:“什么意思?你终于决定要杀了我了吗?”

沈青桐仍是云淡风轻的维持着一个不变的笑容道:“我要真想杀你,就不会把你关在这里,浪费这么久的粮食了。卫涪陵,我不是与你说笑的,你这个人虽然不怎么样,但说不得不说,你的运气还真是好……”

她说着,顿了一顿,语气中感慨的意味颇浓的叹了一声:“齐太子对你真是一往情深,也不枉我当初留了你一条命,我已经答应他了,他明日一早就会派人来接你!你——自由了!”

卫涪陵眼底的光芒由暗到明,仿佛在一瞬间被点亮的灯火,非常的明显。

她几乎忍不住的就要跳起来。

可是对面眼前容光焕发的沈青桐,她的心底恨意不减,更不想让对方在自己的狼狈中感受到快意。

于是,她只是用力的掐着手心让自己保持冷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冷笑:“你威胁他为你做了什么?”

沈青桐道:“这个你别管!总之作为他替我做事的报酬,我已经答应把你还给你他了。想他不远万里来到我大越的帝京,又辗转了两个多月,甚至不惜纡尊降贵在我的面前低头……而最终,为得却只是区区一个你,我是真的不能不佩服你的运气!”

其实卫涪陵并不怀疑沈青桐带来的这个消息的真假,毕竟——

她很清楚,齐崇的确是会为她这样做的那种人。

只是这一刻,她的脸上也未见感动动容,她只是冷哼了一声,往旁边别过了脸去。

沈青桐也不见怪,只道:“那就起来吧!到上面去,我让人准备洗澡水和衣物,你先好好整理一下,总不好让齐太子看到你是这个样子的,毕竟这段时间我与他之间的合作还甚是愉快,可别叫他感受不到我的诚意!”

卫涪陵多少有点端着架子,虽然看着通到地上的那道暗门,心里已经雀跃到近乎疯狂,一时之间却还隐忍未动。

沈青桐给墨玉使了个眼色。

“是!”墨玉会意,走过去就要去提她。

“别碰我!我自己走!”卫涪陵这才侧身避开她的手,自己站起来,又恶狠狠的瞪了沈青桐一眼就直接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沈青桐面上笑容不变,随后也转身跟了出去。

“王妃!”彼时那侍卫正守在洞口。

沈青桐道:“把这暗室封了吧!”

然后墨玉被带过来扔在桌上的一个包袱拿过来。

沈青桐道:“这里面是给她带来的衣物首饰,回头去烧点儿洗澡水送过来,明天一早齐太子会亲自过来接人,这最后一晚了,你们两个多注意点儿,我不想节外生枝!”

“是!属下明白!”那侍卫恭谨的拱手应下。

沈青桐略一颔首,抬脚就往外走。

卫涪陵还在背后死盯着她的背影不放,那眼神要多不甘心就有多不甘心,要多恶毒就有多恶毒。

沈青桐像是有所察觉,突然止步回头,又看了她一眼,笑道:“其实依着我的意思,还真没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你,只可惜齐太子眼瞎,一心一意的就非要认定了你。明天你这一走,咱们应该就后会无期了,你自己自求多福,祈祷齐太子能一直这么眼瞎下去吧!”

卫涪陵的心底被她激起一股怒火,眼睛一瞪,但却忍住了,没有和她叫骂。

被关在这里这么久,很显然,卫涪陵也学乖了不少。

沈青桐说完,就又嘲讽的笑了笑,带着墨玉扬长而去。

得知她过来,守在前院的那个侍卫也赶了来,守在了后院里。

“王妃!”见沈青桐出来,他赶紧迎上来。

“嗯!”沈青桐略一颔首,又扭头去看一眼身后房门紧闭的屋子,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恶意来,道:“这几个月你们两个都辛苦了,今天是最后一晚了,想来也不会再出什么事了,晚上把这屋子的门窗都从外面锁好了,你们两个也吃点好的,喝两杯吧!”

那侍卫闻言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他们王妃这话,像是安抚夸赞他们的,可是又明显像是在暗示什么。

墨玉脑子里一时也没转过来,直到沈青桐侧目去看她,她才看懂了对方的暗示,赶紧从荷包里摸出几角碎银子递过去。

“王妃,这……”你侍卫手里捏着银子,明显是有些无措。

沈青桐就又是一笑。

刚好外面的巷子里木槿从顾府出来,沈青桐便带了墨玉又浑水摸鱼的出门上了马车。

墨玉脸上一直是个若有所思的神情,自己琢磨了半天才品出了点儿意思,狐疑的问沈青桐道:“我们被人盯上了?今夜会有人去那里抢人吗?”

沈青桐方才明显是暗示那两个侍卫玩忽职守,去制造漏洞的,这就只有这一种解释了,如果真的有人会闯进那宅子里去抢人,两个侍卫把守严密,少不得会有一场恶战,其中必会有所损伤的。

沈青桐手里捧着个白瓷的杯子,慢慢地摩挲,脸上表情却颇有些肃然的凉凉道:“就看卫涪陵的心中是否还能有一丝人性尚存吧!”

墨玉和木槿互相对望一眼,俱都不解——

卫涪陵一个阶下囚,她还能自己破门而出不成?

还想再问,沈青桐却明显不想再说,已经岔开了话题,吩咐墨玉道:“入夜你让墨锦去一趟驿馆,把地方告诉齐崇,让他明天一早去接人吧!”

“是!”墨玉只能把一肚子的疑问都压下,没能再提。

是夜,墨锦就悄然潜入了驿馆,把沈青桐交代的话原样告知了齐崇。

送走了她,齐崇的那个侍卫神色颇为凝重:“殿下,昭王妃既然要交人给您了,又何必这么折腾呢?她为什么不把人直接送来?或者她怕把人送来太张扬了,那直接告诉了地方让您去接人就是了,这还有一夜呢,晚上岂不是更容易瞒人耳目?何必一定要拖到明日一早?要不属下这就带人去……”

“别去!”齐崇一直站在窗口,外面凉风习习,终于得知了卫涪陵的下落,但是很奇怪,他脸上却不见丝毫的喜色,却是很沉重的叹了口气:“她说明早,那就是明早!你去叫人准备一下,本宫亲自过去!”

“您亲自去?”那随从还是觉得沈青桐故弄玄虚,信不过。

“是!我亲自去!”齐崇重复,这一次,语气异常坚定。

而彼时的皇宫之内,梅正奇正单独被皇帝扣在了御书房,跪在大殿当中,瑟瑟发抖。

正文 第395章 冲喜

“皇上,奴才冤枉,奴才承蒙皇上抬举,才有幸服侍在侧,自当感念陛下的恩德,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更不敢说心存他念了!”梅正奇急急地解释。

于御书房内,没有其他人。

皇帝坐在案后,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形容之间却是十分散漫,并没有强行逼宫的意思。

他靠坐在椅背上,片刻之后才沉吟一声:“哦?那前段时间你一趟趟的往昭阳宫跑,都是去做什么了?朕怎么听说你去其他人宫里走动得都没有这么勤?”

“这——”梅正奇眼睛盯着地面,目光却慌乱的四下游离。

只是他很清楚,自己在皇帝的面前形如蝼蚁,即使心里忐忑,面上却不敢露出明显的犹疑之色来。

“奴才都是奉命——”他口中顺着皇帝的话茬说道,听来却明显的底气不足:“有时候是替皇上去传旨的,有时候……则……则是贵妃娘娘传召!”

皇帝唇边浮现一丝冷笑:“她叫你去,都是所为何事啊?嗯?”

最后一个字,他可以压重了语气,在刻意施压。

“奴才冤枉啊!”梅正奇大呼一声,当即就是心肝儿打颤:“皇上,奴才可以指天发誓,奴才自领职以来,一直恪尽职守,对皇上忠心耿耿啊。”

皇帝冷哼一声:“既是忠心,那就好好回朕的话,朕姑且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先开始喊冤了?”

梅正奇有点惊讶于他今天的好脾气,不过在御前当差久了,心里也明白皇帝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他不敢再拖延周旋,想着之前常贵妃提点他的话,就尽量表现得情真意切的开口:“贵妃娘娘之前的确有传召过奴才几次,并且给了奴才一些赏赐,嘱咐奴才一定要好好伺候皇上!”

“哦?”皇帝对此却是不信的,常贵妃那女人,不会做这种没什么实际收获的表面功夫,“就只有这样而已吗?”

“这……”梅正奇看着似有惶恐,但却没怎么犹豫的又再继续道:“娘娘还说,若是皇上这边有什么大消息,让……让奴才去她那里给报个信儿,招呼一声!”

皇帝闻言,眼底的神色微微一变。

梅正奇连忙又道:“皇上明鉴,奴才是自小进宫,对宫里的规矩还是知道的,虽然贵妃娘娘关心陛下是好事儿,可奴才得陛下恩信,能在御前服侍,也是懂得规矩,不敢随便递话过去的。贵妃娘娘找过奴才几次,奴才也不敢忤逆娘娘,就一直含糊的拖着了,后来娘娘大概也知道奴才不敢随便传话,就……就也渐渐地不再传见奴才了,直到……直到后来有一次……”

皇帝稍稍坐直了身子:“继续说!”

梅正奇偷偷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重新伏在地上:“就是前几个月,陛下寿诞之前,那阵子陛下因为忧思劳累病倒了,有一天贵妃娘娘突然又叫了奴才过去,她说陛下病了,心情不好,让奴才去花房让花房的匠人每天送新鲜的花卉过去,说是让皇上看着也醒醒神儿,并且还……还特意嘱咐奴才,不让奴才告诉您和花房的人,这是她的意思!”

皇帝听到这里,眉头已经不知不觉的皱起来,露出几分深思的神情来。

梅正奇又偷偷瞄了他一眼,然后不等他反问就又赶紧的解释道:“当时奴才也有心生疑惑,可是贵妃娘娘只说让花房送花草过去,也没点名要哪几种,奴才就觉得应该也没什么,并且后来给花房传话之后也十分小心,每次他们送了花草过来,都仔细的查验,也有去请教过太医院那边,确实是没有问题的啊!皇上,奴才知道不该将此事瞒着陛下的,可太医院都说和陛下的病症无所冲突……奴才也不敢随便挑拨是非,主动来和皇上说什么,还请皇上恕罪!”

梅正奇一个响头服服帖帖的扣在地上。

皇帝那边却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梅正奇伏在地上不敢轻举妄动,良久,才听见皇帝微微的一声叹息:“起来吧!”

“谢皇上!”梅正奇连忙谢恩爬起来,面上还是明显忐忑,鹌鹑一样缩着脑袋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皇帝抬头发现了他,就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梅正奇退了出去。

后殿之内,沐风便垂手走了出来:“陛下!”

皇帝侧目看他:“如何?”

沐风道:“他说得暂时找不出破绽,据奴才查访的线索,的确是在梅公公被提拔上来服侍的最初那段时期和昭阳宫走动得略显频繁,后来就慢慢地断了,至于他方才所言有关花房的那桩事,若他不说,奴才暂时也不曾查到,并且近来他和昭阳宫也的确是再不曾私下走动了!”

叫梅正奇过来问话之前,皇帝已经传过太医,不仅让太医给自己切了脉,还让太医院的人把他的寝殿还有这御书房里常用的一应器物都仔细查验了一遍,他的脉象没有被人为下毒的迹象,身边的一应器物也没有被做过手脚。

所以,对于梅正奇招认的这些话,他现在是至少信了九分以上的。

皇帝抬手揉着太阳穴想了想,但终究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于是道:“从你手底下提个人上来,伺候朕的饮食起居,把这个奴才调到外殿去吧!”

沐风对他这样的决定并不意外,拱手应诺:“是!”

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落地,皇帝忍不住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沐风在旁候着,道:“陛下,拘奴才近两日的查证,除了笼络拿捏住了昭阳宫里的几个宫人之外,贵妃娘娘身上应该不会再留其他的隐患了。”

言下之意——

皇帝若要动手,那就宜早不宜迟了。

皇帝抬眸看他。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又过片刻,皇帝再度沉吟着叹了口气:“被沈家的那个丫头一闹,如今她的身上也有无数双的眼睛盯着,朕若是这就宣布她突然暴毙,外头的人指不定要如何的揣测议论呢!”

若是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他的确是可以随时让常贵妃无声无息的消失掉的。

可如今——

风尖浪口上……

常贵妃不是不可以死,但是想要她不明不白的死却是最要不得的了。

“这件事,还须得一个正当的理由才行!”皇帝拧眉沉思片刻,心下便有了主意。

他问:“宸妃呢?病还没好吗?”

沐风摇头:“据说还是不见起色,一直闭门休养!”

皇帝最近是被沈青桐搞得心烦意乱,自顾不暇,以至于完全忘了关心一下宸妃的病情了。

皇帝皱眉:“怎么就一直的没有气色呢……”

想着,他便起身往外走。

沐风没跟。

见他出来,梅正奇赶紧迎上去:“皇上,这就回宫歇息吗?”

皇帝道:“摆驾嘉和宫吧,朕去看看宸妃!”

“是!”梅正奇也纳闷他怎么就突然想起宸妃来了,面上却不敢显露,当即安排人去传步辇了。

彼时都已经二更过半,宸妃那边已经睡下了,皇帝来得突然,又没提前传旨,她甚至没来得及梳妆,直接穿了衣裳就出宫相迎。

皇帝携了她的手一并回到寝殿。

灯火之下,宸妃真实的脸色其实看不太分明,只是最近有意为之的清减了饮食,大半个月下来,人是真真的瘦了一圈了。

皇帝握着她骨节分明的手,眉头深锁,这才发现她是真病得不轻:“朕近来事情杂多,没顾得上你,怎么消瘦成这般模样了?”

“臣妾无碍,也不敢扰了陛下,近来已经好多了,一直养着呢!”宸妃道,却颇有点儿肠炎欢笑的意思,话音才落便就被呛了一口风,扭头朝一边掩嘴咳嗽起来。

康嬷嬷赶紧去关殿门,告罪道:“陛下恕罪,娘娘近来身子弱,禁不得这夜里的凉风!”

宸妃咳了一阵勉强忍住了,却是憋得脸色通红,歉疚道:“臣妾病未痊愈,别过了病气给您……”

是个变相的胡克令。

皇帝却没等她说完就不悦的回头问康嬷嬷:“太医都没来看过吗?这都多久了,你们主子就一直这样不见气色?”

“回陛下,太医有来看过的!”康嬷嬷连忙跪下去道:“开始是每天都来的,后来……”

她说着,却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悄然去偷看了宸妃一眼,然后才又继续道:“后来一直这样,娘娘就没叫他们每天来请脉了,不过太医有留了方子下来,娘娘一直有吃药的!”

“一直吃药也不见好?太医院里的这群太医都是废物不成?”皇帝怒道。

“皇上息怒!”屋子里的另外几个宫女也跟着惶恐的跪下了。

“皇上,病去如抽丝,这都是有数的事儿,不是太医们不尽心——”宸妃忙道,可大概是因为说话说得急了些,就又惊天动地的咳起来,到最后干脆就直不起腰来了。

皇帝扶了她一把,最后一看不行,就怒喝道:“还不把你们主子扶床上去?”

“是!”康嬷嬷带着几个宫女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把宸妃扶到里面的床上安置。

皇帝又道:“传太医!”

“这——”康嬷嬷迟疑了一下。

那边宸妃又撑着力气道:“不……不用!咳……”

康嬷嬷就连忙又给她抚着胸口顺气。

这一屋子的主仆,却都好像对此习以为常了一样。

皇帝心中略起了片刻疑惑,突然想到了什么,就问:“之前朕不是还让钦天监的人来看过吗?怎么后来也没人给朕去回个消息?那边怎么说?”

这话他是问得梅正奇。

那件事的确是过了就没人再提,前段时间又一直在忙裴影鸿的婚事,故而也是他这一问梅正奇才想起来,当即跪下了:“奴才该死!”

皇帝就又把目光移给了康嬷嬷。

康嬷嬷却是掩饰不住的目光闪躲,小声的道:“钦天监也回过话了,说……说无碍!”

这话说得,让人一看就是言不由衷,皇帝如何看不出来?

宸妃已经缓过来一口气,道:“皇上,臣妾这个样子,实在是不方便伴驾,夜已经深了,别耽搁了陛下休息,您还是先起驾回宫吧!”

说完,便有些气若游丝的虚喘。

皇帝又盯着她看了两眼,目光闪了闪,点头:“那你先好生安养,朕改日再来看你!”

臣妾恭送——”宸妃说着就要下地,却被皇帝拦了。

皇帝转身出来,康嬷嬷出来送。

他敢从内殿出来,就立刻刹住了脚步,冷声低斥道:“还不跟朕说实话?宸妃这病到底有什么隐情?”

“皇上……”康嬷嬷开口就想搪塞,但是抬头刚好撞见皇帝盛怒的眸光,后面就吓了回去,一脸的为难犹豫。

皇帝想了想,就有些明白:“可是钦天监说了什么?难道还要朕传他们过来当面问话吗?”

康嬷嬷眼见着扛不过,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还是支支吾吾的:“这……这……”

皇帝可没这个耐性,当即回头:“梅正奇,去——”

话音未落,康嬷嬷当即悲壮的一咬牙道:“皇上!是娘娘拦着不让说的,之前钦天监来拿了娘娘八字去测算天象,后来过来回话说娘娘命里当是有此一劫,时运不济,明星呈衰弱之势……太医那边也是全力医治了,都不见好,想来……想来是真遇到劫数了!”

皇帝又往内殿的方向看了眼:“可说了有何化解之法?”

“这——”康嬷嬷看着就更是有口难言了,犹豫着很小声的道:“钦天监说娘娘的这个劫数是命里带的,不太容易化解,但是如果找到对娘娘有益的八字,冲冲喜,没准能回转这命势。”

皇帝一听,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梅正奇——”

话音未落,又被康嬷嬷拦了:“不劳皇上费心了,钦天监来回话之后娘娘就已经让他们去测了……”

给宸妃冲喜,无非就是给西陵丰纳妃了。

皇帝了然:“是没找到合适的八字还是挑出来的人选宸妃不满意?”

康嬷嬷脸上越发的为难,似有忌讳的又往里面内殿的方向看去,迟疑着就是不答话。

皇帝便有些耐性耗尽,怒斥道:“朕问你话呢!说!”

“是!”康嬷嬷吓了一跳,也是脱口就大声道:“钦天监挑出来的八字,一个是成阳郡王家的长孙女,娘娘当即就找人去问了,可是那位小姐年前就已经定亲了,再加上安王殿下已经有了妾室和庶子,他家也不是太想结这门亲!”

“还有一个呢?”皇帝又问。

“是……”康嬷嬷的声音就弱了:“是永安侯府陆家的小姐——”

话音未落,里面宸妃已经扶着门框走了出来,恼怒的大声道:“住嘴!”

她不能主动提让皇帝赐婚陆嘉儿和西陵丰,为今之计,就只有以退为进了。

正文 第396章 后悔

宸妃厉喝一声。

“娘娘!”康嬷嬷马上额头触地,不吭声了。

宸妃扶着门框,脚步虚浮的挪过来。

皇帝伸手扶了她一把,面上却是神情凝重,一时没有说话。

宸妃道:“臣妾这又不是什么大病,养养就好,皇上不必忧心挂怀了!”

说着,却又忍不住的咳了一声。

但她有意遮掩,看样子是勉强压住了,只那脸色憋得实在难看。

康嬷嬷跪在地上,忍不住的抬头,忧虑道:“可是这都快一个月了,太医开的药一直吃着,非但不见好,反而……娘娘,钦天监的人行事一向稳重,既然他们都那么说了——”

“住嘴!”宸妃却是再度喝止她。

皇帝本就不是个大度的人,这些年陆贤妃和陆家那个自作聪明的老狐狸一直都是他的眼中钉,就是现在想来也膈应的紧。

他当然也不希望西陵丰娶陆嘉儿。

扶着贤妃一起在椅子上坐下,皇帝略一思忖,看了康嬷嬷一眼道:“你也起来吧!”

顿了一下,又道:“澄阳郡王家里的那个丫头——”

既然说是要冲喜,他还是倾向于另一个人选的。

就算澄阳郡王家里排斥这门亲,他下圣旨指婚,他们还敢拒婚不成?

何况澄阳郡王是世袭的爵位,如今担的就只是虚衔,从身份上说,他们家的长孙女能攀上西陵丰,绝对是行了大运了,由不得他们不答应。

“唉!”康嬷嬷却是叹了口气:“皇上,就在娘娘命人去他家探过口风之后的两三日,那边就三书六礼齐备,走完了过场,婚期都定好了,就在下个月。奴婢特意打听了,倒也不怪澄阳郡王那家人不识好歹,说是给那位孙小姐定的亲事原就是郡王爷一个世交好友家里的小公子,而且又的定了多年的亲事,澄阳郡王爷一心钻研学问,本就有些迂腐和清高,大概也是怕退了旧友家的亲事另结皇亲会被人戳脊梁骨吧!”

皇帝闻言,眉头不由的越皱越紧。

宸妃察言观色,就仍是挤出笑容道:“皇上对臣妾的关爱之意,臣妾是知道的,只是此事已然勉强不得,总不能就为了钦天监的一句话去强娶人家姑娘,损了陛下和丰儿两人的名声吧?臣妾这病看着是好得慢了些,但也没有钦天监说得那么邪乎严重的。”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立刻又拿帕子掩住嘴巴扭头朝一边咳嗽起来。

皇帝手捻着袖口刺绣的暗纹,琢磨再三,终还是转头吩咐梅正奇道:“明日再拿陆家那个丫头的八字去钦天监,让他们再合一次,有了结果让屈光远亲自去见朕!”

“是!”梅正奇刚答应了一声,宸妃已经急急地站了起来。

皇帝也跟着起身,按下她的肩膀,叹了口气道:“眼下多事之秋,你的身子不见好,也总是让朕分心,朕知道你的心思,此事——”

到底是心里膈应,他说着,就又忍不住停顿片刻,后又说道:“此事由朕做主,朕知道你的心里也不舒服,你也就当体谅朕吧!”

他抬脚欲走。

“皇上!”宸妃赶忙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皇上,朝堂之事,臣妾不敢妄言,虽然昭王和丰儿他们兄弟和睦,可那陆氏毕竟是昭王的母族,就算臣妾心中坦荡,也怕是昭王会因此多想,万一他要觉得是臣妾和丰儿离间,有意拉拢——”

“你多想了!”皇帝打断她的话,话袖子抽回来,却又顺势握了下她的手:“好了,天晚了,朕要回宫歇息了,你身子不好,就不用出来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

“臣妾恭送皇上!”宸妃看似迟疑了一下,一直到皇帝都走到院子里了,她才匆忙的追到门口行礼。

梅正奇扶着皇帝的手,一路离去。

一直到他们出了嘉和宫的大门,康嬷嬷就赶紧把宸妃给扶回了殿内。

硬撑着在皇帝面前演了这么一出戏,宸妃也是有些筋疲力竭,坐在椅子上不住的调整呼吸。

康嬷嬷倒了温水递给她,感慨道:“此事当是已成定局,娘娘劳心劳力了这么多天,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宸妃接过杯子喝了口水润喉,眼睛盯着外面的夜色,面上表情却未见轻松。

沉默了片刻,她仍是严肃的警告:“在嘱咐一遍下头的人,在陛下的圣旨正式颁下之前还是要给我闭紧了嘴巴,绝不能让丰儿听到消息!”

“是!奴婢心里有数!”康嬷嬷点头应诺,但再转念一想,心里也还是觉得不痛快:“那个陆嘉儿实在是猖狂的很,这时候就敢在娘娘跟前放肆,害得娘娘为了她的事辛苦了这些日子,以后真要让她成了王妃主子……”

想想以后她也得在陆嘉儿面前卑躬屈膝,康嬷嬷自己就觉得不痛快。

宸妃心里又何尝没有火?

她手捧着茶杯,唇角泛起一丝鄙薄的冷笑:“王妃?那个陆家本也是皇上心头的一根刺,就算本宫力保,这顶安王妃的桂冠也扣不到她的头上。

何况,首先第一个,宸妃就是不会答应让陆嘉儿成为安王正妃的。

康嬷嬷琢磨了一下,心中便是了然,只是再一细想,免不了还是担心:“可是那个丫头不识好歹,万一她再闹——”

“那就要看她是聪明还是蠢了!”宸妃道,眼中有一道寒芒一纵而逝:“只要皇上赐婚,那便是恩典,如若她在不知好歹……闹起来,不管她拿出什么证据来,都只会被看做是构陷。本宫倒是希望她能闹一闹呢,虽然的确是本宫指使她去给瑞王下套的,可是只有口说无凭,以前她和本宫苏武来往的时候,她大张旗鼓的去告发本宫,还有可信度,一旦彼此之间有了利益牵扯了,她要再闹,那便是事出有因了!”

可惜啊——

以陆嘉儿的头脑,她应该是会见好就收,而不会得寸进尺的。

“还是娘娘高明!”康嬷嬷忍不住啧啧称赞,“这样一来,只要这门婚事定了,那么陆嘉儿手里的那些把柄也就等于是废了,日后还是要由着娘娘拿捏的!”

宸妃笑了笑,随后又敛了笑容,字字慎重道:“所以在此局定下之前,一定不能让丰儿知道,省得节外生枝!”

“是!”康嬷嬷又应了一遍,此时心里倒是比方才更加重视了几分,后又看看外面的天色道:“娘娘,眼见着就要三更天了,奴婢先伺候您歇了吧!”

宸妃坐在那里,却是若有所思,并没有就寝的意思。

“娘娘?”康嬷嬷循着她的视线往外看,也没看出个什么,不由的狐疑:“您怎么了?”

宸妃缓缓地从远处收回目光,视线定格在她脸上:“皇上怎么突然就想起来要关心本宫的病情了呢?”

康嬷嬷一愣,随即脱口道:“娘娘也病了有些时日了——”

宸妃眼底的疑虑却是不减,叹了口气起身往内殿走:“就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但是不管怎样,皇帝主动过来探病,的确是让陆嘉儿这一局化解得更顺利也更顺理成章一些,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宸妃回到内殿,重新更衣睡了。

而彼时的昭阳宫内,常贵妃却还在倚门望月。

自从曲嬷嬷暗中得了消息,告诉她梅正奇被皇帝单独留在御书房问话了,她就一直站着没动了。

夜露下来了,外面的晚风也是渐凉,她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

曲嬷嬷最后禀报完了皇帝的行踪,也被她打发下去睡了,在侧院的偏房里洗了把脸,刚出来倒洗脸水,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发现她竟还站在门口未动。

曲嬷嬷心生疑虑,想了想就把脸盆放在地上走过来:“娘娘,天色已经很晚了,您还不歇息吗?奴婢方才不是已经禀报您,皇上去宸妃处坐了坐,这会儿已经回寝宫歇下了吗?”

常贵妃仍是盯着远处浩瀚的星海,这夜色宁静美好,她却不合时宜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末路就在眼前,这样好的月光我还能再看几回?趁着现在能看的时候,便就多瞧上几眼吧!”

曲嬷嬷听得心里猛一个哆嗦,然后赶紧定了定神,僵硬的扯着嘴角道:“娘娘怎么这样说……”

常贵妃道:“他会想起去探梅雨秋的病,自然就是已经准备万全,要开始准备给我往黄泉道儿上铺路了,我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的声音平静,语气却是笃定异常。

曲嬷嬷听得,心里又是一颤一个哆嗦,忙惊慌的四下里看了眼,确定没人偷窥,也还是心有余悸的唤了声:“娘娘!”

常贵妃终于从远处收回了目光。

虽然料定了皇帝的阴谋和决心,但是这一刻她既不见愤怒也不见惶恐慌张,唇角反而始终带着讽刺的一抹笑,这时候开口,语气颇为恶劣:“早知道会走到这一步,本宫当初还真是不该碌碌无为,这中间十二年的光阴啊,竟都这样白白的挥霍掉了。”

她叹了口气,拢了拢领口的衣裳开始转身往内殿走:“要是早些动手,逐一的铲除了他的那几个儿子,那么今时今日,本宫和卫儿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可见啊,这人生在世,还真是不能偷懒,也不能存着半分的侥幸,一步错,满盘输,甚至连个力挽狂澜转圜的机会都没有!可惜啊可惜!”

她这叹息声一声重似一声,而曲嬷嬷听在耳朵里,累积在心底的寒意却更是一层更深似一层。

她几乎是惶恐的想要去捂常贵妃的嘴,却终究四望着还是没敢,只是使劲压抑着声音紧张的道:“娘娘!担心隔墙有耳啊!这些话可不好乱说的!”

常贵妃回了内殿,脱下披在肩上的外袍扔在一边。

曲嬷嬷快走两步,抢着去替她重新整理床榻。

常贵妃走过去,坐在床沿上。

曲嬷嬷跪下去帮她脱鞋子,但只要想到她刚才说的话,就忍不住的心慌,虽然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迟疑的开口:“娘娘!小殿下那件事——回头等陛下气消了,您还是过去哄一哄吧,殿下她年纪小,又是被人引诱的……再怎么说也是亲父子,皇上他……”

“他又不缺儿子!”常贵妃无所谓的打断她的话,随后又是话锋一转,冷然道:“何况他现在真正容不下的人是我!”

“怎么会……”曲嬷嬷脱口安抚,却是本能的底气不足。

常贵妃看她心虚的模样,倒是完全没有被感染到,只是略有些遗憾的道:“本来就没指望着能在他那里依托什么,这时候你也不用觉得愤愤不平,事到如今,本宫还是那句话——我输得起!只是现在多少还是有些后悔,当初——其实我是应该替卫儿拿下那个皇位的,他到底是我的儿子!”

她初入宫时,皇帝最大的儿子西陵丰也不过只有十七岁,那个时候大家都还羽翼未丰……

其实曲嬷嬷是相信她的话,她虽还未亲眼看见这个女人做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仅凭她在危机和困境时那种又稳又狠的心态,这就足以叫人相信她。

那时候初入宫闱,她正得宠。

宸妃和安王被放逐在外,太子和皇后资质平庸,陆贤妃不得圣心,西陵越又羽翼不丰,在那样的局面之下,这个女人若是真心想谋,实际上还是大有所为的。

曲嬷嬷突然就有点可怜她了——

她一开始安分守己,是因为对皇帝心存眷恋,只想着靠在那个男人的庇护之下安稳的度日吧?

可是帝王无情,谁又能想到有朝一日皇帝会翻脸无情呢?

她心中感慨,只能安慰:“很晚了,娘娘也别多想了,先休息吧,事情也许也没有这么糟呢!”却是忽略了对方前面说的“没指望”三个字。

常贵妃脱了鞋子上床。

曲嬷嬷就也熄灯下去了。

这一整夜,人人都怀揣着心事,但一夜无眠的却只有一个南齐太子。

打发了侍卫下去,他孤身在窗户前面站了一夜。

那一夜,本来心中百感交集,照着他以往的心思,他想,他或者会很排斥,不愿意看到天亮的吧,但是很奇怪,随着月色西沉,晨曦缓缓笼罩下来,他的心情却意外的跟着平静了下来。

而等到看见一轮初升的太阳缓缓地从围墙后面露出来,心里某个被黑暗笼罩了很久的角落却好像突然被这阳光晒进去,亮堂了起来。

“来人!”他合上了窗子,转身往屋子里:“备水沐浴!”

“是!”外面的侍卫应诺,不多时就打了洗澡水进来,几个丫头捧着衣物配饰鱼贯而入。

他的心腹侍卫也跟着走进来,身后单独跟着个丫头,手里捧个不大不小的锦盒。

齐崇狐疑的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今天一早,昭王府叫人送来的!”那随从道,命人把盒子呈递过去,他亲手打开,语气有些迟疑:“属下看着这东西有些奇怪,所以……”

齐崇侧目看过去一眼,微愣之后,唇角便是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然后没说什么,转身走到了屏风后面。

他洗澡更衣之后,就轻装简行的带了一队侍卫离开驿馆,照着墨锦给的地址寻了过去。

那个宅子并不难找,只不过和沈青桐不同,他走的是前门。

昭王府留在那里的侍卫一早就等在那里,听了他的来意,就点点头。

齐崇没进去,那人转身回院子里,又过了有一会儿方才带着卫涪陵出来。

齐崇本来是心事重重的坐在马上的,一直听到大门再次打开的动静才猛地抬头。

他愣了一下,然后翻身下马,想也不想的迎了上去。

正文 第397章 是野心还是白日梦?

被关了这么久,卫涪陵的气色确实不能算好,脸色发黄,眼窝深陷,再没有了当年那种养尊处优的贵气。

齐崇看她的第一眼,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翻身下马,快走两步过去,伸手,握住了卫涪陵的手指。

卫涪陵看着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也不可能平静了,有愤怒,有委屈,被关在这里这么久都无人也无处诉说的情绪全部积压在心底,这一刻呼啸沸腾,她觉得自己都要发疯了。

可是这种情绪,她全部按下了。

两个人执手相望,她面上的表情虽然略显凄苦,但很平静。

半晌,齐崇方才开口打破了沉默。

“涪陵!”他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莫名的压抑,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他的那个侍卫终于忍不住上前催促:“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既然郡主安然无恙,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毕竟在世人眼中,卫涪陵已经是个死人的存在了,万一叫人撞见他们出现在这里,后面必定会引发一连串的麻烦。

所以,即便齐崇现在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是欲言又止。

“驿馆那边人多眼杂,我已经安排好了,让人先送你出城,我今天稍后还得进宫去和大越皇帝辞行,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返程,你先行一步!”齐崇道。

他这样说明显不是在和卫涪陵商量的。

说完,拉着卫涪陵的手转身下台阶。

卫涪陵倒是没说什么,只安静的跟着她走,但却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怎样,一时没注意脚下。

“呀!”她低呼了一声,一脚踩空就坠了下去。

“涪陵!”齐崇本能的伸手去捞她。

好在这小门小户的宅子门口,总共也就三五级的台阶,齐崇又是习武之人,反应和动作都异常敏锐,一把拦腰揽住了卫涪陵,将她箍在了身边。

卫涪陵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跌靠在他怀里。

“殿下!郡主!”侍卫们想去帮忙又插不上手。

横竖不过就是卫涪陵崴了脚而已,大家也没太当回事。

可是那两人相拥站在那里,随后却是老半天的没有动静。

卫涪陵比齐崇矮了将近半个头,大半张脸被他的肩膀挡住,看不到表情。

齐崇站在那里,面上表情一直很平静很坦然。

一切——

看上去都没什么不对劲的。

直到——

齐崇脸上的血色在慢慢消散,额头上汗珠凝聚,迅速的糊了一层。

“殿下!”他的那个侍卫终于发现异样,有些惊慌又有些期待的试着唤了一声。

然则,还不等齐崇做出回应,巷子里等在马车旁边的那一队侍卫就突然躁动起来。

“墙头有人!”有人叫了一声,一队十六个人瞬间已经拔刀在手。

千钧一发,这宅子对面的那堵墙后面已经冒出来十几个弓箭手。

“齐岳!”众人心中戒备之意刚起,冷不防眼前就是一个冷澈清亮的声音道:“一不做二不休,还不把这些人全部封口?绝不能让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有机会活着回去在老太婆跟前说话!”

齐岳?

二皇子,肃王齐岳?!

随着卫涪陵一声令下,围墙后面冷箭齐发。

而在开口喊话的同时,卫涪陵已经果断的自齐崇怀里退了出来。

她没去看齐崇的表情,也没去看他的眼睛。

齐崇却不知道是因为伤势过重还是太震惊了没反应过来,竟是完全没有反抗,被她扯着闪进了门檐底下,弓箭手攻击不到的死角里。

方才卫涪陵插入他腰腹之中的匕首已经被她拔了出来,带着他的体温烙印在他的颈边脸颊。

腹部的伤口被血水快速的濡湿。

外面侍卫在奋力的挥刀挡开冷箭。

齐崇却是一眼没看。

他的目光,定格在卫涪陵脸上,眼中神色复杂极了。

卫涪陵本来是若无其事的不想理会,但是那两道目光灼灼的钉在她脸上,如有实质,她心中略一迟疑,便就咬牙迎上了他的目光。

齐崇紧抿着唇角,脸色微微发白,全是冷汗。

但他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连主动的开口质问都不曾。

卫涪陵却是也无心虚之色,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这样的局面,难道你提前就一点也没料到吗?”

齐崇看着她,依然没有说话。

不是无话可说,只是——

觉得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卫涪陵问的对!这样的局面他提前没有料到吗?连沈青桐都料到了的事情,更何况是他?

青梅竹马二十余年的情分,他不了解她吗?

其实早就看透了,也看明白了,只是在自欺欺人的不敢去面对罢了。

这一次又一次,他都刻意的蒙上自己的那颗心,对自己没有亲眼看到的事情,不问也不听,一意孤行的在挚守着心底的那段美好。

但其实心里同时又很清楚,那份所谓的美好早就破碎不堪,守都守不住了。

他不愿意面对这样赤裸裸又血淋淋的真相,所以一拖再拖,一避再避……

其实今天他原是可以不来的,即便是来了,他也完全可以在卫涪陵出手的时候将她抓个现行,而不必以身饲虎,受这么重的伤,可如果不是深刻真切的痛这一回,他觉得自己是不能冷静清醒的来面对这个真相的。

许多年了,终于可以斩断过往,迎来这个结局了。

无可否认,卫涪陵那一刀扎进他身体的时候,那个瞬间痛得可谓天崩地裂,但是这一刀之后,他也终于豁然开朗,一身轻松了。

这一刻,心中百感交集之后就是一片释然。

卫涪陵见他没应声,就又满面自嘲的继续道:“这样的自欺欺人彼此演戏早就没有必要了,齐崇,我很抱歉……”

“我知道!”但是出乎意料的,齐崇却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

卫涪陵一愣。

她原来以为他是受了巨大的刺激,一时半会儿的不会给她回应了。

齐崇看着她的眼睛,很冷静也很平静的道:“别跟我说抱歉,因为你根本就不欠我什么,其实我知道,从始至终你就没爱过我,你跟我之间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既是始终未有真情,又何来亏欠?何来抱歉?不过就是明枪暗箭,你胜我负!”

卫涪陵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眼中神色微变。

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反倒是齐崇苦笑了一声继续道:“你没爱过我,也不爱老二,你只是选择了他而已。你不选我,是因为自认为操纵不了我,在这一点上,就连阅人无数的皇祖母都没能看透你。她一直坚信是老二和你联手一起耍了我,实际上在这里面被耍得最厉害的人应该是老二才对吧,因为一直到了现在他都还没能看清楚,你不是帮他在对付我,他,根本就是你操纵在手里,用来对付我的武器而已。从始至终,在和我斗,和我一决天下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吧!”

他的语气很平稳,没有激动,也没有质问,而是很平静的陈述。

卫涪陵的脸色先是变得僵硬,然后又铁青,咬着牙,没承认也没否认。

齐崇却又再度嘲讽的笑了:“涪陵,我不觉得一个女子有野心有抱负是什么错事,但是朝局天下,复杂多变,一切远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的,你的这场白日梦,做得太过也太离谱了!”

卫涪陵是听到这里才如梦初醒,猛地打了个寒战。

也是恰在此时,巷子里突然接连几声惨叫,然后是砰砰几声闷响,又有重物坠地的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

齐崇带来的人虽然也有伤亡,但是前一刻还伏在墙头后面镇定猎杀对手的弓弩手们却已经全数栽在了地上。

巷子里一片寂静。

卫涪陵的目光一凛,匕首压在齐崇颈边,强行拽了他起身:“起来!”

正文 第398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齐岳设下的伏兵突然被人全灭,卫涪陵始料未及,自是慌乱紧张。

她急急忙忙的拽了齐崇出来。

但是很明显,齐崇那些突然被人神兵天降给解救了的侍卫也正懵着呢。

一队人,手持兵刃,半点也不敢掉以轻心的四下戒备。

“殿下!”看见齐崇腹部的伤口,那一队人马立刻调转矛头,把齐崇和卫涪陵团团围住了。

“全都别轻举妄动!”卫涪陵把大半个身子都藏在齐崇身后,其间她一直很谨慎的注意藏匿,后背也贴靠在门边墙根底下的死角里。

“郡主你——”齐崇的那个侍卫恼怒非常,相较于齐崇的释怀,他反倒是要气疯。

卫涪陵只当是齐崇早有准备,安排了人手救援,就冷冷的道:“还想要你家主子的命,就让外围的埋伏全部撤走!”

那侍卫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齐崇只是坚持亲自来接人,可是从始至终都不曾安排人手设防的,虽然齐岳的人想在这里把他们主仆全歼,希望不大,可眼下的局面到底是谁的援手,他是真不知情。

但是齐崇现在人在卫涪陵手里,他要这么说了,难保齐崇性命,正在为难间就见卫涪陵的视线突然凝滞在某一点上,同时,脸色骤变。

在场的众人都很敏锐,察觉异样,不约而同的愤愤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那巷子外面容光焕发,妆容浓墨重彩的款步走过来一个人。

昨天沈青桐过来的时候不仅是素颜,而且还是乔装过的,此时她突然换了装束,卫涪陵本能的就恍惚了一下。

她嫁入大越皇室多年,虽然常贵妃一直深居简出又为人低调,可对她来说却完全不陌生,此时她第一眼想到的自然就是那个女人,神思略一晃荡,之后就是恍惚和震惊。

“你……”卫涪陵有些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总觉得自己是在亲眼见证一场笑话:“昭王妃?呵——”

常贵妃和沈青桐?

她对和沈竞有关的旧事之前没怎么关注,一时间虽联想不到常贵妃和沈青桐之间的真实关系,可单凭两人这样的相似度,彼此之间怎么也是有着血缘关系的。’

诚然,她的第一反应并非是常贵妃和沈青桐之间有仇,反而觉得自己当初去暗中联络常贵妃一起对付西陵越的事情仿佛一场笑话。

沈青桐脚步从容的慢慢走进巷子里。

而她的身后以及对面的巷子口外面各有几个侍卫冲进来,把两边的去路都封死了,同时,他们前面哪所宅院里面本来模糊的厮杀声也慢慢清晰逼近。

齐岳的人都是绕到这个宅子里面设伏的,除了墙头上被射下来的这批弓箭手,显然里面还藏了其他人。

沈青桐理都没理这里的卫涪陵和齐崇,只是一边镇定从容的慢慢的往巷子里走,一边扭头隔着院墙命令道:“把前院的去路给本宫堵死了,生死勿论,一个活口也不准给本宫放出去,挨间屋子给我搜,不管死的活的,本宫今天一定要见到南齐的肃王殿下!”

她的语气平静,其中却自有一种仿佛浑然天成的狠辣和霸道,而且——

听起来又十分的笃定。

卫涪陵的眼神虚晃一下,随后就飞快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扬眉冷笑:“沈青桐,你在异想天开的说什么胡话呢?谁告诉你齐岳人在这里了?本宫虚张声势的信口胡诌,你也信?”

沈青桐这才从旁边收回目光看向了她,道:“我信你?你也未免太抬举你自己了!”

这话,听起来刺耳的很。

“你——”卫涪陵心头一怒,却还不及她发作,沈青桐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继续道:“齐太子和肃王殿下势同水火,今天你亲自出面替他在这里为齐太子设下了必杀局,这是何等的大事?这样隆重的场合,如果说肃王他还能心如止水的置身事外,本宫才会觉得是真真的不合情理呢!”

卫涪陵咬咬牙,刚要反驳,前面那所宅子的后门就本人从里面打开。

先是七八个穿着普通蓝布袍子手持刀剑的男人倒着退出来,随后又是同样剑拔弩张的一队昭王府的侍卫也从那道门里挤了出来。

那七八个人力战武功,这时候又被逼到死角,明显都有些惶惶,一时倒是没存拼死一战的心思,只是紧密防备着退到了巷子里。

沈青桐于是就不和卫涪陵废话了,目光移过去,不由的皱眉。

片刻之后,那门内她带来的侍卫队长快步走出来。

沈青桐见他身后无人,不由的更加奇怪:“人呢?”

“回禀王妃,暂时还没发现南齐肃王的行踪!”那侍卫队长道:“不知道这宅子里有没有密道或者暗格,小的命人继续探查搜索了。不过王妃,这所宅子一直都有人住,这些人是昨天下半夜临时抢占了宅子来设伏行凶的,小的已经找到被关在耳房里的屋子主人和管家了,也搜查了仅有的两处地窖,会不会……是王妃你估算失误,那位肃王殿下并没有亲自前来?”

且不管之前卫涪陵叫的那一声“齐岳”到底是不是虚张声势,单只从局面和人心揣测,沈青桐就几乎有了十成十的把握,今天齐岳一定会亲自出面智慧操纵的。

“不应该啊……”她微微沉吟,眼中一瞬间的犹疑之后目光就越发的坚定了:“他一定在……”

说着,就又抬头再度看向了卫涪陵。

卫涪陵听说没发现齐岳的行踪,本来也正因为意外而失神——

昨天夜里齐岳派人迷倒了沈青桐留下的侍卫来“救”她,她断然拒绝,并且拍胸脯保证这是除掉齐崇的最好时机,并且机不可失,这样好的机会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这样大的事,来救她的人自然不敢随便拿主意,转身离去之后,很快就请了齐岳亲自前来。

昨天他都不放心的就在附近观望等消息,看结果,今天要对齐崇下手这样的关键时刻,他又怎么能忍得住不露面呢?

卫涪陵觉得自己足够了解齐岳,狐疑的低头略一思索,紧跟着脑中就是灵光一闪。

沈青桐抬头朝她看去的那个瞬间,正赶上她猛然抬头朝着被逼退在巷子里的那几个蓝袍人看去。

沈青桐的眼光何等敏锐,眸光一瞥,瞬间了然。

然则根本就不等她反应,本来所在墙根底下几乎等于已经放弃抵抗的几个人突然士气暴涨,挥刀狂砍。

围攻他们的侍卫全无防备,本能的后撤闪避,他们却根本就无意杀人,冲破封锁之后就扭头从这巷子的另一侧往外突围。

这一连串的变故发生的太快,几乎只在沈青桐和卫涪陵之间一个眼神交汇的瞬间。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卫涪陵扭头的瞬间,齐崇已经一眼认出了隐藏在那几个蓝袍人中间的齐岳。

他的眸光瞬时一凛,右手手肘往上一撞,正好撞在卫涪陵持刀那只手的手肘上。

卫涪陵本来也正分神,只觉得关节处一痛一麻,手指就骤然失去了控制力,还没等反应过来,齐崇已经一把捉住正在往下坠落的匕首,同时毫不犹疑的反手扔了出去。

咻的一律风声破空。

那几个蓝袍人乱糟糟的正往巷子外面冲去。

身后冷锋袭来,有人于百忙之中回头,大叫道:“殿下当心!”

然则逃命的途中,要挥刀隔断那飞来的匕首,身边都是自己人,根本施展不开。

眼见着那匕首就要刺中齐岳背心,齐岳一回头,脑子里瞬间苍白一片,惊得脸色都变了。

“殿下!”他身边的一个侍卫怒喝一声,无计可施之下只能一咬牙闪身扑过去。

哧——

一声细碎的闷响,那匕首就结结实实的钉入他的后背。

“啊——”旁边的同伴惊呼,同时扶了他一把:“怎么样?”

齐崇手下还是很有准头的,那一刀的目标是齐岳,刺的位置也是要害,可是中途被人截胡,就难免偏差。

这侍卫没有毙命,一咬牙:“保护殿下!杀出去!”

诚然,沈青桐虽然早有准备,并且周密的布局安排好了一张网,可她却不能公然带着昭王府的所有府兵大张旗鼓的招摇过市,能掩人耳目带来这里的人手毕竟有限。

并且,其中大部分都被她安排埋伏去伏击齐岳的弓箭手了,另外的人又去封锁这座宅院,反倒是两边的巷子口各自不过守了五六个人。

齐岳的那些人也不是废物,正是危急关头,一群人也是不顾生死的冲杀。

齐崇一把将卫涪陵推开一边,就挥手带了自己的人去追:“给本宫截住他们!”

卫涪陵被他推翻在地,当真是弃如敝履。

那边因为沈青桐在巷子外面的守卫疏忽,眼见着齐岳带着那些蓝袍人已经砍伤侍卫冲了出去。

她拧眉想了一想。

那个侍卫队长走过来道:“王妃,我们怎么办?”

沈青桐看了一样歪在地上的卫涪陵,咬牙道:“这趟浑水不该蹚也蹚了,索性就做到底吧,这青天白日的,齐崇的人要在大街上那人不容易,你赶紧带人去,就说有人冲撞了我我马车,不惜一切代价,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人按下了!”

齐崇要在这京城之内大张旗鼓的拿人不容易,她以昭王府的名义——

就齐岳那区区几个人,根本不在话下。

“拿住之后呢?”那侍卫试探着偷偷抬眸偷瞄了她一眼。

“交给齐崇就好!”沈青桐催促:“快去!”

“是!”那侍卫领命,一招手:“跟我走!”

带着大部分的侍卫就往巷子外面冲去。

这边卫涪陵手撑着地面爬起来,盯着她的眼神却十分古怪。

沈青桐有所察觉,看过去。

卫涪陵盯着她,眼神阴鸷的咬牙道:“你跟齐崇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这么光明正大的拿着昭王的人去替他谋事?”

莫名其妙,那语气居然酸溜溜的。

沈青桐懒得理会她。

旁边的侍卫道:“王妃,那她呢?要怎么处置?”

“别留在大街上扎眼了,先把她关回院子里去!”沈青桐道,说完就也抬脚往巷子外面追出去看状况。

却不想,她都还没有走几步,前面不管是先追出去的齐崇,还是后面追出去的昭王府的那些侍卫都声势瞬止,又一步一步缓慢的退回了巷子里。

沈青桐在后面,暂时还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心里却是警铃大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深埋于心底。

“你们做什么?”前面有人大声的质问。

很快的,就见一个禁军校尉策马款步出现在巷子口,他巷子里看了眼,皱眉道:“果然是卫太子妃!”

言罢,便又看向了沈青桐,居高临下道:“奉命缉拿昭王妃入宫!王妃请吧,就别让下官动手了吧!”

正文 第399章 金殿对质

沈青桐微微凝眸。

齐崇更是皱眉不已。

这个变故,实在是有些突然。

“你们是什么人?”沈青桐身边的侍卫开口叱问。

那人却不解释,仍是态度强硬道:“昭王妃,奴才等人都是奉命行事,请您移步往宫中回话吧!”

他这一没圣旨,第二也没有明确说明是传谁的口谕。

已经有禁军意图往这巷子里来拿人。

沈青桐和齐崇都没下令阻拦,只是昭王府的人出于本能的护着沈青桐往后退。

那些禁军先去拿住了卫涪陵。

沈青桐身边的侍卫里已经有机灵的,趁乱退出了人群从另一侧的巷子口闪人去找西陵越了。

“王妃,您还是配合一点吧!”过来拿人的禁军侍卫拿住了卫涪陵之后,直接就转头又冲沈青桐来了。

“你们到底是传的何人口谕?就算要带我们王妃过去问话,至少也要明明白白的有个由头吧?”昭王府的人自是不肯轻易交出沈青桐去的。

“奴才等奉命前来,你们让开!”但是对方却明显不欲解释,说话间就要动强。

“保护王妃!”昭王府的人立刻就要迎上前去。

千钧一发,眼见着就要起冲突,沈青桐却是突然抬手,横臂一拦,声音冷淡的道:“全都不准动手,都给我退下让开!”

“王妃!”眼下敏感时期,就算对方是皇帝派来的,昭王府的人也不敢随随便便让沈青桐跟着他们走的,何况对方既不肯言明是奉谁的命令,甚至连自己的具体身份职位都不肯表情。

说句不好听的,谁又能作保他们就一定是宫里的禁军呢。

那个侍卫略一思忖,就要跟对方讨要能证明身份的腰牌,沈青桐却是没让,直接上前一步问道:“本宫可以随你们进宫,那么我的这些侍卫呢?也须要一并带过去吗?”

那禁军态度不卑不亢,四下环视一圈:“这里既然发生了命案,在讯问清楚事情的具体经过之前,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能擅自离开!”

“哦!”沈青桐点点头:“那就走吧!”

言罢,她便率先举步就要前行。

“王妃!”她身边的侍卫不由的急了。

“听不懂我的话吗?全都放下武器,不准反抗!”沈青桐美目一转,眸光凌厉。

过来拿人的禁军却是有些意外也有些失望,心道这女人到底就只是个女人,这种场合之下居然完全由人拿捏。

他叹了口气,才要说话,却不想,下一刻沈青桐已经话锋一转道:“看出来吗?人家既不表明身份,也不肯把口谕传达具体了,为得就是引你们出手呢,到时候一个抗旨拘捕的罪名压下来,本来没事也变成有事了。有些人自诩聪明绝顶,本王妃难道还是个蠢货不成,会跳进这样肤浅的圈套里,那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她这话,乍一听去是冲着前来拿人的禁军的,但仔细一琢磨就不难发现其实是在暗讽背后使手段的皇帝。

面前严阵以待的禁军面上一阵尴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昭王府的侍卫了然之余却还有点迟疑——

大家都很清楚,皇帝对他们王妃绝对是不怀好意的。

沈青桐自是不会让他们和禁军起冲突的,目色微微一寒,加重了语气道:“还嫌你们王爷不够忙的吗?少添乱了,全都放下武器,跟着他们走!这光天化日的,除非是宫里真有旨意,否则你们还怕有人能冒充宫里的名义把咱们骗走吗?”

一众侍卫互相看看,终于一咬牙,收了兵器。

沈青桐举步朝前。

她面上表情冷傲又高高在上,那些个禁军本能的就不敢近她的身,下意识的往旁边让出路来。

沈青桐讽刺道:“就算你们奉命来拿本宫是事出有因,但是在我面圣对质之前,任何的罪名都是不成立的,你们当是不至于将本宫五花大绑了再带进宫去吧?”

那禁军头领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尴尬道:“王妃说哪里的话,奴才们不敢放肆!”

沈青桐的马车是停在另一边的巷子口的。

她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侍卫就拱手道:“小的带人去把马车赶来!”

禁军那边不放心,自然派了人一同过去。

沈青桐举步出了巷子。

巷子口那里,齐崇的人也被堵在那里。

齐崇拧眉看过来——

不管怎样,今天沈青桐会被堵在这里了,全都是因为他的事,即便不是他请对方来帮忙的,但是此时出于道义,他心中也自然就有几分歉疚。

此时齐崇眉头深锁。

禁军一时倒是没难为他,他却也站着没走。

沈青桐看过去一眼。

他腹部的虽然好像伤在了要害处,却大概是卫涪陵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那伤口看着并不十分严重,只是袍子上被血水濡湿了一大片,再加上齐崇的脸色微微发白,嘴唇发青,他的情况看着也不像是太好。

“齐太子不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吗?”沈青桐斜睨过去一眼,漫不经心的随便问了句。

“殿下!”齐崇的那个心腹侍卫这才想起来这茬儿,顿时就急了,要过去扶他:“殿下,您的伤——”

齐崇还没开口说话,却是马背上那个带头的禁军校尉一拱手道:“抱歉了齐太子,废太子妃毕竟是出自南齐皇室的,而且据说这次昭王妃所犯之事也是和您有多关联,本来也已经有人去驿馆请太子殿下进宫了,却没想到您和废太子妃都在这里,既是如此,恐怕还要请殿下移步,一起进宫去面圣的!”

“我们殿下有伤在身,耽误了……”齐崇的侍卫当即怒斥,却被齐崇给拦了。

他面上表情很冷静的道:“既然是越皇陛下请我过去,本宫理应走一趟的,不妨事,那点金疮药来先处理一下就行!”

卫涪陵这时候也已经被禁军给押解过来了。

听不顾伤势这么一说,她心里顿时一怒又一堵,眼神暗了暗,却是有些恶狠狠的瞪了沈青桐一眼。

那禁军校尉本来坐在马背上,是一直到和齐崇说话的时候才慢悠悠的翻身下马,给齐崇行了礼。

沈青桐开始一直没说话,这时候就含笑看向了他道:“诸位既然是奉皇命到此的,哪怕是走个过场也要把腰牌拿来我看一眼吧?”

事情都已成定局,对方是真不觉得还有这个必要了。

但是方才沈青桐讽刺皇帝的话他听得分明,也知道这位昭王妃心思敏锐细致,不好惹,为了不给对方落下把柄,他便从怀里掏出腰牌,恭恭敬敬的双手递过去:“方才是奴才急着办差,疏忽了,腰牌在此,请还王妃过目!”

旁边的侍卫要去接来查验,不想沈青桐却先纡尊降贵的亲自伸接了。

侍卫没敢跟她抢,却没想到,他拿了那腰牌,却是连看都没看,直接就顺手塞进了怀里。

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

那校尉的脸色都变了:“王妃——”

这一来一去的功夫,那边已经有人赶着马车过来了。

沈青桐直接举步过去,那校尉脸色铁青,他有点明白沈青桐的意思,这昭王妃拿着他的腰牌八成是留证据,等着秋后算账的,虽然这一次她全身而退的机会很小,可——

自己也不能去她怀里把腰牌掏出来啊。

沈青桐堂而皇之的收了那腰牌,径自就要上车。

那校尉看了眼卫涪陵,黑着脸道:“王妃,废太子妃也要已经进宫,可否——”

沈青桐这次直接就冷着脸没给他面子:“本宫和她又不熟,不行!”

说完,就自己上车关了门。

最后还是齐崇把带来的马车拿来安置卫涪陵了,他自己骑马。

一行人进了宫,直接去的是皇帝的御书房。

一进门,却发现西陵越已经在哪儿了,沈青桐再把目光放低些,就看见大殿当中跪着一个身姿瘦弱的女人,却是——

沈青音?!

正文 第400章 卫涪陵的大梦千秋

沈青音会在这个时机再度露面,沈青桐还是很有些意外的。

皇帝坐在正中的桌案后头。

西陵越、西陵丰站在一边,裴影鸿则是事不关己的站在另一边,一脸天真好奇的表情瞧热闹。

沈青桐看过去一眼。

他就抬手摸了摸鼻子,很有些心虚的移开上视线看别处去了。

“皇上,昭王妃和南齐太子请来了!”引着沈青桐二人进殿的内侍谨小慎微的禀报。

“见过陛下!”沈青桐二人一前一后的行礼。

皇帝的目光自两人身上略一打量,就定格在了齐崇腹部的伤处。

“齐太子这是怎么了?”皇帝狐疑问道。

齐崇道:“一点皮肉伤,不劳越皇陛下亲问!”紧跟着,话锋一转,又问:“听闻陛下召见小王?不知所为何事?”

皇帝没说话,却是奉旨前去“请”他二人的那个校尉随后进殿,跪下来道:“回禀陛下,奴才奉旨前去请昭王妃入宫,不想在街上的一处巷子里撞见有人斗殴行凶,不仅昭王妃和齐太子都恰好人在当场,并且——宁王的废妃卫氏居然也出现在事发当场,情形十分可疑,奴才不敢怠慢疏忽,就把她一并收押带回来了!”

卫涪陵没死的事,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知情人,这些人偏偏又都在此事里面各有牵扯,所以全都缄默不语,没人主动接茬的。

唯一一个勉强算是局外人的西陵丰,却又不想把自己变成挑拨是非的小人,自然也没有主动开口攻击谁。

皇帝的目光沉了沉,抿唇略一沉思,抬了抬手道:“既然齐太子有伤在身——搬一把椅子过来,让他坐着说话吧!”

“是!”两个宫女立刻应诺去旁边抬了一把椅子过来。

齐崇才要道谢,外面就又有一个侍卫迈小碎步快走进来禀报道:“皇上,宁王奉旨前来请见,已在殿外候着了!”

一直低头跪在那里的沈青音闻言,肩膀不由的略一震颤,似是想要回头看,最后却是强行忍住了。

“宣他进来吧!”皇帝道。

“是!”那内侍应诺,匆忙退出去传话的时候,西陵钰正在外面和卫涪陵大眼瞪小眼呢。

他们两人如今是仇人见面。

西陵钰黑着脸,先是表情见了鬼一样,但等反应过来这光天化日之下他见到的不可能是鬼,眼神就变得森冷起来:“你?”

卫涪陵被囚多时,早就不复当初的光鲜。

此时和西陵钰站在一起,她便免不了自惭形秽。

于是她定了定神,勉强摆出一个冷然的神情道:“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她对西陵钰,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和期待的,说起来也有点好笑,卫涪陵之所以异想天开的野心泛滥,其中有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南齐朝中太后掌权一事的启发,于是她就大胆的选定了好高骛远却心机手段一般的二皇子肃王齐岳做她问鼎皇权之巅的垫脚石,一边和齐岳密谋,一边利用和齐崇之间青梅竹马的交情齐崇虚以委蛇,想要趁机给齐崇拖后腿,使绊子,更是因为她这样的牺牲,使得齐岳对她的信任和感激之情都与日俱增,然而她与齐岳两人的手段在历经两朝的南齐太后眼皮子底下就显得很小儿科了,两人经常私会的秘密很快被太后发现,诚然,那位太后虽然素来知道齐岳母子有意染指皇权,但在她的眼里,卫涪陵这样一个娇滴滴的闺阁女子是和这些大事扯不上关系的,她只认为是齐岳和卫涪陵暗中勾结,想出幺蛾子,于是老太太隐忍不发,直到后来有一次宫中设宴的机会,趁着两人再度私会的机会把两人堵了个正着。

那时候齐崇还没正经和卫涪陵定亲,但京城权贵里头有很多人都知道已经卫涪陵很可能就是将来的太子妃了,事关皇家颜面,再加上南齐太后不仅对齐崇期望很高,并且又十分的偏疼宠爱,所以这件事她也没大了折腾,只是带着齐崇去亲眼见证了卫涪陵的背叛。

那时候她也只当卫涪陵和齐岳之间就只是普通的一桩私情,却没有想到齐崇对卫涪陵居然是真的情根深种,后面卫涪陵一直倔着不开口解释,太后再一再的逼着齐崇表态,齐崇就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祖母为了让自己放弃卫涪陵而给卫涪陵和齐岳设的局,毕竟她有那样的能力。

当时就因为这件事,卫涪陵甚至一度引以为豪,因为齐崇和南齐太后之间的祖孙关系甚至一度紧张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哪怕是后来她被迫和亲嫁到了大越来,她也从齐岳那里知道,太后和齐崇之间的关系一直没有破冰。

本来那件事上,阴错阳差,让她的谋权之路往前进了很大一步,齐崇也从来没表示过会放弃她,一开始太后就只是从中作梗,拒不肯下达赐婚的懿旨,后来看齐崇一直执迷不悟,没想到那老太婆却又发了狠,把她弄进宫,给她灌了药,让她从此以后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这样一来,即使齐崇还肯娶她,她这一辈子没有儿子傍身,最后也注定了只能落得个孤零零老死宫中的下场。

不仅如此,她不能生儿育女了,日后就算她真能辅齐岳上位,齐岳也不可能册封她为皇后。

老太婆的这一招,算是釜底抽薪,断了她所有的指望了。

做完了这件事后,她就对齐崇说,可以给他们指婚,但最多只能许以侧妃之位。齐崇当时对她深感愧疚,迟迟不肯答应,拖着时间和太后抗争,以至于祖孙之间的关系又更恶化,再到后来,太后忍无可忍,借和亲之机,将卫涪陵远嫁了。

当收到那一纸婚书的时候,卫涪陵就知道,中间夹了这么一出,她在南齐朝中所有的前程谋算已经全部化为乌有了,就算齐崇对她是再怎么样的一往情深,朝臣们也绝对不会答应他娶一个嫁过人的女人,并且还是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

所以当初卫涪陵来大越的时候,一则满心愤懑,一则又颇多心灰意冷。

本来嫁给大越的太子,只要她处理得当,将来一样可以母仪天下,权倾朝野,甚至于大越这泱泱大国,较之于南齐,那真是天上地下,可偏偏她曾经被南齐太后灌了药……

她在大越无根无基,又不能生养自己的孩子,所以从她嫁给西陵钰的那天起她就没有过长远的打算,反正就算西陵钰最终能上位,她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要么无所作为,要么拖他后腿……总而言之,卫涪陵在西陵钰身边的那几年,真的是从头到尾的没安好心。

如今两人重逢,和仇人见面也差不多——

卫涪陵恨她嫁给了西陵钰也无缘谋一方大好的天地,西陵钰恨的则是这个女人在背后给他捅的刀子,甚至于他的太子之位被废,都和卫涪陵有直接的关系。

两个人正在眼神交锋,愈演愈烈的时候,进殿去传旨的小太监已经快步走了出来:“宁王殿下,皇上请您进去!”

西陵钰又盯着卫涪陵狠狠的瞪了一眼,方才冷哼一声甩袖进了御书房。

一进门看到那么多人都在,他也很是意外,愣了一下才赶紧收摄心神拱手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嗯!你来啦!”皇帝略一颔首:“起身回话吧!”

“是!”西陵钰谨小慎微的稍稍站直了身子:“不知父皇急召儿臣过来……”

皇帝侧目看过去一眼道:“今天一早天还没亮京兆府尹就进宫请见,说是有人去他的府衙门前敲了鸣冤鼓,告的是沈氏和你之前的那个媳妇卫氏……她说是沈氏勾结‘外人’以阴谋设了一个假死局救走了卫氏,这件事兹事体大,朕不能随便轻信一个刁民的证词,这个原告自称原是府上的侍妾,所以朕叫你来先认认人!”

正文 第401章 令人发指的蠢货!

西陵钰一开始还没注意到沈青音,听了皇帝的话方才扭头看过去。

当时沈青音失踪,正赶上他生逢大劫,府里乱糟糟的一片,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个女人,而等后来陈婉菱反应过来要找她的时候,又已经完全的无迹可寻了。

西陵钰皱眉:“怎么是你!”

沈青音小声的叫了一句:“殿下!”

沈青桐就冷嗤一声道:“陛下如果是要确认此人的身份,又何必特意请来宁王殿下这么麻烦,直接问我不就好了?此女子的确曾是宁王殿下的侍妾,并且和臣媳同出一门,是我三叔家的堂妹,闺名唤做沈青音的!”

皇帝看她一眼,就被她那副妆容堵得心里一闷,脸色登时就显得难看起来。

他却是没有理会沈青桐,而是直接对下面站着的京兆府尹道:“既然案子一开始是报到京兆府的,那么现在你就当面说明吧!”

“是!”京兆府尹上前一步,拱手道:“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一早天还没亮,府衙门前突然有人敲击鸣冤鼓,微臣命衙役前去查看,当时敲鼓的正是此女子,微臣原以为就只是普通的案子,故而就照常开堂审理,结果这名女子开口就大逆不道,状告昭王妃,她说年初宁舒郡主周岁生日那天自己亲眼目睹昭王妃暗中和宁王废妃卫氏密谋,并且透露卫氏当初并非葬身火海,而是在昭王妃的协助下暗藏起来,金蝉脱壳了。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毕竟昭王妃身份贵重,微臣并无审讯之责,但是这名女子所告之事又实在重大,微臣更不敢大而化之,故而只能前来面圣,请陛下圣裁!”

西陵钰的眉头皱得又紧了紧,不由的扭头去看了沈青桐一眼。

沈青桐面无波澜,盈盈而立。

跪在后面的那名进军校尉就开口说道:“陛下,宁王废妃卫氏的确尚在人间!”

他没再当面指证沈青桐什么,但有这句话已经足够了。

皇帝抿唇想了想,道:“把她也带进来!”

“是!”有内侍应声出去,不多时就也把卫涪陵给带了进来。

卫涪陵跪倒在地,没有做声。

皇帝对她的印象可不能叫好——

当初这个女人当众挟持他,可是叫他颜面尽失的。

皇帝盯着她看了两眼,目光冰冷,随后他又把目光移到了沈青桐面上道:“沈氏,你有何话要说?”

“臣媳当然有话要说的!”沈青桐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随后却是紧跟着话锋一转,望定了沈青音的背影道:“不过在这之前,是不是应该让大家都先听一听这个所谓的原告怎么说?”

沈青音一直未曾回头看她,但听她的声音,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大家同出一门,并且沈青桐还是个孤女,从小大大那一点儿比得上她?怎么偏偏她就那么好命,牢牢地占据了昭王妃的桂冠了?

皇帝心中颇为不快。

其实他并不在乎沈青桐的心里怎么看他,但这件事面上的工夫却是要做给西陵越乃至于所有的外人看的。

他忍了忍,把所有的脾气都勉强压下了,对沈青音道:“既然昭王妃要听,那你就当面把事情再说一遍吧!”

“是!”沈青音答应了一声,但是在皇帝面前,她心里有着本能的畏惧,心里微微有些忐忑发抖:“那天宁舒郡主周岁生日上出了事,太子妃挟持了昭王妃从东宫里出来,婢妾当时凑巧在门口那边遇见她们了,当时他们在等马车,并没有马上离去,婢妾就躲在了暗处,后来就无意中听到了她们之间的对话,昭王妃和太子妃之间居然是甚为熟悉的样子,太子妃说要谢谢昭王妃的配合什么的,还有——她们居然联手欺瞒,隐藏了宁舒郡主的真实身世。”

话到这里,沈青桐和卫涪陵几乎就全都了然了——

沈青音这个蠢货原来是被人画饼教唆了,她大概以为抖出了宁舒郡主的真实出身,她就能凭着郡主生母的身份平步青云,回到西陵钰身边,并且得到一个正式的身份和名分。

此言一出,先是西陵钰被踩了尾巴,霍的扭头追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宁舒的真实身世?”

沈青音抬起眼睛看他,眼泪汪汪的道:“殿下,郡主的确是你的亲骨肉,她是我们的孩子啊!”

接着就声泪俱下的把沈老夫人如何瞒天过海,换婴设计,卫涪陵又是如何的机关算尽,抢夺孩子,设置陷阱都说了。

当然——

这其中,陈皇后意图李代桃僵抱了孩子回去的事她给刻意的省略掉了,只说是老夫人谎报,并且藏匿了男婴留待日后图谋大事。

西陵钰其实对宁舒郡主的存在并不怎么在意的,可是得知有人在他身边暗中做了这么多的手脚,也还是有一种被人耍了的屈辱感,脸色由白到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变。

“你说的……都是真的?”最后,他震惊的后退两步,如梦呓般问道。

“殿下,婢妾所言句句属实,这些也都是卫涪陵这个毒妇亲口承认的,后来我偷偷回将军府问过我母亲,我一提我母亲就也发现了一些以前不曾在意的疑点,只可惜随后我母亲就死于非命……殿下,如此一看,就连我母亲当初的死因也都大有可查的!我祖母,哦不,周氏那个老毒妇,她连偷龙转凤,虐杀皇家骨血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如果说她是又故意杀我母亲灭口的,也就一点也不奇怪了!而昭王妃——”

她说的,这才霍的转头,恶狠狠的瞪向了沈青桐。

一回头,就觉得是被身后盛装打扮的女人晃花了眼。

不过沈青音却是不认得常贵妃的,只是看到这样珠光宝气的沈青桐,心里就更是妒火中烧。

她咬咬牙,更加大声的控诉:“昭王妃明知道周氏和卫涪陵做了大逆不道的事,非但不举发,反而私底下替他们隐瞒,欺骗殿下,欺骗皇上,她的居心也同样恶毒,大逆不道。都是因为她们,小郡主才吃了那么多的苦,殿下,殿下您要替小郡主做主啊!”

卫涪陵知道自己今天在劫难逃,本来还饶有兴致的在旁边看沈青桐的笑话,可一直看着沈青音表演到了这一步,就连欣赏的心思都没有了——

同样都是沈家的女人,沈青桐是要计谋又计谋,要手段有手段,怎么到了沈青音这里就会蠢到令人发指了呢?

她这一番话说完,已然是痛哭流涕,无比的伤心了。

皇帝是真不知道她和西陵钰之间还暗度陈仓,早就生了一个孩子,但且不说那只是个女孩儿,就算是个男孩儿又怎么样?

西陵卫姑且都还是他的亲儿子呢,该舍弃的时候他也一样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又何况只是个见都没见过几次的孙女儿了。

事关皇家颜面,皇帝的脸色自然也不好看。

他冷着脸,先是看向了卫涪陵。

卫涪陵当即一更脖子道:“成王败寇,既然我已经落得今日这般田地,也没有什么好狡辩隐瞒的了,她指证我的话,我都认,皇上您尽管处置就是!”

说完,就冷冷的别开了视线,完全的不在意。

皇帝对卫涪陵痛恨归痛恨,但这个女人已经不足为惧,随后,他的目光又挪到沈青桐脸上。

沈青桐却是比卫涪陵更加的事不关己,众目睽睽之下犹且盈盈一笑道:“卫涪陵认了什么都是她自己的事,我与她八竿子打不着,她说的话可不等于是我说的。不过么……混淆皇室血统,的确罪无可恕,臣媳虽然出身镇北将军府,但若我祖母真的有做下这样欺君罔上的错事来,我自然也不会违心替她申辩。宁舒郡主是皇室血脉,的确不该受到任何的委屈和不公的待遇,陛下尽管传我祖母前来和五妹妹对质,臣媳既然已经嫁入西陵家,就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会恪守本分,断然不会胳膊肘向外拐的!”

沈青音想报复沈家,她乐意顺水推舟,甚至不介意多踩几脚,但是想要拖她下水——

那就太过异想天开了!

沈青音一听这个论调,立刻就急了:“你还想否认?卫涪陵都认了!”

“她和我是什么关系?以前宁王和我家王爷就是政敌,我们两家水火不容,我和卫涪陵更是颇多过节,现在就算她指证我什么……陛下难道还会信了她不成?”沈青桐四两拨千斤的给顶了回去。

“你——”沈青音还要再辩。

一直没开口的西陵越这才淡淡的开口道:“父皇,还是传沈老夫人进宫吧!”

沈青桐和沈家的旧事,是时候彻底解决掉了。

正文 第402章 你来我往,都是演戏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沈青桐的名字如今已经上了皇室玉牒,纵然沈家出事,她会被波及议论,但那些实际性的后果却是早就不必她来承担了。

沈青音想以区区一个宁舒郡主做导火索——

如果她能以宁舒郡主生母的身份置身事外的话,那沈青桐这个昭王妃就更是不必受到沈家人的连累了。

皇帝今天公然讯问此事的目标明显不在沈老夫人,但既然这件旧事被扒了出来,西陵越又就势施压,他就不能视而不见了。

“去!把周氏提进宫来问话!”皇帝黑着脸道:“京兆府尹顺便派人过去,把镇北将军府的一干人等全部圈于府内,暂时不准任何人擅自出入!”

“是!”内侍领命下去传旨,京兆府尹也告退下去安排。

殿内的众人暂时无事。

西陵钰黑着一张脸,一会儿瞪一眼卫涪陵,一会儿又嫌恶的看沈青音一眼。

以前他虽然和西陵越水火不容,但是现在他却没有顺势去踩沈青桐一脚的心思,毕竟——

他自己府里出的这些事情已经够叫他焦头烂额的了。

西陵丰一向不主动挑事;

齐崇沉默不语;

而裴影鸿又纯粹是插科打诨过来瞧热闹的……

皇帝暗暗的环视一圈,却赫然发现自己的手里居然就没有一把合适的刀用来劈这第一刀。

他心中颇多不快,忍了又忍,最终也还是不能任由沈青桐将此事糊弄过去的,于是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冲着下面的卫涪陵道:“卫氏,早前民巷大火,京兆府已经报了你的死讯上来,如今你却又安然无事的再度出现……此间种种,你如今作何解释?”

卫涪陵自然是要拉沈青桐下水的,之前她和沈青桐纯属是看对方不顺眼,并且又积攒了私人的过节,但是今天,在亲眼见到齐崇和沈青桐之间的“互相维护”之后,她的心里就更是哽了一根刺——

即使这些年里她从来就没真正的爱过齐崇,但是打从心底里还是给这个男人的身上打下了烙印,这个男人当是一心一意属于她的,她可以利用甚至抛弃这个男人,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齐崇可以从她编织的情网里跳出来。

更何况——

沈青桐还不合时宜的涉身其中。

卫涪陵心里冷笑一声,就起了恶劣的、玉石俱焚的心思。

于是,她直接抬眸迎上皇帝的目光道:“方才沈青音不是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宁王朝三暮四,我与他实在过不下去了,于是就想趁着宁舒的周岁宴上设一个局,金蝉脱壳,当时我也正苦于没有万全之策,不想昭王妃居然暗中找到了我,说愿意助我一臂之力,虽然当时我也有疑惑她为什么会主动帮我……当时事发的经过想必皇上也都是记得的,因为昭王妃答应做我的内应,所以我在挟持了陛下之后就顺势提出要交换她做人质,因为她的配合,我就很顺利的脱身了。后来昭王妃又借住她娘家妹子做掩护,将我藏在了顾岩泽大人府邸对面的哪座宅子里,她说等着等着风声过去了才好送我出城……”

说话间,她倒是没有指名道姓,却是意味深长的侧目看了齐崇一眼。

那意思,很明显。

皇帝还没说什么,却是西陵钰被一股子绿云罩顶的恐惧感威胁,他气急败坏的上前一步,指着齐崇和沈青桐道:“你说是他和昭王妃合谋算计一起从本王的眼皮底下掳走了你?”

卫涪陵的那些指控,很有力度,纠其原因,重点就在于当时她要求用沈青桐去换皇帝的那个环节。

虽然当时她是居心不良,想拿沈青桐做人质去威胁西陵越的,跟齐崇半点关系也扯不上,但也真是歪打正着,有了中间那个环节的下插曲,反而叫她如今红口白牙指证沈青桐的那些话都变成了有迹可循。

卫涪陵冷笑一声,不置可否,但是看在西陵钰的眼中就等同于默认了。

那一刻,他是极愤怒的。

可是——

一旦印证了这一点,又几乎等同于是亲自坐实了自己脑门上扣上的那顶绿帽子。

所以,即便这一刻他恨不能亲手掐死了齐崇,最终却是咬牙忍了,没有直接质问齐崇,反而调转矛头,直接冲着沈青桐去了。

“沈青桐!京城重地,天子脚下,你居然当着父皇和本王的面玩这种花样,当众的戏耍我们,你这个女人,简直罪该万死!”他霍的转头,指着沈青桐,咬牙切齿,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卫涪陵瞧见了,唇角就勾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只等着看好戏。

面对这样的指责,沈青桐面上的表情却依旧云淡风轻,不缓不徐。

她挑眉,那种讥诮的神情溢于言表,慢慢地开口说道:“这么些年,宁王殿下是被这个女人戏耍是还不够吗?她怎么说你就怎么信?”

西陵钰见她如此,越发气恼:“你——”

沈青桐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道:“也是,反正骗你就只要一句话的事儿,如果换做是我,我一定会将你玩弄于股掌之间,毫不费力的!”

“你说什么?”西陵钰已经在控制不住的怒吼了,双目圆瞪。

卫涪陵立刻冷笑:“昭王妃,我知道你一定会极力否认的,怎么,你这是敢做不敢当吗?”

沈青桐道:“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快,你如今不过一个将死的囚徒,你不甘心孤身赴死,想拉我做垫背的,自然是什么话都敢说的,激将法随便你用,横竖你方才说的这些本来就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我不认识——”她说着,就更是成竹在胸的直视案后的皇帝道:“无凭无据的,陛下难道会信你而不信我?”

这么一来,就等于当场摆了皇帝一道。

卫涪陵说的话,就算逻辑再严谨,再如何的有迹可循,说到底也是口说无凭的。

被她这么一堵,皇帝的脸色就青一阵白一阵,有话也不能说了。

他冷着脸发问:“卫氏,你所言之事,又和凭证?”

卫涪陵面上一片坦荡,并无惧色:“这么大的事,谁让我的手上留有确凿的证据?横竖我就是一个将死之人,陛下若是不信,就只当我是随口一说好了!”

攻心之术,她还是相当擅长的。

皇帝眼底的眸色深了深。

然后跪在后面的那个禁军校尉就开口说道:“皇上,奴才奉旨前去请昭王妃入宫的时候,昭王妃和南齐太子殿下,还有这卫氏的确都在一处!”

皇帝一直没对齐崇发问,他仍是针对沈青桐:“这你怎么说?”

沈青桐道:“卫氏方才也说了,她藏身的地方就在我堂妹夫家的对门,今日我原是要去顾岩泽顾大人府上串门子的,途径前面那条巷子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打斗,偏偏被伏击围剿的人又是南齐太子。臣媳虽是一介妇孺,却也知道齐太子是父皇的贵客,若是叫他在咱们大越的帝都之内有所损伤,显然不妥,这才赶紧让侍卫前去帮忙的。”

她这么解释,要是合情合理,顾岩泽家就在那附近,而且众所周知,这个昭王妃虽然人缘不好,却唯独和沈青羽关系尚可,沈青羽甚至还去昭王府走动过。

事情瞬间就变得棘手。

皇帝突然就不做声了。

卫涪陵咬咬牙,刚要继续施压,这一次却是西陵越开口问道:“齐太子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瞧着您的脸色不大好,伤得很重吗?”

说话间,他就自然而然的走过去,执了沈青桐的手问道:“你没伤着吧?”

言语和眼神之间都极尽关切。

齐崇就坐在旁边,他走过来的时候,目光微微斜睨,两个人的视线碰撞,齐崇就看到他以口型示意,极快且简短的说了句:“马上出宫!”

那一瞬间的交流,又借着沈青桐遮挡,就是跪在地上的卫涪陵和那个校尉都忽略掉了。

“我没事!”沈青桐轻轻的摇头。

西陵越就道:“一会儿我叫太医给你看看!”

两个人,你来我往,旁若无人的小声说了两句话。

那边齐崇已经若无其事的站起身,冲着案后的皇帝拱手道:“越皇陛下,我不知道涪陵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她有暗指小王有在她的诸多事情之中有所牵连的话,这些所谓的牵连小王却是无从说起的,但如果说到今日之事——原是一早有人送了口信去驿馆,并且给了小王一所宅院的地址,请小王过去见一面,小王应邀前往——”

他说着,却突然手捂住腹部的伤口,身子有些不稳的晃了晃,后又继续道:“当时我在那宅子里见到了涪陵,她毕竟是我南齐皇族出来的人,起初我一则震惊,二则也没想到要防备,也是莫名其妙的别她刺了一刀……”

他话到这里,卫涪陵突然心虚的把手指往袖子底下缩了缩——

她手上沾的血迹已干,一直没来得及洗净。

齐崇说着,就越是眼神迷离,看着很不对劲:“后来……后来就有弓箭手在……”

终于,话没说完,人就摇摇晃晃的一头栽了下去,双目紧闭,呼吸急促。

“齐太子!”有人惊呼一声冲过去扶他。

殿外他的侍卫闻讯冲进来,一看他这样子,就是勃然变色。

沈青桐使了个眼色,瞧的却是一旁看热闹的裴影鸿。

裴影鸿可不敢不给她面子,当即咋咋呼呼的指着他的伤口叫道:“是那伤处中毒了吧?可别让南齐太子死在这里啊!”

这御书房中,瞬间乱成一片。

正文 第403章 旧事翻出,畏罪潜逃?

齐崇是南齐的太子,不出意外的话,更将会是南齐的一国之主,且不管对他下手的谁,如若真的叫他在自己国中出了意外,这件事绝对要说不出清楚的。

皇帝也是不由的心头一紧,连忙道:“把齐太子暂且安置在偏殿,马上传太医来!”

“是!”有内侍和宫女齐齐应声,很快的就一群人拥簇着把齐崇给移了出去。

其间卫涪陵一直跪在旁边没动,心里却忍不住的困惑起疑。

其实她开始不是没想过在匕首上面淬毒,这样就能保证刺杀齐崇百分之百的成功,可是她又太清楚齐岳的心态了——

齐岳虽然一直被她蛊惑,一腔热血的暗中筹谋夺位,可是对她,却算不上用情,如今她已然是把大越的皇室得罪的惨了,如果让大越这边知道他和卫涪陵是一伙的,难抱不把仇恨转嫁到他的身上,其实他的人于昨天尾随沈青桐终于破解发现了卫涪陵的藏身之处之后,本来夜里潜进去就是为了杀卫涪陵灭口的,偏偏卫涪陵不傻,将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当场抛出诱饵,说有把握出其不意的替他杀掉齐崇。

这么大的一个诱饵摆在眼前,齐岳不可能不心动,但是卫涪陵却更不能全部的信任他,本来她就只有孤身一人,如果她真的一刀杀了齐崇,齐岳利用完她之后,再顺手将她给灭了,她到时候就算哭也找不到地方的。

所以,即便她有机会一刀了结掉齐崇,当时却没敢那么做,而是给自己留了余地,用以牵制齐岳。

她用的匕首上面绝对没有涂毒,现在齐崇怎么会有了中毒的迹象?

