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师弟搞丢了》 正文 第1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1节 文案 本文年下,cp祝麟x隋简 貌美腹黑·前期软萌·后期ji,ng分·日常打脸·攻x没脸没皮·嘴欠心软·背锅侠·受 二十年前,江湖名门大派无妄宗集结江湖百家有志之士共同围剿为祸武林的魔教,斩杀魔教头子,与其余孽定下了其二十年内不可再犯江湖之约。 十年前,小乞丐隋简日常偷ji摸狗时被无妄宗长老谢寒子相中,骗回去当徒弟。 同年,隋简遇到了魔教送来无妄宗当质子的少教主祝麟,死乞白赖的对人家好,收获迷弟一枚。 第二年,迷弟不见了。 又过了八年,昔日的小迷弟成为新的魔教头子,身负绝世武功回来复仇。而隋简,摇身一变成了欺师灭祖的孽徒,被全江湖追杀。 隋简:你是我的小竹林么? 祝麟冷漠脸:不是 隋简转身就走 祝麟:等等!是!我是! 内容标签: 年下 江湖恩怨 三教九流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隋简,祝麟 ┃ 配角:好多 ┃ 其它: 初相识 第1章 偷ji(捉虫) 一切的开始,是因为一只ji。 峦峰城在元武国北部边境地带,不知从何时开始,人们众口相传,说这峦峰城底下有条龙脉,闻名来此地经商、游玩、寻宝的人络绎不绝。城里平日大街小巷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老百姓才不管什么龙不龙脉,他们只知道有人来就有生意,有生意就有钱花,有钱花他们就高兴。 峦峰城有一个远近闻名的青楼,名曰醉仙楼。楼里的姑娘们资质甚佳,从楼里飘出的阵阵胭脂香往往教路过的行人被勾魂摄魄方能罢休。 正对醉仙楼中间隔了一条宽敞街道的是方圆十里最好的酒楼,名字起得和那醉仙楼相得益彰,叫醉红楼。 两楼呈面面相觑之势,表面看起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实际上酒楼的老板娘和青楼的老鸨积怨已久——她夫君偏偏被那青楼里的姑娘勾的整日不着家,可谓是夺夫之仇不共戴天了。 不知是否出于报复心理,醉红楼从此研究出了道比醉仙楼的姑娘们更让人心荡神摇的菜式——烧仙ji。 晌午是醉红楼日里最忙碌的时候,店小二脚不沾地的跑前跑后,恨不得多生出一双腿来,账房先生手里的算盘打得啪啪作响,老板娘眉飞色舞的招呼客人,心里盘算着,自己这儿吃饭的客人多些,对面楼里喝花酒的人就少些,权当是为民除害,她巴不得再忙些。 趁着醉红楼里头人人忙得热火朝天的光景,门口角落里悄悄潜入了一个小叫花子。 小叫花瞅着年岁不大,约莫十二三岁,瘦骨伶仃的胳膊扒着酒楼大门一个小小的边,正探头探脑地往里瞅。 他脸盘还算干净,衣服能看出曾在各种肮脏的角落里摸爬滚打过,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随着人们的脚步滴流乱转,一看就是个满肚子坏水的。 那小叫花仔细观察四周,趁还没有人注意到他,伺机而动,矮身进门,瘦成一条竹竿的身体熟练地贴着墙壁,一溜烟蹿进后厨。 后厨里有六七个厨子,人手掂了个大勺,火光在他们满头大汗的脸上映出狰狞的红光,一个个看起来都累得不轻。不时还有几个跑堂的伙计忙进忙出给大堂传菜。 小叫花眼冒ji,ng光,瞅准一个目标,也不嫌烫,下手极快地抓起一只刚摆盘,还冒着热气的烧仙ji撒丫子就跑。 “嘿!又是你这个兔崽子!”眼尖的小二刚好捕捉到小叫花逃跑的动作,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晦气”。 这胆大妄为的小叫花来醉红楼偷ji可不止一两次了,他还挺贼,每次都趁店里最忙碌的时候下手,即使有人看见了也腾不出人手去追,就算有人去追也追不上——小叫花跟个猴似的,蹿得飞快,眨眼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小二越想越气,骂骂咧咧地直跳脚。 老板娘瞧他那熊样就清楚了缘由,也不生气,依旧满面春风地招呼客人,只抽空拢了拢耳边的青丝对小二道:“让个小玩意三番五次的得逞,我看你呀就是记不住教训,这次的损失就从你月钱里扣。” 小二闻言眼珠子里险些冒出火星来,一把抓起肩上的抹布摔到地上,咬牙切齿地跑到门口,冲小叫花消失的方向吱哇乱叫:“别让老子抓到你!不然扒了你的皮!”惹得对面楼看热闹的姑娘们嬉笑不止。 小叫花名叫隋简,老叫花说他是自己随手捡的娃,就起名叫“随拣”,好听还好记。 他那时还是个目不识丁的奶娃娃,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后来他偷摸溜进一家私塾,趴墙根听了一段时间的课,才给自己改成了谐音的两个字当名字。 为此还遭受过老叫花无情的嘲笑:“一个叫花子还装的挺像回事”,隋简闻言只掏了掏耳朵,背过身去,权当他放屁。 隋简一直跑到没人的小巷子里才停下来喘口气。 他长了一双讨喜的杏眼,眼珠滴流乱转,一边警惕地打量四周有没有好管闲事之人,一边弓着背把怀里的烧仙ji掏了出来,也不管满身的油花和被烫得通红的胸脯,深吸口气,对着手中的美味口水直流。 “乖乖,不愧是大酒楼,也不知他家菜都怎么做的,闻着咋就这么香呢。” 他张大嘴巴刚想咬一口,都到嘴边了,动作又一顿。 他眼皮子直跳,想起来破庙里还有个生着病等着投喂的老叫花。 老叫花一直带着隋简走南闯北四处乞讨,在这峦峰城才停留不到一个月。 他许是老了,体质弱得很,正赶上最近入秋,天气不怎么好,一下子着了凉,拖拖拉拉好多天也不见好,回头要是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烧仙ji被人啃得七零八落,还不得直接背过气去。 隋简舔舔嘴角,和“烧仙ji”依依不舍良久,狠狠吞了口唾沫,终于把这只泛着诱人油光的ji重新塞回怀里,末了小心翼翼地舔了舔沾满油花的手指,鼻梁皱起嘀咕道:“老子辛辛苦苦偷的ji,老头子要是再不好起来就是没良心。” 他抬起腿刚要继续走,头顶突然轻飘飘的传来一个声音道:“那小孩,有没有兴趣当我徒弟啊。” 隋简脸上的颜色一下子褪了个干净,胆颤心惊的以为自己被人追上了,腿一软,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顺着声音抬头,不禁傻眼。 只见粗糙的墙头上不知从何时起站了个人,此人身量颀长,穿着一身看起来很舒适的鹅黄色衣衫,轻薄的衣摆随着拂过他脚边的微风上下翻飞。他腰间别着把银色长剑,眉眼有些淡薄,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整个人轻飘飘往那一站,好看得似不小心跌落凡尘的仙人。 “仙人”俊逸的面孔上一双微微上挑的眼正上下打量着自己,挑剔的目光好像自己就是砧板上亟待被切割的r_ou_,不知选哪一块才好。 他长眉一挑,眼神中透出一股狡黠之意,跟山里的狐狸成了ji,ng一样,戏谑道:“方才偷ji的时候不是挺机灵的,这么一会儿怎么就变得傻里傻气的呢。” 隋简一个激灵回过神,脑筋飞快转动,此人仪表不凡,绝不是自己能对付得了的人,既然如此,三十六计走为上! 他动作缓慢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隔着衣服摸了摸怀里的烧仙ji,倏地拔腿就跑! 谢寒子愣了一瞬,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似乎没想到竟还有人这么不待见自己。他嘴角一挑,道了声:“有趣。”脚尖在土墙上一点,隔着一段距离在小叫花身后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 隋简常常溜进茶楼里听书,知道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叫江湖,说书人摇头晃脑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倒没什么感觉,至今也没见过半个所谓的江湖人士。 他最大的梦想不过就是每天吃饱饭,眼下还多出一个,就是生病的老叫花能快点好起来,要不自己每天光是要寻得两人份的食物就要绞尽脑汁了,没空再去趴私塾的墙根,也没工夫去茶楼听书。 瘦小灵活的身影在九曲十八弯的小巷中来回穿梭,专沿鲜少行人的羊肠小道跑。谢寒子漫不经心的跟着他,一边观察起他的动作。 他是打着找徒弟的名号出来闲逛的,听闻峦峰城有龙脉,凑热闹的就来了,龙脉没找到,倒教他发现一处酒楼的饭菜还不错,就是醉红楼。 隋简刚溜进酒楼那会谢寒子就注意到他了,这小叫花贼得很,一溜烟就没了影,想也是来偷ji摸狗的。 果不其然,转眼只见一串残影呼啸而过,隔了好一会才听到店小二气急败坏的叫骂。 只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便教谢寒子看清了小叫花的动作,倒是个根骨清奇的好苗子,放着不管有些可惜,若是能带回门派好生教养,假以时日定能有一番作为。 这才有了方才小巷里的一幕。 越接近自己和老乞丐藏身的破庙,隋简眼皮子跳得越厉害。 他放慢脚步,调整呼吸,以一种轻快的步伐溜达进庙里,高举被折磨的不轻的烧仙ji大呼小叫:“老头!我回来啦,快猜猜看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猜对了整只ji都是你的!” 待他看清庙中情形,顿时脑子“嗡”的一声。 只见老乞丐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脸上身上没一处好地方,明显是被人狠狠修理了一顿。 老乞丐原本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见他回来,胸膛开始剧烈起伏,浑浊的眼里写满焦急,还有些别的隋简看不懂的情绪。 隋简快步跑过去扶起老乞丐,颤声问道:“爷爷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别吓我啊爷爷!”——只有在少数正经的时刻隋简才会喊老乞丐一声“爷爷”。 老乞丐有气进没气出的,嗓子眼里发出拉风箱般“嗬、嗬”的声音,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急的一个劲儿推隋简。 多年来在外讨生活形成的对危险的直觉发挥了作用,隋简倏地侧身往旁边打个滚,及时躲过了身后一闷棍。 “臭小子,可让老子逮着你了。”偷袭者不是别人,正是醉红楼里被罚了月钱的店小二。 小二满面狰狞,身后还跟着四五个穿着粗布短褂,浑身肌r_ou_虬扎的壮汉。 小二往地上啐了一口道:“害得老子被罚了半月的月钱,你跑哇!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吗!” 隋简被他们的架势吓得小腿肚子直转筋,他本可以跑,但老叫花倒下了,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老叫花独自逃跑的。 他梗着脖子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老子偷的ji,你们没本事抓住我,欺负一个老头算什么本事!他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你们也下得去手,你们简直……简直丧心病狂!” 在场其余人听了这话皆是哈哈一笑,小二轻蔑道:“这算什么,老子说过抓到你要扒了你的皮,你且受着吧。” 大汉们对视一眼,觉得对付这么个小玩意用不上这么多人。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走上前,一把抓住隋简细瘦的小胳膊,拎小ji似的把他拎起来。 隋简打架经验颇丰,此时假意无法反抗,趁对方轻敌松懈之际使出全力往前一顶,大汉毫无防备间居然真的被他推倒在地。 隋简灵巧的翻身骑在大汉身上,一手抓挠他的脸,直抓出道道血痕,一手抓住他的胳膊,张口咬住就死命不撒口。 “啊!”大汉嘴里发出凄厉惨叫,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其余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小二满目惊怒,对剩下的人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们拉开!” 隋简在叫花子里也算个野的,被人群殴的次数不胜枚举,他根据多年挨打的经验,这种时候只拼了命可一个打,哪怕最后实在跑不了被打死,拉上一个做垫背的也不亏。 瘦骨嶙峋的后背遭受无情的拳打脚踢,有人拉扯他的头发,还有人不断推搡,企图把他掀翻在地。 老乞丐见他被人围攻,心里一急,竟一下子积攒了力气站起身来扑了过去,结果还没近身,就被一旁观战的小二一脚踹翻在地,再动弹不得。 隋简余光瞄到老乞丐没了动静,嗓子眼里发出愤怒的低吼,直接发了狠撕扯下嘴边胳膊上的一大块r_ou_,带有铁锈味的血流进嘴里,衬得他苍白的脸犹如恶鬼一般狰狞。 陡然一阵邪风向破庙里袭来,众人皆被这股“风”掀得四下跌落,后来隋简才知道,这股“邪风”是习武之人才有的东西,叫做内力。 隋简僵硬的两颊被一只清癯有力的手捏住,那人沉声道:“松口,人r_ou_有这么好吃吗。” 隋简一开始没听清,直到脸颊被人捏得发酸才怔忪地松了口。这个声音他记得,是小巷里遇到的怪人,他竟不知不觉中被人跟到家门口了。 隋简吐出口中血r_ou_,张皇失措地跪爬着来到老乞丐身边,才发现经过方才一番乱斗,老乞丐已经断了气了。 隋简脑中一片空白,双手抖得不成样子,强行将老乞丐上身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手指哆哆嗦嗦的探他的鼻息,尚存一丝希望道:“爷爷,爷爷你醒醒,你看看我,看看我呀……” 谢寒子方才一直站在庙门外高大的榆树上围观事态的发展,他并起先并没有注意到老乞丐,直到老乞丐被人踹倒在地才出手挽救,但为时已晚。 谢寒子蹙眉,他手上不是没沾过鲜血,可都是些该死之人,他自诩早已对生死之事看得不能再淡,可现在即使人不是死于他手,看着小叫花绝望的身影,竟久违地感受到一丝怜悯。 隋简平日虽然总和老乞丐吵架拌嘴,但老乞丐毕竟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亲近之人,他无法接受这个人再不能睁开眼睛瞧瞧他,再不能一边取笑他一边给他找来吃食,再不能和他继续结伴而行。 这个人活得没什么存在感,死了也这般轻飘飘,从此世间再寻不得他半点踪影,而自己,也就此茕茕孑立,真正的孤苦无依了。 为什么好端端的一条人命就能这么被人践踏,叫花子的命就不是命吗? 隋简感受到一股压制不住的愤怒,他双目几乎要喷出火,回头瞪着地上七扭八歪的人们,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跟你们拼了,我跟你们拼了!” 视线里蓦地出现一双一尘不染的鞋子。 谢寒子蹲下身,云淡风轻地问他:“想报仇吗?” 隋简迟缓地点点头,那人轻轻一笑,拍了拍隋简形销骨立的肩膀,趁火打劫道:“想报仇就叫师父,我帮你。” 隋简直勾勾盯着谢寒子狐狸一样的眼睛,觉得这个人虽然长得人模人样,但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他犹豫地伸出一只手,似乎想抓谢寒子的袖子,最后下滑拽住了衣摆,他终是报仇心切,干脆地喊了一声:“师父。” 谢寒子嘴角抽搐的看着自己原本纤尘不染的衣角骤然沾上了一滩不明污渍,有油、有血,或许还有泥。 他深深地反省自己这徒弟是不是收的太随意了些。 小二色厉内荏的冲谢寒子叫唤道:“什么人,少多管闲事!” 谢寒子头也不回扔出一把方才顺手捡的小石子,遍地哀嚎戛然而止。 隋简目瞪口呆,“这就死了?” 谢寒子扯起谎脸不红心不跳,“是啊,要不要检查一下。” 实际上只是点了x,ue道让他们暂时陷入昏迷而已,只有小二的伤势最重,谢寒子故意下了重手。他不怕小孩去检查,就算去了他也有的是办法糊弄过去。 虽说隋简偷了酒楼的菜有错在先,但这店小二也着实枉顾了一条性命,事出有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让他下半生都在伤痛中悔过吧。 隋简这才正视起自己这个新鲜出炉的便宜师父,心道果然人不可貌相,这人瞅着跟个文弱书生似的,一出手竟就是好几条人命! 他脑子还不太清醒,一时也没想过要去探探那些人的气息辨别真假。 隋简轻轻放下老乞丐,努力挺直腰背,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像模像样的给谢寒子磕了头:“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谢寒子干咳一声,似乎有些不习惯,还是高高兴兴的接受了。 二人的师徒关系,就在这个郊外的破庙中及其随意的确立了。 破庙前的榆树下被挖了个坑,隋简把老叫花连同那只饱经风霜的烧仙ji一起埋了起来。 谢寒子就近找了根长条状的木头,比划着用自己的随身佩剑勉强削出一块平面做墓碑。 隋简用自己趴墙根听来的学识歪歪扭扭的在上面刻上“爷爷之暮”几个字,“墓”还给写错了。 谢寒子没忍心打扰他用自己的方式尽最后的孝道。 隋简最后磕了三个头,起身主动牵起谢寒子宽大的衣袖,随他走了。 时值金秋,秋风悄悄吹落几片榆树叶,在空中旋转飞舞着。 夕阳把一高一矮两道影子无限拉长,斜斜照s,he在身后简陋的坟头上,仿佛在诉说着一路安好。 第2章 徒弟(捉虫) 无妄宗的名声,江湖上无人不知。 它地处承运城九华山脉,山顶风光无限,山脚又是美丽富饶的城镇,是一处钟灵毓秀的风水宝地。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上总不乏或穷极无聊,或别有用心的人喜欢给当下的江湖人士们做个比较,只要露过脸就有可能榜上有名。 无妄宗现任掌门姓汪名珏,年近不惑,为人处世八面玲珑又不过分圆滑,从不仗着无妄宗树大根深就端起掌门架子,江湖威望极高。 他本人在江湖实力榜上排名第四,无妄宗其余五位长老也都是江湖实力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门派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隋简的便宜师父谢寒子便是无妄宗的长老之一。 谢寒子看起来不到而立,实际他的岁数和汪珏差不多。 无妄宗长老一辈,算上掌门汪珏一共师兄弟六人,谢寒子排行老二,若论资排辈,整个无妄宗除了掌门谁也管不住他。 这些都是隋简从新交的好友唐一书那里听来的,唐一书是汪珏的亲传弟子,一身青衫,长相清雅秀气,比他大了两岁。 唐一书性子沉稳可靠,且打听消息很有一套,无妄宗境内大事小情ji毛蒜皮他都知道得门清。 隋简在外摸爬滚打多年,所见所闻都是些市井之事,是唐一书这种世家出身的少爷所不能想象的。 他二人对彼此见闻深感兴趣,脾气秉性也都对胃口,二人相见恨晚,一拍即合,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交情。 不单是唐一书,隋简现在的身份是谢长老亲自出门寻回来的亲传弟子,光凭这点,就够门派林林总总近千名弟子对他产生好奇了。 隋简阅人无数,应付起这些弟子们很是得心应手。受生存环境影响,他真正想讨好什么人都是很容易的,于是很顺利的就和无妄宗弟子们打成一片。 他入门虽晚,但因他师父谢寒子的辈分大,大部分时候都被人跟在身后“师兄、师兄”的叫着,从未享受过此待遇的他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他心中自然是欢喜的,但欢喜之外,还有些无所适从。 隋简能和大部分的弟子相处融洽,除了关玉箫。 关玉箫是承运城首富关琛之子,真正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少爷。关老爷年过半百老来得子,自然对他千娇百宠的养着惯着。 关府离九华山很近,关玉箫更是打小听着无妄宗的传说长大的。 传闻十年前,无妄宗曾率领江湖百家门派有志之士一举攻克了当时毒燎虐焰般的烛龙教,使其二十年内不敢再在江湖上兴风作浪。 传闻无妄宗的开山掌门长青老人未故之前乃是江湖实力排行榜榜上第一人,多年未有人能撼动其地位。 传闻无妄宗有个长老姓谢,深得长青老人真传,长相俊美如谪仙,一套鲲鹏剑法更是使的出神入化,堪称现今江湖第一人。 于是十岁那年关玉箫便哭天抢地磨着他爹,非要上无妄宗拜师学艺,不拜别人,就拜那个长得最好看的谢寒子。 关琛溺爱儿子多年,再不舍也禁不住他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只能长叹一声,同意儿子去做个江湖人,上无妄宗拜师学艺。 谢寒子那时半分收徒的心思都没有,关老爷眉头一皱,大手一挥,财大气粗地捐了整整百箱黄金,黄澄澄的金子覆盖了半截九华山的通天石阶路,把整个无妄宗从门派山石到后厨的锅碗瓢盆统统翻新了一遍。 汪掌门拿人手短,只好暂时把关玉箫充作谢寒子的内门弟子,这一当就是两年。 虽然关玉箫根骨也不差,但尚未达到谢寒子吹毛求疵的要求。他在谢寒子门下苦守两年,就居住在谢寒子的清风居内,心中早已认定自己迟早会成为谢寒子的亲传弟子。 哪承想谢寒子这回不过出门一个月,回来就直接领了一个小叫花子到掌门面前,声称这就是自己苦苦寻得的亲传弟子,掌门看了两眼居然还点头同意了! 小少爷关玉箫被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他哪里受过这种气,瞬间出离愤怒,眼睁睁看着那个叫隋简的东西和无妄宗弟子们嬉笑打闹,愈发觉得自己这两年活得像个笑话。 关玉箫清秀的小脸憋屈地瞪着不远处的隋简,即刻转身下山回了关府。 关琛见儿子哭红了眼眶跑回家,还以为他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待仔细问过缘由,关老爷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摸了摸嘴边两撇油亮的小胡子,温和道:“你就只想做那个谢长老的弟子是吗?” “是。”关玉箫跪伏在关琛的膝盖上,涕泗横流,哭的好不委屈,抽噎道:“孩儿就这么一个心愿,望爹爹成全。” 关老爷心都快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哭碎了,站起身来亲自领着关玉箫上山,直接找掌门汪珏。 汪掌门亲自出来迎接,关琛当年给无妄宗翻新的事迹直接影响了很多人对这个承运城大富商的看法,至少现在汪珏看到他胖乎乎的脸心情就很愉快。 他们一个商人,一个笑面虎,两人凑到一块,你来我往间就是否让关玉箫做谢寒子二徒弟的事达成一致。 汪珏和蔼地看着关玉箫道:“玉箫是个好孩子,谢师弟收一个徒弟也是收,收两个也是收,此事就这样定下吧。” 关琛拱手笑呵呵道:“那就有劳汪掌门了。” 此时谢寒子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又多了个亲传弟子,他正忙着让隋简背内功心法。 背心法不难,难的是隋简很多字都不认识。 隋简虽然听了一段时间私塾的墙根,好歹识得几个大字,但也仅限几个而已,他识字尚且费劲,何况还要理解着去背什么心法呢。 谢寒子单手撑着下巴,不温不火道:“你年岁不大,但对于习武而言也已经不小了——我会为你找到合适的内功心法,从明天起你就抓紧着背,打好内功基础才能开始练招式。” 隋简垂首,右脚脚尖在地上画着圈,站没站相。谢寒子提高音量道:“听到没有。” 隋简被他吓一跳,很识相地站好回答道:“听到了。” 谢寒子不由得叹口气,难免想到当初师父教他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头疼,自他收了隋简做徒弟,把他带回无妄宗以来,每日叹气的次数明显增多,难怪都不爱收徒弟,收个徒弟老十岁。 谢寒子是个责任心强的人,他收了隋简当徒弟就不能不管。 他也心疼隋简从前的经历,一心想对他好一点,可他并没有带徒弟的经验,一个人自由散漫惯了,好不容易收个徒弟,还是个被放养惯了的。他既不会和这个年纪的孩子相处,又拉不下脸去问别人,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隋简可不知他师父此刻内心有多纠结,他跟唐一书约好下午去无妄宗正门前看热闹,现在不想听谢寒子说教,他的心早就飞远了。 谢寒子看出隋简的心不在焉,刚想和他讲道理,一道含笑的声音适时打断了他,“谢师弟果然在此。” 谢寒子见汪珏手里牵着一个眼熟的孩子走过来,起身相迎,客客气气道:“掌门师兄有何指教?” 汪珏略显慈爱地看着他,“给你送个徒弟。” 谢寒子:“……” 隋简惊喜地看着眼前的小孩,心想老天可能听见了他的心声,特意送来一个人替自己分担师父的念叨。 关玉箫看都不看他一眼,满心满眼都是谢寒子。 谢寒子一下子承受三道炽热的目光,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耐着性子问汪珏,“师兄这是何意?我才收了一个徒弟,你看看,还热乎着呢,亲传弟子又不比旁的,不好马上再收第二个吧。” 谢寒子对师兄是还很尊重的,只要不涉及底线,基本什么话都能听进去。但他自己出门寻找弟子的目的就是不想被随便塞个徒弟,没想到自己忙活半天到头来都是白忙活。 汪珏笑容不减,“我是怕隋简寂寞,给他送个伴。”他低头温和地问隋简,“你愿不愿意有人和你一起习武?” 隋简极会察言观色,看出来师父脸上隐隐有发怒的征兆,更坚定了需要个人来帮自己挡唠叨的念头,至于这个人是谁都不重要,当下愉快道:“愿意的。” 关玉箫白了他一眼,心里愈发不平,这人看起来跟个缺心眼似的,究竟怎么就入了谢寒子的眼成了亲传弟子的呢,传闻边塞之地盛行巫蛊之术,谢寒子该不会是被下了降头吧。 “被下了降头”的谢寒子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木已成舟,他沉默半晌,无奈道:“那便收下吧。” 关玉箫立即满心欢喜地跪下给他磕头,“弟子关玉箫,拜见师父。” 无妄宗收徒就是这样,只要师父点头,形式都无所谓。长青老人是个怕麻烦的人,当初收下他们几个时也是磕个头就完事了,并不盛行什么拜师礼。 谢寒子受了这一拜,扶他起身,看着眼前的两个徒弟,终于明白了有些事情不能拖,该来的总会来——成倍来。 他心累得不想说话,对汪珏示意自己要休息了,让他随意。 汪珏显然知道他这个师弟有多怕麻烦,自己又亲自给他送了个大麻烦,也不好意思多待,笑道:“门派还有些事要处理,我就先回去了。” 谢寒子摆摆手,汪珏临走前又说了句:“笑晗今天回来,你知道吗?” 谢寒子一愣,“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汪珏好脾气的说:“你走后半个月,你回来时没发现门内的氛围都轻松不少吗?” 隋简茫然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不明白这个 “笑话”是何许人也,为何他不在的时候门内的氛围就很轻松。 谢寒子只是淡淡道:“知道了。” 汪珏转身走出清风居,隋简本想跟在他身后趁机溜走,被谢寒子逮了个正着,怒喝道:“站住。” 隋简令行禁止,瞬间冷汗直流。 “一点规矩都没有,罚你抄五十遍弟子规,抄不完不准睡觉。” 隋简哀嚎一声,“师父我错了!” 关玉箫幸灾乐祸的在一旁看戏,谢寒子刚注意到他,他马上把面部表情调整到低眉顺眼的样子,翻书都没这么快。 谢寒子愁得头发都快白了,他收徒的水准不错,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隋简要出门时随口招呼新师弟一起去玩,关玉箫睬都不睬他,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隋简终于看明白了,他的新师弟不仅不喜欢他,甚至可以称得上讨厌他,奇了怪了,他没得罪过他吧。 下午唐一书和隋简二人在无妄宗正门前一片树丛里躲着,唐一书说今天执教长老回来,还会带回一个人。隋简没见过执教长老,唐一书就带他来看个热闹。 隋简就把这件事跟唐一书提了一嘴,唐一书一听,原来关玉箫也成了谢寒子的弟子,了然道:“他当然讨厌你。” 隋简虚心求教。 唐一书老神在在道:“关玉箫十岁就来守着谢师叔了,一心想当他的亲传弟子,眼看多年的媳妇就要熬成婆,半路杀出个你,你说他气不气。” “亲传弟子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唐一书耐心给他解释道:“所谓亲传弟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将来是要继承自己师父的衣钵的。无妄宗在江湖久负盛名,成为亲传弟子不仅学到了盖世武功,还有可能成为未来无妄宗的新长老,甚至掌门,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身份,也就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隋简无所谓道:“又不是我想来当这劳什子亲传弟子的,要是我爷爷没出事,我现在还和他在外面逍遥快活呢。” 唐一书满脸的欲言又止,考虑到他们已经这么熟了,还是决定说出口,“现在别说你师弟了,连我都想打你。” 他们说话间从远处走来一群人,为首那人一身素白长衫,不苟言笑,本来相貌还算俊朗,只因周身气质太过严肃,硬是像那民间家家户户过年时贴在门上的门神。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执教长老宋笑晗,也难怪弟子们都怕他,跟他一比,谢寒子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和蔼可亲了。 隋简的目光被他身后的人吸引过去,是个小孩子,约莫十岁左右,ji,ng致的五官还没张开,但已经能隐约窥探到长大后的风华。若不是他一身男孩子的装束,会让人误以为是个好看的小姑娘。 “那孩子是谁?” “烛龙教里某个地位崇高之人的孩子。” 隋简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唐一书,“你不是跟我说烛龙教已经被无妄宗灭了吗?” “灭是灭了,哎呀,据说当年情况复杂,既然魔教头子已经死了,剩下的人若能弃暗投明当不必赶尽杀绝。当年烛龙教教主万征琮被你师父谢寒子斩于剑下,其余教众以左右护法为首与正道签订了合约,保证二十年内凡魔教中人不得出现在江湖,否则无妄宗自当对他们斩草除根。” “当时为何不直接斩草除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可是魔教,他们的保证有什么用。” 唐一书无奈道:“其实当时无妄宗也已经是强弩之末,继续纠缠下去结果未必对我们有利,你非要这般刨根问底么,就不能给正道留点面子。再说,现在有了这个孩子在无妄宗,量魔教之人也不敢轻易毁约。” “他?”隋简回过头继续看那个孩子。 “他是魔教送来的人质,说来讽刺,魔教中人最重情义,这孩子应该是魔教中哪个重要人物的孩子,只要他在无妄宗一天,魔教就不得轻举妄动。” 那孩子抿着唇,额头上全是汗,小腿不停捣腾着,即使跟不上宋笑唅的步伐也不说,看来是个倔脾气的。 隋简想,他现在跟这个孩子的处境倒是差不多,都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无亲无故。 不过自己比他幸运,自己有师父,还交到了朋友,相比之下那孩子就显得有些可怜了。 隋简心头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冲动,“或许,我能照顾他。” 第3章 祝麟(捉虫) 高晔君送祝麟出断麟崖时严肃的对他说:“你要活下去,我们一定会来接你的。” 因此在祝麟小小的心目中,无妄宗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地方。 来接他的人更是冰冷得骇人,恶鬼凶煞一般,祝麟有些怵他,路上也没听他说过几句话,说了也是“休息”,“吃饭”之类。 祝麟并不主动跟他搭话,就连因为个子矮小跟不上他的步伐也绝不出声。 大小两个闷葫芦身后跟着几名弟子走走停停十日有余,终于到了传说中领军一举覆灭烛龙教的无妄宗。 “到了。” 祝麟闻声抬起头,眼前是条一眼望不到头的石梯,顺着石梯走到头,只见一座巍峨的石碑矗立在山林之巅,上以草书笔走龙蛇地写了“无妄”两个大字。 这字写得实在是好,像是马上要跳脱出石碑飞上云端的灵动飘逸,不知是何人所书。 一左一右两座两人高的异兽石雕驻守在石梯尽头两侧,时值金秋,石梯上没有一片落叶,显然时时有人打扫,偶尔林中有不知名的飞鸟啼鸣几声,乍一眼望去,此处自有一股遗世独立的悠闲之意。 这就是无妄宗。 凉风吹过,隋简被自己身上冷却的汗水激得打了个哆嗦,等他回过神宋笑唅已经走出老远,他急忙快跑两步跟上。 宋笑唅听到凌乱的脚步声,嘴角稍稍提了一下,很快压下去,依然用那副高深莫测的语气道:“先带你去拜见掌门,之后再做安排。 祝麟小声喘着气,谨慎应道:“好。” 宋笑唅垂下眼瞄了他一下,见他因为跑得太急小脸憋的通红,心里好笑,脚步稍稍放缓了些。 进了无妄宗大门,眼前是一条康庄大道,宽敞的道路两旁依然有不少树木,相比外面已经少了很多。 祝麟不免想起断麟崖,那里可没什么花草树木,净是些嶙峋怪石,他也就没见过这般自然气息浓郁的景色。 走了一会,大路开始分出几条岔路,祝麟跟随宋笑唅走上其中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迎面偶尔走过几个弟子,见到宋笑唅都恭谨地向他行弟子礼,宋笑唅都只是微微颔首。 行至掌门所在的乾坤堂,宋笑唅停在门前,回过头对祝麟说:“你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 祝麟立马乖巧的站住。 稍显厚重的门被打开,他一眼瞥见里面有个面带微笑的男人,随即眼前大门一关,挡住了他的视线。 那大概就是无妄宗的掌门吧,看起来不似想象般的y险狡诈,还有这个无妄宗,还以为是什么y森之地,到了才发现,景色居然还不错。 祝麟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嘿。” 祝麟被突然传出的声音惊得抬起头,四下找了找,没看见一个人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肩膀就被一颗小石子打中。 藏在矮杉后面的隋简咧嘴一笑,心道这小孩真有趣。 他和唐一书一路从门前跟着他们到了乾坤堂,其他弟子进了无妄宗就自行解散了,终于等到宋笑唅也进了门,只剩下小孩自己。 两人正躲在一侧的矮杉丛中,无妄宗各个院落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植物,掌门这里刚好是一簇簇茂密的矮杉丛,倒是方便了他俩隐匿身形。 等不及想跟小孩说话,隋简迫不及待的压低嗓音打了声招呼,把人吓了一跳。 他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似乎自己和师父初次相遇就是这种情况,现在情况颠倒,自己倒成了吓唬人的一方。 祝麟终于看见了他们,只见两道人影鬼鬼祟祟躲在矮杉丛里,一高一矮,高的那个一身青衫,一身书卷气,此刻有些无奈的伸手扶额。 矮的穿着一身靛蓝衣衫,长着一张让人心生亲近的脸,杏眼弯弯,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祝麟警惕的蹙眉,不明白他笑什么,甚至觉得此人颇有些莫名其妙。 隋简让唐一书盯着点门里的动静,唐一书也不知他哪里来的一股兴致,非要在这种时候逗逗那魔教来的质子。 唐一书向来自诩好脾气,面对隋简这个相见恨晚的小伙伴更是来者不拒,他们二人现在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得紧张地盯着点门那边的动静。 隋简对小孩招招手,小孩犹豫了片刻,还是好奇的走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祝麟。” “竹林?哈哈哈,谁给你起的名字,倒比我的‘随拣’还要随便。” 祝麟眉心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一本正经的解释道:“祝愿的祝,麒麟的麟,我娘起的。” 唐一书听的好笑,伸手捂住嘴,小声的提醒隋简,“你有话快说,他们很快就出来了。” 隋简“啊”了一声,仿佛才想起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连忙正色对祝麟道:“我叫隋简,比你早来了几天,住在清风居,就是谢寒子长老的院子,你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都会有人给你指路,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随时到那里去找我。” 祝麟一脸平静地听他颇自来熟的自我介绍,在听到谢寒子三个字时神情稍变。 唐一书陡然扯了下隋简的袖子,示意里面的人快出来了。 隋简快速道:“有麻烦了记得来找我……没有也可以来!我会帮你的,记住了!” 两人一溜烟儿跑走了。 宋笑唅稍显冷漠的声音响起:“你在那里做什么。” 祝麟回头,宋笑唅和那个笑眯眯的男子一道从门内走了出来。 “有小松鼠。” 他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隐瞒了事实,许是一切都过于莫名其妙,一个陌生人突然蹦出来对他笑,还说有了麻烦可以去找他,简直莫名其妙的有些不可思议。 汪珏笑得一脸深意,“小松鼠啊。” 宋笑唅不置一词。 隋简和唐一书跑了老远才停下来,唐一书等这口气喘匀了才道:“你做什么让那孩子有麻烦了去找你,他若真来找你,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添了负担。” 隋简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嘟囔着:“我还怕他不来找我呢。” 他眼里没什么焦距的看着脚下的青石板路,斟酌着解释道:“看着他能让我想到自己,就当是我想帮自己吧。” 唐一书理解不能,反正隋简的思维时常这般跳脱,耸耸肩表示揭过这茬。 隋简回到清风居时,谢寒子不在,院落中关玉箫正拿着把小木剑像模像样的练着,隋简见过,这是无妄宗的入门剑法。 关玉箫见他回来,嚣张的脸颊如包子般鼓起,挑衅道:“喂!敢不敢与我比试比试。” 这小孩还挺张狂,隋简淡定道:“我记得门规上有说禁止弟子私斗。” 隋简毕竟比他多吃一年盐,一眼就看出他打得什么主意,定是觉得自己一个新入门弟子的没什么本事,想借机“教训”一下自己。 “那就切磋!切磋你敢不敢!” 真麻烦,今天不跟他打,早晚也会被找茬。正巧隋简也想看看自己与习过武的人差距有多大,点点头,无所谓道:“那就来吧。” 话音未落,小木剑以破风之势向他脸上刺来。 隋简身体后仰,翻了个跟头躲了过去,也不计较关玉箫有武器而自己没有,就当自己让着他。 清风居院中有棵百年老槐树,巨大树冠上的叶子洋洋洒洒飘落下来,铺满了整个院子,人踩在上面发出窸窣的声响,很好听。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2节 隋简一味躲闪,有意地退到老槐树那里,关玉箫自负习过两年武,又一门心思让他吃些苦头,根本没注意他打算干什么。 直到隋简的后背完全靠在槐树上,气喘吁吁的狼狈样让关玉箫有些得意,心想,到底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小叫花子,今天就让你尝尝厉害。 他使出全力将手中木剑刺向隋简面庞! 隋简眸中ji,ng光一闪而过,气势陡然一变,极快的把身体撇向一旁,木剑笔直地刺入老槐树,力道大的一时竟拔不出来。 隋简趁机制住他手腕,脚下留情,只踢向关玉箫的脚踝破坏他身体的平衡性,让他摔在满地金黄的树叶上。 隋简神色轻松地往身后的槐树上一靠,单手拔下耳边刺进槐树的木剑,扔到关玉箫手边,垂眸看着他在树叶堆里打滚的模样,痞笑道:“还来吗?” 关玉箫狼狈起身,清秀白净的小脸因为气愤涨的通红,刚要动作,只听一声轻喝道:“还不住手。” 谢寒子从一开始就在院子里,他惯喜欢藏身于高处,这次也是躲在屋顶,托着腮穷极无聊的看完了小孩子打架的全过程,才道貌岸然地批评道:“玉箫,你轻敌太甚,又目无尊长,对待同门杀招毕露,罚你晚上不许吃饭。” “至于你,”谢寒子看隋简吊儿郎当的模样心里就来气,“跟野孩子打架有何区别。” 隋简一顿,盯着脚边的树叶无所谓道:“我本来就是野孩子。” 谢寒子被他噎了一下,蹙眉道:“你现在不是了。”他看着隋简的头顶,轻声道:“也罚你不许吃饭。” 隋简的心里随着谢寒子的这句话轻轻泛起一层涟漪,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滑过心头,很陌生,但不讨厌。 他才发现自己方才竟有些得意忘形,不自然地站直身体,慌慌张张的收敛起自己一身的市井气,回应道:“是。” 谢寒子转念一想,提醒道:“还有五十遍弟子规,明早交给我。” 隋简:“……” 罚抄写是一码事,不吃饭是万万不可能,他过了将近半个月衣食无忧的日子,绝对不能再饿肚子了。 当天傍晚,遂心堂。 “所以你就跑来我这里蹭吃蹭喝?”看着隋简大口往嘴里塞饭的模样,姜洋接受不能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合该去熊你那少爷师弟去啊。” “咱俩关系好嘛。”隋简十分厚脸皮,手疾眼快地从姜洋碗里又抢出一块r_ou_。 姜洋连忙捍卫起自己的r_ou_,把碗端到另一边,怒道:“扯淡!唐一书呢!你怎么不去抢他的!” 同样是玩的比较好的师兄弟,隋简对待他与唐一书的态度可谓天壤之别。 对唐一书就一口一个唐师兄,像个跟屁虫一样跟他四下转悠。对自己有时还会没规矩的直呼名讳,半点师门礼仪都不讲。 虽说他也不在乎,但好事没想过自己也就算了,被师父罚不许吃晚饭还敢来抢他的! 还敢抢r_ou_! 隋简艰难地咽下嘴里的一大口饭,“他是要动脑子的,我抢他会良心不安的。” 姜洋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我不用脑子吗?” 他咬牙切齿地守护着碗里所剩无几的r_ou_,隋简吃饭速度极快,三言两语间,桌上的r_ou_菜已如风卷残云。 “但他比你瘦。”隋简打了个饱嗝,随意地用袖子抹了抹嘴。 姜洋嘴角抽搐地看着他豪迈地吃相,不耐烦道:“吃完了赶紧滚蛋,我现在看见你就烦。” 于是隋简心满意足地滚了。 姜洋是毛云飞的亲传弟子,比他大上一岁,浓眉大眼,透着几分稚嫩的英气,人很仗义,习武也早,据说五岁就被毛云飞带上无妄宗了。 隋简慢悠悠的往清风居溜达,顺道消消食。 他双手撑在脑后,在黑夜中漫无边际地任思绪发散。 从未想过自己会过上现在这种不愁吃穿的日子,爷爷的死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就是昨天发生的事,他甚至还来不及适应这种惊天巨变,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继续前行。 一切都显得太过虚幻了。 他换了个身份,不再是小叫花,而是江湖名门正派长老的弟子,交到了很好的朋友,也不再需要去乞讨或是偷东西才能填饱肚子。 即便他的师弟讨厌他,但这种程度的讨厌跟他过往的苦难相比简直不值一提,而且今天师父还对他说,他再也不是野孩子了。 隋简砸吧砸吧嘴,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越是美好,他越是害怕。 他总是下意识地去讨好那些无忧无虑的弟子们,又忍不住在一些琐事上惹怒谢寒子,带着几分试探,想看他是否真的不会丢下自己。 自己本是一无所有,突然被天上的馅饼砸了个正着,只能一边囫囵塞进嘴里,一边还得提防有人突然跳出来抢走他的馅饼。 这些日子以来他都这么患得患失,面上看起来没心没肺,心里却时刻压着一座大山,压得他呼吸困难。 隋简长长舒了口气,拐了一个弯,抬眼发现前面高高的假山上坐着一个人。 他定睛一看,下意识笑了出来,暗道真是有缘,假山上的正是下午才见过面的漂亮小孩,祝麟。 祝麟似乎没注意到他,以一个双手环抱住膝盖的姿势蜷缩着,仰起小脸抿着唇,似乎在看头顶并不圆满的月亮。 这里地势偏高,又没什么人经过,让祝麟紧绷了一整天的心神能得到片刻的放松。 秋天的晚风吹起来还是很冷的,祝麟穿的不多,微微发着抖。 隋简不知被他激起了哪门子的保护欲,三下两下攀上假山,祝麟听到动静回头,就被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衫从头罩到脚,包了个严严实实。 他挣扎着从大他一些的外衫里露出脸,就见到一张熟悉的笑脸。 许是对会做这种事的人有所预料,除去一开始,祝麟并未表现多少惊讶,隋简撇嘴,有些失望的紧挨着他坐下。 隋简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吹风。” 祝麟不知他想做什么,斟酌道:“宋长老说我可以在无妄宗境内随意走动。” 他实在不擅长应付隋简这样自来熟的人,只求说话不会被旁人挑了错,连累到已经受不起任何打击的烛龙教。 隋简听出他的紧张,自己也不自觉地被带的有些紧张,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闲聊道:“说起来,我也是最近才成为无妄宗弟子的。” 祝麟垂眸盯着自己的纠结在一起的手指,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正神经质的扭在一起,缓声道:“我并不是无妄宗的弟子。” 隋简有些尴尬的发出意义不明的一个音节,突然不明白自己继续在这里赖着不走有什么意义,烦躁地揉乱自己的头发。 祝麟偷瞄他一眼,见他有些沮丧的顶着一头乱发,差点笑出来。 他的手指终于不再纠结的搅在一起,轻轻抚摸身上暖和的外衫,犹豫着开口道:“谢谢隋师兄。” 祝麟此刻心想,别纠结啦,你想听什么,大不了我说给你听。 隋简虽然已经听过不少人喊他师兄,但都没有祝麟这声师兄顺耳。 他“嗯”了一声当做回应,感觉自己的耳朵有点热,烦闷的心情神奇般的一扫而空。 二人不再说话,一起安静地看起月亮。 这晚的月亮虽然没有满月好看,但清辉依旧毫不吝啬地洒向大地,似乎也悄悄照进了谁的心里。 第4章 破冰(捉虫) 隋简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简直神清气爽。比起他来,关玉箫就只能用一个惨字形容了。 这个实诚孩子把谢寒子的话奉为圭臬,不让吃饭就不吃,不但饭不吃,还自行面壁思过了一整晚,导致现在眼下乌青,小脸更是苍白得骇人。 隋简见到关玉箫就习惯性的跟他打了声招呼,关玉箫在他眼里就是个被娇养惯坏了的小少爷,即使对他抱有恶意也显得那么幼稚,隋简只把他当小孩子看待,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本以为还会像往常一样被无视,没想到关玉箫竟别别扭扭地向他还了一礼。 “先前都怪我无知,险些伤了师兄,玉箫昨夜已经深刻反省过自己的行为,日后定当尊敬师长,希望师兄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回。” 他拱手躬下身子,表现出十足的诚意,大有隋简不原谅他就不起身的架势。 隋简都快受宠若惊了,赶紧道:“快起来,我没有生你的气。” 他扶起关玉箫的胳膊,莞尔道:“那我们就好好相处吧,师弟。” 关玉箫露出一个稍显腼腆的笑容,师兄弟间的气氛从未有过的轻松融洽。 谢寒子一手拎个小酒壶,一手捏着两本书缓步而来,看见两个弟子相处得似乎不错,满意道:“还是饿一顿有用。” 他把手上的两本书分别递给隋简和关玉箫二人,“这是我根据你二人自身的条件挑选出的内功心法,你们就照着练,有任何问题随时来问我。” 他说完,踱步到槐树下的石桌旁,随意坐在一个石凳上,自顾自地斟酒喝了起来。 隋简翻开手上那本,相比关玉箫的那本显得有些厚,一页是图一页是字,图多字少,字也大都认得。看来是谢寒子为了关照他识字不多特意选择的心法。他按照书上的图,比划着练了起来。 关玉箫的情况要好点,他好歹在无妄宗待了两年,内功心法也多少接触到一些,只是并未成体系。谢寒子给他的心法字比图多些,他默默走到一旁开始研习心法。 满地金黄的槐树叶被人清扫走许多,一阵调皮的风吹过又打落了些金黄叶雨下来,师徒三人各有各的事做,清风居里一时静谧安详。 时间飞逝,一晃眼的功夫秋天悄悄退场,冬天打了个哈欠懒散而来,老槐树光秃秃的枝丫上凝了些许白霜。 隋简按照心法的内容习了三月有余,终于能做到将整本心法烂熟于心。 这天,谢寒子照常拎着一小壶温酒往小石凳上一坐,隋简拿着那本心法走过去,拘谨地问道:“师父,书上的内容习过之后要做什么?” 他此刻踌躇的样子倒像个孩子了。 谢寒子正闭目养神,闻言稍稍睁开一只眼,“都会了?” “差不多吧。” 隋简手指无意识卷起书页一角,他仍是没能找到与谢寒子相处的方式,这三个月尽管谢寒子几乎每天都会坐在院子里方便他们有问题随时问,但为了不去麻烦谢寒子,隋简跑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藏书阁,麻烦最多的人也就是唐一书和姜洋。 “练一下我看看。” 关玉箫停下动作好奇的向他们望过来,隋简呼出一口寒气,慢慢沉下心,一招一式的向谢寒子展示他这三个月的成果。 起初动作还有些紧张的僵硬,渐渐随着招式的递进,隋简的动作越来越流畅。他感受到一股暖流从胃部一直延伸到四肢百骸,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身体也愈发轻松,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体内飞出去一般。 谢寒子本来只是随意地瞧着,眼神逐渐变得认真起来,最后一抹惊艳之色从眼里流出。 他果然没看错人,峦峰城酒楼里第一眼看到隋简,就知道此子定然不凡。 隋简一整套动作练完,有些气喘,亮晶晶的眸子充满期待地看着谢寒子。 谢寒子颔首道:“不错。” 给予肯定后,谢寒子施施然站起身,对关玉箫道:“你接着练。”又偏过头对隋简道:“你跟我来。” 隋简下意识看了关玉箫一眼,感受到他浓烈得快化成实质的羡慕,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尖,紧追着谢寒子的背影而去。 谢寒子一路走在前面不出声,隋简也没问到底要去哪儿,低头出神地盯着谢寒子一尘不染的靴子。 师父是真的厉害,他心想,这几日刚下过一场霜,地上shi乎乎的,还有些泥泞,而谢寒子的鞋总那么干净,时刻保持像新的一样。 谢寒子停了下来,隋简抬头四下看了看,发现这是一处梅林。眼下梅花开得正旺,把小小一方天地装点得如仙境般。 他不明白谢寒子带他到此处是何意,不免又紧张起来。 “我给你的心法你都看得懂吗?” “看不懂,”隋简老实道,“有些是去藏书阁翻阅其他典籍找解释,找不到就问唐师兄和姜师兄。” 谢寒子看着他的头顶,诧异道:“你为何不肯直接来问我?” 隋简不敢抬头看他,听他的问话感到一阵窘迫,从脸到脖子根都红透了。 “我……不敢。”他终是说了实话。 谢寒子好笑地问:“为何不敢,为师很可怕吗?” “不是。”隋简抬头飞快地瞟他一眼,复又低下头,有些焦急地解释道:“是我的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师父待我很好,从来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供我吃穿,还教我武功。我只是……只是还不知到底要如何与师父相处。” 谢寒子没想到自己这个徒弟内心竟敏感至此,沉吟片刻,叹口气道:“是我疏忽了。” 隋简不知他是何意,一只清瘦的手伸到他眼前。 隋简知道这只手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般柔弱,这是一只单凭一把石子就能杀死许多人的手。 谢寒子示意他牵着自己,隋简犹豫了一瞬,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对方。 隋简由于之前四处讨生活,经常吃不饱,导致比同龄的孩子显得瘦小许多。这段时间在无妄宗好吃好喝地养着,脸色红润了些,也终于不再瘦得可怜,但身高还只到谢寒子的胸膛高一点。 谢寒子心里有个角落忽然变得很软,他的徒弟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谢寒子牵着他复又继续向前走,这次步伐小了许多,他缓声道:“在你之前我从未有过徒弟,也没接触过什么孩子,我孑然一身,独来独往惯了,所以你不把心里的想法跟我说,我也不会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隋简沉默的听着。 “我既收你为徒,自然会对你负责到底。不求你此生有多大出息,只盼你待人做事问心无愧,如此潇洒恣意过一生也未尝不可。” “但你似乎总能给我带来惊喜。”谢寒子对上隋简疑问的眼神,含笑解释道:“给你的那本心法,是当初我师父给我练的。” 隋简不知所措的啊了一声,似乎没想到那本画册一样的心法来头这么大,“我还以为是因为我不怎么识字……” 谢寒子轻笑,他本就长得好看,这般温和的笑着更让人如沐春风,“你知道我习这本心法用了多久吗?” 隋简咬住下唇轻轻摇头。 “我可是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做到像你这样。” 隋简睁大眼睛,“要一年吗?那我是不是哪里练得不对了?” 谢寒子无奈地摸摸他的头,“对自己有点信心,你一点都没练错,相反,你把它完成得非常出色,小简是个天才。” 被夸奖了。 隋简愣了一瞬,他叫我什么?小简?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他还夸我是个天才? 隋简头顶都快冒烟了,整个人跟个熟透的虾子般,他不想跟谢寒子走了,现在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肆意打滚,然后畅快的大喊大叫几声! 萦绕在心头多日的y霾终于因为谢寒子的一句夸奖而烟消云散。 说话间,谢寒子终于带着隋简到了目的地。隋简抬头一看,正是他近日来最勤的地方,藏书阁。 谢寒子径直领隋简到了藏书阁顶楼,这是隋简没有踏足过的地方,据说这里藏着许多厉害的武功秘籍,他是没有资格进到这层的。 顶楼比其他楼层要大上许多,书架之间排列紧凑又不失整齐,隋简四下随意看了看,这里的藏书果然要比其他楼层种类丰富许多。 谢寒子走到最靠近里面的书架面前,挑拣了片刻,拿出其中三本,对隋简道:“好了。”说着把那三本秘籍递给隋简。 隋简小心的接过来,只听谢寒子道:“这里有一本轻功身法,一本剑法,还有一本加强内功的心法,是你看过那本的巩固篇。” 隋简珍惜地摸了摸三本书的封皮,小心翼翼的塞进怀里。 谢寒子看他这个动作就能想起最后伴随老叫花入土的那只可怜的烧仙ji。 “这次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我,你是我的亲传弟子,可以稍微放肆点。”他低头斟酌了下措辞,“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 隋简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与谢寒子的师徒关系似乎近了那么一点,也许比一点还要多一点。 他重重地点头,露出与谢寒子相处这么久以来最开心的一个笑容。 隋简心里长了草一样,想立即把自己的好心情分享给唐一书和姜洋。 他走路带风,活像个蚱蜢似的边走边蹦跶,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有多开心。 他先去了离得比较近的遂心堂找姜洋,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如雷般的咆哮:“大丈夫敢做不敢当!我是这么教你的?!” 隋简一愣,听出这是毛师叔的声音,姜洋不知又犯了什么错,让他这般大动肝火。 他不声不响地探头想看看怎么回事,只见院落里姜洋头顶着一个硕大的陶瓷花盆,上面还种着一棵光秃秃的小树苗。 姜洋梗着脖子倔强道:“不是我!真不是我打碎了你的破茶壶!” 毛云飞胡子翘起老高,瞪起牛眼道:“不是你还有谁!这院儿里就咱爷俩住!还能闹鬼不成!” “可能是猫!”姜洋同样瞪眼,“谁让你晒那么多的鱼!没准就把猫引来了呢!” 毛云飞明显不信,嗤笑一声道:“找不出真凶,不管是不是你干的都怪在你身上,你就在这思过吧,晚上不许吃饭!” 隋简鸟悄后退两步,悄声走了出去,一边捂着嘴憋笑一边腹诽:“难不成这无妄宗的长老惩罚弟子都是一个路子?” 他余光里突然瞄到一道藕粉色身影,隋简低喝道:“什么人?” 那人被他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转过身,露出一张娇俏的小脸来。 隋简仔细一瞧,笑道:“这不是沈师姐吗?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琼是无妄宗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弟子之一,也是窦文秀长老的亲传弟子之一,但窦长老的幽兰居离这里着实远得很,一般是见不到她的。 “我、我来这里摘枣子吃。” 沈琼人如其名,是个温柔可人的小姑娘,平时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的,跟她相处一点都不累,此刻她却显得很心不在焉。 “摘枣子啊。”遂心堂院中就种了一棵大枣树,冬日里满树的枣子青红交错,远处看去煞是诱人。 “那你现在可能进不去了,姜师兄在受罚呢。” 沈琼神色略显无措,忙问道:“他因何受罚,受了什么罚……能与我说说吗?” 隋简观她神态,偏过头缓声道:“好像是打碎了毛师叔的什么东西,毛师叔很生气,罚他顶着个花盆跪在地上。”隋简伸手在空中画了个大圆,“这么大。” 沈琼的脸色愈发难看,隋简又添了句:“还罚他不许吃饭呢。” 沈琼声若蚊蝇道:“都是因为我……” 隋简没听清,就听沈琼温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有时间再跟你玩。” 隋简咧嘴笑着与她挥手告别,收回手挠挠下巴,觉得自己可能误打误撞做了件好事。 “回头可得让姜师兄好好谢谢我。” 第5章 倔强(捉虫) 隋简继续溜达着想去乾坤堂找唐一书。 他抄了个近道,穿过那片梅林,路过无妄宗的祠堂时,居然又碰上一个熟人。 那人板板正正的在祠堂门口跪着,习惯性地抿着唇,白皙的小脸上满是倔强,正是几个月都未曾见过的祝麟。 隋简不知他为何在此跪着,祝麟是那种看起来很乖的孩子,跟他说过几次话,感觉性格也比较腼腆,不像是会惹是生非的。 隋简左右瞧着没人,心念一动,悄无声息地跪在祝麟右手边。 祝麟听到声音也没看他一眼,隋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穿过空荡还稍显昏暗的祠堂,落到了无妄宗开山掌门长青老人的画像上。 长青老人是个传奇般的人物,他一手创立的无妄宗,最开始只有六个弟子,就是后来无妄宗的掌门汪珏,他的师父谢寒子,执教长老宋笑唅,姜洋的师父毛云飞,沈琼和殷雪瑶的师父窦文秀,还有一位医术了得的庞叶。 长青老人仿佛是突然出现在江湖上的,凭借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挑战并击败了当时江湖实力榜上的第一名,成为了新的榜首。于是慕名前来无妄宗拜师的人多了起来,无妄宗初步的规模就形成了。 过了几年,烛龙教教主万征琮性情暴戾,大肆为祸江湖,惹得人心惶惶,江湖上人人自危。 此时以长青老人为首,集结江湖百家名门正派有志之士前去断麟崖围剿颇具规模的烛龙教,长青老人在与万征琮打斗中不慎遭人偷袭,惨死于万征琮之手,一代传奇就此陨落。 最后是他师父谢寒子亲手了结的万征琮,但无妄宗也在那一战中元气大伤,不得已和烛龙教定下了让其二十年不得再犯江湖之约,并要他们将烛龙教地位崇高之人的孩子送到无妄宗抚养,这也是祝麟来到无妄宗的原因。 正魔那一战使得无妄宗名声大噪,从此每年上山拜师的人络绎不绝,无妄宗在新任掌门汪珏的带领下逐渐壮大至如今的规模。 画像上的长青老人还是年轻时的模样,长身玉立,像个谦谦君子般,眉眼温润,嘴角含笑。 执笔之人一定对他非常熟悉,每个细节都活灵活现,整幅画像栩栩如生,恍惚还以为是真的长青老人站在面前,微笑的注视着路过祠堂的弟子们。 隋简后来知道,无妄宗正门那块巨大的门派山石上,“无妄”二字正是出自长青老人之手。字如其人,想必长青老人也是位随性洒脱之人。 隋简跪在祝麟身边半晌也不见祝麟吭声,打破沉默问道:“你怎么跪在这里?” 祝麟早就注意到隋简了,整个无妄宗里除了隋简也不会有人能如此自然的在他身边跟他说话,旁人都忌惮他的身份,恨不能对他敬而远之。 但他现在心情不好,所以并不打算主动开口,他想,这个莫名其妙的师兄自己感觉无聊会主动离开的。 但他低估了隋简,隋简不仅不嫌他闷,还主动和他搭话,祝麟性子虽冷淡,但教养良好,不好再不理人,只好解释道:“我犯了错,宋长老罚我在这里思过。” 隋简调侃道:“怎么,你也打碎了宋师叔的什么宝贝?” 祝麟认真回答道:“没有,因为我说错了一句话。” “什么话?” “我说,我不认为烛龙教的教主万征琮是个坏人。” 隋简失笑道:“你这么说他当然生气,毕竟师祖长青老人可是死于魔教教主之手。” 祝麟又不吭声了,过了一会,他看着长青老人的画像坚定道:“我不认为他是坏人。” 隋简只当他出身魔教,与魔教的感情颇深,对魔教所做的坏事也就自动忽略了。他年纪尚小,自己也不必跟他争论孰是孰非,毕竟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实在不好评价。 隋简语重心长道:“祝麟,你这种性格在无妄宗是要吃亏的。” 祝麟偏过头来看他,认真的模样令隋简莞尔。 “不仅是在无妄宗,在外面也是,你性子这样倔,愣头青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实际上没几个人会真正在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无妄宗是个很好的地方,跟外面的世界相比,这里甚至少了许多烦恼,你还小,自当无忧无虑的长大才对。” 祝麟道:“可我终不属于这里。” 隋简思考一下,发现这个问题似乎有点深奥,超出了他能解释的范围,只好挣扎道:“你现在在这里,就要适应这里,让自己活得舒服点。譬如你被罚跪这件事,如果你没有和宋师叔顶嘴,而是把话放在心里,他又不会读你的心,你也就不必挨罚啦。你还在长身体,这么跪着对膝盖不好,万一像我一样长不高就惨了。” 说罢隋简还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很遗憾似的,脸上却是笑着的。 祝麟看着他的笑,嘴角也不禁染了些许弧度。 他发现这个隋简真是个很神奇的人,无知无畏的自来熟,又很喜欢笑,他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个样子? 隋简瞧他终于不再像个严肃的小老头一样,很欣慰地顺手呼噜一下他的头。 祝麟震惊的抬手摸了摸被隋简弄乱的头发,隋简朗声笑道:“不好意思啊,我这么对朋友都习惯了。”他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又道:“但你还是要叫我师兄。” 祝麟抿起唇,“师兄”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耳根在隋简没注意的地方悄悄红了一大片。 隋简满意了,陪着祝麟又跪了好一会儿,见祝麟也没有起身的意思,问道:“宋师叔罚你跪多久?” 祝麟认真答道:“说跪到我反省为止。” 隋简不可思议道:“那你为什么还不起来?” “可……我不觉得我错了。” 隋简简直佩服他,自己一下子站起身,双手托着祝麟腋下把他也拽了起来,“我刚刚怎么教你的?想要自己过得好,有些话放心里自己知道就成了。你就说你反省了,宋师叔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祝麟并不认同他的歪理,但也知道隋简是为了他好,站起身后又深深地望了眼画像上的长青老人,被隋简拽着胳膊拉走了。 隋简见他还是不开心,有些发愁。想他隋简,无妄宗里哪个弟子见了他不是高高兴兴的,就这个祝麟,小小年纪跟个闷葫芦似的,怎么逗都不成。 隋简眼珠一转,笑道:“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祝麟眉心蹙起,张口道:“宋……” “你别告诉我宋师叔罚你不许吃晚饭。” 祝麟点头,隋简翻了个白眼道:“我们悄悄吃。” 隋简拉着祝麟七拐八拐来到后厨,无妄宗的后厨很大,隋简让祝麟找一处僻静的墙角躲起来,自己轻车熟路地摸了进去。 他四下张望了会,看到一道酥香金黄的软炸ji。嘿嘿一笑,熟练的连ji带盘子都端了出去。 祝麟一个没看住,又把自己蜷缩成了一个球。 隋简走过去把他整个打开,将软炸ji往他面前一递,“喏,不知道好不好吃,你尝尝。” 祝麟看着眼前的ji,没动手。 隋简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违抗宋长老的惩罚,自己帮忙扯下一整条ji腿递给他。 祝麟为难地看着眼前散发阵阵香气的ji腿,勉强伸出两根手指捏住骨头的部分,尽量远离自己的衣服,以一种艰难的姿势咬了一小口r_ou_。 反观隋简,把盘子放在地上,自己盘腿一坐,随意拽下一块jir_ou_开始大口朵颐,边吃还边跟他唠嗑,“要说这ji呀,最好吃的还是峦峰城醉红楼里的烧仙ji,别的地方怎么都模仿不来,就得去他家,有时候排号都买不着呢。” 他叹口气,“也不知道我这辈子还能不能吃到他家的烧仙ji。” 祝麟看他吃得香,也想学他放肆地吃r_ou_,尝试一下,到底放不下矜持,遂放弃。闻言道:“想去总能去的。” 隋简随口调笑道:“你跟我去吗?” 祝麟愣了一下,觉得自己耳尖又发烫了,掩饰道:“好啊。” 隋简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仰头靠在后面的墙上,一条腿支起,胳膊随意地搭在腿上,手里还捏着一块ji骨头。 望着冬日碧蓝如洗的天空,隋简道:“我呀,现在就想练好武功,不让师父失望。” 祝麟偏过头来,看着隋简安详的侧脸,没说话。 隋简已经习惯了他的话少,自顾自地道:“他今天跟我说了好多话,让我觉得我也是被人重视的,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都没这么开心过。” 祝麟盯着自己手上的ji腿,神色晦暗不明。 隋简和他分享完了一只ji,悄悄把盘子送回去。 他把祝麟送回安神堂,叮嘱道:“别忘了,要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有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我都会尽量帮你解决的。” 这话从第一次见面起隋简就说过很多次了,一开始他以为祝麟是不好意思来麻烦自己一个陌生人,现在两人也算是有了一起偷过ji的交情,总可以不那么客气了。 隋简从见到祝麟的第一面起就对他有一股同病相怜的怜惜之情,祝麟身世又比较复杂,在无妄宗里就显得很尴尬,隋简是真心心疼他,想要帮他点什么。 祝麟点点头,转过身走进院落,留下一道挺拔如松的坚毅背影。 隋简回到清风居时关玉箫还在,似乎在等他,见他回来忙上前来抱着隋简的胳膊问道:“师兄,师父找你干什么去了?” 自打上次二人打过一架,关玉箫回去反省一宿后,对待他就跟变了个人,殷勤黏人的不得了,他生就一副好皮相,撒起娇来更让人毫无抵抗之力。 隋简是把他当自己亲师弟的,毫无保留道:“师父找了三本适合我练的功法,从明天起我要更加抓紧练功啦。” “诶?师父是想让你参加明年的武林大会吗?” 隋简一愣,“什么武林大会?” 关玉箫解释道:“就是每四年举行一次的武林大会,凡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都会到场,像师父他们那样有名望的前辈们都是领着自己的徒弟去露脸的。就像打擂台一样,最终拔了头筹还可以向武林盟讨个心愿,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不胡乱伤及人性命,像什么要求奇珍异宝啊,武功秘籍呀,这些都会有人帮忙实现的。” 关玉箫说完沮丧个小脸,遗憾道:“可惜我不成气候,比不上师兄你,师兄要是去了定能拿个名次回来让师父开心一下的。” 隋简纠结了,师父并没有和他说这件事,那是想让他去还是不想让他去呢?他才习武没多久,那要是真的去了岂不是让人摁在地上揍的命?自己丢脸倒无所谓,可他的脸也是师父的脸,让师父丢脸……隋简打了个冷战,没敢往下想。 他摸了摸关玉箫的头,随意道:“师父没跟我提这个,真要提了我就去,能不能拿名次什么的等到时候再说吧。” 话是这么说,可从那天起隋简练起功来愈发来劲了。 最开始师父拿着那本“画册心法”给他练时他是辰时起酉时歇,时不时还去找师兄们cha科打诨一番。自从被师父肯定后,他卯时起戌时歇,一天到晚除了练功不干别的,凭借一股强烈的不能给师父丢脸的执念硬撑着坚持下来。 姜洋来找他,见他这股不要命的势头直皱眉,“你这是要上天还是要入海,练功讲究跬步千里,欲速则不达,你小心走火入魔。” 隋简就知道他狗嘴吐不出象牙,反唇相讥,“总比某些人练的‘跪顶花盆功’强,对了,你那天晚上吃上饭了吗?” 姜洋闻言差点被口水呛住,面红耳赤道:“你怎么知道!好啊,你居然偷看我的笑话!” 隋简闭着眼继续打坐道:“我才没那闲工夫,但我还知道肯定是有人给你送晚饭去了,艳福不浅啊姜师兄。” 姜洋怒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脑子里都装的什么龌龊思想,呸,什么艳福,练你的功吧,老子不管你了!”说罢气势汹汹就走了,也不知是怒是脑还是羞。 隋简莫名其妙,“不就送个饭么,这就恼啦?没想到姜师兄竟然这么纯情。” 第6章 红果(捉虫) 隋简打记事起就是个小叫花,他很早就记事了,步履蹒跚的跟在老叫花身后,手里拿个小破碗走街串巷乞讨的时候,曾看见过卖糖葫芦的小贩。 饱满的红果六七个穿一串,裹上一层亮晶晶的糖衣,满当当地cha在稻草扎成的棍子上,在冬日的阳光下一晃一晃,晶莹剔透的非常诱人。 有个妇人抱着孩子经过,小孩子咿咿呀呀的撒娇要吃糖葫芦,妇人温和地笑着掏出几文钱,小贩就挑出最大的一串递给他。 小孩子的口水流得满糖葫芦都是,妇人也只是温柔的给他擦擦嘴,然后抱起他走了。 隋简羡慕的看着他们从视线里慢慢消失,回过头眼里充满期待地看了看躺在地上晒太阳的老叫花。 老叫花嘴里叼着根野草,混不吝地斜睨了他一眼,抬手摇了摇空空如也的破饭碗,示意他,想吃自己去讨钱买。 隋简于是不再看他,专心地卖惨讨钱,他分不清当时是没有吃到糖葫芦失望的多,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安慰失望的多。 后来老叫花死了,他尚未感受到多少真实感就被谢寒子领回了无妄宗,每天吃的饱穿的暖,但一直患得患失,直到那天谢寒子摸着他的头,对他说他很木奉,让他有点自信。 他仿佛又看见了那天买糖葫芦的那对母子,但这次也有人递给他一串糖葫芦,也许不是最大的一串,但是一定是最甜的一串,那个面容模糊的人笑着对他说,慢点吃。 隋简浑身发热,他感觉身子很不舒服,身上穿的衣服好像被汗水浸透了,他自己醒不过来,只一遍一遍地做着糖葫芦的美梦。 似乎有人在叫他,不,先别叫他,他还不想醒,让他再睡一会儿。 谢寒子蹙眉看着躺在床上冷汗直流的隋简,知道他这是急于求成不得要领导致的走火入魔。庞叶一手搭在隋简腕上,瞟他一眼道:“你这小徒弟情况不太妙啊。” 谢寒子示意他接着说,庞叶手指在床沿木板上轻点两下,似在思考,“他习的功法一定不止你和我说的那三样,至少四五道不同的气在他体内乱窜,导致脉搏十分紊乱,如果没有人及时帮他疏通经络,恐怕就要废了。” “师兄,帮人疏通经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中间不能间断的。” “我知道了。”谢寒子哑声道,他看隋简这样子逼迫自己只觉得心疼,“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我给他开了副药,喝下去就可以开始了。” 说话间有人端了碗乌漆墨黑的药汁走了进来,那人对庞叶道:“师父,药煎好了。” 庞叶接了过来,低头想给隋简灌药,半道被谢寒子截过药碗,他头也不抬道:“还是我来吧。” “你来你来,真是的,谁还没个徒弟咋地。”庞叶冲他翻了个白眼,起身让开位置,回头慈爱的冲站在一旁的周远征招手,“乖仔来,到师父这里。” 周远征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他看谢寒子紧张的扶起床上苍白瘦弱的少年,小心的给他喂药,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呛到的模样,心里不解,暗道即使是谢寒子这般透彻之人,也有眼光不好的时候,挑来挑去这么多年,到头来竟收了个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徒弟。 谢寒子光是看着药汁黑乎乎的颜色就能想象到底多难喝,隋简却不挑,给他喂了也就安静地喝了下去,除了更加煞白的小脸,甚至看不出他有多难受。 谢寒子放下药碗,对庞叶道:“那就有劳师弟为我护法了。” 庞叶欣然道:“师兄不必客气。”说罢领着周远征走出屋子,顺道关上了门。 他熟练地找到谢寒子平日里藏茶叶的地方,给自己泡了壶茶,极悠闲地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对周远征道:“乖仔快来,陪为师喝口茶,这可是你谢师叔私藏的雨前龙井,我们替他多喝点。” 周远征走过去,端起茶杯,也不喝,就这么看着庞叶。 庞叶习惯了他的沉默,喝口茶,喟叹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周远征单薄的眼皮半垂,端着茶杯的手放在膝盖上,“我以为谢师叔这样的人最后会挑个更好的徒弟,至少不会给他添麻烦。” 庞叶砸吧砸吧嘴,好笑道:“你谢师叔是怎么样的人,怎么又叫添麻烦?” 他这个徒弟一向严肃认真的过了头,很少和他谈心,好不容易主动问他点什么,却是为了别人,庞叶不免有些唏嘘。 “谢师叔,”周远征思忖着,“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武功高强却懂得深藏不漏,无拘无束无畏,感觉人有些淡漠,应该很怕麻烦才对。” “而那个隋简,愚蠢,不自量力,整个人就是个麻烦。” 庞叶听完,给自己续了杯茶,轻轻吹散了热气,眯着眼睛享受着茶香,“你呀,还差得远呢。”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3节 周远征不解,庞叶捏捏他严肃的脸,周远征任他带着茶香的手指捏上自己的脸,也不动。 庞叶语重心长道:“首先呢,你谢师叔是个怕麻烦的人没错,但他并不淡漠,他只是自由散漫惯了,没有人让他停下来负起责任。” “当初我师父长青老人最喜欢的就是你谢师叔,甚至有意将无妄宗掌门之位传给你谢师叔,但被他拒绝了,他说什么于情于理都合该你汪师叔来继任掌门,他是怕你汪师叔受到伤害。