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x年羹尧]覆手倾天下》 正文 第1节 [雍正x年羹尧]覆手倾天下 作者:无谓舍人 第1节 文案 胤禛第一次听到年羹尧这个名字,是在康熙四十八年的一个午后。 这一年,他受封雍亲王,自此拉开九龙夺嫡的序幕;这一年,他赴任四川巡抚,自此踏上仕途巅峰。 四川一行,便注定了两人爱恨纠缠的一生。 皇权争斗,波谲云诡,爱新觉罗·胤禛在危险重重的夺嫡中脱颖而出。患难之际,他许他山河永固,他允他万丈荣光。 浮华褪去,那高高在上的帝王,镇守边关的将军,是否还能记得当初的誓言?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相爱相杀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爱新觉罗胤禛,年羹尧 ┃ 配角:岳钟琪,胤祥,年婉贞 ┃ 其它:清朝,君臣,年妃,雍正,四爷,胤禛,年羹尧,历史同人 第1章 年亮工封疆授土,雍亲王立府获勋 康熙四十八年。 正值暑热,烈日炎炎,正午的太阳是个硕大的火球,把整个北京城变成了一个偌大的火炉。 这火炉里不知道炼的是哪门子的三昧真火,几乎要把每个行在路上的人融化了。汗滴在地上,陷进地里去,经历了一个循环又变为更要命的暑气升腾上来。农夫地里的老黄牛也不肯走了,打了几鞭子还是死乞白赖地倒在地上,骂骂咧咧的守城士卒一个劲儿地往肚子里灌凉水。 匠人所的工匠赵五顶着烈日,踏在烫脚的地面上,扛着一块刚刚打好的匾额,气喘吁吁地往前赶。 行到半路,只见老熟人陈四迎面而来。陈四是个出了名的泼皮,又是个酒鬼,这次怕是喝多了酒,迷迷糊糊地把匾上的红布一掀。 “呦,这回还是个大买卖。”陈四摸着匾额上雍亲王府四个字赞叹不已。 赵五一把推开陈四的手,把红布盖了回去。 “去去去,四贝勒刚刚受封和硕雍亲王,是天大的喜事,哪里轮得到你这种无赖指手画脚的。”赵五自顾自地抬着匾额继续赶路。 到了东街口,便见到了一座红砖绿瓦的府宅隐在闹市内,像只不声不响的瑞兽,毫不扎眼却又是通番的气派。 这想来就是雍亲王府了。 他定了定神,架着匾额便上前去敲门,里头探出来了一个尖脑袋,“梯子就在门后,你把匾挂上吧。” 赵五猜测他定然是雍王府的管家,当然不敢怠慢,麻利地过去拿了梯子往上爬。 才把匾挂好,行下梯来,却瞧见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正往府里去。 赵五从他那身湖蓝色的蟒服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开口道:“雍亲王慢走——” 那人转过身来,果然是从前的四贝勒,如今的雍亲王——爱新觉罗·胤禛。 赵五摸了一把脸上的汗,巴巴得过去媚笑。他指了指头顶上那块刚刚挂上去的匾额,又指指身边的这架梯子,双手拱起,弯着腰等着雍亲王发话。 胤禛走到匾额左侧瞧了瞧,又踱到右侧看了看,最后把食指弓成一个小圈,敲了敲竹梯子,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 赵五微微低着头,眼睛却一刻不离胤禛的嘴唇,可最后只从他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来“尚可。” 赵五的笑僵在脸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四哥,这么巧。”胤禛回头看去,却是素来交好的十三弟胤祥。 “小民告退。”赵五赶忙找了个台阶下,行了个礼退下了。 “酷暑难当,十三弟还是进府说话吧。”胤禛搭着胤祥的肩,迈过那道门槛,雍王府的大门就重重合上了。 才进了房门,果然凉快了许多,十三爷胤祥便笑着向胤禛拱手道贺。 胤禛苦笑着摇头道:“十三弟你真是太客气了,有什么可恭喜的。” 胤祥不解:“四哥如今封了亲王,立了府邸,难道不是件可喜可贺的大事。” 胤禛停下来,左右仔细瞧了瞧没有外人,这才揽过胤祥,附耳说:“我这雍亲王的名号还不是和太子一同立的。” 胤祥回望过去,二哥胤礽两立太子,他们兄弟虽说是韬光养晦,丝毫无心夺嫡之事,可也常有人将他们视作太子一党,如今太子复立,同年四哥胤禛便封雍亲王,恐怕确实不无干系。 于是他更加摸不清眼前这个心思深沉的四哥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胤禛看出了十三弟的狐疑,叹了口气,眼里闪出光来:“以我所见,咸安宫那位为人乖张跋扈,此次复立,不过是为了大哥八弟他们,以后怕是难免覆辙重蹈。你我还是早日撇清为好。” 胤祥看着他鹰一般的双眼,压低了声音:“四哥是想?” 胤禛也不避嫌疑,直言道:“岂止是我想,太子,大哥,老八,老十他们哪个不是虎视眈眈呐。” 胤祥一掀衣摆,顺势跪下道:“四哥与我多年相知相伴,无论四哥作何决定,胤祥誓死相随。” 胤禛急忙上前扶起他,眼里已是热泪盈眶。这些年来,他知道皇宫之中,波谲云诡,尔虞我诈,若想他日一鸣惊人,此时唯有明哲保身。故而当日太子被废,大哥八弟蠢蠢欲动,他也没有说话。如今太子复立,太子一党,八爷一党,大千岁党,哪个不是早已自成一脉。 可他爱新觉罗胤禛,即便是封了雍亲王,也同样是门可罗雀。唯十三弟胤祥,自幼伴随身边,他读书便有胤祥研墨,他作画便有胤祥题诗。他们曾经结伴狩猎,共游山野田园,一路形影不离,那时起,胤禛就知道,在他的一生中,胤祥是难得的知己。 胤禛笑着握紧了他的手:“十三弟,这些年风雨相随,你倒像是我的亲兄弟。” 胤祥仰天大笑,急忙摆手说:“这话真是折煞我了,四哥与十四弟才是真正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呢。” 胤禛冷笑道:“德妃就没有一日当过我是她的亲生儿子,十四弟是她亲自抚养长大,偏袒些倒也无妨。可先前十四弟在大殿上替老八说话,还被皇阿玛打了顿板子,如今照样大大方方地出入老八的府邸。依我看,他不是个靠得住的,日后恐怕还会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胤祥也连声叹息道:“看来咱们也是时候扶植人才了。” 胤禛听出他弦外之音,忙问:“十三弟可有好的人选?” 胤祥从衣袖里拿出一幅画来,画像上是一位顶戴花翎、威风堂堂的年轻人。他看上去剑眉星目,颇有几分英武之气。 “这位是——” “新任四川巡抚年羹尧。” 年羹尧自从接到了升任四川巡抚的圣旨,一路快马加鞭地往任地赶。 他此番是一人孤身赴任,可四川地势复杂,多是沟壑天堑,纵使他有登天的本事,也还是迷失在了蜀中山水间。 说来也巧,刚好有位砍柴的樵夫经过,年羹尧立即将他拦了下来。 “老伯,你知道巡抚衙门怎么走吗?”他一个翻身,从马上跃下。 “哦,翻过那座山就是了。”樵夫头也不抬,说着就要离开。 年羹尧用马鞭指指前面的那座山,问:“老伯说的是前面那座吗?” 樵夫不耐烦道:“除了这座山,这里还有别的山吗” 年羹尧面露难色:“可这座山奇峻非常,又是崖石林立,怎么可能翻过去呢?” 樵夫笑了,说:“有句诗叫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不知道巡抚大人有没有听过?” “你知道我是新任巡抚?”年羹尧吃惊道。 樵夫放下肩上的一担柴火,叉着腰,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字字句句说得铿锵有力:“问巡抚衙门的,除了新任巡抚难道还会有别人?更何况听说新来的巡抚是个年轻小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未满三十岁的年羹尧知道,此番做了封疆大吏,必然会引来朝臣不满,大将不服。可没想到,四川的百姓竟然对他也多有成见。 “老伯放心,此次能够升任四川巡抚,是当今圣上龙恩浩荡,年羹尧一介庸愚,三世受恩。必然竭力图报,尽职尽责,造福四川百姓。”年羹尧谦恭地向樵夫慷慨陈词。 “但愿如此,我们平民百姓,不过是为了求个风调雨顺,三餐饱腹。至于什么皇帝什么巡抚,并不与我们相干。”樵夫瞥了他一眼,挑起柴火,扬长而去。 “没想到这里的百姓,还都是这样的倔强脾气。”年羹尧心想。 可该行的路还是要行,该攀的山还是要攀,望着面前这座巍峨的大山,他不禁又犯起愁来。 “年大人——” 年羹尧正发愁之际,却忽闻得身后有马蹄踏踏,还有人呼号他的姓名。 他回过身去,但见一位苍髯白发、一身戎装的老将军策马而来。他到了年羹尧面前,立即勒住了缰绳,翻下马来拱手道:“在下四川提督岳升龙,特来迎接新任四川巡抚年羹尧年大人。” 年羹尧见四川提督官高一阶却亲自来迎,一时间竟然慌了手脚,道:“早就听闻岳大人平定三藩、征讨葛尔丹战功赫赫,如今更是礼贤下士,亲自来迎,实在让年某惭愧。” 岳升龙抚须而笑,拍着年羹尧的肩说:“年大人少年英才,未满三十便已任四川巡抚。想老夫当年坐到这个位置,也是已近不惑之年了,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年羹尧诚惶诚恐,谦虚道:“岳大人谬赞了。”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帖,毕恭毕敬地递到岳升龙手中,说:“虽然岳大人对在下已经有所了解,可在下还是要再自述一番。在下姓年名羹尧,字亮工,号双峰。乃是新上任的四川巡抚,还请岳大人以后多加提点。” 岳升龙撇嘴一笑,心下暗忖道:这小子,有点意思。 第2章 求贤才亲王微服,体民情巡抚暗访 年羹尧到了四川没几日,便大概明白了那日樵夫所言,也清楚了为何那樵夫听说自己是新任四川巡抚后只有一番鄙夷之色。 原来,这川蜀之地,本来就是地形崎岖,鲜有朝廷大员巡查到此。加上天高皇帝远,一连几任四川巡抚要不就是因循守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对民生毫不过问;要不就是借职务之便大肆敛财,弄得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更有甚者在这里自己培植了一帮小混混势力,居然心安理得地做起了土皇帝。 年羹尧看了几份卷宗,气不打一处来,信手把手上的这份也“啪”地一声砸到地上。 “大人怎么动了这么大的气呀?”府里的管家贺成刚巧推门进来,这卷宗不偏不倚扔在他脚下。 “你看看,这样的官,百姓能不恨吗?”年羹尧一拳打在桌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贺成张了张嘴,原本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回了肚里去。 年羹尧铺开了纸,提笔蘸满了墨,刚要写字又看他一脸有苦难言的样子,放下笔道:“还有什么事?” 贺成看着他铁青的脸色,支支吾吾道:“这,奴才不能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但说无妨。”年羹尧又随手拿起一份卷宗翻看了起来。 “西街米铺的老板,东街首饰店的掌柜,还有”贺成扳着手指一一道来。 年羹尧打断他,满心疑惑:“这些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贺成一拍大腿,凑近低语:“哎呦,当然有关系了,他们一个两个的,现在都排着队在门口等着呢。” 年羹尧更加不明白他们想做些什么,反问道:“他们不会是都要见我吧?” 贺成悄悄绕到年羹尧身侧,把他手边的卷宗郑重其事地一本一本收好。又掸了掸椅子上的灰,谄笑着扶年羹尧坐下,随后又从青花瓷的茶壶里斟了满满一杯清火的热茶递到年羹尧手中。 年羹尧不紧不慢地看着他忙里忙外做完了这一切,最后贺成嘿嘿一笑,小声说:“他们当然都是来找您的,您是他们的财神爷呀。换句话说,他们带来的金银珠宝也够您花上十年八年的了。” 年羹尧才抿了一口茶,这下全都喷到了贺成脸上。他信手抄起堆成一摞的卷宗,全都往贺成身上砸去。贺成吃痛,大叫道:“大人,这是前几任任上留下来的规矩,您又何苦为难奴才呢!” 年羹尧细细一想,贺成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实在是没有理由把气都撒到他身上去。 “那你现在就去告诉他们,礼我是一概不会收的,而且若是让我知道,他们胆敢给别的大人送礼,下面哪位大人又胆敢收礼,看我不打断他们的腿。”年羹尧怒气冲天,吓得贺成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看来蜀道之难果然是难于上青天啊。”年羹尧感叹。 翌日,他早早换上了便装,吩咐贺成备马。贺成见他一身布衣,又特意吩咐不要良马要劣马,大概也猜到了他的用意,忙说:“大人可要几个随从打扮一下跟着一起去,也方便些。” 年羹尧摆手道:“你这一套在我这里还是少用,带着随从暗访的大人,能有几个好货色?” 贺成又赶忙应和:“对对对,大人果然英明神武,实心用事。有大人这样的好官,实在是我们四川百姓之福。” 年羹尧无奈地摇摇头,策马而去。 胤禛活了三十二年,这还是他头一次到四川来。若不是那日在雍王府听十三弟说起,他还不知道朝中竟然还有年羹尧这样的一号人物。 虽是文官出身,颇有才学,却也武艺了得,三十九年中进士,短短几年时间,未满三十的他竟然就做到了四川巡抚的位置,深受皇阿玛信任。 “此人将来一定是个可用之才。”胤禛心想。 他带着近身亲随鄂尔泰一路隐姓埋名以行商的名义来到了川蜀,只可惜当他们匆匆忙忙前去巡抚衙门求见的时候,里面的人竟然说新来的巡抚大人对这些外来商人一概不见。 这下胤禛犯了难,除非他cha了翅膀,否则是无论如何也飞不进那巡抚衙门里去。到时候若是惹出了乱子来,更加是偷ji不成蚀把米。 “四爷,咱们不如不要在衙门口耗着,去街上走走,也许能碰到。”鄂尔泰出了个主意。 胤禛虽然不信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可到了这一步,他已经千里迢迢来了四川,自然不想空手而归,什么法子都要试一试了。 胤禛走了一天,也深感疲倦,鄂尔泰指了指一边的馄饨摊子,对胤禛笑道:“四爷,不如我们吃碗馄饨再接着找吧。” 胤禛也想着先填饱了肚子再想其他的事,立即和鄂尔泰二人向着馄饨摊而去。 胤禛刚刚找了个空位子坐下,一眼就瞥见了身边的一个小贼正盯着一个妇人的荷包目不转睛。那妇人专心致志地和身边的人说话,小贼瞅准了时机,一伸手狠狠拽住了荷包,随后轻轻一拉将荷包扯了下来,紧紧握在手中。 妇人即刻大叫起来:“来人啊,有贼,有贼偷了我的荷包!” 胤禛本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鄂尔泰却一伸手拉住了他,又坚定地向他摇摇头。 胤禛只好叹了口气,谁让这次他的身份是万万不能暴露的呢。 “小贼哪里跑!”只听得人群中一阵喧闹,一个矫健的身姿不知从何处冒出,紧紧跟在那小贼的后面,奋不顾身追了上去。 “是他!”胤禛大叫一声,也赶忙追了出去。 鄂尔泰已经被弄糊涂了,在后头连声唤道:“四爷,危险,快回来!” 这个见义勇为的年轻人正是微服体察民情的巡抚大人年羹尧。此时,小贼在前面撒开了腿离弦的箭一般跑得飞快,年羹尧紧随其后,穷追不舍,后面却又跟着一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富家公子。 没过多久,年羹尧就一把提溜住小贼的后衣领,逼迫他将偷的荷包交出来,就在这时,衙门的官兵也刚好赶到,把那小贼直接扭送了衙门。 年羹尧笑着把荷包物归原主,那妇人已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见如今失而复得,立刻谢道:“多谢公子,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不知何以为报。” 年羹尧置之一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出了衙门,年羹尧更加忧心忡忡起来。 他这几日体察民情,对民间疾苦颇有了解,今日虽然是做了一件好事,可光天化日之下,出了这样的事,也不得不说是他巡抚的责任。 “是谁——”年羹尧突然停住了脚步,大吼一声。 没有人应。 “出来吧,刚才就看见你了。跟了我这么久,此时还不现身,以后可别后悔。”年羹尧淡然一笑。 “是我。”胤禛从墙后小心翼翼地走出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是谁,做什么一直跟着我?”年羹尧见是一个富商打扮的陌生公子哥儿,不免先起了戒心。 “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帮你。”胤禛望着他的脸,目光坚毅。 “哦?有什么可以帮我的,难道以你的身板,能跑得比我快不成?”年羹尧仔仔细细把胤禛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抓贼这种事,未必只要跑得快就有用的。有的时候,也得学会借助别的力量。”胤禛得意道。 “这么说,那些官兵是你叫来的?”年羹尧向他走近了几步,说。 “不错。还有,若是论抓贼,也许我不如你,可若是说马上狩猎的功夫,你还未必是我的对手呢。”胤禛满脸委屈,似乎对刚才年羹尧对他的怀疑很不满。 年羹尧有些羞涩地笑了,说:“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我姓年,叫我双峰就好。” 胤禛暗想:“这小子居然只以号相称,看来也算有心隐瞒他的真实身份,那我又何须过早暴露,让自己处于被动呢。” “阁下是?”年羹尧问道。 胤禛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我姓尹名四,叫我尹四就行。” “尹四?看你一身打扮似乎是出自富庶人家,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名字?”年羹尧疑惑道。 “我在家中排行老四,我爹说了,贱名好养活,我们家就是这样按照顺位叫下来了。”胤禛说得头头是道,年羹尧毕竟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毫不犹豫相信了他。 “这个名字倒也很别致,尹四兄,后会有期了。”年羹尧说着就要告辞。 胤禛见他要走,正急着想怎么留住他,只听见街上隐约传来鄂尔泰焦急的呼喊:“四爷,四爷您在哪儿啊?” 胤禛计上心来,忙对年羹尧道:“不瞒你说,我爹要让我娶他老东家的女儿,那女人满脸麻子已经快五十岁的年纪了,我当然不肯。我只好从家里偷偷跑出来,我爹派了个老管家出来寻我,我前几日住在客栈不幸被他找到,今日才又侥幸逃脱。不知双峰兄弟你有没有好去处收留我一宿。” 年羹尧正犹豫之际,胤禛忙躲到他身后:“那个在街上到处找人的就是了。” 鄂尔泰看到年羹尧,远远地问:“你见过我们家四少爷吗,就是画像上这个。” 年羹尧感觉到胤禛在背后沉重的呼吸声,不禁垂首抿嘴一笑,又挺直了身板一脸严肃地向鄂尔泰摆手:“没有,没见过。” 第3章 亮身份草桥结拜,吐真心月下长谈 鄂尔泰离开后,胤禛从年羹尧背后探出头来,开怀道:“我就知道双峰你不会出卖我。” 年羹尧无奈地笑了笑,接话说:“你可知道我是谁?” 胤禛心下暗自好笑,他就是明明白白知道了对面这个俊逸汉子的来历,才出此下策,紧追不舍。可对胤禛而言,装傻充愣并不是什么新鲜的难事。 他现出一脸无知的神情,故作惊讶道:“难道双峰兄弟还有别的身份不成?” 年羹尧是个心里头藏不住事情的直肠子,他从前只是为了自己暗访在外,不便直接透露身份,故而以号相称,不曾告诉胤禛他究竟姓甚名谁。可他见眼前的尹四为人慷慨真诚,不免动了实言相告的心思。 胤禛见他眉头微锁,又不时地左顾右盼,似乎有什么忧心的事,分明就是在为难是否应该对他实言相告。他双手背在身后,假意不悦道:“既然双峰兄弟信不过我,那尹四也只好另觅落脚处,告辞了。” 年羹尧生怕他转身就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急得语无伦次:“好,我就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 胤禛脸上立刻换上了晴空万里般和煦的笑来,一只手搭在了年羹尧握着他手臂的另一只手上。 他大笑三声,道:“能够得到双峰兄弟这般信任,尹四死而无憾。” 年羹尧看他情真意切,又实在可怜,终于说出了内心早就想说的话来:“实不相瞒,我就是新任四川巡抚年羹尧。这次是为了体察民情,才会隐姓埋名,微服暗访。” 胤禛怔怔地盯着他,眼睛里充斥着难以置信和不可思议,他微张着嘴,猛烈地摇摇头,过了半晌才道:“草民不知是巡抚大人,平日对年大人已敬仰多时,这次有幸与大人相见,却不小心冒犯了大人,请勿见怪。” 年羹尧上前低头浅笑道:“这有什么见怪不见怪的,我也不想做个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巡抚大人。既然尹兄弟有家回不得,不如暂且去我巡抚衙门避一避,我想也不会有人找到那里去。” 胤禛连声称好,拍手道:“妙啊,还是年兄你够义气。” 年羹尧轻拍着胤禛的肩,附耳说:“你还是叫我双峰吧,我听着习惯了。” 胤禛不知为何,从心底里漾出一丝奇异的感觉,这感觉有些甜却又有一些苦涩,还伴随着一种淡淡的压抑,从他心里升腾而起,慢慢涌上喉头。 于是他脱口而出:“双峰,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快些赶路。” 年羹尧点头,他们二人立即启程,踏上了回巡抚衙门的路。 行到一座小村庄,二人不禁放慢了步伐。这村子虽小,人烟罕至,却还是有几户人家零星地散落在两侧,大片的农田星罗棋布,ji犬相闻,往来种作,烟囱里是袅袅婷婷的炊烟。 天空变成了青色,微微落着小雨。牧童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赶着水牛悠然自得地往家去。 阡陌交通,人与景合二为一,渲染了一幅巧夺天工的山水画。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年羹尧望着面前田园山色,吟出了辛弃疾的两句词来。 胤禛旋即应和道:“果然是路转溪桥忽见,双峰你瞧——” 年羹尧向前望去,远远看见前面有座草桥,架在一条潺潺的小溪上。 胤禛便道:“民间有传说,祝家庄女子祝英台为上杭州求学,装扮成男子模样,半路结识知己梁山伯,就是在草桥结拜为兄弟。” 年羹尧笑着摇摇头,三两步跨到草桥上,胤禛也跟了上去,却见年羹尧敞开胸怀,伫立桥头,迎着徐徐清风,尽情享受自然的洗礼。 他的脸上露出惬意的微笑,闭上眼,缓缓说道:“不过是传说而已,不足为信。更何况他们路过的草桥也一定不是这一座,倒不如放宽心,只看眼前风景便好。” 胤禛突然拉住年羹尧说:“双峰,既然我们这么有缘,不如我们也结拜为兄弟如何?” 年羹尧见他神色严肃,不像是开玩笑,倒有些犹豫起来:“也不是不可。只是我家中还有高堂兄长,不知道他们作何感想。” 胤禛见他并不十分情愿,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调笑道:“这有什么打紧,只是结拜兄弟,又不是认亲兄弟,这么婆婆妈妈的,难道你双峰也是个女儿身不成?” 年羹尧果然中计,脸涨得通红,大声驳斥道:“我年羹尧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还会怕什么,结拜就结拜。” “好,我虚长两岁,就做你大哥。”胤禛拍拍年羹尧的肩膀。 “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我尹四今日与年羹尧结拜为兄弟,此后休戚与共,风雨同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我年羹尧今日与尹四结拜为兄弟,此后休戚与共,风雨同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今日的誓言回荡在寂静的村庄,停留在无名的草桥,扎根于两个相知的年轻人心底。 两人沐浴着细雨,沉醉于和风,心神徜徉在山水之间。 胤禛提议道:“这么好的景色,若是错过了就太可惜了,不如我们今晚就在外面住一宿,明日再回巡抚衙门也不迟。” “外面?”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胤禛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句诗。牵牛织女一年一会,今日是绝对没有这两颗星的,可他却蓦地想起了这一句。 胤禛与年羹尧静静地躺在草地上,望着满天星光,思绪渐渐飘远。 “你方才说你家中还有兄长,不妨说来听听。”胤禛对身边的年羹尧说道。 “有什么可说的,我父年遐龄官拜一等公,如今已致仕在家,哥哥年希尧任安徽布政使,我们年家世代为官,这已是众人皆知的事了。哦,我还有一个妹妹年婉贞。”年羹尧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 “怎么不继续说了?”胤禛睁开了刚刚眯起的眼睛问道。 “这有什么可说的,不提也罢。”年羹尧笑着想要将话题岔开。他侧过头去看着睡眼朦胧的胤禛道:“你说你在家中排行老四,那一定还有三个哥哥咯。” “我?”胤禛听到这里,眼前的瞌睡虫全都在一瞬间被赶跑了,他坐起来晃晃脑袋,眼神忽然变得无比锐利。 “我大哥是庶出,不受我阿玛喜爱,二哥倒是嫡子,所以阿玛格外疼爱他,可惜他不学无术,不争气。还有我八弟,他也是个惯会到阿玛面前争宠的。至于我,向来不参与他们之间的事情。”胤禛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处境一一道来。 “你额娘呢?”年羹尧又问。 “我亲生额娘自幼就不在我身边,养我的额娘是我的嫡母。她对我不错,可惜去世得早。数十年不在身边,我的亲额娘心里如今哪里还有我的位置?”胤禛苦笑着,他的眼里也落了星星,一闪一闪的。 “你就没有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或者是友爱亲密的兄弟吗?”年羹尧见他虽然面上不争不抢,言语之中却处处是对他几个兄弟的不满,一提起母亲,又是这般伤心模样,就接着问道。 “亲兄弟是有一个,可惜我们虽然是一母所生,却不是一母所养,彼此之间生疏得很。说到关系不错的兄弟,也只有我十三弟了。”胤禛想起远在京城的十三弟胤祥,脸上又露出了难得的温暖笑容来。 “十三弟?莫不是叫尹十三?”年羹尧说笑道。 “对,就是叫尹十三。”胤禛心里的块垒一瞬间被填平了,仰天大笑起来。 “看起来,你的处境也不是特别艰难嘛。”年羹尧也随着他的笑声坐起来。 “如果,我只是想做一个安安静静等着最后分家产的庶子,我的处境确实还不算太糟。可你要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是我阿玛的儿子,就注定了要陷进这个漩涡里,如果当真不问世事,恐怕最后就要白白做了这场争斗的牺牲品。与其任人宰割,倒不如奋力一搏,也许还有转机。”胤禛说得慷慨激昂,一挥手在空中握紧了拳,仿佛要起身去摘天上的星星。 年羹尧隐约看出他并非等闲之辈,又道:“你这次怕不是为了逃婚而来吧?” 胤禛温柔地瞧了年羹尧一眼,道:“不瞒你说,我此次逃婚是真,为了出来寻找一位可靠的军师也是真。如果有一天,我和我的兄弟们打了起来,双峰你会帮我吗?” 年羹尧站起来,与他并排立在苍茫的夜空下,他看着胤禛期待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们结拜的时候说过,风雨同舟,不能同生但求共死,不管以后你遇到了什么,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到你这边。” 胤禛笑了,眼里的星星悄然滑落。 第4章 比箭法悍将显本色,庆生辰君臣结良缘 胤禛随着年羹尧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到了巡抚衙门。衙门里早就乱作了一团,巡抚大人私自微服出巡,又不带上随从,多日迟迟未归,吓得留守的贺成和一众小官差点儿没上奏朝廷。 可如今不但是年大人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锦衣华服的陌生男子,更是惹得大伙儿议论纷纷。 年羹尧端坐朝堂,一拍手,那些吵吵嚷嚷的官吏即刻噤若寒蝉。 他拉过胤禛,向堂下众人道:“这位是尹四尹公子,是我年羹尧的结拜大哥。” 此言一出,更加引起了一阵不小的s_ao动。贺成是头一个起哄的:“这从来没有听说过年大人有什么结拜兄弟,怎么这次出巡一趟,倒带了个兄弟回来。” 年羹尧被他们七嘴八舌吵得心烦,一拍桌案,正想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胤禛却先开了口:“我知道你们呢,对我义弟,也就是年大人,一直颇有微词,觉得他行事与前人不同。可是我就问你们,众水皆浊难道只能同流合污?一个清正廉洁体恤百姓的巡抚,难道不值得你们称颂吗?” “你又是什么人,也能来我们巡抚衙门说话?”底下又有人质疑。 “我尹四就是一个普通百姓,也是咱们大清朝的子民。难道有话就说不得,你们做父母官的,有话就听不得?”胤禛的话掷地有声。 堂下顿时一片寂静。 年羹尧拉过胤禛,齐齐向外走去:“咱们走,随他们说去吧。” 胤禛随着年羹尧在偌大的巡抚衙门闲逛,一眼瞥到了角落里一副落了些许灰尘的弓箭。 爱新觉罗家族一直自诩是马背上得来的天下,到了如今的康熙一朝,更是看重诸位皇子的骑s,he之艺。胤禛的箭法在众位兄弟之中不算出色,可他这时却突然来了兴致,又想年羹尧是进士出身,必然不擅骑s,he,只是不知道他的箭术究竟哪般,便有心与他比试一番。 年羹尧见他逐渐放缓了脚步,又瞧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副弓箭,心里有了几分主意:“大哥可是想要同我一起切磋箭法?” 胤禛见年羹尧戳穿了他的心思,也不再隐藏,径直一大步跨上前去,取下那副黑漆金丝弓,这弓还有几分沉重,颇能考验臂力。 年羹尧从身后取了箭囊,抽出一支羽箭递给胤禛。胤禛将箭搭在弓上,左手持弓,右手搭箭,双脚前后微微分开站立,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弓弦从他戴着红玉扳指的拇指微微擦过,松手的一刹那,说时迟那时快,那离弦的箭似离巢的雏鸟,扬着羽翼认准了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地一声落在不远处的草靶红心上。 随着这手起箭落而来的,还有年羹尧的拍手叫好:“大哥好箭法,干脆利落。” 胤禛随手把弓递到年羹尧手里,狡黠一笑,道:“不知道年大人的箭法怎么样呢?” 年羹尧又从箭囊里抽起一支箭,正要拉弓,胤禛拉住了他:“光是s,he箭没意思,不如咱俩比试比试。” 年羹尧不但没有退缩,反倒更加兴奋起来,道:“这是个好提议,可比箭就有输赢,输了如何,赢了又如何?” 胤禛扬了扬自己拇指上的扳指,得意道:“这红玉扳指,不值一万也值八千,若是我输了,就拿它抵给你。” “若是我输了呢?”年羹尧又问。 “你没有学过骑s,he,这比试本就不甚公平,若是你输了就什么也不用给,这只赚不赔的买卖,你不会不做吧?”胤禛默默转动着手上的扳指。 “当然不会,大哥先请。”年羹尧说着拿出十支箭,一翻手腕齐刷刷地呈到胤禛面前。 胤禛几箭连发,转眼间已有九箭中靶心。 年羹尧拍手大笑道:“没想到大哥你的箭法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胤禛连中九箭,本就有些洋洋自得,又见年羹尧如此夸赞,更是喜上眉梢,稍有懈怠,这第十箭竟然脱靶。 胤禛遗憾地一拍大腿:“就差这么一点儿。” 年羹尧不紧不慢地从箭靶上把这九支箭一支一支拔下来,安慰道:“就是九支箭,年某也觉得是李广再世了。” 胤禛正懊悔之际,却见年羹尧独自一人站到胤禛方才所立之处,张弓搭箭,英姿勃发。 胤禛见他神色自若,行为老练,丝毫不像从未接触过箭弩的文人,惊讶道:“难道双峰也习过骑s,he?” 年羹尧却摇头道:“我父只教过一些刀剑功夫,至于骑s,he还真从未接触过。” 可他站姿有板有眼,持箭之手稳稳当当,“刷刷刷——”几声,羽箭呼啸而过,转眼间,对面靶上红心赫然立着十支长矢。 胤禛瞧得眼睛都直了,难以置信道:“双峰,你可别是诳我吧,你才是真正的李广再世呢。” 年羹尧有些羞赧地低头一笑,道:“多谢夸奖,只不过我刚才见大哥你s,he箭的模样,有心模仿罢了。说起来,还是大哥你教的好。” 胤禛心中大为赞叹,他原以为年羹尧只不过是个深谙诗词歌赋,治国□□大道理的读书人,可到了四川以后,又觉得他是个心怀天下,体恤百姓的好官,现在,更是对这个天资聪颖的年轻人刮目相看。 年羹尧见他一直低着头思考着什么,说笑道:“怎么,这扳指舍不得给我了?” 胤禛一愣,转而大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然答应了你,当然是不会反悔的,拿去!” 说着,胤禛把手上的扳指褪下来,在空中抛出一条弧线。年羹尧伸手将它接住,紧紧攥在掌心。 “我不能白白要你的东西。”年羹尧说着转身进了屋。 过了一会儿,他从里屋出来,手里提了一顶宽大的毡帽。 “这是?”胤禛不解。 “所谓礼尚往来,你的扳指价值连城,我这顶毡帽是比不上的,不过这是几年前我阿玛从楼兰带回来的,在我心里也值千金重,今日我就把它送给你了。”年羹尧说完就把这顶毡帽郑重其事地戴到了胤禛的头上。 胤禛没有去照镜子,也看不到自己如今戴上毡帽的模样。 可他看着笑得像个孩子般欢乐的年羹尧,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堂堂四川巡抚封疆大吏,也不是自己一心要寻的那个辅弼良臣,而只是一个最纯净最真心的知己。 “双峰,多谢你的毡帽。”胤禛搜肠刮肚想了许久,还是觉得多谢这两个字最适宜。 年羹尧只是一笑,转身向内堂去了。 翌日,年羹尧这一觉睡到了正午,太阳挂上了树梢才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许是前几日东奔西跑太过劳累,许是昨日比箭耗了体力,他揉着眼睛,朦朦胧胧地从屋里往外走。 “双峰——”年羹尧隐约听到有人在唤他。 “大哥?”年羹尧见到胤禛,一脸欢喜地端着一碗面站在门口。 “双峰,我在这儿等了你很久了,你一直没有起来,我怕打搅你,就没去叫你。”胤禛的语气格外兴高采烈。 年羹尧挠挠头,伸手去点了屋里几盏灯,屋子一下亮堂起来,外头阳光也格外刺眼,弄得一片流光熠熠,什么都看不真切了。 “才是正午,怎么就点灯了?”胤禛疑惑道。 “是吗?瞧我,都睡迷糊了。”年羹尧不好意思地笑笑。 “快,把面吃了。”胤禛说着端过自己手中的一碗阳春面。 “是你亲手做的?”年羹尧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 这话问得突然,胤禛有些不知所措,可他想了一想,就点点头大方承认了。 年羹尧正埋头吃着面,夹起一筷子面刚要往嘴里送,见胤禛竟然托着腮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还亲口承认了面是他亲手做的,这面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他的手只好怔怔地停在空中。 胤禛急忙解释道:“听他们说,今日是双峰你的生辰,我想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送你的,就为你做了这碗长寿面。” 年羹尧更是一头雾水,道:“今儿是我的生辰吗?怎么我自个儿都不知道?” 胤禛惊道:“这可是你手下的那些小吏说的,难道今日真的不是双峰的生辰?” 年羹尧心底一下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叹息道:“大哥准是被他们骗了。我来这里才几天呢,大多时日又在外头,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生辰?” 胤禛有些尴尬地笑道:“唉,我本想着给双峰你一个惊喜,谁知道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年羹尧没有说话,只是大口大口地把这碗面吃得干干净净,最后向着胤禛一亮碗底,大笑起来:“这碗长寿面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长寿面了,为了它,我年羹尧再过一次生辰,又有何不可?” 胤禛也笑了,他真希望自己真的是那个富商公子尹四,这样,就可以每一年都亲手给双峰做一碗长寿面了。 第5章 劝十三亲王归府,作诗画心意相通 胤禛在四川一待就是好几个月,与年羹尧形影不离,感情日笃,转眼已经快到十月。这日,胤禛正与年羹尧把酒言欢,忽闻得外面一阵喧闹。 他赶忙出去一瞧,却原来是个老熟人找上了门。 “鄂尔泰,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胤禛又是惊讶又是担忧。 “四爷,您可让奴才好找,自从您不辞而别以后,奴才几乎将整个四川走遍了,这才打听到原来您已经到了年大人府上了。”鄂尔泰看起来也赶了不少路,说话还有些喘气。 胤禛心内也感动于他一路风霜,赤诚一片,急忙将他迎进了门。 鄂尔泰到了内堂,一见这位顶戴花翎、气宇轩昂的男子,便知他定是四川巡抚年羹尧。可这位从未谋面的年大人,却又感觉似曾相识。 “参见巡抚大人。”鄂尔泰礼数向来周全。 胤禛眼见自己苦心经营的身份顷刻间就要灰飞烟灭,忙向鄂尔泰使了个眼色道:“我们家管家真是聪明,竟然让他给找到巡抚衙门来了。怎么,阿玛还是不死心,要让我娶那个麻子脸?” 鄂尔泰虽然不太听得懂胤禛在说什么,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跟随在胤禛身边,当然明白胤禛此时准是另有谋算,就顺着他的话说道:“老爷说了,那位小姐四少爷若是不喜欢也就罢了,家里正值多事之秋,还望四少爷早日回府。” 胤禛听他话里有话,遂向年羹尧拱手道:“双峰,既然我家管家千里迢迢找到这里来,我有几句话想私下和他谈一谈。” “你们主仆多日未见,一定也有很多话说,我就不打扰了。”年羹尧亦知道自己不便在场,浅笑着向胤禛和鄂尔泰告辞。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雍正x年羹尧]覆手倾天下 作者:无谓舍人 第2节 鄂尔泰见年羹尧的背影渐行渐远,又确认四下无人,才又敛容屏气打千道:“奴才给四爷请安!” 胤禛微微颔首,俨然道:“不必多礼了,你方才说府上正值多事之秋,可是宫里又出事了?” 鄂尔泰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把胤禛弄糊涂了,他不解道:“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究竟是何用意?” 鄂尔泰故意压低声音说:“这说起来不能算是宫里的事,只能算是十三爷的事。” “十三弟怎么了?”胤禛听说是和胤祥有关,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立即焦灼地站起来,声如洪钟。 鄂尔泰见一向沉稳的胤禛此时慌了手脚,赶忙做出下压的手势,谨慎道:“四爷,您可小声些,这是在巡抚衙门呢。” 胤禛吸了口气,扶额道:“方才是我冲动了,你继续说。” “其实这事说起来还和四爷您有关系。”鄂尔泰接着说道。 胤禛听得心烦意乱,愠色道:“有什么事能不能一块儿说完,别卖关子了。” 鄂尔泰一作揖,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联姻翁牛特部的八公主,也就是和硕温恪公主,今年六月难产薨了。皇上体恤公主,不愿让公主独自一人客死他乡,故而想派遣一名皇子前去送丧。原本十三爷念着自己与八公主兄妹情深,又是八公主同父同母的亲兄长,主动请缨前往翁牛特部,谁知——” 胤禛冷笑着打断他道:“皇阿玛自从先前太子被废后,对十三弟不闻不问,此次必然也不会赞同十三弟的上疏。” 鄂尔泰见胤禛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恭维道:“四爷真是英明,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十三爷作为公主亲兄长,给公主送丧本是再合适不过。可皇上就像没瞧见他人似的,上的折子全都驳回了。” “那最后定下的是哪位皇子?”胤禛端起桌上的茶碗,轻抿了一口。 “是……九爷胤禟。”鄂尔泰唯唯诺诺道。 “哼——”胤禛y笑一声,一手把茶碗重重摔在桌上,里头的热茶悉数jian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般飞散而出,撒得遍地都是。 “四爷仔细烫手。”鄂尔泰赶忙上前查看胤禛的手有没有受伤。 胤禛却轻轻推开他的手,瞋目切齿道:“老九和老八他们不过是一丘之貉,老九顶了十三弟去,未必不是老八的主意。” 鄂尔泰又道:“四爷,当务之急不是哪位皇子去送丧,这也已经是皇上下了旨,板上钉钉的事了。而是十三爷听说最后派了九爷去,急火攻心病倒了,也有好些时日了。 胤禛站起来,在房里踱步。又叹气道:“十三弟身体一向孱弱,几个月前又说腿脚也不是太好了,如今受了这番打击,哪里能够承受得住。” 鄂尔泰忙劝道:“四爷您还是去早日回去劝劝十三爷吧,恐怕也只有您能够劝得了他。” 胤禛思索片刻,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宫里形势风云莫测,我不能在这里耗费太多日子。” 鄂尔泰试探着问:“四爷需不需要奴才立刻去收拾行李,咱们即刻上路?” 胤禛沉沉叹了口气,闭上眼想了许久,终于喃喃道:“咱们明日再走吧,我去向双峰辞行。” “唉,四爷您这次来四川,不就是为了招揽这位年大人吗,为何不直接告诉他咱们的身份,以后也好办事啊。”鄂尔泰对胤禛的做法也十分不解。 “以后再找机会解释吧,事到如今,说了只会让他以为我在利用他,只会适得其反。”胤禛望了望不远处铜镜中的自己,这一刻,他不是胤禛,他是尹四。 年羹尧望着书桌上堆积如山的政务,已是头昏脑涨,一抬头瞧见了门外的胤禛,也不敲门也不说话,就只是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儿怔怔地看着自己。 年羹尧心内暗自好笑,揶揄道:“怎么了,本官是穿错了衣服还是系错了扣子,惹得我们尹四爷看得目不转睛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哪家的大姑娘呢。” 胤禛只觉得心里泛出一股酸楚,堵在胸腔,如鲠在喉。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抱住了眼前的年羹尧。 年羹尧一下呆住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反应不过来。他眨眨眼,双手想要推开他,胤禛却越抱越紧。 年羹尧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大……大哥,你……你做什么?” 胤禛缓缓松开他,眼中隐隐有泪光。 他拼命挤出一丝笑来:“双峰,大哥要走了。” “怎么走得这么急?”年羹尧听说他要走,也伤感起来。 “家里出了点事,十三弟病了,我要回去看他。”胤禛已经哽咽起来。 年羹尧虽然也依依不舍,可他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尹四从不属于这里,他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现在,这场梦要醒了,戏要散场了,他能做的,只有放手而已。 年羹尧转过身去,故作欢颜道:“古诗云: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大哥知己良朋遍天下,自不必挂念双峰。四川山高路远,此次一别,恐日后没有再见的缘分,双峰作画一幅赠与大哥,权当纪念,还望大哥不要嫌弃。” 语毕,年羹尧径直走到书桌前,抓起一支狼毫,蘸满了墨,寥寥几笔,挥毫而就。 胤禛凑近一瞧,画上是一座草桥横在炊烟袅袅的村庄,前方是一片开阔的草原,这草原披着连绵的碧色,为漫天星光笼罩。再往前是一个骑在马上弯弓s,he猎的金刀英雄,这英雄着一身金铠甲,端的是一身意气,骄傲非常。 “这是?”胤禛又仔细看了看,这英雄的脸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 年羹尧不好意思地低头笑道:“我没见过你骑马的样子,可我想,要是你骑在马上,一定是最气宇不凡的模样了。” 胤禛小心翼翼地接过这幅画,万般珍惜地把它放到自己胸前。 “大哥没有什么留给我的吗?”年羹尧说笑道。 胤禛想了想,遂也提起方才蘸了墨的笔,在纸上笔走龙蛇。转眼间,一首小诗作成了。 万里碧空净,仙桥鹊架成。 天孙犹有约,人间那无情? 弦月穿针节,花y滴漏声。 夜凉徒倚处,河汉正盈盈。 年羹尧轻声念着这几句诗,心里浮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从巡抚衙门送到成都城门口,这几百里路,两人都没有说话。最后,眼看着就要出城,还是年羹尧先开口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双峰就送大哥到此了,天气快凉了,大哥路上多多保重。” 胤禛只微微点头,也向他告辞道:“此番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双峰你也多保重。” 年羹尧眼中的光黯淡下去,默默无言,独自打道回府。 才刚转身,却听背后有人道:“双峰——” 他猛地一回头,却见胤禛挥手向他笑着,头上正戴着他先前送的那顶毡帽。微风拂过发梢,胤禛的样子颇有几分滑稽。 望着胤禛笑,他也笑了,不知不觉红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文献: 1《和硕温恪公主祭文》 2《清史稿·卷二百二十·列传七》:(爱新觉罗·胤禟)四十八年三月,封贝子。十月,命往翁牛特送和硕愠恪公主之丧。 3《七夕》爱新觉罗·胤禛 第6章 剿罗都年氏临危受命,破番军提督暗度陈仓 自从尹四走后,年羹尧更加醉心于四川的民政军务,誓要做一个不负皇恩、为国为民的好官。 他一连几日都从日出忙到日落,都没怎么合过眼。贺成见他连日辛劳,端了一碗参汤来给年羹尧提提神。 年羹尧见他对自己事事体贴关心,也对这个巡抚衙门的旧人渐渐敞开了心扉。他笑着接过贺成递过来的参汤,轻轻吹了几下,一仰头,直接灌进肚去。 转眼已经到了康熙四十九年一月,正是腊月,正月里过年的时候,天气也一点点冷了下来,北风紧,吹得人身子都僵了。眼看着府里的人一个个告假回家,府衙里只剩下了贺成和年羹尧两人。 这一碗参汤下肚,从喉头暖到心头,融融暖意化了他多日来心头的冰雪。数日愁眉紧锁、不苟言笑的年巡抚脸上也显出了红光与笑容。 “你三天两头的参汤补品往我这儿送,我哪里受得起呢。”年羹尧半开玩笑对贺成道。 贺成眼珠子骨碌一转,嘿嘿笑着对年羹尧说:“年大人,您是我们四川百姓的大恩人,您的身子可是相当要紧,万一您累垮了,我们可怎么办呐。” 年羹尧拍案大笑,带着些许无奈道:“你呀,这溜须拍马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贺成也并不介意年羹尧的话,这些日子,他逐渐发现,这个新来的巡抚,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冷血无情。相反,他还是一个热血沸腾、满腔抱负的好儿郎。而他,也对年羹尧越发钦佩起来。有的时候,这个发奋图强的年轻人来了兴致,可以好几夜待在府衙,伏案到天明。 不知从何时起,衙门里的官吏们不再厌恶这个对待下属事事严苛,对待陋行铁面无私的长官,人人都对他肃然起敬。 年羹尧用了短短数月,向人们证明,他年羹尧,不是一个欺名盗世的纨绔子弟,而是真正想为百姓做些实事的好巡抚。 他喝完了参汤,又对贺成道:“快过年了,你也早日回家去和你的家人团圆吧。” 贺成只是摇头:“年大人不走,小的也不走。” 年羹尧扳着指头一算,自己加起来满打满算差不多也有半年没有回家了,心里也对京城颇为想念。可眼前公务繁忙,又不是说走就能走得开的。 想到这里,他有些失落,又有些伤感。 贺成看出了年羹尧心里有苦难言,拍着胸脯道:“年大人放心吧,这里有我呢,您啊,大可安心回家过个好年。” 年羹尧反问道:“贺成,如果留你在这儿,你的家人怎么办?” 贺成沉默了,一会儿,他苦笑着开口说:“小的没有家人了,我爹娘早就抛弃了我,我也没想过娶媳妇,就这样一个人过也挺好的。” 年羹尧见他这样说,心中更是不忍道:“这个年,还是我陪你一起过吧。” 贺成故作潇洒地一摆手,向年羹尧说:“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这次年大人你听我一回,还是回家去过年吧。” 年羹尧见他如此坚持,心里也动了回家的念头,犹豫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道:“那就拜托你好好管理衙门的事务了。” 贺成兴冲冲地帮他去收拾回京的行李,年羹尧正要跟去,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亮工贤侄好久不见,近日可好?” 年羹尧循声望去,却是当日亲自将他带到巡抚衙门的四川提督岳升龙。 “四川巡抚年羹尧见过提督大人。”年羹尧给岳升龙打躬作揖道。 岳升龙上前扶起年羹尧,笑得如慈父般和蔼可亲。 “提督大人是一个人来的?”