卫涪陵疑虑之余,脑中思绪飞转,最后便是灵光一闪——

难道是沈青桐?

毕竟从事发到现在,有机会接触到齐崇的就只有沈青桐一个人。

可是——

沈青桐杀齐崇做什么?杀了齐崇她也无利可图啊!

不过再倒过来想想,如果不是为了给齐崇设套,沈青桐又为什么帮他?

沈青桐要杀齐崇,没有动机,可是西陵越和皇帝这父子俩都有的——

齐岳在政治上的抱负和眼光,都远不及齐崇,南齐现在是太后当权,那个女人虽然强势又颇有手段,但女子当政,毕竟有悖常理,这些年朝中反对她的一直大有人在,何况如今那个女人也正一天天老去,她还能把持朝政多少年?一旦齐崇身死,齐岳又不堪大用,那么整个南齐岂不就是大越的囊中之物了吗?

所以——

这就是西陵越父子利用沈青桐所设的一个局吗?

诚然,她被关了这么久,消息闭塞,还完全不知道皇帝和沈青桐之间已经撕破脸的过节,否则也不会随便这么想了。

卫涪陵胡思乱想,脑子里乱糟糟的。

待到齐崇被送了出去,这御书房中就又苏然的安静了下来。

沈青桐道:“陛下,当时在那个巷子里伏击南齐太子的一伙儿人趁乱逃了,却不知道有没有被京城里巡逻的卫队或是衙役拿获?当时恰逢宫里的这队禁军过去打了岔,我的人和齐太子的人都被堵住了,没能咬住追击……”

跪在后面的那个禁军校尉顿时面皮一紧,吞了口唾沫道:“皇上,奴才只是奉命去请昭王妃入宫,并不知道……”

话音未落,已经被沈青桐打断:“现在就只盼着齐太子没有什么大的差错吧,否则——这件事怕是不好跟南齐方面解释!”

说话间,她便是目光意有所指的挪到了卫涪陵脸上。

卫涪陵心弦瞬间紧绷,脱口道:“不是我做的!”

西陵越面无表情的道:“父皇,此事总归是南齐朝廷的家务事,虽然之前这卫氏有对父皇不敬,大逆不道的地方,儿臣还是觉得将她送回南齐,交给他们的自己人处置会比较好!”

卫涪陵听了这话,几乎是全身的汗毛倒竖——

且不说如果她真的被送回去,南齐的那个老太婆会如何的折磨处置她,只怕齐岳就先会不择手段的阻止她活着回去的。

存了必死之心是一回事,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防备着暗杀的那个过程才是最难熬——

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更不知道自己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我说了,这件事和我无关!”卫涪陵急了,气急败坏的大声道,她扭头,对西陵越怒目而视:“说我刺杀齐崇,也是沈青桐和齐崇的片面之词,如若我的话都不可信,又凭什么认定他们两人的话就都是真的了?难道就不可能是她沈青桐和齐崇勾结起来顾布疑瘴,混淆视听吗?据我所知,早两年她沈青桐就有被齐崇掳走的经历,当初那次从东宫宁舒郡主的满月酒宴上掳走她的人就是齐崇,那种情况下,她怎么就那么好的全身而退了?”

卫涪陵是真的被逼急了,已经开始不遗余力的引导皇帝和西陵越相信沈青桐和齐崇有勾结,却忘了——

此事一出,西陵钰的脸色就变了。

“你说什么?”他冲过去,冲着卫涪陵的一只胳膊把她给拽了起来,盯着她的眼睛质问道:“那天闯进我府里的刺客是齐崇?还是他本人?”

他当时是没多想,可但凡是有人提点一下,也不难回忆起当初那件事里面的疑点。

当时大家都直觉的以为那些人是刺客,是去行刺的,但若真的刻意会意起细节来却是不难发现,当时对方就是对卫涪陵这个太子妃最感兴趣的……

西陵钰一时愤怒,手劲很大,抓得卫涪陵胳膊生疼。

她皱眉,在他的逼视之下却是目光本能的闪躲。

而只是这一个下意思的动作,西陵钰就如遭雷击,恍然之间脑子里就蹦出一个极荒唐的想法,甚至于他都有点信了这次的确是齐崇和沈青桐勾结在一起闹了一出假死脱身的把戏,要瞒天过海的把卫涪陵给带走的。

事情会爆出这样的内幕来,已经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了。

皇帝对南齐之所以会遣卫涪陵来和亲的缘由是知道一些,不过他知道的却只是一部分的真相,只当是因为齐崇对卫涪陵情根深种,南齐太后为断了他的念想才将卫涪陵遣嫁过来的,却没想到齐崇会和卫涪陵藕断丝连,背地里还闹了这么多的事端出来。

他的目色一寒,脸色已经阴沉的相当难看了。

他没再质问卫涪陵,却是迁怒,看向了沈青桐道:“事实真是如此吗?”

沈青桐面不改色,淡淡的道:“那次闯进东宫的刺客的确是有掳劫我,可他们都蒙着面,后来我家王爷又及时赶到将我带回……卫氏说那人是齐太子吗?这个么……臣媳没见他的真面目,实在不敢妄言!”

她是一口咬定,把自己推了个一干二净。

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相当于是南齐皇室狠狠的戏耍并且打了大越皇室的脸了。

皇帝眼底明显的掠过一抹戾气,看得在场众人无不感受到一股寒意的。

御书房中,气氛骤然紧张。

“好!好一个南齐,好一场示好的联姻!”最后,皇帝拍案,一字一顿的冷笑出声。

他忽的抬头,冲着殿外喊:“来人!再把齐太子给朕请过来,朕有话要问!”

“是!”外面的太监答应了一声,匆忙的去了,可是这御书房里的几个人等来等去没等到齐崇被带过来,反而听到了殿外躁动的气氛被渲染起来。

“出什么事了吗?”西陵丰拧眉开口,话音才落,就有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进来,面无血色,神色惶恐的跪倒在地。

“齐崇呢?”皇帝不悦的喝问。

“皇上饶命!”那小太监伏在地上,带着哭腔,颤巍巍的道:“方才齐太子借口如厕从偏殿出来,后来太医赶来,就没寻见他的人,就在刚刚……奴才派人去问才得知就在半刻钟以前,齐太子已经从东门出宫去了!”

“什么?”皇帝一惊,猛地站了起来。

齐崇这是心虚了?畏罪潜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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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儿中秋快乐,么么哒~

正文 第404章 撕破脸皮,大闹御书房!

“不是说中毒了吗?这都能跑?”裴影鸿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当即啧啧的咋呼开了。

跪在那里的那个校尉心中暗骂:中毒还不是你说的?这责任推的……也忒不要脸了!

可裴影鸿就是明目张胆的不要脸,他也不敢戳破,赶紧道:“齐太子当是回驿馆了吧,请皇上恩准,奴才这就出宫去寻他!”

皇帝黑着脸,闷闷的应了一声。

那校尉方才爬起来,快速的离宫去追,不过在场的众人都是心里有数——

这人八成是追不到了。

齐崇这一跑,卫涪陵就成了众矢之的,只怕她再说什么也挽回不了自己的处境了。

卫涪陵心中暗恨,咬碎了一口银牙。

那校尉动作很快,当即率兵杀去了驿馆,他人还没回,宫外又有守城的当值官兵上奏,说是刚有一队可疑人等闯出南城门出城南下了,后来他们摸索踪迹查找却赫然发现那是一队从驿馆里出来的南齐人,害怕其中有事,就紧急上报了。

“呵——”皇帝额角青筋直跳,脸上表情古怪的变了又变,最后却是怒极反笑:“齐崇!好一个齐崇,好一个南齐,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这般戏耍于朕!好!很好!”

说完,砰的一拍桌子,把手边的一大堆奏折全部扫了出去。

“陛下息怒!”

“父皇息怒!”

西陵越等人都连忙跪下劝抚。

“来人!传令步兵衙门,派出最精锐的骑兵给朕沿路往南齐方向去追,无论如何也要把人给朕带回来!”皇帝咬牙切齿的下了命令:“朕非得要听听齐崇他怎么说!”

“是!”马上有内侍领命下去传旨。

皇帝的目光冷飕飕的霍的就又扫向卫涪陵。

卫涪陵下意识的警觉,皱了下眉头。

皇帝道:“这个女人暂押天牢,给朕严加看管,不准有任何的差错闪失,等齐崇那边有消息了再处置!”

“是!”很快就有侍卫进来把卫涪陵给提了出去。

卫涪陵倒是没反抗也没辩解,只心里却是疑云环绕——

齐崇在这个节骨眼上“畏罪潜逃”了是几个意思?难道就为了让她百口莫辩,不得善终吗?

好像——

不至于吧!

这边卫涪陵刚被带了下去,皇帝才唤了西陵越等人起身,外面就有人通报说沈家老夫人带到。

“带进来!”皇帝道,声音里的怒气不加掩藏。

片刻之后,老夫人被带了进来。

沈和的死讯今天一早已经由兵部的人报进了镇北将军府,老夫人当场再度吐血,昏死了过去,躺在床上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宫里的人就又到了。

对方直接就没客气,大致说明了事情的原委,不由分说就将她拖进了宫里。

老夫人心口一直憋着一口气,这时候战战兢兢进来的时候就忍不住的腿软。

“臣妇见过皇上!”她颤巍巍的跪地拜见。

“偷梁换柱,不仅意图混淆皇室血脉,好对宁王的亲骨肉下毒手,朕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沈老夫人你是个有此等大气魄的人呢?周氏,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齐崇的事已经是火上浇油,皇帝满腔的怒火无处发作,自然就转嫁到了老夫人头上。

老夫人跪在地上,心中惶惶,正要辩解,沈青音已经迫不及待的扭头道:“你别想否认!我知道,当时替你把小郡主偷偷送出去,意图杀死的人就是方妈妈!”

言罢,她又一转头对皇帝道:“皇上,只要您下令拷问那个老刁奴,自然可以叫她无从辩解!”

老夫人眼睛一瞪。

她在家高高在上成了习惯,就想倚老卖老的对沈青音施压,不想带她进来的那个内侍已经禀报:“那个方妈妈已经送慎刑司了,讯问之后,口供会第一时间送过来!”

老夫人只觉得眼前一晕,张了张嘴,明明知道自己不能直接等死,却已然是无话可说。

她的目光四处游移,摇摆不定。

沈青桐就道:“祖母难道都不准备解释几句吗?”

老夫人一回头,这才发现她也在场,当即就红了眼睛。

她知道,一旦皇帝拿到了口供之后,她百口莫辩,方妈妈对她忠心也抗不过慎刑司的手段,何况还有家人做软肋。

再一看沈青桐,她登时气血逆涌,再看皇帝就豁出去了,面目狰狞的大声反驳道:“就算我杀你西陵家的一个女娃儿又算什么?你还好意思跟我追究?你怎么不说你和倪氏那个贱人狼狈为奸,谋害忠臣良将的那些龌龊事呢?就算我做了什么,那也是你罪有应得!”

此言一出,满殿的人就都变了脸色。

皇帝是没想到老夫人会豁出去。

“放肆!”他猛地拍案而起,脸色铁青,气得浑身都在忍不住的发抖。

他指着老夫人,咆哮道:“给朕割了她的舌头,拖出去斩了!”

他是恨不能将老夫人千刀万剐,可最近京城各方都在暗暗猜测他和常贵妃的事,在这个风尖浪口上,再大张旗鼓的去折磨这个老太婆就等于是在引人想入非非。

“你为君不仁,你丧尽天良,你才是这天底下最罪该万死的贱人!”老夫人是豁出去了,两个小太监架着她往外拖,她一边挣扎一边仍是破口大骂:“老天有眼,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什么九五之尊?人渣!败类!你和倪氏那个贱人,你们都不得好死!啊……”

殿外的侍卫这才赶得及冲进来,听着老夫人的污言秽语,大家都是头皮发麻,甚至恨不能自己生来就是个聋子瞎子。

其中一个侍卫当机立断,揪出老夫人的舌头就一刀拉过去。

鲜血喷溅,老夫人惨叫一声的同时已经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侍卫们虽然知道在皇帝面前动手,甚至弄脏了御书房的地砖都是罪责,这个时候也只能当机立断。

血水滴了一路,侍卫们拖死狗一样的把老夫人给拖了出去。

看到那血淋淋的场面,沈青音骇的先是脸色一白,随后就觉得心里一阵快意。

这个老太婆,张扬跋扈了半辈子,合该得到这样的下场。

想着,她就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来控制自己心中畅快淋漓的情绪。

皇帝还站在案后,脸色黑如锅底灰,胸口因为激动气愤而不住的起伏。

西陵越没说话,沈青桐也没说话。

西陵丰和西陵钰各自明哲保身,也都没有掺言。

裴影鸿一会儿抬头看房梁,一会儿低头看地砖,左右是一边尴尬,一边掩饰。

整个御书房里,唯一回荡的就只有皇帝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时间在点点滴滴的流逝,一直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压下狂乱的心跳,慢慢的坐回了椅子上,只是手指一直用力按压着桌面的动作暴露了他此时极力隐忍才能伪装住的情绪。

“周氏罪犯欺君,意图乱我朝纲,时至如今还死不悔改,朕绝难容情,此等大罪,也断难姑息!来人!传朕的圣旨,镇北将军府沈氏一门,九族之内全部查找追究。直系血亲,有官职在身的,全部革职处斩,其他亲眷,无论男女老幼,一率发配黔南,三代之内,不准出仕为官!”

仿佛此言一出沈青音才想起来,沈家还有一个她的亲生父亲。

她愣了愣,然后当即就慌了:“皇上——”

皇帝嫌恶的朝她看过去一眼,不耐烦道:“你既是宁舒郡主生母,看在宁舒的面子上朕就网开一面,不追究你了,日后好生富裕郡主去吧!”

“可是皇上——”沈青音倒是根本就没想到自己也是要被法外开恩才能免罪的,她是想看老太婆和她的心腹倒霉,可没想过要灭掉沈家全门的,何况沈和刚死,眼见着整个沈家的产业就要落到他们三房手里了。

此时她还是急切的想替自己的父亲以及沈家求情,可是皇帝的那张脸上怒意沸腾,杀意明显,她张了张嘴,声音就给哽在了喉头。

这个结果,远不是她想要的,也更不是她能承担的起的。

沈青音心里一慌,无助之下茫然四顾,便就看到了站在西陵越身边的沈青桐。

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她的眼睛一亮:“二姐姐……”

沈青桐面无表情,闻言,更是唇角似笑非笑的牵出一个弧度来。

沈青音如遭雷击,那感觉又如是被人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是了!沈家如何,关她沈青桐什么事?沈竞死后,这些年间沈家怎样真的和沈青桐半分干系也无的……

沈青音其实也还没有蠢到家,一瞬间明白了沈青桐和她不是一路的之后,声音就又再度哽在了喉咙里,颓然的垂下双手,跪在那里不动了。

沈青桐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看皇帝的那张脸。

她扭头,去看西陵越:“陛下今天也甚是老神,如果再没有别的谕令示下,咱们是不是就先告退了,别再扰他了?”

西陵越握了她的手,刚要开口,旁边早就熬不住的裴影鸿已经迫不及待的抢着道:“是啊,是该让越皇陛下休息了,没什么事的话咱们就都先散了吧!”

皇帝环视一眼在场的这些人,疲惫的摆摆手道:“都退下吧!”

“儿臣/小王告退!”

众人行了礼,相继从御书房出来。

西陵钰黑着脸,直接就要大步离开。

“殿下!”沈青音叫了一声,快步追上去。

西陵钰回头,眼神不善的瞪了她一眼。

沈青音咬着嘴唇,使劲的鼓足了勇气,眼中有泪,泫然欲泣道:“我……皇上刚才说……”

陈婉菱的为人其实还算不错的,虽然当初建议西陵钰善待宁舒郡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替西陵钰挽回圣心和部分的声誉,实际上也算是善待宁舒郡主了,并且把宁舒郡主养在她的名下,又有个嫡女的身份在……虽然有些人知道她身世的内情,可这些人谁都不会戳破,这对宁舒郡主而言已经算是不小的造化。而现在,沈青音跳出来戳破了这些所谓的真相,并且要回了女儿……

很显然,陈婉菱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了,必定也不会去做那个拆散人家亲母女的恶人,宁舒郡主的身份一下子从嫡女变成了庶女,跟的还是沈青音这种娘,真可谓是被坑了一个天大的跟头。

这些道理,沈青音不懂吗?

也许一开始她是被人威胁和蛊惑的成分居多,但是嫡女和庶女的差别却是随便想想就能明白的,而她今天依然这么做了,想必也是把利害权衡的很清楚,是要拿女儿的嫡女身份来换她自己的自由身了。

沈青桐一直都没看上她,何况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她就更是懒得置喙了。

沈青音面上神情颇为紧张。

西陵钰今天也是丢尽了脸面,可是皇帝有言在先,他也无所谓府里多养一个女人,就冷着脸道:“走吧!”

说完,就又再次转身,大步离去。

沈青音一路小跑,连忙跟上。

裴影鸿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冲西陵越和西陵丰两人一拱手:“告辞!”

说完,也是大摇大摆的出宫去了。

西陵丰和西陵越之间也没说什么,西陵丰转身走了后宫的方向,西陵越则是携沈青桐出宫。

待到行至无人处,沈青桐方才侧目看他。

西陵越没等她开口问就主动的正色道:“我派出去的人也没能截住齐岳,那些人应当不是他带来的人!”

沈青桐一愣:“他落到别人手上了?”

如果齐岳在这京城之内还有帮手的话,那就怪不得西陵越提醒齐崇赶紧避其锋芒了!

正文 第405章 坐山观虎斗的心情

沈青桐想了想:“会是安王和宸妃的人吗?”

西陵越一边继续若无其事的慢慢前行,一边道:“我不知道!”

如果是西陵丰,这应该已经算作是不错的结果了,如果是西陵丰的人救走了齐岳,要么就是想以齐岳为傀儡,控制南齐的政权,这样一来,接下来他还会继续派人南下追击,替齐岳把齐崇这个绊脚石铲除掉,而如果是另一重目的,他则是会把齐岳当成祭坛上的贡品暗中赠予南齐太后和齐崇,以此为诚意来和南齐结盟,得到他们的拥护和支持,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一并出了宫门,在宫门之外停住了脚步。

沈青桐回头去看西陵越:“你也一起回府吗?”

“嗯!”西陵越点头:“我送你回去!”

沈青桐看着他的脸,微微深吸一口气,但又似是有些迟疑。

片刻之后,车夫把马车赶过来。

沈青桐回头看了眼,却没有马上上车,反而像是终于打定了主意。

她重新抬头,对上西陵越的视线道:“你……准备怎么做?”

她面上表情和眼底的神色都一样的平静。

西陵越凝视她的目光,不答反问:“你想我怎么做?”

面容之上也是异常平静,无波无澜。

两个人,四目相对。

过了一会儿,沈青桐道:“大越若是真要针对南齐,南齐必定不是对手,可是战祸一起,两国人心动荡,一时半刻很难平息,这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

而现在,西陵越也不是有时间和精力去处理战争引发的一连串的后果的。

这个解释,很合理,并且也是事实,是让人完全无法反驳的。

可是西陵越的心里却瞬间漫上一抹苦涩的情绪——

她这样的拐弯抹角,甚至可以说是欲盖弥彰的掩饰自己真实目的,这样的相处模式,让他深感无力。

不过,他到底也还是没有当面点破。

“好!”他说,握了她的手攥在掌心里:“就听你的!”

他招招手,马上就有人牵了马过来。

他先托了沈青桐上马,然后自己也翻身上去,两人共乘一骑,带着仪仗款步往昭王府的方向走。

前面刚走出去不远,就听到迎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逼近。

一队禁军从岔路口拐过来。

如今沈青桐的这般装束太显眼,领头的那个校尉机会第一眼就认出了她,当即就只觉得心里发虚,可是身后还跟着三十多号人,这时候他要立刻调转马头避开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停!”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一抬手,喝止了众人,然后带人下马往路边避让。

他带人去驿馆那边找齐崇,无功而返,随后又得到宫里传信,让他封锁驿馆,把齐崇的人全部看管起来,他这才刚忙完了回来复命,因为事关重大,所以就策马跑的很急,这一队人马被突然叫停,仓促之余难免没那么周到。

一行人才刚下马退到路边,那校尉已经使劲的垂下脸孔,心里暗暗祈祷沈青桐一定要认出来他来还好。

西陵越带着沈青桐策马从他面前经过。

沈青桐的唇角一弯,伸手从怀里掏出他的侍卫要腰牌扔在了他脚下。

砰地一声,青桐所制的腰牌磕在石头上,响声清脆。

那校尉只觉得心脏的位置剧烈一缩。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一定要立刻跪下,摆低了姿态求饶,然则左腿才刚要跨出去半步,就先见眼前寒芒一闪,随后就是颈边一凉。

鲜血抛出一条血线,泼在地上。

西陵越把手里长剑重新收入剑鞘。

“李校尉!”那校尉眼睛圆瞪,缓缓地,又轰然一声倒在地上,跟随他的一众禁军全都懵了,有几个人围过去,低低的叫了一声。

西陵越面无表情的继续打马前行,撂了一句话下来:“冲撞本王,以下犯上,一会儿你们带着他的腰牌去回了父皇的话!”

说话间头也没回的带着昭王府的仪仗走远了。

那一队禁军一阵茫然,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从泥土里捡起马快腰牌,搬着那校尉的尸体回宫复命了——

方才时间仓促,李校尉的确是礼节不够周到,没来得及跪地请安,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是没来得及,但是当着西陵越的面失礼也是不容狡辩的事实,西陵越就是要揪住不放,他死得也不算冤枉。

侍卫们回宫禀报了驿馆方面的情况,顺便把路上遇到的意外都说了。

皇帝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虽然心知肚明西陵越是故意找茬,却根本没有精力再为了一个奴才的死多费心思,所以问也没问就将此事揭过了。

西陵越亲自将沈青桐送回了昭王府,就又从府里出来,奔了衙门。

云鹏跟着他,却总是一副不太放心的样子,连着回头看了几次才终于忍不住对西陵越道:“王爷,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万一被人识破从皇上那里要了圣旨来搜查咱们王府……”

西陵越淡淡的道:“一时半刻的,还不至于!”

而且沈青桐把一切算计入微,必定会赶在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断掉这条线索的,所以在这一点上,他倒是一直没担心。

云鹏见他如此笃定的神情语气,心思才稍稍定了些,又移开了话题道:“王爷,今天沈家的老夫人又这么一闹,怕是皇上的心里对王妃就更加着恼了,属下怕他再对王妃起杀心,这件事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的等它爆发而没有别的办法挽回了吗?”

西陵越没做声,手里握着马鞭又不徐不缓的的往前走了一阵,一直到云鹏都差不多把这事儿抛之脑后了,他才忽而开口道:“一再的受到这种刺激,父皇早就不堪忍受了,就在近期之内,他和常氏之间势必会有一个了断的,我们……”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语气不自在的略一停顿,后又说道:“先等着看结果吧!”

“皇上和常贵妃之间的了断吗?”云鹏颇有些不解,神色狐疑。

西陵越面上表情仍旧冷淡,只如果细看其实还是能发现他唇角一点微妙的变化,似是勾起了一点音乐嘲讽的弧度:“父皇的杀心和威胁,我们都能感觉的到,何况是常氏。那个女人绝非善类,她不会坐以待毙,她和父皇之间马上就会撕破脸有一场彻头彻尾的肉搏了……父皇对她,胜负只在未知!”

他似乎并不看好皇帝,这一点让云鹏着是意外。

皇帝啊,那可是九五之尊,掌握天下人生死的一国之君,常贵妃在他面前能发怎样的力?

依着云鹏心里的想法,可是并不乐观的。

只是很显然,从旁在看自己的父皇和“岳母”一决生死,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多么令人愉快的事,不管谁赢谁输,对西陵越和沈青桐而言,他们两个都不会从中感觉到怎么样的快意。

即使没有感情,可是和自己血肉相连的人在这样肮脏龌龊的战场上狗咬狗的厮杀——

像是一场老天精心安排的笑话一样,以至于这件事,他都没有当面跟沈青桐谈起。

*

彼时。

驿馆。

齐岳坐在桌旁,任一个陌生的侍卫替自己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早上那会儿,虽然他隐在随从里趁乱被掩护脱困了,可是刀剑无眼,身上还是受了两处轻伤。

后来齐崇和沈青桐的人被宫里神兵天降的禁军阻挠,他得以脱困,但大越京城不是他的久留之所,他赶着出城的时候路上又被人劫了眼见着身边的人被杀,就再他以为在劫难逃的时候,又有如神助的被人救走了,带到了这里。

他问过给他处理伤口的这个侍卫,可是侍卫也不答到底是谁救的他,所以他虽然获救,心里却一直忐忑不安,紧张的很。

正在惶惶之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齐岳立刻站起来,抬头一看,就见一个华服的年轻男人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正文 第406章 要跟我一起走吗?

齐岳和裴影鸿素未谋面,所以并不认得他,只从他的装束上断定他应该身份不低。

“殿下!”欧阳群放下手中用剩下的绷带,转身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

“你是皇子?你是大越皇帝的第几个儿子?”齐岳眼中防备的神色不减,紧密注意着裴影鸿的一举一动。

他虽然没和大越朝中打过交道,却知道大越皇帝的皇子们是没有如裴影鸿这般年纪的。

裴影鸿一咧嘴,笑嘻嘻道:“越皇哪有这样的福气有本王这样的儿子呀!”

他身后,早有侍卫关上了房门。

裴影鸿款步进来,大大咧咧的往桌旁的椅子上一坐。

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齐岳被他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知道该是作何表情,而欧阳群早就习以为常,面不改色的走到门边垂首而立。

齐岳盯着裴影鸿,瞧着对方脸上那种不正经的表情,怎么想都为自己此时的处境感到茫然。

裴影鸿提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还是齐岳忍不住的先开口道:“你叫人把我带到这里来,到底有何目的?”

裴影鸿提壶的手一顿,抬头问他:“难道肃王你不是应该先拜谢本王对你的救命之恩吗?”

脸上神情并非见怪,纯粹就是惊讶。

齐岳又被他噎了一下,心中顿生几分尴尬之意——

他的确是该感谢这人的援手的,否则这时候早就死在齐崇手上了,可是眼下这人身份不明,目的不明,他同样还是不能确保自己此刻的人身安全。

诚然,他现在还是只当后面拦截他的那些人也是齐崇设的陷阱。

裴影鸿盯着他的脸等了一阵,没等到他开口,这才主动说道:“卫涪陵被带到御前,她和齐太子之间私相授受的旧事被翻了出来,偏偏那齐崇忒不像个男人,赶在这个节骨眼上玩了一出金蝉脱壳的手段给溜了。”

“什么?齐崇他……”齐岳一惊,脸上神色瞬间一慌。

“跑了!”裴影鸿道,倒是露出一个深刻理解的表情,叹了口气道:“他现在已经冲杀出城,应该正在赶回南齐的路上,大越的皇帝陛下和被戴了绿帽子的宁王全被惹毛了,卫涪陵被暂押在天牢,他们说是要等拦截拿获了齐太子再做定夺……可是么……西陵越和他那个不省心的媳妇横插了一杠子,他们要是一直暗中相帮齐太子,这事情的结果就不好说了。也怪本王大意了,本以为那女人留了卫涪陵在手里,只是为了关键时刻威胁齐太子的,谁曾想最后莫名其妙的倒是把他们双方给搅出感情了!”

前面的一段话他还是说给齐岳听的,而说到了后面就完全成了自言自语。

裴影鸿心中遗憾的思索这整件事里面的意外和差池,想到沈青桐和西陵越帮着齐崇脱困的事情的时候,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掠过一个念头。

“不对!”他难得的面容突然一肃,蹭的站了起来。

“殿下!”欧阳群被吓了一跳,连忙正色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裴影鸿抿抿唇,却是早就把齐岳抛诸脑后,急匆匆的推门大步走了出去:“本王出去一趟!”

欧阳群不放心他,本来要跟,但是想着齐岳在这里也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就还是留下来了以防万一。

齐岳被晾在当场,凌乱不已。

裴影鸿回房去换了一身不太起眼的便服,就带着几个侍卫乔装出府了,没有任何的犹豫,直奔昭王府。

当然,他不会在这种极度敏感的时机直接却敲昭王府的门确认什么,而是在前面隔着挺远的主街上就驻马停了下来,原地踟蹰。

“去四下里打听一下,从宫里回来之后昭王夫妇都有什么动向!”他手里把玩着一根马鞭,面色肃然的吩咐身边的事儿。

其中四名侍卫下马,去往附近的店铺里或者直接跟街边摆摊的小贩套话,过了不多时就纷纷回来复命。

“殿下!先前昭王携王妃回府,两人进了王府不多时昭王就又出来,带着自己的依仗出门了,看他走的方向,应该是去的礼部衙门!”侍卫道,顿了一下,又补充,“现在昭王妃也不在府里,说是昭王前脚刚走,王妃的车驾就也出来了,走的是那个方向!”

他抬手一指。

裴影鸿抬眸看过去,眯了眯眼睛道:“确定车驾上的人是昭王妃吗?”

“用的是昭王殿下专用的车驾,昭王不在府上,必然就只能是昭王妃了!”那侍卫道,突然想到方才听到的别的细节,就又说道:“回府的时候,两人是共乘一骑,如若殿下怀疑有诈,其实可以借拜访昭王妃之名去昭王府试探一二的!”

裴影鸿看他一眼,却也没有动怒,脸上重又绽开那种不甚正经的笑容来,一边甩着手里的马鞭一边道:“本王倒是不怀疑沈青桐没在府,却恐怕她马车里还藏着旁的人呢!可惜了,本王这反应居然又慢了他们半拍……”

那侍卫不解,皱眉道:“殿下是说……”话到一半就突然想起今天发生的一系列的事,顷刻顿悟:“难道知道强闯出城的那队人不是齐太子率领的,是昭王和昭王妃把他……”

裴影鸿冷嗤一声:“把守城门的那些人,有几个是近距离见过齐崇的真容的?何况当时人多眼杂,场面又乱了。就因为那队人马是从驿馆那边齐崇的部从里面出来的,就能断定他们冲杀出城就一定是为了齐崇保驾护航?有风险不说,就算侥幸得以顺利冲出城去,后面的追兵也有迹可循,必定紧咬不放,别忘了,这里是大越境内,就算只走捷径,此处距离南齐边境也有五六天的路程,在被追兵紧咬的情况下,随时都有可能出意外,失手被擒的。”

“可是就算齐太子和昭王夫妇俩联手打了个马虎眼,在追兵被引开之后才混出城去,这里也依然是和南齐相隔遥遥的大越境内啊,齐太子想要平安回去,已然少不了阻碍!”侍卫道,疑惑的看他:“既然殿下已经识破他们的伎俩了,难道这件事您不准备透露给大越皇帝知道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本王当然不能看着齐崇就这么走了!”裴影鸿道,想都没想的吩咐:“马上混进宁王府去找沈青音,让她想办法把这个消息委婉的透露给宁王。”

就存着一丝侥幸,继续隐在幕后推波助澜吧,不管沈青桐有没有怀疑到他,现在他也只能当对方是不知道的。

“是!”其中一个侍卫领命,爬上马背先行打马离开了。

裴影鸿还踟蹰不行。

另外几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个就道:“殿下是怀疑昭王府出城去秘密送走了齐太子吗?她驾车出城,速度有限,咱们要不要碰碰运气追上去看看?”

裴影鸿撇撇嘴:“那个丫头啊,没你们想的那么好对付,方才如果本王能早一点反应过来,鼓动大越皇帝搜查昭王府把齐崇堵在里面,那绝对是可以让他们夫妻两个百口莫辩,可是现在齐崇人都从昭王府里被送出来了,那就不必打草惊蛇费这个劲了,走吧,回去吧!”

别说沈青桐既然是打算好了要以这样的方式送齐崇出城,兵贵神速,十有八九他追上去也晚了,哪怕是退一万步讲能当街拦下她的马车,并且在车厢里揪出齐崇来,以裴影鸿对沈青桐的了解,他就料定那个丫头必定矢口否认,并且十有八九会当场指控是她从昭王府出来之后才别齐崇挟持利用的。

那个丫头阴损的利害,且不管他们和齐崇之间有怎样的约定或者交易,一旦局面失控,她绝对是翻脸不认人的,难道还会舍自己而保齐崇不成?

也许她是真心要帮齐崇脱困的,那也必须是在不损伤她自己和西陵越利益的前提下,否则就是宁死道友不死贫道的。

只要她咬口不认,在如今她和皇帝之间关系这么微妙紧张的情况下,皇帝也不能稀里糊涂的定她的窝藏罪,并且就算皇帝真的用了非常手段,西陵越并没有卷进这件事里面,杀了沈青桐,鬼才知道后面整个局面会崩坏到什么地步。

裴影鸿想着,终于开始有种憋气的感觉了——

这沈青桐,胳膊肘一直拐在裴影夜那边的,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和障碍,可偏偏到了想要踢开她的时候,西陵越却是和她紧紧抱在一块儿的,以至于在不能确保同时把两人都按倒的情况下,他动也不敢动,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就在裴影鸿火速奔往昭王府查访的同时,沈青桐的马车已经载着齐崇顺利出城了。

他们走得南城门,因为那外面的一个山坳里就是一片乱葬岗,老夫人那样的重罪,她的尸首必定不会被允许家人收敛,并且沈家如今也没人给她收敛了,就只能被抛在这里。

沈青桐以此为借口出城,谁都没有怀疑。

马车停在偏僻的小路上,前后无人,齐崇在下车前却突然抬头问了她一句:“要跟我一起走吗?”

坐在角落里的墨玉拼了命的不叫自己的表情扭曲——

这也得亏是王爷和王爷身边的亲信都不在,要不然这齐太子还走什么走啊!

正文 第407章 玩笑话!

齐崇此时面上的表情并不见戏谑。

沈青桐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看见他的眼眸深处自己的倒影。

她笑问:“此话当真?”

齐崇没应声,只是表情郑重的看着她。

沈青桐道:“看来卫涪陵真的伤你很深!”

齐崇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的情绪,他微微绷直了嘴角,把两片薄唇抿成一条线,最后才又开口说道:“其实我还应该当面谢谢你!”

沈青桐莞尔,调侃道:“谢我?谢我帮着卫涪陵制造机会在你心上狠插了一刀吗?”

这个女人为人处世的作风手段,往往都叫齐崇觉得消受不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女人,有时候杀人如麻,手段老辣的让人心惊,又时候豁达冷血到没心没肺,天大的苦楚到了她的口中都可以成为谈笑风生的笑料。

一颗男人的心脏都犹且盛不下这些,她却有游刃有余的面对一切。

这个女人,除了这副皮囊这副嗓音……齐崇真觉得不该把她当做一个女人来看。

他看着沈青桐,思绪不由的分散走远,居然一转眼就把卫涪陵那回事抛诸脑后了。

齐崇重新收摄心神,正色看着她道:“说出来你也许不信,你是觉得我利用了你,利用了你创造的机会找个了台阶,在保持面子里子的前提下踢开了她是吗?”

他不是对卫涪陵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的,综合当时的情况考虑,的确是有这种可能的。

给一次机会让卫涪陵出手,当众撕下她的面具,然后他齐崇就可以从这段所谓的感情里抽身解脱了……

沈青桐弯了弯唇角:“我是习惯了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我的敌人和对手,但是这一次在你的事情上,还真不是!情之为物,冷暖自知,错爱一次的感觉想必是真的不好受吧?不管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透她的——在你和卫涪陵之间,卫涪陵才是我的眼中钉,踩她一脚,毕竟我也高兴呢!”

再怎么说卫涪陵和齐崇也是旧情人。

沈青桐这话当面说出来,齐崇脸上的表情还是出现了一瞬间不合时宜的僵硬,不知道具体应该作何反应。

墨玉本来是极本分的窝在角落里,没想着逾矩掺言的,听了这话,终于实在忍不住了的道:“王妃,这个地方也不是齐太子的久留之地,保不齐一会儿就有追兵到了,咱们也该回了!”

再这么下去,可别弄巧成拙,直接把南齐太子给刺激翻脸了。

沈青桐颔首,略一点头,又看向了齐崇道:“我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后面就只能祝你好运了!”

齐崇也跟着勾唇一笑。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重新再抬头看向沈青桐的时候就又正色道:“其实我方才说要谢你的,不是今天早上的事!”

沈青桐一愣,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齐崇道:“那会儿出宫的时候,要不得得你一句话,其实有一半的可能是昭王杀了我,然后大越趁乱兴兵攻打南齐的吧?”

西陵越和特之间并无交情,会在宫里给他提醒,那必定是心里另有盘算的。

沈青桐闻言,并不意外,面上表情丝毫不变的继续微笑道:“既然齐太子承认这是人情,那便记着吧!”

她转身,想要挪到里面的榻上去。

却不想,齐崇还是拖着没有马上下车,又重复问了一遍最初的那个问题:“所以——你真的不考虑跟我走吗?”

沈青桐转身的动作一顿,终于忍不住微微皱了眉头。

齐崇还是看着她的眼睛,表情认真的道:“算是还你的人情!你在这里,朝不保夕,就这么的没有想过换个地方,换个环境重新开始试试吗?”

墨玉脸上的表情有点无法维持了,只欲盖弥彰的左看看又看看,假装自己什么也听不见。

沈青桐微微抿了下唇,随后也是表情认真的反问道:“然后呢?等着昭王他兴兵南下,踏平你南的皇庭,葬你南齐一国吗?”

这样的玩笑,开起来其实一点也不好笑。

所以齐崇也没笑,他面上表情不改:“还你的人情!今天没有你,我现在可能命都不在了!”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郑重其事的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沈青桐与他对望片刻,最后就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如果换做别的女人,或许十有八九都要泥足深陷,被你蛊惑,可是太子殿下——”她说,眼睛狡黠一眨,那目光璀璨生辉:“真庆幸,您遇到的人是我!”

齐崇面上表情却不见丝毫动摇,还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脸。

沈青桐道:“所谓的人情,我不过就那么随口一说,你不必介怀,何况就我目前的这个处境,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去跟您讨这个人情都未可知了,要么你直接忘了就算了!快走吧,万一一会儿叫人把你堵在了我马车上,这所谓的人情马上就边新仇了,你还指望我舍己为人的保你不成?”

齐崇的表情,让墨玉有一点警觉紧张,赶紧上前催促:“齐太子,奴婢送您!”

说完,当先过去,直接开了车门跳下车。

沈青桐转身爬到里面的榻上。

齐崇盯着她的背影动作又看了两眼,就在墨玉忍不住要再开口催促的时候,他却终于什么也没说的下了车。

后面随行的侍卫把给他准备的马牵过来,上面的褡裢里鼓鼓囊囊的行李都有准备好。

齐崇接过缰绳。

他部能走大路,牵马从前面一个小坡下去进山坳。

墨玉眼珠子转了转,快走两步去送他。

山坡下面有一条隐蔽的小路,齐崇翻身上马。

“齐太子!”墨玉叫住了他,问:“方才您问王妃的那句话,是玩笑话吧?”

齐崇看她一眼,片刻之后,点头“嗯”了一声。

墨玉看着脸上郑重其事的表情,心里总觉得还有点奇怪,正犹豫着要不要再问一句,后又听齐崇开口继续道:“前面有了卫涪陵的前车之鉴,我这样的人,已经不可能毫无防备的对人打开心扉了,如果只是相敬如宾的地位——”

他的话,没有说完,低喝一声,扬鞭打马往小路的尽头快速的消失掉。

没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而他这样的人,也已经不合适再去满揣着热情去喜欢追逐一个人了,更何况——

沈青桐这样的女子,也不需要他一厢情愿的做些什么,不过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于这万丈红尘中微不足道的一场邂逅,今日一别,各自烟消云散。

驿馆里,裴影鸿去而复返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

齐岳惴惴不安的来回在屋子里踱步,见他又推门进来,立刻转身,刚要说话,裴影鸿就一屁股坐在了桌旁,开门见山道:“我们来合作吧!”

正文 第408章 背后一刀

齐岳不解:“合作?”

“是!”裴影鸿点头,他的唇角始终带着几分揶揄的笑容,但这一刻面上表情却是严肃认真的:“以北魏皇室和南齐皇室的名义,我们来一场合作,这么多年,大越政权稳居于版图最核心也最辽阔肥沃的中枢位置上,这个位置如今也是时候让一让了!”

大越强大,多少年来周边列国都以它马首是瞻,南齐和北魏虽然与其他的部族和附属国不同,但两者在国力上其实都是被大越完全压制的。不怪这两国的统治者不思进取,实在是力量悬殊,再加上这些年发展下来,大越的地位根深蒂固,他们各自没有把握,自然也不会随便的拿自己国家的前途来冒险。

裴影鸿的这个提议,简直是个貌似于天方夜谭的笑话。

齐岳的第一反应是脑中灵光乍现,终于了解到了他的真实身份。

“你是北魏……”北魏皇帝裴影夜年纪应该比他稍长,并且最近这段时间二皇子裴影鸿一直人在大越帝京,于是齐岳了悟:“怀王?”

裴影鸿颔首一笑,好整以暇。

齐岳盯着他眸光璀璨闪烁的眸子,这才慢慢地开始理解消化他后面的几句话。

那毕竟是一个数百年来都没人敢于尝试的计划,落在心里的分量已经不是沉甸甸可以形容的。

齐岳心中隐隐的不安,脚下步子缓慢的挪过去,扶着桌子慢慢矮身落座,然后心中沉思良久,方才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整合咱们两国双方的力量,南北夹击,一起来对大越宣战?”

裴影鸿笑嘻嘻道:“大越的边境防卫不是泥塑的,就算咱们南北夹击,但若是想要只凭咱们双方的力量,要将根深蒂固大越朝廷整个掀翻——就算最后能成事,也势必损失惨重,甚至更有可能是两败俱伤,最后让周边列国得利,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怎么看也不是本王会做的啊!”

齐岳也是浸润朝局多年的一国皇子,自有自己的眼界和判断。

他略一思忖,便就不由的呼吸一紧:“你是说——”

“周边小国,虽然就目前看来,难成气候,但那众多的部族整合起来,就相当可观了,犹且那些偏居一隅的小股政权,多年来为了保护自己的势力不被大国鲸吞蚕食,他们所占的地皮虽小,兵士却是个个骁勇善战,并非养尊处优的大国军队可比的。有这么一把把现成的屠刀就放在那里,我们弃而不用岂不可惜?所以我的计划是,由你我联手起个头儿,把大越周边附属小国和部落煽动起来,那些荒野未曾受过教化的蛮夷,还是很容易被鼓动和利用的,到时候我们只须做做样子,然后就不动声色的退居幕后,让他们先去打头阵,等到时机差不多了,再趁乱大规模兴兵,如此——想要将大越一国裂土而分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周边那些小国和部落,其实一直不被三个大国看在眼里的,不过裴影鸿说的没有错,如果逐一盘点,他们的确每一个都不足为惧,可如若真的能把他们的力量煽动整合起来,那就相当可观了。

战场上,然这些人去打头阵,的确是个兵不血刃的好办法。

齐岳略有些意动,心下却还颇多顾虑:“那些蛮夷,不同教化,你有什么把我逐一说动它们?”

“有利可图即可,其实也不需要特别的游说。”裴影鸿道,眨眨眼,却是故弄玄虚的保留了这个计划的具体细节:“你若是觉得合适,这件事可以由我负责去办,生死攸关,甚至有冒着亡国危险的大事,你当时相信,我不会拿完全没有把握的事情来诓你!”

这句话,齐岳倒是相信的。

他和裴影鸿如今过得都是安稳富贵的日子,若不是真的筹谋已久,并且有了一定的把握,裴影鸿也不至于傻到拿性命去开这样一场玩笑。

齐岳面上神情凝重,用力的捏着拳头,心中仍在不断的权衡而没有马上答应。

裴影鸿也不急,手指一边不紧不慢的敲着桌面,一面在等。

最后,还是齐岳咬咬牙主动开口:“这是魏皇陛下的意思吗?”

说话间,他略有几分紧张的盯着仔细观察裴影鸿的神色。

裴影鸿面上表情一成不变,他点头:“呜……嗯!”然后紧跟着又道:“至于为什么今天本王找的是你而非齐太子,相信你也心里有数!”

齐岳闻言,脸色瞬间就变得很难看。

他的面皮僵硬,几乎很是费了些力气才由唇边扯出一个冷讽的弧度来。

“我是个没有退路和选择的人!”他说:“齐崇已经先我一步离京回国了,大越皇帝的手里又捏着卫涪陵,不管是齐崇顺利回朝,或是大越皇帝将卫涪陵送回南齐去,以此发难,我都会沦为乱臣贼子,从此以后在南齐朝中毫无立足之地!”

话到此处,他顿了一顿,压下眸中那种晦暗恼怒的神色,再次看向了裴影鸿道:“你想要我按照你的计划行事,想要我替你做事,那么前提是你也有了对策能替我化解眼下的这场危机,是吗?”

裴影鸿这人看着就不怎么靠谱,但是北魏新近登基的皇帝裴影夜还是叫人很有安全感的。

而裴影鸿之所以没有说实话,而是拿裴影夜顺水推舟的误导了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

他现在的处境其实和齐岳差不多,虽然都是皇子,但是在自己的朝中并没有掌控着绝对的权利,他自己都犹且遮遮掩掩,不能光明正大的以自己的名义谋事,如果现在拍胸口信誓旦旦的保证能帮齐岳上位,那么只怕齐岳是宁可就这么去死也不会相信他,并且跟着他去瞎折腾的。

裴影鸿道:“本来我是可以今天就在这里借着大越皇帝的手将齐崇置于死地的,可是算漏了一步,让昭王夫妇跳出来,搅了我的局,以至于棋差一招,现在的话,就只能改用别的法子了,可能——会有些麻烦!”

一开始他用沈青音做筏子,让沈青音去皇帝那里指控沈青桐和卫涪陵,为的就是逼出卫涪陵的口供来,泄出她和齐崇曾经的那段私情,届时大越皇室被打了脸,大越皇帝大怒之下,必定不会让齐崇活着返回南齐的。

可是他现在又不能暴露自己,所以在御书房他就只能被沈青桐被逼就范,配合了沈青桐,却没想到沈青桐和西陵越居然真有本事兵行险招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把齐崇给送走了。

当初沈青音是被他扣留了的,那时候卫涪陵的事本来就是他协助沈青桐做的,他知道沈青桐那天所有计划的步骤,叫人尾随,自然很容易截获沈青音。在这件事上,却是让宸妃母子替他背了许久的黑锅,算是给沈青桐挖了好大一个坑。

只可惜,今天沈青音这颗棋子没有发挥到她应有的作用。

裴影鸿心里惋惜一叹。

齐岳斟酌了片刻道:“什么别的法子?或者我现在也马上出城,尽力赶在齐崇之前回去,我国中那老太婆虽然偏心齐崇——父皇再无心朝政,他也是南齐的一国之君,如果争取一个措手不及的话——”

裴影鸿回过神来,却是一抬手否决了他的提议。

他笑笑,眼底神色颇为神秘:“不!你现在绝对不可以出城!”

沈青桐和西陵越可不是省油的灯,他可不相信那两口子对齐崇的帮助仅限于将他送出城去就结束了,如果这个节骨眼上齐岳意图混出城去,没准直接就被大卸八块了。

虽然使劲紧迫,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这个机会他们也必须得先放弃。

而就在齐崇九死一生历劫的这一天,下午皇帝的御书房传出圣旨,直接送抵永安侯府,赐婚永安侯府大小姐陆嘉儿为安王侧妃。

被自己的母妃背后捅了一刀的西陵丰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赶到了嘉和宫。

正文 第409章 坑儿子的娘娘们!

宸妃是在皇帝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忐忑悬了多日的心才算是彻底落回了实在处。

西陵丰过来的时候,她刚用完了补品。

“殿下!”刚听见外面的宫女行礼,下一刻,西陵丰已经推门闯了进来:“母妃!”

他脸上表情,颇有些掩饰不住的愤怒。

宸妃抬起头,看到她明显消瘦了的面颊,西陵丰便是语音一哽,忽又顿住了话茬。

他站在门口。

宸妃当然料到他会过来,于是不慌不忙的拿帕子按了按嘴角,连同帕子一起扔到迎萱端着的托盘上,同时挥挥手道:“下去吧!”

“是!”迎萱柔顺的答应了,屈膝福了福,然后低着头本分的端着托盘出去。

西陵丰站在大门口,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迎萱稍稍侧目,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他一眼。

待到她出去了,宸妃往后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才道:“过来坐吧,正好本宫也有话要和你说!”

西陵丰已经从最初那种气恼的情绪里稍稍走了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不快,举步过来,坐在了宸妃对面的凳子上道:“方才儿臣刚刚接到父皇赐婚的圣旨,这都是母妃您的安排对吗?”

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宸妃面上的表情很平静,眼神深处甚至是透出些许冷意的。

她淡淡的开口道:“只是要你把那个女人抬进门,该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的,又不需要你格外的讲究她什么,你就当是你父皇体念你人在京城没个贴心的人照料起居给你定的一门亲就是,不用太放在心上。”

西陵丰到底是心里憋闷:“凡事总该有个缘由吧?那陆嘉儿是老三的亲表妹,又是在陆贤妃获罪,陆家被冷落之后的节骨眼上,母妃你却安排我娶她?”

虽然事情最后算是妥善的处理了,可哪怕是如今,只要想到陆嘉儿,宸妃的这口气也就喘不顺当。

她的脸色微微沉了沉,面对西陵丰多少还是有些歉疚的,就往旁边别开始视线回避他的目光道:“这件事母妃没有提前跟你商量,是我对不起你,可但凡是还有别的办法,我也是万万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的。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是走了钦天监的路子,皇上不会怀疑你和陆家之间有什么,至于那个陆嘉儿——你将她抬回去,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太过冷落了她,她也自然会知道进退,没什么关系的!”

西陵丰听她这番话,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母妃您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了?”

宸妃闻言,久压在心底的情绪瞬间又被勾起。

她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用力的掐着指甲道:“事已至此,皇上的圣旨都已经颁下来了,你照做就是,还追究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做什么?总之只要你把她接进门,她成了你的人,以后生死富贵都依托在了你的身上,那么她手上握着的任何把柄都也不能称之为把柄了!”

虽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这种被人利用的感觉总归是不好受的。

西陵丰眉头深锁,沉默着不置可否。

宸妃虽然心里不快,但这件事是她理亏,就也压着脾气没做声。

彼此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西陵丰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母妃若是有什么麻烦,我替您解决是应该的,只是此事——”

他的话到一半,又兀自打住,想了想就没再继续,只道:“以后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母妃至少提前要让我知道,好早有个准备的!”

宸妃虽然独断专行,但对儿子还是足够的宽容大度的。

她并未发火,只轻轻的“嗯”了一声。

西陵丰看她一眼,起身道:“母妃最近这段日子眼见着消瘦了许多,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儿子还有事要忙,就不陪您了!”

“去吧!”宸妃颔首。

西陵丰拱手一礼,然后便一撩袍角,转身走了出去。

迎萱把托盘送去了小厨房之后正好刚回来,见他出来,就赶紧转身引路送他出去:“奴婢送殿下出去!”

低眉顺眼的一路把西陵丰送出了嘉和宫,她才又转身回了宸妃的寝殿。

彼时宸妃正有些烦躁的在按揉自己的眉心。

迎萱小心的观察她的脸色道:“娘娘,您是身子不适吗?要传太医吗?”

宸妃闻言,就抬抬起了眼睛,摇头道:“不用!康嬷嬷呢?去把她给我叫来!”

“是!”迎萱应诺,不多时就又和康嬷嬷一起回来了。

“娘娘您找我?”康嬷嬷道。

迎萱走过去,半跪在宸妃身后给她按着太阳穴解乏,刚推拿了两下,就听宸妃道:“嬷嬷,丰儿的婚期皇上给定了,时间有些仓促,他府里暂时也没个得力的能主事的人,明天你就带了迎萱过去,帮着他安排筹备大婚吧!”

“是!”康嬷嬷屈膝应诺。

迎萱却很有些意外,手下动作不由的顿住。

宸妃侧目看她。

迎萱连忙垂下手,从榻上下来,跪在了地上道:“娘娘是让奴婢和康嬷嬷一同过去安王府吗?那娘娘这边谁来服侍?”

宸妃的嘉和宫里自然不乏下人差遣,但是若论最贴心和她最信任倚重的,却还是康嬷嬷和迎萱两个。

宸妃没说话,又看了她一眼。

迎萱连忙垂下头,意识到了某种可能,心如擂鼓。

“都下去吧,本宫想要自己歇一会儿!”宸妃挥挥手,再度发声。

“是!”两人行了礼,一前一后从那殿内出来。

迎萱走在后面,出了大殿又转身关上了殿门。

康嬷嬷站在旁边等她,然后两人一起往旁边的院子里走,直接去了康嬷嬷住的屋子。

关上房门,康嬷嬷回头,看迎萱站在那里走神,就笑了笑道:“方才娘娘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吧?”

迎萱脸一红,略有羞涩又带着忐忑的垂下头去道:“之前娘娘真的有跟干娘提过……”

话到一半,欲言又止。

康嬷嬷坐回桌旁,很有些得意的翘起腿来道:“我还能骗你不成?头两年我特意当面试探过,说想求娘娘个旨意给你许个人家,那时候她就说再缓缓,想把你留在安王府里服侍,我说你还不信,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以前是府里的侧妃安分好拿捏,娘娘也没太上心,现在可是不同了,陆家的那个丫头好没进门就那么放肆了……娘娘和殿下虽然是亲母子,可是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外头,正需要一个人替她盯着王府里的动向呢!”

迎萱听着,脸色渐渐地就红透了。

康嬷嬷斜睨一眼她的模样,脸上也是笑成了一朵花,挤眉弄眼道:“回去收拾一下吧,明天跟我一起去安王府,没准这一趟出宫你也就不用再回来了!”

“嗯!”迎萱娇羞的低头发应了,然后就很有些雀跃的回房去了。

此时的永安侯府,陆元山自陆贤妃的事情之后,郁结于心,身体每况愈下,最近这大半个月已经卧床不起了,惊闻有圣旨到,还以为陆家大祸临头,皇帝终于不想容忍他们,要对他们下手了,强撑着病体到大门口接了圣旨,虽然一头雾水,也还是殷勤的亲自把前来传旨的梅正奇引进了正厅喝茶,一边又叫人把圣旨拿去他那边的堂屋先供奉起来。

陆夫人这天有应酬,还不曾回府,陆嘉儿接了圣旨就先回了闺房。

她的贴身丫头一路搀着她走,可谓是忍了一路,一直到进了屋子才怨愤的嘟囔道:“宸妃娘娘这不是言而无信吗?怎么会是个侧妃呢?”

陆嘉儿接圣旨的时候紧张的手心里都在冒汗,而等到尘埃落定,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她弯身坐在桌旁,镇定的道:“意料之中!不过这已经是我能期待的最好的一个结果了!”

她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别说她现在把宸妃得罪的这么狠,就冲着陆家现在的现状,首先皇帝就绝对不会给她成为安王正妃的体面。

一个侧妃的头衔,已经是极限,并且这道圣旨也意味着她目前的危机解除了大半。

“小姐?”小丫头不解,懵懵懂懂的盯着她的侧脸。

陆嘉儿露出一个笑容:“所有的事,都必须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去准备一下明天进宫谢恩要穿的衣裳吧!”

拿下了赐婚的圣旨,那么紧接着下一步,便是要权力修复和宸妃之间的关系了。

陆嘉儿暗暗握紧了拳头。

------题外话------

其实论起坑儿子,真的不分亲妈和后妈╭(╯^╰)╮给安王殿下默默点蜡~

正文 第410章 老糊涂

西陵丰和陆嘉儿的这桩婚事,虽是经皇帝亲自下旨赐婚,却处理的很低调,不仅贤妃和安王方面没有大张旗鼓,就是陆家接了圣旨之后也是关紧了门户,没有大肆的对外显摆宣扬。

等到送走了梅正奇,陆元山立刻就命人去找陆夫人回府,然后又让管家过去把陆嘉儿带到了自己的书房。

陆嘉儿推门进去,彼时他已经遣散了所有的下人。

“祖父找我?”陆嘉儿屈膝行礼。

陆元山本来正神色凝重的在对着书架发呆,闻言,方才不怎么利索的慢慢转身。

他盯着孙女儿的脸,眼中神色有怀疑也有凝重。

陆嘉儿微微垂眸,躲开他的注视。

最近这段时间陆元山心灰意冷,不管是对府里的事物还是陆嘉儿母子的动向都没有在意,以至于今天这赐婚一事对他而言的确是太过突然和意外了。

“我听说前些日子在行宫那边小住的时候,你和宸妃之间就有过数次来往?”陆元山开口问道,施压的意味很浓。

陆嘉儿立刻就屈膝跪了下去,道:“祖父,你千万不要误会嘉儿,那时候是因为北魏怀王选妃的事,娘娘传召过我,可她传召的也不只有我一个,另外还有几家的姑娘们也接到了帖子的,至于今天圣旨上的事,她从不曾与我提过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

她的话说到这里,就打住了。

她也不怕陆元山再叫人去细查她当时的行踪,因为是伴驾前去的,为免拖沓,当初她们母女带去行宫的婆子丫头一共就四个,她自己的贴身丫头,她信得过,陆元山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撬开对方的嘴巴,至于陆夫人那边的三个人——

她私底下去找陆贤妃,可是连陆夫人都瞒着的,那些奴仆更不可能知道确切的此处和时间。

陆元山不过就是在炸她而已。

陆嘉儿面上神色虽有惊慌愤怒,但更多的是信誓旦旦。

陆元山盯了半天,没瞧出个什么来,就满满的走到旁边的椅子前面弯身坐下,眉头深锁的揣摩:“这就奇怪了,按理说不应该啊……”

他也没叫陆嘉儿起来,再加上最近心力交瘁,精神短,就这么一点事情思索起来已经耗神太多,慢慢的就入定了一般,彻底忽视了陆嘉儿的存在。

陆嘉儿跪在屋子当中,咬牙撑着,也不主动开口。

一直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外面陆夫人匆匆赶到,前脚刚一跨进院子里,就先看见女儿跪在前面的背影。

她于是加快脚步进了屋子,先看了陆嘉儿一眼,匆匆的道:“嘉儿怎么跪着呢?”却不敢私自叫女儿起身,又景致走到陆元山跟前行礼道:“公公!”

陆元山抬头看她。

陆夫人面上也有难掩的焦灼之色,她回头又看了眼陆嘉儿,然后不等陆元山开口就主动的说道:“这几天纪王妃有请了法师在纪王府作法事,替郡主超度,儿媳刚从她那边回来,嘉儿的事我已经听到消息了,据说是和最近宸妃娘娘生的那场病有关!”

“什么意思?”陆元山当即有了些精神。

陆夫人对这门婚事并不是很看好,面有忧色的道:“宸妃娘娘病了有些日子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好像说是让钦天监给看了天相,皇上指了嘉儿过去,实则是为冲喜,替宸妃添寿的!”

陆元山还是担心这别是皇帝拐弯莫就熬要对他们陆家下手的信号,不很确定的道:“你是哪里得到的消息?”

“今天在纪王府刚好遇到澄阳郡府的少夫人,是她告诉我的,据说宸妃娘娘原来是看上了她的嫡女的,可是她那位小姐已经许了人家,所以就……”陆夫人道。

“这消息可靠吗?”陆元山还是不很放心。

陆夫人道:“郡王府的那位少夫人合我的脾气,我与她也是多年的交情了,到底也是事关她家女儿的名声,要不是有些交情在,这样的事她也不会透露给我知道的。”

陆元山揣摩着,一直悬着不上不下的那颗心才算的落了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我倒是放心了!”他喃喃的道:“咱们陆家不比当年了,本来就不可能被指婚给皇子,却没有想到阴错阳差……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吗?”

陆夫人听出了弦外音,一颗心瞬间直往嗓子眼吊——

可陆元山才是永安侯,这侯府里从来都只有他做主,陆夫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都咽了下去。

陆元山看向陆嘉儿:“行了,起来吧!赶紧回去准备着,这婚期定得仓促,也不能失了咱们侯府的体面!”

“是!”陆陆嘉儿应了,扶着已经麻木的膝盖费力的站起来。

陆夫人招招手,等在院子外面的丫头连忙跑进来搀扶。

“孙女告退!”

“儿媳告退!”

母女两个从书房出来,一起回了陆夫人住的院子。

关起门来,陆夫人就迫不及待的一把抓住陆嘉儿的手,焦急道:“嘉儿你跟娘说实话,这件事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

女儿从来就比她有主意,并且上回去行宫的实话陆嘉儿就有很强的目的性。

虽然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看似转折突然,她却再也不敢小瞧了女儿了。

陆嘉儿一笑,反握住她的手敷衍了一下:“母亲你多想了,钦天监的人给出的主意,这岂是旁人能够操纵影响的,方才我跟祖父没有全说实话倒是真的,我不瞒母亲说,其实那次在行宫,宸妃娘娘设宴之后单独留我说话的那次我就觉得有点反常的,却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也许——这就是命吧!”

陆夫人听她这样说,才肯放下防备,思忖道:“钦天监推演命理,想来还真不是无中生有,她应该是提前听了那边什么话,才留了你在那里想先探探你的底细的,毕竟你姑母倒了之后,咱们陆家的处境已经变得微妙起来,宸妃娘娘也不敢随便沾染的!”

陆嘉儿却是面容一肃,冷冷的道:“母亲说的是,咱们陆家如今的处境已经远不是当初那般了,再也担不起祖父的算计和折腾了,所以,从现在开始,必须看紧了他,再也不能让他不知天高地厚的瞎蹦跶了!”

陆夫人愣住:“他毕竟是你祖父,是圣旨亲封的永安侯,你怎么这样说他?而且你要嫁了安王殿下,咱们陆家也必然会跟着卷入漩涡的,这都是避不开的事……”

陆家人露出鄙夷的神色,冷笑:“那个老糊涂,就只会自作聪明,当初如果不是他押错了宝,自以为是的和那个贤妃一明一暗的瞎搅和,咱们又何至于和表哥生分,闹到今天整儿朝不保夕的境地?就让他老实呆着吧,以后咱们陆家上下的事,都不准他出手掺合了。”

陆夫人被惊的不轻:“这话说起来容易——”

“做起来也同样不难!”陆嘉儿道:“他都病了这么久了,本来就是强弩之末,我大婚的时候他不出面难免惹人猜忌,那最近他说什么母亲就明面上应付他一声,糊弄他一下,回头等我出阁之后,您寻些能让人混混沉睡的药粉每天混进他喝的药里一点,他是我祖父,我自然不能害他,至少也让他老实呆着吧!”

陆夫人还有些犹豫。

陆嘉儿也知道这件事还得以后再劝她两次,就也没多说。

次日一早,她天没亮就进了宫,去到嘉和宫,宸妃高居住位之上,陆嘉儿款步进去,却是二话不说,端端正正的走到她面前去,跪地磕了个头。

正文 第411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宸妃对她极不待见,居高临下的投来一个蔑视的眼神。

陆嘉儿有所察觉,却视而不见,重重的磕了个头之后,便就循规蹈矩道:“多谢娘娘成全,臣女特来谢恩!”

宸妃冷嗤一声,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陆嘉儿面上表情仍旧恭谨,端端正正的跪在那里道:“臣女知道自己之前多有逾矩冲撞娘娘的地方,承蒙娘娘不怪,臣女定然永远不会忘了娘娘的恩典,永远感念于心。还请娘娘你念在我年纪轻,处事又不够周全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再将那些过往放在心上了,臣女日后丁当尽心竭力的服侍殿下和孝顺娘娘!”

说完,她又是无比恭敬郑重的再连着磕了三个头。

没有做表面工夫,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上已经隐隐可见一小块淤痕。

宸妃微微诧异——

她是有考虑到以陆嘉儿的心机,当是不会为了这个“侧妃”的位份来找自己闹,但心里却有准备,她心里会因此不满而对自己生出心结来,倒是真的没有料到她今天进宫来竟然会把姿态摆放的如此之低的来当面示好求和。

陆嘉儿此前威胁她的那个态度,一直让她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每每想来都觉得心里憋闷,但此时经她当面提起,又恳切的为此告了罪,宸妃反而觉得是将那心结慢慢地解开了。

感觉心里的那口气终于喘得顺畅了些,宸妃面上仍是不屑的冷笑:“谁知道你这又是在阳奉阴违的打什么鬼主意,你的厉害,本宫已经领教过了!”顿了一顿,她又道:“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如今你所求之事,本宫已经叫你如愿,你以后也该安分下来了!”

言辞之间,警告的意味仍是相当明显的。

陆嘉儿也不管她怎样的刻薄挖苦,只仍是毕恭毕敬的磕头:“是!臣女定会谨记娘娘教诲!”

宸妃一直没叫她起,她就规规矩矩的跪着不动。

宸妃又训了她一番话,见她始终这般谦卑的一副姿态,心里积压多日的晦气总算是散了不少,这才不冷不热的道:“起来吧!”

“谢娘娘!”陆嘉儿这才爬起来,还是谨小慎微的垂眸而立。

宸妃于是挥挥手:“你回去吧,婚期定得仓促,最近这段日子也不必再进宫来请安了,跟永安侯说一声,大婚的事情上断不可有半分的马虎,总归咱们彼此双方的脸面都还是要的!”

“是!臣女明白!”陆嘉儿领命,又行了礼,这才又丫头扶着出了嘉和宫。

因为皇帝赐婚的圣旨传出去的时候是在傍晚,并且又没有大张旗鼓,所以是一直到了这天的早上消息才大规模的传开的。

沈青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不意外。

“王妃,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永安侯府原是咱们王爷的外祖家,现在皇上却突然把他家的嫡女指给了安王殿下……那些见风使舵的朝臣们已经在暗自揣摩皇上的用意了!”木槿见她还有心情给红眉剥瓜子,忍不住的就有些焦躁。

墨玉歪着脖子,眼神略懵懂:“你刚不是说是因为钦天监测算八字的结果吗?至于其他人愿意怎么想有什么关系?只要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

“可是……”木槿急得跺脚。

沈青桐又喂了红眉一颗瓜子仁,这才用帕子擦了擦指尖,回头看她道:“是周管家又跟你说过什么话了吧?”

木槿咬咬唇,似是迟疑了一下,可是对她到底还是坦诚的,便就深吸一口气,正色道:“现在外面各种消息满天飞,传得沸沸扬扬的,周管家说就算皇上下旨赐婚是有钦天监的原因,可这同时也已经是个非常不妙的信号了。现在的永安侯府虽然只剩下一座空架子,但是他们和咱们王爷的关系众所周知,皇上在下旨的时候就该考虑到现在的这个局面。王妃,周管家说这是个对咱们王爷不利的信号了,很有可能真的就是皇上要舍弃咱们王爷而扶持安王上位的暗示了!”

沈青桐弯了弯唇,不置可否。

“王妃?”木槿等了半天没等到她开口,心里就越发的着急了。

沈青桐却是打断她的话,转而问道:“各城门外面的布置都还在吗?”

木槿一时没跟上她的思路,愣了一下,然后才道:“按照王妃的吩咐,每个城门外面都安排了人手监视,只许那位肃王殿下一直藏在城中不出,否则一旦他露面,我们的人必定有把握将他拦下!”

“嗯!”沈青桐点头,“跟周管家说,辛苦他那边,多盯两天!”

这件事上,墨玉还是知道她的打算的:“等到南齐太子顺利回朝吗?”

沈青桐的唇角勾起一个微冷的弧度,又端过瓜子剥壳,一边道:“对方既然选择了齐岳,那就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想办法对齐崇下手的,暂时把齐岳的生路都卡住了,我就是要他心里有数——如若他有本事让齐崇死在半路,那我就来一出瓮中捉鳖,把齐岳按死在城里,大家一起鸡飞蛋打!”

墨玉听着她这番话,心里却觉得怪怪的,左右想了想,不禁纳闷:“这么说王妃是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吗?”

沈青桐垂眸一笑,似是默认。

墨玉和木槿对望一眼,不由的兴奋起来:“既然这样,那不是更好办了吗?咱们直接带人去搜,人赃并获!”

木槿大致也是这个意思。

沈青桐却是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道:“南齐朝中的两个皇子在夺嫡,此事甚为敏感,可不是能随便沾染的,而且皇帝下了圣旨在追杀齐崇,如果让他抓到把柄发现我是齐崇的同党——”

她说着,就又是不甚在意的微微一笑:“顺手帮他一把,记一份人情固然是好,要是为了帮他扫除后患去把自己搭进去那就太不值得了,所以现在只要能暂时牵制住齐岳就好,这件事上能不动武就尽量不要动武,等南齐那边有了消息就直接把人手都撤回来就好!”

别的都不说,只皇帝那就在眼睁睁的等着揪沈青桐的小辫子的。

这么一想,木槿几个就都后怕的把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那您还要帮齐太子?”木槿小声的嘀咕。

沈青桐苦笑:“不是帮他,是必须从他这里攒下一份人情来,而且——在齐岳和他之间,我只能盼着他上位,否则的话,可能麻烦就大了。”

不管救走齐岳的什么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人十有八九是会把齐岳培养成手中操纵的傀儡了,不管他是谁的人,只要不是他们昭王府的人,那么以后都会成为朝着他们捅刀子的人,所以为今之计最立竿见影的办法就是推齐崇一把,帮他断了齐岳的至尊之路。

“行了,都不用瞎操心了!”心里又再斟酌了一阵,沈青桐就收摄心神,摆摆手道:“都别瞎操心了,只要朝廷这边的人没发现齐崇,用不了几天咱们的人就可以撤了!”

被这个话题一打岔,木槿就也忘了再追问西陵丰和陆家联姻的那回事了。

不过皇帝的赐婚圣旨一出来,京城里着实又好生热闹沸腾了起来。

本来因为陆贤妃牵连而将陆家列为拒绝往来户的贵胄之家们又开始重新观察风向,陆嘉儿一边备嫁,一边已经开始隔三差五的进宫去她未来的婆婆面前“立规矩”,并无避讳,走得十分殷勤。

朝臣们察言观色——

永安侯府这是要彻底舍弃昭王而投奔到安王的阵营里去了吧?只是这件事究竟只是陆家的一厢情愿,还是根本就是皇帝在对他们暗示什么呢?

本来十月初八才是最大的吉日,但皇帝似乎很着急让他们完婚,另外又让钦天监拿西陵丰和陆嘉儿的八字去合,选了九月十六这天行大礼。

中间只有大半个的准备时间,可谓十分的仓促了,宫里宸妃借用了内务府的一些人手去帮忙布置安王府,可谓是人仰马翻,忙得不可开交。

而这段时间里,和昭王府一样事不关己的大门紧闭的还有常贵妃的昭阳宫。

西陵卫的伤养了二十多天,还在卧床,眼见着精神一天比一天不好,脾气一天比一天差,形销骨立,渐渐地失了人形,这等情行和嘉和宫的热闹一比,就格外的叫人揪心。

这天入夜,西陵卫又打翻了药碗,将服侍他的琳玉烫伤了,宫人们都那他没办法,常贵妃亲自过去,一脚跨进门去,就见他把被子甩下来,驱赶屋子里的奴仆,养了快二十天的伤口,非但没有愈合好转,此时他剧烈一动,衣物下面就渗出浑浊的血水来。

正文 第412章 本宫来跟他玩把大的!

“出去!全都出去!”西陵卫趴在床上,面目狰狞的大声嘶吼。

这段时间一直闷在屋子里的养伤,他的气色却是越养越差,整个人瘦到皮包骨不说,而且看上去脸色蜡黄,眼窝深陷,跟过去的样子完全的判若两人。

屋子里的几个宫人吓得都不敢上前去,却更不敢直接不管他,见到常贵妃过来,就如同是见到了救星,连忙退开行礼:“见过娘娘!”

西陵卫如今却是谁也不怕了,闻言,就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可是随后却非但不见收敛,反而眼中突现一股戾气。

他左右看了眼,就一把抓起脑袋下面的枕头朝着常贵妃甩了出去,同时大声的叫嚣:“出去!”

常贵妃没躲,好在最近为了舒适,西陵卫用的枕头被换成了荞麦芯的,一枕头砸在常贵妃腿上,曲嬷嬷低呼了一声:“娘娘!”

常贵妃面上不见愠色,亲自弯身去把那枕头捡起来。

“娘娘!”琳玉捂着手,很有些恐慌和无措。

常贵妃看了眼她烫红的手背,道:“带着丫头们先下去吧!”

“是!”琳玉如蒙大赦,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就带着丫头们退下了。

常贵妃拎着枕头走到床榻前,叹了口气道:“好受些了吗?”

西陵卫本来是对她怒目而视的,可是事到临头,将要发作的心情却一瞬间被勿近的委屈和恐慌湮没,眼泪决堤而出。

“你不是说我会好吗?”西陵卫哽咽起来,开始控诉。

常贵妃眼底的神色很黯,弯身坐在了床头。

西陵卫满脸提泪横流的握着她的袖子,泪眼模糊的仰头看着她的脸:“母妃,我害怕!你不是说太医用了最好的药吗?你不是说我没事吗?你不是说我很快就能好吗?母妃!”

这伤养了二十来天了,伤口不仅没有慢慢地愈合康复,反而逐渐的化脓恶化。

表皮的伤不好,里面接上的断骨就也跟着受影响,最初的几天疼痛难忍,他咬着牙等,可是最近的几天他却惊恐的发现,自己对疼痛的感知居然越来越微弱。

当然,不是因为伤要好了,而是在那些腐肉的下面,他的下半身似乎在逐渐的坏掉,脱离他的身体了。

太医每天还是殷勤的来给他清洗伤口和换药,他问起,对方也是一脸的愁容,说是体质原因,他这伤口恢复的过程中出了意外,然后就仍是安慰他,让他再忍忍,说一定会好的。

一开始他还满怀着希望也跟着安慰自己,可是这一天一天的熬下来,到了今天,就连自欺欺人也不能了。

他趴在那里,动不得,越说越恐慌,越说越绝望,最后就把脸埋在常贵妃的膝头嚎啕大哭。

常贵妃面无表情的坐在床沿上,眼底的神色却晦暗不明,手掌轻轻的抚摸他的后脑。

曲嬷嬷守在门口的地方,听西陵卫实在哭得凄惨,也忍不住动容,唉声叹气的低头拿袖子压了压眼角。

“母妃……我害怕!我好害怕!”西陵卫一直断断续续的哭嚎了许久,到最后,嗓子都哑了。

常贵妃始终一语不发,只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最后,西陵卫实在哭得累了,趴在她膝头,只剩下肩膀抖动的呜咽。

常贵妃方才垂眸看向了他,轻声的道:“哭出来之后,有好受了些吗?”

西陵卫闻言,吸了吸鼻子,费力的仰起头来看她。

这会儿常贵妃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慈悲和心疼,她轻轻抚摸儿子的后脑勺,表情很严肃的征询他的意见道:“你若实在挨不住,不若我去求求你父皇,求他将我们母子贬为庶民,赶出宫去,以这样的方式来恕罪吧!”

曲嬷嬷听得登时就是心口一凉,脸色惨变。

而悲痛欲绝的西陵卫却明显没有领会她的话外音。

他眼中神色先由空洞到迷茫,最后又被铺天盖地的恐惧席卷。

“什么意思?贬谪出宫是什么意思?”西陵卫喃喃自语,说着,突然就又一把拽住常贵妃的衣裳,他又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浸出来的斑驳血迹,突然崩溃了一样的大笑:“我不会好了对不对?我再也站不起来了对不对?”

常贵妃看着他,眼神悲戚而无声。

西陵卫只觉得像是有人在他胸口狠插了一刀,随后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常贵妃。

常贵妃被推了个踉跄,起身。

西陵卫表情狰狞的盯着她,又哭又笑的吼:“我都这样子了,你还求他把我放出宫去做什么?你是觉得我这个样子还不够惨?要让我流落街头去乞讨,去等死吗?”

他吼得撕心裂肺。

常贵妃就只是很冷静的任由他发泄。

西陵卫叫骂了一阵,就又哭出了一脸的鼻涕眼泪,抓着身下的褥子继续呜咽。

常贵妃见他的情绪稍稍冷静了,这才深吸一口气,重新走过去。

这一次她弯身下去,跪在了床下,伸出手去,将儿子的脑袋揽入怀中,温柔的拥抱,一边轻声的安抚:“别怕!有母妃在!我会陪着你的!”

西陵卫伏在她怀里,哭得几乎上不来气:“可是我害怕!母妃,我不想死!”

说着,他却又挣扎着从常贵妃怀里抬起头来。

常贵妃皱眉,垂眸去看他的脸。

西陵卫的眼中却突然浮现一抹决绝的狠厉神色来,他伸手,猛然拔下常贵妃发间一根发簪,抓在手里紧紧的,眼睛猩红的颤声道:“我好不了了是不是?与其这样一天天的熬着等死……”说着,却又再度崩溃,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将那发簪强行塞到常贵妃手里:“你杀了我吧!母妃你杀了我吧,我受不了了!”

常贵妃被他拽的,膝盖在地砖上一滑。

她咬咬牙,重新伸出手臂去,圈住了儿子颤抖的肩膀,仿佛是没听见儿子的哀求,只是声音很轻,如梦呓般的呢喃:“再忍一忍,忍一忍……很快的……很快……”

这声音很轻,站在门口的曲嬷嬷听不见,西陵卫正哭得筋疲力竭,也压根听进去。

常贵妃一直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西陵卫连哭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她方才起身,命琳玉把重新煎好的药端上来,亲手喂他喝下,又看着宫人们给西陵卫重新更换了新的被褥和衣物,他累的混混沉睡过去,这才如来时一样面无表情的转身出门。

曲嬷嬷扶着她回正殿,一路上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屡屡回望,一直到进了寝殿,殿内只剩下主仆两个,她方才有些后怕的低声询问:“娘娘,小殿下这伤一直不见好,难道是……”

话只到一半,后面就但胆战心惊的说不下去了。

方才,常贵妃暗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常贵妃抬眸看她一眼,讽刺的冷笑,没说话。

曲嬷嬷就又是心口一凉,面上表情都跟着无措的慌乱起来:“既然您早知道,那为什么不——”

是了,西陵卫这伤口恶化的本来就蹊跷,一直以来她都是一叶障目,认为常贵妃精明,既然常贵妃都没说什么,那就应该真的没什么。

可如果真是有人做手脚,太医又秘而不宣的话……

那么,这个幕后操纵下黑手的人就只能也只会是皇帝了。

曲嬷嬷说着,就有些无所适从:“这都说虎毒不食子,就算小殿下前面做错了事,可这皇上骂也骂过了,打也打过了,何必又……娘娘,这样下去可真不是个办法,要不您还是去求一求皇上吧……”

这么熬下去,西陵卫只有死路一条,在一点上曲嬷嬷是真觉得心寒,这贵妃娘娘怎么就能一直眼睁睁的看着?

常贵妃勾唇,露出一个几乎可以称之为冷酷的笑容来:“如果求情有用,事情又何至于要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曲嬷嬷拧眉不解,想了想又道:“那至少也别再让那太医去碰小殿下了!”

常贵妃道:“就算我当场杀了他,后面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被派过来,与其这么折腾……”

她说着,眼底就露出一抹近乎诡异的笑意来,红唇微启,一字一顿的道:“他要布局,那本宫就孤注一掷,跟他玩把大的!”

那一瞬间,她眸底闪烁的光芒闪亮到近乎妖冶,熊熊的,似有火焰在燃。

正文 第413章 放弃,抉择!

这个女人狠绝的用心和手段,曲嬷嬷是不敢轻视的,不由得一个哆嗦:“娘娘您要做什么?”

“别问了,我这也是为好!”常贵妃道,随后就转移了话题:“最近嘉和宫和昭王府方面有什么特殊的消息吗?”

曲嬷嬷摇头:“奴婢一直叫人盯着呢,宸妃在忙着筹备安王大婚的事,昭王府里怎么样不知道,但昭王现在在宫里没了内应,现在除了初一十五例行请安的日子过来给皇上磕个头,平时根本就不进宫来的!”

“是吗?”常贵妃手指叩击着桌面,微笑道:“看来昭王最后还是要让他失望的。”顿了一下,就又有些说不清是讽刺还是快慰的又笑了一声:“他那个脾气,唯我独尊,倒是鲜有的这样给谁机会呢!”

曲嬷嬷听得糊涂:“娘娘是在说皇上吗?您说皇上在给昭王机会是吗?什么机会?”

这话,真是没头没脑的。

常贵妃唇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侧目,眼神有些神秘的道:“用这么长的时间来给我布局,其实真要算起来的话,可谓小题大做了,他现在按兵不动的这段时间里,其实如果昭王能够及时‘回头’,去给他服软认个错,舍弃了该舍弃的,他也未必会太抬举了梅雨秋母子,养在眼前二十多年的儿子,和空占着父子的名分却生分多年不见的儿子——且不说他会更心疼谁,只看他更了解谁,觉得操纵谁才是最能叫他感到有把握和安心的。单从这个方面来考虑,他要选安王都太冒险了!”

这个皇帝,跟他谈什么亲情感情,纯属浪费时间。

其实他当年会立西陵钰为太子,除了因为西陵钰是皇后所出的嫡子之外,其中还另外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西陵钰的性格相对软弱,容易掌握,册立这样的一个人做太子,他这个皇位坐着才能真正的安心。

而现在,虽然西陵越的性格强势,不是皇帝理想的太子人选,可是对西陵丰——

他却太过陌生了。

他和这个儿子,有二十来年未见,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真实性情,即使西陵丰明面上的表现还算差强人意,他心里也不能完全放心。

“娘娘说在储君的人选上,皇上更属意的还是昭王殿下吗?”曲嬷嬷越发不解:“安王回来也有段时间了,瞧着倒像是个稳重敦厚的人!”

常贵妃不以为然的冷笑,弹了弹左手上的甲套:“不仅仅是她,还有他那母妃!梅雨秋本来就是皇上心头插着的一根刺,而且她回来之后又屡次的不安生,只冲着这一点,安王在皇上面前就要被扣分了。”

曲嬷嬷脑中灵光一闪,忽而想起了什么,不由的神色更加凝重道:“奴婢记得娘娘您说过,宸妃也有把柄落在您手上的,她到底和皇上做了什么事,会叫皇上对她也如此的不放心?”

如果说皇帝对宸妃也有戒心的话,那曲嬷嬷就当真是好奇了。

想他防备常贵妃,是因为常贵妃有心狠手辣谋杀亲夫的前车之鉴,可常贵妃又用那个所谓的把柄把宸妃压制得死死的,足见——

宸妃做过的事情只会比她的所作所为更加的骇人听闻。

“问这么多做什么?”不出意料,常贵妃仍是没说:“你不要命了?”

曲嬷嬷微微变了脸色。

常贵妃就又缓和了语气,长叹一声道:“现在这个局面,昭王执意不肯舍弃那个丫头,咱们皇上那点可怜的耐性就要消耗完了,你也不用太着急,只需要等到安王大婚之后,等他在储君之位上做好了抉择,开始对本宫出手了……我要死的话,他们就谁也别想好好地活!”

这句话,犹如魔咒,听起来有点儿瘆得慌,纵然曲嬷嬷憋了一肚子的话,这时候也知道一个字也不能多问了。

三日之后,良辰,安王迎娶侧妃。

虽然只是娶侧妃,但因为安王并没有正妃,再加上皇帝似乎有意的抬举,这场喜事也办得有模有样,京城大半个权贵圈子都捧场道贺,盛况非常。

西陵越自然也去喝喜酒了,只不过永安侯府虽是他的母族,他却舍弃不提,直接去了公认的对头安王西陵丰府上。

这一次,沈青桐主动避嫌,没有跟着他去凑热闹。

现在她但凡出门都盛装打扮,为的就是不遗余力膈应死皇帝和常贵妃,这场婚礼的场合上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办,她也就没有刻意过去给人提供指指点点的笑料。

这算是很给了西陵越几分面子,只西陵越品在心里的滋味却并不见怎么样的美妙。

“走吧!”在大门口轻声叹了口气,他径自上了马车,前往安王府。

因为西陵丰娶的是侧妃,所以仪式相对的紧张,宫里那部分繁文缛节都省了,只需要像是民间办喜事一样,去永安侯府接亲,然后回王府拜天地即刻。

皇帝是不会为了儿子娶个侧妃就纡尊降贵的出宫去给他主持的,倒是给了特旨,准许宸妃出宫,在仪式上撑了高堂的地位。

安王一跃成为朝中新贵,自然巴结着众,一场喜宴办下来,宾主尽欢,顺利非常。

宸妃回宫,已经过了二更。

彼时的御书房内,皇帝还在看奏折。

如今他身边贴身服侍的太监换了人,梅正奇被挪到了殿外,这会儿正腰板儿笔直的在御书房门口踱步,就见一个小太监远远地跑过来,单膝触地行了个礼道:“梅公公,劳您给皇上回个话儿,宸妃娘娘刚已经回宫了!”