他这个人啊 ,看起来没头没尾的,实际上心细着呢。” “如今你谢师叔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我替他感到高兴,你别看他看着无奈,心里边高兴着呢,有个人让他牵挂,让他烦恼,你没发现么?” “什么?” “你谢师叔啊,愈发开始像个人了。” 庞叶小口喝着茶,他生就一张娃娃脸,让人心生亲近。 “我原本一直以为他不属于凡间,给他递把火他都能借着烟腾云驾雾飞上天去,现在好了,仙人有了牵挂,不舍得回到天上了,皆大欢喜呀。” 周远征对他师父的形容感到无语,“这么说还要谢谢那个隋简了?” 庞叶不答,反而道:“你别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专研医术,学医是一辈子的事,应该多出去交几个朋友,我看隋简这孩子就挺好,你要不要试着去了解一下别人呢?” 周远征端起茶杯一口喝掉早已凉透的茶水,面无表情道:“敬谢不敏。” 庞叶只是微笑,年轻人的事还是交给年轻人自己解决,他可管不了。 又过了两个时辰,庞叶的茶都喝了三壶,谢寒子终于走了出来。 他脸色苍白不少,即使功力深厚,给别人疏通经脉这种麻烦事做完了对他还是有影响。 庞叶见他神色终于不再紧绷,随意问道:“好了吗?” “好多了,今日多谢你。” “嗨,师兄弟间客气什么。”他转念一想,“你的小徒弟这么急于求成,是打算参加明年的武林大会吗?” 谢寒子沉吟道:“我并无此意,也没和他说过这件事。他还小,或许有些天分,也不能马上就去参加武林大会,可能会受到打击。” “我倒觉得让他出去历练一番也未尝不可,”庞叶道:“你徒弟说不定没那么脆弱,别把他捂得太严实了,适当让他自己出去闯闯也挺好。” 谢寒子不太认同,但也没急着反驳。在他眼里隋简还是个孩子,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就是把他“捂着”,丝毫没考虑到自己像他这么大时已经能在武林大会上拔得头筹了。 隋简在梦中吃了好多糖葫芦,感觉身体从未有过的轻松舒畅。 他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天好像已经黑了,屋子里点着灯光。他眼珠慢慢转动,看见关玉箫头一点一点的在他床边守着,似乎已经守了他很久了。 隋简轻轻起身,他一动关玉箫就惊醒了,看隋简已经能起身,惊喜喊道:“师兄终于醒了呜——” 隋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醒了你哭什么?”说着伸手拭去师弟眼角的泪花。 “都是我不好,告诉师兄关于武林大会的事,害你练功练到走火入魔,要不是师父及时帮你疏通经脉,你就醒不过来了。” 隋简看他哭得抽抽噎噎的,感觉自己醒的不是时候,明明身体难过的是自己,还得反过来去安慰他。 “别哭了,是我自己急于求成,跟你没关系。” “师兄不怪我吗?”关玉箫哭红眼睛的样子让隋简想到了小兔子,他调笑道:“不怪,你若再哭,我就要喂你胡萝卜了。” 关玉箫破涕为笑,二人说笑间谢寒子推开门走了进来,见隋简醒了,欣慰道:“感觉怎么样?” “师父!”两道惊喜的声音同时发出,谢寒子走到床边,摸摸关玉箫的头,温和地看着隋简。 “我不知道怎么的,感觉自己像大病了一场,但浑身又很舒坦,特别轻松。” “那就好,今后不许胡来,习武不能一蹴而就,师父不要求你们成为什么绝世高手,只要你们都平安喜乐就知足了。” 隋简点头应下,心里却更坚定要练好武功的信念,他的师父这么好,自己也要努力成为配得上师父的徒弟才是。 谢寒子犹豫了一瞬,问道:“小简是想参加武林大会吗?” 隋简被点破了小心思,脸色微红,有些难为情地点点头。 谢寒子本不想他太早去参加武林大会的,但经过庞叶方才一说,自己回去后又想了想,妥协道:“想去便去吧,早点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太好了师兄。”关玉箫脸红扑扑的,倒像是比他还要高兴。隋简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头。 安神堂。 宋笑唅板着脸道:“我不收魔教弟子为徒。” 祝麟跪着不说话,为了向宋笑唅学武功,他已经跪了很久了。但他也不想为此抛弃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宋笑唅站起身,绕过祝麟出了门。 祝麟脾气一直很倔,来到无妄宗更是宁折不弯。左不过是跪着,他别无长处,也就耐力相较一般人久些,宋笑唅不教自己武功的话他在无妄宗就跟废人没什么区别,即使将来回到烛龙教,也还是个废人。 他想起隋简对他说过的,想要自己过得好一点,有些话放在心里自己知道就行了。 祝麟苦笑,他做不到。 想到那个人祝麟的心里就热乎乎的,这一阵子又不见他,不知他是不是也在刻苦练功呢。 一炷香后宋笑唅回来了,他脸上隐含着怒气,祝麟破罐子破摔也不怕了,一动不动的保持着笔挺的跪姿。 “好、好、好。”宋笑唅咬牙切齿道,“我可以教你,但你既然不愿舍弃魔教的身份,也就不能对外称是我的徒弟。丑话说在前面,我的要求很严格,你想跟我学武就不能怕吃苦,一旦被我听见你抱怨,你也不必再出现在我眼前了。听懂了吗?” 祝麟跪得久了身子骨发硬,他缓缓的给宋笑唅磕了个头,稳重道:“是,多谢宋长老。” 宋笑唅冷哼一声,再次绕过他走了出去。 祝麟僵硬的嘴角慢慢的提起一些弧度,呢喃道:“师兄,我有师父了。” 祝麟一遍遍的在心里默念着,“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宋笑唅走出安神堂,对着墙角碎碎念:啊怎么办,这么可爱的孩子想拜我为师,拜我为师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错,宋笑唅是个可爱控(认真脸) 严肃都是装的,没办法(认真脸) 第7章 下山(捉虫) 隋简休养了两日就又开始闲不住了。 他本身就喜动不喜静,自从学了武功,这多动的症状更是变本加厉。 这一日他下床去找唐一书和姜洋二人,听说他俩要下山到承运城里采买些东西,便死皮赖脸的跟了上去。 唐一书倒没说什么,姜洋满脸嫌弃道:“才刚好几天就要出来招摇过市,我看你就是记吃不记打。” 隋简已经习惯了他的心口不一,知道他这是在变相的关心自己,笑嘻嘻地没还嘴。 姜洋反倒震惊了,“你这是生了场病把魂儿给丢了吗?” 隋简:“……” “姜师兄,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和你对着干,早说啊。对了,师兄你练得‘跪顶花盆功’成果如何?” 姜洋在后面踢了他一脚,唐一书好奇道:“那是什么功?名字倒是别致。” 隋简不甚在意地拍拍裤腿上的脚印道:“唐师兄我跟你说,姜师兄他唔……” 姜洋赶忙一手捂住他的嘴,摁着脑袋就开揍:“你快别说了!” 三人热热闹闹的沿着山间石梯往下走,石梯两旁山林中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儿啼鸣几声,还有松鼠蹿到树上好奇的看着他们。下山路上欢声笑语不断,眨眼就到了山脚。 到了承运城,隋简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承运城地处元武国中心的繁华地带,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城里卖什么的都有。瓜果蔬菜、小吃文玩、首饰布匹、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满大街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热闹非凡。 他平时在山上倒没什么感觉,一旦进入城里,就像山里的野人一下子被人群包围,有些紧张无措,还有些新鲜刺激。 唐一书和姜洋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隋简好奇地问:“承运城平时都这么热闹的吗?” 姜洋笑话他:“我看你是在山上呆傻了。” 唐一书温和地解释道:“隋简,快过年了。” 隋简嘴巴微张啊了一声。 他每日勤勉练功,对时间的流逝一点概念都没有。看着大街上人们脸上洋溢的喜气,隋简只觉得自己似乎不属于这里,他开始后悔下山这件事,整个人变得僵硬无比,不知所措。 唐一书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异常,思及他的过往,大概理解了他为何会感到不自然。他惯会照顾别人的感受,状似不经意地提议道:“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姜洋大咧咧的一手搭在隋简肩上,“好哇,早上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就出门了,饿死了。” 说罢一手拽着唐一书,一手带着隋简,走向自己以前常去的小饭馆,边走边道:“跟你们说啊,他家的猪脚面最好吃了,一般人我还不带着去呢。” 隋简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看向唐一书,见唐一书也对他温和地笑着,这才真正放松下来,随口回应道:“好啊,不过我没钱,你请客。” 姜洋哼了一声:“跟师兄出来还用你掏钱?” 接下来一整天姜洋都在为自己嘴快说的这句话感到后悔。 隋简当真不知何谓“客气”,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要,姜洋一脸r_ou_痛地掏钱,隋简夸张道:“师兄果真言而有信,真真是一言九鼎的大丈夫,师弟我这厢谢过师兄!” 姜洋皮笑r_ou_不笑:“不客气。” “师兄我还想吃糖葫芦。” “……” 唐一书跟在后面憋笑憋得肚子疼。 三人买好东西回到无妄宗已经是傍晚了,隋简手里拿着三根糖葫芦,先回到清风居给师父和师弟一人一根。 谢寒子看着手中裹着层糖晶的糖葫芦,又看了看自己大徒弟饱含期待的小脸,缓缓张嘴咬下半颗红果,表情别扭地评价道:“还不错。” 隋简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夸奖,兴奋地转身跑了。 谢寒子好笑地看着他跑远,对着手中剩下的糖葫芦发愁,他是不喜欢这些甜腻腻的食品的,又不忍心拂了徒弟的好意,这还剩一大半的糖葫芦他扔也不是吃也不能,真是不知怎么办才好。 一道腼腆的声音响起:“师父若是不想吃能给我吗?” 谢寒子低头,关玉箫仰起小脸看着他,手中的糖葫芦只剩下一小半了。谢寒子欣然把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小徒弟,像是送出了什么麻烦似的,随即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头,慢慢踱步回到屋里。 关玉箫宝贝似的拿着被咬掉了一小口的糖葫芦,掏出藏在怀里练字用的宣纸,仔细地将它包裹起来。 隋简去了安神堂找祝麟,他心里一直牵挂着那个有些孤僻,性子又倔的孩子,走到门口又不敢进去,毕竟安神堂是宋笑唅的地盘,想起那个冰块一样的执教长老隋简就浑身不自在。 正是犹豫间,宋笑唅打开了房门,见是他,眉心微皱,“你在这里做什么?” 隋简下意识的挺直腰背,大声回答道:“来找祝麟。” 宋笑唅脸色稍霁,僵硬道:“他不在。”说着便要关门。 隋简急忙问:“宋师叔可否告知他在何处?” 宋笑唅停下动作,语气不耐道:“你去后山看看。”说罢“啪”的一声将门关上,多一个字不愿再说的样子。 隋简耸耸肩,看看已经很暗的天色,还是决定去后山走一趟。 他前段时间一直在修炼剑法和轻功,都是谢寒子给他找的那几本,剑法还成,轻功就不是很得要领,他总是不能很好的提着气,往往起身蹿起不到一半就容易从半空跌落下来。 谢寒子告诉他学轻功急不得,只能自己慢慢找到感觉学会控制。 眼下他看着愈发昏暗的天空,担心祝麟孤身一人有什么危险,想快些找到他,勉强提了一口气,他陡然抓住了一股轻盈之感,脚步未停,脚尖点地,一口气蹿上了旁边一棵高大的杨树上。 隋简被自己吓了一跳,拍了拍胸脯,一手扶着树干,小心地探头看向地面,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飞了上来。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和以前有些不同,似乎更加轻盈。想起那天醒来之后关玉箫曾对他说:“若不是师父及时帮你疏通经脉……”他一下子切身体会了经脉被疏通后的神奇变化,心中一阵欢喜。 隋简比照着之前蹿上树的感觉,又提着气向前面距离并不近的大树飞去。 他就这样像只灵活的猴子般在高大的树木间来回穿梭,一边仗着眼神好低头寻找祝麟。不一会儿还真的被他找到了,祝麟正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运功打坐。 隋简轻飘飘落地,并没有打扰他,他自己走火入魔过,生怕祝麟被干扰一不小心也像自己先前那般。 祝麟感觉四周有人,运功转了一小周天,睁开了眼睛。他眯起眼在夜色中辨认来人,听到一身轻笑,弯起嘴角,喊了声:“师兄。” 隋简走过去一屁股坐下,这里比他站的地方亮堂些,月光刚好洒落在此处,他拿出最后一根糖葫芦,用炫耀般的语气道:“看师兄给你带了什么。” 祝麟接过来,抬头直勾勾地看着隋简,不可思议道:“师兄来此处就是为了给我这个?” “对呀。” “师兄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隋简好笑道:“这就叫对你好啦?你还真容易满足。” 祝麟没吭声,低头咬下一颗糖葫芦,有些凉,酸酸甜甜的,甜到他心口发酸,还有些发胀。 隋简环顾四周道:“倒是你,大晚上的在这里做什么?” 祝麟咽下口中的糖葫芦才说道:“我在这待了两天。” “两天?你自己?”隋简诧异道:“也不怕山中猛兽把你叼了去。” 祝麟解释道:“我在有人的地方就无法静心研习内功心法,只得寻了这么一处僻静之地打坐,效果甚好,也没见过什么猛兽。” 隋简心疼道:“对着宋师叔确实不好静心,苦了你了。” “……其实跟宋长老没关系。” 隋简一副你不用解释我都懂的表情,祝麟无奈地咬下一颗山楂,不再说话。 隋简仰躺下,被身下巨石冰得打了个激灵,龇牙咧嘴道:“你也想参加武林大会吗?” 祝麟轻轻摇头,武林大会他以前听说过一点,并没什么兴趣,“只是为了变强而已。” 隋简闭上眼,挑起嘴角道:“别太勉强自己,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才对。” 他自己因为经历得多,心性早已不像一个正常的十三岁孩子般,所以他面对祝麟和关玉箫这种真正年岁小的孩子时总是不自觉把自己代入大人的角色,熟不知祝麟小小年纪经历过的事情却也并不比他少。 他眼中的祝麟和真实的祝麟差距要大得多。 祝麟没回应他这句,反问道:“师兄是要参加武林大会吗?” 隋简没说话,祝麟探过身一瞧,他呼吸均匀,竟是已经毫无防备的睡过去了。 祝麟仔细端详他恬静的睡颜,伸出手想要碰触他的脸颊,想知道这个人的脸是不是也像对待他一样软。 手指最终停在距离隋简脸颊还有一指空隙的地方。 隋简长着一张很机灵的脸,平日里喜欢笑,眼睛一转似乎就能冒出无数个坏主意。现在他闭着眼,嘴角也没有那抹惹眼的笑意,光看这张脸似乎是个清秀文静的好孩子,极具欺骗性。 祝麟隔空描绘少年还未长开的眉眼,他刚刚说自己容易满足,却不知在这世界上从未有人想让他满足过。 他并不是魔教哪个元老的孩子,他爹在他还没出生时就死了,他的娘亲在他刚会说话那会儿就让他背烛龙教的内功心法,在他刚会走路时就让他开始习武。 他那空有一副美丽皮囊的娘亲如行尸走r_ou_般,总爱摸着他的脸,反复地说:“你要成为绝世高手,将来为你爹报仇。” 后来他娘也死了,他被右护法哄着来到无妄宗,本以为会就这么暗无天日的得过且过下去,没想到老天还算怜惜他,给他送来了这么一个人。 这个人会对他毫无防备的笑,会跟他讲道理,告诉他要让自己过得好,会在他坚持不下去时神奇的从天而降,还会下山给自己带……糖葫芦。 糖葫芦真甜啊,祝麟舔舔嘴角,漂亮的小脸上绽放出一抹近乎妖艳的笑容。 隋简无知无觉地睡着,祝麟便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他身上,盯着他的睡脸一口一口吃完剩下的糖葫芦。 他抬头通过天上月亮的方位辨认时间,又打坐了一会,直到子时,点了隋简的睡x,ue,把他背在身上,离开了这个藏着他许多秘密的地方。 翌日。 隋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熟悉的床幔,疑惑道:“奇怪,我怎么回来的?” 他伸个懒腰走出门,院里师父和师弟都起来了,师父依旧坐在石凳上温酒喝,关玉箫见他出来埋怨道:“师兄怎的在后山就睡着了,昨夜师父找你找得好苦。” 隋简乖乖赔不是,“大概是白日里走得太多有些累,师父对不起啊,我下次会注意的。” 谢寒子摇摇头示意无碍,“多亏祝麟把你背回来,不然你可要在后山受冻了。” 隋简诧异道:“祝麟背我回来的?就他那小身板?” 关玉箫笑道:“师兄也不看看自己身上有几斤几两r_ou_。” 隋简皱眉,有些遗憾地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暗暗下定决心要抓紧练功,一定要锻炼出一副强健的体魄。 作者有话要说: 祝麟:师兄不沉,就算师兄现在比自己高一个头也不沉。 真的不……好吧还是有点沉的。 将来一定要长得比师兄高! 第8章 除夕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过得飞快。 隋简白天拿着关玉箫同款小木剑练习鲲鹏剑法,中午去找唐一书问看不懂的字,或者去找姜洋扯扯嘴皮子,晚上有时会到后山找祝麟说说话。 祝麟不知怎么想的,无妄宗地界广阔,远处望去房屋院落层层叠叠影影绰绰,总会有那么几间安静的屋子无人问津,他偏爱后山那块巨石。冬天的石头本就冷,更不用说是终年不见阳光的后山的石头。 隋简问过,祝麟只说冰冷的环境有助于他修习内功,隋简好奇试了一下,发现还真是那么回事,越是冷的地方越是能调动他的内力抵御寒冷保护身体。 两人给那块石头取名为“冰石”,后山林间小小一隅天地就变成祝麟和隋简两人的专属练功之地。 这天他日常练完功,谢寒子叫住他,提醒道:“今天早点回来。”见隋简不解,谢寒子笑道:“今天是除夕,要守岁。” 隋简直到在后山的冰石上坐下了还没回过神,“小竹林,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自从二人莫名其妙经常一块练功之后,隋简就给祝麟起了个专属称呼,说这种可爱一点的名字才与他相称。祝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反正除了隋简也没人这么叫他,便随他去了。 祝麟想了想,“好像是除夕。” 隋简有些怅然道:“真的是除夕。” 祝麟歪头不解,“除夕怎么了?” 隋简见他这幅模样简直心里软的不得了,狠狠地抱住他,揉了揉头发道:“没什么,师父要我提前回去而已。” 祝麟一时不察惨遭毒手,面红耳赤地坐起身,不再搭理他。 除夕怎么了?除夕没怎么,只是隋简从前很讨厌这一天而已。 除夕夜对于寻常百姓可能意味着阖家欢乐,挂红灯笼贴春联,还有平日不常见的种类繁多的吃食。 但对于他这种叫花子来说意味着更多的驱赶——毕竟没人想要在大过年的时候看见他们,嫌晦气。还有更多的争抢,像隋简和老叫花这种不参与任何帮派的叫花是最容易被人欺负的,除夕这几天更甚。隋简偷ji摸狗的本事就是在一次次与别的叫花们争抢食物中锻炼出来的。 可是……今年大概会不一样吧。 隋简溜达着回到清风居,师父领着关玉箫刚好走了出来。 谢寒子道:“回来的正好,刚要去找你。”他伸出一只手道:“来,我们去吃年夜饭。” 原来无妄宗的传统是除夕这天长老们携带弟子聚在一起吃顿年夜饭。大家平日都很忙,有不忙的也不愿意经常出门,所以有些人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一次面。 这一天就连最懒得出门的庞叶和最讨厌应付人多场合的谢寒子都要出席。 众人都聚到掌门的乾坤堂,自然也要在这里吃饭。谢寒子他们到乾坤堂时院子里已经摆好了两张大圆桌,一桌是给师父们坐的,一桌是给徒弟们坐的。 唐一书远远地招呼他:“隋简,这里。” 隋简望去,弟子那桌来的人他都见过,唐一书和姜洋都不必说了,有沈琼和她的同门师姐殷雪瑶两个养眼的小姑娘,还有在他走火入魔那几日给他送过药的周远征。 其余人隋简都不太熟,所以领着关玉箫自然地坐到唐一书和姜洋旁边的空位上。 他四下环顾一圈,姜洋好奇道:“你寻摸什么呢?” 隋简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不见祝麟?” 姜洋奇怪地看着他,“这是门内长老和弟子们的家宴,他谁的弟子都不是,来这里做什么?” 隋简诧异道:“他不是宋师叔的弟子吗?” 姜洋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他,“宋师叔最讨厌魔教了,怎么可能收他为徒。” 隋简莫名被鄙视了,愤怒地抢他的r_ou_。心里暗道,难怪他一直叫宋笑唅宋长老,那他是从哪里学的武功呢? 唐一书在一旁给他俩布菜,偶尔拉个架,整个弟子桌就他们这一侧最热闹。 沈琼和殷雪瑶都是女孩子,比较矜持,饭桌上不怎么说话,偶尔说也是两人窃窃私语,只有周远征一个人板着脸坐在一旁,与旁人格格不入。 隋简怕他尴尬,状似随意地和他说了句:“对了,还要多谢周师兄给我送的药,不然我恐怕现在都好不了。” 周远征听他跟自己搭话先是一愣,随即严肃道:“不客气,今后少给旁人添麻烦就好。” 隋简也被他怼的一愣,下意识道:“啊,好。” 姜洋见周远征这个样子就来气,对隋简说:“你别理他,他就那德行,年纪轻轻跟个老头似的。” 隋简其实并不在意旁人对他什么态度,听到姜洋跟他这般解释只觉得心头一暖,复又开心地和他们笑闹了起来。 周远征自己说完也觉得语气稍微重了点,但拉不下脸说别的,等他好不容易做完心理建设想挽回些什么,对面已经进入到一种看起来他永远都融不进去的氛围,只好怏怏作罢。 他并非真的冷漠,只是不知该如何与人相处,也没想过要与谁亲近,反正这么多年与草药为伍也都习惯了。 长老那桌庞叶一直在暗中观察自己徒弟的一举一动,见此场景一手撑桌一手拿起酒杯捂着脸。 谢寒子看他肩膀乱颤的样子吓了一跳,推了他一把,发现他是笑成这个样子,好气又好笑道:“还以为你抽了什么疯,多大岁数了,也没个正形。” 庞叶抬起涨红的脸,对他道:“我觉得你徒弟挺有意思。” 谢寒子淡定道:“是啊。” 庞叶被他的不要脸刺激的稍微正常了些,商量道:“我说,你能不能让他常来百草居走动走动?” 谢寒子不解,庞叶继续道:“我觉得他会和乖仔成为朋友。” 谢寒子斜睨他:“那应该是你家乖仔常来清风居走动吧,本末倒置了,师弟。” “哎,乖仔什么样你也不是不知道,成天跟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似的,理解一下呗。” “不理解。” “嘿你这人……” 隋简随意吃了两口菜,和唐一书他们玩闹一会儿,压低声音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帮我打下掩护。” 关玉箫抬头问道:“师兄要去哪里?” 隋简摸了摸他的头,竖起食指在嘴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唐一书和姜洋很有默契地挡住他,继续说说笑笑,隋简悄声走到远处,朝他二人比了个大拇指,快速跑远了。 隋简施展轻功,用比平常少了一倍的时间飞速赶往后山。他站在树枝上略有些喘,定睛一看,祝麟果然在这——他屈起腿用双手抱住,头贴在膝盖上,是那熟悉的,把自己裹成一团的姿势。 隋简心里发涩,解下自己的外衫,像假山那个夜晚一样,从头到脚把祝麟包裹在里面。 祝麟挣扎着露出头,一脸惊喜地看他道:“师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隋简鲜少见他这般高兴,佯装无奈道:“还不是因为知道有个小不点一个人躲在这里,特意跑来陪他过除夕。” 祝麟低下头,把外衫张开一半递给隋简,道:“师兄也一起,别冻着了。” 衣服不够两人一起盖,隋简嫌这个姿势不太舒服,直接把他拎起来往自己身前一抱,衣服披在身上勉强盖住两人,笑道:“这样不就好了。” 祝麟没想到他会这样抱住自己,耳根瞬间染红一大片,隋简这次离得近才注意,惊奇道:“你耳朵红了诶。” 祝麟眼睫轻颤:“可、可能是热、热的。”这孩子紧张的都结巴了。 隋简抱着祝麟轻轻左右晃动身体,抬头看向夜空,万籁俱寂的夜幕上繁星烁烁,星星一直延伸到r_ou_眼望也望不到的地方,月光温柔地洒下光辉,林间小小一隅天地仿佛也变得温柔起来。 二人互相依偎取暖,在夜幕下坐了良久,远处承运城方向突然传来阵阵噼里啪啦地鞭炮声,原来不知不觉间子时到了。 隋简听着鞭炮声灵机一动,抱着祝麟一下子跃到周围最高的一棵树上,他没有带过人,还怕自己失手摔了小竹林,所幸没在他面前丢脸,两人平稳落在了树干上。 祝麟紧紧地抱着隋简的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承运城上空朵朵绚烂的烟花在如墨的夜色中肆意开放,姹紫嫣红的烟花此起彼伏,争奇斗艳般地盛开,陨落,复又盛开。 祝麟从未见过这番美景,一时竟看呆了。 隋简在他耳边轻声道:“小竹林,新年快乐。” 祝麟回过头,全城的烟花满满地倒映在隋简温柔的瞳孔中,祝麟一时间觉得有些呼吸困难,近乎惶恐地低下头去调整呼吸,他想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双眼睛,那是他命途多舛的一生中少数美好的记忆。 他轻声道:“新年快乐,师兄。” 隋简回到清风居已经是后半夜了,他蹑手蹑脚地进门,生怕打扰到师父休息,不曾想谢寒子正独自坐在老槐树下的石桌旁喝着酒。 谢寒子拎着那个熟悉的青色小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回来啦?” 隋简三两步走过去,蹲下身伏在师父膝头,“师父是在等我吗?” 谢寒子轻抚他的头,一手伸入怀中,掏出一串银色的长生锁,小巧ji,ng致的锁下还挂着几枚小小的银铃铛,煞是好看。 谢寒子把长生锁给他戴在脖子上,满意道:“果然适合你。” 隋简把长生锁托在手心,听他师父道:“我给你和玉箫一人求来一个长生锁,样子略有不同,但求保佑你们喜乐安康,平安顺遂。” 隋简眼圈一热,心里酸酸胀胀的,他从懂事起就没怎么哭过鼻子,就算从前在大街上卖惨乞讨也只是干嚎,但现在他很想扑到谢寒子的怀里哭上一场,稍稍放纵一下。 谢寒子的怀抱很温暖,衣服上有股皂角的清香,他沉默有力的包裹住隋简心里所有的不安与感动,就像他一直做的那样。 隋简双手握着脖子上的长生锁躺在床上,这是他真正意义上过的第一个年,往后也会有许多个像今天这样的年。 他彻底和过去脱离了关系,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小叫花隋简,他不再犹豫,不再不安,他要以谢寒子徒弟的身份接着往下走。 隋简轻轻晃了晃长生锁,银铃发出的声音很小,清清脆脆的,在寂静的夜里十分动听,他伴随这个声音一夜好眠。 同样好眠的还有祝麟,其实在隋简刚到后山附近时他就感受到了他的气息,祝麟从小习武,武功造诣要比隋简这个才入门不久的要高出许多。 但他没动,他清楚什么样的自己可以激发他那同情心泛滥的师兄的保护欲。 隋简果然没让他失望,带给他一个无比温暖又新鲜的除夕夜。他看到满天星斗下炸开的朵朵烟花,那是他从未拥有过的美妙光景。 隋简带给他的惊喜这么多,他该怎么回报他呢? 祝麟面无表情地想着,他突然萌生出干脆就把他带回烛龙教与自己相伴一生的想法。 带着这种想法,祝麟久违地做了个好梦。 过完除夕隋简又进入到忙碌的习武日常,武林大会开在今年的六月末,也就是说他满打满算还有六个月的时间,他无论如何都不想给师父丢脸。 隋简这种ji,ng神神奇般地感染到姜洋,二人时常彼此喂招,姜洋比隋简习武早几年,武功招式更加熟练,但隋简胜在灵活,且他奇经八脉因祸得福地被打通,天分也高,和姜洋动起手来居然也能不落下风。 唐一书有时会执扇坐在一旁观察二人身法,偶尔出声指点两人招式的漏洞,这么一段时间下来隋简进步明显,偶尔几次甚至能出其不意打赢姜洋。 天色渐长,冬日依旧懒洋洋地退场,春天带着一丝暖风给大地染上一层嫩绿色,草长莺飞间,人间已经三月了。 隋简这几日内心愈发焦灼,他在与本门派弟子的比试取胜尚且如此费劲,何况是武功路数都不熟悉的其他门派弟子呢。 唐一书告诫他不可如此急攻进切,小心再次走火入魔。 姜洋也担心他,直摆手道:“不练了不练了,劳逸结合才是正途。” 隋简只能暂时放弃找他们喂招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周远征:我给你们唱段rap 众人:好呀好呀 周远征:…… 众人:…… 第9章 檀影 时间逼近六月,隋简每天过得犹如行尸走r_ou_一般,最后连谢寒子都看不下去了,把一脸麻木耍着小木剑的隋简拉到一旁,严肃问道:“隋简,你知道我是谁吗?” 隋简朦胧着回答说:“是师父啊。”说罢又想回去继续练他的剑。 谢寒子简直被气笑了,扣住手腕不让他走,又问道:“那你是谁?” 隋简被手腕上温热的触感带得稍微回了些神来,讷讷道:“是师父的徒弟……” “不对,”谢寒子温和又不容拒绝地打断他,“你是隋简。” “不要给自己的名字前加任何归属,无妄宗弟子也好,谢寒子的徒弟也罢,这些其实都与你无关。你是你,不代表任何人,只能代表你自己。” 隋简彻底回过神,垂下头仔细把谢寒子的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他之所以这么焦虑是觉得自己代表的是他师父的脸面,自己丢人的同时也丢了谢寒子的脸面,他陷入了一个思想怪圈走不出来。 如今谢寒子的一番话让他醍醐灌顶,他其实并不能代表谁,输赢都是他自己的事,更与旁人无关。 他陡然清醒,撩起衣摆双膝跪地,对谢寒子道:“多谢师父提点。” 谢寒子拉他起身,一手轻轻捏上他的脸颊,轻言细语道:“师父送你一个礼物吧。” 隋简受宠若惊道:“师父不是才送过我长生锁?” “不一样的。”谢寒子狡黠一笑,“跟师父来就是了。” 隋简跟随谢寒子来到一处偏僻的高大塔楼前,他先前竟不知无妄宗还有这种地方。 塔有九层,应该很有年头了,依然十分结实地巍然屹立于此。塔门上有个乌木牌匾,上用金色颜料书写“藏锋阁”三个大字。 隋简仰头,脖子发酸也没望到塔顶,他揉揉脖子问道:“师父,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先给你挑把趁手的兵器用着。” 隋简一听来劲了,“里面什么都有吗?” 谢寒子笑道:“进去瞧瞧就知道了。” 师徒二人走进藏锋阁,楼里应该经常有人打扫,没有什么灰尘,一楼一眼望去什么都有,兵器种类繁多,但都属于比较常见的那些。 谢寒子带他直接上到六楼,这一层全是刀剑一类,隋简被各式各样的刀剑晃花了眼,兴奋又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谢寒子,希望师父能给他拿个主意。 谢寒子左右瞧了一圈,眼神倏地一亮,“果然还在。” 说着走到一个独立的架子旁,拿起上面唯一一把通体赤红的剑转身递给隋简。 “此剑为檀影,由铸剑大师牧东青打造,江湖兵器榜上排名三十七。” 檀影剑宽约两指,比一般的剑短一些,倒也适合他现在的身高,拿在手里颇有分量,剑鞘上刻着繁杂华丽的花纹,隋简手握剑柄将其拔出,剑身通体漆黑,薄如蝉翼。谢寒子随手把一根发丝放在上面,接触剑身的一瞬间就断成两截飘摇坠地。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4节 隋简爱不释手地轻抚这把宝剑,拇指扫过剑柄,檀影两个字跃然其上。 隋简还剑入鞘,抱着檀影原地转了两圈,脸激动的通红,眼眸亮晶晶的,“师父,这把剑真的能给我吗?” 谢寒子温和道:“当然,你喜欢就归你。” “师父最好了!” 隋简解开心结,又得了趁手的兵器,当天就拿着檀影真刀真枪地练了一下午,午后的阳光打在檀影漆黑的剑身上,反s,he出一阵阵夺目灿烂的光芒。 关玉箫羡慕地看着练剑练的正欢的隋简,可怜兮兮对谢寒子道:“师父,我什么时候也能有一把真正的剑啊?” 谢寒子轻晃酒杯,老神在在道:“等你像你师兄一样可以练完一整套剑法的时候。” 关玉箫一下子垮了脸,痛苦地拿着自己那把小木剑加入了练剑的队伍。 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转眼间,六月准时到来。 窗棂被人敲了两下,隋简正在收拾行李,虽然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他总共就带了两件衣服和几本书,闻声头也不回道:“你们都收拾好了?” 姜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靠在他的窗户上,“早就收拾好了,就你最慢。” 隋简随手朝他扔了个枕头。 待到午时,代表无妄宗参加这一次武林大会的车马浩浩汤汤的走出山门,宋笑唅骑着马走在最前面,毛云飞紧随其后,七八辆马车排列整齐地跟着他们。 庞叶体力不如他们二人,与无聊望着马车外风景的谢寒子,面无表情打坐的窦文秀,还有一直笑着也不嫌累的掌门汪珏一同坐在一辆马车里。 庞叶和另外三人面面相觑半晌,问谢寒子,“师兄为何不去骑马?” 谢寒子拖长声音道:“累啊。” 庞叶转过头看向窦文秀,窦长老翻了个白眼道:“我一个女流之辈,还想让我与那两个莽夫一同在外被风吹雨淋吗?” 庞叶看了眼窗外挡也挡不住的骄阳,最后无语地看向汪珏,“不是,他二人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汪师兄为何也在此?” 汪珏好脾气地道:“我怕师弟们途中寂寞,特来陪你们聊天解闷的。” 庞叶:“……”你们都有理。 隋简一行人骑着马伴在马车左右,隋简最近才学会骑术,他骑马很有天赋,与马儿相处的也十分友好,兴奋地拉着马缰在队伍里乱窜,成了整支队伍里最突兀的那一个。 他的马也是个多动的,傻不拉几地顺着主人的力道从后溜达到前,又从前溜达到后,除了不敢去为首的宋笑唅那里——马也觉得此人十分不好惹。 姜洋被他晃的脑仁疼,唐一书趁他溜达回来一把拉住还要继续作乱的隋简,压低声音警告道:“你小心被宋师叔骂。” 隋简玩得正不亦乐乎,丝毫不把他的忠告放在心上,“没事,我不往他跟前凑。” 事实证明,该来的总会来,有些问题不是人不往前凑就能躲得过的。 在隋简第五次骑着马从后往前溜达时,宋笑唅头也不回直接一鞭子抽在他的马屁股上,马儿吃痛猛地撒腿往前跑,他慌乱中一把勒紧缰绳,马前蹄高高扬起,险些把他甩出去。 一直默默注视着隋简一举一动的祝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靠近想要帮他拽住马缰绳,但他的身高不允许,隋简惊惶无措地抱住马脖子,正束手无策之际一根长鞭甩过来——正是刚刚抽马屁股的那根。 宋笑唅甚至没怎么费力,一只手拽着鞭子,鞭子那头缠住马的脖子,那马儿被他制住,前蹄不住在地上刨着,喷了个响鼻,慢慢安分下来。 隋简惊魂未定中听到宋笑唅颇为高贵冷艳地冷哼一声,斥责道:“如此顽劣,还不老实滚回队伍。” 隋简吓得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回到姜洋他们那里,姜洋幸灾乐祸道:“挨骂的滋味如何?” “可吓死我了,”隋简有气无力道:“你自己去试试就知道了。” 唐一书安慰他道:“你别放在心上,我们每个人都被他骂过,但宋师叔人不坏的。” 隋简整个人瘫在马背上,长叹口气。 马车帘被人撩了起来,谢寒子露出一张温和笑脸,伸出手递给隋简一个小纸包,隋简接过打开,惊喜道:“师父怎么还带了桃花酥?” “出门时顺手拿的,吃吧。” 谢寒子放下帘子,转过头又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窦文秀露出一副古怪的笑容打量谢寒子,“师兄对自己这个徒弟还真是上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的亲儿子呢。” 谢寒子扯起嘴角,皮笑r_ou_不笑道:“彼此彼此,这么说来我竟不知原来沈琼和殷雪瑶两个小丫头是你亲闺女。” 庞叶连忙打圆场,“哎呀,这也算是无妄宗的传统吧,从师父那一代起对徒弟们就是个顶个的好呢,是吧汪师兄。” 汪珏但笑不语,庞叶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心里暗暗抽自己嘴巴,马车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每个人都不出声,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汪珏突然笑道:“谢师弟对隋简确实上心,连檀影都给他拿去了。” 窦文秀蹙眉:“檀影本是我想给雪瑶拿去的,倒被你给抢了先。” 谢寒子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自己手慢还怪得了别人?” 眼见两人间气氛又剑拔弩张起来,庞叶心累想着现在换马车还来不来得及。 马车里什么样外面都是不知道的,隋简掰开一块桃花酥含在嘴里舍不得咽,分给唐一书和姜洋一人一块,骑着马又想溜。 姜洋一把薅住他的缰绳,恨铁不成钢道:“你再乱窜被宋师叔抓住可就不止被吓唬吓唬那么简单了。” 隋简按住他的手,眨了下眼,调皮道:“你放心,不干坏事。”说着把姜洋的手拉开,自己骑着马小步跑走了。 唐一书看着姜洋一言难尽的表情憋不住笑了,姜洋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唐一书悠闲地拽着马缰绳,慢悠悠道:“是不是觉得有个弟弟也挺好。” 姜洋瞪大眼睛,“他要是我弟弟早被我揍死七八回了!” 唐一书见他嘴硬也不点破,感慨道:“今天天气真是好。” 一行人在午后温暖地日照下不急不缓地前行。 祝麟正独自骑着马走着,他腰背挺得笔直,身着一身墨色骑装,双腿夹紧马腹,端的是个飒爽英姿的好少年。 他正一丝不苟地目视前方,眼前倏地出现一个油纸包裹,侧过头就见到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 “喏,桃花酥,要不要来一块?” 祝麟伸手从敞开的纸包里拿出一块桃花酥放在嘴里,缓慢地咀嚼,咽下,对隋简露出一抹微笑道:“很好吃。” 隋简干脆把整个纸包都塞给他,“好吃都给你,我那还有。” 祝麟把桃花酥小心地包上,塞到怀里,垂首道:“多谢师兄。” 众人在陆地走走停停行了五日,又坐船走水路又行了一日,终于在六月中旬到达武林盟所在地——荆昌。 四年一度的武林大会是江湖中一大盛事,荆昌是个大城,但客栈酒楼数量再多也禁不住城内人满为患,现下更是连间茅房都腾不出来。 宋笑唅直接带着一队人马行至一座宅邸前,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白府。 府里管家早早在门外等候,见他们到了,忙上前去行了一礼,道:“恭候各位大驾多时。” 宋笑唅下马,一手扶起他,“有劳高管家。” 一行人陆续进到白府,隋简看着眼前高大的宅邸,惊讶道:“无妄宗在武林盟的脚下也有产业?” 唐一书和姜洋过来与他会合,闻言解释道:“这里是师祖长青老人的宅邸。” 隋简看着头顶明晃晃的“白府”道:“原来师祖姓白啊。” 长老们都来过这里好些次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房间,剩下的弟子们自行挑选房间,反正地方够大。 隋简自然地和唐一书姜洋挑了同一个院子,院子周围有片竹林,倒是一处安静祥和的地方。 隋简随手把包裹丢在床上,向后一躺,他这几日奔波的也累了,估摸他们这些人都要先休整一番才好进行别的事。 他闭上眼睛想睡一会,恍惚间听到有人敲门,隋简睁开眼睛强打ji,ng神去开门,祝麟背着自己的小包裹似乎有些为难地站在门口。 隋简边让他进屋边询问发生了什么,祝麟小声道:“高管家让我们自行挑选房间,我和师兄弟们都不是很熟,怕给他们添麻烦,不方便住在一处,自己若独自占一个院子未免显得有些霸道,所以……” 祝麟抬头看隋简,隋简接茬道:“所以你想跟我住在一处是吗?” 祝麟有些不自然地点点头,手指纠结地拽着自己的小包裹,“如果师兄不方便的话……” “说什么呢,”隋简挑眉,嘴角习惯性地挂着一抹痞笑,“住就是了,什么方不方便,你跟我还这么客气做什么。” 祝麟松了口气道:“谢谢师兄。”隋简顺手揉揉他的头发。 唐一书在门口高声道:“隋简,你收拾完了吗?姜洋说要出去逛逛,要一起吗。” 隋简顺势搂着祝麟的小肩膀应道:“去!” 作者有话要说: 祝麟:计划通get 第10章 挑衅 荆昌城,大街上。 姜洋看着走在前面宛如一对亲兄弟的隋简和祝麟,疑惑道:“他们俩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唐一书单手执扇,展开摇啊摇的,“隋简从第一眼见到祝麟开始就对他很照顾了。” 走在前面的隋简一手搭在祝麟肩膀上,哥俩好地说着什么。祝麟偶尔抬起头认真地回答,隋简就笑着揉揉他的头或者捏捏他的脸,祝麟躲都不躲,被揉捏急了也只是面红耳赤地低下头。 姜洋觉得神奇,他一直以为祝麟是那种有点y沉孤僻的性格,原来不了解一个人之前不能轻易给他盖棺定论。 隋简头一次和祝麟一起出门,心中很是兴奋。 祝麟平日在山上的日常只有练功,他原以为自己就算勤勉了,但他好歹时不时还能和师兄弟们cha科打诨放松一下,祝麟就真的除了练功别的什么都不干,小小年纪过得跟个苦行僧一样。 所以隋简看见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都想让他也瞧瞧,只觉得看祝麟一向平淡的脸上做出丰富的表情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他这边正满心欢喜,走路间肩膀就猛地被人撞了一下。 隋简打了个趔趄,只听对方凶狠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撞老子。” 隋简在无妄宗待久了,自以为脾气秉性都好了许多,碰上了才知道,原来他只是身边多了在乎的人,就把心里的暴戾凶狠统统藏掖起来。 听到有人撞到自己还这么不客气,隋简嘴角不自觉挑起一个刻薄的弧度:“是你老子我呀。” 祝麟抬头看他,发现这是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师兄,有点嚣张的咄咄逼人,但并不讨厌——大概不管隋简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讨厌的。 撞人的是个身高七尺的少年,长得面白须净,一副干干净净的样子,谁知开口就跟个被点燃的炮仗般,真真人不可貌相。 少年用一种极放肆的目光上下打量隋简一番,祝麟眉心蹙起,下意识想挡住那人的视线。 隋简手上使了力,把祝麟带到自己身后严严实实地藏好,漠然地对上那人的目光。两人像两只即将开战的野猫,先用目光将挑衅进行到底。 周围行人三三两两停下脚步,窃窃低语地看热闹,姜洋和唐一书发现情况不对,快步走上前。 姜洋一把将隋简挡在身后,唐一书合扇,温和道:“这位兄台,何必火气这么大呢,近日因武林大会来荆昌的江湖侠士较寻常多出许多,人来人往,走在路上磕磕碰碰都很正常,你说是吗?” 那少年冷笑,也不答话,直勾勾盯着被挡住的隋简,旁若无人道:“刚刚不还很神气的么?怎么,家里来人就躲起来啦,看来你也就这点本事,乖乖过来道个歉老子就原谅你。” 隋简轻轻推开挡住自己的姜洋,面无表情道:“你没听见我家兄长跟你说话吗?没人教过你别人跟你说话时听到了要回应吗?” 他随即笑开来,偏过头道:“对,老子的确没教过你,现在教你了,来儿子,快跟人家道歉。” 身后祝麟很给面子的笑出声,姜洋翻了个白眼,心里寻思怎么能把这个惹祸的家伙拖回去。 少年眉眼y鸷,紧盯着隋简道:“你找死。” 隋简眯起眼,一手附在檀影的剑柄上,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打斗一触即发。 一道轻快的声音突兀响起,“哎呀,我不过是去买了个包子,你又惹了什么麻烦?” 那少年听到这声音猛地打了个激灵,不甘心地瞪了隋简一眼,“算你运气好。”说罢施展轻功飞快离开,速度快得就像见了鬼一样。 姜洋若有所思地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和唐一书对视一眼,确认自己心中所想。 “嗯?人呢?” 吓跑少年的人姗姗来迟,众人一瞧,此人长相和刚刚那嚣张跋扈的少年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二人竟是孪生兄弟。 唐一书走过去和他说明缘由,这少年一拍额头,苦恼道:“我就知道不能把他一人留下的。”随即躬身赔礼,“对不住几位,我弟弟性格顽劣,都是家里人给惯得,都怪我一时没看住他,我替他赔个不是。” 唐一书莞尔,“我们也有不对的地方,咱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不如就此交个朋友。” “在下无妄宗弟子唐一书,这三位都是我的师弟,这是姜洋,不让人省心的那个叫隋简,后面的小师弟名叫祝麟。” 少年一一行过礼,温润道:“我们兄弟是雪域山庄的弟子,我叫宫鸣,惹是生非的是我弟弟宫燕。” “原来是宫兄,久仰久仰。” “哪里哪里,不及无妄宗掌门亲传弟子名声在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客气客气。” 二人相互客套半天,宫鸣苦笑道:“我得追我弟弟去了,免得他又捅出什么篓子来。” 唐一书表示理解,拱手道:“那我们武林大会上见。” “告辞。”宫鸣轻巧一跃窜上房顶,眨眼不见了踪影。 待旁人都走远,姜洋一把揪住隋简的耳朵吼道:“怎么一个没看住你就惹了麻烦,武林大会还没开始呢就想跟人打架了是不是!” 祝麟焦急的想帮隋简脱离魔爪,姜洋不好欺负他,只得不情愿地松手。 隋简揉揉耳朵,没心没肺地笑道:“这不是有你们在不用担心嘛,对吧,师、兄。” 师兄两字叫得抑扬顿挫,生生叫出了姜洋几年未曾出现过的ji皮疙瘩。 唐一书用扇柄轻敲隋简的头,“这次就当是个提醒,隋简你记着,能来参加武林大会的都不是等闲之辈,武林大会报名后切不可轻易与旁人发生冲突,不然会被剥夺资格的。” 隋简小声嘟囔着,“又不是我先挑事的。” “你说什么?” “我说知道啦!” 大街上的人群突然开始往一个方向涌去,姜洋觉得不对劲,随手拽住一个人问道:“劳驾,这是要干什么去?” 那人被迫停下脚步,不耐烦道:“武林大会报名开始啦,你们还不知道吗?”边说边拽回自己的衣袖,继续赶着去凑趣儿。 唐一书疑惑道:“今年报名这么早,往常不是提前三天才开始报名吗?” 姜洋双手搭在脑后,“谁知道,大概今年人多吧,既然赶上了,顺道过去报个名呗。” 隋简牵着祝麟,不明就里地跟他们慢悠悠往前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武林大会报名时间提前了而已,”唐一书潇洒地展开手中折扇,“报名结束后会由武林盟统计参赛者,打乱顺序给每个人匹配对手,在比试中赢了的人自己抓阄选下一场对手,抓到谁就是谁,即使抓中本门弟子也要硬着头皮比上一场。一路赢到最后的人可以向武林盟提出一个愿望。” 祝麟突然抬头道:“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姜洋挑眉,“只要不是太出格的愿望都可以。” 隋简调侃他,“小竹林有什么想要的?跟我说说呗,说不定不用你跟别人打架就能实现了呢。” 祝麟抿起嘴,低头不理他。 四人逛街似的溜达到武林盟,隋简原先还以为武林盟就是武林盟主的地盘,姜洋听了还笑话他天真。 原来武林盟并不是谁的府邸,而是一个江湖组织,组织里面都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前辈,而所谓的武林盟,则是前辈们聚在一起共事的地方。 门前已经排起长队,廊下站着一个一身青衣的男子,浓眉大眼,长相十分周正,按隋简的话来讲,就是长着一张会施舍人银钱的脸。 此人正是武林盟现任盟主,余江戈。 余盟主正与人交谈,抬眼瞧见他们,对那人快速说了两句话就走了过来,热情道:“这不是一书和姜洋么,不久前才看见你们师父,这两位小兄弟是?” 四人向他行了晚辈礼,唐一书恭敬道:“余盟主别来无恙,这两位都是无妄宗的新弟子,”他指着隋简道:“这是谢师叔的大弟子,名叫隋简。” 隋简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没见过世面,绷直腰背学唐一书拱手道:“见过余盟主。” 余江戈有力地拍拍他的肩膀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隋简淡定地忽略肩膀上的疼痛。 余江戈爽朗一笑,问道:“你们是来报名的吗?” 几人点头称是,余江戈直接把他们领到报名处,对正在书写记录的弟子道:“把这几位的名字记上。” 一行人意外地免去排队时间报了名,隋简没什么真实感的对祝麟说:“这就完事了?接下来等着就行?” 祝麟捕捉到他的一丝不安,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严肃道:“师兄,平常心就好。” 隋简被他逗笑,几人正说话间,隋简感到一股让人不舒服的视线。 他对别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尤其敏感,敏锐地抬头四下找了找,果不其然在一条队伍中看到了宫燕宫鸣两兄弟。 宫燕冲眯着眼挑衅地盯着他,一手比在脖子上做了个横切的手势。 旁边的宫鸣正在啃包子,看到弟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敢惹是生非,觉得自己身为兄长的尊严受到了挑战,把包子叼着嘴里狠狠地敲了弟弟的头。 目睹一切的隋简不客气地哈哈大笑。 四人又随意地在荆昌城中逛了逛,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到白府。吃过晚饭后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隋简沐浴完边穿衣服边对祝麟道:“小竹林,到你了。” 他一向大大咧咧,头发也未擦,水珠顺着凌乱的黑发滴落得到处都是。 少年只着一身白色里衣,沾了水的衣物朦胧的显露出他纤细的腰身。 明明哪里都很正常,祝麟就是不敢抬头看他,拿起换洗衣物就跑到屏风后去了。 屏风后有两个浴桶,一个隋简用过了,温热的水汽带着丝丝缕缕皂角香一股脑地钻进祝麟的鼻子,祝麟小脸一红,慌张地跳到另一个浴桶,连头都埋进了水里。 祝麟出来时隋简正披散着头发地坐在桌边默写内功心法。 祝麟手拿一块帕子走到他身边,隋简放下笔,自然地接过帕子给祝麟擦头发。 祝麟推拒道:“这是给师兄用的。” 隋简不由分说的继续给他擦,“师兄不怕,你这小身板才更要注意别着了凉才是。” 祝麟又抿起唇,倔强道:“那一会儿换我给师兄擦。” 隋简但笑不语。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却难得的令人心安。 “师兄,”祝麟斟酌着开口,“你今天对上那个宫燕的时候,跟平常有些不一样。” 隋简随意道:“吓到了吗?” 祝麟摇摇头,“师兄对我很好,所以不管师兄怎么样,我都……”后面几个字说的很小声,隋简没听清。 “小竹林,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很多副面孔,就像戴了不同的面具,”隋简淡淡道,“有些人不能只看表面,你要学会分辨别人对待你时戴的是怎么样的面具,分清哪张是真的脸,哪张是假的。” 隋简并不喜欢好为人师,这些都是他多年来跟随老乞丐四处乞讨得来的经验之谈。 他绕口令一般说了一番云里雾里的话,还觉得自己讲得颇有道理,自欺欺人地点点头。 扯完淡,隋简伸手摸了摸祝麟的头发,莞尔道:“干得差不多了。” 祝麟站起身,把隋简推到椅子上坐下,手脚麻利的找了条干的帕子给他擦头发,小心翼翼道:“那师兄面对我的时候戴的是哪张面具呢?” “傻瓜,师兄面对你不用戴面具的,是真的脸,不信你摸摸。” 祝麟白皙的指尖轻轻抚过隋简的黑发,嘴角缓缓扬起,低声问道:“师兄会一直对我这般好吗?” 隋简被顺毛顺得正舒服,信誓旦旦道:“当然。” 祝麟的声音变得有些犹豫,“那要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呢?” 隋简笑道:“难道你还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成?” 祝麟轻柔道:“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祝麟:今日立下的fg,来日都要还回来的。 第11章 轻敌 隋简在白府日常练功之余还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当他数到第十天,第一轮比试榜的名单终于出来了。 高管家一早敲响他的门,道:“隋公子,比试榜名单出来了,你……”隋简闻言,回身拉过正在给他整理衣物的祝麟一跃上了房顶,竟是迫不及待施展轻功要去看榜单,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高管家说:“谢谢管家,我去瞧瞧!” 祝麟被他吓了一跳,手里还抓着一件刚要叠的外衫。 隋简抱着他几个起落到了武林盟,他的轻功因总在后山林间乱窜意外练得十分纯熟。 比试名单用洒金纸写了好几大张,贴在武林盟大门左右两侧墙上,他们到时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围观。 隋简放下祝麟,仗着自己还未长开的身形灵巧地从人群的空隙中钻到靠前的位置,他目光快速扫过名单,看到了‘无妄宗唐一书对巫医谷赵芸君’,还有‘无妄宗姜洋对黑祁山罗威’。就连沈琼和殷雪瑶都找到了,就是没看到自己,正纳闷呢,感觉有人拽着他的袖子,就听祝麟道:“师兄,这边。” 祝麟的身形比隋简还纤细不少,他跟着隋简钻到前排,一眼就从几大张名单上找到了隋简的名字,上面红纸黑字写着‘无妄宗隋简对雾苗峰何听风’。 围观人群对这次的比试名单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隋简也没心思听。 榜单看完了,二人走回白府,祝麟面带愁容,有些担忧道:“不知这何听风是何许人也,使得什么兵刃,如果是个厉害人物师兄会不会吃亏。” 隋简嘴里叼着根不知何时揪的草,双手搁在脑后慢悠悠地走着,听到他的嘟囔咧嘴一笑:“怎么好像要和人比试的不是我而是你呢。” “要对你师兄我有点信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担心的。” 祝麟看隋简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小老头似的叹口气,觉得自己更愁了。 隋简回到白府十分得瑟地敲开姜洋的房门,姜洋打着哈欠倚在门边,满脸低气压,十分暴躁道:“什么事快说。” 隋简兴奋道:“想不想知道对手是谁?” 姜洋嘴角抽了抽,强忍住翻白眼的欲望,冷漠道:“不想。”随即“啪”的一声甩上门,继续补觉去了。 隋简碰了一鼻子灰,挠挠脸不解道:“他这是吃坏东西了吗?” “他昨晚就知道了。” 唐一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长身玉立,手执折扇好不自在地扇着风,像个书生一样。 隋简蹙眉道:“你也知道了?”唐一书无奈点头,“白府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你昨天睡得早,高管家说今早跟你说。” 可他连管家的话都没听全就跑了。 隋简“啧”了一声,走到靠近竹林的一排石凳上坐着,听着风吹过竹林间的飒飒声,难得没张罗着练功。 唐一书打趣道:“知道对手是谁开始紧张了?” 隋简老实点头,“我连对手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他疑惑道:“师兄难道不紧张?” “有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唐一书坐到他身边,“何听风惯用兵器也是剑,听闻此人脾气古怪,随性至极,不高兴了不去参加比赛都有可能,他年长你好几岁,你可以趁他轻敌之际出奇招取胜。” 唐一书转念一想,笑道:“不止他,这里所有人都你比年长,你是报名的选手里年岁最小的,不用太有压力。” 言下之意即使打不过也可以说是自己年轻,经验不足,没有人会在意。 隋简托腮道:“我并不是很在意输赢,但求自己尽了力,不要被自己瞧不起就好。” 唐一书挑眉,“你倒潇洒。” 隋简“嘿嘿”一笑,问道:“师兄若是赢到最后会许什么愿望呢?” 扇扇子的手一顿,唐一书闭上眼微笑道:“若我赢了你就知道了。” 隋简鼓起脸颊站起身,嘴里嚷嚷道:“无趣无趣,你们一个两个都无趣的很!”他眼珠一转,跃跃欲试道:“师兄,要不然你和我切磋一下?” “罢了罢了,”唐一书连连摆手,“你还是留着力气好好想想怎么打赢第一场吧,好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你呢。” 隋简皱眉,刚要说话,身后房门打开,祝麟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师兄,都收拾好了。” 隋简转身道:“小竹林真乖。”他回头对唐一书摆摆手,脸上带笑,“不切磋就算了,我回去练功啦。” 唐一书无意间瞄到祝麟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隋简的眼神,心神一震——那根本不像是一个十岁孩童的眼神。 正待细究,二人已经关上了门。 直觉告诉他祝麟这孩子不简单。唐一书若有所思,不知是否该提醒隋简不要和祝麟走的太近,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已经迟了,二人如今的感情怕是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厚,避免节外生枝,还是静观其变较为稳妥。 唐一书摇摇头,自己现在最该关心的是三天后的比试,他的对手可是巫医谷的赵芸君,一不小心被她的毒针刺中自己可就要吃苦头了。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武林盟为了节省时间,赛场上准备了四个大擂台以供参赛者们同时进行比赛。擂台有一人高,台下为各路江湖前辈们准备了许多座椅,城中百姓来看热闹的里三层外三层把场地围的水泄不通。 隋简站在台上,他抽到的顺序是一号擂台第一个出场,从未被如此多的视线注视过的他心再大多多少少还是有了些紧张,他下意识向台下望去,师父正坐在台下,手里端着茶杯,安抚地看他一眼,旁边有人跟他说话分散了他的注意力,隋简有些小小的失落。 “师兄,师兄!”祝麟就站在擂台边上,因为太过矮小方才没被他注意到。 祝麟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张凳子,站在上面隋简才看到了他的脸,祝麟双手扒着擂台边,对他道:“师兄加油!” 隋简心里那点不安连带小小的失落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呼出一口气,露出一个祝麟熟悉的,灿烂的笑容。 “真感人。”何听风站在对面半真半假地感慨一句,“你若早点认输,或许还能赶在中午前和那小孩去天祥楼吃顿饭,今天人应该不多。” 隋简不语,一手缓慢地拔出檀影,摆出个起手式,像一只蓄势待发准备扑上去撕咬猎物的小豹子。 何听风瞧着有趣,轻笑道:“陪你玩玩。”手中剑出鞘,剑尖漫不经心地指着隋简。 一号擂台的裁判是一名浓眉大眼的姑娘,她朗声道:“比试点到为止,不得伤人性命,时间不限,有人身体掉下擂台或主动认输本场结束。” “比试开始。” 隋简应声而动,他满打满算习武不到一年时间,自知没有何听风实战经验多,拖着打持久战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想要取胜只能快攻。 檀影漆黑的剑身反s,he出他凌厉的双眼,如墨般在虚空中划下一道残影。 何听风站在原地,嘴角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就差没把“轻敌”两个字刻在脸上。 他抬手用剑格挡住朝着面门刺来的一剑,剑身相撞发出“兹拉”的声音,卸过对手的劲道,反手一刺,隋简向后飘去躲过何听风一脚,堪堪落在擂台边缘。 何听风换了只手拿剑,轻甩两下手腕,“小东西,比我想象的有劲多了呀。” 祝麟看的直皱眉,这个人竟一直没用惯用手使剑。 谢寒子表情未变,雾苗峰掌门孙不二品着茶和他闲聊道:“这个少年身法不错,就是年岁尚小,多练几年就好啦。” 隋简单脚一蹬,借力眨眼间窜到何听风身后,何听风惊诧他速度之快,剑向背后划去,转过身却没有人影,暗道一声“糟糕”,手碗翻转向上堪堪挡住一剑。 隋简动作不停,像呼啸的风在他四面八方故意露出声响,时不时在刁钻的角度刺出一剑,何听风一时无法预测他会从哪里发出攻击,只能被动地承受攻击,额角慢慢被逼出了汗珠。 谢寒子端起茶杯对孙不二淡淡道:“年岁和经验有时候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有脑子,你说呢,孙老?” 孙不二沉默了,他倒是小看了这个少年,只听说是谢寒子去年秋天才收的弟子,没想到短短不到一年时间竟能把何听风逼到如此地步。 何听风不免有些急躁,自己习武八年,怎么能败在一个这样的人手里。 隋简行动间一直在观察他神色,见他终于开始焦急,心道:“上钩了。”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仅凭自己不到一年的功力与对方硬碰硬,对方看他年龄小轻敌在先,自己再凭熟练的轻功身法快速绕着对方打转使他心烦意乱,找准时机袭击他要害,等对方开始懊丧,身法就会开始露出破绽,只要抓住了破绽,就有可能会赢。 果不其然,何听风再一次被隋简的声东击西所激怒,陡然像一个方向胡乱刺去——就是现在! 隋简目光清明,矮身躲过他一剑,手中剑划过对方手臂,何听风吃痛,手一松,剑落地的瞬间自己的脖子也被一把漆黑的剑抵住。 隋简一身靛蓝衣衫被汗水打shi成了深色,脸上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道:“承让。” 何听风看着少年的张扬的眉眼,终是承认了自己输给了轻敌这件事,举起双手认命道:“我认输。” “一擂台第一场比试,优胜者,无妄宗隋简。” 全场哗然,这场比试一开始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何听风对付这么一个小孩子根本不费吹灰之力,结局反转,众人心里都替何听风捏了把汗。 何听风这场输在轻敌,输的可惜,却又不可惜,毕竟这个名叫隋简的少年还是有真才实学的。 谢寒子看着台上崭露头角的少年,悄悄擦去手中的冷汗,欣慰地喝下了今天的第一口茶。 隋简三两步蹦下擂台,一把抱住等候在擂台边的祝麟转了一个圈,狠狠地揉他的头,得意地问道:“师兄帅不帅。” 祝麟看他高兴自己也很高兴,根本不在意又被揉乱的头发,很给面子地道:“帅。” 素白折扇一把展开,唐一书点评道:“知道避开自己的短板,又算计他人的心理防线,师弟好聪明。” 隋简听到他的话,眼珠一转,奉承道:“我是近朱者赤,都是跟师兄学的。” 唐一书笑他:“油嘴滑舌。” 隋简走到谢寒子的跟前,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求夸奖的模样,道:“师父。” 谢寒子点点头,面上不显山露水,声音却透着股藏不住的欢喜,“很不错,第一场而已,不可骄傲。” “不骄傲,嘿嘿。” 其他几个擂台也陆续出了结果,隋简这边居然是第一个分出胜负的,姜洋的衣服被人划了道口子,他自己不在意,大咧咧地拍着隋简的肩膀:“可以啊小简子,不枉我平日里给你喂了那么多招。” 隋简冲他翻了个白眼。 何听风又恢复成那副懒散的样子,晃晃悠悠地走下台,隋简走过去对他行了抱拳行了一礼,何听风抢先道:“哎,我可没让你,不用谢,你是凭自己的本事赢的,下次若是再碰到,我可是要扳回一局的。” 隋简尴尬地笑了笑,道:“其实我是想来问问你,那个天祥楼在哪里。” 何听风笑容僵在脸上,“出了武林盟左拐走过两条街就是。” “多谢何兄,”隋简正色道:“下次再碰上我会凭真正的实力让你心服口服的。” 何听风假笑道:“我等着你。” 唐一书的抽到的顺序是第一擂台的第三场,对手是个以面纱覆面的女子,她身着紫色纱衣,一身叮叮当当的银器首饰,动起手来浑身作响,看着不像来比试的,倒像是来跳舞的。 隋简先前并不知道唐一书的武器就是他手中那把扇子,那其貌不扬的素白折扇竟然是江湖兵器榜上排名第十九的揽月,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又灵巧轻便,平日里还可以当成真正的扇子用来扇风,对付赵芸君的毒针绰绰有余。 场上俊男美女相对而立,二人打斗从视觉上来看很是养眼,最后赵芸君棋差一招被逼得跳下擂台,唐一书风度翩翩道:“姑娘承让。” 赵芸君看不清面貌,只见一双明眸顾盼生姿,盯着唐一书良久也不说话,转身走了。 第一天的比试结束时,无妄宗报名的弟子全员晋级到第二轮。 隋简带着他们走了两条街找到天祥楼大吃一顿当做庆祝,当然,最后付钱的是还姜洋。 姜洋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发火,恨恨地掏钱,道:“你以后都是要还给我的!” 隋简掏掏耳朵只当没听见。 第12章 抓阄 为了让每场的优胜者们有时间调节自己的状态,从而保证比试的公平性,每轮比试间都有三天休整期。 第一轮比赛结束后,隋简当晚就吃坏了东西,闹肚子折腾了一宿,祝麟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一整夜,两人直到ji鸣破晓才睡了一小会儿,就被没良心的师兄们拎起来去武林盟抓阄第二轮的对手。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5节 上一轮赢的人会被分为两拨,抓阄者和被抓阄者,这次是他们抓阄别人,下次他们就会是被抓的。 隋简脸色蜡黄,脚步虚浮,整个人都快虚脱了,祝麟看起来要好一些,但眼底也是乌青的。 隋简心疼他,想让他留在白府继续补眠,祝麟不出声,固执地拽着他的衣袖非跟他一起去,最后无妄宗的弟子们整整齐齐地出现在了武林盟抓阄现场。 周远征跟他们一道,他昨天本想随便打打就认输的,没想到对手实在不禁打,一不小心就赢了,他思忖着或许比试刚开始就应该主动认输。 压根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来参加武林大会,是庞叶认为他不能总待在一个地方不出去走动,美名曰带他来散心,他又不好拂了师父的好意,这才勉强来到荆昌。 本来第二场他连抓阄都不想去的,偏偏早饭时瞥见那个不让人省心的隋师弟神色不是很好,似乎身体出了什么状况,他鬼使神差地跟着他们出门,一路上都想怎么才能不显得那么刻意的给他诊脉一番,并不是出于关心他,只是不想他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原因给无妄宗丢脸而已。 结果一直到武林盟都没寻着机会,眼看着要开始抓阄了,周远征一个箭步上前突兀地三指搭在隋简腕间给他切脉。 隋简被他这一出吓得一下子ji,ng神了,本能地抽开手,周远征及时放开,淡淡道:“原来只是坏肚子了。”说着从随身携带的腰包里掏出一个药丸递给他,“吃了就会好。” 隋简直眉楞眼地接过来,看着指尖散发药香的黑色小药丸,心情复杂道:“谢谢周师兄。” “不用谢,”周远征欲言又止,隋简真是怕极了他一张口又是什么“少给别人添麻烦”之类的话,周远征嘴唇翕动了半天,只是道:“别给师门丢脸。” 隋简面上不显,心里却是震惊了一下,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个沉默寡言的周师兄虽然性子古怪了点,人还是不错的。 他吞下药丸,大咧咧道:“我会努力的。” 周远征见他脸上又露出那副傻兮兮的笑,直觉对方似乎误会了什么。几次张嘴想解释,又不知该解释什么,等他似乎想到了要说什么,抓阄已经开始了,只得做罢。 隋简吃了药丸身体一下子轻松许多,心下神奇, 着袖子两三步走过去从暗箱里随手抓出一张纸条,展开一看,冷笑道:“还真是冤家路窄。” 负责记录的人接过纸条,提笔写下‘无妄宗隋简对雪域山庄宫燕’。 周远征直接跟负责记录的人说了句,“我弃权。” 那人头也不抬,问道:“门派,姓名。” 周远征说完就走,也不知是他表达的不对还是记录那人理解不对,他的名字被写下后随手丢进一个等着被抓阄的暗箱里,不过此时周远征还什么都不知道。 一行人比来时沉默地往回走,连一向喜欢热闹的姜洋都不出声了,看来他们的对手都不是好对付的。 方才抓完阄隋简怕祝麟熬了一宿身体吃不消,执意把他背起来,没一会儿小孩就趴在他背上睡着了,没人跟他聊天,隋简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状似随意地开口问道:“你们的对手都是谁啊?” 唐一书展开揽月遮住半边脸,略微苦恼地开口道:“我的对手是乘漠堡的童劲松,兵刃是刀,传闻此人力大无穷,似乎有些难缠。” “崇明山唐檀,也很麻烦。”姜洋面无表情道。 隋简听他出声,下意识看向他衣服昨天被划破的地方,那处果然已经被细密的针脚缝了起来,若不是他昨天注意到了甚至看不出这里曾经被利刃撕裂开过,如此ji,ng细的针线活,绝不会是姜洋这种粗心大意的人能缝补出来的。 他笑着问:“沈师姐呢?” “我吗?”沈琼温声细语道,“是雪域山庄的纪灵。” “纪灵使得什么?”姜洋状似漫不经心地怼了下唐一书的后腰,唐一书顺势悄无声息地跟他过了两招道:“是剑,雪域山庄的剑法以轻灵著称,需小心应对。” 沈琼脸上微红,小声道:“谢谢师兄。”隋简暗笑道,也不知师姐谢的哪位师兄。 姜洋瞧见隋简偷笑,翻了个白眼道:“问了一圈,你自己呢?”隋简想到这个就笑不出来了,拖长声音,“是那个宫燕。” “冤家路窄,”姜洋不客气地哈哈大笑,“真是冤家路窄哈哈哈。”得意忘形中被隋简一脚踢中小腿。 沈琼见殷雪瑶一直不说话,体贴问道:“师姐呢?”殷雪瑶瞟了眼周远征,沈琼一愣,“是周师兄吗?”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众人一阵诡异的沉默。 周远征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自己明明已经弃权了,居然成了被抓阄的那伙人,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道:“我会一上场就认输的。” 殷雪瑶狠狠皱眉,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柳眉倒竖道:“我用得着你让?” 周远征想说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还未开口,就听殷雪瑶冷哼一声甩开众人独自先走了。 隋简看了眼不在状况的周远征,心理稍微平衡了点,原先一直以为这个周师兄似乎不怎么喜欢自己,甚至有些针对自己,原来他对谁都那样。 了解到真相后的隋简开始莫名其妙地对他抱有一丝同情。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隋简抽到的顺序是第二擂台第三场,时间还很充裕,他很有闲心地观望起别人的比试来。 唐一书是第四擂台第一场,对手童劲松是个身材健硕的男子,身高九尺,浓眉大眼,一身很明显但并不算夸张的肌r_ou_,身着一身褐色布衣,肩膀上扛着一把丁零当啷挂着许多铁环的大刀,他低下头很有礼貌地对唐一书道:“请赐教。” 唐一书一身白衣,站在童劲松面前就像个文弱不堪的书生,他合扇拱手道:“请赐教。” 二人同时动起手,童劲松手中大刀以力拔山河之势向唐一书砍去,唐一书闪身躲过,他原先站过的地方被生生劈出一个坑。 隋简为他捏了把汗,就听姜洋懒散道:“不用太担心,他可是唐师兄。” 唐一书飞身绕到童劲松身后,手中折扇一把展开,那把平时被他用来解暑乘凉的扇子竟锋利到直接削去童劲松一小缕发丝。 隋简平时没机会见唐一书跟人动手,不知原来他出手这般凌厉,招招不落空,毫不拖泥带水。 在他眼里唐师兄一向能动嘴就不动手,最好动脑子,谦谦君子温文尔婉,一点也不像个习武之人。现在站在台上与人比试的唐一书似乎终于有了些无妄宗掌门亲传弟子的气势。 汪珏坐在台下与乘漠堡堡主尤金相互客套虚与委蛇,二人不像是来观望比武的,倒像是来话家常的,一点不着急。 台上两人互相胶着,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此时第二擂台第一场已经分出胜负,姜洋道:“轮到我了。”隋简抬眼,姜洋呼噜一把他的头,笑的一脸欠揍道:“要好好给师兄我呐喊助威呀。” 隋简算算时间,姜洋之后就是自己,他有心想知道唐一书这场谁胜谁负,又想去看姜洋和别人比试,正为难着,冷不丁想到—— 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祝麟不见了。 隋简心里一慌,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鱼龙混杂,谁一不小心把祝麟磕了碰了,或者干脆认出他是魔教之人可如何是好。 他像只无头苍蝇在人群中四下寻找,一头撞上了来看徒弟比赛的毛云飞。 毛云飞诧异道:“这不是小隋简么,你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呢?” 隋简急的脸色发白,慌忙道:“祝麟不见了,毛师叔你有没有见过他?” 毛云飞想了想:“似乎是见他一个人去了茅房,”随即好笑道:“他又不是没有腿,还能丢了不成,你可别跟你那老妈子师父学,看人看得那么紧做什么,过来看比赛吧。” 说着一胳膊卡住隋简的脖子,把他拉到第二擂台底下。 隋简小声反驳道:“我师父才不是老妈子。”被毛云飞无视了。 他听说祝麟去了茅房,心下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祝麟这孩子走了也不跟自己说一声,回来定要打屁股教训一下才不枉自己为他担心。 姜洋使得一根长棍,他这一段时间身高蹿得飞快,营养跟不上,消瘦的侧脸刀削斧劈般,颀长的身子拄着根棍子面无表情往那一站,居然隐约有点世外高人的气势。 无妄宗虽然是一整个门派,但除了基本内功心法竟然每个师父教徒弟的武功路数都不尽相同,也不知那长青老人到底是何许人也,竟能教的出这么一群风格迥异的徒弟来。 仔细一想,自己所习的剑法或许是所有弟子当中看起来最正常的一种了。 唐檀是崇明山人,一个看起来十分欢脱的少年,他头上包着个花纹古怪的头巾,一身绛色短打,蹲下身来双手撑地,冲姜洋吹了个口哨轻佻道:“听说你很厉害啊。” 姜洋眼皮子也没掀,淡淡道:“传言而已。”隋简看他装腔作势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一定乐开了花。 唐檀点点头道:“也是,传闻不可信,还是要打上一场才知道。”隋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遭到姜师兄一记白眼。 比试开始,姜洋率先出手。 棍法讲究随心而动,见毛云飞一脸笑意地抚摸自己的两撇胡子,姜洋这棍法ji,ng髓掌握的定是不差。 唐檀手上什么兵刃都没有,一动手才知他的兵刃全在腕上——左右两腕上缠着钢圈似的东西,规规整整地包裹着从胳膊肘到手腕的那一段肌肤。 他舔舔嘴唇,似乎碰到了强劲的对手令他兴奋,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姜洋出招从容不迫,棍子的残影从四面八方向唐檀袭去,唐檀不落下风,仅凭那一双手竟也全部接下了那些招式。 