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风云录》 正文 第1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1节 简介 江湖最忙最乱的时候,负责记载江湖事件的万笔翁之子居然出事了! 就在众人捶手顿足之际,几日后陆家又放出消息,万笔翁之子陆明童身体并无大碍,可以接着参加武林大会。 武林侠士舒了口气,接着把重点放在大会的举办和寻找准盟主的下落上。 殊不知陆明童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才是真正灾难的到来。 流芳百世,遗臭万年,任凭他人说去。 我已不在江湖,但江湖绝不能遗忘我。 一秒不装逼浑身难受攻x失忆天真爱狗血受 第一章 天旋地转,嘈杂不堪。 是陆明童恢复意识后脑袋里出现的第一个想法。 他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境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有什么人隔着一层浓厚的黑雾,仗着他看不见在他面前张狂的笑,然后伸出手轻轻一推——他就尖叫着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尖锐的疼痛感还攀附在后脑上迟迟不肯消散,陆明童皱了皱眉,努力想要睁开眼睛。 结果当然是睁不开的。 不仅脑袋疼,耳朵也炸裂地疼,天地间只余嗡嗡的一片杂声,像是有人拿着面破锣在他旁边敲,只要他一刻不睁开眼,这破锣的回响就一刻不肯停下。 陆明童急于摆脱这令人反胃的响声,却束手无策,他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只能感受到背后的一片柔软,看姿势自己现在应该是躺在一张床上,有人抓着他的手在轻轻摇晃,还有人按着他的肩膀,带着哭腔在不停地说话。 好吵,好吵。 一片混乱,陆明童被这声音搅的脑袋紧缩,一阵一阵的疼。他不由得小声地抗议:“好吵……你不要说话了。” 那人无动于衷,依旧扯着嗓子哀嚎。 “好吵……别说了。” “我的头好痛,你不要说了……” “别说了,别说了。” 哭声不减反增。 太阳x,ue突突地蹦了两下,陆明童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嘈杂,用尽自己能动用的一切力气,终于冲破了那片黑暗,吼出了声。 “给我闭嘴!” 哭声一下就停止了。 陆明童扯了扯嘴角,终于满意了,这一满意,那股说不上来的无力感又席卷重来,意识渐渐地脱离身体,陆明童咕哝一声,平时晒太阳时才有的懒劲儿上来了,手一松又想睡过去。 但有人不肯。 原先在哭嚎的那个人一把揪住了他的手,力气大到足以让陆明童倒吸一口凉气。然后他用出了比原先要大十倍的音量喊道:“来人啊,少爷醒了,少爷醒了!快去报告夫人!” 有脚步声渐行渐远,应该是按着他肩膀的那个人出去了,紧接着抓着陆明童的手那人开始疯狂地摇晃,连着唤了几声少爷。陆明童对他发出的声音气的牙痒痒,发自内心地不想理他,那人得不到回应,甚至试图通过用手指强行掰开陆明童上下眼皮的方式来检查对方刚刚是不是真的发出声音了。 “少爷?少爷您说句话啊,刚刚不是还骂我呢吗,少爷您别吓我啊。” 吵死了,这人的嗓门怎么这么大啊,陆明童不满地哼了一声,怕这冒犯鬼再来揪自己的眼睛,只好退步,张开嘴又是一句:“别吵了,吵死了。” 对方没声儿了,陆明童明显地感到自己面前的光明灭了一下,想必是那人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挥了挥。 “少爷,您醒了,怎么不睁开眼睛啊?” 陆明童心下气愤,你以为我不想睁么,我是没力气睁开。他已经很努力地想要眨眼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上下眼皮就和被人用针线缝在一起了似的,死活张不开。 陆明童咕哝:“别吵吵,我正在尝试呢。” 那人于是安静下来,手还攥成拳,小声地给对方打气:“少爷,您别急,慢慢来,一定可以成功的!” 陆明童抽了抽嘴角,慢慢将残留的力量聚集到眼睛上,那眼皮颤了颤,又颤了颤,终于睁开了。 并没有想象中刺眼的阳光,有人拿着一把扇子,为自己轻挡住了眼前的光芒。 “多谢。”陆明童道了句谢,又眨了两下眼,确认自己的眼睛已经没那么沉重后移开了拿扇子的手,一手撑在床边想要坐起来。 床边蹲着个少年,是陆明童没见过的模样,一张娃娃脸可怜兮兮地盯着他看个不停,见他要坐起来,吓得一把站了起来:“少爷,您当心!” 他这一站,陆明童才发现此人虽然面貌年轻,身高却十分惊人,偏偏这屋中又没什么高点儿的物件,他杵在这儿,犹如一片贫瘠的平原中一棵参天而起的大树,分外显眼。 只不过这大树太瘦弱了些,和没吃饱饭似的。 “我没事,你是……” “童儿!” 陆明童嘴刚张开,话音还没来得及落地,又见一位妇人从门口疾疾奔来,后面还跟着一长串的丫鬟小厮。这妇人年纪不小,动作却十分敏捷,进房后只用了一瞬的功夫便准确地扑到陆明童的床边开始哭嚎。 “我的童儿呦!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了,娘亲都快被你吓死了。再不醒来,娘亲恐怕也要去陪你了!” 陆明童被那瘦高的少年扶了起来,他的力气还没完全恢复,只能伸出手抓住妇人的肩膀,怔怔地盯着对方瞧了一会儿,突然展颜一笑,甜甜地喊了声娘亲。 他此刻面容苍白,嘴唇干裂,这一笑直接把陆夫人的眼泪给逼出来了。陆夫人一把抱住陆明童,止不住颤抖的手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背。 “娘亲在呢,老天保佑,你总算醒过来了,娘亲真怕,真怕你也丢下娘亲……好了,不说这个了,你这几天都没吃饭,饿坏了吧?娘亲让人给你准备点儿吃的去。”拭了眼泪,陆夫人回头吩咐身后的侍女:“小翠,去厨房吩咐着做点儿少爷爱吃的东西来……不,少爷这两天没进食,胃虚着,你让厨子做点儿清淡滋补的粥先垫一垫。” 交代完了,又回头望着陆明童不住地笑。陆明童也笑了,拿过她的绣帕帮她擦眼泪。 “娘亲,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和他记忆中的画面不太一样,不仅人瘦了,连脸上的细纹也多了几条。这话陆明童没明着说,他娘爱美,他要是把实话说出来了,他娘得把自己关房里照上几天的镜子。 “啊?”陆夫人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脸,转头问一旁的少年:“豆芽,我瘦了吗?” 那娃娃脸少年仔细地端详了会儿,笑着回话:“回夫人,豆芽瞧着没瘦,可能是这两天夫人担心少爷,没能睡个好觉,所以ji,ng神差了些,少爷心疼夫人呢!” “你拿铜镜来,我自己看看。”陆夫人接过铜镜,一边检查一边笑道:“我看也没瘦啊,童儿,你可不知道,这两天不仅娘亲没能睡好觉,豆芽也担心的不行,成天坐在你旁边守着,那眼睛哭的和核桃似的……” 被叫做豆芽的少年吐了吐舌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陆明童怔愣着看着这两个人自说自话,他搜遍了脑海也没能想出来这个豆芽是谁,反倒是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陆夫人看着儿子毫无预兆地抱住了脑袋,吓得将铜镜往旁边一扔:“怎么了童儿,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娘亲帮你去叫大夫来?” 那疼痛感没多久就消散了,陆明童揉了揉脑袋,心想应该没什么大碍,道:“没事,我现在好多了。” 陆夫人依旧紧张地盯着他。 陆明童只好岔开话题,他想起一个从自己清醒以来就没看见的人。 “娘,我老爹呢?” 话音刚落,房内众人脸色俱是一变。 陆夫人像是不敢相信一般,问道:“童儿,你刚刚说什么?” 陆明童不明所以,只好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我问,我爹呢?”他看了看屋外的光照,陷入了沉思:“怎么没看见他?现在应当是正午了吧,他是出去写书了,还是去哪儿了?上街了吗?我想吃豌豆黄,您能不能让他给我带点儿回来?” 他像平常一样撒娇完,一回头,望见的却是陆夫人煞白的脸庞,陆明童这才感觉到不对劲,轻轻唤了声:“娘亲?” 陆夫人不敢置信地摇摇头,眼泪又刷地流了下来。 陆明童内心隐隐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望了望自己的母亲,又望了望一旁睁大了眼睛的豆芽,指了指他:“那个谁,你来说,怎么回事?我爹呢?” 豆芽瘪了瘪嘴:“少爷……您为什么这么叫我?您不记得我叫什么了吗?” 陆明童心下惊讶,这意思,是他们俩之间从前还认识吗? 此时,一个从一开始就一直站在陆夫人后面的少年探出了头,犹豫地指了指自己。 “少爷,那您还记得我吗?”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庞。 陆明童看向四周,一张张皆是没有见过的面孔。 家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他不认识的人了?慌乱感更甚,陆明童开始试图回忆自己是遭遇了什么才会昏迷不醒,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抓住陆夫人的手,一双清澈的眼睛写满了痛苦:“娘亲,为什么,为什么我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们是谁?我爹呢?我为什么会昏迷?” 陆夫人竭力镇定地吩咐刚刚提问的那个少年去请大夫来,又握着陆明童的手安抚:“没事的童儿,你只是脑袋受伤了,娘亲这就让人去找大夫来,你别怕,还有豌豆黄,娘亲也让人给你带来。你先躺下别动。” 她招手让人来扶陆明童躺下,陆明童躺平了,脑袋里依旧却嗡嗡地,那豆芽站在一边,垂泪看着他,不死心地问:“少爷,少爷您真的不记得豆芽了吗?” 陆明童迷茫地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派出去的少年领着大夫来了,陆夫人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起身让座:“张叔,您快看看,童儿他刚醒不久,但是脑子好像不太清楚了,豆芽和九天他都不记得了……” 那叫来的大夫年近古惑,白发长胡,很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模样。陆明童望着他将两根手指垂在自己的脉搏上,静静地低下了眼眸等待对方解释。 那大夫把完脉,又检查了一番眼睛和舌苔,半晌才捋着他的长胡子悠悠问道:“陆少爷,你还认得老夫是谁吗?” 陆明童瞪着他的胡子,摇头。 “这房间里的人,你认得几个?” 陆明童犹豫了一会儿,老实道:“只认得我娘。” “那,陆少爷还记得你今年多大年纪吗?” “我十……”话说一半没了下文,陆明童彻底呆住了。 “少爷今年十八了。”那大夫叹了口气,转身朝着陆夫人一揖:“夫人,咱们外头说话。” 陆夫人点点头,刚要跟着大夫往外走,斜地里却伸出一只手来,死死地拽住了她的袖子。 陆明童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安:“有什么事,就在里边说,我能承受的住。” 望了眼那犹豫的大夫,陆明童坚定地指了指旁边的凳子:“我就知道不对劲,你们有什么话就坐那儿说,不论我是傻了还是残了,都别瞒着我。” 陆夫人闻言心疼地捂住他的嘴:“呸呸呸,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什么事都没有,你好好休息就行了。” “既然什么事都没有,那就更没有瞒着我的必要了。”陆明童还是不放手,他见陆夫人的眼里已有松懈之意,又拿出百试不爽的撒娇:“娘亲,童儿怕,您陪着童儿吧。” 这话一出,已然是一锤定音了。 陆夫人咬了咬牙,朝着大夫暗中使了个眼色,让他在陆明童要求的地方坐下。 “既然童儿都这么说了,张叔你就直言吧。” 这姓张的大夫点点头,在一旁坐下,又开始折腾他的胡子:“陆少爷后脑受创,意识也因此受到了影响,产生了混乱,刚刚问话的过程中,他已经忘记了一大半的事情,连自己的贴身小厮也不记得了……” 陆明童cha进来一句:“我还记得我爹呢。” 大夫讶异地望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便低下眼眸,又加了一句:“也许不止是人,很多事在陆少爷的记忆里也会出现偏差。老夫无能,还未能找出唤回陆少爷记忆的方法。不过病人刚醒不久,还是多多休息为好。” 大夫又交代了几句,陆夫人便送他出去了,那豆芽也跟着出去后,房内再没人主动和他说话,陆明童明白现在是自己的脑子出问题了,这房内的人他本应该都认得,此刻却全如同陌生人一般。 没人说话,他也不知道从何问起,这房里的人都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陆明童心下奇怪,就算是错失记忆,他也知道自己从小被爹娘严教,绝不会欺压打骂身边的人,那他们害怕什么? 一个人想来想去很是无趣,陆明童咕哝了几句,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两眼一翻,接着睡觉。 门外,陆夫人送大夫出门,眉眼之间俱是忧愁:“大夫,按您这么说,童儿的记忆真找不到方法恢复了?” 那大夫不在陆明童面前,说话都舒展了些:“老夫才疏学浅,还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法子来医治少爷,但我能为夫人指一条路——百草谷内人才济济,神医之名响彻天下。若是夫人能请到百草谷的人,或许还有机会,不过……”他叹了口气,道:“夫人也知道,现在正是水深火热之际,陆家对老夫有救命之恩,老夫能把守住少爷失忆的消息,但是外面那些人不一样,少爷失忆,如果传出去对于整个武林来说都是一场大乱,武林大会迫在眉睫,当下之急还是要让少爷尽快调理好身体……” 陆夫人打断他:“张叔,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童儿才刚刚醒来,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怎么能放心让他去闯荡江湖?况且,况且……” 她顿了顿,内心百般曲折,怅然道:“况且童儿连他爹过世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我这个做娘亲的又怎么舍得逼他再去面对一次?” 第二章 陆明童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房内只剩豆芽一人。 见陆明童起来,豆芽赶紧上前将人扶着:“少爷,您感觉好些了么?” 身体上的不适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陆明童头一回被人当成坐月子的姑娘一样小心对待,很是别扭,轻轻推开了他的手:“没事了,我已经可以自己走动了。” 豆芽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后退两步,一双眼睛犹直勾勾的盯着对方怕他摔了。 陆明童问:“你不是跟着我娘他们出去了吗,我娘呢?”他现在谁也不记得,下意识就想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待在一起。 豆芽老老实实回答:“夫人去后厨了,说要亲手帮少爷做些吃的,又怕少爷你醒来无聊,让我来陪着少爷,少爷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豆芽就好了。” 这倒是贴心,陆明童仔细端详了一番这个豆芽,他看上去比自己还小两岁的模样,身高却非常惊人,两人这么面对面站着,陆明童要稍稍仰一点儿头才能看着他。 “你……叫豆芽对吗?” 豆芽挠挠头,道:“是的,少爷,全名陆豆芽。” 陆明童心想,还真是人如其名,高高瘦瘦的,豆芽两字形容他挺贴切,就是念着有些奇怪,不知道谁这么有才华,给人起了这么个名字。 “你爹娘挺有意思的,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 豆芽古怪地瞅了他一眼,两只手揪啊揪的,把衣摆揪成一团,犹豫道:“少爷……您忘了,这名字是你给我起的。” 陆明童:“……” 他干咳两声:“呃,那个,我失忆了,你是知道的……对不住啊。” 陆豆芽连连摇头:“不会,少爷,豆芽很喜欢少爷赐的名字。”他脸红了红,道:“只要是少爷赐的,都是最好的,就算少爷要我叫狗剩,我也心甘情愿。” 陆明童:“……” “那,之前房间里守着我的另一个人呢?”他说的是另一个相对沉稳点的少年:“就是我娘派去叫大夫的那一个。” “哦,少爷您说九天哥啊,九天哥也跟了您好久了。”陆豆芽得意地挺起胸膛:“不过不如我久,我自小就跟在少爷身边了。” 陆明童点点头,又问了些之前见过的人的消息,他才捋清,原来这豆芽是自己小时候从奴隶市场买回来的孩子,因为性格对自己胃口,又忠心护主,所以一直留在了自己身边,两个人是一起长大的,而陆九天,是十年前老爹捡回来的孩子,因为个性沉稳,每每出现都背负着催自己去读书的重任,所以陆明童一见着他就头大。 “那,陆九天的名字也是我起的吗?”按照豆芽名字的推算,这名字难道是他在陆家的第九天时自己给他起的? 豆芽却摇头道:“不是,九天的名字是老爷起的。” 陆明童问:“对了,说到我爹,你们还没回答我,他老人家到底去哪儿了?怎么从我醒来到现在,他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这……”豆芽瞬间汗如雨下,结结巴巴道:“老爷,老爷他前两天接到一封请帖,邀他前往京城一趟……” 他按照陆夫人交代的说完了,紧张地盯着陆明童的动静,怕他起疑,好在陆明童不疑有他,只是像平时一般抱怨道:“真是的,他又跑去写书了,也不带上我,我昏迷了他也不管,气死我了,等他回来看我不把他的胡子给揪下来。” “对了,你还没和我说,我是怎么受的伤呢?” 豆芽又拿出陆夫人交代的那一套:“少爷,您是爬树上掏鸟窝的时候掉下来了。” 陆明童想了想,掏鸟窝的确是自己会干的事。 在房里待的太闷,他让豆芽带路,自己跟着后面出去逛逛。 豆芽战战兢兢的,怕他又一个脚滑摔着了,只带着他往那些平坦的地方走。陆明童背着手一路过去,对于自己家里的格局倒是依旧有印象,他嫌豆芽的脚程太慢,一马当先走在前面,风风火火去找他娘亲了。 陆夫人端着菜粥出来,就见他二人赛跑似的,不禁皱眉道:“童儿,你身体刚好,动作慢些,别摔了。” “娘,我摔的是脑子,又不是腿,哪有那么容易再栽跟头啊?”陆明童着实也饿坏了,上前端过粥,吹了吹,咕咚咕咚地喝完了。 “唔,淡了些,还有别的吗?” 陆夫人招手让后面的丫鬟呈上点心。又端上一碗药汤:“童儿,张叔说了,你多喝点这个有好处,一会儿吃完点心,把药喝了就回房休息吧,啊。” 陆明童摆摆手:“我这都在房里待了多久了,闷都闷死了,我要出去走走,去金福楼听说书去。” 陆夫人一听要出门,更急了:“哎,你这才刚好,出去听那些乱七八糟的,头晕怎么办啊?” 陆明童道:“放心吧娘,我现在什么感觉都没了,ji,ng神抖擞!再说了金福楼是什么地方,我以前不总和老爹去那儿听说书嘛,他那个说书先生,叫……”叫什么来着?后面的信息出现了空缺,陆明童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他是打定主意要出门了:“反正啊,我相熟的很,您别担心。” 陆夫人道:“童儿,娘不是担心这个……你现在可是失忆了啊,你这一出门,遇上人问两句,不就全都露馅了吗?” 陆家独子失忆,传出去的确对家里的生意不太好,陆明童想了想,道:“那这样吧,我带豆芽一起去,到了金福楼我们就做雅间里,绝不露面,行不行?” 他娘一直宠他,何况他这会儿已经做了担保了,按照平常,他娘早就答应了,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陆夫人的态度一直十分强硬,一口否决了他的请求,并命豆芽带他回屋歇息。 陆明童真的是闲的头上要长草了,按照他的性格,哪儿能在房里待的住啊,刚回房间,他就支开了陆豆芽,准备自己偷偷跑出去。 谁想到刚翻过墙就被人抓包了。 那个叫陆九天的少年站在墙后,指挥着旁边几个小厮从书房里搬出出来,见墙头上爬下来一个人,也不惊奇,道:“少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陆明童从豆芽的嘴里得知,这个陆九天其实是老爹和教书先生的眼线,每天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三句话中,必定有一句和学习有关。 果不其然,陆九天立刻道:“既然少爷恢复了,那就该接着开始看书,前些天躺床上,已经落下了不少的功课,正好夫人交代了少爷要静养,少爷还是回房看看书练练字吧。” 陆明童装傻道:“哎呀,我刚刚在房内已经看过书了,这刚出来透透气就遇见你了,可真巧啊。”他上前一步,不待陆九天开口抢先道:“你在晒书啊?这么多书够你忙活的,我来帮你。” 不管对方有没有答应,翻了翻面前的书:“啊,这都是老爹书房里最珍藏的那些书啊,年头久了是该拿出来晒晒,不然都要潮咯!” 知道是父亲的爱书,陆明童的动作也轻缓了起来,拭去书面上的灰尘,工工整整地摆放好。 一旁的陆九天低垂着头,跟着他一起收拾,他思考良久,抬头对陆明童道:“老爷一直对少爷寄予厚望,少爷也该体谅老爷,就算老爷不在,少爷自己也多下点功夫吧。” 他这是在暗示自己去看书了,陆明童得知逃跑计划是不可能实行了,只好去书房老老实实地练了一个时辰的字。 他的书法是陆老爷子亲手教的,小时候陆远山再宠爱他,对于书法的要求却一直很严格,陆明童再怎么撒娇耍赖也得被按着每天练上一个时辰的书法。陆家的每一代家主都写的一手让人惊叹的好字,他爹也不例外,陆明童小时候看着父亲写字,时常感慨,就算哪天陆家人不吃现在这口饭了,出去当个书法家也是不错的。 到了陆明童这一代,陆家的传承也不能断,陆明童小时候最害怕的就是他爹喊他练字,原因无他,陆远山有个称号叫做万笔翁——江湖中传言他写字练字都极其刻苦,将那些被他写断的笔加起来,足足有一万根之多。 陆明童年幼时不知道江湖上说事儿都喜欢往严重了说,他以为陆远山真的写断了一万根笔,那到他这一代,想要超过他老爹,还不得把手给写废了。 所以每次练书法他都是又哭又闹的,陆远山一把笔递他手里,他就往旁边一扔,一屁股坐地上开始耍赖。 陆远山对于他这毛病丝毫不纵容,拎起小明童就开始揍,直揍的他眼泪汪汪地把自己扔了的笔捡回来,并保证会好好练字才停手。 事后小明童生父亲的气,撅着嘴一天没理他,陆远山又买了一堆小孩喜欢的豌豆黄糖葫芦回来请罪,抱着他解释:“童儿,你千万不要记恨爹,爹对你别无他求,只两件事你必须做到,一是要练好字习好书,二是要诚实坦荡,实事求是。只有你做到了这两点,爹才放心将风云录交给你。” 当时陆明童还听不懂陆远山话中的真意,他只是缩在自己父亲的怀里,含着一泡眼泪迷迷糊糊的想,原来豌豆黄这么好吃,那下次自己不闹了好好练字,爹开心了就会买更多给自己吧。 直到他长大,才终于明白陆远山苦苦执着要自己练好字的缘由。 陆家世世代代的传承,是离不开一本书的。 《江湖风云录》。 这本书从陆明童祖爷爷的祖爷爷那一代就开始编纂,经历过多少腥风血雨,见证过多少刀光剑影,陆家先辈在武林之中摸爬滚打多年,不论面对何种江湖厮杀,世家恩怨,都能做到目不斜视,心如止水,他们手持这本陆家用来继承衣钵的《江湖风云录》,将平生的所见所闻巨细无遗地记载在其中。 人的记性总是会有偏差的,而事件通过不同的人传颂,出现偏差的几率会更大。但是书本记录下来的事实则不同,陆家人苦心钻研多年,力求将自己看到的事实真相全部公之于众。多亏了陆家这本世代相传的江湖风云录,现在江湖上的人,若是想要追溯那些曾经在武林之中掀起过大风大浪的前辈骄雄,只需去陆家门下的书肆中购买一本当时年间的江湖风云录印本参照便可。 无论是武林豪杰,y毒小人,还是一代枭雄,天之骄子,只要你曾处于这个江湖,江湖必定会留下你的痕迹。 流芳百世,遗臭万年,任凭他人说去。 我已不在江湖,但江湖绝不能遗忘我的传说。 第三章 陆明童恢复意识的第三天。 除了陆夫人每天要念叨上百遍的好好休息别乱跑以外,陆明童整天待在书房里,一边练字看书一边倒是借机和豆芽重新打好了关系。 他失忆之前就喜欢豆芽这小厮看来果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这几天以来,陆明童把他召到身边来,断断续续地问了些自己不记得的事情,又让豆芽帮他磨墨晾字兼去厨房偷点心茶水。豆芽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陆明童交代的事一件不落的办好了,再跑来讨功,也不需陆明童赏他什么,光是嘴上夸一句就够他乐呵上一天的了。 这天,陆明童正在书房作画,豆芽站在一旁头往下一坠一坠地打瞌睡,前面风风火火地来了个人。 陆明童知道她,豆芽前两天说过,这人叫小翠,是陆夫人的贴身婢女。 这时候娘亲应该还在花园喂鱼,怎么派这侍女来了?而且来者显然带着不好的消息,一双柳眉间锁满了忧愁。 陆明童放下了笔,等她开口。 小翠疾步到书桌面前,朝他行了个万福,道:“少爷,前厅来客人了,夫人请您前往一会。” 陆明童问:“谁?我认识吗?” 小翠面露难色:“这……原本是认识的,但是现在是否还认识,奴婢就不知道了。” 她说的是自己失忆的事,陆明童叹了口气,望了望面前的画作,有些可惜。作画这种事本应一气呵成,半途打断再回来就没现在的感觉了。 但是既然有客拜访,不失礼仪他也只能去会上一会。 “我随你去吧。”整了整衣冠,陆明童抬腿。 小翠停在原地:“少爷,夫人交代您把豆芽也带去。” 陆明童古怪地看了一眼豆芽:“为什么?那客人也是豆芽的朋友吗?” 正在偷闲的豆芽听见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夫人说,少爷现在记忆受损的事情不好让外人知道,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少爷到时可以让豆芽在一边服侍,提点少爷。” “行,那走吧。” 前厅,陆夫人捧着一杯热茶,手持着杯盖心不在焉地一遍遍撇着茶沫。 旁边坐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体态富裕,正闭目品茗。 陆夫人的手上动作停了下来,悄悄望了眼对方,又把目光转向门口。 童儿昏迷的事情一传出去,武林就发来了各种各样的拜帖,她皆以不好打扰病人清休为由婉拒了,只是面前这人不太好应付,又偏偏直接找上门来了,她不好隐瞒,只说陆明童已经醒了,正在修养。这人却不肯轻易离去,非要亲眼见上一,面,才肯罢休。 陆夫人内心默默叹气,只希望豆芽和童儿能机灵点儿,别在这老头面前露出马脚来。 正想着,陆明童来了,他前脚刚踏进来,豆芽的眼神就快速地在屋内打了个圈儿,轻声在他耳旁道:“武林盟的陈叔,关系一般,不常接触。” 于是陆明童规规矩矩地照着一般的关系该有的客套上前道:“陈叔,好久不见,您怎么来了?”在陆夫人身旁坐下。 那陈叔放下茶杯,对着他上下端详了一番,见他无碍,才笑道:“陆公子,好久不见了。前段时间听闻你受伤昏迷的消息,武林盟的人很是担忧啊,这不,我离陆家最近,就想着来探望一番,没想到刚进门陆夫人就告知我你已经恢复了,我心中这块大石头才落了下来啊。” 豆芽俯身给陆明童倒茶,又轻声道:“武林盟的人很担忧少爷会出事,少爷要让他们放心。” 于是陆明童道:“哈,一点小伤,不足挂齿。没想到反而惊动了武林盟,真是见笑了。” “陆公子身份何等重要,这次受伤,不止是武林盟,整个江湖都在担忧,好在陆公子吉人自有天相……” 陈叔还在滔滔不绝,陆明童脸上挂着微笑,其实脑内小人早已神游天际。 武林盟他还是有印象的,他曾经跟随陆远山去过两次武林大会见证,只是当时还年少,再具体一点的事他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里面的人都非等闲之辈,各个身怀绝技,使得一手好武功。 不过,什么时候起他的地位也变得这么举足轻重了? 陆明童的记忆还停留在大家对自己老爹客气有加,对自己摸摸头以示赞赏鼓励的层面,对方这么一夸,他不禁有些飘飘然。 看来自己现在也算是独当一面了。 “况且,武林盟前段时间出的岔子,相信陆公子也知晓了,现下盟中部众到处在寻找萧公子的行踪,武林大会也将至,我们实在是无心再去分担其他了……好在陆公子已经恢复了,也算是解了武林盟一个燃眉之急。” 陆明童暗自琢磨,自己昏迷这事怎么还轮到武林盟来c,ao心了?难道他失忆的这段时间里,武林盟已经从一个武林正道组织演变成了民间善事组织了吗? 不论如何,他还是接着和对方客气:“辛苦您跑这一遭了。” 陈叔摆手。“哎,只要陆公子身体无恙,我就宽心了。”他站起来,陆明童一看对方这是要告辞,按耐不住喜悦就要起身喊送客。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现下江湖一片混乱,还请陆公子修养好后早早出发前往武林大会。” 陆明童一怔,没明白为什么要点名自己去武林大会。陈叔一边告辞往外走去,一边欣然朝送客的小厮道:“陆公子少年有为,落落大方,若是万笔翁泉下有知,必然十分欣慰啊。” 陆明童只觉一道惊雷炸在耳边,炸的他眼冒金星手脚发麻。手中的茶杯一抖,热水直接浇上了手背,周围的人惊呼一声围了过来,陆夫人连忙捧着他的手检查,抖着嗓子让小翠去取药来。 手背迅速灼红,陆明童却只是怔愣。 “他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慢慢转向母亲,面上的血色急剧褪去,瞳孔放大:“什么叫,万笔翁泉下有知?” 陆夫人定了定,见陈叔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边让人收拾洒落的茶水一边招呼豆芽把少爷扶回房间。 陆明童却执意不动,他知道陆夫人的动作是在忌惮刚才的那个客人,便直勾勾地盯着对方背影,直到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才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陆夫人的眼泪掉下来了,她从旁人手里接过药,亲自给他涂上。涂完用双手捧着他被烫伤的手,万分悲戚地贴在自己颊边。 屋内的人都瑟缩着不敢发声,陆明童垂眸静静地凝视着这个在他记忆里一瞬间老去的女人。他知道大抵是因为自己记忆错乱的原因,娘亲才会和他设想的模样有差距,但是见到陆夫人鬓边几不可见的几根银丝的时候,他眼眶还是忍不住一酸。 看这满屋缄默的架势,他心中仍抱有的一丝侥幸也被浇灭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 陆夫人痴痴地坐着,迟迟没有张口,似乎也不愿意再去回想这件事。 “是三个月之前的事了。童儿,你……” 陆明童浑身一震,几乎连坐在椅子上的力气都要流失:“这么近?这么近的时间!我醒来你们还一直瞒着我!为什么?爹他身子骨一向硬朗,为什么会突然就……检查过了吗?是不是有人害他?有没有什么异样之处?他老人家现在尸首在哪儿?”他挣扎着站起来要往外走。“我……我要去看看。” 然而他刚逢噩耗,整个人浑浑噩噩地分不清东西南北,还没走出厅堂就差点被绊倒,豆芽连忙帮着陆夫人拉住他。 “童儿,童儿!”陆夫人连着叫了两声,见他不理,硬生生地用身体挡住了他的去路。 陆明童伸手推她:“娘,你让开,我要去看爹……我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夫人摇头,仍是倔强地挡住他,堂堂陆家主母,此刻却不停流泪哽咽,毫无平日威严。陆九天见势,嘱咐小翠把旁人都遣散,只余他,豆芽,老管家三人。 豆芽眼睛也全红了,怕陆明童发起疯来推伤陆夫人,死死地抱着他的腿,又示意九天去把陆夫人扶凳子上坐着。“少爷,你还是听夫人说完吧,你现在记忆有损,但是我们都看在眼里。”他顿了顿,不忍道:“知道少爷失忆的时候,夫人就打定主意要先调养好少爷的身子再告诉你真相,就是怕你伤心的厉害会再病倒……方才少爷说的那番话,在老爷刚出事的那天也说过,该调查的,少爷你都亲自调查过一遍了。” 陆明童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些不对劲,他定了定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望着面前不断哽咽的母亲,为她擦去泪水,瞧向一旁的豆芽:“好,那你一条一条说,前因后果,都给我说清楚。” 豆芽道:“三个月前,账房先生在算账时遇见了难题,想去请教老爷,结果找遍了书房和卧室也没找到人,夫人也说一晚上没见到人,来找少爷问,我们才意识到不对劲,把整个陆家翻遍了也没找到,一直到酉时,才在后山发现了老爷的尸身……” “找到老爷时,他在一颗树上吊着,已经没气了,树上还钉着一封血书,上面写着,写着……”他咽了咽口水,不知该怎么往下说。 “没事,你说。”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陆九天看了眼额头上不断冒汗的豆芽,沉声接替道:“上面写着,猪狗不如,枉顾为人。少爷当时将老爷的尸身放下来后便把那封血书扯了下来,发了疯一样翻来覆去地看,回来后叫了仵作来验尸,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说五脏六腑都碎了,应该是死前被人从背后拍了一掌,脖子有严重的勒痕,再找不出其他的异状。” “那一掌看不出是什么路子,加上事发突然,消息封锁的不好,第二天就传了出去,整个武林都大乱了,各种传言都有,凶手至今也没有找到。” 陆明童攥紧拳头。“那封血书的事也传出去了?” “回少爷,没有。少爷把血书扯下来后便吩咐不可将这事告知任何人,除了在场的几位,世上还没有人知道这封血书的存在。” “那,那封血书我放哪儿了?” 陆九天道:“和现场有关的证据一起,少爷全锁起来了,钥匙我们也不知道在哪儿。” 陆明童从未思考过陆远山自杀的可能性,更别提那封荒谬至极的血书,在他的眼里更是赤裸裸的挑衅。 “我知道了。”他像是疲惫极了,闭了闭眼,道:“你们都先退下吧,我想去看看父亲。九天,你去把当时仵作写的验尸报告拿来。” 陆夫人道:“我陪着童儿去,管家,你吩咐下去,今天发生的事不许让任何人知道,豆芽,你去探听一下,陈叔回去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三人领命退下,陆夫人整了整仪容,又替陆明童正了衣襟:“童儿,你平静了就好,娘现在带你去见你爹。” 陆远山已经下葬,据陆夫人的说法,当时他的死轰动了整个江湖,来陆家吊唁的人不计其数,陆明童依照陆家习俗将陆远山风光大葬,后在墓前跪了三天,谢绝一切来客,此后一病不起,足足在床上躺了十天。 陆夫人说,你病着的时候,嘴里还一直念叨着还你爹回来,我这个做娘的,每次听见都心如刀割。 第四章 陆夫人并未带陆明童去陵园,而是去了陆家灵堂。 陆远山的排位端正地摆在上头,陆明童进去后二话不说,先跪下,给磕了个头,又上了香。 他这膝盖一触地,就离不开了似的,一跪就是一个时辰。屋内一片安静,陆夫人依稀想起来,老爷刚去的那会儿,他也是这么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跪着,谁和他说话也不听,谁前来拜访也不见。自己去劝他吃口东西,软磨硬泡了半天也只进去两碗小粥,她急坏了,陆远山去世了,她不能看着陆明童再出什么茬子。 “远山,童儿来看你了。” 陆明童直愣愣地瞧着跳动的烛火,陆夫人在身后道:“前段时间童儿摔伤,昏迷了三天。这三天我茶饭不思,就想着,万一童儿再出个什么事,我该怎么面对列祖列宗。好在老天庇佑,咱们童儿终究是有个好命格。” “童儿醒来失去了记忆,我怕他知道你的事要伤心,只好瞒着他,你不要生气,我是打算他恢复了再和他说的,但是现在他知道了,第一时间就来看你了。就连醒来的时候,他也是想着要找你。童儿,你和父亲说说话呀。” 见陆明童缄默不言,她就自顾自往下说。 “远山,你在那头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睡的太晚了,没我陪着你,你也别傻饿着,看看谁家做了好吃的,你就过去和人商量商量,让他们给你也做一份。也别端着身份拉不下脸,你不是字写得好嘛,就拿这个换。等到童儿长大了,娶妻生子了,我就过去陪你……” “娘。”陆明童终于有了反应,他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一句,回头笑瞪了她一眼:“您这是说什么呢,爹听见也该训你了。童儿明天就上山拜佛为您再请上一百年的寿命,您要一直陪着童儿,不准说伤心话了。” 说罢朝着牌位一拜:“父亲大人在上,陆明童谨遵父亲教诲,父亲大人的一言一行,孩儿全都记在心上了。父亲大人生前交托的,童儿也将拼全力相守,请父亲大人……”他咬咬牙:“请父亲大人放心!” 放心去吧。 他朝着牌位一长拜,再起身回头时,又恢复了他初醒来时的表情,揽过正在垂泪的陆夫人,笑着打趣道:“我的娘呦,爹看见你哭会心疼的,你不要在他面前流泪了。” 陆夫人怔怔地看着突然又恢复元气的陆明童,有些猜不透他这云淡风轻的笑容之下是否有着同样平静的心:“童儿你,你……” “我知道娘在想什么,但是逝者已逝,童儿再怎么难受也挽回不了爹,不如朝前看吧?我美貌如花的娘亲哦,再哭眼睛都要肿了。”他揽着人往外走了几步,看向正在门口等着的陆九天,道:“哦,九天,你把东西拿来了?” 陆九天道:“回少爷,已经取来了,九天琢磨着,要不要临一份交给少爷,再把原样还给衙门?” 陆明童接过卷宗,看了一眼,内容并不多,他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仔细看了一遍,把内容记在了心上,道:“不用了,你把卷宗还回去吧,再把豆芽叫到书房。” 陆明童花了一番功夫才哄好了陆夫人,让她回房中歇息。 再到书房,陆豆芽已经在等着了。 “少爷,九天说你找我有事。” “坐吧。”陆明童望了眼书桌,上头还压着他未完成的那副画,他索性提起笔,想要把画续上。 陆豆芽得了允许,便在一旁的小凳上坐下,看着自家少爷挥洒墨水,他不懂书画,但也看得出陆明童的状态不好,和上半幅画的行云流水相比,下半幅画简直是硬生生地磨出来的。 画到最后,陆明童也不满意,叹了口气把画一卷就要丢。 陆豆芽连忙出声:“哎,少爷,扔了多可惜啊,你不想要了,不如赏给豆芽吧!” 陆明童道:“这画我已经画毁了。” 陆豆芽挠挠头,眼神里一片清澈:“少爷是懂画又骄傲,才觉得自己画毁了,豆芽是个粗人,不懂画的妙处,但是少爷的画不论画的怎么样,在豆芽的眼里,都是无价之宝。” 他说着说着,背后简直要长出个大尾巴来在地上摇一摇。“真的,少爷你就赏给豆芽吧,之前少爷有画的不如意的豆芽也都讨来了,不差这一副!” 好个不差这一副,陆明童内心仅剩下的一丝y霾也被这傻小厮一扫而空,取了自己的印章来,给画加了个印儿,才让人拿走。 豆芽像捧宝贝似的护着画回了自己的房间,从床底下掏出个落锁的长盒来,开了锁,把画放进去,又哼着小歌出来了。 路过的侍女见了,笑着问道:“豆芽哥,捡宝贝了呀这么开心?” 豆芽一哼:“宝贝算什么,我这可是无价之宝,无价之宝你知道吗,少爷的墨宝,可不是谁都能求的到的!” 那侍女捂着嘴娇笑了两声:“是啊,少爷最疼的就是你了,豆芽哥,少爷现在还好吗,没和上次一样非要在墓前守着了吧?” 豆芽又颠颠地乐,本以为少爷再一次听见老爷的事会和上次一样忧劳成疾,没想到少爷这次看得开,去灵堂拜了一拜就回来了,脸色也没什么异常。 “没呢。”他回答。“哎,少爷开心,咱们做奴才的就开心,之前看着少爷每天浑浑噩噩的,我心里也难受的紧,不过这次还好,按我说,少爷也有长大的时候,我觉得少爷现在一定是成熟了,才能放得下,放得下是好事,我就怕少爷放不下。别说了,我得去找些好玩的给少爷分散分散他的注意力。” “对对对,少爷不是最喜欢吃豌豆黄吗,豆芽哥,要不你去买点儿豌豆黄回来?”侍女往豆芽手里塞了几铜钱:“正好翘儿也想吃,豆芽哥回来的时候顺便帮翘儿带一包吧?” 豆芽伸手往她头上一敲:“馋猫,我看分明就是你自己想吃吧。” 不过,少爷醒来的时候是说过这么一茬,或许去买点儿来也行。 他往屋外走去,手上颠着那两个铜板,嘴里还振振有词,这样下去,还不如什么时候向那位老板拜个师,他学会了以后少爷想吃就不用大费周章下山买了。 子时,万籁俱寂。 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从卧房出来,三两下爬上了屋顶。 黑影在屋顶上坐下,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用绣花巾帕包着的物什,展开了用食指捏着送进嘴里,慢慢地嚼了两下。 这是豆芽晚上给他买来的豌豆黄,刚买来时他没胃口,就留着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心里揣着事,想来想去想饿了,又不好去厨房兴师动众,正好想起这包点心。 月光清冷地洒在瓦上,陆明童一边想着陆远山的事,一边默默地流眼泪,风吹过来,脸又干又疼。他用袖子擦擦眼泪,接着往嘴里塞豌豆黄。 在灵堂的时候,他听着陆夫人的那番话就明白了,自己每在娘面前流一次泪,就是在她的心上又割一刀。所以他选择强颜欢笑,作出一副已经释然的模样。可惜瞒过了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晚饭吃完后他就借着想早些休息的名义关了房门独处,但辗转反侧,思来想去都是陆远山的身影,久久不能入睡。他又怕起身点烛火会惊动家人,只好干瞪着眼,等到众人都入睡了,再出来吹吹风。 不过寒冬腊月,这风刮在脸上的确是有些难扛的,更何况是陆明童这种小身板。他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底下立刻传来人声。 “谁在上面!” 陆明童:“……”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2节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下面走动啊,自己不过是思念父亲,上来偷偷抹个眼泪清醒清醒而已,这要是被家丁看见了,第二天还不得在家里传开了。 陆明童顿感无面,他支支吾吾地不肯说话,下面那人却是有武功的,足尖一点便轻飘飘地踏上了屋顶,和他来了个大眼对小眼。 满脸泪痕的陆明童:“……” 正好路过的陆九天:“……” “咳咳,原来是少爷。”陆九天率先打破沉默,选择性地忽视了那些泪痕:“少爷好兴致,这么晚了还不睡在这儿赏月?” 陆明童默默地举起了手中的豌豆黄:“睡不着……你要来点儿吗?” 陆九天和他并肩坐下,礼貌性地接了一块:“冷了。” “买回来已经两个多时辰了,豆芽去山下买的。”陆明童把最后一块吃了,问:“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陆九天道:“九天担心少爷安危,来这儿看看。” 陆明童不禁冷汗直冒,心道难道他以为我会接受不了事实干出什么傻事来? 不过陆九天的这份护主心切他还是着实感动,看了看手中的巾帕,想起另一个也全心全意地想着自己的书童,陆明童心下温暖,顿时起了想回顾主仆之情的念头:“我很好,你下次可以早些睡了,我……不会做什么傻事的。” “是。” 他每次回答都一板一眼,少年老成。陆明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沟通,怪不得他之前怕他,想必失忆之前,这少年也是问一句答一句,不苟言笑。 他只好没事找事:“那个,你刚刚的轻功,好俊啊。” 陆九天道:“以前老爷找人教过,学了些皮毛。” “皮毛也挺不错的,我当初也想过学武,但是师父一来就要让我扎马步,我扎了三天就放弃了,实在太遭罪了。” “少爷尊贵之资,平时要出门自然有护卫保护,少爷学些近身防术就足够了。” 陆明童:“……”他实在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了。 好在这次是陆九天主动开口:“那天没能问少爷一句,少爷现在是什么都记不住了吗?” 陆明童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有些事情我还历历在目,有些事我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那关于我呢,关于豆芽他们,少爷也全都不记得了吗?” 陆明童望了眼他的脸,确认脑子里的的确确是一片空白,摇了摇头。 陆九天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伸出手,朝他肩头探来。 陆明童怔怔地看着他,动也不动。 “霜寒露重,少爷肩头已经积攒水雾了。”陆九天拍散陆明童肩头的雾气,忽然朝着下面看了一眼:“有人来了。” “谁?” “豆芽。” 陆明童低头一瞧,见陆豆芽沿着小路走来,提着盏灯笼摸进了陆明童房间,蹑手蹑脚转了一圈没发现人,登时急了,找猫儿一样喊着:“少爷,少爷?你去哪儿啦?” “……”陆九天站了起来,朝着陆明童道:“再不下去,恐怕豆芽就要大声喊人了。少爷还是回房休息吧,很多人在担心你,九天先行告退。” 陆明童担心自己哭鼻子的事被说出去:“哎,今天的事情……” “少爷放心,九天什么也没有看到。”身影一闪,陆九天顷刻消失在夜色中。 哎,会武功的人就是不一样。 陆明童摸了摸脸,把眼泪刷出的痕迹都擦干了,才起身慢悠悠地扶着木梯爬下来。 下面的人还在唤:“少爷,少爷?” “别喊了,我在这儿呢。” 第五章 第二天清早,陆豆芽起了个大早,收拾爽利了就往陆明童房间跑。 没想到陆少爷这个懒人今天比他还勤快,陆豆芽脚踏进门槛的时候,他已经坐在桌前看书了。 老天爷,这还是我家少爷吗? 陆豆芽放轻了脚步,走到背对着他的人身后,探头望了一眼。 只见那书本上写着:“只听得那小娘子娇喘一声,跌入白衣书生的怀中,书生连声道失礼,忙扶着受伤的小娘子坐下……” 陆豆芽:“……” 右脚慢慢地移了个方向,他打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再原样走出去,身后的陆明童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出声道:“站住。” 豆芽便直挺挺地站好。 “这故事我好像看过了,没意思。”陆明童把话本合上,随意地丢在一边,望向陆豆芽:“我说你,一天天地往我这儿跑这么勤快干什么?” “少爷,豆芽担心你的安全!” “嘿。”陆明童长叹一声,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昨晚也是这个借口,今天又是这个借口,你就不能换个新鲜点的吗?” 豆芽嗫嚅道:“这不是借口啊少爷,豆芽是真的担心你。” 陆明童:“昨晚不是已经检查过了吗?你见谁一大早的跑起来寻短见啊?” 豆芽被他训的低下了头,陆明童又咄咄道:“再说了,我像是那么禁不起打击的人吗,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要跑来看我又没有寻短见,怎么,是有前车之鉴?” 说到这儿,豆芽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陆明童心道不妙,没准自己失忆前还真做过傻事。 果然,豆芽的金豆豆说来就来,他一边呜呜地哭,一边控诉陆明童失忆前干的事:“少爷……那是你忘了,之前老爷刚去的时候,你就疑神疑鬼的,半夜里偷偷跑去后山把那颗吊死老爷的树给烧了,还发疯一样要把树根都给刨断,我都被你吓坏了,这一次你要是再做出什么事伤了自己,我怎么对得起老爷夫人啊。” 他个头比之陆明童还要高出许多,这会儿却是哭的浑身发抖,陆明童刚刚看完一个民间话本,此刻倒觉得自己有几分像里边的薄情郎。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他拉着人坐下,“那事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生龙活虎的吗?再哭,我可就要去院子外面把人都叫过来看着你哭了。” “哎,我说真的,再哭我就把你喜欢的姑娘拉进来,让你出糗了。” 豆芽的动作顿了一下,无盖弥彰地瞟了一眼房顶:“我,我没喜欢的姑娘。” “是嘛。”陆明童道:“可我这两天看你看着人家颐芳的眼神可处处透着不对劲呢。” 陆豆芽涨红了脸,不说话了。 陆明童看他停下哭泣,吩咐道:“行了,男子汉大丈夫的,别用眼泪解决问题。待会儿吃了早饭,你帮我收拾几件我常穿的衣服出来。” “是。”豆芽点了点头,又疑惑道:“少爷,你要收拾衣服做什么啊?” 陆明童微微一笑:“当然是要出远门。” 陆家前厅。 “出远门?”陆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童儿,你要出远门做什么?” “娘亲,现在我都知道一切了,您还瞒着我做什么呢。”陆明童已经让豆芽收拾好了包袱:“您老实说,武林盟的那个陈叔,那天来家里,是所为何事?” “这……”陆夫人欲言又止,瞧了一眼他身后的豆芽。 陆明童道:“您不用给他使眼色,我来您这儿之前就把一切都给问清楚了。恐怕并不是单纯地看望病人吧?四年一届的武林大会马上都要召开了,以往都是爹去记录大会事宜,现下他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个重任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我的头上。武林盟听说我出事了,害怕武林大会的事情会因此受到耽搁,才会特别派人前来确认的吧?” “不仅如此,少爷。”豆芽避开陆夫人的视线,小心道:“武林盟之所以这次这么着急,还有一个原因。” “武林盟下一任盟主,萧朗,在一个月前离奇失踪了。没了他,这一届武林大会的接任仪式也进行不下去。武林盟的人在到处找他,本来也邀请了少爷一起帮忙的,结果少爷刚把行李收拾好,准备出门的前一天就把自己给摔了,再醒来的时候……就现在这样了。” 出发的前一天摔的?陆明童古怪道:“你们不是说我是掏鸟窝摔的吗?江湖中发生了这么多大事,我怎么还有心情去掏鸟窝?” 陆豆芽皱巴着一张脸道:“哎呦少爷,那掏鸟窝只是因为当时你刚醒来,我们为了安抚你瞎说的,你摔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我们没人看见,是有护卫从那儿经过的时候听见了你的叫声,赶过去的时候,你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正是因为如此,娘亲才不放心。”陆夫人道:“你说说,短短时间内江湖上出了这么多大事,你一个小娃娃哪里顾及的了。之前都是你爹带着你出门,你曾几何时单独去游历过。老爷的死究竟是谁在从中作祟也还没查出来,你又偏偏在这时候失忆,我哪敢放你一个人去江湖闯荡啊。” “娘亲。”陆明童在她面前蹲下:“您说的对,我从没一个人出过远门,也从没试着一个人去掌控大局,之前的武林大会,童儿都是跟在父亲的身后。但是现在父亲不在了,我早晚都要接下陆家世世代代传承的责任,我的记忆是有损没错,但是现在事态严峻,已经容不得我再耽搁下去了。如果干等着,谁能猜测的出我的记忆什么时候会回来呢,一年两年,或者一辈子?这是个未知数。我能等得,陆家等不得,风云录等不得。” “况且,不论我的记忆是否有损,我作为陆家独子,都当继承大统。娘,我也再不是什么小娃娃了,我不能一辈子躲在父亲的羽翼之下寻求庇护。我得像父亲他们一样把风云录续写下去,这是陆家的命,是陆家的根,我不能让根断在我这一代。” 他双膝一沉,在陆夫人面前跪了下来。陆夫人脸色一变,连忙拉着他起来:“起来,童儿,你这是做什么?娘不是怕你主持不了大局,而是担忧会有人害你。你涉世未深,万一出去露了马脚,多的是人想要代替陆家的位置……” 陆明童道:“您就放心吧,万笔翁之子,未来的陆家家主,江湖上谁见了我不得客客气气的,哪会有人来故意招惹我?再说了,我出门会带九天和豆芽,还有随行护卫。上次陈叔来你也看见了,凭他们的机灵劲儿,您还怕我们会露出什么马脚?” “可……” “哎呀娘亲,您就答应童儿吧。”见她犹有犹豫,陆明童改换招式,抱着陆夫人的腰开始撒娇:“童儿每隔一个月就给您写封信报平安,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一定第一时间赶回家里让您抱着我哄我,行了吧?” “你这孩子。”陆夫人叹了口气,终究没有拗过他:“既然你都决定了,娘怎么说你也听不进去了。只是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武林大会结束了没事就尽快赶出来,知道吗?” “知道!” 陆夫人又问:“什么时候出发?” 陆明童道:“我昨天才做的决定,刚刚才通知的豆芽,他也和您一样被我吓一跳,还要收拾一会儿,我今天就什么也不做了,陪着您一整天,明天一早再出发。” “你这孩子,倒是和失忆前一样的性格。”陆夫人红了眼,陆明童赶紧凑过去帮她擦眼泪,两母子抱在一起窃窃地说着心里话。 陆明童背后的手朝着豆芽做了个手势,豆芽会意,出去通知了陆九天,陆九天听闻此事,再沉稳的性格也免不了讶异一番:“少爷突然决定的?” “对啊,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一大早突然告诉我要出去,我都愣了,昨天不是还悲伤着吗,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陆九天垂眸道:“人死不能复生,少爷也是时候意识到自己身上背负着的东西了,江湖上风起云落,变天不过是一眨眼的事,他已经没有时间消沉下去了。” 豆芽听他这么说,也有点伤感:“哎,老爷没了,少爷就得提前接过老爷的担子了,他这必须要学着独挑大梁的样子,我看着真心疼。九天哥,你也赶紧收拾收拾吧,咱们第二天就得走了,我还得去少爷的贴身侍卫里挑几个身手最好的让他们保护少爷呢。” 他离开了陆九天住的院子,前往护卫那儿挑了两个武功最上乘的人,交代完后去颐芳的门前,当着一群起哄的丫鬟的面,红着脸和人告了别,又回到了陆明童的卧室。 他把陆明童常用的笔墨都包了起来,工工整整地放好,去管家那儿领了钱,又坐在门前的阶梯上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一直到吃完晚饭,终于等得陆明童回来了。 “少爷!您回来了!” 陆明童点点头,进屋看了一圈,该收拾的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一句:“动作真麻利,提盏灯笼跟我来。” 豆芽乐呵呵地跟着他,二人进了书房,陆明童便让豆芽背过身,自己去打开了书房的密室。 “好在开启方式我还记得,要是这个也忘了,爹非得被我气活了不可。”他将手中的灯笼给豆芽:“提着,千万端稳了,不能让一点儿火星子jian出来。” 豆芽知道他这是要去拿什么,紧张的呼吸都不敢太用力了,停在原处看着陆明童走到最里面,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了密室最深处的宝箱。 陆明童蹲下来挑拣了会儿,见光线晦暗,回头道:“你过来点儿,把灯笼也提过来。” 豆芽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过去,把灯笼移到陆明童身侧:“少爷,我怕,我怕灯笼的火星子出来。” 陆明童噗嗤笑道:“我逗你的呢,你还当真了,别用力晃就不会出来。哎,本来这地方是该用夜明珠照明的,可惜我忘了失忆之前自己把夜明珠放哪儿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动作轻缓地翻找着什么,陆豆芽放眼瞧去,只见三人宽的宝箱里,密密麻麻地堆砌满了工整的书籍,书的封面他当然认得,他自己也有一本一样封皮的,陆家书肆买来的印本。 “找到了!是这本!”陆明童找到了自己要的那本书,又小心翼翼地把箱子盖上,二人重回光亮,陆明童让他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清开,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书放了上去。 正是江湖风云录。 “少少少爷。”豆芽的声音都开始抖了:“你该不会打算,把风云录的原本也带去吧?” “你想什么呢,万一掉了破了我担当得起吗?”陆明童瞥了他一眼:“出门当然是带样本,我这是第一次自己写,想着把我爹之前写的这一本拿出来拜一拜,让他老人家给我开个光呢。” 说罢翻到书的末尾,手指抚过最后一行字——青城子约白云生于青城顶一决胜负,白云生战败,二人依照协议,从此互不干涉。祜昪四十四年一月二日卯时记。 “啊。”陆明童叹了口气,转头望向豆芽道:“今年是祜昪四十五年了对吧?” 豆芽点点头,陆明童又叹气,摇摇头道:“爹啊,你居然时隔一年都没有把样本上的记录誊抄到原本上了,你走的这几个月估计记录使又去四面八方地收集了些江湖八卦回来,等我回来还得帮你解决这些,您以前常骂我懒惰,没想到你私底下也和我一样啊。” 他抱怨完,将原本合上,又放回密室中,从书架上找到陆远山记录到一半的样本放入怀中,看了眼豆芽,问:“豆芽啊,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 陆豆芽点点头。陆明童又笑:“行了,你现在回去洗洗,睡个好觉,明天少爷就带你出去,行走江湖!” 第六章 阳光初照,脚步稀疏,清泉镇逐渐从寂静中醒来。 一辆马车穿过嘈杂的人群,伴着马蹄哒哒声驶向城门,车内坐着二人,正是陆明童和陆豆芽。 陆明童悄悄挑开车窗一角,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张望着外面的景物。 “哎,豆芽,咱们这赶路都赶了半天了,我在车里都快憋死了,就不能停下来歇会儿吗?” 陆豆芽坐在一旁,盯着面前的一盘花生,手一拧一松,花生r_ou_就从拳头里钻出来,把磨碎的外壳堆在一边,又把剥好的花生r_ou_放进一旁的小盘子里,待聚集了一堆,便恭恭敬敬地呈到自家主子面前:“少爷,吃花生。” 陆明童郁卒地端起盘子将花生一把倒进口中,嚼了两下,喉结一动。眼看着豆芽的手又伸了出去,连忙阻止道:“够了,不吃了,吃多了嘴干。” 豆芽噢了一声,又从一旁的小抽屉里拿出一壶水:“少爷,渴了您喝水。” 陆明童拍开他的手,郁闷地躺倒。 他早上起了个大早,就是想着能早点出来玩,陆夫人眼泪汪汪地塞了一大堆东西到车上,又握着他的手依依不舍地十八相送到山下。好不容易告别了她,正式踏上前往武林大会的路程,却被陆豆芽告知清泉镇认识他的人太多了,不便下车。 “豆芽,马车行驶多久了?” “回少爷,方一个时辰呢。” 才一个时辰。 陆明童几欲吐血,他平常在家里的时候天天嫌弃无聊没事干,这会儿在马车上体验了一把,才知道什么叫做真真正正的无聊! 早知如此,在来之前就带几本小话本来了。 “我以为已经过去半天了!咱们还没驶出清泉镇吗?” 马车的窗户被人轻轻敲了敲,下一刻,一身便装的陆九天掀开帘子探头进来道:“少爷,前面就出清泉镇了,你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先小憩一会儿,到了前面的镇子,九天就找个客栈让少爷下来喝杯茶解解闷。” 陆明童简直热泪盈眶,没想到九天出门这么贴心:“好!” 陆九天又钻了出去,陆明童从窗户的间隙中看见他和两个护卫一起骑马前行,陆九天身形挺拔,坐在马上的时候从侧面看去是干净利落的一条竖线。 陆明童便努力回想,自己之前会不会骑马。 “豆芽,我之前学过骑马吗?” 陆豆芽道:“少爷,你小时候就学过了啊!陆家马厩里还有一匹老爷送给少爷的小马驹呢!” “是嘛……”陆明童挠挠头,对于自己已经学会的这项技艺很是满意,既然他之前学过,上去找个手感应该不是难事,到时候出了镇子,他就和护卫换个位置,出去骑骑马看看风景。 “豆芽,按照我们现在这个速度,到达武林大会的地点还要几天?” 陆豆芽掰着手指算了算:“路上不耽搁的话,也要十几天。” 那还早着呢,陆明童心道,现下萧朗失踪了,他提前到武林盟也没什么可记载的,反观现在自己记忆一片空白,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在外面好好看一看,弥补弥补自己失去的记忆。 “咱们不急。” 豆芽道:“怎么又不急了?少爷你昨天不是还说这事耽搁不了吗?豆芽不明白。” 陆明童恨铁不成钢道:“既然十几天就能到达,那咱们现在就跑过去干什么?面对一片空气傻笑吗?你想啊,现在江湖上最紧急的一件事是什么?找萧朗啊!咱们陆家不是也和萧大侠交好吗,再说了,他可是这届武林大会的头号人物之一,找不到他,这届武林大会还不得一团乱?” 豆芽瑟缩道:“那……少爷的意思是?” 陆明童一挥袖:“当然是帮忙,一起探寻萧大侠的下落啊!” “可是少爷。”豆芽幽幽地提醒道:“你现在不是失忆了吗,你还记得萧大侠长什么样子吗?” 萧朗,陆明童暗暗念了一遍,脑袋里只凭空蹦出个两点芝麻眼的小人儿,于是他拿出纸笔,递到豆芽面前。 “既然你从小跟着我长大,我相信平日里你一定从我的画作中耳濡目染到了一些ji,ng髓,好,本少爷现在命你豁出全部的本事,给我画一幅萧朗的画像,记住,不用多么ji,ng细,但一定要抓住特点。” 豆芽一脸为难地接过了纸笔,想了想,在纸上画了个圆,在圆里面画了两点,在两点之下歪歪扭扭画了个半圆,又在一旁鬼画符写了两字——好看。 画完交差,陆明童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把那副画揉作一团,想从窗口丢出去,想了想,又止住了,把那咸菜似的画塞进豆芽胸口:“行……你可真行,这画你自己留着吧,等到时见了萧大侠,你就把画献给人家,你看看人家是什么表情!” 豆芽委屈道:“少爷,豆芽不会画画。” 陆明童道:“就算不会画画,他脸上哪儿长了颗痦子,哪儿有条疤,或者什么比较明显的特征,你总可以画下来吧?我让你画出特点,萧朗的特点呢?” “萧大侠脸上才没有痦子呢,也没有疤。”陆豆芽委屈地指着那‘好看’二字道:“这……这就是萧大侠的特点啊。” 他像个怀春的少女一样双手捧脸,一脸向往道:“豆芽就只见过萧大侠一面,还是上次跟着老爷和少爷去武林大会瞧见的,我就站在远远的人群后面,那么遥遥地看了一眼,至此就再也不能忘却萧大侠了……长的可真好看,就像从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一样。” 陆明童气鼓鼓,他小时候被养的白白嫩嫩,嘴甜眼圆,见到外人就跟着父亲乖巧地鞠个躬,听着父亲让自己怎么叫人,待到长大了,脸上的r_ou_是消退了些,眼睛却依旧和小时候一样圆溜溜的,像一汪清泉,见者无不夸赞他的一副好皮相。现在听见自己的小厮这么无视自己地去夸赞另一个男人,他竟然有些吃味:“有那么好看吗?” “当然有了!”豆芽叹息道:“世人都称萧大侠一身浩然正气,一把凌霄剑洗涤天地,要我说,就算是坏人,都不忍心当着萧大侠的面干坏事!哎,只可惜少爷失忆了,萧大侠那种神仙一般的人物,世上真是再难找到第二个。” 还夸还夸,陆明童内心有些嫉妒,又不免有些好奇,掀开窗户问陆九天:“九天,你见过萧朗吗?” 陆九天道:“见过。” “长的好看吗!你会不会画画?给我画一幅他的画像吧!” 陆九天摇头道:“九天惭愧,并不曾学过画画,何况萧大侠丰神俊朗,气质出尘,更不是我这种等闲之辈能够画出来的。” 得,又来个夸的天花乱坠的。陆明童被他俩说的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即去见上一见这个萧大侠,看看究竟是什么模样。 还不等他再出声,陆九天道:“少爷,前边有个酒楼,要不要停下歇息会儿,先填饱肚子再赶路?” 陆明童在车内干瞪眼半天,终于等到这句话,连声答应。 这家酒楼名唤聚贤楼,一听聚贤二字,陆明童就避免不了激动,按照话本里的情节,此处一般都会聚集各种江湖好汉武林枭雄,甚至还有可能连他们老板都是什么组织的幕后掌管者。 陆明童期待地搓搓手,听着小二来殷勤地给他们报菜名,陆明童对此兴趣缺缺,随便点了几个,坐下后开始左右观察是否有江湖高手的影子。 一行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豆芽问:“少爷,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陆明童道:“嘘,小点声儿,我在找有没有绝世高手呢。” 豆芽连忙噤声,眼睛也跟随着他四处搜寻。 陆九天替他布好茶水,缓缓道:“那敢问少爷,就算看到了人,少爷又凭何依据判断他们谁是绝世高手,谁是普通百姓呢?” 陆明童噎了噎,道:“话本里写着,绝世高手来了这种地方都不会与闲杂人等说话的,他一般是在等人,人到了,要么交易,要么开杀。” 豆芽吞了吞口水:“哇,好刺激……” “噢,对了,待会儿走的时候记得去附近买几本话本回来,马车上太无聊了。”陆明童扫视了几圈,有些失望:“这儿的人看上去都不像绝世高手啊。” 刚说完,对桌扫来一道热烈的视线。 来了!陆明童心下凛然,埋头装作专心吃饭的模样。 那道目光更加热烈了,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烧穿。 难道是他刚刚探寻的目光被人发现了?还是说这个人认识自己,和自己有什么过节? 那道视线的主人站了起来,缓缓朝他们这桌走来。 陆明童紧张到捧碗的手都开始抖了。 一阵浓郁的胭脂香味钻进鼻尖,那热切视线的主人在他对面坐下,娇笑一声。陆明童慢慢抬起头,只见面前坐着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手持一张绣有鸳鸯戏水的芬芳手绢,朝他一挥,那浓郁的香味就是从这儿飘过来的:“这位小公子长的好生俊俏,不知可曾婚配啊?” 陆豆芽悄悄用手肘碰了碰呆住的陆明童:“少爷……这位,这位夫人问你有没有婚配。” 倒是陆九天沉哼一声,手指一动,腰间宝剑顿时出鞘三分。 那妇人神情一变,额头渗出一层冷汗:“哎呀,这位公子好大的火气……奴家眼拙,无心得罪公子,失礼了,失礼了。”落荒而逃。 原来是个媒婆,陆明童放下饭碗,舒了口气。 陆九天把剑收了回去。 “下回遇见这种人,多说无益,咱们提前挡下,不要惊扰了少爷。” 他这话是说给豆芽听的,豆芽小声地哦了一声,一转头,又见一个姑娘在偷偷往这边瞧,他想着陆九天刚说的话,往旁边挪了挪,遮住了那姑娘看向陆明童的视线。 吃完饭,几人重新上路,陆豆芽奉命去给陆明童买路上解闷的话本,陆明童腹中微涨,便想着去小解。 从酒楼门口到茅房就一段路的距离,陆明童没让人跟着,解决完问题出来,迎面撞上一个人。 那人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在下没看路。”一抬头望见陆明童,却愣住了。 陆明童心想,这人不会也想给自己说媒吧,连忙笑了笑想绕开。 那人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陆兄,好久不见!” 第七章 完了,真遇上熟人了。 陆明童脑袋一嗡,然后立刻镇定下来,此时距离九天他们只有一小段的距离,他只要在把这人引过去之前不露馅,大可转危为安。 他一把抱住了面前的男人。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啪啪拍了两下对方的肩膀,还不待对方出口,陆明童就拉住他的手往门口带:“哎呀,太高兴了,没想到刚出门就能遇见熟人,刚刚稀里糊涂的撞花了眼没认出你,是我的错……” 他拉着人大步跨至门口,终于见到了那熟悉的背影,激动地大喊一声:“九天!” 陆九天抱剑回眸,看见他身边的人,毫不犹豫地上前道:“少爷,齐公子。” “齐兄!”陆明童又是有力地一声:“人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果然不是虚言!没想到我们居然能在这儿遇见!” 那男人面露不解:“可是,可是我家离这儿不远啊。” 陆九天见他刚离开自己不久便招惹来一个麻烦,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陆明童耳边道:“说多错多,快速告辞吧。” 陆明童暗自流汗:“嗯……话是这么说,但是齐兄你想一想,这街上每天人来人往的那么多人,我这才刚出门不久,咱们能在同一家酒楼遇见,难道不算是有缘吗?” “也是。” 那齐公子顿了一顿,从上到下将陆明童审视一番,才笑道:“许久不见,陆兄倒是热情了许多,刚刚直接抱上来,齐某惊讶之下居然挣不开陆兄。” 又道:“陆公子这番出门,是要前往武林大会?” “然也。”陆明童文绉绉道:“齐公子呢?” 齐公子道:“武林大会的事齐某还得暂且先放一放,这次齐某出门,是想找一个人。” 看他微微抿着嘴,脸上泛出一抹堪称得上娇羞的红晕,陆明童立刻明白有戏可看,他忽视陆九天投来的示意自己快速脱身的目光,凑近好奇道:“恕陆某冒昧,齐兄所说的找人,可是……寻找佳人?” “哎,陆兄见笑了。”齐公子脸上红晕更甚:“想必陆兄也猜到是谁了,齐某便不再遮掩了。正是如此,齐某日前听说清辉那边出现过她的踪迹,便想着出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方姑娘没见上,倒是先遇见陆兄了。” 听这意思,他喜欢的那个方姑娘和自己也是旧相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痴心情郎苦苦追寻佳人踪影。他看过的那些话本里的情节居然要在自己面前真实上演了,陆明童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就想握着对方的手邀请同行。 还未张口,陆九天先道:“少爷,再不出发,九天恐怕少爷会误了正事。” 齐公子如梦初醒,道:“也是,陆兄,武林大会的事更为重要,不如陆兄先出发吧,待到武林大会召开的那日,齐某必定前往与陆兄叙旧。” 陆明童在陆九天的督促下恋恋不舍地爬上了马车,回头道:“那齐兄一定要记得把方姑娘一起带来啊!” 齐公子朝他挥手。 驶出一段距离,确定身后的齐公子听不见时,陆九天才开口道:“少爷,您不该和他说这么多,那个方姑娘生来蛮横不讲道理,万一少爷和她对上,一不小心便会破绽百出。” 陆明童悻悻道:“可是我好奇啊,我现在脑子里什么都记不清了,对这个江湖一无所知,好不容易听见个新鲜事,你让我怎么忍得住啊。” “是九天疏忽了。”陆九天顿了顿,道:“不过还请少爷先作忍耐,如果少爷有什么想知道的,大可由九天和豆芽告诉少爷,少爷少和他人交谈,便少一丝暴露的风险。” 他神态真挚,语气温柔,陆明童一听,顿感自己是有些不顾大局,于是恹恹地闭上了嘴,躺回马车了。 没多久,马车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帘子掀开,豆芽抱着一摞书欢欢喜喜地进来了。 “少爷,您快看,这都是豆芽买的!”他一本一本地展示过去:“看,有狐仙和书生系列的,有薄情郎抛妻弃子的,有仙女下凡报恩的,还有两个神仙相爱的。少爷,你怎么看着没ji,ng神啊?” 陆明童用手指拣了拣那几本话本,抬头道:“豆芽,我刚刚遇见一个人,姓齐,他还喜欢一个姓方的姑娘,你可认得?” “认得啊!”豆芽道:“少爷说的应该是齐家二公子,齐楠。齐家是造纸大户,咱们陆家和齐家经常有生意上的来往,少爷小时候总会跟着去齐家玩,一来二去的就和齐二公子交好了。上一次去,应该是半年前的事了。” “这么一说,我和他还挺熟的。”陆明童挪了挪身子,半靠在软垫上:“那那个方姑娘呢,方姑娘是怎么回事?” 豆芽道:“方姑娘是锦衣阁的掌上明珠,她从小和齐二公子一起长大,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齐二公子对她有意思,但偏偏就她自己看不出。况且方姑娘性格顽劣,齐二公子又温吞,根本压不住她,俩人到现在都没捅破窗户纸,我听闻近日方姑娘对别人芳心暗许了,四处找那人说要嫁给他,给齐二公子急的啊,天天东南西北地找方姑娘。找到了又不敢说心里话,方姑娘以为他只是正好路过,就又跑了,现在全江湖的人都知道这事了,都等着看齐二公子什么时候能把人追到手呢。” 江湖人也真够闲的。陆明童问:“我刚刚还听他说清辉城,清辉在哪儿?” 豆芽眼睛立刻瞪大了:“少爷您连这个都忘了?” 清辉城有什么好东西,他反应这么大。陆明童被他的表情激的心痒:“忘了,快说快说。” 豆芽挠了挠头,傻笑道:“清辉城有个明月楼,是天下最有名的青楼……据说那里面有个头牌叫莺莺,长的特别美,又生了张好嗓子,唱起歌来和百灵鸟一样好听。” 天下最有名的青楼。 陆明童咽了咽口水:“那,那个清辉城,离咱们这儿有多远?” “两天的路程,少爷,您问这个做什么?” 陆明童朝外面车夫道:“老胡,咱们先去趟清辉城!” “是,少爷。”车夫乖乖应答,倒是豆芽吓得差点往后摔一跟头:“少爷,你你你你要去清辉城干什么?” “去你说的那个明月楼啊!” 陆豆芽魂飞魄散:“天啊,少爷您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这要是让夫人知道了,豆芽一定会被重罚的,少爷,少爷您不能去啊!” 陆明童安抚道:“放心,此事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主动说起?九天?不怕,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见陆豆芽仍是不住摇头,又道:“再说了,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去那儿又不是要找姑娘,我只是去探听消息的,就算我娘知道了,她也不会怪罪你什么呀。” “少爷去探听什么消息?直接问豆芽不就好了吗?” 陆明童道:“我问你?我问你你能回答的上来吗,来我问你,萧朗这会儿在哪儿,你说给我听听。” 陆豆芽语塞:“这……少爷您是想打听萧大侠的下落?” “正是。”陆明童一本正经道:“从古至今,青楼一直都是打听江湖各种小道消息的绝佳场所,所以我才想出这个点子。本少爷这回去明月楼,并不是去看那个什么莺莺姑娘,而是想着快点去拯救咱们萧大侠的。” “可是……”陆豆芽支支吾吾:“可是如果少爷是真心实意想探听消息,咱们陆家可以寻找另一个更有效的方式啊。” “好了好了,我都已经决定了,多说无益。”陆明童挥挥手,又打开窗对外边目不斜视的陆九天道:“九天,这事你可要帮我保密啊,我这是为了江湖大义啊!” 陆九天的眉头稍稍皱起,良久,还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陆明童便乐呵呵地躺回他的马车了。 两日后,清辉城。 一行人入城后便在清辉城最好的客栈住下,陆明童扬言人多眼杂,只要豆芽晚上跟着他一起去明月楼就可以了,陆九天不肯退让:“明月楼鱼龙混杂,万一少爷遇见了危险,恐怕以少爷和豆芽二人之力,难以脱险,还请少爷准许九天跟随,不然少爷若是出了差错,拿十个九天也换不回来。” 他这是对自己武功明晃晃的蔑视,陆明童心下郁闷,却也抵不过他的固执,最后还是把人带上了。 “虽然这明月楼号称是天下最有名的青楼,但是咱们陆家也不是没见识过世面的人,你们待会儿进去,可不要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蠢样子来。” 教育完两个小厮,陆明童才理了理衣冠,他平常酷爱穿青衫,但来之前心下一转,认为青衫太过书生气,不适合明月楼这种烟花之地,于是他换上了自己带出来最繁琐的一套明黄色衣衫,腰间镶一条玉石腰封,整个人珠光宝气地往明月楼门口一站,熠熠生辉。朝着身后俩人摆手:“走吧。” 踏入明月楼内,陆明童的下巴便收不起来了。那迎客的老妈妈见一个穿着不凡的少年大张着嘴带着两个年轻公子进来,连忙上去娇笑着道:“呦,这位公子眼生的很啊,是第一次来我们明月楼吧?” 陆豆芽闻着空气中的脂粉香味,整个人像只熟透的大虾,他抬头看了眼正露出一副他刚才自己所说的‘蠢样子’的陆明童,知道他此刻必定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陆九天。 陆九天神色依旧,上前一步挡在老妈妈和陆明童中间,冷冷道:“我们要一间最好的包房,要能在最好的位置看见表演。” 老妈妈道:“哎呦,爷,看样子你们也是想一睹咱们莺莺姑娘的风采才来的吧?早说啊,听我一句劝,这要是想看莺莺姑娘啊,就别坐包间了,在大堂里才是最直观最真切的,做包厢里隔着一层帘子,美人脸也看不见,声音也听不清,多浪费啊。” 陆九天不为所动:“包间。” 老妈妈劝不动,只好让人来带路,陆豆芽连忙跟上去,小声地问他:“可是九天哥,少爷不是说来这儿是探查消息的吗?咱们做包厢了,还怎么探查啊?” 陆九天瞥了眼陆明童,进来这么久,他终于合上了嘴,正缩着脖子好奇地观察明月楼四周的摆设。 “你看少爷的样子,像是能好好探查消息的吗。” 陆豆芽:“……” “少爷想找萧朗,你替他联系隐书阁便是,现下先看好他,别让危险的人接近他便可。” 陆豆芽应了一声,三人跟着带路的小厮进了包间,小厮替他们倒了茶水,恭恭敬敬道:“不知道客人可有中意的姑娘?小的替客人去叫来。” 陆明童连声道没有,那小厮便促狭一笑:“客人们是第一次来吧,客人要是相信小的的眼光,小的便替客人去叫几个小的相熟的姑娘来,保管一个比一个惹人疼。” 陆明童的目光透过薄薄一层珠帘朝楼下望去,只见各个都是美人相伴,欢声笑语,更有甚至,直接把人搂在腿上,手也是不老实地朝姑娘的衣服里伸去。 纵是在话本中看过这样的描写,真真切切地感受却是第一回 的,听着那时不时传来的娇喘调笑,陆明童不禁羞红了一张脸,摇摇头道:“不必了,我们是来听莺莺姑娘唱歌的,你去端些明月楼最好的点心来就行。” 那小厮心下知道自己是没钱可赚了,惋惜地瞧了一眼陆明童,转身出去了。 看这小公子长相贵气,穿着也不俗,却连个姑娘也不叫,想必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说不定还是个雏儿。他心道,而且打扮的这么打眼,看见的人知道的是来青楼了,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自己误入小倌馆了呢。 第八章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小厮将瓜果点心呈了上来,还想变着花招讨些银子来,陆九天看他磨磨蹭蹭地不出去,眼睛一瞪,冷气外泄,对方登时打了个寒颤,躬身出去了。 房间里终于没了外人,陆明童才将满身的警惕卸了下来,他走到床边把珠帘挑开一条缝,顺着缝望向大厅中央的高台:“莺莺姑娘什么时候才会出来?” 他这副模样将自己的心思暴露的一览无余,好在陆九天早就看透了他不是真想着来打听消息:“应该快了,已经有人在清理高台了。” 陆明童又搓搓手:“哎,那高台前面还有一排位子,怎么没人坐?” 他说的是高台正前方不远的一排座位,不同于普通的坐墩,那几个椅子各个木质光滑,花式繁复,还备有扶手和绣花软芯垫背,每个座位后面站有一位巧笑倩兮的美貌女子,手里用玉盘端着酒水。 那排特殊的座位后面都是用普通的圆木小桌盛放食物,众人三三两两坐在一桌。对比之下,天壤之别。陆明童看了一眼,啧啧道:“一看就是给有身份的人坐的。” 陆九天道:“少爷也想坐?” 陆明童义正言辞:“并非如此,我看那排座位各个都要佳人手捧酒水,且各个训练有素,想必是要一直站到表演结束的,我坐过去怕连累她们受苦。” “少爷坐或不坐,她们都得在那儿站着。”陆九天眼神往门口一扫:“人来了。” “什么?”陆明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几个衣着华贵的男人摇着折扇,一边面带笑容互相攀谈,一边顺着老妈妈的指引向那排座位款款而至。 陆明童道:“豆芽,你来看看,这些人你可认识?” 陆豆芽已经成为他的专属记忆使,接到命令上前一望便知:“禀少爷,白衣服的那位是吕侍郎的儿子,黄衣服那个是他青梅竹马的玩伴,还有一个豆芽没见过。” 陆九天道:“是兵部尚书的三公子。” “这都是权贵啊。”陆明童惊道:“这些人我都认识吗,还好刚刚执意要坐包厢,不然遇上他们,我还不得被扒一层皮。” “风云录从不记载皇家恩怨,少爷和他们只不过一面之缘。”陆九天道:“不过一面之缘不代表没有危险,避开他们对于少爷来说是万全之策,咱们现在是特殊时期,还请少爷以后也保持警惕小心应对。” 他的说教陆明童听了一路,此刻也只是点点头不做声。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s_ao动,陆明童望向s_ao动的来源,只见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门,先进来的那位一身黑衣,面如冠玉,后进来的一身红衣,面覆一张黄金面具,底下面容无从窥探。 那黑衣男子穿越人群走到高台前的位子,停下,将手伸入袖中。 陆明童不由得呼吸一窒,他想起话本里那些主人翁,放暗器之前都会做这么一个动作。 难不成他今天正好遇见一场江湖厮杀? 陆九天眼眸一收,手已移至腰间剑鞘。 众人视线集中处,男子的动作停顿了一刻。 然后,他掏出一把东西,猛地往空中一洒—— 陆明童后退两步,惊呼道:“有暗器!” 然而幻想的情景并没有出现,男子长袖一挥,不知名的花瓣纷纷扬扬,打着旋儿落在地上,椅子旁,和表情呆滞的众人头上。 漫天红雨。 陆明童愣住了。 男子面无表情,又从袖子里掏出好几把花瓣,洒向空中。 大厅里一片安静,陆明童目瞪口呆,烛影摇晃间,那后面的红衣男子才缓缓登场,长身而立,仪态从容,黄金面具花纹ji,ng细曲折,在烛火明灭之间透露出一股诡异的光。陆明童看着看着便怔了神,待回过神时,撒花瓣的男子已经朝着红衣男子一鞠躬,和一旁端着玉盘的侍女说了句什么,侍女请了个万福退出去了。 男子接过玉盘,眉梢一动,望见面前的凳子上还留有一片花瓣,也不知施了什么法,手掌隔空朝那花瓣轻轻一推,花瓣便转了个圈儿飘落到地上。 红影坐下,一旁兵部尚书的公子摇扇笑道:“许久不见,封教主的出现依旧能让在下为之一振。”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3节 “见笑。” 红影的声音倒算的上好听,不过这会儿陆明童没空去欣赏,他眉毛抖了抖,指着那人问:“这又是谁?怎么还戴着个面具?” 陆豆芽道:“一声红衣,黄金面具,出场自带花瓣,少爷,虽然没见过本尊,但是凭着这身装扮,我也敢肯定,他就是当今魔教教主封霁!” 陆明童打了个寒颤:“你说他是谁?” “魔教教主啊,少爷!” 魔教教主竟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且出场还这么……这么气派张扬?陆明童瞪大了眼:“他这样大张旗鼓地出入烟花之地,难道不怕被众人协力缉拿归案吗?” 这回换豆芽不解:“为什么要怕这个?” “难道他武功很高?”也对,魔教教主之职绝非等闲之辈可以胜任。“该不会这里的人加起来也擒不住他,他才敢这么肆意妄为吧?” “不是,少爷你说什么呀。”豆芽一头雾水:“为什么这里的人要擒他?” “因为他是魔教教主啊,魔教教主不该擒吗?” “啊……”豆芽张嘴又合上,他明白了陆明童的意思,却不知如何解释:“少爷,你想错了,现在的魔教并非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陆明童问:“他们不杀人了?” 陆豆芽摇头。 “不放火了?” 还是摇头。 “不j,i,an y 掳掠了?” 陆豆芽急道:“那些事魔教早就不做了!” 陆明童呆滞道:“有多早?” 豆芽掰着指头给他数:“一,二,三……回少爷,自魔教上上上上任教主继位开始魔教就洗心革面了。” “洗心革面?” “对啊。”豆芽解释:“据说是上上上上任教主下山历练的时候爱上了一位姑娘,每天对那位姑娘穷追不舍,可是人家姑娘出身武林正派,对于那教主的身份很是介意,教主被拒绝后相思成疾一夜白头,第二天就放话要整个门派弃恶从善。” “从那之后,魔教整个教派就洗心革面了,现在提起杀人放火,没人会第一个想到他们。” “好一个弃恶从善……”陆明童喃喃道:“我怎么觉得这事听上去这么荒唐呢……” “不管少爷你信不信,”豆芽道:“江湖上的人是全都信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魔教中人一直勤勤恳恳地协助武林盟,从没出过茬子,就说这次萧大侠失踪的事吧,魔教也一直在帮忙寻找呢。” “我还是需要静一静。”陆明童靠着桌子坐下:“那,魔教现在成武林正派了,谁是反派?” “当然是一线飞红啊!”豆芽瞬间来劲:“少爷你不知道,两年前这个江湖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恶势力窝里反了!一线飞红教主被策反,他们的左护法现在是当家,一线飞红实力大不如从前,本来这次武林大会之后就该众人一同去讨伐的,谁知道萧大侠突然出事了……” “一线飞红,这名字倒是有点耳熟。”陆明童试图回忆,脑袋里却空空如也,和在一片大海中捞针似的。 “少爷还有印象?”豆芽道:“这一线飞红之前可是张狂的很啊,他们的教主……” 他还要往下说,陆明童却竖起一根手指:“嘘。” 台下开始s_ao动了。 “莺莺姑娘要出来了。” 大厅中喧嚣声逐渐传开,在大厅各个位置等候的丫鬟对视一眼,吹灭了照明的蜡烛。 一片漆黑之中,清冷光束从天而降,陆明童抬头望了一眼,原来这舞台设计的巧妙,屋顶斜上方有一块可以用人力推开的缺口,灯火熄灭之时,这道光直s,he进来,经过舞台上布置的镜子反s,he到中央,便成了台上表演者最好的陪衬。 美好的躯体仅裹着薄纱从黑暗中走出,一双雪白的足探入月光照s,he的那抹圆。 台下看客俱是呼吸一窒,连陆明童都不由地把目光放在了那浑圆小巧的脚趾之上。女子最忌讳被人看见自己的双足,莺莺却是毫不在乎,娇笑着以脚趾在台上画了个圈,轻点一点,水蛇腰肆意扭动着,毫不羞涩地将美妙的胴体展现在大众面前。 琵琶弦被拨动第一声的同时,莺莺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她在月光沐浴之下席地而坐,缓缓吟唱,声线清婉,曲调动人。两者配合之间,天衣无缝。 一曲完毕,台下才爆发出惊人的掌声。 “好!” “莺莺姑娘再来一首!” “果然是明月楼的头牌,名不虚传,果然如出谷黄鹂,叫人不住回味啊!” 陆明童却悄悄移开了目光,那莺莺姑娘唱歌的确和豆芽说的一样好听,但是她穿着暴露,那薄纱只能将女子的私密部位堪堪遮住,欲露还羞,她此刻起身谢幕,一举一动之间,皆有走光的危险。 陆明童从未见过此等香艳画面,臊红了一张脸,一双眼睛左移右晃的就是不往台上瞧。他将目光最后停留在那魔教教主身上,竟看见莺莺谢幕退场之时将耳边的鲜花摘了下来,隔空丢在了他怀里。 “真是艳福不浅……”陆明童看向豆芽,奇道:“对了,这魔教教主叫什么名字,又为什么要戴着一张面具?” 豆芽兴致勃勃,附耳道:“魔教教主名为封霁,江湖上从没有人见过他的模样,传闻他长的尤其俊美,天人之姿,就连他自己照镜子的时候,也会忍不住爱上自己俊美的容颜,所以他命人为他制作了这副面具,日日夜夜戴着从不离身,就是怕会被他人看见从而展开猛烈的追求。” 连自己也会爱上自己?陆明童嘴角一抽:“这么玄乎,也没人见过啊。哎,豆芽,你说他能好看的过萧大侠吗?” 豆芽想了想,坚定地摇摇头。 陆明童又问:“那,我和萧大侠,哪个好看?” 豆芽小声道:“少爷在我心中是最好看的。” 陆明童满意了,拧了把他的脸颊,望着下面已经开始后面的节目了,粗略一看,哪比得上莺莺姑娘惊艳。于是他让豆芽出门把之前的小厮召了进来。 陆九天拿出一颗银疙瘩,在小厮面前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厮陪着一副笑脸连连点头:“哎呦,爷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明童在旁边看着那银疙瘩的大小都感觉有点r_ou_疼,暗暗拉了拉豆芽的衣袖:“就这么打听消息啊?那钱不一下就花完了吗?” 陆豆芽挺胸道:“少爷放心,这点儿小钱,还是难不倒咱们的。” 陆明童于是开始回忆陆家还有什么生意产业,光靠写个风云录,他爹也不肯接受别人的行贿改写事实啊,那能从哪儿赚钱呢? “少爷。”陆九天打断他:“您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了。” 陆明童回神,望向那一脸谄媚的小厮:“咳咳,我今天问你的话,出了这扇门以后,就都给我烂在肚子里,知道吗?” 小厮连连点头,陆明童道:“我问你,你知道萧朗失踪的事吗?” “知道!江湖上谁不知道这事啊!武林大会快开始了,武林盟出了这茬子,满江湖的正道之士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那我问你,你可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内幕?” “回爷,小的不过是明月楼一个奴才,哪能知道什么内幕啊。”他讪笑两声,见陆明童作势要收回那银疙瘩,又急了:“哎哎哎,但是小的从小道消息里听说过一些,不知道真假,爷要是不嫌弃,小的就说给爷听!” 陆明童挥手:“说。” “这位爷,我先和您说明白了,这些都是坊间流传的,不一定是真的。”那小厮擦了擦汗:“有人说,萧大侠是在武林盟内失踪的,而且他失踪的诡异,头一晚还在房里睡觉,第二天一早人就不见了,而且房中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没一点儿打斗的痕迹,头一晚也没什么异动,您说,萧大侠这么高的武功,怎么可能没察觉到有人要进他的房间?所以啊,一定是有人提前下了药把他迷晕了。再说这武林盟内谁能接近他给他下药还不被发现啊?只有武林盟的部众了,那厨娘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甚至想以死作证,被武林盟的长老给拦下来了,现在大家都说啊,是武林盟内出现了内鬼,想要除掉萧大侠,自己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 “爷,小的可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您看这……” 陆九天冷眼把银疙瘩扔了过去:“记住,今天问你的事情不准和任何人提起,若被我发现了,你必死无疑。” “是是是,爷您放心,小的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这一张嘴牢靠。”小厮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子告辞。 三人回到客栈,陆明童才道:“我觉得那小厮说的不对,按照他说的,会这么做的人目标实在太明显了,为了地位杀他,不是向世人宣告自己的目的吗,能代替萧大侠的位置的人一定不多,我如果是他们,绝不会用这种笨方法。” 陆九天木着脸点了点头,陆明童道:“你也这么觉得吗?” “少爷天资聪敏,九天不敢和少爷相提并论。” 陆明童噎了噎:“哎,可惜了那枚银疙瘩了,九天,你下次要问人话的时候,记得挑个小一点儿的……” 陆九天道:“九天知道,陆家情报网天下一绝,像今天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太多次,少爷您放心。” “……”陆明童瞪大了眼:“你说什么?陆家情报网?陆家还有这种东西?”他看向一旁的豆芽:“豆芽,你也知道这事吗?” 豆芽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知道啊少爷,陆家记载江湖要事,当然和情报离不开关系,陆家名下的隐书阁是江湖中一流的情报组织,上次忘了告诉少爷了,少爷日后如果还想调查萧大侠的事,尽管可以动用隐书阁。” “那刚刚我问那个小厮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阻止我!” “因为我们看少爷您很开心的样子……豆芽不敢败坏少爷兴致。少爷,少爷你怎么了少爷?” 陆明童:“我想吐血。” 第九章 三人回转客栈后,陆明童拽着陆豆芽回了自己的房间。 “来来来,让咱们主仆俩促膝长谈一番。” 陆豆芽看他这架势,心道不好,眼神飘忽:“少爷,天色不早了,有什么事咱们可以明天说啊,少爷还是早些休息吧。” 陆明童拦着他不让他走:“我ji,ng神好着呢,睡不着,你来陪我唠唠嗑。” 比起不苟言笑的陆九天,显然陆豆芽是个更好套话的对象。 豆芽瘪了瘪嘴:“那少爷您说吧,您想聊些什么?” 陆明童用指节敲了敲桌子:“就回来前你们说的那个情报组织,叫,叫什么来着?” “隐书阁。” “对,就是隐书阁,这组织到底什么来头?成立多久了,靠不靠得住?” 豆芽道:“少爷,隐书阁建立至今陆家都已经换了三代家主了,你是第四代。这隐书阁当初是为了更好地确认风云录的严谨而成立的,再后面因为逐渐壮大,也就顺便做上了情报生意,只要出得起钱,我们就能售出等量的情报。当然了,按老爷他们的意思,皇家的事,我们还是不蹚浑水的。” 陆明童道:“那按你这么说,人人都能和隐书阁做生意,我们岂不是赚了个满盆钵?” 怕隔墙有耳,陆豆芽靠近他悄声道:“也可以这么说,少爷,老爷他们为人正直,不肯收财扭曲事实,贿赂不收,咱们陆家每年光是靠印售风云录样本哪能维持下去啊,所以后面陆家把手伸向了各个行业。” 乖乖,陆明童咽了口口水,暗道我的老祖宗们还真是生财有道啊。 “那,除了隐书阁,陆家还有什么?” 豆芽附耳说了几个名字,惊的陆明童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什么什么……居然还有这些?” 他连着深呼吸两口:“隐书阁是全江湖的人都知道,那这事,除了你还有几个人知道?” 陆豆芽想了想:“还有夫人,管家……啊,这个连九天哥都不知道呢。” 自己还真是问对人了,陆明童欣慰地摸了摸陆豆芽的头,连声说了几个好字:“这事先记着,日后说不定有用的上的地方,我再来详细问你。” “对了,那萧大侠失踪了这么久,难道就没有人来隐书阁问过?” 豆芽道:“应该是有的,少爷,隐书阁现在由老爷的亲信全权代理,具体事宜,你还得去问他。” “我怎么联系他?” “英雄会啊少爷。”豆芽道:“英雄会是陆家开的酒楼,繁华一点的城县都有英雄会,那里面有咱们的线人,只要联系上线人,就能让他引见。少爷想去的话,往东三里,便有一家。” 明月楼也去过了,莺莺姑娘也见识过了,陆明童算是暂时收了心,找萧朗毕竟是他们目前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听豆芽说完,他毫不犹豫道:“行,那今天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咱们就上路去英雄会打探萧大侠的下落!” 第二天一早,几人收拾好了行囊上路,陆明童嫌在马车内坐着太闷了,要和车夫一起在马车前头坐着。 陆豆芽也要跟上来,被他一把推回车内:“就丁点儿大的地方,我坐在这儿就已经够挤的了,你过来还不得两个人一起滚下去。待在车里吃吃点心,享受享受少爷的待遇吧。” 豆芽委委屈屈地缩了回去,陆九天放慢了马速,和他并行。 为了避免找惹麻烦,陆明童找了个帷帽遮掩,帷帽下的面纱随着风一阵一阵地往他鼻尖飘,搔得他直打喷嚏。 还没出城门,就见前面一帮人乌泱泱地聚集在一起,堵住了去路。 陆明童拍拍车夫的肩膀,示意他停下来。 陆九天稍一皱眉,道:“少爷您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过去探探情况。” 陆明童更想跟着他一起去看,但无奈前方人数众多,他怕真惹上什么不必要的事情,只好点头答应。 身后的豆芽也探了头出来:“少爷,马车怎么停了?” 陆明童道:“我也不知道,九天过去查看了。” “这儿也不是什么市集的位置啊,怎么会聚集这么多的人。”豆芽一只手遮住额前日光往远方眺望:“难道是出了什么凶杀案?” 一听凶杀案三字,陆明童顿时来了ji,ng神,招呼他回马车内把纸笔拿出来:“动作麻利点,没想到这刚出门不久就撞上,正好我来练练手。” 他们俩还激动不已,那边陆九天已经探查完回来了。 “没什么事,少爷,一帮人看热闹而已,居然堵了个水泄不通,我看我们还是绕道而行吧。” 陆明童问:“看什么热闹,能围这么多人?” 陆九天犹豫:“无外乎男女之事,动静闹得大了些,引来的人就多了。” 男女之事。 陆明童想起了马车里的那几本画本。 “我也想去看看。” 陆九天道:“不妥,少爷,那主人翁是你认识的人,万一被认出来了,又是一桩麻烦。” 陆明童奇道:“我认识的人?”他脑海里过滤了一遍,猜不出谁会是这场闹剧的主人翁,张大了嘴:“谁啊,我和他很熟悉吗?” “是那位方姑娘。” “方姑娘,你说的是咱们前几天遇上的那个齐公子的心上人?” 见对方点头,陆明童更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他前几天还说想见见本尊呢,没想到还真给自己碰上了,这人头聚集的,得是闹出了多大的动静啊,两人该不会当街就拉扯起来了吧。 他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期待,陆九天头疼:“少爷,那方云锦个性刁钻,你和她碰上了真的是自讨苦吃的。” 陆明童道:“可是我现在带着帷帽啊,谁能认得出我来?” 他抓过陆豆芽:“你说,你能看得清我的脸吗?” 陆豆芽眯着眼睛看了会儿,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 “你看,这伪装天衣无缝嘛。”陆明童哀求道:“放心吧,我绝不会出声的,你和我一起过去,要是有什么不对劲,有人想行凶我,你帮我拦下来不久行了吗?” 陆豆芽泫然欲泣:“少爷,那豆芽呢?” 陆明童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之:“豆芽乖,你这个个子实在太引人注目了,会暴露我们的,你等我过去瞧瞧,回来一定把事情完完整整地给你复述一遍,一个情节也不落下,啊。” 陆豆芽不死心:“少爷,高也有高的好处啊,豆芽可以举起你,或者,或者你坐豆芽脖子上,看的不是更清楚吗?” 陆明童嘴角抽搐:“你以为杂耍呢?那不是更显眼吗,要是按你说的那样过去,人们就不看小两口了,改看咱们了。”转头拉着九天的手:“九天,还是你带我过去吧,你沉稳点,我信得过你,好吗?” 陆九天叹气道:“少爷,以你的身份,想要做什么事情,九天只有遵从命令的份。” 二人抛下陆豆芽,陆九天跟在陆明童身后,护着他一路挤进了人群。 一家酒楼被围观的群众紧紧包围,人海之中空出一片地来,看热闹的人似乎都不约而同地为主角腾出了位置,那儿站着一个明艳如花的年轻姑娘,双手抱胸而站,对于周边看热闹的人群完全视而不见。 这应该就是那个方云锦了。陆明童踮起脚尖,想要在一片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齐楠,却始终不见人影。 “奇怪,人呢……”陆明童拉拉陆九天袖子:“哎,齐公子呢?” 陆九天轻声道:“回少爷,九天并没有看见齐公子。” “啊?”陆明童一惊:“你不是,你不是说是男女之事吗,不是齐楠,那这是什么情况。” 陆九天道:“回少爷,方才我来的时候,方姑娘就站在客栈门口一直喊着对方的名字,扬言要他直面自己,九天问了周边的人,的确是因为情爱闹事。” 可是这人却不是齐楠。陆明童心道:好家伙,原来这齐公子当真是个痴情种,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一番真心付出,对方却看不见。不知道值得这方姑娘在这儿大张声势的,究竟是个什么样风采的男人。 正想着,方姑娘有动作了。 她深呼吸一口,双手叉腰朝内喊:“封霁!我知道你在这里面,是个男人你就出来,别躲着本小姐!” 陆明童皱眉,她喊的名字实在有些耳熟,好像自己不久前才听到有人提起过。 这回还没等他回头问九天,正主已经自己给出答案了。 一声巨响平地而起直窜云霄,之尖锐简直震破耳膜,陆明童愣了一愣,才后知后觉地捂上了耳朵。 身边的群众也没能逃脱,纷纷以双手捂耳,面目纠结。 陆明童想了想,判断那应该是唢呐的声音,只是附近并无异动,怎么会有人平白无故地吹奏唢呐呢? 而且那唢呐只吹奏了一次,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然后酒楼内走出来一个黑衣男人,抱着把琴。 陆明童又是一愣,这人好生面熟。 只见那黑衣男子出来后,一言不发,甚至没有施舍多余的一眼给别人,就径直走到一旁人较少的地方,也不嫌地上脏乱,席地而坐,而后将琴搁在双腿之上,开始弹奏。 陆明童彻底愣住了。 酒楼一旁栽种着两排桃树,原本毫无动静,熟料在男子席地抚琴的同时,居然开始无风自摇。 粉白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上,配合着优美的琴声,若不是方姑娘还在一旁怒目而向,陆明童简直要以为自己正处于一个什么高雅人士的聚会之上了。 下一刻,一道红色的身影从酒楼之中缓缓踏出,步入铺满薄薄一层的桃花花瓣之上。 “方姑娘说这句话可真是冤枉在下,在下何时刻意躲避方姑娘了?” 一身红衣,黄金面具。 陆明童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对于方云锦喊的那个名字,以及那个抚琴的男人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原来那齐楠的情敌不是他人,正是他昨天在明月楼见到的魔教教主封霁。 第十章 漫天飞红,琴声悠扬。 封霁负手而出,持一把折扇。 “方姑娘说这句话看到可真是冤枉在下,在下何时刻意躲避方姑娘了?” 方云锦见到他,面色一变,居然透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娇羞来。 但她的刁蛮之气也未褪去,抬起下巴趾高气扬道:“既然你说你没有刻意躲避我,那为什么每一次我找你,你的手下都告诉我你刚好前脚离开了?” 封霁笑道:“方姑娘也说是刚好了,有时候这人与人之间,也是要讲究缘分的,大概封霁和方姑娘缘分不深,老天爷无意让我们有诸多瓜葛,才会让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擦肩而过吧。” “你当我是傻子?”方云锦冷笑道:“一次两次我信,可是三番五次地让我吃闭门羹,难道不是故意的?再说了,哪有人喝茶吃饭吃到一半就中途离开的?封霁,你还敢说你没有刻意躲着我?” 封霁道:“中途离开是因为教内出了事情,需要我这个教主回去主持大局,没想到方姑娘会正好在那时候出现,只能说是天意弄人啊。” “都是借口。”方云锦脸上怒气更甚:“封霁,咱们少搬出这些有的没的的虚话,我只问你,你昨天是不是去明月楼了?” 这是要捉j,i,an?陆明童把目光投向封霁,封霁倒是大方承认:“昨日我是去了一趟,方姑娘是怎么知晓的?” “你管我怎么知晓!”方云锦道:“封霁,你去明月楼做什么了?” “哎,明月楼莺莺姑娘的嗓音天下一绝,封霁自然是听闻大名前去观望了。” “那,那她最后为什么把花给了你?” “大约是莺莺姑娘和封霁一见如故。” “好,好,好。”方云锦连道三声好,脚步直往后退:“好一个一见如故,我与你相识这么久,送你的荷包绣帕你一概不收,那个莺莺第一次见你,你却愿意收下她的花。封霁,你怎么能忍心这样羞辱我!” “方姑娘此言差矣。”封霁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大家都知道莺莺姑娘素来卖艺不卖身,封霁和她只不过点水之交,赠花算的上欣赏,言的上爱慕,却远不到羞辱二字。还请方姑娘自重。” “为什么?”方云锦眼眶一红:“你明明知道我对你……难道我堂堂云锦阁大小姐还比不上一个风尘女子来的让你看重吗?” 封霁不卑不亢道:“非是如此,方姑娘和莺莺姑娘在我心中都是世上难有的奇女子,承蒙方姑娘厚爱,只是封霁早定下婚约,此生已经发誓非她不娶,怕是要辜负方姑娘的一番心意了。” 这个教主居然还已经定下了婚约?陆明童兴奋到鼻翼都微微张开了,靠近一边默默不语的陆九天,小声道:“哎,九天,封霁的未婚妻是谁啊?” 陆九天表情扭曲,还未回答,那边方云锦已经抢先一步:“婚约?你说那个牛鲜花?” 陆明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方云锦愤然道:“她有什么好的?光是听名字就……”她顿了顿:“就让人不敢恭维,更别说你根本没见过她的面,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性格,是否已经婚配!” 封霁脸上一片痴情无悔:“不,方姑娘,我和鲜花自小一块长大,早已情根深种,只是后来突遭变故,鲜花被j,i,an人掳走。日日夜夜,我不曾断绝对于她的思念,家父家母二人临终前更是交代我一定要找到她,迎娶她过门。” 方云锦道:“那,万一她此刻早已嫁作他人妇呢?” 封霁脸色暗淡:“那,封霁便只好在一旁默默祝福,然后退隐深山,独自过着没有她的生活。” 方云锦脸色怔怔,一言不发,陆明童等了她半晌,才见她脸上滑下两颗豆大的泪珠来:“人人都知道魔教前几任教主都是痴情种,封霁,我真希望,我真希望在你这儿,这份痴情能用到我身上来。为什么,为什么我偏偏是晚遇见你的那一个?” 说完,她蹲在地上,放声痛哭。 这么多人在看热闹,放任一个姑娘家家这样下去实在不太好,封霁递了张帕子给她,又朝着周边看热闹的人一拱手:“诸位,此事都是封某的不是,还请各位到这儿就散了吧,今日之事也不要传给他人听,以免败坏了方姑娘的名声。” 众人见二人不再争执,知道没好戏可看了,只好各自离去。 陆明童仗着自己有帷帽遮盖,不肯离去,磨磨蹭蹭地想等着看最后的收场。 封霁上前道:“别哭了,方姑娘,我让封霄送你回去。” 那个抚琴的男子停下动作,将琴收了起来。 方云锦把脸埋进手里,肩膀颤抖了会儿,摇摇头拒绝了他:“我不用你来看我笑话。” 封霄便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没动。 方云锦站起身来,欲走,视线往周围瞟了一圈,望见陆明童的时候,顿了一顿,居然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陆明童一声冷汗都被她惊了出来,不会吧,难道这方云锦学了什么奇功异能,能透过面纱望见他的脸? 方云锦走到他面前,站定。 “陆大哥?” “呃!”被叫住的一瞬间,陆明童惊吓过度,居然发出一声疑似老母ji的声音,他察觉到封霁主仆二人也将目光投向这边,又强壮镇定:“咳咳。” 方云锦更加确定:“陆大哥。” 装傻是没用了,陆明童应道:“哈哈哈……好巧啊方姑娘,我,我这样你都能认得出来我?” 方云锦将疑惑的眼神移至他腰间:“陆大哥的荷包,是伯母亲手绣的,针线走路特别,图案ji,ng致,云锦也有习过女工,自然见过一次便再也忘不了。” 居然是这钱袋暴露了自己,陆明童一只手暗暗下移握住腰间荷包:“啊,原来如此……” 方云锦道:“许久不见,陆大哥怎么和云锦生疏了?这次陆大哥出来是要……”她话没说完,转身看了一眼封霁,轻声道:“罢了,这些话路上再讲吧,陆大哥,你送云锦回客栈吧。” 陆明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就怕自己一开口就会露馅,只好朝着封霁点点头,一脸郁闷地带着方云锦离开了。 身后,封霄皱眉:“教主,刚刚方姑娘喊这人陆大哥,莫不是……” 封霁手中的折扇啪一声合上:“是陆明童。” “啊,果真是他。”封霄脸色一变,先是惊讶,而后转喜:“听说他日前已经醒来赶往武林大会,我们正愁不知何处去寻他,没想到送上门来,贺喜教主。” “何喜之有。”封霁淡淡道:“素味平生,人家肯不肯掺和进来还不一定呢,你这喜,道的有些早了。” “陆家一直以来都偏向名门正派。公子的事情提出来也不算是过分,教主……” “名门正派?”封霁嘴角一勾:“你是在陆家做过几年差,才敢把说这么满?” “属下不敢。” 封霁道:“这个陆明童我们从未正面接触过,陆远山之死也大有蹊跷,此事干系重大,封霄,你派人去盯着,别被发现了。” “是。”封霄道:“那……教主,万一他真的不肯配合,我们该怎么办?” “不配合……”封霁笑道:“那就强行让他配合。” “我之前听说了你受伤的事情,还担心了好一阵呢,本来想去你们陆家山庄看一看你的,结果被齐楠拉住了。还好,现在看你没什么大碍,我就放心了。” 方云锦瞪着双兔子一样的红眼睛,拉着陆明童絮絮叨叨,路人有好奇地望过来的,她就毫不畏惧地瞪回去。 “陆大哥这次出来,是为了武林大会的事情?也对,我爹前段时间也说过大会临近,算一算日子也该去那边交接了。” 陆明童唯恐自己说错话,一字一句都细细斟酌:“啊,是的。” “陆大哥许久不见,怎么安静了许多,还和我见怪了?”说着就要去掀他的面纱:“你戴着这个做什么?是脸有问题?” 陆明童连忙制止她的动作:“前两天脸上起疹子了,你别看,我怕吓着你。” 方云锦将信将疑地松开手:“起疹子了?看过大夫没?” “看过了看过了。”陆明童擦了擦脸上的虚汗,指着陆豆芽的方向:“我的马车就停在那边,正好送你回客栈。”得赶紧将这个心头大患请走。 方云锦却幽幽地叹了口气:“不回了。” 陆明童心头一紧,怎么又不回了,这丫头该不会是想赖上自己吧? “刚刚的事,陆大哥应该都看见了吧。”方云锦倒是不遮不避:“我前些天打听到他的消息,才千里迢迢从临安赶来的,没想到刚到这儿就听闻了他去明月楼的消息,可气死我了。原本想着能离他近些,就定了间离魔教分坛不远的客栈,现在,我可不想见到他了。” 刚刚才被拒绝,一个姑娘家会伤心是难免的,陆明童心下感慨,安慰道:“那我去给你定另一家客栈,你好好休息,早些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了。” 方云锦奇怪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早些回去?他还没答应我呢。” 陆明童噎道:“他刚刚不是已经劝过你了吗?” “他劝是他的事,我坚持是我的事。”方云锦气呼呼:“牛鲜花一日不出现,我就一日还有机会,我堂堂方大小姐认定的人,岂是那么容易放弃的?” 陆明童想起陆九天曾经说过这方云锦个性刁钻蛮横,心道不好,她该不会要对那教主的心上人做些什么吧? 此刻他们已经行至马车面前,陆豆芽原本还在翘首以盼陆明童归来,谁知道这一回来还把方云锦这个大麻烦给捎过来了,顿时惊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少少少爷,这……? 方云锦眼一挑:“啊,我记得你,陆大哥的那个大长个儿小厮对吧?” 被点名的陆豆芽脚底一软。 “这儿的路你认得吧?”方云锦指挥道:“这样,你去趟苍穹客栈,替我把天字二号房的东西收拾好了拿过来,我和你家公子有话要说,你做完了再来找我们。” 陆豆芽撇嘴,陆明童也害怕自己离了豆芽会经受不住对方,虚笑道:“豆芽他不识路,我派另一个人去给方姑娘拿吧。” 陆九天便交代了另一个护卫去做。 方云锦挽着他的手,娇嗔道:“陆大哥,你还和往日一样叫我云锦就好了,方姑娘听着怪生疏的。” 陆明童并不知晓自己和方云锦到底熟稔到哪种程度,对于对方的称谓也不敢过于亲密,闻言冷汗直下:“云锦,我们还要接着启程,你想在哪家客栈落脚,就和陆大哥说,陆大哥让人给你赶紧办去。” 方云锦眼睛转了两圈:“武林大会的事情很急吗?” 陆明童小心应对:“还好,只是我想着要早些到场做准备,以保万无一失。” “那陆大哥就再留几天吧。”方云锦展露笑颜:“为云锦做一件事情嘛,云锦保证不会太久的。” 陆明童后背一凉,心里叫苦连天,暗暗朝着陆九天使眼色:快救我快救我! 陆九天领会:“方姑娘,有什么事情,交代属下去办就行了,何必劳烦少爷呢。” “你?”方云锦上下审视他,笑道:“你是什么身份,一个护卫罢了。我这事让你去办,你还未必进的了人家的大门。” 第十一章 方云锦这话说的难听,陆明童当下有些不开心。 虽然陆九天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不让自己做这个,不让自己做那个,但是总归是对自己好的,而且这事也是因自己而起,方云锦的话一出,陆九天还尚未表示,陆明童已经拉下了一张脸:“九天虽然是我的贴身护卫,但是我和他情同手足。” “是九天逾越了。” 陆九天稍一欠身,陆豆芽把头凑了过来:“少爷少爷,那我呢。” 陆明童掐了掐他的脸:“你也是你也是。” 陆豆芽闻言傻笑,乐呵呵地站在一边不知道想些什么。 方云锦察觉到他情绪有变,立刻示弱道:“陆大哥,云锦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陆大哥的身份更容易去做而已,陆大哥可不许生云锦的气。” 她这话一说,陆明童倒不好再和她追究,只能先解决掉这个麻烦再上路。 “我没有生气,云锦,你要我帮什么忙?” 方云锦道:“陆大哥,我想让你帮我去劝劝封霁!” “什么!”陆明童惊道:“可是,可是我和他并不熟悉,我去劝他,他也未必会听啊。” “我知道,可是陆大哥,你现在是风云使,江湖上谁见了你不得卖你个面子?”方云锦道:“况且云锦并不需要陆大哥帮我劝动他,陆大哥只需要配合云锦演一场戏,把他约出来就行了。” 陆明童暗道,真有这么简单你怎么不自己去约,他脸色不变,却禁不住自己的好奇:“把他约出来之后呢,我看他今天的态度,就算再来一次他也未必会答应你的。” 方云锦眼珠转了转:“所以这一次我打算来个狠的。” 陆明童内心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怎么个狠法?” 方云锦看了看四周,把他拉入马车。 陆明童想告诉她,其实九天武功不错,就算隔着个马车,你要说的话他还是可以听个一清二楚的,然而他看着方云锦脸上那蠢蠢欲动的兴奋,还是选择了闭嘴。 “你就和他说,三日之后,我在客栈等他,让他一个人前来,做一次最后的了断。” 可是人家未必会搭理你……话在嘴边绕了一圈,陆明童问:“你说的狠,就是这个啊?你是打算和他比武分胜负?他武功这么高,万一你打不过人家怎么办?” “当然不是了。”方云锦奇异地看着他:“陆大哥你怎么会这么想?” 都是民间话本看多了……陆明童乖乖闭嘴。 方云锦道:“他进房门以后,我就给他下个蒙汗药,陆大哥你到时候帮我在门口把关,别让别人进来……我再给他下个,看他从不从。” 这姑娘居然打算霸王硬上弓,看来话本里的故事和现实也差不了多少。陆明童惊掉了下巴,默默给齐楠上了炷香。 齐兄,你再不来,我恐怕真拦不住方姑娘干傻事了。 他劝道:“云锦,你不要冲动,女儿家的清白何等重要,千万别因为一时的迷恋而胡乱将自己交付出去。万一那个封霁事后反悔,吃亏的可只有你自己啊。” 方云锦看样子已经被情爱糊住了眼,陆明童的话她一句也听不进去:“放心吧陆大哥,我是给他下,到时候他还不答应我,我就放他自生自灭。” 那万一人家口头承诺,吃哑巴亏的还不是你。陆明童冷汗直下:“不行,我觉得这个主意实在不怎么样。” 方云锦立刻变脸:“陆大哥,你明明已经答应云锦了!你放心,无论结果如何,云锦都不会怪罪你的。” 陆明童道:“那个封霁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痴情犯傻?” “情之所至,怎么能说是傻呢?”方云锦道:“况且我相信,封霁他一定不会辜负我的。陆大哥,你就安心吧。” 你这种计划怎么能叫人安心的下来,陆明童简直想扯着她的耳朵让她清醒一点,再钻进她脑袋里看看这封霁的原身是不是个公狐狸ji,ng,怎么把人家小姑娘迷得这么七荤八素的。 想到这儿,陆明童忽然一顿,想起来陆豆芽曾经说过,传言中这个封霁长的俊美无双,已经到了照镜子都会忍不住爱上自己的境界了。 该不会是这小姑娘曾经看过他的真实样貌,才会见色起意一直缠着人家吧? 他看了眼方云锦满脸飞红的痴恋模样,愈发肯定了这个想法。 “云锦,你见过他的模样吗?” 方云锦脸色黯然:“没有呢,自我认识他起,他就没把那个面具摘下来过。” 陆明童胸口一窒,几欲吐血:“你居然连人家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这么死心塌地?” “这就是爱情,爱情是没有理由的。陆大哥,你以后就会知道了。”方云锦老成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容他再说话,出去了。“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云锦也累了,陆大哥不是说要送我去客栈休息吗?” 荒谬,太荒谬了。陆明童心道自己是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姑娘这么义无反顾地去送死的,还是先答应下来,待自己去见了那个封霁,试探一番再从长计议。 几人带着方云锦去了客栈,趁着她沐浴的间隙,陆明童暗暗吩咐陆九天:“你去把齐公子找来,就说他再不来,心上人就要和别人跑了。” 