梅正奇一愣。

皇帝叫人去盯宸妃的行踪了?这口谕并不是通过他的口传出去的。

只不过既然回来复命的消息到了,他自然也不会有丝毫怠慢,当即点头:“知道了!”

说完,就转身进殿,把消息禀报了:“皇上,刚得到的消息,宸妃娘娘已经从安王府回来了!”

说完,恭敬的垂眸,却偷偷的拿眼角的余光去看皇帝的反应。

皇帝本来正批阅奏章,闻言也见怎样的急切,而是等把手里那本奏折的批注都写好了方才搁下了笔,起身径直往外走:“走吧!摆驾嘉和宫!”

宸妃来回折腾了一整天,已然十分的疲惫,夜里回宫,就吩咐宫女去准备热水来泡澡,不想宫女正在屏风后面调水呢,就听到通传:“皇上驾到!”

“这个时辰了,皇上怎么来了?”她猛地睁开眼。

身后正在给她按太阳穴的康嬷嬷也是意外,思忖道:“难道是为了殿下今天大婚的事?”

皇帝没过去,却保不齐也会过来问几句,关心一下。

“可能吧!”宸妃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却没工夫多想,直接起身往外走:“接驾吧!”

一行人出去迎了皇帝进殿。

宸妃刚要吩咐宫人上茶,皇帝却是面容严肃的一挥手:“都下去吧!”

他是不会在嘉和宫留宿的,这个阵仗,显然又是有事,所有人,包括宸妃在内全都狐疑不定的愣住了。

正文 第414章 螳螂捕蝉

宸妃略一怔愣,随后脸上就恢复了笑容,摆摆手:“都下去吧!”

“是!”康嬷嬷看了一眼,面上却是顺从的带着一众宫女退了出去,打发了其他人下去,她自己守在了门外。

殿内,宸妃把皇帝让到上座上,陪了笑脸道:“这么晚了,皇上过来是……”

皇帝面上表情过于严肃,随后问道:“今日安王府上一切都还顺利?”

总不能真的只为关心这点儿小事情吧?

宸妃心里疑惑不减,面上却是恭敬的应:“有皇上关照,又替他操心,哪有什么不顺利的?”说着,又露出几分不如意的神色,微微叹了口气道:“就是陆家的那个丫头……唉!她人看着虽然还像是个懂事的,可到底是……”

皇帝的脸色过于严肃,明显是没太在意她说的话。

宸妃自己话到一半,就又尴尬的自行打住。

皇帝这才忽的抬头看向了她道:“既然是朕下旨赐婚的,那么昭王那边你就无须多想,只要陆家的那个丫头的品性你还满意那就好!”

“是!”宸妃顺从的应了,心里却忽的警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皇帝把话说得这么好听了,反而叫她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她拿不准皇帝的心思,更不敢表露出来,便觉得心脏被人渐渐地捏紧,十分的不自在。

皇帝却又说道:“丰儿的年纪不小了,以前是朕的疏忽,没有照管到他,如今你们母子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么后面朕自当补偿。朕知道,陆家的这个丫头你不合你的心意,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横竖就是个侧妃,只要无伤大雅就好,至于丰儿的正妃,你多替他留意着,有合心意的尽管和朕说。”

这番话,就更听得宸妃心中惶恐。

她的面皮忍不住的略一僵硬,扯着嘴角道:“一切但凭皇上做主就是,臣妾毕竟多年不在京城,这些京中贵女们到底哪个秉性好些我也不知道。”

皇子们的婚事,一直都是由皇帝严格把关的,为了平衡朝局和皇帝自己的一些私心,他是不可能放任皇子们随便和手握实权的朝臣联姻的。

所以,他今天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真的有意施恩提携,还是仅仅只是别有用心的警告和试探?

这个皇帝,可是翻脸无情的,宸妃即便有些自大,这种情况场合之下也还是拎得清的。

皇帝盯着她,看着她脸上略显僵硬的表情,心里莫名的有些烦躁,但他很快把这种恼人的情绪抛之脑后,仍是有条不紊的说道:“朕让你去挑,你就尽管去挑,他是朕的儿子,朕自然会关照他的!”

他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宸妃也不敢不识抬举,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是!臣妾明白了!臣妾母子谢过皇上的恩典!”

她屈膝将要拜下,皇帝却伸手扶了一下,顺势将她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身子还没大好,就不要讲究这些个虚礼了。”

宸妃的心里,这时候甚至开始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了,面上却还不得不陪着小心:“是!”

她正了正身子坐好。

两个人一时无话,再抬头的时候却见皇帝正烦躁的皱着眉头。

宸妃不傻,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装糊涂,便就谨慎的主动问道:“皇上是有什么烦心事吗?臣妾怎么瞧着您甚是疲累的样子。”

皇帝冷哼了一声:“还不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务事!”

自从他毫不容情的重责了西陵卫之后,宫里的女人们看到专宠多年的常贵妃被弃也不过就是在皇帝一怒之间的事情,最近这宫里就颇有些风声鹤唳,宫妃们个个安分,守在自己的宫里,生怕一不小心惹到御前变成皇帝的出气筒,故而这段时间,几乎算是后宫里最安静太平的一段时间,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能让皇帝烦恼的家务事——

无非就是昭阳宫和昭王府两边牵扯起来的那些破事了。

宸妃心中了然,却不敢贸然开口挑拨,反而本本分分的道:“她的那个性子从来就是那个样子的,油盐不进!”

她和常贵妃本来就不相和,皇帝也不可能让她出面做说客,这一点是一定的。

皇帝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宸妃一开始没太在意,直到后面被他看得表情都维持不住了。

“皇……皇上……”她心里一慌,却有些拿不准是不是说错话了,只下意识的就要起身跪下。

不想,皇帝却一抬手,将她的那只手又按回桌面上。

宸妃起也不是,坐也不是,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无所适从。

皇帝盯着她的眼睛,这才声音低沉,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你去替朕办件事吧,在这宫里,朕唯一能相信的就只有你一个!”

宸妃的脑子里有一瞬间转不过来,只是出于本能的脱口道:“什么事?”

皇帝道:“常氏母子忘恩负义,也是朕一时失察,引狼入室了,未免以后祸起萧墙,惹出更大的祸事来,你替朕出面去料理掉他们!”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幽暗的冷光。

虽然不似那种苦大仇深一般的咬牙切齿,却是冷酷森寒到让人觉得骨头缝里都有冷风嗖嗖的扫。

“怎么料理?”宸妃仍是出于本能的问。

她回宫以后受了常贵妃不少的气,当然是乐于去踩对方一脚的,哪怕只是当面出出气都行,可是现在这件事是皇帝亲口吩咐下来的,她就不那么轻松了,更遑论兴奋,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安。

皇帝的眼睛里仍是放着那种诡异阴暗的冷光,声音嘶哑低沉的道:“朕已经把局都给你布好了,只须要你出个面,咱们体面的将此事料理了!”

宸妃知道,自己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心中飞快的迟疑了一下,咬牙道:“皇上要臣妾做什么?”

皇帝这时候却忽而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朕不须要你做什么,只是提前来跟你打个招呼,让你心里有数,届时可能是要你受点委屈的,你心里有数就好。太医院里有位曲太医,你的病现在还没大好,这几日就借口和他接触一下吧。”

“是!”宸妃也不敢多问,只能顺口应了。

皇帝于是满意,又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才把自己的手从她手背上拿下来。

宸妃半弯着身子在那里僵了半天,这一放松,突然就没了力气,以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皇帝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褶皱:“歇着吧,朕走了!”

说完,抬脚就往外走。

“臣妾送皇上!”宸妃赶紧收摄心神,追着将他送出去。

等到送走了皇帝,康嬷嬷将她扶回寝殿,见她魂不守舍,一副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就担忧的道:“皇上方才都跟娘娘说什么了?娘娘您是身子不舒服吗?”

宸妃坐在桌旁,还是有些心思不稳。

她闭上眼,暗自平复了呼吸半晌,后又说道:“打发了丫头们都下去吧,我累了,不想沐浴了!”

“是!”康嬷嬷立刻出去,把外殿的宫女都遣散了。

等回到内殿,只剩下主仆两个,宸妃就把事情的原委都与她说了。

康嬷嬷听完之后也是吃惊不小:“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宸妃冷笑:“别的本宫不太拿得住,但是有一点十分确定,那就是——云绮楠的死期到了!皇上死要面子,要除掉她,又不想自己直接出面,所以他要我出面替他撕开这道口子,进而名正言顺的封了云绮楠的口。”

康嬷嬷脸上表情也是分外的凝重,沉思道:“最近奴婢都不在宫里,昭阳宫那边……”

“瑞王算是废了!”宸妃道,想到常贵妃最近这段时间忍受的煎熬,心里就觉得无比的快意,本来想借西陵卫给皇帝戴绿帽子的事再奚落一两句,可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突然就又心烦意乱的转移了话题道:“听说他那杖伤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更加恶化了,太医院的人没那个够胆,必定是得了皇上的命令的,以云绮楠的那个脾气,知道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现在看皇上那意思,是想叫我先出面替他担下这件事,引云绮楠先发难了!”

康嬷嬷听得胆战心惊:“那位贵妃娘娘可是个心狠手辣的,她要真的咬上了娘娘……”

真要被那女人咬住,不死也要被扯下几块肉来的吧!

康嬷嬷想来就不寒而栗。

宸妃冷嗤一声道:“只要皇上不舍弃,那本宫也就是做筏子,替他引爆这件事,既然最后他的目标是云绮楠,那么闹是要闹一场,最后他势必会全力保我出来的。而且——”

她说着,眼底又突然浮现某种决绝之色:“方才他暗示的相当明显,是有意要提携丰儿了,昭王那个正妃就是他最大的包袱,本宫听皇上这意思——这时候,哪怕是要冒险,也值得本宫去赌一把了。皇上年纪大了,近年来身体也大不如前,就算这次要伤及本宫的元气,只要不累积性命,用不了多久,等丰儿上位之后,本宫依然可以东山再起!”

康嬷嬷听到这里,却更是勃然变色,颤抖道:“这……娘娘这会很危险吗?”

宸妃抬头看她,有些神秘的略一勾唇:“既然皇上亲手把机会送到了本宫手里来了,那么就一定要抓住机会,他既然已经布好了局,那么只踩死云绮楠一个,岂不是太亏了?本宫何不顺势推一把,来一个一箭双雕!”

康嬷嬷略一思忖,就是了悟,低呼道:“娘娘您是想把昭王……”

“云绮楠母子和昭王府之间的可是一团乱麻,随便扯一扯,就能叫他们作茧自缚!”宸妃冷笑:“且不说云绮楠和那个昭王妃之间很有故事,只瑞王和昭王之间就有杀子之仇呢,如果说瑞王的那件事是他们夫妻做的手脚……这是不是比本宫出面更加可信呢?”

康嬷嬷承认这是个一箭双雕的好计策,只仍是不能安心:“可是皇上那里,如若叫他知道是娘娘您……”

宸妃道:“看他方才来跟本宫说话的那个意思,已然是对昭王非常不满了,所以本宫才说值得赌这一把!或者他早就料到本宫会把握机会,推一把,就算他没这个意思,了不起本宫也受点责罚,如果能顺势拉下昭王来,怎么都值了!”

康嬷嬷见她这般信誓旦旦的模样,就也不好再劝。

宸妃道:“明儿个一早你去太医院,点名让那个曲太医来见我。”

“是!”康嬷嬷点头应诺。

彼时的昭阳宫内,常贵妃刚从西陵卫屋子里出来,这两日西陵卫因为伤口感染,开始发烧,以后时候烧得糊涂,就开始昏睡,一整天下来,已经是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了。

“娘娘!”琳琅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了,见她出来,赶紧迎上去:“娘娘!”

常贵妃面上并无悲戚之情,侧目,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琳琅道:“宸妃娘娘已经从安王府回来了,皇上得了消息,当即就启程过去了。”

“是吗?”常贵妃沉吟一声,忽而仰头朝天,缓慢的吐出一口气,最终却没说什么,只挥了挥手。

琳琅只是奉命去盯嘉和宫那边动静,对她的心思一无所知,也不多问,行了礼就直接退下了。

与此同时,曲太医从宫里出来,乘马车走在回府的路上,这条路他走了几十年了,而且他家离皇宫又确实不算远,他就根本没当回事,正在闭目养神,却觉得车身一颠给停了下来。

他猛地睁开眼,随后就是眼前一黑,被人用一个黑布袋子套住了脑袋,往死里揍了一顿。

然后,那群人就一窝蜂似的散了个没影儿。

他的车夫也没了影儿,他自己缓过劲儿来,捂着肚子趴下马车,索性这里离着他的府邸也没几步路了,就干脆撑着力气步行回去,大门前拍了一阵门,里头没人应,再一使劲,门开了,里面的屋子,和往常一样,该亮堂的地方亮堂,该黑的地方黑,可他撑着身子寻了一圈,却发现家里喘气的一个没有,一夜之间,只剩一间空宅子了。

次日一早,康嬷嬷就奉命去太医院请了曲太医过去给宸妃诊脉。

曲太医在嘉和宫呆了不多的事件就出来了,转道就往昭阳宫去给西陵卫换药,脚步虚浮的走到御花园里,冷不防眼前人影一横。

他抬头,却见常贵妃不知怎么就出现在这里了。

“娘娘?”他张了张嘴,常贵妃却冲他扬眉一笑,那一笑,甚是诡异,随后旁边就冲出来两个侍卫,把他给按下了。

正文 第415章 报复

曲太医这一天本来就心不在焉,先是被常贵妃截住了,再冷不防被扑倒在地,愣是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娘……娘娘!”等他终于回过神来,就惶恐的抬头看向常贵妃,磕磕巴巴道:“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不做什么!”常贵妃道:“本宫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你替某些人辛苦奔走了这么多天了,是时候该歇歇了,今天就不劳你再往我昭阳宫去折腾了!”

她故意用了“某些人”这样的字眼,曲太医自然立刻心领神会,她这是因为已经得到消息自己今天去了嘉和宫,所以就顺理成章的提醒常贵妃怀疑到宸妃身上了,殊不知,常贵妃这故意语意模糊的几个字,实则是为了混淆视听,说给两个侍卫听的。

毕竟——

他们可以对她唯命是从,听她的命令来打击报复宸妃,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和皇帝对着干的。

“娘娘!冤枉,冤枉啊!”曲太医立刻喊冤。

常贵妃根本就不听他说,直接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一挥手道:“给本宫绑了!”

两个侍卫手脚利落的把曲太医捆好,跟着常贵妃闪进一条僻静的花间小径上,没走几步就进了一座空置的宫殿。

侍卫将曲太医直接扔进了最角落里的一间屋子里,然后按住他,把他的双脚也捆严实了。

常贵妃唇角始终带一抹妖异又冰凉的弧度,从旁看着。

曲太医飞快的打量一遍这间屋子里到处飘散着灰尘气息的宫室,直觉的就发现这情况不对,一边挣扎一边道:“贵妃娘娘,微臣是陛下钦点的太医,是有官职在身的,就算微臣有什么做的不好,得罪了娘娘的地方,您也无权动用私刑,私底下这般处置我。不管有什么事,微臣都愿意到御前和娘娘当面对质,但凭皇上圣裁处置!”

就在这说话间,常贵妃已经挥挥手,打发了两个侍卫先行离开了。

那两人提前得了吩咐,出去带上门,就直接先回昭阳宫去了。

这屋子本来就不大,房门一关,光线一暗,似乎到处都冷飕飕的。

常贵妃款步过去,站在了曲太医面前。

曲太医的声音戛然而止,视线从她绣鞋的鞋尖,绣着彩凤祥云图案的贵妃朝服再一直往上,看到那种用脂粉堆砌而成的艳丽无双的脸上。

“本宫没什么兴趣带你去皇上面前对质,皇上交代过你什么,或者梅雨秋交代过你什么,本宫一个字也不想听,你们都提前演练好的戏文,最后再大家一块儿来唱给本宫听……全都是提前安排好的,那多没意思?”常贵妃道。

她的语气平稳而缓慢,甚至听不出一丝一毫愤怒的情绪,反而是那眉目间的光彩,居然会叫人觉得她对此是兴味盎然的。

曲太医开始还想狡辩,可是听着听着,就只觉得脑袋里一声又兼一声的闷雷不断的砸下来,砸到最后,他所有的神经就都木了,完全没了思考的能力,也没有了说话的誉王。

这时候,常贵妃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支看着不怎么起眼的银簪。

她弯身下来,蹲在了曲太医的面前。

曲太医看见那银簪尾端闪烁的寒光,忽觉得心头一紧,面如土色的一边往后缩着身子一边赶紧道:“娘娘!娘娘您有话好说!”

“在这宫里,本宫是最不好说话的,这个你不知道?”常贵妃冷然勾唇,眼神留恋的盯着那簪子打量。

曲太医满头满脸的冷汗。

这个鬼地方,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常贵妃在这里杀了他他都是白死的。

虽然一开始替皇帝做这件事的时候他就知道,事发之后他只有死路一条,可那时候他一则没的选,二来又是想着拿自己的一条命去换全家的前程和几辈子的富贵,倒也不算吃亏,可是现在——

如果出师未捷就被常贵妃弄死在这里,那才是死了也白死!

何况——

和这个女人共处一室的这个气氛实在是太恐怖,太折磨人了。

“娘娘!”曲太医根本就无从多想,只是竭尽全力的想在常贵妃这里求一条生路:“娘娘您饶我一命,微臣只是奉命行事罢了,您饶了我,我什么都告诉您!是,微臣是受了皇上指派的,可是还有一件事您一定不知道,方才宸妃娘娘传唤微臣去嘉和宫,她不仅是要……”

按理说,在这种情况下,常贵妃应该是对宸妃谋划事情很感兴趣的。

其实曲太医心里很清楚,背叛皇帝,他也必须死,所以此时不过就是一招以退为进罢了,先假装投诚,骗常贵妃放了她,回头还是要按照皇帝的吩咐去反口咬常贵妃的。他既然必须得死,那自然就得为了皇帝而死,这才能实现死的价值的,反正这里就他和常贵妃俩人,回头他不管说了什么都能反口不认。

所以,此时他就当真是倒豆子一样的毫无保留。

可是出乎意料,常贵妃脸上只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

她手中发簪直指他胸口,扬眉道:“什么不用说,说得再多,那也都不过是他们的计划,在本宫安排的戏本子里,你一个字也不用说!”

这个女人——

这,不符合逻辑啊!

曲太医的冷汗已经把里衣全部濡湿了,在这样的天气里,浑身冰凉。

然后,他的瞳孔突然收缩,咬着腮帮子,脸上表情开始扭曲抽搐。

常贵妃手里的发簪插入他的胸膛。

曲太医是一时始料未及,后面反应过来了,才要惊呼救命,常贵妃已经顺手从他袍子上扯下一块布料,堵住了他的嘴巴。

曲太医勉强只能发出一旦呜呜的哀求声,眼睛圆瞪,那眼神里,一则惊恐,一则哀求。

常贵妃蹲在他面前,此时脸上就连那点装饰性的冷笑都褪得干干净净,浓妆之下的那张脸,不笑的时候,就像是戴了一张诡异的面具,不似活人。

她将那发簪一插到,然后又顺手拔了出来。

曲太医额上青筋暴起,差点昏死过去。

常贵妃道:“没有刺中要害,但是你要在这里慢慢等死,本宫知道你身不由己,可你下手的对象是本宫的亲儿子,多少天了……算了,本宫现在也没这个时间和你计较得这么仔细,你便在这里呆着吧!”

她起身,将那发簪又收回袖子里,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眼,补充道:“你的血看样子也不会流得太久的!”

虽然扎的是心脏附近的大动脉,可是那簪子太细,那样的伤口,要一点点把血流尽了把人熬死,起码也得一两个时辰。

“呜呜……”曲太医死命的挣扎,却惊恐的发现,他越是挣扎,那伤处的血就流得更快些。

常贵妃关门走了出去,从院子里的井边路过时,顺手把袖子里的那根簪子丢了进去。

回到昭阳宫,曲嬷嬷已经焦急的等了半天。

“娘娘!”见她回来,曲嬷嬷赶紧迎上去。

常贵妃问:“有消息了?”

“是!”曲嬷嬷道:“刚得到的消息,安王侧妃刚在宫门口下了马车,这会儿应该是乘轿子往嘉和宫的方向去呢!”

常贵妃凤目流转,冷然问道:“走得那条路?”

曲嬷嬷如实回禀。

她便转身往外走:“传辇车!”

曲嬷嬷不敢违背她的意思,赶紧叫了辇车,常贵妃自然是直接半路去截的陆嘉儿。

陆嘉儿坐的小轿正从对面过来,被她的辇车挡住了去路,也是本能的心头一紧,没了主意。

“娘娘!”抬轿子的小太监小心翼翼的行礼:“奴才该死,没注意挡了娘娘的路,这就给您让开!”

陆嘉儿遇见她,自然要下轿子请安的,可是因为和常贵妃有过节,陆嘉儿就心绪不宁,只迟疑了那么一下子,待一咬牙要准备下来的时候,就听常贵妃冷傲的声音道:“没关系!本宫之前和安王侧妃见过,既然在这里遇见了,那就顺路到本宫那里坐会儿,喝杯茶吧!”

陆嘉儿的丫头一慌,连忙跪地道:“娘娘恕罪!我家侧妃娘娘今天是依例进宫来给宸妃娘娘请安的,贵妃娘娘的身份贵重,后面侧妃娘娘自然也会前去拜见,但是这主次……”

常贵妃打断她的话:“安王这时候还没下朝呢,宸妃那里你着什么急?走吧!”

说完,眼神扫过,那四个抬轿子的小太监就不敢多言了。

宸妃他们不想得罪,可常贵妃他们更得罪不起。

陆嘉儿一直没露面,这时候自知躲不过,就强作镇定的道:“贵妃娘娘是长辈,承蒙娘娘看得起,妾身自然前去请安的,想必母妃是不会计较这些的。”

言下之意,却是提醒那丫头去嘉和宫搬救兵。

常贵妃一挥手。

步辇调转了方向,曲嬷嬷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常贵妃微不可察的略一摇头,曲嬷嬷就只当没看见那小丫头没跟。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昭阳宫的方向去,速度却很快,那小丫头落在后面,随后就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着奔了嘉和宫。

正文 第416章 先下手为强!

皇帝对西陵卫的处置陆嘉儿是有所耳闻的,自然就更清楚,此时的常贵妃必然对她恨之入骨。

常贵妃的步辇走在前面,她的轿子在后面跟着,虽然知道丫头会去宸妃那里求助,她却并不敢小看了常贵妃——

万一对方早有准备,在半路把她的丫头也给扣了呢?在这宫里,她一个贵妃娘娘自然会比自己更加的如鱼得水。

而陆嘉儿又素来就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她手里绞着帕子,正在飞快的四村对策,忽又觉得身下轿子一颠,骤然停了下来。

陆嘉儿一颗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

随后轿子落地,已经有人掀开了轿帘来请她:“陆侧妃,请下轿吧!”

陆嘉儿面上表情僵硬,抬头,就看到前面大门正上方的匾额上头“昭阳宫”三个鎏金大字。

彼时,常贵妃身上一身朝服华贵,已经逶迤走上台阶进了门。

曲嬷嬷满面肃然,明显一副不会通融的模样。

陆嘉儿无可奈何,只能咬牙下了轿。

她故意走得很慢,面上表情又十分的恐慌和犹豫,没走两步,就被自己的裙摆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好在是被旁边的宫女扶住了。

然后,那宫女就直接没撒手,硬是把她扶了进去。

这一幕,那个四个抬轿子的小太监看在眼里,也是忍不住的心里发慌——

是她们把安王殿下的新媳妇给抬到昭阳宫来的,这万一这位侧妃娘娘在这里头出了什么事,他们几个都难逃问究的。

曲嬷嬷见他们踟蹰不走,就趾高气昂的一抬下巴:“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稍后娘娘自会安排人送陆侧妃去嘉和宫,你们走吧!”

几个小太监互相对望一眼,恭顺的行礼:“是!”

几个人抬了小轿离开。

曲嬷嬷带着昭阳宫的人进了院子,大门重重的合上。

几个小太监互相商量了一下,就兵分两路,两个人抬着空轿子回去,两个人也连忙往嘉和宫的方向跑去报信。

且不管会不会出事,他们提前去宸妃娘娘那里说一声,好歹能证明个清白,说明他们不是贵妃娘娘的帮凶啊。

而陆嘉儿确实是小人之心了,因为常贵妃根本就没叫人去拦截她的丫头,彼时那丫头已经去嘉和宫报了信,宸妃传了步辇正匆匆的往这边来。

宸妃可谓心急如焚,不断的催促抬步辇的小太监快走。

“娘娘!”康嬷嬷小跑着一路跟:“贵妃娘娘那里是记着陆氏的旧仇呢,就算要使些什么手段……”

因为是在外面,这话便说得很含蓄。

横竖陆嘉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真被常贵妃给弄死了,她们也乐得清静。

“再快一点!”宸妃却是满面的急色,一边催促,一边一筹莫展的道:“如果她把人弄了去就只是为了出气,本宫当然用不着管,那个贱人向来记仇,我就怕是被她逼出陆氏画押的口供来,那就麻烦了!”

绝对不能让皇帝知道是她指使陆嘉儿去坑西陵卫,甚至也是她才是导致沈青桐小产的直接元凶的。

要知道她手上沾了这么多的血,那么这么多年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只怕都要在皇帝面前土崩瓦解了,一旦叫皇帝知道她做了这些事,那么以后她就要和常贵妃一样,处处被忌惮掣肘了。

康嬷嬷不好再说什么,就也催着抬轿的小太监们快些再快些。

而这边的昭阳宫里,常贵妃也的确是把一份提前准备好的供词拍在了陆嘉儿面前的桌子上。

陆嘉儿彼时黔首低垂,鹌鹑一样规规矩矩的在她面前站着,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往后去瞄她身后里屋里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浑浊的喘着粗气的西陵卫。

常贵妃是找她翻旧账的,这一点她心里有准备,却没料到对方会把她直接带到了奄奄一息的六皇子西陵卫的病床前面来。

常贵妃坐在椅子上,手上纯金打造的甲套闪烁着奢华璀璨的光芒道:“把这份口供画了押,本宫就暂且不动你!”

陆嘉儿猛地收摄心神,脸上血色全无。

“娘娘!”她大着胆子抬头去看常贵妃,刚要开口周旋,不想,常贵妃就从旁边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把沉甸甸的匕首,啪的一下拍在了那张口供上:“你在想什么,本宫都知道,无非就是想拖着时间等宸妃过来替你解围的,这种花招,你还是不要在本宫的跟前耍了。实话跟你说,瑞王命在旦夕,本宫赶时间的紧,没工夫在这里和你磨,你自己做过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这张口供上,本宫也没有夸大其词,更没有冤了你一分一毫,要么立刻在这供词上画押,要么拿你的命来偿,你选吧!”

她的语气不算重,但是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空气中凝结,不断的往下压。

陆嘉儿匆匆扫了一眼,的确,那份供词并没有夸大其词,甚至还言明她是受了宸妃的指使才去误导西陵卫的,一则主意不是她出的,二来西陵卫会起意杀人甚至都不是她直接教唆的……

但陆嘉儿却很清楚,她才刚嫁给西陵丰,一旦她在这份口供上画押,就等于把宸妃推出去给她自己挡灾了,在宸妃母子面前,她也就彻底完了。

“娘娘——”陆嘉儿自是不肯就范的,刚要说话的时候,常贵妃已经拔出匕首,站起来,刀锋贴上了她耳后一侧的肌肤。

那种冰凉的触感一激,陆嘉儿还没来得及细品,立刻就疼得一个哆嗦,另一重的触感便是血水顺着脖子一侧留下来的那种又黏又痒的感,吓得她整个人都木了。

常贵妃的面孔近在咫尺,语气冰凉的道:“要本宫先削下你的一块皮肉给你亲眼看看吗?”

别人是威胁人,但她说话的同时,手下动作根本就没停,那刀锋入肉一分更深似一分。

陆嘉儿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而且只看这个女人的眼神她就知道对方不是在和她闹着玩的。

当一个聪明人遇到一个比她更聪明的疯子的时候——

其实她们之间还是很好沟通的。

“我认!”陆嘉儿一个激灵,随后完全是迫不及待的扑到了桌子上,抢过纸笔,行云流水一般的在那张口供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常贵妃站着没动,使了个眼色,曲嬷嬷连忙上前,又拉着她的手去沾了些印泥给按下了手印。

而等她松开陆嘉儿手腕的那一刻,陆嘉儿就恍若一滩烂泥一样的软在了地上,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何处,更不知道该要如何思考。

“娘娘!”曲嬷嬷把供词捧过来。

常贵妃只看了一眼,没接,而是冲外面扬声道:“来人!”

“娘娘!”外面琳琅立刻推门进来。

常贵妃斜睨一眼瘫在地上,双目无神的陆嘉儿,命令:“放她走吧,送回嘉和宫去!”

言罢,又补充:“宸妃这会儿应该正往咱们这边来呢,注意着点儿,别碍了她的事儿,明白吗?”

琳琅一愣,随后点头:“是!奴婢明白了!”

“去吧!”常贵妃挥挥手。

琳琅又叫了个丫头进来,两人一起把陆嘉儿扶起来,半扶半拖的把人弄出去了。

曲嬷嬷手里还擎着那份供词,有些困惑道:“娘娘不留着她一会儿当面对质吗?”

常贵妃把手里染血的匕首随便往桌上一扔,然后就正色看向了她道:“这份供词交给你!”

曲嬷嬷一愣,想了想,心里却是为难:“一会儿呈给皇上吗?”

“给他做什么?”常贵妃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明知道他和梅雨秋蛇鼠一窝,给了他,梅雨秋至多就是在他的跟前失宠,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她此时用的字眼是“他们”,曲嬷嬷却并无暇在意:“那……”

“收起来!收好了!”常贵妃道,眼神里的威压之势很是叫人吃不消,她看着曲嬷嬷的眼睛,脸上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神色道:“今日之后,这宫里就不会再有所谓的贵妃和瑞王了,回头等皇上来了,除了和梅正奇有关的事需要替本宫守严了,其他的——他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大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向他投诚保命即可。”

她这话,分明就是在交代遗言的。

曲嬷嬷心里一抖,整个人都慌乱起来:“娘娘,奴婢对娘娘——”

“现在不是需要你表忠心的时候!”常贵妃打断她的话:“照本宫的话去做,求皇上开恩放过你,保住了你的命,替本宫守好了这份口供,本宫跟你保证,后面不出一个月,你就会知道这份供词的真正用处,到时候把这份供词交给能处理它的人,本宫还可以保证,你能得到一笔上次恩典,出宫去颐养天年!”

曲嬷嬷着实听得摸不着头脑,手里捏着那张纸,一脸茫然:“娘娘在说什么?”

而且就冲着常贵妃一贯的作风和她今天的表现来看,曲嬷嬷一直以为她是有把握化解今天的这场危机的,怎么现在风声急转直下,居然让她沦落到要卖主求荣的地步了。

“什么都别问,问得多了,你就需要演戏,而戏演不好,则是会丢性命的!”常贵妃道,面上的表情冷然又决绝。

曲嬷嬷一颗心砰砰乱跳,勉强挣扎了一下,就匆忙的将那张供词折叠好,然后脱下鞋子,藏在了左脚的鞋垫底下。

“娘娘!”然后,她拍拍衣裳站起来:“现在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外面已经有太监尖着嗓子唱到:“宸妃娘娘到!”

曲嬷嬷顺势表情一凛。

常贵妃勾唇冷笑道:“现在你去前朝找皇上,告诉她,宸妃来我这里了,不用害怕被人知道,总之把他请过来!”

曲嬷嬷狐疑的又盯着她瞧,还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外面宸妃已经一把推开门闯了进来。

常贵妃隐晦的使了个眼色、

“见过娘娘!”曲嬷嬷故意迎上去行礼,却被宸妃一把推到了旁边,她顺势往门外一闪,就趁乱走了。

宸妃闯进来,四下打量了一遍,单刀直入的问:“陆氏呢?”

常贵妃冷嗤一声,根本没理她,而是径自走到里边,坐在了西陵卫的床边。

宸妃也怕她口无遮拦再说出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见着屋子里没有埋伏,就把人都打发了。

她也跟进来,面色不善的再度质问:“云绮楠,你死到临头了,本宫劝你,别再——”

话音未落,却是猛地被常贵妃拽了一下手腕。

她一惊,近距离的对上常贵妃的视线,常贵妃却是勾唇她一笑,冷然道:“就因为我知道我这一次在劫难逃,所以——我才决定先下手为强!”

“什么?”宸妃一时不,想抽回手却没能抽动,仓促间一低头,却见常贵妃握着她的手腕,而她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支步摇。

她愕然把眼睛瞪得老大,瞥见旁边沉睡的西陵卫,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随后便是毛骨悚然的浑身一寒。

正文 第417章 把戏

宸妃用了全力想要抽回手,却赫然发现在力气上自己居然都完全不是常贵妃的对手,反而险些被对方拽了一跟头。

“云……云绮楠!”她的声音都开始本能的颤抖,使不上力气,眼神更是惊恐的注视着眼前常贵妃的眼睛:“你疯了吗?”

“我要毁你很易,以前只是不屑于动你罢了!是,他是当今的皇上,一国之君,而且你们两个联起手来,也的确曾经做成了一件至今都让你引以为傲的‘大事’,可事实上你们的手段并不高明,凭的就只是当初那时的一点运气罢了,至少——对我来说,你们的这些所谓手段,就只能称之为把戏!”常贵妃死死握着她的手,同样低声的道,只不过和宸妃的惊恐形成了剧烈的反差,她的声音平稳又镇定:“别再心存侥幸了,在我这里,你们所有的好运气都得给我让路!”

“你——”宸妃试了几次也无法抽身而退,这时候听着常贵妃如此狂妄的话,虽然觉得是个笑话,却又是发自内心的笑不出来。

她死命的咬着牙,而只在说话的空当里,两人已经你来我往的互相较劲了几个回合。

最初的惊慌过后,宸妃才如梦初醒,突然反应过来。

她察觉出了常贵妃的意图,扭头就要冲门外喊人:“快——”

常贵妃却早就将她所有的反应都估算在内了,一见她转头,都不待她开口,已经比她声音更大的呵斥道:“宸妃,你休要放肆!本宫说了人已经给你放回去了——站住!你做什么!”

她的唇角一直带着一抹势在必得的讽笑,但是这一番话唱作俱佳,若是叫门外的人听见,绝对会以为两人是在里面发生了剧烈的争吵的争执。

宸妃的声音完全被她盖住,先是意外,后来就是震惊,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表演。

“疯子!”待到常贵妃喊完,她才一个激灵,呢喃了一句,随后就扯开了嗓子,发了疯似的也跟着吼:“放开!”

这一把,又用了大力去甩常贵妃手。

她是在拼命,却没有想到同样拼起命来的常贵妃在任何方面都比她强势。

这一下,她仍是没能甩开常贵妃,反而被常贵妃用力一拉,扑在了床上。

她闷哼一声,手脚并同的挣扎着爬起来,突然觉得手下撑着的地方不对劲,惊魂未定的匆忙低头,登时就心口冰凉——

她手上还握着常贵妃硬塞给她的那根簪子,刚才扑倒的时候身体失去平衡也没了支撑,此时发簪的根部已然整个刺透进了西陵卫的胸膛,不偏不倚的,正好是在心脏的位置。

本来西陵卫就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当中,受了这致命一击,人也没醒,只是于昏睡中手脚抽搐,脸上表情痛苦扭曲的挣扎了一下,鲜血自他嘴角溢出,沿着脖子滑入了被褥里面。

虎毒不食子的啊!

宸妃是真没想到常贵妃的反戈一击会是这般疯狂的手段,西陵卫挣扎了两下就没了动静,感受到鲜血染满了双手的那种触感,宸妃整个都傻了。

这整件事情发生的太快,随后就听见常贵妃扯着嗓子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啊——”

宸妃猛地回过神来。

此时外面已经有一群人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同样是赶在宸妃自己跳起来之前,常贵妃又已经冲过去,给了她一巴掌并且将她推开的同时还顺手一挠,而且还巧妙的避开了她的脸,两道长长的血淋淋的抓痕自她耳后划到脖子。

外面康嬷嬷听见动静不对,带着两宫的一干人等冲进来,目睹的就是宸妃被从西陵卫的床边掀翻在地的那个场面。

常贵妃那一巴掌下手很重,宸妃跌在地上,精心盘起来的发髻都散了一半,钗环也落了几件下来。

“娘娘!”康嬷嬷大惊失色,匆忙跑过去扶起她来。

而此时常贵妃已经冲到西陵卫的床上,满脸泪痕的把人抱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卫儿!”

喊了两声,又面目狰狞的扭头大叫:“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西陵卫卧床养病,最近一直都只穿里衣的,雪白的里衣上,胸口处的鲜血刺目非常。

昭阳宫的小宫女们都着了慌,马上就有人答应了一声,扭头就跑。

曲嬷嬷和琳琅都不在,琳玉前面两天烫伤了手,本来正在后院休息,听了动静赶过来,一看这个阵仗,自然也是跟着大家一样,当场就傻了。

不过她最近一直服侍西陵卫,每天看太医处理伤口,胆子倒是练得大了些,第一个反应过来,快走两步跑到常贵妃面前。

常贵妃怀里紧紧的抱着西陵卫,可是西陵卫的脸色惨白,分明是连一点最微弱的反应也没有了。

她心里觉得不对劲,就大着胆子伸手一试,随后也是脸色唰得一白,颤抖着声音道:“娘……娘娘,瑞……瑞王殿下已经……已经没有气息了!”

那边嘉和宫里的人都还围着宸妃惊慌的嘘寒问暖。

闻言,这整殿的嘈杂声都瞬间湮灭。

常贵妃的哭喊声也戛然而止。

她先是看一眼怀里的儿子,然后,一寸一寸缓缓地抬起目光。

宸妃知道自己被算计了,这时候都还没定下神来,只是被这殿内突然寂静的气氛惊到了,也是出于本能的反应,抬起头去看常贵妃。

两个人的视线于空气中碰撞。

常贵妃眼底神色狠厉,霍的抬手朝着门口的方向一指,厉声道:“来人!”

殿门大开,院子里虽然没侍卫,门口却有守卫的。

片刻之后,就有四个侍卫提刀冲进来:“娘娘——”

一看眼前这个混乱的场面,也是瞬间傻眼,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常贵妃已经声色俱厉的命令道:“宸妃罪大恶极,谋害皇子,给本宫把她剁成肉酱!”

这一个命令下得……

着实没人敢于照办的。

就算宸妃真的有罪该死,也没人敢在这里把她剁成肉酱的。

“这……”几个侍卫面有难色,踟蹰不前,正在面面相觑的时候,曲嬷嬷终于冷静下来,意识到这里是昭阳宫,是常贵妃的地盘,她一咬牙,当即大着胆子站出来,挡在了宸妃面前,尽量保持气势的喝道:“谁敢放肆?敢对娘娘无礼?你们有几个脑袋?”

说话间就挤眉弄眼的给迎萱几个使眼色,示意她们赶紧把手脚发软的宸妃扶起来,赶紧走。

迎萱还是相当机灵的,立刻会意,招招手,和另外几个宫女一起七手八脚的去拉宸妃。

常贵妃面上神情狠厉,恼怒的再呵斥:“都听不见本宫的话吗?把这个贱人给本宫就地正法,所有的后果,全都由本宫一人承担!”

她这是存了玉石俱焚的心了。

宸妃这时候是真的相信这女人是要拉着她一起死的,可云绮楠是失去了圣心,走投无路了,她还有大好的前程和未来,她为什么要跟这个疯子一起死?

全身的汗毛倒竖,宸妃拼了全力的打起精神,也是声色俱厉的冲着堵在门口的侍卫道:“贵妃娘娘得了失心疯了,本宫不与她一般见识,你们让开,本宫去请皇上过来凭这个理!”

说完,径自就朝着门口冲过去。

那些侍卫虽然不敢动她,可是六皇子死于非命,常贵妃又口口声声说她是凶手,却又更不敢贸然放了她走,便就杵着没动。

“你们大胆,竟敢冒犯娘娘?”康嬷嬷冲上去就要把人推开。

可是几个侍卫也着实是不敢放人,就是挡在那里不动。

场面僵持了一瞬。

而显然,常贵妃做事永远都是雷厉风行的,侍卫们不敢动,她便就放开了西陵卫,自己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去,伸手抽出一个侍卫腰间的佩刀。

在场的人里面,多是年纪不大的宫女们,顿时就被吓得花容失色。

“娘娘!”被她抢了刀的侍卫,不敢再去她手里夺刀,面无人色的惨叫。

那钢刀很重,常贵妃双手持刀,毫不犹豫的就朝宸妃扫了过去。

宸妃惊呼一声,偏偏那门口的地方堵满了人,躲都没地方躲,眼见着就就要见血,却见那门外人影一闪,随后挡在门口的侍卫被人扯着后衣领扔出去两个。

常贵妃手里的刀已经切到宸妃颈边了,那人的身形飘过来,徒手捏住刀锋给生生的拦了下来。

“娘娘息怒!”沐风面无表情的沉声道。

随后,手下运了内力微微一震,常贵妃立刻就撤了手。

刚进了院子的西陵丰快走两步冲上来,赶紧把宸妃拉到一边,关切道:“母妃,您还好吗?”

宸妃刚才已经被吓傻了,这时候听见西陵丰叫他,好像这才发现儿子来了,眼泪顿时流了满脸,死死的抓着他的手臂扑到西陵丰的怀里大哭起来。

常贵妃面上却是一副大无畏的决绝之色,她被沐风震退半步,站稳了又走上前去,还想去抢那把刀。

沐风皱眉,没跟她正面接触,只侧身闪了出去。

常贵妃一下子扑空,就又跟着冲出门。

西陵丰连忙把宸妃护在了身后。

这时候皇帝带着另外的一大票人也已经进了院子,他只听曲嬷嬷说宸妃来了常贵妃这里,两人闹上了,一直到这时候还以为事情都是在按照他所安排的套路走。

见着常贵妃被激怒要杀人,他就沉着脸上前,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道:“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还要些脸面了不要?”

宸妃本来正在苦着宣泄委屈,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

赶在常贵妃开口之前,她当机立断的擦了把眼泪,先冲过来,跪在皇帝面前抱住了皇帝的大腿道:“皇上,您要替臣妾做主啊!”

“怎么回事?”皇帝沉声问。

宸妃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常贵妃已经恨声道:“行凶的是你,喊冤的还是你?你是觉得这天下是你的,还是觉得皇上就合该不分青红皂白,全部都听你的?”

说完,却还是想要上前动手。

皇帝拽着她的手腕,将她往旁边甩开了一步,不悦道:“听不懂朕的话吗?你是越来越放肆了,当着朕的面还要动手?”

常贵妃不甘示弱的顶回去:“方才这个贱人就是当着臣妾的面刺死了皇儿的,杀人偿命,臣妾不动手,难道还要等着皇上动手吗?”

“什么?”皇帝一惊,却是西陵丰先低呼了一声出来,他愣了一下,然后忧心忡忡的看了宸妃一眼,快步进殿内查看。

外面,宸妃已经开始撕心裂肺的哭诉:“皇上!臣妾冤枉!”

正文 第418章 信我还是信她?

因为近来在关于他和常贵妃的事情上,朝臣们都各自揣测纷纭,市井之间也是流言蜚语不断,皇帝为了不显得心虚,不好背地里处置常贵妃,而这一次布好了局,势在必得,当然是顺势带了一大票人过来做见证。

本来他才刚下朝,刻意的留了西陵丰、西陵越,还有几个重臣另外到御书房议事,刚好曲嬷嬷过去把大家堵在了御书房门口,他就顺水推舟的带着一行人过来了。

西陵丰匆匆奔进了屋子。

皇帝再如何,也不能当众变表现得对西陵卫这个儿子完全无所谓。

宸妃抱了他的腿,正要哭诉,他略一迟疑就踢开了对方,也匆匆的跟着进了屋子。

西陵越等人随后也跟了过去。

皇帝一脚跨进门去,看到歪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西陵卫,便是眉心猛地一跳。

他的脚步顿在那里。

西陵越等人就直接没进屋,都停在了门口。

宸妃此时如临大敌,当即又冲过来,再次扑倒在皇帝脚下,抓着他的袍角哭诉叫屈:“皇上!这不是臣妾做的,都是云……常氏的阴谋,是她设局陷害我的,您一定要替臣妾做主,臣妾可以指天发誓,瑞王真不是我杀的!”

她这一伸手,众人的目光自然不约而同集中在她渗了鲜血的指缝里,虽然没人站出来说话,但这一行人各自的神色却俱都很微妙。

皇帝被宸妃拽得一个踉跄,随后猛地回过神来。

他扭头,目光锐利如刀,刷的就朝常贵妃看过去——

宸妃知道他要对常贵妃母子下手,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就没有行凶的动机,明明等着坐收渔人之利就好,谁会蠢笨到非要让自己的手上沾血,惹上嫌疑呢?

所以,对于宸妃的哭诉,皇帝打从心底里就立刻信了八九成。

常贵妃站在院子里,却是坦然无比的迎上他的目光,冷冷的道:“这个女人的话,皇上相信吗?”

皇帝死死的盯着她的脸,她脸上却连一丝一毫慌乱的情绪都不见,就更别提心虚了。

在气势上,无论于情于理,似乎都是这位贵妃娘娘的话更有可信度。

宸妃哑巴吃黄连,顿时就又急了,扯着嗓子大声的辩驳:“皇上不信我,难道还要信你吗?为了陷害本宫,你居然狠得下心肠来,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杀,你……”她骂着,竟然觉得无论用什么词语都形容不了这个女人狠毒的用心了,目光凌乱的四下里扫视半圈,方又恶狠狠道:“你简直不配为人!”

常贵妃冷嗤一声,据理力争:“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本宫陷害你?拿本宫唯一的儿子去陷害你?你配吗?本宫犯得着吗?”

宫里的女人,这一生勾心斗角是为了什么?前半生为了争宠,而到了如今宸妃和常贵妃这般年纪的,不管怎么争怎么斗,也全然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就算宸妃和常贵妃之间真的互不相容,常贵妃会拿唯一的儿子做筹码去扳倒宸妃吗?就算宸妃倒台了,她后面还有安王在,可是常贵妃搭上了唯一的儿子,手上就失去了上位的根本,就算拿掉了宸妃,她也是注定了要走投无路,一败涂地的。

反而是宸妃,皇帝最近颇有些提携安王的意思,西陵卫再不济那也是皇帝一个皇子,就算最近常贵妃母子失宠,那也多少是个威胁,如果说宸妃想趁火打劫,借机彻底铲除这个隐患,这反而是说得通的。

常贵妃的一番话,就是故意把那些局外人朝臣的思路往这个方向上面引导的。

宸妃见她如此颠倒黑白,气得浑身发抖,伸手颤抖的指着她,也是不管不顾的叫骂:“你血口喷人!瑞王这个鬼样子,根本就活不了几天了,还用得着本宫对他下手吗?分明就是你!你是眼看着瑞王就要活不成了,所以干脆狠下心肠推了一把,想拉本宫给你们母子陪葬是吗?你简直丧心病狂!”

“原来儿子还是可以拿来这么用的?”常贵妃寸步不让的反唇相讥:“本宫今天也算跟着你受教了!”

“你——”在口才上,宸妃赫然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几次被她噎得险些喘不上气来。

眼见着两个女人互不相让,市井泼妇一样的互相谩骂,皇帝已经气得脸色铁青。

“都给朕住嘴!”他怒喝一声:“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你们眼里还有朕吗?”

宸妃这时候正在心慌,立刻就闭了嘴。

常贵妃却是冷哼一声,然后才上前一步,提着裙子给皇帝跪了下去,神色凛然道:“骨肉连心,臣妾也无须多言,相信皇上自会替卫儿主持公道!”

这么一说,就又激得宸妃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她张了张嘴,才要顶回去,但无意间瞥见皇帝的脸色,终是掐着手心忍住了。

皇帝转身从那屋子里出来,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目光冷然又威严的扫视一圈这院子里跪着的其他人,道:“方才这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众的奴才跪在地上,使劲伏低了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一时间场面沉寂,没一个人开口说话的——

宸妃的人是心虚,因为他们亲眼目睹的那一幕对宸妃很不利,而昭阳宫里的人则是因为常贵妃事先的吩咐也没有明确的暗示,她们不敢贸然开口。

皇帝正在气头上,耐性几乎没有,等了片刻,见到没人开口,就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都不会好好说话是吗?是要逼着朕对你们用刑了你们才开口?好一群奴才,你们还当真是朕的好奴才!”

言罢,一招手:“来人——”

“皇上饶命!”话音未落,人群里顿时躁动起来,一个昭阳宫的小宫女膝行上前,趴在地上,倒豆子似的道:“皇上,不是奴婢们不说,实在是奴婢们也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先前宸妃娘娘突然驾到,得知贵妃娘娘在这间屋子里就硬闯了进来,还下令把奴婢们都赶了出来,后来……后来奴婢们在门外听见两位娘娘争执,又听贵妃娘娘喊人,再进去的时候……”她说着,声音就迟疑着弱了下来,停顿了片刻才又鼓足了勇气继续说完:“那时候已经出事了。”

西陵越是相信常贵妃的手段的,本来这件事对他来说也不算事不关己,见那宫女的声音吞吞吐吐的弱了下去,他就开口追问道:“哦?那当时的情形具体如何?”

“这……”那宫女伏在地上,偷偷抬眸看了他一眼,刚要说话,宸妃却知道不能叫她说下去了,立刻开口抢白道:“皇上,都是常氏这个贱人陷害臣妾的,是她硬把一根发簪塞到臣妾手里,并且趁臣妾不备硬拽着臣妾行凶的。”

常贵妃听了笑话一样的冷笑道:“所以你是为了配合我设局害你,还主动清场,把人都关在了外面?”

宸妃又被她噎了一下,涨得满面通红。

跟过来的那个几个朝臣都用古怪的目光打量她,让宸妃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宸妃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西陵丰见势不妙,也一撩袍角跪了下去,拱手道:“父皇,这件事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母妃的为人您是知道的,她绝对不会做出于法理不合的事情的。六皇弟无辜暴毙,也唯有查明真相才是对他在天之灵最大的安慰和补偿,儿臣听这宫女的证词当中自相矛盾之处也是颇多,还望父皇细查,切莫仓促定案,至少——是要死者公道的!”

皇帝本身就是怀疑常贵妃的。

他冷着一张脸,目色阴沉的又扫视一圈院子里跪着的奴才。

康嬷嬷憋了半天的劲儿,终于鼓足了勇气,爬出来磕了个头道:“皇上,奴婢也相信宸妃娘娘的为人,当时的情况的确是有蹊跷的,奴婢们听到争吵声进去的时候,两位娘娘的确都在六殿下的床边,后来贵妃娘娘把我们娘娘推开的时候,奴婢们才看到凶器和血迹……”

宸妃看到有人替自己辩解撑腰,终于不再像是原来那么慌乱了。

而西陵丰飞快的思忖了一遍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忽而发现了一个疑点:“母妃怎么会突然过来昭阳宫了?”

宸妃一愣,随后就是眼睛一亮,赶紧道:“皇上!这件事绝对是常氏的一个阴谋,今天一早,臣妾本来是在嘉和宫等着早朝之后丰儿带他的新媳妇过去敬茶请安的,可陆氏的婢女却慌里慌张的跑过去说陆氏进宫之后被她强行带来了昭阳宫!”

她说着,突然就有了底气,抬手一指常贵妃,气势汹汹的道:“臣妾是怕陆氏不懂宫里的规矩,在昭阳宫里有所冲撞,这才赶着过来要人的。”

皇帝的目光冷冷的横过去,盯着常贵妃道:“陆氏被你扣了?”

常贵妃简短的回:“没有!”

宸妃急于脱罪,等也等不得的道:“陆氏的婢女为证,是她亲自出面,半路拦截带走了陆氏的,皇上叫人搜查昭阳宫,找到了陆氏,可以听她怎么说!”

说话间,陆嘉儿的那个丫头也已经膝行上前,叩首道:“奴婢可以作证,就是贵妃娘娘强行带走我家小姐的,求皇上救命!”

皇帝的目光再次移过来。

常贵妃面不改色:“宸妃和安王这是仗着人多势众吗?说来说去,证来证去,横竖都是你们一大家子的话!”

宸妃愤愤然的瞪她一眼。

那丫头又道:“我们家小姐的轿子被贵妃娘娘拦截,当时抬轿子的四名内侍也可以作证!”

皇帝侧目。

梅正奇立刻会意,打发了一个小太监去办。

这一次,皇帝没再问常贵妃的意思,直接命令道:“给朕搜查昭阳宫!”

“是!”一队侍卫立刻领命,各间屋子的四散寻找。

宸妃又剜了一眼常贵妃,这时候眼中就带了势在必得的狠厉。

常贵妃却是理都没理她,反而正色的望定了皇帝道:“皇上这是已经信了她梅雨秋对臣妾的指控了吗?”

皇帝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未置可否。

常贵妃就讽刺的冷下了一声道:“别说今天这里找不到那个陆嘉儿,就算真的是臣妾曾叫她过来说过话——不管他们这么说,皇上还是相信宸妃多过相信臣妾是吗?不管宸妃身上有多少疑点,就算她手持凶器,满手鲜血的在卫儿的病床前被人当众撞破,皇上也是宁可相信这一切都是臣妾的设计和阴谋?你就只肯朝着这个方向追查了是吗?”

一开始,她的语气还带着颓废的自嘲,可是说到了后面却又突然激动了起来,成了声声的质问和控诉。

宸妃憋了一肚子气的气,可这时候仍是心虚——

她不敢当众再辩,就怕常贵妃又当众抖出她和陆嘉儿合谋设计西陵卫又间接陷害沈青桐小产的那桩旧的纠葛来。

其实她的心里很忐忑,实在不确定陆嘉儿出面之后会把事情计划到怎样的局面,但现在走投无路,只能尽量的摆出常贵妃居心叵测的证据里,力求从这桩杀人案里头脱身。

常贵妃的用词犀利,几乎是血淋淋的直切要害,皇帝听得更是心烦意乱,没好气道:“既然你问心无愧,又心虚什么?”

说完,冷冷的别开了视线,不再理会她。

常贵妃也住了嘴。

那队侍卫逐一的将所有的宫室都搜查了一遍,最后却是无功而返。

“没有?”宸妃打了个寒战,不由的站起来:“怎么可能?明明——”

话音未落,院子外面,前面梅正奇打发出去的那个小太监就半路折返,带了另外两个太监进来,跪下来道:“皇上,这两个人是奴才在半路上遇见的,正是今天给安王侧妃抬轿的轿夫。”

他身后那两个小太监也跟着跪下去。

陆嘉儿不见了,她的丫头惊慌不已,连忙道:“我家主子呢?你们把人抬去哪里了?”

那两个小太监跪在地上,互相捅了捅,最后是左边年纪稍微大些的那个开口:“回禀皇上,今儿个安王侧妃进宫拜见宸妃娘娘,奴才们奉命抬宫轿护送,半路上偶贵妃娘娘,娘娘说想和陆侧妃说说话,就……就让奴才们把人送来昭和宫了。”

“那我家小姐呢?”陆嘉儿的丫头吓傻了,呢喃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小太监道:“这……奴才们只是奉命把轿子抬到这昭阳宫外头,就回去复命了,别的……别的奴才们就不清楚了!”

宸妃略一思忖,直觉的就以为陆嘉儿被常贵妃给怎么着了。

她目色一厉,冲过去,居高临下指着跪在那里的常贵妃质问道:“陆氏呢?你把她怎么了?你就是见不得我们母子好是不是?到底要兴风作浪到何种地步才算完?”

皇帝和她的心思大抵相同,也是冷着脸,目光阴测测的盯着常贵妃:“你还不说实话?”

常贵妃冷嗤一声,拒不答话。

“皇上!”宸妃回头,急切的唤了一声。

曲嬷嬷眼见着常贵妃这样不行,终于一咬牙道:“皇上,今儿个贵妃娘娘的确是在路上偶遇了陆侧妃,想叫她过来说会儿话,可是刚回来就听说小殿下这边的情况不太好,于是就又马上命人把陆侧妃给送回嘉和宫了,陆侧妃无恙,请皇上不要误会!”

如果是谎话,那么曲嬷嬷这话毫无用处,所以只能说明她说的是实话。

宸妃大为意外的愣了下。

梅正奇很机灵的指了个小太监道:“马上去嘉和宫看看,如果侧妃娘娘在,就把人也请过来!”

说完,又打发了抬轿子的两个小太监下去。

宸妃那边有点儿措手不及。

常贵妃却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就又冷然的开口道:“本宫没动你是宝贝儿媳妇,你气冲冲的上门问罪,以下犯上不说,还一口咬定本宫扣留了那陆氏,在这里撒泼耍狠,甚至威胁本宫,还伤及了皇儿的性命。你不是不看好陆家的那个丫头吗?现在却为了她不惜血本?宸妃,你这种种举动,是不是需要给皇上一个解释!”

宸妃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嘴唇蠕动半天,最后也只是提了裙子,重新转身朝着皇帝跪下去道:“皇上,清者自清,这常氏信口开河,无所顾忌,臣妾不愿与她口头争辩,皇上圣明,还请您替臣妾主持公道。”

“都给朕闭嘴!”皇帝被她们争执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再次出言喝斥。

两个女人各自冷哼一声,别开了视线。

大家一起在这等着陆嘉儿过来,场面寂静又尴尬,正在僵持的时候,外面突然一个禁军侍卫急匆匆的跑进来,单膝跪地道:“皇上,宫里刚出了人命案,还请皇上定夺!”

众人俱是一愣。

皇帝沉声问:“人命案?什么人命?”

“有人在御花园西边一座空置的宫室里发现了奉旨进宫的曲太医!”那侍卫道,因为那地方离着嘉和宫不远,说话的时候他就偷偷拿眼角的余光瞄了眼宸妃。

宸妃和皇帝都是灵机一动——

是了,在他们计划里重要一环的曲太医,因为方才的局面太混乱,他们居然都没顾得上去找这个人。

这可是个关键人物。

皇帝问:“他?他在那里做什么?你刚说什么人命案?”

“曲太医被人绑了关在那里,并且被人刺破了心肺附近的重要血管,失血过多,命悬一线!”那侍卫如实回道。

皇帝闻言,意外之余也是忍不住的心头一凉。

他霍的抬眸看向了常贵妃。

常贵妃冷然不语,面上表情依旧镇定坦荡。

皇帝眼底的杀机已经相当的明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把人带来!”

“这——”那侍卫却却是犹豫:“曲太医失血过多,恐怕……”

治都治不活的伤,现在弄过来,只能死得更快。

“把人带来!”皇帝加重了语气,再重复,眼睛却是紧盯着常贵妃的脸。

这个女人,远比他想象中的更难对付,也更有手段。

“是!”那侍卫不敢再多说,起身跑出去,又过了有小半盏茶的工夫,曲太医和陆嘉儿算是前后脚的被待到。

只是那曲太医的确太过虚弱,是被人用几块披风凑起来做成的临时担架给抬过来的。

彼时他胸前衣裳全湿,脸色惨白惨白的,没有中毒却嘴唇青紫,不住的轻微抖动,那双眼睛,更是视线朦胧,不间断的在翻白眼,整个人气息微弱。

“皇……皇上……”侍卫把人放在地上,有把他扶着坐起来,这时候他连行礼的心思都没有,直觉气若游丝的就开口招供:“贵……贵妃娘娘要杀……杀微臣……救……救命!”

宸妃立刻就兴奋起来,压抑着表情追问道:“你说是贵妃娘娘把你弄成这样的?”

“她……她故意耽搁六殿下的病情,还……还要威逼……威逼微臣嫁祸给……给宸妃娘娘……微臣不肯,她……她就……”曲太医一边低声的说着,一边白眼就翻的更频繁了。

“皇上!”听了这番话,宸妃的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期期艾艾的抬头看向了皇帝,两眼泪光。

曲太医还在断断续续的说:“救……救命……皇上救……”

宸妃今天一早原是给了重金,吩咐他指证是昭王西陵越指使他拖延六皇子病情的,这时候却早就没了这个心思。

自然,那曲太医也没提。

大家就这么一致又默契的,又把矛头都指向了常贵妃。

“贵妃!你还有什么话说?”皇帝问,一字一顿。

常贵妃不慌不忙,面上甚至连一点惧色,抬头也是不避不让的望定了他,口齿清晰道:“有!臣妾有话要说,还是那句话!在臣妾和梅雨秋之间,您是信我还是信她?”

“事到如今,你还狡辩?”宸妃怒目圆瞪的咬牙低吼。

常贵妃冷笑:“你一大早刚刚召见了他,然后他弄成这副鬼样子,现在跑过来指证我杀人?难道你们就没有可能是一伙儿的吗?”

正文 第419章 落幕

“你——”宸妃气结。

常贵妃勾唇冷笑:“你敢说你今早没有传召于她?难道还需要再传太医院的其他人过来与你当面对质吗?”

宸妃几乎要招架不住,勉强与之抗衡道:“本宫这阵子身体一直不好,前面的太医调的方子效果不佳,我今天才传了曲太医过去,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居心叵测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问心无愧,你要查就尽管去查。”

皇帝用了手段在布局,其实可观的讲,在这个局里面常贵妃是破绽百出的。

只是这个女人的攻心之术相当厉害,知道在局势上她无力与皇帝抗衡,便另辟蹊径,一再的搅浑水,顾左右而言他,反而在情理上给不明真相的旁观者造成了错误的引导。

所以,对于跟过来的几位朝臣而言,现在他们根本看不清谁对谁错,只看到这两个女人毫无章法的在互相攀咬。

宸妃一再露怯,反倒是常贵妃决绝之余,看似更为理直气壮一些。

尤其是她一再的逼皇帝表态,更显真情流露。

西陵丰不能坐视不理,再次咬牙开口道:“父皇,母妃今天既然是头次召见曲太医,这足以证明他们之间以前并无交集,曲太医伤成这样……他总不至于这么无根无由的豁出自己的命去帮着母妃构陷于谁的,这实在是与情理不合!”

皇帝看过去一眼。

抬曲太医过来的侍卫立刻会意,在曲太医身上搜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任何的贵重物品。

曲太医眼见着是不行了,常贵妃把他弄成这样,这时候他是拼死也要咬上对方一口的,于是在旁边缓了半天的气儿,又再气若游丝的道:“贵……贵妃娘娘做手脚……耽……耽误了瑞王殿下的伤……伤……”

皇帝沉默片刻,下令:“去太医院请两个太医过来!”

“是!”梅正奇领命,亲自去了,临走却是颇为忧虑的拿眼角的余光看了常贵妃一眼。

太医一时半会儿的过不来,这院子里的气氛想想就叫人觉得受不了。

曲嬷嬷于是大着胆子道:“皇上,瑞王殿下的尸身……是不是……”

她这一提,皇帝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

只不过他勉力的控制住了表情,叹了口气道:“先收拾一下,安置好,稍后再收殓发丧吧!”

“是!”曲嬷嬷答应了一声,回头一挥手。

琳玉等人最近其实都不太愿意进西陵卫的屋子去服侍,但是这时候,去替他收殓显然是要比跪在院子里看这宫里位分最高的三个人掐架要好,七八个宫女争先恐后的爬起来,一股脑儿的进了屋子去帮着西陵卫更衣打点。

曲太医在旁边,那换气的时间是一次拉得比一次长,闭着眼又缓了半天,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个激灵又抬起眼皮于人群中寻到了西陵越。

他看过去,眼神惶恐中又透着乞求,但是因为命悬一线,那眼神看起来就不那么明显了。

皇帝正满心焦躁的看着远处的云端不知道在想什么,自然不会去注意一个将死之人,但是跪在他脚边的宸妃看见了,她也循着曲太医的目光看过去,却见西陵越面无表情的长身而立,看上去是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却也同样可以解读为胸有成竹。

宸妃的心里不免咯噔一下——

这中间一定是还有别的牵扯,否则她一大早才刚和曲太医说好的,让曲太医把脏水都泼给西陵越的,曲太医当时也答应了,没理由现在绝对反击的时候就绝口不提了的。

而且——

他这看着西陵越的是个什么眼神?西陵越抓着他什么把柄了吗?那么也就是说,西陵越已经知道自己想要借刀杀人算计他的事了?

不对不对!曲太医的事明明是常贵妃做的。

难道——

是常贵妃眼见着皇帝对西陵卫下了狠手,知道自己再没有指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和西陵越还有沈青桐联手了吗?因为她和西陵卫注定了没有机会,所以干脆破釜沉舟,要帮着西陵越来给她和西陵丰使绊子了?

这个猜测一起,宸妃的心里一则恼恨,一则不安,一瞬间六神无主。

可是眼下的局面已经不允许她再走错一步,所以她便用力的掐着手心,一再的提醒自己冷静,千万不能再走进任何的圈套里去。

一群人站在院子里,又等了好半天梅正奇才带着两个太医匆匆的赶来。

宸妃立刻打起精神,跪端正了。

常贵妃面无表情,没有任何的表示。

“微臣——”两个太医进来就要行礼,皇帝不耐烦的摆摆手:“瑞王的遗体在屋里,进去看看!”

什么?瑞王殁了吗?

两个太医一时反应不过来。

梅正奇察言观色,已经过来催促,把两个人带进了屋子里去,顺带着解释了皇帝要他们查的事儿。

两人进去也没多久就神色惶惶的出来复命,脸色铁青的跪在地上,谁都不敢先开口。

“说话!”皇帝不悦的命令。

年长的陈太医磕了个头,这才开口:“回……回禀皇上,瑞王殿下身上的伤很不对劲,当是长期在用不对症的药物所致……”

西陵卫的伤一直都是曲太医在看的,曲太医不可能不知情,说话间他就心有余悸的偷偷侧目去看曲太医的反应。

但是曲太医失血过多,这会儿残存了一点儿气息,人却是早没了意识。

皇帝的目光一沉,望定了常贵妃道:“现在你要怎么说?”

常贵妃迎上他的视线,干脆不替自己辩解了,只是苦笑了一声道:“宸妃的话比臣妾可信,安王的话比臣妾可信,就连这区区一个太医的话都比臣妾可信?皇上你现在信遍了天下人,却唯独不肯相信臣妾,现在我再说什么有用?”

她不败证据不讲道理,单就死咬着一个“情理”二字不放。

皇帝的脸色越发阴沉,强忍着没发怒:“朕在问你话,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朕在偏听偏信,那么朕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解释,为什么你要把陆氏带到昭阳宫来顾布疑瘴?今天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从此处起的,你就从这里开始给朕解释!”

陆嘉儿听皇帝提到她,本能的就觉心虚,稍稍的又把头垂低。

她一直到现在还有点懵,常贵妃手里有她的口供,一开始她还以为东窗事发,皇帝叫她来是要追究翻旧账的,可是一路忐忑的赶过来,却发现根本没人搭理她。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即使她可以反咬那份供词是常贵妃胁迫他画押的,这件事也会需要花费很大的一番精力才能平息,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不过既然事情没有落到她头上,她当然就心存侥幸,不会主动惹祸上身的。

皇帝目光冰冷的逼视常贵妃的面孔。

常贵妃不避不让的与他对视半晌,最后却突然长出一口气,泄了气一般的叹了口气道:“罢了!卫儿是我儿子,现如今他都没了,我还撑着这一口气争什么,又辩什么?皇上觉得这事情该是怎样,那就当它是怎样的吧,您要是都问完了,就允我进去再送一送我儿子吧!”

言罢,她也不等皇帝首肯,就自己撑着膝盖起身,一步一步的挪进了屋子里。

华丽的贵妃朝服,在阳光下反射出来的华彩依旧灿烂夺目,这时候看上去却成了对比鲜明的讽刺。

她这种明显不把自己看在眼里的态度,又明晃晃的打了皇帝的脸。

皇帝嘴角的肌肉抽搐,他原是想要克制的,却完全忍受不了,于是就在常贵妃将要与他错身而过的时候,她一把扣住了女人的手腕,用力一甩,将她推倒在地。

常贵妃跌在那里。

皇帝盯着她,恶狠狠的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思悔悟?谋害皇子,构陷他人,这都是何等的罪名,你还在嚣张放肆?真以为朕不会治你的罪吗?”

常贵妃坐在地上,抬起眼睛看他,面上表情依旧平静的有些过分。

“臣妾我不过一介孤家寡人,一条命就是所有,任凭皇上处置!”她挑眉,那一眼的目光居然充满挑衅。

宸妃看在眼里,姑且都是胆战心惊的干吞了口唾沫。

“朕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皇帝道,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完,就是目光一厉,扫视一圈跪在地上的曲嬷嬷等人:“把这些个奴才全都送到慎刑司去,逐一审问!”

曲嬷嬷本来是还心存一丝侥幸,不到最后倒也不想出卖常贵妃,一见这个阵仗,再蓦然回忆起之前常贵妃嘱咐她的话,不等侍卫过来拖她,就屁滚尿流的爬到皇帝面前,磕头如捣蒜的求饶:“皇上!不关奴婢们的事啊!奴婢们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不用送慎刑司,奴婢不敢欺瞒皇上,把知道的都告诉皇上。今天一早,贵妃娘娘不准奴婢们跟着,自己出了趟门,后来回来就问陆侧妃进宫的时辰,然后就带了奴婢等人去截了陆贤妃的轿子过来,再后来就和陆侧妃在屋子里说了两句话,后面又让琳琅避着人把陆侧妃送回嘉和宫了,再后来宸妃娘娘就到了。奴婢当时就觉得情况不对,赶紧的就去找皇上了,奴婢什么也没做,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这么一说,琳琅就也跟着爬出来,伏在了地上。

所谓的墙倒众人推,大概就是这个局面。

一早跟着常贵妃去绑曲太医的两个侍卫随后也默默地站出来,如实招供了。

宸妃越听越是心旷神怡。

而皇帝的脸色却是一刻更比一刻难堪。

常贵妃跌坐在远处,根本就没有自取其辱的过去急着求他。

最后,皇帝铁青着一张脸,开始从牙缝里往外挤字:“你还有什么话说?”

常贵妃这时候却是一脸轻松坦然的笑了:“梅雨秋和那个曲太医在合谋害我的儿子,我教训了一下曲太医,另外又想办法找她梅雨秋过来讲讲道理,可是这个女人自以为有皇上给她撑腰,居然临时起意亲手将卫儿杀死了……就是这样!”

“你胡说!”宸妃气急败坏的怒斥。

常贵妃目色一厉,却是霍的扭头看向了康嬷嬷,冷声道:“梅雨秋行凶之时候你们都在门外,那会儿说听到了动静,怎么不如实告诉皇上你们都听见了什么?”

康嬷嬷脸上表情一慌,随后大着胆子道:“奴婢说了,就是……就是您与我们娘娘在屋子里争执!”

“还有呢?你敢指天发誓就只有这样?”常贵妃咄咄逼人。

康嬷嬷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一咬牙就要顶回去,常贵妃已经声色俱厉的抢白道:“想好了再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卫儿他尸骨未寒,此刻可还在这屋子里躺着呢!”

一瞬间想到西陵卫的死状,康嬷嬷就惶恐的脸色一白,眼神慌乱的迟疑不语了。

这时候有昭阳宫里年纪小的丫头却是害怕了,带着哭腔道:“奴婢听见了,奴婢听见贵妃娘娘喊宸妃娘娘,让宸妃娘娘站住,问她要做什么,还说她放肆!是疯子……”

“大胆贱婢!”宸妃一口气冲上来,差点气晕过去。

那小宫女却伏在地上哭了起来:“奴婢句句属实,当时屋子里就只有两位娘娘,奴婢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话却是听清楚了的,奴婢不敢撒谎!”

“皇上!”宸妃急道:“是常氏构陷,一切都是她的阴谋!”

双方争执不下,最后居然还是应了常贵妃的那句话——

就看皇帝信谁了!

而皇帝身在局中,心里很清楚,这一切必然都是常贵妃的手段了。

这样一个女人,他已经没信心和没心力去再应付了,所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不管外人是怎么想的,慢慢地就冷了眼神道:“常氏得了失心疯了,褫夺贵妃之号,暂且打入冷宫,等瑞王的丧期过后再行处置。再把这些奴才都交给大理寺,让他们出一份完整的供词出来!”

说完,甩袖而去。

西陵丰过来扶起宸妃,同时也有侍卫过来拖常贵妃起身。

宸妃心里犹且憋屈的紧,一咬牙追上去,刚要说话,常贵妃却已经笑道:“我是在给你机会,也在给他机会,你懂吗?”

宸妃被她说得愣住了,侍卫们又恐再出事,赶紧将常贵妃拖走了。

正文 第420章 爱,是太奢侈又昂贵的代价!

一夜之间,皇城高处,风云突变。

瑞王惨死殒命,常贵妃得了失心疯,被褫夺封号,打入冷宫,宸妃受了巨大的惊吓,被西陵丰送回嘉和宫去,还没等天黑就病倒了。

傍晚时分,天上零星的飘了几滴雨,地面还没有湿透,但是入夜之后,却是秋意骤凉,北风卷过,一地的枯黄。

昭阳宫里,季淑妃安排过去哭灵的宫人跪了一地,长明灯的火光摇曳,冷风阵阵,这昭阳宫里人走茶凉,哭灵的奴才们也是敷衍了事,顶着困意心不在焉的呜咽两声。

皇帝那边再没有额外的旨意颁布,各宫各院的嫔妃们全都默契的关紧了宫门御寒。

初更过半,皇帝寝宫的大门打开,没有传步辇,也没有仪仗开道,皇帝换了身便服,带着沐风出来,一路疾行,往皇宫西北角行去。

冷宫门外,书有“长春宫”三个字的牌匾上油漆掉了大半,牌匾一侧的支架腐烂断裂,匾额斜挂下来,不知道被谁用绳子往上吊在了门框上,今夜风大,那牌匾不稳,一晃,就吱吱的响,听着很不舒服。

沐风上前敲开了门,是个穿着旧棉袄的老太监过来开的门。

沐风跟他说了几句话,他揉揉浑浊的眼睛扒着大门往外看了眼,然后就诚惶诚恐的跪下了。

皇帝举步进去。

那老太监激动地爬不起来,沐风单手把他拎起来,直接将他留在了这里看门,自己引路,带着皇帝往里走。

这长春宫废弃多年,因为前朝国破之时身怀六甲的皇后在此纵火身亡,且将这宫殿烧毁了大半,大越建都以后,因为国库空虚就暂时没有修葺重建,再到后来又有传闻前朝皇后阴魂不散,经常徘徊在这长春宫内哭她未出世的皇儿,西陵氏的皇帝觉得晦气,索性就将它废在这里,后来不知从何时起,这里就成了所谓的冷宫。

这长春宫的正殿被焚毁,历经百年,风吹日晒,已经不见怎样的焦痕,只是断壁残垣坍塌了满地。

大越的这个皇帝,并非沉迷女色之流,所以这冷宫里还算清静,加上今天才送过来的常贵妃,一共才关了四个人。

其中一个是真的失心疯,老太监怕惹事,入夜就把她单独锁在了东边的宫室,这冷宫里少烛火,夜色漆黑,看不到人影,就听那屋子里一时高歌又一时嘤嘤悲泣的声音,冷风一过,格外的瘆人。

西边的宫室里同样也关着门,却格外的寂静。

门没上锁,沐风过去开了门。

因为是偏殿,屋子本来不算很大,但是因为稍微值钱点儿的家具摆设早都被偷出去变卖了,空旷之余,反而衬得这屋子十分的宽敞。

屋子里搭建了一张简易的木板床,靠着右手边的墙壁摆放,常贵妃就坐在那床沿上,睡意全无,面色冷静的枯坐不动。

而那屋子另一边的角落里堆了一大堆的茅草,另外两个衣衫破烂满脸污垢的女人一起蜷缩着身子挤在那里睡觉,被沐风手里灯笼的火光一晃,两人受了惊的兔子似的齐齐惊醒。

这两个女人,一个已经很有些年纪了,头发花白了大片,那满脸皱纹,皇帝依稀记得这应该是先帝当年的一个妃子,另外一个大约有三十来岁的样子,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了。

说来这场面也是十分的滑稽,在常贵妃过来之前,这张床本来是那个年长的老女人的,她在这里住了快四十年,自然是有些“威望”的,另外两个女人平时都是绕着她走的,可是今天下午,常贵妃刚被关进来,她们甚至都没用得着打一架来较量实力,这几个女人就各自安分的远着她了。

常贵妃被关进来之后,不哭不闹,直接往那张床上一坐,顺手就把身上值钱的首饰全部撸下来扔给了在这里管事的老太监。

从头到尾,她一句话也没说,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霸占着这张床不动,那两个女人就自觉的缩到墙角去了。

可见,求生,真的是人的本能,无论是在何种情况下,只要有求生的本能驱使,就没人敢于随便去招惹不能惹的人。

皇帝举步跨进门来。

缩在茅草堆里的那个较为年轻的女人呆呆的愣了一瞬,然后突然嗷的一声窜起来,热泪盈眶的就扑过来要抱皇帝的大腿:“皇——”

两个字只喊了一半,就被沐风一脚踹回了那茅草堆里,不省人事。

年老的女人被吓得傻了一下,待见沐风要朝她走过去的时候,也是嗷的一声,跳起来就窜进了院子里。

沐风没管她,只转身冲着皇帝拱手一礼,然后就也带上门走出去守在了门外。

这间宫室后面其实是还连着一间内殿的,只是后面的墙壁塌了大半,现在这样的天气根本就没法容人过夜,几个女人就一起挤在了前殿。

皇帝站在大门口,后殿那边吹来的过堂风相当的明显。

他皱了眉头看过去一眼,然后就听到常贵妃的声音道:“一切如您所愿,皇上还特意过来这里见我?是有什么话要问吗?”

皇帝赶紧收摄心神,把目光移过来。

这个女人,即使身在此处也一样的从容自在,宠辱不惊。

相对而言,这一整个下午,皇帝内心的感觉却并不好。

他的目光定格在女人的脸上,语气不善的反问:“这话应该是朕来问你的,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该说的白天不是都说过了吗?”常贵妃道,微微挑眉。

瞬间冷场。

皇帝心里就越发起了几分浮躁之气。

这会儿常贵妃坐着,而他站着,他就觉得心里更不舒服了,可是左右看了一圈,又没找到能坐的地方。

最后无奈,他便强行将这种不适的感觉给忽略过去,拧眉道:“你这还是在怪朕了?你有什么资格来怪朕?你自己回头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卫儿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对他居然——”

“皇上,您别说了!”常贵妃突然打断他的话。

皇帝本以为她是心虚,但是反应了一下又觉得不对劲——

这女人的语气平静的有点令人发指。

他略一怔愣,就听常贵妃话锋一转,冷冰冰的道:“与其让他死在您的手里,还不如我亲自动手,横竖有他没他,皇上想废了我一样可以随心所欲的做到,既然如此——我便当是替他积点儿德了。毕竟我还是他的生身母亲,别让他沾上这种腌臜事,没准能帮着他来世投个好胎!”

这一番话,嘲讽至深,似是讽着皇帝,又分明她自己也包含其中。

常贵妃说来自在,而皇帝听在耳朵里,脸色却是青一阵白一阵,变化的相当明显。

“你——”他指着常贵妃,腮边的肌肉因为激动而不断的抖动。

常贵妃根本就不在意他生不生气,仍是无所谓的继续道:“我没跟皇上计较,没打着卫儿的名义去您的跟前讨公道,这已经是给您留足了余地。换而言之,您今天又何必要来和我说这样的话?难道是把这些罪名都推到了我的身上,您就能自欺欺人的安心了吗?”

“你早就知道!”皇帝胸口起伏了半天,最后就只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几个字。

“我知道!”常贵妃点头,眼中却无怨愤之意。

一瞬间,皇帝的眼睛瞪圆到了极致,可是张了张嘴,最后却没发出声音。

他能说什么?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就像是一只跳梁小小丑一样的可笑。

常贵妃看着他的样子,虽无嘲笑之意,但也确确实实是笑了的。

仿佛是为了诱导皇帝放宽心,她就又心平气和的继续说道:“皇上您大可以不必为此自责,卫儿他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至少我是不会怪您的,所谓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他还是您的儿子,命是您给的,您要收回去,随时随地,顺理成章!”

“你——”皇帝听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的怒吼出来。

“给朕闭嘴!”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巴掌将常贵妃打趴在床上,指着她,压抑着声音怒吼:“你什么都知道,还故意给朕下套,在朕的面前玩这样的把戏,你是把朕当成什么了?这些年里,难道朕对你不够好吗?”

“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常贵妃爬起来,揉了揉腮帮子,语气依旧很平静的反问。

两个人,四目相对。

他眸子里怒焰滔天,而她却心如止水。

皇帝和她对视半晌,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个女人心里是有他的,哪怕不是爱,至少也该是仰慕或是崇拜什么的,可是直到这一刻,他好像才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真相。

她看着他的眼睛里,毫无感情。

无憎亦无爱。

“你恨我?”过了半晌,他突然看了一场笑话一样的由喉咙深处冷不丁的笑了一声出来。

常贵妃冷冷的别开了视线,未置可否。

“为什么?”皇帝于是就越发认定了自己方才的这个发现,如梦呓般呢喃的问道。

常贵妃直接不理他。

他自己站在那里,心里思绪烦乱,胡乱的想了很多的事情,突然脑中就灵光一闪。

他又一个箭步上前去,一把扯过常贵妃的一直胳膊,逼视她的眼睛道:“因为沈竞?因为他是吗?你——朕对你不够好?他哪里比朕好了?”

越想他越是觉得荒唐,自己就忍不住频频的发笑。

这些年里,他一直以为当初常贵妃委身于沈竞是迫不得已,只是为了求存,甚至是为了贪图虚荣。

毕竟——

后来她再跟着自己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情愿的。

可是直到了今时今日,他才突然被自己的这个突兀的发现镇住了。

如果这个女人的心里始终没有他,如果她真正爱着的人其实是沈竞的话,那么这么些年里她在他身边,时时刻刻怀揣着刻骨的恨意……

想到这里,皇帝突然觉得自己攥着常贵妃手臂的那只手上像是有刺在扎。

太大意了!太可怕了!

他把这样一个女人养在枕边十几年……

想想就后怕的后背冰凉。

他心有余悸,身子就不禁的抖了一下,却因为那点儿自尊心作怪,没有收回手,而是声音微微发抖的继续问:“朕在问你话!回答朕!”

常贵妃迎着他的视线,片刻之后,红唇微启,云淡风轻的吐出几个字:“你怎么和他比?”

吐字虽然极轻,却听得皇帝浑身又一个激灵。

他猛地松了手,脚下踉跄着连着后退了好几步,丢了魂儿似的盯着地面,慌乱的反应了很久才勉强稳定了心神,一咬牙,抬头又恶狠狠的看向了对面的那个女人,仍是压抑着声音低吼:“你真的恨我?你凭什么恨我?当初坚持一定要杀了沈竞的人是你!是你!”

在这件事上,他就是心虚,所以每一次提起,即使周围没有人,也永远都不敢大声的说出来,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幕的滑稽。

“你不用提醒我,我都记着!”常贵妃看着他的样子,颇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她的眸子里嘲讽的笑意明显。

皇帝看在眼睛里,眼睛里的神色突然就瞬间演变成疯狂。

他冲上去,两手死死卡住了常贵妃的脖子,一面使劲的掐,一面又面目狰狞的道:“你后悔了是不是?是不是?”

常贵妃这一次没有逆来顺受,而是一把使劲的将他推开。

皇帝现在年纪大了,尤其是年初病了一场之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根本就是外强中干。

常贵妃用了全力,竟然生生将他推了个踉跄,远远地甩开了。

皇帝连着后退了好几步,神色愕然,片刻之后却是一寸一寸的目光下移,盯着自己开始爬满老人斑的双手,整个人如同被冷风冻住了一样,神色茫然又焦灼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仿佛是在这一瞬间,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老了,再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手腕强硬的帝王了,他拿捏不住自己的儿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枕边人,现在——

居然连一个养尊处优的女人也能动手轻易的反抗将他推开。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心里突然密密麻麻的有无数恐惧的情绪往上爬——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老成这样的?他到底是怎样老弱成这样的?

