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劫》 正文 第1节 神魔劫 作者:叶槐卿 第1节 文案 混沌初开,秦山天池以一水之力养三方生灵,因此被尊为三族之主。 万年后,魔族小少君帝天祭祀大典时偶然在秦山发现了一个团子,好吃懒惰爱撒娇,乖巧呆萌无公害,就是牵连出的破事多了点。 (本文为成长文,又名团子养成记,前部傻白甜不甜不要钱,后期攻受成长,无第三者无虐恋,cp帝天x秦兮,不拆不逆)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奇幻魔幻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兮 ┃ 配角:帝天,轩昊,景炽,帝斛,孙敬,沧龙 ┃ 其它:帝辰,帝疾,帝隐 回溯 第1章 宿命无解 冥历58年,神族屠杀人族湘阳城,满城飞花jian血,偌大一座城池猝不及防地在一夜之间成为了一座死城,数万亡灵冲天的怨气几乎凝成实体,直接惊动了在日月海一战后便回到秦山的秦兮。 “秦秦。” 秦兮乍然回神,侧头看着忘忧茫然道:“我是不是做错了?三族分离之后摩擦愈烈,人族和魔族数度与神族开战,一切似乎都没往我希望的方向发展。” 忘忧揉了揉他的头,在他身旁和他并排坐下,侧首问道:“那你希望能怎么样呢?” 秦兮抬头看向远处连绵起伏的三座山峰——那是秦山之乱时三族领袖为保秦山天池以禁术所化而成的。虽然秦山之乱后三族领袖皆身死魂灭归于寂静之中,但是三座山峰倒是都留存了下来,也算是给子孙后代的一点念想。 “我希望吗?” “我希望离乱痛苦都不会再发生,我能将所有人护于羽翼之下。” “一切都由我承担就好。” 忘忧无奈道:“你啊……若一切都要你承担,那还要我们作甚。不论是沧龙还是我们,都是为了你才存在的,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直在。” 秦兮默默转过头看向望世崖下,云海翻腾折叠后逐渐散开,映照出各地人族和魔族被屠掠后的惨象:已经难以辨别出面目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些还缺了半个身体,鲜血从不同的地方流出来,染红了一大块土地。 还没来得及细看,两人身后的林中有脚步声响起,泰阿踩着枯枝走了出来站在秦兮身后,他只是瞟了一眼云海之下的惨状,就伸手捂住了秦兮的双目:“别看了秦秦。” 纤长柔软的东西刷过他的掌心,温热的液体有声般啪嗒一下滴在了宽厚的掌心上,泰阿手一僵,还没想好怎么去安慰秦兮就见他扒开了手,若无其事地胡乱擦了擦眼泪。 忘忧变出一条手帕,轻轻地掰过秦兮的头,手帕轻柔地擦过他的脸颊,把留下的泪痕一点一点擦干净,声音轻如叹息:“想做什么就去,一切不是还有我们吗?” “你认为对的,便去做。”泰阿的声音掷地有声。 秦兮擦完眼泪抬头对上他坚毅的目光,沉默半晌道:“我想去湘阳城看看。” “好。” 人族湘阳城迎凤楼。 这是在屠城之中为数不多没有被烈火焚烧殆尽的建筑。 秦兮站在楼前看着牌匾上鲜红如血的“迎凤”二字,浑身冰凉。 湘阳城的情况全然超出了他的预料,一入城门便是尸首满地的惨状,满城飞花落絮皆为鲜血染红,多数的房屋已经被大火燃成了灰烬,映出半城的红光,无数怨灵在大街小巷中游荡,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尸臭味,极度令人作呕。 ——活脱脱的人间烈狱。 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冷的手,秦兮一回头便看到忘忧冲他安抚一笑。 “不是你的错。”忘忧柔声道,周身灵力环绕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刺鼻的腥臭味牢牢挡在了外面。 怨灵警备地后退了几步,目光还是牢牢锁着七人。 秦兮点头,尔后上前一步伸手推开了面前的朱红大门。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已经死去多时的店小二和秦兮贴脸而站,腐烂掉的半张脸中爬出一条蠕动的蛆虫扭动着往秦兮脸上贴,无神空洞的眼珠牢牢盯着秦兮,惨白干裂的嘴唇忽而扯开一个渗人的微笑。 众多死在楼中的宾客听到声响同时转头看向了秦兮七人。 “客官,你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未等秦兮回答,忘忧便已上前一步,反手抄起背在身后的本体琴身,信信一拨—— 无形的音浪如潮水般向着四周而去,生生将贴面而站的店小二逼退了数步,白骨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店小二堪堪靠着桌椅站稳,蓦然抬头目光越发y毒。挂在眼眶处的蛆虫好不容易探出半个身子,陡然失去了目标,差点掉了下来,他不甚在意地用自己只剩下白骨和薄薄一层皮的手拎住自己眼眶里爬出来的蛆虫,重新塞回了眼眶里。 坐在大堂中的怨灵们起了身,聚集到店小二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七人,目光如刀似剑。 空气在瞬间凝结冰冻。 “冤有头债有主。有怨有仇不如等和神族大战的时候再发泄。” 大堂靠窗侧传出一道人声,秦兮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捏住了自己衣角,眼珠好半晌才犹疑地在四周打了个转,咬着下唇面上显出几分迟疑:“大哥?” 围在前方的怨灵们相互看看,下意识地朝两侧站了站,给中间留出了一条道。帝天坐在大堂中间的座位上,朝着他遥遥举杯。 “这百年如何?” 秦兮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泰阿,泰阿轻轻推了他一把,朝帝天的方向微微抬起下颚,低声道:“去,别怕。” 秦兮连连摇头,悄悄后退了几步,缩在泰阿的身后紧紧抓着他的明黄色衣摆,只露出一双眼,遥遥望着帝天。 忘忧无奈地叹了口气。日月海一战中帝天悍然和他翻脸给他留下的印象太为深刻,即便日月海一战已过去将近百年,两人也再难回到当初。更何况今日纷争四起,那时一意孤行分离三族的做法出现了弊端,秦兮更是觉得无颜面对帝天。 四下寂静,周围的怨灵看看两边的人颇觉奇怪怎么没人说话。 打破寂静的最终还是帝天,他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口饮尽,酒杯“砰”地一声放回桌面。 “过来吧秦秦,我不怪你。” 秦兮犹豫片刻后松开了攥着泰阿明黄色衣角的手,走到帝天身侧猛地屈膝跪了下去低着头一言不发。 “秦秦!”三人具是一惊,帝天骤然起身连连退了几步。 忘忧立刻伸手去拉秦兮:“秦秦你这是干嘛!” 秦兮挡住他搀扶的手,低声道:“大哥,对不起。” 帝天低头看着他:“秦秦,你日月海一跪是因为分离三族,这一跪又是因为什么?” 秦兮半晌没有回答,仍旧低着头,帝天伸手直接将他拉起来按在一旁的位置上:“你怎么会在这,三族分离之后你不是回秦山了吗?” 秦兮犹疑地微微抬头偷瞄帝天:“我……我看到湘城这边的怨气很重,就过来看看。” “呵,”帝天冷笑一声,“这点倒是帝斛失算了,他光顾着屠杀两族的人,都要忘了头上还压着一个你。” “不过也是,自三族分离你遁入秦山,他便再无所顾忌。” 秦兮嘴唇动了动,却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帝天也不想和他提这些y谋阳谋,说完之后便直接转了话题:“这百年过得如何?” “和以前一样,”秦兮想了想觉得太笼统了,于是又解释了一句:“秦山上有个望世崖,从上面可以看到三族的事情,我从沉睡中醒来没事干的时候就去那里呆着。泰阿时常会下去给我带点吃的,溯世会和我说点有趣的事情,也不是太无聊。” “那就好。” “大哥你呢?” 帝天笑道:“我自然没你那么悠闲,成了魔君之后每日要处理的事情便有一堆,不能和以前一样带你出去玩了。” “没关系啊,”秦兮也笑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两人皆是一顿,这句话秦兮百年前也曾说过――在日月海上。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帝天若无其事道:“只有小孩子才会天天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秦兮鼓了鼓腮帮子,嘟囔道:“我明明比你们都大。” “哟,胆子大了,知道顶嘴了?”帝天挑眉戏谑道,他的目光在秦兮身上逡巡片刻,突然严肃起来,“秦秦,和他们回去,三族之战和你们无关,你不要cha手。” “怎么就无关了,这本来就是我闯下的祸!”秦兮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垂下眼睑,有些茫然道,“短短数年三族死了多少生灵?我不懂,到底中间出了什么错才导致了这一切,明明当初帝斛不是怎么说的,我只是想帮忙……” 听到这句话,站在他两步开外的少女怨灵眼中迸发出灼灼的恨意,她狠狠咬住下唇,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上前几步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秦兮的脸一巴掌甩了下去。 噌—— 泰阿身体中发出一声钝响,巨大的泰阿剑身骤然浮现在半空之中。 在泰阿剑身完全浮现之前,帝天一把抓住那双半腐烂的手,将其堪堪停在了秦兮的面前一掌处:“你干什么?!” 被握住手腕的少女挣了挣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都没挣脱开,一双秋水双瞳立刻红了,死咬着牙没让自己哽咽出声,盯着秦兮的眼神依旧充满怨毒:“我干什么?难道他心里没数吗?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我们都过的好好的,他为什么要出来,他为什么不在秦山呆着,他为什么秦山之乱的时候不去死啊!” 她仰起头,眼泪顺着清瘦的脸颊滑了下来,啪嗒一下滴落在地上:“因为你,我的父母亲朋全死了,全死了!我不甘心,明明应该你去死,明明是你做错了事情,为什么最后却是无辜的我们给你承担错误?为什么啊?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秦兮的目光暗了下来。 啪—— 一巴掌重重地甩在了他的脸上,白皙的面容上立刻浮现了一个清晰的手掌印,他垂下因为用力过猛而掌心通红的手,低声道:”对不起。” “秦秦!”忘忧的手刚碰到秦兮的侧脸就被他微微一动躲开了。秦兮抬头冲他笑了笑,迎着六人担心的目光轻声道:“我没事。” “大哥,”秦兮认真道,“这件事本就是起源于我,我想帮忙。” 帝天沉默了许久才最终无奈道:“想来我拦你也是拦不住的。你从来不听我的,唉,说起来我这个大哥当的也真是名不副实。” 最后两字的语气有些偏重,似乎在故意引人注意,溯世心下略感奇怪,不着痕迹地看了过去,恰好对上了帝天的双眼。帝天冲他无声无息地点了一下头,目光朝着秦兮不着痕迹地一瞥。 溯世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知道劝不住秦兮就想直接打晕他将其送走。不过为什么帝天如此笃定他一定会帮他呢?溯世藏在宽袍大袖下的手指捻了埝,交错复杂如蜘蛛网的命运之线在刹那被轻轻拨动,透过轻微的震动将往后的福祸传递到了他手上。 ——大凶! 砰—— 秦兮听到声响疑惑回头:“溯世你怎么了?” 溯世勉强笑了笑:“没事,不小心撞到了而已。” “哦。”秦兮刚要回头,坐在他旁边的帝天陡然出手,以手为刃一掌朝着秦兮的后颈劈了下来! 泰阿重剑在眨眼之间出现在了泰阿手中,巨大的剑身以旁人难以想象的刁钻角度朝着帝天轰然砸去。 千钧一发之际白色的结界突然出现,牢牢罩住了帝天和秦兮,将其他人全部隔离在了外面。巨大的剑身和结界骤然相撞发出轰然一声巨响,碰撞之处白光闪烁不断。 “溯世!”泰阿高声质问,“连你也要背叛秦秦?” 在几个兄弟错愕的目光下,溯世咬咬牙将结界加固,死扛住泰阿的巨大灵力:“这件事情秦秦不能参与!” 结界内秦兮万万没有料到帝天会这么做,被一手刀砍下来时惊愕地瞪大了眼:“为什么?” 在他彻底闭上眼之前,帝天将手附在了他红肿的左脸上,深紫色的光晕在瞬息之间将痕迹消了下去:“秦秦,好好睡一觉,等天彻底亮了,大哥再带你去玩。” 秦兮嘴唇动了动,声音还没发出来,浓重的困顿已经将他包围,庞大的神识被团成了一团,落于万里山河之中,他缓缓闭上眼,所有的喧嚣吵闹都隔在了千里之外。 神识关闭瞬间,万顷碧海潮水骤息,整个秦山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这是在哪里? ——现在什么时候了? 循着万里河山传来的记忆之水,过往片段连成一长段堪堪抓住了即将陷于黑暗中的秦兮神识,将他一点一点从黑暗中拉了出来。 成长卷 第2章 拐带幼童 八百年前,祭祀大典。 火红的灯笼从三族领地一路蔓延到秦山脚下,将半片尚且暗沉的天空映出了一抹艳红。随着金乌越过海平面,一声震耳欲聋的鼓声骤然响起,沉闷的声响穿透山岭田野,越过万顷碧水,将整个天地的生灵从沉睡中唤醒。 咚—— 寰宇之下神鼓轰然奏响了第二声。 四野俱寂,花鸟走兽莫不低头朝拜。 第三声鼓声还未落地,人神魔三族已经极有默契地敲锣打鼓向着秦山正门而来。 秦山占地偌大,但是上山的路只有正对着神族方向的一条,三族按照往年的习惯在山门口井然有序地排列着。 第四声鼓声响起的瞬间,山门前的两列人马整齐划一地朝旁边退了一步,在山门正前方留出了一个三人宽的长长通道。 最后一声鼓声响彻云霄,万物都为之一震,震荡感在天地之间徘徊来去经久不灭。 山脚下的人群在沉闷的鼓声中齐齐跪下朝着秦山方向伏地叩头。随后,穿着宽袖长摆的祭祀华服的三族首领从三人宽的通道处款款走来——神王帝疾居中位,穿白色祭祀服,袖上纹白色流云纹;人皇帝隐居左位,穿明黄祭祀服,袖上纹六爪飞龙;魔君帝辰居右位,穿深紫色祭祀服,袖上纹青铜鬼面。走到一半时,三个穿着相同样式,只是颜色稍浅的祭祀服的少年也从通道尽头走了过来。他们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个约莫一臂长的盘子,目不斜视,脚下步子略快却依旧很稳。 在靠近山门之时,三个少年恰好跟上了前面的步子,六人穿过山门,顺着布满荆棘和青苔的曲折小路来到了隐于苍郁山林中的祭祀台处。 祭祀台下方上圆,祭祀用的圆台部分约莫六尺高,左侧设有仅一人可通的阶梯,三个少年挨个将祭品放于祭祀台方台之上,随后默不作声地退到了一边垂袖而立。 人皇顺着阶梯走上圆台,闭眼张开双臂,声音随着灵力无限扩散出去。 “一叩——谢秦山天池养育之恩。” 魔君正一脸严肃地看着祭祀台,余光瞥见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悄悄打了个哈欠,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狠狠瞪了他一眼,以口型示意:“祭祀大典你给老子严肃点。” 帝天身为魔族小少君,完美地继承了他父亲魔君年少时的狗脾气,十句话里面听得进一句已经可以让人吓掉下巴了,是个典型的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要不是脸长得还过得去,早不知道被人卸成几块了。意料之中这块臭石头飞快地回了他爹一个白眼,毫不上心地望天发呆。 他一抬头恰好对上藏在树叶之间的湛蓝色双眸。帝天手一抖,差点下意识去拽旁边神族大王子的衣袖。 神族大王子察觉到动静,疑惑地微微侧头以眼神询问。帝天摇了摇头示意没事,神族大王子这才回过头又去看祭典。 帝天再次抬头,这才发现在树上藏着的是一个小孩子,胖乎乎r_ou_嘟嘟的,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大眼睛小鼻子小嘴白嫩得像个大白团子。 这大白团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扒拉着树枝趴在树上闷声不响,注意到他的视线还朝他傻乎乎地笑了笑,露出层次不齐的ru牙。 帝天用口型问:“小孩,你怎么在这,你父母呢?” 白团子茫然地歪了歪头,根本不知道帝天问他什么。 祝词进行到了最后一段,随着最后一句的结束,鸟兽齐鸣,河山震动。人皇自祭台缓步走下来,经过帝天身边的时候严厉瞥了他一眼,帝天赶忙站好满脸严肃目不斜视。趴在树上的团子好奇地眨了眨眼,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抱着树枝乐不可支地笑成了一团。 这团子看着像是草树ji,ng怪初化形还怪可爱的。帝天从袖中掏出一颗糖,随手朝着白团子的脑袋砸了过去。 “呜……”白团子捂着额头,泫然欲泣地朝他看去,入眼就只剩下葱郁山林了,哪还有半个人影。他委委屈屈地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还是没看到有人来抱他,这才歪了歪头松手从树上跳了下去。 被砸过来的糖果正好掉在了祭祀方台的前面,白团子绕着祭祀台爬了一圈这才手脚并用地进去了,他用左手一把抓住糖果,傻乐了半天后也不吃,直接塞进了衣服的小袋子里。 处理好糖果之后他面对三个盘子犯了难,疑惑地歪了歪头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到底是什么玩意,犹豫了一会儿后胡乱抓起左边的龙形木雕一口咬了下去。 “呀……”对于ru牙都没长齐的孩子来说这木雕显然硬得可以崩掉牙,他丢开木雕瘪嘴一下子哭出来了。 四周的树木刷拉拉地晃动起自己的枝叶,将嫩绿的树叶柔柔地擦过他r_ou_乎乎的小脸,仿佛一个无声的安慰,他这才抽抽嗒嗒地止住了哭,手脚并用地往秦山天池的方向爬走了。 秦山再次安静了下来,而外面的锣鼓声依旧喧嚣。 祭祀大典之后还有祭祀之夜。虽然在同一天但是两者完全搭不上边。祭祀之夜虽然顶着祭祀两个字,实际上却是三族联系感情的一个法子,说白了就是吃吃喝喝顺便打打架。 帝天深知自己要是被抓住又要去帮着准备吃食,出了秦山换了衣服之后立刻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准备溜。 咒语还没念完,就被他爹嘿一下抓了个正着。 “老头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放了什么东西?!” 帝天平地一声吼,扭头拔腿就跑。 知子莫若父,自己儿子的尿性魔君一清二楚,也不和他啰嗦,召出锁魂绳直接给他绑了个结实。 “儿子你就乖点吧,又不是让你去卖身,怕什么?” 帝天被捆成一坨,满脸真诚道:“老头,你还是让我去卖身吧。” “……”魔君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如此没有下限,面容扭曲了一下,随后得意地轻哼一声,“认命吧,谁让你学艺不ji,ng被我抓着,现在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不等帝天说话,魔君已经用法术封了他声音,哼着小调得意地拖着他进了神族大殿——还是当着三族人的面,丢人丢到了十里开外。 祭祀之夜作为三族齐聚的盛会,吃食也颇为繁杂讲究,光是帮着扛东西就让帝天头昏脑涨几欲抢地了。 等到东西全部准备完已经夕阳西下,累成死狗的帝天总算是脱离了苦海,带着一身食物香去沐浴更衣换了往常穿的衣物。 祭祀之夜在夕阳的余晖消失在海平面的那一刻准时开始,三族聚集在神族大殿到秦山之间的苍茫平原上,中间绕着架起火堆映得天色如火。 豪爽奔放的魔女们当仁不让,率先绕着火堆歌舞起来,气氛立刻融洽不少 帝天左手撑在桌上,右手拿着酒杯百无聊赖地看着一群魔族姑娘拉着手绕着火堆唱唱跳跳。 一曲结束,魔族姑娘各自散了,只有一个径自朝着帝天这边走了过来。 议论声四起。 “阿岚这是去干嘛?” “别是要向小少君示爱吧?” “还真有这个可能,上年阿岚不就说非小少君不嫁吗?” 帝天眉心不着痕迹地拧了一下。 名叫阿岚的魔族姑娘在四起的议论声中红了双颊,几乎要忍不住落荒而逃,可一股飞蛾扑火的勇气紧紧拉住了她,让她一步一步毫无犹疑地走到了帝天面前。看着面前已经初现俊俏的小少君,她忍不住抿了抿唇缓解自己的紧张。 “小少君,”如鼓的心跳催促下,阿岚摘下了cha在头上的白花,放在手心将其伸到了帝天面前,“你愿意娶我吗?” 所有人都炸了,议论声连成一片。 帝天微笑着起身走到她身旁拿起她手心的花将其cha回了阿岚头上:“鲜花还是配美人比较好。” 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拒绝,再纠缠下去倒是显得她不依不饶了。阿岚低下了头,转身匆匆跑了。 看完戏的魔君伸过头一本正经问:“儿子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什么?” “王八看绿豆,对眼了呗。你怎么不接受?现在因为肖似为父的脸而看上你的眼瞎人可不多,这个机会不抓住我看你千百年后都别想有对象。” 帝天无声呼了一口气,觉得这个爹真的聊胜于无——这么怀疑自己儿子的魅力。诸多议论声实在是吵得他头疼,他又喝了两杯酒,找了个借口走了。 火光映得秦山山门都染上了一抹艳红,帝天突然想到早上看到的那个白团子,鬼使神差地一脚踏进了山门。 周遭景色焕然一变,整个天空都亮了起来,四周树木郁郁葱葱连成一片,掩住了远处的景色。 “喂,小孩?” 帝天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原本密集的树木渐渐减少,直到彻底消失,眼前骤然空旷起来,入眼处只有一片湛蓝的巨大湖泊。 ——秦山天池。 帝天还来不及为自己所见震惊,就看到撅着屁股趴在秦山天池旁边睡得人事不省的白团子动了动,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待到看清楚眼前的人,白团子张了张嘴,“呀”了一声后手脚并用地朝着他爬了过去,用胖乎乎的莲藕臂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帝天拎起他的后领子,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白团子茫然地对上他的脸,愣了一会儿后“呀呀”地伸手去求抱抱。 “你这是才化形多久,怎么话都不会说。” 白团子茫然地“呀”了一声。 “行了我走了。” 白团子顶着一头被揉乱的黑发下意识地朝着帝天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的大腿眨巴着汪洋似的双眼口齿不清地说:“亲……秦戏……秦兮。” 他好不容易找准了发音,连忙重复了几遍:“秦兮,秦兮。” 这团子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看上去胖乎乎r_ou_嘟嘟的实际上也确实胖乎乎r_ou_嘟嘟的,帝天努力走了两步都摆脱不了这个小东西,只能扭过身拎起他的领子面对面教育:“你叫秦兮是吧,草木化灵不容易,你好好呆这修炼,再抱哥大腿哥就要打你了。” “呀!”白团子像是完全没听懂他的威胁,兴高采烈地喷了他一脸唾沫。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最终帝天还是妥协了,叹了一口气抱起他嘟囔道:“一颗糖换一个人,亏大了。” 秦兮兴高采烈地抱住他的脖子,咧着嘴傻笑。 “你口水别滴我领子上!” 两人踏出秦山地界的瞬间,秦山震动,山林草木发出低低的讨论声,还在祭祀之夜上的人皇突然皱眉抬头望向秦山方向。 已经喝得醉醺醺的魔君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右手端着酒杯就往人皇嘴里塞:“来,喝喝喝!” 人皇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魔君醉成浆糊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忙不迭放开他正襟危坐起来。 “秦山有异动。”人皇淡淡道,“我去看看。” “好。” 谁也没注意到人皇从高位上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好半晌魔君才莫名其妙地低头嘟囔:“他说啥了?” 歌舞喧哗声很快就将这个疑惑压了下去,不过一会儿喝得烂醉的魔君就再次眯着眼和神王勾肩搭背地拼酒去了。 第3章 当诛之罪 祭祀之夜三族齐聚,倒是使得原本的聚集地冷清了起来。沿街摆出的祭神宴席分毫未动,各色瓜果蔬菜被顶上的红灯笼映得鲜艳无比。 颜色鲜艳的东西对于孩子来说总是具有诱惑力的,秦兮眨巴眨巴眼,探出身子朝着右手边“呀呀”叫了两声,死命伸出自己的小胖手去拿盘子上的东西。帝天一个没抱紧直接被他从怀里翻了出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因为太胖直接成团在地上滚了两圈,而后一屁股墩在地上眨眨双眼满脸茫然,显然是摔懵了。 “哈哈哈哈。”帝天肆无忌惮地狂笑出声。 秦兮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顶着一张滚得脏兮兮的脸茫然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身上疼,“哇”地一下立刻哭成了个泪人。可惜面前这混账玩意毫无同情心,看他哭得可怜兮兮地还直乐,蹲下身在他白嫩的脸上戳了好几下:“哎,要不我不叫你白团子了,我叫你小胖子好不好?你看你这么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兮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看他的表情就不像是好事情,一边哭一边愤怒道:“法!坏!” 他“啪叽”一下拍掉帝天的手,撅着屁股转了个身,气呼呼地背对着帝天。 “哟,真的生气了?”帝天戳了戳他的背,见他不理自己再次戳了戳,“小胖子?小胖子?” 连连叫了几声秦兮都没理他,帝天眼珠子一转,顺手从旁边的盘子上捞了个圣人果从秦兮眼前晃了过去。秦兮的眼珠子滴溜溜跟着圣人果转了一圈。 “这果子可好吃了,可惜小秦兮不吃,只能我自己吃了。” 秦兮立刻一只手抱住帝天的手臂,另一只手去够圣人果,嘴里含糊不清道:“要!要!” 帝天这会儿倒是不为难他了,见他手小包不住果子还特地把果子递到了他嘴边,在他吃完圣人果后又从盘子里拿了新鲜的牛ru。 “嗝。”秦兮捧着喝完的小杯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奶声奶气的饱嗝,小肚子撑的圆鼓鼓的,看上去着实很像一个白球,他勉强用双脚站起来,转身扑进了帝天的怀里,收紧双手牢牢抱住了他的脖子,“呀。” 这小东西真的是记吃不记打,帝天拍了拍他的头,抱着他起身,嘟囔了一句道:“你真的重死了。” 秦兮不明白他这是啥意思,笑容满面地跟着重复了一句:“重死了。” “……”帝天嘴角抽了抽,抱着秦兮转身刚要走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圣人果每年一颗,而且在祭祀大典的后一日要由人皇亲自将其高悬于秦山山门之上,并且在此后一年此果都会悬浮在秦山山门之上,以此告诫三族要保持和平不可多生事端。 而就在刚才,唯一的一颗圣人果…… 帝天僵硬着脖子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小胖子,秦兮搂着他脖子茫茫然抬头看他,歪头“呀”了一声。 “这下完了。”帝天几乎可以想象自己被打死的场景,他头疼地弹了一下秦兮的额头,秦兮捂着被弹的额头满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又怎么了。 帝天看看天色,心顿时凉了一大截。 此时已是后半夜,过不了多久天光就会破开厚重的云层,把整个天地囊括在内。而后齐聚的三族都会回到这里,在万众瞩目下由人皇帝隐用法力将圣人果送到秦山山门之上。 时间已然不够。 秦兮被放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帝天在他面前不断走来走去,他歪着头疑惑道:“呀?” 第一缕天光骤然破开云层,落到秦山之巅,随着天色的亮起不远处三族的喧哗声逐渐小了下来,最终一切归于寂静。 万籁俱寂之中,悠长的钟声突然响起——所有人都要回来了。 帝天脚下一顿。 从秦兮的方向望去远远就能看到已经到了神族城门口的三族人马,声势浩大看着极其好玩,秦兮自顾自地笑起来,乐呵呵地拍了拍手就要朝门口爬过去。还没爬几步,他就被帝天一把抱了起来,放进了神族大殿两边的大木桶里。 “别出声。” 秦兮坐在木桶里愣愣地看着他转身离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试图从木桶里爬出去。奈何人太矮木桶太高,他伸了半天的手也没碰到木桶边沿,最后只能一屁股坐回原地不知所措地“呀”了一声。 烈日高悬,晒得整个木桶都在灼灼发热,难受的紧,秦兮躲也没处躲,嘴一撇伴随着外面越演愈烈的责骂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道影子突然遮住了天边的大太阳,人皇帝隐伸出手将他从木桶里抱了出来。秦兮下意识地环住帝隐脖子,吸了吸鼻涕,疑惑地“呀”了一声。 帝隐眼神一瞥落到旁边的帝天身上,沉声道:“怎么回事?” 帝天没吭声,倒是秦兮顺着帝隐的目光看到了跪在旁边的帝天,他立刻扭动起来,朝着帝天的方向伸出手挣扎着要过去。虽然个子小但是他的力道可一点都不小,帝隐三番四次差点被他从怀里翻出去,只能撒了手把他放在地上。 脚刚一沾地秦兮就和用了疾行咒似的飞速爬到了帝天身旁,远远看上去像是一个长了毛的大滚球速度非常快,他一手扯着帝□□角“呀呀”叫唤,另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帝天给的糖,殷勤地往他面前送。 帝天:“……” “这是个什么玩意?”神王看得目瞪口呆,凑到人皇身旁疑惑道。 人皇摇了摇头,旁边的魔君是个实干的动手派,用灵力一把揪住秦兮的后领子把他提了回来,秦兮猝不及防对上一张陌生的脸,吓得整个人一抖,张着嘴不动了。 “小孩,你是哪族的?” 见他动也不动,魔君晃了晃他,难得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哇!”秦兮猛地哭出声,口水喷了魔君一脸。 “……”人皇把秦兮从魔君手里解救出来放到地上。一落地秦兮立刻可怜兮兮地往帝天身旁蹭,总觉得面前这几个人凶神恶煞地像要把他吃了。 人皇看了秦兮和帝天两眼,转头一挥手一面巨大的水镜浮现在了所有人面前,将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重复了出来。 “偷食圣人果,此罪当诛。”人皇面无表情地看向靠在帝天旁边还在发抖的秦兮,他骤然伸出手,一道白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秦兮冲了过去。 秦兮抱住头闭眼缩成一团,幼嫩的身体不住地颤抖。 帝天猛地起身右手黑光一闪一把□□骤然出现,他手执□□迎着白光而上,铿然一声咬牙将白光挡在了秦兮一尺之前:“他年岁尚小,此事全责在我!” “哦?”人皇一抬手,灵力再次凝聚,将帝天硬生生逼退了一步,他冷淡道,“你全责背负,背负得起吗?” 对峙的白光和黑光猛烈碰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整个山岳都在灵力对峙中震荡,帝天腿一软,以□□撑地才不至于瘫软下去。 另一道白光越过他直冲秦兮而去。 “住手!”帝天的吼声刚出口就被响彻天际的龙吟所掩盖,一道龙影从秦兮背后浮现出来一口吞下了气势汹汹冲来的灵力,仰头朝着天空发出撼山震岳的龙啸。 巨龙长达千尺,尖爪青鳞,遮天蔽日,光是这随便一杵就让无数人瞬间哑然。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巨龙缓缓低下了头,龙目一一扫过自己面前的几人,额间的朱砂格外显眼。 神王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步:“沧龙!” 人皇猛地伸手拉住他:“别动。” 呼—— 藏青巨龙微微眯起眼,满是威胁地喷出一口龙息。神王连忙倒退一步,双手举起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好一会儿后藏青巨龙才收起了自己的尖牙,目光扫过帝天,落到了团成一团瑟瑟发抖的秦兮身上。 它几近温柔地蹭了蹭秦兮,随后猛一抬头威胁地环视了一圈,这才闭上巨大的龙眼,身影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秦兮在寂静之中抬起头,茫茫然地看了一眼周围,一看到人皇立刻“呀呀”叫着往帝天的方向爬。 人皇的态度突然来了个南辕北辙,以“无知不懂事”将此事一笔带了过去,连帝天都免了责罚,只不大不小地训斥了一下。 底下不明真相的三族人看得目瞪口呆,都要怀疑他被上身了。 人皇帝隐小名怀慈,是个众所周知的石头心肠,从小时候起就很不是个东西。在他手下别说走后门,连开小灶都是不可能的。他做事一板一眼到连自己亲爹的面子都不给。最出名一事是他还是皇子的时候。 上一任人皇是个出了名的风流种,虽然子嗣不多,但是小妾非常多。其中第十个小妾名叫赵昭梓,算是个有本事的人物,讨欢心的小手段信手拈来,很长时间都很得上任人皇宠爱。可惜她厉害她弟却是个天生的酒囊饭袋,脑子里掺了酒水成了一坨浆糊,仗着自己姐姐得宠走路恨不得把尾巴翘上天。 赵昭梓虽然对这个弟弟很是嫌弃,但怎么说也是一个爹妈生的再嫌弃也不能塞回去,只能每隔一段时间就在人皇面前提携一下他。 奈何这酒囊饭袋很不争气,人品不行酒品更不行,喝了酒连自己爹妈是谁都弄不清,当着整大街人的面强抢民女逼得人家女子当场撞死在墙上,被抓后还放下狠话,牛皮直接吹上了人皇殿,成了脍炙人口的一道笑料。 事情闹得太大连神族和魔族都对此事略有耳闻,因此这事直接被送到了帝隐手里,由他和律院共同处理。赵昭梓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但是没经住她爹妈哀求,只能呼啦啦吹起枕边风。人皇一时色令智昏,下令此事从宽处理。 所谓从宽处理潜意思就是让帝隐放个水,意思意思关个几天就成,别真把人弄死。然而谁也没想到帝隐直接按着律令就把他爹的小舅子弄死了,当众问斩没留一点情面,等到他爹知道这件事情,这小舅子早变成了两段,拼起来都没用了。 自此,帝隐古板无情的名声越发响亮,暗中有龃龉的立刻收敛了,生怕自己成了下一个刀下亡魂。 秦兮完全不知道自己受到了什么优待,被侍女放到香喷喷的大床上了还泪眼婆娑地拽着帝天的衣服不松手。 侍女们手里拿着崭新的衣物站在一旁等着他闹腾完。 帝天二话不说直接掰开了抓着自己衣角不放的小手,秦兮瘪了瘪嘴就要嚎啕大哭,帝天立刻恐吓道:“再哭就让刚才的凶叔叔吃了你!” 他这句话刚说完,门口就传来帝隐警告的声音:“帝天。” 看见他秦兮吓得一个哆嗦,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止都止不住,一旁的侍女连忙上前给他擦眼泪。 帝隐走上前接过侍女手中的锦帕,淡淡道:“你们几个都下去。” “是。”得到命令侍女们训练有素地退了下去,最后一个还顺手关上了门。 “隐叔,他就一个孩子,什么也不懂,你没必要和他为难。” 帝隐目光落到护着秦兮的帝天身上,一挥手将他扫到一边,上前坐到秦兮身旁,微微侧首问帝天:“你知道他是谁吗?” 帝天耿直回答:“草木化灵。” “草木化灵?”帝隐嗤笑了一声,“你这是小看他了。” 秦兮瑟瑟发抖地缩在大床角落里,拿被子蒙着头小心翼翼地看帝隐,好半天都见他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图,才轻手轻脚地蹭出来,眼巴巴地看着帝天。 “行了,你带他走吧,”帝隐出人意料地没有多为难他们,“记得好好照料他。” 帝天将信将疑地抱起秦兮,见帝隐没什么反应这才放心地走了。 第4章 贪罪(一) 在人皇的默认下,帝天将秦兮带回了魔族聚集地。 魔族聚集地位于人族聚集地之侧,虚无山之前,多广袤平原,居住场所间隔很小,街市比起人族更加热闹,各色各样的新奇玩意惹得秦兮目不暇接。 秦兮一边左顾右盼,一边伸出手去够那些小玩意,帝天两手用力才没让他从怀里翻出去。即使被固定住,秦兮还是不安分,扭动着身子想要下去,帝天额角青筋暴跳,正要训斥他,秦兮却突然停止了扭动,指着摊子上的人偶叫道:“要,要。” 帝天抱着秦兮走到摊子前,拿起最右边的人偶问:“这个?” 秦兮立刻点点头,重复道:“要,要。” 那人偶约莫有一个成人的手掌那么大,穿着红色外衣,盘腿坐着,胖乎乎的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可爱又喜庆,但是在诸多人偶之中着实没什么特别的,帝天见他着实喜欢,掏了钱就买了下来。 摊主收了钱脸上堆满笑,拿起那人偶就递给了秦兮。秦兮接过人偶抱在怀里,结结巴巴道:“喜,喜欢。” 他会说的话倒是比刚开始多了起来,虽然现在还说得结结巴巴不甚清楚,但是比原来只会“呀呀”地叫强多了,帝天也能大约地弄懂他的意思,此刻见他总算不闹腾了,颇有些疲惫道:“给你买了你下面别给我闹腾了。” 秦兮乖巧地点了点头,低头摆弄自己的人偶。帝天见他确实不闹腾了舒了一口气,深觉带孩子真是一种体力活。他买了几串羊角兽的r_ou_,自己吃了五串后又给秦兮喂了两串,秦兮一边玩人偶一边张嘴,吃得整个嘴唇亮晶晶的。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秦兮抬头好奇地看过去,见一堆人搂腰搭肩地进到一个半圆形的大门里,拥挤的人潮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很是热闹。 大门顶上以石头刻出狰狞巨大的野兽模样,虎视眈眈地目视着人潮,两侧各有一个数尺高的圆柱,上刻飞禽走兽数种,目光狰狞带着一股子凶狠。 “那边,那边……”秦兮使劲扭动。 帝天一看门口就知道那边是干嘛的了。 羊角兽头,腾蛇图腾——这是斗兽场。 魔族素来以骁勇善战者为勇士,斗兽场的设立就是为了选拔出那些想成为勇士的魔族。无论你身份如何,只要愿意就可以加入斗兽场。 每个斗兽场都分成十层,每层关押着不同的猛兽,自愿进入斗兽场后要从一层挑战起,一直到第十层的噬骨兽,赢得噬骨兽挑战胜利后该地的斗兽场会将此人名字上报,此人可以直接被魔君召见。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神魔劫 作者:叶槐卿 第2节 这份殊荣的得到方式听似简单,实际上难度非常大,斗兽场八层之后的猛兽战斗力极强而且体型庞大,仅凭一人之力很难活着出来,除非真正实力强大,否则别说是获得胜利,能不能活着都是一大问题。 也因为难度太高,所以每次斗兽场有挑战赛的时候,就会有大批的魔族去围观学习。 看今天的架势,少说也是六七层的挑战赛,让他去见识见识也好。帝天抱着秦兮不怀好意道:“到时候吓哭了别说是我的错。” 秦兮完全不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乐呵呵地进去了。 斗兽场里有数个升降台,在挑战赛开始之前就被设定好了楼层,不出帝天所料,今天的挑战赛是第七层——铁皮兽。 铁皮兽顾名思义,有着极其坚硬的外甲,刀枪不入,而且其牙有毒,被咬一下就会直接中毒而亡,不过它的速度和力量都只能算是中等,它唯一的弱点就是眼睛,要想赢它,只能找机会戳瞎它的双眼。 除去帝天和秦兮之外,还有一堆人来看这场战斗,四周的高台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如果这时候有人来个奇袭,估计会放倒一大片。 摩肩接踵的人群挤在一起,无数人伸出头去看在下面的场上走来走去的铁皮兽,发出阵阵赞叹。 帝天找了个虽然视野不好但是有座位的地方,把扭来扭去的秦兮放了上去。秦兮不撒手地抱着人偶,目光落在徘徊的铁皮兽上,见它东嗅嗅西闻闻,呆呆傻傻的样子,乐得笑出了声。 他怀中的红色人偶眼珠子倏忽转了一圈,原本和气的脸上显出一点骇人的邪气。 下方的铁皮兽暴躁起来,不住地徘徊在秦兮下方的岩石堆上,长长的尾巴一甩一甩地砸在石块上,留下一道道裂纹,它扬起尖尖的脑袋,冲着秦兮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 围观魔族的热血都被激了起来,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叫道:“开始!开始!” 在诸多目光之下,隔离场内和挑战者的铁阀门缓缓打开,穿着便衣手拿长剑的挑战者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铁皮兽的吼声在整个斗兽场内回响,震得人耳膜疼。 秦兮抱着人偶看着下面的铁皮兽闻到了陌生味道后立刻打了ji血似朝着那挑战者的位子窜了过去,张口就露出巨大的獠牙,样子很是凶狠,不由得有些害怕,伸手去抓帝天的衣服。结果没想到抓了个空,扭头一看帝天人都不知道去哪了,他立刻怕了,眼眶一红眨眨眼一大颗的眼泪就滴下来了。 泪水流过人偶诡异的面容上,消失在了它的唇角处,它的笑容越发灿烂了,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好几圈。 下面的战况激烈,挑战者躲开铁皮兽的猛烈攻势,惹来了大片叫好,谁也没注意到,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高脚木椅的一只脚突然断裂,整个椅身朝着战斗激烈的场内一滑,摔了个七零八落直接碎成了好几片! 秦兮抱着人偶连着滚了好一段路,直到撞在石块上才停了下来,眼冒金星地坐在原地。 铁皮兽突然脚下一顿,陌生的气息立刻吸引了它的注意,它鼻内发出阵阵哼声,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转身朝着秦兮张开了血盆大口。 “吼!” 充满着血腥气的恶臭扑面而来,秦兮顾不上摔疼,抱着人偶往石块后面钻,瑟瑟发抖地露出一双水蓝色的眼睛看着铁皮兽,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小脸煞白。 姑娘们的尖叫声连成一片,帝天使劲往前挤想要下去,人群熙熙攘攘堆成一片屡步为艰。 铁皮兽在尖叫声中渐渐逼近了秦兮,尖锐的爪子缓缓擦过秦兮的脸,秦兮瑟瑟发抖地坐着,紧抱着怀里的人偶动都不敢动。 下一刻,巨大的利爪朝着他当头拍下! 轰—— 千钧一发之际,铁皮兽不知被什么悍然撞了出去。同时,水蓝色的光晕骤然包裹住秦兮,他幼小的身体在万众瞩目之下浮起拉长,逐渐成了一个十五六岁少年的模样。 那少年褪去了脸上的婴儿肥,面容清雅俊俏,在蓝色光晕下显出了灼灼逼人的无双风华,绣着白色水波纹的蓝色长衫无风自动,完全看不出一点和白团子的相似处。半虚的龙影在他身后盘着,龙首微微低垂,冷冷地注视着铁皮兽。 帝天陡然顿住了步子。 众人的灼灼目光之下,少年缓缓睁开了眼,水蓝色的眼眸中游离的金线紧紧重叠在一起,形成一个细长而繁杂的纹路。他张开右手,水蓝色的光晕闪烁片刻后化成一把长三尺的金色长剑,剑格处金线缠绕,纠缠出花朵般的繁杂形状。在他握住剑柄的刹那,剑格上的金线游走,如游蛇般地缠绕在了他的手上。 此刻重重山岳似乎都只能匍匐在他脚下,铁皮兽抖了抖自己的身子,长长地哀叫了一声,膝盖一弯“扑通”趴了下去。 少年冷淡的目光在它身上扫视一圈,随后在万众瞩目之下淡淡开口:“饶你一次,再无下例。” 蓝色光晕骤然散去,少年修长的身形在刹那之间缩小,再次恢复了白团子似的模样。帝天赶紧跳下去把揉着眼睛茫然不知所措的秦兮抱起来,心下疑窦丛生: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还没等他细想,周围的叫好声一声大过一声,浪潮般此起彼伏,整个场面乱成了一锅粥,帝天在众人围上来之前赶紧带着人跑了。 眼见着天色昏暗下来,他找了个客栈,又给这小祖宗买了点吃食才把人哄睡着。 夜色渐深,秦兮在半睡半醒间迷迷糊糊睁开眼,月光透过高大的树木落在床边的木椅上,帝天靠在椅子上用手撑着头睡得正香。 秦兮伸出了手拽住了他的衣角,含糊不清地喊:“龙龙”。 第二天太阳晒屁股了秦兮才醒了过来,他躺在床上睁着眼茫然了好一会儿才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帝天端了水用帕子沾了水后就粗鲁地在他脸上乱擦一通,擦得他小脸通红。好不容易折腾完总算是可以去吃饭了,秦兮下意识地伸手要抱抱,帝天看了他一眼,真诚道:“你都那么大了不能再抱抱了,乖,自己走。” 秦兮眨眨眼莫名其妙,但这次帝天非常坚持,他只能拉着帝天的手跟着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在小摊上吃了一碗奶糊糊之后,帝天总算是不折腾他的短手短脚了,雇了一辆兽车,悠悠闲闲地往魔宫方向走。 一路上买了不少小玩意,等到了魔宫整个兽车上已经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玩意,看得魔君心下滴血,十分r_ou_疼:“你这买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玩得开心的秦兮兴高采烈地一抬头:“我,我的!” “……”魔君嘴角抽了抽,妥协了,“行吧,阿天你把这些都搬到你自己房里去。” “老头你搞什么?他和我一个屋?偌大一个魔族还养不起一个孩子了?” 秦兮兴高采烈地就要重复,帝天赶紧堵住他的嘴:“玩你的去,别什么都学。” 话都还没出口就被截断了,秦兮只能眨着眼把下半句吞了回去,宁文朝着他伸出手,手掌心赫然放着一颗糖。秦兮顿时觉得他是个闪闪发光的好人,拿了糖美滋滋地开始吃,终于不多嘴了。 魔君没管秦兮,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带出来的当然你自己照顾,别废话,这件事免谈。” 帝天回敬他了一个如出一辙的白眼,一手拉着秦兮的手,一手拉着兽车满是怨气地走了。 满车乱七八糟的东西摆放起来非常麻烦,秦兮又是个货真价实的二百五,深刻展现出了什么叫做“智障儿童欢乐多”,他不仅帮不上忙还净是瞎捣乱,帝天这边刚放好了东西,后脚就见刚学会走路的他赤着脚丫抱起东西四处瞎跑,守住了东丢了西,十分令人头大。 “秦兮,”帝天一怒之下提起小白团子的后领给他丢出了寝殿外,“你等收拾完再进来。 路过的宁文抱起摔了个屁股蹲的秦兮,冲着屋里的帝天责备道:“他还小你别这么凶。” 帝天没应声。秦兮一手抱着人偶一手可怜兮兮地扒住宁文的衣服,委委屈屈地靠在他怀里。宁文揉揉他的头笑道:“走,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秦兮眼巴巴地望着关闭的殿门,依依不舍地被抱走了。 魔族的小孩生来头上长角,角的大小视天生法力大小而定。等到八岁左右族里长老会开始集体教习隐藏角的法术,这时头上的角才会消失,所以秦兮作为唯一一个没有角的幼童,显得格外特别。宁文抱着他一路走来引起了不少小童的注意,他们悄悄地躲在后面观察秦兮,碍着宁文在没敢上前。 那么多灼灼的目光傻子才会感觉不到,秦兮虽然有些呆但脑子还是没问题的,他揪紧了宁文的衣角,害怕地把头缩在宁文怀里。 宁文给秦兮拿了些小点心后就被叫了出去,围在外面的小童们等他一走立刻一拥而进,秦兮立刻瑟瑟发抖地往被褥里钻,只剩下个屁股露在外面一抖一抖的。为首的是个穿着火红色裙子,头上长着半个成人手那么大的盘角女孩,她比秦兮稍微大一点,约莫七八岁的模样,杏眼瓜子脸肤色如雪,叉腰挺胸抬头站着的时候脸上带着三分娇嗔五分倨傲。 “喂,”她踢踢秦兮的屁股,“死胖子,你叫什么?我听我阿妈说你偷吃了圣人果,是三族的灾星。” 秦兮把整个头都缩在被褥里,没敢动弹。 “喂,”跟在少女身后的几个少年不满道,“阿红和你说话呢,没听到吗死胖子?” 秦兮没吭声,抱着人偶继续往被子里爬了爬。 阿红不耐烦地跳上床一把掀开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秦兮:“我和你说话呢!” 秦兮使劲揪着被子往回扯。他个小,力头倒是挺足,阿红愣是差点被扯了个人仰马翻,围在旁边的几个见势不好立刻跳上床帮着一起扯。两方僵持了片刻后秦兮最终还是没几人力气大,抱着人偶坐在床上“哇”地一声哭了。 原本牛气冲冲的小魔星们立刻愣神了,一个个围在他身旁手足无措地给他擦眼泪,阿红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结结巴巴道:“你……你别哭呀……” 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总算是遇到了史前第一大难题。 阿红左手变出一朵花,右手变出一只兔子,使劲往秦兮怀里塞,秦兮别过身子,继续抽噎,泪珠子不要钱地往下掉。 阿红试了好几个法子都失败了只能愁眉苦脸地和小伙伴一起坐在床边。 好一会儿秦兮才终于安静了下来,一边打着哭嗝一边抬起水蓝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他们。 “你别哭!我们不欺负你了。”看他眼睫上还挂着泪珠,阿红连忙安抚。 秦兮将信将疑。 “你会说话吗?”阿红问。 “呀?”秦兮抱着人偶歪了歪头。 等帝天彻底收拾完秦兮留下的那堆烂摊子,已经日薄西山,火红的云锦在天际处连成一大片,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像是翻滚的红浪,霞光从正中穿过,照s,he在高楼大钟的凹槽上,反出刺眼的光芒。 当—— 悠扬悦耳的钟声骤然如波涛般荡响在整个魔宫内,所有人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钟楼——晚宴要开始了。 帝天刚准备找秦兮去吃饭就见门“嘎吱”一声开了,圆滚滚的大白团子自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呀呀。” 帝天简直头疼:“说话,别老是‘呀呀’的,谁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天天……”秦兮的口齿还不是特别清楚,就这一个字也翻来覆去地叫了好几声,好好的“天”在他嘴里叫出来听着活像是“甜”。他还没有自知之明,傻兮兮地抱着帝天大腿冲着他笑,满脸求表扬求夸奖。 听他一口一个“甜甜”的帝天总算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头疼欲裂,他眼角抽了抽,纠正道:“是天不是甜。” “甜……甜甜……”秦兮含含糊糊地跟着念,音调依旧拐出了十里八乡开外,他自己丝毫不觉得有问题,理直气壮地伸出手撒娇,“甜甜,饿。” 这小东西说话说的不甚标准,撒娇的功力倒是一日千里,帝天翻了个白眼,也没惯他天天要人抱的臭毛病,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他:“抱什么抱,自己走。” 说完他就自己踏出了房门,秦兮愣愣地伸着手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嘴一瘪眼泪还没来得及下来帝天就心有灵犀地探进头威胁:“再哭就不要你了。” 秦兮只得憋了憋眼泪,迈着小步跌跌撞撞地往他的方向冲,几次三番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第5章 贪罪(二) 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吃饱喝足后秦兮就忘了帝天这混账做的事情,黏糊糊地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一口一个“甜甜”叫得亲热。 周围笑倒了一片,宁安边笑边调侃:“小少君你什么时候改名了,还改成了甜甜,哈哈哈哈哈……帝甜甜。” 帝天额角青筋直跳。宁文拦不住自己这嘴上没把的哥哥,只能无奈地给他夹了一块r_ou_:“怎么什么事情都有你,赶紧吃你的吧。” 始作俑者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就着帝天的手吃了一口奶糊:“甜甜,甜甜吃。” “吃你的。” 秦兮嘴里的还没咽下去就又被喂了一勺子,眨巴眨巴眼无辜地看向帝天,都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 宁安看他一直带着那个其貌不扬的人偶,很是好奇,作死地伸出手去提他怀中的人偶:“这有什么好玩的?” 小胳膊小腿的力气完全没他大,秦兮措不及防被抢走了手里的玩具,扒拉着就要往他身上爬把东西抢回来:“呀!” 宁安把他后领子一提就给他丢回了帝天怀里,动作迅速熟练看得上座的魔君眼角直抽。 被实力碾压的秦兮愣了愣,憋着嘴就要哭,帝天赶忙帮他把人偶抢回来塞回他怀里,这才止住了魔音穿耳。 重新得了玩具的秦兮高兴得不行,往帝天脸上么了一大口,饭粒子全沾帝天脸上,端的一手好恩将仇报。他虽然看着胖但是食量倒不大,帝天又喂了他几口他就吃不下了,撒了欢似的蹦跶,因为长得可爱引起了不少魔女的怜爱之心,被投喂了一堆甜食。闹腾了好一会儿这小祖宗总算是困了,宁文顺道给他送回了帝天房里。 天色昏暗,整个室内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些微月光从窗外漏进来。放置在桌上的娃娃诡异地转了转眼珠子,红光从它小小的身子上浮现出来,形成一个小小的人形,看着四肢短小,不过四岁左右,形销骨立,像是在骨架外披了一层人皮。 “咯咯咯咯。”室内回荡着它尖细的笑声,天真却夹杂着难以忽视的冲天怨气。它轻飘飘地浮到了秦兮的小床前,铜铃似的大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秦兮雪□□嫩的小脸。 “好饿,好饿啊……”它伸出根骨分明的小手,尖利的指甲缓缓蹭了蹭秦兮的脸,仿佛在审评一块肥r_ou_,黑色的眼中布满了□□裸的欲望, “好香。” 秦兮翻了个身挠了挠脸,砸了咂嘴又睡了回去。 “好香。” 瘦得只剩个骨架的脸贴近了秦兮白嫩的面孔,惨白的唇微微张开,黑气从里面飘了出来从秦兮的唇缝里钻了进去。 很快……很快这个身体就是我的了。人偶喉间发出尖锐的笑声,y冷冷的,它绕着秦兮的小床转了两圈,巨大的头部不住地晃悠,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从今以后,他所有的一切都将是它的,不光是他的身体,连他的灵魂都只能成为他的养料。 “好饿,好饿,我好饿啊。” 黑气越来越浓,秦兮整个身子都被包裹在了里面,他微微歪着头,睡得人事不省。 呼—— 黑雾猛地四处散开慌里慌张地钻回人偶体内,半浮在空中的幼童一惊:“为什么进不去?!” 门外传来帝天漫不经心的说话声,木门“嘎吱”一声响,人偶身上的光晕立刻灭了,幼童的影子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空中。帝天到小床边看了眼,秦兮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省,被子都被登掉了一节。 帝天给他拉了被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秦兮似乎身形拉长了一点,原本r_ou_嘟嘟的脸蛋显出了几分那个惊鸿一现的少年的影子。 他在瞬间想起了帝隐的那句“那你真小看他了”。 