然后转头朝陆豆芽吩咐:“豆芽,你随我去会一会封霁。” 陆豆芽骄傲挺胸:“少爷放心,豆芽已经恶补过了关于封霁的消息,少爷和他对峙时,一定不会出差错!” “很好。”陆明童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走吧。” 魔教分坛建立在一座巍峨高山之上,车夫一路将人送到山脚,陆明童随后下车,抬头望了一眼面前看不到尽头的石阶,愣了愣,又左右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别的上山方法后,内心隐隐崩溃:“为什么不修第二条路!他以为谁都有这个耐心爬石梯吗!” 豆芽挠挠头,道:“少爷,魔教各坛都是这样的设计,据说这是以前魔教还是江湖恶势力的时候,为了羞辱那些武功低微的正派人士而建立的。” “如何用来羞辱武功低微的人?” “因为武功高的都会用轻功飞上去。”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4节 陆明童心下愤然:“太过分了!简直太过分了!他们建这条石梯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他们魔教也未必全是ji,ng英吗?难道魔教就没有需要爬石梯的人吗?” 陆豆芽又道:“呃,少爷,据说魔教是有另一条轻松点的路的,只不过那条路的位置只有魔教教内的人才知晓,外人很难找着。” 陆明童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那……你会轻功吗?” 陆豆芽讪笑道:“少爷,我只会扎马步。” “那你为什么在客栈的时候不提醒我!” 陆豆芽委屈道:“少爷,豆芽也只是听说过江湖传言啊,魔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豆芽也没真正去过。” 陆明童回想起在陆家的那晚,自己曾经目睹过陆九天的轻功是何等飘逸俊秀,内心不禁开始狂锤自己的胸口,为什么,为什么要派九天去找人,而选择让豆芽跟着自己! 他放弃道:“那咱们开始爬吧。” 二人哼哼唧唧,走走停停,爬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越过石梯的尽头,望见山腰处显露出人影来。 谢天谢地,还好当初那个教主没把教坛设在山顶。 陆明童喘了口气,待呼吸平静下来,才拂去了身上沾染的树叶,整理衣冠,走上前去。 教坛门口站着两个身穿黑衣的弟子,见到陆明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风度不能失,陆明童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折扇,哗一下展开,轻摇着走了过去。 “在下陆明童,前来拜访贵教教主,还请小兄弟帮忙通报。” 一人转身去请示,剩下的一人围着陆明童转了两圈,啧啧称奇:“莫非你就是陆家那个新上任的风云使?” 陆明童微笑道:“正是在下。” “果然风度翩翩。”魔教弟子称赞道:“陆公子有所不知,我在这个岗位站了这么久,已经很久没看见有人从这条路上上来了,大家都是轻功,直接飞到我眼前来就算不会用轻功的,也都命护卫背着飞上来,陆公子是第一个用走的上来的,不知陆公子是何用意?” 陆明童干咳两声:“这个……锻炼身体。” 魔教弟子点点头,很是赞赏敬佩:“好耐力!” 陆明童不由将扇子抬高些许,遮住自己的大红脸。 “哎,这刚运动完……怪热乎的。” 说话间,另一个弟子回来了。“陆公子,我家教主有请。” 陆明童点点头,跟着他从正门进去,经过一个小院子,沐浴过众多弟子的眼神。 期间还夹杂着小声的议论。 “走上来的……” “不用轻功?好厉害啊。” “真的假的,那条路不是很久没人走了吗?” “真的,封言亲眼看着他上来的。” “对对对,暗使也看见了。” 陆明童臊了张脸,陆豆芽拉拉他的衣袖,悄声道:“少爷,你别泄气,我看他们还是佩服你毅力的人比较多。” 陆明童嘴角一抽,甩开了他的手。 带路的人将他们引道一座布有假山流水的小院,道:“请陆公子在这儿稍作片刻,教主马上就来。” 陆明童道了声谢,靠着假山旁的石桌坐了下来,往旁一瞧,那假山池底居然还养着几尾活鱼。 “这儿倒是布置的挺好看的。”刚才一路过来时,他就已经观察过了,和话本里那些y森恐怖戒守森严的形容不同,魔教教内四处种植了花草,各个庭院小桥流水,应有尽有,教众也各个活泼好动,完全没有话本中说错一句话就要砍头的紧张感。 “是的,他们教派洗心革面之后便乐得清闲,整日赏花观月,四处游玩,还迷上了花草种植,据说上上任教主还带领过魔教赢得庭院花草布置大会第一名呢!” 江湖上还有这种大会,陆明童有些恍惚。 正呆愣着,假山后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来了!陆明童心内一凛,调整好坐姿。 来人却是那个见过两面的黑衣男子,陆明童依稀记得这人叫封霄,长的也算俊朗非常,只不过那两次碰面时他做出的事情总叫自己难以消化。 封霄见着他,朝他微微一点头,陆明童看了一眼,这次他并没有背琴。 难道这次不抚琴了? 接着,封霄悬空而起,轻飘飘地跃上了假山之顶。 陆明童的下巴收不住了。 他抬起头,愣愣地望着他站在山顶,迎风而立,微风将他竖起的长发吹的有些杂乱,他却毫不在意,从腰间抽出一把笛子,横在嘴边。 断断续续的笛声传了过来,陆明童眼角一抽,不是他贬低,但是对方这吹笛的技术,还真是不怎么样。 封霄却像是对自己糟糕的技术毫不自知,闭着眼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 吹到动情之时,一片倩丽身影簇拥着扭了过来。 陆明童眼睁睁地看着一群舞娘打扮的人蜂拥而至,在他面前翩翩起舞。 无数花瓣从他的头顶降落,舞娘们围在一起朝他靠近,十指柔软地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陆明童被突然靠近的气息惊地往后一躲。 再定神的时候,那些舞娘已经娇笑着散开,现出从她们身后摇扇走来的封霁。 陆明童:“……” 第十二章 演奏声停,封霁面无表情地从假山上跃了下来。 “教主。” 封霁点点头:“下次还是弹琴吧,笛子不适合你。” “是。”封霄看了眼手中的笛子,将它重新包好:“我是想尝试一下各种曲子,今天要站假山上,石头陡峭,不适合放琴。” 封霁建议:“其实你可以坐树上,你看小五隐在树上,就没人发现他。” 哗啦一声树叶惊动,一个少年捧着花篮从树上跳下来,朝着封霁点点头,欢乐地跑出去了。 看来这就是刚刚负责洒花瓣的人了。 封霄变戏法似的抽出一张丝绸织的小毯,弹了弹灰盖在陆明童对面的石凳上。 封霁坐下,含笑看向他:“陆公子。” 陆明童点点头:“封教主。” “早闻新任风云使大名已久,今天得见,果真风姿卓越,年少有为。” 对方上来就将自己一顿夸,陆明童反倒摸不清他,只好客套:“哪里的话,封教主也是一样风度翩翩,每次出场都让在下赞叹万分啊。” “见笑见笑。”封霁道:“我猜想陆公子此次出行必定是要前往武林大会做一番作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清辉城停留,又为何找上我魔教?莫非想魔教教内有什么陆公子感兴趣的风吹草动,还要劳烦陆公子亲自跑一趟?” 陆明童道:“并非如此,魔教教内一派和谐,在下也并非是听闻异动而来,封教主大可放心。” “哦?”封霁道:“那我倒更感兴趣了,我与陆公子素不相识,教内也没有陆公子想写进风云录的东西,陆公子来这儿,究竟所为何事?” 陆明童咳了咳,拿起茶杯小啜一口,他总觉得自己来这儿当个说亲的有些怪异:“实不相瞒,我这次前来是受人所托。” “何人?” 陆明童脸红了红:“方云锦方姑娘。” “原来如此。”封霁叹气:“我对方姑娘并无男女之情,陆公子大可忽略我,放手去追逐方姑娘。” 陆明童一口茶水呛在嗓子眼:“什么?” 封霁正色道:“我所言皆属实,陆公子,如果这次你是为了来给我一个下马威,那大可不必了,封霁心有所属,不会与陆公子抢夺方姑娘的。” 陆明童急道:“谁说我喜欢方姑娘了!不是这样,我只是,我只是……” 他道:“我只是受方姑娘所托,前来邀约的。” “啊,那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陆公子和方姑娘是一对,正欢喜于终于能脱离苦海呢。”封霁遗憾摇头:“陆公子说邀约,是方姑娘要邀请在下?” “正是。”陆明童抿抿嘴,硬着头皮往下说:“方姑娘说,请你于三日后独自一人去福来客栈找她,她要当面和你做个了断。” “独自一人?”封霁重复念了一遍:“她是这么说的?” 陆明童点点头。 封霁拒绝:“那怕封霁只能辜负方姑娘的邀请了。” 陆明童一怔:“为何?” 封霁道:“其一,封霁每次出门都一定要带上封霄,从不离身。” 陆明童心想,我知道,你是要让他给你伴奏,好衬托你的惊艳登场。 “其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加上我和她之前的事情复杂,若被他人看见,封霁怕会有闲言碎语流出,毁了方姑娘一世清白。除非方姑娘答应在大堂之内解决事情,否则封霁只好拒绝。” 这人其实还算是个坦荡君子,既然拒绝了方云锦便想着不能破坏女儿家的声誉。陆明童对他颇有好感,暗叹只可惜你一退再退想要转身避让,那方云锦却偏偏千方百计要把自己送你怀里,甚至毁了清白也不惜。 但是强扭的瓜终究是不会甜的。陆明童心下盘算,与其看着方云锦犯傻,不如和眼前人商量商量如何斩断这一段单相思。 于是他也正色道:“请问封教主,是否真对方姑娘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封霁坚定道:“没有。” “那好,就请封教主忘掉我刚刚所说的那番话,就当陆明童这次来,只是纯粹想交封教主这个朋友。” “好。”封霁豪爽道:“能和风云使交上朋友,是我封霁的福气。既然是朋友,以茶相伴未免寡淡,封霄,去取两坛上好的酒来。” “是。” 豆芽在身后抖了抖,不知道是不是该拦下来,陆明童却格外兴奋:“好,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封霄取了酒来,二人把酒言欢,推盏过后,陆明童一口烈酒下肚,脸已红了三分:“嗝,封教主,我斗胆问你一个问题。” 封霁爽快道:“陆公子请讲。” “我翻阅风云录多年,上头的事情都是知根知底,所以得了个什么事都想问个清楚的毛病,封教主不要见外。”陆明童道:“还是云锦的事,我知道她倾心于你,却不知道为何倾心于你,你们二人因何相识,封教主可否将缘由告诉我?” 陆豆芽在他身后直挺挺地站着,闻言暗中ji血了一把,少爷真不愧是少爷,装作喝酒上头来打探消息,高明! “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封霁道:“两年前我在外游历,碰巧遇见方姑娘和一帮劫人钱财的匪徒对峙,那帮匪徒有些武功底子,方姑娘这边的车队损失惨重,我看马车上有云锦阁的标志,魔教和云锦阁也曾有往来,便出手相救。没想到自此方姑娘便开始对我穷追不舍,说要以身相许。” 原来是个典型的英雄救美。陆明童想了想,道:“想必封教主为了躲避方姑娘,是下了很大一番工夫的,不知道如果给封教主一个重来的机会,封教主是否还会选择在那时出手相助呢?” 封霁仰头饮尽手中的酒,笑道:“躲避佳人示好的确麻烦了些,但是要封霁见死不救,封霁做不到。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封霁必定还是会收拾那帮匪徒,只不过这回,告辞的速度会加快些,最好是能不让方姑娘有知道我是谁的机会。” 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陆明童的试探已经出了结果。 “既然封教主想在不伤害到方姑娘的前提下解决事件,那么陆某倒是有一个方法。” 小狐狸,勾了这么久总算把你勾出正形了。封霁内心好笑,脸上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哦?陆公子请讲。” 陆明童分析道:“按照封教主所说,方姑娘迷恋的很有可能只是一种英雄救美的情节。实不相瞒,据我所知,齐家三公子齐楠恋慕方姑娘已久,只是碍于两个人之间没有过一个让二人缩短距离坦诚内心的机会。此次我已经派人去找寻他,只需要封教主配合我演一场戏,给齐公子一个表现的机会。” “齐公子的事情,我也有耳闻。”封霁道:“但是江湖人皆知齐公子个性内敛,不善言辞,他和方姑娘这么多年了也没捅破那层窗户纸,陆公子又怎么保证这次他会答应演这场戏?” 他能不演吗,以前不动作是因为害羞,这次再不出手,恐怕方云锦就真要嫁作他人妇了。 “封教主放心,我敢保证这一次齐公子会乖乖配合。” 封霁笑道:“那还请陆公子把计划详细说来。” 二人凑在一起谋划了一出好戏,讲的口干舌燥,陆明童抬头一看,时间不早了:“天色已晚,既然计划已经制定好,我就不再叨扰封教主了,咱们三日之后再见。” 封霁挽留道:“时间竟然过的这么快,天黑了我也没察觉到,真是可惜,我与陆公子一见如故,陆公子何不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呢?” 方才的交谈中,封霁进退有度,翩翩有礼,着实给陆明童留下了个好印象,他也想着有时间二人能再次把酒言欢,只不过时间已经不早了,要是留下来吃饭,再加上他下山回客栈的时间,恐怕要折腾到半夜,他又不好意思留宿:“无妨,三日之后事情解决,你我可以再相约一同畅谈。封教主,请。” “请。”封霁一路将人送至门口:“对了,我听教内弟子说,为了锻炼身体,陆公子是自己走上来的。” “……” 封霁笑道:“虽说走走山路能强身健体,但晚上霜寒露重,山路危险。陆公子还是早些回客栈休息为好。封霄,你派人送陆公子他们。” 封霄奉命上前,和另一个弟子一人背一个,双脚运力将人送了下去。 他从头到尾没提起过陆明童不会武功的事,给陆明童留足了面子。陆明童心下一片感动,没想到封霁居然是这么体贴的人,他摇了摇手,声音回荡在山腰:“封教主,三日之后再见!” 回到客栈,陆明童吃了饭,又去卧房洗了个澡,听见有人轻声敲门,他走过去开门,只见陆九天面无表情地站在房门外,手里还提着个面色惨白的齐楠。 陆明童放人进来,关门轻声道:“方姑娘已经睡了,齐公子,今晚你去隔壁客栈睡一晚,别被她碰见了。一路赶过来累坏了吧,要不要我去给你叫点儿吃的送过来?” 齐楠一把抓住他的手,面露苦涩:“陆兄,不用麻烦了,这种时候,我如何吃得下啊。”他顿了顿,双颊一鼓,做出一副要吐的表情,陆明童立刻后退三丈远:“齐兄,你怎么了,染风寒了吗?” 齐楠又憋了回去,摆摆手:“陆兄莫怕,我只是一路赶来有些不适应,一会儿就好了。” “哦。”陆明童点点头:“对了,还没问齐兄,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脚程这么迅速,是骑马吗?” “一半。”齐楠揉了揉胃:“还有一半的路程是陆兄的侍卫背我过来的。”说到这儿,他不由竖起了拇指:“这位兄台的轻功,真是俊俏非常。” 陆九天的轻功,他是见识过的,陆明童暗暗羡慕,要是自己有他这身手,下午就不至于徒步登上魔教了。 不知道现在开始学还来不来得及。 “不说这些了,陆兄,你要传达给我的话,我都知道了。”齐楠双眉紧锁,一脸苍白:“云锦她,她真的打算委身于……” 陆明童同情地点点头。 齐楠哀叹一声,失魂落魄地低垂下头:“这个傻丫头……清白对一个女孩来说有多么重要,难道她不知道吗,那个封霁究竟哪点好,能把她迷的失了魂,连这种想法都萌生出来。” “现在不是失落的时候。正因为她的想法不对,我们才要想办法帮她。”陆明童反拉着他的手:“齐兄,你听我说,我今天已经去见过封教主了,他为人正直,对方姑娘绝无非分之想,我想了个法子,只要你配合我,我们就能让她放弃封霁,对你改观,你附耳听来。” 第十三章 三日之后,福来客栈。 大厅内的人已经被陆九天请走了,陆明童依在楼梯旁,屏住呼吸目不眨眼地望着二楼转角处。 那是方云锦的房间。 两天之前,方云锦便和陆明童确认过了封霁是否会前来。 “你放心,他已经明确说过了会前来赴约。” 方云锦脸上一喜:“当真?”接着犹疑道:“我之前去找他,他总喜欢把那个封霄也带上,那封霄武功不低,万一跟来一定会坏了我的计划。” 陆明童道:“是真的,我已经和他强调过只身赴约。” “陆大哥不愧是陆大哥,真是聪明过人。云锦就知道你有办法摆平他的。”方云锦道:“那……云锦先回房间等着了,陆大哥,你可得在门口帮我看着,别让闲杂人等闯进来。” “你放心。” “可是少爷,这时辰也差不多了,封教主还没来。”日上三竿,客栈外人来人往,偶有好奇人士探头来看这客栈为何不做生意了,却始终不见封霁身影,豆芽不由开始担忧:“你说他该不会临时改主意了吧?” “不会的。”陆明童道:“我相信封教主。” 陆九天神色不变:“封霁为人深不可测,少爷只去过一趟魔教分坛,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少爷还是不要太过于相信他人的好。” 陆明童握拳:“不会的,我和封教主相谈甚欢,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既然答应我了,就一定不会爽约,啊,来了!” 他朝着门外伸长了脖子,来的人却不是封霁,而是封霄。 惨了惨了,不是说好了一个人来吗,陆明童迎了上去。 封霄先他一步道:“陆公子放心,主人会依约前来,封霄只是来传个话的。” 会来就好,陆明童心下安定,问是何事。 封霄来时手上便提了个篮子,此时将上面蒙着的布揭开,露出内中盛着的一捧水盈盈的花瓣。 陆明童:“……” “教主每次出场都需要这个,但是这次方姑娘要求他单人赴约,封霄不便跟着,还要劳烦陆公子帮忙了。” 陆明童伸出手,陆豆芽先接了过来:“少爷,这个让豆芽来吧。” 封霄点点头,又问:“不知道陆公子是否懂音律,封霄便没带琴来,教主说这次出行从简,随便洒些花瓣就好了,等到事情结束后魔教自会派人来打扫,我家教主稍后就到,陆公子,请了。” 陆明童道:“多谢!” 豆芽拎着那篮子,挑挑拣拣:“哇,少爷,这些花瓣都新鲜的很,应该是刚摘下来不久的,封教主可真讲究排场。” 陆明童想起前几次见到这人时那夸张的出场架势,还有刚刚封霄提到的一切从简,很是感动:“封兄为了这事委屈自己了,豆芽,待会儿撒花瓣的时候你小心点,别撒人家头上了。” 豆芽说是。 三人又等了一会儿,封霁终于如约前来。 陆明童望见那张扬的红色身影,吞了吞口水:“豆芽,准备好没。” “准备好了少爷!”豆芽飞快地跑到门口,眼睛盯准了红影的动作,成功在封霁左腿踏进客栈的同时把第一捧花瓣抛了出去。 店掌柜在一旁目瞪口呆。 “封兄!”陆明童和他打了个招呼,转头朝二楼喊道:“云锦,封教主来了。” 二楼的厢房门慢慢打开,方云锦在门后露出半张脸,幽幽道:“进来吧,我们今天做个了断。” 她转身进了房门,陆明童轻声对封霁道:“我已经把她的药掉包了,但是还不知道是否留有后招,还请封兄小心应对。” 折扇刷地一下张开,封霁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他:“摔杯为号,封霁明白,陆兄。” 陆兄二字音调微微上扬,糅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陆明童脸莫名一红:“好,那我就在这儿等着封兄的讯号。” 封霁轻笑一声,背手上了楼,豆芽亦步亦趋,兢兢业业地将篮子里的花瓣都撒完了。 看着二人进房门,陆明童才猫一样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走到门口,将门用锁锁死。 确定内间的人打不开,他回头风风火火道:“豆芽,地上花瓣打扫一下,九天你去把齐公子叫来。” 陆九天照吩咐将人请来,陆明童眼前一亮。 “齐兄今天,好生俊朗。” 齐楠低头扫视了一眼自己的一身黑红劲装:“陆兄过奖了,我是按照昨天陆兄和我说的那么打扮的。”抬手调整自己的斗笠:“不过这个,有点太大了,我怕待会儿打起来会妨碍到我。” “不会不会!你今天要上演的可是英雄救美,江湖侠客带这个斗笠最帅了。”陆明童担保:“那伙人各个身手敏捷,演起戏来也当仁不让。待会儿齐兄进去,随便比划两招就行了,他们会假装被你的掌法所伤,然后逃走。我昨天特地去看了,演的可像了,还有个更厉害,会后空翻!只可惜九天说这个后空翻的太假了容易被云锦看穿,我就没请他。” 他话中无不透露出遗憾:“只可惜我不能进去看,哎,这个画面光是想想就很帅气。” 齐楠安慰道:“陆兄何必惋惜于这种小场面,日后武林大会,真正的武林豪杰多了去了,陆兄可以亲眼见证。” 此言一出,陆明童心潮澎湃,更坚定了自己赶紧解决完方云锦的事然后速速赶往武林大会的决心:“齐兄言之有理,九天,你送齐兄去外面等着,切记摔杯为号,等到里面传来摔杯声你再进去!” “我原本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客房内,方云锦与封霁二人对立而坐。 封霁道:“你我二人的瓜葛本该止于三日之前,是陆兄亲自上山好言相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才来了。” 方云锦眼眶一红:“那如果陆大哥的话不够打动你,你是不是就决定一辈子都不见我了?” 封霁沉默良久:“方姑娘,封霁早就和你说过了,封霁不是你寄托的良人。既然说了今天是来做个了断的,方姑娘还是直入主题吧。” “何必如此急切,难道魔教离了你这个教主,教内便什么也拿捏不准吗。”方云锦起身为他沏茶:“我只是想在了断之前和你再说说我的心里话,也算了却一桩遗憾。” 封霁接过茶,见对方在自己喝下去的一瞬间不由自主从眼里散发出的紧张,心下冷笑。 他算了算时间,药效差不多该发作了,便用手撑着额头,一副将要失去意识地模样,摇摇欲坠。 “我的头……好晕。” 方云锦快步走到他旁边,伸手想去摸他的脸,封霁往旁边一闪。 方云锦气道:“我又不是要占你便宜,探探你是不是发热而已。” 好一句不占便宜。若不是陆明童把你手中的药掉包,这会儿我就该真任由你为所欲为了,封霁低哑道:“好热……” 热就对了,方云锦脸上不受控制地一喜,正要大放厥词,忽闻一声破风声响,几个蒙面大汉破窗而入。 方云锦心下一惊,喝道:“你们是谁?” 为首一人仰天大笑:“你不需要知道我们是谁,只要知道我们是将和你春风一度的人就够了。哈哈哈哈,哥几个早就听说了云锦阁大小姐美貌动人,性格火辣。今日得见,果然如此,不枉我们偷偷跟踪你好几天,今天就要尝尝美人儿的滋味!” 齐楠和陆九天低伏在窗外,暗中观察房内情况。 “这样说云锦会相信吗?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 九天低声道:“这话是少爷亲自交代的,他说小姑娘听见这种色狼言辞下意识就会火冒三丈,方姑娘又对自己的外表颇为自信,没工夫去琢磨内中真假。” “好吧。”齐楠道:“那我什么时候进去?” 陆九天道:“莫急,等封教主的信号。” 陆明童所言不虚,方云锦听见这等轻薄之语,柳眉倒竖:“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可知道他是谁?”一指旁边的封霁。 按照原本的计划,封霁应该装作想要救她却力不从心。 然而封霁无视了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悠悠然地挪到了一边床上坐下,双手一拱:“在下身体不适,不能出招了,各位请自便吧。” 这和雇佣的人说的不太一样啊,那几个大汉也愣住了。 方云锦面色一变,怒气冲冲:“封霁!你这是什么意思,宁愿看着他们动手也不愿帮我一把吗?” 封霁叹道:“方姑娘,封霁也无能为力啊,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喝完你给我倒的茶之后,便浑身使不上力了。” 方云锦暗自咬牙后悔,早知道会有这帮人突然闯入,她就不给封霁下药了。 连忙横出一掌挡在自己面前:“你们别得意,知道外面是谁吗?现任风云使陆明童,你们今天做的事,他只要笔尖一动写上去,你们全家族都要被人唾骂一辈子!” “哈哈哈哈!”总算是等到能接台词的地方,为首的蒙面人大笑两声,接道:“我们这帮人无父无母,四海为家,管那个姓陆的是个什么人物,遗臭万年就遗臭万年,都是身外之物,能换得一夜风流,哥几个也不稀罕!” 这几个人居然是这般不管不顾,方云锦再怎么顽劣也只是个女子,闻言不由后退两步,内心开始盘算怎么找退路。 她猛然后退,想要拉开门求救。 “没用的。”一旁看戏的封霁道:“这门被锁上了。” 那帮蒙面人也跟着道:“别想着了,我们就是打听到你让那个姓陆的帮忙锁上门,别破坏你的好事,我们才跟着进来的,小美人儿,你今天可算是栽在我们手上了。” 方云锦此刻真正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几人上前三两下制住了她,用布条塞住了嘴:“现在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方云锦挣扎摇头,目光求救地朝封霁投去,那人却将所有的情绪隐藏在一张黄金面具下,看不出一点眉目。 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方云锦绝望地闭上了眼。 封霁掩盖在衣袖下的右手几不可见地一翻转,一股气劲直直s,he向桌边的茶壶。 啪嗒一声,四分五裂。 无数瓷片一瞬间分崩瓦解,落地后朝四周弹去,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封霁在一片白雾升腾中微微合上了眼,听见又是一阵风声,接着是蒙面人故作惊慌的“谁!” 这场戏的英雄来了。 身临绝境又忽闻救世之音,方云锦被泪水模糊的双眼重新睁开,逆光看去,只见一侠客打扮之人衣袂飘飘,长身而立,面容被斗笠的y影覆盖了大半,双指合并正气凛然,朝正压在她身上的人大喝一声:“放开她!” 身上的禁锢一松,方云锦瑟缩着朝后靠去。 那几个蒙面人笑道:“原来是英雄救美,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电光石火之间,蒙面人和侠客已经过上招,掌风凌厉,招招凶险。 方云锦瞪大了眼,终于认出那侠客打扮的人是谁:“齐大哥!” 她这一叫仿佛扰乱了对战人的心神,齐楠一个闪避不及,迎面被蒙面人拍上一掌,闷哼一声,脚下连退三四步,又运气还了一掌,直打的那人朝后一翻。 “好身手。”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陆明童的声音透过房门传来:“云锦,里面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大动静?” “不好,有人来了。”蒙面人眼睛一瞪,招呼同伴道:“兄弟们,快撤!” 趁着方云锦还没反应过来,几人匆匆逃走,齐楠为方云锦解去了身上捆绑,方云锦眼泪汪汪地将他扶起来:“齐大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齐楠咳了两声,牙槽一挤,咬破血包。 方云锦眼睁睁看着他咳血,心下更急:“你吐血了!”急忙用力砸门:“陆大哥,陆大哥快开门,齐大哥受伤了!” 陆明童在外面等了半天,早对内中情况好奇的抓心挠肝,听见她说话立刻开了锁,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走进来:“怎么回事?我在外面听见有打斗声?” 抬头看见封霁倚靠在床边,二人目光相交,快速地转换了一遍内中情绪。 方云锦把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快去找个大夫来!” 陆豆芽跑去找串通好的大夫,封霁也慢悠悠站了起来,方云锦见他居然还能活动,一愣,下一刻一掌拍过去:“我杀了你!” 陆明童大惊失色,封霁漫不经心地一避:“方姑娘何必动怒,我看还是这位大侠的伤势更要紧。” “你还敢说!”方云锦气到双手不住颤抖:“你明明还有气力能动,却眼睁睁看着那帮混账凌辱我,眼睁睁看着齐大哥被他们打伤!我一直以为你算是个英雄,没想到却是个缩头缩脑见死不救的乌龟!” 这和想象中的似乎差错太大,陆明童还欲劝导,方云锦又咬牙切齿地加上一句:“从今天开始,别让我再看见你!我方云锦发誓,一定要报今日之仇!” 封霁毫不芥蒂,潇洒笑道:“男女之情封霁无福消受,但是方小姐若是想要切磋一二,那封霁随时奉陪!” 第十四章 陆明童本是打算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将方云锦对于封霁的英雄情结转移到齐楠身上。封霁中药后虽想帮忙却无济于事,方云锦也无理由发作,再趁方云锦忙着照顾受伤的齐楠的时候,借机送封霁离开,让他从此淡出方云锦的视线。 一箭双雕。 本来是个完美的局面,却不知道中间出现了什么变故,导致方云锦把怒火转移到了封霁身上,甚至口出威胁,要与他结仇。 陆明童顿感头大,cha入二人中间想劝解,却无从开口。 “这……”他拼命朝封霁使眼色:“云锦,这是怎么回事?” 方云锦一手扶着虚弱的齐楠,一手指着封霁:“他见贼子欺压于我,却无动于衷,齐大哥和贼子搏斗的时候,他明明可以帮忙,却坐在一旁看好戏。” 陆明童心道,他明明和封霁说好了假意和他们过两招就好,将剩下的交给齐楠发挥就好,怎么突然变卦了? 封霁直视着他的眼睛:“齐公子身手不凡,封霁相信凭齐公子一人之力,也能将方姑娘完好无损地救出来,都说英雄配美人,既然英雄已经出手了,那封霁又何必自讨没趣掺进去呢。” “说的好听,都是你贪生怕死的理由!”方云锦怒道:“今日之事,我方云锦绝不会善罢甘休!” “云锦……”陆明童正欲出声,封霁却是一笑而过,毫不在乎道:“既然方姑娘立下了这句话,那封霁就等着方姑娘大显身手了。” “你!” “封兄,切莫……” “哎。”封霁抬手阻止陆明童:“陆兄,此事不必多言了,行走江湖的人,哪有躲得过江湖战约的道理?看样子方姑娘的了断不必再进行下去了,陆兄,封霁先行告辞,待到陆兄这边事情了结,欢迎再来魔教,咱们接着相约共饮。” 说完摇了摇扇子,走了。方云锦犹怒瞪着他的背影,碍于齐楠的伤势没追上去,只是嘴上道:“他还中着药,我看他回去能好到哪儿去。” 陆明童擦汗道:“云锦,还是齐兄的伤势更要紧,豆芽已经把大夫请来了,咱们扶他回房吧。” 派侍卫帮忙搀着人进去,陆明童赶紧回身去找客栈掌柜:“我们这边的事已经完了,掌柜您可以接着做生意了。” 说完一算这些时辰包客栈用下的钱,心疼地缩了缩脖子。 房间内,齐楠脸色苍白地仰卧在床上,那请来的大夫握着他的手,还未把脉多久,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重声道:“这公子受伤不轻呐。” 方云锦一听,整颗心悬了起来:“什么叫受伤不轻?可有姓名危险?” “那倒不至于,只是伤口正好在心脉处,若是不及时医治调理,恐怕会落下病根,导致以后每年一到寒冷的天气就会发作啊。”大夫振振有词:“听说这公子是为了救人才受了对方已掌,依老夫看,这人一定是公子的心爱之人,才会舍得这么拼命,将自己伤成这样。” 方云锦脸一红,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默默将握着齐楠的手松开了。 “那请问大夫,他这病要怎么调理?” 大夫一本正经:“他胸口的淤血已经聚成块状,若是不及时揉开,后果不堪设想啊。” 陆明童正好踏进房中,闻言问道:“揉开?那我替齐兄揉可好?” “不行不行。”大夫拍桌道:“千万不能让男人来揉,男人不懂得控制力道,一个不小心就会算错轻重,到时候别说医治好了,万一把病人的伤势加重了,可不是说笑的事情!” 陆明童装傻:“哦?不能让男人揉,可是我此次出门并未带丫鬟,这可怎么办……”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双手一拍:“哎,要不我去明月楼请几个温柔的姐姐来替齐兄按揉胸口吧!” “不行!” “不妥!” 二人同时出声,方云锦和齐楠对视一眼,皆闹了个大红脸,片刻,方云锦才用蚊子大小的声音道:“既然齐大哥是因我受伤的,那我自然有这个义务,要替他把病养好。” 陆明童暗暗对齐楠抛了个胜利的眼色,犹豫道:“可是云锦你还没出嫁,这样男女授受不亲的,怕是会……” 说完想扇自己一耳光,还授受不亲呢,这丫头之前连霸王硬上弓都想出来了。 “不会的。”方云锦声音更小:“只是帮忙按摩而已,再说了,齐大哥都为我做到这份上了,我的名声算得上什么……”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陆明童假意配合两句:“那大夫,还劳烦您将按摩的手法交给这位姑娘。” “好。”大夫正襟危坐:“姑娘,你可瞧好了。”手伸向齐楠胸口,先是在两边胸脯轻轻按压,接着双手分开,由内而外地画圈推移。 “就是这样,来,你试试。” 方云锦红着脸上前,按照他刚刚示范的做:“是,是这样吗?” “对对对。”大夫道:“只要病人没感觉到疼痛就行。” 说罢问齐楠:“公子,你自己感受,要是疼了就和姑娘说话。疼吗?” 按摩这事陆明童从未提起,齐楠骑虎难下,看着心上人近在咫尺为自己按摩胸口,憋红了一张脸:“不疼。” “那就好,姑娘记得以后每天给公子揉一揉,一个月后公子就差不多能痊愈了。”大夫起身告辞:“老夫就告辞了,药包我会交给陆公子的。” 陆明童看着他二人这般别扭的动作,憋笑已经到了边缘,连忙趁着机会提出送他出去。 二人出了门,陆明童才从荷包中掏出银钱:“先生刚刚的表现很好,一点小钱,不成敬意。” 大夫接过钱,喜笑颜开:“陆公子客气了,以后还有这种需要,尽管来找老夫。” 这种事最好别再发生第二回 了。 陆明童送人出去,再回到房门口偷看,那二人不知何事已拉上了手,正轻声地诉说着爱恋之情。 终于是把这件事搞定了,陆明童长舒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二人已经收拾了行李向他辞行。 “这次真是多谢陆兄帮忙,齐楠才能得偿所愿,这份恩情齐楠记下了,陆兄日后若是有什么事需要齐楠帮忙,尽管吩咐。” “成人之美嘛。”陆明童往他手里塞了几包药,附耳轻声道:“这里面的药材都是强身健体的,你装作是调养内伤的煎了喝下,千万别露馅了。” “多谢。”齐楠朝他一抱拳,远处的方云锦也走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呢?” 陆明童道:“没说什么,我们在商量武林大会的事。” “原来如此。”方云锦道:“也对,陆大哥耽搁了这些天,也是时候出发了。齐大哥说家中还有事情要他处理,非要急匆匆地赶回去,我怕他伤势发作,劝也劝不听,只好跟着一道回去。” 她一言一行已有娇嗔之意,陆明童笑道:“齐兄家中事物繁重,我怕他身体吃不消,云锦你可要好好照顾他,别再四处乱跑了。” “我知道。”方云锦笑道:“陆大哥,那咱们就此别过了,若有机会,日后再见。” 陆明童目送二人上了马车远去,叹气。 这边解决了,封霁那边被他连累要被方家问罪,他还得走上一趟。 这一次,陆明童谨记上次的教训,把陆豆芽留下,而是换了会武功的陆九天一起同行。 陆九天的轻功着实不赖,陆明童趴在他背上,看着周边景色急速后退着换了一波,一盏茶的工夫便到了山腰。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5节 面子问题,他让陆九天提前把他放了下来,自己走了剩下的一小段路。 门口还是上次那两个,看见他,很是开心地挥了挥手臂:“陆公子!” 陆明童笑了笑,还未出口,对方又是一抱拳:“陆公子,我家教主有请。” 陆明童愣了愣:“你不用前去通报吗?” 那弟子道:“教主昨日便吩咐过了,说陆公子这两天可能会登门拜访,特命我直接将您领进去。” 他倒是把自己的想法猜了个透彻,陆明童跟着人进去,还是上次那个庭院,封霄抱着琴出来,朝他点了点头,这次没上假山,而是在一旁的树上,和那个撒花的少年同坐一根树枝上开始抚琴。 陆明童望着那岌岌可危的树枝,有些担心它会承受不住二人的重量。 好在直至舞女登场,到封霁出现,那棵树还是完好无损。 封霄和少年离开,封霁在他的对面坐下,道:“这一次陆兄的表情可谓十分平淡,看来是封霁的出场方式缺少新意了。” 陆明童道:“不是,只是明童这两天见到教主的次数多了些,除非教主是从天而降,对于这些明童已经可以从惊讶转化为欣赏了。” 封霁却是无视了他这句话想要表达的,摸了摸下巴思忖道:“从天而降?也不乏为一个好主意,陆兄真是奇思妙想。” 他该不会真打算琢磨出这么一个出场方式吧?陆明童连忙转移话题:“此次前来,明童是想和封兄道个不是的。” 封霁笑道:“陆兄哪里的话,陆兄帮封霁摆脱了一个大麻烦,封霁感谢还来不及呢,陆兄何过之有?” “可是昨日云锦那番话……”陆明童左思右想也不明白:“明童不解,封兄为何不按照商量好的做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而是选择袖手旁观?” 封霁道:“我原来也想按照陆兄所说的去做,接下两招再装作不敌他手的样子,但转念一想,若是我这么做,越发让方姑娘认为我危急关头也可以为她拼命,而依旧无视了齐公子,那如何是好?” “与其在不清楚的状况下贸然出手,不如干脆把功全留给齐公子,过封霁一人承担。这样一来方姑娘既能亲眼见证齐公子对她的一片痴心,又能因为封霁的冷眼旁观而彻底死心。” 原来如此,还是自己当初考虑的不够周祥,陆明童带着歉意道:“是我没想那么多,可是封兄一人担下,却会引来方姑娘的记恨,日后封兄怕是少不了要和她一番周旋。” “封霁还是那句话,封霁一向乐于接受江湖人的战约,亦对自身的武功有一定的把握,方姑娘若是要来找我麻烦,也不是容易的事,就当是练练身手了。”封霁替他倒了杯酒:“陆兄不必愧疚,在我作出决定的那一刻,我便已经做好接受后果的准备了。” 陆明童心下对他好感更加,也不拘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封兄真是个痛快人,你这个朋友,明童交的值得。” 封霁带着笑意看着他:“既然是朋友,叫我封霁便可,一口一个封兄的,我听着很是别扭。” 陆明童心内默默读了两遍,也觉不妥,顿时爽朗道:“也好,那封兄唤我明童,也是一样的。” 封霁笑道:“还叫封兄?” 陆明童一顿,也笑道:“是我的错,封霁大哥。” “不知道这件事结束后,明童打算前往何方?”封霁幽幽道:“武林大会还未召开,萧朗却失踪了,武林盟现在乱成一团,明童打算如何处理?” 陆明童叹气:“封大哥,不瞒你说,我本来是前往武林大会的,只是半路机缘巧合遇见了方姑娘,因为这事耽误了几天,现下一切解决,我打算即刻上路。” “你是风云使,的确早点儿去武林盟确认情况。” “是啊。”陆明童道:“只是路途尚远,未免无聊。” “哦?”封霁道:“正好我也收到了武林大会的邀请帖,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出发为好。既然明童觉得路程无聊,不如我们二人结伴,一同前往?” “当着?”欢喜之情溢于言表,陆明童问道:“封大哥若不嫌弃提前出发无趣,当然是好的!” “有明童相伴,怎会无趣。”封霁道:“况且封霁正好也有事要去武林盟处理,这番相约的时机,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是陆明童出江湖后结交到的第一个好友,能结伴同行自然开心。他当下道:“太好了,我这就回去让人收拾好行囊,封大哥,我等你消息。” 第十五章 陆明童与封霁相约好同行,回去便催着陆九天去给他找匹马来。 陆九天对此很不赞成:“旅途辛苦,少爷又非习武之人,奔波劳累之下九天恐少爷身体会吃不消。少爷在马车内歇息便可,何必要自己骑马呢。” 他对封霁同行一事也不赞成:“还有封教主,少爷与他一道同行,就意味着二人要时时相对,万一他问起什么少爷不知道的事情,少爷该如何应对?” 陆明童对于这些声讨一概不听:“你们不是都在我身边嘛,我骑马的时候一定与你保持并排,你见什么不对就阻止我,再不济就把我嘴捂上。” 陆九天垂眸:“少爷说笑了,九天不敢。” 陆明童很是郁闷,他一方面想和封霁这个刚结识的朋友好好相处增进一下感情,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在九天的眼里是无理取闹。 好在豆芽机灵,及时出声缓和:“少爷,不如这样吧,封教主如果提及什么少爷不知道的事情,少爷就假装咳嗽,豆芽便借替少爷问诊的名义冲过来把少爷拖回马车。” 陆明童自动跳过了那个‘拖’字,表扬道:“很好,就这么办。” 九天拿他没办法,只得去牵了匹个性温顺的马来。 许久未骑马,陆明童有些怕手生,试着慢悠悠地骑了一段路。出发那天,封霁倒是真真正正的出行从简,只带了封霄和另一个少年。 陆明童瞧着他面熟,想起来他是上次见过的那个蹲在树上撒花瓣的少年,唤作封臾。 他瞧着封霁为数不多的行李:“封大哥,你出门就只带这些东西吗?” 封霁淡淡道:“东西多了反而会成为累赘,有什么需要的,一路上买就行。” 陆明童瞪大了眼,他出门的时候恨不得把整个陆家都一起搬出来,的确挺费力的,他默默记下来,这样是挺傻的,下次出门自己也不要七七八八带一堆了。 封霁瞧了一眼他牵着的马,道:“明童打算一路骑马去吗?” “是啊。”陆明童道:“我之前坐马车,觉得太闷了,没人可以说话,封大哥呢,难道封大哥打算坐马车吗?” 封霁笑道:“你这是在邀我一起骑马了,我也嫌车内无趣,正好陪你一道说说话。” 二人骑马前进,陆豆芽依旧被丢进马车,陆明童终于得偿所愿,能一路清楚地阅遍两旁风景,他心下惬意,连身体也不自觉地放松了微微后靠:“封大哥此次去武林大会,可有打算一显身手?” 封霁道:“武林大会是留给后起之秀施展拳脚的,我去凑什么热闹,不过是接了请帖,前去观望一番罢了。” 陆明童想起他曾说过喜欢和人过招,问道:“可是封大哥不是说自己喜欢和人切磋吗,武林大会的比武台,不正是寻找对手的最佳场所?” “哈,武林大会的擂台的确是个高手过招的好所在,但他也有个缺点。” “什么缺点?” “他的缺点是,赢了就要一直站在台上,接受后来之人的挑战,如若接连着通过经过几番挑战,便将顺理成章地进入武林盟。进入武林盟后又要和他人一起接受考验,通过考验的人可担任盟主旗下的堂主高位。” 陆明童疑惑:“那算什么缺点?武林盟堂主,可是江湖义士都想尝试的位子。” “是啊,正道中人谁不想进入武林盟,尝一尝武林盟堂主的滋味呢。”封霁提了提马缰,忽然加快了速度:“但武林盟内部管辖严瑾,规矩章程数不胜数,里边的长老各个脾性又硬又臭,石头一般。我又偏偏是个闲人,只想着每日游山玩水,赏赏花月,喝喝小酒,再和各路高手过上两招。武林盟的生活,实在不适合我。” 这么麻烦,也不适合我,陆明童心想。他嗬了一声追上去:“哈,我娘亲也总训责我太过于好动,一刻也停不下来,我这样的人如果去了武林盟,还不知道每天要被盟主骂上多少回呢。” 封霁放声笑道:“但你偏偏出生在陆家,又是陆家独子,前任风云使该做的事你也得一个不差的接着做,明童,你说你生性好动,那陆家的责任可会束缚住你?” “不会啊!”陆明童道:“虽然风云使要做的事是很多,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时常要奔波于江湖各处,见证各个历史,再把这些记下来传给后人知道。累是累了些,但是身临现场,亲眼所见,每每都能热血澎湃,别提比只能靠看书想象要好上多少了!” 他赧然道:“小时候我爹带我出门,我总幻想自己是大侠模样,也能学着那些侠客抛头颅洒热血,刀光剑影中探寻道义。可惜我爹不肯,只让我安分习字。” “所以我也不适合武林盟,我性子急,要是做了盟主,遇见敌人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想上去和对方较量一番,那江湖还不得乱了套了。”陆明童道:“武林盟还是得依靠那些理智和武功并存的侠士,比如萧大侠……” 他顺着内心的想法一直讲到萧朗,忽然顿住。 他不知道自己之前有没有见过萧朗,或者有没有听闻过萧朗的事迹,除了豆芽之前和他说过萧朗长的俊美非凡以外,再也没透露过其他的事情。 但是这番话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如同一片顺着河水漂浮的落叶,顺畅无阻,直抵尽头。 可是说完名字后却不知道往下接什么,陆明童暗自吞了口口水,内心开始琢磨要不要咳两声让豆芽拉自己进去。 好在封霁并未发现他的异常:“武林盟主这么闷的位子,的确不是寻常人能坐的,也只有萧朗这种木头性子,才甘愿把自己送过去,日夜被那些呆瓜部众烦心,由那些倔驴长老摧残。” “萧大侠年少有为,整个江湖都对他赞不绝口,若他能顺利当选盟主,将武林盟发扬光大,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更何况武林盟众人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把人家说的和一堆草包一样。陆明童心想,封大哥似乎对于武林盟的人都没什么好感,也不知道缘由,难道单单是因为里面几个长老脾气不好?转头却发现封霁嘴角挂着一丝几不可见的微笑。 他笑什么?是在笑萧朗吗?可这笑容并无嘲讽的意味,反而带着一丝古怪的宠溺感在里面。 “武林这几年也的确没出现过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新人,都是些满口江湖道义却行事小气的伪君子。萧朗在上一届武林大会可算得上一枝独秀,这几年又跟着武林盟的人跑上跑下,平定了好些乱子,那帮老骨头自己干不动了,生的儿子又不争气,想把他推上盟主的位置,也是人之常情。” “只不过这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却出了事,一夜之间人间蒸发,武林盟上下乱成一团。他的那些竞争对手脸上着急,背后可没少使绊子,武林盟虽然称作是正道第一大势力,却依然残留着不少鼠辈啊。”封霁将武林盟上下一顿狠批,又转头问:“明童,你是风云使,依你来看,这次萧朗的失踪,和他的竞争对手可有关系?” 陆明童道:“不瞒你说,封大哥,之前陆家变故陡生,明童无力,萧大侠出事,只能派了几个记录使过去瞧看,这内中是否有隐情,尚未得知。” 封霁点点头,道:“依我看,萧朗武功不弱,以那些花拳绣腿的名门后代,想要杀他恐怕不易,但不排除买凶行事。明童日后盘查此事,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陆明童点点头,心内却不禁开始打小鼓,封霁这一番话,内中对于萧朗的竞争对手很是不以为意,更用上了花拳绣腿这个词,看来武林盟盟主位置的争夺并非外界所说的那么简单,只可惜自己现在失忆了,对于内中情况一概不知,平白少了许多和他一起探讨的乐趣。 二人一路前行,未曾耽搁,沿途偶有见到不平之事,封霁也会出手帮忙,陆明童在一旁观看,惊叹于他武功高超之际,也不免好笑,原来封大哥是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一路把武林正道批评了个遍,结果每每遇见老百姓受欺压,还是会上前帮忙。 “武林正道的古板,和我要不要出手救人没关系。”封霁道:“别看我现在救他们,遇到一些不知好歹的傻子的时候,我也很想出手杀了他们。” 陆明童满眼都写着不信:“可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不会这么做。” “哦?”封霁笑道:“这就怪了,我戴着面具呢,你又从何而知我是什么表情?” 陆明童也笑:“想要感知一个人的情感,不止是表情,还可以观察他的语言,他的肢体动作。封大哥你刚刚说话的时候,语调轻松,身体也呈放松态,我可没从中感觉到一点杀气。” 封霁摇头失笑,陆明童又忍不住好奇:“对了,封大哥,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见封霁点头,他眨眨眼,策马靠近了几分:“从我第一次见你至今,你一直都带着面具,连睡觉吃饭也没见你拿下来过,你不难受吗?” 封霁道:“这面具是我请人ji,ng心设计,外面看着厚重,其实轻巧,戴在脸上没有什么阻碍,也不会让我感到不舒服。” 陆明童又问:“你为什么要带着面具?我知道传言都是说你……说你长得太好看了怕自己会爱上自己,可我这几天和你相处下来,才觉得这传闻尽是扯淡。” 封霁笑道:“自己爱上自己,连书本里的那些狐狸ji,ng也做不到这一地步。” 他一顿,毫不介意道:“的确只是江湖传言而已,事实上我的长相不但算不上好看,反而能称得上丑陋。小时候受了伤,脸上留下了疤痕,每次有人看见都会被惊吓一番,于是我请人定制了这些面具,日日遮盖着,就是害怕会吓到别人。至于那些对镜自怜的说法,我却不知道是怎么传出去的了。” 原来如此,陆明童平日看话本听书都不在少数,封霁这一描述,他立刻联想出几分年幼的封霁因为自己的疤痕而暗自哭泣的画面来,内心一疼,只后悔自己的好奇戳上了封霁的陈年旧伤。 陆明童道歉道:“对不起封大哥,都是我这人不会聊天,你别介意。” 封霁摆摆手:“陈年旧事,早已是过往云烟了,我也早已习惯,不会再因为皮相之事而陷入苦恼,你不必放在心上。” 陆明童一听,对他之豁达钦佩更甚。 第十六章 这日二人经过一座小镇,恰逢小镇举行一年一度的灯市,陆明童一见着那灯笼罗列,红光万丈的景象,两只脚便走不动路了,可怜巴巴地望向封霁。 封霁笑道:“行程不紧,既然明童对灯市感兴趣,在此停留一夜也无妨。” 之前陆明童要胡闹,都是下意识地去看陆九天的眼色,现在封霁在,他倒凭空生出一种有了靠山的感觉,听见封霁答应,立刻兴奋地让九天把东西放置去客栈,他要在这儿逛一逛。 二人带着封霄和陆豆芽步入灯市,陆明童进了第一个摊,挑起一个灯笼朝封霁轻声道:“这灯笼好生漂亮,只可惜外层纸的材质太劣质了,风一吹就破了。” “没想到明童对这也有所研究。” 陆明童笑道:“小时候调皮,除了读书对什么都感兴趣,我爹带我出门看灯市的时候我就缠着那老板教我做灯笼,不学会不走。” 封霁道:“那老板教了?” “没有。”陆明童叹气,很是惋惜:“人家用来吃饭的手艺,哪里会轻易教授与我,是我后面买了一堆灯笼换着学了些皮毛。” “那老板看我小,讹我买了一大堆的灯笼,提都提不住,我只好回家派人用车给拉了回来,我爹看见我拿着这么多灯笼回家,眼睛都给我气直了,罚我面壁思过两个时辰。” 封霁忍俊不禁:“最后那些灯笼怎么处置了?” 那是很久远的回忆了,陆明童道:“他挑出了我做的最丑的两个,放进了他和我娘的房间,其余的都让家里的侍从分了。” 陆远山的死是梗在他喉间的一根刺,每每提起,鲜血淋漓。陆明童说着说着声音便暗了下去,垂在身侧的双手也不由握紧。 封霁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逝者已逝,节哀。” 陆明童摇了摇头,接着往前走:“其实虽然是小时候的趣事,但明童自小过目不忘,这制作灯笼的妙招,现在还存在我的脑子里,封大哥如果不介意我手艺粗,改天明童可以做个小灯笼给封大哥玩。” “既然明童都这么说了。”封霁手遥遥一指:“择日不如撞日,我看那摊子上正好有做灯笼的材料,明童现在便可一展身手。” 陆明童顺着看过去,也笑了:“真是巧,也罢,那我就去看看。许久没有做过这种小玩意了,一展身手说不上,封大哥别嫌弃就行。” 几人结伴来到那兜售灯笼的小摊前,封霁问:“老板,我看你这儿有制作灯笼的材料,我这位小兄弟恰好对此有些兴趣,可否让我们自己做两个灯笼?” 摊主笑道:“客官,这些料都是小店做灯笼用剩下的,算不上什么好东西,您不如看看这边挂着的现成货,都是本人ji,ng心制作……” “多谢,我们只是好奇而已,请老板帮个忙,我们不会打扰到你的生意。”封霁从怀中掏出一片银叶子,虽是客套,却不容反驳。 老板一见着银子,眉眼都笑开了,乖乖往一旁让开:“哎,请请请,二位材料随便选。” 陆明童见着他掏出那银叶子,心里直滴血,大家怎么一个个的出手都这么阔绰,魔教家底这么厚实吗? 转念一想,人家可是魔教教主,当然不缺这点小钱,自己也不好劝人家省着用,他只好默默吞回话,垂眸在摊子上挑挑拣拣,想着挑些回本的。 只可惜这摊子不大,材料也没法挑拣出个花样来,陆明童放弃了,捧着竹条和宣纸坐下,安安静静地开始扎灯笼。 封霁站在一边,二人出挑的身形样貌很快吸引了一堆人来观望,不乏有小姑娘过来,羞答答地和陆明童搭话:“这些灯笼都是公子做的吗,价钱怎么卖?” 陆明童在灯笼外勾下最后一笔,抬头笑道:“不好意思,我不是这摊子的主人,这灯笼我只是做来赠人的。” 小姑娘失望地应了声,灯笼摊老板见有商机,立刻站出来展示前面挂着的一排灯笼:“姑娘,你可以看看这些啊,全都是本人亲手制作的,好看不贵。” 姑娘脸上的微笑已经挂不住了,看了一眼那些灯笼,丢下一句再考虑走了。 老板捧着一颗破碎的心回到旁边,陆明童已经把灯笼做好了。 “想着咱们是要出远门,太大的不好随身带着,我便做了个小的,封大哥你瞧瞧。” 封霁接过灯笼,赞赏道:“明童过于谦虚了,不说灯笼如何,光是宣纸上的这副画,就值得我赞叹许久了。” 陆豆芽在一旁骄傲地挺起了胸膛,那是,他家少爷的画可是无价之宝,他房里还宝贝地收藏着一箱呢! 陆明童人禁不住夸,封霁话没说几句,他的尾巴已经翘到了天上,为了不露拙,只好咳嗽两声把话题带过。 封霁笑着让封霄将灯笼收好,道:“多谢明童给我做的灯笼,礼尚往来,我也该有所表示。” 陆明童内心期待,不知道封霁要赠还什么礼物给他。 封霁道:“可惜我不如明童心灵手巧,不如明童说说自己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要是在封大哥能力范围之内的,封大哥必当竭尽所能为明童寻来。” 陆明童出身富贵,自小见识多了古玩玉石金银珠宝,封霁这么一提,他没往俗物想,反倒起了另一个念头。 “未见识过封大哥的画作,明童斗胆,不知道封大哥可否赏个面子作幅画?” 封霁笑道:“我说过了,只要是封大哥能做到,绝不会拒绝明童。明童想让我做一副什么画?” “我想请封大哥做副画像。” “哦?”封霁好奇道:“明童是想让我为你做副画像?” 做副自己的画像放哪儿都不自在,赠人不好,挂在家里也奇怪。陆明童擦汗:“不是,明童是想请封大哥做一副萧大侠的画像。” 听到这话,封霁好似微微一愣,他转过头来望着陆明童,眼中流露出疑问:“嗯?为何会要他?” “哈,实不相瞒,豆芽他们这帮侍从还没见过萧大侠的模样,我想着请封大哥帮忙画一副萧大侠的画像,再让豆芽他们传阅一遍,便于日后寻找萧大侠。” 他扯起谎来面不改色,神态自然,封霁想了想,点头道:“的确,萧朗失踪后,武林中虽然有不少人知道此事,但却没有大肆声张过。他毕竟是正道栋梁之才,把他的画像张贴在各地也有损形象,更会引发慌乱。” 陆豆芽默默地接过了自己‘没见过萧大侠’的事情,挺起胸膛道:“啊,是如此,我家少爷作画喜欢加上自己对于人事物的感情,因此他画出来的萧大侠会和真人有些偏差,我们正因这个为难呢,没想到能遇见封教主,还请封教主帮帮忙。” 孺子可教。 陆明童朝他丢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此事包在我身上。”封霁道:“只是此处拥挤,不适合作画,不如等回到客栈后,我将画作作好,亲自送到明童房间。” “那就有劳封大哥了。” 陆明童欣然答应,二人一同往灯市深处走去,陆豆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肚子突然发出一声异常响亮的叫声。 陆豆芽:“……” 陆明童:“……” 此时离他们刚用完晚膳的时间不久,只是陆豆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刚吃完饭,闻着两旁小吃的味道,忍不住又犯馋了。 陆明童叹了口气:“去买些东西吃吧,别走太远。” 陆豆芽道:“好嘞,少爷,你……要不要一起去?” 他是担心陆明童和封霁单独相处的时候会出岔子,陆明童想了想,自己又不饿,眼巴巴地跟着小厮去买吃的,像什么样子,便拒绝道:“不必了,你不要跑太远就好,免得回来时找不着路。”手一指前面:“正好那儿就有个馄饨摊,你去买碗馄饨吃吧。” “那,少爷,你要是不舒服就喊我。” 陆明童挥了挥手,让他走了。 封霁笑道:“豆芽看着不大,十五六岁的年纪,最容易晚上饿肚子。” 陆明童诋毁道:“他就是馋,看见什么都想吃。” 说完眼光一扫,瞥见不远处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欣喜道:“有卖糕点的!”快步走了过去,全然忘记了刚刚是谁在鄙视陆豆芽。 封霁失笑,跟着走过去,陆明童已经在付钱了。 他手里捧着一包用油纸包着的糕点,双手献宝一般托着,两只眼睛写满了雀跃:“是豌豆黄,我最爱吃这个,封大哥要不要尝一尝?” 封霁平时不喜甜食,却还是赏脸地捻起了一块:“唔,不错。” 陆豆芽两只眼睛一弯:“好吃吧?” 他给封霄也拿了一块,才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满足道:“我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可惜家里人管着,不让我吃太多,说是会坏牙齿。现在我牙全长齐整了,再不用担心这个了,想吃多少吃多少。” 说完手一抖,将剩余的一块倒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去,朝着封霁露出一口白牙的笑容。 “明童?” 一个声音cha进来,陆明童一愣,险些白眼一翻晕过去,怎么豆芽前脚离开,后脚便有熟人上门了? 打招呼的老者见他怔愣着,又唤了一声:“明童?” 封霁好似也认识此人,朝着老者一揖:“孙道长。” “封教主也在此地,别来无恙?”那老者朝着封霁点了点头,又转身看向陆明童:“明童,你此次出门,是和封教主一同?” 老者面貌和善,身着道袍,手持浮尘。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样。既然已经知道此人姓孙,不如堵上一把。 陆明童眼一闭,心一横,照着自己以前同陆远山的朋友们撒娇时那样,软乎乎地喊了声:“孙叔叔!” 孙道长听见这个称呼,面色缓了缓,竟透出一丝慈爱来。 陆明童便知自己赌对了,这人和自己当真算得上亲昵,想必和父亲关系也不会差。 他小心翼翼道:“明童正要前往武林大会,因缘巧合之下遇见了封教主,我俩一见如故,便相约着一同前往武林大会。孙叔叔,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孙道长道:“哎,还不是我那个不省心的徒弟,又犯事逃下山了,我出来抓他来了。” 陆明童不敢猜测徒弟相关,只好避开,含糊其辞道:“人总会有成长的那一天的,孙叔叔你别生气。” “如果他能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孙道长如同一个普通的长辈般摸了摸他的头,又朝封霁道:“封教主此次前往武林大会,可有一展身手的打算?” 封霁轻笑道:“孙道长知道的,封霁一向闲散,武林盟的生活实在不适合我。” 孙道长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只是萧大侠的事,还请封教主也帮忙留意。”他瞧了一眼不敢大声喘气的陆明童:“明童既然是新上任的风云使,必定要在此事上下一番功夫。我怕他初出茅庐,在有些事情上会拿不定主意,听闻你们俩是朋友,我倒是放心了。” 他这番言论,是真如一个体贴家中小辈的老人一般发自肺腑,陆明童眼一酸:“孙叔叔……” 孙道长眼睛往前一定,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人,浮尘一甩面露怒色:“长空!” 陆明童一怔,瞧见灯市尾人群突然一乱,一个人影踉跄跑开,孙道长快速追了过去,只剩渺渺余音传来:“我这还有事处理,明童,你行走江湖千万小心。” 封霁望着他的背影,感慨道:“孙道长虽然年高,身体却依旧硬朗啊。” 陆明童刚刚靠着自己逃过一劫,心有余悸,此刻也只敷衍着说了声是啊。 好一会儿,陆豆芽才吃饱了回来,陆明童望着他喜滋滋的脸蛋,简直想冲上去狠狠地掐一把。 好在他刚刚机灵,封霁的行为举止也和平常无异,定当是因为自己卓越的演技才能化险为夷。 几人将灯市逛完,回到客栈。陆明童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派人打了水回房洗浴。封霁则笑着和他告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封霄将那盏陆明童亲手做的灯笼放置好,又利落地检查了一遍房间周围,才关上门窗,朝着封霁道:“检查过了,周边没人。” 封霁好整以暇地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封霄,这事你怎么看?” “教主是说画像的事情?”封霄道:“江湖之中那么多人,他却偏偏选择了要教主画萧公子,而且他那小厮的话也漏洞百出,封霄猜测这其中一定有玄机。” 封霁倒了茶,却不喝,只以拇指来回摩挲着杯沿:“不错,按他来说,如果只是想要我的墨宝,他绝不会选择萧朗,此人身份太敏感,画出来后怎么处置这画都容易遭人非议。而想要ji,ng准地给他的小厮知道萧朗的长相,大街上随便找个画师都能画出来。” “那……莫非是他对教主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封霁摇摇头:“他如果是怀疑我或者萧朗的身份,在提出这个要求后,更应该直接观察我的动作神情,看我的反应是否和他想象的相同。他却没有,他说要我作画,却不敢看着我,而是下意识地将眼神扫到一边,他在心虚。” 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心虚?说谎。他说的那句话中含有假话。 而当时陆明童和陆豆芽说,他们请他作画,是因为陆豆芽没有见过萧朗的样貌,而陆明童作画又不够写实,容易将萧朗的模样扭曲。 这两句话中,至少有一句是假话。又或者,全是假话。 “还有一件事情,是在我意料之外的。”他将茶杯放下,笃定道:“刚才在灯市上,孙道长突然出现,而很显然,陆明童没有立刻认出他。” 孙道长和陆远山交情不浅,陆远山出殡那天,他也一定在场。按理来说,这么熟悉的两个人,陆明童怎么会在孙道长第二次叫他的名字时才回话? “我原本以为自己需要花更长的时间来接近他,没想到上天居然给了我这么一个惊喜。”封霁的嘴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事情的发展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十七章 陆明童沐浴完,遣开众人,把陆豆芽单独叫进了房里。 “刚刚在灯市的时候,我撞上熟人了。” 陆豆芽眼睛瞬间放大,糟糕,他才刚离开了一会儿,居然就坏事了! 他腿一抖就想跪下,陆明童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安慰道:“你放心,没事,我蒙过去了。” 陆豆芽热泪盈眶:“都是豆芽的错,要不是豆芽当时犯馋瘾了,丢下少爷一个人去买馄饨,少爷又怎么会单独面对。”说完啪啪拍了两下自己的肚皮,恨铁不成钢道:“以后再也不贪嘴了,这坏事的肚子!” 肚子回应:“咕噜噜……” “行了,长身体的时候,是该多吃点,大不了以后多备点儿方便的干粮给你随身带着,别责怪自己了。”陆明童失笑道:“我是要问你那熟人的底细。我爹是不是有个好友,江湖人都尊称他一声孙道长的?” “有。”不假思索,陆豆芽道:“青阳观的孙青云道长,与老爷是旧识。” “哦,那,我与这位孙道长关系应该不错吧,我平时都是怎么称呼他的?” “少爷嘴甜,遇见孙道长都是叫一声叔叔,孙道长苦习道教,膝下无子,向来都是把少爷当自己亲儿子一般疼爱的,少爷,你方才便是遇见了他吗?” “是啊。”陆明童轻叹一声,整个人歪倚在桌上,暗叹道,原来这孙叔叔和自己这般亲近,难怪刚刚在灯市的时候,他会想着拜托封大哥对自己多加照顾,只可惜自己现在记忆错乱,竟然连这般真心对自己好的人都给忘记了,真是可恨。 想到这儿,他抬头看了眼正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己的陆豆芽。 豆芽也是一样,从小就跟着自己了,这段时间,他的崇拜,他的无隐藏,全都交付给了自己,自己的脑袋里却空空如也。 陆明童抬了抬手:“豆芽,你过来。” 陆豆芽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被一把拧住脸,左右晃了晃。 他瞪着眼睛,白皙的脸蛋被掐出两道红痕,眼中写满了不解:“唔,少,少爷?” 陆明童像小时候玩泥那般揪住自家小厮的脸,恶趣味地揉弄了一番,才心满意足地放开:“没事,就是告诉你,今天的事就这么翻篇了,你别心里总惦记着,但是以后得给我打起十二分的ji,ng神来,不准让我再遇到这种情况了,懂吗?” 陆豆芽急点头。 二人又嘻嘻哈哈了一番,陆九天来敲门:“少爷,封教主那边说画已经作好了,是否要九天去取?” “哎!”陆明童连忙道:“不必,既是我麻烦封大哥帮忙,我应该亲自走一趟才是。” “教主,陆少爷来了。” 封霁将最后一笔落下,淡淡道:“请他进来。” “封大哥速度好快,我本以为要过上一段时间……”陆明童颇有些不好意思。 “无碍,我画画速度不慢。只是如果画的不好,还请明童不要责怪。” 陆明童挥手:“封大哥说笑了。”说着绕过圆桌站到他的身边,嘴上一边讲着:“方才见封大哥才落下笔,明童来的时间可算是巧了……咦,这,这是?” 话说到一半,陆明童差点咬着自己舌头,只见那桌上平铺着一张画,方才从外面进来,没来得及细看,现在从正面一瞧,这画上画的居然不是萧朗,而是他自己。 陆明童咽了咽口水,心想封大哥这玩的是哪出?该不会把自己的请求听岔了吧,这可难办了…… 好在封霁幽幽道:“萧朗的画我已经画好了,等明童来取画的时候,闲来无事,便替明童也画了一副,明童瞧瞧,可还喜欢?” 陆明童舒了一口气,原来这一副是赠品。他心下的石头落地,双手捧起那张画细细打量,封霁画的是他在灯市时吃豌豆黄的模样,画中的他手捧着豌豆黄,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 陆明童脸一红,真是的,怎么偏偏挑了自己这么傻的一个场景。 但不得不赞叹封霁画人物之逼真,这幅画上,陆明童简直像被按着脸印上去的一样生动。 墨迹还未干,陆明童不敢把画卷起来,只得放回桌上用镇纸压着,打算待会儿再带回房间。 他咳了咳,正打算询问封霁萧朗的画在哪儿,一道破风声突然传来,陆明童还未及反应,封霁已经呵斥一声,身影虚晃手中折扇一拂,将已至他面颊旁边的暗器打了回去。 “教主,我去追他。”封霄追了出去,陆九天则是先检查了一番陆明童,确定他并无受伤后,也跟着追了出去。 陆明童依旧怔愣,浑身僵硬,只觉耳旁是麻的,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 “是暗器。”封霁接道:“封霄已经去看了,你就在我这儿,有我护着你,不用怕。” 陆明童擦了擦冷汗,心下开始飞快盘算刚才窗外的暗算者可能是谁。 “明童不必惊慌,喝杯茶压压惊。”封霁好整以暇地为他倒了杯茶,他是江湖中人,这种暗杀他见识的多了,而陆明童则是从昏迷醒来中第一次遇见,自然惊慌不定,道谢后接过茶,连手都是微微抖着的。 封霁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他们已经已经追出去了,那刺客一击不中,又顾虑有诸多帮手在,绝不会轻易重返。明童,画还没看完呢。” 陆明童心知封霁武功高强,有他在身旁,的确安全。 “好,那封大哥,咱们继续吧。” “明童随我来。”封霁转身至屏风之后:“外面那桌子太小了,两张画放一起稍显拥挤,我便把萧朗这张放在里面这桌子上晾干。” 陆明童定睛一看,桌上工工整整铺着一张画,一位青年男子长身而立于武林盟前,手持一把长剑,剑眉朗目,俊雅风流, 封霁站在他身后道:“萧朗喜穿蓝衫,本来该把这一点也画出来,可惜出门匆忙,没带蓝矿石。” 之前陆豆芽便和他说过,萧朗长的俊朗无双,此刻一看画像,果真如此。 “不,已经够麻烦封大哥了,这画画的很好,给豆芽识人足够了,多谢封大哥。” 封霁看着他的眼睛:“那,我帮明童和外面那副一起卷起来。” 陆明童点头,封霁便从一旁取了画匣,将萧朗的画像仔细地卷起,用丝绸扎好递给他。 陆明童伸手去取,封霁抓着画匣的手却毫不放松,陆明童心下奇怪,抬头看了他一眼:“封大哥?”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笑,封霁的眼中的情绪深不见底,下一刻,陆明童手中画匣被抽走,封霁五指呈爪状按着他的脖子,毫不留情将他整个人狠狠地撞在墙上。 陆明童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挣扎着去掰他的手,那手却像石雕一般,丝毫不动。 陆明童只觉自己后背一阵疼痛,封霁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刚刚那一撞,他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 眼角因疼痛而开始shi润,陆明童咬牙道:“封大哥,你怎么了?放开我,我是明童啊。” “你是陆明童?”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封霁一笑,紧接着逼问:“你当我是傻子,陆明童怎么会连萧朗的模样都不认得,你究竟是谁!” 该死的,他怎么会发现的。陆明童被他掐的快要无法呼吸,余光瞥见地上被封霁丢下的画匣,心下便知,这人一定是用他人的画像来诈自己,而自己居然就这么傻乎乎地上当了! 果然,封霁又道:“方才我给你看的那副,可是由萧朗亲手铲除的武林败类的画像。这家伙死的时候,陆远山曾带着陆明童一起前去记录,你若是真的风云使,又怎么会不知道。” 陆明童难以辩解,口中呜呜地已经不能说话,只能用眼睛去奋力地瞪他。你倒是给我说话的机会啊,掐得那么紧,我连呼吸都困难,怎么给你解释! “脾气还挺大。”封霁被他瞪着,也不恼火,只伸出一只手去摸他的脸:“好,那就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嗯?” 他沿着陆明童的下巴摸至耳后,一路摸索,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陆明童的力气在一点一点地流失,呼吸越来越困难,他不禁绝望地想,难道他今天真要命丧于此? 危急关头,封霁却一把松开了对他的钳制。 陆明童倚靠着墙滑落在地上,双手绵软,连支撑自己身体的力量也没有了,只想抓紧一切时间大口呼吸。 封霁松开他后,好整以暇地俯视着看他这副狼狈的模样。 “你的脸上没有人皮面具,你究竟是谁。” 我是你祖宗。既然已经撕破脸了,陆明童不再给他好脸色看,只不过这句话他没敢说出口,只能默默在心里把封霁骂了个十万八千遍。 “我就是陆明童。” 封霁冷笑:“好,既然你是陆明童,那你说说,为何你会认不出萧朗的模样?为何会将刚刚的画当成是萧朗?” 陆明童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谁说我没看出来?我看出来了,所以我才将计就计,想看看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没想到你说动手就动手。” “你这理由不错。”封霁为他鼓了鼓掌:“那我问你,我们遇见的那位孙道长,他最引以为傲的大弟子叫什么名字?” 陆明童无可奈何,随口扯道:“青阳观那么多弟子,我哪里记得清。” “哦?连你孙叔叔的弟子也记不清?他小时候可是经常随着孙道长拜访陆家。” 陆明童硬撑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小时候的事,你能全记得吗?” 还有力气反击。封霁以折扇击手叫好:“勇气可嘉,只可惜漏洞重重。青阳观弟子虽然多,但孙道长座下岚胤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造化弄人,天之骄子遭老天记恨,岚胤在十五岁时便死于瘟疫,而在他死之前,他一直勤勤恳恳地跟着青阳观众人修习,从未拜访过陆家。” “你还敢说你是陆明童。” 陆明童心下冰冷,这人和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试探自己,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地踏入陷阱。与其多说多错,不如静观其变,等待九天回来。 只可惜他的小心思早被封霁看破。 “你在等陆九天回来。”封霁道。“这一点也的确奇怪,你没有易容,长相的确和陆家独子一模一样,而且陆家的人也处处护着你,也许你没说谎,你是陆明童没错,但是你的这里。”他点了点陆明童的脑袋。“一定出了什么差错。我说的对吗?” 陆明童胸口剧烈起伏,依旧没有开口。 封霁抖开折扇,笑道:“刚刚才说到陆家人忠心护主,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话音刚落,陆九天已从门外跃进,手中剑花一闪,直直朝着封霁刺了过来。 电光石火之间,二人已经过上几招,陆明童虽不谙武功,却也能看的出来,九天拿剑对上封霁的折扇,却一丝便宜也不占,封霁武功果真高不可测。 可惜他不会武功,不然此刻该上去助九天一臂之力。陆明童心念一转,虽然不能用武力帮忙,但去叫个帮手还是绰绰有余的。想到这儿,他咬牙站了起来,趁着二人缠斗,贴着墙壁就想往门外走。 未至门口,封霁的折扇带着杀气从一侧袭来,陆明童不知哪个x,ue位被那折扇一击,顿时浑身酸麻,重重倒在了地上。 “我还没说过你能走。”封霁丢开折扇也丝毫不露怯,对于面前的对手也不满意:“只有这种程度,看来陆家果真无人了。”他像是玩腻了,掌风招式都变得凌厉起来,方才陆九天还能勉强与他纠缠,此时却节节败退,撑不过三招,便被一掌打飞在地。 封霁走到陆明童身旁,没先看他,而是把那把折扇捡了起来,将折扇放回腰间,才拎小ji似的将陆明童拎到陆九天一边。 陆明童浑身酸痛,连扭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九天蜷缩在一旁。 “九天,九天你没事吧?” 陆九天嘴边淌下一条血线,强忍着疼痛道:“无妨,少爷,是九天无用。” “真是主仆情深。”封霁拾起陆九天的剑,自言自语:“既然你不说,那我就先把日后会有的麻烦除去,你看如何?” 陆明童闭了闭眼:“我说过了,我就是陆明童。你说得对,我不是易容,我记忆出了差错,封霁,你想要什么,大可直说,何必拿他们的性命威胁我。” “记忆出了差错?”封霁蹲下身,温柔地注视着他,仿佛今晚所有的事情都只是一场梦,他们之间还是以好友自居。“你说的倒是轻松。明童,你好大的胆子。如果他们知道你连江湖的前程往事都记不清了,武林中心甘情愿让你做风云使的人,你猜还剩下几个?” 第十八章 陆明童的双眼豁然睁大。 没有亲眼看着他继任,是陆远山的遗憾。而风云录更是陆家世世代代传承的责任,这世上他什么都能退让,什么都能隐忍,唯独风云使一职,他决不允许任何人cha足。 “封霁,明人不说暗话,你究竟想做什么,咱们摊开来说。” 他总算是拿出了些风云使的气势来,只不过此刻他这副浑身无力倒在地上的模样,激不起封霁的半分怒火。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6节 封霁慢悠悠地走到桌边坐下,气定神闲道:“很简单,封霁只是想和陆家做一个交易。” 陆明童咬牙切齿:“什么交易,要把我按在地上打了才说,你就不怕我不答应?” “也对,既然是交易,那我该给明童松开。”封霁状似后悔地附和了句,上前将他的x,ue道解了。 陆明童警惕性未放下,解开x,ue道后立刻爬至陆九天身边,将人扶起:“你先叫人来医治九天,我们再接着往下谈。” 他本以为封霁会拒绝,对方却意外地接受了,唤了一声,封霄便木着一张脸从外面进来:“教主。” 封霁一指陆九天:“带他去医馆看看。” 封霄应声,背起陆九天就要往外走,陆明童连忙跟上,却被封霁恭恭敬敬地制止:“陆少爷,我家教主有要事要与公子商量,其它的事情,就交给封霄来处理吧。” 陆明童心知这二人定不会放自己跟出去,他接受现实地坐下来:“我要先确认,除了九天,我其它的侍从们呢?” “明童放心,我没有动豆芽他们一根毫毛,只是派人盯着而已。” 陆明童此刻已经不敢像从前那般相信他,用一双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他:“我要亲眼看见他平安才行。” 封霁居然允诺了,双手往后一拱:“可以,我看天色也晚了,不如明童先回房确认了安全,好好休息一宿,第二日我们再来商谈。” 你会这么好心?陆明童心下疑惑,却又立刻想明白,这间客栈现在一定布满了封霁的人马,就算他想逃跑,先不说陆九天尚且命悬于他手上,他连能不能顺利走出这家客栈都是个难题。 就算如此,也还是先回去找豆芽商讨一番为好。 陆明童心下拿定主意,就要转身走人。封霁扬声道:“且慢。” 陆明童转身,提防地盯着他:“怎么了,不是说第二日再商谈吗?” 封霁手比了比桌前的画:“这幅画说好了送给你的,不一并带回去吗?” 陆明童瞧着那副画上的月牙笑眼,想到自己说不定这时候已经露馅,越看越气,咬牙切齿道:“不必了,我现在看这幅画,画的和我一点儿也不像。身败名裂之作,封教主还是趁早扔了吧。”说完快步离去。 豆芽在屋中等来了怒气腾腾的陆明童,见对方身形狼狈,一头头发也拨乱了,当即大惊失色:“少爷,你怎么了,少爷?” 他迎上前来扶着陆明童落座,抖着手给他倒了杯水:“少爷不是和九天哥去拿画了吗,怎么……怎么落的这副模样回来?”说完看见他脖子上的伤:“怎么还受伤了,老天爷,是谁伤的少爷,九天哥呢?” 陆明童瞧着手中的水,也不知道这屋内的水有没有被封霁的人动过手脚,气得一把将水泼了。看见陆豆芽惊慌无措的免控,才咬着嘴唇让他再倒一杯,现在他毫无还手之力,封霁要真想要做些什么,何必通过下药。 牛饮似的喝完了一杯水,陆明童才喘着气道:“九天受伤了,封霁的人送他去了医馆。” 陆豆芽听着更是不解,找来药箱为陆明童擦药:“少爷是遇见了什么人,不是说好的去封教主房内拿画吗,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受到攻击了,那封教主有没有事,是他护着少爷了?” 陆明童拍桌:“呸!我这伤就是他打的!” 陆豆芽睁大了眼:“什什什么……封教主打的?” 陆明童将来龙去脉解释一通,陆豆芽听的怒不可遏:“没想到封教主,呸,封霁居然是这种人!他一定是早看穿了少爷的身份,才会故意接近我们的,早知如此,当时就该绕开走!” “现在暂且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看穿了我,他也没说到底是什么交易。”陆明童沉思时习惯用两颗指头来回敲打着桌面:“豆芽,你说,他这么大费周章,是图什么。” 陆豆芽面色苍白,已经把封霁想象成天下间最坏的坏人,在心里猜测了一个来回:“陆家最有名的就是风云使了,他该不会魔教教主当烦了,想换个位置试试吧?” 陆明童道:“应该不是,想要风云使的位置,直接一剑将我刺死更好。但是他确认我没有易容后,却放开了我,想必是陆家有些东西,是他想要,却要经过我的帮忙的。豆芽,从这方面想,你觉得会是什么。” “陆家需要经过少爷允许才能运转的东西……”陆豆芽惊道:“难道他想要陆家的账本,还是,还是陆家的那些店铺?” 陆明童摇了摇头,现下他脑子里一团乱,反正封霁是占够上风了,九天他肯定不会轻易送回来,自己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的,与其提心吊胆地猜测封霁的目的,不如好好睡上一觉,养足ji,ng神第二天再去和他周旋。 陆明童想通了这点,搭着陆豆芽的肩膀去门口,趾高气昂地吩咐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派来看守他们的魔教弟子去给他俩买宵夜。 魔教弟子只接到命令,说不准这二人踏出客栈一步,却不能将二人当做教内以往抓获的那些犯人看待。闻言居然真的乖乖去买了回来。 将东西交给陆明童,对方嘭地关上了房门,那个被派去买东西的弟子挠了挠头,问旁边的兄弟:“这……我是用自己的银子买的,你说教主给不给解决这费用啊。” 那教众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我也不知道,你改天逮着机会了,去问问。” 陆明童抓着陆豆芽胡吃海塞后睡了一宿,第二天早晨顶着张大黑脸去找封霁。 封霁正在房中悠闲地喝着封霄买回来的海鲜粥,见陆明童一脸的黑色,笑道:“明童ji,ng神看上去不是很好,怎么,昨晚没能睡个安稳觉吗?” “还不是拜封教主所赐,今早一醒来,我脖子疼得和要断了一般。封教主倒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模样,想必昨晚睡的香的很。” 封霁正色道:“正好,封霄深谙推拿之理,等咱们谈完事了,我让封霄给明童捏捏肩。对了,明童起这么早,还没用早膳吧,封霄,你喊小二做点儿填肚子的来。” 陆明童冷眼瞧着:“行了,客套话免得再说了,封霁,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直说吧。” “爽快。”封霁将粥推开:“既然如此,那我就开门见山吧,我要你动用隐书阁的力量,帮我寻找一个人。” 陆明童心下一动,封霁原来是看中自己能动用这一势力的能力,但依照豆芽之前所说,隐书阁是个只要付相应的钱就会办事的组织,封霁想找人,何不直接和隐书阁交易? “你要找谁?” 封霁吐出二字:“萧朗。” 陆明童更是不得其解:“萧大侠是武林正派,要找他并不是什么难以谅解的事情,你大可直接花钱和隐书阁沟通。” “我信不过他们。” 陆明童更气:“信不过他们,那你还要找我,这结果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封霁悠然道:“萧朗的生死,不知道牵动着武林中多少秘事,若是隐书阁或者陆家中有会破坏我计划的人,我又怎么敢轻易委托你们。你父亲万笔翁的死,难道还不够说明陆家现在的不稳定吗。” 陆明童冷冷地看着他:“那你就不怕我会破坏你的计划吗?” “你不会。”封霁肯定道:“你知道江湖上有多少人正虎视眈眈着你的位置,想要接着把你风云使的位置坐稳了,你就得先控制住我。如果我将你失忆的消息散播出去了,必定引起大乱,你不会想看到这样的局面的。” 陆明童恨得牙痒痒,这家伙就是抓着自己失忆的把柄,一直往这一点上突破,而自己又打不过他,就算是在他的监视之下叫帮手,等到帮手来了,自己的尸身都要凉透了。 封霁好似看破他内心所想,主动提道:“不过,既然是交易,我自然不会白让明童为我去找人。作为交换,我会为你做好掩护,这一路上遇见的所有人,所有事,我保证不会让你再露出一丝的马脚来。” 封霁阅历比豆芽多,人脉也广,他来提醒自己,的确比豆芽要更好。陆明童心下盘算,却犹觉得自己亏损巨大:“只是这么做,封教主便宜还是占的十足啊。” 这小狐狸还挺ji,ng明,这会儿命还捏在自己手上,居然还有胆谈条件。封霁笑道:“那这样吧,除了情报,魔教所有教众还会收到保护你的命令,在你找到萧朗之前,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到你一丝一毫。” 这个条件着实让陆明童心动了一瞬,封霁的真面目让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这趟出来,一旁如封霁这样窥伺着的财狼虎豹必定不在少数,以魔教的人力来保护自己,的确胜算更大。 陆明童心下权衡许久,终于抬头,认真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说。” “我要知道,你寻找萧朗的目的是什么,萧大侠是天下难寻的栋梁之才,如果是为了一己私仇,想做出对萧大侠不利的事情,我背负着被天下人指指点点的下场也绝不能答应你!” “这点明童大可放心。”封霁听上去心情愉悦:“如果我想要萧朗死,这次他失踪,岂不是正合我意?我找萧朗的具体事宜不能告诉你,但我敢保证绝对不是要害他,如若食言,天打雷劈。” 只要不是加害萧朗,那帮人本就是陆明童出发时的打算,陆明童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此刻不由起了坏心思,道:“好,那你把面具摘下来,给我看看你的脸,我就答应你。” 此言一出,房内的另外两个人站不住了,陆豆芽是倒吸了一口气,封霄眉头一皱就要出言,却被封霁拦住。 “天下人都好奇我长什么样,明童想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封霄,你先出去。” 封霄皱了皱眉,却还是拉着陆豆芽出去了。 陆明童屏住呼吸,静静等着他将那张黄金面具拿下。 揭下的那一刻,露出的却只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唯一不同的是,右脸上横贯着一条触目惊心的刀疤,使原本平平无奇的脸更添了一分恐怖。 这刀疤和他上次说的情况相符,看来的确是为了不吓到别人才定做的面具,只是不知道怎么就传成了惊世美男子。 陆明童内心戚戚,封霁面不改色将面具重新戴上,淡淡道:“如何惊艳,如何俊美,都是人们凭空想象出来的,看不见的才是最勾人心的。现在你看过一次,应该就没有再看第二次的欲望了。” 第十九章 二人达成协议后,封霁派人将陆九天送了回来,陆明童见陆九天伤势未恢复,要求等到陆九天伤势好转后再出发。 趁着养伤,陆明童将陆豆芽抓进了房里。关于隐书阁的事情,他之前只是略知一二,现下既然要寻找萧朗,倒不如早些和隐书阁联络。 “隐书阁一直是交给老爷的心腹蝙蝠打理的,豆芽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老爷之前有说过,少爷在外面如果需要寻求帮助,只需要去任意一家陆家经营的书肆中便可。” “那,现在离我们最近的那家书肆在哪儿?” 陆豆芽答道:“往前十里便有一家。” 陆明童思索良久,道:“还是先等九天好些了再说,我们要谨记这一次的教训,少在路上耽搁纠缠,等九天好了便连夜赶去武林盟,以免横生枝节。” 不知道封霁找了什么灵丹妙药给陆九天服下,休息了没几天,陆九天已然可以起身向陆明童请罪:“少爷,是九天武艺不ji,ng,才害得少爷受苦了。” 陆明童克制住自己去摸脖子的动作:“不是你的错,这次就算我倒霉,看走眼了。” 陆豆芽在一旁道:“但是,现在少爷处处受限于封霁,不如派人回陆家送信……” 陆明童淡淡道:“封霁这人老谋深算,咱们能想到的事情,他也能想到。派人回去,还没走出客栈,就得被他的人抓回来。“ 陆豆芽气恼道:“那怎么办,少爷,咱们总不能一直坐以待毙吧。” 陆九天也道:“我和豆芽想的一样,就算现在受制于人,咱们也不能一直保持着现在的状态。少爷,有关于萧大侠的事,还请少爷三思,我们不妨借此争取时间,待到武林盟后,咱们再找机会把他……”陆豆芽配合地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陆明童扶额道:“说得轻松,他上次和你交过手了,你难道不知道他的武功有多高吗。” 陆九天垂眸:“是九天武艺不ji,ng。” 又是这句话,又要开始自我怪罪了!陆明童脑袋嗡嗡响,在他开口前拦住他:“行了,找人的事情我会看着办,在弄清楚他找萧朗的目的之前,我没办法做出杀他的决心。” 陆九天欲言又止,最后只低着头没说话。 陆九天好转的消息自然逃不过封霁的眼睛,第二日,封霄便上门来了。陆明童知道他这是催人上路的意思,既然九天已经没大碍,他也没有理由再接着耽搁下去。 不过和来时不同,他甫一出门,便利落地钻进了马车里,并强行将陆九天和陆豆芽也强行拉了进来。 封霁望着满满当当地挤着三个男人的马车,嘴角有些抽搐:“明童,你不打算骑马了?” 呸,你当我闲的没事干天天想骑马玩吗。陆明童心内斥道,之前是把你当朋友,想着一路能和你说说话解闷才出去骑马的,既然现在都撕破脸了,我又何必再贴着赶着出去。 哎,现在坐马车里,腰不酸腚不疼的,别提多舒适了。 陆明童得意地扯扯嘴角,对着马车外张嘴就来:“我看我那匹马不顺眼,将它卖了。封教主一人在外面好好欣赏风景吧,听说今天要走山路,封教主可得小心点了,骑马时别硌着腚。” “多谢明童关心。”封霁倒是毫不拖泥带水地上了马,手持马缰对着陆明童遥遥一笑:“之前明童可是一口一个封大哥的,现在却改叫我封教主了,真是让我伤心。” 陆明童奋力磨牙,你差点要了我的命,还想着让我叫你大哥? 马车的帘子猛地被拉上了,封霁望着那密不透风的马车,笑了笑,嗬了声骑马走了。 陆明童关上帘子后,自得其乐地将之前陆豆芽买的那几本江湖画本都拿出来看,丝毫不顾忌旁边二人的目光。 陆九天闭目养息,陆豆芽就凑过去,跟着他一起看话本,没看两页,想起一事,将审议压到最低道:“对了少爷,你不是看过封教主的真面目了吗?能不能和豆芽说说,他到底是不是和传说中的一样,长得特别好看?” 陆明童努力地想要回忆那张脸,却发现那脸实在寡淡无味,他心下有气,便开始胡乱诽谤:“才不是,他长的可恐怖了,八字眉大肠嘴,满脸红疹,还是个斗ji眼!” 陆豆芽将这些形容在内心拼凑一番,被最后的成果吓得抖了一抖:“这么可怕吗?”随即疑惑道:“不对啊少爷,封教主的嘴可是露在面具外面的,他那不是香肠嘴吧?” 陆明童翻了个白眼:“我记错了,没有香肠嘴,但是其他的都是真的。” 陆豆芽挠挠头,其实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乖乖地选择了不再过问。 陆明童被他这么一问,书也看不进去了,两掌将本子一合,便开始生闷气。他想起二人称兄道弟的那段时光,封霁多温暖啊,多风趣啊,现在呢,脸皮一撕,变成了个把剑架他脖子上的魔鬼。 偏偏这魔鬼还在车外不停招惹他:“前面要经过一片桃林了,明童确定自己要错过这等景色,把自己闷在车内吗?” 桃林?陆明童心下一动,悄悄将窗户掀起一个角。 封霁见他宁愿缩在车内也不愿出来,颇感无奈,看来他对自己是真的充满畏惧。 外面的人无聊,里面的人也闲的没事干,陆明童透过小窗穿过了桃林,又重新拿起了那本话本看,他打了个哈欠,突然惊醒,拍了拍一旁昏昏欲睡的陆豆芽:“豆芽!” 陆豆芽一个激灵:“怎么了少爷?” 陆豆芽紧紧抿着嘴,指了指马车外,又指了指耳朵,用嘴型示意:隔墙有耳。 豆芽会意地点点头,找出纸笔递给他,看着他飞快地写下:‘咱们书肆里是不是也有这类的话本出售?’ 陆豆芽点点头,他狡黠一笑,又飞快写道:‘这封霁如此可恶,我看这一路也无趣的很,不如我自己写本话本,用封霁做主角,把他写得十恶不赦,日后发售出去,你看如何?’ 陆豆芽激动红了一张脸,疯狂拍手赞成,二人嘻嘻哈哈到一半,他又一愣,接过纸笔写道‘可是封霁看见了这些话本,来找少爷麻烦该如何是好?’ 陆明童翻了个白眼,写下‘我当然不会用他的真名,再说了,他也未必就猜的出来这是我写的。’ 陆豆芽欢喜地拍手,陆明童说干就干,打定主意后便开始想故事情节。 要写,就干脆把封霁写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才能慰藉他内心之恨意! 两个头凑到一起,叽里咕噜地开始小声编造,陆明童咬了半天笔杆子,才终于落笔。只可惜他平时看的那些话本都不外乎是一些男情女爱,反派做的最过分的事也就是木奉打鸳鸯或者试图给女主下药。 光是写下药哪有人愿意看呢,陆明童左思右想,最后决定放弃他最喜欢的话本剧情,走神话路线,将封霁写成了一个上天入地,j,i,an y 掳掠,无恶不作的野猪ji,ng。 找到这一乐趣,陆明童周边的时光过的飞快,除了要用餐和方便以外,他再也没踏出过马车半步,更别提搭理封霁了。 到达陆豆芽所说的那家书肆的时候,陆明童跟着豆芽一同进去,依依不舍将他在车上辛苦创造出来的成果交给了陆九天,千叮咛万嘱咐道:“这个东西,你趁着封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交给书肆伙计,让他派人印成书册大肆售卖,凡是进书肆买书的人都附送一本。如果被封霁发现,你就把它撕了,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落到封霁手里,懂了吗?” 陆九天一脸严肃地点点头,陆明童才放心地跟着陆豆芽进去了。 书肆老板见有人进来,眉目还没来得及聚成笑脸,就半路变成了惊吓:“少少少少爷,您怎么会来这儿?” 陆明童刚要回答,一阵久违的琴声又响了起来,陆明童表情瞬间凝固,转身冷漠地看着从漫天花雨中走过来的封霁。 他许久没弄这阵架势了,倒让陆明童有些不习惯,看了眼地上洒落的花瓣,冷冷道:“待会儿走的时候,还请你把地也一并扫干净。” 书肆老板傻眼地看着封霁:“这位是……” 陆明童皮笑r_ou_不笑地踩过那些花瓣:“是我的一位贵客。刘叔,咱们进去说话。” “是是是。”老板弯着腰往里走:“来人,看茶!” 陆明童回头望着陆九天,见他也跟着进来了,微微一笑,刻意迎着封霁一同进去,给陆九天增加递东西的机会。 “未曾接到消息,我这儿也没做什么准备迎接少爷,少爷此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陆明童按照来时陆豆芽的教导,一字一句道:“刘叔,我这次来,是要去找一只蝙蝠,刘叔可知道蝙蝠最近在哪儿停脚?” 刘叔听见暗号,先是一愣,随机防备地望了眼一边的封霁:“这……” “封叔但说无妨。” “是。”刘叔道:“少爷,这蝙蝠栖息的地点,小人也拿不定主意,少爷还得在这儿等等,小人去请示一番,再回来告诉少爷。” 陆明童点点头,老板便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又返了回来,将一封被蜡封着的信封:“少爷,蝙蝠的下落。” “有劳了。”陆明童接过信封,却没急着看:“我有要事处理,就不再多留了,刘叔你多照看着点店里的生意。” 刘叔连忙点头:“少爷放心,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二人离开书肆,找了家客栈吃饭,陆明童将信封拆了得到地址后,又给封霁瞧了一眼确保自己没从中作梗。他并无想要和封霁坐一起的意思,封霁却自顾自地坐了过来,陆明童对他还是有所忌惮,也不敢用语言激怒他,只能捧着碗动用冷暴力,从头到尾盯着饭菜,一句话也不说。 封霁在一边看着他这宛若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不由失笑道:“明童一路都坐在马车内,体力消耗应当不如我,为何现在看来,却像是连着赶了几天路一般?” 陆明童咬着嘴里的红烧r_ou_,还是不理他。 封霁又开始哀怨道:“这一路,明童都把自己关在马车内,我一人在外面,好生无趣。” 陆明童不为所动,你有封霄这个忠实的侍从,两个人凑在一起琢磨着怎么折腾我还不够打发时间吗,怎么会无趣。 “我知道你在气我那日打伤你的事情,但是那时候我尚未确定你就是风云使,现在不一样了,咱们是合作关系,你大可放心,只管和从前一样把我当大哥看待就行,来,叫一声封大哥听听?” 陆明童不理他,封霁又引诱道:“我无意伤害你,只要你帮助我找到萧朗,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我答应你一个请求,无论多难,我都会尽力去做到。还有你记忆的事情,我和百灵谷的神医相交不浅,等你找到萧朗,我会请他老人家来帮你看病。” 他这番话说出来倒是十分诱人,百灵谷的神医可不是人人都请的动的,陆明童见他主动抛出一个又一个的橄榄枝,内心怀疑更深,他和萧朗究竟是什么关系? 第二十章 第二日,客栈内。 陆九天跪在陆明童身前:“九天办事不利,送的时候被封教主手下的人发现了,他想从我手上抢夺话本,我心急之下将话本撕破,扔进了一旁的火盆,却还是被他截下来半张。请少爷责罚。” 陆明童对于他这种一言不和就下跪的行径很是头痛,连忙上前将人扶起:“没事,就半张纸,他也看不出什么来,如果问我,我就说是我们陆家独家发售的新话本,唯恐流漏出去对家抢先才撕破保密的。再说了,他昨天才表示过现在我们是利益上的合作关系,不会将我怎么样的。” 另一边,封霄手持半张边缘仍残留着黑色印记的纸,绘声绘色道:“只见冯忌大吼一声,周身膨胀,片刻间便化身为一只威风凛凛面目可憎的黑色野猪,蹬着四只长满黑毛的健硕蹄子朝新娘奔去,口水直流……” “行了行了,你念起来感情倒是丰富。”封霁摇摇手:“他这是对我不满,想着法子要整我。” 封霄将纸折好放回衣内,请示道:“教主就任由他这么做?” “我等的时间已经够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陆明童着手调动隐书阁的人去帮忙查探萧朗的消息。路上一些不必要的纠缠,能免则免,既然他是真的陆明童,日后还多的是需要他的地方,这些小孩子把戏,拦下来就行。” “是。”封霄想了想,又道:“百灵谷那边,前段时间已经问过了,谷主年纪大了不便奔波,而段公子又正好出谷了,医治的事情,恐怕得先往后推。” “无碍。”封霁道:“先看陆明童后续动作。” 说完,封霁又吩咐他去给陆明童的马车换了匹教程更快的马。 “明童,时间不早,可以出发了。” 陆明童一出房门便迎面遇见了封霁,他观察了一番对方的神情,见并无异色,猜测昨天的话本他并未看见。 既然想好了要去找萧朗,这次他便再没缩进马车,而是和之前一样和封霁骑马并行。 封霁望着他的马笑道:“明童换的这匹新马,虽然比之前那匹要赏心悦目,但速度却并不理想啊。” 陆明童不懂选马的道理,脸红了一红:“差不了多少,封教主如果觉得它拖慢了速度,大可先行前往。” “这怎么行呢,明童既然愿意从马车中出来,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我先走的话,岂不是太不懂眼色。” 陆明童轻哼一声,道:“既然如此,长话短说,怎么到阜南便能找到蝙蝠,封教主想要寻人,还是快些想好和萧大侠有关的线索吧,以免到那儿还要白白浪费些时间。”他这时候对于自己失忆的事倒是坦诚:“你知道的,我失忆了,这事我除了搭线,帮不上什么忙。” 封霁叹息道:“除却我的个人意愿,明童你在失忆之前可是和萧朗见过好几次面啊,据说你们二人关系不差,现在他消失了,武林大会也会一团乱,明童不该只看着我着急的样子取笑,自己也要多上心才对。” 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倒显得陆明童小心眼。陆明童内心嘀咕,如果你不是真心想救萧大侠,我拼了命也要揭穿你的真面目。 一行人按着刘叔信中的指示赶到阜南当铺,陆明童和封霁二人只身前往。进去之前,他和封霁约法三章,不准动用他那些花排场。 当铺里坐着个满脸笑容,颇具富态的胖子,陆明童进去后,朝着他点了点头,道:“我来当东西。” 胖子挪了挪身体:“好嘞,您想当些什么?” 陆明童道:“一本行侠传,两副为虎图,三寸英雄胆,四滴枭雄泪。” 胖子眯了眯眼睛:“客人想要的东西,风云录都有,不妨移驾去陆家书肆,买两本风云录自己体会。” 陆明童接道:“万千风云,变化莫测,人在其中,唯心而已。”接着两手一揖:“迷雾遮眼,需明灯引路。” 胖子见暗号全部正确,这才整整衣冠,起身恭敬道:“贵客请随我来。” 二人跟在他身后,走进内间,胖子微笑不变,请他二人转身闭目,在桌上按了几处机关,身后大门缓缓打开,又带着他们转过了里面曲曲折折的几条通道,方到达一密室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贵客请进。” 陆明童一马当先地走进去,只见一位戴着面具的男子威严地坐在内中,不禁好笑,原来江湖中想要保持神秘的人物都要带个面具见人,前面这位是,身后那位也是。 蝙蝠抬头望了进来的二人一眼,起身恭迎道:“少爷。” 陆明童心想,这也是个见过自己的人,他点了点头,维持着陆家家主的风范,在桌前坐下:“蝙蝠,这次我带贵客前来,是有急事需要隐书阁。” 蝙蝠面色不变:“观少爷这位贵客的打扮,应该就是当今魔教教主封霁了。” 封霁抱拳笑道:“正是。素闻隐书阁消息灵通,举世无双,此次前来,还望阁主能一解封霁之疑。” 蝙蝠奇道:“隐书阁和魔教的往来应该不少,封教主若有事需要隐书阁帮忙,大可直接和市面上明摆着的分部进行交易,为何要千里迢迢和少爷来到这儿?” 封霁收敛笑容,正色道:“实不相瞒,封霁的确找上过隐书阁,但隐书阁一听封霁要寻找的人,只说一句没有线索便再无后续,封霁实在无计可施,才会找上陆少爷,来阁主这儿一碰运气。” 蝙蝠扫了一眼一旁正襟危坐的陆明童,道:“既然隐书阁已经说过无线索,那便是真的无能为力,封教主还是请回吧。” 陆明童听得一头雾水,想也不想便出口道:“他要找寻的人是萧朗,按理来说,萧朗是万众瞩目的盟主候选人,一言一行均影响甚大,隐书阁怎么会一点儿关于他的头绪也没有?” 蝙蝠见他这副正义凛然的模样,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声:“少爷……” 封霁神情不变:“明童说的对,武林盟是江湖中最大的正道势力,萧朗失踪之事,就算查不出是何人作为,但绝不会一丝线索也透露不出来。隐书阁可是一直公开和江湖各路人手做生意,此次萧朗失踪,想要帮忙找出来或者趁机除掉他的人不在少数,隐书阁本该趁此广售情报,大捞一比。但事实却偏偏相反,无论是谁上门买关于萧朗的消息,隐书阁都只用一句毫无线索来敷衍。” “按照这么多年以来隐书阁的习性,再加上风云录一直以来的记载范围,封霁猜测,隐书阁之所以不愿透露和萧朗有关的消息,可是因为此事中牵扯到了风云录不能记载的人物?” 风云录唯一不触碰的——是皇家之事。 陆明童顿时醍醐灌顶,萧朗失踪的事情居然和皇家之人有关,难怪隐书阁对此一直不作为,居然是这样! “既然封教主能猜出来,那更要请封教主多加体谅。”蝙蝠淡淡道:“关于皇家恩怨,隐书阁一向是避而不提的,明哲保身,是人之本能。封教主请回吧。” “且慢!”封霁扬声道,转头看向一边的陆明童:“为何不能提?我明白隐书阁一直以来都明明白白地将武林中人和皇家贵族分开,但是此次失踪的人是萧朗,是江湖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因为要避开皇家势力的范围,就将萧朗这种万众挑一的人弃之不顾吗?” 蝙蝠冷声道:“江湖中的事有江湖的规矩,皇家的人却未必会把这些规矩放在眼里,隐书阁向来只是一个出售情报的组织,武林之中究竟是正道得势还是反派猖狂,并不在隐书阁的管辖范围之内,蝙蝠只听遣上头的意思。” 他说的上头便是自己,陆明童心内一颤,他清楚地感知到封霁的目光朝他投来了,只不过这一次封霁并没有暗暗逼他,而是转头朝蝙蝠道:“你说得对,所以我请明童一起来,是想请阁主卖一个面子,我不需要知道皇宫之内的哪位牵扯进了其中,只想请阁主告知我萧朗是否还存于人世,该往何处寻人,封霁只动用自己的力量,绝不会透露隐书阁半句。” 蝙蝠道:“我只能告诉封教主,萧朗还活着,其他的事情,恕在下无可奉告。” 封霁闭了闭眼,知道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便不再多言:“多谢阁主。” 二人出来后,封霁周身便一直萦绕着一股落寞的气氛。陆明童一直以为他在内间和蝙蝠争执时,会拿自己做威胁去逼迫蝙蝠,没想到封霁却从未提及此事,甚至到出来后,他也没和自己说过一句请求去改变蝙蝠想法的事。 封霁突然的转变又杀了陆明童一个措手不及。第一次是这样,第二次也是这样,每一次都郁闷得陆明童想四处挠人,按理来说,封霁不再威胁自己,应当是好事才对,可是自己为什么会隐隐觉得,好像是自己少做了件什么事情一样? 一定是因为萧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而自己又和他关系交好。陆明童暗暗思量,这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才好?不帮吧,损失个人才,武林正道必定大受打击,这次武林大会也会殃及池鱼。帮吧,隐书阁的规矩就被自己打破了,况且自己才刚刚上任,说出来的话还未必具有威严。 陆明童左右为难,只能去刺探封霁:“封教主,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封霁站在街前,嘴角紧绷,陆明童在他身侧,仿佛望见他的目光穿透了人来人往的街道,直直s,he进了那深不可测的紫禁城。 良久,封霁才收回目光,像是下定决心道:“既然已经确定是和宫中的人有关,那封霁便该出发去紫禁城寻人了。明童也该接着前往武林大会,咱们就此别过。你放心,失忆的事情我不会和任何人说,你派人去陆家多找些高手来保护你。如果再出现一个发现你把柄的人,只凭你身边这几个护卫,恐怕撑不下去。” “百灵谷的事,我已经派人去说过了,到时候直接报我的名号,出示这块玉佩,他们自然会为你医治。之前的事,到这里就算一笔勾销了,江湖路长,明童多珍重。” 陆明童怔怔地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块澄净透亮的玉佩,望着上面那遒劲的霁字,呐呐道:“不是说好要护送我到武林大会的吗……你这个人怎么变脸这么快。” 封霁失笑道:“离武林大会的地点已经不远了,明童如果还是不放心,我再派两个魔教弟子护送明童到大会地点。之前伤你的事,算我欠你的,日后有机会,定会想办法还你。” 他这句话隐隐透着一股决绝,陆明童想到他是想去往皇宫一探究竟,心下一惊,不由抓住他的手道:“你该不会要去做什么傻事吧?” 封霁笑道:“明童放心,我自有分寸,我是去救人,不是去送命,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我不会轻易暴露自己。” 陆明童心里也不知道哪根弦不对劲,看着他的笑居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气恼,翻了个白眼自顾自跑回了客栈,门用力一关。自言自语道:“你有个屁的分寸,真是的,这人怎么这么奇怪,一会儿像个无恶不作的魔头,一会儿又变成大哥的模样,真是……真是烦死了!” 第二十一章 第二日一早,封霁在客栈门口被陆明童拦了个正着。 陆明童依旧是那副与他不共戴天的眼表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恶狠狠地问道:“封教主,你这大包小包的,是要去哪儿啊?” 封霁笑道:“我以为我已经和明童说过了,可是看明童这话,难不成是我记错了,昨天的一切只是我做的一场梦?” 陆明童道:“不,你是说过了,只不过是我选择忘记而已。” “哦?” 陆明童被他惊疑的眼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抖了抖肩道:“你不用去送死了,皇城那么大,就凭你血r_ou_之躯,被人剁碎了包成饺子都未必能看见萧朗半根毫毛。” 封霁苦笑道:“可是我不去就山,山也不会来就我。封霁别无选择。” 谁说你没有选择,你面前就有一个更好的选择。 陆明童像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ji般抬起头:“咳,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放下身架,请求当今武林情报最通达的组织帮忙,就算不能救人,至少能将人被囚禁的可疑位置缩小好几个范围,再施行救援胜算会更多。” 封霁眼神复杂,他当然听得懂陆明童这是在暗示他向他求助,但是他昨日在蝙蝠面前明明一副不想掺杂进来的模样,为何会一夜之间变卦? “明童说的不无道理,只是江湖上的这些组织未必敢与皇城内的人抗衡,封霁就算说破了嘴皮,也抵不过对方的身份威胁来的可怕。” 陆明童暗暗攥紧了手中的折扇,这封霁之前不是一直摆出一副见缝cha针的模样吗?现在自己能暗示的都暗示了,他怎么反倒装起了好人,处处避让起来了! 陆明童咬牙切齿:“是啊,可是某些人连多试几次都不肯,那这些组织连想帮忙的机会都没有了。” 再不按照他的计划来,他可就真的扭头就走了。 “如此,”许是事不过三,封霁像是突然被点通了一般,变换脸色,正色朝他鞠了一躬:“那封霁再一次请求陆家少主,当今风云使,隐书阁主人陆明童,帮忙魔教彻查此事,事成之后,魔教定有重谢。” 这三个响当当的名号砸出来,陆明童虚荣倍增,连瞧着眼前人都顺眼了许多。 重谢可以,但这谢可不是由你来定的。 陆明童身心舒畅,伸出三根手指道:“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三个要求。” 青山轮流转,这一次居然轮到他来任人摆布。封霁淡淡道:“请说。” “第一。”前程往事浮上心头,陆明童想起自己之前因为对方的恐吓而不敢动作,恶气无处出:“我会派蝙蝠阁的人去调查此事,但是你不得擅自行动,需先陪我前往武林大会再作打算。” “第二,这一路上,大事小事都由我做主,我说一就是一,我说二就是二。你想要做什么,都得提前和我报备。” “第三,救出萧朗之后,我要单独和他见一面,确保他的安全,再将他失踪之事的始末如实写进风云录中,你不得有任何阻挠。我失忆的事情,你也得守口如瓶。” 封霁一直等着他说完所有的条件,才缓缓点头:“明童说的这几项,都在情理之中,不过我可否问一句,昨天明童尚未表明态度,为何一夕之间会突然下此决定?” 陆明童道:“我身为风云使,萧朗这种栋梁之才我自然不会放任不管,救他难道不是于情于理都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吗?” “明童一身正气,是我狭隘了。”封霁点点头,朝他伸出一只手。 陆明童立刻后退一步:“干嘛?” 封霁笑道:“我昨日给你的玉佩,既然现在咱们不必分道扬镳了,那玉佩对明童来说自然没有用处了。” 陆明童下意识地就想把东西还给人家,手伸了一半又卡住了:“不对,送人的东西哪有讨回来的道理,你们魔教不是富甲一方吗,难道还会在乎这么一块小玉佩?再说了,事成之后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这玉佩我就收下了。” 他双手改换动作,抚平胸前褶皱,眉目平和地望着封霁道:“该说的都说完了,我现在去办正事,你先回房休息吧。” 他可谓是一夜之间突然翻身,连说话都带上了一副颐指气使的气势。封霁失笑着看他离开,关上了房门。 另一头,有另一个人也在为此事而头疼。 陆明童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手中持着一杯茶,另一只手拿着茶盖,轻轻地撇去浮在顶端的茶沫。 这么一看,他的确是有一番陆家新家主的气势的,如果忽略掉他无聊时晃悠着的两条腿的话。 “少爷,隐书阁不参与皇家恩怨这事,是从好几代前就定下来的规矩,之前从没改过,隐书阁和陆家也就这么安分地过去了,这次你提出要为了萧朗而破例,在蝙蝠看来实在是不妥……” “规矩定下来就是为了打破的。”陆明童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你也说过了,规矩是人定的,我陆家的老祖宗定的规矩,由陆家人来更改难道是什么天地不容的事吗?再说你们之所以觉得它不能被撼动,是因为想要撼动它的那个人一直没出现。如今我上任了,想要撼动它的人便也出现了。” 蝙蝠面露难色道:“可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从来就没人改变过,蝙蝠并不是说少爷没有权利去改变它。只是,蝙蝠担心这条例一旦被修改了,隐书阁的杀身之祸也就随之而来了。皇家人最忌留口舌把柄在他人手中,若是知道隐书阁将手伸向深宫,恐怕免不了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陆明童奇怪道:“说来也怪,宫里的人害怕留下把柄,难道宫外的人,江湖武林中的那些人,就不惧怕这一点了吗?软肋掌握在隐书阁手里,那些江湖人士不也对隐书阁虎视眈眈,为何咱们就偏偏只提防着皇宫里呢?” 蝙蝠叹气道:“少爷,江湖的人虽然怕留下把柄,但是他们毕竟是一盘散沙,隐书阁盟友众多,想要上门寻仇并非简单之事。可是皇宫不同,宫内多的是权倾朝野之辈,他们羽翼众多,想要对付咱们,只需要随便安个罪名,便能顺理成章大肆出动。” 陆明童愤愤道:“就是摆明了欺负咱们人少呗。”见蝙蝠擦汗,他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这一点我能理解,所以咱们暂时先不做完全开放消息的打算,而是将营救萧朗先作为一个试验,一来能看看咱们的情报根究竟能从地底下伸到多远,二来能救人,为武林正道挽回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看如何?” 蝙蝠拗不过这个刚上任,热情满满的新主人,叹气道:“少爷,那封霁究竟和你达成了什么协议,能让你这样帮忙。” “谁说的,我可不是为了他。”陆明童正色道:“萧朗是武林盟的希望,失去他,这一届武林大会可就糗大了。为了弘扬正道,伸张正义,我才去救的人。离武林大会的时间也不多了,我们得抓紧时间救人,蝙蝠,你快派人去行动。” 蝙蝠幽幽地叹了口气:“属下知道了。” 吩咐完蝙蝠,陆明童背着手哼着曲离开了,陆豆芽坐在房内无聊,听见他的声音,连忙跑出来迎接:“少爷少爷,你回来了,怎么样了,蝙蝠答应了吗?” 陆明童敲他脑壳:“对于陆家家主,隐书阁唯命是从,他能不答应吗?” “好痛!”陆豆芽抱着头哀嚎了一会儿,又眼巴巴地凑过来:“少爷,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啊,是停在这儿等萧大侠的消息,还是接着往武林大会的方向前进?” 陆明童抓了把花生给他示意他剥:“当然是接着前进了,早到早安心。九天伤势还没痊愈,不如干脆让他安心静养,把他留在这儿,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飞鸽传书给我。” 陆豆芽瞪大了眼:“九天哥武功那么好还留在这儿,那路上我们要是遇见了危险怎么办?” “呸呸呸,你能不能说点儿好的。”陆明童捏住了他的乌鸦嘴往一边拉:“九天是被谁打伤的,嗯?这不有一个武功更好的人跟着咱们吗,你还怕遇见什么危险?” 陆豆芽挣扎着从他的魔掌中逃了出来,愣了愣道:“可是,万一封教主又对少爷起了杀心怎么办?” “他如果对我起了杀心,就算九天在也拦不住。”陆明童抓起花生r_ou_往嘴里放:“再说了,现在可是他有求于我,巴结我还来不及呢,敢再对我动手试试?” 陆豆芽皱紧了眉,他总觉得陆明童对于他人的防备心理还是太低了,但他又不敢直接说出来。陆豆芽摸了摸自己被拧红的脸蛋,小声道:“少爷,豆芽待会儿就出去买本武功秘籍练习,练好了来保护少爷。” 陆明童笑了声,摸了摸他的头。 陆豆芽手速飞快地将一盘花生剥好了,又装进盘子里移到陆明童面前,双手垫着下巴问:“不过,少爷你为什么要帮封教主啊,他之前对你那么凶?” 陆明童翻了个白眼,究竟还要有多少个人来问他这个问题? 他随口道:“为了正义,为了爱和和平。好了你出去买你的秘籍吧。” 撵走了陆豆芽,陆明童将桌上的碎屑收拾了,才从随行的包袱中拿出一本风云录的副本来。 自从失忆后,他每天都要拿出这本样本翻阅上一遍,虽然对于上面的人名和事件都已经全无印象,但冥冥之中,他就是觉得自己该多读几遍风云录,也许某天,他能从风云录中找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 “当日,钱五虎与钟冒于申时发生间隙,酉时三刻,钟冒之女钟柳玉因故落水,钱五虎不计前嫌舍身相救,奈何二人皆不谙水性,无奈之下,陆某只得参与其中,将人救起,二人重归于好。祜昪四十二年五月四日亥时记。” 陆明童注视着这一段记录,右手反复小心地摩挲着书面。 这一件事他印象深刻,乃至于失忆之后也记忆犹新。 那一日他在家中等着陆远山回来,却等来了一身shi漉漉。他大惊失色下和母亲一起搀扶着陆远山回去洗漱,陆远山却依旧笑眯眯的,摆手坚持要先回房将事情誊抄上去。 陆明童百思不得其解:“并非是什么大事,先沐浴用食再做也不迟。” 陆远山笑道:“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对我来说却意义重大。童儿,你可知今日我不出手,这风云录上的几行字就要改写了。” 他如果不下水救人,那钱五虎和钟柳玉恐怕都要溺毙于湖中,陆明童心下一动,道:“是爹心地善良。” “行应行之事罢了。”记忆中的陆远山神情模糊,只拍了拍懵懵懂懂的陆明童的肩:“童儿,你要记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风云使虽然提倡顺其自然,但是能帮忙的,还是去帮一把。” 年少的陆明童眨了眨眼,问:“可是如果我们帮的是坏人,那不就是为虎作伥了吗,爹,我要怎么去分辨坏人好人,我要怎么去分辨我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个问题,爹至今也没有找到答案。” 一根手指颤抖着点上他的胸膛:“我们无法分辨是非,必要时候,只能听从这里的旨意。” 第二十二章 那日陆明童仰着脑袋器宇轩昂地对封霁撂下那句“做什么事都要提前和我报备”,还没得意上几天,又开始悔青肠子了。封霁倒是按他说得来,谨遵他命令事无巨细一一汇报,语气轻柔面带笑容,只是汇报的事情无疑太细致了点儿,连出恭都要通知陆明童,陆明童不胜其烦,这两天看见他就想翻白眼。 正在行驶的马车被人挑起了帘子,陆明童歪坐在内中软塌之上,被直直透进来的光线晃了晃眼,嘶了一声,以手掩目道:“又怎么了,封教主?” “出恭的话,你自便,回来记得洗手就成,以后出恭不许和我报备!” “明童说的这是哪儿的话。”