隋简正看得入神,有人拽了拽他的袖子,他惊喜地低下头,祝麟正完好无损地站在他身边。 “你个破孩子,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知道我发现你不见了有多担心吗?” 祝麟不吱声,许是知道自己错了,抱住隋简的胳膊,企图把整张脸埋进他柔软的袖子里。 隋简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就软的一塌糊涂,也不记得刚刚是谁还想着等祝麟回来好好教训他一下,温声道:“回来就好,怎么去趟茅房去了这么久,你也拉肚子吗?”他愤愤道:“就不该听信何听风的话去那劳什子天祥楼,这人也忒不靠谱了。” 远处无辜的何听风仰头打了个大喷嚏,对站在旁边的人尴尬一笑,嘴里嘀咕着,“不知哪个小姑娘在想我。” “小姑娘”隋简把他师父对自己的那股子唠叨劲学了个十成十,一旁的毛云飞不忍直视,心里道:“造孽哟,这个谢寒子,把好好的孩子都教成了什么样子哟。” 祝麟听他嘴上不停一个劲逗自己说话,心里就像刚吃了糖葫芦,又酸又甜。 他终于肯抬起头,对隋简露出一个讨巧的笑容,解释道:“没拉肚子,就是不小心迷了路,怕再也找不到师兄了。” 隋简哭笑不得,“你下次迷了路待在原地等我去找你就好了。” 祝麟盯着他眨眨眼,尚未发育的嗓音脆生生道:“我记住了。” 隋简被他看得心头一阵莫名的欢喜,习惯性地揉了揉他的头,祝麟的头发跟人一样软,他都快爱不释手了。 此时台上的比试已经出了结果,唐檀张牙舞爪地被姜洋挂在棍子上,直接一丢就扔下了擂台。 姜洋一反之前的淡漠,站在擂台上拄着棍子痞里痞气道:“承让啊。” 唐檀揉揉摔成四瓣的屁股,大笑道:“好,好!果然厉害,你等着,我回去练两年再跟你打!” 姜洋不可置否地跳下台,恢复成隋简熟悉的得瑟模样,长眉一挑,问道:“师兄厉不厉害。” 隋简刚刚只顾着和祝麟说话,并为看清他是怎么赢的,只得敷衍道:“厉害厉害,姜师兄最厉害。” 姜洋笑骂一声,“臭小子。” 刚结束一场比试还热乎着的第二擂台上,一道人影迫不及待地飞身上台。那人手执三尺长剑遥遥指着隋简道:“那个谁,赶紧上来跟小爷比过!” 作者有话要说: 祝麟:第一次迷路成就达成。 隋简:野猫打架成就(雾)达成。 第13章 抉择 隋简一听这声音后槽牙就一紧,这嚣张的语气,幼稚的挑衅,除了雪域山庄那傻不拉几的宫燕不做他想。 那天跟他脑子一抽差点在街上跟宫燕打起来,事后被自己的师兄们好一顿数落,直到他对天发誓再也不会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这茬才算掀过。 从那以后隋简对那宫燕此人产生了浓厚的y影,一想起他就能想到那喋喋不休的唠叨,看见他更像是看见了几百只嗡嗡作响的蜜蜂,总之就是一个字,烦。 如今这人形蜜蜂就站在台上对他颐指气使,自己还不得不应他所言跟他比上一场,谁让自己手气差,抓阄暗箱中五十多人偏偏抽中了他。 隋简捂着脸上台,宫燕瞧他慢腾腾那样,冷嘲热讽道:“怕的话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隋简双手搓搓脸,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看着宫燕的脸认真道:“我道歉。” 宫燕一时没反应过来,眉头皱起,“你说什么?” 隋简一脸痛心疾首道:“我为那天在大街上说你是我儿子的那件事道歉,其实也就是个玩笑话,回去后我也被师兄们好好斥责了一番,没想到你会如此在意。” 宫燕冷着脸看他。 “你似乎,”隋简说着抬起右手,食指和大拇指分开,绷直了比出一段距离,“看起来比上次还傻了这么多。” 宫燕额上青筋暴起,牙关紧咬,一字一顿道:“你找死。” 台下姜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低头对祝麟说:“你师兄嘴怎么那么贱啊。” 祝麟抱臂瞟他一眼,“说的是啊,姜师兄。” 姜洋正笑着,被他噎了一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唐一书从后面拍了他一下,展开折扇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他刚结束一番苦战,几次以为自己会被对手掀下台去,最后险胜,心情还算不错。 姜洋把刚刚台上的对话惟妙惟肖地跟他学了一通,唐一书听完合扇一敲掌心,无奈道:“他不是才发过誓,这么快就忘了,回去该让谢师叔罚他不许吃晚饭。” “那小子发的誓要是能算数,母猪都能上树,也就你还真的信了。” 说话间,远处跑来一个和台上气焰十足的少年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人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唐兄!姜兄!” 唐一书看清是谁,彬彬有礼道:“原来是宫兄,已经比试完了吗?” “嗯,刚结束,对手太强了,差点就输了,哈哈哈。”宫鸣笑得毫无心机,姜洋心想,有趣,这对孪生兄弟分明都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脾气秉性却是天差地别。 宫鸣转过身,似乎一点也注意不到擂台上的波涛暗涌,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冲台上的宫燕喊道:“弟弟加油啊!” 宫燕瞬间脸涨得通红,嚣张的气焰被自己哥哥毫不留情地戳破,头也不回道:“吵死了!” 隋简戏谑地看着他,宫燕气急败坏道:“笑什么笑,看我不划花你的脸!”说罢开始毫无章法地举剑向对手乱刺一通,小孩子打架一般。 隋简好整以暇地挽了个剑花,火上浇油道:“去年我师弟举着柄木剑跟我打都比你现在要强不少。” 宫鸣严肃地看着台上,再这么下去宫燕会输只是时间问题。 他屏息静气开始默念清心诀,大概是兄弟间奇妙的感应,宫燕恍惚间觉得心情舒畅不少,堵在胸口的一团戾气也渐渐消散了。 他向台下扫一眼,哥哥正好抬头看他,眉眼温和,对他比了个“静心”的口型。 隋简被宫燕陡然凝聚的剑气打了个趔趄,十分诧异,刚刚还跟个暴躁的野猫似的家伙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眨眼间就进化成了虎。 隋简不再逗他,举剑横在胸口,使出鲲鹏剑法,开始认真起来。 祝麟直勾勾地注视着隋简的一举一动,不漏看一眼,似要把这个人一笔一划刻在心上一样仔细。 他刚刚并没有迷路,而是看到了烛龙教的左护法。身披一身不起眼的斗篷,高晔君飞快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他趁隋简观看比赛看得正起劲的功夫跟了上去。 高晔君把他引到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矮身摘下兜帽,仔细打量他,似乎想瞧出他身上一星半点的受虐痕迹。见他身上并无明显伤痕,松了口气,问道:“少教主,你过得还好吗?” 祝麟没什么感情道:“挺好的。”他没有搪塞对方,来之前他也觉得自己在无妄宗会过得很痛苦,但谁让他遇见了他的隋师兄呢。 高晔君有些难受,语无伦次道:“我怎么问这种问题,你又怎么可能会好,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 祝麟不懂他都知道些什么,左护法性情温和,对待他一直很不错。 他老成地拍拍高晔君的肩膀安慰道:“冷静点,左护法为何出现在这里,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么?要是一个不小心被有心人看到了似乎会对教中不利。” 他还记着烛龙教与正道百家门派定下的二十年不许再犯江湖之约,自他出生那年起算,今年才第十一年。 高晔君瞧祝麟去无妄宗这一年来变得愈发懂事,心情复杂道:“我是来接你的。” 祝麟始终淡定的表情终于破裂,他瞪大眼睛,震惊道:“来接我?烛龙教现在打得过无妄宗了?” “打不过。”高晔君平静地说出这个令他倍感耻辱的事实,“但如果你回来了,或许打得过。” 祝麟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心想这个对他爹忠心耿耿的左护法许是终于不堪刺激成了失心疯了。 高晔君瞧他一脸不信,解释道:“我们发现了你爹留给你的宝藏,里面有我烛龙教的传世武功秘籍,那是属于你的东西,只有你才有资格练。” “我爹……还给我留过宝藏?”祝麟不可置信道:“为什么我不知道?” 高晔君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你娘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让人找到它,你娘后来那个样子……我们也是最近才找到,恰巧赶上今年的武林大会,侯杰猜想你可能会来荆昌,让我来碰碰运气,幸好你真的来了。” 他充满期待道:“少教主,你跟我回去吧,烛龙教有极大的可能因你的回归而东山再起。” 临近午时,夏日骄阳高高地悬挂在天上,炙热的光线带着灼人的温度生生给台上正在比试的人镀了层金边。 祝麟被阳光晃的眼睛刺痛,还是舍不得挪开眼。 看着在台上散发出耀眼光芒的那个人,他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想起被自己拒绝的高晔君脸上难以置信中还掺杂着几分失望的神色,想起他问自己为什么,想起自己怎么回答的。 他笑着对高晔君说:“你自己回去吧,我找到了比宝藏和振兴烛龙教加在一起还要重要的东西,就在无妄宗。” 最开始他来无妄宗的时候是一心想回烛龙教的,烛龙教虽形势复杂,但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适应的很好。 后来他遇到了隋简,曾经想过要带隋简一起回烛龙教。 但那怎么可能呢,他的师兄,如阳光般温暖的人物,不适合在烛龙教生存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祝麟留在无妄宗才能和他时刻在一起。 师兄,我为你舍弃了什么,你都不必知道,我记着就好。 武林大会第二轮第二擂台第三场,无妄宗隋简对战雪域山庄宫燕,最后以隋简将宫燕一脚踹下擂台的方式分出胜负。 二人硬碰硬,彼此耗尽了体力,最后几乎是拼上性命的打法,毫不退让。 隋简以前跟小流氓和小乞丐们打架经验多,最会抓别人的心理,宫燕虽然一开始不知什么原因静下心来,招式动作都无可挑剔,但到后期他还是不免焦躁起来,似乎没想到一直被瞧不起的自己能撑这么久,自负简直是这群世家子弟的通病。 隋简等的就是这一刻,趁他浑身破绽最多之际来了个声东击西,从背后一脚踢他下台,自己也因此筋疲力尽,直接跪在了台上。 谢寒子飞身上台把他抱了下去,隋简不肯完全闭上眼,嘴里呢喃着,“赢了吗?我赢了吗?” 祝麟挤到边上握住他的手,“赢了,师兄赢了,师兄特别帅。” 隋简彻底放松昏睡过去,谢寒子用袖子给他擦擦脸,温和道:“他累坏了。” 祝麟低头不语,手被隋简抓住,抽不开,也不想抽。谢寒子只当这孩子容易羞涩,并未在意。 祝麟嘴唇微动,一道一道数着隋简身上的伤口,这些日后都要那个姓宫的还回来。 隋简晚些时候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擂台上还有人在比,看来今天的比赛还未结束。 手边被人递了杯茶,隋简接过,顺手呼噜下对方的头。祝麟看他像喝水一样把茶灌了进去,问道:“师兄感觉身体怎么样?” 隋简夸张地伸了个懒腰,“不能再好了。”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那个宫燕怎么样?” “他啊,被你一脚踹下台时被他哥哥接住了,然后就被带走了,伤的也不轻,你俩半斤八两。”姜洋那独特的欠揍语调从后方响起。 隋简听完不屑地“呿”了一声,“什么半斤八两,明明是我技高一筹。” 他又问:“其他人呢?都赢了吗?” 姜洋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以为其他人都像你这般‘技高一筹’么?沈琼差一招输给了纪灵,而周师兄,”他扶额无奈道:“真的一上台就认输了,被殷师姐追着打了好久。” 隋简想象一下那个画面,绷不住笑了,他一笑牵动了身上七七八八的伤口,又疼的龇牙咧嘴,脸上表情极其丰富。 唐一书端着杯茶走过来,“经过第二轮,此次大会还剩下五十七人,会有一个落单的直接晋级到第四轮,也不知是谁有这份幸运。” 姜洋不以为意,问道:“第三轮应该轮到我们被人抓阄了吧。” 沈琼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自然地接话道:“是的。”姜洋不小心和她对视一眼,飞快移开视线,脸色微红,咳嗽一声掩饰道:“那挺好,挺好。” 隋简戏谑道:“好什么呀姜师兄,哎师兄你脸怎么红啦?难道是没留神中了毒?” 沈琼抬头看他,见他果真脸颊发红,而且越来越红,慌忙道:“我去找周师兄来看看。” 姜洋一声“不用”还未来得及出口,沈琼一晃身就没影了。 隋简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痛苦地捂着身上的几道伤口,唐一书手忙脚乱地拦着快要化愤怒为实质的姜洋,姜洋 起袖子咆哮道:“别拦我,老子今天非得揍他不可!” 祝麟张开双臂一脸肃然地挡在隋简身前,他们笑闹着,惹得附近人群频频关注。 被沈琼找来的周远征远远地看着一群人,半晌,不解地问:“你刚说谁中毒来着?” 沈琼羞赧,声若蚊蝇道:“似乎……已经好了。” 一直到傍晚,第二轮比试终于全部出了结果,无妄宗除了沈琼和周远征,剩下的人都险象迭生地晋了级。 隋简不可谓不长脸,身为参加武林大会的各路神通中年龄最小的,且习武时间也是最短的,居然连赢两轮。谢寒子被人询问到底从哪里寻得的宝贝徒弟,虽一脸矜持,但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窦文秀见谢寒子骄傲的样子心里就窝火,沈琼乖巧地给她捏肩捶背,窦文秀柳眉倒竖,嗔道:“你怎么就输给雪域山庄的人了呢。” 沈琼自知多说无益,她的师父最多抱怨两句,并不会真的难为她,不如让她撒撒气,所以缄口不言,只一股脑地给她揉捏肩颈。 窦文秀有股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气未发出,先被徒弟捏走一半,叹气道:“罢了,反正还有你师姐呢。你呀,回去以后不准偷懒,下次要是还输的这么快,就罚你再不许去摘枣。” 沈琼一下子没控制好力道,窦文秀被捏疼了,笑骂道:“你这丫头,就这点小心思还想瞒住师父?” 沈琼复又小心翼翼地捏了起来,羞得恨不得整个人寻个地缝钻进去,轻声道:“师父慧眼。” 窦文秀一边柳眉挑起,“我倒要看看那姜洋能走多远,配不配得上我们阿琼。” 第二天中午武林盟来人送了第三轮的比试名单,隋简兴冲冲地问,“我是不是那个直接晋级的?” 唐一书道:“你的对手是岳门谷的白云天,是这次最有希望走到最后的人之一。” 隋简一点失望的意思也没有,继续兴冲冲地问,“那谁是直接晋级的那个?” 姜洋不解道:“你这么好奇做什么?” 隋简摆摆手,“跟他做朋友啊,此人说不定是福星下凡,我跟着沾点仙气。”姜洋听完这莫名其妙的言论,嘴角抽搐,懒得理他。 唐一书低头看了一眼榜单,道:“清酒寨的乐知鱼。” “清酒寨?听起来怎么跟土匪窝似的。” 唐一书解释道:“清酒寨原先并不是江湖门派,也不是土匪窝,他们酿的酒十分出名,其中最难得的要数‘清酒’,据说要二十年才能成功酿出四五坛。据说有个特别爱喝酒的世外高人途经清酒寨,寨主请他喝了珍贵的清酒,高人就在那里留下了,还教寨子里的人武功,清酒寨这才跻身江湖门派。” 隋简听完眨眨眼,“这‘清酒’真那么难得?” 姜洋观他神色顿时如临大敌,怪叫一声道:“祖宗,你又打什么主意呢!” 隋简陷入思考,并不理他。 作者有话要说: 祝麟拿出小本本,用红色的笔又给隋简记上了一笔,又换成黑色的给宫燕记了好多笔。 第14章 回程 隋简最终止步于第三轮比试。 白云天不是凭他现在的实力能对付得了的人,从交上手的那一刻隋简就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对方跟他前两场的对手完全不一样,这个人,没有一丝破绽。 隋简苦战到最后,强拼着一股师出无名的倔强,几次被打倒又爬了起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早早出了结果的姜洋直皱眉,沈琼撇过脸不忍心看,连周远征都对他另眼相看了几分。 太阳x,ue嗡嗡作响,嘴里有股浓浓的血腥味,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隋简最后一次爬了起来,几乎感受不到双腿的存在。檀影剑尖拄地,几乎化成一根拐棍才勉强支撑他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白云天笔挺地站在对面执剑等他,语调毫无起伏道:“你很有骨气,但光凭这个是赢不了我的。” 隋简心道,“废话真多。” 他也知道自己这种垂死挣扎没有意义,一开始的确想过干脆直接认输算了,反正没人会怪他,而且他已经出过风头了。 可这就够了吗? 出过风头,这就够了?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白云天是很强,可这江湖之大,比他强的人比比皆是,自己今后碰到了都得认输?谢寒子是这么教他的? 隋简心头火起,烧得他快要无知无觉的四肢又重新涌起了些力气。 他虽满身疲惫,一双眸子却清亮极了,但实际上他连多余的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额上的血流进眼睛里,痒痒的,被他一抬袖子狠狠蹭掉,他直起身,颤抖着拿起剑,沉默地表达了要战到最后一刻的决心。 白云天并未因为对手浑身是伤而放松片刻,他面无表情,整个人像把锋利的宝剑,无时无刻不保持着最佳战斗状态。 他待隋简终于站好,闪步冲上前去,隋简已是强弩之末,勉强使出剑招与他正面交锋,再一次被击倒在地,这一回,他终是没能爬起来。 谢寒子第二次把他的徒弟从擂台上抱下去,心境有些相似,都是对自己这不知深浅的徒弟又怜又怒。 庞叶被他粗暴地拽过来,谢寒子言简意赅道:“看。” 庞叶好脾气的没跟他计较,伸手掀了掀隋简的眼皮,又给他把把脉,随即蹙眉,语速飞快道:“伤及肺腑,有些棘手,我给他简单处理下,再带回白府治疗。” 谢寒子刚刚看到徒弟倒在台上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他伸手给隋简擦去额上鲜血,看他闭上眼显得乖巧许多的脸,谁能想到睁开眼却是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祝麟一直在不远处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早就想冲过去了,但是他不能动,从隋简登上擂台开始,他就被人一把捂住嘴点了x,ue道,拖到一旁眼睁睁地看着。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重视的人被另一个人打倒,又满身是血地爬起来,再被打倒,反反复复,一直到他爬不起来。 束手无策。 祝麟红着眼眶,一直试图冲破身上的x,ue道,但不行,他内功没有那人高强,只能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似的被大人玩弄于鼓掌,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顷刻将他吞噬。 “看来我猜的没错,你不肯回去的原因就是这个。”那人略显轻佻地说道。 祝麟默默咬碎了一口银牙,这个声音他记得,是烛龙教的右护法侯杰,一个长相轻佻又很邪性的人,很符合世人对魔教的印象。 “你也不用在心里骂我,就算我没把你点了x,ue放在一边,你也什么都做不到,还是得像现在这样,在一边,看着他受伤。”侯杰轻飘飘道:“而且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连为他报仇都做不到。” 祝麟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下了台的白云天,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只是随意地聚焦在某一处而已。 侯杰一直瞄着他的表情,虚情假意地安慰道:“没准按照你现在的进度,过个十几二十年就能赶上他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不了到时候再说吧,你说是吗?” 祝麟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疼痛混着血腥味在他口腔里蔓延,脑子瞬间清醒。 他知道侯杰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心甘情愿的回去练那劳什子宝藏里的武功秘籍。可不可信先不说,自己若是回了烛龙教和隋简的立场就彻底对立,也许还会受人摆布,将来的事都不好说。 练功不一定要练魔功,他跟宋笑唅学也是一样的,只是时间问题。 对,只是时间问题,他早晚会替隋简报了今日之仇。 侯杰眼瞧祝麟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最后喜怒不形于色,“啧”了一声,心想,不愧是那两个人的儿子,心眼还不少。 他知道今天是带不走祝麟了,祝麟被他们亲手送到无妄宗,如果不是自愿跟自己走,凭他现在无妄宗记名弟子的身份一时也不好轻举妄动,只能再想办法了。 侯杰伸手轻拍了下祝麟的肩膀,身影转眼消失在人群中。 祝麟x,ue道被解开,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他痛苦地捂住额头,心里难受得无以加复。 不用想侯杰也已经不在了,那他今天这一关算是过了,等回了无妄宗就能安全些,不会有人总想着把他从师兄身边带走了。 他双手撑地爬了起来,喘息着调动自己的内力,施展轻功回到白府。 隋简恢复意识时已经到了第二天晚上,他昏迷了一天一夜。 他头脑还未清醒,先感受到了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心里暗骂一声,那个白云天下手真狠啊,早晚要把他揍得他亲娘都不认识他。 一双手把他扶了起来,体贴地给他喂了杯水,隋简一股脑喝下去,嗓子好受不少。 祝麟红着眼眶,哑声道:“我去叫人。” 隋简从未见过他这样,急忙道:“你站住。” 祝麟听话地站住脚,却没有回头。 隋简想他可能上辈子欠了祝麟的,自己一身伤痛还没说什么,祝麟红个眼眶倒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无奈道:“快过来给师兄看看,哟,怎么哭了呢,谁欺负你啦?” 祝麟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抱着隋简的腰身,脸埋在他肩窝,不出声,身子有些颤抖。 隋简才反应过来他难受什么,心里又温暖又熨帖,没受伤的手搭在祝麟肩背上,十分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 祝麟的耳朵又蔓延上一层绯色,闷声道:“笑什么?” 隋简得趣般地摸摸他的耳朵,又摸摸他的头发,“笑我们小竹林怎么这般可爱啊。” 祝麟不吭声,抱着隋简的双手使了些力气,隋简疼的嗷嗷直叫,也没舍得推开他,毕竟这个孩子可能是世界上除了师父以外最挂念他的人了。 他哭笑不得道:“你想把师兄压死吗?” 祝麟犹豫地直起身,看着隋简一身伤痛,懊恼地反省自己刚刚都干了些什么。他轻声问:“很疼吗?” 隋简没心没肺道:“不疼,这才哪到哪,说不定将来会碰到更难缠的对手受更重的伤呢。” 祝麟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紧握成拳,嗓音发涩道:“我会……好好练功,保护师兄的。” 隋简一边眉毛挑起,笑道:“师兄等你。” 他这次受的伤比较重,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姜洋靠在隋简床头,嘴里“啧啧”道:“你倒好,舒舒服服躺下了,我和唐师兄还得接着打呢。” 隋简没好气道:“咱俩换换,你躺着,我去打。” 姜洋贱兮兮地拖长音调道:“那不行,你太弱了师弟。” 那个“弱”字被咬得很重,隋简随手从床上抄起个枕头朝他扔了过去。 姜洋一边躲一边逗他,丝毫不觉得自己这种欺负伤员的行为有多可耻。 他一路退到门口,房门刚好被人推开,迎面而来一床被子,那人手一伸,率先护住了手中盛满药汁的药碗。 “周、周师兄!” 周远征面无表情地扯开头上的被子,扫了眼满屋子的狼藉,一句“幼稚”滚到喉头,又被他强硬地咽了下去。 他把药碗放到床边凳子上,淡淡道了声,“喝药。”转身云淡风轻地走了。 屋中另外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走远,隋简捏着鼻子喝完了黑漆漆地药汁,皱起脸道:“怎么感觉又苦了?” 姜洋也不再闹,把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道:“良药苦口,你就忍着吧。” 他把东西都规整好,挥挥手,“师兄要去准备下一场比试了,你好好养伤,比完我来看你。” 隋简嘴里发苦,无声地示意他赶紧走,姜洋撇嘴嘟囔道:“一点都不可爱。” 没一会谢寒子来看他,隋简忍不住倒豆子似的跟他诉苦,说他躺的快发霉了,姜师兄总来欺负他,祝麟那孩子受了刺激每天就知道练功都不来陪他说说话,周师兄的药一天比一天苦。熟不知这种行为与撒娇无异。 谢寒子只是微笑着听着,听他说苦,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包松子糖,悄声道:“别让人发现了。” 隋简惊喜地拿出一颗含在嘴里,含糊不清道:“师父身上怎么总有这些零嘴。” 谢寒子看徒弟吃得开心,心里一片柔软,摸摸他的头温和道:“以前是没有的,后来觉得你们这些小孩子爱吃,就多少备了点,也不沉。” 隋简感动道:“师父真好,下次武林大会我定要夺冠,给师父换酒喝。” 谢寒子感兴趣地道:“你要给师父换什么酒喝?” “就是清酒寨那个据说二十年才出几坛的清酒,师父尝过吗?” 谢寒子思索一番,道:“还真没有。” 他紧接着好笑道:“说起这个清酒寨,也真是神奇,有个名叫乐知鱼的弟子连续三场因为没有对手顺利晋级了,若不是知道武林盟确实是公平地抓阄,都要让人怀疑其中是否藏着什么猫腻了。” 隋简一头栽倒在床上,感慨道:“那或许真是福星下凡吧。” 等隋简终于能蹦能跳了,武林大会已经进行到尾声。 姜洋在第六场惜败给苍云门的戚无陵,到第七轮时场上还剩下四个人,分别是唐一书,黑祁山的秦峰,苍云门的文廷,还有岳门谷的白云天。 四人将在一天之内两两对决,最终比出此次武林大会的胜者。 隋简身后跟着小尾巴祝麟,两人一起搬个小板凳坐到无妄宗弟子群里,大声给唐一书打气。 唐一书头疼地看着自己的师弟们,硬着头皮展开揽月迎上秦峰的刀法。 秦峰的刀没有童劲松的霸道,招式灵活,秦峰又是个咄咄逼人的,唐一书不多时便落了下风。 白云天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取得了胜利,看着满脸写着不甘心的文廷,淡漠道:“承让。” 唐一书最终被击败,摇摇扇子坐到隋简他们那里,兴致勃勃道:“快看高手之间的对决。” 隋简佩服道:“师兄心胸真是豁达。” 唐一书轻点他的额头,“要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才能更好地进步,学着点。” 隋简无从反驳,只好把头转过去,认真看起了最后的对决。 白云天向来都是一身素白衣衫,白色本是极挑人的颜色,因他长了一张面瘫脸,整个人散发出一股丧气,居然也不违和。 周远征跟他有些相似,但比他多了些人气,不似他一般如霜雪不近人情。 秦峰此人性格乖戾,二人这一场打得痛快淋漓,隋简一边看一边不甘心地想着自己何时才能到达他们的境地,不,要比他们强,比他们所有人都厉害。 少年被激起了好胜心,胸腔里似灌满了热血,浇得他整个人发烫。 这场武林大会最终以岳门谷的白云天获胜落下帷幕,白云天没许任何心愿,他说他来到这里只为了寻找强者,遗憾的是没找到,两句话把整场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名门子弟们得罪个遍。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6节 姜洋嘴角抽搐道:“要是打得过老子一定揍死他。” 隋简一脸赞同地点头。 这一年的七月末,无妄宗众人终于启程返回门派。 祝麟留了个心眼,骑着马一路都在观察四周是否有烛龙教的人。 高晔君躲在一棵高大的树上,看着时刻保持警惕的祝麟,犹豫道:“这样做他会恨我们吧。” 侯杰靠在树干上,不甚在意道:“吃里扒外的小崽子,这才在无妄宗待了多久,等他练了无相功,一切都会好的。” 高晔君虽然不忍,到底还是以大局为重,叹了口气道:“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隋简:你想压死师兄么? 小竹林:想! 第15章 寒萃(捉虫) 清风居院中的老槐树叶子逐渐被秋风染黄,转眼距离回到无妄宗又过了三个月。 隋简向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心智多么坚韧的人——在来到无妄宗之前,他为了生存什么都干过,偷j,i,an耍滑,偷ji摸狗,坑蒙拐骗除了拐,统统不在话下,遇到麻烦也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并且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妥,毕竟有什么比自己的小命更重要的呢。 他生命中的前十三年一向这般得过且过。 后来他被师父带回无妄宗,初始时害怕因为自己的不思进取而被赶出山门,再次回到从前连吃口饭都要绞尽脑汁的境地而学习内功心法。 未曾想过会得到谢寒子的肯定和夸奖,后来就是因为不想辜负对自己那么好的师父而夙夜不怠地练功。 可以说,在他十四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哪一天是因为自己的意志而努力想做些什么的,直到他去过了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的比试持续进行将近一个月,一个月时间,说长也不长,他像个不小心闯进了金银窟的乡巴佬,眼花缭乱地窥伺到这个光怪陆离世界的一个角落,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有这么多厉害的人。 他们或嚣张跋扈,或沉静内敛,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依仗自身的高强本领而无所畏惧。 但即使是这些人,哪怕是最后在武林大会上拔得头筹的白云天,对于偌大的江湖而言也不值一提。 从荆昌回来以后隋简似有所悟,他的心境不再止步于“外界之于自己”,进了一步成为“自己之于自己”。 心境豁达之后练功也卓有成效,短短三个月时间,他的武功造诣又进了一层。 关玉箫看得啧啧称奇,趁着隋简这天练完功,跑过来撒娇道:“师兄用了什么方法进步这么快的,能不能教教我。” 隋简尴尬地用一根手指挠挠脸,不知该如何和他解释自己的心路历程,只好道:“大概是眼界拓宽了的缘故,心境和从前不太一样了,进步就明显了些。” 关玉箫听得云里雾里,低头思索半晌无果,苦着脸稍显委屈道:“师兄既不愿说,也没必要说这些劳什子来糊弄我。”说罢垂头丧气地走开了。 隋简想叫住他解释一下,转念一想又实在没什么可解释的,心境这种东西只能自己去悟,等他的小师弟将来有一天自己思悟出来,自然就知道自己今日并没有诓骗他。 抬头看了眼太阳的方位,隋简想起似乎很久没有见到过祝麟了,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即刻施展轻功向后山奔去。 祝麟这些日子过得简直焦头烂额,他本以为回到无妄宗烛龙教的人就自觉该消停些,谁知自己竟低估了他们的执着。 刚回来那几天祝麟几乎天天去找隋简,恨不得时时刻刻和他黏在一起,尽管他的师兄一心扑在练功上也没空理他,但只要能看到他,自己就觉得心里异常满足,也更能静下心来调息内功,事半功倍。 那时清风居的老槐树花开得正旺盛,离老远就能闻到清幽的香气,小小的白色花瓣下雨一样飘飘扬扬洒落下来,落到隋简的发间,肩颈,还有剑上,祝麟每每看到他这副模样,都忍不住想扑到他的怀里抱住他,想也知道,定是能抱得满怀的槐花香。 真想扑到他怀里看看。 有一天他心满意足地走出清风居,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乐开了花——他刚刚趁师兄练完剑给他递手帕的功夫一把搂住他的腰身,温热的体温混着槐花香充斥着鼻尖,师兄也只当他在撒娇,拍拍他的头,并未阻止。 他步伐轻快的在前面拐了个弯,冷不丁一抬头,倏地停下脚步。 假山下一个满脸邪气的男子正笑着跟他挥手打招呼,他嘴角有颗小痣,面带笑容时总有股嘲讽的意味,正是无妄宗右护法,侯杰。 祝麟心脏都快被吓停了,他实在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敢只身一人闯入无妄宗境内,居然还没被发现! 祝麟脑筋转得飞快,很快冷静下来,想必此人目的只在自己,也并不敢真的惊动无妄宗,总之先安稳住他,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再做打算也不迟。 他冷着脸,小心地避开无妄宗巡逻弟子,把侯杰引到自己常去的后山林间,等到彻底没人了,连客套都懒得装,不耐烦地开口道:“有事快说。” 侯杰也开门见山道:“跟我回烛龙教。” 祝麟试图跟他讲道理:“烛龙教和正道的二十年之约如今才过去十一年,你就不怕毁约之后再次被围剿吗?” 侯杰背靠一棵树,轻笑道:“你以为烛龙教只有那么一处据点吗?只不过是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了一处毁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祝麟还真不知道烛龙教有几处据点,他长大的地方就是当年被正道门派围剿的断麟崖一处。 祝麟揉揉眉间,无奈道:“就算我跟你回去,你如何就能保证我就一定能练成那个什么宝藏里的秘籍,若我天资愚笨,练个十几二十年都练不成,到时江湖上有什么变化都不一定,还谈什么复兴烛龙教。” 侯杰上下打量他,戏谑道:“天资愚笨?看你刚刚的轻功身法,来无妄宗这短短一年进步可不小啊,少教主。”他云淡风轻道:“我们对你都有信心,就算你真的练个十几二十年都练不成,那我们也认了,烛龙教命当如此,不强求。但你得跟我回去,才能知道我们究竟谁对谁错。” “少教主,你该认清自己的身份。” 祝麟垂首盯着脚尖,语气强硬道:“我不会回去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此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多说无益,他若敢对自己动手,自己就喊人,破罐子破摔,反正他对烛龙教的感情也没有多深厚,侯杰就算被抓住也是咎由自取。 无妄宗有他最宝贵的隋师兄,只要能和师兄待在一处,即使日后会被烛龙教的人骂背信弃义他也无所谓了。 祝麟虽然心思深重,但他毕竟年岁尚小,平日里糊弄糊弄师兄弟几个也就顶天了,对上侯杰这种人ji,ng到底是差点火候。 侯杰一眼就能看穿他在打什么主意,虽不知道那个名叫隋简的少年怎么就在他心里扎了根,但也知道强攻不可取。 侯杰深深地看了眼脾气倔得跟头牛似的祝麟,柔声道:“你会来求我的。” 再抬头侯杰已经不见了,此人能在无妄宗里来去自如,想必本事也不小,他若就此回到烛龙教去倒也罢了,若是还潜伏在无妄宗内伺机带走自己,后果不敢想象。 接下来的日子祝麟过得堪称谨小慎微,生怕侯杰趁自己一个不注意的时候搞出什么事端,他甚至连清风居都很少去了,生怕连累到隋简。 他忍得又烦又怒,憋屈得不得了,干脆化悲愤为动力,练功练得愈发勤了。 宋笑唅见他这般努力,很是欣慰,在没人看到的时候还会罕见地露出一个微笑。 隋简在老地方找到了正在用功的祝麟,几个月不见,小孩似乎长高了些,正背对着他打出一套剑法。隋简瞧了一会,从树上窜了下来,不打招呼直接使出一招“鲲鹏九霄”,跟祝麟对起招来。 祝麟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察觉到后方传来的剑气回手一个格挡避开其锋芒,待他看清来人后二人已经不知不觉过了十多招,祝麟呆了呆,提着剑的手猛然停下,喃喃唤了声“师兄”。 隋简见他收了招不躲不闪的等着自己砍,急忙撤回剑招,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了下来,心脏砰砰跳个不停,怒道:“你怎么说停就停,万一我来不及收招伤了你怎么办!” 这还是隋简第一次对祝麟发这么大的火,祝麟有些不知所措,害怕师兄是气自己瞒着他偷偷跟宋笑唅学了无妄宗的武功。 隋简见他不语,以为自己没注意的时候伤到了他,大步走到他跟前,脸色发白道:“伤到哪里了,快给我看看。” 祝麟一直偷偷观察他的表情,闻言讷讷道:“师兄不问我的武功是从哪里学的吗?” 待隋简把他翻来覆去检查个遍,见他衣服都没破一个口子,这才松了口气,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头,佯装生气道:“你当师兄是瞎子吗,和你一块习了那么久的内功,我能看不出你其实练得是无妄宗的内功心法?” 祝麟一股脑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胸前,闷声道:“师兄别生气,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 隋简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刚想说话,整个人陡然一震。 祝麟只感觉到他突然向自己倾倒,手忙脚乱地接住他,焦急道:“师兄?师兄你怎么了师兄?师兄!” 隋简瞬间神志不清,面容隐隐有些发黑,浑身冰凉,明显是中毒之兆。祝麟胆颤心惊地抱住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怎么回事,额上青筋暴起,怒喝道:“侯杰!给我滚出来!”惊起林间飞鸟无数。 侯杰轻快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现在还死不了,你不如带他去医治看看?听说无妄宗的医术也十分了得呀。” 祝麟慌了神,别无他法,背起隋简就向无妄宗飞驰而去。他脚步不稳,几次险些把隋简从背上丢了下来,所幸后山离无妄宗不算太远,他径直冲到庞叶的百草居,语无伦次的大喊:“来人!救救师兄!快来人!” 周远征一把推开门走了出来,看清眼前情景,冷静道:“快把人带进屋里。” 祝麟颤抖着把隋简放到床上,那毒发作得很快,他的嘴唇已经变成乌紫色。 周远征边给他把脉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祝麟不好全盘托出,只含糊道:“师兄和我在后山练功,突然遭人暗算,人没抓住……我师兄怎么样?” 周远征狠狠皱眉,“情况不妙,我师父又不在,该死,这毒竟这般霸道,偏偏还吊着一口气让人死也死不了,真是歹毒至极。” 祝麟闻言脸色白了又白,“连你也没有办法吗?” 周远征叹口气,一手挥开一个布包,上面整整齐齐cha着许多根银针,“我先封住他经脉,让毒慢点发作,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去抓药,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祝麟受不住他听天由命的语气,但也不敢反驳,毕竟现在他才是有可能救自己师兄的人,而自己,除了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剩下的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他第二次体验到这种浓浓的无力感,上一次是自己被人点了x,ue道丢在一边,只能眼睁睁看着隋简和白云飞对决。 自己真是个废物。 祝麟接过周远征快速写下的药方,脚步虚浮地在院子里抓药,所幸百草居里药材砂锅一应俱全,他没用多久就熬上了药。 他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大颗大颗的泪珠和着药材熬成了一碗漆黑的药汁。 祝麟心里从未如此害怕过,心头悬了一把名为生死的刀,他怕要是周远征的药方不管用,万一师兄就此永远地离开他…… 祝麟突然恶狠狠地抹去了自己的眼泪,心道:“师兄若有事,我定要整个烛龙教给他陪葬。” 散发浓郁苦味的药汁被灌进隋简的嘴里,没一会就尽数被吐了出来,周远征一边给他擦去身上的污秽,一边飞快道:“不行,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去找师父。” 祝麟神色恍惚地站到床边,拇指轻轻拭去隋简嘴角的药汁,喃喃道:“师兄,你看看我好不好,我该怎么办,你别死,求求你……” 隋简面如金纸,嘴唇乌黑,他的身体由内而外散发出阵阵寒意,隔着被子都能感受到。祝麟恨不得毒是下在他身上,好替他承受了这份苦楚。 “你想好了吗?” 祝麟倏地回过头,只见侯杰正一脸笑意地蹲在屋子里唯一的桌子上。 “毒娘子新研制出的‘寒萃’,还没给人用过,你师兄是第一个试药的,看来效果不错。” 祝麟咬碎了牙,双目赤红道:“解药拿来。” 侯杰不慌不忙道:“肯跟我回去了?” 祝麟深吸一口气,整个人被无力感包围着,气势颓然,哑声道:“解药!” 侯杰心知不能把人逼得太紧,从怀里掏出一颗红色药丸丢了过去。 祝麟一把接住,手抖着,半天才喂进隋简嘴里,他却好似已经不会吞咽了。 侯杰从桌上拿起茶壶和茶杯,“用这个就……”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祝麟硬是帮隋简把药丸给咽了下去,心道:“不得了不得了,少教主小小年纪懂得还真不少。” 祝麟压根没理他,看隋简咽下解药后脸色减缓,嘴唇颜色也逐渐变浅,整个人虚脱一样将上半身趴在床上,“师兄,你可吓死我了。” 隋简体温缓缓回升到正常,侯杰清了清嗓子道:“快走吧,一会该来人了。” 祝麟双手紧紧抓住隋简的衣服,将脸埋进他的肩颈,深深吸了口气,呢喃细语道:“师兄,你要好好保重,我会回来找你的。” 他盯着隋简惨白的面容,低下头,虔诚的在他眉心处落下一吻,转身毫不犹豫地跟上侯杰的脚步,他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就走不了了。 祝麟心中一片苍凉,“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麟等出了无妄宗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对隋简做了什么 耳朵尖都要红爆了! 第16章 醒来 隋简猛地睁开双眼,翻身坐起,喘着粗气声音嘶哑道:“别跑!” 守在床边一手支撑额头正打盹的谢寒子眼还未睁,先把滑落的被子给他往上拽了拽,想来这些天都是这般照顾他,已经成了习惯。 尚未脱离梦魇,隋简有些怔忪地转过头,对着谢寒子的脸不确定地叫了声:“师父?” 一只温热的手轻触他的额头,谢寒子柔声道:“可算是退烧了。”他端起放在一旁的白粥,使用内力将其加热至温度适中,“你庞师叔说等你醒了就喝点这个,短时间内不能吃桃花酥了,松子糖也不行。” 直到一碗寡淡的白粥都进了肚,隋简才攒起力气攥住谢寒子的衣袖,焦急道:“祝麟呢?祝麟怎么样?那天有人袭击我,我人事不省,只剩他一个人,他也受伤了吗?” “他没受伤。”谢寒子淡淡道,“你昏迷了半个月,门内弟子找遍了无妄宗每个角落也找不见他,烛龙教也派人去打听过了,并没有消息说他回了那里,他消失了。” “消失?消失是什么意思,他一个大活人还能说没就没不成!”隋简胸膛剧烈起伏,“对了,后山……后山呢?他总去那里练功的。” “后山当然也找过了。”谢寒子毫不留情地打消了他最后一丝希望,“但什么都找不到也是个好消息,你明白吗?” 什么都找不到,没有人,自然也没有尸体,祝麟也许还活着。 隋简一把掀开自己的被子,“我要去找他,我不信他就这么不见了,哪有人能在无妄宗里把他带走呢……师父!” 谢寒子温和又不失强劲地把他摁了回去,道:“老实待着。”他叹了口气,似乎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小简,先管好你自己行吗?” 隋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谢寒子知道自己的态度可能吓到他了,伸手想安抚性地摸摸他的头,伸到一半换了个方向,只是把被子给他重新盖好,然后转身走了出去。留下摸不清头脑的隋简独自在房间里胡思乱想,没一会又昏沉睡去。 弯月高深莫测地悬挂在冷清的夜幕中,冷眼旁观人间的喜怒哀乐。踏着一地清光,谢寒子漫无目的的闲逛,不知不觉就走到百草居。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愤怒,凭什么只有自己在这里发愁,而他的师兄弟们都在悠哉的呼呼大睡。 尽管这股无名火来的没有道理,他还是毫无道德地悄声潜入庞叶的房间。 屋主人睡得正香,就被他拽着衣领一把拎起,跳出窗外,两个起落间落在一间空屋屋顶上,随手丢下受惊不小的庞叶,解开腰间的小酒葫芦闷声喝了起来。 庞叶被衣领勒的差点喘不上气,咳半天才缓过来,见罪魁祸首一点反省之心都没有的在一边喝起酒,暴跳如雷地指着他道:“谢寒子!你要干什么!大半夜的,你!你!”他“你”了半天没有下文,许是被欺负惯了,没人理他就自己整整衣襟,一屁股坐在屋顶,撇过头生起闷气来。 夜凉如水,谢寒子刚刚欺负完无辜的师弟,又喝了两口酒,并没觉得心情好受多少。 这股气生不到一炷香时间,庞叶先忍不住了,抬脚踢了一下谢寒子的裤腿,瓮声瓮气道:“你的宝贝徒弟醒了吗就出来祸害人。” “醒了。”谢寒子并没计较他的“以下犯上”,晃了晃手中的小酒葫芦,里面装不下多少酒,只供他无聊的时候解解渴。“他问我祝麟哪去了,还想自己去找他。” “你跟他说了吗?” 谢寒子冷漠道:“掘地三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凭借多年对他师兄的了解,对待自己疼爱的徒弟他是断断不会说出这种扎心窝子的话,庞叶有些发愁道:“如果祝麟真的被人带回烛龙教,那他们不是有了新的y谋,就是在自掘坟墓。” 谢寒子冷笑一声,“你当魔教都是蠢货么,就算人真是他们带走的,死不承认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或许还会倒打一耙找我们要人呢。” 他将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y沉道:“魔教中人,都该死。” 姜洋手里拿着一颗饱满红润的苹果,故意咬得“咔哧咔哧”响。 自从知道隋简短时间内吃不了除白粥以外的东西,姜洋抓紧一切空隙时间拿着吃的到他跟前讨人嫌,瓜果糕点都不算什么,他甚至特意下山从城东跑到城西,看什么好吃买什么,还美名其曰“替师弟尝尝味道,师弟看着就当自己吃过了。” 隋简恨恨地嚼着自己碗里可怜的白粥,愣是把一碗朴素的粥吃出血雨腥风的味道。他赶也赶过,骂也骂过,奈何师兄别的都没有,就是脸皮比一般人要厚,任他做什么都风雨无阻的来气他。 真是,欺人太甚! 周远征门也不敲就走了进来,这些日子他天天来给隋简诊脉,说来好笑,他竟是因隋简隔三差五的大病小情和他们渐渐混熟了些。 “周师兄。”隋简有气无力地打招呼,一旁的姜洋笑得一脸j,i,an诈。周远征一脸淡定地撘上他的手腕,“余毒清的差不多了,再过两天就可以恢复练功了。” 隋简手缩回被子里,声若蚊蝇道:“谢谢师兄。” “只是……”周远征难得的欲言又止,隋简大咧咧道:“有什么就说吧师兄,我现在什么都扛得住。” 周远征看他一眼,“你中的毒着实霸道,即使现在毒已清,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后遗症,比如畏寒,此后y属性的武功是万万碰不得的,寒冷的地方也尽量少去,切记。” “师父教我的‘鲲鹏剑法’属阳性,应该并无大碍,我会小心的,谢谢师兄。” 他即使在病中也是一副傻兮兮的笑,周远征终于理解为何就连沉稳如唐一书也愿意和他交好。 周远征撇开视线,瞄了一眼还赖着不走的姜洋,“姜师弟没事做了吗?” 姜洋与他对视一眼,“啊,忽然想起来似乎还有些事,小简子别着急,师兄明天来看你。” “我也还有事,先走了。”周远征起身,“你可别再给别人添麻烦了。” 隋简和他熟稔后才明白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你要快点好。”哭笑不得地接受了来自周师兄别扭的安慰,摆手道:“知道啦,你们快点走吧,走吧走吧。” 房中只剩他自己,隋简翻来覆去怎么躺怎么不舒服,他双臂枕在脑下,认真思索自己这一年来大病小灾接连不断,光是那黑漆漆的药汁就喝了能有几大桶。 “要不要去寺庙里拜拜呢。”他紧皱眉头“也不知祝麟现在在哪里。”思索半晌无果,烦躁地“啧”了一声,用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 周远征和姜洋一道出了门,走了一段距离,周远征开口道:“那个魔教质子十有八九是被人接回了魔教。” 姜洋沉吟片刻,道:“祝麟和隋简感情颇深,不像是会走前倒打一耙伤他的人。” “那日他背着隋简来百草居,神态也不似作假,”周远征分析道:“那就是有人出于某种目的逼迫他,对隋简下了杀手。” “此人能在无妄宗来去自如,还能带走一个人,行事风格如此大胆,还有那个下在隋简身上来历不明的毒,看来魔教卧虎藏龙之人还不少。”姜洋叹口气,“山雨欲来啊周师兄。” 周远征不语,天空碧蓝如洗,微风拂面,是秋日里难得的好天气,他的心情却像被巨石压住,愁肠百结。 心情同样糟糕的还有祝麟,那日他们并没有回到断麟崖,侯杰把他带到传说中万征琮留给他宝藏的地点,地处雾苗峰和黑祁山的交界处,名叫锦云峰。 锦云峰三面环山,背靠一片茂密的山林,林间还有潺潺的清流,比原先的断麟崖地理条件要好上不少,甚至能和钟灵毓秀的九华山相媲美。 祝麟默默把锦云峰三个字在舌尖过了一遍,询问地看了眼侯杰,侯杰收起玩世不恭的笑,轻声道:“就是你娘的那个‘锦云’,这座锦云峰是当年你爹送给你娘的定情信物。” 祝麟心里嗤笑,不管他们当年有多恩爱,也改变不了后来他爹性情大变嗜血成性,惹来那群多事的正道门派围剿烛龙教,害的他娘早产,九死一生的生下他,也害的他从一出生就背负了沉重的名为复仇的担子。 他沉默了一路,从知道新据点的名字后更是变本加厉,如果不是还有呼吸,简直与死人无异。 新的烛龙教依旧在山顶,但比原来的更加气派,虽不是金碧辉煌,但也层楼叠榭碧瓦朱檐,远处看去房屋影影绰绰,雕栏玉砌,想必他爹当年真是耗尽了极大的心血才能成就这般美景。 左护法高晔君带领一部分教众到门口相迎,他虽不想理会,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当初高晔君在断麟崖也对他很照顾,祝麟只能勉为其难和他客气了几句。 侯杰笑着看他收起马脚,滴水不漏地把自己装成大人的模样,把一众人等唬的一愣一愣的,也不揭穿,十分给面子地奉承道:“少教主舟车劳顿,不如稍作休息再做打算。” 祝麟不知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却又挑不出毛病,只能被动冷淡地“嗯”了一声。 不管真情也好,假意也罢,至少他们对待他的态度,确实像是对待一个真正的少教主。 待他沐浴完,天色已晚,侯杰毫不在意地请他去藏宝阁,边走边说:“其实这一处锦云峰就是你爹留给你的宝藏,外人只道这里有一座仙山,却不知如何进来。山脚下被布置了八卦阵和迷阵,一般人是进不来的,若没人领着,丧命于此也是有可能的。” 祝麟被引到传说中的藏宝阁,共有三层,第一层里无非就是些金银财宝,还有些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都被人嫌弃地胡乱堆在一旁,中间空出一小条供人行走的道路。 第二层的待遇要好很多,全是些兵器,刀枪剑戟基本都有,“可别小看这些东西,这一件一件都是你爹和别人比试赢来的,都是江湖兵器榜上有名的。” 祝麟饶有兴致地看了一圈,侯杰脚步不停,直接带他去了顶楼,这一层空荡的很,墙上镶嵌了不少夜明珠,屋子中央只有一个一人高的木架子,架子上面摆着一本书一样的东西。 祝麟拿起那本书,封皮上写着“无相功”三个字。 “这就是你爹留给你最大的宝藏,无相功的秘籍。”侯杰感慨道,“只有你才有资格练就它。” “哼。”祝麟冷笑,一只手随意地捏着那本传说中“最大的宝藏”,漫不经心道:“真这么厉害怎么不见你们练,侯杰,不说别人,你可不像是那种放着秘籍不练的人,到底是什么原因非我不可,是你自己说,还是等我查出来?” 侯杰低头对上祝麟讽刺的眼神,淡淡道:“确实只有你能练,其他人若想染指这本秘籍,只有不得好死一条路。烛龙教传承至今,靠两样东西,一个是无相功,无相功虽然厉害,也过于邪性,所以需一个克制它的东西,就是‘克魂珠’,克魂珠的制作方法历来只有教主才知道,你娘在你刚出生时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唯一一颗克魂珠喂给了你,所以在这世上,只有你练这无相功会平安无事。” 祝麟眯起眼,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你说无相功过于邪性,怎么个邪性法,说来听听?” 侯杰无奈道:“我也只是听说,听闻凡是偷练无相功者,起先武功进步飞快,但会越来越失去自我,无一例外,最后不是自杀就是走火入魔爆体而亡。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曾起誓过一生都忠于烛龙教,时间会证明一切。” 祝麟端详着手中的秘籍,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架在火堆上等着被烤熟了吃的ji,一股由内而发的无力感深深湮没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完。 不相知 第17章 围攻 夏日炎炎,一名身着靛蓝衣衫的男子骑着匹黑色骏马奔驰在林间大道上。男子约莫二十一二岁,面容清隽,身姿挺拔,嘴角习惯性地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正是赶着路要去参加四年一度武林大会的隋简。 隋简一个月之前奉师命去巫医谷为庞叶师叔取一味药材,原以为半个月的时间足够跑个来回——如果不是唐一书非要他把一封信顺道亲手交到赵芸君的手里,而那神秘兮兮的赵姑娘又恰好不在谷中。 他因此多在巫医谷里多待了段时日,险些赶不及跑去荆昌参加武林大会。 说起这个武林大会可真是命途多舛。 此次是他第三次参加武林大会,第一次因为年纪尚小只勉强打赢了两轮。上一次倒是一路赢到最后,结果又对上了人形兵器白云天,二人打得天昏地暗难分胜负,最后双双跌落擂台下,勉强算个平局。又因为武林大会有史以来从未出现过平局,说好的优胜者可以向武林盟讨个心愿,也因为前辈们拿不定主意而不作数了。 他后来才知道,这个武林大会每个人最多只能参加三次,因为大会的性质就是给江湖上的后起之秀一个露脸的机会,一个人若是参加了三次以上,就算不得是“新人”了。 他好不容易披荆斩棘走到最后,就因为大会没有平局的先例而丧失了讨要心愿的机会,怎能服气。 只是后来眼睁睁看着武林盟里那些脾气暴躁的老前辈们险些因为这件事打起来,打起来不要紧,但若因此出了人命可就得不偿失了,满腹的牢s_ao只得被自己嚼碎了咽下肚去。 隋简并不是逐名追利之人,得不得第一对他来说并无要紧,他的本事自有标杆。 参加武林大会只有一个目的——给自己师父讨几坛清酒寨二十年才出几坛的清酒。 这清酒极其难得,就算清酒寨里他有几个还算交好的朋友,一下子要走好几坛也是万万不可能的,只有通过在武林大会中拔得头筹从而跟武林盟讨个心愿这一条路可走。 耳边传来潺潺流水声。隋简算了下脚程,按照他现在的速度行进,再有一天就能赶到荆昌,而离武林大会开始报名还有四五天时间。 他马不停蹄地赶了好几天路,临近目的地,可以停下来让马儿休息会,再慢慢溜达过去也来得及。 隋简骑着马顺着声音找到一条清澈的溪水,翻身下马,让马儿在附近觅食,他自己拿着干粮坐到溪水旁,打算在这里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溪水流湍急,水质还算清澈,隋简吃了两口干粮打算把空荡荡的水囊灌满水带走。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源源不断灌进水囊中的水,陡然一震,仔细辨别后疑惑道:“这是……血吗?” 不知从何时起,丝丝淡红色的液体混着原本还算清澈的水流一道流淌下来,流到此处颜色已经很淡了,一不小心就会被忽略掉。隋简倒掉囊中的水,起身向逆着流水的方向走去。 越往上游走越是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隋简蹙眉加快了脚步,终于寻到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 只见不远处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多具尸体,他们统一穿着白底红纹的衣衫,兵器散落一地,有几具尸首横在溪水中,被水中凸起的大石头阻拦了去路,他方才见到的血迹就是从这些人身上流淌出的。 隋简上前探去,发现这些尸首都是被人一剑捅穿心脏而亡,无一例外。看来下手杀了他们的人手段狠辣,且武功不俗。 他矮下身发现草地上有些血迹,和尸体的方向相反。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跟上前去一探究竟。 他顺着血迹走进了一片密林中,此处林间树木长势旺盛,遮天蔽日。他跟了一段距离,血迹突然中断,似乎受伤那人也意识到自己留下了痕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暂时止住了伤口。 正不知该继续寻找还是就此回去间,他耳朵一动,听见了前方不远处传来的打斗声。 树林间,五个穿着跟方才溪边那些人一样服饰的大汉正在围攻一个少年。少年一身黑色长衫,衣服被划破七八道口子,身上伤口不少,右肩最为严重,被一块不知哪里扯来的布草草包裹住,动作间大片血色冒出,竟是止不住了。 少年虽然身形狼狈,但出招应对几人攻击依旧从容不迫,行动间有股肃杀之气,他眉眼淡漠,和对手脸上的狰狞之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呔!魔教妖人,你伤我兄弟数十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你若现在停手,我们兄弟留你一个全尸!” 少年闻言冷笑一声,“你们若知趣该自行了断,免得落得个被我一剑穿心的下场。” 隋简站在一棵树上围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出手。 听他们对话那少年是魔教中人,不知做了什么事被一群人追着打,按理来说他应该出手帮助那五人擒住少年,但人多势众欺负一个少年着实令人不齿。 “魔教,该不会是烛龙教吧。”他心念电转,若真是烛龙教,说不定此人会知晓祝麟的下落也说不定。 八年前祝麟突然失踪,隋简自可以独自下山历练那日开始,便没有一刻放弃过找寻他的念头。 眼下几人打斗进入尾声,少年本是强弩之末,硬是凭借诡谲身法将其中两人杀死,如他所言,正是一剑穿心的手法。 剩下三人眼见兄弟接连死去,目眦尽裂,其中一人伸手在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隋简定睛一看,依稀辨别出是颗小型弹药,原来那几人为了给兄弟报仇竟要与少年同归于尽。 “这可不行。”隋简从随身腰包中掏出几颗松子糖,使了内劲朝几人扔了过去将他们定在原地,少年听见破风之声抬剑一挡,冷漠道:“什么人,藏头露尾的,还不快快现身!” 隋简摸摸鼻子,自己来看个热闹倒成了“藏头露尾”的了。 他轻巧落地,从y暗的树荫中走到光亮些的地方,“在下无妄宗弟子隋简,途经此地,无意打扰。” 少年听清他的名字瞳孔一缩,一口血涌到嘴边,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只是这位仁兄,”隋简走到手握弹药的人面前,拿过弹药一看,还是颗火弹。“这林间树木繁多,一不小心着了火,要是殃及到附近的人家,可就不光是你们之间的恩怨这么简单了。” “是我一时糊涂了,”那人叫他说的满脸通红,“这位少侠,烦请解开我们兄弟的x,ue道,敝姓王,是白玉山庄的人,那小子是魔道妖人,作恶多端,他伤我兄弟数十条性命,我们定要他偿命啊!” 白玉山庄隋简有过耳闻,是江湖上一个不大不小的门派,ji,ng通各种暗器,亦正亦邪,在江湖上的名声很是微妙。他对这自称姓王的人说的话留了个心眼,“你说他作恶多端,那他做了什么恶,你说出来,我替你杀了他。” 自称姓王之人被他问住,语焉不详道:“魔教之人……他既出身魔教,自是无恶不作,许是练了什么吸食人血的魔功,他伤我兄弟都是一剑穿心,手段如此狠辣,简直令人发指!”他语无伦次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隋简虽然不语,心下已然有了判断。 历朝历代,魔教留给普通人的印象都是根深蒂固的,是邪恶、虚伪、不择手段等负面词汇的代名词,一般人听说少年出身魔教就该和他们同仇敌忾联手诛邪,他们哪知隋简儿时曾和一个性情温和的“魔教妖人”生活过一年的时间,对魔教自有一番见解。 后面二人见隋简也不打算动手,其中一人讥诮道:“大哥,不必跟他废话,无妄宗乃是名门正派,我看此人定是撒了谎,他说不定和那魔教妖人是一伙的。呸!你要杀便杀,说的恁多,做戏给谁看!” 隋简莫名其妙被扣了顶“魔教同伙”的帽子,正要说话,身后传来剑气划过虚空之声,他翻身躲开,被他点了x,ue道的三人避无可避,直接被剑气划破了喉咙,一命呜呼了。 少年杀完人,也不管隋简这个多余的外人会怎么做,两眼一闭直接人事不省,好不潇洒。 隋简目瞪口呆地看他倒在地上,那三人间接死于他手,他这回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用脚尖踢了踢那一动不动的少年,愁眉苦脸道:“这可怎么办,就这么扔在这也不是回事啊。” 半晌,他终于认命,大拇指和食指放进嘴里吹了声口哨。 没多久,林间传来轻快的马蹄声,一匹黑色骏马闻声而来,乖乖停在他面前。 隋简轻轻拍了拍马儿的脖颈道:“墨云啊墨云,你说你刚刚怎么不拦着点我,现在好了,还得让你托着这个麻烦,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墨云可不知自己厚颜无耻的主人把一切过错都推脱在它身上,还十分友好地蹭了蹭主人的手心。 隋简把少年拎起来不知轻重地甩在马背上,自己牵着马走出了这片是非之地。 六月的天就像女人的脸,说变就变。方才还晴空万里,走没多久头顶就被乌云笼罩了。 这场雨来势汹汹,隋简落汤ji一样牵着墨云寻到了一处山洞,山洞不大,勉强为两人一马遮风避雨。 隋简就地取材生了把火,把外衣脱下挂在火堆旁的石壁上烘烤。经过方才雨水的一番洗礼,少年脸上的血污被冲刷干净,露出他自身昳丽的容貌,只是脸色有些发红,隋简蹲下身探去,果然是发热了。 他在随身腰包里探寻一番,找到一小瓶治疗发热的药丸。 这个小腰包是周远征给他们师兄弟几个量身定制的,里面根据各人受伤习惯不同放了各式各样的药。 他的腰包里药种最全,周远征说他是所有人里最不让人省心的。不只是药,他的腰包里还放了些小巧的零食,怕人笑话只说是给小孩子和姑娘们准备的,其实就是自己贪嘴罢了。 水囊里的水刚刚被他倒了也忘了再灌些,隋简起身冲进雨幕中,不多时shi淋淋的回来了,手里拿着重新灌满水的水囊。 山洞里原本应该躺着的人却不见了,隋简没有刻意放轻脚步,身上空门毕露。果不其然,一道剑影从头顶落下,他施施然用檀影格挡,剑未脱鞘,手腕翻转就把偷袭的人给甩到地上,嘴里说道:“受了伤就乖乖躺着等着医治,魔教的人是不是都这么不可爱啊。” 少年喘着粗气,高烧烧得他颧骨发红,像抹了一层胭脂,“你想怎么样。” 隋简长眉一挑,把治疗高烧的药丸塞到他口中,强行灌下一口水看着他咽了下去,恶劣道:“这是无妄宗秘制的七日断肠散,只要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没准我心情好,就能给你解药。” 少年被水呛得直咳嗽,似乎没想到所谓的名门正派子弟也这么卑鄙,一口气没喘匀又晕了过去。 隋简脸色变了又变,自言自语道:“我这还没怎么欺负你呢,怎么这么弱啊。” 他烦躁的“啧”了声,还是动手把少年被血和雨水浸shi的衣服扒了下来放在火边烘烤,掏出治疗外伤的药给他身上的伤口敷好。 他右肩被人穿了个洞,皮r_ou_外翻,隋简心疼的把一种白色药粉给他撒了又撒,这药粉治疗外伤颇为有效,他平日里都舍不得用,现在倒给个陌生人用去大半,心里想着回去后要去百草居再讨些来。 给他敷好药又把自己已经被烤到半干的衣服拿过来披在他身上,任劳任怨地伺候了一番,把自己累得够呛,最后抱着剑坐靠在山洞石壁上,略微合了会眼。 他倒不怕少年醒来后偷袭自己,自己若是沦落到被这么个伤者偷袭成功的地步,也就不用去参加武林大会了,直接自我了断,省得给师门丢人。 外面的雨下个不停,山洞虽小倒也在风雨中屹立不倒,暂时阻隔了喧嚣,十分清净。 第18章 阿花 少年是被饿醒的。 他浑身伤痛,但并不觉得有什么,过去受过的伤比这严重的比比皆是,只不过他也确实好久没受过伤了。 一阵食物的香气传来,他悠悠转过头,看见那个自称是隋简的男子只着一身白色里衣在火堆那边忙活着,火上架着几条被穿成了串的鱼,食物的香气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醒啦。”那人的声音传来,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容的。 “你睡了一天,我刚刚还在想,你要是还不醒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隋简说话间把烤好的两条鱼递给他,少年似乎想表现得有骨气一点,并不接过敌人的食物,肚子却很不给面子的叫了一声。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双手捂在肚子上,想用意念叫它别这么丢人。 隋简轻笑一声,“它都叫了好久了,你确定不吃?反正你都被我下过毒了,也不用怕我再在这两条鱼里投毒。” 少年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肚子还在叫个不停,只能妥协接受敌人的投喂祭一祭五脏庙。 他吃相很文雅,即使是在个破山洞里,即使饿狠了,还是吃出了一股在最好的酒楼里点最贵的菜的风度。 隋简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把一条鱼吃完,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你是烛龙教的人?” 少年连眼皮子也没掀一下,打定了主意不说话。 隋简状似苦恼道:“我记得你会说话的呀,怎么就变成了个哑巴呢,难道是被我毒傻了?” “这可怎么是好,哎,也怪我,下毒之前也没看清楚剂量,我看你长得也不错,真傻了就这么养着也不亏。”他接着道:“得给你起个名字,不能一直叫‘喂’吧。” 少年眼皮子一跳,直觉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 隋简观察少年表情,似乎很认真的思考着,半晌,双手一拍道:“不如就叫阿花吧。”少年直接折断了手中的木棍。 “解药。”少年嗓音嘶哑道:“怎么才能给我解药。” “很简单,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隋简正色道:“第一个问题,你为何会被白玉山庄的人追杀?” “白玉山庄?”少年淡漠道:“不过是一群鼠辈而已,他们拐卖少男少女恰巧被我撞见了,就来杀人灭口。” 那些人放在他全盛时期根本不够看,只因他近日练功出了茬子,功力不足原先的一半,若是能渡过此劫,放眼江湖都不会有人是他的对手。 “拐卖少男少女?”隋简缓慢道:“白玉山庄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派,犯得着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做这种腌臜事?” 少年放松身体靠在身后石壁上,揶揄道:“人心险恶,这世上有的是有钱有势的人喜欢花大价钱买来这些干净的少男少女们满足他们不为人知的欲望,又有几个人能真正视金钱如粪土呢。” 他恰到好处的停了一下,留给时间让对方消化他的话,“只一味躲在山上习武,不懂人间疾苦可不行啊,隋少侠。” 要说隋简这八年来最长进的,除了武功,就是脾气。 他并不理会少年的嘲弄,下山历练这些年他也算见识过不少风浪,如果少年所言真实,此事他不能不管,那他更不能放少年走了,这可是重要的的人证。这次的武林大会白玉山庄的人好像也会来参加,不如借此机会一探究竟。 隋简接着道:“第二个问题,你是何人?” “你不都听见他们说的了么,还需要我重复一遍?” “听见什么?‘魔教妖人’?”隋简“啧”一声道:“我是问你姓甚名谁,出身何门何派,你魔不魔的与我何干。” 少年眸光低垂,盯着自己的脚尖,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不想理他。 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隋简无奈道:“得,跟我走吧,先去荆昌办完我的事,再来说你,阿花。” 少年被这声“阿花”刺激的眼角一抽,狠狠瞪他一眼。隋简牵着墨云走到洞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少年顾忌着身体里效果不明的毒,只得不情不愿的跟上。 到了外面隋简才发现少年竟比他还要高,自己的身高在多年的怨念下长到八尺,勉强不拉低门派师兄弟们的平均线,少年比他高了能有半个头。 他有些不自然地问道:“阿花啊,你多大了?” 少年自动无视了“阿花”这个称谓,淡淡道:“十九。”他垂下眼睫瞅了眼隋简,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又添了句“还在长身体。”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7节 魔教中人真的是,一点都不可爱! 二人共乘一骑,在隋简的坚持下阿花坐在了前面,他腰背挺得笔直,隋简不好看清前方的路,一路上磨磨蹭蹭的,终于赶在大会报名前赶到了荆昌。 报完名之后回到白府,隋简先去拜见了师父,把少年独自留在自己在白府的房间。将从巫医谷取得的药材交给师父后,瞥见唐一书在门外和自己招手,隋简道:“那徒儿就退下了。” 谢寒子容貌未有多大变化,时光仿佛凝固在他的脸上,他温和的笑道:“去吧。” 出了门,唐一书一把将他拉过去道:“信给她了吗?”唐一书这几年身量拔高了不少,气质更显温和,端的是一副公子如玉的模样。 “哎呀给了给了,你看看你急的那个样子,注意仪态啊唐师兄。” 唐一书好脾气道:“等你有了心仪之人就知道我的感受了。”隋简耸耸肩,唐一书犹犹豫豫道:“那她……有没有说什么?” “这我得好好想想,”隋简笑嘻嘻的,唐一书知道他这是在卖乖,好笑道:“想要什么快说。” “想要周师兄做的治疗外伤的药粉,我不能去找他,你知道的,要是我去肯定又要被他念叨了。” “他不是才给你补了些,你怎么用的这么快?” 隋简心想暂时还是不要暴露阿花的身份,免得节外生枝,他干咳一声道:“赵姑娘托我给你带句话。” 唐一书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忙道:“快说快说。” 二人边说边走,不多时便走到了他们在白府落脚的院落。唐一书傻笑了一路,隋简想起赵芸君托他带给唐一书的那句“君心似我心。”又瞧他此刻一点掌门亲传弟子身份的端庄持重都不顾的唐师兄,只觉得牙酸。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即使聪慧豁达如唐一书也逃不脱这一个情字。 院中传来打斗声,隋简一愣,喊了声,“糟糕,忘记姜洋也在院子里了!” 姜洋手拿不世棍正和阿花打得天昏地暗,阿花右肩受伤,左手执剑竟也能在姜洋霸道的棍法下游鱼入水般来去自由。 隋简原本还担心他被揍,在一旁看了一会发现姜洋并未下杀手,像是在和他切磋一样,心底松了口气。 “此人是谁?”唐一书问道。 “嗯……是路上认识的一个朋友。” “朋友?”唐一书仔细看了看那少年的眉眼,若有所思道:“你这个朋友……长得倒是惹眼。” 隋简调笑道:“师兄这话要是被赵姑娘听到可是要吃苦头了。”唐一书的脸倏地红了起来, 隋简看院中二人打起来没完没了,大喝一声:“阿花,住手!” 阿花被他这一声叫的剑直接脱手,姜洋一棍刚好直击面门,他轻轻一跃踩到了棍上,二人就此收手。 隋简二人走上前,“快下来,站在人家棍子上做什么,显得你苗条吗?” 阿花懒得理他,跳了下来,脚一踩一踢还剑入鞘。姜洋一身黑衣,拄着棍子调笑道:“你说阿花我还以为叫的是院里的猫呢。” 隋简介绍道:“这两位都是我的师兄,这个是我回来的路上认识的朋友,叫阿花。”少年不出声,恨不得耳朵干脆聋了算了。 隋简笑道:“阿花脑子不太好使,师兄莫怪。” 姜洋毫不介意,爽朗一笑,“原来是你的朋友,方才我见他一个人站在竹林那边,问他话也不说,觉得奇怪才动起了手。”他打量了下阿花,随意评价道:“武功不错。” 少年心想,这就叫不错,待我无相功大成,十招内解决你。 隋简敏锐的察觉到少年的轻视之意,眉心微皱,不满阿花对待他师兄敷衍的态度,私底下照着他腰腹上的伤口狠狠怼了一下。 几人说了几句各自回屋,阿花自然地跟着隋简进了房间。隋简房门一关,淡淡道:“我不知你是天性如此还是缺乏管教,没人教过你什么叫礼貌吗?” “没有,爹娘死的早,天生地养惯了。解药呢?” 隋简愣了一下,他都忘了自己随意编出来的“七日断肠散”这回事了,在腰包里翻了翻,找到一瓶润喉的枇杷糖倒出一颗递给对方道:“我不会一下子把解药给你,每隔七r,i你来管我要一颗,等我不需要了就会把真正的解药给你,这之前为了自己的小命多想想应该怎么做。” 阿花默默吃下“解药”,微微蹙眉道:“怎么是甜的?” “为了哄骗人吃下去特制的。”隋简随口胡诌道,“不早了,我要出去一趟,给你找个房间?” “我与你睡一间,防止你跑了。” 隋简轻笑,这倒正合他意,“那我让人再给你拿一套被褥来,你睡地上。” 等到天黑,隋简换上一身夜行衣打算出门,阿花不解道:“你出门还要换夜行衣?” 隋简翻了个白眼,“你见过哪个夜探别人家的人穿的招摇过市的?” “你要夜探白玉山庄?” 隋简敷衍道:“你好聪明啊,我能走了吗?” 谁料阿花突然道:“我跟你去。” 隋简带上面罩,一双微微弯起的眼睛看着他认真道:“我今天在武林大会报完名了,不会跑的,还得跟人打架呢,别担心啊。” 说完顺手在阿花头顶摸了摸,摸完他自己就愣了,掩饰性地从窗户跳出去走远了。 阿花呆立在原地,被冰厚厚封住的心刚刚似乎跳动了一下,微乎其微,快得他险些抓不住。 隋简在屋顶上起起落落,速度飞快,夜里还未归家的人只能感觉一阵风刮过,谁都没注意有道人影在夜色下飞奔。 