他这一生,用尽了手段,坐了大半辈子的九五之尊……

不不不!这不是真的!

他不敢再看自己的手,然后居然就像个孩子似的欲盖弥彰的垂手把手藏在了衣袖里。

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颤抖和恐惧,他再次抬头看向常贵妃的时候,眼神就故意变得狠厉无比。

他盯着她,再开口的话居然更是无比幼稚的发狠道:“是你杀了他的!就是你!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就是你做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表情了,一边说,一边喉咙里也跟着发出咯咯的古怪的笑声。

而笑着笑着,他脸上的表情又逐渐变得扭曲,艰难的抬手去死死的抓住了襟口的衣服。

早在四五年前开始,他的心脏就不是太好了,只是因为太医提醒及时,所以控制得很好,还从没有发过病,甚至于宫里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

显然,常贵妃是知道的。

皇帝的身体在不稳的摇晃,表情越来越痛苦,神色越来越恐慌。

她与他面对面的站着,唇角缓慢扬起,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皇帝痛得冷汗已经爬了一脸,他咬着牙在忍受痛苦,本来指望着这个女人帮他叫人进来,而这时候看到她的这个表情,就突然毛骨悚然的意识到他再不能和这个女人共处一室了。

“来人!”他憋足了力气喊了一声,急切之下待要再喊第二声的时候,已经疼得受过不了,膝盖慢慢弯曲着往地面上坠去,“来……”

常贵妃倒是没有冲上去对他再做什么。

好在门外沐风并没有走远,听见皇帝喊人,立刻就破门而入。

“啊!陛下!”看见皇帝这个样子,沐风也是吃惊不小,连忙过来搀扶,一边冲着外面喊:“快传辇车来!太医!宣太医!”

待要扶着皇帝往外走,却又突然想起了常贵妃。

沐风脚步一顿,低头问皇帝:“皇上,常氏——”

把皇帝弄成这样,再怎么说这个女人这一次也是死罪难逃了吧?

皇帝手按着胸口,艰难的扭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常贵妃面上平静的表情,忽的又是心里一堵。

于是,他狠狠的咬牙,声音低弱道:“你不是后悔了吗?后悔有用吗?朕不要你死,你就待在这里吧!”

日日煎熬,日日痛苦?!

虽然这个女人心里记挂的是另一个男人,这样会将他的自尊心伤到极致,可是皇帝很清楚,这样的惩罚才是最严酷的。

死算什么?死太便宜她了!

当然,这其中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常贵妃在用激将法,故意这么说,以此来博这一次活命的机会。

可是皇帝已经不在乎了。

因为——

今夜看到这个女人的种种表现,他就一直在后怕,潜意识里总会觉得这个女人会不会已经对他做了什么了?所以,他必须要留着这个女人命才能安心,可以以备不时之需,否则的话就是死无对证,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拼着力气说了这几句话,再就痛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见着他的身体要软下去,沐风赶紧一把将他抱起来就匆匆的往外走。

皇帝勉力睁开眼,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被他仍在冷宫里的这个女人,并且荒唐的,他甚至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看到她对自己流露些许关切的神情来。

可是——

没有!

常贵妃面上表情一直很平静,见他回望过来,甚至勾唇一笑。

“皇上又错了!”她说,继而甩袖,重新朝那张破床的方向走走去,字字铿然又肯定的道:“我这一生,最不后悔的就是那件事!”

每一个字的咬音都很重,许给自己听的誓言一样。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也不在乎千夫所指,可唯独——

他不能知道这些!

我杀了他,总好过要让他去面对结发妻子的背叛,去承受那些流言蜚语和嘲讽攻击。

他那样的人,一生狂傲不羁,即便一切都是表象,但就是死,我也要他以一个盖世英雄的模样,顶天立地。

哪怕从此以后,他在云端,我入地狱,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他那样的人,我不允许他堕入尘埃里!

所以,我不后悔。

皇帝没有看到她最后一刻的表情就被沐风抱着跑了出去,常贵妃重又端端正正的坐在了那张破床上,和方才一样的面容平静,只是平静之中又无意的多了几分冷意。

殿门大开,迎面一阵强风卷了一大片枯黄的叶子进来。

对面那个宫室里,女人咿咿呀呀的唱腔如同厉鬼夜嚎,常贵妃置若罔闻。

后殿里,一道颀长的身影款步走出。

常贵妃没有侧目去看,仿佛就已经料定了他的身份。

她低头,看着他落在地面上的影子半晌,忽而勾唇一笑,调侃道:“怎么她没来?”

西陵越微微叹了口气,没说话。

常贵妃兀自沉默着想了一会儿就像是了悟了,自嘲道:“既然她连看我的下场都不屑,那么你呢?你又为什么来?以你堂堂昭王殿下的格局和眼界,也犯不着纡尊降贵的特意前来看我的笑话吧?”

常贵妃弄成这样,西陵越其实也没什么兴致看她的笑话。

他的目光落在殿外的夜色中,看也没看这个女人,就只是公事公办的说道:“有件事,一直没想明白原因,想过来找你确认一下的,可是……”他顿了一下,后又深吸一口气:“这会儿我反倒更困惑了!”

“哦?还有什么是昭王殿下看不清楚或是想不明白的吗?”常贵妃却是有了些许兴致,侧目看他。

“你和我父皇之间的事,我原来知道一些,一直到今天之前,我都以为你对他……”西陵越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就也从远处收回目光来与她对视一眼,可是话却只说到一半。

常贵妃低头又抬头,那眼神里就带了浓浓的嘲讽,只是不知道这嘲讽的对象究竟是谁。

“我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从来都是!”她说:“对,那个时候,他是一国储君,样貌出众,风采绝佳,少不更事时我很是沉迷了一段时间,可是假的终究就只是假的,后来,当我知道是他让梅雨秋……那时候我就对他死心了,可终究……造化弄人。”

西陵越其实不太能够理解女人的想法,作为上位者,皇帝的人品手段他不想置评,只是这么多年来这后宫里无数的女人前赴后继,献身,争宠,他也不知道她们执着的到底仅仅只是权利,还是在权利外衣包裹下的那个男人,毕竟权利加身,是会给人镀上一层额外的光环和魅力的。

他没问常贵妃后来为什么会弃沈竞而又从了皇帝,因为他很清楚,在这件事上,她完全没得选。

就像是常贵妃曾经说过的——

不管她从不从了皇帝,沈竞都得死。

皇帝要她,她若抵死不从,以皇帝那般狭隘的为人,怎能忍受自己输给一个臣子?事后也总有办法弄得沈竞身败名裂,甚至要了他的命……

此局一开,就是死局,谁都无解!

这一点,其实沈青桐也清楚,只是她仍有心结,她一直耿耿于怀的其实并非只单纯是在父亲的死上面,而是——

那个对她和父亲下杀手的人居然是她的生身母亲。

她和父亲,都可以与她生死共同担,而她——

却没给他们选择的机会,直接就干脆利落的舍弃了他们……

而他今天此来,就是为了解开这个结。

“那么后来呢?”西陵越道,在这些事件里面,他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你在宫里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真的爱沈竞吗?当年,她策划谋杀沈竞的时候,手腕是那般的狠辣决绝,如果她曾经对当年所做的事情有所悔悟,那么以这个女人的决心和手段,皇帝只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可是,她却并没有做什么!

亲手设计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又能冷酷无情的几次对亲生女儿下杀手,最后更是心狠手辣的亲手结果了亲生儿子的性命……

有些人,是除了自己,谁都不爱的。

可是这个常贵妃——

她不仅对别人狠,同时对她自己的性命也不见得就是怎样的吝惜的,她这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来这人世上走了一遭,到最后只叫人觉得摸不着头脑。

她一直没有对皇帝动手的理由,西陵越就只能理解为舍不得了。

或者她方才故意刺激皇帝的那些话都只是失望之余的口是心非,毕竟——

大多数女人都有些口是心非的毛病的。

常贵妃面容平静的与他对视,这时候就缓缓地勾唇笑了。

“那是我情窦初开,第一个一见倾心的人。”她这样说。

但是她的话,也就只是说到了这里,就再没有后续了。

西陵越听在耳朵里,觉得这是个肯定句,眼底的神色微微一变。

常贵妃看在眼里,也没有解释,而是无所谓的往旁边别过脸去,看敞开的大门外落叶狂舞。

怎么说呢?要怎么开口呢?

说,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错了吗?需要忏悔吗?

回到皇帝身边,不是她的选择,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就算勉强重新黏在一起,也再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反而你将它摆在眼前多一天,就越是叫你觉得恶心厌恶,因为,你还总是会不经意的想起它曾经美好的样子……

她真的不是个长情的人,更不是个会念旧情的人,即便那个人曾经在她情窦初开的年纪里给了她一眼惊艳的震撼,可是往事随风,幻影破碎,所有的一切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所以在云家出事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想过要用点儿手段去求一求他,反而干脆利落的换上布衣木钗,转身离了繁花锦绣的帝国皇城。

只有梅雨秋会觉得她是思而不得,带着不甘心走的,其实那件事后,对于这双男女她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但终究,兜兜转转,多年以后,她还是回到了这里,到了那个男人的身边去。

朝夕相处,耳鬓厮磨?!

他对她很好,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越是呆在他身边,她就越是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肮脏可怖,恨不能将它碾成齑粉,一眼都不要再看见了。

可是——

当再对着镜子的时候,她却发现她自己也变成了和他一样的。

他利用自己心爱的女人去夺位,而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夫君和女儿。

那个男人,与她相遇于微时,他虽没有给她一眼惊艳的王朝锦绣,却带她信马由缰,看过这天地间最壮阔的风景。

他意气风发,顶天立地!

可是自他死后,她却再不敢告诉任何人,其实——

她爱他!

一直以来的心思,大概都是和沈青桐如出一辙的,脏了的她,再对他说爱,就实在是玷污了他,亵渎了他。

出事之后,她没敢告诉他,而是选择亲手杀死了他。

只要共存于天下,就时时担待着丑事暴露的风险,她真的不怕千夫所指,可是——

他,不能知道!

她杀了他,一转身,就把自己完全彻底的变成另外一个人,变得越坏越好,最好是将来到了九泉之下,他都再也认不出她来。从此以后,她的荣辱富贵,她做的所有的事情,就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爱,真的是太奢侈又昂贵的代价。

她,其实从一开始就不配去爱上那样的一个人,她不够善良,也不够美貌出众,更没有惊世的才华,甚至连身世都羞于见人,是个被流放的罪臣之女。

他在云端,而她,注定了只能挣扎在这浊世的泥泞里。

曾经的那段过去,都成了追忆不起的梦。

而现在,这一生走完,她要赴的,也不会是和他同样的那条黄泉路,殊途不会同归,生生世世,不求再续前缘,生生世世她都不敢再见他……只盼他来世安好,莫要再遇到像她这样的女人。

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安安分分的跟着皇帝?不安分又能怎样?一生里最珍贵的东西早就失去了,别的什么都不想要了,她又何必要费尽了心机去斗什么争什么……

沈青桐说得对,当年的云绮楠早就陪着沈竞一起死去了,现在活着的这个女人,和他们父女一点关系也没有。

常贵妃一直都太过冷静了,冷静到完全不像是个有故事的人。

西陵越没再执意的追问她过多的往事,她也一句有关沈青桐的话都没问。

素不相识,毫不相干,你生我死,各有归途。

西陵越自宫里出来,心情其实是有些不好的,他原以为人之将死,常贵妃或者多少会给沈青桐留下一个交代的,可最终——

白跑一趟。

一路沉默着打马回了王府,彼时已经过了三更了。

因为他是下午出宫之后又偷偷潜进去的,云鹏没办法跟,这时候在府里已经等得提心吊胆了,听说他回来,赶紧就追了过来,在院子外面将他堵住了。

“王爷!”

西陵越止了步子回头看他。

云鹏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说,只问道:“曲太医的家人下午属下已经都给送回去了,他人也死了,因为那件事是皇上交代的,他也很谨慎,曲家的其他人都不知情的,那边还需要做什么吗?”

“没什么事了!”西陵越冷淡的道:“那一家子,不用再管他们了!”

云鹏还想说什么,但瞧见他的脸色就给生咽下去:“是!”

他躬身告退。

西陵越转身进了院子。

一抬头,就见沈青桐正倚门而立,身上只着中衣,再披了件披风就那么定定的望着他。

西陵越只觉得心跳骤然停了一下,随即飞快的收摄心神,几步过去将她拥入怀中抱了抱,然后用着她顺势挤进门去,随手将房门合上。

他的唇,用力的吻过她的发顶,觉得她身上衣物冰凉,心里只觉得莫名的酸涩:“怎么还没睡!”待想要推开她,带她去里屋的时候却发现沈青桐不知何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他扯了她一下,没扯动,整个人就始料未及的愣住了。

已经有多久了,她没有再主动的靠近他一分一毫,这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竟是让西陵越眼眶发胀,手足无措。

他的身体僵住。

沈青桐埋首在他胸前,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到她的声音朦胧的消融在他的胸膛里:“这样一直用力的抓着,不累吗?”

西陵越知道,她是方才听见云鹏和自己的对话了。

其实曲太医的那件事,他原是可以顺其自然,不插手的,甚至于还可以利用这个契机反将一军,让皇帝在心里给宸妃狠记一笔,反正无论如何皇帝是不会准许一个妃子成功构陷成功他这个皇子的。

可是——

如果他任由这件事情发生,那么沈青桐和常贵妃之间的事情就又要被翻出来,推上风尖浪口。

他为了留住她,保全她,可谓是不遗余力了。

心里柔软的一角被触动,西陵越终于如释重负的慢慢吐出一口气。

他抬手,轻抚她的脊背:“天晚了,先到床上去!”

然后抱了她上床,把两个人都拢在被子里。

沈青桐一直靠在他怀里,似乎在有意回避,不想叫他看到她的表情,这一夜,两个人什么都没做,就这样温暖的相拥睡了一夜。

次日一早,风已经停了,阳光出奇的好。

因为知道皇帝昨夜病倒了,今天肯定要罢朝,西陵越早上就没急着起,一直到沈青桐醒,两人才穿衣下床。

西陵越收拾的要快些,刚洗了把脸,云鹏就在外面求见。

他推门出去,门没关,沈青桐就也一起听见了云鹏说:“王爷,宫里刚刚传出来的消息,常氏殁了,昨晚自缢死在了冷宫里!”

西陵越也是十分意外,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连忙回头往屋子里看了眼。

沈青桐神色如常,还坐在妆镜前面梳妆。

他交代了云鹏一声让盯着宫里的消息,就匆匆的折回屋子里,走到沈青桐身后,然后弯腰半跪下来从背后拥住了她。

沈青桐没动,任他抱着,把下巴抵在她的肩窝里磨蹭。

她面上的表情和平静,没觉得快意,同样也没有悲伤。

“桐桐!”西陵越拥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在她耳边轻声的道:“都过去了!”

沈青桐没做声,要问她心里此刻是什么感觉,其实——

是真的没有任何的感觉。

那不是她的母亲,充其量就只能算是曾经横在西陵越面前的一块绊脚石罢了!

不恨!这一次,不是自欺欺人,是真的不恨!

最近这段时间,自己一个人想了很多,其实真要回头想想,她又能恨那个女人什么呢?

她了解自己父亲的性情,他将自己看做是妻女的天,那般伟岸高大,其实当时就算常贵妃和皇帝不设局杀他,等他知道了真相以后,也只能是同样的下场,毕竟,夺他妻子的那个人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他那样的人,是不可能忍气吞声的,可即使举兵造反,他都没有胜算的。

至于常贵妃,她已经懒得去计较那女人当初究竟是被胁迫的还是就因为和皇帝“情投意合”才走上的那条路,横竖结局已定。

而与此同时的宫里,当常贵妃自缢的消息传开,自然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彼时皇帝昏迷了一夜,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全部守在他寝宫的偏殿里随时待命,险险的稳住了他的病情,等他一觉睡到天亮,迷迷糊糊的就听到殿外梅正奇和另一个小太监的对话。

“真的吗?你这是哪里得到的消息?”因为激动和意外,梅正奇的声音有点儿高。

“真的!今天一早冷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昨儿晚上……那边当值的老公公年纪大了,没太当回事,一觉睡到大天亮,发现的时候人就挂在房梁上,都硬了!”那小太监是怕吵到皇帝,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奴才还怕是他们误传,特意过去了一趟,是真的!梅公公,这可怎么办啊?昨儿皇上可是留了口谕,这人是要留着的……”

梅正奇只觉得晴天霹雳,还没缓过劲儿来,里面皇帝正病得虚弱,隐约的就听到几个字眼“冷宫”“硬了”……

他当时也没多想,就沙哑着嗓子随口问了句:“你们在说什么?冷宫怎么了?”

屋子里是沐风换过来的那个暗卫在贴身服侍,闻言,赶紧打起精神,走过来道:“皇上醒了?太医们都在隔壁候着,奴才这就去传!”

转身要走,皇帝却盯着映在窗纸上的两个人影,声音虚弱的道:“门外的谁?让他们进来!”

那暗卫不敢违背,就开门把两人叫了进来。

梅正奇两个方才也没听到殿内的动静,听说皇帝叫他们,俱都吓得魂不守舍,进门之后就屁滚尿流的扑在了地上。

皇帝躺在床上,无力动弹,还是沙哑着嗓子问:“你们刚在说冷宫?可是常氏那里……”

话到一半就体力不支,憋得红了脸。

那个暗卫见状,忙就踹了两人一脚:“皇上问你们话呢,还不快说!”

“回禀皇上,冷宫里刚传来消息,罪妃常氏于昨夜在冷宫中畏罪自戕了!”那个小太监可没什么胆子,一股脑儿的就全说了。

“什么?”皇帝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动作太急,直接从床上给翻了下来。

“皇上!”几个人都吓疯了,手忙脚乱的扑过去把他又抬回了床上,梅正奇一边带着哭腔安抚:“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一抬头,就被皇帝喉间喷出来的黑血糊了一脸。

------题外话------

嗯,常渣渣终于挂掉了,普天同庆。

前面宝贝儿们一直在猜这个女人做事的动机,动机在这里,我解释了,但是必然也不能让大家都接受,都满意。其实说起来理由挺荒唐,对正常人来说实在匪夷所思,但是这个女人就是个偏执狂,说得好听了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说得直白了,就是个我行我素的疯子~

此处落幕,能接受这个人设的宝贝们儿可以松口气了,至于不能接受的宝贝儿们,我只能逐只抚摸顺毛了,毕竟只是个故事,大家表跟一个疯子的逻辑较真撒,么么哒~久违的万更了,这是重点,此处应有掌声!

正文 第421章 重病

寝殿里,乱成了一锅粥。

几个太医轮流过来把脉,但是皇帝的状况十分不妙,沐风也不敢一个人担着,一边叫人去各家王府报信,一边因为知道宸妃也病倒了,就让梅正奇去请季淑妃过来侍疾。

这种时候,纵然梅正奇有私心,也是片刻不敢耽误,当即就一路小跑着去给季淑妃传了口信。

其实今天一早皇帝连早朝都没能上,纵然明着没有消息解释,大家也都知道他这一病,必然不轻。

“好!本宫知道了!”季淑妃面上表情几乎当场就有些绷不住,手里捏着帕子勉强定了定神:“本宫知道了,换件衣裳就来,请梅公公先行一步,回去复个命!”

“是!奴才告退!”梅正奇躬身退下。

季淑妃坐在椅子上,却没有马上进去更衣。

向嬷嬷也是急躁,六神无主的不住搓着手:“娘娘,奴婢听说昨儿个半夜,皇上密旨,把所有在当值的和不当值的太医全都传召进宫,那么多人在皇上的寝宫里守了一夜,现在都迫不得己来找娘娘过去看着侍疾了,怕是……皇上那边的情况不乐观吧!”

这殿内没有外人,季淑妃就也没回避,紧皱着眉头与她对视道:“皇上的年纪大了,本来身体就大不如前,昨儿个又出了那么大的一桩事,可能是受了刺激。”

“既然如此,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可不能怠慢,这样的多事之秋里,可不能露了破绽和把柄给别人!”向嬷嬷急道。

季淑妃还是坐着没动,一直神色凝重的像是在权衡利弊。

“娘娘?”向嬷嬷见她不动,就又试着唤她。

季淑妃绞着手里帕子,一咬牙下了决心道:“你现在去一趟嘉和宫,把皇上重病的消息告知宸妃,再替本宫告个罪,就说本宫要去书房把徽儿带上一起过去看望皇上,须得耽误半个时辰才能过去,辛苦她先过去侍奉!”

向嬷嬷不解:“奴婢听说宸妃娘娘也病了!”

“叫你去你就去!”季淑妃不耐烦的催促:“这个节骨眼上,本宫去跟她们抢什么风头?还嫌麻烦不够多吗?”

季淑妃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一般情况下连粗声粗气的说话也不会的。

向嬷嬷被她一吼,立刻就不敢多言,领命去了。

季淑妃目送她出门之后倒是没含糊,赶紧叫了宫女出来替她重新梳妆更衣,去书房接西陵徽。

她虽不想挑这个头儿,但也绝对不能啊让人戳脊梁骨,既然皇帝病重,西陵徽作为儿子,也必然是得过去守着的。

这边向嬷嬷去到嘉和宫时,宸妃居然还完全不知道皇帝重病的消息,倒不是她最近放松了警惕,而是因为她自己昨天就受惊病倒了,发了烧,一晚上迷迷糊糊的,根本就管不了事,一宫的奴才都在围着她转,分身乏术,反倒是暂时忽略了皇帝那边的动静。

向嬷嬷过来的时候,康嬷嬷一开始还当她是替季淑妃来探病的。

毕竟——

常贵妃倒台,这宫里,不管论位分还是论资历,那都是以宸妃为尊的,各宫前来巴结是顺理成章的。

可季淑妃居然就只派了个奴才过来?

康嬷嬷心中不悦,再见向嬷嬷是一个人,还是空着手的,脸色就更难看,故意把姿态端得高高的:“你怎么来了?”

向嬷嬷多少能明白她的心思,心里虽然也不痛快,面上却还是客客气气的道:“请康嬷嬷代为通传一声,我奉我们娘娘之命,来给宸妃娘娘送个信,顺便再传两句话!”

康嬷嬷见她还要越过自己去求见宸妃,就更是不高兴,冷冰冰的道:“我们娘娘身子不适,刚喝了药睡下了,淑妃娘娘有什么话你大可以告诉我,回头等娘娘醒了,我自会转达!”

“好吧!那就有劳你了!”向嬷嬷懒得和她较劲,也不抬杠,原原本本的把梅正奇说皇帝重病的话还有季淑妃交代给她的话都转述了。

“皇上病了?还很严重?”康嬷嬷却是惊了一跳。

向嬷嬷道:“情况可能是真的不太好,我们娘娘去接小殿下了,可能要耽搁一会儿,还望宸妃娘娘莫怪,多辛苦也多担待着!”

说完,象征性的略弯了一下膝盖,转身就走。

康嬷嬷愣在原地,消化了片刻她的话,也是顿觉事情棘手,打了个寒战,匆忙推门进去叫醒了宸妃。

宸妃烧了一夜,用药之后早上倒是退烧了,只是昨夜和常贵妃之间针尖对麦芒的以命相搏,是真的耗尽心力,更伤了元气,浑身提不起力气。

听康嬷嬷把话说完,她也是瞬间清醒,立刻掀开被子下地:“快!给本宫梳妆更衣,马上去正阳宫!”

“娘娘您这病还没好呢!”康嬷嬷伸手去扶她,眼见着是劝不住,就扭头冲外面喊:“来人,伺候娘娘梳妆!”

片刻之后迎萱就带着八名宫女进来,训练有素的伺候宸妃收拾妥当。

与此同时,康嬷嬷早就把步辇传到了。

宸妃坐上辇车,忧心忡忡的直奔正阳宫,一直到走在了路上康嬷嬷才愧疚的拍了一下的嘴巴道:“都是奴婢的疏忽,昨儿个因为娘娘病了,奴婢只一心守着,就给忽略了皇上那边!”

“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宸妃神色凝重的揪着手里帕子,心里的感觉却是既忐忑又兴奋的。

这种感觉难以言说,她便就只能拼命的忍着。

康嬷嬷瞧见她焦灼的神色,就又劝道:“娘娘您先别急,也许是季淑妃大惊小怪了呢,皇上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够化险为夷的!”

她这话说是好话,但是落在宸妃的耳朵里却也未必中听。

只不过宸妃现在也工夫和她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只仍是面色焦灼的道:“季淑妃做事向来稳重下周到,既然话是从她那里传出来的,那就肯定不会是夸大其词。何况皇上的身体状况你还不清楚吗?他如今怎么禁得起折腾?如果皇上真有什么事,一定得是本宫陪在他的身边才行!”

现在她和西陵丰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她了,常贵妃被废之后,这宫里就再没有人可以掣肘她了,而西陵越在这宫里,全无帮衬,如果皇帝病种,这整个后宫一定要把持在她的手里才行,皇帝那里,也绝对不能让季淑妃或者是西陵越他们任何一个人有机会亲近,哪怕是插手。

只从这一旦上来看——

季淑妃今天此举便算是一则表明心迹,二来也算是投诚了。

不得不说,那个女人还算聪明,没有自不量力的想着一飞冲天。

宸妃心急如焚,只不断的催促:“快点走!”

虽然消息送到她这里的时候已经转过一道手,但她人在宫里,还是占着近水楼台的的优势的,紧赶慢赶的还是比西陵丰和西陵越等人早到一步。

“娘娘!”彼时皇帝的病情还没稳定下来,殿内太医和宫人们往来奔走,一片混乱。

沐风见她前来,倒是没见多少意外。

“皇上怎么样了?”宸妃问道,一边已经提了裙子跨过门槛往里走。

“是因为急怒攻心引发的心悸之症,本来昨夜太医过来扎了针又用了药,已经控制住了,可是昨夜常氏在冷宫自缢身亡了,一早皇上得了消息,就又病下了!”沐风道。

他的皇帝的暗卫,为皇帝赴汤蹈火做过许多的事,他知道的秘密甚至比当年的路晓还多,现如今皇帝病重,他自然会有所倾向,也不是他就怎么样的看好宸妃和西陵丰,更不是他就不想去投奔西陵越,可当初暗杀沈竞的事情摆在那里,他在西陵越面前的路子根本就走不通……

宸妃还不知道常贵妃自缢的消息,闻言便是狠狠的一愣,脚步顿住。

“你说什么?”她回头,还当是自己听错了:“那个女人死了?”说着,脑中便就猝然生出一个想法来,迟疑着看向了沐风道:“是皇上……”

她的第一个反应并不是常贵妃会自杀,而是皇帝秘密处决了那个贱人。

沐风摇头:“不是皇上的意思!”

“呵——”宸妃又愣了一阵,然后就不可思议的冷笑了一声出来:“死了?那个女人居然舍得就这么死了?”

她舍弃了那么多东西,最后难道不是不遗余力,疯狂的想要寻找机会活下去吗?

以宸妃对常贵妃的了解,她是真都不相信那个女人舍得就这么去也死的,否则的话,赶在这女人死前她怎么都要去见一面,把该出的气都出了的。

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她了!

宸妃心里恨恨的想,但这时候却不是跟一个死人较劲的时候,随后她又赶紧定了定神,快步进了内殿。

“见过宸妃娘娘!”几个太医和围着龙床给皇帝揉胸口顺气的两个医女都赶紧跪地行礼。

宸妃面色沉重的挥挥手:“都这时候了,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做你们的事!”

“是!”几个人纷纷爬起来。

见宸妃过来,两个医女都自觉的退到旁边。

宸妃走过去,弯身坐在了皇帝的床沿上。

皇帝靠着身后的软枕歪在那里,双眼充血,脸色蜡黄,嘴唇还一直在不自觉的微微抖动,看上去老迈又可怜。

宸妃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皇帝,这时候看着他这张脸的时候心里的感觉却只剩下厌恶。

她强忍着恶心,握住了皇帝的一只手,表情和眼神却都是真挚的低声道:“皇上恕罪,臣妾昨儿个身子不适,刚刚才得到消息,听说皇上病了就赶紧过来了,皇上好些了吗?”

皇帝盯着她的眼睛,干枯的手指用力的反握住她的手,张了张嘴,原是有千言万语想说的,可是下一刻,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这寝殿里往来的其他人,就也没了说话的兴致。

他泄了气似的突然靠回软枕上,手却抓着宸妃的手没放,又拿左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沙哑道:“别担心!朕没事!”

“嗯!”宸妃点头,眼中有真情流露,“方才皇上可是把臣妾给吓着了!”

她很清楚,皇帝这病,必然是因为常贵妃的,这时候却故意回避,没再提起有关常贵妃的一个字,不去刺激他,而同时心里却在盘算——

现在宫里以她的诏令为尊,皇帝一旦有事,她虽然有把握控制住这里的局面,可是他们母子在京城的根基还不稳固,西陵越却是经营多年的……如果可能的话,她还是尽量的不想冒险,最好是能笼络住皇帝,从皇帝这里拿到真正的传位诏书。

这么一想,宸妃就越发打定了主意。

她握着皇帝的手,紧紧的,眼睛片刻不离的盯着他的脸孔,目光眷恋的注视。

皇帝只觉得心里一时又满满的,只是和昨夜被常贵妃气得心塞的感觉不同,这时候宸妃抓着他的手,他渐渐地就觉得心里不那么慌,也不那么空了。

“皇上什么也不要多想了,还是身体要紧!”宸妃瞧见他眼神里的变化,就越是温声说道:“臣妾离宫这么多年,如今回来了,都还没有机会好好的陪陪皇上,哪怕只是为了臣妾,臣妾也恳请皇上,一定要保重了自己的身子。”

说着,就微微的红了眼眶。

其实皇帝又何尝不知道这个女人此时对他的态度里面是夹杂了功利的因素的?只是因为刚在常贵妃那里受了太大的刺激,这会儿心里空落落的,正是需要救命稻草的时候……既然宸妃递了浮木过来,他就不管不顾的先一把抱住了。

哪怕是要用权利地位去笼络都好,在他的有生之年里,他再也不想经历那种被背叛,被放弃的处境了。

他是手握天下权柄的皇帝,他拥有的是世人所艳羡的一切,无论如何,他也不要自己的晚年活成一个孤家寡人的模样。

“朕没事,就只是觉得有些累了……”皇帝悠悠的叹了口气,随后又闭上眼缓了缓:“老了……不服老不行啊!”

两个人正说着话,外面就有内侍进来通报,说是西陵越等人在宫外求见。

皇帝打起精神,勉强睁开眼。

沐风赶紧跪地告罪道:“皇上恕罪,是奴才自作主张,那会儿看皇上您的精神不好,奴才就想或者和王爷们说说话您能高兴些!”

他可不敢说他这是防着皇帝会突然驾崩。

皇帝心里明白他的心思,只是也懒得追究。

沐风抬眸偷偷的看了眼,见他精神倦怠,就试着道:“那……奴才请殿下们先回去?”

皇帝想了想道:“既然来了,就让他们进来看一眼吧,省得他们一个个的胡思乱想!”

这话,别有深意。

“是!”沐风应诺,亲自出去传旨,片刻之后就领着一大串儿人一起进来了。

西陵丰,西陵越,西陵钰,三个在京的皇子都到了,并且都很周到的带了家眷,陈婉菱的月份大了,挺着大肚子被婢女扶着,沈青桐那一身妆容,看着就既招摇又刺眼,西陵丰还没册立正妃,身边跟着的陆嘉儿倒是规规矩矩。

同时一起进来的还有牵着西陵徽的季淑妃。

这一大票人,来得浩浩荡荡,进屋之后就跪地给皇帝请安。

宸妃的位分在那里摆着,又是皇子们的长辈,皇帝一直握着她的手,她就坐在床边么动,坦然的受了这些人的礼。

皇帝歪在床上看过来一眼,第一眼就看到了沈青桐,顿时就被刺激的胸闷气短起来。

他当场就想发怒,可是这一动怒就觉得心口绞痛。

昨夜的那种可怕的不适感袭来,他连忙闭上眼,眼不见为净,一边不耐烦的挥挥手道:“朕只是偶然风寒,休息几日就好,不值得你们这样打进小怪的,都回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

西陵钰看着坐在那里的宸妃,又拿眼角的余光瞄了眼身边的西陵越,故意一本正经的提议道:“父皇的身体要紧,既然这两日要卧床休息了,也该是儿子们尽孝的时候了,是否需要儿臣等进宫侍疾?”

陈皇后和陆贤妃都不在了,他和西陵越在宫里都失去了内应,虽然他现在已经没那个心思再去夺位了,可是身在其中,给西陵丰和西陵越互相拆台的事儿他还是很乐意做的。

看皇帝和宸妃的这个架势,他就不信西陵越不着急,干脆就帮着铺了台阶。

现在他就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思,西陵越和西陵丰掐得越凶他就越高兴。

此言一出,本以为西陵越一定会尽力争取的,却没先到,西陵越居然根本没接茬,反倒是皇帝不悦的道:“朕说了,就只是一点儿小病,这几天朕疲累的很,罢朝的这几日,你们各自都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了就算是对朕尽孝道了!”

西陵钰自讨了没趣,拱手道:“是!”

几个人又各自说了两句关心问候的话就起身退下了。

宸妃没有一并出来,西陵丰就也没去嘉和宫,带着陆嘉儿直接出宫去了。

西陵钰冷然的一勾唇,挑眉看了西陵越一眼:“你这是打算破罐破摔了,还是另有什么手段没拿出来用?”

说完,却也没打算等着西陵越回答,就也一甩袖,大步出宫去了。

陈婉菱看了沈青桐一眼,也没说话,也是被丫头扶着跟着他急匆匆的走了。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宸妃母子在拼命的笼络圣心,可是西陵越还带着沈青桐过来给皇帝添堵,眼下的这个局面,好像真的是宸妃母子完全占着上风的。

其他人都相继离开了,西陵越握着沈青桐的手,也是不紧不慢的往出宫的方向走。

沈青桐一直低头看着脚下,这时候边走边忍不住的回头还是往正阳宫里看。

“怎么了?”西陵越察觉她的异样,侧目,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沈青桐止了步子,神色略有几分凝重的盯着那大门里面。

宸妃在里面陪着皇帝,皇帝身边跟着沐风和暗卫,曾经红极一时的梅正奇这时候却没争着表现,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子里,看上去颇有些心不在焉的低头用脚尖在地砖上画圈。

乍一看去,大概谁都会以为他是因为皇帝突然病重而心绪不定。

沈青桐盯着他看了两眼,就又收回目光,抬头望着西陵越道:“这个梅公公不是她的人吗?如果只是为了把宸妃母子弄回来……她图什么?”

宸妃是常贵妃给设计弄回来的,可是现在,常贵妃死了,宸妃却占了六宫之首的位置,风头无两?

最起码,以沈青桐对常贵妃的了解,那女人是不可能留下这样的局面作为收场的,她那样的人,和她无冤无仇的,她下起手来姑且狠辣拒绝,更何况是宸妃和皇帝了。

其实常贵妃这一死,沈青桐心里是存着疑惑的,毕竟——

以那个女人的性情,这一局她输得如此惨烈,就算要死,也该是拽着皇帝和宸妃跟她一起上路的才对。

“你昨晚不是见过她?她什么也没说?”沈青桐问,却是笃定的语气,因为料定了常贵妃是不可能和西陵越说什么真心话的,“要不要把这个梅公公绑过来问一问?我总觉得那女人会埋了后手!”

西陵越的唇角微微弯起一抹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不须要了,昨晚出宫之前我顺道找他谈了谈,这位梅公公滑头得很,很痛快都招了!”

沈青桐颇有些意外,不由的谨慎起来:“她真留了后手?”

“留了!”西陵越道,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所以暂时我们最好还是不插手了,省得到时候摘不干净。”

沈青桐低头跟着他默默地走了一阵,眉心的疙瘩始终没有散开,斟酌了一阵,还是忍不住的又再问道:“是针对宸妃一个人的?”

西陵越侧目看她,有些事,他其实不是很想她知道得太深,可是但凡她问了的,他又没办法瞒着。

他目光深深的看她,片刻之后才道:“据我判断,他留下的应该不只是这一手,这一手所以绊倒宸妃,另外一件事我还没去求证,不过那件事即使她不做……暂且先等着吧,等宸妃的这件事先了了之后,后面的事我来做!”

他的局,也布了很久了,就在等这最后的一个契机。

这天之后,以后每天该是去上早朝的时候,西陵越这哥仨都会按时进宫来给皇帝请安。

有时候皇帝还睡着,几个人磕了头就走,朝臣们都在各自观察风向,却发现这几位爷都老实得过了头,于是大家就默契的觉得皇帝可能只是生了一场小病,只是因为常贵妃的事情心情不好,借口休息。

京城里,朝堂上都出奇的平静。

这段时间,宫里宸妃严防死守,几乎是片刻不离的守着皇帝的。

太医也都紧张的围着皇帝转,可是一再用药,皇帝的心悸之症却似乎完全压不住,尽管他最近已经不受刺激了,把脉的时候,太医每次都胆战心惊,直到这天晚上,皇上睡到一半做了噩梦惊醒,睡在外间的宸妃匆匆冲进来服侍汤药,皇帝喝了药,本该病情有所控制的,可是刚躺下没一会儿就再度吐血,病情再度全面复发了。

这一次来势汹涌,他蜷缩在床上不断的抽搐。

宸妃守在那里一夜,第二天一早,各宫嫔妃听了消息都赶过来了,跪在殿外求见。

太医在里面忙的手忙脚乱宸妃把其他人都当在外面,面容严肃的盯着,几个太医研究了几个时辰,最后即使再想不想承认,也还是试探着对她讲:“娘娘,皇上这病情好像不太对劲啊,按理说这病情是应该能够控制住的,可是这一再复发,好像……是被什么激发起来的!”

正文 第422章 疑心

“这怎么会?”宸妃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儿不同寻常的意思,突然警觉起来道:“皇上每日里的用药饮食,你们不是都有仔细查验吗?”

“可是皇上这病实在解释不通啊!”太医道,也是既惶恐又紧张,又偷偷往里间看了眼龙床上正在痛苦挣扎的皇帝:“皇上第一次发病的时候,虽然因为急怒攻心来势凶猛,但是因为医治及时,再加上皇上本身的身体底子好,病情其实是控制住了的,微臣本来以为调养个三五日就差不多了,可是这些天里,皇上的病情却时有反复。再又因为最近宫里事情多,微臣以为皇上明面上不说,大概是心里时时惦记着而影响了病情……可是……眼下这情况是真的不太对劲。”

毕竟,他是不敢当面去问这阵子皇帝的心里在想什么的,开始就一直以为皇帝是被瑞王和常贵妃的死给刺激的,可是几天的观察下来,也不得不正视问题——

又没有个大的诱因,皇帝的病怎么就会又一次突然爆发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宸妃听懂了他的暗示,再不敢掉以轻心,绷着脸权衡片刻就慎重的嘱咐道:“那你再把皇上常用的东西都仔细的检查一遍!”

“是!”那太医拱手领命。

宸妃就又嘱咐:“你只管去做,但是尽量不要声张,省得皇上多思多想,影响了病情!”

“是!”那太医会意,拱手应诺,就又进了内殿去照看皇帝。

宸妃想着他方才的话,总觉得心里不很安生。

她强打精神出来。

彼时季淑妃为首的一众嫔妃都满脸关切的跪在院子里。

“参见娘娘!”见她出来,众人恭恭敬敬的磕头行礼。

这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宸妃是很享受的。

她微微颔首:“起来吧,都免了!”

众妃们相继起身,虽然每个人都着急,心里跃跃欲试,但是就冲着最近皇帝病中只留宸妃侍疾的这个态度,这宫里已经俨然呈现出宸妃一家独大的局面来,这些女人都谨小慎微,并不敢惹眼。

最后,还是里头位分最高的季淑妃不得不站出来,担忧问道:“娘娘,臣妾等听闻陛下龙体有恙,特来请安探望,听说太医们都在里头,又不敢擅自进去,怕打扰了皇上休息,皇上他还好吧?”

季淑妃前面示好的举动还算有分寸,故而宸妃对她还是放心的,当即说道:“皇上如今的身体不比壮年,有些小的病痛也是人之常情,有太医们在呢,诸位妹妹尽管放宽心,皇上他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逢凶化吉的!”

皇帝的确病种,而且心脏上的问题,一个处理不当就有可能毙命的,这种情况下,宸妃当然不可能全部捂住不外露,否则一旦她一再表明皇帝的身体无恙,回头有个闪失——

她担不起这个猜疑和责任。

可是她这样一说,众妃就立刻意识到皇帝这里的情况当是不妙。

这些女人在宫里半辈子,全都是靠着皇帝生活的,宸妃和季淑妃有儿子,即使皇帝驾崩了她们也不怕,尤其是那些位份低又无儿无女的嫔妃们,登时就感觉到了威胁。

一种危机感顷刻间席卷而来,恐慌的气氛开始在人群里蔓延。

这群女人们暗地里互相交换着神色,却又没有人敢于出头说什么。

季淑妃问过了皇帝的情况之后,此刻便开始缄口不言。

宸妃环视众人一圈,也没太有心思应付她们,才要挥手打发她们下去,却是隐在人群里的庄嫔突然走上前来,跪地请旨道:“娘娘,最近为了给陛下侍疾,臣妾看娘娘也是十分辛苦劳累,臣妾们虽然笨手笨脚的,未必合了皇上的心意,但是公沐皇恩这么多年,心里也都是记挂着皇上的,这里年轻力强的姐妹们不少,娘娘是否问上皇上一声,众姐妹们轮流过来帮忙照看,一则各自尽一份心意,二来也能替娘娘分忧!”

这个提议,算是正中下怀了,本来正在忐忑惶恐的女人们齐齐附和,跪地道:“臣妾们愿意替娘娘分忧!”

宫里历来的规矩,如若皇帝驾崩,除非有皇帝的特旨恩典,否则妃位以下,也没有子女傍身的妃子是全部要打发去皇庙出家守节的,那结局,实在凄惨。

庄嫔这话,正是给了她们希望和机会——

如果能趁着侍疾的机会在皇帝跟前露露脸,好好表现一下,能哄着皇帝给个口谕,她们后半生也就不愁了。

这群女人的心思全都挤在这里了,个个都情真意切,无比的真诚。

宸妃心中不悦,冷冷的看了庄嫔一眼。

庄嫔跪在那里,面无表情,腰杆儿很直,并不畏惧她的打量——

自从临川公主“死”后,这个女人的性子就变得十分古怪,深居简出,阴沉得很。

“众位妹妹们有心,不过这儿会儿皇上正歇着呢,不便打扰,此事本宫也不能擅自做主答复你们,还是等回头陛下得闲,本宫替你们问过了再说吧!”宸妃道。

听这意思,她还是不愿意成全这群女人的。

众妃难免失望,面面相觑,可是宸妃搬出来的挡箭牌是皇帝,她们又不敢造次,就也没人再吱声了。

宸妃于是挥挥手:“行了,太医说了皇上须要静养,你们的心意本宫为代为转告皇上,这会儿你们就先回吧,别再吵着皇上休息了!”

“是!臣妾告退!”没人敢于扯这个头儿,所以即便心里不甘,女人们也只能顺从的告退了。

宸妃又回了殿内,里头太医给皇帝扎针用药之后,痛苦缓解,皇帝就被折腾的有些迷糊的正在打盹儿。

她在外殿坐了会儿,西陵越这兄弟三个就也例行公事的过来请安了。

皇帝刚睡下,宸妃就更不会让他们入内了,放了三人进来从外殿往里看了眼就算了事。

后来西陵越和西陵钰两人告退出来,宸妃就借口要西陵丰送她回嘉和宫休息把西陵丰留下了。

回到嘉和宫,宸妃就把皇帝发病的事和太医悄悄与她说的那番话都告诉了西陵丰。

“李太医是怀疑有人做手脚?”西陵丰闻言,也是不由的警觉。

“按理来说是不应该的,皇上那边,穿的用的,尤其是要入口的东西他们都逐一的盯着,每天查验……”宸妃道,思索半天还是一筹莫展:“弑君的罪名谁都担待不起,他们定然也不敢有半点疏忽的,本宫又嘱咐李太医再查一遍了,等晚些时候过去问问,看有没有什么结果!”

西陵丰道:“最近父皇的病榻前一直都是母妃在侍奉,此事一定要格外小心,若是中间真有什么猫腻,母妃你首当其……”

话没说完,这话却突然先给了他灵感。

西陵丰的面色一肃,不由的屏住了呼吸。

宸妃见他脸色难看,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西陵丰却是上下打量她,无比慎重的道:“昭王最近一直按兵不动,儿臣觉得他这行为十分反常,怕是——”

他说着,就干脆坐不住了,站起来神色凝重的打量宸妃这里:“母妃,这时候,一定要万事慎重,您身上的穿戴也叫人过来仔细的确认一边吧!”

宸妃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

她现在除了每天中午会回来小睡一个时辰左右,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守在皇帝那边的,甚至为了讨好皇帝,也没住偏殿,而是直接睡在了皇帝寝殿外间睡榻上,平时经手的东西也都是皇帝那边供应的,如果说她有带过去什么,那也也就是身上的穿戴了。

“迎萱和康嬷嬷本宫都是信得过的!”宸妃拧眉道,其实那一瞬间,心里也是突然没了底气。

西陵丰道:“有备无患,这种情况下,还是谨慎为好!不过此事实在不宜声张,要不我明天进宫的时候让我府上的大夫乔装了跟来……”

他话到一半,就又自己否了这个提议,摇头道:“不行!万一真有什么,叫人察觉我特意从宫外带了大夫进来,只会加重了母妃的嫌疑。”

宸妃想了想道:“这件事你不用插手了,明天本宫找个机会让李太医过来,他今天私底下跟本宫说了那番肺腑之言,就是个示好的意思,何况——如果这中间真有什么猫腻,他可是但带着厌恶皇上病情的罪责的,这件事还得本宫替他担着!”

西陵丰斟酌了一下,觉得可行就点头同意了。

随后,他就又正色问道:“照太医的说法,父皇的这个病情是真的不容乐观是吗?”

宸妃道:“他们只会往好了说,现在既然这么和本宫打招呼了,那就是皇上的情况真的不妙。”

西陵丰沉默了一阵,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慢慢攥紧,然后又一寸一寸缓缓地抬头看向了宸妃道:“母妃,您这怕是要跟父皇早说实话了,朝中诸事,总要他来安排的,否则——一旦父皇突然驾崩,局面没人把持,怕是要出乱子!”

宸妃点点头:“你放心,这一点本宫心里有数,最近这段时日本宫也有探过他的口风,现在咱们手里也只是差一封正式的诏书了,这件事急不得,等这两天他缓过来本宫好好跟他谈一谈。”

“嗯!”西陵丰点头,心里却一直有一片疑云未曾散尽。

皇帝的病情岌岌可危,在这种情况下西陵越却选择全然的按兵不动,这太反常了,而西陵越越是不动,他的心里就越是能够感觉到威胁。

心烦意乱的想了一阵,他终是一撩袍角起身道:“没有别的事儿臣就先告退了,最近侍奉父皇汤药母妃也甚是辛苦,您也注意自己的身体!”

“本宫心里有数!”宸妃点头,亲自送他出了正殿。

这一天相安无事,皇帝的病暂时被压下,只是身体受了巨大的摧残,几乎一整天都在半梦半醒的睡着。

傍晚时分,有几个嫔妃又自发自觉的过来正阳宫外请安且请命,要求给皇帝侍疾。

宸妃没心思应付她们,三言两语打发了,可是这几天宫里所有的女人两颗眼珠子都粘在皇帝的寝宫这边,消息马上就传开了,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宫里没儿没女的女人几乎倾巢出动,又齐刷刷的跪在了正阳宫外。

而且这一次,宸妃居然还打发不走。

皇帝夜里一直睡得不安稳,这会儿好不容易睡得沉了,宸妃正想借机带李太医去嘉和宫替她查一下自己的东西,实在没心思应付这些女人,再加上也知道她们就是想最后找机会谋个出路,便就顺手点了一个阮贵人进去。

众妃们见她让步,诚然也不能闹着一起进去,就只能悻悻的散了。

宸妃于是带着李太医回了嘉和宫,等到关起殿门来,她也甚是直白:“李太医,昨儿个你说皇上的病情似有蹊跷,本宫想了一个晚上,也甚是不安,毕竟这阵子在正阳宫奉旨侍疾的人是本宫,这些东西都是本宫平日里穿戴的,你替我查一查,也求个安心吧!”

皇帝的病情经常发作,李太医随时提心吊胆,这时候还战战兢兢的。

他却也没多想,赶紧应下:“是!”

殿内没有其他人,就只是康嬷嬷和迎萱在陪着,迎萱把最近宸妃穿戴的衣物首饰还有配饰都拿出来摆在了桌子上,让李太医逐一检查。

李太医也不敢掉以轻心,很尽心的逐一看过,一看就是一个多时辰。

“太医,怎么样了?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吗?”迎萱看看墙边的水漏,就快要到皇帝传午膳的时间了。

“都没什么不妥!”李太医验过最后一个荷包之后,拱手回话。

宸妃听到答复,一直半悬着的心终于缓缓地落下了。

她缓慢的吐出一口浊气,给康嬷嬷使了个眼色。

康嬷嬷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给了李太医。

宸妃道:“此事李太医辛苦了,本宫也是非常时期,图个安心,为免节外生枝……”

还没等她说完,李太医已经表态:“微臣明白!”

宸妃很满意,笑了笑:“你先去吧,皇上那边离不开人,好生侍奉!”

“是!微臣告退!”李太医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躬身往后退。

宸妃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迎萱见她面有倦色,就试着询问道:“娘娘,这些天您也辛苦得很,今天皇上那里不是有人侍疾了吗,要不您就先别急着回去,好好睡一觉,下午再过去吧!”

宸妃自己本来也是病没好就去守着皇帝了,再加上这阵子严防死守,精神紧张,的确是有些撑不住了,想了想就点头:“也好!”

“那奴婢去给您打水梳洗!”迎萱屈膝福了福,转身要出门。

李太医本来已经走到门口了,听她说打水,便是心念一动,不由的又抬头看了眼宸妃。

宸妃的妆容虽然不似常贵妃那般厚重夸张,但是年纪毕竟也是大了,每天的妆容也是精心修饰,半分也不马虎的,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摆得满满的。

李太医脚步顿住。

康嬷嬷拧眉道:“李太医还有何事?”

李太医犹豫了一下,方才拱手道:“那些东西,是否需要微臣也替娘娘看一看?”

她抬头一指妆台。

宸妃等人不约而同的也跟着看过去。

那些瓶瓶罐罐都是小物件,而且又不是会带着去皇帝寝宫的,一开始她们就没当回事,此时李太医一提,她们就也本能的跟着心头一紧。

“嗯!”回过神来,宸妃点头,起身让到了一边。

李太医过去,小心翼翼的一个个拿过那些瓶瓶罐罐的又闻又看,等到拿过一个青花小瓷瓶嗅了又嗅,便是脸色刷的一变。

正文 第423章 剑拔弩张,风波起

宸妃主仆只从他的脸色上就看出了异样,也都跟着一颗心猛地往上悬。

“怎么了李太医?您说话啊!”曲嬷嬷催促道。

“娘娘!”曲太医一个激灵,紧跟着倒抽一口凉气,握着那个小瓷瓶的手都在忍不住的发抖:“这……这里面……”

宸妃心中已经了然,也是一颗心砰砰直跳。

她走上先去,劈手夺过那个瓷瓶,冷声问道:“这个东西有不妥,难道……”

李太医随后却是腿一软就趴在了地上:“娘娘,这瓶凝露里头融了一种药,对患有心悸之症的人来说是禁药,而且这东西经过提炼,药效十分猛烈,否则……单凭凝露挥发出来的那点效力……恐怕……恐怕皇上最近的病情反复甚至加重,就是这……”

且不管这凝露里边的东西是谁混进去的,但这分明就是弑君之举。

这简直就是叫人想都不敢想的疯狂之举。

李太医说到后面,声音就颤抖着听不见了。

康嬷嬷浑身的汗毛倒竖,愤愤然的走上前来道:“娘娘,这会是谁做的?这分明就是要陷娘娘于万劫不复的地步啊!”

宸妃回过神来,猛地打了个寒战,也是觉得手里拿着这个东西就有种浑身长刺的感觉。

她面上表情瞬间就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目光冷厉的一扫。

“娘娘!”迎萱也跟着扑通一声跪下去:“不是我!我敢指天发誓……”

宸妃的衣裳首饰一直都是她在保管的,这件事上她责无旁贷。

本以为宸妃要追究,却不想宸妃根本就无暇顾及。

“且不管这是谁做的,还不赶紧把这脏东西拿出去处理掉?”宸妃咬牙切齿道。

“哦!是!”迎萱赶紧爬起来,几乎是带着十二分的小心自她手里接过那个瓶子,双手捧着才要出门,宸妃又回头看了眼桌上那些瓶瓶罐罐,还是不放心,就又叫住了她道:“等等,这些……把这些全都拿出去,处理得干净点儿!”

“是!”迎萱折回来,也顾不上仔细收拾,直接脱下自己外面的衫子,将那些东西全都扫进去,然后严严实实的包好了就抱着出了门。

屋子里,还是气氛沉重且诡异。

宸妃后怕得后背上都被汗水濡湿了。

这时候看着空荡荡的梳妆台,她才手脚冰凉的按着桌面缓缓地坐回了凳子上。

彼时李太医还跪在地上。

康嬷嬷六神无主。

宸妃自己干吞了两口唾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道:“李太医,今天多亏有你,起来吧!”

她已经顾不上皇帝的病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只是庆幸这件事发现及时,而不是叫别人给翻出来。

李太医战战兢兢的爬起来,也不敢说话,他是拿不准这真是别人陷害得宸妃,还是根本就是宸妃自导自演的野心之举。

但无论如何,今天这里的猫腻被他私底下查出来——

那么,他无疑就是已经被绑在了宸妃的这条船上了。

宸妃当然知道他的心思,只不过也没点破,只是嘱咐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暂时幕后黑手还没揪出来,也不宜声张,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事关皇帝的生死,不管他说不说,李太医自己在这件事上都是要承担责任的。

这时候骑虎难下,他要是一身一身的出冷汗,嘴上却没有迟疑的应了:“是!”

“本宫这里还要收拾一下,那你就先回皇上那边替本宫好生照看着吧!”宸妃挥挥手。

“微臣告退!”李太医提着药箱匆匆的走了。

宸妃才抖着手拿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开水灌下去,稍稍冷静了几分。

“娘娘,这件事非同小可,奴婢这就去查……”康嬷嬷定了定神道。

“查什么?”宸妃喝住她,她手按着桌面,眼睛盯着地砖,那表情看上去却无比凶狠的警告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就给本宫烂在肚子里!皇上可是翻脸不认人的,别说本宫没有拿着幕后黑手的手腕,就算我找到真凭实据把凶手拖到他的面前去,在这件事上我也难辞其咎,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不做也罢!”

康嬷嬷想想也是,只不过却是怎么都还是觉得不甘心:“可是这件事到底谁做的?娘娘,这人分明就是要陷害您的,就算咱们肯捂着不说,万一他要发难……您说这会是昭王府的阴谋吗?”

宸妃的心跳又是猛地一滞。

她神色凝重的忖度:“说是嫁祸本宫,但同时也是对皇上下了手,这分明是催着皇上快死呢。如果只是为了嫁祸本宫,那么在本宫为皇上侍疾的这段时间内他也早就动手了,看来……他的目的还是在皇上更多一些了!”

“那就真的只能是昭王了吧?”康嬷嬷更加惊骇,说着,又猛地拍案而起,急匆匆的往外走:“不行!本宫绝不能坐以待毙,这两天皇上的病情恶化,随时都有可能宾天,如果这是个局,那么估计这会儿他已经在估计着时间收网了,咱们必须赶在他前头!”

“娘娘,我们去做什么?”康嬷嬷急吼吼的追出去。

“必须要先一步拿到皇上的遗诏才行。走!回正阳宫!”宸妃道。

康嬷嬷也是被她的话吓得不轻,不敢反驳,赶紧吩咐人去传步辇。

而彼时嘉和宫的后门,迎萱抱着那一包胭脂水粉闪身出去。

其实嘉和宫里有池塘也有水井,可是这些都是要命的东西,她并不敢大意的直接沉在自家池塘里,抱着东西溜出门去,正往一座空置的宫苑那边走。

这阵子宫里皇帝重病,嫔妃们都关起门来念经祈福,御花园里几乎就没有谁还没心没肺的敢出来逛园子,她又特意挑选了僻静的小路,正埋头一路狂走,走过前面一个拐角处,冷不防一道人影闪出来,将她吓了一跳。

她今天本就心虚,白着脸仓促的一抬头,就见庄嫔带了自己宫里的一众宫女太监严阵以待的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迎萱面色僵硬,脱口道:“庄嫔娘娘?”

庄嫔面上的表情很冷,看着挺有几分吓人的。

迎萱下意识的就想把手里的东西往背后藏,庄嫔却已经伸出手来,命令道:“交出来吧!”

迎萱只觉得颈后的汗毛都一瞬间竖起来了。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扯动了嘴角,勉强道:“娘娘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庄嫔却是冷笑:“你最好还是聪明点,什么都不懂的话,很容易死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本宫没工夫和你废话,你手里东西,交出来,然后——你也跟我走,咱们去皇上面前说话!”

迎萱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这时候心里却是彻底凉成一片——

庄嫔什么都知道了,而且还是守株待兔,刻意等在这里堵她的。

“娘娘!”迎萱抓紧了手里的包袱,一边防着庄嫔的人来抢,一边还强作镇定的道:“我们娘娘已经过去皇上那边了,就算有什么误会,她也会亲自跟皇上解释,娘娘您就不要为此费心了吧?”

还没等她说完,庄嫔就是反唇相讥:“本宫今天还就要费这个心了!”

言罢,一抬手,冷声命令:“给本宫把她按下!”

七八个宫女太监立刻挽袖子冲上去。

“啊——娘娘!”迎萱惊呼一声,顷刻间已经被两个小太监抓住,那包东西也被宫女抢走,呈给了庄嫔。

庄嫔用手指将那包裹挑开一个口子往里看了眼,随后嘴角就弯起一抹嘲讽的冷笑来,一挥手道:“走!去正阳宫!”

“是!”宫人们领命,推攮着迎萱往前走。

迎萱却使劲的挣扎,一边往后缩着身子一边仍是不放弃的嚷道:“庄嫔娘娘,奴婢劝说您慎重,这件事上我们娘娘是被人陷害的,就算是到了皇上面前,皇上查明了真相也会维护,我们娘娘和您无冤无仇的,您又何苦要做这个恶人?而且皇上最近还生着病,您这个时候过去给他添堵,也未必就能讨得了好处,您这是何苦呢?”

这个地方离着嘉和宫还不算太远,因为就冲着庄嫔这个严阵以待的架势就可以知道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早有预谋的,迎萱并不抱太大的指望对方会真的罢手,却更希望嘉和宫里的人能察觉这边的异样赶过来阻止。

她死赖着不肯走,最后干脆就撒泼起来,使出了千斤坠的功夫往地上一坐。

四个小太监去拉都费劲。

这样的折腾,实在是太耽误工夫。

庄嫔冷着脸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说宸妃和本宫无冤无仇吗?本宫倒是很想要当面问问她,本宫和她无冤无仇,她因何原因要暗算我的女儿!本来她和昭王府过不去是不关本宫的事的,可是这么不地道的拿了本宫的女儿做棋子,那她就合该是被千刀万剐了!”

宸妃做过的事迎萱大抵都知道,听庄嫔这么一说,就更是心虚。

她眼神闪躲着小声道:“娘娘怕是糊涂了,奴婢都不知道您是在说什么!”

庄嫔道:“起来!乖乖跟我走,你配合一点,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迎萱咬着牙还赖着不肯动。

庄嫔就又嘲讽的冷嗤一声道:“你跟着宸妃,后面几十年熬下来也不过就是下一个康嬷嬷了,还看不清楚吗?安王那位新娶进门的侧妃可精明着呢,现在才几天她就有本事宸妃打消了将你送去安王府的念头,你对她再忠心耿耿,也不过就是个奴才,难道还真要等着老死宫中吗?”

之前康嬷嬷还说宸妃打发她去安王府帮着准备婚礼可能就不用再回宫了,可是陆嘉儿鞍前马后的献了几回殷勤之后,宸妃就干脆当成没这回事了,这件事无疑是在迎萱心里卡成了心结。

如今被庄嫔当面提起,她已然是无地自容。

庄嫔趁着她神情松动,就命人拽着她往正阳宫的方向走。

迎萱仍是挣扎,心里却有些犹疑不定,也就被半推半就的往前走了。

而这边的争执声却是真的惊动了嘉和宫里的人,一个外出倒泔水的小宫女听到争吵声,没敢细听,只扯着脖子看过来,确定是庄嫔带走了迎萱,便就匆忙的跑回嘉和宫去报信了。

彼时宸妃正在门口等步辇,还不曾出门,听了消息就骤然变了脸色,惊惶不安的同时是片刻也不敢耽搁,问清楚了方向就带着宫女侍卫杀了过去。

庄嫔还没走出去多远,就被她带人截住了。

“给本宫站住!”宸妃声色俱厉的怒吼,一挥手,一队侍卫就围了上去,将庄嫔那一行人给团团围住了。

正文 第424章 一不做二不休

庄嫔神色警惕的顿住脚步。

宸妃已经快走过来,目光冰冷的逼视她:“青天白日的,庄嫔你这绑了本宫的宫女是要做什么?”

既然到了这个局面,那么大家就等于撕破脸了。

庄嫔也不惧她,同样面目冷凝,不卑不亢的反问道:“我也想问,这青天白日的,宸妃娘娘带着嘉和宫里的侍卫来阻拦我,这又是怎么个意思?”

庄嫔和宸妃,无论是在身份还是地位上都相差良多。

迎萱此时立刻摆明了立场,大声道:“娘娘救我!”

话音未落,宸妃已经一记凌厉的眼波横过去,命令道:“放人!”

庄嫔咬牙未动。

而显然,宸妃也是没那个耐性与她讲道理的,当即就亲自举步上前。

庄嫔似乎也知道自己硬抗不过她,只是却也不甘心就这么放手,便就银牙微咬,站着不肯让路。

两个人的肩膀撞到一处,在场的宫人都紧张的屏住呼吸。

下一刻,宸妃已经就势一推庄嫔的肩膀,将她推到康嬷嬷面前。

康嬷嬷立刻抖擞了精神去拉她的胳膊。

庄嫔恼怒的一抖胳膊就还是要上前去阻拦,一抬手就把康嬷嬷推了个踉跄。

“来人!快拿下她!”康嬷嬷尖叫。

立刻就有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的将庄嫔给按住了。

宸妃走过去,沉着脸一把从她的大宫女手里抢过那包东西。

你宫女只象征性的缩了一下手,然后就怯懦的垂下头去。

宸妃又一道凌厉的视线横过去,拽着迎萱的两个嬷嬷略一迟疑,迎萱已经甩开她们的手,顺利脱身跑过来,如释重负的道:“娘娘!”

宸妃看了她一眼,眼神也不怎么友善。

迎萱自己办事不利,这时候也是心虚的避开了目光。

宸妃又将那包东西塞给她,回头盯着庄嫔冷冷的道:“你对昭王还真是忠心耿耿,为了帮他,居然在本宫的面前来耍花样!”

言罢,却也根本就不等庄嫔辩解,就命令迎萱:“把她带走,本宫不想听到她胡言乱语!”

这时候她下达的这个命令,已然是杀机沉重。

迎萱不禁打了个哆嗦,偷偷地抬起眼睛看她,看见她那表情和眼神才敢真的领会她的意思,屈膝道:“是!”

庄嫔带来人不敢从侍卫手里抢人,全都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声。

“走吧!”迎萱硬着头皮一咬牙。

庄嫔才终于急了,一边挣扎着想要甩开那两个侍卫,一边眼神怨毒的冲着宸妃喊:“宸妃,皇上可还健在呢,你就以为这宫里你可以只手遮天了吗?”

她这一叫,马上就有更多的人心惊胆战。

迎萱赶紧掏出手绢团成团走过去塞进她嘴巴里,焦急的示意侍卫:“快走!”

庄嫔还在挣扎,却必然抗衡不过两个大男人的力气,撕扯之余,衣衫不整,眼见着就要被拖走,她那个大宫女终于恐惧无比的哭喊出声:“娘娘——”

冲开人群就要奔过去。

康嬷嬷立刻一个箭步上前,扯住头发把她拖了回来,顺手甩了一巴掌,恶狠狠道:“娘娘面前,岂容你造次!”

双方正在拉扯争执间,就听见一道声音懒洋洋的道:“哟!这里好热闹啊!”

这种场合下听到这样云淡风轻的语气,任凭是谁都会觉得紧张和格格不入。

宸妃等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却见远处的花木后面,有人拂开一簇茂盛的树枝走了出来。

却是——

北魏二皇子裴影鸿。

宸妃的眸色一沉,不耐烦的微微蹙眉:“怀王?你怎么在宫里?”

裴影鸿笑嘻嘻的边走边道:“听说皇帝陛下病了,小王虽然客居在此,也总要过来探望一下,略表心意的。”

说着,已经走到宸妃跟前站定。

他努努嘴,示意庄嫔那边:“都是自家姐妹,拌两句嘴是小事情,宸妃娘娘要闹到动真格的那可就过分了啊!”

语气虽然吊儿郎当,但是显然——

他这并非和稀泥,而是仗着个外人的身份,切切实实在插手这件事。

宸妃对此十分的恼怒,冷冷的道:“这是我大越后宫的宫务,本宫自有处置之权,怀王你远来是客,这事儿就不劳你费心了,而且皇上这会儿正在养病,并不方便见你,本宫这就安排人送你回驿馆!”

话虽然还算客气,态度却已然十分的强硬。

裴影鸿却只当没听见,趁着她说话的间隙已经走过去庄嫔面前,初秋的季节里,自袖子里抖出折扇径自去拍那两个侍卫压在庄嫔肩膀上的手:“松开松开!这位娘娘是女眷,又是你们的主子,这么拉拉拽拽的,成何体统?”

两个侍卫并不敢得罪他,当时就松了手,就连被他解救出来的庄嫔都姑且眼神防备的看他。

裴影鸿却扇着扇子转身,仍是笑嘻嘻的冲宸妃道:“娘娘既然都说我远来是客了,那就好歹给我个面子——”

宸妃已经看出了,他这是诚心在搅自己的局,于是冷笑:“是客人就该守客人的规矩!”

话到一半,后面忽的语气一厉:“把他们都给本宫拿下!”

“是!”侍卫们得令,十几个人蜂拥而上,这次是把庄嫔和裴影鸿都一起按下了。

裴影鸿大惊失色的开始嚷嚷:“宸妃娘娘,您可想好了,这事儿可是可大可小的!”

“我看你今天就存了心的想把事情往大了闹!”宸妃打断他的话,声色俱厉的命令道:“找个地方暂且把他关起来!”

庄嫔一直站的是西陵越的阵营,虽然临川公主出事以后,她整个人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但是这种时机这种场合之下她突然冒头,宸妃当然不会只当这是她个人的行为。

现在庄嫔跳出来直接发难,那就意味着西陵越已经出手了,这可是分秒必争的时刻,她当然也不会容裴影鸿来搅局。

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丝毫的迟疑和手软了,必须一不做二不休!

侍卫押着裴影鸿和庄嫔就要走。

裴影鸿就扯着嗓子大声的嚷嚷:“来人!救命!快来救命啊!”这一喊,就更是叫宸妃着了慌,刚要叫人去堵他的嘴,那边的花园里已经看到明黄的仪仗蜿蜒而来。

“皇上驾到!”梅正奇扯着嗓子喊。

宸妃大惊失色——

这时候就算叫人撤手放了裴影鸿和庄嫔也不行了,因为这两个人铁定要开口咬她,真要争执起来就说不清楚了。

“迎萱!”千钧一发,她当机立断的沉声命令迎萱:“还不快走?”

迎萱怀里抱着那包东西,也是六神无主,仓促的应了声,慌慌张张的转身就要跑,不想裴影鸿眼珠子一转,伸脚一拦。

“啊——”迎萱惊呼一声,扑倒在地。

宸妃简直的火气几乎要从头顶上冒出来了,这会儿是真的没时间了,迎萱手里那包东西甩出去,瓶瓶罐罐滚了满地。

宸妃情急之下一回头,皇帝的仪仗还没到眼前,她却已经一眼看到走在仪仗当中被五花大绑且垂头丧气的李太医。

她千防万防,挡住了庄嫔这里的黑手,却是怎么都没想到先被撂倒的会是李太医。

而走在李太医身边的,却掐掐是裴影鸿的那个随从,叫做欧阳的。

居然又是这个裴影鸿?她还以为是犯太岁,没想到是犯小人?!

这个纨绔,自己到底与他何怨何仇?

宸妃愤恨的咬牙,旁边的康嬷嬷一看情况不对,趁乱拔腿就走——

得赶紧去安王府搬救兵。

皇帝那边来得匆忙,不会注意到。

康嬷嬷这闪身一跑,暗处马上有人就要去拦,裴影鸿目睹全程,冲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就没有出手,无声的隐了。

庄嫔从旁瞧见这一连串的小动作,再看裴影鸿的时候,防备之余更是满心疑惑。

正文 第425章 朕想补偿你!

一连串的变故都发生的太快。

眼见着皇帝的步辇到了眼前,宸妃深吸一口气,落落大方的走上前去,跪倒拜下:“臣妾见过皇上!”

拽着庄嫔和裴影鸿的侍卫烫了似的赶紧撤手。

裴影鸿耸耸方才被他们大力按住的肩膀,然后正色走过去,也是恭恭敬敬的躬身一拜。

庄嫔脑中思绪飞转,此时便提着裙子跑过去,扑倒在皇帝面前,迫切的大声控诉道:“皇上来得正好,请皇上为臣妾做主!宸妃意图让婢女销毁一些脏东西,不巧被臣妾撞破,她居然下令私扣臣妾,不准臣妾向皇上禀明真相,其中居心,实在可怕,请皇上明察!”

因为李太医先已经落到皇帝手里了,这时候宸妃知道多说无益,就干脆放任让她说完了。

皇帝的步辇落地,他人却坐在上面没动,只是目光阴测测的往宸妃身上一扫,继而目光移开,定格在地上的那些瓶瓶罐罐上面。

“你所指的,就是这些东西吗?”他问李太医。

李太医早就跪下了,此时毕恭毕敬,并不敢抬头去看皇帝的脸,点头道:“正……正是!”

皇帝的目光于是重新移过去,但是很奇怪,他却没有发怒,只是面目始终阴沉的看着宸妃道:“你怎么说?”

“臣妾冤枉!”宸妃立刻磕头,为了表示自己问心无愧,她的语气就十分的铿锵有力:“臣妾是被人陷害的,请皇上明鉴。臣妾没能早些查明此事而损伤了皇上的龙体,这都是臣妾的过失,臣妾责无旁贷,愿听陛下发落,但是这件事,臣妾事先真的全不知情,如若真是臣妾刻意为之,我自当不会叫外人知晓此事,又怎会求到李太医的头上,请他帮我查验这些东西呢?臣妾自知有罪,该是我领的罪责我绝无怨言,但是还请陛下彻查此事,一定要将真正居心叵测之人揪出来,此人居心恶毒到居然档案损害陛下的龙体,将这样的人留在世上,臣妾就是死也不能放心的!”

她这言之凿凿,却是相当巧妙的,侧重点并不是在给自己求情上面,反而口口声声都在为皇帝考虑。

梅正奇全程低着头,心跳如擂鼓——

当时李太医被裴影鸿的人拽去皇帝面前招认的时候他就在当场,当对方提到从宸妃的那些胭脂水粉里查出了异常时候,他萦绕心头许久的困惑终于迷雾散尽,也终于明白了常贵妃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必杀招。

这一招使出来,皇帝的身体被摧残,奄奄一息,宸妃更要担上弑君的重罪……

一石二鸟,一招毁掉这两个人,根本就全不费力的。

受了惊吓之余,梅正奇更是忍不住深深地感慨:在这宫里如论心机之深沉,手段之狠辣,常贵妃真是当之无愧的魁首,真的是敢想敢做,无所不能。

只是可惜又遗憾,这女人既然有这些本事,却居然一再的心软退缩,直至最后一刻还在乞求皇帝的信任,是一直到皇帝将她推上绝路之后她才舍得下手……

要不怎么都说女人成不了大事呢!一个情字误人啊!

梅正奇心中频频叹气。

这边听了宸妃一番巧言狡辩之后,庄嫔却是瞬间急了,连忙道:“不管此事内情究竟为何,可是在李太医验出了其中猫腻之后你还是对皇上欺瞒不报,只命宫女暗中销毁这些赃物。宸妃,在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皇上着想的同时,你难道就不觉得心虚脸红吗?”

宸妃被她噎了一下,索性也是豁出去了,干脆大言不惭的反驳道:“你不要在这里混淆视听,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本宫是要将此事隐瞒不报的?本宫本来也证打算让迎萱把这些东西送过去给皇上处置,是你从中作梗,想要借题发挥,陷本宫于不义。本宫现在还不曾追究你,你还恶人先告状的上来攀咬本宫?本宫和你之间可是近日无怨往日无仇的,你如此这般颠倒是非的来陷害本宫,却不知道又是出于何种目的?”

“你……”庄嫔一口气顶在胸口,脸都气得通红。

裴影鸿拢着袖子站在旁边,忍不住啧啧的在想——

这位宸妃的口齿居然这般伶俐,他倒是提前没有防备的来。

皇帝就在那听着两个女人争吵,并不做决断。

这时候,就见沐风面色肃然的匆匆赶到。

两个女人都知道他是皇帝的心腹,见状就齐齐闭了嘴,颇有些紧张的朝他看过去。

沐风快走过来,拱手道:“皇上,奴才已经去内务府查过账本也亲自确认过,宸妃娘娘手上的这批东西是一个多月前内务府送过去的,只是当时经手办差的小太监在半月之前落水身亡了!”

梅正奇没怕沐风去查,就是因为知道他去了也查不到什么。

这次灭口的事不是常贵妃安排的,而显然,梅正奇在皇帝身边的这段时间也不是白混的,为了谨慎起见,他当时只重金收买了那一个小太监替他做成了这件事,再将此人灭口之后,他早就不担心了。

当然,昭王殿下与众不同,他那次堵住了自己,没有顺藤摸瓜的去找什么证据,而是直言知道他是常贵妃的人,当时常贵妃都进了冷宫了,要是让皇帝知道,他会是个什么下场想都不用想,所以他当时就很识时务的把什么都招认了。

只不过他的确是按照常贵妃的吩咐在送给宸妃的脂粉凝露里下了药,却并不知道那药到底是有什么用处的,甚至于一直到了今天之前还只当常贵妃是要给宸妃下毒,却是万万没想到那女人会如此的大手笔,一出手就把皇帝的命也顺道给收了。

宸妃听了沐风的禀报,顿时就兴奋起来,顺杆直上:“皇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这个太监死得实在蹊跷,怕是有人故意灭他的口的吧!”

跪在旁边的庄嫔反唇相讥:“又焉知顾布疑瘴,灭他口的不是宸妃娘娘您!”

“庄嫔!”宸妃这次是忍无可忍的终于怒了,扭头冲着她吼:“你手里无凭无据,却一再以下犯上的污蔑本宫,你眼里还有没有宫规,有没有皇上?到底是谁给的你这样的胆子?”

“我没有污蔑你!”庄嫔知道自己辩不过她,索性也不讲道理了,直接正气凛然道:“臣妾所做的一切,所说的一切全都问心无愧!”

“够了!”皇帝怒喝。

他病了这些天,身体逐渐衰弱,这时候即使是盛怒之下声音也没什么气势。

两个女人还是黑给面子的齐齐住了嘴。

皇帝先是看了庄嫔一眼,然后冷着脸道:“当众争吵成这样,都还要些脸面不要了?”

却仍然没有直接责怪宸妃的意思。

他的这个态度,着实是大大出乎裴影鸿的意料之外。

裴影鸿倒是没插嘴掺合,只是站在旁边忍住的沉吟,目光不断的在皇帝和宸妃之间走路走去的思索。

“臣妾知罪!”皇帝骂了两句,宸妃和庄嫔就口不对心的告了罪。

皇帝却已经把目光从庄嫔脸上移开,扭头对梅正奇道:“起驾!回正阳宫再说吧!”

“是!”梅正奇赶紧收摄心神,挥挥手招呼下面的人起驾。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到正阳宫。

梅正奇上前去想要扶皇帝下步辇,不想皇帝却避开了他的手,给沐风使了个眼色。

沐风立刻上前,将他搀扶下来。

皇帝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马上宣几位内阁大臣还有宗室和皇子们进宫!”

这道命令下得十分仓促,但听他语气,却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裴影鸿本来正事不关己的埋头走路,闻言,心里立刻就有些明白他想干什么了,意外之余不由的又是倒抽一口凉气。

“是!”梅正奇领命,也不敢问,连忙下去吩咐下头的小太监们分别出宫传旨。

这边几个人跟着皇帝往里走,却不想走到正殿门口的时候,皇帝又突然道:“宸妃跟朕进来!”

裴影鸿和庄嫔齐齐顿住了脚步。

皇帝却是头也没回的进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宸妃的心里却极度不安,她抓着迎萱的手,仿佛一双脚有千斤重,定在原地许久抬不起来。

皇帝进去就进了内殿的小书房,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沐风在门内等了片刻,催促:“娘娘,请吧!皇上等着呢!”

宸妃这才勉力的定了定神,举步再往里走。

迎萱本想扶她进去,也被沐风拦下了,待到宸妃走了进去,他就顺手关上了殿门,引着对方进内殿。

那里面,皇帝已经在案后坐下了,脸上表情阴沉的盯着门口这边。

宸妃硬着头皮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咬着牙屈膝:“臣妾见过皇上,皇上,那些胭脂凝露的事,臣妾真的是冤枉的,我……”

这屋子里没有外人,她本能的紧张,开口就替自己辩解。

皇帝却是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宸妃心里一惊,立刻就跪倒下去,竖起手指发誓:“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属实,我真的没有谋害皇上……”

“梅儿!”皇帝却是突然叹了口气,打断她的话。

这个称呼,已经停在了二十几年前了,他此时骤然再叫出口,连宸妃都觉得不适应。

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茫然又恐慌的抬起头定定的望着皇帝的脸。

皇帝居高临下的望下来,那目光之中有很多太过深刻复杂的东西,宸妃觉得她一时看不懂。

半晌之后,皇帝才缓缓地开口问道:“你待朕的心,还是一如当年吗?”

当年?哪个当年?

皇帝和她之间以往都有忌讳,彼此都绝口不提当年的。

宸妃一时间只觉得思维混乱,她本能的就揣摩着皇帝这个开头之后的不会有什么好话,惴惴之余2就吃吃的脱口道:“皇……皇上是什么意思?”

皇帝看着她的眼睛,面上表情却是深沉又严肃的,语气平稳的道:“今天的这件事,且不论谁是谁非,朕都不想追究你什么,我们不问是非对错,朕就只问一句话——你,待朕的心还是一如当年吗?”

同样的话,他连着问了两遍,而且语气一次比一次重,那种压迫的气势也一次比一次强。

宸妃整张脸上的表情都是木的,一颗心在突突直跳,又是心里挣扎半晌才勉强挤出几个字:“皇上到底想说什么?”

皇帝看着她脸上那种惶恐又心虚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表示,他只是说道:“朕这些年,的确是亏欠你们母子良多,朕想补偿你们!”

宸妃隐隐的立刻就明白他所谓的补偿是什么意思了,但是高兴不起来,不仅高兴不起来,还是心里越发的惶恐不安。

她的目光片刻不敢离的盯着皇帝的脸,防备得紧。

皇帝却是突然移开目光,侧目给站在旁边的沐风使了个眼色。

沐风略一颔首,转身去打开了旁边书架后面的暗门,走进去,不多时再出来到时候,手里已经端了一杯酒。

那一瞬间,宸妃浑身的汗毛蹭的就都竖起来了。

正文 第246章 千钧一发,留一手

她的视线,追随着沐风手里的夜光杯,片刻也不敢疏忽。

眼睛发直,嘴唇发抖。

沐风身后的密室大门缓缓地闭合,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这座江山是朕的,但是没有你,就没有朕今天的这座江山!”皇帝的话,打断她的思绪,他的面容严肃,说出来的话却很有些咄咄逼人:“多年前,你为朕做的,朕一直都记得,时至如今,也不想辜负了你当初的那份情义,思来想去,这江山帝位还是要传到丰儿的手里,对你才不算辜负。你饮下这杯酒,朕现在就写诏书,立丰儿为储!”

沐风走过去,弯身,连带着托盘一起稳稳地摆放在了宸妃的面前。

宸妃垂眸看去,那被子里水光潋滟,映射在半透明的容器上,色泽美不胜收。

可是,这一刻,她的心里没存任何旖旎的心思,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在不停的冒冷汗,眼睛直直的盯着那杯酒,袖子底下的手指攥得紧紧的,仿佛是在防备着有什么人会强行将酒杯塞到她手里。

书案后头,皇帝已经展开一卷圣旨,奋笔疾书。

片刻之后,一封传位诏书一蹴而就。

他随手将手中朱笔一扔,自上而下去俯视跪在那里的宸妃道:“诏书朕已经写好了,你需要亲自过目吗?”

言语之间,威压之势渐浓。

宸妃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面对他,强装镇定的扯着嘴角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臣妾愚钝,我……”

皇帝却没有耐性听她说完,招招手。

沐风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拿起他面前新鲜出炉的圣旨,转身朝着宸妃一展。

宸妃看过去。

那圣旨上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见,她隐忍谋划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纸诏书,而如今终于心愿达成,本应该激动地热血沸腾的,可是这一刻的感觉却是血液在血管里寸寸成冰,满满的冷透到了骨髓里。

她谋得是儿子的皇图霸业、谋得是自己手里至高无上的权利,而不是埋在黄土里之后那些高高在上的虚衔。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须得要面对这样的时刻,可是明黄圣旨上,那殷红的朱砂字看得她满眼充血。

“是臣妾做错了什么吗?”迟疑半晌,她终是不肯妥协的,大着胆子问。

沐风将那圣旨放回了皇帝面前。

皇帝仍是面无表情却眼神幽暗的看着她道:“今天发生的事朕没有追究你,但至少你要做点什么向朕证明一下!”

“什么证明?”宸妃的心里在不住的打颤,出口的话就都只剩下下意识的反应了。

皇帝的嘴角,终于泛起一丝狰狞的冷笑。

他起身,自案后佝偻着脊背一步一步走下来。

宸妃用了很大的力气克制,才没有叫自己往后退。

皇帝在她面前蹲下,手捏着她的下巴,近距离的逼视她的目光,一字一顿的道:“喝了这杯酒,向朕证明你当初那么做的初衷都是为了朕,而那并不是一个放长线钓大鱼的局。”

这两句话,他的语气低得很,但是每一个字刺入耳朵里,都像是一把刀子,刺得宸妃每根神经都在发痛。

皇帝捏着她的下颚很用力,让她想说话也发不出声音。

皇帝仍是盯着她,幽暗的双瞳之中有晦暗的风暴汇聚,渐渐又演变的疯狂:“梅儿,你得告诉朕,你待朕的心,和那个云绮楠是不一样的!”

这一刻,他的声音突然脆弱到像是一个在向人乞求怜悯的孩子。

云绮楠?这个时候他居然还在缅怀那个女人吗?

宸妃顿时压了一胸口的闷气,她想要嘲笑一通,可是下颚被皇帝掐着,她笑不出来。

皇帝却像是已经在他自己的世界里迷失了,他的视线没有落点的开始在这间偌大的宫殿里漂移,一边自嘲的苦笑道:“她骗了朕这么多年,都说因爱生恨,可是直到今天朕才突然想明白,她的确是从来就没把朕放在心上的,否则就凭着她的那个性子,她最后居然是连朕的下场都不屑于留下来看一眼的。哈……哈哈!”

笑着笑着,那声音便像是哭一般的恐怖。

宸妃这时候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想发泄又不敢,思绪正在游离的时候,皇帝却又突然眼神一厉,凶狠无比的瞪向了她道:“你呢?你不会和她一样,这么些年都在和朕逢场作戏吧?”

宸妃痛得五官抽搐,她费力的使劲拉开皇帝的手,强压着脾气艰难的道:“臣妾对皇上自然是一心一意的,难道时至今日,皇上还在为了那个贱人耿耿于怀?还在因为她自苦吗?”