年羹尧没瞧见他身后跟着什么人,关心道。 “是啊,贤侄莫不是以为老夫是来视察公务的吧?”岳升龙说着抚须大笑起来,拉近年羹尧道:“今年这个年,贤侄打算怎么过呀?” 年羹尧瞥了一眼里屋的贺成,支支吾吾道:“我……亮工想着府里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下属们又都告了假,回京过年也未尝不可。” 岳升龙却丝毫没有半分怪罪的意思,相反,他笑得越发慈祥起来:“贤侄不必担心,老夫在这川蜀之地也有几十年了,个中辛酸岂会不知。你毕竟还是个孝顺孩子,回家去过年也好,记得代老夫向年遐龄年大人问好。” 年羹尧见岳升龙对自己的处境颇为理解,兴奋点头道:“多谢岳大人体谅,侄儿到了京城,一定将岳大人的问候带到。” 年羹尧亲手为岳升龙倒了杯茶,毕恭毕敬地递到岳升龙手中,又道:“不知岳大人今年打算怎么过年?” 岳升龙满脸春色,敬布腹心道:“实不相瞒,亮工啊,老夫已经入了川籍了。” 年羹尧哑然失笑,惊问:“岳大人怎么突然想起入川籍了?” 岳升龙淡淡地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老母年逾九十,皇上体恤臣一片孝心,故而准了我们一家老小都入川籍,入川团聚。” 年羹尧心知这岳升龙身为四川提督,今日独自登门拜访必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又迟迟不愿说出来由,着实让人心急。 岳升龙坐在一侧,静静品茗,悠然自得道:“贤侄,你这茶是好茶,可惜还是煮得太急了些,不够滋味。” 年羹尧闻言祛衣受业道:“岳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岳升龙凌然一笑,上前拍着年羹尧的肩膀,缓缓说:“犬子岳钟琪自然也随老夫入了川籍,不过嘛,他如今不过是个捐官得来的候补知府。我这个儿子,别的不说,自幼热爱武学,喜欢打打杀杀的。前几日,他提出想由文职改武职,我就说啊,一口吃不成一个大胖子,咱们还得一步一步慢慢来。不如先去四川巡抚年大人手下做事,如果做得好,自然有机会。” 年羹尧一时怔住了,他没想到,岳升龙的目的竟然是把他的儿子安cha到他的手下。 “怎么,贤侄是嫌弃小犬不才,给年大人你添麻烦了不是?”岳升龙声如洪钟。 “当然不是,既然令郎愿意来巡抚衙门历练,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年羹尧正了正衣襟,俨然道。 “好,那过了年,就让他到你这里报道吧。”说完,岳升龙还不忘了从衣袖里拿出一枚平安符来。 “贤侄,回京路上,一路平安。”岳升龙笑着将这平安符塞到了年羹尧手中。 贺成很快就收拾好了行李,出来时却看见年羹尧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处,关切道:“年大人,你没事吧?” 年羹尧急忙扬了扬嘴角:“没事,行李收拾好了?” 贺成将满满当当的包袱推到年羹尧怀里,又把他往门外推去,眉飞色舞道:“事不宜迟,您还是赶紧上路吧。” 年羹尧无奈地摇摇头,心中却暗藏着喜悦。 这一刻,他什么都顾不上去想了,策马向着京城狂奔而去,年少轻狂,也只有放纵这一把。 谁知刚行了一里路,身后却突然传来贺成嘶哑的喊声,“年大人,年大人,快回来!” 年羹尧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忐忑不安地对贺成道:“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 康熙四十九年,斡伟生番罗都等掠夺宁番卫,杀死游击周玉麟,圣上大怒,命四川巡抚年羹尧与四川提督岳升龙剿抚。 年羹尧忽闻军令,来不及收拾准备,匆匆忙忙披上一件灰白的战袍,跨上一匹赤色宝马,又唤贺成赶紧去带援军,自己则亲自带了一队人马,径直向平番卫赶去。 可一众人等风尘仆仆地赶到平番卫,还未曾与那罗都谋面,却听前方传来捷报:罗都已被四川提督岳升龙大人生擒,如今已在押解途中。 年羹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厉声问那回报的探子:“为何我这里才得了敌情,岳大人已经生擒了匪首?” 探子也是一脸茫然无措,只道:“这,奴才也不知道,恐怕要问贺成贺大人了。” 贺成见年羹尧目光如炬,几乎要将他焚烧成灰,唯唯诺诺道:“不关奴才的事,奴才一接到宫里的圣旨,就马不停蹄地往大人那里赶了。” “圣旨是谁送来的?”年羹尧紧紧攥着辔头,心里默念让自己冷静下来。 “是……是提督大人派人送到巡抚衙门的。”贺成如实相告。 年羹尧倏地想起什么,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笑脸,只觉得心中一阵恶寒,背上凉嗖嗖的,很快爬满了ji皮疙瘩。 笑里藏刀,莫过如此。 “年大人,事已至此,我们如何是好?”贺成知道,年羹尧这次是百口莫辩,无论如何怕是难逃这条擅离职守罪了。 “还能怎么办,回去吧。”年羹尧仰天长啸三声,遂引军还。 贺成望着独自走在前方的年羹尧,夕阳西下,狭长的暮色笼罩着他单薄的身躯,映出他落寞的背影。可他还是从前那意气风发的模样,目视前方,平静地等待即将迎接他的一切,他像是个孤胆英雄,英雄会落难,却从来不会低头。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文献: 1《清史稿·岳钟琪传》 2《清史稿·列传八十二》年羹尧篇 3岳升龙大人本人似乎是个好人来着,向他道歉(?▽?) 第7章 遭弹劾双峰受冤,保官职雍王说情 今日午后阳光正好,岳升龙眯着眼躺在摇椅上,沐浴着曦轮的泽被,微风熏人,身上也暖和起来。 他身侧一位柳叶细眉、面容姣好的女子正低头抚琴,纤纤素手婉若游龙,徽间流转如蜻蜓点水。 琴声悠扬,时而舒缓绵长,如江南女子扫眉幽幽低诉,时而湍急婉转,似白玉珍珠落在九曲回廊。岳升龙的心也随着琴声而动,一会儿如明镜止水,一会儿又猛地揪起,虽不是琵琶,却想起白居易“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两句来。 “岳大人!” 一声挟带了三分怒气的吼声打断了琴音。 原是年羹尧怒目圆睁,飞身一脚踹开了岳府后院的大门。 岳升龙一睁开眼就瞧见弹琴的小妾霎时间吓得面色煞白、花容失色。他又懒懒地倒了回去,指指那把仲尼古琴道:“柳娘,怎么停下了,接着弹。” 年羹尧见他如此雅兴,半带讥讽道:“刚擒了反贼罗都,加官进爵近在眼前,岳大人果然是人逢喜事ji,ng神爽。” “贤侄别来无恙,不是赶着回京吗,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岳升龙从摇椅上站起来,摇手示意柳娘退下。 “不要再装聋作哑了,岳大人的好心年某受不起。”年羹尧的声音如雷贯耳。 岳升龙却面色未改,走到方才柳娘留下的琴旁,食指挑起细如发丝的琴弦,沉吟道:“这琴啊,弦太松,难以成声,弦太紧呢,就容易断,还会割伤手。年大人弹琴喜欢把弦崩得太紧,又处处着紧用力,动作自然不够流畅自然。等弦断了,只能自食其果。年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老夫的意思。” 年羹尧不去看他,脸上只有不屑之色,颤声道:“古琴本是高洁之物,嵇康一曲广陵散,知音难觅多少年。可岳大人偏偏要把它卷进浊流去,白白作践了这把好琴。” 岳升龙仰天大笑数声,在年羹尧听来极为刺耳。 他慢慢抬起年羹尧的手,将它轻轻放在琴弦上,语重心长道:“年大人,你说老夫是附庸风雅也好,装腔作势也罢。有一点你始终不明白,木强则折,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却能润泽天下苍生,就是这个道理。” 年羹尧猛地抽回了手,一甩褂摆,蓦地跪下。可他脸上没有畏惧之色,却是目光矍铄,字字铿锵:“承蒙大人错爱,岳大人的教诲句句醍醐灌顶,只可惜,年某愚钝,不能领会岳大人一片苦心。还请大人这就去参年某一本,年某必当奉陪。” 语毕起身扬长而去。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岳升龙一巴掌拍在琴上,琴身微颤,发出幽怨的哀鸣。 等在府外的贺成见年羹尧面色凝重从里头出来,急忙上前关心道:“大人,怎么样,岳大人答应瞒下这次的事了吗?” “没有。”年羹尧口中只有冷冷的两个字。 “强龙难压地头蛇,好汉不吃眼前亏,年大人为何不肯低一下头呢?”贺成跟了年羹尧这么久,也渐渐了解了他的脾性,知道他这次一定又没有给岳大人好脸色。 “怎么,你怕了?放心,我年羹尧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连累你。”年羹尧冷笑道。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贺成正欲辩解,年羹尧却打断他道:“罢了,回衙门去吧。” 年羹尧与贺成二人行至一座山前,只见这山山峰陡峭,直cha云霄,巍峨磅礴之势不言自明。 “这是我们这儿有名的天台山,壮观得很呢。”贺成感叹。 “年大人,年大人——”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身后传来马蹄声。 原来是巡抚衙门的一名小吏。 “什么事?”年羹尧心里已经猜到了□□分。 “朝中有人参年大人玩忽职守、延误军情,说是要让皇上罢了大人的官。大人还是赶紧回去想想办法吧。”那小吏急得语无伦次。 年羹尧却像早已料到般镇定自若道:“参我的可是四川提督岳升龙岳大人?” 这小吏却摆手道:“不是,不是岳大人,是川陕总督音泰大人。” 年羹尧愣住了,可一会儿,他又大笑起来,指着天台山对贺成说: “贺成,你看,这山高不高?” “高耸入云。” “山路难行不难行?” “山石嶙峋,寸步难行。” “好,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攀上那万丈高峰,到那时利刃在手,定会让这满山禽兽尽低头。”年羹尧紧握双拳,眼中闪出光来。 京城雍王府 胤禛从四川的探子那里听说年羹尧先前在奉命擒罗都一事上出了差池,心里已经暗暗替他捏了把汗,这会子果然又来了情报。 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探进了门:“四爷,川陕总督音泰大人今儿早朝上的折子,说是年大人玩忽职守、延误军情,险些酿成大祸。多亏了四川提督岳升龙大人才得以平叛,故而——” 探子看了眼胤禛y云密布的脸,停了下来。 “说下去!”胤禛的神色y鸷起来。 “故而音泰大人上奏请求将年大人撤职。” “真是笑话!”胤禛不待探子说完,勃然大怒,厉声道:“年大人他为人一向沉毅渊重,我不信他会做出延误军情这样的事来。” 探子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可事实的确如此,铁证如山,年大人恐怕这次是栽在小人手里了。” “这折子上了怎么样,响应的人多吗?”胤禛冷静下来,又问。 “音泰大人是随万岁爷征过葛尔丹的老人,在朝中向来威望不小,再加上如今他镇守西南边陲,手握重兵,响应他的人不在少数。”探子低头道。 “双峰啊双峰,看来这次你真是惹上大麻烦了。”胤禛长叹一声,可很快他的脸上又露出了坚毅之色:“双峰,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胤禛进宫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沉沉的暮色笼罩在偌大的紫禁城上方。霞云染成了红色,将庄严的宫殿照出了几分温情。 乾清宫的小太监坐在门口打盹,见雍亲王过来,吓得一激灵,赶忙站起来打千。 胤禛敛笑道:“皇阿玛在里面吗?” 小太监伸过头向里瞧了瞧,道:“在,万岁爷刚回的乾清宫。可要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胤禛点头道:“劳烦公公。” 胤禛进门的时候,已经年过半百的康熙皇帝,也就是他的皇阿玛,正伏在书案上,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胤禛从前从未发现,自己那个八岁登基,一路斩鳌拜、平三藩,三征葛尔丹的皇阿玛,此时头上已生华发,脸上也已渐渐布了沟壑。在这个寻常人家早已安居一室,共享天伦之乐的年纪,眼前这位老人却将一本又一本奏折拿起又放下,恍惚间还能看到那个沙场秋点兵,围场勇狩猎的英武少年。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胤禛恭恭敬敬地跪下。 “是雍亲王啊,起来吧。”康熙头也不抬,继续看着眼前的奏折。 “皇阿玛看折子累了,儿臣命人给皇阿玛送燕窝来。”胤禛正要叫人进来,端坐上方的康熙却突然抬起了头,合上了手里的折子。 “不必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角落里的鱼缸前,对胤禛道:“胤禛,你过来。” 胤禛过去端详着这鱼缸,是新制的官窑青花,里头游着几条红鲤鱼,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康熙从身侧拿过鱼食,投了进去,两条体型较大的鲤鱼立即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抢食吃。 “胤禛,你看,这鱼食就是一个利字。为了利,什么脸面也顾不上了,去争去抢,这就是本能。”康熙笑道。 胤禛摇头:“儿臣不明白皇阿玛的意思。” “你会不会因为这两条抢食的鱼把水jian到了身上,就把它们杀了?”康熙又问。 胤禛笑言:“自然不会。” “两条鱼抢食吃,却想拿朕当幌子,朕还没老糊涂到这份上。”康熙背着手,一步一步踱回了案前。 “皇阿玛圣明!”胤禛立即明白了皇阿玛的意思,忙下跪谢恩。 “老四啊,你这孩子不像老八,惯会拉帮结派,弄些无谓的小动作。皇阿玛年纪是大了,可看穿你们这些小把戏的本事还是有的。” “皇阿玛恕罪,儿臣这次是一时糊涂,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胤禛跪在地上,冷汗涔涔。 “好了,起来吧。你之前想说的话不妨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康熙的声音是威严的。 “儿臣知道川陕总督音泰参四川巡抚年羹尧延误军情,朝臣亦对此颇有微词。可年羹尧年大人自任四川巡抚以来,鞠躬尽瘁,兢兢业业,儿臣以为,功过相抵,不宜因此降罪于他。”胤禛望着他高高在上的皇阿玛,此时心里的畏惧早已不翼而飞,有的只是不顾一切的勇气。 “你的眼光不错,年羹尧是个可用之才,朕还有大任交托给他呐。”康熙言语中对年羹尧颇有几分赏识,也没有追究他这次过错的意思,胤禛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文献: 《清史稿·列传八十二》年羹尧篇 第8章 语切切双峰吐真情,意绵绵容斋暗倾心 年羹尧独自一人坐在房里,抚摸着桌案上几卷还未来得及翻阅的公文,他留恋地环顾四周。灰白的墙面氤氲着浅浅的水渍,窗棂在风里沙沙作响,这里的摆设都是最简朴不过的,可也有一番独特的风味,黄花梨的桌子、樟木的书橱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竹凳子上鸦青的缎子,还是去年刚入冬的时候底下的小官送的。 他是这样留恋这所只待了半年的巡抚衙门,这里有他耗费的心血,有已经情同莫逆的好兄弟们,还有,还有曾经属于他和尹四的那段回忆。 可是,他就要离开这里了。 倒不是丢了官让他有多难过,年遐龄之子,就算不做官,生活温饱总是不成问题的。他只是为了心里那份不服输的劲头,还有对四川一草一木的不舍。 默默收拾好了行李,他站在巡抚衙门前,最后看着这里的人与物,心中百感交集。 “年大人!”贺成急匆匆地从门外扑进来,差点儿没摔一个大马趴。 “贺成,你也来送我?”年羹尧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不是的,年大人,您不用走了。”贺成一把拉住了年羹尧的小臂。 “为何?音泰大人的折子不是都到了皇上手里吗?”年羹尧见事情有了转机,面上微露喜色。 “是啊,折子是送到了皇上手里。可您猜怎么着,皇上说大人您在四川功勋卓著,功过相抵,不予追究,还让您以后继续在四川好好干。”贺成说得眉飞色舞,几乎就要跳起来。 年羹尧听闻自己逃过一劫,心下也暗自欢喜。可他又觉得好生奇怪,为何皇上那么轻易就饶过了他这次这么大的错误。 “年大人,您怎么还皱着眉呀,不用走了,您应该高兴才是啊。”贺成不解地望着沉思的年羹尧。 “你说得对,我应该高兴。”年羹尧笑了,随着贺成携手回了衙门。 光y如水,白驹过隙,一转眼,年羹尧在巡抚衙门又过了一年。 正是新春佳节,贺成与几个没有回家的小吏一同陪着年羹尧在衙门吃了顿团圆饭。热气腾腾的火锅架在中间,里头涮的是刚打的野味,汤物合一,“咕嘟咕嘟”直冒泡。过一会儿把东西捞上来,已是剔透晶莹,蘸着酱料吃,鲜咸在落入口中的一瞬间交融,唇齿留香。吃完后只感油而不腻,酣畅淋漓。席上众人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年羹尧静静坐着,望着这一桌佳肴和眼前人,一切都恍如隔世。一年前,自己还因为返乡延误军情,差点儿罢了官,一年后,竟然可以平安无事地坐着这里和大家把酒言欢。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年大人,您别干坐着,这大过年的,咱们也不能只埋头吃东西啊。”贺成起哄道。 “是啊,是啊——”大家也都应和着。 “好,既然这样,咱们来个行酒令如何?”年羹尧提议。 “好啊,年大人先来——” “年大人来一个——” 年羹尧被围拢在中央,难以推辞,便笑着应承下来道:“那就由贺成做个令官,不论是谁,输了可都是要罚的。” 贺成正巴不得当这个令官呢,旋即站起身来,开口便道:“章台折柳,柳留人不留。” 年羹尧笑道:“蟾宫摘桂,桂归心难归。” 语毕,年羹尧窃笑着望向下一位。 “我说贺大人,你出个这么难的题,莫不是要咱们都喝成烂泥才肯放过我们了?” “是啊,太难了。” “是啊,是啊。” 小吏们纷纷抗议。 贺成便道:“那就出个简单的飞花令吧,春城无处不飞花。” 年羹尧信手拈来:“花自飘零水自流。” “乱花渐欲迷人眼。” “柳暗花明又一村。” “只在芦花浅水边。” “东风夜放花千树。” “一汀烟雨杏花寒。” 席上共七人,很快又轮到了年羹尧。他不假思索道:“犹为离人照落花。” 身侧小吏正欲接下句,只听得门外有人道:“花边高冢卧麒麟。” 众人纷纷侧目,门口却站着个年轻公子,这人翠袍长衫,面如冠玉,俨然一副风度翩翩的书生模样。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巡抚衙门!”贺成上前喝道。 这人非但不恼,只温润一笑,作揖道:“在下岳钟琪,是新晋的松潘镇中军游击,也算得上是巡抚大人的属下。” 贺成听说他的身份,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大怒道:“你就是岳升龙的儿子?” 年羹尧忙唤贺成住手,对岳钟琪点头道:“你爹先前和我说过你转了武职,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上任了。” 贺成嗤笑道:“看你一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好端端地当个候补知府,转什么武职。” 岳钟琪并未驳斥,只从身畔抽出一柄长剑,飞身舞起剑来。年羹尧见他身姿如燕,动作干净利落,剑穗随风,衣袂飘摇,宛若一副君子舞剑图,心中不禁赞叹不已。 他从兵器架上挑了一杆红缨□□,马步一扎,向岳钟琪道:“岳公子请赐教!” 但见□□在年羹尧手中上下翻飞,招招凌厉,直刺岳钟琪胸膛。岳钟琪以剑去挡,有如彩蝶纷飞,看得人眼花缭乱。年羹尧突然发力,□□脱手而出,旋转着若巨龙般向岳钟琪呼啸而去,岳钟琪躲闪不及,挽了个剑花便跪倒在地,他则转了个身,双手向前不偏不倚地接住了□□。 “没想到岳公子有这等好功夫!”年羹尧赞道。 “年大人虽是文官却有如此好身手,着实让容斋自叹不如。”岳钟琪拱手道。 众人也被方才两人的一场比试震住,纷纷愣在原地。 年羹尧解围道:“既然岳公子来了,上门即是客,我们同他共饮一杯如何?” 见年羹尧这么说了,贺成和几个小吏只能极不情愿地接纳了岳钟琪。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了几分醉意,贺成早就喝得烂醉,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其他人有的喝到一半就晃晃悠悠回家去了,还有的也喝得神志不清,坐在凳子上打瞌睡。 此时还算清醒的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是年羹尧,另一个就是岳钟琪。 年羹尧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外面月色正好,不如一同赏月。” 岳钟琪浅笑着点头。 年羹尧走到一片空地上,径自卧了下来,让岳钟琪措手不及。 望着他一脸惊恐的模样,年羹尧笑了:“你知道吗,我曾经和一个人躺在草地上看了一晚上的星星。只可惜,今晚只有月色,没有星星。” 岳钟琪盘腿坐下来,随口说:“那她一定是一位才貌双全的佳人了。” 年羹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手道:“是,是,他确是一位才貌双全的人,不过不是佳人,倒是位佳公子。” “那他现在在哪儿?”岳钟琪问。 “不知道。我从未问过他的来处,也未问过他的去处。”年羹尧眼里泛出了一丝感伤。 “你在想他?”岳钟琪托着腮问。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很奇怪,是不是?”年羹尧说着自己也笑了。 “不奇怪,如果我遇上像年大人这样的才俊,分开后也准想你。”岳钟琪笑着说。 年羹尧放声大笑,一转头看到岳钟琪瘦削的轮廓。 “你为何想做武职?” “我自幼就喜爱军事,可我爹总是逼着我读书,我就只好读书,去做出一副他喜欢的样子来。可现在我想明白了,有些事,如果不去做,以后一定会后悔。”岳钟琪说得斩钉截铁。 “那你认为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爹是个好官,也是个好人。” 年羹尧本想问他知不知道他爹为了他的前程做了些什么,他此次前来是不是身负密令暗中监视他,可看着岳钟琪如月光般清澈的双眼,话到嘴边,他又突然开不了口。 “年大人,您一身的好武艺是向谁学的?”岳钟琪见年羹尧久久沉默,主动打破了寂静。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雍正x年羹尧]覆手倾天下 作者:无谓舍人 第3节 “我和你恰好相反,我自幼喜好诗书,我阿玛却偏要让我习武,机缘巧合倒修了个文武双全。”年羹尧想到先前尹四以为他一介文弱书生不会s,he箭,又暗自好笑,不觉扬起嘴角。 “年大人笑什么?” “我在想,如果他知道我会武功,会不会还这样傻傻地要和我比箭。” “真羡慕他能和年大人一起观星比箭,我就没有这个福分了。”岳钟琪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怎么知道他是谁?”年羹尧疑惑道。 “容斋虽然不知道年大人说的那个‘他’是谁,可您说话三句不离那个人,是他准没错。”岳钟琪话语中带着几分嗔意。 “有趣,真有趣。”年羹尧没有理会他,独自望着夜空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科普: 岳钟琪(1686~1754)清朝名将。字东美,号容斋,平番(今甘肃永登)人,清圣祖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岳升龙“以母年逾九十,乞入四川籍”,岳钟琪也随之入了川籍。康熙五十年由捐纳同知改武职,任松潘镇中军游击、副将,以平定西藏乱事,擢四川提督,后署川陕总督,以宁远大将军率军,雍正十年被夺官下狱,乾隆二年得释,为四川提督,平大金川有功,封公爵。 第9章 薨良妃老九知暗涌,得家书双峰萌归心 康熙五十年着实是个多事之秋,十一月,八阿哥胤祀的生母良妃卫氏病逝于延禧宫中。 良妃虽是辛者库出身,却一路以来先封良嫔再晋良妃,母凭子贵。再加上良妃素来性情温和,待人有礼。宫里众人得知良妃薨逝,纷纷感伤遗憾,甚至偷偷焚纸钱纪念。 可若说良妃之死最难过的一定就是八阿哥胤祀。 一来,胤祀自幼虽不跟在良妃身边长大,良妃对他却是谆谆教诲,一片慈母之心,如今溘然长逝,教他怎能不痛心。二来,胤祀向来以仁孝著称,在朝臣、诸皇子中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今生母病逝,他无论如何也要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来。 更何况,八阿哥胤禛不但是悲痛欲绝,更加是茶饭不思。 这几日,他坐在延禧宫内为良妃守灵,不吃不喝,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皇上见他孝感动天,特允了其他阿哥轮流去延禧宫送饭给他,这在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是鲜有的事情,宫里对此也是流言四起,有人说是皇上感念良妃贤惠温婉,心中不舍;亦有人说是八爷胤祀自当日废立太子之事为皇上顾忌之后,要借着良妃病故的事重得圣上青睐。 论痛彻心扉,没有人比得过此时的八阿哥胤祀,可论心急如焚,怕没有人比得过这时的四阿哥胤禛。 雍王府内一片寂静,胤禛与十三弟胤祥面对面坐着。桌上刚沏的茶还冒着氤氲的白气,萦绕着盘旋而上,风一吹就在眼前散了。 两人就这样坐着,谁也不说话。 一会儿,胤祥开了口:“四哥,你说这老八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可不好说。良妃这么好的额娘病故,换了是谁,只要是亲生的儿子,总也是难过的。可这事却并不似寻常人家丧母这般简单。”胤禛长叹一声道。 “来不及了,这次是老天爷都在帮他。什么仁义忠孝,不过都是做做样子,能有几分真心?要我说,这次让他在皇阿玛面前翻了身,后患无穷啊。”人都说十三爷温文尔雅、与世无争,却很少见到他这样双拳紧握,言辞锋利。 胤禛笑着拉过胤祥,亲手端起那杯热茶递到胤祥手中。 “凡事都是祸福相依,对老八来说,这是个好机会,可对太子来说,这是致命的威胁。放心吧,会有人动手的,咱们就坐山观虎斗,等着渔翁得利吧。”胤禛眯起了眼,似乎早已成竹在胸。 “爷、十三爷,九爷来了。”忽传来门外下人的通报。 “他来做什么?”胤祥百思不得其解。 “等他来了不就知道了。请九爷进来。”胤禛对下人道。 胤禟一推房门,恰迎上了胤祥水一般的眸子,惊道:“十三弟怎么也在这儿?” “怎么,九哥来得我来不得?”胤祥微微抬了抬头,挑眉一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来这儿是有事想和四哥商量。”胤禟直接望向胤禛。 胤祥不想自讨没趣,上前拍拍胤禛的肩,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胤禟见胤祥离开了,才向胤禛道:“皇阿玛允了众位皇子去延禧宫给在那儿守灵的八哥送饭,四哥你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胤禛淡淡道。 “那——”胤禟正欲说什么,胤禛却站了起来,指着门口厉声道:“九阿哥不必多言,本王今日身体不适,不能与九阿哥一起去给那孝子送饭,九阿哥还是请回吧。” 胤禟怔怔地望着胤禛。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当日太子胤礽被冤谋逆之时,大阿哥胤褆设计想置他于死地,因皇上龙颜大怒,朝中无人敢求情。是眼前这个有勇有谋、性量过人的四哥凭一己之力与他一起力挽狂澜才能保住如今太子的性命。可才过了多久,这位手足情深、深明大义的四哥,竟然如此冷漠地对待他。 可很快,他又想明白了。如今皇阿玛年事已高,皇子中几股势力各成一派。他素来和待人谦和、彬彬有礼,又善于拉拢人心的八阿哥走得近,怕是早就被看做是八王一党了。这么说来,这位看起来隐居避世、不问世事的雍亲王,看来也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兄友弟恭、毫无城府。相反,他极有可能已经暗中培植了自己的势力,而这股势力,恰与八王抗衡。 想到这些,他终于不再呆立原地,而是含着泪,向那个曾经让他钦佩,让他引为莫逆的四哥重重一抱拳,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老九啊老九,你终究还是没有站到我这一边来。”胤禛连声摇头叹息。 胤禟褆了满满一篮饭菜,来到这座空荡荡的延禧宫。延禧宫内已是上上下下一片白,白的帘帐、白的蜡烛、白的宫墙,就连一身素衣跪在灵前的八阿哥胤祀的脸也是苍白的。 “八哥。”胤禟轻声唤。 “今儿来的是你呀。”胤祀的话中带着点欣慰。 “八哥节哀,别哭坏了身子。”胤禟提着篮子跪到他身侧。 “皇阿玛还是念着额娘的。尔良妃卫氏,禔躬婉顺,赋性柔嘉,矩薙无违,允表珩璜之□,敬恭自矢,克彰褕翟之休。念久备乎嫔行,爰优加夫妃号,方期永绵福祉,何意遽告沦殂。九弟你听,皇阿玛写的祭文,多感人肺腑。”胤祀突然说。 胤禟起初对胤祀这一番话摸不着头脑,可他想起今日雍王府中胤禛的神态,又恍然大悟。 “八哥的意思是,趁着这次皇阿玛疼惜良妃娘娘,爱屋及乌——” “九弟,隔墙有耳,何况是在这延禧宫中。”胤祀忙打断他的话,却也默认了他话中的意思。 “那八哥的打算是?”胤禟故意压低了声音,继续问。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就看十四弟的了。”胤祀抬起头,虔诚地望了一眼面前良妃的灵位。 这几日,巡抚衙门的事情不多,年羹尧正闷得慌,闲来无事和贺成下棋。却突然听见门外有人递过来一封书信。 那送信的小吏道:“送信的说这是年大人的家书。” 年羹尧疑惑道:“家书?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贺成也替年羹尧担心起来,急忙帮着拿过一支蜡烛,道:“年大人别急,保不准是喜事。” 年羹尧三两下拆了信,匆匆读了一遍,拍掌笑道:“果然让你贺成说中了,真是大喜事。” “什么事这么高兴呐?”贺成见年羹尧笑逐颜开,也暗自替他高兴。 “我妹妹年婉贞被皇上指给雍亲王做侧福晋了。”年羹尧喜道。 “妹妹?怎么从来没听您提过啊?”贺成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 “婉贞自幼聪明伶俐,我阿玛和哥哥们对她是百般宠爱。可她呀,才没有被宠成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反而是气质如兰,琴棋书画样样ji,ng通,听闻雍亲王也是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他们倒是郎才女貌。”年羹尧说起他疼爱的妹妹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那您是想?”贺成一眼看穿了年羹尧的小心思。 “婉贞在我心中有千斤重,若是能赶上她出嫁就好了。”年羹尧叹道。 “如今巡抚衙门也没什么大事,年大人这么多年没有回过家了,这回告个假也没什么。”贺成在一旁“煽风点火”。 “别了吧,你忘了上次的事了?”年羹尧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怎么一样,上次是有人存心作祟,这次我就不信,您正儿八经告了假,他还能反咬您一口。”贺成的话不无道理,年羹尧也不免心动起来。 “那这里的大小事宜就拜托贺大人了。”年羹尧起身向贺成作揖。 贺成急忙摆手:“年大人又拿我开玩笑。” 年羹尧开怀大笑了几声,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我想起来还应该去向一个人告辞呢。” “您说的不会是那个岳钟琪吧?” “你怎么知道,就是他。” 贺成满脸不可置信道:“您可真够大方的,别忘了,他爹是岳升龙岳大人,说不准还是派过来做j,i,an细的。您这些日子和他有说有笑的,我还当您是逢场作戏,原来是真做了知己好友了?” 年羹尧冲着贺成一笑:“你就是想太多,他啊,简单得很呢。” 岳钟琪见年羹尧竟然亲自过来找自己,又是惊喜又是激动,语无伦次道:“年,年大人,您怎么来了?” 不知为何,年羹尧脑海中突然回忆起某个午后,也有人就这样突如其来地道别,随后就各奔东西。 “我告了假,明日就回京。”年羹尧道。 他看着面前目瞪口呆的岳钟琪,仿佛见到的是当时那个呆愣在原处的自己。 岳钟琪沉默了一会儿,哽咽道:“年大人,一路保重。” 年羹尧惊奇于他没有问自己任何来龙去脉,就这样坦然接受了一切。不过这样也好,让他心里少几分愧疚。 他转身离去,眼看着身影就要淹没在夜色里,背后突然有人道: “等一等!” 年羹尧回头看去,岳钟琪小跑着追了上来,把一道平安符塞到年羹尧手里,随即又匆匆跑了回去。 他无奈地笑笑,却感觉这一切都让他有似曾相识之感。 而冥冥中,他心里竟然涌出一种更加强烈的感应——那位多年未见的故人,近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文献: 1《良妃祭文》 2《清史稿·卷二百二十·列传七》胤禟篇 3《《清史稿·列传七·诸王六》》胤祀篇 ps:九爷真的不是电视剧里那样心狠手辣的毒蛇老九,其实他又聪明又讲义气来着! 第10章 念念不忘故人重聚,萍水相逢初识知音 年羹尧马不停蹄地赶了三天三夜的路,终于来到了京城年府门口。对他而言,这里早就变成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一进府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娇俏的身影。 “婉贞——”年羹尧兴奋地喊着。 那年婉贞原本就是爱玩的年纪,见许久未曾谋面的哥哥千里迢迢赶回来,又是思念又是好奇,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衣就跑到了大门口迎接。 “快进去吧,你素来体弱,别受了风寒。”年羹尧见她穿着单薄,关切道。 “二哥,你不知道,大哥在广东做巡抚,常年不回家,阿玛虽然致仕,可整日里到处去应酬,我一个人在家有多闷。”年婉贞一边往里屋走,一边嘟着嘴抱怨着自己的寂寞。 年羹尧上前摸摸她的头,就像幼年时嬉笑怒骂的孩童般调笑道:“婉贞,你不用着急,皇上已经指了婚,等你嫁到雍王府去,有雍亲王陪你,自然就不会闷了。” 婉贞羞涩地把头埋得深深的,带着些许憧憬道:“二哥,你认不认得雍亲王?你可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年羹尧摇头道:“我并不认得他,也不曾见过他,可听说雍亲王心思沉稳,才华横溢,应当与你般配。” “是吗?”年婉贞红着脸羞赧一笑。 年羹尧在府中待了几天,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烦闷来,而这种烦闷隐隐与那个辞别多日的人有关。 他的心砰砰直跳,总是觉得那人就在自己身边。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他终于决定离开年府,去街上随意散散心。 京城的街道自然是热闹非凡的,与四川的街市截然不同。 四川的集市是闲适的,人们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在悠游自在的城市里,踩在青石板上,是一种享受。 而京城的一切都是这样的纷纷攘攘,满街挂满了喜气洋洋的红灯笼,灯火摇曳,人群如流水般潮涌,小贩的吆喝声在整个街道久久回荡,这里是喧闹的,是繁华的,年羹尧却在这繁华里体味到了之前未有过的孤寂来。 “糖葫芦,冰糖儿多呀哎——” 这声声吆喝入耳,让这个已经而立之年的男子不觉咽了口口水。他记得小时候,自己是顶爱吃冰糖葫芦的,有的时候来了瘾,还会偷偷从学堂跑出来买了吃。 他们家里和他一样贪嘴的就是妹妹年婉贞了。婉贞对冰糖葫芦的喜爱绝对不比年羹尧少,只是她是个女子,多有不便,就常常托年羹尧从外头偷偷带回来给她。 “来一串糖葫芦。”年羹尧从怀里摸出三文铜钱。 “五文钱。”那小贩并不接过他的铜钱,反而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 年羹尧没想到,这么多年没有回来,也没有吃过糖葫芦,一转眼就已经五文钱一串了。 他这次出门急,没有带钱,身上就仅有这三文。 年羹尧不好意思地尴尬笑笑:“我不要了。” “两串糖葫芦——” 年羹尧正要离去,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从手中排出十文钱来,那小贩恭恭敬敬地拿了两串糖葫芦递到这只手中。 “给——”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像一缕从一片天寒地冻中闯入的阳光,在年羹尧心底的灰暗中升起,拨云见日。 他想要立马回头,可他怕了,这个向来无畏无惧的男人怕了,他不敢回头,只是颤抖着声音说:“尹四,是你吗?” “是我,当然是我。”胤禛本也是在街上闲逛散心,可他一眼就在人群里认出了年羹尧来,又看他没有带够钱,就帮他付了钱。 年羹尧望着胤禛,泪光闪闪,可最后只是道:“你瘦了。” 胤禛见他如此,心中也突然被什么击中了,可他又想起了什么,强压住心里汹涌的情感,换上了极为客气的语气道:“你怎么到京城来了?” “你没听说吗,我妹妹年婉贞被皇上指给雍亲王做侧福晋了,我是专程赶回来送她出嫁的。”年羹尧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胤禛突然暗沉下去的脸色。 “你喜欢吃糖葫芦?”胤禛把手里的一串糖葫芦塞到年羹尧手中,急忙转移话题。 “是呀,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京城的糖葫芦了,我妹妹婉贞也爱吃。”年羹尧三句话不离年婉贞,让胤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年羹尧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可却又说不上来。 “我还有些急事,失陪了。”胤禛此时早已方寸大乱,心里五味杂陈。 没有见到年羹尧的时候,他自以为可以坦然面对,大不了原原本本将自己的身份一五一十地告知。可当年羹尧那么真实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他恨不得怀揣着这个秘密,遁到天涯海角自我放逐。 所以,他选择了逃,他只有逃。 年羹尧有些失望,可他依旧是兴奋的,这种兴奋来自于他对尹四无条件的信任和下意识的保护。 “既然如此,我就不便打扰了。”年羹尧走出了几步,又回头道:“我家就住在城东的年府,有什么事可以去那里找我。” 胤禛重重地点点头。他自诩心思深沉,神机妙算,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年羹尧会回来为妹妹送嫁,更没有算到的,是他的心。原来,短短数月,自己的心已经被年羹尧完全占据,再没有一丝缝隙。 他正望着年羹尧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又忽在人海中发现了另一个熟悉的背影——老九胤禟。 胤禟背着手走在前面,突然一阵悠扬的乐声响起。 他不仅ji,ng通音律,还喜好鉴赏品评。世上好乐千千万,能让他驻足的着实不多。 “你可知这是谁在弹琴?”他问身边的亲随道。 “这大概是天香楼的琴师仲羽先生吧。”随从犹犹豫豫道。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走,咱们瞧瞧去。”胤禟大手一挥,兴致勃勃地上了天香楼。 天香楼是城中有名的青楼,来来往往的都是些达官显贵。老板娘翠姨经营了天香楼数十年,练就了一双慧眼。见胤禟进来,立即迎了上来,陪笑道:“这位公子想找哪位姑娘呀,我们这里的姑娘个个都是国色天香,能歌善舞的。” “我要找的不是姑娘。”胤禟笑道。 “不是姑娘?难不成是来找男人的?”翠姨的帕子甩到了胤禟脸上,一股浓烈的脂粉气让他几乎作呕。 “翠姨,你这回说得不错,我们家公子还真的就是来找男人的。”胤禟的随从接着翠姨的话道。 “我是来找仲羽先生的。”胤禟解释道。 “仲羽先生可是高傲得很,不接客的。”翠姨把“接客”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惹得在场众人哄堂大笑。 胤禟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大吼道:“仲羽先生,仲羽先生!” “何人在此喧哗,扰我清净?” 胤禟朝楼上看去,一个清秀的少年伫立在楼上,一袭白色长衫随风而动,他的眼神清澈,有着说不出的清雅高洁。 “你就是仲羽先生?”胤禟问道。 “正是在下。”那人一口京腔,字正腔圆。 “偶经天香楼下,听闻仲羽先生弹琴,令在下好生佩服,故而想来一睹庐山真面目。”胤禟谦恭地作了个揖。 “我有什么可瞧的,不过就是两个眼睛一张嘴,难道还有三头六臂不成?”仲羽说得倒是一本正经的,底下的人们早已笑得直不起腰来。 “九爷是真心钦佩仲羽先生的琴艺,若仲羽先生不嫌弃,改日再来拜会。”随从见胤禟今日已经在天香楼丢尽了脸面,便想寻个台阶下,改日再来。 谁知翠姨听到“九爷”两个字,立马开了窍,拉住胤禟道:“难道公子就是九爷?” 胤禟笑道:“这世上除了爱新觉罗胤禟,还有第二个九爷吗?” 翠姨听了这话,像变戏法似的换上了另一副谄媚的笑脸,上前拉过仲羽低声道:“你可有福了,有九爷欣赏你的琴艺,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翠姨。” 仲羽却狠狠一甩手,大声道:“仲羽不过是个琴师,这种陪酒卖笑的事情我不会做。” 这话明明是冲着翠姨说的,可在胤禟听来,却又像是冲他说的。 翠姨的脸板了下来,气冲冲道:“不过是让你给九爷弹弹琴,陪九爷说说话,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用得着这样和老娘说话吗?要不是我收留你,你早就不知道饿死在哪个荒郊野岭了!” “收留我是您的恩德,仲羽无以为报,可无论如何。今日仲羽都不会单独见这位九爷,翠姨还是不要勉强了。”仲羽说得慷慨激昂。 胤禟见仲羽满脸委屈之色,忙止住翠姨道:“真的不必了,我还是改日再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文献: 《清史稿卷二百十四·列传一》 第11章 废太子后宫传风声,保前程十四暗营私 第十一章 任谁也没有想到,自康熙四十八年皇太子胤礽被废重立仅仅两年,再废太子的风声竟然悄悄在宫内传了开来。 第一个传到的就是四阿哥胤禛和十四阿哥胤禵的生母德妃的耳朵里。 这日德妃于午后闲来无事,摆弄着自己养在永和宫中的兰花。丫鬟秋婵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一不小心碰倒了地上的花瓶,“砰”的一声碎片撒了一地,吓得一旁打盹的小丫头一个激灵。 德妃瞅了她一眼,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冷冷道:“你也不是刚进宫的小丫鬟了,怎么还这样毛手毛脚的?” 秋婵摆摆手,冲德妃使了个眼色。 德妃霎时明白了什么,道:“你们都先退下吧,秋婵在这儿伺候就行。” 等四下里无人,秋婵终于开口道:“娘娘,奴才有个同乡在乾清宫当差,听他说,万岁爷今儿大动肝火。” 德妃抬起手来,细细端详了一会,又伸手到秋婵跟前,道:“你瞧,本宫这双手如何?” 秋婵立马笑起来:“娘娘这双手自然是细腻光滑、纤巧柔软的了。” 德妃哂笑道:“你这奴才倒是会说话,其实本宫心里清楚,自古美人如良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本宫这双手啊,是糙了,不比从前了。” 秋婵不解德妃话中深意,问道:“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德妃懒懒地走到里屋,轻轻抚摸着永和宫冰冷的宫墙。她回过头去,突然笑了,对秋婵道:“年老则色衰,色衰则爱弛,这永和宫,皇上一年也不知道来几回,一点人气也没有,连墙都是冷冰冰的。难道本宫还要学那些新进宫的嫔妃想法子争宠不成?” “哎呀娘娘,您可不能这么说。您忘了,您还有四阿哥、十四阿哥呢,秋婵说万岁爷动怒也正与此有关。”秋婵知道德妃怕是误会了她的用意,忙解释道。 “此言何解?”德妃神色一动,严肃起来。 “回娘娘的话,奴才在乾清宫的同乡就是皇上身边伺候的桂公公,他说皇上今日是看了几道折子才突然动了怒。桂公公虽然不识字,可听皇上言语,似乎是和太子有关。”秋婵说得极为谨慎。 “大胆,妄议朝政,你这脖子上有几个脑袋?”德妃厉声喝道。 秋婵听德妃这么说,慌忙跪下:“奴才多嘴,请娘娘恕罪。” “好了,念在你也是忠心一片,本宫不予追究。以后可不许胡说,更不许向外人提起,知道吗?”德妃端起了架子,一副威严的模样让秋婵吓得连连磕头。 “奴才知错,奴才绝对不会再胡言乱语了。” 德妃叹了口气,扶起秋婵,柔声道:“这就对了,十四怎么总也不来永和宫,本宫怪想他的。” 秋婵陪在德妃身边数十年,惯会看人眼色,急忙接道:“娘娘放心,奴才这就替娘娘召十四爷进宫。” 胤禵此时本为了八阿哥的事焦头烂额,听人传来音讯说德妃身体近来不太好了,时时挂念着他,他也是个孝顺孩子,连夜进了宫。 虽然已是深夜,永和宫依旧一片灯火通明。德妃命人准备了饭菜,静静坐着等待胤禵的到来。 胤禵一进门就看到了德妃那张充满了慈爱的脸。 德妃也有许久没有见到胤禵了,乍一见他,先是愣了好一会,终于笑道:“十四,你来了。” 胤禵愧疚道:“孩儿今日有些事忙,许久没有前来给额娘请安,是孩儿不孝。” “你是一直在八阿哥那里吗?”德妃突然开口。 胤禵看了一眼秋婵和周围的几个丫鬟太监,他们见胤禵有话要和德妃说,纷纷告退。 胤禵低声道:“八阿哥宅心仁厚,是个可靠的。近来他刚刚丧母,心情欠佳,孩儿才去他府上多些。” 德妃摇着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语重心长道:“十四啊,凭你的能力,给那八阿哥做个谋臣,真是大材小用了。” 胤禵爽朗笑道:“什么谋臣不谋臣的,如今太子还在,任我们再怎么翻腾,也弄不出水花来。” 德妃一下心急起来,脱口道:“你这孩子真是,你可知道——” 她又站起来仔细瞧了瞧周围,轻声继续说道:“额娘可是听说,你皇阿玛最近因为太子目中无人、骄横跋扈的事情又动了怒,看起来这太子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坚不可摧。” “多谢额娘提点,这便是我们的机会了。”胤禵不禁喜上眉梢。 “哎,十四,你可要多长几个心眼啊,八阿哥先前得罪了你皇阿玛,你——”德妃还是喋喋不休。 “好了,好了,额娘您就别为孩儿担忧了,孩儿心里自有分寸。”胤禵说着一路小跑,出了宫,连夜去了八王爷府上。 胤祀见胤禵半夜来访,知道必定有非同小可之事商量,赶忙将他迎了进来。 胤禵一见胤祀,立马将太子不得圣意之事和盘托出。 “真是天助我也,我额娘的丧事让皇阿玛又重新多看了我几眼,如今二哥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看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我们再多添把柴火,大事可期。”胤祀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 “这东风便是朝廷大臣的支持和宗亲王族的认可。”胤禵接道。 “不错,咱们是时候学学张仪苏秦,合纵连横了。”胤祀说得意气风发。 “还不行,八哥你出面不方便,我你是知道的,让我出去带兵打仗是强项,可要我做这些疏通关节、四方游说的事我是真做不来。”胤禵拿过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十四弟,这事用不着我出面,也用不着为难你,八哥我已经帮你物色好了一个好帮手。”胤祀笑得满面春风。 “哦?八哥说的是——” “老九胤禟能言善辩,在朝中交友广泛,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可老九从前也曾四处说老四的好处,不知道能不能靠得住。” “十四弟你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他对我们俯首帖耳。” 胤禛近来的烦心事可谓是一桩连着一桩,宫里的风云变幻已经让他力不从心,年羹尧和即将过门的侧福晋年婉贞的事更令他辗转反侧。 “爷——” 胤禛正坐在书房皱着眉闭目养神,派出去的探子却突然来报。 “什么事?”胤禛不耐烦道。 “回爷的话,今儿德妃娘娘在永和宫办了家宴,十四爷去了。”探子说得胆战心惊。 “哼,这有何奇怪的,也不是第一次了,就是请爷去爷也未必会去。”胤禛脸上泛出苦笑。 “不是这事儿。是十四爷从永和宫出来以后,又匆匆忙忙去了八爷府上。”探子说得极谨慎。 “什么?