见他被眼光困扰,封霁抖开折扇为他挡住光线,笑道:“我只是行程无趣,进来找明童说说话罢了。” 陆明童撇了撇嘴,说的好听,找我说话,我看又是来打探消息的吧。 这马车内间哪儿容得下三个人,陆豆芽左瞧瞧又看看,这两个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主,只好拍拍屁股让座。 封霁整了整衣摆,在陆豆芽原先的位置坐下,垂眸看了眼陆明童腰间,轻笑道:“看来我送明童的这个玉佩,很是得明童心意,居然寸不离身。” 陆明童懒洋洋地拨了拨腰间的玉佩,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唔,还凑合吧,当个摆饰挺好看的,不俗气。” 封霁又道:“既然挂了玉佩,明童又何必再挂个荷包,不嫌累赘吗?”他顿了顿:“我想起来,似乎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你腰间换过无数饰品,唯独这个荷包是一直没有换掉的,看来是个对你很重要的人送的。可否借我一……” “不给!” 观字还未出口,陆明童已经干脆果断地拒绝,他翻身坐起,得意洋洋地正了正荷包上的丝络,语气中居然带着一丝炫耀:“我娘送的,谁也不给。” 封霁失笑,陆明童正坐道:“别客套那些了,我知道你是想来问我,萧大侠的下落追查的如何了,对不对?” 封霁道:“明童多想了,我此番进来,还真就只是想找你单纯的聊聊天罢了。” 陆明童心道,鬼才信你。 “蝙蝠之前碍于宫中势力,发现萧大侠失踪可能与宫里的人有关后便撤后了,线索中断了,不过这点不用担心,他已经快马加鞭派探子去查了,你放心吧,隐书阁探取消息的速度可是天下皆知的。” 封霁安安静静听完,朝他一揖道:“如此,便多谢明童了,武林大会结束之后,明童不如随我一同去一趟百灵谷,好解开你记忆缺失的事。” 每次自己只要一说起萧朗的下落,封霁必定摆出一番事成之后必有重谢的态度,陆明童心下明白,他这是在暗示自己,越快找到萧朗,自己便越快能得到天下第一神医的帮助,好让自己加快速度帮忙找人呢。 陆明童心下愤懑,等自己医治好后,一定要离这个变脸怪远远的! 他打了个哈欠,戳了戳封霁的手臂:“哎,说起来,现在大家都摊牌了,你总可以为我画一副萧大侠的画像了吧,这回可别再糊弄我了。” 他这是在怪他之前拿画像试探他的事了,封霁笑道:“自然,不过马车内作画不便,不如等到前面那个村子休息时,我再为你好好画一副。对了,上次给明童画的画,明童放哪儿去了?” 陆明童想起那副画就气的牙痒痒,脚一蹬道:“扔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旁边的樟木匣子上飘。 封霁沉默了会儿道:“可惜了,那副画中的明童天真可爱,是以我不忍在画上做其他手笔,不过扔了也罢,画丢了人还在,以后我为明童再画几幅。” 陆明童想说谁稀罕你的破画,嘴皮子动了动,却是憋回去了。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7节 大人不记小人过,陆明童道:“我困了!” 明晃晃地赶客,封霁轻笑一声,挑了帘子出去了。 封霁说话算话,他们方一找到地方落脚,不待陆明童表示,他已自觉地将自己关在房内为陆明童作画。 一个时辰后,陆明童捧着由封霄送来的画卷,关上门招呼着豆芽过来:“过来看看,封霁画的像还是不像。” 展开画卷后,陆明童总算是明白了陆豆芽之前谈论起萧朗时那渗人的娇羞是从何而来的。 “真好看……”陆豆芽看的出了神,喃喃道:“只是真人更好看,萧大侠的眼睛更亮些,鼻子也更挺拔。这画终究是死物……” 武艺高强,天资聪敏,两袖清风,还长了这么一张俊俏面孔。连陆明童也不禁感慨,这萧朗真正算得上是个天之骄子。 “是不错。”陆明童咳了咳,问道:“哎。萧大侠多大年纪了?” 陆豆芽道:“已经二十有四了,是该成婚的年纪,江湖上的媒人都快把武林盟的门槛给踏烂了,可惜萧大侠醉心武林盟事务,每次遇见来说媒的,统统都请了回去。” 比自己大六岁,陆明童安慰道,自己也不差,在江湖上行走个六年,到时候也是个香饽饽。 陆豆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看着他沉思已久,便问道:“这画是封教主画的?少爷,要不要豆芽找几个画师照着摹几幅,让下面的人传下去,方便找人?” 陆明童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你觉得除了我这个脑子有问题的人以外,还有谁是不知道名扬天下的萧大侠是长什么样的?” 陆豆芽眼睛转了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立刻噤声。 陆明童说完也觉得哪儿不对劲:“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除了我这个记忆丢失的人,还有谁不认识萧大侠,把你刚才听见的都给忘掉!” 陆豆芽嘴崩成一条线:“放心吧少爷,豆芽什么也没听见。” 陆明童点点头,将画往桌上一放:“收起来吧。” 他转身出门,陆九天守在门外,见他出来,微微躬身道:“少爷,隐书阁的探子来报。” 漆黑的房间里,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正静静立于房中,他连呼吸声都是轻的,脸上的黑面罩与黑夜融为一体。 “嗬,你来说事就说吧,把灯熄了作什么。”陆明童刚进房间,差点被他那张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吓一跳,他从陆九天手中接过火折子,将房中熄灭的蜡烛点燃了:“隐书阁……一向都是这样行事的?” 黑衣男子道:“隐书阁探子身份极为隐蔽,这是一贯的规矩,还请少爷见谅。” 他的声音粗哑难听,陆明童摸不准是不是故意压着嗓子说的,点头道:“没事,你说吧。” 男子抬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陆九天。陆九天道:“少爷,有事您喊我。”转身出去了。 房内再无他人,黑衣男子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交给陆明童:“阁主吩咐,请少爷独自亲启。” 陆明童拆开信,脸色却凝重了起来。半晌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阁主,既然如此,那酒接着追查,切勿打草惊蛇。” “是。”黑衣男点点头,转身从窗户外跳了出去。 “……”好端端的大门不走,非要玩飞檐走壁这一套。 他把陆九天叫了进来:“九天,封教主现在何处?” 陆九天道:“封教主未离开过房间。” 陆明童又问:“按照我们这个脚程,还有多久能到武林大会?” “不出十天便能到达。” 陆明童暗暗算了算日子,又回想起刚才的线报,点头道:“没事,你回房休息吧。” 第二日一早,陆明童又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买了一堆新的话本坐上马车,陆豆芽坐在他身边给他端茶递水,好一副惬意出游似的模样。 封霁今天没有去逗弄他,牵着马绳慢悠悠地跟在车后不远的地方。 封霄无声无息地靠近道:“教主,昨天陆明童曾支开了所有小厮一炷香时间,进了一间房,陆九天守在门外,我怀疑是隐书阁查出什么来了。但是看他这样子,是不打算和教主坦白了,我们……” “有的时候未必是不愿坦白,而是算计好了什么。”封霁垂眸道:“你算算,离武林大会召开还有多久。”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封霁顿悟:“教主的意思是,陆明童是有意瞒着我们,想抵达武林大会再开口?” “武林大会开始之前,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说不准。而他又需要小心避免一切意外的发生,先让我们顺利将他送至武林盟,他再开口告知萧朗下落,我们赶往营救萧朗的时候,他又可以抛开我们这一烫手山芋熟悉武林盟中众人,时间赶得好的话,萧朗也能在最后关头回来参加武林大会。” “好一个连环计。”封霄道:“可是他就没有想过,万一耽误了救萧朗的计划,教主迁怒于他,和他来个鱼死网破怎么办吗?” “你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封霁抬起头,声音中不自觉透露出欢喜:“所以,昨日隐书阁带来的,应该算是个好消息,至少,萧朗的性命无忧。” “那就好。”封霄面露喜色:“那教主便可安心些了。” 封霁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但,只要一朝见不到人,我就一朝放不下心。更何况他现在还不够信任我,如若他最后改变主意,怕我加害于萧朗而转手将情报交给武林盟那帮人,盟中心怀不轨的人知道了,只怕节外生枝。” “任由他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得加快速度送他去武林盟,再想办法让他放心将萧朗的下落交给我。”封霁斜眼看了眼正摇晃着顶盖前进的马车,又想起陆明童带进车内的那一堆话本,突生一计,笑道:“我倒有一个好主意。” 第二十三章 那日之后,封霁倒真没有再来烦过陆明童,不仅如此,陆明童还敏锐地发现,他连在自己面前出现的频率都变少了。 除一日三餐之外,封霁的身影越来越飘忽不定,这一日,甚至连午饭都没露面。 陆明童味同嚼蜡地动了动嘴,眼神飘向吃的正欢的陆豆芽:“哎,魔教那两位呢?” 陆豆芽:“啊,不知道,从早上就没见到人了。大概是还在房内。” 陆明童用筷子戳了戳碗:“这位大爷当自己是出来游山玩水呐,下午还得接着赶路呢,他一个人在房中做什么,封霄呢?” 陆九天在一旁,早已用食完毕放下了碗筷:“封霄今天一大早起来便出门了,我让人去跟着,不过被他发现了,使了个手段跟丢了。” 陆明童顿时心中警惕,这两人神神秘秘的又打什么主意呢,他拉过陆豆芽,吩咐道:“豆芽,你去房中试探试探,看他怎么不出来吃饭。” 陆豆芽囫囵吞下几口饭,点点头跑了,不一会儿神色复杂地跑了回来:“回少爷,封教主说他今日胃口极差,不想进食,让咱们自己吃。” 正要夹菜的手一顿,陆明童挑了挑眉,狐疑地望向盘中的菜。 这菜,该不会被他下药了吧…… 陆九天读懂了他的迟疑,沉声道:“放心吧少爷,这饭菜我都检查过,没有问题。” 陆明童这才放心,又随便吃了几口,也停了下来,转头问陆豆芽:“哎,你刚才去找他的时候,有没有偷偷瞄一眼房间里什么情况,他把自己关房间内,究竟在做什么?” “有!”陆豆芽邀功道:“我小心地瞄了一眼,他桌前铺着几张纸,朝阳的窗户也大开着,想来是看着今天日头好,起了作画的兴致。” 现在是作画的时候吗,这一个两个的脑袋里都想了些什么呢。陆明童叹了口气,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吩咐道:“既然说好了接着赶路,那封霄必定会在出发前赶回来,豆芽,你盯着点他,看看他们主仆俩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陆豆芽连连点头,陆明童想了想,又道:“你刚刚说,他房内朝阳的窗户是开着的?” “是啊少爷,怎么了。” 陆明童双手抱臂,沉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被内心的好奇打败:“你附耳过来。” 面前平铺着几张齐整的宣纸,用镇纸压着,窗外斑驳的阳光印进来一半,将宣纸面照的隐隐发亮。封霁手持一支狼毫,挥笔行云流水,毫尖离开纸面的一瞬间,房门再次被人敲响。 他停下动作,将笔置好,挽了袖子前去开门。 门外是一脸严肃的陆豆芽:“封教主,我们少爷有急事找你,还请你和我往大厅一趟。” 封霁道:“好,你稍等片刻,我收拾收拾就来。” 陆豆芽见他要回头,也顾不上冒犯不冒犯了,慌不迭伸手捉住了对方的袖子,直至封霁的目光从面具后锋利地s,he在他手上,才悻悻地收回手。 “少爷说,事关重要,还请封教主越快赶到越好。” 封霁理了理方才被他抓乱的袖子,眼中看不出情绪:“那好,走吧。” 二人离开房间,与此同时,窗户外不远的大树上,一个人头鬼鬼祟祟地探了出来。 正是陆明童。 他面色紧张,头上还掩耳盗铃地铺着几片用来遮掩的树叶,朝身后的人道:“他们离开了,带我进去。” 颈后的领子一紧,陆明童只觉眼前风景模糊地一晃,他便平平稳稳地落在了屋内。陆明童抓了抓后脖,总觉得自己被陆九天这么拎小ji似的拎进来有些不够体面,但转念一想,如果搂着腰或者抱着进来,岂不是更加奇怪,也就放下了。 二人移到桌前,陆明童便迫不及待地把眼光朝宣纸上投去,却猛地一愣。他皱了皱眉,看了眼身旁陆九天的表情。 只可惜陆九天这人一向没什么表情,陆明童看不出他的反应,又抓起另一张纸,脸上的表情便渐渐凝固了。 楼下,封霁跟随着陆九天一路走到桌前,望着已经被小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面,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调:“你们少爷呢?” 陆豆芽已经在路上尽量地延长了时间,此刻他也只能不慌不忙地坐下,强撑道:“少爷可能去方便了,那个,他看你没进食,怕你身体熬不住,所以让我一定要给你买些吃的垫垫肚子……小二!”陆豆芽猛地一喊。 正在旁边桌端茶的小二被他突然拔高的嗓音吓得底盘一打滑,站稳脚跟后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哎,爷有什么吩咐?” 陆豆芽擦了擦汗,指了指封霁,希望他能给自己争取多一些的时间:“快,你们店里有什么好吃的,给这位爷介绍介绍。” 这是小二的拿手好戏,小二毛巾一甩顿时眉飞色舞道:“哎呦,那可多了,我们店里有烧花鸭烧子鹅龙湖醉鱼……” 他一连串地报出一堆菜名,封霁缺丝毫不感兴趣,直接打断道:“不必了,我不饿。” 哎呦,他该不会要回房吧!陆豆芽吓的一激灵,整个人拍案而起,眼光却瞟见屋外走进来的身影,顿时露出一副在外流浪多年的人突然见到同乡的激动面孔:“少爷!” 陆明童却像丢了魂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小时候那啃指甲的臭毛病给搬了出来,咬着一只手幽魂一般从他们身旁飘了过去。 陆豆芽又猛地一叫:“少爷!” 这才将陆明童的魂魄扯了回来,陆明童抖了抖,如梦初醒般回过头看着眼前的二人:“啊?” 怎么就只剩少爷一个人了,九天哥呢?陆豆芽嘴里塞满了要问的话,却碍于封霁在场,各个问题憋着各自打了一架又沉咽下去,只问出一句:“你不是让我问问封教主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吗?” “啊,对对对。”陆明童飘移开的思路又移回了正轨,他双手归正摆在桌前,一脸友好地笑道:“我看封教主久不露面,想着下午还要赶路,晚上得在外面过,可别饿出什么毛病来,便让豆芽去问问你。封教主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封霁笑道:“明童放心,我早上叫人送了早膳进房的,只是今天没什么胃口,一顿不吃饿不死的。” “啊,那就好。”陆明童敷衍地点点头,又问道:“那封霄呢,封霄看着正是长个的时间,他不吃也没事吗?” 封霁顿了顿,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封霄可比明童还大个两岁,明童这话应该用在自己身上。” 话没套出来反被调笑,陆明童咧了咧嘴:“我壮实着呢,既然不吃,那咱们什么时候上路?” 封霁道:“明童不是说过万事由你决定吗,如果明童想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 “可是封霄他……” “封霄有事要办出门了,他回来后见我们不在自然会跟上来,他武功不低,平常人奈何不了他,你不必担心他落单。” 陆明童咽了咽口水,他才没有担心封霄会遇见什么坏人,只是…… “也行,那大家回房收拾行李吧,咱们接着启程。” 封霁回房,陆豆芽瞪着眼干愣了半天,才傻呆呆地问了句:“少爷,你大费周章的,看清他房间里有什么了吗?” 陆明童想起桌子上的那两张纸上的内容,顿觉头大:“看清了,这个待会儿再和你说。” 说是这么说,但一直到众人接着出发,陆明童也没主动开口。 陆豆芽坐他旁边,见他少见得连平日里最爱看的话本都看不进去了,支着个脑袋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也不敢开口问他。 入夜时分,封霄回来了。 车窗被敲了两下,陆明童困乏地睁了一半眼:“嗯?” 陆九天在外面低声道:“少爷,封霄回来了。” 陆豆芽脑袋转了转,才反应过来这一下午没见陆九天的身影,原来是盯梢去了。 “嗯,你查过了没有?” “查过了。”陆九天道:“他回来的时候带了两张符纸,我去问过镇上的百姓,是从当地有名的观里求来的,两种样式,一个求平安,一个算姻缘。” 陆明童睁开眼,心中已经暗暗有了答案:“他把那符纸给封霁了?” 陆九天道:“是,两张都给了。” 果然……陆明童叹了口气,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我知道了,你早些休息吧。” 另一旁听了半天云里雾里的陆豆芽殷切地爬了过来,悄声问道:“什么意思啊少爷,你是说,封教主派封霄去给他求姻缘?这封教主条件这么好,媒婆早该把魔教围个水泄不通了啊,怎么还自己去求姻缘?” 陆明童斜着望了他一眼,伸出手揉乱他头顶的头发:“你关心这些做什么,你还太小了,什么都不懂。” 陆豆芽最怕陆明童嫌弃他,哪怕任何方面都不行,闻言挺起胸膛:“哪儿小了,我只比少爷小一岁罢了,少爷懂的我都懂,少爷,你就说给我听吧!” 陆明童眼神犹豫了一刻,才缓缓开口:“那你……听说过断袖之癖吗?”说完一脸不忍污染纯洁白纸似的把头往旁边一撇:“算了算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 陆豆芽:“我知道啊,断袖之癖不是很常见吗,怎么了?” 常见?陆明童一惊,想起自己记忆缺失,只当这江湖还和自己小时候见过的一样,但没准早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呢? “常见?你见过谁?” 陆豆芽想了想:“挺多的,江湖传言的有好几个,但我真正见过的只有雾雨剑的掌门人和他的小师弟。”说完凑近陆明童耳边道:“这一对当时闹的可厉害了,和师门都闹掰了,最后和门派断绝关系归隐才安静下来。” “再后来,武林中的风声越来越多,不过大多都只是传言,当事人也没出来过,到底是不是真的,少爷,你问这个干嘛?” 陆明童表情复杂,他想起自己今天在封霁房间里见到的两张纸。 其中一张通篇写得满满当当,却都是同一个字——朗。 陆明童惊讶,也疑惑。他想不通,如果说是为了练笔,为何是写着萧朗的名字,又为何要偷偷摸摸一个人在房中闭着门写? 于是他拿起了第二张。 对比第一张的满目缭乱,第二张纸可谓是一目了然,四个大字端端正正简洁明了,却紧紧缠附着一份直达深处的难以诉说的温柔。 心念君安。 还有派封霄去求符的行动,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这一个又一个节点相互连接,最终指向唯一一种可能。 难怪他比全江湖的人都关心萧朗的安危,难怪他提起萧朗时总掩盖不住喜色,难怪他不惜和皇宫里的人对上也要孤身前往,难怪他会千方百计地接近自己利用自己。 原来不过,用情至深。 第二十四章 第二日一早,陆豆芽慌慌张张地从马车上连摸带爬地滚了下来,跑到封霁面前,上气不接下气道:“封教主,我家少爷有请。” 其实他们之前相隔的距离并不远,哪儿还用得着陆豆芽来请他,封霁微微一笑,走到马车前朗声道:“明童昨夜睡的可还安稳?” 陆明童掀开帘子跳了下来:“好的很,倒是委屈封教主在外头将就了一宿。” “附近并无可以落脚之处,行走江湖的人,早已习惯了。”封霁淡淡带过:“豆芽说,你找我有事?” “是。”陆明童胸脯起伏了两下,吐出一口气,平静地直视他道:“我得到萧大侠的消息了。” “当真!”封霁上前一步,垂落在身旁的手也不自觉地握紧,紧张程度可见一般。 关系则乱,陆明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激动的样子,又联想到男子相爱,世间能包容的人是少之又少,他俩之间的事情,不知道遭受过多少反对,亦或者,萧朗对于他是否也是回报以同样的感情。他的声音不由带上了一丝安抚的意味:“当真,你不要着急,听我说。” “江南平安陵有一户宅子,空了好几年了,之前一直没人入住,几个月前突然活跃了起来,每日都有人出入采购,却大门紧闭,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和邻居走访相熟。探子问了周边的人,活跃的日子比萧大侠失踪的日子要早上一个月。隔壁的人说,萧大侠失踪的那段时间,他曾经在晚上听见过宅子里有打斗的声音,但一刻就消停下去了。我们怀疑,萧大侠就被囚禁在这座宅子里。” “江南平安陵……”封霁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随机转头朝陆明童道:“既然有了线索,我自然会去救人,明童已经休息好了,不如即刻上路,我先送你前往武林大会,再折返去救人。此事刻不容缓,咱们需得快些。” 既然知道是刻不容缓,你还送我干什么! 陆明童万万没想到封霁居然会提出先送自己前往武林大会的要求,他自小话本看多了,内心一直惦记着有情人能终成眷属,才下决心告诉封霁萧朗的下落,却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成为阻挡他去救人的原因。武林大会往北,江南往南,每耽误一天,萧朗就多一分的危险。 他手一挥:“不必了,离武林大会的地点只有几日的车程,我会小心应付,你能护送我一时,不能护送我一世,还是早些前去救人吧,再说了,九天还在这儿,寻常人近不了我的身。那宅子也许藏龙卧龙,你应该去魔教多叫些帮手来。” 封霁犹豫道:“但是……” “没什么但是。”陆明童哥俩好一般猛地一拍他的肩膀,封霁习武多年下盘沉稳,被他这么一打上来晃都没晃一下,反倒是施力者的手麻了一片。陆明童默默将手收回至身后,道:“你快去救人吧,剩下的事我能搞定,人要是救出来,你欠我一个大人情。” 封霁也不再推脱,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我先谢过明童,来日再见,定有重报。” 陆明童摆摆手,看着他和封霄利落地翻身上马远去,突然以手掩嘴大喊道:“行动小心,可别再用你那些风s_ao的出场方式了,当心被人家一锅端!” 爽朗的笑声回应道:“知道了!” 陆明童拍了拍手,看了眼旁边木若呆ji的陆豆芽,喊了声:“回魂了,咱们也接着上路。” 马车一直行驶着进了靠近武林大会的小镇,陆豆芽还是没反应过来:“少爷,你为什么突然把消息告诉封教主了?还有昨晚,你突然问我断袖之癖的事情,难道,难道?” “嘘——”陆明童立起两根手指:“这可算得上是武林秘闻了,此事你知我知九天知,其他人就不必再知了。你嗓子再大些,整个镇的人都该知道,当今炙手可热的盟主候选人,萧大侠,是个断袖了。” “萧大侠才不是断袖呢!”陆豆芽红着脸维护:“就算这事是真的,肯定也是封教主单相思!” 陆明童斜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陆豆芽眉飞色舞:“萧大侠那是什么神仙一样的人物,要说爱慕,只要见过他,江湖中有一半的人都爱慕他!可萧大侠眼界高啊,从他出名开始,不断有才子佳人往他身上靠,无论是想交朋友还是想嫁给他,他都一视同仁以礼相待,从不逾越半分。要我看,封教主估计也是一厢情愿。” “可是江湖人都传言,魔教教主的俊美比之萧朗也不相上下啊。你怎么就知道,萧朗对封霁一点兴趣都没有呢?”陆明童说完一顿,想起来那张被传成各种版本的神秘面孔,他已经看过了。 虽说与世人所说的相差过大,但萧朗年纪轻轻就能有这么多的拥护者,也不该是个以貌取人的人。陆明童戳了戳陆豆芽:“哎,那你呢,你爱慕萧大侠吗?” “我对萧大侠的感情,是敬仰,不是爱慕!”陆豆芽愤愤道:“我喜欢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不过……反正少爷,等你以后见了萧大侠就知道了,他身上自带的那种气质,没法让人讨厌他。” 夸的天花乱坠的,你还是好好期待封霁能将他的心上人救出来吧。陆明童撇撇嘴,不想再聊有关于萧朗的话题了,他从旁边的车窗露出头:“九天,你把马牵客栈去,我和豆芽去物色物色附近有没有什么吃的。” 陆九天皱了皱眉:“豆芽不会武功,不如我陪少爷去吧。” “没事的,就在前面那条巷子。”陆明童吸了吸鼻子,一脸认真道:“我都闻着包子的味儿了,放心吧,这么短的距离,我一叫你就能听见了。” 巷子里热闹的很,摆了长龙一条的小吃摊,陆明童拉着豆芽一家家看过去,被各种小吃迷花了眼:“哎,你说,咱们买些什么好?” 陆豆芽咽了咽口水:“少爷,豆芽觉着,还是刚刚在车上闻见的包子最香。” 陆豆芽开心道:“好豆芽,我也这么觉得!”他回头一望,那包子就在巷口,味道传的最远,前面排队的人也最多。 “买r_ou_包子去!” 二人欢欢喜喜地跑去队伍后面站着,排到陆明童前面的男人时,那男人伸手一指,低声道:“给我拿八个r_ou_包子。” 陆明童偏头一看,那笼屉中就只剩最后八个r_ou_的了,剩下的都是些素菜包。他排了半天队为的就是这大r_ou_包,闻言连忙拍了拍前面那男人的背:“哎,这位兄台,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下,给我留两个?” 男人回过头,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可是我不吃素包子,不补力气。” 男人长得很高,身材魁梧,身穿一声简谱的布衣。刚刚排队时,陆明童只能够着他的肩膀,这时转过来,陆明童这才看清他的脸。 那是一张不怒自威的脸。 面部线条简单利落,却又蕴含力量,他的颧骨有些高,肤色也深,刚刚拍他的背的时候陆明童清楚地感知到,这个男人背部的肌r_ou_非常紧绷。浓眉大眼,本来是挺英俊的,嘴巴却很薄,紧紧抿成一条平线,眉头也向下竖着,一副随时要动怒揍人的模样。 乍见之下,陆明童有些被这张怒目而视的脸震慑住,没想到,这个长的有些凶相的男人却意外的好说话。他皱着眉想了想,对老板道:“那算了,给我来六个吧,只要r_ou_的。” 陆明童感激道:“多谢,多谢!” 正要掏腰包,一个人影匆匆从旁边闪过,不轻不重地撞了他一下。 陆明童心内闪过一种不好的预感,伸手去摸,腰间果然空空如也。 坏了,他的荷包! “追!”包子是顾不上了,陆明童喊了一声,一马当先地追了出去:“九天!九天!” 小偷跌跌撞撞地逃窜,一把掀翻了路边卖水果的摊位,多汁的软桃蹦跶着倾泻而出,陆明童躲闪不及,一脚踩了上去,屁股朝地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哎呦!” 顾不上疼痛想爬起来,却再走不快了,陆明童一瘸一拐地扶着墙,挣开一旁想要扶他的陆豆芽:“别管我了,快去叫九天来,这孙子抢了我娘给我绣的荷包,一定得拿回来。” 陆豆芽咬咬牙,放手准备往前追,陆九天此刻也从客栈赶了过来,见陆明童的惨样,愣了一愣:“少爷?” “去追,追那个……”陆明童还捂着屁股哎呦哎呦地叫唤,陆豆芽摇了摇他的手,欣喜地喊:“少爷,少爷你看!” 陆明童眼泪花花地抬头,只见刚才一同排队买包子的健壮男子正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他左手拎着一袋油纸包着的r_ou_包子,右手还拎着一个晕过去的男人,正是方才抢了自己荷包的小贼。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失而复得,陆明童欣喜若狂,从男人手上接过荷包,小心翼翼地挂好,又站起来握着对方的手感谢道:“多谢大侠出手帮忙!在下陆云阳,敢问大侠姓名?” 经过前一次被封霁算计的事情,陆明童这次学ji,ng了,报了一个虚假的名号。 布衣大侠收拾小贼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被陆明童这么恭敬地问起名字却红了脸,挠了挠头,道:“我叫石惊天。” “好名字!”陆明童嚎了一声,让陆豆芽报官抓人,拉着他转头往客栈走:“石大侠,来来来,今天这顿饭少不了我的,别和我客气,你想吃什么,尽管说!” 几人在酒楼入座,陆明童点了一堆菜,才同石惊天接着交谈起来。 “所以说。”石惊天道:“那荷包里其实没什么钱?” “是啊。”陆明童道:“但是这个荷包是我娘亲手为我绣的,意义重大,我从来不拿它装重物,就怕压坏了它。今天居然遇见个没眼色的来抢,还好石大侠出手相助,真是有惊无险。” “原来是家人的托付。”石惊天垂下头道:“那的确意义重大。我看这荷包样式ji,ng美,少不了有贼人会认为里面有值钱的东西,陆公子以后还是小心为好。” “是。”陆明童点点头,见他手边还放着那八个r_ou_包,道:“石大侠喜爱r_ou_包?” “不是,但是r_ou_包管饱。”石惊天当场拆开油纸,拿起一个r_ou_包给他:“刚刚你被抢了荷包,那最后两个包子你也没来得及买,尝尝。” 陆明童接过r_ou_包,笑道:“多谢石大侠,只是待会儿还有一桌好菜,不如……”他话没说完,石惊天已拿起一个包子,大嘴一张,一半落肚。 “嗯?” “没,没什么。”陆明童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话,跟着一起啃起了包子,赞叹道:“石大侠好胃口。” 石惊天已经三下五除二地吃掉了剩下的几个包子,面不改色,只是听见陆明童一口一个大侠的时候有些羞涩:“陆公子不必叫我大侠,路见不平而已,我看你比我小,不如就叫我石大哥吧。” “好嘞,石大哥。”陆明童乖乖喊了声,问道:“石大哥不是本地人吧,来这儿是做什么?” 石惊天道:“我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 其实他不说,陆明童也能猜得出来,不止是他,这个小镇并不算繁荣,而距离最近的几家客栈都客满为患,自然是沾了武林大会的光,来这儿的人,要去的地方当然也只有武林大会。 为表客气,石惊天也反问一句:“你也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望向他瘦弱的手臂。 陆明童被饭一呛,干笑两声道:“我……我只是来凑个热闹看看比赛的。” 说完把头埋进碗里,风云使本来就只是观看记录而不参与其中的,他这话也不算完全骗人吧? 第二十五章 无巧不成书的是,石惊天所住的客栈居然和陆明童他们是同一家,陆明童得知后,勾肩搭背地与他在四周逛了一圈,才依依不舍地各自回房。 陆豆芽早他一步回来,见陆明童进房,立刻小媳妇似的迎上前来,笑靥如花道:“少爷,你累不累,要不要叫热水来沐浴?” 陆明童挥手道:“免了。”他端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问道:“说正事吧,石惊天这个名字,你可曾听说过?” 陆豆芽道:“未曾听说。” “那江湖中,可有什么石姓的名家大户?” 陆豆芽又摇了摇头:“没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陆明童深孔这次的意外又是人为的,在房内不断徘徊。 陆豆芽睁着一双眼疑惑地望着他:“少爷,既然存疑,要不要派隐书阁去调查一番?” “不必。”陆明童道:“先等九天回来再说。” 正是心有灵犀,陆明童话音落地瞬间,陆九天推门而入,他淡淡扫了一眼陆豆芽,径直朝陆明童道:“少爷。” 陆九天双掌一合:“如何?” “今天在街上抢少爷荷包的人,是个惯犯,这次被扭送官府后直接关进去了,短时间内是出不来了。石惊天在与我们分开之后便回了自己房间,他睡的是下等房,进房后没多久便灭灯歇息了,我等了会儿,没别的动静便回来了。少爷,是否要我去追查一下他的来历?” 往后的日子里还不知道要遇见多少个这般不明身份的人,隐书阁调查出来又有何用,封霁的身份已经明晃晃地摆在那儿了,本应和平共处的人,还不是因为心系情郎而施难于自己。 与其如此,不如将他们视为自己前行之路上新的历练,来个斗智斗勇。自己这么冒失的性格,也该找个机会约束约束了。 陆明童打定主意,摇摇头道:“不必了,一面之缘而已,不必战战兢兢的,你们都回去歇息吧,第二日咱们直接前往武林大会。” 遣退二人,陆明童唤小二抬了木桶来,泡了个澡上床歇着了。 翌日,温柔的阳光透进房内,唤醒了沉睡的人。 陆明童砸吧砸吧嘴,揉了揉眼准备站起身来洗漱。一道尖锐的疼痛却直直刺穿了他某个难以言喻的部位,使他中断了想要起身的动作,摔回在床。 陆明童望着头顶的纱帐,脑子有一瞬间的混乱。 怎么回事,有人给他下药了? 紧接着,昨日追贼时踩到水果那无奈的一摔的场景猛地冲进他的脑海,他试着用手肘将自己的半个身体支撑起来,用另一只手试探地摸了摸昨天着地的地方。 “嘶——” 片刻后,隔壁房正半梦半醒着的陆豆芽听见了一声惨烈的叫喊:“来人啊!” 一炷香以后。 陆明童虚弱地依靠在床边,抬头望了眼正在房内来回踱步的陆豆芽,打了个哈欠道:“别晃悠了,安心等九天请大夫来吧。” 陆豆芽此刻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恨不得冲进官府里,将昨日被收押进去的小贼再抓出来,拽着他的领子质问他:“你为什么要偷我们少爷的东西,又为什么要在逃跑的时候掀翻人家的水果摊!” 只可惜那贼听不见他脑中暴躁的情绪,门口传来吱呀一声,是陆九天请了大夫回来。陆豆芽立刻蹭地靠了过去:“大夫,快给我们家少爷看看!” 大夫被这热情的小厮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点点头道:“老夫会竭尽所能。”望了眼床头的陆明童:“公子是哪儿摔着了?” 陆明童干咳一声:“屯部。” “哎呀,”大夫叹了口气:“这部位摔着可疼了,那,公子方不方便转过来,让老夫看一看伤的如何?” 陆明童点点头,支起一条腿想要翻身,拉扯间剧烈的疼痛又袭来,他哎呦一声,又躺了回去。 大夫为难地回头:“这,两位来搭把手?” 于是陆九天陆豆芽二人小心翼翼地帮着陆明童翻了个身,陆明童将头埋进枕头中,整个人臊成一只煮熟的大虾,直挺挺道:“你们两个先出去。” 人出去后,大夫才颤颤悠悠地帮他褪下了裤子。 “公子这摔的不轻啊。”大夫感叹了一声,又帮人把衣服拉了回去,手在药箱中来回翻找:“老夫这儿有几瓶药,每日早晚各涂一次,再轻轻按摩将淤血划开,公子这段时间,还是多躺着歇息吧。” 武林大会已经迫在眉睫了,他身为风云使,怎么能和条死鱼一样躺在这间客栈里?陆明童急道:“可是我有要事要办,大夫,我这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有什么大事比身体还重要?”大夫呵了一声,转瞬想起这段时间来这儿的人都只有一个共同的目的,说话声便轻了些:“公子,听老夫一句劝,你现在这个模样,就别想着去武林大会了,养好身子四年后再来吧。” 陆明童哭笑不得:“我不是去参赛的,大夫,您就直接告诉我什么时候能好吧。” 大夫收拾好了药箱,思考了一会儿道:“虽然并没有伤及筋骨,但是外部淤紫较多,快则十天,慢则半个月,公子记得有空多揉一揉。老夫先告辞了。”推门离去。 陆明童望着手中的几个小瓷瓶,深深地叹了口气。 去武林大会的计划自然是推迟了,陆明童在床上干瞪着眼趴了两天,他心里惦记着要快些好起来,故而谨记大夫的教诲,一有时间就开始勤快地揉屁股。 只是干躺着未免太无聊了,陆明童无聊了两天,什么事也做不了,只能追求着最后一点卑微的乐趣,让陆九天将一把躺椅搬到窗边,他就每天靠着窗台侧躺着,观察楼下人来人往的究竟在做什么,有没有什么高手的踪影。 只可惜观察了半天,也没见着什么有风采的人出现。陆豆芽中午来送饭的时候得知此事,告诉他这个镇并不是离武林大会最近的一个镇,很多声名在外的参赛选手都挑选了更近的地方。 “很早以前是包住宿的,只是后面参赛的人越来越多,也不乏有浑水摸鱼之辈借着报名的名头混吃混喝。所以从上上届开始便改了规矩,只要过了初选,武林盟就会给安排住处。不过,大多数参赛选手都是名门弟子,能被整个门派选出来参赛的人,也不缺那么点儿住宿费。他们早就住进离大会最近的客栈了,只有些来得晚了的,才会住这个镇上。” 陆明童愣了愣,问:“为什么要提前这么久来,武林大会的规矩,不是提前三天来便可吗?” 陆豆芽道:“为了摸清每个对手啊,在比赛之前,参赛的名单都是由武林盟来掌管的,他们提前来这儿住下,出入间自然都是来参加大会的人,提前知道有哪些门派,站比武台上才会更加有底气。” “原来如此。”陆明童喃喃,那自己更得快些进去了,不然到时候连一个人也不认识,恐怕风云录就得毁在自己手里了。 他侧过身,一边缓慢地揉着伤处,一边百无聊赖地用视线扫过客栈底下,忽然一顿。 只见石惊天左手扛着一大捆比他还高上几丈的木柴,另一只手拎着一袋油纸袋包着的东西走了过来。 陆明童连忙伸出手朝下面挥了挥:“石大侠,石大侠!”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石惊天抬起头看了看,朝他一点头,走进了大堂。 陆明童连忙让豆芽帮他翻了个身,没过多久,果然听见有人敲门。 “请进。” 石惊天进来的时候,那捆木柴已经不见了,见到陆明童,他很是开心:“陆公子,你怎么还在这个客栈?” 陆明童闻言笑道:“怎么,石大侠这是希望我快些走?” “没有没有。”石惊天迅速摇摇头,憨笑道:“我只是看陆公子的穿着打扮非富即贵的,以为陆公子你会住进更里边。” 陆明童咳了咳道:“来得晚了些,里面怕是没什么空房了。石大哥在这儿待了很久了?” 石惊天点头:“是,十多天了。”说着三下五除二把手中油纸包一剥,露出一只金黄滴油的烧ji来,往二人面前一送:“陆公子,烧ji吃不?” 陆明童被那浓厚香味狠狠地堵了把鼻子,他深吸一口气,道:“多谢石大侠,我们刚刚用过膳,不必了。” 石惊天也不接着客套,扯下ji腿开始啃。陆明童被他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不羁深深迷住,几乎是羡慕地看着他啃完了一只ji:“石大侠,你来这么早,为什么不住进更里面的客栈?” 石惊天道:“里边的客栈贵啊,陆公子,在里面睡一晚,在这儿可以睡三晚了。别说在那儿,就说在这个客栈,我睡着下等房,还得每天帮客栈老板砍柴抵押房钱呢。”他皱了皱眉:“不过等过了初试,武林盟就会给安排住处了,到时候便不必这么麻烦。” 听他的语气,倒是很自信自己能过的了初试。陆明童想了想,也对,上次抓贼的时候,虽然没亲眼目睹过程,但那贼被他扛回来的时候,已经晕过去了,石惊天的本事,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 他挪了挪身子,问道:“石大侠,冒昧地问一句,你习武有多少年了呀?” 这个问题让石惊天的眼睛透出一股迷茫,他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多少年我也不知道,从我记事的时候我爹就开始教我武功了,算到现在,应该有二十多年了。” 陆明童双眼发出羡慕的光芒:“真好,我特别羡慕你们这些侠客,可我就不是块练武的料,从小我爹让我扎个马步我都能嚎上一天的。” “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东西。”石惊天个头大,肌r_ou_紧实,陆明童乍见他的时候,总感觉此人面露愤色,现在看来,倒有种说不出的憨厚朴实。他此刻正低着头,绞着粗布衣裳的衣摆,绞尽脑汁地安慰陆明童:“我相信陆公子一定在别处有着很高的天赋,那个……就算不能习武,陆公子也可以从文啊,我看陆公子长的一表人才,一定很受小姑娘的欢迎,哎。”他叹气道:“我这张笨嘴到底在说些什么,连我自己也不明白。” “石大侠不必多说,我都懂的。”陆明童失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预祝石大侠能在武林大会上一鸣惊人!” 石惊天红着脸点点头,举起杯子朝他敬了一口,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陆公子,你的腰怎么了吗?” 他见陆明童一直倚靠着躺椅活动,以为对方受了腰伤。 虽然真实受伤的部位并不是腰,但要陆明童在他人面前道明自己屁股摔伤的事,还不如一剑杀了他。 陆明童尴尬地笑笑:“啊,没事,早上起床不小心磕着了。” “陆公子多揉揉,我那儿还有点儿治跌打损伤的药,待会儿给陆公子拿过来。”石惊天视线左扫右扫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道:“其实……扎马步这种基本功陆公子还是可以多练练的,有利于扎实下盘。” 陆明童:“……” 第二十六章 自此,陆明童有了新的乐趣,每日醒来便凑到窗前,看看石惊天又帮着客栈的伙计干什么活了。 大约是习武之人的习性,石惊天每日都是天还没亮就起床,等到中午时分,才背着一大捆木材或者一手的野味归来——这是他用来抵押房钱的条件。 陆明童闲的慌,经常招手让他上来一起吃饭,在二人进餐的空隙,追问他是否有见到什么武林高手。 石惊天夹起一筷野兔r_ou_道:“陆兄弟,我每天早起都是去山上砍柴抓野味,别说武林高手了,我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 陆明童闻言遗憾:“我以为石大哥提前这么久来,为的就是摸清大家的底细呢。”接着疑惑道:“既然如此,石大哥这么早来到赛场,每日在做些什么?” 石惊天已经几口扒完了饭,将碗筷一放:“当然是练功了,我爹交代过,练功的事一天不能断,本来我是想着晚些来的,结果我爹嫌我每日在家中吃的太多,把我提前赶出来了。” “……”这还真是亲爹才能做得出来的行径。陆明童咳了咳,悄声问道:“我这几日在房中修养,无趣的很,我来武林大会,本就是奔着见识一番大场面才来的,结果到现在,除了石大哥以外,一个大侠都没见着!”叹了口气,陆明童双拳攥紧,暗暗往对方身边靠了靠:“咳,石大哥,你明天早起练功的时候,能不能顺便叫上我?我想看看你们江湖中人是怎么练功的。” 石惊天面露不解,练功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从自家招式的基本功开始练吗?他转念一想,也对,这陆云阳瘦瘦弱弱的,一点武功底子也没有,想必是平日听那些说书先生的故事听多了,对江湖产生了一些太过美好的向往。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一向习惯寅时便出门,不知道陆兄弟……” 寅时?寅时自己还仰着头呼呼大睡呢。陆明童脸上一热:“无碍,我会起来的,石大哥走之前喊一声我便可。” 石惊天点点头,道:“那行,明日我来你门口喊三声,如果三声没人应,我就自己走了。”看样子还是对陆明童不太放心。 陆明童微笑着答应:“放心吧,我一定能起来。” 翌日一早,石惊天梳洗完毕,悄声地摸上了二楼,在房门口顿了顿,蚊子似地喊了声:“陆兄弟?” 无人应答。石惊天吞了吞口水,正准备张口喊第二遍的时候,门开了。 陆明童已收拾整洁,他昨日早早地便睡了,今天一大早醒来居然也不觉得多疲累,大约是在房中闷的太久了,对于外出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热情。 石惊天低头看了眼他身下多出来的物件,皱了皱眉:“这轮椅……” “少爷伤势未好,不便走动,我会推他上山,石大侠在前面带路便可。” 陆九天从y影处走出,石惊天望了眼这个面色冷峻的侍从,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行,那咱们出发吧。”他一边转身带路,一边小心翼翼地提醒陆明童:“陆兄弟,我可提前和你说好了,这练功日复一日的都是做些同样的动作,没什么花样的。” 陆明童笑得眼睛弯弯:“石大哥你放心,哪怕只是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我便觉得胸内畅快了许多。” 因为有个伤残人士,石惊天毅然放弃了平常上山的路,而选择了另一条相对于平坦些的路。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8节 陆明童鲜少见到这个时辰的山路,只觉得呼吸间都充斥着晨露的清冷,他不由心情大好,等到石惊天走到平常练功的地方停下时,更是双目睁大,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充满了期待。 只见石惊天双肩一沉,胸膛起伏,两条沉稳有力的大腿往地上一扎,用尽内力呵道:“哈——” 陆明童攥紧了双拳。 却见石惊天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地——扎起了马步。 陆明童眨了眨眼,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总是要热热身的嘛,也许下一刻石大侠就要展示他的武功了! 于是他调整好心情,屏息以待。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石惊天依然双目圆睁,背脊挺直,连滴汗的痕迹也没有。 身后的陆九天垂眸望了他一眼,陆明童才想起,九天也是习武之人,不知道他练功时,是否也和石大侠这般雷打不动? “九天。”陆明童喊了声:“你不练习吗?” 陆九天咳了咳,道:“练是练的,只是很少在他人面前施展。” 莫非是不好意思?陆明童安慰道:“无妨的,趁着这个机会,你和石大侠一起练练吧。”我来看看,是谁的马步扎得更久。 陆九天静默,也不再推辞,自石惊天旁边经过,朝他颔首示意。 一声剑啸,腰中长剑已然出鞘。陆九天随手挽了个剑花,身形一动飘入林中练起了剑。 陆明童呆呆地望着他在林中穿梭的身影,即使看不清动作,他也知道,这和石惊天口中的练功,不是一个意思。 待到林中声响停止,陆九天带着一身的潮意转身回来,石惊天依旧维持着他公正规范的马步动作,直视前方。 陆明童:“……” 正当他满肚子搜刮如何开口的词句时,石惊天终于动了。 陆明童抬头,却见他锤了锤肩,走至一边的树旁,审视了一圈,自言自语道:“唔,这颗不错。”接着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成拳,将全身力气汇于双拳,开始笨重又坚持地一下一下锤向树干。 陆明童傻了:“他……这是在做什么?” 陆九天眯了眯眼:“少爷,很显然,他在砸树。” “我知道……那他砸树做什么?”陆明童心下一动,一个可怕的想法随即浮上心头,这一路来,并未见到石惊天带任何砍树的道具,不,不止这一路,每天他砍柴归来,腰背都是空物一物的! “难道……难道他每天上山砍柴,都是徒手把树劈断的吗?” 石惊天动作起来,倒是专心致志,陆明童在他身后发出的惊叹,也干扰不了他,他只是凝眉,屏息,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眼前这颗树上。 那树的树干比陆明童的腰杆还粗,石惊天垂着头默不作声地锤着,那粗壮的树干便开始从中间向外延伸地出现了裂痕和凹陷。满树枝干也在他的摧残下无力地颤抖。 咚,咚,咚。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哐当一声,大树终于轰然倒地。 陆明童咋舌,暗暗琢磨着,这得多大的力气才能办到啊。他不由自主地将视线移到石惊天的双手之上,那上面紧紧缠着一层纱布,应该是平常惯用的,并不干净齐整。 石惊天蹲下身,三下五除二地将枝干上好的地方折了下来,又抬起一只脚,往树干上重重一踏,将树干断成两段,抱起好的那一半,笑道:“这个好,回去给二狗子做个木墩子正好。” 陆明童再说不出话,与他一起下了山。 等到石惊天回房间,他才心有余悸地问陆九天:“方才我观石大侠的力气,大得可怕,你说,这种实力的人在武林大会中可算多数?” 陆九天思考良久,道:“不算多。石大侠内力深厚,绝非等闲之辈,不止是早上空手劈树,从他平日里站行坐卧的姿势,都能看出来下盘稳健,力大无穷。只是空手便有这般的力量,却从没见过他将自己的兵器拿出来,九天也揣测不透他真正的实力。” 兵器……陆明童摩挲着下巴回忆,从他第一次见到石惊天到现在,的确没见他拿出什么兵器来,这次连上山劈柴,都是用双手来完成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是神兵过于张扬不敢现世,还是故意吊起他人胃口?武林大会,果然卧虎藏龙。 想到这里,陆明童更是热血澎湃,光是一个石惊天便已经让他如此震惊,更何况能人辈出的武林大会呢!天下武林豪杰齐聚切磋,该是何等盛况。自己堂堂风云使,武林大会召开之际,还因为屁股上这点小伤在这儿消磨光y,简直可耻! 他越想越激动,突然嚎了一嗓子道:“豆芽,进来!” “是!”陆豆芽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少爷,你找我啊?” 陆明童猛地搂住他的肩膀,双瞳中似有火光燃烧:“收拾行囊,准备即刻上路了!” 陆豆芽晕头转向:“啊?去去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陆明童抬手敲了敲他的脑门:“武林大会啊!” “石大哥!” 石惊天正在马房帮忙刷马,突然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一回头,见陆九天推着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他见陆明童膝上放着一个包裹,不由好奇道:“陆兄弟,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武林大会!”陆明童笑道。 石惊天惊道:“可是武林大会还有十几天才开始!陆兄弟这么早便进去,想必客栈早就已经住满了,或者都是些开天价的j,i,an商,陆兄弟还是考虑考虑,多留一会儿吧。” 武林盟早就为风云使一行人备好了住处,陆明童眼睛一转,道:“这一点石大哥放心吧,我有个远方亲戚正好住在那儿,他会来接待我们的。” “如此便好。”石惊天看了眼轮椅:“但是陆兄弟你的伤……啊,我房内的跌打酒,我忘了给你了,我这就去拿!” “不必了!”陆明童拦住他:“药膏大夫开了很多,倒是石大哥,你还得在这儿待上几天。我看大会将近,石大哥既然要参赛,便不要将时间耗费在这种刷马砍柴的事情上。”他从包袱中掏出一个小银袋:“上次帮我夺回荷包的事情,还没正式感谢,石大哥把这个收下,足够付你日后的房钱了。望石大哥一路顺利,能在武林大会一展身手,咱们日后有缘再见!” 石惊天慌忙摆手拒绝:“陆兄弟,你这就是折煞我了,这银子我是绝对不会收下的。”见陆明童坚持,又退让道:“这样吧,就算你欠我一个人情,等什么时候我遇见困难了,你再来帮我这个忙。” 风云使身份特殊,想起封霁的前车之鉴,陆九天皱了皱眉,下意识出声:“少爷……” 陆明童扬起一只手示意他安静,即便曾经受困于此,他目中依旧一派坦然,露出灼灼之色:“既然如此,那石大哥便记住这个约定,只要我陆云阳能帮得上忙,必定万死不辞!” “石大哥,咱们后会有期!” 第二十七章 告别了石惊天,陆明童一行人快马加鞭,第二日一早便赶到了武林大会的举办地。 浩然城地势复杂,四周冰山常年积雪,除了四年一届的武林大会,平日里是没什么人来这边的,也不知道武林盟怎么想的,把武林大会设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地方。一阵冷风吹过,激得陆明童缩了缩脖子,心道还好大会的举办日期不是二三月,不然大伙儿手脚都冻僵了,还怎么比试。 陆豆芽抖开一件披风为他盖上:“少爷,咱们该庆幸武林大会是在六月举行,时间刚刚好,若是早两个月,普通人都冻得受不了,晚两个月又太热了,参赛的侠士们从别处赶过来也不容易。” 是啊,陆明童叹了口气,抬起头望了眼远处的雪山,再过一个月家中便该闷热起来了,娘亲要叫人开地窖了。 武林大会的召开时间正好是一个月,待到大会结束,他便回家陪娘亲去乡下的庄子里避暑。 陆明童打算完,转头看了一圈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惊叹道:“石大哥之前说浩然城在这几个月物价飞涨,家家客栈都爆满,看来果真不假。” 虽然人多,秩序却好的出奇,陆明童一路坐着马车经过,偶有看见路上发生碰撞,双方都是以礼相待微笑解决。 也难怪,武林大会召开的地方,最不缺的便是来自于各个门派的江湖豪杰了,在这儿寻衅,无疑是找死。 陆豆芽和他说了一路,嗓子干了,便下去买了几个桃子回来,上马车一苦脸:“这儿的东西的确太贵了,放外面,能买一筐桃子了。” 陆明童捏了捏那饱满多汁的蜜桃,屯部还在隐隐作痛,他想起自己就是踩在这玩意儿上才摔的,顿时咬牙切齿,将桃子塞回陆豆芽怀里:“我不爱吃这个,你们分着吃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陆九天在外面轻轻道:“少爷,咱们到了。” 陆豆芽立刻擦干手,搀扶着陆明童下车。 武林盟坐落在城北,周遭肃静,离那些摊贩和酒楼都隔了一定的距离,却还是有不少的侠士站在门外,三两聚集着交头接耳地说着些什么。 一见人多,陆明童默默地推开了陆豆芽的手,轻声道:“无碍,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要不做大动作,普通地走几步还是可以的。” 一行人走上前去,门口两个守着的武林盟弟子立刻伸手拦截:“抱歉,武林盟重地,无令牌者不得擅自进入。” 陆明童从怀中掏出请帖,道:“在下是信任风云使,受武林盟之约前来记录大会事宜,还请小兄弟过目。” 那弟子接过请帖浏览了一遍,眼中立刻流露出尊敬之色,双手归还请帖道:“原来是风云使,盟主算过风云使来的时间,早就吩咐了,请和我来。” 听见风云使二字,门口几个正在徘徊打探的侠客立刻睁大了双眼,回头想要一睹真容。 陆明童挺直了背,单手负背,逐一朝他们微笑示意后,才跟着那弟子进门。 “盟主今日一大早便出门巡视场地去了,各个长老特使也跟着一并去了。武林盟现在只剩我们这些弟子看守。”那弟子一边带路,一边激动道:“真想不着,昨日才轮到我值班,风云使今日便来了,我这是什么运气!” 他为人倒是极其热情,毫不掩饰地表达完自己对于风云使的仰慕之后,又一一介绍他们走过的地方:“这儿是会客厅,盟主平日里会在这儿接待贵客。这儿是客房,只要是经过了初试的侠士,便能在大会第二天住进来。风云使身份特殊,在大会进行期间有特定的房间。”说着一转弯,带着他们经过一条长长的回廊,一直走到底后,进入一个单独隔开的小院:“就在这儿。” 那院子不算大,布置上却比之前他们路过的那些客房ji,ng细了不知道多少,院子中间甚至有假山和鱼池。陆明童走到池边往里一瞧,几尾红鱼轻轻甩了甩尾巴,一溜烟躲进石缝了。 陆明童咋舌道:“这,这么大的地方,只有我们住吗?” “啊,不是的。”那弟子挠挠头,道:“这种单独的院子一般是两位重要客人带着随从一起住的,除了风云使之外,还有一位,只是,只是……” 陆明童见他欲言又止,疑惑地转头,看见院子左边的房间门口,挂着一面ji,ng心雕刻的小木牌,上面齐整地写着风云使三字。 那另一边呢?陆明童咳了咳,将目光朝右边投去。 右边的上面写着:萧朗。 自己居然和萧朗住一个院子!陆明童险些被口水呛死:“这……萧大侠?” 那弟子道:“是的,本来萧大侠和其它几位大侠是一个院子的,但是……但是萧大侠失踪后,那边院子里又住进了几个人,房间不够了,便把萧大侠的房间移到这边了。”他可能和陆豆芽一样,是萧朗的忠实追随者,讲着讲着,居然红了眼睛:“盟主说……如果大会开始之后萧大侠还没有出现的话,这个院子里的房间也取消,给风云使一个人住。” 他们一行人哪用得着这么大的一个院子,陆明童吞了吞口水,怀疑自己此刻如果不小心做出什么不恰当的表情来,很可能会伤害到眼前小兄弟脆弱的心灵:“萧大侠吉人自有天相,再说,江湖上已经有很多势力出手了,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回来参加比赛的,你不要难过。” 弟子点点头,很是有些不好意思:“风云使见笑了,我叫林帆,风云使先在房内休息片刻,我接着去门口守着了,风云使有什么事情,喊我一声就行。” 陆明童点点头,推门进去,将行李放下了。 “这房间比咱们在外面住的酒楼干净整洁多了。”他制止正往书架上摆东西的陆豆芽:“豆芽,你放什么上去了?” 陆豆芽无辜地看看他,又看看手中的东西:“给少爷解闷的话本啊。” 陆明童气道:“那东西你也放上去干什么!让别人看见了多丢人啊!” “哦哦哦。”陆豆芽慌不迭地将话本撤下来,放回包袱里:“咱们的院子平常应该没人会来吧,除了和咱们一个院子的萧大侠,哎,少爷。”他眼睛亮了起来:“封教主不是回去救人了吗,他们能赶得上武林大会开始吗?” 陆明童掐着指头算了算:“难说,平安陵离这儿太远了,快马加鞭来回也要十几天,更何况还要等他把人救出来,也不知道那宅子里住的是何方神圣,和他相比起来谁更厉害。开场是赶不上了,打死如果他能三天内把人救出来,那萧朗参加武林大会最后的盟主之选总是没问题的。当然了,前提是他没有受伤。”他叹了口气:“只能自求多福了。” “啊。”陆豆芽也跟着叹息:“武林大会四年一届,可是这一届正好是交接盟主之位的时候,如果萧大侠不能参加,那武林盟盟主之位,就真的要和他失之交臂了。” 只可惜隐书阁cha手的太晚了。陆明童暗自感慨。 “那,除了萧朗,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栋梁之材了吗?” “有是有的,不然就可以直接内定了。”陆豆芽噘嘴道:“还有另外几个人选,比起普通人的确是金玉之姿,但是一站在萧大侠旁边,可就黯然失色了。再说,这几年萧大侠跟着武林盟跑上跑下的,立下了不少功劳,这一次选举,本该是众望所归,谁知道……” 越优秀的人越容易遭人记恨,陆明童也不禁怀疑,萧朗这次失踪,究竟是不是他的竞争对手搞的鬼。 萧朗武功不弱,以那些花拳绣腿的名门后代,想要杀他恐怕不易,但不排除买凶行事。 买凶行事,要怎么样武功高强的人,才能打败以涤尘剑名扬天下的萧朗呢? 房门被敲响,是林帆奉命送了饭菜来:“风云使,我们已经派人去通知盟主你来了的消息了,盟主下午就会回来,请风云使用膳后前往会客厅一聚。” 陆明童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开,随便扒拉了几口饭,拉着陆豆芽开始背课文一般道:“武林盟主,宋风清,今年五十有六,沉迷武学,至今未娶妻,我随老爹来参加武林大会时,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左长老林傲之,今年四十有三,年轻时不慎瞎了一只眼,脾气暴躁,遇见他最好靠边走。右长老秦笑,今年正好五十,人如其名见人就笑,为人亲和……” 他一连串说了一大堆,陆豆芽喜道:“一字不差!少爷好厉害!” 陆明童舒了口气:“这只是待会儿要见的几个重要人物的信息,往后的日子里,还够我受的呢。”他吩咐道:“豆芽,以后你一定要跟紧我,遇见什么人,不管我记不记得,都先提醒我一下。” 陆豆芽拼命点头。陆明童道:“把碗筷收了吧,我们去会客厅等人。” 陆明童按着早上林帆带路的记忆去了会客厅,里面只有两个侍女,应该已经有人通知过她们陆明童的身份,朝着人微微一欠身,倒了杯茶水:“风云使稍坐一会儿,盟主马上就到。” 陆明童道谢接过茶水,轻轻抿了一口,他此刻脑子里已经灌满了各种长老特使的身份信息,只待人家一进来,他便可一一对照。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声:“盟主。” 陆明童放下了茶,有些紧张地站起了身子。 几个老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见到房内笔直站着的陆明童,为首那人微微一笑,沉声喊道:“好久不见了,明童。” 陆明童瞧这人迎面而来的威严气质和居高者不自觉带上的说话方式,便知道他正是陆豆芽口中那位宋风清宋盟主。身后跟着的两位,一位一身黑衣,用布条裹住了一只眼睛。另一位满面微笑,正略带欣赏之意地上下端详他,应当就是林傲之和秦笑。 他笑道:“好久不见,宋伯伯。”又朝一旁的两位道:“林长老,秦长老。” “一路赶来辛苦了,咱们坐下说。”宋风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同一位和隔壁小辈唠家长的长辈一般道:“自从上次……我从陆家见到你之后,一年不到的时间,你倒是沉稳了许多,能担大局,想必陆兄在天之灵也能感到慰藉。” 陆明童拱手道:“责任重大,明童定当不负众望。” 宋清风道:“明童接任风云使一职不久,又是第一次独身参加武林大会,若是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便是。不必客气。” 陆明童面上微笑着应了,心下却是明白,这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自己初上台面,犯下的每一个错误,都会成为那些对风云录虎视眈眈的人手中的把柄。 几人又客套了一番,好在陆明童来之前便熟记了和他们之间的会面,几轮话说下来,倒是轻松应对。 末了,陆明童告辞回房,打算稍作休息,他已经和宋清风请示过,明日便去武林大会的擂台走一遭过场。 陆明童锤了锤肩膀,对着陆九天和陆豆芽道:“现在在武林盟内,有武林盟弟子守着门口的安危,你们晚上睡觉也可安心些,之前在外边辛苦了,今夜不如早些沐浴休息……”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陆明童一顿。 伴随着杂乱的脚步,似乎是有人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进来大声说了些什么,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武林盟向来以有条不紊为令,不知道这人带来了什么天大的消息,听见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跑到盟内各处传声,居然能使寂静了一整天的武林盟热闹了起来。 陆明童也免不了好奇,他推开门正准备一问究竟,却见有其他住客从旁边的回廊中神色匆匆地赶去了前厅。 传递消息的人此时也终于跑到了这个院落。 “回来了回来了,萧大侠回来了!” 第二十八章 萧朗回来了? 陆明童大惊,正要探头出去问个究竟,已经有人快他一步,旋风一般迫不及待地冲出了小院:“哪儿呢哪儿呢!” 陆明童:“……” 他提醒道:“人家回来了,也是住这个院子的,以后有的是时间看,你现在着急什么?” 陆豆芽感动道:“和萧大侠共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这种事情我从未奢想过!那可是萧大侠!我陆豆芽何德何能啊……” 感慨完毕,他终于想起来后面被晾着的那位才是自己的主子,回头讪笑道:“可是少爷,那也就意味着你们日后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了,关于萧大侠的事,你还记得住多少啊?” 陆明童气道,我还能记得什么呀,光记得你们夸人家好看了。 平安陵距离这儿的路程,怎么也不可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赶回来,难道是隐书阁的情报出了什么差错,人怎么会提前回来了?封霁呢,他知不知道萧朗已经脱险的消息,他该不会带着人马赶到平安陵,却落得个空手而归的结果吧? 空手而归还算好的,万一宅子里依旧有埋伏,那才叫糟糕……陆明童越想越乱,决心等见到萧朗后再一试究竟,他转身进了房间:“豆芽你过来!” “将我和萧朗之间的渊源,以及他有什么应该被我知道的事情,一一说来。” “是。”陆豆芽挺起胸膛,老老实实道:“少爷和萧大侠,应该碰过两次面。一次是四年前的武林大会,萧大侠是当时赫赫有名的后起之秀,少爷陪着老爷在贵宾台坐着的时候,遥遥看了一眼。第二次,是两年前,萧大侠有要事求见老爷,但碰巧老爷有事出远门了,是少爷单独接待的他。” 自己居然还单独接待过他!陆明童心惊:“单独接待?你们都不在吗?” 陆豆芽道:“是,萧大侠当时说是有要事,少爷便将我们都遣开,与萧大侠在房中独处了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的时间能做些什么!萧朗既然说是重要的事,自己又特意遣开了众人,那知情者必定只有他们俩,这叫他如何能蒙混过去! 陆明童焦躁得在房内直打转:“那我从房间里出来以后,有没有什么表示,有没有什么异常?” 陆豆芽迟疑道:“这……” 陆明童见他神色,就知道此事必不简单,连连追问道:“不必迟疑,有什么你就说什么!” 这是你说的啊,陆豆芽咽了咽口水,如实相告:“有,你从房间里出来后,就重复念叨了两遍,真好看,长的真好看。” 这样问下去一定是徒劳的,陆明童头疼,挥了挥手:“算了,既然如此我便装傻吧,萧朗那边,能不见就不见。” 说完也知道这是异想天开,先不说萧朗是此次武林大会名声最响的一个,自己写风云录一定会与他打交道,再说二人天天共处一个屋檐下,再怎么样也免不了交谈。 “这两天聊起来,就说我喉咙不舒服发不出声音好了。”陆明童自暴自弃,甚至伸出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哑着声喊了两声:“怎么样,像不像?” 陆九天道:“少爷也未必要担心这么多,两年之前的事情,说不定萧大侠早就已经解决了,就算没有解决,他也不会挑武林盟这么一个人多眼杂的地方问起少爷。” “言之有理!”陆明童瞬间又开心了:“还是九天聪明!” 正说着,一阵嘈杂声由远至近。陆明童心下一紧——来了! 远处回廊,一群人众星拱月般围着一个身着蓝衫的男子走了进来,陆明童将门悄悄移出一条缝,透过缝隙望去,隔得尚远看不出样貌,但依稀能见身形端正,风姿出众。 门外,鼎沸人声愈发靠近。 “萧大侠,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 “我们听见林帆说你回来了,都以为是他在做梦呢!” “是啊,那傻小子天天晚上都要念叨一遍你的名字!” “不止他,萧大侠,你消失的这段时间,盟内上下部众可都担心着,待会儿休息过后,不妨四处走走,好让大伙儿安个心!” “抱歉,扰各位担忧了。”不同于其他人的激动,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缓缓道:“年初之时我得一高人指点,堪堪寻得了剑法的突破之境,为了不被他人打扰,能以更好的状态来参加大会,我临时决定闭关修炼,此事只告诉了贴身的一位小厮,不想小厮回武林盟传话时路遇劫匪,不幸丧命,消息也未能传出。前段时间我闭关结束,才知道外面已经有了众多的传言,安顿完小厮的家人后,我才匆忙赶了过来。这段时间让大家为我费心,是我考虑不周。” “哪里的话!”周边立刻有人附和道:“萧大侠没事就好,既然只是误会一场,那咱们便放心了,萧大侠好好休息,这次武林大会,我们都是支持萧大侠的!” “多谢。” 闭关修炼?什么重要的功夫能匆忙到只通知了一个人,那个人还这么凑巧地被强盗杀害了?陆明童心道,你这话拿来哄骗哄骗你的跟随者可以,想要瞒过我,可没那么简单。 见人步下了台阶,陆明童连忙把门关上了。 陆九天意外地挑挑眉:“少爷不是一直想看看真人是否有封教主画上那般俊美吗?这么好的机会,为何平白错过?” 陆明童嘘了一声道:“以后有的是机会看,今天人太多了,你一嘴我一嘴的,容易露馅。”想了想,又义正言辞道:“再说了,谁说我是对萧朗的长相感兴趣的?我是对他的为人感兴趣!” “少爷怎么说都好。”陆九天道:“既然如此,少爷便早些休息吧,不是说第二日还要去擂台查探一番吗?” 陆明童听着外面的声音没了,才挥挥手:“行,你们也各自去休息吧。” 洗漱过后,陆明童只着了一身的单衣,就着微弱的烛光,依靠在床上擦拭风云录样本。四周无风,烛光却突然闪烁了一下。陆明童眉毛一跳,下意识地将风云录反手塞进了枕下。 这武林盟不是说有重重把关吗,不会还有漏网之鱼吧? 他捂着心口听了一会儿,没听见什么异声,也没见着什么人影,难道是自己刚刚看错了? 就在此时,窗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极有节奏的敲打声。 陆明童声音都开始微微颤抖了:“谁?” 那人一笑,道:“风云使不必紧张,我不是来伤害风云使的,只是我家公子想见风云使,派我来传个话。” 陆明童道:“你家公子是谁?” “萧朗。” 萧朗?大晚上的,他怎么会突然派人来找自己?陆明童惴惴不安道,难道自己真这么倒霉,两年前答应过他什么事情,他现在来找自己兑现了? 正胡乱想着,窗外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低声催促道:“公子还在屋内等着,烦请风云使快些。”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夜里风大,风云使披件衣服吧。” 陆明童噢了一声,默默伸手将风云录又往里面按了按,才慢悠悠地起身穿衣。 他转身一愣。 隔壁的陆九天应当是听见了声响,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潜入了他的房间,此刻正站在桌旁,烛火照耀中有银光微微闪过,是他腰间的剑已经出鞘了半截。 陆明童走上前去,微微一用力,将剑按了回去。 他侧耳低声道:“把风云录放好,我去去就回,若听见我喊你名字,直接破门而入救我。” 陆九天凝视着他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陆明童推门出去,顶着寒风走到萧朗门口,却见内间漆黑一片,窗台缝隙中也一丝光都没有,不禁奇怪,这萧朗在里面连蜡烛也不点,是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他抬手敲了敲门。 “咳,萧大侠……” 那门却是虚掩着的,陆明童的手一敲上去,门便吱呀一声开了。陆明童眯起了眼睛,什么也看不清,他壮着胆子走了几步:“萧大侠?” 一阵y风吹过,身后的门被人上了锁,陆明童大惊失色地回头,与此同时,屋内的黑暗也被全数驱散。一人从悬梁上倒着掉下来,拿着什么东西往他头顶一扔。陆明童情急之下也未看清,下意识伸出手一挡,又香又软的触感在手臂处炸开,纷纷扬扬地飘了他一身。 是花瓣。 陆明童怔了怔,一股熟悉的气息从面前传来,他抬头,终于看清了这个在他面前表演着倒挂金钩的人。 一身红衣,黄金面具,不是封霁是谁! “封霁!”他先是一脸茫然地唤了声对方的名字,在得到一声回应后又恨恨地把手上残留的几片花瓣甩在了他面具上:“你做什么吓人!” 封霁大笑,一翻身从梁上安稳地落了下来,无辜道:“我以为明童已经习惯了我的出场方式。”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习惯!还是在自己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陆明童咬牙切齿:“你真是恶趣味,居然假扮萧朗来……” 他猛地一顿,不对,这儿的确是萧朗的房间。 “风云使误会了,的确是我派人将风云使请过来的。”身后有人出声,萧朗将烛台放置在桌上,望了一眼满地的花瓣,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这吓人的坏主意是他出的,还望风云使不要与他计较。” 陆明童干笑两声,转头下意识地将视线移到萧朗的脸上。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下一刻,他仿佛听见自己的两只耳朵嗤地发出热气蒸腾而出的声音,猛地垂头望向自己的鞋尖:“咳咳,无碍……那个,萧大侠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倒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听封教主说,风云使前段时间为了帮忙找寻萧朗的下落,出力甚大,便想着请风云使过来,道个谢。”萧朗为他斟了杯茶,推至他面前,见他依旧一动不动,奇怪道:“风云使?” “叫我陆明童便好!”陆明童连忙拘谨地坐下,双手捧着茶杯:“萧大侠是栋梁之才,我只是尽了我该尽的力罢了,萧大侠不必言谢。” 萧朗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叫你明童可好,我方才听见封教主是这么叫你的。” 身后,封霁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憋笑。 陆明童很想回头和他质问一番,奈何他的脸现在热得不正常,只能接着低头:“都可以的,萧大侠想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吧。” 萧朗道:“既然我唤你明童了,那你也别见外,喊我一声萧打嗝便可。”他回忆起了什么,声音中也蒙上了一层笑意:“我还记得两年前,我曾经去陆家拜访过明童一次。那时候的明童,可比现在大胆多了。” 陆明童耳根发烫,什么叫大胆多了?自己以前究竟对萧朗做过什么啊! 封霁在他一侧坐下,萧朗不招呼他,他便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状似不经意地扭头一看:“咦,明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该不是发热了吧?”说着伸手要去掐他的脸颊。 陆明童头一扭,躲过他的触碰,咬牙道:“出来的时候怕外面风冷,结果穿的多了些。”说完对上萧朗,立刻换了一副温和的语气:“萧大侠,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萧朗垂眸道:“白日里耳目诸多,我不便请明童过来,这才挑了晚上的时间,现在想来也许打扰到明童的休息了。抱歉,我送你吧。” “不用送!”九天还在房内等着呢,陆明童说完,见到萧朗惊讶的眼神,解释道:“我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也没只是出个所以然来,萧朗也不拆穿,温柔一笑道:“我明日准备去武林大会的擂台处看看,明童要不要一起来?” 陆明童两颊红红:“当然了,我正好也要去熟悉熟悉。” “那明童早些休息,明日出发时我叫你。” 陆明童点了点头,捧着发热的脸走了。 萧朗关上门,望了一眼地上洒落的花瓣,和桌边无事人一般喝茶的封霁,亲昵地笑道:“走的时候,这些东西也给带走。” 封霁放下茶杯,无奈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九章 第二日一早,陆明童早早地收拾好,带着陆豆芽出门了。 此行除了他和萧朗,宋盟主和封霁居然也要一起。萧朗失踪已久,昨日匆匆忙忙才赶到武林盟,宋盟主想着让他多加休息,便没多问,今日一早迎面撞上,得知他也要去擂台,便提出一同前往。 一路上,宋风清都在询问萧朗失踪时的细节,关心之态显而易见,陆明童暗暗咋舌,虽然还没见到另外几个竞选盟主的侠士,他也能看出来,宋风清对于萧朗明显是青睐有加的。 支持的人多,眼红的人也越多。陆明童自己是不相信萧朗所说的闭关修炼的,但是他和萧朗并不相熟,贸然去问人家也未必会坦诚相告。 说道相熟,这倒是有个和萧朗熟得很的人……陆明童瞥了眼旁边悠然自得的封霁,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既然他对萧朗一片痴情,那有情况必定是护着萧朗先,也不会和自己说什么真话。 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这封教主为何会和他们一起前往比武台。 他频频透来的视线实在太过热切,封霁就是想装作没看见都难,他转头朝着陆明童漏露齿一笑:“明童总看着我,是我脸上长出了朵花儿么?” 陆明童瞧了瞧一旁的宋风清,正和萧朗聊的热切,他放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也一起来了,你也要上比武台参加大会?” 封霁刷一下抖开扇子,笑道:“非也,我上台了,今年的武林大会可就没意思了。” 他这话是暗示自己有能力拿到第一了。陆明童切了一声:“那你来做什么。” 封霁不怀好意道:“我去和盟主请示了一番,他答应让我坐你旁边,教你认人了。” 陆明童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人是在逗自己,冷哼道:“呸,你要是和盟主说了,他早就来找我了。” 封霁遗憾地摇摇头:“明童现在聪明了,没那么好上钩了,无趣啊。”又正色道:“不过,我说坐你身旁的事情,倒是真真切切。” 陆明童立刻领悟:“你……你是这一次的评官?” 封霁笑道:“怎么,不像吗?” 每一届的武林大会,除了风云使负责记录以外,还会有四位评官来检验比武台上的侠士是否真正拥有进入武林盟的资格。陆明童只是没想到,封霁年纪轻轻的便能被邀请来此,着实在他意料之外。 封霁猜到他心中所想,笑道:“宋盟主早就说过了,武林大会开诚布公,以才择人。年纪和资历从来都不是拦路石。”接着调笑道:“比起我来,明童似乎更加年轻,如此年纪便能担当风云使一重任,才是令我佩服。” 若不是因为老爹突生变故,风云录还轮不到自己来掌写。 想到陆远山,陆明童不禁情绪低落了些,一路上再没吭声。 封霁却主动靠近他,在他耳边道:“放心好了,有我坐你旁边,风云录上物理大会这一篇不会出什么茬子的。” 众人来到武林大会的举办地,时间还未到,门口却已挤满了慕名而来的围观者,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有统一着装的武林盟弟子正在维持秩序,见到宋风清一行人,连忙辟出一条小道:“盟主,这边请。” 周边的百姓见状,立刻反应过来这些人的身份,一个个地嚷开了。 “那位就是宋盟主吗?果真气度非凡!” “宋盟主旁边那位是萧大侠吗!如此丰神俊朗,我绝不会看错的,萧大侠回来了!” “哪儿?萧大侠来了!” “哎呦你们别挤了,我怎么看不见人呢,萧大侠,哪个是萧大侠?” “最好看的那一个!” “那位带面具的是谁,好生厉害的模样!” “你都不知道他是谁,怎么就厉害了?” “哎,你没听过说书先生说的吗,江湖中只有最神秘的杀手才会带面具,还是黄金的,这一看就价格不菲啊,该不会是无情宫的人吧?” “呸,无情宫又不是正派组织,哪里能来参加武林大会!” 陆明童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灌了满耳,原来除了失忆的他,还有这么多人是完全对不上号的。 宋风清转身朝众人拱手道:“诸位,诸位的热情宋某已经感受到了,只是武林大会还未开始,诸位纵使是聚在门口,也不得而见内中详情,不如先回去歇息,待到武林大会召开的那一日,再凭门票进去。” 陆明童赶紧跟着封霁往里走,闻言拽了拽他的袖子,道:“武林大会怎么还有门票,不都是凭邀请贴来的吗?” 封霁道:“邀请帖是发给那些江湖中有声望的门派的,每个门派除了掌门外只有二十张邀请贴,剩余的那些位子,都是去武林盟那儿买来的。” 陆明童闻言环顾了一圈周围,这场地这么大,除却那些用请帖进来的,还够坐上一万个人呢:“门票多贵?” “一两。” “一两?”陆明童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差错:“四年举办一次的大会,得出多少人力财力,门票只需要一两,岂不是血本无归?” “明童还是太年轻了。”封霁笑道:“虽说进来只需要一两,但是在这里边坐着,就算只是想喝杯茶水,最少也得十两银子。”他掰着手指头算道:“武林大会为期一个月,除去休息的时段,如果想多看几场,就得在这儿住上十天半个月的,明童住在武林盟内,怕是没有去了解一下,外面的那些客栈酒楼,在大会期间是开的什么价格。” 他报了个数,陆明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这些客栈酒楼,也是武林盟的产业?” 封霁但笑不语。陆明童便当他是默认,只佩服道,难怪武林盟能维持那么多人的开销,这四年一次的大会,就够他们赚的了。 “不止如此。”封霁道:“一旦比赛结束,就会出现一批数量不小的武林新秀,武林盟的人便会趁此机会,出售和那些新秀身上所佩戴的相似的物件。就拿上一次萧朗来说,他一战成名后,武林盟便做了一大批和他的涤尘款式相同的剑穗出售,第一批已经引起了哄抢,待到后面加做,已经卖到方圆十里人手一只。” 陆明童回想起来,难怪他上次看见林帆的剑穗和陆豆芽挂在自己床头的挂饰一样,还当是凑巧,原来都是为了萧朗! 说到剑穗,封霁垂眸看了一眼陆明童的腰间,望见那熟悉的物件,他惊讶道:“这玉佩明童居然还贴身佩戴着……你最宝贝的那个荷包呢,哪儿去了?” 其实这玉佩他本是嫌重取了下来的,只是上一次遇见贼人后,陆明童深感危机,又怕武林大会进进出出人多手杂,不小心把荷包弄脏了弄丢了就不好了,但腰间不挂点什么又有些空荡荡的,便把那玉佩重新拿出来了。 他手指无意识地轻抚着玉佩上的霁字,假惺惺道:“啊,毕竟是封教主的一番心意嘛……” 封霁闻言一怔,眼中闪过一道不明的情绪。 他俩在台下悄声说着话,那一头,萧朗和宋风清已经运功飞上了比武台,审视起了场地。 那比武台有三个自己那么高,陆明童抬头望了一眼二人的背影,吞了吞口水,决定沿着一旁的楼梯自食其力爬上去。 封霁没动身,在下面好整以暇地盯着萧朗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不经意间扫了眼陆明童和陆豆芽爬楼梯的姿势,嘴角突然勾起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 陆明童哼哧哼哧爬到一半,只觉一旁一阵风过,封霁已经站到了自己身旁,身体微微倾斜着靠向自己,笑问道:“我在下面看着明童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对劲,哪儿受伤了?” 陆明童顿时面红耳赤,支支吾吾道:“咳,前两日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腰给闪了。” 封霁的嘴角已经要咧到耳根了:“是嘛,可我看着,你这使力点好像还在腰部啊,瞧着不像是腰受伤了,倒像……” “咳咳咳!”陆明童又是一顿猛烈的咳嗽,盖过了他的声音:“俗话说,以毒攻毒,我就是想让我的腰知道,越是有困难险阻,就越是要逆流而上!” 封霁瞪大了眼:“原来如此,明童真是好毅力。” 陆明童擦了擦汗,只希望这讨厌鬼能快些上去,别再来挖苦自己了。 封霁却偏偏不如他的意,背手站在一旁。 陆明童忍着想咆哮的欲望,僵硬着身子接着往上走。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他肢体一顿,还没回头,腰已经被人轻轻搂住。 “你……” “别动。”封霁命令道,足尖一蹬,借力带着他飞了上来。他手指向右侧y凉处的贵客席:“既然腰受伤了,就少走动,去那边坐着吧,风云使的位子。” 陆明童被他这么一帮,居然涌上一股感动,慢吞吞地移到他指的位子坐下。 这儿果然是全场视野最好的地方。旁边还有四个席位,看来便是评官的位子了。 封霁在比武台上和萧朗说了些什么,在对方点点头后也轻功飞了过来,往陆明童身边的席位上一坐:“到时候,我就坐在这个位子,你若是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大可问我。” 陆明童犹豫道:“旁边还有其他的评官,恐怕不妥。比赛时台下会有人报出参赛者的名字的,我到时候自会小心应对。” 封霁道:“这一点你倒不必担心,坐我另一边的是涧西的静心师太,涧西派这两年帮着武林盟出了不少力,宋盟主才请了她来镇场。不过这位师太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了,你就是在她耳边大吼一声你失忆了,她也听不清。” 陆明童抽抽嘴角,正欲说话,却见比武台上,萧朗和宋风清二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宋风清大笑一声,突然伸出手来,猛地将萧朗腰间的涤尘拔出了来。 陆豆芽被封霁个陆明童二人抛弃,好不容易爬上比武台,头刚一探出来,便见台上,当今武林盟主和炙手可热的盟主候选人拔剑相对的情景,顿时整个人呆住。 还是萧朗先朝他微微一笑,道:“小兄弟,麻烦让一让,刀剑无眼,莫要伤了你。” 陆豆芽立刻红着脸跑一边去了。 铮铮刀剑碰撞声响起,陆豆芽走开的一瞬间,比武台上两个挺拔的身影立刻心照不宣地缠斗在一起。陆明童就是远远地坐在观武台上,也能感受到二人彼此错身时闪过的凌厉刀风。 片刻之后,两人分开。萧朗将涤尘收回鞘中,朝宋风清道:“多谢盟主赐教。” 宋风清摇摇头,眼中神采奕奕,赞不绝口:“一段时日不见,萧少侠武功又上一层,当真是可造之材!” 二人客套着研究起了刚刚的比试,陆明童听不懂,却也知道宋风清是在夸赞他刚才的剑招,他不免疑惑,萧朗的武功当真有了大进步,那闭关和消失之间,是否真有那么一些蹊跷? 一旁的封霁自二人剑招分开后便一直支着下巴环顾起了四周,陆明童问:“你在看什么?” 封霁道:“我在观察这地势,我该怎么出场才比较好。” “……”陆明童提醒道:“你那些花瓣掉地上可是很麻烦的,万一飘得到处都是,总不能让人家先给你打扫再开始比试吧?” 所以放弃吧,别研究那些令人头疼的花招了。 封霁眼眸一垂,状似失落:“明童不喜欢那些花瓣吗?” “总是花瓣出场,见多了也是没趣味的。”尤其是我,已经感到腻味了。陆明童想了想,安慰道:“何况武林大会观赛人这么多,要是他们和我一样对花瓣不感兴趣岂不是跌了你的面子?不如你这一次一切从简,让封霄为你演奏一曲出场便罢了。” 反正赛场那么大,封霄就是有天大的力气,也吹不出多响的曲子。 封霁没再说话,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提议。 晚上,一干人等回到武林盟,陆明童和宋风清道别后,随着萧朗一同回到了小院。 陆明童昨日离开萧朗的房间,也没关注封霁究竟是被安排住进了哪边,这回一起回来,见他和萧朗并肩一路走进房间,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也许昨晚他走之后,封霁并没有离开。 和自己喜欢的人共处一室,能发生些什么?难怪今日封霁对他的态度好得出奇,还主动提出要在武林大会帮助自己,原来是昨天晚上春风得意的结果! 没几日武林大会便要开始了,这两个人天天晚上住一起的话,不怕身体吃不消耽搁比赛么?也对,萧朗的比赛在最后面,前面这段时间他们根本不用顾虑什么。 那这二人岂不是可以夜夜……他和萧朗的住处隔这么近,晚上该不会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吧?脸越来越热,陆明童连忙制止再猜测下去,毫不心疼地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房。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9节 房间内,封霁憋笑憋到浑身发抖。 萧朗将涤尘卸下,小心地放置于桌上,抬头看了眼院子里拼命拍脸的陆明童,又看了眼面前的人,察觉到不对劲:“你是不是和明童说过什么?” 封霁一瞬收回笑意,一脸无辜:“没什么。” 萧朗坐下直视着他的眼睛:“当真?明童的动作可奇怪的很。” 封霁实话实说:“我的确是什么都没说,是他自己误会了。” 萧朗何其聪明,结合着那张大红脸仔细一想便推算出了答案,他看了眼面前一本正经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哥……” “你又逗人家玩。” 第三十章 “冤枉,这回我可真没说什么。”封霁道:“再说了,你这个又字用的似乎不太恰当,我几时去逗别人玩了?” 萧朗想,你小时候逗别人玩的事情多了去了。 “我猜,你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牵着线引着明童往你的圈套里走。”萧朗淡淡道:“这样,哪怕是以后他明白了真相,来找你算账,你也能将这事撇的一干二净。” 封霁捂着心口道:“小朗,你说这话可就伤透了我的心了,若不是急着救你出来,我怎么会想出这种主意来?” 你明明是看人家反应好玩,才想接着逗下去。萧朗叹气道:“你别把他欺负狠了,陆前辈曾对我有恩,现在他过世了,我怀着这份恩情也该帮陆明童一把。” 封霁道:“你这是要帮着他来对付自己的亲哥哥了?哎,我真是心如刀割。” 萧朗早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才不和他搭腔,淡淡道:“再怎么说,他在帮着寻我的事上也出了大力,说起来,我们还欠他一个大人情。” “不错,若不是那小子突然将你放了出来,这功劳的确是算陆明童头上的。”封霁道:“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我知道怎么报答他。” 萧朗奇道:“哦?” “来的时候匆忙,有件趣事忘了和你说。”封霁正了神色,将他和陆明童之间的纠葛全盘托出:“我本以为是个冒牌货,没想到是真主不小心摔坏了脑子。” 萧朗听完了全程,有些后怕道:“那你就敢贸然出手?万一他当时真和你拼个鱼死网破,我看我出来后不仅要处理武林大会的事,还得照顾你这个烂摊子。” 封霁笑道:“关心则乱嘛,所以说,我是对萧大侠爱之深情之切啊。萧大侠,你可感动?” 萧朗无视他的问题,道:“他记忆有损的事情,除了你我二人,还有谁知道?” “还有他身边那几个手下。”封霁道:“不知道他们陆家消息封锁的如何,要是有人走漏了风声,那可就江湖大乱了。” 他的语气中满满的都是看热闹的不怀好意,萧朗沉思道:“如今多的是对他虎视眈眈的人,风云使一职再不可出差错。好在大会时有你在他旁边,风云录应该没什么问题。大会结束后,助他去百灵谷求医罢,我记得你和段兄关系甚密,这个忙帮上了,你们之间的恩怨也就可以了结了。” 听他说完,封霁不疾不徐地拍了拍掌,揶揄道:“真是心思缜密,有些上位者的风范了。”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袍,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武林盟主这个位置,你是铁了心要坐上去了。” 身侧的手紧了紧,萧朗低声道:“是。” “哥,你知道我别无选择。” “和我解释什么。”封霁轻笑一声,摇了摇扇子道:“我只是嫌武林盟规矩繁多,满口大义无作无为的人更多,坐了这个位置,将来也是被那群倔驴气死的命。可偏偏你看中了这个位置,那我也只能为你取来了。” 陆明童回房后,灌下一大杯冷茶才将自己脸颊的热气褪下去。 陆豆芽见他一回房便猛灌冷茶的模样,不敢拦也不敢问,只好颤悠悠地提醒:“少爷,你慢着点,小心别伤着胃。” 陆明童摆了摆手,问:“今日去比武台看完,你有什么想法?” 陆豆芽想了想,一五一十道:“场地很大,够坐下很多人。比武台太高了,不会武功的人根本上不去。萧大侠和宋盟主的交手很漂亮,萧大侠用剑的模样真是绝了……哦对了,少爷,大会举办的时候,我在哪儿?” 陆明童道:“我已经和盟主打过招呼了,我身后端茶递水的丫鬟换成你,有外人在我不放心。” “好嘞!”陆豆芽兴奋道:“少爷,我可太激动了,之前的武林大会,我都是坐台下的,哪有机会站视野这么好的地方。那观望台可以将比武台上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哈,回去可有的炫耀了……” 他叽叽喳喳地讲着,陆明童的心却飞远了。 离大会没几天了,他还是有种不真切的感觉。许是第一次一个人来这么大声势的地方,没有了陆远山的庇护,他还是有些怯。 偏偏还失忆了,连人都不认识,到时候万一认错人了可怎么办。陆明童恨不得出门去寻来一种能把自己嗓子摧残哑的药,如此便可不与他人交流了。 正焦躁着,门外传来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 陆豆芽的语气一顿:“谁?” 封霁的声音传来:“是我。” 陆豆芽看了眼陆明童的眼色,前去开门。 封霁将一个浅青色的小瓶放在桌上:“这是百灵谷化瘀血的药,你不是说腰摔了么,武林大会开始你可得一坐就一天,把这个用了,到时候便不必吃那么多苦头。” 陆明童愣愣地接过药瓶:“谢谢……”他问:“萧大侠呢?” 封霁道:“我让他先休息了。” 陆明童心道,大会面前,的确是该节制一点。他想起什么,道:“对了,还没问你,萧大侠是怎么救出来的?平安陵离这儿可不近,你们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赶回来的?” 封霁无辜道:“萧朗不是和你们解释过吗,他是闭关修炼了,武林大会要开始了,他自然而来便来了。” 拿这理由出来糊弄他,真当他是傻子啊。陆明童撅了撅嘴,又不开心了。既然封霁不肯说实话,他这会儿心情又不好,干脆一直不开口,打算用沉默将人请走。 可封霁却毫不尴尬,自顾自道:“我让封霄送信去了百灵谷,谷主前段时间云游四方行善去了,百灵谷大弟子和我关系挺好,等武林大会结束后,我便带你去找他。” 陆明童这才想起来他曾经说过会替自己找寻能医治脑袋的方法,若不是他今日提起,恐怕陆明童也要忘了。 “你记忆有损,做什么都不方便。最近几日,你便在屋内好好休息吧。”说完,封霁起身潇洒离开:“我还有要事,咱们大会见。” 说完这句话,他当真一连消失了好几天没出现,倒是萧朗,自从回来后便成了整个武林盟中最忙的人,脚不沾地,陆明童望着他前呼后拥的场景,只觉心酸,想来这两天,除了在他面前封霁能毫不避讳地和萧朗并肩前行外,再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让他俩靠近彼此吧。 何况以后萧朗是要担任盟主一职的,整个天下人紧盯着,封霁能扛得住吗?还是说,他俩每次见面都只能私会?这么一想,虽然他没见到封霁,但不代表萧朗没见到啊,他每日进进出出这么多回,保不准哪一次就是前去赴约了呢? 想想未来的武林盟主,每日处理完盟内事务,便回到房中,偷摸摸地和心上人儿互相拉拉小手什么的…… 陆明童每天靠着揣测这俩人进行到了哪一步为乐,一边练字一边嘿嘿地笑。陆豆芽在一旁看得一头冷汗,悄声问陆九天:“少爷没受什么刺激吧,我怎么瞧着有些不对劲呢?” 陆九天抿唇:“大概是因为大会的事情,压力太大了,你多体恤体恤他,到时候我不能上台,你机灵点。” 为了不和多余的人打交道,陆明童抛下杂念,将自己关在房中,每日练字作画。时间倒过的快得很,一转眼便到了武林大会开启的日子。 为了避免上次那样人山人海堵着进不去的状况,陆明童一大早便和宋风清一行人从场地的侧门进去,在观望台坐了下来。 台下已经陆陆续续进来了一大半的百姓,有看出台上人身份的,便朝着对方招手示意。也有压根不认识人的,为了凑热闹也跟着瞎挥手,不过不例外的是大伙儿都知道最中间坐着的那位是谁,一时之间,场上充满了宋盟主的支持者的叫喊声。 人进来了这么多,身边的位子还空着,陆明童不禁疑惑,上次封霁所说的要事究竟是什么,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一炷香的工夫后,一位身着灰色道袍的老妇人顶着一脸沉重的表情走过来了。 陆豆芽在身后轻声解释:“是涧西的静心师太,这次是评官之一。” ji,ng心师太扭着眉毛在陆明童面前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打探着他。 陆明童喉头一紧,站起来礼貌道:“静心师太好。” ji,ng心师太依旧扭着眉毛不说话,陆明童见她一脸凶煞模样,不知道自己哪儿招惹了她:“静心师太?” 静心师太一动不动。 不过这位师太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了,你就是在她耳边大吼一声你失忆了,她也听不清。 陆明童突然回想起封霁之前说过的话,他那时只当是这人在和自己打趣,现在看来……该不会是真的吧? 陆明童侧身拿起一张纸,刷刷写下几个字,往静心师太面前一横—— 陆豆芽斜着身子瞄了一眼,见那上面赫然写着:‘静心师太好&039;。 刚刚还面无表情的静心师太,见到这几个字后像是瞬间换了张脸一般,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对着他点点头,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道:“风云使的字写得不错。” 陆明童被她这几乎算的上嘶吼的赞扬吓得一哆嗦,点了点头坐下默默绞手指。 身侧有人听到动静,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 “风云使,是新上任的吗,好年轻啊。” “那当然,万笔翁不是死了吗,那风云使自然是由他独子继承了。” “看着这么小,能担当大任吗,风云录可不是开玩笑的,全江湖都看着呢。” “年纪小怎么了!萧大侠当初在武林大会一战成名的时候不也才二十吗,你少瞧不起人!” “我没有……” 陆明童忽略掉那些声音,静下心来摸了摸眼前的宣纸。 一定可以的,老爹能做到的事情,自己一定也能做到……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场内的空位已经填补的差不多了,身边的三个评官也各自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只剩最靠近他的这一个,迟迟不见主人出现。 陆明童暗自着急,封霁人究竟哪儿去了? 天边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鸣叫,台下观众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什么声音?” “我刚刚也听见了!” “好像是凤凰,是凤凰的声音啊!” “呸,你听过凤凰叫?” 像是为了证明那人所说不假,众人快要安静下来的时候,那声鸣叫又响了一遍。 陆明童手臂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随着微风欢快地摇摆。这声音的确和书上形容的凤凰叫很是相似,难道场中暗藏着什么身带祥瑞之人,竟惹得凤凰也跑来凑热闹了?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之际,那声鸣叫又提高了音量,冲上云霄。 陆明童向着声音的方位抬头,恍惚间只看到有什么圆圆的东西从空中掉了下来,直直地落在了自己旁边,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东西已经原地滚了一圈,嘭地炸开了来。 有埋伏! 陆明童立刻双手抱头蹲下。他双眼紧闭,身体因为紧绷而微微颤抖,然而想象之中的爆炸和波动都没有发生,现场一片安静,陆明童后知后觉地睁开眼,只见自己身旁诡异地凝聚着一片诡异又艳丽的红色雾气,在空气中微微抖动着,能勉强看出是一个人的轮廓。那雾气的效果不久,只在空中维持了一小会儿,便随着风消散的无影无踪,一点儿痕迹也没留下。 而封霁不知何时出现在红雾消失的地方,负手含笑而立。 片刻的寂静之后,台下掌声雷动。 第三十一章 陆明童算是明白了,就是天塌下来,也无法阻止他身旁的这个男人搔首弄姿。 他平静地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从地上爬起来,坐回位子上,看了眼宣纸上残留下的红色粉末,皱着眉弹开。 台下的欢呼声一层接着一层。 “那是谁?” “是魔教教主封霁!好厉害的出场方式!” “一看就是高手。” “废话,不是高手能坐在那个位子上吗?哎,刚刚的声音是不是也是因为封教主?” “大抵是吧,我一直听说封教主武功高强,今日再看这凤凰相助,难不成他是得到了什么神仙的指点?” “这世上真有神仙?” …… 陆明童面不改色,将宣纸整理好来,封霁坐在他一旁,闭着眼很是享受地听了会儿台下一个比一个玄乎的讨论,才张口道:“明童,你看我今天这个出场方式,如何?” 陆明童平静地敷衍:“好,很好,简直是神仙现世。” 他这是在讽刺刚刚台下有人说封霁得神仙相助的事,封霁轻笑一声道:“我仔细想了想,明童说得对,花瓣遗落在地上,的确不方便清扫,回去便和封霁商量了许久,挑来选去,最后选了用这个东西。”他手指一转,将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球放进陆明童手中,道:“我这儿还有个蓝色的,送你了。” 陆明童晃了晃手中沉甸甸的小球,眉毛一挑。 封霁道:“这小东西经不住力,把它往地上一砸就能开了,明童拿着的时候小心些,别在怀中炸开,把自己给吓一跳。” 陆明童撇撇嘴,一边将小球放进怀中一边道:“这东西给我有什么用……我出场又没有多大的排场……” 封霁道:“既然我是出现的时候用的它,明童不妨试试在武林大会结束后拿来玩,烟雾一现,大名鼎鼎的风云使便凭空消失,底下人看着必定惊心动魄。” 万一自己没撤退成功,那岂不是成了傻子。陆明童隔着衣服摸了摸,还是先放着,以后有机会再用。 “对了,”陆明童道“我也很好奇,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叫声,也是你设计的吧?怎么做到的。” 封霁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只是请了个擅的师傅来罢了。”他朝旁边的静心师太点了点头,问陆明童:“和静心师太打过照面了?” 陆明童想起那声几乎算得上嘶吼的夸赞,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场外号角声响起,宋风清停下和周边人的交谈,飞升跃至比武台,环视一圈运功传声道:“时辰已到,请诸位安静片刻。” 台下的声音消失后,宋风清开始宣布规则:“大会分为三轮,第一轮为初赛,凡是之前参加报名了的侠士,名字皆由武林盟弟子编写成字条分别放进两个箱子中。为表公正,每一轮比赛皆由现场的各位来抽签,抽到出赛的侠士请及时上台,若是叫到名字无人应声,则视为放弃。” “武林大会的规则,是强者胜出。”宋风清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但若出现投机取巧,暗箭伤人,欲取人性命者,武林盟绝不姑息!武林大会的最终目的是求贤,还请诸位谨记点到即可。” “接下来,请风云使来抽选第一场的侠士。”宋清风扬手,两个身着武林盟衣着的弟子便捧着两个木箱来:“风云使,请。” 陆明童沐浴着所有人的目光站了起来,他手心中都是汗,伸进那箱子中随手拨了一圈,选中了一张纸条。 “傅榆阳侠士。”顿了顿,从另一个箱子里也抽出一张纸条:“对战肖决侠士。” 台下s_ao动了片刻,两个身影分别从相隔甚远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跟着场下弟子的指引来到了比武台前。 陆明童望着两人爬楼梯的姿势,舒了口气,原来轻功不好的人还是很多的嘛。 两位被挑选中的侠士站在比武台上,互相一揖。 陆明童坐直了身体,将眼光直直地放在二人身上。身旁传来笑声:“你这正襟危坐的模样,我还以为上场的人是你的熟识呢。” 陆明童目不斜视道:“每一场比赛都至关重要,我当然要好好对待。” “只是初赛,见不到什么ji,ng彩的场景。”封霁幽幽道:“你看,台下赌盘都没开。要等第三轮过后,比赛才会有意思起来。那时候会提前安排好对决名簿,人人都会下注买输赢,台上的人在过招,台下的人也在厮杀。” 陆明童皱眉道:“后边再厉害的人,也得从初赛走出来。你怎么知道初赛就不会ji,ng彩了?” 封霁淡淡道:“初赛的人太多了,天资平凡者数不胜数,对手又是随机抽取的。要么就是两只小虾互啄,要么就是小虾对上高手一招定输赢。高手遇上高手的场面固然有,但实在少见。” 他又道:“虽然初赛没人摆赌盘,但不妨碍咱们俩来赌一把,怎么样,你看这一把,谁输谁赢?” 陆明童看了眼场上已经做好准备的二人,道:“我不知道。我现在一个也不认得,怎么能知道他们孰高孰低。” 封霁笑道:“这二人的名号不响,我也未曾听说过。” 陆明童道:“那就是你口中的小虾对小虾了?依你看,这两只小虾,谁技高一筹?” 封霁随口道:“肖决吧,名字听着顺口些。” 话音刚落,场上二人突然发动攻势,打成一团。 陆明童有幸在这儿看过一场萧朗和宋风清的对手戏,只觉他们二人剑法高超,身形变幻莫测,招式难舍难分,但动作利落,出剑爽快,招招直逼脉门,丝毫不拖泥带水。直到结束观战者都像是坐着欣赏完了一场用刀光剑影绘出的山水画般。 反观场上二人,像是因家长里短纠纷扭打在一起的模样,你拉我扯,提着刀剑用脚踹人,兵器相接撞在刃上发出的叮当声响,逼得陆明童寒毛直竖。 打到最后,傅榆阳因体力不支而瘫倒在地,宋风清宣布,这一局,肖决获胜。 还真被他给猜中了,陆明童神色复杂地撇了封霁一眼,在纸上记录下结果。 第二局由封霁抽人,他抽完后神态自若道:“这一局,姓张的赢。” 片刻后,宋风清宣布,张大侠获胜。 陆明童记下结果,箱子又移到了静心师太面前,陆明童挪了挪笔杆,他就不信,这一次封霁还能猜对。 结果封霁又毫不犹豫地押对了人,陆明童不得不佩服,如果后面封霁还能这么准,那跟着他去赌场压注岂不美哉? 陆明童虚心求问:“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封霁笑着看了他一眼,调戏道:“许久没听你叫封大哥了,你叫一声我便告诉你。” 不要脸!陆明童瞪大了眼睛。自从那次被他要挟之后,他便再没叫过这个称呼,一是因为二人关系变的僵硬,二是因为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被他耍得团团转的模样。 奈何他连胜三局,陆明童实在很想把这一绝学学来,拿到赌场上去试试,只好腆着脸喊了声:“封大哥,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封霁见他居然真的乖乖叫了大哥,嘴角的笑容憋都憋不住:“噗……” 陆明童的脸立刻黑了。封霁道:“好好好,实话告诉你,这几个人都不是什么高手,既然都不是高手,那么打起来便没有花招可言,纯粹的拼力气。这时候你只需要观察一下谁下盘更稳,谁走路姿势不虚浮,谁就是体力更好的那个。” 陆明童照着他说的默默去猜测了下一组,果然猜对了获胜人选。 他先是开心,而后又失望,如此简单便能看破,那比赛还有什么意思? “按你这么说,那高手呢?高手之间怎么看胜负?” “高手之间看不出胜负。不止我们,未曾交手过的话,他们自己也拿不准输赢,只有使出浑身解数,才能为自己夺得一点取胜的机会。”封霁道:“所以我才说比赛到后面才有意思,各大高手的碰撞,谁也猜不到倒下的那个会是谁。” 陆明童想了想,问:“那萧朗呢?萧大侠他……有赢的胜算吗?” 封霁笑道:“萧朗在上一届大会便已一战成名,按照历届大会来说,这次他已经不需要参加了。” 陆明童道:“不需要参加?那他为何还要来?不是说要竞选新盟主吗?” 封霁道:“盟主之位并不是通过武功的高低来挑选的,大会比试完后,会由江湖中所有叫得上名号的门派进行投票,选出最适合这个位子的人选。如若不然,早在上一次大会,萧朗就已经把他的对手打到满地找牙了。” 陆明童怎么也不能把满地找牙这四个字和萧朗挂上钩,只能告诉自己,想必是封霁太喜欢萧朗了,才会把把自己的情绪代入到萧朗身上了。 既然萧朗不会参加比试,那他还是赶紧换个人来期待期待吧。陆明童道:“豆芽,这届武林大会,还有哪些武功高,呼声高的侠士参加吗?” “有啊。”陆豆芽掰着手指一个个数过去:“武当,少林,天剑,叶家,杨家……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都派了新人来参会,毕竟四年才举办一次,谁不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风光一把呢。” 正说着,那头装着纸条的箱子已经被搬去了台下,宋盟主从看台左侧随意指了个人,那人兴奋地站起来,搓搓手,抽出纸条念道:“下一场,石惊天——” 石大侠!乍听到熟悉的名字,陆明童双眼瞬间发出光芒,手一抖差点把墨滴在纸上。 他将纸笔放好,抬头顺着台下的目光一阶一阶地寻找着石惊天的身影。 封霁见他这明显不同于之前几场的举动,笑道:“怎么,是你认识的人?” “是。”陆明童终于找到了石惊天的位置所在,道:“他帮过我一个忙,是个……很好的人。” 封霁将视线放在台下人身上,惊讶地挑了挑眉:“这人下盘很稳,手臂的力气也不错。” 陆明童回想起他徒手砸树的场景,擦了擦汗,何止是不错啊,横手劈了他都不成问题。 “石大侠武功应当不错,我来的时候还想着什么时候能遇上他呢,没想到居然在第一天就抽到他了。”台下,石惊天的目光也心有灵犀般地移了过来,见陆明童在看他,报以一个腼腆的微笑。 哎呀,之前用假身份的事情肯定被他知道了,陆明童脸上一热,打算等赛后邀他一见好好道个歉。 “对战的是……”台下的人在另一个箱子里摸索了会儿,发出一声惊叹道:“啊,对战的是柳弯弯姑娘!” “嚯……”场下顿时一片哗然。 陆明童有些焦躁地问:“这个柳弯弯什么来头,很厉害吗?” 封霁道:“不算厉害,但是要收拾之前的那些小角色,她绰绰有余。” “那底下的人为什么反应这么大……”陆明童道:“依你看,这一场他们谁能赢。” “那是因为,石惊天是个无名之辈,不止他们,我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而柳弯弯的性格和武功路子是出了名的张扬狠辣,底下多的是见识过她拿鞭子抽人的人,当然对她的呼声更高。”封霁淡淡道:“光靠功底来说,石惊天的赢面更大,但是柳弯弯的鞭子是请过名匠改造的,上面的倒刺杀伤力也不小,但看你那位石大侠,能拿出什么武器来应对了。” 之前和石惊天相处的那段时间里,陆明童并未见他用过任何武器。此刻见他似乎还是两手空空,内心不禁隐隐有些着急。石大哥到底是用的什么武器,怎么和藏宝贝似的,到现在也不肯拿出来? 比武台上,石惊天朝着柳弯弯抱拳:“得罪了。” 柳弯弯嗤笑一声:“少说哪些场面话,你的武器呢,怎么,见着对手是个女人就掉以轻心了?你该去问问这下面的人,我柳弯弯是什么人物。别到最后闹得不好收拾,把武器拿出来,咱俩好好打一场。” 台下有人窸窸窣窣地感慨,柳女侠脾气还是这么暴躁,她那根鞭子打身上可疼了,看来今天这个姓石的不好过了。 石惊天连忙道:“请女侠不要误会,我没有不尊敬你的意思,我只是没有兵器罢了。” 众人哗然,没有兵器你怎么比? 石惊天望了眼宋清风,不卑不亢道:“我从小学习的乃是拳法,我的双手,便是最好的武器。请盟主下令,开始比试。” 陆明童直听得头皮发麻,赤手空拳,怎么和对方比?更何况听封霁所说的,那柳弯弯的武器还是经过了改造的,石大哥该不会第一场比试就要打道回府吧? “封……封大哥。”陆明童理智地选择了对方更喜欢的叫法:“以往的武林大会上,出现过这种不带兵器的情况吗?” 封霁望着石惊天的背影,若有所思道:“我未曾见过。” 陆明童一叹气,又听得他道:“不过我听说,在很久之前,曾经有过一个以拳法闻名武林的世家,这世家树大根深,在各大势力中也能算得上数一数二。只可惜后来江湖中出现的兵法世家越来越多,众人对于兵器的制造也变得越来越多样,武林大会没办法要求对手将武器卸下,区区血r_ou_之躯哪儿能比得上ji,ng兵细铁的威力,那拳法世家连续几届在武林大会落魄而归,到后来干脆就直接消失了。听说,是在一场比试中,有人没能控制好力道刹住手,错杀了那拳法世家的一位重要人物。自此之后,那拳法世家便销声匿迹,至今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拳法世家,正好是石姓。” 封霁嘴角上扬道:“有意思,看来这一次,这位石惊天大侠来武林大会所背负的,可不止我们所看见的啊。” 话音落,宋风清也从石惊天坚毅的眼神中做出了决定,扬声道:“天下之兵皆为武,拳法也不例外,既是如此,比赛开始!” “那休怪我不客气了!”下一刻,柳弯弯娇叱一声,长鞭携着呼呼风声破空而来。 石惊天沉着以对,闪身错开,脚步牢牢地扎在地上,上身借力靠近柳弯弯。左手画出一道弧形,虚虚一绕,将那鞭子缠绕一圈在自己宽厚的手臂上,同时右手凝拳,看似轻巧地往对方腰侧一推—— 陆明童清清楚楚地看见,石惊天在做这一动作的同时,嘴巴飞快地张了张,说了句抱歉。 一瞬的功夫,胜负已分。 柳弯弯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后砸去,石惊天凝眉聚力,划力借着左手那根长鞭的尾部一甩,缠住对方的身体一拦,才阻止了对方掉下台去的动作。 石惊天拦住人后,将对方轻轻地放在地上。从头到尾,他的两只脚都安安稳稳地停留在原地,没有移开过半步。 越是所有人都猜不到的结局,欢呼的程度也就越发可怕。 连封霁的眼底也s,he出了欣赏的光芒。 祜昪四十五年,六月十五。适逢武林大会召开之日,群英相聚,满座豪杰。有石家后人石惊天,初现于武林。一招败柳弯弯,三式退独孤北。 正可谓是,沉寂江湖三十载,一朝名震天下。 ——记于江湖风云录,武林大会篇 第三十二章 石惊天垂眸收手,柳弯弯依旧扶趴在地上,立刻有大夫前去观望。 陆明童心下担忧,石大哥力气这么大,那柳姑娘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封霁道:“放心,他有分寸,刚刚那一招,本来该朝着肚子去的,但对方是女子,这一圈要真往肚子上砸了,日后她有的是苦头吃。所以石惊天临时起意改攻侧面,放缓了力道。” 大夫检查了片刻,见无差错,便招呼着人将柳弯弯抬下去。 “这一局,石惊天胜。” 台下免不了又是一阵欢呼。 陆明童望着石惊天接过牌子,又回到原座位坐下。来时默默无闻,归时艳惊四座,落座后身旁的人已换上一副崇拜面孔,拉着他套近乎。 第一日的比试结束,陆明童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几场还算是ji,ng彩的比试,他回到武林盟规整好了今日的胜负簿,又派陆豆芽去打听打听,石惊天被安排进了哪儿的房间,方便的话去请来一道吃个饭。 陆豆芽领命出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人回来了。 陆明童忙起身迎道:“石大哥。” 石惊天朝他一笑:“陆……风云使。” 陆明童算不准对方是不是抱着秋后算账的态度,先服软认错道:“之前不是有意要隐瞒石大哥的,只是我身份特殊,怕因此招来麻烦,才化用了个假名字,石大哥莫要见怪。” 石惊天道:“无碍,我今天在大会上一眼便看到了你,我还奇怪,你一个凑热闹的,怎么能坐在那上面。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风云使,我知道江湖险恶,你身份又尊贵,用个假名字而已,放心,我不会怪罪你的。” 这番话若是他人说来,陆明童必定浑身不对劲,总觉得对方是在含沙s,he影地调侃他,但换做石惊天,他却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就好,石大哥不要一口一个风云使的叫了,叫我明童就好。” “明童。”石惊天依言叫了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摆在桌子上道:“这个……我没用多少,剩下的都还你。” 是上次分开时陆明童强行塞给他的银袋,陆明童捏了捏,还是鼓鼓当当,没少什么银子。可这一路上来,怎么可能不花银子呢? “石大哥,你是不是又和店家说好了帮他干活抵房钱?” 石惊天点头:“是啊,其实我花不了多少钱,你这银袋我本来没打开过的,但是我在来浩然城之前遇见一个行乞的老太太,见她孤身一人在外实在可怜,便拿了点儿给她。等大会完了,我想办法赚回来还你。” 这人的心肠端的软热,陆明童连忙道:“不必!本就是我自愿给你的,你全还回来了,让我怎么好意思。这下咱俩的恩情又没法算清了。” 石惊天道:“行走江湖,能帮则帮。你我本无牵扯,多亏武林大会和那小贼的出现,才有机会认识对方。明童如果是真心和我交朋友,就不要把这事太放在心上。” 他的确习惯性地想要把每个人之间的恩怨结算清楚,石惊天是,封霁也是。却不知自己这种推来推去的行径反倒更添生疏。石惊天无心之下指出,叫陆明童红了脸,蚊子叫般应了声是。 他将银袋随手放下,道:“石大哥,今天你在比武台上的表现可真厉害,那招叫什么名字?” 石惊天不好意思道:“没有名字,我们拳谱中最普通的一招罢了。” 普通一招便有如此威力,那能叫得上名字的招式,岂不是更叫人望尘莫及?陆明童兴趣上来,喊陆豆芽去叫些酒菜来,他要和石惊天多聊聊:“石大哥这次出来,是一个人出来的?那石大哥的家人呢?” 石惊天道:“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是叔父和父亲把我拉扯大的,这次武林大会,盘缠不够那么多人,便让我自己来想办法。” 陆明童咋舌,石家以前不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世家吗,怎么落魄成这个样子,连路费都供不起! “那你一个人来……结束后谁去给家里报信?” 