说到后面,语气控制不住的有点重。

皇帝被她吼得愣了一下,随后又一寸一寸的重新抬起目光看她,再次确认:“你确定你对朕并无二心?”

“我——”宸妃当即就想点头,只是无意间瞥见旁边的酒杯,顿时心里一抖,那些信誓旦旦的话就又说不出口了。

皇帝还在眼巴巴的看着她,等她的回答。

宸妃硬着头脾去扶他的胳膊,想把她拉起来:“皇上您太累了,臣妾扶您去床上休息!”

不想皇帝却一把将她掀翻在地。

宸妃趴在地上,回头惊呼:“皇上!”

皇帝面目狰狞的俯视她,腮边肌肉在不受控制的抽搐抖动,眼中目光更是凶狠,他失了控一样的咆哮:“那你证明给朕看啊!”

院子里的庄嫔和裴影鸿都听见了这一声怒吼,也不约而同的抖了抖。

彼时的安王府,康嬷嬷匆忙跑过去报信。

西陵丰和宸妃母子相依为命多年,此时听闻宸妃有可能惹上大麻烦,当即就片刻也不敢耽搁的命人备车要赶过去救场。

他急匆匆的回房更衣。

陆嘉儿从内院听到消息走出来,想了想,却直接追去了马房,叫住了正在为他打点的那个随从道:“你那有蒙汗药吗?”

那随从一愣,用见了鬼一样的表情去看陆嘉儿。

陆嘉儿却是面色肃然,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凛然道:“母妃好大喜功,如果真遇到不可调和的局面时十有八九是要采取非常手段的,那意味着什么你很清楚。有些事,她要做,我们谁也拦不住,一旦她成功,咱们殿下自然今非昔比,但昭王是我表哥,我很了解他,他这么久了都按兵不动,一定在关键时刻留有后手,这种情况下,我们也必须留一手!”

那随从有点听懂了她的意思,却又不敢确认:“王妃的意思是……”

“如果母妃能成功渡过这一劫,那么咱们皆大欢喜,如若不能,我们也得想办法把殿下万无一失的保出来!”陆嘉儿道,眼中闪着某种坚定的光:“一会儿我会要求跟他一起进宫,你找些蒙汗药给我带上,以备不时之需,然后你先一步进宫去看看是什么情况,送信出来与我联络以后再做最后的定夺!”

关键时刻弃车保帅是明确之举,虽然这对宸妃来说很不地道,可毕竟安王才是他真正的主子,这侍卫只略一权衡,再看陆嘉儿脸上那种坚定神情,鬼使神差的就也坚定了信心,点头道:“好!”

正文 第427章 太后回宫,局势逆转

在这几家王府里,除了东宫,就是昭王府离皇宫最近了,所以宫里皇帝的口谕自然是西陵越这里最先收到的。

本来他上午是有去衙门的,只不过这两天和沈青桐之间的关系难得好些了,中午就特意赶回来一起用午膳,还没等午膳摆上桌呢,宫里传旨的太监就到了。

毕竟是皇帝的口谕,就算没有正式的圣旨,也得是沈青桐陪着他出去一起听的。

“知道了!”听了来人的话,西陵越面上表情淡淡的就应了声:“你先去吧,容本王更衣之后就即刻进宫!”

“是!”那小太监在他面前并不敢多言,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就先退下了。

“看来是事发了?”往回走的路上,沈青桐就侧目去看他。

看西陵越的反应始终平平,其实她就知道这一切已然是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西陵越被她盯得没办法,手里捏着她的手指,一边无奈的回头看了她一眼道:“父皇的身体已经垮了,今天稍后闹起来,他若是一口气抗不过去,到时候场面势必失控。宸妃栽了,安王与她母子同心,不可能弃她于不顾,到时候如果他狠了心要孤注一掷的话,你在府里也要小心!”

沈青桐却是执拗的盯着他笑了笑,颇有点儿耍赖的意思道:“你布了这么久的局,好不容易熬到今天要收场了,真的不希望我也到场看一看吗?”

两个人,四目相对。

西陵越嘴唇动了动,一时间却迟疑着没能说出话来。

沈青桐道:“就算你不须要我在场见证,但是这样的大场面一生又能见几次?错过了,我会深感遗憾的!”

他不让她去,其实是有私心的,这些日子里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之后,现在西陵越其实颇有点儿不遗余力想要将沈青桐给藏起来的意思。

他很不愿意她再去掺合任何的事,就像是怕她一露面就会被风吹走了一样。

可沈青桐就是坚持要去,他又实在限制不住她——

就算他不准,随后她想去也自然有办法自己去,而且这几天两人之间好不容易修复的关系,又极有可能再度裂开。

沈青桐就那么看着他,眸子里闪烁的光芒颇为灿烂。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西陵越却突然不想看,他甚至会觉得这样的光芒刺眼。

于是,下一刻,他抬手,用一只手掌遮住了她的眼睛,然后倾身下来,含住她的唇瓣给了一个吻。

跟在身后的三个丫头蓦然红了脸,反应了一下,墨锦第一个赶紧转身,身体紧绷的屏住了呼吸。

墨玉愣了愣,然后也跟着转身,绷着身体不动了。

三人之间,却只有木槿稍好,也是红着脸慢慢的转过身去,顺便看着不让周围的其他人走进。

身后西陵越和沈青桐两个倒是没见怎么太激烈的举动。

他含着她的唇瓣很是温柔缠绵的吻了一阵,沈青桐也是很配合的给予回应,直到他觉得可以了,满足了,退开了又拿开手。

沈青桐仍是仰头看着她。

他用手指蹭去她唇瓣上濡湿的水汽,然后再次牵起她的手仍是往前走:“回去更衣!”

三个丫头听到身后的动静,赶紧各自整理好表情再跟上。

两人回房,木槿麻利的找来两人各自的朝服,为了节省时间,木槿留下来伺候,先帮西陵越更衣打理的时候,沈青桐就坐到妆台前去梳妆。

自从和常贵妃还有皇帝撕破了脸,她现在但凡出门见人就必定是要大浓妆,这时候坐在铜镜前,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拿胭脂。

西陵越侧目看过来,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一蹙却又极快的恢复如初。

沈青桐从镜子里无意间瞥见他脸上微妙的表情,握着那盒胭脂的手顿了顿,就又把东西放下了,随后散开发髻,拿起梳子梳头。

木槿手脚麻利的替西陵越穿戴好,就感激过来帮她梳头。

西陵越最后整了整袖口道:“你收拾好了就直接出门去大门口找我,本王去趟书房,还要安排些事情!”

“好!”沈青桐从善如流的点点头。

西陵越又盯着她的侧脸看了片刻方才推门走了出去。

他一走,沈青桐就喊了墨锦和墨玉进来。

“王妃!”

“一会儿墨玉陪我进宫!”沈青桐简单的交代:“墨锦你马上出府去给赵刚传个信,让他调派人手准备好,你们身上应该带着传信用的烟火吧?你让他把人手分散在三面宫门的外面守着,如有需要,我会让墨玉用烟火传信,到时候就让他带人往哪个方向去堵人,全力截杀!”

“是!”因为她的表情过分庄重了,两个丫头都下意识的紧绷了心神在听,听完就言听计从的答应了,只反应过来又觉得不对。

“杀谁啊?”墨锦问。

“裴影鸿!”沈青桐道,面无表情,一字一顿。

“怀王殿下?”两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不由的更加紧张:“他怎么了?难道他真的有问题?”

“方才王爷回来的时候我听云鹏过来传信,说怀王一大早就以探病为名进宫去了,平白无故的,他蹦跶得这么起劲做什么?”沈青桐道:“总之你让赵刚把人先备下了,最后的执行还是等我进宫先确认了情况再说。”

“好!那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办!”墨锦谨慎的点头,拱手施了一礼就先行出门了。

沈青桐换了衣裳,就带了墨玉出门。

大门口那边马晨已经备好了,西陵越也刚好从前院的书房出来。

“走吧!”他携了她的手上车。

因为沈青桐这边更衣多花了一点儿时间,所以两人赶到正阳宫的时候和西陵钰刚好一左一右的过来,走了个面对面。

西陵钰听到皇帝急召的口谕,也是第一反应就是老爷子可能不行了,所以来得十分匆忙,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埋头想事情,这一抬头,骤然看到恢复了素颜的沈青桐,竟然有点不适应的愣了一下。

“二哥来得倒是快!”虽然知道他现在对沈青桐也不可能有那份心思了,可一见他的眼睛往沈青桐身上粘西陵越心里就不痛快,开口的语气就自然不善。

西陵钰定了定神,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也是针锋相对的冷哼一声:“你来得也不慢!”

说完,就撇开两人,当先一步跨进了门去。

而彼时,安王府的马车刚到宫门外面,从车上下来的却只有陆嘉儿一个。

给她传信的那个随从到底是有点心虚,伸着脖子往她身后的马车上看——

彼时西陵丰已经被蒙汗药放倒了,全无知觉。

那随从心中颇为忐忑的道:“刚得到的消息,宁王和昭王都已经进宫了,今天恐怕诸事都一定会出一个结果了,皇上那边娘娘一个人未必扛得住……而且,皇上亲自下令传召了,他人又在病种,咱们殿下却避而不见,这怕是要遭人非议吧?”

“对外就说殿下惊闻皇上急召,上马时不慎踩蹭脚晕了过去,你先跟我过去看看,好歹全个颜面上的规矩,叫其他人都在这里守着殿下!”陆嘉儿略一思忖就冷静的吩咐。

“那好吧!”那随从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答应了,一面吩咐叫人守好了西陵丰,一边跟着陆嘉儿先进宫去了。

彼时正阳宫里,西陵越兄弟两个刚一进去,正扯着脖子在等热闹瞧的裴影鸿立刻就转头看过来:“两位殿下来得早啊!”

西陵钰没理他,抬头见看到前面紧闭的正殿大门,不禁皱眉问梅正奇道:“不是父皇传召我吗?”

梅正奇有些为难的道:“皇上和宸妃娘娘正在里头说话呢,就留了沐风大人一个人伺候,不准奴才们进去!”

“和宸妃单独在里面?”西陵钰并不傻,当即警觉。

“是啊!已经有好一会儿了!”梅正奇道,面上看是回他的话,实际上却是说给西陵越听的。

裴影鸿这时候眼珠子已经在沈青桐身上打转儿:“昭王妃今儿个得闲?”

沈青桐反驳:“没有怀王殿下清闲!”

你来我往的说了两句话,西陵越还稳稳地站着不为所动。

西陵钰却是急了,当即一撩袍角就要往里走:“本宫进去败家父皇!”

梅正奇当然没拦着他,可他没走两步,院子里的一众侍卫却是忽的冲了上去,手扶着刀柄严阵以待的挡住了去路:“宁王殿下请留步,没有陛下传召,任何人不得入内!”

西陵钰大怒:“怎么,你们还敢对本王动手不成?”

说话间试探性的又走一步,却不想这些侍卫就当真拔了刀。

显然,这些人已经不是普通的侍卫了,而是被换成了只听皇帝命令的暗卫。

西陵钰不敢硬闯,脸色通红的回头冲西陵越道:“老三,你这是要眼睁睁的等着位极人臣的富贵吗?”

里面十几个暗卫虎视眈眈,而这整个正阳宫里把守的暗卫则有十几个,这看似完全无解。

一群人正在僵持的时候,就见外面一队明黄的依仗浩浩荡荡的涌了进来,就是暗卫也没敢拦,犹豫着纷纷避让。

“太后驾到!”有太监扯着嗓子唱到。

晋安公主扶着太后自宫外一路行来。

正文 第428章 妖妇

只从年龄上算,这位太后也绝对不年轻了,但她看上去的样子却比实际年龄还更要苍老一些,人很清瘦,鬓发花白,额头上的皱纹更是显得过分的深刻。

只不过,和这几次见到的皇帝的那种老迈相比,她的眼神却深邃而凝练。

晋安公主虽是扶着她的手的,她的脚步却很稳健,身上穿着黑黄两色精工绣制的凤袍,发间装饰不多,很显然,到了她如今的这般身份地位,已经过了需要用首饰来撑门面的阶段了。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西陵越和西陵钰相继跪下去。

沈青桐也赶紧收摄心神,跟着跪在了西陵越身后。

“臣妾见过太后!”庄嫔倒抽一口凉气,也匆忙的跪下。

裴影鸿却是到了今天才幡然醒悟——

原来大越朝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眼中眸光瞬间变了几次,然后也是恭恭敬敬的躬身拜下:“小王也给太后老祖宗问个好!”

他面上笑嘻嘻的,和平时没什么大分别,但是这一刻,却是真的无法自控,心里莫名的起了火。

大越的这位太后,是先帝的原配,当年先帝驾崩之后,她原是可以坐镇宫中,颐养天年的,可是她却没有,只待先帝的丧失一办完就自行带了亲信的宫女嬷嬷去了皇庙带发出家,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除了先帝驾崩之后的第三个周年祭奠回了一趟宫参加祭典,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且不说裴影鸿,就是沈青桐这个名正言顺的皇家媳妇,对这位老人家也是只知其名的,如果她今天不出现,几乎都不记得这宫里还有一位太后娘娘的存在了。

此时,看到晋安公主陪着她一同归来,沈青桐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西陵越那些成竹在胸的底气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了——

如果太后出面一力保他,他就已经等于稳稳地占据了一半的不败之地。然后再加上他自己这些年经营积累起来的根基,在这一局面上,谁都压不过他。

太后明显就是有备而来,面容庄肃的一路走来,威严甚高。

“都起来吧!”她只轻描淡写的瞧了西陵越等人一眼,然后便就目光一转,盯着挡在皇帝寝宫大门前剑拔弩张的那些暗卫,冷冷的道:“在皇帝的寝宫里头亮兵刃?难道是这些年哀家不在京城,这宫里老祖宗留下的规矩都已经改了吗?”

这些暗卫大都是新近一批被提拔上来的年轻力壮的新人,年纪最大都也就三十多岁,几乎没人见过这位太后娘娘。

但是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却仿若是天生印刻在身上的标签,只看她的这个阵仗和气势,自然也不会有人敢于去质疑她的身份。

“奴才不敢!”众人连忙收起武器,单膝跪地去请罪:“恭迎太后回宫,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面上表情冷肃,目光便是越过他们去,直接看向前面紧闭的殿门:“皇帝呢?这青天白日的,关着大门做什么?”

“这……回禀太后娘娘,陛下——陛下有紧急要务正在处理,交代下来让奴才们守紧门户,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领头的暗卫一咬牙,禀报。

这其中的话外音,太后自然听到了。

可是,她置之不理。

西陵钰这时候已经从最初的意外和震惊甚至是懊恼的情绪当中恢复过来,闻言,便就上前一步,拱手道:“皇祖母,父皇染病,近日来身子和精神都十分的不好,失常昏睡不醒,孙儿们本是奉命来见的,可是过来这里之后这些奴才就堵在门口,声称是父皇不准我们入内,这会儿里头——好像就只有父皇和宸妃梅氏了!”

话音才落,庄嫔立刻就跟着上前一步道:“太后,今日一早刚有太医从宸妃那里查出来她藏毒谋害皇上的证据,可是这个女人还口口声声的狡辩,现在太后您回来了,此事就应该有一个公断了!”

说话间,她冷着脸回头瞪了一眼。

跪在那里的李太医赶紧伏在了地上。

太后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眼,什么也没说,抬脚就往里走。

“太后娘娘!”那些暗卫唯皇帝的命令而遵从,不敢强硬的拦截她,便就膝行过去试图阻挡:“皇上很好,而且事先有留下口谕,说是不准——”

“大胆!”晋安公主厉声打断他的话,“皇祖母是外人吗?皇祖母现在来看望父皇,也是你这个奴才敢拦的?”

西陵越一直作壁上观,没有掺合,此时便是眼尾一挑,给站在后面稍远地方的云鹏使了个眼色。

云鹏当即上前,一把将那人拎走。

“你——”那人站稳了脚跟,眼睛一瞪就想跟他开练,云鹏冷然一勾唇,在他耳边低声警告:“太后要进去,皇上都不敢拦,除非你想犯上作乱!”

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是目光不善。

对峙片刻,那暗卫终于妥协,一把推开他的手,低头整了整领口。

太后目不斜视的直接走过去。

梅正奇很有眼色,连忙跟过去,帮着她身边那个很是富态的嬷嬷一起把殿门给打开了。

太后抬脚就跨了进去,不由分说,直闯里面的暖阁。

西陵钰冷着脸,转头来看西陵越:“你还真是无孔不入,连皇祖母都有本事搬出来替你撑腰?”

西陵越与他对视,气死人不偿命的顺杆上:“对,这就叫本事!”

话音才落,沈青桐就怀疑自己能看见西陵钰的头顶在冒青烟了。

西陵钰结:“你——”

西陵越道:“不进去看看吗?如果父皇已经把传位的圣旨写好了,那么下一步咱们紧跟着就可以当面朝拜新君了。”

这话才是正中点子上。

西陵钰也无暇与他斗气,连忙一撩袍角,和西陵越一前一后的往里走。

沈青桐抬脚要跟,走了两步,却察觉裴影鸿站着没动,便就回过头来看他。

裴影鸿本来正在若有所思的想事情,蓦然感觉到她的视线,就收摄心神抬头。

他沉吟一声,举步走山前来,不解的问道:“我依稀好像记得这位太后娘娘并非是越皇陛下的生母啊?”

如果是亲生母子,怎么说也不该这些年都不闻不问的不见面吧?按照惯例,皇帝是每年的年关前后都会亲自去一趟皇庙给太后送年礼的,但是一年也就仅限于这一次了,任凭是在谁看来都会觉得这母子两个只有面子情的。

就这么一个摆在空架子上太后,就敢这么气势汹汹的往皇帝的跟前送?

即使不通啊!

毕竟是上一辈人和上上一辈人的事了,其实沈青桐知道的也并不多,不过她仍是好心的如实相告:“太后娘娘的确不是陛下的生母,听说早年太后刚嫁给先皇的时候是生过一个儿子的,不过就只养到六七岁便因病夭折了,陛下是她的养子,十二岁起开始跟着她,十三岁就被立为太子了,后来先帝驾崩,他最宠爱的皇贵妃和小儿子伪造遗诏,险些上位,也是太后出面将此事平息的。只不过宫中动荡,宠妃牝鸡司晨的事情极为不雅,被视为皇家秘辛,太史令在撰写这段历史的时候陛下密令将这一段给抹掉了,没有对外宣扬。”

毕竟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再加上当时事情发生在先帝弥留之际的病榻前,本来在场的人就很有限,局势又被太后和皇帝死死压制,皇贵妃和小皇子被秘密赐死之后,这件事就没人再提了。

沈青桐之所以会知道,还是因为有一次无意之间在西陵越的书房里翻到了一些保留了很久的信函。因为她不关心政事,还并不知道那些事都没被记录在案,当时还很随意的问过西陵越,他没否认,只不过也没细说其中经过,只随口应了两句给含糊过去了。

裴影鸿抿抿唇,难得的露出几分深思的表情。

沈青桐道:“里头的热闹,你不看?”

裴影鸿摸了摸鼻子,咧嘴道:“走啊!”

说完就大刀阔斧的晃着膀子往里去。

“王妃——”墨玉暗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一直都很紧张,忍不住的就凑上来。

沈青桐一抬手:“先不急!”

说完,就也提了裙摆急匆匆的跟了进去。

而那边太后直闯进去暖阁的时候,里头的场面颇有些叫人啼笑皆非——

皇帝站在案后,一只手按在展开的圣旨上,另一只手抓着玉玺,神情扭曲的脸上,那双眼睛里几乎冒出油绿的光,颇有些兴奋的盯着前面的地上,那里沐风正拎起宸妃,要把那杯酒往她嘴巴里灌。

“喝了它,喝了它朕就相信你!”其实太后冲进来的时候动静不算小,可皇帝却已经疯魔了一般,全然没有在意。

太后快步进去,一看这个局面,顿时就是面上一怒,大声道:“在做什么?还不给哀家住手!”

沐风被惊得不轻,手下动作下意识的迟缓。

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太后身边那个看着颇为壮硕的嬷嬷居然是个身手相当不俗的高手,太后话音未落她一个闪身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沐风的手腕。

沐风本能的反抗,不想运了内力一震,竟没能将她逼开,心里突然就有了紧迫感。

他下意识的和那嬷嬷较劲,宸妃就趁机从他另一只手里挣脱,屁滚尿流的往旁边爬。

眼前两个高手对决,沐风一心和那嬷嬷较劲,手下力道一时失控,只听得咔嚓一声,夜光杯应声而裂。

里面的酒水泼洒出来,溅了两滴在宸妃的手腕上。

宸妃几乎吓破了胆,被烫了似的尖叫一声,使劲的把手腕往衣裳上蹭。

酒杯一裂,沐风和那嬷嬷也就各自撤手退开了,只还是虎视眈眈的彼此防备。

太后站在雕花的木门之下,脸上表情过分严肃得叫人不敢直视。

皇帝看过来,但是近来他病得筋疲力竭,再加上一再的受刺激,脑子的反应就很慢,所以看到太后,居然有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太后的目光敏锐,注意到他手里抓着的玉玺,当机立断的大步走过去,顺带着往他面前的那份圣旨上一瞄,立刻劈手夺下玉玺,声音冷厉的叱问道:“你在做什么?”

后面西陵越和沈青桐等人也都相继跟着冲进来。

皇帝这时候才冷不丁打了个寒战,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太后,脱口道:“母后?您怎么回宫了?”

说话间他的脑子就迅速的恢复清醒运作,立时间感受到了一种威胁和压迫,嘴角死死地抽着凉气。

太后却是毫不容情的道:“哀家再不回来,怕是你就要把我西陵家的大好江山都让给这个妖妇了吧!”

这一句话,狠厉之余,又分明透着深切的恨意和恶毒。

沈青桐听在耳朵里,直觉的就觉得有哪里很不对劲了。

正文 第273章 除了他!

皇帝和宸妃齐齐都是眸光一闪,忽的就变了脸色。

皇帝也是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前一刻的举止动作有失帝王仪态,赶紧将玉玺放回锦盒里,低头整理了一遍衣裳,然后才换了个体面的表情从从案后出来,冲着太后郑重的拜了一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说完,直起身子要来扶太后的手:“母后怎么突然就回宫了,也没提前叫人传信回来,儿子好亲自去接您!”

太后面上还是那副冷脸,只是语气缓和了许多,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哀家听说你病了,心里也安稳,就回宫来看看你了!”

“劳——”皇帝刚要道谢,冷不防太后已经猛然转身,目光冷凝的盯着宸妃,质问道:“是你做的?”

宸妃是许多年都不曾见过她了,本来见她突然雷厉风行的跑进来就惊得不轻,这时候还没回神呢。

冷不丁听她这一呵斥,本能的后退两步,脸上表情僵硬了半天才脱口道:“太后在说什么?臣妾——”

皇帝连忙就要说话:“母后——”

说话间,外面梅正奇就进来禀报:“皇上,四位内阁大人和宗室那边的人奉命来见,是现在宣还是……”

说着,就有些为难的四下里瞄了瞄。

太后和宸妃之间的心结,皇帝是一清二楚的,如今太后骤然回宫,打了个他一个措手不及,当着太后的面,这个局面他顿觉棘手,飞快的想了想道:“母后,儿子这里有点要紧事要处理,您这一路回京劳累了,不如先回寝宫休息,等儿子忙完了再过去陪您说话?”

说完,刚要招呼人送太后回去,太后却是先入为主的抢先一步开口道:“不过就是处置一个罪妃,如今宫里没个皇后,这种琐事倒是都也跟着落到了你的案头上,你身子既然不好,就不要再为了这种事情烦心了,正好今天哀家回来了,此事就由哀家来替你处理了吧!”

宸妃闻言,那张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见了鬼来形容。

太后却已经不由分说,与皇帝执手往后面的寝殿里走,一边已经命令道:“蒋嬷嬷,把外头的人都宣进来吧,哀家马上就出来!”

皇帝本来就病歪歪的,再加上也不敢过分忤逆她,就这么半推半就的被她给拉了进去。

“皇——”宸妃心急如焚的往前追了一步,却被那个健壮的蒋嬷嬷一把拦下,在场的也没几个人看清楚她是怎么动作的,总之她伸手一拦之后宸妃就扑通一声给跪下了。

然后她就又若无其事的转身出去传达太后的懿旨。

这边太后和皇帝一起回到里面的寝殿,闻到里面散发出来的浓厚的药味,太后的眉头就使劲的皱了皱。

皇帝瞧见她的动作,一边觉得体力不支就弯身做在了床沿上,一面安抚道:“母后就不用替儿子操心了,儿子还好!”

他抬头盯着抬头在看。

太后与他四目相对,自是听懂了他的话外音,于是她眼中方才复杂翻覆的一点儿情绪褪去,一双眼睛又变得古井无波,语气却有些强势的道:“有些事,可一不可再,皇帝,外头你案上的那卷圣旨,今天到哀家这里就翻篇儿了。”

这不是个商量的语气。

皇帝却对此半分也不意外,他看着眼前苍老的女人,张了张嘴,明明是想说什么的,最后却没发出声音来。

太后却是不依不饶,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他似是有意回避,没提宸妃,只就颇有点语重心长的道:“丰儿的个性温厚,儿子这么决定,也的经过深思熟虑的,母后也看到了,儿子如今病重,如果此事再没个定论的话,只怕朝臣不安,严重了是要出乱子的。而且现在,除了丰儿——”

他原是想说除了西陵丰,现在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不想,下一刻,立马就被太后强横的抢白了。

“对!除了他!”太后道:“只要这朝中还有哀家在的一日,哀家就绝不准他登上地位!”

太后其实是个很平和的人,做什么事都不会太激进,这几乎是第一次,皇帝领教到了她的气势和威严。

他又张了张嘴,仍是无言。

太后还是稳盯着他的脸说:“哀家当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以为你……”

话音未落,皇帝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蹭的站起来,声嘶力竭的大声吼道:“母后——”

太激动,以至于这一声怒吼让外面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母子两个人,互相逼视彼此的目光。

太后的眼波始终平静,皇帝眼睛赤红的瞪着她,胸口却在急剧的起伏,他仍是没再有后话,喘着喘着就痛苦的捂着胸口又跌坐回床上。

“皇上!”悄悄跟进来站在门口的沐风快走过来。

太后道:“还不传太医进来给皇上诊治?”

“是!”沐风不敢违抗她的命令,赶紧出去传太医。

太医这几天都有人直接住在正阳宫的偏殿里随时候命,沐风去了不多时就带了三个太医进来。

“给——”三个人看见太后,当即就要行礼。

太后道:“不必了,还不去给皇上好好诊治?皇上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哀家饶不了你们!”

“是!”这位太后娘娘的身份就足够压死一群人,太医们应诺,赶紧过去床边把脉施诊针。

太后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就一语不发的转身走了出去。

彼时外殿的一群人都扯着脖子听里面的动静呢。

宸妃咬咬牙,爬起来,表情关切道:“太后,皇上他怎么样了?要不要臣妾进去伴驾?”

“哀家不嫌皇上的命长!”太后道:“不舍得把他交到你手上!”

此言一出,宸妃就是浑身一僵。

“跪下!”太后怒喝。

宸妃咬牙跪下,面上却还是不卑不亢的追问:“不知道臣妾做错了什么?值得太后如此动怒?”

太后没理她,直接往上首的座位上一坐,冷声道:“宸妃毒害皇上一案的首告呢?证人呢?通通过来,把原委说给哀家听!”

庄嫔和李太医还有迎萱几个都跪在后面,她压着不准宸妃辩解,叫几个人相继把经过说了。

那边刚过来的阁臣和宗室都听得目瞪目瞪口呆。

最后,太后才把目光转向了宸妃道:“你有话说?”

“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宸妃道,看一眼内殿的方向:“这些奸佞的证词早上皇上就细细查问过了,皇上已经断定是他们污蔑臣妾,臣妾并无违逆之举!”

“皇上不追究,那是看在皇长子的面子上,他不想让安王因为有了你这样大逆不道又胡作非为的母妃,将来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了!”太后道,字字犀利,已然是个认定了她有罪的态度:“他不追究,你就可以当你做过的那些恶事都不曾发生过吗?”

“母后!这不过就是庄嫔和一个外人对臣妾的诬告,您也说了,皇上不欲宣扬此事是对丰儿的一片慈父情怀,丰儿他不仅是皇上的儿子,同时也更是您的长孙,您却一定要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强加给臣妾?您就半分也不顾念他吗?”宸妃寸步不让的也是大声争辩。

虽然以她的身份,顶撞太后都是大罪过。

可是——

现在这人摆明了一心要将她置于死地,她不顶撞的结果也只有死路一条,既然如此,她也索性撕破脸皮,殊死一搏了。

横竖太后也是个女人,现在她要插手干涉皇帝立储的事情,本来就是僭越,于里礼法不合,在场的重臣宗室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敏感的。

果然,她此言一出,已经有三两个人开始私底下交换神色了。

太后居于上位上,面上表情却是镇定自若,不受半分影响,甚至也都没有出言打断她。

一直到这时候,太后才是凛然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字字清晰的道:“你说得对!这件事,哀家今天是追究定了!”

“太——”宸妃顺势而上,就要发难。

然则还不等她说什么,太后却紧跟着话锋一转,语气更是犀利的说道:“因为在哀家看来,让你这样的母妃留在安王身边,影响他,蛊惑他,才是真真正正的害了她!”

这一句话砸下来,又生生的把宸妃刚才鼓动起来的人心给扳了回去。

宸妃心里莫名的又是一阵紧张,眼神也有些乱了。

陆嘉儿这时候才堪堪赶到,走进院子里,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个剑拔弩张的局面。

她迟疑着,还不等拿定主意,殿内墨玉已经眼尖的发现了她。

墨玉从身后悄然扯了下沈青桐的衣服提醒。

沈青桐拿眼角的余光一扫,便就干干脆脆的禀报道:“皇祖母,安王侧妃过来给陛下请安了!”

她对皇帝的称呼一直都是“陛下”,虽然从身份上算这也是正常的,但其实——

“父皇”这这两个字,她是对着自己的杀父仇人怎么都不可能叫出口的。

太后凝眸看过来一眼。

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自己的这个孙媳,而显然——

她人已经老得成了精,已经是听出来这个称呼里的差别来了。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微微一瞥就把目光移开了,看了外面一眼道:“传她进来!”

“是!”她身后的蒋嬷嬷中气很足的唤了声:“请安王侧妃进来!”

陆嘉儿心头猛地一跳,却是不敢耽搁,当即就埋头快步走了进来。

她的身份不够,彼时殿内的人不少,她也不敢往前走,进门就直接在门口的地方跪下了:“妾身拜见太后老祖宗,给太后娘娘请安!”

说完,便就是礼节周到又规规矩矩的磕了头。

太后只扫了眼她伏在那里的发顶,直接反问:“安王呢?”

臣妾这时候全面被太后压制,正是需要强援的时候,也是心里迫切的盼着西陵丰赶来帮着自己一起撑场面,这时候也是忍不住神情急切的回头张望。

陆嘉儿暗暗咬牙,道:“回禀太后,方才皇上传召进宫的圣旨去得急,殿下过来的匆忙,上马的时候踩偏给撞了一下头晕过去了,臣妾不敢怠慢,这才先赶过来给父皇回禀一声。”

“什么?”宸妃登时紧张起来:“丰儿怎么了?伤得严重吗?”

“就是……撞了一下!”陆嘉儿含糊道,为了表示这不是托词,就连忙改口:“大夫已经去看了,说是应该没什么事,这会儿可能已经醒了,太后娘娘既然回宫了,想必殿下也定然急着过来给皇祖母请安,臣妾这就叫人回府去请……”

话音未落,已经被太后冷然打断:“不用去了!既然他伤了,就让他好生的养着吧!”

宸妃顿急,张了张嘴。

而下一刻,太后已经旧事重提,又将目光定格在她脸上,冷然道:“继续说你的事吧!你连毒害皇上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哀家实在不能放心再将你继续留在皇上身边兴风作浪了。”

她侧目,给蒋嬷嬷递了个眼色。

蒋嬷嬷立刻会意,目不斜视的走出殿外,片刻之后,手上捧着个托盘,上置三尺白绫又折了回来。

宸妃和陆嘉儿都是勃然变色,一瞬间白了脸。

太后看着宸妃道:“是你自己回寝宫去了结,还是要哀家动手?”

蒋嬷嬷就那么腰杆笔直的站在大殿正中间,她那庞大的体型和健硕的身板儿一座山一样给人以无形的压力。

跟着陆嘉儿过来的那个侍卫一见这个状况,就知道一定得让西陵丰露面了,左右看了眼,见到没人看他,扭头就溜走了。

宸妃跪在那里,呼吸停滞了半天。

然后,她才勉强收摄心神,一点一点缓慢的抬眸看向了太后道:“太后这是要逼臣妾自缢吗?”

“不!”太后否认:“哀家是在替皇上整肃后宫,惩治奸佞!”

一句话,再次将宸妃死死的碾压在脚下。

她就是拒不承认自己是偏私或是在泄私愤,一直一直都仗着身份以宫规和罪名压人,让宸妃想要反击都找不到突破口。

蒋嬷嬷就站在她身侧,那种威胁她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

一个四妃之首的宸妃,一个是凌驾于整个后宫之上的太后,偏偏两人又都是离宫多年,和朝堂之上这些举足轻重的朝臣们都没什么交集和情分……

这一场对决,太后一开始就站在制高点上,压得宸妃毫无还击之力。

眼见着是抗不过了,宸妃就越来越是失去冷静了——

她不想死!而且,她也更是不能死!

太后对她有多痛恨,她心知肚明,只要有这个老东西从中作梗,就算她今天乖乖赴死,那么随后西陵丰也必然会在大位之争上完全的失去机会。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她心慌的很,目光凌乱的四处乱扫的时候,不经意的就瞥见旁边暖阁里的那张书案,于是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有了主意。

定了定神,她面上狠厉的一咬牙,迎上太后的视线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太后一心想要臣妾死,臣妾也不敢违逆懿旨。”

她扶着膝盖站起来,侧目盯着蒋嬷嬷手上的托盘沉默片刻,便是豁得伸手将那白绫往手里一抓:“就不劳太后动手了!”

蒋嬷嬷差事办完,捧着手里的托盘就往太后身边走。

宸妃等的就是这一瞬间的时机,突然扭头冲进了暖阁里,赶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抓起那书案上尚且展开放着的圣旨。

太后的眸光瞬时一冷,但仍是稳坐不动。

宸妃拿了那卷圣旨在手,虽然一颗心还在紧张的砰砰直跳,但是内心深处却有一种信念瞬间稳固生根。

她转身走出来,将那卷圣旨往几个阁臣和宗室的面前一展,道:“这道圣旨是陛下御笔亲书,早在今日太后回宫之前,皇上就已经决定传位于安王了。太后娘娘一心想要处死我,没干系,但是在这之前,是不是也该把这道圣旨背后的名分给定一定?”

皇帝的笔迹,在场的这几个人都是熟悉的。

“这……”消息太突然,几个人也是始料未及的齐齐变了脸色,“娘娘,这真是皇上的圣旨?”

宸妃胜券在握的冷然一笑:“皇上的笔迹,几位大人当是比本宫熟悉吧?”

跪在那里的陆嘉儿这时候也忍不住猝然抬头,眼睛里闪着灼灼的光,她勉力的按住了胸口,压下过分强烈的心跳声。

“太后娘娘——”几个重臣将那卷圣旨拿在手里争相传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就不得不转向了太后求证。

而彼时,宸妃也跟着看过去,嘴角轻蔑的上挑,却是明目张胆的冲着太后投去了挑衅的一个表情。

太后回来见到她之后就是一直在克制着强压怒火的,此时被她一刺激,终于有点儿压不住,手死死的抓着座椅的扶手,狠狠的闭了下眼。

西陵越一直没有主动站出来说什么。

因为——

他确定太后能完全的应付。

沈青桐瞧着太后的表情,便就朗朗的开口道:“还没盖玉玺呢,宸妃娘娘也是的,陛下他私底下和你互相逗乐子的闺房秘事,您自己关起门来偷着乐就是了,难道还当真不成?这可叫咱们陛下脸上怎么挂得住?”

她这话里,没有太多针锋相对的攻击力,反而揶揄的味道很重。

裴影鸿听完,当场就喷了,笑得直不起腰来:“昭王妃,想来素日里昭王关起门来是没少用这些个海誓山盟的话儿来哄着你玩吧?”

沈青桐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没搭理。

那边宸妃抓着手里的一卷圣旨,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憋得,脸通红。

而那几个老臣,自恃老成持重,不敢笑也不好在这么尴尬的问题上再追问,一张张老脸都给憋成了猪肝色。

“你——”宸妃被堵在那里半晌,终是急怒攻心,抖着手指着沈青桐大声叱骂:“你放肆!皇上御笔亲书的圣旨也是能容你口出妄言来冒犯的吗?”

沈青桐仍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气,也学着她方才对太后的样子,挑挑眉道:“皇祖母一个大活人坐在这里,宸妃娘娘您还是当面顶撞甚至叫板?有娘娘在前头言传身教,我还以为随便说说话是不打紧的!”

宸妃又被她噎住,眼珠子几乎就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宸妃看着她那张和常贵妃本就十分相似的五官,更是恨不打一处来,恨不能上去把她的脸撕烂,但是这样的场合之下又不允许她这般失态。

她瞪着沈青桐,胸口起伏半天,最后还是勉强克制住了,霍的转身,仍是拿着那卷圣旨在众人面前抖:“皇上的圣旨是方才当着本宫和沐风的面写的,正要加盖玉玺,就被太后闯进来打断了,太后虽然是太后,可是皇上要立谁为储君也轮不到太后来插手干涉!”

说话间,他就冲着内殿厉声道:“沐风,你出来!”

现在只能赌沐风能和她站在统一战线了!

正文 第430章 赔了老娘又折妃!

沐风虽说是在内殿守着皇帝的,但却也时时刻刻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此时虽然宸妃对太后,完全的落于下风,但他却很清楚——

如果宸妃倒台,西陵丰不得上位的话,那么这皇位最终就只会落在西陵越手里,而那样一来,沈青桐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权衡利弊,他又回头看了眼里面正疼得自顾不暇的皇帝,便是一咬牙,大步走出来道:“奴才在!”

西陵越和沈青桐无动于衷。

太后的眉头却不由的微微皱了下。

宸妃心下稍安,凛然道:“你来告诉太后和诸位大人,皇上的这道圣旨是怎么下的?可是受我诱导?又或是被什么人蛊惑影响了吗?”

横竖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沐风干脆也豁出去了:“回禀娘娘,奴才当时就在当场,皇上只是说他最近生了这场病之后就总觉得力不从心,而江山社稷不能马虎大意,是当把储君之位定下来了,圣旨才刚写好,要加盖玉玺的时候——”

他说着,就悄悄侧目看了太后一眼,又继续:“太后就进来了!”

宸妃听了这番话,总算是彻底安心了。

她勾唇,得意的露出一个笑容,环视一眼众人道:“你们都听见了?”

太后的脸色越发的不怎么好了。

这时候却是个看热闹的裴影鸿轻笑了一声道:“越皇陛下都还健在呢,这件事诸位有必要在这里争得这么面红耳赤吗?不管这圣旨是谁写的,或是在何种情况下写的,回头等越皇陛下身体好些了,他自己不会处理吗?”

说着,就又有点儿嘲讽的瞄了瞄宸妃道:“宸妃娘娘,您这么偷换概念有意思?是把咱们在场的这些人都当傻子不成?就算越皇陛下要立安王殿下为储了,这和太后娘娘要追究你的弑君之罪有半点关系吗?一码归一码好么?不是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难道你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大家先承认了安王殿下的储君身份,你就能仗着太子之母的这个身份把你犯下的弑君大罪给抹杀了吗?”

这个裴影鸿,平时看着不太靠谱,但是不得不承认,他那嘴皮子是相当利索的。

宸妃被他奚落了一番,哑口无言,最后就是勃然大怒的强辩道:“我们大越皇室的家务事,几时轮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掺合了?”

裴影鸿却也不生气,仍是没皮没脸笑嘻嘻的道:“旁观者清,小王也就随口这么一说,娘娘若是不爱听,就当没听见好了!”

可是宸妃自己愿意装聋作哑,其他人也不答应的。

宸妃心里突然就慌了。

那边太后咳嗽一声,清了清嗓音道:“你闹得也够了,皇上还在里头养病,由不得你这般张狂放肆!既然你自己不识好歹,那哀家也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蒋嬷嬷,你送宸妃回她的寝宫去料理吧!”

“是!”蒋嬷嬷应诺。

宸妃一看这个架势,顿时就有点走投无路的感觉。

她仓促的后退一步,然后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瞥见内殿的方向,便是一咬牙,转身冲了进去。

里面就几个太医在忙,她直接冲到床榻前,扑倒在床边去拉皇帝的手:“皇上救命!皇上,太后她听信谗言要处死臣妾,请皇上替臣妾做主!”

皇帝的心悸之症最受过不了的就是刺激,此时宸妃顺势闯进来大喊大叫,已然是居心叵测——

她手里抓着那道圣旨,就算还没盖玉玺,那也是个凭证,总比两手空空的西陵越来得有优势,如果皇帝在这个当口上受不了刺激驾崩了,这道圣旨就可以当成遗诏了。

太后等人随后跟着冲进来。

皇帝那里太医都被宸妃冲散开来,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皇帝按着胸口,脸上表情已经痛苦到扭曲。

“宸妃!”太后一见这个状况,顿时大怒,指着宸妃道:“还不把她拖走?”

蒋嬷嬷冲上前去,宸妃却还死拉着皇帝的手不松,皇帝正在垂死的病中,险些就跟着被她拽到了地上,半趴在床沿上起不来。

“太医!太医!”太后隔着老远,也是惊慌失措的大叫。

宸妃这时候还在挣扎大喊:“皇上,臣妾跟了您这么多年,我为了你把什么该做的不该做都做了,您不能不管我……”

太后这会儿是真急了,一个晦暗的眼波横过去。

蒋嬷嬷立刻掐住宸妃的下颚一掰。

“呜——”宸妃只惨呼了半声,然后就咿咿呀呀的张着嘴巴嚎,却没人听见她嚎的什么,很快被蒋嬷嬷给拎了出去。

太后跟着退出来,一下子坐在椅子上,也是按着胸口喘粗气,一边怒不可遏的道:“这个居心恶毒的毒妇,是存了心的要闹死皇帝,哀家断难相容!蒋嬷嬷,给哀家绞死她,以儆效尤!”

蒋嬷嬷一个眼神飘过去,旁边马上有宫女捡起地上的白绫给她送过来。

蒋嬷嬷的动作却是很利落的,尽管宸妃还在不住的挣扎,她一个人就把白绫绕过了对方的脖子,再往她后膝窝里一顶,宸妃就跪在了地上。

“太后——”陆嘉儿纵然不敢蹚浑水,这时候哪怕为了做做样子也得开口求情。

她刚开了口,外面就见一个人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却正是西陵丰。

西陵丰进门一见这个状况,顿时就觉得脑中轰然一声。

“住手!”他厉喝一声,上前去拉了蒋嬷嬷的手一把,但是到底是守着分寸的,不敢在太后面前动强,紧跟着就一撩袍角跪下去道:“皇祖母开恩,孙儿虽不知母妃做错了什么,但是如今父皇还在病中,请皇祖母网开一面。”

太后面无表情的看过来。

却是西陵钰幸灾乐祸道:“宸妃意图谋害父皇,弑君大罪,安王觉得可以法外开恩?”

大致的经过,康嬷嬷去安王府求救的时候都已经说过了。

西陵丰到底是不能对自己的母妃见死不救,给太后磕了头道:“如若母妃真的有罪,孙儿不敢强行维护,但皇祖母如若是因为胭脂里掺毒一事,那件事也的确还有疑点,还请皇祖母再给个机会,胭脂水粉都是内务府送来的,应该能查得到确切的人证……”

他的言辞恳切,态度却十分恭敬。

西陵钰还要说话,外面就又有一个宫女埋头走进来道:“回太后,正阳宫外有宫人呈上证词一份,说是知道天大的隐情,事关皇嗣,一定要请太后过目,奴婢不敢擅自做主,请太后定夺!”

说完,双膝跪地,双手高举过头,将折叠成长方形的薄薄的一页纸呈上。

陆嘉儿一看这张纸,顿时就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她心里咯噔一下,不顾场合的几乎就要伸手去抢夺——

那宫女也跪在门口,离她最近。

她一咬牙,才要扑过去,却迎着西陵越冰冷如刀的一道眼神斜睨过来,顿时就觉得血管里的血液都被冻住了,动作略一迟疑,太后身边已经另有大宫女将那张纸取走,递给了太后。

太后起初也没太在意,宫女展开了,她随意看过去一眼,随后就脸色越来越阴沉,直至最后蓦然一拍桌子,将那一纸供状往西陵丰面前一甩:“你自己看!方才你说这贱人弑君一事没有真凭实据,这一桩呢?白纸黑字的都送到哀家跟前来了,你还要一味地愚孝维护于她吗?”

西陵丰狐疑的将那张纸捡起来飞快的扫了一遍,看过之后也是蓦然心惊。

他当然是本能的还想解释,可是上面有陆嘉儿的画押甚至手指印都在。

他骤然扭头去看了陆嘉儿一眼,陆嘉儿已经哭了,叩头下去:“是贵妃娘娘逼我……我不画押,她就要杀了我!”

看到这里,沈青桐也不得不佩服常贵妃这步步挖坑的后手。

她勾了勾唇:“听说常氏伏法之时候你也在场,既然有这一出,你若是问心无愧的话,但是为什么不说出来让陛下替你做主,顺带着把这虚假之词抹掉呢?”

为什么没说?还不是做贼心虚。

陆嘉儿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而此时的西陵丰,当真是感觉到了被拖后腿直接拖沟里的感觉了。

正文 第431章 示好

皇帝此时露不了面,这里太后就是只手遮天的,再加上有证人也有证词,她就是铁了心的要办了宸妃——

西陵丰根本就毫无招架之力。

旁边宸妃下巴脱臼,说不出话来,眼见着大势已去,眼神中已经最大限度的流露出惊恐之意。

太后早就不耐烦看到她了,挥挥手:“皇帝还在病中,就不要再折腾了!”

“是!”蒋嬷嬷立刻上前,亲自拽了宸妃起来,出门就塞给了侍卫。

宸妃两腿发软,站都站不稳。

两个侍卫架着她,被蒋嬷嬷亲自带着走了。

“皇祖母——”西陵丰情急无奈,只能再度上前,虽然知道于事无补,但宸妃是他生母,这还是个态度的问题。

太后面上也已经露出明显的疲惫之色来。

她回头,看了西陵丰一眼,语重心长道:“哀家知道你孝顺,但是宸妃的种种作为,实在是于法理难容,倒是也好,这些事算下来也都算是后宫内务,哀家今天就只当是家务事来处理了!”

她没有明确的表示要求西陵丰表态,但是——

这么大的一份恩典压下来,西陵丰再多说话就是好歹不分,不识抬举了。

外面宸妃已经被拖出了正阳宫。

西陵丰用了很大的控制力克制,终于没有回头看。

“是!”他艰难吐字,并且郑重其事的给太后磕了头:“孙儿代母妃请罪,并且叩谢皇祖母的袒护之恩!”

太后不喜欢他,也仅仅是因为宸妃的关系,到底是自己的孙子,她也不想做得太过,便就挥挥手道:“行了!此事到此为止,你父皇还在病中受不得吵闹,都回去吧!”

说完,又去瞧了眼站在旁边的几位阁臣和宗室道:“这段时间皇帝的抱恙,他素日里最是倚重信任你们,朝中政务你们多费心照应着,什么都可以乱,唯独朝政不能乱!”

这位太后娘娘真的不是个有野心的主儿,这个节骨眼上,她也没有趁机往政务和朝廷上插一脚。

“臣等定当恪尽职守,替皇上分忧,也请太后放心!”几人诚惶诚恐,连忙领命。

太后于是站起身来。

她的大宫女连忙上前扶她。

众人纷纷侧身给她让路,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皇帝病了,哀家放心不下,这阵子会暂住在宫中,今天哀家也累了,你们也不用跟过去请安了,都各自回家去了!”

路过梅正奇身边的时候,又嘱咐:“皇上这边好生照顾,有什么事一定第一时间去告知哀家!”

“是!”梅正奇应诺。

其他人都起身往旁边让路去了,却只有一个“涉案”的陆嘉儿还跪在那里,不知何去何从。

她跪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也不知道该不该让,就是白着一张脸,神情惶惶的不知道目光应该是往哪里安放。

太后的脚步顿住。

她的大宫女试探着开口:“太后——”

西陵丰心里虽是恼怒,但却不得不承认,今天陆嘉儿当机立断的应付的确是全心全意的为他着想,也帮了他不小的忙——

如若不是陆嘉儿给他下了蒙汗药,拖延了他进宫的时候,那么一旦正好赶上宸妃孤注一掷和太后叫板的那个局面,他就不可能完全的置身事外,也就更不可能有现在这样的结果了。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的母妃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方才他虽只是大致的看了一眼,但是那份供状上所说是指的陆嘉儿受了宸妃的指使……

“皇祖母!”心里虽然还有火,他也还是咬牙开了口。

太后却没等他说,就先问陆嘉儿:“你可知罪?”

陆嘉儿正在惶恐之时,立刻伏地磕头:“妾身知罪,请太后安恩!”

沈青桐从旁边看得已经在微微皱眉——

太后看来是根本就没想重责陆嘉儿的,否则以她方才处置宸妃时候那种雷厉风行的手段,断然不会和陆嘉儿多说的。

西陵越察觉她的情绪波动,在袖子底下捏了她的手指在掌中握住。

他虽没有侧目和她交流,但其中安抚的意思沈青桐是懂的。

“唉!”太后沉默片刻,便是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开口的话却是对西陵丰说的:“把她领回去吧,哀家念你新婚,这个丫头又是受制于人……回去关起门来好生想想以后该怎么做人,怎么做事!”

这就是个变相禁足的意思了。

但是对陆嘉儿来说,却是真的意外之喜。

西陵丰拱手,恭敬道:“是!孙儿谢皇祖母体谅!”

陆嘉儿这才回过神来,要是诚惶诚恐的赶紧磕头:“妾身谢恩!”

太后便没再理会他们,被宫人们拥簇着先行离开了。

其他人也都纷纷的散了。

皇帝这边情况虽然不是太好,但是宫里有太后在,其他人就都轮不上插手。

从正阳宫出来,几位阁臣和宗亲一道儿出宫,西陵丰和西陵越这些人各怀心思,都是各走各路。

西陵钰一声不响的直接就走了。

裴影鸿落在最后面。

沈青桐看似心不在焉的跟着西陵越出来的,实则却一直没有放松警惕,一直用眼角的余光在往后打量他——

方才在正阳宫里,裴影鸿掺合的可不少。

她当然不会当他就是纯粹的凑热闹,他折腾的这么起劲,必然是有他自己的目的的。

裴影鸿慢悠悠的从那院子里出来。

沈青桐一回头。

他便是眸子一转,没有回避沈青桐的目光,只是下一刻,却突然快走两步追上前面的西陵丰一行,示好道:“安王殿下,本王的马车先回去了,反正咱们差不多顺路,您不介意顺道送我一程吧?”

西陵丰情绪不高,本来无心管闲事,可是他不蠢笨,也是马上领会其意——

这个人,是在向自己示好!

裴影鸿笑吟吟的看着他,那样子看上去特别的缺心眼。

西陵丰错过他去看了眼旁边不远处的西陵越夫妇,又过了一会儿方才点头:“好!”

“王妃!”墨玉眸光一凛,不由的低喃一声。

裴影鸿和西陵丰一起的话,那么就不好随便对他下手了。

沈青桐也不觉得失望,只道:“回吧!”

他和西陵越在前,后面西陵丰,裴影鸿还有陆嘉儿上了同一辆马车,等到马车缓缓启程,西陵丰直接就开门见山的道:“怀王你特意邀本王同行,是有什么话要说吧?”

正文 第432章 那道遗诏,其实是真的!

陆嘉儿自知闯祸,此时西陵丰心中正在恼怒她,再一听他和裴影鸿之间这样说话,顿时就紧张起来,捏着袖口,手足无措。

“王爷,那妾身——”她很识趣的开口,想要下车回避。

西陵丰却似乎并不忌讳她,只是面目冰冷的看了她一眼。

陆嘉儿喉咙一紧,立刻就把后半句话给咽了下去,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裴影鸿瞧着两人的模样,始终笑得没心没肺,倒也没有打趣。

西陵丰刚逢人生大劫,见不得他这样幸灾乐祸的一脸表情,便就冷着脸道:“怀王你有话直说!”

裴影鸿这才稍稍收敛,脸上笑容好歹不那么明显了,却仍还是一副轻松自在的表情。

他也不管这是在人家的马车上,喧宾夺主,拿过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方才说道:“越皇陛下的身子看来这一次是被糟蹋得不轻,一旦他龙驭宾天,本王不想看着昭王上位,所以——我和安王殿下之间是可以讲合作的!”

西陵丰却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

他冷嗤一声,讽刺道:“今天在宫里落井下石的给我母妃下套——怀王你觉得本王和你之间,有合作可以谈?”

裴影鸿被人当面质问,却不心虚,仍是满眼踌躇满志的光彩,悠然笑道:“你别怪本王说话直白,宸妃娘娘确实没有母仪天下的谋略和智慧,而且还好大喜功,她这样的脾气性格,连那位贵妃娘娘的半分手段都不如,更何况还要接着应付一个西陵越?本王务实,这样拖后腿的盟友真的是不要也罢。”

西陵丰听着他说,已然是红了眼睛。

裴影鸿明明看见了,却半点也不在乎,仍是侃侃而谈的自说自话:“西陵越那种运筹帷幄的手段你今天也领教过了,他搬出了太后这尊大佛替他保驾护航,坐镇宫中——虽然我不知道其中具体的原因,但是很明显,你们这位太后娘娘和宸妃娘娘是不对付的,说起来你今天还真该谢谢本王,若不是有本王在中间推波助澜,帮着激化矛盾将此事早早的了结掉,安王你可是没这么容易就把自己摘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去瞄了缩在角落里的陆嘉儿一眼——

这个女人的反应也算是够机敏了。

虽然打从心底里西陵丰是承认他说的这些道理的,可是此刻他仍是忍不住的动怒,猛然拍案道:“裴影鸿!你不要太过分!再怎么说那也是本王的母妃!”

陆嘉儿吓得抖了一抖。

裴影鸿却是分毫不受影响,端着一杯水靠在车厢上,悠悠的道:“所以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安王你依然是个孝顺儿子,这一点,不是连你们那位太后娘娘也承认了的吗?你对宸妃娘娘,已然是仁至义尽,所有不该说的你都没说,所有不该做的你也没沾手!”

但是,他裴影鸿出面了。

西陵丰惯常都是个儒雅克制的人,此时他的脸色却是阴沉得分外可怕,眼神阴郁的死死盯着眼前谈笑风生的这个纨绔。

裴影鸿道:“太后娘娘似乎不喜欢你,但是她又明显惦念着那一点血脉亲情,没打算对你斩尽杀绝,现在你还可以选,就此放弃,准备就此做个富贵闲人安稳一生也是可以的,我看昭王倒是还好,前太子现在的宁王就是个很好的前车之鉴,如若你就此放手,他可能也未必就会对你赶尽杀绝!”

西陵丰盯着他,冷着脸,一语不发。

裴影鸿今天既然敢这么开门见山的跟他说话,就已经是十拿九稳的能和他达成合作,这一点,毋庸置疑。

两个人,四目相对。

一个满脸郁气,满眼的怒火与杀机,而另一个,怡然自得,眼中笑意明亮生辉。

最后,西陵丰道:“若是本王不肯答应与你合作,你就准备和我玩阴的,杀我灭口是吗?”

陆嘉儿闻言,猛地抬起头,眼神惊恐中又带点儿不可置信的神色瞧向了裴影鸿。

这个人,仿佛生来就是个纨绔。

他——

真的会有这样的魄力和手段吗?

“呵——”裴影鸿笑出声来,手里把玩着那个茶杯,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玩味道:“话何必说这么开呢?这就没意思了啊!”

听这话,他居然是真的敢打那样的主意?

陆嘉儿这会儿是心里砰砰乱跳,脸都白了。

西陵丰倒是始终沉稳,又于他对视半晌,冷冷的道:“恐怕这不是魏皇的意思!”

他说,语气笃定。

裴影鸿笑了笑,算是默认。

然后,他长长的舒了口气,重新直起身子把那茶杯放回了桌子上,眉目清朗的隔着一张桌子和西陵丰对视:“本王要玩自然就要摆一副这天底下最大的棋局!”

他那神情,始终有几分顽劣,这话说出来也着实叫人感知不到怎样的震撼,但是字里行间的意思却是不掺假的。

他直视西陵丰的目光:“敢不敢陪我一起玩?”

其实平心而论,西陵丰是不看好他的,裴影鸿隐忍二十年的那种毅力和手段他又不是不知道,就凭眼前的这个纨绔?他在裴影夜面前有胜算吗?

可是太后回宫,一回来还就这么明确的表态给了他一个巨大的下马威,别的都不说,但是——

这中间,最明显的是还横着一个杀母之仇的。

更遑论——

裴影鸿还在逼他。

“可以!”所以,西陵丰几乎也是没怎么犹豫的当即就点头应下了,“你都敢玩的局,本王还会怕了你不成?”

“王——”陆嘉儿听得胆战心惊,脱口想要说什么,后又猛得发现自己食言,便又赶紧住了嘴。

裴影鸿一笑,这一次的笑容来就颇具深意了:“那好,本王须得先借安王殿下你在这大越朝中的身份,请你帮我提一个人!”

西陵丰凝眸道:“什么人?”

裴影鸿又是一笑:“放心,事情很简单,只要殿下你肯出面,那就完全没问题!”

然后,她报出了一个名字。

这一路上,马车上的气氛不佳,两人之间虽然很顺利的达成了共识,但很显然,完全不能用“相谈甚欢”四字来形容。

西陵丰命人绕了一段路,先把裴影鸿给送回了驿馆,然后他才又带着陆嘉儿回了安王府。

从马车上下来,陆嘉儿就越发的无措,心里挣扎了老半天也只能硬着头皮先开口:“王爷——”

“进去吧!”西陵丰道,却居然连秋后算账的打算也没有。

陆嘉儿着实吃惊,愣在那里好一会儿。

西陵丰却没管她,自己已经一撩袍角大步进门,一边问:“康嬷嬷呢?”

“被安置在了东偏院里!”管家忙回。

陆嘉儿回过神来,小跑着追进去:“殿下!”

她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安王府的管家是从封地那边紧急赶回来的,本就是西陵丰用惯了人,知情识趣,很有眼色,见状就挥挥手带着下人们都避开了。

“北魏的那个怀王一直不着调,他的话,真的能信吗?”陆嘉儿道。

她知道她不该多言的,可是她现在嫁给了西陵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总归是无法置身事外的。

西陵丰的脸色一直就没有放晴过,看了她一眼,陆嘉儿下意思的微微移开目光去回避,然后就听西陵丰咬字很重的道:“和信不信他没关系,只因为——那是我母妃!不管她做过什么,抑或是得罪过了什么人,她,始终都是我母妃!”

这二十多年的相依为命——

他虽然知道自己有父亲,也有兄弟姐妹,但是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却唯独只有宸妃一人。

有些事,其实是无关对错的。

他提起宸妃,陆嘉儿就又心虚起来,生怕惹他追究那份供词的事,便索性不做声了。

西陵丰没心思理她,扔下她大步往东院去。

太后处死了宸妃,并且没有直接迁怒于他,并且给宸妃定得罪名有凭有据,也不算冤枉,但是西陵丰就是再迟钝也看出来了——

太后对宸妃是带着情绪和偏见的。

他心里有个疑团需要解,而这个能给他解惑的人就是宸妃的乳母,自小就在她身边伺候她的康嬷嬷了。

康嬷嬷被管家安排在东偏院,她不知道宫里的情况怎样了,也不敢随意走动,正急得在屋子里乱转,西陵丰就从外面推门进来了。

“殿下!”康嬷嬷赶紧停下来行礼。

西陵丰冷着脸走进去,往主位上一坐,开门见山的道:“皇祖母突然回宫,本王回天乏力,她对母妃的态度很有问题,现在——本王需要你告知一个真相!”

康嬷嬷愣了愣,这些年了,她几乎都已经忘了太后这个人的存在了,反应了一会儿才突然恐慌了起来,扑过去倒在西陵越脚边,抓着他的袖子问:“娘娘呢?”

西陵丰也无心计较她的逾矩,狠狠的闭了下眼,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本王在问你话!本王要知道真相!”

康嬷嬷只看他这个讳莫如深的态度,就差不多猜到结局了。

她脸上表情从慌张惊恐转为哀凉,缓缓地瘫坐在地上,开始垂泪。

“说话!”西陵丰早就没耐性了,重重的一拍桌子。

康嬷嬷被惊了一下,随后想起宸妃,心里就升腾起来浓浓的恨意。

她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跪好,又拿袖子抹了把眼泪,重新膝行爬到西陵丰脚边,本来是想好好说话的,可是想到宸妃,就完全控制不知情绪,失声嚎啕起来:“殿下!王爷!她这是挟私报复,存心要和娘娘过不去啊!她心里就算有恨,也该是去找皇上,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她凭什么拿娘娘来泄愤!”

……

彼时,在回府的马车上,沈青桐也打开天窗说亮话,问了和西陵丰同样的问题。

“太后好像很不喜欢宸妃!”她说,定定的望着斜对面西陵越的脸:“而且那道圣旨……你父皇还不会糊涂到连这种事都会被人怂恿的地步。而且他居然会信任到利用宸妃去对常氏设局?他们之间的这种所谓信任,总归是该有所依凭的吧?”

西陵越脸上没什么表情,皇帝虽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是那些人之间的事于他而言却全都是事不关己的。

“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旧事了,早在父皇登基以前,”西陵越道,他靠在车厢上,很所谓的道:“之前你在我书房里不是翻到过一些东西吗?就是那段旧事了!”

沈青桐仔细琢磨了一下:“是说先帝驾崩前后,周贵妃携先帝的幺儿拿出假的遗诏意图篡位的事?”

西陵越看着她,笑了笑:“那道遗诏,其实是真的!”

正文 第433章 皇家秘辛,登门造访

“先帝驾崩时,周贵妃生的那个小皇子不是才刚五六岁的样子吗?”沈青桐着实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的。

他们现在这位皇帝陛下做事的手段狠辣,怎么可能被一个吃奶的孩子给挤掉?

西陵越苦笑:“先帝的口碑不好,这你应该多少有所耳闻,尤其是在女色上,从来就不知道加以克制。周贵妃的出身不高,原是远乡州县一个县令的女儿,姿色很是不俗,并且为了物尽其用,此女自幼就学习歌舞和房中术,献媚博宠的手段很不一般,虽然先帝喜新厌旧,后宫十分庞大,她却仍有本事脱颖而出,进宫三年之后诞下皇子,被册封为贵妃,并且后面连续几年专宠于御前。先皇对后妃的宠爱可是和父皇不同的,那时候皇祖母早就年老色衰,再加上她本是大家出身,自有些自己的底线和脾气,只是管制后宫,却极少使用阴私手段迫害后妃。先皇在世的最后几年,沉迷女色,越发的昏聩不上道儿,居然耐不住周贵妃的软磨硬泡,有了改立皇储之意。父皇的生母位分不高,先皇做事又全凭自己的喜恶,根本就没想过他的处境。周贵妃偷偷收了先皇留下来的遗诏之后,父皇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通过他安插在先皇身边的亲信得知了消息,那个时候先皇已经几乎不怎么上朝了,常年只在后宫厮混,为了不至于让皇位落入他人之手——他便采取了非常手段!”

对于西陵越那个不着调的皇祖父,沈青桐毕竟是知之甚少的,她出生时那人都已经死了有十多年了。

她想了想,心中便是了然:“他采取的非常手段和宸妃有关?”

西陵越懒洋洋的靠在车厢上,面上始终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先皇一直流连后宫,他不上朝,玉玺就常年收在他的寝宫之内,旁人沾不上手。当时周贵妃的手上已经拿到了一封传位的圣旨,此事迫在眉睫,父皇就当机立断,投其所好的采取了非常手段。”

一朝天子,就算宠幸宫妃,寝殿里也必然会留人服侍的,皇帝当时想要动他的玉玺,自然是得想办法让他亲自下令把人都遣走的。

那么,用什么理由才能使他心甘情愿的就范呢?

于儿媳偷情!

纵然他再好色无度,对外的面子还是不能完全不顾的。

西陵越道:“那次就趁着宫中设宴的机会,梅氏替他进了正阳宫,具体那个下午都发生了什么,除了他们几个当事人,没有其他人知道,但总归事情的结果是父皇的手里也拿到了一份货真价实的传位诏书。”

沈青桐是到了这时候才茅塞顿开,彻底明白了这些年来宸妃躲出去的原因——

纵然当初她为皇帝夺位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有了这么一桩丑事在前,皇帝的心里还是会横一根刺,这根刺只要看见她就会想起。

所以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躲出去了。

毕竟,她要是一直留在宫中,日子也未必能安稳的过下去。

西陵越继续道:“就在那天晚上,先皇突然高烧昏迷了,太医紧急救治了一整夜,他还是赶在第二天天亮之前就大去了。当时因为事出突然,又是在晚上,一开始皇祖母他们都没当回事,也就没有提前传召各位皇子和重臣进宫,所以先帝驾崩时他的病榻前也着实没几个人。前面说了,那最后几年先皇已经几乎不上朝了,所以各地呈送上来的奏折都是中枢阁臣商议批阅,赶在每天早上过去请他最后批示。那位周贵妃也算有点脑子,提前没有发难,一直等到那天早上父皇和几位阁臣一同前去的时候才带了皇幺儿赶过去,本想当众宣读遗诏,却不想父皇先发制人,抢先一步拿出了自己手里那一份。他是身份在那里摆着,阁臣们自然有所偏颇,率先查验了他手上那封传位诏书,确定无误之后自然也用不着去看周氏手上那份了。当时父皇也还是太子,宫里以皇后的诏令为尊,就由皇祖母降下懿旨,赐死了周氏母子。”

历史就是这样,这权倾天下的诱饵摆在那里,哪一次皇权的更替都免不了流血,只不过有时候这血是流在明白处,而又有时候被掩藏在黑暗中。

这样的故事,听起来一点也不荡气回肠,只会叫人觉得压抑和烦躁。

两个人,彼此都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沈青桐开口说道:“就是因为那件事,皇祖母就开始不待见才宸妃了?”

西陵越道:“父皇登基之后,册封后宫,当时梅氏在他府里本来就受宠,理所当然的就被封为四妃之首,毕竟不是亲母子,那时候皇祖母也就没说什么,只是办完了先帝的后事之后她就搬离了宫中,住到皇庙去了。听说她和先皇原是青梅竹马的远房表亲,她和父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确也是没得选,但那件事到底还是留了心结下来。这些年她避而不见,说是避着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但我想其中更大的原因还是为着避开父皇吧。她的所谓心结的根源,也许还不全在宸妃的身上,毕竟父皇才是一切的策划者和始作俑者,说到底,宸妃也不过一颗棋子。”

“怪不得宸妃和安王回来之后你一点也不着急!”沈青桐眸色深深地看他,那眼光之中却饱含深意。

西陵越挪开了视线回避:“你也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皇祖母她就只是容不下宸妃母子而已,别的事,她不仅不会插手,甚至还会从中掣肘,不会让任何人胡来的!”

“可是能兵不血刃的踢开宸妃母子,这已经算是很大的收获了!”沈青桐调侃。

西陵越没应声。

她就含笑从这边看着他,直到西陵越绷不住的又拧眉看过来。

沈青桐咧嘴一笑,玩味道:“你皇祖母是个眼里不容沙的人,我的身世和黑历史她必然也都心里有数,你说她会不会降下懿旨秘密赐死了吗?”

这话她说得轻佻。

西陵越却紧绷着一张脸与她对视,半晌,硬邦邦的扔出来几个字:“她不会!”

不是不会!只是他有先见之明,不会给她这样做的机会吧?

沈青桐心里其实是明白的,在他面前,她是越来越没有办法回避了,他真的是不惜一切代价,不遗余力的在把她往身边留。

“宸妃已死,安王怕是不会就此罢手吧?”最后,沈青桐还是又主动把话题给绕了回去。

“嗯!”西陵越点头,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马车平稳的前行,一直快到昭王府门口的时候听他才又突兀的忽然开口:“风雨将至,我看那个裴影鸿也快要跳出来了,最近你小心点儿!”

沈青桐失笑:“你也看出来了?”

西陵越冷嗤一声:“要不是有所图谋,他会一直赖在这里不走?”

沈青桐就是时不时的惦记着那个裴影夜,虽然明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没什么并且也不会有什么,可是每次想到这事儿西陵越的心里都还是不痛快。

马车在门口停下来,西陵越下车就直接去了前院的书房。

周管家见他脸色不好也没敢和他搭话。

沈青桐被墨玉扶下了车,才刚进门,周管家就凑过来道:“王妃,有位客人前来找您,等了您有一会儿了,您要不要见见?”

沈青桐意外一愣:“客人?什么客人?”

就她这人缘,还有人会登门拜访她的吗?

“是一位女客,小的是没见过,但她说她认识您!”周管家道:“而且她又说有要紧事,小的就把她请进去后院的小花厅了!”

沈青桐绞尽脑汁的在脑海里搜罗了一遍,是真没想起来有什么人和她之间会有这样的交情。

“那我就去见见吧?”她说。

横竖在自家府上,也不担心会有什么,于是也就没回房,直接带着墨玉去了小花厅。

花厅那边木槿守在那里,一个做男装打扮穿蓝色布袍的高挑女子正在厅中不停的来回踱步。

“王妃回来了!”木槿先看到她,招呼了一声。

那女子回头,入眼却是一张万全陌生的脸。

沈青桐正纳闷呢,却是身后墨玉低低的沉吟了一声:“吕大小姐?”

正文 第434章 魏皇被刺,祸起萧墙

沈青桐心里微微打了个突。

墨玉就快速又小声的解释:“是我们朝中天下兵马大将军齐国公的嫡长女!”

沈青桐见墨玉对她并无防备和敌意,也就径直走了进去,道:“吕大小姐亲自登门,可是有何见教?”

这位吕大小姐看上去有些焦躁不安,沈青桐也就直接没卖关子也没落座,而是走到她面前开门见山。

“抱歉,冒昧登门打扰,还请王妃见谅!”吕姒道,她出身将门,又时常跟随齐国公出入军营,故而身上多有些不拘小节的男儿习气,当即拱手赔罪。

沈青桐对她虽谈不上好感,但起码第一印象尚可,也不觉得讨厌,只是直言问道:“你这么着急过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吕姒是真有点急了,咬了下嘴唇道:“半个时辰前面我刚收到国中传递过来的密信,现在必须马上赶回去,但是怀王他人在这里,你这边我……”

她话到一半,沈青桐就领会其意,她没再询问吕姒是否最近一段时间一直滞留这京城之地,只是说道:“放心吧,我有防备,这一点自保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吕姒此来,就是为了当面提醒的,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在西陵越的眼皮子底下,裴影鸿若是想要对沈青桐耍手段也不容易,但毕竟事关重大,她也是必须当面嘱咐了才能安心。

“嗯!那就好!”她点头,刚想要告辞,沈青桐已经问道:“我能不能问你们国中是出什么大事了?是魏皇陛下他——”

“不是!”吕姒否认,顿了一下,便又苦笑:“是我兄长来信,说我父亲的病情突然加重,叫我赶紧回去!”

沈青桐就更奇怪了——

如果只是她的家务事,她又何必特意亲自过来见自己一面呢?

“哦?”她看着吕姒,眼中疑问的神色很明显。

吕姒其实不太想对她这样一个外人说得太多,但是为了大局考虑,这时候也不得不说斟酌:“我父亲早年在战场上受伤,留了隐疾,近几年来发作频繁,虽然对外他仍是朝廷的大将军,一方主帅,但是对管理军中事物早就力不从心,两个哥哥——”

她说着,顿了一下,后又苦涩的扯了下嘴角道:“总之我怕一旦父亲有个闪失,军中会有分歧,必须赶回去看看才能放心。怀王方面,我知道你对他素来戒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请你务必小心!”

“既是如此,那我就不耽误你了,路上小心,一路保重!”沈青桐颔首应下。

吕姒又看了墨玉一眼。

墨玉道:“吕大小姐放心,奴婢定然不负陛下所托!”

“嗯!”吕姒顺势拍了下她的肩膀,然后就匆匆的出门离开了。

沈青桐没出去送,只站在这厅中看着她步履匆匆的背影道:“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京城吗?”

墨玉知道是问的自己,点头道:“是的!怀王那边一直没有露出明显的端倪来,陛下不放心,特意遣了吕大小姐过来,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的。”

沈青桐于是转头开看她:“师兄很信任她?”

墨玉碰触到她眼中眸光,迟疑了一下,终还是如实说道:“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有心提拔培养!”

沈青桐立刻听出点儿门道来:“她那两个哥哥很不堪吗?”

“也不能算是!”墨玉道:“齐国公世子资质平庸,但是自恃身份,很有些居功自傲,而他家二老爷则有些心术不正,偏偏吕家是世袭的爵位,几代功勋延续下来,在朝中势力根深蒂固,在他们没有大的过错前提下皇上又不能轻易动他们。这位吕大小姐是国公爷四十多岁时才出生的,一则老来得子,国公爷十分的宠爱,二则也是因为她在行军布阵方面的确很有天赋,齐国公算是个难得的明白人,自认为两个儿子不堪大用,就单独去求见了皇上,想要将家业传给这个女儿来继承。”

“这么说来,这位齐国公也算是个杀伐决断,很有魄力和眼光的人了!”沈青桐笑了笑,“你们陛下答应了?”

“嗯!”墨玉点头:“不过到目前为止,也还是只是陛下和国公爷之间的秘密约定,只是这一次陛下既然遣了吕大小姐过来这边,那已经说明他的信任了!”

沈青桐想了想,却是不容乐观的皱了眉头,忖道:“师兄故意将她支开的……那么……这一次他们吕家家中所谓的出事恐怕就不简单了!”

“王妃何出此言?”墨玉不解。

“为她铺路!”沈青桐道,言简意赅的吐出四个字,但随后脑海里又飞快的蹦出另外一个念头,让她不由的一阵紧张:“但也不排除有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墨玉也被她弄得莫名的紧张。

“会不会是个圈套呢?”沈青桐道,言罢,还没等墨玉反应过来就当机立断的提了裙子快步追了出去。

“王妃!”

木槿和墨玉齐齐唤她,她却已经冲出了院子,一路小跑,终是赶在吕姒出府之前将她拦了下来。

“昭王妃,你这是——”吕姒看她跑得面红耳赤便是相当意外。

“跟我来,我有两句话要和你说!”沈青桐道,不由分说的拉着她进了旁边的耳房。

那耳房是夜里个值夜的看门人临时打盹儿的,白天没人在。

沈青桐反手关了门。

吕姒微微皱眉,一直狐疑不解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沈青桐也不废话,直接道:“你们国公府的大致情况墨玉已经跟我说了,你说你收到的信是魏皇陛下传来的还是你家人给的私信?”

吕姒也是思维敏捷缜密的女子,马上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眉头皱得更紧的道:“是我父亲的亲笔信,当是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说完,就从怀里掏出家信来又仔细的辨认了一遍字迹:“确实是我父亲的笔迹,私章也没有错。”

沈青桐道:“这种情况下还是小心为上,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吕姒也被她这一惊一乍的表现弄得略有些紧张起来,不由的将那封书信拿在手里看了又看。

沈青桐从耳房出去,又找去了西陵越的书房。

彼时云鹏也在,主仆两个正在关门议事。

沈青桐横冲直撞的进了院子,院子里虽然有侍卫和下人看,却没人会不长眼的去拦她。

沈青桐直接推门闯了进去,西陵越和云鹏齐齐看过来,沈青桐也立刻察觉这里的气氛不对。

她不由的就多了几分谨慎,反手关了门走过去:“是出什么事了吗?”

云鹏的眼神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

西陵越却没藏着掖着,直接把手上一封刚拆开火漆的密信递过去:“自己看吧,刚收到的!”

沈青桐狐疑的将那封信拿过来,一目十行的扫过去,就也跟着变了脸色。

“消息属实?”她问。

西陵越道:“还没进一步求证,但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是真的,否则裴影鸿也不至于如此的肆无忌惮,我刚还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裴影鸿和安王会面之后,安王就动用关系秘密从天牢里把卫涪陵给换出来提走了,看来很快南齐那边也会有大动作了,如果不是北魏那边的变故属实……以裴影鸿这段时间兜兜转转筹谋的谨慎,他应该也不会不等到天黑就去天牢提人,明显是在抢时间的!”

信上说裴影夜在深夜从御书房回寝宫的路上被扮成内侍的刺客捅伤,事情是发生在六天前,但是一开始被他压住了,只说是感染了风寒开始罢朝,但是这消息这样隐瞒也仅仅是隐瞒了一天,第二天就不胫而走,被传得尽人皆知。

朝臣们都隐隐有些恐慌,进宫求见他也避而不见,这就更是让大家惶恐,据说现在的北魏都城里已经乱了套了。

其实打从心底里,沈青桐是不信裴影夜会有事的,但也正如西陵越而言,裴影鸿的形势一直都很谨慎稳妥,他若不是确定裴影夜那边真的中招,也断然不会这么冒失的采取行动的。

“他这是打算多管齐下,各方面一起发难了!”沈青桐道,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在南齐协助齐岳和卫涪陵生事,然后呢?”

南齐和北魏相隔遥遥,就算他想方设法的去搅乱南齐的局势,那也是鞭长莫及,帮不上他什么的。

再怎么说——

南齐和北魏之间还隔着一个疆土广阔的大越。

“或者他策动南齐的乱局,并非是为了直接帮他去北魏朝中做什么,而是——”西陵越冷静的分析。

沈青桐便是脑中灵光一闪:“他想借用南边的动乱来牵制你?他怕你插手搅局,所以就先下手设套了?”

西陵越抿抿唇,忖度片刻道:“原来如此!最近他滞留京城的这段时间里应该已经和父皇之间于暗中达成了某种共识了,正因为父皇有意支持他,他这才会多管闲事,跳出来推波助澜的帮着揭发宸妃毒害父皇的事。说是保安王,故意示好只是表象,他真正要保的其实应该是父皇才对。安王就算现在上位,与我之间也少不了一场恶斗,但如果是父皇——”

皇帝就是皇帝,一言九鼎,名正言顺统治着整个大越的皇帝。

想到这里,西陵越也是隐隐有些动怒,他往身后椅背上一靠,便是冷着脸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今天所谓的去天牢提卫涪陵应该也就只是个混淆视听的障眼法了,那两个人他应该早就想办法给送回南齐去了。”

“安王和宁王他们都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一旦南方战事起,陛下必定会派你前去镇压!”沈青桐道:“到时候一道圣旨压下来,你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何况裴影鸿的安排绝对不会只是借着齐岳在南齐的叛乱来牵制你这么简单,如果你放弃那边的战场,我想他是完全不介意推翻和陛下之间的约定,假戏真做,真的协助南齐北上侵占我大越的国土的!”

西陵越没再说话,虽然谁都不愿意承认,但是的的确确他们都被裴影鸿这个纨绔扮猪吃虎给摆了一道。

“现在无论我说什么,父皇都不会听了!”最后,西陵越道,“而妾裴影鸿是筹谋已久,恐怕这时候就算我有心有力也没有时间再去挽回什么了。”

他坐在案后,看着沈青桐的眼神却别有深意。

沈青桐明白他的意思,没说话也没开玩笑,表情也是认真得前所未有。

云鹏站在旁边,体会着两人之间涌动的这种诡异的气氛,半天都摸不着头脑。

沈青桐从西陵越的书房出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她回房换了身衣裳就让人备车出门,说是要赶着去见一个人。

三天之后,在边境前往北魏京都的官道上,一队二十多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劫住了一行五人的去路。

正文 第435章 李代桃僵,险破死局

实力相差悬殊,双方殊死搏杀一通之后,自然是寡不敌众。

与此同时,大越南方有紧急军报入京,称南齐往两国边境发兵,已经连取两城池,借着天险的乌仑山脉竖起了屏障,意图重新定界国界线。

南齐无论是从版图还是国力上来说,都和大越相差甚远,虽然自那之后再没有进一步发兵的意思,但已经是虎口拔牙,是相当大的挑衅了。

大越朝中人心沸腾,皇帝最近因为养病罢朝,每天都有重臣以请安为名跪在他寝殿外面请旨,要求皇帝降下圣旨,发兵南下去收复失地。

如此僵持了两日,第三天一早皇帝就宣召了西陵越和几位阁臣进宫,指定他为主帅,点江北大营精兵五万,命他即日出征。

这是圣旨,并不是与他商量的。

西陵越一早领了圣旨,紧急往军营点兵,随后不到中午已经领兵南下了。

驿馆里,裴影鸿正拉着自家王妃对弈。

郭愫虽然不是很合他的心意,但好在这个女人颇有才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段时间裴影鸿为了防沈青桐的黑手,几乎是一直把自己关在重兵把守的驿馆里,足不出户的,然后就慢慢地发现了郭愫的好处——

好歹能解闷儿啊。

这天两人才刚把棋局摆开,外面欧阳群就匆匆的走了进来:“殿下!”

裴影鸿手里捏着一枚棋子,还在琢磨去处,也没回头,只是问道:“有动静了?”

“是!”欧阳群道,说话间似乎是有些迟疑的看了郭愫一眼,没有往下说。

郭愫赶紧站起来:“殿下有正事要处理的话,那妾身就先行退下了!”

“不用!”裴影鸿还在琢磨那棋局,满不在乎的挥挥手:“都是自家人,有话直说就好!”

郭愫迟疑着就站在了那里,却还是有点儿纠结的没有坐回去。

欧阳群道:“今天一早大越皇帝传召了昭王,点了江北大营的五万精兵,命他南征了,就在刚刚,他已经率军出城了!”

郭愫还在发愣。

裴影鸿却是对此全不意外的样子,一边盯着那棋盘钻研,一边道:“还有呢?”

欧阳群就有些为难了:“去江北大营点兵的同时昭王命人回王府打包了王妃的东,是带着昭王妃一起南下的!”

裴影鸿终于皱了皱眉头,露出几分不悦的深情来。

他抬头看了欧阳群一眼,随后就跟个耍脾气的孩子一样把手里那颗棋子扔了出去,但是转念一想,就又玩味着笑了:“也是!他那王妃那么宝贝,眼下本王人在这里,他不防一手本王才会觉得不正常呢!”

说完,拍了拍裙子起身。

欧阳群忖道:“那昭王妃那边——”

“回头再说吧!”裴影鸿道:“既然一切的计划顺利,现在连西陵越都被遣出去了,那咱们也抓紧点儿,别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了,吩咐下去,打点行装,马上启程回朝!”

“是!”欧阳群应下。

站在旁边的郭愫莫名的紧张了一下,她并不十分清楚都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裴影鸿到底要干什么,但是她看得出来,这个人是在谋划一件天大的事。

“让他们不用收拾太多东西,一切从简,侍卫亲兵全带上,下人奴婢就别带着碍事了!”裴影鸿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咱们的皇帝陛下不是省油的灯,谁知道他是真的中计还是将计就计的在皇城里给我摆了一道等着呢,我怕迟则生变,咱们务必得快!”

“是!”欧阳群领命:“属下明白,马上去安排!”

“去吧!”裴影鸿摆摆手,正待要往外走,脚下就刚好踩到他方才丢出去的那颗棋子,就又回头看过来。

郭愫紧张的脸上表情控制不住的僵硬。

裴影鸿笑了笑:“这一路也得走几天,本王最怕无聊,把棋盘收拾了带上。”

郭愫猛然就有种紧迫感,虽然明明听清楚了他的话,也还是忍不住的再次确认问道:“殿下……是要带我一起走吗?”

裴影鸿挑眉:“你不是本王的王妃吗?”

其实他所谓的这个王妃对他而言的确是可有可无的,要不要带着,全凭一时的心意。

很不凑巧,今天他有兴致。

郭愫全身紧绷,张了张嘴,出口的声音却很小:“我……我是怕给殿下添麻烦!”