这倒是个稀奇事儿。看来额娘一定告诉了他什么大事,而这大事恐怕是和太子有关。”胤禛已经猜测得八九不离十。 “那王爷的意思是?” “按兵不动。你接着去探,有什么及时回报。” “是。” 胤禛虽然面上镇定如常,心里却早已是千丝万缕混绕在一起,交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将他困在网中央,动弹不得。其实,老八老十四他们的行动是在意料之中,太子本就是个胸无点墨、志大才疏的家伙,即便再次被废也是无可厚非。 可胤禛不知为何,就是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无边无际的孤独与迷惘之中,仿佛置身于荒野大漠,漫天风沙迷得睁不开眼睛,一转头又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有眼前的未知与将来的未知。 其实他大可找胤祥商量,从前他遇到这样的事,也都是找胤祥商量的。可这一次,就在他在街头偶遇年羹尧之后,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唯一可以共商大计的人,就是年羹尧。 可年羹尧这三个字本身,就早已成为了他心中的“障”,也是他近日万般忧虑的源头。 思来想去,胤禛还是决定,无论如何,他要再与年羹尧见上一面。婚期越来越近,也许,这一面,就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来人,备墨——” 年羹尧映着幽暗的烛火,正捧读有关四川风土民生的书册,忽听外头仆人道:“爷,有人给您送了封信。” “是谁这么晚还送信来?”年羹尧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 “是一个叫尹四的。”仆人道。 “快拿进来!” 年羹尧双手捧着这封信,抚摸着上面“双峰亲启”几个字,痴痴笑着:“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 “数日不见,甚是想念。兄知你公务繁忙,难得回京城小住,明日午时于城南云来茶寮一聚,赴约与否,全由双峰定夺。” 年羹尧念完这几句写得龙飞凤舞的话,又是觉得这个尹四神秘莫测,又是觉得他是对自己存心试探,一甩手将信纸拍到桌上,展颜道:“由我定夺?那自然是要去的。” 第12章 街边长谈共商大计,言语相挟乘人之危 还不到午时,年羹尧就火急火燎地赶往云来茶寮,还未到达,远远就看到尹四正悠闲地把玩着手中的那只青花杯。他身穿赤色长褂,上绣金色潜蛟,花样绣工可说在整个北京城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年羹尧隐隐觉得他这次看上去又与之前所见任何一次都不同,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若一定要说,就是更加添了几分天潢贵胄的狂傲之气。 “尹四——”年羹尧自然地坐到他身边。 “你来啦。”胤禛并未抬眸,还是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手中的青花杯。 “怎么突然想到请我喝茶?”年羹尧自顾自地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满满一杯的碧螺春。 “闲来无事,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就想起你来。”胤禛微笑道。 年羹尧又拿了一个崭新的茶杯,也给胤禛满上了一杯,调侃道:“你是闲来无事的随意差遣,我可是为了你,连阿玛带回来的岭南荔枝都不吃了,你说是不是欠我一个人情?” 胤禛一愣:“你是说岭南的贡品荔枝?” “是啊,这可是极难得的,我阿玛拜访旧友,刚好皇上赏了荔枝,就也带回家给我们尝尝。可惜我要来赴你的约,没有机会品一品这样的美味。”年羹尧说着连声叹息。 “若是你喜欢,日后我给你送如何?”胤禛说着握住了年羹尧的手。 “尹四,你是说着玩呢吧。这荔枝可是贡品,哪有那么容易得的。不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这荔枝嘛,还是有缘再吃吧。”年羹尧只以为他是在安慰他。 胤禛却异常严肃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和你说笑,你放心,以后一定有机会可以吃到我亲自送给你的荔枝。” “别,想当年唐玄宗一骑红尘妃子笑,惹了多少风流佳话,我可不要做这马嵬坡的冤魂。”年羹尧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将自己比作了杨贵妃,急忙作势打了自己一巴掌道:“你瞧我说什么胡话。好,我等着,等你尹四飞黄腾达,也弄点荔枝给我尝尝。” 胤禛见他这样说,也立刻大笑起来;“难得双峰对我有如此信心,尹四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胤禛端起茶杯正要痛饮,被年羹尧一把拉住:“什么以茶代酒,说起来没有酒可真不够意思。说来也奇怪,我们为何不去酒馆要来这茶肆呢?” 胤禛指指身畔几桌道:“酒馆里都是些醉鬼,说话当不得真的。茶寮就不同了,形形色色的人都聚集在这儿,什么消息都听得真真切切的。” 年羹尧这才注意到他们右边那一桌坐的是一对母子,一个沉默寡言的妇人带着一个叽叽喳喳的幼童;左侧一桌是几个看上去有点像模像样的读书人,不过似乎并未有功名,只是几个布衣穷酸秀才;身后是几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倒是吵嚷得很,似乎是在赌钱。 “这也能听到什么消息?”年羹尧满面疑惑。 “你听——”胤禛把食指轻放在唇上。 首先是身后的乞丐们,好像是有人赌输了钱,又不服气,一直嚷嚷着要再赌一把。其中有个乞丐蓦地站了起来,将手中的拐棍一横,大叫道:“好了好了,没钱赌什么赌,别把裤衩儿都赌没了!” 其他人听了这话都哈哈大笑起来。一个上了点年纪的乞丐直接走到他面前,用手指着他的鼻尖,口水横飞:“你算是什么东西,不就是前几天在太子府门口得了太子赏了几个臭钱。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太子一出手就是三两银子,三两是小数目吗?我告诉你们,这太子为啥只给我银子不给你们啊?就是他老人家赏识我呗!”这乞丐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jian到了年羹尧脸上。 之前还没注意,这会子那些乞丐身上泛出的一股味道扑鼻而来,像翻倒的鱼摊冒出的腥味,又像放了几天几夜的泔水馊味熏天。 年羹尧忙用手捂了鼻子,做出要走的姿势。胤禛笑着把他拉回座位上,附耳柔声道:“好戏才演了一出,还没散场呢。” 果然,右边那几个书生也说话了:“这些乞丐也是够不要脸的,白白脏了好地方。” 其中一个油头粉面的白衣书生抿了一口茶,嗤笑道:“什么太子,不过是草包一个。对乞丐出手如此阔绰,难道这些乞丐还会对他感恩戴德吗?要我说,这八阿哥就聪明多了,赠医施粥,造福的可都是老百姓啊。” 那一直一言不发的妇人听了书生的话,忽然激动起来,带着哭腔说:“八阿哥可是个好人呐,我们母子家乡遭了水灾逃到京城,若不是遇到八阿哥施粥,现在恐怕已经饿死了!” “看来这八阿哥还真是个下凡的活菩萨了。”年羹尧似乎有些明白尹四今日叫他来这里的目的了。 “你以为我是八阿哥府上的人?”胤禛一眼看透了年羹尧的心思。 “难道你不是?”年羹尧自以为对尹四的背景有了些眉目。 “如果我是,你会和我一起帮八阿哥吗?”胤禛却没有反驳他,反而问出了这样奇怪的话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太子,什么八阿哥,我只知道,你在哪,我就在哪,你帮谁,我就帮谁!”年羹尧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胤禛一刹那呆住了,他万万没想到,从年羹尧口中听到的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闭上眼,尽力遏制住内心的波涛汹涌。过了一会终于缓缓点头道:“好,有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了。” “所以你带我来这里,又让我听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年羹尧还是不明白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没什么。本来我是想告诉你一些事的,可是现在我突然觉得没有说的必要。这茶喝得果然不过瘾,咱们还是去酒馆,喝他个不醉不归!”胤禛说着拉起年羹尧的手就往酒馆跑去。 胤祀和胤禵在胤祀府上已经等了一个下午,终于等到了胤禟。 胤禟一进门,就毕恭毕敬地作揖道:“八哥,十四弟。” “咱们谁跟谁啊,还这么客气。”胤祀上前挽住胤禟的手,将他拉到身旁的红木雕花椅上。 “八哥说笑了,咱们虽然亲近,可兄弟间的礼数还是不可少的。”胤禟坐立难安,最后还是站了起来。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雍正x年羹尧]覆手倾天下 作者:无谓舍人 第4节 “九哥,我胤禵向来是个爽快人,就不和你绕弯子了。你知道如今皇储之争,派别林立,你究竟是哪个党,哪个派的呀?”胤禵虽然年纪小,可身材魁梧高大,声如洪钟,这气势压得胤禟喘不过气来。 “胤禟觉得兄弟之间血脉相连,本应和睦共处。咱们不过是兴趣相似,才走得近些,不能说是哪党哪派吧。”胤禟边说边看他们脸色。 胤禵面带怒色,正欲说话,胤祀却笑着打断他道:“十四弟,九弟说得对,兄弟之间就应该和睦共处,不应当这样怒目相对的。” 又转身向胤禟道:“九弟,你要知道有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是不想趟这趟浑水,可是这些年你也没少和我们亲近,在外人眼里,你和十四弟并无差别。不信你去问问,哪个不说你是正儿八经的‘八王党’啊?” 胤禟惊道:“你们的意思是,就算我不肯参与你们的事,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会拉我下水?” 胤祀笑着摆摆手:“诶,九弟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和十四弟可不是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的主儿,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说着,胤祀拍了三下掌,门后竟然闪出一个人影来。 那瘦削的身形、清秀的面庞,让胤禟一眼就认了出来。 “仲羽先生?!” 仲羽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抬头不屑地望了他们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似乎对这一切都嗤之以鼻。 “一百两银子,换一位能弹琴能唱曲的翩翩公子,十四弟你说值不值啊?”胤祀想着拍拍胤禵的肩膀。 “当然值了,更何况还是咱们九哥的心上人呢。”胤禵大笑道。 “你们——”胤禟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纠结,又是震惊又是煎熬,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很简单,只要九弟你堂堂正正地和我们站在一条船上,这仲羽先生嘛,一文钱也不要,就属于你了。”胤祀笑得更加温柔起来。 “你们误会了,我和仲羽先生不是这样的关系。”胤禟还想解释什么。 “我们知道,唐太宗废太子李承乾就是因为娈童乐师惹祸,你不愿意承认也是情有可原。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只要你把他带走,就得答应我们的条件。”胤禵说得咄咄逼人。 胤祀忙示意他不要做声,又向胤禟道:“不急,九弟不妨再考虑考虑,我这扇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我……我答应。” 第13章 忽生变狭路相逢,闻真相双峰断肠 年婉贞一大早就缠着年羹尧说要吃糖葫芦,年羹尧只能无奈地笑着,出门给她买。 正买了东西回来,年府门口却站满了一些陌生的面孔。他们个个都是一身华服,抬着顶着大红喜结的檀木箱子,喜气洋洋地站在门口。 年羹尧心知定是雍王府派人来下聘礼了,心里也不免替妹妹婉贞高兴。可也不知为何,他隐隐感到一种不安在血液中流窜。 进了门,却还是乌泱泱一大片人,却唯独不见雍亲王。听仆人说原来是雍亲王和年遐龄大人在里屋谈话。 年婉贞按理是不能出来的,可她在府中闷得慌,听到外头热闹,也偷偷撩开门帘,探出头来看。 年羹尧一眼就瞧见了她,一袭水绿色的棉褂,一串白珍珠十八子挂在襟前,缀着宝蓝水晶,娴静中又带着几分娇俏。 “出来吧,哥哥给你带了好吃的。”年羹尧朝她招招手。 年婉贞迈着小步子跑出来,一把抓住了年羹尧手里的糖葫芦,正要往嘴里送,却听见身边的丫鬟雅宁焦急劝阻道:“小姐,雍亲王和老爷来了,快把糖葫芦藏起来。” 年婉贞听了一个激灵,急忙把手中的糖葫芦塞到雅宁手中。 年羹尧也看到不远处两个人影缓缓行过来,行得越近,他的心跳得越快。这两个人,一个是他阿玛年遐龄,另一个则一定是他和妹妹婉贞都万分好奇的雍亲王胤禛。 倒不是说这雍亲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他向来疼爱这个妹妹,想要看看这个以后照顾婉贞一辈子的男人是何模样。加上雍亲王才名在外,又听闻他英武干练却淡泊名利,甚少见外人,更是对这个神秘的亲王多了一些希冀。 这两个影子渐渐近了,这让年羹尧想起幼年时自己曾经最爱看的皮影戏。那个瘦瘦小小的自己,曾经带着无限的憧憬,坐在木板凳上,看着那似幻似真的影子从幕后一点点变得分明。 这一刻,他竟然又像那个坐在小板凳上的孩子,心没来由地砰砰直跳。 近了,近了,那一身藏青补褂——作为他皇室身份的象征,身前一条五爪金龙气宇轩昂,肩上两条行龙神采奕奕。 “给雍亲王请安——”年羹尧想也不想,跪地打千道。 “起来吧。” 这声音却是如此熟悉。 他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冒出了一种想法来。他猛地摇头,要将这想法晃得烟消云散。 “不,不会的。”年羹尧抬起头来,眼前千真万确是那个与他吟诗作赋,与他执手共饮,与他策马狩猎,与他同盟约誓的尹四。 他突然疯了般拉住胤禛的手,红着眼颤抖道:“你不是雍亲王,你告诉我,你不是雍亲王!” 年遐龄大人吓了一跳,忙笑着给胤禛赔礼道:“犬子不懂事,雍亲王千万不要见怪。” 胤禛强压住心头的波涛汹涌,紧紧咬着下唇道:“没什么,我们是旧相识了,只不过本王从前没有告诉过年大人我的真实身份,他难免会有些吃惊的。” “哈,尹四,四爷,怪不得呢,什么都明白了,你口口声声说你我以诚相待,原来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年羹尧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r_ou_里,流出血来,钻心的疼。 他眼睛通红,也像流着血般。他笑了,却狠狠地咬着嘴唇,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掩盖心中如蛆附骨般的痛。 他指着胤禛笑对婉贞道:“好妹妹,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尹四吗?原来尹四就是四爷,四爷就是尹四。” 婉贞不明就里,福身道:“原来你就是尹公子,我哥哥常提起你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胤禛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笑着,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笑得如此畅快。 笑容有时就像深埋在心底的一张脸谱,当悲伤猝不及防吞噬了人的理智,只要戴上这张脸谱,仿佛就可以在一瞬间击碎那些本应该掩藏的苦痛,代价就是让自己的魂魄灰飞烟灭。 一念起,因缘已注。 一念灭,万劫不复。 年羹尧仰起头,也突然大笑起来,他大步流星向年婉贞走去,一把拉住婉贞的手。 婉贞对面前发生的一切不明就里,只委屈道:“哥,你把我的手抓得好痛。” 他却想没听见似的,将她的手重重放到胤禛手里,大声道:“雍亲王,既然咱们是旧相识了,看在我们的情分上,你可要好好待我妹妹!” 语罢,撇下众人匆匆而去。 年遐龄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是云里雾里,年婉贞更是不知所措地怔在原地。 “雅宁是吗,扶你们小姐回房。”胤禛知道,他不能倒下,无论如何他不能倒下。 他又向年遐龄道:“年大人,我与令郎识于微时,过去只以富商之子自称。他大概也是一时接受不了事实,需要一段期间冷静一下,年大人不必太过担忧。” 年遐龄满意地点点头,他看人的目光从来没有错,金鳞岂是池中物,这个女婿日后必然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京城已经许久没有下雨了,空气中弥漫着寒风彻骨的寒冷。年羹尧舔舔干裂的嘴唇,他从前听说老天爷可以看到人的悲喜,可他如今抬头,却是天朗气清。 “老天爷,你难道看不到我的心吗,你为何如此狠心,一滴雨都不肯为我下?我年羹尧此心可鉴日月,我不怕你!”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干脆拿起酒壶往嘴里灌。 “年大人,您喝醉了。”酒馆老板又是害怕又是担忧。 “我醉了?我酒量好得很,我什么时候醉过?”年羹尧一把推开老板,又拿起桌上的酒壶。 “够了!” 年羹尧只觉得手被什么勾住了,定睛一看,胤禛正站在他面前,还穿着那一身补褂。 “哼,是你。”年羹尧猛地甩手,酒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没事吧,我们都很担心你。听人说你在这里,我马不停蹄地往这儿赶,快回去吧,别让你阿玛担心。”胤禛急忙去拉他的手,看他有没有被碎片割伤。 “尹四,不,雍亲王,你告诉我,你大声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年羹尧大吼起来,酒馆里的人也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老板,麻烦你先遣散这些客人,改日我们一定上门赔罪。”胤禛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到老板手里。 老板见了白花花的银子,什么也顾不上了,不仅立马让客人们离开,自己也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胤禛再三确定周围已经没有了人,才低声道:“不错,我就是雍亲王,爱新觉罗·胤禛。” “如果不是这个契机让我撞破,你难道打算骗我一辈子?”年羹尧紧握双拳。 “当然不是,你不是要送亲吗,到时候也是瞒不住的。”胤禛说得云淡风轻,只有他自己清楚,如今他面对年羹尧,每一个字都是在他的心上重重划上一刀。 “所以那天在茶肆,你本来是想向我坦白你的身份对吗?”年羹尧的目光变得寒冷起来。 “不错,我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可是,可是我反悔了。”胤禛笑了,这自嘲里蕴了苦味。 “为什么?”年羹尧这三个字掷地有声。 “那天如果你说愿意帮我,我就会当你是老八的人,从此疏远你,如果你说你不愿意帮我,我就会当你是我的心腹。本来我是想的好好的,不管是哪种情况,我都会把自己的身份如实相告,可你偏偏出了个难题来刁难我——”胤禛止住了,因为他看到了年羹尧眼中的泪光。 “难题?不过是几句真心话,不曾想竟然让雍亲王为难了,是奴才的错。”一行清泪流下,年羹尧已是泣不成声。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双峰,你那一番话,让我决定不把你看作敌人,也不把你看作心腹,我只当你是我胤禛今生唯一的知心人,唯一的爱人!”肺腑之言从胤禛心里涌出,混着血丝,还有一丝腥甜。 “你——”年羹尧愣住了。 “双峰,我喜欢你,我一直喜欢你。”胤禛终于可以不管不顾地将这些话一气呵成,心中竟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安详与愉悦。 年羹尧也冲上去紧紧地抱住胤禛,胤禛揽住他,将他拥得更紧。 年羹尧神色一变,忽然狠狠地推开他,道:“不,我妹妹是无辜的。” “可我必须娶她,她必须成为我雍亲王的侧福晋。”胤禛抓住年羹尧的手。 年羹尧只觉得他的手是冷的,话也是冷的,笑道:“既然如此,你还说什么唯一?” “双峰,宫里如今风云变化,这个节骨眼上,我这里绝对不能出任何差池。等他日大业成,我可以许你无上荣宠!”说到这里,胤禛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无上荣宠?你把我年羹尧当作什么人了?”年羹尧苦笑着甩开他的手。 “双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明白,你为何不能体谅我,这是皇阿玛赐婚,我不能违抗。”胤禛心急如焚地解释。 “算了,就当今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过几日就是你和我妹妹大婚的日子,我会亲自去送亲的。”年羹尧黯然离去,只留下落寞的背影。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胤禛的脸上落下,敲在桌上,绽成桃花一朵。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文献: 《清史稿》列传一后妃 第14章 雨夜大婚前缘如洗,暗生嫌隙无声别离 年婉贞穿着喜服,低着头,不知所措地坐着。 自从上次见到胤禛以后,她其实是打心眼里高兴的。她的丈夫雍亲王原来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与她想象的纨绔子弟截然不同。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大概是因为那日哥哥年羹尧从外头醉醺醺地回来,哭得嗓子都哑了,自己好心上前安慰却被他恶狠狠地呵斥了一顿。她知道,哥哥素来稳重,又最疼她这个妹妹,不会这样无缘无故地大发脾气。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一定和雍亲王有关。 可那日之后,年羹尧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他好像有心回避这件事,每一次刚要问起,就快速岔开话题。到后来,婉贞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只好将这个疑惑深埋于心。 “婉贞。”年羹尧推门进来。 “哥哥。”婉贞紧张地搓着手。 “今日就是你与雍亲王大婚的日子了,虽然是侧福晋,可这是皇上亲自赐的婚,再加上我们年家世代功勋,雍王府内不会有人敢欺负你的。”年羹尧笑着安慰道。 “我当然不怕,要是有人敢欺负我,哥哥你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们。”年婉贞笑得很甜,在她心里,哥哥年羹尧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大英雄。 “这一次哥哥帮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了。”年羹尧却哀伤地摇头道。 “为什么?” “因为哥哥还是四川巡抚啊,送你出嫁以后,我就要马不停蹄赶回四川去了。”年羹尧背过身去。 “也不急这两天,哥哥你就不能多在京城住一段日子吗?”年婉贞听说他走得这么急,撒娇道。 “不行啊,我是告了假来的,四川的事务多如牛毛,再不回去,贺成他们怕是要疯了。”年羹尧低头道。 “那哥哥答应我,有机会一定要多来雍王府看我!”年婉贞扯着他的袖子,用哀求的语气道。 “好,我答应你。”年羹尧听到“雍王府”三个字,心又突然揪了起来。 正如年羹尧所说,虽然是侧福晋,可这是皇上赐婚再加上年家势力,一路吹吹打打,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好不热闹。 年羹尧面无表情地骑着马走在最前面,今日他特意换上了一身大红的窄袖长褂,脸上却无法露出一丝喜悦。 到了雍王府门口,年羹尧一眼瞧见了那张熟悉的脸。他也是一身红色蟒袍立在那里,一个转身,瘦削的侧脸如同巍峨的山脊,棱角分明。 年羹尧一个侧身跳下马来,赤色的衣袂随着腰间白玉双鱼佩轻扫过胤禛的衣摆,胤禛不知所措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雍亲王,我妹妹以后就托付给你了。”年羹尧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容,在胤禛眼里看得无比真切,这笑容比哭还难看。 “年大人不进去喝一杯喜酒?”雍王府的管家立马上来招呼年羹尧道。 “不用了,我还有急事不能耽搁,就不进去了。”年羹尧婉拒。 “年大人——”管家还欲再劝,胤禛忙阻止道:“年大人公务缠身,不必强求了。” 年羹尧向胤禛一拱手,策马扬鞭而去。 这一夜,京城下了好大的雨。 连续多日没有降雨的北京城笼罩在一片欢腾中,百姓们纷纷找来碗盆接雨,调皮的孩童一拥而上跳到雨里,沉溺在自然的恩赐里。 年羹尧回到了那家酒馆,这一次,酒馆里的人看见了大雨,都匆匆忙忙赶了回去,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对月独酌。 他没有叫人温酒。 酒是凉的。 心比酒更凉。 这些日子强颜欢笑,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到了这一刻,终究还是无法坦然面对。 感情这种东西,装一日不难,两日也不难,难的是有一条引线,点燃的瞬间火树银花,一发不可收拾。 有的东西或许本就与时间无关。 雨越下越大,落在雍王府的屋檐上,一点一滴敲打那青瓦,化成一帘瀑布倾泻而下。 红烛摇曳,胤禛望着眼前这个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她穿戴着凤冠霞帔,盖头下那张脸,与年羹尧是何等的相似。 唢呐、笙箫……欢快的曲调透着无比的欣喜,四周是喧闹嘈杂的起哄声。 “一拜天地——” 杯酒入喉,宛若饮鸩。 “二拜高堂——” 掷杯扬眉,对月长歌。 “夫妻交拜——” 杯落梦碎,方巾血染。 酒馆老板正提着年羹尧要的一壶酒上楼,却瞧见他咬着牙,满手鲜血。 “呦,年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可别吓小人。”老板放下酒壶,就要去叫大夫。 “小伤而已,不用大惊小怪。”年羹尧做了个手势,让老板退下。 “你用不着这样折磨自己。” 年羹尧一抬头,却是胤禛一身喜服站在面前。 他揉揉眼睛,只当这是自己的梦中幻影。 胤禛走到他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条白色的帕子,仔细地帮他包扎起来。 帕子被血染得鲜红,年羹尧在这一瞬间触到了胤禛的手,是暖的,是有温度的,是真实的。 “这扳指——”胤禛抚摸着年羹尧拇指上那枚扳指,正是当日自己所赠。 “我没有戴扳指的习惯,可今儿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就戴上了。”年羹尧道。 胤禛低着头默默不语,年羹尧又装作洒脱的模样笑道:“怎么,洞房花烛夜跑出来和我一个大男人过,是嫌弃我妹妹不够漂亮还是嫌弃你们雍王府的新房布置得不够好——” “双峰,不要走好不好。”胤禛打断他,他从来没有对谁这样低声下气过。 “我真的在四川有要事处理,不能拖延,明日一早就走。”年羹尧侧过头去。 “双峰,你听我说,我之前不告诉你我的身份,不是有心要瞒你,而是不想让你觉得我一开始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不想让你以为我一直是在利用你。还有,我身在帝王家,实在有太多身不由己,若是出了事,不止是我一个,还有我十三弟,整个雍王府上下都要陪葬,甚至是你,都可能会受到连累。”胤禛站到年羹尧对面,看着他的眼睛真诚道。 “你不用解释了,我想过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就当我们还是过去的结义好兄弟不是很好嘛。你放心,你有什么吩咐什么指示要我去办,我一定赴汤蹈火,其他的,恐怕就给不了你了。”年羹尧声音颤抖不知是哭是笑。 “不,你留下来,我会证明我对你的心。”胤禛紧紧拉住他的手。 “你不是普通人,你是雍亲王。就像你说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年羹尧何德何能,让你这样有才干有抱负的王爷为我耽误了大业。四川是西南重地,我在那里,多少还能为你做点事。”年羹尧说着,站起身来。 一枚淡黄色的纸片飘然坠落。 年羹尧想起来这是自己临行前,岳钟琪送给他的平安符,一直以来他都带在身上。 正要去拾,没想到胤禛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把那平安符捡了起来。 平安符上一个斗大的“岳”字在胤禛看来是如此刺眼。 突如其来的怒火灼烧着他,他干笑了两声,把这平安符重重地放在年羹尧手中道:“听说四川提督的儿子岳钟琪在你手下做游击,这是他给你的吧。我懂了,怪不得你那么着急要赶回去,原来你说的要事就是这个。” 年羹尧本来想要辩驳,可他突然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绝好的、亲手断送他们牵连的机会。 于是,他咽下满腔的委屈心酸,故作在意地紧紧握住平安符,正色道:“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不想瞒你。容斋和你是截然不同的,他是一个又单纯又心细的人。就算他爹之前和我闹了不愉快,还是一心一意对我好,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是吗?改天我一定要去亲眼见见这位提督公子了。”胤禛大笑起来。 “不必了,他不会见你的。我,我也未必会再见你,有什么事就给我捎信,我一定帮你办好。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来的太迟了。”年羹尧说着大步跨出门去。 “双峰——”胤禛忽然想到了什么,拼尽了全身气力冲出去大喊着:“我不信,如果是这样你为何还如此在意我!” 年羹尧只微然一笑,什么也没有说,消失在滂沱大雨中。 翌日一大早,胤禛就探听到年羹尧连夜赶路回四川的消息。 雨后的天空是如此蔚蓝,连绵的白云铺陈开去,被朝霞镶上了一层金红的边。胤禛抬头望着天空,难得的好天气,不知道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年亮工是不是能与他一同欣赏这良辰美景呢。 “双峰,你这个傻瓜。”胤禛轻叹。 第15章 寻依傍德妃暗筹谋,得人心八王笼副手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有些车辙却注定要带着尘土留下。 夕阳昏黄,德妃侧在榻上,一针一线地绣着手中的牡丹斗艳图,一条淡黄的丝线正从那牡丹花蕊上穿出,手腕轻转,却听得她“啊”的一声,秋婵忙不迭凑上前去。 “娘娘,可是扎着手了?”秋婵接过绣品,关切道。 “唉,果然是老了,本宫年轻的时候,一幅刺绣哪里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的。”德妃靠着身后的绣花软垫,笑叹道。 “娘娘,您的身份可是今非昔比了,这种活儿就交给下人去做吧。”秋婵一边收拾着德妃留下的丝线,一边替那未绣完的牡丹添上了几针。 “本宫康熙十二年入宫,十八年为徳嫔,二十年晋德妃,一转眼却已经是康熙五十一年了。”德妃的言语中端的是一种岁月无情的慨叹。 “娘娘,不管怎么说,娘娘如今有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以后有的是儿孙福可以享呢。”秋婵补完了这幅刺绣,抬起手来给德妃瞧。 “四阿哥出生的时候,本宫位份低,加上祖宗规矩,不得由生母抚养皇子,故而抱去给了孝懿仁皇后抚养。后来啊,四阿哥对外也就不认我这个额娘了,处处称故去的孝懿仁皇后作皇额娘,秋婵你说,这是不是本宫命里注定和这孩子无缘呐。”德妃平日都是把十四阿哥挂在嘴边,甚少提起四阿哥,这会子突然提起,倒让秋婵失了方寸。 “娘娘,四阿哥也不是不孝顺的,年年都会送来上好的燕窝孝敬您呢。”秋婵想了许久如何能说出这滴水不漏的话来。 “礼到了,人却不到,这也算是孝顺?”德妃接着扶额道:“别提他了,十四阿哥呢,最近怎么也看不到十四阿哥的影子了?” 秋婵忙低声道:“十四阿哥近来总是往八阿哥府上走,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德妃听到八阿哥几个字,立马起身道:“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劝,八阿哥从前为了储君之位没少受皇上的责备,这个关头他们兄弟俩天天往一块儿凑,让皇上怎么想!” “也不是只有十四阿哥,还有九阿哥和十阿哥偶尔也……”秋婵上前扶住德妃,又道。 “他们越是这样,本宫就越是害怕,他们一大帮子人在八阿哥府邸进进出出的,连咱们这些久居深宫的妇人都能探听到,更何况是皇上。”德妃急得在永和宫内来回踱步,直到见到了面前墙上挂着的一幅画,才停了下来。 “秋婵,去唤内务府小路子来。”她闭上眼,沉吟良久。 小路子借着出宫采办货物的功夫,一路小跑到了步军统领佟佳·隆科多府上。这隆科多本是一等公佟国维次子,孝懿仁皇后的亲弟,也是个在皇上面前能说得上话的。 “隆科多大人,别来无恙啊。”小路子一进门就脱去了头上的斗笠,向隆科多招呼道。 “路公公大驾光临,是德妃娘娘出了什么事吗?”隆科多一见小路子,立马让人备茶,下人退下后,才终于开了口。 “娘娘安好,只是娘娘确实有些事要拜托大人了。”小路子不卑不亢地端起茶碗,丝毫不像是个奴才。 “路公公,有话就不妨直说吧。”隆科多知道,面前这个人虽然是个宦官,却也是掌握了他的生死的人。 “德妃娘娘说了,您是皇上面前红人儿,十四阿哥要是出了事,您可得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啊。”小路子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字一句道。 “这……若是从前,就算娘娘不开口,我隆科多也会这样做的。可路公公也是知道的,几年前因下属犯事,皇上罢了我的职,直到康熙五十年才授了步军统领的职务。且万岁爷朱批告诫,须得行为端正、勤谨为之,万不可为任人唯亲,更不可结党营私。这个时候实在是不能不顾虑啊。”隆科多连连唉声叹气。 “这么说来,隆科多大人是不肯帮了?”小路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从带来的包袱里抓出了一幅裱好的画来。 他解开绑带,那画“刷”一声地呈现到了隆科多面前。 “大人从前可是以画为证,说是德妃娘娘进宫后有什么要您效劳的,只消带了这幅画来,莫非大人您已经忘了?”小路子的语调刻薄,听得隆科多冷汗涔涔。 “路公公,您可小点儿声。这画是我送的没错,这么多年,她在宫里举步维艰,却一直没有求过我什么。罢了,劳烦路公公回去复命,就说我隆科多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会护十四阿哥周全。” 隆科多闭上双眼,他那已经点点斑白的双鬓就如逐渐燃烧殆尽的灯芯,在残风中更显了几分沧桑。 胤禟下了马车,一路掩面匆匆进了八贝勒府。 却没想到胤禵、胤祀早已端坐在内堂,除了这两副熟面孔外,还有一张新面孔。 “十弟,你怎么也在这里?”胤禟有些惊讶地问道。 “当日张明德相面一事惹得皇阿玛雷霆震怒,是九哥和十四弟为了八哥四处奔波,又是求情又是请罪,甚至怀揣□□甘愿兄弟同患同死,十四弟还为这事挨了板子,我自然是比不上你们交情深厚了。不过嘛,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多我一个也不多嘛。”胤憨憨一笑。 “我们啊,已经有了三个臭皮匠了,你可是多出来的那个!”胤祀也乐得与他玩笑。 “那敢情好,这咱们不是比诸葛亮还厉害了?” 话音一落,立刻惹得兄弟几个哄堂大笑,胤禵更是笑得人仰马翻,直拉住胤祀的手道:“咱们这个十阿哥,真是没辜负皇阿玛封的这个敦字。” 胤祀笑道:“敦郡王会说笑话,更加会办实事,十四,你可不许笑他。” 胤禵忙道:“我可没有笑他,我是替咱们高兴,替八哥高兴啊,只要我们兄弟同心,这世上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八哥你说对不对?” 胤禟许久cha不上话,只好坐在一边默默品茶。 胤祀却突然道:“九弟,听说你通拉丁文,和那些西洋传教士关系也不错。” 胤禟点点头,道:“只是闲来无事自己随意研究的,略懂一些而已。” 胤祀笑道:“九弟谦虚了,这件事还得劳烦九弟去办。” 胤禟似乎已经猜出了胤祀要他做的事,自得道:“若是八哥说的是和那些西洋传教士打交道,尽管包在我身上。而且我在朝中还有不少朋友,必要时他们也许也能帮得上忙。” 胤祀拍掌道:“好,九弟真不愧是义字当头。” 胤禵也跟着笑道:“宫里已经传出了风声,太子不得圣意已久,只要咱们的人再去皇阿玛面前吹吹风,二废太子是早晚的事。” “只是还有一事着实是个难题。”胤祀又突然皱起眉头。 “什么事”其余三人异口同声。 “太子若是被废,我们的机会就来了。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古往今来,但凡是承接大统的,必定都是天命所归。虽说当初张明德一时遭老大陷害,险些被皇阿玛废了爵位,可这一步险棋还是要走。”胤祀说着,比划着掐了掐手指。 胤禟立刻明白过来,道:“八哥的意思是这些日子还是要多请几位术士到府里来,替八哥好好算一算命了。” “正是。只是我近来既要与朝中大臣宴乐,又要同民间能人结交,还得按时施粥赠药给百姓,花销实在是不小。”胤祀无奈道。 “八哥,这事不难,我还有些银两,到时候遣人送来就是。”胤禵抢道。 “十四弟,远水难救近火。我的府邸就在铁狮子胡同东口,离八贝勒府也就几步之遥,到时候八哥只管派人来问我要银子就是。”胤禟亦道。 胤祀望了胤禟一眼,眼中满是感动,道:“九弟,你——” 胤禟低头一笑:“我胤禟素来把兄弟义气放在第一位,如今又是同坐一条船,应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 胤祀急忙站起身来,拱手赔罪道:“实话实说,先前因九弟你同老四、太子的交情,我并不能对你完全信任,如今看来,实在是八哥小人之心了。” 胤禵也跟着立起身来,道:“我胤禵素来心直口快,从前多有得罪之处,九哥海涵。” “十四弟一身好武艺,他日为皇阿玛镇守边关,立下军功,咱们的胜算就又大了几分。”胤禟笑着走到胤祀和胤禵中间,拍拍他们的肩。 “九哥联络大臣,十四弟带兵打仗,那我做什么?”胤扫视着每个人的脸,一脸委屈道。 “你呀,就逗皇阿玛开心吧。”胤禵笑道。 “你——”胤扑上去,作势要打胤禵。 胤祀和胤禵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打打闹闹,笑成了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文献: 1《清史稿·卷二百九十五·列传八十二》隆科多篇 2《清史稿·列传一·后妃》 ps:沿用了很多剧中隆科多x太后的设定 第16章 两度被废太子心死,风雨飘摇雍王伤情 胤禛已经整整两夜未合眼了。 十三阿哥府上传来消息,说是胤祥的病情又加重了。 去年春天,胤祥突然在府中花园摔倒,他前几年就常腿疼,只当是痛弊之症,未曾放在心上。这次请了太医一瞧,才知道情况不好。 太医把这病唤作“鹤膝风”,发作起来起白泡,破后成疮,时流脓水。彼时胤禛遣鄂尔泰替他寻遍了各地名医,却都束手无策。 诚亲王胤祉也曾上书康熙提到过胤祥的病,康熙也曾多次问询,吩咐了太医前往诊治。可说来也怪,访遍良医就是不见好,反而愈发严重起来,有时行路如踏针毡,只好常年卧病,胤祥也一日日瘦削下去。 “爷,鄂尔泰大人来了。”胤禛听说鄂尔泰进了京,早就派人去迎,这会子已经到了雍王府门口。 “快请——” “鄂尔泰,怎么样,找到能治鹤膝风的名医了吗?”胤禛顾不得礼数,一路小跑到门口,见了鄂尔泰开口便问。 “是寻着了几位ji,ng通医理之人,不过他们说亦无把握治好十三阿哥的病,只能先调养再看看成效。”鄂尔泰陪着小心道。 可这一次,胤禛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声嘶力竭,只是苦笑道:“就这么办吧。” 胤禛走在街道上,一时之间茫然无措,竟然不知往何处去。 这偌大的京城,家家户户的烛光将整座城映得灯火通明,天地浩渺,却没有他胤禛的容身之处。 年府没有了年羹尧,索然无趣。 十三卧病在床,自己无能为力。 原来上天真的是不公平的,热闹是大家的,从不属于他。 “雍亲王——” 胤禛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他一回头,却是步军统领隆科多。 “舅舅?”胤禛有些惊奇,为何隆科多会在这里。 “实不相瞒,自从雍亲王出了王府,奴才就一直跟着您了。”隆科多也不避忌,直言道。 胤禛笑道:“是胤禛哪里得罪舅舅了吗,为何要如此?” 隆科多上前将胤禛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低声道:“雍亲王难道就打算这样颓废下去?” “舅舅说笑了,随意上街走走而已,算不得颓废吧。”胤禛歪头一笑。 “雍亲王,您要知道,他们已经出手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您难道就这样一直装聋作哑下去吗?”隆科多虽然没有明说“他们”是谁,可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舅舅,您难道不知道,有的时候作壁上观并非是胆小怕事,也不是自甘堕落,而是在等待时机,伺机而起。”胤禛默默握紧了拳。 “雍亲王,您如果是这样想的,奴才只能提醒您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城门失火会殃及池鱼啊,告辞。”隆科多一拱手,转身离去。 胤禛忙唤住他:“舅舅,敢问一句,舅舅是不是知道什么?” 隆科多摇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受了德妃娘娘之托,护十四爷周全,心中隐隐有些不祥之兆罢了。” “既然额娘吩咐的是护十四弟周全,舅舅又为何到此处来?”胤禛道。 “雍亲王,您虽也是德妃娘娘的孩子,到底是跟着我姐姐长大。德妃娘娘看不真切,奴才却看得真真的,十四贝子与八贝勒他们交好,虽说是如履薄冰,到底也是有个依靠。雍亲王您孤军作战,前路更加凶险,需得小心啊。”隆科多深深一拜,言辞恳切真挚。 胤禛的眸子突然亮起来,比这夜的星辰还耀眼。他俨然道:“我并不是孤军作战,我还有您不是吗?” 隆科多仰天大笑道:“雍亲王,奴才不过是个步军统领,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四川的那位封疆大吏才是一把真正的利刃呢。” 胤禛霎时醍醐灌顶,向隆科多拱手道:“多谢舅舅提点,良禽择木而栖,舅舅放心,胤禛一定会做那上好的金丝楠木,到时候舅舅再来不迟。” 康熙五十一年九月三十日,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如约而至。 一道圣旨下,皇太子胤礽自复立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弘业断不可托付此人。 爱新觉罗·胤礽,这位曾经数次监国的赫舍里皇后嫡子,经历了废太子而重立之后,于这日再次被废,拘执于咸安宫。 胤禛对这个消息并不惊讶,他甚至能够想象到他那些各怀鬼胎的兄弟们,此刻大概都是嘴角含笑,心照不宣吧。 唯独无法接受的只有胤礽一人。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从小便被皇阿玛以储君栽培,多次监国从未出过差错。到头来,皇阿玛凭托哈齐他们几句话,就这样定了自己的罪。 他更不明白,当初被废之时,还有兄弟替他说话,这一次,却为何一片沉寂,再无人敢言。 胤禛踏进这冰冷的咸安宫,胤礽就将在这里度过他的余生。他知道,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看他的二哥胤礽,恐怕也是最后一次。 胤禛推开这扇沉重的大门,胤礽虽还穿着那锦绣华服,眼中却已显颓唐之色。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雍正x年羹尧]覆手倾天下 作者:无谓舍人 第5节 胤礽一见到胤禛,突然来了ji,ng神。想当初,大阿哥胤褆诋毁他篡逆,险些要了他的命。是胤禛和胤禟不计利害,出言相助,故而这四弟和九弟在他眼中到底和别人不同。 “四弟——”胤礽高呼着要与胤禛相拥,胤禛却向后退了两步。 胤礽大笑起来:“我明白了,现在连你也和我生分了。” 胤禛嗤笑道:“我和二哥,似乎素来就没有什么情分吧。” 胤礽眼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绝望道:“早知如此,你当初就不该救我。” 胤禛一步一步走到他身侧,附耳道:“实不相瞒,当初皇阿玛究竟是有心废你还是一时意气,我不得而知。俗话说圣意难测,伴君如伴虎,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贸然随波逐流。更何况当时出头的是九弟,我不过帮着说了几句话,这样也算是救你吗?” 胤礽一时气急,指着胤禛说不出话来。 “不过这一次,我是真的想要救你一命。”胤禛又道。 “此话怎讲?”胤礽回过头来望着他。 “太子难道忘了,古往今来,有多少废太子无缘由地死在禁宫里,成王败寇,又有多少落败者从此销声匿迹?”胤禛面上安之若素,却是字字如刀刻在胤礽心上。 胤礽脸上满是惊惶之色:“你的意思是?” 胤禛本是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一块古玉,听胤礽这么问突然抬起头道:“难道太子就不奇怪,托哈齐他们都是你的心腹,为何会突然跳反?” “难道不是因为他们贪生怕死,才会受不了皇阿玛的拷问,才会——”胤礽说到这里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你说得不错,只可惜,他们不是贪生怕死,而是贪财好色。”胤禛撇嘴一笑,接着道:“这些莽夫,只要有足够的银子打点,让他们说什么就会说什么。加上太子你急功近利,言辞不加收敛,每每触得龙颜大怒,你说,让皇阿玛怎么相信你没有谋逆之心啊。” “别的罪过我都认了,却只有这一条我是万万不认!皇阿玛是我的阿玛,什么谋逆,什么弑篡,我统统不会认的!”胤礽立刻激动起来。 “太子不要激动,就算你不认,事已至此,这也怪不得别的。皇阿玛年纪大了,想当年隋炀帝杀父,唐太宗玄武门弑兄,以史为鉴,不得不防啊。”胤禛还是将这些血淋淋的事说得云淡风轻。 “所以这一切是你做的?”胤礽咬牙切齿道。 “若是我做的,今日又何苦到这里来?”胤禛摇头叹息。 “不是你做的,老大也早已被囚,那就是——”胤礽终于想到了什么,跺脚道:“我就知道他们几个偷偷摸摸聚在一起,一定没干什么好事!” “太子别忘了,您曾被皇阿玛复立,又是皇阿玛曾经最疼爱的儿子,难道就不怕他们斩草除根吗?”胤禛这次的语气郑重其事,又做了个“杀”的手势,吓得胤礽连连退后。 “那我该怎么办,难不成坐以待毙吗?”胤礽乱了方寸。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这法子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取决于你愿不愿意去做。”胤禛卖了个关子。 胤礽越发焦急起来,拉住胤禛的衣袖道:“不管是什么法子,能保住性命就行。” “装疯。” “装疯?” 胤礽怔住了。 “这世上只有死人和疯子才没有威胁,若是你疯了,皇阿玛就不会再萌生复立之心,那你也自然失去了价值不是吗?一个没有价值的人,是不值得大动干戈来算计的。”胤禛叹道。 “果然是鹬蚌相争,你渔翁得利啊。”胤礽此时看着胤禛,突然变得无比清醒。他曾经也是一个戒急用忍、心思深沉的人,这些年沉沉浮浮,早在纸醉金迷中迷失了自己,这一刻,他才终于幡然醒悟。 “没错,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一件一箭双雕的好事。可我这么做,不完全是为了自己,就凭二哥你至今仍感念我当年举手之劳的恩德,我也不愿看你成为这场腥风血雨的牺牲品。”胤禛这番话着实是肺腑之言,掷地有声。 胤礽立得笔直,深深一作揖:“四弟……雍亲王慢走——”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文献: 1《清史稿·卷二百二十·列传七》胤祥 2《清史稿·卷二百二十·列传七》胤礽 3《清朝八大亲王》吴玉清,吴永兴,1993 ps:据说龙椅的材质是金丝楠木哦~ 第17章 十三遭囚雍王失臂膀,兄弟情深蛟龙露头角 胤禛回到雍王府的时候,鄂尔泰早早地在门口候着他了。 鄂尔泰从来是喜怒不形于色,可这次他脸上却满是焦灼,怎么看都是出了大事。 果然,不等胤禛询问,鄂尔泰已经匆匆跑过来道:“不好了,不好了!我方才带那几个名医去十三阿哥府上,谁知他府上的人说,十三阿哥已经被宫里的人带走了!” “什么,宫里的人?是皇阿玛下的旨吗?”胤禛把眼睛睁得老大,只当是自己听错了。 “不错,就是皇上下的圣旨啊!爷,您快去救救他吧,去晚了怕是……”鄂尔泰已是泗涕横流。 胤禛一把拉过刚刚跨下的马,一路狂奔进了宫。 胤禛到的时候,乾清宫内已经跪了一地,却全是熟悉的面孔。 老八胤祀,老九胤禟,老十胤,老十四胤禵,还有,那跪在正中,满额冷汗,面色苍白的,正是十三弟胤祥。 胤禛不知发生了什么,可他隐隐觉得,天,要塌了。 一旁的胤偷偷去瞥跪在身边的胤祀,胤禟瞪着眼暗示他不要四处张望,胤禵则是直愣愣得盯着他的皇阿玛瞧。 胤祀低着头,他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映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得意。 三天前,八贝勒府 胤禟将他这些日子结交的传教士和朝中大臣的名字一笔一划地写在纸上,待身边的胤祀等人看过以后,立刻丢进面前的小火炉内。 这纸片如同枯叶蝶般,扑进火中,霎时粉身碎骨。 胤禵赞道:“这一次,那太子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怕是也cha翅难飞了!” 胤祀却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浅笑道:“太子做事没有分寸,要对付太子,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这一回,咱们不仅要把太子拉下马,还要借此机会断老四一臂。” “此话怎讲?”胤正拿起一块桂花糕往嘴里塞,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地问道。 “你们说,若是有证据表明,这次太子的事老十三也有份,皇阿玛会把他怎么样?”胤禵cha话道。 “人我已经安排好了,至于皇阿玛信不信,就得看造化了。”胤禟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沉吟道。 胤禛下跪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正襟危坐,将手中的折子“啪”地扔到他们面前。怒道:“到齐了啊,胤祥,你说说,这折子上说的是真的吗?” 胤祥本就患有腿疾,此时又在殿中跪了许久,早就有些支撑不住。他勉强向前挪动了几步,拾起那本折子,还未看几个字,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昏厥过去。 胤禛急忙过去扶住了他,隐隐看到折子上写的是胤祥暗中与废太子勾结,图谋不轨。 他明知此时皇上正在气头上,但看到身旁气若游丝的胤祥,大声辩解道:“皇阿玛,儿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十三弟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胤禵哂笑道:“四哥不是向来沉稳,凡事都要三思而行,怎么这次问也不问就断定不是十三弟所为?” 康熙一掌拍在面前那张紫檀木几案上,喝道:“在朕面前大呼小叫的,还有没有规矩!” 胤禵和胤禛都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胤祥强撑着立起身来解释道:“皇阿玛,儿臣没有做过的,断不会承认。” 康熙没有理会他的话,却去问胤祀道:“老八,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胤祀抬起头道:“儿臣无话可说。” 身边的胤禟却突然道:“皇阿玛,儿臣有要事禀报。” 胤禛心中没来由地忐忑起来。他看向那张脸,如今的胤禟,端得是春风得意,较之从前,少了几分正气,反而多了几分锐气。 “但说无妨。” “皇阿玛,儿臣来乾清宫之前接到密报,说雍亲王一个时辰前曾去咸安宫暗会废太子。四哥,可有此事?”胤禟看向胤禛,他那咄咄逼人的样子让胤禛心寒。 “老四,老九此话当真?”康熙的语气里夹杂了愤怒与失望。 胤禛正想着怎么答话,胤祥那颤抖的声音却响了起来:“皇阿玛,此事与四哥无关。是我为了掩人耳目,扮作四哥的模样,去咸安宫密会二哥。” 胤禛惊道:“十三弟——” 胤祥似乎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连珠炮似的滔滔不绝:“皇阿玛,与废太子勾结的人是我,密会废太子的人也是我,若要降罪,就治我一个人的罪。” “你不是刚刚还不承认吗,一会儿工夫怎么就换了个说法?”康熙冷冷地看着他。 “儿臣一人做事一人当,实在不愿连累无辜之人,还望皇阿玛成全。”胤祥笑了,视死如归。 “求皇阿玛治罪!” “求皇阿玛治罪!” “求皇阿玛治罪!” 胤祥的眼中显现出从未有过的坚韧,他跪得笔直,只把头磕得咚咚响。 “十三——”胤禛只觉得喉头如血涌,喊出声来已是嘶哑。 胤禛看到胤祥的额头已经泛红,他颤抖着,却是那样无畏。 他还依稀记得,小的时候,其他兄弟总是成群结伴,只有胤祥是孤零零一个。他虽有亲额娘,有妹妹,却和没有没什么两样。 他是那样温和、那样勤勉,常常一个人坐在尚书房的窗边看书,从清晨到日暮。 原本可以做一个与世无争的闲散王爷,如今却要无辜入罪,他什么都没有做错,最大的错误就是认识了他——爱新觉罗·胤禛。 胤禵却不肯就此罢休,道:“皇阿玛不能听十三哥一面之词,还得传废太子来乾清宫当面对质才好。” 康熙身边的大太监梁九功忙道:“十四阿哥有所不知,方才咸安宫来报,废太子他已经……已经疯了。” “什么?”胤禵和胤禟胤三人异口同声道。 “罢了,你们这些恩恩怨怨,朕也懒得纠缠。既然胤祥已经认罪,依你们所见,该如何处置啊?”康熙面无表情,话里也听不出感情来。 胤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当然是送到宗人府去了。” 胤禛和胤祀都不约而同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康熙大笑起来:“宗人府?好提议啊,咱们大清入关以来,还没有进过宗人府的皇子呢,老十三这是要做头一个了?” 胤祀立马接道:“皇阿玛,十三弟身体孱弱,自然是去不得宗人府的。依儿臣所见,十三弟所犯也不是什么大错,不如小惩大诫,就在十三阿哥府上关几天以儆效尤也就罢了。” 康熙冷笑道:“当初说他罪大恶极的是你们,如今说要小惩大诫的也是你们,朕才当真是里外不是人啊。” 胤禟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抬头道:“皇阿玛,儿臣知道京城有条小胡同名曰养蜂夹道,地处偏僻,是个藏身的好去处,前朝孝宗皇帝朱佑樘便是在此处长大。儿臣想,十三弟犯的乃是口舌招尤、结党营私之罪,囚于此处既可静思己过又可远离尘世喧嚣,是再好不过的去处了。” 康熙点头道:“如此甚好,就将十三阿哥胤祥幽禁于养蜂夹道,任何人不得随意探访。” 胤禛强忍眼泪,叩头道:“皇阿玛,十三弟的鹤膝风近来愈发严重了,养蜂夹道寒冷潮shi,儿臣怕他受不了。” 胤祥轻轻扯了下胤禛的衣袖,笑着摇摇头,咬牙道:“皇阿玛不用费心了,儿臣领旨谢恩!”胤禛紧握双拳,凌厉的目光扫视过胤祀、胤禟、胤、胤禵的脸。 这笔血债,总有一日,他要替胤祥问今日在场的每一个人讨回来! 从紫禁城到养蜂夹道的路是这样漫长,胤祥一瘸一拐地踏上这条不归路,此次一别,日后再难相见。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胤禛走在胤祥身侧,他要陪他走完这最后一段拥有自由与光明的路。 “四哥,置之死地而后生,咱们俩不能都折了进去。我腿疾难愈,已经是废人一个,帮不上你的忙了,这是我唯一可以替你做的事。”胤祥笑着,胤禛心里却是万般苦涩。 “别怕,四哥不会让你受太久的苦的,我一定会想法子救你出来。”胤禛哽咽道。 “好,我还等着和你一起吟诗作赋、s,he猎舞剑呢,四哥,你可别让我失望。”胤祥眉眼弯弯,在夕阳下煞是好看。 就这样,二十六岁的皇十三子胤祥,在这个凄冷的夜晚,结束了自己仓促而又无悔的青葱岁月。 胤禛给自己斟了一杯又一杯酒,他遣走了所有的下人,就只为了这一刻,享受属于他一个人的孤苦寂寞。 这一仗,他算是打赢了,太子胤礽被废,不日即在咸安宫发疯,再无复立之可能。这一仗,他却也打输了,输得淋漓尽致,输得惨绝人寰。 从此,身边再也没有人能叫他一声四哥,再也没有人与他作诗品茶,闲时看花开花落,乱时听丝竹喑哑。 他突然想起当日舅舅隆科多的话来。 双峰,要是你在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正史并无记载十三爷于养蜂夹道被囚十年,但是这十年关于他的记载确实很少,所以这是一个比较普遍的说法哦~ 第18章 苦心孤诣老八壮声势,迫在眉睫雍王再入川 香烟袅袅,房里的檀香燃得快见了底,侍候在一旁的丫鬟又打开那青铜香炉,挑了一块新的续上。 胤祀嗅了嗅屋里这浓郁的檀香味,皱眉道:“好了,你出去吧,不用再添了。” 丫鬟只道平日八贝勒是最喜欢这檀香的,今日不知怎么倒厌倦起来,不明就里地黯然退下了。 胤祀面前坐着的是京师里最有名的术士乔方先生。他见胤祀如此,站起身来道:“八贝勒可是有什么难事?” 胤祀开怀道:“乔先生果然是名不虚传,当日由煤山上望紫薇星,知我今日大事必成,故而才敢放手一搏。如今废太子已疯,再无复立之可能;老十三进了养蜂夹道,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老四没了羽翼,不过是个残兵败将,成不了什么气候,这可都是先生的功劳。” 乔方见他答非所问,知道这八贝勒必定是有其他事要和自己商量,忙道:“我乔方是个俗人,也就是爱钱的主儿,只要八贝勒给得起银子,小人必然会为八贝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胤祀斜过头打量着乔方,又突然大笑起来:“今非昔比啦,过去乔先生不过是到我府上做些推星算命的小事,今儿我就有更大的生意想和乔先生做一做,不知道乔先生愿不愿意啊?” 乔方摸不透他的心思,可他却是个聪明人,赔笑道:“八贝勒吩咐着,乔某也听着,还是那句话,只要八贝勒给得起银子,就是九天揽月,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胤祀拍手称道:“好,我就喜欢乔先生这样爽快的人。乔先生是京城出了名儿的易术高手,不少达官贵人都喜欢请乔先生去府上看看风水。这事说来也简单,只要乔先生为那些大臣们看风水的时候,告诉他们帝星所在就成。” 乔方心下暗忖:这八贝勒刚刚在这次废太子博弈中下了一城,此刻定是要乘胜追击。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散布这种蛊惑人心的话对他而言就是上疏皇上立他为太子最好的法子。 胤祀见他迟迟不开口,冷笑道:“乔先生莫非是不愿做这些小事?” 乔方搓搓手,点头哈腰道:“八贝勒,不是在下不愿意为八贝勒做事,只是您也知道当今皇上最忌讳什么,这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胤祀大步流星地走到角落里一口落了灰尘的大箱子前,一抬手,这箱子打开的一瞬间,乔方几乎惊得掉了下巴。 这里头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箱子的黄金白银,加起来怎么着也够他乔方快活一辈子,不,八辈子了。 胤祀从箱中拿出一块金条,高高抛起又牢牢接住,到乔方面前晃了晃道:“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真金,恐怕是你这辈子也见不着的数。这里呢,也是我这些年来积攒的家当,如果还嫌不够,过会儿给你开张条子,这里不远就是九爷府上,让他再给你一箱子。” 乔方腿一软,“啪”地跪倒在地:“不,不用了,这点儿就够了。小人一定帮八贝勒把事儿办得妥妥贴贴的。” 胤祀笑得那么成竹在胸,那么胜券在握,他不知道的是,乔方刚一出八贝勒府的大门,他门口的家丁就向着雍亲王府去了。 年羹尧处理了一天的公文,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头也昏昏沉沉的。他站起来,刚要舒展舒展筋骨,贺成却直接“吱呀”一声推门进来了。 年羹尧有些不悦道:“怎么不敲门就这样直冲冲跑进来?” 贺成上气不接下气道:“大人,您知道是谁来了吗?” 年羹尧笑道:“还能有谁,难不成是玉皇大帝下凡了?” 贺成一拍大腿道:“哎呦,那也差不离了。虽然不是玉皇大帝,可也是个龙子龙孙啊!” 年羹尧隐隐猜到了他说的那个人是谁,笑容霎时僵在了脸上:“你说的不会是雍亲王吧?” 贺成走过去笑着点点头:“我就说大人绝顶聪明,一猜就猜着了。其实吧,他这次还是以尹四的身份来的,不过嘛,大人把尹四就是雍亲王的事儿告诉了我们,我们也就都知道他是谁了。” 年羹尧听到这里,蓦地紧张起来,扳下脸道:“见到雍亲王的人多吗?都可靠吗?” 贺成拍着胸脯保证道:“您就放心吧,不多。都是咱们自己人,不会到处乱说话的。” 年羹尧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转了转眼珠道:“他来做什么,我不见。” “现在说不见可来不及了。” 年羹尧抬起头来,眼前站着的正是那日思夜想却不敢相见的人。 他这次竟是一身灰褐色布衣,脚上穿的也是一双浅灰色布鞋。这次一别,他瘦了好多,脸颊尖了,眼睛也是肿的,可他的眼神没有变,还是那样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见了他年羹尧又添了几分柔情。 “你——”年羹尧不知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更加不知应该如何面对他,想开口却难以启齿。 贺成看了看年羹尧,又看了看胤禛,嘿嘿一笑,道:“我就不打扰二位知己重逢了,我先走了。” 说着麻利地转身离开,还不忘带上了门。 年羹尧想了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说过,你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修书给我就行,何苦亲自赶一趟。” 胤禛低头一笑,叹了口气,像个主人似的坐到了方才年羹尧坐的桌案前,抬起头来抹唇笑道:“我想你了。” 他的笑似春风和煦,他的话如春雨连绵,年羹尧只觉心中纵有千般龃龉,一刹那便也汇入江海,瞬间化作相思泪。 他定了定神,不去看胤禛,冷冷道:“你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我孤身一人,一路风雨无阻赶过来,就是为了见你一面,你真的这样绝情吗?”胤禛站起来,手拍在书案上,掌心顿时通红。 此言有如惊雷当头木奉喝,年羹尧不忍道:“雍亲王既然有如此诚意,来者即是客,我也不会赶你走。不过你要如实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胤禛面色沉重,长叹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太子已经被废,我十三弟胤祥被皇阿玛囚于养蜂夹道,不许任何人前去探望。我的探子从老八那里探到风声,说他暗中收买术士散播谣言,而我呢,我却无能为力,只好隐姓埋名,日夜兼程独自到四川找你。” 年羹尧身处四川,对皇宫里的腥风血雨还并未全然知晓,听他这样一说,才觉得形势严峻。立刻也郑重其事道:“如此看来,岂不是八贝勒他们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胤禛点头道:“不错,我虽然还有鄂尔泰,舅舅隆科多的意向也尚不明朗,可老八集结了老九老十老十四,他们人多势众,我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 年羹尧咬牙道:“看来他们是打算一鼓作气,先把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除去,剪去了羽翼的雄鹰是飞不上天的,随后再让皇上立八贝勒为太子,就可以彻底让你再无反击之力了。” “前路凶险异常,实在是吉凶莫测啊。”胤禛无奈道。 “怎么,这样你就怕了,打算退缩了,要将你那万丈雄心拱手让人了?”年羹尧的眼里燃起了熊熊烈火。 胤禛抹了把脸,一甩辫子,愤愤道:“我才没有那么容易认输,就算是为了十三弟,我也要和他们斗到底!” 年羹尧拍拍他的肩道:“好,这才是我认识的胤禛。咱们抽丝剥茧,好好想想办法,他们未必是我们的对手。” 胤禛欣慰地笑了,动容道:“双峰,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年羹尧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清了清嗓子道:“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是答应了你做你的马前卒,可没答应别的,你别得寸进尺,我可不敢忘了,容斋还等着我呢。” 胤禛暗自好笑,年羹尧真是个不会撒谎的人,他这会儿嘴皮子虽然溜,眼神倒躲躲闪闪的,手脚也不知道往哪里放,脸还红了起来。 胤禛这些日子没少担惊受怕,平日里也是日日殚ji,ng竭虑不敢松懈,好不容易到了四川,他倒也乐得陪年羹尧玩这个游戏。 他故作愤怒,大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是忘不了那个岳钟琪?别忘了,他是岳升龙的儿子,是神是鬼还不知道呢,要是出了事儿,你担得起这个罪名嘛。” 年羹尧挑眉:“不管担得起担不起,反正和他有关的,你就别管了。你虽然是雍亲王,还是个见不得光的,这里可是我的地盘,你别胡来啊。” 胤禛往后一倒,懒懒地靠着墙,仰起头坏笑着说:“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连你和那个姓岳的一起收拾了。” “好啊,我等着,你别不来啊。”年羹尧一推门大步流星地踏了出去。 “我蒙人的本事还不赖吧。”胤禛得意地舔舔嘴唇。 第19章 故人重聚解误会,扫贼平寇订盟约 胤禛歪在榻上,手里剥着一个刚摘的柑橘。从前在雍王府,早就是丫鬟仆人一旁伺候着,如今在巡抚衙门却什么都没有。 胤禛噘着嘴,心里咕哝着:“好你个年双峰,爷好歹是个亲王,自幼锦衣玉食惯了,到了这里竟然就受这种委屈。” 恰逢年羹尧推门进来,胤禛有些惊讶地自嘲道:“还真是说曹c,ao曹c,ao就到啊。” 年羹尧心领神会地一笑道:“你是不是又在背后说我坏话了?” 胤禛把手中剥好的橘子递到年羹尧嘴边,道:“我哪敢啊,这是在你年大人的地盘,我要是放肆,不得被人赶出去露宿街头了。” 年羹尧毫不客气地接过他手中的橘子,撂下一句“出来,有话和你说!”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胤禛一打挺坐了起来,跟着年羹尧到了院子,却看到院子里堆了满院子的木头。年羹尧从脚下拿起一把锋利的斧头信手一抛,胤禛一个踉跄才勉强接住了。 “把这些柴都砍了。”年羹尧铁着脸道。 “什么?我胤禛虽然不是那些身娇r_ou_贵的纨绔,可怎么也是个天潢贵胄,你让我做这些?”胤禛想不明白,年羹尧昨儿还好言好语地和他说话,今儿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 年羹尧面无表情道:“你是雍亲王不假,可你到了这里,就不便暴露身份了。是我特意吩咐下去的,不准他们当你是什么贵客,而且我们巡抚衙门也不是白住的,你在这里待了也快两个月了,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光等着别人伺候吧。” “你要钱,我有的是银子,用不着做这些。”胤禛说着就要从怀里掏银子。 年羹尧一把拉住他道:“这些日子我已经给你想了不少法子,你却总是推说这个不好那个不稳妥,摆明了就是要赖在这儿白吃白喝。我可不缺这点银子,要么你就乖乖地砍柴,要么就赶紧回你的雍王府去,王府里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你呢。” 胤禛吃准了年羹尧这次使的是激将法,咬咬牙把斧子紧握在手里,道:“我说过,没有十足的把握对付老八他们我是不会走的,这点小事还不能难倒我。” 年羹尧不屑一顾地笑道:“好哇,我倒也想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胤禛一甩头,正欲劈柴,却听到一个温润的声音: “年大人——” 胤禛一回头,居然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年羹尧一见他,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道:“容斋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胤禛这下才知道,原来这个看起来温文儒雅的男子竟然就是游击岳钟琪。 闻名不如见面,原来这岳钟琪确实是眉清目秀,风度翩翩。听说他在任上也立了不少汗马功劳,看来同年羹尧一样,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 他瞥了岳钟琪一眼,继续砍着手里的柴,他倒要看看他们这次又要耍什么花样。 岳钟琪直愣愣地盯着胤禛,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虽然一身布衣,却是一身的贵气非凡,难以掩饰。 年羹尧撞了撞岳钟琪道:“怎么了,不过就是一个砍柴的小杂役,也让你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瞧。” 岳钟琪走到胤禛面前,笑道:“你是?” 胤禛朝着年羹尧努努嘴道:“方才你们年大人不是说了吗,一个砍柴的小杂役罢了。” 岳钟琪刷的一下打开手中的扇子,轻摇折扇道:“就算是杂役,也该有名字吧。” 胤禛不假思索道:“草民尹四,阁下是?” 岳钟琪刚要说话,年羹尧急急忙忙地挽住了他的手道:“咱们犯不着在这些无关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胤禛虽然心知年羹尧是有意为之,为的是要他知难而退,可不知为何,心里却不是滋味。 年羹尧又紧紧搂住岳钟琪的肩,贴在他耳畔道:“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小辈,犯了点过错,罚了他砍柴,他心中不服罢了。” 胤禛血气上涌,一下站起身来,冲岳钟琪道:“等一等。” 岳钟琪停下脚步,不解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胤禛并不理会岳钟琪,却对年羹尧道:“我要和你谈一谈。” 岳钟琪怒道:“大胆,你怎么敢这样和年大人说话?” 年羹尧止住岳钟琪道:“既然他有话要和我说,就让他先说吧,说完就没有什么可以打扰我们的了。” 胤禛径直拉起年羹尧走进屋里,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年羹尧扯着嗓子道:“你有什么话就一次全都说完吧,我没有闲工夫陪你玩。” “是你陪我玩还是我陪你玩?你以为你装得很好吗?我胤禛还没有糊涂到这个份上吧。”胤禛一开口就已shi润了眼眶。 “我装什么?我有什么可装的,是你多想了。”年羹尧别过头去。 “是吗,可你挽住岳钟琪的时候手都在颤抖,你看着他说话神色也不自然,倒是望着我的时候,我居然能在你的眼里看出疼惜来。我本来想看看你能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可现在,我一刻都不想等了,双峰,你要拿捏我的办法有千千万万种,不要选这最伤人的一种好吗?”胤禛垂首道。 “是你自作多情罢了,有些事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为何就是不听?”年羹尧背过身去。 胤禛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瞬间突然什么都顾不上了,仿佛早已天崩地裂,世上万物消融,天地间就只得他们二人。 胤禛突然扑上前去,就像一只饿极了的豹子,摄住了他的唇。 年羹尧挣扎着,只觉得嘴里涌出了一股腥咸,却像一坛陈年烈酒从喉头灌入心头,让他醉在其中不能自拔。 鲜血混合着唾液咽下,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狠狠地推了胤禛一把,抹了抹唇上残留的血,疯了似的大喊起来:“胤禛,你太过分了!我妹妹还在你雍王府独守空闺,还有你的福晋、侧福晋,难道她们就不可怜吗?你自以为是什么天下第一痴情种,到头来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下第一负心人!” 胤禛本想辩驳却又无言以对。 年羹尧继续道:“你扪心自问,你是真的喜欢我吗,还是连你自己也分不清这只是一种原始的冲动还是发自内心的爱呢?你有太多的欲望,这些欲望也许在你心里算不得什么,可随意抽出一样来,在你心里也比我更重要。是,你说的没错,我做这些,都只是为了要你早点回京师去,可那都是为你着想。你是个有大抱负的人,不该在这荒山野岭埋没了志向。” 胤禛本不想闹到这个地步,这一刻,他也愣住了。要如何收场,他不知道,是留是归,他不知道。 也许就像年羹尧说的,从初遇到京城重逢,再到此番患难再聚,他一直以来,对他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真的是他所谓的爱吗?他也不知道。 年羹尧一脚踹开紧闭的大门,怒气冲冲地甩手而去。 胤禛留在原处,他只有悔恨,不是恨别人,只是恨他自己。 翌日清晨,胤禛一宿未眠,一大早却听见外面吵吵嚷嚷,起身一看,却是年羹尧带了一队人马,整装待发。 胤禛快步走上前去,问道:“你要去哪儿?” 年羹尧一踩马镫,翻身上马,道:“近日流寇出没,山匪打家劫舍,百姓苦不堪言。我是奉了提督岳升龙大人的命令前去剿匪,怎么,你也有兴趣一起去?” 胤禛见马厩之中还有一匹瘦弱的黄马,立即牵出马来,坚定道:“不要说是平寇,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随你一起去。” 年羹尧有些苦涩地大笑道:“看来我昨日说的话你并没有听进去啊。” 胤禛看着他,目光无比坚毅:“你说得对,有些事我确实暂时想不通,可我想,只要你肯给我一个机会,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想通的。” “好,本巡抚正是用人之际,就领了你这个情。不过你得答应我,凡事都有个期限,若是这次平寇归来,你还是想不通的话,就立马回你的雍王府去,再也不要到四川来。”年羹尧的话掷地有声,又是当着将士的面说的,容不得胤禛半点犹疑。 他点头道:“好,一言为定,若是归来时我还是不能有所得,就立刻快马加鞭赶回京去。” 年羹尧伸出手来,大声道:“兄弟们都听到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胤禛站在马下与他三击掌,响彻云霄。 “昨天的事,实在是因为我近来为了十三弟辗转反侧,又时刻担忧着京中生变,脑子犯糊涂,冒犯了你,对不起。”胤禛与年羹尧策马并行,悄声道。 年羹尧见后面的士兵议论纷纷,还有捂着嘴偷笑的,狠狠一拉缰绳,马受了惊吓,一下子行出去老远。 胤禛急忙追赶上去,连声唤道:“双峰,等等我啊——” 第20章 化前嫌冰消雪释,共生死情愫再生 胤禛与年羹尧行出去十几里,本想着停下马来静候身后的队伍追上,可胤禛却敏感地觉察到有些不对劲,他惴惴不安起来,回头一瞧,身后哪还有什么军马,只是空荡荡一片。 “双峰,你看——”胤禛大叫道。 年羹尧本是骑着马独自走在最前头,听着胤禛略带惊慌的喊声,一回头也真真吃了一惊。他快步靠近胤禛的马,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他们缓过神来,霎时间一阵狂风大作,卷起满地黄沙,喧嚣的风是地狱的使者,带起了地上堆积的尘土,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风沙尘土本是寻常,可这背后潜藏的危机却不是一般人可以预料到的。胤禛和年羹尧也无法预料。 胤禛眼前一片昏黄,只有耳畔席卷的风声,马受了惊的嘶鸣,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总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恐惧从心底升腾起来。 他只有用手去摸索着年羹尧的方向,拼命嗅着他的气味。 “双峰,你在哪儿?”他喊。 忽然,只听□□那匹马痛苦地哀鸣一声,一阵剧痛,胤禛从马上跌下,翻滚了几圈,终于忍痛抬起头来,他在一片茫茫中听到了利剑出鞘的声音,冰冷的剑锋已经抵在了脖颈。 “雍亲王,别来无恙啊。” 风沙中胤禛看不清这个人的脸,只是隐隐认得出他的声音,也吃不准他到底是不是八阿哥的手下。 “是你——”胤禛一抹额头上的沙尘,冷笑道。 “难为雍亲王还记得,我们曾经有缘在八贝勒府见过一面。不过可惜了,今日我就是来送你上路的。”那人狞笑着。 果然是他,看来老八也是神通广大,居然能找到千里之外的四川来。 “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死,我胤禛从来不怕,就怕你杀不死我,今日所受苦楚,他日定当加倍奉还!”胤禛大笑起来。 那人犹豫了一下,又壮胆道:“你别在这故弄玄虚,受死吧!” 胤禛瞪着眼,他不信,他不信苍天无眼,就这样断送他爱新觉罗·胤禛的性命,将大清的大好河山拱手让人。 眼看着手起剑落,胤禛就要人头落地。 风声弱了,风沙也渐渐停了下来,只见一粒石子飞过,有力地打在那杀手的手背上,杀手吃痛,长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胤禛眼疾手快拾起剑来,剑花一挽,那剑就架到了杀手的脖子上。 “八贝勒是在哪里找了你这样的手下,事先也不打听打听,我年羹尧虽说是进士出身,可也是自幼习武,哪里是引颈就戮的书生!”年羹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胤禛顿时舒了一口气,玩笑道:“双峰,引颈就戮的是我不是你吧,他可是冲着我来的。” “要杀就杀,哪来的废话!”杀手横眉冷对,把牙咬得咯咯响。 “你想死?没那么容易。”胤禛使了个眼色给年羹尧,年羹尧正要去找绳子捆他,却听胤禛在背后喊道:“不好,他服毒自尽了。” 事实上,他早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仅服毒自尽,还在自尽前拉响了信号弹。 一时间,叫喊声冲天响,成群结队的黑衣人一拥而上,少说也有十几个人。 胤禛拉起年羹尧,飞似的拼命往前跑,年羹尧握着胤禛的手,已是满手的冷汗。他们两人虽然都有些底子,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八阿哥这次派出去的都是些一等一的高手,眼看着身后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逼近,那纷乱的脚步声就是一道道催命符。 年羹尧知道,这样下去,他们俩一个也跑不掉。 那匹枣红色的马就在不远处,它是年羹尧的坐骑,这匹马日行千里,陪着他度过了几回寒暑,随他出生入死,可以说是他的心腹。 他突然松开了胤禛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匹马。 胤禛笑了:“你走吧,我不怪你。” 年羹尧什么也没说,只是吹了一声口哨,那马通灵性,快速向他们奔来,他使出了全力一把将胤禛推上了马,深情地注视着他道:“你快走吧,我在这里拖住他们,要不然,我们都要葬身此处了。” 不等胤禛反应过来,年羹尧一拍马屁股,那马飞驰而出,向着遥远的前方奔去。 年羹尧从身侧抽出那柄长剑,屏气凝神,等待着一场鏖战。 当时的境况之惨烈,就是数年后那个久经沙场、嗜血无数的年羹尧看了,也会赞叹一句:马革裹尸,血染黄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好胆量。 年羹尧一人与这数十人作战,杀得红了眼,竟夺过敌人手中的□□,那些骑着马的,一挑就落一个,行在路上的,有如一辆削尖了的战车,一路横冲直撞,从心脏穿过,将他们的尸首串起,血淋淋地挂在枪端。 可后面还有黑衣人源源不断地赶来,任凭年羹尧有三头六臂,也渐渐体力不支,他的视线一点点模糊,最后手脚也一点点无力,这一刻,他突然笑了,释怀了,也许,这就是他的命运。 注定要这样战到最后一刻,注定要为了胤禛献出他脆弱而又坚强的生命。 他放下了□□,也放下了剑,不知为何,他内心突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这种平静也许就是佛教常说的五蕴皆空吧。胤禛此时应该已经跑了很远了,远得他们无论如何再也追不上了。他什么都不想了,什么都不要了,或许,这对他和胤禛来说,就是一种最好的结局。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雍正x年羹尧]覆手倾天下 作者:无谓舍人 第6节 “还愣着干什么,快上来!” 胤禛的声音倏地响起,年羹尧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果然是胤禛骑马站在他身侧。 “你疯了吗,回来做什么,送死吗!”年羹尧霎时泪如泉涌,他只能大声咒骂着胤禛,骂他傻,骂他蠢,骂他没心没肺。 胤禛只是将他拉上马来,一同向前而去。他在前面驾着马,声线是颤抖的,声音却是愉悦的:“要死一起死,没有了你,对我来说,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年羹尧苦笑道:“可是后面那些追兵不是吃素的,我看咱们是死不成也活不成了。” 身后骑着马为首的追兵果然下令道:“弓箭手准备,s,he中有赏!” 胤禛瞥了一眼身侧的灌木丛,对身后的年羹尧道:“双峰,有没有胆量搏一搏?” 年羹尧仰天大笑道:“我是从那死人堆里捡回的一条命,你说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胤禛伸出一只手,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等下数三下,咱们一起跳下去。” 年羹尧紧紧握住了他的手,闭上了眼。 “三——” 黄沙漫漫无人野,身后s,he手已开弓。 “二——” 箭若飞虹离弦去,战火纷飞离人惧。 “一——” 胤禛与年羹尧十指相扣,一起滚落在树丛中,那是一个小斜坡,二人就这样相拥着缓缓从坡上滚下去。 待胤禛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年羹尧那张焦急而欣慰的脸,这才知道他们已经在山坡下待了许久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胤禛坐起来,什么都不想,一把抓住年羹尧的衣领。 “什么为什么?”年羹尧继续装傻充愣。 “你以为你一个人面对凶险,就能让我安心地苟且偷生吗?”胤禛扯着沙哑的喉咙,声嘶力竭地喊着。 “不知道,我就是突然想那么做,就做了。”年羹尧低头浅笑。 “你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我们差点儿就做了箭下亡魂了。”胤禛没好气地嗔道。 “你这个傻子不也一样尽做些傻事,你以为不顾一切跑回来救我就很伟大吗,妇人之仁。”年羹尧也摆起了脸色。 “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说你妇人之仁。” “找打是吧。” “好哇,我还没打够呢。” 两人说着竟然真的扭打在了一起,胤禛揪着年羹尧的耳朵,年羹尧抓着胤禛的辫子,谁也不愿意先放手。 胤禛突然看到了年羹尧额头上的一大块淤青,脸上是密密麻麻的血痕,衣领上也是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他松了手,哽咽道:“你知道我骑着马拼命往回赶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吗?” 年羹尧摇摇头。 “我是个不信苍天鬼神的人,可是方才我居然在祈求上苍,如果可以保你不死,我愿意拿我十年的寿命来换。”胤禛抬起头,仰望着蔚蓝的天。 “我和你恰好相反,我想的是如果你可以平安远走高飞,我愿意拿命来抵。”年羹尧看着胤禛的眼睛,他的眼是那样清澈。 胤禛接着道:“其实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就在我们一起从上面滚下来的时候,我把之前没有想通的事情都想通了。” “哦,说来听听。”年羹尧饶有兴味地笑着。 “做兄弟也好,做情人也好,都是有今生没来世。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了,哪怕我们只能在一起一日,那就快活一日,只能在一起一个时辰,那就快活一个时辰。至于今后如何,并不是我应该想的事情。就如这个瞬间,我们在一起,那就享受这个瞬间,足够了。” 胤禛的话说得年羹尧云里雾里,但是他能明白的是,在那生死攸关的一刹那,他们彼此拥有,彼此信任,就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双峰,我爱你。” “胤禛,我爱你。” 缠绵的吻落在额头上,春风缱绻,一滴泪从年羹尧的眼角滑落。 第21章 死里逃生定良策,双峰献计除八王 胤禛和年羹尧从山坡下爬上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胤禛搭着年羹尧的肩膀,这一天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只觉得如梦似幻,仿佛并不怎么真实。 年羹尧还念着他那些失散的将士,将胤禛的手从肩上轻轻拿下,匆匆忙忙要去寻他们。 胤禛却拉着他道:“你不用那么担心,老八的人都是冲着我来的,不会把你的手下怎么样的。” 年羹尧听他说到八阿哥,立刻动了气,大声道:“什么八贝勒,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对付你。” 胤禛忙捂住他的嘴道:“这可不敢胡说,让人听了去,不知道要拿来怎么大做文章呢。” 年羹尧气呼呼地一脚把脚下一颗小石子踢出去老远,双手叉腰站在山坡上,心神不宁地眺望远处。 胤禛无奈道:“不瞒你说,我之前之所以跑到四川来找你,除了确实想让你回心转意以外,还有就是为了躲避老八的暗害。没想到我虽然在风口浪尖韬光养晦,他也不肯放过我。” 年羹尧听得此言更加愤怒,道:“看来我们真的要想法子,让他也尝尝这种身处绝处的滋味。” “双峰,我不是没想过,只是他们一行人多势众,而且彼此之间又是患难与共,不是那么容易离间的。”胤禛摇头道。 年羹尧与胤禛携手并肩而行,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好主意。 他低声道:“胤禛,你记不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 胤禛见他突然问起时日,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掐指仔细一算,才道:“没想到,我原来已经来了四川这么久了,今儿已经是康熙五十三年九月二十六了。” 年羹尧笑道:“那你记不记得还有两个月是什么日子?” 胤禛又仔细想了想,这下子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还有两个月是什么日子。 年羹尧提醒道:“你不记得八贝勒的生母良妃是什么时候薨的了?” 胤禛想起三年前的十一月二十六,确实是良妃过世的日子。 年羹尧道:“不错,还有两个月就是良妃过世三年的忌辰,八阿哥近年来大打仁义孝顺的招牌,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胤禛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也认为老八一定会借良妃过世三年的忌辰大肆宣扬他孝子之名,只是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式。” 年羹尧拍着胤禛的肩道:“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你听说了吗,皇上正打算两个月后去热河巡视。此次出巡,圣上是点名要八贝勒一同去的,你说他是会随着皇上一起去热河呢还是会去祭奠良妃娘娘呢?” 胤禛笑道:“双峰,皇阿玛巡视热河,换了别的阿哥怕是求之不得常伴左右,唯有老八,我看他定会寻个借口去祭奠良妃。” 年羹尧向左行了两步,又向右行了两步,一拍脑袋道:“有了,我有法子了。” 胤禛也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年羹尧道:“你的意思是趁着这次皇阿玛出巡热河的机会,摆老八一道?” “这可怪不得我们,是他自作孽,不可活。”年羹尧握紧了拳头。 京城八贝勒府 胤祀与胤禟他们几个正为了这件事犯愁。 胤祀将宫里传来的圣旨一五一十地和他们讲得清楚,这次热河出巡,皇上是指明了要胤祀陪同,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 胤禟撑着下巴静静思索了许久,道:“不管怎么说,如今皇阿玛还健在。先前二哥被废,朝中还有大臣几次上书要求复立,得亏是他疯了,皇阿玛不允。可见咱们也还不是有十足的把握,这个时候还是不要逆皇阿玛的意思的好。” 胤祀不悦道:“九弟你的意思是让我乖乖跟着皇阿玛出巡,可难道我就要弃我额娘的忌辰于不顾吗?” 胤禵也不赞同胤禟的意思,接着胤祀道:“八哥说的没错,这些日子来,我们花了多少银子,费了多少心思,为的不就是为八哥营造出一个仁义慈孝的形象。这次八哥已经放出风去,要为良妃娘娘大肆c,ao办三周年忌辰,此时若是出了差错,不是要让天下百姓耻笑?” 胤祀叹了口气,唤丫鬟上来奉茶。 他们一行人本来喝的是碧螺春,胤祀便叫人换上了铁观音来。胤禟只尝了一口就连连摇头,胤禵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突然笑了起来,又将手中的茶碗放在了一边。 胤禵抱怨道:“八哥,你未免也太小气了吧,这茶和方才喝的根本不是同一个档次的。” 胤祀只是笑着不语。 胤禟似乎已经看透了胤祀的用意,对胤禵道:“十四弟,八哥可真是用心良苦了。” 胤祀这才气定神闲地站起来,将胤禟和胤禵面前的茶拿到自己跟前。 “其实这茶并非劣品,只是你们喝惯了好茶,一时之间难以转换罢了。同样,若是我此刻贸然转换,不去额娘忌辰而讨好皇阿玛,恐怕只会招惹口舌。”胤祀一低头,正好对上了胤禟的眼神。 胤禟的眼中有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深沉,他的眼里闪出了一丝异样的光来,忽然道:“我看此事未必不可有一个两全的法子。” 胤祀激动起来,一旁的胤禵也对胤禟的话来了兴趣,异口同声道:“你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赶紧说吧。” 胤禟道:“良妃娘娘的忌辰是要去的,至于皇阿玛热河出巡,到时候八哥只消说是良妃娘娘托梦,不得不去拜祭,所以不能亲自前去陪同。八哥你可以先行一步,到时候与皇阿玛在汤泉相会。”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到时候就遣个可靠的小太监去皇阿玛那里知会一声即可。”胤祀拍掌道。 “依我看,不如我们再准备一样礼物给皇阿玛送去,这样也可显示八哥你一片孝心啊。”胤禵提议道。 “这倒也是个好主意,送点儿东西过去,也可表示八哥你不是有意违逆皇阿玛的意思,只是要成全对良妃娘娘的孝心罢了。”胤禟对胤禵的这个建议赞不绝口。 胤祀却在一旁皱起了眉:“这主意是好,可是送什么礼物却是一个大难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阿玛什么价值连城的财宝没有,只怕是送错了礼,反而自取其辱。” 胤禵道:“我听说我额娘家里有个表兄弟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一只鹰,这鹰野得很,可也是难得的凌厉。听说啊,它的爪子像刀一样锋利,喙像锥子一般尖锐,皇阿玛素来喜欢这些新奇的玩意儿,我想不如就送这只鹰吧。” 胤祀也展露了许久不见的笑颜,舒了口气道:“皇阿玛是个草原上最勇猛的战士,我想他会喜欢这件礼物的。至于如何把那鹰弄来,还得看你十四弟的本事了。” 胤禵连夜匆忙进了宫,德妃的永和宫刚刚换了新的下人,小丫鬟翠儿不小心打翻了德妃最心爱的花瓶,秋婵正在门外头教训她,见胤禵来了,急忙凑上前道:“十四爷,今儿刮的是什么风,把您也吹来了。” 胤禵马不停蹄地往里冲,一眼瞧见了卧在榻上的德妃。德妃见胤禵来了,也是说不出的高兴,上前摸了摸胤禵的脸道:“许久不见,你又瘦了。” 胤禵笑着:“额娘不必担心孩儿,孩儿一切都好。这次来找额娘也是有要事相商。” 德妃见他神情肃然,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立即屏退了左右,问道:“你有什么事尽管说,额娘能帮得上的一定会帮。” 胤禵为难道:“孩儿想借额娘先前提过的那只鹰一用。” 德妃警觉起来:“好好的你要这鹰做什么?” 胤禵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德妃的眼睛,如实道:“额娘,我要这鹰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八哥。八哥想要把这鹰献给皇阿玛,我答应了他,让他借花献佛。” “唉,你这傻孩子,有着这样的功劳你不要,偏偏要白白送给八阿哥。额娘之前已经告诉过你了,那八阿哥不是你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你跟着他,还不如——”德妃苦口婆心道。 胤禵却打断道:“额娘,您说的话孩儿都听进去了,就再帮这一次吧,孩儿都已经答应八哥了。” 德妃缓缓迈着步子坐回了榻上,笑道:“这回额娘是真的帮不了你了,这鹰啊,已经不在额娘这儿了。” 胤禵惊道:“那在谁那里?” 德妃面无表情道:“前几日隆科多大人说是也对这只鹰感兴趣,就派人去把它带走了。” “什么,怎么就让隆科多大人带走了?”胤禵急得语无伦次。 “他可是花了八百两银子买的,没那么容易让你带走。”德妃的脸上隐隐藏着笑意,嘴角也洋溢着幸灾乐祸。 胤禵想也没想,飞似的跑了出去。 “胤禵,你去哪儿啊?”德妃的喊声留在身后。 “去隆科多大人那儿——” 第22章 热河毙鹰八王失帝心,密献地图胤禛得圣宠 胤祀在府中来回踱步,原先让他欢愉的景象早已不再,这一刻,有的只是心急如焚。眼看着日子如流水般划过,若是再得不到那只雄鹰,恐怕事情就没有那么容易交代了。 “爷,十四爷来了。”门外有人道。 “快请,快请。”胤祀平日也是个老成持重的人,这会子也坐不住了。 胤禵匆忙往里头赶,手里还提着一只镂花金丝笼,笼上严严实实地罩着一片墨蓝色的绸布。这笼子本就是ji,ng雕细刻,绝非寻常之物,在阳光下还耀着一丝夺目的光。 他避开了耳目,特意绕的是城里最偏僻的小道,又时不时注意着身侧身后,故今日到此比平日多走了半个时辰。 胤祀一见了胤禵便是久旱逢甘霖,见了救星般冲了过去。 “怎么样,事情办成了吗?”胤祀来不及寒暄,直入正题。 “这事可真不好办,隆科多那个人真不是个好对付的,花了我整整五千两白银才把东西弄到手。”胤禵把笼子一放,立即向胤祀吐起苦水来。 “别管了,把东西弄到手就成。”胤祀喜不自禁,正要去掀那片蓝布,胤禵却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他。 “万万不可,这鹰性子烈得很,一旦见了光,怕是会发疯。”胤禵之前在隆科多那里已经领教过了这鹰的厉害,他可不想再尝一尝这种滋味。 “好,我这就把它交给黄公公,让他一同带去献给皇阿玛。”胤祀叫来了一个家丁,把笼子交到他手里。 