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连人皇都能为他网开一面?既然他来自于秦山,是否和秦主有什么关联? 难道…… 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浮现在了脑海之中,帝天刚要细想,就见秦兮砸了咂嘴,嘟囔了一句“甜甜”,匪夷所思的想法顿时飞出了九霄云外。 秦主所存在的时间比三族首领更加长,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一走三晃的幼童呢?真是疯了。帝天摇了摇头没再多想,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他这人什么都不好,唯二好的估计就是长得好和心宽,第二天就忘了追究秦兮的身份问题,带着他撒丫子抓鱼去了。 碧水河波光荡漾,水色潋滟,而且水深不过五尺左右,成人都可以趟着过河,安全得很,又因为位置极好河流不湍急,多有鱼儿嬉戏玩闹,也成为了魔族纨绔最喜欢去的地方。 帝天这缺德玩意成天不干好事抓鱼戏鸟吓唬少女,现在带着个少不知事的秦兮也狗改不了吃屎,到处彰显纨绔本性。他法术不见得多出众,抓鱼倒是一把好手,站在水深不深的地方,看准了一下手就是一个,把一旁的秦兮看得好奇不已,乘着帝天没注意就踉踉跄跄地就往水里趟。 河水虽然浅,但也不是一个四五岁的孩童可以随便下去的。秦兮刚走了几步,河水就漫到了他的脖子,光滑的石头堆了满地,游鱼绕着他游来游去,耳边尽是哗哗不息的水声。 小鱼苗没挡住天性的亲近感,绕着他不住游动,还有用嘴去亲他脚踝的。 鱼嘴触碰到敏感部位痒得秦兮直笑,蹲下身就要去抓鱼苗。 河水淹过耳边,眨眼间圆滚滚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河面上,连声音都没发出一声。 “小少君,那个孩子!”打水的魔女远远就看到了这一幕,吓得魂不附体,高声叫嚷道。 帝天刚把大鱼放进鱼篓,听到声音立刻回头去找秦兮。 水面茫茫看不到一丝孩子的影子,周围也是寂静一片,连挣扎和呼救也没有。 “秦兮!”帝天环顾四周高声叫道。 没有回应,河面连波澜都没起一点。 那么小的孩子,会不会脚底一滑被水流顺着冲走了呢? 帝天不寒而栗,一边找一边不死心地继续高声叫道:“秦兮!” “哗啦!” 秦兮隐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从水下冒出了半个头,嘴里还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眨着一双水蓝色的眼睛无辜茫然地看向帝天。 见到他没事,帝天松了一口气之后怒火蹭得往上冒,他走过去一把揪住秦兮的后领子,给他扔到了岸边。 秦兮还没整明白发生了什么迎面就是帝天的一声吼:“什么能玩什么不能玩你不知道的吗?” “甜甜……”秦兮被吼得往后缩了缩,随后又鼓起勇气爬到了帝天脚边,伸手抱住他的大腿,撒娇道:“抱抱。” 帝天冷着脸没反应,秦兮再次软软糯糯道:“抱抱。” “抱什么抱,松手。” 他的语气没有往常的随和宠溺,听起来怪吓人的,秦兮可怜兮兮地抱着他大腿没松手。 闻讯赶来的魔君见秦兮除了身上有些shi漉漉的之外没有一点事,暗自松了一口气,此刻见到帝天的表现瞬间有些冷了脸。他上前抱起秦兮,用袖子给他擦了擦脸,严肃道:“阿天,你该怪的难道不应该是你自己吗?要不是你带他过来会出事?作为下一任的魔君,做事情不考虑后果,随心而为,一旦出事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怪罪于他人,这就是你的担当?” 魔君帝辰很少严肃,多数时候都是看起来狼心狗肺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所以当他严肃起来的时候,帝天就知道他是真的动火了。 “这不是没出事吗?”帝天小声嘟囔了一句。 魔君冷笑了一声:“真出事就晚了,你知道他是谁……” 魔君骤然收住了口,但是帝天又不聋,早听得一清二楚,他怀疑地看向秦兮:“父亲,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秦兮懵懵然抬起头朝着他“呀”了一声,伸手乐呵呵地去揪魔君的胡子,疼得魔君一个倒吸气,连忙把他塞到了帝天怀里。 “哎呦小祖宗,”魔君心疼地看着被他揪下来的胡子,但又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揉揉下颔,愁眉苦脸,“我ji,ng心保养的胡子啊……” 秦兮乐呵呵地把那根魔君的宝贝胡子伸到帝天面前,邀功似得道:“毛毛,毛毛。” 他这么一闹帝天倒是忘了追究他身份,接过他老爹的毛,不顾秦兮闪亮亮的眼神丢了。 “毛毛!毛毛!”秦兮闹腾着就要扑地上去找,帝天连忙抱住他腋下,固定住他免得摔下去。 魔君生怕他又对自己的宝贝胡子图谋不轨,连忙开溜。 “毛毛……”秦兮可怜兮兮地念叨,“要毛毛。” “行行行,毛毛。” 为了安抚秦兮受伤的小心灵,帝天买回了一只双亲都被猎户打死了的小雪狐。 小雪狐不过一只手大小,通体雪白,瘦骨嶙峋,被分不清公母的秦兮亲切地称为“雪雪”。因为双亲的原因它对生人很是排斥,一有人靠近就龇牙咧嘴地发出警告。除去秦兮之外,它和谁都不亲——包括亲手买回它的帝天。 最开始的几天里帝天被它咬了不止一次,无论秦兮怎么揉毛都无济于事。帝天深刻诠释了什么叫做幼稚,都是活了几百年的人了还和一只懵懂无知的雪狐掐成一团——他明明知道小雪狐不喜欢他抱秦兮,还愣是要当着它的面搂搂抱抱,把小雪狐气得龇牙咧嘴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小雪狐作为一只有尊严的公狐狸,对于“雪雪”这个名字很是深恶痛绝,奈何对于秦兮来说只有他叫得顺不顺口,没有合不合适的,它只能忍了,但是除去秦兮之外一旦有人这么叫他就会被他挠上一爪子。 帝天显然就是其中知法犯法的惯犯,他不仅当着秦兮的面叫,秦兮没在的时候也这样叫,把小雪狐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龇着牙发出““呼噜呼噜”的威胁声。 小魔君和雪狐的掐架场面简直成了魔族的镇族之宝之一,在平淡无聊的日子里增添了一份趣味。魔族人深谙“‘没事找事’”的ji,ng髓,一旦看到两个人掐起来就叫上亲朋好友,端着小零嘴去看戏,宁安作为魔族嘴上没把的人士之一,不仅看还要煽风点火:“一个甜甜一个雪雪,小少君你和这狐狸很配啊。” 已经会说一些话的秦兮被宁文抱在怀里,嘴里被塞得鼓鼓囊囊,好不容易才咽下去了,结结巴巴地学舌:“很配。” 魔君帝辰满脸便秘的表情,又给宁文递过去一个梨子:“让他吃着吧。” 秦兮莫名其妙又被塞了一嘴的梨子,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一人一兽的决斗最终以雪狐挠了帝天几爪子告终。获得了胜利的小雪狐趾高气扬地走到秦兮怀里。被秦兮抱着的喜庆人偶被他顺带着挠了几爪子,外层的颜色都掉了不少。宁文早知道它不仅和小少君不对盘,还和这人偶不对盘,怕人偶被挠坏秦兮哭连忙抽走了人偶。 秦兮抱住雪狐,用自己白白嫩嫩的脸蹭了蹭它的头,雪狐低低叫了一声,收着尾巴团在他怀里,乖巧得仿佛不是同一条狐狸。 “也是奇了怪了,这只狐狸似乎就对小少君和这个人偶特别不友好,难道是它觉得小少君和这个人偶长得像?” 小雪狐抬起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宁安,狐狸眼里满是蔑视,它瞥了一眼在宁安手里的人偶,眼神冰冷冷的满是嫌弃,仿佛看到了什么污秽的东西。 “……”莫名其妙就被蔑视了的宁安。 众人赶忙看了看帝天的脸和人偶的脸,一个棱角分明一个圆滚滚像个大馒头,完全看不出一点的相似之处。 魔君帝辰好一会儿终于下了结论:“可能因为长得不顺眼吧。”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至少现在可以确定小少君铁定是少君的种了。 “……”帝天。 第6章 贪罪(三) 几天的相处下,秦兮篡位成功登上了魔族镇族之宝的宝座。他说话还是没多大长进,碰到复杂点的句子就只会张嘴“呀呀呀呀呀”,不过撒娇的功力倒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仗着自己长相可爱整日抱着人大腿就不愿意动,恨不得长在别人腿上,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好吃懒做”,这导致了短短几天功夫他就r_ou_眼可见地胖了一圈,披着长款狐裘看上去就像个大毛球——还是自带黏性的那一种。 鉴于再这样发展下去长相上的镇族之宝很可能变成重量上的镇族之宝了,魔君大手一挥传话下去:“有事情别来找我,都去找帝天,让小秦兮跟着他多动动。” 十分大义凌然,舍己为人。 若不是深知其秉性宁文都要信了,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君上,其实你只是想偷懒吧?” “怎么可能?”魔君一身正气凌然,几乎让宁文愧疚于自己的猜测,他刚觉得可能是自己猜错了,就听魔君悄悄说,“阿文,就算知道也不要说出来嘛。” “……”一腔愧疚瞬间喂了狗,宁文一脸麻木地走了。 他就知道这对父子没一个正常的,也不知道上任魔君是怎么从一堆子嗣中选的继承人,太不着调了。 此时已是月末,又经祭祀大典,伙房的食材差不多见了底,人族那边恰好又送来了消息,说是今日午时人皇会来。用残羹剩菜招待客人铁定是不妥的,然而殿内又人手不够,思来想去确实也只有帝天闲得长草了。 往常一有事情就推脱,坚信“君子远庖厨”的帝天破天荒地一口应承了。秦兮扒拉着他的衣角,虽然咬字不清,但是决心很是坚定:“秦兮要娶。” “你去什么去,”帝天被他折腾得脑壳疼,斥责道,“什么事情你怎么都要掺和一脚,到时候人贩子给你抓走了。” “要去!”秦兮使出吃奶的劲揪着帝天的衣角,生怕自己一个松手他就跑不见了。 “去你个头,松手!”帝天蹲下身去抢自己的衣摆,秦兮撑死不松手,愣是憋得脸红脖子粗的,然而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是一个少年的对手,两人体型差距摆在那,秦兮别说使出吃奶的劲,就算整个人躺地上也只有被拎着后领子提起来的份。 他死抓着不放的手被摆开,一个没站稳“咕噜噜”往后滚了好几圈。 眼见着帝天要走,秦兮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泡直冒。 “……”帝天额角青筋暴跳,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带了那么长时间,木头都处出感情了,更何况是个柔柔弱弱的孩子。 秦兮也就是揪准了这一点,怎么闹都不怕。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开智了,帝天咬牙切齿地想。 “别闹腾了,小少君你就带他去吧,让他多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宁文抱起在草地上直打滚弄得一身泥的秦兮,给他擦了擦眼泪,哄道,“好了别哭了。” “成成成,”帝天头大道,“那宁叔你拿根麻绳过来。” 买个食材还带麻绳?宁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照着他的意思给他找过来了。 帝天接过有两根手指那么粗的麻绳,抓起还在打哭嗝的秦兮,在他r_ou_嘟嘟的肚子上松松垮垮却又不至于掉地缠了好几圈,随后又在自己手腕上绕了几圈,最后打了个结。 秦兮也不知道挣扎,茫茫然地看着他,被绑完还扯了扯麻绳,结结巴巴地问:“这是什么?” “……”在他纯洁无辜的眼神下溃不成军的宁文谴责地看向帝天,“小少君,这不至于……” “这不防止他乱跑嘛,没事,等回来就给他解开。”帝天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你看集市那么多人万一走丢了怎么办,这绑着不就安全了,况且,秦兮,疼不疼?” 帝天指指他的肚子,秦兮虽然弄不明白这是干嘛的,但还是乖巧地摇了摇头。 “你看吧。”帝天分外得瑟。 宁文嘴角抽了抽,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就随着他们去了,临走前特地叮嘱:“小少君你看着他点。” 暮色一点点覆盖住了明亮的天空,成群的朱灵鸟越过半个魔宫落在水池中央枝桠交错的古树上,整齐而划一地站成了一排,扯着嗓子尖声啼叫。 “镇六处,安八方,”人皇看向古树,“这万年下来,不变的也只有他们了。” 古树已有万年历史,其存在的年数远比整个魔宫的存在年数多得多。它万年不变地守在这里,茕茕孑立,默然不语,静默的地看着这万年的沧海桑田。 “混沌生四海,四海养八方,先辈们以命报秦山天池养育之恩,纵然r_ou_身损毁,其ji,ng神也将会永远传下去的。” “子谦说得甚对,阿天要是有他一半懂事就好了。”魔君看着人皇成熟稳重的儿子帝玄很是羡慕。 帝玄,字子谦,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不仅长相出众深得少女爱慕,连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强。人族事务繁杂,仅靠人皇帝隐一人之力完全不可能处理得完。帝玄自幼被其父帝隐带在身边,耳濡目染,三百岁时已经开始为其父打下手,现今在人族已经成为重要的二把手,连人皇的原本副手都自愧不如。 “谬赞了。”帝玄十分谦逊,“还有需要向阿天学习的地方。” 他刚说完这句话,帝天就牵着秦兮回来了,一眼看去幼童腰间的麻绳很是显眼。 “……”打脸来得太快,帝玄立刻收了声,安静地站在人皇身后当个不会说话的木桩。 人皇微微眯起眼,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魔君。 魔君咳了声,连忙斥责:“阿天你怎么回事,快把绳子解开。” 帝天莫名其妙:“这不挺好的嘛,防他乱跑。” “……”魔君连忙推了帝天一把,“废话什么还不快去给他解开,顺便去换件衣服,赶紧的,等会儿就开宴了。” 帝天满头雾水地拉着秦兮走了。 第7章 贪罪(四) 隔着一个木门,帝隐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出来。帝天抱着秦兮身后还跟个雪狐刚要走过去,就听见自己父亲难得严肃道:“但是阿天现在撑不起整个魔族。” 他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秦兮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刚要出声就被捂住了嘴。帝天冲他摇了摇头,声音几不可闻:“别出声。”他抱着秦兮贴着墙角站着,隔着一扇木门听里面两人的谈话。 房内的两人似乎没注意到屋外的小动静,魔君忧心忡忡道:“万年前因初代人皇作乱动用禁术,其他二王以魂并六器布下守天大阵,现在若是再出事,我们三个一走,青黄不接,怕是又要乱。” “这是他们必须面对的。现在关于秦山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毫无线索,唯一能扯上关系的就是百年之前帝朝一事,可是帝朝早已魂飞魄散,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了。” “若是我们最终都要殉身大阵,子谦我是知道的,让他以身殉阵他必不含糊,可是……”帝隐顿了顿,才问:“阿天呢?” 魔君好一会儿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就在帝天以为他这个坑儿子的爹会同意帝隐的想法时,魔君出人意料地反驳了帝隐:“阿天是我一手带大的,他的品性我还是知道的——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但真正做起事情来绝不会退缩。” 帝隐不可置否,直接转了话题:“我今日见他身上似乎有一丝黑气。” “怎么会?这几日我没感觉出来。” “可能这就是大阵将破的预兆。万年前三器为镇,守山河,保四方。忘忧镇贪,溯世镇恶,轮回镇怨,这才延续了数万年的和平。现今守天阵将破,三器重出,伴随着的就是深埋多年的三恶,恐怕又是一场大乱。” 秦兮听得一头雾水,扯扯帝天的领子“呀呀”叫了两声。 “谁?!”帝隐喝道。 帝天赶忙抱着秦兮跑了。秦兮根本不知道自己搞砸了帝天的偷听大业,眨着一双水蓝色的眼满面无辜。 他的速度倒是快,拔脚一冲影子瞬间看不到了,一看就是业务熟练,苦了雪狐,被当场抓包,和开门的人皇来了个面面相觑。 雪狐一瞬间思绪急转,学着秦兮的样子无辜又可爱地冲着人皇叫了一声:“呜……” 跟在人皇身后出来的魔君:“……” 晚宴即将开始,宁文给秦兮准备的奶糊糊已经放上了桌,满满的一大碗,分量非常足,几乎等于一个成人的份了。帝玄这还是第一次见一个小孩这么能吃,途中偷偷瞥了好几眼,眼睁睁看着那奶糊糊一点一点少下去,还好秦兮的饭量其实没那么惊人,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下道:就知道怎么会有孩子那么能吃。 秦兮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被帝天抹干净嘴之后就开始撒欢地爬,还胆大包天地爬到了帝隐的座位上,拦都拦不住。 他这几天被魔族的众人给娇惯地都快忘了帝隐刚见面就差点杀了他的事情,扭动这团子似的身子就往帝隐大腿上粘。 所有人都觉得他估计要被打,没想到帝隐什么都没说,还擦了擦手小心地抱起了他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给他夹了几片嫩r_ou_,特地吹凉了再喂给他。 秦兮吃得心满意足,本着有奶就是娘的思想极其粘人地赖在了人家的怀里。 四周“乒呤乓啷”响成一片——这一幕带来的冲击着实是太大了。 “你爹这是被人附体了吧?”帝天低声问旁边同样吓得筷子掉了一只的帝玄。 帝玄看了眼自己满脸威严地把r_ou_吹冷的父亲,同意道:“没准,他都没给我喂过饭。” 帝天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没事,我爹也没给我喂过饭,他只给我喂过萱草jg。” 萱草jg,别名臭草根,是个可以一臭臭十里的神奇物种,只要是它在的地方,方圆十里都不会有其他物种——包括被称为无处不在的钻地虫。 “……”帝玄。 一时间两人竟然比不出谁才是最不像亲生的那个。 只有此时此刻,帝天才油然而生一种骄傲感——也就在不是亲生的方面,他们两个半斤八两。 人皇威严的眼神带着无言的压力从四周扫了过去,下巴都快吓掉了的众人这才安安稳稳地开始自己吃自己的,努力克制自己的眼神别往上瞟——毕竟人皇不是他们的魔君,这位可真的是会杀人的。 见周围的人都安分了,人皇这才又给秦兮加了几块嫩r_ou_。秦兮吃了几口就厌了,闹腾着要吃桌上的菱花果——这玩意好吃是好吃,但是里三层外三层包着皮,剥起来很是麻烦。 人皇什么也没说,默不作声地给他剥了两个,还特地把大块的果r_ou_切了切,怕他噎着。 有奶就是娘的秦兮一有好吃的就叛变,扒拉着帝隐的衣服不愿意起来了。 一顿饭下来惊心动魄,结束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感,也不敢抬头多看人皇面无表情的脸,拔腿就溜了。 人皇就没吃几口东西,全程都在这怀里的小祖宗弄饭,活了千年还是第一次体验到了带孩子的心酸。 走时秦兮极其依依不舍,扒拉着帝隐的衣摆不乐意撒手,直到帝玄哄他说明天再来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撒了手。 “不能骗我。”秦兮窝在帝天怀里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不然哭哭。” 好家伙,话都不会说几句,居然还会威胁人了。帝天简直被他气乐了。 秦兮目送着帝隐一行人走,扭头又扒拉着帝天的领子开始委委屈屈道:“偶偶。” 帝天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在他脚边打转,时刻准备给他挠上一爪子的可爱的雪雪。 无辜又可爱的雪雪抬起头冲着他凶狠地叫了一声,带着一股“你敢拿我就挠死你”的气势。 于是帝天果决道:“我去给你拿。” “嗷!” 魔君接过帝天丢过来的秦兮,抱着他坐到一旁的凳子上看一人一兽掐得不亦乐乎,一边给他剥了两个果r_ou_,一边教育:“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狗咬狗一嘴毛。” 第8章 贪罪(五) 秦兮似懂非懂,愣兮兮地看着魔君,嘴里还不忘“吧唧吧唧”咬着剥了皮的果r_ou_。本着“吃饱喝足睡大觉”的ji,ng神,他一吃完就困了,揉着眼睛直打哈欠,眼皮子都撑不开了,小声嘟囔:“困困。” 帝天和雪狐还没来得及向对方开火就哑了,只能各退一步暂时和平相处。 “我把他抱回去。”帝天从自己老爹手里接过秦兮,发现和在秦山时候相比这团子真的胖了不少。 秦兮完全不知道自己体重对别人造成的压力,美滋滋地窝在他怀里揪着他的一撮头发,睡得香甜。 “成了,赶紧给带回去,”魔君起身伸了个懒腰,“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折腾散了。” 他拍拍掉在身上的果渣,溜溜达达地走了。 雪狐没成人形,只能咬牙切齿地跟在帝天身后看着他把睡得香甜的秦兮放到了小床上,随后吹熄了烛火,独自关上门走了出去。 这么晚了,他出去干嘛?雪狐上前几步,悄悄打开了一个缝隙,远远望见他往魔族藏书阁走了过去。它刚想跟过去,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了放在木桌上的人偶。 人偶维持着微笑的表情,圆圆滚滚的身子还颇为喜庆,但就是让它毫无好感,兽类敏感的直觉仿佛能透过和善可爱的本质看到其凶残贪婪的内里。 这种直觉来得毫无缘由,却让它寒毛耸立。 算了。它跳上小床,安安静静地趴在秦兮身旁,长而柔软的尾巴轻轻地搭在了秦兮的肚子上。比起帝天,它更加厌恶这个恐怖y森的人偶。 在它闭上眼瞬间,人偶眼珠子飞快灵动地转了三圈。 魔族藏书阁。 此地位于魔族大殿右侧,面魔宫花园而建,是魔族第二大宫殿,其内里据说比之魔族大殿毫不逊色。然而虽然建造花费人力物力极大,此地却是长年封锁,未有魔君密令任何人不得进出的——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也没人知道为什么这地方要被列入禁地。 魔君在这门口布下了八道法术锁,只要有一道错误就会触动布阵者魔君。然而魔君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天生和别人想法不一样——他不走门。 他直接花了半个时辰小心翼翼地拆除了房顶上一部分的瓦片,然后通过这个自己造出来的入口跳了进去。 门外一干守卫直接成了虚设,连门上布下的八道阵法都没阻挡住他的步伐。 藏书阁不愧于其魔族第二大宫殿的名声,内里用了上百颗的夜明珠,进去一瞬间感觉眼前一亮,连夜色都没能将光辉压下去。 帝天站在藏书阁中心,将手放到了木架架着的石板上,黑色的光芒瞬间包裹住了整个石板,在石板的上方形成了清晰的三个字——守天阵。 三个字绕着整个石板环绕了三周,随后一本破旧的书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飞了出来,停在了帝天的面前。帝天正要伸手去拿,书就“刷拉拉”地翻了数十页,最终停在了大面空白只有一段话的一页——人皇帝暝使用禁术欲毁天下,神魔两族首领以魂魄为本,在三灵器三神器的帮助下,布下守天阵。 偌大的藏书阁竟然只有一段话是关于守天阵的,这似乎触目惊心的往事被不知道谁无声地掩盖在了史书之中。 帝天再次伸手放到了石板上,黑色游丝在半空中断断续续形成了两个字——秦主。 这两字绕着石板环绕许久,最终在浩瀚的书海中,只有三本有提到。 第一本是众所周知的《混沌》,帝天就算是不看也知道内容,直接给跳过了。他伸手欲拿了第二本,第二本虽然他没看过,但是内容和第一本相差无几,简单来说就是对于秦主的歌功颂德。 “所以说这些书放在藏书阁有什么意义吗?”帝天简直无法理解自己父亲。 他又拿了第三本。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神魔劫 作者:叶槐卿 第3节 这一本总算是有点用了,虽然也只有短短的几句话,但是至少提供了一点线索——苍暝之祸后,沧龙为护秦主身死魂灭,三神器和三灵器为镇六方陷入沉睡,秦主从此隐入秦山再不出世。 这本书里面提到了帝天从不知道的一个词——苍暝之祸。 若是他没猜错,这苍暝,就是初代人皇。可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连他父亲都对此讳莫如深不敢明目张胆地提呢? 重重疑问围绕在帝天脑中,他最终还是把书收拾了一下,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 藏书阁外突然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帝天一个激灵立刻躲到了黑暗处,透过门缝往外看。 两个守卫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我听到有人喊着火了,哪里着火了?” “好像是小少君的寝殿。” 秦兮还在寝殿里! 帝天立刻从下来的房顶洞里重新爬出去,连瓦片都没来得及盖回去就急匆匆地冲回了寝宫。 离得越近吵闹声也越发响亮了,魔族一大片人都站在帝天寝宫前努力救火,但不知道为什么,水越猛火越烈,等帝天到时寝宫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看上去像是一个巨大凶猛的红色怪物正张着血盆大口朝众人嘶吼。 “阿天,”帝天刚到就发现自己父亲已经在了,魔君严肃道,“秦兮呢?” “……”还在里面几个字就像卡在喉咙中间一样,怎么也吐不出来。 毕竟是亲生父子——虽然有时候不怎么像,但是魔君还是知道自己儿子的,一见他这反应,基本上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是不是偷偷去了藏书阁?!” “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当然只能自己查。” “告诉你你能做什么?你除了耍性子随着自己的心意为所欲为你还会干什么?” 眼见着父子俩当场要吵起来宁文赶忙上来劝架:“这么紧要关头你们还有闲心吵架,先救人吧。” 这时候的火势已经很猛了,即便是深通水系法术的人进去也不一定能救下人。 希望着实渺茫。 帝天蹙着眉,决然道:“我进去。”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已经被烈火烧得七七八八的房门口出现了雪狐的影子。 它嘴里叼着秦兮的衣服,用一种缓慢的速度将秦兮拖到了门口。 然而木门烧万后留下的炙热残留物阻挡了它的脚步,它松开了嘴,朝着外面极其轻微地叫了一声。 这是它第一次发出这种虚弱无力的求救。 第9章 贪罪(六) 滚滚浓烟夹杂着浓郁的烧焦味道,熏得人直咳嗽,秦兮晕晕乎乎地睁开眼,和灼人的火柱来了个面对面接触,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要往后退。 雪狐一把咬住他的衣角,布满烫伤的尾巴安抚性地轻轻拍打他的背脊。 “雪雪……雪雪……”秦兮哆嗦着伸手要去抱它,却发现它身上多处伤痕,柔软的皮毛大把大把掉落,露出被灼伤的皮r_ou_,鲜血布满了大半个小小的身子,“好多血……” 雪雪松开他的衣角,虚弱地叫了一声,用自己的头轻轻蹭了蹭他。 “你们不要动,”魔君在帝天身上加持了水咒,一圈淡蓝色的光晕瞬间把帝天包裹在了里面,“我冲进去抱你们,尤其是秦兮,千万不要退。” “嗯。”秦兮乖巧地应了一声,把虚弱无力的雪狐虚虚地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抚摸它没受伤的后颈,轻轻道,“雪雪你别怕,甜甜一定能救我们出去的。” 雪狐轻轻地“呜”了一声,秦兮能感受到它身上的温度在飞快地下降,他束手无策,只能抱着它轻轻叫它名字。 这一幕好熟悉啊,秦兮想。 他缓缓将自己的脸贴在了雪狐的脸上,撕裂般的疼痛来得令人措手不及。 烟雾缭绕中他似乎看到了一片青山绿水。 ——这是哪呢? ——好像是秦山。 那棵熟悉的参天古树前一位少年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头藏青小龙,泣不成声难以自已。 ——他是谁呢?为什么我没见过他? 少年缓缓抬起头,模样和他极为相似,只是脸瘦削了不少,骨架子拔高了许多,那无比相似的眉眼满是刻骨的恨意,他望着秦兮的方向,一字一顿道:“你这个废物,为什么救不了他!” 秦兮茫茫然地想:救谁? 火舌吞吐出一阵浓烟,一人一兽头顶上的房梁摇摇欲坠,几乎能听到晃动的声音,高热从四面八方扑过来。 即使有水层的阻挡这温度还是高得吓人,帝天咬着牙朝两人伸出手,感觉自己整条手臂都在被火烤。 “小少君危险!” 摇摇欲坠的房梁终于经受不住炙热的火焰,轰然坍塌了下来! “秦兮,抓住我的手!”帝天一只手朝着秦兮伸了过去,另一只手直接接住了坍塌下来的房梁,“嘶。” 高温透过水层,虽然温度进行了一部分下降,但还是r_ou_身难以承受的,帝天几乎能闻到自己手上传来的r_ou_味,他咬咬牙,狠狠往上顶了一下:“秦兮,快!” 秦兮木楞楞地抬起头,目光散落没有焦距,但还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帝天拉住他的手,咬牙一用力一把将他提了出来,随后另一只手一松,高大的房梁顿时轰然落地,jian起一地火花。 四周的人都围了上来。 秦兮似乎四感俱失,呆坐在原地一只手抱着已经略有些僵硬的小雪狐。 宁文包扎好了帝天的伤口去看他怀中的雪狐,却怎么也掰不开他的手,只能叹了一口气对帝天道:“小少君你看看吧。” 帝天蹲下身子看着秦兮脏兮兮的脸,少有的说了句人话:“松手,让我们看看它。” 秦兮呆愣地抬起头,喃喃道:“龙龙呢?” “我的龙龙呢?” 魔君的手微微一颤,一句“秦主”下意识地就要出口。 然而说完这两句话,秦兮似乎就找回了感知,他茫然地低下头看着怀里满是血污的雪狐,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帝天伸手去探雪狐的鼻息,果不其然,已经没有了一点动静——它死了。 没有人能想象,它是如何用自己弱小的身躯在漫天大火里面为秦兮挡住了所有的危险,直到有人到来救援。 宁文满是希望地用眼神询问帝天,得到了一个否定的答案后无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秦兮杂乱的头发。 原本寂静的秦山骤然在黑夜中发出阵阵山鸣,一瞬间天摇地动,木桶中冰冷的河水泛起波澜,随后愈演愈烈。 整个山河似乎都在哭泣。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 “好饿啊。”火焰中突然冒出一个庞然大物,黑漆漆的一团,只能勉勉强强看清楚似乎有着孩童般的骨架,它在大火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成了一个宫殿的大小才停止了生长。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它缓缓低下了头,沉醉般地深吸了一口气,用稚嫩的嗓音天真道:“我闻到了食物的香味,有好多,好多的食物。” 它极其不协调的身体朝前走了几步,背后就是冲天而上的火光和天边狡黠的月光,随着身上烟雾的缓缓褪去,众人这才看清楚了它的模样——这竟然是一个婴儿! 婴儿受命于天,经自然所创,在出生之前都是自然的孩子,身上孕育着自然之力,因此即使是堕入邪道,也很难以发现。魔君突然明白了秦兮身上的黑气由来——这个东西一直跟着他。 它看着他,守着他,等着他,可能每个夜晚都绕在他的身边,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好饿啊”,就像是数天没进食的野兽守着自己难得捕猎到的食物。 “君上,这什么东西啊?”宁文见他一步一个巨大脚印,目瞪口呆道。 “我不是东西哦,”婴儿天真地回答,“我是贪灵。” 天下生灵最早来源于混沌之力,自身携带着混沌中的邪恶与残忍,只是万年前秦主为其所伤,天下大乱,于是由三器将其强压了下去。 忘忧镇贪,溯世镇恶,轮回镇怨——忘忧阵心阵不住了。 “我好久没吃东西了,真的好饿啊,”贪灵笑嘻嘻地说,“不过我马上就可以吃饱啦。” 如果忽略他话语中的残忍,光是听着语气会觉得和不谙世事的孩童并无二样,然而那些字句组合在一起,就让人不寒而栗。 “当年能镇住你,今日也能。三恶没聚,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吗傻逼?”魔君骂了一句脏话,随后意识到自己儿子还在旁边,连忙收了声正经道,“想把我们当食物,有本事先过我这关。” 第10章 贪罪(七) 贪灵仔仔细细地把魔君上下打量了个遍,最终它歪了歪头,笑嘻嘻道:“我好害怕呀。” 随着话音落下,炙热的火焰腾空而起,形成一个面目狰狞的鬼首——大嘴大眼面目扭曲,在半空中朝着众人呼出了一口热气。 仿佛灼烧着的风刮过空旷平原,掀起一阵热潮,火焰几乎扑面。 宁文飞速抱起地上的秦兮,下意识地退了好几步。 “都退开!”魔君喝道,双手结印,水幕如悬崖边的瀑布,在众人面前垂直而下形成一个巨大的保护层,和突如其来的热潮瞬间碰撞在了一起。 刺啦—— 烈火撞水幕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烟雾从接触的地方冒出,缓缓消散在了天地之中。 “呀,你们真讨厌。”贪灵稚嫩的声音从鬼首后传来,带着孩子特有的娇憨,“我要生气啦。” 帝天的寝宫轰然一塌,随后燃烧着的零散部分在诡异而强大的力量下缓缓腾空升起,在半空中被团成了一个勉勉强强的球形,鬼首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一只骨瘦如柴的手,迎着众人惊恐的目光缓缓举起了那一团,在数声尖叫之中将其砸向了魔君他们。 贪灵娇憨无比地说:“我好饿啊,我要吃光你们。” 那燃烧着的一团没有丝毫缓冲地撞上了水幕,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水幕直接从正中间穿了一个大洞,呼呼哗哗地漏着风。火团一步没停,狠狠朝着魔君众人砸了过来! 咣—— 能量碰撞激出了一道绚烂的火花,魔君和帝天这一对父子几乎是同一时间地挡在了遮天蔽日的火团面前。帝天手持□□悍然一挡,咬着后槽牙,额角青筋暴跳,光是扛这一下就让他几乎力竭。 “儿子你行不行?”魔君大喝道。 “行!”帝天咬牙切齿道,“老头你别小看我。” “那好!一定要撑住,这玩意法力强大,若是我们倒下了,下一个就是整个魔族!”魔君也不轻松,手上青筋迸出,咬着后槽牙才挤出一句话。 火球滚动着发出“兹拉兹啦”的声响,在两人联手的阻力下堪堪向前滚了一小段距离,地上的花草在如此热浪下几乎瞬间枯死灼烧了起来。 帝天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直挺挺地打在他的身上,原本就带着伤的手疼的让人面色发白。如果换成平常,他早就开始嗷嗷叫了,然而现在情况紧急,就算是他父亲都不可能全身而退,更别说身后那些法力低微的婢女们。 他不能退缩! 两方强大的力量冲撞在一起,发出灼眼的光芒,连暗沉沉的天色都被映照出了亮眼的橘黄色光芒,像是黎明将生前透出的希望之光。四jian的力量横扫过大地,像是劲风拂过,所有的花草树木皆被压得抬不起头。 “君上!” 众人担忧的目光下,魔君和帝天被逼的后退了好几步,宁文将怀里的秦兮交给了一旁吓得花容失色的婢女,随后也上前扛了一部分的压力。 他一上手就感觉怒海滔天般的压迫感直面而来,整个身体要强行克制住才能不在这股邪恶而强大的力量下颤抖匍匐。 贪灵,凝聚着上古以来所有生灵的贪念,可以吸取全天下的贪婪,借着生灵的小贪,一点一点修炼而成的三恶。 若是追溯到最开始的形成,是和三族初代领袖一个时期的存在,是所有人不曾想到要面对的强劲对手。 “好香啊,”它笑嘻嘻地闻着空中弥漫的香气,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语调和语气道,“你们对我一点都不好,我等会儿第一个就吞了你们。” 它轻轻松松地挥了挥手,鬼首立刻领命,伸出手狠狠地推向火球,视上面灼烧的烈火如无物。 “我这是在哪?”秦兮喃喃道,他目光从怀里已经冰冷的雪狐尸身上划过,随后落到了每个人惊恐的面容上,最后停留在帝天咬着牙坚持的侧脸上。 轰—— 整片山河都震荡起来,地底下传来的水流奔腾之声振聋发聩,仿佛千万匹野兽从地底下嘶鸣着冲过去,其壮观程度,仅仅是听着声音都令人感觉心神俱震,这来源于天地的咆哮,比之贪灵力量所带来的震撼,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兮喃喃道:“我在哪?我是谁?” 山河再一次鸣响,鸟兽齐声嘶鸣,仿若雷霆乍惊,惊涛骇浪的声音不绝于耳,让人连五脏六腑都滚烫起来。 “怎么会?”贪灵几乎在瞬间乱了阵脚,“你怎么可能……” 震耳欲聋的浪淘声遮掩住了他后面的叫声,从天而降的海浪冲他当头砸下! 哗—— 原本只有一个印记的大地在这一击下留下了巨大的坑。 贪灵堪堪躲过一击,也来不及收拾自己狼狈的面容就瞬间消失在了空中。 “你们等着。” 回荡在天地间的海浪声终于缓缓小了下来,最终归于虚无。 四周安静地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秦兮紧紧抱着怀里已经并冰冷的雪狐,终于仿佛回过了神,嚎啕大哭起来。 雪狐沾满血污的头靠在他的怀里,血迹沾了秦兮一身。然而这身上的血迹好去除,心里的疤痕却会永远存在。 他稚嫩懵懂的内心,猝不及防就体验到了失去,这种巨大的痛苦和悲痛,几乎压垮他。 帝天抱着他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也没有过多的安慰。 苍白的语言在死亡和离别面前总是显得那么单薄和无用,再多的安慰之词也无法抚平痛苦。 雪狐最终还是火化归于了尘土,消失在了天地之中,却又无处不在。 再也不会有那么一只兽团在秦兮的头边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大尾巴遮住他的肚子唯恐他受凉。 所有的事物皆是独一无二的,所谓的代替品不过是对原物的侮辱。帝天深知这个道理,也没有去再买一只雪狐回来给秦兮。 对于秦兮来说,雪雪就是雪雪,其他的不管再像都不可能成为另一个雪雪。 姗姗来迟的人皇默默注视着在帝天怀里泣不成声的秦兮,魔皇和他对了个眼神,两人把事情一交代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也不知道去哪里讨论事情了。 帝天一手抱着秦兮另一边时刻注意着他们的动静,见他们要走立刻把秦兮递给了一旁的侍女,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第11章 背后之人 魔宫后花园。 树木掩映枝桠交错,恰好挡住了紧随在魔君和人皇二人身后的帝天。帝天把自己的脚步声放到了最轻,无声无息地跟在两人身后。 花园里静悄悄的,只有树叶随着微风拂动哗哗作响。 “三恶目标显而易见,他在这怕是不安全。” 虽然人皇没有明说,但是在场两人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秦兮。 秦兮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能让人皇为他担忧c,ao心?帝天对于人皇的印象一直是比较威严沉静,做事情非常一板一眼的人。三族首领之中,在他身上最能看出一个首领的权威——其他两个基本上都是凑数的——神王是个正儿八经的二百五,缺心眼缺地祖坟冒烟,也不知道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估摸着是上任神王吃错了药,他老爹魔君做事情粗心大意,处理政务撑死也就打个圆场两边调和一下,正儿八经的事情不会,倒是混得一手好稀泥,只有这位人皇,处事不惊极具首领风范。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却能容忍秦兮甚至可以说到无底线的地步。 “可是幕后推动者没有查出,若是将他送回秦山,三神器和三灵器一个都不在,沧龙又早已身死,相当于两层保护现在一层都没有,怕是更加危险。”魔君少有的考虑周全。 人皇沉吟片刻赞同道:“你说的不无道理。现在前有狼后有虎,不管如何都不安全。我加紧找寻线索拉出幕后推动者弄清楚这千年以来秦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就继续留在你这,一旦有危险立刻通知我。除此之外,明日我会派人来照看他,就今夜看来阿天确实不适合照顾人。” 魔君刚想给自己儿子解释一下人皇就摆了摆手:“你不用为他解释,不知者无罪,我不会怪他,只是此事兹事体大,为防万一我还是让人过来较为靠谱。” 藏在树后的帝天今夜只是为了去搞清楚秦兮身份才不在而已,谁能想到会出这么一茬,真是莫名其妙就被扣了一个“不适合照顾人”的大帽子,简直是无妄之灾。 “隐叔这话怕是有失偏颇吧,你将他托付于我却不告诉我他的身份,我当他只是幼童,自然不会寸步不离,这点上隐叔你也有考虑不周吧。若是当真事关重大,不如直接告诉我秦兮到底是何身份,也好让我知道到底应该对他以什么样的态度。”帝天也不委屈自己,有话直接说了出来。 他这一出现把魔君都吓了一跳:“阿天。” 帝天视自己父亲诧异的眼神如无物,直面帝隐,难得严肃起来。 两人面对面相视片刻,人皇扬起一个冰冷的笑,语气颇为嘲讽:“即便是告诉你你能记住多长时间?我从小看你长大,你到底如何我还能不知道?” 面对刁难帝天从不后退,立刻道:“既然隐叔你不愿意说,那只能我自己来猜了——秦兮是不是秦主?” “不是。”人皇立刻否认,然而在他否认完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帝天这人虽然少年意气,做事很多不经大脑贪图痛快,但是作为魔族小少君,该有的智商还是有的,他这种不经思考的反常态度很明显答案是反着来的。若当真不是,按照他以往的性子,铁定开口先是冷嘲热讽讥讽帝天异想天开,而不是像现在一样飞速否认。 ——苍暝之祸后,沧龙为护秦主身死魂灭,三神器和三灵器为镇六方陷入沉睡,秦主从此隐入秦山再不出世。 书里唯一一段有用的文字浮现在了帝天脑海之中,他下意识地问:“苍暝之祸是怎么回事?沧龙又是谁?” 魔君惊叫道:“你怎么知道?我r,i你个不孝子是不是偷偷进藏书阁了?!” 答案不用说都知道,魔君怒发冲冠,折了一根树枝就要当着人皇的面抽死自家这个小兔崽子——真的是生儿造孽,弄根绳子都比这小崽子靠谱。 人皇立刻止住了他像猴子似得上蹿下跳:“老三你要抽死他等回去,现在先把正事处理了。” 差点被自己亲爹树枝炒r_ou_丝的帝天戒备地看了两人好一会儿,见两人着实没有混合双打的准备这才放松了下来,隐约带点得瑟道:“隐叔,你看我现在也知道一部分事情了,除非你现在就弄死我,不然无济于事,还不如把事情真相告诉我,多个人多份力嘛。” 这两父子有些时候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特讨打。人皇万分后悔刚才拦住了魔君,好半天才说服自己别和他计较,大事为主。 “你知道了什么?” “没多少,书里只有一句话:苍暝之祸后,沧龙为护秦主身死魂灭,三神器和三灵器为镇六方陷入沉睡,秦主从此隐入秦山再不出世。” “这是《上古玄秘书》。”魔君咬牙切齿,压根没想明白这兔崽子是怎么绕过自己的防御偷偷溜进去的。 “好像是叫这个。”帝天索□□待了个完整。 “苍暝之祸说来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秘闻,只是太过久远,加上也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情没必要总是提,这才渐渐消失了。说来其实最根本还是生灵本性中的三恶。人族初代领袖名苍暝,字重欲,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们也不得而知,只知道在掌管人族数千年之后,他心生歹念妄图取代秦主存在,挟天子以令诸侯,达到称霸三族的愿望。他借着人族首领身份放出天罚林中曾经作恶并且心怀怨怼的恶灵作乱,后又以无法镇压为借口寻上秦山求秦主帮助。为保太平秦主派出三神器和三灵器前去帮忙,而苍暝就乘着这时候进入了秦山,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最后沧龙身死,苍暝也为沧龙所伤。” “不过,你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并没有,”人皇的语气平淡无波,但帝天硬是从中听出了一股冷意,“他知道自己称霸无望后,发动禁术想要让整个天下为他的野心陪葬。” 微风骤然带了点冷意,似乎带着万年之前的记忆穿越亘古荒原,呼啸着来到了三人面前。 ——山河齐哀,万里江山狼藉不堪,早已癫狂的男人高高站在秦山之巅,高声大笑,充满着疯狂和怨怼的声音几乎掠过了万年时光,在此时此刻轰然一响。 “你们谁也逃不掉!谁也逃不掉!这天下终究是我的!” 帝天打了个寒颤,皱着眉道:“这苍暝脑子有坑吧。” 作为一族领袖,手掌一族权力之柄,他很难想象苍暝还有什么可以不满意的。 然而事情就是发生了。 “万年已过,当时魔君和神王留下的守天阵即将走到头,就在这当口,秦主……也就是秦兮入世。当然如果只是入世,那自然没问题,但是现在……” 人皇没说完,魔君见自己儿子一脸和秦兮如出一辙的茫然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只能补充道:“秦主出问题了——他灵智封住了。就像你最开始想的,秦主原先当然不是现在这样的,你看他现在这样能干啥?吃个水梨还能崩掉一颗牙,然后就哭哭啼啼地找人撒娇卖萌一气呵成。” “说重点。”人皇冷冷道。 魔君赶紧咳了一声,把话题歪回来:“他现在灵智被封,身形巨缩,我们找不出原因,再加上这事情正好撞上,我们怀疑有人有所图谋。而且现在守天阵破,三恶将出,后面的形势会更加严峻,他不能有任何闪失。” 帝天差不多弄清楚了前因后果,虽然平常看着不靠谱,但是正事上还是不含糊的:“我会一直把他带着身边,不过我很奇怪的一点,秦兮刚从秦山出来没多久,贪灵是怎么找到他的?而且它临走前的那句话让我很奇怪,它说‘你怎么可能……’会不会全句是‘你怎么可能还有力量’呢?” 魔君和人皇相视一眼,均是背后一寒:“你是说这个幕后之人和三恶有关系?” “不止,”帝天细细想了想他们的行踪,“可能一切都是他预算好的,连三恶也是。” 巨大的y谋似乎笼罩在秦山上空,一切都在y霾之下,长空烈日,徐徐清风无一不带着冷意。 ——有人在背后一直窥视着他们,目不转睛,暗自欣喜。他们每一个动作可能都在人家的掌控之中,当他们自以为脱离了掌控沾沾自喜的时候,背后那个人可能正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第12章 帝天哥哥 这一夜的谈话三人谁也没往外说,都只当了场荒唐梦境,梦醒之后就尘封在了回忆之中——连魔君这个碎嘴篓子都没和第四者透露出一丝消息,堪称史上一大奇迹。 人皇帝隐秉持着说话算话的原则,走后第二日就派来了人:一个是神族神女容止的独子,另一个则是人族皇族中景玉公主的第三子——神族和人族各一个,加上帝天,正好凑齐了三族,相互监视制衡,不偏不倚——在大事上人皇委实有着神王和魔君都没有的细致果决。 两人由帝天领着去见呆在房间里不乐意出来的秦兮——自雪雪死后秦兮就一改常态,变得极不喜欢和人接触,整日整日地呆在房间里,连吃饭也不出来。 眼见着快到了,帝天特地嘱咐了一句:“你们别吓着他。” 神女容止的独子名唤轩昊,和他温婉的母亲一样是个出了名的好脾气,为了打好关系还特地照着秦兮喜好给他带了只长毛白兔,闻言笑道:“小少君放心。” 听到开门声秦兮立刻转了头,嘴里的“天天”还没蹦出来就看到跟着帝天身后的两张陌生面孔,顿时吓了一跳,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一旁的宁文背后,扯着他的衣角只露出一双圆眼,怯生生道:“你们是谁?”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轩昊姿态放得极低,特地弯下腰平视秦兮,语气很是温柔,光是听着就如沐春风,他拎着关长毛白兔的笼子,伸长手把白兔放到秦兮眼前。 长毛白兔愣兮兮地抬头和秦兮来了个四目相对,连嘴里的白菜都忘了嚼,好一会儿突然冲着秦兮轻轻叫了一声,傻傻呆呆的。 “我不要。”秦兮一反常态地伸手去推笼子,态度极差,尖声道,“你们走。” 轩昊被弄了个措手不及,尴尬地拎着笼子不知道怎么办,站在一旁的景炽本来还满怀期待,现在见这哪是个小孩,分明是个小祖宗——乖张无礼真难侍候,他的脾气也一下就上来了,横眉竖眼地摆脸色:“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着人家也是好心好意。” 秦兮没说话,拽着宁文的衣角不肯撒手,眼神凶狠像个浑身带刺的刺猬。 “秦兮,和我出去一下。”帝天上前揪着他后领子就要把他带出去,秦兮死死抓着宁文的衣角,哭号着不肯撒手,眼泪鼻涕呼啦一把,看着很是可怜。 宁文到底心软,出声道:“小少君,你这……” “宁叔你别管。” 帝天没顾及宁文的求情直接给人拎了出去,剩下三人在房间里面面相觑,宁文尴尬地笑了笑:“你们先坐吧,我给你们倒杯茶。你们也担待一下,他原本不是这样的,只是雪雪……” 另一边,被拎着后领子一路提出去的秦兮哭嚎了好一会儿,帝天愣是没心软,顶着众多谴责的目光给他提溜到了花园的亭子里。 秦兮被放在石桌上刚要跑,就被帝天一手按住了,他手脚并用地开始挣扎,几次三番帝天都差点按不住他。折腾了好一会儿这小祖宗总算是累了,打着哭嗝坐在原地抹眼泪,也不说话。 帝天看着他,真是很难把他和被歌功颂德的秦主联系在一块——一个高高在上不可僭越,一个撒娇哭闹孩童心性——这两者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是怎么回事?” 面对他的质问秦兮没说话,默不作声地低着头坐在石桌上掰着自己手指头。 “说话。” 帝天加重了语气,神色严厉。 这是继他下水那次之后帝天第二次如此疾言厉色,秦兮吓得一抖,还是没说话,泪珠子不要命似的疯狂往下掉,人族小话本里的龙女面对他估计都要自愧不如了。帝天见他小脸哭得通红,到底还是心疼的,放低了声音问道:“是不是因为雪雪?” 雪雪两个字一出,秦兮立马哭得更凶了,帝天沉默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听到他一边哽咽着一边说:“我不想和你们玩了,如果以后你们都走了怎么办?我……我都保护不了你们。” 帝天愣住了,面对他崩溃的哭声第一次觉得无言以对。 他在懵懂之中明白了生死,明白了分别,即使灵识未清,他也迷迷糊糊地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眼前铺着一条漫长没有尽头的路。如果他只是秦兮,这些痛苦都不会有,然而他还是秦主,很多人很多事情对于秦主来说,都只能是时光中一个匆匆过客。 虽然他现在灵识未清,但也依旧本能地抵触这些痛苦。 “或许我不应该把他从秦山里带出来。”帝天想,“这样的话,他能依旧天真下去,永远不用接触痛苦。”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背后的黑手像是无处不在的影子,时刻提醒着帝天这是不可能的。 帝天伸出手把秦兮搂在怀里,揉揉他被风吹乱的头发失笑道:“你一个ru臭未干的毛孩子想那么多干嘛,就算出事不是还有哥顶着,乖,别哭了,都成花猫了。” 秦兮一边哭得直打嗝,一边反驳道:“你,你才是花猫。” 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像个奶猫一样伸手去拍在自己头顶作怪的爪子,哽咽着道:“不要摸!宁叔说长不高的!” 奶声奶气的,听着就让人感觉心都化了,帝天哈哈笑着使劲揉他的头,突然就觉得那些y谋都没什么可以惊心动魄的了——不是还有他替他顶着吗?做大哥的,总是要强大,更强大一点。 孩子到成人,有时候其实就是一个责任感的差距,当你有了想要保护的人的时候,什么都会无所畏惧。 轩昊和景炽喝完第三杯茶的时候,帝天总算是牵着秦兮回来了。因为刚哭过,秦兮的眼睛还红彤彤的,像个大兔子,他拉着帝天的手,奶声奶气地对轩昊说:“轩昊哥哥对不起。” 小奶音软软的,柔柔的,说的人毫无察觉,听的人却是心口发软。轩昊不由自主地微笑道:“没关系。” 帝天松开手,秦兮就跌跌撞撞地朝着轩昊跑了过去,轩昊下意识地蹲下身张开手,软软糯糯的白团子一下子就撞在了他怀里。 “谢谢哥哥。”秦兮小声道。 景炽放下杯子哼了一声,秦兮有点怕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还不是特别好,求助似得回头看了一眼帝天。 帝天挑了下眉,没说话也没动作。 秦兮思来想去好一会儿,才冲着景炽道:“景炽哥哥亲亲。” 随后隔空朝着他么了一大下,景炽的脸瞬间红了个透。 长毛白兔还在嚼着自己的白菜,动作连变都没变一下,秦兮摸了它好几把它都没感觉一样,正眼都没瞧秦兮自顾自地吃自己的,一副吃到天荒地老的样子。最终它被送给了宁文,雪雪这件事情到底还是给秦兮留下了y影,即使兔子和雪狐不是同一个物种,他也无法越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轩昊和景炽两人被安排在了帝天新住所的一左一右,三个人每天像是三护法一样陪着秦兮,如果其中一个暂时不在,就由其他两个看着。 他们一来宁文的担子就轻了,总算可以留出时间处理魔族事务了,魔君非常高兴,把政务全丢给了宁文,自己脚不沾地地溜了,谁也不知道他又偷溜去了哪——反正没个个把月,估计别想看到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论四兄弟是如何排列的——按照对卖萌的抵抗度 秦兮:帝天哥哥(づ ̄ 3 ̄)づ 帝天:真乖,来再么一个 秦兮:轩昊哥哥(づ ̄ 3 ̄)づ 轩昊(揉头):乖 秦兮:景炽哥哥(づ ̄ 3 ̄)づ 景炽(脸大红):叫什么叫啦 所以说,扛卖萌能力决定辈分 第13章 似是故人来 在魔族,魔君的存在其实平常时候是可有可无的,毕竟这货永远不着调,让他处理事情还不如找秦兮随机选。因此族内重要大事基本上都是摊在宁文身上,由宁文帮着处理。从这点上来说,魔君帝辰也算是个吉祥物——用来对族内起点威慑作用防止有人作乱。 这个武力上的吉祥物比秦兮这个吉祥物更加不靠谱,别说三天两头没在,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也都不是事,族内早已经习惯了他的行踪不定——反正有事没事都找的宁文,能用到这吉祥物的事情屈指可数。轩昊和景炽二人虽然对魔族之事知之甚少,但是寄人篱下也不好多嘴过问,于是这偌大一个魔族领地,唯一记得魔君存在的倒成了秦兮。 魔君刚走两天秦兮就发觉不对劲了,一边吃着饭一边含糊不清地问:“辰辰呢?” “谁?”帝天刚开始没整明白,侧头看了一眼轩昊和景炽,两人皆是摇头。