裴影鸿可没空去揣测她的心思,何况他早就就知道郭愫现在很怕他,从——

他当着她的面杀了文昌郡主之后。

“把上面的棋局保持好,路上咱们继续!”他说,撂下就晃悠了出去。

郭愫站在原地,手指揪着衣袖,眼底翻动的神色既忐忑又恐惧。

因为急着走,裴影鸿当然是没时间去和皇帝当面道别了,但终归是要顾着面子,还是留了一封亲笔书信派人送进宫里去了。

为了不耽误行程,他甚至连仪仗里的亲兵都没有全部带走,只挑选其中的精锐,点了一共一百四十多人,轻装简行的离京北上。

因为和皇帝有言在先,他自认为在大越的国境之内有人保驾护航,所以也不是很担心,只以最快的速度往北狂奔。

因为他和郭愫是坐马车的,行程上还是相对的要耽搁一些,用了五天时间才进得北魏境内。

入境前,他就命人改了装束,全部乔装成贩卖粮食的商队过了关卡。

“殿下!”是夜,在包下来的客栈休息的时候,欧阳群安排好下面的人过来询问道:“吕姒被暂押在邹县的一处农庄里,前面离着不太远了,您看是咱们路上多等一日,属下叫人去把她提来一起上路还是……”

“节省时间吧。”裴影鸿道:“传信过去,让他们把人押了直接进京去和我们会和!”

“是!”欧阳群答应了,后来想了想还是不很放心:“齐国公是个认死理的,虽然我们诱捕拿下了吕姒,万一他不肯就范的话,那到时候会很麻烦的!”

“没关系!”裴影鸿却全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就算他不妥协,也会有人替他妥协,吕姒不过就是个引子,本王还能把赌注压在一个完全不受我控制的老东西身上吗?”

欧阳群听他这样说,就也不深究里面的细节:“是!属下明白了!”

而就在他们赶路的这段时间之内,北魏朝中已经被一场风暴洗礼了,先是有刺客二度进宫行刺被活捉,裴影夜没叫人审,却是以雷霆手段把人处死了,后来裴影夜的舅舅荣国侯长子卷入一起斗殴杀人的事件中,被御史台参本,又被刑部和大理寺联名上书要求严惩,以儆效尤。

裴影夜因为重伤没有露面,又压着此事暂不处理,却是逐渐引发朝臣之中的一场动荡,有人揪着此事不放,也有人力保荣国侯府,双方闹得不可开交,眼见着京城里事故频发,争端不断,裴影夜终于不得已的把负责外城守卫的齐国公紧急调进了京城,以强势镇压朝臣当中的争端。但是明面上虽是没人闹事了,背带却依旧波涛汹涌,各方势力仍在不断的角逐。

当然,这些裴影鸿是不过问也不管他,他只命人抓紧时间赶路,四日之后,他带着一行人抵达京城,但是城门紧闭,已经戒严了。

他驻马城下,勾唇一笑:“吕姒呢?”

欧阳群马上传话下去提人,不多时两个侍卫就提着一个做男装打扮的女人走了过来。

欧阳群先看到了,顿时勃然变色:“殿下”他惊呼。

裴影鸿一回头,沈青桐便是冲他展颜一笑:“怀王殿下,别来无恙!”

正文 第436章 命悬一线,杀手锏!

她在妆容上刻意让人照着吕姒的样子去模仿。

两人都是女子,且年龄相仿,虽然在身量上就有些差别,但齐国公虽然有培养吕姒来承袭家业的打算,就目前来说也就仅仅只是个打算而已,吕姒还没有正式浸润朝局,她作为国公府的大小姐,当然也不会是个人就认识她。

沈青桐就是钻了这个空子,才敢这般大胆的冒名顶替。

当时随她一路前往北魏的护卫里就有常年跟在吕姒身边的一个吕家的护卫,裴影鸿派出去的暗卫杀手就是根据那人的身份来认人的。

当然,裴影鸿是有给他们看过吕姒的画像的,可是画像与真人之间总归是有所不同。

见到吕家的护卫以死相护,拿到的人又和画像上没什么大的出入,裴影鸿的人根本就没多想。

可沈青桐就是沈青桐,裴影鸿要认她,那就是一眼的事儿。

如果说欧阳群看到她时的反应是惊讶,那么裴影鸿却可以用惊喜来形容了。

最初吃惊的那一点情绪过后,他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还真是叫我惊喜啊!”

这话……好像……似乎……大概……

听起来哪里有一点点不对劲?!

沈青桐也没深究,只是从容自在的微微一笑:“那就好,我原还以为怀王殿下在这里看到我可能不会太高兴呢!”

裴影鸿看着她的脸。

两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在各自灿烂,裴影鸿笑了两声,便是忽的一招手,声音冷硬道:“给本王杀了她!”

其他人不明所以。

欧阳群就当先一愣,只当自己是听错了,倒抽一口凉气道:“殿下?她……”

且不说这是大越的昭王正妃,如果说现在在这朝中还有谁是有分量拿来牵制裴影夜的,那么这个人就当属沈青桐无疑了。

这种情况下,她主动送上门来,难道不应该先拿下,以备不时之需吗?

裴影鸿脸上挂着明媚灿烂的笑容,但是他的话沈青桐是听的清清楚楚的。

唇角的笑容微微凝固,她对对方的这个反应也确实意外,不由的开口确认道:“怀王殿下说什么?”

“本王说让你们杀了她!”裴影鸿重复,他的视线虽然定格在对方脸上,话却是对手下人说的:“现在!马上!”

欧阳群还在迟疑震惊,他手下的人却不拖延,已经有人提刀朝沈青桐面前走去。

沈青桐微微蹙眉,仰头去看裴影鸿:“怀王你做事如此这般决绝,是不是也该先给我个原因,让我死个明白?”

她是料定了一切,却一直没摸透裴影鸿这个死纨绔的逻辑。

裴影鸿道:“说什么说?本王不耐烦说!你不知道有太多人功亏一篑都是死在废话太多上面吗?”

说完,终于脸上笑意敛去,目光凌厉的瞪了一眼正在迟疑的手下:“杀了啊!”

“是!”那侍卫被他一瞪,竟是猛地打了个寒战,就去拔刀。

沈青桐心头一紧。

既然裴影鸿不按常理出牌就只能是她调整策略了,她当机立断的扬声道:“裴影鸿你按一下你左边肋下的位置试试看,我给你下毒了,难道你要跟我一起死?”

这个女人也算狡诈无耻了。

她的话,裴影鸿不怎么信,但他手下那些人却如临大敌。

那侍卫手举着大刀,当即就顿住了。

欧阳群策马走到裴影鸿旁边,好言相劝:“殿下……”

裴影鸿瞪他。

大刀就悬在头顶,沈青桐可不敢和他赌,连忙继续说道:“明知道你这一次的动作是大手笔,我又不是傻子,要不是做好了完全的打算和准备,怎么可能孤身犯险往你这虎口里送?怀王殿下,虽说如果你能用你自己来换我的这条命你并不吃亏,但是咱们俩死后,你确定你的这些手下人里头有人能替你挑起大梁,继续把你安排的事情都做完?你这么大动干戈,又耗时耗力的筹谋计划,难不成一切就到这里搁浅了也行?”

裴影鸿的这个局,铺得太大,且不说他自己,就连一个旁观者都会觉得如果到这里就半途而废——

这样白折腾一场,实在可惜。

欧阳群此时可是悬着一颗心的,连忙趁机劝道:“殿下,这个昭王妃不是善茬,宁可信其有!”

裴影鸿在心里权衡利弊,一边伸手往披风底下自己的肋下探去。

他就是个不吃苦的贵族习气,对自己,下手的时候自然不会太用力,但只用了三分力道一压,当时就痛得腰一弓,险些从马背上倒栽下来。

“殿下!”欧阳群连忙伸手扶住他。

周围的一群人也一时傻了眼。

裴影鸿弯着腰在那里缓了半天才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坐直了身子,他咬着牙,恨恨的看向马下的沈青桐。

沈青桐道:“你看,我手无缚鸡之力,现在又被你的人制住了……你就只当我是来看热闹的不行吗?毕竟魏皇是我师兄,又曾屡次的维护于我,怀王你如今一心要将他置于死地,我要躲着不露面是会良心不安的!”

她现在受制于人,而且一个弱女子,被人捏在手里,后面除了可能拿她来威胁一下裴影夜,她也确实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可是——

她现在起到的最大的作用并不在于此,而在于之前。

她李代桃僵,冒充吕姒落入了自己的圈套里,那么吕姒本人呢?现在裴影鸿最担心也最气恼的只是这个。

他盯着沈青桐,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甚至都没用怎么猜便是闹钟灵光一闪,气得满面通红的大骂道:“是郭氏那个吃里扒外的贱人?”

能接近他并且给他下毒的人并不多,而且他自己的心腹里他还是有自信单凭沈青桐这么个外人是没办法从中做手脚的,那么郭愫自然就是她有可能接触并且操纵的人了。

“王妃?”欧阳群倒抽一口凉气。

为了尽快赶路,两天前裴影鸿就把郭愫留在了半路的一家客栈里,没再带着了。

沈青桐并不否认:“你也别怪她,就算她嫁了你,可毕竟她的父母亲人都还留在大越朝中呢,我要威胁她替我做事,实在太容易了!”

欧阳群愤怒不已:“属下这就派人回去拿她!”

郭愫身上不太可能有解药,沈青桐这女人奸诈得很,肯定不会把解药给她,而且那女人做了这么大一件亏心事之后,十有八九这时候是已经跑了。

欧阳群当即点了几个心腹回程去捉拿郭愫。

裴影夜虽然心里知道八成要扑空,但他任性惯了,又有些孩子气的小心眼,也不阻止,只恶狠狠的盯着沈青桐道:“你比我还早几天从东陵过来,在那之前你怎么就敢保证本王一定会带着郭氏一起上路,还把关键时刻保命用是杀手锏设在了她的身上?你逗本王玩儿呢?”

他现在是怀疑沈青桐还留了另外一半的黑手没露出来。

沈青桐却是i咧嘴一笑,坦白道:“就是赌了一把,不过我这次的运气好像不错!”

裴影鸿被她气得险些当场吐血,满面通红的刚要发作,就听到身后的城门楼上传来动静。

他也不贪图和沈青桐斗嘴了,冷冷的道:“绑起来,给本王看好了,只要有人妄图接近她或是救她,就还是立刻把她给本王杀了。要和本王同归于尽?那也得裴影夜来,她不配!”

“是!”欧阳群领命,特意点了两个身手不错的随从看押。

众人转身,就见城门楼上已经站满了人,一大排弓箭手也已经拉开了阵仗,正蓄势待发。

为首一人看着身材高大,但并不十分魁梧,有点儿瘦,续了一把胡子,头发全部藏在头盔里看不见,胡子却能明显看出是白了一半的。

因为距离不算近,沈青桐看不太清楚他的脸,但只看胡子就知道有些年纪,应该就是吕姒的父亲,齐国公吕丞了。

裴影鸿调转马头面对他,便就又没脸没皮的笑了:“本王听闻皇兄龙体有恙,特意日夜兼程赶回来探病的,国公爷你这把城门封了将本王堵在外面是几个意思?”

这位老将,据说是出了名的耿直,现在没了吕姒这张王牌在手,这个局他要怎么破?

沈青桐心中暗忖。

正文 第437章 里应外合?逢场作戏!

齐国公吕丞自城门楼上看下来,面无表情的道:“陛下遇刺,最近城中又颇多动荡,局势实在不稳,老臣奉命整顿宫防,在城中奸佞铲除之前,为了殿下的安全,还请殿下暂且到郊外行宫安顿,等这边太平了,再请您进城!”

裴影鸿道:“难道在这城里,还有人想要对本王不利吗?”

吕丞道:“近期之内频频有刺客闹事,殿下身份尊贵,还是小心为上。”

裴影鸿手里把玩着马鞭,继续笑道:“就算是要本王前往行宫小住,国公爷难道也派些人手护送吗?听你这么一说,本王怎么觉得这城外也未必安全呢,本王素来胆子小,可不敢冒这个险。”

齐国公显然就是故意阻挠,不肯放他进城的。

如果说一开始裴影鸿的筹码是吕姒的话,那么现在他手上失去了倚仗,却还在这里和吕丞拖时间,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他谋划了这么大的一次行动,肯定要做万全的准备的。

沈青桐思索了一阵,心里突然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忽的抬头,神色忧虑的看向城门楼头。

裴影鸿又道:“齐国公,本王也素有耳闻,说最近城中颇有些不安定,本王现在很担心皇兄的安危,你既然执意不肯开城门迎本王进城,那也就算了,好歹也是得让本王见皇兄一面,也好安心吧!”

吕丞的态度不卑不亢:“老臣知道殿下和陛下兄弟情深,陛下并无大碍,只是太医嘱咐需要静养,想必怀王殿下也不急在这一时吧?还请殿下先行移居行宫别苑吧。”

说完,转身就要下城楼。

“齐国公!”裴影鸿突然扬声叫住了他,“本王和皇兄是亲兄弟,你却推三阻四的不让本王进宫面圣?你吕家军可一直都是驻外的,如今却突然入主京城……你说皇兄正在闭宫养病?别不是被你齐国公挟天子以令诸侯给软禁控制起来了吧?”

吕丞的为人耿直,又有点儿武将的冲脾气,闻言,当即就气得脸色通红,指着下面道:“怀王你莫要无理取闹,老臣是奉皇命行事,绝无半点偏私,陛下的禁令,不准任何人进出城门,就算你不信,也要等到陛下的禁令解除之后再去当面向陛下求证,老臣还有其他军务要处理,不奉陪了!”

说完,怒然甩袖下了城门楼。

沈青桐注意到他身后亦步亦趋紧跟着他的一个将领模样的人,临走前又往下面砍了一眼。

裴影鸿还是迟疑不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然后没等多长时间,就听见那城门之内传来一阵骚动,因为城墙厚实,具体的情况听不太清楚。

里头闹了一阵,时间不长,就连城门上的岗哨都被惊动,不安的频频回头往下面看,然后里面就再度安静了。

明显吕丞已经离开了。

而且裴影鸿这带着不过才八百人的护卫,关键时刻自保还成,要攻城那是绝无可能的。

但他就是寸步不离的等在那里。

一直过了有大半个时辰,城门之内才有有了动静,隐约的听见有人喊:“开城门……”

随后护城河上的吊桥降下,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恰是之前跟着齐国公的将领,策马款步而出。

裴影鸿的唇角勾起一抹冷意森然的笑。

那人看上去有四十来岁的年纪,但因为是武将,故而身材魁梧,精神也很好,冲着裴影鸿拱手道:“恭迎殿下回朝,怀王殿下,抱歉,让您久等了,我父亲方才旧疾复发,末将先将他送回府里去了,回来时顺便进宫请旨,陛下听闻您回朝,甚是欢喜,命末将迎您进去!”

“有劳吕将军了!”裴影鸿道了声谢,就大摇大摆的带着自己人策马进城。

如果是齐国公的嫡长子,那就应该是世子的,现在裴影鸿只称呼他为吕将军,看来着人应该就是吕姒的二哥了。

沈青桐没做声,也被人扔上马背,一起带着往里走。

那位吕将军却没跟着裴影鸿一起进城,而是站在城门处伸长了脖子一直守着,他在找吕姒,可是一直到裴影鸿带着的最后一个人都也进了城他也一无所获。

“怀王殿下!”他的脸色微变,连忙策马追到队伍的最前面,追上了裴影鸿,左右看看都是裴影鸿的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妹妹呢?您不是说——”

裴影鸿让他偷出了吕丞以往的手稿,又找专人伪造了给吕姒的家信,想把人诱骗回来。本来说好了是直接拿吕姒威胁吕丞就范的,如果计划不成再由他出面……

裴影鸿明显不屑于跟他解释,一笑道:“怎么着还不都一样?吕将军你办事赶紧利落,也省得本王跟令尊大人之间折腾来折腾去的瞎闹腾了。”

“可是这样的话,后面如果需要配合您行事,我没有由头,怕是说服不了吕家军配合您!”那吕将军道。

说好了先让裴影鸿利用吕姒闹起来,并且趁机给吕丞泼脏水发难,然后他再趁机以正义之士的名义站出来大义灭亲,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指挥手下人追随裴影鸿进宫“救驾”了。

裴影鸿这才终于扭头看他一眼,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放心!本王不会坑你的!”

说完,就又一甩马鞭,策马疾行。

一行人去到宫门口,守门的禁军见是吕家的二老爷亲自陪同怀王进宫,虽然心里也有疑虑,却也不敢质疑。

先帝子嗣单薄,陛下就这么一个兄弟,以往裴影鸿进出宫门就是随意自由的,只不过最近宫里频繁出事,守门的校尉就还是恭敬的拱手道:“怀王殿下能否稍候片刻,容属下先行进去禀报陛下?”

“怀王殿下入宫,几时需要你等多事了?”那吕将军黑着脸大声呵斥。

却不想,裴影鸿突然就屁股尿流的滚下马,气急败坏的跳脚大骂道:“你瞎啊?没看见吕威挟持本王意图混进宫去图谋不轨吗?”

那位吕将军极其随从全都被雷劈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欧阳群已经一脚踹翻旁边一个吕家军的士兵,又一按马鞍飞身而起,一脚把吕威踢落马下。

正文 第438章 百足之虫,后患无穷

欧阳群那一脚尽了全力,吕威被踢出去老远,撞在厚重的宫门上,噗的喷了一口血,等再落回地上的时候已经是受了很重的内伤,虽然没有昏厥,可是肺部受伤,一想开口说话就在大口的喉咙里往外冒血。

他睁着眼,用一种惊恐的、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裴影鸿——

这个人翻脸如此之快,实在叫人防不胜防。

跟着吕威过来护送的吕家军也都跟着傻了眼。

“误——”有反应快的一看情况不对,刚要解释,就被裴影鸿的人给捅了刀子。

他们这一行人,若是上了战场,那不算多,可是在这贵胄云集的北魏都城之内,已经相当可观了,一见着前面的动静闹出来了,队尾方向不知道谁起了个头,喊了一声“杀”,紧跟着兵器碰撞声四起,瞬间就沸腾起来。

宫门外的守卫一看远处有人朝着宫门冲杀过来,自然不再怀疑裴影鸿的话。

“快!退进去,关宫门!”那个校尉大声命令,一边拉开了阵仗护着裴影鸿等人往宫里退。

作为罪证,也没忘了把歪在门边的吕威给拎进去。

“快!快去报皇上!”那校尉道,一边命人就近尽可能的调派禁军过来守住宫门。

外面一开始的确只是裴影鸿的人起哄混淆视听,但是宫门一关,沈青桐突然就不太确定了——

裴影鸿这次带回来的还不到千人,而吕丞据说被调回来的时候是带了两万吕家军的,除非这城中的另有人配合裴影鸿,或者是他在这宫里还有别的安排,否则单靠着他现在手上的这点人手和一个随时都能被揭穿的谎言,他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这位大哥是不是应该也叫人去其他宫门传个消息,小心为上?”沈青桐容不得多想,只趁机提醒了那校尉一句。

那人是这时候才发现裴影鸿还带了个五花大绑的女人,闻言一愣。

但是不得不承认沈青桐的话有道理,就也没深究,赶紧叫人去了。

裴影鸿回头恶狠狠的瞪了沈青桐一眼,不过当众的也不好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就也没理她,只对那校尉道:“本王也一起过去拜见皇兄!”

这位王爷一直都是个成事不足的主儿,那校尉也觉得他留在这里只有坏事的份儿,而且万一伤着了,他也没法交代,忙不迭就答应了。

他自己脱不开身,就吩咐了一个侍卫引路,又有几个人提了吕威,一行人匆匆的往后宫走。

因为突然闹出了乱子,也顾不上等轿子,一行人就行色匆匆的徒步走。

七拐八拐的进了御花园,沿路遇到巡逻的侍卫宫人都停下来给裴影鸿行礼,看样子裴影夜也没有下什么具体的禁令。

最后一行人在一座宫殿外面止了步子。

里面有内侍迎出来,负责引路的侍卫连忙禀报了来意。

“齐国公挟持怀王殿下意图不轨?”那内侍明显是不怎么信这话的,不过这么大的事更不可能隐瞒不报,赶紧的就进去了。

不多时他再出来时,脸上神色就比刚才看上去更显得古古怪怪的。

“胡公公,皇上怎么说的?现在乱党已经堵住了宫门,得赶快——”那侍卫急道。

胡公公却是神色古古怪怪的朝裴影鸿走过来,拱手道:“皇上请怀王殿下您进去!”

包括沈青桐在内的众人都是一愣。

那侍卫还不解:“只传了怀王殿下觐见吗?那宫门那边……皇上怎么说?”

怪就怪在,听了宫门动乱的消息,裴影夜一句指示也没有,却只让胡公公带裴影鸿进去。

众人之中,就只有裴影鸿对此事好像全不意外。

他笑了笑,把抓在手里的折扇往袖子里一揣就往里走。

“殿下请!”胡公公侧身让掳。

裴影鸿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回头指着沈青桐对欧阳群道:“解开解开,怎么说也是皇兄的亲师妹,这么着太不合适了!”

“是!”欧阳群也不多言,直接就把捆着沈青桐的绳子给解了。

裴影鸿一挑眉。

沈青桐也不和他客气,抬脚就往里走。

“这……”胡公公迟疑着不知道该拦还是不该拦。

“没带武器!”裴影鸿道:“有什么问题本王负责!”

沈青桐那样子,看着也不像是会功夫的,而且裴影夜身边又不是没人保护,胡公公犹豫了一下就咬咬牙没多管,领着两人进去了。

前面的正殿里没人,胡公公直接把两人带到了里面的内殿。

那里边不算夸张,但是刚一走进去,沈青桐也还是闻到了隐约的药味。

本来她还怀揣着一丝侥幸,觉得裴影夜受伤的消息未必属实,可是这时候却不这么想了。

裴影鸿走在她前面,等他站定了,沈青桐才走到他旁边。

裴影夜穿了一身白色的便袍侧卧在榻上,手边的小几上,堆了好些奏折,他的脸色显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唇有点干,而隐约透出点儿青紫色。

这是——

中毒的征兆?

沈青桐警觉的微微皱眉。

显然他们来之前裴影夜是在翻看奏折,只是旁边放了一张小桌子,一个书记官恭谨的跪坐在那里,替他代笔写批注。

见到两人进来,他的视线只在沈青桐身上停留片刻,就转头吩咐那个书记官道:“你先下去吧!”

“是!”那人很本分,起身行了礼,看也没看这进来的两个人就也都退下了。

他这殿中本来就没有宫女服侍,却站了两个侍卫,赵凛不在。

打发了那书记官,裴影夜就往后靠在了软枕上。

他朝裴影鸿看过来:“回来了?”

“再不回来,臣弟的那点儿老本儿就该都折在皇兄手里了,”裴影鸿笑嘻嘻道,就他这副德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说他要谋朝篡位,恐怕只要没瞎的人就都不会信。

他大咧咧的往那一坐,然后上下打量了裴影夜一眼,感慨道:“为了一网打尽,皇兄你这次下手也是够狠的,臣弟我倒是真没想到你连苦肉计都用上了。”

裴影夜神色淡淡的看着他,兄弟两个竟然就像是寻常的聊天一样,各自都轻松自在,不温不火。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宁王摄政多年,在这朝中根深蒂固,朕若是连本钱都不舍得出,怕是诱他们不出!”裴影夜道。

正文 第439章 石破天惊,杀父之仇

“宁王?你借得果然是他的余威?”沈青桐闻言,也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捏了一把汗:“你跟他——”

有关裴影鸿,西陵越那里收录了最齐全的生平资料,也叫人特别关照着查过,却定那位摄政王和他的母妃当年并没有逾矩之处。

而且裴影夜对先皇在这方面的谨慎也是从未怀疑的。

裴影夜这一次这么高调的行事,甚至是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气势,西陵越就笃定的猜测他手中必又依凭,可是以他的生平经历,他根本也就藏不下多少的家底来,那就只能是别人在替他筹谋的了。

而在北魏朝中——

当初的摄政王权势熏天……

显然,裴影夜琢磨不透的也是这一点,也开口问道:“婉妃的过往朕有一再的核实查证,她没有……”

裴影鸿掏出袖子里的折扇晃了晃,就笑了:“在先皇的眼皮子底下,她当然不可能与人暗度陈仓,她生下的孩子血统确实没问题,不过先帝当初只严防死守的看着她,却还是漏算了一条!”

他说,顿了一下,兀自春风得意的又补充:“记在她名下养大的孩子可未必就是她当初生下的皇子啊!”

石破天惊!

沈青桐的神色微微一变:“有人将婉妃的孩子掉了包?”

裴影夜虽然也没有料到这样的真相,不过他这个素来深藏不露,故而面上表情却不见有怎样的变化,只是沉吟了一声道:“这件事婉妃是知道的?”

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显然,是已经联系想到了一些别的事,进而做出了这般推论。

裴影鸿点头:“当然!要不是为了保她自己的儿子,她不可能那么听话,指哪儿打哪儿!”

婉妃曾经一度有谋朝篡位,扶持自己儿子上位的野心。

后来,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败露而被赐死的。

裴影夜冷嗤一声:“果然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先帝的身体不好,常年只能窝在宫里的,虽然对朝堂和外面的很多事,他都无能为力,但至少后宫之内他还是有绝对的掌控权的。婉妃为后妃,他不出宫,她自然也得困守宫中,如果她真要与人私通,宫里人多眼杂,难保那里就不会走漏了风声。可是以摄政王当年的那般权势,他在宫里必然也是有人脉的,要完全掌控不容易,可是动用全部的关系偷偷换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这却是有可能的。

照裴影鸿的说法,显然后面他用那个孩子做诱饵,来控制操纵了婉妃,逼着她去兴风作浪,又进而逼死了她。

为了保儿子的平安,婉妃只能盲目的顺从,不敢将真相告诉先帝,唯恐对方恼羞成怒,对她的孩子下毒手。

“他这么大费周章,就是为了想方设法的把你送到先帝身边,让他亲自抚养?然后让朝臣们都能看见他对你这‘儿子’的疼爱,以此为根基,以便于为将来的这一天铺路?”裴影夜已经融会贯通,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裴影鸿却是不以为然的摇头道:“不!这你就只猜对了一半了!毕竟他苦心经营那么多年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夺了皇位自己坐的,他大概本以为先帝的身体弱城那样,会很容易被耗死的,而你被逼置身于朝局之外,就算最后不死在他的暗箭追杀之下,也很难在朝中站稳脚跟的……”

说到这里,他便忽的扭头看了沈青桐一眼,感慨道:“说到这件事,本王还真得当面谢谢你,本来如果再咬牙熬上几年,他拼死将太子阴掉了,登上帝位之后那就没我什么事了,我这颗埋在地下的暗棋就可以直接便废棋了,好在是横空出世,先把他给杀了!”

沈青桐越发觉得着人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她拧眉看着对方:“他是你父亲?”

“是!”裴影鸿坦然承认,说着就又无所谓的大大咧咧的笑道:“不过他这辈子风流成性,儿子也是太多太多了,说实话,真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只是造化弄人,天意啊,最后他毕生的心愿却是要借着我帮他达成了。”

说完,他就重又看向了裴影夜道:“皇兄,咱们两个好歹也是兄弟一场,我其实真不想和你撕破脸闹得太难看了,我看你也不像是贪恋权贵之人,未免生灵涂炭,不如你直接签下传位诏书,咱们干干净净的将此事了结掉?”

他这说话的语气,就跟大街上买菜时候讨价还价一样,明明滑稽得很,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却是谁也笑不出来的。

裴影夜面色不变,道:“你现在人在这里,如果硬碰硬的话,你有多大的把握?”

裴影鸿左右看看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侍卫,还是一脸满不在乎的继续笑道:“本来呢我也是没有这气魄和肚量来和你硬碰硬的,可是就在半个时辰前,在我进城之前我才知道你的好师妹给我下了毒!本来我没必要再过来当年和你说这些的,直接拿下共皇宫,杀进来就是。可是现在没办法了——我也不对你们俩赶尽杀绝了,留下禅位诏书,我也就不与你们为难了,如何?”

直接攻下皇宫?好大好狂妄的口气。

沈青桐心里暗暗一惊。

裴影夜就又继续对裴影夜好言相劝道:“你这师妹与我可是有杀父之仇的,而且这次她还多管闲事坏了我原先布置好的计划,我要杀她的理由可是太充分了!”

他就是那么一副笑嘻嘻的神情,和外面那个天翻地覆的动静明显显得格格不入。

裴影夜与他对视良久,再开口时却是突然问道:“你的生母是何人?”

裴影鸿一笑,不知道为什么,没做声。

沈青桐脑中却是突兀的蹦出来一个想法来,让她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齐国公府真的有问题,从刚才在城门口开始你们就是在做戏,你……和她们家有关系?”

如果吕家真正有问题的不是突然跳出来篡权的吕威,而根本就是齐国公吕丞的话……

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裴影鸿仍是不语。

裴影夜却掀开身上薄毯起身,款步走过来道:“朕依稀记得,二十多年前齐国公有个妹妹,才貌双全,后来的某一天却突然病死了?”

正文 第440章 请君入瓮,逐渐肃清

裴影鸿只是玩味着笑了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沈青桐却是蓦然心惊。

北魏那位摄政王就是一只色中饿鬼,这一点她深有体会,现在听裴影夜那意思,似乎是在暗指吕家的那位小姐,吕丞的胞妹曾被摄政王玷污,如果裴影鸿是她跟摄政王所生的儿子的话……

那么,眼前的这个局面就比她预想中的还要糟糕了。

裴影夜一直盯着裴影鸿,在等他给一个明确的答案。

过了好半天,裴影鸿才道:“如果没出过当年的丑事,以齐国公的为人,他可能真的会忠君爱国,做一世的忠臣,可是他唯一同母所出的妹子被人奸污,后又含恨自杀了,这一切都要归咎于先皇的无能和宁王的暴戾无耻。当初你回朝之后,他是最支持和拥护你的人,因为宁王在朝中经营多年,实力根深蒂固,只凭他国公府的一己之力,他无力和那人抗衡,只有借你的手才能锄掉他。而这一次,你这一出苦肉计,再加上借由国舅爷家里世子闹出来的人命案,让宁王隐藏在朝中的余孽全都按耐不住的跳出来了,想要趁机复辟,我猜在这其中齐国公他老人家配合你的地方也不少!”

裴影夜只看着他,没做声。

沈青桐却借机将所有的思路慢慢理顺:“当初宁王摄政,在朝中可以说是只手遮天,朝中大半都是他的党羽,后来他死在大越,那些党羽也找不出牵连师兄的证据来,而且又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他们就只能选择隐忍蛰伏。”

着些人不在少数,就算裴影夜知道都是谁,也不可能用雷霆手段一锅端了,因为他们的利益网错综复杂,连根拔起的话,必然要引发一场举国之间的大动荡。

那时候,他只能按捺不动,徐徐图之,在暗中一点一点的把摄政王残留的势力剪除。

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可以教化引导之后收归己用,但摄政王的死忠党却是必须要清除掉的,这两年他一直在忙着做这件事,但是无奈,在这些人之间也总有些藏得深的,是轻易不肯暴露的。

所以这一次,趁着裴影鸿和齐国公联合起事,他将计就计,让刺客把自己刺伤,以至于在朝中造成了一种假象,让大家觉得他伤得很重,在这种情况下,那些藏在暗处的叛党才会肆无忌惮。

至于齐国公——

既然他真正要保的是裴影鸿,那么当年他以吕姒向裴影夜示好的事就是幌子了。

“有些人,齐国公大概也很乐意见他们栽跟头吧!皇兄,我想在你调他回京驻守之后,他在这件事上应该也配合你,帮了你不少的忙吧?”裴影鸿道,这话他仍是冲着裴影夜说得:“可是你并非真的力不从心,却偏要将他从驻军之中调回京城,是因为你早就对他起了疑心?这最后的一招介绍杀人,你也是用得够狠的啊!”

裴影夜面上神情始终冷淡,也是未置可否。

裴影鸿扭头往外面看了眼:“看来齐国公的人一时半会儿还没攻破了宫门,那么现在我能否问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起疑心的吗?”

裴影夜沉吟一声,后才看向了他,言简意赅道:“就凭吕姒,她虽是有些机智果敢的能力,但是论城府,她还担不起一家之主的重任。齐国公府那样的大家门阀,家住之位非同小可,的确,吕姒比起她的两个哥哥,都要优秀太多,但是就凭她的资历,她根本就镇不住吕氏家族!”

所以,是从齐国公正式“敞开心扉”向他投诚的时候起就已经弄巧成拙,让裴影夜怀疑上他了?

“哈——”裴影鸿听了笑话一样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聪明反被聪明误,看来这老家伙是马失前蹄了!”

说罢,他便就又忽的正色,再度与裴影夜正面对峙道:“那么我现在想要知道,你此时这般临危不乱的信心又是从何而来的?齐国公手上两万人马,都是他的死忠,他这样的势力至少已经可以完全掌控住大半个京城的局势,现在所有的城门封锁……远水救不了近火,你现在不肯写退位诏书,是要和他在这宫城之内短兵相接,拼一个两败俱伤吗?”

虽然现在齐国公要扶持的人是裴影鸿,可就凭他对摄政王的痛恨和敌意——

恐怕裴影鸿完全当不得逼他妥协的筹码。

裴影鸿道:“你用苦肉计诱他进京,是因为他人在军营里时拥兵自重,你完全奈何不了他,可是你聪明,这一次他也自然是有备而来,在京城的这些天,想必他是把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你确这一招瓮中捉鳖真的能将他制服?”

说话间,外面胡公公又行色匆匆的快步进来:“陛下,方才秦都统着人来报,三处宫门都被乱军堵住了强攻,南华门那边的禁军守卫十分吃力,怕是——”

裴影夜没让他说完就挥了挥手打断:“命人传辇车来,朕过去看看!”

“是!”胡公公应诺退下。

裴影鸿注意着裴影夜面上表情狐疑道:“离这里最近的驻军就是被北边的吕家军了,纵然你宫中有禁军护卫,也无异于以卵击石,皇兄,你这般镇定自若的模样确实让臣弟惶恐啊!”

裴影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过去拿了自己的外袍。

他身上有伤,沈青桐不知道具体伤到哪里了,赶紧过去帮忙帮他把衣物整理好。

裴影鸿一直玩味的看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因为事情紧急,胡公公的动作很快,等裴影夜从殿内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备好了两辆辇车。

裴影夜带着沈青桐上了前面一辆车,裴影鸿就屁颠屁颠的跟着上了后面一辆。

外面等候的人没听见方才两人在殿内的对话,都完全不知道这兄弟里已经完全撕破脸皮,并且也已经不是兄弟了。

一行人去到南华门,远远地就见那里宫门以已经破开,禁军和外面正冲进来的另一股兵力正在殊死拼杀。

正文 第441章 你凭什么信我?

“陛下!”孙校尉在指挥禁军奋力抗击,远远地看见裴影夜的仪仗过来,顿时心急如焚的回头喊:“这里危险,陛下当心损伤龙体,请您先行回宫!”

裴影夜自是没理。

他抬了抬手,身后跟随的一队侍卫立刻冲上去。

这些人个个训练有素,全然不是一般的禁军和士兵可以对抗的,一群人冲杀上去,悍勇无比,很快将外面冲进来的一批士兵斩杀。

“冲!”外面在指挥进宫的一名军官大声嘶吼,“援兵马上就到,大家顶住了,先给我冲破这道宫门,今天这里的头功就是你们的!”

这句话,还是相当激励的。

裴影夜的暗卫已然在前方拉开一道防线。

裴影夜示意胡公公把辇车继续往前挪了一段地方,他没下车,只是隔着几层飘摇的纱帘冲着对面的人道:“去把吕丞叫来,有话让他当面来和朕说!”

虽然吕丞这次带回来京城的几个部将都是他的心腹,知道他的所谋之事,但是在这个君权至上的年代里,他还不会告诉所有吕家军的士兵,他这次是要助怀王夺位的。

所有裴影夜亲自露面,外面的士兵当场迟疑。

只不过吕家世代都是武将,在军中威望极高,而吕丞这些年筹谋,自然更是不遗余力的在他的大军之中巩固自己的威望,此时士兵们下意识的停顿,同时却是不约而同的齐刷刷扭头去看自己顶头上司的反应。

裴影夜坐在辇车上,纱帘遮挡下来,外面的人看不清楚的他的容貌神态和表情,那人扯着脖子定睛看来,只依稀能看到他斜靠在榻上的一道身影,再细细的品,他方才说话的声音虽然平稳却依稀不是那般强势,反而透出些许的微弱来,心里斟酌了一下,没多说,只是抬手打了个手势,暂时没叫手底下的人乱动,然后侧目去吩咐身边的一个小兵两句话。

恰在此时,裴影夜再开口:“告诉他,怀王也在这!”

那部将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微微一变,然后又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眺望。

裴影夜的辇车在前,刚才往这里一挡,他真正在意的也只是他带过来的这些最具有攻击力的暗卫,竟然忽略了后面还有一辆车。

裴影鸿倒是很配合,举步从那车上下来,走过来,不请自来的登上了裴影夜坐着的辇车。

没几步路,他这慢吞吞的走过来,自然足以叫外面的人看清。

那副将先是倒抽一口凉气,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以为他被裴影夜控制劫持了,但见他行动自如又反应过来觉得不太像,一时间就满头雾水,实在摸不清头脑。

不过裴影鸿和裴影夜这两大当事人都在场,他也不敢再擅自做主或是轻举妄动,仍是吩咐那个小兵:“快去吧!”

“是!”那小兵领命去了。

对面被堵在宫门外的士兵却是面面相觑,一时实在也看不明白这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

这边裴影鸿登上了裴影夜的辇车。

这辇车很宽敞,他就在对面的坐榻上坐下了。

为了让吕丞完全相信,并且走进陷阱里来,裴影夜这次也可谓是下了血本,他身上的伤虽然不致命,但也的确是伤得不轻,这一路上他也没和沈青桐说话,只是闭目养神。

裴影鸿上车的动静他自是听到了,可是没睁眼。

裴影鸿过来,本来就是有话要说,但是这时候在对面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半天,却是迟迟没有开口。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裴影夜先睁开眼。

他主动的开口,而且言简意赅,开口就没有废话:“要皇位还是要我的命,你选一个吧!”

他这样说。

沈青桐微愣,不由的坐直了身子,扭头看向了他,诧异不已。

裴影鸿在过来的时候已经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并且已经料想到了部分真相,他之所以迟疑着没有开口是因为觉得这不合逻辑,所以这时候裴影夜当面开口说出来的时候,就算他心里早有准备,心里也是意外之余狠狠的一愣。

他微皱了眉头,盯着对面的裴影夜,半晌,终是恢复了他以往那般不正经的神气,笑嘻嘻道:“这合适吗?”

裴影夜的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过去二三十年,整个北魏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处于对随时可能爆发的内乱和战祸的恐惧之中,父皇耗尽心力勉强守护住的这片江山,我不能交给居心叵测之人,而且——”

他的语气顿了一顿,后又继续说道:“只要是我不想给的东西,没人可以从我手里抢!”

裴影鸿还是有点儿及受不了他的想法,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我呢?”

裴影夜看着他,眼底的神色依旧平静而没有任何波动。

他问:“你恨父皇吗?”

“……”裴影鸿愣住了,没言语。

而裴影夜似乎也没想着等他言语,直接又问:“你恨我吗?”

恨什么?即便从他懂事之后就知道他所谓的父亲其实不是他真正的父亲,可是那个宠着他、护着他,又常年带他在身边陪着他长大的那个慈爱的父亲……

不是他导致他和自己的亲生父母骨肉分离的,甚至于他也知道在皇室之家,甚至是普通的勋贵人家,男孩子是怎么被教养的,规规矩矩的读书或者习武,偶尔父亲会板着脸拷问一下功课,仅此而已。可是他的父皇,会把把他抱在膝头手把手的教他写字,因为身体不好,不能带他去骑射,却会吩咐工匠做最别致的,独出心裁的弓弩送给他……

他是被先皇宠爱着长大的,另一面却被宁王和吕丞那些强行灌输的所谓责任和大义的思想不断的洗脑。

其实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一直很清楚,他的心里早就扭曲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夺皇位干什么?因为他是“胸怀大志”的宁王之子啊!

吕丞算个什么东西?打着血脉的大旗,一面厌恶他一面又想利用他的另一个疯子?

裴影鸿笑嘻嘻的,好像神色之间也没有多少波动,他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说我啊?你凭什么……”

“就因为你是父皇亲自教养长大的!”裴影夜没等他把那些妄自菲薄的话说完就兀自出声打断:“吕丞的事,我不想再闹大,只有你出面,在能以最和平的方式将这场风波压下去!”

正文 第442章 临阵反水,撕破脸皮

裴影鸿琢磨了一下,便是双手环胸往后面一靠:“挟恩图报,这可不太好!”

裴影夜看着他,突然问:“你开心吗?”

裴影鸿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影鸿又重复了一遍道:“这么闹得天翻地覆的,看着朝野震荡,战火蔓延,整个北魏的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你开心吗?”

裴影鸿突然烦躁的往辇车底部踹了一脚。

裴影夜于是叹一口气道:“这场闹剧,就到此收场!”

这一次,他的取其强势,不再是试探也不是商量,而是带着高高在上的威严下了命令。

对面的宫门之外,隐隐的有大片的马蹄声传来,想必是吕丞就要到了。

他又回头对沈青桐道:“把解药给他!”

沈青桐却是顺从,直接退下手上一个纯金的镯子,那看似一个完整的圈,但是在中间不起眼的地方有一处十分隐晦的接痕。

沈青桐将桌子从那里旋开,里面是空心的,她从里面倒出两粒很小的药丸递过去。

裴影鸿看了眼,赌气似的没接。

沈青桐会给他解药全看裴影夜的面子,对他也没有好感也没有耐性,见状就冷冷的道:“你手上可还沾着我在意的人命案呢,要不要随你!”

文昌郡主的死,再怎么说都是无辜,就算裴影鸿有苦衷,这也不代表他做的任何事都可以被原谅。

她说完,就当真要扬手样那药丸扔出去。

裴影鸿忙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那两粒药丸抢过来给吞了。

“陛下!”外面有侍卫前来禀报:“齐国公到了!”

裴影夜看了裴影鸿一眼。

裴影鸿就黑着脸,脾气很不好的下了车。

对面吕丞高坐在马背上,本来听人过去禀报了这边裴影鸿和裴影夜的举动,正满心的疑惑,他原还当裴影鸿败事有余被裴影夜给控制住了,此时见他自己从车上走下来,便就更加的警觉疑惑。

裴影鸿站在辇车下面,直接就开门见山的冲着对面吕丞喊:“我被他那倒霉师妹下了毒,没解药就得死,你看着办吧,如果我没命做皇帝了,那就你自己做吧!”

沈青桐在车上,听着他这直白的言语,险些绷不住给笑了出来。

只是这会儿她也没太在意外面的情况,只想到了别的事,转头问裴影夜道:“我听怀王说,齐国公手上起码有十万心腹兵马,现在城里有两万,既然他要逼宫,想必其他人也应该被调过来了,一旦京城被围,那要怎么办?”

前面二三十年因为摄政王一直想谋朝篡位,所以北魏国中的形势就一直不稳定,周边的部落和小国家都不安分,一直在伺机而动,后来老皇帝驾崩,裴影夜登基,那些人看他多年不在朝中,料想着他统治之下根基不稳,还是有可乘之机的……所以他边境和各方关卡压着的驻军兵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好随便调动的。

而且就看他处理裴影鸿这件事时有条不紊的一系列反应,沈青桐也料定他没有做最坏的打算。

“名不正言不顺,就算他在军中威望再高,想要策动这些人跟着他明知故犯的来造反也是不可能的!”裴影夜道:“这些天他暗中调兵遣将,控制了京兆尹府和步兵衙门,昨天早晨开始更是明目张胆的把城门给封锁了,就是在试探我的反应。他原以为我伤得很重,已经力不从心,遇到这样严重的情况都不能亲自出宫化解危机……一会儿他外围的援军到了,我去城门露个面,这个局面应当不会太糟!”

沈青桐早就察觉了赵凛不在,这一点很反常:“你派赵凛去他军中了吗?”

裴影夜这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本来是派了赵凛过去散布消息,动摇他的军心的,但是现在吕姒回来了。”

提到吕姒,沈青桐又是不由的一阵紧张:“当时我和西陵越只是觉得齐国公府送过去的那封信不太靠得住,所以……那位吕大小姐,她……”

听裴影夜那意思是要利用吕姒做文章了。

裴影夜道:“吕丞是被仇恨冲昏了头,一门心思的异想天开,别说影鸿不会乖乖的配合他,就算他肯配合……他们两个都稳不住朝中的局面。吕姒目前虽然能力有限,但至少不糊涂。当时吕丞谎称自己病重想把她骗回来,就是想把她控制起来,怕她关键时候拖后腿。不过我得到消息慢了些,赶不及给赵刚那边去信,就就近安排了人手准备半路拦截的。”

话到此处,他眼中神色就又略带了几分复杂,看着沈青桐的眼睛道:“桐桐,其实你真没必要以身犯险,为我做这么多!”

沈青桐面上表情不自在的僵硬了一下,随后就垂下了眼睛,轻声的道:“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你,他要出征,带着我会分心,而把我留在京城又不放心,所以……”

后面的话没说完。

裴影鸿拍拍她的手背,没说话,转身下了车。

下面的胡公公在等着,赶紧搀扶。

对面吕丞见他出来,他原以为耗到裴影夜不治身亡之后,裴影鸿就能以皇次子之名名正言顺的登上高位了,他回京之后当面见过裴影夜,后来也暗中笼络问过给裴影夜诊治的太医,很确定裴影夜伤势严重,很难痊愈。

而后来又经过屡次试探,越发确定对方是真的力不从心了。

本来在他的计划里就没想着要裴影鸿亲自掺合,可是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却自作主张的跑回来了,早上他才故意阻止,不让对方进城,原是怕他添乱的,却没曾想裴影鸿会已经串通了他儿子吕威,让吕威用迷药把他给放倒,硬是闯了进来,还大闹特闹的对外宣称他们吕家要谋反。

整个局面乱成这样,这时候大家已经是撕破脸皮了,裴影夜下了辇车,大家面对面,他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裴影鸿一眼,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了,直接深吸一口气冲着裴影夜喊话:“陛下重伤难以治愈,为保祖宗留下的百年基业,微臣斗胆,代重臣请命,请陛下颁下禅位诏书,传位于怀王殿下!”

正文 第443章 真真假假,一网打尽

在场的所有人,不管敌我,大概都以为这位国公爷此时是疯了。

裴影鸿事不关己,脸上表情都透着漫不经心。

裴影夜道:“若是朕不答应呢?”

吕丞深吸一口气:“为了北魏的江山社稷,那老臣——”

裴影夜没给他机会,让他将这些大义凛然的说辞说出口,已经语气冷淡且威严的开口道:“这样虚以委蛇的话,齐国公就不用搬到朕的面前来贻笑大方了,你和已故的宁王早有勾结,意图谋朝篡位,霍乱朝纲,本来朕念在你吕家三代忠良,老国公又是为国捐躯,战死在了沙场上,想着如若你能及时回头,就当没那回事,一切都不予追究,却没有想到你会是如此的野心勃勃,到了今时今日还要再起波澜,行这不义之举!吕丞,老国公在天有灵,你都不会觉得愧对他,和你吕氏的列祖列宗吗?”

吕丞根本不怕他说,甚至是故意等到他把这些话都说完的。

然后,吕丞脸上露出震惊又悲愤的神情来,乍一看去,像是气得脸都红了,远远地指着这边裴影夜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我吕家三代忠良,为了北魏的江山社稷,鞠躬尽瘁,却没有想到帝王薄情,竟会是落得今日这般的下场!陛下此举,实在是叫人齿寒!”

他的控诉,起初就只是悲愤,到了后面就成了怒不可遏的嘶吼。

他知道自己今天这先发制人的举动已经给人落了把柄,在外人看来还是存在疑点的,但是裴影夜回朝时间尚短,他自认为根基深厚,还是有利可图的,所以这时候,听裴影夜指责他,他便顺理成章的借题发挥。

裴影夜神色淡漠的看着他,却居然根本就不纠缠在他今天命人闯宫的事情上,反而全力攻击他和摄政王之间的关系,不惊不乱的再度说道:“吕丞,不要再演戏了!本已经一再的给你留余地了,既然你就是这般的不知悔改,看来朕也不必再这么用心良苦的对你了。你敢说你和宁王之间没有勾结?你敢说你自己没有谋朝篡位的野心?那么好,朕来问你,二十四年前你吕家名满京华的大小姐哪里去了?”

那个嫡亲妹妹的遭遇,本就是吕丞心里消除不掉的隐恨。

过去这么多年了,整个京城,哪怕是些旧时的老人儿也都几乎忘却了曾经的这么一个人,现如今裴影夜却居然当众提起。

吕丞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抓着马鞭的手用力的攥着。

诚然,这时候他也只以为裴影夜是想以这个为筹码,逼他就范的,一时间刚才有些犹豫,却没想到对面的裴影夜却根本没打算威胁他什么,已经又再继续说道:“据朕所知,你是把她暗中送给了宁王,将她作为你们结盟和暗中勾结的诚意了!”

吕丞一怔,随后眼睛就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

周围的人群里,所有人都以一种异样的怀疑的眼光打量他,甚至离着他身边稍稍远的地方,已经有士兵在小声的议论了。

裴影夜面不改色,并不因为他刻意扭曲了一部分的实事而泄露出丝毫额外的情绪来。

“你信口开河,这般侮辱我胞妹的名声,你——”吕丞眼睛猩红的怒斥。

裴影夜再度打断他的话:“朕是信口开河吗?来人,把人带上来!”

“是!”后面有侍卫答应了一声。

众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不多久就见侍卫提了个身材略显富态的妇人过来。那妇人穿得清清爽爽,很干净,但是衣裳料子普通,发间也紧插着一根老旧的银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年纪……

这样一个寻常的妇人,没人认识。

吕丞却在看见她的一瞬间,眼神微微一晃——

他妹子的贴身丫鬟,当年因为从小服侍,和他妹子感情特别好,后来那位吕家小姐自尽,吕丞一则恼羞成怒,二来也怕丑事外传,就把她院子里服侍的所有下人全都灭了口,唯独这个丫头,因为他胞妹留了遗言下来,让他厚待,他才给了银子把人远远地打发了。

那都是二十多年的旧事了,却没有想到裴影夜居然能抓到线索,把这人都翻出来了。

那妇人跪在地上,抖着声音断断续续的提了两句证词。

真真假假,当然最后是照着裴影夜让人交代她的话说的。

“一个刁妇的话——”吕丞冷着脸,咬紧牙关不肯认:“陛下你这一再相逼,侮辱我吕家的名声,难道不觉得有违人君风度吗?”

裴影夜不以为意:“论风度,那也要看对象!你要窃国谋反,却还要求朕替你吕家人遮丑吗?这妇人的身份你可以不承认,难道还要朕叫人去你府上请国公夫人和老夫人都过来认一认吗?”

言罢,他也没等吕丞开口,就又再招了招手。

片刻之后,就又有侍卫提了三个穿着囚服,无精打采的几个人上来。

这几个人,有些官阶的将领是认识的,下面的小兵依旧觉得眼生,而吕丞则是整个脸色都变了。

裴影夜道:“前面借着荣国侯府的事,暗中串联朝臣,到处散播对朕不利的谣言,惹得这阵子京城之内民心动荡,乱局四起。齐国公你是以为朕将他们都杀了,你就死无对证了是吗?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他们的供状朕都一一看过了,宁王在时,他们效忠宁王,宁王死后又是你在操纵他们,朕不冤枉你,其他的人你想见的话,稍后朕也可以把他们都带过来,你要当面对质,那便就说吧!”

说话间,其中披头散发的左都御史已经垂头丧气的道:“国公爷,大势已去,您就认了吧!”

此言一出,吕丞身后的队伍里,士兵们已经爆发出了小面积的骚动。

吕丞看着这些明明已经被勒令处死的官员,这才如同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你拿荣国侯为饵,就是为了引他们上钩的?”

是了!这些年摄政王留在朝中的暗桩,虽然裴影夜一直都在查找清理,可他们又不傻,各自隐藏起来,规规矩矩的不露马脚。

要不是因为这一次深信裴影夜深受重伤,力不从心,他们也不会一个个都跳出来。

这一次,算是一网打尽了!

正文 第444章 倒戈

裴影夜沉默不语,算是默认,片刻之后,直接道:“你手下统帅吕家军十万人,他们是吃朝廷俸禄的兵将,而非你的私属,他们家中都有亲眷需要照料,反伤谋逆,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事到如今,你也该适可而止了!”

此言,攻心。

吕丞可以野心勃勃,不顾一切,他军中追随他的将领,可是想着富贵险中求,陪他一起做这件大事,可是那些在底层摸爬滚打的士兵们却是只求一口饭吃的。

弑君谋逆这样的大罪,他们不愿意,更不想掺合。

吕丞也不惧裴影夜松散他的军心,只道:“八万吕家军已经将京城合围,很快便会冲杀进来。你们都是跟着本帅南征北战的老部下了,本帅几时亏待过你们?陛下要诛你们九族,那首先也得他能留着命在!”

吕丞控制着城中两万人,如果真的如他所言,另外的八万吕家军已经将京城合围,那么纵然裴影夜宫里有四万多的禁军——

敌我兵力相差两倍,他也很难有回天之力。

吕丞说这话的时候,腮边肌肉紧绷,眼神阴鸷,死死地盯着对面的裴影夜。

其实就冲着方才裴影夜说要请他的母亲和妻子来当面作证的时候他就已有预感——

裴影夜可能已经用不光彩的手段控制住了他的家里人。

可是时至今日,即便是如此他也不能回头了。

何况——

裴影夜还要虚伪的装出一副明君的模样,所以即便威胁也只是像方才那样隐晦的暗示,他不会当众说那样的话。

吕丞一咬牙,也不等身边惶惶不安的士兵们做什么抉择,直接射出了袖子里藏着的示警烟花。

天空中轰然一声,炸裂一声惊雷。

因为大白天,烟花的光亮不明显,而且转瞬即逝,但是炸裂那一顺的动静着实不小。

这是他跟长子吕信约好的攻城信号。

当然——

现在城门都在他自己人的掌控之下,大张旗鼓的攻城是用不着了,这只是进攻的信号。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仰头看去,他身后的队伍里开始逐渐有人觉得已经回不了头了,正在缓慢的握紧手中武器,下一刻——

忽听得身后一片急促的马蹄声。

这速度,似乎有些太快了。

吕丞下意识的觉得不妙,转头,片刻之后,北城门的守城官急匆匆的策马而来。

吕丞微微变了脸色。

“你怎么来了?”他旁边副将倒抽一口凉气,问。

那人翻身下马,因为跑的太急,险些摔在地上,他稳了稳身形,拱手道:“国公爷,好像不太对劲,方才卑职看见你射出来的示警烟花,就照您的吩咐打开了城门,可城外的副将说他们没得到进城的命令,说是……说是上封的军令只是让他们死守城门。”

南城门是京城的正门,吕信此时应该是在那里的。

吕丞的第一反应是吕信那边出了问题。

他身边那个副将已经满脸怒气的翻身下马,一把揪住那人的领口,怒目道:“胡说什么——”

这样生死攸关的大事,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疏失的。

他喝问:“社么上封?谁下的命令?”

吕信也知道这件事的轻重的,这个命令显然不可能是他下的。

几乎是一瞬间,吕丞的脑中突然如电视火光般闪过些什么,然而这个念头刚一出现,还没等稳定,便听见身后的队伍里一个沉郁的女声道:“我!”

着实吕丞老谋深算,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周围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的看过去。

吕姒只穿了一身普通士兵的盔甲隐匿在人群里,此时,她摘下银盔冷着脸从队伍里面款步的走出,在万众瞩目之下又重复了一遍:“是我下得命令!”

吕姒按照他原定的计划,是应该被骗回来,给他给看管起来的,可是后来裴影鸿来信说人在他手里,他能理解裴影鸿的那些小心思——

这个孩子性格怪异扭曲,十分的不好相处,也不好控制,他只当对方是想拿吕姒在手里,给他以牵制,所以就没再追问,甚至于是直到刚刚他还以为吕姒是在裴影鸿的手里的。

可是——

吕姒回来了!

她不仅回来了,回来之后还没有联系他,甚至于是躲着他。是她偷偷跑去军营做了手脚,假传了他的命令?

那一瞬间,吕丞脸上有一道惊雷一闪而逝。

他直接抓着手里的马鞭就朝走到他马下的吕姒扫去。

那一鞭子,力道十足,迎面都能感觉到杀气很重的风声。

吕姒面无表情,她的脸是冷的,眸子里却融杂了太多复杂的情感。她出身将门,吕丞并不反对她习武,甚至于这几年还带着她出入军营历练,可是她对自己的父亲一直都是尊敬的,顺从的。

所有熟悉的人不熟悉的人都觉得这一鞭子铁定会扫到她身上,可是就差那么一点儿——

千钧一发,吕姒忽的抬手,一把握住了鞭尾。

马鞭不同于软鞭的长度,她这一下,接得太坚决用力,吕丞一个始料未及,险些被她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眼底的愤怒中迅速穿插了一抹意外惊慌的光彩,吕丞咬着牙,瞬间稳住了身形。

“来人!把大小姐给我绑起来!”他怒道。

这里,跟着他征战多年的心腹太多了,当场就有四五个亲兵要上来绑人。

“都别碰我!”吕姒目光凌厉的扫射过去,语气冰冷又愤怒,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带了几分威压。

许是因为她的目光太锐利,而且这又是吕家得万千宠爱的大小姐,那几个亲兵一瞬间就犹豫了。

吕姒还是拽着吕丞手里马鞭的另一端。

她仰头,怒光固执的定格在吕丞的脸上,开口亲自确认道:“父亲,我要听你亲口回答我,你——真的是宁王的人吗?”

自己的姑姑曾被宁王侮辱,甚至于后来导致自尽的事,吕姒是听国公夫人说过的,而且她本人也见过那位摄政王,对那人的印象极度不好,再后来在吕丞的有意安排下去军中走动之后,渐渐地了解了一些政务上的事,就导致他对那个暴虐好色又一心觊觎皇位的摄政王更是恶心到了骨子里。

那样的一个人,她一直高大正直,满口忠君爱国仁义道德的父亲居然会和那样的人为伍?

其实都不用别人策动她什么,她的心里对善恶是有准绳的。

她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吕丞,既然方才吕丞和裴影夜之间的对话她都听见了,但是这是她的父亲,她还要亲口听他说。

吕丞看见了女儿眼睛里燃烧的怒火。

可是他心在更怒,也无暇理会她,只是咬牙切齿的道:“把兵符给我,别做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想也不用想现在他也知道,吕信必定是被她用什么方法给控制住了。而在他进京之前,他是把军队调动的兵符亲手交给了吕信的。

吕丞扔掉马鞭,朝吕姒伸出手去。

方才父女两个紧张对峙,弦绷得有点紧,此时他一松手,吕姒不免往后一个踉跄。

而吕丞在伸手的同时,已经给站在她身后的副将隐晦的使了个眼色。

几乎是从小到大的信仰瞬间崩塌,即使吕姒的心理承受能力再强大,这时候也难免有点儿恍惚,便就错失了吕丞眼底这一点微妙的情绪变化。

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副将反应极快,悄无声息往前逼上一步的同时已经森然拔剑,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的直接往吕姒毫不设防的背心捅去。

吕家的大小姐,吕丞的亲骨肉,其实他原可以一个手刀拍晕了对方的,可是方才吕丞那一眼暗示里藏着的意思他都懂——

必须下狠手!方才被裴影夜几句话已经击打得他们军心涣散,这时候必须要杀伐的热血来震慑他们。

身后隐约的风声,吕姒是有所感知的。

她没刻意去避,只是看着吕丞的目光,一瞬间沉如死灰。

------题外话------

众:你传说中的多更点就是多这几百个字吗?

岚宝:……

正文 第445章 私心

吕姒此举,多有点儿赌气的意思。

而吕丞已然是下了狠心。

眼见着便会血溅当场,旁边突然一个士兵拔刀劈来,势若奔雷,生生将那副将满含着杀意的一招给封了回去。

惊变突然。

赵凛伸手将吕姒自吕丞的面前扯开。

吕丞当然认得他是裴影夜的人,顿时就变了脸色。

赵凛扯着吕姒后撤几步,提剑挡在她跟前,低声提醒:“吕大小姐,应当早做决断了!”

吕丞现在闹成这样,他是宁王旧部,甚至逼供造反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就算今天他们能勉强策动吕家军强啥入宫,助他们功成,后面等消息传开了,各方势力必定群起而攻之……

后果,不堪设想。

这就是一个死局,吕丞破釜沉舟都没有胜算的。

吕姒其实这时候早就没了多少犹豫,她咬咬牙,抬起头,从怀里摸出虎符,高高举起,大声道:“吕家军的众将士,此时回头,犹未晚矣。你们保家卫国多年,都是忠良之士,今日的所作所为又都是受人蒙蔽,只要你们及时回头,陛下必定不会再行追究,想想你们家中的父母妻儿,你们真的要行这谋逆之举,带着全家陷入万劫不复吗?”

她的语气铿然,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不管吕丞是想上位还是想推什么人上位,下面的士兵其实是犯不着跟着他去拼命的。

这些话,如果换成别人来说的,他们还要犹豫,怀疑这是朝廷暂时安抚他们的阴谋,可是这个人是吕姒——

那效果就大不一样了。

吕丞谋逆,他们吕家首当其冲会被问罪,现在吕家大小姐这般大义凛然的站出来,这是不是就表示陛下已经允诺,会网开一面了?

如果连罪魁祸首的吕家都能被从轻发落,那么他们就更没有理由被追究了。

外围的士兵们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神色,已经瞬间有了松动退缩之势。

吕丞眼神阴冷的盯着吕姒,虽然眼中漫上阴狠的厉色,拔出长刀道:“事到如今,谁也别想回头!裴影夜重伤在身,命不久矣,给本帅拿下他的人头,你们就能出人投地!”

他这振臂一呼,策马就往前冲去。

之前这宫门的守卫就被打得七零八落了,而且他身边也确实有不少追随他的心腹,一见他一马当先,反应过来,也是破釜沉舟的往上冲了。

赵凛回头又拽了吕姒一把,往旁边避开。

吕姒狠狠的闭了下眼睛,干脆就没有转头去看身后,她挺直了脊背,大步上前,仍是对那里还在踟蹰的大部分兵将道:“此处叛乱的乱臣贼子,陛下自会亲自处理,尔等先随我退出皇城,等候陛下的旨意行事吧!”

她翻身上马,有条不紊的指挥军队撤出了城去。

身后的厮杀声惨烈,她冷着脸,没叫自己回头去看哪怕只是一眼。

吕丞身边几百人的阵容,即使再勇猛,也无力回天,何况这里局面突变,更是增加了禁军的士气,很快的就把乱党扫平。

裴影夜没等到最后就先上了车,命仪仗启程回寝宫。

回去的路上,他仍是沉默。

坐在对面的裴影鸿暗自琢磨半晌,突然笑道:“我原还以为你把后位许给吕姒了,没想到你倒是真敢在她身上下赌注。”

裴影夜没接茬。

他用在吕姒身上的手段并不算光明正大,软硬兼施,一方面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另一方面——

自然是拿吕氏一族阖族的性命给她施压了。

当然,前提是他已经看透了,吕姒这个女人,野心不大,但在性格上还算有些大2气的。

沈青桐却是盯着裴影鸿看了半天,这时候忍不住开口道:“你这么费心费力的折腾这么久,难道也就这么算了?”

裴影鸿也抬头看她。

却是裴影夜道:“桐桐,我知道你心有不喜,但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裴影鸿杀了文昌郡主,又在大越朝中兴风作浪,搅动乱局,虽然他做事随心所欲没太有章法,但也确实是做了无数坏事的。

现在裴影夜要包庇他,沈青桐也无话可说。

一行人回了裴影夜的寝宫,裴影鸿没进去,转身自己走了。

裴影夜一边吩咐人去把朝臣们都紧急宣召进宫,一边进去命人替他更衣。

等他换了朝服出来,见沈青桐还在外面站着,就走过来。

“师兄!”沈青桐收摄心神,先开口。

裴影夜没有回避,正视她的眸光道:“桐桐,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谁都会有私心,影鸿的事,就到此为止,你也不要再耿耿于怀了。他是在我父皇膝下养大的,父子的情分是在的,这件事,便就此揭过吧!”

裴影鸿确实不是什么心思纯良的好人,那些年夹在先皇、宁王和吕丞之间,确切的说他的心思是有些偏激和扭曲的,但是最后,他还是悬崖勒马,没有真的和裴影夜死磕到底。

沈青桐不确定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裴影夜的想法她是能理解的。

“好!”她点头,“我听师兄的!”

裴影夜拍拍她的肩膀,越过她走了出去。

裴影鸿从这边离开之后,直接带着几个心腹从另一处宫门出宫去了。

他闷声不说话,欧阳群带人紧随其后,颇有些小心翼翼。

一行人从北城门出城,裴影鸿还是一声不吭。

欧阳群揣摩到他的去处,就打马追上去问:“王爷这是要去皇陵吗?”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不想裴影鸿跑了两步,却又突然收住了缰绳,调转马头,又开始往回跑。

欧阳群实在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一头雾水的赶紧招呼人:“快!都跟上!”

裴影鸿原路返回,沉着脸又找回了裴影夜的寝宫。

裴影夜紧急召集了朝臣去了前朝议事,沈青桐无事可做,虽然这两天没休息好,这个时候她也睡不着,正百无聊赖的在多宝格前面踱步,冷不防殿门被推开,裴影鸿又突兀的闯了进来。

对于他的去而复返,沈青桐是有些意外也有些警觉的。

她直觉的站在原地,不主动去靠近裴影鸿。

裴影鸿面色不善,一副赌气的模样,开口的语气很冲,却是直接开门见山道:“昭王现在人在大越南境攻打被南齐侵占的城池,你去信让他注意点儿背后!”

背后?

沈青桐一愣。

涉及到西陵越,她就不觉得警惕,脑中思绪飞转,瞬间便有所领悟:“你是说大越朝中?”

裴影鸿冷哼了一声,却没再多说,转身又径自摔门走了,跟个喜怒无常闹了脾气的孩子似的。

沈青桐知道他是看自己不顺眼,所以才不愿意细说,而且她虽知西陵越谨慎,其实也不太担心朝廷那边皇帝或是西陵丰能给他什么小鞋穿。

只不过,到底也是不太放心,想了想,就到门外叫了个小太监进来。

裴影夜这里是有大越的地图的,她让小太监给找出来。

她是女子,除了上回跟西陵越出征在北疆住了一阵子,也就属这次走得最远,对大越南方的情况其实不太了解,手指沿着地图一点一点的找过去,找到大越和南齐的边境,估摸出西陵越次此出征的锁在的大概位置。

她不太懂排兵布阵的事情,对着地图上的主要山脉仔细的钻研了半晌,到底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实在想不通,就干脆往椅背上一靠,想等着裴影夜回来问问他,却在眸光不经意一瞥的瞬间,赫然注意到一条绵长山脉背后的一个地名——

南疆。

南齐有部分边境临海,在大越版图的东南方向,而南疆偏处西南,中间被一条很长的山脉隔开,一眼看过去和西陵越这次去的地方并不想近。

可是——

沈青桐知道定国公一直是奉旨驻守在南疆的,之前因为太子倒台,皇帝其实是有意让他告老还乡,派遣别人去接管他手里兵权的,可是他推三阻四的没答应。

后面渐渐地,因为西陵钰都淡出朝局了,沈青桐也就没再细想他的事。

难道裴影鸿指的是这个?

沈青桐心里蓦然一惊,顿时就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她不确定西陵越对这方面有没有注意,却不敢心存侥幸,等裴影夜一回来,马上就让他安排人送自己回去。

裴影夜也没拦着,派了赵凛亲自护送,一行人连夜就出城,马不停蹄的南下往大越方向而去,连着赶路几天,眼见着前面就是大越国境,前面却突见一队人马挡住了去路。

赵凛心是警觉。

沈青桐却骤然松了口气,伸手拦住他:“是云翼!”

正文 第446章 战事纷乱,又是一年

此处正位于两国交界处,有些敏感。

赵凛本来还担心是有人拦截。

他对西陵越身边的人并不熟悉,但沈青桐却是可以一眼就认出云翼的。

云翼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王府里出现,虽然对外的说法是他惹怒了西陵越被赶走了,但是依着沈青桐对西陵越的了解,她却深知此事并不简单。

现在云翼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就是沈青桐也有些意外。

她伸手拦下了赵凛。

迎面云翼也很低调,一共就带了四个随从,似乎已经等候多时,看见沈青桐,忙就策马迎上来。

“王妃!”

沈青桐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回头对赵凛说:“谢谢你送我到此处,前面马上就是大越境内,你们国境也不太方便,而且师兄那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善后,想必也正需要人手,你就先回吧!”

“是!”赵凛也不坚持,拱手道:“那王妃您自己多加小心!”

“嗯!”沈青桐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在他转身之前,就又赶紧说道:“我怕这期间京城里会有什么变动,所以就把赵刚他们留在京城了,等回京之后我就遣他们回去,不过墨玉和墨锦那两个丫头我要多留一阵!”

这都是她和裴影夜之间的事,赵凛也不逾越,直接应下:“好!属下会转告陛下知道的,王妃保重!”

说完,又和云翼各自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了,然后就调转马头原路返回了。

沈青桐回头目送他走远。

这一次着急赶路,她不能坐马车,就换了男装,跟着赵凛他们一起骑马赶路,所幸她的骑术并不差,再加上有裴影夜准备的良驹,这一路上倒也算顺当。

一直目送赵凛一行走远了,沈青桐才从远处收回目光,策马走到云翼面前。

云翼挠挠后脑勺,咧嘴一笑:“王妃!”

沈青桐微微吐出一口气,心中了然:“王爷让你来接我的?”

“是!”云翼痛快的承认,您出京城那天王爷就来了密信,说是您近期要去北魏一趟,因为不确定您的归期,就让属下随时注意着了。这阵子王爷还在南境,战事繁忙,他顾及不到这边,就说如果王妃您比他先回来,让属下在此接应,暂时先安顿您一下!”

沈青桐终于听出点儿头绪来了:“前段时间你就一直在这附近?”

云翼又咧嘴笑了下,没承认也没否认。

沈青桐略一回想前面发生过的事,心里立刻就将真相猜透了七八分,虽然说起来有点儿匪夷所思,但——

依着西陵越的为人,这样的事他的确是干得出来的。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顺水推舟的在布局了。

既然他思虑如此长远,再推演下去,沈青桐对他现在的处境反而相对的放心许多——

他连这边都一早开始动手布置了,定国公那么大的一个麻烦杵在那里,他也不可能全无防备的。

沈青桐定了定神,这一路悬着的心慢慢的落了下去几分。

她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冲着云翼一扬眉:“京城里还没有人知道我来了北魏吧?”

云翼道:“就算现在不知道,北魏国中这么轰轰烈烈的闹了一场之后,消息应该也很快传回去了。”

沈青桐道:“魏皇那边会帮我掩饰,他会做出我一直留在魏都的假象。王爷这边是怎么安排的?我能去找他吗?”

云翼道:“战场凶险……泗水县城里属下已经布置好了院子,请王妃先过去,属下一直听着王爷那边的消息呢,一旦王爷凯旋,会第一时间送您回京的。”

沈青桐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她也知道自己就算赶到战场那边也未必帮得上忙,甚至还有可能给西陵越拖后腿,反而是这里——

应该是怎么也不会有人想到她会一个人隐身在泗水县城中的。

“那好!进城吧!”沈青桐颔首,示意他带自己进城。

云翼这次做事还是很小心的,他出来接人,为求方便,自然是几个人轻装简行骑马的,但是在城外的一个岔路口旁边的小道上去提前准备了一辆半旧的马车。

沈青桐上了车,他们几个乔装成家丁,赶着马车进城。

泗水县城里的给沈青桐安排的住处是一个二进的小院子,里面丫鬟仆人都准备好了,并且外松内紧,安排了二十多个暗卫一天十二个时辰轮流守在暗处。

沈青桐倒是不担心老皇帝和西陵丰那些人会发现她人在这里,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休息了一晚上之后又写了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一方面通知赵刚他们回北魏,另外又把墨玉和墨锦两个丫头给召了来。

云翼一般不在这边,都是隔几天才过来看一眼。

他本来就缺心眼又大线条,肯定不指望他来帮着置办些什么用品,倒是院子里的管事婆子十分周到,把什么都想到了。

沈青桐无事可做,静下心来便细细的问了他南边南齐边境上的问题,这才知道,原来当初赶在齐崇回国之前,齐岳的生母周贵妃就伙同联合了部分朝臣,以休养为名把皇帝劝到了行宫小住。南齐的皇帝本来就昏聩又沉迷酒色,太后当权,他几个月不上朝也是常有的事,太后也没当回事,等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行宫那里早就人去楼空了。虽然只是个架子皇帝,那也到底是皇帝,太后按住了消息,没让外传,等齐崇回国之后,这位南齐太子大约是被卫涪陵刺激得不轻,回国之后一改往日里对太后抵触的态度,甚至是有点半胁迫太后,祖孙二人统一了意见,直接决定放弃皇帝,可是皇帝驾崩的诏书还没发出去,皇帝和周贵妃等人却在数十里外竖起一面大旗,打着要讨伐“乱臣贼子”的旗号,联合了几个州县的驻军起事了。

他们那边有皇帝坐镇,自然是一呼百应。

太后和齐崇把控朝廷,周贵妃和齐岳挟天子以令诸侯,双方对峙起来。

卫涪陵还是相当有心计的,知道齐崇和西陵越和沈青桐关系匪浅,他们后面就是大越境内,她怕腹背受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建议齐岳率先对大越用兵,拿下两座城池,借着地势的关系,得了一处易守难攻的关卡作为背后的屏障,同时集中全力对付朝中的太后和齐崇。

这一场战事一起,就打得如火如荼。

虽然齐岳在文韬武略方面都远不及齐崇,但是他手里握着皇帝这张王牌,相当的有优势,双方互不相让,竟是打得十几艰难。

西陵越紧急往南境夺取失地,但是那个地方南齐人恰到好处的守住了天险屏障,他要攻克也不是十分容易,再加上因为战乱,附近山头上落草为寇的一些“匪徒”顺势而动,也屡次造成了不大不小的麻烦。

这场战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进了腊月,天气渐渐的冷了,眼见着年关将近,士兵们也有点儿无心恋战,再加上天寒地冻,要安抚附近刚迁徙过来的失去家园和土地的百姓,西陵越就只能暂缓战事,先安抚百姓,一边安排着想等了过了年,开春再说。

沈青桐在泗水县里,为了不想暴露行踪,几乎是足不出户。

北方的冬天分外寒冷,腊月的最后几天,鹅毛大雪连着下了几天,院子里虽然有仆从们每天不断的清扫,也是转眼就要落一层,一直到了腊月二十八这天天气才慢慢放晴。

隔着院墙,能听见外面家家户户准备新年的热闹。

沈青桐裹着厚厚的大氅站在廊下,看仆从去打屋檐下的冰凌。

墨玉从屋子里走出来,叹了口气:“这个年,王爷回不来,看来王妃得一个人在这里过了!”

沈青桐笑了笑,手隔着厚重的大氅笼在腹部上,淡淡的道:“也不算一个人!”

正文 第447章 喜事

墨玉低头看她的肚子。

还不到两个月,还看不出来什么,不过墨玉想想也还是略有几分后怕:“好在是之前没出什么事。”

扪心自问,其实回想自己千里奔波往北魏走的那一趟,沈青桐也是捏了一把冷汗的。

虽然她没想到一个新的小生命会这么迫不及待的到来,但哪怕是念及对上一个孩子的孩子愧疚,她也是毫不犹豫的想要竭尽全力将这个孩子维护好。

不为别的,只为了她自己身为母亲的责任。

墨锦从屋子里出来,塞了个刚暖好的汤婆子给她。

沈青桐拢在大氅底下,双手抱着,暖融融的感觉飞快的染遍全身。

她问:“南边这两天有什么新消息吗?”

“暂时没听说!”墨玉道:“这天寒地冻的,又赶上年关,士兵们都无心恋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战事怎么都要拖过明年开春去了。”

沈青桐笑了笑:“是不急!”

墨玉琢磨了一下,立刻就领会了她的话里有话,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王妃这是什么意思?一开始您不是还担心定国公会趁机给王爷使绊子吗?这场战事,难道不是越快结束越好吗?”

沈青桐道:“他就算是再想使绊子,也不敢公然挥军和朝廷的军队动武的,最多就是暗中做做小动作,一开始担心,是怕王爷那里没防备,别吃了他的暗亏。”

对西陵越,她还是放心的,只要他有心防范,那么定国公就算想要暗算他,也并不容易得手。

“这场战事,说到底症结锁在也只是因为南齐的内斗和他国中的夺嫡之争,齐岳最大的敌人和目标还是齐太子齐崇的,咱们这边无关痛痒,暂时先缓一缓,但齐崇为了尽早稳定国政和人心,却肯定是会不遗余力的争取速战速决的,等他那边肃清内忧,届时他国中因为刚刚内耗,必定也经不起外战的,派人议和和归还城池是必然之举。”

墨玉恍然大悟——

她家王妃和王爷这是在等着捡漏呢!

“可是——”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王爷那边一直拖延,朝中越皇陛下不会不高兴吗?”

沈青桐冷嗤一声——

皇帝恐怕不只是不高兴,趁着这个机会,宫里弹劾西陵越的奏章只怕已经比山高了。

那边战事一直拖延无功,西陵钰暂时不上朝参与政事,西陵丰能不借题发挥?

“山高皇帝远!”沈青桐道:“安王和裴影鸿私底下有过一次谈话,他应该知道齐太子受了我的恩惠,他现在弹劾王爷是一回事,但绝对不会往自己的手上招揽烫手的山芋,所以现在至多也就是让老皇帝对王爷不满,那里的兵权却肯定暂时不会换人去接手的!”

现在南齐那兄弟里打得如火如荼,战局一天一个样,谁都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样,或者是什么时候就出结果了。

万一最后是齐崇赢了,那么南境主帅是西陵越的话,但冲着这份人情面子,他也得把两座城池归还,好好说话,但如果是换了西陵丰或是别的什么人去接手的话,那就未必了,虽然在国内损耗严重的情况下,齐崇未必还想再和大越起干戈,万一兵权被夺,西陵越为了增加夺位的筹码而要求与他合作呢?

而如果最终南齐方面是齐岳取胜,西陵丰等那时候再建议更换南征主帅也不晚,并且还更保险一些。

墨玉对这其中深远的弯弯绕绕并不十分理解,也不是特别感兴趣,只想了想,感慨道:“这两年是真不太平。”

北魏叔侄争位,南齐兄弟内斗,大越更不用说了,父子兄弟窝里反,更是明里暗里打得不可开交。

但好在北魏朝中经过裴影夜这两年明里暗里的使劲,总算是把摄政王留下的残局收拾得差不多了。

至于南齐,虽然沈青桐更看好齐崇,不过千里之外,那并不关她的事,她也懒得关心。

在廊下又站了一会儿。

北境天寒,小半个时辰下来,手里汤婆子就渐渐地冷了。

“又阴天了,不过看着样子,年前应该不会再下雪了!”墨玉道:“外面天凉,王妃进去吧。”

“好!”沈青桐把汤婆子递给她,转身往里走。

廊下有些浮冰,她脚下就格外小心,低着头慢慢地走,等跨过门槛进了门,方才转头对墨玉道:“前两天让你送的信送出去了吗?”

“已经交给云翼了,他应该已经差人去送了!”墨玉道,说着就又皱了眉头,盯着她的肚子道:“王妃您也是的,知道王爷在战场上,这消息也不瞒一瞒,省得他记挂着您还要分心。”

沈青桐笑了笑,打着哈哈道:“这不是要过年了嘛,总归得添点儿喜气。”

这一次诊出有孕的消息后,沈青桐吃惊归吃惊,却一开始就没动别的心思。

上回出事之后,西陵越患得患失的厉害,经过这些事,她也是看出来了他要将她留在身边的决心。

有生以来,沈青桐只在自己父母的事情上钻过牛角尖,她也不去过分的矫情。

本来上回闹翻,她也不是冲着西陵越的,虽然因为常贵妃和皇帝的事,现在对他们议论的声音不少,可既然西陵越执意不放手,她也就懒得再一意孤行的去和他为难了。

他不惜一切的还想要她,而她其实也不排斥和他在一起,尤其——

她也是真的不愿意再看到他为了自己的事情去挣扎痛苦了。

因为不能出门,这个年沈青桐就过得相对冷清了,不过她从来就不是个爱热闹的人,所以倒也不觉得怎样。

本以为南边的战事可能要拖到春日回暖,却不想年关刚过,那边的战事就提前结束了。

结果在意料之中,南齐皇帝驾崩,太子齐崇继承大统,就连一直垂帘听政的太后都隐退于朝堂之外了。

齐崇上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安抚朝臣百姓,随后为了表示友好,主动归还了之前被齐岳攻下的两座城池,派出使臣前往大越求和。

正月初九,捷报传来。

初十,沈青桐一行就踏上了回京之路。

正文 第448章 风波动荡

天寒地冻,路上不是很好走,沈青桐也没有勉强,所以走得很慢,一直走了十多天。

云翼没跟着回来。

但得知她怀了身孕之后,西陵越不放心,为了不引起外人的揣测怀疑,他没敢让云鹏过来,而是另外又派了四名心腹的暗卫过来。

之前北魏宫廷之中动荡的消息传回京城,皇帝和西陵丰等人都以为沈青桐是瞒天过海被西陵越送去了北魏京城暂避。

那里不是大越的地界,又有裴影夜全力相护,他们鞭长莫及,谁都束手无策,渐渐地也就打消了在沈青桐身上再做手脚的打算。

沈青桐这一行仍是乔装成从外地回京省亲的人家,走了十二天才与京城遥遥相望。

当天夜里,一行人在小镇上的一家客栈落脚。

临睡前沈青桐仍是询问西陵越那边返京的行程:“今天有新的消息吗?从时间上算,他那边应该是两三天以前就已经抵京了吧?”

“没有呢!”墨玉道,把她刚用完的汤碗收走:“这些天咱们一直在赶路,居无定所,所以接收消息不太方便。不过前面眼见着就是京城了,应该是没什么事的,否则这一路上是不可能一点动静和迹象也不露的。”

如果京城那边真的有什么局势上的大变动,这两天他们也偶有遇到从京城出来的行人,并没有听到任何不利的消息。

沈青桐想想也是,就没再说什么。

和客栈的房间小,夜里只能留一个人守夜,刚好墨玉身体不太舒服,晚上就由墨锦留下来陪着沈青桐的。

大冬天的,这屋子里又只有一张床,两个人就睡在了一起。

沈青桐睡在里侧,墨锦睡在外沿,枕头底下放着从不离身的短刀。

因为怀孕了,这段时间沈青桐格外的疲乏,再加上赶路辛苦,夜里就睡得有些沉。

可墨锦的警惕性很高,下半夜突然听到一点细碎的动静,当即抓了短刀在手,悄无声息的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谨慎的朝门口挪去,还没等挪到门边,门栓就被人从外面挑开。

墨锦于是想也不想的直接提刀刺过去。

门口那人却居然很警觉,身形一侧,居然就堪堪的给他躲了开去。

墨锦是暗卫出身,伸手相当不俗,一刀刺空,她甚至都没有收招,反手往回一拉,又补了一刀。

那人似乎早知道她不好对付,同样也不硬拼,又是顺势后撤半步,抬手去擒她的手腕。

因为刚刚过完年,有许多回京探亲的人出京,这客栈里住了不少人。

墨锦见对方是一个人,未免闹大了暴露行踪,就没喊人,奇怪的是拿人也没声张,两个人来回走了两招,里面床上的沈青桐却已经被惊醒。

“墨锦,住手!”她低声的喝止。

墨锦微微迟疑。

这时候,隔壁的墨玉也听到了动静冲出来,一边掏出火折子,看清楚来人,她也是一愣:“王爷?”

西陵越穿了身藏青色的便袍,身上什么也没带,只是因为赶夜露过来,带了浑身的寒气。

他松开墨锦的手腕。

墨锦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就进屋去点灯。

西陵越直接命令墨玉道:“去让他们收拾准备一下,马上走!”

“是!”墨玉没问原因,直接就答应了。

西陵越举步进了屋子。

墨锦有些局促。

沈青桐看她一眼,道:“你也先出去吧!”