石惊天好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眼中一片理所当然:“不用报信啊,我爹说输了就滚回去,赢了就留在这儿振兴石家拳法。我不回去,他自然就知道我是留下来了。” 陆明童道:“石大哥家很远吗,我可以派人去将令尊他们接过来。” 石惊天想也没想,道:“不用了,多谢明童的好意,只是家中妇孺尚多,离不开男人的照料。而且我爹来了,我怕我会紧张,反而打不好。” 陆明童闻言笑道:“我观石大哥今日上台可一点不怯场,怎么还怕家里人看。” 石惊天叹了口气,道:“正是因为场下的人我都不认识,所以不紧张。家里人在,我免不了要担心自己是不是打的不够好,是不是没达到他们心中的状态,想得多了,动作就不利落了。” 他是带着全家人重振石家拳法的期望来的。 这种身负重任的滋味,陆明童再了解不过了。 石惊天又道:“自从三十几年前,石家没落后,我爹他们便举族迁到了老家的村落里。老人们开始只是想着失败了便失败了,大不了修整个十几年,再从新一代的小辈开始培养。” “但在我出生的头一年,暴雨泄了山洪,一半的人都被淹了,我爹说,那次损伤太大了,逃开的人等到山洪平静后再回来,土地,房屋,全被埋了。好不容易把还活着的人救出来,有人跑来告诉我爹,长老不行了。” “天灾过后,很多人受伤,不宜再练习拳法,新出生的小辈又女子居多,吃不得那么多苦。等到我爹他们意识到危机的时候,石家拳法已经没什么人能练习了。”他声音低沉,不知是叹息还是迷茫:“现在,除了我之外,还在学拳的石家人,不超过十个。” 陆明童没有预料到,石家居然遭受过这么大的打击,他嗓子酸涩,说不出一句话来。 “所以这一次,我一定得在武林大会上取得成绩,将石家拳法推向天下!” 陆明童也被他带动情绪,慷慨激昂拍掌道:“好!” 另一边的屋子里,萧朗正端坐于内,低头研究着一本名册。 封霁悠闲地坐在窗边,望了眼从陆明童屋内走出的布衣男子,道:“今日武林大会,出现了个有意思的人。” 萧朗在名册上抹掉一行字,闻言道:“是那位石大侠?” “我以为你真足不出户在房内闷了一天呢,原来你也知道他。” 萧朗笑道:“是宋盟主转述给我听的,那位石大侠,赤手空拳赢了一位江湖有名的少侠。对不对?” 封霁道:“虽然说是江湖有名,但身手一般,拿她来衡量,看不出厉害。只不过我看那石惊天身手不凡,想必进入武林盟做事是没问题了。萧盟主,你可马上要得到一位新的得力干将了。” 萧朗无奈道:“盟主之位还没宣布到底给谁,你一口一个叫的如此开心,是嫌我树敌还不够多吗?” 封霁对他那些竞争对手不屑一顾:“那些草包,除了自己门派的几个同盟,还有什么人会支持。我看宋盟主只要张口说一个除你之外的名字,台下群众愤起而扔的ji蛋都可以砸死他。” 萧朗道:“凡事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局。你还是不要妄当上盟主下定论的好。” 封霁乐道:“如果你没捞到武林盟主的位子,那更合我心意,咱们一道回家,你来替我掌管教中事物,我云游四方去。或者,咱们一起捡回老本行,将武林搅个天翻地覆,给那位抢了你位子的人一点厉害瞧瞧。” 萧朗笑道:“魔教弃恶从善那么多年了,若是被爹娘知道了你有这种想法,必定回来揪着你的耳朵骂。” 封霁淡淡道:“他二老早不知道跑去哪处逍遥快活去了,我看你想见到他们,得等逢年过节了。” “爹娘走后,家中的确冷清。”萧朗问:“等武林大会结束,你打算去哪儿?若不介意,也可以留下来和我一同处理盟内大小事务。” 封霁低笑两声:“和你一同处理?我看你是想找个完美的替身吧。”他单手覆住面具,轻轻一摘,露出一张和面前人一模一样的面孔来:“像咱们小时候玩过的那样,你扮演我,我扮演你?” 萧朗盯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庞,道:“还是免了吧,小时候假扮对方去逗爹娘事小,换你现在的性格,让你来假扮我,武林盟还不得闹翻了天。” 封霁轻叹一声无趣,又重新将面具戴上:“哎,我当时可是做好了打算,如果大会前没能找到你,就先顶着这张脸上去把盟主的位置夺过来再说。” 萧朗也难得地语塞了一会儿,庆幸道:“还好我自己来了,不然江湖中人人都要知道,萧朗一夜之间性情大变,武林大会竟然自己带着花瓣出场。” “你这倒是提醒我了。”封霁突然道:“第二日出场要用的东西还没准备,得让封霄去准备好。” 萧朗疑惑道:“你不是一向用花瓣和曲子的吗,怎么突然换了?” 封霁笑道:“花瓣收拾起来太麻烦,而且已经有人看腻了,我得找些新鲜的。” 作者有话说 封霁:给我一个摘掉面具的机会,我玩spy能秀瞎整个武林盟。 第三十三章 接下来的几日比赛,封霁依旧姗姗来迟。陆明童淡淡扫了眼身旁的空位,有些唏嘘。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而他居然已经习惯了封霁每日折腾新花样出场的日子,现在就是地面裂开两条缝,大家争相逃跑,恐怕他也会下意识地以为是封霁来了。 封霁今日腰间挂了个ji,ng致的小炉,四周镶圆孔,有渺渺白烟从内中溢出,一路走来仙气飘飘。 陆明童虽然已经麻木了,台下的反响依旧热烈,甚至开始有人欢呼起了封霁的名字。 “明童今日好似兴致不高。”封霁ji,ng心准备而来,却没有见到对方露出一点带有情绪的表情,有些失望。 陆明童道:“昨日睡的晚了些,ji,ng神不好。” 封霁笑道:“风云使夜晚为什么事情忧心呢?” 还能有什么事呢,陆明童支着脑袋叹气,前几日初赛刚刚结束,他忙着将初一轮的结果记载于武林册上,昨天又要和武林盟的人一起检查第二轮比试的疏漏,一直折腾到大半夜。 不比宋风清等人身体健壮,他昨夜晚归,便着了凉,今早起来有些头重脚轻的,以为是没睡醒的缘故,现在看来,却是病了。 封霁见他气色不对,兀自一手探上来:“你发热了。” 陆明童昏昏沉沉道:“没事,我还能坐得住。” 封霁好笑道:“你看过大夫了?” “没有。”陆明童摇摇头:“我以为……是没睡够。” 封霁转身朝陆豆芽道:“还不快去替你家少爷熬碗汤药来?” 陆豆芽连忙去找大夫,封霁又道:“你假寐一会儿,胜负结果我替你记着。” 陆明童咬牙坚持:“不行……台下这么多人看着呢,不能出差错。再说了,今天萧大侠也来了,我还想看看呢。” 封霁挑眉道:“你如何得知他来了?” “台下……”陆明童抖着唇望了眼台下:“那边,有人举着写了他名字的长幅。” “你倒观察的挺仔细。”封霁轻笑一声,道:“你睡吧,等萧朗出来了我叫你。” 陆明童摇摇头,没再说话,却把腰挺得更直了些。 不一会儿,陆豆芽匆匆地捧着汤药来了,看着陆明童一饮而尽,提醒道:“少爷,大夫说这药药效快,就是有些催困,你挺得住吗?” 那大夫所言非虚,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困意便层层席卷而来,陆明童眯着眼,上下眼皮开始疯狂打架,人也一点一点地往前倾。 意识消失前,似乎有人在他颈侧轻轻一点,陆明童眼睛一翻,整个人陷入了沉睡。 封霁单手横在他身前,以防他磕在桌上,另一只手轻轻移开他仍紧握着笔的手,朝一旁傻眼了的陆豆芽道:“站到他侧边去,挡住他的脸。” “啊……是。”陆豆芽心下怪异,但还是乖乖照做了。虽然封教主出手点了少爷的x,ue,可是又是为了让少爷好好休息,那他到底该不该阻止呢? 陆豆芽笔直地站在自家少爷身边,为他遮挡住侧面的视线,悄悄转头望去,封霁依旧维持着单手护住少爷的姿势,侧着头与少爷面对面伪造出一副两人正在说话的情形。另一只手则虚靠在案,轻飘飘地写下了当局获胜者的名字。 算了……让少爷休息休息也好。陆豆芽压下了将人叫醒的想法,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封霁写字的动作,生怕他趁着陆明童睡着时篡改结果。 这次倒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封霁全程安安分分,未改动过半个字。直到陆明童休息够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猛然间清醒:“我怎么睡着了!” 封霁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横在他身前的手,将狼毫归还于他:“既然醒了,便接着写吧,头还晕着?”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10节 陆明童下意识地接过笔,看着眼前的字迹一愣,道:“呃,好了些……这,这都是你写的。” 封霁张开扇子摇了摇,没作声。 陆明童低声道:“多谢……”又问一旁的陆豆芽:“我睡了多久了?” 陆豆芽道:“一个多时辰了,少爷。” 陆明童揉揉自己的太阳x,ue,ji,ng神还有些恍惚,自己怎么会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而且还没趴着…… 他猛然忆起,自己醒来时好像是封霁虚扶着自己才不让自己失礼的。 豆芽说自己睡了一个时辰,这人……该不会就一动不动地扶了一个时辰吧? 陆明童心下小鹿乱撞,一边用墨给毛笔润色,一边悄咪咪地把余光往一旁的人身上凑,见封霁正轻轻扭转手腕,好似在化解酸痛,内心感动更佳。 虽然这人之前曾因为心上人而威胁过自己,但是自从萧朗的消息明确后,他的确处处帮衬自己,和之前结交的那个‘封大哥&039;形象相比较,除了恶趣味一点,爱调笑他一些,倒也没什么不同。 也算是因祸得福吧,陆明童暗舒了口气,开始庆幸自己当时的心软,才会选择了帮助萧朗。 将今日的最后一个名字写下,台下突然爆发出一阵轰动,陆明童抬头一望,只见宋风清携着四五个年轻小辈走上了比武台,而他左边的,正是风头正劲的萧朗萧大侠。 能近距离地看到萧朗,台下的某些女侠士已经激动到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萧大侠啊啊啊啊,看这边!” 萧朗顺着声潮望过去,礼节性地微微一笑。 台下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呐喊。 陆明童暗自咋舌,萧朗这人气可真不是盖的啊,再看旁边站的那几位世家子弟,虽然也有些许的支持者,但夹在铺天盖地而来的“萧大侠”呼声周,如同石沉大海,分外微薄。今年的盟主之争,还有悬念可言吗? 封霁笑道:“明童应当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吧,有何感想?” 陆明童心中滋味复杂,萧朗的拥护者这么多,追求者更不用想,你情敌这么多,情路这么坎坷,还有心思来问我什么感想? 他差点就要冲动地问一问对方和萧朗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但是碍于面子,到底还是没说。 武林盟主的接任仪式本是放在最后的,宋风清带着人提前出来,也算是给进行了一半的大会热热场,带动带动底下百姓的情绪。 萧朗等人出来遛了一圈变回去了,陆明童的表情也变得和台下观众一般的索然无味。 封霁见他兴致缺缺,笑道:“明童这便对大会失去兴趣了么,小虾小蟹都被淘汰了,有意思的还在后头。”他望了眼比武台上的人,饶有兴致道:“比如现在上来的这位,是杨家嫡子杨桐,和你一般大,便来参加武林大会了。” 陆明童抬眼,只见台上站了个一脸无辜,圆润可爱的少年,手持一把长剑,脚尖一点一点地敲击着地面。 和自己一般大?这看着可比自己还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定是夸人年少有为。”封霁漫不经心道:“杨桐的剑招的确可圈可点,但缺乏实战经验,此番来若是遇见个老江湖,结果便难说了。杨家还有个弟子,天资聪敏,一点就通,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若让他出马,胜算更高。” “只可惜武林大会这种能出人头地的场合,杨老爷最后还是选择了让自己的宝贝儿子上场。”他扫了眼台下那位为自己的长子而紧张着的人,嗤笑一声:“真是个老顽固。” 杨桐正百无聊赖地甩着剑尖,面前阳光一暗,对面大鹏展翅般飞上来个比他高上一个头的壮汉,朝着他一抱拳:“苍南派吴厚雄,请赐教!” 杨桐比他矮了一截,却毫不畏惧,收回剑,手腕贴着剑柄暗暗运力,仰头道:“请。” 二人缠斗在一起,陆明童在台上问:“这两人,谁技高一筹?” 封霁懒洋洋地斜了一眼,轻笑道:“这小子还挺走运的,排上个中看不中用的对手。” 话音一落,杨桐恰好一个ji,ng准的闪身避开了吴厚雄的突袭,抬起一脚踩在对方的膝盖上,借力腾空而起,坚韧的腰肢扭出一道匪夷所思的弧度,右手顺着力道一击将他的兵器击落,落地的瞬间还不忘赏赐对方屁股一脚,踢得他哎呦一声狼狈扑倒在地。 台下,杨爹吹胡子瞪眼,连连指着他张口不知训斥了什么。陆明童失笑。 “这一局,杨桐胜!” 杨桐的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额前的发丝随着微风轻拂而稍稍扬起,他随意地将头发往旁边一拨,笑嘻嘻地朝着观武台一吐舌,便轻巧地跳回了台下,扑进正在那儿等候已久的师兄弟们围起来的怀抱中。 封霁见陆明童望着杨桐的眼神居然迟迟没有收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看呆了?” “啊,没有。”陆明童收回目光,在册上写下杨桐二字:“只是觉得羡慕,刚才在杨少侠身上,仿佛看见了我曾幻想过又触不可及的东西。” 那种快意潇洒的自如,那种随性坦荡的态度。 封霁望了眼那边抱成一团嘻嘻哈哈打闹开来的人,沉思良久才道:“快意恩仇,行走江湖,听着的确心动。可是你从一出生开始,便注定了要一辈子被绑在风云使这个名号上。你动,千万人看着,你停,千万人忌惮着。你想要去走一条从前的人没有走过的路,更是有千万个人埋伏好在那条路的尽头等着你。若要像他一般,明童,你想过吗,你承担的起吗?” 陆明童不知为何,竟被他了了几句话激出怒气,漠然道:“出生不同,背负的东西也不同,我身为陆家人,自然会为了风云录献出自己的一切,这是我们陆家的职责,也是世世代代的传承。我的确说我羡慕杨少侠,但却不是羡慕他这一点,用不着封教主提醒。要体味世间万千,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方式。” 这一生气,封霁又从大哥变回了教主。陆明童说完便木着脸,一整天也没搭理他。 第三十四章 这怄气没有持续多久。 事实上,在他绷着脸回到房间之前,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这一顿无名之火,实在发作得没有道理。 不论从什么方向来看,封霁那一番话,结合自己的情况,都是好心相告。而自己却因为一时的心情不快就摆脸色给人看,实在是有些失风云使的气度。 陆明童恨恨地锤了一拳无辜的枕头。 还是不要看那么多话本了,一看多就开始对大侠生活胡乱憧憬。 陆明童心情低落地独自坐了会儿,又想起什么,拔腿往外走。 明日石大哥还有一场比赛,他去找人说说话。 行至门口又顿住了,自己身为风云使,当着众人的面堂而皇之地找上他,岂不是给石大哥徒生口舌是非?他推开门暗暗地看了萧朗的房间一眼,萧朗不知道忙什么去了,一直没回来,他不回来,封霁也不会主动走进这个院子。陆明童想了想,还是让人去把石惊天请了过来。 石惊天刚练完武,冲了个凉水澡便听见陆明童请他,他匆忙擦了擦,头发也没来得及打理便过来了。 陆明童被他神色匆匆的样子一惊:“石大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头发还没干,第二天还有比赛呢,当心着凉了。”说罢让陆豆芽去拿了块干布巾来:“先把头发擦了,咱们再谈。” 石惊天接过布巾,道:“明童找我有什么事?” 陆明童道:“明天的比赛,我想问问你有什么打算。” 石惊天已经连赢了两把,顺利进入了第三轮。明日的比赛,如果他赢了对方,就能顺利进入武林盟。如果输了……就要收拾收拾回家。 石惊天面色如常,一点儿紧张的模样也看不见:“还能怎么办,好好打,打赢了就能进武林盟了,我听说武林盟的补贴可不少呢,日后便不必用砍柴换钱了,若是打不赢……就回家被我爹揍。” 他说到被揍,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显然没少被教训过。陆明童一乐,道:“一定能赢的,石大哥,我已经让九天去押了你赢了,等结果出来了,银子咱俩一人一半。” 石惊天道:“没事,你都拿着吧,我又没出钱,哪有分我一半的道理。” 陆明童对赌兴致不高,特意想了这一出,本就是冲着给石惊天送钱去的,见他推脱,按住了手好一番劝说。 “石大哥,你虽然没有出钱,但是你出力了啊!你不知道,很多人和摆局的人串通一气,故意输了骗钱呢。当然了,我知道石大哥你是不会这么做的,所以明天你可得好好打,赢了这钱,咱们一人一半,心安理得!” 石惊天被他义正言辞的语气唬住,愣愣道:“那明童你……押了多少?” 陆明童财大气粗道:“不多,五百两。” 石惊天手中的布巾嘶啦一声,壮烈牺牲。 第二日一早,陆明童神清气爽地早早来到比武台,少见的是,封霁今日居然来的比他还要早。思及昨日的事,陆明童主动过去打招呼:“封大哥。” 封霁摇扇子的动作一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从教主变成了大哥。 陆明童接着道:“封大哥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我错过你的ji,ng彩出场了,今天想了什么新鲜主意?” 封霁笑道:“我还以为,明童对于我的出场方式已经失去兴趣了。” 陆明童春光明媚道:“昨日ji,ng神不好,休息了一天后又有兴趣了。” 封霁挑眉,眼前人面色红润,笑脸盈盈,岂是简简单单一句休息好了的事情。 “明童可是遇见了什么喜事?” “也没有啦。”陆明童乖乖端坐着目视前方,转着眼睛扫视台下,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今天有石大哥的比试,你知道吗?” 封霁点头:“第六场便是。” 陆明童拳头握紧:“他对上那个姑苏岚,有几分胜算?” “明童是在担心朋友?”封霁道:“姑苏岚擅使棍法,他的天劫棍法尤为出名,脚步稳健身法灵活。那石惊天的拳法我却不曾研究过,不过观前面几场比赛,他之潜力也不容小觑,这场比赛,还是有看头的。” 陆明童不谙武学,听着他有条有理地讲了一堆,却犹如高僧念经不得其解,干脆直接问道:“如果是你,你会赌他们二人谁赢?” 封霁一顿,立即猜中他做了什么,合上扇子轻笑着点了点嘴唇道:“明童也学他们去押注了?” 陆明童脸一红,支支吾吾道:“我跟着玩玩……” “是你的话,必定是押了石惊天了。”封霁略微思忖:“你押了多少?” 陆明童道:“五百两。” 封霁失笑道:“跟着玩玩便投注这么多,陆家果真富甲一方。” 陆明童已经没有心思去反击他的调笑,他急得抓心挠肝,皱着张包子脸抓着他问:“别管这个了,依你看,我这钱能回本吗?” 他着急的时候,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一股亲昵劲儿,封霁垂眸望着自己被陆明童紧攥着的袖口,微一思考,笑道:“既然已经投注了,那不论结果是什么,都挽回不了了。事已至此,你倒不如换一种思考方式,想一想如果赌对了,要如何让自己赢的更多。” 怎么让自己赢得更多?陆明童呆了一呆,立即反应过来,这里面一定还有门道,而封霁一定知道! “你知道怎么做?”陆明童瞪圆了眼睛,又换上一副坚定的口气,断定道:“你知道对不对?封大哥,告诉我呗,咱们一起下注啊。” 封霁摇了摇扇子,没说话。 这人又开始摆谱了,陆明童牙痒痒。但是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他想了想,道:“你告诉我怎么做,我也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当然,不能太过分。” 已经被自己骗过一次了,这人怎么还敢抛出诱饵?封霁叹气道:“不需要,我可以告诉你。” 陆明童兴冲冲地附耳过来。 “现在,两边的押注量不相上下,姑苏岚固然是有名气,但是这两天石惊天表现出众,颇有后来居上之势,众人举棋不定,才会造成这种局面。你既然想赌,不如派人去押注的地方撺唆一番,便说石惊天连战两场旧伤复发,前两次都是因为运气好才勉强糊弄过关,今日对上的是招招狠厉的天劫棍法,他空一副血r_ou_之躯,毫无招架之力。此局,他必败。” “带动风声后,再花钱雇两个人带头去押姑苏岚,了解石惊天的人不多,台下本就是墙头草的天下,你这么一煽动,多的是跟着去押姑苏岚的人。到时候如果石惊天赢了,投注少的那方,自然能赚得更多。” 陆明童听得合不拢嘴,连连道好。正要派陆豆芽去煽风点火,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那万一我输了,不也赔的更多么?” 封霁道:“不错。赌这种事,本就无万全之策,我只是提出一个建议,至于按不按照我说的去做,全看明童自己了。” “石惊天的比赛在第六场,如果要去,最好抓紧时间。” 陆明童深吸两口气,盘算了一番,最后狠狠心,大不了用一个惨痛的教训来扼制自己弗及发展的赌徒生涯。 “豆芽,按他说的去做。” 石惊天上台时,观武台上的那个熟悉人影今日仿佛格外热情,居然不顾周边的眼光对着自己笑着挥了挥手。 石惊天心下一暖,道这是陆明童在担忧他是否能成功进入武林盟,却不知台上的陆明童擦了擦一头的汗水,朝着一边的封霁道了声:“上天保佑,石大哥能成功进入武林盟做事。我的钱可别打水漂了。” 比赛结束的那一刻,陆明童比台下的观众还激动,他差点没抑制住自己的欢呼声跳起来,跟着下面的人一起喊出胜者的名字。 “石大侠!石大侠!” 赢了赢了!陆明童美滋滋地写下石惊天的名字,朝着那个众望所归的人做口型道:“回见。” 封霁瞧着他这兴奋样,也忍不住笑了。陆明童用手肘碰了碰他,道:“哎,封大哥,这招可真管用,刚刚已经有一半的人转投姑苏岚了,石大哥赢的那一刻,我看见台下有一半的人脸都黑了。下一场,你押谁?” 封霁道:“我说过了,赌这种事谁也猜测不到的,这一次算是语气好,但保不准下一场,会不会有和咱们一样想法的人去挑动赌局。所以我还是奉劝你一句,见好就收。” 陆明童心内的小算盘已经算了两个来回了,这回赚得可不少,没想到来一趟武林大会还能有意外收获,此刻封霁说什么在他耳中都是顺耳的。 “好,那就不赌了,你经验多,都听你的。” 当天回去,陆明童又多了一件事——数钱。 仰躺在床上,陆明童一张一张地点着手中的银票,陆豆芽撑着脑袋在一旁看着,眼露不解:“少爷,这里也就几千两银票,你至于来来回回数上那么多次吗?” 陆明童道:“你懂什么,这种不需要付出大力气就能得到的钱,多数几遍内心才会舒畅。” 说着抽出一半:“这个交给石大哥……算了。”陆明童缩回手,他想了想石惊天的脾气,道:“让他看见这么多钱,肯定不肯收,我到时候得想个办法逼他收了。” 对了,既然银票给不出去,那就不给这么多银票了! 陆明童心生一计,越想越妙,当即一个鲤鱼打挺道:“豆芽,收拾收拾,咱们出门一趟。” 陆九天默不作声地出现:“少爷,出门还是带着我吧。” 陆明童随口道:“行,你们俩都跟上吧,也给你们置办些新衣裳穿穿!” 主仆三人便出了门去。 第三十五章 受武林大会影响,浩然城物价飞涨,陆明童带着人一路商铺晃悠过去,对于老板开出的价格啧啧称奇。好在他怀中揣着一沓银票,也充实起他财大气粗的气势。 他念及着石惊天既然要入武林盟,可不要再穿那一身粗布衣服了,混在一群世家子弟中,活像个过路打杂的。 “把你们这儿最上等的布料拿出来,我要给朋友置办身新衣裳。” 商铺老板看出来,这是个兜里有钱的主儿,立即笑着让下人倒了碧螺春,眼巴巴地端着几匹做工ji,ng良的布匹出来。 陆明童一手摸过去,皆是滑溜溜花灿灿。 这花纹好看是好看,只是石大哥未必喜欢。陆明童瞧着身后二人,道:“先拿两匹天青色的,给他俩量量身子剪裁。再拿一批素净些的来,我朋友喜欢低调点的,当然,做工也要上乘。” 老板乐呵呵地招了裁缝来,陆豆芽有新衣裳穿,很是乐呵,陆九天倒是不堪受此礼,推脱道:“少爷,九天是粗鄙人,每日做事少不了摩擦碰撞,这等上好的布料,给九天也是浪费,少爷还是留着……” 陆明童一挥手,道:“无碍,总是要做身好些的衣服备着的,以后要是遇见了心仪的姑娘,你总得ji,ng心收拾收拾吧?“ 陆九天垂眸:“九天没有心仪的姑娘。” “都说了是以后,以后!” 陆豆芽却是臊红了一张脸,开始偷偷幻想若是自己穿着这身衣裳回去,颐芳该是怎样一副表情。 他在那儿嗤嗤偷笑,陆明童已经对着老板新呈上来的衣服表示了不满:“不行,这些都太华贵了,我朋友不会喜欢的。” 既要做工ji,ng修,又不能太华贵,哪有这种道理。老板擦了擦汗苦着脸道:“那……客官要不要瞧一瞧素布?就是没有花纹的那一种……不过这种布料做成衣裳也不好看啊,还得后期再让绣娘刺图案……” 陆明童却是眼睛一转:“我那朋友就喜欢这样的,你拿来我瞅瞅。” 老板唤小工捧了素布来,道:“上好的都在这里了,客官您看看,可还满意?” 陆明童挑了几匹,上手比较:“我那朋友是个侠客,平日里收拾些不入流的人,免不了要动动身骨,你给我挑匹其中最耐磨的。” 老板眼珠一转:“这,斗胆问一句,客官的朋友是哪位侠客?武林大会期间,我们有规矩,凡是参会者,劫赠送小礼一份。” 陆明童背手道:“我要送的乃是石惊天石大侠,你可有耳闻?” 老板胡须一竖:“当然有耳闻!一来便连胜三场,石大侠之名,谁人不知啊?” “这样,既然客官是石大侠的朋友,除了原有的那份小礼,本店还额外赠送客官一匹布,客官您挑选挑选?” 说罢献宝般拿出一乌木红匣,陆明童瞧着他打开,却见里面放着几匹绣了细软银边的小布,放手摸去,触感温软。 “这是天齐坊的料子,今年新出的,市面上还没有呢,客官拿回去,裁帕子做头巾,都是体面的。” 陆明童也不知怎么,着了魔似的,眼光锁着最里面的一个颜色不动了。 “行,那就……拿那匹红色的吧。” 回去的路上,心眼缺实的陆豆芽忍不住多嘴:“少爷,那么多布料,你怎么就选中了红色啊,豆芽也没见你置办过红色的衣裳,做手帕又太鲜艳了些,这布料拿回去不是浪费吗?” 陆九天看白痴似的看着他,陆明童哼哼道:“就你屁话多,我就挑中这个颜色怎么了,留着给你以后娶媳妇当红盖头!” 陆豆芽着实想不通自家少爷怎么会选上这么个惹眼的颜色,却也知道自己再多说一句,就得挨骂,只好悻悻闭嘴,却见斜旁巷子里一道身影匆匆闪过,留下一片天蓝衣角。 陆豆芽揉了揉眼,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少爷,我好像瞧见萧大侠了。” 陆明童回头:“哪儿?” 陆豆芽朝着那巷口一只:“那儿,刚刚转进去。” 陆明童快步两步走到巷口,探身一望,只见一个熟悉背影,拥着身旁一道婀娜倩影走进了家茶楼。 确是萧朗没错。 只不过……陆明童怔了怔,萧朗旁边的那位姑娘是谁? 自武林大会见到萧朗本尊至今,陆明童内心通透,这天下间多的是想要嫁给萧朗的女子,奈何萧朗对所有人皆是一视同仁,坦然相对。但从刚刚那情形来看,这二人之间的气氛明显不对,萧朗的手,居然是搭在身旁女子的腰间的! 寻常的关系哪儿到搂腰的地步啊,况且那女子并无推拒之意,定是你情我愿。陆明童心下小鼓直敲,自己这是要撞破j,i,an情了? 呸,什么j,i,an情,萧大侠为人坦荡,谦谦君子,这词怎么也用不到他身上。陆明童心念一转,突然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从头到尾,萧朗好像都没有正面回应过封霁的感情! 从两人相遇开始,便一直是封霁单方面地提起萧朗。再后来武林大会,虽然自己亲眼看见这二人深夜共处一室,却也无从得知自己走后封霁是否也离开了小院。加上面前这无可否认的亲密接触。封霁该不是单相思吧? 陆明童心下杂乱,秉承着为朋友一试真假的英勇决心,率着陆豆芽跟进了茶楼。 第三轮比试方结束,茶楼聚满了人。萧朗受万众瞩目,来到此地本该被人一眼认出才是,周边人却无暇顾及,只围着讨论几日后的盟主接任事宜。 陆明童扶着门框,没跟进去,他遥遥望了一眼,见那蓝衫人脸上覆着张半大面具,只堪堪露出一个下颚,却还是能依稀看出是萧朗的模样。 “他们进包间了,咱们不好贸然过去,九天,要包了隔壁房间,你能听得清他们在说什么吗?” 陆九天道:“茶楼人声杂乱,萧大侠又谨慎,怕是无用。” 陆明童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该掉头走人,只好带着他们去了对面酒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盯着。 跑了一圈,陆豆芽肚子早饿得咕噜叫唤,他令小二上了几道菜,琢磨不透他们为何要在这儿等着:“少爷,咱们这么盯着萧大侠是做什么?” 陆明童气急,这陆豆芽平时机灵得很,怎么一到这事上就和头笨牛一般? “你只管吃你的吧,再开口我真被你气死了!” 一直等到月上梢头,萧朗才单独从茶楼中出来,匆匆离去。 陆明童在二楼瞧个真切,暗道孤男寡女避开他人共处一室,还要费心思前后离开,看来有私情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回去的路上恰好遇见封霁,他该又是来找萧朗的,却扑了个空,只好换向来逗逗陆明童:“明童方才去哪儿了,怎的拎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得知此人是单相思后,陆明童看他的眼神都怜悯了一二。他从陆豆芽手中接过一包东西递给封霁道:“路上买着解馋的,既然遇上了,便送你吧。” 封霁接过那梨花糕,又被他委以大任般拍了拍肩头,百思不得其解,这人出门一趟,撞邪了? 陆明童则盘算,今儿这趟门没白出,不仅给石大哥挑选了衣裳,还意外得知了萧朗和封霁的感情纠葛细节。哦对了,那块红布看来也没白拿,改天挑个好时机送给封霁,待到以后夜半无人,思念萧朗时,可以用来擦拭男儿泪。 几日后,武林盟主接任。 结果早在众人预料之中,台下观众甚至连副紧张的表情也懒得做,宋风清展开记名卷,飞速阅览一番,随即灌以深厚内力,传声十里道:“民心所向,众望所归。老夫宣布,新一任武林盟主,由萧朗接替。” 台下人声鼎沸,有人带头喊道:“萧盟主!萧盟主!” 萧朗报以一笑,陆明童远远看着,却突生出一种错觉,觉他如同天边璀璨辰星,美好缥缈又与人相隔千里,遥望不及。 身旁的封霁倒是神色淡淡。 陆明童道:“萧大侠接任盟主之位,你不为他开心吗?” “被武林盟主这个名号捆上二十年,江湖上一点ji毛蒜皮的小事都得劳他去奔波,不能随心所欲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依我看,他入的是枷锁,有什么可开心的。” 陆明童望了望他平静语气下上扬着的嘴角,心道,死鸭子嘴硬,明明为心上人骄傲的不得了,还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想了想,还是没戳穿他。 “无论如何,萧大侠上任已成定数。有他担当武林盟主,我看江湖上的歪风邪气,要被好好地清一清了。” 落下最后一笔,陆明童小心翼翼地将风云录样本放进怀中。武林大会这便算圆满结束了,陆明童暗暗舒了口气,自从失忆醒来得知此事,他便无时无刻不在为此担忧,好在一路有惊无险,虽然遇见过不少阻挠,但也有诸多人出手帮忙,他才得以在风云录写下第一篇出自自己之手的篇章。 想到这儿,他又滋味复杂地瞄了封霁一眼,一路来,他与自己,从友变敌,最后又化为友,眼前依旧是一番好意,却不知日后会往何处发展。 “武林大会结束后,封大哥打算去哪儿?” 封霁收回看台上人的目光,疑惑地望了他一眼:“明童记性怎得如此差,我不是答应过你,大会结束后,便为你求得神医大弟子相助吗?” 陆明童心下一惊,你与萧朗之间的感情尚不明确,我前几日还撞见一个貌似你情敌的女人,你放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不要,跟着我走做什么? 但他的确早就有此承诺,说过会替自己医治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况且自己也想找回记忆,日后行走江湖能方便许多。 可是萧大侠方上任,风云录也未修缮完全,自己这个风云使便提出离开,恐怕不妥,石大哥那件新衣裳也还没做好…… 思考良久,陆明童道:“此事再做定论吧,我还有些琐碎事,需留在武林盟几日。” 第三十六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萧朗接位后,立即带着一众人等连着端了两个最近在江湖上为非作歹的组织。 陆明童以为能见到萧朗亲自出手,兴冲冲地揣着纸笔便跟去了。 奈何大会刚结束,武林盟大幅增员,萧朗身边又无亲近之人,此行多的是想要借机好好表现一番的人。陆明童随他们一行人埋伏着趴在山头上,挤在人群最边缘,眼睁睁地看着几个侠士拦住了要亲身上阵的萧朗,自告奋勇地跳了下去。 区区一帮小贼,哪里是这些从聚集天下豪杰的武林大会中崭露头角的侠士的对手,不过几招,便吓得屁滚尿流,全数缴械求饶。 萧朗命人押着俘虏去扫平了贼窝。他们办事这般速度,陆明童也只好跟着上跑下跑,看着他们将一个又一个的组织剿灭归顺。 速度尚是一回事,过程又是另一回事,陆明童来之前,幻想的是江湖势力头目凶神恶煞,为了阻挡他危害江湖,各大侠士纷纷出招,你来我往之间,刀光剑影,血雾纷飞。 熟料这几天跟着跑下来,全是武林盟单方面碾压。小门小派的恶势力见着萧朗,要么转头就跑,要么扑通下跪,毫无胆量可言。话本里的那些混世魔头,一个也没见着。 陆明童依稀记得,彼时他以为魔教是邪恶势力的时候,陆豆芽曾经和他提及过一个组织,名为一线飞红。 不是说好了武林大会结束后就要去平定一线飞红吗?怎么到现在大家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不敢问萧朗,只好扯着石惊天嘀咕,奈何这位也是个久居深山的主儿,听见一线飞红四个字,露出的表情比他还要无辜三分。 陆明童知道,他又得去问封霁了。 武林大会结束后,封霁倒是乐得清闲,他是武林盟的贵客,即便大会已经结束,萧朗还是吩咐了属下给他准备了最好的房间。 陆明童想要找他,还得费上一番功夫。 房中无人,陆明童寻了一圈,没看见人影,也只好另做打算,先去街上将前些日子里给石惊天定的衣服拿回来。 那商铺老板见了他,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他不知哪里打听来了陆明童的名号,连着点头哈腰:“前些日子您来店里,我第一眼就看出您面如金玉,必定身份不凡,只是没能猜测到,您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风云使大人。早知如此,那钱我也不该收了,能得到风云使的垂青,是小店修来的福气啊。” 他张罗着伙计要将陆明童上次付的定金退换,陆明童心下怪异,道:“不必了,做了生意哪有退钱的道理,衣服做得好,我也不会靠着风云使三个字欺压你。对了,你如何知道我是谁的?” “小店一向诚信经营。”老板唯唯诺诺拱手道:“哎,风云使还不知吗,大会结束后,便有画师作了您的画像出售,连着其它几位江湖美男榜上的几位一起,这会儿已经卖的火热朝天……” 陆明童眼皮一抽:“什么榜?” 老板道:“江湖美男榜啊。” 连身后的陆豆芽都是一副惊讶掉下巴的表情:“这是什么榜单,我从未听说过!” 老板乐呵呵道:“江湖美男榜,之前的确未在江湖上宣扬过,但是在诸多女侠手中,确是流传了好几年的。” “四年前,萧盟主第一次在物理大会一战成名,艳惊四座。他的名声传开后,便有多数不便出门的深闺小姐想要一窥他之样貌。恰好有个画师观看了萧盟主那场比赛,得知此事,回来后便用一夜时间绘制了一副萧朗试剑图,高价出售。结果引得各路女侠大打出手,炒出了天价,最后这事甚至惊动了武林盟的人,宋盟主派人来劝说,将那画取走了。女侠们不甘心就此了之,暗暗委托那画师多画几幅,印刷出售。” “开始是偷偷流传萧大侠的画像,后来那画师尝到甜头,心生一计,干脆从四面八方收集了江湖上闻名的美男子的画像,逐一添加至画册中,才形成了现在这所谓的江湖美男榜。风云使英姿俊朗,自大会一露面,台下不知多少姑娘芳心暗许,传到那画师耳中,也给风云使做了幅画,现在已经排到第三了。” 陆明童只觉胸闷,难道这满江湖的女人手里都有萧朗和自己的画像?他之前大费周章也不知道萧朗的样貌! “既然如此……那你又是从哪儿看到的?” 老板赧然一笑:“这个……小女昨日买了新册,已经兴冲冲地拿给老夫看过了,不知风云使大人,临走前可否给小女留个字迹?” 陆明童一踉跄,陆豆芽道:“我家少爷第三,那第一第二是谁?” “萧盟主高居第一,第二是魔教教主封霁。风云使大人能在短短几日之内骤然升到第三,已经非常难得了。要知道,在此之前的段公子,可是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卖出这么多画……”老板滔滔不绝:“不过听小女说,最近江湖整体偏爱风云使这种长相,大会后画册一出,一日之内便抢光了,她手里的这本,还是托人买的。”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陆明童伸手制止,再听下去,恐怕自己真的会憋出内伤。“把我定的衣服拿来,我便回去了。” 老板转身喊过小工托来衣裳:“这两件,是风云使身后二位大侠的,上好的料子,您挑选过的。还有这件,已经按照风云使的吩咐,让绣娘绣了石大侠的姓上去,袖口也缝过,不会轻易裂开的。” 陆明童检查了一番,甚合心意,道:“多谢。”便让陆豆芽将剩下的钱付清。 那老板僵着手推迟:“这钱我是万万收不得了,只求日后有人问起,风云使能照应小店一二。那个,小女的事情……” 陆明童道:“拿笔来吧,我甚少给人提字,拿不定主意。令爱可有何要求?” 老板想了想,道:“她什么也没说,风云使的墨宝,随意写什么,都是好的。” 陆明童按笔不动,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写了行写景小诗递给他。 回去后,陆明童让陆九天将新衣裳和二百两碎银瞒着他人送去石惊天房中。陆豆芽拿到新行头便坐不住,陆明童嫌他吵闹,将他赶进房内试衣裳了。 他一个人半趴在小院的石桌上纳凉,身后有脚步声走进,陆明童头也不抬,只道是陆豆芽试玩衣裳出来了:“怎么样,送你的新衣裳合身吗?” 来人在他身旁坐下,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哦?明童何时为我作了新衣?” 陆明童一个激灵,转过头看着面前的人:“封大哥!” “你回来了!”说罢又觉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好似会暴露自己找了他半天的模样,压了压嗓子,故作镇定道:“午时回来便没见着你,去哪儿潇洒快活了?” 封霁摇头道:“此番出门奔波一天可是为了明童,明童却对我冷嘲热讽,实在令我伤心。” 陆明童呆了一呆:“为我何事?” 封霁引起话题却不急着往下说,环顾了一圈,道:“你倒是好心情,一个人坐在院中乘凉赏月,还将我误当做他人。” 陆明童咳了咳,他又揶揄道:“不知明童是为谁添置了新衣?” 陆明童将计就计道:“就是为了你啊,你告诉我你出门做了什么,我便将新衣裳送你。” 偏生不巧,陆豆芽这个没眼力的换好了衣裳跑出来,得意洋洋地转了一圈,嘴中喊道:“少爷,我穿新衣服好看吗?” 转完发现还有另一人在场,吓得绞紧了衣袖:“封教主,你何时来的,我竟一点不知。” 陆明童气道,你这猪头,非要在我骗人的时候出来坏事。他转头望了眼封霁,果不其然,那幽深黑眸眼中满是笑意:“给我的衣服,嗯?” 陆明童思及某处,理直气壮道:“没错啊,他有一件,你也有一件。你先告诉我,我就把衣服送你。” 陆豆芽不知道自己闯了祸,听着他们俩你来我往,满头雾水。 封霁先投降道:“好,为了讨一件衣裳,我坦白。” “今日出门,我是去寻人的。神医大弟子段恒是我多年好友,他医术ji,ng湛,不输他师父。我本欲带你去找他医治,不凑巧的是,魔教弟子来报,段恒在武林大会开始之前便收到一封飞鸽传书急急出门了。谷内弟子暂时联系不上他,看来,明童还要在武林盟多待上一会儿了。” 陆明童道,真不凑巧,我今日刚厌倦了武林盟的生活。 “那先不提这些。”陆明童道:“封大哥,我有件事,好奇想问你。” “传闻江湖有一组织,名为一线飞红,你应该听说过吧?” 封霁展扇笑道:“一线飞红之大名,江湖中谁人不知。明童问这个作甚?” 底牌都亮了不知道多少次,陆明童在他面前不装糊涂:“谁人不知?我便不知啊,封大哥忘了我是个失忆的人了?我听豆芽说过这个组织,但他只知表面一二,我想要追寻深一点的东西,恐怕还是得来问封大哥。” 封霁食指轻扣桌面,道:“一线飞红是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组织,行恶江湖多年,j,i,an y 掳掠无一不做。武林正派为此头疼已久,却碍于内中高手众多,无从下手。前两年,不知出了什么事,一线飞红内部势力开始散乱,分崩离析,大概是怕武林正道借此攻入,他们偃旗息鼓平静了好一阵子,最近大概是元气恢复了不少,自年初时又开始作乱了。” 陆明童道:“既然他们内部势力出了问题,那就该趁着这个机会一举拿下啊,此时不攻,日后他们养ji,ng蓄锐了,要想拿下可就难了。” “明童到底还是年轻气盛。”封霁笑道:“对于萧朗来说,他又何尝不想一举拿下,只是他才刚刚上任,手中大权还未握牢,盟中内乱未平,人心不稳,他拿什么去对抗一线飞红?而对于除萧朗之外的众人来说,一线飞红根深蒂固,难以撼动,又危险重重。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哪里有跟着盟主平定些简单又能受功的乱子晋升的快。” 高位之上,注定寒冷。除了外患,还有无尽的内忧。陆明童想起那天他眼中的萧朗,皎皎如天上明月,叫人不敢心生造次,却还是有人意图扳倒他,一尝叫明月蒙尘之滋味。 “原来如此……”陆明童喃喃:“我当为何众人皆不做声,原来心不在此。但一线飞红这种组织,每多在世上一天,便多施加一天的痛苦于百姓。大局面前,武林盟若还不能齐心对抗,只怕这武林大会的意义,也不复存在了。” 封霁见他情绪低落,安慰道:“正是因为想改善武林盟这种盘踞多年的只顾小我的局面,萧朗才会出现。有些事情不是一时半会便可以改变的,但好在这世上还有明知面前万山险峻仍愿攀登之人。武林盟固然人心不齐,却没有到腐朽不堪救的程度。既然萧朗已经担下了这个位置,我们要做的,只能是给他时间。” 他有心把陆明童从低落中拉回来,望了眼一旁被他俩长篇大论催的昏昏欲睡的陆豆芽,故意道:“明童还未说,赠我的衣裳什么时候给我呢?” 陆明童回神心虚,自己哪有什么衣裳给他,不过之前一块多余的红布而已,那般大小用在封霁的身量上,只够做个肚兜。 但他说过送衣服,可没说过送的是什么衣服,陆明童坏心眼地想象了一番封霁身着大红兜肚的模样,差点一口水呛死自己,推脱道:“那衣裳还没完全做好呢,等做好了,我再亲手送你。” 作者有话说 陆明童先前为了知晓萧朗样貌而做出的大费周章的举动:强迫某陆姓手残少年画图,并在拿到画作后对其进行了一番羞辱。 第三十七章 陆明童深知石惊天之性情,收到那新衣银两之后,必定会找借口还给自己。恰好萧朗带着人出去办事了,一夜未归,他便一大早带着人逃之夭夭,以防被石惊天找着还钱的机会。 路过一家茶楼,有几分熟悉。陆明童忆起,这正是上次萧朗带着那位无名姑娘藏身的地方。 恰巧堂内有人正绘声绘色地重复着萧朗上任的情形,陆明童脑袋一热便走了进去,要了盘瓜子坐在旁边静静听。 那人说得手舞足蹈,面色潮红,仿佛自己正置身于接任仪式之中,内容却与陆明童那日所见天差地别:“宋盟主便唤来他那宝贝女儿宋书烟,问萧朗,是否肯娶宋书烟为妻,若是答应,这武林盟主之位他便拱手相让!” 一旁有人质疑:“胡说,宋盟主怎么会把这种事拿上台面说!若真是这样,还用得着你李四来宣扬,全天下都早该知道了萧盟主之位得来不实!你究竟有没有在现场!” 那人面不改色道:“宋盟主当然没有当众问这种问题,他总要给其他人留一些面子。那句话,是他悄声对萧朗说的,一般人都没听见,我当时坐的近,这才听了来。” 又有人道:“若说近,那风云使和评官离的更近,他们也是见证人,他们难道能容忍武林大会做如此交易?更何况,我听有人说,宋书烟根本没去武林大会现场,李四,你怕不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被唤作李四的人抖了抖衣裳,一脸不屑道:“哼,话说到此,你们爱信不信。一个个的路上耽搁了没到现场,反而对我这个好心转述的人挑三拣四的,若是不信任我,便都打道回府吧!” 原来这周围围着的,都是在路上耽搁了段时间,没定着住处的看客。围着的这位,自称去了现场,周边的人便商量着给了他些银子让他转述一遍大会出现的要事。 陆明童暗道,既是好奇这个,何不耐心等上一段时间,风云录中武林大会篇已经单独成本发去印售了,过段时间便能买着。这个李四满口胡说八道,不知是何居心。 但陆明童对他口中那位宋书烟姑娘倒是有些兴趣,他轻一拍掌,虚假恭维道:“既然这位兄台对于萧盟主和宋姑娘之间的爱恨情仇这么了解,不知可否为在下的兄弟解释一二?”见人望了过来,他一拍身旁陆豆芽的肩膀:“我这兄弟,别的不爱,专爱研究那些剑客侠士之间的风流韵事。” 陆豆芽无辜入套,撇了撇嘴,压在他肩膀上的手暗暗施力,陆明童咬耳道:“这可是关于萧朗的故事,你不想听?” 为了少爷,为了萧盟主!陆豆芽一咬牙,豁出去,下摆一撩,一脚往外横斜一跨,双手叉腰,癫痫般抖着腿,将一个纨绔子弟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张口道:“正是,本少爷别的不感兴趣,就对这男女情爱感兴趣,你说得好了,这银子便是你的了!” 陆九天默不作声地举起一锭白银。 那李四双眸一亮,被钱财迷了眼,拱手道:“巧了,这位兄台真是找对人了,在下是萧盟主的追随者,从萧盟主初入江湖到现在的动向,哎,一直都有关注。”他瞧着白银上光芒一闪,更是眉开眼笑,道:“故对于萧盟主的感情经历,了解得一清二楚。” 萧朗的追随者何其之多,陆明童冷笑一声,面上更为好奇:“哦?那便请这位兄台详细说来。” 李四摇了摇胸前的折扇,道:“说来话长啊,萧大侠的名气,大家都是知道的。这爱慕萧大侠的人有多少嘛,大家更是清楚。江湖中放眼望去,上到七十岁老太,下到四五岁小童,试问哪个不曾暗暗幻想过,自己以后能被人尊称一声萧夫人呢?” “阿嚏!” 武林盟内,一向身骨硬朗的萧朗不知何故,突然打了个喷嚏。 封霁抬头:“怎么,染上风寒了?” 萧朗摇了摇头,笑道:“习武多年,风寒这种事情已经离我太远了,大概是花粉进了鼻子,有些难受罢了。” 封霁道:“又不是初春,哪来的花粉。”说是如此,却还是动身将开着的窗户关上了:“这么大的人,不知道照顾自己。” 萧朗揉揉鼻子,笑容中透露着信赖:“不是有你在嘛。” “有我在,同样还是让你陷入了危险。”提到此事,封霁眸色深沉:“这段时间,武林盟频频出手帮着衙门平息了那么多案子,朝廷里不可能一点儿风声也没有。宫中那位,最近可有再来纠缠你?” 萧朗目中清明一片:“没有。” “没有是最好。”封霁手中茶杯咯吱作响:“他要是敢来,你记得赏他几剑。” 萧朗举杯饮了一口,面色无辜道:“我现在是武林盟主了,处处都得顾及,哪有说砍人就砍人的道理。” 封霁冷哼道:“你不方便出手,就由我来。之前的事情若是再发生一次,我必要他狗命。” 萧朗失笑道:“他还是个小孩,什么都不懂。你和个小孩计较什么?” 封霁挑眉道:“你也是小孩,他便可以软禁你了?依我来看,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抓起来打一顿才是对付他最好的办法,你偏要处处护着他。” 萧朗无奈提醒:“我是什么小孩,哥,你可别忘了,我只是比你稍后落地那么一小会儿。”这便让你抢了哥哥的头衔。 见封霁脸色一黑,他又讨好道:“好了,我知道了。他要是再敢做出出格的事情,不必你出手,我自己打醒他,好不好?” 他眼睛转了转,有意转移话题:“对了,明童今日去哪儿了?不见他的踪影,这武林盟都清冷许多。” 茶楼。 李四接了白银,胸口沉甸甸,满腔热情如火烧:“萧大侠行走江湖的日子里,哪天没有姑娘上赶着要与他交好?但是,萧大侠的条件何其之好,眼界又何其之高?这些凡夫俗子,庸脂俗粉,岂能入的了他的眼!于是,便有了第二位主人公,宋书烟的出现!” 说到激动处,他还故意停顿下来,吊足了周围看客的胃口,直到有人催促,才润润嗓子接着道:“话说这宋书烟,可谓是知书达理,美若天仙。又是宋盟主唯一的掌上明珠!比起其他人来,自然而然便多出许多与萧大侠接触的机会。只可惜,萧朗志比天高,一心只想着武林盟的事情,便冷落了这位美人儿,宋书烟一气之下,跑去和宋盟主以死相逼,若是萧朗不答应娶她,她此生再不嫁他人!才有了我刚刚说的那些事情。” 陆明童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事呢?” 李四正演绎到动情处,拿着袖口轻拭眼泪,闻言愣了一下,嘴角一翻道:“我……我有兄弟在武林盟中做事,我听他和我说的。” 陆明童眨眼道:“原来如此,可你说的这些,连风云使都不曾耳闻,盟内一个小小弟子却能知道这么多吗?”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11节 李四听他语气不对,捋了捋袖子威胁道:“风云使未必不知道,也许是碍于盟主的威严才没有说出去吧,我这都是独家消息,你说你兄弟爱听,我才说出来的,怎么,现在来质疑我?” 此地不宜久留,李四说完,便护住怀中的银子,骂骂咧咧地走出去了。 陆明童朝着周围一圈不明真相的人微微一笑,道:“此人满口胡言,诸位莫要被他骗了去。若是想知道大会的具体事项,不如等到十几日后,去陆家书店买本风云录来看看。” 李四脚下生风,刚走出去没几步,迎面突然罩上来了一个沾满了ji毛的竹筐,有人将他一脚踢倒,口中喊着:“让你胡说!”一边狠狠地踹了他屁股几脚。 陆明童在一旁瞧着,见陆豆芽也踢痛快了,才上前将人拉开:“好了好了,差不多就行了。” 还不够,陆豆芽又蹲下身,将之前给的那锭银子给夺了回来,口中愤愤道:“叫你骗人!以后少拿你的臭嘴污蔑萧大侠,不然我要你好看!” 李四哎呦哎呦地直点头,陆豆芽才跟着陆明童走了。 “这人可真讨厌,收了那帮人的银子也不说实话。萧大侠明明是自己拿到的盟主之位,他却说成是用联姻换来的,我呸!” 陆明童未见过他这般气急败坏的模样,知道他对萧朗的崇拜之情,便摸着他的头安慰:“他定是见有钱可赚,才满口胡说的,你放心,风云录发售出来后,这帮人便能还萧朗一个清白了。” 陆豆芽点点头,瞧着四周的风景不对,他们并非在回武林盟的路上,开口问道:“少爷,咱们这是去哪儿?” 陆明童道:“我让九天带我去这附近最近的一家陆家书店,我有事要办。” 刚刚李四那一番胡言乱语,虽然不可尽信,但至少给了陆明童一个模糊的方向,也许之前看见的那位姑娘,真是他口中的宋书烟。 而昨日的‘江湖美男榜’,则给他带来了另一个猜测。 这个世界上疯狂的,可不止是女人。既然有所谓的美男榜,那么,会不会有与其对应的美女榜呢? 陆九天和陆豆芽都没有见过宋书烟的长相,但若她真如李四口中说的那般美若天仙,必定也会有一群男人争破了头要买她的画像。 浩然城内的陆家书店比他们之前在其他镇上见到的还要繁忙,许是因为风云录将出的原因,店内挤满了人,陆明童亮明身份后,由人接引着进了后院。 书店老板战战兢兢,陆明童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怕惊吓到老人家,他考虑再三,脑中换了几遍句子,才开口道:“咳……我前几天听闻,江湖中有一本只流传在女子手中的画册,名为……江湖美男榜,你可知此事?” 老板点头道:“知道的,小女也有收藏。” 这画册传播居然如此广泛,当真人手一本了,陆明童脸红了红,又问:“那你可知,江湖上有没有女子的……这种画册?” 老板一惊,望了眼面前人面红耳赤的模样,暗暗领悟,少主年纪的确也不小了啊……是到成婚的年龄了。 “自然是有的,少主稍等片刻,我这便去取来。” 画册取来,陆明童按捺着迫切的心,强装镇定地翻了翻,宋书烟果真上榜有名,正是前些日子里那位与萧朗在一起的姑娘。 他将册子还给老板,叹息道,这两个人的关系果真不简单,封霁想要赢得萧朗倾心以待,怕是困难重重啊。 第三十八章 封霁发现,陆明童最近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对劲。 用一句话来形容,大约叫做恨铁不成钢。 封霁想不明白最近他做了什么能让陆明童有此表现的事,直到某一天,憋不住的陆明童来拐弯抹角地问他:“封大哥,最近……萧盟主很忙啊。” 原来又在意 y 自己和小朗了。 封霁淡淡地嗯了一声:“他现在贵为盟主,多的是他要c,ao心的事情。” 陆明童踢了踢脚边的石子:“也是……哎,这江湖上不太平的事情可太多了,我看萧盟主整天脚不着地的,行走江湖,每天都是趟着刀尖过日子,萧盟主虽然武功高强,但也不免会遇见危险,封大哥怎么不跟着一块去看看?” 封霁道:“魔教教内事务也不少,封霄每日要清点后交我打理,我亦无力。再说萧朗,他可不是个呆子。与其担心他,不如想想你自己的事,你最近也不跟着他们一伙人跑上跑下,是另有打算了?” 陆明童最近的确是对武林盟兴致缺缺,他闻言,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道:“打算也说不上,江湖这么大,总有我感兴趣的地方。”说罢偷偷望了眼对方,把剩下的一句默默咽回了肚子里。 他想问,你要与我一同去看看吗?但又觉得不妥,他见多识广,和自己这种失忆的人眼中的世界当然不一样。何况他与萧朗之间的感情还未巩固,哪里是跟着自己去胡闹的时候。 陆明童寻了个借口离了小院,他突然意识到,关于萧朗和封霁之间的事情,自己其实是可以cha手一二的。 陆家旗下那么多势力能动用,他何不为朋友尽力一把。 陆家书院的老板送走大佛没几天,又见着他回来,手中的茶杯都握不住了:“少爷有何吩咐?” 陆明童拉着人进了角落问:“我问你,咱们书店是不是有自己著的书?” 老板擦了擦额边的汗:“是的,少爷,书店里有特聘的诗词名家和话本老手,您问这个做什么?” 陆明童想了想,确认道:“那话本老手出过几本书?只在陆家写书吗?人可信吗?” 老板连着答应:“写过好几本了,每一本都售空了,百姓们特别爱看。人也是可信的……实不相瞒,还和老夫有些渊源,是老夫的侄婿。” 妙哉。 陆明童咳了咳,沉声道:“你去叫他来见我,我有事吩咐。” 虽说是话本老手,其实不过是个年轻模样的男人,见了陆明童便躬身道:“少爷,听说您要见我。” 陆明童让人一道坐下,问:“我听闻,你对于写话本有些门道?” 男人拘谨地握着手:“是……少爷也喜欢看话本?” 忠实的话本迷绷着脸摇头:“略知一二罢了。”挺住了面子,陆明童又问:“你……出过哪些话本?” 男人如数家珍道:“江南春,秦桥南柯梦,书生与狐妖不为人知的二三事,天降奇缘……” 他每报一个名字,陆明童身侧的手便微微攥紧三分。 原来自己以前爱看的那些话本,有一半都是出自眼前人之手!早知是自家的人,他何苦天天守着书店等新书,直接让人说给他听就好了! 陆明童将心头的喜悦强压下去,不动声色道:“好……都是坊间有名的话本,咳咳,你最近可有新的故事要写?” 男人老实道:“最近正准备写一篇穷酸书生与千金小姐的故事。” 陆明童痛心疾首:“又是书生,又是书生!十篇话本中,八篇主角是书生!大家都看腻了,何不来点儿新鲜的?” 男人一惊,下意识就想跪下,但他心思灵敏,立即反应过来陆明童此次来意有所图。 “是在下愚笨,不知少爷有何高见?” 陆明童试探道:“你有没有试着,想要写一写武林盟主的故事?” 男人冷汗直下:“不曾……少爷,这武林盟主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现在又正值萧盟主刚刚上任,一写出来,难免看客代入啊。” 我要的就是他们代入。陆明童道:“看话本能代入其中,不也挺好吗?” “是这么个理,可是……”男人苦闷道:“可是萧盟主的追随者实在太多了,若是这书中的女主有一丝像某个世家小姐,被人往开了说,少不了来店里问事的。” 陆明童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写女主角了。” 男人一愣,陆明童循序渐进道:“这一本,你就写一个武林盟主和他的好友魔教教主的事情。那武林盟主英俊潇洒,年少有为,却被j,i,an人所害,设计使他卸任盟主一职,并栽赃嫁祸给他,世间人皆与他为敌之时,一直默默守候着他的魔教教主挺身而出,护他安全,助他重夺回盟主之位!击退坏人后,二人并肩同游,赏酒舞剑,花前月下……” 男人听得愣了:“那……没有感情戏?没有感情戏,可就少了一半的女看官了。” 陆明童激动道:“谁说没有感情戏?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之间的感情不够深刻吗?出生入死,两肋cha刀,肝胆相照!这是一般话本中能出现的感情吗?若还嫌不够,二人并肩作战时,总会生出些难以言喻的感情。你就抓住这一点,好好写!” 男人汗如雨下,抖着嗓子道:“少主才思敏捷,但是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这两个身份实在太显眼了,看客一见,就会自动代入萧盟主和封教主,未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还请少爷三思啊……” 这人胆子忒小,若不是自己文采不够,他就亲身上阵了。看着他浑身筛糠一般,陆明童思考一番,退让道:“也罢,那就一个是武林盟主,一个是爱好穿红衣的英俊男人好了。记住,盟主也要强调出天人之姿,男女老少都一见倾心的那种。” 爱穿红衣,不还是变相的指向魔教教主么。男人心肝直颤,望了眼陆明童兴奋之下不由翘起的嘴角,暗暗道,没想到少爷的爱好居然这么独特,好在没表明那红衣男要戴面具,他写起来还能应付。 陆明童天花乱坠地说完,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就按我说的去写吧,一定要把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写到天生一对,容不得任何人cha足。哦,可以的话,中间写段有人勾引红衣男主,男主坐怀不乱的情节,表明他对武林盟主的衷心。” 陆明童交代完事宜,口干舌燥地出来,对着门口昏昏欲睡地等着他的陆豆芽喊了一嗓子:“走,少爷带你喝茶去。” 二人行至凉茶铺,却见一熟悉身影背对着他们,坐在旁边一小摊之上。 “石大哥!”陆明童快步走过去:“你怎么会在这儿,盟内的事务忙完了?” 石惊天讶然回头:“明童?” 他道:“盟主说我这些日子做的事太多了,再下去身体吃不消,命令我休息两天。”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便寻思着,给家里写封信报个平安。可惜我字太丑了,便想着出来找个替人写字的先生帮我写封家书。” 他眼前坐着一白发老翁,笑盈盈地望着陆明童:“这位公子也要写吗?” 陆明童摇摇头,在一旁坐下,好奇地望向那封信。 只见上面寥寥写着: 爹,不孝儿石惊天,在此请罪。 只这一句话,陆明童心下一惊,低声问:“石大哥,你这是请什么罪啊?” 石惊天垂头丧气道:“出门之前,我爹令我振兴石家拳法,我拍着胸脯答应了。可是大会结束至今,我每日除了跟着盟主东奔西走,便是独自练功,从未静下来思考过要如何振兴拳法一道。直到今日要寄信,先生问我要写些什么,我才发现我竟一个字也憋不出来。明童,你说我是不是太无用了?” 陆明童心下感伤,安慰道:“石大哥毕竟孤身在外,力量有限。更何况传承不是能以一己之力做到的事情,石大哥可有考虑过娶妻生子,开枝散叶?” 石惊天恍然地望着那信的一角,良久才摇摇头。 “从小到大,我都是为了石家拳法而活,男女情爱的事情,我从未想过。明童,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形容我这种感觉,我是个粗人,却也懂男女之间要讲你情我愿。我一心挂在石家拳法之上,如果为此娶了个姑娘,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吗。” 语毕,他朝着先生点点头,递上铜钱道:“抱歉,我想不出要和家里说什么,这点钱算耽误你时间的赔偿。明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陆明童点点头,他知道石惊天需要找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去好好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路。 陆豆芽在一旁听得伤心,正偷偷地抹眼泪,被陆明童抓个正着:“你哭什么?” 陆豆芽小声道:“石大侠太可怜了,为了家人的信念,把自己完全交出去,就要这样孤独一生吗?” 陆明童刮了刮他的鼻尖上的金豆豆,嫌弃地掏出帕子让他擦干眼泪,笑道:“非也,我看石大哥的心,不是不在情爱之上,而是不止于情爱之上。能舍他人之不舍,他以后必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再说了,石大哥也许只是没遇见那个愿意和他一起振兴家族的人,要真遇上了,两个人生一堆大胖娃娃,我就把你引荐过去,给那些胖娃娃当活靶子练拳,你说怎么样?” 陆豆芽气恼道:“少爷!” 陆明童哈哈一笑,拉着他往凉茶铺里走:“别气别气,请你喝茶降火!” “老板,两碗凉茶!” 陆明童双手撑着脑袋发呆,石惊天的迷茫尚有迹可循,那自己呢?失去记忆后的他,整个人都犹如陷在一团浆糊之中,连该做什么,该去向何方都不知道。 正迷茫感慨着,身后有人说了句什么,散开满座惊呼。 “你们听说了吗?沈淮安疯了!” 第三十九章 陆明童的耳朵竖了起来。 “沈淮安?你说的是那个江湖有名的采花大盗,一页千心沈淮安?”同样有不知情的人混在其中,闻言兴致大起,催促道:“未曾听说过,怎么回事?” 那人点点头,挤眉弄眼做足了卖关子的势头:“正是他,最近他在鹿城可是出名!” 旁人嫌道:“沈淮安名气本来就大,你倒是把话说清楚来,你说他疯了,是怎么个疯法?” 有人幸灾乐祸道:“我猜啊,必定是他寻花问柳多了,报应来了,那活儿出了问题,所以才得了失心疯!” 听热闹的群众立刻嗬的一声夸张后仰。 中间说事那人摇摇头,慢条斯理道:“非也,有医者观他面向,并非身体上的毛病。” 不是身体上的毛病,那…… 众人的想法汇于一处,纷纷将目光投向那人,急道:“难道,是脑子出了毛病?” “也可以这么说,大家都知道,沈淮安仗着自己的一副好皮相,和一根三寸不烂之舌,偷香窃玉多年,皆是挑当地最美丽的姑娘下手。但是最近,他……”停了停,那人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他似乎受了什么刺激,性情大变,专挑些老弱病残丑八怪下手。甚至给一位年近八十,脚下子孙满堂的老太递了花笺,气的那老太拿着花笺冲上衙门,要告他调戏良家……咳,良家老妇。” 有人唏嘘:“谁能想到沈淮安纵横欢场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告上官府,居然是一位八十老太。” “不止这些。”男人道:“以往他挑选下手的对象,都沉溺于他的好皮相和花言巧语之中,故无人上诉。但这段时间,他挑选的全是江湖中出了名不好惹的主,一个个接到花笺后都气得不成样子,扬言要联合着把他抓起来送押官府呢。” “这沈淮安,难道是尝遍了娇花滋味,一身ji,ng力无处发泄?”男人面露不忍:“哎,我见过其中一个收到他花笺的,那副尊容,真是……真是无从下手啊。” 于是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讨论起那沈淮安新看上的女人。 陆明童没接着听,喝完凉茶拉着陆豆芽走了。 “那沈淮安是什么来头?” 陆豆芽道:“回少爷,沈淮安是江湖有名的采花大盗,英俊风流,潇洒不羁。传言他每次偷香窃玉之前都会给对方留下一封自己亲笔书写的花笺,提前告知自己动向。而且那些姑娘与他共处一夜后还主动示好,不愿加怪罪于他,故而他出道至今并未受到任何的官府追捕,因此扬名江湖。” 陆明童心下哑然,一页千心,便是这么个缘故? “你的意思是,那些姑娘,与他共处一夜后,全都不愿怪罪他?”陆明童匪夷所思:“他到底是长的多好看,豆芽,你见过他吗?” 陆豆芽道:“没有,沈淮安神出鬼没,使得一手好轻功,除了那些姑娘,外人通常不见其影。” 便是说,除了被递花笺的姑娘,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了?经历封霁一事,陆明童早明白,这江湖上,多的是靠自身幻想而胡说八道的人。 说不定那沈淮安也是长相平平,只是靠着某些手段摆平了那些受害的姑娘罢了。 不过调戏丑女是怎么一回事,尚且无从得知。陆明童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他决定顺着这味道走下去。 风云录中武林大会篇已经单独出售,陆明童忙活了几日,见发售无恙,放下心来。 武林盟中的事务也逐渐走上正轨,萧朗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陆明童让人从陆家调遣了位接替他的记录使来,打算收拾收拾和大家辞别。 石惊天自那日相见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悟通了什么,连着消失了许多日,直到陆明童都要开始派人张贴寻人启事了才回来。 陆明童坐在他房中,本百无聊赖,见人风尘仆仆地携着一身倦意进来,瞌睡全无:“石大哥,你去哪儿了,叫我好找!” 石惊天没想到他会在自己房中等待,愣了一愣,拿过旁边布巾擦净手,才道:“有事出去了一趟,明童找我有要事?” 陆明童道:“我要走了,特来向你辞行。” 石惊天惊道:“明童要去哪儿?” “我派了陆家的人来,这儿的一切会由他打理。”陆明童道:“在武林盟待了这些时日,我也该去外面走一走,听闻鹿城出了些有趣的事情,我要去看一看。” “鹿城……”石惊天想了想,笑道:“鹿城离我老家倒是不远,明童有事便去吧,待到这边事情忙完了,我去看你。” “好。”陆明童答应,又笑道:“石大哥最近在忙活着什么事情?” 提及此事,石惊天双眼一亮,双颊上竟翻涌着飞上一层红色:“那日与明童分开后,我便一人独行,边走边思考,要如何发扬石家拳法。一直走到日落,望见有一群身着学服的小儿结伴走来,我才反应过来。明童,我竟这么笨!这么好的方法在我面前,我竟一直没发现!” 陆明童也兴奋了起来,接道:“石大哥,你想办拳法班?” 石惊天点头道:“是!这是最快最好的法子了,于我能壮大拳法,于学生能强身健体。” 陆明童先是高兴,很快又冷静下来,考虑道:“但是石大哥这么忙,有时间去教他们吗?不如问问家人,一起搬到镇上来,人多力量大。对了,你看过地方了吗,想把学堂开在哪儿?” 石惊天一一答道:“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特地去请教了盟主。盟主也很支持我,他说可以让我初期尝试开设小堂,将重心放在质量而不是数量上。后面如果能壮大,他会派人来一同帮我。” “学堂的地点我也看过了,浩然城的房子太贵了。离这儿不远有个镇子,正好有空地在出售,我算了算,手中的银子差不多能办。”说到此处,他突然抓住陆明童的手,感激道:“我本来身无分文,是明童在大会时押了我的注,还分了我那么多银子,我才能买下这块地皮,明童,你真是我的贵人!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陆明童连忙道:“是石大哥心地善良,我才愿意和石大哥做朋友。既然是朋友,我们之间就不要谈谢不谢的问题,日后学堂建好了,石大哥能叫我过去玩便好了。” 二人又凑在一块讨论了半天学堂建设的事宜,石惊天张罗着要给他送行,陆明童有意为他省钱,推脱着自己还有事,离开了。 萧朗不知人在何处,陆明童想了想,留了封信交给林帆,让他有机会便交给萧朗。 最后一个要辞别的,是封霁。 陆明童心中情绪复杂,封霁说过会为他求得神医大弟子的帮忙,可是那大弟子现在已不在谷中,况且封霁最近待他越来越好,二人之间过往的那些不快也早已烟消云散,陆明童更不好意思再让封霁为自己四处寻人。他摸不准自己该怎么和封霁表明要走的事,磨蹭着走到他门前,敲了敲门。 封霄开了门,见到他后板着脸点了点头:“陆公子。” 陆明童问:“你家教主呢?” 封霄道:“昨日有客来访,教主出门会客了。陆公子有事,我可代为转告。” 原来人不在。 陆明童反倒舒了口气,心道,果真是天注定两人之间的纠纷要到此为止,不在也好。他道:“无事,我只是想着来告个辞。既然封教主不在,我便不打扰了。” 说罢转身要走,封霄出声道:“陆公子要去何处?” “鹿城。”陆明童道:“你……不必知会你家教主,若是有缘,我们以后自会见面。” 封霄道:“好,陆公子一路多加小心。” “多谢。” 告别了众人,陆明童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前往鹿城的路。 日夜交替,浩然城已远在身后,陆明童惦记着石惊天的事情,戳了戳一旁睡得打呼的人:“哎,豆芽,我问你。” 一指戳破白日美梦,陆豆芽砸吧砸吧嘴,迷迷糊糊道:“嗯,少爷你说。” 陆明童问:“你想学武功吗?” 陆豆芽睡意全无:“啊?不想!” 怎么拒绝的如此痛快,陆明童讶然:“为何不愿?” “习武太累了,少爷你又不是不知道。”陆豆芽道:“每日要练上那么多时辰的招式,就我这身架子,还不得垮了。” 他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不知少爷是不是怕自己身无一丝武功,遇到危险时会拖累于他? 陆豆芽立刻表明衷心:“少爷,你放心吧,若是遇上了歹徒,豆芽必定舍身护主!若是反之,歹徒要杀我,便由我来拖延时间,让少爷逃跑。” 陆明童不明白他的情绪怎么突然这么激昂,道:“有了歹徒,也是九天上阵,你一个手无寸铁的跑过去,不是白送人家一条命吗?” 陆豆芽大受打击,陆明童又道:“换个问题,如果给你一个习武的机会,你会选择学哪门武功?” 陆豆芽挺胸道:“当然是华山派的武功!华山剑法这么帅,不说杀敌,光是使出去都倍有面子!” “当然,如果萧大侠肯教我,那我一定潜心学习涤尘剑法。”他露出一副痴痴向往之情:“只可惜涤尘剑法从不授予他人,不然我累断了骨头,也要跟着萧大侠仗义江湖。” 陆明童气道:“肤浅!” 他又问:“拳法呢,你为什么不想学拳法?石大哥的拳法不潇洒吗,不具有男子气概吗?” 陆豆芽憨厚道:“拳法望上去太难了,我怕我和人过招时,他一剑劈来,我没兵器可挡,便要脑袋落地。” 陆明童一想,也有道理,他不知如何反驳,整个人便失去了力气,倚靠着马车不说话。 陆九天在外面神色淡淡道:“前面便是鹿城了,少爷。” 陆明童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道:“这鹿城倒比浩然城还热闹许多。” “浩然城人丁不多,武林大会一结束,看热闹的人都走了,自然没有鹿城这边热闹。”街上人头涌动,马车开过不去,只能慢慢牵着。陆豆芽索性跳下车,跟着马车一道走。 他眼尖,瞧着人群中竟然有人挑着陆明童最喜欢的糕点,笑道:“少爷,那儿有人在卖豌豆黄!” 陆明童许久没尝过甜食,闻言好奇地探头望道:“哪儿?买几块来尝尝。” “好嘞!” 陆明童坐在车上,望着他一路蹦蹦跳跳地奔至那小贩身旁,张嘴说了几句,又耷拉着脸回来了:“少爷,没了,刚卖完,有人快我们一步买走了最后一份。” 陆明童心下有些失望:“没事,也许他第二天还会来,你问问他,第二天什么时候出摊?” 陆豆芽过去询问,陆明童叹了口气,放下帘子坐回车中,却听见车窗被人轻轻敲响。 他道是陆豆芽这么快便回来了,一开窗,却见封霁提着红绳捆着的油纸包,嘴角上扬。 “最后一包豌豆黄,明童要不要尝尝?” 作者有话说 封霁放现代可以当黄牛,提着豌豆黄张口开价:“最后一包,一千拿走。” 第四十章 陆明童未料到他会出现在此,惊讶之下,久久不能回神。 封霁见他这傻愣的模样,一笑,掀开车帘自顾自坐在了他身旁。 陆豆芽跑回来,见自己的位置被占领,只好落魄地跟着车夫一起挤在门外。 “封大哥。”陆明童的魂魄终于归位:“你怎么会在鹿城?” 封霁笑道:“说来的确巧,我前脚刚接到消息,我要见的人出现在鹿城,后脚明童便和封霄辞别来了这儿。” 陆明童脱口道:“封大哥要见谁?沈淮安?” 封霁惊讶道:“沈淮安也在这儿?” 他将豌豆黄递给陆明童,道:“我与沈淮安素不相识。明童可还记得我曾和你说过,神医谷大弟子是我的旧识?此番前来,是教内传来消息,神医大弟子段恒在鹿城现身。我想着明童在武林盟或许还有事要办,便先来一探虚实。” 若不是他们要见的人凑巧都出现在了鹿城,恐怕封霁还得为自己多跑一趟。陆明童心下暖贴,将之前听闻的沈淮安的事情如实相告。 封霁道:“沈淮安之名,我也有耳闻。传闻他最爱倾城美人,此番突然审美大变,其中必有蹊跷。” 陆明童点点头,封霁又道:“前日我已和段兄取得了联系,正欲传信给你,没想到你也会因沈淮安来此,既然如此,正好能省去一番功夫,你先随我去拜访段兄,其他事稍后再议。” 二人结伴前往客栈,那段恒已备好药箱,在房中等候。 段恒一身白衣,面目清隽,许是因常年与草药为伴,周身都笼罩着一股淡淡的药香。神色却有种说不出的冷淡疏离,见到陆明童,只淡淡一点头。 “封兄已经和我说过你大致的情况了,我对你风云使的身份不感兴趣,但既是好友所托,我必会竭尽全力。若想早日恢复,还请你事无巨细,如实相告。” 见他点头,段恒才接过他的手,闭目诊脉。 脉搏上手指的触感冰凉,陆明童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封霁在一旁看他大气不敢出的模样,笑道:“放心好了,段兄不会吃人。” 陆明童干巴巴一笑,见段恒收回手,也将袖口整好。 段恒问:“陆公子从醒来至今,可是一逢y雨天便会头疼?” 陆明童道:“是,我当时是摔伤,可能正好撞着脑子了。” 段恒镇定地翻开药箱,取出一张白布道:“不止如此,我把脉时,发现陆公子胸闷气短,脉象虚弱,除了头部受创,想必还有其他症结。醒来的时候,那大夫能没及时为你散开瘀血,且延误至今,再不想办法疏通,恐会留下后患。” 陆明童一惊,自己该不会变傻子吧? 段恒顺着白布旁的缝隙摸索一番,解开来,里面细密地布满了银针,看的陆明童后颈一麻。 段恒抽出一根银针放置火上加温,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道:“我以后会每日为陆公子施针,再由封兄为你传功活络,传功完一个时辰之内,不要沐浴。” 他想了想,又道:“我在鹿城有些事要办,只能挑选酉时为你布针,陆公子可有异议?” 陆明童连忙道:“没有,我正好也要在鹿城待上一段时日,如此便麻烦段公子了。” 段恒道:“甚好,待到你体内淤血散尽,我再为你开方子。” 陆明童扎了针,谢过段恒便告辞了。 封霁与他一同出来,去他房间为他传功,闲暇间笑着问道:“扎针可疼?” 陆明童颇具男人气概潇洒道:“大男人,这点痛算得上什么?” 封霁忍住笑意:“那明童可有感觉身体畅快了些?” 陆明童不做他想,乖乖道:“感觉脑袋没有之前那么昏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扎针给我扎清醒了。”听见封霁笑他,又道:“其实,我感觉还是传功时的感觉舒服些,热乎乎的……我都有些困了。” 封霁望了眼自己正不断运输内力的双手,笑了笑没说话。 陆明童问:“怎么没见着封霄,他没同你一道来吗?” 封霁淡淡道:“他回魔教处理教中事务了。” 陆明童若有所思:“那你是一个人来的?” 对方嗯了一声,陆明童内心愧疚又添三分,自己一行人是收拾好了准备妥当了才来的,封霁一人在此,教内不知耽搁了多少事情。 他主动道:“封大哥,既然已经找到段公子了,你大可以先回魔教,传功一事,由九天来便可。” 封霁不动声色道:“明童这是要赶我走了?” 陆明童连忙解释:“没有的事,我只是担忧封大哥这一路陪着我耽搁下去,会误了教内大事。” 封霁道:“无碍,教内事宜,封霄可独当一面。既然答应过明童,我自然会等到明童好转起来再走。” 陆明童心下感动,眼鼻酸酸。屋内静了半刻,才听得陆明童小心翼翼道:“好,封大哥一个人在这儿,若是无聊,随时可以来找我。还有浩然城那边……封大哥要是对萧大侠思念的紧了,我可让手下的人帮你们互传书信,以寄相思。” 封霁传完功,堪收回手,乍听见这句‘以寄相思’,差点一口气呛死。 听见咳嗽声,陆明童警惕地回头:“封大哥,你没事吧。” 封霁摇了摇手,嘴唇却在微微发抖:“无事,今日明童早些休息吧,我先回房了。” 陆明童关切地望着他离去,心下暗暗担心,他不谙武学,只好把陆九天叫了过来,再三确认了传功并不会引起对方的不适才放下心来。 封霁憋着笑回房,一开门,望见黑暗之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挑眉道:“小四,你怎么来了?” 被称作小四的少年道:“回教主,霄大哥说他在浩然城发现了一些东西,想着你会感兴趣,便让我带过来了。” 封霁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是一本再寻常不过的话本,封面上写着一行婉转小字——红衣郎君俏盟主。 封霁深吸一口气,虽然已经大抵猜到其中内容,还是打开来简单地翻阅了几页。 小四便睁着眼睛,看着自家教主握住书的双手开始颤抖,而且越抖越烈。 这书里究竟写了些什么,能让教主气成这样?小四开口道:“教主,不如把这事交给小四,小四定去揪出幕后指使者……” 封霁放下话本大笑道:“不必。” 原来教主是在笑,小四规矩地站好了,一双眼却跃跃欲试地往那本书上瞅。 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我知道幕后指使人是谁,这事你们不用盯着。”封霁说完,好笑地望着面前懵懵懂懂的少年:“封霄倒是聪明,自己想拿我打趣,却派你来送信。” 小四摸不准他这话是要教训还是调笑,只能挺直胸膛,暴露满脸单纯。 封霁问:“这话本在民间发行的怎么样了?” 小四想起封霄派自己来时那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霄大哥说,这话本一出就在民间抢疯了,他这本还是花了大价钱从别人那儿买来的。” “有意思。”封霁闻言不但不气,声音中居然还透露出一丝玩味:“小四,你将这话本原封不动地给萧朗送去,切记要当面让他看完,再回来告诉我他什么反应。” 小四一头雾水地接过东西离开了,封霁心情颇好地打开窗,望着天边降下的绚烂红霞,喃喃道:“陆明童……我真想快点知道,你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会是什么反应。” 当天晚上休息的早,陆明童第二天难得的比封霁还早地出现在大堂中。 他面前摆着二碗白粥和几碟小菜,见着封霁从楼梯口下来,热情地挥手招呼道:“封大哥,这儿!” 封霁在他身旁坐下:“明童今日心情甚好?” 陆明童点点头,道:“神清气爽。我已经和周边人打听过了,那沈淮安前几日又给一位独居老太递了花笺,气的那老太直跳脚,当街骂他下流。我直觉他这几日定会有动作,打算来个守株待兔。” 他倒是满身热情,封霁看得好笑,喝了一口白粥问道:“明童已经观察过他接下来会下手的对象了?” 陆明童道:“正是!鹿城内还有几位出名的丑妇,我打算派人和自己各盯一角,看那沈淮安究竟什么动作!封大哥,你要一起吗?” 封霁闲来无事,答应了。 二人用完早餐,便结伴前往,有封霁作陪,陆明童冷酷无情地将陆九天和陆豆芽赶去了另外两个沈淮安可能会出现的地点。 如此埋伏了几日,沈淮安却迟迟未出现。 一直到第五天,鹿城内传开消息,沈淮安出现了!更奇的是,不但出现,他的品味又回到从前了,这一次,他没再挑选那些被众人津津乐道的丑女,而是将带着浓郁花香的花笺送进了县令的千金房中。 县令得知后大发雷霆,在家中一遍遍审问自己女儿,是否与那采花贼春风一度。县令千金只涨红了脸,连说没有,待到问沈淮安长相时,又羞羞怯怯地不肯直接透露,只说二人是一见如故,挑灯聊了一宿罢了,沈淮安并未做出出格的事情。 和沈淮安聊了一宿,鬼才会相信呐!于是鹿城风波再起,城内所有人都知道,沈淮安又开始对那些美人下手了,还使用了迷魂术让县令千金对他痴心不渝,就算被县令责骂也不肯透露其行踪。 陆明童得知后,半天没缓过来,怎么他前脚来埋伏,后脚沈淮安就转变心意了呢? 更离奇的事发生了,二日后,城西一位满面麻子的丑妇拿着沈淮安的花笺冲上了街,见人便炫耀一番,说沈淮安亲自来家中送信,还称呼自己是绝世美人,欲轻薄自己。闹得满城喧哗。 陆明童放弃了原本去埋伏的想法,坐在客栈内发呆,这沈淮安一会儿喜欢倾城美人,一会儿轻薄泼辣丑妇,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还是说,他和自己一样,曾经把脑子给摔伤了? 迷茫到一半,旁边突然有人弱弱出声询问:“请问……你是风云使大人吗?” 陆明童回神,轻笑着点点头:“正是,姑娘有何事?” “真是风云使大人!”那姑娘红了脸笑道:“可比江湖美……咳咳,可比画上的好看多了。小女仰慕风云使大人已久,可否请大人为小女在手帕上签个名?” 陆明童嘴角一抽,知道眼前这位必定也买过那所谓的‘江湖美男榜’,他落了笔,那姑娘瞧着一旁的封霁,又小心翼翼道:“风云使旁边这位,莫非就是魔教教主?” 陆明童提着笔的动作一顿,眼神跟着扫到封霁脸上,准备等姑娘说要封霁签名时便将笔递过去。 却见封霁面不改色心不跳,当着瞠目结舌的陆明童道:“抱歉,我只是风云使的一位下属,目不识丁。因为崇拜魔教教主的风采,才跟着买了这身衣服。” 那姑娘收回手帕,兴高采烈地走了。 第二日,风云使也来到了鹿城的消息便传开了来,传闻风云使的墨宝价值不菲,便有诸多看热闹的人效仿着那姑娘来讨要签名,陆明童深感头疼,只好装病躲在房内,闭门不出。 这日他与封霁无聊对坐着对弈,却听见门外一阵喧嚣,有打斗声起,陆明童一惊,正要起身询问,却见一男子破门而入,面貌俊秀出挑,唇红齿白,却可寻得一丝怒气依附,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着陆明童:“你便是陆明童?” 不待对方回答,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画像,比对了一番,确认自己没找错人,便自报家门。 “在下沈淮安。” 第四十一章 城内早已传开消息,说大名鼎鼎的风云使来到鹿城,为的正是一观沈淮安之丑态,将此事记录于风云录中,助他遗臭万年。 虽说这只是谣言,自己没有摸透事情的真相之前,绝不会妄下定论毁人清誉!但观沈淮安这杀气腾腾的模样,保不准便是相信了外头的风言风语,来找自己算账了! 陆明童登时颤巍巍地喊了句封霁。 快救我! 封霁见他第一时间找自己帮忙,心情不坏地伸手护着人道:“不知沈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沈淮安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我找风云使当然是有要事,你又是何人?” 陆明童道:“这位是魔教教主封霁。”他先报出名头以增志气,又道:“封大哥是我的好朋友,我俩之间不用回避。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沈淮安落座,无言地转头望了眼身后闹哄哄的众人。 陆明童忙派手下去安抚。 将喧嚣隔离,那沈淮安才扭了扭清俊的眉毛,叹气着一拱手:“素闻风云使知书达理,力争真相,那沈某便直言不讳了。” “实不相瞒,沈某这次来访,是想请风云使帮个忙。” 陆明童咽了咽口水,扫了眼那被他踢坏的门框,心道,哪有你这么风风火火怒气腾腾上门求事的? 再说,他能帮他做什么?拐骗良家妇女这种事,他是万万不会出手的。 沈淮安不知他心内天马行空,道:“最近鹿城发生的事情,相信风云使也听说了,我此番前来,便是求风云使帮我一同揪出这个假扮我去调戏寡妇老太之人!” 陆明童脱口而出:“有人假扮你?” 一旁的封霁神色倒是一片淡然。 “不错。” 陆明童眨眨眼,领悟道:“你的意思是,这些天来搅乱鹿城的人,其实并不是你?” “风云使说是若是给城中丑妇递花笺之事,的确非我所为。”沈淮安咬牙切齿道:“我沈淮安生来只爱美人,怎么会突然去给那些丑妇递笺?此事头一回发生,我只道是江湖百姓弄错了对象,将其他采花贼所为之事误会为我。可这接连着发生了好几次了,目击者越来越多,江湖上传得津津乐道,我便来一探究竟,才知道有人假扮成我的模样,去做了这些让天下人笑话之事!” 陆明童问:“鹿城的花笺全是他假扮你散发出去的吗?那县令的千金也是?”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沈淮安更是气到脸色发白:“县令千金那花笺的确是我递的。我得知此事后,便在鹿城埋伏着等人,却一直没能逮着他,反而眼看着自己的名声越来越臭,倒不如自己出来,按照一贯风格行事,模糊大众眼线。” 可你原本只是被看作审美突变,现在却传成失心疯了。 陆明童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问:“那你怎么不昭告天下,此事非你所为呢?” 沈淮安道:“这也是我的疏忽,我向来不露面,世人认我也都只是通过我的花笺。可那假扮者不知何事模仿了我的字迹和花笺,我就是跳出来说我是被冤枉的,恐怕也没人会信我。” 他望着陆明童,瞳孔亮亮:“但是你来了就不一样了,风云使说的话,谁敢质疑?” “所以,他帮了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一旁沉默已久的封霁终于出声,不温不热道:“况且,我们也无法确定,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沈淮安。” 沈淮安被质疑身份,先是一怒,随即自暴自弃般冷笑道:“沈淮安这个身份,现在已经算是众所周知的笑话,我要是假扮,能得到什么好处?” “再者,我能证明自己身份的,只能是通过以往交好的那些姑娘。”他气急之下一拳锤上桌面,震得酒杯一晃:“可自从那假扮者把花笺递给那些丑妇后,她们便一个个的认为我眼界不高,拒绝再与我交好。”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12节 说完,他将救助的目光投向陆明童,殷切道:“若是风云使能助我揪出幕后之人,我必有重谢,只要我能做得到,风云使尽管提要求。” 这话倒是耳熟的很,早前,有另一个人也对自己说过这么一席话。 陆明童幽幽地瞥了一眼一旁好整以暇的某人,将自己的手从沈淮安手中抽回,道:“我相信你是沈淮安。我来此地,便是想要摸清事情的真相,既然如此,沈公子有何妙计?” 沈淮安见他愿意帮忙,感激道:“多谢风云使,那假扮我的人既然专挑丑妇下手,不如我们便蹲守于城中出名的丑妇门前,待到他出手,便将他捉拿归案。” 陆明童迟疑道:“可是……不瞒沈公子,我前几日便照着这个想法蹲人了,可一连下来什么也没蹲着,这么漫无目的的守株待兔,真的有用吗?” 沈淮安也面露难色:“虽是如此,却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ji,ng诚所至,金石为开。烦请风云使陪着我一起了。” 二人便约定好明日一同前往城南。 此时,门被敲响了两声,段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陆公子,该施针了。” 他终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难得回来的这么早,陆明童朗声道:“请进。” 沈淮安从听见门外人声音的那一瞬起便面露土色,听得开门声,缓缓回头,见着面无表情的段恒,惊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短促对陆明童道:“如此,第二日城南槐树下,沈某恭候风云使。” 匆匆离开。 陆明童望着他几乎算得上逃窜的背影,又看了眼面前一脸淡然地整理药箱的段恒,问:“段兄……你与……那位公子认识?”他拿不准是否该透露沈淮安身份,说得支支吾吾。 段恒道:“是。” 他如往常般将银针取出,示意陆明童躺下,淡淡道:“有些小过节,陆公子见笑了。” 原来这二人之间还是敌对关系,难怪方才沈淮安走的那样快。 第二日一早,陆明童依言赴约,与沈淮安一起埋伏在城南那位丑妇家门口。 他二人面容出众,惹得人人回眼相望,陆明童便主动提议:“不如去旁边那家茶楼,二楼靠窗也能瞧见底下动静。” 沈淮安道:“甚好。” 二人要了个靠窗的雅座,简单地聊了几句。 陆明童道:“这事来的蹊跷,沈公子可曾回想过,自己最近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沈淮安眼睛紧盯着楼下,道:“最近我一直安安分分的,前段时间武林大会,我抽空去过一趟浩然城,见没什么有意思的又回来了,并未招惹过仇家。” “那早些前呢,有没有和什么人结下什么梁子?” 沈淮安愁苦道:“陆公子,你想想我这个兴趣爱好,平时得罪的人能少吗?这时候要是出去喊一声沈淮安在这儿,十个人里能跳出八个来骂我玷污他们心头明月。” 陆明童思忖半晌,也不好意思顺着他那所谓的‘兴趣爱好’问下去,万一问出点什么羞耻的事情,他大概是会红半天脸的。 于是他转问道:“对了,昨日见你看见段公子后,神色匆匆便离开了,你们二人之间有过节?” 沈淮安脸色古怪道:“我方才和你说过,很多人恨不得扒我的皮抽我的筋,正是因为我把花笺递给了他们心头的明月朱砂。而那段恒……便是其中之一。” 陆明童大惊失色,这人该不会把段恒的心上人给睡了吧? 好在沈淮安接下来的话定了他的心神,只见他支着脑袋,陷入回忆道:“那时我听闻百灵谷中有位小师妹,生的机灵可爱,便起了心思给她递了花笺,谁知对方答应邀约后来了个螳螂捕蝉,进房看见段恒那死人脸躺在床上假扮他师妹,我吓得魂都飞了。” “真是的……若是不喜欢,推拒了便是嘛,何苦派人抓我。”他一副委屈模样:“那段恒气我对他心上人下手,追杀了我好久,我花了大力气才甩掉,没想到竟然在这儿遇上了。陆公子,你怎么会与他认识?” 陆明童随口道:“最近染上了头疼的毛病,便请他来医治,毕竟神医谷大弟子之名响彻江湖。” 二人东拉西扯了一阵,见楼下丑妇家中依旧毫无动静,陆明童心中惦记着酉时还要施针,便扫兴离开,约定第二日再见。 段恒今日回来得依旧早,为他施针后,又留下来看着封霁为他活脉。 “你们明日,依旧要去城南守一天?” 陆明童道:“是。” 段恒垂眸良久,才嘱咐道:“天气凉了许多,你多穿一些,切勿着凉,否则活脉前功尽弃。” 第二日,陆明童乖乖地加了件衣服才去赴约。 第四十二章 二人风雨无阻,连着几日蹲守下来,却毫无收获。 连那屋中丑妇都隐隐感到他们热切的视线,结合周边人传出的风声,她断定,那一页千心沈淮安的确是看上自己了。 哎,都怪自己容貌出众。 哀叹了会儿,丑妇对着镜子在鬓边挽了朵小花,一步三摇地扭着腰肢走到了窗边,双手交叠着趴在窗台旁,望着路旁人来人往。 凡是从旁走过者,皆为其回眸惊叹。 “大白天的,作什么出来吓人!” 陆明童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袖,小声道:“沈公子,你看,她这架势……到底是我们守着她呢,还是她蹲着我们呢?” 沈淮安胸口一梗,安抚道:“静观其变,静观其变。” 两个人便又‘静观其变’了几日,一直到茶楼老板也上来商量给他们二人定一间长期包间时,沈淮安提出:“不行,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陆明童靠着桌子昏昏欲睡,闻言立刻强撑起ji,ng神:“哪儿不对劲?” 沈淮安道:“这么多天了,那假扮者一直未曾露面,我担心他计划下手的不是这一家,而是城北的另一家。” 陆明童吸气,这鹿城究竟有多少位丑妇啊?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沈淮安道:“陆公子,我们或许该转换地点了。” 这家茶楼的点心陆明童早尝了个遍儿,正是无趣的时候,连连答应道:“好,都听你的。” 城北的丑妇住处偏远,周边无酒楼藏身,陆明童二人只能扮演一回猴子,蹲在树上观望。 好在他二人体态都不算沉,这树看着不粗,也能抵御得住。 陆明童摸着树枝若有所思,沈淮安见他面容有异,问:“怎么了?” “没什么。”陆明童拍了拍手上的杂屑,双脚往里边缩了缩,老老实实地用树叶遮蔽住自己:“只是想起一位认识的朋友,他好像经常上树,我原以为很难,原来不然。” 沈淮安道:“谁没事常上树,你那位朋友是做什么的?” 陆明童想了想,也不知怎么和他解释封霄上树弹琴的事,随口糊弄过去了。 一直到月上梢头,陆明童的肚子发出响亮一声。 旁边的沈淮安同时吸了吸鼻子。 陆明童看了眼他单薄的衣衫,真诚建议道:“沈公子,风寒露重,你还是多穿一点再出来的为好。” 沈淮安摸了摸鼻子,道:“陆公子要是饿了,不妨先去吃点东西,我一人在这儿守着便可。” 陆明童想了想,走之前把身上的披风留给了他。 城北走回客栈的路途不短,夜晚风寒入骨,陆明童缩着肩膀走了段,决定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街角零零散散地摆着几个小摊,陆明童吃了碗馄饨,依靠着胃里的几分暖气赶回了客栈。 陆豆芽在房中等了他一天,见人终于回来,迎了上去:“少爷,今天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陆明童道:“今天去了另一边,比之前那家远些。豆芽,你拿件挡风的衣裳给我,我带去给沈公子。” 陆豆芽将衣裳给他,惊道:“少爷,你还要赶回去啊?段公子酉时来找你施针呢。” 陆明童一拍脑袋,糟了,自己把这茬给忘了。连忙问了房间去寻人。 段恒的房间不见灯火,陆明童敲了敲门,见无人答应,便想着去找封霁问问。 谁知封霁也不在房中,陆明童寻人无果,暗自想着只断了一天应当没有什么大碍,揣着衣裳走了。 沈淮安已在树上坐成了一塑雕像,陆明童惦记着他也没吃饭,特意带了包子给他。 一炷香后,那丑妇竟从家中提了个小筐出来了,二人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地缩成一团。 经过树下,丑妇吸了吸鼻子,自言自语:“怪了,怎么有股r_ou_包子味?” 见人远去,陆明童道:“沈公子,她走了,我们还要接着守下去吗?” 沈淮安眼珠转了转,道:“你在这儿把风,我进屋去看看。” 陆明童答应,交代了声小心。 沈淮安探进那丑妇居所,四处转悠了一圈,并未见有花笺的痕迹,又出来了。 他站在树下,对着陆明童招了招手:“陆公子,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陆明童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从树上跳下时双脚落地不稳,崴了一下。 沈淮安惊道:“没事吧!” “没事。”陆明童龇牙咧嘴地揉了揉:“小伤,咱们回去吧。” 沈淮安见他受伤,坚持着要背他回去,二人推拒半天,却见远方一个黑色身影急急而来。 陆九天望着二人推拒的姿势,愣了愣,很快恢复镇定,朝着陆明童一点头道:“少爷,封教主有事找你。” 又望了眼一旁的沈淮安,同情道:“这事也与沈公子有关,沈公子最好一同前往。” 客栈内。 封霁面前站着一个人,神情激动,正费劲毕生演技手舞足蹈地去模仿着萧朗见到那话本的神情:“然后萧盟主把书合上说,这事你得担一半责任,要不是你一开始就坏心眼去逗陆公子,他也不至于误会到这一地步。现在这书在江湖上广泛传阅,于你于他来说,都会有麻烦缠身,让你别再逗陆公子了。” 封霁笑道:“一些风言风语,于我来说无伤大雅。倒是他,少不了要吃些苦头。” 小四见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想起萧朗额外交代的那句话,挠挠头道:“对了,萧盟主还让我转告教主,任凭你现在笑的多事不关己,风水轮流转,总有你吃黄连的一天。” 封霁笑容一僵,叹气道:“真是翅膀硬了,现在挖苦起我来毫不留情了。” 远处有杂乱脚步声响起,二人皆是武功上乘之人,对视一眼,小四吐了吐舌头躬身告退,封霁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静静听着那脚步声离自己的房门越来越近。 门哗一声被推开,陆明童喘着气道:“封大哥!” 封霁讶异道:“明童怎的门也不敲,万一我正在沐浴,那可就糟糕了。” 陆明童一噎,脸红道:“对不住……走得太急了。” 封霁不再逗他,视线越过他,望了眼他身后面沉如水的沈淮安,道:“看来,二位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陆明童在他身旁坐下。方才,陆九天找到自己,告知他们,在他们蹲守城北之时,城南那位日日依在窗前望眼欲穿的丑妇已经接到了花笺,兴奋得面红耳赤,已拿着花笺出门招摇一圈了。 “听说那花笺放在她床榻上,那妇人欲休息时,被褥一掀,便发现了这东西。” 封霁递上那花笺:“我想着你们对这东西应该挺感兴趣,便买来了。” 陆明童接过花笺,呆呆道:“这东西还能买来?那妇人不留着吗?” 封霁笑道:“她早已拿着花笺大街小巷地显摆了一圈,现在整条街的人都知道沈淮安倾心于她了,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两日,整个鹿城都会知道这回事,她还留着这信物做什么。” 陆明童很想关心一下封霁为这花笺花了多少钱,但是一旁的沈淮安显然心情不佳到了极点,陆明童只好咽回肚子里,将那花笺交给他:“沈公子,你看看这花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沈淮安咬牙切齿地接过花笺,想从中得到一丝线索。奈何这花笺实在太正常了,正常到就算是他拿着,翻来覆去地看,也找不出什么差错。 陆明童眼巴巴地看着他:“怎么样?” 沈淮安叹了口气,将花笺放下,失落道:“看不出什么。” 封霁道:“沈公子什么也看不出来?” 沈淮安道:“是。” “这花笺的制作,笔迹,都与沈公子往常用的一般?” 沈淮安道:“没错,就连这花笺上的味道,都一模一样。” “这花笺居然能以假乱真到连沈公子也瞧不出端倪。”封霁眼中已有笑意:“看来,此人对于沈公子,还真是熟悉的很。” 沈淮安只觉心烦意乱,连自己的笔迹也能模仿出来,这假扮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沈淮安告辞后,陆明童才凑上前,神秘兮兮地问:“封大哥,你那花笺花了多少钱?” 封霁道:“一分未花。” 陆明童惊讶:“那她怎么会老老实实地把东西给你?” 封霁笑道:“我逗你的,这花笺是我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来的。” 陆明童张大嘴,封霁又道:“已经下达了的花笺又被拿回去,这么丢脸的事情,换做明童,明童会告诉别人吗?” 陆明童想了想,坚定地摇摇头。 “那妇人也如此。天大地大,面子最大。反正事情已经传播出去了,多少人已经亲眼瞧见了那花笺。日后若真有人问起,她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便是。” 陆明童目瞪口呆,不知该说封霁聪明还是狡猾。封霁瞧着他傻乎乎发呆的模样,不轻不重地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陆明童抱头不解,封霁笑道:“今天折腾到这么晚,还未给你活脉。” 陆明童如梦初醒,担忧道:“事情太多,把这事忘了。段大哥那边我也未去施针,要不要先问问段大哥?” 封霁道:“不必,他今日来找过我,你已经不需要施针了。他给你煎了一副药,待活脉后你去喝下。” 那药颜色深不见底,还冒着氤氲热气。陆明童从小便最怕喝药。光是望着,舌底便开始发干发苦。 他端着碗,一副进退维谷的模样,倒是把封霁逗笑了。 望着陆明童哀怨投来的眼神,封霁笑道:“我只是想起,有一个人,也和你一样不爱喝药。” 第四十三章 陆明童猜,他说的那人自己多半认识。 “是萧盟主?” 见封霁点头,陆明童奇道:“萧盟主也怕苦吗?” 封霁笑道:“你别看他好似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模样,实际上怕疼怕苦,怕的东西多了去了,每次生病吃药要是没有糖甜口,他能苦出眼泪来。” 陆明童听着他这一副对心上人了解至深的口吻,拇指摩挲着碗沿,心里更苦了。 他望着那黑乎乎的药汁,终于下定决心以鼻尖凑近闻了闻,一股霸道浓重的苦味席来,陆明童瘪了瘪嘴,捏着鼻子一股气喝光了。 那味道果然如同想象中一般难以下咽,陆明童强撑着吞进喉咙,脸皱成一团。 “好苦!” 封霁轻笑着看他捂着嘴跳脚的模样,突然将手伸至他面前,道:“张嘴。” 陆明童泪眼朦胧地张开了嘴。 一块糖糕送进了嘴中,陆明童捂着脸,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那入口即化的糖糕将苦味统统赶走的幸福。 封霁好笑地望着他:“这回不怕我投毒了?” 陆明童把嘴里的糖完全含化了,才回道:“你都陪着我找段大哥医治这么久了,如果还用投毒这种麻烦方法来杀我,那我只能认定是你自己想不开。” 封霁但笑不语,陆明童又道:“封大哥,这糖好甜,你哪里寻来的?” 那糖乃是教内厨娘所制,萧朗嗜甜,厨娘便每年制作几包给二人随身带着。 封霁道:“萧朗以前喝药时我在一家糖铺买的,记不清在哪儿了。” 陆明童悄悄抵着舌头在口中扫荡着那剩余的一丝甜味,心下感慨,封霁真是用情至深,即使萧朗不在这儿,居然也随身带着糖糕。 他恍惚间忆起,娘亲身子弱,每到冬天,爹怕她会感染上风寒,便摹了以前大夫留下的几张药方,贴身放在怀里,亲自熬药给娘亲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封霁见他神情伤感,道:“怎么了?” 陆明童吸了吸鼻子:“方才,封大哥让我想起我爹了。” 封霁:“……” 陆明童道:“我爹从前便对我娘一往情深。据我娘说,她是在江南采莲时被我爹瞧见了,第二日开始便死皮赖脸地追求她,每日写些酸诗给她,还把那莲塘内的莲花和莲蓬一并摘了下来送到了她家。我娘见荷塘都被他拔秃了,气得好几天没理他。” 封霁是头一次听他说起家中的事情。提及家人,陆明童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一副不设防的稚子神态,唇角微勾道:“我爹当时可急坏了,四处去问他的好友们怎么挽救。那帮人给他出了个馊主意,第二天,又从他处买了大片莲花,移植到我娘家门前的荷塘中。我娘那日听着外面有人议论,偷偷跑去看,便看到几个人在那儿大汗淋漓地cha荷花。” “再后来,我娘就被我爹的真诚打动啦。”陆明童笑着耸耸肩:“不过,按照我爹的说法,我娘其实早就喜欢他了,只是一直没承认,好在我爹坚持不懈,苦追她一年,总算把人拐回家了。” “所以。”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封大哥,只要你诚心以待,坚持不懈。我相信你也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的。” 他说的这般坦然真诚,倒是让封霁一怔。 他干咳道:“明童明日还要再去蹲守吗?” 陆明童一呆,成功被他带着思考道:“我也不清楚,方才沈公子气急败坏地走了,我还未问他到底作何打算。” “他连着守了十几日,却在离开的第一日被那人找到空隙,会生气也是人之常情。”封霁幽幽道:“我倒是想知道,明童对于这事有没有什么想法?” 此事的确来的蹊跷,陆明童摸着下巴沉思了会儿,道:“我总觉得,这事未免太凑巧了……与其说是沈公子倒霉,我更怀疑那人已经知道沈公子在盯梢,或者,他早就掌握了沈公子的行踪,正悠哉悠哉地等着我们离开收网。” “所以,我想明日再去看看,城南有没有什么线索。” “天下间哪有绝对的巧合。若是上天安排,你们不一定能找到办法,但若是人刻意为之,再小心也有迹可循。”封霁笑道:“明日我陪你走一遭。” 第二日,城南。 陆明童与封霁并排坐在他们盯梢时落座的茶楼中,指着一旁已经被人占用了的包间道:“我们当时,便是在那一间监视人的。” 封霁摇了摇扇子,道:“你们俩倒是单纯的很,这么大摇大摆风雨无阻地来同一个包间守人,外人只要多个心眼,便能察觉到你们的目的。” 陆明童挠了挠头:“那,那个假扮者也会来这间茶楼吗?” 封霁道:“你们通常在这儿坐多久?” 陆明童道:“一天。” 封霁瞧了他一眼,道:“我猜,那人应当不会傻乎乎地跟着你们一起蹲守一天。你们每次来,是谁接待你们?” 陆明童会意,将那每次端茶递水的小二叫来。 那小二喜滋滋地进了门,却见房内不同于往常,少了位俊公子,多了个戴着古怪面具的人,这人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望着自己,眼中y风阵阵,深不可测。腿不可抑制地一软。 陆明童道:“你过来,我们有事要问你。” 小二汗如雨下:“公子……我只是个跑堂的,两耳不闻窗外事,这鹿城每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还是去问说书先生来的好……” 封霁淡淡道:“寻常有客人向你问事,难道会少了你的好处?你倒是奇怪的很,他还未说明是什么事,你便急着推拒了。” 见对方腿抖成筛糠状,封霁轻扣茶杯,淡淡道:“明童,去把门关上。” 陆明童立刻去办,那小二闻言一颤,慌忙叫道:“你们要做什么!” 陆明童将门合上,摩拳擦掌道:“你叫吧,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小二闻言睁大眼,封霁嘴角一抽道:“这话不能用在这儿。” 陆明童一怔,暗暗道,平常看话本里,那些恶霸要欺男霸女时,不都是用的这句话吗? 他后退一步,抵着门道:“那还是你来吧。” 他二人短短几句话,已把那小二吓得魂不守舍,一双眼焦灼地闪着心虚的目光,考虑着要不要大叫求救。 封霁好似看透了他的想法,慢条斯理开口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选择乖乖闭上嘴。” 小二一惊,又见他指尖轻轻一弹,离自己一丈远的茶杯顷刻间四分五裂。 封霁道:“我这人不喜欢吵闹,若是你敢大叫,我可以保证,未出这扇门之前,你的脑袋将会是和这茶杯一样的下场。” 看他演技如此炉火纯青,陆明童不由心生佩服,末了想到之前封霁也曾用剑指着自己说要自己的命,又笑不出来了。 果然……威胁人最好的方式还是武力啊…… 小二果然不敢轻举妄动,颤颤巍巍投降道:“这位大爷,有话好好说,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封霁把目光转向堵着门的陆明童:“他,你应该见过很多次了吧。” 小二硬着头皮道:“是……这位公子每次来,都是我招待的。” 封霁拿起剩下那只完好无损的茶杯,不经意地在小二面前晃道:“那,有没有人曾和你说过,要你在这位公子来这家茶楼时,将消息告知他?” 小二脸白了白,正犹豫时,眼前人暗暗用力,那茶杯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小二望着那茶杯,仿佛也望见了自己的脑袋,眼一闭交代道:“是,公子来茶楼的第二日,便有位蒙面人找到我,雇我为他做件事。” “何事?” 小二道:“他让我每日留意这二位公子的动向,他们若是来茶楼了,便让我在二楼的窗台旁系上一块红布。” 陆明童走至窗前:“你今日为何不挂?” 小二讪笑道:“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挂就被您二位抓来了吗……况且那人说了,一定要两个公子一块来时再挂上。” 封霁手指敲打着桌面,不知道盘算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从今日开始,我要你每日在二楼挂上一块红布。” 陆明童虽想不通他为何要小二接着挂红布,却也明白他一定有了什么计划,对着小二挥了挥拳头:“记得每天挂,要是哪天我路过发现你没挂,我……他一定会揍你!” “封大哥,你方才为何要他挂那红布?” 封霁领着人一路往北,道:“混淆视听。” 陆明童想了想,惊疑道:“混淆谁的?那个假扮者?” 封霁笑道:“明童猜猜,那人缘何要假扮成沈淮安去招惹是非?” 陆明童道:“我也想不通……原先我以为是沈公子的仇家。可是这几日下来,再加上刚才审问小二的结果,我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封霁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陆明童道:“如果是仇家,那他应当是想要引行迹莫测的沈公子现身,然后想办法刺杀他才对。可是按照小二所说,他早就掌握了沈公子的行踪,却一直没有刺杀我们,而是选择了又一次假扮沈公子,这太奇怪了。” 封霁以扇骨点了点他的鼻尖,道:“你想不通,鹿城那些人更想不通。现在大家只知道沈淮安行为古怪,时而调戏丑妇,时而勾引美人,却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 “人们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会充满好奇。”二人的脚步在一棵树下停住。 陆明童对这地方倒是熟悉,昨日他还在这树上与沈淮安分食用了几个包子。 “可当事物的面纱被揭开,人们得知真相,便会下意识地做出应有的反应。”封霁伸领着人继续朝前走去:“而这些反应,将会是帮助我们找到那假扮者的重要助力。” 说罢,他轻轻一笑,在陆明童不解的眼神中,敲开了门。 第四十四章 略显拥挤的门口,三人面面相觑。 那丑妇望着封霁陆明童二人,心下防备,稍稍后退一步,一手拉着门,准备遇见危险随时关上:“你们是谁?” 封霁望着她这副警惕的模样,眼中一丝笑意滑过,彬彬有礼道:“姑娘不要怕,我们不是什么坏人,此番前来,乃是有事要告知姑娘。” 方槐因相貌丑陋,素来多的是对她语出不敬之人,望着眼前人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心下略微松动。 陆明童察觉到气氛僵硬,看了看两人的面色,咧着牙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许久,方槐才退开一步:“二位请进吧。” 屋内虽然狭小,却陈列整洁,一尘不染。看得出屋子的主人平时有用心打理。 方槐给他二人倒了杯茶,坐下拘谨道:“不知二位是因何事造访?” 封霁接过茶,道:“姑娘可曾听说过沈淮安的名号。” 方槐抬眼道:“鹿城最近闹得厉害,我自然听说过。” 封霁道:“那在下唐突地问一句,姑娘可曾收到过沈淮安的花笺?” 方槐面色变换了几番,才开口道:“没有。” 封霁双手一合,放心道:“那便好。” 方槐心生疑惑,沈淮安最近频频出现s_ao扰丑妇之事她是有耳闻,可和眼前这两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听见自己未收到花笺,又为何做出一副庆幸的模样? “二位还未说明,此次前来到底所谓何事。” “这事说来复杂,还请姑娘听完不要害怕。”封霁放下茶杯,忽略旁边陆明童猛然睁大的眼睛,一本正经道:“实不相瞒,我们怀疑姑娘已经被危险的人盯上了。” 方槐一惊:“什么危险?你是说沈淮安?可他不是只是一个采花贼吗?” 陆明童怕自己说多错多,安安静静捧着杯子深情以望。 封霁道:“不错,真正的沈淮安,只是个风流俊秀的采花贼。” 方槐瞪大眼:“什么叫真正的沈淮安,现在鹿城的这个,难不成是个假货?” 封霁叹了口气,道:“正是。我们不久前得知消息,真正的沈淮安遭仇人袭击后重伤在家中养病,眼下这个所谓的沈淮安,其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因幼年受过一些样貌独特者的欺凌,而心生恨意,假借沈淮安之名号约见那些姑娘,如果有姑娘因贪恋沈淮安之俊秀而答应见面,则会被魔头杀之泄愤。” 这人说瞎话的功力不浅,张口就来。陆明童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将脸埋入杯中。 方槐听他说得天花乱坠,先是心内一惊,莫非这杀人魔头下一步要找上的就是自己?继而深深怀疑,若面前这两个不明来历的人才是坏人,那自己岂不是落入圈套? 她暗暗用手支撑着身下的凳子,道:“那你们又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我听闻前几日成男有人收到了花笺,可没听说她出事。” 封霁道:“自然是因为我们派了人护她周全。” 见她神色间充满焦虑和不信任,封霁施施然一笑,突然伸手握住了一旁陆明童的手,道:“至于我们二人的身份……” 陆明童一僵,转头看他。 封霁望了他一眼,声音中笑意加重:“我名号不够响亮,不过旁边这位,可是名声远扬。陆家新上任的风云使大人,从浩然城不辞辛苦地来到鹿城,正是为了追查此事。” 风云使身份一报,方槐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你……你是风云使?怎么这么年轻!” 陆明童挺着胸膛,以春风般的笑容回道:“子承父业,我才上任不久,见笑了。” 方槐点点头,眼光慌乱地扫着。封霁又从怀中掏出一物,道:“姑娘若还是不信,我这儿有一副江湖上流传的江湖美男榜,上面有他的画像,姑娘不妨一辨真伪。” 陆明童只觉背脊一麻,封霁手里怎么也有这东西! 方槐接过画像,对比审视一番,才放下心来,道:“原来是魔教教主和风云使大人。” “现在,姑娘可以放心了吧。”封霁道:“我与风云使一路追查那魔头至此,担忧他接下来会对姑娘下手,特来告诫姑娘,若是收到那魔头的花笺,不要给他回应,也不要和任何人声张,只管来明珠客栈寻我们便是,我们会派人保护姑娘。” “多谢二位。”方槐道谢,又揪着衣角,惴惴不安道:“可那魔头,真的只要我不回应他的花笺便不会对我下手吗?” “姑娘大可放心。”封霁道:“那魔头广撒网,不会只盯着姑娘一位,只要姑娘按照我说的做,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他便不会前来打扰。” 方槐忧心忡忡地目送他们离开,陆明童拉着封霁的衣角,悄声问:“封大哥,我们这样真的能行吗?” 封霁摇着扇子:“不知道。” 不知道?陆明童瞪眼:“什么叫不知道啊,咱们这样编造,还捉不到那假扮者,沈公子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封霁笑道:“生气归生气,可是明童想想,这消息要是扩散开了来,鹿城人都会知道现在在城中的这位沈淮安乃是只披着羊皮的狼,还有谁敢接他的花笺,应他的约?” “待到查明真相后,沈淮安再出现,演一场苦r_ou_计,声讨声讨那魔头假扮自己所犯下的错,便可洗清前段时间被人嘲笑的屈辱,将那审美不佳的帽子摘给莫须有的魔头了。” 陆明童一听,乐道:“妙哉!我这就回去告诉沈兄!” 二人回到客栈,陆明童约了沈淮安来商量此事,本以为沈淮安会有所顾虑,没想到对方轻轻松松便答应了此计。 “待到那幕后之人被我揪出来,我定要他吃些苦头!” 第二日,大街小巷纷纷开始流传昨日封霁命人放出的消息,听说鹿城内潜伏了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假扮成沈淮安的模样,想要对城内的丑妇下手,收集她们的心脏。 也有人疑惑:除了那几个丑妇,县令家的千金不也收到了花笺吗,县令千金可不能说丑吧? 当日下午,县令家中便传来一声惨叫。 原是有个侍女去花园折花时,发现草丛中躺着只血淋淋的兔子,浑身的白毛已经染成了红色,心脏不知去向。县令老爷听闻此事,重金聘请了一队护卫看守家门。 一时之间,鹿城人人自危,只盼着那魔头能快快被捉捕归案。 而散布完消息的陆明童,则是悠闲地坐在客栈房内,磨炼书法。 一旁的陆豆芽支撑着脑袋,问:“少爷,你这画的是封教主吗?” 陆明童笔尖一顿,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望着他:“你怎么会觉得我在画封大哥?” 陆豆芽努了努嘴:“看着有些像,我瞎猜的。” 陆明童淡定地收回笔,望着画审视了一番,他本是闲来无事,随意画画。陆豆芽这么一说,他倒真觉得有些像了。 大抵是最近和封大哥朝夕相处的,不自觉便把他的气质画出来了。 “封大哥戴着那么大一个面具呢,你怎么能看出相像之处来?” 陆豆芽憨笑道:“我都说了是胡乱猜的嘛,虽然豆芽不知道封教主长什么样,可是少爷见过啊,少爷,封教主是不是如同画上这般丰神俊朗?” 陆明童哼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 陆豆芽道:“少爷和豆芽说,封教主长着八字眉大肠嘴,明眼人都知道,少爷这是在逗豆芽玩呢。” 既然知道我是在逗你,你还问什么。陆明童心道,手下动作不停,使坏道:“那你自己问他去,或者问封霄也行。” 陆豆芽气呼呼地撅起了嘴,却听见门外有人敲门,段恒提着一袋药包进来:“陆公子。” “段大哥。”陆明童放下笔,转身道:“段大哥今日没出门?” “最近几日去救济点的人愈发少了,今日便早些配好了药。”段恒将药交给他,吩咐道:“每日一包,这是五天的分量。” “多谢段大哥。”陆明童道:“段大哥刚才说救济点,莫非段大哥每日早出晚归便是在外边行善布施吗?” 段恒淡淡道:“百灵谷有救济苍生的职责,我此番云游四方,就是想着看看外边的医馆和谷内有何不同。” 