帝天绞尽脑汁怎么也想不出这个“辰辰”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在他还有轩昊景炽不知道的情况下诱拐幼童。 秦兮咽下嘴里的饭,嫩声嫩气地重复了一遍:“辰辰。” 见他们都不明白,秦兮一只手往下巴上模,学着魔君帝辰的样子叫:“阿天。” “……”这比划很是生动形象,帝天一下子就明白了,嘴角止不住地抽搐,忍了又忍终于难以忍受,无语道:“你怎么不能学点好的就知道学这些?” 秦兮不知道自己错哪了,眨巴着眼睛看看他。 “成了,等日头没这么烫了你跟我去练法术。” 秦兮还不知道自己混吃等死的日子即将到头,傻乎乎地看他:“那辰辰呢?” 听着他叫“辰辰”总是感觉分外变扭,但是论资排辈下来,作为秦主的秦兮确实要比他老爹辈分大,这样叫也没错。帝天内心天人交战,最终还是没让秦兮改称呼。 秦兮见他好半天没回答自己,用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咕知鸟似得又重复了一遍:“辰辰呢?” 咕知鸟是个极其神奇的鸟类,帝天现在的寝宫前就住着一窝。它们热衷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站在枝头“咕知咕知”地叫,不管是打雷还是下雨,永远都不会因为环境原因而停止自己“美妙的歌声”。它们喜欢住在人多的地方,一辈子只筑一次巢,如果因为狂风暴雨巢出了问题的话,这群臭不要脸的就会一直叫,直到有人或者有鸟实在是不耐烦,出来帮它们把巢补好。 帝天几近麻木地想:“等我回去就把那群傻鸟扒光了丢出去。” 眼见着这小祖宗要张嘴再问一次,宁文忙不迭地给他喂了一口r_ou_,哄道:“君上有事情去了,约莫过几日就回来了。” 人形咕知鸟秦小兮这才作罢,继续恢复成安安静静的样子吃饭。 可能因为牙还没长齐,秦兮吃软食吃得比较多,尤其是其中的花菇炒r_ou_,深得他喜爱。 然而这盆菜放得有点远,秦兮的小胳膊完全够不到,即使站起来也还差那么一点,秦兮试了好几次发现自己的胳膊着实是太短了,瘪了瘪嘴就准备放弃。 他一屁股刚坐下来,花菇炒r_ou_就被放到了他面前,他咬不动的干梅则被放到了花菇炒r_ou_的位置。 察觉到他的目光,景炽脸一红,凶巴巴道:“看什么看,吃饭!” “哦,”秦兮夹了一块r_ou_,想了想把r_ou_放到了景炽碗里,乖乖巧巧道,“景炽哥哥吃。” 轩昊无声地笑了笑,对于两人的相处方式真是无可奈何了。 吃饱喝足后秦兮就开始犯困,躺在帝天身旁缩成了一团,帝天揉了揉他的头,突然发现他好像身形略长——原本看起来只是四五岁的模样现在却有六七岁了。 他的身形在慢慢变回去,那他的灵识呢? 然而现在魔君不在,他即便是有所发现也没用,只能暂时放下思索,拿一旁的小毯子给秦兮盖住了肚子。 “秦秦,秦秦。” 梦境之中,似乎有人在不停地喊他的名字,秦兮费力地想要睁开眼,却感觉头部一阵剧痛,那个声音立刻道:“别睁眼,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双手轻轻放在了秦兮的太阳x,ue上,恰好的力道缓解了刚才想要睁眼而带来的剧烈疼痛。 虽然看不到面孔,但秦兮就是感觉整个人都很放松,似乎只要有声音的主人在,所有的未知都不值得害怕。 声音的主人牵着他的手,带着他一路往前走。 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停了下来,耳边传来鸟叫蝉鸣,微风夹杂着清新而潮shi的水汽迎面拂来。 “这是哪?你是谁?”秦兮问道。 “我没办法告诉你,秦秦,”那个声音听不出喜怒,“等你想起来,可以睁开眼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那等我睁开眼就能看到你了吗?”秦兮的语调突然急切。 那个人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不可能了秦秦。”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死了。” 这句话刚说完,周围的一切声音就消失了,安静地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原本牵着秦兮的那只手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消失了,连一点温度都没有留下。 秦兮心中陡然一空,痛苦和悲伤铺天盖地而来。 似乎有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 他坐在地上,整个人缩成了一团,泪水止不住地划过脸颊。 “秦兮!秦兮!” 四周剧烈地摇晃起来,刺眼的亮光从高处照s,he下来,秦兮茫然地抬起头,缓缓睁开了眼,帝天粘着饭粒的脸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梦见什么了?看你这一脸眼泪。”他被帝天抱在怀里,生灵的魂热透过躯体传了过来,给他冰冷的灵体送来了一点热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仿佛从那阵痛苦中醒了过来,伸手抱住帝天的脖颈道:“我听到一个人。”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神魔劫 作者:叶槐卿 第4节 ——那个人和你一样,有着温暖而宽厚的掌心,连声音都很温柔,但是他走了。 秦兮抱着帝天的脖颈,好久没说话。 他的身形确实拉长了不少,原本只是一个r_ou_嘟嘟的小胖子,现在倒是有几分以后的风华了,然而这也阻挡不了他体重给帝天带来的巨大压力。 帝天抱了他好一会儿,感觉手都酸了,只能拍了拍他后背:“行了,多大人了还撒娇,起来练法术去。” 第14章 伙房小偷 作为秦山之主,秦兮在法术的造诣上委实惊人,短短数天就学了不少,还用隐身咒偷跑去伙房,生生钻在桌下偷吃了五六天,胖了不知道多少斤。帝天千辛万苦在锻体场从千斤梯十层爬到了十五层,一抱秦兮发现还是沉得很。 “你怎么还这么重?”帝天百思不得其解。 秦兮缩缩脖子,眼神飘忽不定,很是心虚。 因为魔女们的ji,ng心喂养,他前些时候重了不少,为了防止以后还回去的秦主是个圆球,帝天无视了他可怜兮兮的目光,硬生生冷着心肠给他断了甜食。 轩昊和景炽虽然心疼他但也知道魔族小少君这是为了他好,于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有看秦兮实在可怜得紧的时候才给他投喂一点——不过一点还真是一点,撑死就是一筷子沾嘴的量。 头可断血可流甜食千万不能丢。秦兮没两天就受不了了,和帝天学了隐身咒后就趁着半夜帝天睡沉去伙房偷吃,吃得“咔咔”作响,惹得伙房传了好几天闹鬼传闻。 “这两天我也没见景炽那小子喂你甜食,怎么就瘦不下去?”帝天拎着他后领子把他转了一圈也没看出啥端倪。 听到自己名字的景炽恰巧捧着一盆水果从门口进来,闻言把盆往桌上“砰”地一放,叉腰怒道:“怎么又赖我?就吃小几口甜食怎么了?” 两人在这方面争执过无数次,帝天坚持不能惯着秦兮,而景炽虽然嘴硬但是心软,是三个里面最架不住秦兮的柔情攻势的,往往秦兮眼泪还没出来,他就已经晕乎乎地给端甜食了,事后再不痛不痒地训斥一顿。 “不不不,”帝天眼见着自己再次点燃了爆竹,立刻亡羊补牢,“不是你的原因,是他自己胖。” 景炽嘟嘟囔囔很是不满,气冲冲地出去了,像个点了的爆竹,轰隆隆还带着热气,扑了轩昊一脸灰。 “这是怎么了?”和他擦肩而过的轩昊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 委实看不出什么的帝天只能把原因归于长个子。 有了这黑夜中多出的一张嘴,魔宫的伙食花费逐渐上涨,宁文初时还没发现什么,等到几日后就感觉不对劲了,恰好现在帝天跟着他在学着处理魔宫事务,他便带着帝天直接去了伙房准备查账。 原本应该在午睡的秦兮正钻在桌子底下吃的不亦乐乎,突然听到四周匆忙的脚步声,随后所有人都聚集在了门口。 发生什么了?他一脸莫名地从桌下悄悄探出了半个脑袋,炯炯有神的水蓝色双眼登时对上了另一双熟悉的眼睛。 帝天先是一愣,随后怒气冲冲地就过来了。 ——完蛋了! 秦兮立刻掩耳盗铃一样缩回头,刚准备隐身跑路唯一的遮挡物就被掀开了,帝天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后领子,一把给他提溜了出来。 “秦兮!” “我没有偷吃!” 秦兮嘴角的屑都没擦干净,就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帝天眯着眼“哦”了一声:“你在这偷吃!” 真是不打自招,围在门口的伙房众人给秦兮逗得不行,千辛万苦才把笑忍了下去。 秦兮耷拉着头,小声辩解:“这是第一次。” “哦,”帝天用原来如此的口气说,“这还不止一次了。” “……”秦兮这下是彻底没戏唱了,垂着头可怜兮兮,小眼神巴巴地望着宁文,□□裸写着“宁叔叔救我”几个大字。 宁文咳了一声,冲着他擦了擦嘴,让他摸摸自己嘴边。 秦兮莫名其妙地一抹,擦下来一嘴果酱。 帝天皮笑r_ou_不笑地看他:“吃饱了没?” “……”这下真是彻底完了,秦兮没敢回话。 “我还就奇怪了,我从千斤梯十层都爬到十五层了,你怎么还这么重,也没见你多吃什么东西,原来都在这背着我们偷吃,”帝天提提他胖乎乎的手臂,捏捏他手上软乎乎的r_ou_,匪夷所思道,“你就不嫌重?” 秦兮飞快地回答:“不啊。” “哦,”帝天冷漠而不近人情地回答,“我嫌弃。” 宁文咳了两声,还是没抵住秦兮可怜兮兮的眼神,故作惊讶地转话题:“小少君你到十五层了?” 然而帝天毫不买账:“宁叔你就别给他转话题了,你看看给他惯成什么样了。” 再惯下去估摸着等还回去的时候就是一大团的肥r_ou_了,到时候三灵器和三神器出来非灭了魔族不可。帝天糟心地看着满身软乎乎r_ou_r_ou_的秦兮,深感头疼。 被揭穿了目的宁文尴尬地咳了一声:“他这不还是孩子吗……” 围观的众人立刻应和:“对啊,小少君你就别这么严厉了。” “孩子嘛,多吃点也是正常的。” …… 引得众人反水的秦兮连连点头。 帝天嘴角抽搐着拎起秦兮,在所有人面前溜了一圈:“你们看他现在还是个孩子吗?” 贪灵一事只过去了短短十天左右,秦兮的体型倒是拔高了许多,从原本四五岁的萝卜头变成了一个八九岁的大萝卜——除了帝天之外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怎么会长得那么快。 秦兮的身份不能暴露,帝天只能编了个草木化灵生长快速的理由搪塞过去,引来不少魔女的失望声。 这八九岁的大萝卜确实不能再说是孩子了,众人立刻就有些语塞。宁文勉强道:“他这不是心智小吗……” “反正他不能再吃了,”帝天斩钉截铁道,毫不留情地拎着秦兮就走了。 秦兮可怜巴巴地远远望着宁文他们,以宁文为首的一行人站成一排活像是在悼念,宁文冲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表示他们都爱莫能助。 秦兮瘪了瘪嘴,被扛着消失在了所有人视线中。 有了这个前科,帝天就开始对他严加防范起来,连晚上睡个觉都要用法术绑着他,好不容易长上去的体重一下子就下来了。 虽然面貌尚没长熟,但已有了千人眼下呵退铁皮兽时的风华,原本对于不能□□小团子而颇有些失望的魔女们又找到了另一种乐趣——调戏年岁渐长的少年。 第15章 此喜欢非彼喜欢 身形的迅速成长并没有带动灵识的成熟,秦兮依旧什么都不懂,每日就知道跟在帝天身后晃悠。他虽然粘人但是胜在乖巧,帝天着实忙的时候就自个坐在一旁等轩昊和景炽过来接他。 不少魔女打趣:“又不是童养媳,怎么整日跟着小少君?” 秦兮也不知道童养媳什么意思,傻乎乎地看着长相艳丽的魔女笑,惹来魔女们毫不留情的□□,帝天花了一早上才给他梳好的黑发被彻底弄了个乱。 “成了,你们别老是欺负他。”帝天直接把松松垮垮绑着的发带解了,给他重新梳了一遍,一边梳一边抱怨道,“这头发我给他弄了一个早上,现在都被你们弄乱了。” 魔女们笑嘻嘻地跑了,夹杂着一股子浓郁香风,惹得帝天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原本抓着头发的手略微一松又散了。他一脸生无可恋,转头去拿桌上的梳子,一转回来就看到秦兮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一拍秦兮头:“看什么,转回去。” 秦兮“哦”了一声,转过头坐在小木凳上荡着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朝着香炉吹气,烟雾被他吹得颤颤巍巍地往上飘,不知怎得,他突然想起前几天碰到的那个坐在角落里哭的姑娘,于是叫道:“天天。” “叫大哥。” “大哥。” 帝天一手拿着发带一手固定着头发,无比熟练地把发带束了上去,随口问:“怎么了?” “前几天我看到阿岚姐姐在花园角落哭,你为什么要弄哭她啊?” 身后抓着他头发的手一顿,随后帝天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束发,声音平平静静:“你还小,懂什么?” 秦兮立刻不服了,气鼓鼓道:“你才还小呢!阿岚姐姐说她喜欢你,你不喜欢她,所以她才哭的。” “她都瞎和你说什么玩意?”帝天嘴角抽搐,手下倒是不停,利索地给他绑好了头发。 少年的眉目棱角还没那么鲜明,尚且夹杂着一丝稚气,虽然秦兮的容貌过于出众,但可能是身为秦主的威压尚在,倒是不显得多俏丽,反而给人一种如圭如璧的端庄感。束发之后这不符合年龄的端庄倒是去了两分,带上了一点俏皮。 秦兮晃了晃头,感觉头上有点沉甸甸的。在秦山他基本上都是散着头发光着脚丫到处撒疯的,哪像现在这样每日又要束发又要穿鞋,不过这种不适感也没存在多久,秦兮没一会儿就习惯了。 “大哥你为什么不喜欢阿岚姐姐啊,她明明好漂亮,我就很喜欢她。” 帝天还是第一次发现秦兮是个标准的看脸的人,面对他孩子气的发言哭也不得笑也不得,只能弹了下他的额头:“成天在想什么呢你,比起她我还是喜欢你成了吧。” 秦兮难以理解道:“可是喜欢我和喜欢阿岚姐姐不冲突啊。” 在他眼里“喜欢”就只有一种——譬如所有人对他的宠爱和关心。帝天也不知道这种事情怎么解释,难道说阿岚姐姐的喜欢是想和我生宝宝的那种喜欢,他敢保证说完这句话,这傻兮兮的货就敢问自己也要生宝宝吗这种神问题。他翻了个白眼,敷衍道:“这不行的,最喜欢的只能有一个,你是想让我更喜欢你呢还是阿岚姐姐呢?” 这一下可真是难住了秦兮,说自己吧,阿岚姐姐会难过,说阿岚姐姐吧,他又不想以后没人陪自己玩。他歪着头思考许久才勉勉强强道:“还是阿岚姐姐吧,不然她会难过的。” 帝天真是服了他了,此时此刻他才反应过来,和他纠结这个问题的自己也真是个傻逼。 “得了,以后你就懂了,现在和你说也说不清楚。去把外袍穿上,章澜城出了点事情,人手不够我要去一趟。”帝天轻轻推了一把秦兮,示意他去拿外袍。 话都说的如此明显了秦兮依旧不明白,傻乎乎地问:“我呢?” “……”帝天额角一跳,最后微微俯下身子,平视着他,笑得略微面目狰狞:“反正不让你跟着你也要跟,当然是带着你一起去了,不然我让你拿外袍干嘛,出去站门口喝西北风吗?” “哦。”秦兮立刻开心了,“哒哒哒”地迈着小腿飞快地去拿了放在床上的外袍,第一次不要人说就自己乖乖穿好了。 据宁文收到的消息章澜城这四日出现了四起凶杀案,死者皆是年轻貌美的及笄少女,而且死法相同,皆是被人剖心挖肝,等到翌日早上尸体都冷了才被人从一个古宅门口发现。 当地管理者找了两天都没线索这才将此事上报到了魔宫,传到了宁文手里。碍于近日魔族事情颇多,人手不足,宁文又要坐镇魔宫处理事务,分身乏术,只能帝天这个身份尊贵的小少君去了。 此事在告知秦兮之前先告知了轩昊和景炽二人,轩昊倒是没多大反应,准备好了东西时刻都可以跟着出发,倒是景炽反应甚大,怒火冲冲的:“他才几岁啊,那么可怕的案子你居然要带着他?!” 关于秦兮的事情至今还是只有三族首领和帝天一人知道,其他人撑死也就以为秦兮得了人皇青睐,压根没往秦主身上想。不过也正常,无所不能的秦主已经刻在了所有人眼里,除非脑子抽,不然谁能想到这个小毛孩子就是传说中呼风唤雨的秦主。 “别几岁了,他比你大了不止一轮。”帝天心说。 轩昊劝了好一会儿才压住了这座活火山,给他整哑火了。虽然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出发时候景炽依旧没有好脸色。 “景炽哥哥这是怎么了?”秦兮和他面对面坐着,直面他那张仿佛时刻都能张嘴喷出一口三味真火的脸,连话都不敢大声说,只能小声靠着帝天嘀咕。 帝天言简意赅:“要喷火了,离他远点。” 秦兮看看景炽气呼呼的脸,无压力接受了这个说法,小声地“哦”了一声。 “……”景炽。 眼见着这活人爆竹又要在车厢里炸一炸,轩昊赶紧拦着他给他顺毛。 有着两个天生不对盘的在,这一路ji,ng彩的很,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景炽三番四次差点炸成个大爆竹,吓得拉车的兽都数次走错了路。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池鱼秦小兮每日在角落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眼前暗箭乱飞,心惊胆颤的,生怕自己成了个活靶子。 还好有轩昊在,两人一掐架就开始安抚景炽,总算是让秦兮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几天。 第16章 器语(一) 章澜城位于魔族聚集地东南方,逐水而居呈一字形。城池规模不算大却也不算小,多少也算个热闹的地方。然而这几日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的,家中有女儿的都把自家女儿严加看管起来,恨不得绑在自己身上,免得出事。 好好一个小城镇硬生生弄得生气全无,一入城满目萧条,家家户户紧闭着大门,只有得到消息带着人前来迎接小少君的城主领着人站在城门口。 一群人在城门两侧一字排开,整齐划一,看着连高矮都没差多少。 “小少君,”章澜城城主苦巴巴地道,“您可算是来了。再这样搞下去章澜城可以直接改名叫死城了。” “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说起来也奇怪,原先一直好好的,前些日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开始一直出命案,不光抓不到凶手,连线索都查不出来。不少人都说是那宅子闹了怨灵,属下也派人进去看过,结果什么也没有。”章澜城城主满面愁容,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为了防止慌乱属下特地派了两个在宅子门口守着,然而第二天还是会出现命案,守宅的人也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都说夜半原本好好的突然就没意识了,等他们醒过来就和尸体躺在一起了。这两日城里的都不敢出门了,生怕自己遭了毒手,连隔壁城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都避着这里走了。” 章澜城城主原本就苍老的面容越发愁苦起来,像个霜打了的茄子。身后一排的人也低下头,个个愁眉苦脸,活像是被逼良为娼的妙龄少女,看得帝天眼睛疼。 “成了,哪个宅子,先带我去看看。” 帝天这一发话,众茄子总算是恢复了点ji,ng神,众星捧月地簇拥着帝天去了被称为鬼宅的徐宅。 徐宅位置略有些偏僻,但背山面水,风景是极好的,站在朱红大门前一眼望去就可以看到朝阳湖中的荡漾水波,和远处半隐于白雾之中的巍峨山峦——若不是知道这里发生了几日的命案,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个好地方。 景炽搓了搓手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自己心理问题,总感觉这地方给人一种冷飕飕的感觉,他戳了戳轩昊,不确定道:“你有没有感觉这地方比其他地方冷不少?” 轩昊摇了摇头,关切道:“实在冷的话你先让人带你去住所吧。” 怎么着帝天还在这呢,输人不输阵,景炽梗着脖子死不示弱:“没事,我现在好多了。”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谁还不知道他的尿性,帝天深深怀疑:“你真没事?” 景炽哼了一声,耸肩跺脚使劲产热,上蹿下跳像个野猴子。 秦兮拉拉他的衣服,抬起头认真道:“景炽哥哥不能逞强哦。” “我怎么可能逞强。”景炽打了个大喷嚏,随后跳得更加欢实。 别人是一路走过亭台水榭,九曲长廊,只有他是跳着过去的。 沿着长廊走过后花园再穿过女子的绣楼,这一路过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虽然屋内都蒙着白布,但是都能看出物品摆放还是很讲究的。 “属下前几日就带着人来查看过了,这宅子里委实看不出有脏东西的痕迹,”章澜城城主絮絮叨叨:“属下也和他们解释过了,然而他们就是不信,死活说这宅子里面有东西。唉,你说这秦主还在秦山坐镇呢,怎么可能会有脏东西……” 风吹过九曲长廊呼啦一声带起贴在最后一个房间门前的白条。白条看着已经有些年头了,周边泛着些黄,还有些细细碎碎的碎口,写在上面的字迹倒是经久不变——那偌大一个“封”字方方正正地写在正中央,一笔一划清清楚楚。 “等会儿,”帝天骤然停下了步伐,看了那个“封”字良久才问,“这个房间为什么是封着的?” “这个……”章澜城城主想了半天才不确定道:“属下也不是很清楚,这个宅子颇有些年头了,似乎从来没人住过。” 偌大一个宅子而且位置颇为优越,竟然没人住,这已经不只是奇怪了。帝天把封条扯了下来,伸手一推,门没开。 帝天松开秦兮的手上前又推了两把,门依旧没开,关得死死的。 “打不开吗?”秦兮问。 景炽站在一旁一脸鄙视。 这要是还打不开真就是面子问题了,帝天狠狠撞了一下门。 门“咣当”一声,堆积的灰尘随着敞开的大门飘了出来扑了门口众人满脸,尤其是离得最近的帝天,好好一身黑衣服立刻变成了黑白混色。 “咳咳……”帝天连忙退出了一段距离,等飞扬的灰尘都平息了下去才和众人一起走了进去。 “我的天……”入眼是三排整齐有序的牌位,牌位上面用朱笔写着名字,看到的一瞬间真是遍体生寒,景炽瞪大了眼睛,喃喃道,“这屋子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数十个牌位安安静静地呆在上方,仿佛一道道眼睛一样冰冷冷地看着他们。 谁也没想到里面居然是这样的。除去对门口的牌位林之外,屋内两侧都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格子,上面绑着样式不一,奇形怪状的各种武器,最大的一把武器则挂在众牌位的上方。 如果说这屋子是个祭拜堂的话又不对,毕竟没人会在祖宗的牌位前挂那么多的武器,但是说是武器厅前面的牌位又没法解释。 趁着帝天没注意,秦兮走到了牌位前,伸手摸了摸最右边的牌位,然后仰头看向挂在牌位上方的武器:“割云。” “什么?” 正在看那些武器的帝天回头看向他,秦兮指着那把武器道:“它叫割云。” “你怎么知道?” 秦兮指指牌位上的“割云”两字:“这写着呀。” 果然他所指的牌位之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割云二字。 秦兮又指着那些武器一一叫出它们的名字,当轮到左侧那个排在最后的匕首身上时,他顿了顿,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它们都不知道它叫什么,它是后来才被送进来的。” “你……你怎么知道的?”景炽结结巴巴问。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秦兮歪了歪头疑惑不解道:“他们在说啊,你们没听到吗?” 第17章 器语(二) 门外小水池中突然传来一声蛙叫,“呱”地一声吓得众人皆是一抖。 四周除了风声蛙声哪还有其他声音? 景炽不自在地搓了搓自己手臂,勉强笑道:“你别开玩笑了,这哪里有声音?” “就是有嘛,”秦兮认真道,还略有些胖乎乎的手一一指过那些挂着的武器,“它们都在说啊。” 众人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动作看向了那些武器。 兵器自身带着的森冷似乎隔着空气传到了他们身上,让他们不由自主地一个哆嗦。 “行了,我就说不应该带他来这种地方吧,”景炽搓着手臂抱怨,随后伸手去拉秦兮的手,“走,我带你去玩,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让他自己解决去。” 秦兮一边被拉着走一边委委屈屈地嘟囔:“我真的没说谎啊,明明它们都在说话。” 他被带着在章澜城大街上晃悠了一圈,别说一个人影了,愣是连声音都听不到,整个章澜城活像是座死城,把景炽弄得浑身不自在,逛了没多久就回去了。 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城主府特地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等他俩回来时就差不多可以开宴了,奈何这些菜肴虽种类多,味道却只是泛泛,秦兮着实是不怎么想吃,咬着筷子无ji,ng打采的。 “怎么?”帝天吞了一口干硬的面,余光瞥到他,这才察觉了他这一顿似乎都没怎么动筷子,于是低声问了一句。 秦兮正咬着筷子望着盘子发呆,听到帝天说话才茫茫然地回过神:“怎么了?” “问你怎么了,怎么不吃?” 秦兮“哦”了一声,苦兮兮道:“不好吃。” 他看着帝天夹了一筷子又干又硬的菜,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不由得好奇道:“这个好吃吗?” 帝天好半天没说话,喉结上下动了好几下,似乎费劲了千辛万苦才咽了下去,最后他才中肯地评价道:“比起这玩意你还是吃面吧。” “啊……”秦兮咬着筷子双眼放空,食欲全无,“这些都不好吃,不想吃了。” 帝天深有同感,然而碍着面子还是多少吃了点。见秦兮着实不想吃,他只能悄悄道:“等夜里我去给你烧点好的。” 闻言秦兮眼睛立刻亮了,猛地抱住帝天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沾了帝天一脸的口水。 “嘿嘿嘿,”秦兮兴高采烈,“大哥你真好。” 这两人在犄角旮旯里狼狈为j,i,an商量着夜里偷溜厨房开小灶,可苦了轩昊和景炽两个,尽管这些菜着实是难吃的要命,一口下去让人恨不得连肠子都扒拉出来,然而他们毕竟还要脸,被章澜城城主夹了菜当着人家的面又不好意思不吃,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尤其是轩昊,吃得脸上的笑都要裂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生不如死的一餐,城主府里的奴仆也按着命令整理好了帝天要的那些东西。从这几日的案件情况到徐宅的历史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厚厚的好几叠,没一宿估计是看不完了。 夜色还没暗下来,天边的火烧云堆在一起,把整个天色都染上了枫红。趁着天色还没暗下来,帝天让章澜城城主先带着他去看一看这几日死去的女子的尸身。 秦兮闹着也要去,被景炽捂着嘴拖走了。 章澜城城主一脑门汗,见这小祖宗总算是被带走了,这才连连点头称是,不过出发之前还是提议道:“小少君你还是先去加件外衣吧。” 帝天刚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直到到了存放尸体的地方才明白为什么——为防尸臭,女子的尸身都被放置在了城主府地窖之中,又用法术造冰棺封存,一踏入地窖扑面而来的冷气吹的人寒毛耸立。 冰棺四周置有数十盏明灯,围成一个“正”字,明灯外侧则放置着两个大香炉,里面也不知道加了什么,熏得整个地窖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袅袅而上的烟和冰棺的冷气交杂在一起,模糊了冰棺中几位少女的死相,勉强给众人做个了缓冲。 “小少君,你最好做个心理准备。”开棺前章澜城城主还是没忍住多了嘴。 帝天一挑眉,示意他开馆。 绿光从章澜城城主指尖一闪,随后飞到冰棺两侧绕了一圈,冰棺似乎被无形的手抬了起来,棺盖缓缓地打开了。 “……”帝天眼角抽了两下,差点没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只见冰棺里八个少女并排躺着,头颅尚且完好,脖颈以下到腰部以上却是全被掏了个空,连一个多余的零件都没剩下,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背部皮勉勉强强连住了下半身。也不知道在死前几人到底看到了什么,这么残忍的死法居然面上还带着微笑,平白让地窖内又冷了几分。 明灯照着她们姣好的面容,惨白惨白的,渗人得很,连眼角位置上相差无几的泪痣都似乎泛出了一种诡异感。 等等,这几人都有泪痣? 帝天的目光一一从几个少女微笑的脸上划过,发现在左眼眼角处八人都有泪痣。 “这是不是杀人者的评判标准?”帝天思索。 一旁的章澜城城主半捂着眼睛,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属下就说吧,这死相委实是有点吓人,第一次看到吓跑了几个新来的,现在那几个都还躺着,每天夜半就鬼哭狼嚎,真是造孽啊。唉,小少君还有你其他吩咐吗?” 帝天让他把棺盖重新盖上,随后就自个走了。 秦兮闷闷不乐地坐在池塘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拿石子砸在水面上,这一转眼就看到他,立刻叫嚷着“大哥”飞速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 轩昊和景炽都没反应过来。 “大哥我饿了。”秦兮小声嘟囔。 “我去给你做。”帝天随手揉揉他的头,见天色也不早了等会儿还要去徐宅守夜,于是干脆地带着秦兮加上轩昊和景炽偷偷溜到了伙房,利索地下了四碗面——他其他都不会,就煮面还算是可以。 秦兮呼噜噜地吃完了,拍拍小肚子一本满足。 “没想到小少君还有这手艺。”轩昊吃相优雅地干完了一碗面,夸赞道。 连一直和帝天不对盘的景炽都难得夸了一句:“也就勉勉强强吧。” 四人做贼似得吃完面,把碗洗了后就溜了。 第18章 器语(三) 子夜,徐宅。 偌大的府邸死寂一片,只有大门口挂着的灯笼发出微光和清辉月色一同落在朱红大门口。 借着这些微的清光,坐在门口的帝天慢慢翻着手里的一大摞徐宅老旧历史,看着倒是颇为悠闲。 秦兮悄悄地从白墙后探出一个头,一双水蓝色的眼睛隔着一段距离望向帝天,好一会儿见他没反应才蹑手蹑脚地贴着墙往前走了几步,动作娴熟一看就是个梁上君子的好苗子。 跟在他后面的景炽翻了个白眼,和轩昊嘟囔道:“感觉我们像是来做贼的——你就不应该同意他出来。” 然而率先拜倒在秦兮可怜兮兮表情下的明明是你 轩昊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好脾气地背了锅。 三个人悄悄地贴着墙往前挪,借着高大的树木遮住了自己。秦兮掰开交错的树杈,偷偷看向帝天。 帝天全然没注意到树木后面藏着三个人,一心扑在了手上的徐宅历史上。 “你要怎么样,在这站一夜吗?”景炽压低了声音问秦兮。 秦兮兴高采烈:“对啊。” 困得恨不得倒头就睡的景炽差点没被他轻松愉悦的口气气死,心里再次后悔——他就不应该同意他出来。 秦兮丝毫不知道景炽心里有多崩溃,他透过枝桠悄悄地看着帝天,双眼闪亮亮的。 ——徐宅的历史之长竟然可以追溯到苍暝之祸的时候。 帝天拧着眉心,隐隐的不安从心底冒出芽——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与苍暝之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池塘中的蛙声连成一片隔着大半个府邸传了过来,空气中还夹杂着些微带冷意的潮气。 景炽突然拽了拽轩昊的衣服,小心翼翼四处看了看:“轩昊,你有没有听到声音?” 轩昊凝神听了半晌也没听到什么声音,摇了摇头问道:“没有,怎么了?” 景炽吞了一口唾沫,环视周围一圈,额角冷汗哗哗地往下流,万籁俱寂之中,他耳边不断传来呢喃般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我好孤单,你来陪我吧……” 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就像是有人在贴着他耳朵吹气,一瞬间他的寒毛都炸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他浑身一颤,疯了似得往外冲。 帝天一抬头就看到一个蓝色的人影在自己周围转了好几圈,不远处的大树后还有伸出半个头的秦兮。 对上他的目光,秦兮和个碰到东西的乌龟似得立刻把头缩了回来,不确定地问身后的轩昊:“大哥看到我了吗?” 轩昊扶着额头,觉得自己很是头疼:“别藏了,肯定看见了。” 秦兮思来想去半天,还是不撞南墙心不死,自欺欺人道:“不一定啊,没准因为我的速度太快了他没看到我。” “那他可能是瞎了。”轩昊默默地想。 帝天这头刚把景炽给弄安静了,抬头一看树后面的秦兮还没出来,他直接走过去,一把拎起秦兮,给他提溜了出来。 “……大哥。”活像个大型老鼠的秦兮眨眨眼讨好笑道。 “别说叫大哥,叫爹都没用,”帝天冷酷无情道,“你们三个怎么出来了?我不是让他们看着他吗?” 轩昊自知没理,不出声了。 见势不好秦兮立刻转移话题,问道:“景炽哥哥怎么了?” 坐在凳子上的景炽紧紧抓着衣角,脑门子满是汗,他目光慌乱地转了一大圈,随后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再次确认道:“你们真的……没听到什么声音吗?” 风掠过树梢,发出“刷拉拉”的声响,和高高低低的蛙叫声混杂在一起,温度似乎在一刹那降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隐隐约约真的有声音晃晃悠悠地传了过来。 秦兮歪着头道:“我听到有人在唱歌。” “我也听到了。”轩昊和帝天异口同声。 景炽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听得到。” “不过……”秦兮顿了顿,疑惑道,“好奇怪啊。” “怎么?” “大哥你听不到吗?” “听不清楚。” 秦兮“哦”了一声,这才道:“她唱得很奇怪,什么剖开肚子,拉出肠子……” 婉转轻柔的调子配上诡异血腥的词,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轩昊和景炽对视一眼,帝天果断道:“我们去找歌声来源!” “不,”秦兮眨眨眼看向刚才他们呆过的那个大树后,轻飘飘一句,“她自己过来了。” 景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好奇心却让他不由自主地顺着秦兮的视线看了过去,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轻了下来。 轻微的脚步声在夜色中逐步前进,越来越清晰的歌声不断在耳边徘徊。 哒哒哒—— 黑影渐渐清晰了起来——是一个用头发挡在身前缓缓向前走的妙曼少女。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内衫,左手有几处伤口,血淋淋的,鲜血还在顺着指缝往下滴,留下了一路的印子, “吓死我了。” 见是一个女子,景炽立刻松了一口气。 轩昊颇为好心道:“这位姑娘,深夜还是别出来为好,早点回去吧。” 少女没有回答,依旧垂着头麻木地往前走,她在帝天几人身旁拐了个弯,看样子是要进徐宅。 “姑娘?”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帝天下意识感觉有问题,他把秦兮递给轩昊,自己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拉住女子的右手,猛地掀开了女子的头发! 少女这才察觉到了什么,侧过头,流着鲜血的眼眶直愣愣地对上帝天,唇角还带着诡异的微笑。 整个都被挖空了的肚子没了长发的遮挡立刻露在了四人眼前,血呼啦差的。帝天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轩昊立刻一把捂住秦兮的眼睛,景炽瞪大了眼,尖叫声活活卡在了喉咙里。 “我好孤单啊,”少女诡异地笑着道,冲着帝天伸出满是鲜血的左手,眼角的泪痣在月光之下显得格外妖冶,“这里好冷……” 她掩着面弯起眉眼,不看那浑身是血和肚子空空的模样的话,还是颇有几分姿色的。 她的目光从景炽身上扫过,突然就顿住了:“人族!” 第19章 器语(四) 少女带着诡笑的面容瞬间一变,流着鲜血的眼睛狠狠瞪大,令人措手不及地手指成爪,尖利的指甲迅速朝着景炽的双眼挖了过去:“我最恨的就是你们人族了!” 帝天立刻想要制住她,少女柔若无骨的身体面条似得一弯从他手下溜了出去,已经差不多被挖空的肚中掉出几个血块,劈里啪啦地砸在秦兮脚边,jian了他一鞋子的血水。她的攻势丝毫没有因此减弱,反而越见狠辣。 神经紧绷的景炽下意识地一歪头伸手挡在了自己面前。 鲜血四jian,尖利的指甲一把cha进了景炽的小手臂,几乎透骨。 景炽一口吞下将要脱口而出的惨叫,面色刷得白了下去,额角的青筋不停地跳,他连手都不敢颤,每微微动一下都是一阵让人晕眩的剧烈疼痛。 少女猛地抽回手,如刀剑般坚硬的指甲擦过景炽的骨头,他这下没忍住,发出一声沙哑的惨叫,腿一软,整个人坐在了地上,浑身都似被浸在了寒水之中,无一处没有冷汗。 轩昊紧紧捂住秦兮的眼睛,秦兮不自在地挣扎了几下,茫然地问:“轩昊哥哥,怎么了?” 少女舔舔自己指甲上沾染的鲜血,柳叶眼中充满快意,夹带着冰冷的寒光。 帝天顾不得她,连忙去看景炽的伤口,只见手臂上血淋淋的五个大洞,鲜血不断从里面涌了出来,伤口深可见骨。 嘶拉—— 他扯下自己的衣袖,手法拙劣地给景炽包上了伤口。 “我听见他们在说,”秦兮突然喃喃道,“他们说你不是你。” 他扭头准确无误地看向了少女的方向,即使他被捂住了眼睛,少女还是能感受到似乎有一道目光定在了她身上。她用的这具死去多时的尸体破天荒地感受到了一股凉意,随后突然就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勃然大怒:“他们多管闲事!” “不过……”她冷静下来,笑吟吟道,“我杀了你就好了,那就没人知道我到底是谁了。” 话音未落,她鬼魅般的身影立刻朝着秦兮冲了过去,在她“不过”两个字刚出口的时候轩昊就感觉不好,连着后退了一大段距离,帝天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少女的双手,将它别到了少女身后,力道之大都能听到骨头一声脆响。 少女没有知觉般将头颅旋转了大半圈,柳叶眼恰好对上在她身后钳制着她的帝天的双眼。两张惊诧的面孔下,她莞尔一笑:“蠢货,我可不是活人。” 说完,帝天抓着的少女猛地闭上了眼,抽离了魂魄般瘫软了下去。与此同时原本安静的徐宅上方骤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影子,黑影只有半个身体,两侧双手没有五指,只有尖锐的一个头,它凭着自己巨大的身体遮住了月色,朝着秦兮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啸。 “这是个什么鬼东西?!轩昊,先带秦兮走!” 遮天蔽月的黑影嘶吼一声,细长的手如巨大山峦一般朝轩昊面前轰的一声砸了下去,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沟壑。 “真见鬼。”帝天暗骂一声,扶住了自己站起来的景炽,“怎么样,能走吗?”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神魔劫 作者:叶槐卿 第5节 景炽咬咬牙憋出一个字:“能。” 少女的娇笑声从黑影位置传了过来,银铃似得颇为悦耳——如果忽略内容的话。 “走什么?你以为你们还能走吗?” 秦兮回头对上她充满恨意的眸子,觉得怎么看怎么熟悉:“我好像记得你……” 记忆之海中的零碎记忆堪堪被浪花拍上来了一片,历经万年也不见褪色依旧鲜活如初——老旧古宅,庞大的黑影遮蔽天日,在嘶吼中挥动手臂,将一个又一个的人族碾成了r_ou_泥,无数哀嚎直冲云霄徘徊于天际久久不散,人们慌乱四散。 “秦主,”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天罚林中诸多恶灵逃出,属下着实是分身乏术。” …… “天罚林……忆情……你叫忆情。” 少女冷笑一声:“果然没错,你都忘了。” 她朝天怒吼一声,身形再一次变大,原本只是朦朦胧胧的黑影被充实了不少,帝天的攻势似乎打在了棉花里,对她没造成一点伤害。 她挥舞着手臂,一把扇到了帝天身上。这一下和万钧雷霆当头砸下没有区别,帝天一口血喷了出来,直愣愣飞出去数十米远,最终“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留下了一个人形坑。 五脏六腑都差不多移了位,浑身上下无处不疼的,但他还是咬着牙以□□撑地,堪堪爬了起来。 “大哥!” “别废话,走!”帝天吼道。 秦兮挣开轩昊的怀抱一溜烟跑到景炽身旁,轩昊差点急疯了,连忙追过去。 面对着黑影,秦兮右手一挥帝天曾经见过的三尺长剑赫然出现在了他手中。剑格处金线顺着纤瘦的手腕缠绕而上,纠缠出繁杂形状,就像在一瞬间和他融为了一体。 “没想到我居然还有直面秦主的荣幸。”少女微笑道,“不过只是几万年而已,你怎么堕落到认一个如此弱小的魔族为大哥了?你沧龙的本命之剑泰阿呢?” 单单两句话蕴藏的信息却是无比巨大,秦兮有一瞬间的茫然:“沧龙是谁,泰阿又是谁?” 少女恍然:“原来如此,你把所有都忘了。果然,你们都是一样的,我真替沧龙可怜,他保护你上万年甚至为你身死魂灭,你居然忘了他。” “住嘴!”秦兮手中的长剑骤然消失,他捂住头蹲下身大叫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鲜活的记忆妄图破开封锁的阀门挣扎而出,秦兮只感觉脑中一片空白,连自己身在何方都成了一个谜团。 随着他的怒吼,漫天惊雷朝着黑影当头砸下! 黑影伸手一把挡住轰然落下的惊雷,另一只手变成了一把巨大的长剑朝着帝天就刺了过去。 “你保得住谁?万年前你保不住沧龙,现在你也保不住这三个人。你枉费一身本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你面前死去,你个废物!” 第20章 器语(五) “你这是当我们死了吗?” 冷冷淡淡的熟悉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忆情面色一变,攻击的动作都顿住了,下意识一侧头。 夜空之中,一男子着青色长衫背负七弦琴临风而立,他缓缓一抬手,原本体型庞大压着帝天几人打的黑影立刻像是被无形的东西压在了身上,发出一连串的尖啸。 黑影缓缓缩了下去,最终变成一副娇俏的少女模样。忆情抱住头,靠在墙角,抬头微微眯起眼,咬牙切齿地看着男子,一字一顿道:“……忘忧!” 男子颔首:“多年不见。” 忘忧琴——三灵器之首,和泰阿剑共率天下神兵利器。三灵器和三神器作为秦山伴生神器是天下神兵之元老,尤其是其中的神器泰阿,有‘泰阿一出万兵臣服’的美称。三神器戾气皆重,而三灵器则正好与之相反,三灵之中以忘忧琴为首,主镇山河之宁,守八方之静,可以说是恰好与三神器相生相克,相辅相成。 万年前的册卷中多有六者记载,不过“苍暝之祸”后所有册卷都对六者的存在讳莫如深,谈及则避。有传言“苍暝之祸”时,三灵三神封于山河乾坤六方,结成六合盾与苍暝所下禁咒相抵,才护住了秦山天池的一方安宁。 这万年来三族诸多六者传说,但是能有幸得见未有一者。 这可是只存在于古籍之中的灵器,扶住了景炽的轩昊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秦兮,不过他早对秦兮的身份有了猜测,此刻得到证实倒也不觉多少震惊,唯一一个可能被惊掉大牙的景炽因为过度的疼痛已经没有体力去大呼小叫了。 “谁和你多年不见!”忆情呸了一口,“怎么,堂堂秦主这么些年还是没长进,一有事情就哭爹喊娘?” “时隔万年我看你也未曾有长进,依旧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心怀怨恨不知悔改。”忘忧彬彬有礼地回道,见忆情气得满脸通红,他转头朝着秦兮伸出手,在他茫然无措的目光下温柔笑道,“秦秦我回来了。” 时隔万年,江山数改,一切都已不复昔年模样,不过能和故人再次重逢,也足够令人欢喜。然而秦兮愣愣地看着他:“你是谁?” “我又是谁?沧龙是谁?泰阿又是谁?” 忘忧这下也愣住了,忆情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连嘴边的血沫都来不及擦,:“故人相逢,不知归来何人。” “此事由我和你细说。” “你能知道什么?”忆情大笑,“我和你摊开了说吧忘忧,还记得当初的帝暝之祸吗?我想你们也忘不了,毕竟沧龙就是因为这个死的哈哈哈哈真是可怜,这就是你这个秦主多管闲事的代价。现在有个比当年的帝暝还厉害的人物,你们斗不过他的。你说你们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乖乖呆在秦山之上装作自己不存在多好,只要你这个秦主在,山下的一切纠纷离乱关你何事?只要天地不灭,百万年纷争之后自然会有个新秩序。” 提到沧龙,忘忧的面色出人意料地依旧没多大变化,着实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六器出,人神魔皆可灭,这天下无一敌手,你所谓的比帝暝还要厉害的人物,在六器之下能有几分活路?”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忆情仔仔细细看了看他的神色,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沫后笑道,“六器生而有灵却无情,哈哈哈哈你们根本不在意沧龙的死,你们不仅不在乎沧龙的死,你们也不在乎这天下的死,只要秦山天池不毁,四海不干涸,生灵的生死对于你们而言可有可无。秦主的入世在你们眼里不过就是一场闹剧。” 忘忧不置可否,只回了一句:“沧龙为守秦山天池而死是死得其所。况且此事早已无法挽回多说无益。” 他伸手就要去抱秦兮,手指刚触碰到秦兮的手臂秦兮就被惊醒似得瞪大了眼睛,惶然向后退了几步。 无数的零碎记忆从眼前一一划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看见刚开灵智时的自己在一片迷雾的秦山之中乱走,却怎么也走不出秦山天池那一块,整个世界安安静静的,似乎就只有他一个。画面一转,整个世界还是一如既往安静非常,但是突然某一天就出现了三灵器和三神器,他们自生来就是成人的模样,让他羡慕了好久。泰阿不苟言笑稳重严肃,但是会变出原型巨剑让他坐于其上带着时隔数万年依旧体型幼小的他御空飞行,看遍茫茫原野,四海潮起;忘忧温柔和蔼,君子谦谦,会在山明水净中带着他走过荒芜一人的世界,给他说些笑话、摘果子、堆雪人;溯世内敛不喜热闹,却会哄他睡觉,和他一起数还未建成的命运之线,告诉他数百年后会发生什么。 六张熟悉的面孔不停在遥远的记忆之中徘徊来去,最终在他眼前刻下了模样。 秦兮,秦山天池化灵。直到这一刻,他才从懵懂到彻底明白了自己身份。 “秦秦,我是忘忧。” 帝天以□□为支撑缓缓从旁边走了过来:“他都不记得了,烦请忘忧大人别逼他。” “你是何人?” 帝天不卑不亢:“魔族现任魔君之子,帝天。” 听到帝天两个字,秦兮似乎陡然从梦魇之中回过了神,他用手揉揉后脖颈:“忘忧,你这些天去哪了,我好久没见你了。溯世他们呢?说起来溯世说的真对——你看,你们出去的这段时间有其他生灵了。” 在帝天意外的目光下,他指指帝天:“这是大哥!” “对了,”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看看四周,“刚才有坏人。” 这是想起了多久远之前的记忆?忘忧不敢肯定他想起了多少,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没事,我已经解决了。” 秦兮这才放下了心,见帝天和景炽两人脸色苍白张开双手两道绿光缓缓从掌心升了起来。 绿光有灵性般在他掌心跳跃了几下,随后从两人的头部缓缓下到了脚。景炽原本仿佛刮骨疗毒般剧痛的手臂在绿光经过之后突然就没了感觉,仿佛刚才的疼痛都只是幻觉。帝天浑身的剧痛也在一刹那消失无踪。 没了疼痛的约束,景炽这只炸毛ji总算是可以发挥自己的长处了,吱哇叫道:“这个是什么法术啊,真神奇!等等!你是秦主?这怎么可能?轩昊你快打我一下,我肯定在做梦……” 秦兮眨巴着眼睛:“我不叫秦主,我叫秦兮,是溯世给我取的名字。” “怎么可能?秦主不是应该……” “咳咳,”帝天咳了两声示意他别说了,轩昊同时戳了他一下。景炽虽然这时候脑子烧成了一坨,但是这么明显的暗示还是感觉得到的,忙在秦兮好奇的目光下收了声。 “在下忘忧,这些日子劳烦诸位照料秦秦了。” 接二连三的惊雷炸得景炽外焦里嫩,话都说不利索了:“啊,忘忧,不不不,大人,这……” 忆情冷眼看了半天,终于受不了这些人无视自己的行为了,怒吼道:“你们是不是看不到我?我还活着呢!” 这声怒吼之下,景炽帝天仿佛才注意到了瘫在墙角的她。素来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物的帝天冷酷无情道:“你还是继续呆着吧。” “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景炽很好奇忆情的原身,毕竟他们在徐宅也找过一圈了,并无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忘忧手一挥,绿光将少女整个人包裹在了里面,不多时,绿光褪去,娇俏可人的少女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下一把匕首半浮在空中。 匕首中传来少女愤怒的叫声:“我是个女孩子,能不能避嫌!” “忆情,匕首化灵。”忘忧看向再次安静下来的徐宅,缓缓道,“这里最早的时候不叫徐宅,万年前,这里是人族领地,叫陈宅,我第一次抓到她也是在这里。” 第21章 器语(六) 忆情为匕首化灵,是陈宅藏兵堂里来得最晚,化灵最早的武器——也就是因此,藏兵堂里的器灵们才会说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来此之后没多久就不知为何突然大开杀戒,身上背负了万千条的人命,罪孽深重。自她被忘忧琴抓捕到天罚林之后,藏兵堂里的器灵们都已经数万年没见过她了。 直到近日才不知如何从天罚林里逃了出来,又回到了这。 “这就奇怪了,”帝天自言自语道,“她既然千辛万苦从天罚林中逃出就应该躲入深山老林,怎么还自投罗网?” 在几人的目光下,忆情咬牙切齿道:“当然是因为恨——我数年道业都是毁于这里!我恨这里,恨这里的所有生灵又有什么不对?” 她的语气中满是刻骨的恨意,目光落在景炽身上,y森森的,像是随时都能暴起取他性命:“你们人族y险狡诈卑鄙无耻,利用一切能利用之物为自己牟利,难道我说错了吗?呵,当年的苍暝之祸不就是祸起人族,以至于牵连万物?苍暝以权谋私,释放天罚林中所有生灵,以至于天下大乱,尔后再去求取秦主帮助,以生灵生死为棋,铺成王之路,和他相比,和你们自私自利的人族相比,我手上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人族毁我道业,毁我原身,我报个仇又怎么了?”忆情恨恨道,“这都是你们欠我的!” 万年前,陈宅藏兵堂。 这是忆情来后的第八天。 陈家家主起初对刚被重金买下的她爱不释手,没两天这新鲜劲一过,立刻就迷上了其他神兵利器——藏兵堂里的武器基本上都是这个待遇。 不过其他武器倒不觉得自己多委屈,他们无灵,说难听点就是一堆的破铜烂铁,顶多也就是个身价比较高的破铜烂铁。 在这群破铜烂铁之中,忆情是唯一一个生了灵智的。她从黑暗之中被人唤醒,头两天还能听到无数的声音在耳边来回,后面几天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却一直被封锁在藏兵堂中,不知日月更替,不知身在何处。陪着整个藏兵堂在死寂中沉默。 第九天大早,她还没睡醒,突然就听到了原本应该死寂的房内响起了轻微的抽噎声。 ——是谁?谁在哭? 入目是跪在藏兵堂下的女子,白衣逶迤,乌发拖地,身形瘦弱单薄。 ——抽泣声正是由她发出的。 忆情好奇地问:“你为什么哭呢?” 女子的哭泣声瞬间停住了,她惊恐地睁大了含泪的双眸,四处张望着声音的来源。 然而四周一片漆黑,哪里有第二个人? 忆情见她的视线从它身上掠过,身上开始发出红光:“我在这里,这里。”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红光煞是明显,女子一眼就看到了静静挂在堂前的短小匕首。 “你!”女子被吓了一跳,“你会说话?” “当然,”忆情觉得她十分少见多怪,“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为什么哭啊?” 提到这个,女子沉默了下来,低垂着眸子,目光含泪:“我丈夫死了,爹娘要求我改嫁。” “这不是蛮好的嘛,”忆情想了想并没有从中找到值得难过的地方,“你可以重新有一个丈夫。” “你懂什么!”女子的声音蓦然尖锐起来,她抬起头,愤愤地看着忆情,目光中仿佛有熊熊火焰在燃烧:“你懂什么!” “我爱他啊。就算他死了我也爱他啊。”女子声音蓦然低了下去,她边抽泣边一字一顿道,“就算他死了,那又怎么样呢?” 说完这句话,她便沉默了下来,兀自哽咽着。 忆情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跪在堂下,一直哭到了天黑。 随着天色的暗下,外面的灯火亮了起来,呼唤声一声又一声地传来:“小姐!小姐!小姐你在哪?” 女子没有回应。 然而没过多久,还是有人找了过来,忆情在堂上沉默地看着女子挣扎着被拉了出去。 她默默地想:她还会不会回来呢? 不会的。 忆情否定了自己的小期待。 她望着再次暗下来的藏兵堂,闭上眼默默的告诉自己:不如睡觉。 “那么多年来,她是唯一一个和我说过话的,我从来没见过人,自从被造出来之后直到化灵,一直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呆着,山中不知日月,不识人烟,我看到她后很好奇外面的生活,但是我发现……”忆情看向秦兮,冷笑道,“还不如深山。你是秦主又怎么样,你也会后悔的,总有一天你会和我一样的。哦,我突然想起来了,不用以后,你当初就已经后悔过了。” 忘忧和帝天都是眉毛一拧,没等帝天发火忆情就闭上了眼,冷声道:“第二天,她回来了。” 当忆情再次被哭声吵醒的时候,内心竟然有些小雀跃。 “你又来了啊。”她掩饰住自己的开心,装作不经意般道。 女子没有理他,自顾自的哭着。 忆情有点不高兴:“你怎么不理我。” 女子还是没有理她。 忆情费了好大的劲才挣脱了束缚,飞到了女子的身旁,绕着她打圈圈:“你怎么……” 女子白皙额头上的一块伤痕尤为引人注目。 忆情看着她哭得通红的双眼,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 犹豫了很久,她才停在了女子面前,轻声安慰道:“别哭了……要不我帮你吧。” 女子抬起头,通红的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你能帮我什么?” 