“是!”墨锦带上门走了出去。

沈青桐坐在床上没动。

西陵越走了过去,他也没碰她,直接拉起被子将她裹严实了。

因为怀孕,沈青桐这段时间格外小心,虽然胃口不好,但补品什么的也都强迫自己吃,她把自己养的很好,一眼看上去就气色不错。

西陵越坐在床边,伸手去蹭了蹭他的脸。

他赶了半夜的路,虽然衣物上沾了很重的寒气,手掌的温度却是火热的。

“还好吗?”他问。

“嗯!”沈青桐点头,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你怎么没在京城?大晚上赶过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西陵越脸上表情没什么大的改变,却也没瞒她,如实道:“我一开始就没跟着队伍一起返京。”

沈青桐更奇怪了,眉头紧皱着看他。

西陵越道:“有人已经率先发难了,三天前南征的军队回朝,刚在城外驻扎下来,宫里就有禁军带了父皇的口谕过去,打着龙心大悦看,犒劳军三日的幌子,要变相的将我软禁在军中。”

“他们要控制你?”沈青桐也跟着倒抽一口凉气:“到底怎么回事?你刚从南方战场上下来,即使城池收复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你才刚回京,他就明目张胆的软禁你?”

这样的过河拆桥,明显不妥的。

西陵越的唇角勾起一点微冷的弧度,也不怎么在意的道:“西陵丰以为你人还在北魏,他说服了父皇,趁着年前北魏刚刚经历一场浩劫的机会对北魏用兵,趁火打劫,父皇怕我站出来反对阻止,就决定先下手为强,将我控制起来了。”

南征的军队才刚回朝,他们却巧妙的抓住了时机,当机立断的就对西陵越采取了行动,这说明这件事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皇帝和西陵丰都一早就计划好的。

西陵越道:“按照正常的速度,攻打北魏的密旨昨天就应该已经到达北疆军中了,不过路途遥远,云翼那边暂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来。”

沈青桐倒是不担心北疆方面的问题,只是皇帝和西陵丰这么明显的站在了统一战线,她现在更担心的反而是朝中的局势。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飞快的将整个事情串联起来想了一遍,沈青桐问。

西陵越笑了笑,有些神秘也有些古怪。

沈青桐狐疑的盯着他,然后西陵越才又抛出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安王自请亲往北疆军中督战,今天一早已经领五万精兵出发了。”

西陵丰是个文人,他做主帅是肯定不行的,但是堂堂大皇子,亲自前往监军却很能鼓舞士气。

可是,只看西陵越的这个表情,沈青桐就十分笃定的知道,这件事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

正文 第449章 回来就好!

上次沈青桐一怒之下借齐崇的手去杀了沈和,那件事西陵越知道,却没过问。

她一直以为他只是没插手,直到这次她从北魏回来看到云翼在边境出现才突然发现不对劲,后来她问云翼了,云翼也没隐瞒,上回她让齐崇的人去杀沈和,西陵越紧跟着就派了云翼带人暗中赶了过去,等齐崇的人一得手,他的暗卫就迅速将军中沈和的人和皇帝的人全部处理掉了。

本来在军中进行这么大规模的大换血,是不太可能的,但显然西陵越在这方面早就布局好了——

之前他在北疆坐镇与北魏梁王对阵的时候就已经虏获了军心,并且也在军中培养并且留存了自己的心腹力量,再加上当时战事上面大获全胜,他这个主帅在士兵中间本来也就是有威望的,这所有的因素积攒起来,就将一件看似绝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可能。

沈和死后,整个北疆的驻军其实已经完全落入了西陵越掌控当中了,不仅没有在军队中引发动乱,甚至连消息都封锁全面,朝廷方面没有听到任何的风声。

就算皇帝当时也很谨慎,特意叫人查看,又派遣了心腹过去做监军,并且这位监军也尽职尽责的定时传信回京去禀报驻军的状况,可云翼一直在北疆军中,在暗卫的控制下,山高皇帝远,那位监军也完全无可奈何。

这件事,西陵越偷梁换柱,在衔接上可以算是做得天衣无缝了。

现在西陵丰鼓动了皇帝对北魏宣战,并且亲自带人往北疆支援战事——

西陵越在军中做的手脚,他不太可能知道,如果知道了,也不可能指头落网往北疆军中去。

甚至于——

“确定安王是往北疆去了吗?”沈青桐问。

西陵越摸摸她的头发,面上表情平淡得很:“可能性不大!”

沈青桐也不觉得他会去北疆:“但是现在他手上有了可用的兵力。五万人,不多,但在某些关键的场合,却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

西陵越进屋有一会儿了,身上的寒意散得差不多了,他拿过旁边沈青桐的衣裳帮她穿戴:“不仅仅的这次他借机从父皇手上抽调的五万人,这些年他在封地,自然也经营有他自己的势力,如果孤注一掷的话,他一定会全力以赴。”

沈青桐配合他,飞快的穿戴整理:“那我们呢?回京城吗?”

“嗯!”西陵越点头:“不叫他看见一网打尽的机会,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既然他已经迫不及待了,那就趁这次的机会,我们也收网吧。”

沈青桐听出他言辞之间另外的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机会?”

西陵越替她整理好领口,微微垂眸看她,眉目之间依旧没什么大的情绪起伏,但那眼波之中却很明显的透露出丝丝缕缕的寒意来。

“定国公!”他说。

给了这几个字就没再有后话了。

沈青桐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在南境御敌的这几个月,她原是想问这段时间里定国公有没有给他找麻烦,但想想时过境迁了,他为了不让她多想也未必会实话实说,就索性没问。

西陵越弯身拿了鞋子给她穿上,又用大氅将她包裹起来,牵着她的手出门。

墨玉站在门口,其他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王爷!”墨玉拱手。

“走吧!”西陵越略一颔首。

这客栈有些年头了,而且建得比较简陋,这时候还是下半夜,虽然墨玉拿了灯笼,还是很黑。

那楼梯逼仄,沈青桐走得有点小心翼翼。

西陵越便索性将她打横一抱,带着她下楼上了马车。

他是只带了两个随从,连夜赶来的,回程的路上就和沈青桐一起坐得马车。

因为是乔装出行,也不好大张旗鼓,这马车不是很简陋,但也肯定是没有平时昭王府的排场,西陵越上了车,墨玉和墨锦就自觉得没有跟上去挤。

西陵越上了马车也没撒手,还是让沈青桐靠在他身上。

他伸手环了她,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再睡会儿?”

沈青桐确实没太有精神,不过这会儿完全清醒过来了,也没有多少困意,她摇了摇头:“不困!”

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自他怀里蹭了蹭,仰头去看他的脸,轻声道:“当初你答应让我去找师兄,其实是想让我在他那里多待一阵子的吧?最好是等到你把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是吗?”

西陵越抱着她,一低头就刚要一眼就望进了她的眸子里。

车厢里灯影摇曳,她的眸光闪烁如星辰。

他的唇角,不禁就弯起了一个弧度。

“回来更好!”他这样说,宽大的手掌摸摸她的头发。

一开始他其实是很排斥沈青桐去北魏的,但是转念一想,西陵丰已经被宸妃的死彻底激怒了,保不齐就要做出什么非常之举来,让她去裴影夜那里避一阵也好。

其实当时答应让她走的时候他还很矛盾,毕竟——

失去那个孩子之后,沈青桐心灰意冷,对他也十分抵触,那时候他其实是很有些恐慌的,怕她就那么一去不回头了。

可是一来她的意志坚决,二来,也的确是先保证她的安全比较重要,思忖之下,他也就点头答应了。

当时除了明面上护送沈青桐的几个人,他暗中也有派人尾随,以备不时之需,却没有想到北魏那边风波动荡的一切最后会有那么戏剧化的收场,最后只是虚惊一场。

后来沈青桐火急火燎的赶回来,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其实满心欢喜的,只觉得如释重负——

她主动回来,说明她还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

有些话,并不需要太明确的说出来,各自心领神会就好。

马车行了两个多时辰,沈青桐以为是要直接回京的,没曾想最后马车停下来却是在城外的一座庄子上。

西陵越带着沈青桐下车进去。

这庄子不算大,只有两重院落,沈青桐狐疑的边走边打量,等进了后院的正屋就见一个妇人正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婴儿来来回回的边走边哄。

这是个什么情况?沈青桐一愣。

正文 第450章 安王侧妃也怀孕了?

那妇人听见开门的动静,转身过来冲着西陵越福了一福。

沈青桐的目光却被她怀中婴儿吸引。

孩子看上去白白嫩嫩的,但个头儿还不很大,沈青桐自己虽没养过孩子,但祁哥儿小的时候沈青羽那边偶有走动,她也看得出来这孩子当是刚出生不久的。

彼时孩子睡了,长长的睫毛遮了下来。

许是因为自己也正怀着孕的关系,沈青桐此时对这婴儿并不排斥,反而隐约的,心里也跟着生出几分柔软。

她不禁迎上去两步,伸手碰了碰孩子嫩嫩的脸蛋儿。

孩子睡得正香甜,咂咂小嘴儿,没醒。

沈青桐这才又扭头去问西陵越:“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墨锦年纪小,还有些懵懂,可是方才墨玉刚一跟着进了这个屋子的时候就当场黑了脸——

人家金屋藏娇,这位昭王殿下,却是背着王妃,连孩子都有了吗?

其实也不能怪她揣测,毕竟西陵越这样的人,浑身上下都打着“生人勿近”的标签,和谁都不亲近,他会特意置办了这么一处庄园,还偷偷摸摸养了个孩子在这里,要说这孩子和他全无关系,谁信啊!

但是显然,沈青桐是直接就没多想的。

她回头,问得干脆又坦白。

西陵越举步过去,也垂眸看了那婴儿一眼,却没沾手,然后便仍是握了沈青桐的手,问那乳母道:“没什么事了吧?”

“已经退烧了,昨儿个还不怎么爱吃奶,今天已经吃得好睡的香了!”乳母恭恭敬敬的回。

她显然不知道西陵越的身份,更好奇跟着西陵越过来的沈青桐又是谁?只是一个农家妇人,被买进了庄子里做乳母,她也懂得规矩,十分的本分规矩。

西陵越点头:“好生照看!”

“是!”

那乳母答应了,他便牵了沈青桐的手出来,进了旁边的屋子。

沈青桐心里存着疑问,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

待到进了隔壁的屋子关上房门,西陵越方才说道:“刚刚过去的这个年,定国公回京来过年了。”

沈青桐脑子本来就转得极快,当即就是脑中灵光一闪。

她先是错愕,随后便有隐隐的担忧,皱着眉头,盯着对面的墙壁道:“是西陵钰和陈婉菱的孩子吗?”

前段时间,被各种事情冲撞折腾,而且陈婉菱从怀孕之后就很少出门,一直在闭门静养,她有很长时间没见,所以方才一时半刻的竟然也没想起她来。

西陵越点头:“腊月初七生的,宁王的嫡长子!”

陈婉菱生了儿子,这本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可重点在西陵越“宁王的嫡长子”这几个字上。

沈青桐眉心紧皱:“所以,定国公原也有自己的盘算,他并非是受了安王拉拢,为他所用吗?”

西陵越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薄凉的弧度,语气仍是浅淡又清冷的道:“据我的探子探查到的消息,他们之间曾经的确私底下有过接触和往来,但显然——是各怀鬼胎的!”

沈青桐仔细想了一想,立刻就有些明白。

只是,她心中仍有疑问,就仍是盯着对面那面墙,不解道:“那这孩子怎么会你的手里?宁王府丢了小世子,难道没有闹起来吗?”

西陵越但笑不语。

沈青桐只有些忧虑的盯着他。

片刻之后,西陵越方才说道:“趁着父皇对我忌惮,老大又刚好不在京城,这个时机千载难逢,我猜定国公那边应该马上就会有所动作了。这两天你先待在这里,不要露面。”

之前西陵钰的太子之位被废,皇帝就有意收回定国公手中的兵权了,可是因为他没有明显的过错,皇帝不好强行罢免他,就只是软硬兼施的提了几次,说他年事已高,应该回京安享晚年了,可定国公就是一路装糊涂,大义凛然的表示自己老当益壮,还可以为陛下分忧,死活握着南疆的兵权不撒手。

当时西陵钰大势已去,沈青桐一直以为他痛恨西陵越这个死对头,为了保护家族的地位和手中的权力,是极有可能会和西陵丰联手的。

而现在看来——

他可能一开始没有堵死西陵丰那边的路子,但却又分明给自己留了另外一条退路,一直在等这陈婉菱肚子里的动静。

算下来,这陈婉菱也算争气,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居然就这么幸运的生了个男孩儿。

有了这个孩子,怕是会激起定国公别的野心来了。

西陵越故弄玄虚,沈青桐就也没有勉强追问这孩子怎么会落到他手上的。

她只是有些忧虑的看着西陵越的脸:“这样——你会有危险吗?”

西陵越拍了拍她的手背,眉目间的笑意透着点儿漫不经心的味道,不是故作得轻松,他说:“陪他们做戏而已,我能有什么危险?”

这一场夺嫡之争走到如今这一步,早就是无路可退的了,就算他已经不复初心,但这条路也唯有继续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有时候,我们会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但事实上只要是落在脚下的印记,就都是你种下的因,大家谁都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状似天真的反复无常。

沈青桐也不矫情的去跟他说些感性的话,她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抿抿唇,很认真的说道:“我是冲着你才回来的,你可别叫我白跑一趟。”

只要有裴影夜在,其实无论他是成是败,她都不会潦倒。

纵然她不会甜腻的与他说“爱”,可是她的选择,态度明确,立场鲜明。

她没留在裴影夜身边安享富贵,却在这样风高浪急的时刻毅然选择回到他身边。

西陵越的心里,其实比谁都明白。

他站起来,将她拽入怀中抱着,又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的道:“放心吧!”

沈青桐任他抱着,两人就谁都没有再说话,就这么站了许久。

西陵越在这里陪着沈青桐一起用了午膳,安顿好她之后就赶着回城外的驻军那边了。

沈青桐到门口送他,等他策马远去了,方才被墨玉扶着往里走,进了门,墨玉突然道:“奴婢听王爷的随从说安王侧妃也怀孕了,好像——和王妃您差不多的月份!”

正文 第451章 私人私事,夜宴遇袭

沈青桐的脚步不由的停顿片刻。

她侧目,朝墨玉看过去。

墨玉知道当时因为失去了那个孩子,她受了很大的刺激,所以这会儿面对她时,就免不了小心翼翼的。

“消息当是没错的。”墨玉说。

沈青桐抿抿唇,眼底的神色依旧平静,倒是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

墨玉只是不习惯对她隐瞒,但事实上看到她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反倒是微微松了口气,只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的手往里走。

却不想,等到进了院子里,沈青桐却又突然再度开口道:“她现在人在京城?”

墨玉一愣,然后道:“是的!安王是领兵出征,自然不能带着她。”

沈青桐是不知道陆嘉儿和西陵丰之间如今的情意能有几分,但她清楚的是——

因为常贵妃留下的后手,陆嘉儿的那份供词入了太后的眼,太后当时虽然因为没想对西陵丰赶尽杀绝而放过了她,可是打从心底里对她的厌恶和不喜却是不容置疑的。现在西陵丰既然是奉旨出征的,那么就算放心不下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也断然不会带她同行,因为不仅会引发太后更激烈的不满,真至于太后也绝对不会让他们这么放肆的为所欲为的。

陆嘉儿在京城。

沈青桐微微闭了下眼,唇角缓慢的勾起了一个冷凝的弧度,没说话。

两人回了后院。

这庄子虽然只有两进院落,但地方还算宽敞,后院的房间也不少。

乳母带着孩子住了一间,西陵越又另外挑了间向阳的屋子给沈青桐住。

墨玉扶她回房:“昨天连夜赶路,王妃也没怎么睡,要不睡一会儿吧。”

“好!”沈青桐点头,任她扶着上床,思忖了片刻又道:“王爷留在这里的主事之人是谁?”

墨玉对西陵越身边的人都不是很熟悉,虽然趁着西陵越和沈青桐用膳的时间西陵越的亲信和她交代了一些这庄子上的事,她现在能认出那主事的脸,一时却叫不出名字。

沈青桐见她为难,就直接道:“去叫他过来!”

“是!”墨玉也没着急,先给她背后垫了软枕让她靠着,又给她膝上盖好了被子这才出门。

不多时,他便带了个三十余岁的健硕汉子进来。

西陵越这一次很谨慎,留在这里的人,除了那个看孩子的乳母,其他人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属下于承平,见过王妃。”那汉子进门也不乱看,直接行礼。

沈青桐也不废话,直接道:“宁王妃最近几日的情况如何?可是还得自由?”

西陵越走前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大致的和她说了,本来就是定国公在打西陵钰和陈婉菱这个孩子的主意,所以趁着小世子办满月酒的时机,指使国公夫人在去宁王府贺喜的时候让人把孩子给换了出来。而西陵钰和陈婉菱谁都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又因为是陈婉菱的娘家人过去探望而未曾设防,这才着了道。

孩子一被定国公控制了,陈婉菱投鼠忌器,自然任凭摆布,而孩子是在陈婉菱手上弄丢的,以至于到了现在西陵钰根本就是蒙在鼓里的。

他们两口子是败在了不设防上,而西陵越却是早就预料到了定国公会走的这步棋,所以一早就在国公夫人身边安插了人手,孩子刚被抱走,还没送到国公府呢他就又给掉了包。

本来就是刚足月的婴儿,而且国公夫人又不是孩子的生母,也就是在陈婉菱坐月子期间去看过一次,后来又在满月酒那天匆忙的看了两眼,最后孩子到手之后她和定国公也牙根就没发现其中的破绽。

于承平没想到沈青桐会突然问陈婉菱的状况,但却没有迟疑,直接如实回道:“宁王妃并没有受到限制。定国公是在瞒着宁王行事,想直接拉宁王上了他的船,所以暂时他还不敢卖出破绽,需得宁王妃替他圆谎。”

也就是说定国公并没有软禁和控制陈婉菱。

沈青桐沉吟片刻。

于承平觉得她对此事颇感兴趣,就又主动说道:“孩子被抱走了,宁王妃最近一直惶惶不安,自前几日小世子的满月宴之后她便称病,成天躲在王府里照料孩子不出门了。”

沈青桐抬眸看了他一眼,片刻之后道:“你去给王爷传个话,他的计划和他要做的事我不插手,但是最后的那件事你让他留给我,我去替他做!”

于承平终于忍不住狐疑的抬头看她一眼。

沈青桐面上的表情很平静,但那双眸子里却明显沉淀了一些很深的情绪。

她这是已经决定了,只不过通知一声。

墨玉也一头雾水,实在不知道她说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于承平一眼从沈青桐脸上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去看她,可墨玉同样是两眼茫然。

“王妃……”于承平无奈,只能细问。

沈青桐却平静的打断他的话:“你就照我的原话去与他提,他自然明白,不过么——”

她说着,一顿,沉默了一瞬间才又重新抬头望定了于承平:“事情我出面去做,但是我怕会有意外,你得让他替我安排好以防万一的退路。”

她知道西陵越不会想要她场合进来,但有些事——

她做好过他去做。

只是——

隔着被子,沈青桐的手掌搁在自己尚且不太看得出来的肚子上。

如今的她,有了软肋,也有了更长远的期待,已经再不能像是当年那个偏激又执拗的小女孩儿一样,可以壮怀激烈的想着玉石俱焚也无所谓了。

她想要这个孩子,所以断不能叫他有任何的闪失。

否则——

无论是她还是西陵越,只怕都承受不住。

也正是因为如此,为了断绝所有的后患,以便能保证他们的孩子能够顺利降生安然成长,结束掉眼前的这个乱局已经刻不容缓。

只有把所有的敌人和危险都排除掉,她才能安心。

所有这一次,她也一个字的异议也没有就放任了西陵越去做。

于承平见她没有再多解释的意思,就也不再执着追问。

“是!”他拱手应诺:“属下马上派人去给王爷送信。”

墨玉将他送出去,又关了门退进来。

她还是有些好奇:“王妃到底想做什么?”

沈青桐笑了笑:“等他给我消息了再说吧。”

说完,就抽掉身后软枕,钻进被子里。

墨玉走过去,帮她掖好被脚,她也是一夜没睡,就也找了床被子出来,在旁边的睡榻上打盹儿。

这座庄子离着京城已经很近,所以于承平派人送信,只半个时辰之后西陵越就见到了信使。

当时他从南境凯旋,是找了暗卫冒充自己配合着云鹏跟在队伍里掩人耳目,他自己先行一步回京准备其他的事。

后开人还没进京城,皇帝就传了圣旨,将他堵在了京城之外。

因为宫里能出面传旨的太监都有些身份,替身糊弄不过,所以他就自己回了军营一趟接旨,露了个脸。

宫里的来人肯定没怀疑什么,至于西陵丰到底心里有没有数就不得而知了。

安顿好沈青桐之后,西陵越就秘密折返了城外驻军所在的营地,也就刚坐下喝了一盏茶又和云鹏互通有无,把这一天一夜的事情彼此交代了的工夫,沈青桐就派人来了。

那人拿不准沈青桐什么意思,就照着于承平的原话一字不落的说给西陵越听。

西陵越只是听着,沉默不语。

旁边的云鹏微微变了脸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及时打住。

片刻之后,西陵越从案后抬头看了眼那信使,声音沉稳道:“回去告诉王妃,本王知晓了,等安排好了就尽快给她消息!”

“是!”那信使还是一头雾水的退了出去。

云鹏却急了:“王爷,您还真打算让王妃——”

西陵越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和情绪,语气依旧平静且冷淡:“既然她想去,那就让她去了,将那当做一件私事或是一桩私仇,也很好。”

云鹏神色忧虑的又看了他两眼,终是没能说什么。

这一日无事,次日一早宫里却又见了皇帝的圣旨过来,说是宫里设晚宴,让西陵越带着次此南征的几位将领一同进宫赴宴,皇帝要为为他们洗尘。

西陵越接了圣旨,就让那几个将领去准备。

冬日里,天黑得格外早些,入暮时分,他轻装简行带了这几人连带着一队人马护卫着进城。

一行人踏着缓缓降临的夜色在官道上不紧不慢的策马而行,几个将领一路谈笑风生,气氛融洽,眼见着前面城门赫然在望,官道两侧的水沟里突然乱箭齐发。

正文 第452章 兵变

因为是在京城边上,一队人马丝毫没有防备。

冷箭声一起,当场就有七八人被射落马下,场面一度混乱。

“刺客!有刺客!”有人大声怒喊。

可隐藏在暗处的刺客是有备而来,居然也不惧前面不远就是城门,冷箭一拨紧跟着一拨。

马匹受了惊,嘶鸣奔走,又将摔在地上的伤兵踩伤了几个。

西陵越的身边是带了两个暗卫,贴身保护的。

暗箭一起,他便当机立断的翻身下马,伏在暗处。

周围惨叫声连连,他只充耳不闻。

等到把所有人都逼下了马,沟壑中便接连有二三十个黑衣人趁着夜色冲出,对剩下的人当场展开屠戮。

西陵越在暗处示意,两个暗卫当场跃起。

本来正有一名刺客冲过来,其中一个暗卫暴起,将他一剑刺死,然后两人就护着西陵越朝城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身后刚刚从地面上爬起来的几个将领,有人见状,立刻会意,也是拼尽全力冲破封锁就往城门的方向奔逃——

发现这里有人设伏袭击他们,城门的守卫听到动静必定开城门前来救援。

西陵越带了两个暗卫转瞬已经冲出去老远,眼见着城门赫然在望,冷不防那城门楼上的黑暗处有人竖手为刀,猛然挥下。

这时候天才刚入夜,城门楼上灯火未明,藏在暗处的弓箭手,这边的人正在慌乱中,几乎全无所察。

迎面又有乱箭齐飞,实在是叫人防不胜防,当场就有人闷哼一声,被射倒在地。

今天这些人的主要目标就是西陵越,后面的人见他脱困,也是撇开其他人不管,又从后面追上来。

眼见着前面就是护城河,刺客自是怕他借水遁走,身后紧跟着又是新一轮的乱箭齐飞。

逐渐黯淡下来的视野里,就听见前面的人闷哼一声,身子往前一个踉跄。

“殿下!”有人沉声低呼,似是伸手去拽他,但这一拽这下非但没能把人扯住了,反而就听见扑通一声,两个人影一起栽进了河水里。

后面的人穷追不舍,站在岸边的那个暗卫盯着水面茫然了一瞬,然后也跟着扑通一声一头栽了进去。

片刻之后,后面的人追过来。

“快点火把!”

有人掏出火折子,此时城门也方才打开,有人举着火把从里面冲出来,拿火把照明,查看附近的情况。

“应该是踩偏了脚!”有人看着岸边的痕迹道,再把火把往河里探去,虽未见人影,但那水中的一大片却都是殷红的血色。

“应该是射中了。”有人笃定的道。

身后远处的官道上还有人在收拾残局,打斗声尚未停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真的受伤了,一定游不出去多远,你多带些人手沿河道搜索,我先进城去复命!”为首的一人说道,然后转身匆匆奔进了城门之内,爬上马背,打马往内城的方向而去。

彼时,宫里的宴席已经摆开。

排场不算很大,皇帝只传了在京的三品以上文官和五品以上武将列席。

他的身体不好,虽然经过一阵子的休养,比之前病入膏肓的时候是好些了,但状况却仍是不太好,这时候皇帝人还没到,其他人坐在座位上三三两两的互相寒暄攀谈。

定国公晨鸣予坐在席间喝茶,眼角却始终留了一线余光在盯着外面的动静,终于,隔着辉煌的灯火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在殿外。

他于是借口如厕和身边同僚打了招呼,然后便起身离席走了出来。

过来给他传信的是一个小太监,他出了大殿,沿着回廊走到无人处,那小太监就也鬼鬼祟祟的跟了过去。

“国公爷,已经得到消息了,城门外的设伏还算顺利,只是出了点儿意外,昭王带了贴身的的护卫,弓箭手没能当场拿住他,他受了伤,落入护城河了,这会儿下头的人正在打捞尸体。”那小太监也不废话,直接禀报。

定国公须发花白,其实容颜和神态之间都已经显出了明显的老迈姿态。

听了这个消息,他却居然也没有动怒,反倒像是避重就轻的又再确认了一遍:“其他人都死了吗?昭王带着南征的那几个将领,没有漏网之鱼?”

“是的!”那小太监回道,到底是有些心虚和不放心,就小心翼翼的拿眼角的余光去偷看他脸上神色:“昭王那里如果有消息,外头会尽快传消息进来的……”

定国公唇角牵起一点冰冷的弧度来,他说:“马上把消息放给城外的驻军那边知道!”

“啊?”那小太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把消息放出去,让城外的驻军知道。”定国公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他是盯着那小太监的眼睛说的,每一个字都很清楚明了。

那小太监不好多问,答应了一声就从暗处隐了。

定国公还是往茅房去了一趟,然后就若无其事的返回了殿内。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又坐了会儿,外面就有内侍高声唱到:“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跪地相迎。

皇帝被一个暗卫装扮的太监扶着从外面进来。

他的精神看上去还算可以,只是身形消瘦了许多,脊背已经明显直不起来了,走到上位落座,他往下扫了一遍,刚想要叫起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拧眉道:“昭王还没到?”

众人面面相觑。

恰在此时,刚被人叫出去的京兆府尹行色匆匆的赶了回来,进门就直接跪在了皇帝面上,冷汗涔涔道:“陛下,微臣刚刚得到消息,昭王殿下在率领部将过来的路上在城外遭遇了刺客。”

皇帝一时愣住。

即使他再忌惮西陵越,到底也是自己的儿子,他没下令,又是在天子脚下,这样的事是怎么发生的?

而同时,朝臣之中也都不可思议的倒抽一口凉气。

“你说……”稍后,皇帝定了定神,他倒是没觉得西陵越会有什么闪失,刚想要追问细节,殿外就见一个侍卫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跟站在门口的梅正奇说了两句什么,梅正奇就变了脸色。

皇帝看过去。

梅正奇转身疾步走进来,跪下去道:“皇上,昭王殿下和众位部将遇害,城外的驻军军心震动,方才宫外有守城士兵紧急来报,说是他们自发围困了京城,另有人抬着受害部将的遗体已经到了宫门外,说是——请皇上做主,给个说法。”

正文 第453章 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什么?”皇帝的脸色瞬间一变。

他本就身体不好,此时骤一急,便就是胸口被怒气一冲,狠狠一痛快。

朝臣中有人隐隐的觉出异样来,站起身来问道:“昭王殿下呢?没有陛下和主帅的的命令,城外的驻军怎敢擅自行动?”

“这个……奴才也不是很清楚。”梅正奇为难道。

皇帝勉强缓过一口气来,按着胸口,眼神阴郁道:“昭王呢?”

他是不太相信西陵越会被人暗算丢了性命,这一问,语气中就隐含了明显的怒意。

“这……”梅正奇答不上来,赶紧扭头冲外面招招手。

外面前来报信的侍卫快步进来,跪下去道:“陛下,他们带来的遗体当中并无昭王殿下。”

京兆府尹忙道:“听说昭王殿下身边当时有人保护,混乱中掉进了护城河,微臣命府衙的人前去搜救了,一旦发现殿下的踪迹,必定第一时间传信进宫。”

部将全死了,唯独一个西陵越,生死不明的没了踪迹。

皇帝眼底神色变化莫测,袖子底下的手指攥了又攥。

“陛下……”梅正奇等了半天没见他言语,便是忍不住的催促,“军营的来人还在宫外候着呢,那都是些粗人,现在都积分的很,您看这……”

皇帝勉强定了定神,然后往席间看了一眼,最后对纪王道:“你替朕走一趟吧,安抚他们一二,让他们稍安勿躁,先回军营等候。这一次被杀的都是南征的有功之臣,血案又是发生在京城近地,天子脚下,朕自当查明真相,严惩凶手,会给死难者一个交代和解释的。”

“是!臣弟领命!”纪王起身,恭恭敬敬的拱手一礼,然后快步离席走了出去。

“皇上,军中现在十分的动荡,那些士兵又都是些蛮牛粗人……”京兆府尹道,明显是还有疑虑。

皇帝沉着脸,略一思忖,也是觉得此事棘手。

他想了想,就又说道:“加派人手,务必要尽快找到昭王的下落!”

“是!”京兆府尹答应了,也转身从匆匆自殿内出来。

却是还有人不放心,忧心忡忡的试着开口:“陛下,城外驻军有五万余人,都是跟随昭王殿下刚从南方的战场上退下来的,在这个当口上出了这样叫人匪夷所思的事,一定要尽快拿到凶手才能安抚军心啊,否则……微臣害怕会引发祸端!”

皇帝咬着牙,脸色阴沉的一语不发——

厉害关系他并非不清楚,但是听了事发的经过之后,他脑子里的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就是西陵越设局,想要蛊惑军心来图谋不轨。

他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太了解了,以他的警惕和能力,怎么都不太可能在城门外面公然被伏击,而且那么巧,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他落水之后死生不明?

可如果真是西陵越在有意为之的话,那么这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皇帝在心中飞快的权衡,又环视了一眼殿内众人,挥挥手道:“今日设宴,本就是准备为南方战场上下来的功臣们庆功的,既然出了这样的变故,那诸位爱卿就都散了吧。”

“是!”众人忙不迭起身作揖,然后井然有序的走了出去。

定国公隐在人群里,一句话也没多说,只是偷偷抬眸看了皇帝一眼,就跟着众人一并退下了。

群臣散尽,偌大的宫殿中只余下酒菜飘香。

皇帝单手撑着头,坐在案后许久,然后缓缓的抬起头来。

梅正奇一直没敢掉以轻心,这时候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就也赶紧收摄心神道:“天也晚了,要不陛下先回寝宫歇息吧。”

皇帝没动,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传朕的密令出宫,把京兆府尹给朕找来!”

“是!”梅正奇虽然心里狐疑,却不敢问,顺从的去了。

皇帝这才起身。

门口的内侍连忙吩咐传辇,先送他回了寝宫。

因为失踪的人是西陵越,京兆府尹不敢掉以轻心,亲自带人守在护城河边上命人一路的搜寻打捞,正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就有宫里乔装的内侍过来传他进宫。

他也没敢透露给其他人知道,急匆匆的就赶回了宫里面圣。

他这一趟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回来之后仍是亲力亲为的指挥搜救。整个京兆府的衙役几乎倾巢出动,城外的驻军也自发的出了人手过来帮忙,二更时分突然传来喜讯,说找到昭王殿下了。

京兆府尹可不敢怠慢,连忙亲自把人护送进了宫。

紧跟着宫里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皇帝紧急传了太医进宫,前后又折腾了有一个时辰,太医才被送出了宫去。

随后宫里就有消息传出来,说是昭王殿下受了伤,但是并无性命之忧,不过皇帝体谅,暂时留了他在宫中养病。

这个消息自然是第一时间就送去了城外驻军的军营里,以安抚军心。

本来以为可以暂时稳住局势了,可是根本就没等到天亮,守城官那边就又紧急传来消息,说城外的驻军再次集结,堵在了城门外——

在皇帝浑然不觉间,不知道谁放出去的风声,说昭王殿下明明已经遇难,可是皇帝却意图掩盖真相,并无心追查昭王和那一干遇害的副将的死因。

这些人赶在黎明时分堵住了城门,是以天色蒙蒙亮,刚到了开城门的时候,城门久久不开,百姓不得出入之后,消息又很快在百姓中间也传开了,甚至于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起的头,总之是人们之间口口相传的版本就是皇帝因为忌惮昭王殿下的才能,设计暗算了昭王殿下,试想,如若不是只手遮天的陛下授意,谁又能有那样的能耐在城门外设伏杀害当朝皇子?

流言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

百姓们不敢公开议论,但城中的局势却分明在暗中整个动荡了起来,私底下可谓民怨沸腾——

一个嫉贤妒能到连亲生骨肉都杀的皇帝,在他的统治之下,谁又能不心生惶恐呢?

几乎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整个京城里的气氛就变了,家家户户都尽量避免外出,百姓们变得惶惶不可终日。

这些事京兆府尹是最先知道的,可是以为全部都是对皇帝的非议之声,他也不敢贸然上报。

一道宫墙相隔,倒是让皇帝蒙在鼓里了。

他头天晚上生了气又熬了夜,次日直接罢朝,所以起身晚了,日上三竿,才刚起身,却见太后面色不善的直接闯了进来。

太后虽然强势,但哪怕是在皇帝重病那段时间她也是轻易不插手朝政的,每天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关在寝宫的小佛堂里礼佛。

皇帝已经有几天没见过她了,此时见她一脸凝重之色的过来,不免就是心里一阵警觉。

他示意宫婢给他穿上外袍,然后坚强挤出一个笑容迎上去接太后的手:“儿子这几日琐事杂多,都没能去给母后请安,母后怎么亲自过来了?”

太后倒是没有避他的手,被他扶着在主位上落座。

她心急如焚,所以也就直来直往的直接开口问道:“皇帝,越儿呢?”

皇帝其实已经多少料到她会突然过来大概是因为听到昨夜那些事的风声了,所以听她这么一问,也没多少意外,甚至都没刻意的隐瞒:“昨夜出了一件天大的意外,儿子已经命京兆府尹去抓紧追查了,越儿暂时下落不明,但是为了安抚军心,所以……”

太后人在宫里,她这样就摆着一副兴师问罪的谱儿来了,说明她应该已经去确认过西陵越的行踪了。

西陵越就这么失踪了,太后的心里不由的就有了些微的悬空。

她怔愣片刻,随后飞快的收摄心神道:“越儿呢?人没找到?”

皇帝于是就有些厌烦了,冷嗤一声道:“事已至此,母后就也放宽心吧,如若他命不该绝,该出现的时候就总会出现的。”

太后听他这语气,立刻就明白了她心里的想法。

她张了张嘴,却最后社么也没有说,只叹了口气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说完,也没有留下来喝茶,起身便离开了。

等到从正阳宫出来,梁嬷嬷才安抚道:“虽说是太后的家务事,但皇家的事,同样也是朝廷的事,太后也莫要太过操劳,苦了自己。”

太后的脸上却无半点轻松之色,语气苦涩中带着轻微自嘲的情绪:“同室操戈,原就是皇室之家里阻不断的轮回,哀家虽是不想看到,可……”

话到最后,她也只是重重的又叹了口气。

而彼时的皇帝那边,太后才刚离开不久,沐风就满脸急色的走了进来。

皇帝抬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有事?”

“安王殿下那边的行程好像有点不对劲!”沐风道:“属下刚得到的消息,他出京之后虽是一路被北上,可是今天一早得到的消息,官道上突然失去了他那一行人的踪迹了,陛下,这事情似有蹊跷。”

皇帝听了这话,瞳孔忽而剧烈的收缩了一下,但脸上的表情明显变化不大。

沐风看着他,一时间突然有点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而这时候的宁王府里,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正文 第454章 不速之客

因为孩子的事,这些天陈婉菱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她第一次做母亲,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又突然遭遇这样的坎坷,偏偏这件事还得要瞒着西陵钰独自承受,这些天里都在强颜欢笑的应付里里外外的下人,不过几天,整个人就精神不济,消瘦了一圈。

孩子被调换的事,只有大丫头灵蕊和两个乳母知情。

如今这京城里风声鹤唳,各方势力都在暗中拉开了阵仗,处于最后对决的关键时刻,沈青桐还是很谨慎的。本来京城戒严,她是进不来的,西陵越让云鹏将她安排混进了昨夜进城请命的士兵当中混进了城,当然,这时候她也加倍小心,自是不会给宁王府的门房通报自己的真实身份,只道是灵蕊姑娘在定国公府里的好姐妹。

灵蕊是自小就和她娘一起被卖身进定国公府的,后开没两年她娘也病死了,她根本就没有亲人。

沈青桐是提前叫人查过她的,所以就编了这么一个身份。

陈婉菱最近夜里一直都噩梦不断,睡不安稳,这会儿用完了早膳才刚迷迷糊糊的又在打盹儿。

灵蕊一听说是国公府来人,立时就紧张起来,只当是定国公要传什么话过来。

她回头看了眼屋子里睡得很不安稳的陈婉菱,最后咬咬牙,蹑手蹑脚的带上门自己过去。

她本已经放轻了动作,但陈婉菱如今草木皆兵,冷不防就又是一身冷汗都被惊醒。

她坐起来,见灵蕊不在,也没多想,就浑浑噩噩的坐在榻上发呆,直到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

片刻之后,灵蕊推门进来:“王妃!”

这还没出正月,虽然屋子里生了地龙,门一开,冷风袭来,陈婉菱汗湿的衣裳就透出一股寒意,她猛地打了个寒战,恍恍惚惚的抬起头,明明看见了沈青桐的脸,却是思维迟钝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青桐看她一副消瘦虚弱的样子,这一次倒是一反常态没有开口就威逼吓唬她。

灵蕊有些紧张,匆忙的又回头关了房门,这才满面难色的道:“王妃,赵王妃说她有要紧事要见您,我……我……”

她是真的对这个行为乖张的昭王妃十分忌惮,方才出门一看是沈青桐,虽然知道不妥当,却压根就没敢拒绝沈青桐的要求,直接就带着她过来了。

陈婉菱对沈青桐的突然造访也是心存疑虑的,紧皱着眉头看她:“你……”

沈青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的道:“我知道你的难处,而且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天过来只说两件事!”

她的语气一顿。

陈婉菱手抓着身上盖着的狐裘,神色颇有些警惕又有些紧张的盯着她的脸。

沈青桐道:“我知道定国公对你做了什么,也知道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不过么他实在是段位不够,做事又太马虎,我今天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告诉你,你儿子现在在我家王爷手里。”

陈婉菱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仓促的掀开狐球下榻,往前走了一步,又后知后觉的冷静下来,神色狐疑的盯着沈青桐,断断续续道:“怒……不可能,你……你在骗我?你想要我做什么?”

沈青桐道:“我不想骗你,也没有必要骗你,至于信不信的,全然在你!”

她并没有多加解释,因为多说无益。

陈婉菱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仿佛想要从她的眼神中窥出她在说谎的破绽。

沈青桐知道她此时正在备受煎熬,便不想再折磨她,只言简意赅的继续说道:“孩子很好,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宽了心,我今天来也不是为了拿孩子威胁你什么的,不管稍后我提的第二件事你是否答应,回头等事态平息之后我都会把他完好无损的还给你。不过么,定国公的做所为都在我家王爷的掌握之中,这一次他所谋之事绝对不可能成功。他是外臣,不管他这前面一阶段的计划是什么,最后都肯定要借宁王的名义来对天下人交代的,如若你们夫妻真要上他的船,那么就算我把孩子交还给你,那会是个什么下场你也有数的吧?”

她把话说得不紧不慢,最起码对陈婉菱来说,这一次沈青桐对她的态度已经算是有史以来最和气的了。

她抿着唇,用指甲使劲的掐着掌心,微垂了眼睛,半晌沉默。

沈青桐也不催她。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似是缓慢的下定了决心,一寸一寸缓缓的抬起眼睛,正视沈青桐道:“你要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暂时不需要,但是再过几日,关键时刻我会需要你出面带我去见一个人!”沈青桐道,毫不回避的迎上她的目光。

陈婉菱皱眉,眼底有疑。

沈青桐却不多说:“应该就是几日之后的事情了,你若答应了,那么到时候我再来找你!”

陈婉菱仍是沉默,又过了半晌,她点头,简短的吐出一个字:“好!”

她却居然也没问自己儿子的具体下落。

跟着沈青桐过来的墨玉不禁狐疑,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灵蕊明显也是这样的心思,她是真的信不过沈青桐。

沈青桐起身往外走。

灵蕊终于大着胆子冲到陈婉菱身边扯她的袖子:“王妃,小世子——”

陈婉菱却是咬紧了牙关,不做声,倒是沈青桐已经走到门口了却又自主的顿住了脚步,道:“那孩子的左上臂内侧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胎记对吧?”

陈婉菱的身子略一震颤,眼睛里猛然凝聚了些许光亮,忽的抬头,目光灼灼的朝着她背后看去。

沈青桐没回头,她只是语气毫无波澜的淡淡说道:“他现在没被安置在城里,暂时我没法让你见到。”

说完,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陈婉菱站在屋子里,一直用力捏着拳头,一语不发。

沈青桐带着墨玉从宁王府出来,进了后巷,如今街上行人少,两人为了不引起注意,也没准备车马,就徒步走在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

墨玉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奇怪:“那个宁王妃真的可靠吗?她未必就会相信王妃的话吧?您真能指望她?”

正文 第456章 凶兆

沈青桐的唇角,隐约的牵起一个微凉的弧。

她说:“她信不信我,也都得配合我!”

语气笃定。

墨玉眉头越皱越紧。

沈青桐面上表情依旧平静:“我这是在给他们出路,救他们的命。宁王现在手里没有任何的实权,前面又因为在陈皇后死后没有积极地同定国公合作而引发了定国公的不满,定国公虽然要借他的身份实现自己的野心,但很显然,一旦心愿达成,宁王也只能算是他手里操纵的傀儡,被他架空。陈婉菱不傻,她分得清局势,她很清楚,如果他们和定国公为伍,不管事情成败,他们夫妻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毕竟——作为一个傀儡和工具,她和西陵钰的儿子会比西陵钰更叫人放心。甚至于,为了永绝后患,定国公还会觉得用一个和他们毫无血缘关系的傀儡会更保险一些。”

说白了,现在并不是西陵钰和定国公之间在合作,而是定国公单方面拿他做了垫脚石。

墨玉也算是一点就通,但此时想通了其中关联,却还是忍不住的倒抽一口凉气:“所以,其实今天就算王妃您不抛出宁王的那个小世子做饵,其实宁王妃就算舍弃了儿子,也依然会选择答应您的条件的吗?”

沈青桐的面色依旧平静,但平静中又透着显而易见的一丝冷意,只是她的神情言语之间却没有半分的嘲讽之意,淡淡的道:“不是因为她心狠,也不是因为她绝情,人人都羡慕生在皇室之家的锦绣繁华,却又几个人真正注意到那些人上人曾经付出的惨痛代价?瑨妃,陈皇后,宸妃,晋安公主,临川公主……甚至看似已经高居至尊之位的太后,这世上原就没有哪一种好处是可以无偿得来的。陈婉菱当初嫁给西陵钰非她所愿,但是她也没得选,这条路她还是得咬牙走下去。”

有人觉得自己身世凄惨,愤愤不平,只是因为不知道在那些叫他们艳羡的光环背后别人又付出了怎样的心酸。

墨玉微微垂下了眼睛,若有所思的沉默。

接下来皇帝就以南方战事已平为由头,收回了兵符,将城外驻扎的五万人遣回了江北大营。

城门外昭王极其部将被刺一事,虽然京兆府尹已经在全力追查凶手,但是几天下来都没什么进展。

因为是在城门附近出事的事,他当然要重点调查当时的守城官兵,但是那一队官兵众口一词,一口咬定他们听闻外面打斗的动静就马上开城门出去营救了,只是因为匪徒凶悍,又撤得及时他们才扑了空。

皇帝那边需要对外有个明确的交代,逼得很紧,京兆府尹也发了狠,对他们用了重刑他们都不改口。

京兆府尹虽然也着急,却又无计可施,这件案子就一直卡在这里了。

皇帝满腔的怒火,又刚好赶上南齐齐崇派来议和的时辰到了,他也分不出过多的心思来应付此事,就也只能暂时搁置了。

齐崇初登帝位,他国中又刚经过了一场战乱,正是需要整顿的时候,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大越再闹出点儿什么来,故而这次派来的使臣就是真的带着十二分的诚意来的,不仅带来了齐崇亲自拟定的国书,更带了厚礼,为之前齐岳强取大越两座城池的事情郑重的道了歉。

裴影鸿的事情没能照着预期中的发展,北魏仍是在裴影夜的统治之下,皇帝忌惮他和沈青桐的关系,再加上他自己这几个不省心的儿子正暗中斗得如火如荼,所以即便此刻深知战乱过后南齐国力虚弱,皇帝也只能咬牙把这块肥肉放弃了。

他和南齐使者一番交涉,达成共识之后又和和气气的把人送走了。

这么连着几日折腾下来,正月就过了。

二月二,龙抬头。

按照惯例,朝中会有大祭祀。

其实按照正常的行程,此时西陵丰应该早已经抵达北疆军中,但事实上他那边音讯全无,不知道为什么,皇帝也没声张。

而朝中百官对远在边关的战事最多也就是竖起耳朵听消息,毕竟战火荼毒于他们而言都是太遥远的事情,所以这几天几乎所有人都在忙着朝中的祭典,西陵丰那边的异常状况居然就这么阴错阳差的给遮掩下来了。

二月初二这天的天气格外凄寒了些,皇帝强撑着病体天没亮就起身,要踩着一大清早的吉时去皇陵祭天。

推开殿门,外面寒气逼人,还夹带着冰冷的碎雪。

皇帝当即打了个哆嗦,冻得变了脸色。

跟着他从内殿出来的暗卫赶紧给他把大氅的领口又拢了拢。

现在梅正奇不能进寝殿近身伺候他了,却仍是担着副总管之职,见状,立刻快步出去吩咐把辇车准备好。

众人拥簇着皇帝上了辇车,宫外文武百官已经到齐,正在等候。

三千禁军护送,一行人踏着浓厚的寒霜和未明的天色浩浩荡荡的往城郊皇陵方向去。

因为要赶吉时,走得不算慢,一个时辰以后天就渐渐地亮起来,仪仗也抵达了皇陵脚下。

为视尊重,皇帝也下了辇车,带着文武大臣们徒步前行,去到提前准备好的祭台前。

有暗卫扶了皇帝登上祭台。

彼时正赶上东方太阳升起,微红的温润光芒渐渐洒满天地间,只是冷风过处,仍旧不减寒意。

祭天的仪典很繁琐,好在这些流程都是礼部做熟了的事,有条不紊的一项项进行,待到皇帝祭香的时候,太监没有资格上祭台,钦天监选出来的侍奉的童子递了三支香给他,皇帝接过,就着桌上烛火点燃,本来一切如常的,却不想,皇帝刚跪下要参拜的时候,手里的香却突然村村断裂,落在了祭台之上。

这时候下面的文武百官都以头触地,跪着陪祭,并不曾察觉。

皇帝愣了一愣。

旁边小童却是甚机灵,匆忙的又拈了三支香点燃了递过去。

皇帝接了那香在手,心下稍安,定了定神,才刚要拜下,不曾想那香又一次毫无征兆的村村断裂,洒了一地。

这会儿就是旁边小童都有点应付不来,一时间愣在那里有点儿傻了。

钦天监正使站在旁边,脸上表情也有点绷不住,却还强作镇定的又给那小童使眼色。

小童赶紧干吞了下唾沫,转身又去取香。

这一次他递香过来的时候,皇帝就心有余悸,心里砰砰乱跳,盯着那香头上跳动的红光,半天才鼓足了勇气探手去取。

果然——

刚入手,那香就再次断裂。

如此几次三番的耽搁,祭台下的文武百官跪得腿都麻了,有人忍不住偷偷抬眸来看。

皇帝脸色铁青,地上散落了一片碎香。

小童子站在那里,眼神惶恐,神情无措。

他本就年纪不大,被下面的人陆续抬眼打量,立时就扛不住,扑通一声跪下去磕头,却到底还忌惮着今天这样的场合特殊,倒是没开口乱说话。

但是他这一磕头,就等于是把下面所有的朝臣都惊动了,众人纷纷抬头,看到皇帝身前落了满地的断香,都是不由的神色大骇——

祭天这样的场合里竟会发生这样的事?这分明就是不详之兆,几乎所有人都惴惴不安的变了脸色。

小童子已然吓怕了。

钦天监正使不得不快步走上祭台,一边拿脚踢开那童子,一边慌张的又去取了三炷香,只为了赶紧把这个场面应付过去,他也顾不得把香再递给皇帝,自己一边告罪一边匆忙的插进了炉鼎里:“一大早飘了雪,这香当是受了潮了。”

说着就去搀扶了皇帝起身。

说来也是奇怪,这一次他匆忙点燃的三支香居然就没再断裂。

皇帝拿眼角的余光看过去一眼,没说什么,心脏却有些超出负荷的狂跳。

而皇帝发现的事,朝臣们自然也发现了,只是这样庄重的场合,大家都闭紧了嘴巴,一声不响。

好在后面的仪程进行的都还算顺利,皇帝祭酒之后从高台上下来。

众人虽不言语,心里却都如释重负的暗暗松了口气,用醋着他正准备下山,便听得身后远处的半山腰上轰隆一声巨响。

众人不约而同的回神看去——

烟尘滚滚中,混在人群里的定国公唇角勾起了一个隐晦阴森的弧度。

正文 第457章 退位让贤

本朝来过以来,在位的皇帝都有修建浮屠塔来供奉的习惯。

此时众人匆忙转身,便就见到远处半山腰上烟尘滚滚,被众多浮屠塔围在中间的象征太祖皇帝的那一座宝塔竟然懒腰断裂。

上半截塔身倾塌下来。

为了表示对太祖皇帝的尊敬,后面各位帝王修建的宝塔都比他的稍小,而那座宝塔又是被供奉在中间的,此时断裂,砸下来的一截又连带着将周边的浮屠塔砸毁了两三座。

皇陵的位置选的都是风水宝地,地势也十分稳固,千百年来还从没出现过这样的动荡。

“这是——”人群里一阵躁动,甚至有人已经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来了。

皇帝额角青筋暴起,手指紧紧的攥着,眼睁睁的看着象征开国皇帝的那座浮屠塔倒塌成满地的废墟,目赤欲裂。

身边的人本来是该安慰他的,可是“年久失修”这样的话此时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开口说的,毕竟所有人都清楚,因为是历代帝王的象征,皇族对这些浮屠塔重视的很,每年国库都会拨银命工部的人加固维护的。

而且本朝历经三百余年,这样的事情却是第一时间发生。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不约而同的蹦出一个念头——

天谴!

早前皇帝和常贵妃之间的丑事就被人在街头巷尾暗地里议论,最近又有传言说是他虎毒食子,对昭王西陵越下了杀手……

虽然因为官府镇压,百姓敢怒不敢言,可越是这样压制这样隐藏,压抑得久了,背地里民怨更容易发展成鼎沸之势。

“快去看看出什么事了!”半天之后梅正奇反应过来,连忙指了两个小太监过去查看。

文武百官当中一阵的沉默,大家都各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谁也不敢带头说话。

钦天监那边也赶紧叫了人前去查看,可是一番探查之下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可疑人等,也暂时没有看出任何人为的迹象。

这一天虽然是晴天,但是气温却低靡得十分可怕。

众人等了大半个时辰,全都冻得脸色发青。

皇帝只嘱咐了两句不准他们乱说话,就带着众人匆忙的回城了。

但是这种流言又如何能压得住?还不等天黑,皇帝皇陵祭天时候发生的一连串怪异的事情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闹得人尽皆知。

而这边的皇帝,刚一回宫就因为感染风寒发高烧给病倒了。

宫里紧急传召了太医,又是一番忙乱。

皇帝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加上这一次惊悸过度,这一病就非同小可,昏昏沉沉的几天下不来床,更是持续不断的做噩梦。

皇陵中轰然倒塌的浮屠塔,上香时候屡次断裂的香柱,西陵卫血肉模糊的趴在地上盯着他流血泪,常贵妃冶艳的面孔上冰冷无情的讽刺笑容,西陵越站在暗处,面无表情的凝视他,宸妃挂在横梁上,死不瞑目,舌头伸出来老长……甚至于多年以前,北疆境内那满地鲜血尸骨的人间地狱,他一个人置身其中,冷不防远处的山岗上沈竞骑着高头大马,身披战甲带人冲杀而下……

再到后来,又会看到沈青桐光鲜亮丽的面孔,盛装打扮之后在大殿之中一步步朝她走来,可是走着走着,她的脸又变成了常贵妃,他惊惧想躲的时候,那女人却突然伸出尖锐血红的指甲,狠狠的掐入他脖子的血肉之中……

这些乱七八糟的恐怖画面,不间断的在睡梦中重现,他一时惊醒了,无力起身,挣扎片刻昏昏睡去,但很快的又会被另一重更恐怖的画面再度惊醒。

如此只过了两三日,他便就形容枯槁,整个人躺在偌大的龙床上,毫无生气,像是只剩下一把枯骨一般。

太后是每日早晚都会过来看一次的,可是皇帝昏昏沉沉的,再加上就算醒了也没精神理会她,通常她也只是看一眼就叹着气走了。

皇帝在床上躺到第四天,终于禁不住朝臣们的轮番催请,这天感觉烧退了,就撑着身子起来要上朝。

彼时天色还没全亮,他手撑着膝盖坐在床沿上。

服侍他的暗卫走进来看见,吓了一跳:“陛下,您这是……”

“叫人进来给朕更衣,传百官上朝吧!”皇帝道,声音沙哑,没什么力气。

那暗卫一边拿了外衫给他披上,一边眼神闪躲着道:“陛下病情还不曾痊愈,还是再歇两日再去上朝吧!”

皇帝不听,挡开他的手:“给朕更衣!”

他心里很清楚那天皇陵发生的事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前面几天他是真的起不来身,这时候但凡是能动作了就得赶紧出面,想办法平息事态,把动荡的人心压下去。

“这……”那暗卫支支吾吾,神色犹豫的几次欲言又止。

若是在平时,皇帝肯定一早就发现他的异样了,可如今他精神不济,根本就无暇顾及。

那暗卫也无计可施,只能硬着头皮叫人进来服侍。

等穿戴完毕,就扶他上了辇车去上朝。

他如今身体这般,本来折腾了一番下来就很慢了,其实比平时上朝还晚了一刻钟,可他人到大殿之后却发现从殿前广场到里面全都空空如也,灯也没点,漆黑一片。

皇帝有些茫然,扭头去看陪在辇车旁边的暗卫。

那暗卫满面难色的低下头。

皇帝就是盯着他,在等一个说法,那人斟酌了半天也没能抗住,便就只能吞吞吐吐道:“太后……抬头不准他们进宫来吵了皇上养病,这会儿众位大人都在宫门外面跪着呢!”

皇帝狐疑了一瞬,立刻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出什么事了?”他终于忍不住提了口力气问道。

那暗卫连带着旁边梅正奇等人都接二连三的跪下去,惶恐道:“奴才不敢说,陛下……陛下恕罪!”

皇帝眼中迸射出狠厉的杀意来,盯着几人伏在那里的脊背又看了眼,吩咐道:“去宫门!”

彼时那边的宫门是大开着的,文武百官没全来,却也来了大半,都跪在那里。

他们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中途早有几个人体力不支给昏死了过去,皇帝赶过去的时候太后刚好早他一步赶到,跟着老远皇帝就听有人声泪俱下的恳请:“上天示警,不可违逆,何况皇上如今重病在身,也实在不宜操劳,请皇上退位让贤才是当务之急……”

正文 第458章 风高浪急,群臣逼迫

这几天之内,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皇帝急怒攻心,只觉得轰然一声,眼前隐隐发晕。

太后也才刚从步辇上下来,沉着脸站在众人之前,厉声呵斥:“你们这都说是什么混账话?皇上还在养病,哀家昨日就与你们说了,此事休要再提,帝位的归属乃是天命所归,还轮不到你们来说三道四,都马上给哀家散了!”

话音未落,身边梁嬷嬷已经悄然上前一步,轻声的提醒道:“太后,皇上来了!”

方才百官群情激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太后身上,再加上本来就天也还没亮,所有都不曾注意到后面又有一队仪仗过来。

此时跪在太后脚下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听见梁嬷嬷话,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去。

皇帝已经气冲冲的自辇车上下来了。

太厚皱眉,转头迎上去两步道:“皇帝的身子不适,这天寒地冻的,怎的就这样出来了?”

话音未落,皇帝就毫不留情的冷笑道:“朕的身体并无大碍,如若朕今天不出来,又焉能知道这坐了几十年的龙椅已然岌岌可危了。”

他径自绕开抬头,走到众人之前,眼神阴鸷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扫过跪在面前的群臣,随后便又是心口一堵,蓦然心惊——

跪在这里请命的朝臣人数居然过半,尤其是在朝堂之上人脉甚广和担任要职的人已然超过了三分之二。

本来他气势汹汹而来,一腔怒火的怂恿下还打着杀鸡儆猴的主意,这时候却是攥着袖子底下的拳头,隐隐的有些紧张了起来。

皇帝会突然赶过来,这些朝臣们本来也颇为意外。

人群里有了一瞬间的沉寂,鸦雀无声。

皇帝的胸口起伏,冷冷的道:“你们要逼朕退位是吗?要退位让贤是吗?要让给哪个贤啊?”

此言一出,本来沉寂无声的群臣也都跟着瞬间回过神来。

皇帝本以为他人在这里,再强权威压,这些人就该知难而退了,却不想他这刚一开口,跪在最前面的刘阁老立刻就郑重的磕了个响头道:“陛下,前几皇陵祭天之时怪事连连,今日里京城之内和附近的几个村镇之中又有瘟疫频发,导致人心惶惶,钦天监夜观天象,测算出此乃不祥之兆,帝星黯淡,实乃上天的警示之意。陛下为朝局天下操持多年,近年来恶疾缠身,也是时候该颐养天年了。一为陛下龙体安康,二为大越的江山社稷能够万古长存,微臣等在此恳请陛下,请陛下顺应天命,早日退位,延福于子孙!”

这刘阁老已有七十高龄,平时多走几步路都要气喘吁吁,年轻时曾任太子少师,教导过皇帝,在朝中可谓德高望重,近几年他已经不怎么参与朝政了,如今第一个站出来说话,并且这番话说得也是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不卑不亢。

“请陛下顺应天意!”皇帝还不及说什么,后面紧跟着就是众人附和,声势震天。

皇帝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只觉得胸中血液翻腾,心头绞痛的厉害。

“你们——你们——”他原是想要发怒的,但是胸中实在是痛苦难当,一只手下意识的捂着胸口,另一只手颤巍巍的指着人群,面色怪异的脸上开始滚落豆大的汗珠来。

“请陛下顺应天意……”朝臣们完全不为所动,声势一波比一波高,气势也一波比一波的足。

皇帝站在那里,强撑着不肯让。

“陛下!”梅正奇本来是被他的暗卫挤在后面的,此时觉得情况不对,就往前走了两步,一见他的脸色,顿时就慌了,连忙回头看太后:“太后娘娘,陛下的旧疾……”

只低声的提醒了几个字太后就已经会意。

她快走两步过来,一看皇帝的脸色,也是不由的神色大变,连忙招手道:“快送皇帝回寝宫,传太医!”

皇帝不甘心,也不想走,但确实是没有办法。

梅正奇等人半拖半扶的把他弄上了步辇,匆忙折返正阳宫。

这边群臣还都跪在这里,没有半点妥协让步的意思。

太后紧皱着眉头扫视众人一眼,不得已是还是再次开口道:“你们是要连着哀家也一起逼死吗?”

说完,却也没等任何人的回话,转身就被梁嬷嬷扶着往停在宫门之内的步辇那里走去。

皇帝的情况不太好,太后一行自然也是跟着去他寝宫的。

这几天太医一直侍奉在偏殿,随时候命,所以这时候来得也是很快的。

那殿内弥漫着一股子难闻的药味,太后直接就等在了院子里。

梁嬷嬷出去了一趟,过了一会儿又匆匆的回来。

太后回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梁嬷嬷神色凝重的冲她摇了摇头,凑近她身边轻声的道:“朝臣们都还在外面跪着呢,这动静已经是瞒不住了,这时候应该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本来那些百姓是不住畏惧的,可就是这两天,京城里和周边的村镇里都莫名其妙的开始有人染病,令医者都束手无策,现在这是天谴的传言一旦散开——

事关己身,百姓们就不会再得过且过了,一旦民怨成鼎沸之势,这局面恐怕就不是逼皇帝让位就能平复的。

“太后……”梁嬷嬷心里也是着急,左右看看没人走近,就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道:“这几日奴婢一直带人暗中查访,确定在幕后操纵,煽风点火的人就是定国公。他若就只是替宁王争位也还罢了,看是他……”

太后这些年虽然不插手朝政,但却并不代表她就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她抬了抬手,打断梁嬷嬷的话,沉默良久,还是问:“越儿那边还是没消息吗?”

不她要维护皇帝,不想让皇帝退位,而是如今朝中的这个局面——

皇帝退位是小事,后面要上位的人选才是重中之重。

西陵越生死不明,下落也不明,现在京城里唯一有可能上位的就只剩下一个西陵钰了,太后既然知道了定国公的阴谋,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至于西陵丰——

则是完全不在她推崇的人选之内,她根本就不会考虑。

梁嬷嬷一筹莫展的摇头:“暂时还没有。”顿了一顿,还是忍不住道:“太后,恕奴婢逾矩,近来皇上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够让昭王殿下寒心的了,恐怕这一次……”

西陵越如果真的死了,是一定会见到尸体的,太后不傻,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骨肉相残的事,虽不是她愿意看见的,可如今真到了她控制不住局面的地步,她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说话间,太医满头大汗的从里面出来。

太后就收摄心神迎上去两步道:“皇帝怎么样了?”

“皇上旧疾复发,导致心脉损伤,刚又吐了血……”太医叹了口气,脸上表情分外凝重:“这会儿睡下了,但是太后,恕微臣直言,陛下这身子怕是经不得……”

话到这里,已经明了。

太后挥挥手,没叫他说下去,只吩咐道:“你还是在正阳宫呆着吧,好生照看皇帝的身体。”

“是!”太医应诺,背着药箱进了偏殿。

太后进去看了皇帝一眼,又嘱咐梅正奇等人好生服侍,就转身自正阳宫出来。

返回自己寝宫的路上,她吩咐梁嬷嬷:“你亲自去一趟安王府,把陆氏接进宫来陪伴哀家礼佛!”

梁嬷嬷心跳猛地悬空半拍。

她骤然抬头朝旁边步辇上的太后看去。

太后的面色平静又严肃,和往日里没有半分的不同,但是这句话却是让她深感压力重重。

“是!奴婢这就去!”梁嬷嬷谨慎的应下。

太后又道:“皇帝身子不适,这几日哀家要在小佛堂斋戒念经,替大越和皇上祈福,就不要拿外面的事来扰我了。”

“是!”梁嬷嬷仍是直接应下。

送太后回了寝宫之后,她就亲自去安王府,传了太后的口谕把陆嘉儿接进了宫里,陆嘉儿自然察觉了此事反常,但太后的懿旨根本就没有她置喙的余地,可以说是被梁嬷嬷强行带进了宫里。

然后太后就关闭了宫门,在小佛堂礼佛。

本来她就是不管朝政的,这么关起门来不见人,皇帝根本就是习以为常的,只是宫外请命的官员久久不去,一天天的跪下去。

再到后来,甚至有人饿晕了过去,气息奄奄。

百官之后,渐渐地也有百姓加入进来,皇帝就是想要关起门来装太平也做不到了。

两日之后,他不得已的再次拖着病体上朝。

百官朝拜,无非就一个要求——

请陛下退位,令立新君。

经过这几日的打击,皇帝这会儿的心态已然平稳很多,他面前摊开了一卷圣旨,居高临下的冷笑:“好!为了黎民苍生,为了大越的皇朝基业,朕退位又如何,只是——朝中并无太子,此时朕当是传位于何人啊?”

正文 第459章 行刺太后?

作为一国之君,被自己的臣子威逼至此,这大概就是一场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皇帝盯着满殿的文武百官,那眼神,阴鸷之中又带了另外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可是这时候却没人有心思去过分探究了。

“皇——”站在文臣之列的刘阁老站出来,刚要说话,这一次却是定国公当仁不让的站出来,大义凛然道:“皇上,如今天道示警,百姓惶恐,臣等并非威逼皇上,只是因为如今的局面,安抚民心才是重中之重,而且陛下近日龙体违和,也确实不宜在为国事操劳,微臣斗胆,以为宁王殿下曾领东宫之位十数载,当是可为陛下分忧!”

此言一出,他暗中联络,已经投靠他的朝臣们也纷纷站出来请命。

皇帝冷眼看着,一语不发。

片刻之后,便有西陵越派系的朝臣稳不住了,站出来反驳道:“宁王德行有失,已经被陛下亲自下令废黜太子之位,陛下归为一国之君,焉能朝令夕改,这般出尔反尔的再次启用曾经犯下过弥天大错的宁王殿下,只怕不但不能安定民心,反而更会引发民怨沸腾。臣请陛下三思,宁王绝非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微臣以为昭王殿下文武全才,又屡次领兵出战,功在社稷,这才是真正能叫朝臣百姓信服的主君之风……”

话音未落,对方立刻反驳:“昭王殿下如今正在重伤之中,现在连下床来上朝都不成,如何担此重任?”

方才那人被噎了一下,但终究也是不肯退让,梗着脖子争执道:“总之宁王德行有污,不足以服众!”

定国公道:“陛下,如今民心不稳,外面的局势随时都可能失去控制,不能再一味地拖延了,当初陛下废黜宁王太子之位,据臣所知,实则是南齐那个妖女卫涪陵挑起的阴谋,而并非宁王自身之失,而宁王在太子之位十数年的表现和功绩都是有目共睹的,此情此景之下是需要马上推举一人出来稳定民心,宁王殿下绝对是不二人选。”

西陵越不在,他派系的朝臣素来都知道他处世作风沉稳,不会逞口舌之快,一旦出手就是稳扎稳打,一击必杀的,这时候群龙无首,一群人多有些保留,并不敢太过争执了。

而定国公手上还握着南疆那里的八万兵权,在如今世道不稳的当口上,他这说是在给出谏言,实则已经明晃晃的有些要逼迫皇帝的意思了。

皇帝表情阴冷的盯着他,就听着下面争执,居然一语不发。

顾岩泽在西陵越的提携之下,如今已经是位居正二品的礼部侍郎了,本来他一直事不关己的在看着双方争执,此刻却突然站出来道:“国公爷此言差矣,朝令夕改实非明君所为,就算昭王殿下重伤在床,陛下的皇子当中能担重任的也并只有宁王一人吧?”

他话没说完,定国公却分明早有准备,当即打断他的话,不卑不亢的扬声道:“你想说安王吗?据老夫所知,他奉命往西北领兵,却在途中私自篡改了行军的路线,带着五万精兵子底下经营自己不可见人的勾当去了,现在京城民心不稳,保不齐他现在就躲在暗中伺机而动呢,如此居心叵测之人,你还敢举荐他?”

顾岩泽并不惧他,当即就不冷不热的顶回去:“安王远离朝局多年,微臣并不觉得他能担此众人,微臣想说的是四殿下和七殿下不都也在吗?既然国公爷的意思只是需要推一个人出来稳定民心,也不是非宁王不可的!”

五皇子夭折了,四皇子不成气候,多年来就只知道养尊处优的享乐,所以根本就不会有人想到他。

至于西陵徽——

一个毛孩子而已。

定国公突然明白了,这人站出来就是搅局的。

他狠狠的瞪过来一眼。

“陛——”正待要再说话,上面沉默了许久的皇帝居然开了口,猝不及防的打断他道:“既然诸位爱卿都为着朕的身体着想,想让朕退位安养,朕也便顺应各位爱卿之意,只是长幼有序……”

定国公本来就没把西陵越当成威胁,反倒是听到这四个字立刻警觉起来,再次谏言道:“陛下,微臣还查到安王这些年在封地之内训练私兵……”

话音未落,已经被皇帝再次打断,皇帝盯着他,眼神来带着冰冷不屑的神情道:“安王在封地训练豢养私兵的事一早就有奏明于朕,而且他这次领兵出征本来也就是个幌子,是朕命他以出征为名带兵出京的,现在他的去处也在朕的掌握之中,朕如此这般解释,你可还满意?”

此言一出,满殿都是倒抽气的声音,群臣们面面相觑。

定国公的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的第一反应是难道这是皇帝和安王设的一个请君入瓮的局?他们难道是为了对付自己的?

可是皇帝身体都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撑不住这样的场面,而且现在他一没举兵造反,而没有在宫中动武,皇帝就算想要动他,现在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和证据啊。

难道——

这就只是缓兵之计?

定国公投鼠忌器,一时间分不清皇帝这话是真是假,便就迟疑着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茬。

却是另外有人惊奇道:“那么敢问陛下,安王陛下他现在身在何处?”

顾岩泽一时也拿不太准皇帝的心思,故而就在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皇帝只是面无表情的瞄了那位朝臣一眼,却是直接忽略他的话道:“嫡庶有别,长幼有序,而且朕为一国之君,也断然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宁王既然是废太子,那就是废太子,为了安抚民心,朕今天就顺应各位爱卿之请,在此颁下传位诏书……”

众人看着她手中诏书,都是各自紧张。

皇帝有些恶劣的冷笑了一下。

他抬手。

旁边的暗卫捧了玉玺就要送过去,却是殿外一人匆匆闯了进来。

“皇上!”来人是梁嬷嬷,她这骤然闯入实在是放肆又不知礼数。

皇帝不由的皱眉,梁嬷嬷却没等他开口斥责就已经冷着脸道:“皇上,请您马上移驾,安王侧妃在后宫意图行刺太后!”

正文 第460章 变天了

整个大殿之中鸦雀无声。

皇帝本来已经冷了脸,正待要叫人把梁嬷嬷拖出去的话就这么被堵在了喉咙里。

陆嘉儿吗?那个女人几时进的宫?又怎么会干出刺杀太后的勾当来?

尤其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皇帝对梁嬷嬷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冷意凝聚。

定国公的处境本来正在岌岌可危的时候,有人雪中送炭一般的给出了这样绝佳的机会他自然不肯错过,当即抢先开口道:“太后娘娘的凤体安康最是要紧,这位嬷嬷,不知道太后娘娘可有危险?”

梁嬷嬷腰杆笔直,她当然看出了皇帝的不悦,也能大致的揣测到对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她也全不在意,仍旧是一副不卑不亢的脾气,冷静又清晰的回道:“回国公爷的话,幸得祖宗庇佑,太后娘娘暂时无恙。”

她说是回的定国公的问题,话却是冲着皇帝说的:“近日来京城里瘟疫频发,又兼之皇上病重,太后娘娘一直在小佛堂斋戒,为陛下和感染瘟疫的百姓祈福,本来是念着安王殿下远征在外,陆氏又怀了身孕,怕王府里的人照管不周,就将陆氏接进了宫里养胎,却没有想到陆氏她居心叵测,今天一早居然偷偷在太后饮用的参茶里面投毒。”

陆嘉儿是被太后强行带进宫里来的,在这一点上她也压根就没打算掩饰。

皇帝已然明白了其中深意——

说到底太后还是对宸妃母子心存芥蒂,当真是不惜一切要阻止西陵丰上位的。

说陆嘉儿在宫里毒害她?这明白就是做给自己看的。

他冷着脸,始终不表态。

定国公却要趁热打铁的,故作惊讶和沉思道:“可是这陆氏一介女子,何故要大逆不道的毒杀太后呢?”

梁嬷嬷冷然不答,只是面对皇帝道:“皇上,太后受了惊,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还是请您先移驾过去看看吧。”

皇帝手里还抓着那卷圣旨,脸上阴森森的盯着她,冷冷的道:“既然母后有惊无险,那朕稍等片刻再去,事有轻重缓急,朕先把这朝堂上的事情办了。岑四儿!”他转头唤那个贴身跟着他的暗卫:“玉玺!”

岑四儿上前,双手呈上玉玺。

眼见着皇帝伸手要去拿,定国公终于忍无可忍。

“且慢!”他大声道,一撩袍角,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大义凛然道:“皇上,安王指示其姬妾毒害太后,他又擅自骗取陛下兵权,下落不明,这明显就是居心叵测,此等乱臣贼子,皇上怎可将江山社稷交到他的手上?”

“定国公!”话音未落,声音就被皇帝打断,他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盯着定国公:“朕方才已经说过了,安王不曾有任何事隐瞒于朕,他是奉了朕的密令在行事,至于陆氏的所作所为——即便她毒害太后的行径是真,安王也会大义灭亲,届时将她严惩,再向太后赔罪就是!”

他就是这样一意孤行,眼见着手中玉玺就要盖下,定国公红了眼,一咬牙就起身冲了上去抢夺。

皇帝本来就是在激他,见要得逞,眼中便闪过隐晦的一点得意之色。

他身边岑四儿就是暗卫当中的高手,他根本就不担心定国公能近身,故而就摆着一副君临天下的架势临危不动。

那岑四儿本来就捧着玉玺站在他身边。

定国公冲上来的时候已经从袖子里抖落一把匕首,他当然不会众目睽睽之下去刺皇帝,而是面色阴狠的朝着岑四儿捅了去。

按理说以岑四儿的身手要避他这一刀全无压力的,却不曾想千钧一发之际,他是打算往皇帝跟前挡的,只是状似无意的一脚在台阶上踩偏,身子一歪就错过了定国公手中利刃,咕噜噜的滚了下去。

变故突然,皇帝的表情僵在脸上。

而彼时定国公虽然已经止了动作,但是那把匕首却是无遮无拦的就那么明晃晃的展露在皇帝面前。

他整了一怔,随后神色大变。

旁边不知道是个太监尖着声音喊了一嗓子:“大胆!定国公行刺陛下,救驾,快来救驾!”

四面的御林军一股脑儿的蜂拥而上。

定国公是上过战场的,应变的能力很强——

皇帝就在逼他露马脚,现在就算他缴械投降,对方也只会是顺水推舟的将他拿下。

这个局面,已经是无法回头了。

所以他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公然的抢着上前一步把皇帝从龙椅上拽起来,拿匕首抵在他颈边,居高临下的环视冲上来的御林军道:“都别妄动!”

顾岩泽面无表情的看着,这时候却是第一个站出来道:“当众行刺挟持陛下,定国公这是要谋反吗?”

定国公这时候手心里也已经全是冷汗。

他做了大越半辈子的臣子,虽然一直都有野心,也做了谋朝篡位的计划,但是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众人的面挟持皇帝却是他之前想都没想过的。

“我陈家世代忠良,绝对没有冒犯陛下之意!”他勉强让自己冷静,尽量把话说得有些底气:“安王图谋不轨之心已经昭然若揭,陛下被他左右迷惑,微臣不能坐视不理,所以只能暂时冒犯陛下,也绝对不能让陛下将江山社稷交到那种卑劣小人的手上,请陛下顺应民意,即刻下诏传位于宁王殿下!只要陛下颁下传位诏书,臣自当立刻向陛下请罪!”

皇帝脸色铁青,已经是咬牙切齿:“你这是威胁朕?”

他贵为一国之君,却生平两次被人拿刀抵在了脖子上,偏偏那么凑巧,两次都和西陵钰有关。

这时候他眼中泛滥的杀意几乎完全压不住,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的掐着。

西陵钰因为已经被剥夺了手中所有的权利,现在赋闲在家,故而也不必参与早朝,此时此刻他人是不在这里的。

但是很显然,皇帝已经因为定国公迁怒,将两人视为一体了。

“老臣不敢!”定国公手上毫不松懈,却是暗暗提了口气,正待要再说话,殿外却见西陵钰匆匆走了进来。

定国公一愣。

西陵钰却是神色凝重的进门就当众跪了下去,言辞恳切道:“外祖父,我绝无染指皇位的野心,况且要传位给谁都是父皇的决定,请你马上放开父皇!”

定国公本来一大早就已经叫人去宁王府跟他摊牌,并且叫人把他带走控制起来了,就等着关键时刻出来撑住这个场面的,毕竟他是皇族又是曾经的太子,由着他出面,一切才能显得名正言顺,却是怎么都不曾想他出现了居然当头棒喝,迎面就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下马威。

他脸上神情暴怒:“这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是为了大越的江山社稷,宁王殿下此时不是你谦虚退让的时候……”

话音未落,外面就听得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这江山社稷到底是我们西陵家的江山社稷还是定国公你们陈家的江山社稷?”

惊闻此言,皇帝是第一个心神大震。

他不可置信的猛然抬头,就见穿一身紫色亲王朝服的西陵越自殿外的漫天阳光中款步行来。

此时满朝文武也都不约而同的回头。

有人低低的呢喃:“不是说昭王殿下……”

皇帝对外宣称西陵越在宫里养病,实则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那次的刺杀是皇帝安排的,而他必定已经凶多吉少。

西陵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一边款步前行一边道:“本王在宫里养伤,不过几日不曾临朝,今儿个一出来,怎么还当这皇朝天下的天已经变了呢!”

正文 第461章 谁也别想置身事外的假清高

论及顺水推舟将计就计的手段和脸皮,他一向都不谦虚的。

皇帝来不及问他怎么会出现在宫里,西陵钰已经咬咬牙,再次恳切的对定国公道:“我祖父,是忠君爱国也好,是为了谋一己之力也罢,你都到此为止吧。老三现在看着也没什么妨碍了,那些事,还是让父皇自己做主吧。”

西陵越的突然出现,的确是打了定国公一个措手不及。

本来他就是打着见缝插针的主意,想趁着西陵越和西陵丰都不在朝中的这个契机胁迫皇帝让位的。

西陵钰如今已经不是太子,并且在各方面的实力人脉乃至于名声都不如西陵越。

西陵越横在了中间,他就有些词穷。

可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是毫无退路可走的,于是心一横就咬牙道:“宁王殿下,此时并非你谦虚礼让的时候,我看昭王他明明身体无恙,之前却皇城重伤难愈,他这潜藏宫中许久,分明就是在等待时机图谋不轨。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殿下要保的是祖宗的基业,西陵氏的血统……”

他这大义凛然的一番逼迫,是非要拉着西陵钰和他在一条路上走到黑了。

西陵越冷眼旁观,也不反驳。

西陵钰却是心急如焚——

皇帝小心眼,又阴狠无比,今天这件事,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和定国公勾结,可定国公当众挟持,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了,只怕皇帝也不会放过他。

“外祖父,难道你就一定要一错再错吗?”西陵钰大声斥责,正还在为难的时候,外面穿着一身王妃朝服的陈婉菱已经推开拦路的小太监跑了进来。

她匆匆忙忙的往西陵钰身边一跪,便是满面痛色的抬头冲着上面的定国公和皇帝道:“祖父!您还是趁早回头吧!咱们陈家世代忠良,几辈人积累下来的好名声,难道就要因为你的一己之私而毁于一旦吗?”

定国公更没想到她会跑过来,他对陈婉菱可不会像对西陵越那么忌惮,更是不客气的勃然大怒:“无知妇人,你胡说八道什么?”

陈婉菱却并不像往常一样惧她,跪在那里,仍是声泪俱下的大声控诉:“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陛下和殿下是亲父子,就算你抢了我的孩子威胁他陪你演戏,他也绝对做不出蒙骗和坑害皇上的事情来。孩子还小,他并没有做错事,祖父,殿下对陛下一向都孝顺,他是绝对不会帮着你去谋害陛下,谋取大越的天下的,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她这么毫无章法的一嚷嚷,算是把定国公前面豪言壮语勉强撑起来的局面全部打得七零八落了。

一众的朝臣当场暴怒,逼视站在高处的定国公,纷纷讨伐。

西陵钰有些诧异的扭头去看陈婉菱——

他还是比较了解自己的这个王妃的,陈婉菱不糊涂,脑子拎得清,但是以她的胆识和眼界,却做不出今天这样的事的。

陈婉菱感知到他落在自己侧脸上的目光,也是心不由己的苦涩一笑——

她过来揭发定国公,甚至毫无保留的扣屎盆子,这就是将整个定国公府都推向了万劫不复,也许事后皇帝不得不顾忌人情对她网开一面,但葬掉自己的整个母族,这却是她这样的闺秀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

就像是郭愫,虽然能破釜沉舟的跟了裴影鸿,替他遮掩,两人一起杀人越货,但最后沈青桐找到她,以郭太傅一家人做要挟,她就马上都要乖乖就烦。说到底,她们这样从小养尊处优的名门贵女,离了自己的家族,连个谋生的手段都没有,家族对她们而言,就是舍弃不断的“根”。

陈婉菱今天能做到这一步,的确是叫人大跌眼镜的。

众目睽睽之下,又是这般紧张的场合,陈婉菱自然无法多说,她也回头,冲西陵钰苦笑了一声。

那边定国公在群臣的声讨声中已经渐渐不支,方寸大乱。

“都给我闭嘴!”他也红了眼,声嘶力竭的大声道:“就算我有私心又如何?这个昏君到底做了多少龌龊事,你们一个个的,不瞎不盲,自己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们难道都不清楚吗?再继续放任他坐在这皇位上,无异于助纣为虐!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就索性把话说清楚了好了,我就是见不得人这个昏君继续坐在这个位子上了!”

说话间,他整个面部的表情已经演变的狰狞,他也不在乎其他人都是什么态度了,只就收回目光,瞪着被他攥在手里的皇帝,咬牙切齿道:“要么马上颁下传位诏书,让位予宁王,要么今天老夫就拼下承担一个弑君大罪,与你一同死在这里。皇上是聪明人,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老臣多少是知道您心中所想的,事到如今,安王您是指望不上的了,对吧?这个皇位,您不传给宁王,还能传给谁?”

这几句话,算是扎在皇帝心上了。

其实从刚开的变故发生开始,皇帝就没什么心思应付他,因为——

皇帝自己很清楚,岑四儿方才若不是有意放水,定国公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毫无疑问,岑四儿已经背叛他了。

他这这些暗卫一直都是由沐风亲自统帅,并且誓死效忠于他的,如今岑四儿背叛,这说明了什么?

岑四儿一个小卒子,又服用了沐风用来控制他们的毒,没有沐风的授意,他不敢叛。

而沐风当年亲自参与谋害沈竞的那桩血案,又多次听他的命令去对沈青桐和西陵越或者下手或者使绊子,他要背叛也绝对不会投靠西陵越,并且西陵钰现在又是个事不关己的态度……

沐风跟了谁?这一目了然。

原来他还想,只要他摆明了态度一力维护,西陵丰便是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出路。前几天他就知道了西陵丰骗他兵权的事,但是没有声张,今天又在当众为西陵丰扑台阶,想着把这个儿子拉拢在身边,总还没到穷途末路。

可是——

他没放弃西陵丰,但显然西陵丰是先放弃了他了。

而且现在这个局面风高浪急,西陵丰一直不露面,也无非是在等着最后出来坐收渔人之利。

皇帝的牙齿已经咬出血来了。

这一次他对西陵越被刺一事已经采取了放任的态度,就算抛开之前的种种嫌隙不提,只用这一件事就已经算是把西陵越推得远远地了。

西陵丰背叛了他,西陵越又和他不对付……

其实定国公说得没有错,各方权衡之后,也只有西陵钰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皇帝眼,已经半天没眨一下,眼睛里充斥着猩红的血丝。

最护,他忽然狠狠的闭了下眼,再睁开眼的时候,那眼神中便透出丝丝冷意来,他居高临下看着跪在下面的西陵钰,问:“钰儿,你还是朕的儿子吗?”