他唏嘘道:“我一路来见着不少因无力承担医药费而被小病小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穷苦百姓,便和谷内弟子在城南布了个救济点,每日为路过的行人看诊。” 陆明童心思单纯,闻言由衷感慨道:“段大哥你人真好。” “行善积德,一直是百灵谷内头条大训。”段恒轻轻一皱眉,问:“倒是最近,城内去救济点的人越来越少了,城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第四十五章 陆明童一怔,心内天人交战,此事事关重大,段大哥又曾与沈公子结下不快,若是说出去,恐怕对沈公子不利。 他想了想,避重就轻道:“传言最近有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来了鹿城,要收集女子的心脏,人们大概是听见了这个消息才躲起来了。” 说完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断,外面都传开了,风云使也承认了是追查大魔头至此,段恒只需要随便找个人问一问,便能察觉到自己的敷衍。 好在段恒心不在此,闻言也只皱皱眉,不甚理解到:“那魔头要女子的心有何用?” 陆明童飞快纠结了一番,道:“听闻是以前曾为情所伤,所以才误入歧途……也有人说是为了炼制丹药,已经走火入魔了。” 段恒道:“从古至今,从未有任何医书记载过用人心脏炼药的益处。此人被心魔缠身,才会做出如此残忍之事。” 陆明童内心暗暗叫苦,点头如蒜捣:“段大哥说的极是。” 他饱受煎熬,只盼着能来个人来帮自己分散分散段恒的注意力。可惜封霁一早便有事出门了,眼下他身边只有陆豆芽这个呆子,庆幸的是段恒好似没打算深究这事,交代了两句服药的事便离开了。 楼梯转角处,一人不偏不倚,正好撞入他怀中。 段恒后退一步,垂眸望着眼前一脸土色的沈淮安。 沈淮安显然也没有想到一来便撞上这位冤家,愣了愣。 二人一个站在高处,一个略低一阶,楼梯转角处本就狭小拥堵,他们这么沉默一立,更没法过路了。 段恒眼中情绪不明,沈淮安本就心情不佳,见着对方没有让路的意思,便也纹丝不动地站着,直视着段恒的眼睛。 事情都过去多久了,这姓段的若还要时不时把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拿出来说,倒不如今日在此来个了断,从此互不相干。 客栈人来人往,他二人就这么霸占着楼梯口的位置,后来人见着他们之间暗潮翻涌的模样,也不敢上前询问。陆豆芽听见外面的声响,探出头来一看,急急忙忙把陆明童叫了出来:“少爷,段公子和沈公子碰上了!” 陆明童一惊,乖乖,自己这臭嘴怎么说什么来什么! 他看着那呈对峙姿态的二人,心下焦灼,沈公子请自己帮的忙还没帮完,段大哥又为医治自己费了一番功夫,这两个人要是打一块去了,自己两头不是人。 “豆芽,你去把九天喊来,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13节 陆明童疾步走到栏杆旁,段恒背对着他,看不清面色喜怒,但不难看出对面的沈淮安心情不快。 陆明童咳了咳,在一片寂静中出声:“沈公子,你是来找我的?” 听见他的声音,沈淮安面色稍霁,扬眉道:“陆兄。” 陆明童点了点头,又朝段恒道:“段大哥不要误会,是我有要事要找沈公子……” 终究是段恒退让一步,微微侧身。 沈淮安几步走上二楼,头也不回地进了陆明童的房间。段恒还停在原处,眼神追随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明童尴尬地笑了笑,也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进房间问道:“沈兄怎么来了?” 沈淮安道:“现下大伙儿都知道鹿城内的那位沈淮安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每日待着无事可做,也不知进展如何,便想着来见见你,陆公子,鹿城可还有人再收到花笺?” 陆明童道:“没有,风平浪静,那假扮者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沈公子可有什么线索?” 沈淮安丧气道:“也没有。”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陆明童道:“上次和你说过我们在城南蹲守时那茶馆的小二曾受人贿赂,我威胁他每日挂红布蒙骗那假扮者,让手下去附近查看,有没有可疑的人经过。” 沈淮安眼露希望:“那可有可疑之人?” 陆明童摇摇头:“暂时没有,每日必经的都是些在鹿城安家立业已久的百姓,我让他去查探过了,没有异常。但愿多观察几天,能找到不寻常的地方。” 沈淮安捶胸顿足:“这人到底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如此折磨我。” 陆明童想了想,小声道:“其实沈兄每日依旧过的很恣意吧,那人假扮沈兄,好似什么好处也没有。” 沈淮安道:“哪儿恣意了。想我以前,每日有温香软玉相伴,目及之处,皆是绝世红颜。而现在却只能每日头大如牛地思考是谁在坏我名声,这般委屈,我何曾遭受过!” 陆明童道:“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那人假扮沈兄,却只是要把沈兄的名声搞臭,他究竟图什么?” 沈淮安深沉道:“定是个丑八怪,平日里没人搭理他,他瞧我如此恣意风流,受美人青睐,嫉恨于心。” “那沈兄的仇人里有这种人吗?” “这个问题我们之前已经探讨过一次了。”沈淮安头疼:“我的仇人太多了,还有诸多单方面与我结仇的人,陆公子这么问,我一时半会还真说不出来有谁。” 月下梢头,封霁终于回到客栈。 陆明童一见着他,像是见着久违的亲人一般,上前殷切问候:“封大哥,你去哪儿了?累不累,我让小二给你打热水沐浴吧。” “先为你活脉。”封霁笑道:“听说今日段兄和沈淮安撞上了?” “是啊。”陆明童叹了口气,乖乖坐在他前面,放松身体道:“他二人看着对方的神情像要吃了对方一般,我真怕他们会将客栈给拆了。” 封霁道:“他二人之间有什么过节,我倒不知。” 陆明童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和他说过沈淮安与段恒之间的恩怨。 “你是说,沈淮安曾将花笺递给段恒的小师妹?” 陆明童道:“是啊,段大哥大抵很喜欢他那小师妹,自此以后就开始对沈兄穷追不舍,沈兄花了好一番功夫才逃脱。” 将最后一丝真气输入对方脉中,封霁收回手,轻放在两侧膝盖上,淡淡道:“难怪你与沈淮安能一见如故。” 陆明童不知他为何突发此言,回过头一脸不解。 封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懒洋洋的坏笑:“都一般缺根筋。” 莫名其妙被嘲笑,陆明童茫然又委屈,气道:“你之前也说与我一见如故呢,难道封大哥也缺根筋吗?” 封霁叹了口气,伸手去掐他的脸,陆明童还计较着他说自己缺根筋的事,扭着腰躲闪。 门外传来陆九天的声音,陆明童连忙端正坐姿,示意他不要胡闹。 封霁不语,趁着他转头喊进来的时候,抓准时机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换来一遭怒瞪。 “少爷。” 陆明童点点头:“九天,探查出什么结果了吗?” 陆九天道:“和之前一样,城南的那位妇人自从知道那递花笺的是位魔头之后,便不敢再声张,每日求神拜菩萨,希望能得到庇佑。茶楼门口来往的依旧是那些人,茶楼二楼的红布每日都挂着,无人注意。” 听这话又是一无所获。陆明童心下烦闷,却见陆九天眼神复杂,显然有事禀告。 “除此之外,九天还发现了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陆明童ji,ng神一振:“没事,快说!” “九天发现,除了那些百姓,每日都会经过那间茶楼的还有一人。” “谁?” “段神医。” 第四十六章 陆明童一怔,道:“段大哥在城南布了个救济点,每日会经过那边也算正常。” 然而这一点,聪明如九天不会想不到,凭他素来谨慎的个性,他一定观察到了什么不对,才会和自己禀报这件事。 加上方才封霁莫名调侃自己少一根筋的事,陆明童心内一惊,难道这事真和段恒有关? 封霁见他短短一瞬脸上已转换了几番表情,知道他终于开始起疑心了。陆明童慢慢转过头,哀怨地看向这位一脸云淡风轻的大爷,现在有嫌疑的可是他的好友,他怎么还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他问陆九天:“段大哥每日除了每日会经过城南,可有别的可疑之处?” 陆九天道:“属下发现,段神医之前几次经过那家茶楼,都会进一楼点一壶碧螺春。但是自从鹿城流出风声说有收集人心的魔头潜伏后,他便没再去过那家茶楼。属下心疑,便前去盘问小二,段神医之前坐的是什么位置。” 他一顿,道:“店小二带着属下前往,属下才发现那包间正是少爷和沈公子的隔间,凭段公子的武功,恐怕少爷和公子密谋的事情,一字不差都落进他耳中了。” “这么一想,段大哥每日和我共处同一客栈中,我的行踪必定也全在他掌控之中了。”陆明童叹了口气,单手撑着脑袋,忧愁道:“没想到,我们天南地北地搜寻,这最后的始作俑者,反而一直在我们身边。” 封霁好笑地望着他一脸哀伤的模样:“那明童现在作何打算?” 陆明童抓狂地把脸埋进臂中:“还能怎么做啊,当然是去对质了!” 封霁笑道:“可是段恒对你有恩,施药的步骤也才进行到一半,明童不怕这一问将人惹毛了,又前功尽弃吗?” 陆明童耷拉着脸,道:“这是两码事,段大哥对我有恩,可我也不能因为这点恩情就假作什么也不知道吧。再说了,沈公子的事情,既然答应了人家,我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他说完,作出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霍然起身。陆九天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这大义凛然的模样还没坚持多久,又苦着脸去拉一旁人的袖子求助:“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封大哥,这事你不会坐视不理吧?” 封霁摸了摸鼻子,道:“既然明童开口,我当然在所不辞。” 陆明童立即面露喜色,整个人像是有了靠山般突然稳下心来,跟着他前去寻求真相。 夜沉如水,烛火轻摇。段恒坐在屋内,捧着一本医书细细拜读。 有人敲门,将他长长的睫毛惊地颤了颤,他从医书中抬起头,道:“请进。” 封霁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脸紧张的陆明童。 段恒一观他之神色,心下便已了然。 封霁倒是不着急,慢悠悠地摇着扇子:“段兄,这么晚还在醉心钻研医术。” 段恒合上医书,轻笑道:“你我相识这么久,拐弯抹角可不是你的作风,有什么事,你们不妨直说。” 陆明童忧心忡忡,我们是来兴师问罪的,可你又是我们的朋友,这叫我们如何直说。 好在封霁不似他这般左右为难,他仿佛把自己摘出了这尴尬的境地,段恒说完,他反而抚掌大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言不讳了。” “段兄应当也知晓,最近明童正受人所托,帮忙在鹿城追查一件古怪的事情。”封霁道:“而这几日,我们收集到的线索越来越多,所有的线索,又偏偏指向了段兄。” 不待他说完,段恒轻笑一声,接道:“我知道,你们终究会找上我的。” 他这话说的坦坦荡荡,陆明童一惊,低声道:“段大哥,你承认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段恒淡淡道:“无数个巧合加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在鹿城遇见你们,我便知道这事瞒不过多久。” 陆明童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轻易便认了下来,甚至一点儿想要掩饰的欲望都没有。 “段大哥,你为何要这么做?” 这回换做段恒笑,他望了眼面色纠结的陆明童,问道:“明童觉得我为何这么做?” 陆明童愣了愣,没想到对方会指定自己来回答这个问题,他与段恒接触时间不算长,对于他和沈淮安之间的恩怨也只知一二,犹豫半天才道:“我……我不知道。段大哥是气他想要轻薄小师妹吗?” 段恒轻笑一声,朝封霁道:“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喜欢逗陆公子了。” 陆明童:“……” 封霁咧开嘴,道:“对于这件事,我倒是有个不同于明童的见解。不如让我来猜一猜。” “若是按照明童所说的,段兄是心仪于小师妹,痛恨沈淮安妄图轻薄小师妹,那他在见到沈淮安的第一面就该不择手段将他诛杀。”封霁分析道:“可是段兄却没有这么做,几次与沈淮安碰面,甚至与他在茶馆一墙之隔,无人帮忙的情况下,段兄也没有下手。而纵观鹿城发生的这一切,段兄的所作所为,也没为段兄换来任何利益。” “从局外人的角度来看,段兄这么做,换来的结果只是使沈淮安风流之名扫地,遭尽美人白眼,备受娇娘嫌弃罢了。” “费劲心思假扮他,却只肯坏他名声,我很难不把段兄的目的规划于是想要阻断沈淮安再受他人青睐。” 陆明童眨了眨眼,隐隐察觉到事情的真相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 果然,段恒听完这一番话,脸上笑意更深。 “我知道瞒不过封兄的。”段恒道:“明童说得其实不错,我气他。” 陆明童的耳朵竖了起来。 “我气他妄图轻薄我的师妹,气他流连花丛片叶不沾身,气他凭一封花笺便能招来身边红颜无数。”段恒双拳紧攥,情绪越涨越高,直至最后顿了顿,凄然道:“我更气,气他再次见面却认不出我,仓惶离去。” 陆明童目光呆滞,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若还听不出这两人之间的纠葛不似自己先前想象的那么简单的话,那可真是个呆瓜了。 又不禁感慨,原来江湖上,居然有这么多断袖啊…… 陆明童抿了抿嘴,听段恒接着道:“我与沈淮安在幼时便相识,那时我们都是彤城人,落户为邻,每日一同去私塾读书,课后去钓鱼抓虾。后来我家举家迁至苍南,我与他约好到达后便会写信给他,却在路上遇见劫匪,百灵谷谷主救了我一命,收我为弟子,授我医术。” 他的声音中隐隐夹杂着痛苦:“我成了孤儿,他也成了我最后牵挂着的人,我想请人去寻他的下落,却被告知他们一家人不知搬去了何处。直至后来,我请隐书阁的人帮忙,他们告诉我他已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采花贼了。” 陆明童读过心上人变成江洋大盗的话本,却没读过这种心上人变成采花大盗的剧情,因此分外同情段恒,轻声道:“你知道后,一定很难过吧。” 段恒道:“是因此消沉过一段日子,不过后来我偶然间知晓,他与那些女子并未发生过关系,又重振信心,想要找他问问,还记不记得与我的约定。” “嗯……嗯?”陆明童听着听着突然大惊:“没发生过关系?” 段恒点点头。 陆明童嘴张得能吞下ji蛋:“可是江湖中传言……”不对,传言都是不可靠的,他僵硬地转头望了眼封霁,又僵硬地转回去看段恒:“那他和那些美人共处一室做什么?聊天聊一晚上?” 此事听着太过匪夷所思,但段恒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陆明童心想,要么就是他脑子有问题,要么就是沈淮安脑子有问题。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段恒道:“沈淮安幼时有个姐姐,对他很好,可惜在八岁那年便溺毙了。他自此之后便患上了梦呓的毛病,时常会做噩梦,要人搂着安慰才能入睡。” 陆明童瞪眼:“你怎么知道的?” 段恒木着脸道:“我小时候这么搂过。” 段恒的确长得好看,陆明童心下忍不住乱猜,这么说来,沈淮安到底是真喜欢段恒还是觉得段恒像他姐啊?小时候许下的誓言,还能兑现吗? “那这么说……他找那些红颜知己,不会也是要他们抱着他哄他睡觉吧?” 段恒脸一黑,显然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自此,整件事差不多都衔接上了。段恒对沈淮安念念不忘,对方却显然不记得自己,他气恼沈淮安游走于百花从中,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甚至追查不到他的行踪,便出此计假扮成他的模样去给那些丑妇下花笺,一来能引他现身,二来能败坏他的名声,让其余心高气傲的美人拒他于千里之外。 对了,沈淮安还曾给段恒的小师妹递过花笺,如此说来,段恒想要仿造他的笔迹,也是轻而易举。 陆明童正视他道:“段大哥,虽然你是因为爱慕沈公子才这么做的。但我已经答应过沈公子一定会替他查出真相,所以,事情的始末,我还是会原原本本地转告于他的,段大哥不要怪我。” 段恒却似终于卸下重压般一笑,道:“明童多虑了,我之前有意套你的话以掌控你二人行踪,该说抱歉的人是我,哪里有怪罪你的道理。” “不过,这次还请明童将机会让给我,我会亲口告知他一切的缘由。”他停了停,低头望着自己掌心纠缠的曲线道:“有些事情,我也想从他口中听见答案。” 第二日,沈淮安应约前来,陆明童告知他他所想要的一切解释都在段恒房内,沈淮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摸不着头脑地进去了。 陆明童很想偷听一番,却又拉不下脸面,只好一边苦恼地与封霁对弈,一边支着脸心不在焉地走神揣测隔壁二人谈到哪一步了,会不会起拳脚之争。 封霁将他最后一个子吃了,叹口气收盘道:“明童心不在此。” 陆明童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着想着就满盘皆输了,连忙按着他的手要耍赖皮:“不行不行,悔一步,我不下那儿了。” 封霁毫不退让:“落子无悔的道理明童不知道吗?”说完不留情地往那只想要反悔偷子的手上一拍。 陆明童嗷一声收回手,委委屈屈道:“不悔了不悔了,你赢了。” 封霁道:“既然赢了,可有奖赏?” 陆明童眼珠子转了转,不怀好意道:“有,但这奖赏还需要再加工一下,等做好了我双手奉上。” 正说着,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陆明童ji,ng神一振,拍拍手起身去看,只来得及看见一抹白色的衣角闪过。 这便走了? 不多时,段恒也从房内出来,望着他这副好奇又不敢问的表情,主动相告:“他需要缓一缓。” 第二日,陆明童便派人放出消息,那魔头已除,各位大可放心出门。 鹿城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陆明童再没见沈淮安出现过,段恒依旧每日雷打不动地前往城南的救济点,只是经过那间茶楼时再也没有抬头,他知道,二楼的那块红布条再也不会系上了。 陆明童的情况也在好转,段恒给他换了药方,午夜梦回之时,他依稀能忆起几桩被自己遗忘的旧事,继而被一身冷汗惊醒。 客栈前大树的最后一片树叶落下时,陆明童呼出一口白气。 年关将至。 第四十七章 鹿城疑题已解,眼下暂无其他要紧事。陆明童算了算出来的日子,琢磨着是该回家一趟了。 段恒知道他要回去,便将药方整理好了抄给他,交代道:“除了每日用药,陆公子可让身边人多讲一讲过去的事情,也许对唤醒陆公子的记忆有帮助。” 他还要前往其他地方游历行善,遂与陆明童约定,若是药方上的药量全部用完还是没有好转,来日他必定亲自上门拜访。 封霁知道他要回去的消息,倒是吃了一惊,他抚了抚下巴,像是个与世隔绝已久的高人,突然从尘世中惊醒道:“是啊……明童不说,我险些要忘了时日了。” 自清辉城相遇,他二人便因数不清的机缘巧合而牵扯在一起,陆明童想,这般算来,他与自己在外面奔波的时间是相同的。 陆豆芽曾说过,魔教上一任教主与教主夫人早已驾鹤仙去,封霁又无兄弟姐妹。眼看年关将临,他孤身一人,又将去向何方呢。 是与魔教教众一起度过,还是……会去浩然城找萧朗?萧朗是个孤儿,他二人在一道做个伴,倒也挺好。再说封霁对萧朗有情,若是能在年末时与心上人欢聚一堂,想必他一定会很欢喜。 比起他的多愁善感,封霁倒是替他开心:“明童时常和我说起令尊与令堂的事情,想必挂念家中已久,眼下要过年了,你总算能暂时放下风云录,回家去看看。” 陆明童鼻子酸了酸,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勇气询问他下一步会去哪儿。 陆九天和陆豆芽收拾的速度很快,第二日,陆明童便坐上了马车,载着与来时相差无几的行囊,车轮滚滚踏上了回陆家山庄的道路。 天气逐渐寒冷,陆豆芽担任着替陆明童暖身的重任,缩着肩膀与他一同坐在马车内,替他将装满热水的牛皮水囊转紧,塞进他怀中:“少爷,这个暖和!” 陆明童心不在焉地接过水囊,锁着眉头拧开塞头便要倒嘴里。 陆豆芽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下他:“少爷!烫着呐!” 陆明童如梦初醒般怔怔地盯着水囊,直至陆豆芽心惊胆战地从他手中接过水囊,才后知后觉地嘟囔了一句:“刚刚在想事情,没注意。” 陆豆芽歪着头看他:“还好我拦下来了,这滚烫的水要是入了嘴,少爷喉咙都得烧穿了。”说罢好奇道:“少爷在想什么事情,想的这么入迷?” 陆明童将头靠在车壁上,道:“没什么,只是在想,我这记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陆豆芽安慰道:“少爷,这事急不得,段神医不是给了咱们药方吗?再说了,段神医也交代过要慢慢唤醒。等回山庄后,少爷和夫人多聊聊天,回忆回忆以前的事情,自然而然就会好起来了。” 陆明童揉了揉太阳x,ue,一双眼出神地望着车窗外疾疾往后扫过的地面,久久没有出声。 陆家山庄。 自从陆少爷出门游历江湖以后,陆夫人便日日喊着思念儿子,丫鬟小厮听着她念叨,便凑一块向管家商量了个主意,给陆夫人买了只乖巧的小狗回来。 养了这个小玩意儿,陆夫人总算有了笑容,她念及着陆明童最爱吃的东西,给小狗起了个名字叫豆糕。 这日,陆夫人正在后花园看一群侍女ji飞狗跳地给豆糕洗澡,门口突然跑进来个人,双手挥舞着,吓坏了刚打shi身体的豆糕,一跃而起逃开了。 侍女们忙喊人去追,地上shi哒哒地滴了一地的水,陆夫人又气又想笑,望着那急匆匆跑来的人道:“阿鹏,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阿鹏双手撑着腿,大口气喘了几下,兴奋道:“夫人,少爷回来了!” “当真!”陆夫人猛地站起,满脸喜色无处安放,揪着阿鹏问:“人呢,这会儿到哪儿了?” “在门口!”阿鹏道:“正吩咐着大伙儿帮忙搬运行李呢。” 陆夫人手都颤了,理了理鬓角朝着门口走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抱着只shi漉漉的小狗逗弄,望见自己,甜甜喊了声娘。 “童儿!”陆夫人上前去,望着比自己高上一个头的陆明童,眼眶通红地上下打量:“回家怎么连信也不给娘寄一封,娘都没吩咐厨房做你爱吃的菜……”她拉着陆明童道:“瘦了,瘦了。童儿在外面受苦了。” “没瘦呢。”陆明童摸了摸自己的脸,得意道:“许是长高了些,便显得消瘦了。” 他望了眼手中shi漉漉的小狗,无辜地举了举:“先不说这个,娘,快让人掺些温热的水来,大冬天的,我怕它冻死。” 小狗缩在他怀中,可怜地嗷呜了一声。 陆夫人忙派人去掺水,陆明童乐呵呵地跟着她去给小狗洗澡,问:“这小狗好可爱,娘亲从何处寻来的?” 陆夫人此刻哪有心思去看豆糕,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许久没见到的宝贝儿子。 她道:“是春桃她们出的主意,她们看我日日牵挂忧心着你,便去市集上买了只小狗来讨趣。”见陆明童明显喜欢这小狗,又道:“对了,娘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豆糕。” “豆糕?”陆明童乐了:“和豆芽还是兄弟!” 旁边的陆豆芽挠了挠头,陆夫人掩着嘴笑了几声,摇了摇陆明童的手臂,道:“童儿,此番下山,可有遇见什么难处?” 陆明童笑道:“我不是给您写过好多信吗?没有什么难题,我这次出门,遇见的都是好人,他们处处帮衬着我,我在江湖上立威迅速,都是托了他们的福。” 陆夫人忧心忡忡道:“你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那些书信里全往好了说。娘亲哪有那么傻,江湖凶险,你爹从前也不是没有与我说过,你游历江湖这么久,当真一个坏人也没有遇见过?还有你失忆的事情,没被人看穿吧?” 母思游子归,自己在外面游历了多久,娘亲在家中就担心受怕了多久。陆夫人尚未过不惑,鬓边却已断断续续生出几处白发。 陆明童心下一酸,低下头掩饰自己一瞬通红的眼圈,道:“真的没有。我在外面,结交了好多朋友呢。” “坏人也有,可我都在那些朋友的帮助下逢凶化吉了。”陆明童回忆道:“我遇见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遇见了悬壶济世心系苍生的神医,遇见了一身正气温文尔雅的武林盟主,还遇见了……” 下山以来的往事一件件浮上心头,一张又一张面孔随着他的回想从眼前晃过,最后定格在一张面具上,陆明童轻声道:“还遇见了……一个与我化干戈为玉帛,全心护我周全的人。” 陆夫人听着高兴,出门在外,没受欺负便好。 “那就好,是要多交些朋友,行走江湖才不会孤独。”她欣慰道:“童儿长大了,为娘可以放心了。” 陆明童站起身,将豆糕送进陆豆芽怀里,朝着陆夫人一笑道:“娘亲,一路赶路来,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明日再给娘亲请安。” 陆夫人忙道:“童儿先去歇息吧,为娘让厨房备些吃的,童儿若是睡醒饿了,便叫人端你房间去。” 一路上有诸多陆家随从上来问好,陆明童一一点头答了,回到房中将门一关,顿时像卸尽了浑身力气一般,背靠着门瘫坐在地。 深吸了口气,又站起来,走进内间环视了一圈。他虽然出门游历,但陆夫人依旧隔三差五来房中打扫,因此房内依旧整整洁洁,随时等待他入住。 陆明童张开双手躺倒在床上,望着横梁叹了口气。 自从鹿城启程回家的第一日起,他便闷闷不乐,每日打不起ji,ng神,陆豆芽疑惑,他自己内心亦然。今日与娘亲一番话,他总算找到了答案。 临走之际,封霁送他上车。曾对他笑道,有缘江湖再见。 他二人之间缘分不浅,从清辉城,至浩然城,再到鹿城。封霁先是算计于他,再到为偿还恩情而为他遮掩失忆之事,最后陪着他在鹿城解疑寻医。 如今,萧朗已经成功继任武林盟主之位,段恒也已经答应为他医治失忆之症。 陆明童横起一只手覆上双眼。 他与封霁之间的纠缠,到这儿应该就断了吧。 封霁说有缘再见,可二人之间再也没有相欠,他会回到萧朗身边,而自己以后会为了风云录接着游历四方。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无人能算透二人此生能否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 娘亲问他在外面苦不苦累不累,他只能强笑着说一点儿也不苦,一点儿也不累。可事实上,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他也会为了害怕自己的软肋被暴露而担忧得睡不着觉。 九天和豆芽对于自己来说,是家人一般的存在,故而更不敢在他们面前泄露一点儿怯意。陆明童也曾不止一次地想,万一自己这辈子都找不回那些记忆,是否也代表着自己要处处防范步步为营一辈子? 好在这江湖上,还有那么一两个已经知道自己底细却毫不在意的人。纵然那人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见,但至少有一段时间的夜晚,自己是可以放下心来安然入睡的。 叹了口气,陆明童缓缓闭上了眼。 第四十八章 许是赶路疲累,陆明童本打算一觉睡到第二日,却被扰人的敲门声惊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谁?” 陆九天在门外道:“少爷,是我。” 陆明童支撑着坐起:“九天?怎么了?” 陆九天道:“少爷,今天还未活脉。” 陆明童愣了愣,才想起,自从自己离开鹿城后,每日活脉的工夫便转交给了九天。 陆明童让人进来,草草披了件披风便坐下了。 陆九天一贯的沉默寡言,运功期间一言不发,陆明童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未完全清醒,一时之间,屋内一片沉寂。 直到运功完毕,陆明童摩挲着温暖的手腕,陆九天才出声关心道:“少爷感觉好些了么。” 陆明童按了按太阳x,ue,也说不清自己是否有好转:“我不知道……有时我会在梦中忆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可我不能确定那究竟是事实还是我虚构出来的梦境。” 陆九天瞳孔收缩了一下:“除却幼时,近来的事情没有印象么?” 陆明童皱着眉想了想,缓缓摇头道:“没有。” 陆九天叹道:“此事急不来,少爷还是慢慢调理吧。临行前段神医曾交代我,若是少爷的记忆有恢复的趋势,需减少活脉的次数。” 陆明童点点头道:“c,ao之过急反而不好,我知道了。” 醒来以后,腹中便不免传来空虚感。陆九天走后,陆明童在桌前坐了会儿,便去厨房觅食了。 厨房早得了陆夫人的吩咐,给他备着一桌吃食。陆明童见着,心情总算好了些,胡吃海塞过后,背着手去溜达消食。 他漫无目的地顺着脚下的小路一直走去,经过后花园时,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偶尔夹杂着几声女子的惊呼,顿时心生疑惑,放轻了脚步。 好家伙,只见后花园内灯火通明,和开小会似的热闹,里里外外摆了几圈小凳,陆夫人和她身边的几个侍女正围坐着,聚ji,ng会神地听被圈在最中央的那人讲话。 陆豆芽身量高,平日里陆明童看他都要仰起下巴。此时他站在一干莺歌燕语中,手舞足蹈的煞是显眼。 “那小贼夺了少爷的荷包就跑,少爷拔腿便追啊!那可是夫人亲手为少爷绣的荷包,要是就这么掉了,少爷非怨死自己不可!可那小贼y险,一边逃跑居然一边掀翻了路边的小摊,少爷不知踩着什么东西,仰面摔了一跤,顿时和那小贼拉开了距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声怒喝,石大侠挺身而出……” 陆明童站那儿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出声:“咳咳咳!” 大晚上的不睡觉,一个个的跑这儿听什么故事呢!还敢宣扬自己摔跤的事情,这也太没面子了! 陆豆芽立即噤声,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小ji一般哆嗦道:“少爷……” 他怕陆明童,陆夫人可不怕。这才刚听到最ji,ng彩的地方呢,怎么说停就停呢? 陆夫人伸手招陆明童过来,又转头好奇道:“然后呢?” 陆豆芽在陆明童吃人的眼神下语速飞快道:“石大侠三两招便治服了小贼,拖着交给了少爷……少爷便和石大侠交上了朋友。” 众人失望,有侍女埋怨道:“豆芽哥,你前面说的那么澎湃仔细,怎么最后反倒草草收尾了,一点儿也不ji,ng彩。” 陆豆芽干咳道:“石大侠武功高超,那小贼当然不是他的对手了,哪有和他过招的机会啊。” 侍女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叽叽喳喳地讨论起了石惊天。 陆夫人心有余悸地拉着陆明童的手关怀道:“童儿,你没摔伤吧?以后出门,我看还是要再多带几个护卫。” 陆明童道:“轻轻摔了一跤罢了,有九天他们在,我很安全。” 说罢扫了一圈周边:“娘亲今天怎么有兴致在这儿听豆芽说故事?” 陆夫人道:“娘还不是担忧你在外边遇险。便叫了豆芽来给我讲讲,你一路在外,都遇见了什么事情。” 陆明童道:“娘亲想听,何不让童儿亲自来说。” 陆夫人怜爱地摸摸他的头:“你在房里睡得那么香,娘亲哪里忍心打扰你。” 陆明童来了后,陆豆芽便有些束手束脚,不敢夸大其词,那些侍女一桩桩故事听下来,只觉无趣。 陆明童忽然想起段恒和自己说过,需要适当地回想一些以前的事情,说不准可以刺激脑部,唤醒那些记忆。于是道:“既然如此,不如你们来讲讲我以前的事情,讲的有意思的重重有赏。”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都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闻言立刻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我记得少爷小时候曾经闹过一次离家出走,说是要去拜山下那卖豌豆黄的商贩为师,老爷知道后大怒一场,罚少爷面壁思过两天,还不准送食。夫人便支开了老爷,派我和浣纱给少爷偷偷送了一大堆吃食,谁知少爷饿的狠了,将一天的事物作一顿吃了,撑疼了肚子,在房内哭得可大声了,最后把夫人给惊动来了,心疼得不行,和老爷大吵一架,要带着少爷一起走。最后老爷只能投降,免去了少爷的面壁。” “还有还有,少爷小时候长得太好看了,去灯会的时候被人误会成是女孩子,还说着要来提娃娃亲呢!” “我也知道一件!少爷刚学骑马的时候嫌颠得难受,就跟着马一起摇晃,结果头更晕了,从马上下来哭着说是自己中暑了。” 众人捂着嘴娇笑,闹作一团,陆明童听着她们三言两语把自己小时候干的那些蠢行径都说完了,话题越跑越偏,不禁头疼道:“好了好了……这些事就不要再提了,有没有年份近一些的?比如最近两年?” 陆夫人笑道:“小时候的事多可爱啊,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么多好玩的事。让她们再多讲讲。” 没达成自己想要的计划,陆明童很是郁闷,耐着性子陪陆夫人又听了几桩,便匆匆溜了。 他去了祠堂。 “父亲大人在上,受孩儿一拜。”恭恭敬敬地上了柱香,陆明童支撑着身体直视牌位,轻声道:“孩儿闯荡江湖已一年了,不知父亲大人在那边是否安好?” “武林大会没出任何的茬子,我已将风云录样本送去拓印,现下人人可购买传阅,大家对江湖的话题还是那么津津乐道。”陆明童眨了眨眼,道:“我还结交了许多朋友,今后行走江湖一定会更加顺畅的,您不要为我担心。至于娘亲……”他抿抿嘴,干涩道:“娘亲也很好,她时常会给孩儿写信,孩儿也知道娘亲心中一直挂念着您。” “父亲大人,这一年我忙于奔波,还未仔细查找杀害您的凶手,我搜寻过一番,却没见着能算得上线索的东西。”双掌抚地,陆明童结结实实地朝着牌位磕了个头:“您若是在天有灵,还请指点孩儿一二,孩儿必定会找出真凶!” “届时,我定要他偿命!” 门外一阵诡异的寒风吹来,灵台上烛光遭受不住地抖了抖,熄灭了。 陆明童心中一怵,却又立刻镇定。 这里是陆家祠堂,不论是亡者显灵,还是凑巧而已,他都不相信自己会遇见危险。 “爹,是你听见了我的话吗?”陆明童攥紧了手:“你放心,我一定会将那人找出来,我要他在你的灵位前忏悔自己犯下的罪孽,我要他以命相换!” 朝着牌位又磕了一头,陆明童站起身,将蜡烛重新点上,收拾干净落下的余灰,转头出去了。 新春佳节,少爷又平安回来了,陆家山庄上上下下乐成一片,行人进出之间,逢人皆是未语先笑。 陆明童和管家指挥着下人挂灯笼,打扫门庭,陆夫人就抱着豆糕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 陆豆芽个子最高,被派去给各个院子张贴对联,一番下来灰头土脸,陆明童瞧见了,哈哈大笑:“哪儿来的花猫!” 陆夫人也忍不住笑了,陆明童拉着一脸委屈的陆豆芽:“走走走,吃饭去!” 陆家一向的传统,年夜饭无身份之分,堂内摆了五张大桌,除去要轮值的护卫们,大家齐坐一堂,举杯欢庆。 陆夫人坐在上位,含笑看着堂中其乐融融的氛围,笑道:“家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陆明童盖上她的手,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娘喜欢热闹,以后不管是什么日子,尽管在家里办宴席便是了,让大家给您编排几道表演,多乐呵乐呵。” 陆夫人被他这甜嘴哄化了,笑道:“就是因为难得才开心,若是天天这么折腾,我吃不消,账本也不消。” 众人笑作一团。 陆明童举起酒杯起身,双手并握着环视了一圈,引入眼帘的一张张笑脸再失忆时第一次醒来那般陌生。他心下温暖,扬声道:“和大家共处了这么多年,在我心中,大家早已像亲人一般。我知道,是大伙儿打心眼里将陆家当成自己家,陆家才能安然无恙地度过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我在此先谢过诸位,新的一年,希望诸位也能相互照应,相互扶持。” 说罢仰头饮尽,道:“也望诸位来年依旧平安如意,明童仅此一愿。” 第四十九章 新年过后,陆明童便全心投入在陆远山之死的调查上。 按照陆豆芽的话来说,自己晕倒和老爹的死间隔时间只有短短三个月,那么有没有可能,自己晕倒这件事和老爹遇害有关呢? “豆芽当时不在场,是春桃经过静心阁的时候,听见里面好像传来异动,一进来却看见少爷晕倒在树下……再后来,少爷就失忆了。” 陆明童曾问过春桃此事,只可惜她当时见着陆明童晕倒,便吓得花容失色,出去喊人了,并未发现周围有其它异常。 静心阁是陆远山最爱的茶室,平日里大门紧闭,未经他的允许,不准任何人进入。 自己当时是想做什么,才会晕倒在那儿? 陆明童闭着眼试图回忆,大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关于静心阁,关于自己去静心阁的动机,没留下半点儿记忆。 “嘶——”只是想去追究这点,脑袋便开始隐隐作疼。陆明童放弃地抱住头,面露痛苦之色。 陆豆芽忙扶住他:“少爷你没事吧?” 想把那疼痛感甩开似的,陆明童猛地摇摇头,无力地趴在桌上:“最近只要是刻意去回想以前的事情,头便像要炸开般,疼完依旧什么也想不起来,真是折磨死我了。” 陆豆芽只好替他轻轻按压x,ue位,轻声安慰道莫急,抬头一看,见陆九天捧着青花碗进来了,道:“少爷正疼着呢,这药来的是时候。” 陆九天皱了皱眉:“这又不是止疼药,能应付的了什么。少爷怎么突然头疼了?” 陆豆芽接过碗,道:“少爷刚刚试图回想些以前的事情,便头疼了。”他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陆明童的手,道:“少爷,把药喝了,兴许能好些。” 陆明童饮尽那黑苦药汁,用手帕擦了擦嘴:“这药好像没那么苦了。” “我看少爷每次喝药痛苦,便在里头加了些糖。”陆九天道:“少爷,保住自己的身子最要紧,莫急于一时。” 陆明童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才哑着声音挥挥手,疲惫道:“没事,九天,你去帮我把春桃叫来,我有事问她。” 春桃很快便到了,陆明童示意她坐下,开门见山道:“春桃,你说我晕倒那日,你是听见静心阁有异动才来的?” 春桃点点头道:“是的,少爷。” 陆明童道:“那你可还记得,是什么样的声音?” “这……”春桃眨眨眼,道:“少爷,这事已经过去了太久了,春桃实在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有一声闷响,我担心是有人进静心阁行窃,便进来看看,谁知却看见少爷倒在树下,可把春桃吓坏了。” 一声闷响……按照春桃从门口进来的时间看,那应当是自己摔下来的声音。 沉思片刻,陆明童问道:“那在那声闷响之前,可还有别的声音?” 春桃道:“我在门口听不仔细,只能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话,紧接着就是闷响声了。” 前一刻还在说话,下一秒自己便坠到了一楼。陆明童的脸沉了下来,很明显,静心阁当时还有第二个人在,并且自己一定与他发生了争执,才会被推下来摔坏脑子。 自己和那个人在为什么而争吵?他是杀害老爹的凶手么?可是按照自己的个性,如果找到了凶手,必定会第一时间派人去生擒他,又怎么会单独约他在静心阁见面呢。 或者说,那人并不是杀害老爹的凶手,自己与他争论的,另有他事? “那你可还记得,那争论的声音是男声还是女声?” 春桃眼睛一亮,道:“这个我知道,一定是男人的声音,隔着墙传来又低又闷,绝不似女子的声音。” 女子之力,也未必能将自己推下楼来。 陆明童想了想,拉着陆豆芽转身就走:“你们二人回去,豆芽你与我走一趟。” 陆豆芽懵道:“少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当然是静心阁。” 不论推自己下楼的人是不是杀害老爹的真凶,他是在静心阁将自己推下楼却是明晃晃的事实。 既然如此,那静心阁之中一定藏有玄机。 二人来到静心阁前,这静心阁是陆家山庄内最安静的一处所在,阁楼高两层,不大却ji,ng细雅致。红柱上刻着他最爱的诗,屋檐四角雕有白鹤。陆夫人喜荷,底下便种着满满一池荷花。陆远山生前最爱在这儿一个人待着,二楼铺一卧榻,枕着微风看半宿的荷花,思如泉涌,落笔成书。 写的好的第二日便差人送去陆家书肆印售了,写的不甚满意的,便留在了这座阁楼中,杂乱地堆在一起。 陆夫人有几次看了,笑道:“书房的书倒是每日亲手归得整整齐齐,这儿却和茅草堆一般,一碰就能倒了。”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14节 陆远山对此只是随意道:“书房那些都是名家著作,这儿都是些闲话杂记,摆那儿就行了,也没人来看。” 说是这么说,陆夫人贤淑,还是会为他沏上一杯茶,任他接着写他口中的闲话杂记,自己默默为他收拾。 如今父亲不在了,母亲怕见着伤心,也鲜少踏入此地,门前落了锁,陆明童便找人拿了钥匙来。 “这地方,我来得很少。”一进门,陆明童便道。他仰着头环顾四周一圈,不由对父亲为何独爱此地产生几分理解:“此地虽然说是父亲写作的地方,却更像是他与我娘感情的寄托。” 陆豆芽挠挠头:“少爷说的是外面那一池荷花吗?听说老爷和夫人当时是因荷花定情,只可惜现下寒冬腊月的,外面别说是荷花了,荷叶也没有一支。” 陆明童笑着敲了敲他的头:“呆子,你可知父亲这阁楼的书架里面放的都是什么?” 陆豆芽道:“我知道,是老爷以前写下的一些杂记。” 陆明童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书架中,除了杂记,更多的是他写给我娘的那些酸诗。”陆明童从书架上抽出一叠,随意翻开一张,柔声读道:“白玉足,纤纤手,回眸一笑,折煞陆某。偶入荷花深,却遇秋水柔。” 读罢缩了缩脖子,望着一旁和自己一般表情的陆豆芽,哈哈大笑:“怎么,你也觉得酸?” 陆豆芽讪笑道:“没有,我是觉得老爷才气过人,连追姑娘都这么文绉绉的,换成是我这种笨嘴,就没有情诗写了。” 陆明童将信封装好,放回原处,道:“他那时苦追娘亲却得不到一点回应,心灰意冷。以为娘亲将这些信都扔了,却不知娘亲视若珍宝,一直存着。后来件了这座楼阁,便把这些信也一并搬了过来。我小时候好奇读了几封,他脸上羞臊不过,便寻了个理由把我踹出去了。” 陆豆芽笑道:“原来老爷也会害羞,依我看,少爷的性子和老爷还是有相像之处的。” 陆明童瞪了他一眼,道:“我可不会写这些酸溜溜的东西。” 二人沿着楼梯上了二楼,推开尘封已久的窗,陆明童站在栏杆旁望向底下:“你指给我看,我当时昏在哪棵树下?” 陆豆芽瞧了瞧,指着东边道:“那儿。” 陆明童比量比量距离,道:“这么远的距离,看来推我那人力气不小。” 他往旁走了走,道:“来,你站这儿。” 陆豆芽便乖乖站在他指示的位置上。 陆明童挪了挪位置,又挪了挪位置,抓着陆豆芽小心调整。 陆豆芽一动不动地充当木头人:“少爷,你在做什么?” 陆明童终于移准了位置,道:“我在猜,他是从哪儿将我推下去的。” 陆豆芽睁大眼:“少爷,这你也能推算出来?太厉害了!” 陆明童嘴角一抽,指着他身后道:“这一排栏杆都是整整齐齐的,唯有你身后这一块缺了一角,想也知道我是从这儿飞出去的。” 说完左右审视道:“但是找到了我坠楼的地点,好像也没有什么用,这周围的陈设一点儿也没乱,就好像这儿并未发生过争斗一般。” 陆豆芽挠了挠头,提醒道:“少爷,万一没有争斗,而是你被他单方面殴打呢?” 陆明童:“……” 陆豆芽道:“少爷并无武功,遇上个会武功的,只有挨打或者逃跑两条路。” 这话虽然难听,却也不无道理。陆明童摸了摸下巴,沉思道,豆芽说的不错,自己若是遇见危险,必然拔腿就跑喊帮手,可看这周围整齐的模样,完全不像发生过逃窜。 他问过下人,静心阁自他昏迷后便被陆夫人锁了起来,并无人进来打扫过。那么,这么整齐的现场,只剩下一种可能——他和那人争论到起冲突时,那人一掌便将自己扇飞了。 承认自己这么弱的确丢脸,但陆明童实在想不出第二个缘由来解释。 可自己为什么要将人约来静心阁呢? 陆豆芽道:“少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将人约来隐书阁,而是他邀了你呢?” 这个想法的确在陆明童的脑海中出现过一瞬,只不过很快便被排除了,陆明童解释道:“不可能,若是我收到消息,必定会派九天在不远处保护我。” 二人苦思无果,只好又开始翻找阁楼,企图找到什么不同寻常的证据。 直翻得尘土飞扬,连连咳嗽,也没找出个结果来。陆明童丧气地瘫坐在地上,突然听见陆九天在门外道:“少爷,有你两封信。” 第五十章 这种时候,谁会给他写信? 自离开陆家,他从未收到过除家人以外的任何来信,陆明童将衣服上沾染的灰尘,站起身道:“拿来我瞧瞧。” 陆九天将信奉上,陆明童一瞧,两封信表面无异,只是落款不同,一封上书:‘风云使亲启’,另一封则写着:‘陆明童亲启’。 一封客套,一封亲密。陆明童不假思索地选择先拆开那封写着自己名字的信。 陆豆芽在一旁看着他一封信读下来,见他嘴边微笑越来越大,连眸中都散发出光彩,不禁好奇道:“少爷,谁的信啊?” “是石大哥。”陆明童开心道:“他说拳法班的事情非常顺利,许多人听闻后都带着孩子去求学,石大哥一人忙活不过来,便将他父亲叔叔都接过去帮忙了。他还问我有没有时间,邀我去拳法班玩。” 陆豆芽道:“那可太好了!现在正是清闲的时候,少爷,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陆明童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比我还急,这第二封信还没看呢。” 陆豆芽吐吐舌,看着他拆开第二封信,偷偷观察对方的神色。 许久,陆明童面无表情地放下信:“豆芽。” 陆豆芽一个激灵:“在,少爷!” 陆明童望着他因莫名紧张而张大的鼻孔,憋了憋,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道:“逗你玩呢,去准备准备,下个月初一,咱们出发去石大哥那儿。” 陆豆芽脑中短暂空白了一刻:“啊?” 陆明童将信塞回信封中,淡淡道:“你不是想去石大哥那儿看看么,怎么还在这儿傻站着,该吩咐的都吩咐下去吧。” 他的确是想去凑份热闹,只是……陆豆芽挠挠头道:“少爷,这第二封信中写的是什么?” 陆明童道:“这不是信。” “不是信?”陆豆芽对着他手中的东西瞪大眼:“那是什么?” 陆明童拿着信封在他面前晃了晃,笑道:“这算是一封邀请函,江南杨家要举办名剑大会,广开天下神兵,特邀我前去见证。” 陆豆芽张圆了嘴:“杨家?是那个被称为拥有天下第一剑法,藏纳万卷神兵谱的杨家?” 陆明童牙疼,且不说这天花乱坠的名号,他这话问出来,失忆的到底是他还是自己啊? “不然还有哪个杨家?” 陆豆芽拍了拍自己的脸,道:“可是杨家的名剑大会不是前两年刚举办过一次吗,今年又来一次,举行一次要花费多少财力啊,杨老爷这是发的什么疯?” 陆明童皱了皱眉,他依稀记得,杨家造兵器的工夫也是一绝,每逢名剑大会,便会公开出售几把价值不菲的神兵利器。 只是制造这些兵器需要经过极其复杂的一系列程序,按理来说杨家两年前刚举办过一次,劳神伤财,怎么会有心力立刻再举办一次? 陆豆芽道:“也许是杨老爷想钱想疯了?两年前的那些兵器,可是开出了前所未有的价钱,说不准杨老爷见着这么多银子进账,乐得睡不着觉,派人日夜赶工再造第二批,想着接着发财呢。” 陆明童几欲吐血:“你这话可别在其他人面前说,免得大家以为陆家尽出傻子。” 陆豆芽乖乖地闭上了嘴,两只眼睛却咕噜咕噜地转个不停。 尽出傻子?言下之意,除了自己还有谁? 话脱口后方觉不妥,陆明童咳了咳,吩咐道:“罢了,还是九天你去打理吧,豆芽你随我来。” “少爷,既然接了杨家的请帖,那咱们还要去石大侠那儿吗?” “当然要去啊。”踩在高架上,陆明童快速地翻阅过书架上的内容:“怎么,你听着名剑大会便要抛弃石大哥了?” “当然不是!”最近少爷越发喜欢逗弄自己,陆豆芽委屈地撇了撇嘴,道:“我是担心少爷会耽搁行程,若是时间不够,咱们来不及石大侠那儿怎么办?” 陆明童挑拣了几本陆远山生前写的随记,丢进陆豆芽怀中:“不会,我们在那儿不会待太久,三五日便好。名剑大会群英荟萃,石大哥现在是武林盟中风头正盛的重要人物,杨老爷必定也邀请了他,我们到时候一块上路,还能解个闷。” 陆豆芽点点头,又道:“那少爷,你拿老爷的这些书作什么,路上解闷吗?” 陆明童叹了口气,一拧他的脸道:“呆子!解闷我不会看话本吗?” 陆豆芽哎呦呦叫唤了两声,蹲着身子躲他的手:“那少爷拿他们做什么?” 陆明童不再欺负他,踩着梯子下来道:“当然是好好研究了。” 老爹的死到现在都一无所获,实在太奇怪了,他只能寄托希望于这些随记上,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当晚,陆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便神色焦灼地提着粉裙踏了进来,靠在陆明童的耳边细细地说了几句。陆明童一听,皱着眉揉了揉额,跟着她往陆夫人的房间去了。 宝贝儿子这才从武林大会回来没多久,又得去那劳什子名剑大会?陆夫人舍不得儿子离开,也不敢骂陆家这世世代代传下来的风云使身份,只好转移怒火,将气都发泄在那些所谓的‘大会’上。 这些江湖人,怎么一个个的都那么无聊,开这么多大会! 她伤心之下,和厨房撂了话,心情不佳,晚饭不吃了。 正在房中生闷气,门口却传来一阵诱人的ji汤香味。陆夫人抬起眼,只见陆明童端着碗ji汤面,赔着满脸的笑容来了。 陆夫人纵然再不开心,也是舍不得儿子的,开口提醒了句当心烫着,便错身让他将面放在桌上。 陆明童放下面,好声好气道:“我听厨房说,娘亲心情不好,吃不下什么东西,担心娘亲饿坏了身体,便和师傅学了这道面,娘亲赏个脸尝一尝嘛。” 他惯来最会撒娇,一番话出口,陆夫人的心肠已经软了一半,但惦记着陆明童要走的事,硬生生地抗住了。 “我不饿。”说罢顿了顿,赌气般加上一句:“反正以后一个人待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多了去了,不急这一顿。” 陆明童听着,便知道这是气坏了。周围并无外人,他索性一屁股坐在陆夫人身旁的椅子上,像幼时耍无赖一般抱着陆夫人的腰不撒手了。刻意凑近陆夫人腰间最怕痒的那一块,像只倔强的小牛般拱来拱去,撒娇道:“尝一口嘛,尝一口嘛,娘亲不尝,童儿就不起来。” 陆夫人最怕痒,绷着脸抖了抖,坚持不了多久便丢盔弃甲,失笑道:“怎么还和小时候一般耍起无赖来了,罢了罢了,我吃就是。” 陆明童立刻端坐起来,笑着为她递上筷子。 陆夫人瞧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既气又想笑,染着豆蔻的指甲在他额头上不轻不重地一戳:“你呀。” 陆明童弯着眼睛笑笑,歪头问:“好吃吗?” 见对方点头,顿时雀跃道:“看来我果真有这方面的天赋,只要娘亲喜欢,童儿以后天天给娘亲做!” 本是讨好的话,陆夫人的眼泪却顿时溃堤般簌簌落进面汤中。 陆明童一惊,连忙拿帕子为她擦眼泪:“怎么了,童儿说错什么了?” 陆夫人摇了摇头,把脸埋在帕子中呜呜哭了一会儿,才低声道:“都是骗我的,哪有什么以后,日后只会越来越忙,别说为我做了,就是陪为娘吃一顿也难。” 陆明童也红了眼睛,抱着她道:“娘亲……” 家中突变没多久,自己便要硬着头皮去闯荡江湖。他知自己这一年在外边,家里人见不着自己时,必定是时时担心日日忧虑的,加上自己是独子,家中除了这些小厮丫鬟,连个能和陆夫人说些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陆明童叹了口气,安慰道:“娘亲,你放心,这回我一定快快赶回,在家里多陪陪你。” 陆夫人道:“我哪里是想着这些,江湖那么凶险,杀害你爹的凶手也还未找到,我只怕你会……” 陆明童心下一恸,道:“不会的,娘亲,有九天他们保护我,我江湖上还有许多结交的好友,这次他们也会去名剑大会,有他们在,我定能安全无恙。” 说到这儿,脑中某根弦被触动,陆明童灵光一闪,脱口道:“对了,有他们在,我必能安然无恙。”他拉着陆夫人的手,严肃道:“娘亲,既然你不放心,不如你随我一起出趟门吧。” 话音一落,身后的陆豆芽顿时发出惊天大咳,直咳得面颊通红,他不敢置信地望着陆明童:“少爷?” 陆夫人也呆住了,她显然没想到陆明童会突出此言,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接口,陆明童又道:“娘亲随我一起出趟门吧,看一看江湖是否如同娘亲口中那般险象丛生。” 陆豆芽站在后面,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少爷这是抽什么风,带着夫人一起上路,万一真出了点什么闪失,谁能担待得起啊。 陆明童不理会身后人发出的怪声,蹲下身来望着陆夫人的眼睛:“但是娘亲得和我说好了,名剑大会娘亲不能去,娘亲就陪我去石惊天大侠的拳法馆看一看吧,确认安全后,我再派人送娘亲回来。这样娘亲既可以放下心来,又能借此出门游玩一番,两全其美。” 二人出了院子,陆豆芽还在震惊:“少爷,你当真要带着夫人一同前往啊?” 陆明童道:“你刚刚不是都听见了么。” 陆豆芽手慌脚乱:“可是这太危险了,万一出了什么茬子可怎么办?” 陆明童道:“不会的。” “我和她说好了,只去石大哥的拳馆看一看。这一路都是官道,遇不着什么危险。我会将家中武功佼佼者全部挑出护送,待到她确认过石大哥的本领时,再让九天一行人护她回来。” 陆豆芽道:“九天哥送夫人回来,那少爷你怎么办。” 陆明童道:“呆子,不是和你说过了么,石大哥必定也会去名剑大会,我们同他一起,有石大哥在,还怕什么?” 陆豆芽豁然开朗:“少爷好聪明!” 陆明童咳了咳,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提前告知石大哥一回,让他与我一起演出戏。” 一个月后。 大雪初融,马蹄声踏着白雪地,缓缓传进福南镇。 城门口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纵是天气寒冷,那高大的身躯也没被厚重繁琐的棉衣束缚成臃肿的形状。 依旧是一袭布衣,眉目正气。 陆明童远远便瞧见了人,待到马车驶近了,才从车上跳下来,喊了声石大哥,又转身从车上扶下一位裹着狐裘的美妇。 “娘亲,这位就是我与你说过的石惊天石大侠。” “陆夫人。”石惊天道。 陆夫人微微仰起头,正视着石惊天,在众人讶异的眼光中快步上前握住了对方的手。 “石大侠是吗,果真一身正气,谦逊有礼,如松石兰竹。之前童儿多亏你照顾,不知石大侠今年多大,家住何方,可有婚配?” 石惊天:“……” 陆明童:“……” 第五十一章 陆明童轻舒出一口气,上前默默接过了自家娘亲的手:“娘亲,你这是做什么呢。” 他长相随的就是陆夫人,二人笑起来,眉眼弯弯,有八分相似。陆夫人便顶着这双如月笑眼,轻声道:“哎呀,我见石大侠气质端正,面容英俊,闲来时给那些小姐们说媒说多了,没能忍住。” 陆明童擦擦汗,又听得她道:“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啊,人总归是要成家立业的,石大侠若是没有婚配,不妨考虑考虑,我手里头多的是与石大侠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石大侠要是感兴趣……” 陆明童猛咳几声,立刻将她的思绪拉了过去:“童儿受凉了么?” 陆明童裹了裹肩上的披风,无力道:“也许吧……我觉得我现在非常需要在室内用一碗姜汤来暖暖身子。” 石惊天会意道:“外头这么冷,咱们还是不要在这儿站着了,我带你们去拳馆歇息。” 陆明童不由分说地将陆夫人馋上马车,自己也虚弱地抖着身子进了马车,由石惊天引路带去拳馆。 甫一至门外,便听见内中传来朗朗清亮的孩童喝声。 陆明童掀了帘子,雀跃地扶着陆夫人进了门,只见一位老者站在门前翘首等候,虽两鬓发白,却依旧ji,ng神矍铄,身量挺拔。 陆明童猜测,这应该就是石大侠的父亲了。 果然,石惊天迈大步走至那人面前,带着笑意略一点头道:“父亲,这位便是我与你说过的风云使。明童,这位是家父。” 陆明童人乖嘴甜,上前便恭恭敬敬一鞠躬:“石伯伯。” 石鸣带着止不住的欣赏的目光将人扶起:“陆公子不必如此客气,你们的事,阿天已经和我说过了。他能有今天的作为,还要多谢陆公子的鼎力相助。” 陆明童道:“石伯伯喊我明童便好。石大哥对我也有恩,行走江湖得一真心好友不易,我们都很珍惜对方,互相扶持更是情理之中。” 石鸣笑道:“阿天性格耿直,我们这番派他出去,还怕他不通人情会得罪于别人,没想到阿天运气这么好,一来便认识了明童。拳馆能创办,都是托了明童的福气。” 陆明童道:“哪里的话,石大哥为人正直善良,又不吝拔刀相助,就算没有我,他也一定会因此招来别的缘分,将石家拳发扬光大。” 客套的话点到为止便可,石鸣又与陆夫人打过招呼,一行人聚拥着和乐地去前场观看弟子习武。 拳馆之中,数十个小童穿着统一简洁的练功服,马步稳扎,正一脸严肃地对着各自面前的木桩子霍霍出拳。 见到石惊天进来,便齐齐收势,抱拳扬声道:“师父。” 石惊天点了点头,介绍道:“这位是风云使大人,我的好友。” 弟子们左右对视一眼,乖巧跟着道:“风云使好。” 陆明童被他们炙热的目光锁着,下意识地挺直背道:“你们好。” 石惊天道:“风云使是拳馆重要的客人,你们不要冒犯了他,先休息一炷香的时间吧。” “是。” 弟子们一团散开,三三两两地去做自己的事了,有几个胆子稍微大些的,结伴过来,黑漆漆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陆明童,小心翼翼道:“风云使大人,我们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他们刚刚练习完一套拳法,浑身气血通畅,脸蛋红扑扑,可爱至极。陆明童瞧着心痒痒,非常想往上面掐一把。 他挪了挪脚,让孩子们靠近些:“当然可以,你们想问什么?” 孩子们脸上的兴奋之意跃然而出:“听说风云使是记录江湖上各种事情的使者,无论什么事情都逃不出你的眼睛,是真的吗!” 陆明童顿了顿,内心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对着孩子们热切的眼神,他实在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是的。” 为首的孩子顿时欢呼一声,和另一人一人一只手将躲在最后面的孩子揪了出来:“阿广,我们就说风云使大人肯定什么都知道,你快问问他!” 那孩子大约生性害羞,结伴过来时便畏畏缩缩地躲在最后面,这时被推上前来了,也支支吾吾地不敢直视陆明童。 陆明童心下一软,努力将语气放到最软:“你叫阿广是吗,他们说你有问题要问我,是什么问题呢?” 周遭的人都不说话了,阿广红着脸扭了半天的手指,才怯怯地抬起头,用蚊子般大小的声音说到:“风云使大人,你能告诉我,我爹去了哪儿吗,他什么时候才来接我?” 陆明童一愣,望着他眼中快要奔涌而出的泪花,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广,你是什么时候进的拳馆?” 阿广道:“年前进来的,我阿娘送我进来的。” 陆明童笑了笑,道:“我知晓了,武林中记载的事情太多了,我需要回去翻找一下,等我找出来了,再告诉你好吗?” 阿广点点头,陆明童便笑着把他的手交给一旁的玩伴们,看着他们又闹作一团了。 陆夫人喜爱小孩,见这遍地都是朝气蓬勃的模样,脸上的微笑就从没停下过,她问过了石鸣,能否去厨房为孩子们做一碗热羹汤。得到允许后便喜笑颜开地去忙活了。 陆明童则趁着石鸣检查弟子功课时悄悄拉着石惊天走开了。 “那个叫阿广的孩子……” 他们交谈时,石惊天就在一旁,不待他多说,便叹了口气。 石惊天道:“阿广的父亲,在年前便去世了。” 陆明童心下一凉。 “阿广还小,他母亲怕他接受不了这个消息,便寻了个借口,说他父亲是出远门了。”石惊天走到窗前,背对着陆明童道:“是得了痨病才走的,阿广从小便体弱多病,他母亲越想越怕,听说我开了拳法班,便寻人将阿广送来了。” “拳法班里的孩子不少,家里离得近的,便每天早上来学习,晚上回家歇息。离得远的,便加些钱,一日三餐带着入寝。阿广便是后者,算一算日子,他已经有一个月没回家看过了。” 陆明童难受至极,又听石惊天道:“加上他生来腼腆,不爱与旁人交谈,故来拳法班这么久,朋友也只有寥寥几个。好在他足够努力,每次练功都无懈怠之色,父亲经常夸赞他是可造之材。关于他父亲的事,改日我会找个理由让他安心,明童不必为难。” 二人说完话出来,陆夫人已经和厨房的人备好了一大锅热羹,她丝毫不嫌累,举着个比她手腕还粗的勺子给孩子们分汤喝。 陆明童主动过去帮她,见她擦了擦额前的汗,笑道:“童儿,我煮了好多,你记得自己也喝一碗。” 陆明童一碗碗分发完,自己浅浅尝了几口,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便走出去想看看院中景色。 却见走廊旁的阶梯上抱膝坐着个小身板,在一片黑暗中静静地捧着碗汤一口口啜着,穿着白袜的脚也贴着地一点一点。 陆明童放轻脚步走过去:“阿广?” 阿广怡然自得的动作一顿,从碗中抬起头,立刻变得不知所措:“风……风云使大人。” 陆明童看着他这惊慌失措的模样,想起石惊天评价他胆小害羞的事情,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不经思量便出声,鲁莽地吓着他了。 但他瞥了眼阿广的白袜子和那蜷缩起来的脚丫,还是接着道:“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外边天冷,还是进去吧。” 阿广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没事的,风云使你进去吧。” 陆明童望了了眼外边被寒风吹得簌簌作响的树叶道:“要不我们一起进去吧。” 阿广的脚趾头动了动,却没说话。 陆明童敏感地捕捉到他的情绪,在他一旁坐下:“阿广,你不愿意进去吗,你不喜欢拳馆?” “不是的。”阿广红了脸,急着解释:“我很喜欢拳馆,只是……只是我也喜欢一个人待在这儿。” 他生来腼腆,不爱与旁人交谈,故来拳法班这么久,朋友也只有寥寥几个。 陆明童想起下午拉着他一起的那几个小孩,问:“你的朋友们呢?” 阿广低着头道:“来福和天明每天晚上都要回家的,第二天又会过来。” 陆明童一惊,莫非这孩子每天都会在朋友走后独自一人坐在这儿等待?不对,以石大哥的性格,一定会确保小孩全都就寝才睡。 阿广安静了会儿,又抬起头小声道:“风云使大人……我爹的消息,你查到了吗?” 陆明童脸上顿露尴尬之色:“还需要一些时间。” 阿广哦了一声,又把脸埋进膝盖里了。 陆明童静静地坐在他身旁,不知道该怎么劝说这个小孩回去,好在石惊天没见着人,不一会儿便找了来,阿广很听他的话,没说几句便乖乖前去洗漱睡觉了。 陆明童四处转了转,又回到陆夫人房中替她捏肩。 陆夫人闭着眼享受了会儿,开口道:“今天瞧见这儿这么热闹,让我总是想起你小时候来。” 陆明童知道她喜欢小孩,笑道:“您不是说我小时候可闹腾了么,这些孩子比起我如何?” 陆夫人立刻捂着嘴笑:“哎呦,他们加起来也比不过你一个闹腾。” 陆明童也笑了笑,放缓了手上的力道,陆夫人又道:“哎,说到孩子,我们童儿也不小了,可有考虑过成家立业?” 陆明童手一抖,脑中莫名蹦出个人来,他吸一口凉气,大骇道:“没有!” 陆夫人悠哉道:“是时候多留意留意了,争取这两年就给娘亲带回个媳妇来……” 陆明童道:“我还失着忆呢,哪儿能想这些,娶个媳妇不更容易暴露自己么?” 陆夫人愁苦道:“那……你这病什么时候才能治好啊,总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吧。要不,咱们看看谁家姑娘能把得住嘴?” 陆明童咳了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守得住秘密的嘴,娘亲,大事当前,咱们还是先把这事搁一边吧。” 陆夫人叹了口气:“大事大事,你的大事什么时候才处理的完。” 陆明童正要回话,却听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和孩童哭闹的声音,他心下一惊,示意陆夫人躺下歇息,叫了声石大哥便要冲出去。 石惊天的反应速度比他更快,异响传来的一瞬间,他已经身随声动,越墙而出。 陆明童只来得及看见他的衣角,望了眼墙的高度,愣了愣,咬咬牙从墙的另一边绕过去。 墙外站着几个弟子,身形狼狈,灰头土脸地抱作一团。 阿广站在另一端,头发杂乱,胸膛微微起伏着,一双眼睛迷茫地看着追出来的众人。 石惊天快速检查了一番,见无人受伤,才沉声道:“怎么回事?”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说话。 许久,阿广才主动开口道:“师父,是阿广的错。” 石惊天一怔,神色复杂地转头道:“阿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阿广坚定道:“我们一同溜出去,是阿广身上带的r_ou_包子引来了恶狗,攻击了大家,是阿广的错。” 石惊天转头望向众人:“是他说的这样吗?” 阿广点点头,石惊天问:“那包子呢。” 阿广说:“被狗叼走了。” “被叼走了,也该留下些味道。”石惊天道:“可我并未稳见任何食物的味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说清楚。” 无人应答。许久,最小的那个才弱弱地哭出声来:“不是,不是……” 陆明童也走上前来,那小孩哭道:“是我们想溜出去玩,我不小心把石子踢过去了才引来狗的。” 他畏惧于众人的审视,越哭越厉害,却还是努力地说明着事实:“阿广哥哥不让我们出门,我们不听,狗来了以后,我们害怕,是阿广哥哥拿棍子打跑了狗。” 陆明童闻言惊讶地看了过去,没想到竟然是一向胆小的阿广主动出手帮忙,他望着一帮瑟瑟发抖的弟子,上前缓和道:“既然遇见了危险,与我们只有一墙之隔,得大声呼救,不要自己贸然出手,万一受伤了可怎么办。” 有人出声道:“我们……我们怕师父怪罪我们偷溜出去。” 陆明童气道:“溜出去最多挨顿罚,若是被狗咬伤了,那可不是说笑的。”说罢回头望着阿广道:“还有,阿广,我知道你是想护着年纪小的弟弟,可是师父问话,你不该蒙骗他,这一点你千万要记住。” 阿广闻言默默低下头抹眼泪。 石惊天望了眼身边的这群小辈,无奈地摇摇手:“不早了,先回去歇息,第二天再罚。” 那最小的弟子走到阿广身旁,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道了句谢,阿广摇摇头,一个人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手边突然一暖,阿广抬起头,见风云使大人抓着自己的手,跟着自己一起慢慢地往前走,想起自己撒谎的事情,不由红了脸皮。 “白天你问过我,你爹的事情。” 阿广一愣,身后的石惊天也顿住了。 陆明童攥了攥手心里比自己小上许多的手,汗涔涔的。 “我查过了,你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帮忙救助那边受苦的百姓们。他走之前留下口信说,等你有一天能生长为一方大树时,便会回来看你。” 阿广懵懂道:“一方大树,是什么意思?” 陆明童道:“就是等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担当的大侠。” 阿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像石大侠那样吗?” 陆明童望了眼身后那宽阔的身影,笑道:“对,就是那样,你一定能做到的。” 第五十二章 魔教。 辰光乍现,屋内朦朦胧胧地站着个影子。 封霁放下手中的笔,未卜先知般转过身:“回来了?” 一个清亮的声音包含着笑意传来:“我还没出声,你怎么得知我来了?莫不是最近我疏于练功,踩地上发出声响了?” 封霁道:“你怎么不认为是大概武林盟内的伙食也不错,长胖了便笨拙了。” 门被人轻轻推开,一张与他相同的脸出现在户外照进来的光影中,萧朗笑道:“是不错,但敌不过家中。见我的人都说我消瘦了,只有你说胖了。” 封霁闲闲抬起一眼,望着眼前人微微陷下去的面颊:“怎么,武林盟还敢苛待盟主,连口饱饭也没得吃?” 萧朗径直走到桌边,倒出一杯茶便往嘴里送。 封霁淡淡道:“凉了。” 萧朗浑不在意地挥挥手:“无碍,能解渴便可。” 他放下茶杯:“是小六和你说了我今天回来?怎么不见爹娘?” 封霁道:“他二人见你忙得连抽空回家的功夫也没有,自然在年后便黯然离去了。” 萧朗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睛,温和笑道:“黯然二字实在不是他们的作风,按照他们的性格,应该在你面前说尽我的坏话,再气呼呼地扬言要去铲平武林盟,最后发现了新的乐趣又去云游四方了。” 封霁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既然全都能推算出来,那还问我做什么。” 萧朗笑道:“在武林盟待久了,连个能敞开说话的人也没有,回来便免不了多唠叨。” 封霁道:“活该。” 又问:“这次在家中待多久?” 萧朗叹了口气:“三天,三天便要回去。盟内事物堆积如山,我此番出来,已是难得偷来的闲暇。” 他抬眼道:“你呢,我听说你已经把教内的大半事物都交给了封霄和小六整理,又打算去哪儿做甩手掌柜?” 封霁冷笑道:“看来武林盟果然鱼龙混杂,竟给你养成用言语刺探的习惯了,名剑大会这么大的事,我不相信堂堂武林盟主居然会不知道。” 萧朗吐吐舌,举手投降道:“虚话说的太多,一时转不过弯来。言归正传,名剑大会我抽不出身,便不去了,离上次大会才两年之遥,杨老爷却匆匆忙忙要再次举办,我怕此中有鬼祟,你去了帮我盯着点儿。” 封霁面无表情,似乎完全没有被他说动:“这才继任多久,盟主大人的手都伸到魔教来了。” 萧朗笑道:“不敢不敢,只是念着是自家人,自然好说话些。” 封霁哼了声,没再说话,萧朗却知道,他已然答应了。 “对了,此次大会,明童应该也会前往。”萧朗道:“还请教主嘴下饶人,不要再让风云使误会些什么了。” 封霁手上动作一顿,居然生出一丝笑意来,问道:“怎么,盟主大人也会在乎这些?” 萧朗笑眯眯道:“误会大了总归是桩麻烦,我倒是无伤大雅,但若教主不及时制止,恐怕以后吃苦的还是自己。”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教主盟主叫的好不热乎,言语中暗藏较量,最后是封霁叹口气道:“罢了罢了,既然如此,我会找个机会与他说清楚。” “那便有劳教主了。”萧朗的笑容依旧温和:“日后若有需要我出面解释的时机,必义不容辞。” 封霁淡淡道:“有时间与我说这些,不如去祭祀先祖一趟,爹娘能宽恕你过年不归,老祖宗可不一定能宽恕。” 萧朗自知理亏,倒扣上茶杯出门去了。 另一边,石家拳馆。 弟子们前一晚遭受惊吓,身心处于紧绷状态后,反而睡得香沉。直到第二日早起上课,望见师父那张黑沉沉的脸,才想起昨晚众人结伴犯下的错,怕出一身冷汗。 石惊天抿着嘴一一清数人数,阿广排在末端,揪着两根纠结的手指。 昨日犯事的学生被集体叫了出来,剩下的则跟着石鸣进去学早课了,石惊天背着手,沉声道:“你们随我来。” 一帮犯错的人面面相觑,眼一闭抱着视死如归的心跟去了。 下的罚却不严,昨晚所有参与者,围着拳馆跑二十圈。 还好还好,没有皮r_ou_之苦,孩子们内心暗暗庆幸,不待催促便自发地排着队跑了起来。 陆明童洗漱完,听着围墙外不断传来的喘气声,不由好奇地走到门口:“石大哥,这是在做什么?” 石惊天道:“挨罚。”望了眼陆明童的衣着,又道:“寒风入体,注意保暖。” 陆明童手一抬,露出一个小巧的手炉。 “我不冷,倒是孩子们,一大早在外面顶着寒风跑步,不会生病吧?” 石惊天一边与他说话,一双眼却一步不差地紧紧跟着他们:“不会,我检查过,他们的衣服都足够御寒,跑完进去发发汗,每人发碗汤便舒服了。昨日的事情若是不罚,他们便会掉以轻心,再次犯错。” 陆明童探出头惊讶道:“阿广体力不错啊,居然能跑这么前面。” 正说着,最前排的人也望见了他们俩,嘴巴张了张,似是想要与他打招呼,但看见一旁的石惊天,还是心生畏惧,红着脸点了点头又接着往前跑了:“第十八圈!” 陆明童止不住想笑,看这样子,阿广对于石大哥还是怕的很啊。 犹记自己与石大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觉得他看上去不苟言笑,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番相处下来,才发觉他可爱可敬。 阿广跑完最后两圈,带着一帮孩童喘着粗气,躬身扶着双腿走到石惊天面前,用吃力的声音断断续续道:“师父,我们有话要说。” 石惊天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讶异:“说。” 阿广顿了顿,一点头,身后的人立刻齐声道:“对不起。” 陆明童一怔,又听得众人诚恳道:“我们以后不会再犯了!” 陆明童不由好笑,这齐刷刷的声音,说不是事先说好的他都难以相信。望着石惊天面色欣慰,他暗忖道,只是不知道是谁发起的,难道是阿广? “哎呦,这是做什么,聚在大门口多冷啊。” 陆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听见了动静,过来望着这一帮面红耳赤的弟子道:“快快进去,里面暖和,都吃过东西没?” 石惊天朝她点点头,示意孩子们可以跟着进去了。大家都猜测这事就算翻篇了,便欢天喜地地跟着这位刚来不久却烧得一手好菜的奶奶进去了。 陆明童在后面低声道:“阿广很喜欢你。” 石惊天点点头:“这孩子最懂事,倒是明童与陆夫人,也很受大家喜欢。” 陆明童有些得意地接道:“我娘亲这么好,当然谁都喜欢。”说完有些忧愁:“糟糕,我本来是计划让你配合我,给她展示展示有你在有多么安全的,可她一来,一心都系孩子们身上去了。”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15节 石惊天道:“陆夫人心地善良,见着这些孩子自然满心疼爱。” 陆明童道:“可是这样一来,我怕提出要送她回去她便舍不得了。” 石惊天皱眉道:“但是……若陆夫人真舍不得这些孩子,你再让她与你一同去名剑大会,她也未必会去了。陆家山庄若是无要紧事需要她去处理,明童大可让陆夫人留在这儿,既能讨她欢心,也不会卷入危险。有我父亲在,必定会护她安全。” 陆明童大笑道:“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 第二日便与陆夫人说了,陆夫人得知他们要立刻启程,还是免不了有些气恼:“怎么这么快便要出发了,再留一会儿多好,这会儿太冷了,万一半路上马儿冻坏了,多危险。” 陆明童捏着她的肩膀好声道:“放心吧娘亲,马儿没有这么娇气。离杨家还有段路程,我若再不出发便迟了,到时候人家会说,堂堂风云使,连一点礼仪也不懂,丢的不还是咱老陆家的脸面么。” 陆夫人嗔道:“不是他们的儿子,他们当然不心疼。”顾虑大局,还是妥协道:“那你这一路上,可得小心些,多给我写写信报报平安。” 陆明童哄道:“放心吧,有石大哥同我一块呢,这几天您难道看不出来石大哥的厉害么?”又道:“等我到了杨家,一定每三天便给您写封信,不怕送信的人累,只怕您收信收到手酸。” 陆夫人斜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手:“瞎贫。” 出发那日,陆夫人与石鸣,以及一众拳法班弟子送二人至门口,望着侍从将大箱小箱往车上搬,不禁忧心道:“怎的带了这么多东西,马车坐着不会挤吧?” 陆豆芽在一旁擦汗,闻言小声附和道:“是啊……少爷向来嫌衣服多了麻烦,可是这次出门,他的衣服带的比上次还多,尽是他最喜欢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陆夫人道:“可能是长大了,多多少少还是注意收拾行头了。” 陆明童听得他二人这般旁若无人,当自己不存在般的对话,额头上掉下一滴汗:“咳咳,好了,送到这儿便可以了,娘亲,我让九天留下来保护你,你若是想我了,只管寄信给我。” 陆夫人点点头,拿出绣帕擦了擦眼角:“你在外边一定要注意安全,多长点儿心眼。” 母子二人又拥着说了些体己话,陆明童一回头,只见另外一对父子表现离别的方式也尤其豪气——石伯伯拍了拍石大哥的肩,二人相视半晌,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想比之下,陆明童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的意思,放开了陆夫人,拍了拍一旁也跟着抹眼泪的陆豆芽:“好了好了,走了!” 三人上了马车,石惊天自任车夫一职,把车内空间留给主仆二人,陆豆芽还在嘴碎:“少爷,你这回怎么带这么多衣服,多麻烦呀,不是说好了出门再买新的么?” 陆明童忍无可忍,拒绝看他的脸,转过头道:“买新的还得等!再说了,这些衣服又不是穿给你看的,你叽叽喳喳的做什么!” 陆豆芽委屈地闭上了嘴,车外,石惊天的低笑声传来,马车的轮轴沿着官道一路向前,义无反顾地驶向江南未知的一切。 第五十三章 数十日后,江南杨家。 杨家兵器名扬天下,此番名剑大会请帖广发,多的是慕名而来早早赶到杨家的江湖义士,把里里外外几条街堵了个水泄不通。 好在杨家家大业大,山庄内客房数量更是庞大,杨老爷派了一溜儿长相姣好的侍女在门口负责迎客,客人进出有序,遇见熟人还要热情地过去打招呼一二,一片和乐之象。 这日,负责迎接登记的弟子正在门口与新到来的客人交谈,忽闻街角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位身着朴素布衣的男子曲着一只脚,驾着辆做工ji,ng致的马车来了。 弟子望向那辆马车,面上止不住地露出惊讶神色。 杨老爷人脉众多,来参加名剑大会的客人源源不断,像这般金贵的马车也不在少数,这弟子惊讶的却并非于此,而是那驾驶着马车,担任着‘车夫&039;一职的人。 武林大会一战后,石惊天这个名字便广泛传来了来。他为人正直,武艺高强,在盟内很是受萧朗器重。再加上前段时间立下大功,率领着一众武林正道上的人物端灭了西风山上贼寇的老窝,正是风头最劲的时候,此番他坐在外面赶车,里边那位又会是谁? 难道盟主来了!弟子心内一惊,正欲派人前去禀报,又冷静下来。萧盟主在请帖发出去后便回信歉道盟内事务繁多,实在脱不开身,这车内坐的未必是他。 但是能驱动石惊天坐车夫的人,必定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身份。弟子正了正双袖,准备以礼相待,眼前清风一拂,马车也正好停在他身前。 石惊天下车撩开帘子,从上头跳下个少年模样的人,一声天青衣袍裁剪合身,雪白狐裘衬得他面色红润,未语先笑,透露出一股健康的气息。 那少年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与石惊天手中那份一并递上:“在下陆明童,受杨老爷之约前来,还请阁下为我们带路。” 陆明童,这人居然是陆明童!弟子心下一惊,面上恭敬之色更甚,低头检查过请柬后,便移交给身后的人,低声道:“原来是风云使大人,请随我来。” 陆明童带着豆芽往里走,脸上无风无雨,一副见多了大世面的模样,内心则是啧啧称奇,不愧是杨家,真是气派。 弟子心内也在纠结,听闻过新任风云使年纪小,却没料到这么小,看着还和个娃娃似的。 二人心思各异,一路安安静静地走到了客房门口,弟子道:“这间是风云使的房间,还请风云使稍作歇息,我家老爷不巧出门了,待他回来,便会亲自来拜访风云使大人。” 陆明童道:“有劳了。” 石惊天的房间与这儿隔着一道长廊,二人简单地说了几句,那弟子便领着石惊天去另一边了。 陆明童进门看了眼,屋内倒是布置的简单又不失雅致,想来还无事,不如先歇息会儿。 他在屋内没坐上多久,门外便传来一声低沉的问候:“风云使大人!” 陆明童连忙迎上前,见一位穿着华贵的老伯大笑而入,也笑着道:“杨老爷。” 杨老爷今年刚过花甲之年,眉眼却依旧ji,ng神凌厉,不怒自威。只是在走到客人面前的时候,那份光芒便被敛去了。 “我这几日还与桐儿说着,不知风云使大人什么时候前来,我好让他收拾收拾自己,带他来拜访拜访风云使,学习一二。” 在家中时陆夫人也唤他童儿,陆明童初时被他说得一愣,又立刻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桐儿并非是自己。 果不其然,杨老爷说完后,微微侧了侧身子,露出他身后的人来:“桐儿,还不与风云使大人问好。” 一张犹带着稚嫩青涩气息的脸庞凑近过来,以极近的距离摇头晃脑地和他来了个面对面,把陆明童惊得微微后退两步,那脸的主人才微微一笑,露出嘴边两个小漩涡:“风云使大人好。” “胡闹。”杨老爷斥道,又朝陆明童道歉:“犬子顽劣,冲撞了风云使大人,还请大人莫要生气。都是我教导无方。” 陆明童认出那便是当初在武林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杨家长子杨桐,想起他在武林大会的擂台上也是这般活泼,不禁擦擦汗道:“无碍,无碍。杨少爷年纪尚小,正是爱玩闹的时候,杨老爷不必介怀。” 杨老爷恨铁不成钢般道:“小什么啊,他与风云使大人一般大,风云使大人已然成熟独立继承家业了,他却还是整天和小孩一般胡闹,真是气死老夫了。” 陆明童被他夸的有些心虚,心道我也不想这么早继承家业啊,要不是我老爹……哎。 伤心事重上心头,陆明童撇了撇嘴,眼睛轻飘飘一扫,立刻从杨老爷的神情中看透,他哪儿是真心责怪杨少爷啊,这宠溺的眼神,这上扬的嘴角,明明就是父子间惯有的斗嘴罢了。 杨老爷还在训:“你若能有风云使大人一半懂事,我做梦也能笑出声来!” 杨桐双手背在后面,眼神飘忽地踢了踢脚下不存在的石头。 杨老爷:“趁着这段时间风云使大人在咱们家,你好好和人请教请教,如何待人接物!还不带着风云使四处转转!”说罢对着陆明童赔笑:“正好,山庄刚刚修葺过不久,就让犬子陪着风云使四处看看吧,他若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风云使,风雨使不必给我面子,尽管骂便是。” 陆明童听得冷汗直下,摆摆手道不会。 莫名其妙被安排着在山庄瞎走,陆明童一脸茫然。好在杨桐与他年纪一般,能说上的话也不少,二人闲闲交谈了几句,便已经简单熟络了起来。 杨桐发现陆明童并非他所想的那般古板呆愣,陆明童发现杨桐也不是只有顽劣调皮,二人渐渐聊开了来,便也不拘束于杨老爷布下的参观命令,悠闲地在后花园散起了步。 “我爹回来后便一直气这件事,说我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人家难堪。可我当时哪儿想了这么多,我只是觉得踹他屁股能让他下台,这是结束比赛最快的方式了。”杨桐眉飞色舞地模仿着杨老爷当时的表情:“他脸就黑的和锅底一样,说我狡辩,说我调皮,说我不思进取,哎呀,反正什么罪都说我身上……裴怜!” 正说着,他突然欢呼一声,发出一声小羊羔见奶似的兴奋的嚎叫。陆明童只感觉面前黑影一闪,刚刚还和自己好好说着话的杨桐已然像离弦的箭一般扑了出去,藤蔓般整个人挂在一名身形高大的男人身上。 陆明童眼睛都不知道该摆哪儿去了,只好假作在观看旁边的花草。 男人由着杨桐兴奋,只伸出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脑袋:“咳咳,好了,有人在呢。” 杨桐眼睛亮亮地,千万般不舍一样将脚重新落在了地上,转头看向陆明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大名鼎鼎的风云使陆明童,这位,是我的师弟,叫裴怜。” 陆明童近看后才发现,这裴怜的相貌极其英俊,眉目中甚至带着一丝冷峻的意味,只是他怎么看都比杨桐要大上几岁,却落了个师弟的称呼,陆明童暗道也许是杨家不拘小节,收徒的方式都与他人不同,便不好多问,笑着道:“裴公子。” “风云使大人。”裴怜道。 杨桐笑眯眯道:“你怎么回来了?我听阿木说爹派你去接魔教教主了,你接到人了?” 听到熟悉的称谓,陆明童心跳霎时漏了一拍。 “没有,我扑了个空。”裴怜淡淡道:“魔教教主收到请帖后,便自行出发了,他行踪向来不告知他人,我见状便回来了。” 杨桐又抿着酒窝同他说了些什么,陆明童却没工夫细听了。此时他满脑子都是裴怜说的魔教教主已经出发的事实。 哈,封霁果然也会来! 陆明童嘴角微微勾起,却又一下僵硬了。 他名声之响亮不亚于武林盟主,来参加名剑大会当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啊,自己在莫名其妙高兴什么? 这质问来的突然,天还冷着,手心里的汗却更多了。陆明童望了眼面前还亲亲热热地说着话的两师兄弟,突然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怪异感觉。 他摇摇头,借故说身体不适要回屋歇息会儿,一路匆匆忙忙大步迈过,终于在进门的前一刻想清楚了。 自己叫石惊天叫石大哥,叫封霁叫封大哥,他们二人对自己来说都是亦师亦友的存在,是两肋cha刀的大哥。所以他来了自己当然会开心了,这有何纠结的? 真是的,自己最近大概是赶路疲累,把脑子都睡呆了,连这么小的事情都要疑虑半天。 陆明童撇清困扰,便开始思考,封大哥什么时候才会抵达杨家,而自己又要不要去接他呢? 都是好兄弟,去接一下也是应该的。 可是方才裴怜说,封大哥并未透露自己的行踪,他不知何时才会到来,自己又怎么去迎接呢? 陆明童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豁然开朗。 真是的,这世间出场最张扬的人就是他,自己还在这儿愁什么啊,庸人自扰! 于是,三日后,还是那群迎客的弟子,还是那条人来人往的街道。 自街角若有若无地传来一阵优美的笛声,弟子们起先并未察觉,随着那笛声越来越近,天上竟然诡异地开始飘扬起了花瓣。 这寒冬腊月的,哪儿来的花瓣!弟子们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噗嗤一声,有什么东西滚到了台阶下。 立刻有人警戒地拔出刀剑,对准那圆乎乎的银球。 噗嗤一声。 无数红烟从底端升起,随着冷风往四周幽幽飘散,弟子们骇然地捂住口鼻,禀神相待。 浓烟散去,一位红衣人摇着扇子悠悠然地走了出来,望见众人做出的战斗姿态,讶异地张了张嘴:“哎呀,引起误会了,抱歉。”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在下封霁,受杨老爷邀约而来。” 杨家弟子:“……” 折腾一番,弟子们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毕恭毕敬地领着人进去了。 行至门前,弟子正要为他开门,却听得旁边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咕噜噜地一路滚到了他的脚下,随即,一抹淡淡的蓝烟从中钻了出来。 不是吧,又来一个! 第五十四章 比起那弟子的惊慌失措,封霁倒是显得格外淡定从容。 他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看着那片蓝色烟雾散尽,显露出那张熟悉的笑脸。 “封大哥。” 旁边的弟子露出舒了一口气的表情,陆明童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吓到别人了:“我见好友前来,想着与他开个小玩笑。抱歉,是不是吓着你了?” 弟子忙道没有,既然二人认识,他便不再叨扰。 封霁望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道:“唔,我们好像给他造成了一些困扰。” 陆明童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他反应这么大,那烟球这么吓人吗?” 封霁失笑道:“大约是因为我刚刚才吓过他一回。” 陆明童熟知他出场必备的程序,颇有同感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封霁侧过身望了他一眼,突然伸手一掐他的脸:“胖了些。” 陆明童一愣,随即愤愤地伸手抵抗,想要逃脱他的魔爪:“哪有人许久未见后上来便说这个的!” 封霁好笑地收回手:“看来在家中过的还不错,药可有按时吃?” 新春佳节哪有不吃r_ou_的道理,陆明童揉了揉脸道:“有。” 封霁道:“有成效吗,可有记起一些事?” 陆明童丧气道:“只记起来一些小事,再往后一点的时间便没了。” 封霁安慰道:“能记起来几桩也是好事,按照段兄给的方子好好调理,定能恢复。” 陆明童点点头,靠近两步讨好道:“对了,封大哥,那烟球还有吗?” 封霁挑眉:“好玩?” 陆明童忙不迭点头:“嗯!再给我几个呗?” 封霁从怀里掏出两个给他:“带的不多,仔细放好了。” 陆明童接过烟球,惊叹道:“你居然随身携带,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封霁道:“你是个失忆的人,怎么一个人跑出来,豆芽呢?” 那烟球冒出的烟又不够隐藏两个人的身形,何况豆芽那么高,万一烟吹不到他头顶,那画面不就被破坏了么? 陆明童小心翼翼地将烟球收好:“我让他在房中等我。” 封霁不甚赞同道:“名剑大会,正是人多眼杂的时候,你不该冒险的。” 陆明童想也没想便道:“这不是想着给你一个惊喜嘛。” 封霁一怔,陆明童又笑嘻嘻道:“怎么样,看见我开不开心?” 封霁不答,只摇开他那折扇,小幅度地轻轻扇了两下。 这么冷的天气,还带着把扇子,就是用来迷迷小姑娘的。陆明童努了努嘴,从封霁的动作中感受出来他现在心情不错,也就不与他计较太多。 封霁问:“见过杨老爷了?” 陆明童嗯了一声,封霁又问:“没露馅吧。” 陆明童道:“当然!我来之前便问过豆芽了,这回肯定没问题。” 事实上,他也就在眼前这个人的面前露出过一回尾巴而已。 封霁失笑道:“如此便好,先应付好东道主,才能慢慢与后面那些狐狸过招。”见陆明童叹气,又道:“放心,有我在。” 陆明童斜着眼看他:“我没在担心这个。” 封霁拍了拍扇骨:“那为何叹气?” 陆明童佯装失落道:“我是叹,都在门口干站了这么久了,封教主也不请我进去喝杯茶,我腿都酸了。” 封霁笑道:“是我疏忽了,请进吧。” 二人一道进了屋,封霁来的突然,屋内只收拾干净,还未来得及准备茶水,陆明童大叹无趣,拉着人又进了自己的房间,倒了热茶暖手。 陆明童道:“我猜到你会来,却不知你会和我一般赶早到。” 封霁道:“魔教有封霄打理,我乐得清闲,何不早点儿出来看看热闹。”他往前倾一点儿:“明童比我早来几日,这杨家可逛熟悉了?” 陆明童想起那日杨老爷的大力相荐便头疼:“还没有,这几日后花园来来往往的都是来参加名剑大会的客人,我怕遇上了说不出话来。杨老爷也不知着了什么魔,整天把杨少爷往我这儿送。” 封霁道:“武林大会后,你已经一跃成为武林年轻新一辈中的佼佼者,不知多少人在茶馆里谈论你的故事,说你年少有为,谦和有礼。杨老爷大约也是听了这些,便想着能让杨桐与你交个朋友,好学学你身上的乖巧劲。” 自掌管风云录以来,往往只有陆明童卯足了劲把人夸到上天入地的份儿,此番第一次听说外人对自己的评价居然如此高,嘴角忍不住地上翘:“他们真这么说我?” 见封霁点头,又不好意思道:“哪有他们说的那般夸张,身负重任,只能砥砺前行了。再说,性格这种东西,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封霁笑道:“你毕竟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风云使,杨桐若能与你交好,不说性格有没有改进,至少又握住了一颗大树了。” 陆明童连忙正名:“我可不会因为朋友而篡改风云录,与我交好也没什么格外的好处。”又道:“杨公子……他性格不坏,只是玩心重了些。” “老来得子,杨老爷宠还来不及,哪里舍得厉声教训。”封霁看了他一眼:“虽然杨老爷每见着一个人都要似真似假地抱怨上一句,但私底下却把这宝贝长子捧在心尖上,不许任何人欺负。” 自己也是独子,陆明童深知那种万千宠爱与寄托同时压上来的感受,接道:“好在杨公子这样也没学来飞扬跋扈的毛病,我上次在武林大会见他用剑,还是有一般风采的。” 封霁道:“他悟性还算不错,武林大会胜出后,只怕杨老爷对他的宠爱之情又会更上一层。” 陆明童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封大哥,杨公子他在杨家弟子中排最大吗?” 封霁点点头:“怎么?” “没什么……”陆明童道:“只是我上次见他喊一个比自己要大上几岁的人师弟,所以感觉有些奇怪。” 封霁道:“杨家的入门弟子不少,杨桐自然不是最大的。但杨老爷却是从他出生后才开始收弟子,他宠爱杨桐,在杨桐还未习剑之前便给他贯上了大师兄的名头。” 陆明童噎了噎,怎么也无法把他那张稚嫩的脸颊和大师兄这三个字挂上钩:“杨老爷还真是性情中人……那弟子们都无异议吗?” 封霁淡淡道:“他是家主,他说的话有谁敢不从。加上后面的那些弟子都是与杨桐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交情,对于他的宠爱比起杨老爷来不差多少,自然全都答应。” 陆明童听着竟有些羡慕:“那杨公子可真幸福,大伙儿都愿意让着他。” “众星拱月,说得就是他。”封霁道:“虽说杨老爷膝下不止他一个儿子,但他是嫡长子,又是杨老爷最器重的那一个,大伙儿都愿意迁就他。” 陆明童道:“原来他不是独子?” 封霁叹气道:“你看,若我们没有这番交谈,你到人家面前又要露马脚了。” 陆明童缩了缩脖子,听得他道:“杨桐的确不是杨老爷唯一的儿子,杨老爷膝下有两个女儿,三个儿子,最大的女儿几年前便已经嫁做人妇了,剩下的还有嫡子杨桐,庶子杨枫,和一个刚满十岁的娃娃杨棋。” “杨家剑法传男不传女,除了他的儿子们,最受大众青睐的是六弟子裴怜。据说他是杨老爷捡回来的孤儿,但生来便是个习武的好底子,悟性和毅力也远远超过其他同门,要论武功,他当属杨家小辈第一。” 裴怜,便是自己见过的那人。 陆明童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我前几日见过裴怜一面,杨公子似乎与他很是要好。” 封霁端起茶饮了一口:“多好?” 陆明童本想说就同你我一般,但忆及那日杨桐整个人挂在裴怜身上甩来甩去的模样,要脱口的话又活生生转了个弯儿:“咳,就如同……你和萧盟主那般好吧。” 封霁动作一顿,耳边似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还请教主嘴下饶人,不要再让风云使误会些什么了。 没想到他居然还把这件事挂心上,前有陆明童天大误会,后有萧朗磨牙以告,封霁竟难得地陷入了为难——要不要现在就说清楚? 陆明童见他许久不说话,小心问道:“封大哥,怎么了?” 封霁望了眼手中已经饮尽了的茶杯,内心暗暗斟酌,看这模样,不说的话只会误会的越来越深。说的话,名剑大会在即,若是明童因此和他闹了别扭,岂不是坏事? “没事。” 思前想后,封霁决定等到名剑大会结束后再负荆请罪。 第五十五章 有封霁在,陆明童在杨家行走起来都更为安心了。 杨桐自从上次见到他那六师弟后,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再没来找过他。不必与他周旋,陆明童乐得自在,约了封霁一同出门游玩。 一路上也会遇见些认得他的人,不过有封霁在,他应付的还算得心应手。 这日他正在房中歇着,杨老爷派人过来请他前往会客厅一聚,陆明童想了想,既然是单独来请,便不便邀封霁同去,只喊了陆豆芽,交代了一番便过去了。 杨老爷正在堂中沉着脸说着什么,他面前站着一群年轻弟子,除了杨桐还神游天际般低头挠着自己剑穗上的流苏以外,其余的都恭恭敬敬的低着头。 一旁的八仙椅上坐着两位面容严肃的老人,见到他进来,微微颔首。 陆豆芽快速低声道:“都是年轻的一辈,应当没有少爷主动搭话的人,那两个老头是杨家剑庐的人,都姓杨。每次大会的出剑仪式,都是由他们负责的。” 陆明童微笑道:“杨老爷。” 台下一个少年听见名字,短暂地抬了抬头,复又低下去。 杨老爷面色缓和了一些:“风云使来了。” 陆明童心道,这一屋子里都是杨家人,说的也该是杨家内部的事情,杨老爷叫我过来作甚? “我听闻杨老爷找我。” 杨老爷点点头,目光飘向他身后的陆豆芽:“事关重大,还请这位小兄弟稍作回避。” 陆豆芽为难地望向陆明童,陆明童思考片刻,道:“你在外面等我。” 陆豆芽手中止不住地流汗,在他看来,这一屋子的人对于少爷来说无异于财狼虎豹,只要少爷一个不小心说漏了些什么,他们非得把少爷生吞活剥了不可。 陆明童默默按住他一只手,轻微地摇了摇头。 陆豆芽只好道:“那少爷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喊我。我就在门外候着。” 陆豆芽被人领着走了出去,杨老爷才吐出一口浊气,似乎在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情绪。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杨老爷很明显是因为某件事情而动过怒的,而台下一帮弟子都是一副兢兢战战的神态,唯有杨桐毫不在乎,莫非是他惹怒的杨老爷? 杨老爷胸腔内的火气降下去了,才转头望着陆明童道:“实不相瞒,这次请风云使过来,是有关一件大事。” 名剑大会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了,他却偏偏这关头把自己请来,该不会是某个流程出了问题吧? 陆明童还来不及猜想,杨老爷便叹了口气:“风云使应当知道,名剑大会除了论剑外,最重要的便是请出最新的一批神兵现世。这批神兵从铸造到入库,都是秘密进行,由我严格监督的。可就在昨晚,库房的人居然回报说,兵库中的兵器少了一件。” 陆明童心下一惊,暗道完蛋,说好的十件兵器便是十件兵器,这回好端端地被人偷走一件,大会时杨家该拿什么来堵住众口? 他小心问道:“斗胆问一句……失窃的兵器是什么呢?” 杨老爷又叹了口气:“是把剑。” 似乎是想着说详尽点儿更好,不待他追问,杨老爷接着道:“准确来说,掉的这把剑,并非名剑大会上要公开出售的兵器。” “那是……” “是杨家的传家剑。” 听闻这句话,台下的弟子都不免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他们也不知情?陆明童心内一动:“传家剑……杨老爷是打算……” “不错。”杨老爷道:“我本欲借着这次机会,以杨家的传家剑为誓,向列祖列宗和江湖各路豪杰宣布我杨家的继承人。” 此言一出,杨家弟子们免不了地交头接耳起来。 “什么时候……” “我也不曾听说。” “继承的必然是大师兄了……” “都给我安静!” 杨老爷一声呵斥,叽叽喳喳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都在讶异我是什么时候做的决定。”杨老爷握拳咳了咳,道:“但这不是眼下你们该关心的事情。杨家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见宝剑如见家主。竟然有人敢趁着名剑大会的时候将其窃之,我今天请风云使过来,便是想请他做个见证,若这宝剑是为你们之中的人所盗,最好赶快交还,我还能考虑从轻发落。不然,按杨家家法处置!” 陆明童望见下面有些人垂着的双手竟然开始微微发抖,猜测这偷窃宝剑的罪必然可怕。 杨老爷又道:“当然,若是有知情者,如实上报,我也会重重有赏。”他望了眼台下脸色各异的人们,疲惫地一抬手:“都出去吧,我与风云使还有话要说。” 那两位老者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领着一帮弟子出去了。 名剑大会的事尚且忙得脱不了身,偏偏又丢了家传宝剑,对于杨老爷来说可谓是火上浇油。 但换做一般人,遇见这种情况只会想着先掩盖宝剑失窃的事实。毕竟从杨家一众弟子的反应来看,杨老爷并未事先告知他们他打算趁着名剑大会各方侠士齐聚的时候宣布继承人。若是沉下心来暗暗排查,就算寻不着宝剑,至少也能暂时保全杨家的名声。 可杨老爷却把自己叫来了。 自己的身份何其特殊,今天发生的事,自己只要随手往书上一写,便能让全江湖的人都知道,杨家在名剑大会时弄丢了自己的家传宝剑,真是丢脸至极。 但他却宁愿冒着被天下人嘲笑的风险也要让自己卷入这件事。 这说明什么? 这次的名剑大会本就在众人的意料之外,如此匆忙费力地举行,真的只是为了出售那几把兵器吗?他是不是还有别的企图? 陆明童捧着茶杯开始设想,若自己就是杨老爷,风云使又有什么地方是值得自己利用的? 还未思考出个所以然,杨老爷已经开门见山道:“真是对不住了,本来这事算得上私事,我该自己盘查,但惦记着名剑大会人多手杂,万一偷窃宝剑的另有其人,那他一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才想着请风云使来,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以防万一。” 陆明童道:“情理之中,只是我看他们刚才的态度,杨老爷好似未曾与他们提起过要选出继承人的模样,既然他们不知情,又怎么会突然起意要去偷窃宝剑呢?除去这些小辈,杨老爷可还有怀疑的人选?” 杨老爷思考半晌,摇摇头:“这几日杨家的客人实在太多了,各个面带笑意,我实在想不出有谁。” 陆明童默默腹诽,你都不清楚是谁,我更不可能知道了。这杨老爷把自己拖进来,该不会只是为了让自己帮忙找贼吧? 陆明童道:“既然如此,杨老爷不妨一个个排查过去,看看宝剑失窃的那一晚,有谁不在自己该在的地方。 杨老爷点点头:“我刚才已经交代过了,只是宾客那边,我还不好询问,只能劳烦风云使大人帮老夫一把,日后必有重谢。” 果然是想着让自己帮忙!陆明童内心猫爪直挠,面上还得装出一副理解的模样:“杨老爷放心,我定当竭力相助。” 二人在屋中打了半天的太极,陆豆芽在门外兜兜转转,急得像只被热锅上的蚂蚁,终于见着人出来,他飞快跑过来:“少爷!” 陆明童点了点头,见身后没人,道:“回去吧。” 陆豆芽面红耳赤,憋着小声道:“你可算是出来了,我刚刚都打算冲进去救你了!” 陆明童道:“我与杨老爷谈了些事,便多待了会儿。” 陆豆芽道:“原来如此!我刚刚见屋内的那些杨家弟子全都出来了,唯独你和杨老爷迟迟不见人影,还担心你暴露了。” 望着自家小厮担心的模样,陆明童也学着封霁掐他那般伸手掐了掐陆豆芽的脸:“放心吧,只是说了几句话。” “几句话说那么久。”陆豆芽道:“杨老爷找少爷究竟有什么事啊?” 陆明童思考一二,道:“没什么事。” 陆豆芽伤心道:“少爷骗人!” 陆明童:“……” 从前不论有什么事,少爷都会主动告知自己,可这次居然避而不提,陆豆芽顿时产生出一种被抛弃的悲愤情绪,指责道:“那么长时间,总不是话家长里短去了,少爷明明就有事,还骗我!” 陆明童头疼地问自己,最近是不是对陆豆芽的态度太宽容了,怎么还沦落到被他指责的地步了? “这事说来话长,万一你嘴皮一个没把关说出去了,我不好和杨老爷交代。”陆明童随口糊弄道:“你要是实在好奇,就当是杨家的母猪生了,有只小猪半夜里被人偷走了,杨老爷请我去帮忙找猪。” 陆豆芽被他敷衍的态度惊得目瞪口呆:“少爷!这么离谱的话我怎么会信呢!” 见陆明童不搭理,又开始在他耳边闹腾:“刚刚少爷不出来的时候,我可是担心坏了,少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 他变本加厉地嚎叫:“可少爷却把豆芽当成傻子般,豆芽太委屈了!” 陆明童加快脚步:“事情解决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陆豆芽赌气道:“豆芽等不及!” 陆明童的脚步突然一顿,朝着棵光秃秃的大树不动了。 陆豆芽见状缩了缩脖子,少爷该不会生气了吧? “……少爷?” 陆明童猛地转过身,满脸恍然地揪住他的领子道:“原来是这样,豆芽,你可真是个天才!” 什么都没做的陆豆芽:“啊?” 陆明童则是因为意外得知到某些线索而兴奋不已,丢下他接着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默默地念叨:“等不及,等不及,没错,就是等不及了!” 就在刚刚那一刻,他突然想通了杨老爷主动拖自己入局的动机。 他等不及了。 众人都道这场名剑大会举办的太过于仓促,豆芽甚至还猜测过杨家是不是缺钱了。可结合他今天所听见所看见的一切,焉不知杨老爷真正的目的是不是在于名剑大会? 陆明童大胆地猜测,杨老爷想方设法地召集天下群雄,又将传家宝剑与名剑大会的新兵器放在一起,也许为的就是在天下人的面前宣布杨家的继承人。 但杨老爷年纪还不算太大,却要火急火燎地赶在这一年告知天下,只会有两种可能——有人觊觎杨家家主的位置,他得趁早讲自己看中的人提上来。或者他的身体出了问题,他必须在自己倒下之前选择继承人。 不论是哪一种原因,都不允许杨老爷再等下去了。所以他才会乱了方寸,想要把自己拉下水,这样就算最后没有找到宝剑,他也可以透过自己风云使的身份,向世人宣告他所青睐的继承人。 陆明童越想越确定,连右手都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微微颤抖了起来。 这种突然得知他人秘密的感觉还真是……刺激。 第五十六章 既然受人所托,陆明童自当尽责帮忙,派豆芽前去暗探,那晚客人中有谁形迹可疑。 陆豆芽到最后也没从他少爷的嘴里撬出消息,闷着一张脸去调查了,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陆明童对这个结果倒没感到多意外,要是有这么容易就能查出来,那才是奇了怪了。 离名剑大会正式开始的日子倒是近了,那日被带出去谈话的弟子们,居然都能找到证明自己不在场的证据,杨老爷痛失宝剑,又找不着是谁下的手。还得每日佯装出一副喜色,对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展开笑脸。只有陆明童知道,他那层层褶子下掩藏着一颗快要喷出火来的心。 封霁望着他每日进进出出的不知道在忙活着什么,倒像一眼看穿了他的把戏般,靠在门口道:“怎么,杨家出什么事了?” 陆明童抓耳挠腮的动作一顿,他怎么知道的? 杨老爷主动告知他的?不对不对,魔教教主知道这件事,对杨家一点儿帮助也没有。 那是…… 这人每次在自己面前藏不住事时,都会露出一副双目放空的痴痴表情,封霁摇摇头,上前用折扇轻轻一拍他的脑袋:“在想什么?” 陆明童捂着头不说话。 封霁道:“别想了,以往但凡遇见难题,你总是会来向我求助,这几日却魂不守舍般,一个人跑进跑出的,我怎么会看不出有猫腻?” 陆明童呆了呆,继而认真地回想了一遍,好似真如同封霁所说,他只要一遇见令自己头疼的事,便会下意识地像封霁寻求帮助。 也许是因为二人交好,封霁对自己又如同大哥一般吧。 陆明童默默地想,杨老爷,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守口如瓶的好好的,是他太聪明了看破我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缴械投降,将杨家宝剑失落一事告知对方。 “传家宝剑……”封霁摸了摸下巴:“这对杨老爷来说可是个大麻烦。” 陆明童疑惑地望着他。 封霁笑看他一眼:“杨家历来见宝剑如见家主,杨老爷满心欢喜地准备把杨桐捧上家主的位置,偏生这等紧要的关头,剑丢了。难道不是有人想阻止他这么做?” 陆明童道:“你怎么知道他会传给杨桐?” 封霁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杨老爷对他这个长子可是非一般的宠爱有加。虽说杨枫比起他这个兄长来要更为上进,但有嫡传的关系在,杨老爷很显然还是更倾向杨桐。” “如此说来,作为他哥的竞争者,杨枫若想从中作梗夺得继承位,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名剑大会期间,杨家上下戒严,他必定是深入了解过杨家护卫的巡逻安排才能下手。”陆明童思忖道:“但是杨老爷事先并没有透露过他要传位的消息,他又是怎么知道并且付之行动的呢?” “这点尚且无从得知。”封霁道:“虽然我们这般推算,但还没有证据能直接证明杨枫就是那个偷窃宝剑的人,且先试他一试。” 虽然宝剑的踪迹还没有着落,杨老爷还是迫于众人压力如期举行了名剑大会。 陆明童正愁着他和杨枫没有过交集,不知如何去试探他时,杨枫自己送上门来了。 “风云使大人,父亲已经在名剑阁等着您了。”少年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请您随我来。” 一路上,陆明童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个不停,脑中思考出了一百种试探他的方法,最终,也只是咳了咳,开口道:“杨二公子。” 杨枫一路沉默寡言,步履匆匆,陆明童不由生出一种他早已知道自己的打算,正准备逃之夭夭的错觉。 杨枫的脚步顿了顿,停下来,迟疑地回过头:“风云使大人有何吩咐?” 他脖颈连着面皮,都沾染上一层淡淡的红色,并且随着r_ou_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蔓延至耳后根。 陆明童心下一惊,没听说杨二公子性格这般腼腆啊,自己不过唤了一声,怎么脸红成这个模样! 这反使他有些于心不忍,图生出一种自己正在欺负纯良小孩的感觉,哪怕这‘小孩&039;是偷窃宝剑的重大嫌疑对象。 “没事,我只是想问问,客人那边到了多少了。” “哦……”杨枫挠了挠头:“客人们大多刚起身,正在用早膳。父亲说风云使身居要职,还得辛苦点早些到,才好安排大伙儿落座。” 陆明童心道,这做风雨使也是个苦差事,武林大会自己得早起,名剑大会自己又得早起。 不过杨枫这么早便穿戴整齐地来找自己,能够休息的时间不言而喻。 “二公子比起我更辛苦,有二公子帮忙主持大会,杨老爷应当万分欣慰。对了,怎么不见大公子的身影?” 杨枫素来不是被杨老爷训斥愚笨,便是被大哥压着揪耳朵骂呆子,哪有人这般夸奖自己。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16节 “多谢风云使夸奖,这些都是我的分内之事,大哥他一大早便被父亲派去剑庐那儿检查了,这时候应该也在回来的路上了。” 陆明童道:“去剑庐检查什么?” 杨枫记得,陆明童那日也被杨老爷请过去了,宝剑丢失的事情,他已然知晓,自己便不必多加隐瞒了:“今日是名剑大会第一天,父亲怕像之前那般的事再发生一次,特派了大哥他们去清点检查。” 陆明童道:“他们?还有谁?” 杨枫一副心眼实诚的模样,陆明童问什么他答什么:“还有裴大哥和木师弟。” “我有一事不解。”陆明童笑道:“我记得裴公子按排行是老六,按理来说应当与那位姓木的公子一并归到师弟的行列中,怎么到二公子嘴里反倒成大哥了?” 杨枫不好意思道:“木师弟与我们年岁差不了多少,但裴大哥却比我们大上几岁,喊他师弟我总觉得怪怪的。” 陆明童眼睛转了转:“那二公子在弟子中排行?” “我……我排第三。”杨枫红着脸:“大哥之后父亲又收了刘师兄,才和娘亲生下了我。” 陆明童问:“那杨家共有多少位弟子呢?” 杨枫道:“大约有上百人了。” 陆明童咋舌:“这么多……都是二位公子出生后才收进来的吗?” “也不是……”杨枫不知想到了什么,有点儿难以启齿的模样:“其实很多师弟师妹都是在我出生之前便来拜师了,父亲先给他们赐了位置的,只不过后面我出生了,便又将大伙儿往后移了一位。” 好家伙,想不到这杨老爷收起徒弟来竟然这么随心所欲,只要是自己的儿子,不管先来后到便给安排到高位上去? 不对,那那个刘师兄呢? “刘师兄是我大姐夫君家的侄子……他进门早,父亲担心把他提到我后边会引我大姐生气,便作罢了。” 陆明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接些什么,杨枫大约也觉得这些原因外人听起来有些难以接受,又两颊冒烟地补充道:“虽然如此,但是……其实很多师弟师妹实力也很强的,尤其是裴大哥,连少林的净悟方丈都夸奖过他,还有很多武林中的前辈说他年少有为,当以大任。啊,还有十八师妹,她的剑法也非常出众,曾经以一人之力挑战赢了三个师兄……” 他说到后面,声音都低了下去:“虽然这么听着是有些奇怪,但是大家都相处的非常愉快,没有人因为这个而闹不快的。” 陆明童望着他这副极力想要解释的模样,心内的不忍更加强烈了。这杨二公子乍一看腼腆沉默,可一旦打开话匣子便再也合不上了,眼看着就要拉着他去大伙儿居住的地方证明和睦,陆明童连忙道:“杨二公子!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快去剑阁吧!” 杨枫只好放弃,这回他换了个位置,和陆明童并排前进,陆明童怕他又要说些什么师兄弟相处的愉悦日常,只好打着哈欠一路转换话题。 到了剑阁,陆明童苦着一张脸被带去见杨老爷,剑阁之下是一片宽广的空地,杨老爷早派弟子们在下边摆好了坐席。 “风云使来了。”杨老爷朝着陆明童微微一点头,又朝杨枫道:“枫儿,请风云使入座。” 杨枫拱手道:“请随我来。” 陆明童跟着他一路走到位置上,望着台下忙碌着的众人,突然上前一步悄声道:“二公子,杨老爷丢失的东西找到了没有?” 大庭广众之下,杨枫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立刻回头捂住了他的嘴。 陆明童:“……” 杨枫见没有人望向这边,才放下心来,睫毛微微抖了抖,感觉到徐徐洒在手心上的热度,才红透了一张脸收回手:“抱歉唐突了……只是父亲对于这件事情各位敏感,这几天已经发了好几次脾气了,而且这儿人太多了,我下意识就……” 陆明童抹了抹嘴唇,深吸一口气道:“没事。” 他不放弃地接着问:“那……杨二公子在那晚,可有见到什么神情不定,形迹可疑的人?杨二公子那晚和谁在一起?” “他与我在一块。” 杨桐的声音冷淡地从身后传来,他望着站在一块的二人,走上前来,又重复了一遍:“那天他与我在一块,我弟弟嘴笨,风云使大人有什么想问的,问我便是。” 本想分开试探一二,不料被抓了个现行,陆明童努力想要缓解周边尴尬的沉默,开口道:“杨公子,我只是……” 可惜杨桐仿佛并不打算给他解释的机会,只冷着一张脸,像是换了一个人般道:“枫儿为人单纯,那件事绝对不是他所为之,想要查出真相,风云使大人还是另寻他人吧。” “我……” 杨桐打断道:“现下最重要的是大会的开启仪式,风云使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等到仪式结束后再来找我,现下我俩还有要事,便不奉陪了,告辞。”昔日常挂在脸上的小漩消失无踪,他木着一张脸说完,不由分说地拽着杨枫走了。 陆明童僵在原地,看着两兄弟的背影越行越远,抿了抿嘴坐下了。 自己明明是为了他的好处而试探杨枫的,他却摆出一副护弟情深的模样,上来便火药味十足地对着自己一番轰炸。 算了算了,大局在前,不和小孩计较,不和小孩计较…… 陆明童闭着眼给自己疏通了数十遍堵心的气,好半天才睁开眼,拿起案前的纸笔,镇定地写下一个‘忍’字。 忍一时海阔天空,陆明童舒出口气,抬起头来,望着一抹熟悉的红色身影远远地出现在台下,那人似乎也一眼寻见了自己的所在,笑了笑便轻摇着扇子朝自己走来,一展轻功飞至自己面前。 陆明童心中的委屈瞬间全数喷发——去他娘的忍着! 第五十七章 面对面站着,封霁才发现陆明童面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他手上动作不由得一凝。 陆明童望着他,咬了咬嘴唇,眼眶一红。 封霁道:“你……” 陆明童啪地扔下笔,双臂环抱着做出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封霁摸不准是不是他这是生谁的气,脑中快速排查过——自己近日应该没有做什么惹他生气的事。 陆明童双颊鼓鼓地气了会儿,见封霁许久未出声,眼睛往上一瞥,封霁居然明目张胆地在自己眼前发起了呆来。 陆明童:“……” 封霁确认这次的罪人不是自己,方才开口:“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陆明童将刚才发生的事与他说了:“看来我还是不适合做审问的工作,既没得到回复,还让杨桐对我心生不快。” 