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她的眼神冰冷如千年雪峰。 忆情被她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女子察觉她这细微的反应,微微低下了头,尔后轻声再次问道:“你能帮我什么?” 她柔和下来的声音成功安抚了被吓到的忆情。 忆情浮到了她的身旁。 “想要帮我的话,我告诉你怎么做吧。” 女子轻声道,隐藏在黑暗中的目光宛若在黑夜森林中看到猎物上钩了的孤狼。 婚期很快就到了。虽然是再次出嫁,但陈家毕竟是大户人家,该有的都有一样没落。 出嫁前原本闹得要死要活陈家小姐陈安然不知为何在婚期到来的时候反而安静了下来,似乎是认了命。 过程很顺利,一切都如常。 到了夜晚,陈安然呆在婚房内,头上盖着喜帕,安静地等待着她的新夫君。 未多时,门便被打开了,一股浓重的酒气飘了进来。 “娘子……”男子醉醺醺地走到陈安然身旁。 下一刻,原本安安静静的新娘突然拿着一把只有一只手掌那么长却锋利无比的小匕首朝着他刺来。 锋利的刀刃准确地刺入了男子的心脏处,在陷入永远黑暗的最后一秒,男子看到了喜帕下稚嫩的面容。 小嘴圆眼,分明还是个未长开的少女,哪里是陈家小姐陈安然? 然而一切疑问都已经无法问出了。 躺在地上的男人不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少女掀开红色的喜帕,露出了一张娇俏的脸庞。 ——那是忆情。 她微微歪着头,看了死去的男子好一会儿,才化回了原型,从窗户飞了出去。 第二日清晨,三个消息震惊了整个小镇——昨天出嫁的根本不是陈家小姐;陈家小姐被人迷晕了藏在闺房床底;罗家少爷被杀死在了婚房。 衙门得知消息后立刻派人去陈宅传话,要审问陈家小姐。 面对着官府的质问,躺在床上养伤的陈安然茫然无措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只记得昨天刚出藏兵堂便感觉有东西在跟踪我。于是我因为一时害怕就跑回了闺房锁了门,然后一把红色的匕首从窗外冲了进来……再然后……我就不清楚了。” 那时的章澜城属于人魔两族交界地,而且并无现如今分封如此明确,基本上可以算是个人魔混居之地。 生灵滋事害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有魔族缚灵者来处理这件事情了——毕竟杀一人为小灵,杀孽不重法术也不会很强,不用上报等上头派人处理。 缚灵者到来之后,环视堂内各种各样的剑器,视线最终锁定在了那把显眼的匕首之上。 “匕首化灵。”他颇为诧异道。 忆情见势不好立刻往外冲,然而她的速度还是慢了一拍,在她往外冲的瞬间,缚灵术便打了过来,直击在她的刃身上。 她眼前一黑,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只是一睁一闭,外面的世界就是天翻地覆,陈家小姐一口咬定就是忆情所为,自己也深受其害,在忆情昏迷期间,她的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杀一人为单孽,由当地直接处理,不但不用上报,连天罚林都没资格进去。是就地格杀还是让其改过自新全权交给当地。 然而忆情显然就没这么幸运了。 当她再次醒来时,她已经在融剑炉旁边,炉底的火烧的正旺,火舌吞吐着炙热的气息,匕身在高温之下几乎融化。 “好烫,让我走,我不要在这里。”她带着哭腔道,整个匕首都在微微颤动着。 一旁的铁匠完全没有理她。 忆情努力挣扎,身上的缚灵术一闪而过,缠得越发紧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融了我?!”她不解地哭喊着,身上的红光不停闪烁。 火焰一口吞下她的匕身,意识即将消失的最后,她听到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那凶手呢?” “陈姑娘放心,已经格杀。” “她告诉我的都是假的,最后想要杀我以此封口的也是她,”忆情勃然怒道,“你们人族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当真是厉害至极。你信不信,这个人族以后终会伤你,这次你可没那么好命了,沧龙已死,你看谁还护得住你。” 秦兮皱眉疑惑道:“沧龙到底是谁?” 忘忧阻断他的追问,语气冷淡地对忆情道:“护不护得住就不劳你费心了,即使你有千万理由,从天罚林逃出来之后欠下的血债没有数千也有数百,你还是回去天罚林呆着吧。” 第22章 旧时少年 天罚林,三族关押罪大恶极的恶灵之地,以六器灵力为根基与外部隔绝开来,为防里面的恶灵窜逃作乱,该地在外部设有一个灵力台,只有通过灵力台的验证才能打开封锁的大门。万年前天罚林的灵力台只认人族首领的灵力,后因苍暝一事三族开始一齐管理此处。天罚林地如其名,有着惩戒之用,是所有恶灵的梦魇,甚至有不少恶灵因为承受不了里面的惩罚而选择自己魂飞魄散,这三个字真是比任何的逼问手段都来得有效果。 一听到这三字,忆情就本能地一抖,然而这件事情没她选择的余地。 天边已经漏出了微光,过不了多久太阳就会从海面上升起,照彻整个大地。 秦兮迎着日光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困得眼睛都快张不开了。 “我把她送到天罚林,劳烦诸位带秦秦回去休息一下,不然他过会儿要闹的。”忘忧拎着忆情,语气温和地对帝天说。 帝天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他眨眼消失在了面前。 “这根本不是个请求吧……”帝天认命地背起秦兮。 直到这时候景炽才像是三魂七魄归了窍,高声嚷嚷道:“我的天!他是秦主?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 他戳戳秦兮还带着些r_ou_乎的脸,被困顿的秦兮挥手拍开了,轩昊拉住他作妖的手:“你得了,让他睡会儿。” 景炽难得没有爆炸,晕乎乎地跟着走了,可能是被过度的惊吓烧坏了脑子,整个人都还处在一种云里雾里的状态下。 秦兮趴在帝天的背上,闭着眼头一点一点的,帝天把他的头固定在自己肩上,警告道:“口水别滴我领子里。” “哦。”秦兮压根没听清楚帝天说了什么,随口一应就睡了过去,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刹那,他似乎听到了帝天仿若自言自语般的喃喃。 “你到底想起了多少?” 我忘记什么了吗?秦兮迷迷糊糊地想,我明明什么都记得啊。可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对,怎么一夜之间原本的亘古荒原就有了生灵万物,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他这一睡就睡到了午后。寅时刚过未几,室内尽管不点灯也是一片亮堂,软榻暖阳,满室馨香,秦兮险些再次睡过去。 见他又想赖床,轩昊拿了shi漉漉的巾帕给他擦了擦脸:“别睡回去。” 顶着一头乱毛的秦兮双眼迷蒙:“忘忧和大哥呢?” “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秦兮“哦”了一声,一骨碌爬下床伸手去抱被忘忧靠在了床头的四尺长琴。 景炽看木琴的眼神直发亮,当然他现在看秦兮也是这眼神——活像是看到了一个灭种的生灵。 “这就是传说中的三灵器之首——忘忧琴吗?” “三灵器之首是什么?这就是忘忧啊。”秦兮压根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抱着琴拨了几下琴弦,看着还是有模有样的。 秦主和三灵器生活如此之久,想来琴技也是十分了得的。景炽和轩昊满怀期待,然而没过多久,两人就发现,这天籁能要人命。 人家弹的是阳春白雪,三日绕梁,他是十里之内无留生口,和鬼哭狼嚎压根没什么区别,甚至比鬼哭狼嚎还来得可怕些。 曲不成曲,调不成调,能做到这个地步也是为难他了。 真是让人听了恨不得切了自己耳朵。 “停停停,这是什么玩意?”景炽呆若木ji。 “我在和忘忧说我醒了啊,他能通过本体琴身感觉到的。”秦兮甚是无辜。 景炽无言以对,甘拜下风,知道自己欣赏不来,麻溜地出去了。 秦兮目送着他的背影,等他走后眨了眨眼茫然道:“怎么了?” 轩昊勉强笑道:“没事,你继续吧。” “哦。”毫无自知之明的秦兮继续低头捣鼓灵器忘忧琴。 这飘渺的琴音传出章澜城城主府,好不容易才被安抚了下来的章澜城魔族再次以为闹了鬼,吓得好几天没敢出去。 城主听到这堪称杀猪般的琴音头都大了,急急忙忙赶过来讨饶,还没等见到秦兮就在门口撞上了忘忧和帝天两座大神。 “怎么了?”帝天问。 “这……”城主硬着头皮顶着压力道,“这琴音太过悦耳……” “行了,”忘忧失笑道,“我和他说一声,回去吧。” 城主这才嘘了一口气,顿时觉得看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分外舒服,千恩万谢地走了。 在房间里听到声音的秦兮立刻蹦跶了出来,扯着忘忧的衣角问道:“忘忧,泰阿他们呢?” 忘忧撒谎不带打腹稿的,随口就道:“他们有事出去了。” “哦。”秦兮点了点头,也没有死赖着要找人。 自他成年之后,忘忧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少年时的模样了,然而如今这个个头才到他腰,连面上的稚气都未褪去的少年,却奇迹般地和远古记忆中那个少年重合在了一起,仿佛旧日少年跨过时空缓缓而来。 那时候天下荒芜一片,放眼望去茫茫四海渺无人烟,然而那记忆之中却是最为闲散逍遥的时候了。 “秦秦,你怎么从秦山里面出来的?” 秦兮耿直道:“大哥带我出来的。” 忘忧的目光立刻转向了帝天,帝天尴尬地挠挠头:“我不是不知道吗……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就那么小一只,话都不会说,我当然以为他是草木化灵了。” 想到秦兮小时候的模样,忘忧立刻没了脾气。 不管谁看到一个球似的白团子,都不会把他和被称为三族之主的秦主搭上边。 况且如果真如帝天所言幕后有黑手在推动一切的话,秦兮呆在秦山里着实也不安全。 “咕噜……” 三人的目光登时都集中在了秦兮身上,秦兮揉揉肚子,委委屈屈道:“饿了。” 轩昊失笑,起身去城主府伙房端了两个馒头过来,暂时先堵住秦兮这张能吃的嘴。 白馒头配白水简直就是对一个曾经的胖子的侮辱,秦兮一边吃一边抱怨:“这个不好吃。” “行了。”帝天见馒头也堵不住他的嘴了,只能特意给他去煮了一碗面。 秦兮这才满足了。 第23章 胡慎 原本章澜城一事处理完了帝天几人就差不多该回去了,然而帝天琢磨着出都出来了,这么匆匆忙忙地回去多没意思,就干脆传了消息给宁文告诉他他们迟些再回去。 信鸽携着上下不超过一行字的信扑腾着翅膀辛辛苦苦飞到了魔宫,还没来得及落地就被刚处理完事情回来的宁安一把抓了过去,顿时吓得浑身的毛都炸开,豆子眼都直了。 喂养信鸽的小童盯着不断扑腾试图逃跑的信鸽,有苦难言。 宁安不止实力让人折服,连脸皮都是别人难以企及的厚,在小童谴责的目光下泰然自若,抓着信鸽就撒欢地往宁文处理公务的大殿里跑。 小童追在他后面一个劲地喊:“安叔,你别把它捏死了!” 大门“砰”地一声被一脚踹开了,宁文一抬头就见自家没谱的哥哥抓着个鸽子冲他跑了过来:“小少君来的信你快拆开看看,要是有错字又可以写完给他返回去了。” “……”宁文放下朱笔,头疼地说,“都一百多年了,小少君怎么可能还会写错字,你这人也真是……况且你这一发等小少君回来又要揭你短。” 宁安不以为意:“怕什么,小少君自己糗事也不少。别说了,快看看快看看。” 事实证明,宁文还是小瞧了帝天的文盲程度,他和他老爹魔君真是一脉相承的大字不识——一封一句话的信错了足足五个字,也不知道是什么给了他信心送信过来。 宁安捧腹大笑,差点整个人滑地上去,好一会儿才稍微镇静了一点,随手把信鸽塞到了宁文手里,自己一把拿过朱笔,把帝天错的五个字全部圈了出来,又把对的写在了下面,等墨迹稍微干了一些他就把信叠了起来,又绑在了可怜的信鸽身上。 信鸽被他摧残地一脸懵逼,直到宁安催促了三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死里逃生了,赶忙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宁文扶额:“被你俩这折腾得我能少活一百岁。” “谁让他一百岁时候在我床上拉尿。”宁安不以和孩子计较为耻,哼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小调走了。 这种特地圈出错字,还给送回来的行为显然极其嘲讽,而且不用说都知道是谁干的。收到回信的帝天差点气成河豚,秦兮探过头好奇道:“宁叔写了什么呀?” 帝天把信揉成一团:“没什么。” 景炽颇为奇怪道:“我怎么看着这封信信纸和送过去的是一样的?后面还有不小心沾上的一滴墨。” “怎么可能!”帝天一口否决,颇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的ji,ng髓,“行了真的没什么,赶紧吃饭。” “哦。” 五人此时正在和章澜城相隔不远的人族地界。 秦兮看过神族地界和魔族地界,但人族地界还是第一次来,真的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三族虽然比邻而居,但氛围什么差的都不是一般的大。比起神族的庄严肃穆,魔族的热情奔放,人族就是两者的融合,各取了一半特点。 人族以人皇宫为中心,分二十多个城池,城池内又设有各个小镇,是三族内管理最细的。 不同于神族和魔族的百年寿命,人族的寿命极短,不过数十年而已,相比之下真是活如蜉蝣,朝生暮死,也正是因此,人族更注重于活着本身。 小小的一个小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光是吃喝的地方便有数十家。根据各地的不同,聪慧的人族又弄出许许多多不同的吃食,许多是秦兮在魔族从未吃到过的。 秦兮吃得停不下来,撑得肚子圆圆的,又灌了一口水下去才算彻底完事。 他这吃的比平时多了将近一半,把景炽看得目瞪口呆,手里拿着木勺半天没送进嘴里。 “公子,在下可否坐此?”突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吓得他一个手抖,勺子“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汤全撒在了身上。 轩昊随手把巾帕递给了景炽,抬头温和一笑:“公子请便。” 六个位置就剩下轩昊右手边的一个靠窗位置。 “多谢。”这人也不含糊,说坐下就坐下。 此人看外表和轩昊差不多大,着一袭白色长衫,剑眉星目棱角分明。面貌和忘忧帝天比起来虽然不算是太过出众,却也英姿飒爽气宇轩昂,只是不知道为何看着给人一种沉沉的压力。 “你叫什么啊?”秦兮问道。 “在下胡慎。”见几人都在看自己,胡慎未语先笑,语气文邹邹的,听着倒像是个书生。 然而忘忧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又一个地方很奇怪,却又说不出来。尤其是当他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总能从那双星眸中看到点深沉而熟悉的东西——似乎数万年前也看到过。 秦兮“哦”了一声,又问:“你饿吗?饿的话吃点吧,不够我们再叫。”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钱付了就把他扔在这。听到秦兮这句话帝天表情都有点僵。 幸而胡慎还没那么不要脸,面对如此好客热情的秦兮回了句:“多谢好意,不过在下已经叫好饭菜了。” 秦兮也不强求,“哦”了一声就跳下了木椅,伸手去抱忘忧放在身侧的琴。 “别弹!”帝天差点一口水喷出来,连忙咽了下去脱口道。 秦兮委委屈屈地抱着琴:“不弹就不弹嘛。” 胡慎上上下下看了五遍忘忧琴,眼神一下子就亮了:“真是好琴。想来这把琴来历应该不简单吧。” “没有来历不简单啊,”秦兮随口就说,“这个叫……” 没等他说完,帝天眼疾手快地捞起一个圆一勺子塞在了他嘴里。秦兮眨眨眼“呜呜”了两声,后面的“忘忧琴”三个字硬生生被一个圆给塞回了喉咙口。 胡慎也是识相,见帝天这反应就知道这不应该问,立刻住了嘴。恰巧店小二端着一盘子的菜送了过来,他立刻默不作声地开始吃。 轩昊见他点的尽是些燥物,也没润口的茶水,便好意给他倒了一杯。 “多谢公子。”胡慎拱手道。 忘忧以惊人的臂力一把捞起抱着琴的秦兮把他放在自己膝盖上:“秦秦还想去哪?” 秦兮思索片刻:“不知道,我想去好玩的地方。” 在场的四人对这也都不熟悉,压根不知道此地有什么地方可以玩。 “看来几位公子是初来乍到,对此地还不熟悉。若是几位公子不嫌弃的话,在下可以带几位在此游山玩水一番。”胡慎吞下口中的食物,毛遂自荐道。 秦兮毫无防备之心,立刻应道:“好啊。” 帝天糟心地看着他傻乎乎的模样,若不是人皇亲口承认又有忘忧陪在侧,他是死活也不会相信这就是传说中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秦主的。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神魔劫 作者:叶槐卿 第6节 第24章 两族之子 胡慎年岁不大,却很博学,谈起此地的历史和远古的趣闻都如数家珍,把秦兮哄得一愣一愣的。 忘忧对于即将琵琶别抱的秦兮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悦,十分淡定地站在秦兮身后。倒是帝天感到了危机,蠢蠢欲动地想要cha话,奈何幼时顽劣,别说人族的事情了,他连魔族自己的事情都没搞清楚,只能站在一旁称职地当个木桩子。 四人中只有轩昊能和胡慎一搏,偶尔cha个几句话,两人相视一笑,倒是觉出了某种知己相惜的感觉。 “没想到公子如此渊博,”胡慎感叹,“这些事情都是很久以前的了,如今怕是只有野史上还留有一二了。” “胡公子谬赞了。” 两人都对对方十分欣赏的样子,话题瞬间转到了天南地北,秦兮莫名其妙地就消失在了对话之中,拿着糖葫芦一脸懵逼。他悄悄扯扯帝天,小声抱怨:“他们怎么自己玩自己的去了?” 称心如意的帝天揉揉他的头:“没事,还有大哥陪你玩。” “哦。”秦兮乖巧道。 “抓住前面那个小贼别让他跑了!”巷尾乍然传出一声怒吼,随后一个瘦弱的人影跌跌撞撞地朝着秦兮的方向冲了过来,秦兮还没来及反应就被那人撞倒在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他茫然地坐在地上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忘忧伸手来抱他才晃了晃脑袋自己爬起来了。 眼疾手快的帝天一把揪住了扭头看了一眼就想逃跑的小贼,此时正提着他的领子训斥。秦兮好奇地凑上前看了看。 这小贼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也就六七岁的样子小小一个,浑身上下加起来也没几两r_ou_,蔽体的衣物破破烂烂的,手脚一大截都露在了外面,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瘦得脱了形,两颊都凹陷了进去,显得一双眼睛大得可怖。他被帝天提着后领子还不安分,见秦兮盯着他立刻恶声恶气地冲他叫:“看什么看!再看我挖了你眼珠子!” 秦兮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躲到忘忧身后抓着他的衣摆,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小孩见自己的恐吓颇有成效立刻得意起来朝着他做了个鬼脸,丝毫没有人为刀俎我为鱼r_ou_的自觉。 “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这么凶?”帝天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头。 原本得意的小孩像是被触到了逆鳞,整个脸瞬间红透了,愤怒叫道:“放开我!” 他的反应激烈地像是这一句话冒犯了他无上的尊严似的,用脚使劲地往后踹帝天,还扭头去咬帝天的手臂,像只小兽似的张牙舞爪地用自己稚嫩的獠牙和未长成的爪子去防备所有人。 周围的人不少都认识他,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果然是杂交出来的小杂种,小小年纪不学好。” “造孽啊,怎么就没活活冻死他。” “这孩子这是耻辱。” …… 帝天微微皱了眉,那小孩直接炸了,气得满脸通红嘴唇直抖,恶狠狠地用目光盯着周围的人。 刚才喊着抓贼的妇女匆匆提着裙摆赶了过来,朝着那孩子就是一巴掌打了下来:“小畜生小小年纪就学会偷东西,你娘不要脸你也跟着不要脸!” 孩子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清晰的掌印,帝天下意识松开了抓着他的手,小孩一落地也不跑,伸手从怀里掏出印着他手印的大白馒头,怒气冲冲地砸在了妇女脸上。 “还给你老东西!不准骂我娘!” 妇女眼睛一瞪上前就要再给他一巴掌,帝天隔开两人挡住她的动作:“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被他挡在身后的男孩狠狠啐了一口:“装什么好人,你们都是垃圾!” 秦兮抓着忘忧的衣角,眼睁睁看着那小孩头也不回地冲开人群跑走了。 “白眼狼,什么玩意啊。”妇女低声骂了一句,随后又和帝天他们解释:“看几位公子哥都是外乡人吧,初来咋到的对那小畜生不怎么了解。他娘是个浪荡货,处心积虑才怀上了他这个人魔混血的杂种,可惜怀上了也没什么用,短命货照样死的早。他娘去了之后这小畜生就开始四处偷东西,为非作歹,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十三次到我家偷吃的了。” “公子们以后再看到这小畜生还是离远点吧,”妇女十分热心地告诉他们,“那不是个好东西,还晦气,别让他污了公子们的眼。” 她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躲在忘忧身后的秦兮,和蔼道:“看这小公子干干净净的,可别和那些人混在一块。” 提醒完仿佛还嫌不够似的又去给六人拿了八个热腾腾的包子,三个都塞给了秦兮,这才回去干活了。要不是亲眼所见,简直难以相信这和刚才那个为了一个包子追了那小孩十里地还给了他一巴掌的是一个人。 周围看完了热闹的也渐渐散了,走之前纷纷提醒六人以后离那个孩子远一点。在他们口中那个孩子似乎无比恶毒可怕,看一眼都能烂眼。 碧蓝的天色瞬息之间被乌云覆盖,乍然望去似乎和远处云雾散去的山脉连成了一片,黑压压地裹住了苍茫大地。陌路街巷,鼎沸人声都在突然酣畅的大雨下变成了烟雾胧胧的一团。 拥挤的人潮顷刻间悉数散去,帝天趁着小贩还没走赶紧买了几把纸伞。 豆大的雨滴从空中倾泻而下,噼里啪啦地打在纸伞上。 “看这天色一时半会儿估计停不了,况且这么大的雨也不便于游玩,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吧。秦小公子年龄还小,一个不注意怕是会感染风寒。”胡慎看了眼天色建议。 几人不便暴露身份,怕给秦兮招来祸端,便答应了下来。 弯过街角再往前便是茶楼,现在廊下挤满了不少躲雨的行人,熙熙攘攘的,差不多已经没了位置。胡慎寻了片刻才在角落里寻到了一片空地,于是赶紧招呼帝天他们过去。 围在廊下的众人见鬼似地盯着几人朝角落里走了过去。 直到站到角落,帝天他们才知道为什么这里没人了――刚才遇到的那个孩子就缩在角落里。他大半个身子都在屋檐外,瑟瑟发抖地缩着,双手抱膝露出一双孤狼似的眼睛充满敌意地盯着所有人。 第25章 血玉点路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从天幕上坠下,砸在那孩子身上,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浸透了雨水贴在身上,显得整个人越发凄惨狼狈。 觉察到几人的视线,他恶声恶气地骂:“看什么看!” 秦兮眨巴着眼,小心翼翼地凑上去把手里干干净净还冒着热气的r_ou_馅馒头递了过去:“吃。” 围观的人群中立刻传出细细碎碎的讨论声。无数视线落在秦兮身上,或厌恶或不解。 帝天脚下微挪,挡住诸多视线。 “……”秦兮仿佛没听到周围的议论,自顾自地拿着馒头递过去,见他久久不接,还小声劝:“再不吃就冷了,冷了就不好吃了。” 小孩戒备地看了他许久才伸手一把抢走了r_ou_馒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雨水顺着他一鼓一鼓的腮帮子流到脖颈处,最终没入层层衣物下。他风卷残云地吃了一个,抹抹嘴一抬眼就见秦兮又递过来了一个。 “我还有两个,都给你吃吧。” 眼前人的眼眸亮晶晶的,既没有他常见的厌恶,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怜悯,纯粹干净地像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他伸手接过第二个包子,瓮声瓮气地自报家门:“叫我阿福。” “哦。”秦兮撑着下巴看他吃完,然后也不嫌弃他脏,扯扯他衣服让他进来点。 “不行!”这个行为显然触犯到了周围人的底线,立刻有人高声叫起来,“小杂种进来就是污染地方!让他滚出去!” “不把他赶出去就不错了还想让他进来?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要不他滚,要不你们和他一起滚!” 附和声和叫骂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秦兮不知所措地拉着帝天的衣摆,全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刚才还慈眉善目古道热肠的人们顷刻间就成了这么一副刻薄恶毒的模样。 看他们没反应,暴动的人群越发激愤,离得近的甚至直接上手推了一把轩昊。 轩昊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了出去,幸亏胡慎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才免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这些人是疯了吗?”景炽不可思议道。 胡慎叹息:“在人族平民眼中这种父母为异族的孩子是受万人唾弃的。这件事情小公子你不应该管的。” 阿福低下头,杂乱的发盖住了他的目光,随后他站起身叫道:“我走就走,你们拿外乡人撒气算是个什么东西!” 帝天一把抓住他纤瘦如柴的手腕,目光落在咄咄逼人的人们身上,沉声道:“错的不是你走什么走。” 力道之大让阿福挣了好几下都没挣开,他不耐地回头看向帝天:“别多管闲事了,他们疯起来可什么都干,赶紧松开等雨停了带着这小崽子走。” “坏了规矩就想走?想得美!跪下道歉!” 此言一出四周都应和了起来,连原本在茶馆里的人都探出了头看热闹。 叫嚣声越来越响,局面几乎控制不住,有几个没耐心的已经拎起了武器,虎视眈眈地盯着秦兮他们。 “为什么要这样?”秦兮迷惑不解。 所有的善意于转瞬之间成了滔天的恶意,铺天盖地仿佛天幕中密布的层层乌云。大雨渐渐小了下来,耳边的雨滴声却依旧缠绵不去。 忘忧负琴站在秦兮身侧,微微抬头看了眼逐渐亮起的天色。 两方的对峙也在此时进入了最后的阶段。众目睽睽之下,帝天周身骤然浮起黑雾,他松开抓着阿福的手,银色□□凭空出现在了他手中。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目瞪口呆的人群,沉声问:“谁要动手的?” 原本还叫嚣不已的人群顿时一哄而散,连看戏的茶馆客人都缩回了脑袋唯恐缩得慢了会被削了脑袋。 “这位公子……居然是魔族人。”胡慎面露惊讶。 忘忧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见他面上的讶然不似作假才若无其事地移了目光。 “大哥好厉害。”秦兮一把抱住帝天,仰着的小脸上满是兴奋,“让阿福跟着我们吧,这样就不会有人欺负他了。” 虽然帝天的这一下威慑解了燃眉之急,但等他们走后这些都会再次作用到阿福身上,唯一的解决办法确实只有带着阿福走了。 “行。”帝天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阿福眼眶一红,低头小声道:“谢谢。” 他父母俱亡,孑然一人,住的都是桥洞破屋,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倒也方便。 不过令秦兮没想到的是,这个和他看起来差不多大的阿福居然已经九岁了。 “这也正常,”胡慎看着狼吞虎咽的阿福给众人解释,“他虽然有魔族血统,但是也有一半的人族血统。这两年吃不饱穿不暖,是会看着瘦弱一点的,过段时间会长回来的。” 秦兮撑着下巴,有点不可置信,还有点小小的不高兴――等阿福长回来他又是最矮的了。 一想到这,小小的不高兴顿时变成了大大的不高兴。他跳下木凳“哒哒哒”地跑到忘忧身旁眼也不眨地盯着忘忧。 “……怎么了?”忘忧伸手把他抱起来。 “我什么时候能长高啊?泰阿明明说等有生灵了我就会长大的,现在都有那么多生灵了,我怎么还是长不大啊?” “……”这个问题可真是难倒忘忧了,他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哄道,“快了。” “那我能长得比大哥高吗?” 接二连三的问题抛出来,忘忧都不知道他吃错什么东西了,怎么就对长高这么情有独钟。他看了看帝天的高度,随后对比了一下秦兮少年时的高度,耿直道:“……这个不大可能。” 秦兮立刻瘪了瘪嘴,嘟嘟囔囔道:“万一就可以呢。” “多吃点,能长高。”帝天看他纠结地不行夹了一筷子的金丝果卷塞他嘴里,堵住了他的念叨。 秦兮鼓着腮帮子,看着气呼呼的。他化悲愤为食欲,满满当当地吃了一大碗,撑得小肚子都出来了才作罢,随后就被帝天拉出去消食了。 经过下午一事,小镇里的人们都不欢迎他们,虽然明面上没敢表现出来,眼神却作不得假。秦兮虽然看着有点傻,但对这些人的态度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没走两步路就嚷着要回去。 帝天免得了冲突控不了人心,最后只能带着秦兮回了客栈。 胡吃海喝的弊端到深夜就显现了出来,秦兮死活睡不着,在床上卷着被褥滚来滚去像个滚动的雪球。 此时夜色已经深了,月光越过窗外高大的老树枝桠落在案前,透着三分寂静七分冷清。 客栈中的数个房间都是安安静静的,只有秦兮所在的房间闹腾地不行。 “你到底要怎么样啊小祖宗?”帝天有气无力地问。 秦兮从被褥里露出一双亮闪闪的眼睛:“不想睡觉。” “那你要干嘛?”帝天从床上坐起来,无可奈何地问他。 秦兮想了想也想不出要干什么,只能卷着被褥继续滚。 “……”帝天第一次如此清醒地意识到三灵器和三神器的伟大。 叩叩―― 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帝天满怀绝望地下床开门。 阿福穿着薄薄一件里衣站在门口,门一开立刻朝他伸出手,掌心赫然躺着一块通透的白玉吊坠。 “这是我母亲给我的。我想把它……给你们。” 秦兮好奇地从被褥里爬出来,伸手去摸那块白玉。他指尖触碰到白玉的瞬间,白玉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块血玉――通体红如血染。 同一时间,东南方向骤然浮现一道白光,火焰般瞬间点亮了天际。 “这是……” 第26章 引诛邪(一) “这是诛邪的,”忘忧捏起阿福手心的血玉看了看,随后把玉放到了秦兮手里,转头问阿福,“你母亲怎么拿到这块玉的?” 诛邪是三神器之一,全称诛邪枪,早在很多年前就销声匿迹在史册之间了,时至今日也就三族上层对此有所耳闻。作为一个备受唾弃的两族混血阿福理所当然地没听过这个名字,茫茫然地摇头:“那是什么东西?” 当着他的面忘忧没有多说,只随意打发了他便跟着秦兮进了屋。 阿福一头雾水地走了。 “诛邪枪?”进了屋帝天不确定道。 “恩。” 秦兮记忆不完整,把血玉往脖子上一套,就问:“诶,诛邪怎么了?忘忧你是不是有事情没告诉我?” “没事,”忘忧反应迅速地随口编了个理由搪塞他,“诛邪有事出去了。估计这玉是他不小心弄丢了。” 秦兮半信半疑地看看似乎狼狈为j,i,an的两人:“真的?” “真的。”帝天信誓旦旦。 “哦。”秦兮这才勉强信了,爬到床上把自己蒙在被褥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瞅着忘忧,“我们去找他吧,不知道为什么我都感觉好久没见过他了。” “行啊,”这句话正中帝天下怀,他爽快地应了下来,“不过你要乖乖睡觉。” 秦兮想也不想就点头,拿被褥往头上一蒙一副迅速入睡了的样子。 忘忧带上门就离开了,楼梯上传来他下楼的声音,秦兮突然从被子中探出半个头:“忘忧要出去吗?” 帝天爬上床给他把被子盖好,在他好奇的目光下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别管那么多,睡觉。” 秦兮鼓鼓腮帮子,不开心道:“你们总是什么都不和我说。” 他扭过身子背对着帝天,轻轻“哼”了一声:“不理你了。” 被他折腾了一夜的帝天巴不得他不理自己能安安分分地去睡觉。 然而秦兮显然不是个一言九鼎的大丈夫,没过多长时间他又自己主动地转了回来眼也不眨地盯着帝天看。 明晃晃的目光让人想忽视都难,帝天无可奈何地睁开眼:“你又要干嘛?” “嘿嘿嘿……” “别傻笑,说事。” 秦兮嘟着嘴小声道:“我想听故事。” “……”帝天怕了他了,忍着睡意搜肠刮肚地给他讲故事。 不知不觉中晨光割开了黑夜,清脆的鸟叫从窗外传了进来。帝天讲完了最后一个故事,一看天色已经全亮了。 吃饭时景炽看着他萎靡不振ji,ng神恍惚的模样,不确定道:“要不再休息休息?” 帝天喝了一口茶,勉强提了提ji,ng神,闻言摆摆手懒洋洋道:“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秦兮学着他的模样和他一起趴在桌子上,半眯着眼睛看着无ji,ng打采的――他折腾了一宿,现在倒是困了。 一行人稍微吃了点东西,随后就和胡慎在客栈门口告了别。 诛邪镇三灵中的憎灵,现在既然诛邪出世了,那憎灵定然也出来了。为了防止毫无能力的阿福被祸及,帝天写了封信由忘忧带着把阿福先送去了魔宫。而他和剩下的景炽轩昊两人则陪着秦兮一同朝东南出发。 秦兮一进马车就困得不行,缩在帝天怀里直打哈欠,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马车内垫着毛茸茸的软垫,又有厚厚的帘子挡着,暖烘烘的。景炽刚准备打开帘子散散热气就被轩昊拦了下来。 轩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指了指帝天和秦兮。 帝天双手抱着秦兮,把头压在他脑袋上,闭着眼睛睡得香甜。秦兮在他怀里偶尔动两下,过一会儿就嘴里嘀嘀咕咕一下,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他这年纪的外形还没完全褪去婴儿肥,两颊有些r_ou_r_ou_的,景炽看着好玩非常手贱地伸手戳了戳,秦兮立刻吧唧了一下嘴。 他这微微一动帝天立刻有点醒了,睡眼迷离地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随后自己靠着车厢再次睡了过去。 “让他们睡吧。”轩昊整了整帘子,防止冷风灌进来,又从座位下的格子里拿了一件披风盖在了这一大一小身上。 “……沧沧。”秦兮抓住他的手迷迷糊糊地小声叫道。 轩昊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 这一个无心却充满爱怜的动作似乎安抚了秦兮,后来的路途中他再也没叫过沧龙。 两人这一觉睡了足足大半天,连午饭都岔了过去,直到轩昊和景炽点好了晚饭这一大一小才顺着香味从马车里爬了出来。 秦兮虽然腿短但是跑得快,一看见坐在角落的轩昊和景炽就和吃了爆竹似的窜了过去,手脚利索地爬上了凳子。 “哟,小猪醒了。”景炽看他发亮的眼睛立刻夹了一筷子的甜笋炒r_ou_在他眼前晃荡了一圈随后眼疾手快地塞到了自己嘴里。 “……”张着嘴等投喂的秦兮。 他瘪了瘪嘴委委屈屈地拉拉轩昊。 轩昊无语地瞥了一眼满脸得意的景炽,夹了一筷子很是温柔地喂了秦兮一口。 秦兮嚼到一半就被人抱了起来,帝天坐到他的位置上,把他放在自己怀里嘴里抱怨:“怎么就三个凳子?” 景炽送了他个白眼:“鬼知道你们会睡到什么时候。” 帝天摸摸鼻子,理亏没敢说话。 作为四人中脾气最好的轩昊又叫了小二点了些菜看着够四人吃了才作罢。 中间空了一顿的帝天饿得不行,一个人吃了两个人的份,原本四个人份的菜硬生生不够吃了。 景炽看得目瞪口呆,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你是猪吗吃这么多?” 饭菜塞了一嘴的帝天抽空解释:“这不是有顿没吃吗。” 已经习惯两人相处方式的轩昊安安静静地投喂秦兮,颇有种不理俗世的世外高人的感觉。 “什么东西?!”客栈外突然有人大声叫起来。 冥冥中似乎有个无形的手推了一把秦兮,他下意识地朝着窗外看了过去,入目白光闪耀,连带着他胸前的血玉都滚烫起来。 “诛邪!” 秦兮猛地从帝天怀里跳了下去 ,拔腿就朝着外面白光闪烁的方向跑。 帝天连嘴也没来得擦匆匆忙忙地追了出去:“秦兮你慢点!” 轩昊反应迅速,也跟着跑了出去,留下茫然不知所措的景炽在呆愣片刻后突然想起来自己没钱付账。 “轩昊!你先回来!” 第27章 引诛邪(二) 白光存在了一会儿就消失了,连着胸前的血玉也平静了下来。秦兮茫然四顾,人潮涌动中并没有看到诛邪的身影。 紧随其后的帝天一把把他抱起来:“个子虽然小速度倒是挺快。我差点跟丢了你知不知道?” 秦兮茫茫然:“我刚才感觉到诛邪了。” “哪?” “……我不知道,”秦兮顿了顿后摇头,“就那么一小会儿,我追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 帝天本来也就不指望能靠着秦兮找到诛邪枪,倒也不失望:“没事,总能找到他的。你想他吗?” 秦兮被他抱在手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闻言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犹疑地摇头:“……不吧,也就这段时间没见。” 说完这句话他就沉默了下来,似乎从这句话中感觉到了一丝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他陡然想起那个梦和梦里的那双手。 ――别睁眼,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别睁眼?为什么还不是时候?那个人叫他秦秦,可是那个人是谁呢? 无数疑问纠缠成一团在记忆长河中显露出狰狞的面貌来。他隐约感觉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会引出一段非常痛苦的记忆。 “怎么了?”察觉他好一会儿没动静,帝天立刻低头去看他。 秦兮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能迟疑地摇头:“……不知道。” 帝天微微皱眉,总感觉他有事情瞒着自己,顿时心里有些隐隐不高兴。可是站在魔族小少君的角度来说,他的责任只是保护秦主而已,就算秦主有再多的事情没告诉他,他也没有任何的资格去质疑。 不过…… 帝天看着秦兮还未褪去稚气的脸,即使无数人的态度提醒他,但他就是很难只把他当成秦主――偌大天下怎么就让他一个人背负? “好了,”帝天轻轻叹了口气,“小小年纪想什么呢?再胡思乱想的大哥可要挠你了。” 在帝天面前真的是严肃不过一盏茶,秦兮一口咬在帝天肩膀上,含含糊糊道:“坏!” 远远的轩昊就看见了往回走的两人,心下总算松了一口气:“你们两个真的一会儿就没影了,吓死我了。” “这可不能怪我,谁知道这小子跑这么快。”刚才还体贴入微的帝天毫不留情地甩锅。 暖心不过一会儿秦兮就被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瞪着眼睛满脸懵逼,只能狠狠又在帝天肩膀上留了一个牙印。 这一口可是下了实力气,帝天差点甩手给他扔出去:“秦小兮!你还真的咬啊!” 秦兮哼了一声鼓着腮帮子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给帝天气得不轻。 “行了别闹了,既然要找诛邪,那就去四周问问吧,憎灵在,周围总会有异常的。”见两人有闹不休的趋势轩昊立刻上前制止。 秦兮气哼哼地朝着帝天做了个鬼脸,刚才的一点不对劲现在全部被抛之脑后了。 三人在刚才白光出现的四周问了一圈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对于诛邪的下落依旧是满头雾水。 轮流说得到的消息时三人突然发现――景炽不见了! 在经过仔细的回忆后,三人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们把景炽忘在了客栈里,而且,景炽身上没有一点银子。 这简直是个会送命的问题,三人你退我往了半天,最终达成一致――三个人一起回客栈,秦兮独自进去先探探情况。 “……”完全没被包括在三人里面的秦兮,“怎么就都同意了,我还没说呢!我不要!我不要!哇啊啊啊啊啊啊!” 帝天一把捂住他的嘴,在周围人斥责的目光下十分坦然。 轩昊虽然感觉有些对不住,但还是没说话。 虽然景炽是个爆竹脾气,但是对待秦主应有的尊敬想必还是有的。他默默看了一眼闹腾的秦兮,自我开解。 被卖了的秦兮誓死不从,在客栈门口可怜兮兮地抱着帝天大腿,十分主动地要和他化咬肩之仇为玉帛:“大哥我不进去,他会骂我的。” “……乖,”帝天面带痛心,手上动作倒是没一点犹豫,主动积极地把他往里面推,“他不会的,你要相信自己。” “我不!”秦兮死抱着他的腿不撒手,“他会骂我的,他一定会骂我的。” 双方你推我搡僵持不下。 客栈里幽幽地探出一个头,景炽哀怨地盯着他们三个:“你们终于回来了。” 原本还在互搡的帝天和秦兮两人瞬间僵硬,秦兮缓缓回头,似乎都能听到自己脖子发出的僵硬嘎吱声。 “……” “……景炽哥哥!”秦兮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什么叫做以脸克敌于千里之外,他飞速地松开抱着帝天大腿的手,转头去抱景炽了。 “你们知道我在这等了你们多久吗?”景炽幽幽问。 轩昊僵硬地笑:“那个……” “你们知道我在这多尴尬吗?身上没有钱,店小二觉得我是吃白食的。” “那个……” “你们到底跑哪里去了?!我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这么狼狈啊混蛋!”景炽无比暴躁道。 在他森森的谴责目光下,帝天轩昊一句话也没说出,当场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罪魁祸首秦小兮躲在景炽身后眼神同情。 “……”你给我等着。帝天一边接受着指责一边默默看着他,已经准备好了夜里的挠痒痒酷刑。 轩昊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默默地等景炽爆发完。 幸亏景炽虽然生气但还保存了三分理智,记得这是客栈门口,只爆发了一小会儿之后就哑火了,气呼呼地进客栈了:“钱是一对夫妇帮忙付了的,和我一起去道谢还钱。” 秦兮立刻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还没走两步路就被帝天一把提了起来。 “……”死于腿慢秦小兮。 “晚上再收拾你,小叛徒。”帝天刮了一下他鼻子,拎着他跟在景炽身后到了二楼拐角处的一间屋子。 叩叩―― 景炽刚敲了两下,门就打开了,着紫色长衫的男子面上露了三分笑意:“原来是公子啊……” 他话还没说完,轩昊和帝天已经同时讶然:“大王子/帝衷?” 第28章 引诛邪(三) 帝衷,神族大王子,忠厚良善颇有仁君之范,是神族内定的继承人。 祈福大典上秦兮见过他,虽然当时他穿着祭祀服和现在看起来相差甚远,但还是隐约有着印象。 见到两个熟面孔,帝衷也是一愣。 躺在房间躺椅上借着烛光在看书的女子柔声问:“阿衷,是谁敲门?” “几个许久未见的朋友。”帝衷答了一句。 女子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书,以手扶腰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缓缓走了过来。 帝衷小心翼翼地去扶她:“躺着好好的怎么起来了?” “你这人……有朋友来了我还躺着像话吗?”女子嗔怪道,见到景炽她略有些诧异,“这不是那位景公子吗?” 景炽拘束地点了下头:“打扰夫人了,我们是来还银子的。” “不过没想到是熟人。”帝天上下将帝衷打量了个遍,“可以啊,没想到那么多同辈里面你居然是最快的。” 帝衷含蓄地笑了笑给众人介绍:“这是内子。” “阿筝,这是帝天,这是轩昊,这位……” 被帝天拎在手里的秦兮十分主动地自报家门:“我叫秦兮。” “既然是熟人那就不必拘束了,进来喝杯茶吧。”阿筝让开位置,在帝衷的搀扶下给三人各自倒了一杯茶。秦兮由于看着年龄太小只得到了一杯清水。 秦兮看看自己只有清水的杯子又看看帝天漂浮着茶叶的杯子,好奇的不行。帝天见他着实好奇就给他喝了一口自己的。 茶水入口带着淡淡的苦味,秦兮苦兮兮地皱起眉:“什么东西,一点都不好喝。” 帝天把他的茶杯还给他让他漱口淡淡嘴里的味,秦兮这才缓了过来,坐在他大腿上像个雏鸟似得一点一点地喝杯里的淡水。 “阿天,你们此行是来调查这里的异常吗?”帝衷拨弄着灯芯随口问。 “这里有异样?” “你不知道吗?这里最近发生了好几起的命案,都是被人一箭穿心,死法死状一模一样,闹得当地人心惶惶的。我去看了眼尸体,但是一点恶灵作祟的痕迹都没有,箭身上反而有一股刚正不阿的正气。” 帝天在这一瞬间似乎抓住了命数的尾羽,连忙问:“事情没报上去?” “应该是报上去了,但是最近事态频出,三族都人手不足,等我安顿好阿筝,也要西下去捉拿恶灵了。” “那正好,此事交给我了。最后一个死者在什么地方?” “就在隔着三条街的张府。” 帝天全然没想到事情真的会这么巧,像是有人在暗中相助似得,这个想法刚冒出一个头,就让他浑身不自在地打了个寒颤。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有没有可能帝衷就是那幕后黑手? 他余光瞥向拿了披风温柔地盖在妻子身上的帝衷,再回忆他的诸多事情,始终难以把他和那个步步为营的幕后黑手拼在一起,然而怀疑还是如一粒种子般在心底扎了根。 夜渐渐深了,无月无风的夜总是显得格外昏暗冷清,四人告了辞,帝衷把四人送到楼梯口,在帝天走之前他犹豫着叫住了帝天。 “阿天,我有件事情拜托你。” 帝天疑惑回头。 帝衷咬咬牙:“阿筝的事情别和别人说。” 帝天瞬间了然——跨族的感情是不被允许的,尤其是帝衷作为神族大王子,一旦让神王知道这件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好,”帝天提醒他,“不过这事情总要解决的。” 帝衷点了点头,神色凝重。 秦兮靠在帝天怀里小声问:“他为什么不高兴?” 帝天揉了揉他的头:“没什么。” 人神魔三族虽然比邻而居,却也有各自的风俗习惯和管理制度,神魔两族倒是还好,虽然风俗习惯不一样但至少寿命长短一致,而人族普通人的生命如夏花般热烈短暂,和其他两族相差太多,这也导致了三族明确的规定——不得跨族择偶。 帝衷作为神族大王子,率先违反了规定,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单纯的责难。 午夜时忘忧披着夜幕回来了。 他站在床前朝着沉睡的秦兮伸出手,掌心浮现淡淡的白光。 白光绕着秦兮缓缓转了一圈,随后没入他的眉间。 原本在黑甜梦乡的秦兮陡然感觉眼前一亮,眨眼的功夫,秦山的一切已经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神魔劫 作者:叶槐卿 第7节 他听见轻轻的脚步声从参天大树后响了起来。 “秦秦。” 有人笑着叫他。 忘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秦兮,见他一点一点皱起了眉,似乎陷入了无边的痛苦。 “秦秦你在干什么?”秦兮猝然回头,看不清面容的少年也不介意他的愣怔,拉起他的手朝着望世崖过去了。 翻滚起灭的云海在他的挥手下退散到了两旁露出清晰的山下世界,来来往往的人群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两个人在透过云海注视着他们,依旧我行我素地做自己的事情。 “秦秦,你看山下好热闹啊。” 秦兮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手指望过去,脑海中却有个声音一直在响:“后来发生了什么?你到底为什么都忘了?” ——我忘了吗?我忘了什么? 秦兮愣愣地想。 画面一转,少年拉着他的手走过铺满繁花的茂密树林伴着鼓声到了祭祀台。 两人和做贼似地藏在茂密的山林草木间,透过嫩绿的叶子悄悄地窥视着外面的世界。 穿着祭祀袍的六人沿着小路缓缓上来了,明明他从未见过他们,却依旧能清晰地分辨出他们到底是谁——最左边的是苍翎,中间的是苍玄,右边的是苍暝。 藏在他身侧的少年小声地说:“秦秦你看,有你最喜欢的果子。” 罡风夹杂着回忆呼啸着穿过神识之海,带来入骨的疼痛,秦兮抱住了头,喃喃地叫着疼。蓝色光晕包裹住了他的全身,他浮在半空之中,水蓝色的长袖垂下,印在衣袖上的海浪花纹金丝游走。 帝天被他的动静弄醒了,一睁眼就看见忘忧的动作,立刻要去阻止他:“快停手!” 忘忧空出的一手隔空制止了他:“别多事。” 秦兮的哭叫声渐渐停止了,身上的蓝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最后猛地驱逐了忘忧的白光。 忘忧在这强劲的力量下往后退了一步,扶住桌子抬头看向秦兮。 蓝光渐渐淡去,露出秦兮急速生长后的样子。他缓缓睁开眼,赤脚踩在半空中,水蓝色的眼眸中金线饶了一圈,最后隐没在瞳孔之下,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帝天在斗兽场看见过那件。 在帝天和忘忧的注视下,他缓缓低下头看看自己变长了的身躯:“大哥我怎么了?” ——依旧是他们熟悉的秦兮。 忘忧皱起眉,不知道哪里出了错,秦兮的记忆似乎仍然没有回来。 第29章 引诛邪(四) 醒来的秦兮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梦中发生的事情,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直到帝天过来才抬起头兴奋道:“大哥我长高了!” “……”帝天简直服了他。 秦兮高兴地跳起来扒住帝天的脖子“嘿嘿嘿”傻笑。 帝天堪堪抱住他,头都大了:“祖宗啊,你现在不小了,沉手啊!” 秦兮不管不顾,抱着他脖子不撒手。 他顶着现在这张脸满脸傻乎乎的表情杀伤力真不是一般的大。 忘忧撇开眼感觉有些头疼。 秦兮高兴够了这才松开了抱着帝天脖子的手,帝天活动了一下自己都要断掉的脖子,问他:“你有想起什么东西吗?” 秦兮歪着头:“我有忘记什么吗?” 行,这下不用说了。帝天叹了口气催他赶紧睡会儿免得明天去张府的时候没ji,ng神犯困。 秦兮兴奋了一会儿之后总算是冷静了下来,乖乖答了一声就继续窝在床上睡了。 等他睡熟,帝天低声道:“你刚才想要强行恢复他记忆?” 忘忧也不否认,站在窗边抬头看着河边的依依柳树。 帝天略有些愤怒:“你没看到他刚才很痛苦吗?强行刺激他记起来如果让他受伤了怎么办?” “不会的,”忘忧依旧是那平和的语气,“他不会受伤。” “……”帝天冷笑一声,“那他就不会痛了?” 忘忧平和地笑了一下:“你知道我回去之后发现什么了吗?我发现了溯世留下来的一些东西。秦兮需要记忆,只有记忆全部回来我们才能找到幕后黑手,这不止关系着他,还关系着整个世界和秦山命脉。” 帝天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喷薄的怒气:“那你也应该先问他。” “这是他希望的。”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忘忧倏忽隐入了本体琴身之中。帝天站在窗前看了秦兮安稳的睡颜好一会儿才撩开被褥和他并头躺在了一起。 秦兮向左侧着睡,右耳上有一个小小的圆形玉石,看样子和他脖子上的挂着的诛邪的很相似,不过这块只有三分之一变成了血色,剩下的三分之二依旧是白玉似的模样。 帝天盯着这玩意看了好久才伸出手摸了摸,除了冰凉的触感之外没有任何的特殊点。然而帝天总觉得这个定然有着某种意义。 第二日大早,一夜好眠的轩昊和景炽来敲门,刚睡醒的帝天晕乎乎地去开门。 景炽咋咋呼呼地闯进来,还没嚷嚷起床就发出一声尖叫:“这……这谁啊?!” 随后进来的轩昊也化成了一尊石像,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床上衣衫不整的少年。 “……”轩昊。 “……”景炽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秦兮。 帝天被景炽这声尖叫给吓醒了,连忙把两人推了出去关上了门。 “你是出来查案的还是乱搞的?!”景炽愤怒的叫声掀翻了整个客栈。 诚惶诚恐地大早上就赶过来的当地县令:“……” 当天,关于魔族小少君风流成性的缠绵悱恻故事不胫而走。 帝天关死了门,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盯着秦兮。 “???”秦兮茫然地和他对视。 帝天终于败下了阵,主动地给他穿衣服:“下次自己穿。” “我不!”秦兮本来要无赖地在床上打滚,奈何他现在的身长不怎么能配合,只能委委屈屈地坐着一撇嘴。 帝天才不管他,嘟囔道:“我名声都被你毁了。” 景炽在门外使劲踹门,轩昊拉了几次眼见拉不住也就随着他去了。 “帝天你给我出来!你乱搞也就算了,还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看你乱搞!” “……都什么鬼?” 帝天无语地打开门,秦兮晃晃悠悠地跟在他身后,探出个头好奇问:“什么叫乱搞?” “……”景炽。 帝天花了一炷香的时间解释了现在的情况以及自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他指天指地地发誓:“我到现在还没乱搞过。” 秦兮坚持不懈地发问:“所以到底什么叫乱搞啊?” 然而依旧没有人理他,他只能满头雾水地坐在旁边听几个人说下面的行动。 和帝天的推断一样,轩昊也觉得张府可能有线索,即便是没有线索,他们也可以在之后先编个借口出来暂时安抚民心。 “还有最主要的一点,我曾在一本野史中看到过三恶的出生地,其中一地就是此,虽然在这里他们的力量会有所加强,但同时的,我们也有很大的几率可以找到他们。” 帝天眼睛一亮。 去张府的事情就此拍板。 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县令特地叫人抬了四个大轿子过来,准备挨个把人抬过去。 轿子红绿相映,布料上硬生生绣出了花团锦簇的效果,四角挂着铃铛,走起来丁零当啷一串乱响,惹人注目地很。 三人敬谢不敏,只有秦兮绕着轿子看了几圈。 县令诚惶诚恐地问:“这位公子要坐着轿子过去吗?” 