他刚刚摸阿花的头纯属下意识动作,这个动作随着他年岁渐长已经好多年没对任何人做过了,也许是阿花某个倔强的瞬间和印象中的祝麟重合起来导致他产生了错觉。 阿花是祝麟?年岁倒是对的上,但怎么可能呢,如果是祝麟,知道自己的身份后怎么都不该隐瞒的,没道理啊。 假如真的是祝麟,那祝麟性格那么温和的孩子,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呢。 他甩甩头不再去想,今夜重要的是探一探白玉山庄的虚实。他问过唐一书,白玉山庄恰巧就在荆昌城内,处在闹市之中,隋简一下就找到了,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朱门碧瓦的府邸居然也是个江湖门派。 白玉山庄很大,从上方看去整座府邸灯火通明,还有人四处巡逻。隋简小心地贴着屋顶疾行,避开两拨巡逻的人,凭感觉往中心的房屋方向奔去。 白府。 阿花抬手接住从窗户方向飞来的石子,是一颗指甲大小的圆润的鹅卵石,他手指在桌上轻点两下 ,还是悄悄溜出了白府。 丢石子那人身法极隐蔽,若不是阿花对他已经十分熟稔,怕也要跟丢了。那人把阿花引到距离白府五里开外的一座破庙里,单膝跪地对他行了一礼,恭敬道:“教主。” 阿花随口应了声,那人站起身,依旧是一副轻佻又邪气的面孔,嘴角带着一颗小痣,正是烛龙教的右护法侯杰。 作者有话要说: 阿花上线。 第19章 魔障 侯杰垂首道:“我们循着教主留下的记号追踪到这里,结果还是晚了一步,没能及时保护教主,害教主受伤,请教主责罚。” 阿花,也就是祝麟漫不经心道:“不怪你,是我想寻处没人打扰的地方突破无相功第九层,谁知竟出了意外。”他意有所指道:“还碰到了意外的人。” 侯杰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额头冒出虚汗。生怕他再提当年自己对隋简下毒之事,好在祝麟并未多讲。 他倒忘了,如今的祝麟只怕对那隋简再无当初感情的十之一二,盖因无相功练到后期,练功之人会变得冷心冷情。 当年万征琮也是因练到无相功第八层,整个人性情大变,嗜杀如命,才惹出后来那些事端。 祝麟不愧是万征琮和祝锦云的儿子,继承了双亲所有的优点,修习无相功方面也是进展飞快,仅五年就练到了第八层,要知道,即使是武疯子万征琮练到第八层也用了将近十年时间。 无相功修炼越往后越慢,祝麟近日好不容易要突破第九层,却被白玉山庄那帮蠢货无意中撞见打了他的主意,等自己得到消息时已经晚了。 祝麟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得了神功后更是了不得,也不知是不是受到无相功的影响,他变得喜怒无常,行事也越来越乖张暴戾,竟比最后几年的万征琮还要变本加厉,教中更是无人敢惹他。以前自己还能在他面前说上几句话,放到现在却是万万不敢的。 侯杰谨慎道:“教主眼下有何打算?” 祝麟垂下眼睫淡漠道:“烛龙教和正道百家许下的二十年之约还有多久你记得吗?” “自教主出生那日算起,今年是第十九年,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 侯杰腹诽,还有这个二十年之约,也就祝麟特执着的把它当个真,非要满打满算等二十年才能正式和正道百家宣战,明明他无相功练到第八层的时候烛龙教就有很大的赢面了。 祝麟心思何等细腻,看出他在想什么,轻笑一声:“这段时间我就留在那个人身边,我有预感,他会是我突破第九层的一大助力,这段时间除非我主动招唤你们,否则不必现身。” 侯杰俯身称是。 “对了,”祝麟突然神色古怪道:“你让毒娘子来一趟。” 隋简运气难得不错,直接找到了白玉山庄的议事厅。 他趴在屋顶,轻轻挪开一片瓦片,屋里一坐一跪两个人在说话,跪的那个人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坐着的是一个须发皆白ji,ng神矍铄的老者,穿着绸缎制成的衣服,正神色不明的听跪着那人说话,此人应该就是白玉山庄的庄主赫东南。 “……属下无能,没能劝住王鹏管事对那神秘少年下手的念头,谁知他那么厉害,竟能在走火入魔之际对山庄一整队人痛下杀手,手段极其残忍,属下也是死里逃生才能回来向庄主报告此事。”冯润满头大汗,说话间连抬头看一眼赫东南的脸色都做不到。 “你是说,那是魔教的人?” “是,此人身法诡谲,下手狠戾,江湖上并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号人……只可能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出现在江湖上的烛龙教了。” 赫东南伸手抚了下银白的胡须,“那些‘货’呢?” “‘货’暂时送到了安全的地方,等风头过了就会给买家送过去。” “嗯……什么人?!” 房顶传来一声猫叫,赫东南眯起双眼,沉声道:“来人,到房顶瞧瞧去。” 屋外传来一声“是”,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跳上房顶,抓住了被人声吓一跳的橘黄色大猫。赫东南看过后轻声道:“还真是只猫。” 冯润突然惨白着脸急促道:“庄主,属下还有一事,属下装死躲过一劫,最后看到那神秘少年被一个身穿靛蓝衣衫的人带走了。” “知道是谁吗?” “离得太远……不知道,但基本特征还是记得的,若是遇上了有把握能认出来。” 赫东南沉吟片刻,道:“下去吧。” 冯润直到走回自己的侍卫房才彻底松了口气,他瘫在地上,连爬到床上的力气都使不出来,若不是最后想起的线索救了他一命,他就得横着走出议事厅了。 隋简回到白府关上房门,这才惊魂未定的扯下面罩,那白玉山庄徒有其表,房顶上的瓦一定好久没修过了,害的他一时不察弄出了动静,方才若不是那只猫恰巧出现,他险些暴露行踪。 今夜他已经验证过阿花所言非虚,原来那些人竟是把主意打到了阿花身上才惹祸上身丢了性命,也算活该。 只是不知道那些被拐走的少男少女们现在关在何处,得抓紧时间找个知情的人问一下。 阿花非常自觉的在地上打了个地铺,正睡着。 隋简不介意他是否真的睡着了,就着屋里的凉水简单洗漱了下,躺在床上没一会就进入梦乡。他是真的累了,而且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时间没能好好睡一觉。 祝麟当然没有睡着,他数着隋简的呼吸声,一直等到他的呼吸绵长,又过了会,才起身走到床边,细细打量睡相平静的人。 这就是八年后的隋简,跟记忆中相比样貌变化不大,眉眼长开了,轮廓也更细致了,两边嘴角微微上提,是一张笑与不笑都十分讨人喜欢的脸。 祝麟没什么感情的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件货品。 这个人是他突破无相功的魔障,也是这么多年来他心里的魔障。 他的记忆没有出现任何遗漏,清晰的记得这个人儿时带给自己的那些曾让他无法自拔的记忆。 但也只是记得,没有温度,没有色彩,就像在看别人的故事。这就是无相功带给他无上力量的同时作为代价拿走的东西,不多不少,就是隋简曾带给他的所有温暖与感动,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大感觉了。 祝麟盯着隋简纤细的脖颈,仿佛能透过一层薄薄的皮肤看到里面血流过的痕迹。 他突然好奇,如果隋简死在他面前,他的心会不会痛呢? 眉心陡然皱紧,祝麟强忍住内心嗜血的欲望,左手极克制的捏住右手腕,心道:“不行,再等等……再等一等。” 不管y暗潮shi的角落里发生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四年一度的武林大会都在不急不缓的进行着。 以隋简如今的武功造诣,来参加这个大会就有种欺负人的感觉。 他第三场的对手是个风头正足的后起之秀,抓阄一看对手是他直接弃权,也不知外界究竟把他传成了什么样子,这让隋简的心情很是复杂。 祝麟的心情也同样复杂,他前两天拿到解药并没有马上服下,而是找机会让毒娘子看过了。 毒娘子是个打扮十分干练的年轻妇人,那雷厉风行的女子拿过解药放在鼻子底下轻轻嗅过,表情十分无语道:“教主,这分明就是普通的枇杷糖,润喉的。”他这才知道所谓的七日断肠散也是隋简瞎编的,而他竟被隋简三言两语骗了整整半个月。 一教之主的脸都在下属面前丢尽了! 这次武林大会的参赛者和围观人群中突然多了许多小姑娘,她们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光明正大的偷瞄在台下随意观看比赛的祝麟,红着脸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不知这是哪家的小公子,长得这般俊俏,从前都没人发现过。 祝麟对这些视线早已习以为常,他的容貌照比儿时完全变了个样,十多岁的时候还像父亲多些,长大后却是越来越肖像他那当年有着江湖第一美人之称的母亲。 不光是样貌上的变化,回烛龙教那会由于初步习得无相功,进度没那么快,他还要时刻注意教中某些或心怀不轨,或不服他的人明里暗里搞的小动作,如此过了两三年举步维艰的日子。后来无相功逐渐大成,人们又变得怕他。 他小小年纪便孑然一身踽踽独行,心中孤寂不为外人道,就连曾经的信仰也因无相功的缘故一层一层的淡化了,一颗曾经滚烫的心逐渐被冰封。 他每次突破都是险中又险,一不留神就会被无相功反噬,在这种刻薄的条件下生存多年,性格巨变也无可厚非,所以隋简跟他相处半个多月都没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也情有可原。 话虽如此,也不过如此。 众人都没有注意的地方,跑出来围观武林大会的冯润一眼就认出了台上那身穿靛蓝衣衫的人正是那日带走神秘少年之人,原来他是无妄宗的人。 冯润悄悄退出人群向白玉山庄跑去,一路上兴奋的直发抖。 隋简这些日子比较忙,要跑去探查那群被拐的少年少女们的下落,要看住阿花不让他暴露身份惹出乱子,要调整状态参加武林大会,还要抽空陪师父喝茶下棋。 谢寒子手执白子,瞧着隋简近日来愈发尖瘦的下巴,温和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隋简毫不留情地吃掉师父三子,灿然笑道:“没有,一切都好。” 谢寒子虽然面容上不显,但到底是年岁将近半百。 隋简心疼他,就想让他能在往后的日子里享享清福,过上和人下下棋,喝喝茶,聊聊天,偶尔品些温酒,还可以时不时出趟远门走访下江湖上的朋友的自在生活。其余的纷纷扰扰最好都不要来打扰他师父,再不济还有他和关玉箫两个亲传弟子呢。 他不说,谢寒子也不强求,徒弟大了,有主意了,只闲聊道:“说起来,你下一场的对手是谁?” 隋简想了想,“好像是玉箫。” 谢寒子手一顿,笑道:“到时候别太欺负你师弟呀。” “那是自然。” 关玉箫这几年也长开了,小时候身上还有些金银富贵堆砌出来的油头粉面,随着习武时日渐长,如今出落得长身玉立,仪表不凡,也是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他这个师弟的心思隋简越来越看不懂,小时候还好,不知从何时起,仿佛就是突然之间,二人关系逐渐疏远。前两年他开玩笑道师弟长大了,不像以前一样爱撒娇了,关玉箫也只是持重又客套的笑笑。隋简叹口气,他对这个亲师弟的感情到底不如唐一书他们亲厚。 隋简的经脉y差阳错被打通过,悟性又极高,谢寒子教给他的鲲鹏剑法早已完全掌握。此刻他站在擂台上,温文尔雅对关玉箫道:“让师兄看看你进步得如何。” 关玉箫不语,垂下眼睫,半晌拔出“碎锋”摆出一个起手式道:“请师兄赐教。” 整场比试持续时间不到一炷香时间,还是在隋简严重放水的情况下,檀影从头到尾未出过鞘。 关玉箫招招凌厉,隋简就如团棉絮般把他的锋芒都包裹起来,他甚至忘了这是在擂台上,时不时还出声指点几句。 从台下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们二人的表情,祝麟饶有兴致的观察关玉箫,心中嘲弄道,这人也就是武功不行,不然此刻非要把隋简弄死在台上才能罢休。 隋简放水半天,最后十招之内将关玉箫武器击落,二人武功相差不是一星半点,大概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差别,让人无奈,也让人无可奈何。 关玉箫捡起碎锋,还剑入鞘,隋简从身后揽住他肩膀,怕他因为一场比试伤了心,小心翼翼道:“师兄请你吃午饭去?” 关玉箫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拒绝道:“不了,我还要回去多多练习,不然和师兄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拉越远。” 隋简心大的耸耸肩,反正不管他邀请师弟去干什么,十有八九都是会被拒绝的,已经习惯了。 祝麟看他这个样子心头一股无名火起,是不是只要是身边之人他都这么毫无戒心?这八年的时间他光长了个子没长心? 有心警告一二,转念又一想,自嘲道,自己现在对于隋简来讲只是个还有利用价值的外人,他会信一个外人莫名其妙的警告还是相信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师弟?结果不言而喻。 祝麟冷着一张脸,没什么感情的想,这个没经历过什么风浪的人死不死与我何干,自己脑子抽了才为他考虑这些。 转身刚要走,左肩一沉,一道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走吧,请你吃饭。”说着不容分说的拉着他没受伤的手臂朝附近酒楼走去。 祝麟刚刚还气焰十足的在心里骂他,心头烧得正旺的火转眼被他一句话轻描淡写的扑灭,速度之快连个火星都不剩。他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还是一脸不耐烦的跟着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隋简:去吃饭呀~ 祝麟:不去! 隋简:哦,那我自己去 祝麟:……你等会! 第20章 夜闯 隋简暗中查访了半个多月,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发现了那些无辜的少男少女们的藏身之处。 祝麟百无聊赖的看他又换上了那套夜行衣,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隋简蒙上面罩,声音有些沉闷,“最好的结果是能把白玉山庄幕后的买家都揪出来,再不济先将那些孩子们救出来,他们一定吃了不少苦,家里人都得担心坏了。” “哦?”祝麟长眉一挑,戏谑道:“你打算怎么揪?又打算怎么救?你都不跟别人商量,单凭自己的匹夫之勇就想掀了一条颇有根基的产业链?” 隋简平日里总爱笑,讨巧的脸十分平易近人,如今他盖住半张脸,单看眉眼倒显得几分凌厉,不熟悉他的会把他认成别人也说不定。 他斜睨着坐在桌子旁事不关己的祝麟,长舒一口气道:“阿花,你似乎对我颇有成见啊。我猜,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没见识过什么风浪,除了练武什么都不会,倚靠师门蒙荫才能苟延残喘至今的废物点心。” 祝麟没吭声,眼里像是说“你说得对。” “很好,能被我这样的人下毒也是委屈你了。”隋简说完也没看他一眼,直接跳窗户窜了出去。 祝麟猝不及防被他噎了一下,有些生气的想这个人真是不识好歹,他刚刚若是顺势叫自己去,多个帮手不管做什么都要比自己做容易得多。也罢,倒省了他给自己找麻烦。 无相功乃是当世第一邪功,想练成此功需要服下克制它邪性的克魂珠,否则就会遭到邪功的反噬,轻则经脉俱损成为废人,重则爆体而亡。 克魂珠的炼制方法只有历代烛龙教教主知道,当年烛龙教被围剿的猝不及防,万征琮一死,炼制克魂珠的方法也就没人知道了。好在不知他是否对自己将遭大劫早有预感,竟然提前炼制了一颗克魂珠交给妻子祝锦云,祝锦云又把这唯一一颗克魂珠当着教众的面喂给尚在襁褓中的祝麟。 祝麟十一岁那年开始练无相功,他在烛龙教虽算不得腹背受敌,但也时刻有人觊觎他未来教主的宝座。他怀揣练就无上武功的钥匙,惴惴不安的踏上这条既危险又孤独的路。有好几次他想不顾一切回到无妄宗,回到隋简身边,他的师兄一定会温柔的抚摸他的头发安慰他,再心疼的将他抱在怀里。 十三岁那年祝麟的身量如雨后春笋般开始抽高,侯杰说的对,他天生就适合练无相功,短短三年时间他已经练到了第四层。也是在那一年,他一掌震碎了某个企图谋害他之人的心脉,第一次真正获得力量带来的快感。从此教中再无人敢对他指手画脚,无人敢当面对他不敬,那些觊觎他权力之人也统统缩回壳里。这种感觉很奇妙,他的内心开始膨胀,渴望更强大的力量。 无相功练到第五层时祝麟才十四岁,他正式登上了烛龙教教主之位。与此同时他发觉到自己的内心有些东西开始不受控制,曾经自己对隋简强烈的感情不断淡化,虽然那些记忆犹存,但心境逐渐淡漠,像看过不相干的人和事。秋夜带着体温的外衫,冬日酸甜的糖葫芦,除夕夜满城盛开的烟花,都不再与他有关。午夜梦回突然惊醒,徒留满面泪流。 他终于不堪忍受偷偷溜出锦云峰,冒着极大风险回到无妄宗隋简住的地方想看他一眼,只要看他一眼,说不定自己就能找回逐渐丢失的感情。只可惜,那年隋简已经开始下山历练,清风居院中老槐树犹在,那个满怀槐花香的人却找不见了。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祝麟满心苍凉的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十六岁那年无相功练到了第八层,祝麟怀疑自己当年是否真的思慕过他的师兄,如果情感真挚,如何能被区区一个武功抹掉痕迹。隋简在他心里不再带有感情,硬要说留下了什么,大概就是自己几乎化成魔障的执念了。 那以后三年无相功再没突破过,祝麟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为了克制自己不胡乱伤人,他寻了一处僻静的山洞让自己静下心突破。 谁知这随意挑选的山洞附近恰巧是白玉山庄拐卖人口的交易点,领头的人见他容貌出众起了贼心,趁他突破的紧要关头偷袭他。 祝麟一朝突破失败遭到反噬,功力只剩下原先的一半,愤怒瞬间侵蚀掉他的心性,杀人带来的快感让他心上久违的感受到了一丝愉悦。 在他杀红眼之际,相隔八年,他再次听到了隋简的声音。他脑内一瞬间犹如九天神雷劈过,寸土不生。原以为已经淡漠的感情应激而起,只是还没等他还没细细体会一遍,就随着身体陷入昏迷消失不见了,就像从未出现过。 当他再次醒来,心中已无波澜,只是他明白,隋简一定是他突破第九层的契机,在他突破或者想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之前,隋简不能死。 祝麟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轻点桌面,烦躁的“啧”了一声,起身追了上去。 隋简探查到白玉山庄在荆昌城郊外有一处地产,那里有个不大不小的宅院,那些被拐的孩子们有极大可能被关在那里。 他冷笑,心道这白玉山庄的庄主真是胆大,敢在武林盟眼皮子底下做这些让人不齿之事,今夜自己若营救成功,这些孩子都会是人证,再加上阿花的证词,足够白玉山庄身败名裂了。 他并非有勇无谋,只是自信身负鲲鹏剑法,对付一个区区白玉山庄绰绰有余,人多反而更容易暴露破绽,所以并未和唐一书他们商量过就只身前来。 山庄近在眼前,隋简猫一样轻巧地落在墙上,夜行衣与如墨夜色融为一体。他悄无声息的找遍山庄的每一个角落,终于在一个昏暗狭窄的房间发现了瑟瑟发抖的孩子们。 他四下观察一番,屋外有几个看守的人,许是自信没人能找到这里,里面的人也跑不出去,三三两两的正低头打着瞌睡。 隋简感到一丝不对劲,但又想不通哪里不对劲,只当自己过于敏感。他下手极快的点了那些看守的x,ue道,推门进到房中反手关上房门,屋里的孩子们见房间突然进了个人也不叫,只是更加瑟瑟发抖的抱成一团,像一群等着被人抓来烤了吃的羊羔。 隋简拉下面罩露出笑脸对他们道:“别害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许是他的脸太容易让人放下防备,这群孩子中一个看起来比较有主意的小女孩站出来,怯生生道:“你是什么人,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隋简看她那副强忍住战栗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失踪多年的祝麟,他放柔声音道:“我是无妄宗的人,无妄宗你们知道吗?就是一个很厉害的门派,有能力把你们都救出去。来,跟我走,我带你们回家。” 孩子们面面相觑片刻,决定跟上他,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再被抓回来,好歹他们曾经为自己的命运拼搏过。 隋简带着二十多个孩子走出那间逼仄的房间,让孩子们站成两排,后面的人抓住前面的人的衣角,像两条尾巴一样整整齐齐的跟在他后面。 越往出口走隋简越觉得不对劲,太安静了,现在正值盛夏,这个身处郊外的宅院里连声虫鸣都没有。他心道一声:“不好,有诈。” 此时他们恰好行至快到出口的一处空旷庭院,头顶突然铺天盖地罩下一张大网,隋简下意识一手一个的拎起自己身后的两个孩子,转身一跃躲过了被网住的命运。落在后面的孩子们尽数被捕,在原地绝望的挣扎着。 院中手里高举火把的人鱼贯而出,统一穿着白底红纹的服饰,把原本还算空旷的院落挤的水泄不通。 隋简放下手中的孩子,把他们挡在自己身后。人群里一个方向让开了一条通道,白玉山庄的庄主赫东南面带轻蔑的走了出来,“不知无妄宗的隋少侠深夜造访此处有何指教。” 隋简拉下面罩,客客气气道:“指教谈不上,我无意撞见庄主这里有许多迷了路的孩子,正打算带着他们回家呢,月黑风高的,他们家里人该担心了。” 赫东南冷哼一声,不再跟他虚与委蛇,露出本来面目道:“你们谁都走不了。” 白玉山庄的人应声而动,几个人把被网住的孩子们强硬拖走,大部分人留下对付隋简。 隋简见被拖走的孩子们哭喊的厉害,眉心紧蹙,大喝道:“休想离开!” 他再顾不得无妄宗不随意杀人的门规,檀影出鞘,一剑挥开拦路之人,想去劈开那张碍眼的网。 耳中传来破空之声——是暗器! 隋简循着声音躲开一枚暗钉,随后更多的暗钉从四面八方传来,隋简轻巧跃到半空中,由于脚下没有着力点,很快又落了下来,被底下等着的人围在中心群起攻之。 他武功再强也挡不住如此密集的攻击,一时不察左手臂被一根暗钉钉住,疼的他冷汗瞬间就淌了下来。 人群中传来一阵喧哗,祝麟一剑一个,穿串似的在包围圈中杀出一条血路,在隋简满脸惊诧中一把拽过他,转身毫不犹豫要冲出此地。 隋简想要带走自己刚刚拎出来的两个孩子,转身却只看到一个,正是那个最开始跟他搭话的女孩子,她蜷缩在墙角,满脸无措的看着他。 隋简受伤的手被祝麟抓着,剩下一只手向她递过去,温和道:“过来。”女孩咬咬牙站起身,在最后一刻抓住他的胳膊,逃离了这个魔窟。 祝麟瞥见隋简还带上了一个人,什么都没说,把他受伤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手揽住他的腰,一个人带着他们两个高高跃起,毫不费劲的和追兵拉开距离。 回到白府,祝麟不顾隋简的反对把他的师兄们都叫过来,唐一书和姜洋满脸震惊的看着他的一身夜行衣打扮,还有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女孩子。 隋简先把小姑娘安排在院里一处空房间,虽是空房间,为了方便客人随时下榻屋里日常用具一应俱全。之后他才有气无力的解释了原因,只隐瞒了祝麟的魔教身份。 祝麟转身走出房门,果然听见姜洋一声火气十足的咆哮:“你是去找死吗?!” 唐一书没拦住姜洋,无奈扶额道:“小简,你这次太冲动了,都不跟我们打个商量就只身去救人,还被人发现了身份,甚至还受了伤。” 隋简满脸愧疚的垂着头,不敢看他师兄们脸上的表情,知道自己这次惹了不小的麻烦,懊恼道:“赫东南一语道破我的身份,这让我想不通,连你们都不知道我会在今夜去救人。” 唐一书用揽月点点自己的下颌,轻声道:“会不会是……”他意有所指的看向门的方向,隋简轻笑着摇摇头,“不会是阿花,我相信他。”当然不会是他,毕竟阿花可是被白玉山庄的人坑的不轻。 唐一书不再说话,姜洋虎着脸,把他左手臂拉过来,观察他臂上的暗钉有没有倒刺。 似乎是没有,姜洋迅雷不及掩耳就把那根钉子拔了下来,紧接着毫不手软的给他上药包扎。隋简疼的龇牙咧嘴直吸气,整个人抖的跟个筛子似的却不敢把手臂抽回去。 “赫东南不会就此罢手,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防止他突然发难。”唐一书用手指关节敲敲太阳x,ue的位置,睡觉睡到一半起来听他的好师弟说他这一个晚上的丰功伟绩,初衷是好的,到底还是不忍心斥责他。 反正这么多年也都这么过来的,不差这一件。 隋简心里热乎乎的,以往每次都是,不管他惹出什么乱子,身后都有师父和几位师兄给他撑腰。 他后来学乖了,越来越少惹麻烦,最近几年更是温良恭俭让,前段时间唐一书还感慨道他要是一直这么下去该多好,现下自己就又捅了娄子。 他对唐一书的话小声称是,低眉顺眼的模样像极了小时候,姜洋也不再说他了。 “我已经写信传书给远征,嘱咐他多备些治外伤的药粉。”唐一书道:“这次就先不告你的状,若敢有下次,定要让他好好念叨你一番。” 隋简恬着脸对他露出憨笑。 “那个孩子怎么办?”姜洋长眉皱起,“总不能一直留在白府吧。” 隋简沉吟片刻道:“我决定让她休息一晚明天送到武林盟,这种事还得由他们出面帮忙解决,拖不得,也不知道剩下的孩子们现在都怎么样。” “你先管好自己吧。” 三人说完话,唐一书和姜洋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祝麟推门进来,沉默又熟练的给自己打了地铺,隋简有些尴尬的看他动作,开口道:“今晚谢谢你啊。” 祝麟坐在地上,单腿支起,云淡风轻道:“不客气。” 他越是这么淡定隋简越尴尬,没话找话道:“要不你来床上睡?”说完就想抽死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话! 祝麟目光随意的落在他受伤的手臂上,那里已经被包扎好了。他眯起眼,“既然你如此期待跟我睡在一张床上,那我就盛情难却了。” 隋简:“……???” 作者有话要说: 隋简:上床睡觉! 祝麟:上床! 第21章 夺魁 本以为和一个男的睡一张床会不习惯——即使那个男的长得跟朵花似的。但许是今夜实在过于累心,隋简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可苦了祝麟,他从躺在床上那一刻开始后背就跟长了根刺似的,扎的他浑身难受,怎么躺怎么别扭,还要顾忌旁边睡的正香的人不能有太大动作,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睁着眼一宿到亮,内心十分憋屈。 隋简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要练上一套剑法,只要他能起得来,受点伤也需坚持,这天也不例外。 祝麟顶着一张没睡够的脸站在门口散发低气压,隋简逗他:“要不要跟我切磋一下?” “得了吧,”祝麟嗤笑一声,“别说我欺负你。” 隋简毫无征兆的先发制人,“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檀影在江湖兵器榜上排名三十七,是谢寒子为隋简挑选的第一把剑,也是把百里挑一削铁如泥的宝剑。 祝麟修炼无相功无需借助其他兵器,他自己就能化身成一道无坚不摧的利器。只是如今他武功只剩下一半,那天顺手在追捕他的那群人手里随便抢了一把,也就凑合用到了今天。 祝麟拿着那把普通的剑漫不经心的格挡住檀影的一击,手腕被震的麻了一下,剑身立马被劈出一道豁口。祝麟困意消散,被激起了好胜心,兴奋道:“我倒是小看你了,再来!” 晨光熹微,二人在宁静的小院中你来我往剑影交错打得酣畅淋漓,他们从地上打到房顶,又从房顶打到竹林间,一时半会也没能分出个胜负。 祝麟暗自心惊,他真是小瞧了隋简练的鲲鹏剑法,也不知若凭他无相功第八层的功力去挑战他的师父谢寒子结果又会怎样。 隋简也在诧异,眼前的少年年纪轻轻武功深不可测,他越来越好奇少年的身份了。 等到姜洋和唐一书都从屋里走了出来,隋简一跃跳上房顶收招摆手道:“不打了,该去办正事了。” 祝麟满身的斗意尚未得到满足,不甘心的盯着他。隋简好笑道:“明天跟你打。”他这才不情不愿的将那把豁了口的剑还剑入鞘。 隋简轻轻敲响小姑娘的房门,女孩把门打开一条缝隙,窥见是他才推门走了出来。隋简温和道:“走吧,我们先去填饱肚子。” 早饭间,隋简他们打听到了女孩的身世。她说她叫王霞,和她弟弟王玉都是离荆昌三十里开外的王家村人,一个月前她二人上山采药填补家用的时候被一伙从没见过的人敲晕带走,醒来就看到一屋子像他们这样的孩子,没什么身份,长得又都还算不错,这才知道自己是被人拐来了。 唐一书问道:“你是说,你跟你弟弟都被那些人拐走了,那你弟弟是不是还在白玉山庄那些人手上?”王霞委屈的点点头,唐一书柔声道:“你想不想救出你弟弟?” 王霞眼神一亮:“你们肯去救我弟弟?像昨天救我那样?” “我们不光要救你弟弟,还要救出和你们关在一起的那些孩子们,但需要你帮一点小忙。” 王霞的目光挨个从他们的脸上扫过,不小心对上祝麟探究的目光,不敢看他,怯生生的低下头道:“我又能帮上什么忙。” 姜洋道:“我们需要你来指证白玉山庄的恶行,你放心,过不了多久你弟弟就能跟你见面了。” 隋简今天还有最后一场比试,带王霞去武林盟的任务就交到唐一书他们手上。他弯下腰看着王霞的眼睛道:“别害怕,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很快就能见到你弟弟了。” 王霞垂下眼,小声“嗯”了一声。她原本柔顺的头发只拿了根布绳凑合绑住,偏他们几个大男人中没有一个会给小女孩梳头发,显得她越发可怜无助。 隋简目送他们走远,轻叹一声,回过头盯着祝麟的脸,祝麟冷不丁对上他专注的眼睛,还以为他终于认出了自己,身体紧张的僵硬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开口道:“你这般盯着我做什么,难道是看上我了?” 隋简像是随意问道:“阿花,你有没有兄弟姐妹呀。” 祝麟不明所以的摇摇头,他若是有兄弟姐妹,如今烛龙教是怎样的光景还不一定呢。 隋简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仿佛是透过他在看别人,有些怀念道:“我从前有个师弟,有一天他不小心走丢了,我找了他好多年,但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好像这个人在人间蒸发了,又好像其实从来就没有过这个人,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这种感觉你应该体会不到的吧。” 祝麟听完他的话冷漠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一向云淡风轻的表情出现了一道裂痕,所幸隋简及时转过身走了,并没有瞧见他这副狼狈的模样。 祝麟调整好表情,轻咳一声,快走两步跟上去,事不关己道:“既然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那干脆别找了,说不定你师弟早就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呢。” 他故意把话这么说的这么难听,怀揣着一股不为人知的,想要惹怒对方的小心思,又竖起耳朵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隋简会如何回答。 隋简没有一点动怒的迹象,就像这个问题他已经回答过无数遍。他说:“不行啊,我答应过他,他迷路的时候要去找到他,当师兄的不能言而无信啊。” 祝麟心中五味杂陈,暗道:“真是有够蠢的。”耳朵尖却违背主人的意志悄悄发热了起来。 武林大会进行到今天还剩下四个人,除了隋简,还有崇明山的段晓茹,鹤忘川的宝子禾,以及同样是最后一次来参加武林大会的白云天。他们将在这一天角逐出最后的胜者。 隋简第一轮抽到的对手是段晓茹,一个身材纤细长相秀气的姑娘,很多人都会被她弱不禁风的表象欺骗,然后被狠狠碾压。 老实讲,隋简宁愿和两个白云天打也不想跟小姑娘对决,他平日里接触最多的就是沈琼和殷雪瑶两位师姐,沈琼的性格十分温婉,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殷雪瑶性子有些冷傲,但对师兄弟几个也还不错。 因她们的缘故,隋简对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们是又敬又怕——他既怕下重手伤了她们,更怕败给她们。 此时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段姑娘,请赐教。” 段晓茹露出腼腆的笑容,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刀道:“请。” 隋简虽然左臂受伤,但并不影响他使用鲲鹏剑法。檀影灵动飘逸的剑影在擂台上挥洒自如,段晓茹的刀法ji,ng湛,但刀对于她来说着实比较沉,不宜久战。 她渐渐吃力,隋简顾忌她的面子仅将她的刀击落便收手,段晓茹也是个识趣的,自叹一声技不如人,主动认输了。 这场比试结果毫无悬念,让众人出乎意料的是,白云天竟然败了。 “这个鹤忘川是什么门派啊,怎么没听说过?” “不清楚,但这个女子竟然能打败白云天,太厉害了。” “我看呐,这次武林大会的优胜者花落谁家可说不准咯。” 人群议论纷纷,隋简站在擂台上看了一眼坐在岳门谷人群那边嘴唇略微发紫的白云天,几个人正围着他束手无策的团团转。他转过头打量眼前这个自称来自鹤忘川的娇俏女子,凌厉问道:“你对他下毒?” 宝子禾正在鼓捣衣裙上长长的飘带,被他一语道破也丝毫不见慌张,一手抬起拢在嘴边笑道:“哎呀,被你发现啦,那又怎么样呢。” 她眼珠一转,娇嗔道:“那个人太无趣了,给他添点颜色不是挺好玩的,再说,武林大会不是说只要能赢手段不限的嘛。” 隋简抱着剑点点头,“是有这么一说,但姑娘既然赢了他,可否交出解药?” 宝子禾柳眉挑起,不解道:“我以为你和他关系不好呢。” 隋简道:“关系好不好是一回事,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就是另一回事。” 宝子禾小声嘟囔着:“你们正道子弟就是虚伪。”她声音太小,除了隋简没有第二个人听到。隋简微微睁大眼睛,刚要张嘴,她嘴角挑起,朗声道:“想要解药就打赢我!”说着扬手向隋简撒出一把白色粉末。 隋简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注意力开始迎战,心里已经确定了这个宝子禾就是魔教中人。他不禁皱眉,魔教最近这么猖狂吗?都敢明目张胆的跑来武林盟滋事。 那白色粉末是石灰粉,隋简一跃跳到半空躲过,心想盘算着,不管他们有何目的,当务之急是先把解药弄到手。 祝麟冷漠的旁观台上二人比试,巧了,这俩人他都认识。 宝子禾是烛龙教里一个元老的女儿,自小跟着毒娘子唐秋婉专研各种稀奇古怪的毒物,天分极高,性格顽劣又张扬,还爱臭美。他这些天只观看隋简的比试,看完转身就走,竟被她钻了空子走到现在。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放肆。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8节 隋简对“毒”这种东西可谓是深恶痛绝,他当年就是因为被下了不知名的毒导致人事不省,醒来后他的小竹林就再也找不见了。 尽管他对姑娘们向来彬彬有礼,可对待会下毒的姑娘他可就顾不得许多要速战速决了。 宝子禾武功只能算中上,唯一的优势就是冷不丁的给对手下毒。隋简对她有所提防,想赢她也算轻而易举。 檀影横在宝子禾的纤细的脖子上,这个有些娇蛮的小姑娘眼圈一红,指责道:“你就这么欺负女孩子的吗?” 隋简不为所动,一手伸到她面前道:“解药拿来。” 宝子禾自觉无趣,不再假哭,不情不愿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丢给他。隋简撤回剑,快速道:“这里不是姑娘该来的地方,望姑娘速速回去,免得多生事端,对谁都不好。” 岳门谷的人正在台下焦急的等他们比出结果,想抓住下毒的人讨回公道。宝子禾瞧这架势吓得转身就跑,边跑边道:“隋少侠,我有空再来找你玩~” 隋简赶紧拦住一个个火冒三丈的岳门谷弟子,把解药交给他们道:“解药在此,快拿去给白云天服下。” 岳门谷的人心有不甘,拿过解药也不道谢就跑了回去。隋简只当他们心系门中人,并不在意。 他来之前服过了周远征做的能暂时缓解疼痛的药丸,现在药效过了,他疼的额上直冒虚汗。 祝麟走过来不明显的撑住他,隋简冷汗顺着睫毛滑下,感动道:“阿花真好。” 隋简疼在身上,心里却是雀跃的,这次他得了武林大会第一名,终于可以向武林盟讨几坛清酒寨的清酒拿去送给师父,乐知鱼知道后肯定是气得直跳脚。 “白师兄!白师兄你醒醒!白师兄!” “不能让他走!抓住他!” “隋简站住!” 隋简莫名其妙听到有人喊他,定睛一看,岳门谷那些人全都对他怒目而视。他奇怪道:“怎么了?” “怎么了?白师兄吃过你给的药后直接吐出一口血昏死过去!都是你刚刚拦着不让我们抓那妖女,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对!那妖女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一定是你觉得打不过白师兄才让她来给白师兄下毒,不然你怎么能赢的这么轻松!” 岳门谷的人你一言我一语随随便便就把白云天中毒的屎盆子扣到隋简身上,隋简这些年脾气修炼的再好也不是泥人,都被他们气乐了。 “荒谬。”谢寒子冷清的嗓音一出,众人顿时鸦雀无声。他一身鹅黄色衣衫,缓步走到隋简身边,安抚性的看了徒弟一眼,一字一顿道:“无妄宗弟子岂容尔等随口污蔑。” 祝麟指甲陷入掌心,不动声色的打量背对着他的谢寒子。 无妄宗弟子们自发站到隋简身后,沉默的给他撑腰。岳门谷的弟子们被他们的气势吓得敢怒不敢言,其中一个弟子愤愤道:“门派大了不起啊。” 一名无妄宗的小弟子听到后脆生生道:“就是了不起!” 围观众人都被他这一声逗笑了,岳门谷的人一个个被嘲笑得面红耳赤。 此时一道如洪钟般的声音从人群外响起:“谢寒子,你纵容劣徒与魔教之人频频接触又该如何解释?” 第22章 反咬 人群中自发让出一条路,现任武林盟主常冠华领着身后一帮人走了过来。隋简定睛一看,唐一书和姜洋赫然在列,只是苍白着脸,正担心的望着他。 谢寒子眯起眼,寒声道:“常盟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我徒弟和魔教之人频频接触,可有证据?” 常冠华约莫三十多岁,身穿一席金边黑袍,上面用金线绣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猛虎,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却怎么瞧怎么有一股斯文败类的架势。 此人手腕了得,为人处事八面玲珑又极会煽动人心,不然怎么能把在武林盟当了不少年盟主根基深厚的余江戈给挤下台,又在短短两年内给武林盟来了个大换血。 这位新盟主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已经看无妄宗不顺眼很久了,他当初亲自上无妄宗想拉拢这个名门大派归为自己所用,却碰了个软钉子。 区区一个无妄宗,仗着当年长青老人和正道百家一起攻破烛龙教这么一件事就在江湖上风光这么些年,从掌门汪珏到底下五个长老都不是好相与之人,尤其这个谢寒子,更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硬茬子。 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是时候开启新的篇章了。 常冠华面带笑意,倨傲道:“武林盟当然有证据。”他身后手下把一个小女孩推了出来,小女孩打了个趔趄,勉强站好,她怯生生的站在一群凶神恶煞的大人堆里,像一只不小心闯入狼窝的羊羔,她的头发仅用一根布绳绑住,正是今早与唐一书姜洋一道去了武林盟的王霞。 常冠华蹲下身,与王霞平视,柔声道:“来,把你跟我说的话再跟这位谢长老说一遍。” 姜洋眉头皱起,刚要动作就被身后几人制住,警告道:“老实点!” 姜洋怒从心起,他何时被人这般对待过! 唐一书赶忙扯一下他的袖子,姜洋回头跟他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默念清心诀,想起唐一书跟他说过的,他们现在代表的是无妄宗,而不是个人。 隋简看见自己的师兄们被人这么怠慢,惊怒道:“武林盟凭什么抓我师兄!”祝麟怕他一个激动摔倒,赶紧接住他疲惫的身体。 常冠华看着他,笑着又推了一下王霞。小女孩不敢看隋简他们,伸出手指着祝麟小声道:“他是魔教的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哗然,纷纷以祝麟和隋简为中心往后退了一大步。无妄宗众人站在风口浪尖被人指点,“我说怎么从来没见过此人,原来是魔教之人。” 有人尖酸刻薄道:“难怪长得这么妖孽,说不定是修炼魔功练的。” 祝麟:“……”爹娘给的容貌怪他咯? 隋简没想到王霞会这么说,他诧异的看着王霞,忍不住大声问道:“王霞!你不想救出被囚禁在白玉山庄的弟弟了吗?你看着我说话!” 常冠华轻笑道:“隋少侠在说什么呢,王霞可是白玉山庄赫庄主的义女啊。” 隋简才不信他的鬼话,这小姑娘是他亲自从那魔窟里捞出来的,怎么半天不见就成了那见鬼的庄主义女。 王霞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小女孩眼中含着泪花,要掉不掉的,嘴唇微动。隋简却看懂了,她说的是“对不起。” 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为何区区一个白玉山庄能如此猖狂的在武林盟眼皮子底下大肆行那拐卖人口的腌臜事,为何那日他明明拎出了两个孩子,回过头却只剩下一个王霞,为何今早王霞会问他们能不能像昨夜救出她一样去救她弟弟。 只怪他太愚蠢,竟没能早点想明白这些事。 谢寒子回过头盯着隋简的眼睛,瞄都不瞄旁边的祝麟一眼,问道:“小简,你告诉师父,你身旁之人是不是魔教的人。” 隋简想否认,但他唯独不能对自己师父撒谎。他抿起嘴角不出声,谢寒子横在胸前的手指微微捻动,似是动了杀意。 祝麟从头到尾没出声,一直含笑观察众人的反应,看啊,这就是当今正道门派,一个个对魔教敬而远之又恨之入骨,现在想要攻破他们简直太容易了。 容易到他觉得没劲。 谢寒子转过身,目光在围着他们的一群人脸上扫过,冷清道:“事情还未调查清楚,我会带他们回到无妄宗调查出一个结果,烦请常盟主让那两个无妄宗弟子过来。” 常冠华佯装诧异道:“这就完事了?”他看了一圈众人,朗声道:“诸位名门侠士可都看到了,无妄宗对待魔教一事如此轻描淡写,他们若不是早于魔教有所勾结,又怎会包庇弟子到如此地步!将来有一天无妄宗和魔教联手再在江湖上兴风作浪,谁还能阻止得了他们!” “常盟主说的有理!” “无妄宗包庇魔教!” 一阵重物捶地之声传来,“简直可笑。”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之人乃是乘漠堡堡主尤金,他身旁的童劲松大刀拄地,方才的响声正是刀与地面的碰撞发出的。 尤金冷笑道:“你们这群人,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脖子上光长了颗头不长脑子吗?无妄宗要想和魔教勾结还用得着等到今天?” 雾苗峰掌门毛不二坐在椅子上抚摸自己的胡子道:“我说句公道话,这个谢寒子吧虽然脾气又臭又硬,但他跟魔教可是有血海深仇——诸位难道都忘了长青老人是怎么死的了?” 常冠华摇摇头道:“毛老此言差矣,长青老人命丧烛龙教上一任教主万征琮之手,而那万征琮业已被这位谢长老手刃,他的血海深仇早就报啦。再说,就算谢长老真的不知情,但不代表无妄宗就能和魔教脱离的了干系。” 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位新任武林盟主的矛头对准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整个无妄宗。 有些个小门小派不敢吱声,生怕自己被卷入了这一场莫名其妙的硝烟,而某些门派早已归顺武林盟,归顺常冠华,自然是帮着他一起往无妄宗泼脏水。 隋简手脚冰凉,早已顾不得身体的疼痛,眼睁睁的看着事态的发展越来越不受控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他不明白,阿花明明也是受害者,却要因为自己的魔教身份就要被众人这般指责谩骂,连带着跟他站在一起的自己,还有自己身后的无妄宗也平白成了众矢之的。 凭什么,白玉山庄拐卖少年少女之事就无人问津,而他一没伤天二没害理,仅仅因为交了个出身魔教的朋友就害的整个师门受辱。 凭什么? 凭什么! 众人各执己见,叽叽喳喳议论不停,好好的一场武林大会弄到现在跟个菜市场似的,令人唏嘘不已。 “哼。”谢寒子注入内力冷哼一声,众人议论声渐渐降低,最后归于平静。 谢寒子下颌微抬,懒洋洋的睥睨众人道:“都说完了?” “都说完就该轮到我了。” “不管隋简是不是与魔教之人勾结,他是我的徒弟,这是我无妄宗门内之事,不劳烦各位咸吃萝卜淡c,ao心,我自会把他带回去好好询问。” 他抬起袖子隔空打出一掌,刚刚制住姜洋的人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挥开。他平静道:“还不过来。” 唐一书和姜洋快步走回无妄宗的队伍。 常冠华挑眉道:“谢长老这是何意?” 谢寒子挑起眼角与他对视,云淡风轻道:“你哪句话听不懂,我重复给你听。” 常冠华冷下脸,“谢长老这是要与整个武林盟为敌了?” 谢寒子混不吝道:“是又如何?”他垂下眼,漫不经心道:“谁若不服,尽管来无妄宗找我。” 说罢宽大的衣袖一甩,领着众弟子走出武林大会场地,竟无一人敢阻拦。 “白师兄醒了!” 白云天睁开眼睛,不知发生了什么,周围一群人正像看猴子一样围着自己。 其他门派有略通医术之人过来给他探脉,过了一会说道:“白少侠体内的毒已解,说明那解药还是有用的,只是不知先前为何会吐血晕倒,大概是药物与他身体产生的某些反应吧。” “原来如此……” “白师兄没事就好……” 谢寒子领着一群弟子一言不发的回到白府,马上下令命众人收拾行李,即刻赶回无妄宗。 祝麟没什么诚意的对隋简说:“看来我给你添了不小的麻烦。” 隋简轻轻摇头,对他道:“你赶紧走。” 祝麟不解的看着他。 隋简低声解释道:“先前我说给你下毒其实是骗你的,那时你发烧,我给你吃的是治疗发热的药,根本没有什么七日断肠散,所谓的解药都是枇杷糖。你没中毒,赶紧走,等回到无妄宗就来不及了。” 祝麟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把真相说出来,佯装成第一次知道受骗,伤心道:“你竟然骗了我那么久。” 隋简没工夫安慰他,催促道:“知道了就赶紧走,难不成你想回到无妄宗?你找死吗?” 祝麟看着他焦急的样子觉得有趣,不急不缓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隋简推了他一把,“什么我怎么办,你走了我一切都好办,师父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祝麟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如他所愿,施展轻功趁没人注意到他的时候走了。 隋简看着他的背影,呢喃道:“我还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呢。” 祝麟漫不经心的跑到一处树林间停了下来,右手食指弯曲放到嘴里吹了声口哨,他背靠在一颗树上悠哉的等着,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粉色长裙的娇俏女子从一颗树上跳了下来,正是那自称来自鹤忘川的宝子禾。 宝子禾嬉皮笑脸道:“教主你找我啊。” 祝麟沉默地看着她,没一会她就笑不出来了,悄悄咽了下口水,收起满身的不正经,恭敬的站好。 祝麟道:“说说,为什么来参加武林大会,我让侯杰跟你们说的话他没带到?” “右护法说没有教主的招唤不必出现,可他说的时候我都报完名了啊。” “报完名也可以不参加。” 宝子禾脚尖在地上画着圈,下了很大决心道:“我想来看看……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祝麟头部仰起靠在树干上,喉结微微滑动,“看到了,然后呢?”他当然知道宝子禾说的是谁。 “教主,你们不合适,你要不考虑考虑我吧。” 祝麟轻笑出声。 宝子禾看了眼他的脸色道:“隋……那个人心肠挺好的,帮他的对手要解药,后来还放我走,像他这样危险意识薄弱的人如果真的跟你在一起……” 祝麟看着她道:“接着说。” 宝子禾闭着眼大声道:“会被你欺负死的!” 风穿过树林传来树叶沙沙的声音。宝子禾没听他说话,睁开一只眼,只见教主似乎在思考。 半晌,祝麟直起身道:“我没说过要和他在一起。” 宝子禾眼睛亮了,祝麟瞥见又添了一句:“就算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你。” 宝子禾耷拉着眼皮,没一会又恢复了嬉皮笑脸,似乎已经被打击的习惯了。 祝麟从她身边走过,她立刻ji,ng神抖擞的跟了上去,兴奋道:“教主,我们去哪里呀。” “我要去趟无妄宗,你回烛龙教。” “啊……怎么这样!” 无妄宗一行人昼夜不停的赶路,只用了不到四天就回到了承运城。 庞叶和毛云飞出来迎接他们,谢寒子招呼都不跟他们打一个,冷着脸对隋简道:“你过来。” 隋简深吸一口气,看了姜洋和唐一书一眼,转身快步跟了上去。关玉箫也跟在他们身后,毕竟他也住在清风居。 庞叶与毛云飞面面相觑,不解道:“怎么了这是,好久没见他发那么大火了。” 姜洋和唐一书衣服都没换就把在武林盟发生的事与他们一一道来。 隋简跟着谢寒子回到清风居,等他把行李放下,又把他领到了祠堂。 谢寒子看着长青老人的画像,轻声道:“跪下。” 隋简咕咚一声跪在地上,他知道自己犯了错,自觉地没有跪在垫子上,而是直接跪在y冷的地上。 说起来,这是他第二次跪在长青老人的画像前了,上一次是和祝麟一起跪在门口,现在是跪在里面,可以更清晰的看到这幅画像的每一个细节。 谢寒子垂下眼看他,冷清的嗓音在空荡的祠堂里发出了回响,他道:“现在我要你把一切都说出来,不得隐瞒。” 作者有话要说: 谢长老霸气威武(????)?""" 第23章 拉钩 隋简思考片刻,决定从遇到阿花的那天开始说起。 他虽然身体疲累,头脑还算清醒,条理清晰的把在哪里第一次遇见阿花,阿花如何遭到白玉山庄的人围攻,自己因何把他带在身边,在白府时去白玉山庄夜探过几次,后来如何救出王霞,以及分析为何最后会被女孩反咬一口。 谢寒子沉默的听着,半晌,他用一贯对隋简说话的温和语气道:“师父知道了,此次事件虽并非你本意,但也确实因你而起,你就在这里反省,今晚罚你不许吃饭。” 隋简抬头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师父,对上谢寒子认真的眼睛,似乎没想到自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最后的处罚居然这么简单——不,这些甚至都算不上是处罚 “那个魔教的小子已经跑了是吗。” 隋简硬着头皮道:“徒儿私自放他走,只因觉得他也是受害者,并不能因为他的身份就拘着他。” 谢寒子还算平静道:“那便算了,只是你该知道,魔教之人无拘无束惯了,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要自行分辨才是。”他轻叹一声无奈道:“师父到底是放心不下你呀。” “师父……” “对了,不要跪在地上,那边的蒲垫没看见吗?” 谢寒子不再看他,转过身走出祠堂。他对自己的徒弟一向宠溺呵护毫无底线,别人说一句都不行,若再看下去怕是连让他在这里反省都不许了,被人抓住小辫子告到宋笑唅那里就不光是不许吃晚饭这么简单了。 为了保存长青老人的那副画像,祠堂是无妄宗里唯一终年受不到阳光普照的地方,只有门口能吝啬的透出一部分光束。 隋简心情复杂的目送谢寒子逆光的身影,温和的阳光透过他鹅黄色的衣衫,照得他的背影仿佛快和那束光融为一体,即将消散在三千世界中。 他的胸口骤然像被压了块巨石般沉重的透不过气,徒劳的伸出手想抓住那道背影,手指除了漂浮在空中的细小尘埃什么都抓不住。 祠堂大门被彻底关上,隋简回过头瞥见放在一旁的蒲垫——他的师父一直都记得他中过毒的身体不能受凉这件小事。 隋简此时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对上画像中长青老人含笑的双眼,喃喃道:“师祖啊,我都干了些什么。” 谢寒子没有回到清风居,自觉走到无妄宗的议事堂。武林大会发生那么大的事,汪珏不可能还没得到消息,也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庞叶还有乐得清闲的毛云飞还什么都不知道。 此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庞叶和“乐得清闲”的毛云飞二位已经在唐一书二人的叙述中粗略了解到武林盟针对无妄宗的这件事。 庞叶恍然大悟道:“难怪掌门师兄这两天脸色沉得都能滴出水,你说说他这个人,发生这种事他也没跟我们说。” 毛云飞愤愤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常冠华,他若真敢来无妄宗挑事,老子打断他的腿!” 沉闷的钟鸣声乍然响起,古朴的鸣响迅速回荡在无妄宗的每一个角落。这是无妄宗的“自省钟”,只有在清理门户的时候才会被敲响。 四人正说话间陡然听见自省钟的声音,脑内顿时 “嗡嗡”直响,心中各道一声:“糟糕了。” 隋简也听到了钟鸣声,他在无妄宗这些年虽从没听到自省钟响起过,但它的大名还是听过的,据说它上次被敲响还是在十九年前,那场正道百家与烛龙教的对决后,无妄宗一下子清理了好多弟子,雄厚的钟鸣声敲了一整天,整座九华山的鸟都快被吵没了。 他被这钟鸣声敲的心里七上八下的,直觉此次自省钟敲响要被清理门户的人就是他。 庞叶他们赶到议事厅时气氛正凝重,汪珏坐在正厅最上方的椅子上,一向笑眯眯的脸此刻y沉下来,肃穆的盯着站在大厅中央的谢寒子。 谢寒子毫不退让的和他对视着,宋笑唅和窦文秀已经到了,正坐在左侧那一排椅子上,庞叶和毛云飞走到右侧那一排坐下。 唐一书和姜洋自觉去和站在一旁的周远征他们会合。姜洋对上沈琼如水的双眸,悄悄冲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先听听长老们都怎么说。 汪珏沉声道:“人都到齐了,武林盟的事相信大家已经知晓,我就不再赘述,关于逆徒隋简……” 谢寒子强硬的cha话道:“他不是逆徒。” 其余四位长老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今日的谢寒子有些锋芒过盛。 汪珏额上青筋暴起,强压下火气道:“我与执教长老一致决定将他逐出无妄宗,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不说掌门,单执教长老一人就有绝对的权利决定弟子的去留,这是长青老人给他们的权力。谢寒子应是态度极其强硬这才把他们几人都招来商议一个弟子的后路。 毕竟那不是一般的弟子,他是谢寒子的亲传弟子。 宋笑唅沉吟道:“武林盟必定会紧咬隋简与魔教之人勾结这点不放,他们不会就此罢休,后面还会有别的动作,以防万一,我们只有先将隋简逐出师门,堵上他们的嘴,免得他们煽动百家门派,让无妄宗成为众矢之的。” 让人没想到的是,向来与谢寒子不和的窦文秀伸手拢了拢秀发,嘲弄道:“无妄宗何时起成了连个弟子都护不住的废物门派了。” 她目光扫了一圈众人,最后落到汪珏脸上,“别误会,我可没有帮那姓谢的说话的意思,他的徒弟是去是留都与我无关,我只是说了句实话而已。” 沈琼在一旁听她说完缓缓舒了口气,她就怕师父和她立场不和,所幸窦文秀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毛云飞中气十足道:“武林盟想来挑事就让他来,来一个老子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汪珏有些动怒道:“你们一个个倒都豁达,就我是坏人。”他转念一想,问道:“那个魔教之人呢?” 谢寒子淡淡道:“让他跑了。” 汪珏:“……” 汪珏深吸一口气,“谢寒子,那可是魔教的人,还是这次事端的祸根,你告诉我你让他跑了。” “他只是个噱头,没什么大不了的。” 眼见气氛开始剑拔弩张,庞叶尴尬的和稀泥道:“都是同门师兄弟,大家好好说话,好好说话。” 谢寒子冷淡道:“小简并无过错,我断不会将他如此草率的逐出师门。武林盟若想来尽管让他们找我,鲲鹏剑亦是好多年未曾见过人血了。”他说罢转过身想就此离开。 汪珏似是再也忍不住般,站起身来怒喝道:“谢寒子!你就这么喜欢跟我作对吗!” 谢寒子脚步一顿,回头看他,“我从未想过与你作对,掌门师兄。” 汪珏怒视他的背影走出议事厅,这场清理门户的风波雷声大雨点小,就在谢寒子强硬的态度下不了了之了。 汪珏有些疲惫的看了唐一书一眼,唐一书会意,带领众弟子走出议事厅,留下师父们商量接下来该如何。 几人走远了些,沈琼拍拍胸脯小声说:“可吓死我了,差点以为隋师弟要被赶出师门了。” 姜洋安慰她,“我一开始就知道谢师叔不会同意的。” 周远征和殷雪瑶都不怎么爱说话,只是沉默的听着。 唐一书思忖道:“我没想到那个阿花竟是魔教之人。”他有些头疼的说:“武林盟那帮人都疯了么,竟然把主意打到无妄宗头上。” 周远征突兀问道:“隋简呢?一群人为他的去留吵得天翻地覆,他躲哪去了?” 众人看向走在最后的关玉箫,关玉箫不习惯的蹙眉,“师父把他带走了,不知道现在在哪。” 隋简当然还在祠堂跪着。 他确实受不得寒,好在祠堂的y冷他还受得住,手臂上的伤口没来得及换药,他也没跟师父说,疼痛一直刺激着他的大脑,他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的冲动。 也许阿花是对的,他确实是个废物点心,自负武功高强,就中了别人的诡计。 也不知道王霞还有那些孩子们现在怎么样了,王霞肯反水,不是被逼迫,就是得到了某些承诺,既然她现在的身份是白玉山庄的义女,小命姑且是保住了。 从自省钟敲响到现在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他疲惫又心焦的等人来告诉他消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这说明他暂时也还是无妄宗的弟子吧。 天色渐暗,祠堂上方有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身体慢慢开始感受到y冷,腹中空空,脑子里还在任乱七八糟的思绪乱飞,隋简觉得他现在糟糕透了。 他突然想到这次武林大会他得了第一,但武林盟欠他的愿望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大概也作不得数了,这算什么,祸不单行? 他自嘲的笑了一声。 一道清亮的声音在空荡y冷的祠堂响起,“啧,被人罚跪还笑得出来啊,隋少侠心真大。” 隋简有些恍惚,还以为他身体已经疲累到出现了幻听。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衣衫轻飘飘披在他身上,衣服上还带着股青草的味道,隋简转过头,借着夜明珠不算明亮的光,看到了阿花那张国色天香的脸。 隋简苦笑道:“不是让你走了吗,怎么还跟过来了。” 祝麟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垫子上,单手撑着下巴道:“腿长在我身上,我爱去哪去哪。” 隋简想把衣衫还给他,“这里还挺凉的,你自己穿吧。” 祝麟及时按住他的手,嘴里不着调道:“老吾老及人之老,我还年轻,您就用着吧。” 隋简觉得这个场景有些莫名的熟悉,莞尔道:“我只比你大三岁吧。” 祝麟不可置否的耸耸肩,“比我大做事还不过脑子,这回得到教训了吧。” 隋简没说话。 祝麟丝毫不觉得自己扎人心窝子这种行为有多讨人嫌,双手后撑在地上,懒洋洋的看着长青老人的画像。 画像里长青老人对谁都是一张和蔼的笑脸,即使是对着他这个当年伤他性命之人的儿子也是。 看了半晌祝麟问道:“你还没跟我说你刚刚在笑什么呢。” 隋简也看着长青老人的画像,半真半假道:“我在想师祖是不是一个爱喝酒的人,听说在他的六个徒弟中最满意的是我师父,而我师父总爱温一壶酒坐在院子里喝,不知这点是不是跟长青老人学的。” 祝麟听他一本正经的扯淡,撇了撇嘴道:“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是不是爱喝酒,他都快不是你师祖了,隋少侠。” 隋简听他那声略带讽刺的“隋少侠”有些不满,注意力却被他话中另一层意思吸引过去,“什么叫他快不是我师祖了?你看到了什么?” 祝麟道:“我来找你时路过了议事堂,听他们在讨论你的去留。” 隋简焦急道:“结果呢?” 他越着急祝麟越不说,隋简气得想打他,但自己跪到现在整个膝盖都是麻的,倒把自己弄得更加狼狈了。 祝麟不逗他了,佯装严肃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 隋简不上当,震惊的看着他,“阿花,你真的有十九岁了吗?是不是多说了十岁?” 祝麟听出他骂自己幼稚,咧开嘴笑道:“就说你答不答应。” 隋简从没见过他这么笑,居然还挺好看的,比他见过的所有小姑娘都好看,脸色微红,暗自庆幸这里光线不好对方看不见。他掩饰道:“唔,你说答应你什么?” 祝麟眼珠转了转,道:“等我想到再说吧。”他伸出右手小拇指晃了晃,“拉钩,怕你言而无信。” 隋简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似的,表情一言难尽的伸出右手小拇指和他拉了钩。 祝麟这才道:“我听他们说,要把你这个勾结魔教的逆徒逐出门派,就不怕武林盟过来找茬了。” 隋简脸色一白,身体晃了晃险些就这么倒下。祝麟拉了他一把接着道:“还没说完啊,你师父不同意,跟他们吵了一架就走了。” 隋简的心情瞬息间大起大落,表情一片空白的看着祝麟道:“真的?师父没同意?” 祝麟被他的样子吓到,靠过去撑着他的上半身,一手轻拍他的后背哄道:“真的真的,你还是无妄宗的隋少侠,啧,多大个人了,怎么总这么脆弱啊。” 这种动作放在平时祝麟是断断不会做的,也许是祠堂过于安静黑暗,也许隋简苍白受惊的脸太无辜,他尚没细想就凑了过去,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手像被烫了一下似的顿在半空中,神色复杂的看着隋简的头顶。 隋简可没心思知道他想了些什么,满脑子都是“师父果然没有放弃我”,内心的温暖甚至驱散了黑夜中的寒凉。 二人心思迥异的在祠堂里靠在一起依偎取暖,在y冷的祠堂中,只有一副长青老人的画像悄然注视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二人身上悄悄改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黑暗让人放飞自我。 第24章 往事 祝麟陪隋简在祠堂待了一会就走了,他说还有别的事要做。 隋简一直跪到正午太阳高高挂在头顶才听到祠堂大门被推开发出的沉闷响声。 关玉箫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有些飘忽,他说:“师兄,师父叫你。” 隋简一夜没睡,ji,ng神有些萎靡的回应道:“就来。” 他缓了一会才能站直身体,当他再次置身于温暖的阳光下,明明只过了一夜,却恍若隔世。 二人沉默的走向清风居,过了一会,关玉箫突兀道:“师兄,师父说那魔教之人是自己逃跑的,可从荆昌回来之时我就再没见过他。” 隋简平静道:“是我放他走的,这件事跟他没关系。” “没关系?”关玉箫停下脚步,“怎么跟他没关系,要不是他,你也不会差点被逐出师门,师父更不会为了你差点与掌门反目成仇!” “反目成仇?”隋简直视关玉箫的双眼,“你说清楚。” 关玉箫眸光下移,板着脸,“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事实就是师父为了你,现在的处境很尴尬,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就是你妇人之仁放走了那个魔教妖人。” “玉箫,”隋简听他说话觉得刺耳,皱眉道,“不要一口一个魔教妖人,此次事件中他也是受害者,你搞清楚,真正有问题的是白玉山庄和武林盟。” “我搞清楚?哈,真正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只有你,师兄真是好大的气派,你是想因为一个魔教妖人与武林盟为敌吗?” 关玉箫嘲讽道,“师兄一向如此,仗着师父的宠爱恣意妄为可以对什么都不管不顾,就算这次你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师父照样把你护得严严实实。你可知执教长老派人找了你一宿,可谁能料到师父他会把你藏在祠堂呢,只有这里,旁人不得随意打扰师祖清净是不敢随便进的。” 关玉箫深吸一口气,颓然道:“师兄,有时候我真的羡慕你。” 隋简听完他一席几乎算得上嘲讽的话,心中五味杂陈。原来一直以来他在关玉箫心目中只是一个让人羡慕的,被师父宠坏了的徒弟,他做了再多,做的再好,有些人不是看不到,而是压根不在乎。 亏他还一直想为他的师弟树立一个好榜样。 这么多年他扪心自问没有依仗无妄宗长老亲传弟子的身份做过半件有辱师门之事,在外面历练时也常常路见不平,以除暴安良为己任。 他把师训刻在骨子里,每日自省,虽不至于战战兢兢,但也足够谨小慎微。 他以为自己时刻都在克制,原来在别人眼中全是他自作多情。 二人一路沉默的回到清风居,碰巧看见庞师叔走了出来。他们对庞叶行了弟子礼,庞叶脸色不自然的和他们打过招呼就走了。 进到院中,谢寒子正坐在石凳上,心情似乎还不错,对他们招手道:“过来。”自然的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他们还能随意的在清风居里习武,烹茶,下棋,聊天。 二人走过去,谢寒子拿出两样东西分别递给他们,感慨道:“你们都长大了,这是为师送你们的礼物。” 隋简觉得这个理由很是莫名其妙,像师父随口胡诌的。 他打开自己那份礼物,是一个长条状的东西,被一块深蓝色的布包裹住。他有些紧张的掀开一角,似乎有些熟悉,不再犹豫,直接扯开那块随意的包裹,露出礼物的全身。 “这是……鲲鹏?” “是袭凤!” 谢寒子含笑注视着他们或惊讶或惊喜的脸,他所谓的礼物正是跟随自己多年的两把佩剑,鲲鹏剑和袭凤剑。 隋简不知他是何意,心里愈发不安,只道:“师父把佩剑给了我们自己用什么?” 谢寒子随意道:“到了师父这个境界有没有剑都一样的,有时候对敌不一定要用武器,要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x,ue。 隋简还想说话,谢寒子温和地打断他道:“师父累了,你们自行去练功也好,去玩也罢,最近都不要出无妄宗了。” 隋简默默把要出口的话憋了回去,谢寒子的话表面上是对他们二人说的,实际上只针对他。 他虽不明白师父此时赠剑是何用意,胡乱猜测也于事无补。既然师父这里问不出什么,那他不如通过别的渠道——譬如找唐一书。 回过头再说祝麟,祝麟离开祠堂后并没有离开无妄宗,他径直去了无妄宗后山的那片树林,找当年他练功用的那块“冰石”。 他当初想的不错,隋简果然是他突破无相功第九层的重要助力,虽然他暂时还想不清楚自己如今对隋简是怎样的想法,在祠堂,他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的功力即将突破瓶颈更上一层。 于是他就来到了这里。 祝麟艺高人胆大的坐在冰石上开始打坐调息,甚至用不着别人为他护法,他打赌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无妄宗暂时没有人会来到这里。 直到第二天晚上,后山陡然传出一股浩荡雄厚的内劲,林间走兽四下逃窜,百鸟冲天而起——他终于突破了。 祝麟缓缓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清晰的感觉到整个后山的一举一动都尽在他的掌握。 草木砂石,万物无形还有形;天地乾坤,大道有极还无极。 原来这就是第九层的境界,他终于走到了比他爹当年还要高的位置。 只是,祝麟右手摸了一下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似乎少了些什么,显得很空洞,正是他每次突破后熟悉的感觉。 祝麟抬眼,面无表情的向无妄宗方向望去。 谢寒子的两把佩剑皆是神兵,其中袭凤剑在江湖兵器榜上排名第四,鲲鹏剑排名第七。 关玉箫很高兴,在他心中终于能说服自己,他在师父心中的地位超过了隋简,尽管只是凭借一把剑的排名。 隋简不在乎这些,他更看重鲲鹏剑的意义。 鲲鹏是当年长青老人的佩剑,后将其赠与谢寒子。 谢寒子最开始的佩剑是袭凤,自从有了鲲鹏,袭凤却是很少用了。当初他与师父第一次见面,师父腰间别的就是这把鲲鹏,他对这把银白色的剑印象颇深——他爷爷的墓就是谢寒子用鲲鹏两三下削成的。 所以尽管他不明白师父的用意,还是很珍惜鲲鹏剑的。 另外,他所练的“鲲鹏剑法”,取意自“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起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鲲鹏剑法的ji,ng髓就是“蓬勃、自在、逍遥”。檀影虽也是名剑,但其戾气稍重,不如鲲鹏剑与鲲鹏剑法配合的更相得益彰。 那日后来隋简去找过唐一书,希望他的“包打听”师兄能给自己带来些头绪。不幸的是,他那连后厨里有几双碗筷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唐师兄,也没办法知道谢寒子心中所想。 唐一书安慰他道:“谢师叔许是奖励你这次武林大会夺魁,希望你再接再厉呢。” 隋简苦笑,武林盟如今那副德行,他如何“再接再厉”,武林大会从此也就与他无关了。 他突然想起那日回到清风居庞师叔的脸色不太对,他抓住一切可能性,告别唐一书,前往百草居。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9节 百草居院中周远征正在侍弄那些草药,瞥见他来,冷淡的连声招呼都没有。 隋简摸摸鼻子,知道周远征又生他的气了,但周远征见到他没立马转身就走说明还没气得太狠。 他厚脸皮凑上前,讨好道:“周师兄。” 周远征淡淡的“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隋简走到他面前笑嘻嘻的问:“庞师叔在吗?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他老人家。” 周远征头也没抬道:“在药房。” 隋简站着没动,周远征终于瞥他一眼不耐烦道:“你挡住我视线了。” 隋简从善如流的换了个位置。 周远征:“……” 隋简每次都是这样,受了伤也好犯了错也罢,也不说话,就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等他开口撵他,掐准了自己拗不过他,倒不如不和他置气——反正最终都会败给某人的厚脸皮。 周远征放下手中药材,走到自己的房间,出来时手里拿着个青色药瓶道:“唐一书给我写信说要治疗外伤的药粉,其实是你要的吧?拿去,别再碍我的眼。” 隋简憨笑着接过,收到自己的小腰包中,不正经道:“就知道周师兄宰相肚里能撑船,心胸宽广,心比天大!” 周远征蹙眉:“滚滚滚。” 隋简心满意足的滚了。 他走进百草居的药房,药房是整个百草居占地最大的房间,像个小药铺似的,药材都整整齐齐的码在靠墙的柜子里,外面是各种制药用的器具。 不光是治病救人的药,庞叶还研究各种毒,只是不在人的身上用而已。 隋简探头探脑的找寻庞叶的身影,听见药房里屋传来“嘭”的一声巨响,随即庞叶灰头土脸的从里屋走了出来。 庞叶看见他似乎愣了一下,连忙背过身去擦擦自己的脸,企图挽救自己在晚辈心中所剩无几的形象。 隋简不解问道:“师叔这是在做什么?研究火器吗?” 庞叶尴尬笑道:“玩玩而已,玩玩而已。”他似乎不想多说,转移话题道:“你是来找乖仔的吗?” 隋简正色道:“我是来找师叔的,家师这些日子有些反常,师叔若知晓原因,还望告知一二。” 庞叶眼珠左右转了转,道:“其实我确实是在研究火器,你要不要来看看?” 隋简:“……”师叔你还能再生硬点吗? 他上前一步双膝跪地道:“师父定是不会告诉我,我只能来求师叔。师叔若当真为难也不必全部告知,只需告诉我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上忙的,隋简虽不才,还是想为自己的师父做点什么。” 庞叶赶忙扶他道:“你这是做什么,哎呀,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师父,我如何受得起你这一拜啊。” 隋简不起身,倔强的看着他。 庞叶长叹口气,“也罢,你这个师父啊,我是管不了,也许你真的能帮得上忙。” 隋简面色一喜,顺着庞叶的力道站起身。 庞叶坐在一张椅子上,十分疲累的说:“这事还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烛龙教起初还不是魔教,行为作风比较不受约束,但算不得恶,最多能称得上是个亦正亦邪的江湖门派,当时的教主是万征琮,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据说他后来穷追猛打娶得了江湖上第一美人祝锦云,他们郎情妾意终成眷属,也堪称一段江湖佳话。” “后来不知为何,万征琮突然性情大变,开始带领烛龙教为祸四方,看谁不顺眼就去一窝端,不少得罪过他的门派被一举歼灭,甚至有时候只因为在背后议论过烛龙教的行事风格就被屠门,搞得江湖上乌烟瘴气民不聊生,谈起烛龙教更是人人色变,师父就是这种时候带着我们和名门百家一起去围剿烛龙教的。” “你师父那时年轻气盛,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直接冲进敌人最多的地方拿着那把袭凤大杀特杀。但好汉架不住人多,他再厉害,烛龙教那么多人也不是吃素的,人都跑去围攻他,他也渐渐吃不消了。” 庞叶语气突然变得十分沉重,“就在那时,师父他老人家遭人暗算死于万征琮之手,他当时杀红了眼,硬是管我要了能短时间快速增强内力的药。那药是我平时没事做着玩的,根本没给人用过,他不管不顾吃下去整整一瓶,一瓶啊!” 庞叶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隋简的心都快被他晃停了。 “那种药能对身体有什么好处?他凭着快速提升到极致的内力和万征琮打得昏天黑地,最后硬是一剑捅穿了万征琮,后来他不受控制,险些走火入魔,是我们师兄弟合力将他打昏过去才作罢,不然那天在场的人谁也别想幸免于难。” 庞叶看着隋简腰间的鲲鹏剑,怀念道:“这是你师父给你的吗?当年我们回到无妄宗整理师父的遗物时才发现他写了封信给我们,把整个无妄宗后面的事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包括谁当掌门,谁当执教长老。