封霁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说缘何脸皱得像个包子。”他想了想道:“杨老爷从未掩饰过他对杨桐的宠爱,杨桐也一定知道他有传位的意向。事关自己的地位,杨桐还会主动为杨枫说话,可见他二人之间关系的确密切,既然他能证明杨枫当时不在场,也许我们该怀疑的另有他人。” 陆明童也平静下来:“在杨老爷把我叫过去的那一日,便已经排查过一遍他们的行踪,想必我们现在去盘问,也只会得到和那时一致的结果。” 封霁望着他勾了勾嘴角:“不生气了?” “嗯?”陆明童一愣。 封霁笑道:“刚才还气呼呼的,一瞬又变得如此认真,我有时候真是忍不住怀疑,在我眼前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陆明童咳道:“身为风云使,这么点儿心胸我还是有的。” 封霁点点头,心道,也不知道刚刚是谁把眼睛都气红了。 陆明童还不知他心中所想,接着道:“我想了想,我们一直把嫌疑放在能与杨桐竞争继承位的人身上,却忽略了另一个重要因素。” 封霁唔了声:“杨老爷?” “是。”想到同一点上,陆明童欣喜地望了他一眼:“有没有另一种可能,那人盗窃宝剑是为了针对杨老爷?” 封霁道:“我之前也设想过这一点,但杨老爷现在已经是杨家家主,宝剑影响的只是下一位家主的继任,那人若是想用宝剑挟持他,似乎不能奏效。” 陆明童苦着脸:“那宝剑并不是什么旷世神兵,只是杨家家主身份的象征,偷去了能有什么用呢?” 封霁望了他一眼:“这一点与陆家的传统其实有些相似,明童,若换做是风云录被偷,你觉得会是谁下的手?他又是如何下手的?” 如果风云录被盗…… 他想起那件从不曾被封霁和世人所探知,一直深深埋在自己心底的旧事。 “他想要毁了陆家。”陆明童道:“风云录是陆家世世代代用生命守护的东西,若有人对其下手,必定是恨极了我们陆家人。” 忆起陆远山,陆明童心中一痛:“为了保护风云录,陆家在天下设遍了印售点,将样本储存在印售点中,原本则受到更严密的保护。如果有人能直取原本,那他一定对于陆家里里外外熟的不得了……” 陆明童语句一顿,按照这么来说,老爹的死也有着与其相同的蹊跷!陆家后山向来无人问津,如果凶手选择在后山行凶,虽说偏僻,但也免不了要预防老爹利用地形逃跑,除非…… 除非那人比老爹还要熟悉陆家后山。 想到这儿,陆明童发间顿时渗出一层冷汗。大约是因为他那时从昏厥中醒来,记忆全无的状态下得到了太多的帮助,使得他在这一片顺利的浪潮中迷失了对于身边的人的防范之心。现在想来,能熟知陆家后山,又能不费吹灰之力将老爹引至后山的人,最有可能就是陆家的人! “啊……” 封霁望着眼前人突然痛苦的模样,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明童?” 陆明童捂着头,刚刚翻涌的思绪太过混乱,他的脑袋似乎一时之间承受不住,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如果自己的猜想是真的的话,那人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离开陆家,好在娘亲那儿有九天和石伯伯护着,至少现在是安全的。 不行,自己得写封书信过去,让管家控制住陆家人丁的增减…… “明童,明童!”封霁连唤几声,见他还是一副茫然又痛苦的模样,只能一把钳住他的双手,另一只手握着他的下巴:“你看着我,你哪儿不舒服?” “封大哥……”陆明童脸色苍白,缓慢地将目光对上对方的眼睛:“我头好疼啊。” “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封霁握着他的脉搏,拉着人往外走:“上回段兄不是给过药方了么,怎么还是不见好转?” 他的语气中难得地带上了一丝烦躁,陆明童心中一暖,反拉着他停下脚步:“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不能离开这儿,会引起他们怀疑的。” “可你……” “不碍事。”陆明童快速答道,不知想起了什么,又低下头去:“大约是这两日太忙了,忘了让石大哥帮忙活脉了,现在已经没那么疼了,我能忍得住。” 封霁答:“他知道你的事情?” 陆明童道:“不知道,我和他说是因为我身体弱,大夫交代的。” 封霁道:“日后还是由我来吧,那药也得每日接着熬,切不可落下。” 陆明童心内竟诡异地升上一丝雀跃:“你知道药方?” 封霁总算绽开笑容:“过目不忘的本事,也不是只有明童有的。” 话落,却见杨老爷指点好了一切,挂着满脸的笑容来了。他方才远远望着,见这二人站在一块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过多久,封霁又拉着陆明童的手要带他离开,而陆明童显然一副不愿的模样。 这两位都是杨家的贵客,若是在这儿起了争执可不好收拾,杨老爷见了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眼睛往下瞄,见两人还牵着手,快步往中间一站:“大会这便要开始了,风云使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封霁主动松开手,陆明童掌心一凉,心里暗暗骂了句老狐狸,也温和一笑:“让杨老爷见笑了,我只是想去行个方便,又不知该往哪儿走,便托教主带路。” “哈,原来如此。前面右拐便是,风云使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那些丫鬟便可。大会马上举行,还请风云使快去快回。”杨老爷眼睛在二人中间快速地扫了一圈,见他们之间的确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股剑拔弩张的对峙气氛,便松了口气,管他俩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别在这节骨眼上给自己添乱便可。 “多谢杨老爷。”陆明童答谢到,又憋笑朝着封霁做了个请的手势:“教主不是也要去么,咱们一道?” 二人顺着杨老爷所指的方向前进,行至茅厕前,封霁展开扇子,凉凉道:“到了,风云使请吧。” 陆明童皱着鼻子道:“我可没这想法,要不你进去吧?” 封霁闭着眼道:“身后有人跟来了,你还是做戏做到底比较好。” 陆明童气呼呼地进了茅厕,不过片刻便逃也似的跑了出来:“好了,我们回去吧。” 封霁笑道:“明童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儿?” 陆明童被他调侃久了,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我动作利落罢了,走吧。” 杨老爷听完回报,才放下心来,朝着身边人道:“待会儿大会开始后,你就在我身后跟紧些,知道吗?” 身边人正是杨桐,他怀中抱着把剑,一直闭目歇息,闻言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知道了。” 时辰一到,诸位宾客也已入座完毕,杨老爷这才整了整衣冠,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杨家弟子们上台来。 陆明童的座位在他的右手边,被一串垂落下的帘子隐秘地遮着,他能望见外边的人,外边却看不清他。 趁着杨老爷说官话的功夫,陆明童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台下座位的分布,不知是不是巧合,石惊天与封霁的座位竟然排在了一起,眼下封霁已经一派悠闲地移到了旁边的位置,忽视了正激昂演说着的杨老爷,举起一杯酒来,非要石惊天与他碰杯。 可怜石惊天与他并不相熟,被他的热情惊得一脸糊涂,却念在陆明童与他交好的份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陆明童:“……” 第五十八章 没有对比,陆明童永远也体会不到武林大会召开时宋风清说的话有多么的短小ji,ng悍。 杨老爷上下嘴皮一张,客套官话便如黄河之水般滔滔不绝而来,陆明童眼睁睁望着台下封霁已经强行灌了石惊天两杯酒。周围的侠士,有定力不足的,也已经开始昏昏欲睡。 抱着敬业的原则,陆明童脑中犯困,手下依旧疾笔如飞,杨老爷说什么,他手上便同步地记录什么,一炷香的时间下来,面前的宣纸已经密密麻麻。 陆明童不禁开始犯愁——这杨老爷的话未免也太多了吧? 不知是不是上天传达了他的牢s_ao,杨老爷咳了咳,终于停止了讲话,招手示意身后的一队人出来。 陆明童望去,只见那队人中皆是上次见过的面孔,想来便是由他们来点燃名剑大会上的燃香了。 鉴兵台高高耸立,侍女抱着蛟头形状的铜器端站在一旁,杨桐领着杨家的一帮师兄弟们上台,恭恭敬敬地朝杨家列祖请了命,才将燃香依次cha入铜器内。 话说这燃香,本是放置在ji,ng雕细刻的龙头之中,摆放在鉴兵台四周,作龙息之态。但消息传到了宫中,惹得了上头那位的不悦,才派工匠连夜打造,换成了蛟的形状。 抛却这些,鉴兵台的布置还是非常气派的。 点香仪式完毕,杨老爷客气了几句,一声令下,又出来一队人开始舞剑。 陆明童也能稍微休息一会儿,半眯着眼望着台下的舞剑阵,期盼不要出现什么行刺之类的场面。 好在舞剑一直到结束也相安无事,陆明童端正了身子,开始琢磨,这第一天恐怕都是些繁文缛节的事,杨家派头做什么大,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把那些新打造的兵器拿出来。 不出他所料,这一整天的功夫都花费在名兵亮相前的铺垫上了,陆明童颇觉无趣,晚饭后便谢绝了一派武林人士邀请他一同赏月的好意,独自回了房间。 开玩笑,这么冷的天气,谁要在外边吹冷风啊。 在房中歇息了会儿,陆明童惦记着石惊天白日里被灌了好几杯酒的事,想来他不热衷交际,此事应当也回房了,便提着壶热茶前去探望。 却是他多虑了,石惊天不仅没事,还算得上生龙活虎,顶着瑟瑟寒风去外面打了一圈拳才回来。 陆明童已经在他房内为他倒好了热茶,见人回来,笑道:“我看房中无人,猜想石大哥是出去练功了,果不其然,这脸上还冒着汗呢。” 石惊天随意地擦了擦汗,坐下道:“外头的人我大多不认得,他们说的事我也不太懂,不如回来练练拳。” 陆明童道:“石大哥不好奇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石惊天道:“我出门时只是把门轻掩上了,明童要进来也方便。” 陆明童奇道:“这门是为我留的?石大哥怎么知道我会来?” “是。”石惊天挠挠头道:“大概是因为这杨家里我只与你一人相熟吧,会来找我的也只有你了,留个门方便些。” 陆明童提醒道:“虽然这样,但石大哥还是小心为好,杨家现在住着那么多人,万一有什么人偷溜进来可不好了。我若找不着你,自会回房等候。” “外头冷,你白跑一趟太累了。”石惊天一派轻松道:“再说我房间里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要是冲着行凶来的,也得有那个本事。” 陆明童望了眼他扎实的手臂,吞了吞口水,羡慕道,武功高强的人就是帅,自己要是也有这么足的底气该多好。 石惊天将桌上的茶喝了,问道:“对了,明童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想起封霁那莫名其妙的举动,陆明童擦了把汗道:“没什么事,我只是想着你喝了点儿酒,怕你不舒服来看看,你身体还好吧?” 石惊天唔了一声:“无碍,几杯小酒,尚且暖肚。”他看了眼陆明童道:“那魔教教主为人热情大方,我开始还奇怪他为什么突然亲近我,后来想起明童在武林大会时与他关系甚密,估计是爱屋及乌吧。” 陆明童猝不及防被他这句爱屋及乌呛得面红耳赤,扶着桌子咳了半天才平静下来,抬眼对上石惊天关切的目光,虚弱笑道:“哈哈哈,对,大家都是好朋友……” 话没说几句,他便落荒而逃。 陆明童抱着手臂哆哆嗦嗦地往前走去,迎面便撞上了爱屋及乌的那位。 “这么晚了,明童从哪儿回来?” 陆明童竟不敢直视看他:“刚刚同石大哥说了会儿话,封大哥去哪儿了?” 封霁道:“被拉着喝了些酒,正准备回去。” 陆明童抬起头,眼睛不受控制地往那张鲜红的嘴唇上瞟。 “啊……喝酒,喝酒好,血液都流通了。” 封霁一笑,道:“说到这个,今日还未为你活脉,你随我来。” 陆明童便忘却了自己要回房的事,同手同脚乖乖地跟着他走了。封霁回房后,便唤来影卫,让他避开眼目去离杨家远一点儿的药房抓药。 “这些药材暂时由我保管,喝完后药渣也得处理干净,若被人发现,拼凑着拿出去一问,十有要露馅。”封霁交代完,一转身,手中捧着碗黑乎乎的药汁道:“张嘴。” 陆明童听话地张嘴,而后一愣,红了脸接过碗:“我自己来。” 封霁也不纠结,将碗递给他,望着他全数咽下,才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块糖,丢进他嘴中。 陆明童脸皱成一团,含着救命的糖抿了一会儿,才舒展开表情:“你怎么熬的这么苦,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封霁道:“苦?在鹿城时不也这般,怎么现在反倒娇气了?” 陆明童想了想,大抵是因为在家中时,九天怕自己喝不下,多在里边加了些糖吧。 “我之前在里面加了很多糖,吃着没那么苦,加糖应该不影响药效吧?” “应当没事。”封霁答了句,望着他紧张兮兮的表情,顿了顿又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到时候问问段兄。” 陆明童点点头道:“自从上次一别,我便没再听过段兄和……沈兄的消息了,他们还好吗?” 封霁笑道:“段兄南下行医了,沈公子听闻也一同去了,我看他应当是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真的啊。”陆明童瞬间露出惊喜的表情:“那可真是……太好了!” “小傻子。”封霁望着他傻乐的模样,嘴角也不由勾起:“待名剑大会结束,段兄也差不多要回百灵谷了,到时候我再带你去一趟谷内,让他师父也帮忙看看。” 陆明童点点头,与封霁又天南地北地扯了一会儿,方才回房。 房内,陆豆芽正撑着头昏昏欲睡,见他推门进来,忙揉了揉眼睛令自己清醒过来:“少爷,你回来了?” 陆明童嗯了一声,见他一副困极了的模样,笑道:“豆芽,你先去歇息吧,眼下没什么要你做的。” 陆豆芽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轻声道:“少爷,家里的信,刚刚送到的。” 陆明童目光一凝,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接过信来。上次他怀疑家中有内鬼后,便传书给了总管,让他清点老爹死后家中的人员变化情况。 总管在信中道,陆远山死后,家中并无太大的人丁增减,只走了一个厨房的老伙计,与两个赎身回家的丫鬟。陆明童沉思许久,还是落笔回道,让他监管住最近家内侍从的出入行踪,又写了另一封信给隐书阁,派人去追查那几个离开陆家的家丁。 他这一次办事极为隐秘,连豆芽都不知信中所写的内容,陆明童将信封用灯油封好,交代道:“送信时千万小心,莫叫他人看见。” 陆豆芽点了点头,陆明童才舒了口气,用热水洗漱完毕上床歇着了。 只盼着名剑大会的事能早点结束,他便要回家亲自护着娘亲才安心。 第五十九章 一夜无梦,第二日陆明童依旧起了个大早,裹着披风去了鉴兵台。 杨家一行人到的比他要早许多,陆明童打着哈欠过去的时候,正好撞见杨桐与裴怜二人背对着众人站在角落中,不知道在商议着什么,杨桐面色淡然地伸手掐了裴怜一把。 陆明童远远的停下了脚步。 如果他刚才没有眼花的话,杨桐掐的好像是裴怜的胸吧? 也不一定,许是自己还没睡醒,可能他掐的是肩膀,自己看偏了…… 然后他看见杨桐再次伸手,五指大张地握上裴怜的胸肌,左右转了转。 陆明童:“……” 自己与杨桐昨天刚刚才发生过不愉快,此时又撞见这么尴尬的场景,怎么开口都不对劲,不如绕道过去吧? 陆明童脚步还没来得及挪动,偏偏人群中站了个眼睛尖的,扬声叫他:“风云使大人!” 所有人的目光便朝这儿聚了过来,陆明童喉管一噎,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道:“杨二公子……早啊。” 杨桐默默地将手放了下来,陆明童眼神左瞟右瞟,就是不敢看向他那儿。好在杨枫总有些后知后觉,他好似忘记了昨天的不快,热情地邀请陆明童加入他们讨论的行列:“我们在猜测,这次名剑大会会有哪些大侠进入到最后的选拔,得到杨家赠送的兵器,风云使有见解吗?” 陆明童心道,这种事你们暗自讨论便行了,为何要拉我一个外人进来。 但杨枫的热情令人难以推拒,陆明童想了想,含糊道:“我昨日在后面看见了许多脸熟的面孔,都是曾在武林大会上展露风头的侠士,但名剑大会试兵的规矩与武林大会不同,一时之间我也难以揣测。” 他这番话下来,与没说无异,杨枫接着他的话道:“也对,武林大会靠抽签决定对手,把用同样兵器的人都分开了。而名剑大会是要用同一种兵器交锋分出个高下的,也许有些在武林大会上不得施展的人,能在这儿得到一席之地。风云使对什么武器最感兴趣?” 陆明童道:“最感兴趣的……剑吧,江湖上用剑作为兵器的人最多,想必争夺它的人也是最多的。” 杨枫笑道:“巧了,今年名剑大会的剑可不一般!”他说到一半,被一旁的杨桐瞪了一眼,才闭上嘴,顿了顿脸红道:“我不便透露太多,总之,总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陆明童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名剑大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来敲定兵器的去处的话,想必杨家制造的这一批神兵利器中,不会有拳法能用得着的东西。那石大哥岂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在台下简单聊了几句,杨老爷步履匆匆地赶来,催促道:“桐儿,枫儿,你们去一趟钊叔那儿,马上就要开始鉴兵了,可不能出现一丝差错。” 杨枫便朝着陆明童笑了笑,跟着大哥走了。 剩下一堆人陆明童都不认识,他双手交握着站在那儿,颇有些拘谨。 不止他,杨桐一走,裴怜脸上的神色也淡了下来,静静地握着剑站在那儿,也不加入其它弟子之中,仿佛与他们不甚相熟。 但陆明童之前和杨枫交谈时,裴怜显然是受到这帮弟子的敬佩的,为何在这儿却会徒生出一股格格不入的感觉? 少了能说话的人,陆明童便默默走开了,虽说比起那些毫无交集的人,他对裴怜算得上是有些好感,但经过刚刚杨桐对他的那般动作,他也不知自己该和裴怜说些什么。 陆明童找了处安静的地方坐着,百无聊赖地看着周边的侍女们进进出出。石惊天今日来的也早,有几位侠士想要结识他,正拉着他热切地说话,陆明童也不便过去。 封霁不知跑哪儿去了,迟迟不现身,一直到杨老爷重新回到鉴兵台,他才姗姗来迟般入座。 今日最重要的是现场鉴兵,杨家为此下足了功夫,陆明童刚才粗略地望了眼,鉴兵台四周都布满了护卫,比起第一天也多出了许多巡逻的行列。 这四周高手林立,只要不是傻子,应该也不会想着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神兵下手。 只是杨家传家宝剑的下落还是没有消息,不知杨老爷现在作何打算? “多谢各位能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武林大会,承蒙各位厚爱,老夫接管名剑大会,已有四十年光y。今日各位齐聚一堂,想必都是为了一睹由杨家铸造的神兵之风采,既然如此,老夫便不再多言,请各位随老夫一同前往剑阁一观。” 终于进入正题,陆明童舒了一口气,随着杨老爷的示意,跟在指引的弟子身后一同前往剑阁。 剑阁实际是储存杨家新炼神兵的库房,杨家占地颇大,这剑阁也建得宽阔大气,陆明童一边缓慢前行,一边暗自思考。 杨家的传家宝剑便是在这儿失踪的?可看这四周戒备森严的模样,想要进来盗窃宝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走进内间,陆明童更觉惊奇,剑阁内呈环绕之状,上有三层阶梯,壁上错综复杂地雕刻出数以万计的内格,内格中摆放着大小不一的上了锁的红木匣。 杨老爷领着众人穿过这些红木匣,走至前方凸起的一块圆盘内,双手往一旁的灯柱上轻轻一按,轰然声响中,剑阁后端的暗门缓缓打开,露出其中天地。 杨桐等人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杨家弟子的服装,捧着几个看上去与刚才那些无异的匣子站在内室中,朝着杨老爷微微一点头。 杨老爷回身笑道:“诸位,请吧。” 杨桐手中捧着的红木匣,正是杨家今日要展示的第一样神兵——逐月弓。 杨老爷亲自开了锁,以锦缎掩着手将逐月弓捧了起来,为众人一一展示。陆明童对兵器了解不多,也能看出弓身流畅,弓弦细韧紧实。 他悄悄探头往后面一看,杨枫等人捧着剩下的几个木匣,安安静静地站在最后面。 加上正在展示的逐月弓,这儿共有五个红木匣,也就是说,杨家每天会向众人展示五样神兵。 陆明童收回目光,猜想着只是第一日,杨老爷必定不会将剑拿出来。他望了眼坐在他左前方的封霁,暗暗道,封大哥的武器也是剑,不知他对这次名剑大会的争夺有没有兴趣。 这日推出的神兵乃是弓、弩、棍、鞭、叉。每一样皆引得周围人不住喟叹。陆明童却心不在此,鉴兵一结束,他便拉着封霁回了房间。 他今日喝药的动作干净利落,连糖都没用上,封霁见了笑道:“今天又有什么事,给急成这样?” “是关于宝剑的事。”陆明童道:“我有些新发现。” 封霁道:“正巧,我今日也得到了一些消息,想必明童会感兴趣。” 难怪他今日早上来得那么迟,陆明童心下一喜:“那太好了!” “再急也要先把你的事解决了。”见陆明童一副迷茫的模样,封霁拉着他坐下道:“活脉。” 陆明童应了一声,乖乖坐下让他为自己传输内力:“一边传一边说吧,不碍事!” 封霁笑道:“不如明童先说说,明童有什么发现。” 陆明童道:“今日在剑阁时,我发现其中宽阔非常,若那传家宝剑是同其他兵器一般放置在那红木匣中,数以万计的木匣子,那人如何分辨哪个才是传家宝剑所在?若那宝剑不是放在匣中,他能将其偷走,必定是对于剑阁构造十分了解之人。” “熟知剑阁构造的人,除却杨老爷,剩下的只有杨家弟子,那两位剑阁长老,还有常年驻守剑阁的护卫!”陆明童说罢,转头眼巴巴地望着封霁,意思是,他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该轮到封霁了。 封霁道:“明童说的没错,剑阁内布有暗道,今天在外面放置着的那些木匣,只是杨家寻常出售的兵器罢了。既然是杨家的传家宝,放置的位置必定更为隐秘。” “据我的探子回报,宝剑失窃后,剑阁内置的机关立刻被触动了。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杨家的各个出口便被团团围住,那贼子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难以抱着宝剑逃之夭夭。” 陆明童醍醐灌顶:“你的意思是,那宝剑很有可能还在杨家内?” 封霁点头道:“你说过杨老爷曾向众人放话,劝诫始作俑者主动交出宝剑,说明他心中的确有定数,那贼子还没来得及将宝剑带出杨家。” 陆明童道:“既然这样,杨老爷应当已经把杨家上上下下翻查一遍了,但依旧一无所获,那宝剑究竟被藏在什么地方了?” 封霁笑道:“总不会是像小狗般找个土堆埋了,杨家这么大,现在又住进了这么多宾客,杨老爷就是想搜寻,也得顾忌着大家。那小偷大约也知道这一点,才会毫无顾忌地在这时候出手,就算被追查起来也不见急态。” 体内真气活络,陆明童舒展开双臂,愁苦道:“可名剑大会还要持续上好多天,杨老爷再不快些找到宝剑,他当着众人面传位的计划可就要落空了。” “所以我才说明童不必着急。”封霁笑道:“作为当事人的杨桐都不急,你这般殷勤,杨老爷可会给你什么好处?” “以我的性格,听见这种秘密,哪儿还能坐的住啊。”陆明童眯着眼睛一笑:“不过说到这个,我也觉得奇怪,宝剑丢失杨桐居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他难道不为自己着急吗?” 封霁道:“只有两个可能,一,他并不在乎杨家家主的位置。二,他知道宝剑的下落。” “还有一种可能!”陆明童补充道:“是他监守自盗,然后把罪过推给他人,铲除想要阻止自己继承家主的敌手。” “不论是哪一种,你现在都该睡了。”封霁作势要收住话题站起身来,陆明童感觉不太对劲,忙伸手抓住他的袖子:“你要去哪儿?” 封霁也不打算隐瞒:“我准备去暗探一番,看看有没有人房中藏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陆明童立刻来了兴趣,苦苦哀求:“带上我一起去吧!”见封霁以扇支着下巴作出苦恼状,怕他嫌自己累赘,又连忙保证:“我很乖的,你带着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不论是躲树上还是蹲草丛里,我绝不发出一点儿异响!” 第六十章 夜色阑珊,一只肥胖黑猫在吃饱喝足后舔了舔爪子,无声无息地跳上了杨家的房顶。 它危险地缩小了瞳孔。 自己惯常窝着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蹲着两个模糊的黑影。黑猫踮起脚尖,警惕地靠近那两团黑影,弓起一身油亮的黑毛做防御状。 那不速之客中的其中一个发现了它的接近,惊讶地微微瞪大眼,先朝着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恍悟这小东西也看不懂他的手势,连忙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袖,让他来应对。 另外一位不速之客正低着头就着身下微弱的光芒研究着什么,感觉到身边人求助的动作,他回过头望了一眼,见是只黑乎乎的小家伙,不由轻笑一声,将瓦片放了回去,隔绝了那最后一点儿光亮。 陆明童瓮声瓮气道:“我们好像一不小心占了它的地盘。” 封霁点点头,笑道:“那你去和它商量商量,能不能借用这地方一会儿。” 陆明童无言地张了张嘴:“它又听不懂我的话。” 眼前的两个不速之客竟然忽视了自己而窃窃私语起来,黑猫不悦地伸出前爪晃了晃,锋利的爪钩在月下闪过一道寒光。 陆明童悚然道:“它要抓我们了!封大哥!”随即开始后悔:“早知道出来的时候带点儿r_ou_干给它吃了,收买收买它。” “这猫显然已经用过餐了,身上带着一股鱼腥味儿。”封霁不慌不乱道:“既然已经鸠占鹊巢,那咱们索性多占一会儿好了。” 陆明童依旧不解,封霁抬起一只手轻轻遮住他的眼睛:“不要长时间和它对视,会引起它的不悦。”说罢便不管那明晃晃的威胁,低头接着往室内看去。 陆明童既要担心这猫会突然生事,又要担心下方的人会发觉异常,好半天,见那黑猫也只是跟着歪头打量他俩,只得绷紧了一颗心,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旁。 黑猫见无人搭理自己,备受打击,踱着步子绕着二人转了一圈,见二人都没有要攻击自己的意思,便盘下自己肥硕的身躯,探出个毛茸茸的头去跟着一起望。 缝隙之中,只见一个少年绕过遮挡的梅花屏风,脱下身上衣物,露出一副ji,ng悍有力的躯体。 黑猫认出那少年,正是时常喂自己鱼干的人,一时嘴馋想再讨些吃的,张口轻微地喵了一声。 封霁立即将瓦片放回原地,搂着陆明童疾速退开。 屋中,少年的动作微微一顿,抬头笑着轻唤了句:“小黑?” 屋顶的黑猫正翘着尾巴看向那两团黑影离开的方向,听见熟悉的声音,又转过头朝着下边乖巧地叫了一声。 杨枫将手探进水中试了试温度,笑道:“怎么,又馋嘴来讨吃的了?今天来晚了,厨房里没什么吃的了。” 黑猫似乎听懂了这句话,舔了舔爪子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方才的情形太过惊险,陆明童被带着离开后,忍不住问道:“他发现了吗?” 封霁笑道:“明童不相信我的轻功?” “那倒不是。”陆明童咽咽口水道:“没想到那只猫儿会突然发出声响,吓了我一跳。” “它是望见了杨枫才叫的。”封霁道:“这猫儿认识杨枫,想必杨枫平时经常喂它。” “怪不得看着油水那么足。”陆明童道:“只可惜被它这一叫坏了事,还没能看看他屋内是不是有什么异常呢。” “不急。”封霁笑道:“你若想看,一会儿我们折回去便是,只是杨二公子此时正在沐浴,我们趴在房顶上偷窥似乎有些不雅。” 陆明童腾一下红了脸,干咳道:“说的也是,我们还是先去杨桐的房里看看再说吧。” 二人轻功飞至杨桐房间,屋内黑灯瞎火寂静一片,陆明童正疑惑着这个点了怎么还没人,封霁却轻轻用手扣住了他的脉搏。 陆明童一顿,转头望向他,二人视线相交,谁都没有说话,陆明童却莫名其妙看懂了他眼中的情绪,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噤声与他一同静静等待。 过了一会儿,屋内才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封霁伸手捂住了陆明童的嘴,接触到皮肤的温度,陆明童脸上一热,怕暴露自己,连忙屏住了呼吸。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杨桐披着件大氅从房中出来,警惕地观望了一遍四周,确认没有人后才反手关上了房门离开。 封霁带着陆明童藏在黑暗之中,一直望着他远去的方向。 陆明童用眼神问:下一步该怎么做? 封霁轻声道:“深更半夜出门,还要暗暗提防,他此行一定不简单,我先随他去看看,你在这儿等一会儿。” 不同于杨枫的无防备,杨桐显然是要去做什么隐秘的事情,才会这样掩人耳目。陆明童知道,自己若是跟去,也许就会被他发现。眼下封霁再不追去,也会跟丢对方的行踪。 思及此,陆明童毫不犹豫:“嗯,我在这儿等你。” “他门没锁上,你可以潜进去打探一番。”封霁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迷魂散,如果有人进来了,对着他脸上一洒,够他昏睡上几个时辰了。” 他竟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陆明童接过瓷瓶,封霁笑道:“都是段兄给的。”说罢摸了摸他的头,起身道:“我走了。” 陆明童目送着他远去,将瓷瓶收入怀中,鬼鬼祟祟地进了房间。 他点了根蜡烛拿着,小心翼翼地在房中探索着,杨桐的房间不小,看上去却比杨枫要乱上不少,房间内堆积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有些陆明童甚至叫不上名字。 看来杨桐平日里除却武学,对于木工的研究也不少。 粗略地看了遍房间,陆明童开始暗自思考,如果自己在房中藏了东西,他会放在哪儿? 脑海中灵光一现,陆明童快步走到床边,翻了翻被褥,见无收获便又将被子整理好,改换成趴下看床底。 床底一片空荡荡,陆明童想了想,又伸出手反着往榻板上一摸,从床尾一路滑至床头。手中触感一变,有个凸起的东西硌住了他的手。 果然有个暗格。 陆明童心中一喜,自己平常那些私房钱可真没白存,连这么隐秘的地方都能发现! 他将那暗格小心拖出来,只有手掌般大小,里面放着一把木制的怪异玩意儿,有些像钥匙的形状。陆明童心中一凛,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些小玩意儿,难道杨桐真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正要去寻这钥匙的用处,后背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具结实的身体,陆明童险些叫出声来,好在那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是我。” 听见封霁的声音,陆明童高悬的心才落下,转头惊魂未定道:“封大哥,你可吓死我了,不是跟着他去了吗,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封霁笑道:“在想什么事情,这般专心。可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陆明童忙将那木制钥匙拿给他看,封霁端详了一会儿,道:“杨桐果然有问题,你先将它放回原位,以免打草惊蛇。” 陆明童依言照办:“封大哥,你查到什么了吗?” 封霁摇摇头道:“杨桐一路兜兜转转去了杨家最偏远的一处所在,那里早已经无人看守。他似乎在等人,我担忧会有人来他房间找他,便想着先回来看看你。” 原来他是系挂着自己的安危才早早回来了,陆明童心下一热,道:“我没事,那……咱们现在还要去那儿吗?” “当然要去。”封霁笑道:“明童不是说过了么,越是秘密的事情,明童就越是有兴趣。既然如此,为何要半途而废?” “杨桐去的地方虽然远,但我碰巧知道有另一条捷径可以通向那边,那条路更为隐蔽,一路上不易暴露。” 陆明童瞪大眼道:“你怎么会知道有捷径?你对于杨家很熟悉么?” 因为萧朗给了他一副探子绘制的地图,让他能更方便地熟悉内中地形。 封霁面不改色道:“名剑大会我已经参加过许多次了,我又爱四处闲逛,能记住路自然是情理之中。”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17节 陆明童被他这个理由所折服,封霁又嘱咐道:“我不确定杨桐约见的人是谁,若也是个高手,我们想要接近会更加困难,届时明童千万不要发出任何声响,若是忍不住了,便拉住我的手臂,我会带你离开。” 陆明童点点头,二人行至那破败的小屋之外,远远地便停了下来,这小屋顶上瓦片残缺,再从屋顶窥视恐怕不行,他们只得从后方小心绕至窗旁。 刚至于窗边,内中突然传来一声难耐至极的喘息声,还未飘远便又被r_ou_体碰撞所发出的啪啪声响击得粉碎。 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刹那倒流,陆明童脸红成一汪倒映着栖霞的春水,僵在了原地。 他他他……他居然撞见了杨桐与人偷欢! 另一人是谁?杨桐的师妹,杨家的侍女,还是江湖上哪位女侠? 正在陆明童不知所措之际,另外一人出声了。 “舒服吗。” “唔……舒、舒服。” 竟也是个男人的声音!且这声音他也耳熟的很,陆明童不敢置信地往前探了探,月光正好在这一刻穿透云层,透过残破不堪的屋顶,洒落在那一对紧紧纠缠在一块的白皙躯体之上。 杨桐趴伏在一人身下,脸颊红润汗水淋漓,咬着牙承受着那人一次次的撞击。那人也一样沉迷在情欲的浪潮之中,时不时俯下身去吻他的嘴唇。 那是裴怜。 陆明童顿了顿,忽然浑身发抖地抓起身旁封霁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第六十一章 手臂上传来尖锐的疼痛,封霁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陆明童满脸通红,双肩止不住地颤抖,显然已经被这意料之外的状况吓坏了。 封霁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仿佛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般抽出手,挡住了他的眼睛,带着人离开了。 陆明童窝在他怀中,耳边是凛冽的风声,鼻腔中是熟悉的味道,他没有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些。 确认二人已经离开会被人发现的范围,封霁才出声道:“吓着了?” 陆明童心中乱的很,眉头紧锁,封霁后面还问了什么他也听得不甚清楚,只回答道:“我……我想先回去歇息。” 封霁轻笑一声,带着他回到房间,没有进门,低声嘱咐道:“我也没能预料到,他们二人深更半夜地偷偷出来,竟然是约见做这档子事……你好好睡一觉,把这些都忘了吧,第二日被看出破绽来可不妙。” 陆明童点点头,转身心事重重地回房,豆芽等得练练打瞌睡,见他回来连忙端了热水出来:“少爷,你去哪儿了?” 陆明童满腹心事无从诉说,陆豆芽这一问不免让他想起了刚刚撞破的那事,憋红了一张脸,最后还是含糊道:“没去哪儿,四处逛了逛。” 少爷最近对自己越来越敷衍了,陆豆芽莫名生出一种被某些人抢去了位置的危机感,殷勤地端着水盆在旁边细心服侍完,见他一脸倦色,体贴道:“少爷看着很困的模样,还是早些歇息吧。” 陆明童点点头,换了亵衣钻进被窝,却翻晾了大半夜的肚皮。 他这算是什么运气,想着去调查,竟能撞见杨桐这种私密的事情,日后再相见,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 封霁倒是一脸平静的模样,陆明童气哄哄地想,也对,他对萧朗一片痴心,心境和接受能力早就超脱于世俗的那些束缚了。 陆明童哀嚎一声,将被子拉过头顶。 丑时,杨桐才姗姗而归。 他似乎非常疲惫,连落脚的声音都比寻常要重上一些。这对习武之人来说是大忌,若是杨老爷在,必定要指着他的鼻子教训了。 屋中的摆设他都熟悉得很,因此并未点灯,他扶着腰坐在床边,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才去屋内打了水,浸shi棉布后咬着牙顺着后腰伸了进去。 “嗯……” 将残余的液体清理完,杨桐擦了擦汗,简单地洗漱了一番,衣裳也没换便翻身上床。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支起半个身子,伸手朝着床榻下方一摸。 那木钥匙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内中,他才放下心来,嘴角挂着一丝餍足的笑容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便有师弟来敲门,望着他一副不甚清醒的模样,笑着调侃道:“大师兄,怎么这般不ji,ng神,昨夜捉ji去了?” 杨桐一点儿不见慌张,眯着眼往他头上一薅:“捉的就是你这小ji仔,找我做什么?” 小师弟往后躲了躲:“师父他老人家喊你过去呢,说是昨晚来找你时没见着人。” 杨桐心中一惊,爹昨天来过自己房间? “他什么时候来的?” 小师弟道:“我也不清楚呢,师父在茶室等着,请大师兄快些过去吧。” 杨桐点点头,转身朝着杨枫的房间走去。杨枫起得比他早,这会儿正持着一柄剑舞得面色红润,见他来了,随手挽了个剑花收势道:“大哥!” 杨桐直言:“爹昨晚可有来找过你?” “没有啊。” 杨桐满意地点头:“那他待会儿若是问起你我昨夜去哪儿了,你就说我和你在一起。” 杨枫的视线溜向他领口:“这……大哥,你昨晚去哪儿了?” 杨桐道:“去捉ji了。” 杨枫红着脸戳了戳他的脖子:“哪儿的ji那么厉害,能把大哥的脖子都啄红了。” 杨桐咳了咳,拍开他的手:“胡闹,总之待会儿你千万别给我说漏嘴了,知道吗?” 杨枫为难道:“可,这理由爹会信吗,自从咱俩十岁后,就再没睡一起过了,要是爹问昨天晚上你为什么来我房中,我怎么说?” “就说听了个鬼故事,怕鬼,拉我陪你。”杨桐转身道:“信不信自然由他,你只需要配合我就行了。” 杨老爷在茶室等了半天才见着人来,顿时忍不住怒火指责道:“你看看你,一脸没ji,ng神的模样,昨晚跑哪儿去了?” “枫儿昨天听人说了个鬼故事,怕得睡不着,便拉我去陪他。”杨桐将过错全数推到弟弟身上,一脸无辜道:“爹找我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说起这一点,杨老爷心绞痛的毛病又要发作了:“宝剑都失踪那么久了,你倒是一点儿着急的样子也没有!” 杨桐坐下来给他倒了杯茶:“我着急有什么用,我着急了,它便能自己乖乖生出脚跑回来?” “说的这是什么话!”杨老爷斥道,顿了顿,又转为一脸的怀疑:“桐儿,你难道就真不害怕,那宝剑落入j,i,an人手中,破坏你日后继承大统的路?” 杨桐低垂着眼道:“那人若是想以此威胁我,也没那么容易。依我看,也许是老天爷认为我还没能到继承大统的时机,才会将剑藏了起来。” “胡说八道!”杨老爷怒道:“你是我认定的继承人,我说有资格,谁敢说个不字!老天爷,老天爷……”他喃喃两句,脸上流露出一副势在必得的光彩:“就算是老天爷想要cha手此事,老夫也有法子与他一斗。” 杨桐手一抖,险些将热水洒出来:“爹的意思是?” “这些你不必再管,我自有办法。”杨老爷说完,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桐儿,我本是想着借这个机会,让你多多结识一些江湖名门之士,也好与盟主打好关系,方便日后行事。但盟主此次被繁务缠身,没能来这儿,好在他派了盟中名号一样响亮的石惊天来,石惊天与你一般参加了武林大会,却比你要能耐些,借由名剑大会的机遇攀上了武林盟这棵大树。听说盟主很是赞赏他,也非常地信任他,到时候我会引荐你二人认识,这次可不许乱跑了。” “知道了。”杨桐应了一声,低下头望着茶杯中升起的渺渺热气,心却沉了下去。 第二日,杨老爷果然找了个机会将石惊天邀了过来,杨桐迫于压力,只得像上次带着陆明童游园般再带着石惊天转了一圈。 不同于陆明童,石惊天有些沉默寡言,他又心情不佳,二人一路走来,交谈不超过十句,气氛已经降到了最低。 杨桐不由有些怀念起陆明童来,上次他为了保护杨枫而对陆明童恶语相向,激怒于他,导致二人再没一起说过话,如今对比才知道陆明童的可爱之处。 正想着,前方快步走来一个人影,杨桐眼睛一亮,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那低着头飞奔似的人,不正是陆明童么! 石惊天也望见了他,二人同时散发出如释重负的呼喊。 “风云使!” “明童!” 陆明童刚用过膳出来,迎面便撞见这两人,双膝一软,险些吓趴下。 他就是怕遇见杨桐不知道说什么好,怎么就给抓了个正着! 再看一旁的石大哥,也是一脸惊喜的表情,陆明童摸不清这二人是怎么凑到一块去的,只能稍稍后退一步,讪笑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石惊天居然和陆明童也认识,让这二人多聊一聊最好了,杨桐抓着陆明童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人拉了过来,上次发生的那些不悦好似都已经在他的脑海中烟消云散:“父亲嘱咐我带着石大侠四处逛逛,我想起上次与风云使大人同行到一半便被打断了,正好此番撞上了,不如风云使大人也随我们一同走走吧。” 可我对这儿已经熟悉起来了,陆明童欲哭无泪。他当然记得上次二人是怎么被打断的——杨桐半路上遇见了裴怜,丢下自己便跑了。当时自己只觉二人亲密的有些过分,现在看来,原来还是自己太傻了。 更何况他不久前才近距离观赏过眼前人的活春宫,这让他如何有脸面与他一道同行! 陆明童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在那时封霁提出要夜探的时候,自己就该乖乖待在房里。不,让封霁一个人看到那场面也怪怪的,他就该直接阻止。 想到这儿,陆明童挤出一个为难的笑容:“啊……真不巧,我正要去找魔教教主商量些事情呢,怕是陪不了二位了。” 杨桐看了他一眼,突然道:“你和他关系倒是很好,好似从大会开始,你们二人便没分开过几次。”他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了,风云使有更重要的人要去见,咱们还是下次有时间再一同喝茶吧。” “好。”陆明童慌忙答应,擦着一头的冷汗离开,一直行至于小路尽头,才恍然发觉杨桐刚才那番话的怪异之处。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和封霁,同他与裴怜是一样的吧! 第六十二章 陆明童有了短暂的犹豫——要不要回去和杨桐说清楚,自己与封霁的关系并非是他想象中那样? 但只是一瞬,他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好不容易才避开他,再回去解释岂不是自己撞上去。 他转着眼睛安慰自己,虽说萧朗才是正主,但现在是特殊情况,杨桐小小的误会一下,萧朗知道了应该也不会生气吧? 想着又开始捶胸顿足,且不说他二人心意相通互相信任,萧盟主是什么人,自己又是什么人,一轮皎洁明月和一个大白面饼有什么可比的,要他是萧朗,也不会将自己当做是情敌。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潜意识中有何不对劲的东西,卷着衣袖快步地回了房间。 待到下午鉴兵结束,陆明童左右望了一圈,见众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悄悄地拉着石惊天走开了:“石大哥,早上你怎么会与杨桐在一起?” 石惊天道:“杨老爷担忧我在杨家无聊,让杨少爷带着我四处逛逛。” 陆明童心道,这种鬼话也就唬唬你这样老实的人了。 石惊天又问:“早上我见明童神色匆匆,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吗?可需要我帮忙?” 他纯粹是为了逃开杨桐,哪里想到会引得石惊天关切,陆明童心内一暖道:“没事,我只是有些困乏,想着回去小憩片刻。” 石惊天道:“明童不是说去找封教主吗?” 糟了,把这一茬给忘了。陆明童顿了顿,艰涩张口道:“对……我是先去找他,再去睡的。” “哦。”石惊天淡淡道:“你们一起睡的吗?” 陆明童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个四脚朝天,石惊天一把抓住他:“当心!” 陆明童一脸惊恐地回头:“没有,没有一起睡!” 石惊天不知他为何反应如此激烈,陆明童被他看着,也明白过来是自己太小题大做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没事,没事。” 石惊天道:“没事便好,这地上雪融开有些滑的,明童还是当心些。” 陆明童便像个年迈的老头般走一步停一步,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些打滑的地方。 “名剑大会的神兵果真名不虚传,几日看下来,石大哥可有看见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石惊天道:“我赤手空拳的本身,杨家造的兵器再优良我也使不上用场。倒是听闻明日的宝剑将会引来大批争夺者,封教主好似也会用剑,不知道他有何打算。” 陆明童暗觉奇怪,石大哥今日怎么三句不离封霁了,他俩什么时候熟络到这种地步? 不过他提起过,因为自己与封霁交好的原因,他会下意识地将封霁归纳到友好的一边,虽然这的确是在自己看来最好不过的事情,不过前几日他同封霁一起撞破的事情实在太令人脸红,陆明童见了他也难以启齿,索性扮个乌龟,能躲就躲。 他道:“我也不知道……他没和我说过这件事,寻着机会我问问他。”一边心思转动,虽说石惊天不需要什么武器来衬托,但在杨家给他买个护腕也不错啊。 晚上的时候,封霁照常来他房间为他活脉,陆明童盘腿坐着,将白天石惊天问的话传达了一遍。 “剑?”封霁笑道:“我可没上台的想法,石兄怎么突然这么问。” 陆明童问:“都说杨家铸术出神入化,他们打造出的宝剑吹发即断,你就真没有一点儿兴趣?” 封霁懒洋洋道:“我的武器用着顺手得很,突然换了,我反倒怕手生。” 陆明童眼睛转了转:“那你来杨家到底做什么,真来闲游?” “我不是早就和明童说过了么。”封霁放下手道:“杨老爷盛情难却,我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再说,这名剑大会可是看热闹的绝佳场地,我怎么能不来呢。” 陆明童说:“看热闹?”他想了想,封霁口中的热闹,可不是人多久能构成的:“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封霁无辜道:“我能听说什么?光是杨家家传宝剑失踪这一条,不就是个大热闹吗?” 陆明童有些后悔与他讲这事了,咧着白牙威胁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不能再说给第三个人知,万一传开来,我……我咬死你!” 封霁看了眼他明晃晃的牙齿,回忆起那晚毫不留情的一咬,摸摸手腕道:“这可没理,杨老爷那日不是召集了所有弟子么,他们要是说漏嘴,怎么也算我头上?” 陆明童撇了撇嘴,被他这么一提醒,想起道:“对了,今早我撞上杨桐了。” 封霁讶异地望了他一眼,依照陆明童这害羞的性子,不久前刚看完人家的活春宫,这会儿面对正主肯定是手脚无措的。 被他一直盯着,陆明童的脖子都红了:“你看我做什么?” “我在想,”封霁指了指他的脖子:“你遇见杨桐时,这儿是不是也这么实诚。” “才没有。”陆明童将领子捂住:“我隐藏得很好,他什么也没看出来。”陆明童有意略过杨桐误会的那件事:“奇怪的是,上次他明明因为我质问杨枫而对我凶巴巴的,怎么这会儿又和气起来了?” 封霁撑着一边脑袋,颇有同感地点点头,心道你也经常喜怒无常,倒不如去和他交流交流。 不过这话他没敢真说出来,陆明童虽然手无缚ji之力,却生了一嘴整齐的牙,上次咬在手臂上,也不是不疼的。 “还有件奇怪事。”陆明童道:“杨桐对于此事不急是从始至终没有变过的,可杨老爷这两日,好像也对宝剑的下落不感兴趣了。之前每日都派人请我去商议,这两日,竟然都没动静了。” 他也有些搞不懂这一家人的脾气了:“这么一来,宝剑究竟还要不要找下去啊?” “找,当然要找。”封霁道:“你忘了你在杨桐房中发现的那把木钥匙?既然有了关键线索,半途而废多没意思。” 陆明童丧气道:“可那钥匙是用来开什么锁的,我们到现在都没有头绪呢。” “所以此事还得慢慢梳理。”封霁道:“我看明童与他关系也不错,接触下来,总能套出几句有用的话。” 陆明童愁道:“可我不知怎么样才不会发现,自从上次……那件事后,我看着他总感觉怪怪的。” “那就不要看他。”封霁笑道:“你忘了,形迹可疑的人,除了他还有一个杨枫在。” 第二日,杨家剑阁。 陆明童对于武林中受众最广的武器深感兴趣,拉着封霁来,站在门口一望,密密麻麻的全是之前没有见过的面孔,不禁咋舌:“今日来的人竟这么多,都是冲着宝剑来的?” 封霁点点头,轻声道:“杨家神兵一向出名,但此前来观望的人并没有这么多。这次能聚集这么多人,是因为之前江湖上有传言,说此次神兵中有一把宝剑,被神灵附身了。” 陆明童转头望着他。 封霁道:“我知道听起来不可置信,但传言并不是空x,ue来风,否则这儿也不会有这么多想要一探究竟的人了。” 陆明童问:“他们说的神灵,是哪一方面?” “声音。”封霁道:“有人说,宝剑在剑庐中锻造时,曾三番五次发出悲鸣之声,凄厉惨绝,引得周围人齐齐下跪,以为是剑神显灵。” “不会吧。”陆明童道:“这杨家最不缺的不就是铸剑师吗,他们都相信神灵的存在?” “不论相不相信,只要说的人多了,内心总是会有敬畏之意的。”封霁道:“所以传闻越演越烈,越传越真,众人都在猜测杨家会怎么处置这把剑,没想到杨老爷会提前召开名剑大会,邀天下之士一同来鉴赏这把宝剑。” 此事杨老爷已经派人将剑匣呈了上来,陆明童听得他所言,不由前进了两步,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宝剑风采。 剑匣上的锁被打开,杨老爷小心翼翼地将宝剑移至丝绸之上,只见那宝剑长宽与普通的剑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剑身更薄,边缘更为锋利。剑柄上也无太多繁琐的装饰,只镶嵌着两颗明珠在内。 这就是那把被剑神附身了的剑?怎么看上去如此普通。陆明童望了眼封霁的表情,却见他嘴角微扬,一副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的模样。 陆明童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封霁看了眼他,道:“别急,杨老爷会给你展示的。” 果然,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这宝剑看上去朴实无华,传说中的神灵之迹也未显现分毫,实在有些差强人意。 杨老爷在一片交谈声中正了正衣袖,肃然道:“各位,稍安勿躁。” “老夫明白,诸位在此之前,或多或少都听闻过一些关于此剑的传闻。”他轻轻提起剑柄,剑身离开丝绸划出一道刺目的光芒:“实不相瞒,对于此剑,老夫也甚为不解。” 陆明童挑了挑眉,听他接着说道:“此剑的图纸,铸造过程都是按照杨家剑谱上进行的,老夫本以为,这把剑应该同之前几把一般,成为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名剑,却没想到,这剑虽然削铁成泥,却多出一个毛病。”他从自己额前拔下一根发,轻轻一吹,那头发便晃晃悠悠地飞落至剑刃上,被劈成了两瓣。 与此同时,剑身不知为何开始轻微地抖动,并凭空发出一声刺耳的悲鸣!那声音就如同地狱之中万千女鬼同时发出哀嚎一般,怵得人头皮发麻。 众人不禁捂住双耳,杨老爷面露悲伤道:“如各位所见,这剑只要一运用起来,便会发出这般让人毛骨悚然的悲鸣音。” “这是把不愿杀生的剑啊。” 第六十三章 他说的是不愿杀生,并非不能杀生。 陆明童观这把剑的锋利,想来就算有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奇异响声,还是会有不少人前仆后继地要来争夺。 杨老爷为此剑取名为鬼泣,陆明童拉着封霁离开,道:“这名字取得也玄乎,加上方才那么多人见识到了所谓的神灵异象,想必今日就要传开了。你说,这悲鸣声对于这宝剑来说舅舅是利还是弊?” 封霁道:“这要看那些人想要如何来运用这柄剑了。杨老爷自己也说,这悲鸣声不知是从何而来,想必他自己也不知这声音对于宝剑来说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意义,只能把噱头做大,让宝剑日后的主人自己做定夺。” 陆明童道:“我看那宝剑虽然样貌不惊艳,却锋利至极,如果能接受这悲鸣声,倒不失是把厉害的武器。再说,鬼泣这名字也挺威风的,自带声响的武器也是闻所未闻,宝剑一出手,不必自报家门,周边的人就知道谁来了,最适合那种乐于出风头的人……”他不咸不淡地瞥了封霁一眼,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封霁咕哝道:“我听明童的话,总会觉得被影s,he。” 陆明童淡定道:“是你多想了。” 封霁道:“我年纪大了,这种你争我抢的氛围已经不适合我,鬼泣还是交给其他后辈吧。” 但你看戏的热情却不曾减弱,陆明童心道。 二人不再纠结于此,陆明童心里还惦记着去为石惊天寻一副好护腕的事,眼下看来,也只有杨枫这个最好说话的能给他带来些意见了。 他和封霁分开,一人去找杨枫,杨枫正在院里喂着一只黑猫,见陆明童来了,很是开心地同他招呼。 陆明童一瞧,那黑猫不就是他与封霁在人家屋顶上遇见的那只? 还好猫不会说话,同不了杨枫告密。陆明童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撑着头看杨枫喂食。 那黑猫察觉到陌生人的接近,先是弓起了身子,待到仔细一看,竟然是上次那个霸占自己位置的黑影,不由好奇地走近两步,凑近他的手腕细细地嗅——你今天怎么不是黑色的了? 杨枫笑道:“小黑很喜欢你。” 陆明童厚着脸皮笑了笑,杨枫将手中的小盘子推了过来:“风云使要不要也来喂它一点儿,它很喜欢这个。” 陆明童拿起一条小鱼干,在猫的触须旁晃了晃,黑猫接到引诱,立刻伸出爪子去扒,陆明童便抬高了一点儿手腕,轻轻逗弄着他。 小黑半天抓不着鱼干,急得喵喵叫,陆明童才将鱼干放了下来,看着它盘踞着吃了。 杨枫全程都是笑眯眯的:“风云使来找我吗?” 陆明童道:“是的……实不相瞒,我想在杨家买一对护腕送给朋友,但我对此道并不ji,ng通,只好来麻烦你了。” 杨枫道:“是送封教主吗?” 怎么全天下都喜欢提起封霁?陆明童道:“不,是送给石大哥的。” “原来是石大侠。”杨枫道:“我前几日还与大哥说,不知石大侠有没有什么心仪的武器呢。他用拳法,想来送护腕是再好不过的,风云使真有心。” 陆明童笑了笑,杨枫又道:“护腕一事便包在我身上了,风云使什么时候要送,提前和我说一声,我派人送过去。” “多谢二公子。”陆明童道:“早上在剑阁时没看见二公子的踪迹,二公子没去一同鉴兵吗?” “今日鬼泣出匣,围的里外都是,我与大哥他们奉命在外边守着,就没进去。”杨枫笑道:“风云使应当看到鬼泣了,可有兴趣?” 陆明童道:“我不用兵器,只是去看看热闹罢了,待到后头的擂台,才有我的用处。” 杨枫红了红脸,笑道:“也对,风雨使擅使笔墨,说来杨家也制造了一些ji,ng良的笔架,我自作主张送风云使一套,还请风雨使笑纳。” “这怎么好意思!”陆明童还要推拒,杨枫已经不容拒绝地站了起来:“只是个小礼,风雨使不必挂在心上。” 此时,身后传来笑声:“枫儿一番心意,风云使还是收下吧,他从小就倔,只要认定一件事,连我也说不动他。” 陆明童转身一望,见杨桐神色轻松地从外边走来,他今日穿着十分英俊,额发全部竖起,一身深蓝色的衣裳衬得他ji,ng神饱满,显露出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杨桐三五步走到石桌前,毫不畏惧地摸了摸黑猫的尾巴:“小黑越来越胖了,枫儿你少喂几口,当心它以后肥得连围墙都跳不上去。” 杨枫但笑不语,杨桐逗弄了一会儿小猫,解下腰间佩剑道:“来,陪我练一会儿。” 杨枫笑着去屋内取剑,陆明童正犹豫着要不要找个理由离开,杨桐却笑着把黑猫搬进他的怀中:“风云使稍等,还请你和小黑为我们做次见证,这次谁输了,谁就得请所有师兄弟们一起出门喝酒。” 陆明童抱着猫坐下,一动不动。杨枫从屋子里出来,笑道:“那这次我们中有一人的荷包要叫苦连天了。” 杨桐拔出腰间宝剑,仰头一笑:“接招!” 他出手快如闪电,杨枫以剑身一挡,笑道:“这么不留情面,那我不客气了!” 二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碰撞之声不绝于耳,陆明童和小黑端坐着,看他们相互拆招。 师出同门之人对剑时的姿态竟然出奇的赏心悦目,陆明童虽不深谙剑法,却也能看的出来这二人打的旗鼓相当,战意高燃。 最后是杨桐致胜,杨枫避了避身子,从他的剑尖下退开:“好吧,看来是我的荷包要瘪了。” 杨桐爽快一笑,收剑上前去搂着弟弟,亲昵道:“这一招如何,想的出拆解方法吗?” 杨枫摇摇头:“尚未想出来,也许裴大哥能破解。” “这招还不熟,先不去找他试了。”杨桐噘嘴道:“要是被一招破了,岂不是大跌面子。” 杨枫笑了起来,陆明童在一旁看着,心道,听封霁说过,这裴怜的武功在杨家最为厉害,只可惜上一回武林大会没被派出去,不知道这次自己有没有机会一睹风采。 陆明童道:“杨公子也要参与宝剑的争夺吗?” 杨桐也不避讳:“不错,名剑大会,人人平等,就算是杨家子弟也不例外。” 陆明童点了点头,望向一旁的杨枫:“那二公子……” 杨枫笑道:“我自然也会去。”他看了眼正擦拭着剑鞘的杨桐道:“不知我和大哥会不会分在同一组,若是遇上裴大哥,那就更困难了。” 杨桐拍了拍他的肩膀,劝解道:“尽力就好,大会上多的是卧虎藏龙之人,就算输了也不丢人,得看开。这两r,i你多练练剑,输也别输的太快。” 杨桐倒真是实诚,连哄都不哄一句。陆明童张了张嘴,无言地望向另一位,杨枫更实诚,大受激励握了握拳:“我会的!” 杨老爷生出这么随性的两个儿子,真不知是好还是坏。 杨枫开始刻苦练剑,杨桐坐着与陆明童闲聊了会儿,便起身告辞,回到房间去琢磨他那些小玩意儿去了。 杨老爷来找他,一推门看见满地的木屑,头疼道:“桐儿,你怎么又捣鼓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杨桐手中攥着把刻刀,正低着头往木剑上刻印,见他爹来,也只是抬了抬眉毛:“十二师妹的剑鞘太重了,我给她雕把木的,挂腰间轻一些。” “那些让下人去做就可以了!”杨老爷怒道:“或者去库房自己挑一把,大会还剩几天?你不去同那些前辈叔伯打好关系,关着门忙着做这些!” 杨桐手下动作不停:“师妹的剑是我为她量身打造的,库房里那些剑鞘我看过了,都不合适。” “那也不急于这一时啊。”杨老爷满腔火气无处发泄,又不舍得排到宝贝儿子身上,只好忍着坐下,改换苦口婆心的方式道:“爹还不是为你着想吗?爹本来想着让你去赢得宝剑,也好将位置继承给你。现在看来,鬼泣身带不祥之兆,这剑不要也罢。可你不要这剑,也得去大伙儿面前混个面熟啊……” 杨桐打断道:“谁说我不要这把剑了?”他手下动作终于停住,从杨老爷的话语中抓到了一丝不对劲:“还有,你怎么知道我能赢得宝剑?” 杨老爷沉默片刻,避重就轻道:“爹都是为了你啊……那鬼泣诡异得很,你这次不要出战了,日后爹再为你造一把更好的。明日我会备下酒宴,介绍你给……” “我不会去的。”杨桐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还有,鬼泣的事情,我自己有判断。师兄弟们为此已经准备许久,我怎么能突然退出。” 杨老爷呼吸一重,正要发作,突然又平静下来,疼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咱们各退一步。鬼泣你若是喜欢,那就去拿来。若是用的不顺心,爹再让人给你换。但是明晚的酒宴,你可得乖乖的。” 杨老爷说完离开,杨桐一人抱着木剑鞘在房中呆坐着,直到暮色透过窗侵袭了他的视线,他才后知后觉般起身。 杨桐将门栓锁上,杨老爷方才的言语中皆自然地透出对于杨桐夺得鬼泣一事志在必得的把握,这让他有些摸不清头脑。 他走到床前,摸出那道暗格来,又左右审视了一圈,才小心翼翼地攀上横梁,至藻井最边缘处摸索片刻,就着屋内昏暗的光将木钥匙cha进了一条缝隙中。 一声轻响后,他从缝隙边缘拉出一个木匣,搁在腿上。 一把古老的宝剑正静静躺在其中。 第六十四章 杨桐轻轻抚过宝剑的剑身,叹了口气,又将其放回原位,翻身下来,点着蜡烛继续他那把还未完成的剑鞘。 第二日,杨枫正在院中与陆明童商议着什么,却听风声袭背而来,下意识地转身一接——是一把制作ji,ng美的剑鞘。 陆明童抬头望了一眼:“杨公子?” 杨枫朝他点点头:“风雨使早。” 杨枫低头端详着那把剑鞘,不甚明白地问:“大哥,你这是……” “十二师妹的剑鞘,我做好了,你送给她。” 陆明童眼神一飘,发现杨枫的脸立刻红了起来:“这……大哥亲手做的,还是大哥送给她为好。” 杨桐啧了一声:“傻子!”他快步走到他身边,恨不得拧上他耳朵:“若是我去送了,还有你说话的余地吗?你就告诉她,这是你连夜为她打造的,知不知道?” 这情况有些微妙,陆明童的好奇心再次爆发,他低垂着眼看着手中的茶杯,尽量减少自己在两兄弟面前的存在感: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你们接着往下说。 杨枫耳朵滚烫,握着那剑鞘,推也不是,拿也不是:“但是,这本来就是大哥做的,我拿去骗人,不太好吧……” 杨桐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这剑鞘不过是个幌子,你背地里为她做过的事还不够多么?随便拿出来一件,哪个不比这剑鞘情谊深,偏你是个怂蛋,连正视人家都不敢。” 杨枫已经无地自容,这一旁可还站着个大活人呢:“大哥,你别说了,让风云使看了笑话。” “这有什么。”杨桐道:“,你情我愿,天底下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风云使,你说对不对?” 陆明童忙表明立场狂乱点头。 杨枫还想说什么,杨桐已经一只脚踩在石凳上:“好了,这剑鞘你若不送,那就扔了吧,我也不缺这玩意儿。但你要是和她说是我做的……”他转了转眼珠子,语不惊人死不休道:“那我就告诉全部的师弟师妹们,你偷看十二师妹洗澡!” 陆明童再绷不住,口中的茶全数喷出。 他无法掩藏内心的震惊,一脸惊愕地望着杨枫。杨枫的脸已经没有再红下去的余地了,结巴道:“大哥!你胡说什么呢!” 杨桐悠哉悠哉地把脚放了下去,杨枫则是手忙脚乱地解释:“没有……大哥他在和风云使开玩笑呢,风云使可千万别当真,我以我的性命发誓,我绝对没有做过这等下流之事!” 陆明童噗嗤笑道:“二公子不必着急,我相信二公子。” 杨枫擦了擦脸上的汗,颇有些哀怨:“大哥!” 杨桐毫不在意地搂过他的肩膀:“逗你玩呢,剑鞘记得送过去,别把自己的心思锁那么深。” 杨枫沉默,陆明童想了想在,对于成人之美,他是很乐意掺和一脚的:“其实二公子不必在意这些,若对方对你也有心,我想她在意的一定不会是那把剑鞘,而是送给她的人。” “还是风云使比较爽快。”杨桐道:“这小子我说了他八百遍不止,就是不听。一心挂在十二师妹身上,为人家做这做那的,却迟迟不敢表明心意。” 他捅了捅杨枫的腰:“哎,十二师妹最近出落的愈发俏丽了,我听说已经有媒婆盯上她了,你要是再做缩头乌龟,日后就自己在屋里抹眼泪吧!” 陆明童想,这话倒是耳熟,他好像也对谁说过。 杨枫本就面薄,哪里能见得他二人这么敞亮地来讨论师妹的事,只红着脸道:“我先去练剑了。”走时还险些把自己绊倒。 陆明童好笑地望着他的背影:“二公子怎么这么勤快。” 这一点杨桐倒是赞成,给自己也倒了杯茶,道:“枫儿一向乖巧,小时候我们全都偷懒逃课出去玩,只有他一人乖乖在练剑。” 陆明童道:“裴公子也会逃课?” 杨桐大笑道:“不,他想留下,我硬生生把他给拉走了!” 陆明童也跟着笑,他想起在石惊天的拳馆中见到的那群小孩,也一般可爱:“人多底气足,我小时候只能和教书先生单独对坐,没伙伴同我一起,我也就没那个胆子了。” 杨桐道:“是啊,也就枫儿乖巧,一个人练剑到天黑,还得负责给我们通风报信。”他想起往事,眼中流露出向往的光:“然后被我爹发现了,逃出去玩的孩子全都被抓回来狠狠揍了一顿。” “只有枫儿没挨罚,他晚上便兜着药和包子,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给我们送过去。” 陆明童也许能理解,为什么当时杨桐会对自己试探杨枫产生那么大的反应了。 “说来,这两日风云使怎么有空来找枫儿。” 陆明童心中一紧,正以为他看穿了什么,又听得他道:“封教主不会生气吗?” 陆明童:“……” 他对于自己和封霁的关系究竟是有着怎么样执着的误解啊。 陆明童想了想,还是要为自己辩解一番,他清清嗓子道:“杨公子可能误会了什么,我与封教主,并非是你们所想象的那种关系。” 杨桐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就像他什么也没说过一样。好半天,才讶异地张了张嘴:“哈?” 陆明童道:“我与封教主,只是好朋友,杨公子……” 他的话被突然逼近的面孔吓得吞回肚里,陆明童紧张地望着突然凑近自己的杨桐:“杨公子?” 杨桐一瞬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面色凝重:“风云使大人……” 陆明童吞了吞口水。 见到他痴愣愣的模样,杨桐才大笑几声,捂着肚子往后面的树上一靠:“哈哈哈哈,别紧张别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陆明童露出窘迫的表情,杨桐歪靠在树旁,漫不经心道:“风云使不必害怕,我虽然不是什么能悟得大道理的智者,却也不会对此产生偏见。”他语气一变,低落道:“我可是将风云使当朋友了,风云使却拿这一套说辞来搪塞我,真是叫我伤心。” 一时之间,陆明童竟不知该从何处开始解释:“不是的,我们真的不是杨公子想的那样,为何杨公子会认为我们是,是那种关系?” 杨桐眉毛一挑:“风雨使,你喜欢过别人吗?” 陆明童一愣,诚实地摇摇头。 杨桐像突然领悟了什么,会意一笑,双手撑在石桌上,直视着他的眼睛:“原来如此,难怪风云使对我的话这么激动,竟然是深陷情海而不自知。” 陆明童心中一动,双腿生出想拔腿就逃的冲动,脑子里却有个想法坚定下来——等一等,听他说完。 杨桐道:“喜欢一个人的表情,是藏不住的。风雨使之前没有过这种经历,所以才会不自知地认为你和教主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但旁观者清,普通朋友相处的方式可不像你们一般。”他不知想起谁,莞尔一笑,情意都从眼中温柔地溢了出来:“风云使看向教主的表情,和看向其他人的表情,实在太不一样了。” “恕我唐突,风云使在和他一起时,是否尝过愤怒,尝过暗喜,尝过患得患失?又是否动过念头,不想在他身旁看见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的身影?” 陆明童哑口无言,杨桐说的这番话,像有人拿了一瓢水,狠狠地泼在他脸上,将他的三魂七魄都泼了个清醒,继而拉着他大喊:看清楚了吧,看清楚了吧!这才是你对于封霁的想法! “我……”陆明童胸口狠狠起伏了两下,颤着手推开他:“不是的,不是的,杨公子,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要事要办,先告辞了。” 他说完便提着衣摆狼狈地跑开了,什么试探,什么真相,在这一刻全都抛之脑后,只剩下杨桐的话不断地在他的耳边回响。 难道真是这样?这么会是这样! 陆明童心慌意乱,像只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转,陆豆芽跑出来找人,远远地望见他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喊道:“少爷!” 陆明童一个哆嗦,抬头见是他,呆呆道:“怎么了?” 陆豆芽跑到他身边,道:“封教主说有事找你,请你去一趟。” 陆明童正因为他而百般纠结,听见要叫自己过去,下意识就想逃避:“我我我,我还要去一趟杨老爷那儿,你和他说,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陆豆芽回去禀报,陆明童话说出口,一时之间竟然无处可去,想了半天,只能再去麻烦杨枫,为他挑选适合石惊天的护腕。 好在杨枫并不知在他走后陆明童与杨桐之间的谈话,一路耐心地领着他去了库房:“这儿都是最好的,风云使看看喜欢哪个。” 陆明童比划了下:“这种铁制的,会不会太沉了,影响石大哥的速度?还有,石大哥手臂比较结实,这种他能戴上吗?” 杨枫道:“这个风雨使放心,这一排都是经过了多次试验的,内中有暗扣和回钩,可以自己调节。至于重量问题么……要是嫌太厚重,可以换成千丝布,又轻便又有韧劲儿,只是比起铁质的威力小些。” 陆明童拿起那千丝布,仔细瞧了瞧,满意道:“就这个吧,戴着舒服些。” 杨枫便派人将其包好,陆明童问:“多少钱?” 杨枫挥挥手:“送风云使了,不谈钱。” 陆明童苦笑道:“这可不行,我受了你们多少礼了,再这样下去,杨家得被我掏空了。” 杨枫笑道:“没事的,风云使别放心上。” “不行。”陆明童坚持:“这笔账必须得算清楚,不然这护腕我不要了,我找别家做一副。” 杨枫拗不过他,只得道:“好吧,不如这样,风云使请我和大哥去喝杯酒,就算抵消这一笔了。” 陆明童想了想,答应道:“好。” 二人便去唤了杨桐,陆明童开始还有些担心杨桐会追问自己,但杨桐似乎并无此意。陆明童心中轻松些许,三人嫌在杨家拘束太多,勾肩搭背地出了门,寻了处离得较远的酒庄,一边天南地北地聊着,一边痛快喝酒。 陆明童没带豆芽出来,生怕自己会说露馅,便打定主意装糊涂,杨家兄弟一说到他不确定的话题,他就瞪着斗ji眼,假作是喝醉了。 待到后天,圆月高照,陆明童双手捧着酒碗,两颊发红,竟是真的醉了。 杨桐喝得不比他少,三人之中只有杨枫一个清醒人,手忙脚乱地伺候着这两位撒酒疯的大爷。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18节 杨桐踩在凳子上高呼:“啊!” 陆明童软绵绵地趴在桌上,举起手给他助力:“啊!” 老板见多了这种情况,倒是淡定得很,反正三人酒钱已经付过了,便好心提醒道:“这两位大侠喝得烂醉如泥,料想你也不能全带回去,旁边不远处有家客栈,不如在那儿住一晚。” 杨枫没有其他主意,点点头正要行动,身旁却有人道:“我来吧。” “裴大哥。”杨枫道,转头看见他身后还有一人,又道:“封教主。” 裴怜已经托起了杨桐,朝着封霁点头示意,便要带人离开。 杨桐却睁开了迷蒙的双眼,先是直觉地将手环在裴怜的脖子上,然后望见一旁的封霁,咧嘴笑了,朝着还七荤八素的陆明童,用自以为小声的音量吼道:“风云使,你家教主来了,哈哈哈哈哈!” 裴怜:“……” 封霁:“……” 陆明童一个激灵,警惕地朝周围望了一圈,在嘴边竖起一根食指:“嘘,不是,不是我家的,是……是盟主家的。” 封霁的嘴角抽了抽,裴怜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转身走了。杨枫脑中惊涛骇浪地描绘出一场三人对峙的场景,怕被灭口也跟着跑了。 只剩陆明童还傻乐地用食指不断地嘘嘘嘘。 封霁俯下身,好笑地看着他像涂了胭脂一般的脸颊:“盟主家的,嗯?” 陆明童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小声哀求:“不要和别人说,封霁会生气的。” “他不会的。”封霁坐下,将他手边的酒碗移开:“至少不是为了这个生气。” 陆明童摇摇头:“会的,他……可讨厌了。” 封霁动作一顿:“讨厌?哪点讨厌?” “哪儿都讨厌。”陆明童自暴自弃:“呜呜呜呜。” “……”封霁叹了口气,伸手在他的脑门上轻轻一弹:“傻子。” 第六十五章 陆明童在昏沉的摇晃中,感觉到有人在细细碎碎地说着什么。 他被轻缓地搁置在床上,头部接触到枕头的一刻,有人急切地拉着他的手,轻轻唤道:“少爷?少爷?” 这副景象好似和很久远前的一幕模糊地重合在一起,陆明童嘴边舒展开一个放松的微笑,安心睡了过去。 陆豆芽望着他恬静的脸庞,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望着封霁:“封教主,少爷他这是?” “喝多了,让他睡吧。” 陆豆芽点了点头,下去给陆明童打水,床旁还站着个白色的身影,皱着眉不赞成道:“酒最伤身,他记忆还未恢复,你怎么不看着点儿,让他喝成这般模样?” 封霁无奈地叹了口气,陆明童此番出门并未和他说,要不是陆豆芽半天没找着人来上门询问,恐怕他今晚就要和杨家兄弟在外面撒上一夜的酒疯了。 “是我失算。”封霁道:“本以为他是去找杨老爷商议正事,谁知道偷跑外边喝酒去了。” 他这语气活像个看管孩子不利的老母亲,段恒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伸手握住了陆明童垂在床边的手腕。 封霁将被子掩好,询问地看向他:“如何?” 段恒的眉头越锁越紧,半晌才放下他的手腕:“不太好。” “什么意思?”封霁把手塞进被子中,声音也沉了下来:“没有好转吗?” “有些许,但对不上我计算的时间。”段恒道:“按理来说不应如此。” 他转身坐在桌旁,提着袖子开始心无旁骛地默写药方。封霁走到他身旁,眼神在纸上略过,当归,益母,茯苓……与他上回在鹿城开的药方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你确定是按照这单子煎的药?”段恒听闻,更感奇怪:“那便不该还是现在这般,活脉的事情可曾耽搁?” “我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不曾耽搁。”封霁的眼神幽深下来,他突然想起陆明童曾经提起过的一件事:“若是喝药的时候,在里面加了糖,会有影响吗?” “影响不大。”段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每回都给他加糖?怎么能如此溺爱!” 封霁难得被训了一句,愣了愣:“没有……只吃了几回,但他在陆家时大概吃的比较多,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不会。”段恒猜测道:“或许在陆家没人看着他,他怕苦便偷懒不吃药。”说罢略带责备道:“不能胡乱宠着。” 封霁:“……” 此时陆豆芽正打了水进来,顺口道:“没有呢,少爷很听话的,在陆家每日都准时吃药。” 他拧干毛巾为陆明童擦去身上沾染着的酒气,有些犯愁:“可少爷今天醉成这个样子,还怎么吃药?” “停一日也无妨。”段恒道:“等到陆公子醒来再说,我得给他再换副药。” 他说完便离开,封霁依旧站在那儿,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陆明童做了个诡异的梦。 梦中,他喜欢封霁的事情不知为何传了出去,引起普天大怒。 有人把他捆成一团,丢在武林大会的比武台上供万人唾骂。温润俊俏的萧朗不知何时已经修道成仙,闻言踏着洁白云朵怒气冲冲而来,对他道:“朋友妻不可欺,陆公子,我把你当朋友,你怎可如此对我!” 说罢拂袖而去,留下一片亮晶晶的仙气,封霁痛哭流涕地跟在他身后解释清白:“萧仙子,萧仙子!我和他之间什么也没有,你相信我啊!我为什么要抛下你而选择他,我又不是傻子!” 台下众人皆为这段感天动地的真情所流泪,有人开始往台上扔臭ji蛋:“不要脸!拆散鸳鸯眷侣!” “你看看自己,再看看萧仙子,你配吗!” “是我们看错你了,滚出江湖!” “别扔了,别扔了……”陆明童左右扭动着身躯想躲开那些臭ji蛋的攻击,却被砸了满满一脸,他崩溃地大喊:“别扔了!” 意识终于冲破束缚而回归本体,周遭带着鄙夷的面庞也在瞬间消散。陆明童呆愣地盯着头顶的虚无,喘了半天的气,才心有余悸般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还好,还好只是个梦。” 胃中空虚一片,脑袋也灌了水般昏昏沉沉,陆明童摊开四肢,大喊道:“豆芽!” 门外传来动静,陆明童又道:“我好饿啊。” 瓷碗底端与桌面碰撞的声音响起,封霁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还知道饿?” 陆明童被突然出现的面具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往床内瑟缩了一下:“怎么是你?豆芽呢?” “他去为你找吃的了。”封霁道:“已经日上三竿了,风云使大人。” 陆明童望了眼窗外的阳光,时间果然已经不早,他支支吾吾地哦了一声,封霁转身端起桌上的瓷碗:“来,喝了。” 陆明童伸出手:“是什么?” “醒酒汤。”封霁盯着他一声不吭地喝完汤,接过碗放下,淡淡道:“风云使大人究竟何事烦心,要跑去借酒消愁?” 就是因为你! 陆明童默默地移开目光,昨晚醉后的事情他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昨晚是你将我接回来的吗,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儿?” “不是我。”封霁气定神闲道:“是你自己哭着跑回来的。” 陆明童一脸错愕,封霁接着道:“你喝醉后就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跑,不顾众人的眼光,一路狂奔到我房门口,非要我出来。” “啊?”陆明童一愣,想起昨天自己喝醉后好像是梦见过封霁站在自己面前,他顿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我要你出来做什么?” “你要我……”封霁恶意拖长语气,直到对方揪紧了一颗心露出大祸临头的表情,才悠悠道:“要我帮你把衣服都脱了,然后去杨家鉴兵台上献舞。” “什么!”陆明童失声,慌忙低下头摸索了一遍,见自己身上的外衣果真不见了,左右也没见踪影,当即崩溃地往床上一躺,用被子蒙住脸:“我不活了!” 陆豆芽去厨房要了些吃的,一端进门便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慌忙将食笼放在桌上:“少爷,你怎么了!” 陆明童听见豆芽来了,也不肯出来,在被中缩成一团,颤抖道:“昨夜竟发生了那样的事?我还有什么脸面出门见人啊!” 陆豆芽道:“什么?什么事?” 陆明童从被中探出一颗通红的头:“我昨天是不是脱衣服了?” 陆豆芽点点头,他又崩溃地嚎了一声,重新钻了回去。 陆豆芽不解道:“少爷,你喝醉了把衣服给脱了,这关颜面什么事?” 陆明童抽泣道:“可我是在大家面前脱的,成何体统。” 陆豆芽拍着他的背安慰:“没事的,少爷。我想封教主他们不会介意的。” 陆明童道:“他们不介意,不代表别人不介意,我以后还有何颜面行走江湖啊。” 陆豆芽奇怪道:“封教主他们应该不会把这事往外说吧?喝醉了脱个外衣,有什么好丢人的?” 陆明童一顿:“没有别人了吗?” 陆豆芽道:“哦,还有段神医,不过教主把你抱回来之前,我就不知道还有谁了。” 抱回来之前……陆明童吞了吞口水:“抱?” 封霁道:“你浑身软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我怕用背的半路把你掉下来。” 陆明童道:“所以,刚刚你说的那一切,都是骗我的?” 封霁只是轻轻一笑,陆明童立即明白自己被他戏弄了,顿时火冒三丈,正要冲下床去掐他脖子,门外白影翩然走近:“陆公子醒了?” 陆明童动作一顿,惊喜道:“段大哥,你来了!” 段恒上前探了探他额头:“好在没发热,昨晚吹了那么久的凉风,我还担忧你会生病。” 陆明童规规矩矩地盘坐在床上,想起昨日豆芽曾说封霁有事要找自己,想来就是段大哥来了。 封霁因段恒的到来而免去一番痛骂,悠闲地坐在一旁,段恒上前示意陆明童将手伸出来:“许久不见,不知陆公子病况可有好转?” 陆明童道:“我也不知怎么才算好转,我近来有零零散散地想起一些旧事,这应当是好的迹象吧?” 段恒点点头,伸手为他诊脉。 陆明童静静地等着,一旁的封霁也将视线投了过来,他权当不知。 许久,段恒才叹气道:“同昨晚一般,看来这药奏效不大,还是换一副。”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药方,自然地交到封霁手中,嘱咐道:“二日一方药,活脉每日都不要断,过几日我再为他针灸。” 陆明童徒劳地张了张嘴,很想让段恒直接将药方交给自己。但显然段恒更相信有封霁监视的效果,连一眼都没往这边递。 陆明童只好放弃:“段兄这次要在名剑大会住上一阵子吗?” “是。”段恒道:“名剑大会曾送来请柬,只是那时我尚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便先耽搁了。这次我会在这儿住上一个月,顺手为明童调理身体。” “那太好了。”陆明童笑道。 他小心翼翼地问:“不知……沈公子现在如何?” 段恒轻笑道:“他很好,百灵谷那边还有人要缠着他,这次就没和我一起过来。他还说日后有机会,要来探望陆公子。” “那便好,那便好。”陆明童点点头,望着段恒无意识放柔的表情,也衷心为他们感到开心。 第六十六章 “淮安本欲写信道谢,但考虑到名剑大会人多眼杂,他不愿因此染上是非,故托我带话,只要陆公子有时间,百灵谷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陆明童心道,名剑大会中还有那么多没解开的谜题,他一时半会的怕是走不开了。 封霁坐在一旁,惬意地一边品茶一边听他二人闲聊,陆明童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往那儿飘去,段恒注意到,默不作声地往一旁移了移,体贴地让出了视线。 他一动,陆明童反倒不好意思了,虽然他很想问清封霁自己昨夜到底有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前有段恒,后有心中杂念作祟,这句话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了。 待到二人离开,他才忙叫住正收拾屋子的陆豆芽:“豆芽,你快来!” 陆豆芽跑上前去:“怎么了少爷?” 陆明童面色凝重得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你把我昨天回来时的场景,给我复述一遍。不许漏掉任何的细节。” “是,少爷。”陆豆芽想了想,道:“是这样,昨日少爷与我说要去找杨老爷,我便回去回禀了封教主。但一直到戌时,豆芽还是未见着少爷回来,封教主又来寻了一回,说是该活脉了,豆芽便有些担心少爷遇见什么麻烦了,跑去杨老爷那儿,才知道少爷并未去找他。后来我又打听到杨公子他们也不见了,想着你们也许是一同出去了,可少爷孤身前往实在太危险了,豆芽才去求封教主帮忙寻人。” 陆明童道:“那昨晚你一起出去了吗?” 陆豆芽面红道:“没呢少爷,封教主和裴怜公子一起出去的,他们两人轻功运起来太快了,我连个影子都追不上。” 陆明童:“……” “再然后,教主就抱着少爷回来了。”陆豆芽回忆起昨晚陆明童酒气熏天的模样,他从未见过他这样,便关心道:“少爷昨晚是遇见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怎么喝了那么多?” 陆明童摇摇头:“没事,我只是和杨公子他们聊得投机,便多饮了几杯。” “那就好。”陆豆芽忧心忡忡,少爷这两日不知怎么的连笑容都变少了,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若是能和杨公子交上朋友,也不失是件好事。 封霁房内,段恒将针包放下,似乎不经意般转身道:“方才在陆公子房中,我看你们之间气氛好像不太对,你们闹矛盾了?” 闹矛盾?封霁下意识地想否认,下一刻立即想到昨晚陆明童那句没头没尾的抱怨,无奈地笑了笑:“也不算是……有些误会还没解开。” “有什么误会?”段恒道:“他现在最忌讳的就是心头积郁,既然喜欢人家,不妨退让几步。” 封霁挑了挑眉:“看来段兄现在是如鱼得水,居然还有雅致来为我们开解。” 段恒咳道:“当初我与淮安之事,陆公子也帮衬甚多,我只不过是担忧你二人会因为不必要的理由而产生间隙。” 封霁笑道:“这一点段兄大可宽心,我心中已有定数。” 段恒点点头,不再说话。既然大家已经心知肚明,便无需多言。 封霁则是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只有个傻子还蒙在其中。 陆明童提着杨枫帮忙挑选的护腕敲开了石惊天的门,石惊天正在房中看书,见他来了,微微点头示意,又望着他手中的木盒:“这是?” “一点小心意。”陆明童打开盒子:“石大哥快试试。” 石惊天望见盒中之物,惊讶道:“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受明童之礼,明童快拿回去!” 陆明童充耳不闻,将护腕从盒中拿出:“送礼还讲究什么应不应该,全凭我愿不愿意。我喜欢石大哥,把石大哥当自己的知心好友,这才乐意为石大哥花心思。”说罢不由分说便为他戴上:“快看看合不合适!” 石惊天拿他无法,又怕推拒之间会不小心伤了他,陆明童凑近了,小心翼翼地扣上暗扣,伸手揉了揉:“不紧吧?” “不紧。”石惊天道:“明童,我用习惯了粗布裹着,这份礼物我真受不起,明童还是趁早拿回去,也许店家……” “拿不回去了。”陆明童一屁股坐下,开始耍赖:“杨家造出来的东西,除非它自己出了问题,否则概不退换。我看这护腕和石大哥的手腕契合的不错,想来应该是没问题的。既然没问题,那就没有还回去的道理,石大哥要是不喜欢,便扔了吧。” 石惊天叹口气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将这护腕的钱给明童。” “不许!”陆明童声音拔高,掷地有声地丢出一句:“给我钱就是看不起我!” 石惊天一愣,陆明童马上明白这句话对他而言无用,又转换语气,温柔道:“石大哥何必和我计较这些,我娘亲不是还在拳馆中住着吗?还有九天,他们吃食住行总是要花钱的吧?石大哥已经不愿收我钱了,若是这礼物也不肯要,那我现在就写封信,让我娘搬出去,我们不能占你便宜。” 他撂下威胁,却并未有动作,全因捏准了石惊天的脾气。果然,石惊天又叹了口气,缴械投降:“明童与我之间,何苦讲究这些。好了,这护腕我收下,多谢明童。也就不要惊扰伯母了。” “我瞎说的,为了激你呢。”陆明童毫不芥蒂地大笑道:“我娘亲我心疼还来不及,哪有可能让她折腾来折腾去。” 石惊天也无奈地笑,陆明童乐够了,问道:“过两日名剑争夺便开始了,石大哥怎么不去看看,反倒将自己一天到晚关在房中?” 石惊天想了想,觉得没有必要瞒着陆明童:“正要出去,盟主派人传来密信,我便耽搁了一会儿。” 乍然从他嘴里听见这个名字,陆明童表情不受控制地一僵。 原先他对于萧朗,是敬仰,是钦佩,也是好奇,可现在…… 陆明童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他识趣地没有过问盟中发生了什么事,而是道:“萧盟主他……最近还好吗?” “很好。”石惊天道:“最近盟中事务繁忙,盟主无暇抽身,便派我来替他参会。” “啊……”陆明童的眼神左飘右飘,最后道:“不知盟主……他,他和宋姑娘之间的进展怎么样了?” “宋姑娘?”石惊天茫然道:“哪个宋姑娘?” 陆明童的声音变低了:“就是宋书烟姑娘,她与盟主不是?” 石惊天皱眉想了想,最后道:“我想明童应当是误会了,宋姑娘与盟主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 见陆明童露出一脸呆愣的神情,他深表理解:“我明白了,之前江湖上的确有很多关于他二人的风言风语,想来明童是因为那些话而误会了。不过盟主已经解释过,大家现在都知道他们之间是清白的了。” 陆明童怔怔道:“他什么时候说的?” “就在我来之前。” 原来萧朗已经解释过他和宋书烟之间的纠葛,陆明童忿忿道,封霁知道时还不得乐得尾巴翘上天去。最大的情敌已经被萧朗自己消灭了,下一步两个人就该拉着手一同昭告天下了吧? 可封霁对于萧朗的关注程度,他一定也知道了此事,为何不趁热打铁去武林盟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而是跑来这名剑大会凑热闹?他又不欲上去抢夺宝剑! 还是说,其实这两个人已经对彼此宣告过忠诚,相互建立了信任,所以不必急于这一时? 陆明童脑中各种思绪纷飞,石惊天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个人瞬息万变地转换着表情,最后愤然一拍桌:“石大哥,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办,我先回去了!” 陆明童一路飞奔回了住处,扯着陆豆芽的衣领,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豆芽,快去替我做件事!” 陆豆芽手上的动作都被他吓得停了一瞬:“少爷你别急,你吩咐。” 陆明童道:“你可还记得,我曾让陆家书肆出售的那本书?” “少爷说的是……” 陆明童咬牙切齿:“就是那本,红衣郎君俏盟主!” 陆豆芽牙齿打颤:“记得……” “那本书现在销售如何,可受民众欢迎?你快去给我查来!” 陆豆芽被他扭曲的面容吓得双腿如筛糠:“是……我这就去!” 离杨家不远处便有一座陆家旗下的书肆,陆豆芽叫了马车,一路疾驰到书肆,擦着汗询问老板话本的情况,少爷那副模样实在太可怕了,简直像要吃人一般,可见这事的重要程度,他得好好办,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不多时,陆豆芽带着答案回来,推了门正要说话,却见那话本的主角之一正端坐于少爷身后,闭目为他传功。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陆豆芽缩着肩膀默默地溜到一边,陆明童用眼神示意——等封霁离开再说。 传完功,陆明童表现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封霁皱了皱眉,没做他想,只当是他没休息好,简单交代了两句便出去了。 他一出门,陆明童立刻冲出去把门窗关好,转身眼冒绿光地盯着陆豆芽:“怎么样!” 陆豆芽语速飞快道:“禀少爷,少爷的眼光真是毒辣,那书生按着少爷提供的意见去写,还加入了一些神怪的元素进去,将萧盟主和封教主之间的爱恨情仇演绎得淋漓尽致,话本在江湖中已经广传开了。人人都道这主角和他二人极像,若他们也能和书中一般共创一番感人神话,当真是妙极了,现在坊间已经有人自发组织起了为二人祝福的书友会,想来他俩离修成正果不远了!恭喜少爷!” 恭喜个屁!陆明童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两眼一翻就要倒过去,陆豆芽连忙把人拉住:“少爷!你怎么了少爷!” 陆明童撑着桌子,胸口剧烈起伏,心中似有把火在烧,他不停地骂自己这个傻子,当初为什么要吃饱了没事干派人写话本促进他们的感情!现在好了,全江湖都开始祝福了! 气闷半天,陆明童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些力气,抬头幽幽地问陆豆芽:“豆芽,你觉得,他们二人般不般配?” 陆豆芽实在想不透少爷最近是怎么了,他思考半晌,才遵循内心旨意小心翼翼道:“我觉得……挺般配的。” 陆明童一口气没喘上来,又听他继续分析道:“原先豆芽是觉得,像萧大侠这般风华无双的人,是没有人能配得上的。更何况封教主之前还威胁过少爷,豆芽对他实在是气不过。可后面接触久了,才发现封教主对待朋友真诚又体贴,少爷的病,也是一直由他c,ao劳着。”他顿了顿,终于狠下心般,露出一副割爱的表情:“所以,现在想想,他要是真心喜欢萧大侠,我还是祝福他们吧!” 陆明童听完,面无表情地盯了他良久,久到陆豆芽都开始浑身不自在:“少爷?” “说得好……说的真好。”陆明童气极反笑,伸手一把拧住他的耳朵,心中的不快终于爆发:“可我就是不同意!” 陆豆芽一愣,尚未消化这句话的含义,又见自己主子像是被谁欺负过一般,顷刻间红了眼眶,他顿时不知所措,自己哪句话惹得少爷不开心了? 陆明童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水,指着门外道:“你想办法去通知那书生,这本书从今天开始不必再写下去了,贩卖出去的那些,能查到买主的,全都给我重金收回来烧了,一本都不能留!” 陆豆芽带着天塌了一般的表情出去了,陆明童气闷无比,一个人在屋中坐了会儿,窗外有人喊:“风云使!” 陆明童连忙对着铜镜照了照,确认脸上没留下什么痕迹,才推门出去,杨枫和一位身形娇小的女子正站在门外,朝他笑道:“风云使,大哥让我来问问你,今日外边有焰火看,要不要一块去?” 陆明童定睛一看,他身旁那位姑娘手中正持着一柄套着木制剑鞘的宝剑,他立刻反应过来这便是杨桐口中的十二师妹,杨枫好不容易才约了人一道出去,自己凑什么热闹? 他虚弱地笑了笑:“多谢好意,只是我今日身体不适,还是独自在房中休息一会儿的为好。” “身体不适?”杨枫闻言急道:“可曾看过大夫,要不要我去……” “不必了。”陆明童望了眼他身旁的人,对着他挤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我睡一会儿便好了,二公子玩的开心。” 杨枫接收到他的眼神,脸不受控制地红了红,不再和他客气,挠了挠头道:“那好,风云使好好歇息,外边多的是杨家的护卫,风云使有需要尽管喊他们。” 陆明童点点头,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杨枫能如愿地约到他的十二师妹,想必杨桐身旁也有裴怜作伴。 现在看来,这孤家寡人的,只剩自己了。 陆明童伤感了好一会儿,才悻悻地准备回房,身后却有人唤他:“明童。” 陆明童脚步一顿,不情不愿地回过头:“……封大哥。” 寒风中,封霁的身姿依旧挺拔,他上前两步:“我听闻今日在燕栖街有焰火看,你不是最爱热闹的吗,要不要去看看?” 陆明童刚要开口拒绝,他实在不知道现在该怎么面对封霁,然而转念一想,既然自己已经确定了心意,那何不珍惜这仅存的独处时光呢?也许名剑大会一过,眼前这人便要重新回到萧朗的身边了。 陆明童的眼睛有些酸,他说:“好。” 二人并肩前行,一路走到那燕栖街前,也许是考虑到天气寒冷,也许是因为陆明童的情绪有些低迷。封霁没有再和以前一般直接带着他用轻功赶路,二人就这样慢慢走着,一路无言。 眼前的街道熙熙攘攘,封霁虽然没出声,却依旧担忧着陆明童的安全,一只手默默地横在他背后,护着他不被川流不息的人群挤散。 陆明童低着头,时不时会因为要躲避周身的人而微微贴近封霁,他既觉得酸楚,又不可抑制地想要像以前一般钻进他的怀中。 封霁领着他走了一段路,在望见又一个小孩啪地一下迎面撞上陆明童的腿后,微微叹了口气:“这儿人太多了,我带明童去个安静的所在吧。” 陆明童其实心不在焰火,闻言便点了点头,他只觉腰间一紧,封霁便带着他飞上了屋顶,轻松地越过几座屋檐,停在了江南最高的望月楼之上。 身边一片静谧,脚下却是人潮汹涌,灯火阑珊。封霁带着陆明童席地而坐,陆明童望了眼下面人声鼎沸的景象,抱紧了自己的腿。 封霁安静片刻,道:“明童可还记得,上一回见到这般盛大的灯景,是什么时候?” 陆明童眯着眼睛认真地想了想,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我们刚认识不久时,在那座无名小镇遇见的灯会。” 和封霁在一起的每一件事都历历在目,往事浮上心头,陆明童有些要翻旧账的趋向:“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兴高采烈地给你做了个灯笼,结果你洞穿了我的破绽,拿剑指着我要杀我。” 封霁笑道:“是我的不对,明童想要我怎么赔罪?” 以身相许好了,陆明童在心里默默道。 “就罚你,给我买十包豌豆黄吧。” “好。”封霁点点头,道:“你在这儿等一会儿。” 陆明童一怔,没想到他真要下去买,连忙道:“不必了,我逗你玩的!” 然而封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陆明童孤零零地坐在房顶,敲了敲自己的脑门:真笨,好端端说什么买豌豆黄啊!这下人都没影了! 他在屋顶上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干脆抱着脚往下看,试图从拥挤的人群中找到杨桐他们的身影。 这时封霁回来了,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往回护了护:“当心些,别掉下去了。” 陆明童回头,见他手中握着一串糖葫芦:“豌豆黄没有了,只能用这个来赔罪。下次瞧见了再买给你。” 陆明童心内憋屈,伸手接过那根糖葫芦,默不作声地啃着。封霁在一旁,看他嘴角也染上嫣红,被那山楂酸得龇牙咧嘴。 “明童最近好像有心事。” 陆明童动作一顿,不敢侧头看他:“没有啊。” 封霁道:“可我看明童近来总是苦着脸,笑容也少了。” 陆明童低头望着手中的糖葫芦,外边的糖渍已经被他舔完了,空余酸涩的山楂,吃得他心情也和这山楂一般味道了。 “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封霁望着他:“我说过,明童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的。” 陆明童道:“但你不能为我解决一辈子,我总是要学会自己承担的。封大哥……”他终于抬起头,迎着灌了满眼的萧瑟寒风,忍住颤抖道:“名剑大会结束后,你会去找萧盟主吗?” 封霁深深地望着他,陆明童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透过那双深邃的眼眸去猜测他现在的情绪。他曾经见过封霁面具下的脸,平平无奇,丢进人海中瞬间就找不到了,可他的眼睛尤其好看,陆明童每每望着,都感觉内中其实蕴含着无尽的风暴,把自己整个人都给吸了进去。 “罢了。”他还没等到对方的回答,便已丢盔弃甲,移开眼神道:“想也知道答案了,祝你们早日修成正果,日后也不要忘了我,有空便来陆家山庄找我……” “陆明童。”封霁打断他。 陆明童一愣,封霁已经很久没有连名带姓地叫过他的名字了,更何况是用这般冷漠的语气。 “有件事情,我本以为大家早以心知肚明,所以才选择不去解释。”封霁深吸了一口气:“如今看来,我错的愚蠢至极。” 陆明童迷茫地望了他一眼,封霁靠近两步:“如果我猜测的没错,你最近的反常都是因我而起吧?” 陆明童心内巨震,他知道了? 身前人步步紧逼,陆明童身后便是悬空,他若从这儿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封霁双眸危险地一眯,伸手制止住他后退的步伐,叹了口气:“傻子。” 紧接着,陆明童眼前一黑,熟悉的气味逼近,一双温热的嘴唇将他温柔地包含住。 手中的糖葫芦掉了下来,一路欢快地滚进那灯火通明的长街。 第六十七章 天地忽远,咫尺之间,一呼一吸皆充斥着对方温暖的味道。 这个吻来的太过突然,陆明童被掀翻在旖旎的情潮之中,思绪已经停止运转,他呆愣又迷茫地睁着双眼,僵硬着身体,手掌还维持着一个半推半就的姿势,任由封霁闭着眼含住自己的嘴唇。 双唇相接的感觉是如此美好,直到对方努力地想要探入更深的地方,他才如梦初醒般地推开了对方。 理智终于回归原位,陆明童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他震惊地望着封霁水光莹润的嘴唇,吞了吞口水——这个画面,实在有些难以让他继续镇定下去。 “你……”陆明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原来比手抖得更厉害。 封霁轻笑一声,拉着他往安全的地方又退了两步,才用手背轻轻擦过他嘴边的银丝,陆明童脸刷一下红了,用衣袖反复地擦了擦自己烧起来的脸。 “你为什么要怎么做?” 陆明童连正视他的勇气都丧失了,封霁皱了皱眉,这小傻子该不会到现在都没弄清楚状况吧? 他假作不知:“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就是……”陆明童支支吾吾的,头也往下垂了下去,要自己亲口说出这句话真是难堪:“你为什么要亲我。” 封霁险些被他气笑:“明童认为,除了喜欢,我还有什么理由来对你做这种事?” 他说喜欢!陆明童的心砰砰砰地开始狂跳,一下一下地压迫着他的嗓眼,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透露出不可置信来:“你喜欢我?” 封霁深深地望着他,回以一句:“是,我喜欢你。” 陆明童眨了眨眼,他直视着隐藏在那张面具后的眼睛,连双腿都有些发软了。但想起某个自己念念不忘已久的人,他还是质疑道:“等等,那萧朗呢?” 封霁的目光躲避似的往旁边移去,陆明童的心立刻凉了半截。 “我从未对他生出过这种感情。” “可你之前为了他,不惜与我为敌。”陆明童望着他,怔怔道:“你莫要和我说,你千方百计地要保护他的安全,甚至不惜陷自己于险境。半夜自如同主人般进出于他的房中,随身携带他最爱的糖酥,都是因为你们是好朋友。” 封霁沉默,陆明童又道:“我也拐弯抹角地问过你们之间的关系,你不会听不懂我的意思,但却从未澄清过。” 可你今天却亲了我。陆明童有些伤心,他固然知道自己是喜欢封霁的,可封霁对于萧朗的在意,自己都看在眼里,现下他和萧朗还不明不白的,来招惹自己,又算什么? 封霁总算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之前为了利益,之后为了趣味,他因不同的缘由以话术引导陆明童对于自己和萧朗的关系进行进一步的误解。他看着陆明童越想越偏,越走越远。他以笑观望对方的窘迫率真,却从未正视过自己的感情,从未考虑过是否要以同样坦诚的模样出现在对方面前。 “是我的错。”封霁叹了口气:“我向你道歉,明童。你把所有都交给了我,而我却一直隐藏在这副面具后面。” “我会向你解释你想知道的一切,我也希望你能再给真实的我一个机会。”说罢,封霁抬起手,轻轻将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 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面前,陆明童瞪大了眼:“萧大侠?” 见鬼,难道刚刚和他接吻的人竟然是萧朗?陆明童寒毛直竖,随即反应过来,不,这脸虽然和萧朗一模一样,可他的言行举止,说话的声音明明就是封霁! “你……”陆明童惊恐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封霁望着他不可置信的表情,苦笑道:“我与萧朗,乃是同胞兄弟。” 这个消息的惊悚程度对于陆明童来说不亚于突然来个人告诉他杨老爷给杨家兄弟又添了一个新弟弟。他嘴唇抖了抖,想起一件事:“不对啊,我明明见过你的真面目的,就在你要求我为你搜寻萧朗踪迹的那一晚!” 封霁道:“那时我已经怀疑于你,为了保险,我让封霄为我制作了一张人皮面具,以防你突然刁难。” 这人真是狡诈!虽然已时隔多日,陆明童想起当时被他戏耍的事情,还是气得咬牙切齿。 “那你为何不直接假扮成他的模样,替他参加武林大会?” 封霁道:“这是最坏的打算。江湖之中,知道我与小朗真实关系的人,少之又少。若是由我假扮成他出现在武林大会之上,虽然能解继任之难,却也会暴露给囚禁小朗的人知道。我恐他会因此受到伤害,才出此下策。” “囚禁?”陆明童道:“所以你之前说的他闭关修炼的时也是假的,你又骗我!” 封霁抱歉道:“是,那时你肯主动伸出援手,我已对你心存感激。但事关重要,小朗没有明确的表示,我便不能告知你真相。” 小朗小朗,满口都是小朗!虽然已知他二人是兄弟关系,可之前关系还未明朗时,陆明童默默吃萧朗的醋已经太久,导致他现在听见封霁提起,还是忍不住要气闷一番。 封霁见他表情不快,猜想是因为自己瞒着他的事情实在太多,今日又一次说出太多,导致他对自己不满,于是干脆认错道:“这些事瞒着你,是我不应该,从今以后,我对你再不会有秘密。” 陆明童的心情这才好转些许,他瞪了一眼封霁,这脸乍然变得如此帅气,实在有些不习惯:“哼,那你现在肯全部告诉我了,不怕我把这些都泄露出去了?” 听这语气,他果然对此不满。封霁有些庆幸自己摸准了症状:“你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陆明童气道:“你骗了我那么多次,要是哪一天不信任我了,你岂不是要旧事重演,又用剑指着我的脑袋!” 封霁静静地看着他:“我不会这么做。” 陆明童几乎是有些挑衅地仰着头,道:“如果我真说出去了呢?” 封霁淡淡道:“我与小朗的秘密已经埋藏够久了,若你真说出去,也只当我为之前逼迫你做过的事付出同等的代价。日后就算是腥风血雨,我自会来招架。”他顿了顿,又像是承诺般说道:“之前犯下的错我会尽力去弥补。这一生,我不会再伤害你第二次,他人也不行。” 陆明童的满腔怒火被他这一番真情流露浇灭了一大半,他居然有些脸红,咳了咳道:“逗你的,我才不屑做这种y损事。” 封霁微微一笑,搂过他的腰,将他拥入怀中。陆明童别开脑袋,却没有拒绝,他轻声道:“那你老实告诉我,你戴着面具,是不是为了他?” 封霁点点头,陆明童能感受到头顶的呼吸均匀:“小朗年幼时受人恩惠,一心想要学那人仗义江湖,武林盟盟主的位置对于他来说很重要。” 陆明童道:“可这和你带面具有什么关系?不是说魔教很早之前便已洗心革面加入正道吗,萧朗难道会因此而不被看好吗,你们为何要隐藏身份?” “我们查到,武林盟中很可能还存有当初魔教的仇人。这对小朗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阻碍。为了不暴露身份,我便主动提议在人前携带面具。这样一来,我们可以同时动用两个势力,他负责以武林盟主的身份维持太平,我负责以魔教教主的身份助他一臂之力。” 陆明童听着有些酸涩:“你倒是挺无私的。” 封霁笑着端起他的下巴,让他转过来看着自己:“你生气了?”他好笑道:“我们是亲生兄弟,怎么连他的醋也吃。” “谁说我是吃醋!”陆明童闷闷不乐道:“我是气你竟然为了弟弟心甘情愿地戴了这么久的面具,明明你们都一样优秀,可大家只会说萧盟主谪仙俊美,却没人知道你长什么样,也没人想要了解真正的你。他们所知道的,只有那个所谓一摘下面具便会爱上自己的魔教教主!” 封霁任由他发泄,许久道:“可我还是遇见这个人了。” 陆明童一怔。 封霁直勾勾地望着他,用鼻尖抵着他:“明童,我从未想过能有人为我而惋惜。能遇见你,是我的福气。” 陆明童脸红了红,封霁又笑道:“我娘姓萧,小朗的化名便是随了她。自我游历江湖以来,她便一直期待我哪天能带个天真又善良的儿媳妇回去,等她见了你,她一定会很喜欢你。” 陆明童道:“谁是儿媳妇!”眼神望着那逼近的面庞,却没有避开。 四片唇瓣终于又贴合在一起,陆明童仰着头,封霁的手轻抚在他腰间,他的手掌下是对方跳动的心脏,二人唇舌相接,温柔缠绵。这一次,陆明童终于心如明镜,他知道二人之间自此再也没有阻隔,一切都是真实而敞亮的,他再也不必独自猜测,再也不必辗转反侧。 良久,陆明童才气喘吁吁地推开身前的人,封霁温柔地望着他,他也回报以同样炽烈的眼神。 封霁轻笑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却被陆明童抢先一步,挠着头傻笑道:“不行,看到你真实的样貌,感觉好奇怪啊,好像刚刚和我亲吻的人不是你,而是萧大侠一样。” 封霁:“……” 他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因自己和弟弟相貌一样而来的哀愁。 第六十八章 陆豆芽不辞辛苦地跑去陆家书肆交代了陆明童吩咐下来的事,连口热乎的茶水都没来得及喝,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回去。 刚刚听路过的人说,今晚燕栖楼有焰火表演,要是来得及,他兴许还能带少爷出去看看焰火,缓解缓解少爷糟糕的心情。 他一心牵挂着出来时陆明童那令人担心的脸色,因此不敢怠慢,一路快马加鞭。 回到杨家,陆豆芽气喘吁吁地推开门,却见陆明童和封霁二人一前一后地在桌前坐着,一边眉目放松地说着什么,一边传功。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19节 陆豆芽:“……” 陆明童听见声响,讶异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随机心中暗叫糟糕,忘了把豆芽派出去的事了。 陆豆芽望着他们这其乐融融的模样,也傻眼了。出门前少爷还是一脸y郁,怎么转眼便阳光灿烂了? 还有封教主,这两日少爷的反常明显与他有关,更不说他还是自己奉命去销毁的那些话本的主人翁。 难道说……陆豆芽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说封教主已经知道了少爷暗地里做的那些事,现在来上门算账了? 陆明童望着他那ji,ng彩的脸色,便知道他心中一定已经上演过一出大戏了。为免这呆子说漏嘴把自己做的那些傻事都给捅出去,陆明童先发制人:“豆芽,你回来了。” 陆豆芽啊了一声,陆明童又问:“交代你的事,都办妥当了?” 陆豆芽点点头,小心道:“回少爷,都办妥了。” “那就好。”二人对话间不动声色,滴水不漏。陆明童舒出一口气,念及他辛苦跑一趟,柔声道:“外边的焰火表演还没结束,你若是有兴趣便去看看,喜欢什么便买什么。” 陆豆芽本想讨他开心,谁料一回来人居然自己痊愈了。听少爷这意思,是让自己先避开了,便挠挠头道:“我也有些累,不去看了。我先回去歇息了,少爷有事叫我就好。” 封霁淡淡地看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心知这二人一定有什么事情正瞒着自己,不过现在自己尚且理亏,贸然询问可能会引起明童的不快。 传完功,陆明童回过头,笑嘻嘻地捧着他的手:“你现在要回房了吗?” 封霁挑眉道:“怎么,第一天就要邀请我留夜?” “呸!”陆明童涨红了脸:“我是想问你怎么不见段大哥的身影,谁想着这个了!” “好吧,是我心术不正。”封霁很快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杨老爷听闻段兄来了,特请他过去诊脉。” 这人自从把话说开后就像变了个性子一般,只要自己一露出要着急的模样,他便迅速示好道歉认错,表现出一副好说话的姿态,斩断自己追究下去的理由。陆明童无处发泄,憋得有些难受,皱着脸道:“杨老爷身体不适吗?” “这我倒不清楚。”封霁道:“杨老爷只说是诊脉,明童若想知道,还得等段兄回来。” 陆明童想着要等到段恒回来,封霁却说天色太晚了,勒令他早些休息,有什么事都等到第二日再商议。陆明童脸上不悦,内心却隐隐有些开心——现在封霁满脑子关心的,可都是自己。 二人没叫豆芽来,封霁亲自去为他端了水来,伺候他洗净了脸,陆明童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封霁。 封霁被他这可怜的眼神勾得走不开,笑着掐了掐他的脸,还停留着方才洗漱后的热气:“怎么了?” 陆明童不满地望着他脸上的面具:“这个你什么时候才能摘下来?” 封霁叹了口气:“还不到时机,现下人多眼杂,小朗身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他望着陆明童撅起来的嘴,轻声道:“但我向你保证,等到身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便随你一同周游四方,望遍天下美景,写遍天下趣事。” 陆明童缩了缩脖子:“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想了想,克服着害臊的心去握他的手:“我只是想多看看你。” 封霁笑了笑,解下面具,凑近到他面前。二人鼻尖相抵,封霁的五官完整地呈现在陆明童的面前,陆明童伸出一根手指,细细描摹着他脸上的每一寸皮肤,感慨道:“你和萧盟主,真的一模一样。” “从我娘肚子里出来时就这样了。”封霁道:“小时候大家都会弄混,小朗也经常怀疑他才是第一个被生出来的,我们不过是小时候被我娘牵错手了而已。” 陆明童也跟着笑:“那你们小时候有没有玩过假扮对方的游戏?” “玩过。”封霁道:“我们假扮成对方,骗了我爹三天他都没发现,最后是我娘看出来了。” 陆明童问:“她怎么看出来的?” “小朗身上有一块胎记,我们都没注意到,只有我娘帮着他洗澡的时候才发现了。” “真有意思。”陆明童道:“我也常常想,若我有个兄弟姐妹就好了,要么我把他宠上天,要么他把我宠上天。” 封霁笑道:“不用他们,我就能办到。” 陆明童抿着嘴一笑,双手挂上他的脖子,一边嘟囔着再亲一口一边靠了上去。 封霁扶住他的头,引导着他一步步深入,二人正难解难分,屋外却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封霁无奈地推开他,重新戴上了面具。 门被敲响,段恒在屋外道:“明童,睡了吗?” 陆明童藏进被子中:“还没呢,段大哥你进来吧!” 段恒推门而入,走到床前,看了一眼面色绯红的陆明童,又看了眼面色从容的封霁,二人目光平静地交接了一波,最后把视线停在陆明童水光盈盈的嘴唇上。 陆明童面上发热,心底发慌,眼神胡乱地扫视四周:“咳咳,最近天气好像有些回暖了,我裹着被子都感觉到有些闷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忽略他拙劣的演技,封霁道:“明童正想去找你,杨老爷今天找你过去所为何事?” 段恒道:“他找我替杨桐调理身体。” 陆明童道:“杨桐?” 江湖上医生这么多,要等到段大哥来医治,莫非他与自己一般,生了什么不便其他人知晓的毛病? 他支撑起半边身子:“怎么回事,杨桐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段恒道:“杨桐的身体并无大碍,杨老爷只是想让我为他补一补气血,大约是心疼他最近筹办大会事宜过于c,ao劳了。开完药方杨桐便出去了,杨老爷素来肝火炽盛,我便顺带为他看了看,后来来了些有旧疾的江湖侠士,我也一同诊治了,才回的晚了些。” 陆明童心道,难得神医大弟子亲临,大家还不得瞅准了机会来求医,倒是辛苦了段大哥,明明是客人,忙活起来却超过主人。 话说回来,自己这两日见杨桐,都是一副面色红润,体态健康的模样,怎么会要去补气血?莫非是与裴公子…… 他浮想联翩,已挡不住要露出傻笑,连忙正了正脸色道:“原来如此,辛苦段大哥了。明日便是名剑争夺的第一天,段大哥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段恒点点头,封霁道:“我也回去了,你早些休息,不要贪玩。” 陆明童送走二人,段恒与封霁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眼前孤月清冷,照得青石板上微微发亮,段恒突然出声道:“恭喜。” 封霁一怔,随即轻声一笑:“多谢。” 第二日一早,陆明童便收拾妥当,ji,ng神焕发地去擂台旁等着了。 杨家兄弟二人正低头说着什么,杨桐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见陆明童来,气冲冲道:“风雨使,你来得正好,我快被这傻小子气死了!” 