秦兮虽然看着很有兴趣的样子,但还是摇了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 张府原本是当地一个有钱人家买的府邸,专门用来给自家女儿当嫁妆的,谁料想得到这女儿还没嫁出去,嫁妆先出了问题——守着张府的丫鬟被一箭s,he死在了府邸内,直到尸体都腐烂生蛆了才被人发现在墙角。 帝天在附近转了几圈,只在墙上发现了半个拳头大小的洞。 “这是原本就在的还是后来出现的?” 张家家主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最后只能尴尬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这宅子建好了之后一直没动过,也没什么人来。我找个在这的丫鬟问问。” 帝天点了点头,由着他去叫人了,他则拿着s,he死丫鬟的箭头在墙上比对了一下,发现墙上的洞正好和箭头一样大。 秦兮跟在他身旁乱转悠:“这个地方好奇怪啊。” 帝天收起箭头走到他身旁:“哪里奇怪?” “你看,”秦兮比对了一下自己的脚印和死去丫鬟的脚印,“她的脚印比我的浅很多,在这黏糊糊的地里居然几乎看不出来。” 一语点醒梦中人,帝天突然明白了那种说不出的怪异到底在哪。 在这种泥地里,一个成年女子再身轻如燕都是不可能不留下痕迹的,更何况在女子身死的那晚下了暴雨,泥土松软,更应该会有清晰的脚印。然而现在的泥地里除了他们的脚印之外没有一点其他痕迹。 这只有两个可能性:一是在女子死后有人移动了她的尸体把地上的脚印处理了;二则是这个女子死的时候已经不是人了——当人被恶灵所控制的时候,后领子是被提着的,所以会没有脚印。 张家家主这时候也带着丫鬟过来了,丫鬟站在一旁低下头等吩咐。 “墙这里的洞是本来就有的吗?” 丫鬟迅速抬头看了一眼,随后摇摇头拘谨道:“没……没有的。” “没事了,”帝天思索了一会儿挥了挥手,“传命令下去这几日都小心着点,附近怕是有恶灵在,如果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者有谁不对劲立刻报告上来。” 县令有生以来第一次碰到大事,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哆哆嗦嗦好一会儿才问:“很可怕吗?” “当然可怕,舌头伸出来十几尺长。”帝天就随口一说,县令当场哆嗦了一下,颤着腿肚子跑了。 帝天刚起身还没站稳就被秦兮一把抱住了,秦兮挂在他身上,颤抖着问:“会……会吃人吗?” “……” 在轩昊的安慰声和景炽暴躁的叫声中秦兮总算是勉强相信了自己真的不会被吃。 景炽头都要大了,一屁股蹲下和秦兮一起坐在台阶上:“别人不担心你把他吃了就不错了。” “胡说,”秦兮想一想那个场面,无比嫌弃,“才不要吃,脏兮兮。” “那你糖人吃不吃?”眼瞅着卖糖人的都要过去了,帝天才头疼地问。 秦兮瞬间变脸,乖巧无比地点点头:“要吃的。” 即使现在褪去了孩童时的模样,他也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好吃懒做秦小兮,如果硬说差距,可能就是长得人模人样了。 看着秦兮吃糖人的样子,景炽不禁好奇道:“你在秦山上都干嘛?上面什么都没有,你不会馋吗?” 秦兮认认真真地想想,正儿八经地说:“不会呀,上面有泰阿忘忧他们陪我。溯世会讲故事,很多很多的故事,都可有趣了。” “哦,”景炽支着下巴,“不过我觉得还是很无聊,后来呢?后来你怎么过的?” 话一出口景炽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秦兮的记忆只到这里为止,后面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秦兮困惑地看向他:“后来?后来我就被大哥带下来了啊。” 景炽连忙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不过我总觉得有些事情被我忘了,”秦兮皱起眉,“而且感觉有好多。” 景炽不知道怎么回话。还好秦兮的疑惑来得快去得也快,帝天一提其他的零嘴他就忘了这回事了,兴高采烈地准备和帝天一起去集市。 然而县令的告示很快就贴了出来,在赚钱和保命里人们都选择了保命,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集市一个鬼影也见不到,冷冷清清的。 秦兮逛了一圈觉得没人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于是打着哈欠牵着帝□□摆准备先回去补上一觉。 日夜颠倒地过了三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一切风平浪静地有些诡异,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因为几人的到来而变得正常。在惶恐了几天后人们发现好像并没有异常,胆子逐渐大了起来,街头酒肆再次挤满了人,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 “难道憎灵已经离开了?”景炽趴在桌上无ji,ng打采地问。 “也有可能。”轩昊把他们的茶杯斟满。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寥寥几颗晨星悬于半空,协同明月装点着广袤的沉沉天幕。不远处的街市依稀传来阵阵叫卖声,非同寻常的热闹。 秦兮早上睡足了,现在很是ji,ng神,趴在窗边盯着远处阑珊的灯火,满脸向往。 喧闹声突然大了起来,秦兮挂在胸前的血玉透过水蓝色的衣袍发出耀眼的红光,同一时间,不远处的街市传来一声惨叫。 “啊!” 第30章 引诛邪(五) 魑魅魍魉,昼伏夜出。 街市中已经乱成了一片,两个少女模样的人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慌不择路四处逃窜的人们。 满地的鲜血映在她们红色的瞳孔中。 左边的少女微微抬起头望向秦兮,娇俏的面容带上了一分诡秘的笑意:“秦兮,好久不见。” 秦兮的目光扫过少女巴掌大的小脸,最后落在少女猩红的瞳孔中:“你是谁?” 少女柳眉一挑,嘻嘻笑道:“你真的忘了啊,那你的力量还在吗?” 话音未落,她右手一挥,原本还在啃噬着人们的怨灵收到指引般齐齐停下,转头凶恶地盯着秦兮几人。 秦兮下意识地倒退几步,帝天一把将他护在身后,少女娇笑道:“你真的倒退了不少,见到这么点小喽啰都怕了。” 忘忧温文有礼道:“多年不见你们也是大不如前了,怎么,还没找到妒灵?” 少女竖起食指晃了晃:“这你可错了。我们知道妒在哪,她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 “什么任务想来你是不会说了。” “这是自然。” “好,”忘忧身后的七弦琴突然飞出,琴弦无人自动,无形的音浪冲着高居城墙之上的少女横扫了过去,“总有办法让你说的。” 同一时间,憎灵右手边的贪灵露出婴孩般稚嫩的面容,她身后幻化出一个熟悉的庞然大物,那顶着孩童骨架的东西踉跄着朝着秦兮几人走了过来。 “有没有很熟悉的感觉呀?”少女口中吐出的却是婴儿的奶音,她从城墙跃下,一点一点贴近了秦兮。 七弦琴在空中打了个圈,随后落到忘忧手中,忘忧信手一拨,曲调未成,而琴音已去,携风直击贪灵面部。 下面的怨灵呼啦啦地往上挤,面条似得接连在一起,结成一条细长的灵绳,啪嗒一下击飞了忘忧的音刃。 憎灵伸出的右手握紧,灵绳立刻灵活地朝着忘忧甩了过去。忘忧以琴身为盾,另一只手抓住灵绳,一回头就见贪灵乘势而上,长长的双手朝着秦兮就抓了过去。 “秦秦!”护着景炽的轩昊高声提醒。 帝天手握□□猛横于眼前,于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贪灵触手般的手。 “y魂不散,”贪灵用它软软的小奶音轻轻说,“不过你现在倒是强了不少。” 帝天挑衅一笑:“当然,我一个人对付你绰绰有余哪用秦主出手。” “不知好歹。”贪灵双手藤蔓般绕上了他的枪尖,原本坚硬的枪尖顿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声响。 帝天暗中咬牙。 “怎么样?”贪灵五指成爪,枪尖应声碎成粉末。 帝天以身护住秦兮步步后退。 “废物。”贪灵笑嘻嘻道,闪电般伸手一把掐住了帝天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抓着秦兮把他提到了半空之中。 秦兮徒劳的掐着他抓着自己的手,一张脸吓得惨白。 四下琴音缭乱,忘忧冷声道:“放开!” 贪灵一歪头,笑嘻嘻地把自己婴儿般稚嫩的脸贴在秦兮脸上:“你们关押我们这么久,总要让我们收点利息吧。” 他侧头看向帝天,五指缓缓用力:“你当年保不住沧龙,今天也保不住他。” 秦兮使劲看向帝天,水蓝色的眼眸满是泪水。 “不——!!” 随着他的声音,一道红色残影如阳光般直直地从贪灵的背后s,he向了她。 “噗!”贪灵抓着两人的手下意识松开了,身形剧缩,倏忽间就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她恶狠狠一回头,咬牙切齿道:“诛邪!” 诛邪着一身红衣,星目小山眉,给人一种刚正不阿,正气凌然的感觉,他目色沉沉:“你们作恶太多了。” “咳咳……”帝天揉揉自己的脖子,总算是感觉自己活了回来,他一抬头,秦兮依旧浮在半空之中,周身环绕着一圈的青色光晕。 他刚要动作,诛邪枪头一横拦下了他:“那是沧龙留下的。” 秦兮眼前一变,原本漆黑的夜幕都变成了他所熟悉的秦山模样。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流水的声音潺潺而过。 “秦秦。”有人从大树后面走了出来,拉起他的手,面貌似乎是他所熟知的模样,但是每瞧见一下都是钝钝的疼。 “走吧,”那少年笑着说,“这是最后一面了。” 秦兮被他拉着,走过茂密的树林,来到了祭祀台旁,顺着少年的视线,他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和少年欣喜而期待地接过了苍暝手中的玉杯。 他想大叫让他们别喝,却是无法发出一点的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曾经自己的狼狈倒地。 少年倔强地抬着头挡在他面前,却被一把掐住了脖子,死死发不出半点声音。 “秦秦。”少年的唇缓缓地动着,努力想要叫出他的名字。 秦兮咬着下唇,不知不觉中已是泪流满面。 一道苍青色的光芒突破天际。沧龙在最后的瞬间脱离r_ou_身,灵体化成一道护盾包裹住了陷入沉眠的秦兮。 ——秦山震动,六器急归。 狼狈逃跑的苍暝一路踉跄着跑到了秦山天池之侧,在众人围堵下施展禁术以魂成毁天剑。 沧龙所化之盾一瞬间变大,包裹住了整个秦山,堪堪抵挡住了毁天剑。 已经遭受过重击的沧龙之盾不足以化解毁天剑,情况紧急之下,神魔二族协六器成守天阵。 所有的过往匆匆在他眼前展现了一遍,隔着时间洪流,秦兮遥遥望见了那个过去的自己。 “秦秦,你记得有次你偷跑出秦山吗?”站在他身侧的沧龙侧头朝他一笑。 秦兮咬唇抑制住自己喉中的呜咽,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那时候我们两人都被训斥,我问溯世为什么不能和尘世接触,他告诉我后面会有大危,而我的命数线,会在某个时段永远停住。从那时候我就明白了,我为你而生为你而死。所以你不必介怀不必悲伤,这一切的一切,我甘愿。” “当我以魂为盾护你周全的时候,我保有一魂进了你的灵体之中,即使是以后我不在了,我的这一魂也会努力保你周全,帝朝那时候是这样,现在你的灵体面对禁术的囚禁,也是这样。” “最后一次了。” 他轻轻环住秦兮,落在他前额上一个浅浅的吻。 沧龙死后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涌入秦兮的脑中,他好不容易理好了头绪回过神,就看到站在他身侧的少年缓缓走到了那个躺在地上对于四周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的秦兮身侧,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少年抬起头,遥遥冲着他微笑,原本怎么也看不清的面容突然变得清晰刻骨起来:“好了,再见吧秦秦。” 周身的光芒倏忽散去,秦山剧震,万水入海。 秦兮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缓缓睁开了眼,他目无焦距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回来了。” “我本来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们了。” 秦兮高浮于空中,俯视着贪灵和憎灵。 憎灵收了手站在城墙之上,笑嘻嘻道:“我本来也这样以为的,没想到沧龙y魂不散。” 啪—— 秦兮瞬间出现在她面前,一掌掴在她的脸上,面无表情:“你敢再说一遍?” 憎灵大怒,身后腾起黑烟数丈,秦兮毫不畏惧一把抓住她的领子和她脸贴脸:“怎么样,要和我动手?” 贪灵被忘忧和诛邪制着没法动,只能抬头看向秦兮,眼中满是恼怒。 憎灵尖声笑道:“谁要和你动手,你当真以为我们这次来是为了杀你?” 一阵烟雾迅速飘了满城,秦兮感觉手下一松,眨眼间贪灵和憎灵还有满城的怨灵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只留下街上散落的尸体残骸。 秦兮手一挥,长袖流云般划过空中,肢体不全的尸骸顿时变完整了,侥幸逃生的人们纷纷跪到了他的脚下,失去亲朋的哭叫着求他复活。 “不可能的,死就是死了。”秦兮垂下眼帘,淡淡道,“我也没办法。” 在一片哀戚哭声中,秦兮和帝天一起回了县衙。 门一关,景炽就十分好奇地叫:“秦主?” 秦兮唇角浅淡的笑意一滑而过:“不用这么生分。” “所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这个幕后黑手是谁啊?” 秦兮摇了摇头:“幕后到底是谁我也不是很清楚。沧龙死后我就一直呆在秦山之上,直到三百年前帝朝不知道怎么进入秦山并在里面迷了路我才为了送他第一次下了山。把人送到之后我就离开了,后来的几十年他有时会上来陪我说会儿话。然而就在二百三十六年前,变故突然发生了——帝朝带来的糕点中加了东西。吃了那些之后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等睁开眼就是前不久的祭祀大典了。帝朝呢?” 帝天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他死了,死于两百三十六年前。” “那就不是他了。”所有一切再次不明朗,秦兮却是松了一口气,至少他可以相信当初帝朝并不是在骗他。 说话间一只纸鹤从窗外飞了进来,它绕着轩昊扑腾了两下翅膀随后就停住不动了, 轩昊刚要伸手去抓它就见它自然而然地烧了起来,火光连成了一行字——凝海树处有溯世消息。 第31章 凝海树 消息是从神王那传来的。 凝海树为溯世所种,养于凝梦之海数千年,继承了溯世部分的能力,追究起来其历史比现任神王还要长。 前天夜里不知为何已经百年不开花的凝海树突然花开满枝,白花一簇簇如白雪似得落在枝头,看守的神族吓了一跳赶忙把这事禀告了神王。 神王当夜就赶了过去。 百年不曾言语的凝海树遥遥望着南方:“溯世当归。” 神王连着问了好几次溯世的位置回答他的都只有簌簌落下的白花,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将消息直接传给了秦兮。 “去一趟凝梦海吧,”秦兮试了几次都感觉不到溯世的位置,他皱起眉,“可能是我力量还没恢复,竟然察觉不到一点溯世他们几个的痕迹。凝海树为溯世所种,也许冥冥中知道些什么。” 诛邪默然点头,言听计从。 帝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出声:“秦秦,你有没有感觉很奇怪?” “什么?” “所有事情。你前脚离开了秦山后脚守天大阵就破了,到底是谁有这个能力,既能得知守天大阵的秘密也有这个能力去毁坏它,除此之外还可以从天罚林中放出里面的怨灵……” 秦兮的眉头越皱越紧:“大哥你的意思是……” “你这么一说,”诛邪突然开口,“倒是让我想起了帝暝的事情。” “秦秦你有没有感觉现在的一切都像是在重演当初?”他语不惊人死不休。 ——三族乱起,天罚林破,三恶同出。 秦兮陡然感觉背后一寒,这如出一辙的发展让他感觉很不好,像是数九寒天时饮下的一口雪山冰泉,使得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冷透了。 上一个帝暝使得他失去了青梅竹马的沧龙,现在这次呢? 帝天见他浑身绷成了一条线,伸手拍拍他的背:“走一步看一步,现在先去凝梦之海看看吧。” 秦兮默默点了点头,不知不觉中掌心已经布满了冷汗。 诸生梦成海,故称凝梦海。 凝梦海入口处有一块石碑,历经了万年沧桑,原本的棱角已经被风霜磨平了。 秦兮伸手抚过石碑,感觉到遥远的记忆一点一点鲜活起来。 那些活着的,死去的,都一一从他面前划过。 “是秦主吗?” 凝海树沙哑沉闷的声音遥遥穿了过来,颤颤巍巍的,末梢还夹杂着轻微的叹息,随口一出就揉碎在了风中。 秦兮朝着声音来处走了过去,空中满是悠长绵绵的花香。 高大的古树矗立在凝梦海的最中间,数不尽的枝桠分岔出一层又一层,一簇簇白花交错着推挤着,凌空怒放着。 枯槁的枝干上显露出一张年迈苍老的脸,有些浑浊的双眼细细地瞧了秦兮好久,才叹了一口气:“老朽现在竟然连秦主都看不出来了,怕是熬不过下个五百年了。” 秦兮眼神有些悠远:“我也没想到一眨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是啊,”凝海树笑道,“当初秦主你和沧龙大人都还是个孩子呢。为了抢着写石碑上的三个字还大打了一架,被泰阿大人拎着训。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秦兮失笑,“现在的我可做不出这种行为了。” 凝海树吃力地伸出枝干,轻轻搭在了他的头上,像极了一个柔情的抚摸,随着他的动作,白花扑簌簌地落下,埋了秦兮半个脚:“故人可归。故人当归。” “正南湘城。” 秦兮微微仰起头闭上眼,凝海树的动作慢慢停下来了,他枝干上还未开的白花在刹那怒放,迎着灼灼日光,枝干上发出阵阵耀眼的白光。 “故人可归。” “故人当归。” 沙哑的声音飘散在了风中,白花依旧在随风飞舞,树身却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干枯了下来。 “这是……”景炽结结巴巴问。 “寿命到了尽头。” 景炽眼也不眨地盯着他,有些手足无措,安慰的话踌躇了片刻也没说得出口。 他直到这刻才清晰地意识到他们的不同——他们最终都会离开,而秦兮不会。 也直到这刻,他才真正开始心疼这个“四弟”。 没有什么比永恒的孤独更让人痛苦了。 万物轮转,更迭不休,日晷转过一圈又一圈,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前走,只有他停在原地看着那些变化的事务,一一把他们刻在心中。 帝天握住秦兮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沉闷的氛围没持续多久就被一阵哭声扰乱了。 顺着声音秦兮看到几个侍卫打扮的神族正架着神族大王子帝衷朝着净身池去了。哭声就是跟在旁边挺着肚子的女子发出的,她一边哽咽一边追着想要拉住帝衷,但是好几次都被侍卫推开了。 帝天三步并成两步走了过去扶起苏筝,见后面还跟着一大票人,神王也在其中。 “这是怎么了?” 神王的脸色不是很好,面对他的提问直接变成了个喷火暴龙:“阿天你老实和我说,阿衷和他……那个,你知不知道?” 帝天看了看面色惨白的苏筝和帝衷。 一看他的表现神王就知道了,差点活活气死:“你们一个个的……要不是阿昀口快不小心说出了口,我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净身池前,神王居高临下地看着帝衷,再次问道:“阿衷,你真的不后悔?” 苏筝哭叫着要扑上来,被侍卫强行按住了。 站在一旁的帝衷母亲瑶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制止侍卫的行为,只站在原地暗自垂泪。 苏筝突然倒吸一口气,捂住肚子:“我……我的肚子……” 帝衷瞪大了眼:“阿筝……阿筝……” 秦兮分开人群走到苏筝面前掌心抵住她的肚子,水蓝色的光芒没入,苏筝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她喘息着道谢,秦兮摇了摇头:“你还是别乱动了。” 见妻子没了大碍,帝衷干脆利落地点头:“我不后悔。父亲我不明白,既然三族生活在一起,那为什么不能三族互相通婚。我和阿筝两情相悦又碍着谁什么事了?” “你们两情相悦是没事,可是人族寿命只有短短数十年,等到你的阿筝死去,你准备怎么办?你会不会后悔今天这一切,怨恨这一切?” “不!”帝衷掷地有声。 神王看着他,目光复杂,随后终是下了决心,一掌把他推下了净身池。 帝衷死死握拳,随着水流的涌动浑身上下都被割下般疼痛,他瞪着眼,感觉着体内的魂丹缓缓脱离了出来。 白色的魂丹绕着他飘了一圈,而后自觉地落入了神王手中。 轩昊不忍地扭过头,却远远望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远处观望着这里的一切。 ——胡慎? 轩昊回头看了一眼捂住了秦兮眼睛的帝天,随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被剥离了魂丹的帝衷和他的妻子一起去了人族领地,从此之后他再也不是神族的大王子,身上的担子一夕之间就被卸了下来。 自此以后,神族再和他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知道没什么人看,但是这后面都比较沉重,发个时间线外的糖吧。 乞巧节当日。 入世极深的秦主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给魔族君上——一本景炽撺掇下买的春宫图,内容什么的,咳咳,都懂的。 礼物自然是晚上送才有情调,更何况是这种礼物。 秦小兮眼巴巴地期待了一天,脑中都已经替帝天想好了送自己的礼物。 结果他等了大半夜,就等来了宁文代劳的一句:“今夜事务繁忙。” “!!!”秦小兮很愤怒,非常愤怒,愤怒到无以复加,他决定不送礼物了。 当夜,为世人所敬仰的秦主凄凄惨惨地去找娘家人了——一个热爱看热闹的景炽和一个切开黑的轩昊。 两人喝得酩酊大醉,轩昊独善其身,淡定看戏。 夜未过半,刚处理完事务的魔族君上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神魔劫 作者:叶槐卿 第8节 轩昊十分有娘家人的自觉:“别忘记桌上的书。” 帝天一瞧,书上春宫图三个大字即使在夜幕中也是熠熠闪耀。 他立刻会意,朝着轩昊感激一点头:“我明白了。”扭头带着睡得找不着南北的秦主就跑了。 第二天,秦主理所应当地没爬起来,图上的姿势试验了大半。 秦小兮拍桌十分不服:我买这个是为了让你搞清楚自己位置! 帝天给予了万分的理解,随后把图谱试验了个遍。 记录史册的宁文看着君王不早朝的魔君淡定写:魔君以身作则为魔族表率。 第32章 天罚林破,万恶皆出(一) 天气渐渐转暖,轰动一时的帝衷一事很快就淡出了人们视线,茶余饭后的谈资几更几换,连着帝衷这个名字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帝天在湘城偶尔会听说两人的一些消息,无非就是苏筝拿两人为数不多的积蓄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医馆,最开始无人问津,后来随着名声的传出生意渐渐好了起来。帝衷则和许多普通的樵夫一样披星戴月地上山砍柴,两人的生活平淡而幸福。 帝衷有时会写信,讲些生活里的小趣事,笔笔画画都是溢出的幸福,还颇为招人嫉妒。 帝天每次看着他寄过来的信件都很想当场就烧了——他实在是想不出来,怎么会有人吃个饺子都能写一张纸,谁还没有饺子吃了? 跟着一起看信的秦兮一语中的:“人家是夫妻一起吃饺子,但是大哥你只能一个人吃。” “……中午吃饺子。”帝天。 “……”无辜被殃及的景炽和轩昊。 此时距离他们到湘城已经过了十六天,这十六天里几人找遍了整个湘城也没有找到关于溯世的消息。不光是溯世,连泰阿和s,he日都没有一点消息。最开始时秦兮以为是自己的法力还没完全恢复,然而等到他法力完全恢复也依旧感知不到其他三个的下落时事情就显得奇怪了——三器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还是被人困住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景炽咽了咽口水,不确定道,“如果凝海树得到的这个消息是人为制造的,那这个幕后黑手引我们来湘城是为了什么?” “湘城位于三族最南方——”帝天豁然起身,“离秦山最远!”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大地陡然颤抖了起来。 “秦秦?”忘忧下意识看向秦兮。 秦兮摇了摇头:“不是我。” 震颤越发严重,桌椅左摇右晃,木梁发出难以承受的吱呀声。 “先出去!”帝天一把打开窗户。 在他们窗户下卖画的书生吓了一大跳:“几位公子?” 大地的摇晃越来越剧烈,秦兮遥遥望向秦山,只见黑色的浓烟从那个方向拔地而起,很快聚拢成了小山的模样。 “天罚林……破了。”秦兮喃喃。 “都回家,立刻!”秦兮蓦然高声道。 “你算什么东西……嗝……凭什么听你的。”肥头大耳满脸酡红的青年醉醺醺地朝着他们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醉醺醺的侍卫。 “四少爷……” 书生刚叫了一声,那青年就一把掀翻了他的书摊:“我前几天不是告诉过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吗?” 书生双手直抖:“我……我没办法,我娘病了,我要卖画给她治病。四少爷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 青年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脸:“放过你?那你家那个妹妹……” “够了!”景炽上前猛地一拳打在了他鼻梁骨上,“拉泡尿看看你自己的猪样,还在这欺男霸女。” 青年万万料不到有人敢和自己动粗,被几个侍卫扶着有点懵了:“你……你居然敢……” 话还没说完,一行鼻血流了下来,几个侍卫一看立刻炸了,安顿好他 起袖子就要和秦兮几人动手。 “来啊!怕你啊!”景炽一把把书生护到身后。 秦兮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聚集起来越来越大的黑雾,在这一盏茶都不到的功夫,黑雾已经遮盖住了秦山的大半个天空。 尖锐的笑声从那地方顺着风声一路飘过来:“秦兮……秦兮!” 浓重的黑雾幻化成少女的模样出现在秦山上方,她悬浮在高空,黑裙黑发红眸,似乎隔着这千万亩土地和他遥遥相望。 少女伸出手要去触碰秦山中央的参天古树:“秦兮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少女的手刚伸出去就被藏青色的光芒弹了回去,只见浩浩长空之中,秦山被一个藏青色的圆形护盾包裹住了。 “沧龙……”秦兮喃喃。 “沧龙!”少女发出尖啸,“怎么又是你?!y魂不散!y魂不散!” 她声音逐渐降了下来,又转成了少女娇而俏的声音:“找到他!撕碎他!” 黑雾散去,无数声音徘徊:“找到他!撕碎他!” “嘿,小子……”侍卫刚要动手,秦兮回头一把制住了他的肩膀。 他的眼神极其沉:“我说了,回家。” 侍卫不自觉地一抖,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天空游过一片黑云。 秦兮一把推开他迅速拉住帝天的领子一把把他的头按了下来,自己则靠在墙上,这个方向恰好挡住了他的脸。 唇上的触感柔软而鲜明,带着秦兮略凉的体温,帝天整个人都傻了,他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愣愣地站在原地。 耳边莫名其妙地响起那时他父亲说的:“王八看绿豆,对眼了呗。” “大哥?大哥?”秦兮挥手在他面前晃了好几下都不见回答。 帝天油锅也烧不烂的脸皮出人意料地红了,他强装镇定,眼神飘忽:“什么?” “三恶皆出,仅仅靠我,忘忧和诛邪,双拳难敌四手,想要把他们镇回去只有六器。” “那就找。” “……”秦兮疑惑地皱起眉,“大哥?” “啊?哦,那我们先找哪个?” 秦兮总觉得帝天像是中邪了。 中邪了的帝天在轩昊了然的目光下同手同脚地跟在秦兮身后。 一行人顺带捎上了刚才的那个书生。 书生自发建议:“若是几位公子不嫌简陋,可以暂且去我家避上一段时日。” 大地的震动此刻已经停歇,由于刚才发生的异象,现在的街上已经空无一人,现在所有怨灵都在找秦兮,随便找个地方着实不安全。 “那暂时麻烦了。” 书生名唤孙敬,家在城中角落,位置很是偏僻,绕着大街小巷拐了四五个弯才找到。他家中有一上了年纪的老母和一个年方十八的妹妹,听完书生的描述之后都很感激秦兮几人,尤其是第一个挺身而出的景炽。 已经七十好几的老太太不顾轩昊的温声阻拦,硬是为景炽杀了家里唯一一只老母ji,步履蹒跚地去为他煲了ji汤。 “如果没有几位公子,我儿怕是不能活着回来了。”老太太拉着景炽的手激动道。 景炽一边安抚激动的老太太一边朝秦兮和帝天求救。 秦兮不忍地看了眼他,刚想出口给他解个围就被帝天眼疾手快地拉走了。 “……”景炽硬生生憋住了自己的骂娘声。 老太太也不知是上了年纪已经老糊涂了还是太c,ao心女儿的婚事有点昏头了,拉着孙敬妹妹孙宁的手就往景炽手里塞,嘴上念叨:“我以后也就能放心了。” 孙敬着实看不过眼了,上去把老太太扶回了房间,一边嘴里安抚:“行了,娘,我知道的,我会招待好他们的。你记错了,这个真的不是女婿。” “……”景炽尴尬地收回手朝孙宁笑笑。 好在孙宁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一没以救哥之恩应以身相许为难景炽,二没以摸了我的手就要娶我刁难他,笑了笑就去接着给景炽煲汤了。 景炽活了十几年,第一次感觉喝ji汤像是在吃□□,生怕喝着喝着旁边的老太太语出惊人地来一句喝了我家ji汤就要娶我女儿,手里的破碗都烫手起来。 孙敬家境贫寒,住的屋子还是那种秋风一扫能卷走三重茅的茅草屋,里面的床榻总共就两个,一个是老太太的,另一个是孙宁的,孙敬本人一般都是茅草一堆就能当床板了的,现在来了外人,孙宁可以和老太太挤一屋,可就算这样算下来,也只有一个屋子可以住人。 忘忧和诛邪不用愁,两人本体在哪人就在哪,不挑地方,剩下的四人就尴尬了。 “你们睡吧。” 帝天和秦兮几乎同时说。 帝天悄兮兮地看了一眼秦兮。 “我恢复法力之后睡不睡其实都无所谓,你们住着吧。” 说完秦兮自个就出去了。 帝天给轩昊打了个手势也跟着他出去了。 轩昊无奈摇摇头:“成吧,我俩去睡。” 诛邪刚要跟上去就被忘忧拦下了:“让他冷静冷静。” 深夜的小巷伸手不见五指,秦兮带了个草帽顺着墙沿一路慢慢走,走到一处死角的时候他一抬头一个黑色圆圈就浮现在了他眼前。 他毫不犹豫地一脚踏了进去。 帝天连忙跟上。 天色一瞬间变亮,若不是帝天亲眼看见那些聚集在一起的怨灵,他恐怕会以为那只是个梦境。 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是他曾经到过的地方——秦山天池。 “大哥。” 原本在前面的秦兮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猛地一拍他的肩。 帝天吓了一跳:“你怎么走路没声的?” “因为我是秦兮啊。”秦兮笑道。 帝天揉了揉他的头:“行了,不想笑就别笑,丑死了。” 秦兮的笑容很快垮塌了下来,他走到秦山天池旁,一个人躺了下来。 原本明亮的天空变得昏沉,很快夜幕中就挂满了明明灭灭的星子。 帝天在他身旁和他并排躺下:“还在想沧龙的事情?” “……我不知道。沧龙死后我一个人待了很多年。那时候我和景炽说不会无聊其实都是假的。上面什么也没有,我只能日复一日地守在这,哪里也不能去。最开始的五十年我一直在想沧龙,我想让他回来,后来渐渐地,我发现自己不行,我就开始一直沉睡,梦里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我可以笑,可以闹,可以随心所欲地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三百年之后,睡得足够了,我就起来看看望世崖,看看三族,看看人们的悲欢喜怒。我不敢下去,不敢入世,我害怕了。”秦兮注视着星空,伸手抹了一把眼泪。 帝天叹了一口气:“和我说说沧龙的事情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沧龙他……他是秦山之灵,年幼的时候其实是很顽皮的,他经常偷偷下山买些好玩的诱惑我,欺负我,我就哭着跑去找泰阿。后来大了,他长得比我快,他也就不欺负我了,有时候会偷偷带我下山玩,不过被泰阿发现了会抓着我们两个一顿教训。零零碎碎的那些事情总有他,后来他死了,秦山还在,我有时候会安慰自己我可以等下一个秦山化灵,可是……”秦兮坐起身哽咽出声,“可是我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即使面对贪灵憎灵的时候表现得再成熟,秦兮也依旧是那个秦兮——那个爱哭爱闹动不动就喜欢撒娇的秦兮。 帝天有些遗憾,遗憾自己没有早点出生。如果早相逢千年,他就能好好地抱住那个失去所有依靠孤身一人守着秦山的秦小兮。 他可以在他的额上印上一个柔软的吻,告诉他一切还有自己,告诉他至少还有一个人在千年后等着他。 帝天坐起身抱住他,把他的头垫在自己的肩上,任由泪水打shi了衣衫。他轻轻拍着他的背,笑道:“现在真的就是小花猫了。不过……” “就算是小花猫那也是我最可爱的小花猫。” 秦兮把头枕在他肩上,飘零浮萍似得一颗心骤然安稳了下来。 有什么可怕的呢? 至少现在,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总有种甜甜的错觉。 还有谢谢收藏了的小姐妹,谢谢你们的喜欢 第33章 天罚林破,万恶皆出(二) 事态一夜恶化,逃出的恶灵们肆无忌惮地杀戮,三族联手抗恶。 开秦山请秦主的呼声越来越高。 第二天天还未亮帝天就收到了魔族的传信——两器有消息速回。 景炽睡得正香被叫了起来,很有意见:“又怎么了?” “有剩下的两器消息。”帝天严肃道。 景炽立刻醒了:“那等什么,赶紧走,秦兮。” 秦兮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孙敬:“这一家人……” 乱世洪流湍急,这一家人收留他们一夜便算是于他们有恩。他们这一走是简单了,但是若三恶找麻烦呢? 景炽想了想:“这样吧,我带着这家人去找我母亲,让她安顿一下,你们先去找二器,等安顿好这一家人我立刻赶过去。” 现在也就这个办法了,秦兮结了阵法先送景炽和孙敬一家人回了人族主城,随后和帝天轩昊一起回魔宫。 他们到时魔君正坐在魔宫大殿内,身上好几处血淋淋的伤口,宁文站在他身旁拿着伤药给他一点点涂上。 殿下站了一大票的人,个个神情严肃。 角落里两张面孔很是熟悉。 ——s,he日和轮回。 “怎么回事?”秦兮一落地就问。 s,he日一身盔甲风姿飒爽,见到他立刻上前:“秦秦,你没事吧?” 轮回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也颇为担忧。 “没事。你们自己来了那溯世和泰阿呢?” 轮回摇头:“我们没有感觉到他们的气息。” 帝天把他老爹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见伤势还好松了口气:“怎么搞的?” 魔君咬着后槽牙扛着疼说:“我前一阵离开后就去了天罚林准备检查那边的守护阵,结果半路上碰到一恶灵,我追着他跑了好几座城池才感觉不对劲可能是有人在故意引开我……嘶,阿宁你轻着点……所以就连夜回了天罚林,结果刚回去就碰到天罚林破,万恶同出差点没栽里头。” “好不容易回来就看到两器,这才送信给你们。” “嘶……这群恶鬼下手真黑,”魔君上完药活动了一下肩膀,“现在怎么办,秦主?” 秦兮对上他的双眼:“镇三恶须六器,现在还差泰阿和溯世,如果一定要说办法的话,就是四器相合,暂封三恶。” “然而现在贪憎皆出,妒灵还不知……” 他话没讲完,一个侍女走了进来:“君上,神族三王子帝昀求见。” “让他进来。” 侍女答了一声“是”,转头出去了,没一会儿她就带着帝昀走了进来。 帝昀入殿后抬起头,目光黏在秦兮身上久久不去,魔君叫了他好几次他都没反应。 秦兮看着他藏满诡秘笑意的眼睛,觉察出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妒?!” 帝昀哈哈大笑起来:“你总算是认出来了!” 魔君霍然起身。 “别紧张,”妒灵张开双臂,殿外顿时传来千万恶灵的大笑声,他缓缓朝着秦兮走了过去,“多少年了?我数数,一年两年……好像数不清了。” 他一歪头,动作间流露出一股女子的妩媚感:“这一天,我们等很久了。” 话落一刹那,殿外传来无数恶灵的笑声,贪灵和憎灵凭空出现在殿中。 帝天握着武器还没动,诛邪枪的枪身一把被塞到了他手里:“普通兵器对他们造成不了伤害。要除三恶戾气,要以上古神兵相压。” 秦兮的衣袖无风自动,他张开右手,三尺青锋浮现手中。 “秦、兮!” 魔宫大殿轰然炸裂,瓦片四落,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秦兮和三恶遥遥对立。 三恶身后无数恶灵嘶吼聚集,化成一片浓浓的黑雾。 秦兮身后则站着四器。 魔君活动了下脖子就拉着帝天上去了,手持兵器冲着恶灵喊:“别看了,你们对手是我们。” 人皇和神王刚好赶到:“还有我们。” 帝玄叹了一口气,脱了外袍上前迎战。 秦兮头也不回地把s,he日弓扔给他。 “这次多了不少小喽啰呀,”贪灵笑嘻嘻道,“正好,我好饿。” 秦兮青锋直指她:“那你也要有命吃。” 万里山洪随着他骤然一响。 “你本相为水,没有泰阿在手罡气不足还想要封我们?”贪灵变化出巨大而扭曲的原型,长长的触手鞭子似得朝着秦兮抽了过去。 秦兮一把握住它的触手,三尺青锋直直地砍了上去:“不试试怎么知道?” 贪灵收手狂退,憎灵踩着她的肩飞身朝着秦兮就冲了过来。少女柔若无骨的双手在空中一变化成峨眉刺,直冲秦兮面门。秦兮以剑身为盾一挡,铿然一声中向后退了两步。 轮回棋浮在最上方看着下面的你来我往,他逐一看向忘忧s,he日和诛邪,得到他们确认的眼神后闭上了眼睛。 万里山河上浮现出错落的棋盘,日头逐渐黑了下来,三族人们身上浮现了一丝丝白色的光。 “天网结!” 茫茫大海轰然一响,万里潮水奔涌着飞流向了天空,灼灼红日和三族罡气一瞬间聚集。 秦兮后退数十尺,手中长剑脱手,自发地飞向了天网中间。 “走。”妒灵的声音还没传出去巨大而无形的天网蓦地从天而降把三恶齐齐包裹在了里面。 “秦兮!”妒灵恶狠狠叫道。 被天网网住的三恶缩成了个黑色的圆球,里面三道黑气不断试图往外冲,然而罡气死死挡住了他们钻出去的路。 秦兮张开双手,刺眼的蓝光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在瞬息之间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 刺眼的蓝光过后,帝天缓缓睁开了眼,眼前的恶灵奇迹般地消失了,秦兮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无力地掉了下去。 “见鬼。”帝天立刻飞过去接住了他。 秦兮惨白着一张脸从他怀里站起来由他搀扶着走到了三恶旁。 “我本相为水我自己不知道吗还用你来提醒。” 妒灵恶狠狠地咬牙,憎灵笑嘻嘻道:“一个天网而已,我们过些日子就能破了。” 秦兮冷笑:“在你们破天网之前泰阿会回来的。” “哈哈哈哈哈,”妒灵尖声笑道,“秦兮你知道吗你像个傻子。直到现在你还没反应过来吗,泰阿根本不是还没出来,他被困住了。哈哈哈哈哈,你找,我看你使劲找!” 三恶静默了下来,团成团的天网一闪一闪地冒着白光。 就如憎灵所说,现在的天网是靠着天下的罡气,指不定就什么时候破了,只有找出泰阿和溯世才能以六器的罡气镇下三恶。 然而泰阿和溯世的行踪现在却成了个谜。 秦兮喘息着靠在帝天身上,洗涤万恶消耗完了他的所有法力,他现在能站住都靠帝天撑着。 帝天握住他的手,源源不断的法力送了过去:“好点没?” 秦兮摇了摇头,虚弱地没说话。 三恶暂封所有人心头都去掉了一个大石头,然而谁也说不准这个石头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当务之急是立刻找到泰阿和溯世。 礼数周到的人皇朝着秦兮行了个大礼,随后问:“秦主可有其他二器消息?” 靠在帝天怀里的秦兮摇头:“有东西阻碍了我们之间的感知。” 人皇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神王疲惫地揉揉额角,显出几分不合往常的年老。魔君拍拍他的肩:“看开一点吧。” 神王默然。 恶灵肆虐后的三族都还要整顿,三人很快就散了,现在事情没完秦兮依旧是留在魔族,为了以防万一s,he日跟着帝玄去了人族,轮回则跟着神王去了神族。 秦兮实在是脱力了,眼皮直打架。帝天背起他,悄声道:“去睡会儿。” 秦兮困顿地点点头。 第34章 帝衷(一) 秦兮这一觉就睡了两天一夜,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外面正吵闹,他头疼地起身扶墙走了出去。 一开门,炙热的日光明晃晃的,照的他眼前一白,脑子空了那么一瞬间。 帝天以手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耳旁悄声问:“好点了吗?” 秦兮点点头:“外面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帝天缓缓移开了手。 眼前白了那么一下,随后就变回了正常,秦兮看见不远处被拦在外面的帝衷看见他眼前一亮。 “秦主!秦主!”帝衷高声叫道,“阿筝……你见过阿筝的,救救她!” “别拦着了。”秦兮朝着两个守卫说了一句,守卫立刻低头下去了。 帝衷小心翼翼地抱起靠坐在石头上的苏筝跑到他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救救她救救她!” 秦兮额角一突一突的疼:“阿筝姐姐她怎么了?” 苏筝缓缓睁开眼,勉强笑起来:“阿衷。” 她用手擦了擦帝衷有些脏兮兮的脸:“我们这是在哪?” “我们来找能救你的人,你再睡会儿,你再睡会儿。” “天罚林破的那夜,恶灵很多,我没想到,我要是知道……要是知道……”帝衷难以抑制地流出了眼泪,他紧紧抱着苏筝,“我刚开始以为只是异象,就继续呆在山里砍柴也没放在心上。阿筝一个人在家里呆着,有人敲门她就以为是我回来了,开了门,那个恶灵……那个恶灵……” 秦兮伸手搭在苏筝的额头上,感觉她的身体冰冷冷的,生气已经近乎没有,肚子里更是毫无动静。 “我没办法,她的魂魄破损太厉害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 苏筝吃力地睁开眼去看帝衷:“阿衷,我想回家。” 帝衷崩溃地搂住她哭出声。 “别,别哭。”苏筝费力地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你去和你父亲认个错,让他原谅你。我走了以后你好好的过。是我对不起你,明明说好的……说好的……” 她抚摸着帝衷脸颊的手落了下去。 帝衷抱着她,一边哭一边笑,踉跄着往外走:“阿筝你别睡,我们回家,阿筝!” 秦兮望着他狼狈的身影,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以后我走了你可别这样。”帝天把他扶回屋里,开玩笑似地说,“你一哭就不好看了,大哥会嫌弃你的。” “我的墓上就写:秦主大哥帝天之墓,多威风啊。你要好好当你的秦主,给我长脸。” 秦兮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握着帝天的手微微用力,指甲都陷了进去。帝天疼得紧却忍住了没吭声,反而笑着安慰他:“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是不是,到时候我风风光光地走,你就风风光光地送。” “大哥会在天上一直一直看着你。” 秦兮眼泪猛地就出来了,他用所有力气啪的一下打掉帝天的手把他往门外一推:“你怎么这么烦。” 随后摔上门就自个哭去了。 帝天站在门口愣愣地看了门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把泪水憋回去:“你这个傻子,大哥总有一天也要走的,到时候又是你一个人了。” 只有这个时候,才恨相逢为何如此迟。 他叹了一口气:“麻烦了,又要哄好长一段时间。” 另一边,帝衷抱着苏筝一路走,他嘴里不停地叫着苏筝的名字,可是苏筝已经理不了他了。苏筝的体温一点点降了下去,面上惨白一片,她歪着头,眉目还是那么好看,只是再也不会吻他,再也不会笑着叫他相公。 帝衷猛地跪了下去:“啊!!!!!” 他抱着苏筝的尸体哭了一个时辰,眼睛肿得像个核桃,随后,他终于认清了现实,和来时一样孤零零地带着苏筝的遗体回去了。 当夜他下葬了苏筝,一个人找了个酒楼喝酒。 雨声淅淅沥沥,凄凄切切,他坐在酒楼一层窗户边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窗外,假装等自己回去后还会有个人守在家里,轻声责备他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即使知道不可能,然而能骗骗自己也是好的。 叮铃——叮铃—— 耳边铃铛声一直在响,响得他脑壳疼。 “这位兄台,我可以坐这吗?”穿着黑色衣服带着黑色面具的人突然在他旁边坐下。 帝衷拎起一坛酒一口灌下,无所谓道:“随你。” 黑衣人伸手叫小二:“给我来三坛最烈的酒。” 小二虽然觉得这个人奇怪但是有眼色地没问,沉默地上了酒就退了下去在角落里偷偷看着他。 黑衣人开了坛却没喝,和帝衷一起沉默地往外看。 叮铃——叮铃—— “这世界真不公平你说是不是,有些人引出了不好的事情承担后果的却是别人。” 叮铃——叮铃—— “追根究底还是他们毁了别人的生活。” 叮铃——叮铃—— “既然这样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呢?” 帝衷迷迷糊糊地想:“对啊,明明三恶是秦兮引出来的,为什么这个后果却要我们来承担呢?因为他,我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孩子,为什么他不用承担代价呢?” “唉。”黑衣人叹了一口气在桌上留了一张纸后起身走了,三坛酒分毫未动。 帝衷看了眼白纸,随后一坛坛地灌酒下去,只感觉耳边铃铛声在不停地响。 ——明明,明明这些事情本来和他无关的。 ——他本来可以有个幸福的家,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一个可爱伶俐的孩子。 ——都是秦兮!都是他! 他无端地愤怒起来,抓了桌上的纸撕了,随后一把掀翻了桌子:“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天色蓦地一变,帝衷踉踉跄跄地走出客栈,店小二在他身后看着他癫狂的样子连酒钱都不敢要了。 大雨滂沱之中,帝衷仰起头,在雨中行人畏惧的目光下周身燃烧了起来。 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火焰一眨眼窜得老高,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映亮了天色。 随后,一把巨剑出现在了秦山上空,剑头直指秦山天池。 感受到异样的秦兮抬起眼,透过窗看到了剑身上燃烧的红光,愣住了。 “灭天剑。” 第35章 帝衷(二) 异样惊动了不少人,包括人皇。人神魔三王之中人皇是唯一一个看过禁/书大半的,在异象出来的一瞬间就看出了这是什么,背后顿时惊起冷汗。他明白,时间到了。 三恶暂封之后就跟在他身后的s,he日带着他直接瞬移到了魔宫。 这样过来的还有愣神的神王。 “这是怎么回事?”魔君提着剑匆匆赶了过来:“这t又是什么玩意?” 魔君简直要疯了,事情到底有完没完,能不能让他安生过个日子! “阿辰,你记不记得我在最开始和你说过什么?” “别打哑谜了!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这是灭天剑。”秦兮在帝天的搀扶下走了出来,“□□里的东西,以魂为代价,一出既是不死不休。现在看来它的目标是我。” 巨大的剑身朝着秦山天池的方向蠢蠢欲动,仿佛下一刻就会掉下来。 帝天愕然:“那怎么办,有没有什么禁术可以阻止?” “有。”秦兮闭上眼睛,“守天阵。” “现在泰阿……” “和六器没关系。”人皇咬牙,“守天阵以三魂为祭而启,当初需要六器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初代人皇是造成灭天剑的主要原因,他既然以身成剑欲灭天就不可能再帮成守天阵,这样的话三魂缺一,普通灵体法力不足以成,大阵缺一角需要六器以罡气填补不足。” 这个意思…… 帝天看向自己父亲,在他的目光下魔君撇开眼。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无言的沉默在几人之间弥漫开。 “动了!动了!”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神魔劫 作者:叶槐卿 第9节 尖叫声传了过来,帝天抬头一看只见悬于高空的大剑失了牵引般蓦然掉了下来。 秦山之盾浮现了一瞬间,随后“啪嗒”一声在巨剑的剑头下碎开了。 ——原本能挡三恶的大盾竟然只能堪堪止住大剑一会儿! “要来不及了!”帝天还没来得及道别,三皇已经飞身而上,呈三足鼎立状态立在了秦山三侧。 他站在下面,眼睁睁看着他的父亲身上冒出白光,秦山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白色的盾。 “怕是来不及了。” 秦兮轻声道。 下一秒,盾还未成,大剑骤然坠落!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小小的东西顶在了大剑剑尖前。 周围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阿福!” ——是他们带回来的阿福。 在魔族生活了一段时间的阿福已经学会了如何在魔族形态和人族形态之间变化,此刻他就是以魔族形态,用自己的魔角顶着巨剑。 帝天刚要过去就被秦兮拦了下来,秦兮眼眶已经红了,还在死死地压住自己的泪水:“别去,你去救他会产生波动,会加速灭天剑的坠落让他更快被压碎的。” 喀嚓—— 压迫下魔角一点一点被碾碎,鲜血顺着他的额头留了下去,剧烈的疼痛从他的角顶传来,只是短短一刹那,甚至连眼睛一睁一闭的时间都没到对他而言却像是过了一辈子。 过往的痛苦欢乐走马观花地从他眼前闪过,最终定格在挡在他面前的那群身影当中。 他一直没和他们说,那时候看他们真的是非常的伟岸。 喀嚓—— 幼小的身影为这个世界留下了最后一点宝贵的时间,在他被巨剑刺过瞬间,三皇身上的白光骤然剧烈,秦山上浮现的大盾清晰起来。 喀—— 巨剑狠狠地撞在了守天阵上,两者碰撞着相互威胁了好一会儿,巨剑才终于啪地一声随着风变成了尘埃。 帝□□着魔君的方向就过去了,偌大天地间没留下三人的一点影子,只有三座巍峨的山峰矗立在原地。 ——他的父亲,就这么没了。 帝天跪在山峰前,眼泪不知不觉已经落下来了。 秦兮伸手搭在他的肩上:“大哥……” “没关系,我知道。”帝天仰起头看着天边的云彩,压着声音,“我都知道。” ——他从那时候就应该知道的。从一切异样的开端开始,他的父亲和人皇神王已经做好了为保住世界牺牲的准备。 ——只是这一切都太过突然了。明明一切都快要结束,只要找到两器就好了的。 秦兮上前蹲在帝天面前,学着那夜的帝天一样把他的脸垫在了自己肩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哭出来吧。” 帝玄走到他们身旁,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朝着帝隐的方向深深磕下了头。 他何尝没有对父亲的冷漠有所怨念,可是这些都抵不过生死。他突然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他冷漠的父亲也曾和寻常人家的父亲一样让他坐在膝盖上,抱着他教他识字。 是什么时候起一切改变了的?是他的父亲意识到自己在培养的是一个日后需要承担一切的君王的时候吗?他不得而知。 然而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失去了这个世界上他最后一个至亲。 “父亲,您放心,人族的一切都会一如往昔,一切还有我在。”帝玄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转头走了——人族事务繁忙,他没有过多的时间悲春伤秋。 沉甸甸的担子压在了两人身上。 人魔二族这一代不同于神族,神族有很多继承人,不合适顶多再换一个,可是他们两族只有他们一个。 让一个男人一夜之间成长的只有两个原因,要不就是为了挚爱,要不就是责任。 而现在帝天就是。魔君的猝然离开留给他的除了彷徨之外就是沉重的责任感。 唯一一点值得庆幸的,魔族还有左右手在帮助扶持。 秦兮想:可能这也是魔君留给儿子的最后一样帮助了。 这是来自父亲的大爱。 帝天哭完擦了擦眼泪起了身:“魔族的事务有宁叔几个在尚且稳固,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找到二器,否则三恶一出三族又要乱。” 他的目光坚定,仿佛身披铠甲已经无坚不摧:“三族之安,皆在我们身。” 秦兮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三座巍峨挺拔的山峰,远远好似看到了三人欣慰的目光。 他们虽然离去,但也终在。 入局卷 第36章 镜湖动荡(一) 这个夏天终于悄无声息地过去了,秋天紧跟着来临,初时还未显出半分痕迹,等到秋意渐浓,所有人才意识到离三皇离去已经过了两个多月。 在帝天和帝玄的治理下,人族和魔族倒是没出太大的乱子,反倒是继承人颇多的神族一直麻烦不断。 上一任神王走后是帝咏接过了神王之位,然而帝咏虽然办事能力出众,但是只会听命令办事,现在权柄交给了他立刻乱成了一团,神族长老帮着弄了好久这才缓了过来。 然而除去帝咏之外,四子胆识不足,五子只知吃睡,六子帝朝早已经死去多年,七子帝斛倒是颇有些能耐。 神族几个长老愁掉了一大把头发,最后还是觉得权柄先帝咏接着吧,怎么说也是一手带出来的,总比其他靠谱点。 神族自己乱成一锅粥了轩昊也就回去帮忙了,只偶尔传个消息给秦兮,言语之间倒是和七皇子帝斛走得越发近了。 帝天偶尔看他的信,比之秦兮的迟钝倒是率先觉出了他对帝斛暗生的情愫。他告诉秦兮时秦兮还十分不信,提着信件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哪里有不一样?” “你看他说话间有没有带着一点甜腻腻的感觉。” 