见胤禵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胤祀道:“怎么了,现在事情都已经解决了,十四弟怎么还是闷闷不乐的?” 胤禵摇摇头,又低着头默默不语。 “究竟怎么了?”胤祀总觉得他有什么事情瞒着。 “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我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八哥还是小心为上,这次派去热河的公公是可靠之人吗?”胤禵终于把自己一直以来藏在内心的不安说了出来。 “十四弟,你就别杞人忧天了,黄公公是我的心腹,绝对可靠。过几日我就要出发去祭奠额娘,十四弟你一定要多保重。”胤祀向胤禵拱了拱手。 “但愿如此。”胤禵忧虑道。 康熙五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康熙帝在前往热河巡视途中,经由密云县、花峪沟等地,巡至此处,恰逢八贝勒胤祀身边的小太监来报,说是感念良妃忌辰,八贝勒已经前往祭奠,待祭奠完毕,再与皇上至汤泉相会,一同回京。 康熙本是想与胤祀一同巡游,见他如此,心中虽然不悦,到底还是有一片孝心,并无甚不妥。便对那黄公公道:“八贝勒就托你带了这话来,没别的了?” 黄公公见皇上这么问,立马想起了当日胤祀亲自交到他手中的那只金丝笼。 “回皇上的话,八贝勒虽然不能前来,却特意为皇上准备了一份薄礼。” “哦?是什么,拿上来瞧瞧。”康熙发了话,底下的人是一刻也不敢耽搁,七手八脚地把那只笼子拿了上来。 “这笼子里是什么东西?”康熙对此倒是有些好奇。 “万岁爷,这里头是一只雄鹰,传说这只鹰啊,勇猛善战,就如三征葛尔丹大获全胜的万岁爷一样,八贝勒想着圣上看了一定欢喜。”黄公公满脸都是骄傲与欣悦,惹得康熙越发来了兴致。 “好,朕倒要看看八贝勒挑的这只鹰是不是如你所说的那样威武。”康熙拿过笼子,正欲掀开那层布,黄公公叫道:“万万不可。” 康熙笑道:“你们献这玩意儿给朕,却不容朕打开,岂不是笑话?” 黄公公解释道:“皇上有所不知,这鹰的性子烈得很,怕会惊扰了皇上圣驾。” “朕除鳌拜,平三藩,又多次亲征葛尔丹,什么场面没见过,难道还怕这区区雄鹰吗?”康熙怒不可遏,一把掀开了那蓝布。 绸布落下的一瞬间,在场的众人无不是目瞪口呆。 康熙身边的公公们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康熙的面目逐渐狰狞起来,他的眉头一点一点紧皱,终于汇成了一个“川”字,脸色铁青,连胡须也在微微颤抖,天子之怒,无声却有力,蔓延开去,整个热河都洋溢着一种大祸临头的肃然。 金笼依旧,这鹰却早已毙命。 黄公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哭诉道:“皇上,奴才什么都不知道,这鹰怎么会死呢,送来的时候,明明是活蹦乱跳的。” 康熙喝道:“这就是八贝勒所说的,和朕如此相像的雄鹰是吗?看来,他是巴不得朕立马撒手归天,好让他早日荣登大宝呢!” 黄公公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惊吓,霎时昏死过去,一帮公公宫女手忙脚乱地把他抬了下去。 “梁九功!” “奴才在。” “传朕旨意,八贝勒不用去什么汤泉了,让他滚回贝勒府去好好静思己过。” “喳——” “自此朕与胤祀,父子之恩绝矣。”康熙坐在那尊贵无比的龙椅上,抬头仰望苍天,这一刻,他不再是一个手掌生杀大权,肩挑一国大任的帝王,他只是一个被孩子伤了心的父亲,与寻常人家的父亲没什么不同。 可他终究不是寻常人家的父亲,帝王家的尊荣与无奈从一开始就紧紧相连,从来不曾分开过。 康熙五十二年正月二十九日,康熙停胤祀及属官俸银俸米、执事人等银米。胤祀为此大病一场,康熙却视若无睹,甚至并未着人前去探望。 至此,八王一党可谓是元气大伤,胤祀抱病在家,胤禵胤禟他们也收敛了锋芒,暂时停下了一切结交活动。 而远在四川的胤禛,无疑是最大的受益者。 他与年羹尧去了成都最好的酒楼,点了那里最好的菜,又着掌柜的奉上几坛上好的陈酒。 “双峰,这一杯我敬你,若不是你的主意,我哪有那么容易把老八搞垮。”胤禛举起酒杯,与年羹尧的酒杯相撞,一声清脆的响声甚是悦耳。 “哪里是要敬我,我不过是给你提了个醒,还是靠着隆科多大人同我们里应外合,才能把事情做得这样天衣无缝呢。”年羹尧饮尽杯中酒。 “从前我还疑心过舅舅,这次看来,他也是铁了心要和我们坐一条船了。”胤禛兴奋道。 “恭喜你。”年羹尧又为胤禛满上了一杯。 “不过依我看来,事情还没有那么容易。八王一党个个心怀鬼胎,这次老八受挫,眼看着在皇阿玛面前是没希望了,我想,他们很快就会再推新人。”胤禛忧心忡忡。 “你是怕他们推的新人就是你的亲弟胤禵?”年羹尧已经谙熟胤禛的每一个神情,自然猜得出他心中所虑之事。 “知我者,莫若双峰也。在他们几人之中,老十四的最得皇阿玛宠爱的,且老十四与老八素来关系非比寻常,我看他们极有可能转而力保老十四登位。”胤禛叹道。 “皇位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年羹尧突然问了他一句措手不及的话来。 “事已至此,就算我不想争,难道老八他们就会放过我?十三弟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子,咱们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胤禛并不愿直言他的野心。 “其实你不用瞒我,凭你的本事,哪里就比八阿哥十四阿哥差了,依我看来,你才是最适合坐上这个皇位的。”年羹尧笑着说。 胤禛也笑了,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是有野心,我是想要皇位。有朝一日,我若是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我一定勤勉理政,整顿吏治,不负天下苍生。到那个时候,咱们就做这绝无仅有的千古君臣!” 胤禛紧紧握住年羹尧的手,他看着年羹尧眼里闪烁的光,心里也透出沁甜的蜜来。 年羹尧却道:“这些话现在说还为时尚早,八阿哥不过是打着仁义的旗帜,招揽了不少门客,其实不足为惧。若是换了十四阿哥,我看反而更不好对付。” 胤禛也发愁起来:“确实如此。老十四手握兵权,又骁勇善战,若是立下军功,到时候再加上朝臣拥戴,我们的胜算实在太小。” “不过其实不是没有办法。”年羹尧拉起胤禛的手,指指自己道:“我想我年羹尧带兵打仗的功夫应该不会输给十四阿哥吧。” 胤禛连连摇头道:“不行,战场上刀剑不长眼,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年羹尧与他十指紧扣,笑着说:“我不怕,只要能帮到你,我什么都可以去做。只不过——” “不过什么?”胤禛问。 “不过我只是个四川巡抚,到时候能不能帮上你这个忙,一来要看老天给不给咱们这个机会,二来嘛,事在人为,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年羹尧计上心来。 “双峰,你又有什么好主意?”胤禛欣喜道。 “别的我不懂,只是现在,是你回京城的时候了。”年羹尧眼中的星光散了,化作一簇火焰,向着京城燎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文献: 1冯尔康.《雍正传》:人民出版社,1985年9月1日 2《清史稿·列传七·诸王六》 第23章 再起波澜八王意绝,实心任事双峰立功 胤禛走的时候,没有和年羹尧道别。 因为他相信,在不远的将来,他们还会再见。 这一次,他是抱着最大的希望回来的。所谓哀兵必胜,就是要趁着他们这群哀兵还没有回过神来,将他们一击毙命。 可事情远不是他所想的那样顺利。 就在胤祀病倒了一段时日后,康熙即命将其所停之俸银米仍照前支给,父子之间关系转好。 随后的几年中,不断有大臣上书要求将八贝勒胤祀封为亲王,虽被康熙一一驳回,可到底还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波,甚至还有重臣上书直言“目下诸王,八王最贤”,着实让胤禛捏了一把汗。 一时之间,朝中风云变幻,议论纷纷。八贝勒府也由门可罗雀又变得门庭若市起来。 可胤祀却把这局面看得清楚。 他召集了胤禟、胤俄、胤禵几人,终于开了口:“你们认为如今的局势如何?” 没有人说话。 胤禟思忖了许久,道:“说实话,局势不容乐观。我们谁也没想到的是,皇阿玛的态度是模模糊糊,谁也不好说。只是为了长远计,我想八哥不适合再继续出面了。” 胤祀赞同道:“九弟说的正是我心里所想。我已经想尽了办法,皇阿玛还是连个亲王的名号都不愿给我。我想,咱们是不是不要把宝都压在我的身上。咱们都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胤禵道:“八哥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到了这个份上,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话音刚落,胤禵却发现这几双眼睛都直愣愣地盯着他瞧。胤禵惊慌道:“你们说的不会是我吧?” 胤祀上前拍拍胤禵的肩道:“十四弟你是德妃娘娘所出,又能文能武,素来深得皇阿玛喜爱,没有谁比你更合适的了。” 胤禵低头道:“可惜我一没功绩,二没人心,想要成事恐怕也难。” “这就要看老天爷是不是帮我们了。”胤祀眯起眼,似乎已经有了盘算。 胤禟也道:“如今西北动乱,准葛尔随时可能生变,到时候十四弟带兵平叛,立下赫赫功勋,自然就能让天下臣民心服口服。” 胤禵虽不想担此大任,可如今早已是骑虎难下,便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胤禛走后,年羹尧在四川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除了对胤禛的思念日益加深,先是有越巂卫属番与普雄土千户那交等为乱,好不容易遣了游击张玉摆平,紧接着就是策妄阿拉布坦遣其部将策凌敦多布入侵西藏。 岳升龙不久前因着年迈体弱致仕,朝廷派了时任四川提督康泰出兵,可谁知那康泰平素治军不严,还未曾抵达黄胜关,就引起了军中哗变。康泰无奈之下只得引军而还。 年羹尧见机会已到,立刻上书密奏四川提督康泰失兵心,不可用。又奏请亲赴松潘协理军务。 几日之前,得了圣旨,皇上允了年羹尧的奏请,且派了都统法喇助剿。 接到圣旨后,年羹尧立即马不停蹄地整理了行装,前线军情紧急,容不得半点耽搁。 贺成见他这副模样,心中疑惑道:“年大人,您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谁不知道西藏是偏远之地,风刀霜剑,凶险万分。且策凌敦多布听闻也是名悍将,此行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年羹尧又笑了,道:“不是什么悍将还轮不到我出马呢。” “可这是搏命啊,要说那四川提督康泰,我看他也正是惧怕了,才会随意寻个理由引兵还巢。年大人你这次去,贺成实在不能不担忧啊。”贺成的话说得在情在理,年羹尧却丝毫不为所动。 “别人不敢去,那是别人孬,我和他们可不一样,等我好消息吧。”年羹尧收拾好行装,一下利落地跨上了马,身后却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年大人,让我随你一起去吧。” 年羹尧仔细一瞧,不是岳钟琪又是谁。他向着岳钟琪喊道:“此行凶险异常,我一个人去就罢了,你不用跟着我一起冒险。” 岳钟琪笑道:“年大人,我怎么说也是个游击,这种时候我不去,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啊!” 年羹尧动念道:“好,那你就随我一同前行吧,这次是不成功便成仁,若是成了功,我想你岳钟琪作为我的副手,也绝对不会是在游击的位置上了。” 岳钟琪笑了,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即便一辈子只做个游击,若是可以当他年羹尧的副手,也就值了。 年羹尧带着兵马一路快马加鞭到了西藏。这里的环境果然如贺成所说,比他想象的还要糟些。狂风瑟瑟,不占天时,地形崎岖,不占地利,若是想要打赢那策凌敦多布,并非是一朝一夕的易事。 岳钟琪一眼看穿了年羹尧的难处,道:“年兄,我想敌人的队伍虽然勇猛,咱们的也不差,最多是有点儿水土不服,大人不必太过忧心。” 年羹尧摇头道:“并没有那么容易,西藏一役,难在地势,若是咱们有一张西藏地图就好了。” 岳钟琪叹气道:“说来容易,西藏地图哪里是那么好得的,这个偏僻的地方都没人愿意来,来的也是巴不得早些回去,能潦潦打胜已是不易,还有心思画图吗。” 年羹尧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却又欣慰地笑了。 他叹的是没有地图,他们这次的仗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打,笑的却又是若此番他可以画得西藏地图,让胤禛带入朝去,献给皇上,那么胤禛在他皇阿玛面前就又多了几分胜算。 “对了,听说这次是你主动要来探这龙潭虎x,ue的,我可真是不能理解你,想立功也不是这样的立法,更何况年兄你并不是急功近利的人,这次怎么倒如此心急。”岳钟琪只是随口一问,却掀起了年羹尧心里汹涌的波涛。 “来不及了。”年羹尧只道。 “怎么会来不及,谁不知道年兄你是少年英才,不到三十就成了封疆大吏,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哩。”岳钟琪自顾自地说着。 年羹尧没有回答他,却在心里默念:是他来不及了,他不能再等下去了。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若是此仗得胜,我以后才能在西北与十四阿哥形成掎角之势,才能让他安安心心地在京城与八阿哥他们周旋。年羹尧,你一定不能输,你输得起,胤禛输不起啊! 年羹尧一勒缰绳,那马飞似的奔了出去。他在这一望无际的广袤草原上放肆地驰骋,马蹄踏遍了每一处营房,呼啸的风在他耳畔叫嚣,他只是往前,与天地融为一体。 终于到了两军对垒的日子,年羹尧先前派出去的侦察兵无一例外地再也没有回来,如此下去,敌暗我明,只怕要全军覆没。 “容斋,你愿意随我走一遭吗?”年羹尧朝岳钟琪勾勾手。 “年兄,你亲自去侦察敌情,未免也太凶险了些。”岳钟琪有些为难。 “你不去,我可要自己去了。”年羹尧说着已经策马而出。 “别,我去,我去还不成吗,等等我!”岳钟琪说着也骑上了马紧紧跟随在年羹尧身后。 他们两人扮作牧民模样,在敌军营寨不远处眺望了许久。 年羹尧突然道:“容斋,你觉不觉得,他们这次布阵有些奇怪?” 岳钟琪道:“不错,真是有些奇怪。中间有一条大河相隔,为何是左侧扎了一个营,右侧也扎了一个营。” “如果我猜的没错,是策凌敦多布不想把宝全都压在一支军队上,到时候打起来,若是分开两侧,咱们不论是从哪个方位围剿,都会直接撞上他的队伍,到时候另一支队伍渡河支援,我们就变成了一盘死棋。”年羹尧说得斩钉截铁,让岳钟琪不仅暗自钦羡这个文官出身的大将的用兵天分。 “那这么说来,我们是想从哪个方向过来都不成了?”岳钟琪遗憾道,明明看到了锁,却没有钥匙,这才是最煎熬人的事了。 “这还不简单,三国时赤壁之战,曹c,ao因何而败?”年羹尧笑得意气风发。 “你是说——火攻?”岳钟琪这下子终于明白了,他们不现身,只消派出弓箭手火攻,这些散兵流寇必然四散奔逃,阵型全无,到时候敌人在明我在暗,想要成功便不难了。 年羹尧点头赞许道:“不赖嘛,我看过几年你也可以接我的班了。” 岳钟琪笑道:“哎呀,你就别拿我取笑了,我哪里比得上你呀。既然这样,我们立刻回去安排火攻就是了。” “慢着。”年羹尧忽然道,“现在还不是进攻的时候,我想策凌敦多布是西藏的老朋友了,又能布下这样的阵来,西藏地图一定在他手里有一份,先拿到地图再抓人。” “我就不明白了,我们都已经想到了破敌之策了,你为何还执着于什么西藏地图?”岳钟琪抱怨道。 他想的是兵贵神速,多拖一刻,年羹尧就多一分危险,为何不一举歼灭敌人,这样大家也都能放下心来。 年羹尧的目光却是比谁都坚毅:“不行,西藏地图生死攸关,我一定要拿到手。” “你这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固执。”岳钟琪也拿这位年大人没有办法。 “我这不是固执,我这只是——”年羹尧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敌营中有人叫喊:“来人呐,有j,i,an细!” 年羹尧与岳钟琪相视一笑,一瞬间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文献: 1《清史稿·列传七·诸王六》 2《清史稿· 列传八十二》 第24章 夺地图双峰斗番将,献宝物受赏再进京 岳钟琪见身后的敌军一个接一个地直扑过来,拉起年羹尧就跑。年羹尧却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反过头来止住了他。 岳钟琪心中满是不解,挠了挠头,看着年羹尧成竹在胸的样子,又觉得他定是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年羹尧也看出岳钟琪对他们此时遇着大敌丝毫不慌乱的疑惑,1便信口解释:“我是想,这未必不是一个拿到地图的好机会。” 岳钟琪只是更加一头雾水,又害怕年羹尧想要兵行险着,故意扮作侦察兵被敌人捉去,急忙劝说:“万万不可,凡事都可从长计议,若是军中主将被敌军拿去,恐怕军心大乱,一击即溃啊。” 年羹尧看着他脸憋的通红,磕磕巴巴的紧张模样,就知道他一定是想错了方向。他一拍岳钟琪的脑袋,伴随着的自然是岳钟琪的惨叫。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打我?”岳钟琪委屈起来。 “我是让你别有的没的乱想,哪里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年羹尧双手交叉横在胸前。 “这么说来,你是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了?”岳钟琪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算你小子聪明,总算猜对了一次。”年羹尧又笑了。 “那咱们还跑不跑?”岳钟琪不知道年羹尧的心思究竟如何,只好悻悻问。 “当然跑,可不能坐以待毙。不过不是往咱们的大营里跑,是往敌人的大营里跑。” 年羹尧的话让岳钟琪险些没有跌一个跟头。他前前后后想的都是如何能不涉险,平平安安地把年羹尧带回去。可这年羹尧倒好,反而要出这一步最险的棋。 “好了,不入虎x,ue焉得虎子,置之死地而后生嘛。”年羹尧看到岳钟琪又愁得唉声叹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岳钟琪突然笑了,握住年羹尧的手轻声道:“谁让我跟定了你,就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年羹尧只觉得身体一阵抽搐,急忙把手抽了出来,清了清嗓子,自顾自地往前跑去。 “你急急忙忙地是去哪儿啊?” “敌军大营!” 年羹尧和岳钟琪打倒了门口守卫的两个士兵,快速换了他们的衣裳,就混在巡逻的队伍里一路往前头走。 两人因为害怕露馅,大气都不敢出,只能默默倾听着身旁的士兵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 却听见一个士兵扯着嗓子大声道:“喂,你们说刚刚抓到的那个内j,i,an会被怎么样啊?” “清军一向j,i,an诈,这次又派了这么多神神秘秘的人过来侦查,将军早就怒了,我看啊,他是没好果子吃了。”身边的士兵应道。 打头的那个士兵看到他们俩偷偷摸摸交头接耳,吼道:“有没有规矩,这种事也是你们议论的,让将军知道了你们也没有好果子吃!” 那两个士兵显然吓破了胆,赶紧闭上了嘴。年羹尧身前的那个士兵低着头咕哝了一句:“用得着吓成这样吗,将军今晚是要整夜审那个内j,i,an的,根本就不会来。” 年羹尧和岳钟琪一对视,二人立即心领神会。 岳钟琪悄悄拍了拍他道:“这位兄弟,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可靠吗?” 那士兵听到岳钟琪这样问,乐开了花,说得眉飞色舞:“你是不知道,我也算是将军的远房亲戚了,而且又是军中出了名的包打听,你要是连我都不信就没别人可信了。” “你可拉倒吧,什么包打听,咱们这支队伍以前也是清军,还不是投降过来的,你和将军是亲戚,笑话。”此言一出,后面的几个士兵也都笑了起来。 “嗨,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我刚刚路过将军大营,刚好听着了,千真万确,将军今晚都会待在营帐里,我听得真真的。”这士兵急了起来。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雍正x年羹尧]覆手倾天下 作者:无谓舍人 第7节 年羹尧突然觉得来了机会,拉住他问:“包打听,我刚好有一壶好酒想请你喝,不知道你赏不赏脸?” “包打听”大笑起来:“我不叫包打听,不过既然你请我喝酒,爱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好了,有好酒我当然不会错过了。” 年羹尧会心一笑。 夜半,年羹尧果然提了一壶酒到了包打听面前。 “我说包打听,我这酒你可不是白喝的,我问你,将军的西藏地图你可曾见过?”年羹尧把酒打开,在包打听面前晃了一圈又收回到了自己怀里。 “欸,这你可问对人了。别的我不敢说,但是这地图嘛,我敢保证这军中知道的不会超过十人。”包打听本就是个嗜酒之人,见了年羹尧手中的酒坛子,馋的都快发疯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岳钟琪叉腰站在一旁,显然并不信任眼前的这个小兵。 “嘿嘿,这个你就别管了,总之我就是知道。”包打听找了个墩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咱们做个买卖,你把西藏地图的位置告诉我,酒归你,怎么样?”年羹尧又扬了扬手中的酒。 “这地图啊,就藏在马厩里。”包打听压低了声音,故作玄虚道。 “马厩?”年羹尧和岳钟琪异口同声道,他们是万万没想到会有人把地图藏在马厩中。 “这地图非同小可,若是让清兵拿了去,以后咱们在西藏危矣。当然要为它找个好的藏身之处了。”包打听一把夺过了年羹尧手中的酒,咕嘟咕嘟灌了起来。 “你没骗我们?”岳钟琪还是不能相信。 “算了算了,用人不疑,我相信包打听之言。”年羹尧盘膝而坐,抬头望着包打听道。 “好哇,好一个用人不疑。那我也说句实在的,两位怕不是清军派来的探子吧?”包打听一边喝酒一边说道。 岳钟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向年羹尧做了一个“杀”的手势。年羹尧却向岳钟琪摇摇手指,又转头去看包打听。 “你没有看错,如此人才,待在策凌敦多布手下实在是委屈了些。方才听他们说,你们原是清军部下,是后来降的准葛尔,不知道——”年羹尧话还未说完,却看到包打听的眼眶微红,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包打听笑了,喃喃道:“我又何尝不想随了两位归清军而去,可你们知道吗,当日我们镇守西藏之时,我曾向当时的领兵将军献策,可惜他刚愎自用,不仅保不住我们的军队,还连累了我全家老小惨遭横祸。自此我发誓,我就是降了准葛尔,也绝对不会回去,若是回去,我怎么对得起我惨死的家人?” 年羹尧叹道:“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世,也是个可怜人。” “我虽身处准葛尔,可也是个堂堂正正的清人,所以今晚就当我们谁也没有见过谁,告辞!”包打听说完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年兄,会不会有诈?”岳钟琪怎么看都觉得这事蹊跷的很。 “不会。就算有诈,我也要搏一搏。”年羹尧咬紧了牙关,匆匆忙忙向马厩奔去。 “年兄,你变了。”岳钟琪摇头道。 “哦?我怎么变了?”年羹尧一边冲进马厩寻找地图,一边笑着问他。 “从前的你啊,一定是千思量万考虑,人人都说你沉毅,怎么这次竟然听了什么包打听的一面之词就这样草率地来寻了?”岳钟琪实在是看不透眼前的这个他曾经自认为非常了解的男人。 “找到了!”年羹尧没有回答他的话,兴冲冲地挥一挥手中的地图,又顺手从马厩拉过两匹马,对岳钟琪道:“快走吧!” 两人趁着夜色一路过关斩将跑回了大营。 数日以后,年羹尧作了ji,ng密的部署,加上之前所定下的火攻之计,大破敌军,直杀得策凌敦多布大军弃甲而逃。 他们这次大捷虽然走脱了主将策凌敦多布,却收获了大量珍宝,俘虏了士兵数千,更重要的是,这次大捷提振了军心,让大清朝的每一位子民都看到,准葛尔,不过是大清的手下败将。 岳钟琪见年羹尧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打趣道:“咱们仗也打赢了,地图也拿到了,你怎么还是苦大仇深的,也不笑一笑。” 年羹尧勉强一笑道:“我是在想,咱们杀的、俘虏的士兵那么多,为何就是独独不见了包打听?” 岳钟琪开解道:“不见了是好事啊,若是真的抓来了,他又不肯降,你是斩了他好还是放了他好?” 年羹尧一想,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又道:“你说得对,只愿他能去到一个真正令他满足的地方。” 康熙五十七年,四川巡抚年羹尧因平叛大功取代康泰晋升四川提督。 如今已是四川提督的年羹尧并没有将太多的人带在身边。留在他身侧的,也就是贺成与岳钟琪二人。 贺成见他刚刚从西藏回来不久,又开始收拾行李,疑惑道:“大人,这又是哪里要打仗了?” 年羹尧低头道:“不是哪里要打仗,这次是喜事。加官进爵,我怎么也应该衣锦还乡一趟吧,再说了,这次可是皇上的意思。” “原来如此,那你把拿来的地图一同献给圣上吧,说不准还能再升一级官。”岳钟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放心吧,好不容易得到的地图,我一定会让它到皇上手中的。”年羹尧笑了,这一次,他的笑是那么愉悦,是从心底里透出来的甜。 胤禛,我来了,等我。 第25章 雍王献图得圣宠,西北戎敌再犯境 夜深沉。 月朗星稀。 年羹尧已经几宿没有合眼了。 他知道,对于他而言,这幅地图不过是用来锦上添花的邀功之物,可对于胤禛而言,却是雪中送炭的转折之机。 所以,他必须一刻不歇,马不停蹄地往雍王府去,只有亲手把这图交到胤禛手里,他才能安心的休息。 骏马疾驰而过,扬起地上的尘土,迷进了年羹尧的眼。 马在嘶吼,年羹尧揉了揉眼,眼前不知何时杀出了几个身着夜行衣的人。 他们一个个手里提着兵器,有长剑有短刀还有匕首,虽然看不清面容,那几双眼里透出的却是y森森的杀意。 这些人让他想起沙漠中的狼群,弓起背,等着发光的眼,随时等候着一拥而上,将席卷过后的任何动物化为一具尸骨。 “你们是八爷的手下?”年羹尧强打起ji,ng神,冷笑道。 就算是死,他也要做个明白鬼,到了地狱也好给阎王一个交代。 “当然不是。八贝勒算什么东西,他手下养的不过都是一些废物。”为首的汉子言之凿凿,既然是抱着杀心前来,自然无需欺瞒。 “那你们是逃走的策凌敦多布的手下?”年羹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地图。 “那准葛尔的蛮子也配和我们相提并论?”话音一落,那群杀手中就爆发出了哄堂的笑声。 年羹尧这下是怎么也想不通了,直接道:“你们倒是把话说明白了,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谁知为首的汉子狡黠地笑了,大声喊出了一个名字,一个让年羹尧难以置信的名字。 “不可能,容斋为何要害我?”年羹尧近乎疯狂地喊着。 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从他们口中说出的“岳钟琪”三个字。 “很简单,岳将军跟着你平了叛,又随着你入敌军大营,出生入死。你呢,你有正眼瞧过他吗?好不容易得了地图,岳将军不求你能让他也跟着沾点儿光,可你一言不发地走了,要把这地图白白赠与他人,他也是忍无可忍才会出此下策。”那人把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除了不知岳钟琪是从何处得知他要把地图献给胤禛之外,每一点都能对的上。 年羹尧懵了,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无助向他袭来。 从前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刀尖舔血的场面,可那只有关于爱,无关于恨。 要杀一个人,尤其是武功高强的人,没有什么比诛心来得更快了。 背叛,他是年羹尧最信任的人之一,行刺,那是曾和他一起闯过龙潭虎x,ue的兄弟。 那些人见年羹尧呆呆地伫立在原处,趁着他一晃神的功夫,直接扑了过去,将他从马上拉了下来。 年羹尧紧闭着双眼,任由如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身上,他挣扎着,疼痛包围了他,让他只能痛苦的抱膝低吟。 “年大人,我们敬你是个英雄,这样吧,你把地图交出来,让岳大人拿去立功,我们就放你一条生路。”黑衣人中有人说道。 “做梦,我就是死,也绝不会把地图交出来,你们也休想找到。”年羹尧忍痛从地上爬起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响彻旷野。 他红了眼,疯了似的将眼前的一个黑衣人踢翻在地,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剑。很快这些人就与年羹尧厮杀在了一起。 年羹尧战得血r_ou_模糊,可他还在坚持着,他是个英雄,英雄便注定要流血。 年羹尧的顽强与爆发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本是以多战少,可几轮过后,竟然只留的一人与他对峙。 这人就是他们的首领。 “年大人,没想到你还真有两把刷子。”那人的笑声极度刺耳,让满脸是血的年羹尧燃起了更强烈的斗志。 他双手执剑,快步冲过去,ji,ng准地挥剑割断了那人的喉咙。 胤禛大清早刚起身,就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了震天的哭声。 胤禛认出那是侧福晋年婉贞的哭声。 “怎么了?”胤禛一推开门,就见到年婉贞哭得涕泗横流,跪在门口啜泣。 “我哥哥他,他快死了!”年婉贞的话还没有说完,胤禛已经如离弦的箭般飞扑而出。 “双峰,双峰!”胤禛看着病床上面如白纸的年羹尧,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地图……地图我拿到了,在……在我……”年羹尧已是气若游丝。 “大夫呢,快去请大夫!”胤禛紧握住年羹尧的手,急得语无伦次。 “不,不用,我没事。要紧的是……快把地图拿去献给你皇阿玛。”年羹尧说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落在地上,漾成了触目惊心的红罂粟花。 “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胤禛给他掖了掖被角。 “四爷,大夫来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进来,刚要行李就被胤禛拦住了。 “都什么时候了,救人要紧,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胤禛愤怒地吼着,像只受了惊的狮子。 他出门的时候,恰好撞上了门外的婉贞,便道:“双峰有没有告诉你,是谁把他伤成这样?” 婉贞哽咽道:“妾身也没有听清楚,不过好像是路上遇到了一群刺杀他的,就被人伤成了这样,不过那些人也被哥哥杀了。” 胤禛两手一甩,怒气冲冲地走到院子里。随手拿起一柄剑就突然疯了般舞了起来。 剑随人舞。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每一剑似乎刺的是那些杀手,又像是冲着他自己而来。 “四爷,年大人醒了。”下人匆匆来报。 胤禛收起了剑,一抹额头上的汗,快步行到年羹尧床前,屏退了左右。 “双峰,大夫说你没有性命之虞,不过要好生调养才是。”胤禛看着年羹尧微笑道。 “地图呢?”年羹尧坐了起来,四处寻找自己先前穿的那件衣服。 “你放心,地图我已经找到了,明日就进宫交给皇阿玛。唉,早知如此,我就要劳什子地图作甚。”胤禛悔得直拉住年羹尧的手打自己的头。 “别傻了,你不拿到地图,就要一辈子低眉顺眼做人。那不是我想见到的胤禛。”年羹尧撑起身子,对胤禛笑着。 “是谁,究竟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胤禛暗暗握紧了双拳。 “是一个你我绝对想不到的人。”年羹尧说。 “是岳钟琪?”胤禛的反应非常激烈,他瞪大了眼睛,完完全全怔住了。 “对,你没有猜错,就是他。”年羹尧无奈地摇摇头,道:“也许有的时候,一个人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们根本就不能从表面看出来,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胤禛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他捏了捏年羹尧的脸,温柔道:“早点休息吧,在我这儿把伤养好再回去,不然你阿玛会担心的。” 年羹尧笑着点头,对他而言,他经历此时,根本不知道还有谁才值得信任。 还好,还有胤禛在。 胤禛一早便进了宫,乾清宫内一片寂静。 康熙端坐在上,底下的胤禛小心翼翼地呈上了地图。 康熙起初并不在意胤禛的到来,瞧见了这地图,突然来了ji,ng神,腾地站起了身。 “这图是从何处得来?”康熙激动道。 “正是儿臣想尽了办法从前方归来的将士处讨得。”胤禛小心道。 “前方将士?年羹尧吗?”康熙一眼瞧穿了他。 “皇阿玛英明,年大人实心任事,此次主动揽下大任,不仅大获全胜,更得到了西藏地图,这才遣儿臣进宫献给皇阿玛。”胤禛语气中满是自豪。 “好,那他为何不亲自把地图献来?”康熙威严的语气让胤禛又赶忙低下头去。 “只因年大人当初虽夺得宝图,却不知何用,故而赠与儿臣。儿臣知道皇阿玛正为了准葛尔战事烦扰,若是能得此图,定可以解皇阿玛之忧,特来献图。”胤禛毕恭毕敬道。 “好哇,真不愧是朕的好儿子。来人,看赏!” 话音刚落,梁九功就领着几个公公端着大大小小的金银珠宝走了进来。 “谢皇阿玛隆恩。”胤禛喜不自禁,深深叩了头。 “你可真是及时雨,准噶尔部首领策妄阿拉布坦出兵进攻西藏,拉藏汗请求发兵救援。朕已经打算派老十四领兵出征,一举剿灭敌军,你这幅西藏地图可是帮了你十四弟的大忙啊。”康熙脸上却显出了几分矍铄的光来。 胤禛早已探的是胤禵领兵出征,此刻却还要做出一副惊喜的模样:“皇阿玛说的是,十四弟以勇武善战在我们兄弟之中闻名。胤禛想,皇阿玛派遣十四弟出征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康熙带着几分戏谑道:“你就不想问问朕,为何不让刚刚打破敌军的年羹尧继续立功啊?” 胤禛再叩头道:“皇阿玛的抉择自然有皇阿玛的考虑,我们做儿子的,只消全力协助皇阿玛就是,别的一概不需过问。” 康熙笑着扶起胤禛道:“胤禛,在朕的几个儿子中,顽劣不堪的有,居心叵测的有,他们全都难成大器,还是你最得朕心啊。” 第26章 将军王西北称雄,岳容斋调任副手 胤禵接到了出征的圣旨,便一路兴冲冲地去了八贝勒府。 如今他们虽然已经打算改推胤禵为储君,却还是在八贝勒府活动。 胤禵到的时候,他们几个早就准备了贺礼,满满当当放了一屋子。 胤禵随意瞥了几眼,几大箱子的金银珠宝,还有些保暖的衣物。 胤祀先起身凑了上去道:“十四弟,这次出征西藏,也着实是个苦差事。西藏那边战事连连,又是风刀霜剑,十四弟此去还是小心为上。” 胤禵站起身来,看了看眼前的几个箱子,摸了摸那些貂皮大衣的领子,突然笑了:“你们都是一片好心我明白,只是这架势还挺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意思。” 胤俄听了赶忙cha话:“这怎么说也是我们的一点点心意嘛。十四弟这次可是任重而道远,别的不说,若是在这次你不能打个漂亮的胜仗回来,我想我们以后的胜算就又少了几分。” 胤禵一仰头,笑言:“你们是个个把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了,你们可知这次打的是准葛尔,保不准我可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胤祀站到他身旁安慰道:“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忧,就算这次你出了什么岔子,以皇阿玛对你的重视,也不会有事的。更何况,我们兄弟几个还在你背后撑着呐。” 胤禵点点头,道:“我想着这次也是个好机会,不容错过,不过至于最后结局如何,还是要看上天的造化。” 胤禵虽然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走的时候盆满钵满,可他却一点儿也没有喜色。 这次去西藏,至于他自己知道,前途是凶险重重,若是没有准备,恐怕难逃全军覆没的悲剧。 之前皇阿玛给了他西藏地图,对他而言却是有了一定帮助,可至于用兵练兵方面,他到底还是技逊一筹。 “怎么了,是在为出征的事情犯愁吗?”胤禵向后看去,果然是方才一直没怎言语的胤禟。 “九哥是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胤禵转身问道。 “哦,九哥没什么给你的,这里是一万两银票,倒了那边有的是用钱的地方。”胤禟说着,将一个ji,ng致的钱袋从怀里掏出来,放入胤禵怀中。 “九哥破费了,方才不是已经赠了银两了吗,这钱我不能收。”胤禵正欲把钱袋还给胤禟,胤禟又推了回去。 “他们只看到了你身上载满了我们几个人的希望,也就把这挑子一股脑儿地全都架到你的肩上,其实啊,个中滋味,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想,你以后一定过的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安稳日子了,九哥我别的做不来,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给你送点银子。你放心,到了那边,我也会经常遣人去送银子的,这一点你勿用担心。” 胤禟的话虽说得云淡风轻,却让胤禵暗自感动不已,兄弟几个之中,他自认为与老八关系最好,可到头来,真正心系他的安危的,却是这个向来默默无闻的九哥。 “我这一次一定不会辜负你们对我的期望。”胤禵一抱拳,甩了甩衣襟,潇潇洒洒地出发了。 这一次征准葛尔,可谓是一件万众瞩目的大事了。 康熙下令,亲自封了十四阿哥胤禵为大将军王,并以御驾亲征的规格出征,出征之王、贝子、公等以下俱戎服,齐集太和殿前。其不出征之王、贝勒、贝子、公并二品以上大臣等俱蟒服,齐集午门外。大将军胤禵跪受敕印,谢恩行礼毕,随敕印出午门,乘骑出□□,由德胜门前往。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并二品以上大臣俱送至列兵处。大将军胤禵望阙叩首行礼,肃队而行。 整个京城为了这件大事,是热闹非凡,喧闹异常。 百姓们全都议论纷纷,他们只知道,这是大清入关以来,头一次派出了以御驾亲征规格的皇子出征,还封了个大将军王。 市井街角,不管是说书人的地盘,杂货铺还是茶馆酒馆里,都流传着当今圣上属意于十四阿哥,故而亲自修书给青海蒙古王公,要他们好好辅佐十四阿哥打仗。这一仗要是赢了,十四阿哥就是立下了军功。到时候,立十四阿哥为太子,就不会惹人非议了。 这日,胤禛与伤势初愈的年羹尧行在街头,恰好路过一家露天茶肆。 里头坐着一个说书的,手里拿着把这扇,说得是头头是道,那些围在他周围的百姓也听到是津津有味。 只见他把扇子“啪”地一声打开,又把衣摆掀得老高,翘着二郎腿坐着,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齐齐向他看去。 “你们不知道吧,我可是把话撂在这儿了,这皇上啊,就是要让十四阿哥当太子。什么大将军王,不过就是障眼法,到时候十四阿哥战功赫赫,谁敢说他不能坐上太子之位?” 人群中有人提出异议道:“听说之前皇上一直都是属意的八阿哥和四阿哥啊,怎么突然变成十四阿哥了,我可不信。” “您可别不信啊,这八阿哥早就在皇上面前失了心了,四阿哥可一直都是不争不抢的,不知道是什么打算。我看啊,还是十四阿哥最有希望。” 那说书人的眼睛在周围人的身上扫了一圈,最后竟然停留在了胤禛身上。 “这位小哥,我看你一身贵气,应该和这些没什么见识的小老百姓不同。您说说,这十四爷能不能当太子吧。” 年羹尧害怕胤禛一时激动暴露了身份,急忙拉住他道:“算了,别理他,咱们走吧。” 胤禛却微笑着向他摆摆手,大摇大摆地走到那说书人面前,大笑起来:“我说啊,这十四阿哥是好,可你一介布衣,却在这里遑论朝政,还是事关储君的大事,不知道要是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是个什么罪过呢。” 说书人听他这么说,显然有些扫兴,不悦道:“我一个说书的,本来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你要是真要较真,就向那些差官检举我,别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 胤禛也不生气,就将手中的一枚玉牌哐当一声扔在他的面前。 “有些话你不用和我说,和官老爷说去吧。” 说着拉起年羹尧得意洋洋地离开了,说书人看了一眼玉牌就当即昏倒在地,茶馆内一片沸沸扬扬。 年羹尧摇头道:“你这又是何苦?” 胤禛的眼神里突然透出一丝锐利的狠劲来:“我要让他们知道,我爱新觉罗胤禛,和老八可不一样,我从来不要什么贤德爱民的好名声。凡是得罪了我的人,我就要让他恶果自尝。” 年羹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胤禛似乎变了,变得比他想象中更加激进了一些,或者说,更加心狠了一些。或许,他也从来没有变过,只是他年羹尧一直都没有发现他的真面目罢了。 胤禛见年羹尧愣愣地发呆,便开玩笑道:“双峰,你又在想什么呢,不会是想着你留在四川的老相好吧。” 年羹尧听到“老相好”三个字,先是一怔,随后便知道他说的正是他这几日来始终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岳钟琪。 “你别拿我寻开心了,我还不知道该不该回去见他呢。”年羹尧长长叹了口气。 “见啊,为何不见,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错又不在你。”胤禛安慰道。 “不,我想,我还是不要再见他了。只是他是四川的游击,我回去,总是要和他见面的,就算我不和他见面,到时候他也会和我见面。”年羹尧苦恼道。 “我给你出个好主意如何?”胤禛突然显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你居然已经帮我想好了法子?”年羹尧又惊有喜。 胤禛微微笑道:“这么大的事,你不急我也急啊。你的事在我这里可是比什么都重要。要我说,有个一举两得的法子,就是把他调去给老十四做副将。” “什么?”年羹尧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胤禛所说的好法子竟然是这个。 “你想,他若是跟了老十四,自然就与你再见无期了,也不用担心以后的问题。何况他也是曾经跟随你打过仗的,也立过功,调他做副将怎么看也在情理之中。”胤禛一番话说得年羹尧豁然开朗。 “胤禛,你说的没错,我这就去给皇上写折子举荐他。”年羹尧像只脱缰的野马般狂奔出去。 “不用了,折子我已经代你上过了,皇阿玛已经批了,过不了多久,等老十四一到,岳钟琪就要去他那里了。”胤禛笑道。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害得我白白苦恼那么久。”年羹尧说着一个拳头砸在胤禛身上。 胤禛假意叫痛,佯嗔道:“你这可是好心当做驴肝肺啊,我是为了你着想,怕你舍不得他,又在添麻烦,兵贵神速嘛,先斩后奏。” “你再说,你还狡辩。”年羹尧又喋喋不休地追打上去,胤禛与年羹尧就这样一路打打闹闹绕过了整条长街。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文献: 第一历史研究所.康熙朝满文奏折朱批全译:故宫出版社,1998 第27章 风起云涌诚王再获罪,悲愤交加十三日病笃 年羹尧的伤已经大好,就这样住在雍王府总不是个办法,故而向胤禛告辞。 胤禛这几日却是一直闭门不见。 年羹尧便托了妹妹婉贞代他向胤禛说一声,收拾好行李就打算先行离开。 才刚走到雍王府门口,却听得身后一声“留步”。 年羹尧断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他只是带着些小小的怨愤道:“这个时候倒想起来留我了,前几日无论我怎么求见你就是不见我。” 胤禛踱到年羹尧身后,拦腰抱住他道:“不是我不想见你,只是我实在不舍得放你走。” 年羹尧笑他:“你以为你不放我走我就走不了了?我可是堂堂四川提督呐。” 胤禛却没有像往日一样与年羹尧说笑,而是绷着脸轻轻放开了他。 年羹尧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忙敛起笑容关心起他来:“你怎么了,是和八爷他们有关的吗?” 胤禛却摇了摇头,悲切道:“你们为何都要走,都要离开我。你要走,十三弟也是。想十三弟在养蜂夹道多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那地方y冷潮shi,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他又患有腿疾,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磨。” 年羹尧知道,定是养蜂夹道那里传来了坏消息,又感叹十三爷为人谦逊低调,素来与世无争,竟落得如此下场,亦悲道:“只能盼望十三爷能挺过这一劫,皇上又能怜悯十三爷体弱,将他放出来就好了。” 胤禛又何尝没有想过祈求皇阿玛把胤祥放出来,哪怕是接回来治病也好,只是,每每提及十三,皇阿玛要不就是装聋作哑,要不就是含混搪塞,怎么看都是毫无希望可言。 年羹尧也看出了胤禛的难处,便道:“就是不能把他放出来,能让大夫去养蜂夹道瞧瞧他也是极好的。” 胤禛似乎已经等了他这句话很久了,立即兴奋道:“双峰,这件事还得要靠你去做。” 年羹尧不解:“我与十三爷素不相识,皇上又有圣旨,不许任何人前去探望,恐怕不妥吧。” 胤禛想起当日正是由于胤祥竭力相荐,他才有与年羹尧的相识相知,又不免一番感慨。 他道:“双峰啊,你不知十三弟殊不知十三弟知你已久矣。且就是要一位与他素未谋面的人带大夫前去,才不会出事。” 年羹尧知道,他是怕到时候被人说是结党营私,落得个玉石俱焚的结局。 “那,我就替你去养蜂夹道跑一趟。”年羹尧爽朗一笑。 胤禛想了想,却道:“罢了,我还是随你一同去吧,我实在放心不下。” “你不用担心十三爷,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会没事的。”年羹尧宽慰他道。 “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放心不下你。”胤禛脱口而出。 年羹尧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胤禛只是悄悄挽起他的手,一同向养蜂夹道而去。 养蜂夹道是一个极为窄小的胡同,幽长而又偏僻,这里终年y冷潮shi,那颓圮的篱墙上爬满了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四周杂草丛生,每行一步,都能感觉到这里的鬼魅之气将灵魂吞没。 “九爷也是够狠的,想到这么个地方,关在这里受苦,可真是生不如死。”年羹尧感叹。 “哼,老九那只老狐狸,我定要他为当日之言付出代价!”胤禛把指节捏得咯吱作响。 他们身后跟着的是一位特意从千里之外请来的名医,听说对鹤膝风还有些研究。 这是胤禛这些年来,遣鄂尔泰跑遍了南北,好不容易搜寻来的结果。 刚到门口,门外两个凶神恶煞的守卫便挡住了他们三人的去路。 这两守卫一胖一瘦,胖的油头粉面,一看就是领惯了肥差的主儿。瘦的却是真真儿和竹竿似的,风一吹就要倒了。 “来者何人?”两人齐声喝道。 年羹尧挺身道:“在下四川提督年羹尧,特来拜谒十三阿哥。” 胖守卫怀疑道:“既然是四川提督,不好好在四川待着,跑到这里来作甚?” 年羹尧指了指身后的大夫道:“听闻京中十三阿哥患有鹤膝风,久治不愈。在下从四川寻得一位良医,特来献与十三阿哥治病。不料赶到京中,才知十三阿哥早已被囚于养蜂夹道,不过俗语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千里迢迢从四川赶来,来都来了,还请大哥们通融。” 