留给你师父的就只有这把鲲鹏剑,他却因为这把剑老实了许多年。” 隋简听完他的话顿时觉得手中的剑变得烫手无比——这把剑的传递带着万人尸骨的肃杀和腥风血雨,实在过于悲怆。 庞叶接着道:“你师父的身体从那时起就大不如前了,前几年还凑合,如今说他是强弩之末也不为过。我都跟他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妄动内力,不要妄动内力,他现在那个样子,能和原来比吗?” 隋简指甲陷入掌心,尽管庞叶言辞中并无责怪之意,但他无法不自责。 隋简哑声道:“师叔,可有什么办法……” 庞叶掀起眼皮子瞟他一眼道:“我上次让你去巫医谷取的药其实就是用来给你师父治疗内伤用的,但如今效果也是甚微了。” “不过,如果能得到传说中的疗伤圣药‘清懿丹’,或许还有一试。” 隋简忙问道:“那‘清懿丹’现在何处?” “雪域山庄。” 作者有话要说: 北冥有鱼……不知其几千里也。出自庄子《逍遥游》 第25章 诈贼 雪域山庄地处北山之巅,是一处阳光都晒不化她终年冰寒的地方。 隋简自从懂得体恤师父和师兄们对他的良苦用心后,轻易不再和别人起冲突。他每次所谓的闯祸,捅娄子,其实也都是路见不平一根筋往上冲,最终伤了自己罢了。 八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一边毫无头绪满世界的找他一不留神弄丢了的小竹林,一边脚踏墨云手持檀影处处行侠仗义。 前者多年苦心无果,后者倒是无心cha柳教他闯出了个“隋少侠”的名头。 但这都是祝麟失踪以后的事。 隋简和雪域山庄的孽缘还是在第一次武林大会时种下的。那一年的荆昌城大街上,雪域山庄双生子少主之一的宫燕与他目光短接火星四jian,二人虽是头一回见,却像彼此恨了许多年。 后来武林大会中,二人冤家路窄,好好的比试弄得跟两只炸了毛争抢地盘的野猫掐架般,你一爪子我一嘴毛,到最后两败俱伤,隋简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宫燕踹下擂台。 他还好,虽然狼狈,至少赢了比试挣了面子。那宫燕不知是气性太大还是彻底烦他入骨,往后的武林大会也没见来参加。 自二人结下梁子后,隋简再没见过那傲娇如命的宫二少庄主。听说去年雪域山庄的庄主主动退位,携带爱妻去四季如春的南方定居,再不过问江湖是非。也就是说,当年的少庄主现如今可能已经变成了庄主。 麻烦。 隋简对清懿丹在雪域山庄这件事已经彻底淡定,他算看出来了,他这段时间不是祸不单行,而是流年不利。 庞叶悄悄和他说,清懿丹世上仅此一颗,据说是能活死人r_ou_白骨的灵丹妙药,传的神乎其神。雪域山庄和江湖上任何门派的关系都一般,就算是武林盟的面子他们也不看在眼里,去求大概是求不来的,让他别抱太大希望。 这倒正和隋简的意——他压根也没想去求那个宫燕,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那个小肚ji肠的家伙拒绝不说,还可能狠狠羞辱他一顿以报当年一脚之仇。 既然明着求不行,他还可以暗中借用一下,大不了以后得到更好的东西再还回去。 时间耽误不得,虽不知师父现在身体状况差到哪种地步,总归是越早医治越好康复。隋简从未违背过师父一个命令,师父告诫他们不得擅离门派,如今情况特殊,他也只得悄悄溜出无妄宗,争取早去早回了。 后来隋简想过,倘若他当时没去雪域山庄,而是听师父的话留在无妄宗,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但命运就是如此,既然做出了决定,就要沿着他给出的道路前行,悔不得,怨不得。 从百草居回来的当晚,隋简在关玉箫的桌子上留了一封信,说明自己的去向,叮嘱他师门若有什么事飞鸽传书给他,他会立即赶回。 做好这一切,他穿着日里常穿的那件靛蓝色衣衫,小腰包补充好各种常用药,包裹里带上一件夜行衣和一些碎银子,腰间别着银白的鲲鹏剑,从自己的屋子里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隋简不知道的是,此刻祝麟正悠哉的隐蔽在老槐树靠近树冠的位置上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祝麟突破第九层的时间比他预计的早了点,他算了下日子,现在离烛龙教当初承诺的二十年不再犯江湖之约还剩不到三个月。既然他都有耐心等了二十年,也不差这三个月时间。 只是这三个月时间该如何打发——他想起了隋简。 他以前待在烛龙教一门心思练功时,曾以为自己对隋简的感情被消磨殆尽,只余执念。八年后的再次相遇又让自己产生了其实不止是执念,还有一些更复杂的情感掺杂在其中的想法。这两天他突破,受到无相功的影响,他的心又成了一片死寂。 他很好奇,倘若他多和那个人相处些时日,心境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到底是无相功能彻底影响他,把他变成一个冷漠无心的怪物,又或者,他对隋简的执念强烈到可以抵消无相功的副作用。 左不过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权当打发时间了。 北山介于承运城和巫医谷之间,正常脚程去那里要七八天时间。 隋简的墨云是匹百里挑一的良驹,加上他昼夜不停的赶路,硬是仅用两天的时间就到达北山脚下。 北山之巅终年冰雪不化,隋简在山脚套上夜行衣,运起内功抵御寒冷,仗着自己视夜能力还不错开始摸黑上山。 他低估了北山山势有多险峻,几次脚滑差点从被冰雪覆盖住的半山腰上跌落进深渊,但最后都会被莫名其妙出现的东西阻挡一下坠势,有时是突兀出现的石头,还有树枝和叶子。 树枝和叶子? 隋简在离山巅还有三米高左右的距离时直接一跃跳到山顶,调整呼吸,颇为狼狈的坐下等着。没一会后面就跟着上来一个人,那人神态轻松,好像大晚上的爬一座随处是冰霜的北山对他来说跟游戏一样简单。 “阿花,能否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祝麟似乎猜到了他会在山顶等他,淡淡道:“来看风景。”末了忍不住又加了一句:“看你爬山爬的那么费劲,原来隋少侠的眼神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失敬失敬。” “眼神差”的隋简:“……” 他懒得跟少年逞口舌之争,心累的休息了一会,语重心长道:“虽然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跟着我来到这里,但是我确实有很重要的事要办。你最好赶紧下山,或者就在这里等到天亮再下山,只要别再跟着我就行。” 祝麟打定了主意要跟他对着干,闻言讽刺道:“跟着你?隋少侠莫不是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天大的魅力,人人都要围着你转?我真不喜欢你这类型的,不自量力又不知天高地厚。” 隋简:“???” 他觉得对方的话里信息量有点大,一时竟不知该反驳“天大的魅力”还是“不自量力”。 祝麟不再理他,眯着眼向他后方望去,嫌弃道:“这就是雪域山庄?也不怎么样啊。” 隋简也回过头,只能勉强在夜幕中分辨出一个占地宽广的建筑轮廓。 原来阿花并非信口雌黄,跟他相比自己何止是“视力差”,简直都快瞎了好吗。 祝麟瞥见隋简神情的一系列变化,心中好笑,这也是无相功修炼到第九层带给他的改变——五感得到极致的提升。 他颇为记仇的说道:“我要去雪域山庄逛一圈看风景,隋少侠最好待在这里等到天明再办你的事,别来跟着我。”说罢慢悠悠的走向隐没于黑暗中的雪域山庄。 隋简:“……”我信了你是来看风景。 他抬头看了下夜空,北山的气候总是y沉沉的,导致他无法根据天象来判断时间,也不知他耽误了多久,还能不能赶在天亮之前顺利找到清懿丹。 隋简弓起身两三下窜到雪域山庄的城墙上方。 雪域山庄城墙建造的非常高,在外面看来完全挡住了山庄内的灯火,跳到高处俯瞰才发现山庄内部到处都挂着灯笼。 他一边小心的避开巡逻的人们,一边糟心的想不知道阿花现在在何处“看风景”,但愿他别被人抓住,省得他到时候还得救人。 雪域山庄布局还算简单,从南面大门开始一条主干道贯穿至北面大门,东西两侧分布房屋无数,亭台楼阁一样不少,甚至还有水池——只不过是被冻上的,大概只是图好看才建的。 隋简仗着自己身穿夜行衣,站起身遥望一眼看不到头的北门,心里发愁自己该从哪里开始找起。 正在此时,一个人影从他所站之处经过,隋简赶紧猫下身藏好。他探出头看对方的脸,笑了:“嘿呀,这是宫燕还是宫鸣?” 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一支巡逻的队伍,领队之人看见他对他行一礼道:“庄主。” 那人见到他们表情十分不耐道:“你们换个地方巡逻,这边我刚看过。” 隋简心下确定,会对人这般颐指气使的只能是宫燕。 八年未见,宫燕那张讨厌的脸倒没有多大变化,顶多是长开了,棱角显得更分明,身量也抽高了些,性格还跟以前一样没长进。 宫燕赶跑了巡逻的那些人,往反方向走去,隋简赶紧跟上,心想或许跟着山庄的主人更容易找到放清懿丹的地方。 宫燕步履匆匆,走路间还警惕的观察四周,隋简隐约觉得他这副样子很奇怪,更加谨慎的跟着他。一直到一间类似书房的地方宫燕停了下来,关门前还小心的看了下门外有没有人。 隋简落到那间书房的屋顶,挪开一片瓦观察屋中情景。只见宫燕走到房间摆放笔墨纸砚的架子前,伸手在其中一个砚台上轻巧摆弄两下,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旁边墙上随即打开一道暗门。 宫燕走了进去,隋简在房顶大概蹲守半炷香的时间,宫燕又神色轻松的又从暗门里走了出来。他回到那个砚台前,像来时一样摆弄两下,暗门合上,乍一看就只是一面普通的墙而已。 宫燕心满意足的走出书房,一直等他走得没影了隋简也没从房顶下来。他发觉宫燕的动作表情似乎都太刻意了些,就像知道会有人来雪域山庄偷东西,特意告诉贼人“东西就在这里,快来拿”一样。 他叹口气,心想宫燕即使当了庄主也改不了幼稚的本性,就差把“此处有诈”四个字刻在脸上了。 但即使有诈他也要去,从他踏入雪域山庄的那一刻起,就把自己摆放在一个极被动的位置上,既然主人都明目张胆的告诉他宝贝藏在何处,他不去看看又怎么对得起人家的一番良苦用心呢。 隋简轻巧落地,伸手在砚台那里摸索片刻,这里果然藏有一处机关,随即墙上暗门打开,他一个闪身快速窜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不知前往何处的台阶,墙上奢侈的镶嵌一路供人照明用的夜明珠。 他刚想顺着台阶走下去,一条胳膊拦腰将他掳走,隋简大吃一惊,他竟没发现房间里有另一个人! 书房门乍然被撞开,宫燕身后跟着一群人,极其嚣张的走了进来,炫耀般的跟旁边的人说道:“我说什么来的,就知道这两天会有人来偷东西。” 站在他身旁的人和他长着一副相似的面孔,闻言无奈的敷衍道:“是嘛,燕儿真厉害。” 宫燕不满他的态度,对身后几个侍卫说:“下去看看猎物落网没。” 两个侍卫小跑着进入密室中,过了一会两手空空的回来复命道:“回禀庄主,并未有任何人落网。” “你说什么?”宫燕狠狠皱眉,“怎么可能,我明明收到密报说有人会来雪域山庄偷东西……难道我被人耍了?!” 宫鸣伸手打了个哈欠,哄他道:“从今天中午一直折腾到现在,燕儿你不困吗?都丑时三刻了。” 宫燕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兄长实在是困极了,泄气道:“都回去睡觉吧,别让我知道是谁假传消息,非活剐了他!” 隋简嘴被人捂住挟持到书房角落的房梁上,直到那些人都走了,房门再一次被关上才被放开。他转过头惊魂未定道:“阿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刚他正准备要顺着密室的台阶走下去,突然就被阿花捂住嘴带到房梁上,几乎是同时宫燕就带着一群人来抓“猎物”。 他虽知道宫燕定有诈,但阿花又是怎么知道的,还这么及时的救了他。 祝麟坐姿极其随意,从房梁上耷拉下一条腿,隋简刚刚就被他一直抱在身前,情况紧急他也没来得及细想。 现在碍眼的人都走了,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俩的姿势暧昧,偏偏隋简还是个心大的,转过头凑得这么近跟他说话。 祝麟垂下眼帘盯着隋简的嘴角,莫名觉得喉头有些发痒,云淡风轻道:“就是碰巧听到几个侍卫说他们今晚要捉贼,猜想说的就是你,过来给你搭把手罢了。” 随即他轻笑着贴近隋简的耳畔道:“要感谢我吗?” 隋简骤然被他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弄得耳朵发痒,蹙眉悄无声息的跃下房梁,敷衍道:“阿花真木奉,回头哥哥请你吃糖。” 祝麟觉得他说这话的态度略眼熟,忽然想起方才那宫鸣对他的倒霉弟弟就是这种态度,心下一惊——隋简是把他当成宫燕那个废物点心一样来敷衍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祝·持续放飞自我·日常打脸·麟 愁人。 第26章 拜访 密室也不用下去看了,宫燕走的时候连暗门也没想着关,想来下面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便有,那也只是用来抓捕他这只“猎物”的陷阱。 隋简双手抱臂,右手食指关节无意识的凑到嘴边轻咬,沉默的思考着刚刚宫燕说的话——有人给他传了密信说有人会来雪域山庄偷东西,而宫燕应该是今天中午才收到的密信。 知道他来雪域山庄的人…… 正啃着的手指适时被人解救出来,祝麟还在生气隋简刚刚敷衍的态度,单手抓住方才被他咬得十分欢快的右手没好气道:“没事喜欢啃手指玩,隋少侠今年几岁来着?” 隋简思绪被打断,缓缓吐出一口气,抽回手腕,从小腰包里掏出一个小包裹递给祝麟道:“给给给,哥哥还有事要办,先自己一边玩去啊。” 祝麟不明所以的接过来,打开一看,纸包里全是松子糖,嘴角一抽,再抬眼隋简就又不见了踪影,估计是接着满山庄去找他想要的东西了。 他与被强塞到手中同样无辜的松子糖面面相觑片刻,伸出葱白的两根手指勉强捏起一颗放进嘴里,神色晦暗不明,似是嫌弃,嫌弃之外又似乎带着一股怀念的感觉。 半晌,他把剩下的松子糖一丝不苟的重新包好放进怀里,小声嘀咕道:“那么大的人身上还总揣着这种小零食,啧,又腻又粘牙。” 隋简此刻心急如焚。 再有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雪域山庄人手众多,白天不方便行动,他就必须找个地方藏匿起来,如此就要在雪域山庄浪费更多的时间。 也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发现他偷溜出门派的事,为了快些找到清懿丹好能早些赶回去,为今之计只有铤而走险了。 夜凉如水,漆黑的夜空被y云笼罩,这是一个没有星月的夜晚,一个北山之巅很普通的夜晚。 隋简猫着腰躲在房顶隐蔽身形,顺着方才那些人消失的方向找去,最终停在一个门口有人守卫的院落前。 他猜测这是宫鸣宫燕两兄弟其中一人的寝院。 他野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房顶,耳朵贴在冰凉的瓦片上凝神听了片刻。 里面很安静,除了一个人的呼吸声什么都没有,估计屋主人已经歇下了。 院内无人把守,他轻巧窜下房顶,蹑手蹑脚打开窗户跳进屋中,摸黑飞身凑到床的方向,将剑尖对准床上隆起的身影。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随即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隋简再仔细一看,床上哪有什么人影,分明就是在枕头上盖了床被子制造有人睡觉的假象。 守株待兔。 一道慵懒温和的声线响起,彬彬有礼道:“夜露深重,不知这位公子深夜造访我雪域山庄所为何事。” 隋简闻声收起匕首,边转过身边拉下面罩,拱手行了一礼,客客气气道:“事出有因,在下深夜打扰,还望宫鸣庄主见谅。” 宫鸣面白如玉,衣冠穿戴整齐,一手支撑脑袋,正懒洋洋的坐在桌子旁,见他露出真容诧异道:“我当是谁,这不是无妄宗的隋少侠么。” 隋简没脸没皮惯了,被人当场抓住也不见惊慌,自嘲道:“没想到再见宫庄主却是用这种方式。” “我也没想到,”宫鸣脸色稍变,手指轻点桌面,似乎有很多问题要问,最后斟酌道:“你说事出有因,在下愿闻其详。” 隋简当然不会随便跟旁人透露自己师父的身体状况,半真半假道:“我一位朋友得了种怪病,正值性命垂危之际,此时听人说贵山庄有一灵丹妙药名为‘清懿丹’,或许能救他一命。” 还好是宫鸣,隋简心想,宫鸣为人还算深明大义,直接跟他坦白来意,或许能和他做个交易换得清懿丹也说不定。 “清懿丹?”宫鸣认真听完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看向隋简,就像看疯子一样。隋简教他看得发毛,心底即刻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蹙眉道:“宫兄,有什么问题不妨直说。” 宫鸣目光从他身上挪开,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一口,解释道:“雪域山庄的确有清懿丹,但也谈不上是什么难得的药,更不是能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它只是普通的止咳润肺的丹药,止咳效果还可以。” 宫鸣盯着隋简震惊惨白的脸,带着几分不忍道:“所以隋少侠,很抱歉帮不上你和你的朋友。” “止咳?”隋简直视宫鸣的双眼正色道:“我并非想白拿贵庄的宝物,庄主若不想拿出清懿丹也无可厚非,但实在没必要编出这种话来诓骗我。” 宫鸣笑道:“我确实没必要骗你,若世上真有所谓的能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在雪域山庄,那我这山庄岂不是怀璧其罪,还怎能在江湖上安然无恙这么多年。” “怎么……怎会这样。” 隋简头脑一片混乱,纷杂的思绪中陡然涌现出现一条清晰的线索,但那怎么可能呢! 他思绪飞转,一方面不想相信宫鸣说的话,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若清懿丹是真的,偌大的江湖中鱼目混珠什么人都有,又怎么可能放过清懿丹这块香饽饽等着他今夜来偷取呢。 宫鸣叹了口气,关心则乱,隋简竟是为了这种莫须有的理由暗探雪域山庄,还险些被宫燕给抓住。 他正想着宫燕,突然门外传来两声“咚咚”的敲门声,自己孪生弟弟略显随意的声音传来:“哥,还没睡吗,那我进来了。” 两人一惊,宫燕大咧咧推开门,直接和屋里一站一坐二人来了个面面相觑。 这就很尴尬了。 隋简右手伸到胸前,挥了挥手跟他打声招呼道:“宫燕,好久不见。” 宫燕停顿片刻,眯起眼仔细分辨了他的脸,蓦地毫无形象的 起一边袖子道:“好啊,原来是你,穿着夜行衣来雪域山庄偷东西的小贼,隋简!你化成灰老子都认得你!” 隋简一根手指挠挠脸,尴尬道:“那还真是荣幸啊。” 宫鸣陡然站起身,走到隋简跟前,用身体挡住兴奋的似乎想随时冲上来跟人打一架的宫燕,严肃道:“燕儿,这是客人,不得无礼。” 宫燕不满道:“哥你让开,他算什么客人,就是个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小毛贼,亏谢寒子还把他捡回无妄宗教导这么多年,啧,也不知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燕儿!” 宫鸣一直知道自己的弟弟有些任性妄为口无遮拦,这些年随着年龄增长也逐渐改正了不少,谁知他一看见隋简就跟猫见了耗子,幼稚得张牙舞爪,竟是拦都拦不住。 隋简眸光凌冽,声音顿时降到冰点,“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但不许侮辱我师父。” 宫燕见他动怒,更是来劲,挑起一边嘴角嘲弄道:“他都能教出你这种大逆不道的徒弟还不许别人说?我看你师父就是……” 话未说完,一道裹挟着寒光的剑影闪过,隋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削断了宫燕耳边的一缕头发,随即轻巧落到院子里。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 宫燕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飘落到地上的一缕黑发,瞠目结舌道:“你……你竟敢!” 宫鸣看到这一幕,伸手扶额,“这下糟了。” 要说什么行为能让宫家二庄主脸色骤变,一是当面说他没教养,二就是拆了他风度翩翩的仪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隋简不愧是宫燕多年来心头的一根刺——他总能很ji,ng准的抓住宫燕的痛脚。 门外隋简似一道寒光般侧目而立,手执鲲鹏剑,无所畏惧的等着宫燕对他发难。 人人心中都有一块逆鳞,隋简的逆鳞便是他身边在乎之人,他的师父,师兄弟,包括寻了八年无果的祝麟,这些人,别人说不得碰不得,否则管他是谁,隋简定要教对方后悔。 他的心情在现实的一再打击下跌落谷底,刻薄尖锐的本性暴露无遗,一心只想给眼前这个胆敢一次又一次说他师父坏话的人一个教训。 宫燕转过身,原本还算俊逸的面庞因为愤怒显得狰狞无比,咬牙切齿道:“来人,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耻之徒给我抓起来!” 几道影子般的人应声倏地落地,他们是雪域山庄豢养的暗影,都是从影阁里被训练出的只知道杀戮的怪物,武功高强,不畏生死,且只听从主人的命令。 每个暗影会的兵器种类都不同,战斗中负责的位置也不同,行动间配合极为默契。 隋简不多时就落了下风,但他实战经验丰富,鲲鹏剑法快的教人眼花缭乱,也不是他们一时半刻就能活捉的。 宫燕面色y沉,场中这么多影子抓半天也抓不住人,咬牙骂了声:“一帮废物。” 他提剑就要加入战圈,被宫鸣一把拦住。 宫鸣面带几分怒容,提高声音道:“你还没闹够吗!” 宫燕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的孪生哥哥,额上青筋暴起,愤怒中还带着点委屈道:“哥!你为了一个外人跟我发火!” 宫鸣向来宠他,火气顿时被他的神情浇灭一半,急忙解释道:“不是的,燕儿你听我说……” “不听!”宫燕粗暴的打断他,伸手指着隋简急赤白脸道:“这个人必须死!”说罢一把推开宫鸣的手,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 宫鸣只能干着急,宫燕的武功比他高,寻常是拦不住他的。 但隋简到底是无妄宗的人,武林大会上发生的事他也有所耳闻,谢寒子如此看重他的这个弟子,倘若真伤到了他分毫,那护短的谢寒子还不得直接把雪域山给捅个窟窿! 隋简瞥见宫燕终于忍不住提剑过来,冷笑一声:“来得好。”他不再顾忌那些影卫,招招只针对宫燕一人。 宫燕跟他交上手也嫌影卫们碍事,怒喝道:“都一边呆着去!” 影卫们令行禁止,全都站在一旁不动了。 隋简嘲讽道:“怎么,小少爷不用你的影子们给你保驾护航了?” 宫燕轻蔑道:“对付你个小毛贼,小爷一个人就够了!” 隋简少时曾中过寒萃,虽然吃过解药,但后来就有些畏寒的毛病,在雪域山庄待久了行动难免有些迟缓。 他的左臂上次在白玉山庄中曾中过一根暗钉,伤口稀稀拉拉的敷着药,没有仔细养过,也没好透,刚刚还经历了一番混战消耗了不少体力,天时地利人和他一样不占,全凭一股强烈的,要教训对方的怒意支撑到现在,如今也快撑不住了。 隋简咬紧牙关,就算撑不住,也要让对方后悔刚刚说过的话。 宫燕此刻心情更加暴躁,心道这个隋简真真烦透了,自己这么多年不出去惹事,他还敢主动上门来找架打,而且从未跟自己发过火的兄长刚刚还为了他凶自己。 呸,他算什么东西! 二人胸中各有亟待宣泄的怒火,小小的院落一时间飞沙走石ji飞狗跳闹得不可开交。 祝麟就坐在突出的房檐上优哉游哉的观看院中二人打斗,边看边往嘴里丢了颗松子糖。 他心宽得很,区区一个宫燕,隋简还是对付得了的,等他实在对付不来自己再下去帮他,当然,事后是要讨回好处的。 前方突然闪过一点光亮,祝麟敏锐的抬头望去,定睛一看,似乎是有人拿着弓弩一样的东西,而他瞄准的目标是—— 祝麟大脑尚未做出决定,身体已经箭一般飞身下去,刚好一把抓住那瞄准隋简的短箭。 此箭虽短威力却不小,而且箭头部分十分y险的带有倒钩,他看着那些倒钩心有余悸,可想而知若是被它s,he中得有多痛苦。 院中缠斗的二人被突然出现的祝麟给打断,宫燕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发现这小白脸他没见过,目光扫过隋简讥诮道:“原来你还带了帮手,亏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 祝麟可不惯他,晃晃手中的短箭,长眉一挑懒洋洋道:“和人单挑时纵容下人放冷箭,雪域山庄可真是好手段。” 宫燕定睛一看他手中的短箭,还真是自己山庄的暗器,脸上挂不住,怒喝一声:“哪个这么多事,还不滚出来!” 祝麟不再管他,回过头凑近隋简,没好气道:“隋少侠连这么几个人都打不过就别总逞能了,赶紧回你的无妄宗去吧。” 隋简无语的看着他,阿花刚刚又救了他没错,但对着这张带着三分讥讽七分嚣张的脸,他一句“谢谢”堵在嗓子眼愣是说不出口。 宫燕在一旁气急败坏地教训着放暗器之人,宫鸣瞧着这场闹剧似有终结之势,快步走到隋简跟前拱手道:“隋少侠,对不住,今夜发生了许多事,但都情有可原,隋少侠若无其他事我让人先送你们回去,来日雪域山庄必定亲自去无妄宗拜访。” “兄长!” 宫鸣理都没理宫燕,保持着抱拳的姿势直视隋简。 隋简还剑入鞘,也识趣道:“庄主客气,我等突然拜访,许多地方做的不对,幸而庄主海涵,那我就在无妄宗恭候大驾了。” 分明是一个来偷东西,一个设重重陷阱来抓,如今倒被二人说得像普通的门派往来般,一场闹剧就此无疾而终,隋简和祝麟在山庄管家的带领下从正门走出,原路返回了。 宫燕还是气他兄长就这么放走了那两个人,撇着嘴不理宫鸣,宫鸣无奈的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道:“你呀,什么时候能给我省点心。” 隋简无功而返,身心俱疲,下了山直接把夜行衣脱掉扔了,骑上墨云就想往回赶。 祝麟一把拽住墨云缰绳,就像被狠心的丈夫无故抛弃的小媳妇似的,满脸受伤道:“这就完了?我呢?” 隋简没心思应付他,三分疲累七分颓然道:“你又想怎么样。” 祝麟直接翻身上马坐到他身后,夺过他手中的缰绳,刻意压低了嗓音诱惑道:“我看你也累了,不如就这么睡一会,我来赶路,你看怎么样。” 隋简不知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更不相信他会这般好心,但他实在是太累了,还一心想快点回到无妄宗,只能有气无力的警告道:“你可别耍什么花招。” 祝麟轻笑一声,也不答话,呼吸间的热气拂过隋简耳畔,弄得他耳朵痒痒的。 祝麟双腿夹紧马腹,抽了下马屁股,稳稳当当的让墨云跑了起来。 隋简起初还能保持清醒,后来见他确实老老实实的在赶路,再加上墨云稳定奔跑的节奏晃得他昏昏欲睡,不知不觉就靠在身后的结实的胸膛上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没写好,修了一下。。。 第27章 劫道 隋简再次睁开眼睛,天色稍晚,眼前不再是皑皑冰山,已经完全变了个景色。墨云还在奔跑着,他带着刚睡醒的朦胧问道:“这是哪啊。” 背靠着的胸腔传来轻轻震动,祝麟笑道:“我发现了一条通往白玉山庄的小路,正往那里赶去。” 白玉山庄?隋简彻底醒了,直起上身惊怒道:“我着急回门派呢,你去白玉山庄干什么,净给我捣乱!” 他想抢过缰绳让墨云停下,祝麟一只手牢牢的掌控住缰绳,另一只手臂蛮横的桎梏住隋简的行动,懒散道:“你忘了那些被拐的孩子了?隋少侠不是说过要把他们都送回家么,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反正你现在已经出了无妄宗,再多耽搁两天也没什么要紧的。当然,我只是提个意见,去不去都在你。” 他说完真的把缰绳塞到隋简手里,摆出了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姿态。 祝麟当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至少现在不是,只不过他刚得了个比较有意思的消息,现在不想让隋简回到无妄宗,而且他有足够的信心确定隋简会选择先去白玉山庄救人。 隋简重新掌控墨云,勒紧马缰让它停下,过了一会沉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呢,”祝麟道:“隋少侠睡得这样香甜,我都没忍心停下来吃口东西,一直在赶路。”他有些委屈的控诉道:“你醒了还不分青红皂白的凶我。” 隋简才不管他委不委屈,原来他们已经偏离原来的方向一天一夜了,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竟睡了一天一夜。 他有些懊丧的揉揉眉心,想着可能是自己连着两天两夜不停的赶路,又在雪域山庄跟人打了一架,一下子累狠了才导致睡这么久。 他心下犹豫,通过在雪域山庄得到的消息来看,无妄宗内部八成有人在针对他,这个人是谁他目前大概有了猜测,一时又无法确认,他甚至不明白那人的目的到底是在他,又或者是其他更大的y谋。 他归心似箭,但眼下阿花已经自作主张的改道行往白玉山庄的方向,想起那些被网住的孩子绝望无助的挣扎,还有最后王霞含着泪花饱含痛苦的双眼,他又怎能不管。 也罢,到底是他不顾场合睡了那么久,怪不得别人,只能说天意如此。 祝麟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琉璃般的双眸冷淡的注视着隋简的一举一动。 这人还真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都不想想寻常人怎么能在马背上睡这么久,都不会饿醒吗? 不过他的确睡了一天一宿——在被点了x,ue道后。 他盯着隋简垂下头思索时露出的一小段白皙脖颈,在靛蓝衣衫的衬托下显得愈发白细。 喉头又开始莫名发痒,似乎想对准他的脖颈咬上一口才能得到缓解。 隋简猛地一甩缰绳,轻叱了声:“驾。” 墨云应声而动,他最终决定去白玉山庄看看,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把那些孩子们救出来。 至于师门,想来还有其他长老在,估计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最多自己回去后主动到祠堂跪上一宿,权当陪师祖聊天了。 祝麟双手搭在他的腰侧,诧异道:“咦?隋少侠的腰好细啊。” 隋简心烦意乱的很,现在尤其不想搭理他,脚下夹紧马腹默默加快了速度,祝麟自知无趣,笑着闭上了嘴。 二人沉默着又赶了半天路到了荆昌的郊外,白玉山庄的那片小宅院。 再次来到这里,隋简的心态截然不同,上次来时他以为自己会很容易的将孩子们救走,就像平常那样,悄无声息的顺手做一件好事就走,没想到后来被人摆了一道。 他如今火气正旺,只想快点救人好赶回师门,冲天一股神佛无阻的气势。 墨云停在两里外的树林中,它这几天被累坏了,隋简心疼的抚摸着它的鬓毛,想着回去后定要让它好好歇一歇。 红霞如烈火般燃烧在天际,两道人影悄无声息窜进宅院。 平日里的宅院人丁不多,由于主人不在,下人们都比较随意的四下忙活着。 隋简带着祝麟找到上次他发现的藏匿那些孩子们的屋子,现如今里面空空如也。 他心道不好,难道是自己来晚了,孩子们都已经被卖掉了?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从门前经过,隋简从背后捂住他的嘴,像拎小ji一样把他拎起再次窜到房顶。 小厮被吓了一跳,两股战战,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祝麟笑眯眯的看着他,用那把来自白玉山庄的破剑抵着小厮的喉咙,轻声道:“我们就问你几个问题,你别喊,不然就试试看是你喊的快,还是我的剑快。” 小厮被他的威胁吓得涕泗横流,隋简挪开手,随手在他的衣襟上蹭了蹭满手的不明液体。 小厮跪在房顶颤声道:“神仙饶命!神仙饶命!小人对天发誓一定知无不言言而不尽!” 隋简不跟他扯淡,直接问道:“那些孩子呢?” 小厮眼珠转了一圈,唯唯诺诺道:“孩子?小人不知道什么孩子啊!” 隋简瞥了一眼祝麟,祝麟狭长的凤眼眯起,笑道:“那我就送你去问问阎王。”说着剑锋又向前递了递。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10节 小厮脚一滑差点从房顶跌落下去,隋简一手拽着他的衣领,也不直接拽回来,就这么让他半挂不挂的在空中坠着,语气不耐道:“快说。” 小厮死死拽着他的衣袖,苦着脸道:“这间房里的那群孩子两个时辰前被山庄的管家装在桶里拉走了。” “往哪个方向去了?” “约莫是碧河谷方向,”小厮哭哭啼啼道:“小人就知道这么多,也明白府里干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买卖,您二位趁现在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小人就当没见过您们,真的!对天发誓!” 碧河谷是一处四通发达的交通枢纽,要是等白玉山庄的队伍出了那里,线索就断了。 隋简把他扯回房顶,又问道:“这些孩子里有个叫王霞的你知道吗?”祝麟在一旁蹲下身子托腮瞧他。 小厮仔细想了想,“您说的是庄主新认的义女吗?她一早被带走享清福去啦,现在具体在哪我也不晓得。” 隋简点点头,转身跳下房顶,祝麟无奈的摇摇头道:“怎么性子这么急。”也只能跟了上去。 小厮看他跟蝴蝶似的翩翩落地复又远去的身影,感慨道:“可能真的是神仙吧。” 等他半晌回过神,注意到自己的处境,又想哭了,憋屈道:“就不能顺道把我也带下去吗,哎哟,这可怎么下去呀。” 隋简找到墨云翻身上马,等都不想等祝麟就要策马追去。 祝麟又岂能如他愿,轻巧落在他身后,戏谑道:“用完就扔,隋少侠好狠的心啊。” 隋简平静道:“你若想跟来,我又有什么本事拦得住你。” 祝麟知道他说的是雪域山庄的事,不介意的点头道:“也是。” 隋简想不明白,阿花一个出身魔教的少年,整天跟着他乱晃,像一天天闲的没事做似的。 若说他有所图,自己一穷二白,身上又没什么值得觊觎的宝贝。若说他想报复自己当初诓骗他的七日断肠散,少年还三番五次的出手救他。若说他心胸坦荡只想和自己交朋友,他却连真实姓名都不愿告知。 那他到底为何总跟着我? 隋简福至心灵,想起阿花似乎总喜欢不正经的拿话调戏他,那些话都被他当成玩笑并未在意过,仔细想想,莫非——阿花其实是断袖?! 所以他可能是因为喜欢自己才总是跟着自己的? 这可不太妙。 墨云脚程飞快,很快两人在靠近碧河谷的大道上看到了前方一队运送木桶的人马。 运送几个木桶还用得着这么多人严阵以待?说没问题都没人信。 天色渐晚,车马队伍中开始有人高举火把,隋简粗略估计了一下,对方大概二十来人,一个个ji,ng神饱满,气势十足,武功想必都不会太差。 隋简让墨云停下,自己窜到树上打算来个突然袭击。 祝麟跟上他,漫不经心道:“需要我帮忙吗?” 隋简听他说话,再联系自己对他关于“断袖”的猜测,心情复杂,头转到一边,脸色不自然道:“你想帮就帮,不想帮就不帮。” 祝麟一挑眉,“这叫什么话,那不就变成我上赶着了。” 事真多。 隋简脸一红,生气道:“都说了随你的便!” 说罢也不等什么时机了,鲲鹏出鞘,凌厉的蓝色身影从天而降,打得正赶路的白玉山庄人马一个措手不及。 祝麟觉得隋简对自己发的火莫名其妙,不解道:“随我的便?吃错药了吗,火气这么大。” 他蹲在树上观望会,隋简招式虽狠,到底是妇人之仁,没对一个人下杀手。 有些人看情况不妙想去通风报信,祝麟随手挽了个剑花,跳下去拦住他们。 二人一个鲲鹏剑法,一个无相功,在对方没有功夫释放暗器的情况下对付几个白玉山庄的侍卫易如反掌。 隋简打倒一个点上一个的x,ue道,最后将这些人全都定在原地,一个不少。 他把木桶挨个打开,每个木桶里都蜷缩着一个孩子,孩子们见到他脸上都带着不可置信,一个个探头探脑的钻了出来,隋简笑道:“都走吧,这回你们真的自由了。” 孩子们站在一堆面面相觑,有个年纪小的怯生生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家,找不到的。” 隋简矮下身,温和道:“都还记得自己家在哪吗?” 大部分孩子点点头,隋简把身上的银子全掏出来递给他们,嘱咐道:“从这里一路向北走,大概三里路的地方有个小镇叫雀平,你们一起去,脚步快点,去镇上找镇长,就说是一个叫隋简的人叫他送你们回家。这些银两到那里给自己买些东西吃,剩下的当做盘缠。” “记着,以后出门都要小心些,我能救你们一次,但不能救你们一辈子。” 孩子们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自由了,面面相觑片刻,又看看那些被点住x,ue道的人,有些年纪小的直接哭出声来。 隋简不知所措的哄着,又从小腰包里掏出糕点糖果分给他们,催促他们赶快走。 孩子们对他道了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个牵一个手拉着手小跑着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隋简一直压在心底的这根神经终于能彻底放松下来。 他回过头,看见祝麟正忙活着把那些被点了x,ue道的人挨个装进木桶中,问道:“你在干什么?” 大人的体型和孩子是不能比的,有些人上身被塞进去腿还在外面晃荡,祝麟兴致盎然的一个接一个的塞,答道:“我们打断了他们的交易,不得还给他们些替代品么。” 隋简觉得他说的有理,也跟着把另一半人都塞进木桶。多出的几个人就摆成正在驾车的姿势,黑灯瞎火的,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什么差别。 领头之人脸涨的通红,不能言也不能动,眼看憋的都快断气了。 隋简想听听他要说什么,解开他的哑x,ue,那人喘着粗气道:“我认得你,你是无妄宗的隋简。” 隋简点点头,混不吝道:“那又如何?” “你搅黄了我们的生意,庄主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这句话他倏地脸朝下摔倒在了地上,祝麟慢悠悠的收回长腿,道了声:“聒噪。” 那人摔得鼻青脸肿,却是“哈哈哈”的笑了出来,隋简蹙眉,蹲下身问他,“你笑什么。” “哈,我笑你自己大难临头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那人趴在地上,嗓子眼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似乎是被血呛住了。 隋简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喝道:“把话说清楚。” 那人抬眼瞧他,虽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心里却痛快极了。 他直勾勾盯着隋简的脸,嘲讽道:“快回你的无妄宗看看吧,隋少侠。” 第28章 逆徒 隋简脸色骤变,拎着衣领把人拽起来,咬牙切齿的追问道:“无妄宗怎么了,你说话啊!” 那人就是想看隋简脸上惊慌失措的样子,目的达到,任他再怎么逼问都不再出声,一味低声笑着,态度十分嚣张。 隋简松开手,打了声呼哨召唤墨云,也不再管这帮残兵败将,一阵风一样消失在众人眼前。 祝麟平静的看着他走远,跳下运送木桶的货车,一脚踩在那倒在地上的人脸上,漫不经心开口道:“我啊,最讨厌有人提前泄露即将发生的事,弄得一点惊喜都没有了。” 他脚缓缓往下挪,停在那人的脖颈上,感受脚底之人紧张到无法吞咽,还有跳动的动脉。 戏弄够了对方,他稍稍使力干脆的踩断了那人的脖子,表情就像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蚂蚁。 他慢慢回过头,看着被他和隋简塞进木桶里的那些人,佯装苦恼道:“我这个师兄,做事就喜欢留下一堆痕迹,还得我来帮他收拾。” 他拖着那把残破的剑,剑尖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确保在场每个人都能听到,享受够了猫戏弄耗子般的乐趣后,面无表情的将所有人灭口。 清冷的月光下,带有铁锈味的猩红液体顺着一个个木桶流得遍地都是。 浓郁的味道吸引了夜间出来觅食的野兽,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饥渴的注视着这里。 祝麟挑起嘴角,如鬼魅般,笑着道了声:“不用客气。” 缺了一角的月亮冷清的注视着人们,所幸即使它不完整,还是愿意向世人洒落光辉。 隋简心急如焚,恨不得直接cha上翅膀飞回无妄宗去,然而即使是这样心焦,到达无妄宗也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他踩着九华山通天的石阶走向无妄宗,这条上山的路他走了无数次,可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觉得它这般漫长,也没有哪次回来时心跳得这般厉害,擂鼓般,震得他胸腔发疼。 大门前有几个小童正在扫地,其中一个抬头看见他,兴奋的喊了声:“隋师兄!” 身边的人飞快的拽了他一下,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看向隋简,手里的扫帚也没了动静。 隋简观他们神态便知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得多,苍白的面容上勉强扯出一抹微笑,习惯性的想给他们糖果吃,打开腰包才想起自己的那些小零食都给别人分完了。 他无奈的合上腰包,轻轻抚摸了下小童的头,脚步沉重又飞快的走进无妄宗的大门。 小童一直愣愣的注视着隋简的身影,刚刚在旁边拉他的那个人低声道:“他都不是隋师兄啦,笨蛋!” 隋简已经没了踪影,小童还是舍不得挪开视线,眼圈有些发红道:“怎么就不是了呢,隋师兄那么好……” 他终是挪开了眼,扫帚复又动了起来,仔细打扫门前的一片狼藉。 隋简想直接回到清风居,没想到半路上迎面碰上了脚步匆忙的宋笑唅,他抱拳行了弟子礼,恭敬道:“宋师叔。” 宋笑唅一向古井无波的脸在看到他之后居然出现了类似震怒的神情,他似是不可思议道:“隋简?你还敢回来?” 隋简不解他话中何意,不卑不亢道:“这是师门,弟子自然要回到这里。” “师门?”宋笑唅冷笑一声,不容分说抓住他的手腕道:“跟我走。” 隋简忍住了抽回手腕的念头,心中一再告诫自己,这是执教长老,先看看他有什么要紧事,都解决了再回去看望师父也不迟。 他没想到,宋笑唅的要紧事,是拉着他再一次敲响了自省钟。 直到沉闷的大钟被敲响宋笑唅才松开对他的桎梏,隋简脸色惨白,忍不住后退两步厉声质问道:“宋师叔这是何意?!” 自省钟雄厚的声音从未如此清晰,陆陆续续有人赶来议事堂,看到隋简都大吃一惊,又顾忌着宋笑唅不敢高声议论,只能彼此间做出询问的眼神。 隋简看他们的样子越来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自己离开门派总共不到十天,怎么回来一个个见了他都跟见了鬼似的。 还是含冤不化的厉鬼模样。 不多时,掌门汪珏和众长老还有他的师兄师姐们都来了,隋简来回寻找半天也没找到他师父的身影,同样不见的还有庞叶师叔。 汪珏带领众人进了议事堂,资历不够的弟子们只能等在门外守着一场判决。 众弟子议论纷纷:“也不知隋师兄会得到个什么处置。” “不是说逐出师门吗?” “嘘,还不知道呢。” 隋简满目张皇的望着唐一书他们,但都没有得到回应,只有沈琼依旧温柔似水的注视着他,给了他少许安慰。 议事堂的大门被关上,汪珏坐在上位,剩下的长老分左右坐下,亲传弟子们站在一旁。 汪珏一向和蔼的笑脸此时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朗声道:“隋简,你怎么还有脸站在这里。” 隋简不明白他是何意,下意识的看向他的师兄们,唐一书眉心蹙起,终于和他对视,张口做了个口型,隋简分辨出他说的是“跪下”。 他不明所以的跪下,这本无可厚非,但经过汪珏方才的话怎么想怎么别扭。 他稳住心神道:“弟子不明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师兄弟们见到我都指指点点,为何宋师叔要带着我来敲响自省钟,为何我要像个犯人似的跪在这里,还望掌门师叔明示。” “为何?”汪珏居高临下睥睨着他,“我且问你,这几天你都去了哪里。” 隋简一时为难,他不知道在场这些人都知不知道谢寒子的身体状况,不敢轻易说出缘由,只说了一半真相道:“去了雪域山庄。” “去做了什么?” 隋简硬着头皮道:“拜访。” “拜访,”汪珏重复着,手指在红木座椅的扶手上轻点两下,笑着问:“和谁在一起?” “没有谁,就我自己。” 议事堂一片寂静,半晌汪珏开口道:“你们都听听,他嘴里还有一句实话吗?” 宋笑唅一字一顿道:“雪域山庄的人来信说你夜闯北山之巅,偷盗雪域山庄圣药,隋简,可有此事?” 隋简倏地抬头,满目惊诧道:“不可能!” “你只管说有,还是没有。”宋笑唅盯着他的双眼,“你敢以你师父的名义发誓吗?” 隋简当然不敢,他去雪域山庄的初衷就是为了偷盗所谓的“清懿丹”,宋笑唅真是了解他,如此扎心窝子的一问,他无话可说。 宋笑唅观他神情,轻轻点头,平静道:“那就是有了,其罪一也。” “其罪二,武林盟三日前闯入无妄宗大肆喧闹一番,指责你与魔教妖人勾结,意图在魔教与正道百家二十年之约到期之日卷土重来,重新为祸江湖,你可有话说?” “放屁!”隋简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瞋目切齿道:“简直一派胡言!” “那我问你,你这几日都与何人处在一起?你敢说不是上次那魔教之人?” 宋笑唅轻描淡写的加了一句:“以你师父的名义发誓。” 隋简目眦尽裂,语速飞快道:“我是与他在一起,但既没有与他商议过为祸江湖,更没有所谓的勾结。” 姜洋额上青筋暴起,双手握拳,似是在极力忍耐,但他忍不住了,猛地大步冲上前,跪在隋简身边道:“弟子姜洋,愿为隋简做担保,他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为人秉性我最清楚,他绝不会去偷盗什么圣药,更不会是与魔教勾结的人。” 隋简喉结上下滑动,盯着姜洋坚毅的侧脸,觉得心口又酸又胀,百般难受中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他的师兄,到底是相信他,向着他的。 一直没出过声的毛云飞突然对姜洋怒喝道:“混账!还不退下!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姜洋梗着脖子没动,毛云飞把手边还冒着热气的茶狠狠摔到他跟前,茶杯碎了一地,滚烫的茶水更是jian了姜洋满身,毛云飞吹胡子瞪眼道:“你是想气死我吗?啊!” 姜洋神色动容,喊了声:“师父……” 隋简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又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他。 姜洋和毛云飞对视片刻,终是沮丧的垂下头,起了身,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般回到了亲传弟子该站的位置上去。 宋笑唅对姜洋的一番行为视若无睹,接着对隋简道:“和魔教之人勾结,其罪二也。” 隋简百口莫辩,他每次想解释什么,宋笑唅总能一针见血的指出并不重要的关键点——去雪域山庄盗药也好,和魔教之人在一起也罢,都是他无法反驳的事实,更何况他还总搬出谢寒子来压他。 “其罪三。”宋笑唅残忍道:“你犯的这些错,全都要你师父来替你承担后果。” “隋简,偷盗视为不义,勾结魔教视为不仁,企图再犯江湖视为不忠,让你师父替你承担后果视为不孝。” “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统统教你占了个遍啊,真是厉害。” “什么叫我师父替我承担后果?我师父怎么了?!”隋简一个激动想起身,被宋笑唅一道灵蛇鞭抽中肩膀又重重跪下,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咚”的响声。 窦文秀淡淡开口道:“武林盟的人要无妄宗交出你,你师父当然不肯,你又不在,只能让他们你一句我一嘴的往无妄宗泼脏水。” “你师父是不是说过,让那些不服的尽管来无妄宗找他?哼,口气倒是不小,只是没想到他受过不小的内伤,还硬是逞能跟别人打,导致现在经脉逆行整个人昏迷不醒了。” 隋简脑子里“嗡”的一声,无意识的重复着:“经脉逆行……昏迷不醒……怎么会……” 汪珏垂下眼看着神色痛苦至极的隋简,轻笑道:“所以无妄宗再次决定,将你逐出师门,清理门户。” 他凌厉的双眸眯起,又讽刺道:“自省钟两次敲响都为你一人,好大的面子。” “师父!”唐一书震惊道:“逐出师门对于隋简来说就算是天大的惩罚,清理门户未免太重了!” 汪珏转过头的看向唐一书,柔声道:“一书,要我现在就把把掌门之位传给你吗?” 唐一书闻言直接跪在地上道:“徒儿不敢。” 汪珏不再理他,问在座的长老们:“谁还有意见吗?” 长老们都一阵沉默,汪珏颔首道:“那就这么办了。” “从即刻起,隋简不再是无妄宗弟子,三天后清理门户,在这之前先将他关在无妄宗刑堂——任何人不得探视。” 宋笑唅拍了拍手,几名执教堂的弟子闻声推门进来,宋笑唅指着尚未缓过神的隋简道:“带下去。” 两名弟子一左一右架起隋简的胳膊,直接将他拖走。 唐一书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师弟被带向深渊。 无能为力。 周远征板着脸,率先走出议事堂,他受够了这种压抑的氛围,直接回到百草居。 百草居里庞叶正忙前忙后的抓药配药,见他回来,和蔼道:“乖仔回来啦,热闹好看吗?” 周远征走到庞叶跟前停下,问道:“师父为何不去议事堂。” 庞叶伸出手中的草药晃了晃,“师父很忙的啊,再说,既然结果早就定下了,去不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周远征眉心蹙起,语气生硬道:“可掌门最后的决定是,清理门户。” 庞叶“哎呀”一声,随意道:“这么严重啊。” 他忙忙叨叨的,推开挡在面前的周远征道:“我得给你谢师叔送药去了,哎,年纪一大把,还以为自己跟二十多岁的人似的呢,吃苦头了吧。” 周远征看庞叶碎碎叨叨的背影,袖子下的双手紧握成拳。 梅林。 姜洋一拳重重擦着唐一书的脸颊落到他身后的树上,指关节瞬间溢出血丝,怒气冲冲道:“唐一书,你说好的只是逐出师门呢?现在都要清理门户了!” 唐一书知道他心急,强忍怒火,一把推开姜洋道:“你以为我不急吗?” 他皱紧眉头,颓然道:“我再也不敢轻易说出自己有多了解师父了,原来这么多年我从未了解过他。” 姜洋不知他是何意,焦头烂额道:“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真的等着三天后清理门户吧。” 唐一书抬眼看他,声音飘渺的问道:“你知道为何是三天后吗?” 姜洋若有所悟,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唐一书嗤笑:“武林盟的败类们都还待在承运城里没走呢。” 关玉箫手里拿着那碗庞叶亲自送来的药,一勺一勺的喂进谢寒子嘴里,谢寒子已经昏迷三天了,依旧不见转醒的迹象。 关玉箫垂眸柔声道:“师父,你最喜欢的徒弟三天后要被清理门户啦。” “你若是现在醒来还能再见他最后一面。” 他拿过手帕轻轻拭去谢寒子嘴角的药汁,凝望着他的脸,苦笑道:“师父,你醒过来啊,你骂我啊,别不理我啊师父。” “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一开始文案里想写的是“背锅侠受”,后来改了。 第29章 清酒 无妄宗境内是没有牢房的,因为无妄宗的开山掌门人长青老人很讨厌这类禁锢人身自由的方式。 犯了错的弟子罚一罚不许吃晚饭,顶天了让他跪着反省,或者直接由师父拖回自己的院落中揍一顿出出气,一定要注意关好院门,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对此,长青老人曾云淡风轻的解释过:“牢房?无妄宗不需要那劳什子东西,还得派人打扫,忒麻烦。” 没有牢房,但有刑堂。 刑堂是长青老人身死后,由执教长老宋笑唅设立的一个地方,设立初衷是为了掌罚一些犯下大错又不至于被逐出师门的弟子。 宋笑唅那时年轻,尚未对自己的威仪有过什么直观感受,不知道其实只要自己一张严肃y沉的脸出现,无妄宗哪还有敢惹是生非的弟子。 这座刑堂从建立伊始就这么一直孤单的矗立在无妄宗境内,久久无人问津。 一根二指粗的铁链栓在隋简的右手上,另一端被牢牢固定在墙上。铁链长约两米,由玄铁打造,十分沉重,彻骨冰凉。 不见天日的刑堂一隅只燃起两盏烛台,倒不是执教堂的弟子刻意苛待他,只是这座刑堂确实从建立以来就没人用过,也没人来打扫,条件比较有限,就连这两盏烛台还是平日跟他关系不错的执教堂弟子特意给他找来的。 隋简坐在地上,刑堂里除了各种落灰的刑具什么都没有,他的活动范围相当小,尽管他也没想着要怎么动。 他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思绪漫无边际的乱飞,努力想理清最近一段时间内发生的各种事。 这一切似乎都是从这一次的武林大会开始的,或者更早,早到他被师父派去巫医谷取药,回来时在溪水上游的林间遇到被围攻的神秘少年,通过他得知了白玉山庄拐卖孩子的勾当。 白玉山庄那夜救人未果,反倒被救出来的孩子反咬一口,指证他身边的少年是魔教之人。 说起来,武林大会刚结束那会,他被岳门谷的弟子拦住,说他伙同那自称来自鹤忘川的魔教女子宝子禾给白云天下毒,听说后来白云天醒了,那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吧。 武林盟表面上是针对他和阿花,后来又针对师父,到最后真实的目的又成了无妄宗。 那新任武林盟主刚愎自用,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身后追随的门派似乎不少,倘若武林盟真要与无妄宗为敌…… 他想到头痛欲裂才停下来放空片刻,才好一点又开始继续想。 他不明白无妄宗里谁会处心积虑的要让他身败名裂,被逐出师门,甚至被清理门户。 不明白为何雪域山庄到头来会说他去偷盗圣药,且不说清懿丹本身就是假的,那日宫鸣后来的态度明显就是想大事化小,怎么到最后他还是坐实了偷盗的罪名。 庞师叔是从何处得知清懿丹的事,给雪域山庄通风报信的人是不是关玉箫,知道他行踪的人还会有谁? 那些孩子们都平安到家了吗? 啧,好烦啊。 也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了,窦师叔说他经脉逆行至今昏迷不醒,师父的身体状况到底有多严重,连庞师叔也没办法吗? 师父为什么要替他出头呢,为什么要跟武林盟的人正面起冲突呢,为了他这个不省心的徒弟,根本不值得啊。 隋简畏寒的把自己整个人蜷缩成一道虾米,在y森冷暗的刑堂里显得如此渺小,他的晚饭只有一碗白粥,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响,身子还时不时的瑟瑟发抖。 黑暗和寒冷纵使让人感到无所适从,但最让人害怕的,还是未知。 谢寒子走进刑堂看见的就是这样揪心的一幕。 那自小被他疼宠着长大的徒弟,如今背负着一堆莫须有的罪名,硬生生被压弯了挺拔的脊梁,甚至在他人事不省的时候被无妄宗里那帮老家伙们欺负,扬言要逐他出师门,还想清理门户。 出谁的师门?清谁的门户?他这个师父都没发话呢,谁敢! 一群混账东西。 谢寒子面色惨白,一半是病的,一半是气的。 他缓步走到隋简跟前,动作间透露出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在空荡的刑堂里轻飘飘的唤了声:“小简。” 隋简一愣,不敢置信的抬起头,谢寒子只披了件单薄的白色外衣,像是来的时候随手拿了一件。 他发冠未束,浓密的黑发散落在肩背,在昏暗的烛光下能清晰的看到其中夹杂着几根银丝。 眉目温柔依旧,只是眼神中多了些疲惫。 “师父……是师父吗……”隋简嘴角颤抖着往下撇,讷讷道:“不会是我饿得出幻觉了吧。” 谢寒子矮下身,修长的手指在隋简的眼角揩了一下,轻笑道:“都多大了,怎么还哭鼻子呢。” 冰凉的脸颊上传来温热的触感,隋简嘴唇翕动,意识到眼前之人不是他神志不清产生的幻觉,是真正的,散发着温暖的师父,他的师父。 他眼前一阵模糊,猛地扑到谢寒子的怀里,将这几日的委屈,迷茫,不知所措统统化作眼泪没入师父轻薄的衣衫中,也不在乎会不会被师父嘲笑,反正他再糗的样子师父也不是没见过。 谢寒子沉默的任他抱住,伸出一只手在他背上轻拍,那手掌清癯,却带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就像从前他被梦魇住师父过来哄他入睡那样。 谢寒子喟叹一声:“委屈你了。” 隋简摇摇头,流到颊边的眼泪悄悄用袖子蹭掉,眼尾红红的抬头仔细端详谢寒子,双眸微颤,心疼道:“师父瘦了好多,我听说你昏迷不醒,好担心啊。” 谢寒子将他颊边的发丝拨到耳后,对上他清亮依旧的双眸,恍惚间还觉着眼前的徒弟还是个十几岁大的孩子,整日无忧无虑的跟在自己身后“师父、师父”的叫着,叫得他心中软成一片,恨不得要星星不给月亮。 但他这个徒弟又很懂事,什么都不要,还总想着往回给他带东西。 这么好的孩子,他怎么舍得丢下他不管呢。 “师父已经无碍了,”谢寒子一下一下抚摸着隋简的头发,“我醒来后听玉箫说起那天议事堂发生的事,很生气,你师叔们岁数都大了,脑子时灵时不灵的,那天发生的事都做不得数,师父是来带你回去的。” 隋简直眉楞眼道:“不作数,那我还是师父的徒弟吗?” “当然是,这种事只有师父说的算。”谢寒子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他手上的锁链,隋简这才相信,师父真的是来接他回去的。 谢寒子把隋简领出刑堂,天空繁星点点,外面已经是晚上了。 隋简恍惚间觉得有些不对劲,又无条件的信任谢寒子,只道是师父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吧。 谢寒子却没有带他回清风居,而是领着他光明正大的走出无妄宗大门。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隋简心中的不安被放大,直到他看到了乖觉停在门口的墨云。 “师父,我们不回清风居吗?” 谢寒子微微偏过头,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年轻不少,他状似苦恼道:“可是师父突然想喝酒了。” 隋简松了口气,无奈道:“清风居的酒都被你喝光了吗,玉箫也真是的,也不想着下山给你再买些,就是我常去给你买酒的那家,叫‘一滴不留’的,我还特意带他去认路过的,他家的竹叶青……” 谢寒子嘴角含笑的听他碎碎叨叨说着那些日常的话,也不催促。 隋简说了半天觉得有些口渴,抬眼瞄了一眼一直安静听他唠叨着废话的谢寒子,赧然道:“师父,要不我们去‘一滴不留’给你打酒喝?可是现在应该都关门了吧。” 谢寒子想了想道:“那就不去那家。” 他叹了口气,很遗憾似的说:“师父突然想喝你一直念叨的‘清酒’了。” “啊”,隋简挠挠头道:“清酒寨离无妄宗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到的,来回要六天呢,这可怎么办。” “小简,你现在累吗?”谢寒子突然道:“累的话我们就回清风居,若是不累,能替师父去清酒寨跑一趟吗?” 隋简直视谢寒子的眼睛道:“我不累的,师父想喝清酒我就去清酒寨走一趟,只是师父,我现在真的自由了吗?” 谢寒子眼神毫无闪躲,温声细语道:“你瞧,师父说的话你也不信了,罢了,那我们现在去找掌门问问吧。” 他说罢当真转过身,脚下生风的就要往乾坤堂的方向走去。 隋简哪能真的去问,连忙拉住他,“师父!不用去问,我相信师父的话,这就去清酒寨给你要酒喝去。” 他翻身上马,拉过墨云的缰绳,在谢寒子面前来回踱了几步。 谢寒子抬手朝他扔了个东西,隋简一把接住,看清是自己被没收的鲲鹏剑。 谢寒子抬头看着马背上英姿飒爽的徒弟,认真嘱咐道:“要好好跟人家说,就说是我要的,不许跟人家打架,也不许抢。” 鲲鹏剑身上仍带有谢寒子掌心的温度,隋简不舍的握住带有余温的部分,点点头,“师父等着就好,我很快就回来的。” 墨云扬起前蹄,风一样顺着石梯向山下跑去。 隋简回过头,谢寒子的身影越来越小,写着“无妄”两个字的门派山石也逐渐成为一个小黑点,夜色朦胧,到最后一点踪迹都寻不到了。 直到确定隋简已经走远了,谢寒子脸上温和的笑意才消失殆尽,就像从来没出现过。 他面寒如霜,宽大的衣袖一甩,转身大步走回无妄宗。 此时离ji鸣破晓还有不到两个时辰,离武林盟的人浩浩汤汤闯入无妄宗还有三个时辰,离隋简被无妄宗清理门户还有不到四个时辰,离隋简到达清酒寨还有三天时间。 那些人想要隋简的命,就得从他谢寒子的尸骨上跨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寒子(认真脸):不许跟别人打架。 隋简(乖巧):好的,不打。 转眼就揍了武林盟许多人。 第30章 师父 “回禀执教长老,祠堂没有隋简的踪迹。” “回禀执教长老,后山没有隋简的踪迹。” “回禀执教长老,无妄宗各个角落都找遍了,没有隋简的踪迹。” 宋笑唅抱臂而立,面沉如水,垂眸看着刑堂地上被打开的一摊锁链,看不出一点愤怒的影子,对前来禀报消息的执教堂弟子们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然而他越是不出声弟子们越是冷汗直流。 今早宋笑唅带着几个弟子过来提人,才发现人早就跑了,锁链是被人用钥匙打开的。 昨天最后一个见到隋简的弟子说他申时三刻还是在的,他那时过来给隋简送过水和清粥。 宋笑唅转身走出刑堂。 议事堂前。 谢寒子站在台阶下仰头凝视着身负数十年光y的自省钟,感慨道:“物是人非呀。” 汪珏站在议事堂门前,宋笑唅已经把隋简逃跑的事告诉了他。 他嘴角挑起,皮笑r_ou_不笑的睨着站在下方的谢寒子,问道:“师弟,是你干的吗?” 谢寒子眉眼淡漠,甚至还有些无辜道:“我干了什么?” “私自放走逆徒隋简。” “那倒没有,我压根没见过什么‘逆徒’。” 武林盟的人一早就到了,将不大不小的议事堂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本是应邀来看无妄宗清理门户的,现在事情发展的似乎更有意思了些。 常冠华一身墨色埋绣金线的奢华长袍,站在阳光下显得贵气逼人,腰间悬挂墨玉貔貅,头戴玉冠,十足的油头粉面。 他上前一步道:“谢长老此言差矣,你那宝贝徒弟勾结魔教意欲为祸江湖,可不就是名副其实的逆徒。” 谢寒子闻言眼皮子也没掀,不客气道:“阁下哪位。” 常冠华嘴角一僵,仍风度翩翩道:“谢长老贵人多往事,在下武林盟新任盟主,常冠华。” “常盟主,”谢寒子的目光终于施舍般移到他脸上,“你说的这般言之凿凿,莫非是亲眼看见我徒弟和魔教之人商议过为祸江湖?” 常冠华笑容不减:“但他确实和魔教之人来往过甚。” “来往过甚,呵。” 谢寒子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常冠华但笑不语。 谢寒子目光在场上每个人脸上转了一圈,大理石台阶上,议事堂门前站的是他从前的亲师兄弟和师妹们,身后是一群江湖败类,他被这群人围在中央,他们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即将要表演杂耍的猴子般。 他仰天望去,碧蓝如洗的天空一行大雁南行飞过,他的目光追随那群大雁,一时间险些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汪珏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不再装腔作势的假笑,冷漠道:“谢寒子,你若告知隋简的下落,并亲自把他带回来,我可以既往不咎。” “师兄,”谢寒子嘴角含笑,被时光眷顾的容颜让汪珏瞬间有些恍惚,仿佛还是二十年前,师父还没死,他们在无妄宗时谢寒子也总是这般笑。 谢寒子似乎终于妥协道:“教不严,师之惰,你们既说隋简犯下大错,不肯放过他,那就由我这个师父替他偿了这个后果吧。” “你们想要他的命,我替他给。” 众人哗然,毛云飞突然大喝一声:“谢寒子,你糊涂哇!” 窦文秀蹙眉,看看站在中央神色平淡的谢寒子,又看看一脸高深莫测的汪珏,喃喃道:“疯了,我看你们都疯了。” 关玉箫嘶声力竭的喊道:“师父!不可!” 谢寒子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深深看他一眼,并未说话。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11节 他目光又移到常冠华的脸上,带着三分嘲笑七分冷漠道:“常盟主对这个结果还满意吗?” 常冠华僵硬的脸上挑起一个虚假的弧度道:“谢长老果然深明大义。” 谢寒子点点头,又道:“若我身死,在场的所有人都要保证,不得再以各种理由妄动隋简性命,若有违背,”他薄唇轻启,“我谢寒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可隋简勾结魔教……” “得了吧,”谢寒子不耐道:“心知肚明的事,还用得着我重复吗?” 常冠华从善如流,“如您所愿。” 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酒香顷刻四溢,谢寒子若有所感的朝那个方向望过去,正对上隋简一双惊怒的双眼。 他平淡的表情终于碎裂,失声道:“小简?你回来干什么!” 隋简轻轻摇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谢寒子,“我怕师父等酒喝等急了,去一滴不留先打了一壶回来,一直等到它开张就马不停蹄的回来了。” 他神色痛苦,似是不敢置信道:“我回来干什么?幸好我回来了,师父,你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啊?” “你死了我怎么办?” 他双眸震颤,绝望的重复道:“我怎么办啊!” 谢寒子神色动容,宋笑唅冷笑着将灵蛇鞭一甩,韧性极强的鞭尾与地面短暂相接发出尖锐的“啪”的声音,道:“回来的正好!” 一道破空之声向隋简袭去,谢寒子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灵蛇鞭,回过头厉声对隋简喝道:“快走!” 汪珏居高临下睥睨着他们,伸手一指隋简,下令道:“抓住他。” 见无妄宗这般热闹,武林盟也不甘寂寞,常冠华唯恐天下不乱的朗声道:“汪掌门,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一时间,执教堂的弟子,武林盟的人将隋简团团围住,隋简不得不分开心神去应付他们,他心思压根不在对敌上,所幸招式纯熟,鲲鹏剑法气势如虹,一时半刻谁也不能奈他何。 无妄宗的弟子和他关系都不错,手下或多或少留了些情,武林盟的人可顾不得这么多。 隋简身形狼狈,勉强不被人所制,他一面要避开那些致命招,一面心急如焚的向谢寒子的方向挪动去。 谢寒子见他这般顽固,眉心皱成一道川字,怒道:“我让你走你没听见吗!隋简,师父的话你也不听了?” 隋简倔强的不肯走,如陷入绝境的小兽不肯放弃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一遍遍的叫着:“师父!” 叫得谢寒子的心胡乱揪成一团。 灵蛇鞭极其难缠,谢寒子全盛时期还能与之一战,如今却处处受制,隋简又不听他的话,心火腾的升起,一股鲜血顺着嘴角呛咳出来。 隋简目眦尽裂,怒吼一声,不管不顾的要到师父身边去。 他浑身空门毕露,后背瞬间被人从左肩到右腰狠狠划了一道,猩红的血大肆从伤口涌出,瞬息染尽蓝衫。 隋简没有回过头去看是谁砍他的这一剑,谢寒子却看得明明白白,震怒道:“玉箫!他是你师兄!” 隋简这才知道是谁伤了他,心里说不上是悲是怒,又或者他心底已经猜想到他会这么做,所以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百草居。 周远征,唐一书和姜洋被捆在一块,庞叶仿佛时时刻刻都在侍弄他那些草药,手上一刻不停。 他一边弄一边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唐一书闻言与他打了个商量:“不如庞师叔松开我们,我们替你去看看。” 庞叶笑了,“一书啊,你可别想糊弄我,都是你师父让我这么干的,你跟我说没用,什么时候你师父来了我自会给你们解绑。” 三人沉默不语,手上都在暗自用力想挣开绳索。 庞叶看都没看他们道:“别白费劲了,这叫捆猪扣,捆猪用的,越动越紧。” 议事堂。 自省钟上不知何时站了道身影,那身影逆着光,叫人看不清面容,他见隋简受伤,情绪似是波动了一下,嗤笑道:“你们正道都这般欺负人的么。” 众人又被这突兀出现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常冠华眯眼打量着那人从自省钟上一跃而下的颀长身影,不确定道:“你是那魔教之人?” 祝麟缓步走出自省钟的y影,教人过目难忘的艳丽面庞暴露在阳光下。 他下颌微扬,狭长的凤眸中带着十足的蔑视,倨傲道:“你敢打着本座的名头在外面兴风作浪这么久,却连本座是谁都不知道,真真该死。” 台阶上的窦文秀闻言柳眉竖起,质问道:“你自称本座,难道是那魔教新任教主?” 祝麟并不理她,目光一直追随着被人围攻的隋简。 隋简在他刚刚开口时动作停顿了一瞬,很快又当他不存在般继续和那帮人纠缠。他后背已经被血染红一大片,那暗红的颜色一瞬间刺得祝麟眼睛发痛。 尽管祝麟没有回话,场上众人已经认定了他魔教教主的身份,谁也没有想到,烛龙教新任教主会是一个看起来跟个花瓶似的少年。 祝麟将他抢来的那把已经残破不堪的剑拔出,凌空向与隋简缠斗不休的人群中抛去,霸道的剑势瞬间为隋简开辟出一条短暂的空隙。隋简趁着这道空隙跳出包围圈,飞身一跃到谢寒子的身边。 谢寒子正勉力与宋笑唅打得难舍难分,隋简想去帮忙,谢寒子头也没回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气息不稳,身上由于力竭有些发抖,佯装冷漠道:“我叫你走,你听不见吗?” 隋简左脸瞬间浮现出清晰的掌印,这一巴掌力道很足,师父一定是气狠了。 他抿着唇拭去嘴角的鲜血,倔哄哄道:“不走,除非师父跟我一起走。” 祝麟眉心蹙起,脚步刚动一下,一道剑光向他刺来,常冠华盯着他的脸兴奋道:“好个魔教教主,让我来见识一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祝麟满脸嫌弃,鼻梁微皱,似乎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讥诮道:“就凭你?” 常冠华虽然满身华而不实的东西,但他能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武功还是过得去的,祝麟虽不把他放在眼里,一时也被绊住了手脚。 窦文秀和毛云飞一直在议事堂前围观事态发展,既不动手,也没立场停止这场闹剧。 汪珏蓦地提剑加入战圈,剑尖直指谢寒子,隋简毫不畏惧挡在师父面前,厉声道:“师叔这是何意!” 汪珏声音没有起伏,平铺直叙道:“隋简,我已经不是你师叔了。” 他剑招凌厉,意图越过隋简直取谢寒子性命,谢寒子冷笑道:“好啊,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武林盟的人重新追赶上来,隋简被缠得心烦意乱,终于一剑从一人的胸膛穿胸而过,那人滚烫的血jian到他眼睛里,他眼前瞬间一片模糊,只能朦胧中看到一片血雾,以及一道飞身而来的身影。 他感觉有个人抱住他,挡在他身前,一柄锋利的剑影没入那人的身体,又穿透那人刺入他的腹部。 那人替他挡住大半的剑身,估计是活不成了。 好疼啊。 这人是谁呢? 这个怀抱……好熟悉啊。 一道凄厉的惨叫在周遭一片寂静中突兀响起,喊着:“师父!” 这声音隋简也是熟悉的,好像是他师弟关玉箫的,他刚刚喊什么?是在叫师父吗? 师父……师父怎么了? 隋简大脑一片空白,空洞的双眼中无知无觉流出两道血泪,细若蚊蝇般喃喃道:“师父?”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拭去他的眼泪,熟悉的温和声音轻叹道:“怎么又哭鼻子了。” 隋简被脸上冰冷的触感激得打了个冷颤,那声音温柔依旧,只是带着一丝不稳的颤抖,像是在极力忍痛似的。 隋简眼前依旧一片模糊,他不知所措的瞪大眼睛握住那只手,急促道:“师父你怎么了?” 隋简感觉刺入身体的那半截剑身被人一下子抽了出去,腹部瞬间血流如柱,忍不住闷哼一声。 挡在他身前之人失去那柄剑的支撑,一下子重重跌落在他身上,隋简脚步不稳,被他压倒在地。 谢寒子面上血色褪尽,隋简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红,满心焦急,就是看不清他的脸。 谢寒子一只手掌轻轻盖在他双眼上,气若游丝,不轻不重的责备道:“师父叫你走你不走,看吧,又受伤了。” “小简,听话,走吧。” “师父怕是……再护不得你了。” 那只冰凉的手终于不再动,彻底失去力气般,在隋简惨白的脸颊上轻轻滑落。 隋简恍惚间听到一声痛彻心扉的叫喊声,响彻天地。 胸腔震得发疼,嗓子也疼的厉害,他这才知道,最后那声几不成音的“师父”,是自己发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寒子,卒。 何相思 第31章 带走 百草居。 一道矮小的身影努力迈开大步踉踉跄跄跑到庞叶门前,他眼圈鼻头憋得通红,原本白净的小脸上此刻鼻涕眼泪流的到处都是,狼狈不已。 他用力拍拍那道被关紧的房门,声音委屈的不行,嚷嚷着:“周师兄,唐师兄,姜师兄,开开门呀,你们在里面吗?救命!出事了,出大事了!” 唐一书几人面面相觑,勉强从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中辨别出是哪个外门弟子。 姜洋眉头皱的死紧,心都被他的哭声弄得揪成一团,忙提高声音问道:“是徐言吗?发生什么事了?” 徐言双手还在不停的拍着对他来说过于高大坚硬的门板,抽抽噎噎道:“谢师叔……谢师叔他死了,隋师兄满身是血……好可怕,你们快去救救他,救救他吧……” 他纯洁幼小的心灵尚未被这尘世玷污,每天都还无忧无虑的和众师兄弟们练功玩闹,不明白为何仿佛瞬息之间,无妄宗就遭逢巨变。 为何虽然有点冷漠,但对他们都会温和笑着打招呼的谢师叔突然就被掌门师叔一剑刺死。 为何前几日路过门前还摸过他的头的隋师兄会突然发狂,像从地狱魂归的恶鬼般满身煞气。 为何师叔们不去打那帮坏人,反而联合坏人们一起要制住隋师兄。 隋师兄那么好,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总拿来跟他们分享,还总耐心的指点他们的武功……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屋内三人听完他的话心神震荡,徐言苍白的言语中透露出的血腥味太过浓烈。 谢师叔死了?那个强悍到不可一世的谢寒子,就这么死了?还有,什么叫隋简满身是血?他受伤了吗? 门板还在不停地被徐言“哐哐”的敲响,唐一书很来冷静下来,沉声道:“徐言,你冷静点听我说,师兄们现在被困在屋子里出不去,你走到这间屋子的后面,会看到有一扇窗没有上锁,你从那里爬进来帮我们把绳子解开。” 