秦兮一字一句诵读:“今日和七皇子相约去了湖边,连钓了三尾鱼……” 好好情意绵绵的感觉愣是被他毁光了,帝天无奈扶额:“行了行了别读了。怎么样,还是感觉不到泰阿和溯世?” 秦兮放下书信,点点头:“按理来说不应该,我们几乎找遍了,可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六器之间的感应也被斩断了。谁会有这个能耐?” 帝天一边批改那些交上来的奏章一边回答:“可能问题还是出在了禁/书上,我们那时候去找禁/书不是发现丢了吗。” “嗯。”秦兮趴在桌上看他,“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信鸽从外面扑腾着翅膀飞了进来,经过帝天桌上的时候顺带着送了他一坨鸟屎,在帝天怒瞪之下,它昂首挺胸很是骄傲。 秦兮惊喜:“小毛球!” 信鸽落在它桌上晃晃悠悠地往他面前走。 看着这只肥鸟,帝天头都大了,然而除了怒瞪,他确实啥也做不了,因为这只鸟是秦兮专用的——专门用来和轩昊还有景炽两人联络。 作为秦主专用鸟,这只小毛球有着魔君不能比的待遇,短短两个多月,这只鸟就胖成了个球。帝天很好奇他的小短翅膀是怎么能带的动他庞大的身躯的。 秦兮的起名沿袭了他一贯的直白简单,在第一眼看到这只小不点的时候,他就果断而不容置疑地决定了:“它就叫小毛球。” 帝天只能庆幸,六器的名字不是秦兮取的。 不然一带出去,别人的武器都叫什么摧雪,他家秦小兮拔出武器就叫:“小红枪!” 帝天一个寒颤,由衷地为六器感到高兴。 小毛球吃着魔族粮食,蹭着魔族镇族之宝的手,偶尔兴致上来了还能睡一睡魔族镇族之宝,享受着魔君都没有的待遇,很是幸福。他站在秦兮的桌上,高贵地抬起一只脚,秦兮把信抽下来,看了不到三行把桌一拍:“大哥!” 小毛球一个没站稳“咕噜噜”滚下了桌,还好反应快扑腾着小翅膀飞起来了。它愤怒地啾啾啾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可惜镇族之宝激动下完全没理他。 帝天也是手一抖,差点在奏章上画了一长痕:“怎么了,他们要公布自己关系了?” “什么关系?”秦兮懵逼,“轩昊说神族那边可能有泰阿的下落!” 帝天手一顿,歪头看向他:“真的?拿来我看看。” 秦兮立刻把信纸递给他。 “神族主城镜湖动荡,似有戾气伤人,恐是泰阿神器。” 帝天随口就叫:“宁叔!” 宁文手里端着一大盘点心进来:“别叫了别叫了,点心到了。” “……我没饿。”秦兮道。 宁文眼睛一横,帝天连忙双手举起表明自己无辜:“轩昊传信说神族可能有泰阿下落,我要带着秦兮去一趟,这些事情宁叔你先帮我解决一下。” “那四器呢?他们被秦兮叫出去买点心等会儿回来见不到人非炸不可!” 帝天想了想:“没事,我相信宁叔你会有办法的,就这也我们走了!” 宁文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帝天拉着秦兮风一样地跑了,留下他和小毛球面面相觑。 “什么鬼?”这下轮到宁文头大了。 对于宁文的抱怨帝天和秦兮两人完全没听到。 事关泰阿和溯世两人都严肃了,现在剩下的二器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的下落,自然有些庆幸,然而在那背后隐藏的黑手也让两人如芒在背——二器有下落是不是也意味着幕后黑手又要再次动手了? 轩昊所住地为容止宫,他现在尚未娶妻,按照神族的规矩还是和其母容止一起住。 容止神女温婉可人,见到两人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轩昊今日还没回来,魔君和秦主不如先暂等片刻?” 两人自然点头:“我们随便逛逛,神女自己忙自己的吧。” 见他们随意,神女也就点了点头,携着篮子出去了。 容止宫内养了不少憨态可掬的小动物,庭院里白纸似得雪熊幼仔也不怕生,凑到秦兮脚边扒拉住他的衣服就往旁边拽。 秦兮半蹲下身把他抱起来。 雪熊幼仔浑身毛乎乎的,脚垫软软的r_ou_r_ou_的,摸起来很舒服,秦兮在它肚子上揉了揉,它就乖乖地躺平了任由□□,嘴里还打着呼。 大雪熊趴在长廊里,本来想过来但是太懒了就没动,只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秦兮揉了揉小雪熊的头,把他放地上推了推他:“回去吧。” 小雪熊老大不愿意,蹬着屁股在原地不走。 大雪熊缓缓爬起身,颇有气势地走过来一口叼住小雪熊,随后温顺地在秦兮身上蹭了蹭,由着他摸了摸自己的头。 “不愧是秦主,”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那边传了过来,“我每天来的时候它们可不是这样子的,都可凶了。” 秦兮和帝天双双回头,就见胡慎站在门口,身旁还站着轩昊。 胡慎朝他们一拱手:“当日下界没想到竟是秦主和魔族少君,多有隐瞒还望海涵。今日再次介绍一下自己,在下帝斛,神族七子。” “原来是你!”秦兮道。 大雪熊戒备地盯住他,叼着小雪熊往角落里去了。 轩昊放下鱼篓引着三人去了偏厅,等三人各自落了坐就拿了尚温的茶水在杯中满上了。 “边喝边说吧。其实这件事情我还是从七皇子口中得知的。他说近日神族谜城镜湖发生了好几次湖水暴起戾气伤人的事情他二哥愁得不行。我最开始也没在意,后来接到秦秦你的信说泰阿还没下落就觉得没准就是呢,于是写了信给你。” 泰阿罡气重,戾气也重,确实有一定可能。 秦兮看向帝天:“大哥?” 帝天稍一点头:“去看看也是好的。” “那我回去就把这件事告诉我二哥,有秦主还有少君的处理,相比事情可以圆满解决。”帝斛松了一口气笑道。 “要我陪着去吗?”轩昊问。 秦兮还没回答帝斛已经斜了他一眼:“你啊,法力不足去了不是添乱,万一出了事情我……” “也是。”轩昊笑道。 两人间的气氛很是暧昧,帝天深觉眼睛疼,然而秦小兮丝毫没感觉出不对,喝茶喝得津津有味。 “咳咳……”帝天装模做样地咳了,“那我和秦兮先走了,不叨扰你们了。” 秦兮一杯水都没喝完就被他拉了出来:“我还没喝完呢!” “喝个头!找不找泰阿了?” 秦兮很是委屈:“找啊。” 帝天弹了下他额头。 第37章 镜湖动荡(二) 镜湖位于神族谜城。 谜城是三族中最为奇怪的城池之一,里面生活的神族人们不喜欢钻研法术,倒是对一些手工玩意情有独钟,有时他们也会制造一些有小规模杀伤性的小玩意,虽然这些对神族人没什么用,但是对人族来说倒是颇为受欢迎。也因此此处和人族通商,人族押镖车啥的都喜欢先在神族谜城买些小玩意带着,防止意外。 帝天和秦兮来时恰逢秋浓,谜城的枫叶红了大片,飞花满城踏花而行,格外有诗意。 然而谜城的进入方法就不怎么受人喜欢了——所谓谜城,就要解谜。 秦兮前脚天真烂漫地踩了下去,后脚四周的土地就升了起来,一层一层形成了一个大型的迷宫。 “怎么回事?”秦兮微微蹙眉。 帝天嘴角抽了抽。 作为一个生活在了秦山之中不知道多少年的古董,秦兮的方向感是万万做不得准的。帝天在第三次碰壁之后坚决地否决了接下来秦兮的一切提议。 谜城迷宫变幻莫测,这头刚走后脚就给你换了个样子,帝天连续碰了十几次壁。 秦兮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就不想走了,蹲在地上不起来。 “快起来。” 秦兮瘪嘴不动。 帝天蹲下身平视他:“祖宗你又要怎么也啊?” “我不想走了。” “可是我们还要进城啊。” “但我就是不想走了。” “行吧,”帝天妥协背对着他拍拍自己的背,“上我背。” 秦兮立刻窜了上去,双手搭在他肩上。 帝天一边走一边抱怨:“你可真是我祖宗。” “我不管,”秦兮掰着白嫩嫩的手指头,“我想一直这样。” 帝天叹口气:“秦兮。” 他刚叫了个名字就被秦兮打断了:“你不要说,我不听,不然我就生气了。” “行吧,”帝天面对他总是妥协,“可是你总是要面对的。” 两人行走在漫长的谜城迷宫中,竟然诡异地生出地老天荒的错觉。秦兮趴在帝天暖暖的背上,许久后把头靠在他身上:“我知道的,可是至少在那之前,让我任性一下,就一下。” “好好好,”帝天唇角勾起笑,“怕老婆的男人才有前途。” “大哥!”秦兮揪住他的耳朵,“你又耍流氓!” 耍流氓这词还是宁文交给他的,帝天分外想念他白白软软的模样,那时候多好,至少没这么凶。 面前再次是个死胡同,身后刚才走过的路已经不见了又变成了新的模样,帝天只能背着秦兮再找新的路。 “这地方真的一如既往的讨厌。” 秦兮问:“大哥你来过?” “当然,”帝天吐槽,“我上次来这被困了三个多时辰,最后还是让宁叔来救我的,因为这个被臭老头嘲笑了好长时间。不过你说吧,谁没事干弄个这么大的迷宫,这不是吃饱了撑得慌吗?” 秦兮搂着他脖子深有同感:“我也觉得,都绕晕了。” 新的路看不到最前面是什么,转了两三个弯后又出现了一条岔路,秦兮看着都觉得头晕脑胀。他趴在帝天背上小声说:“其实我偷偷地溜下山过一次,那时候我和沧龙都还很小,我们两个一合计就乘着泰阿他们没注意溜出来玩了,不过什么也没看到,在大街小巷里迷路走了好久,最后我不想走了,沧龙就变出原型带我回去了。” 他紧紧搂住帝天:“那天我们什么都没来得及玩,回去还被泰阿揍了一顿——不过泰阿揍的主要还是沧龙。” “那你呢?” “我被罚没小零嘴吃半个月。” 帝天明白了:“你下次不听话我也这样。” 秦兮哼了一声,趴着不动了。 “算了,作弊吧。” 秦兮趴在帝天背上,头一歪:“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走这么久?” “……就算是为了独处吧。”帝天无奈,“不然我实在是找不到理由安慰走了那么长时间的自己。” “哦。”秦兮点点头。 随着两人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了迷宫中,来自神族主城的传信也终于到了。谜城城主吓得胆都要破了——他居然把秦主和魔君两个关在迷宫里了一个半时辰! 最重要的是两人现在还不见了! 谜城城主立马派人画了画像贴了满城,不到半个时辰,秦兮和帝天两人犯人似得被押了回来,两人还被用绳子绑着,串在一起,既讲究又节俭。 好不容易才被解绑的帝天:“下次别用通缉犯的方式好吧,还有你们的迷宫就不能撤掉吗,我们在里面逛了半天没出来。” 城主连连道歉:“两位大人对不住对不住。” 他给秦兮解绑的手直抖,帝天看他解个绳子要半天实在是没忍住上去帮了下忙,秦兮这才脱了身。 秦兮揉了揉手腕:“镜湖在哪?” “在下带两位大人去。” 镜湖就在入了城门后再走三条街,离城主府特别近,由于最近伤人事情频出,镜湖现在已经被围起来了。 城主引着两人到地方,又遣散了守候的侍卫,这才头疼道:“这几日也不知道为什么,镜湖这边湖水老是暴起,还满是戾气,被戾气割伤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您说吧这湖水也不能抽干,可是不解决又伤人,我因为这个头疼了好几天。” 秦兮绕着湖走几步,他和泰阿的感知依旧是被隔断的,站在这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泰阿气息:“你先回去吧,我看看。” 城主不敢走却也不敢不听他的话,愁眉苦脸地站了一会儿,帝天拍拍他的肩:“别杵着了,等解决完这件事情我带着他去玩会儿。” 城主这才如蒙大赦地走了。 连着周围的侍卫也撤了下去。 “感觉到什么了吗?” 秦兮摇头:“下去看看吧。” 周身感触到的水流虽有些急但是并不排斥他们的进入,一切都没有异样。就在帝天和秦兮两人顺着水流继续往下时,湖水突然汹涌了起来,深处涌现一个黑洞。 秦兮还没反应过来帝天就拉着他一把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感情戏会丰富一点,虽然是带刀的糖,但是怎么说也是糖 第38章 镜湖动荡(三) 洞外水声潺潺,洞内另有天地。 过了黑洞后的两人落入了一个不知何人造出的石窟中。 秦兮刚站稳,抬头就见竖立在中央的七尺巨剑。 “泰阿……” 巨剑的剑身整体以金色为主,两侧的剑锋处则修饰以长长的苍青色龙纹。龙纹顺着剑刃的弧度一路往下直到离地面只有咫尺之遥的剑尖才消失不见。 在剑尖下方,一个巨大的星型大阵牢牢地禁锢住了这把巨剑。数根铁索从大阵五个泛着白光的角落而出,绕着锋利的剑刃盘旋而上,一直到达最上方的剑柄。 帝天这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秦兮扑了上去,淡蓝色的光芒包裹住五处铁索,然而没等他动作,剑身上忽然有金光亮起,照亮了整个石洞。一个身着金色长袍,金丝束发脚踏锦靴的男子踏着满地的金色光晕,缓缓从金光中走了出来。 锦靴触地的一刹那,他背后的金光乍然消失,威严的目光在一片凝滞的寂静中扫过两人的面孔,最后居然开口问道:“你们是谁?” 秦兮不可置信:“泰阿?!” 泰阿目光在他身上一顿:“我……似乎见过你。” 纷杂记忆匆匆一闪,无数嘈杂的声音在他耳边叫嚷: “怎么回事?!” “秦山震动四海倒流……不好!是秦主出事了!” “秦山现在有谁在?” “沧龙!只有沧龙!” …… 沧龙……秦主…… 泰阿猛地闭上了眼。 嗡—— 金色的巨剑骤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剑啸,闪烁的金光在一刹那包裹住了整个泰阿剑身。 “苍暝!” 男子低沉而满是怒气的声音回荡在石洞之内,让人无端地感到胆寒。在耀眼的金光中他睁开了眼,原本墨青的眸子一片赤红。 被铁索锁着的泰阿剑身不断发出嗡鸣声。觉察到剑身的动作,铁索宛如有了生命一般从星阵的五角中不断伸出,紧紧地把泰阿剑身绑在了原地。 嗡—— 泰阿骤然伸出手,狠狠一握,捆绑着剑身的铁索扭动了一下,尔后尽数断裂。 赤红眼瞳中秦兮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倒影,他诺诺地站在原地,手指绞着衣角,仰着头看着泰阿:“泰阿。” 本相为水的秦兮在戾气之上难比百兵之首的泰阿,即使顶个赫赫的秦主之名,两人的胜率也依旧是不变的五五开。这种实力上的相近让秦兮对泰阿有种雏鸟情节般的亲近感和依赖感。 况且泰阿曾悉心教导他数年,对他而言亦父亦师。 泰阿猩红的眸子盯着他,随后伸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秦兮不住挣扎,手指陷进了他的手背中,掐出一个深深的印记。 “秦兮!”帝天上前一把抓住泰阿的手腕,眼神冰冷,压沉了声音,“放开他。” 泰阿既不回答也不放手,五指逐渐用力。 他身后的泰阿剑剧烈地颤动着,无形的戾气在周围游曳。 帝天右手黑光一现,诛邪枪豁然出现。 和枪身一起被召唤过来的诛邪语中难掩惊讶:“泰阿?” 泰阿猩红的眸子看向他,不带一点感情色彩:“杀!” “我要把你们都杀掉!” 剑啸在耳畔骤然一响,无数道锋利的剑气浮现在泰阿身后。 秦山之乱后,帝天继承魔族权柄和魔君法力,实力得到了飞跃的提升,他提枪迎着无数剑气朝着泰阿面门攻了过去。 泰阿被迫迎战,方才抓着秦兮的手立刻松开了,两个人缠作一团。 秦兮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诛邪扶住他:“秦秦,泰阿这是怎么回事?” 秦兮摇摇头,手中握上长剑朝着正要下杀手的泰阿冲了过去。 “泰阿,住手!” 三尺青锋铛一声挡在了帝天面前,泰阿看着两人,缓缓皱起了眉。 “你……你是谁?” 他抱住头,不住喃喃:“你是谁?我是谁?” 已经被破坏的星阵中,有淡淡的白雾沿着星阵的轮廓悄无声息地飘了出来,毒蛇般缠绕着剑身盘桓而上。 “啊!”泰阿仰头大叫,身后的巨剑嗡地破开阻碍飞上了半空。 石块飞jian中,泰阿缓缓安静下来,猩红的目光落在秦兮身上:“杀……” “杀……” 他直直地朝着秦兮走了过去。 铮—— 轻柔和缓的琴音于长空之上响起,忘忧抱琴而立:“泰阿!” 轮回脚下浮现黑色的棋子,以他为中心须臾之间山河就结成了密网:“秦秦你退开。” 秦兮依言退到了四器身后,帝天遥遥望着泰阿剑身:“秦秦你过来。我好像看到泰阿剑剑身上有东西绕着。” 秦兮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也隐约看到了那一层薄薄的白雾。 在他们的目光下,白雾逐渐淡了下去,泰阿动作一缓s,he日就在他手上留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顺着手臂流了下来。 泰阿捂住头皱起眉:“怎么回事?” 四器的攻势都顺着停了下来。 “泰阿。”秦兮遥遥喊他。 覆着眼眸的猩红逐渐褪去,露出深处熟悉的墨青,泰阿当空跪了下来,抱住头喃喃:“发生了什么?” 秦兮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伸手搭在他肩上:“泰阿。” 泰阿抬起头在帝天如临大敌的目光下轻轻道:“秦秦?” 其他四器都松了一口气。 镜湖一事就此落了印。 当夜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泰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溯世在哪。” 忘忧叹了口气,却也毫不意外。 几器散的散,房内渐渐安静了下来,帝天拿起宁文送来的药膏坐到了秦兮身旁拨开他盖着脖子的头发。 清晰的五个手指印印在白皙的脖颈上,帝天轻轻碰了碰:“疼吗?” 秦兮立刻摇头,还没开口脸先红了一半:“没事,一点都不疼。” 帝天斜着眼看他:“怎么,还学会说谎了?” 秦兮绞着衣角不敢说话。帝天最受不了他这委委屈屈的模样,叹了口气:“好了,我给你上点药,过一会儿就好了。” 他轻轻在秦兮脖子上落下一个吻,秦兮刷的一下从脖子到脸红了个透,坐立不安地绞着衣服,结结巴巴地紧张道:“我……我去找泰阿问问溯世的事情。” 帝天拉住他:“好了,乖,去睡觉。” 他同手同脚地走到床边,衣服都没脱就躺了下去拿被子蒙住了头,感觉脸上热热的,烫得紧。 帝天坐在烛光下看着他,思绪却莫名转到了幕后黑手的身上。 ——那个人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秦兮死吗? 溯世的失踪和泰阿的暴走把一切变得更加诡异莫测。 第39章 苏城苏淮(一) 泰阿一事方歇下去,另一事又在三族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人族景炽欲和同为男子的孙敬成婚。 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着景炽离经叛道的行为,把此事当作为茶余饭后的笑谈之一。 人族重仪式,只有成了亲后两个之间的关系才算是名正言顺,就为了这名正言顺四个字,景炽冒着天下大不韪ji,ng心筹划喜宴时间,宴请宾客。 他似乎从没想过自己的一腔孤勇爱意是否能被天下人接受。 秦兮也收到了两人的请帖,方方正正规规矩矩的一张红纸,没有额外的点缀和花里胡哨的言语,简单说明了事情随后附了时间。 拿到请帖的秦兮风似得往大殿跑,宁文拦都拦不住。 帝天正和着诸位魔族高层在讨论事情,大殿门就是猛地一开,秦兮朝着他就是一个飞扑。 “大哥!”秦兮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拿着请帖往他面前凑,“你看你看。” 站在殿两侧的魔族高层使劲憋住笑,帝□□他们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赶紧走。殿内一下子就空了下来,帝天从秦兮手里抽走请帖:“好了看到了。你想去吗?” 秦兮点头:“我还没见过成婚呢。以前在秦山上总能听见山下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我问溯世溯世说是有人成婚,我好奇地紧,就在望世崖上悄悄地看。” “那你这次可以看个够了。”帝天捏住他的鼻子笑道,“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 秦兮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帝天交接了手里的政务,又收拾了点东西,最后在宁文和五器不放心的目光下带着秦兮从魔族出发了。 距离婚宴还有蛮长一段时间,两人也不急,慢慢悠悠地一边游山玩水一边给景炽买些贺礼。 十二月九,苏城花灯节。 秦兮和帝天到苏城时离花灯节还有些时日,两人在苏城等了五六日才终于等到了花灯节。 当天早上秦兮很是兴奋,天刚蒙蒙亮就爬起来坐在窗边看着满城各种各样的灯笼,衣服也不披,在冷风中满脸期待。 帝天迷迷糊糊醒过来就感觉身旁没了人,冷风还从打开的窗子冒进来呼啦啦吹得他直哆嗦:“秦兮!”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神魔劫 作者:叶槐卿 第10节 零星那点睡意都在冷风中消散了。 他迅速地爬起来拿着披风披在秦兮身上,秦兮兴奋地回头指着不远处的灯笼:“大哥你看,好多不一样的灯笼!” 顺着他的目光帝天看到空旷的街巷上方已经用长绳连起了各色各样的灯笼,蛇牛虎兔比比皆是,一眼望去连尽处都瞧不见。 秦兮把手枕在下巴底下,眸中满是艳羡:“真好。可惜沧龙看不见了。” 他眼中似有涟涟泪光闪过,遥远的日色倒映在他目中,有一刹那帝天似乎听到了川河哭泣的声音。没等他安慰,秦兮已经自己笑开了:“不过没关系,我帮他看。” 帝天也跟着他笑起来。 天边的灰白逐渐扩大,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来,原本暗沉的天空泛出了些微的橘,光芒破开层层白云落在山上树上屋檐上。 那点光芒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包裹了整个天空。 “这下天可真是亮了,快去穿衣服我带你出去。听说早晨的美人湖可是苏城的美景之一。”帝天揉揉他的头笑道。 秦兮从椅子上蹦起来,飞速地穿好了衣服,那些悲伤痛苦悄无声息地被压在了心底。 苏城的美人湖算得上人族的十大美景之一了。 初起的金乌倒映在美人湖上,像是打破了的碎金落在了湖面,抬眼一望就是金灿灿一大片,美得不似人间。 秦兮在湖心亭中四处蹦跶,累了后就跪坐在长椅上以手垫着下颚,百无聊赖地数着湖中三三两两的锦鲤。 其中一只锦鲤看着已经上了年岁,游曳在他眼前久久不去。 秦兮手里变出一把吃食,一点一点地往下撒,引得鱼群争相来抢。 只有那只上了年岁的锦鲤,鱼群一过来它就离开,等到鱼群离开了又重新回来。 秦兮歪着头看它。 “看什么呢?”刚从隔着一条街的包子铺买完包子回来的帝天从怀里掏出包子递给他。 秦兮顺手接了过来,咬了一口含糊道:“那条鱼好奇怪。它不抢吃的但也不走。” 帝天草草看了一眼就被他大开的领口移走了注意力:“秦秦我怎么说的,你又脱狐裘了是不是?” 秦兮瘪瘪嘴:“好重。” 帝天把他领口整理好又给他系好了狐裘,拉着脸说:“不能脱。” 秦兮鼓了鼓嘴,三两口吃完包子,随后把剩下的一个塞在了帝天嘴里:“好了啦。” 帝天被他塞了个猝不及防,差点呛死,他咬了一口随后问秦兮:“吃饱了?” 秦兮点点头:“留着肚子等会儿吃好吃的。” 帝天想想也有道理,就自个吃完了剩下的包子。 两人破开逐渐喧闹的人群,帝天拉着秦兮的手,十指相扣带着他走在已经布满了人的街道上。 各色各样的花灯摆在小摊上,秦兮看到一个很是喜欢的龙形花灯,立刻凑上前开开心心道:“大哥,我要这个。” 帝天掏钱给了小贩,小贩点头哈腰地道谢,随后问:“这位公子可要题字?” “题字?” “是啊,在上面写些愿望,很灵的。写好后在前面木桥那放掉,苏河四通八达,要是运气好还能重新遇到自己许下愿望的花灯。” 听他这么一说秦兮立刻来了兴致:“这个好玩。” 他又挑了一盏花灯,随后从小贩手里接过纸笔递给帝天:“大哥,你也来。” 帝天拿他没办法,只能写了。 秦兮想了想,一肚言语最终成了四字——都似今朝。 帝天伸头刚想看看他写了什么他就抢过花灯去前面放了。 花灯顺着水流越行越远,逐渐就看不到影子,帝天附在秦兮耳边问他:“秦秦你写了什么?” 秦兮连忙摇头:“不能说的,说了就不灵了。” “没事的,你和大哥说,大哥帮你保密。” 秦兮咬死了不松口:“我不说。大哥你再问我要闹了!” 帝天只得放弃。 两人在街市上又逛了一会儿,等到差不多午时了就回客栈准备吃饭。 第40章 苏家苏淮(二) 时逢花灯节,苏城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午时刚到,客栈里已经差不多没了位置。帝天扫了一圈才从靠着角落的位置看到一桌空位,他赶忙叫秦兮过去先占了位。秦兮刚走过去,无数人的眼神就似有似无地黏在了他身上,低低的议论声响了起来。 秦兮一头雾水地在位置上坐下,等帝天过来了就小声问:“为什么他们都在看我们啊?” 帝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朝着隔壁桌一瞥。 单独坐在窗边角落的公子哥察觉他视线朝着他笑了笑。 客栈内的议论声更加多了。 最后还是店小二看不过眼了,送菜时隐晦道:“两位公子,那个公子不大……干净。” 秦兮莫名其妙:“什么叫不干净?” 店小二小心地瞅了一眼:“就是……就是喜欢男人。” 秦兮依旧莫名其妙,没等他再问,店小二已经避灾似得走了,速度飞快,似乎慢了一会儿就会被那位公子传染一般。 “喜欢男人怎么了?”秦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这就不干净了?” 帝天夹了一筷子的杏仁酥给他:“先吃。” 动了没几筷子,客栈内突然吵闹了起来,门口传来店小二谄媚的恭维声:“哎呀这不是刘少爷吗,今日要吃点什么菜?” 被称为刘少爷的是个壮硕男人,看着比帝天还要高上一点,身材很是魁梧,穿金戴银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看着家境应当不错。他进客栈之后环视了一圈,看到秦兮他们隔壁桌单人坐的公子哥立刻大笑起来:“这不是苏家二少爷吗?怎么,今日没去和你的那些相好的厮混?” 方才朝着帝天笑了笑的苏淮憋红了脸,低下头没说话。 嘲弄的眼神在他身上流连不去。 刘少爷本名刘建,是个当地一霸,但是他欺男霸女的事情倒没做过,还是个颇有底线的当地一霸。 刘建朝着苏淮就走了过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着问:“怎么搞男人我还真没听过,你要不给哥儿几个示范示范?” 苏淮气得满脸通红,终于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你别胡说!” “哟,还恼羞成怒了?” 大堂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苏淮气急甩开他手就要走,刘建在他身后贱兮兮道:“小二快来洗洗苏二少爷走过的地。” “你够了没?”帝天霍然起身看着刘建,“都生而为人何必如此?” 刘建嗤笑一声:“他算得上人?他娘都说他是个喜欢男人的怪物。是吧,苏二少爷?还是说……” 刘建的目光在秦兮身上转了转:“你们也是兔爷儿?也没准,毕竟你看这小少爷还真的颇有姿色。” 帝天一把抓住他的脖子,冷冷逼视他:“闭嘴。” 刘建身旁的家丁都没来得及回神就见刘建被挟持住了,登时明白这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物,高声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苏淮轻声道:“公子,算了吧。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你们看着不是本地人,别因我牵连进来。” 帝天对刘建冷声道:“道歉!” 刘建死死咬着后槽牙:“你堵得住我的嘴,堵不住这天下的嘴!” 秦兮拉拉帝天的衣角:“大哥……” 帝天松开他:“别让我再看到你,现在滚!” 刘建狼狈地拉着自己领子往前踉跄了几步,对着身后的家丁一招手:“走。” 苏淮上前朝着两人鞠了一躬:“多谢二位。” 帝天坐回位置上给他倒了一杯茶:“坐吧。” 苏淮依言坐下。 发生这事食欲都去了大半,秦兮趴在桌上看着周遭暗中盯着他们的人们,茫然道:“为什么都要这样?阿福也是,你也是。难道生而为人便是相互为难责难吗?” 帝天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店小二战战兢兢地靠过来:“两位客人,你们的房间……” 他没说完帝天都知道他的意思了。 “我们不住了。” 店小二缓缓输了一口气,随后又感觉自己表现得太过,忙不迭走了,秦兮在他身后看着他莫名轻松起来的背影,喃喃道:“三族分开会不会好点呢?” 帝天给了他脑袋轻轻一下:“想什么呢?” 秦兮嘟起嘴,不高兴地坐在位置上。 苏淮叹了口气:“两位不该管的。这浩荡天下,以单枪匹马之力终是难以堵住那些悠悠之口。两位这是引火上身,偏向险中行。我喜欢男人这件事情被人知道之后,我的朋友都纷纷和我断了联系,生怕也被冠上怪物的名声,世道如此而已。” 周遭的窃窃的目光看得秦兮很不舒服,他伸手去抓帝天:“大哥,走吧。” 帝天无可奈何,他能胁迫刘建道歉,但是挡不住天下如刀似箭的恶意目光。 就如苏淮所言,这昊昊天下,你挡得住那些悠悠之口吗? 那些无处不在的恶意和偏见,那些看怪物似的目光,普天之下,谁不是在顺着世道走呢。阿福是这个世道的牺牲品,苏淮亦是。在这天下,你的非同寻常就会成为所有人冷待你,歧视你的缘由。 “苏某原因害两位公子失了住所,若是两位公子不嫌弃,可以先随苏某回去。”苏淮愧疚道,“虽然在苏家也是冷待,但是小院还是有的。” “那叨扰了。”帝天看看秦兮,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在苏城苏家算得上是第一大富商了,苏府大得出奇,听闻苏淮带了人回来,大半家人都跑出来看,一个个目光冷冷的,像是在看怪物。苏母捻着新买的手帕,柳眉一皱就不客气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在外头乱搞也就罢了,还带着人回来!” 苏淮憋红了脸:“母亲……” 苏母抬手挡住脸:“别叫我母亲,当不起。真是造孽啊。” 苏淮脸色瞬间惨白,他惶惶然低下头,默不作声地贴着墙站。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们站成一排,齐刷刷地抬着眼看着他,目光诡异像是在看一个怪物。苏母唉声叹气,长长的指甲指在苏淮脸上:“你……你真是给我丢人,还不快进去。” 苏家二妹连忙扶住自己母亲,细声细气地劝:“母亲您别动气,和他置气伤的自己的身子,何必呢。” 苏母扶着她的手:“还是珠儿懂事,你们都学着点。” 周遭的苏家兄妹们齐刷刷地低下头,用眼角瞧自家二哥。 “罢了,你们进去吧。”苏母说。 苏淮一抹通红的眼角,像个木偶似得转身带着秦兮和帝天往自己偏远的小院去了。 虽然苏家不待见这个给他们丢人的二少爷,但是吃穿用度上没敢缺斤少两,小院虽然偏僻但该有的都有,苏淮苦笑着带着两人去小院的客房:“二位别介意,虽然我母亲说话是难听了一点,但是她不会为难客人的。” 秦兮瘪着嘴:“你母亲每天都这样骂你吗?” 苏淮摇摇头:“今日说话还算好听了,寻常时候说话更难听。” 他给两人弄好了床铺又在屋内点起了熏香:“二位就在这住下吧,虽然偏僻了点,但是也清静。若非必要的话二位还是别去主宅,那里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整顿好两人的房间,苏淮就走了,独个去见他母亲了,约莫还是去挨骂。 秦兮在他小院里逛了逛,发现苏淮还在角落里养了一只黄狗,看见他立刻晃着尾巴“汪汪”直叫。 “乖,大哥等会儿带你出去玩,别去闹人家的狗!秦小兮!”帝天头疼地看着追着狗满院子跑的秦兮,感觉自己这不是找了个伴侣,这是找了个祖宗。 第41章 苏家苏淮(三) 秦兮撵着狗追,吓得黄狗缩在帝天脚后瑟瑟发抖,唯恐这个奇奇怪怪的人等会儿又来和自己闹。帝天一边护着黄狗一边一把抱住秦兮哄他:“好了别折腾人家的狗了,你要是想摸等会儿大哥给你去买个兔子,大哥有钱,买十只放魔族给你养着,成不?秦兮?秦小兮?” 秦兮鼓了鼓腮帮子:“我就想摸摸它。” 黄狗哆哆嗦嗦地缩着不敢动。 帝天看他安分下来便放了手弹了下他额头:“你看你把人家吓得。” “听珠儿说那怪物带了两个男人回来,阿泉你走开,我倒要看看长得什么样子。” 院墙外少女黄鹂般清脆的声音传了进来,间或夹杂着几声推搡声,阿泉唯唯诺诺地喊:“八小姐你就别为难我了。” 被阿泉称为八小姐的少女不耐起来:“你给我让开。” 随后“啪”的一声从院外传了进来,伴随着几人急急切切的脚步声。阿泉慌慌张张地爬起身追在她们后头:“八小姐!” 这声刚叫出来,下一刻秦兮就见院内来了人,为首一个红裙白袄的少女,头盘元宝髻,发带金步摇,三分傲七分娇,看着倒是颇为赏心悦目,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模样的少女,说是千娇百媚倒也不为过。 少女一进来目光就在两人身上一扫,见着秦兮着华裳踏金靴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先露了三分厌色:“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还不嫌够,现在还一次带着两个男人回来,有这种二哥真是给我丢脸。小兔子,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苏家大门是不会允许一个男人进的。” 看着她的模样这话应当是对自己讲的,然而秦兮着实没有听懂她的意思,莫名其妙地指指自己:“你在和我说话?” 跟在她们身后进来的阿泉畏缩地站在一旁:“八小姐您别闹了,让老太太知道您打扰客人会不高兴的。” 苏恬“啪”地给了她一巴掌,柳眉一竖:“谁给你的胆子,拿老太太压我?!” 阿泉站在原地不敢吭声,苏恬作势还要再打,却被秦兮一把抓住了。秦兮怒冲冲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凶?” 苏恬活了十几年,这苏府的人谁不是供着她哄着她,连声音大点都不敢,现在被这么一吼便有些愣了,随后便怒冲冲地柳眉一竖,葱白的手指指着秦兮:“你算哪门子东西,居然敢说本小姐凶!” 秦兮昂首挺胸:“你就是凶怎么还不让人说了?” 被他挡在身后的阿泉战战兢兢地扯扯他衣袖,低眉顺眼地说:“公子算了,八小姐得了缘由又会和老太太告状的,我倒是不打紧,可我怕她们为难我家公子。公子已经很委屈了,再为了我开罪八小姐我担心……” 她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思来想去心里也有点委屈了。 主仆二人在这苏家受尽多少白眼冷待,不是不清楚只是没敢细想。那些委屈一点点沉淀在心里,活似藏在黑衣下的干涸血迹。 她有什么错处?她家公子又有什么错处? 想到最后阿泉眼眶都红了,那些委屈措不及防地涌上心头,让她平白生出几分怨恨。她没读过大书,也不知什么礼义廉耻,可是喜欢一个人就有错吗?她家公子不曾偷不曾抢,待人和善温柔,举止优雅不比任何一个公子哥差,为什么就要受这些委屈? 她家公子不委屈,她替他感到委屈! “八小姐,你实话说这些年我家公子有亏待过你吗?作为家里的小小姐,你年幼的时候是谁带着你玩,你想要什么是谁二话不说让给你,你有一点头疼脑热的是谁忧心忡忡地守在你床前?!这一点一点你都忘了吗?他人说二公子错处,你不应当的!你为什么不仅不护着你二哥,你还帮着那些人诋毁他?!二公子有委屈他不说,你们难道就看不出来吗?他没偷没抢只是喜欢的人特别一点,他又错在哪了?” 长年累月的委屈和不平突然就爆发了出来,阿泉抹着泪指着苏恬,声声质问让苏恬乱了方寸。听着她的问话苏恬却一句也回答不上来。 她温柔爱笑的二哥是什么时候在他心里妖魔化了呢?苏恬茫然地想,好像是她听到别人嘲讽他是个怪物的时候。 那一天开始,她开始厌恶他嘲笑他,和着别人一起讽刺他丢了苏家的脸。 她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 苏恬溃不成军地往后退。 被匆匆叫回来的苏淮张口难堪地叫了一声“八妹”,随后表情几变:“苏恬……” 苏恬看着他沧桑了不少的面容和鬓边的白发,茫然地想,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时候她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就是她的二哥。大哥早逝,她的二哥担起了照护弟妹的重任,只要她们想要的,她二哥都会满足。 她想要母亲买给二哥的和田玉,二哥二话没说差人送到了她屋里。 她曾经想,二哥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可是直到她二哥被千夫所指,她也未曾和小弟一样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 看着躲在苏淮身后的九弟苏缓,苏恬突然发现自己当不起二哥的一句“八妹”。 他们本应该是他身后最无坚不摧的盾牌,现在却成为了伤他最重的矛。 苏恬抹了一把泪,复杂地看了一眼苏淮扭头跑了。身后的侍女们立刻三三两两地往上追。 苏淮看着她,最终叹了一口气,朝着秦兮和帝天道歉:“对不住两位公子了,八妹年幼受娇宠,有点过度骄纵了。” 没想到帝天却摇了摇头,另有所指:“我倒是不觉得。” 经过苏恬这么一闹,秦兮也失了玩闹的兴致,帝天见他情绪不高便带着他一起去游湖。 热心的船家收了钱又帮着二人找了个歌声委婉动听的歌姬,这才喜笑颜开地去继续拉客人了。 泛舟湖上,求的就是一个心境。 碧波白雪船内品茗,本该放松的时候秦兮思绪却随着茶水的雾气飘飘荡荡走了。 他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帝暝的事情,想起了沧龙,想起了许多死去的人, 魔族,神族,人族一一从他脑海中划过,他突然就想,这一切是不是错了。三族一直呆在一起,那人族的背叛,野心,会不会让魔族和神族也变了样子? “秦兮?秦兮?” “啊?”秦兮蓦地回神,“怎么了?” “该是我问你,”帝天弹一下他的额头,“在想什么?” “没什么。”秦兮抬起茶盏掩饰自己的出神。 帝天虽然觉得他有事情瞒着自己,却也没有往深处想,单纯地以为他可能是有点不高兴,便没有再问。 溯世多年前所窥见的一鳞半爪的宿命在当时当下些微显出了痕迹。 第42章 苏城苏淮(四) 舟行水上,水行江中,歌姬婉约而凄凄的声音顺着江雾徐徐飘荡,每个字都像是经过ji,ng心筛选的玉珠掉落在玉盘上,连带着神思都顺着一起飘远了。 帝天温了些酒,斟在白玉似的玉杯中,他还没说话,走神了的秦兮已经自个拿走一杯下肚了。帝天忙不迭道:“这是——!” 秦兮懵懵然看向他,眼中满是重影,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也摸不准哪个才是真人,失了焦距的水蓝色瞳孔像是一汪泉水干净澄澈得让人不愿玷污。 “酒……”最后一个音还是迟了。秦兮头晕眼花,茫然地坐在原地看着他,张张嘴没发声,帝天却看出他在叫“大哥”。帝天怕他摔,连忙放下酒杯去他身旁扶住了他,听见他靠在自己胸口上,很轻很轻地说了句“大哥我怕”。 所有的隐忧痛苦都在这一杯温酒后决了堤,秦兮把头埋在他胸口,扒住他的衣领颤抖着说:“大哥我怕。” 凄婉的歌声顺着江风吹了进来。 “十三年中岁月老,江上故人辞故人……” 字字句句哀哀切切,绕着的音似乎就和秦兮过不去,悬空绕着他余音不绝:“妾欲与君约白头,却不知君另有他欢……” 秦兮紧紧攥住帝天的衣领,痛哭出声。 帝天把他搂在怀中,感觉胸口的衣襟一点一点shi透了,那声声哀戚的痛哭终于让他感觉整个心都揪在了一起,他轻轻吻着秦兮的头发,低声哄他:“别哭,大哥见不得你哭,你一哭大哥心都碎了。怕什么,大哥一直在,就算是以后老了,你不要大哥了,大哥也会呆在离你最近的地方,一直守着你。所以没什么好怕的,该要怕的是大哥才对,我的秦秦总是那么年轻好看,若是以后有别人喜欢上你怎么办?” 沧龙死时秦兮不曾哭,因为沧龙死,六器散,已经没人护着他了,即便是跌跌撞撞磕磕绊绊他也要走下去。 可是现在,就在这水天一色之间,他却在帝天怀中嚎啕大哭,似乎一切的悲欢都宣泄在了这一场大哭中。 帝天抱着他,隔着帘子看着外面歌姬隐约的倒影,听着秦兮一声声的呜咽,这一瞬间所有的y谋都不足为虑。 “别怕秦秦。”轻柔的吻落在秦兮的头顶,唇上的温度却似隔着皮囊烫到了灵魂深处。秦兮哽咽着抱住他,抽泣小了下去,他闭上眼,感受着环绕在周围的温度,渐渐睡着了。 江风顺着帘子的空隙钻了进来,却被一个人隔在了外面,帝天脱下自己的披风包裹住秦兮,就这么抱着他坐在舟上,任凭江水带着他们到江心。 天幕逐渐拉了下来,橘红色的火烧云燃遍了半亩天空,歌姬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她悄声提醒:“公子可以回去了,再晚些江上会冷的。” 秦兮在帝天怀中动了动,迷茫地睁开眸子,愣愣地看着帝天好一会儿才捂住了额角:“大哥,头好痛。” “回去吧。”帝天回了一声歌姬,随后伸手轻柔地按着秦兮的额头,“让你速度那么快,我都没来得及说你就喝下去了。” 秦兮靠在他身上:“我不管,你给我揉揉。” “好好好,给你揉揉。”帝天低低地笑了两声。 漂泊的船只总算是靠了岸,帝天牵着秦兮下了船,又给了歌姬些银子,在她的目光下和秦兮消失在了灯火阑珊中。 夜晚的苏城比之早上更加热闹,尤其是今日还是花灯节,更是人山人海。秦兮一边看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和小吃,一边被帝天牵着往前走。 他的目光从来不用落在前方,反正有帝天。 卖糖画的小贩周围围了一圈的人,多数是六七岁的小孩。秦兮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小贩随手一浇一个兔子就成型了,有鼻子有眼的,还挺好玩。他立刻问:“能画人吗?两个!” 小贩一看他们衣着非凡,立刻连声应了,秦兮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自己的两个糖画,美滋滋地把自己的递给帝天,把帝天的拿在手里一下嘴吃了。 帝天摇摇头无奈道:“拿错了。” 秦兮一边吃一边拉着他往前走,随口解释:“没错啊,这样入了肚子,你就是我的,我也就是你的了。” 帝天失笑:“好好好。” 秦兮回头朝他一笑,水蓝色的眼眸在烛光中熠熠闪耀,像是被烛火点上了温度,灼灼烫人心魄。 帝天默默咬了一口糖画,感觉非常甜,都甜到心窝里去了。 远处突然传来无数惊奇的叫声,断断续续连成一片,秦兮拉着帝天顺着声音找了过去,在万家灯火中看到空中升上了无数明灯。那些明灯像一颗颗星宿,在暗下的夜幕中显得十分亮眼。 呆在秦山的那么多年,他几乎屏蔽了人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十分惊喜,便也跟着人们叫了起来。 他在看灯,而灯下的帝天却在眼也不眨地看他。 星灯飘了满天,都遮盖住了星斗,在众人的目光下星灯逐渐越来越小,最终消失成了小小一点。 秦兮一回头就见帝天从身后变出了一只星灯,在他欣喜的目光下递给了他。 星灯要题字,题字了才能灵验,秦兮拉住帝天的手附在自己的手上:“大哥我们一起写!” “好啊,写什么?” “嗯……”秦兮思来想去纠结了老半天才决定,“大哥永远陪着我。” 帝天依言把这他的手在星灯上一笔一划写了下去。写完后秦兮双手捧着星灯,和他一起放飞了。 “十年之后,五十年之后,百年之后,大哥都要一直一直陪着我。” 秦兮闭起眼,学着那些人的样子心中默默道。 帝天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秦兮立刻拍开他的手叫道:“大哥快许愿!” 帝天无奈地闭上眼,心中默念:“只要秦秦一切都好,只要他一切都好。” 星光之下,人潮之中,无数的喧嚣都归于了寂静,那些哭过笑过的痕迹在岁月中悄然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就一两个妹子,不过还是要说明一下,其实世界上还是蛮美好的,虽然生命短暂如昙花一现,但是人性中也有很多美和善。秦兮这里的心态只是他所看到的,见到的多数都是人性卑劣的一面,包括苍暝一事中苍暝的权力欲望,还有苏家多数人的冷漠,也就是因为这些,才会有后面的剧情。 而在这里开始,帝天和秦兮之间大家想必也看出来了,两人的视角有了很大的分歧点,帝天所看到的都是人性中的善和美,而经历过苍暝一事的秦兮却只看到了人性中的恶和贪。这两者的矛盾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剧情。 唉,好好一个设定被我毁的不成样子了,不过我会加油的,还有,再次谢谢你们,你们是我写下去的动力,笔芯 第43章 宁文来信 时至深夜,苏城终于在喧闹一天后归于沉寂,只有更夫的声音自远及近地传进小院。室内烛火已熄,残留着些微温热,稍微驱散了冬日的寒气。 秦兮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丝毫没有察觉到床上的另一个人已经下了塌。帝天悄悄掀开被子,起身的时候回头给他提了提被褥,随后走到窗边抓起信鸽。信鸽“咕咕”叫了两声,乖乖蹬腿让他取信。 信来自魔族,是宁文写的,一贯的平铺直叙,开头把魔族最近的事务潦潦说了一遍,中间间或夹杂着他的抱怨,最后话题倒是转到了神族身上。 “神族近日有巨变,镜湖一事后帝斛脱颖而出,现在几位神族长老都在考虑换人。” 帝天眉心一皱,他和帝咏其实算不上熟识,撑死也就是见过几次的如水之交。帝咏不似帝衷沉稳,他自幼风风火火然而却是个少见的性情中人,帝天听过他的不少事迹,对他也了解一二。按照他的个性确实不适合神王这个位置,不过现在就换人是不是太急了些? 况且神王之位牵连甚广,帝斛此人到底如何他们谁也不知。 “若是不出意外,景炽大婚轩昊和帝斛也会去,几位神族长老的意思是换人之事暂且缓缓,由你和人皇先观察观察帝斛,最后看看他能否胜任。” 帝天暗骂一声:这群人真会给自己找事情做。 信鸽“咕咕”叫了两声,在窗台上来回踏步走了三回了,歪着头豆子眼无辜地看着他。帝天回了信说自己知道了,就让信鸽带着信走了。 床榻上的秦兮依旧睡得死沉,帝天看着他无邪的睡颜耳边却又响起了船上的那两声“大哥我怕”。他毫无缘由地想起了自秦兮离开秦山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种种痕迹都和当初的帝暝之乱天衣无缝地衔接了上去。 被禁锢在石窟中的泰阿和杳无音讯的溯世,都在冥冥中把事情引向了人为。这人既要能通过某种手段得知帝暝的事情,又要可以避开人耳目,并且还要知道秦兮离开了秦山。 秦兮离开秦山时候尚且是幼儿面貌,看到的人虽然多,但是都没把他往秦主上面想,这个人既然能知道秦主离开了秦山,那他必须是见过秦兮幼时样貌的。然而便是连三王都不曾见过,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帝朝之事也和此人有关。 帝天披着长毛披风,在冷风中思绪一点一点清晰起来。他想起了自己在神族藏书殿中看到的关于帝朝一事的记载——帝朝带吃食入秦山,翌日于山下发现其浑身鲜血,似为秦主所伤。三日后,帝朝逝,秦山封闭。 “秦秦的记忆绝不可能是他自己封印的,我了解他,按照他的性子,便是自己疼死也不可能愿意忘了沧龙。”s,he日的话凭空出现在他脑中,真相已经近在眼前了。 能在帝朝带的吃食中动手脚的,那必然是神族高层中的某一个,想到这里帝天也明白了为什么人皇和他父亲的谈话永远避着神王——那时候人皇已经在怀疑了。 想通的一瞬间,帝天不寒而栗。 何等的心机手段,才能从百年以前就开始布局筹谋。 冷风顺着领口进来,冻得他浑身一个激灵,烛台已经失了余温,窗外的天色稍微亮了点,再过几个时辰,天光就会破开厚厚的云层钻出来。 榻上的秦兮迷迷糊糊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就伸手去摸身旁的人,谁知抓了个空,他糊成一团的脑子清醒了不少,声音低低虚虚的:“大哥……” 听见他的动静帝天立刻把披风挂在了屏风上,伸手握住他的手,低声哄:“大哥在。” 秦兮要往他身上扑,帝天只能凑近了由着他抱住自己的脖子,他感觉秦兮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没一会儿就又睡了回去。 “别这样睡。”帝天哭笑不得地让他躺回床上,结果秦兮愣是抱住他不撒手了,帝天只得和他一起在床上躺下,伸手艰难地给两人盖紧被子。 被子是刚晒过的,还带着一股子的阳光味,松松软软的,帝天和秦兮并头躺着,距离近的都能数清楚对方的睫毛了。明明是冬日时节,可周围就是无端地燥热了起来,秦兮的每一下呼吸都像是带了火,让他浑身发热。他伸手想掰开秦兮的手结果发现怎么弄都弄不开,只能作罢盖着棉被等天亮。 这木板的雕花真好看。帝天百无聊赖地想,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从秦兮脸上移开。 他在这里忍受着同床的燥热,远在神族的轩昊却一不小心和帝斛生米煮成了熟饭。 两人酒后失德,莫名其妙地就滚上了床,还莫名其妙地做了少儿不宜的运动一整晚,天一亮醒后的两人看着没穿衣服的对方齐齐懵逼。 轩昊从耳根开始红了个透,却碍于浑身酸痛动都动不了。 帝斛也尴尬,一个劲地道歉,说自己“有辱斯文”,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的样子,轩昊见他着实自责,便轻笑道:“不要紧,反正我喜欢你。” 他的直白倒是吓了帝斛一跳,帝斛好一会儿没说话,轩昊的一颗心刷拉就冷了下来,他垂下眼,悄声道:“若是你觉得恶心那就走了,我不缠着你。” “不是的,”帝斛连连摇手,脱口道,“我……我也喜欢你。” 话刚出口帝斛脸就红了,他尴尬地伸手想去碰一下轩昊,却又像是不敢,手举在那边放也不是藏也不是。倒是轩昊大大方方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顺着两人交握的双手传了过来。 轩昊眉目一弯,轻轻笑出了声:“若是让帝天知道,可能是要气死。” 见帝斛不明所以的样子,他解释道:“帝天喜欢秦兮,就像我喜欢你一样,可他不敢说,他怕自己成为秦兮的负担,怕自己死后秦兮抱着以前的记忆郁郁寡欢。” “那秦主知道吗?” 轩昊笑道:“应当是知道的。若我是他,也就想只要当下,纵使以后帝天身死魂灭,至少两人还有千年时光可以共度。帝天就是想得太多。” 第44章 山匪血衣(一) 想得太多的帝天伴着聒噪的心跳声过了一宿,躺在床上眼睁睁地见窗外的天色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院外传来路过的仆人的说话声,由于隔得略远,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怎么真切。就在这有如蚊吟的声音下,秦兮从梦魇里醒了过来,他揉揉眼睛,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大哥”。 对于一夜的煎熬,帝天一句话也未曾提,他在秦兮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快起来,我们今天去和苏淮告个别,再耽搁下去到时候赶不上景炽大婚。” 秦兮乖巧地“哦”了一声。 两人穿好衣服就去找了苏淮告别,苏淮原本还以为两人会多住一些时日,没想到今日就准备要走了。他在自己房中翻来覆去找了好一会儿才从箱子里翻出一些旧物和珍藏的古画,转头就要把古画送给帝天。 “这怎么好意思。”帝天连连推脱,苏淮硬是往他怀里塞,见着实拗不过苏淮帝天才收下了一幅,其他的说什么都不能再要了。 苏淮只得作罢,把剩下的古画珍而重之地放回了箱子里。 离开之日艳阳正好,连树叶都是暖融融的,日光穿过枝叶留下斑驳的光影。秦兮和帝天就站在光影下和苏淮挥别了苏淮。 苏淮身旁跟着苏缓,站在苏家大门前望着他们远去。 在马车即将消失在拐角的时候,帝天瞥见躲在苏家大门后的苏恬悄然探出了头。 马车停停走走了几天,不知道是不是苏淮这件事情的原因,帝天总觉得秦兮情绪不高,即便是嬉闹的时候眸子里也藏着一股子的沉郁。 当天夜里他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波澜壮阔的海平面上隔着一段距离望着秦兮。 秦兮背对着他,万顷碧波咆哮着在他脚下翻腾。四海奔流,万山俱震,连着朗朗晴空都在刹那灰暗下来。 他张嘴去叫秦兮的名字,秦兮回头最后看了他一眼,身上飞散出无数飞蛾似的团团白光,最终消失在了他眼前。 帝天满头冷汗地醒了过来,他起身倒了一杯水强压下无由来的担忧,坐在窗边冷静了许久。 更深露重,人静夜深。被噩梦吓醒的帝天这会已经没了睡意,他打开随身带着的《上古玄秘书》兀自看了起来。 叩叩叩叩―― 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有人在门外疯狂拍打着木门:“放我进去!救命啊!放我进去!” 索命似的声音吓醒了秦兮,他麻溜地下了床赤着脚就缩在了帝天身后:“大哥……” 帝天刚要去开门,敲门声骤然消失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味道,帝天拿开秦兮抓着他的手:“没事你去睡觉,大哥去看看。” 秦兮摇摇头,铁了心要和他一起去。 帝天打开门一看,屋外空无一人,只有那一股女子脂粉的甜腻味道在鼻尖久久不去。 第二天下午帝天和秦兮就听说城内又丢了人,丢的是一个卖猪r_ou_的大汉,体型彪壮健硕,昨夜和自家娘子说去买酒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家媳妇问遍了左邻右舍,就是没有半点消息,偌大一个人像是直接人间蒸发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有的说这是狐妖作祟,有的说这是冤魂索命,猜测各式各样不一而足。 这已经是这段时间来无故消失的第十六个人了,事情闹得太大当日已经成为人皇的帝玄就过来了,他循着卖r_ou_大汉的最后踪迹,一路找到了秦兮他们住的客栈,看到帝天和秦兮还颇为惊讶:“秦主。”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神魔劫 作者:叶槐卿 第11节 秦兮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帝天问他:“过来查案?” 帝玄揉揉额角:“是啊,失踪的太多了闹得人心惶惶的,不早点解决不行――你们有线索没?” 帝天就把昨夜的事情说了,秦兮在他身后探着头问:“景炽呢?” “景炽这件事情闹得太大了,我禁了他足免得出事。他现在和孙敬一起在宫里。” 秦兮应了声,又悄悄说:“我感觉事情不对。” 这话一出两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帝玄不确定道:“秦主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秦兮摇头:“那倒不是,只是能在我眼皮底下带走人的,除了六器我实在是想不到其他人了。” 六器缺一,也就是很有可能他们能找到溯世的踪迹。帝天欣喜之余却也有点淡淡的不安,有一种来自直觉的危机感。 然而事情已经到这个节骨眼上了,除了迎难而上似乎没有其他多余的岔路了。 这件案子离奇古怪,十六人没有任何共同点,体态特征,外形样貌,皆是各不相同,其中有书生有屠夫,甚至连为束冠的孩童都有,失踪的地方也是天南地北,相差甚远。 事情就此似乎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不可能,就算是怨灵索命也不会东一个西一个的,他们之间一定有一些共同的地方,只是我们没发现。”帝天低着头仔细观察几人的面貌。 秦兮伸手拉拉他的衣角:“大哥,那天除了浓重的脂粉味之外还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甜腻厚重,很像桑扶花的味道,但是又比桑扶花浓。” 桑扶花…… 帝玄下意识抬起头:“秋野山。秋野山上有花名白素,味道厚重甜腻,喜缠绕树木而上随后生根,味道也和桑扶花很相似。