胖守卫又看了看胤禛,道:“他又是什么人?” 那大夫忙说:“他是我的徒弟,这次跟着一起来给十三阿哥治病的。” 胖守卫本不打算放行,却被身旁的瘦守卫拦住了。 胖守卫大声道:“你不要命了,放他们进去就是违抗圣旨,咱们都是要掉脑袋的。” 瘦守卫却道:“十三爷平日待我们不薄,再说了,十三爷的病也是一日比一日重。他们不过就是进去给十三爷看病的,你不说我不说,谁会到这鸟不拉屎的养蜂夹道来,谁又会知道是谁曾去探过十三爷呢。” 年羹尧见形势好转,从怀里掏出了一两白银,塞到他们手上。 胤禛又道:“方才这位小兄弟说得在理,只要你们不说,我们不说,谁知道有没有人来过养蜂夹道呢。到手的银子,没有不赚的道理吧。” 胖守卫想着胤禛的话也不无道理,立即把那一两白银收进了口袋,道:“可说好了,就半个时辰,多了没有,进去吧。” “多谢两位大哥。”年羹尧一作揖,带着大夫同胤禛一起进去。 胤禛再见到胤祥的时候,已经过了整整六年,长夜漫漫,他不知道胤祥是如何在这些苦痛难熬的日子里,一天又一天的撑过去的。 这时的胤祥横在床上,面如纸般苍白,毫无一丝血色。他的腿似乎比起以前更加不好了,一直流着脓,脓水淌到地上,洒了一地还是无人收拾。 胤祥勉强支起身子来,笑道:“四哥,你怎么来了,我是在梦里吗?” 胤禛啜泣道:“十三弟,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胤祥闭上眼,摇头道:“你我兄弟之间,无需说这样的话。” 年羹尧急忙唤大夫道:“快去给十三爷瞧瞧,究竟病情如何。” 胤祥这才注意到了年羹尧,他指着年羹尧说:“年大人,我认得你。” 年羹尧一时不解,胤禛解围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我再慢慢和你说。” 胤祥见他们二人关系非比寻常,这才放下心来,道:“我当初就知道,年大人对四哥的大业有所裨益。如今看来,果然如此,我也就欣慰了。” 胤禛叹道:“没想到,一转眼,已是物是人非。” 胤祥在这里却似乎并没有磨去他的意志,相反,却让他的心境变得越发平和起来。 他并没有丝毫抱怨,更没有一丝想要他们求皇阿玛放他出去的意思。 他只是为了他们担忧道:“你们未得皇阿玛应允便私自前来探我,真怕因为我连累了你们。” 胤禛听了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伤感道:“你本就是为了我才会被囚于此,又多年来饱受病苦折磨,相比而言,我实在不能为你做什么。” 胤祥这些年早就把什么功名浮名看透,也将那些权力争斗看淡,此刻的他心如止水。 他对自己这点苦难闭口不言,只随口问道:“怎么样,四哥,你成就了你的夙愿了吗?” 胤禛道:“还没有,不过老八看来是没有希望了,他们这会子已经换了老十四来与我抗衡。” “如此便好。十四弟素来以骁勇善战称,如今,年大人伴你身侧,四哥,你不用怕他。”胤祥望着胤禛,又望向年羹尧,随后便笑了。 胤禛也偷偷笑了,不过他还是忧虑道:“如今的形势是谁也看不准。自从废了太子以后,皇阿玛似乎没有再立太子之心,我知道皇阿玛是有他的考虑。他害怕我们又向先前一样,千方百计要把太子拉下马,弄得兄弟相残。可是皇阿玛不立太子,却让这情形越发混乱起来。” 胤祥点头应和:“我虽然在养蜂夹道,先前也有耳闻。听说三哥竟然以皇储自称,皇阿玛大发雷霆,将他贬为庶人可是有此事?” 胤禛点头:“确有此事。怪只怪诚王太过飞扬跋扈,丝毫不懂得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大肆宣扬自己是皇储一事,在他看来或许是一个招贤纳才的好机会,可在别人眼里,他就成了眼中钉r_ou_中刺,到头来,也只能落得这样的下场。” “果然是身在帝王家,处处不由己啊。”胤祥长叹道。 “十三阿哥,您的病确实日益加重,这样下去可不行,这条腿怕是要废了。”大夫在一旁cha话道。 “该死!”胤禛一拳打在一张木头桌子上,这桌子已是年久失修,上头的木刺全都扎进了胤禛手里,霎时间鲜血直流。 年羹尧又是担忧又是心疼,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了胤禛的手。 “大夫呢,还愣着干什么,没见到雍亲王受伤了吗?”年羹尧向着大夫吼道。 大夫立即唯唯诺诺地过来给胤禛包扎。 “四哥,你别这样。胤祥早就是废人一个,如今不过是多废一条腿,没什么值得四哥伤心的。”胤祥也焦急劝慰道。 “十三弟,你放心,这个仇,我胤禛不报,誓不为人!”胤禛的喊声压在喉头,他不能让别人听见,他只能让自己听着,清清楚楚地听着,一笔一划烙在心里。 第28章 岳钟琪归军十四王,雍亲王杀俘起嫌隙(上) 战报传来,十四爷胤禵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自从到了青海,他就马不停蹄地准备着行军战略,一路上又有当地的居民协助,很快就摸清了西藏的情形。 那些士兵们见皇上居然派出了心爱的十四阿哥亲征,也是个个慷慨激昂,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岳钟琪赶到大将军王的军中的时候,胤禵早已经把一切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就剩下定了具体的时辰,进攻准葛尔。 岳钟琪没有到军营里的时候,对这位十四爷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早在一年前,他接到从京城飞鸽传书而来的那封信时,他的人生注定就此改写。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胤禛与年羹尧的关系非比寻常。可谁也不会想到,一年之前,胤禛就曾经修书给岳钟琪,诚恳邀其加入自己的阵营。 那时候的岳钟琪本是坐山观虎斗,并不愿意和这几个皇子蹚这一趟浑水,可眼见着年羹尧为着胤禛的事,一日日消瘦下去,他突然觉得把宝都压在一个人身上未必是什么坏事。 也许,能赢一把。 就这样,胤禛不动声色地把这个谁也不知的秘密杀手锏揽入了囊中。 只是岳钟琪没有料到,胤禛会下令让他在年羹尧回京的路上埋伏人马,让年羹尧对他产生猜忌之心,随后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潜入胤禵麾下。 至于那些人最后为何会突然发疯,让年羹尧险些丧命,岳钟琪不得而知。 他是相信这绝对不是胤禛的设计。胤禛对年羹尧的心,都写在了眼睛里,岳钟琪别的看不出,可一看他看年羹尧的眼神就知道,这样的爱意是骗不了人的。 得知年羹尧在雍王府养伤且无甚大碍以后,岳钟琪才放下心来奔赴这次的出征大军中为胤禵效力。 他一到营中,便见到一个一身白色盔甲,与几个士兵谈笑风生的将军坐在篝火中央。 燃烧的篝火把胤禵的脸映得通红,他却无动于衷,继续听着士兵们分析西藏的地势。 岳钟琪急忙咳嗽了两声,胤禵这才注意到他。 胤禵也不避讳,直言道:“这就是我们久候多时的岳副将吧。” 岳钟琪抱拳道:“正是在下。” 胤禵站了起来,把岳钟琪从头到脚打量了个干干净净。最后,他又坐了回去,道:“听说你以前是四川提督年羹尧的手下?” 岳钟琪如实回答:“是的,我原是年大人手下的游击。因为年大人疑心我派人在他回京途中埋伏暗杀,故而将我调来此处。”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雍正x年羹尧]覆手倾天下 作者:无谓舍人 第8节 胤禵一听这话就乐了,他本来就听闻了年羹尧与岳钟琪二人作战威猛,是守疆卫土的瑰宝,又闻他们二人形影不离,如同亲兄弟。这一次,岳钟琪调来他手下,他不是没有怀疑,听了岳钟琪的解释,这怀疑就更甚。 岳钟琪发觉了胤禵满脸的猜疑,主动解释起来:“十四阿哥别误会,我是真的没有对年大人动过手。我对年大人向来尊敬,怎么会做这种事,想来一定是年大人为小人所惑,听信了谗言,才会认为是我为之。” 胤禵点点头,又大笑起来:“你说你没有要杀年大人,现在又无故派来给我做副手,到时候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哎呀,我说,你如今对那年羹尧,究竟是何心情啊?” “爱恨交加。”岳钟琪不假思索。 胤禵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过去拉了岳钟琪一同过来烤火。 岳钟琪也不客气,径直坐在了胤禵身旁。 胤禵看到岳钟琪的性子还真有几分傲气,开怀道:“你方才若是说你跟他,我就不得不看不起你了。可如今一见,你还真是个忠心耿耿,是非分明的主儿。” 岳钟琪抬起头来,目光刚好与胤禵对视。他正笑着,露出一排白而尖的牙,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他忽然觉得,这个十四阿哥,并没有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也不是什么遗臭万年的j,i,an人,他其实也还是个孩子,一个身在帝王家的孩子。 胤禵见他不说话了,还以为自己又有何处得罪了他,便道:“我这个人呢,是挺直爽的。有话就爱直来直去,虽然吧,有的时候也难免让人不舒服,不过你既然来做我的副将,有什么不满的也可以直说嘛。” 岳钟琪仰头道:“来了许久了,只见大将军问话,却不见商议抗敌之策,岳容斋可不想英年早逝、血染沙场啊。” “谁说没有抗敌之策?实话告诉你吧,我九哥可是个厉害的角色,这不前不久遣了心腹太监姚子孝来送了一幅图,据说是他殚ji,ng竭虑苦苦构思的一种新战车式样。”胤禵得意道。 “哦?我可以瞧瞧吗?”岳钟琪对此也十分好奇。 “当然可以了。”胤禵自从收到他这战车的式样,就恨不得所有人都能一睹他九哥的风采,如今岳钟琪主动提出要看,哪有拒绝的道理。 他兴奋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小心翼翼地展开道:“看,就是这个。” 岳钟琪瞧了,却是连连摇头:“这战车虽然模样新颖,可说来还是换汤不换药。咱们这次打的是准葛尔,人家的骑兵可不是吃素的,我想还是稳妥些,用咱们那些旧的战车吧。” 胤禵见岳钟琪非但不认同他们新造的战车,还建议使用那些旧的战车,立即扳下了脸来。 岳钟琪见他满是不悦,又说:“我说十四阿哥,新的战车是好,不过呢,不适合对付准葛尔那些人,到时候等打的差不多了,再用新战车收拾残局,不就可以告诉天下人,九阿哥绘的新战车图样所向披靡,扫清了准葛尔残部吗?” 胤禵知道这一仗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差池,故而岳钟琪说的也不无道理,点头称道:“你说得也对,这次就听你的。到时候赢了,这功劳也少不了你的。” 大将军王出征,举国瞩目。 好在十四阿哥胤禵也并没有让他的皇阿玛丢脸,让他的兄弟们失望。 康熙五十八年三月,胤禵抵达西宁,开始指挥作战。他统帅驻防新疆、甘肃和青海等省的八旗、绿营部队,号称三十余万,实际兵力为十多万人。 八月,葛尔弼率部进驻拉萨。九月,由策旺阿拉布坦所策动的西藏叛乱彻底平定,遍野震惊。 这次平叛,胤禵自然是首功,当然,随他一起的将士们也出尽了风头,尤其是岳钟琪,作战勇猛,杀敌数千。 胤禵斟了满满一杯酒,向岳钟琪道:“岳将军不愧是岳飞之后,如此义胆忠肝,胤禵佩服佩服。” 岳钟琪辞说:“不敢不敢,还是大将军王带兵有方,将士们豁了性命拼杀,才能有今日之胜。” 胤禵笑着笑着又突然叹起气来,岳钟琪疑惑道:“难道大将军王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胤禵直言:“此次进京,我一是要向皇阿玛禀报西藏战果,二就是要请示这些俘虏的处置。他们原本是清军,后来降了准葛尔部,杀了他们怪残忍的,不杀他们又有违军纪,实在为难。” 岳钟琪劝道:“这样的小事,还是不要劳烦皇上决断的好,省得到时候皇上怀疑大将军王优柔寡断就不好了。” 胤禵又笑着指指岳钟琪的鼻尖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是个忠心的。来人,把俘虏带上来给岳大人瞧瞧。” 岳钟琪本也没有放在心上,可当这些俘虏排着队,浩浩荡荡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突然打了一个激灵。 在这群蓬头垢面的人中,他一眼便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脸来。 包打听,他果然逃回了准葛尔军里。 岳钟琪这下慌了神,他万万没想到,这包打听去哪儿不好,偏偏要回去。 胤禵发现了他的异样,故意扯高了嗓子道:“岳副将倒是给我出个主意,怎么处置他们好呢。” 岳钟琪想了想,道:“我想他们怎么说也是我们大清的子民,要不就网开一面,放了他们吧。” 胤禵却道:“不好。如果就这样放了他们,未免让人小看了去。” 岳钟琪看到了包打听的脸,包打听却似乎认不出他了一般,昂首挺胸,视死如归。 “大将军王还是得打一打这仁义的招牌,不然以后留下一个嗜杀的名声可不好啊。”岳钟琪继续道。 “你说,如果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哥哥胤禛坐在这儿,他会作何决断啊?”胤禵突然问起。 听他提起胤禛,岳钟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了几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道:“大将军王是雍亲王的亲弟弟,尚且不知道雍亲王的想法,在下区区一个裨将,怎么会知道呢。” “好,既然你不知道,我就派你带着这帮俘虏进京,去雍亲王府亲自问一问他。到时候该杀该放,就是看雍亲王处置了。”胤禵斜睨了岳钟琪一眼。 岳钟琪只觉得背后发冷,他以前一直以为胤禵到底年轻,又是个武将,心思比不上胤祀和胤禟深沉。没想到,如今看来,他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好一招一箭双雕。胤禵摆明了是看出了他岳钟琪不愿杀这些战俘,故意把事情推到了胤禛那儿,这样一来,却是逼得胤禛不得不杀了他们。 若是杀,胤禛难免要背上不仁的名声,若是不杀,则他岳钟琪就逃难勾结雍亲王之嫌,何其妙哉。 胤禵啊胤禵,果然是从来都没有真正相信过他岳钟琪。 “岳将军,怎么不说话了?”胤禵走到岳钟琪面前,轻轻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 “末……末将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文献: 《清史稿·卷二百二十·列传七》 第29章 岳钟琪归军十四王,雍亲王杀俘起嫌隙(下) 岳钟琪带着一大队从准葛尔俘虏的士兵浩浩荡荡回了京城。 这些士兵有的已年老体衰,有的一路风尘仆仆早就重病缠身,他们看上去都不似曾经叱咤沙场的俘虏,反而更像是沿路乞讨的乞丐。 唯一相同之处就是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清人,是曾经降了准葛尔如今又被俘了回来的。 如何处置这样的一批战俘,着实是一个难题。 若是杀了,到底还是自己人,若是不杀却难以服众。 而这个难题,就即将由岳钟琪亲手带到胤禛手里。 胤禛早在数日前就听闻了这个消息,这对他而言,无疑是踏上那条不归路上的考验。 年羹尧也得知了胤禛近日为了这事烦恼,且岳钟琪已经带人到了北京城外,眼见着就要不得不直面这两难的事儿,也暗自为了胤禛担忧。 胤禛算着日子,知道岳钟琪明日便会到达北京城,故而特意将年羹尧唤到了雍王府里。 年羹尧一进门,就见到胤禛眉头深锁,知道他这些日子为了这事没少费心思,且大概已经有了些眉目。 胤禛见年羹尧到了,果然道:“双峰,我邀你前来,不是因为我犹豫不决,难以决断,而是已经有了决断却不知该不该这样做。” 年羹尧听他这样说,心中已经猜到了□□分,于是道:“你是打算放过他们了?” 胤禛果然点头。 年羹尧叹道:“其实他们也都是些可怜人,实在罪不至死。不过,放了他们,对你而言,岂不是多了一条通敌的把柄在7十四爷手里?” 胤禛站了起来,他从屋子的一端踱到了屋子的另一端。过了许久,他还是没有说话。 门外却突然传来通报:“岳钟琪大人到了——”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都吸进了肚去。 “叫他进来。” 岳钟琪安顿了带回来的那一大帮子俘虏,就火急火燎地往雍王府赶。 谁料刚进门就和匆匆出府的年羹尧撞了个满怀。 年羹尧的脸色比什么都难看,红一阵黑一阵,岳钟琪如同犯了错的孩童般手足无措地站着。 岳钟琪有些不好意思道:“年大人别来无恙否?” “借你吉言,还死不了。”年羹尧冷道。 胤禛见他们二人僵持着,忙上前解围道:“岳大人也是知道的,年大人是我的至交好友,不如就让他也留下来听一听如何决断这件事如何?大家有什么误会也好解开。” 岳钟琪和年羹尧见胤禛都这么说了,自然不好拒绝,两人十分尴尬地坐到了胤禛两侧。 “岳大人,这件事本王已经有了主意。我想,这些士兵也是为生计所迫,并非是真心投敌,不如就打五十军棍放了也罢。”胤禛和颜悦色道。 岳钟琪也稍稍变了脸色,低声道:“雍亲王,他们可是准葛尔的战俘,不是普通士兵。” 年羹尧在一旁笑道:“怎么,只准你们八爷仁义为怀,不准雍亲王大发慈悲了?” 岳钟琪知道年羹尧被胤禛完全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他这样只会害了胤禛,更加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胤禛猜到岳钟琪这样说一定和十四阿哥有关,便道:“这是十四弟的意思?” 岳钟琪点头。 随后又道:“实不相瞒,大将军王这次是有心要抓王爷的痛脚,王爷可一定要小心了。” 胤禛仔细想了想,头痛道:“让本王再想一想。” 年羹尧看着胤禛竟然被岳钟琪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心中更是疑惑。他隐隐觉得岳钟琪和胤禛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岳钟琪见胤禛一时之间难以决定,正欲起身告辞,却被年羹尧喝住:“岳大人留步。” 岳钟琪心里“咯噔”一下,但也乖乖停下了脚步。 年羹尧围着岳钟琪绕了一圈,故意扯高了嗓子道:“我看不是大将军王的意思,是你岳大人的意思吧。让雍亲王落得个心狠手辣的坏名声,不是正遂了你的意吗?” 岳钟琪把牙关咬得紧紧的,几乎就要把一切说出来。最后,他把脸憋得通红,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胤禛在后面解围道:“大家同朝为官,何苦相互猜忌。” 年羹尧又向胤禛道:“雍亲王,你可一定要三思啊。杀战俘若是件得人心的事,大将军王早就这么做了。他们是清人,他们的家人还在这里,难道要让他们的家人看着他们上断头台吗?” 岳钟琪终于忍无可忍,发了疯似的跳了出来,一把抓住他年羹尧的领子,大吼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们不上断头台,就是雍亲王和你我上断头台了!你以为我就想杀他们,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年羹尧就等着他的这句话。 “因为整件事就是一出戏,岳大人是我派去潜在老十四身边的人。”胤禛骑虎难下,终于实话实说。 “什么?那就是说,当日对我痛下杀手,然后又好言劝我将他调走,就是你布的一个局?”年羹尧难以置信,他想过无数种解释,却怎么都不愿意相信,最后的真相真是如此。 “双峰,你听我说,老十四看似一介武夫,其实ji,ng明得很,一点儿也不好对付。做戏如果不真,被他识破,我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胤禛又是担忧又是着急,只好一股脑儿和盘托出。 年羹尧从肚里翻涌出一股莫名的痛来,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薄而出。 鲜血落在地上,红的血映照着长着些青苔的石砖,显出一幅傲雪寒梅图来,只是这每一笔都蘸满了一个真心人的苦痛。 “我明白了,为了所谓的反间计,你不惜以我的性命做代价,险些假戏真做,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年羹尧笑了,岁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他的眼角刻下了浅浅的印记。 “年兄,我可以作证,那些人本是派去做做样子的,不料竟然会真的动手,而且还险些要了你的命。雍亲王真的全然不知情啊!”岳钟琪也帮着胤禛说好话。 胤禛上前扶住年羹尧道:“双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就当是我的不是,当务之急,是老十四欺负到了头上,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本就是一体,应该好好想法子才是。” 岳钟琪也接着道:“是了,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次若是放了他们,我在十四阿哥那里就失了信,说不准他们还会倒打一耙说雍亲王与准葛尔勾结,或者笑话他妇人之仁。总之,这一切就是十四阿哥他们的一个局,这些人只能杀不能放。” 年羹尧哑然失笑:“杀杀杀,胤禛,你扪心自问,你为了这个皇位,杀了多少人,差点儿连我也杀了不是。” 胤禛本就有千丝万结在心头,听了岳钟琪的话更是火上浇油。这个当儿,年羹尧的反对就是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胤禛终于爆发了,他冲着年羹尧怒道:“你这就是真正的妇人之仁!一将功成万骨枯,做大事的人哪里能顾虑得了这么多,是,皇位对我而言是很重要,我哪怕搭上了自己的命也在所不惜。可我那是为了我自己吗,我是为了你,为了十三弟,为了这些替我奔波卖命的死士。我若失败,你想过他们的下场吗?” “早知如此,你当初不如让我自生自灭。”年羹尧绝望地闭上了眼。 “双峰,不闹了好不好。在我眼里,你的命比什么都宝贵,甚至比我自己的命还重要。”胤禛见了年羹尧的模样,又不免低声下气起来。 “我的命是命,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年羹尧红着眼问。 胤禛愣住了,他终究没有回答。 年羹尧独自一人离开了雍王府,他走的时候,没有一句话,对胤禛,他已是无话可说。 那些战俘们临行刑前,年羹尧买通了狱卒,亲自去大牢里见了他们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除了一个人。 当年羹尧在这里瞧见包打听的时候,他其实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见到了他,心里还是不是滋味。 包打听一眼认出了年羹尧,咧嘴笑了起来:“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四川提督年羹尧年大人。” 年羹尧见他到了此时脸上还挂着笑容,心里更加难受。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也是有你的苦衷,这样未免太残忍了些。”年羹尧对他心怀歉意。 “嗨,有什么残忍的。成王败寇,我啊,自从当了兵,就是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过日子,早就把生死看透了。”包打听拿起年羹尧送来的一壶好酒,猛地喝了一口。 “真羡慕你啊,我要是有你一半洒脱就好了。”年羹尧隔着大牢的栅栏,与他共饮。 包打听喝完了酒,砰地一声把酒壶摔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有句话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别想那些没用的。看在你也算我半个知己的份上,劝你一句,当断则断,有些事抽身要趁早。我呢,无牵无挂,就是怕痛,不知道明日这个刀斧手能不能快刀斩乱麻,手起刀落这么咔嚓一下子——” “别说了,我明日就回四川去,就不来送你了。”年羹尧大喊着跑了出去。 刚走了几步,只听得身后有什么庞然大物倒了下去。 “不好,犯人自裁了!” 年羹尧怔住了。 酒, 碎片, 一地的鲜血。 夹杂着狱卒的喊声,其他犯人嘈杂的起哄声。 “包打听——” 年羹尧失声痛哭,却大步向前,再也没有回头。 第30章 失魂落魄双峰离京,爱屋及乌婉贞获宠 年羹尧这一次却没有急着走。 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虽然也曾多次离京,也少不了是赌气。可是这一次,他却是铁了心的再不回来。 也许我年羹尧就注定是要为了大清镇守边关吧。 他笑了,有些惆怅。 他跨下马来,牵着马缓缓往前进。那马似乎也看透了他的心事,跟着长长嘶鸣了几声。 年羹尧每走一步都是煎熬的,他真害怕走到城门口,又期盼着早日回四川去。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情,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唯有踏过几块松动的石板时踏踏的响声,仿佛刻录着回忆,让他想起曾经与胤禛的那些过往。 胤禛,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年羹尧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从前,他知道胤禛的热血,胤禛的抱负,也懂得他偶尔的“不择手段”。 可是,他心里的胤禛,至少不与“杀戮”匹配,更不会利用他。 这一次,他犹豫了。 时光翩然,是谁变了呢? “怎么这次犹犹豫豫的,连走也不爽快了?”年羹尧刚走到城门口,却发现早有一个人在门口等候多时。 他笑了,他也不清楚这是苦涩的笑还是甜蜜的笑,总之,他就是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 因为胤禛,因为在这里又见到了胤禛。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动身?”年羹尧问了一句他一出口也觉得很傻的问题,可他一时间竟然想不到更好的话来和胤禛说。 “你妹妹告诉我的,你走的时候还给她捎了信,真是个好哥哥。”胤禛本想好言好语送他一程,一开口又成了不伦不类的讥讽。 胤禛也在和年羹尧赌着气,他不明白,年羹尧为何不能理解他的苦衷,为何就这样在乎那些本就该死的俘虏,还是不能原谅他当初一念之差使的反间计。 可他还是来了,问着了年羹尧的启程时日,他还是马不停蹄地来了,没有缘由,从心而已。 “是啊,那也是因为我有这样好的妹妹,你有这样好的侧福晋不是吗?”年羹尧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马。 胤禛见他要快马远去,死死拉住了辔头,他那如月光般皎洁的眼神照得整个城门外明亮非常,他的表情看起来有几分可笑,似哭又似笑。 “双峰啊,你再如此怕是城郊的柳枝都不够我折了吧。”胤禛说。 其实他再也想不出挽留他的理由,年羹尧要走,十个胤禛也是留不住他的。 “你说得对,来来回回,我仿佛就像一个笑话。你放心,不会再劳烦君子折柳相送了,我这一次,便将一去不回。”年羹尧将最后四个字咬得特别重,说完后,他的心突然一阵绞痛,可面上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甚至还颇有些顽童打架得了胜的得意。 “你……你不回来也好,四川才有你的用武之地。”胤禛的话是违心的,可他又觉得,这确实是年羹尧建功立业的好去处。 “既然如此,告辞!”年羹尧双腿一夹马肚,疾驰而去。 “胤禛,照顾好我妹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中,胤禛有些失落,但又看到了希望。 是啊,还有他的妹妹,只要年婉贞在自己府上,他年羹尧迟早会回来的。 送走了年羹尧,胤禛并没有急着回去。 准确地说,他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回去。 他在外头游荡着,像失了魂的野鬼。 这里是京城,这里也有许多和年羹尧有关的东西。 他经过了年府,见到里面一片静寂,想是早就熄了灯。是了,只有年羹尧这个读起书来豁了命的,才会日复一日挑灯夜战。 城西的酒馆,城东的茶肆,城南的杂货铺,城北的兵器所,胤禛走遍了每一处,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爱新觉罗胤禛,你是个要做一番大事业的人,这必须是你最后一次儿女情长。”胤禛悄声自语。 “糖葫芦,冰糖葫芦——” 胤禛没有发觉,就在他怅然若失的时候,本来漆黑一片的夜幕渐渐发出了亮光,耀眼的光最后终于把无尽的黑暗吞没,留下的只有看上去似真似幻的鱼肚白。 “来两串冰糖葫芦。”胤禛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好嘞!” 当他真正把这两串糖葫芦拿到手上的时候,又哑然失笑了。 他一个人,为何却买了两串。 回雍王府的路上,胤禛左手拿着一串,右手则拿着一串往嘴里塞。 堂堂雍亲王,却像个孩子般狼吞虎咽,吃相狼狈极了。好在没有人认出他来。 刚踏进王府,就被一个冲上来的身影紧紧抱住。 “王爷,您可回来了,妾身等了你一个晚上,府里的人找疯了。” “说是找疯了,还不是只有你一个在门口候着。福晋都没有来,你这个侧福晋倒是来了。”胤禛笑着推开婉贞。 “不是的,府里的人都出去找了,福晋她们等了一个晚上,刚刚才睡下。”婉贞急忙解释说。 “你呢,你怎么不去睡?”胤禛道。 “我……爷,你去送我哥哥了是吗?”年婉贞突然小心翼翼道。 胤禛有意避开她的话,瞥了眼手中的糖葫芦,将那串未曾吃过的塞到婉贞手中道:“看在你等我到现在的份上,赏你了。” 婉贞到底还是个少女的年纪,一见了糖葫芦,把什么都抛到脑后去了。 她欢喜地接过糖葫芦,笑吟吟道:“爷,你怎么知道妾身爱吃糖葫芦?” 胤禛只知道年羹尧爱吃,不曾想到年婉贞居然也爱吃。他这下倒是来了兴致,道:“你小心,今日的山楂格外酸,裹了糖浆也不甜了。” “真的吗?”年婉贞一口咬了一个下来,在嘴里嚼了几口,摇头道:“没有啊,挺甜的。” 胤禛只觉得婉贞可爱,又难免联想到年羹尧,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 “婉贞,我问你,你哥哥还会回来吗?”胤禛失神道。 “回啊,怎么,他和你说他不回了?”婉贞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是她作为一个青春年华的女子独有的娇俏可爱。 “是啊,他说他不回了。”胤禛叹息。 “其实啊,我哥哥那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不回来,到时候还不是哭着喊着要回来。”婉贞吃着糖葫芦,提到哥哥,眼神里也变得甜蜜起来。 “他走的时候让我好好照顾你。”胤禛看着婉贞,努力从她的脸上寻找着年羹尧的影子。 “是吗?他真的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了。”婉贞又笑了,脸上是满满的自豪。 “是的,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胤禛说着一把抱起婉贞朝里屋走去。 “爷,你做什么?”婉贞无措地喊起来。 “我不会让他失望,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胤禛眼里闪烁着欲望。 婉贞看着他的眼,却在这欲望背后瞧见了泪光。 向来不近女色的雍亲王胤禛,这几日一反常态,时常陪在侧福晋年婉贞身边,形影不离。 一时间,年婉贞享受着府里至高无上的荣宠,风头可谓独一无二。 就连雍亲王福晋乌拉那拉氏和早入府许久的齐氏都不得不感叹,一朝春尽红颜老,还是这些年轻的美人才能得到这样的恩宠。 王府里议论纷纷,有说是年婉贞是靠着貌美,有说是靠着胤禛一时图新鲜,有的说是这雍亲王真的爱上了这位皇上指婚的侧福晋,更多的则是说胤禛瞧上了年家的势力,有意拉拢年家。 只有婉贞知道,他们其实说的没有错,胤禛宠她,确实是因为年家,不过,以她作为一个女人的直觉,她隐隐觉得,是和她的哥哥年羹尧有关。 胤禛瞧见婉贞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闷闷不乐的样子,立刻坐到她的身边道:“怎么了,是谁惹你生气了?” 婉贞双手托腮,摇头道:“没有人惹我,是我自己有些事想不通。” 胤禛安慰道:“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不如告诉我,也许我可以给你一个答案。” 婉贞想了想,终于鼓起勇气道:“爷,府里的流言蜚语你也听见了,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哥哥,是不是因为你想让我哥哥帮你做什么事,而且是十分凶险的,要抛头颅洒热血的那种?” 胤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傻丫头,实不相瞒,我是为了你哥哥,不过是因为我发现了他要照顾好你的。” 年婉贞虽然年纪小,可她也知道,胤禛没有对她说实话。 至于实话是什么,其实对她而言,一点儿也不重要。 在这个王府里,能够得到雍亲王独一无二的恩宠,于她来说,就是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了。 时光如梭,转眼又过了几个月。 婉贞这几日总是茶饭不思,吃不好睡不好,还时常想吐。胤禛赶忙请了御医来诊。 御医笑道:“恭喜雍亲王,侧福晋是有喜了。” 胤禛得知这个消息,自然是欢喜。 婉贞也与他同样欢喜,却又隐隐有几分说不清的担忧。 “若是我哥哥在就好了,他一定很高兴。”婉贞突然对胤禛说。 胤禛尴尬地笑了几声,道:“是呀,他在就好了。” 婉贞又道:“其实如果你告诉他,他也许会回来看我。” 胤禛惊道:“婉贞,你说真的?” 婉贞一低头,喃喃道:“是呀,你去吧,去找他。” 胤禛笑了,他紧紧握住了婉贞的手。 婉贞的眼里噙满了泪,这些日子以来,她终于把什么都看得清楚了,胤禛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第31章 相思难断雍王写密语,西北征战双峰再立功 不久之后,年婉贞生下一个男孩。 胤禛给他取名福惠,便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得到上苍的庇佑,福泽绵长。 婉贞看着新生的孩子那张带着些稚气的小脸,露出了初为人母的喜悦。 对于胤禛而言,福惠不是他第一个孩子,也不是他唯一的孩子。可对于婉贞而言,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全部。 婉贞见胤禛一连几天都过来看福惠,心中自然欢喜。便对他道:“你瞧,福惠长得多像你呀。” 胤禛又仔细看了看孩子,却说:“我觉得不像我,倒是更像另一个人。” 婉贞其实已经猜到了他说的是谁。这些日子以来,胤禛几乎每一天都要提到他。 似乎胤禛来见她,就是为了听她说一说他的童年,说说他的趣事,讲一讲他的喜好。 有几个瞬间,婉贞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自己极有可能是哥哥的替身。 可是她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她的哥哥是个男人,最多也就是朋友之间的深厚的情谊吧。 胤禛没有注意到婉贞的表情,自顾自说着:“婉贞,我之前给双峰写了信去,可是一直没有收到回音。你说,是他没有收到,还是收到了不想回。” 婉贞低头默默不语。 胤禛见她有些倦了,懒懒地不想动弹,不由得半眯上了眼。 “你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胤禛唤奶娘把福惠抱出去,悄悄带上了门。 回了书房,胤禛又开始铺开了纸张,坐在桌前苦思冥想起来。这已经是他这个月写的第四封信了。 从婉贞怀孕开始,他就给年羹尧报喜讯,可是一直以来都没有收到过回音。 自此以后,他就养成了每个月都给年羹尧写信的习惯。写多少封是没有定数的。 每当他思念他的时候,他就给他写信,哪怕是石沉大海,却像年羹尧就坐在他面前似的听他娓娓道来。 信的内容也是没有定数的。 有的时候是有关于婉贞的,有的时候是有关他的外甥福惠的,更多的是与这些都无关的。 或许只是胤禛今日发觉了什么趣闻,或许是他对朝政民生的一些突如其来的新想法,或许只是有关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事。 双峰,我知道你都收到了,是吗? 年羹尧这些日子确实收到了胤禛源源不断的来信。 起初,他并不愿意拆开这信,只是信手把它放在一旁。后来,时日长了,他对胤禛的恼也渐渐冲淡了,相反,那些蚀骨的思念就这样悄悄从心底深处一点点爬上来。 第一封信是个喜讯,就是婉贞有喜的事。 年羹尧看到这里,着实为了婉贞高兴。不管以后如何,有了孩子就是有了依傍,从此以后,她在雍王府里也好有个立足之地。 这些年来,年羹尧自问对得起天地,唯有对婉贞觉得亏欠。 就这样,一封接着一封。不知不觉,年羹尧竟然已经考完了胤禛所有的信。 拆完最后一封信的时候,年羹尧有些怅然若失。 他倒不是担忧以后收不到胤禛的来信,他知道,只要他一日不回信,胤禛就会一直这样写下去。 他所惘然的正是该不该给胤禛回信。 “大人,晚膳备妥了。”贺成在门外垂手而立。 这些年来,贺成与他朝夕相伴,明明是他的下属,却包揽了他的饮食起居,俨然成了他的管家。 “来了。”年羹尧从来没有把贺成当成下属,也没有当成管家。而是把这个对他无微不至的男人当成了真正的朋友。 “大人,是不是西北军务又紧急了,我看您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贺成看了看年羹尧道。 “是吗?”年羹尧照了照镜子,果然如此。 “唉,真是老了。岁月不饶人啊。”年羹尧笑着摇头。 “大人,我最近听闻了一件奇事,你想不想听?”贺成突然岔开了话题。 “什么奇事,说来听听。”年羹尧也正闲得无聊,听听奇闻异事也是好的。 “哦,就是我邻居二赖子看上了卖豆腐的豆腐西施,你猜怎么着,这个二赖子书没念过几天,字不识得几个,倒学起文化人来天天给豆腐西施写情诗呢。”贺成说得眉飞色舞,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既然他字不认得几个,要怎么写情诗呢?”年羹尧疑惑道。 “这也简单啊,他啊,就把他每天是怎么吃饭怎么做生意这些ji毛蒜皮的小事全都记下来,就成了情诗呗。在我看来啊,这叫什么,这就叫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贺成哈哈大笑起来,却发现年羹尧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怎么了,人二赖子虽然做的事情是荒唐了点,可他心是真的不坏。那豆腐西施看到了还感动哭了呢。”贺成喋喋不休。 “我还有事,你慢慢吃。”年羹尧说着把筷子一甩,大步流星跑回了书房。 “他今儿是怎么了,真奇怪。”贺成摇摇头,又埋头接着扒饭。 年羹尧坐在堆积成山的书信前,独自坐了好一会儿。 他思量了许久,从那些信里,抽出了几封有关西北战事的,再次读了一遍。终于从一旁拿出了一张新的纸来,这是他这几年来给胤禛的第一封回信,也是唯一一封信。 胤禛收到年羹尧的回信的那天,他正在朝堂上与八阿哥再次发生了龃龉,闹得不欢而散。 这对胤禛而言,是个新的信号。自从老八失势以后,他们那些人就个个收敛了锋芒,平日里都是低着头走路。这次又突然这样嚣张起来,就意味着老八他们凭借着老十四在西藏一役所立的战功再次取得了皇阿玛那里的筹码。 如今,老十四去了西北就没打算回来,颇有些要扫荡准葛尔,以战止战的意思。 胤禛是害怕的,千百年来,那些在夺嫡之战中胜出的皇子,哪个不是手握兵权,哪个不是赫赫战功? 他们的野心到了今时今日,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年羹尧的这封信到的正是时候。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却是一剂最好的强心剂。 信上还残留着年羹尧的笔墨余温,胤禛把信抵到胸口,小心翼翼地拆起信来。 向来做事利落的胤禛,拆起这封信的时候,笨拙地像个刚学会行动的孩子。 那墨迹已干,爱恨未消,人未归去。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雍正x年羹尧]覆手倾天下 作者:无谓舍人 第9节 胤禛,我知你为西北战事烦忧。准葛尔战事,能与十四阿哥抗衡者,双峰一人耳。安好,勿念。 胤禛看到这熟悉的字迹,心中一阵绞痛。 他情愿他写的是他这些日子在四川的生活,只关风月,无关大局。 可他是雍亲王胤禛,他是四川提督年羹尧。 这从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事。 康熙六十年九月,青海郭罗克地方叛乱,康熙本是派镇守在外的十四阿哥贝子胤禵前去平乱。 胤禵刚连打了好几场胜仗,此刻正是军心大振之际。副将岳钟琪提出应当趁着这大好时机,直捣黄龙,一鼓作气。 胤禵采纳了他的提议,带着手下大军直冲战场。 谁知胤禵这次不知为何,竟然以多败少,被叛军击溃,落荒而逃。裨将岳钟琪自贬三等,手下士兵死的死伤的伤。 康熙不得已,只好再次再次派遣年羹尧平叛。 这次的叛军不好对付,他们虽然人数不多,却个个是不要命的死士,一个个又是人高马大,力大无穷。 年羹尧并不急着带兵作战。他自幼爱读兵书,深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 这次,他果然还是先派出了大队的侦察兵前去查探敌情。 不出他所料,原来当地部落土司之间早有矛盾。 “看来这次用不着我亲自动手了,鹬蚌相争,且看我渔人得利。”年羹尧笑得胜券在握。 他先是派了几个小兵打扮成一个部落的士兵模样,去另一个部落挑衅。这本是最拙劣的伎俩,偏偏那几个部落之间离心已久,互相猜忌。 部落首领竟然轻易中了年羹尧的圈套。随后,便是再熟悉不过的离间计。 年羹尧故意让手下的小兵被捕,从他身上搜出伪造的几个部落与年羹尧的书信往来。 年羹尧这场战役并没有耗费多少兵力,反而是辅之以“以番攻番”之策,迅速平定了这场叛乱。 这次大胜,使得康熙龙颜大悦,对年羹尧另眼相看。同时,本是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著称的大将军王胤禵,在康熙心里的地位,悄悄发生了改变。 在康熙心里,他这个十四子,本是个难得一遇的将才,如今看来,还是多了些年轻哦桀骜不驯,少了几分沉稳渊重。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抚远大将军、贝子允禵被召回京,年羹尧受命与管理抚远大将军印务的延信共同执掌军务。 作者有话要说: ps:年妃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但是由于本文篇幅原因改成一个~ 第32章 风雨飘摇江山易主,油尽灯枯圣祖将崩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七日,畅春园传出消息,皇上偶感不适,卧居畅春园。 这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传出的风声真不小。 有人说,那个曾经高高在上,身披锐甲无坚不摧的康熙皇帝,这下子,也许是真的不行了。 外头听来,都说是小病,可德妃乌雅氏心里头却明镜儿似的。 这些日子,皇上不在乾清宫,却赴南苑行围,住去了畅春园,还不让各位大臣谒见。个中情由,在这深宫之中沉浮多年的德妃,心中已猜的八九不离十。 她在这一瞬间,是慌乱的。 毕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她不是没有感情没有心的。可她一未登后位,二不是宠妃,在这薄薄的感伤后,汹涌而来的,只有对自己的未来,那漫无头绪的未来的迷惘。 她想了许多,这些年,她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拿来做了赌注,赌的正是她的亲生儿子——颇受康熙喜爱的皇十四子胤禵。 因着与胤禛素来不太来往,又因胤禛与胤禵已是势成水火,她自然不愿与胤禛商议,可为了胤禵,又不能与他相见。 于是,她终于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她唯一信得过的人——隆科多。 隆科多也没有想到,德妃会托人来悄悄唤他进宫。 这几年来,因他与胤禛常有走动,胤禵对他素是横眉冷对,德妃也由此对他冷淡了许多。 到底是只老狐狸了,这一次的反常之举,倒让他没有些许欣悦,有的只是隐隐的担忧与恐惧。 “你去与德妃说明白,奴才是外臣,德妃是宫妃,皇上如今在畅春园,又身体抱恙,怎么说都不方便相见吧。”隆科多笑着对前来的小路子道。 “隆科多大人,您确实是个谨慎之人,这些年来,您可是一面都没和德妃娘娘见过,全靠着奴才帮着牵线。今日怕不是为着避嫌,而是有些浑水,您不愿意蹚吧。”小路子是个机灵的,一眼便瞧出了隆科多早就心不在此,故而如此道。 隆科多一时语塞,正如外头所传言的那样,胤禛与他私交甚密,不管怎么说,胤禛也还得叫他一声“舅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做出背弃胤禛的事来。 可德妃,德妃对胤禛与胤禵的态度,他更是看的真切,故而才不愿意牵连进去。 小路子又冷笑一声道:“隆科多大人您倒是给个准话,究竟是见还是不见,奴才也好回去复命啊。” 隆科多细细思忖了半日,长叹一声:“我与她,只恐缘尽于此。罢了,还是不见的好,免得徒增感伤。路公公,你告诉她,我不会参与任何有关皇子们的事情,也不会帮衬谁,让德妃娘娘保重身子,一切还得随缘,切勿强求啊。” 小路子便作揖道:“既然如此,奴才告退。” 他走出了几步,又缓缓向后退了几步,望着隆科多,许久才开口,吟道:“预愁嫁娶真成患,细念因缘尽是魔。赖学空王治苦法,须抛烦恼入头陀。” 隆科多不解此意,哪怕是多年以后,他再次想起这一日的种种,也只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氐惆。 梁九功已经老了,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便跟随在了康熙身边,见证了他由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到蜕变为天下之主,征伐果断,文治武功。 康熙说是偶感风寒,这病却在一夜之间严重了许多,看上去也憔悴了。 他只唤了梁九功来,叹道:“果然是岁月不饶人,白发苍苍,才知少年意气,难能可贵,已是不可再得。” 梁九功见他满脸疲惫,低声劝着:“皇上,您要保重身体啊,百姓可都惦记着您呐。” 康熙却是摇摇头,蓦地笑了,这笑里竟带有几分淡淡的苦味。 “百姓是惦念着我,不过,对他们而言,只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谁来坐这龙椅,都是一样的。”康熙瞥了梁九功一眼,忽抬手道:“你说说,我这几个儿子,争来斗去的,谁才真正配得上天下雄主这几个字?” 梁九功赶忙笑着掩饰惶恐之色,摆手道:“皇上的家事,还轮不到奴才做主呢。” 康熙沉吟许久,终于定神道:“罢了,去唤胤禛来。” 胤禛得了圣旨,一刻不停地往畅春园赶。他听闻这次,皇阿玛是秘密召他进宫,其他兄弟并未得到传召。 就连战功赫赫,深得皇阿玛喜爱的十四弟也没有。胤禛不知道这究竟是喜是忧,万事由天定,尽人事,听天命吧。他想。 “雍亲王。” 胤禛行到畅春园门口,却恰巧听着有人喊他。 回头望去,却是隆科多。 “舅舅。”他喊。 隆科多有些迟疑地笑笑,开口道:“雍亲王神色匆匆,是王哪里去啊?” 胤禛知道,皇宫之内隔墙有耳,更何况是这畅春园,纵使是舅舅隆科多,让人听了去也不免闹得满城风雨。 他正了正衣襟,清清嗓子道:“皇阿玛染疾,我这个做儿子的心中挂念,故而前来探望。” 隆科多点头称道:“雍亲王素来孝顺,这次更是亲自前来侍疾风皇上见了想必也是高兴的。” 胤禛不便与隆科多纠缠,便打算做个借口及早打发了他,隆科多却突然道:“近日来,皇上久卧病榻,朝中议论纷纷,更有大臣借此机会滋事,雍亲王有何见解?” 胤禛听闻此言,着实一惊,忙道:“舅舅这是何意?” 隆科多向前近了几步,贴着他的耳道:“放心吧,这里的人我已经打点好了。” 胤禛想了想,便说:“如今朝中吏治,确实应该整顿。想当初,我曾亲临四川,眼见地方官员狼狈为j,i,an,蛇鼠一窝。多亏了年羹尧,才将如今的四川打理得井井有条。京城之中,更是应该大刀阔斧整治一番,才不至于让这百年的木头都生出了蛀虫来。” 隆科多拍手笑道:“好,雍亲王果然是雍亲王。我隆科多没有看错人,皇上已经久候多时了,雍亲王请吧。” 胤禛此刻还是一头雾水,不过他大抵能够猜到,隆科多在见他之前定是已经见过了皇阿玛。 他微微点了点头,真是天注定,雄者定要为王。 他没有再和隆科多说话,而是默默低着头等候着向他已经许久未见的皇阿玛请安。 “雍亲王——”在呼啸的风声里,他隐约听到一个缥缈的声音,是那么熟悉,一石激起千层浪。 “双峰!”他几乎要大喊出来,他也在这里吗? 他激动地四处眺望,可还是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许是我听错了吧。他想。 不,一定没有听错,那一定是双峰,可他为何叫了我的名字却又不出来见我? 胤禛陷入了沉思。 “雍亲王,皇上在里头等着呢,您请吧。”梁九功见他一个人站着发愣,走出来大声道。 胤禛这才缓过神来,此次前来,还是早点去见皇阿玛要紧。 今日的畅春园已与往日不同,胤禛能够体会出其中微妙的气息。 康熙卧在床上,犹如一只病虎,神态颓唐,一说话却又露出那尖锐的獠牙,看的人心里瘆得慌。 “皇阿玛。”胤禛说。 他心中已经打好了腹稿,他有万语千言要和他的皇阿玛一一道来。 可到了这一刻,他的嘴边只能说得出这三个字,却是最由衷,最真诚的三个字。 康熙见他来了,只是笑笑。 他做了个手势让胤禛坐下,随后靠着身后的鸭黄色绒垫,支起了身子。 “胤禛。”他唤。 声如洪钟,丝毫不显病态。 胤禛有些吃惊,看起来并不像外界传说的那样,这个帝国高高在上的掌舵人已经病入膏肓。 “皇阿玛看起来比前几日外头说的ji,ng神多了。”他有些激动,颤抖的声线下又浮着一丝捉摸不透的失望。 “是吗?”康熙似笑非笑道,“那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胤禛急忙跪下,他低着头不敢看他皇阿玛的眼睛,可还是用着最恳切的语气说:“皇阿玛安好,做儿子的哪有不高兴的?” 康熙叹了口气,似有些无奈,他只是说:“罢了,你们的心思啊,我难道还不明白。古往今来,也见得多了。不过都是朕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到责任,到头来也只是恶果自尝。” 胤禛听了更是惴惴不安,解释道:“皇阿玛,我们兄弟几个平日里是各自卯着一股劲儿,明争暗斗地厉害,可是到了今日今日,对皇阿玛您的感情,是没有半分虚假的。” “论文治武功,朕不比唐太宗,可没想到到了晚年,夺嫡之争,有过之而无不及。”康熙望着胤禛,不像是望着他自己的儿子,更像是望着一轮冉冉升起的朝阳。 他又笑道:“不过朕比他幸运,朕的儿子,是个有勇有谋,励ji,ng图治的,他会是个好皇帝。” 胤禛心中忐忑,此时此处只有他们二人,皇阿玛的意思,又是再明白不过。 他不敢遑论其他,只好说:“皇阿玛,天气冷了,您身体又不太好,别说太多话了。” 康熙亦是摆手道:“好,朕渴了,你去让御膳房准备参汤。” 胤禛闻言点头而出。 康熙见胤禛远走,又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梁九功听着了里面的动静,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隆科多还在吗?召步军统领隆科多!”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撑着最后一口气,拼了命般拽着梁九功的袖子大喊。 “在,在,奴才这就去唤他进来。”梁九功也着实吓了一跳。 隆科多见梁九功独自而出,神色慌张,心知大事不好,忙道:“怎么样?” 梁九功摆手道:“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十四阿哥还在西北守着,我看大人你也早做打算吧。” 隆科多五味杂陈,仰天长叹。 “对了,皇上召您进去呢。” “就我一个人?” “就您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四考研狗码字不易,但是绝对不会弃坑~ 第33章 举国哀痛帝王崩,雍王继位惹纷争 胤禛回来的时候,隆科多竟然站在门口。他先前以为他早就离开了。一时间还有些不知所措。 隆科多见胤禛前来,也有些尴尬地笑笑,道:“皇上已经把传位的旨意交给我了,他似乎还有些话想和你说,你去吧。” 胤禛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种无名的恐惧。 他看着隆科多脸上有些奇异的神情,试探着说:“舅舅,皇阿玛究竟怎么样了?” 隆科多无奈地摇摇头,压低了声音,缓缓吐出四个字来。 “时日无多。” 胤禛早就知道,这次来畅春园,可能是与皇阿玛见的最后一面了,可真的到了这一刻,他还是有些难过,夹杂着恐惧还有一丝浅浅的带血的喜悦。 他走了进去,这时的康熙已经端坐在床上,喝下了参汤,更是ji,ng神矍铄,红光满面。不知是那碗参汤的缘故,还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屋子里一片昏暗,看不清康熙的面容。听隆科多说,是他出门后皇上特意嘱咐梁九功将所有烛台撤下去的。 胤禛从一旁拿起一支红烛,微弱的烛光摇晃着他那苍松般的身影。他惶惑道:“皇阿玛,您还有什么要告诫儿子的?” 康熙只是楞楞地打量着床下的胤禛,他还是那样滴水不漏,谨言慎行。 “你皇阿玛老了,没用了,未来还有许多事,要你独自面对。这一切,该结束了。” 他的生命就如胤禛手中拿的这支燃烧的红烛,在一刹那绽放过最明亮的光来,照得满堂灯火通明。这一束光,从畅春园窄窄的窗台,照到了整个紫禁城,照到了准葛尔,照到了乾清宫,那正大光明匾的背后。而这只红烛,终于燃到了烛芯最末尾处。 一滴滚烫的蜡滴在胤禛手背上,胤禛这才发现,那灼烧着他的,除了这蜡,还有他的泪。 “皇阿玛——”胤禛呼喊。 他红着眼,踉踉跄跄走到门口。 小太监见他这般狼狈模样,心知大事不好,虽已早做了准备,还是不免忐忑起来,硬是先从眼里挤出了几滴眼泪。 “皇上,驾崩!”胤禛的语气格外平静,他的镇定反倒让那几个小太监不知所措。 “愣着干嘛,没听见吗,皇上,驾崩了!”胤禛大吼一声。 “皇上驾崩——” “皇上驾崩——” 这短短的四个字,一传十,十传百,迅速发酵膨胀起来,直到从紫禁城传出北京城去,又从北京城传到海角天涯。 在这个凛冽的寒冬,让大清的子民为之骄傲的一代明君康熙皇帝就这样在畅春园里悄然而逝。 与之同来的,是一道诏令。 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继皇帝位…… 这是康熙的遗诏,并非出自他人,正是出自隆科多之口。 此诏令一出,举国震惊。 先不说当日先帝驾崩之时只有雍亲王胤禛在侧,八爷党所属意十四阿哥胤禵远在西北,仅是只传诏于隆科多,便足以令人生疑。 按常理,胤禛就应该拿着这遗诏,正大光明地坐上他日思夜想的龙椅,可偏偏宫里朝中的人都不服他。 虽然夺嫡事败,八阿哥胤祀他们却一口咬住了胤禛,不肯轻易善罢甘休。 胤禵也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往北京城赶。 如今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只要胤禵一到北京,恐怕这动荡的朝廷,将会掀起滔天的巨浪来,到时,难免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胤禛其实不明白,他的皇位来的是堂堂正正,他是亲自听到皇阿玛对自己的殷殷期盼,也是亲自见到舅舅隆科多拿着诏书出来。 纵使他没有亲眼见到传诏书的经过,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东西,他们为何就是不肯相信呢。 这还是小事,胤祀一党近日已经散布了谣言,说是他爱新觉罗胤禛亲手毒死了他的皇阿玛,为的是假传遗诏,坐稳皇位。 这就更是可笑,他胤禛虽是心比天高,可这大逆不道的事情,也是绝对不会做的。 可就是这样看起来是个笑话般的流言蜚语,很快传遍了紫禁城。下至宫女太监,上至胤禛本人,都听到了不少相关的话。 这话若是平常百姓家,尚且要闹出一番风波,更何况是在宫中。 宫中的流言是长了翅膀的。普通百姓茶余饭后没有什么娱乐,便就着这些奇闻异事闲谈取乐。与他们一样的普通人的故事,他们是不屑于听的,不过就是自己生活的缩影。若是换了官宦世家,便要听上一耳朵,毕竟是平日里见不得的,就是飞进了一只麻雀也比自己家的要高贵许多。 若是换上了皇宫内廷,尤其是和这皇上有关的,就越发了不得。有心的没心的,全都要掺和一脚,巴不得显示出自个儿心怀天下,心忧社稷来。其实呢,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头来,百姓还是百姓,得意的不过是那些手握权柄的“贵人”罢了。 可正如《国语》所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人言可畏,更何况偏偏在那一日,皇阿玛就只见了他一个人,偏偏那一日,向他讨了一碗参汤,偏偏那一日,传召的是他舅舅隆科多。 这么多巧合加在一起,连胤禛自己都不禁怀疑起来,皇阿玛究竟是真的信任他,还是有意要让他坐上了皇位也不得安宁呢。 若是我百年之后,定要将那遗诏藏于正大光明匾后,方才可以免去这一场纷争。胤禛心想。 然而此刻想这些,还为时过早,他首先要解决的,正是胤祀等人的非难。 其实要解决这事,说难也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因为他们的筹码就只有一个十四爷胤禵,只要胤禵一倒,谅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可这恰恰也是最难的,因为他的母亲——乌雅氏。 如今,她亦已是皇太后了。 可胤禛知道,虽然都是她亲生的儿子,可是胤禵对她而言,远比自己要重要的多。 若说他当了这个皇帝,世上有无数人不高兴,那最不高兴的,便有他这个皇额娘一份。 胤禛也不懂,他与她,没有什么感情,可自己确实是她亲生的儿子,怎生偏心至此? 前日,他去看她的时候,因着国丧的缘故,她身着一袭淡白色布衣,极为朴素。 那时他就已经向她提起,是不是要从永和宫搬去宁寿宫住,可她却一口回绝了。 嘴上说是先帝新丧,无心行这乔迁之事,可听她身边的丫鬟说,这些日子,她日日夜夜,口中念的,心里想的,只有十四弟胤禵。 胤禵是胤禛的眼中钉,却是皇额娘的心中宝,细细想来,何等讽刺。 胤禛又来到了永和宫,这已经是他不知道多少次前来了。 除了处理皇阿玛的丧事,太后迁宫之事,便是他近日来,最为上心的事。 “皇额娘。”胤禛唤她。 有些生疏,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有许久没有叫过她额娘了。 德妃,此时还未是皇太后,她只是凄然一笑,道:“皇上,你是做了皇上了,可是我的老十四呢,我的老十四本该坐在这张龙椅上,现在他又到了哪里去了?” 胤禛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刺破了,他感到了一股剧烈的疼痛向他袭来,这种痛是他以前从未感受过的,是某种最后的一丝期望破灭后的撕心裂肺,更是一种冰冷的绝望。 “额娘,他已经在往回赶的路上了,再过几个月也许就回来了。”胤禛硬着头皮,尽力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 “是吗?他回来了以后呢,你准备怎么办?” 这句话一下子问住了胤禛,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本来他有很多想法,可这些想法都因为他的皇额娘,无法真正实现。 “许他个亲王的爵位,以后的日子,还得靠他自己了。”胤禛道出了他思虑过后对大家都最好的法子。 可德妃还是没有说话,她看着胤禛,眼中不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慈爱,而是一种近乎于恨的厌恶。 她的眼神再次刺痛了胤禛,胤禛只觉得有什么喷薄而出,他再也无法忍受这些,脱口而出:“不管您怎么想,朕这个皇位来的光明正大,至于十四弟,这已经是朕能给他的最好的待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额娘,您就认了吧。” 德妃再次望了胤禛一眼,这一眼,没有了先前的怨怒,更多的,是一种打量,仿佛重新认识了一个陌生人似的。 “无论如何,这宫是迁定了,由不得您说。徽号也已经选好,仁寿皇太后,再适合不过。过些日子,就请您入主宁寿宫颐养天年吧。”胤禛这次的态度是决绝的,更像是一个成熟的帝王的命令。 可是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很多时候,老天爷并不能按照一个人的心意来办事。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就在他那次去过永和宫不久,德妃就患上了重病,自此一病不起。 等不及迁住至专供太后养老的宁寿宫,也等不及恭上徽号,雍正元年五月二十三日丑刻,乌雅氏崩逝于永和宫,享寿六十四岁。 第34章 心不甘八王破釜沉舟,情难断双峰里应外合 胤禛伫立在台阶上,已是快入夏的时节,却听不得一点儿蝉鸣,与往日似乎不甚相同。 他只是站着,微笑着,回首时,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 他有些踟蹰,突然想起了舅舅隆科多来,便喊道:“来人,传隆科多!” 可是并无人回音。 他便又想起年羹尧来,细细想来,与他也是有多时未见了。可他刚要传年羹尧时,却有一人由远及近,向他走来。 朦胧中,他似乎能够看到他的身影,可又不能确定。直到他的声音响起,胤禛才笑了。 这人他是再熟悉不过,正是八王爷胤祀。 故而胤禛的笑,绝非是和善的,而更接近于不屑,或者说,是一种蔑视。 胤祀接近了他,却始终没有开口。他也笑着,扯动着嘴角,面容有些扭曲。 胤禛不寒而栗,道:“你来作甚?” 胤祀指指他身后,胤禛蓦然回首,竟是德妃站在身后。 此时的德妃已经驾薨,应该称作皇太后了。可她如今是这样鲜活地站在胤禛身后,眼里还有一抹哀怨。 胤禛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强作镇定,道:“额娘,您在下面过的不好吗?” 可是他的额娘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回应。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他发了疯,像怒吼的狮子,对着胤祀和太后喊叫着。 胤禛猛地坐起,惊得一身冷汗。原来只是一场梦。 可这场梦却不像从前的噩梦般可轻易忘却,相反地,它预示着一些胤禛一直郁结在心的事情,也映照出了这个野心勃勃的帝王此时此刻的隐隐担忧。 门外有人报:“皇上,年羹尧年大人来了。” 胤禛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反问:“谁,是谁到了?” “年羹尧大人。” “快请!”胤禛手忙脚乱地整理衣冠,更像个无措的孩子。 年羹尧果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与从前并没有多大改变,只不过岁月让他的脸变得越发沧桑了些。 胤禛屏退了左右,第一句本想问他好,开口却是:“那日在畅春园,你究竟有没有出现?” 年羹尧有些疑惑,挠头道:“什么畅春园,我并不曾到过。” 胤禛眼里的期盼一点一点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他如今作为一个君王的威严而无情的目光。 年羹尧便说:“这次我确实因为家事而来。听闻我外甥福惠虽然年幼,却是生的机灵活泼,能文能武。我妹妹常常让我进宫瞧瞧,这次我刚好休旬假,便来了。” 管你是为了什么来的,只要来了便好。胤禛暗想。 年羹尧随着胤禛一同见到了福惠,这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眼睛瞪得滚圆,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乍一看和胤禛有八分像,和婉贞又有七分像。 年羹尧见着了他,心下激动,伸出手去就要抱他,可福惠却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转头去看胤禛。 胤禛拉着福惠站在年羹尧跟前,郑重其事说:“这是你舅舅,年羹尧大人。” 福惠与年羹尧素未谋面,还是有些怕生,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向年羹尧行了个礼,轻声唤了声“舅舅”。 年羹尧高兴极了,他摸摸福惠的头,感慨万分:“这孩子,真可爱。” 胤禛将福惠交于ru母带去午睡,却偷偷拉着年羹尧道:“朕已经觉定了,要立福惠为太子。因着前车之鉴,这次朕会把诏书藏在正大光明匾后,待朕百年,福惠便可继承大统。” 年羹尧闻言匆忙跪下,磕头道:“皇上的恩德无量,只是我年家福薄,受不起这么大的礼。” “怎么受不起?你为了我们大清江山建功立业,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胤禛说的十分严肃。 年羹尧哆嗦着说:“皇上,纵然皇上再看重年家,再宠爱婉贞,她到底不是皇后,这么早便立庶子,恐惹朝堂之患。” 胤禛却低低“哼”了一声,小声说:“朕并非是宠爱年妃,只是换了别的皇子,他日登基,如何能饶你一条生路呢?” 年羹尧听着这话,如晴天响惊雷,先是愣了半晌,又不知该如何劝诫,只好无言以对。 胤禛看出他的顾虑,又拍拍他的肩说:“你不用害怕,朕就是你背后的参天大树,护你一生平安。” 年羹尧眼里闪过了感激,但是还是难免有一些惊慌。 胤禛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伏在他肩头道:“眼下还有一件事,要靠着你才能做成呢。” 年羹尧敏锐地抬起头,低声问:“难不成你还要对付十四爷他们?” 胤禛嘴角飘过一丝冷笑,他握住年羹尧的手,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知朕者,年双峰也。” 年羹尧不解:“他们如今已是败军之将,为何还要费这般力气?” 胤禛摇头:“你不懂,他们不服朕做这个皇帝,尤其是那个老八,带人四处闹事,实在可恶。” 年羹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皇上打算怎么办?” 胤禛怒道:“他们不肯让朕安宁,朕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如今整治老八的法子,朕已经有了。只是老十四手握军权,没有那么容易动他。这就要靠你来替朕分忧了。” 年羹尧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头。 在此之前,胤禵已经被召回了京城,刚到京城,便被胤禛下令前往皇陵替先帝守灵。 可胤禵虽然在守灵,却暗中还是与胤祀他们有往来。 胤禛忌惮他曾经手握重兵,生怕其曾经的手下作乱,一直装作不知。 这下他终于说服了年羹尧,让年羹尧接管了胤禵手下的余部。一来年羹尧治军有方,二来他军功赫赫,由他接管,并无人有异议。 至此以后,胤禛就逐渐放下心来。雍正四年初,雍正革去允禵固山贝子,囚禁于景山寿皇殿内。 至此,胤祀他们就彻底失去了一张可以扭转乾坤的王牌。 随后,胤禛针对胤祀为首的“八爷党”余部进行了彻底的打击。 他们兄弟几人皆被削爵改名,再难成气候。 细细想来,也不过是数日之间,那曾经触摸到最高王座之边的王子们,也顷刻间化为历史的尘埃。 在几年以后,雍正四年正月初五日,胤禩、胤禟及苏努、吴尔占等被革去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正月二十八日,将胤禩之妻革去“福晋”,休回外家。二月初七日,囚禁胤禩,将其囚禁于宗人府,围筑高墙,身边留太监二人。二月十八日,先时皇三子弘时因事得罪,交与胤禩为子。三月初四日,命胤禩、胤禟改名,禩在被数度催促逼迫后被迫改其名为“阿其那”,改其子弘旺名“菩萨保”。五月十七日,雍正召见诸王大臣,以长篇谕旨,历数胤禩、胤禟、胤禵等罪。六月初一日,雍正将胤禩、胤禟、胤禵之罪状颁示全国,议胤禩罪状四十款,议胤禟罪状二十八款,议胤禵罪状十四款。九月初八日,胤禩因呕病卒于监所。 所有人都笼罩在恐惧中,除了胤禛。 他是由衷地松了一口气,也是由衷地高兴。 这么多年来,他和胤祀的争斗没有一刻停歇过,到了这一日,方才终止。 胤禛望着怡亲王府,沉吟许久,道:“十三弟,我终于替你报仇了。” 胤禛登基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十三爷胤祥从养蜂夹道放出,随后又许以亲王之名,授以军政之职。 可他每次看到胤祥那条微跛的腿,在夕阳下一步一步踱着,那背影凄楚而又孤寂。 他痛彻心扉,他怒从心来,他一直在等待着,真正为他报仇的那一天。 这一天终于来了,胤禛是喜悦的,可是喜悦过后,便很快面临了一个更大的问题,青海发生罗卜藏丹津叛乱。青海局势顿时大乱,西陲再起战火。 这时候的胤禛,已经是站在一个帝国最巅峰的控制者,他不得不将这家国重任一一抗到肩上。 第35章 天花重病死福惠,推心置腹感双峰 年羹尧并不知道这些日子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于外人而言,胤禛即位,年氏一家可谓是风光无限。 妹妹年婉贞受封贵妃,他,年羹尧,更是接替胤禵成为了抚远大将军,颇受宠遇。 西北边陲的军务由他一手监管,云贵川的都督均在他手掌之中。 人们常说,皇上的舅舅隆科多是他的左膀,年羹尧就是他的右臂。 年羹尧起初听闻的时候,只是一笑而过。时日久了,他便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隆科多和他,在胤禛心中,究竟谁更重要一些呢? 想到这里,他也笑了,笑过以后是刀绞般的心痛。 于他而言,这些耀眼的,不过是一身尘土,与那金銮殿上可望而不可及的身影相比,都不值一提。 不知是心结,还是因为他回了四川以后,两人便有了距离。他是皇上,由众人仰视,便又与从前不同。 年羹尧觉得,自己与胤禛之间,有一座无形的桥梁,他们就这样静静站在桥的两边,谁也不愿意向前行一步。 年羹尧不是不知足的人,胤禛对他的好,一丝一点,他都看在 眼里。他常常能从胤禛寄来的书信中读到他那温柔的眼神,体贴的关怀,或者,是笑过以后眼底的一丝落寞。 谁也不知道,他会再次回到京城,竟然是因为一封信。 这是他妹妹年婉贞的信。 福惠,这个年仅八岁的孩子,就这样,因为一场天花而丧命。 他依稀记得,上一次见到福惠的时候,他还是那样活泼健康,笑起来有三分似婉贞,七分似胤禛。 他的小手不停地抓着年羹尧的衣袖,婉贞抱着他,笑着让他唤他作舅舅。 年羹尧愣住了,他久经沙场,见惯了生离死别,却在这一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世事无常。 关于福惠的死,婉贞并没有过多费笔墨,至于婉贞自己,所有的,不过是以泪洗面,痛彻心扉。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雍正x年羹尧]覆手倾天下 作者:无谓舍人 第10节 年羹尧将西北的布防交代清楚,又将手头的一切打点妥当。驾马飞奔进京。 京城还是如往日一般繁华,可城门的守将竟然已经换成了他不认得的年轻人,那些康熙一朝曾经闻名遐迩的店铺也都换了招牌。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数月不见,却仿佛老了许多。 年羹尧是连夜进的宫。 以至于婉贞见到他的时候,曾经以为是自己因为悲伤过度出现了幻觉。 事实上,福惠死后,她一日也没有好好合过眼。 “婉贞,你怎么样?”年羹尧望着婉贞,她散乱着头发,眼是血红的,不知是因为流泪,还是因为失眠。她的脸色苍白,连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看上去憔悴了许多。 婉贞只是摆摆手,又受了惊似的,猛地站起来,拉住年羹尧道:“你是外戚,你不能进来。” 年羹尧的心突然被什么刺痛了,他抓住婉贞的手,柔声道:“不会的,我是得了皇上的特许来的,不会有人赶我走的。” 婉贞的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她攥着年羹尧的手,悲道:“哥,我真后悔。为什么,为什么胤禛会做了皇上,他的做了皇上,却折了我的福惠的寿。” 年羹尧急忙捂住她的嘴:“婉贞,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已经是贵妃了。” 婉贞拼命地摇头:“福惠还那么小,他总是对我笑着,他很乖,很懂事的。每天晚上他都会来看我,叫我额娘,他的眼睛水汪汪的,会说话。” 年羹尧越发悲从中来,抱住她道:“你还年轻,不碍事。以后,以后你们还会有孩子的。” 婉贞苦笑着推开年羹尧,哽咽道:“可福惠就是福惠,他再也不会回来了,若能让他活着,什么劳什子贵妃,我不稀罕。” “你又来了,这话真不能胡说。”年羹尧拉着年婉贞坐下。 婉贞却朝着他招招手,年羹尧见她有话对自己说,便附耳过去。 婉贞的话却着实让他吓了一跳,她说的是:“福惠的死有蹊跷,那日我去看他明明还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染上天花死了。” 年羹尧急忙道:“人有旦夕祸福,也许是上天见他聪慧可爱,便收了他去。” “不会的,我的孩子我清楚。还有,宫里并没有其他人害了天花,他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婉贞说着,疯了般四处乱撞,涕泗横流,直跪在地上不起。 年羹尧见她这般,又急又恸,忙唤了外头的丫鬟进来伺候婉贞梳洗。 “婉贞,就算是为了哥,为了年家,你一定要振作起来,知道吗?”年羹尧抚去她脸上的泪。 婉贞望着年羹尧,咬着唇,狠狠地点了点头。 “皇上驾到——”门外传来太监的呼喊。 “你看,皇上都被你的眼泪惹来了。”年羹尧笑着说,谁都不能知道他说这话时心底是何滋味。 胤禛走了进来,却几乎没怎么看歪在一旁的婉贞,而是径直拉过年羹尧道:“双峰,你来了。” 年羹尧忙抽回了手:“臣还是不打扰皇上和贵妃娘娘了。” 孤独的身影与夜色交融,直到再也不能在幽微的烛光下望见。 胤禛在他身后喊:“双峰,明日未时养心殿见!” 年羹尧想了许久,最后还是赴约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也许是昨日婉贞的眼泪彻底地让他崩溃了。 相见又如何,相见若是难以自拔,婉贞又该怎么办? 可他是君,他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臣见,臣更是不得不见。 “双峰。”胤禛见他进来,习惯地开了口。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年羹尧思索片刻,终于道:“皇上龙体安康否?” 胤禛的眼神一下锐利起来,冷冷质问道:“双峰,何以你我竟生疏至此?” 年羹尧只是云淡风轻:“皇上是君,年羹尧是臣,我们不再是当年的少年了。” 胤禛冲上前去抬起他的脸,让他直直地注视着自己。 “双峰,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无惧无畏,热血年少的双峰。”胤禛说的如此坚定,仿佛山盟海誓般。 “皇上,您却不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轻狂不羁的胤禛了。”年羹尧笑了,嘴角却有一丝苦涩。 “双峰,你还不明白吗,在你面前,朕永远是那个胤禛。”胤禛再次握住了他的手。 “可是,婉贞她——” “朕爱她,也爱你。爱她是因为爱你,你懂吗?”胤禛几乎吼了出来。 一滴泪落到胤禛手上,一瞬间便化了。 “皇上,该说的话我从前已经说过了,不懂的是你才对。”年羹尧只强撑着苦笑。 “人生苦短,从前如何,譬如朝露,往后如何,身不由己。纵使是天地难容,这段日子,我们是幸福的,就足够了。”胤禛这番话藏在心里许久,终于在这一刻,悉数吐露。 “人人都说,伴君如伴虎,我想我年羹尧也始终不能例外。皇上,这一刻,你对我好,便是好的。下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说福惠,福惠是你的亲生儿子,他死了,他才八岁,你怎么能做到一点难过也没有的呢!”年羹尧终于开了口,当初他助他登位,并未想过这许多。可到了这一步,他却不得不想这些。他们始终是君臣,君臣之间,便比从前夹杂了更多复杂的东西。利益,权力,威望……善始者众,善终者寡。 “双峰,若你是这样想的,可真是我看错了你。人人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我要做的,不仅是在我这里,还要在我的子子孙孙那里,保住你,保住年家。我喜欢福惠,不仅因为他是婉贞孩子,更因为他是年家的孩子,只有他才能在我百年之后保住你的命,你明白吗?”胤禛的这番话让年羹尧愣住了。他从没有想到,胤禛竟然为了他考虑了这么多,这么长远。 胤禛接着道:“所以福惠早殇,我比谁都心痛。可是我又能如何,悲痛能让他死而复生吗?朕是皇上,有时候却又连最普通的老百姓都不如,我没有悲伤的权利,从来都没有。” 年羹尧曾自诩世上除了他,没有人能了解胤禛,十三爷也不行。可今时今日,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 “胤禛,你说的对,也许是我顾虑太多。福惠的事让我想清楚了一点,生死半点不由人,如果我在这时拒绝了,我怕以后会后悔。”年羹尧笑了,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这一刻,就算是天崩地裂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翌日,年羹尧从养心殿出来的时候便听见那些小太监们议论纷纷。 “年大人和皇上谈什么要务呢谈了这么久。” “是啊,谈了一整夜呢。” 年羹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小太监见他出来,忙打千道:“奴才给年大人请安。” 年羹尧点点头,便急匆匆地出了紫禁城。 他没有去看婉贞,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知道婉贞的心结在于福惠的死因,这一点他已经偷偷派人去查个清楚。 更重要的是,昨晚,胤禛确实交给了他一项重要的任务,这是一项他必须成功不能失败的任务。 第36章 征青海九死一生,立功勋雍王情动 年羹尧驾着马飞驰,他是这样的激动,又隐隐透着些担忧。 回想起胤禛将兵符交到他手中的一刹那,他依旧有许多的心潮澎湃。 前不久胤禛接到军情,青海发生罗卜藏丹津叛乱。青海局势顿时大乱,西陲再起战火。 年羹尧身为抚远大将军,这一战不可避免。 胤禛说起这件事时,却不像个君王般色厉内荏,他只是轻握年羹尧的双手,将一道圣旨郑重地交到他手中。 “抚远大将军年羹尧接旨。”年羹尧接过圣旨,这薄如蝉翼的圣旨此刻却有千斤重。 胤禛笑了,他望着面色凝重的年羹尧,倒显出了格外的气定神闲。 “你知道朕为何让你出征?” “这是臣的本分。”年羹尧道。 胤禛走过去,双手搭上年羹尧的肩,柔声道:“双峰,你知道这一仗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年羹尧摇头。 “这是朕即位以来打的第一场仗,若是赢了,天下可安。若是输了,怕是有人会借此大做文章,老八余党死灰复燃亦有可能。”胤禛话语决绝而又坚定。 “故而这一仗只能赢不能输。”年羹尧附和。 “双峰,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更值得我信任的人了,这一仗,将是我一生中最荣耀最难忘的一场仗,这一仗,非你不可。”胤禛笑着伸出手来。 年羹尧顿了顿,用力地与他一击掌。 其实对年羹尧来说,他这些年来,是沙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早年又对青海一带地形谙熟于心,这场仗,并不难打。 可当他真正到了西宁,却发现果然如胤禛所说,这场仗并不容易。 这里的守军让他切切实实体会了难处。 西宁的守军因常年驻守边关,日渐疲倦,如今已经成为了散兵游勇,毫无章法。 大军未集,如何对敌? 年羹尧急忙传书唤岳钟琪带大军前来帮忙,另一边日夜c,ao练大军,排兵布阵。 可世事无常,这日,年羹尧正于军帐之中思忖练兵之法,一小兵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年羹尧见他脸色发白,语无伦次,心里骤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小兵忙道:“将军,不……不……不好了,罗……罗……” 年羹尧未等他说完,心中已有分晓,大步流星上了城楼。 原是西宁大军未集的消息不知也何竟被罗卜藏丹津得知。 趁着岳钟琪大军未到,罗卜藏丹津竟然不放明枪而走暗箭,率军偷袭,直取西宁。 “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我家中有事还有老母,我不想死啊。” 守军之中,哀嚎声哭喊声混作一片,直吵得年羹尧头昏脑涨。 “够了!”年羹尧一声怒吼,终于安静了下来。 “你们若是不想死的,就随我来。”语罢,年羹尧一甩披风,扬长而去。 身后几十个士兵跟了上去。 年羹尧便率这数十人坐于城楼上,毫不慌张。 一小兵不解,问道:“年将军,咱们这点人马岂不是以卵击石?” 年羹尧自若依旧,笑道:“你可闻三国时诸葛孔明空城计退敌之事?” 小兵恍然大悟,却还是忧心忡忡:“这一招对罗卜藏丹津真的有用吗?” 年羹尧大笑着敲了敲他的头:“事已至此,我们别无选择。何况那罗卜藏丹津素来多疑,我就豁出去赌这一把,我就赌他必然退兵!” 不久,罗卜藏丹津果然如期而至。 年羹尧坐于城楼之上,信手倒了一杯酒,冲着城下喊道:“罗卜藏丹津,在下年羹尧,敬你一杯如何?” 罗卜藏丹津见年羹尧身后不过数十人,他便如此神态自若,丝毫没有慌乱之色。 故而诈道:“年羹尧,我知道你使的是空城计,不用再装了,今日这西宁,我是取定了!” 年羹尧却是面不改色,直将杯中酒一点一点咽了下去。 “既然如此,还请赐教。”年羹尧抬起头,扬了扬嘴角。 罗卜藏丹津的手下早已蠢蠢欲动,听得此言立马做出了攻城之势。 “慢着!”罗卜藏丹津大声喝止。 手下忙勒住了缰绳,不解道:“将军为何如此?” 罗卜藏丹津笑道:“年羹尧是何等人物,此人久经沙场,城府极深。他如此,城内定有埋伏,说不定是大队人马已到,故意引我们入局。我才不会上当哩!” 言毕,率军引退。 数日以后,年羹尧故意放出风去。罗卜藏丹津得知当日中计,懊悔不已。 此时岳钟琪已率大军赶到,年羹尧秘而不发。却令兵主动出击,攻击贼垒,敌军认为年羹尧兵少,不为防备,驱桌子山土番当前队,炮发,土番死者无算。 年羹尧见敌军士气受挫,立刻派遣岳钟琪前往。 岳钟琪兵至,直攻敌营,罗卜藏丹津败逃,仅率百人遁走。 这次大败罗卜藏丹津,年羹尧大受鼓舞,只是寒冬将至,便耽搁了下来,与罗卜藏丹津僵持了许久。 西宁的冬天格外地寒冷,北风呼啸,大雪纷飞。 岳钟琪见年羹尧独自站在军营外,裹着的战袍上堆满了残雪。 他默默走到年羹尧身侧,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想怎么最快擒拿罗卜藏丹津。”年羹尧随口说。 岳钟琪知他敷衍,玩笑道:“若不是我,你怕是过不了这一关呢。” 年羹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那就麻烦你陪我一起继续战下去。” 岳钟琪扼住他的手腕,仰天长啸:“舍命陪君子,想当年我已经做了一回,如今又有何惧?” 年羹尧拂去他脸上的雪,郑重其事说道:“方才是开玩笑的,若有一日,我不再是抚远大将军,我没有别的奢求,只希望,坐我这个位置的人是你岳钟琪。” 岳钟琪忙啐道:“呸,好端端的说这些不吉利的做什么。” 年羹尧笑了,转而严肃道:“我说真的。不能再拖了,拖下去弹尽粮绝,我们也是死路一条。明日我会带大军昼夜兼程,直捣黄龙,收拾敌军残部。你就留在这里守着。” “什么?你要去送死?”岳钟琪拉住年羹尧。 “我不是去送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再说,我也未必是去送死,也许会置之死地而后生呢。”年羹尧转身进了营帐。 岳钟琪知道,年羹尧是个倔强的人,他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好言相劝,不过是白费唇舌。倒不如浊酒一杯,祭英雄,敬将军。 “我敬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岳钟琪无奈端起身畔一坛烈酒,闭上了眼一饮而尽。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还有人在等我。”年羹尧掀起帐帘。 “我也会等你,等到你回来的那一天。”岳钟琪笑笑,这句话,他始终没有说出口。 年羹尧果然很快就出发了,雪越下越大,天气也越来越恶劣。 一片白雾蒙蒙,看不清前方的路。 年羹尧事先探查了地形,安排各路将士分道深入,捣其巢x,ue。 这确实是最好的机会,大雪的天气,罗卜藏丹津怎么也不会想到,年羹尧会在这样的天气偷袭。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年羹尧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双方对峙许久,粮草实在难以支持,不得已便只能如此。 各路兵马遂顶风冒雪,迅猛地横扫敌军残部。年羹尧更是身先士卒,勇猛杀敌。直杀得昏天黑地,血流不止。 狂风卷集着暴雪,打在他的伤口上,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几乎站不稳。 “我一定要支持住,我绝不能输,我不能让胤禛失望。”年羹尧咬着牙继续浴血奋战。 罗卜藏丹津本就没有准备,又见年羹尧越战越勇,几乎不要命般猛扑过来,迫不得已,只好投降。 这一仗终于大获全胜,他身上的累累伤痕,便是最鲜明的战果。 胤禛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年羹尧凯旋的消息。 这些日子,他寝食难安,生怕年羹尧出什么意外。他又恨自己,为何如此狠心,亲手将他送上战场。 这或许就是作为君王的代价。 再一次见到年羹尧的时候,他似乎又沧桑了许多。 青海的风霜雨雪,在他脸上刻画了一道又一道岁月的痕迹。 “臣幸不辱命!”年羹尧跪在他面前。 他是他的抚远大将军,是他的功臣良将,更是他的双峰,他的魂牵梦萦。 “快起来。” 胤禛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结了茧子,薄薄的一层,就像日出时升腾起笼罩大地的浓雾似的,掌心也粗糙了许多,仿佛经历了无数风刀霜剑,唯有在这里,能看到岁月带给这个男人沧海桑田的印记。这只手像一把带着血的利刃,一刀一刀割在他心上。胤禛从心底里升腾起一种怜意与悲悯,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只手靠近自己的唇,一粒滚烫的泪珠伴着他的吻,一齐落在年羹尧的手心。这吻随后便又落在了年羹尧的唇上,唇齿相缠,如火般炽烈。 此役过后,年羹尧立下大功,受封一等公。 而此时的年羹尧威镇西北,又可参与云南政务,成为了威慑四方的心腹大臣。 第37章 一骑红尘妃子笑,千里传书表心迹 年羹尧收拾了东西,见过了父亲年遐龄,又进宫陪了妹妹年婉贞几日,便又匆匆回了西北。 他并非是不愿与胤禛多见几面,只是如今他作为镇守边关的大将,整个西北已经离不开他了。 回想起当初自己孤身一人初来乍到,人们多是对他嗤之以鼻。那时的他,便不能咽下这口气,发誓日后必将建功立业,为了自己,为了年家,也为了天下百姓,谋福祉。 也正是那时,他遇到了一生之中最令他心动的人。 因为这个人,他不再是那个单纯冲动的青葱少年,也因为这个人,他几乎抛弃一切,万劫不复。 如今,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 岁月如梭,那个在山脚仰望的少年终于站在了山的顶峰。 他站着,迎着风,俯瞰众生,一切尽收眼底。 想他年羹尧一身傲骨,如今大权在握,又刚立下大功。抚远大将军,一等公,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少年时,只愿壮志凌云,一呼百应。 如今华发早生,心便老了。 从前,胤禛的皇位,要靠他去多;如今,胤禛的江山,要靠他去守。 以后呢,浮华过后,他对胤禛而言,又算是什么? 年羹尧沉默。不知不觉中,他觉得自己冥冥之中,已经失去了什么。 这凛凛寒风中,孤身一人,独饮,独醉。 人们见了他,或是毕恭毕敬,或是敬畏恐惧,即便是岳钟琪,也时常不在身边。 这时的岳钟琪俨然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任何军务,只有交给岳钟琪去办,他才能放因如此,岳钟琪每日忙碌,不见身影。 这些日子,他常常上折子给胤禛。折子里并没有什么军国大事,更像是一封封家书,将他在这里的生活向胤禛徐徐道来,好让他放心。 这日,年羹尧忙碌了一日,本是身心俱疲。突然瞥见桌上堆着的一摞书信里有胤禛批阅过的折子。 年羹尧心中一动,他本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地打开,可这时他竟然有些犹豫。 如果打开了折子,里面只有一句平淡无味的“朕知道了。”不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就连他自己也会嘲笑自己。 年羹尧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就是在战场上面对劲敌孤注一掷之时,也从没有过这种感受。 他的手连同他的心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了起来,而奏折,也随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一点一点被翻开。 年羹尧仔细瞧了瞧,原来是一行朱红色的蝇头小楷。细细读来,却是关于一个放牛老人的笑话。 年羹尧扬起了嘴角,胤禛大抵是知道他在这里孤苦,故意写些笑话来逗他。 “能在奏折上写笑话的皇帝,你还是头一个。”年羹尧的笑意一点点放大,最终整个军营都回荡着他放肆的笑。这笑声,飘上云霄,飘过万水千山,最终又回到紫禁城。 胤禛,你听见了吗? 孤寂的夜总是星月寂寥。 “胤禛,若你在身边就好了。”年羹尧坐在空旷的草地,抬起头望着缺了半边的月亮,忽然笑了。 “笑什么?”岳钟琪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 “我笑你啊。”年羹尧又笑了笑。 “笑我?我有什么可笑的?”岳钟琪挠头。 “我笑你没日没夜地一头扎在军营里,比我这个大将军还兢兢业业。”年羹尧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岳钟琪脸上的笑突然凝固了,急忙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别多想。” 年羹尧本是无心之说,未曾想他竟然当了真,解释道:“咱们兄弟俩何时生分到这个地步了,你的为人我最了解,难道还会怕你夺了我的位吗?” 岳钟琪皱眉:“今时不同往日,你是抚远大将军,我是你的属下,有些事,不是信与不信,是由得与由不得。” “你说得对,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世上的人总是多心的,你我尚且如此,何况是君臣。”年羹尧苦笑。 “君臣?”岳钟琪似乎明白了年羹尧近日来的郁郁寡欢。 “双峰,不是我有心挑拨,只是古往今来,功高盖主,难免会惹君王忌惮,最后只能是身首异处。事已至此,你不如学范蠡,急流勇退,也许可以躲过一劫。”岳钟琪走到年羹尧面前,直直地望着他。 年羹尧知道他说的不无道理,曾几何时,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些。 可胤禛说过,他不会伤害他,千秋万世,都要保护他。 他信他。 年羹尧看着岳钟琪担忧的脸,还是笑道:“我不会走的,他答应过我,与我是千古君臣,会护我周全。” 岳钟琪激动起来:“你别傻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根本就不了解。你看看八爷他们的下场,亲兄弟尚且如此,这个人深不可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人生在世,譬如朝露。苦痛挣扎,不过是庸人自扰。若能拥有一刹的绚烂与幸福,为他死,值得。”自从相识以来,这是岳钟琪第一次在年羹尧的脸上,看到如孩童般纯净的笑容。 “罢了,你要死,谁拦得住你。”岳钟琪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不是生气,他只是心痛,为了年羹尧,也为了他自己。 至此以后,一连好几日,岳钟琪就像不认识年羹尧般,见了面简单行礼便匆匆而过,年羹尧想见他,他就百般推辞,有意躲避。 “这小子,搞什么鬼。”年羹尧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岳钟琪,不过想不明白的事他也从来不会去计较。 “将军,将军!”门外突然响起一阵s_ao动。 年羹尧外出一看,原来是几个小兵抬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岳钟琪也闻声而至,见他们几个上气不接下气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怒道:“做什么,想偷懒吗!” 为首的小兵忙道:“岳将军冤枉啊,这是皇上御赐给年将军的。” “御赐?”岳钟琪偷偷望了年羹尧一眼。 年羹尧果然喜出望外,向小兵问:“你可知这里头是什么?” “我们也不知,不过送东西来的侍卫说年大人一定会喜欢的。”小兵说着动手打开了箱子。 “岂止呢,皇上说了,冰块化了就不新鲜了。那送东西的路上跑死了八匹马,他说要是东西出了差池,皇上得要了他的脑袋。”另一个小兵添油加醋道。 “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周围围了越来越多的人。 箱子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打开。 “荔枝?!”众人异口同声。 这些日子过去了,他竟然还记得。 年羹尧低头笑了。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果然是皇上的宠臣啊。”岳钟琪揶揄道。 年羹尧拿起一颗荔枝,走过去递到岳钟琪嘴边。讪笑道:“你嫉妒啊,请你吃。” 岳钟琪别过头去:“人家一番心意,我怎么好意思分一杯羹。” 年羹尧面上带着几分得意,对岳钟琪道:“你知道吗,在他还不是皇上,我还不是抚远大将军的时候,他曾经答应过我,只要我想吃,他会随时随地将荔枝送到。” 岳钟琪见到年羹尧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倒映着他与胤禛过去的如今的美好。 话到嘴边,他又不忍再说,只是轻声唤了一句“傻子。” 年羹尧全然沉浸于荔枝的香甜,岳钟琪的话怎么也听不真切。 这些日子,年羹尧每日最挂念的便是胤禛回复的折子。 这些折子上或是笑话,或是问候,或是一本正经地谈及公事。 无论是什么,于年羹尧而言,只要是他亲手写的,就仿佛他站在他面前,将一切娓娓道来。 他甚至能够看见胤禛坐在他对面,一脸严肃地说着笑话,说完以后见他不笑,便一个人尴尬地大笑几声。 胤禛,我过得很好,你过得好吗? 年羹尧的思绪渐渐乱了,他忽然想起了许多他们从前的事,想起了四川巡抚年羹尧,还想起了尹四。 “果然是老了,总爱想起过去。”年羹尧自嘲道。 “年大人,您的信。”送信的小兵打断了他的遐想。 “放着吧。”年羹尧挥挥手让他退下。 这封信没有署名,年羹尧不知也何,下意识地觉得一定和胤禛有关。 他匆匆拆了信,果然是朱红色的字迹,那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所独有的朱砂笔。 “双峰: 京城一别,度日如年。这些年雨打风吹,你我缘起缘灭,如今虽是天涯相隔,却是心有灵犀。朕一生孤苦,母后弃朕不顾,十三弟遭人陷害,身陷囹圄。故朕为亲王时,夺江山是你,朕为天子时,守江山是你。往日种种,犹在眼前,弹指间,已是数年。朕知塞外风雪,俗务老韶华。朕对你有愧,所做云云,不过是一点补偿,远远不够,朕真不知如何疼你。 胤禛字。” 看着看着,年羹尧的眼眶shi润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信叠起来,郑重地放到那堆折子底下。 “天涯相隔,心有灵犀。胤禛,双峰别无他求,惟愿你我,一生如此便好,死无憾矣。” 第38章 至高无上年选官,意想不到揭叛臣 青海一役,年羹尧的名字,传遍了大街小巷。 任是咿呀学语的孩童,抑或是两鬓斑白的老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以后的日子,双眼孔雀翎、四团龙补服、黄带、紫辔及金币等非常之物御赐不断,年羹尧的风头在京城一时无两。 就连年家也因此熠熠生辉。 胤禛不仅待年羹尧极好,待他家人也是关怀备至,时时差人前往慰问。 年羹尧因塞外风寒,臂膀有旧疾,胤禛心中挂念,便派了最好的几个御医前往替他医治。 