这句话,似乎话里有话。

因为他那个表情太过诡异,在场的人都有点拿不准他的心思。

“当……当然!”西陵钰只是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而西陵越却是心明如镜的——

皇帝无路可走,只能选择缓兵之计,他现在要西陵钰一句话的保证,无非是为了等哄住了定国公之后好有资本翻脸。

西陵钰最近本分规矩,他乐于控制这样的儿子,也许在自己和西陵丰之间,皇帝最不介意多是推西陵钰上位了,可是定国公,他是肯定不会放过的。

“好……”皇帝那里得了西陵钰的保证,便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西陵越依旧长身而立,面上表情云淡风轻。

其实一开始他是准备在暗处等到最后,等定国公和西陵丰两败俱伤之后再出现的,可是没想到西陵丰的套路比他预期中的要深,不得已,他就只能先勉为其难的站出来添柴加火了。

陈婉菱心里想着那个沈青桐,就忍不住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回头看他的表情,心里却是紧张不已的去扯西陵钰的袖子:“殿下……”

这时候,一直站在一旁的梁嬷嬷心里也有些奇怪,不由的侧目也去看西陵越。

不巧的西陵越也朝她投过来一眼的目光,他那张脸本就五官俊美,眼波流转之间那点似笑非笑的神情落在眼睛里,便会叫人心中暗暗生悸。

西陵越略略挑眉,看似询问,又似乎只是个提示的意思。

梁嬷嬷面上表情略有几分僵硬。

随后,她稍稍移开了目光,不动声色的冲着殿外打了个手势。

这所有的一切都只发生在两人目光交会的瞬间,那高处皇帝才要刚要说话,外面太后的贴身大宫女就慌慌张张的冲进来,脸色惨白的道:“陛下不……不好了!陆氏丧心病狂,她把太后娘娘给挟持了!”

西陵越这才满意,唇角微微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反正大家都在演戏,西陵丰你想坐收渔人之利?我偏要拉你下水,大家一起在这泥潭里滚一滚,谁也别想置身事外的假清高!

正文 第462章 还礼

梁嬷嬷拧眉,沉声呵斥:“怎么回事……”

“这……这……”那宫女支支吾吾,惶惶乱乱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就跺脚道:“您还是快回去吧。”

梁嬷嬷转身欲走,但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又犹豫着转头看向了皇帝。

彼时皇帝还在定国公的挟持之下。

而此时的定国公也毫无退路,他意识到这其中可能会抓到扳倒西陵丰的契机,便就干脆不管皇帝愿不愿意,直接抢白道:“太后娘娘贵为国母,她的事情都不是小事情,陛下身为人子,也不该置之不理,微臣就陪您一起移步过去看看吧,看是谁这么放肆,竟敢在宫中公然冒犯太后她老人家。”

他并没有放开皇帝的意思,因为现在很清楚,他手里抓着皇帝才是抓着了保命的王牌。

“定国公——”还有耿直的朝臣想要上前呵斥。

可是定国公已经半强迫的推着皇帝从台阶上一步一步的走了下来。

皇帝即便是憋了满肚子的火,可是受制于人的情况下他也只能被动的往外走。

岑四儿多少有些心虚,这时候正在踟蹰,却是梅正奇眼珠子一转,匆忙的奔出殿外去张罗:“传步辇,快传步辇!”

定国公带着皇帝走在前面,十分谨慎的防备着周围的动静,可等到从大殿里出来,外面围着的御林军里头就立刻有一二十人快步聚拢上来,将他和皇帝护卫在中间,彻底隔开了其他人。

皇帝咬牙切齿:“你——”

后面的朝臣之中还有人在暴怒的大骂。

西陵越是差不多紧跟着皇帝和定国公出来的,只是他迈过了门槛就没再动作,而是负手而立站在了大殿门口。

殿内有几个大臣第一时间急吼吼的跟着追了出去,后面刘阁老也颤巍巍的往外冲,不想,西陵越却突然抬臂拦了一下。

刘阁老等人被堵在殿内,不由的都是一愣。

西陵越的视线落在殿外,盯着皇帝和定国公那一行人,开口的语气平静又冷淡:“诸位大人就不必全都跟着去了!”

这是个命令的语气。

当即就有人发怒:“昭王殿下这是什么话……”

“实话!”西陵越强硬的打断:“方才在这大殿之上你们也不过只有看看戏、起起哄的份儿,父皇一个人的事你们都管不了,一会儿再加上皇祖母,你们就更管不着了,所以——听本王一句劝,全都留在这里,否则刀剑无眼,本王可不保证你们看了戏之后都能全身而退!”

这话里,已经赤裸裸的带了威胁的意思。

有人义愤填膺,也有人明哲保身的直接沉默。

最后,还是刘阁老拧着眉头,意味深长的看着西陵越暴露在阳光下的侧脸道:“昭王殿下,老臣知道我等无能,可是到如今老臣也还是要提醒您一句……”

话到一半,西陵越已经接茬。

他回转身来,扫视一眼被他堵在殿内的众人,勾了勾唇,语气却很有点漫不经心的道:“那是本王的父皇,众位爱卿这都是在想什么呢?”

态度实在是不诚恳。

但是听他这样一句话,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却还是稍稍的有几分放心了——

最近各种流言蜚语满天飞,皇帝在朝臣和百姓之间的名声早就臭不可闻,今天就算没有定国公生事,皇帝也必然要被拉下马的,但这些朝臣们安享太平习惯了,他们现在其实比西陵越这个当事人更在乎局势和整个朝廷还有皇室的颜面问题。

事情只要能平息下来,他们就能满意,但前提是契机和过程都一定要体面。

西陵越既然表态了,他们现在全都无计可施,也就宁肯自欺欺人的选择相信了。

前面定国公已经挟持皇帝下了台阶,而前面火急火燎、迫不及待就跟着他冲出去的那些人无非就是他为了这次的大事所笼络的朝臣,那些人因为事情和他们自己的荣华官位息息相关,也才会那么着急,亦步亦趋。

这时候有人发现身后的动静不对,回头看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西陵越款步下台阶,又将他们想要回头的脚步堵死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暗地里互相观察彼此的神色。

西陵越什么也没说,那边定国公带着皇帝上了辇车,已经起驾往后宫去了。

西陵越站在那里,眼神似笑非笑,但就是这张艳光四射的脸,却是越看越是叫人觉得心虚,叫人不敢直视。

“诸位大人还不走吗?”西陵越挑眉,明知故问。

“这……”终于有人大着胆子道:“后宫禁地,臣等会不会冒昧唐突了太后?”

“无妨!凡事自有本王替你们担着,定国公毕竟是国之栋梁,即便他今日做事出格,也总得需要几个举足轻重的人当面做个见证,走吧!”西陵越道,言罢,便又回头扫了眼身后大殿的方向给当值的禁军下了命令:“本王陪着父皇去去就回,这大殿之内诸位大人的安全你们要负责保护好,今天宫中生乱,就不要让大家随意走动了!”

这……是个软禁限制的意思了?

面前的几个人斟酌利弊,还是觉得被限制看管起来还不如跟着去了,于是心中纵然忐忑,也都还是悻悻的跟着皇帝的仪仗走了。

西陵越仍是留在最后。

这时候,西陵钰才和陈婉菱一前一后的走过来。

陈婉菱神色疑虑,明显是对眼前的事情还心有余悸,就紧跟着西陵钰,紧紧的抿着唇不说话。

西陵钰走过来。

他抬头,直视西陵越的面孔,开口还颇有些语气不善:“你一早就知道定国公的意图?这就是你所谓还给本王的那份大礼?”

西陵越扯了下嘴角,算是默认:“二哥觉得这份礼的分量还不够?”

西陵钰心里是不舒服,但他还能明确的区分轻重,盯着面前西陵越的面孔又是半天,最后便是语气嘲讽的冷笑道:“自然是够了!当年那区区的一个西陵卫算什么?本王的外祖父换那么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本王自是赚的多了!”

最后几个字,他根本就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当初沈青桐小产之后西陵越特意登门去找他借人,当时别有深意的撂下一句话来,他当时也只当是对方故弄玄虚,却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应验了。

即使心里再如何的不愿意,西陵钰此时此刻也还是得承认——

论及对大局的掌控,论及这样撒网捞鱼的本事,西陵越的确是完全碾压他的。

西陵越又扯了下嘴角,便没再说什么,也转身跟着仪仗往后宫的方向走。

陈婉菱却多少还是有些后怕,她咬着嘴唇犹豫半天,忍不住的开口道:“王爷——”

西陵钰回头看她,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

陈婉菱本能的回避他的视线。

但是沉默片刻,西陵钰却是缓和了语气道:“孩子呢?”

陈婉菱有些诧异,但无从深究,赶紧如实回道:“我还没见到,应该是在昭王手里吧!”

西陵钰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沈青桐去找你了?”

从陈婉菱过来之后,他已经很快的悟出了这一重意思。

陈婉菱面色僵硬的点点头:“是的!”

西陵钰这时候也着实无话可说。

他玩味着抿抿唇,也抬脚往后宫的方向走。

陈婉菱连忙小跑着追上去。

走了两步,西陵钰才又察觉不对劲,忍不住皱眉,又转头问她:“那她人呢?”

陈婉菱道:“她让我掩护她进宫来了,进宫之后她就自己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了。”

西陵钰这才越发觉得不对劲:“她也进宫了?”她进宫来做什么?

正文 第463章 瓮中捉鳖,毒攻

陈婉菱当然不会知道沈青桐进宫的目的和意图。

而这个时候也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他们夫妻两个此时的目的很简单也很直接,那就是必须跟过去,得要当场确认在定国公的这件事里他们能够摘得出去。

一行人先后赶到太后寝宫的时候,那里寝宫的外围已经完全被御林军封锁了,但是里面暂时听不出有什么动静。

定国公还是很谨慎的,带着皇帝下了辇车却不急着进去。

西陵越冷淡的看他一眼,却是无所谓的,走过去直接问当值的校尉:“里边什么情况?”

“安王侧妃挟持了太后娘娘,并且把娘娘宫里的宫人都赶了出来。”那校尉道,生怕会被迁怒,神色很有些局促不安:“奴才们怕伤及太后凤体,只能暂时守在外面了,请殿下……”

他原是想要向西陵越求救的,随后又想起来皇帝也在,连忙改口道:“请皇上和殿下做主!”

西陵越于是回头问皇帝:“父皇要进去吗?”

皇帝已经是脸色铁青——

他被定国公挟持,进不进去的哪里轮得到他做主。

他冷哼一声,未置可否。

定国公却已经豁出去了,颇有些有恃无恐的冲西陵越一挑眉:“为了太后娘娘的安全,陆氏一个女人家,经不得刺激,未免她走极端,老臣以为应当先把这里的禁军撤离,这样才好交涉,不知昭王殿下以为如何?”

西陵越根本也就只跟皇帝做表面工夫,实际上半点也不在乎皇帝怎么想的。

他唇角勾了勾,便就收回了目光吩咐那个校尉道:“国公爷所言也有道理,你先把这附近的人手都撤了吧,把皇祖母宫里的宫人都先带去别处安置。

定国公这时候虽然已经把挟持皇帝匕首从他颈边移到了身后腰眼处隐藏,但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出来皇帝此刻是身不由己的。

那校尉虽然心里惶惑又暗惊,这时候却也知道不多事,只是顺从的领命:“是!”

言罢,就转身招呼下面的人:“都退到御花园那边去,那边的交泰殿空置,把太后娘娘宫里的人先都送过去安置。”

一行人尽然有序,撤离得很快。

皇帝紧绷着唇角,始终一语不发。

西陵越站在门口,也没动。

定国公犹豫了一瞬,就带着自己人先押着皇帝进了院子。

因为人都被遣出来了,这院子里此时静悄悄的,一行人直接进了殿门大开的正殿。

那里,太后面无表情的坐在上首的椅子上,她左右两边各自一个婢女拿短刀压在她颈边,看这两人的穿着打扮不是宫里的宫女,想也知道应该是陆嘉儿从安王府带过的,而在旁边却还倒着一个宫女横死的尸体。

地面上一滩血。

“绿盈!”跟着一起从朝堂那边过来的大宫女看见了,立刻惊叫一声扑了过去。

但那绿盈明显已经气绝,手还捂着腹部的伤口,脸色惨白。

陆嘉儿就站在太后的旁边,只是捡了个角落,稍微靠后的地方。

事情闹到这一步,她自然也是紧张的,眼神难免有几分慌乱踟蹰,可是在见到西陵越等人进来的时候,她又掐着手心飞快的命令自己冷静了下来——

横竖已经到了这个局面,她也没别的路可以走了。

她先是看了眼西陵越,然后才发现和定国公一起走进来的皇帝有些异样,意外之余便是狠狠一愣。

定国公飞快的扫了眼殿内的情况,一时间居然有些啼笑皆非——

就凭这陆嘉儿一个弱质女流带着两个似乎会武功的丫头,她们能撑得起来眼下的这个局面?

陆嘉儿也有点儿发懵。

本来太后说她投毒就的欲加之罪,可是她抗衡不过,本以为可以等着皇帝过来当面解释澄清,却没想太后根本就没打算给她活路,当场就下令要处死她。

她虽然有些心机手段,可是一个大姐闺秀,哪能不畏惧生死?何况还要顾念着腹中骨肉,就更是惶恐。

她也没有想到太后会做的这么绝,苦求无用,最后只能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太后没有防备,刺死了她的宫女,把人控制在手了。

她也知道这是下下策,但是真的不能坐以待毙,所以就一直忐忑的等皇帝过来,还想着谋一线生机。

现在看到眼前的这个局面,她也傻了眼——

就算她挟持太后在手,手里抓着至关重要的筹码,可就算是要谈判,这该是跟谁谈呢?

陆嘉儿警惕着注意着进来的这一群人,不由的干吞了两口唾沫。

定国公看了眼,他根本就不把陆嘉儿看在眼里,也不会在乎太后的生死,只是觉得西陵丰真是时运不济,这个时候陆嘉儿做了这种事,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于是,他冷笑:“安王侧妃在宫中行刺太后,又公然威逼挟持?你们安王府这是要造反吗?”

陆嘉儿隐隐打了个寒战,定了定神,刚要说话,却是西陵越已经抢先开口。

他进了这殿内,倒是完全松懈了下来,也不管别人怎样,自己直接在门边找了把椅子一坐,语气冰凉的道:“安王指使自己的侧妃进宫行刺皇祖母,图谋不轨,这件事稍后自有本王才出面来和他清算,国公爷就不需要越俎代庖了,你的刀可还捅在父皇的腰眼上呢,就不要恬不知耻的来装什么忠臣良将了。这事情咱们还是要一件一件的解决的,不如咱们先来说说你定国公挟持天子意图篡位的这件事要如何处理?”

陆嘉儿的话直接被堵了回去。

定国公脸色一沉,忽的转头看过来。

他盯着西陵越,也是破釜沉舟的冷笑;“皇上的性命此时就在我的手上,你觉得我当如何?”

西陵越却只当没听见他的话,突然接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道:“定国公你次此谋事,秘密带回京的一共有多少人手啊?”

定国公被他问得一时愣住,眼中神色却是在飞快的变化,阴晴不定。

西陵越靠在椅背上,丝毫也不觉得眼前几方人马的对峙有剑拔弩张的紧迫感,他只是媚眼如丝,散漫的浅笑,望定了定国公道:“你肯过来这里,并且和本王虚以委蛇的这般拖延,说是为了抓安王的小辫子就只是其一吧,你更大的目的还是在拖时间,毕竟你今天所谋之事事关生死,不拿出点真东西来就极有可能要人头落地了!”

西陵越根本就不在乎皇帝的生死,所以拿皇帝根本就威胁不了他。

他建议来太后这里,不过就是为了制造机会,避开大部分的朝臣,以便于遮掩他不顾皇帝生死的一些行径。

定国公其实也不是不明白他的用意,却偏偏还将计就计去配合了。

原因只有一个——

他自己也是心怀鬼胎。

现在心思突然被西陵越点破,定国公本能的就是目光闪烁了一下。

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他运气好,就在这说话间,外面御花园的方向突然远远地传来混乱的打斗声,那声音由远及近,来的很快。

定国公握着匕首的手,手心里也飞快的有汗水凝结。

西陵钰眉头深锁,吩咐梅正奇道:“去看看什么事。”

“是!”梅正奇应诺一声去了,可是还没等到门口就被一个浑身是血的侍卫给撞了回来,那侍卫捂着胸前的伤口匆忙闯进来,也顾不上行礼,直接就报:“皇上,有一队人马从北侧宫门冲破,杀了进来,他们用毒攻,奴才们抵挡不住,他们……他们……”

说话间就开始口吐黑血,手扶着门框缓缓的倒了下去。

皇帝本来只觉得定国公就算早有准备,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带进京城里助他谋事的人也不会太多,宫里有御林军五万,再怎么样也不能任由他为所欲为的。

可是——

眼见着外面一队人马迅速将整个宫门封锁,定国公终于如释重负,脸上浮现出明的喜色来。

片刻之后他就忽的冷了脸,再次看向了西陵越,这才回答了对方方才提出的问题:“两千人!当然不算多,可是用两千人来围这一座寝宫,足够了!现在太后,皇上,乃至于你昭王殿下的性命都捏在老夫的手里,还不够吗?”

正文 第464章 双管齐下的软刀子

外面的打斗声渐止,很快的院子里又冲进来一队人。

这些人也一样穿着御林军的服饰,只是在右臂上缠了一块不很起眼的蓝布做标记,对于熟知内情的他们的自己人,自然可以一眼就轻易区分,但是方才一路从御花园过来的时候想必这身装扮是给他们提供了不少的便利。

这时候隔着老远的地方,隐约是能听到有人在咆哮的。

可也正如定国公所言,皇帝太后,乃至于朝中曾经最有能力角逐储君之位的两个皇子也都一并被困在太后的这座寝宫里,外围赶来营救的御林军就算有在多人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西陵越只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定国公却是不再废话,直接对皇帝道:“微臣无意冒犯,只是如今大局已定,皇上又何必如此执拗呢?横竖不管这皇位最后传到了哪位殿下手里,您也都将是位分更尊的太上皇。昭王他是为了一己之私,可是在这件事上,无论谁上位,皇上您都是赢家,只要陛下颁下诏书,传位于宁王殿下,那么皆大欢喜,老臣即刻就当面向陛下请罪!”

皇帝死咬着牙关,不甘心,故而一时不语。

西陵越却没给他祖做选择的机会,直接了当的已经开口道:“定国公你这是要和本王玉石俱焚吗?”

定国公的思绪被打断,拧眉看过来。

“今天本王人在这里,只怕不能看着你为所欲为。”西陵越道,说着,又是幽幽一叹:“不过如果咱们两败俱伤的死在这里,那安王他还当真是好运气。”

他虽不明说,但意思却很明白——

他是不会管皇帝的死活的。

定国公还没说什么,皇帝已经忍无可忍的勃然大怒:“你放肆!”

只是他到底病入膏肓,身体虚锐,吼出两个字之后就心中绞痛,顿时就惊咬牙平息。

西陵越唇边轻轻一哂,自然也不管他,而是望定了定国公道:“你驻守南疆多年,的确,南疆的巫毒瘴气甚是厉害,不过前面几个月本王奉命南征,在南境驻扎的时候闲来无事也命人暗中探访,请了几个南疆的巫师回来,你要以毒相胁,不妨试试看。”

定国公自己人就在这里,他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纵然想以南疆传来的奇毒逼皇帝就范,也定然不敢用太剧烈的毒药,他自己总得要先保命的。

听了西陵越的话,他的神色不由的变了一变,将信将疑,却听皇帝突然阴测测的冷笑出声。

他目光阴狠的盯着西陵越,咬牙切齿道:“你早知道会有今日是不是?”

西陵越不语,算是默认。

皇帝一瞬间就又怒不可遏,四声吼道:“明知道这个老匹夫要谋我皇位,你还作壁上观,甚至假装中了埋伏来促成此事?好!你好啊!真不愧是朕的好儿子,为了谋这个帝位,你不惜引狼入室,拿我西陵家祖宗打下来的基业来冒险,这般的苦心孤诣,这般的奋进心机,你……你……”

说到最后,他已经喘得不能自已,脸早就憋成了猪肝色。

那边一直被晾在角落里的陆嘉儿闻言,也不由的暗暗心惊,眼中惊惧的神色迅速转变。

面对皇帝的质问,西陵越也是完全的不为所动。

他淡淡的开口:“我要的就是那个位子,这些年来从来就不曾隐藏,也不屑于隐藏,我的目的,父皇您一直都知道的。您说我有野心,这一点我不反驳,但所有的事情之所以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却是与我无关的。”

就因为中间夹了这一重父子关系,他已经几次隐忍退让了,也是明里暗里给了皇帝无数次的机会,只可惜,这位君上一心一意的只想要操纵他,控制他,打压他……

眼下的这个局面,西陵越承认是他有意纵容的结果,可是归根结底,真正的始作俑者也还是定国公和西陵丰这些人才对,而皇帝,怎是造成这个局面的最大推手。

可是现在,他仍不觉得自己有错,仍然觉得西陵越不肯受他的控制和摆布才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好在西陵越老早就已经对这个人失望至极,所以完全谈不上失望,至于伤心什么的,就更没有了。

他看也不看皇帝,更不关心他的死活,而是再度面对定国公道:“你知道安王率领五万军离京之后,为什么连做做样子都不肯的直接就没有北上,而是出京之后就马上以最快的速度分散隐藏起来了吗?”

定国公民闻言,便是彻彻底底的愣住了。

其实按理来说,西陵丰就算是只为了迷惑他们这些人,也该是装模作样的率军往北多走几天的,可是他根本就没有,而是出了京城的管辖范围自后,很快就将人马全部分散隐匿了行踪。

沐风报给皇帝消息的时候,本来就已经是特意拖延隐瞒了两日。

而定国公叫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但是就发现了,心中便是狂喜,自以为抓住了西陵丰的小辫子,心照不宣的就开始安排一系列的变故来搅动京城里的局势。

这时候,他就被西陵越给问住了。

西陵越也不吝为他解惑:“那是因为他刚出京城就得到了本王故意放给他的一个消息。”

定国公已经不敢再掉以轻心,他脱口问道:“什么消息?”

“北疆!”西陵越道:“本王当年征战北疆拿一趟也不是白去的,去年自沈和被刺之后,北疆的军权就已经易主。”

定国公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边正被一口气憋得脸红脖子粗的皇帝便是骇得猛然抬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西陵越。

西陵越这时候已经一眼也不看他了,只就语气平缓的继续道:“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安王就不敢冒险北上了,他不能拿好不容易倒手的兵权去冒险,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就地将人手分散隐藏了,同时,也是快刀斩乱麻,因为他料定了一旦让你拿住他的这个小辫子,你就会迫不及待的出手了。他在故意刺激,加快这整件事发生的速度,因为他怕,他怕本王会留时间调动北疆的军队南下前来救援。”

北疆的军权?

那里有驻军十万,并且监军又是皇帝的心腹,几乎毫无背叛的可能。

定国公下意识屏住呼吸,心思飞转在权衡这件事的可信度。

“北疆的军权尽在我手,这几个月云翼一直守在那里,父皇你之前派过去的监军一直都在我的控制之下,至于南境——”西陵越也不怕他不信,只仍旧是语气不紧不慢的继续说,他这才又看了皇帝一眼,然后语气一顿,就再把目光移向定国公:“齐崇那里还欠着我一个天大的人情,前两天他的使者离京,我让云鹏跟着去了,国公爷猜猜我让是让他去做什么了。”

定国公握着匕首的手一个不稳,就在皇帝颈边刺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随后,他眼中绽露惊惧恐怖的深情,用一种见了鬼一样不可思议的眼神猛地看向了西陵越:“你竟敢勾结外敌……”

他敢挟持皇帝,手中的仪仗就是抓在手里的兵权。

如果西陵越动了他的根本,他现在也就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下场了。

西陵越打断他的话,却是根本就不屑于隐藏了:“就算是吧。年前南境被南齐占去的两座城池,这次议和之后齐崇已经正式决定归还,朝廷也派了官员前去接收,但是目前,那两城都还握在齐崇的手里,定国公你以为南齐的使臣为什么要拖到正月末才来正式递送议和书?总之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在南疆的驻军,除了你秘密带进京的两千人,剩下的已经全都指望不上了。”

正文 第465章 一报还一报

虽然他只是空口无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定国公此时居然打从心底里就信了他的话,已然气得浑身乱抖。

“昭王!”他怒吼:“引狼入室,你敢借南齐的军队剿我朝的兵,你就那么信得过齐崇?你就不怕激起他的野心,假戏真做?”

西陵越仍是不徐不缓,淡淡的道:“那就是本王和他之间的事了,而且还都是后话,将来的事就无须你来替本王操心了!”

“你——”定国公被他噎得胸口胀痛。

可是此情此景之下,他又分明知道自己已经逐渐失去了说话和抗衡的立场了。

西陵越看着他,仍是没有和他动手的打算:“如何?你还不收手?”

定国公咬着牙,牙龈渗血,嘴巴里都是一片腥甜的气息。

其实他带进京城来的这两千余人根本就不足以和京城里的势力抗衡,他手里最大的依凭还是南疆的兵权。

这是一场漫天豪赌,他在堵皇帝不敢冒内乱的险。

可是,如果西陵越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手上这个最大的依凭就没有了。

他仍是攥紧了皇帝不撒手,眼神已乱,四处乱飘了半天,最后才是一咬牙道:“我若罢手,可……”

“呵——”西陵越没等他说完已经听了笑话一样的冷笑出声:“你没有活路,你整个陈氏一门都没有活路,本王肯给你机会只是为了让你的死相好看一些,你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荒唐事来,难不成还以为能有资格和本王来谈条件吗?”

定国公听着他的话,简直目赤欲裂。

他今天犯上作乱,犯的就是株连九族的死罪,西陵越要公事公办,他毫无活路,可就算他鱼死网破——

他垂眸看一眼被自己控制在手的皇帝。

皇帝和西陵越之间早已经父子离心,皇帝的存在就是西陵越的拦路石,他和皇帝之间玉石俱焚了,根本就等于在帮西陵越的忙。

可如果他不动老皇帝,只一个人去死,他又不甘心。

“皇上还在我手里,你难道不顾他的死活了吗?”最后,他还是定了定神,试图激西陵越一激。

西陵越根本就不会上当,他义正辞严的道:“本王一早就在警告你了,放了父皇,俯首认罪!”

一把软刀子,又捅了回来。

“你——”这个人,简直就是无耻,一方面说着大义凛然的话,一方面却分明又在不遗余力的刺激他去杀了皇帝,定国公无计可施,已然是在气得发抖。

偏生的,这个时候变故又起。

外面刚刚稳定住了不多时的局面再度暴动起来。

“国公爷,似是有人在强行冲关!”一个侍卫听着外面的动静,凑近定国公耳边小声的道。

定国公神色一紧,民乐抿唇:“去看看!”

“是!”这人答应了一声,跑出去,却还没等他回来复命,院子外面就又有一些人手持武器推了进来。

“犯上作乱,罪当诛九族,本王念你们都是受制于人,现在放下武器归降,本王保证,对你们今天犯下的罪责都可以既往不咎。”人群之外,穿一身战甲的西陵丰被人拥簇着大步走进院子。

陆嘉儿的其中一个丫头扯着脖子看过去,顿时欢呼:“娘娘,是王爷来了!”

陆嘉儿没说话,她还是很谨慎的在防备这殿中的另外两拨人的,只是眼睛里也忍不住的露出几分轻松。

定国公心中警铃大作,他仍是挟持皇帝,自己退到门边的死角里,微微侧身去看院子里的状况。

院子外面的情况看不清楚,但既然西陵丰已经进来了,那就说明他在这座寝宫外面的封锁已经被突破了。

现在院子里剩下的人不过百,他大势已去。

定国公心中慌乱,心神不宁的开始思忖对策——

西陵越这边已经把话说绝了,无论怎样都绝对不会放过他。

可是他手里还抓着皇帝这个保命的王牌。

“安——”不容多想,定国公当机立断的就冲着外面开口。

“放了父皇,本王可以奏请父皇网开一面,留你一条命!”西陵丰没等他说完就已经径自开口。

“国公爷——”跟着过来的几个朝臣,里面有人禁不住低声的叫了一句。

定国公此时已经别无选择。

他先是看了眼那边还泰然坐在椅子上的西陵越,然后一咬牙,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飞快的下了决心。

“好!”他干脆利落的吐出一个字,“老臣本来也无意冒犯陛下,一切全然是被西陵越逼迫的结果,既然安王殿下肯做这个主,老臣自当遵命。”

现在的情况,也再容不得他跟西陵丰再要什么保证了,他说到做到,随后就已经撤了压在皇帝颈边的匕首。

在场的众人大致上都是跟着松了口气。

皇帝心里紧绷着的一根弦骤然断裂,险些体力不支软下去,但是众人之前,他又强撑着,赶紧伸手抓住了旁边的门框。

因为太用力,指关节瞬间惨白。

“还好安王殿下回京救驾及时,否则这西陵越……”定国公此时自是不遗余力的要扭转乾坤,替自己争取最有利的立场。

他开口就要添油加醋的揭发方才西陵越“大放厥词”的种种狂妄之言。

殿内的陆嘉儿一见皇帝脱困,也是猛地松一口气,瞬间热泪盈眶。

“殿下!”她遥遥的唤了声,便也尽量避着西陵越,紧贴着大门的另一边也急匆匆的往外面走。

那里挤着定国公那一群人。

皇帝也提了口气,扶着门框就要迈开腿过门槛。

他身后,定国公还在侃侃而谈的细数西陵越的罪状,却冷不防西陵越一拍桌子,起身的同时已经一把抽出身后侍卫腰间的佩剑。

长剑如虹,直刺定国公胸口。

定国公也是习武之人,虽然没有他这么高深的造诣,但出身军旅,应变的能力还的相当强的。

冷不防西陵越突然出手,定国公也是骇了一大跳。

可的对方的手法精准,动作又是奇快,他手中抓着一把短匕首根本就应对,千钧一发之际便是随手从旁边拽出一个人来,挡在了胸前。

“啊——”太后的大宫女惊呼一声。

下一刻被定国公顺手扯过来的一个文官已经被当胸刺穿。

“西陵越,你竟敢——”西陵越的劲道很足,长剑刺穿那文官身体之后,剑尖又穿透一截,还是伤了定国公,只因是余力,并未致命罢了。

皇帝彼时就在旁边,霍的扭头一看,满面的怒容。

西陵越却压根就当没看见他,只是面不改色的盯着定国公铁青的脸色道:“你谋朝篡位的罪,安王不追究是他的事,本王可没说可以就这么算了。”

面前那文官被刺透了心脏,当场毙命,虽是被定国公抓着后领口,这时候已经站不住。

西陵越面上表情冷然,可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他抽剑。

那文官的尸体轰然倒地。

见他再度举剑,定国公身边的人有了前车之鉴全都一窝蜂的散了。

定国公一看,也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也是闪身就跑。

院子里的西陵丰已然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西陵越当众动手,绝对不会只是为了杀一个定国公这么简单。

皇帝显然也有所警觉,当即也不犹豫,咬牙迈过门槛,走出了大殿。

陆嘉儿方才虽然被堵在里面,但是她的动作明显比皇帝灵活,也已经闪身绕了过去,和皇帝刚好前后脚出门。

定国公慌乱之中,也才刚逃出门去,冷不防身后剑锋又至。

仓促之中,几个人都能感受到身后笼罩下来的杀意。

迎面西陵丰已经抢了上来。

本来陆嘉儿要快皇帝一步,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她又养得好,这时候已经显怀。

“王爷……”她叫了一声。

西陵丰伸手来接,然则定国公慌不择路,眼见着避不开西陵越追上的剑锋,又是故技重施,就近便要拉人做替死鬼。

彼时他手边离着最近的就是皇帝和陆嘉儿,生死关头,他也只求自己不死,自然不会在意旁人死活。

西陵丰的手本来已经触到陆嘉儿指尖,但眼见定国公就要一把扯住皇帝,他眼中飞快的掠过些什么,仓促间又看了陆嘉儿一眼。

就是那一眼的目光透过来,陆嘉儿瞬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下一刻,俩个人的指尖错过。

她还本能的目光追逐着西陵丰的手指扭头看过去,就见西陵越猛地一把将皇帝拽了过去。

定国公一把没抓住皇帝,顺手又把陆嘉儿一扯,又往面前一挡。

斜对面偏殿虚掩着的门缝里,沈青桐看过这一幕,然后莫无声息的缓缓转过身去,背靠着门板,双手护在腹部,闭上了眼。

一报还一报,虽然这样鲜血淋漓的场面残忍至极,她也不会同情怜悯,只求以后世道安稳,在不需要有这样的纷争杀戮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又站直了身子,重新睁开眼,眼中目光清明又坚定。

正文 第466章 赶尽杀绝,最后一搏

“表哥……”陆嘉儿低喃一声,眼睛里都是难以言说的恐惧。

她缓慢的垂下眼睛,盯着刺穿她腹部的长剑。

鲜血淋漓,那醒目的色彩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也许是出于母性的本能,这一刻流出身体的血仿佛都让她感觉到了额外的疼痛,那种感觉植入心底,迅速的蔓延到四肢百骸。

西陵越的目光才沉寂而冰凉,看着她,不带任何的表情。

“这是你欠我的!”他说,语气平静而冷淡。

陆嘉儿觉得胸腔里的心脏已经缩成了一团,她全身上下都忍不住在轻微的抖动。

她的眼泪滑出眼角,突然想要说声“对不起”,突然想要求他救救自己的孩子,可是千言万语萦绕在舌尖上,最后却又全部哽回了喉咙里。

她只是用一种更惊恐又更惶然的目光注视着西陵越眼底平淡的幽冷,不可思议的揣测求证道:“原来你当初不动我,为的就是留我到今天吗?”

她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寒意似乎通过某一个毛孔都在往皮肤里渗。

西陵越没否认。

他从来就不是个会妇人之仁甚至心慈手软的人。

他利落的松了手,显然也没了再亲手去对付定国公的兴致,只是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擦了擦手,一边语气淡淡的道:“有些事,别人代替不了,有些感受,我也总要让你亲身经历了,你才会懂得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

陆嘉儿摔在地上动不了,手心里全是血,脸上则全是汗。

陈婉菱露出不忍的神情,不过也只是别过头去,把脸藏在了西陵钰的身后没看。

西陵丰眼中闪过瞬间惊痛,却也无从选择和后悔。

纵然陆嘉儿怀了他的孩子,可即便是方才那一幕重演,他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局势所迫,当牺牲的总归是要牺牲的。

西陵丰护着皇帝连忙后撤。

西陵越的人已经冲上去。

虽然这时候定国公身边已经聚集了自己人保护,可是在如今大势已去的局面之下,人心不稳,西陵越的人又极凶狠,来回也不过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将定国公等人杀的杀,抓的抓。

陆嘉儿跌坐在院子中间,真是很已经唇青脸白,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半伏在了地上。

当然,这会儿也没人顾得上她。

院子里打斗的局面渐渐稳住,皇帝看着满地狼藉的尸体和鲜血,便是冲着西陵越怒吼:“你这个逆子!”

西陵越却已经全然无所谓了。

他站在院子当中,堂而皇之的和西陵丰对峙,反而是对皇帝的叫骂声充耳不闻:“大哥你终于舍得出现了吗?那么现在当着父皇的面,你是不是可以先解释一下你所谓的出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提起这件事,皇帝也是没来由的胸中一堵。

西陵丰也是面不改色,甚至都并不解释,他只是一抬手,冷然道:“昭王犯上作乱,意图谋害父皇,给本王将他拿下!”

事到如今,也实在是多说无益。

两个人,水火不容,这时候已经是到了成王败寇,拼死一搏的时候了。

外面大批的士兵和御林军一股脑的冲进来,也是二话不说的就朝西陵越及其手下人冲杀过来。

西陵丰虽然也已经了解了西陵越在南北两边边境上所做的手脚,知道那两边一旦起事,必定一发不可收拾,造成局势动荡,甚至危及整个皇朝统治,可如今双方要已经是水火不容了,哪怕是拼着后面再慢慢处理那些麻烦,他也必得要把西陵越先踩死了。

就算西陵越在边境勾结和裴影夜和齐崇,都做了安排,但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现在在这皇城之内,他胜算还是很大的。

西陵丰仗着人多势众,开始全面剿杀西陵越极其手下。

西陵越带在身边的虽然都是精锐,但也难免寡不敌众。

他带领众人应付了一阵,似乎也是察觉了耗下去对自己并无好处,便开始且战且退,带人往侧院的方向退去。

西陵丰的人步步紧逼,他从外围看了一阵,便是勾唇冷笑了一声:“调弓箭手。”

“是!”他的心腹侍卫立刻心领神会,转身出去。

因为大门这边被堵住了,西陵越想要从侧院翻墙出去,只要让弓箭手先过去,然后乱箭射杀,那么西陵越一行人绝无生理。

那侍卫急匆匆的转身出了门去。

西陵丰因为前面骗了皇帝的兵权,就算现在父子两个被逼站在了统一战线上,如今两人单独相处也是生了心结的,各自尴尬。

“父皇若是身体不适,不如先会寝宫休息?”西陵丰语气浅淡的说道。

皇帝心里也横着一根刺,若说他心里不恼西陵丰,那绝对是假的,可是方才西陵越却借着定国公的手险些将他置于死地,两者相较……

他咬咬牙,阴沉着一张脸道:“朕没事!”

他这也是不放心,必然要等一个踏实的结果才能安心的。

西陵丰的唇角隐约勾了一下,也没再勉强,父子两个正待要往侧院那边走,院子外面就又急吼吼的冲进来一个侍卫,焦急的大声道:“皇上,北边城门的守卫刚刚来报,说是城外两拨人马打起来了,危及城门,情况紧急,请皇上定夺。”

西陵丰秘密调了他在封地的私兵三万人,再加上之前皇帝点给他的五万,他进城之前就做了妥善安排,用这合计八万人的兵力将整座城池团团围住了,这样一道防线设在那里,城里的人绝对是插翅难逃的。

他眉心一跳,顿住脚步回头问道:“哪儿来得人马?”

那侍卫倒是还知道主次,先是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又拱手道:“本来先是一大早有一支队伍围城,后来半个时辰前江北大营那边的人马突然出动,不由分说开始攻城,两拨人在城外杀的昏天黑地,北城门怕是已经被攻破了。”

江北大营一共十万多人,皇帝拨给西陵丰五万,剩下的就是之前驻扎在城外的五万,再加上守营的一些零散兵力,如果是江北大营现在剩下的兵力全面出动,应该也就是六万多人,不足七万。

至于是谁驱策的他们——

皇帝不用想也知道。

本来他们就跟着西陵越南下了一次战场,再加上前些天他们之中的将领被刺,因为种种原因限制,到现在还没破案,那些兵蛮子哪里是讲道理的,本来就心存怨怼,想必西陵越又是利用了这个漏洞……

皇帝咬着牙,腮边肌肉痉挛似的抖动。

本来两方面都有江北大营出来的士兵,何况西陵丰的私兵经过特别训练,实力还要强大一些,双方人马要明刀明枪的对上,西陵丰自认为不会败北,但是现在他的兵力分散围了整个皇城,西陵越却集中了所有兵力单攻北城门,北城门会被攻克,几乎就成了必然。

这里正在说话间,就听得侧院那边惨叫连连。

西陵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也顾不上先去堵北城门的窟窿,当即打不转身进了侧院,进去就见那外围的正面墙壁居然全面倒塌。

他刚调来的弓箭手才刚爬上墙,就被轰然倒塌的墙壁给压了下去,掩埋在了乱石瓦砾之中。

西陵越已经趁机带人杀了出去,外面的侍卫和士兵还在追杀,院子里却留下一群还没反应过来的士兵在面面相觑。

一直到西陵丰进来,他们之中才有人如梦初醒一般的禀报道:“好像……是有人提前在这面墙上做了手脚,要不然这墙不会一碰就倒的……”

西陵丰满肚子火气。

后面皇帝也被人扶着走了进来,一眼看到西陵越已经没了踪影,皇帝便是怒极。

“废物!”他叫骂一声,随后便是被怒气一冲,整张脸上表情都扭曲了起来。

“我去追!”西陵丰自然顾不上他,丢下他,直接踩着坍塌的瓦砾也冲了出去。

西陵越既然提前安排了人冲破了北门,那么此时脱困之后就必然是要去那边和队伍会和,然后重整旗鼓再准备攻陷京城皇都的。

他带了人急匆匆的去围堵。

这边皇帝捂着胸口,已经痛得有些站不稳了。

“快扶皇上进去,太医,传太医!”梅正奇一手扶着皇帝,一边大声嚷嚷。

而岑四儿之前因为先背叛了皇帝,怕皇帝秋后算账,早就趁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他人不在,皇帝身边的人自然就以梅正奇马首是瞻。

几个内侍七手八脚,半扶半抱的把皇帝扶回了主院,彼时陆嘉儿已经流血过多,伏在地上气绝而亡了。

但是也没人顾得上他,一群人直接迈过她的尸体,扶着皇帝进了正殿,却见太后还面无表情的坐在上首的椅子上。

方才院子里杀成一片,闹得动静那般惨烈,她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去看一眼,就好像入定了一样,还保持着之前被陆嘉儿挟持时候的那个姿势,腰杆笔直的坐在那里。

虽然容颜苍老,却分好不减气势威仪。

此时看到皇帝面容扭曲的被人扶进来,她才终于太了抬眼皮。

梅正奇对这位太后是打从心底里有些敬畏的,不由的止了步子,迟疑道:“太后,皇上好像旧疾复发……”

太后看过来一眼。

皇帝正好也咬着牙,视线模糊不清的在看她。

只是这时候他已经疼的说出话来了。

太后还是没动,倒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扭头吩咐站在她身边的梁嬷嬷道:“扶皇帝进去,传太医。”

“是!”得了她的这句话,梅正奇才敢扶着皇帝进去。

太后依然坐在那里没动。

皇帝从她身边错件而过的时候却在忍不住的盯着她看——

这时候他草木皆兵,实在信不过太后,他不想呆在这里,却又根本没力气自行离去。

把梅正奇等人引进去,梁嬷嬷就走了出来,她自是要守着太后的,刚要吩咐人去叫太医,却见太后盯着门口的方向皱起了眉头。

梁嬷嬷狐疑的扭头看过去。

却是和西陵钰一起立在门边的陈婉菱抢先一步迎上去,有些迟疑的咬了咬嘴唇道:“昭王妃——”

沈青桐带着墨玉从外面进来。

她知道陈婉菱想问什么,所以也没等她问就直接说道:“我说过了,孩子没在城里,这会儿你们也出不去……横竖你们又不想蹚浑水,还是先回宁王府吧!”

陈婉菱还是不放心。

西陵钰也是从沈青桐出现就一直在盯着她看,这时候便是果断的上前一步,拽了陈婉菱的手腕,然后转身对太后道:“皇祖母,孙儿先行告退了。”

说完,也没等太后说话就拉着有且不舍的陈婉菱径自离开了。

沈青桐走过去。

太后的眉头皱得死紧,也是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显然——

也是明了了她此时出现的意图和目的。

正文 第467章 我来送你上路!

几个小太监陆陆续续埋头从内殿出来。

沈青桐今天是装扮成陈婉菱的婢女,借她的身份混进宫里来的。

此时她和墨玉两人都不显眼,稍稍垂了头往边上站着,那些人走得匆忙,根本就没注意到这里有生人。

太后脸上是一直没什么表情,唇角紧绷,到目前为止也是一语未发。

梁嬷嬷却多少有点紧张,目光在太后和沈青桐之间转来转去,只是好几次到最后都是欲言又止。

“太后——”梅正奇最后一个从内殿出来,脸上满手忧虑之色,他看一眼梁嬷嬷还在,不由的更加不安,“皇上的情况不太好……”

话到一半,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就一眼看到站在旁边的沈青桐了。

梅正奇的心狠恨的往下一沉,全身肌肉猛然紧绷。

他却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所有的情绪涌动都只在一瞬间他便在袖子底下狠狠的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强行稳住了,仍是低着头目不斜视的道:“奴才不放心,现在宫里正乱,下头的人办事又不着调,奴才还是自己去太医院一趟吧。”

他原也只是要出来催促请太医的,一看沈青桐在这里,立刻就把话绕了过去。

太后虽然这二十多年不在朝中,但早年也是在后宫浮沉中一路浴血走出来的,梅正奇虽然应变得很快,她也还是发现了破绽。

只不过,没点破。

“那还不快去?”她只是这般说道。

“是!奴才这就去!”梅正奇应了声,是真的连多一眼的目光都没敢往沈青桐山上瞄就逃也似的埋头冲了出去。

沈青桐也不太着急,悠然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然后这才收回了视线,正色看向了太后道:“皇祖母,孙媳不请自来,在这里先给您告罪一声,还请您勿怪。”

太后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心堆叠的褶皱却控制不住的在加深。

她看着沈青桐,语气有些冷:“最近城里和宫里都不太平,你一个妇道人家,实在不该往这里头掺和。”

这一话,虽然语气不算重,但是已经是一个鲜明的态度了。

她倒是半点也没好奇本来应该正在北魏皇宫避难的沈青桐怎么会莫名其妙的突然出现在这里,这不过皇权争霸,这原本就是男人们的战场,太后虽然是个很有主见也懂得适时取舍的人,甚至于她在行动上也已经完全倒向了西陵越——

也正是因为她对西陵越寄予厚望,这才越发排斥和反感沈青桐此时的作为。

不是心存偏见,而是从前面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里她已然确定西陵越对沈青桐的时重视程度,她知道自己无力干涉孙子的感情,但是那个他选定要陪在他身边的女人……

沈青桐身上已经劣迹斑斑,有太多的污点了,此事她所剩下的最后的底线就是希望这个女人至少以后要老实本分。

那把龙椅,本就是落在悬崖边上的,她实在不愿意看到将来陪西陵越站在那个位置上的女人是个手染鲜血,随时都有胆量和魄力推一把的人。

沈青桐深知她此刻心中所想——

在西陵越还只是个皇子的时候,所有人就都已经觉得她配不上他了,更别说等到他再进一步之后了。

如果说此时她心里没有半分吃味那是假的,不过却又完全无所谓——

西陵越的态度鲜明,其他的任何人就都奈何不得她。

刚开始的时候她是在顾虑那些世俗规矩和旁人的眼光,但既然今天她和西陵越都已经一路披荆斩棘走到这一步了,她反倒是把什么都想开了也放下了,她又是圣人,何必非要强迫自己伪装成所有人都希望的模样呢?

太后原也是在看沈青桐的反应。

可是沈青桐面上的表情却始终收放自如,没有半点的迟疑和尴尬。

她面对太后,勾唇笑了笑,语气却很诚恳:“不是孙媳自不量力,也不是我非要越俎代庖,自不量力的去做不可能的事,而是——皇祖母不觉得眼下这件事唯有我出面来做,才是对各方都最好的吗?”

太后当然知道,甚至于从沈青桐出现她就想通了这一点。

可是——

想通了道理,和眼看着后面的事情发生是两回事。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沈青桐道:“我不知道在面对陛下时皇祖母您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但我家王爷的想法我却是知道的,只是他和陛下之间的父子情分虽然淡泊到可以忽略,中间也毕竟还存着那么一个名分在,近来陛下行事的种种作风您也都看在眼里了,哪怕他已经力不从心,以后都不能出面走上朝堂了,可陛下就是陛下,只要他还在世一天,就凭着他的身份和那份心思,就随时都有可能再激发新一轮的动荡。近几年朝中轮番出事,早就元气大伤了,这个局面之下,已经折腾不起了,就算太后您对陛下抱着的是一份慈母心肠——太后您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从刀光剑影里走出来的人,您应当知道现在并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以前皇帝和西陵越之间只是一个在强行压迫,一个在死不服输的对抗,而经此一事,两人之间已经彻底翻脸,必然难以共存的。

沈青桐毫不留情的戳破这一点。

太后眼底的沉郁之色就越发浓厚起来。

她放在桌上的那只手,手指用力的掐在掌心里已经有半天,却还是迟疑着不肯表态。

这时候,她才注视着沈青桐的瞳孔,一字一句极清晰又缓慢的说:“你当是知道哀家也并不希望你做这样的事,今天你做了这样的事,那么以后你呆在越儿身边,哀家都要时时悬心。”

她这句话,其实已经算是十分的坦诚了。

沈青桐并不见怪,反而无所谓的笑了笑。

她也不辩解什么或是保证什么,既然太后对她不放心,那么她说什么都是多余。

太后盯着她的眼睛,还在持续施压:“如若哀家有所要求,你也断不会应是不是?”

沈青桐这才坦言:“应了也未必作数,孙媳也不想糊弄您!”

让她做完了这件事之后就离开吗?

就算她暂时答应了,西陵越也不答应。

太后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攥成拳头的手指捏得又紧了几分。

梁嬷嬷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

祖孙两人,在偌大的宫殿里沉寂无声的互相对峙。

最后,还是太后妥协。

她别开了目光,咬牙挥挥手,没说话。

沈青桐了然:“多些皇祖母成全!”

说完,就一刻也不再耽搁,转头给墨玉使了个眼色,两人匆匆进了后殿。

虽然这已经是必然是局面,可真的要亲眼看到了梁嬷嬷还是忍不住的心惊肉跳,她有些无措的追着沈青桐主仆的背影,随后又匆忙去看太后:“太后,您怎么——”

太后心情不好,很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她既是有备而来,就算我强拦也是拦不住的。”

只终究,这样的一个女人以后要长长久久的陪在西陵越身边,她想来就还是心里很不舒服。

梁嬷嬷又往内殿的方向看了眼,随后就也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的凑近太后耳边小声的道:“太后既然对这昭王妃不放心,那稍后等里面的事情了结了,何不……”

她隐晦的做了个动作,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沈青桐为了掩人耳目,就只带了墨玉一个人来,其实要趁火打劫对她下手原也是不难的。

大殿之中,一时间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里面的寝殿里,皇帝正蜷缩在床上捂着胸口冷汗直流,正疼的头晕眼花的时候蓦然看到沈青桐进来,登时一个激灵,视线瞬间清明。

“你……”他惊愕的眼睛瞪得老大。

沈青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直言道:“我来送你上路!”

正文 第468章 大结局

“你!”皇帝一手撑着床榻想要坐起来,可是才起身到一半就痛苦到脸上表情扭曲。

“是……老三让你来的?”他咬着牙,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沈青桐笑:“难道我自己就不该来?”

一句话,就把皇帝噎在那里。

他捂着胸口,却还是忍不住将目光延伸了一线,往外殿的方向看去。

沈青桐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心领神会的讽刺道:“不过就是一报还一报,你也不用觉得太后娘娘对你不够仁义,毕竟就在刚刚她被人劫持威胁的时候,你也没管果她的死活,甚至连问一句都不曾。”

她也没打算和皇帝废话,说话间墨玉已经走到床边,一把将皇帝扯了过来。

虽然皇帝是不屑于和一个婢女拉扯的,但眼下生死关头,他也还是下意识的挣扎,却因为心绞痛的毛病已经痛得快要麻木而完全的使不上力气。

“你……你敢动朕!”他挣扎着这般说道,语气却已经本能的虚弱,半分威仪都提不起来:“就算太后肯替你遮掩,一旦朕死于非命,事后太医也一定能识破。现在朝中局势混乱,老三还做不到只手遮天,这件事……是可大可小的。”

他实在是痛得厉害,说到最后,攥着自己衣襟的手已经把身上龙袍都抓得满是褶皱。

墨玉一把捏了他的下巴,不让他有往后避让的余地,一边从袖子里已经抖落一个小瓷瓶,拔掉瓶塞就往皇帝眼前凑。

皇帝挣脱不开,眼睛里都满溢出惊恐的神色来。

他拼命地想要往后仰脖子,却根本就挣脱不了墨玉手下的力道。

但是意外,墨玉却并没有把那瓶子里的东西王他嘴巴里灌。

沈青桐瞧见他惊疑不定的神色,就好心的解释:“陛下您已经病入膏肓,你那心悸之症一个控制不好,本来就随时可能病发身亡的,您放心,我一点都不蠢,我不会给你喂毒,也不会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的伤痕,只瓶子里的东西,只要你多闻上几口,就会催化你心悸之症的发作,事后太医绝对查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皇帝闻言,又是脸色骤变。

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沈青桐唇角噙一抹冰冷的笑意,眼神微凉的看着他,“当初你杀我父亲的时候一定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吧?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想到,但是兜兜转转,想必是冥冥之中一切都自有天意,现在让我来亲眼见证你的下场,也算是因果循环了!”

皇帝的心脏瑟缩成一团,他竭力的忍着,一张脸很快就涨成了猪肝色。

这是更是顾不得半点帝王威仪,突然提起一口力气,声音嘶哑的吼道:“不是朕要杀他的,是云氏,是那个贱人……”

他其实打从心底里是不想在沈青桐面前示弱的,可是他病了太久,离着死亡越是接近,心里的恐惧感就越是与日俱增。

沈青桐可没吓唬她,墨玉手里特制的那瓶药经过提炼,药效十分之迅猛。

一开始皇帝没防备,很吸了两口,这时候他甚至能鲜明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逐渐麻痹,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沈青桐根本就懒得跟他废话,听他这时候还不忘丢了常贵妃出来顶包,也不过冷笑了一声作罢。

一国之君,哪怕只是一个男人,做到这个地步,也是在是叫人不齿的。

皇帝身体渐渐不支。

墨玉见状,就松了手,他便一滩烂泥一样的伏在了床上。

此时,外殿的方向突然传来梁嬷嬷的怒喝:“大胆!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自闯进来?”

外面没人回应,随后就是激烈的打斗声。

墨玉的眸光一凛,就再不管皇帝,迅速退回沈青桐身边,护着她退到角落里,谨慎的四下里防备。

“王妃,外面……”她一边注意着周围,一边低声询问。

梁嬷嬷虽然算是个数一数二的高手,但太后身边如果只有她一个人的话,是敌不过人家的人多势众的。

沈青桐却是完全的不为所动:“不用管。”

墨玉于是不再言语。

听动静,外面冲进来的果然应该是有不少的人,但是中间只有一道门的间隔,却居然迟迟没有人闯进来。

似是梁嬷嬷和对方互相走了几招,便听见太后声音冷静的喝止:“阿柔,住手!他们人多势众,没必要和他们搏命!”

隐约间似乎听到梁嬷嬷闷哼了一声,随后是那个宫女尖叫:“嬷嬷!”外面紧跟着又是两声打斗,这才止了声音。

皇帝趴在床上,喘息声急促又厚重,眼睛死死的盯着外面,听着那动静却久久不见人进来,他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里灰暗将灭的神采仿佛突然又被点燃,忽的一亮。

“沐风……”他嘶哑着嗓音叫嚷,可是已经呼吸困难,全身抽搐,这声音喊出来都飘不出多远。

外面的人,听不见。

沈青桐只是眼带嘲讽的看着他趴在那里垂死挣扎。

又过了一会儿,许是因为一直没听见这里面的任何动静,外面的人才终于沉不住气,大步走了进来。

进来的人果然是以沐风为首,身后还跟着一队侍卫装扮的暗卫

皇帝瞪着眼睛,目光死死的盯着他。

他的目光掠过,见皇帝还有气在,明显是有些意外,但是这时候他看这位旧主子的眼神也不过就像是在看一条垂死的狗一样,只冷冷的扫了眼就别开了视线,转而盯上站在死角里的沈青桐,冷然道:“把这两个弑君谋逆的贱人给我拿下!”

那边皇帝自然看到了他的神情,这时候却计较不得,只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嘶哑着声音嚷:“太医……给朕传……”

沐风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直接一挥手。

他身后跟进来的暗卫立刻一拥而上要来拿人。

沈青桐与他四目相对,这种情况下,却非但不畏惧。反而唇角一勾,绽放一抹不怀好意的冷笑来。

人影嘈杂中,不知道为什么,触及她的眼神,沐风突然心里急剧不安的抖了一下。

下一刻,便听得屋顶上噼里啪啦一阵响动。

皇帝栖身的那张大床的正上方,大片的屋顶轰然坍塌,瓦砾坠落间,二三十个蓝袍人从天而降。

场面突变,正朝着沈青桐冲过来的暗卫俱都是警觉地动作略一迟缓。

“有埋伏!”混乱中,有人怒吼。

但是那些蓝袍人现身的地方和沈青桐所站的是两个方向,中间隔着沐风一行人,他们落地后的瞬间也只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垂死的皇帝提起来,拿在了手中。

沐风回头看了眼,眼中闪过冰冷的杀意,随后仍是一挥手:“把昭王妃拿下!”

那些暗卫反应过来,又要上前,就见沈青桐冲着沐风一扬眉,调侃笑道:“沐统领,你流鼻血了!”

眼前暗卫冲上来,墨玉已经抽出腰间软剑抵挡。

沐风本来也正觉得有两股黏腻温热的液体正从鼻腔里涌出来,就在沈青桐开口的瞬间,他下意识的抬手抹了把,果然摸到了一手血,整个人微怔。

对年的蓝袍人已经趁机冲上来二十多个,帮着墨玉一起和暗卫拼杀。

沐风看过来。

沈青桐也隔着纷乱的人群笑吟吟的看着他。

鼻血还在往外冒,沐风连着抹了两把,在沈青桐别有深意的目光注视下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他脑中思绪飞转,然后下一刻就恍然大悟,猛地转头朝皇帝看过去,口中喃喃的道:“不可能,解药我明明在密室里找到了!”

皇帝为了控制暗卫,都有让他们服药,以便操纵控制。

沐风之所以敢于背叛,并且还投靠了西陵丰,无非是因为西陵丰将皇帝暗中藏匿解药的地方告诉了他。宸妃跟了皇帝这些年,有些事就算皇帝也不会明着透露给她,她也能窥测到一些。

沐风从只有几岁的时候起就开始为皇帝做事了,他和路晓几乎知道皇帝所有的秘密,就因为他知道宸妃和皇帝之间一起做的事,也知道宸妃在皇帝面前的分量,所以才会对宸妃母子滋生出非一般的信心来。

当时拿到解药之后他也有请人帮忙验过,确定那就是解药无疑。

这是——

眼下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皇帝被两个蓝袍人架着,根本就连独自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他当然也没有余力跟沐风解释得太多,只是用了极大地力气挤出两个字:“救!朕!”

两个人,很短,也没什么气势。

但是——

其中威胁的意思,显而易见。

因为是太后寝宫,虽然这是寝殿,里面空间却很大,两拨人交锋,杀得昏天黑地。

沐风打了个寒战,突然又觉得不对劲,他下意识的抬手一摸,居然耳朵里也摸出一抹红。

他是暗卫,杀人如麻,他能视别人的人命为草芥……

但在皇帝身边享受过太多的殊荣和荣耀,却早就不能把自己的生死看淡了。

这一刻,他的震惊和恐慌都几乎写在了脸上。

皇帝却已然说不出再多的话来了。

沈青桐隔着人群看过去,倒是好心的替他解惑:“你手下人身上中得毒的确是可以用解药解的,但是据我所知——你知道他那么多的秘密,他不可能不在你身上多加一冲保障的。皇帝陛下手上好像是有一副同生蛊的秘法吧?前阵子我家王爷从南境回来的时候有带回来几个南疆的巫师,据说此蛊前期的时候并非无法可解,可一旦引发,就等于无药可救了。我本来以为你会拖到陛下断气以后再叫人冲进来的,却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沉不住气……”

皇帝那边表情越来越痛苦,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沐风又已然觉得眼眶也开始酸胀,情况很不对劲……

他心里慌乱成一片,对沈青桐的话虽不怀疑,一时间却是思维混乱,完全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你是说……”

沈青桐看一眼皇帝道:“此蛊的效力顾名思义,是要两人同生共死的,你放心,只要陛下还有一口气在,你就绝对不会在他之前咽气的……”

沐风的脸色惨变,一瞬间青白交替。

他下意识的冲上前去就要抢夺皇帝,但西陵越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就有人出手阻拦。

此时体内蛊毒发作,沐风觉得自己眼前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他心中恐惧加剧,就不敢硬拼,挡开两招又仓促退回来,这时候便是扭头过来冲着沈青桐面目狰狞的嘶吼道:“把皇上交给我!今天我要活不成,咱们就同归于尽!”

他盗走了解药,打着替手下暗卫解毒的幌子,再给他们解药的时候其实又喂了另外的毒,现在这些暗卫为了保命,全都受他控制,所以眼前的情况是如果他死,其他人也会断绝生路。

这时候,他们这群人可谓万众一心的。

而且沐风带了手下所有的人倾巢出动,除了寝殿里的这些,外面自然还有人手。

沈青桐这一次很小心,西陵越也几乎倾尽所有,把自己方面明里暗里的高手绝大部分都遣过来护她了,除了里面的这些,外围自然也有准备,如果要硬拼的话,沈青桐不是没有胜算。

只是——

她却不想浪费这个时间和精神了。

此时沐风恐慌之下,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眼睛通红,满目狰狞。

沈青桐看了皇帝一眼又看他,冷笑:“如果我现在把陛下交给你,也许他还有救,那就赌一把吧。”

此言一出,沐风瞬间松懈了几分下来。

随后,沈青桐就又是话锋一转,问道:“太后娘娘可还无恙?”

沐风一点就通,咬着牙当即就答应了:“我给你!”

他手下的人和他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等他吩咐已经有人出去,有人拿刀架着太后的脖子把人推进来。

他们现在都在生死边缘,保命才是第一要务,沈青桐也不怕他出尔反尔,只远远地使了个眼色。

架着皇帝的人立刻撤手。

皇帝一个体力不支,摔在地上,沐风的人赶紧过去把他又架起来。

沐风这时候是顾不上沈青桐的,一群人把皇帝严密的护卫在中间,走前他又恶狠狠的瞪了沈青桐一眼,然后就当真丢下太后,急吼吼的往外殿离开了。

他们走后,梁嬷嬷也匆忙的跑进来,过去扶住了太后的手:“娘娘,您没事吧?”

太后紧绷着唇角,没应声,目光却是一瞬不瞬,盯着这边的沈青桐。

沈青桐走过去,微微露出一个笑容:“让皇祖母受惊了!”

太后看着她,眼中神色复杂,却仍是没有说话。

沈青桐也不在意,就又笑了一笑,回头吩咐墨玉道:“留几个下来保护皇祖母,其他人跟我走!”

说完,就也不再耽搁,错过太后身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墨玉随手点了七八人留下,就带着剩下的人追随她而去。

“太后……”梁嬷嬷见太后一直不动不语,就觉得情况不对,还是很担心的握着她的手:“您还好吗?”

太后脸上依旧平静无波,良久,叹了口气,自嘲道:“哀家老了呵……”

别的话,就再一个字也没多说。

西陵越提早安排好了一切,所有都以沈青桐的安全为重,所以他的人手全部都隐藏在太后寝宫附近,为了配合这后面的行动,之前和西陵丰在这院子里动手的时候他那些人也一个没动,这时候沈青桐就让墨玉把人全部召唤出来。

“他们往哪边走了?太医院吗?”从寝宫的院子里出来,沈青桐语气干脆的问道。

“不!走的那边,应该是去的正阳宫方向。”刚刚过来的墨锦抬手指了指。

“最近皇帝病重,专门替他诊治的太医是住在正阳宫的,而且他宫里应该有现成的控制病情的药丸吧。”墨玉道,转头去询问沈青桐的意思。

“追!”沈青桐道,快步下台阶:“把消息最大限度的散开,就说暗背叛,勾结了安王掳劫陛下。”

“墨锦!”墨玉也不多言,当即就给墨锦使了个眼色。

“是!”墨锦应诺,转身一挥手,一边大张旗鼓的嚷嚷着暗卫背叛,一边集中人手朝沐风他们刚刚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沈青桐现在有孕在身,墨玉不敢马虎,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又怕她劳累,刚好之前皇帝过来时候坐的辇车还在附近,就扶着沈青桐上了辇车,这才道:“王妃其实都不必跟着去继续辛苦的,方才给那老皇帝下的药足够分量,他抗不到正阳宫的。”

“反正也是闲来无事。”沈青桐淡然一笑,却又突然回头看了眼身后那座围墙破败的寝宫。

墨玉道:“救命之恩呢,现在太后欠了您这么大的一个人情,那就算她对您再怎么不满意,以后也应该缄口不言,不会再干涉您的事了吧?方才看她的神情,应该也是明白了您的用意了。”

皇帝遭遇重创,必死无疑,其实如果想要完全的破除阻力,方才沈青桐也大可以顺水推舟,不提太后的事,反正太后就算有个三长两短也可以直接退到沐风和西陵丰那些人的身上去。”

沈青桐沉默了一阵,手放在肚子上,勾了勾唇:“就当是积德吧。”

说起来她和太后之间虽然没什么交情,彼此也交集也不多,但她对这个女人却并不反感,一个笼罩在宫闱阴影下活了一生的女人,有时候会叫人觉得敬佩,有时候又会叫人觉得可怜。

一生的衣食无忧,一生的荣华富贵,到头来却连一个嘘寒问暖真正会把她放在心上的人也没有……

沐风一行架着皇帝匆匆而行,直奔正阳宫。

后面经墨锦带人大肆的宣扬,附近的御林军听到动静都纷纷往这边赶,沐风也顾不得,只横冲直撞的往前冲,但却还没等墨锦等人追上去,前面就先被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挡住了去路。

那一行人不是别人,而是之前被西陵越强行留在前朝的文武百官。

他自然是算好了时间,自己出宫引开西陵丰的同时又授意手下人去把这一行人解禁,并且引了过来。

这一群朝臣不比后宫里的侍卫奴才,每一个都举足轻重。

沐风眼睛通红,已经全然顾不得,远远地看见他们就先咆哮着大吼:“闪开!全都给我闪……”

那一大群朝臣还不等反应过来,后面墨锦已经带人杀到了,隔着老远也就义正辞严的喊:“暗卫背叛,劫持了陛下,要协助安王破城而入,快拦下他们,救陛下。”

此时的皇帝早就奄奄一息,被人架着,已然昏迷,不可能说话,更不可能澄清什么。

对面一群人里还是文官居多,看着刀锋染血气势汹汹的沐风一行人,已经有胆子小的开始腿软发晕。

沈青桐抬了抬手,就命人将辇车停在远处,没有靠近。

“这件事,已成定局,有满朝文武作证,这老皇帝是死在暗卫的挟持之下的,这个黑锅安王他就是不想背也不行了。”墨玉感慨:“老皇帝身边那个叫岑四儿的随从是他的暗卫,这一点尽人皆知,再加上今天一早在朝堂之上他的所作所为……此事之后,这悠悠众口总算是都堵住了吧。”

沈青桐莞尔:“的确!让这些大人们来亲眼见证眼前的这一幕,眼见为实,就省得后面还要浪费唇舌和他们多做纠缠了。”

西陵越在这方面的功夫,可谓是下足了。

“那……王妃还要在这里等着看结果吗?”墨玉问道。

沈青桐摇头:“安王今日虽然不曾轻敌,也将一切都准备充分了,但是他最大的败笔和失误就在这些暗卫身上,这些人既然能为了活命而背叛了他的父亲,自然也可以再为了活命而背叛他。他既失去民心,那就连绝对反击的机会也没有了,他败局已定,让墨锦在这里盯着就好。”

其实如果单单只要踢开皇帝这块拦路石,无论是西陵越还是西陵丰都能轻易做到,但是大家暗中较劲这么久,不过就是因为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愿意被对方揪住小辫子,拿一个弑君夺位的罪名。

西陵丰在这上面也算用心良苦了,先用兵围城,逼着她和西陵越走进端,又利用沐风和暗卫潜伏宫中的便利,等着人赃并获的来抓她的手腕。

这一切的安排本来也算是天衣无缝了,因为今天大家放手一搏,成败在此一举,她和西陵越一定会对老皇帝下手,但偏偏——

西陵丰没能完全把握住沐风。

而就在两人说话的空当,前面的咆哮声中,沐风那一行人已经和闻讯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的御林军杀成一片。

因为狭路相逢,那群朝臣当中走在最前面的已经倒霉被他砍伤了。

当众行凶又不听劝告的铁证面前,所有人都愤怒了,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沐风带着的暗卫,其身手并非一般的侍卫可以匹敌,而且他们目标明确,只想尽快突围赶去正阳宫,一开始的确势如破竹,但随后随着沐风七窍流血,毒发丧命,那些暗卫便是方寸大乱,墨锦这才带着混在御林军里的自家暗卫趁乱上去收割人头。

显然,等他们重新抢回皇帝的时候,皇帝已经毒发身亡了。

满朝文武大受震动和打击,而这个时候西陵丰的人已经冲破东、南两边的城门,将整座皇宫从外面围住了。

百官愤怒之余,隐隐的惶恐。

彼时西陵丰却被西陵越拖在了北城门附近耗着,分身乏术,顾不上这边。

沈青桐没有公开露面——

毕竟这样的大事,她作为昭王妃,宫里有文武百官在,如若她越俎代庖的出面去撑局面,难免又会给人落下把柄,又给出了攻击和诟病西陵越的理由,所以看这边皇帝的事情已了,她就悄无声息的带着墨玉找了一间闲置的宫室安置下来。

很快的,刘阁老就带人找到了太后寝宫。

情况危及,太后纵然这一天之内也深受打击,也还是强打精神第一时间站出来,紧急调派御林军,严密封锁守住了各处宫门。

刘阁老这些脾气耿直的文人此时反而比武将更积极,甚至都不等太后吩咐,就纷纷赶到宫门,在门楼上口沫横飞的冲着外面西陵丰的叛军就是一通骂。

西陵丰从封地那边调来的人对他多是忠心耿耿,不会轻易动摇,但之前皇帝拨给他的五万兵却一开始就是打着平叛和清君侧的旗号跟着他回京救驾的。一开始他们也愿意相信这些义愤填膺的文臣是受人指使,可西陵丰迟迟不肯露面澄清……后来僵持之下甚至于太后都亲自出面了,他们便开始动摇。

趁着外面军心不稳,西陵越事前安排的一些人开始公然倒戈,大肆煽动。

虽然时间紧迫,混进他们中间的就只有个别的几个人,但是时机把握妥当,江北大营出来的那部分人马很快就心生退意,混乱之中也不太清楚是谁先动了手,总之场面瞬间混乱,太后当机立断的命令打开宫门,调派御林军诛杀乱党……

西陵丰不在当场,再加上朝廷方面人多势众,他的那些自己人再如何骁勇,都是败局已定……

这一天,京城之内,宫墙之外,血流成河……

这一天,大越王朝的帝都经历了建国以来的最大一场动荡和浩劫,先有定国公狼子野心,公然挟持皇帝意图逼宫,后又有安王调派私兵,趁火打劫,夺位不成,勾结暗卫谋害了皇帝……

幸得太后坐镇宫中,守住了宫门不破;昭王殿下不顾有伤在身,与北城门外与安王叛军正面交锋,将叛军死死挡在城门之外,才没教战火殃及城中百姓。

大势已去,战乱中安王被心腹部下护卫,突围而逃,三日后于逃亡途中被朝廷的追兵以乱箭射杀。

同日的大越帝都,昭王西陵越顺应民意,问鼎天下,正式登基为帝,册封王妃沈氏为皇后,太后也依例被尊为太皇太后。

同年六月,皇后临盆,诞下皇嫡子,帝当即拟旨,册其为太子。

次年三月,北魏皇帝大婚,帝备厚礼命,携皇后亲往道贺,同时递国书,示交好之意。

因近年来北魏,南齐,大越三国皆有内耗损伤,借北魏皇帝大婚之机,三国帝君达成盟约,各自休养生息,互不侵犯,开启了此后数十年的太平盛世。

参见过裴影夜的大婚仪典,西陵越没有在北魏就留,次日便携沈青桐返程回国。

齐崇同日踏上归途,他要途径大越,两队仪仗便结伴同行。

数日后抵达北魏、大越边境,分道扬镳之前,齐崇便有些不怀好意的盯着沈青桐的肚子在思量:“越皇陛下,若是皇后娘娘这胎生了女儿,咱们便结个儿女亲家如何?”

沈青桐皱了下眉头,刚要说话,西陵越便扯了扯披风,把她整个儿都裹起来藏在怀里,躲开了齐崇的视线,不冷不热的顶回去:“桐桐这胎是男是女不好说,不过齐皇陛下若想结秦晋之好的话——反正朕已经有儿子了,你倒不妨赶紧娶了媳妇生个嫡公主出来。”

他以前是讨厌裴影夜,现在却似乎更反感齐崇。

这盛世太平的,卫涪陵的事他又不是真的放不下,都老大不小的人,不知道赶紧娶个媳妇生个娃儿么?

齐崇自是感知到了他言语之间的敌意,不由的抬手摸了摸鼻子,干笑了两声,却也没说什么,就含糊了过去。

互相道别之后,两队人马就各走各路了。

西陵越低头吻了吻沈青桐的发顶,低声道:“累不累?要不回马车上去?”

沈青桐摇头:“难得出来一趟,透透气啊。”

西陵越隔着披风摸了摸她还不是很明显的肚子。

沈青桐道:“没事,太医说胎像很稳。”

西陵越于是就没再说什么,沈青桐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忽而扬起头来问他:“齐崇方才也是个示好的意思……难道你觉得我这一胎还是男孩吗?”

她语气微微带了笑,相较于多年前的偏激凌厉,现在眉目间却安宁平静了许多。

西陵越垂眸,对上她的视线,眼睛里就也染了些许笑意。

他低头,又吻她的额头:“我倒是盼着是个女儿呢!”

“咦?”沈青桐倒是有些意外:“原来你更喜欢女孩儿啊?”

西陵越就有些使坏的王她脖子后面吹了口气,低声道:“我喜欢你!”

沈青桐忍俊不禁,没接他的话茬,片刻之后,他又稍稍正色,幽幽地道:“不过就算是女儿咱们也不嫁给他家!”

沈青桐失笑:“怎么?”

西陵越揉揉她的头发:“怕你舍不得啊!如果是女儿,就更要一辈子养在身边了。”

沈青桐没做声,眉眼间越发溢满了温和的笑。

清晨的阳光很好,透过旁边树上稀稀落落的树叶打下来,迎面过来的风,还透着些凉意。

沈青桐眯了眯眼,却觉得这样的日头刚刚好,便就懒洋洋的靠在他怀里不说话。

西陵越却又突然呢喃了一句:“还是生个女儿吧。”

他和沈青桐,有这两个孩子就足够了,她知道她厌倦前些年里那些勾心斗角的明争暗斗,那没能保住的第一个孩子,虽然她现在绝口不提,却已然成了深刻烙在心里的疤,虽说儿孙满堂,看起来会更显得热闹圆满,可是对他和沈青桐而言却并不是那样的。

生在皇室之家,总有些你控制不了的无奈,骨肉相残,父子相争,真的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事……

正因为自己这些年走来不易,所以此刻拥着她才更觉得这样平静安稳的日子弥足珍贵——

拥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膝下一双小儿女……

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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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儿们,本书完结,不管是追到最后的还是中途就弃了的宝贝儿们,都要对你们说一声谢谢。我知道,这本书写到现在,让你们很多人都失望了,我也只能说一声抱歉了。本来就因为心态和状态的问题,开了这个文想调剂一下,很遗憾……你们失望,其实我比你们更多失望……

在潇湘五年,写了五本书,该努力的,都努力过;该收获的,也全都收获,其实我应该算是很幸运的了。感恩潇湘提供的这个平台,也感谢你们所有这些读者曾经的支持和陪伴。暂时不开新文了,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吧,愿大家余生安稳,幸福美满,岚宝其实是很爱你们哒(づ ̄3 ̄)づ╭?~

正文 【番外】你,是我的盖世英雄!

破败的宫门大敞,外面狂风肆虐,空荡荡的大殿之中杂草乱飞。

满城锦绣的帝国都城,金碧辉煌的宫殿群中,盛装的女人面无表情的站着。

这天气真冷,一如多年以前,她以为已经被刻意遗忘的许多东西,原来只要愿意去回想,就都还是刻骨铭心,历历在目。

当年因为养了梅雨秋这个白眼狼,云家遭遇灭顶之灾,父亲在牢狱之中畏罪自裁,她和祖母连带着一众女眷被流放岭南。想来也是可笑,他们和梅雨秋做过的任何一件事都没有她参与哪怕是置喙一句的余地,最后这样的结果去要她来跟着一起承担。

一行人被押解上路,因为知道梅雨秋那女人阴险,她还是极小心的,尽量躲得老夫人远远地,避免和她同吃同住,反正在家里的时候祖孙两个也不亲近,何况现在所有人都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管别人死活。

而果不其然,仅在流放路上的第二天夜里老夫人就上吐下泻一命呜呼。

那时候的梅雨秋已经尾巴翘上天,心比天高,她杀老夫人,不过是因为老夫人无意中偷听到了她和皇帝的秘密,却还自以为好心的去劝诫,她不能留这个活口,而老夫人死后,她自认为秘密安全,也就懒得再来费心费力的来管其他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了。

流放的犯人没有车马代步,从京城到岭南,因为队伍里女囚的脚程格外的慢,他们足足走了三个半月。

岭南之地条件恶劣,肥沃的农田几乎完全没有,按理说流放的犯人被押解到了地方之后官府就不会再插手,任其自生自灭,但那里山高皇帝远,官府的人便勾结商贾强行将他们圈禁在采石场做免费的劳役。

因为条件恶劣,再加上采石场的环境也不好,隔三差五又要遇到山石崩塌,死伤都是常有的事,她老老实实的混迹在做苦役的人群里筹谋了三个多月——

在云家的时候她就不被重视,没有自由,只是云家就她一个嫡出的女儿,老夫人虽不喜欢她,却对她看得很严,再加上家里丫鬟仆人多,人多眼杂,根本就不得机会,如今云家落败,被流放到这里的犯人也没人在意,死了或是丢了,官府都是随便报一个病死就算了结的。

严冬腊月,临近年关,这几天的天气格外恶劣,她趁着放晚饭的时间以如厕为名从一早就探查过的一座山丘翻了出去。

那时候冬天,一天只有两餐饭,晚饭放得早,太阳还没下山,而按照惯例,在这里做苦役的流放犯人都自私麻木,就算饭后发现她不在,也不会关心,再等到晚上回去睡觉的时候清点人数……那已经是三个时辰以后了。

在云家被查抄之前她就先藏了几件不起眼的首饰,贴身放着,东西虽小,却价值不菲,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她不怕自己活不下去。

她从来就胆子大,所以哪怕孤身一人也不胆怯。

这个时候天寒地冻,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的,可就在她从村子后面的小路上穿行而过的时候却意外遇到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衙差,这人也显然是趁机躲懒,要抄小路提前回家的。

狭路相逢,根本避无可避。

这鬼地方,本来就没什么法度可言,那人一看是个偷跑出来的小姑娘,虽然满脸污垢,衣衫褴褛,当时也无二话,直接把人拖到旁边的柴草堆里。

遇到这种情况,她自然是不可能不害怕的,但是所有的情绪稳定下来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

决定逃跑的时候,她就有了孤注一掷的打算了,最大的代价也不过就是一条命而已。

所有从始至终,她就只是象征性的尖叫了一声,然后就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的低泣求饶。

一个身量娇小的小姑娘,看上去又惊惧的瑟瑟发抖,任凭是谁也会下意识的放松警惕,可她却在那人毫无戒心往她身上摸索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抽出了他随意扔在旁边的刀。

那是她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次亲手杀人,甚至是第一次见到血,手在抖,其实内里平静,心若止水。

不过就是杀人而已。

杀人?或者被杀!

走投无路的人,连颤抖恐惧的资格都没有。

她往那人柔软的腰腹处猛刺了好几刀,那人死得透彻。

那时候,她手里握着刀,坐在杂乱的草窝里,身上全是血,那个男人就那样一步步策马大走到了她的面前。

红袍银甲,目光冷毅而刚强。

是官家的人!

岭南之地腊月底的风,森冷刺骨,又夹带着让人忍受不了的湿意,扑面而来的时候像是夹带着无数细碎的冰刀,刺得人难受到想要发疯。

她两手血污,浑身狼狈,只觉得这一次是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仰头,沉默又安静的看着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你杀的?”他开口,声音和他的脸一样,冷到完全没有温度。

他没看旁边横死的尸体,只是盯着她。

她舌头僵硬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的抿紧了唇。

这个男人,看上去并不善良,但是他那样的眼神里,冷都冷得很纯粹,没有任何淫邪的迹象,她知道他会做的也无非是将她这个杀人凶手就地正法,或是将她丢去官府,交给衙门的官员发落,而两者的最终结果,都不过杀人偿命而已。

可是出乎意料的,也许是过了很长的时间,也许就只是在那一瞬间,他却从马背的褡裢里掏出一件半旧的厚重大氅扔给她。

她有些懵。

又听他问:“能站得起来吗?”

她那时候便像是已经失去了思考一样,手抓着落在腿上的大氅点了点头,然后咬着牙费力又艰难的站起来。

她再仰头看她,即此时她是站着的,也只有仰望,他仍是高高在上。

两个人之间,云泥之别。

狂风大作,掀翻了大半个草垛,仿佛在天地间撕开了地狱的入口,周边的一切都变得狰狞又不真实。

她单薄的一个人影站在那里,重心不稳,几乎随时都能被狂风带走。

漫天风烟中,他的面孔也变得模糊,可她仍能听见他说:“穿上,上马!”

她仍是没有思考的慢慢用那件明显大了许多的大氅把自己裹住。

他自马背上伸出手。

她再把手递过去。

可是因为在冷风中冻得太久,十指早已僵硬麻木,他握住她指尖拉她上马的时候她是毫无知觉的,至今都一直遗憾,没能感知到那一刻十指相触的暖意。

就那样,他带她离开了那里,离开了那个人间炼狱一样的地方。

她跟在他身边,他不会细心到给她准备锦衣华服去装裹,她甚至需要跟着他四处征战,一路颠簸,可虽然以后辗转多处,去了几个比岭南更像是人间炼狱的战场,却是两手清白,再没有握过刀,也再没有杀过人,只是经常见血,都是他的。

这个男人征战沙场,每一次都拿血肉去拼。

他说,他不看重功名利禄,只是走不出这热血沙场,更不想湮没市井,庸碌一生。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他没有想过要做谁的英雄,也没有高尚到想做这天下的救赎,他只是遵循本心,做着他自己。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他给了她一个崭新的身份,即使是断绝了血缘根基,但她有了一个丈夫,一个让她义无反顾,死心塌地愿意去追随的人,哪怕要伪装得贤良淑德,她只求能扮演好他妻子的角色。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其实他为人冷傲,也没有太多话,但他撑起来的那方天地,是这世间最安全最温暖的堡垒,抵得过所有的柔情似水,甜言蜜语,她守着他,哪怕每天只缩在帐篷里缝衣做饭也不觉得乏味。

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让她近乎疯狂的迷恋追随,后来,他又给了她一个女儿,再将她们母女一同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无声的宠爱。

其实那时候她是想要再给他生一个儿子的……

可惜,没有来得及。

从相遇,到结局,他们之间,真的没有过什么惊天动地足以让人品评回味的跌拓起伏,以至于如今,人们只记得他曾是个叱咤风云的常胜将军,依稀还有过一个妻子和女儿,但是他的妻子姓甚名谁?

这一生,记得他的妻子是她的人,应该也唯有他自己了吧。

他死后,她又跌回泥泞和尘埃里,被打回了原形。

不是因为生活窘迫,衣食无着,而是这天下之大,身后再也没有壁垒和依靠了,此生唯一柔软过的一段光阴,都伴着那个男人长埋地下了。

他死后,她没有哭过。

这时候,也依然不想哭,就那么面无表情的在这破败的宫殿里站着。

夜深人静。

高高的房梁上悬下一条摇曳的人影……

沈竞,当年我不愿意陪你一起去死,因为,我不配!

如果当初你没遇到我,该多好;如果当初我没遇见你……

不……

没有那样的如果……

------题外话------

怎么说呢,桐桐的性格其实还是延续了母亲的,冷情冷血,杀伐决断。

常贵妃这个人,最后确实也不值得同情,但反过来说也是命不好,当初很多人质疑她为什么要杀沈竞,其实原因很明显,皇帝就是要染指她,皇帝和沈竞之间,一个是君一个是臣,这个局面根本就没办法破,当然,不得不说的是常贵妃这个人真的是有一种打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偏执,这个人的本性就是自私又自我的,这一点不是只针对沈竞和桐妹儿这一件事上,其实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不管是当时在云家,还是后来进了宫,唯独在跟着沈竞的那段时间里,哪怕是伪装自己的性格……所以其实那段时间里她是真的爱沈竞也爱桐桐的。

这个番外放给大家,算是把这个人物解释完整了,这回我真的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