只是……秋野山上有匪患。” 秋野山位于城外,夹在三城两水之间,满地野草泛滥,景色说不上多好。不过它有其他地方都没有的土特产――匪患。山上聚集了一堆游手好闲碌碌无为的流氓,和当地的野草一样日渐壮硕。又由于秋野山山体陡峭,地势险峻,易下难上,因此剿匪这件事情就长长久久地耽搁了下来。 “那这样,”帝天想了想说,“我们三个先乔装偷偷上去看看情况,先解决失踪问题,寻寻有没有溯世的影子。” 对于他的话秦兮从不反对,帝玄想想现下情况也只得如此也就什么都没说。三人变了个模样悄无声息地溜上了秋野山,一路走来漫山遍野都是古怪的静寂,人声不问,鸟雀无影,只有空气中浓郁的白素花香萦绕不去。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秦兮扮成了一个樵夫的模样,弯腰驼背悄声问。 回应他的是诡异的寂静,不知何时,紧跟在他身后的脚步声已经失去的踪迹。 偌大天地唯他一人。 第45章 山匪血衣(二) 萦绕在鼻尖的白素花香气越发重了,秦兮感觉眼前像是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雾,什么东西都看不真切。他不自觉停下了脚步,环视缭绕的烟雾,大声叫道:“大哥!” 声音顺着风一路紧赶慢赶地到了山谷拐弯处,又被岩壁挡了回来,在他耳边一声又一声地回响。依旧没有任何其他人的影子,似乎整个山谷在某一刹那空了下来,帝天和帝玄都没有任何预兆地消失了。 清脆的泉水叮咚声从山谷内传了过来,顺带着捎来了轻轻的哼唱声——隔得太远听不清楚,但是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子。密密的树林枝桠交映,秦兮顺着声一路拨开层层树叶寻了过去,边走边叫:“有人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终于拨云见日,密林似乎到了尽头,树木r_ou_眼可见地少了下去,紧紧相随的白雾渐渐散开了,露出被大片树叶掩盖住了的大宅子。宅口立着两个石狮子,门是深红色的,门环把手刻着老虎,红色朱门上方横着一块牌匾,上写“林家”两个大字,字上漆金,应当是个颇有地位的家族。 歌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和着里面的流水声,清透而直入人心,可是整件事情都透着古怪,秦兮便有些踌躇。他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知道自己涉世不深容易被骗于是也不大乐意去主动地和人打交道。 往常很少出现这种情况,就算有也有帝天在他身旁。 只是现在除去这古怪的大宅子外渺无人烟,帝天也不知道去了哪现在怎么样,若是打交道铁定只能他自己来了。 他站在林家门口愣是好半会儿没动,徘徊了好一会儿这才没了办法只得上前扣了扣门。 和着泉流的歌声停了下来,随后门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大门应声而开,露出一张俏丽的巴掌小脸,她未语先笑,声音轻轻柔柔的:“不知贵客远来,失礼了。” 她着青色长裙,外套白色丝绸大袖衫,裙摆垂地,翩然行了个礼。秦兮压根不知道怎么办,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年幼时还能手舞足蹈地比划一下,现在顶着少年面孔显然不合适了。 见他拘束女子也不在意,抿唇一笑拉住他的手,引着秦兮往宅子里走,一颦一笑皆是落落大方。 秦兮看着她白雪似的腕子迷迷糊糊中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翠色的珠帘垂下,窗边的案几上还放着翻了一半的《湘女记》,女子引着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茶水尚温,公子若是喜欢我再给你倒——家父和家母今日有事出去了,招待不周还请公子谅解。” 秦兮慌忙起身接过她递来的茶杯,感觉一股冷意顺着她的指尖在两人不经意的接触间传了过来,秦兮打了个寒颤——这女子冷得不似活人。 白素浓郁的香气来回在屋里飘荡,混入袅袅的熏香白烟中,女子在他对面坐下,一手托腮看着他,见秦兮半天没喝茶水便轻声问道:“可是不合公子口味?” 秦兮摇了摇头,目光不经意掠过她发上的金钗,血红的残影刷拉一下闪了过去,待他还想细看的时候女子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拔下金钗笑道:“这是家传的,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只有在大婚当日才能戴,今日本想乘着父母不在先试试,没想到来了公子。” 她的反应太过迅速反而显得一切越发诡异起来,秦兮怕她察觉,便捧着茶杯稍微低了头,装作在喝茶,目光却迅速在房内扫了一圈——没有铜镜。 看这里的装饰应当是闺楼,但是女子闺楼怎么会没有铜镜? “小公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呢。”女子轻笑。 “啊?”秦兮一抬头,“哦,就是在想我同伴他们——我们走散了。” 女子宽慰他:“不碍事,等我父亲回来我让他派人找找。” 雕花大床旁边还垂着一方淡蓝色帘子,后面似乎还有个小房间,秦兮瞥见问道:“那后面还有个房间吗?” 女子唇角的笑容有些僵,却又迅速恢复如初:“是的,都是些女儿家物件。” “我能看看吗?”秦兮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无礼。这句话似乎触到了女子的逆鳞,她眉心蹙起,厉色从眼角一闪而过。 “这……怕是不妥。” 秦兮无辜地看着她,倒也不纠缠:“那好吧。” 女子看着他再次安静了下来捧着茶杯安安静静喝茶,刚才的那句话似乎只是一时的好奇,眉梢的戾气便跟着寒风呼啦一下散了。茶杯见了底,她含笑上前斟茶。 略温的茶水注入杯中,趁着她没注意,秦兮以手臂略微压住了她的衣袖。她转身欲走,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后倒了下来,“砰”的一声混杂着瓷器的破碎声摔在了地上。 “没事吧,”秦兮急忙上前扶起她,看她扶着腰浑身shi淋淋的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刚才不小心压住你的衣袖了。” 女子拎着自己shi淋淋的衣裙,面色不大好:“公子稍等,奴家去换个衣裙。” 秦兮自然同意,松了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直到听不到脚步声,秦兮才去掀开了那个让他好奇的蓝色帘子,打开了小房间的门。 门后的房间装饰和外面差不多,只是占地面积不大,便是转身都嫌拥挤,秦兮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右侧靠墙处。 盘旋而上的白烟旁挂着一件红色嫁衣,宽袖窄腰裙摆宽大逶迤在地,秦兮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抓住它的袖子,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顺着衣袖传了过来。 ——是溯世的气息。 “公子,”女子一进来就见到这场景,面色顿时变了,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抓住了秦兮的手,强行拉住他要把他拖走,力道之大几乎不像个女孩子,“放手!” 秦兮一把挥开她的手,挡在嫁衣前直视她的双眼:“你到底是谁?这是哪里?这又是什么?” 女子死死盯着秦兮,眼角蔓延上一股黑气,她沉下声:“我是林语,这是林府,这个是我的嫁衣!我的!” 她猛地上前扣住秦兮的脖颈,速度之快秦兮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我的嫁衣!我的!” 秦兮抓住她的手腕,指甲狠狠陷了进去,蓝光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带着火炉的灼灼高温,烫得林语立刻松了手连连后退两步。 “我大哥还有帝玄呢?”秦兮揉了揉脖子,上前一步。 林语戒备地后退,脚跟撞在了木床的床脚,她低头看了一眼,随后又抬头直视秦兮:“你猜。” 秦兮抿唇没说话,神情冷淡。 林语衣袖一挥,原本浓郁的白素花香气散了下去,露出被掩盖的浓重血腥气,清雅庄园宛如斑驳的壁瓦般逐渐褪去,无数的黑色游丝如藤蔓般以缓慢却不容忽视的速度逐渐侵蚀了整个幻境。 四下满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秦兮的脚边就有一具,被挖出了半个眼珠子,死不瞑目地抬着头盯着秦兮,七窍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地面――这确实是匪寨,但是个已经被屠戮的匪寨。 秦兮仓皇退了几步,豁然抬首看向女子:“你……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女子笑着点头,站在满地尸骸之中轻声道:“他们毁了我,这一寨子的人毁了我。那我杀了他们,有何不可?你呢,难道你就不想吗,小秦主?” 秦兮匆匆摇了摇头,引来女子轻轻一笑:“不,你想的,你难道不恨他们使你失了沧龙?别骗自己了。我和你是一样的,我也恨!我在大婚之日被他们掳走,他们轮流侮辱我,我失血过多而死,他们拿草席一裹就把我丢下了山崖。山崖下好美啊,白素花缠绕在树上,白白的一大片,我残破不堪的身体成了它们的肥料,我的怨念也和它们一起生长,你说我该不该恨?” 秦兮望着她没说话,女子那张白皙的瓜子脸上流露出深刻的怨怼,就像是缠绕在树木上的白素花――树木不枯它们不死。她朝着秦兮伸出手,冰冷的指尖顺着秦兮的侧脸一路化了下去。 鼻尖白素花香气一闪而过,秦兮眼前一黑。 锣鼓声钻进蒙蒙亮的天色中,秦兮感觉自己刚睁开眼就有人闯了进来,是个年上四十的老仆带着几个丫鬟,见着还没梳洗打扮的他,老仆大呼小叫:“哎呦喂我的小姐,你怎么还没穿上衣服,来人快快快,江少爷可都在外面等着了。” 没等秦兮反应过来,七八个丫鬟已经按住他把凤冠霞帔往他身上折腾了,他有心反抗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动不了,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女子的记忆。 压着他穿戴完后老仆又给她打扮了一下,照着铜镜一看老仆眉开眼笑:“小姐今日当真是漂亮,江少爷见了铁定欢喜地走不动路。” 秦兮感觉心下无数的欣喜,他瞧见铜镜中的女子羞涩抿唇一笑:“是吗,张妈你可别唬我。” “哪敢啊小姐,”张妈捧着她的脸左右看看,“胭脂不够红,来人再给小姐上点。” 手忙脚乱完总算是出了门,一个丫鬟用红绸缎牵着他,一路去往大堂拜别父母。 秦兮占着女子身,顶着凤冠感觉整个脑袋都要被压掉了,他莫名其妙地泪别了父母,上了花轿。花轿颠簸着往新郎家去,过了小半时辰差不多,他突然感觉到花轿一震――山匪截轿了! 隔着帕子他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感觉有个人拉住了他的手,扯着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跑。 “站住!” 他们被人拦下来了。 秦兮看得见听得到却动不了,只感觉一声惨叫划破耳膜,尚且温热的鲜血jian到了他的脖子上。他不可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掀开盖头一看到处都是惨死的尸体,拉着他手的新郎半个手还在他胳膊上,正躺在地上死不瞑目地瞪着眼睛。 “啊!”尖叫声从女子的嘴里传了出来,前半段就这么匆匆过去了――女子吓晕了。 秦兮缓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吐出来,眼前就亮了,他一睁眼看到一间黑漆漆的屋子,四下无人,只有老鼠“吱呀吱呀”的叫声从黑暗中传来。他不自觉地缩了缩脚,用舌头抵着塞在嘴里的破麻布往外吐。 他兴奋地发现:自己可以活动了,只是法力没法用。 费尽千辛万苦,他终于吐出了嘴里的麻布,借着瓷瓶的碎片割断了自己腿上和手上的麻绳,起身悄悄地伏在门缝后往外看。 估计这寨子的人也没想到自己绑的弱柳扶风的女子会跑,门口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秦兮放轻了脚步往前挪,万千小心还是没想到会在转角处撞到了人。守卫立刻大叫一声,三五成群地朝着他扑了上来,他扭头拔腿就跑。 守卫紧紧追着他不放,没一会儿就堵住了他。 “别挣扎了,你一个死了丈夫的弱女子能去哪呢?”为首的嘿嘿笑着抓着他往柴房拖。 秦兮反口咬在了他的手上,被他怒极甩了一巴掌:“别给脸不要脸。” “大哥……大哥……”秦兮心里无声叫,他费力挣扎,此时此刻女子的绝望和他的混合在一起,随着衣物的撕裂一起化成泪水流了下来。 人族!人族! 沧龙给他留下的仇恨和无数言语化成的刀霜剑影堆积在一起。 “秦秦!”熟悉的人影破门而入,帝天一脚踹开围着的几个人抱起秦兮,秦兮抱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所有的委屈都宣泄在了他怀里。 “够了,让我们出去!”帝天抱着秦兮怒吼。 周围的人和墙壁一点一点被黑暗吞噬,秦兮被帝天抱在怀里带着呜咽悄声道:“她借着溯世的力量。” “小秦主居然看出来了。”女子含笑站在不远处,纤纤玉指向着地下指了指,“溯世书就在下面,不然我的怨气再厉,也屠戮不了这一寨子的人。还有见死不救的,我要一一找到他们,十八个,十八个!” 帝玄起身要去追,却被秦兮一伸手拦了下来:“够了。冤有头债有主,让她去吧。” “可是……” “他们自作自受。” 秦兮的神情很冷淡,冷淡到像是被附体了。帝天抱住他在他额头落下了一个吻,安慰道:“没事了秦秦,没事了。” 秦兮靠在帝天怀里,视线却落在了远处起伏的山峦上,那些深埋着的恨意,堪堪冒出了一个头。他几近残忍地想:所有一切都是这些人活该的,所有一切。 三族就应该分开。 得了秦兮的命令帝玄也只能将此事不了了之,幸而林语只是为了报仇,在第十八个人死后,她就消失在了这天地间,再也没有人见过她,秦兮在山谷中的白素花丛中找到了她□□的身躯,简单地安葬了她。 他站在林语的坟前静默不语,脑中却无时无刻不在回荡着林语的那个问题:“你难道不恨?” 他冷漠地想:自然是恨的,恨得咬牙切齿,恨得想要食其骨r_ou_。 帝天不顾帝玄存在半环住秦兮,轻声在他耳边说:“好了,乖,我们去参加景炽的婚宴。” 天空落下小雨“劈里啪啦”地打在墓碑上,秦兮扭头,终于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46章 景炽大婚(一) 溯世被深埋在了匪寨之下,处理完林语尸身之后秦兮和帝天又返了回去,两人带着铁锹吭哧吭哧地挖坑。 掘地三尺也没有见到溯世的半点影子,帝天累得直喘气,撑着铁锹抱怨:“挖了这么久怎么什么也没有。秦秦你别挖了,去旁边休息。” 秦兮“哦”了一声,丢了铲子蹭到帝天身边去给他擦汗。帝天立刻充满了动力,吭哧吭哧继续挖坑。 “秦秦你在干嘛?” 熟悉的声音蓦然从两人身后传了过来,秦兮猛一回头,惊喜道:“溯世!” 帝天看看自己挖出来的大坑,又回头看看穿着蓝色长衫的俊秀男子,默然了。 溯世顶着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疲惫地揉了揉额角,问秦兮:“这是谁?其他人呢?” “这是我大哥!”秦兮拉着帝天的手,兴致勃勃地介绍,“泰阿他们都在魔族。” 溯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走吧秦秦,回山上去。” 他上前拉住秦兮的手,秦兮一缩:“我不。” 溯世落了个空,眉心微皱:“秦秦?” 秦兮撇过头,悄声道:“我不想走。” 他扣住帝天的手,这小动作被溯世尽收眼底,溯世眉心皱得更紧了:“秦兮?” 他们生活在一起成百上千年,溯世的态度从来没如此严肃。秦兮垂下眼,鸦黑的睫毛遮住了他淡蓝色的瞳孔,看不出情绪如何,帝天把他的手包入手心,冲着他眨了一下眼。 溯世眉头紧锁,不可置信道:“秦秦!” 秦兮冲着他坚定摇头:“溯世,我不走。” 溯世想说他但平常沉默寡言惯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对上秦兮的双眼,少见的发现秦兮的眼中满是坚定——他已经不是以前跟在他们身后事事依从他们的秦兮了。 他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为此他不惜入世,不惜以不撞南墙心不死的孤勇直面世间一切。 溯世无话可说。 当年窥见的险恶宿命朝着他微笑,笑他即便是多年机关算尽也终还是阻止不了一切。 “秦秦你知道吗?”溯世叹了口气,坦白,“在最早的时候我就和沧龙说过,不可让你接触人世,后面会有大危。” “我知道,”秦兮垂着眼,唇角一勾却满是苦涩,“沧龙最后和我说过。” 沧龙留下了最后一手,却至死也未曾料到秦兮会碰到帝天。险恶的命运不止是应验在了他的身上,还应验在了帝天的身上。 “他有一点不知道。苍暝之祸后,我卜卦算命,发觉后面还有一个大危,我费尽心机,可你还是入世了。” 秦兮咬着唇。 溯世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看了帝天一眼就朝秦兮伸出手:“走吧,回去。” “不。” “秦秦!” 在两人的目光下,秦兮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帝天心疼得不行,抱住他在他头顶落下一个吻,随后道:“不必逼他,一切自有我替他一肩扛起。” 溯世奈何不了秦兮,秦兮也说服不了溯世,故人相见不过片刻就闹了个ji犬不宁不欢而散。溯世径直去魔族找泰阿他们商量对策了,秦兮和帝天则留了下来,准备继续上路去人族主城找景炽。 眼见着日子一日拖过一日,景炽的事情似乎逐渐冷却了下来,再鲜少有人提起。帝天心下松了一口气,却发现秦兮的情绪依旧不高,他似乎一路都在想着什么,时不时望着窗外就是一日,愣愣的,呆呆的。 当他和他说话的时候秦兮还是会应,然而总还是心不在焉的。 “秦兮?”帝天半抱住他,揉揉他的头轻声问,“在想什么?一切都有大哥呢。” 秦兮垂下眼,他阅历不深,连喜色都装不出来,只愣愣地回答:“没事。” 帝天撬不开他的嘴,只能竭尽所能地逗他开心。 两人一路到了人族主城,景炽被帝玄禁足在宫里,天天对着一模一样的面孔闲得都快长蘑菇了,见到秦兮和帝天两人喜不自胜地上前抓着两人左看看右看看:“太好了,我等你们好久了。” 孙敬就跟在他身旁,还是当初见到的样子,满身书卷气,一副书呆子的模样,见到两人也没多话,就冲帝天笑了笑:“两位公子辛苦了。” 景炽拉着秦兮一边朝殿里走一边说:“轩昊那边应该还要一天,我和你说他太过分了,和那个帝斛在一起了居然昨天才写信告诉我,把我吓了一大跳。说起来也奇怪,我们三个……”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帝天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给他拖走了:“闭嘴吧你。” “呜呜……”景炽不服气地叫。 孙敬宠溺一笑,拉住他的手握在了掌心:“好了。” 景炽的脸一瞬间爆红。 秦兮看向帝天,帝天半环住他把他往殿里推:“别听他胡说。” 虽然说是禁足,但毕竟景炽的身份摆在那,加上他和秦主交好,待遇自然不差,住的宫殿虽说不上奢华但也对于两人来说也足够大了。 帝玄人还没回来,不过写了信交代了秦兮和帝天两人的事情,为了方便两人直接被安排在了景炽和孙敬的旁边。侍女们知道这是秦主,做事战战兢兢的,生怕出了错。 景炽见着她们的样子笑道:“你们也别太紧张,秦兮可好说话了。” 秦兮点点头:“你们不用侍候了,让我们安静说会儿话。” 侍女们齐刷刷地行礼转头鱼贯而出。 殿内一下子就空旷了下来,角落里熏着熏香,隐隐约约的一股花香在鼻尖飘荡。帝天问道:“最近外面怎么样了?” 景炽不在意地一耸肩:“还能怎么样,闹得可凶了。不光是外面,便是我家里也闹得沸沸扬扬的。我母亲哭了三回,指着我鼻子骂我不孝子。可是我就是……” 他垂下眼一笑:“我就是喜欢他。” 孙敬默不作声地握住景炽的手,秦兮单手撑着脸看着他俩:“那怎么办?” 景炽不在意道:“我总归是要个名分的。” 秦兮阻止不了他也不想阻止他,便沉默着喝了口茶。 风风雨雨都被这一方高墙阻挡在了外面,那些隐于高墙后的恶意,逐渐在这飘摇的山河间酝酿出了祸端,不过现在四人谁也没想到。 吃完饭后景炽和秦兮又说了一会儿话便散了,走前景炽把帝天拉了出去,低声问他:“秦兮怎么了?” 帝天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在外头找到了溯世,之后他就这样了,不管我怎么逗他都不开心。” 景炽狠狠踩了帝天一脚,疼得帝天一声惨叫:“你有病啊?!” “废物。”景炽啐了他一口就拉着孙敬的手走了。 非常委屈的帝天回去抱住秦兮,感觉怀里的人软软的,头发也是软软的。秦兮茫然抬头看他:“大哥?” “没事,我就抱一会儿。” “哦。”秦兮应了声又不动了。 殿内点了熏香放了火盆,但在这数九寒天里还是冷得人直打哆嗦,帝天伸手一摸秦兮的手,冰冷冷的,就松开秦兮把人往床上推:“好了,早点上床。” 秦兮坐在床上眨巴着眼睛看他:“我睡不着。” 帝天揉揉他的头,去给他弄了热水擦了脸和手脚,又仔仔细细地给他盖好了被子:“那大哥陪你聊天。” 秦兮立刻拉着被子蒙住头:“我没事。” “……”帝天话哽在喉咙里愣是没说出来就被反了回去“那好吧。” 秦兮堪堪露出一双眼睛:“大哥,你和我一起睡。” 帝天不动声色:“不行,你大了。” 秦兮见招拆招:“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 可惜他的段位哪里是帝天的对手,帝天闭着眼睛就黑自己:“我以前都是瞎说的。” 秦兮不高兴一嘟嘴,蒙着头不动了。 他吵架吵不过帝天但是在耍赖手段上帝天就是拍马也追不上他。帝天只得脱了鞋连带着被子一起抱在了怀里:“好了,大哥抱抱,不生气了。” “大哥,我不喜欢人族。”被子里的小团子闷声闷气道。 帝天眉头一皱,却不动声色问:“为什么,你看帝玄景炽他们不好吗?” “好的,可我就是不喜欢人族。”秦兮从被子里探出一个头,“就是不喜欢。” 帝天抱着他低声哄:“其实好人还是很多的,你不能这样想。你看帝玄,看看景炽。景炽对你多好啊,走之前还说我哄不了你开心,是个废物呢。” “我知道,可我就是……就是不喜欢了。”秦兮垂着眼,情绪不高。帝天看着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头。 等到秦兮睡了下去,帝天松开了他把被子给他捂好了又检查了一遍火盆这才离开了。秦兮和他的对话让他全然失了睡意,他不知道如何去开解秦兮那隐隐的恨意,这件事情简直比魔族的事务还棘手。 他走在长廊里,隆冬的寒气顺着脚踝一路往上走,冻得他整个人直哆嗦,可是这些都比不上心里的寒气。他突然想起了溯世走之前说的那句话:“你会害了他。” 就这短短一句话,让他心里生出了无尽的寒意,像是寒冬腊月里喝下了一口冷泉,冰入骨髓。 ——毕竟那是他的秦秦。 半夜下床关窗的景炽揉揉眼,不确定叫道:“帝天?” 帝天回头看他,景炽嘟囔:“你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帝天什么也没说,那些隐于心底的忧虑都被一力压在了心底。景炽得不到回答只能自己回去睡了,直到第二天醒过来,景炽都以为这是自己夜半做梦。他揉揉眼睛自己心里嘟嘟囔囔:“我有病吧,梦见谁不好梦见帝天。” 没等他纠结多久,轩昊的到来让他把这件事一股脑地抛了。 第47章 景炽大婚(二) 这是三皇死后三人的第一次会面,意义重大,原本应该欢欣鼓舞的,奈何轩昊是早晨天还没亮到的,他和帝斛一起,披星戴月地在鸟儿都没醒的时候赶到了人族皇城。 天色深了皇城内只剩下轮班的守卫还醒着,两人不好意思打扰景炽,便在守卫的擅自做主下在一个小偏殿里呆了一宿,直到第二天睡醒景炽才得知了消息。 景炽照例绕着轩昊看了好一会儿,才挤眉弄眼地说:“看来你们过得很好啊。” 话有深意,帝斛脸都红了,尴尴尬尬地站在一旁,手都不知道怎么放,倒是轩昊眉毛一挑,温和笑道:“你也不差。” 两个人的哑谜打得秦兮头疼,懵逼地问帝天:“什么意思?” 帝天揉揉他的头给他递了个苹果:“别理他们。” 三人算起来就只有帝天和秦兮还不清不楚,轩昊微笑着看向帝天,帝天怪不自在地在两人目光下道:“喂,你们什么表情啊?” 轩昊挑眉喝了一口茶,笑道:“没什么。不过我前两天刚接到宁文长老的传信,说六器在魔族吵了一架,泰阿气势汹汹地正准备赶过来把秦兮带回去。” 正在啃苹果的秦兮猛地顿住了,他无措地看向帝天,帝天捏捏他的脸颊:“没事,大哥在。” 景炽瞥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多说——感情一事,最终还是要当事人自己处理的。 何况一日后就是婚期,他自己的破事也没处理完,更别说去管秦兮的事情了。 两个男子本就是违背y阳,更别说现在还要大张旗鼓地举办婚宴。景炽的母亲景玉公主夜夜一想起这事情就愁眉不展,都要哭瞎眼睛了。她在宫中一听闻轩昊和秦兮的消息便带着人赶了过来,景炽看到她便有些不安,起身轻声叫:“母亲。” 孙敬也起身开口叫了一声。 景玉公主着黄色拖地长裙,挽着头发,身上环佩叮当,见了秦兮先是行了个礼,又轻声细语地说:“我寻你的朋友有事,你先出去。” 景炽看了一眼轩昊:“这……母亲……” “出去。”景玉公主声音一厉。 景炽只得诺诺地和孙敬一同出去了。 殿门发出“吱呀”一声,景玉公主愁眉苦脸地在景炽的位置坐下,轻声道:“秦主,恕我失礼了。” 秦兮摇头:“无妨,有事就说吧。” 景玉公主擦了擦眼角的泪:“我想秦主和轩昊劝劝景炽,他这样!他……会被天下人耻笑的啊。” 轩昊的脸色当场灰白了,他涩声道:“他只是……” 景玉公主擦着眼泪,声音沙哑:“可是对于天下人来说不是啊,积毁销骨,众口铄金,即便是他什么都没错,只是喜欢了一个人,在天下人口中就是十恶不赦。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我是他母亲,我心疼他。” 轩昊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 谁说不是呢,即使他们只是喜欢了一个人,只是这个人恰好是个男人而已,可是在天下人眼中,这就是怪物,是变态。你堵得住一人的口,堵得住这悠悠天下吗? “为什么都要这样呢?”秦兮喃喃,“阿福也是,苏淮也是,现在景炽也是,他们做错了什么呢?” 他们只是非同寻常,就要忍受别人的歧视和嘲笑吗?他们只是不一样! 帝斛叹息道:“因为这天下就是这样。” 轩昊见秦兮脸色不对连忙踩了他一脚,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了。 帝斛低下头喝茶。 景玉公主愁眉苦脸地说完,就行了个礼出去了。景炽猜见了一二,进来时候脸色不大好,不过秦兮的脸色比他还差,像是失了魂,愣愣怔怔地看着前方,眼也不眨。 帝天抱住他对其他几人道:“我先带着秦兮回去了。” 轩昊点头,景炽不明所以地问轩昊:“他怎么了?” 轩昊也摇了摇头,半晌低低道:“不过我觉得不是好事。” 婚期就在这两天,景炽也没有太多的功夫去照顾秦兮,只能让轩昊去问问。刚出殿外景炽就看到秦兮坐在水池旁的栏杆上悬着脚低头看池底的游鱼。 今日是个大晴天,阳光尚好也没有缠绵的y雨,碎金似的光影落了一地,照在秦兮清俊的侧颜上无端就带上了一股子的仙气,像是随时都会飘然而去。 “秦秦!”轩昊心下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上前一把抓住了秦兮的衣袖,慌张叫道。秦兮错愕回头,见是他笑了笑,随后又垂下了眸子,依旧是情绪不高的模样。 “轩昊你怎么来了?” 轩昊暗自笑自己的多疑,松了手坐到他的身旁:“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秦兮轻轻道,“我只是在想,一切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只是那么微不足道,无伤大雅的不同,怎么就会引来如此多的口诛笔伐?” “为什么三恶迟迟徘徊人族不去?又为什么只是蜉蝣似的生命,却能聚集成如此强大的三恶呢?” 秦兮茫茫然地看着泛起涟漪的水面,怔怔地说,他似乎也不是想要他人的回答,轩昊半晌没说话他也没反应,随手抓了一把鱼食丢到了池子里看着游鱼聚在了一起长着嘴一呼一吸地吃东西。 轩昊答不上来,这些问题他也不知道,可是聪明如他却从秦兮的三言两语中寻到了一丝的偏激。他张了张嘴,最后只叫了一声:“秦秦……” 尾语低如叹息,秦兮怔怔地盯着水面,轻轻道:“没关系,没关系的。” 没等轩昊反应他就跳了下去,一脚踩在水面上点出手掌大的涟漪。 “秦……!”轩昊的惊呼声卡在了半路,下一刻他就见池水托住了秦兮,秦兮像是踩着平地般步履平缓地飞身上了高高的宫墙,头也不会地消失在了半空。 去房间里拿狐裘的帝天急匆匆赶回来却只见廊腰缦回,亭内只剩下了轩昊:“秦秦呢?!” 轩昊指着宫墙:“出去了。” “……”帝天一把将手里的狐裘丢到了轩昊身上,飞身就追了出去。 “……行吧,”轩昊把盖着脸的狐裘扯下来,认命地抱着狐裘回去了,“你们一个个的真不让人省心。” 飞鸟嘴巴似的檐牙下帝斛在等着他,瞧见他手里的狐裘极其自然地就伸手接了过去,两人肩并肩往屋里走:“怎么了?” 想起自己令人头疼的大哥和四弟,轩昊就感觉额角突突地跳,再一想三弟景炽立刻感觉额角跳得更厉害了:“别提了,还不是那几个不省心的。不过景玉公主说的也对,我听闻族中长老有意选你为下任神王,我俩的事情想来也是棘手……” 无路可选的万丈悬崖近在咫尺,前路几乎看不到一点光亮,轩昊还没说完,帝斛就停住了脚步侧身看向了他。 “没事,”帝斛把手附在了他的手上,柔声道,“我不会放开你的手的。” 承君一诺,万山难阻。轩昊眉间的忧虑骤然雨过天晴,嘴角一扯,笑道:“那你可要握紧了。” 帝斛垂下眼,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那墨青的眸:“那是当然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造有没有站两对副cp的,为避免后面收刀子在此预告,副cp均是be!be!主cp吃糖,副cp均是be! 第48章 景炽大婚(三) 年关将至,即使是走在路上恨不得裹一层厚棉被的数九寒天也有不少人在外头的商铺筹备过年要用的东西。街道上弥漫着洋洋喜气,便是寒冬的刺骨冷风都驱散了不少。谁也没注意到,晴空之中立着一个长袖宽袍的蓝衣少年。 面无表情的秦兮居高临下地看了繁华热闹的街市许久,随后踏着虚空落到了一个房顶上。高楼碧瓦,酒肆街巷,青色的屋瓦发出不堪重负的“喀嚓”脆响,随后秦兮蹲下身就在这高高的屋顶上坐了下来,抱膝圈住自己,默不作声地盯着下面涌动的人潮,此起彼伏的谈论声鱼贯进入他的耳中。 “秦兮!”帝天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他挤在人潮当中,扒开一个个人仔仔细细地找着,“秦兮!” 秦兮没回答,默不作声地抱着膝盖看着他。 帝天被人潮挤得东倒西歪,嬉闹的孩童欢笑着从他身旁跑过,几次三番差点把他绊了个跟头。帝天逆着人流,坚持不懈地喊:“秦兮!” 死去的,活着的都一一从秦兮脑中闪过,最终停留在了梦境的最后,遥遥和他告别的沧龙身上。 ——为什么这么痛苦呢? 秦兮愣愣地想。所有的一切都残酷得令人头皮发麻,他看着现在底下嬉闹的人群,始终难以把他们和尖酸刻薄联系在一起。 人怎么能这样呢? 秦兮把下巴靠在了膝盖上,盯着拿着糖葫芦的孩童七转八弯地进了一个巷子,巷尾躺着的乞丐看看他,慢吞吞地上前挡住了他的路:“小弟弟,想不想吃糖?” 那小孩约莫十岁,穿着一身花棉袄,胖乎乎r_ou_嘟嘟的,一看就是家境不错。他毫不上道,耿直说:“不想,我有银子。” 乞丐的脸色变了变,环顾四下见没人出手一把抢走了小孩的糖葫芦,小孩被吓得哇哇大哭,刚哭了一声乞丐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瞪眼威胁:“哭什么哭!闭嘴!” 原本白里透红的脸刷拉一下就全白了,小孩“呜呜呜”地叫着,乞丐连拉带拽地抓着他。 更远些的地方,原先还在门口和抱着孩子的妻子依依惜别的柴夫前脚刚走出大门,后脚就拎着钱袋子进了青楼,抱着三两个锦衣华服的年轻貌美女子寻欢作乐——即使他的孩子嗷嗷待哺,他的妻子一针一线地扛起了全家人的重担。 背叛和险恶,就在这一个日子里,在这街巷的任何地方一一上演着,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局,它们从一而终地贯穿在所有人的生活里。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 “秦兮!秦秦!秦小兮!”帝天声嘶力竭地喊,他拨开一波又一波的人流,走过一个又一个街道,秦兮遥遥注视着他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人潮之中。 日头渐渐上去了,寒冬腊月的午时没有寻常时候那么滚烫,只余下淡淡的,找不到痕迹的轻微暖意,墙头的积雪融化了部分,落下一滴滴的水珠。秦兮终于起了身,踩着皑皑白雪回了宫中。他一开门帝天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肩,怒吼道:“你去哪了?!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帝天上下看看秦兮,着实没摸到什么伤口才松了一口气,放开他走到桌边狠狠一扫,瓷器顿时碎了一地。他双手撑在桌子两侧,气得整张脸都红了。 秦兮慢吞吞地走到他身旁:“大哥……” 帝天怒极:“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 “大哥……” “当不起!”话一出口帝天就后悔了。 闻言秦兮瞬间红了眼眶,咬着下唇没说话,执拗地盯着帝天不挪一步。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神魔劫 作者:叶槐卿 第12节 “……”帝天深吸一口气,一把抱住秦兮,把他的头压在自己胸口,“是大哥说错话了。” 秦兮揪住他的衣服,闷声闷气:“是我不好,不应该一声不吭就跑出去。” “你还知道,”帝天半抱怨道,“大哥都要把整个皇城翻一遍了,轩昊本来想一起去找,还好被帝斛拦下来了,景炽也急得不行。去和他们说一声你回来了,顺便道歉。” 秦兮松开揪着他衣服的手,轻轻地“嗯”了一声。他衣服上还沾着点白雪,衣袖吸了水沉甸甸的,帝天给他换了一身衣服,又拿了斗篷这才带着他去找急成一锅粥的景炽和轩昊。 偏殿里光线不大好,暗沉沉的,漏不进多少亮点,秦兮和帝天进去时帝斛正陪着轩昊坐在椅子上,轻声在他耳边安慰,轩昊的脸色极其差,灰白一片,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下唇看着雪白雪白的。 景炽不断在殿中心徘徊,半低着头自顾自念叨。 “二哥……三哥……”秦兮跟在帝天身后进来,抓着他的衣服探出半个头小声喊。 “秦秦!”轩昊和景炽异口同声道。 随后轩昊猛地一起身,三两步走到两人面前,一把把秦兮拉了出来,上下看了看:“你可担心死我们了!” 秦兮小声道:“对不起。” 景炽走过来右手扬起一个巴掌就落了下来:“你——!” 千钧一发之际孙敬上前把他拖了下去,一遍哄一边说:“人回来了就好,别气了别气了。” 景炽暴跳如雷:“你这么一声不响地跑出去你知道后果吗?!” 孙敬拖着他往殿外走:“回来了就好,我们去准备明日的婚事……” 秦兮缩了缩头,小声道:“我知道错了。” “你给我等着,等我回来再……”景炽暴躁的叫声消失在了门口拐角。 秦兮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声道:“三哥好凶。” “他也是担心你,”轩昊解释,“你刚才没回来他担心死了,生怕你被人骗走。” “虽然原话是‘他这么蠢这么呆,万一被人拿糖人骗走了怎么办’。”帝斛笑道。 气氛被他一句话给弄轻松了,帝天揉揉秦兮的头,和帝斛道:“劳烦七皇子先带着秦秦出去玩会儿,我有事和轩昊说。” 轩昊余光瞥见他神色颇为严肃,便给帝斛打了个手势,帝斛顺势拉着一步三回头的秦兮出去了。逆着光秦兮回头叮嘱帝天:“那你早点来接我。” “好,”帝天一口答应,秦兮这才跟着帝斛走了,待两人彻底没了影子,连脚步声都听不见帝天这才关了门借着窗外漏进来的些微暖光和轩昊在椅子上坐下了,“我想和你说的事情你那么聪明想来也猜到了。” “秦兮的事情?” 帝天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你看没看出来,秦兮现在很……偏激。” 轩昊同意地一点头:“我看出来了一点影子。” “我现在最怕他真的去分离三族,从阿福开始,到后来我们路上遇到的苏淮,现在又是景炽和你,他在考虑分离三族的可能性。” “分离三族?”轩昊颇为惊讶,“他怎么会这么想?” 帝天迟疑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再过两日就是景炽的婚宴,我有一种……”他似乎难以形容那种感觉,迟疑了许久才又接着说,“很不好的感觉。” “你想让我怎么做?秦兮现在不是以前了,他现在是秦主。” “我知道,但他依旧是我的秦秦。这两日我想让你多帮我看着他,任何地方,任何事情,我总感觉幕后黑手很快就要显出影子了。” “你这说情话的才华要是配上景炽的勇气……”轩昊笑着摇了摇头,“你们两个啊……行吧,即使你不说我也会注意的。” 帝天松了一口气:“多谢。” “不必,”轩昊道,“毕竟我是他二哥。” 帝天放了心,饭香顺着东风飘飘荡荡地传入鼻中,心下的紧张感一散去两人这才感觉肚子饿得慌,连忙去找带着秦兮玩的帝斛去了。 他们到的时候秦兮正踩在宫墙上玩上面的积雪,脚步轻盈像是踩在平地上,帝斛站在下方抱着斗篷跟着他走,一边走一遍盯着他,生怕他掉下来的模样。 “大哥!”看见帝天和轩昊走过来的秦兮一个跃身从宫墙上飞了下来,朝着帝天就扑了过去。 跟在他身后的帝斛“哎呦”叫了一声,差点被吓死:“秦主小心点!” 充耳不闻的秦兮一个飞扑扑到了帝天怀里,帝天责怪地理理他的衣服:“你又脱了!我和你说过什么!” 秦兮嘟嘟嘴:“好嘛……” 帝斛递上斗篷,帝天顺手接过就给秦兮穿上了,秦兮心不甘情不愿,嘴巴嘟地老高,都能挂衣服了。帝天揉揉他的头:“乖,吃饭去。” 秦兮这才笑起来,笑意却在眸子里透不到里面:“好啊。” 强烈的直觉告诉帝天:秦兮不开心。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拉着轩昊手和轩昊说说笑笑的帝斛,眉心不明显地皱了起来。 第49章 景炽大婚(四) 吃饭时候秦兮表现得很正常,然而帝天还是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某种深深的忧虑。 帝天上了心。 轩昊和帝斛两人黏黏糊糊的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比天边的暖阳还灼目,帝天险些被闪瞎。吃完饭后帝斛和轩昊商量着去城里新开的熏暖阁喝茶听曲,秦兮全程心不在焉,轩昊疑惑地看向他,轻声叫道:“秦兮?” “啊?”秦兮陡然回神,茫然不已,“怎么了?” “你跟帝天一起去吧,”轩昊重复道,“帝斛说熏暖阁里有个歌姬歌喉甚好,去听听放松放松。” 秦兮看了一眼帝天,见他点头这才“哦”了一声,随后就捧着茶杯继续发呆,他的思绪像是水上浮萍,四处飘零寻不到归处,到了熏暖阁才些微回了神。 熏暖阁虽然是最近新开的,但是早已高朋满座,秦兮一眼望去看不到拥挤的人潮尽头,只能勉强看到无数大大小小的人头簇拥林立,偌大厅堂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转身都成了困难。帝斛找来管事的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管事的立刻谄媚道:“四位公子随我来。” 帝天半护着秦兮跟着他走,边走边低声问:“怎么了?有事和大哥说。” 秦兮摇摇头没说话。 管事的引着四人去了一个位置颇好的暖阁,内置熏香软垫和火炉,一开门热烘烘的气直往脸上扑,管事的满脸堆笑送着他们进去了,自个站在门口一拍手,四个身段窈窕的姑娘笑意盈盈地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将那些小吃放好后分别给四人斟茶。 “好些伺候公子。”管事的环视四人严肃道,四个姑娘清脆地回答了一声,管事的立刻变了脸堆上笑,“公子们慢用。” 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凛冬寒气,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热意就上了头。嫩黄色衣裙的姑娘看着秦兮和自己年龄差不多,便小声问:“公子还是脱了外头的披风吧,不然等会儿出去要冷。” 红色衣裙的姑娘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眼神责怪,她连忙住了口,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低下头没了声音。 帝天伸手给秦兮解了披风,在他疑惑的目光下又给他投喂了个橘子。 暖阁位置甚好,从侧窗看去恰好对着下面的大堂高台,高台两侧熙熙攘攘全是人,达官显贵,商旅人家不一而足。在这里权势和金钱似乎被摒除了出去,无论是何方神圣只要没有抢到二楼的暖阁就要在下面的大堂伸着脖子和个鸭子似得垫脚等着。 红衣姑娘笑着道:“在我们熏暖阁最出名的就是阿春姐姐的那手琵琶和洪老爷子的筝了,这下面的多少人千金一掷就是为了欣赏两人。不过今日阿春姐姐身子不舒服,估计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出来——瞧!洪老爷子出来了!” 秦兮顺着她的指向望去,大堂高台上被帘子遮着的门后走出来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鬓发霜白,髭须长长。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童,抱着一把乌筝,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其放到了台子的桌案上。 “洪老先生!”四方台下有人叫道,“今日来个什么曲子?” 老人朝着小童招了招手,小童附耳过去,片刻后小童敲了敲桌子,用稚嫩的声音叫道:“今日是《玉楼春》。” “那是什么?”秦兮疑惑问道。 “公子竟然不知?!”嫩黄色衣裙的少女诧异道。 红衣姑娘又看了她一眼,她连忙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说,倒是绿衣姑娘笑道:“《玉楼春》是古琴大师楼岑穷困潦倒时所作,至今已有很长时间的历史了。四个公子运气真好,洪老爷子可不怎么弹这首,便是我们也很少听到。” 楼下铮然一声,满座顿时静默。 老人看着年纪很大,弹筝的手却很稳,铮然金戈之声如在耳畔,秦兮闭上眼,无数的往昔似乎随着这声音一同恍然而过。 清风明月,往昔岁月,都一一从他脑中浮光掠影地划过。 “瑶姐姐……”万籁俱寂中木门轻轻被打开了,一个年轻的女子探进头,冲着红衣姑娘叫。 红衣姑娘向帝天四人行了礼就转头跟着她出去了。 两人的说话声透过木门传入秦兮耳中。 “瑶姐姐这可怎么办啊?阿春姐姐这会儿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额上的温度烫得惊人,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慌什么!你问过阿妈了吗?” “问了呀,阿妈说这些公子哥们都是用了银子的,叫阿春姐姐就是爬也要爬过来,便是死也要等到弹完琵琶后再死。” “那不就得了,你去带上惜春,富春把阿春搀过来,实在不行用冷水在额上盖会儿,总能清醒一会儿。” “可是……!” “可什么是,还不快去?!” “……是。” 门在此被推开了,红衣女子重新走了进来,先十分有礼地款款和四人赔了罪,又极其豪迈地喝了一杯酒,两颊飞上红霞,看着颇为惹人怜爱,可秦兮看着她娇俏的模样却感觉整个心冷了下来。他沉下脸:“你出去吧。” 红衣女子动作一顿,委委屈屈道:“公子,奴家做错了什么吗?” “秦秦?”轩昊神色上流露出几分不赞同,“她也没做错事情你又何必赶她?” 秦兮垂下眼,万种情绪皆被挡在了鸦羽似的睫毛之下:“为人者当仁,我不想看到你的两张面孔。” 红衣女子眼中流出泪来,委委屈屈地站着没敢说话,帝天微微皱眉:“秦秦?” “大哥……”秦兮不愿多说,“算我求你了。” 他的态度坚决帝天也没办法,只能挥了挥手让红衣女子下去了。红衣女子莫名其妙就被赶走了,哭着夺门而出。轩昊给帝斛打了个手势,帝斛连忙一同追了出去。 脚步声被楼下入了末尾的筝声所掩盖,也不知两人去了哪。秦兮望着踉跄着起身的耄耋老人,看着他被搀扶着消失在了帘子后,和着他即将到头的命数一起,归入了尘埃之中。 “你救不了所有人。”沧龙的话不期然地在脑中响起。 “两族我是救得下来的。”秦兮闭上眼默默想。 帝天和轩昊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觉察出深深的担忧。 最终阿春的琵琶四人还是没听成——阿春死了。 可能是病入膏肓,也可能是突然间的病情加重,反正不管怎么样,结局都是一样的。来听曲的众宾客都道晦气,皱着眉头急匆匆走了,唯恐走的慢了自己也会染上什么病症,和来时的迫切判若两人。 只有秦兮四人依旧待了一会儿。红衣女子走了后剩下的三个侍奉的女子都颇为拘束,她们似乎从这件事中窥探出了秦兮的不好侍奉和尖酸刻薄,拘谨地站在原地,动作都少了更别提说话了。 秦兮抱着茶杯淡淡问自己身旁的少女:“你想离开这里吗?不是去侍奉我,就是离开这里。” 少女脸上闪过一丝隐蔽的惊喜,不过一会儿后就被遮挡了下去,她迟疑地摇了摇头:“不,这里很好。” 秦兮点点头:“随你。” 帝天皱着眉问道:“秦秦你喜欢她?!” 秦兮摇了摇头:“我只是喜欢她未泯的善心。” 隔着一副骨r_ou_皮囊,真真假假善善恶恶都被藏在了底下,只有剖开骨血才能窥见其一二,秦兮有时候看着那些人——那些恶毒,刻薄的人,就似乎隔着皮囊窥见了其血r_ou_模糊的内里——十分恶心。 屋外一扫来时的好天气,不知何时突然下起了小雪,纷纷扬扬的,帝天将披风从绿衣女子手中接过,重新披在了秦兮身上:“走吧。” 秦兮打开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嫩黄色衣裙的少女眼中,她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改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再过十几章应该就能完结了,完结后不出意外的话还会修,主要会是修前面,不过剧情都是不变的 第50章 景炽大婚(五) 两日后,景炽大婚,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天还没亮景玉公主就病倒了,边躺在床上边哭哭啼啼地要出家当尼姑,宫内被闹得ji犬不宁,连秦兮也被吵醒了。 帝玄头疼地端着药碗劝景玉公主,说了好半天话却都不顶用,侍女们端着热水里里外外地走。景炽穿着红色的婚服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声响没说话也没进去,景玉公主的贴身侍女端着盆子出来见他的模样叹了口气劝道:“小王爷你穿成这样就别进去惹王妃生气了。” 景炽默默点头,站在门外一直看着里面,秦兮披着衣服走到他旁边:“想进去就进去吧。” 景炽迟疑片刻后摇了摇头:“我进去也没用,徒惹母亲生气。” 金乌即将破开云层探出头,新的一日的开始也昭示着婚宴的开始。身为王族,按照规格制度是要在街上摆百家宴的,之后再八抬大轿进王府,开府门宴请宾客。只是景炽和孙敬两人都为男子,很多规格制度都不好照旧,便大体按照古训,其他的能变则变。 帝玄阻止不了他,景玉公主阻止不了他,天下人也阻止不了他。 心之所向,万山难阻。 天色亮了起来,景炽遣了人去准备百家宴,他自己则梳洗一下,准备打道回府和孙敬在祖宗祠堂前拜堂成亲,求一个名分。作为结拜兄弟的轩昊几人自然跟着,帝玄碍于身份既不能表示同意也不忍心阻止,只能安安分分呆在宫里装作自己是个死人。高头大马一路吹吹打打,街道上的行人停下来,见是两个男人牵着红线立刻议论纷纷。 “哎呦,这是不是就是那两个怪物?” “估计就是,伤风败俗伤风败俗。” “两个小兔爷,嘿嘿,左边这个长得倒是甚是俊俏。” …… 秦兮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了下去,他的目光从那些人身上扫过去,带着凛冬的寒意,面上带着猥琐笑容的男子打了个寒颤,莫名其妙道:“怎么回事,突然好冷……” “乖,别听他们的。”帝天捂住他的耳朵,把一切的非议都隔绝在了他耳外,然而在秦兮的目光中那些人身上飞出来无数细小的微弱的恶意,聚沙成塔地团成了一大团,这些萤火之光似的恶意在空中发出尖利的笑声,徘徊一会儿后朝着三恶困着的地方飞了过去。 景炽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不过仍然倔强地驾着马注视着前方,凭着那一腔滚烫爱意硬生生忍下了这些千般谩骂。 短短一段路程却又似乎有一辈子那么长远。寒冬腊月,一路走来腊梅也跟着凌寒怒放了一路,满城馨香扑鼻,王府的朱红木门终于近在眼前,帝天和轩昊刚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就见意外横来——一群七八岁的孩童眨眼睛冲到了两人的马前。 景炽和孙敬慌忙一拉缰绳,两匹白马长长嘶鸣一声,堪堪停在了孩童们的前面。 “小王爷,不知羞,追着男人满街跑,气死爹来气死娘,前生作孽生孽障……”孩童几个笑嘻嘻地冲着景炽做了个鬼脸,帝天刚要上前他们就一溜烟地跑了。 景炽一瞬间白了脸,却还是强撑着一句话也没说,在或玩味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下和孙敬一同进了府,他像是失了魂,进门都差点被门槛绊倒。 轩昊连忙扶了他一把,担忧道:“景炽?” 景炽摇了摇头:“我没事,这是我自己选的。” 帝天和秦兮走在最后,秦兮看着景炽有些踉跄的背影,心下一悲,他转头看向即将关上的大门,透过一人左右大小的缝隙瞧见外头各种各样的目光。帝天轻轻拉了他一下:“秦兮?” 他这才一咬牙头也不回地走了。 红烛之日,本应叩拜秦主、人皇以及父母。秦主是在,可是人皇和母亲可是一个都没露面,拜完秦兮后景炽僵在了原地,好半天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倒是轩昊心下忽生一计,温声道:“寻常人家都是遥遥叩拜秦主,今日秦主就在此,只是人皇以及高堂没到,便反一下,遥遥敬上一杯扣个头全作礼数。” 帝天拍手:“说的有理。” 景炽勉强笑了一下,倒是真和孙敬一同遥遥冲着皇宫敬了一杯酒,磕了一个头。 “小王爷不好了!”礼刚成,两人还没来得及起身景炽的贴身小厮就从外头跑了进来,身上狼狈不堪地粘着各种各样的烂菜叶和ji蛋清。景炽扶住他拿下他头顶的烂菜叶问道:“怎么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小厮气喘吁吁地回:“那些人都反了!他们掀翻了百家宴,要一同闹到宫里去!” 话音刚落王府外面就传来“叮铃咚隆”一阵乱响,疯狂的拍门声催命似得响了起来。 “开门开门!”无数人尖声叫道。 帝天和轩昊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同时感觉到了背后升起了一阵凉意。轩昊不自觉地去握帝斛的手,触到满是汗液的手心,他看向帝斛,却见帝斛盯着门口的方向,眼也不眨。 “阿七?” 被他一唤帝斛猛地回了神,冲他露出一个担忧的笑:“我感觉今日怕是无法善了。” 轩昊总觉得那么一瞬间他的神色似乎有点不对,但是却又说不出来,这些感觉电光火石地从他心里一闪而过,随后又被强烈地否定掉了。 “我是怎么了?”他默默想。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坐在高位的秦兮就霍然起身直直走向了外面,步履快得像是脚下生了风。帝天连跑带走好一会儿才追了上去伸手去拉他:“秦秦!” 秦兮和寻常时候判若两人,头也不回地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在侍卫面面相觑时一把拉开了大门。 敲门的人们都是一愣,好半天没说话。帝天上前连忙把秦兮往回拉:“秦秦!” 秦兮甩开他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往前走了一步,敲门的几人忙不迭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都是一族之人何必如此?” 人们猛地回了神,胆子大的不屑嗤笑:“谁和他是一族人?他算是什么东西,也配?”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当着我的面这么说话?” 方才说话的人一顿,大声笑了:“我是什么东西?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秦兮面上露出三分笑意,那寡淡的笑意却没到眼底,只是浅浅地流于眼眸表面。景炽匆忙要上前拉他,焦急无比道:“秦秦!这不关你的事情,和我进去!” 秦兮同样甩开他的手,身后浮现潋滟水光,他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昂首挺胸,冷声道:“我是什么东西?我是秦兮,秦山之主!” 百里秦川轰然一响,整个秦山剧烈地震荡了起来,秦兮一挥手,所有人都听到潮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秦……秦主?这不可能!”众人不可置信地退后两步。秦兮在质疑声中闭上眼,龙吟虎啸中他伸手一拂,决了堤的洪水“轰隆隆”地奔腾了出来,和无数尖叫声混杂在了一起,便是连离这里颇有距离的魔族都感觉到了异样,溯世一抬头,在五器的目光下轻声道:“命轨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会一路虐下去,有觉得扎心的妹砸的话e我只能先说句对不起了! 第51章 日月海(一) 海水的咆哮声阵阵入耳,连带着脚下踩着的结实土地都晃动了起来。原本无所畏惧的众人这下才明白自己触到了逆鳞,忙不迭四散着逃开了。 “秦秦!”帝天冲着飞到半空中俯视着人群的秦兮喊,“回来!” 秦兮凝视着他,目光复杂有无数的情感闪烁,湛蓝色的眸子和天空混成了一色,帝天几乎以为天空在哭。 “小王爷不好了!”秦兮远远见着景玉公主的贴身大丫鬟提着裙摆急匆匆地朝着景炽跑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叫。她应该是从宫里一路跑过来的,额角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喘气急促和寒风合成了一个节奏,“王妃她!王妃她!” 景炽一把抓住她的肩,焦急道:“我母亲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大丫鬟喘了一口大气,一气呵成道:“方才许多人纠集在一起闯宫门欲让陛下处置你,王妃拖着病体去和那些人讲理却被指着鼻子骂,当场一口气没上来,不行了!” 