为首的胡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了,年羹尧见到他的时候,他已是白发苍苍,颤颤巍巍地向他靠近。 年羹尧心下不忍,道:“胡太医,您大把年纪,就别来了。” 胡太医笑着摇摇手,道:“我是年事已高,可还不是个废人。况且整个太医院,有谁能和我医术一较高下。” 年羹尧笑了:“我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大可不必如此劳师动众。” 胡太医却异常严肃地说:“可不能这样说,这种旧伤如今不算什么,以后可有苦头吃。” 年羹尧眺望着营外c,ao练的新兵,叹气道:“我生来就是为了叱咤沙场,受伤在所难免。何况,我根本就没想过以后。” 胡太医见他言语之中流露悲哀之色,忙道:“年将军千万不要胡思乱想,皇上可要倚重您呢。” 年羹尧见胡太医认了真,解释道:“我不过是随口有感而发,胡太医不用担忧。” 胡太医见他舒展了眉头,又喜滋滋道:“您不知道吧,皇上对您可真是没话说。” “怎么说?”年羹尧疑惑。 “皇上打算为您专门弄个‘年选官’呢。”胡太医说得眉飞色舞。 “什么是‘年选官’?”年羹尧还是一头雾水。 “就是以后朝廷里的官可不都是皇上说了算,也不都是科举说了算,只要您年将军一声令下,想让谁做官都成。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皇上说了,圣旨还未下,要给您个惊喜呢。”胡太医说着越发激动起来。 胡太医一走,岳钟琪便进来禀报军情,年羹尧正犹豫,将“年选官”的事要不要告诉岳钟琪,有人来报:“年将军,您的一位故友要见您。” “故友?” “对,他说他叫贺成。” 听得“贺成”这个名字,年羹尧与岳钟琪都笑了。 “快请他进来。” 门外走进一个满面胡须的男人,一身粗布,略微有些驼背。 年羹尧惊道:“你是——贺成?” “正是小人。”贺成低着头,眼神闪躲。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岳钟琪难以置信道。 “你们两位爷不知道,自从你们走了以后,我就不在衙门做事了,如今在街边摆了个小摊,卖烧饼。”贺成越发恭敬起来。 年羹尧见他如此,心头一酸,道:“怎会如此?” 贺成看了看岳钟琪,岳钟琪似乎明白了什么,向年羹尧拱手道:“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告退。” 贺成见岳钟琪出了门,吞吞吐吐道:“大人,您是知道的,我是您当初的左右手,岳升龙那老家伙不能把您怎么样,可哪里肯放过我?接任的四川巡抚正是他的门生,一朝天子一朝臣,我……” “别说了——”年羹尧喝住他。 “贺成,你放心,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当初帮我的兄弟如今落到这样的下场的。”年羹尧坚定地冲着贺成道。 贺成感激涕零,几乎要下跪,年羹尧忙将他扶起来。 “对了,大人是想让我在军营里做什么差事?我老了,不中用了,恐怕有很多事做不了了。”贺成犹豫道。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在军营受苦。”年羹尧自己也没有想到,刚刚得知的“年选官”竟然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贺成跪了下来,不停地冲着年羹尧磕头,几乎没有把命给他。 年羹尧对贺成既是同情又有内疚,待圣旨一下,便迫不及待地上书请求给贺成安排一个四品闲职。 年羹尧本以为过了几日,自然会有批文,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 贺成得了年羹尧的应允,兴高采烈地回家去了。 年羹尧知道,这些年来,贺成跟随在他身边,虽然没有陪他出生入死,可却算是推心置腹。这世上,除了亲人,胤禛,岳钟琪外,贺成便是他最亲的人。 甚至,贺成可能是这些人中,真正能够懂他的人。 如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雍正x年羹尧]覆手倾天下 作者:无谓舍人 第11节 可随后发生的,却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想。 命运的齿轮悄悄转动,年羹尧不知道,也正是由此开始,注定了他以后的结局。 “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错了,皇上怎么可能不批?”年羹尧听闻胤禛驳回了他为贺成求官之事,又惊又怒。 “将军,没错,皇上确实没同意——”见年羹尧的脸色由红变青再由青变黑,手下不敢继续说下去。 “不好了,不好了。”年羹尧见又有人来报,心中已有不祥之兆。 那人果然仓惶说道:“贺成被京城来的血滴子带走了。” 年羹尧二话不说,立即差人备马进京。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胤禛明明给了他这么多的恩遇,这么多的权力,他从来都没有求过什么,也没有要过什么,仅仅这一次,他却偏偏不能满足他的心愿。 岳钟琪见年羹尧已驾马飞驰而去,忙策马在后紧追不舍。 年羹尧见他一路紧跟在后,终于停了下来,道:“军营里不要人管的吗,你还不赶紧回去!” 岳钟琪跳下马来,一把把年羹尧拽下了马。 这还是年羹尧认识岳钟琪以来,第一次见他如此大动肝火。 “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年羹尧下意识推开岳钟琪。 “你还有脸说,你也知道军营里不能没有主帅,就这样走了,你还配做抚远大将军吗?”岳钟琪又急又气,脸上竟然划下一道泪痕。 “对不起,但这件事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必须进京。这里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年羹尧拍拍岳钟琪的肩。 “年羹尧,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年选官’的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贺成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岳钟琪一口气追问。 “你问那么多,让我怎么回答你呢。”年羹尧缓和了语气,“总之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这件事对我来说也真的很重要,不仅是与贺成有关。” 岳钟琪终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泪忍不住往下流:“双峰,我知道你为了胤禛什么都可以做,命都可以不要。可是胤禛到底是皇上,他待你未必如此。你听我说,这次的事,不过是为了试探你,你竟然真的动用权力,推了什么‘年选官’上去。他抓走贺成,就是为了警告你,你还要去自投罗网。算我求你,别去好吗?” 年羹尧笑着替岳钟琪拭去脸上的泪,柔声道:“你是我的副将,以后是要接我的班的,哭成这样,不好看。” 岳钟琪正想说什么,年羹尧已经跨上了马,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年羹尧再次见到胤禛的时候,离上次相见,也不过是数月。 可胤禛却仿佛一夕之间,成熟了许多。 他坐在金碧辉煌的养心殿内,坐在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上。恍惚间,眉眼竟然有几分似他的父亲——那个令万民臣服的伟大君王。 胤禛见年羹尧进来,头也不抬,继续看着手中的奏折,淡淡道:“若你是为那贺成求情,就不必费心了,还是回去吧。” 年羹尧跪在地上,有些手足无措。 胤禛见他不说话,终于站了起来,又轻轻将年羹尧扶了起来。 他顿了顿,笑着对年羹尧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何要对贺成如此?” 年羹尧点头。 “因为——他是老八的同党。”胤禛此言一出,年羹尧着实大吃一惊。 “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会是八王爷的同党?”年羹尧一遍又一遍地追问,像是问胤禛,更像是在问自己。 “其实,这件事朕早就知道了。他是老八他们故意派在你身边的人,好监视你的一举一动。”胤禛叹气道。 “既然如此,那贺成也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啊。” 年羹尧握紧了双拳。 “那是因为他胆子小,而且对你也算有几分感情,才总是和老八他们说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胤禛扭过头去,玩弄着桌上的狼毫。 “你方才说,你早就知道了?”年羹尧的声音颤抖,“你,你为何不告诉我?” “是啊,从见到他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他眼熟。后来,想起他从前是老八的家仆,遣人一查,果然如此。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不想打草惊蛇。”胤禛瞥了眼年羹尧又很快转过头去,“以你的本事,他又耐你如何?后来你离开了四川,我好不容易借岳升龙的手除掉了他,岂料你——” 年羹尧凝望着胤禛深不可测的双眸,双膝一弯,一点点跪了下来。 “皇上,贺成这个人胆小怕事,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算不能答应让他做官,也请您高抬贵手,放了他把。”年羹尧的唇颤抖着,胤禛的手也颤抖着。 “我不放过他?我已经放过他一次了。若不是他贪心,竟然利用你向朕求官,朕会如此吗?”胤禛一发力,狠狠将手中的狼毫折成了两段。 “皇上,我,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真的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我求你,你放了他。”年羹尧眼中燃起最后一丝希望。 “双峰,你不要被他骗了。他根本就没安好心。老八他们无恶不作,陷害十三弟养蜂夹道十年受苦,又逼得我屡次陷入绝境,与他们有关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胤禛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胤禛——”年羹尧哽咽着,似乎还想说什么。 “双峰,你要想什么,朕就是倾尽天下之力也一定给你,你要朕做什么,朕就是赴汤蹈火也一定会为你做到,只是这件事,朕一定不能答应你。”胤禛是如此决绝,倒让年羹尧生出一丝欣慰来,他的胤禛,终于真正成长为一位帝王了。 “臣无话可说,臣告退。” 年羹尧深深拜了下去,那是一位臣子对君王最大的敬畏。 第39章 探狱贺成起疑心 ,晴天霹雳知真情 年羹尧黯然走出养心殿,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无助而彷徨。 时过境迁,他也许又是那个四处漂泊,一无所有的年羹尧了。 胤禛答应了他,虽然不能放过贺成,可他得到了特许,可以去牢中与贺成见最后一面。 年羹尧犹豫着,他不是不想去的,可是他却更怕见到贺成那张沧桑的脸庞,怕见到他那双饱含了哀求的眼。 “年大人。”年羹尧正低头想着,身后一个公公叫住了他。 “这位公公面生,从前咱们应该没见过吧。”年羹尧道。 “自然是没见过的。我是伺候牢狱那边的公公,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怎么会见过我们这些下等人呢。”那公公谄媚地笑着。 “牢狱?是不是贺成有话要你带给我?”年羹尧醍醐灌顶。 “年大人真是智慧过人,我还没说呢,您就知道了。”那公公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绉着的纸条,悄悄塞到年羹尧手中,便向他行了礼,匆匆告退了。 年羹尧展开这张几乎被揉碎了的纸条,上面是用鲜血写的一行字,这字歪歪扭扭,却如蛇虫鼠蚁密密麻麻地爬在年羹尧心上。 “兄弟一场,贺成自知无救,有一要事相告,务必来此相见。” 年羹尧再也没有半分犹疑,拼命地向着贺成奔去。 贺成显然在这里过得并不好,他那本就苍老的脸上添上了几道鲜明的血痕。 他的衣服敞开着,斑驳的血迹从他的脸一直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年羹尧不忍道:“贺成,对不起,我,我救不了你。” 贺成却大笑起来,朗声道:“兄弟,年大人,容我叫你一声兄弟。这一切是我恶果自尝,怨不得别人。不过,有一件事,如果我不告诉你,怕是死也不能瞑目。” 年羹尧心跳突然快了起来,直觉告诉他,贺成要说的这件事与胤禛有关。 “你说吧。”年羹尧的心提了起来。 “其实皇上早就知道了我是八爷的人,他是有意不告诉你的。”贺成的牙被打落了几颗,说起话来含糊不清。 “我知道,他告诉我了。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不能打草惊蛇。”年羹尧叹气。 “呵,若真是如此,他考虑过你的安危吗?若我真的把你的事告诉了八爷,你以为他不会推你出来做替死鬼?”贺成嗤笑。 “如果你让我来听你说这些,我看是大可不必了。”年羹尧转身要走。 “这件事你可以不在乎,可是你妹妹年婉贞和你那个可怜的侄子福惠的事你也不想知道吗?”贺成抓紧了栏杆,眼神里说年羹尧从未见过的怨恨。 “年婉贞”与“福惠”这两个名字是一剂猛药,直接让年羹尧瞬间卸下了一切防备。 他直接扑了过去,喊道:“你想说什么?” 贺成的嘴角漾起一丝冷笑,冷冷道:“你知道福惠怎么会得上天花,怎么会死吗?因为他的皇阿玛,年贵妃的丈夫,你心心念念的胤禛,亲手杀了他。” 年羹尧如五雷轰顶,直抓着贺成的手,拼命地问:“你怎么知道?” “八爷党虽已失势,可我们这些人过的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有什么情报是我不知道的?”贺成又道,“若你不信,大可亲自去问他。” 年羹尧一下乱了方寸,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胤禛竟会心狠至此。 他还是留存了最后一线希望,忐忑地向着养心殿而去。 推开门,胤禛正端坐着批阅奏折。他今日却不是锦衣华服,而是一袭淡淡的青衫,头上的毡帽一下子抓住了年羹尧的眼,也抓住了他的心。 这正是当初他送给他的那一顶。 胤禛见他来了,起身笑道:“今日天凉,朕忽然间瞧了这帽子,想起还是往r,i你送给朕的,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你我都已不复当年了。” 年羹尧红了眼,小心地问:“福惠究竟是怎么死的?” 胤禛愣了一下,道:“怎么,婉贞没有告诉你,他是天花死的。” 年羹尧咬了咬牙,大声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胤禛见他激动异常,脖子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只得轻咳了几声,不说话。 “你心虚了?为什么不说话?”年羹尧从身侧抽出剑来,直指着胤禛。 “你既然知道,又何苦再来问我。”胤禛又往前行了几步,剑刚好抵在了他的咽喉。 “你知不知道,这样指着朕,是死罪。”胤禛笑道,依旧去往日那般。 “给我个理由。”年羹尧将剑握得越发紧了。 “你知道吗,之前朕找了你几次,你都不肯见朕,福惠死了你一定会来,朕就可以见到你了。”胤禛一步一步向着年羹尧紧逼,年羹尧下意识的一步步后退。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吗,这种话骗不了我。”年羹尧苦笑。 “如果朕告诉你,这件事与朕无关,你信吗?”胤禛言语间满是诚恳与期盼。 年羹尧犹豫了,他的脑海中已经是一团乱麻,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不想知道。 终于,他还是再次举起剑来,苦笑着望向胤禛:“我不信。” 胤禛便又笑起来,他的笑里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悲哀。 胤禛只是轻描淡写:“走到这一步,又有谁是干净的?除老八,登皇位,你年羹尧也没少出力吧。那些无辜的战俘也是一条性命,他们又该死吗,还不是你亲自下的命令杀了他们?” 年羹尧这些年来所有的恐惧,担忧,爱与恨,就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便如山洪般爆发:“我年羹尧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君子,我会为了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你呢?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可你偏要假仁假义地做些掩人耳目的事情,难道你不是比我更卑鄙吗?” 剑抵在胤禛的额头,打落他头上那顶毡帽。年羹尧清晰地记得,多年前,是他亲手把它戴到胤禛的头上。那时候,他还叫尹四。 尹四,不,爱新觉罗胤禛,此刻绝望地闭上了双眼,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跪地求饶,只有从唇齿间挤出的一句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的:“你杀了我吧。” “不,我不会杀了你。你的皇位是我帮你打下来的,我要看着你如何做一个好皇帝!”年羹尧的声音是沙哑的。 胤禛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他近乎疯狂地笑着,将他这沉积许久的心事一并倾吐出来:“一个善良的人是做不成君王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该明白这个道理。” 年羹尧厉声道:“说,你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胤禛右手握住了剑锋,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滴落在他青色的褂子上。他挣扎着起来,示意年羹尧凑近。 “我不告诉你,你一辈子也休想知道。”他附在年羹尧耳边轻声道,随后又是刺耳的狂笑。 年羹尧像只被激怒的雄狮,他的手颤抖起来。失去理智地喊叫:“我年羹尧算是瞎了眼,栽在你的手里!” 年羹尧扔下了剑,转身而去。 “自从朕即位以来,你屡立战功,年婉贞受封贵妃,年家势力如此之大,我又岂能让福惠活着?”胤禛在他身后喃喃。 年羹尧停下了脚步。 “可你以前说过你很喜欢福惠,你说过想要保住年家。”年羹尧哽咽。 “朕是很喜欢福惠,可你要明白,保住你就不能保住年家,就算朕答应,群臣百姓也不能答应。”胤禛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利剑,狠狠地刺在年羹尧身上。 “你早该告诉我。”年羹尧哀叹。 “我不骗你,你怎么愿意为我豁出了性命去打青海这一仗呢?不过你放心,我从前答应你的都还是答应你,该有的赏赐一样也不会少,今日之事,朕可以权当没有发生过。”胤禛正了正衣冠,淡然道。 年羹尧摇了摇头,他的身影就像夕阳下一只孤鸿,悲鸣着向着未知的某处远去。 胤禛将身上的青衫缓缓褪下,他看着地上的毡帽,这些年已经有些旧了。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拾起它,仿佛拾起那个过去的自己。 “朕真的做错了吗?”胤禛盯着毡帽出神。 “皇上您没有做错。” 胤禛抬起头来,隆科多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舅舅。”胤禛惊道。这些年,他还是习惯唤隆科多作舅舅。 “皇上,您已经给了年羹尧太多的欲望,太大的权力,他,也要知道收敛才是。”隆科多一语道出的正是这些日子大臣们议论纷纷的话题。 “他,他并没有不知收敛。”胤禛解释道。 “包括拿剑指着皇上?”隆科多眼里满是对胤禛的担忧。 “舅舅,答应我,千万不要把刚才看到的说出去。”胤禛焦急地握住了隆科多的手。 隆科多无奈地点头:“皇上,奴才答应您。可您要想好了,以后年羹尧要是做出一些更过分的事来,任凭是谁也保不住他。” “朕明白,让朕再想想。”胤禛敷衍道。 “皇上,您再仔细想想,奴才言尽于此。”隆科多语重心长道。 第40章 恃宠生娇双峰报复,苦口婆心十三开解 年羹尧别了胤禛以后马不停蹄地回了边关,也许,只有在千里之外,才能真正毫无波澜地远离尘嚣。 至此以后,年羹尧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他开始变得喜怒无常,时时对着手下大呼小叫,有时又会一个人呆呆地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胤禛还是源源不断地给他赏赐,可他眼里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不屑的眼神与戏谑的笑。 军营里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每一日似乎与昨日并无不同。 春去秋来,又到了选新兵的时候。 这是一年一度,最热闹的日子。 今年的新兵多是些太平日子里的穷苦孩子,比往年倒少了几分昂扬的斗志。 年羹尧巡视了一圈,意兴阑珊,正欲离去。这队伍里突然冲出了一个书生打扮的小兵来。 “大胆!”一旁的岳钟琪喝道。 那小兵毫无畏惧,大声道:“年将军,我等怀抱一腔热血弃笔从戎,您为何看也不看一眼便匆匆离去!” 年羹尧正对上他倔强的眼神,恍惚间,他仿佛瞧见了当初那个无畏无惧的自己。 “你说你是投笔从戎?”年羹尧止住了怒气汹汹的岳钟琪。 “小人王景灏,本是籍籍无名一书生。只因仰慕年大将军为国尽忠,故而投军。不曾想年大将军竟然如此对待新兵,着实令小人失望。”王景灏的胸膛起伏着,看起来很是激动。 “很好,你的资质,当个小兵可惜了,就跟着我做个参军吧。” 年羹尧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岳钟琪闻言大惊,碍于年羹尧的面子并没有当场发作。待回了军营,他立马气呼呼地冲进了年羹尧的营帐。 年羹尧见他如此,知道必是为了王景灏之事,便和颜悦色招呼他坐下。 岳钟琪没有坐下,反而站得更直了些。 “年将军,您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年双峰吗?”岳钟琪悲愤道。 “我知道你对王景灏越级提拔一事有诸多不满,可这里到底我才是抚远大将军,你不必如此小题大做。”年羹尧转身给岳钟琪沏了一杯茶,递到他嘴边。 岳钟琪气急,一把将茶杯打翻在地。 “你想想从前的你,意气风发,一心为了天下家国,岂会如此意气用事?”岳钟琪说着,见方才打翻的茶jianshi了桌上的一幅字画。 他见年羹尧不答,便仔细地将那打shi的画从底下抽出来,上头却是赫然盖着雍正的大章,原是胤禛御笔。 年羹尧见岳钟琪拿着这幅画,冷笑了一声,一把夺过这幅字画,狠狠踩在脚下。 “双峰,你——”岳钟琪不知道他这次进京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隐隐猜到,一定是和胤禛有关。 “在我年羹尧眼中,皇帝笔墨又值几个钱?”年羹尧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的眉眼绉了起来。 他缓缓蹲了下来,捂住脸,就像一个黑暗中迷失的孩子,纵情地大哭起来。 岳钟琪吓了一跳,他想劝些什么,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年羹尧默默注视着岳钟琪,半晌,道:“王景灏这孩子不错,日后必成大器,我有心提拔他,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岳钟琪点头:“当初是你提拔我我才有今日,如今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年羹尧摇头道:“我要你杀了知府蒋兴仁,随后将其伪装成自尽,你还愿意吗?” 岳钟琪似乎被什么冰冷的东西冻住了,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反问:“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年羹尧冷冷道:“我知道你听清了的。我查过,四川巡抚蔡珽最近因贪污一事处处为难蒋兴仁,只要蒋兴仁一死,就可以说是蔡珽为求政绩,逼死了他。蔡珽是皇上的心腹,我倒要看看,我们的皇上是秉公执法还是徇私舞弊。” 岳钟琪低声道:“可蒋兴仁是无辜的。” 年羹尧又大笑起来:“无辜?他这个人贪污受贿、强抢民女、无恶不作,有多无辜?我们征战沙场,又杀了多少真正无辜的人?你我本就满手血腥,何必自苦?” 岳钟琪犹豫了,他望着年羹尧因大喊而几乎扭曲的疯狂的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日,蒋兴仁逝世,仵作勘验均为自尽。 年羹尧立即上疏参劾四川巡抚蔡珽威逼所属知府蒋兴仁致死,蔡珽因此被罢官,蔡珽经受不住严刑拷打,只得承认自己逼死蒋兴仁,经审讯后定为斩监候。 而与此同时,年羹尧的私人王景灏因此得以出任四川巡抚。 岳钟琪走进大帐,年羹尧正得意地喝着酒。 他轻声走到年羹尧身边,年羹尧顺手将手中的酒杯递给了他。 岳钟琪沉吟:“你这么做,真的开心吗?” 年羹尧斜睨了他一眼,道:“自然开心。蔡珽本就屡次针对我,这次能够除了他又提拔了王景灏,一石二鸟,又有何不悦?” 岳钟琪偷偷嘀咕:“还不是因为皇上听了你的,立刻派人去抓了蔡珽,你才会如此得意。” 年羹尧转头:“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如今良辰美景,不敬年大将军一杯真是可惜了。”岳钟琪说着接过年羹尧手中的酒杯。 两人便对酌共饮,直至深夜。 夜已深,星辰渐渐淡了,四下里越发安静了起来。 一个小兵急匆匆地奔了进来,打破了这宁静。 “什么事?”年羹尧已经有些小醉,睡眼朦胧地看着他。 “将军,大事不好了。”小兵见他睡意正浓,不安道。 “有什么就说,最讨厌你们这套,婆婆妈妈的。”年羹尧吼道。 “皇上把蔡大人给放了。”小兵说得胆战心惊,生怕惹怒了年羹尧,一个不高兴,白白丧了命。 “蔡大人?哪个蔡大人?”年羹尧已经从方才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恢复了些。 “就是蔡珽蔡大人。”小兵支支吾吾道。 “什么?!”年羹尧坐了起来,醉意全消。 “蔡大人本是被判了斩监候的,可被押到北京后,皇上却不同意刑部把他□□起来,反而特地召见他。蔡大人说是自己在任时因对抗年大将军您而遭诬陷,又上奏了您‘贪暴’的种种情形。皇上,皇上召您前去对质呢。”小兵颤颤巍巍地说完了这一大段话。 “对质?对什么质,凭什么与他对质,我不去!”年羹尧一掌拍在桌上,岳钟琪也清醒了过来。 听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岳钟琪劝道:“你还是去吧,皇上本就对你起了疑心,才会亲自召见蔡珽,再加上蔡珽一直都算是皇上的心腹,你不去反而是不打自招。” 年羹尧仰天长叹,望着岳钟琪道:“好,我去。只是这一去,怕是有去无回了。你记住,我答应过你,接任我的位置,只有你,只有你,我才放心。” “双峰——”岳钟琪喊了一声,便又道:“保重啊!” 年羹尧进京后,并没有等到与蔡珽的对质,而是直接得到了消息——雍正不仅没有给蔡珽治罪,还升任他作了左都御史。 年羹尧笑了,喃喃道:“这便是不信我了。” 他知道一切已经没有必要,可还是进了宫。 到了门口,却又停住了脚步,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跨进去。 他走在皇宫的小道上,今日宫里的人似乎格外少些。 夕阳西下,照在路边白玉般的石头上。枫叶落了,整个皇宫都变成了一片鲜红。 这偌大的紫禁城,每一条道,都是用无数的血泪铺成的。 关于生与死,他自以为早已参透,如今看来,亦不过是一知半解。 “年将军可真是稀客啊。一晃这么多年了,想当初还是我向皇上举荐的你呢。”年羹尧忽闻背后有人唤他。 回头一望,竟然是许久未曾谋面的十三爷胤祥。 如今的胤祥,为避讳,已经改名作了允祥。他的人生,自此开始,也与前半生的凄风苦雨截然不同。 “怡亲王如今是风光了。”年羹尧笑道。 “哪里来的风光一说,不过是为四皇兄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允祥依旧还是那个温润如玉,文质彬彬的十三爷。 年羹尧突然想起他的腿疾,忙道:“怡亲王的腿疾可好些了?” 允祥摇头笑道:“这老毛病啊,已经跟了我大半辈子,恐怕这辈子都离不开他了。” 允祥又见年羹尧愁眉不展,猜测他定是因为近日蔡珽一事苦恼,劝慰道:“皇上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你是知道的。他有时是残忍了些,可那是待他有恨的人,待他好的人,他是会记在心里的。” 年羹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后又不解道:“怡亲王与皇上兄弟情深又才干出众,为何屡次拒绝皇上好意,只是讨些闲散的差事来做?” 允祥叹息道:“常言道伴君如伴虎,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在这深宫之中,无论是谁,太过招摇,从来都不是好事。” 年羹尧依旧只是点头。 年羹尧不知为何,此时心烦意乱,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在晚霞里看到了那个沧桑的自己。 万寿寺的永乐大钟响了,敲了九下,十下…… 钟声带来了秋意与未知的明天。 第41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胤禛登位已久,朝局渐渐稳定了下来。 与之相伴的,便是弹劾年羹尧的奏本也是与日俱增。 胤禛随意看了两本就随手扔到了一边。 这些奏本来来去去,无非就是说年羹尧娇纵恣肆,残暴不仁,与当日蔡珽所说如出一辙。 三人成虎,朝中对年羹尧不满的声音越聚越多,甚至时常有人秘密上疏,让胤禛切勿养虎为患,早日除去他为妙。 胤禛被这些中伤年羹尧的折子弄得头昏脑涨,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当日那个一心励ji,ng图治的自己,有一天竟然会为了年羹尧,与群臣周旋。 他心里是不愿相信的,可不论信与不信,白纸黑字,总是骗不了人。 更何况,事到如今,他与年羹尧的关系,早已再无转圜的余地。 不知何时,他们之间不再有欢笑和信任,只剩下了背叛和利用。 胤禛只感觉自己的脑袋越发沉重起来,仿佛有许多苍蝇成群地围着他,在他耳边嗡嗡。 “来人,来人!”胤禛不耐烦地大喊。 门口守着的小太监立刻弯着腰跑了进来。 “把这些折子拿出去,朕今日累了,不想看。”胤禛斜倚在榻上,用手扶着额头。 “可是皇上,别的可以不看,这一封是今早御史大人特意送来的,说是——”小太监突然语塞。 “直说无妨。”胤禛叹气。 “是关于年羹尧年将军的,说是十分紧要。”小太监见胤禛沉默了,便又悄悄退了出去。 胤禛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这封折子。 里头起先写的,不过和之前那些大同小异,可后面几段,着实令胤禛心中一盆冷水浇下,透彻心扉。 奏折里里要说的大体就是,年羹尧为人傲慢,在边疆时,蒙古王公和额驸阿宝见到年羹尧必须跪拜。此次赴京途中,他令直隶总督李维钧、陕西巡抚范时捷等跪道迎送。到京时,黄缰紫骝,郊迎的王公以下官员跪接,年羹尧安然坐在马上行过,不看一眼。王公大臣下马向他问候,他亦是点头而已。此人如此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日后必成大患。 胤禛怎么也没有想到,年羹尧平日即使自负了些,可还是同他赌气的多,这次竟然当众这样驳他的面子。 臣子逾制,本就是大罪,过去胤禛不忍治他的罪,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若还是听之任之,恐怕不只无法给这些大臣一个交代,就连百姓,也不会把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次日,胤禛特意让人传唤年羹尧上朝,美其名曰奖励军功,实则已经安排了那些弹劾年羹尧的官员在一旁候命。 果然,那些官员见了年羹尧,便如同猎豹见了羚羊,狠狠地扑了上去。 “皇上,臣有本启奏。” 胤禛还未开口,已经有臣子站了出来。 “爱卿但说无妨。”胤禛有意瞥了一眼年羹尧,年羹尧却还是笔直地站着,面无表情。 “臣听闻抚远大将军年羹尧逾礼逾制,目中无人。镇守边关之时,又残暴不仁,肆意妄为,大肆敛财。” “可有此事?”胤禛故意提高了声音看向年羹尧。 年羹尧还是一言不发。 “年将军,朕问你话。”胤禛恨恨地拍了一下龙椅。 年羹尧抬起头来,目光恰好与胤禛相遇。 他笑了笑,还是没有说话。 “好,朕就当你默认了。还没有爱卿有本要奏?”胤禛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皇上,奴才……奴才听说了一个传闻,不知是真是假。”又有一个御史站了出来。 “说!”胤禛显然有些怒了,脸色严厉了许多。 “民间传闻,说是皇上除八王一党,又惩治八王余党阿灵阿等人,皆是……皆是受了年羹尧指使——” “混账!”这番话说者无心,却深深刺痛了胤禛,他大怒道:“是哪个不要命的狗奴才,如此诋毁朕!” 那御史见雍正震怒,忙跪了下来,道:“这是民间传闻,老百姓都是这样说的。” “够了。”年羹尧终于开了口,不过面上依旧还是淡淡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身体不适,告退。” “年羹尧!”胤禛大吼。 年羹尧却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径直走了出去。 胤禛这下实是元气大伤,无心再看折子,便遣散了身边的宫婢太监,想着一个人独自去御花园散散心。 不料才到御花园,年羹尧竟也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 “你知道我要来?”胤禛问。 “不知。” “那你为何在此。” “心中烦扰,自然在此。” 胤禛笑了,讽道:“你心中烦扰?你还没有伤够朕吗?” 年羹尧不说话,只是从地上拾起一片血红的枫叶。 他将这枫叶迎着阳光,仔仔细细地瞧着。透过枫叶,他看到是鲜红的一片,鲜红的树,鲜红的花,鲜红的太阳,鲜红的假山,还有,鲜红的胤禛。 “那些大臣要说的,皇上早已知道,又何必做这场戏给微臣看呢。”年羹尧突然道。 “朕是给你机会,最后一次机会。”胤禛悲声道,“你看看吧,你要同朕置气,不要紧。可是不能如此过分,朝廷大事,岂容你如此儿戏?” 年羹尧猛地大笑起来,一松手,那片枫叶落了,像只枯死的血红蝴蝶,翩然坠落。 “皇上是不是弄错了?臣怎么敢和皇上置气呢?皇上,您是皇上啊,您要杀我,还不是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年羹尧还是大笑着,这番话是把锐利的双刃剑,刺透了胤禛,也刺透了他自己。 胤禛悲切道:“朕不管你是玩笑也好,认真也罢。如今,你唯有一条路,辞官归隐。朕答应你,一切既往不咎,还可以赐你黄金万两,以后保你生活无虞。” “归隐?”年羹尧的眼神突然温柔起来,“胤禛,你以后真的再也不想见到我了是吗?” 胤禛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只想保住年羹尧的命,不惜一切,保住他的命。 “我年羹尧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皇上,您不必为我担忧,臣不怕死。辞官?这个位置是我拼死拼活拼来的,我怎么也不会辞官。”年羹尧说着向胤禛跪了下去,深深磕了一个头。 “年——” 还未待胤禛说完,年羹尧已经扬长而去。 年羹尧又一次回了四川,这一次,也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离京。 没过多久,出现了“日月合璧,五星联珠”的所谓“祥瑞”,群臣称贺。 年羹尧本是不想上表,可架不住岳钟琪再三哀求,便也上贺表称颂雍正夙兴夜寐,励ji,ng图治。 胤禛收到这封贺表,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仔细一看,果然表中夹杂了一张薄薄的宣纸。 胤禛知道年羹尧定是有话要说,急忙将纸铺展开来。 谁知纸上竟是一行工工整整的小字:臣年羹尧知道自己罪该万死,胤禛,你要责难于我,时机已到,我无悔无怨。只是岳钟琪实乃一员猛将,能文善武,若因此受累,实在可惜,还望皇上重用8他。 年羹尧虽然没有出现,可胤禛却从这短短数行字里,看到了他的用心良苦。 胤禛打开奏表,表中字迹潦草,不知是一时疏忽,还是有意为之,竟然把“朝乾夕惕”误写为“夕惕朝乾”。 双峰,对不起。 胤禛将那张薄薄的纸用烛光点燃,烈火转瞬侵蚀了纸上的每个字,都说情薄如纸,燃尽,化作尘烟,风一吹,便什么都不见了,仿佛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上。 胤禛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狠下了心来。 很快,他便借题发挥,说年羹尧本是武夫,却不是粗心之人,犯下这样的错误,只能是因为自恃己功,显露不敬之意。 年羹尧亲信均受此事牵连,雍正先是更换了四川和陕西的官员,又将年羹尧的亲信悉数革职或调回京城。年羹尧则解除川陕总督职,命他交出抚远大将军印,调任杭州将军。 一切发生地这样突然,却又是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雍正x年羹尧]覆手倾天下 作者:无谓舍人 第12节 年羹尧笑了,他曾经无数次在梦里,想过这一天,可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竟是如此平静。 最令他欣慰的,便是岳钟琪没有被革职,甚至朝中传言,岳钟琪即将接任川陕总督一职。 这是他离开时,唯一的心愿,如今,倒是如此轻易的实现了。 皇上果然是皇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念天下安,一念天下惧。 “胤禛啊胤禛,年羹尧自知命不久矣,不知有生之年,还能否再相见?”年羹尧对月长叹。 “你这又是何苦呢?”他记起离京之时,十三爷怡亲王允祥问他的话。 当时他并没有回答他。 而今,他终于在半梦半醒间找到了答案:“我一直都不知道,在胤禛眼里,我到底是什么。后来我明白了,我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我活着,就是在不停地刺痛他,不拔了我,他永远都不会安心。与其让他永远都不安心,不如成全他,让他永远都记住我,永远……” 第42章 千古良将成一叹,三尺白绫葬英魂 年羹尧等待这一天已经许久了。 自从他下定决心,一次又一次地做些激怒胤禛的事情开始,他就早已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只是他没有想到,人心,竟然凉薄至此。 他调职以后,那些曾经受过他恩惠的人,曾经的一手提拔的人,曾经一起共度生死的人,全都纷纷上疏,揭发他的“罪状”。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墙倒众人推吧,形势如此,他不怪他们。 参奏年羹尧的本子雪片般落在胤禛的桌上,胤禛早已懒得一封一封打开。 这些奴才到底是奴才,他们之中,有多少人真正与年羹尧相识相交,不过趋炎附势而已。 这,便是为官之道。 “皇上,您切不可妇人之仁啊。” 胤禛抬起头,隆科多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 “舅舅,你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胤禛有些不悦。 “皇上既然唤奴才一声‘舅舅’,就代表皇上心里,到底还是把奴才看作与别人不同。”隆科多言语中三分得意,七分劝诫,“皇上,年羹尧一事如今看来已经激起众怒,不宜再拖,不如早日决断,也好了却群臣百姓一桩心事。” 胤禛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垂手站在隆科多面前,仿佛还是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雍亲王。 “那么舅舅的意思是?”胤禛笑问。 “年羹尧罪状罄竹难书,依奴才所见,不如借此良机,将群臣上的折子集合起来,列他个十条八条罪,除了他。”隆科多说着,做了个“杀”的手势。 胤禛思索片刻,大笑着拍了拍隆科多的肩膀,朗声道:“既然舅舅对这件事这么上心,那些折子朕看了又真真头疼,列举罪状一事,就交给舅舅了。” 隆科多见胤禛竟然这么爽快答应了下来,忙欣慰道:“皇上圣明,奴才这就着手去做,皇上还是先下旨把年羹尧捆到京城来,别让他跑了。” 胤禛又笑道:“这是自然,舅舅放心。” 隆科多大喜,匆忙行礼退下了。 胤禛见隆科多远去,他的笑突然凝固在了嘴角,转而变作了冷笑。 他望着隆科多的背影,意味深长道:“舅舅?哼,倚老卖老的东西。” 很快,胤禛以俯从群臣所请为名,尽削年羹尧官职,并于雍正四年九月下令捕拿年羹尧押送北京会审。 此时的年羹尧已经年逾半百,多年的征战给他带来了一生的荣耀,还有,一身的伤病。 他坐在狱中,蓬头垢面,只觉得膝盖隐隐作痛。 从前他还从来没有发现,当初那个少年英才,雄姿英发,叱咤风云的他,原来转瞬之间,已经这么老了。 十七年,十七年过去了。 年羹尧感叹。 十七年前,他与胤禛初识,十七年后,他锒铛入狱,拜他所赐。 想起当初舍命相救胤禛,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双峰——” 恍惚间,年羹尧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他睁开双眼,朦胧中看到了一个人站在他面前。 “胤禛——” 他脱口而出。 那人影变得清晰起来,“皇上”,他改口。 “双峰,朕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你我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相见。”胤禛长叹。 “皇上还能来看臣,臣不胜感激。”年羹尧不带一丝感情地说着,更像是讽刺。 “你知不知道,隆科多他们正搜集你的累累罪状,如今呈上来的,已有九十条之多。”胤禛用着最冰冷的语气,尽力掩饰着他的关切。 “那又如何?随意一条,便是死罪,再多几条都是一样。”年羹尧自嘲。 “双峰,朕不想杀你。”胤禛见他还是无动于衷,只好吐露来意,“朕是来救你的。” “救我?放我走,你怎么向天下百姓交代?不杀我,你又怎么向你的大臣们交代?”年羹尧隔着牢笼斑驳的栏杆,仔仔细细地看着胤禛的脸,他要把他看清楚,最后一次,看清楚。 “是这样,朕会以你功勋卓著、名噪一时、于国有功为名,格外开恩,赐你狱中自裁。朕已经为你找好了替死鬼,你大可不必——”胤禛的话故意只说了一半。 “皇上,臣明白您的意思,您放心,臣一定远走高飞,再不来给您添麻烦。”年羹尧微笑着向他点头。 “如此便好。”胤禛不禁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喜悦,年羹尧与他作对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听了他的话。 胤禛一离开,年羹尧就狂躁地拍打着栏杆向狱卒要酒。 狱卒敬佩他还算是一条好汉,呈了一坛烈酒给他。 年羹尧打开酒坛,正欲痛饮,却又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我年某今日是何德何能,这么多人来看我啊!”年羹尧笑道。 来人却是隆科多。 年羹尧拍掌道:“隆科多大人来了,稀客,稀客啊!” 隆科多摇头道:“死到临头了,你就别狂了。” “没想到隆科多大人,也有看人潦倒,落井下石的爱好?”年羹尧趴到栏杆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年羹尧,实不相瞒,正是老夫亲自带领大臣们列举了你九十二条大罪,包括大逆罪五条,欺罔罪九条,僭越罪十六条……”隆科多正说得起劲,年羹尧狂笑着打断了他。 “隆科多大人,我本以为我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没想到您更是好兴致,这种无聊的事,就不用再说一次了吧。”年羹尧捧起地上的酒坛。 “年羹尧你——”隆科多一时语塞。 年羹尧喝了一口酒,眼神又凌厉起来。 他突然问:“说实话,你以为你对胤禛这个人,有多了解?” 隆科多抚须而笑:“我是他舅舅,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是吗?”年羹尧怅然,“我也曾经以为,我很了解他。只不过后来,我发现,我了解的,只是他鹰一样的雄心,海一样的智慧,至于他的隐忍,他的狠辣,他的不择手段,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年羹尧!”隆科多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人?” 年羹尧手腕一甩,狠狠地把酒坛扔了下去,酒坛摔到地上,碎了,飞起的酒如暴雨,jian了隆科多满身。 “依年某浅见,大人还是回去换一身衣服为妙。”年羹尧向隆科多了行了个礼。 “疯子!”隆科多摇摇头,悻悻而去。 年羹尧只在他身后喊道:“大人,听在下一句劝,早日辞官为好。不然,他朝君体也相同。” 雍正四年,叱咤一时的年大将军被赐狱中自尽。 年羹尧眼见着捧着白绫、毒酒、匕首的小太监走进来,心中竟无一丝恐惧,反而竟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发未白,心未乱的年羹尧,终于在这一刻,又回到了他身上。 领头的小太监仔细瞧了瞧四周,低声在年羹尧耳边道:“年将军,皇上说了,您就选那杯毒酒,里头没有毒的,时辰一过,就命人将您带出去。” “不必了,我选白绫。”年羹尧笑着。 小太监愣住了,慌乱道:“可是——” 年羹尧摇摇头:“皇上费心了,只是,又何苦自欺欺人呢。关我一辈子,他也不能放心,倒不如死了干净。” 小太监犹豫再三,小心道:“不如等奴才先请示了皇上再……” “不必了,我是时候上路了。这个时辰我算好了,误了良辰就不好了。”年羹尧遣他退下。 小太监想了想,还是退了出去。 年羹尧将这三尺白绫铺开,果然如雪一般,纯粹,干净,毫无半点杂质。 “宝剑赠良将,白绫赐美人。我是个将军,可却没死在战场上,实有负于天下苍生!”年羹尧抬头望了望房梁,那么高,却又离他那么近。 在他生命最后的一段日子里,他曾经做了许多错事,他知道。这一死,便也是赎罪了罢。 年羹尧的视线模糊了,他眼前渐渐不再是晦暗的铁栏杆,不再是四面y森的墙,他的眼透过了那扇带着点点微光的窗。他飞了,飞出了牢房,飞出了宫墙,飞出了困住他的京城。 于是,他终于回到了四川,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地方。在那里,他听到了呦呦鹿鸣,见到了高山深涧。 于是,他策马奔驰,徜徉在天地之间。 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向他走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你还是回去吧。”定睛一看,那少年竟与他是一般模样。 “蜀道虽难,余亦九死不悔。” 他驾着马,笑着向那少年挥挥手,走了一程又一程,一道白光闪现,年羹尧便不见了。 胤禛颤抖着接过一封信,信上唯有“遗书”二字分外显眼。 还未来得及细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胤禛身边的太监宫女慌了神,急忙围了过来。 胤禛松了手,这信就如断线的风筝飘荡着落在他的龙椅上。 信上是一行清秀的小字,胤禛这才想起,很多年前,双峰似乎和他说过,他原是个读书人,y差阳错便习了武。 y差阳错,便是一生。 胤禛,你我半世纠缠,直至今日方才化解,双峰心之所系,九死不悔。 胤禛,你,一定会是一个万古留名的好皇帝,一定会……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纯属虚构,仅供娱乐,切勿当真。 番外的话,大概明年写吧(〃&039;▽&039;〃) 第12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