当他们三人赶到议事堂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陈肃的自省钟前血流成河,武林盟的人尸身乱七八糟躺了一地,而无妄宗的弟子们最多也不过是受了重伤——隋简即使是神志不清,也时刻谨记着对他们手下留情。 宋笑唅受了重伤,汪珏昏迷不醒,毛云飞和窦文秀也没好到哪去,最多就是还能站起来,无妄宗长老们除了躲在百草居里的庞叶之外一死四伤,几乎全军覆没。 庞叶正忙得焦头烂额的给弟子们挨个包扎敷药,抬眼看见周远征他们,腾出空隙招呼道:“都愣着干嘛,快过来帮忙啊。” 神态自然的就像他从未把他们几个困在百草居里一样。 周远征眸色深沉,似乎带着怒火,还是走过去给他打下手,边帮忙边忍耐着问道:“隋简呢?” 庞叶没好气道:“被魔教头子带走了。” 姜洋也 起袖子走过来帮忙,闻言皱眉问道:“哪个魔教头子?” 庞叶白了他一眼,“还有哪个,不就那一个。” “……那个阿花?”姜洋震惊道:“他居然是烛龙教教主?” 庞叶不耐烦道:“嗯嗯,他自己亲口说的。” 唐一书看了一圈满地的尸体,问道:“谢师叔呢。” 庞叶被他们问的心浮气躁,手下动作不停,“尸身暂时被安放在清风居,你们有完没完,不帮忙赶紧滚蛋,没看见一堆事呢么,一个个的也不知道让人省心。” 三人满肚子的怒气和疑问都被庞叶这句话给怼了回去,无妄宗遭此大祸,伤员遍地,确实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只得忍气吞声的给庞叶打下手。 隋简确实是被祝麟给带走了。 谢寒子就死在他眼前,他急火攻心几乎要再次走火入魔,愣是在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之际将鲲鹏剑法发挥到极致,将所有妄图靠近谢寒子尸身的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祝麟低头看着昏迷不醒靠在自己胸前的隋简,眉眼弯弯,轻笑道:“你好厉害啊,师兄。” 受了重伤且神志不清的隋简当然没办法与剩下的人抗衡多久,他如困顿之兽般,遍体鳞伤的用早已残破不堪的爪牙不停撕裂着,撕咬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守护着。 尽管如此,他到最后还是ji,ng疲力竭的倒在了地上。 祝麟就是在那时冲上前去一把将他抱起,轻松的突出一群残兵败将的包围圈,走之前还不忘踩在自省钟上挑衅道:“人我就带走了,常盟主,汪掌门,咱们后会有期。” 此时两人正坐在祝麟随手从无妄宗门前牵走的一匹马上,往烛龙教赶去。 祝麟是想找墨云的,那毕竟是隋简的坐骑,隋简醒来后看到它或许会高兴些,可惜他没时间去找。 所幸他牵的这匹马也是匹日行千里的良驹,估计很快就能带着他们到达锦云峰了。 烛龙教的几位元老跟在左右护法的身后一起等着迎接教主。 高晔君边抻着脖子远眺嘴里边碎碎念道:“突然就说要回来了,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侯杰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困顿道:“不回来你要念,回来你还要念,这都一个多月了,还突然呐,你干脆让他别回来了。” 高晔君转过头瞪他一眼:“就你话多。”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立刻站好,颇有气势的齐声道:“恭迎教主。” 祝麟没等马停稳就带着隋简稳稳落地,大步流星的往里走,边走边交代一句:“叫唐秋婉来。” 众人甚至没来得及看他怀里抱的人是男是女,再抬起头人就没影了。 侯杰困意顿消,眨眨眼怼了下高晔君,问道:“他不是自己回来的?” 高晔君没理他,他刚刚瞥见祝麟身上似乎带着大片血迹,赶紧去帮他叫毒娘子去了。 唐秋婉面容素净,乌发用一根木钗牢牢绾住,身着一身抗造的灰色短衫,细长的手指正扒拉着隋简的眼皮。 不止眼皮,隋简全身都快被她扒拉个遍,最后唐婉秋横眉立目的对祝麟埋怨道:“你干脆再捅他两刀让他直接死了算了,还能痛快点。” 烛龙教至今还敢这般与教主讲话的,也就剩下一个仰仗自己医术了得就谁也不忿的毒娘子了。 祝麟心知她只是心直口快,并不生气,只淡淡交代句:“治好他。”说罢转身走出自己的房间,还顺道关上了门。 高晔君和侯杰在门口候着他,祝麟不解道:“出了什么事吗?” 侯杰道:“左护法说看到教主身上似有血迹,非拉着我过来确认下教主身体是否有恙。” 祝麟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衫,前襟和袖口都不同程度的蹭上了些血迹,他平日里穿深色衣服居多,偏偏去无妄宗那日身上穿的一身浅葱色衣衫,所以比较明显。 “这不是本座的血,”他似是不经意道:“现在能让本座流血的人已经不多了。” 侯杰听出他言外之意,眼神一亮,恭敬道:“恭喜教主突破。” 高晔君满脸惊喜,欣慰的看着祝麟,尽管祝麟现在已经是个合格的一教之主,但在他眼里,祝麟依稀还是那个倔强又敏感的孩子。 祝麟微微颔首,看着还站在这里的左右护法,难得耐心道:“还有事吗?” 高晔君看了看他紧闭的房门,像长辈想知道孩子有什么隐秘心事般问道:“教主带回的是什么人啊?” 祝麟顿了一下,他想直接说是无妄宗的隋简,但看着高晔君带着几分莫名期盼的目光,愣是说不出半个字,嘴唇张了张,只道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熟不知他这么说高晔君更好奇了,左护法意味深长的笑道:“是朋友吗?你的这个朋友似乎受伤不轻啊,毒娘子怎么说?” 高晔君竟是连教主都不叫了,祝麟心里郁闷,有些生气他问的这般仔细做什么——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侯杰极会察言观色,看出他的心情似乎因为高晔君的一句话又变得糟糕了,暗中踹了高晔君一脚,飞快对祝麟道:“教中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属下先告退。” 等祝麟点头,侯杰拽着还想继续问个不停的高晔君急匆匆走出祝麟的寝院。 等离开一段距离后,高晔君甩开侯杰,不满道:“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教务是没处理完的。” 侯杰白他一眼,“那是因为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处理的,你自己说说你都干了什么正经事?一天到晚婆婆妈妈的,也不知老教主当初怎么就选了你当左护法。” 高晔君瞪大眼睛,极力辩解道:“那是老教主慧眼识珠,一眼就看出我有能力!” 侯杰嗤笑一声摇摇头,把高晔君气得直跳脚,二人吵吵闹闹拌着嘴,高晔君转眼就把祝麟带人回来这茬给丢在脑后了。 见他二人走远,祝麟悄悄呼出一口气。 约莫两炷香时间后,唐秋婉推开房门走到祝麟跟前,用一方手帕擦了擦沾染了满手的血迹道:“外伤已经处理好了,每隔一日要将受伤严重的部位,像后背,手臂还有大腿这些地方拆了重新上药。” 祝麟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不过,”唐秋婉犹犹豫豫的,祝麟的心忽悠一下提到嗓子眼,忙道:“但说无妨。” “这个人似乎中过‘寒萃’?” 毒娘子询问的看向祝麟,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点头道:“那就对了,他身上的寒萃虽及时被解除,但那时的寒萃还够不成熟,多多少少会给他留下畏寒的后遗症——这倒也没什么,只要不长时间呆在极寒极y之地是不会有太大影响的。” “只是据我观察,此人不仅在极寒极y之地待过,似乎时间还不短,加上他是瞬间急火攻心,体内一热一寒急剧碰撞,导致他现在眼睛出了些问题。” 祝麟直视唐秋婉,“你是说他瞎了?” “应该只是暂时的,等把他身体调理过来慢慢会好的,”唐秋婉轻描淡写道:“只要注意别让他再受刺激,也别总在寒凉之地待着就行了,他一个大男人,没那么娇气的。” 祝麟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从他出现在无妄宗的那一刻,他就有点不正常了,本想着等隋简醒了再来考虑将他怎么办,现在人直接瞎了,可真是愁人。 “他大概多久能好?” 唐婉秋思忖道:“快则一个月,慢的话半年或者更长都有可能,还是那句话,别让他再受刺激。当然,如果此人不重要教主就随便了。” 祝麟被她噎了一下,什么叫随便了!随便干什么!这个毒娘子真是愈发不可理喻! 唐秋婉说完拱了拱手道:“教主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还有一堆药材没处理呢。” 祝麟心烦的点点头,似乎也不想再多听她多说一个字,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一开始也没多想,直接就把隋简带到自己的寝院,一进屋就被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的眉头皱的死紧。 祝麟把门窗都开到最大,这才走到床边,盯着隋简苍白憔悴的睡颜。 你怎么总是受伤呢,武功都学到哪里去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似乎想触碰他的面颊,最后上移停在他眼睛上方,来回触碰他细软的睫毛,竟然在这种近乎幼稚的行为中感到一丝愉悦。 祝麟搬来一个凳子在隋简床边,坐着仔细打量他片刻,然后蹙起眉自言自语道:“唐秋婉怎么想的,怎么都上了药还把这件衣服给他穿回去,多脏啊。” 说罢自己动手,一脸嫌弃的把隋简那件浸满他血液的靛蓝衣衫又给扒了下来,裤子也不放过,扒下来后一股脑顺窗户丢了出去。 只听到一声“哎哟”,似乎是砸到了人。 祝麟刚手疾眼快的给隋简盖上被子,宝子禾就抱着他刚刚丢出去的那堆衣物走了进来。 宝子禾委屈的扁扁嘴,指责道:“教主啊,你都多大了,怎么还乱扔东西呢。” 祝麟:“……” 宝子禾注意到床上的人,又看了看自己捧进来的衣服,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腾的一下变得通红,结巴道:“我我我不知道你在干干嘛,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说罢转身就往外跑。 祝麟让她弄得满脑门子的莫名其妙,宝子禾又突然返了回来,把那堆衣服放在门口,探出个脑袋语重心长道:“教主啊,大白天的,你就不能关个门?”说罢仿佛觉得不好意思,转身一溜烟又跑了。 祝麟:“……” 他回过头看了眼依旧无辜昏迷着的隋简,又看了看门口那堆衣物,长叹一声,心想,难道自己在属下眼中的形象已经由喜怒无常转化为畜生了么。 这可真是,愁死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毒娘子:瞎了。 祝麟:诶嘿嘿 隋简:??? 第32章 恶劣 清风居院中的老槐树开花了。 洁白的,小小的花,一串串的缀满整个树冠,沁人心脾的花香离老远都能闻到,路过清风居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深吸一口馥郁的槐花香,似乎连心情都好了许多。 忽然刮起了一阵风,像一只无形的手般,调皮的将细小的花瓣纷纷打落,雪片似的花瓣洋洋洒洒飘落下来,闹着玩一样,落满老槐树下的石桌石凳,还有桌上的棋盘,以及执子之人的掌心。 关玉箫手里拿着小木剑一招一式的练着,表情凝重,似在做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但其实只是招式之间的转换还不太熟悉。 他很勤勉,但总是这般急于求成,什么招式难度大练什么,从不肯踏踏实实的练好一招再练下一招。 谢寒子没有坐在石凳上,他就站在那石桌旁,专注的研究着棋盘上的形势,手中一会执白子,一会执黑子,自己跟自己下棋,玩的不亦乐乎。 桌上除了棋盘还有一个青色的小酒壶,里面的酒刚温好,那是自己特意下山去一滴不留给他打来的竹叶青。 谢寒子若有所感的抬头看了自己一眼,他眉眼淡薄,不笑的时候给人感觉很冷淡,不好亲近,其实熟悉了就会发现他为人十分和善,对待自己人就更好。 谢寒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薄唇轻启,似乎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 谢寒子顿了一下,将手中的棋子放下,神色担忧的看过来,嘴唇又动了两下。 还是没有声音,但仔细分辨口型,他说的似乎是,“别哭。” 别哭?谁? 转眼间面前的场景开始扭曲,似乎有人在声嘶力竭的喊着什么,听起来很忧伤,但仔细听也听不清到底喊了什么,自己的听力似乎出了问题。 有人拽了拽自己的袖子,低头看去,一张漂亮可爱的小脸正仰起头看着自己,这是祝麟小时候的样子,眉眼清晰,早就在自己一遍一遍的回忆中深深印入脑海。 祝麟踮起脚尖,费劲巴拉的想摸摸自己的脸。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赶紧蹲下身,好让他更容易触碰到自己。 祝麟两只小小的手盖在自己的双眼上,声音清脆的说:“师兄,别哭啦,你还有我,我一直在你身边呀。” 隋简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是一片黑雾,他尚未分辨出这到底是现实还是又一个梦境,就感觉到身边有人朝他伸出一只手。 他激动的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那只手,嗓音嘶哑道:“祝麟?是你吗祝麟?” 那手触感细腻,骨节修长,掌心温热,指尖却是冰凉的。被他冷不丁这么一握住也没往回抽,反而力道有些重的回握住他。 隋简没听见他的回答,周遭静悄悄的,他蹙眉问道:“为什么不说话?”然后他才意识到,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他自己却没听到。 他失聪了。 那手一顿,猛地抽了回去,面前一阵风刮过,那人似乎走了出去。 此时身上的伤口不甘寂寞的发作,提醒他,这不是做梦,现在已经回到现实了。 隋简方才还处于刚醒来的混沌状态,被疼痛一激,脑子瞬间清醒许多。 他这次受的伤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而且视觉和听觉似乎都出了问题。 那他为什么还活着呢?隋简难免有些绝望,不知道这样的自己,还怎么给谢寒子报仇。 祝麟再次进来就看见隋简这副模样,无神的双眼盯着一个方向,有人进来也不知是没注意还是根本不在乎。 脸上的表情堪称平静,不见丝毫惊慌,似乎对自己身体的状况漠不关心,已经无所谓了。 唐秋婉快步凑到近前给他检查,握住脉搏时他似乎往回抽了一下。 祝麟仔细观察他的每一分表情,凤眸微微眯起,心想,还以为能有多淡定,原来你也并非真的无动于衷啊。 唐秋婉仔细观察过他的瞳孔,又捏着下颌将他的脸左右转了转观察耳朵。 半晌,她沉吟道:“我低估了寒萃的后遗症对他的影响,目前看来这人的听觉也受到了影响,不过和眼睛一样,都是暂时的,放心吧。” 祝麟缓步走到床边,眼眸半垂,居高临下的盯着隋简的眼睛,那纯黑的眼珠毫无焦距,似一滩死水。 祝麟一错不错的盯着他的脸,手指缓缓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似在思考。 半晌,他轻声呢喃着:“这可怎么是好,你现在又瞎又聋,到最后还得我来养着你。” 唐秋婉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满心满眼都是那半残之人的教主,脑子里的一根筋终于搭对了一次,悄无声息的收拾东西走出屋子。 啧,年轻人,装腔作势的样子真不可爱。 隋简当然不可能无动于衷,他只是什么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无妄宗与武林盟联手,以他做幌子,逼死了他的师父,想起他被自己的亲师弟从背后砍了一剑,谢寒子被汪珏一剑穿胸,还有后来他怒极攻心狂性大发,杀了武林盟好多人,一直到ji,ng疲力竭人事不省,再醒来就变成现在的样子。 一桩桩一件件,还有那一张张脸,他都清清楚楚的记着呢。 隋简才不是什么圣人,他本就是个没什么教养和是非心的小叫花,y差阳错被谢寒子领进无妄宗大门,人模人样的当了这些年名门正派的弟子。 如果没有谢寒子,他应该会是只没人要的野猫野狗,在暗不见光的角落里为了生存什么都能做,别说行侠仗义了,他不成为被别人除的害都算本事大。 但他遇到了师父,从此被束缚在一张温情的网中,心甘情愿的收敛爪牙,成为一个人畜无害,对什么都抱有一丝怜悯,会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人。 可他又得到了什么? 师父死了,无妄宗将他逐出师门,武林盟也不会放过他,他即将被人追杀到天涯海角。 天大地大,他再一次无家可归了。 隋简的大脑处于一种放空状态,他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后背腰腹两处致命伤,其他部位大伤小伤不断,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 现在别说跑到无妄宗和武林盟给他师父报仇,他甚至连身下这张床都下不去。 怎么办呢。 室内一片死寂,隋简回过神,感觉到有人站在他面前,犹豫着开口道:“是阿花吗?” 那天阿花现身在无妄宗他也很惊讶,自己还能活着,多半是阿花把他从那些人的包围中带走,又找人救了他。 多可笑,最后救了他的,却是人人诟病的魔教教主。 隋简嘴角习惯性地提了提,他听不见声音,没办法控制自己说话的音量,只能根据平时说话的感觉,对他道了声“谢谢。” 他在笑,祝麟眉心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换成是他,遭受巨大的污蔑,身边重要之人惨死,一直奉为圭臬的信条崩塌碎尽,发生了这么多悲惨之事,他定是要与旁人不死不休,甚至要将整个江湖搅得天昏地暗。 我不好过,所有人都别想舒坦。 而这个人,居然还能笑着跟他说谢谢。 祝麟心中感到一股无名的愤怒,仗着他听不见,挑起嘴角刻薄道:“隋简,你是真淡泊呢,还是真蠢呢。” 话虽如此,祝麟心里同样清楚,隋简的笑只是习惯,就像饭前要洗手,早起要练功,根深蒂固的东西,一时半刻改不掉罢了。 毕竟,他刚醒来那会可还在哭呢。 又聋又瞎感觉真的很糟糕,面前那人一直没有动作,隋简开始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阿花。 疑惑间,那人陡然伸手在隋简的眼角轻轻一抹,隋简一愣,双手胡乱地在脸上擦了擦,弄得满手濡shi。 他脸倏地涨得通红,被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模样的窘迫逼得他恨不得再把自己敲晕过去。 那人又拿来一方帕子,抬起他的下颌,轻柔地,将他脸上的泪痕一点一点擦拭干净,擦完了脸又给擦手,这般小心翼翼,面面俱到。 隋简愣愣的被他像照顾小孩一样照顾着,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末了,那人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下,“别担心”,转身又走了出去。 心跳不合时宜地加快了。 这是不对的,隋简心想。 手下意识的摸向胸前,那里本该有一个长生锁,是谢寒子送给他的第一个东西,现在那里空荡荡的,他的长生锁,不见了。 隋简微微张了张嘴,手在脖颈上仔细摸了一圈,没有,又伸手在床铺上胡乱的摸索着,边边角角每一处都不放过,找了四五遍,还是没有。 他终于认清现实,颤抖着就要下床,双脚刚踩到地上,因为腿上无力,就这么狼狈的摔了下来。 隋简尝试着起身,但腿使不上劲。刚刚他跌下床,背上的伤口似乎又一次撕裂开来,腹部更惨,已经渗出了滑腻的血迹。 太糟糕了。 真是太糟糕了。 他满目张皇,绝望的想着,这样的自己,为什么不直接死掉呢。 就在他即将陷入无法自拔的自我厌恶中时,一双有力的臂膀轻松地将他整个抱起,重新放到床上。 “瞧瞧,一个没看住就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可真不让人省心。” 祝麟一开口就是满满的揶揄,脸上的表情却是极享受的——他巴不得隋简再脆弱点,这样他就可以一直照顾他,只要他听话,就这么养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隋简当然没听见他说了什么,他一把攥住祝麟的衣袖,神色焦急道:“长生锁……你看到我带的长生锁了吗?” 因为情绪失控,这句话到最后都破音了。 祝麟嘴角挑起,从怀里掏出那枚ji,ng致小巧,下面还挂着几枚银铃的长生锁。 这枚长生锁他见过,从前隋简练功时,它偶尔会不小心从他的衣襟里跳出来,隋简似乎很珍惜它,这么些年竟一直挂在脖子上。 他那天扒隋简衣服时顺手就把它取了下来,说不清当时是怎么想的,也许目的就是想看他现在这副焦急的样子,然后在他心急如焚之际,再像现在这样给他重新挂在脖子上。 隋简紧握着失而复得的长生锁,整个人蜷缩起来,惊魂未定的连说了好多声“谢谢。” 对,就是这样。 祝麟双眸弯弯,露出一抹几乎称得上明艳的笑容。 他空荡荡的心,就在这种恶劣到堪称欺负老弱病残的行为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而隋简,作为一名实际意义上的“老弱病残”,现在还在心存感激呢。 作者有话要说: 隋简:师弟越来越变态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33章 换药 身为一个废人,隋简有自己的觉悟,行为准则总体上分为三条,就是——不给别人添麻烦,不给别人添麻烦,以及不给别人添麻烦。 老天既然不收他,那他自然要活得有价值,因为身体的原因终日自暴自弃自怨自艾就不是他隋简了。 他如今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尽快调养好身体,好给师父报仇。 又聋又瞎能怎样,他还能动,还有一身武功,只要养好了身体,有了本钱,报仇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是这么想的没错,可事实总不能如他所愿。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12节 譬如换药这件事,他原先不知自己身上几处大伤每天都要换药,第一次阿花将他腰腹上的绷带拆下来时他还算淡定,但脱裤子就不必了吧…… 什么?腿上也要拆换?好吧,人家也是一番好意,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麻烦了别人还在这矫情什么劲呢,都是大男人,让人看两眼还能少块r_ou_不成。 话虽如此,但每次换药时阿花冰凉的指尖总会在所难免的触碰到他的皮肤,有时候弄得他痒痒的,还不能躲,只能起一身ji皮疙瘩埋头躲在被子里极力忍耐。 不知是不是他心理作用,每日换药这段时光总觉得过得格外漫长,换药本身是一件挺正常的事,偏偏他最后都要被弄个大红脸才能收场,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隋简才庆幸自己看不见,不然真是,太尴尬了。 瞎有瞎的好,祝麟觉得瞎了的隋简更有意思些,他若不是看不见,醒来后也用不着自己每天亲力亲为的帮他换药,擦身,更衣,还有喂食。 这个人是隋简,是自己这么多年的魔障和执念,现在他就在自己的掌握间,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祝麟对此一直兴致高涨,每天办完自己的事就跑过来像照顾个不能自理的娃娃般无微不至的照顾隋简,他是动是静甚至是生是死全在自己一念之间,感觉不能再好了。 所幸这段尴尬的时光只过了几天,直到隋简又能到处走动了,伤口虽没好透,但也不需要每天频繁换药了,便立马婉言拒绝了祝麟“好意”的帮忙,身残志坚的希望能万事可以自己亲力亲为,好锻炼自己尽快适应无光无声环境的生活能力。 他给的理由很充分,态度也十分坚定,祝麟只能遗憾的在嘴上表示同意,实际上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反正如今隋简五感缺失其二,就算有心全靠自己,有些事难免力不从心,这种时候祝麟想帮他,他便也无法拒绝。 在祝麟甚至可以称得上毫无底线的帮助下,隋简难免心想,阿花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难不成他真喜欢我? 倒不是他自恋,只是少年的态度实在暧昧,隋简有心想直接问清楚,但他如今这副模样,问这种问题难免有趁人之危之嫌,一旦发现是自己误会了,二人的关系就此破裂,未免可惜。 阿花作为朋友还是值得相交的,倒不如什么都不问,顺其自然。 祝麟倒没想那么多。 前几日江湖上传来消息说武林盟正大肆缉捕隋简,无妄宗也将谢寒子的死推诿到他身上,以欺师灭祖的罪名,彻底将他逐出师门,也就是说隋简现在天不管地不管不说,还多了一堆仇家。 祝麟没把消息跟他说,意识到隋简现在哪也去不了后,心里莫名觉得充盈许多,连带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他知道自己并不喜欢隋简,对他充其量就是兴趣浓厚,想多靠近他,想看他窘迫,想逗弄他。 如果这也能算作喜欢,那这样的感情也不过如此,世人又何必追捧。 隋简能下地也就是这几天的功夫,当他能摸索着磕磕绊绊的从房门走到院门,又从院门摸回房门,大致清楚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个什么构造,就又开始提起剑张罗练功了。 祝麟对此十分佩服,他只道隋简身残志坚,却不知他志如此坚。 以往烛龙教的教众们想找教主议事都是要碰运气的。 由于教主的行踪飘忽,高晔君甚至暗搓搓的想在祝麟身上放条南疆的跟踪蛊虫,后来被祝麟发现,差点被以谋害教主的罪名将他拿下,遂放弃了这个想法。 现在托了某个前无妄宗弟子的福,再想找祝麟就容易多了。 侯杰再一次到祝麟的寝院找人,就看见他们高贵冷艳喜怒无常的教主正百无聊赖的托腮盯着院中一本正经练功的前正道弟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总之笑容很是瘆人。 侯杰嘴角不自在的抽了抽,壮着胆轻咳一声吸引教主的注意力,待祝麟终于舍得把目光稍稍转移到他身上后,正色提醒道:“教主,已经九月了。” 九月了,距离他的生辰还有一个半月。 距离烛龙教正式宣告征伐正道百家门派同样还有一个半月。 这件事当然不是只靠嘴上说说这么简单,要有计划的进行部署,先从谁开刀,从哪里开始大肆讨伐,这些都要确定好计划,至少要做到心中有数,有的放矢。 祝麟索然无味的想着,可惜谢寒子已经死了,不然或许还能多少拦他一拦。 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眸光流转,又回到隋简身上。 恰逢隋简今天一套剑法练完,偏过头转向祝麟,脸侧的汗水用袖子蹭了蹭,眉眼弯弯,露出一个让人舒心的笑容。 祝麟给他穿的都是自己的衣服,袖子稍微有点长,其他部分倒也合身。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将隋简的侧脸勾勒出金色的轮廓,许是这番景象勾起了祝麟美好的回忆,也被他感染了似的,嘴角染上一抹在侯杰看来十分正常的笑容。 没错,就是正常。 祝麟很少这般笑,大多时候都是冷笑,y笑,不怀好意的坏笑,或是杀人前的皮笑r_ou_不笑。 而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毫无心机的,正常的,十九岁少年。 侯杰有些奇怪的压低嗓音道:“他不是瞎了吗?” 隋简仿佛听见了他说话,脸朝他这边侧过来,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熟不知侯杰面上的表情都算得上惊恐了。 祝麟淡淡解释道:“他只是受了伤,不是被废了武功,还可以通过对其他人气息的掌握判断出身边有多少人——你瞎一次就知道了。” 侯杰:“……” 还是算了,他并不是很好奇。 侯杰眼角瞥向这几日正常到堪称不正常的祝麟,犹疑道:“那他已经知道教主的身份了吗?” 空气中诡异的沉默下来,半晌,祝麟随意换了个坐姿,只道:“他知道我是烛龙教教主。” 那天他在无妄宗并未刻意隐瞒身份,在场的人应该都听见了他自称“本座”,隋简也不可能猜不到。 那他不问,是不在乎,还是已经猜到了他另一个身份? 那天他醒来握住自己的手喊“祝麟”,是巧合,还是潜意识里早有预料? 侯杰心思何等细腻,听他这么一说,再观察他的表情,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他本不想掺和祝麟的私事,但又不忍心看他这般自我折磨,斟酌道:“教主,如果真的在意,何不直接跟他说明,你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人?” “那还有什么意思。”祝麟倨傲的抬起下颌,眼眸被阳光晃得微微眯起,淡淡道:“现在说出来就一点惊喜都没有了。” 侯杰不明白他的“惊喜”指的是到什么,祝麟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性子还死犟,旁人说的再多也于事无补,说不定还会被他怀疑是居心叵测。 罢了罢了,年轻人的事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去考量吧,虽说男子和男子之间听起来颇为惊世骇俗。 惊世骇俗?侯杰嘴角挑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他们都已经是恶贯满盈的魔教了,还在乎这些劳什子做什么。 隋简收起剑走了过来,神态自若,脚下也没有丝毫犹疑,一点也看不出这个人其实又聋又瞎,衣服下面还一身伤。 他ji,ng准的停在了距离祝麟还有一步的地方,伸出食指挠挠脸,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侯杰很识相的对祝麟道:“属下告退。” 祝麟摆了摆手,眼光都吝啬给他一个,侯杰心底颇为不敬的翻了个白眼,一阵风一样走出院子。 隋简感到另一个人不在了,才斟酌着,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和祝麟说:“阿花啊,我感觉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似乎不应该再留在你这里继续打扰了。” 祝麟一愣,察觉到他即将说出口的话,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脸。 隋简继续道:“所以,我想我是时候该离开了。” 隋简说完,对方半天没有回应,他有些犹豫的伸出手想确定对方是否还在,手刚在空气中摸索两下就被人一把抓住了,力道稍重,捏得他指尖发麻。 隋简笑道:“我还以为你走了。” 祝麟将他的手掌翻转朝上,一笔一划在他的手心写着,“你想去哪”。 隋简眨眨眼,似乎在考虑这个问题该不该和他讲。 祝麟知道他看不见,肆无忌惮的盯着他无神的双眼。 他想走,想离开我,祝麟面无表情的想,我把他带回来,给他治伤,到头来他却想离开我。 是我太仁慈了。 应该直接将他绑起来,让他除了这个院子哪也去不了,或者干脆把他的腿打断,让他连床也下不去。 可即使头脑气得都快炸了,祝麟还是冷静的问他要去哪。 隋简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一定不好,搞不好还是个被满江湖通缉的人,阿花已经帮了他这么多,不应该再麻烦他,但也不能骗他。 他决定说实话:“我想先去一趟清酒寨。” 祝麟接着在他的掌心画了个问号。 隋简抿起嘴角,眼睫低垂,无神的眼珠撇向一侧,解释道:“我想去清酒寨讨一壶清酒,好去拜祭师父。” 空气中一阵寂静,随即握住他的力道松懈下来,手被人直接抓住,隋简的指尖稍稍蜷缩了下,没有抽回来。 隋简不合时宜的想道,“他这是舍不得我吗?” 原来是这样。 祝麟的怒气瞬间消散,甚至很悠哉的在他的手心重新写着,“我陪你”。 隋简呆住,偏头不确定的问了句:“你要和我一起去?” 手被人轻轻上下晃了晃,隋简突然觉得耳尖有些发烫,他明明看不见对方,眼睛却四下乱晃。 他应该拒绝的,嘴里却违背主人的意愿,含糊道:“嗯,也行,但你没有其他事要忙吗?” 他问完又想抽自己,为什么要问有没有事,缺心眼吗?直接说好就行了啊!万一阿花本来没事,被自己这么一问又想起来有事要做…… 等等,自己这是已经认定了想让他一起去? 所幸他的手心上又被写了两个字,“没有”。 这样啊,隋简松口气,挑起嘴角道了声:“那就有劳啦。” 其实如果少年没主动提起,他也想让对方帮他找个人带路的,至少带出烛龙教,毕竟他看不见也听不见行动会很不方便。 但他真的不想再继续无止境的等下去,少年肯陪着他,他打心眼里觉得莫名的高兴。 非常高兴。 祝麟盯着他的唇角,喉结陡然上下滑动一下,猛地站起身拉着隋简急吼吼的就往屋里走。 隋简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祝麟拉着他进屋,把他甩到床上,耐着性子在他手心写上“换药”。 隋简瞪大眼眸不解道:“不是才换过?” “阿花!” “诶!你咬我干什么!” 刚走到门口的宝子禾:“……” 她知道隋简已经醒了,但一直没功夫过来看看,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过来,顺便想对他那天放自己走的行为道声谢。 但谁能告诉她屋里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教主不是说他没想过和隋简在一起的吗? 宝子禾羞得面红耳赤,眼里还带着几分不甘心,在原地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 她就知道教主嘴里吐不出半句实话! 只是光天化日的,注意点影响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祝麟今天也在认真的打脸。 第34章 茶肆 翌日。 在教众的目送以及宝子禾满脸的欲言又止中,他们英明神武的教主带着那个又聋又瞎的前正道弟子共乘一骑,再一次离开烛龙教。 隋简被武林盟下了悬赏追捕令,现在江湖上大多数的人都绞尽脑汁想抓住他好去领那笔不菲的赏金,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祝麟只得带着他往山林间这种鲜有人迹的小路上走。 他并不着急,从锦云峰到清酒寨正常走要十天左右光景,他打算带着隋简穿过巫医谷,走小道,快的话提前三天就能到了。 并且唐秋婉跟他提到过,巫医谷专研各种奇难杂症,他们那里也许会有能提前治好隋简两感的药。 才九月初旬,道路两旁的林间已经在树枝末梢上染上了丝丝缕缕金黄的秋意,微风裹挟着林间清爽的气息,天气不凉不热,倒是个出游的好时候。 可惜隋简看不见,他从未在这种情况下骑过马,一时还觉得挺新奇。 隋简一手扶着马鞍,一手轻轻抚摸马的鬓毛。 祝麟猜想他是在想自己的坐骑,心念一动,单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臂半环住他。 隋简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呼吸一窒,又想起昨日阿花给自己正换着药呢,陡然就照着自己的手腕狠狠咬上一口,咬痕能清晰的摸到,但没见血,估计按他的力道,这痕迹没个几天是去不掉的。 他儿时曾经在小巷里见过发了狂的野狗,那狗不知什么原因,涎水直流,鼻筋狠狠皱起,原本还算乖巧的狗面显得万分狰狞,就喜欢到处去咬别的狗,甚至咬人——阿花不会是得了一样的怪病了吧。 他心有余悸的想,不知阿花是不是真的得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癔症,那他现在不会还想对着自己的哪个部位咬上一口吧。 祝麟不知他在隋简脑海中的形象已经和发狂的犬类划上等号了,悠哉的握住他抚摸马儿鬓毛的那只手。 隋简强忍着没躲,暗中蓄力,心想,他要是再敢咬,自己就抽他。 所幸阿花不是犯了病,而是将他的掌心摊开,一笔一划的写了两个字,隋简仔细分辨了下,他写的是“踏雪”。 他明白了,阿花这是看他无聊,想陪他聊天解闷呢。 隋简感觉自己的心尖上发软,彻底放松下来,问道:“踏雪,是这匹马的名字吗?” 手指被握住轻轻上下晃了晃,祝麟又写了个“白”字。 “原来它是白色的啊,”隋简的目光温柔下来,脑海里浮现些画面感:“墨云是黑色的,他们俩一黑一白站在一起倒是能挺般配。” 他转念一想,问道:“踏雪是公是母?” 祝麟写道,“公”。 隋简有些遗憾道:“可惜墨云也是公的,不然可以让他们认识一下,说不定还能配出匹小马来玩玩。” 身后温热的胸膛传来轻轻震动,祝麟在笑。 祝麟继续在他手心上一笔一划写道,“当不了爱人还可以当朋友”。 隋简小声的跟着他的笔划把这句话念了出来,祝麟这句话接得极自然,自然到挑不出一丝毛病。 隋简却突然想到某个严峻的问题,他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带着些谨小慎微问道:“阿花啊,你有没有过喜欢的姑娘?” 祝麟教他这个突兀转移的话题扯得一愣,神色复杂的盯着他的耳廓,有些犹疑的在他掌心上写了个“无”。 是没有喜欢的姑娘,还是没有喜欢的人呢? 隋简想继续问,但他莫名怂了,闭上嘴不再言语,还好他看不见也听不见,自己倒是缓解了些许尴尬。 祝麟放开了他的手心,隋简掩饰性地重新将手埋在踏雪脖颈的鬓毛中,修长的手指在雪白的毛发间若隐若现,祝麟无意识的盯着他似乎散发着温润荧光的指尖,险些走错路。 二人沉默着继续走了小半天。 即使祝麟挑的都是林间小路,也不可能一点人烟的影子都不见,前方不远处就有个卖凉茶的小摊,能让赶路的人暂时停下歇个脚。 祝麟让踏雪停下,先行下马,隋简动作流畅的跟着一起下来,祝麟的手一直不动声色的保持着微微向前伸出一点的姿势,一直到他安然踩到地面。 走路时祝麟也并不和隋简过多接触,只是在遇到路障之际手指会轻点一下隋简的佩剑。 他二人神态自若,步履生风,旁人愣是瞧不出这里有个人是个瞎子。 茶肆不算小,随意的摆放了五张桌子,每张桌子设有四张小板凳与之配套,现在已经有两伙人坐在其间,正在喝茶聊天。 其中一桌坐着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个嘴边四周蓄满络腮胡的大汉喝了口凉茶,闲闲开口道:“哎,也不知那无妄宗的逆徒现在何处,武林盟可是下了好大的本钱要他的命呢。” 旁人道:“可我怎么听说无妄宗要活的?” “活的死的,那不也得先知道人在哪嘛。” 另外两桌上坐着七八个统一穿着褐色短打的人,领头那人尖嘴猴腮,身材ji,ng瘦,比周围一群人要矮一些,其他人都有意无意的围着他坐成一圈。 那人一只布满老茧粗糙的手端着茶碗也不喝,正感兴趣的竖起耳朵听那四个大汉间的对话。他腰间拴着根银色链子,链子一头挂着根通体乌黑的镖。 这伙人是镖师,乌黑的镖,那就是蜀中万荣镖局的人了。 祝麟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们,顺手给隋简倒了杯凉茶放在面前桌上,轻拽了下他的袖子。 隋简一顿,转过头,无神的目光对上祝麟的,不知想起了什么,对他浅浅的笑了下,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他抬手的时候袖子滑落下来一些,初秋无孔不入撒野般闯进林间的骄阳打在他身上,照得他的手白得晃眼。 那手指细长,手掌不过分宽大,握在自己的手里刚好,骨节分明,仔细观察会看到虎口和食指第二关节上有不同薄厚的茧子,是他常年练剑留下来的。 他细瘦有力的手腕上印着一枚颜色乌紫的深色咬痕,显得突兀狰狞,那是自己控制不住给他留下的痕迹。 祝麟盯着那抹嚣张跋扈的咬痕,感觉心跳慢了半拍,眸色愈发深沉,颇为心满意足地笑了。 那边的谈话还在继续,有人问那大汉,“这江湖之大,一个人真要想躲起来也不见得能找到,再说,咱连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镖师那伙人中有人cha嘴道:“知道长什么样也没用,他要是凑巧还会易容之术呢?” 络腮胡大汉见他们都热闹的参与到谈话中,不免有几分兴奋,空了的茶碗“啪”的一声重重敲在桌面上:“各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听人说那隋简的佩剑可大有来头——你们可听说过鲲鹏剑?” 尖嘴猴腮的镖头感兴趣的道:“哦?可是江湖兵器榜上排名第七的鲲鹏剑?那不是谢寒子的佩剑吗?” 络腮胡大汉得意道:“不错,正是那柄鲲鹏剑,我听人说呀,那隋简正是因为觊觎他师父的鲲鹏宝剑才对谢寒子痛下杀手,没想到谢寒子一世霁月风光,到头来却是死于自己徒弟之手,真是令人唏嘘。” 旁人听闻此消息议论纷纷,也不管真假,就像他们已经隐秘的窥探到江湖名门的秘密一样兴奋。 有人幸灾乐祸的附和道:“果真如此?这也是命,据说隋简还是谢寒子在外苦寻多年的亲传弟子,这个隋简也是个心急的,谢寒子已经是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子了,半截身子都入了土,他就不能再等两年?等他师父死了什么不是他的?” “哎,人心不足呗,谁知道那谢寒子还能活多久。” “可我怎么听说谢寒子才年过半百?” “哎,我听说他才三十多岁!” “你们都记错啦。” “就是就是。” 祝麟面无表情的听他们无边无际的造谣抹黑身边之人,有些好笑,好笑中隐约还有几分不高兴。 他又给隋简添了杯凉茶,隋简嘴角含笑,端起茶碗小口小口的喝着。 祝麟仔细盯着他恬淡的眉眼,心中斤斤计较着,这人现在算是他的所有物,抹黑他,那不就是抹黑自己? 他手指轻柔的摩挲着茶碗,琢磨着让这些人怎么死才能不引起隋简的注意。 那镖头蓦地提高声音道:“鲲鹏剑是难得的神兵,此剑由铸剑大师牧东青所造,通体银白,传闻就算执剑之人是个废物,也能使出虎啸龙吟之势。” 他突然转过头对着隋简的背影道:“不才曾亲眼见识过此剑的风采,和这位小兄弟的佩剑倒有几分相似。” 鲲鹏就放在隋简的手边,而主人还在一口一口悠闲的抿着口感粗劣的凉茶,一脸高深莫测,闻言竟是睬都不睬一眼说话之人。 其实他只不过碰巧在想事情,并且聋了听不见罢了。 有个镖师不满他的态度,站起身来嚷嚷道:“喂!跟你说话呢,你是哑巴吗!” 祝麟狭长的眸光流转,轻轻瞟了下说话之人,那人不知怎么的,就被这毫无震慑力的一眼吓得直接跌坐回原位。 领头镖师阅人无数,一眼瞧出祝麟周身气度不凡不好惹,没有觉得被冒犯,依旧客客气气道:“在下万荣镖局苏志忠,如果我没猜错,小兄弟就是那无妄宗的隋少侠吧。” 隋简依然不出声,祝麟既没和人解释他其实听不见,也没告诉隋简他被人认出来了,一手懒洋洋的托着腮,当那群人都是空气。 万荣镖局是蜀中最大的镖局,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他们这些自觉有几分了不起的。 手下人见自己尊敬的镖头被这般怠慢,立即有人站起身来喝道:“如此不识好歹,诸位,我看他就是无妄宗欺师灭祖的孽徒,抓住他可就有大笔的赏金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人被他的话煽动,仗着自己人多势众纷纷站起身,拿起手边的武器就要来抓人。 祝麟被败坏了兴致,眼神中带着几分y鸷,镖头一直在忌惮着他,见他这番神态,暗道一声不好,但为时已晚。 只见那少年漫不经心的拿起桌边的银白宝剑,其他人也没看清他到底是怎么动的,他踏地无声,身法诡谲y狠,愣是瞧不出师承哪门哪派。 众人只觉得到一阵风在耳边吹过,不知怎么的,身边的人就接二连三的倒在地上,只在咽喉处留下细细的一道红线,没有多余血迹,甚至他们还都睁着眼,但已经魂归西去了。 苏志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和旁边那桌刚刚还在高谈论阔的大汉们接连死去,终于意识到自己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他被祝麟y冷的气势所慑,腿脚忍不住发软,心底长叹一声,“吾命休矣!” 祝麟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还剑入鞘了。 隋简感觉到四周一阵杂乱的气息,以及地面上轻微的震颤,不明所以的问道:“人都走了吗?” 苏志忠这才知道,那人竟是个又聋又瞎的。 祝麟拽了拽他的袖子,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了个“走”,并把鲲鹏塞到他手中。 隋简丝毫没有怀疑,跟着站起身,问道:“给钱了吗?” 祝麟一顿,咬着下唇眨眨眼,回身在桌上扔下一块银锭,这才捏捏隋简的指尖示意给过了。 难为茶肆老板还得处理这些垃圾,多余的就当辛苦费了。 苏志忠突然在二人背后大声痛苦的质问:“你为何不连我也杀了!” 祝麟看着隋简稳当的上马,自己也飞身坐了上去,踏雪轻快的跑了起来,将苏志忠和横七竖八的尸首远远留在身后。 谁知道呢。 可能是因为那声“隋少侠”吧,祝麟淡漠的想着。 第35章 怪物 夜来晚风,捎来几分初秋的凉意。 隋简伸出右手在空气中来回抓了抓,感受穿过指尖的温度,回过头和阿花闲聊道:“已经晚上了吗?” 他自从醒来后很难有时间的概念,在烛龙教的那几天全凭自己从前养成的习惯,早晨到时间会醒,至于什么时候休息,全看阿花什么时辰提醒他。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时辰他完全不知道,只知道踏雪一直保持着不急不缓的步伐,从路过那个茶肆后再没停下来过。 祝麟闻言陡然勒紧马缰,踏雪温顺的停了下来。 隋简正疑惑他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阿花就在他手心上写了“休息”两个字。 隋简眨眨眼,心想他这些年有时碰上棘手的事件,没日没夜的赶路是常有的事,像现在这种程度的颠簸对他来说就像小儿科。 他刚想说自己还能再赶三天三夜的路,少年已经干脆的下了马。 难道他是在顾忌着我的伤? 隋简伸出一根手指不自在的挠挠脸,转念一想,许是阿花也累了呢,自己赶路是一回事,和别人一起又是另一回事,总不能让人家也跟着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吧。 他小小的自我反省一下,人家肯放下自己的事一路相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还在这里得寸进尺,真是忒不要脸。 反省过后,老老实实的跟着一块下了马。 其实隋简想的没错,天色确实不早了,祝麟也的确是顾忌着他身上的伤才停了下来,而此时他们刚好途经一个小镇,祝麟打算找个客栈休息一晚再走。 祝麟并不着急去巫医谷,他甚至私心想让隋简继续瞎两天。 瞎了的隋简多好啊,乖巧听话,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无条件信赖的模样让他狭窄y暗的心里时刻充盈着一股满满的陌生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只觉得很愉悦。 他已经很多年没感受到这么愉悦的心情了,还想多享受几日。 然而这样的好心情只维持到客栈门口。 即使是再小的地方,也总会有那么几个依仗自身的背景就横行无忌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的渣滓,俗称地头蛇。 譬如眼前不知打哪蹦出来的这几个。 领头之人面盘天圆地方,身材富态,可惜个子不太高,即使穿在身上的衣服料子再好,到他身上也有种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般的窝囊。 五官分开来看都勉强能称得上清秀,但不知这位怎么长的,组合在一起就显得十分猥琐,此刻不大不小的眼睛色眯眯的盯着祝麟,像饿了好几天的家畜般,就差没流口水了。 这位家畜兄上下嘴皮子一碰,满脸写着无知无畏道:“小公子看起来很是面生,是路过此地打算留宿?” 祝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像是看一摊死r_ou_。 美人怎样都是赏心悦目的,那人并没被打击到,反而十分兴奋似的,恬着脸嘿嘿一笑,接着道:“这地方不好,不如公子跟着少爷我回府,保证吃的住的都比在这破地方舒服百倍。” 这位少爷的身后跟着三个和他差不多人模狗样的人,再后面就是七八个家丁,几人闻言均是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笑声。 祝麟还是没出声,因为他此刻还处于震惊的状态。 他自己都忘了上一个敢这般调戏他的人死在哪个山沟里了,这些年习惯了旁人的敬畏和恐惧后,再次经历这种事,他最先感受到的居然不是愤怒,而是新奇。 他甚至饶有兴致的想看看对方还能说什么。 一旁的隋简略带迷茫的问道:“怎么了?” 方才走路走的好好的,阿花倏地拦住他,像是遇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大型路障似的,他耐着性子等了半天,阿花也没再继续往前走。 他不出声还好,那少爷身后一个身形消瘦,身着墨绿长袍的狗腿子闻声打量他片刻,眼神一亮,突然矮下身凑近自家主子的耳边悄声说了两句话。 祝麟何等耳力,甚至没刻意去听,也能听见他说:“乔爷,我觉得旁边这个也不错,起码看起来性子温顺些。” 而无知无畏的乔爷上下打量两眼隋简后,居然还颇为满意似的点了点头。 祝麟:“……” 隋简只觉得眼前陡然一阵风刮过,吹乱他额前的发丝,弄得眼皮子痒痒的,随后祝麟拽着他紧走了两步,带着他迈过一个门槛,应该是到了客栈之类的地方。 他没有听到身后纷乱的脚步以及刺耳的尖叫声,而刚刚调戏过祝麟的少爷正腿软的跌坐在地,满目惊悚的瞪着躺在脚边的尸体。 尸体还睁着眼,仿佛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就被人直接从胸前穿了个洞,从他的角度还可以看见血淋淋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正是刚刚和他提议说隋简性子温顺的那人。 祝麟面若冰霜,用那只沾满血迹的手丢给掌柜一锭银子,沉声道:“一间上房。” 掌柜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战战兢兢的接过,从头到尾不敢说半个不字,吓得心里直念经,不明白自己这小店怎么就入了这两尊大神的眼。 客栈里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小二麻利的招呼道:“客官这边请!” 祝麟用干净的那只手轻柔的拉着隋简跟上,隋简感觉他的状态有些奇怪,鼻子稍微动了动,敏感的问道:“阿花,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血腥味?” 祝麟在楼梯间停下来,回过身执着的用拉着他的那只手在他的掌心写了“杀猪”两个字,写完又拉过他继续往前走。 “杀猪啊,”隋简若有所思道:“味道还挺冲,上楼了还能闻到。” 在前面领路的小二闻言差点没摔倒。 小二把他们领到二楼位置最好的天字号房,祝麟嘱咐他打两桶水上来,并随手给了些赏钱。 小二完全没有心理压力的接过尚带有一丝血迹的小金元宝,他见祝麟出手如此大方,犹豫着好心提醒道:“客官,我看二位都不是等闲之人,但你刚刚杀的那个可是我们镇上鼎鼎有名的恶霸团伙的人,此事恐怕不能善了。” 他言尽于此,祝麟听闻也只是毫不在意的点点头,叮嘱他水快点上,小二满面笑容的应了声“得嘞”,仔细地关上门去给他们打水了。 祝麟满脸嫌恶的用桌上的茶水打shi了帕子,仔细擦了擦手,指缝间都没放过,被污染的可怜的天蚕丝帕子用完转眼就顺窗户扔了出去,正盖在楼下尚未收走的尸体的脸上。 楼下的鬼哭狼嚎就此戛然而止。 隋简一脸淡定的坐在桌边,在空气中嗅了嗅,“好像味道淡了不少。” 祝麟依然不肯用那只脏了的手触碰他,单手在他掌心写了个“是”。 不一会,小二带着两个人过来给他们送来了满满两大桶热水,祝麟看到还冒着热气的水心情终于稍微转晴,嘴角挑起,在隋简的掌心写上“洗澡”。 隋简一愣,随即面红耳赤的连连摆手道:“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祝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把他领到屏风后的浴桶旁就走了出去。 隋简虽然感受到他的气息不见了,仍然不放心的伸手四下摸了摸,直到确定真的没人后,才缓缓解下腰带。 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在他最开始不能自理的那段日子里承蒙了阿花许多“照顾”,至今仍心有余悸。 祝麟下楼走到客栈大堂,有刚刚目睹他杀人全过程的行人看到他,都作鸟兽散,惊慌失措的躲闪起来。 掌柜哆哆嗦嗦的藏在柜台后面,祝麟平静的招呼一声,小二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灿烂的笑着问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祝麟似乎对他很满意,又给他塞了一锭银子,和颜悦色道:“跟我说说刚刚那伙人的详细情况,越仔细越好。” 待祝麟再次回到天字号房时,隋简已经睡下了。 他走到床边,隋简被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呛得眉心微皱,眼皮轻轻颤动,似乎即刻要转醒。 祝麟伸手快速点了他的睡x,ue,神态自若的拿过一条毛巾来给他擦头发,眼神中透着几分好笑,边擦边嘟嘟囔囔道:“这么多年,你该不会一直都是这么睡的吧。” 一直擦到差不多干,毛巾随意丢在一边,祝麟神色有些恍惚,犹豫着伸出一只手,想触碰隋简的脸颊。 伸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都做了什么,手就这么猛然停顿在距离隋简上方一寸的地方,再不能近一毫。 半晌,他终是缩回那只手,烦躁的扯了扯衣领,转身走到屏风后,就着已经凉透了的水仔细的沐浴一番。 再回到床边时已经什么心情都没了,祝麟面无表情的躺在隋简给他留出的位置上,一夜安眠。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隋简只觉得他们桌前经过的人多到不正常,他侧过头转向祝麟问道:“是出了什么事么?” 掌心上写了个“无”字。 隋简见问不出什么,也就不再问,只是心里稍微有些不安。 确实没什么大事,祝麟淡定的喝了口茶,只不是他昨天多杀了两条地头蛇而已,还算得上是为民除害的好事呢。 没办法,他昨天被那几个人激起了杀意,如果没有人为此付出代价,接下来会有更多的人遭殃的。 本以为会有官府的人来找茬,结果也不知是这小镇地方太过偏僻,还是地头蛇早已将官府打压得混不下去,等了这么久,愣是谁也不来管管他。 小二是这件事唯一的知情人,他不但不觉得祝麟可怕,相反的,还以为他是什么行侠仗义的大英雄,一早上都围着他们这一桌转悠。 祝麟托腮瞧着隋简安静吃早饭的侧脸,不禁想到,若是他知道了自己光是昨天这一路就杀了多少人,又会露出怎样的反应呢? 大概会骂他是怪物吧。 他自嘲的笑了一声,暗道自己是在自寻烦恼,怪物又如何,到头来他还不是照样落到了自己这头怪物的手中。 他虽然想的这般无所谓,但后来的行程里,祝麟都尽量带着隋简避开人群,他没细究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勉强给自己找了个嫌麻烦的理由。 他执拗的走林间的小路,隋简对吃住都比较随意,自然没有意见。 他们晚上有时宿在山洞里,或者干脆拣些树枝烧火,两人幕天席地,倒也清净,祝麟心中疯狂的杀意也逐渐平息下来。 就这么又行了三天的路程,二人终于到达了巫医谷的边缘地带。 巫医谷依山傍水,是个山水明净的清净宝地,隋简曾经来过这里许多次,大多数时候是来取药送药,顺便给他的唐师兄当信使。 祝麟没告诉隋简他们目前所在何地,更没有贸然去敲巫医谷的大门。 开什么玩笑,一个现任魔教教主,一个正被满江湖追杀的前正道弟子,直接上门去找人看病讨药,不是找架打么。 祝麟虽然有时候脑回路跟常人不太一样,但他不傻。 他打算直接去找赵芸君。 祝麟先找了附近一处干净的山洞将隋简安顿在里面,拉过隋简的掌心,在他手心写了个“等”字。 隋简的指尖颤了颤,眼睫半垂,不明就里的问道:“阿花有别的事要去做吗?” 手心被摊开,上面解释的写着“天黑之前回来”。 隋简悄悄呼出口气,温和笑道:“好,我就在这等你。” 嘴角陡然被冰凉的指尖碰了下,隋简一愣,犹豫道:“是蹭上了脏东西吗?” 没有人回答他。 祝麟在刚刚碰到他嘴角一瞬间就猛地跑了出去。 他狼狈的窜到一棵高大的树上,捻了捻刚刚碰过隋简嘴角的指尖,耳根不自觉发烫,蹲下身懊丧道:“我一定是疯了。” 不止是刚刚,许是更早,从他在荆昌城外的林间第一眼看到隋简,他就已经疯了。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13节 这算什么呢? 到底是执念在作怪,还是他真的…… 他摇摇头不再想,当务之急是找到赵芸君,尽快治好隋简的两感,他不能再这么和他相处下去了,否则会做出什么事来,连他自己都无法预料。 作者有话要说: 月黑风高夜,作者捉虫时,趁小天使们还没醒赶紧捉虫ヾ(&10047;&65439;▽&65439;)ノ 第36章 宝物 巫医谷是而今江湖上唯一仅凭医术就誉满天下的门派,成立年份不可考,只知道代代谷主传女不传男。 虽然名字中占了一个“医”字,但巫医谷并非什么悬壶济世的良心门派。许是看惯了人情冷暖,不知道从哪一辈的祖宗开始传下来一条规矩——谷中医者救人全凭个人好恶,旁人若以财富权势相逼,必将适得其反。 即便如此,来巫医谷求医问药的人仍前仆后继,没办法,谁让整个江湖中,只有巫医谷专研各种奇难杂症。人们都是心存侥幸心理的,都想着,万一谷里就有哪位医者瞧自己顺眼了,肯为自己医治呢? 赵芸君如今在巫医谷的地位颇高,如果没有意外,她将会顺理成章的继任下一任谷主之位。 这个终日以紫纱覆面的俏丽女子一生过得堪称顺风顺水,她天资聪颖,对医理天分奇高,旁人甚至连嫉妒的功夫都没有,终其一生追赶也只能勉强望其项背。 更不必说她的沉鱼落雁之姿,为了不让病人被她的相貌影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赵芸君给人看病时通常习惯性地蒙着面,渐渐也就摘不下来了。 她太过得天独厚,过早得到许多旁人求不来的东西,因此对什么看得都很淡,谷中其他女孩子们都还在嬉笑玩闹的年纪,她的心就已如古井般,无甚波澜。 她曾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着了,居住在山水明净的巫医谷,为医理耗尽最后一份心血。 直到她在那一年的武林大会上遇见唐一书。 那芝兰玉树的少年一袭青衫,明明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眉目间却透着股阅尽世间千帆的慈悲。手执素白折扇,身上一股子书卷墨香,于万人鼎沸中,唯有他的声音犹自清亮,对她彬彬有礼道:“姑娘得罪。” 怦然心动。 赵芸君后来回忆起当时的感觉,大概就是她明明有万千种毒可以使,却舍不得往那人身上招呼其中一种。使不出毒的她还剩什么呢?只能一味狼狈躲闪,最终落败。 比试败了,心也败了,但她甘之如饴。 她本以为他们在那场比试后便再无交集,直到某天,一个身着靛蓝衣衫的少年欢快的跑来巫医谷,明明是个调皮的性子,却偏要一本正经的对她说:“姑娘有礼,我这厢带着师兄的一封心意交给姑娘,师兄他是个呆的,如果没有得到姑娘的回信,他怕是要夜不能寐了。” 赵芸君面上不显山露水,心里却欢喜地接过那封信。 少年带来的不止是一封信,还点燃了她对未来的所有期盼,也多亏少年一趟一趟不厌其烦的给二人传达着这些不能被外人所知的小情愫,他们才能在几个月以前终于互通心意,互诉衷肠。 君心似我心。 所以当眼前这个容貌昳丽到咄咄逼人的少年蓦地出现在她的房顶,颓然的请求她和他走一趟,救救那个正被武林盟通缉的前无妄宗弟子时,她也就立刻放下了手头的药材,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带路。” 巫医谷边境的某个空旷山洞内。 隋简靠在身后的石壁上,百无聊赖的和踏雪聊着天:“踏雪啊,回头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吧,它叫墨云,脾气也很好的。” “可惜你俩都是公的,不然生出来的小马驹一定很好看。” 他蓦地想起了阿花的那句“当不成爱人还可以当朋友”,莫名觉得胸口有些发闷,耷拉着嘴角道:“你说你的主人到底去了哪里,都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具体过了多久他当然不知道,可能才几炷香的功夫,也可能已经过了两三个时辰。 只是自从他醒来,少年很少离开他身边这么久,习惯了身旁总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不知名香味的气息,猛然又回到只有自己……马不算,只有自己一个人。 真是奇怪,他从前也时常自己一个人,怎么就没有过半分不自在呢,他现在无聊得恨不得原地再练一套鲲鹏剑法。 他手指摩挲着下巴,陡然琢磨出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仿佛充满了丝丝缕缕的深闺怨气,双目微微睁大,赶紧“呸呸呸”几声,也不知道跟谁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啊,你可别误会。” 踏雪完全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它是个自来熟的,和隋简相处这几日关系处得还不错,见他嘚吧嘚说个不停,就将马脸凑过来,打算安慰一下这个浑身都透露出孤独寂寞气息的半残。 隋简摸了摸踏雪的鬓毛,还想继续跟它唠嗑,陡然察觉到四周有人靠近,仔细分辨了下气息,来的还不止一个人。 他惊喜地站直身体,刚扬起嘴角,倏地反应过来,来者除了阿花,还有可能是武林盟的人。 阿花虽没和他明言,但用脚趾想也知道武林盟不会那么好心放过他。 他收敛笑容,握紧鲲鹏剑的剑柄,浑身紧绷,在原地严阵以待。 祝麟带着赵芸君再回到山洞时,只看到地面躺着三具陌生的尸体,还有石壁上四jian的血迹。 踏雪在山洞前急躁的用前蹄刨着地,祝麟一阵风一样探进山洞深处四处查看,一无所获。 三具尸体皆穿着白底红纹的服饰,是白玉山庄的人,尸身伤口稍显杂乱,致命伤全不在一处,无疑是被行动不便的隋简所杀。 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吗?隋简人又在何处? 赵芸君蹲下身检查尸体,抬头看着那背影近乎僵直的少年,冷静提醒道:“人还没凉透,去附近找找。”说完率先离开了山洞。 祝麟冷漠的转过身,表情与平时无二,只是凌厉的凤眸中透出慑人的寒光。 他一步一步踏出山洞,踏雪感受到主人滔天的怒意,不由得后退了两步,烦躁的打了个响鼻。 祝麟倏地消失在原地。 此时隋简正屏住呼吸躲在一棵树上,他能感受到附近有几道气息一直徘徊在不远处四下找他。 条件对他很不利。 刚刚在山洞中察觉有人靠近,他尚抱有一丝侥幸的问了句:“是阿花吗?” 对方见他形态如此,不再犹豫,快速朝他冲了过来。 他感受到风的流向,心底叹了口气,提剑横在胸前——该来的总会来。 他无法具体判断对方有多少人,大致知道人数不少于十,可能更多。眼下他眼盲耳聋,只能等他们主动靠近,盼着他们的动作大些,好让他能通过对微弱气流的感知做出反应。 对方也不是傻子,过了几招就看出他是个又聋又瞎的,悄悄敛了气息,轻易就让他的招式溃不成军。 隋简没有办法,孤注一掷,拼着让自己身上多出几道伤口,故意露出空门,抓住对方急功近利的心理,勉强取了几个离得最近的人的性命,趁暂时唬住后面那些人的功夫,施展轻功,无头苍蝇一样逃出山洞。 他随便选了个方向,所幸巫医谷的地势整体偏低,只要不刻意往高处走就不会走到悬崖之类的地方。谷内植物种类繁多,其中有几个林子可供人躲藏,他不知跑了多远才碰到了几棵树。 他伸手胡乱地摸着粗糙的树皮,有意的绕着几棵树转了转,挑挑选选,身上又多了些磕碰外伤,最后凭感觉选了个躯干最粗壮的,直接一跃,像个猴子般蹿了上去。 他要是知道自己选的这棵恰好是个没什么树叶遮挡的枯树,一定会在事后虔诚的去庙里拜一拜。 纷乱的气息越靠越近,隋简蹙紧眉头,人倒还好说,若是对方使出暗器就糟了。 鲲鹏紧紧握在手中,他脑子里胡乱想着,大不了跟这些人来个鱼死网破,有一个算一个,能多宰几个他就不亏。 隋简心烦意乱,又觉得很不甘心,他如今既没能给师父报仇,又没找到祝麟,况且尚未明了自己对阿花是个什么心意,他还有好多事没做,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 仿佛就在一瞬间,四周一点气息都感觉不到了。 他偏过头凝神感受着,心脏跳动得飞快,不知道这是不是对方使得什么诡计,扶着树干缓缓站起身。 结果就在他刚站起身的那一刻,脚下树干一阵颤动,居然就这么折了! 隋简的表情瞬间一片空白,他最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那群人不光看到他的藏身之处,并且直接使用暗器打断了他落脚的地方! 死到临头,他居然还颇有闲心的计较着,武林盟的暗器已经这么厉害了么。 他的身体急速坠落,右手徒劳的在空气中抓了抓——当然什么也没能抓到,于是只能祈祷自己别是脸先着地,不然死的模样太过凄惨,他怕师父认不出来。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 他在半空中,被一双熟悉的手臂稳稳的接住了。 那人搂着他的腰带他安然落在地上,没等他站稳,一把摁住他的脖颈,将他的头部狠狠的撞在自己的胸前。隋简的鼻梁撞到对方结实的肩膀,疼得眼泪差点直接飙出来。 对方不管不顾,只一味牢牢的将他锁在怀里,严丝合缝的抱住他,这般惊魂未定,简直就像是……失而复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宝物。 隋简的鼻尖充斥着对方身上淡淡的好闻的味道,脸颊被迫贴在他心口的位置,感觉到那颗炽热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 隋简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他感受到对方的紧张,居然很不合时宜的觉得高兴。 自己莫不是个坏人? 他攥住对方的衣领,闭上眼睛,轻轻唤了声:“阿花。” 可不就是祝麟。 祝麟的状态不是很好,他方才将五感瞬间调动到极致,找到了那伙同样在四下寻找隋简的白玉山庄的人,他不堪忍受心中的暴虐,无比残忍的将他们杀光,他心底仿佛开了个无底洞,光靠这些人远远不够填补他的空缺。 他眼眸闪过一抹猩红,跑进林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枯树上形容狼狈的隋简,衣服上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修长的脖颈上还有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出的伤痕,血迹已经干涸了,而他不知在想什么,一脸决绝的握着那柄鲲鹏剑。 找到你了。 祝麟直接一掌将他踩着的树干震碎,直到重新将这个人满登登的抱在怀里,心中的无底洞才餍足的发出喟叹,暂时隐蔽了踪迹。 幸好你没事。 祝麟用一种想将对方的筋骨拆开揉碎,好就此融化在自己身体里的力道抱住他,恨不能直接活吞了对方,好教他再不能与自己分开片刻,心中再次感慨,幸好你没事。 脑后被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隋简嘴里不着调道:“阿花,嘿,松开,后背好不容易结痂的伤要裂了!” 祝麟闻言下意识放松了力道,但仍没放开对方。 隋简得空喘口气,老脸一红,掩饰性的问道:“你看没看到追我的那些人?” 颈侧被冰凉的手指抚上,隋简打了个激灵,才发觉那里似乎被人划了道口子,他摸了摸伤口,大咧咧道:“小伤,都不流血了。” 祝麟沉默的看了他半晌,陡然牵过他的手。 他来找隋简的那条路被一些尸体弄脏了,便拉着他另寻一条路走出了这片林子。 隋简满心欢喜的被牵着走,被他刚刚那么一打岔,恍惚想着,“我方才问什么来的?” 第37章 调戏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赵芸君再见到隋简,看他身上带着各种磕碰伤痕,裤腿还沾上了泥点的狼狈样子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 隋简面上仍是那副讨喜的含笑模样,从表面看来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顶多像是从泥里滚了一圈。 只是他双眼虽是睁着的,瞳仁里却无半分神采。 赵芸君常年接触各种药物,因此身上总挂着一些用来避毒的,ji,ng致小巧的银饰,行动间会发出丁零当啷清脆的响声。从前隋简离老远就能听出来的人是她,如今她人都走到了近前,隋简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赵芸君仔细观察他神色,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隋简的目光ji,ng准的对上她的,微笑着彬彬有礼道:“有劳。” 隋简知道面前的人是给他看病的。 方才阿花说要带他来寻个名医瞧瞧,经此一遭,他可算知道自己这又聋又瞎的半残离了人到底有多不便,十分认同的就跟了过来。虽然觉得面前这位医者身上的味道有几分熟悉——大抵他们终日与草药为伍,身上的味道总是差不多的。 祝麟在一旁淡淡解释道:“他很早之前中过毒,留下了畏寒的后遗症,前些日子因一些缘由,怒极攻心,险些再次走火入魔,我们那的医师说,他由于体内一寒一热两股气急剧冲撞,导致如今两感缺失。” “烦请赵姑娘帮忙看看,有没有可能让他提前好起来。” 祝麟打回烛龙教起就没跟人这般客气过,如今为了隋简,一时竟也觉得这番话似乎没那么难以启齿。 算的了什么呢,只要他能好起来。 他似乎忘了,自己几天前还想过让他永远这么瞎着聋着呢。 赵芸君当然知道“一些缘由”指的是什么,她用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目光看了一眼祝麟,开口道:“你就是那烛龙教的教主。” 虽是问句,但她的语气是笃定的。 祝麟没想过隐瞒,颔首道:“是又如何。” 赵芸君垂眸瞟了一眼两人几乎快粘连在一起的衣袖,问道:“你与隋简是什么关系?” 祝麟眸子微微眯起,直视赵芸君的眼睛道:“这与姑娘无关。” 他心胸无比狭隘的想着,我与他是什么关系,自己尚未明晰到底是执念还是别的什么,只知道这个人现在属于我,我的,谁也不能抢走。长路漫漫,还有许多时间能让我仔细考虑这个人在我心里是个什么位置,以及今后该拿他怎么办。 但就连这些心事也是属于我的,凭什么要告诉旁人。 赵芸君无视他的一身刺,平静道:“怎么无关,听闻魔教教主准备择日在江湖上搅起新一轮腥风血雨,巫医谷虽是小门小派,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助纣为虐。” 祝麟闻言偏过头,“我一直很好奇,这些消息你们都是从哪听来的?按理说烛龙教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了这么久,一个残兵败将而已,如何能引来旁人这么多的忌惮。” 赵芸君避开祝麟探究的目光,侧过身看向隋简,只道:“武林盟。” 祝麟半垂眼帘,似在思考。 祝麟成年后的相貌与其母,当年江湖上第一美人祝锦云如出一辙,即使多了些棱角,也是极艳丽的长相。 若单只是一个艳字,倒还算个可以供人瞻仰的花瓶,偏偏他眉眼又肖似其父,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人一眼就给人压迫感十足。 如今这般低眉顺眼,倒显得没什么锋芒,甚至还平添了几分无辜。 他轻声问道:“姑娘想怎么样呢。” 想怎么样,直说就好,只要能治好他,大不了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袖口蓦地被人轻轻拽了一下,祝麟侧过头,只见隋简摸索着他的肩膀,凭感觉凑到他耳畔,用自以为很低,其实在场其他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实在治不好咱就走吧,没事的,不怕啊。” 他竟是能在这种情况下敏锐的察觉到祝麟的负面情绪,还反过来安慰他。 赵芸君眼皮子抽了一下。 祝麟后背绷成一条直线,近距离盯着他凑过来的,仿佛真的无所谓的脸,缓慢的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似乎被他安慰了,烦闷的心情倏地一扫而空,速度快得连个影子都摸不着。 他回过头来对上赵芸君有些惊讶的眼神,突然莞尔道:“我大概能猜到姑娘心中所想,姑娘尽管治好他,烛龙教保证,日后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会踏足巫医谷境地半分。” “如有违背,不得好死。” 赵芸君差点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仔细掂量着他的话,缓缓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手腕上许多细细的银镯互相碰撞,玎玲作响。 她指着隋简道:“用他发誓。” 祝麟抬眸,目光y鸷地盯着她,赵芸君无畏的与他对视着。 片刻后祝麟神色微动,妥协道:“就按你说的。” 赵芸君原本也不会放着隋简不管,只是她同时需要祝麟的这一份保证,江湖上的事瞬息万变,谁知道今后会是个什么情况,傻子才不利用这个机会明哲保身。祝麟既然答应了,她自然就不含糊的拉过隋简的手腕给他把脉。 隋简被他们搞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能治还是不能治,被人捏住手腕也就乖乖的站着没动。 所幸探的不是被咬的那只手。 赵芸君给他把了把脉,又扒开隋简的眼皮瞧瞧,眉心微蹙道:“想即刻好确实比较麻烦,我需要给他施针。” 祝麟便带着隋简跟随赵芸君回到她在巫医谷中的别院。 赵芸君明确地告诉祝麟,她会尽快施针,之后他要立即带隋简走,不然在巫医谷里多待一会,就多一分被人发现的风险。 毕竟,白玉山庄的人能跟到这里,必然不是巧合。 祝麟点头,自觉守在门口。 房间里,赵芸君伸手扒开隋简的衣领,隋简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被赵芸君“啪”的一声,拍了一下乱动的爪子,得到教训就老老实实的不敢动了。 他不免腹诽,这位医者的脾气好大,难道是位老先生? 所幸衣服只被扒开了前襟,随后就被针一样的东西扎在锁骨下方的位置。 原来是要施针,这么说自己还有得救。 他到底不像自己说的那样无所谓,眼睛还有复明的希望,那是不是说明他很快就又能见到阿花了?想到这里,隋简便有些高兴地弯起眼睛。 