原来昨夜是杨桐千方百计地替人将十二师妹约了出来,本来是想着给两个人制造些单独相处的机会,好讨讨小姑娘欢心,谁料半路上杀出一群师兄弟来,围着二人闹腾了一番,最后变成一帮人闲逛。 “你随便找个理由甩了他们不就好了!多么难得的机会,都被你浪费了!你难道看不出来老十对十二师妹也有意思?我看昨天晚上根本就不是巧合,是他们设计好了要搅和进来!” 杨枫被杨桐一番教训,低着头不敢吱声,待到杨桐抱怨完了,才弱弱地道:“我怕贸然将他们支开太过于明目张胆,会引起师妹的疑心,万一她以为我是想着图谋不轨就不好了……” 杨桐道:“你以为人家和你一样傻吗?依我看十二师妹早就察觉出来你对她有意思了,这时候就等着你去表明呢,不然人家为什么会一听见邀约就答应了?” 杨枫不知如何回答了,陆明童在一旁看着他陷入感情的难关中左右为难,回想起自己前段时间也是这般焦虑,顿生出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笑眯眯地安慰道:“没事,至少说明十二师妹不抗拒和你在一起,来日方长,二公子一步步来嘛。” “对,下一个机会马上要来了。”杨桐道:“名剑争夺开始了,等你上台的那天,我去帮你把十二师妹拉来,让她站在最前方,你可一定要记住那位置,比试时就把自己最潇洒的动作都正面迎着送到那边去!” 第六十九章 名剑争夺方一开始,各路豪杰大显神通,一对上便使出浑身气力,势必要将宝器拿到手。 陆明童等人攥着拳,在底下看得目不转睛,仿佛站在那台上比试的是自己。 “好掌法!” “哎呀,就差那么一点儿!” “莫急,攻他下盘!” 三人像三只嘈杂的鸭子,在下边指手画脚,丝毫不知道台上的人已经被他们几个烦得心乱。那人在缠斗中一避身,一阵掌风便迎面而来,陆明童险些中招,惊得后退一步,拉着杨家二人往后边躲了躲:“这儿太危险了,咱们还是站后边一些。” 杨桐皱着眉望向台上难解难分的战况:“这两个人实力相当,已经缠斗许久了,不知何事才能分出胜负来。” 杨枫道:“看谁坚持得久吧,要是再拉锯下去,迟早有一个人会先泄了力。” 陆明童望着那交接不停的掌法,只觉眼花缭乱:“二公子,你的比试是在什么时候?” “后日便是。”杨枫望了眼自己的手:“第六场,还不知对手是谁。” 杨桐道:“不论是谁,切记我交代你的话,一定要把自己最迷人的一面展现出来,赢了长脸,输了咱们就换苦r_ou_计,让十二师妹为你疗伤。” 陆明童不得不佩服他心思转换之快,居然不声不响地把两种结果都算计进去了。他回想起自己也曾帮齐楠用这一招换得美人在怀,看来还是颇有成效的。 陆明童道:“这主意好,到时候二公子还能假借胸口受伤,让十二师妹为你敷药,趁机展示展示你健硕的胸膛。” 杨桐目光一亮,别过头看着他,眼中一片赞赏。杨枫则是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这怎么行?风云使莫再拿我说笑了!” 陆明童真心实意道:“这法子真的挺有用的,再不行我们还能找人来演演戏,和十二师妹抢一抢给你敷药的重任,她要是不愿意让给别人,一定是喜欢你。” 杨桐看他的眼神已经可以用刮目相看来形容:“风云使居然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杨枫每次与他们在一块,都会被说得满面通红,此刻听着他们说的热火朝天,只能捂着耳朵把视线转回台上:“快看,分出胜负了!” 二人一看,居然是刚才出招更猛烈的那位输了,杨枫摇摇头道:“在台上对战时,身边情况瞬息万变,可不能一味地进攻。” 杨桐点了点头,却心不在此,他好好地研究了一番地形,热切地给弟弟出主意:“我望了一圈了,右边那个位置最好,到时候你就站那边。” “为何要他站那边?”裴怜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分出胜负了?我错过了。” “嗯。”杨桐答道:“才刚开始几场,都是些小角色。你抽完签了?第几场?” “五日后,第一场。”裴怜道:“有些早,你到时不知起不起得来,起不来也没事,我比完后去找你……” 他越说越不对劲,望着杨桐一点一点沉下来的脸色:“小桐?” “第五日,第一场……”杨桐喃喃举起手中一枚小巧的木牌,不知是喜是悲地嘲弄道:“我们可真是,太有缘了。” 裴怜望着那木牌上刻着的文字,面色一变:“这!” 陆明童也是一惊,瞪大了眼去夺他的木牌,正反看了一遭:“你们,你们排到一块儿去了?” 杨桐点点头,裴怜正欲说些什么,他眉头一竖,咬牙道:“裴怜,你要是敢说出什么放弃比赛的话,我现在就给你一剑!” 裴怜面色苍白,薄唇颤抖:“小桐,你知道我不想这样。” “我当然知道。”杨桐收回木牌,将它放进怀中:“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咱们都是男人,就得用男人的方式来分出胜负。” “我设想过如果我们二人都通过了比试,在台上相遇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形,但我从没想过,我们会在第一把就遇上。”杨桐笑了笑:“到时候台上见,可不要让我失望。” 他丢下这句话便走了,裴怜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也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场比试,陆明童都没见着什么熟悉的面孔,他去找了在另一端观战的石惊天,托他替自己看完接下来的几场比试,若有什么值得一说的,便来房中找自己。 办完了一切,他去找封霁,兴致勃勃地将杨桐与裴怜的事说了:“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他二人既然相爱,裴怜会不会在比试时放水?” 封霁正在处理教中事务,听他说的兴奋,合上书信道:“你都说了,杨桐给他放下狠话,若是敢放弃比试,便要给他一剑。裴怜这么熟悉他,又深知杨桐这种不服输的脾气,要是还敢在比试时放水,那可就有些不识抬举了。” 陆明童点点头,又道:“哎,要你说,他们俩打起来,谁会赢?” 封霁眼也不抬:“裴怜。”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陆明童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就这么有把握,我是听说裴怜厉害,可前段时间,杨桐好像也在苦心钻研剑法突破之道,万一他真能克制住裴怜呢?” 封霁道:“杨桐的剑法不差,但裴怜胜在天生的好资质,又常被杨家派出去,比起被保护的好好的杨桐,他实战经验更多,优势也更大。” 陆明童啊了一声:“如此说来,那比赛岂不是毫无悬念了。” “倒也不会。”封霁笑道:“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罢了,若是杨桐真的如你所说的参悟出了什么绝世剑法,他要打败裴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陆明童忧愁道:“可这两个人都是我的朋友,他们谁输了我都开心不起来。” 封霁摸了摸他的脑袋,叹道:“傻瓜,他们既然是真心相爱,那不论哪一方赢了宝剑,对方都只会为他感到开心。既然当事人都不介意,你还在这儿惋惜什么?我听说杨老爷从京城请了戏班子来,你若是感兴趣,不妨去看看。” 陆明童道:“戏班子什么的,以后有的是时间。对了,等到名剑大会结束,你要去哪儿?” 封霁笔尖一顿:“武林盟那边有些事情,我要过去一趟。”紧接着道:“不过这一次我很快便会回来,到时候要去哪儿,随你挑选。” 陆明童支着脸,看着他每次这般小心翼翼就怕自己不高兴的模样,心头一乐,大方道:“罢了,你有你的正事要做,我不会cha手。等你回来,我家种的石榴花也开了。咱们可以一道去赏花,再摘些给我娘做指甲用。” 封霁笑道:“好,我要是手笨,也请多多包涵。” 陆明童望着他,突然笑道:“对了,我还想起一件事。” 封霁嗯了一声,陆明童便靠近他,眼神中透出一股揶揄:“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要送你一件衣服?” 封霁点点头,无奈问罪:“可过了这么久,我也没见明童送来。” 陆明童嘴角越咧越大,理直气壮道:“那时候太忙,我忘记了,今天就给你送来,你等着!” 他一路跑回房,拉过陆豆芽,在他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陆豆芽脸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现在就去?” 陆明童点点头:“那布还在行囊里放着,越快越好。” 陆豆芽便拿着东西出去了,夜晚,封霁在房中听见有人敲门,一开门,陆豆芽哆嗦着站在门外,两只腿筛糠一般,手中捧着一个锦布包裹:“封教主……这是我们少爷让我交给你的。” 封霁疑惑地接过包裹,陆豆芽像是丢开个烫手山芋般,甩了甩手便红着脸跑了。 封霁望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关上门,打开包裹,看清后失笑地摇了摇头,对着烛光将里面的东西拎了起来。 那是一件魅惑的红色肚兜。 第七十章 待到杨枫比试那日,陆明童比谁都激动,不需陆豆芽催促便自发起床穿衣去了赛场。 杨桐这几日闭门练剑,陆明童没见着他的身影,今天倒也牵挂着弟弟,出现得比陆明童还早上许多。 二人打了招呼,一同用过米粥,陆明童捏着个包子细嚼慢咽:“二公子最近状态如何,今日可有胜算?” 杨桐道:“他已经在后场备着了,我派人打听过,抽到与他同一场的是个魁梧大汉,武功不高。” “那二公子……” “一定能赢。”杨桐道:“我已经通知十二师妹了,等她过来,还请风云使给个面子,一道撑撑场子。” “那是自然。” 杨枫的比试在第六场,那十二师妹接到消息来了,陆明童见着她,点头一笑。 上次见她时她穿了身水红色的衣裳,活泼艳丽,今日虽然素雅了些,却依旧楚楚可怜。 以前在家中,陆夫人和她一帮好友闲暇时总爱聚在后花园涂脂抹粉,常指使着陆明童帮忙搬妆盒。长久的耳濡目染之下,陆明童也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下就看出这小师妹虽然看上去妆容清淡,实则也是经过了ji,ng心的打扮的。 看来杨桐所言不假,这十二师妹对于杨枫的心思也不仅仅止步于师兄妹啊。 陆明童心中已道一声稳定,上前悄悄朝杨桐道:“杨公子,十二师妹武功如何?” 杨桐瞥了一眼旁边一脸紧张的人:“怎么说呢,握剑都握不稳,我爹当时就是看她长的讨喜才突发异想要收她为徒的。” 陆明童对于杨老爷这全凭心情收徒的行为已经能做到淡定以对,闻言波澜不惊道:“既然如此,待会儿比赛开始,咱们就在她耳边煽风点火,做出一副险象环生的模样,如何?” 杨桐说:“好。” 比赛开始,杨枫出场。他按照约定往擂台最前方看去,见着熟悉的三个身影,微微一笑,朝着眼前人一拱手:“请。” 陆明童猛地一拍手:“好!” 杨桐和师妹一愣,这台上的两个人还没动作呢,好什么好? 陆明童面不改色心不跳道:“过招之前,先要过的是心理战。面对如此魁梧雄壮的对手,二公子依然能维持一片云淡风轻之色,身形挺拔,不卑不亢。实在是好,实在是好啊!” 他这话声音不大,但他们站位靠前,台上二人武功又不差,自然将他这番话统统收入耳中。 杨枫面色一僵,那对手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台下的人,也一拱手:“请!” 二人同时出招,一招擒虎掌袭来,杨枫闪避开,还未动作,陆明童在台下又是一阵夸耀:“好闪躲!你们快看二公子这轻巧的回身,这灵活的闪避,真是少年出英才啊!” 杨枫:“……” 对手也是一愣,这人是来捣乱的?他朝陆明童这方向瞪了一眼,发现是大名鼎鼎的风云使,怔了怔,更是迷茫——风云使应当不会信口开河,难道这小子真的暗藏玄机? 他心中疑惑,出招更加谨慎起来,杨枫与他小心对招,台下杨桐咬牙切齿,怎么不多看一看这儿,抽空抛个媚眼很难吗? 比起他来,陆明童算得上游刃有余,杨枫每出一招,他都能接上话。 “好俊的动作,能做到这种难度的动作,我猜杨二公子的腰一定非常有力,想必身材也是极好的,真是令人羡慕啊!” “快看二公子的眼神,柔中带刚,绵而不软,真是俊俏啊!若我是这台上的另一位大侠,见到这般俊秀的对手,恐怕早已自惭形秽!” “多么凌厉的进攻!二公子步伐真是沉稳过人,剑法快不可挡,佩服,佩服!” 他在台下侃侃而谈,对于杨枫赞不绝口,台上二人的对战也已结束,对手脑门上冷汗直出,最后被杨枫抓住机会,挑掉了手中的剑。 十二师妹一声惊呼,连忙上去迎接凯旋的杨枫。 杨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大哥,风云使,师妹……” 惜败的那位大侠也随着一同过来,陆明童心虚地往后缩了缩,却被一把揪了出来。 “在下方才还在想,风云使为何对杨公子赞不绝口。本以为多有虚张声势之疑,没想到二公子果真技高一筹,在下心服口服。”那侠士朝着陆明童一揖:“多谢风云使今日的指点,在下感悟良多,多谢!” 陆明童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离开,完全想不起自己对他有过什么指点。 赢了比赛,陆明童和杨桐强硬地拉着杨枫去给小师妹买胭脂,夜晚回到房中,封霁和段恒已经在房中等着他。 封霁道:“你今日可出了好大的风头。” 陆明童疑惑道:“什么风头,我今日什么也没做啊。” 封霁笑道:“当真什么都没做?杨家可传开了,风云使在杨二公子对战时亲自出面讲解,现在他们都研究起了所谓的心理战了。” 陆明童这才反应过来,哎呦一声叫苦道:“这可怎么办,我胡诌的,他们竟然当真了!” 封霁扶着桌子大笑不止,段恒道:“明童不必担心,自古以来,心理战都是兵法中详细记载的战术,他们只知你提起过此术,却无从得知你是怎么解释的。” “何止。”封霁道:“谣言流窜的速度何其之快,现下已经出现了不下五种说法,每一种都说是有人在现场亲眼所见。” 陆明童惆怅地捂着脸,封霁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只是一天没看着你,你又闯祸了。” 陆明童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段恒道:“明童,你难道不觉得……” 陆明童看向他,段恒纠结了半天,又不往下说了。封霁深知他这种不把话听完会被折磨疯的毛病,便替他往下道:“段兄想说的是,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有时候像个红娘一般么?” 陆明童一怔,望向眼前的两人,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或多或少都曾经介入过这两个人的感情之中。 段恒与沈淮安,封霁与萧朗。当然了,封霁这一对绝对不能成。 “你这一说……好像真有点道理。”陆明童吞吞吐吐:“我是不是有些太无聊了?” 二人没回答,陆明童有些挫败:“大概是最近没什么事让我分心吧,或许等到名剑争夺的结果出来了,就有我忙活的了。” 段恒安慰了他几句,替他施了针。封霁留下来陪他说了会儿话,陆明童道:“你最近好像很忙,连比武都没去看。裴怜和杨桐对上的那一场,你能来吗?我想听你给我说。” 封霁心头一软,想起二人同坐于武林大会上的那些日子,自己也是负责给他讲解场上的战况。怀中的人那时候还对自己防备满满,而自己每每望着他那副气急败坏又不敢声张的表情,都会窃笑不已。 也许二人的感情就是在那时发生了变化,封霁握着他的手,轻声道:“好,那天我来接你。” 日程一到,封霁果真如约前来,陆明童起了个大早,见着四下无人,打折胆子直接牵着手便去了,一直到人前才分开。 杨枫在台下候着,陆明童问:“你大哥最近和裴怜比过招没?” 杨枫道:“没有,大哥说在正式比试前,禁止裴大哥去找他,他要苦心练剑,到时候好把裴大哥打个措手不及。” 陆明童惊讶地张大了嘴,这对有情人示爱的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 封霁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态,只望着擂台淡淡道:“比武不是儿戏,虽然裴怜武艺超群,但杨桐也未必不想赢。这时候见面,只会引二人分心。” 陆明童点点头,等了没多久,二人便在众人的高呼声中出场了。 陆明童紧张地握住了身旁封霁的手,封霁低头看了一眼,也回握住了他的。 “要开始了要开始了!”陆明童念叨了两句,场下的欢呼声也逐渐沉寂下来,台上的两个人影却一直没有动作,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他们怎么还不动作?”陆明童道:“该不会也听闻了那些传言,要玩什么心理战术吧?” “不是。”封霁抬头望了眼二人,笑道:“他们在交流。” “交流?”陆明童重复道:“交流什么,用眼神交流吗?” “对。”封霁说:“用只有他们能看得懂的方式。” 陆明童似懂非懂,也看向他们的眼神,只见裴怜和杨桐一动不动,视线却牢牢地纠缠在一块,内中情绪不明。 陆明童暗道,他们脑中想的是什么,该不会是些你今天真好看,我想你了之类的话吧,那可不是试探,而是明晃晃的调情了! 封霁感受到他的焦虑,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示意他不要急。 果然,下一刻,杨桐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他和裴怜依旧谁都没有出声,却又比任何一对上来比武的人都要默契。不需要言语,不需要指令,二人像是约定好一般同时出剑,当啷一声,两把银光闪闪的宝剑已经交接在一起。 残影闪动,台上二人已然快速拼上几剑,陆明童看得目不暇接,封霁在他耳旁轻声道:“初试探之下,裴怜有一瞬间显露出惊愕,显然是你说过的杨桐准备给他的惊喜起作用了。” 裴怜往后一仰躲过了杨桐送上来的剑招,杨桐手腕一转,正要换个方向追击,他又借力起身,腾空一脚踢在剑柄之处。 杨桐吃痛收回,往后一甩,封霁道:“刚刚那一脚,裴怜留情了,若是直接蹬在杨桐手上,再趁机用另一只腿扫过他胸前,这一把就可以直接结束了。” 陆明童闻言担忧地望向杨桐的手,杨桐中招后,以剑横在胸前,作出防卫姿态,裴怜并未乘胜追击,而是负剑与身后,朝他示意——再来。 杨桐微微一笑,毫不气馁,运气再次出剑,裴怜伸手与他小心拆招,一招一式都极尽温柔,直到最后,杨桐发现对方未尽全力,逼势变得凶猛起来。 “他生气了。”封霁道:“杨桐认为,在比武场上为他退让,对他来说是一件不齿的事,他要裴怜拿出全部实力来和他打。”说罢摇摇头:“只是这样他也清楚,自己很快会败下阵来。” 果不其然,裴怜被他的怒火逼迫得连连后退几步,就连台下观众都以为他要赢了的时候,裴怜终于使出全部功力,一套剑招使得行云流水,咄咄逼人。杨桐在这般凌厉的剑法之下撑不了多久,便败下阵来。 台下一阵惊叹,杨桐似乎用尽了力气,双腿一软便要倒下,裴怜连忙上前去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杨桐直喘气,眼中却笑意丛生,掐了把裴怜的腰,以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气音道:“你赢了。” 裴怜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你打的很好……新想出来的那一招,很好。” “可惜还是比不过你。”杨桐叹了口气,笑道:“不过这一次我在你手下撑了这么久,已经是难得了。”他抬头,眼中一片氤氲,混杂着骄傲和青睐之色:“裴怜,你果真没让我失望。” 台下,杨老爷默默地看着场上重叠着的两个身影,深深吸了口气。 第七十一章 裴怜胜出,全在封霁的意料之中。 然而杨枫和陆明童两个忠实观众还是激动地红了脸,大力地鼓着掌,迎接他二人下来。 陆明童是第一次看见裴怜出剑,虽然一直有耳闻说他资质过人,天赋极高,但一直到今日亲眼所见,他才从心底里感到震撼:“刚才的比试太惊险了,我在下边看着都替你们捏一把汗。” 杨桐恢复了些力气,依旧懒洋洋地靠在裴怜身上,笑道:“惊险什么,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实在超我太多了。” 陆明童笑道:“我不懂谁高谁低,只是看着你们宝剑相交,每次都快抵着对方了,煞是吓人。” 有弟子小跑着过来将胜出那方的木牌交给裴怜,裴怜收入怀中,陆明童道:“那这么说来,杨公子便可先休息了,裴公子到后头还得抽一回签?” “是啊。”杨桐道:“真没想到,我们三人中,居然是我最先退出战局。”他看了一眼裴怜:“你和枫儿后面还有比赛,先养ji,ng蓄锐……” 几人草草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开,陆明童望着杨桐和裴怜几乎是黏在一块的背影,又看了眼杨枫识趣离开的方向,缩了缩脖子。 他留下接着观看比赛,几场下来都是平平无奇,不过有封霁在一旁陪着,倒也不算无趣。 那报幕的侍女捧着张纸,小心地将最新的一组划去,念道:“下一组,乔松云对战林帆。” 林帆?陆明童的耳朵动了动,那不是在武林盟接待过自己的弟子么? 他抬头望了一眼,却见一个黑影闪至台上,那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面目全都隐藏在一顶破旧的斗笠之下,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 原来只是同名而已……不过此人穿着神秘,一袭简短黑衣,又故意掩盖住自己的容貌,根据自己以往的经验来看,不是长相过于突出,就是身份不便泄露。 无论是哪种,陆明童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他望了眼身侧的封霁,见他也放下了扇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乔松云活络了筋骨,望着眼前垂手站着的男人,居然莫名生出一丝的紧张。他朝对方抱拳朗声道:“赛场之上,斗笠面罩难免会影响发挥,为公平起见,还请阁下摘掉斗笠以真面目示人。” 侧边的侍女也微笑道:“阁下请放心,名剑大会欢迎一切侠客参与,在这儿您不必介怀身份。” 那男人思考了一瞬,抬手将斗笠取下,置于侍女端着的盘子中,低声道:“我一会儿便会取回,请替我保管好。” 侍女望着他的脸,声音有些发抖:“……是。” 男人转过身来,陆明童才看清了他的长相,那是极其苍白的一张脸,眼睛却惊人的黑。两道剑眉飞扬入鬓,眼角也随着往上勾起。他额前散乱着几缕沾shi的头发,嘴紧紧地抿着,英俊得夺目又充满蛊惑。 这皮囊无疑是好看的,陆明童轻轻地吸了口气,一旁的封霁却微微皱起了眉。 乔松云也是一愣,男人在原地站定,轻声道:“请。” 乔松云道:“你的剑呢?” 男人的腰侧并未佩戴任何兵器,他垂下眼眸道:“我的剑断了。” 乔松云有些气恼,却还是耐心道:“既然没有剑,你如何来比试?” 男人闻言奇怪地望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解:“正是因为没有了剑,我才会来这儿。”他转头巡视了一圈,朝着一边的一位侠客道:“可否借我一物?” 那侠客望了眼他,护着宝剑结巴道:“我我我……我这剑只是把非常普通的剑,你若是把它劈裂了……” “不会的。”男人道:“我不会破坏你的剑,我想借你的剑鞘。” 所有人皆是一愣,继而传出窃窃私语,那人将信将疑地将剑鞘递了过去,乔松云的脸色则是红一阵白一阵,搞不懂眼前这人是真的深藏不露还是故弄玄虚。 男人则是像什么事都没有做过一样,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再次等待对方发招。 乔松云心道,不论这人什么来历,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拔出手中宝剑,一声长喝便攻了上去。 然而只不过一瞬,原先还在眼前站着的男人已经消失,乔松云心下一惊,身体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后背杀机已至,剑鞘又准又狠地敲打在他的后背上,沿着身侧滑过手臂,将手中长剑击飞。 太快了,太快了。 乔松云尚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手中长剑已经狼狈落地,发出清脆一声,他踉跄了两步往前扑去,心下一片绝望,他居然败在一招之内。 台下的人也没想到胜负居然揭晓得如此之快,一时之间全都愣住了。 一旁的裁判张了张嘴,几乎是用挤的从嗓子里挤出一句一句轻微的声响:“这一局,林帆胜。” 台下的人终于清醒过来,一片哗然。陆明童呆呆地张大了嘴,这人也太厉害了。 “林帆”在沸腾人声中走向裁判,取了胜方的木牌,又从侍女手中接过那破斗笠,宝贝似的拍了拍,重新戴上了。 他想了想,将剑鞘还给那人,又从怀中掏出一小锭银子,算是作为感谢。 陆明童目送他离开,真挚地朝身旁的封霁道:“我觉得……他好像比你还会摆谱。” 封霁:“……” “不过,这人到底是何来历?”陆明童拉着他走出人群,身后已经开始起了激烈的探讨:“林帆,这名字我好像没有听说过,是武林的后起之秀?你有印象吗?” 封霁道:“化名罢了,林帆是那日武林盟中接待你的人,他用了他的名字来参赛。” 陆明童惊道:“还能这样?那他来这儿该不会是图谋不轨吧?” “林帆是武林盟的人,他敢明着借用他的名字,想必那边也是默许此事的。”封霁道:“此人武功极高,裴怜想要拿到鬼泣,难如登天。” 方才的比试过于快速,陆明童只知此人武功高超,却没想到能高超到这番境界,于是纠结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这么厉害,我们要不要去通知一下裴公子他们?” 封霁笑道:“何苦你来c,ao心,他这一战动静打这么大,恐怕不出一个时辰,就要传遍杨家各个角落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再见,杨枫便换上了一副忧心忡忡的面孔,陆明童心知他一定已经听闻了那个神秘的侠士,安慰道:“二公子不要顾虑太多,你大哥不是也同你说了么,尽力便可。” 杨枫道:“我不是在担心这个,以我的武功,还不到与裴大哥相遇便会被淘汰。只是裴大哥他……”他叹了口气,道:“他原本是众人最寄予厚望的人,没想到会突然出现个林帆,这两日什么传闻都出来了,我担心裴大哥会输在他手上。” 陆明童作为亲眼见证了一切发生的人,再加上封霁的赞同,心内很是无奈,只得拍拍他的肩膀道:“一切都是天意,胜负自然,二公子还是看开些。” 杨枫点点头,没过两日又到他出场,对上的对手实力强悍,他不幸落败,陆明童便和杨桐一切叫了十二师妹来,硬生生地扔了伤药给他,让他放下心来,好好的享受一下被悉心照顾的感觉。 裴怜则是沉着应战,一路安稳地走到了最后,那“林帆”再归来时腰侧新别了一把宝剑,一路杀出重围,二人定于在最后一场一决胜负。 但就在比赛的前一夜,杨家突生异变,杨老爷突然下令,命所有弟子至杨家祖祠集合,他有要事要宣布。 杨桐进门时,发现门口站守着杨家最为ji,ng锐的一队护卫,他迈过门槛的脚步稍稍一顿,回头一看,杨枫和其余弟子也匆匆赶来,唯独不见裴怜。 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杨桐定了定神,迈步走进祠内,按照师兄弟的顺序坐下,伸手端起一杯茶浅啜了一口,眼皮突突直跳。 没煎熬多久,杨老爷大步生风地从门口走了进来,所有人俱放下手中事物,低头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师父,杨桐也低下头去,用余光扫过一座空位,门口有人将门轻轻关上了。 杨老爷抬手让众人坐下:“我想,你们应该都很奇怪,为何我会在短短时间内,再一次召集大家。” “之前,我杨家世世代代传承下去的传家宝剑无故失踪。为了查找出偷窃宝剑之人,我传唤大家过来,是想要唤醒藏匿在你们之中的窃贼的良知。”杨老爷顿了顿道:“老夫给了他足够的时间,但他并未认识到自己所犯下的愚蠢,一直没有站出来承认自己的过错。” “好在老夫从未放弃,一直派人暗查于此事。或许是苍天有眼,列祖列宗保佑,就在昨日,暗探告知我,偷窃宝剑的人终于现身了。” 杨桐心下一惊,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他,瞳孔剧烈收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自己明明确认过,那宝剑还好端端地在房中放着,爹口中的盗贼,又是从何而来! 杨老爷察觉到他的视线,头微微偏了偏,满含危险地望了这边一眼,招手道:“来人,把风云使请出来。” 纹着仙鹤的屏风被移开,陆明童跟着引路的侍女走了出来,望着满屋子泱泱一群杨家弟子,不自在地低下了目光暗忖道:不是说是家传宝剑有着落了吗,自己急匆匆地跟来,原以为众人已经知情,可现在看来,怎么他们比起自己还要不知所措? 杨老爷派人在侧边加了张案,陆明童在案前盘膝坐下,弟子们的目光总算从他身上移开,又惴惴不安地望向杨老爷。 “把那罪人也带出来吧。” 一声令下,大门再次开启,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人被推了进来,他浑身是血,痛苦地躬着腰,脚上绑着两个沉重的镣铐,拽着他整个人往下坠。 背着烛光,陆明童好不容易才看清那张沾满血污的脸,惊呼还未出口,前方的杨桐已经发狂般扑了上去,一脚踹开正压制着他的护卫:“裴怜!” 第七十二章 陆明童震惊之下,身体半倾着向前探了出去,见杨桐一把将身旁的人拉开,双手不住颤抖地扶住了裴怜。 杨老爷也站了起来,沉声道:“桐儿!” 杨桐濒临崩溃般将裴怜脸上的血污抹开了,直视着他的双眼,直到确认他还具有神识,才一把将人拉至身后:“爹!” “放肆!”杨老爷一声怒喝,朝身旁的护卫道:“还愣着做什么,去把少爷和他分开!” “都不许过来!”杨桐拽着人后退两步,横剑挡于胸前,眼中是无尽燃烧的愤怒:“谁敢碰他一下,休怪我刀剑无眼。” “你难道连爹的话也不听了?”杨老爷眯起眼睛,没有再往前,而是盯着他,用蛊惑的声音道:“桐儿,把剑放下,过来,来爹这儿。” 杨桐缓缓地摇了摇头,泪水朦胧了他的视线,他不可置信般问道:“爹,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做什么?”杨老爷怒极反笑,直直指向他身后的裴怜:“你该问问,是他做了什么!” 杨桐没有转身,他不必看也知道,身后那人一定在看着自己,自己这时候怀疑他,无疑是在他的伤口上再刺一刀。 杨老爷冷笑一声:“你将他看成好师弟,掏心掏肺。他心中未必也如此对你。桐儿,你可知杨家的家传宝剑失窃一事,便是他所为。” “不可能!”杨桐失声否认:“爹,裴怜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还请您明察!” “怎么不可能。”杨老爷面无表情道:“宝剑就是从他的房间里搜查出来的,老夫亲眼所见。” 杨桐深吸一口气:“爹,您冷静下来想想。明日便是名剑争夺最后一场,他早知名剑大会会有一流的神兵利器,他何苦放着鬼泣不要,而选择去偷这么一把没有任何威力的剑呢。” “何苦?”杨老爷大笑道:“那是因为他心中早有定数,名剑争夺英雄辈出,他能不能拿到鬼泣全凭运气。明日一战,他对上那高深莫测的杨帆,定然没有胜算。神兵拿不到手,他就只有靠这宝剑来斩断你的前程。桐儿,你可知此人心肠何其歹毒!他肖想杨家家主之位已久,枕头底下,居然还放着一个写有你名字的巫毒小人!” “我没有……”裴怜几乎是从破损的嗓子里挤出这句话来,他望着杨桐沉默的背影,努力地伸出手想去够他的肩膀:“我没有,我不会……不会害你。” 杨桐身形一顿,哑着嗓子道:“我信你。” 杨老爷闻言更是怒极,朗声道:“桐儿,你年纪还小,不懂侦查人心,此人诡计多端,擅于伪装,你莫要被他骗了去。”接着朝周围人吼道:“还不快去将大师兄带过来,将叛徒拿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动作。 大伙儿的眼神中透露着犹豫,杨老爷深吸一口气,朝一旁的陆明童道:“风云使,你都听见了。罪人裴怜觊觎我杨家主位已久,铸下大错,盗窃我杨家传家宝剑,诅咒我杨家子嗣,其心恶毒,天理难容啊!” 他的眼神定定地停在陆明童停留着的笔尖之上,迫不及待般劝道:“你快将他的所作所为写下来,让世人都知道,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都做了些什么!” 浓墨滴落在素白的纸面上,陆明童低头凝视着那一小块晕染开的斑点,手腕轻微地抖了抖,终于下定决心,将笔搁置在一旁:“抱歉,此事尚未查明,恕我不能按照杨老爷所说的去做。风云录之上要记载的,一定得是事情的真相。” “风云使这话是什么意思。”杨老爷不悦道:“莫非风云使认为老夫是在捏造事实?” “我并无此意。”陆明童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只是认为,以裴公子的为人,应当不会犯下此等大错,况且我观各位的表情,似乎都认为此事还有玄机未勘破,杨老爷何不听听他们的看法,再下定论也不迟。” 杨桐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杨老爷轻蔑般笑道:“这裴怜手段高明,风云使才上任不久,会被表面迷惑也是正常。但现在人赃俱获,任他怎么解释也没用了。” 杨桐怔怔道:“若是我说,那宝剑是假的呢?” 众人一愣,杨老爷迅速转头望向他,眼中升起危险:“你说什么?” “那把所谓的家传宝剑,是假的。”杨桐淡淡道:“要问我为什么知道,自然是因为,真的那一把现在正藏在我的房里。” 裴怜的手抖了抖,徒劳地去抓他的衣袖,却被他甩开:“别……” 不顾周围人眼中变幻万千,杨桐道:“孩儿不孝,一直以来,论根骨,论聪慧,孩儿都远在裴怜之下。世人皆赞赏裴怜,孩儿恐杨家家主之位受到威胁,便起了邪念,将家传宝剑盗出,想以此为依仗得到家主之位。” “孩儿知道,其实任谁来看,裴怜都才是最适合统领杨家的人。孩儿因妒起意,犯下大错,不求父亲能原谅,但裴怜在此事之中,确是最无辜的,请父亲不要因此而错怪了他!”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20节 “你这!”杨老爷气得连呼吸都顺畅不再:“你这逆子!” 杨桐应声跪下,双手紧握成拳:“孩儿不孝,请父亲责罚!也请父亲还裴怜一个清白!” 杨枫也跑至他身边,一同跪下,众弟子见状,也纷纷曲下膝盖。 “疯了,疯了。”杨老爷怒道:“你们一个个的都疯了!” “孩儿犯下的错,不应由他人来承担后果。”杨桐深深地看了杨枫一眼,道:“大家都起来吧,该罚的我都认了,快去找人来医治你们裴师兄。” “慢着。”杨老爷沉声道,众人一愣,谁也不敢行动。 杨老爷沉思许久,反倒一改之前火冒三丈的模样,眼睛眯了眯,负手绕着杨桐踱了几步:“如此说来,桐儿,那宝剑真是你所盗的?” “是。”杨桐道:“父亲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我房中搜查。” “如此说来……”杨老爷拉长音调:“倒是我误会裴怜了。” 陆明童抬起头来,望着场中三人重合在一块的影子,一时之间有些怔愣,他听见杨老爷道:“桐儿,这点的确是你不对。” “杨家家主的位置,迟早都会是你的,你又何必担心这些呢。”他慈爱地望向杨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还连累着裴怜受了些皮r_ou_之苦,不必跪着了,起来吧。” 杨桐僵硬地站起身来,杨老爷微笑着道:“你的担心实在是多余了,外人怎么看待他与我们何干?他不过是我当年捡来的一条贱命,怎么能和你相提并论。” 杨桐瞪大了眼,正要回身看裴怜,杨老爷按住他的肩膀,迫使他转向自己。二人视线相交时,杨桐惊恐地发现,杨老爷的眼中写满了志在必得:“你是杨家的正脉血统,与他这般低贱的身份不同,放心吧,就算裴怜日后再怎么优秀,他也不过是你手下一条狗,杨家家主的位置,永远是你的。” 他这番话说的极轻,陆明童没能听个真切,却能清楚地看见杨桐一瞬间面如死灰,而后是杨枫发出一声惊呼:“不好了,裴大哥晕过去了!” 杨老爷放开杨桐,回头皱着眉望了一眼脚下的人,见众人皆露出一副紧张兮兮的神情来,轻笑一声道:“没事,只是体力不支罢了,枫儿,你去替他找个大夫来。” 他回头望着众人:“既然真相已经浮出水面,老夫自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杨桐虽是宝剑日后的主人,但他浮躁气盛,犯下此等错误,拖累师兄弟。暂且罚他抄写家规一百遍,闭门思过,十日之内不得出门。” 众人皆散去,陆明童神色复杂地望了眼空空如也的纸面,最终什么也没说,走了。 好在杨老爷并未纠结他的行踪,他只是觉得,事情并不像今天杨桐所说的那般简单。既然宝剑是杨桐所偷,那为何裴怜的房中又会凭空出现一把赝品,而又这么恰巧地被人发现了呢? 还是说……另一种想法浮上心头,陆明童脚步一顿,加快了回房的步伐。 杨枫终于找来了大夫,众人自发地围成一个圈,紧张地望着他为裴怜医治。 那大夫进杨家多年,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积极的待遇,老骨头都要被挤错位了,忙不迭地将袖子从交错的手臂间扯了出来:“好了好了,诸位都让一让,我先看看伤者再说……哎呦,这是,这是裴怜?” 认出这血污掩盖之下的面容,老大夫吃惊异常:“这是遇见来寻仇的了?裴怜武功不是你们中最厉害的吗,怎么会伤成这样?”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半晌才有人道:“大夫,您还是好好替他医治吧,知道那么多,对您也没什么用啊。” 老大夫不悦道:“你们这么多人站在这儿,我怎么替他医治啊?手都伸不开!” 杨枫望了眼正在人群外呆坐着的杨桐,见他整个人浑浑噩噩如傀儡一般,推了推身旁的师兄弟们:“啊,那我们就出去了,不打扰您,烦请您多费心。” 众人带着担忧地目光走了,路过杨桐时,一个个地都不敢看向他,只有杨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大哥,我们在门外候着,你要是有事……就喊我们。” 大夫的身影在烛光映s,he中摇晃了许久,将人上上下下都包扎好后,他一回头,望见了身后正默不作声地望着床上人的杨桐:“少爷,您搭把手?” 杨桐点了点头,帮着他一起将裴怜身上的血污擦干了,望着染红的布巾,他眼中更为酸涩,几乎不敢去看那张洗净后苍白到极致的脸:“大夫,他的伤势如何?” “哎。”大夫叹了口气:“裴怜这是招惹上了哪个仇家,怎么将人打成这样。不过好在伤得不久,大概他自己也懂保护自己,躬身避开了要害,所以受伤最严重的地方是腰背。我已经为他上过药了,再开些药方,每三日换一次,一个月便能恢复了。” 杨桐哑声道:“多谢大夫,我这几日不方便为他换药,麻烦你待会儿将药方再抄一份,交给杨枫,他会替我记下的。” 大夫点点头出去了,杨桐转过身,在床边坐下,望着裴怜不为宁静的睡颜,伸出一只手去轻抚开他紧锁的眉头。 “都是我擅做主张,才会将你害成这样。” “你会恨我吗?会吧……我本以为这样便能为你争取来多一点的机会,没想到他竟会想出此招逼我就范。”杨桐握着他虚放在身侧的手,眼中一片迷茫:“他早就想好了怎么应对,原来困在棋局中的人,一直都只有我一个。”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你比我更有能力,为什么一定要我,为什么,为什么……裴怜,裴怜……” 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过,落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的人身上。 第七十三章 裴怜醒来的时候,天色一片昏沉。 他孤零零地躺在黑暗之中,桌角的烛光还不足以照亮到他这个角落,颇有些落寞。 身上各处都是疼的,他咬咬牙想爬起来,却只能徒劳地发出一声叹息。 这声微不可闻的声响却惊动了黑暗中的人,杨枫揉了揉眼睛,急忙走到床边:“裴大哥,你醒了?” 裴怜困难地睁开了一半的视线:“我这是在哪儿?” “你在自己房里呢。”杨枫道,他倒了杯水,伸手一探,是凉的,于是倒了打算重倒,裴怜低声制止了他。 “裴大哥,你现在感觉如何,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我去给你叫大夫来。” 裴怜的目光深深地映在房顶,他似乎费了些时间来思考在自己昏迷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枫小心翼翼地守着他,良久,才听得他开口问道:“小桐在哪儿?” 杨枫的视线往下落了去:“大哥他被父亲关禁闭了,父亲说要他罚抄家规,十日内不得出门。” 裴怜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杨枫望着他,心里突然特别难过,他主动开口道:“裴大哥,我看父亲心中的火已经消了一半了,日后你们……” 裴怜道:“小枫。” 杨枫一愣:“啊。” “小桐偷宝剑的事情,你是知情的吗?” 杨枫嘴张了张,慌忙解释:“我……我是知道的,但是,但是大哥他绝对不是因为裴大哥所想的那样才去偷宝剑的,大哥他……” 裴怜听着他一片惊慌的语气,闭上了眼,喉结上下滚了滚道:“我知道。” 杨枫惊讶地望着他,他知道? 屋内气氛陡然沉默,片刻后,裴怜道:“小枫,我现在想一个人安静会儿,你去休息一下好吗?” 一夕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也许现在让他一个人思考一会儿才是最好的。杨枫想了想,道:“好,但你受了伤,我不能走太远。我睡你隔壁,你有事找我,敲一敲墙面我就能听见了。” 他拉门出去,在门口停下,回头道:“裴大哥,大哥他有诸多苦衷,我想,就算有些事他会刻意瞒着你,但他绝不会有害你的心。你好好养伤,其他的事,你们日后再商议吧……” 天刚蒙蒙亮,陆明童便睁开了眼。 昨夜他回房便和封霁说了自己刚经历的事,封霁闻言深深叹了口气:“你说,这盘棋局到底有几个人参与进去?” 陆明童陷入沉思,封霁便单手支着脑袋,鼓励似的望着他。 “依我看,应该是这样。”陆明童推敲道:“杨桐说的话,有一半真,一半假。宝剑的确是他偷的,但却不是因为嫉妒裴怜,贪图杨家家主的位置。” “杨老爷对待他的态度,众人有目共睹。杨桐自己心里也明白,杨老爷已经双手将家主之位端到了他眼前,只等他伸手去接了。” 他顿了顿,道:“裴怜的确是个可塑之才,他天资聪敏,剑法高超。相比之下,杨桐就显得有些平庸。武林中传二人差距的传言多了,杨老爷便不满了起来,越发重视培养杨桐。但优秀归优秀,裴怜和杨家之间始终有一道越不过的鸿沟。他并非杨家血脉,所以江湖人再怎么看好他,也只当他是能成为杨家的一位佼佼者,并没想过他能担任家主的位置。” “可杨桐他显然是动了这个心思的。”陆明童瞳孔一缩,声音低了下去:“明知自己胜券在握,却要把继承家主的要物转移开来,除了不愿继承,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理由来。” 说到这儿,他又卡住了,他不能确认,杨桐是为了什么而选择将本属于自己的位置拱手相让。是因为裴怜的确实力更高,还是因为二人之间的私情…… 不,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心中也明白,杨桐绝非是会被情爱蒙住双眼的人。 陆明童放在桌边的手紧了紧:“但他这么做,大部分人是绝对不能理解的。说实话,我虽然往这方面猜,可我说不清,他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封霁伸手包住他的拳头,道:“这件事没人能说出对错。” 陆明童一怔,转头望着他,封霁道:“莫说是我们这些局外人,就连杨桐自己也许他也分不清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不是对的,但他一定遵从了自己内心的选择,如此来,结果或许……” 他的话没说完,脸色突然一变:“明童?” 陆明童捂住脑袋,久违的疼痛又开始侵袭他的大脑,他挥开了桌上的茶器,痛苦地躬起了腰,封霁连忙制住他手不让他伤害自己:“你是不是又开始头疼了?” 陆明童面色瞬间苍白一片,疼得连话都说不出了,他点了点头,不知该怎么缓解脑部尖锐的疼痛,情急之下,竟然想用头去撞桌子。 封霁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双手将他牢牢禁锢住,点了他的睡x,ue,抱着混沌不清的人去敲开了段恒的门。 段恒见他抱着人进来,吓了一跳,起身飞快地让出位置来:“怎么回事?” 封霁简单地将情况复述了一遍:“没有任何征兆便开始了,比起上一次来,好似疼得更加厉害。” 段恒皱着眉为陆明童把脉,又让封霁助他将人放平施针,良久才沉思道:“你再仔细想想,你是和他说到哪一句话时,他开始头疼的?” 封霁回忆了片刻,将那句话再说了一遍,段恒道:“也许是这其中的某个字眼刺激了他,等他醒来再说吧。” 二人唯恐他半夜再出状况,商议后一致决定将他留在房中,等到第二天人醒来了再问。 二人守了他一夜,故而陆明童一睁眼,便看见床边趴着个人。 封霁睡的浅,陆明童才挪了挪身子,他便敏锐地察觉到,睁开了眼,朝他一笑。 陆明童也笑了笑,还未张口,封霁的身后又探出一个人来:“人醒了?” 要说的话硬生生又憋了回去,陆明童张了张嘴:“段大哥。” 下一刻,他疑惑地转头望了眼四周,这儿并不是自己的房间:“我这是在哪儿?” “你在我房里。”段恒道:“昨夜你突然头疼不止,封霁便将你带来这儿医治。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陆明童这才想起来昨晚那莫名其妙的疼痛,他捂着脑袋哎呦了一声,封霁眼中立刻浮现担忧之色。 他扶着人坐了起来:“别急,慢慢想。” 陆明童道:“我昨夜好像做了很多个梦,但又记得不太清楚了。” “一点儿也不记得吗?”段恒问:“只是一个字眼,或者一个片段也行。若能成功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也许能加快唤醒你的记忆。” 陆明童便努力地开始回想:“唔……我好像看见我爹了,他和我说了句话,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句话。后来,我去了一个地方,那儿有好多好多的门,我转过门,见到一个人,从他手里接过了什么东西……” 再往下,便什么也回忆不起来了。 封霁和段恒对视一眼:“什么地方会有很多道门?” 段恒问:“实在太多了,现在但凡宅子大些的,家中门都要多装几道。明童,你能回想起门的特征吗?” 陆明童想了想,补充道:“那门应该不是普通宅子里的,周围没有什么光,好像不见天日一般,我穿过一座又一座的石门……” 他猛然一顿,瞬间,一道回忆闪过在他眼前。 “我想起来了。”陆明童拉住封霁,脸上透露出惊喜:“那石门我们都见过!” 封霁一愣,将视线转回到他脸上。 “是隐书阁!”陆明童道:“那一道接一道的石门,又隐藏在地下,就是隐书阁没错了!” “所以……”封霁道:“和你见面的那个人,是蝙蝠?” “应该是。”终于找到一丝线索,陆明童惊喜不已:“可我记不得他给了我什么。哎呀,我这便让豆芽替我走一趟,去问问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封霁望着他一脸兴奋的模样,哭笑不得地将人拦了下来:“且慢。” 陆明童疑惑地望着他,封霁道:“你好似忘了,今天是名剑争夺的最后一场。” 陆明童的头低了下来,有些为这两个人难过。杨桐是最想看见裴怜亲手拿到那把鬼泣的人,可现下这两人一个受伤卧床,一个被关在房中,连见上一面都是奢望,就更不要提上场比试了。 还不知杨老爷会如何对外解释裴怜的伤势,封霁望了他一眼,低声道:“我们替他去看看。” 陆明童点点头,一行人简单地垫了垫肚子,前往擂台。 烟雨朦胧,陆明童与封霁共撑一伞,看见那黑衣人已经早早地来到了擂台,台下观众纷纷翘首以盼,等着另一位竞选人上台。 陆明童走至台下,与那黑衣人不经意地对视一眼,又轻轻移开。 观众已经开始着急了:“这都多久了,怎么还不见裴怜出来?” “比赛时间都要过了吧,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 天地被细密的雨丝连成了一片,陆明童回首,见一人从雨中疾奔而来,连伞也没撑,离得近了便开始喊:“侠士裴怜,因故不能参赛,鬼泣的最终持有者,为林帆侠士!” 陆明童看清了那人,是杨枫,他连忙将另一把空着的雨伞撑开,杨枫感激地望了一眼他,又朝台上人喊道:“林帆侠士,裴大哥因故不能参赛,鬼泣归你了!” 黑衣人皱了皱眉,身形如利箭一般敏捷,从台下一跃至他眼前:“为何?” 杨枫擦了擦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雨水jian疼了,那里通红一片:“裴大哥生了场大病,这几日都动不了武了,恭喜林大侠。” 雨越下越大,有侍女持着伞来请林帆去取剑,周围的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了,连天气都这般恶劣,抱怨了一番便散开了。 黑衣人想了想,回头承诺道:“请代为转达,此剑只是暂为我用,胜之不武非我所愿,来日必定再来向他讨教。” 杨枫点点头,见他随着众人转身离去,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作者有话说 唔,突然发现上一章的结尾也是在哭啊……两兄弟一人承包一次眼泪输出。 第七十四章 名剑争夺的最后一场比赛便这般匆匆结束,来时有多期待,散时便有多失望。 众人叹息着散尽,只有偶尔几个好奇心重的人路过杨枫身边时投来询问,杨枫皆是摇着头含糊过去了。 陆明童掏出帕子来为他擦净脸上的雨水,回头望了封霁一眼,封霁知道现下杨家还未公开解释裴怜之事,自己留在这儿不便于他们说话,便朝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去一旁等他。 陆明童道:“裴公子醒了?” 杨枫点了点头:“在屋中歇着,大夫给开了药,说接下来只要静养就好了。” 陆明童问:“那……你大哥他还好吗?” 杨枫道:“大哥被关在屋子里,我忙着照料裴大哥,还没去探望他,暂时还不知道情况。风云使,我先告辞了。” 陆明童点了点头,有些担忧地望着他的背影,杨桐和裴怜现在的状态恐怕都不太好,杨枫一人之力两头跑,不知能不能应付的过来。 想到这儿,他脚步突然一顿,立刻反应过来,段大哥现在不就在杨家吗,请他帮忙医治一番岂不是要轻松一些! 他匆忙转身跑向封霁,封霁远远地站在一处屋檐下,看着他跑动时脚边jian起的水花,皱了皱眉:“当心些,别摔了。” 陆明童三步并作两步跨过那些水坑:“封霁!段大哥呢?” 封霁像是猜中了他的心思一般道:“他去看裴怜了。” 陆明童惊奇地睁大了眼:“你如何知道……” 封霁淡淡道:“杨桐现在在关禁闭,杨枫来这儿通知弃赛的消息,那裴怜现在身边一定没人照顾。杨老爷虽没有再追究于他,却也没有加派人手去医治,我看你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猜想你一定想帮帮他们,便托段兄去了。” 陆明童噗嗤笑道:“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封霁拍去他肩膀上沾着的水雾:“怎么连伞也不好好把,跑的那么急做什么。” 陆明童嬉笑着递过伞柄:“喏,你高些,你来举。” 封霁便自然而然地接过手来,雨下得小了些,势头不像之前那么足,雨丝伴着风漂浮在脸上,有些痒意,陆明童舒服地缩了缩脖子,二人一路慢悠悠地走回了房。 陆豆芽正在房中看话本,没预料到他们二人竟然这么快便回来了,奇道:“不是说今日是最后一场比试么,怎么这么快便结束了,谁赢啦?” 陆明童道:“林帆赢了,裴怜没有出战。” 陆豆芽遗憾地哦了一声,就见他二人靠着坐下,封霁熟稔地端过桌上的果盘,为陆明童剥花生。陆明童便眼巴巴地在一旁候着,连手也不动,封霁剥好一个他就张开嘴,示意封霁往里边扔。 陆豆芽望了眼桌上逐渐堆起的花生壳,又望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有些不知所措,自己的活怎么好端端就被人抢了去? 陆明童嘎嘣嘎嘣地嚼了几口花生,看见他这一副魂魄出窍的模样,笑道:“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去休着吧。” 陆豆芽有些忧伤,少爷最近让自己退下的频率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快了。以前一发生些什么逸闻趣事,少爷都会和自己说着玩,现在反而总是和封教主单独待在一块,还把自己赶出去,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难道说少爷嫌自己做事不利索,想要改雇封教主了? 这个想法一出来,陆豆芽立刻一个头两个大——封教主是练过功的人,他剥花生都不带停的,直接用内力就能震开啊!自己怎么能比得过他! 陆明童不知自己的贴身小厮此时正饱受煎熬,他吃得口有些干,便示意封霁不要再剥了,他要喝杯茶。 封霁替他沏了茶,问道:“不是说要派人去查隐书阁的事么?” 陆明童道:“下着雨呢,赶路危险,等雨停了再去吧。” 封霁点点头,陆明童喝光一杯茶,手指沿着茶杯摸了一圈,靠近了他一些,低声道:“其实我是有些害怕。” 封霁笑道:“怕什么?” “我总感觉,我离恢复记忆不远了。”陆明童困扰道:“可我怕我一时之间想起来太多,脑袋会不会承受不住,变成个傻子啊?” 封霁道:“变成傻子也没事,傻人有傻福。” 陆明童道:“呸呸呸,你应该说不会才是,变成傻子了风云录谁来写?” 封霁慢悠悠道:“放心吧,有段兄在此,必然不会让你变成傻子,就算变成了傻子,我也不会嫌弃你。只求你不要恢复记忆后突然想起来自己家还搁着个童养媳,那我可要上门讨一番说法。” 陆明童被他说的眉开眼笑:“这一点我敢保证,陆夫人的位置已经留给你了,绝无竞争对手。” 他忽的一顿,疑心道:“不对,那你呢,魔教教主的追求者应当不少吧?”他可没忘记,二人第一次见面,就是他招蜂引蝶般收了那莺莺姑娘的花,又惹得方云锦对他穷追不舍。 封霁无辜道:“我什么也没做啊,况且我的态度你也看的明白,我可是避之不及。” 陆明童抱着手臂想了会儿,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他想起当时自己和封霁联手骗方云锦的事,脸上便露出一丝笑意:“后来齐兄便如愿抱得美人归了,不过,方姑娘说了再见你绝不会饶你,她后来有没有来s_ao扰过你?” 封霁道:“小打小闹罢了,封霄已经都处理好了。” 陆明童道:“那便好,相信她冷静一段时间便会把这事给忘了,不然日后见着她多不好意思。” 封霁点了点头,附和道:“成婚时还是不要邀请她为好,她要是看见我们一块儿站喜堂里,脸色一定很ji,ng彩。” 陆明童听得红了脸,连忙伸手捂着,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般窘迫的模样:“咳咳……” 逗到这一步就差不多了,再往下去,人又要炸开。封霁及时地闭上了嘴,恰好此时段恒从裴怜处回来了,陆明童听见敲门声,上前为他开门,接过滴着水的雨伞搁在一旁:“段大哥,裴公子他情况如何?” 段恒道:“还好,没有伤及心肺,大多都是些表面伤痕,杨家的大夫也已经做了包扎,后续好好服药,很快便能恢复。” 陆明童闻言终于舒了口气,裴怜的伤势既然已经稳定了,杨桐听闻一定也好受许多。 杨桐此时正跪坐在房内,一脸漠然地抄写着家规。 外边好似下雨了,连绵不断的雨滴敲打在窗栏之上,嘈杂的声音似乎扰乱了他的平静,毫尖一颤,杨桐低头,一块细小的墨污迅速地晕染开来,模糊了周边的字迹。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那一页已经快要完成的纸揉成一团,放在了一边。 拿出一张洁白的宣纸,铺好,杨桐的睫毛颤了颤,他听见有人极其快速又短暂地敲了敲窗户。 杨桐站立起来,门外是杨老爷派来看守他的护卫,他绕开正门,走到西侧的窗口,那里是敲击声的发源处:“谁?” 杨枫轻声道:“大哥,是我。” “枫儿,你怎么来了?”杨桐忽的一顿,顿悟道:“他醒了,是不是?” “嘘……”杨枫示意他小声些:“早上便醒了,问我你在哪儿,我说正在关禁闭,他就没再说话了。大哥,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人没事,你别担心了。” 杨桐听出他要离开的意愿,连忙追问道:“等等!他伤势如何,大夫开了药吗?” “一切都好,药方已经拿到手了,没伤及筋骨,再躺个两天便能起身了。”杨枫道:“你先在这儿好好休息,等爹火气消了咱们再作打算,裴大哥那儿有我呢。” “多谢你,枫儿……”杨桐道:“你回去吧,别叫人发现了。” “嗯。”杨枫应了一声,又犹豫道:“还有件事……鬼泣被林帆拿走了。” 杨桐嗯了声,倒是没多大反应。他艰难地闭了闭眼,这时候哪里还敢奢求那么多,能听见裴怜平安,便已心满意足了。 第七十五章 杨桐的禁闭持续了多天,陆明童曾动过去探望他的念头,但想到自己一个外人的身份,怎么也不好向杨老爷开口。 裴怜弃赛一事已经被当日在场的人传了出去,一时之间闹得沸沸扬扬。杨家宾客无不关心,杨老爷对此也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卧病在床给带过去了。 前段日子还活蹦乱跳的人,怎么会好端端地便病了?还不待他们提出异议,杨老爷又抛出一句威力极大的话——他要将杨家家主之位,正式传召给杨桐。 陆明童有猜想过他什么时候才会出手,但却没预料到竟然会如此之快。他被砸了个措手不及,也不知杨桐他现在什么状况,焦急得满屋子踱步。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是不是有些太不寻常了?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陆豆芽被派去隐书阁查探,封霁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陆明童的小厮,慢条斯理地坐在一旁看他绕圈。 “名剑大会都快结束了,他这时候放出个这么劲爆的消息,大伙儿都走不了了。”陆明童道:“上次裴怜的事情,我还没记进风云录呢。他们有几张嘴,就有几种不同的说法,我写哪种都怕是上钩。这回又干脆宣布继承权,万一再出什么茬子,我可真吃不消了。” 封霁将茶壶往他这边推了推:“他要的就是众人还没走,便不用再费力召集众人前来了。裴怜现在正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杨枫素来乖巧听话,这么多人的眼睛看着,杨桐想不从命也难。” 陆明童道:“你是说……杨老爷就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没人能阻挡他?” 封霁点点头,沉思道:“依我看,杨老爷未必不清楚裴怜与杨桐之间的关系,而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些,他才更惶恐杨桐会耽于情爱而将家主之位拱手送人。” 杨桐对待裴怜的亲密的确从不掩饰,陆明童皱眉道:“但杨桐年纪也不大,他何必这么着急,裴怜之事他草草应付,已经引起不少人的怀疑了。” 封霁笑着看了他一眼:“杨桐年轻,难道你就不年轻?你能担下风云使的重任,怎么他就不行了?” 陆明童摸了摸鼻子:“我那是另有原因,如果我爹这时候还在世,我指不定还跟在他屁股后面玩泥巴呢。”他有些羞赧地露出一个笑容:“再说了,我不是还有你帮忙嘛。” 封霁道:“但杨老爷不会这么想。如你所说,你有我,有段兄,有石惊天等人暗中相助而不感到威胁,都是基于我们无法撼动你的位置的前提之上。我猜杨桐之所以想让裴怜继位,也是因为看透了自身能力的不足。但在杨老爷眼中,他看到的只有自己一脉相承的宝贝被抢走的危险。若换成杨枫来,不论是继承还是辅佐杨桐,杨老爷恐怕都会好接受一些。可裴怜身体中留着的血毕竟与他们不出自同一处,就算只是辅佐,杨老爷也只会终日陷入杨桐被夺位的担忧之中。” 陆明童黯然道:“如此说来,裴怜未免也太可怜了,难道杨老爷竟真这般容不下他……”他想到一点,突然悚然道:“会不会,杨老爷是真的想过要借此机会彻底铲除他,只是被杨桐的抢白而破坏了?” 封霁道:“也许是,裴怜现在在江湖中的名声不小,杨老爷已经将他视为眼中钉。就算这次没成功,或许下一次,他又能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将裴怜逐出去的理由。” 陆明童轻叹一声:“裴怜还在床上躺着,他对此不闻不问,甚至连句敷衍的话都不曾说,裴怜的心不是石头,他一定能察觉得到杨老爷对自己的抵触和防备,可他为何还要留在这儿呢,江湖那么大,以他的资质,就算离开杨家也不愁没有地方施展抱负……” 还能是因为什么呢,封霁与他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到了和自己一样的答案。 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外界已经将杨老爷决心继位的事情传得火热,杨桐不发一言地端坐在房中,这几日他不分昼夜,已经将家规如数抄好,此刻正捧着一本佛经细细拜读。 他平日最讨厌这般平静乏味的经文,此刻看下来,却是最能慰藉他的良药。 外面总是会传来喧嚣之声,杨桐知道,他们一定是在探讨自己不日后继承家主之位的事情。 昨日父亲总算来见了自己,二人面对着沉默良久,方一开口便带来石破天惊的一个消息。 纵然尝试过多种方法,直接也好委婉也罢,父亲通通油盐不进。这杨家家主的位置,兜兜转转,还是落在了自己头上。 杨桐望向自己握着经书的双手,也许这份千百年来一直流传着的禁锢思想,真的强大到难以撼动,至少,以自己目前的力量来说无能为力…… 但他还有机会,杨桐闭了闭眼,心中默念道,也许是命中注定该如此,这家主的位置自己便先接下,待日后掌握大权,请裴怜与其余的杨家弟子一起共事,还能再现杨家从前的风光。 握着经书边缘的手指开始泛白,身后门被轻声推开,这时候谁会来?杨桐讶然回头:“裴……怜。” 惊呼的后半句被悉数吞进肚中,杨桐望着眼前人苍白的面色,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连忙上前扶住了他。他望向一旁守卫打扮的杨枫道:“枫儿,你们怎么过来的?” 杨枫小声道:“嘘,我趁他们换班的时间把人打晕了,另一个被十二师妹叫走了。” 杨桐扶着人在桌旁坐下,闻言不由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若是被爹发现了,一定会重罚你的。” “哎呦,我……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是我求他的。”裴怜突然出声,杨桐顿了顿,杨枫也安静了。 “我怕这次不来,就再见不到你了。”裴怜说话时气息十分虚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说的断断续续,还不时地咳嗽。 杨桐心中一慌:“你说什么傻话!” 裴怜抬头望着他,杨枫识趣道:“大哥,我先出去了,裴大哥,你的时间不多,我们要趁着他们发现之前离开。” 他说完便关门出去,杨桐望着眼前人消瘦的脸庞,忍不住伸手去抚摸:“还疼吗?” “不疼。”裴怜道:“你坐下。” 杨桐便在他面前坐下,裴怜怔怔地望了他一会儿,才苦笑道:“本是想让你同从前一般坐过来,现在看来是没办法了。” 他说的是二人从前玩闹那般,杨桐淘气时便会盘腿挂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亲昵。杨桐心中一痛,低声安慰道:“我重的很,怕压疼你。等你伤都好了,我们还能像从前那般。” 裴怜笑了笑,伸手为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怎么还和以前那般爱哭鼻子,现下我醒过来,你不是更该为我感到开心吗。” “但是,若不是我,若不是我,你根本不会经历这些事。”杨桐痛苦地捂着脸:“对不起,裴怜,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鲁莽地去偷那把剑,我太着急了,我以为没有宝剑,他就不能将位置传给我了,对不起……” 裴怜抱住他:“我知道,我都知道。小桐,这一切错不在你。” 杨桐紧闭着眼,这些天来,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默默盘算猜想自己出去后是否能见到平安无恙的裴怜,周围没有人能同他说话,更没有人能来替他排忧解难。他一个人在黑暗中徒睁着双眼,什么也看不见。 杨桐身子一歪,如同小时候那般埋进他的怀中。他闻着鼻间浓郁的草药味,一边哭得抽抽噎噎,一边模模糊糊地想,不怪自己,那怪谁呢?怪父亲吗,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是杨家唯一一个讨厌裴怜的人,可他却是杨家最有权力的人,他对裴怜做出这一切的根本原因,也是为了自己。 但他记得,父亲以前明明是欣赏过裴怜的。他是诸多弟子中最聪慧的一个,也是最沉稳的一个。他是第一个成功运用完一整套杨家剑法的人,父亲那时还会用孺子可教的眼神鼓励他,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看着裴怜的眼神逐渐变质了呢?是从第一次在江湖上展露头角,还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对他赞赏有加? 还不待他想出一个结果,门外杨枫已经开始催促:“大哥,没时间了,待会儿巡逻的人该过来了。” 杨桐擦了擦眼泪,直视着裴怜道:“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养伤,我们来日方长。” 裴怜低声道:“好,你也答应我一件事情。”他定定地看着杨桐:“你要答应我,保护好自己的安全,无论师父接下来提出什么,你都不要与他对着来……” 他话没说完,杨桐已经凑过来轻轻吻了吻他的唇:“放心,我知道的。” 杨桐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会保护好自己,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不会放弃。” 第七十六章 许是怕夜长梦多,杨老爷的动作比陆明童预料得要快,还没等到杨桐紧闭结束,继任仪式已经立刻风风火火地准备了起来。 杨枫每日闭门不出,在房中照顾裴怜起居,听见风声后很是担忧自己会被支开,好在杨老爷忙起来似乎遗忘了自己还有个这么个二儿子,从头至尾都没有找上他。陆明童有一回从他们面前经过,正好听见两位长老在谈论此次接任仪式的事情。 “我已经对了一遍名簿,有头有脸的宾客都留下了,武林盟主那边当真不能再试试吗,若是能请得盟主到场,日后说出去也风光些。” “递交过好几次请柬,武林盟都以太忙为理由给回了,这不是还有石大侠在嘛,我看他现在风头也不小,盟主的意思是让石大侠代替他,到时候再……风云使。” 被撞破偷听的陆明童朝二人点点头,脸上一派和气:“二位这是要去哪儿?” 方才还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像瞬间收声,滴水不漏:“正要去一趟会客厅,这几日府上事物杂多,若有怠慢,还请风云使体谅。” 莫名其妙被扣了顶帽子,陆明童干笑道:“哪里哪里,二位接着去忙吧,我四处走走罢了。” 老狐狸,他心中默默叫了句。难怪之前看着杨桐与石大哥走在一块,原来杨老爷早就做好打算,想把杨家往武林盟那边靠了。 最近倒是没怎么看见石大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连名剑争夺也没见他去看热闹。 陆明童转了个方向去找人,石惊天不在房中,陆明童问过小厮才知道,他一大早便出门了。 以前在客栈的时候,陆明童是见识过他早起练功的勤快的,只是看遍这杨家上上下下,好像也没什么能给他劈树的地方。 他在门口盘旋了一会儿,等不着人回来,便给小厮留了个口信回去了。 一直到下午,石惊天才收到消息来找他,陆明童见着人,好奇道:“石大哥,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好久没见着你了。” 石惊天道:“天要转热了,父亲和我商量着,该给拳馆里的孩子们换身行头,我这几日便去了趟市集,找些轻便又舒服的料子。” 陆明童想起自己娘亲还在拳馆里待着,忙道:“我娘对于这个应该有些研究,待我写封信问问她。” 石惊天笑道:“不必了,陆夫人已经给父亲出过许多主意了,我是接到了他们的指令,才出门置办的。” 上回陆明童疑心家中有内鬼,已经让管家暗暗去查了,为了陆夫人的安全,又将她暂时留在石家拳馆之中,陆夫人喜欢小孩子,母子俩书信往来之间,陆夫人有一半的内容都是在讲孩子们的事。 “我娘亲特别喜欢和孩子们一道玩,对了,我爹和锦衣阁的主人是世交,他们那儿一定有上好的料子!” 陆明童说的来劲儿,当即就要写封信过去,石惊天拦不住他,只好默默地盘算好价钱,打算等衣服做好了一并派人送过去。 “说了这么多,明童还没说找我有什么事呢。”石惊天顿了顿,皱眉道:“我听说名剑争夺最后一场,裴怜弃权了?” 陆明童嘴角一僵,黯然道:“哎,出了些事情,我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他想起偷听到那两人的对话,问道:“杨老爷要把杨家家主的位置传给杨桐了,石大哥知道吗?” “我听说了。”石惊天无不遗憾道:“真没想到,我看杨老爷明明还是一副ji,ng神奕奕的模样,怎么这么快便急着让杨公子来继承大业?最近武林盟已经忙不过来了,我本想等名剑大会一结束便回武林盟帮忙,没想到杨老爷突然做出这个决定,我只能代盟主再在这儿多留几天。” 陆明童想到杨家一心要往武林盟的荫蔽之下靠,就觉得不甚顺心,闻言道:“他们动作快得很,石大哥应该能早些回去的。” 待石惊天离去,陆明童便匆匆找上封霁,刚刚与石惊天交谈时,他一句无意的话倒是提醒了自己——裴怜武功虽然高,但尚不至于连杨老爷都不放在眼中,杨老爷这么火急火燎地要把位置传给杨桐,会不会是因为出了什么事,使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压制住裴怜? 封霁听完他的猜想,沉声道:“按理来说,他会提前传位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裴怜的武功已达登峰造极之境,使他不得不提前防备。二是他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他害怕自己支撑不到杨桐超越裴怜的那一天。” 陆明童喃喃:“但这两种可能都不像。若裴怜真已经练就绝世神功,那他怎么会这么容易便被伤成这样?可若是杨老爷身体不行,他看着又比普通的老爷子要ji,ng神得多。” 二人对视一眼,封霁道:“你我都不是这一行的专家,还得另请高明。” 不一会儿,屋内来了第三个人。 听完他们的猜想,段恒淡淡道:“一般情况下,一个人身体的好坏,会直接显示在他的皮相之上。身体强壮之人,面色红润饱满,身体虚弱之人,面色苍白发青。虽不乏可能是他使用了障眼法,不过我没为杨老爷把过脉,这一点还不能确认。” 陆明童道:“我们也只是猜想罢了,段大哥你说的能助人暂时支撑下去的药物是?” “传闻西域有一物,名为回魂草。能使将死之人重获壮年之力,但这药反噬极大,一旦时效一过,服用之人便会一夜之间迅速衰老,肝脏枯竭。”段恒道:“当然,这一切都只是传言罢了,我行医以来便听说过各种离奇古怪的药物,这回魂草的真假,我也无从分辨。” 陆明童有些不确定:“只是为了防裴怜,便要作出如此之大的牺牲,实在是不划算。若我是他,还不如直接杀了裴怜。” “他未必不这么想。”封霁沉思道:“只是杀他需要一个令江湖人都信服支持的理由,所以他想出要将宝剑丢失的事嫁祸于裴怜,再借你的手将裴怜叛徒的名声传播出去,如此一来,杀他便是天经地义,大快人心。” 难怪他事事都将自己扯了进去,陆明童后背不由有些发凉,他险些就成了一把刀,一把借来杀裴怜的刀。 “不对。”他想了想,道:“但宝剑是杨桐突然偷的,他怎么能算到这一步?” 封霁道:“怎么算不到?杨桐会偷剑,是因为他知道杨老爷不久后便要将位置传给自己,你想想,杨家风言风语传了这么久,他怎么突然就挑准日子下手,并且得逞了?偌大的杨家谁能将这个讯息传递给他?” “你是说……其实这一切都是杨老爷在监守自盗?”陆明童脑袋都开始疼了:“他究竟下了多大的一盘棋啊,万一杨桐没有去偷剑,那他的计划不就都落空了吗?” 说到这儿,陆明童一个激灵,他突然意识到,如果他们的猜测都是真的,那杨老爷必定不会只做一手准备。 就算杨桐没有去偷剑,他一定也有别的方法置裴怜于死地。陆明童心下一惊,抬眼看了眼封霁,封霁看穿他心内想法,道:“杨枫此时正守着他,明童,无论怎么样杨老爷都是他的父亲,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杨枫不听你的,或者这番话被他人听去,陆家和杨家的梁子可就结大了。” 陆明童顿时有些为难,垂在身旁的手不由握紧了拳,露出根根青筋。一直以来,风云使都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记录这些事情,自己贸然出手,是不是正确的举动?若是换来与杨家交恶的结果,又是否值得…… 可人命关天,若自己不去说,等待着裴怜的很可能就会是下一个陷阱。陆明童脑海之中一片混乱,他在两种选择之间游移不定,封霁看了一眼他焦灼的面色,伸出一只手,轻轻地覆盖在他的手上,顺着指缝游进去,安抚似的打开了他紧握的拳头。 “不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陪你。” 心中的混乱顷刻烟消云散,陆明童回握住他,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我去找他。” 裴怜这两日已经能正常行走了,杨枫却还是担忧得不行,强硬地拉着他在床上躺着,一听见响动便开始嘘寒问暖。 见陆明童过来,杨枫惊奇地睁大了眼:“风云使,你怎么来了?” 封霁望了一眼裴怜,朝杨枫道:“他有些事情要单独与裴公子谈,还请杨二公子与我一同在外面等待。” 陆明童转头望了一眼,立刻明白封霁的用意。杨枫生性单纯,与杨老爷又是最直接的血缘关系,这些事与其告知他,只会让他为难,倒不如直接与裴怜来谈。 杨枫点点头,他对于陆明童有着极其的信任,毫不犹豫地跟着封霁出去了。 屋内,陆明童说完了自己的猜想,裴怜转过头来,定定地望着他:“所以,风云使是希望我能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吗?” 陆明童道:“杨家容不下你,你留在这儿,只会面对无穷的危险。等你身体恢复如初,外面多的是你能发挥的地方,又何必执着于此呢。” “多谢风云使来告知我。”裴怜闻言一点儿着急的神色也不见,淡淡一笑道:“但我不能离开。” “你……”陆明童道:“是因为杨桐吗?” 裴怜点点头,苦笑道:“不瞒风云使,我自小被遗弃,无依无靠,只有他愿意将我视作朋友。对于我来说,他是这冰冷世界上唯一的光热。我一条贱命,师父要怎么处置我我都没有意见,但若是让我离开他,才是真正的杀了我。” 陆明童怅然地张了张嘴:“可是杨桐他一定不会这么想,他一定是想让你活着的,待在杨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谁也预料不到。” “裴某虽然不如封教主那般武艺高强,但也不至于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既然风云使已经提醒了我,我自然会多加小心。”裴怜道:“还有,请风云使为我保守秘密,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小桐,马上就是继位仪式了,我怕他会担心。” “好吧。”陆明童道:“我尊重你的抉择,裴怜,你……自己保重。” “多谢。” 话已带到,陆明童便不再多言,出来时,封霁和杨枫正并排站着在门口等他。杨枫想起上次陆明童喝醉时无意透露的他与封霁萧朗之间混乱的关系,便浑身不自在,好在封霁似乎也对和他说话没多大兴趣,二人就这么直直地站着,除了开头的一句客套,一个比一个沉默。 封霁见人出来,问:“说完了?” 陆明童点了点头,上前悄悄地用手指勾住了他的袖子:“我们回去吧。” 二人神态自然,动作亲昵。杨枫挠了挠头,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才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音调喃喃了一句:“所以,教主究竟是谁家的啊?”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21节 第七十七章 陆明童已然将自己想说的都悉数转告,心下便轻松不少,这两日杨家上上下下忙成一片,他反而乐得自在,每日早晨坐在桌前练字,封霁也时常陪在他身边。 陆明童想起,二人最开始称兄道弟的时候,封霁曾经给自己画过一副画像。只可惜没多久二人便撕破脸皮变成了对立关系,陆明童一气之下便把那画像留在了原地,也不知道封霁后面是怎么处置的。 封霁见他目光犹疑,心不在焉,显然已经失去了练字的耐性,索性伸手将笔抽出,淡笑道:“既然练得累了,便歇息一会儿,否则手腕这般轻飘无力地走下去,这幅字可就要前功尽弃了。” 他将笔搁置在一旁的白玉笔架上,问:“我看你两眼飘忽,又想着什么事情去了?” 陆明童由着他动作,问:“你可还记得你为我画过的那副画?” “当然记得。”封霁皱了皱鼻子,声音中居然带上了一丝委屈:“我那时画的可认真了,你居然说扔就扔。” 恶人先告状,陆明童冷冷道:“你好意思说,那画不是为了卸下我的防备,方便试探于我?” 封霁道:“这理由只占一半,另一半是因为,那时明童的模样实在天真可爱,犹如邻家小弟一般。我看着便起了要同你亲近的念头,才会为你画画。” 陆明童心想,你有萧朗这么完美的弟弟,对照着看来怕是只觉得自己傻得有趣吧。他清了清嗓子,怪声道:“那可真是事与愿违,现在我和你当初想象的邻家小弟只怕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封霁道:“是啊,眼下居然成了未过门的夫人了,这话要是说给当时是我们听,又有谁会相信呢?” 陆明童一顿,他抬起头望了眼封霁充满笑意的眼睛,忍不住一呈口舌之快:“是夫婿。” 封霁不和他争论于这一小事,笑道:“怎么突然提起来那副画?” 陆明童将手放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纠结地拧了拧桌上垂落下来的绸布:“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有些好奇你怎么处置它了。” 封霁道:“我让封霄带回魔教,请了江湖上最好的裱画师装裱,现在已经把它挂在魔教的正入口,凡是要入我魔教之人,都要先停下来瞻仰一番他们的教主夫人。” 陆明童听得呆若木ji,直到封霁别过头去开始小幅度地颤抖,他才愠怒道:“封霁!” 封霁咳了咳,语气之中笑意犹在:“好了好了,逗你玩的。” 陆明童皮肤生的白,脸皮又薄,被封霁这么一逗弄,他能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朵尖,封霁望着他脖颈相连的那一片皮肤,不由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他将人拉入怀中,哄孩子似的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那画我真的让封霄带回去了,说实话,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发奇想要把画收起来,或许冥冥之中,有什么正指引着我。” 陆明童耳尖的热度又泛了上来,他轻声道:“我以为你扔了,毕竟那时候咱们都已经兵刃相见了……可你居然没有扔,真好,那是你为我画得第一幅画,我还想留着做个纪念呢。” 他语气中充盈着藏纳不住的窃喜,封霁眼神一柔,轻轻吻了吻他的发顶道:“不仅如此,你送我的小灯笼,我也一并收了起来。只是里面的灯油已经干了,你看你什么时候随我回一趟魔教,把它重新点起来。” 陆明童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若不是现在杨家的事情还没结束,他真想立刻收拾行囊和封霁回去。 封霁感受到他的失落,笑着低头吻住他,陆明童回抱住他,封霁的手已经游移到他的腰上,力道轻柔地摩挲。 周围的温度一点一点地上升,陆明童好不容易抓住机会从分开的双唇间吸了口气,却见封霁摸了摸他的脸,替他擦了擦嘴角的水色,淡笑着往后退了些。 一脸潮红的陆明童正茫然,门口已经传来了陆豆芽的声音:“少爷!” 陆明童不是滋味地叹了口气,拳头不轻不重地在桌上一砸,封霁望着好笑,凑过去蜻蜓点水般落了个吻,重新将面具戴上了。 这段时间以来,只要是二人独处的时间,封霁便会将面具摘下来,陆明童好不容易才习惯了他这张与萧朗一模一样的脸,还没来得及陷入美色的诱惑多久,便有这般挑不准时机的人来打扰。 陆明童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色令智昏的昏君,面对着貌美如花的妃子生出了不上早朝不见群臣的想法。 按照话本里的情节发展,封霁要是妃子,必定得有着倾国之姿和不少能和其它人争宠的手段。这倾国之姿嘛,已经有了,至于争宠……陆明童只是粗略想象了一番封霁扭着腰肢撒娇的模样,便已经独自乐不可支。 封霁疑惑地望了眼突然开心起来的人,陆明童忙收回表情,朗声道:“进来吧!” 陆豆芽一进门,望见封霁在,已经毫不讶异了,他见陆明童没有赶人的意思,便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密封的信封:“这是蝙蝠让我给你的,他说,在老爷走后的第二个月,你去隐书阁查了些东西,查完便将这封信封秘密地放在那儿,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看过这些东西。” 陆明童接过信封,想也没想便撕开封条,信封中只装了了了几张纸,陆明童一一读完,脸上表情越发凝重了起来。封霁一直观察着他的反应,见状道:“怎么?” 陆明童道:“这有几张我爹当年留下的风云录样本。” 封霁不得其解,陆明童又道:“为了将发行到江湖上的风云录的错误降到最低,风云使会先将各个记录使在样本上写下的事情按照时间先后整理好,确认无误后再誊抄到正本上拿去印售。这是已经印售过的事情,为什么我爹要把它撕下来?” “不。”陆明童想了想,道:“应该说我还无法确定,这几页是由谁撕下来的,也许是爹,也许是我。”他将那几页泛黄的纸张移开,露出下面较新的一叠,他用最慢最小心的速度看完那几张,道:“这是我之前让蝙蝠替我查的人,吕千回……好熟的名字。” 封霁道:“吕千回?他已经死了很久了。” 陆明童一惊,望向他:“你知道他?” 封霁道:“上一辈的故事,我也只是耳闻过罢了。” 陆明童道:“快说来听听!” 封霁道:“听闻这吕千回本是个武功不错的侠客,因热衷于劫富济贫,在当地也算是颇具盛名。但他在一次劫富济贫时失手杀了个豪绅的儿子,从此便与那豪绅结下了血海深仇。吕千回本想主动投官,但豪绅已经放出话,要他妻儿一同陪葬。吕千回担忧自己进狱后那豪绅会对他的家人赶尽杀绝,便放弃了自首的念头,转而收拾了行囊,带着妻儿一路躲躲藏藏。只可惜最后豪绅还是追查到他的下落,二人几度交锋均未分出胜负,最后只能立下生死之约,以一人生死换全家平安。” 陆明童心头一沉,无端感到有些压迫:“结果,他败了?” 封霁点点头:“是,豪绅原本答应一命抵一命,却早已做好准备,赢了吕千回后,又血洗了吕家。一家五口,没有一个幸免于难。” 陆明童道:“他怎的这般不守信!后来怎么样了,难道就任由他杀完人后大摇大摆地离开?” 封霁道:“不,有人第一时间去报了官,官府将豪绅收押后不久,豪绅便在牢中自缢了。” 陆明童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垂下的睫毛剧烈地抖了抖:“那个报官的人,是不是我爹?” “是。”见他一副无力支撑的模样,封霁轻轻在他肩上拍了拍道:“彼时风云使陆远山正好经过此地,二人便邀他作为见证人,见证这一场生死决战。我方才所说的那些话,便是当年的风云录上所记载。” “所以说,知道事情真相的,其实只有我爹一个人……” 陆明童攥紧了拳,自己当时究竟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让蝙蝠去调查这桩十几年前便已尘埃落定的案件 陆明童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得从这几张被撕下来的纸上下手,他让豆芽替自己去寻了本当时年间发售的风云录来,一手捧着风云录,一手将那张纸拿至眼前,以指尖轻轻滑过记载的最后一行。 一直到这儿,的确都与封霁所说的完全吻合,只是……陆明童眯了眯眼,这张废弃的纸上,写到豪绅手起刀落时便正巧是最后一行,无论爹后面要写什么,都得再拿一张崭新的纸来。 那会不会存在另一种可能,已经发售出去的风云录,实际上与最初的故事不太一样呢? 第七十八章 发现蹊跷后,陆明童坐立难安,他的心里像梗了根刺儿,恨不能立即飞回隐书阁,接着调查当年的隐情。 这背后牵扯到的实在太多,陆明童不放心再派陆豆芽去查询,只能盼着杨家这边的事情能早些结束。 杨老爷在这一点上倒是与他达成一致,快马加鞭地布置好了一切,只等明日时辰一到,便能立即举办接任仪式。 接任仪式前,杨桐需焚香沐浴清理神秽,他进了浴房,一干侍女捧着用具端站在一旁,杨桐便在浴池前停下了脚步,淡淡道:“东西放在那儿就好,你们可以出去了。” 少爷下令,几个侍女犹豫地望了眼对方,一个侍女微微一欠身,轻声道:“少爷,老爷特地吩咐过我们,要我们留下来服侍您。” 杨桐的眉头跳了跳:“我不需要,他若追究起来,你们便说是我的命令。” 侍女没有动作,她依旧低眉顺眼道:“请少爷体谅奴婢吧,奴婢们也是奉命行事。” 杨桐心头的火一下被挑了起来,父亲的命令是命令,难道自己的就不是了吗? “给我出去!” “是!”侍女们难得见他如此动怒的模样,内心不禁暗暗叫苦,躬身将东西放在了地上,后退着出去了。 将人全都打发走,杨桐才舒了口气,褪去衣物慢慢地走进了水中。 他似乎累极了,闭着双眼靠在壁沿上,待到时辰一过,便从池水中双目空洞地站了起来,将身上多余的水珠擦去,换上事前准备好的衣物。 房间外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杨桐沉声道:“进来。” 来者却是杨老爷,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杨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ji,ng神不错,刚刚沐浴完?” 杨桐嗯了一声,他知道,杨老爷绝不会为了这么简单的一句关心而来。 果不其然,杨老爷在一旁坐下:“我听晴儿说,你沐浴的时候把她们赶出来了?” 杨桐道:“我不习惯有人在旁边待着,不自在。” “是不自在,还是不满意?”杨老爷笑道,杨桐脸色一变,皱了眉看他,听得他道:“我们桐儿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找门好亲事了。这几个丫头虽然身份不高,但长相还不错,我本想着给你当个暖房丫头应该够了,看来桐儿还是瞧不上。” 杨桐心中一惊,不知道他此话是何用意,只能小心盘旋道:“并非如此,而是我的剑法方修习到第八重便已遇阻,我短时间内只想快快突破剑法,还没想过这方面的事。更何况明日便是继任大礼,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杨老爷笑道:“用心钻研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习剑之道和娶妻生子并不冲突,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早就已经迎娶了三房夫人了。” 是啊,杨桐冷笑,非但如此,这三位夫人还每日乐此不疲地上演着你争我斗的戏码,导致我娘一直难以怀上身孕,好不容易才有了我,娘亲又被其他几房联手折腾地去了半条命。 这话题实在太不愉快,杨桐便垂下了目光,一副避而不谈的模样。杨老爷见他如此,心知他一定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便咳了咳道:“抛去当年的事情不提,我现下只盼着你和枫儿能早些成家立业,最好再快些给我生几个孙子抱。枫儿比你还小两岁,他不懂是正常的,但你这个大哥总不能一直这么糊涂下去。” 糊涂?好一句糊涂!杨桐胸腔漫上一股冷意,语气冰凉道:“爹的教诲我谨记于心,只是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我现在还没有喜欢的人,等遇见了,自然就会带来给爹看了。” 杨老爷依旧笑眯眯的:“感情不培养,怎么能知道对方合不合适呢?桐儿,你还小,这些事情你日后便会明白了。” 他此话内有玄机,杨桐心头不由一跳,直觉他已经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老爷慢吞吞道:“慕容家的女儿,今年正好到了要出嫁的年纪,她父亲与我是故交,明日也会来这儿,到时候我会安排你们见面……” 杨桐不可置信道:“你竟然瞒着我去说亲?” 杨老爷道:“别急,成不成还不一定。先见了面再说,若是不喜欢,咱们还有的是大家闺秀挑选。” 杨桐望着他,像是看着一个疯子:“爹,你究竟在做什么?自从名剑大会开始,你的举动我越来越看不透了。”他闭了闭眼:“我绝不会去见他们的,你以后不要再安排了。” 杨老爷的耐心也已经到了极限,他闻言冷笑一声道:“我的举动你看不透?我有什么举动是你看不透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娶妻生子继承家业,享受天伦之乐,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桐儿,你是我最看重的儿子,所以你做出的一切我都能谅解。但是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若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杨桐内心一片冰凉,他近乎绝望地望着杨老爷,眼前的人明明是他熟悉的模样,但却像个陌生人一般一步步地逼迫着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这究竟是为什么? 杨桐闭了闭眼,艰涩道:“恕孩儿不能从命,爹,杨家剑法自上一次名扬天下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杨家剑法便再没有在江湖上收到回响。名剑大会是杨家的荣耀,难道剑法就不是了吗,难道你想看着它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沉没下去吗?” 杨桐说完,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孩儿早已发誓,在杨家剑法未再一次兴起之前,绝不考虑成婚之事!” 杨老爷瞪着眼听他说完,却是痴狂地笑了起来,他喉咙中不断地发出嗬嗬的喘息声,指尖颤抖地指向杨桐:“逆子,逆子!”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他猛地揪起跪着的杨桐,手腕像是铁钳一般,将杨桐的手捏得发红。杨桐抬起头,正对着他满布血丝的双眼,压迫的气息逼近,杨老爷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早就和裴怜私定终身了对不对?你们以为能瞒住我,却没想到我早就看出来了。裴怜,裴怜这个贱人!他不过是我捡来的一条狗,我好心养他长大,他却妄想攀龙附凤,利用你得到我杨家的一切,他不得好死!” 杨桐怔怔地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人像是被触动了某个机关一般,突然露出极其癫狂之态:“我绝不会让他得逞,桐儿,你一定要守护好,咱们杨家的一切,绝不能让一条外来的野狗给抢了去!” 他说的正激动,脸上显露出一片涨红,喉结却突然一动,喷出一口浓郁的黑血出来。 杨桐连忙扶住了他:“爹!” 他颤抖地伸出手想要去擦拭那些血,却双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怎么会这样,爹你哪里不舒服?” 杨老爷在他腿上直挺挺地躺着,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两下,又吐出两口血来。 大夫……对了,找大夫!杨桐终于回过魂来,转头正要喊人,杨老爷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声张。 杨桐只好配合着他,扶着他顺了顺背,片刻后,杨老爷的情况才慢慢好转了起来。他看着不知所措的杨桐,轻声道:“桐儿,爹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才会逼你。爹怕爹一走,你会被外人联合着欺负。只有看着你成家,爹才能放心。桐儿,你答应爹,在爹走之前,让爹看到孙子,好吗?” 杨桐哭着抱紧了他:“怎么会这样……爹,你究竟是得了什么病,我去为你找大夫,找天底下最好的大夫,段恒在这儿,我们可以请他为你诊治。” “不。”杨老爷坚定道:“不能让他知道,外面人多眼杂,稍不注意便会被人拿捏住把柄。桐儿,今晚的事情,你要记住,千万不能透露给任何人,包括枫儿,知道吗?” “可是……可是枫儿他……” “答应我。”杨老爷又剧烈地咳了两声,杨桐为他倒了热水,杨老爷摆摆手道:“我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你只要日后能乖乖地听我的话,莫要再和我逆着来便好了。” 杨桐沉默不语,杨老爷将房中的血污收拾干净,又像个没事人一般离开了。 第七十九章 杨桐继位当天,陆明童同主人公一起起了个大早。封霁嫌杨老爷废话太多,要等到午宴才来,他只好自己独自前往继任大典。 杨老爷正在招呼到场的客人,陆明童近来夸人的功夫见长,连眼皮都懒得睁一下,张口便道:“早啊,杨老爷真是龙马ji,ng神!” 杨老爷原先是背对着他,听到声音后,转过身来笑呵呵地接了一句:“多谢风云使大人,大人里边坐,今日还要麻烦大人为桐儿忙活一日。” 他容貌状态一露,陆明童险些咬着自己舌头,只见杨老爷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几岁一般,眉目间凭空添加了几道沟壑。陆明童断定自己绝没有记错,这几条皱纹在前几日还没有出现在他脸上,他想到段恒之前说过的那个传言,克制住表情道:“应该的,杨公子年少有为,众人有目共睹。今日之盛况,我都会一一如实写上。” 二人又客套了一番,陆明童转身暗暗思量,不知段大哥什么时候才来,自己该和他说说这事。不对,段大哥若是来了,必定也能瞧见,又何必自己再去说呢。 他稍稍放下心来,才负着手在人群中晃悠了一圈,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便起意悄悄靠近,想要吓他一跳。 熟料他刚到背后,那人便似长了眼睛一般回头道:“明童。” “石大哥。”陆明童笑道:“大哥来的好早。” “天气暖起来,便睡不了那么久了。”石惊天淡淡道:“何况今日是杨公子继任的日子,我既然代表着武林盟,来得晚了想着也不太好。” 陆明童当即肃然起敬,瞧瞧,同样是声名显赫的大侠,眼前这位怕被误会摆谱,某人却嫌人家老头子啰嗦,这就是差距啊! 内心把封霁嘲笑了一通,陆明童道:“石大哥真是考虑周到,不过离大典开始还有一会儿呢,石大哥你大可以先坐着休息会儿。” 石惊天点点头道:“没事,这段时间我也结交了一些朋友,他们就坐我旁边,聊一聊武林盟的事,倒也不觉得无趣。” 陆明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几个长相端正的年轻人朝他点了点头。 陆明童予以回礼,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你们了。” 离开石惊天的位置,陆明童晃悠着走到后面一排,眼睛一眯,又抓住一个熟悉的背影。 “杨二公子!” 杨枫正躲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喝茶,猝不及防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惊得一个哆嗦,手里的茶水差点儿洒了出来。 “风云使大人。” 陆明童在他身旁坐下:“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不用去帮你哥的忙吗?” 杨枫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小声道:“不用……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我昨夜睡得晚了些,便想着在这儿偷个闲,没想到被风云使撞见了。” 陆明童看了眼周围,问:“今日……裴公子不来吗?” 杨枫放下茶杯,有些黯然道:“父亲没安排裴大哥的位置,我说让他与我坐一桌便好,但是裴大哥说,他还是有些不舒服,想一个人在房中静一静。” 陆明童心道,这场面对于他来说的确尴尬,来了见到心上人也是伤心,倒不如在房中休息:“也好,不过你来这边了,谁去顾着他?” “裴大哥已经可以起身行走了,一般的事情他自己都能做。”杨枫道:“我叫了两个师弟轮流照顾他,等晚饭吃完我便会回去。” 陆明童点点头,突然感觉靴子旁有动静,一低头,见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杨枫咳了咳,飞快地弯下腰将猫抱了起来:“最近没时间喂小黑,我担心它饿着,便把它抱来,想看看能不能给它顺些吃的。” 小黑对着陆明童喵了一声,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陆明童率先开口道:“可是这儿都是些茶水瓜子,猫不能吃吧?” “不能。”杨枫挠了挠头,道:“我房里的小鱼干吃完了,它除了这些还会吃什么,桂花糕吃吗?” 陆明童摸了摸小黑的头:“现在这边还没开始,不如我们去厨房搜罗搜罗,替猫找些吃的来。” 杨枫赞同地点点头,二人猫着身子避开了众人的视线,潜进了后厨,在帮工的惊怒声中偷偷牵了条鱼走。 后院假山后,二人半蹲着,托着脑袋看小黑津津有味地吃鱼。 他们这位置隐蔽,从后面那条小道过来,不注意看很容易忽视他们,因此便有人一边小声地谈论着什么一边过来了。 “听说了吗,老爷要将慕容家的小姐许配给少爷。” “不是说少爷不愿意吗,昨日晴儿他们去伺候沐浴,少爷将人都赶出来了,我听人说,少爷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呀,都是瞎传的,晴儿她们这种身份的,少爷当然看不上眼了。可是慕容小姐不一样啊,门当户对的,又长的这么漂亮,要我是少爷,我肯定心动。” “嘁,说的这么真实,你见着人了?” “那当然!我昨日奉命端茶去前厅看见的,慕容小姐皮肤可白了,说话也文文静静的。今日她也要去大典,听说老爷有意要将她的座位安排到少爷旁边呢。” “哈,这要是真的,那岂不是双喜临门?” 听着两个侍女的议论,陆明童和杨枫对视一眼,非常有默契地又将自己往内边缩了缩。 小黑啃完一条鱼,舔了舔爪子,望着头顶两个默不作声的人,讨好地发出一声叫声。 陆明童:这猪一样的猫! “谁在那儿?”两个侍女听到动静,俱是慌了神色,私下讨论家主,若是被人听了去,有的是她们的罪受。 假山后一阵树叶摇晃的响动,片刻,一直通体黑亮的猫从里面蹦了出来,优雅地走到二人面前,甩了甩身后的尾巴。 侍女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原来是你这只小淘气。” 望着憨态毕露的小猫,二人放松了警惕,蹲下身开始逗猫:“怎么溜到这儿来的,嗬,好重的鱼味儿!” 趁着她们将心思都放在小黑身上的空档,杨枫拉着陆明童从另一边溜走。 二人一路沉默着,谁也不知如何开口。陆明童想的是,这杨老爷居然这么快就想好了要给杨桐找门亲事,也不知道杨桐本人听到了风声没有。杨枫想的是,这下该怎么面对裴大哥,要是他知道了,一定会更难受的。 他们心事重重地回来,宾客已经悉数落座,杨老爷低声朝杨枫说了几句话,让他带着师弟师妹们去后头候着,又派侍女领着陆明童到一侧坐下。 台下宾客交头接耳地聊了片刻,杨老爷又亲身上阵地说了些感激之词,陆明童眼皮打颤之前,大典终于开始。 远处,杨桐身着正装,背着一把巨大的鎏金宝剑缓缓而来。 他今日打扮的的确英俊,陆明童之前暗暗打探到了那慕容小姐的方位,朝一旁望去,见她脸上露出一副憧憬爱慕之意,不由想到还在房中的裴怜,只能叹息。 杨老爷立于铸云台上,一脸欣慰地望着他,一直到他走近,才接过他身后的鎏金宝剑,放置于台上。 身后两个侍女并肩端着一个红木匣上前,杨老爷从中取出一物,陆明童定睛一看,正是那把引发了诸多事件的传家宝剑。 早在后面等着的杨枫带着一干师弟师妹上前,同杨桐一齐跪下。杨老爷闭目朝传家宝剑一施礼,才慎重地将其交于杨桐之手。 至此,杨家第二十三任家主之位,终由杨家嫡子杨桐担任。 尘埃落定,陆明童落下最后一笔,舒出一口气,抬头望向父子俩交错的眼神。不论杨老爷的决定是对是错,自今日开始,杨桐身上背负着的,便是整个杨家了。 他将宣纸整理好,交给身后的豆芽,陆豆芽接过道:“少爷,封教主和段神医他们邀你过去,杨老爷将你们的位置排在一块了。” 这一点倒是让他舒心不少,陆明童点点头,跟着他一路至于封霁身后,见他懒洋洋地坐在那儿,便道:“怎么,还没睡够懒觉?” 封霁转头笑道:“风云使大人好大的火气,我什么都没做便要成为大人的出气筒了。” 段恒在一旁微微一笑,陆明童脸上有些挂不住,又想问段恒是否看见杨老爷衰老一事,但周围都是人,急得他抓心挠肝。 封霁就像是练出了读心术一般,在他面前伸出一只手,示意他写给自己看。 陆明童低头瞧了一眼他的掌心,觉得大庭广众下做出这种动作实在太惹人注目太不要脸面了,伸手轻轻一拍:“算了,回去再说。” 封霁笑道:“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再为其烦恼,今日对于杨桐来说算是个大日子,你是他朋友,应该笑着度过吧。” 陆明童点点头,二人简单地说了几句,期间杨桐便一直在杨老爷身旁坐着,礼貌又疏离地和前来劝酒的人说话。 陆明童拉了拉封霁的袖角,用眼神一指那边的慕容姑娘,轻声道:“你看那个姑娘,漂亮吗?” 封霁道:“不及你。” “我可不会为了这话开心。”陆明童r_ou_麻道:“我今天听到人说,杨老爷有意要撮合她和杨桐呢。” 封霁笑道:“为何你总能离这些小道消息这么近,杨桐不是傻子,他现在继承了家主的位置,有些事杨老爷便不太好逼迫于他了。” 陆明童望去,只见慕容小姐也被父亲带着过去敬了杯酒,杨桐神色淡然,似乎对她眉目中的朦胧水光视而不见。 二人草草地用完餐,杨老爷还为宾客ji,ng心准备了表演,但陆明童满心都是要回去和他们二人探讨自己的疑问,自然不欲多留,绕过人群偷偷地溜出去了。 可惜他回房的计划还是被老天爷破坏了,一出宴厅,陆明童便闻见了空气中飘散着的木头烧焦的味道,他望着远处黑暗之中冲天而起的烈烈火舌,停下了脚步。 那是裴怜住着的地方。 第八十章 陆明童心头一跳,身旁的封霁留下一句在这儿等着,便施轻功过去查看。 陆明童当然不会这么乖,他转头望了一眼,宴会还在继续,陆明童随手抓住一个正一脸慌张地从前面跑来的侍女:“那边是怎么回事?” “走,走水了。”侍女突然被他抓住,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流畅的话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突然就着了,烧得好大。” “和你们老爷禀报过没?” 侍女摇摇头,陆明童低呵道:“快去禀报你们家主,让人来帮忙!” 他放开侍女,看着她提着裙角跌跌撞撞地跑进宴会厅中,默默地朝着着火的地方走去。 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凑巧的事,宴会将杨枫一调开,裴怜那儿便走水了?他记得宴会厅门口是站着守卫的,火光冒得那么烈,没理由看不见,更没理由不去禀报。 陆明童赶到时,门口已经乱作一团了。 火舌吞吐间,木制的门框已经摇摇欲坠,发出承受不住的断裂之声,小厮们捧着水桶手忙脚乱地往里面泼,侍女们远远地聚在一起,只会尖叫发抖。陆明童静静观察了一番状况,上前道:“你们别靠太近,这门柱随时会倒下来。” 劝告完,他默默地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刚刚没发现封霁的人,他有些焦虑,这人该不会直接进里面查看了吧? “明童。” 身后传来一声呼喊,陆明童才算是放下心来,他转头望着封霁,快步上前道:“你去哪儿了?” 封霁道:“我方才进去瞧了瞧。” 他还真敢进去!陆明童先是讶异,接着立刻转为生气:“你怎么能这么贸然就进去,火这么大,万一梁柱倒下来压着你怎么办!” 说完围着人转了一圈,四下检查一番,见他完好无损,只是袖子上沾了些烟灰,才拍拍那烟灰:“看见人了吗?” “没有。”封霁道:“里边已经烧毁了一大半了,房间被火堵上了我没能进去,只盼望裴怜不在里面。” 陆明童手都在发抖:“你……我真不知怎么说你好,你当真以为自己武功天下无敌啊?那么大的火,你要是被烧坏了脸,我就不要你了!” 四周无人,封霁便短暂地取下了自己的面具,朝他微笑道:“喏,检查检查,不会给你丢人。” 陆明童愤愤地盯着他的脸,抬手冷冷地将那面具按了回去:“我刚才已经让人去通知杨桐了,估计他一会儿就能到,你还是把这玩意儿戴好吧。” 封霁整理好衣冠,沉声道:“我刚才在里面唤了几声,没人回应,现在只能等火熄灭,才能知道裴怜是否安然无恙。” 陆明童道:“我真担心杨桐会承受不住……我们还是先过去看看。” 封霁亲了亲他的手,安慰道:“结果还未知,我之所以进去,正是因为侧窗是开着的。往好的方向想,也许火烧起来的时候,裴怜正好从那儿逃了呢?” 陆明童叹了口气,没说话。 二人绕回正门,杨老爷已经在指挥着人灭火了。杨桐在一旁站着,身后跟着一大群从宴会上匆匆离席的人。大伙儿听说突然走水,都吓了一跳。 陆明童望向杨桐,他旁边站着两个师弟,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提防他会突然冲进去。杨枫在一旁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他却面无表情,只是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间着火的房子,好像要把它看穿一般。 石惊天也在救火的队列中,他忙前忙后地跑了几波,一直到火灭了下来,杨桐立刻快步带着人进了屋子检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灰,走到陆明童面前道:“明童,你怎么也在这儿?” 陆明童道:“刚才出来的时候看见了火光,心里担忧便过来了。” 石惊天点了点头,道:“我看你早早地离开了宴会,还以为你是哪儿不舒服。” 他回首望了一眼屋子,火已经扑灭了,只剩shi哒哒地从门框上滴下来的水和一团已经扭曲了的木门,奇怪道:“这火烧得实在太快了,我们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得很厉害了。难道是今晚看守的人太少,连报备的速度都变慢了?” 陆明童心下发凉,不错,若是一着火立刻找人来救火,想必也不会烧得像现在这样。现在看来,要么是杨老爷示意下人刻意压着消息,要么,就是这房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加快燃烧的速度。 封霁悄悄地勾住他的手指,陆明童一抬头,见杨桐一行人已经从里面出来了,面对着泱泱一群,杨桐沉声道:“房中未发现尸体的痕迹,我已派人去调查失火原因,今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惊扰了各位,我十分抱歉,宴会还未结束,诸位可以回去接着观赏。” 众人安慰了几句,便慢慢散开了,杨桐无暇关心他们,带着杨枫等人接着进屋接着查探。 陆明童在后面看着,也想进去搜查一番,杨老爷脸色不变道:“虽然已经灭了火,但屋中多的是黑烟灰尘,风云使还是小心为妙。” 陆明童朝他笑了笑,摸不准他这一句究竟是善意的提醒还是在拐弯抹角地警告自己离远点儿。今晚走水的事情,他已经把苗头对准了杨老爷,因此杨老爷的一动一静在他眼里都变得极其可疑。 杨老爷交代了几句,带着几个亲信离开,陆明童望了眼屋内,决定还是让杨桐自己查看,按照杨桐对于此事的重视程度,恐怕自己留不留在这儿,都不会影响到他对于现场查看的细心。 反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和封霁说。 “我今日见到杨老爷时,察觉到他似乎一夜之间老上了许多岁。”回到房间,陆明童开门见山:“段大哥,你今天看到他的时候,可曾注意到这一点?” “有。”段恒道:“这事我也和封兄提过,只是当时周围人多眼杂,便没再细说。” “就算是遇见了再愁苦的事情,也不至于一夜之间衰老吧。”陆明童问:“段大哥,你上次所说的回魂草,和在杨老爷身上发生的征兆是一样的吗?” 段恒道:“很像,不过回魂草对人的身体伤害极大,若是没能及时服用,便会肝脏衰竭,若是长期服用,日后的反噬会更大。杨老爷今日看上去虽然衰老,但气色尚佳。在没有诊脉之前,这事虽然蹊跷,但还不能断定是服用了回魂草的原因。” 陆明童道:“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更加怀疑他在服用回魂草。” 段恒一愣,二人转头望他,陆明童道:“我之前一直在想,杨老爷明明比我爹还年轻一些,为什么要如此忌惮裴怜,又为什么要马不停蹄地推动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若是将回魂草的事和他关联上,那便有的解释了。” 封霁道:“你的意思是,他为了某种原因而服用了回魂草,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会催促杨桐继承家主之位?” 陆明童点点头,道:“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服用这东西,但我现在已经有了很深的怀疑,若是日后能找着机会为他诊脉便好了。” 封霁道:“杨老爷不是傻子,他如果服用了回魂草,必定会在隐瞒这事上下足了功夫,所以段兄之前为杨桐诊脉时,他并没有提及为自己看看。” 段恒也道:“诊脉一事实在太贸然,若提出,他必定能猜测出来我们已经起了疑心。眼下看来,裴怜已除,杨桐也继承大任,他绝不愿再惹是生非,只怕接下来便巴不得我们离开了。” 陆明童道:“哎,可裴怜的下落还不明确,杨桐必定会追查到底,不知道他究竟是逃过一劫,还是已经被……” “今天这场火,是放给我们看的。”封霁淡淡道:“他之所以用失火这一招,就是因为尸首在被火焚烧以后会发生极大的变化,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也看不出来原先是什么模样。” 陆明童心头一跳:“所以……” “所以他大可以在之前便对裴怜下手。今日杨枫也被调开,他想要派人去杀裴怜,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仵作是他的人,隐瞒真相,再将他们事先准备好的言辞昭告天下,你猜除了杨桐,还有谁会从中起疑?” “但是屋中偏偏没有尸体。”陆明童道:“所以裴怜真的有可能逃出去了!” “一切都还只是我们的猜想。”封霁道:“若是他逃出去了,必定会暗暗联系杨桐,到时候你只需试探试探杨桐,便能知道了。” “废物,废物!” 啪的一声,桌上的玉器被全数挥打在地上,门口的侍女已经被尽数遣退,杨老爷发泄完怒火,才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只不过是区区一个裴怜罢了,竟然到现在也没把他除去。 派出去的人都是废物,一个半条命都没了的人,是怎么把他放跑的! 发泄完怒气,杨老爷想倒杯茶给自己顺顺气,可桌上的玉器已经全摔碎了,他闷闷地坐在桌旁,一动不动。 一直到约定的时刻过去,他要等的人还是没有来。 杨老爷这才发现事情已经脱离了掌控,他静静想了想,出门去让侍女将地上的碎片都扫干净了,自己则只身朝书房去了。 按照自己的指示,暗卫会在处理好裴怜的事情后回来向自己禀报,可是今天,不仅裴怜的尸身没有留在失火处,就连暗卫也没有回来。 裴怜身上还受着伤,暗卫想要取他性命应当不难,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他只能姑且判断,暗卫已经被反杀了。 扭开一处暗格,杨老爷掏出一个白玉瓷瓶,倒出几粒药丸来。 这么说来,一定还有一个自己没想到的人在帮助裴怜…… 他捏着药丸,还欲细想一番究竟是谁突然参与了进来,胸口却猛地涌上一股血腥。 事不宜迟,他只能将手中的药丸咽下,扶着书架平歇了一会儿,闭上了眼。 不论是谁,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八十一章 按照往届的流程,名剑大会已经完整结束,接下来的日子,除了以客人自愿为主的兵甲交易之外,杨家再没有什么事情安排。 因此,第二日便有许多人开始陆陆续续地告辞,陆明童之前的计划是回隐书阁调查吕千回一事,但裴怜失踪一事事出突然,陆明童犹豫再三,还是拿不定主意是否要走。 与封霁一同用餐时,他还是心不在焉的,封霁见他因此事纠结到食不下咽的地步,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他碗中道:“遵从你自己的意愿便是了,段兄得先回百灵谷一趟,我先陪着你,待到你找到线索,需要他为你接着治疗时我再寻他回来。” 陆明童拨了拨碗中的菜,道:“我不知道该如何……本来是打定主意,这儿的事情一结束,便立即回隐书阁的,可我现在看见杨桐这个样子,实在是放不下心来。” 封霁道:“杨桐现在万事缠身,你会担心是情理之中,但你要想,他身边还有杨老爷这只老狐狸,也有杨枫在一旁照顾。你留下来,又能对杨家的事帮助多少?” 他说的没错,陆明童噘着嘴拿筷子戳了戳碗,封霁挑眉道:“好好吃饭。” 陆明童吃了两口,放下筷子:“我想好了,这边形势复杂,就算我留下来,的确也不能帮杨桐解决什么。况且杨老爷再怎么样也是他的亲生父亲,清官也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我只是个写书的,不查了!” 封霁抬头望了他一眼,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丝郁闷:“那咱们接下来去隐书阁?” 陆明童支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嗯,先去把自己的事情查清楚。” 然后小声接了一句:“再来查杨家的事。” 封霁对于他立刻反悔的行径丝毫不感到讶异,如果真那么容易放弃,那他就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陆明童了。 他没说话,陆明童倒有些心虚一般自顾自地解释了两句:“咳咳,虽然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但是说白了,风云录上什么时候少过家务事?我爹一直告诫我要尊重真相,风云录上不能糊涂,这一系列的事情究竟是因何而起,我一定要将它查个水落石出!” 封霁听完他热血澎湃的一番发言,点点头道:“好,那咱们何时启程?” 陆明童皱眉道:“明日吧,今日太仓促了,我还没和杨桐道别。就算这烂摊子咱们暂时不掺和了,我也得去安慰安慰他。” 于是第二日,陆明童便和杨桐表明了去意。 他只说家中还有事,杨桐这些天来憔悴了不少,强撑着ji,ng神对他笑了笑,道:“本想请你再留一个月,我好好做做东道主,带你在江南四处游玩一圈,现在看来,只怕有些力不从心了。” 