景炽瞪大了眼,连秦兮都顾不上了,解了婚服的披风就飞身上马朝着宫内直奔而去。孙敬伸手抓了个空,看了一眼秦兮和帝天一咬牙也上马朝着宫内去了。 所有事情似乎都在这里等着,宿命的轨迹从一开始隐约就定好了方向。秦兮闭上眼黑暗中无数的命运之线交错在一起,错综复杂成一个大网,涵盖了整个天地。 他本是看不到自己的命运线的,然而在这时却模糊地触碰到了那么一丝丝轨迹。 ——魔族、神族、人族。 一个个面孔从他眼前浮光掠影地游过,最终停在了帝暝上。 苍山碧水,云层起伏,帝暝伸手递过来的那杯毒奶,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轩昊小心翼翼地朝着秦兮伸出手:“秦秦,你过来。” 在帝天和轩昊担忧的目光下,秦兮睁开眼缓缓摇了摇头:“我不。我要让这一切全部结束!” 耀目的冬日在他身后s,he出万丈光芒,冬梅瞬息之间凋零成了一堆残花败柳,层层叠叠堆在一起,呼啸的东风一吹就飞散在了空中,了无痕迹。脚下的土地中传出一声声沉闷的轰鸣声,像是一个巨大的野兽被唤醒了。天旋地转中帝天踉跄着扶住门框朝他喊:“秦秦住手!” 秦兮摇摇头:“太迟了。” 早在帝暝之祸时,或者更久远以前,一切就注定了下来。人族造出了三恶,结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恶果,他的青梅竹马,他的友人爱人,都深陷在这宿命里面,而他秦兮今天,就是要破了这个循环! 帝天眼睁睁见他浮在半空,身后飞腾起虚幻的游龙——藏青小龙,龙目圆睁。 山河发出咆哮的声音,湍急的流水咆哮着冲刷上半空,在秦兮面前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龙形虚影,和秦兮身后的小龙隔着几尺四目相望。秦兮朝着水龙虚影伸出手,水龙顺从地伸出前爪放到了他的手心里,两者指尖相触的一刹那,天光斜入成三条巨大的光影须臾之间落在了三族交界的三条河流上。 ——秦兮本相为水,沧龙本相为山,秦兮现在是在以他们两人的力量分离三族! 轩昊一脚上前就被帝斛拉住了,帝斛冲他摇摇头:“你阻止不了秦主的。” 轩昊焦急地眉头紧皱,他刚侧头去看帝天,就见帝天伸手唤出武器,长1枪遥指秦兮:“秦秦停下来。” 轩昊脱口道:“帝天别!” “不!”秦兮执拗地握住水龙的爪子,眼中溢出泪水,“我要分离人族的恶保全神族和魔族!” 帝天半浮在空中和他隔着几尺,握着长1枪的手都在不明显地发抖,可是他没动,他在秦兮执拗的目光下牢牢握着长1枪,直直指着他的咽喉处。 秦兮身后的水光越盛,滔天洪水像是被唤醒的野兽,无情劈开了三族的分界之地,秦兮哽咽道:“大哥……” “帝天你要干什么?!”六器的声音如雷声乍响,帝天头都没转侧身偏头,s,he日的箭锋“咻”地划过他额前的碎发。 泰阿背后浮现七尺巨剑,他严厉地看着帝天,脚下踏出一步,山河间的所有兵器都为之一振。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挡住了他的路,泰阿扭头一看不解道:“秦秦?” 秦兮缓慢而坚定地摇头:“泰阿,这是我和他的事情。” 泰阿面色一厉:“他要伤你!” “他是为了这个天下。” “他要伤你!” 秦兮不容拒绝地伸着手挡着他的路,泰阿只得负气背过身,忘忧轻轻拉住泰阿:“行,秦秦,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们不cha手,但是其他人……” 神王帝咏和人皇帝玄同时打了一个冷颤,帝咏不确定地戳戳帝玄:“忘忧琴说的是我们吗?” “……你这不是废话,你瞎吗?” 六器的目光在他们身后严阵以待的两族大军上扫过,忘忧温和笑道:“没想到前不久刚和诸位并肩作战,今日就要和诸君兵戎相见了。” 在他的温和笑意下不少人都是一抖,s,he日漫不经心地活动活动了筋骨:“有什么好和他们废话,忘忧你就是话多。” “……”忘忧笑盈盈地瞥了他一眼,s,he日咳了一声,扭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说。 帝玄和帝咏中帝玄不愧是别人家的孩子,这种时候依旧临危不乱,镇定地回话:“若是秦主停手我们自可离开。” 轮回面无表情道:“秦秦的选择我们一向不过问。” 这意思就是无论秦兮做什么都支持了,帝咏暗自嘟囔:“你们这会宠坏他的。” “今日既然秦秦要把事情做个了断,那我们自当是奉陪到底。他不愿有人打扰,我们区区不才也只能成为他所向睥睨的长剑了。”说这话忘忧也依旧笑盈盈的,他看了一眼和帝天僵持的秦兮,转头和其他五器并肩站在了一起,挡住了两族浩浩大军。 这数丈软红摇晃震荡,在洪水的咆哮声和山峦的震鸣中瑟瑟发抖。 秦兮上前一步,帝天的枪1头直直抵在了他的咽喉上,尖锐的头划破他颈间细腻的皮r_ou_,染上了殷红的鲜血。 “大哥,你真要和我动手?” 帝天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往后缩,可是入目河山如此却又让他被眼前鲜血冲昏的脑子清醒了不少:“秦秦你若是不停下,我也只能……” 秦兮闭上眼:“好!” 话音一落未及帝天反应秦兮已经飞身后退数尺,遮天盖地的水龙同他一起后退,在他身后朝着帝天露出一口尖利的龙牙。 “那就来吧。” 第52章 日月海(二) 两军对垒,最重要的就是气势,即使对方只有六个人,但是赢人不赢阵,更何况这六个还都不是吃素的。 帝咏大喝一声:“嘿!” s,he日莫名其妙:“你干嘛?” “……”神族长老尴尬地上前在他耳旁道,“陛下你能别这么丢人吗?这么多人呢!” 帝咏搔搔头:“我就想加点气势。” “……现在是在打仗!” “好了,我知道了。” 神族长老绝望地捂着脸,觉得实在无颜面对上代神王。 “这个神族还蛮有意思的。”s,he日很是欣赏,用手肘拱拱忘忧。 忘忧斜睨他一眼:“你要去和他谈一谈吗?到时候我们和秦秦回秦山你就留在着吧。” s,he日连忙摆手:“那倒是不用了。” 刀光剑影和潋滟水光并在一起,缠绵出兵器的铿锵声,溯世看向拿着长剑面无表情的秦兮,沉声道:“秦秦在放水。” 泰阿“哼”了一声,握着泰阿巨剑朝着两族大军就过去了。 “泰阿真心急。”s,he日啧啧道。 “他憋着一股火呢。”忘忧紧随其后,忘忧琴凭空出现在他手中,他抱着琴,颔首微笑,“只好得罪诸位了。” 轮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手指一点山河水色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棋盘。s,he日活动活动手腕,s,he日弓凭空出现,他上了箭,冲着两族大军一歪头:“小心了。” 弯弓s,he箭,飞箭拖着闪亮刺眼的光芒朝着两族大军飞了过去,神族人忙不迭逃散开,场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泰阿拖着巨剑飞身而上,把巨剑往轰然一砸,云层都为之一震。 帝玄刚一上前就被诛邪一把堵住了去路,伸手挡着他的诛邪朝着他和帝咏一抬下巴:“你们的对手是我。” 帝咏不满意地嘟囔:“喂,这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诛邪张开右手,熊熊火焰燃起包裹着诛邪枪的枪身,帝玄微微眯眼,戒备地盯着他。 三神器三灵器的名声不是白来的,即便是以六人战千人,他们依旧游刃有余,s,he日还有空观察秦兮这边的情况,恣意舒服地不行。 比起他们玩似的状态,秦兮这边可严肃多了。秦兮以剑为盾,铮一声挡住了帝天锋利的枪头,他脚下一扫,帝天猛地就是一退。 水龙仰颈发出啸声,虎视眈眈地盯着帝天,龙尾一甩一甩的,伸着龙爪跃跃欲试。秦兮把手附上他的头:“别cha手。” 水龙从鼻中发出一声沉沉的喘息,巨大的龙眼眨了一下,乖巧地退后了。 秦兮一个翻滚躲开帝天刺来的一枪,反身拿着长剑攻了上去,观战的水龙发出重重的龙息,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攻势快速的帝天。 “大哥,你何必……”秦兮咬牙道。 长剑如虹,白雪似的剑锋上映出帝天沉重的眼神:“秦秦你又何必要冒着天下大不韪分离三族?” 两人谁也劝服不了谁,秦兮固执地要分离三族,帝天则费尽心思想要保住现在的局面,都是分毫不退。 “帝天!秦秦!”轩昊焦急地在原地跺脚,“你们别打了!” 帝斛死死抱住他:“你阻止不了他们的!” 交织的剑影错杂在一起,缠绵至极连天光都应和着并成了一色,秦兮一剑朝着帝天刺了过去,却在紧要关头侧开了剑锋,他颤抖着唇低声道:“大哥……” “对不起。” 他收剑后退两步,和水龙一起注视着帝天。 天光大盛,眼前一片亮白,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天地剧烈地震动起来,席卷一切的冬风自东而来,应和着山脉发出的隆隆声,和着秦兮一同默默注视着这世界。 刺眼的亮光之中,只有秦兮和六器还睁着眼,秦兮的目光停在帝天身上许久,最后落到了正在分离的世界上。三族的交界处裂开巨大的深渊,神族逐渐上升,魔族逐渐下沉,连接的山脉豁然断开,形成一个高大险峻的悬崖。 “都结束了,所有都结束了。” 光芒骤然褪去,露出全然不同的世界,从此居高看去再也见不到三族共同生活的盛况。秦兮手一挥,巨大的白色光圈出现在半空,神族的人一眨眼就消失了。 帝天呼吸急促握着枪的手都在颤抖:“秦秦!” 秦兮扑腾跪了下去,朝着他磕了个头:“从此别过,大哥珍重!” 溯世沉默着去扶他,秦兮拒绝了他的搀扶,沉默地跪在原地,帝天咬牙扭头拂袖走了。 “秦秦……”泰阿朝秦兮伸出手,“我们回去。” 秦兮起身,偌大天地此刻已是混乱一片,三族分开的地方产生了混乱的空间间隙,无数飞絮似的东西在其中飘荡,三恶被捆成一团在里面四处乱飞,妒灵高声咒骂:“秦兮你不得好死!你分离三族有违天道你会死的哈哈哈哈!” 泰阿出现在他们面前一把将被团成团的三恶捞了出来,伸手就是一巴掌,拍得三恶头昏脑胀几乎不知道身在何地,好半会儿才回过了神。 “你居然打我们!”贪灵用孩子似的稚嫩声音尖声叫起来。 泰阿又是一巴掌果断下去了:“闭嘴。” “秦兮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三恶齐声叫起来,三条黑线不停地在天网里面游离,他们愤怒地试图往外冲,却被一次又一次反弹了回去,“不信你等着瞧哈哈哈哈,不到千年你就会死的,魂飞魄散哈哈哈哈,和那个该死的沧龙一样魂飞魄散!” 恶毒的笑声骤然停了下来,泰阿浑身罡气,伸手一把掐住了三恶:“闭嘴。” 三恶被掐着说不出话,只能用豆子大的眼角狠狠地瞪着秦兮。 梵音回荡,罡气四散,风声都是一紧,六器的罡气结合在一起,狠狠碾着三恶,三恶痛苦地挣扎起来:“住手!住手!” 以七尺巨剑为中心,六器排成了一排,铺天盖地的罡气东风似得迎面刮了过来,三恶不断挣扎,惨叫声传出去老远。 再次被镇压的最后一刻,妒灵尖声笑起来:“我们等着你!秦兮我们等着你哈哈哈哈!” 天地总算再次寂静了下来,秦兮遥遥扫过无数人族害怕的目光,冷淡地垂下眼,最后和着六器去魔族看了最后一眼,随后终于在溯世欣慰的目光下回了秦山。 三族历3026年,秦主分三族后秦山关闭。 第53章 生死之界 此后百年,帝天再也未见得秦兮。那些嬉笑怒骂的过去遥远的像是一场大梦,而那个软软白白的少年也留在了梦里。帝天有时候会想他的少年怎么样了,现在过得开不开心,秦山之上鸟兽全无,想来应该很寂寞。秦兮的很多东西都还留在魔宫里,帝天也没搬出本来的房间,只有在那个房间里,他仿佛才能抓住悄然淌过时间长河的那个少年。 局势就这也安稳了百年,分离的三族各自处理各自的事情,都忙得不可开交,秦山封闭后第五年,神王的位置交给了帝斛,帝咏成了个闲散的王族,据闻娶了妻生了子,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人族彻底断了音讯,像是被遗忘在了三族分裂那天,帝天有多久没见过秦兮就有多久没听到过人族的消息了。 一切安稳直到秦山关闭的第三百二十三年——神族神王帝斛攻打人族,表面安稳的局势一夕之间轰然倾塌。 而这些睡了足足三百多年的秦兮分毫不知。 青山碧水,天地一色。泰阿放轻了脚步,敛声息语走出竹林,秦兮就趴在秦山天池的旁边,半个身体浸在水里,侧着头枕着臂睡得十分沉。 “现下三族乱起,幸而秦秦睡了。”溯世从泰阿身后走出来,看着秦兮道。 “那便让他一直不知道下去。” 溯世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秦兮身旁蹲下,伸手抚过秦兮的头顶,白色的光晕从他掌心冒出,丝线般消失在了秦兮头上。秦兮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后不动了。 秦山天池的水像是有灵魂似得漫了上来,须臾之间就包裹住了秦兮,秦兮背后浮现幼龙的形态,和着他一同沉下了水中。 秦兮做了个梦—— 哗哗的流水声从黑暗中传过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见沧龙趴在秦山天池旁边,见他出来立刻笑了起来:“秦秦。” “沧龙……”秦兮恍惚之中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什么了,然而他凝神细想半天依旧什么都没想起来。 沧龙朝着他伸出手:“秦秦我等你好久了。” 秦兮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茫茫然伸出手和他交握,刺骨的冰冷透过沧龙的手心一路冷到了他心里:“什么?”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神魔劫 作者:叶槐卿 第13节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沧龙紧紧握着他的手,牵着他一路走,明明天色亮着,可当秦兮回头的时候就发现刚才走过的一切都再次陷入了黑暗中。 似乎只有他们的前方才有光明。 下了秦山喧闹声渐渐响了起来,无数人聚在一起吵吵嚷嚷的,秦兮看见三张熟悉的面孔聚在一起——帝辰、帝隐、帝疾。 明明不认识但他依旧知道他们的名字。 三人坐在一起似乎在聊天,沧龙拉着秦兮的手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帝辰冲着沧龙摇了摇手:“大人今日怎么出来了?” 沧龙笑了笑:“准备迎接故人。” “哦。”帝辰点了点头,并未多问。沧龙牵着秦兮沿街一路走了过去,路上都是形形色色的人,有秦兮感觉熟悉的面孔,也有他从未见过的面孔。 所有人都和沧龙打了招呼,可是他们就像是没看到秦兮一样,连眼神都欠奉。无数的疑惑堆积在一起,秦兮终于茫然问道:“沧龙,我怎么感觉他们看不到我……” 沧龙只是笑:“因为秦秦你现在还和我们不一样啊。” “什么不一样?” 沧龙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大殿前高高挂起的牌匾:“到了。” ——天罚殿。 殿门悠悠打开,愤怒吼叫从殿内的幽暗深处传了过来:“放我出去!沧龙!” 声音是莫名的熟悉,秦兮皱起眉顺着声音往前走,沧龙跟在他身后看着他。 叫声来源于殿内最深处的牢房,秦兮刚到里面就看见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白色衣服的人朝着他扑了过来,伸出手使劲去抓他的衣角:“秦兮!秦兮!你让沧龙放我走!” 秦兮茫茫然地问:“你是谁?” 事情无端带着一点诡异,白衣人一愣,随后状若疯狂地哈哈大笑起来:“你也快到时候了!你也快到时候了!” 沧龙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拉开了秦兮把他护在身后:“秦秦你想起来了吗?” “想起什么?” “想起外面发生的一切。” 秦兮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白衣人,眼神发直:“我忘了什么吗?这里到底是哪里?” “这是你即将来的地方,我在这里等你,秦秦。”沧龙伸手抚过他的眉心,青色的光晕温柔地自他掌心融入了秦兮额间。 模糊之中诸多事情一一从秦兮脑海中闪过,他刚想睁开眼就被沧龙捂住了眼睛:“既然记起来了就回去吧。” 一个温柔而不失强硬的力道将他一把推入了黑暗,耳边帝暝癫狂的叫声渐渐远了,秦兮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沧龙!” 忘忧急急走到他身旁担心道:“秦秦?” 秦兮从秦山天池里上来,一把抓住忘忧的衣服:“我梦见沧龙了。” “秦秦,”忘忧担心道,“沧龙已经死了,魂飞魄散永世不得再见。” 秦兮怅然若失地松开抓着他衣服的手,轻声道:“是啊,沧龙死了。” 可是那个梦境真实地像是另一个世界。秦兮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拔腿就往望世崖跑了过去。 锦绣山河烽火连城,三族一片混乱,长年累月的争斗撕开了和平伪善的帘幕,露出残忍的面容。死去却不甘心的游魂四处飘荡,积累下来的怨气铺天盖地比三恶更加浓郁。 秦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这是怎么回事?” 忘忧没拦住他,闻言只得叹了口气把事情全交代了。 秦兮不敢相信地往后退:“明明帝斛不是这样说的。” “他是骗你的。”忘忧的声音温柔却残忍。 “不行!我要去找他问个明白!”秦兮刚要转身忘忧就递过来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简简单单三个字——秦兮启。 信是帝天派人送过来的,里面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话:“你呆在秦山别掺和。” 即使两人在日月海时已经撕破了脸皮,帝天依旧在努力兑现他对溯世的承诺:“一切自有我替他一肩扛起。” 时隔百年,声声誓言犹在耳畔。 秦兮闭上眼,咬着后槽牙好一会儿才说:“好,我先不去。” 第54章 我自归去(一) 沉入底部的神识终于一点一点归拢,在帝天没发现的地方,秦兮的手指不明显地抽动了一下,他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刺眼的阳光直直s,he了进来,激地他又闭了回去。 抱着他的帝天丝毫没有感觉到怀里的人已经醒了,轻轻把他交到了泰阿手里:“带他回去吧,这件事情我来解决。” 泰阿少见的对他有了个好脸色,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就要抱着秦兮回秦山。 “不!”秦兮死死抓住帝天的衣角,整个人狼狈地从泰阿怀里翻了下去,忘忧立刻要去扶他,却被他一手挥开了,他抓着帝天的衣角,手上都爆出了青筋,“我不走,我要弄清楚所有的事情。” 时隔百年,他终于迷迷糊糊抓住了那个梦境留下的线索,潜意识告诉他,这件事情只有他能够解决。 况且他在秦山上事不关己地呆了那么多年,看了那么多无止境的杀戮,早已经厌倦了。所有的一切由他而起也将由他而终。 帝天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地扒开他拉着自己衣角的手,声音沉了下来:“秦秦听话,回去!” 秦兮注视着他黑沉的眼眸固执地摇头,就在两人相争不下时,宁文急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君上人族出事了!” 帝天见他神色慌张一时也顾不上秦兮,接过他手里的信就看了起来,越往下脸色越差,眉心紧紧皱在了一起变成了个川字。秦兮悄然起身站在他身后,撇着头偷看,刚看到第一行“人族主城出叛乱,多数百姓联合囚禁帝玄”帝天就一把遮住了信匆匆塞进了衣服里。 “大哥?” 帝天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听到秦兮的叫声才骤然回了神,捏了捏眉心敷衍道:“没事,你给我回去睡上一觉,等一切都结束了大哥再去找你。” 秦兮直直盯着帝天,口气确定:“大哥,你有事情瞒着我。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景炽和孙敬怎么了?” 面对他的质问帝天并未回话,秦兮直觉告诉他有异样,上前就去抢帝天手里的信纸。帝天一把撕了信纸,碎片纷扬从他手中落下,语气陡然严厉:“秦秦你都别管,回去。” “……你不告诉我是吗?”秦兮咬牙道,“那我自己去看!” 他转身欲走,帝天伸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沉默许久才道:“景炽死了。” 四个字宛如晴天霹雳把秦兮直接劈了个痴傻,他愣愣地站着好半天没动静,感觉浑身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上淋了下去,手脚都冻了个彻底:“……什么?” “景炽死了!”帝天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边。他看着秦兮呆呆地站在原地没了动静,被这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如刚才他刚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三哥……景炽他……他怎么死的?” “人族主城发生叛乱,孙敬被帝斛收买带着心生畏惧的人族人们起兵造反囚禁帝玄,景炽反对孙敬所为,闯入地宫欲救帝玄,不料被发现,孙敬当场下令把他乱箭s,he死。” 乱箭穿心,不得好死,想来便是如此了。秦兮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一字一顿地说:“孙!敬!” 景炽为了孙敬曾甘愿负了整个天下,他拼着一腔孤勇捧着一抔热血也要放在心间的人却毫不留情地杀了他,他死前可有悔意?可有悔意?! “……现下人族乱起,怕是人魔两族的战线要不稳了,”帝天情绪复杂地叹了口气,“秦秦,听大哥最后一个要求,回秦山去。你自秦山而来,也当归于秦山,这些纷争杂事与你无关。若是得以海晏河清,大哥自会去找你。” 秦兮摇了摇头:“迟了,大哥。” 他豁然甩开了帝天的手,头也不回地飞身而去,看方向应当是人族主城。帝天只来得及扯下他的一片衣袖,他本想追上去,然而思及如今战事危机,这冲动就作了罢,倒是一旁的宁文皱起眉:“秦秦……秦主这是要去干嘛?” 帝天遥遥看着秦兮消失的方向:“应当是去带景炽回来。” ——甚至是杀了孙敬。 这句话到底还是没有出口,帝天整理了下思绪,带着宁文回去准备战事了。 他的忧虑不无道理,此刻的秦兮确实是快疯了。他想起婚宴那天即使是面对千难万险也不言放弃的景炽;想起默默背负万般骂名百般厌恶的景炽;想起说着“我心所向”的景炽,心里的怒火一节高过一节,像是燎原野火,烧之不尽。 碧瓦高阁,飞檐雕楼,错落的庭院三三两两地排着,所有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秦兮一脚踹开大门,侍卫们忙不迭拿着茅盾指着他,领头的还没开口就被秦兮一把揪住了衣领:“孙敬在哪?!” “大胆!”领头的侍卫颤声说,“居然敢直呼……啊!” 秦兮一巴掌甩了下去,他的脸立刻肿了一半:“我再问一遍,孙敬在哪?!” 领头侍卫本来就是平民百姓出生,哪见过这样的,当场吓了个心胆俱裂,忙不迭惊恐万状地指了指人族大殿:“那里!那里!” 秦兮一把将他摔在了地上,大步朝着满是欢声笑语的大殿走了过去,领头侍卫哆哆嗦嗦地和手下在原地看着他和六器,话都说不出来了。 朱色木门还未开,欢声笑语就从里面传了出来,女子宛如莺啼的娇嗔声直入耳内:“呀,讨厌啦,王上你手好冰啊,别往人家衣服里伸呀。” 景炽尸骨尚温,他倒是已经开始寻欢作乐了。秦兮大怒,一脚踹开大门,在三人惊恐的目光下冷笑着环视了一圈:“左拥右抱,当真是舒服。” 左手怀着黄衣少女,大腿上还坐了一个紫衣少女的孙敬忙不迭推开两人起身,两个千娇百媚的少女顿时一个踉跄,差点脸着地,黄衣少女娇嗔地贴上去:“陛下……” 孙敬一巴掌甩在她脸上,直接给她甩懵了,愣了一会儿才慌忙跪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对着她动手动脚的新任人皇突然变了性子。站在一旁看着的秦兮冷笑着拍手:“继续啊,刚才不是还很热闹吗?” “四……四弟。”孙敬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抓着衣角犹犹豫豫叫。 秦兮一个闪身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领,瞪着他逐字逐句道:“我和你没有关系!我三哥呢?!” “他……他……” “怎么,想不到理由骗我吗?你们一个个,都在把我当傻子!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怎么能?!”秦兮将他摔在台阶上,孙敬狼狈地从台阶上滚了下来,头冠掉落,头发散了一地,他好半晌没说话,秦兮也不想听他诡辩,抓起两个衣衫凌乱的少女就道,“给我滚出去!” 花钿委地的两人连一副都没来得及穿好就张皇失措地跑了出去,留下孙敬一个人直面秦兮和他身后的六器。 “你害死了我三哥,现在想好怎么和我解释了吗?”溯世用自己袖子给秦兮擦了擦眼泪,秦兮仰起头,红着眼眶问。 他失去了沧龙,如今又失去了景炽。 像是宿命注定他只能茕茕一人,形单影只。 孙敬颤抖着唇开口:“也不是我想的。他想救帝玄,可是帝玄一出来,人族必然不可能向神族臣服,这样的话战争还要持续多久,我……” “你怎么样?帝玄待你如何,我三哥又待你如何?我听人族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不止百日的恩吧,可你呢?!别把自己的一己私欲说得那么好听,你不配。” 孙敬哑口无言,好半天才苦笑着说:“他为我做了那么多,哪里多了?封侯拜相他能给我吗,荣华富贵他能给我吗?软玉温香他能给我吗?他给我带来的只是无尽的耻辱和别人的诟病。如果不是他,如果我娶的是一个皇族女子……” 秦兮上去就给了他一脚,他站在台阶上看着狼狈不已地擦着鼻血的孙敬,冷冰冰说:“如果没有他你和你的家人早已经死了!他的尸身呢?” 孙敬抹掉鼻血不欲多言:“在柴房里。” 秦兮没再管他,大步迎着朝阳走了出去,孙敬遥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起身“碰”地一声砸碎了一旁的花瓶。 角落柴房昏暗得像是夜里,打开门还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秦兮摸黑走了进去,借着从门口漏进来的零星日光看到了躺在角落里浑身血渍早已经没了呼吸的景炽。 这么些年没见,他却飞速地瘦了下去,脸颊凹陷没了型,再找不到以往的意气风发。秦兮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所有的一切都连同着鲜活而热切的生命埋葬在了往昔。 秦兮咬着唇,死死压住了喉间的啜泣声,他颤抖着弯下身伸手抱起被草席草草裹着的景炽,一点一点用袖子给他擦干净了脸上的血污,露出瘦削的面容。 “三哥……我带你走。”秦兮哑声道,“我让你归回天地之间。” 景炽垂下手,唇角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当阳光触碰到他苍白的尸身时,秦兮手上泛出蓝色光芒,托着早已没了呼吸的景炽升了起来,一点一点将他揉碎在了风中。 从此之后,风声经过的地方,都有他。这偌大的皇宫,黑白不清的世间再也拘不住他。 秦兮最终还是没有找孙敬算账,他不想让孙敬再得以和景炽相见,即使是以死亡的方式。处理好景炽的尸身后他站在柴房前许久没动,溯世试探着叫他:“秦秦?” 他依旧没有动静,直到s,he日拉了拉他的手他才回过了神,强行逼停了眼中的泪水和喉间的呜咽,嘶哑着声音道:“我没事,我要再去一趟神族看看轩昊。” 溯世目光担忧:“秦秦,这些事情你不应该管。” “不,”秦兮红着眼眶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宿命牵引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命定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be倒计时! 第55章 我自归去(二) 神魔两族的战争正白热化,为了打压魔族和人族整个神族倾囊而出,秦兮和六器到的时候神族除去老弱妇孺外几乎空无一人,原本看守着轩昊寝宫的侍卫也没了踪影,倒是方便了秦兮找人。自从帝斛和轩昊的事情公开后,轩昊就搬出了容止宫,其母虽然不同意两人之间有违常理的关系但碍于对儿子的爱也没有过多指责,反而三天两头地去看他。 不过事情在神族大举进攻人族后全部变了模样——轩昊搬出了原本居住的地方,独自去了位置偏僻,千里无烟的凝寒宫,他一意孤行,帝斛拦不住,只得派了侍卫在凝寒宫附近守着,像是看守犯人。 凝寒宫在神族渺无人烟之地,四周环水尽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葱郁的植被,也没有仙禽走兽,便是连玉宇琼楼从那边望出去也看不到。 秦兮到的时候,轩昊正坐在清透的池水边看着池中游离的鱼苗。他看得很入神,连秦兮到了都未感觉到,直到秦兮出声喊了一声才回头诧异中带着惊喜:“秦秦你怎么来了?我都百年没听到过你的消息了。” 秦兮走到他身旁默默坐下,游鱼一张一合地朝着他们吐着泡泡,秦兮看了好一会儿才在轩昊疑惑的目光下道:“……三哥死了。” 轩昊眉头皱了起来:“你说什么?” “三哥死了。” “秦秦,”轩昊语气严肃,“这种事情不能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 轩昊见他神色不似作假心里一突:“怎么会……” “帝斛和孙敬勾结,孙敬带着人囚禁了帝玄,三哥想去救他,被孙敬下令当场万箭穿心而死。二哥你告诉我,神族和魔族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在他目光下轩昊沉默了,秦兮看着他侧过头默默望着水面,用脚尖轻轻碰了一下水面点出一圈细小的涟漪。 一片死寂中怨灵的尖啸声拔地而起冲破云霄,远远望去乌泱泱一大片黑云似得笼罩了半个天空,日光都被遮在了后面,在纯白色的神族宫殿上落下黑沉沉的影子。 金戈的碰撞声混杂着无数惨叫和哀嚎,秦兮遥遥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字一顿问:“二哥,这些你都知道吗?” 百年的战乱不休和征战四方轩昊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闭上眼,涩声道:“……我知道。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变了,变得越来越有野心,变得越来越暴戾,我有时候感觉他和我认识的那个帝斛根本不是一个人。可是数百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他给神族换入新血液,百年前他举兵进犯人族时候我才恍惚察觉到了不对,只是事情已经拦不下来了——长老们不能,我也不能。那时候我才发现,他早已经变了,最开始遇到的那个胡慎像是镜花水月,他瞒着我混迹于软玉温香当中,还早早就带回了那时候我们在人族熏暖阁遇到的那个红衣女子,不仅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延长了她的寿命还封了她为小。” “后来便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我搬了出来,他则派了人软禁我不准我和任何人接触,可能是怕我把事情捅到秦山去招你下来,”轩昊脚尖点着池水,略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我现在都不知道胡慎到底存不存在了。” 半暗的昏黄天色落在他脸上,似乎无声给他浸染上了岁月的沧桑,耳边交错着不绝的金戈声,如刀剑划过石板,刺耳且尖锐,秦兮偏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突然就很难受,他想起化于天际的景炽和那目不可及之处死死固守承诺的帝天。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他茫茫然地问自己。从他自秦山下来后,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先是阿福三皇以及帝衷,紧接着又是景炽,所有的一切灾难无休无止地进行了下去。没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被遮天蔽日的怨念覆盖住的天际骤然传来尖锐的一声响,一道白光紧随其后落了几丈,白光散去露出帝斛满是狼狈的身影,他用袖子一擦唇角的鲜血,隔着数丈和帝天相望。 帝天一挥长1枪,身上的黑光骤散,露出冰冷冷的一张脸,不知他说了什么,帝斛突然伏地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流出来了。好半晌帝斛才擦去眼泪,从腰间掏出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注视着那边一举一动的秦兮缓缓皱起了眉:“……那是?” 清脆的铃声在耳畔轻轻一响却似万钧雷霆当头砸下,震得人神智都恍惚了起来,帝天后退了一步,以枪身为支撑才勉强站稳。 “摄魂铃。”溯世接下了秦兮的话。 “不可能!”秦兮难以置信道,“那是禁1书里的东西!” “没错,就是摄魂铃,”忘忧唇角含笑,“这下倒是找到罪魁祸首了,藏得真深。” 秦兮死死捏着拳头,一时半会儿没出声,倒是轩昊从池边跳了下去,死死盯着忘忧:“什么意思?” “摄魂铃是禁1书里的东西,你若是真想知道真相不如去问他。”忘忧语气平淡没有半点起伏,还很礼貌地冲轩昊笑了笑。 轩昊半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盯了好一会儿,秦兮正上前要拉他就见他飞身朝着帝斛冲了过去,拦都拦不住,秦兮看了忘忧一眼随后也追了上去。 “你打不过我的,别挣扎了帝天。”帝斛眼角被划了长长一道,顺着脸颊血痕一路到了鬓边,他随手拿袖子擦了一把,疼得“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后他看向站都站不稳了头晕目眩的帝天,唇角勾起一个冷笑,手中的摄魂铃发出“叮叮当当”一阵响,“这摄魂铃之下三皇的力量根本不算什么。” 铃声越急促帝天越是头晕目眩,他勉强提起枪指向帝斛,瞳中却满是帝斛层层叠叠扭曲的重影:“你……!” “你什么?”帝斛笑容扭曲地朝着他伸出手,白色的光芒化成利箭,直直指着他的咽喉,“最后我才是赢家。” 利箭飞速朝着帝天的咽喉s,he了过去,帝天努力睁大眼,眼睁睁看着白色光箭越离越近。 千钧一发之际,蓝衣少年冲上来挡在了他身前,摊开手掌牢牢将光箭握在了手中,一寸寸折断:“帝斛,你是真当我死了吗?” 帝斛额角一抽:“秦兮!” “秦秦。” 第56章 我自归去(三) 面对秦兮的cha入搅局,帝斛显然也没意料到,然而只是短暂的错愕后他就恢复如常,不急不躁地收回了手背在身后,像百年前一样微微低头不失礼数地叫了一声“秦主”。 “不必藏了,”秦兮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摄魂铃我还是认得的。” 帝斛一挑眉,光明正大地装傻:“秦主说什么呢?只是普通的铃铛罢了。” “摄魂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禁1书第三页的内容,被称为三大邪器之一,有蛊惑人心的效果,”忘忧微笑,“不知我说的可对?听我一句劝,时至今日扯谎已经没有任何的必要,不如把事情摊开说个清楚。” “到底怎么回事?!” 轩昊看着帝斛,帝斛面不改色地一摊手:“既然如此,想问什么便问吧。” 轩昊皱着眉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干了什么?我干的事情可多了。”帝斛漫不经心地看向他,脸上还带着三分笑,“若是从最早开始说的话,就是帝朝一事了。秦主你还记得吧,帝朝在秦山中迷路被你所救送下山,其实那时候是我骗他的,我知道你的存在,知道苍暝的事情,也知道沧龙的事情。苍暝在发动祸乱前把所有的计划都写成了一本本子,叫《苍暝记》,就藏在密格里,我在一次偶然之下看到了这本。后来我和帝朝打赌,我说秦山里面压根没有人,他不信,偷偷溜进去看了。我本来以为他回不来了,毕竟苍暝之祸祸及沧龙,你说你心里没恨,谁信呢?结果没想到,你还真送他回来了。帝朝不敢和其他人说就和我说,说你怎么样怎么样,等到你们俩渐渐熟识,我一步步地骗他端着那藏了禁1书记载的剧毒的吃食进了秦山,本来以为能学帝暝,挟天子以令诸侯,没想到沧龙y魂不散,察觉有事重伤了帝朝,我当时也就没敢出去。” 秦兮闭了下眼,以往的事情历历在目,他依稀记得那个活泼话痨又有点傻兮兮的帝朝,依稀记得他捧着那盘吃食时候发亮的眼睛。 可是谁能想到,这一切都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呢。 帝朝送吃食入秦山,却没想到吃食中早已经被人下了剧毒,秦兮吃完后当场陷入昏迷不省人事,残留的沧龙魂魄察情况紧急现身重伤不知所措的帝朝。 当时的他们谁也不知道在秦兮昏迷之后有人偷偷地溜上了秦山,歹毒而y险地打量着这一切。 “原来是你。”秦兮咬牙道。 这种事情打碎了轩昊的以往认知,他好半天没说话,觉得像是今天才认识了这个人:“你……你怎么?” “我怎么?我y毒,我不择手段?可这些都是你们教我的。就因为我母亲出身卑微,就因为我母亲高攀了皇族,所有人都视我如眼中钉r_ou_中刺。明明都是神王的儿子,可是祭祀大典时候帝衷高高在上奉果入秦山,而我呢?我只能挨完打受完欺凌之后拍拍衣服爬起来站在人群中远远地看上那么一眼。就算你的待遇都比我好不知道多少。”他的语气逐渐快起来,情绪在最后陡然失控,轩昊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盯着他眼神陌生。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帝斛深吸了一口气,堪堪维持住了自己的风度,“挟天子以令诸侯失败后,我就开始做准备——重演帝暝之祸。当年他败在沧龙身上,可现在没有沧龙了。放三恶,接近你们,而一切也如我所预料,我不过是和你说了一下轩昊和我的难堪情况,你就心绪不宁,最后也确实分离了三族。不过有一点我没料到,你居然会下来怎么早。” “那景炽呢?”轩昊含泪问道。 帝斛先是疑惑地蹙了下眉,随后恍然:“哦,这个倒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本来只是和孙敬达成了一致,等事情结束后给他个高位玩玩,没想到为此他可以如此狠心——我果然没看错人。” 秦兮紧紧握着拳,圆润的指甲都陷入了手心皮r_ou_中,带来丝丝缕缕令人清醒的疼痛,他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百年大梦都在别人的筹谋之内。 “我错看你了。”轩昊摇了摇头,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情况下上前“啪”一巴掌甩在了帝斛脸上,帝斛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打得侧过了脸,力道之大让左脸上立刻浮现了一个明显清晰的印子。 “好,好,”帝斛舔去嘴角的鲜血,眼神凶狠地看着轩昊,“我已经多少年没被人打过了。” 他晃起摄魂铃,“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像是九天玄雷当头砸下,轩昊后退一步,捂住头无比痛苦地蹲下身,帝天也是晃了晃头努力地摇开眼前的层层重影。 “你以为我死了吗?”秦兮身后浮出滔天海浪,蓝色光晕自他掌心冒出,有灵魂似得朝着帝斛而去。 帝斛侧身慌忙一躲,急急从怀中掏出一个龟甲模样的东西,嘴里念了两声,龟甲刹那间变大,落在云层中转了两圈,蓝光立刻像是被吸走了似得隐入了龟甲之中,龟甲也在瞬息之间裂开成了一片片碎片。 “神龟盾。”秦兮只是一眼就认出了这玩意是什么,冷笑:“你这些年倒是没少造杀孽。” 他身后滔滔洪水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怒吼着化成遮天蔽日的巨大水龙,随着水龙仰天长吟,万里连绵山峦都为之一震。秦兮张开右手,剑格上缠绕着金丝的三尺青峰凭空出现,他牢牢一握,眼中狂暴地游走的金色丝线汇聚在了一起,形成繁琐的花纹,山河同声应和。 神族大军对于这转换极快的形势都看懵了,许久没动静,他们眼瞧着秦兮迎身而上,三尺青峰划出锋利有形的碧蓝色剑气,如刀似箭地快速攻击着帝斛,刀光剑影中只能见到他冰冷冷的侧颜。 帝斛躲得了这边躲不了那边,狼狈地失了风度,硬生生被剑气在身上割了好几个口子,好不容易得了个空闲立刻朝着神族大军道:“你们还愣着干嘛?给我上!” 秦兮回头,掷地有声:“谁敢!” 神族大军虽然被帝斛洗脑不轻,但也不是傻子,都拎得清轻重,别说秦兮了,光是秦兮身后虎视眈眈的六器就让他们闻风丧胆,战战兢兢了。 好半天都没人说话,帝斛气急,嘴里默念了一句什么,身后浮现出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那玩意慢慢悠悠地从他身后的黑洞里爬了出来,咧嘴露出血红的牙齿一笑。 真的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神族大军从没见过这种东西,纷纷被吓破了胆子,抱着兵器战战栗栗。 那怪东西彻底从黑洞里爬出来踩在云层上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整个云层一抖,而帝斛也是狼狈地蹲下了身,一口血喷了出来。 “咳咳……”他咳了好一会儿,脸色r_ou_眼可见地刷拉白了下去,几乎和死人有得一比了,可就是这种情况下他却笑了起来,“谁也不能挡我的路,秦主也不能。我才是这个天下的主宰!” 他这癫狂的模样奇迹般地和当年帝暝的样子合在了一起,电光火石之间秦兮突然想起了那个光怪陆离却又真实无比的梦境,还有帝暝那句“你也快到时候了!你也快到时候了”。 看不出形状的怪物不给他细想的时间,摇头晃脑地就冲着他冲了过去,张开血盆大口,咆哮着要一口吞下他。 水龙豁然摆尾,“啪”地一声打在了那怪物的头上,怪物急速后退捂着头一阵哀嚎,龇牙咧嘴地和水龙互相瞪着对方,谁也不罢休。 秦兮握着长剑,俊秀的面容上凝满冷冽寒霜:“我闷声不响你就真当我软弱可欺。” 帝斛哈哈大笑:“你难道不是吗?你连为沧龙报仇都不敢。” 他猛地又吐出一口血,怪物的身形却随之暴涨了数倍,仰头狂叫了一声,血盆大口里喷出阵阵黑雾。水龙龇牙看着他,鼻中呼出沉闷的龙息,龙尾搭在秦兮的肩膀上,龙眼眨都不眨,随着秦兮长剑一挥,水龙发出一身龙啸,冲着那比自己大了数倍的怪物就过去了。 两个庞然大物顷刻间就缠斗在了一起,而秦兮的攻势也是愈来愈快,在秦兮的长剑突破层层禁锢刺向帝斛咽喉时,一个红衣女子坐着仙鹤猛地朝着秦兮撞了过去。 秦兮骤不及防摔了下去,帝斛看准机会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把长剑架在了他脖子上,锋利的剑锋划破脖颈处细腻的皮肤渗出了丝丝血迹,轩昊帝天不约而同地上前一步:“秦秦!” “都别动!”帝斛叫道,手中的长剑再次逼近了秦兮的咽喉,血顿时流得更多了,“退下去!” 水龙本来咬着怪物的头,尖齿都已经cha入怪物的眼珠中,逼得怪物连声惨叫,鲜血迸出好几尺高,这时却迟疑着松了嘴,呼着气龙爪抓着云朵一阵乱挠,好一会儿才终于退开了。 捣了乱的红衣女子怯怯地站在他身旁拉着他的袖子,一言不发地看着浑身冒冷气的帝天和怒视着她的水龙。 秦兮被强迫性地抬起了下巴,青锋抵着他的脖子,冰冷冷的,他看着帝天按下冲动,身侧的手却紧握在了一起,青筋蹦出了好几根,咬着后槽牙道:“你放开他。” “不可能,”帝斛断然拒绝,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你当我傻吗,我放了他还会有活路吗?你们既然想让他平安,那就你们死,一个个自我了断!” 忘忧挑高了眉尾:“我们可死不了,况且秦秦作为秦山天池化灵,只要秦山天池不枯,他就是永生的,即使是消失了,万年后依旧会回来的。” 他眼睁睁地看着秦兮脖子上的长剑再次逼近了,却只是摊了摊手,和其他的五器一同抱臂站着,作壁上观。倒是帝天和轩昊两人面色一变,轩昊摇了摇头:“你别再一错再错了。” “一错再错?我早已经没有退路了。”帝斛笑容扭曲,“帝天,你选择自己还是他?” 帝天看向秦兮,只见秦兮朝着他摇了摇头,张嘴无声说了两个字:“不要。” 秦兮和他的所有一切他都记得,可是当时当刻,他记忆力最清晰的却是那个无眠之夜秦兮说的那句话:“后来他死了,秦山还在,我有时候会安慰自己我可以等下一个秦山化灵,可是我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秦主是不会死,可是秦兮会。即使是再出成千上百个秦山天池化灵,也没一个会是他的秦秦了。 ……当初沧龙舍身救他的时候想来也是如此想的。 帝天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满是坚定,秦兮冲着他摇头:“不要大哥!别管我!” “……你别伤他,”帝天叹了口气,“秦秦,大哥要食言了。” 轩昊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大哥!” 帝天冲他摇了摇头,他迟疑地放下了手,侧过了头。秦兮只能看着帝天伸手,手心间黑气环绕闪烁不定,当他的手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的时候秦兮爆发出一声尖叫。 他突然就明白沧龙的意思了。 “这是你即将来的地方,我在这里等你,秦秦。” 秦兮闭上眼,身上炸出带着炽热温度的白光,直接逼退了挟制着他的帝斛。他整个身体都在飞速散出光点,逐步变得半透明。泰阿变了脸色:“秦秦!” 帝天下意识觉得不对,伸手就要去抓他,却被炙热的温度烫得手心通红,他转身就去抓住忘忧的衣领,急急道:“他在干嘛?在干嘛?!” 忘忧少见的有了情绪波动,一把挥开他的手:“他在以魂魄之力回溯时间。” 轩昊望向秦兮,他的身影已经淡地几乎看不见了,只留下影影绰绰的一个朦胧影子,白色的小光点一一从他身上飞出,落在万里山河之上,水龙咆哮着伸出爪子去碰他,却落了个空。 秦兮看着帝天,唇角露出许久未有过的单纯而开心的笑容:“大哥,再见……” 话音刚落,他模糊的身影就彻底消失在了空中,刺眼的白光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所有人都在一刹那陷入了昏迷。 锦绣山河一阵晃动,分离的三族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合回到了一起。 秦兮的神识最后看了一眼这紫陌红尘,随后隐入了虚无缥缈的无尽虚空之中。 第57章 我自归去(四) 白光持续了许久,最终散去的时候一切似乎都没变,一切却又已经变了。 帝天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感觉心里怪难受的,酸酸涩涩像是塞了个烂橘子,他伸了个懒腰:“哎呦,浑身酸疼,搞什么鬼?” 帝辰也刚醒从屋子里走出来,他揉了揉自己乱麻似的头发一脸睡眼朦胧:“为父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然而从梦境醒来后他却记不得自己到底梦见什么了。 时间倒流了回去,三族未曾分离,景炽轩昊帝天未曾相遇,三皇未曾死去,帝朝尚在人世,不过这一次再也没有了帝斛——秦兮死时以最后一魂和他同归于尽了。 从此天上天下,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帝暝,所有的离乱苦痛都不会发生,而他和帝天的故事也随着他的消失化成飞絮飘散在了虚空之中。 帝天不自在地揉揉后颈,总感觉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可是所有的一切又像是笼罩了一层迷雾,什么也看不真切,他只隐约记得梦境里有人拉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从心里泛上来的苦涩让他着实难受了好一会儿。 他严肃地怀疑自己撞鬼了,除此之外真是找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了。 和他一样,景炽和轩昊两人也满头雾水,怀疑自己撞鬼了。 不然实在是说不出来这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头景玉公主在喊景炽的名字,景炽也没有细想就匆匆过去了。大殿里轩昊坐在左侧第三个位置上,捧着茶杯笑得温和,眼神却一直落在漂浮的茶叶上,景炽看了他好几眼,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容止神女和景玉公主相谈甚欢,他却感觉和轩昊相见恨晚。 “喂,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景炽毫不客气地开口问。 轩昊抬眼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眉眼一弯,笑得温和:“我也有此意。” 透过望世崖看着山下这一切的沧龙回头看向身后的六器:“后悔吗?” 忘忧沉默着没说话,倒是溯世出人意料地开口了:“三千年后他会回来的。” “可那已经不是我们的秦秦了。”沧龙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溯世一哽,却并不觉得伤心。 就像他们无法理解帝天为什么愿意为秦兮付出生命一样,沧龙也无法理解他们这种除了秦山天池的安危之外一切都不放在心里的冷漠。 六器生而有灵却无情,这句话是对的,他们生来的职责是保护秦山天池不干涸,其他事情他们都不在乎。 沧龙看着相谈甚欢的轩昊和景炽,还有在魔族伙房偷吃的帝天以及世间百千合家欢乐的幸福场面,不由得轻声问:“秦秦,你后悔吗?” 他会不会后悔以魂回溯,让一切错误未曾发生?会不会后悔洗掉所有人关于自己的记忆,让秦兮永远消失?会不会后悔当初下山遇见帝天轩昊和景炽三人? 崖上风声呼啸,秦山上依旧一如往常的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沧龙问完这句话后就沉默了下来,他知道无人应答,只有萧萧风声在耳畔响着。 秦兮已经消散在了这山河之间,即使是三千年后再有个秦主,可那到底已经不是他的秦秦了。 而他的秦秦最终也只活在了他的回忆之中,从今往后,他要守着这偌大的秦山,等下一个秦主的出现,尽职尽责地保护下一个秦主。 可这一切都和秦兮没有关系了。 沧龙感觉有些难受,那些青梅竹马的岁月依稀近在眼前。秦兮救回了他,顺便给他留下了无数的遗憾。 思及此他看三族的心思也都没了,转身穿过泰阿和忘忧之间的空挡走了。忘忧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竹林之后,又扭头看了一眼望世崖下的诸生百态,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表示,和泰阿几人一同离开了。 就在他们转头的时候,涛生涛灭的云海翻滚,露出一张模糊的笑脸。 秦兮坐在崖边,隔着生死之界看着他们离去的模糊背影,忽然笑了起来,起身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下了山。 回头的路照例一片漆黑,只有他眼前才有亮光,即便如此,山下也是热闹非凡,扎着头发露出两个小圆角的阿福欢脱地跑过他身旁,却又陡然停了下来倒退了回来抓住他的衣摆:“大人你怎么下山了?” 秦兮蹲下身揉揉他的头,歪着头笑道:“我要去看两个人。” “哦,”阿福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给他手里塞了两个蛋大的核桃,“大人你吃。” “那谢谢了。”秦兮笑着和他告别。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天罚殿里,推开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秦兮!秦兮!”两个叫声此起彼伏,你低我高,十分有默契。秦兮走到帝暝和帝斛面前,看着他们破破烂烂的衣服和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过得怎么样?” 帝斛一把抓住木栏,尖声叫起来:“你有脸说!放我出去!” 秦兮缓慢而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可能。怎么样没想到吧,即使是死了,你们也依旧要听我的。” 帝斛嘶吼着扯着木栏,木栏纹丝不动,秦兮笑了笑:“那再见了,你们就一直在这里呆着吧。” 帝斛崩溃地叫出声,像个被困在囚牢中的野兽,等秦兮走后帝暝终于冷静了下来,往角落里一坐不耐烦道:“人都走了还叫什么叫,留点力气吧。” “你是谁?”帝斛戒备道。 帝暝嗤笑一声:“你的手段就是模仿我的,还问我是谁。” 帝斛一点就通,细细一想更加绝望了。 秦兮关上天罚殿的门,将唯一的光源也给他们隔断了,他自个站在天罚殿的门口,望着秦山的方向,许久都没有动作。 秦兮死后第三年,帝天轩昊景炽因为一个偶然三人相遇,帝天看见两人也是一见如故,三人煮茶论茗许久,终于又义结金兰。 原定的命运轨迹即便是被人为强行更改了,也依旧在冥冥之中起着作用。 第五年,三人路过秦山脚下,莫名其妙就不自觉地举步走了进去。空旷竹林四野无人,三人凭着冥冥中的命数走到了秦山天池旁边,坐在池边的沧龙愕然抬头:“是你们?” “你是谁?我们认识?” “不,”沧龙苦笑着摇了摇头,“认错人了。舍弟沉眠在此,三位若是没事还是早点走别打扰到他了。” 帝天看着宛如死水一片静谧的池水,那种酸酸涩涩的疼痛感又泛上来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等回过了神三人已经在外面了。 “我的天!那可是秦山,秦山之中的那个人难道是秦主不成?”景炽率先回神,立刻低声叫道。 “不,”轩昊和帝天同时道,“他不是。”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笃定,景炽也奇奇怪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嘟囔:“反正都没见过秦主,怎么就不是了,没准是呢?” 这下轩昊和帝天都没说话,帝天看着秦山紧闭的山门和已经找不到入口的密密山林,只觉得心下的疼痛愈演愈烈。 他在看着秦山,而秦山内的沧龙也在观察着他们的举动,直到见他们离开了才呼出一口气,伸手抚过毫无波澜的池水,拉出一排长长的涟漪:“秦秦,是你想见他们吗?” 池水毫无动静,沧龙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苦笑着摇了摇头。 传秦山有神名秦兮,为秦山天池化灵,与天地同寿,与山河同岁。苍暝之祸后,秦山关闭,至此再未开过。 ——《秦山志》 第13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