赵芸君轻叹一声,傻小子,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啧,傻乎乎的笑看起来真碍眼。 赵芸君眯起眼睛,故意下重手深深扎进他的一处x,ue位里。 隋简瞬间疼得一激灵,攥紧拳头,愣是强忍着没躲,连哼都没哼一声。 经历了一些事,到底是成长了些,从前摔一跤都要抱怨几句的一根筋少年,彻底消失了。 此刻祝麟正躺在房顶上对着夜幕发呆。 他本来要思考很多事,譬如一个多月后拿哪个倒霉门派开刀,无相功第十层短时间内还能不能得到突破,虽说凭他现在的本事对复兴烛龙教这件事已经十拿九稳,但江湖之大,能者辈出,保险些总是好的。 还有y魂不散的白玉山庄,也不知道凭那些废物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大抵还是武林盟的眼线遍布太广了。 想到武林盟,祝麟面沉如水,那个新上任的武林盟主,似乎有点意思。 他本来是想着这些的,但每每想到正经事,脑子里都忍不住蹿出下午隋简凑近安慰他的那张笑脸。 离得太近了,简直无孔不入。 他也不知想了多久,只知道头顶的晚霞逐渐消失,漫天的星斗取而代之,繁星闪烁,亮晶晶的,就像隋简含笑的眼眸…… 他猛地坐起身,眉心皱成一道川字,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e。在他耐心即将告罄之际,突然听闻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正匆匆的赶往这个别院。 “芸君师姐!” 赵芸君一把推开房门,对房顶的祝麟道:“进来。” 隋简身上的针已经都被取掉了,他一边摸索着整理衣襟,一边放松僵硬的肩颈。 被施针时,他怕自己一动,医师手抖再给他扎偏了,整整两个时辰都老老实实地保持住一个动作等着被人扎成筛子,也是心累。 身后的房门被关上,赵芸君出去了,隐约能听见她和来的人说话。祝麟站在门那边踟蹰,他怕隋简已经能看见了,一时间竟有些不敢靠近。 隋简感觉到有人在屋子里,站起身试探着问:“是阿花么?” 祝麟心底莫名松了口气,大步走过去,先将他的衣领重新整理好,再拉过他的手,询问写着,“感觉如何?” 隋简莞尔:“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哪能立刻药到病除呢,不着急,别担心啊。”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 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师姐房内若无蹊跷,为何不许我看!” 赵芸君的声音听起来隐隐有些发怒:“静珊,你愈发放肆了。” “师姐,我是为了你好。” “你!” 房门那边传来被推开的“吱呀”声。 祝麟一把将隋简的嘴捂上,揽着他噌的一下跃上房梁。 一个满脸严肃的女子闯了进来,赵芸君紧跟其后,发现房中无人,有了底气,厉声道:“这下你满意了?” 隋简双手扒着祝麟捂住他嘴的那只手臂,示意自己不会出声。 祝麟刚放开他,猝不及防间就被对方伸手一下子摸上他的脸,手指还不老实的一寸一寸仔细摩挲着他的脸部轮廓。 祝麟一双凤眸微微瞪大,心都要跳出胸口了,顾忌房间里还有其他人,躲闪不能,只能束手无策的任由隋简仿佛心血来潮的轻薄。 那硬闯的女子四下打量着这间屋子,竟是连床铺也没放过,搜寻无果后,回过身对赵芸君道:“师姐得罪,静珊也是不得已,实在是师命难违,待静珊回去复命后,自会来向师姐请罪。” 赵芸君沉默的看着她走出房门,片刻后道了声:“出来吧。” 祝麟一把攥住隋简的两只手腕,带着他从暗处跳了下来。 赵芸君快速道:“武林盟已经发现了你们的踪迹,不知他们怎么想到的,竟然能怀疑你们找到了我。” “你们得快些走。” 祝麟听完,颔首道了声:“多谢姑娘。”说罢攥着隋简的手腕走出房门,一跃跳上房顶,在夜色中彻底不见了踪迹。 赵芸君注视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一句“珍重”幽幽飘散在寂静的夜幕里。 人各有命,不管日后江湖的走向如何,只希望他们能自求多福。 祝麟找到踏雪,推搡隋简上马,隋简好笑道:“阿花刚刚是害羞了么,走得这般快。” 祝麟既不上马也不理他,黑夜尽职尽责的将他发烫的耳尖藏踪匿迹,他只一味牵着马向谷外走去。 隋简来劲道:“你别生气啦,大不了我让你摸回来,我方才只是好奇能不能摸出来你长什么样子。” 见对方依旧没有动静,他继续不要脸的调侃道:“阿花果真是倾城绝色。” 黑暗果真很奇妙,这种事放在他能看见的时候断然是想都不敢想,可谁让他现在是瞎子呢,而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看见了。 机不可失啊。 踏雪停了下来,随即身后坐上来一个人,隋简眼睛弯了弯,问道:“你要摸摸我的脸么?” 祝麟垂下眼瞧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出声催促踏雪跑了起来。 隋简居然还颇为遗憾的“切”了一声。 祝麟冷笑,心想,你就作吧,早晚有一天让你哭着后悔今天说过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祝麟:给我哭! 隋简微笑着 袖子 第38章 怀疑 隋简得以重见光明,是在两天后的清晨。 前一天下了场秋雨,阿花带着他找了个破庙藏身,这时他已经隐约能听见些声音,但就像把耳朵浸在水里一样,不是很清晰。 他没跟少年提起自己的听力恢复了些,怀着几分幼稚的心理,想看看平时自己听不见的时候少年都说了些什么。 结果就隐约听他抱怨着:“什么破地方,连块稍微干净点的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居然还有柴火。” “……怎么是shi的!” “太破了,真的太破了,房顶都漏了。” “这种地方怎么到底怎么住人!” 隋简面上保持着纯良的微笑,心里已经笑疯了,他从不知原来阿花还有这样暴躁的一面。 一直以来阿花给自己的印象都是少年老成,刀子嘴豆腐心,虽然时常没大没小的出言嘲讽自己,但为人还算可靠,还总愿意在关键的时候出手帮他。 并且,稍微有些黏人。 这一点总能让隋简恍惚觉得阿花就是他找了八年的祝麟。 仔细想想,他们同样出身烛龙教,年纪也对得上,长相虽然差别很大,但祝麟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何况祝麟丢了那年才十一岁,长大后的祝麟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也不清楚,他猜想不会有很大的变化,许是从小美人长成了大美人,便一直执着的按照祝麟小时候的样子找,如今再一想,找不到也不奇怪。 如果他从前仔细摸过祝麟的脸就好了,皮相也许会变化很大,骨却不能。 性格也一直是隋简觉得二人不能是同一人的重要原因,祝麟的性格多少有些腼腆,甚至是孤僻,在无妄宗那会,除了自己,他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熊样,练功认真勤勉,心思又敏感,总能体察旁人细微的情绪,总的来说,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而阿花呢,隋简见到他的第一面,他就在杀人。他对待人命似乎总看得很轻贱,整天摆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混账样,倒是和小时候的祝麟有些微妙的相似……不不不,祝麟可不混账。 如今又发现了一点,二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洁癖。 但若真是祝麟,为什么不肯直接与他相认,难道他是在怪自己没能及时找到他?还是说,他因为某些原因已经把自己忘了? 隋简垂眸思考着,右手冷不丁被人牵住。 阿花展开他的手心,在上面写了“休息”两个字,接着把他领到一块铺着柔软稻草的地方,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捣腾来的,还在最上面铺了一件外衫,就让自己坐了上去。 “今晚就这么凑合吧。” 隋简下意识想点头,猛然想起自己现在“听不见”,赶紧顺势躺在少年特意铺就的“床铺”上,闭上眼,等待睡意降临。 身旁的位置陷下去一块,阿花也跟着躺了下来。少年低沉的嗓音在自己耳畔朦胧的响起:“快点好起来吧。” 隋简的嘴角悄悄挑起一个弧度,心上仿佛随着身下铺就的稻草软成一片。 许是阿花的祈祷起到了作用,第二天一早,他真的能看见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就看到阿花近在眼前的睡颜。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灿烂的阳光打在少年沉睡的面庞上,美好得不可方物。 两人凑得太近了,近得他能数清少年的每一根睫毛。不得不说,即使已经看习惯了,骤然离得这么近观看少年的脸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冲击力,隋简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却一直没舍得挪开眼。 少年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倏地上下张开,隋简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对上祝麟琉璃一般清透的眼眸。 二人对视片刻,隋简有些尴尬的打了声招呼:“早啊。” 祝麟眼帘半阖,嘴里嘀咕着:“好吵。” 隋简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追问道:“什么?” 祝麟闭上眼,“心跳,好吵。”他说完竟是又睡了过去。 隋简:“……” 反正你长得好看怎么说都对。 空气中飘散着雨后特有的潮shi气息,此时二人距离清酒寨还有不到半天的脚程。 祝麟身姿挺拔,端坐在踏雪上,时不时用余光瞄一下悠哉牵着马在地上走路的隋简,几次欲言又止。后来他终是忍不住道:“你为何不来骑马,还能走得快点。” 隋简目不斜视,云淡风轻道:“怕心跳声太大吵到你。” 祝麟:“……” 早上的事他只记得个大概,自己好像是说过什么太吵了之类的,结果隋简就说什么都不肯和他一块骑马了,明明可以更早到达清酒寨,他现在反倒不着急了似的,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人这么小心眼呢。 “小心眼”隋简右手牵马,目视前方,忽然莞尔道:“逗你玩的,好不容易能看见了,想多走走。” 祝麟闻言跳下马,上前两步走在隋简身边,低声道:“一起走。” 被牵着的踏雪一脸无辜,它还想跑,但前面的两个人都没有让它继续跑的意思,只能无奈的跟着两条腿的人慢悠悠的散步。 隋简无意识的用余光瞄着走在身旁俊逸出尘的翩翩少年,两人走路间胳臂偶尔会彼此擦过,他脑子里突然蹦出那日少年仿佛要将他揉进怀里的那个拥抱,连忙掩饰性地垂下目光。 片刻后他又微抬下颌,眯着眼打量秋日尚带着些灼人温度的阳光,许是气候太过宜人,许是微风拂面的感觉太舒适,此时此刻,他仿佛忘却了一切烦恼。 当太阳跑到头顶的时候,他们二人终于走到了清酒寨。 清酒寨建在一大片青翠欲滴的竹林间,整个偌大的寨子都是就地取材用竹子打造,走进方圆十里就能闻到一股清冽的酒香。清酒寨的人十分好客,除了珍贵的清酒,一般有客人来他们都会奉上其他自己酿的酒请客人喝。 隋简出门游历的那些年,曾机缘巧合下出手救过清酒寨寨主的孙子乐知鱼一命。刚知道对方的名字时只觉得熟悉,关系好了以后才想起来,此人就是曾经在武林大会上因为运气出众连续免试晋级三场的福星,当年隋简还想结交他来着,因为种种原因就错过了,好在二人最后还是成了朋友。 缘分真的很奇妙。 隋简想过要不要带着阿花偷偷溜进清酒寨,他不知如今寨子里的人对待他是否还和从前一样热忱,能避免尴尬就尽量避免。 结果刚走进那片茂密的竹林,迎面就撞上了他在清酒寨的另一个朋友,郭梓。 郭梓看见他十分热情的喊了声:“这不是隋兄弟么!” 要说这位郭兄,别的毛病都没有,就是为人热情过头,而且声线十分粗犷,经他这么鸣锣般一喊,整个寨子都得知道他隋简来到了这里。 隋简偷偷潜入清酒寨的计划瞬间破碎,干咳一声,硬着头皮打招呼道:“郭兄。” 郭梓将他们二人引到寨主昆洪那里,清酒寨的寨主昆洪是个ji,ng瘦的小老头,下颌上留着两寸长白花花的胡须,还在胡子底端用喜庆的红绳打了个结。 要说粗心大意的愣头青郭梓不知隋简如今在江湖上尴尬的处境还情有可原,老寨主昆洪已过古稀之年,早熬成人ji,ng了,江湖上一点风吹草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隋简行了个晚辈礼,彬彬有礼道:“老寨主好。” 昆洪一手背到身后,一手捻着自己的胡须,客客气气道:“这不是隋简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隋简一听他这么客气,就知情况不对,淡淡一笑:“来看看您。” 昆洪微微眯起眼,“难为你还惦记着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 “老寨主谦虚了,您老当益壮,如果肯少c,ao点心,再多活个一二十年应该不成问题。” 昆洪胡子一翘,意有所指道:“我是想少c,ao点心,但就而今江湖上的形势来言,谁还能独善其身呢。” 祝麟抱臂斜倚在门边,眼睛向外面的竹林望去,仿佛对屋里两人的谈话一点兴趣都没有。 清酒寨不少人听闻隋简来了,三三两两的凑了过来。他们对隋简的印象都还不错,不敢相信曾经乐于助人的少年如今成了无妄宗欺师灭祖的逆徒,还勾结了魔教企图再在江湖上搅起腥风血雨。 但当他们看到站在门口相貌出众的少年,心境便多多少少的发生了些变化。 有人窃窃私语道:“没准是魔教的人以色相勾引隋少侠,不然他为人那么正直,怎么会鬼迷心窍一样做出勾结魔教的事来。” “真不要脸。” “魔教之人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可怜隋少侠,好好的青年才俊,就因为色相误入歧途。” “到底是年轻啊。” 耳力超群的祝麟:“……” 他手指轻点着胳膊,严肃考虑着在这里大开杀戒回头被隋简骂的后果,想了想还是觉得先忍忍,他目前不是很想被骂。 祝麟四大皆空的想,你们尽管说,就当我聋了吧。 屋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昆洪跟隋简扯皮扯得有些不耐烦,不再客套那些虚的,直接道:“老朽不管你的那些传闻是真是假,也不管你们门派里那些勾心斗角的破事,更不管你有没有和魔教勾结。” “念在你曾对我寨子里的人有恩的份上,隋简,奉劝你一句,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再也别出现了。” 隋简从昆洪的三言两语中窥伺到他如今在世人眼中是个什么形象,跟自己想的倒也差不多。 他哂笑道:“我躲不躲起来不劳您c,ao心,其实我此次来只为了一件事,就是向您讨一壶清酒。” 昆洪眼角一抽,讥诮道:“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都大难临头了还想讨酒喝,莫不是谢寒子别的没教你,净教了你这些没着没落的口腹之欲?” 隋简闻言抬眸,不卑不亢道:“昆老,我敬你重你,但不怕你,逝者已矣,还请您慎言。” 昆洪眯着眼打量着隋简神色,自己只不过提了一嘴谢寒子,一直风轻云淡的青年就像个被激怒的豹子般,看来江湖上的传言作不得真,至少谢寒子的死因到底如何,如今还有待商榷。 双方正在僵持,一道欢快的嗓音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默:“爷爷!我掌握好第一百二十三种酒的配方了!” 隋简闻声一喜,来者正是他在清酒寨的好友,乐知鱼。 乐知鱼刚出生那阵总得病,今天发热明天呕吐的,怎么治也治不好,有人说是中了邪,后来昆洪找了个大师给他看了看,大师说他八字轻,不能姓昆,改了个“乐”姓压小鬼。 没想到改了姓之后他的身体真的渐渐康复,昆洪只要孙子身体健康,姓什么都无所谓,于是便有了乐知鱼这个名字。 乐知鱼小时候还是个乖巧性子,后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抽风一样突然之间就长歪了,具体表现就是嘴欠无比。 乐知鱼一看屋中还有别人,瞪大了一双圆眼,欢喜道:“这不是小简嘛,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人通知我一声!” 隋简笑着摆了摆手,和他打了招呼。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14节 昆洪重重干咳一声,乐知鱼极没眼色道:“爷爷累了吗?累了就去休息吧,我早说过,您都那么大岁数了,别一天天老出来乱晃,小心身子骨受不住。” 昆洪咳得更凶了。 隋简憋笑憋的很辛苦。 乐知鱼跑到隋简跟前,伸手比量比量两人的身高,放心道:“很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没长个,你也没长。” 隋简:“……” 他每次看到乐知鱼回去后都会深刻的自我反省一下自己的嘴有没有那么欠,后来他发现自己也挺欠的,再对着乐知鱼那张无知的脸就没忍心下得去手。 乐知鱼目光瞟到倚靠在门前的祝麟,眼前一亮,刚要张嘴就被隋简给拦下话茬:“乐兄,你刚刚说什么一百二十三种酒?” 隋简心道,美人有刺,只可远观,乐兄,我又救了你一命。 乐知鱼被他这么一打岔,完全无视了自己爷爷那张黑成锅底的脸,兴高采烈道:“哦,对了,我到现在已经掌握好第一百二十三种酒的配方了!” 隋简莞尔道:“恭喜。” 乐知鱼憨憨一笑,问道:“你都好久没来找我玩了,这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隋简眼珠转了转,有些苦恼道:“我因为一些缘由急需一壶清酒,正与老寨主商议此事,可老寨主不同意。” 乐知鱼还沉溺在高兴的情绪中无法自拔,闻言痛快道:“不就一壶清酒嘛,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隋简从善如流道:“有劳乐兄。” 昆洪一听这话,再顾不得面子,大喝道:“你们当我是死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听闻清酒寨人们的议论时祝麟真正的想法:没错,我们已经在一起了。(雾) 第39章 醉鬼 昆洪听他二人对话,鼻子都要气歪了,心说这隋简两年不见,在脸皮方面愈发得他师父的真传,真真忒不要脸!乐知鱼也是,他要不是自己亲孙子,就这么吃里扒外的性子,早让自己撵出去了! 乐知鱼回过头看着昆洪不敢置信道:“爷爷,您现在怎么愈发抠门了,隋简不是别人,他是我朋友啊。” 隋简无辜的笑着。 昆洪:“……” 这是亲孙子不是捡来的,这是亲孙子不是捡来的,这是亲孙子不是捡来的…… 昆洪深吸一口气,不甘心寨子里二十年才酿成几坛的清酒就这么轻易便宜了隋简这个坏心眼的小子,瞧瞧,自己亲孙子都让他带坏了! 昆洪捋了捋胡子,心平气和道:“想要清酒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能喝下我们寨子里一百种不同的酒还能保持清醒,让你带走一壶又有何不可。” 祝麟闻言终于感兴趣的把目光投向他们。 乐知鱼瞪大眼睛道:“一百种!爷爷是想直接喝死他么!” 昆洪内心暴跳如雷,恨不得把乐知鱼这张吃里扒外的嘴给堵上。 “那就九十九种。” 乐知鱼继续胳膊肘往外拐道:“这也没差多少,要不二十种……” 昆洪气急败坏的跳脚道:“五十种!再少没商量!” 乐知鱼这才讪讪的闭上嘴。 隋简心知这应该是底线了,拱了拱手道:“就依昆老所言,还望昆老能守信用。”他头转向乐知鱼,冲他眨眨眼,笑道:“多谢乐兄。” 乐知鱼摆摆手,担忧道:“那可是五十种不同的酒,你自求多福吧。” 昆洪冷哼一声,朗声道:“摆酒阵!” 清酒寨的酒阵每年新年之际才热热闹闹的摆上一次,寨子里的人们不管男女老幼均可以参加,比谁喝的酒种类最多,胜者能得这一年的酒神祝福,讨个好彩头。 清酒寨的人从降临人世的那刻起就注定一生与酒为伴,就连三四岁的幼子都能如数家珍的说出一串不同酒的配方。即使这样,酒阵的最高纪录也不过保持在八十七种,昆洪一开始说的一百种分明就是想强人所难。 即使在乐知鱼的帮助下将数量降到五十种,对隋简来说也比较为难,他对自己的酒量没什么度量,平日最多陪师父喝两杯,两杯过后谢寒子就不肯让他喝了。 他记得师父是这么说的,“有些东西尝过就算了,不可执着,无欲则刚。” 谢寒子虽是这么冠冕堂皇的教导他,自己却不管不顾的贪那杯中之物,还振振有词道:“为师都这般岁数啦,不用管那些,自然怎么开心怎么来。” 总而言之,隋简至今不知自己酒量的深浅。 很快,两张两臂宽,长得像高点的板凳一样的桌子摆在面前,上面方方正正摆着五十盏白玉酒杯,杯子倒不算大,一杯刚好一口的量。 郭梓声如洪钟道:“没有什么规则,就是不停的喝,不许刻意拖延时间,喝完还能站起来就算赢。” 隋简笑着点点头,对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祝麟招招手。祝麟长眉一挑,缓步走过来,戏谑道:“怎么,还是觉得直接抢容易些?” 隋简不语,只是温和的注视着祝麟的眼睛,祝麟被他瞧得莫名其妙,只见隋简突然抬起手,落在他的头顶,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祝麟:“……”他觉得隋简这是还没喝就已经醉了。 隋简转过身走向长桌,拿起第一盏酒,浅酌一口,仔细回味口中余香道:“梨花白?” 周围有人起哄道:“没错!继续呀!” 隋简并不生气,笑眯眯的将杯中剩的底喝光,再拿起第二杯,没有停顿的一口闷了进去,然后是第三杯,第四杯…… 若说酒量,单喝一种酒的酒量和同时喝好多不同酒的酒量是不能比的,前者若酒的纯度小,喝多少都没问题,后者即使量少,多喝几种也是会醉人的。 他像喝水一样喝到第十杯,砸吧砸吧嘴,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怀念道:“这是竹叶青。”然后老神在在的拿起第十一杯。 昆洪压根没想到他能面不改色的喝下这么多种酒,这里的每一种酒都是清酒寨自己酿造的,不掺水,十分纯正,普通人根本坚持不了多少种。 他直勾勾瞧着隋简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连一滴酒也没撒,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当隋简喝到第三十杯,终于停顿下来,昆洪面上一喜,以为他终于撑不住了,只见隋简抬手放在嘴边,打了个小小的酒嗝,这才接着拿起下一杯。 昆洪:“……” 隋简一连喝了五十杯,喝完最后一杯酒后,他端着酒杯转向昆洪,冲他亮了亮空空如也的杯底,面不改色道:“多谢昆老割爱。” 乐知鱼拍手兴奋道:“小简,可以啊你,没想到你还藏了这么一手。” 隋简淡淡的笑了笑。 昆洪沉声道:“酒是谁取的?”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出列,拱手道:“是我。” 昆洪道:“可有放水?” 那人严肃道:“并无。” 昆洪闻言叹口气,认命道:“罢了,就给你一壶。” 隋简听完他这句话,仍是面带微笑,人却仰面躺到了地上,直接人事不省。原来他早就被那些酒麻木了神经,竟是一直硬撑着到现在! 旁人还来不及反应,祝麟大步走上前,一把将已经软成一滩泥一样的隋简捞起。 清酒寨的人对隋简刮目相看,有几个人热情道:“先带他找个房间睡一觉再走吧。”随后没等寨主颔首同意,一群人兴冲冲领着祝麟他们就走了。 昆洪:“……”反了,都反了,到底谁是一寨之主! 祝麟烧了些热水,将一条帕子浸在水里,拧干后用它擦了擦隋简的脸。隋简嫌热,脸转来转去一个劲的躲,祝麟就捏着他的下颌继续给他擦。 隋简见躲也不能,烦躁的直接上手,想把一直在脸上动来动去的东西拍开。正巧祝麟给他擦完了脸,一把擒住他不老实的双手,仔仔细细的开始擦手,明晰的骨节一根一根被帕子抚过,指缝也不放过。 隋简被磨得没了脾气,睫毛微颤,紧闭的双眼微微张开一条缝隙,凝视着因为逆着烛光而稍显温柔的人影,喃喃道:“祝麟。” 祝麟动作一顿,抬眸牢牢锁住他醉得五迷三道的脸,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你叫我什么?” 隋简不是第一次叫他“祝麟”,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他的心跳得尤其快。 房门被人一把推开,乐知鱼手里端着一个碗走过来,嘴里碎碎念道:“快快,醒酒汤,一下子喝五十种酒,那后劲老大了,喝了这个能好点。” 祝麟嘴角抿起,起身将凉了的帕子重重扔进水盆里,回过头就看见隋简晃晃悠悠地坐了起来,拉着乐知鱼的手亲热地喊:“祝麟呐。” 乐知鱼一脸淡定的给他灌醒酒汤,否认道:“我不是祝麟,你还在找你那倒霉师弟啊,说不定早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听话,别惦记了啊。” 祝麟:“……” 隋简咕咚咕咚两口喝完醒酒汤,由于喝得太快还不小心打了个嗝。他闻言一手晃悠着空碗,横眉立目道:“放屁!祝麟还活着呢!” 乐知鱼还跟个酒鬼较上真了,一下抢过隋简手里的碗,恨铁不成钢道:“活着还找不着,那就说明人家早把你忘了!就你还死乞白赖的惦记着!愚蠢!白痴!” 祝麟:“……” 隋简双手捂住耳朵,缓缓地眨眨眼,口齿不清道:“不准说!你信不信……我抽你!” 乐知鱼笑了一声,认真道:“就你这样的,我能打十个。” 祝麟看不下去了,一把薅起欺负酒鬼正来劲的乐知鱼,转过身将他扔出门外,干净利落地关上门。 乐知鱼直到被人扔出去还没反应过来,在门外嚷嚷着:“打十个!不费劲!”形态倒比隋简这个醉鬼还像醉鬼。 隋简蹙眉,歪歪斜斜下了床,鞋也不穿, 起袖子含糊道:“来!老子不怕你!” 祝麟好笑的抓住他的胳膊防止他跌倒。 隋简扶着祝麟的胳膊,抬起蒙着一层水雾的眼眸,眉毛耷拉下来,委屈道:“他说你死了。” 哟哟,可真是委屈死了,原来你喝醉了会变得这么软呀。 祝麟唇角微微扬起,轻声哄道:“不听他的,他脑子不正常。” 隋简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铿锵有力道:“对,不正常。” 祝麟看他还光着脚踩在地上,担心他受凉,揽着他的腰身将他抱离地面。 隋简脚尖堪堪踩在祝麟的鞋面上,上半身紧贴着对方温热的胸膛,双手扒着祝麟的肩膀,视线一下子变得宽广许多,低下头嘿嘿一笑,颇为不要脸道:“我比你高。” 祝麟翻了个白眼,走了两步,直接将他丢到身后的床上。 隋简被摔了个七荤八素,趴在床边做出呕吐的样子。祝麟立即如临大敌,但隋简趴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反而盯着地上他自己的靴子,颇为不解道:“这鞋怎么跑到天上去了?” 祝麟把他翻了个面,坐在床边,双手为牢,将隋简圈在自己的领地中,板着脸认真问道:“我是谁?” 隋简看着近在眼前的祝麟一个劲傻乐,就是不说话。 祝麟微微蹙眉,心念一动,趁人之危道:“你再这么笑我就亲你。” 隋简也不知听没听懂,还是一个劲的傻笑。 祝麟眸色变得深邃,垂首缓缓凑近浑然不知危险降临的猎物。 隋简只觉得眼前一阵y影落下,随即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微颤着贴上他的唇。他下意识咬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呆愣住,终于不傻乐了,抬手抵在祝麟的肩膀。 祝麟冷不防被他咬了一下,倒是不疼,还有些痒。他冷笑一声,嘲笑对方的迟钝,猛兽出笼现在才发现不对,熟不知为时已晚。 他攥住那只胆敢阻拦自己的手腕,不再犹豫,报复性地咬上对方的唇,无师自通的深入一步,唇齿相依间,品尝到一丝清冽的酒香。 清酒寨的酒不愧在江湖上名声这般响,仅是这般浅尝,自己似乎也有些醉了。 隋简被制住双手,一时间忘记了该怎么反抗,又不会换气,只能头晕目眩的任人轻薄。 他生怕自己被憋死,急得双腿一个劲乱蹬,脸也变得通红,祝麟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他。 趁着对方喘气的功夫,祝麟盯着他幽幽道:“我是谁?” 隋简一个劲往后躲,惊魂未定的摇摇头。 祝麟坏心眼地看着他躲到床角,再一把攥住他的腰身将人拖回来,啄了一下他被咬破的唇角,浅笑道:“真的不知道?” 隋简捂住嘴,眼眸中的水雾更浓,可怜巴巴的摇摇头,片刻后又有些犹疑的点点头,闷声闷气道:“祝麟。” 祝麟心情一下子变得特别灿烂,眼角眉梢都染上几分明媚的笑意,继续轻声诱哄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隋简无意识的盯着他的笑,听他问话就认真的装傻,见祝麟又要凑近,立刻怂成一团,连忙道:“猜的!” 祝麟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揉捏着他染上一抹绯色,有些发烫的耳垂,威胁道:“不说实话还亲你。” 隋简简直怕了他了,嗓子眼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短促声响,转过身将头埋在被子里,似乎这样就能逃避被欺负的命运。 祝麟悠哉地扒开被子,挖出企图藏在被褥里不出来的人,动作熟练地帮他脱掉外衫,解开发带,还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 许是被捏的舒服了,醉鬼刹那间丢盔卸甲,一时忘记了自己刚刚是怎么被欺负的,老老实实被对方脱到只剩里衣,重新塞进被褥里。 那个欺负人的也跟着躺了上来,一掌熄灭了桌上的灯。 许是黑灯瞎火又刺激到醉鬼的某道防御神经,隋简一下把被子盖到头顶。 祝麟无奈的把他重新挖出来,竖起三指保证道:“我不动你。” 他于黑暗中印在隋简额头上一个清浅的吻,低声道:“你醒来会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 隋简不知所措的摇摇头,祝麟不明白他这是自己也不清楚,还是干脆就直接不记得,伸手把对方揽到怀里,叹了口气。 隋简即使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仍旧能感受到对方的失落。他犹犹豫豫的仰起脸,也像模像样学着在对方的眉心处轻啄了一下。 祝麟顿住,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身上某处起了反应,滚烫的掌心掩饰性地盖在他的眼帘上,挣扎道:“我既希望你记得,又不希望你记得。” 隋简听不懂他是什么意思,眼睛眨了两下,睫毛像小刷子一样扫在祝麟的手心,痒痒的。 祝麟撩了半天,反倒把自己给撩出火来,整个人都快疯了。 他犹豫着凑近,又在对方唇瓣上轻啄一下,闭上眼默念清心咒,隐忍说道:“快睡吧。” 隋简对危险的直觉此刻发挥了作用,察觉到了几分危险,赶紧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倒是一夜好眠。 作者有话要说: 祝麟:师兄亲亲抱抱举高高(?)成就达成。 第40章 消失 第二天隋简一直昏昏沉沉的睡到中午才醒过来,幸亏昨夜睡前喝了碗醒酒汤,就这样他醒来时还是头痛欲裂,跟被几个小锤子叮铃咣当敲打着似的难受。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乐知鱼推开房门,瞧他那样,幸灾乐祸道:“我说什么来着,咱们清酒寨的酒后劲大着呢。” 隋简狠狠揉了揉太阳x,ue,嗓音沙哑的问道:“祝麟呢?” 乐知鱼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你这是还没醒酒吗?” 隋简抬眸,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跟我一起来的少年,他在哪?” 乐知鱼摩挲着下巴,眯着眼回忆道:“早上似乎看见过他,骑着他那匹白马走了,可能有什么急事吧。” 隋简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跑了。” 乐知鱼琢磨过来不对味,瞪大眼睛震惊道:“难道他……始乱终弃?” 隋简没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要怎么跟人说原来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少年就是他苦寻多年的祝麟?是他有眼无珠,被祝麟蒙在鼓里这么久,若不是清楚的记得昨天自己醉酒后的每一个细节,他到现在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被心心念念九个年头的小竹林戏耍了这些时日。 他甚至差点就对那人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结果自己一觉醒来,人不见了。 又一次。 隋简面沉似水,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趿拉着靴子,强忍着宿醉带来的眩晕感,飞速把自己的衣物穿戴整齐——衣服还是祝麟给他准备的那套。 乐知鱼见他步伐还算稳定,身体……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几次欲言又止,想问问他有何不适,话到嘴边,又怕隋简因为羞愤做出什么事来,犹犹豫豫的又给咽了回去。 想他乐知鱼,一向有话直说,何曾这般顾虑重重过!但谁让隋简是他兄弟呢。 隋简把头发随意系上,对站在门口表情一言难尽的乐知鱼道:“我还有其他的重要的事要做,先行一步,多谢乐兄此次相助,改日……” 他顿了一下,换了个措辞:“若我有幸还能活着见到你,必将报答昨日恩情。” 乐知鱼闻言皱眉,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简,我虽不知你与那人具体是怎么个情况,不过,听兄弟一句劝,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可不能为了个人渣就轻生啊。” 隋简莞尔,“你放心,不会的,我现在比谁都想活。” 乐知鱼很欣慰,突然凑近了仔细瞧他的脸,磕磕巴巴的提醒道:“你的嘴……咳,是被什么虫子给咬了么?” 他没把话说得那么直白,想给隋简留些颜面。谁知隋简听完一愣,脸倏地由里到外红到滴血,抬手捂着嘴角,恼羞成怒道:“让个混账东西咬的!” 此刻混账东西祝麟正在赶回烛龙教的路上。 他没想“始乱终弃”,甚至本来还很期待隋简醒来后的事。 天不亮祝麟就睁开眼睛,舍不得起床,一只手支着脑袋在一旁守着隋简的睡脸,脑子里饶有兴致的猜测他醒来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他对自己昨夜说过的话一点印象也没有,他倒是很乐意切身帮他全方位的,仔细的回忆一下。 如果他全部都记得当然最好,说不定会面红耳赤的把自己藏起来,他就先看着他躲,再把他挖出来,继续昨晚没做完的事。 如果他只记得一半,那也没关系,他会先问他都记得哪些,不记得的再耐心的帮他找回来。 他原本对隋简有的是耐心,如果没有昨天的事,或许还可以继续忍耐下去。但现在不行了,他恨不得将这个人拴在腰带上片刻不离,好方便自己随时捏捏抱抱,光是想想,就已经让他满心欢喜了。 祝麟泼墨般的长发从肩颈上柔顺的滑落下来,与熟睡中隋简的发丝纠缠在一起。他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晨光熹微,只有早起的鸟儿有幸欣赏到这副美人卧榻微笑的模样。 窗棂上不知何时站了一只鸽子,腿上绑了一个筷子般粗细的竹筒。祝麟挑眉,看了看还在熟睡的隋简,动作轻巧的起身。那鸽子认人,立即乖巧的飞过去落在祝麟伸出的手臂上。 祝麟将竹筒里的纸条取出,展开一看,只有八个字:“风云异变,教主速归。” 啧,真不会挑时候。 祝麟原本想将隋简连着被子一起扛走,手伸出一半,不知想到了什么,跟被蜜蜂蛰了一下似的又缩回来。 他虽是好不容易看清自己对隋简是什么感情,但比起儿女私情,他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是给他那倒霉老子,烛龙教上一任教主万征琮报仇。 那是他从出生起就被灌输的活着的意义,并且即将要实现了。隋简虽然已经单方面被无妄宗逐出师门,但他这么重感情的人,想必心头还对他那几个师兄弟们难以割舍。 无妄宗他是势必要拿下的,不止无妄宗,江湖上各个有头有脸的门派,除了他承诺过的巫医谷,一个都跑不了。 如此一来,这个人醒来还愿意再见到他么? 这个问题放在半个月前他还在烛龙教的时候答案是不言而喻的,那时隋简不管怎么想他都可以不在乎——大不了废了他的武功,将他一生都囚禁在自己的别院里,眼睁睁看着自己将这江湖搅得一团乱。 如今呢。 祝麟垂眸,隋简的睡相很老实,保持一个动作就能一宿到亮,如今也是维持在自己还没起床时的姿势,一只手搭在枕边,连呼吸声都显得那么安静。 他光是看着,心底就蓦地软了下来,又怎么舍得再动他分毫。 无相功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对练功者的影响,如今看来到底是败给了他心底对这个人不死不休的一份执念。 或许不能单纯称作执念,那是一份曾被他藏踪蹑迹,又悄无声息刻入每一寸骨血中的思慕。 他认了。 祝麟站在床边,对睡得无知无觉的隋简轻声道:“这次就先放过你,再落到我手里,可就没那么容易让你跑了。” 隋简将得来不易的清酒装进一个酒葫芦里随身携带,告别清酒寨众人后即刻启程前往断麟崖。 他必须马上见到祝麟,问清楚他这九年来究竟去了哪里,为何一开始不肯与自己相认,为何要在自己醉酒后对自己做那样的事,为何又一次离开。 他等不了了,再让他找九年,他真的会疯掉的。 然而当他马不停蹄的赶到断麟崖,眼前所见只有满目疮痍,残垣断壁,人去楼空,哪还有烛龙教半分影子。 他这才知道,祝麟当日带他养伤的地方许是烛龙教的新址,可他那些时日又是个眼盲耳聋的半残,对烛龙教新址可谓一点头绪都没有。 好个祝麟,这些年不仅个头高了,本事长了,心眼也多了,简直反了他了!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隋简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差点没把肺给气炸了。 所幸如今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烛龙教的消息。 三个月后,荆昌城,天祥酒楼。 身为武林盟脚下最大的酒楼,天祥酒楼向来人满为患,不少江湖人士都喜欢聚集在这里互相探听江湖上最新的消息。 天祥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他着一身低调的黑衣,头戴一顶教人看不清面容的斗笠,手边放着根被破布包裹的长条之物。 这身装束若放在寻常百姓那里,定会让人觉得此人是被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之流,但放在鱼目混杂的江湖人士中,就显得正常许多了。 毕竟大家过得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谁还没个特殊癖好呢,万一人家长得丑呢! 那人的手倒是生得好看,温润的手指间捏着一盏茶,正漫不经心的啜饮着。 天祥楼里人们热火朝天的议论着:“诸位都听说了么,那烛龙教果真如武林盟所言,向各大门派正式宣战了!” “他们三个月前不就动上手了么,据说是先拿蜀中万荣镖局开的刀,可怜万荣镖局一百三十六口,连同后院的那条大黄狗,都在一夜之间被人——” 说话那人突然噤声,伸手在脖子上横着比量一下,心有余悸道:“十里开外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残忍至极,真真令人发指。” “真是一群畜生啊。” “这位兄台所言非虚,我还听说,万荣镖局之后,苍云门,崇明山,雾苗峰,以及岳门谷,都在短短两个月内接连被烛龙教一锅端了!” “听闻这两日巫医谷也传来凶讯了。” “什么?他们竟是连与世无争的巫医谷都不放过!” “哎,如今江湖形势云谲波诡,人人自危,都怕自己沦为魔教的下一个目标。” “难道就眼看着魔教如此猖狂,都没人阻止一下吗!” “谁去阻止?现今的江湖可不比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好歹还有个长青老人,只可惜英雄早逝。” “对了,无妄宗!无妄宗当年不是率领百家门派成功围剿过烛龙教一次么!” 有人表情一言难尽的看着说话那人,“这位小兄弟莫不是消息过于闭塞?你难道不知道无妄宗武功最高强的谢寒子长老四个月之前就被逆徒亲手杀害,驾鹤西去了么?” “啊,是那个隋简……” “如今无妄宗也是自身难保咯,按理说烛龙教二十年后卷土重来,若论报仇,首当其冲的就是无妄宗,谁能承想最先罹难的会是万荣镖局呢。” “谁又能料想二十年后的烛龙教会比当初更加凶残!” “快别说风凉话了,下一个是谁还不知道呢……” 众人还在议论纷纷,没人注意到原本靠窗的位置上那个带着斗笠的人已经不见了,桌上只余还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水,还有稀稀拉拉的几文茶钱。 此人正是隋简。 隋简自从拜别清酒寨之后就一直在寻找烛龙教的踪迹,然而他花了整整三个月时间,除却打听到了这些烛龙教做下的骇人听闻的消息,关于烛龙教的地点,以及烛龙教教主的行踪,至今愣是杳无音信。 他甚至循着那些被迫害门派的踪迹一路找来,想寻得些蛛丝马迹,然而只是一次次的空手而归。 在寻找的过程中,他几次三番被那些想要得到武林盟赏金的人们认出来,其中甚至包括他从前闯荡江湖时帮助过的人。尝尽了世态炎凉,他又一次次险象迭生地逃走。 后来他学乖了,换上了低调的衣衫,将惹眼的鲲鹏剑用布条胡乱缠上,带上斗笠,情况才稍微好些。 隋简从天祥楼里出来,压低了斗笠,决定回趟无妄宗。 作者有话要说: 隋简脑内:一把抓住委委屈屈嘤嘤嘤的祝麟打屁股,边打边道:“让你跑!还跑不跑了!” 祝麟抽抽噎噎:“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真是想想就想快些找到他。 第41章 玉箫 始春微雪,近乡情怯。 再一次站在九华山脚下,隋简半晌愣是没敢往石梯上踏出一步。 昔日每天都有人打扫的九华山通天石梯,如今薄薄的落上一层银装,上面几个纷乱的脚印证明无妄宗尚有人迹,至少近两天还是有人来回走动过的。 隋简摸摸腰间的酒葫芦,喃喃自语:“我只是来拜祭师父的。”仿佛这般告诫自己就有了上山的勇气。 尽管如此,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石梯旁稍显险峻的山路。 或许在他心底,无妄宗的那场浩劫,他还是难辞其咎的。 他不知无妄宗那日后会把谢寒子的尸身葬在何处,只好抱着渺茫的希望先去了祠堂。 无妄宗境内诡异的安静,往常路上总能看到许多结伴而行的弟子,现在却连个外门弟子也不见踪影。 门可罗雀,偌大的门派,倒似个空门。 隋简蹙眉,从房顶一跃而下。他站在祠堂门口,手伸到那扇乌黑沉重的门前,犹豫了一瞬,还是推开了。 冬日并不温暖的阳光顺着被推开的门缝悄无声息溜进了空荡的祠堂,让空气中乱舞的尘埃无所遁形。 隋简没想到,此时的祠堂里居然还有个人。 原本祠堂里只有一幅长青老人的画像,如今画像前的红木桌上多了一块灵位牌,上书“家师谢寒子之位”,那人就直挺挺的站在灵位前,好像已经在那里站了经年,整个人化成了一座石像,动也不动。 隋简只消看一眼背影便知道那是何人,他沉声唤那人:“玉箫。” 关玉箫稍显呆滞的抬起眼眸,缓缓转过身,单薄的身影形销骨立,一打眼瞧去,人不人鬼不鬼的,倒比隋简这个正经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的还要虚弱几分。 他面容惨白,颧骨突出,嘴唇干裂,魑魅一般幽幽道:“隋简,你还敢回来。” 隋简走进祠堂,淡淡道:“为何不敢。” 关玉箫偏过头,身上一点活人气儿都没有,面无表情道:“你欺师灭祖……” 隋简蹙眉,不耐烦的打断他:“旁人不知道内情胡说八道也就罢了,你也不知道么?” 关玉箫冷笑一声,字字诛心道:“可师父他到底是因你而死,你又有什么脸面还敢继续苟活。” 隋简陡然攥紧拳头,晦涩道:“当然是,为了给师父报仇。” 关玉箫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歇斯底里的狂笑起来。他一手捂在嘴边,肩膀不停地颤动,诡谲的笑声在祠堂里传出阵阵回响。 他笑着笑着,右手伸到背后的供桌上,握住自己放在那里的袭凤剑,举至胸前,满目y鸷道:“那我今日就先除掉你,给师父报仇。” 隋简与他话不投机,多说无益,只问道:“无妄宗其他人呢?” “你又无视我。” 关玉箫缓缓拔出袭凤,江湖兵器榜上排名第四的袭凤名剑感受到主人的激动情绪,发出一声锐鸣之音,剑尖直指向昔日的师兄。 隋简不愿在师父的灵位前与他同门相残,平静劝道:“你打不过我的。” 关玉箫眉眼一下子y沉下来,似乎被戳到了痛脚。他不再废话,袭凤转瞬间出现在隋简眼前,速度快到只留下一道残影。 隋简没料到他短短几月间会进步这么大,身体轻巧的一跃躲闪开来,惊诧道:“你做了什么?” 关玉箫回身一脚将祠堂的房门踹合上,屋内视线瞬间昏暗下来。 “我做了什么?”关玉箫并指抚过袭凤的剑身,神经质的笑道:“你只消知道,为了取你性命,我可是煞费苦心呢。” 关玉箫定是为了短时间内快速提升功力练了什么旁门左道,或者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隋简心想,不能不管。 鲲鹏感受到主人的战意,发出轻微的嗡鸣声,随即雪白的剑身出鞘,以劈开混沌之势,在昏暗的祠堂划下一道剑影。 无妄宗的人早已全部撤离了。 烛龙教如毒燎虐焰,挨个祸害正门百家,若是换成十年前的无妄宗——不,甚至一年前,尚有一战之力。 如今无妄宗掌门以及几位长老,死的死伤的伤,宗门内千余名弟子早已人心涣散,那烛龙教若真来了,也只有抱头逃窜的命。倒不如趁早寻个去处,养ji,ng蓄锐,寻机会再与之相碰撞。 曾经在江湖上盛极一时的名门大派,如今竟落得个抱头鼠窜的境地。 谢寒子的尸身早已焚化,骨灰随风撒落在无妄宗境内每一个角落,他一生霁月风光,生是无妄宗的人,死成了无妄宗的一抔土,这一辈子,落叶归根,也算有始有终。 关玉箫因此执着不肯走,也没有人再劝他,每个人都自顾不暇,谁还有那闲心关心他人死活。 他最后向庞叶要了一包能快速提升自身功力的药,这药对身体损害极大,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服下的,他知道,隋简早晚有一天会回来,届时他便要与他的师兄彻底做个了结。 你死我亡。 关玉箫暴涨的功力在体内肆虐,步步紧逼,愣是把隋简逼到长青老人的供桌前。 隋简后腰撞到桌边,身后就是谢寒子的灵位,关玉箫不管不顾的一剑下去,他若躲闪开来,那灵位必会被剑势波及,所以他不躲不闪,用肩膀生生受了这一剑。 关玉箫眯起眼,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y沉着脸嗤笑道:“你知道我最烦你哪点吗?就是你现在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心里没数么?你就只是个连爹娘都不知道是谁的杂种,这些年你除了在师父面前装模作样还会做什么?你惯会用这副假象在师父面前讨他欢心,导致他永远也看不见我!”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来的。 关玉箫每说一句话,那剑就往隋简肩膀的骨r_ou_里陷进一分。 隋简徒手抓着袭凤剑,阻止它继续深入碰触到自己的经脉,手掌被割破,血顺着剑身不住往下淌。 他沉默着听完关玉箫的抱怨,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心火腾的燃起丈高,他灌注内力一巴掌扇到近在咫尺的那张不人不鬼的脸上,怒喝道:“混账东西。” 关玉箫直接被他一巴掌抽懵了,脸上瞬间浮现出红肿的掌印,身形一顿,眼神错过隋简的肩颈,落到身后谢寒子的灵位上,恍惚间还以为这一巴掌是师父打的。 隋简避开鲲鹏剑锋,只用剑身将关玉箫一下推开,捂着左肩上的伤口,脸色惨白道:“从前我只觉得你是被惯坏了,一直忍着你让着你,谁知你不光幼稚,还蠢得令人发指。” “在你眼里只能看到师父他对我的好,以为他偏心,可你扪心自问,师父他对你难道不够好?我有的东西,你哪一样没得到!” “师父他是什么人?他言出必行,收了徒弟就会负责到底,众人皆知他护短得紧,他难道不护着你?你究竟有什么不满足!” “再者,你有没有想过,在我刻苦练功,极力替师父分担忧虑,尽心尽力伺候他老人家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 “你就只会像个跟屁虫一样的跟着师父,处处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你若肯将那些功夫花费一半用在练功上,如今还至于用这劳什子的药物提升功力?” “自始至终你都被自己那些幼稚的小心思蒙蔽了双眼,眼里只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熟不知这一切都不过是你被嫉妒糊了心智,有眼无珠!” 滚烫的鲜血顺着指缝流淌,一滴一滴砸到地上,发出“嘀嗒”的响声,很快就积成了小小的一洼。 隋简微微喘气,身体由于气愤而不停颤抖着,他缓缓站直身体,严厉道:“关玉箫,你真让我失望。” 真让我失望真让我失望真让我失望…… 关玉箫脑子里只余这么一句话,他服下用来提升功力的药物的副作用此时摧枯拉朽般发作开来。他顿觉头痛欲裂,浑身经脉仿佛一寸寸爆裂开来,忍不住发出阵阵低吼,疼得直把头往地上撞。 隋简被他的癫狂之状吓住,连忙上前阻止他自残的行为,他放下剑,伸手一探对方脉搏,这才发现对方经脉俱损,已经回天乏术了。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15节 他双目震颤,“你这是……这是何苦……” 关玉箫难受得在地上百般打滚,几乎咬牙切齿道:“杀了我……杀了我……求求,师兄……杀了我!” 隋简目眦尽裂,死死咬住下唇,右手颤巍巍拾起鲲鹏,剑尖对准关玉箫青筋暴起的脖颈。 关玉箫已经被剧痛折磨得奄奄一息,无声的抬眸,嘴唇翕动,似乎唤了一声“师兄”。 隋简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一凌,干净利落的结束了他痛苦的生命。 关玉箫终于不再饱受苦楚,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如果忽视地上的血迹,他的模样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安详的。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把目光投向长青老人画像的脚下,谢寒子灵位的方向,嘴角似乎带着一抹餍足的笑意。 鲲鹏铿锵一声落地,隋简双手撑在y冷的地上,难受的干呕着,但他最近时间都花费在四处奔波上,饥一顿饱一顿,都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只有胃部在一阵阵痉挛着,什么也吐不出来。 鼻腔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有他的,也有他师弟的。 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关玉箫,让他即使拼上性命也要碰那提升内力的药,与他兵戎相见,手足相残。 他真的这么恨自己? 明明,明明在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是那个会抱着自己手臂喊“师兄”,会鼓起脸撒娇的小师弟啊。 祠堂的大门陡然被人一把推开,明晃晃的阳光一下子刺痛了隋简的眼睛,他将脸撇向祠堂里侧,就听见“啪、啪、啪”漫不经心鼓掌的声音,一下一下,节奏间充斥着满满恶意的讽刺。 那人懒洋洋道:“真是一出好戏。” 隋简闻声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眸,转过头看着那人逆光走来的身影,嘴唇一张一合,喃喃道:“祝麟。” 祝麟闻言,温柔的轻笑道:“原来那天的事你都记得。” 祝麟身穿一袭刺目的绯红衣袍,像拧一把就能挤出血一样,更衬得他肤白如雪。他身量高挑,行动间衣袂飘飘,像在自家的院子里散步一样,向一身狼狈的隋简款款走来。 祝麟停在他面前,半蹲下身,轻佻地挑起隋简的下颌,看着他苍白无措的脸,嘲弄道:“啧,要我说,你就不该出现,找个地方躲起来,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 隋简仿佛听不懂他说什么,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急切道:“真的是你,你这几个月跑到哪里去了!” 祝麟垂下嘴角,面无表情道:“去杀人啊,你没听说吗?” 他凑到隋简耳畔,幽幽道:“我啊,可是身上背负了数百条亡魂的怪物呢。”他说完竟是吃吃笑了起来。 隋简感受着拂过耳畔的温热的吐息,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把扯住祝麟的脸皮,粗暴地将他的脸拽到自己眼前,蹙眉道:“你疯了吗?” 几个月不见,祝麟的容貌愈发明艳动人,整个人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妖异,就连此刻被人扯住脸皮显得有些滑稽,也还是让看的人忍不住心跳加快。 隋简只注意到他的眼睛,祝麟的眼神似一滩死水,空洞得让人感到绝望。 很不对劲。 祝麟没躲,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重复他的话,“我疯了?” 他倏地变脸,目光y鸷地盯着隋简,像饥饿的狼紧盯着自己的猎物,他一字一顿道:“那就让你知道,我疯了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说完这句话,伸手一把抓住隋简脑后的发丝,将人拽到近前,凶狠地吻住。 隋简头脑懵了一瞬,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后拼命挣扎。 祝麟另一只手不慌不忙,放在他肩胛处被关玉箫用袭凤剑砍出的伤口上,只是这么轻轻贴着,就足够让隋简疼得牙关发颤了。 祝麟抓住空隙探入舌尖,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与他抵死纠缠着交换了一个血腥味浓重的吻。 仿佛要拉着他一起堕入无间地狱。 隋简不知怎么的,竟然从这一个看似暴戾的吻中,仿佛听见了祝麟哭泣的声音。 好不容易等祝麟亲够了,隋简气得嘴唇都在发抖,扬起右手就要抽他,被祝麟好整以暇地抓住手腕。 他轻柔地摩挲着隋简的手腕,遗憾道:“痕迹不见了。” 隋简心跳如擂鼓般,明明很生气,明明心中有许多疑问,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你……受伤了么?”——他在刚刚的吻中,尝到了祝麟嘴里腥甜的血。 祝麟闻言倏地变脸,一把甩开他的手腕,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睨着隋简,冷若冰霜道:“看在你让我满意的份上,给你个忠告。” “不要、再管、江湖上的事了,你就找个地方安静地躲着,等一切结束后,我会去找你。” 祝麟舔舔嘴角,有些僵硬的绽放出一个清浅的笑容,留下呆愣的隋简,转身毫不犹豫离开了这个地方。 隋简维持着对方走时的姿势又在祠堂待了能有一炷香时间,直到两腿的膝盖都麻了,才狠狠的用拳头捶了下坚实的地面。他低咒一声,指关节渗出了点点血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仿佛所有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祝麟了。 后来隋简将关玉箫连带那柄袭凤剑一起埋在了清风居那棵老槐树下。 他在槐树下的石桌上发现了一个纸包,纸和被包裹住的东西紧紧黏在了一起,隐约能看出那是被人咬了半颗的,已经彻底变干变硬了的糖葫芦,不知道保存了多久。 他猜测那是关玉箫的东西,把它和他葬在了一处。 隋简回到自己住的那间屋子,房间里的东西意外的全都保存完好。他用曾经留在房间的药粉将身上的伤口敷好,脱下一身被血迹浸透的衣衫,重新换了套干净的。 他面色苍白,形单影只地站在老槐树下,抬眸注视着这棵如今挂满冰霜的老树,就这么直挺挺的一直站到日暮西山。 在他即将被冻成冰柱前,他终于伸出僵硬的手,动作迟钝的将一直带在身上的酒葫芦打开,瓶口朝下,清酒寨二十年才酿成几坛的清酒全部洒在清风居冷清孤寂的土地上,凛风吹起,酒香顷刻四溢。 做好了这一切,隋简拿起鲲鹏剑,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略显萧条的清风居,转身大步离开了这个曾带给他无数美好回忆的地方。 面无表情,内心泣血。 作者有话要说: 祝麟低头:师兄我错了嘤 隋简伸手捏他脸,软乎乎的真好捏 第42章 y谋 祝麟出了祠堂后并没有立即离开无妄宗,他调转方向,跑去了后山。 前几日承运城下过一场不大的雪,皑皑冰雪毫不吝啬的用素白之色,为这座富饶的城镇粉妆玉砌。 苍山负雪,银装素裹的林间,后山所有活物都暂时销声匿迹,藏身在自己提前搭建的舒服的窝里,等待下一个春暖花开。 此时,一个身着惹眼红衫的少年像一滴血一样,乍然晕染在这幅银白的画卷上,留下突兀又触目惊心的一笔。 他步伐紊乱,像是受了什么重伤一样,踉踉跄跄地走着,每走几步路便要停下来扶着一棵树喘息片刻,等他休息够了离开,被他触碰过的树干上便会留下一点不甚清晰的血迹。 那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的血。 寒冬腊月的天气,他周身竟萦绕着一圈诡异的白雾一样的热气。他磕磕绊绊地跑到自己少时练功的地方,再没有半分方才在心上人面前耍威风的样子。 祝麟不住喘着粗气,他额上青筋暴起,瞳孔剧缩,一抹猩红的戾气在瞳孔中一闪而过。他面上颈上浮现出几条淡青色的纹路,时隐时现,诡异而狰狞,心脏以一种不寻常的频率飞快跳动着。 他的太阳x,ue突突直跳,感觉到自己的头脑即将要炸裂开来,毫不犹豫地撤去御寒内力,广袖一甩,直接坐在寒凉彻骨的“冰石”上,简单粗暴的利用凛冬的温度给自己降温。 那只沾染了隋简肩上血迹的手死死地攥住疼得撕心裂肺的胸口,力道大得竟能直接穿透衣衫,将胸膛白皙的皮r_ou_抓挠出道道血痕。 那混合了他与隋简两人的粘稠的血,径直没入那件单薄的绯红衣袍,一点踪迹也寻不见。 方才与隋简短暂的触碰时,祝麟察觉到自己即将控制不住在体内肆虐的暴戾之气,唯恐与隋简再多呆片刻,便会彻底化身成一个失了智的怪物伤了他,几乎落荒而逃。 他只希望隋简肯听他的话,赶紧离开,万不能被发了狂的自己找到。 祝麟仰躺在冰石上,那些淡青色纹路终于在刺骨的寒风中缓缓褪去。他胸膛剧烈起伏,眉心蹙起,眼眸痛苦的紧闭上,自虐一般在酷寒中近乎虔诚的回忆着隋简的样子。 他瘦了不少,而且又受伤了。 他的师兄总是这样,就得让自己把目光时时刻刻放在他的身上,仿佛自己一个没看住,他就能狠下心来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这算什么,变相和自己撒娇么? 祝麟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惜啊师兄,虽然我也很想,但我现在的确没办法哄着你。 你逃吧,逃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在我杀死那个怪物之前,别被我找到。 事情还得从祝麟离开清酒寨说起。 那日在清酒寨,祝麟一接到侯杰传递给他的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了烛龙教。 回到锦云峰,还没等他下马,就听一直守在教门前等候他回来的侯杰急不可待地禀报说:“教主,前几日江湖上横空出现一股势力,明目张胆打着烛龙教的名号,手段极其残忍地屠戮了蜀中万荣镖局满门,连后院那条狗都没放过。” 祝麟翻身下马,披在身上的墨色斗篷随风上下翻飞。他将踏雪的缰绳甩给几个小厮,转身大步走向书房,面上神色晦暗不明,问道:“查出来是什么人做的了么?” 侯杰紧跟在他身后,闻言竟有些踌躇,“属下顺着蛛丝马迹探寻,经过多方情报才拼凑出一个结论,幕后黑手似乎是……武林盟。” 祝麟脚步未停,显然对这个结果并没有感到多少惊讶,沉声道:“这个武林盟果然有问题。”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书房,祝麟单手将斗篷的绳结解开,随手扔在一边休息用的竹塌上,大马金刀地坐在书房里唯一的红木座椅上。 侯杰在他身前几步的地方站住脚,抬眸不解道:“教主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祝麟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润润喉,“如果我没猜错,武林盟定是早有筹谋,从那个不知打哪蹦跶出来的新任武林盟主上位后,两年之中他们一直藏在暗处,就等借着这一次武林大会的机会才开始行动。” “他们显然一早调查过无妄宗的那几个亲传弟子,发现谢寒子的亲传弟子隋简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便处心积虑的利用白玉山庄拐卖人口的事当诱饵,勾引隋简这条傻鱼上钩,让他去救人。” 侯杰蹙眉,斟酌道:“可白玉山庄那件事不是教主跟隋少侠说的么?” 祝麟放下茶杯,嗤笑道:“我只是个意外,即便没有我,他们也总能想到法子让隋简知道这件事。那白玉山庄就在武林盟脚下,他们算准了隋简不会坐视不救,甚至故意让他在行动中救出那个王霞,再借由王霞之口,掉过头来污蔑他。” 侯杰道:“那白玉山庄那晚他们为何还要阻拦隋少侠,直接让他将人带走不是更好?” 祝麟无语的看着侯杰道:“你当隋简傻么?这么明显的空城计他会看不出来?做戏当然要做全套,他们就是要让隋简觉得事态严峻,好捅到武林盟那里。” 侯杰腹诽,方才明明是教主自己口口声声喊隋简“傻鱼”的,现在可倒护上了。 他顺着祝麟的思路思索道:“也就是说,武林盟一开始可能并不是要给隋少侠安cha勾结烛龙教的罪名,只不过他们凑巧知道了教主你是烛龙教的人,借坡下驴。” 祝麟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毕竟正邪不两立,对于那些名门正派来说,还有什么罪名能比‘勾结魔教’更肮脏,更教人厌恶的呢。” 侯杰微微眯起眼,轻蔑地冷哼一声。 祝麟垂眸继续道:“隋简只是头可怜的替罪羊,武林盟真正的目的是他背后的无妄宗。名门大派无妄宗对于那个新任盟主来说可是个颇具诱惑力的香饽饽。我听闻常冠华曾亲自去无妄宗游说,想让汪珏归顺于他,结果被狠狠地拒绝了。” 侯杰了然地点点头,分析道:“那新任武林盟主性格如此刚愎自用,回去后定是恼羞成怒,觉得既然不能为我所用,不如干脆毁掉。就这种人也能当上武林盟主,只能说明如今那些正道门派也是岌岌可危啊。” “不过这个常冠华到底什么来头,心胸狭窄锱铢必较不说,他竟有本事挤掉余江戈成为新的武林盟主,行事风格还如此猖狂。” 祝麟放松身体,整个人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像一只优雅的黑豹。他轻飘飘地瞟了侯杰一眼,低声反问道:“如今江湖上又有谁这么有本事,敢如此搅弄风云呢?” 侯杰一时没理解他指的是谁,后来反应过来,不确定道:“难道是……” 祝麟挑起一边嘴角,皮笑r_ou_不笑道:“没错,除非他根本就不是‘江湖人士’。” 空气中一阵死寂,书房外雀儿叽叽喳喳的啼叫声清楚地传到两人的耳中。 消化了一会信息后,侯杰还是震惊道:“自古庙堂与江湖井水不犯河水,那常冠华到底是真有病还是真疯了?他是想仅凭一己之力聚拢江湖上的各大势力为己所用,这不是蜉蝣撼树么?” 祝麟手指轻点红木座椅的扶手,提醒道:“无论他是何目的,他现在都是武林盟主。” 侯杰的表情一言难尽,仿佛生吞了一千只苍蝇。 祝麟幽幽道:“如此一来,被屠戮满门的万荣镖局就不是第一个牺牲品了。” 侯杰点头道:“没错,真正首当其冲的是那无妄宗的谢寒子,他本来也算是个人物,到头来却死得这样不明不白。他想替他的宝贝徒弟抵命,没想到其实是中了武林盟这么大的一个圈套,死后他的徒弟该被武林盟追杀还是被武林盟追杀,死也白死,真教人唏嘘。” 祝麟只是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手边的茶盏,神色晦暗不明。 侯杰继续道:“那万荣镖局又是怎么回事?它一个镖局,既算不得正经八百的江湖门派,又和武林盟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他们又为何要如此丧心病狂的拿万荣镖局开刀?” 祝麟闻言莞尔道:“他们这是想引我上钩了。” 侯杰表示不解,祝麟就轻描淡写的将自己在路上杀了几个万荣镖局的人这件事跟他说了一下。 侯杰听完祝麟杀人的缘由,满脸的欲言又止,几次张嘴,又默默把涌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最后他想起老教主,想起自己身为右护法的使命,把心一横,梗着脖子劝谏道:“教主,蓝颜祸水啊!” 祝麟:“……” 祝麟的表情难得茫然了一瞬,一下子没控制好力道,直接将手边的茶盏整个碎成了齑粉。 他干咳一声,拍了拍手,没接侯杰的话茬,干巴巴接着道:“他……他们一开始也许只是想借着烛龙教当初与正道签订的二十年之约兴风作浪,并未真的将烛龙教放在眼里,但那日我将隋简从无妄宗抢回来的时候曾经和那常冠华过过招,被他发现了实力。” 祝麟眉心微蹙,“那常冠华的武功不弱,路子很野,像是东一家西一家到处拼凑学来的,具体看不出师承何处。” “但他打不过我。” 侯杰嘴角一阵抽搐,他发现教主和那隋简一道出门这些天,回来后的言行举止似乎变得幼稚了些,也不知他这几天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这其实是好事,祝麟的这种转变说明他愈发变得有人情味了,也能比原来更好相与些。 经过一番对武林盟的分析后,祝麟将侯杰打发走,一阵风一样到锦云峰后山的一处活泉水中仔细沐浴了一番,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第二天一早他对左右护法叮嘱了几句,又一次出了烛龙教。 他去了武林盟。 他要让那处心积虑搅混水的常冠华知道,想打着烛龙教的名号干坏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我想…… 祝麟:不,你不想。 第43章 恶心 昔日的武林盟并不属于某个人,而是一个专门为江湖中人设立,针对解决江湖上各种纷扰,被江湖人公认的,极为公正的地方。相较于权力中心,它更像是一个有秩序,讲道义的组织。 曾经武林盟里聚集了不少德高望重的前辈们,他们虽然岁数大了,有些也不爱管事了,但实力就在那里摆着,一般也就没人有胆量敢去武林盟造次。 上一任武林盟主是余江戈,他年富力强,为人正直无邪又铁面无私,不论谁来请他评断江湖上的事,他都能亲力亲为的去查证,而且无论结果如何,都无偏无党,绝不徇私舞弊。 即使偶尔碰上棘手的事件,甚至有些可能会涉及到一些名门大派的名誉,在他担任盟主的这些年,他也真正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因此他这个武林盟主可谓是众望所归,江湖威望极高。 在余盟主担任武林盟主的那几年,江湖上堪称风平浪静,按理说,如果没有意外,他甚至可能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坐到再也管不动事的那一天。 谁料半路杀出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常冠华。 两年前,常冠华突兀的现身在武林盟,一身锦衣华服,跟个纨绔似的,举手投足都透着十足的雍容华贵。 他眼神极挑剔的四下打量着简朴无华的宅院,对前来询问的余江戈傲慢道:“我听说你也在这个位置上干了不少年头了,这些年无功无过,不如就此退位,把武林盟主的位置让给别的有能力的人来担当。” 余盟主听完这大言不惭的话足足愣了片刻,等他反应过来那人的言外之意,还以为此人脑子不好使,许是家里人没看住,跑武林盟撒欢来了。 余江戈面上有些尴尬,但还是好脾气的解释道:“武林盟主的推选并不是靠个人决定的,余某人也是承蒙大家伙厚爱才有的今天。” 常冠华闻言点了点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道:“就是说你不肯让位了。” 余江戈觉得此人不光脑子不好使,可能还听不懂人话。 所幸常冠华说完这云里雾里的两句话就走了,他转身时带动衣袍,从他身上飘出了一股浓厚的熏香味,余盟主被熏得非常耿直地打了个喷嚏。 严气正性的余盟主还以为这就是个不大不小的cha曲,谁知再见到常冠华,是他抓了余江戈一家老小来威胁他。 余江戈看着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家人,惊怒道:“你究竟是何人!如此费尽心机想坐上武林盟主之位又有何意图!” 常冠华老神在在地端坐在上位,悠闲地喝了一口茶,闻言轻轻一挑眉,笑得十分欠揍,“这些就不劳余盟主关心了。” “哦,瞧我这记性,应该是前‘盟主’才对。” 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弱点,只要抓住他的弱点,再想做什么都会事半功倍。这是常冠华一贯的信条。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武林盟只是第一步。 常冠华逼迫想要救出家人的余江戈亲自写一封退位书,说明是自己主动退位,并且要他在信中推荐常冠华做新任盟主。 珍视之人都在对方手里,余江戈别无他法,只能照他说的写。原以为这样就能救出自己的家人,谁知,他刚将信交到常冠华的手上,自己妻儿温热的血就毫不留情地jian到他的脸上。 常冠华无不讽刺的笑道:“江湖中人都这么好骗么?真无趣。” 余江戈刚毅的脸上表情一片空白,他伸手抹掉自己脸上温热的液体,低头看了看指尖上粘稠的红色,瞬间目眦尽裂,周身气息陡然暴走,冲上前去就要和常冠华拼命。 常冠华眼皮子也没抬,他身前突然出现了几道影子一样的人,如鬼魅般,配合默契的将歇斯底里的余江戈制服。 常冠华这才缓缓站起身来,踱步到余江戈面前,纡尊降贵捏着鼻子蹲下身,轻佻地拍了拍余江戈僵硬的脸,讥诮道:“真不知道你们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可忌惮的,啧啧,早知道这么容易,我提前几年就过来当这个盟主了,真是可惜。” 余江戈奋力挣扎,他武功不弱,但制住他的那些人并不讲究招式,他们直接以命相搏,根本挣不动。 他听完常冠华的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对方脸上啐了一口唾沫,怒道:“撅竖小人!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常冠华一时不察被他弄脏了脸,鼻子都要气歪了,哪还讲究什么风度,站起身来恶狠狠地擦了擦脸,将手帕丢在余江戈那张满是鲜血的脸上,对手下人吩咐道:“不能让他这么轻易死了,给我用刑!凌迟!” 从那以后,江湖上再没有人见过武林盟主余江戈,听人说余盟主携带妻儿隐居山林,再不问江湖是非了。他走之前还极力举荐了一个新任盟主,江湖上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不过既然是余江戈推荐的人,应该也不会有错。 也不是没有人质疑不服的,只是这些声音轻微得连个雨点都没落下,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常冠华便是如此不动声色地侵入武林盟,又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不徐不缓地部署一切,直到将武林盟里的全部势力都换成了自己人,才开始进行下一步。 如今的武林盟,便是常冠华一人的所有物了。 祝麟压根没把那新任盟主当回事,常冠华在他面前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想杀他简直不要太容易。 因此他到了荆昌城后还颇有闲心地找了家客栈沐浴休整一番,等到夜半无人时才悄悄潜入了武林盟。 现今的武林盟跟他印象中相比,变化可算得上是翻天覆地了。 原来武林盟的宅邸还算朴实无华,新盟主上任后,迫不及待的将整个宅邸重新翻修了一遍,如今雕栏玉砌,亭台楼阁一样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走错了门,误入了什么高门大户。 祝麟饶有兴致地站在墙上看了会,实在欣赏不来这种用金银堆砌出来的做作风格,嫌弃的撇撇嘴,转瞬间消失在原地。 他悄然无息地寻到常冠华居住的房间,站在门口四下转了转,想找个趁手的武器,最后他捡了几块指甲大小的鹅卵石。 房间里点着龙涎香,祝麟闻着这股味道眉心蹙了蹙,忍下了强烈的反胃的感觉,更加觉得这常冠华真是毛病多,睡觉还点香,也不怕被熏死。 常冠华正在浅眠,感觉到房间里有人在看着他,一个激灵睁开双眼,还没等他起身,就听见一道凉飕飕的声音不急不缓的说:“不想死的话最好别乱叫。” 常冠华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浑身僵硬的缓慢起身,嘴上顺着对方道:“好,我不叫,你想要什么只管拿去。” 祝麟坐在桌上,闻言歪头勾唇一笑,“若我想要你的命呢。” 常冠华深吸一口气,“你是无妄宗那日的烛龙教教主吧,我一直很想再见见你……” 祝麟危险地眯了眯眼眸,常冠华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话似乎不妥,赶紧接着道:“别冲动!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的目的,你是想在烛龙教与正道二十年之约期满那日开始征伐江湖各大门派对么?” 祝麟在黑暗中把玩着手中的鹅卵石,闻言嗤笑道:“你又如何得知我是怎么想的?” 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不偏不倚的顺着开了一点的门缝中投s,he到祝麟身上,将他挺拔的身影照得如梦如幻。 常冠华近乎痴迷地望着祝麟的脸,心道,真是个勾人的妖ji,ng。 一道裹挟着破风之力的暗器来势汹汹地冲向常冠华的面门,他不得已狼狈的向后躲闪,整个人又重重地跌回到床铺。 躲过一劫的常冠华刚松了一口气,耳边又是两道破空之声,他低咒一句,忙不迭喊道:“教主快住手!我有话要说,你会感兴趣的!” 祝麟将手中剩下的石子一抛一接,悠闲道:“有屁快放。” 常冠华一骨碌下了床,先远离那个危险的地方。 