陆明童听着也难过,拉了拉他的手道:“等你处理完这儿的一切,我那边的事情也解决好,咱们再一起喝酒去。” 似乎是想起了陆明童之前喝醉酒的窘态,杨桐笑道:“喝酒还是免了,江南最不缺恣意快活的地方,我到时候带你瞧个遍。” “行,说好了。” 二人拉着又说了几句,陆明童对于要和这个刚交不久的朋友分别很是不舍,但他也明白自己的个性,停留得越久,要离开时便越难受,趁着自己心里还不那么沉重,便拉着陆豆芽走了。 封霁已经代他和杨老爷说过了离开的事,这会儿正站在杨家正门前等他。陆明童三两步过去,指挥豆芽把剩下的几个包袱也扔了上去。 陆豆芽上了车,手刚拉开帘子准备请自家少爷进来,却见他挥了挥手,轻描淡写道:“你在里边坐着吧,我和封霁一块骑马。” 陆豆芽愣了愣,因为走的匆忙,他并没有为陆明童备马:“那,少爷你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杨家再牵一匹来……” “不必了。”陆明童笑道:“我们同骑一匹就行。” 说罢将手交给封霁,封霁轻轻一拉,便将人拽上了马,牢牢护于自己胸前。 陆豆芽:“……” 他们俩的关系,何时竟好到这般亲密的地步了? 陆豆芽一脸欲言又止,陆明童没留意看他,只是挪了挪身子,调了个舒服的位置:“走吧。” 封霁轻喝一声,马儿便甩了甩尾巴,鼻孔粗重地喷了口气朝前去了。车夫驾着车慢悠悠地跟上,陆豆芽放下帘子,内心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前头,封霁握着马缰,胸前是陆明童的背脊,他轻笑道:“这会儿不害羞了?” 陆明童义正言辞,只是声音稍微低了些:“有什么好害羞的,马匹不够,好友共乘一骑罢了。这两日杨家借出的马匹不够了,再去调太麻烦,你看武当派的大师和他二师兄共乘一骑会害羞吗?” 封霁道:“武当派的大师肤色太黑,也许他脸红了,只是我没看出来而已。” 陆明童笑道:“这话你也敢说,当心我去告密,挑动你们魔教和武当派的纷争。” “蓝颜祸水,大概指的就是如此吧。”封霁无奈地叹了口气,陆明童脖后气息一近,他微微侧过脸,望着封霁猝然俯下的脸,脸上克制不住地一热。 他的脸庞在冬日的照耀下闪动着光,封霁甚至能看轻那上面细小的绒毛,遂满意道:“虽然武当大师我看不清,但风云使害羞的模样,我倒是如数家珍。” 陆明童脸上热气更甚,用胳膊肘微微往后一推,清咳道:“咳咳,保持距离,君子之交淡如水,还请教主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 封霁闷笑一声:“那也请风云使大人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动作,你离我太近了。” 陆明童懊恼地回头瞪他:“不然我该怎么办?再往前我就掉下去了!” 他说完,竟然真的试图要往前挪动改变自己的坐姿,身下的马匹感受到他的动作,顿时焦躁不安地甩了甩尾巴。封霁连忙制止他的动作,投降道:“罢了罢了,不说了,当心真掉下去。” 陆明童终于肯安稳坐好,二人一路迎着路人好奇的目光出了城。夜晚时在一家酒楼落脚,陆明童刚开始时还浓情蜜意地想借着这个机会和封霁骑一匹马亲近亲近,到了后头才尝到苦头,这马匹颠簸起来真不是普通人能经受得住的,一日下来,他的屁股和腰已经要失去知觉了。 还没来得及用餐,陆明童先一步扑上了床,面对着温暖软和的被褥热泪盈眶。他朝跟进来的封霁道:“明日我要坐回马车了,我看你也别骑了,和我一同坐马车吧。” 封霁皱着眉将手伸向他的腰屯:“你那马车才多大的地方,三个人坐里边,车壁都能撑开。” 陆明童哼哧道:“下回新买个大些的,能载一堆人的那种。”他回头望了眼封霁,道:“那你不坐进来,骑马不觉得硌吗?” 封霁淡淡道:“早已经习惯了。” “这也能习惯?”陆明童抱怨道:“那马鞍太差了,硬得像石头一般,我感觉自己的r_ou_都要被它磨结实了……”他说着说着,突然回头坏笑道:“哎,你既然能习惯,那你的屁股是不是已经被磨的硬邦邦了……哎呦!” 封霁淡定地收回自己作乱的手,望着他颤抖的肩头,回想起刚才的手感,又忍不住在那富有弹性的屁股上轻轻一掐:“抱歉,手滑。” 哪有人手滑两次的!陆明童忿忿地将脸埋进被窝里,他根本就是故意的!算了,看在还要指望他帮自己按揉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时,门口传来啪嗒一声,房中二人齐齐转过头去,见陆豆芽正拿着两个包子站在门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陆明童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缓缓回过头,审视了一番他和封霁的姿势,又缓缓望了一眼陆豆芽震惊的眼神,才后知后觉般回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自己好像,一直忘了和他说自己与封霁之间的事情。 陆豆芽是来叫陆明童下去吃饭的,但谁能想得到,一开门却会看见自己少爷和另一个男人用这般暧昧的姿势相处?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22节 而且,他的手放在哪儿! 口中的包子落在了地上,陆豆芽第一反应居然是默默地关上了门,以防外边走过的人不小心望见这糟糕的一幕。 陆明童:“……” 封霁倒是一脸淡然,但考虑到当着陆豆芽的面再继续下去恐怕不雅,还是默默地收回了手。 陆明童趴在床上,抬头望着陆豆芽,轻声道:“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我可以解释。” 陆豆芽双手压着门栓,呆呆地点了点头。 陆明童望了一眼那地上已经蹭脏了的半个包子,忍受着肚子不断传来的抗议,将他和封霁之间的事情一一道来。 陆豆芽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可是,可是他之前不是一直爱恋着萧大侠的吗,怎么会突然就变了心思。” 生怕给萧朗惹上麻烦,陆明童坦白的时候刻意隐瞒了他与封霁是亲兄弟的事实,闻言他愣了愣,咬着嘴唇开始想怎么圆过去。 反倒是封霁坦诚,直言不讳道:“那是因为我从未喜欢过萧朗,一直以来都只是一个误会罢了。” 陆明童一怔,直觉陆豆芽接下来将会面临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颠覆。 果然,等他摘了面具,陆豆芽便两眼一翻,直挺挺倒了下去。 第八十二章 几日后,隐书阁。 接到了少爷要来的消息,蝙蝠提前派人安排好了落脚的地方,他身份特殊,不便于露面迎接,故派去了一位还算机灵的小厮,那小厮按照吩咐站在门口,无聊地掰着指头,看见陆家的马车近了,连忙上前道:“少爷!” 车帘一拉,陆明童轻轻松松往下一跳,转身又半个身子探进了马车,抓了一个少年下来。 天气明明开始回暖了,这少年却像是挨了冻一样,面目表情地小幅度颤抖着。小厮摸不准这人到底怎么回事,试探地望向一旁的陆明童:“少爷?” 陆明童笑着看了他一眼,小厮快速道:“少爷好,小的名叫陆怀,得知少爷要来,阁主便让我来接待少爷。少爷一路奔波辛苦,小的先带您去休息?” 陆明童道:“你领路吧,顺带让人把马牵去喂了,这马劳累了一路了。” 陆怀点点头,又见马车后一人翻身下马,将马绳递给车夫:“劳烦将这匹也一道牵去。” 说完便和陆明童并肩走进客栈,陆怀见他气度非凡,却从未见他出现过,料想不是陆家的人,不过少爷没有主动说,他便没有再问,带着众人上了楼:“这家客栈也是陆家的,上面一层已经为少爷清空了,少爷中意哪一间?” “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陆明童道:“我们要靠里边的三间房便够了,其余的照常用去做生意。” “是。”陆怀为他们开了门,帮着小厮将行囊搬进去,恭恭敬敬在一旁道:“请少爷先作歇息,小的就在楼下,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小的立刻上来。” 陆怀一走,陆明童便忍俊不禁地拉着陆豆芽在床旁坐下:“行了,这都几天了,还没从幻想破灭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啊?” 封霁坐在桌旁沏茶,闻言默默地往这边一瞥。 陆明童又扯了扯陆豆芽的脸,陆豆芽哎呦一声,揉了揉自己的脸,又小心翼翼地望了眼封霁,道:“不是这样,少爷,我只是发了会儿呆。” 陆明童笑道:“那就好,我还担忧到时候见了娘亲怎么解释呢,带着你出门一趟,回来便成了个呆子。” 封霁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陆豆芽却莫名地觉得别扭。自从他知道了封霁与萧朗的关系后,每每看见封霁的面具,便会自动想象出有一张和萧大侠一模一样的脸在后面看着自己的一言一行。 这种无无处遁形的感觉实在太奇怪了。陆豆芽挠了挠头,坐立不安地想逃离这里:“少爷,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陆明童瞪着眼睛看他慌忙落跑,无奈地张了张嘴:“你看,我现在连小厮都被你吓跑了。” 封霁将茶水往他这边推了推:“端茶倒水之事,我倒是可以代劳。” 陆明童撅了撅嘴,道:“这些我自己也可以来。”嘴上说着,还是伸手去接了茶杯暖手:“稍坐一会儿,我们便去找蝙蝠问关于吕千回的事。我还在想,要不要顺带去将我娘给接过来。” 封霁道:“你想她了。” “是啊。”陆明童道:“我从小到大,便没有过这种和她一分开就几个月的经历。离家的第一年感触还不大,但上次回家后,她比从前更消瘦了。这些时间以来,我总会感伤她在我失去的记忆中一瞬老去了。我很难受自己不能多陪陪她,从前我爹虽然忙,但每次事情一结束便回赶回家见我们。幼时见到他一身风尘仆仆地在晚上回来,总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现在想想……”他苦笑一声:“还真是不容易。” 封霁轻声道:“他愿意不辞辛劳地赶回去陪你们,是因为你们是他最爱的人。你不必难受,若是想你娘亲了,我带你去接她。” 陆明童摇摇头,道:“现在还有太多的谜题没有解决了,跟在我身边反而会更危险,我上次已经加派了人手守在拳馆边,想必她在那儿会安全许多。” 封霁轻握住他的手,声音中带着让陆明童安心的力量:“那就等事情结束,事情结束,我们便带着她一同出去游玩。” 陆明童嗯了一声,低声道:“对了,你这些天一直陪着我,魔教里的事情你能忙活的过来吗?” 他从来都不是不懂进退的人,坐上了风云使的位置,也更明白世事难两全的道理,因为惦记着自己的病,这些天来封霁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再去处理魔教那边的事会不会乏术? 封霁低头深深地望着他,陆明童现在离恢复记忆只有一步之遥,他实在不放心在这个节骨眼将人抛开。 “无碍。”封霁道:“教中还有封霄帮衬,况且小朗坐上盟主之位后,教内与武林盟的来往更加密切,省了不少麻烦。” 陆明童见他神色不像说谎,这才舒了一口气:“那就好,等我记忆恢复,你便快回一趟魔教。” 封霁笑道:“怎么还急着赶我走了?不乐意见我?” 陆明童的脸红了红:“不是……”他轻声道:“我怕你在这儿耽误太久,教里的人会不满……” “这一点你放心。”封霁笑道:“魔教教众忠心耿耿,若他们知道我是在忙着将教主夫人迎回去,必定会更加乐于效力。” 陆明童恼羞成怒道:“尽说这些瞎话!” 封霁笑道:“怎么会是瞎话,你记忆恢复那天,我拉着你听你说说你以前的趣事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先离开。” 他说起情话时眼睛都不眨一下,陆明童却没有他这么高深的功力,耳根子都热透了,恨不得把自己整张脸埋进杯子里去。 歇息了会儿,陆明童便拉着人出门找蝙蝠去。 陆豆芽看上去像是在屋中睡了一觉,出来的时候脸红扑扑的:“少爷。”他望了一眼封霁,欲言又止了一会儿,下定决心般咬牙道:“姑爷。” 陆明童本来还略带笑意的脸立刻像是雷劈了一样,封霁倒是心情大好,含笑淡淡地嗯了一声。 陆明童抓住陆豆芽的手质问:“你刚刚喊他什么?” 陆豆芽不明所以:“姑爷啊。” 陆明童狠吸了一口气,陆豆芽一脸真诚道:“少爷你放心,豆芽已经想通了,豆芽的命是少爷给的,少爷说什么豆芽就做什么。少爷喜欢姑爷,那豆芽便不能再用以前的态度对待姑爷!” 陆明童险些被他一嘴一个姑爷给气晕了过去:“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做什么喊他姑爷!” 陆豆芽愣了愣,封霁的眼光也幽幽地探了过来。 “可是……他和少爷在一起,不就是姑爷吗?” 陆明童道:“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封霁道:“我喜欢。” 陆明童目露凶光地瞪了一眼他,陆豆芽瑟瑟发抖道:“那,那少爷喜欢什么?” “你都叫我少爷了……”陆明童收回目光,慢悠悠道:“那他自然是少夫人了。” 封霁冷笑一声,陆豆芽夹在二人中间,禁不住抖了抖单薄的小身板,让他喊封霁少夫人,就算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陆明童却抓着这一点不肯罢休了,目光殷切地望着他:“你喊一声我听听。” 左右两边都是大爷,自己都惹不起,陆豆芽冷汗簌簌地往下落,最后颤着嗓子商量道:“要不,要不还是喊教主吧?” 一直到最后,他们也没能商量出一个让三人都满意的结果。陆怀带着人去找蝙蝠时,内心还止不住地犯嘀咕,怎么休息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少爷反倒脸更臭了,难道是房间收拾的不够满意? 这回蝙蝠没在密室中,而是在后院的书房中等着他。 陆怀带人到后便告退,陆明童朝着蝙蝠点点头,开门见山道:“蝙蝠,我曾让你帮我调查吕千回一事,这段时间来,除却我放在隐书阁的那几封书信,可还有过什么别的可疑的东西?” 第八十三章 蝙蝠稍感讶异,此事陆明童之前已经调查过一次,也曾叮嘱过他不得透露给任何人,但今天他却亲自带着封霁来问,莫非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蝙蝠垂下了眼帘,这是他第二次见到二人一块出现,但不同于第一次,二人间剑拔弩张的较劲气味已经全然消失,陆明童望向封霁的眼神中透露着满满的信任。 有些事情,主子没有主动开口,他们做下属的便不必多问,蝙蝠沉思道:“回少爷,有。” 陆明童心中一动,他之前曾派陆豆芽来打探过,但陆豆芽却没能将全部的证据带回去。蝙蝠既然知道豆芽是自己的贴身小厮,却没把所有的事情都告知,自己在失忆之前一定和蝙蝠交代过什么,乃至于他最亲近的小厮也不能代为取之。 果不其然,蝙蝠道:“当时少爷再三吩咐,除非少爷亲自前来,否则留下的这些东西绝不能交给他人。” 所以他交给豆芽的,只是在当时的自己允许范围内的东西。 陆明童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正逐渐变快,他嗓子都有些发干了:“那些东西,现在在哪儿?” 蝙蝠默默地望了封霁一眼,陆明童会意道:“无碍,你接着往下说。” “少爷看过密函后,留下几句话让我们接着探查,便匆匆回了陆家,不久后传来少爷意外昏迷的消息,我恐打草惊蛇走漏了风声,只得先将少爷要的东西藏在阁内。” 陆明童道:“那东西还在这儿?” 蝙蝠点点头道:“没有少爷的吩咐,属下不敢私自挪动,上回少爷来时,属下本有意问起此事,但念及有外人在旁……” 他们都心知肚明,蝙蝠口中的外人便是当时对陆明童提出威胁的封霁。 陆明童讪笑一声道:“当时有些误会,现下我与教主心结已解,便不再需要对对方隐瞒什么了,那东西你放哪儿了?” 留下的东西就在密室中,二人跟着蝙蝠弯弯绕绕地走过一圈密道,陆明童望着两边壁上明灭跳动的烛火,心道自己要是上次能与蝙蝠单独相处片刻,说不定这失忆症早就好了。 但若是那样,也就没有了后面与封霁一同经历的那些事了。陆明童暗暗瞟了一眼对方,见封霁一脸平静,忍不住用小指轻轻勾了勾他。 封霁未料到他竟然会有如此大胆的行径,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在蝙蝠身后悄悄地回握住。 一直到进了密室,二人才不约而同地放开了对方的手,陆明童望着蝙蝠双手呈上的轻薄的信封,嘴角有些抽搐——怎么还是书信? 蝙蝠退出房外,陆明童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外封,从里边抖出一张纸来,他攥着一路默读下去,脸色慢慢地暗了下去。 “这就是我当时派人去查的东西……”陆明童道。 封霁问:“上面写了什么?” 陆明童将纸递给他:“也与吕家有关,上面记录着吕家灭门案中涉及到的每一个人的身份。” “看来你爹的死,与这桩旧案子是真的扯不清了。”封霁静默良久道:“依你看,你当时为什么会派人去调查这些?” “我一定是起疑心了。”陆明童道。 某个细小的片段在脑中一闪,陆明童猛然忆起自己曾经对风云录上记载的事情存疑的事。 “不会吧……”他喃喃道:“不会吧……” 听出他语气中的犹疑,封霁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别怕,明童,往你所猜疑的方向走,别怕。” 陆明童几乎是有些发抖地回望过去,他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说,但更多的是对于事实的畏惧,他连一口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封霁,我之前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会把当年的风云录样本留下来,它和我父亲的死究竟有什么关系……可是今天,可是今天我看见这张纸,我忽然有了一个猜想……” 陆明童呼吸急促,胸脯剧烈起伏着,封霁握着他的手,像是一种无声的支撑,陆明童急剧地喘了喘,低声道:“我怀疑,当年的吕家灭门之案中,还留下了我们都不知道的活口。” 封霁动作一顿,陆明童道:“如果真如同世人所说的那样,吕家满门一个不剩,那我为什么要调查他们的背景?再加上那几张不明不白的样本残页,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其实当时我已经掌握了有活口的证据,所以才会派蝙蝠去查探那一日所有人的底细,因为只有对照他们每个人的信息,我才能顺着这条线找出那个存活者,找出我父亲死去的原因。” 陆明童的手紧了紧:“而这张纸上,清清白白地记着每个人的容貌特征和生平事迹,若他们都是死人,我要他们的容貌特征有何用!” 封霁道:“但你现在光凭一张纸,猜测不出谁才是残留下来的那一个。” “的确。”陆明童道:“这上面一家五口,加上这些年度过的光y,如果真存活下来,最大的已经年迈古稀,最小的才和我差不多大。”他顿了顿:“但我大胆猜测,我一定还拥有某样证据,某样我一见便确定了我爹的死和吕家有关的证据。而能给我提供线索的人,只有一个。” “我?” 客栈房中,陆豆芽指了指自己,见陆明童一脸凝重,又不由自主地保持着姿势重复道:“我?” “就是你!”陆明童打开他的手,拉着他在自己身旁坐下:“人人都说近朱者赤,我倒要看看,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脑袋到底有没有些长进。” 陆豆芽道:“少爷,你这话好像是在拐着弯夸自己。” “我没有。”陆明童道:“我只是要问你几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 “豆芽不是这个意思。”陆豆芽道:“少爷要问的事,豆芽一向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少爷你问吧!” 陆明童道:“你试着回忆回忆,在我晕倒之前,有没有带你来过隐书阁?” 陆豆芽摇头:“没有。” “那……”陆明童换了种问法:“我有没有曾经摆脱过你们的视线,偷偷溜出门过呢?” 陆豆芽沉默了,陆明童暗道有戏,连忙凑近了些,想要从他嘴里听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谁料他只是沉思了一会儿,便面露为难道:“这我实在数不清,太多了少爷。” 陆明童:“……” 他深深吸了口气:“那,有没有过,我同寻常般出去,又一脸心事地回来的时候呢?” 他的脸色实在可怕,已经来到爆炸的边缘,陆豆芽缩着脖子在脑海中搜寻了会儿,猛然道:“啊!有的!” 陆明童神色一霁,听他道:“就是少爷晕倒的前两天啊!” 所有人目光一沉,封霁重复道:“前两天?” “对。”陆豆芽道:“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少爷又背着我出门,结果回来的时候就沉着一张脸,连晚饭也没吃。夫人担心坏了,派我送了碗面去,结果那面一直放到第二天早上少爷也没吃一口。” 按照这么说,他那时候应当已经对于凶手的真面目持有了一定的猜测,可是他刚从隐书阁回来不久便受伤昏迷,这其中是不是太巧合了一些? 陆明童沉思道:“除却我回来的那一天,后面我还有什么表现?” “表现?”陆豆芽道:“少爷便支开了所有人,在静心阁中翻了整整两天,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静心阁!陆明童心内一动,他当时就是在那儿昏倒的,可他之前已经和陆豆芽将静心阁翻了个底朝天,依旧一无所获。难道自己曾经找到了证据,又被凶手给夺走了吗? 功亏一篑。陆明童颓然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这样不行,我还是得想清楚,如果吕家真的留下了活口,那那个人又是否真是杀害我爹的凶手,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封霁道:“风云录上写着,吕家一家五口皆死于那豪绅之手,如果要报仇,也是该找那豪绅。除非……”他深深望了眼陆明童:“除非你爹当时出手帮了那豪绅。” “不可能!”陆明童断定:“我爹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封霁闭上了嘴,陆明童有些心慌意乱:“他身为风云使,不会不知道cha手他人争斗是犯了风云使大忌。更何况我爹一直心地善良,他绝不会无故伤害他人。” 封霁见他神色恍惚,叹了口气,摸着他的脑袋安抚道:“抱歉,只是我的猜测。” 陆明童神色黯淡,封霁心想他今日必然找不出其他思路了,只能劝道:“你太累了,先沐浴睡吧,第二日再慢慢分析。” 陆明童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不自然地撇开了脸道:“我不是故意要凶你……我只是……” 封霁轻声道:“我知道,睡吧。” 然而还不待他入睡,门外传来脚步声,陆明童抬头,见陆怀提着一盏灯站在外头,微微点头道:“少爷,有人求见。” 一位少年跟在他身后,面色紧张,进房一见着陆明童,便颤抖着声音行礼道:“风云使大人,求您劝劝我家少爷吧!” 陆明童认得他,是杨家一位排名靠后的弟子。 第八十四章 “杨桐怎么了?” 弟子扑腾一声就要往下跪,陆明童惊叫一声:“拦着!” 陆豆芽赶紧上前将人扶起,陆明童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道:“别动不动就来这个,我担不起,有什么事你直说就好。” 那弟子被陆豆芽扶着,半个身子都依偎在他身上,眼眶中还含着一泡泪,吸了吸鼻子轻声道:“风云使有所不知,自从你们离开后,少爷他整个人便郁郁寡欢,终日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连饭都不愿意吃了。老爷怕他这么折腾下去会坏了身子,才派我来求风云使回去看看他。” 这话说的,不知情的还以为自己和杨桐有一腿呢。陆明童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问:“你们家二公子呢,他没帮着劝劝?” 弟子道:“二公子自然是劝了的,可少爷这回也不知道怎么的,谁说的话也听不进去了,脸色越来越白,看着就像要随时晕过去了一样。老爷说了,他现在只求能有个人帮忙拉着少爷回头,风云使大人,您发发慈悲,回去看看我们少爷吧!” 陆明童心道,就杨枫那张笨嘴,估摸着说了也是白说。真是怪了,自己出来的时候杨桐还是好好的,还约自己来年一道喝酒呢,怎么转瞬便变了个模样,开始虐待自己了? 难不成是得到了裴怜的消息? 陆明童心中一动,望了眼那正抹眼泪的弟子,看他这模样,应当不清楚裴怜和杨桐之间的纠葛,于是叹了口气道:“你先莫急,纵然要赶回去,也不能现在去吧,这天都黑了。” “豆芽。”陆明童吩咐道:“你带这位小兄弟去开间上房,咱们明日便启程去杨家。” 陆豆芽带着人出去了,封霁摇了摇他那即便是寒冬腊月也不愿抛弃的扇子,陆明童深知他每一个动作下隐藏的情绪,于是困惑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封霁道:“我只是觉得奇怪,按杨老爷的性格,他绝不会允许杨桐在他的眼皮下活成这般浑浑噩噩的模样。但若不是真担忧到了极点,他也绝不会派人来请你过去陪杨桐。” “也许这次杨桐的状况真的很糟糕。”陆明童叹了口气:“抛开一切不提,杨老爷对于他这个儿子还是极尽宠爱的,我想他应该是觉得有朋友陪着杨桐说说话,说不定能缓和些他的情绪。” 封霁抿了抿嘴,没有说话,陆明童拍了拍他的肩道:“明日我便去寻他,见了面便知道是什么情形了。” 封霁点点头道:“我与你一起。” 第二日,陆明童叫来蝙蝠,简单地吩咐了几句,想到杨家那些还未查明白的蹊跷事,又背过那杨家弟子的耳目,悄声道:“还有,派人去查查,杨老爷这回为什么会提前举办名剑大会,大会前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他之前抱怨过马车太窄,陆豆芽便机灵地去找了辆宽敞的来,陆明童上车一看,乐了:“这辆好,这辆大伙儿都能坐一块!” 封霁不爱坐马车,那杨家弟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见他拉着陆豆芽上了车,红了脸道:“风云使大人……我还是在外面骑马吧。” 陆明童眨眨眼道:“这路途也不短啊,你在外边不硌得慌吗?” 封霁淡淡地望了他一眼,那弟子又紧张道:“没事的,我自幼便习马术,这点儿颠簸不算什么的。” 陆明童暗忖着,也许是自己这个风云使的名头太大,吓着这位小兄弟了,便没再坚持。他缩回车内,摸着下巴道,其实接触过的人都知道,自己是很平易近人的啊。 陆豆芽一进去便习惯性地窝在角落里,抽出最底下的抽屉向他展示:“少爷,吃的都在这儿呢,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剥!” 陆豆芽之前一直对于封霁抢了自己的活干一事耿耿于怀,现在知道内中原因,他便重拾信心,越发勤快起来。陆明童望着他上蹿下跳的折腾了一会儿,才懒洋洋道:“我不饿,你歇着吧。” 陆豆芽又搬出一摞书:“那看话本吗少爷!这都是我搜罗的,最新的!” 陆明童惊愕地瞪大眼,他什么时候去找的! 见少爷的眼中终于散发出一丝光彩,陆豆芽得意地将话本递过去:“瞧瞧,都是少爷以前最爱看的那几款。” 陆明童盘起腿翻了几页:“唔……不错。这几本都留下吧,我慢慢看。对了,上次让你去收回的那些话本,没有落下的吧?” “没有,我办事你放心!”陆豆芽道:“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了,那写书的先生也再三保证,不会再出新的了。” 陆明童这才放下心,瘫靠在车壁上开始看话本,陆豆芽眼睛滴溜溜一转,挪到他身边去:“少爷……” 陆明童没抬头:“嗯?” “这本书虽然不出了,可外面多的是等着看书的人呢,那写书的先生摸不准方向,让我来问一句,接下来该写什么好?” 陆明童道:“就按照他之前写的那些,我看挺不错的,不是卖的也蛮好吗?” 陆豆芽笑道:“好是好,但之前不是和您说过嘛,他们民间自发成立了一个为教主和盟主二人祝福的书友会……那本书禁售后,引起了她们很大的不满,已经去书肆闹了很多次了。” 陆明童顿了顿,气结道:“那书友会竟然还没解散!” “就是!”陆豆芽同仇敌忾地帮着喊:“都不是明白人,盟主和教主根本就不是一对!” “不过说回来,她们这样频频去s_ao扰书肆,其实也不是件好事。”陆豆芽小心翼翼道:“不如咱们换个方法来转移转移她们的目标?” 话中有话,这呆子明显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了。陆明童瞥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道:“你说说。” “依我看,她们会对那本红衣郎君俏盟主执迷不悟,是有原因的。”陆豆芽分析道:“以前的话本光说主角好看,可这好看也没个具形啊。咱们这本出彩的原因就在暗示的太明显了,让她们把萧盟主给代入进去了。萧盟主长的多好看啊,江湖上又把教主的相貌传的那般夸张,她们一见到两个主角,就像见到他们俩真人一般兴奋了。” 他真诚建议道:“依我看,咱们倒不如把这本接着续写下去,不过后边的桥段都要改,就说盟主和红衣郎君相处过后,发现彼此之间其实并没有那些不同于常人的情愫,红衣郎君后来爱上了个天真懵懂的世家小少爷,盟主也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二人接着做兄弟,还能时不时地约出来一起喝个小酒,皆大欢喜。” 陆明童立刻反应过来:“那个世家小少爷是我?” 陆豆芽点点头,陆明童便臊红了脸,拿领子挡住下巴,轻声道:“可这会不会太简单了?这么轻易便想通了另寻他爱,那些姑娘未必喜欢呀。” 陆豆芽一时语塞,陆明童接着道:“你这主意倒是可取,只是少了些能牵动她们内心的情节。这原本相知的二人怎么会突然看清自己的心意,又突然分开呢?又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个人呢?” “这样,我们让写书先生再加上几篇,就说盟主被人行刺受了重伤,醒来后脑袋痛如针扎,才发现自己之前一直失忆了,他有个青梅竹马的爱人一直在家里等他,盟主纠结万分后还是选择告诉了红衣郎君。而红衣郎君知道此事后非常痛苦,一人出去买醉,遇见了小公子,二人一拍即合,红衣郎君在小公子和盟主之间摇摆不定,几番怀疑自己的感情,一直到最后,小公子和盟主同时与他人定下婚约,他才幡然醒悟,跑去小公子那儿抢亲。” 这般曲折离奇,俗中带爽的情节也只有陆明童能说得出来,陆豆芽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家少爷一口大气不喘地念完这一段,末了还对自己得意地眨眨眼:“怎么样,这情节有看点吧?” 陆豆芽颤悠悠地竖起一根大拇指:“集大家所成,少爷真不愧……阅尽千书。” 陆明童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这事就这么吩咐下去吧,写书先生要是有什么想法,让他再来请示。不过切记,故事的结局一定要留到最后再揭晓,哪怕提前一点儿,都会影响了最后一本的售卖。越是揣摩不到的结局越是抢手,明白吗?” 陆明童说完,觉得身体轻松不少,陆豆芽捧出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陆明童尝了几个,惬意道:“不错,拿些出去给你少夫人也尝尝……” 话未说完,正在行驶的马车突然抖了一抖,停下来了。 二人面面相觑,陆明童放下盘子,曲身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许久未见的身影站在前方,正仰着头与封霁说话。 陆明童道:“封霄?” 封霄转身,见到他,微微一点头,陆明童问:“你怎么来了?教内出什么事了吗?” 封霁策马到他身边,低声道:“小朗那儿传了消息来,武林盟最近有些异动。” 陆明童心内一惊:“那你快去看看!” 封霁皱眉不语,陆明童又轻轻推了推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必担心我这边,我会事事小心的。” 封霁沉思良久,道:“好,我把封霄留下,待到武林盟的事情平息了,我去杨家接你。” 陆明童道:“封霄是你的左膀右臂,你留下他多有不便,这儿离杨家不过几天的功夫,我还有侍卫保护呢。” 封霁还要再言,陆明童转过身,拒绝的意思非常明显:“不要再说了,我要是一直依赖你,以后遇见困难了怎么办?” 封霁轻笑一声:“好,那我先去一趟武林盟,你在杨家乖乖等我。” 见他还没有转身的迹象,又忍不住加上一句:“我走了,你不转身再看我一眼?” “什么呀,搞得好像不回来了一样……”陆明童低声嘀咕了两句,不情不愿地转过头来,脸上是封霁熟悉的娇憨。微风轻扫过他的眉眼,封霁看见一层薄粉慢慢地爬上了他的脸庞,陆明童重重一咳,轻声道:“那个,路上小心点儿。” 封霁有些用力捏了捏他的指节,跟着封霄转身上马,朝着与陆明童截然相反的方向驰去。 那杨家弟子见状缓缓靠了过来,问:“教主不与我们一起了吗?” “不了。”陆明童望了一眼天空中不知何时密布的乌云,本就微弱的阳光已经被浓云掩盖得一干二净,空气中好像浮动着一股躁动不安的味道,他竟有些说不出来的胸闷,转头道:“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要变天了,我们走吧。” 第八十五章 杨家。 清晨的shi意还未散尽,杨家门前的侍卫昏昏欲睡地守在门口,在朦胧的晨光中打了个哈欠。有马蹄声哒哒靠近,一匹华丽的马车在门口停下,一个半大少年跳下车来,为车上的人掀开帘子。 那随行而来的杨家弟子抢先上前道:“风云使,我先去通报少爷。” 陆明童点点头,见他与门口的侍卫低声说了几句,便打开门进去了。陆豆芽伸出手作势要扶他,被他抽着眼角打开:“我身体又不孱弱,作什么把我当个小姑娘似的对待。” 他跳下车,跟在仆人身后,趁着带路的时间环顾了一圈,四周安静得很,下人们见到他进来,只是好奇地抬头望了一眼,复又垂下头去做自己的事。 仆人带着他一路朝前厅走去,陆明童暗暗自思考道,前厅是会客的地方,杨桐应该没办法预料到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到,难道现下除了自己,杨家还有客人在? 他的猜想很快得到了证实,那弟子从门内匆匆出来,朝他低声道:“风云使大人,少爷请你进去。” 陆明童点点头,弟子又道:“还有……”他面色似乎有些为难,纠结半晌道:“慕容小姐今日也在,有些事情不便于让她知道,风云使大人……” 陆明童说:“我知道了。” 豆芽跟着人去收拾房间了,陆明童轻轻呼了口气,抬脚踏过了门槛。 厅内,杨桐正与慕容小姐各占一方座位,像是怕惊扰到对方一般,中间还远远地隔着一大段距离。见到陆明童进来,杨桐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陆兄。” 陆明童脚下一抖,杨桐已经许久没这么中规中矩地叫过他了,他恍惚间能猜测到这是故意说给另一个人听的,便挂上笑脸回应道:“杨兄。” 杨桐从座位上站起来,极尽礼节地拉着他的手在一旁坐下:“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前两日还与枫儿说起你,没想到这么快便再见面了。” 不是你们喊我来的吗?陆明童嘴角有些抽搐,配合道:“是啊是啊,我心中惦记着杨兄承诺过的美酒,有了挂念再在别处喝酒,都索然无味起来。” 杨桐笑道:“那今晚咱们可要不醉不归。” 陆明童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似乎是认为二人这么冷落一位姑娘实在有些欠缺君子风度,于是主动转头问道:“这位是……” 慕容姑娘微微一欠身:“小女慕容音,久仰风云使大人名号,今日一见,果真是少年出英才,气度非凡。” 他们二人之前在晚宴上算是有过一面之缘,陆明童是个一夸就脸红的德行,闻言面皮已经飞红三分:“哪里,慕容姑娘谬赞了。” “我倒觉得慕容姑娘正说出了我心中所想。”杨桐望着二人对话半晌,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用一只手指毫不避嫌地在他手腕内侧细细摩擦着:“遥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杨兄那气宇轩昂的模样便深深印在了我的心中,我仍旧记得,那一日下着蒙蒙小雨,杨兄撑着一把油纸伞,从我眼前经过……”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明明是武林大会,而且那天出了大太阳!陆明童胳膊上汗毛直竖,转头望见慕容音一脸菜色的模样,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内心把杨桐翻来覆去骂了八百遍——感情你是想借我的手把人家姑娘膈应走啊! 他试着要往后撤,杨桐暗暗施力不放,陆明童一咬牙,硬生生地从他手中抽回,后背撞在椅背上发出咚的一声。 “哈,哈,哈。”他僵硬地,毫无感情地笑了两声:“那日的情形我已经记不太清了,杨兄真是好记性,连如此久远的事情都能记得清。” 杨桐一手撑在桌案上,微微侧头深情地望向他:“有关于陆兄的事情,我一件也舍不得忘记。” 陆明童:“……” 啪地一声,慕容音手中的杯子重重放回桌上,对面的两个人似乎被她这动静吓了一跳,齐齐转头看着她。 慕容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我突然想起来,家中还有要事要处理,杨大哥,风云使大人,我先告辞了。” 她拽着衣袖大步走了出去,陆明童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我发誓,那个杯子底下一定出现裂痕了。” 杨桐皱了皱眉:“次品不该拿出来招待客人,让人换了便好。” 说罢望了一眼剩余的几个侍女:“你们都出去吧。” 厅内只剩下他们俩,陆明童才如释重负般后靠在椅背上,斜眼道:“你当真是打得一手好主意,要我演戏也不提前说一声,慕容姑娘现在看我一定就像在看只公狐狸ji,ng。” 杨桐真起身去瞅了一眼慕容音留下的那只茶杯,见没有碎痕,无趣地撇了撇嘴,闻言一笑:“我也是临时想的,还要多谢你的配合。我并非慕容姑娘能托付终身的人,这次连累你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想要我怎么还?” 陆明童道:“算了,我这人的优点就是大度,为了帮朋友,毁了点自己的清白算什么。” 他走上前来,定定地盯着杨桐的脸看了一会儿,少顷叹息道:“这么短的时间,你瘦了很多。” 杨桐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是么,许久没照镜子了,我自己倒瞧不出来。” 陆明童听了心中有些难受,强笑道:“看来杨家的厨子得换一换了,堂堂家主都吃不了一顿饱饭,要他何用?” 杨桐道:“这厨子在杨家做了十几年了,我要是贸然把他换了,我爹指不定怎么教训我。” 陆明童这才想起来,自己受人所托而来,却到现在都没见着杨老爷的影子:“哎,你爹呢?” 杨桐眼中的光彩黯淡下去:“他身体不适,这会儿正在房中歇息,大夫守着他呢。” 杨老爷病了?什么时候的事?陆明童心内一惊,又想到回魂草的事情,只能委婉道:“病了多久了?段神医前些天才回了神医谷,若是严重,可请他来看看。” “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只要好好休息两天便好。”杨桐道:“你这么早便来了,可用过早膳?” 陆明童来时已经吃过一些干粮,但他见杨桐脸色苍白,料想他这两日一定也没有好好吃饭。杨老爷在这时候病了,杨家的压力一下都砸到杨桐身上,难怪那弟子见到自己的时候会露出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杨桐现在这个身子骨,的确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还没有,你陪我吃些?” 杨桐点点头,令人去后厨取了些清粥小菜来。陆明童本意是让他多吃些,盘子一上桌,便殷勤地给他夹了个大包子:“其实我也没那么饿,你多吃些。” 杨桐对他这般反客为主的行为哭笑不得,夹着包子一口一口地吃了,一碗清粥下肚,二人胃都舒服了些。 “大哥!” 门口传来一声呼唤,杨枫裹着寒气英姿飒爽地踏进来:“我听说风云使大人来了!” 陆明童朝他微微一笑:“杨二公子。” 刚才还神采奕奕的杨枫一见到他,又恢复了那副害羞的模样,轻声问了句好,又转头望向杨桐:“我刚刚望见慕容姑娘了,她怎么怒气冲冲的回去了?” 陆明童心口一梗,默默往后缩了缩。 杨桐道:“大概是终于想清楚了,你派人去跟着,护送她安全回去。” “我已经嘱咐过了。”杨枫在一旁坐下:“但是爹知道这事吗,他要是知道了会生气吧?” 陆明童心道,好嘛,自己这一回来又给杨老爷惹了个不开心,真不知道杨老爷把自己叫来是好是坏。 “爹那边我会去解释清楚。”杨桐神色淡淡,好像并没有继续谈论这个话题的兴致:“难得清静一天,先不管这个,咱们三个一块好好吃一顿饭,聊聊天吧。” “后厨那儿已经忙活了半天了。”杨枫说,他转头望向陆明童:“我原以为下次再见到风云使会是明年的事了,没想到咱们这么快便见面了,风云使此次来是为了什么事?” 陆明童心道,不是你们老爹喊我来安慰安慰他的宝贝儿子的吗,怎么一个个的都表现得好像没听道过风声一般,难道杨老爷这次叫自己来,是瞒着他们的? 陆明童清了清嗓子道:“我听闻大公子这几日状态不太好,便回来看看。大公子,你听我一句劝,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能放任摧残自己的身体呀,你把自己关在房中也不能解决问题……” 杨桐面色古怪地打断他:“我何事将自己关在房中了?” “啊?”陆明童一顿,讶异道:“不是说你这两日一直待在房内,郁郁寡欢,茶饭不思吗?” 杨桐杨枫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不解,杨桐道:“我这两日忙于清算账簿,一直与账房先生待在一块,哪儿来的时间把自己关在房中?” 陆明童脸色一变:“可你们那位师弟就是这么和我说的啊!” 杨桐道:“师弟?哪个师弟?” “就是早上进来过的那个!”陆明童急道:“我只觉得他面熟,但也记不清他在你们师兄弟中排行老几了。” “……十八,他和我说你办事经过这儿才来暂住几天,我当时也没多想。”杨桐神色复杂地念叨了一句,突然转头朝杨枫道:“他不会没理由地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快去找人!” 杨枫点点头,正要往外跑,却听见门外有杂乱的脚步声靠近,夹杂着慌乱无措的喊声:“快!快去报告少爷,家里走水了!” 第八十六章 “火,到处都是火!” “火势蔓延得太快了,快去叫人来帮忙!” 刹那间,呼救声,走动声,嘈杂的哭喊声混为一片。杨桐从位置上站起,外边冒冒失失地跑进来一个侍卫:“少爷,少爷,外边着火了!” 杨桐拽着他到门外一看,入眼之处皆冒出滚滚浓烟,火势之大,范围之广,根本难以预料。 “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侍卫的腿一抖,整个人都站不住了:“回少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家里多个地方突然同时着起来了,这时候已经让人去救火了。” 杨桐紧皱着眉望了一眼那泛着黑烟的某方,突然双目睁大,丢下那侍卫便冲了出去。 陆明童也跟着跑出来:“怎么会这样……杨二公子!” 杨枫面色铁青道:“大哥是去父亲那儿了,风云使,我随他一块儿去,你在这儿等我。” “哎!”陆明童来不及叫住他,只能狠狠一跺脚,内心咒骂道,都第二次了,江湖人怎么动不动就爱来放火这一套啊! 也不知道烧着的都是哪些地方……对了,豆芽呢! 想起裴怜的前车之鉴,寒意劈头盖脸一般没顶袭来。陆明童扯起衣角便朝陆豆芽方向拔足狂奔。半途见着个人灰头土脸地迎面跑了过来,身上还背着个包袱:“少爷!你没事吧!” 陆明童脚下速度放慢三分,逐步停了下来,cha着腰喘气道:“没事,你从哪儿跑过来的?” 陆豆芽道:“东边儿,我正帮你铺床呢,忽然听见外边闹哄哄的,探头一看,好家伙,半边天都烧起来了。我惦记着你的安危,赶紧拿了东西就跑来找你。” 陆明童扶着自家小厮的肩膀,上下环顾了一圈,见他除了脸上蹭了些灰以外,没有别的损伤,一颗跳动不安的心才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猛地抱住陆豆芽,之热情倒是让对方受宠若惊:“少少少爷?” 他连说话都结巴了,陆明童管不上这些,狠狠一拍他的背,从牙缝中挤出呜咽的一句:“呆子,还好你没事……要是你也出事了,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陆豆芽跟着他闯荡江湖这么久,却是头一次见到他因为自己而陷入恐惧的模样,眼眶立刻就红了,把包袱往地上一扔,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回抱住对方:“少爷,就冲你这句话,豆芽这辈子值了!” 陆明童感伤不足片刻便差点被他勒死,双手扯着他的手拉开了这个怀抱:“咳咳咳,好了,松开,够了!” 陆豆芽擦了擦眼泪,把包袱重新捡起来弹弹灰:“这里面还放着样本呢,幸亏烧的不是咱那间。少爷,这杨家也太邪乎了,三天两头就出事,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教主不在这儿,我怕自个儿护不住你,太不安心了。” 陆明童安抚道:“别慌,杨桐他们已经去查看了,这火起的没道理,比上一次还凶,不知道有没有死伤,我得去找他们问问。” 二人绕开那些前仆后继地提着水桶往前冲的弟子去找人,陆明童抓住一个正喘着大气休息的问:“火势缓下去了吗,有没有人受伤?你们家主呢!” 那人被他凶神恶煞的表情吓了一跳:“伤,伤了十个,都送去医治了,少爷他这会儿正在后院……” 陆明童把人一放,带着陆豆芽大步流星地跑了。 杨老爷虽然及时从火里逃了出来,但还是免不了吸进几口灰烟,这会儿正咳得天昏地暗。杨家的大夫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为他诊脉,杨老爷猛地抓住杨桐的手,嘶哑着喉咙道:“这火起的不简单,桐儿,你速去派人增援,一定要守住家中几处突破口。我担忧……担忧会有人趁此机会下手。” 杨桐双手颤抖地扶着他:“是……我这就派人去,爹,您先把情绪稳定下来,让大夫好好替你看看。” 杨老爷双手青筋暴起,似乎用尽全部力气抓住了身下的被单:“快,快去,一刻也不得耽搁!”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23节 杨桐无法,只能回头朝一脸苍白的杨枫道:“枫儿,你去照着爹的吩咐做。” “一定要守住……”杨老爷此刻已经听不见其余声音了,只是固执的,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一定要守住……” 杨桐正欲说些什么,门外传来护卫刻意放大的声音:“风云使大人请留步!” 杨桐一怔,抬头望了一眼大门的方向,老大夫快速翻开医药箱,劝道:“少爷,您先出去吧,老爷这儿还有我呢。” 杨桐双手紧了紧,最后看了一眼杨老爷,咬牙出去了。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那大夫才舒出一口气,从药箱的暗格之中摸出一个不起眼的瓷瓶,往手心中一倒,哀叹道:“老爷,只剩最后一颗了……这……” 杨老爷眼神空洞地望着正上方,不知道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大夫只好小心翼翼地上前又重复了一遍,良久,杨老爷才颤抖地张开了嘴。 门外,陆明童被护卫拦下,内心急成一片却无从发泄,只好忍气吞声地小心解释:“这位兄弟,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来找你们家主的,如果不方便进去,麻烦你帮我问问里边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护卫冷着一张脸,不回答也不肯松开挡在他身前的武器,陆明童急的原地打转,却见杨桐主动从里边出来了。 “大公子,杨老爷他没事吧?” “没事,我们到的时候,他已经被转移出来了,有劳风云使费心。”杨桐道:“现在火势已经缓下去了,风云使不介意的话,可以与我一同去看看。” 二人便沿着来时的路一路往回走,路上不乏看见竭尽全力救火后浑身无力而瘫坐在一旁休息的身影,杨桐眉头越皱越紧,陆明童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道:“这火太大了,光是救火便已经耗损如此,到底是何人所为?” “暂时还没有头绪。”杨桐道:“我问过了手下的人,那带你进来的十八自早上后便销声匿迹,此事很有可能与他有关。” 陆明童惊道:“他为什么要骗我过来?” “这一点我也无从得知。”杨桐道:“况且这么大的火势,并不是凭他一己之力便可以办到的。我怀疑杨家内部一定被某些势力渗透了,为了保护风云使的安全,这两日就委屈你暂时搬到枫儿旁边。” “没事。”陆明童摇了摇头:“对方纵火的目的尚未查明,大公子可派人统算过大火分别烧了哪些地方?” 因为陆家和风云录密不可分的关系,陆家对于火烛之物一直加以防范,纵火者如果是冲着杨家的家业来的,那库房和藏书阁一定难免与难。 杨桐道:“这一点我也觉得奇怪,那人放火烧了几间客房,还有库房,后厨,这几间房间乍听之下并没有什么联系,我也不懂他是为何……” 他话未说完,突然惊呼一声:“小心!” 陆明童侧身,见他猛然移至于一个摇摇欲坠的杨家弟子身旁,一把接过了他颓然倒下的身躯。 陆明童心中疑惑,快步上前问:“他怎么了?” 那杨家弟子双手紧紧抱着头,全身萎缩成一团,口中吐出微弱的呼救声:“救命……我头好晕,好难受。” 怎么会这样?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感到了一丝不妙,杨桐扶着的弟子已经神志不清,他正要将人抱去送医,又见前方几个弟子纷纷软了下去。 “糟糕,一定有人趁机动了手脚!”陆明童道:“这么多人你移不过去,快去喊大夫来。” 杨桐点点头,将那弟子轻轻放下:“你切勿乱走,我马上就回来。” 陆明童替他扶住那中招的弟子,朝身后的陆豆芽道:“豆芽,搭把手,咱们将大伙儿移到一块……豆芽?!” 身后的人迟迟不出声,陆明童手上动作一顿,回头一看,陆豆芽不知何时也捂紧了自己的脑袋,一脸苍白道:“不好,少爷,恐怕我也……” 陆明童顿时惊出一声冷汗,轻声道:“别怕,豆芽,你别怕,我在这儿呢。你哪儿不舒服?” 陆豆芽抱着头慢慢地跪坐下来,陆明童伸手去扶,身体却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不受控制地朝一边倒了过去。 蚀骨的拉扯感逐渐爬上头颅,周身的纷杂声似乎因为这剧烈的疼痛而变得微不可闻,陆明童顿时如坠冰窖。 第八十七章 倒下的瞬间,陆明童望见了陆豆芽惊愕的脸。 撕扯般的疼痛从太阳x,ue传来,陆明童微微使力按住以缓解疼痛,他试着往后挪了两步,轻声道:“我们都中招了。” 但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让所有人中毒于无声无息之中? 杨桐才刚刚离开,不知何时才能带着人回来,若他也中毒,那就更糟糕了。 正在此时,墙外竟然隐约传来了交战声。陆明童登时瞳孔一缩:“不好,外头打起来了。” 他拉着陆豆芽想要逃跑,陆豆芽回头一看,惊慌道:“少少少爷,杀进来了!” 陆明童回头,一个黑衣人正好从墙头跃下,剑花一挑便解决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弟子,陆豆芽惊叫一声,那人立刻察觉到他们的存在,握着剑朝他们走来。 剑尖一路滴落血珠,陆明童护着陆豆芽,冷冷地望着他。 身后有破风声传来,黑衣人警觉地转身,与突然出现的另一人交上了手。 援兵到了?陆明童对于突然出现的这个人的身份仍有疑惑,但显然已经表露了杀心的黑衣人更该除去,他大喊一声:“杨公子!” 那黑衣人果然中计,下意识便回头望去,另一人抓住机会,运力挑飞了对方的剑,朝他腹中狠狠一刺。 黑衣人带着怨恨的眼神倒下,那人揪着他的领子将他往一旁一扔,转身看向陆明童:“你是杨家弟子?杨桐呢?” 陆明童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那人一愣,显然是没想到陆明童会绕开他的问题,闻言笑道:“你不相信我?” 陆明童不答,他接着道:“若我想杀你,早在刚才便不会救你了,杨桐他人去哪儿了?我有要事找他。” 陆明童攥紧了拳,心下快速盘算此人的可信程度,那人却已经失了耐心,不悦道:“他娘的,我们收了他的钱办事,但对方人数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你把他叫出来,否则交易无法继续下去了。” 陆明童道:“交易?他和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那人道:“你一个小弟子,管的了这么多吗,别在这儿和我废话,要么叫人,要么我让我的人撤退了。” 他的人?陆明童眼睛一转,心道:原来外边的交战声有一半是他手下的人发出的,那另一半是谁?杨桐和他做了交易,岂不是代表他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情况不明之前,还是稳住对方比较好。思及至此,他站起身道:“我这便去叫他,这位大哥,你们千万别撤退啊,等着,我这就去!” 那人轻哼一声,陆明童拉着豆芽往回走,一边暗暗琢磨着他们的身份。 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出十步,便已大汗淋漓,那人见他迟迟不肯前进,怀疑道:“你在这儿磨蹭什么,你究竟是不是杨家的人?” 赌一把,陆明童回头怒道:“我不是杨家的人谁是?我只不过是刚见着死了人,腿软了,走的慢了些而已!你去外边接着打吧,我自然会把人叫来!” 那人显然没能预料到竟然有人能将自己腿软一事说的如此理直气壮,一时之间居然有些语塞,陆明童咬牙往前跑了几步,身旁的陆豆芽轻声道:“不行,少爷,我根本走不动,你别管我了,快逃吧。” 二人经过一扇拱门,总算摆脱身后人的视线,陆明童怒道:“胡说什么,再敢说这种丧气话,等逃过这一劫,我要叫人给你二十大板,把你屁股给打肿!” 说着将人往旁边的屋子里一推:“在这儿待着,我去喊人!” “少爷!”陆豆芽徒劳地喊了几句,陆明童不回头地走了,好不容易赶到院前,他背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他却没力气再擦,双膝一软噗通摔倒在地,眼前的路明明只剩了了几步,要爬过去却比登天还难。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疼痛已经淡去,随之而来的是无比沉重的疲惫感,手脚都像灌铅一般抬不起来,陆明童暗咒一声,这究竟是什么邪门的毒术! 之前拦着他的几个侍卫已经不知所踪,陆明童喊了几声,没人回应,他内心绝望道,这院子里的人该不会都走了吧,自己白跑一趟? 正想着,身后有人将他扶了起来,陆明童讶异地回过头,突然像是见着鬼了般猛地睁大了眼。 “风云使大人怎么用这种眼神望着老夫?”那人道:“老夫看上去很可怕吗?” 眼前人正是杨老爷,陆明童被他扶着,却背脊发僵,眼神紧紧地盯着他那张脸——满面沟壑,白发苍苍,眼珠充满了浑黄血丝。 这次陆明童可以肯定,他一定是服用了回魂草,容貌才会发生如此惊人的变化。 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陆明童吸了口气,道:“杨老爷,外边已经打起来了,杨家大多人不知中了什么毒,四肢无力,您再不出去看看,恐怕事情会发展得更糟。” “哦?”杨老爷望了一眼他奔来时的方向,轻蔑笑道:“我当他能有什么法子,原来是玩起了下毒这一招。” 陆明童道:“还有,刚刚外边来了个人,不知道是哪方势力,他说要面见大公子,他与大公子达成过交易。杨老爷可有见到大公子?” 说到这一点,杨老爷的面色终于变了:“桐儿不是与你在一块吗?” 陆明童心内一凉,道:“方才是在一块的,但我们半途见到许多人中毒倒下,大公子便说要来找大夫,杨老爷没见到他?” 杨老爷面如沉水,却没答话,两只手将他手腕一抓,提小ji般带走了。 之前一直待在里边,只能听见外边短兵相接之声,直至墙外,才知战况惨烈。 两方人马正酣战,刀光剑影之间,血r_ou_纷飞。 陆明童之前见过的那个人见到他们,一闪身退出战局,跨步至杨老爷面前,见他满头银丝,发出一声惊讶的疑问:“你?” 杨老爷道:“和你做交易的是我。” 那人发出一声轻笑,道:“我就说,看那语气也不像是个毛头小子。不过……”他往后一指:“对面这人数,可和之前商量的不太相符啊。” 杨老爷皱了皱眉道:“这一点是我计划失误,你再去调些人来。” “你当我不想?”那人嗬嗬一笑:“杨老爷看不出来么,对方和我们一样,也是经过了专业训练的杀手。之前咱们说好,调三十个人,足够你们杨家派遣了。但现在看来,对方人数比起我们只多不少,要想出去通风报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二人说话到一半,一个黑衣人持剑杀来,杨老爷怒斥一声不自量力,拔出宝剑将他逼退。 一片血雾喷散在眼前,陆明童胃中一阵翻滚,差点被这血腥的气味逼得吐出来,一人发现他落单,立刻横刀劈来,陆明童惊叫一声,杨老爷回身将那人踢退,手上却挨了一剑。 鲜血涌出,他却停也不停,从怀中掏出一物扔给陆明童:“把它点燃。” 陆明童手忙脚乱地接过一看,是个微小的信号弹。他将信号弹竖起,对着天空点燃,黄色的粉末冲天而出,在晴空之下划过一道久弥不散的痕迹。 如此便会有救兵来吗?陆明童将空壳扔了,转身拿起一旁尸体上的刀剑横在身前自卫。 虽然有杨老爷的加入,但对方仗着人数的优势,依旧将他们逼迫得节节败退。 陆明童作为场上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只能尽力将自己的存在感减弱到最低,背贴着墙,一点点地小心往旁边移去。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陆明童余光一瞥,顿时僵住了。那人便朝他微微一笑,陆明童正要说话,杨老爷却从人群中一跃而出,剑尖不留一丝余力地朝那人心窝处而去。 他目眦欲裂,一字一顿道:“裴,怜!” 裴怜闪身躲开他的攻击,苍白着脸后退了两步,杨老爷的剑招步步紧逼,裴怜便抽出腰间宝剑沉着以对。 陆明童尚未从他还活着的事实中回过神来,又听杨老爷道:“你将桐儿藏到哪儿去了?” 陆明童心中一惊,猛地抬眼望向裴怜,裴怜慢条斯理道:“师父真是好狠的心,见到从大火中逃出生天的徒儿,连一句寒暄都没有,便用刀剑来问候。难道师父不好奇,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畜生!”杨老爷怒斥一声:“你能活下来,真是老天爷瞎了眼!” “呵。”裴怜冷笑一声,慢慢道:“我看倒未必如此,也许是老天爷看在我被亲师所弃的份上可怜于我,所以才给了我一条活路,让我有机会来亲自送师父一程。” 杨老爷被他气得连连喘气,他方才与黑衣人战斗时已经耗费了太多的体力,攻击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我当初好心收养你,可你却一心想要爬上杨家家主的位置,甚至因此而对你的师兄弟们下毒手,早知如此,我便应该在你小时候就一剑了结了你!” 裴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师父啊师父,你终于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了。” 他望了眼陆明童道:“师父,你早该这么做了。先前在风云使面前,你遮着掩着,不就是为了要安一个大逆不道,背师弃友的罪名给我么?” 陆明童眉头一跳,裴怜又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世人都说我会是杨家未来的家主,你便也担忧我会起意夺去本属于你们杨家人的一切。在你心里,只有流淌着和你同样的血液的人,才配坐上这个位置。” “可你知道么,其实自始至终,我对于杨家家主的位置,一点儿兴趣也没有。”说话间,杨老爷已露败相,裴怜毫不犹豫,一剑刺进杨老爷的胸腔,鲜红的液体从那一道细口中奔腾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裳,他却毫不在意,只拍了拍他的脸,以极轻微的声音道:“我曾经敬你爱你,视你为我此生唯一的尊师,但你从未正眼看过我。我时常想,罢了,谁叫我的命是你给的,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随即声音一冷:“你知道么,那次你将我抓起来,我其实也痴心妄想过,要是能借此机会让你除去我杨家弟子的身份也好,或许我就能更纯粹地来见桐儿了。那时候,你不用再担忧我会对家主的位置念念不忘,而桐儿也不必为了我而进退维谷。” “可你转眼便要杀了我,还要将慕容家的女儿许配给桐儿。”他一手握住杨老爷的下颚,看着对方在他的手下被迫发出牙齿打颤的声音,眼中一片悲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这辈子一点儿别的乞求都没有了,只求能让我陪在他身边,可你连我这最后一点点的温暖都要剥夺。” 杨老爷面色灰白,却依旧用他那副习惯的睥睨的模样望着他:“哈……哈哈哈,我早知道,我早知道你这畜生对桐儿抱着不一般的心思。桐儿他是我的嫡子,是杨家未来的主人,像你这种从泥沟中塑出来的贱骨头,你一辈子也配不上他!” 裴怜的手猛地收紧,杨老爷的喉管发出难以负荷的声音,陆明童惊道:“住手!” “住手,裴怜。”陆明童颤不成声:“你杀了他,大公子会恨你一辈子的。” 裴怜沉默不语,他手下紧扣着的人却发出一连串破碎的笑声,杨老爷的脸上带着他一贯持有的胜利者微笑,刺红了裴怜的双眼:“老夫今日注定要命丧于此,但是裴怜,杀了我,你也依旧得不到你想要的一切。你一定猜不到,我已时日不多,我死后,桐儿会把这一切都怪罪于你身上,你会是杨家最大的恶人,裴怜,你终究斗不过我,你这辈子,也别想从我手上得到一丝一毫的好处!” 说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宝剑高高举起,裴怜一惊,下意识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那把宝剑便在半途中垂落回去,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裴怜怔怔地望着面前已然死去的人,手一松,像是触电一般收了回去。 尸体落地发出沉闷的一声,裴怜转过头来,拎着那把犹在滴血的剑,一步步走到了陆明童面前。 他的眼神中带着愧疚,又带着一丝决绝。陆明童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抱歉。”裴怜道:“有人助我来此,作为交易,我答应他,会送上你的项上人头。” 第八十八章 陆明童像是从未认识过眼前这个人一般,苍白着脸往后退了两步。 裴怜面色平静地站在他面前,二人都未出声,彼此之间却暗流涌动。 许久,陆明童的喉头才动了动,声音沙哑又带着酸楚:“为什么?” 裴怜似有不忍,低头道:“抱歉,这是我欠他的。” “你欠他?”陆明童讥讽地勾了勾唇角,眼前人冰冷的语气像是凭空给了他一巴掌:“但我从未欠过你什么。” “裴怜,我虽然与你认识不久,但我扪心自问从未做过对你不利的事情。”他顿了顿,酸涩道:“甚至,我是真心将你们当成好朋友来看待。可如今,你却要以我的性命做交易来换取自身利益。” 裴怜道:“此事与桐儿无关,他是真心将你当成朋友。” 他倒是还知道为杨桐辩解,陆明童后退两步。 杨老爷一死,周遭的情形立即一边倒,黑衣人制住了所有的敌手,令他们跪伏在地,手起刀落便是对一条生命的判决,惨叫声不绝于耳。 陆明童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甚至不敢偏头去看一眼那血淋淋的行刑现场:“裴怜,你当真要执迷不悟下去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手上要再再多一条人命,不止是杨家,整个江湖都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处了。” “风云使,你不必再劝说我了。从我踏入杨家的那一刻起,我便回不了头了。”裴怜终于抬起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他似乎想起了某个美妙的场景,竟露出一个心驰神往的笑容:“不要紧……等结束了这儿的一切,我会带着桐儿远走高飞。我们可以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没有人打扰我们的地方。我可以带他去看一整夜的星星,听一整夜的秋雨,江湖上的这些腌臜事,到时都会与我们无关了。” 陆明童冷眼望着他这副痴狂的模样:“可你从没想过,你能放得下自己的罪孽,但杨桐却不行。” 裴怜倏地抬头望向他,双眼逐渐发红。 “被我戳到痛处了?”陆明童毫不退让地直视他,反正按裴怜的武功,自己又孤立无援,现在cha翅也难飞,倒不如将自己的怒气发泄个痛快:“你口口声声要带他走,但你可曾问过他,他想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杨桐身为杨家嫡子,多的是能平步青云的机会。他担负着与亲生父亲反目成仇,被世人批判离经易道的风险,去偷窃宝剑,是为你,更是为了杨家。你告诉我,这样一个人,他会向往着隐世,向往着和你躲藏在角落里的生活?” “裴怜,你少自欺欺人了!”陆明童咬牙道:“杨桐他是爱你,才会愿意将自己的权利和富贵抛到身后,可现在这个双手沾满罪孽的你,还有什么资格承受他的爱?” “住口……住口!”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化为一柄利刃,准确无误地cha进他的心脏深处,将那颗心折磨得生疼,裴怜呼吸粗重,一把攥住了陆明童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墙上。 “咳咳咳……”恼羞成怒的人真是可怕,陆明童吐出一口血沫。有了对比,他才知道当初封霁下手当真算得上温柔。 裴怜此刻已显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他掐着陆明童的喉咙,不断施力。陆明童脚尖悬空,只觉窒息感越来越重,他无助地想,难道自己今日真要和杨老爷一般命丧于此吗?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踉踉跄跄的脚步声。 “裴怜!住手!” 裴怜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茫然,他松开禁锢着对方的手,缓缓转过头去,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跑过来的身影。 久违的空气重新回到肺中,陆明童直挺着身子像条缺水的鱼般急促地喘了两口气,那人慌忙扶着他查看:“你没事吧?” 陆明童艰难地望向扶着自己的人:“大公子……” 一旁,裴怜就像是突然被点了x,ue一般,呆愣着站在原地。杨枫也随着一块赶到,此时正抱着杨老爷的尸身泣不成声,杨桐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小心地护着陆明童往杨枫的位置移去。 裴怜目光呆滞地伸了伸手,指尖擦过他的衣角。 “你们是从哪儿过来的?”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力气,陆明童悄声问。 杨桐垂下头,用衣袖为杨老爷擦干了脸上的血迹,以手掌轻轻合上了他的双眼,整理好一切后才颤声道:“我在回去的路上被他抓住,关在了房内,但那药剂量不够,枫儿听见了我的呼救声。” 杨枫摇晃着杨老爷的尸身,见他一点儿动静也无,才算彻底接受了现实。他哭成了个泪人,抬头望向裴怜:“裴大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别再叫他裴大哥。”杨桐冷声道。 裴怜的指尖开始微微颤抖,杨桐深吸一口气,道:“裴怜,我父亲可是你杀的?” 裴怜静静地望着他,不待他回答,杨桐又道:“方才我们赶到时,你还想杀陆明童,对吗?” 裴怜道:“有人要他的命。” 杨桐将杨老爷的尸身交给弟弟,缓缓站起身来,平视着他道:“我父亲于你,是恩师,更是救命恩人。风云使于你,是好友,更是当初在危急关头庇护过你的人。你如今轻轻松松一句有人要他的命,便将这些情谊碾碎了。” 裴怜贪恋地望着他的脸,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但杨桐看他的目光却以不复如初,当中充满了鄙夷,不解,还有无尽的恨意。 那股恨意简直能烫得他体无完肤,裴怜哑声道:“桐儿……” “住口!” “事已至此,我不愿再听见任何的辩解。现在,你让这些人将杨家被抓获的弟子都放了,或许事情还能有一丝转机,若不然……” “没用的。”裴怜道:“已经晚了。” 陆明童心中一震,想起在墙内时,那黑衣人见到杨家弟子时毫不犹豫地落下的一剑,失声道:“他们都死了?” 此话一出,杨桐浑身巨震,连强行支撑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裴怜见他要晕倒,连忙上前接过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杨桐却像是厌恶极了他这副模样,别开脸挣扎着要从他的怀中逃出来,裴怜不敢用力拉他,杨桐回手一掌扇在他的脸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们都,都没了?” 裴怜的脸上立即浮出一片红印,他用手背轻轻蹭了一下,像是在回味这片痛楚:“我下了药,他们只是晕倒了。” 陆明童这才放下一颗心,听他这话,陆豆芽还是安全的。 经过刚才一番苦战,地上已经横尸遍野,血腥味弥漫在每个人的鼻腔之中,杨桐转头僵硬地望了一眼四周,那些黑衣人已经将另一批杀手处置完毕,正握着剑冷冰冰地望着他们。 “这些都是你的人?”他面无表情道:“接下来,是不是轮到我了。” “不。”裴怜收紧双手将他勒进怀中,喃喃道:“你明知道,我伤害谁也不会伤害你的。” 杨桐痛苦地闭上了眼。这句海誓山盟若是放在之前,恐怕他便要欢喜得落下泪来。但观现在,周遭尸横遍野,自己的父亲冷冰冰地躺在一旁,这个始作俑者怎么还能深情如初地说出这一切? 一旁的黑衣人们望着他们相拥在一块,面面相觑,摸不准此人是否要除。倒是有个资历深些的站了出来,拿下巴指了指一旁的陆明童:“情圣的戏先放一放,这两人的性命我们管不着,但这位的人头若是带不回去,咱们可没法交差拿到所有的银子。裴大侠,你表个态?” 裴怜转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陆明童,随即移开目光抱着杨桐起身道:“你们处置吧。” 陆明童登时心如死灰,杨枫明白,此刻的裴怜已经不再是他们以往认识的那个样子,他上前一步横剑于二人身前,防备地望着他们。杨桐哀嚎一声,奋力挣扎道:“放开我!裴怜,风云使他之前是怎么对你的,难道你都忘了吗,你这狼心狗肺的家伙!” 裴怜却如如同练就了铜墙铁壁的心一般,头也不回,淡淡吩咐道:“将杨枫带过来。” 杨枫体内余毒未解,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黑衣人上前卸了他的胳膊,轻轻松松便将人扔到了一边。 眼看那黑衣人举起了手中的剑,陆明童慌忙道:“且慢!” 黑衣人歪着脑袋打量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有遗言?” “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是死,我也不愿做个冤死鬼。”陆明童道:“你告诉我,雇你们杀我的人究竟是谁,我来世报仇也好找准对象。” 黑衣人嗤笑一声道:“真是抱歉,做咱们这一行的,就得老实守规矩,雇主的消息轻易泄露了,回去可是要割舌头的。” 他弹了弹手中的剑,笑道:“放心,我这剑锋利的很,一剑下去,不会有多少痛苦的。” 锃然刀光一闪,陆明童绝望地闭上了眼,在杨桐凄厉的喊声中,一枚羽箭破空而来,如同黑夜中出现的一抹曙光,直直逼退了已经落至他脖旁的剑身。 那黑衣人被震得虎口发麻,往后一退,悚然道:“不好,还有援兵!” 陆明童心中一动——那枚信号弹! 失了禁锢,陆明童连忙倒退开几步,那黑衣人还欲上前擒他,一个熟悉的声音已然携着遒劲掌风袭来:“我的人你也敢碰?” 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陆明童呆愣地一侧头,有人用手指温柔地拭去他眼边的泪。 “我来迟了。”封霁轻叹一声,又促狭地捏了捏他的脸:“但还好能赶上,否则日后我上哪儿讨媳妇去,还不得抱憾终身。” 旁边一人轻轻一咳,以示他注意场合,陆明童一回头,见石惊天竟然也和封霁一块前来,此时正因为意外得知了二人不浅的关系而局促地红了脸。 “石大哥?”陆明童顾不得形象,抹了把脸站起来道:“你们怎么会在一块?” “早在之前,杨老爷便担忧裴怜会找机会回来报复,因此提前求助于石大侠,请他看见信号弹便前来帮忙。而我……”封霁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我行至半途,心中总是惴惴不安,杨家的水实在太深了,放你一人前来,我终究不放心。” “于是你便回来了?还和石大哥碰上了?”这世上竟然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是。”石惊天皱着眉望了一眼地上堆积着的尸体,道:“只可惜,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只要还有挽回的余地,就不算太晚。”封霁将陆明童护在身后,神色不明地看向裴怜:“许久不见了,裴公子。未想到再见之下,竟然会是这样的情形。” 场上形势邹转,二人眼神交锋,裴怜率先动作,将杨桐交给身后的人,伸手握住了剑柄。 “裴公子先勿冲动。”封霁兴味索然地摇了摇头:“在此之前,我还有有一个一直没能解开的疑惑要请教,还请裴公子大方告知——那位与裴公子结下交易,又一直隐匿在暗处的人,究竟是谁?” 这话陆明童也曾问过一遍,那黑衣人却不肯透露半分,果然,他闻言讥笑两声道:“这个问题,一帮死人不需要知道。” “好大的口气。”封霁淡淡道:“你主动出声,也就是说,你了解内中详情?” 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下一刻,破风声至,封霁已经倾身上前,鬼魅一般擒住他,将他甩至身后,石惊天配合上前锁住他的行动,封霁侧身避开围上来的攻击,翻回原地,扣着卸了他的下巴,将他藏匿在牙内的毒囊取了出来。 “既然你知道,那便好办了。”他漫不经心地将毒馕往地上一丢,言语中带着让人心惊的狠厉:“带回去,魔教有的是方法审问你。” 幽幽一声叹气,有人道:“不必了。” 陆明童刷地惨白了脸,万般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 一个他死也猜不到的人正站在身后,一脸漠然地望着他:“好久不见了,少爷。” 第八十九章 陆明童捏紧了拳看向那人,艰涩道:“九天……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陆九天轻笑一声,方才那句话他便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只可笑陆明童死到临头,竟然还保留着最后一丝希望来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轻轻朝前挪了一步,陆明童便被护着往后退了一步。 昔日最熟悉,最信任的部下撕破了那一层一直掩盖在二人之中的假象:“我当然是来……取你首级的啊。” 封霁轻哼一声,冰冷地望着他:“好大的口气。” 陆明童却想起另一件事,急急开口道:“我娘在哪儿?” 陆九天冷笑道:“你应该庆幸你当时选择了将她留在了石家,不然你们母子二人该在黄泉路上相遇了。” 他句句皆带挑衅,陆明童心如刀割:“为何……九天,我猜想过无数人,却从未怀疑过你……” 陆九天冷冷道:“这该去问你那位万人敬仰的爹。” 陆明童心头一梗:“我爹他……” “不错。”对方受伤的表情极大程度地取悦了陆九天,他很快承认:“他是我杀的。” 一道惊天霹雳,陆明童脚都站不稳了,他堪堪扶住一旁的封霁,咬牙道:“混蛋……原来是你,原来是你!难怪我四处寻找也找不出个究竟,原来凶手就一直潜伏在我的身边。陆九天,我爹将你捡回来,从小衣食无忧地照顾着,你为什么要害他!” “捡回来,捡回来……哈哈哈哈!”陆九天猛地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陆明童惊愕地望着他,陆九天笑够了,仰头擦了擦眼角的泪:“好一句捡回来,你们真不愧是一家人,都以为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慈悲的大善人。” 他道:“你真当我是你爹从哪个小村落里捡回来的遗孤?你爹这个伪君子,他隐瞒下自己犯过的滔天大错,再假惺惺地将我带回去,便以为我会像个傻子一般视他为主人。” 陆明童怒道:“你没有资格这么说他!” “我没有资格?”陆九天嘲笑道:“我恐怕是全天下最有资格这么说他的人了。所有人都被他伪善的一面哄成傻子,而只有我,只有我,我是那个唯一看清了他真面目的人!” “你不是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么?我来告诉你。” 当着所有人的面,陆九天缓缓揭开了当年那血淋淋的一幕:“这件事,还要从陆远山当年许下的一桩承诺开始说起……那时有两家人积怨已久,可因为种种原因,他们之间一直未能分出胜负。于是他们便想了一个法子,找上了当时在江湖中最有威信的人——也就是你的父亲,请求他做为公证人,见证这两家约定好的一场生死之战。” “按照约定,无论谁胜谁负,两家人的恩怨就此决断。无论如何都不许再去伤害对方的家人。陆远山也同意了这一条件,但在当晚决战时,赢的那一方改主意了。”陆九天的声音渐渐冷了下去:“他如愿以偿报仇雪恨后,望着对方一家老小,却突然起了杀意,手起刀落,那一家人的命便全数葬送在他的刀下。而陆远山从头到尾,都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直到那刽子手提刀走向仇家的最后一个活口,他才出声阻止,将那家幸存下来的小儿子抱走了。” 陆明童哑声道:“……那小孩便是你,你是吕家的人。” “不错。”陆九天道:“我原名吕方西,正是吕千回的独子。那日陆远山见我瑟缩在我父母的尸首旁,只当我晕过去了,便想着把我带回去来一招瞒天过海。但他不知道,这些年来,我家人一个接一个在血泊中倒下的画面,每日都会在我的睡梦中重演。他掩盖的再好,假扮的再无辜,也洗不清他袖手旁观,猪狗不如的行径。” “于是你便把他杀了……你便把他杀了。”陆明童喃喃道:“可他救了你的命。” “所以我便该感恩戴德?”陆九天道:“我全家人死在他的眼前,他无动于衷,仅仅因为一时心软将我带了回去,我便该像条狗一样效忠他一辈子?” “够了!”陆明童喝道:“不要再说了!” 他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陆明童扶住头,封霁望了一眼,开口道:“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陆九天冷冷地望着他,封霁道:“段恒着手医治他已久,却一直成效微渺,是不是你从中作梗?” “是。”陆九天笑道:“与你们分开后,他每日的汤药便交到了我的手中。他尝出不对劲来,我便用加糖一词来敷衍,他竟信了,你说蠢不蠢?” 封霁眼中已现杀机:“你给他吃的什么?” “当然是一些能阻碍他恢复的药物了。”陆九天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封教主何苦担心这个,以段恒的能力,要为他调理回来不是什么难事。” 陆明童问:“那你为何不在当时便直接毒杀我?” 陆九天淡淡道:“瞬间毒杀的乐趣实在太微不可道了,比起这个,慢慢折磨你致死,看着你身边的人一个个离你而去,不是更有意思么?” “可你等不到这一天了。”封霁道:“你本可以继续隐藏下去,为何要主动暴露自己?” “我露出的马脚越来越多,就算瞒过这次,未必下次不会被识破。”陆九天轻蔑道:“更何况他后来攀上了你……我自知武功远不如你,若是错失了这次机会,我这辈子再无翻身之地。” “我与他之间,并不存在什么攀附的关系。”封霁神色冷漠道:“但我观你对他的厌恶之深,恐怕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只会认为我们是一对狗男男。” 陆九天冷笑一声,突然道:“何必再说些无用的废话,你们不过是打着拖延时间的念头罢了。” 这周边都是他雇来的杀手,而对方只有区区二人,他现在有着极大的胜算,若等到对方的援兵赶到,便再无回转之地了。 思及至此,陆九天不再犹豫。一声令下,周围杀手伺机而动,封霁一手揽过陆明童,与石惊天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背对着对方呈防备状。 “可惜,被看穿了。”封霁在心中数了数人数,调笑道:“石大侠,你那边可有问题?” 石惊天握拳道:“应该能行。”又顿了顿,嘱咐道:“你顾好明童,别让他受伤。” “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封霁转了转手腕,眼神突然瞥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裴怜。 陆九天道:“裴公子,你可别忘了你我二人的约定。” 裴怜握紧了手中的剑,没有回头,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这话是同谁说的:“到时候,我会带你走。” “带我走?”杨桐喃喃道:“可我不愿再与你一块了。” 他猛地挣脱了身后人的禁锢,因为动作得太过突然,竟然没有人意识到要去防备,杨桐一把抽出身旁的剑,便要朝着自己的腹中刺去,众人皆惊呼:“不要!” 裴怜的动作最快,他一把拦下了对方的动作,双眼通红:“桐儿……” 然而杨桐却丝毫没有停顿,握住剑柄反手一推,连着裴怜阻拦的双手一同将剑身刺进了裴怜的身体。 他对准的是心脏的位置,剑身没入躯体发出噗嗤一声,他却眉也不皱,凝视着裴怜的脸,像是要牢牢刻进心里一般,坚定地将剑身一点点地往更深处推去。 裴怜垂下了头,身体因为极度的痛楚而微微颤抖着,他伸出手想要去为杨桐擦一擦脸上沾到的喷jian的血污,却被对方一偏头躲开。 剜心之痛却比不过此刻,裴怜重重咳出一口血:“我让你失望了,是吗?” 杨桐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冷眼看着他的生命在自己手中一点一点地流失,忽的贴近对方的耳朵道:“裴怜,有时候我真的在想,我们的相遇,会不会一直是个错误。我处心积虑地要将杨家家主的位置给你,在他人眼里是不是傻透了。但我一直到现在也没能想出结果来。” 他蒙上裴怜的眼睛,嘴角渐渐勾出一个笑容来:“你到了那边,和阎王爷说一声好不好?等我下去,咱们都不要轮回转世了,就在y曹地府做一对孤魂野鬼,哪怕痴哪怕傻,再也没人能来打扰了。” 陆九天y郁地盯着他们,他没想到裴怜竟然避也不避,现下能动用的人又少了一个,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望着陆明童,眼底透出毁天灭地的决绝:“杀了他!” 剩下的杀手听到命令,纷纷抽刀上前,石惊天与封霁顾及陆明童安全,只得小心应战。一旁的杨枫已经被这变故逼得快要疯了,捂着耳朵缩在一旁,杨桐恨铁不成钢般抓过他来,狠狠在他脸上一扇:“枫儿,你清醒些!” 杨枫迷茫地望着他,不断地摇头重复道:“都死了,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杨桐直视着他的眼睛:“枫儿,你看着我,里边还有许多的师兄弟们等着咱们去救,咱们不能在这时候糊涂。”他捧住对方的头,望着那双空洞的眼睛,咬牙道:“你还记得咱们以前一块儿练剑的日子,对不对?那些招式,你一定都还记得,待会儿,我帮你托住这边的人,你往外头跑,跑去官府,让他们带人来,知不知道?” 杨枫颤抖地点点头,杨桐把他往旁边一推:“去。” 陆明童夹在二人中间,望着频频冲到鼻尖前来的剑,额头上落下两滴汗来,他此刻真是恨透了自己不会武功,只能被封霁夹在胳膊下像个挂饰一般甩过来甩过去。 他抱紧了对方的腰身,恐怕自己会给他添麻烦,沿着腰摸过去,却感觉手下有个疙瘩。霎时间,他像是想起什么要去求证一般,手伸进去顺着摸出了两个银色小球。 “封霁!” 封霁百忙之中一低头,见着他手中的玩意儿,一愣,随即笑道:“真聪明。” 陆明童报以一笑,瞅准机会,在他错身躲开一人攻击时,将那小球朝着陆九天处狠狠一扔。 浓郁诡异的红雾飘出,陆九天大惊之下往后一躲,谁知下一刻又是一个小球扔了过来,他避无可避,举剑劈去,被满满的红色粉末洒了一脸。 与此同时,封霁已经悄无声息地将陆明童转交给了石惊天,又鬼魅般无声地接近到他身后,陆九天察觉到时,已经太晚了。 “都住手。”红雾散去,封霁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众人眼中,他手中擒着陆九天,要挟道:“你们的雇主都被擒了,还做什么抵抗?” 陆九天被他反拧着手臂,却狠狠道:“不用管我,杀了陆明童,钱照样能拿。” “是么。”封霁不咸不淡道:“他们找谁拿?一个死人吗?” 见他二人僵持,杀手的动作都不自觉地迟疑了,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声响,数十人穿门而入:“都住手,衙门办案!” 那般杀手见势不妙,纷纷转身欲逃,衙门的人马立即追了上去。杨桐见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封霁才朝他解释道:“在来之前,石大侠便已经知会过官府,他要求要武功上乘之人,这才费了些功夫。” 那县太爷望着满地的尸体,已然吓丢了魂,石惊天只好上去解释这一切的原委。封霁派人将陆九天绑了起来,陆明童陪着杨桐去询问了一番杨枫的下落,得知他已经被送去了官府,才放下心来。 这一放松,满身的疲惫立刻席卷而来,陆明童只来得及喊了一声豆芽,便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第九十章 陆明童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十八年的光y转瞬即逝,他身边犹有家人好友相伴,陆远山牵着幼时的他走过陆家的每一个角落,背着手监视他练习书法。陆夫人端着蛋羹笑呵呵地站在一旁,只等他写完便要递过去。 有两个逆着光的身影从远处走来,一直到他面前,羞涩地露出一个笑容。 陆明童低头瞧了眼手中的蛋羹,往前挪了挪:“你们一起吃吗?” 个子高的小孩接过勺子,兴高采烈地勺起一口放入嘴中,和他差不多大的那个小孩却定定地望着他不说话。 陆明童莫名地有些紧张,他又问了一遍:“你不吃吗?” 小孩这才接过勺子,从中舀了一勺,却没有放进嘴里,而是将它倒在了地上。 他说:“陆明童,你的蛋羹真难吃。” 陆明童有些委屈地抢回了自己的蛋羹,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一回头,只见刚才还安然无恙的陆远山不知为何突然瘫倒在地,陆夫人和身边的丫鬟急忙围了上去,陆明童也顾不得手中还抱着没吃完的蛋羹了,哭叫着跑到父亲的身边想要把他摇醒,但一接触到陆远山的身体,对方便凭空消失了。 他怔愣在原地,哭喊声离他越来越远,陆夫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默默垂泪。 陆明童低头一看,那手掌已经是成人大小。 原来他已经长大了。 他怅然若失地牵着母亲离开,却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方,前方一片白雾迷茫,有几道熟悉的声音在纷纷杂杂地说着什么。 “原来你已经找到当年的真相了,为何不来杀我?” “哈……你的脑袋里永远充满这种愚蠢的想法,不必解释了,他死有余辜。” “我从未将你当成兄弟,你们陆家人都是一般的虚伪。” “……” 这几句话让陆明童有些瑟缩,他停住了脚步,踌躇着不知是不是该接着往前走去,手中的力量却加重了,他抬头望向一旁,陆夫人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红色的身影,二人手掌贴合,密不可分,他甚至能从中感受到从对方手上传来的徐徐热气,却看不清他的模样。 “明童,都过去了。” 那人看着他,语调温柔道。一旁有人叽叽喳喳地附和着,偶还伴有小声的抽泣:“是啊,少爷,你来骂骂我吧,我又把事情办砸了。你不是说过,要派人来打我板子吗?” 谁要打你板子,我才不会说这样的话。 陆明童低着头想了想,那红色的身影又接着道:“明童,你忘记和我说过的话了吗?陆家的石榴花已经开了,你要是不赶紧回去,就要被孩子们摧残完了。” 我的石榴花!陆明童眉头皱了皱,那人又道:“明童,多朝前看看。你娘还在家里等你,她很想念你。” “我也在等你。” 可是你是谁呢,陆明童想。为什么大家都要让我回去,我现在在哪儿? 前方的白雾动了动,陆明童看见一个身影从里边走了出来,他一眼便认出,是那个丢弃他蛋羹的小男孩。 陆明童有些局促地停在了原地,他突然有些害怕和他面对面的瞬间,然而身后有人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背,像是给予某种力量一般。 他看着小男孩目不转睛地朝着与自己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他绷紧了脸,直到擦肩而过,才轻轻地舒出一口气。 白雾中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他便下意识地觉得亲切,小跑着将自己的手递了上去。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江湖风云录 作者:三公子 第24节 陆明童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夜色已经压下来了。 封霁正撑着头在一旁看他,见他睁开眼,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而是拨开他一侧被汗水沾shi的头发,笑道:“贪睡鬼,终于肯醒过来了。” 陆明童问:“我睡了多久?” 他声音有些沙哑,封霁便去一旁倒了杯茶,替他润了润嗓子:“睡了三天,周围的人都急坏了。” 陆明童露出一个笑容:“那你怎么不急。” 封霁道:“我相信你,风云使大人通天的本事,什么样的险境都能如鱼得水,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倒下去,你只是太累了。但方才你一直说着梦话,手也握得紧紧的,我就知道你要醒过来了。” 陆明童低头一瞧,二人的手果真还紧紧连在一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往对方身边靠了靠:“你能将面具拿下来吗,我想看看你。” 封霁顺从地将面具取了下来,陆明童将脑袋搁在他怀中,轻声道:“封霁,我想起来了,我把一切都想起来了。” 封霁握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摩挲过去,闻言挑了挑眉道:“我只当你是因为中毒加体虚才会晕倒,谁知道竟然因祸得福?” “也许是因为九天的事情对我冲击太大了。”陆明童道:“我那时满心记挂着要查清前因后果,现在记忆恢复了,却只觉得自己被命运捉弄了一番,原来我早就发现了我爹的手记,才会派蝙蝠去查吕家的事情,陆九天得知后,想要杀我灭口,却因为春桃正巧路过而不得不放弃。那些关键的手记,也被他一块带走了。” 他轻轻松松地带过当时的惊险,封霁的嗓子一紧:“定是老天爷垂怜你,不愿让你这么简单便被他杀了。” 陆明童轻笑一声:“可能吧,陆九天他现在在哪儿?我想见见他。” “我派人将他关起来了。”封霁回答完,不由分说地将他往被子里掖了掖:“你才刚醒过来,要见人也得等到明天,身体可有不适的地方?” 陆明童乖乖地摇了摇头:“没有,我才刚睡了三天呢,一点儿困意也没有。”话说到这儿,他忽地一顿,自己醒来的时候封霁便是睁着眼的,是不是自己昏迷了多久,他便守了多久? 想到这儿,他又心疼起对方来,往内挪了挪腾出一片位置来:“我还是睡一会儿吧,你上来陪我睡。” 封霁笑道:“这会儿又不害羞了?” 陆明童道:“日后将你娶进门,同床共枕是每天都要做的事,有什么好害羞的。” 封霁不与他逞这一时口舌之快,而是捏了捏他的脸道:“我也不困,你三天没吃东西了,我去给你端点儿吃的来。” 陆明童连忙拉住他:“不用了!我不饿!” 话音刚落,肚子便不争气地发出一连串的咕噜声,他脸一红,伸手遮住了自己的肚子,封霁笑道:“它可比你诚实,我去去就回。” “那我和你一块儿!”陆明童下了床:“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封霁摸了摸他的头,给他披了件衣裳,二人轻手轻脚地去了厨房,封霁在魔教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给他做了碗简单的ji蛋面,陆明童囫囵地吃完,二人便回房相拥着歇息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陆豆芽得知了他醒来的消息,一路嚎着跑过来念叨了一通,知晓他恢复记忆,更是喜极而泣,陆明童被他说的烦了,一脚将人踢了出去。 二人用过早膳,陆明童才道:“昨日忘了问,杨桐他怎么样了?怎么不见他人。” 封霁道:“杨枫那日受了些惊吓,他正照顾着。” 陆明童安静半晌,叹了口气道:“杨家那些弟子都没事吧?” “死伤不多,大夫找出了解毒的方子,已经一个个去看了。”封霁道:“那时他们在水源和着火的地方都下了药,好在你服用的不多,施过针便好了。” “那个将你骗回去的弟子已经伏诛,他是裴怜的心腹,陆九天当时从火中救了裴怜,与他达成交易,要将你和杨老爷一网打尽。” 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陆九天在照耀进来的光线中抬起头来,飞舞的灰尘在房间内翻滚,他的手脚都被粗大的铁链锁着,琵琶骨也被钩子穿过,不过短短几天,便已形容枯槁。 他望着陆明童一步步走近:“你醒了。” “是啊。”陆明童看了一眼对方脸上的伤痕,很快又别过头去:“很出乎你的意料么。” 陆九天重重地咳了咳:“当然……我巴不得你已经死了。” 陆明童却没再向之前那般容易被他激怒,而是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我恢复记忆了。” 陆九天一愣,随即发狂地大笑起来,直笑得喉咙嘶哑,咳嗽不止:“真是,真是天意弄人,所有人都一心要帮助你恢复,没想到竟然是在这个时候……”他嘲弄道:“怎么样,你想起你发现陆远山尸体时的心情了么,是不是痛不欲生?” 陆明童道:“你何必再千方百计地挑衅我。” “我今天来,只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陆明童道:“你杀了我爹后,明明能将我也杀去,可你却一直等到我查出了你吕家人的身份才下手,为什么?” 为什么?陆九天一怔。 是因为自己杀了陆远山的那天做过的那场梦?大仇得报,他终于能与家人团聚,却发现他的至亲一个个地倒在自己面前,陆远山和陆明童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自己不管不顾地拔剑冲上前去,最后刺进的是自己家人的胸膛。 还是说自己要杀陆远山的那晚,对方苦苦哀求以自己的性命换得妻儿平安? 你妻儿的性命宝贵,难道吕家人便该死吗? 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嘲讽地望着陆明童道:“你是不是还希望着我能说出一句不忍心?别傻了,陆明童,我败了,要杀要剐随你,可我吕方西恨透了陆家,你就是杀了我也别想我说出一句满足你们陆家人的假话。” “你以为我要杀你?” 这次不仅是陆九天,连身旁的封霁神色都变了。 陆明童道:“有一件事,你大概是不知道的,当年吕家的事发生后,我爹虽然没和任何人提起,却一直负罪于心,难以忘怀。所以他才会瞒着所有人将你领进了陆家,吕家之案起于仇恨,也终于仇恨,他给你起名九天,正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能跳脱出这束缚,翱翔于九天之上。” “他还教导我,虽然风云使的职责是记录始末,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日后行走江湖,得依着心中指向行事。若我杀了你,他这片苦心便要付之东流了。” 封霁心中一动,总算明白为何当初他会突然改变主意去帮助自己。他伸手握住对方冰凉的手指,陆明童对他笑了笑,道:“我不会杀你,但我们的仇能因为我爹而止步于此,你撺掇裴怜杀害杨老爷的罪却无可赦免,我会让人将你一身武功废除,再交给官府处置,那儿是你最好的归宿。” 陆九天冷冷道:“不杀我,你会后悔。只要我还残留着一口气,我一定会千方百计地要杀了你。”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封霁望着眼前的人,眼中杀意毕露,若不是陆明童坚持,恐怕他此时已忍不住将陆九天千刀万剐。 陆明童顿了顿,垂在一侧的五指紧紧地掐入自己的皮r_ou_中:“你知道吗,虽然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你从未对陆家付出过真心,但我这些年来,的确是将你看作我的好兄弟的。” “冤冤相报何时了,但若这是你心中认为的最好的结果,那就这么做吧,只不过下一次,我再也不会留情。” 说完便大步离开,门被拉上,永不见天日的黑暗再次侵袭而来,陆九天望着地面,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第九十一章 陆明童出去后便去找了杨桐,杨枫自那日后就一直郁卒地躺在床上,杨桐一刻不离身地陪着他,陆明童进去时,杨枫空洞洞的眼神扫过来,也不知认没认出来,只是怔怔地不说话。 杨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拉着陆明童出去,给杨枫留出一片清静的地方。 陆明童关上门,确保对方听不见他们说话才问:“大夫怎么说?” 杨桐道:“说是受了刺激,不太碍事,开了药方让静养几日。” “吉人自有天相,二公子他一定会没事的。”陆明童安慰道:“倒是你,我看你面色不太好,也该去休息会儿,杨家现在就靠你主持大局,你可千万不能倒下。” 他想了想,又道:“你爹他……” 杨桐见他一脸为难的模样,笑道:“风云使不必紧张,想必你见着他的模样也能猜到,他那时便已经时日不多了。” 陆明童暗暗吃惊,在杨桐还未赶到之前,杨老爷也曾以此挑衅过裴怜,他还当杨桐并不知情。 不过细想也是,杨老爷卧病在床的那几日,杨桐必定能从中嗅到一丝不对劲。 此时有一个杨家弟子从二人身边经过,笑着朝二人打了声招呼,杨桐稍稍一点头,看着他远去道:“我爹去年便身染恶疾,查出后四处寻医,却苦苦无果,他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有一种名为回魂草的药物,可以在危难之际为他续命,便瞒着我们服用了回魂草。那草药见效虽快,但反噬极高,我们知道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陆明童咋舌道:“这药物他从何得来?” 杨桐摇了摇头,道:“我们也不知道,某日他在我面前撑不住吐血,我察觉到不对暗暗去查,才知道他竟然做出这种傻事。你与石大侠交好,应请他提醒盟主,这药物若是落入了有心人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陆明童点点头,杨桐又道:“幸亏石大侠他们及时赶到,你是被骗来这儿的,现在事情都水落石出,你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是啊。”陆明童笑道:“许久没见我娘亲,想她了。” “真好,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我爹和师兄弟们相依为命。都说生儿随娘,想必伯母也是个有趣的人。”杨桐顿了顿,笑问道:“等这边的事结束了,我能去陆家拜访伯母吗?” “当然了!”陆明童瞪大了眼睛,说不出的欢欣:“说好了,可不许忘。” “不会的。”杨桐望了眼远处走来的某人,打趣道:“到时候风云使要是办喜酒,也不要忘了给我寄请帖。” 陆明童随着他的眼光望去,脸色一红,正经道:“咳咳,不会的,到时候一定给你安排个最前边的位置。” 封霁走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对方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你们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陆明童抢先道:“石大哥呢?” “官府那边走流程,他还没回来。”封霁道:“你才刚好,不要四处乱跑。” 陆明童不忿地朝他展示自己单薄的手臂线条:“我ji,ng神着呢。” 杨桐噗嗤一笑,见他二人耍嘴,竟然生出几分伤感:“待风云使走后,这杨家又要无趣起来了。” 陆明童心中一痛,想到杨桐刚痛失父亲和爱人,现下正是最艰难的时刻,自己走后,不知还有谁能每日多与他聊聊天。 杨桐看出他的犹疑,拍拍肩膀道:“放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远方,杨家弟子正和请来的木匠们一起齐心协力地修葺那些被火烧坏的屋子,他们一个个忙碌出满脸红光,却神色兴奋,丝毫看不出谁是疲惫的。杨桐顺着清风施展了个懒腰,语调轻松道:“名剑大会还得接着办下去,杨家剑法也等着我去发扬光大,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在把这些事都完成之前,我不会轻易倒下的。” “你们先走一步,约好了,来年春天,我一定去陆家寻你。” 晨曦透过林间的缝隙洒下,一辆马车沿着小道不疾不徐地前进着,远方大树下,站着一个挺立的身影,一身布衣在阳光下散发出干净纯粹的气息。 马车前坐着的少年回头说了什么,那帘子便被一只白净的手挑开了,陆明童从中探出头来:“石大哥!” 石惊天笑道:“明童。” 马车停下,陆明童从车上跳了下来,抓着石惊天的手臂亲昵道:“怎么走也不和我说一声,你救了我,我还没来得及好好道谢呢!” 石惊天笑道:“武林盟那边耽搁得太久了,杨家有封教主在,我便想着早些回去,忘了还没和你说。”说罢有些不好意思道:“再说,你们应该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吧,之前我一直没明白为何明童与教主走得那般近,哎,我这脑袋,有时候就是不太中用。” 陆明童脸红道:“抱歉,我没和石大哥说,是怕石大哥会排斥……” 石惊天收敛神色道:“我怎么会因为你喜欢男人就排斥你?我虽然是个粗人,但也知道两情相悦的道理,两个男人相爱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明童和教主一日是我的朋友,就一辈子都是我的朋友。” 陆明童感动道:“石大哥!” 石惊天挠挠头,道:“我听说你们也要离开,便想着在这条必经的路上等等你们,我还有几件事要和你说。” 陆明童道:“你说,我都听着。” “第一件事是关于伯母的,陆九天小兄弟……”说到一半方觉不妥,昔日的小兄弟已成了一心想要他命的仇人,石惊天一顿,陆明童摆摆手道无恙,他才接着道:“他当时是假借有要事要找明童才离开的,伯母一心牵挂着你,怕你是遇见了危险才会调开他,我爹好说歹说地拦住了,但伯母又说不知家里情况怎么样了,想要回家看看。” 陆明童想起自己曾嘱咐过母亲就在拳馆里待着的事,笑道:“当时是疑心家中有内鬼,怕回去不安全,现在事情都已经清楚了,多谢石大哥一直帮忙,我这次便接母亲一起回去。” 石惊天道:“那便好,伯母想必也是想你了,我这次不与你们一块回去了,你们路上多加小心。” 陆明童道:“石大哥要去武林盟吗?” “是。”石惊天想了想,又悄声道:“有一件事,还要明童帮忙……” 陆明童之前几次要求帮他都被婉拒,乍然之下听到对方提出要求,竟然生出几分激动的心情来,他凑近耳朵听对方说完,脸上露出敬佩之色来:“石大哥,这事你千万别和我抢,我一分钱也不许你出,不然我和你急!” 石惊天哭笑不得,拦不住他,对方又兔子一样溜回了马车上,愉快地朝他挥了挥手:“放心,你说的我都记住了,石大哥路上当心啊!” 石惊天翻身上马,笑看着马车在吆喝声中渐行渐远。 陆夫人一大早便为孩子们熬好了香甜的红豆粥,看着他们小猪拱食一般哄闹着吃完了,她去搬了张藤椅,坐在院中晒太阳。 阿广抱着一床薄毯子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见她没睡,红了脸道:“陆奶奶,这个毯子给你盖,小心不要着凉。” 他红扑扑的小脸不知道多讨喜,陆夫人笑着牵住他的手,把他抱进怀里:“阿广真是个乖孩子,来,陪奶奶一块晒晒太阳。” 阿广乖乖地任由他抱着不动,他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望了眼陆夫人,悄声道:“陆奶奶是不是想风云使了?” 陆夫人嗯了一声:“阿广怎么知道呀?” 阿广垂下头道:“我猜的,我以前想爹娘的时候,就会在院门口坐着,等爹娘回来。陆奶奶天天在院子里坐着,是不是也在等风云使回来?” “乖孩子。”陆夫人疼惜地摸摸他的头,道:“是啊,奶奶也在等他回来,但是风云使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啦,奶奶总是催他,他会被江湖人笑话的。” 阿广有些不解:“为什么?你想他,和江湖人有什么关系呀?” 陆夫人笑了笑:“等你长大就知道啦,阿广要多吃些饭,才能快快长大。” 阿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伸出两根手指道:“我刚才喝了两碗粥呢。” 陆夫人乐不可支地笑了,一老一小依偎在一块睡去。梦中有好闻的花香传来,阿广鼻子灵,鼻尖耸动两下便张开了眼睛:“陆奶奶,你闻见什么味道没?” 陆夫人慢慢地睁开眼,笑道:“是花香,奇怪,哪里来的这么香的味道?” 阿广从她身上爬了下来:“我去看看!” “慢点儿跑,别摔了!”陆夫人拦不住他,将薄被往椅子上一放,也跟着去了。 在房内的人听见响动,也稀奇地探出了头来,一帮小孩儿拉着手跑到门口,不知是谁喊了句:“好多花!” 连石鸣也出来了,循声走过去,笑道:“这是谁搬来这么多花?” 大院口不知何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盆,矮的只到小孩膝盖,高的能够上成人的腰。陆夫人笑呵呵地一路望过去,越看越奇怪——巧了,这都是她顶爱的品种。 她回过头望向石鸣,见对方也是一脸茫然,此时登地一下,从大门口蹦进来一个人,小孩们哇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见一人头上顶着滑稽的花环,手上缠着柳枝儿,捧着两簇明亮亮的花,朝着陆夫人单膝下跪道:“送给天底下最美最美的天仙儿!” 陆夫人先是被这突然跳出来的二愣子吓了一跳,待看清对方面容,便惊讶道:“豆芽?你怎么在这儿?” 陆豆芽朝她递了递手中的花,陆夫人笑着接过:“你这傻孩子,折腾什么呢……”她猛地一顿,道:“难道说……童儿回来了?” “娘亲真是聪明!”带着笑意的声音一响,天上突然下起了纷纷扬扬的花瓣雨,小孩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伸出手去接那些花瓣的时候,陆明童和封霁并肩走了进来,陆夫人手抖了抖,陆明童一笑,主动上前抱住了对方:“我回来啦!” 陆夫人花了好一阵功夫才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她捏了捏儿子的脸,心疼道:“又瘦了。” 陆明童傻乐,陆夫人望了眼外边的花丛,笑道:“怎么搞这么大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花仙下凡了。” “哪有什么花仙啊。”陆明童朝她额头一点,道:“这儿倒是有个赛天仙的。” 他指挥着小孩们一人一盆地将花移了进去,又朝石鸣一揖:“这些日子多谢石伯伯对我娘的照料,这些花都是我送拳馆的,意喻锦上添花,希望拳馆生意蒸蒸日上。” 石鸣笑道:“风云使太客气了,陆夫人这些日子在这儿对孩子们照顾有加,我感谢还来不及呢。风云使这次来,是准备接陆夫人回去了?” “是呀。”陆明童搂住母亲的肩膀,笑道:“在外边这么久了,也该回家瞧瞧了。” 陆夫人在这儿居住良久,要收拾的东西也不少,陆明童便让陆豆芽留下盯着收拾,他和陆夫人先回去了。 为了给他们娘俩多一点说话的空间,封霁主动请缨担任车夫一职,陆夫人坐在车内,很是不安道:“童儿,你还是叫你朋友进来吧,怎么能让客人赶马呢。” 陆明童心道,他这时候保不准正为如何和岳母相处而烦恼呢,那张面具下,不知道是不是藏了张小媳妇似的红脸。想到这儿,他心情大好:“没事,这马是他从小养大的,就和他亲,只听他的。” 陆夫人将信将疑:“是嘛……但你不是说他是魔教教主吗,怎么把人家的爱马用来拉车呀?” 陆明童自知再说下去就要露陷,连忙止住话题道:“哎,人家的爱好,咱们就不要议论太多了。” 陆夫人点点头,又问:“九天这次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陆明童喉头一涩,不知该如何和母亲解释陆九天其实才是杀害父亲的凶手一事,他困顿良久,才道:“他……因为一些事暂时回不来了,这些我日后再和你说。” 陆夫人道:“好,在外边这么多时候,脸上瞧着都清减了,想家里的饭了吧?等回去我便给你做一桌你最爱吃的,把你这脸上的r_ou_都给补回来。” 陆明童朝陆夫人解释,封霁日后将会在陆家和自己一道住上一段日子,陆夫人点了点头,只当是江湖上新结交的好朋友,之前没怎么注意,一直到下了马车,瞧见封霁脸上的黄金面具,她才忍不住地偏头看了几眼。 陆明童扯着她的袖子轻声道:“娘,这年头行走江湖嘛,大家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点儿秘密的,您别老盯着人家看呀。” 陆夫人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他们这些大侠的不由衷,但还是控制不住频频向封霁投去好奇的目光,封霁察觉到,轻笑道:“伯母想要看看我长什么样子吗?” 陆夫人强忍着点头的欲望道:“不必了……你们这些大侠都有不便于示人的地方,我不看也没事。” 封霁笑道:“伯母叫我封霁便好,这面具平常是为了防仇家才带给他人看的,既然是伯母,那我便不该遮遮掩掩。” 说完将面具取下,陆夫人一边说着不用一边偷偷地瞥去,猝不及防撞进一张面若冠玉的面庞,她一顿,陆明童也是一顿,心叫糟糕。 下一刻,陆夫人握住了封霁的手:“封霁是吧,哎呀,长的可真俊,像是从画里出来的一样,今年多大了呀,家住何方,可有婚配?” 陆明童傻眼,他怎么也猜不到,自己的娘亲竟然会当着自己的面,明目张胆地挖自己的墙脚? “娘!”他惊呼一声,连忙抓回了陆夫人的手:“您这是做什么呀。” 陆夫人一见着封霁那张脸,便乐呵的把那点儿微不足道的生疏抛到了九重天之外:“哎呀,你瞧我这毛病,又犯了……” 陆明童面红耳赤地把面具按回了封霁脸上,他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地道:“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陆夫人惊讶地望着他:“是哪家的小姐这么有福气呀?” 陆明童支支吾吾道:“反正就是有人啦,您别问了,他害羞。” 封霁没憋住笑了一声,陆夫人也笑道:“好好好,我不多问了,你瞧瞧人家的速度,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带回来一个?哎,别给他带回去了,闷着多难受呀。” 陆明童暗道,行,等我给您牵回来的那一天您别打骂我就成。 封霁就此在陆家住下,二人商量后决心先瞒着陆夫人二人的关系,等到时机成熟再和盘托出。 为此,陆明童特地交代封霁,一定要趁着机会好好地和陆夫人亲近亲近,这样日后坦白也不至于被拿着扫帚赶出去。 原来约好要一块去看石榴花,也因为陆明童而往后延期了。陆明童把管家叫到房中,二人不知道谈什么谈了整整一日,再出来时,便忙的脚不沾地,整日往外跑。 封霁见不着他人,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陪陆夫人下棋,偏偏陆夫人对下棋一道不甚ji,ng通,可她感兴趣的女工之类封霁也无能为力,封霁便每日陪着她在园内四处溜达,再同她聊一聊陆明童游历江湖的事情。一直到陆豆芽回来,给未来姑爷出了个妙招,让封霁为陆夫人作画。 封霁心思活络,为陆夫人作了几幅带着小私心的画像,将那些皱纹都抹去了,又添了唇红齿白的功夫在里头,煞是好看。陆夫人见了开心得合不拢嘴,拿着画像去和小姐妹们炫耀了一番,惹得那帮小姐也闹着要他为自己作画。 一直到封霁摇身一变成为陆明童各个舅母心中最好的佳婿人选,陆明童才在某一日回来时,掩饰不住自己眼内兴奋的光彩,偷偷地告诉他,要带他去看一个东西。 二人瞒着所有人下了山,去了镇子里的书肆。书肆老板见着陆明童,微微一怔,陆明童摆手让他们接着去做自己的事,他告诉封霁,石惊天在来时请求自己帮忙做一件事情。 他拿起一本厚实的秘籍,翻开序页给封霁看,上面整整齐齐地刻录着几行小字,一旁配有图画,封霁接过细细一翻,上边印着的,竟然是石惊天所学的石家拳。 “石大哥和我说,他刻苦练习这么多年,为的就是将石家拳法发扬光大,推向世人。现在他还有力气,能教一个是一个,但若是有一天他出意外不在了,他的弟子们又没能参透心法,这石家拳岂不是要永久地消失了?许是杨家的事给了他这份担忧,所以他请我帮他把石家拳法的秘籍印刷出售,广布天下,哪怕只是学来强身健体,也不至于辱没了这份绝学。” “他收徒弟是没有门槛的,只要你想学,他就肯教。秘笈这么宝贵的东西,他也是丝毫无疑心就交给了我。我一直以为石大哥来江湖走一遭,是朝着重振旗鼓而来,他是石家最后的希望,他要让世人都看到石家拳法并不是无用的招数,他要雪耻,他要正名,他要自己名传千古。然而我错了,石大哥没有被困在这片囹圄之中,他心中有他理解的大义,而这份大义,是我等所不能及的。他是真正配得上大侠两个字的。” 有人执着于血脉,自然也有人相授大爱。 他说到这些的时候,脸上闪动着憧憬的光,夺目又纯真。封霁轻笑一声,握住了他的手:“所以你这几天,都在为了这件事而忙活?” 陆明童点点头,笑道:“可不要埋怨我因此冷落了你,石榴花的约定我可没忘呢。” 封霁轻笑一声,捏了捏他温热的掌心,又重重握住。 第一批次的石家拳法已经全数印好,书肆的伙计按照陆明童的命令,把秘笈齐刷刷摆在了最靠外最显眼的位置,拿出吃奶的力气招呼客人进来选购,几个小童被封面上豪气万千的武功秘籍四个字吸引了目光,争前恐后地涌了过来。挑着糕点的小贩晃荡着挑担从前面走来,香气扑鼻。封霁一招手,他就笑开了颜,从担中熟练地包了块桂花糕递给陆明童。 正午的阳光从树叶间透过,暖烘烘地照在依偎在一块的两人身上。 第24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