祝麟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常冠华怕他一时兴起再来几道暗器,飞速道:“不瞒你说,我不是你们江湖上的人,我其实不姓常,而姓荣。” 荣姓,国姓也。 祝麟并不惊讶,也不接话,等着对方接着自报家门。 常冠华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心中愈发痒痒,抓心挠肝的。他咽了下口水,正色道:“我名荣昶,是当今圣上的皇四子。” 元武国的皇帝本有八个皇子,但一多半都夭折或死于意外,如今只剩下二殿下荣铮,四殿下荣昶,以及五殿下荣堇。 祝麟明白了,当今皇帝年岁已高,迟迟不肯立储君,他们这是急着自相残杀呢。 怪不得给自己起了个“冠华”的名字,原来是司马昭之心呐。 祝麟漠然道:“所以呢?” 常冠华——荣昶道:“你应该也知道,我的兄弟已经死了不少,如今只剩下三人争夺这储君之位,我想得到江湖上的势力相助,也是怕一旦将来真的有那么一天……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 祝麟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留条后路?你怕不是要直接逼迫老皇帝让位吧。” 荣昶干咳一声,真诚道:“我很欣赏教主的身手,正好我们二人的目的殊途同归,不如我们合作,你既报得了血海深仇,我也能得到想要的势力,岂不皆大欢喜?” 祝麟两指间捏着一枚鹅卵石,闻言不为所动,反而轻笑道:“可我就想让你死。” 荣昶狼狈地逃窜到屋外,嘴里大喊道:“来人!快来人!” 祝麟慢悠悠地走出房门,听他喊人也不着急,懒散地倚靠在门框上,看猴子一样看着荣昶。 陆陆续续有侍卫闻声赶来,荣昶一时有了底气,回过头来盯着祝麟道:“你为何一定要取我性命?你可知杀害皇子是什么罪名!” 祝麟长眉一挑,讥诮道:“你自己作死,好好的皇城不呆,偏要跑到千里外的荆昌来当武林盟主,即使被人宰了也只能算咎由自取。” “至于为何杀你,那就要怪你蠢,动了不该动的人。” 他说罢,抬手丢出五颗石子,直取挡在荣昶身前侍卫的性命。荣昶往后退了两步,陡然抽出其中一人腰间的佩剑,大喝一声向祝麟冲来。 祝麟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即使被许多侍卫包围着,祝麟依旧不慌不忙,像逗弄老鼠一样戏耍着荣昶,时不时在他身上弄出几道血痕。 荣昶恼羞成怒,不要命一样提着剑乱七八糟的左砍右砍。 祝麟觉得没劲,终于想对他下杀手。就在这时,自己体内突然有股不正常的内力横冲直撞,他身体一僵,一口鲜血猝不及防从嘴角溢出。 荣昶扔下剑,抹掉额上的一层汗,轻快道:“终于奏效了。” 祝麟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眼神y鸷,捂住胸口哑声道:“你做了什么?” 荣昶想靠近他,又不敢,站在离他两米开外的地方道:“只不过在香里加了点东西,而我恰好又提前服了解药而已。啧,要么说你们江湖中人好骗呢,一个个的也太容易上当了。” “我要是你呀,就不听对方的废话,直接将他杀了也就算了。你看看你,诶哟哟,美人别怕啊,本王会好好疼你的。” 荣昶说着,伸手试探性地探向有些神志不清的祝麟,祝麟眸中ji,ng光一闪,抬手朝他丢了最后一颗石子,提着一口气蹿出包围圈,跃上房顶,企图夺路而逃。 荣昶的脸被他划破一道口子,一手捂着伤口气急败坏道:“把人给我带回来!真不识好歹!” 几道影子应声而去。 昏暗处有个人轻笑一声,荣昶怒道:“笑什么笑,光知道看着也不来帮忙,你那破药发作也太慢了,我都快被他折磨死了!” 那人疑惑道:“咦?可我怎么觉得四殿下仿佛很开心呢?况且我早跟你说过,‘引魂’的效力是最慢的,分明是四殿下贪图美色才险些误事啊。” 荣昶道:“还不是因为你那些其他的药都会让人皮肤溃烂什么的!本殿下就是看上他那张脸了!怎么着?” 那人叹了一声,幽幽道:“殿下,鲜花虽美,可也有毒呀。” 常冠华一手捂着脸,咬牙切齿的y狠道:“我便要摘了那花,又有谁能拦我。” 片刻后,荣昶的影子们陆续归来,却是空手而归。 有人禀报道:“回殿下,被他逃了。” 荣昶愤怒地踹了下说话那人,大喝道 :“废物!你们都是废物!连个中了毒的人都抓不住!统统以死谢罪吧!” 站在暗处那人走到月光下,长身玉立,漫不经心地劝谏道:“别啊,实在不行,给我当个药人也比死了强。” 荣昶嘟囔道:“那还不如直接死了呢。” 他烦躁地抱臂,对着自己的影子们道:“限你们三天时间,给我把那人抓回来,不然就统统把你们做成药人!” 影子们苦哈哈的齐声称是。 祝麟呼吸困难,艰难地提着一口气没让自己倒下去,他不知自己究竟中了什么毒,还以为只是普通的软筋散一类,但身体不断发热,倒有些像……中了那□□的症状。 荣昶真是成功的恶心到了他。 祝麟趁自己还能动,凭感觉选了个方向,无头苍蝇一样窜进了一个府邸。 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他竟不知不觉逃到了无妄宗在荆昌的落脚处,白府。 祝麟浑身发热,脑子也不太清醒了,幸亏他对白府还有印象,直接找到了后花园,纵身一跃跳进了秋日里冰凉的池水中。 当他被池水冰得打了个激灵时,脑子里突然遗憾地想到,若是隋简此刻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平静无波的水面上突然冒了几个咕嘟的泡泡,片刻后,祝麟像水妖一样露出水面。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仰起脸对着头顶的月光,仿佛又回到了十岁的光景。 他眉心微动,在寂静无人的夜晚中稍显委屈的喃喃道了声:“师兄……” 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想念。 作者有话要说: 小竹林摔倒了,要师兄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起来~ 隋简后退两步:举不动举不动 祝麟翻了个身起来,笑眯眯道:我举你也行 第44章 引魂 祝麟失魂落魄地走上岸,衣服不断往地下滴着水,被秋意浓重的晚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身体的热度稍稍退却,但体内那股乱窜的气还是没消停下来。 自己中的毒不对劲,该回去让毒娘子看一下。 祝麟剑眉蹙起,他一方面理智的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不对,应该即刻赶回烛龙教,但另一方面他不知怎么的,只觉得现在尤其疲累,就像是他殚ji,ng竭虑苦苦撑了好些年,突然间就撑不下去了。 好累。 好想见到那个人。 能听听他的声音就好,能把他抱在怀里更好,若能亲吻他含笑的嘴角就再好不过了。 也不知那日他醒来后还记不记得自己。 祝麟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这样麻木的想着,身体便拖着沉重的脚步动了起来。等他再一次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隋简在白府居住的别院。 他推开那道昏暗的房门,屋子里好些时日没人打扫过,一点人气都没有,桌子上都积攒了一层浅浅的灰尘。 祝麟行尸走r_ou_一样直直走向床铺,把浑身shi透的自己尽量蜷缩成一团,窝在仿佛还带着隋简身上气息的被褥中,就好像那个人还在身边。 他的脸在隋简用过的枕头上轻轻蹭了下,深深吸了口气,竟然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祝麟再次醒来,眼前的场景已经悄然无息地换了一个。 没有落灰的房间,没有残留着隋简身上令人舒心的味道的被褥,有的只是一个暗不见光的地牢,以及自己双手上用玄铁打造的锁链。 祝麟面无表情的挣动一下,铁链发出哗啦的声音。 昏暗处有个人轻笑道:“没有用的,即使你把锁挣开,也还是出不来——这是专门为你打造的牢房,无相功也无能为力。” 这人的声音很奇怪,像是刻意捏着嗓子说话一样,又尖又细,很是刺耳。 祝麟睡了一觉脑子清醒许多,听完他这话反倒放松下来。他懒洋洋地靠在身后的墙上,笃定道:“不必藏头露尾,我知道你是谁。” 那人似乎愣了以下,随后嗤笑道:“你想诈我。” 祝麟不可置否的垂眸打量着腕上的锁链,饶有兴趣道:“你这锁哪打的?看起来还不错,不如回头介绍给我吧。” 那人见他如此淡定,开始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猜到自己的身份,一时竟有些进退维谷,斟酌道:“你想要的话我可以送给你,只是你要这个又有何用,当作纪念?” 祝麟晃了晃沉重的锁链,幽幽道:“你傻么,当然是用来锁住心上人的,一看你就是个没家室的,一点情趣都没有。” “……” 此时,正在百里之外四下打听烛龙教消息的隋简狠狠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蹙眉道:“哪个在嘟囔我,说人坏话烂嘴巴。” 藏在暗处那人反应过来,恼怒道:“你敢戏弄我。” 祝麟混不吝点点头,长眉一挑,俊美的面庞显出几分邪气,“你如此良苦用心的把我弄过来,不就是想让我逗逗你?” “可惜啊,我已经有心上人了,瞧不上你的,死心吧。” 那人似乎被祝麟的厚脸皮给惊到了,“我竟不知原来你是这种不要脸的性子。”他嫌弃道:“果然是近墨者黑。” 祝麟挑起嘴角,“你认识的人倒多。” 那人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说漏了,恼怒道:“你别得意,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如今中了毒?” “不怕告诉你,这可是专门为无相功而研制的‘引魂’,别名‘百日醉’,顾名思义,若是百日后你还没服下解药,就会全身经脉尽断,体验一把蚀骨焚心之痛后爆体而亡。” 祝麟漠不关心的听着,仿佛对方说的事跟自己无关似的。 那人见他这番模样,得意笑道:“你这是怕了?”短短几个字竟然被他拐出了九曲十八弯的语调。 祝麟平静道:“说完了?” 那人蹙眉。 祝麟接着道:“那我就问了,你这铁链……能回炉重造么?比方说在上面裹一圈棉絮什么的,我心上人受不得寒,用这个拴着他我会心疼的。” 那人一愣,气急败坏道:“死到临头了你还关心这破铁链!既然如此不怕死,你就在这里好生待着吧!”他说完果真转身就走,似乎多一秒都不想和祝麟多待。 祝麟支起一条腿,胳膊往腿上一搭,嗤笑一声:“真不禁逗。” 他刚开始的确没猜出对方的身份,但经过方才那番对话后他大概有了方向。 此人了解他,知道他练得无相功,甚至能做出克制无相功的药物,虽然不知道是否真的那般厉害,但也说明了这个人与烛龙教有关,或者烛龙教里出了叛徒,把自己这个教主给卖了。 他还认识隋简,不光认识,他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对隋简的恶意。 而且此人一直躲在暗处不敢以真面孔示人,很明显,自己曾经见过他。这样一来,范围就缩小了许多。 祝麟正想着,那人竟然又折返回来,还是站在暗处,不甘心的对祝麟道:“你难道一点也不好奇我的目的?” 祝麟:“……” 可能还是个傻子。 祝麟温和一笑,颇为好脾气的道:“不好奇。” 好奇,当然好奇,可我就不说,憋死你。 那人倒吸一口冷气,半晌没说话,似乎在努力调节情绪。 祝麟突然觉得索然无味,沉下脸,不再和他废话,更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待着,他调动内力想将锁链震碎。 他一运起功,体内那道横冲直撞的气便又开始作怪,祝麟呼吸一窒,气血翻涌,险些又吐出一口血来。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16节 那人见祝麟这般形态,满意地笑了,抖了抖衣袍,老神在在道:“忘了告诉你,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引魂的效力可不是说着玩的。” 他眼珠一转,状似不经意的提醒道:“你若不想这么痛苦,可以突破无相功第十层试试看。” 那人看够了热闹,该说的话也说完了,转身真的走出了地牢。 祝麟在那人转身后咳出了一口血,才明白那人并未夸张,自己中的毒果真是针对无相功研制的。 他面无表情的用大拇指抹掉嘴角的血迹,闭上眼睛思考对方的话。 无相功虽是门威力盖世的旷世奇功,同时也是门邪功,真正的“邪魔外道”。练功之人到后期往往会被它控制,丧失神志,不是走火入魔就是爆体而亡,总之就是不得好死。 因此若要练成无相功,首先得服下克制它邪性的“克魂珠”。 方才那人说自己服下的毒名叫“引魂”,究竟是巧合还是意有所指? 那人为何要自己突破无相功第十层?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一旦突破了第十层,再加上体内不知还有什么其他效果的“引魂”之毒,就会为他们所控制,身不由己了呢? 祝麟冷笑一声,那些人想控制自己,未免太过自信。他若想突破第十层也用不着旁人逼迫,更何况他现在并不想突破——万一他突破后对隋简的感情又缩回壳里,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那便这样耗着吧,他们若有其他企图,必定不会坐以待毙,到时自己再寻机会逃出去就好了。 看谁耗得过谁。 他本来是这般信誓旦旦,对方送来吃食就吃,甚至还得寸进尺的要求沐浴,完全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 这般过了几日,对方果然率先熬不住了。 这一天,一个身着素白长袍,脸上带着面具之人走到牢前,并不言语,只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条染血的发带,靛蓝的颜色,跟隋简系在发间的那条一样。 祝麟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面上看不出情绪,淡淡道:“你们就想用这种东西来糊弄我?” 脸上带着面具之人轻笑一声,声音沉闷的从面具里传出来:“其实你也清楚,是不是并不重要。” “这个人现在的处境你也是知道的,孤身一人,被全江湖的人追杀,没有人相信他是清白的,也没有人会帮助他,毕竟,趋利避害是人们的本能啊。” 他不急不缓道:“所以你不妨再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突破无相功第十层,想清楚了告诉我,我会为你提供助力的。” 还提供助力,分明就是黄鼠狼给ji拜年。 祝麟抬眼直视那人面具下的双眸,平静道:“你和那日只会躲在暗处的家伙似乎不是同一个。” 那人闻言也不出声,祝麟心下有了结论,眼眸波光流转,颔首道:“你要怎么助我?” 后来祝麟被人下了软筋散,带到了一个类似于山洞的地方,只是石壁上似乎被装了某些特殊的材料,通体乌色,触感滑腻。“山洞”前打造了一扇栅栏一样的铁门,材质和石壁上的相似,都是看一眼就不想再触碰的恶心材质。 祝麟就是被关在这种地方,每日假意练功,实则在找寻机会逃跑。只是对方对他防备过甚,不仅关着他的地方犹如铜墙铁壁般,他手上仍带有那副锁链,一旦想运功挣开它,体内真气就会陡然暴走,根本无能为力。 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人果真尽心尽力的为祝麟突破做了不少贡献,不仅专门为他提供药浴强健体魄,还将自己对无相功的钻研,以及突破的要点倾囊相授。 祝麟暗自心惊,此人对无相功的了解似乎并不比他少。 如此过了大概一个多月的时间,祝麟的无相功第十层,居然真的突破了。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体内的力量前所未有的充盈,一下子便挣开了束缚自己许久的锁链,与此同时,心中的杀意不断暴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原来如此,这便是那引魂的效力,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怪物。 唯一庆幸的是,祝麟这一次并没有忘记自己对隋简的感情,他体内的怪物在不停地沸腾着,叫喧着,比任何时候都想见到对方,想占有他,看他哭,把他圈在自己的领地哪也不能去。 祝麟眼眸中闪过一道猩红的光,抬步就要去寻找自己心心念念的猎物。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笛声。 那带着面具之人手里拿着根竹子削成的短笛,吹了一曲音调诡异的小调。 面具下沉闷的声音响起:“现在,我要你去为我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竹笋——小竹林——竹筒饭(雾) 随拣——师兄——猎物(???) 难相离 第45章 剖心 隋简离开空无一人的无妄宗,决定走一趟巫医谷。 他来之前曾听人说近几日巫医谷也横遭罹难,如今无妄宗人去楼空,他猜想,或许唐一书会因为担心赵芸君而跑到巫医谷确认她的安危,只要找到唐一书,就会得到无妄宗其他人的下落。 对于关玉箫的死他尚有些疑问,或许有一个人可以给出答案。 隋简选择从后山走,他的斗笠在与关玉箫的那场对决中被劈成两半,暂时没有遮面的东西,就只能避开人群。 林间一片寂静,隋简正走着,脚步陡然顿住,他鼻尖动了动,在冬日特有的腥甜的空气中敏感地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难不成有猛兽在觅食? 如今他的左肩受了重伤,身上同样散发着一股血腥味,若是迎面碰上饥饿的野兽必定讨不到好。 隋简面容苍白,还是勉强提起一口气跃上身旁的一棵树。 他以为只要站在高处,即便是碰上了什么林间猛兽也能轻易逃脱。熟不知其实他已经将自己暴露在比野兽还可怕的人眼中。 原本仰面躺在冰石上,周身暴虐的气息已经安静下来的祝麟倏地睁开猩红的眼眸。他嗅着空气中那股熟悉的,令他整个人都兴奋得发抖的味道,嘴角抿起,缓缓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容。 一道凌厉的破空之音从背后向隋简袭来,隋简连忙纵身一跃,逃窜到另一棵树上。 糟了,不是野兽,是人。 对方见一击不中,抬手又s,he出两枚暗器。 隋简身体后仰,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还算平稳的落在地上,只是不小心牵扯到伤口,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自己在明敌方在暗,形势对他很不利。 隋简一边稳定心神思索对策,一边朗声道:“阁下何必如此藏头露尾,难道是对自己的武功没有自信,还怕打不过我一个伤者么?” 对方明显不想与他废话,暗器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不断s,he来。 隋简低咒一声,看来这林间藏得还不止一个人,他这是走了几辈子的霉运,连在家门口都能碰上前来滋事打架的。 他咬紧牙关,无视伤口的疼痛,倏地消失在原地。 银装素裹的林间蓦地一片沉寂,对方显然没料到他都这样了还能逃掉,陆陆续续有十五六个人从林间走出,聚集在隋简消失的地方。 他们身穿着整齐划一的白底红纹的服饰,手里握着各式兵器,甚至还有人拿着一张金丝网,正是白玉山庄的人。 “人呢?” “刚刚还在这的。”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本来还在到处找他呢,没想到‘怪物’没蹲守到,‘赏金’却自己送上门了。” “情报说‘怪物’一定会来无妄宗,这都几天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别说废话了,赶紧找,就算没抓住‘怪物’,赚到‘赏金’咱们这趟就不亏。” “对,记住,抓活的。” 隋简将他们的话尽数收入耳中,他当然没跑成,只不过是找了最高的一棵树,像只猫一样轻巧地蹲在了树顶。 他知道那些人口中的“赏金”指的是自己,那“怪物”呢? 难不成是祝麟? 高处不胜寒,隋简感觉自己的左肩已经麻木得快废掉了,指尖也冻得僵硬,但这些都不及他心中的寒凉。 他还是不相信祝麟会丧心病狂的屠戮了那么多门派——即便祝麟真的有周多不是,他也不许别人这么说他。 那是他丢失多年的宝贝。 隋简眉目间染上一抹戾气,缓缓拔出鲲鹏,面无表情地从树尖上一跃而下。他提着一口气,将轻功发挥到极致,趁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四散开来,影子一样绕到他们身后,干净利落地割断了他们的喉咙。 新仇带着旧恨,放在一年前恐怕隋简自己也想不到,他还有如今这般杀人如麻的一天。 他周身仿佛裹挟着亘古不化的冰霜,面色苍白,形如索命的恶鬼。 其中一人只见同伴接连倒下,又被隋简身上凌厉的气势所慑,腿脚一软,竟直接跌坐在地上,连手里那张金丝网也掉在了一边。 隋简左肩上的伤口崩裂开来,血顺着他的胳膊一路滑下到指尖,又滴在雪地里,绽放出一枚小小的血花。 他垂眸看着那张金丝网,想到他们竟是想用这种恶心的东西抓祝麟,心口就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隋简刻意留下这个活口,右手一抖,将鲲鹏剑身上的血迹甩掉。他蹲下身来,剑横在对方的脖颈上,哑声道:“想活命的话,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自尽,我会把你的尸体剁碎,喂给这后山的野狼。” 对方用眼角瞟了下那柄危险的鲲鹏剑,不明白为何刚刚还处于劣势的人,突然间就变得这么恐怖,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 他苦着脸颤颤巍巍道:“大侠饶命,我只是个给主子跑腿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隋简由于失血过多导致面色惨白,更衬得他眼珠乌黑,y恻恻的十分瘆人,他声音飘忽道:“你们刚刚在谈论谁?” 凌厉的剑尖从那人的脖颈处滑落到心脏的位置,隋简轻声威胁道:“识相的话最好说实话,否则我有一百种方法教你生不如死,你不信大可试试。” 那人闻言打了个哆嗦,闭着眼睛大声道:“是……是魔教教主!” 果然是祝麟。 隋简继续问道:“为何要抓他?” “是……是我们庄主要抓他的,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啊。” “就凭他?”隋简嘴角一挑,轻蔑道:“你们庄主不是听命于武林盟么,那便是常冠华想抓人,他想干什么?” 对方显然没料到隋简连这都知道,眼珠不老实地转来转去。 隋简眯着眼将剑尖往前递了递,那人双脚连忙在雪地上蹬了两下,将后背紧贴在身后的树上,飞速道:“大侠别激动,我也是听人说的,听闻武林盟主看上那魔教教主的相貌,想将人绑回去行那……行那种事……” 隋简双颊绷得死紧,隐隐能听见他磨牙的声音,“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好你个常冠华,竟然敢把龌龊心思打在祝麟身上。 隋简气极,强压下心头怒火,勉强继续道:“我再问你,为何要称呼那魔教教主为‘怪物’。” 对方刚要张嘴,隋简耳尖动了动,凭直觉往旁边一躲,再抬头那人已经口吐血沫气绝身亡,喉结处正卡着一枚染血的石子。 隋简一惊,他压根没感觉到四周还有其他人的气息!刚要起身,一阵寒风呼啸着刮过耳畔,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后颈处一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他的身体并没有就此跌落到沾满血污的地面上,而是被人轻松地接住了。 祝麟再一次将人紧紧抱在怀里,身心由内而外感受到无比的满足,他凑到隋简耳边轻声呢喃着:“嘘,不能让你知道的太多,你会被吓跑的。” 入夜,一轮银钩高高悬挂在墨蓝色的夜空中,周遭遍布着芝麻一样的点点星辰。 隋简缓缓醒来,还有些恍惚。 眼前是芙蓉帐暖,房间里熏着炉烟袅袅,而他,身上换了一身崭新的白色里衣,伤口似乎被人重新包扎过,清爽干净许多。 没有牢房,身上没有新的伤痕,甚至没有人看守,只是这地方怎么看怎么诡异,绫罗纱帐无处不透着股暧昧,更像是那烟花之所。 自己这是被人救了? 救到了青楼里? 真会挑地方。 隋简摁着突突直跳的太阳x,ue,刚坐起身,房门有所预料般被人一把推开。 祝麟手里端着个药碗,冷着一张脸走到床前,直接将碗递到隋简嘴边,语气生硬,言简意赅道:“喝。” 隋简:“……” 这是祝麟。 隋简抬手想接过抵在唇边的药碗,祝麟却不为所动,就这么倔哄哄的想让他就着自己的手喝药,大有一种你不听话我就给你硬灌下去的混账样。 隋简缓缓深吸一口气,跟自己说道,这是祝麟。 他妥协般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喝下一碗苦到舌尖发麻的药汁,一看就是放足了药材,他猜想如果药材可以直接吃,对方甚至都不会刻意熬成一碗汁水,干脆让他生吞了都有可能。 这得是闹了多大的别扭啊。 祝麟见对方还算乖巧识相,满意的回身将空碗放在屋子中央的桌面上,再回过头,隋简居然都想穿上鞋了! 祝麟身形一顿,咬紧牙关大步走回床边,一把按住隋简的肩膀,眉眼y鸷道:“你想去哪?” 隋简被他一把按在肩上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祝麟才反应过来自己力气使大了,指尖微颤,下意识放开了手,做错事一样僵在床前。 隋简原本从无妄宗开始就窝了一肚子火,眼下瞧他这副小心翼翼又不知所措的模样,没出息的自发给肚子里的火浇上了一盆冰水,只剩下不成器的一缕烟,还被他叹了一口气给尽数丢了出去。 能怎么办呢,他真的是祝麟。 祝麟自己都不堪忍受自身现在这副喜怒无常的模样,转身就想离开,却被隋简一把攥住手腕动弹不得。 隋简犹豫着问道:“那r,i你离开清酒寨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来了。 祝麟手臂紧绷,隋简抓住他的手没怎么使力,想挣开简直太容易了,但偏是这样羽毛一般的力道,他却怎么也挣不动,甘愿把自己困在对方的手掌心里。 祝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成了一滩死水。 他嘴角挑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转过身看着隋简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跟你有关系么?” “隋少侠是想惩j,i,an除恶,将我这个魔头扭送给武林盟么?” “那可真是抱歉了,别说凭你现在这副虚弱的身体,就算是你全盛时期,想打赢我,也要仔细掂量下自己够不够资格。” 隋简没料到他会说这些,脑子里有点发懵,蹙眉道:“你在说什么?我找了你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了,怎么会把你交给武林盟,又怎么会跟你打架?” 祝麟撇开眼,垂眸轻笑道:“你找我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原本就属于魔教么?难不成其实你一早就看上我了,才不辞辛苦的到处打听我的下落。” “真教人感动啊,可惜,我又不喜欢你,你还是早点断了这份心思吧。” 祝麟这一套倒打一耙混淆是非的混账话说完,伤没伤到隋简不知道,倒是把自己的心给整个扎成了筛子,难受得恨不得当场将它掏出来。 他自知不能再与隋简待在一处,否则万一他控制不住体内的那头怪物,让他出来伤了隋简…… 祝麟狠下心肠想将隋简的手挣开,没承想隋简突然一使力,将他整个人一把甩在床上,并且为了防止他逃跑,竟然直接跨坐在他身上。 隋简一把揪住祝麟的衣襟,浑身颤抖着恶狠狠道:“我是不是惯得你一身毛病了。” “你当我是什么?变态么?你丢的那年才几岁,我就看上你然后对你念念不忘了?” “我为什么找你这么久,你在我身边待了一年还不清楚么?你是聋了还是瞎了,我把你当亲弟弟啊!” “魔教怎么了,我又可曾因为你的魔教身份轻视你半分!” “你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做那种事?如今倒是清清白白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我怎么……怎么就……” “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一头狼崽子了呢。” 祝麟:“……” 谁来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作者有话要说: 祝麟:你刚刚说什么? 隋简:什么也没说 祝麟:不,我听见了 隋简:……听见了还问!混账东西! 第46章 欢喜 隋简由于出离愤怒,反倒把真心话讲出来了。 他说完自己就愣了,才注意到二人现在的姿势有些不雅,手足无措的想让开。 不料祝麟突然发难,他一手攥住隋简的手腕,一手扶住他的腰身,一阵天旋地转后将他牢牢锁在自己身下。 祝麟狭长的凤眸危险地眯起,直勾勾盯着隋简的双眼,不给他半分逃脱的可能,缓缓问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隋简冷不防被换了个位置,头重重地砸在柔软的床铺上,形势逆转,方才的气势陡然弱了下来。 “我……我说……” 他嘴唇嗫嚅着,磕磕巴巴半天也没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不行,不能让这头狼崽子得意。 隋简撇过脸,梗着脖子生硬道:“你方才说过的话自己都不记得了么?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你说你不喜欢我,还让我早点断了……” 喋喋不休的话语戛然而止,隋简对上祝麟那双近在咫尺,仿佛一瞬间浸满了全天下欢喜的眼眸,嘴角贴着对方温热柔软的唇瓣,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隋简心中蓦地一片酸软,还有几分委屈,埋怨对方怎么能如此狡猾,方才明明是你说的让我断了念想的啊。 祝麟突然伸手捂住隋简的眼眸,掌心温热,指尖冰凉。他将头深深地埋进隋简的肩颈中,细嗅着他身上散发的浓浓的药味,呢喃道:“喜欢,当然喜欢,我喜欢你喜欢得都快疯了啊。” 从他十岁那年,在无妄宗后山,那个墨蓝色的天空中盛开满城烟花的夜晚,一直到如今,已经整整十年了。 “师兄。” 我爱你。 隋简的身体陡然僵住,他的眼睛被对方蒙住,其他感官自然变得敏锐,他有些不自然地推了推祝麟,清了清嗓子,小声道:“那个……你顶到我了。” 他这下可算相信祝麟说的喜欢是真的了。 祝麟自然也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他不便起身,只将头更深的埋在隋简的肩颈中,察觉到隋简动作不老实的想逃开,咬牙切齿的低吼道:“别动了!” 祝麟的耳朵紧贴着隋简的颈侧,隋简能从他耳尖的温度想象到那从耳根蔓延到脖颈的一片绯色,就像祝麟的衣服一样红。 隋简察觉到对方有多窘迫,反倒轻笑出声来,并且控制不住似的,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简直浑身都在颤抖。 祝麟恼羞成怒地抬起头,只见隋简眼泪都快笑出来了,眸子里亮晶晶的,脸颊也染上一层胭脂色,顿时觉得自己连心跳都快了几分。 他撇开眼,故作冷静的辩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还不至于如此禽兽,是……是桌上点着的那香!我带着你不便找正经的客栈,只好进了一家青楼……他们……点那种香用来助兴的……” 隋简听他断断续续的解释,强忍着笑意点点头,附和道:“对,是香的问题,不怪你。” 祝麟:“……”怎么还说不清了呢! 祝麟抿起唇角,恼羞成怒,一把摁着隋简的脖颈将他重新扑倒在床上,伸手上上下下不老实的好一通撩拨,片刻后支起上身,勾起唇角,满意地笑道:“这下咱们俩一样了。” 也不知他得意个什么劲。 隋简:“……”算你狠。 后来祝麟硬是拉着隋简要求互相帮助,隋简打不过他,只能悲愤且羞耻的屈服于对方的 y 威之下。 他能怎么办,只能怪自己一时嘴快,直接把老底给交代出去了,才让祝麟这头狼崽子如此嚣张跋扈,任人捏圆搓扁。 事后隋简整个人呆若木ji,从不知道原来这种事还可以这样c,ao作。 祝麟好整以暇地洗过手,再浸shi一条干净的帕子过来给隋简擦手。 隋简无法直视他,眼睛四下乱瞟,心情复杂道:“祝麟呐,你……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祝麟也是头一次实际c,ao作,强装淡定道:“这还用学?” 其实是看画册看的。 那时祝麟才回到烛龙教不久,整天板着张小脸,对谁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左护法高晔君心疼他小小年纪就要承担这么多,总是变着法的给他到处寻些新奇玩意逗他笑一笑。 某一天高晔君托侯杰寻些杂书来,忘了说要给祝麟看的,只说是要些民间怪志之类的,侯杰挑眉,痛快的就答应了。 后来侯杰寻了好些书来,高晔君一时被教务绊住手脚,也没仔细翻一翻,就一股脑的都带来给祝麟解闷了。 高晔君不知道,侯杰以为是高晔君自己要看,除了怪志之外,还坏心眼的给他找了好些其他类别的书,其中夹杂着几本描写民间风月的书,男男女女都有。有一本祝麟印象深刻,名字叫做《龙阳风月》。 托了左护法的福,祝麟过早的见识到了不属于他那个年纪应该知道的事。 老实说,祝麟第一次看到那本《龙阳风月》的表情也没比现在的隋简强多少。 岂止是没强多少,简直都快烧糊了。 隋简轻咳一声,赶紧换了个话题,“现在你能告诉我,这几个月你都去了哪里了么?” 祝麟手上动作一顿,眼波流转,抬眸看着对方,不答反问道:“现在怎么就能告诉你了,我们是什么关系呀?” 隋简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嗫嚅道:“我们……我们方才都那样了……” 祝麟轻笑一声:“那样了?那样是哪样?这才哪到哪?” 隋简眉心蹙起,不自觉就入了对方下的套,“那你想怎么样?” 祝麟的眸色变得深邃,缓缓凑近他的耳畔,压低声音说了几个字。 隋简听完脸倏地红到滴血,难以置信的摇摇头道:“这……这怎么行?” 祝麟不可置否的接着给他擦手,翻来覆去的擦,整只手都快被擦秃噜皮了。 祝麟的变化真的很大,从前的祝麟软糯可爱,哪有这么多坏心眼,自己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隋简见对方不为所动,咬紧下唇,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道:“能不能……等我伤好了再说。” 这下换成祝麟震惊了,他只是不想让隋简继续问下去才使坏说的那句话,他直视对方的眼睛不可思议道:“你同意了?” 隋简强装淡定的点点头。 祝麟整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给湮没了,心跳如擂鼓般,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现在给他装根尾巴,他都能翘到天上去! 他的师兄怎么这么软呢,这可怎么是好,他都想当一回禽兽了。 隋简面红耳赤的抽回手,眸光慌乱地撇向别处,咬牙切齿道:“这下能说了么!” 祝麟若是还敢顾左右而言其他,他即使打不过也要揍他! 祝麟脸上的笑意变得清浅,妥协道:“我一时大意,被武林盟的人下了毒,如今只要听到用短笛吹起的一首曲调,便会克制不住心中的狂意,彻底沦为一个弑杀的怪物。” 隋简知道祝麟并没有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但只是听他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件,就已经足够让隋简胆战心惊,愤怒到想去武林盟宰人了。 隋简强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继续道:“那被屠门的那些门派……” 祝麟淡然点头道:“除却一开始的万荣镖局和苍云门,剩下的都是我做的。”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祝麟闻言一惊,只见隋简的眼尾都因为愤怒而染上赤红,连忙上前抱住他,轻拍着他的背哄道:“没事了,都过去了,你看,我这不是还好好的么。” “而且我也没有真的将那些人都杀光,后来我逐渐摸索着学会了怎样暂时克制体内的杀意,放跑了好些人呢。” 祝麟挑拣着这些话想让对方放松,他眼珠一转,轻笑道:“白云天你还记得么,我把他单拎出来狠狠揍了一顿给你出气了。” 隋简默默攥紧祝麟的衣袖,闷声道:“给我出什么气?” 祝麟失笑道:“你不记得就算了吧。” 那还是隋简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被白云天伤得满身是血,祝麟可是心胸狭隘的记仇记了好些年呢。 隋简眉心蹙起,拧成了一个难解的疙瘩,抬头道:“可知道解药在哪么?” 祝麟用一根手指抚上他眉心的结,轻轻为他揉开,摇摇头道:“我只知道那人和武林盟沆瀣一气,ji,ng通用毒,很有可能还与烛龙教有点关系,所以我自逃出来以后便没回到烛龙教。” 隋简敏锐地抓住他话中的关键字眼,问道:“逃出来?” 祝麟嘴角一抽,无奈道:“好吧,其实我中的毒需要定期服用一种缓解的药物,否则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正常的与你说话了。” “我观察好些时日,趁他们人手松懈,直接偷了一瓶出来。”他话说得这样轻松,其间有多艰险就没必要让隋简知道了。 祝麟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红色药丸给隋简看。 隋简小心翼翼的托着那个药丸,又将它谨慎地塞回到小瓷瓶中,抬头问道:“剩下的这些还够你吃多久?” 祝麟道:“大概十天左右吧。” 隋简抿起嘴角,颓然道:“如果巫医谷没有遇害就好了。” 祝麟闻言眨眨眼,想起来还有这么一码事,笑道:“当然没有,那是我放出去的假消息。” 隋简面上一喜,不解地看向他。 祝麟却没有过多解释,捏捏隋简的指尖,只道:“反正他们都是安全的。” 他既然不愿说,那自是有他的道理,反正该知道的隋简都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猜也能猜出来一二。 隋简大概了解到为何祝麟如今总穿着一身红衣——红衣染上血不会很明显,他便是如此麻痹自己的么? 隋简心疼的抱住祝麟的腰,头抵在他的胸膛,哑声道:“我们先去巫医谷吧,或许那里有人能治好你。” 祝麟诧异道:“你不怕我突然发狂滥杀无辜么?” 隋简轻轻摇头,一字一顿认真道:“有我在,我会看住你的。” 祝麟心底软得一塌糊涂,柔声道:“那你可要把我看紧一点呐,师兄。” 二人当晚从承运城出发,接连奔波了四日才到了巫医谷。 巫医谷依旧是山清水秀,并且果真如祝麟所言,半分也没有遭受迫害的迹象。 隋简在巫医谷外对祝麟说:“我们不去敲门,我带你直接去找赵姑娘,她医术了得,一定会有办法的。” 祝麟不知想起了什么,长眉一挑,笑道:“好啊,我们悄悄进去。” 隋简没想到,他在巫医谷中见到的不光是赵芸君,还有他的师兄师姐们,不仅是唐一书,还有姜洋,周远征,沈琼,甚至殷雪瑶也在。 几个人聚集在赵芸君的别院里,不知道正在讨论什么。 沈琼第一个发现了他,惊诧地捂住嘴。 其他人顺着她的目光所在的方向,同样看到了呆若木ji的隋简,以及他身后一身惹眼红衣的魔教教主。 双方时隔半年再一次面面相望,彼此竟相顾无言。 隋简率先打破了沉默,喃喃道:“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小竹林随手拿过一本高老妈子给他找的书,封面写着《龙阳风月》,好奇:这是什么? 随即他打开看了两页,虎躯一震,面色惊悚,直接丢开,避如蛇蝎。 第二天高晔君问他:那些书有趣么? 小竹林一言难尽的看着他:还行。 原来左护法看起来正经,私下竟然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雾) 第47章 取舍 隋简一声“师兄”,众人皆是回过神来。 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仿佛连风都学会了看人眼色,不再流动。 他们谁都没料到,一脉相承的师兄弟们再次聚首会是如今这种如履薄冰的情形,只道是物是人非,彼此间阻隔了太多东西,已经形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鸿沟。 原因有很多,比如站在隋简身后的魔教教主。 姜洋握紧拳头,沉默地拿起手边的不世棍,二话不说,直直向祝麟冲过来。 祝麟凤眸微微眯起,他如今情绪极难控制,一不小心就会剑走偏锋。若放在只有他一人的情况下,感受到如此明显的敌意早就不考虑手段将对方碎尸万段了。 但现在他需要考虑到隋简的立场,便强忍下战意,双手负起,并没有动作。 眼看那裹挟着破军之势的不世棍即将要落到眼前,隋简哪能干看着祝麟被揍,闪步挡在他身前,也不用鲲鹏格挡,只这般直挺挺地站着。 他在赌,赌姜洋不会对他下手。 不世棍最终掀起一阵罡风,吹动了隋简的发丝,在他鼻尖的位置堪堪停住。 姜洋冷着一张脸道:“你让开。” 隋简不动如山,连忙道:“师兄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祝麟是被武林盟的人算计了,他……” 姜洋两道浓眉蹙起,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祝麟,“你说他是谁?” 隋简才想起来他们都不知道祝麟的身份,抿起嘴角道:“他就是祝麟。” 祝麟,从他在无妄宗消失的那天起隋简便没有一刻停止寻找的小师弟,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烛龙教教主,江湖上传言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气氛诡异地沉寂下来,众人虽然皆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一下,但空气中的敌意仍旧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周远征冷淡的声音响起,“隋简,无妄宗能有今天,皆是拜烛龙教所赐。” 隋简深吸一口气,努力尝试解释道:“不是烛龙教,是武林盟,如今的武林盟大有问题,你们怎么就拎不清呢!” 隋简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进退维谷地被夹在自己的师兄们和祝麟之间,他甚至后悔自己如此鲁莽,横冲直撞就带着祝麟来到巫医谷。 唐一书此时站起身,眉头紧锁,他本是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如今眉心处深深地刻下两道沟壑,再难化开似的。 唐一书直视隋简,哑声道:“我师父汪珏,那日不治而亡,已经身死魂灭了。” 这可真是个教人心情复杂的消息。 汪珏是杀害谢寒子的凶手,也是他不分青红皂白下令将隋简逐出师门,他的死隋简心里没有半分同情,没有幸灾乐祸地拍手叫好已经算是他大度了。 可汪珏同样是唐一书的师父。 唐一书似乎顿了一下,接着道:“他生前纵有百般不是,可他仍是我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隋简,你明白么?” “回不去了。” 隋简像是猛然被人照着太阳x,ue揍了一拳,脑子里“嗡”的一下,他艰难地问道:“回不去……是什么意思?”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17节 “师兄要与我恩断——”后面两个字他实在难以说出口,仿佛他一旦说出来,便真的没法挽回了。 隋简脚步踉跄一下,祝麟手疾眼快的在他身后默默地支撑住他。 祝麟一手扶住失魂落魄的隋简,漠然开口道:“贵派掌门生前受过的最后一掌是我打的,与他无关,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想报仇尽管来找我。” 隋简呼吸一滞,恨不得让他把方才说出口的那句话抓回来吞下去。祝麟傻了么?不知道他们跑大老远来巫医谷是要干什么的么? 隋简自己身上背负的真真假假的罪名太多,压根也不怕别人再往他身上加几条,债多了不愁,根本无关痛痒。可祝麟不一样,他还指望着赵芸君给他解毒呢! 唐一书两颊绷紧,眉目间隐含了一股山雨欲来的风暴。 无妄宗遭受浩劫的那天他们几个都被庞叶关起来了,议事堂前具体是什么样的根本不知情,只听说隋简后来暴走将汪珏打伤,昏迷不醒后又被魔教教主带走,他师父就不治身亡了。 他私心也不想与隋简决裂,如今祝麟主动承认,不论真假,他都可以将仇恨转移到祝麟身上,真是再好不过了。 隋简狠狠瞪了一眼祝麟,转回头面向唐一书严肃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事情是我做下的就是我做下的,不需要别人来为我承担。” 得,他们还当什么好事似的争抢上了,一个两个脑子进水的玩意。 唐一书深吸一口气,本来他师父和谢师叔皆已身死,老一辈的恩怨算是就此了结,只是他的确无法再心平气和的面对隋简,想来隋简也是如此。 昔日亲厚无间的师兄弟们,如今“师”都不在了,可不就是回不去了么。 他刚要张嘴,衣袖蓦地被人扯了下。 赵芸君生怕他再说出什么难以挽回的话,过后自己再后悔,赶紧打断他,对隋简道:“你们此次来巫医谷可有什么要紧事?” 隋简避开唐一书的眼神,低声请求道:“祝麟他中了武林盟的毒,烦请赵姑娘给他看看,有没有可能治好他。” 这话听着颇耳熟。 赵芸君心情复杂得很,他二人今天你受伤,明天我中毒,可真是对苦命鸳鸯,就没有哪天是两人全须全尾的好好站在一块的。 她叹了口气,看在祝麟信守承诺没有妄动巫医谷的份上,走过来就要给他探脉。 姜洋不可置信地问赵芸君,“你真要给他治?” 沈琼连忙走过来,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拖着姜洋走到一旁,临走前还给隋简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周远征的目光一直瞟在隋简身上,此时也撇向一旁,仿佛漠不关心似的。 殷雪瑶站在一旁凉凉道:“某些人永远也学不会在恰当的时候说恰当的话,早晚有一天把自己活活憋死。” 周远征一滞,冷淡道:“多事。” 赵芸君给祝麟把过脉,沉吟道:“这种毒我闻所未闻,只有找到下毒之人问清几个关键的配方才能对症下药。” 隋简的心一下就凉了,他蓦地想起来祝麟身上还揣着能暂时缓解他症状的药物,极自然地伸手向他衣襟里探去,翻找片刻后拎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瓷瓶道:“姑娘看看能不能从这个里找到线索。” 祝麟冷不防被他这么一通乱摸,耳根刷的一下红透了,但此刻没人关心他是不是被人轻薄,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默默憋着。 赵芸君打开瓶子倒出一颗药丸嗅了嗅,颔首道:“应该可以,你得等我一下。” 隋简一下被点燃了希望,忙不迭道:“好的。” 唐一书突然出声道:“隋简,你跟我来。”他顿了一下,瞟了一眼隋简身边护食般的祝麟,强调道:“就你跟我。” 隋简让祝麟待在原地等他,自己跟唐一书去了林间。祝麟只能隔着影影绰绰的树林隐约看见他变成一个点,好歹还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确定四周都没人了唐一书才道:“你方才一直说武林盟,具体是怎么回事?” 隋简就将武林盟屠戮万荣镖局,又下毒控制祝麟,以及白玉山庄早已归顺武林盟,武林大会的那场污蔑统统跟唐一书絮叨了一遍。 唐一书沉默的听完,站在一旁慢慢消化他的话。 隋简想起关玉箫,问道:“无妄宗其他人呢?” 唐一书道:“大部分弟子都遣散了,都是爹娘疼爱的孩子,没必要非拽着他们一起承受这些糟心事,有不愿走的如今也都在巫医谷,静观事态发展再做决定。” 隋简继续问道:“师叔们呢?” 唐一书道:“宋师叔不知什么原因,至今昏迷不醒;毛师叔和窦师叔都受了不轻的伤,他们岁数也大了,需要静养;至于庞师叔……他失踪了。” 隋简最想问的就是庞叶,闻言蹙眉道:“失踪?何时失踪的?” 唐一书叹了口气,“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具体什么时间我也不清楚,大概就是我师父死后吧,许是伤心过度,就离开了。” 隋简犹疑道:“师兄……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庞师叔他,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唐一书揉揉眉心:“他某些行为确实很诡异,你怀疑他?” “可他分明也是无妄宗的长老,他图什么呢?” 隋简眼眸低垂,轻声重复道:“是啊,他图什么呢。” 唐一书盯着隋简欲言又止:“你和祝麟……如今算什么?” 隋简冷不防被他这么一问,耳根猝不及防就热了起来,欲盖弥彰道:“什么算什么?他……他是祝麟。” 唐一书无语道:“我知道他是祝麟。” 隋简眼睛盯着地面,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沉声道:“我从前只把他当亲人,执着地找了他好些年。” “后来他以另一种身份在我身边待了一年的时间,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我知道他就是祝麟后,心境也变了许多。” “我想,我是喜欢他的,想和他在一起。” 隋简眼神里有种唐一书熟悉的执着和认真,“这不是很好么,我兜兜转转找了那么久,他却是以这种方式又回到我身边。” 唐一书毫不留情道:“你想清楚了么?他是魔教教主,这种身份就注定了与我们敌对的立场。” “小简,你也算出身正派,如今你要为了他,与我们为敌么?” 隋简偏过头,向祝麟的所在的地方望去,祝麟一直在注视着他,仿佛心有灵犀一样,朝他露出了一抹安心的笑容。 隋简嘴角弯起,柔声道:“等事情结束后,我会带他一起走遍名山大川,一直走到再也走不动的那天,或者干脆找一处山明水净的地方养老,从此再也不过问江湖的是非。” “他在世人眼中有多危险我管不着,在我眼里,他只是祝麟。你们若还是不放心,就用我的余生化为枷锁,牢牢锁住他。” 唐一书眉心微动,不得不提醒他道:“他身上杀孽太重,不论原因如何,这些都是无法挽回的,你就不怕因果么。” 隋简漠然重复:“因果?” 他自嘲一笑,“我自小命不好,从来不信什么因果,迄今为止唯一称得上幸事的就是认识了你们。能找到祝麟,并且能和他在一起,已经用尽了下半生的运气也说不定。” “老天若真要祝麟为他做下的事付出代价,大不了我便与他一起承担,我连死都不怕,又有何惧。” 唐一书沉默了半晌,沉声道:“你要知道,如此一来你与我们也许不会再见了,这样也无所谓?” 隋简眼神一黯,抿起嘴角,故作轻松道:“当然有所谓,我会偷偷来看你们的,我还等着喝你和赵姑娘的喜酒,你们俩孩子的满月酒,还有姜师兄和沈师姐的喜酒,他们俩孩子的满月酒,还有周师兄,还有殷师姐。” “师兄,我其实很贪心,你们任何一个人我都不想失去,但没有我你们还有爱的人,祝麟没了我可就什么都没了。”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当我有了心上人便会懂得你的感受。” 他莞尔一笑,“我终于懂了。” 唐一书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这大概是孽缘吧。” 他叹了口气,明白隋简如今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江湖之大,只愿君从此天空海阔,不负此意。” 作者有话要说: 巫医谷境内自从姑爷(雾)一大家子到来,山明水净的清净地转眼就变成了大型虐狗现场(大雾) 第48章 白丛 隋简与唐一书谈完话后若无其事的走回来,祝麟连忙把隋简抓到一旁,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想知道他是不是被唐一书骂了。 唐一书很没风度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从前不知道一直黏在隋简身边的少年就是祝麟也就罢了,如今再一看,可不就是他,和当年如出一辙,除了他的隋师兄,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熊样。 隋简好笑地摸了摸祝麟的头,愈发觉得他就像一条看家护院的大狼狗,在外面很威风,回到家里会撒娇的那种。 姜洋在一旁抱臂站着,不时瞪祝麟一眼,沈琼一直在他身边温言软语地劝着,姜洋这才没来找茬,只是眼眸一转,又恨铁不成钢地连带隋简一起瞪了。 隋简:“……” 他觉得自己被瞪的有点冤。 所幸尴尬的氛围没持续多久,赵芸君手里拿着两个小药瓶从里屋走了出来,一个是祝麟的那个,还有一个新的。 赵芸君将那两个瓷瓶都交给隋简,遗憾道:“少了一味关键的药材,能维持的效力起码缩减了一半。” 隋简虽然有些失望,但他知道赵芸君已经尽力了,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道:“多些赵姑娘。” 赵芸君点点头,又问祝麟:“你通常几天吃一颗药?” 祝麟道:“五天。” 赵芸君思索道:“你这毒好生奇怪,我竟然有些看不透。这瓶新的你要两天吃一颗,还能够你服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解药不能吃太多,毒越早解越好,否则拖久了,将来可能会留下后遗症的。” 殷雪瑶好奇道:“什么后遗症?” 赵芸君挑起嘴角打趣道:“谁知道呢,也许会变得爱咬人吧。” 她说者无心,隋简听完猛地打了个激灵,回过头对祝麟严肃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刻走吧。” 祝麟:“……” 他无奈道:“走去哪?” 隋简被他问住,思索片刻,抿起嘴角恶狠狠道:“那就去武林盟,我就不信把刀架在常冠华的脖子上他还能不给解药。” 祝麟被他逗笑了,柔声道:“那就去武林盟。” 别说是武林盟,就算哪天隋简一时兴起,要带他去闯一闯刀山火海,他也绝无二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众人总觉得此刻隋简与祝麟二人间多了种旁人融不进去的气场,光是看着就让人牙酸不已。 赵芸君闻言柳眉一挑,“你们不如先去雪域山庄看看。” 唐一书轻声问道:“为何要去雪域山庄?” 赵芸君眸光一转,对上唐一书的眼睛,不自觉微笑道:“因为那缺了的一味药材,正是雪域山庄特有的‘白丛’。” 白丛,性寒,味苦,有清凉润肺,缓解毒效的作用,是药材中极罕见的喜欢长在极寒之地的一朵奇葩,非北山之巅不能有。 祝麟这才想起他被关在地牢的第一天见到的那个躲在暗处不敢露面的人,怪不得总有一种熟悉感,现在一想,有极大可能就是宫燕那个败家子。 隋简表情有些怪异,心想,怎么又是雪域山庄,为什么哪都有他们——他与雪域山庄可还有私仇没报呢。 没办法,现在只要有一点希望隋简都要走一遭的,而且他们时间有限,根本犹豫不得。 姜洋依旧冷着脸,门神一样杵在一边,听他们谈完话,一句话也不说,转身走了。 隋简不明白他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他都没来得及道别呢,怎么就走了呢。 周远征一愣,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小跑着也走了。 唐一书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恍然大悟,对隋简笑道:“你且等一下。” 果然,不一会,急匆匆走掉的二人又相继回来了。 姜洋手里牵着匹黑色骏马,正是隋简的那匹墨云,而周远征手里拿着一个新的小腰包,里面还是贴心的放了好些常用药。 姜洋把缰绳交到隋简手上,没好气道:“赶紧滚。” 沈琼抬手掩嘴,在一旁轻笑道:“当初也不知是谁,死活偏要带着墨云一起来巫医谷。” 姜洋被她拆台,表情有些尴尬,冷哼一声撇过头。 周远征默默地把小腰包递给隋简,一如既往地沉默。 殷雪瑶抱臂,在一旁凉飕飕道:“原来这小腰包是要给隋简的呀,我看你都摆弄好久了也没送出去,还纳闷呢。” 周远征:“……” 隋简既感动又想笑,最后还是笑出来。他把小腰包系在身上,对他的师兄们认真地道了声:“谢谢。” 随即他翻身骑上墨云,祝麟自然地与他共乘一骑。 隋简的目光一一掠过与他一起长大的师兄姐们,心中有百般不舍,总觉得似乎还有话想说。 他嘴唇翕动半晌,想说声“再会”,却又不知再见是在猴年马月,遂只道了句“珍重”,便再没有回头,二人一骑眨眼间消失在众人眼中。 天涯路远,有缘总会再见的。 直到人都没影了唐一书还站在原地眺望,赵芸君轻轻碰了下他的胳膊,莞尔一笑:“快谢谢我吧,没让你多说话。” 唐一书温润的双眼微弯,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知我者,芸君也。” 从离开巫医谷后已经过了小半天,隋简只一味赶路,半个字也不说。 祝麟默默地观赏半天他的后脑勺,双手在他腰间勒紧,将侧脸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安慰道:“师兄,别害怕,你还有我呢。” 隋简淡淡想着,可不是么,我如今只有你了。 其实仔细想想,老天待他还算不错。 隋简甫一降临人世就被爹娘丢弃在一个破庙里,他猜想过,可能是他的生身父母家境不好,养不起他,他体谅他们,但绝不原谅他们。 许是他从小就命硬,在寒碜漏风的破庙里嚎得撕心裂肺,终于在即将被饿死冻死前,被路过破庙的百年难得发一回善心的老叫花给捡走。 老叫花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捡完他就后悔了,本来想找个地方再把孩子扔掉,没想到隋简一把握住了他粗糙的大拇指。 老叫花最终没有再丢下他,认命地拿起破碗,一把屎一把尿把拖油瓶隋简拉扯大,带他一路走南闯北,就当与自己做个伴。 他见识粗鄙,好话都不会说几句,连名字都能取成“随拣”的人,又能指望他给孩子做什么好榜样? 于是老叫花唯一教给隋简的可以称之为“道理”的,便是怎样生存——甭管用什么手段,活下去才是真本事。 隋简尚在懵懂的年纪就见识过太多人心险恶,所幸除了偷ji摸狗,他再大的恶事也没机会去做,好歹没有因为自己的处境而长歪,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一直到他十三岁那年,老叫花身死,他机缘巧合下被师父捡回无妄宗。 谢寒子是个霁月风光的大人物,他悉心教导隋简武功,尽最大的努力让他活得自在,甚至拨乱反正,重新教他做人的道理——无愧于天地,无愧于本心。 后来江湖上发生了许多事,谢寒子也死了,他又被祝麟捡回了烛龙教。祝麟当然不会想教他什么,却无心cha柳,不知不觉教会他如何爱一个人。 如今他与师兄弟们再难回到从前,身边也还剩一个祝麟。 兜兜转转,一切或许命中早有注定。 隋简的声音迎着风,传到祝麟的耳边显得有些飘忽,只听他状似随意道:“祝麟呐,等找到了解药,事情都平息之后,我们去游山玩水好不好?” 就我和你,再不管江湖上的破事了。 祝麟一愣,一时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隋简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安静地等待他的回应,心道你要是再给我整出踏平江湖那一套我现在就掐死你。 祝麟无意识地注视着眼前隋简发间飘扬的发带,沉默无语。 按理说这几个月的时间,他那倒霉老子的血海深仇他都已经报的差不多了,谢寒子已死,无妄宗又分崩离析,当年围剿烛龙教的那些人如今老的老死的死,到现在一个能打的也没有。 现在只剩下胆敢动把主意动到他头上的武林盟主,以及给他下药的那个藏头露尾的龟儿子。 可若是如隋简所言,一切都结束以后,他又要做什么? 祝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的人生被仇恨贯穿了始终,就连他刚开口学会说话,讲的第一句话也不是“娘亲”,而是“杀”。 他这样的人,也配有自己的生活,配得上他怀里的人么? 隋简说完那句话以后祝麟半天没有回应,他心焦地想,难不成祝麟真的还想回到烛龙教继续当他的魔教头子? 一直扶在隋简腰间的双手陡然收紧,祝麟温热的胸膛紧贴隋简的后背,只听祝麟愉悦道:“师兄,结束后我们成亲吧。” 不论我是否配得上你,不管你今后会不会在某一天后悔喜欢上我这种人,我都不会再放手了,师兄。 隋简听完这话吓得一把勒紧墨云的缰绳,墨云紧急停下,差点把马背上坐着的二人给甩出去。 隋简僵硬地回过头,仿佛刚才耳朵突然聋了似的问道:“你说……什么?” 祝麟偏过头,表情十分坦然的又说了一遍:“我说,师兄,结束后我们成亲吧。”话尾音调上扬,撒娇一样。 隋简的脸颊不禁开始发热,鼻尖都沁出了汗珠,他两只手不断给自己扇风,嘴里呼呼喘着气,心想祝麟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怎么就说到成亲了呢! 他们俩……成亲? 也不是不行…… 祝麟长眉耷拉下来,委屈巴巴道:“师兄不愿意么?” 隋简下意识否定道:“不,不是不愿意……” 祝麟马上变脸,灿烂一笑:“那就是愿意了。” 隋简说不过他,只好慌乱的催促着墨云重新跑起来。 祝麟在他身后不急不缓的继续道:“就在烛龙教办吧,不用邀请很多人,把你认识的好友们都叫上,咱们热热闹闹办一场就行。” 他说完又蹙起眉摇摇头,自我否定道:“是不是太过低调了,那就在武林盟办,让全天下都知道我们成亲了。” 隋简听他越说越离谱,恼羞成怒道:“你干脆到天上办去,还清凉!” 祝麟煞有其事道:“原来师兄喜欢高的地方,你看雪域山庄怎么样,我们把宫家那两兄弟都赶跑,借用他们的场地办婚礼,用完再还回去。” 隋简还真的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俊不禁,宫燕估计得气死吧。 二人又用了八天时间才赶到北山,隋简眼瞧赵芸君给祝麟准备的药不断减少,急的嘴唇都起皮了。 祝麟无所谓道:“不用担心,大不了我变成怪物把他们都杀光,就不怕找不到解药了。” 隋简最听不得“怪物”两个字,即使是祝麟自己也不许说。 他一把捂住祝麟那张口无遮拦的嘴,横眉立目道:“不许胡说!” 祝麟眨眨眼,不但不觉得隋简这副模样有多凶狠,相反,还觉得挺可爱的。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心念一动,双眸弯起,突然噘嘴吻了下隋简的手心。 隋简被他这副不知打哪学来的登徒子做派给惊呆了。 祝麟趁机轻巧地挪开隋简的手腕,长眉一挑,幼稚兮兮道:“要不要与我比比看谁先到达山顶,输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件事。” 他眼珠一转,“说起来,你似乎还欠我一件事呢,不用担心,我都给你记着,不会忘的。” 话音刚落祝麟便一跃跳到隋简头顶两米的位置,手攀着突起的岩石,又纵身一跃跳到了更高的位置。 隋简这才回过神来,但对方已经领先好一段距离了。 他安静地站在北山下,刚刚被祝麟亲过的掌心摊开,又握起,喃喃道:“我这是被小瞧了么?” 隋简轻笑一声,倏地消失在原地。 等祝麟爬到山顶,隋简已经好整以暇地等了他好一会了。他上次爬北山是黑夜,看不清脚下的路,才爬得那么狼狈。如今青天白日,凭他的轻功再爬北山可谓轻而易举。 隋简对上祝麟那张不可思议的脸莞尔道:“我赢了。” 他转过身走向雪域山庄,边走边悠悠道:“你欠我一件事,我帮你记着呢。” 祝麟看着他的背影失笑,他怎么就忘了,隋简的轻功可都是在无妄宗地势复杂的后山里找他练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烛龙教没被灭,祝麟从小会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碰到脏兮兮的小乞丐隋简大概理都不会理 而为生计发愁的小隋简也只会惦记着漂亮娃娃身上有多少值钱的东西,才不会对他好 所以即使经历了诸多苦难,他们彼此相遇的时间地点都刚刚好~ 希望大家都可以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 ̄︶ ̄) 圣诞快乐(??w??)? 第49章 嫉妒 北山之巅寒冷依旧,茫茫山顶上覆盖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白,被阳光一照,微微发着荧光,像洒落了一地细碎的晶石。 这里的雪景可谓全江湖独一份,可惜除了雪域山庄的人,一般其他人是欣赏不到的,他们要么没本事爬上来,要么好不容易爬上来,又会被雪域山庄的人撵下去。 毕竟,雪域山庄的两个主人里其中一个ji,ng神状态不太好,喜怒无常,爱挑事。 隋简上一次来到这里是一个夜晚,并未能仔细欣赏北山之巅的风貌,现在同样没心情欣赏,他大概与这极寒之地压根就没什么缘分。 雪域山庄里很安静,安静得甚至透露出几分诡异,就像是一早知道他们要来,特意敞开大门等待似的。 二人顺着房顶走了一路也没看见个鬼影,干脆直接落到地上,此地恰巧是个空旷的庭院,旁边还有个冻了一池子冰的池塘。 北山之巅实在是冰寒彻骨,冻得人心里直发毛。 隋简身上的神经都不自觉绷紧,偏过头对祝麟道:“你连雪域山庄也一并屠了么?” 祝麟严肃道:“那倒没有,雪域山庄存在感太低,若不是赵芸君提起,我都快把这地方给忘了。” 二人并未刻意压低音量,平时倒没什么,如今放在仿佛空无一人的雪域山庄里,这不大的声音竟然还能传出回响。 奇了怪了。 祝麟长眉一挑,四下看了一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陡然一惊,猛地扭过头来对隋简道:“走!” 隋简被他这没头没尾的话给整懵了,下意识听了祝麟的话,与他一道跃上了房顶。 还是迟了一步。 不远处突然传出一曲诡异的小调,像是用什么劣质的乐器吹出来似的,都没能听出来几个音调。 吹曲之人似乎使上了内力,残破不堪的小调从空旷的雪域山庄四面八方传来,无孔不入。 说是小调都算抬举它,简直就像是用砂纸在铁锈上摩擦一样,嘶哑又难听。 祝麟闻声痛苦地捂住额头,隋简下意识想扶住他,刚触碰到祝麟的衣角,就被他猛地推开。 祝麟忍耐得很辛苦,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他紧紧抓住自己最后一丝神志,对心急如焚的隋简声嘶力竭的大喝一声:“你快走!” 快走,离我远一点。 短短两个字,破音破得不成样子。 诡异的小调戛然而止,祝麟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浑身的力气,颓然就要从房顶上滚下去。 隋简一把接住他,抱着他一起又落回地上。 只见祝麟眼眸紧闭,体温陡然升高,身体却怕冷似的颤抖着,脸颊上隐约浮现出几条浅青色的纹路。 隋简告诫自己不能慌,稳定心神,迅速地从祝麟的衣襟里掏出赵芸君给他准备的药,倒出两颗塞进他的嘴里,看他艰难地吞咽下去。 廊下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没用的,只要他听见我的笛音,吃再多缓解的药物都没用。” 隋简抬眸,乌黑的瞳仁中散发出冰冷凌厉的光芒,“你是宫鸣?” 宫鸣微微挑眉,不慌不忙地掸了掸衣袖,拱手彬彬有礼道:“真为难你总能一眼区分我们两兄弟,不错,就是我。” 先前隋简和祝麟二人一直猜测做下这些事的一定是一直以来与隋简不对付的宫燕,还感叹他脑子为什么突然就开窍了,居然还能想到与武林盟联手给祝麟下套。 但如果是宫鸣,当日给无妄宗传信说他偷盗圣药这件事就说得通了,宫鸣大小也是个庄主,即使在外人眼中一直是宫燕强势些,但倘若二人意见不合,宫燕多少也会听取些兄长的意见。 只是他不明白,雪域山庄一向如闲云野鹤般,并不怎么cha手江湖上的恩怨,宫鸣又为何要做下这些事? 隋简眼下没工夫关心宫鸣心里都在想什么,厉声质问道:“解药在哪?” 宫鸣有恃无恐,莞尔道:“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宫家两兄弟不管性格多迥异,相貌却都实属上乘,做出这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时总能让人放下心防,会想不自觉的与他们说话,可隋简此刻只想撕烂他这副虚伪的嘴脸。 祝麟此刻受制于人,隋简别无他法,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才能给他解药,只要我能办得到,绝无二话。” 宫鸣见隋简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走对了,他眼珠一转,“若我要你的那把鲲鹏剑?” 隋简面无表情道:“只是这样?” 宫鸣笑着点点头。 隋简毫不犹豫,直接将鲲鹏从腰间卸下,丢到离宫鸣还有三尺左右的位置。 宫鸣气定神闲的向前走了一步,弯腰将那柄兵器榜上排名第七的宝剑拾了起来,抽出一截剑身,感慨道:“果然是柄好剑,只可惜我学艺不ji,ng,没法驾驭它。” 他说完,随手一丢,又将那柄鲲鹏剑扔在地上,弃如敝履。 鲲鹏剑原是无妄宗开山掌门人长青老人的佩剑,长青老人死后留下遗嘱,将鲲鹏赠给他师父谢寒子。后来谢寒子又在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时将它赠给了隋简,是隋简无比心爱之物。 隋简近乎漠然的看着他糟践自己的佩剑,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解药呢。” 宫鸣有些遗憾没能从他脸上看到更多痛苦的表情,坦然道:“我骗你的。” “说起来这是我第二次骗你了,可你竟然还会上当。” 隋简面无表情地听他大放厥词,心里已经把宫鸣千刀万剐一万遍了,宫鸣不是他见过的第一个言而无信之徒,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但若论最不要脸的,他一定能排前三。 宫鸣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心想,就是这样,我便要将你珍惜之物一样样夺走,让你也尝尝这种无能为力的滋味。 他对枕靠在隋简臂弯里昏迷的祝麟柔声道:“小怪物,还不醒来,偷懒可是要接受惩罚的哟。” 祝麟闻言倏地张开双眸,眸子里腥红一片,隋简下意识对上祝麟的眼睛,却没在里面看见自己半分影子。 宫鸣淡淡发号施令:“我要你杀了他。” 祝麟闻声而动,五指成爪,直接向隋简心口处袭来,好像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隋简急忙后仰躲开他这一击,又在地上狼狈滚了一圈,才暂时逃出祝麟的攻击范围内。 祝麟缓缓地站起身,动作僵硬无比,身体如傀儡般不受控制,只知道要服从命令,取走眼前之人的性命。 本该如平时一样,将手掌穿过他的胸膛,一切就会结束了。只是为何,自己的心里会这般疼痛难忍,像是比起杀了对方,他宁愿先自我了断。 隋简从没见到过祝麟这副模样,手足无措道:“祝麟,你醒醒。” 祝麟的回答只是抬手又朝他打出一掌,隋简躲开,身后的假山轰然炸裂,乱石四下迸jian开来,可见这一掌使出了十成的力道。 隋简不能冲失了神志的祝麟发火,转头面向宫鸣的方向怒斥道:“宫鸣!我原以为你还算个君子,结果你就只会使出这种下作手段么,你敢不敢与我真刀真枪的打一场!” 宫鸣扯动嘴角,“那你可真是高看我了。” 他脸颊上印着一枚浅浅的梨涡,继续道:“其实即使不骗走你的佩剑,你照样打不过发了狂的怪物,但我就想看你狼狈的样子,所以只能抱歉咯。” 宫鸣嘴上说着抱歉,语气里可没有半分觉得自己哪里不对,理直气壮的。 隋简一边躲闪着祝麟的攻击,一边愤怒道:“不准这么叫他!” 宫鸣闻言嗤笑一声,被引魂控制失去神志的祝麟可不就是一个怪物,他甚至都不用把祝麟当成一个人,只当做一柄凶刃。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隋简不愿伤了祝麟,便只能一味狼狈地躲闪,从地上躲到房顶,又从房顶躲到冻得严实的鱼池里。 他微微调整呼吸,既然祝麟这里不能有所突破,便只能从宫鸣那里寻找破绽。 隋简道:“我自问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大费周章的要我的命?” 祝麟在他说话间又欺身上前,隋简忙一脚踏向身后厚厚的冰层,矮身打了个滑,从他掌下出溜了过去。几乎是他刚一躲开,鱼池上厚厚的一层坚冰就被祝麟一掌打中,从池塘中心向四外龟裂开来。 不知是不是隋简的错觉,祝麟的手在接触到那层坚冰时,似乎顿了一下。 无相功太过霸道,失去武器,硬碰硬隋简根本不敌,更何况他压根不愿伤到祝麟一根毫毛,只有被动四下逃窜的份。 得想个办法。 “无冤无仇。”宫鸣低声重复着他的话。 他眉心微动,“你的确与我无冤无仇,但自从你出现,燕儿的眼光便总是不自觉地盯在你身上,即使后来我不让他随意走出雪域山庄,他也总是下意识的念叨你。” 宫家的双生子,从降临人世的那一刻,命运便将他俩紧紧粘连在一起。 宫鸣性格沉稳,冰雪聪明,很早就懂得人情世故,深得宫老庄主的喜爱。宫燕却从小不服拘束,正经事不干,就爱调皮捣蛋,宫老庄主便总说他没出息。 若不是他们兄弟俩长相如出一辙,真会让人误以为其中一个是被人抱来养的。 宫燕不喜欢那些舞文弄墨的东西,便只一心专研武功。宫鸣却知道,只是因为自己读书读的好,宫燕不想与他争抢父亲的宠爱罢了。 宫燕就是这样一个心软的孩子。 北山之巅极寒,雪域山庄里仆人不多,大多都是些无趣的侍卫,没有适龄的人和两个小主人玩,也几乎没什么可供娱乐的玩意。 宫鸣一直很喜欢他这个ji,ng灵古怪的弟弟,宫燕脑子很灵活,总能想出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拿来给宫鸣瞧,但每次被父亲看到又会骂他,说他自己不务正业也就算了,还来带坏自己的兄长。 久而久之,宫燕的脾气愈发叛逆,当着父亲的面是一个样,父亲转过身去又是一个样,渐渐的也不主动来找兄长一起玩耍了。 本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密无间的兄弟俩,从无话不谈变成了无话可谈。 宫鸣只能无能为力的眼瞧着自己曾经活泼可爱的弟弟越来越沉默,成了父亲口中的“沉稳样”,却一点也不可爱了。 这般别扭的过了好多年,直到双生子十四岁那年第一次来参加武林大会,才出现了新的变化。 荆昌城大街上,宫鸣和弟弟说要去买包子,他记得弟弟一向喜欢这些小摊上的吃食,平日在北山之巅根本没机会接触到。 他只是离开了一会,宫燕就撞上了隋简。 那一天宫燕身上仿佛一下子多了许多活人气,连话也不知不觉多了许多,叽叽喳喳的和自己的兄长抱怨着自己碰上的那人有多无礼多讨厌,语气之嫌弃,用词之贬低,无不彰显着那个莫名其妙的少年已经在宫燕心里留下了痕迹。 宫鸣只是一如既往温润的笑着,却不注意捏碎了好几个他特意去买的包子。 后来武林大会上隋简抓阄抓到了宫燕,宫燕又表现出了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眼睛里都发着光。 宫鸣猜想,宫燕心里大概是想与隋简成为朋友的,只是方式没用对,适得其反,反而招人讨厌。 幸亏他的弟弟不会主动与旁人交朋友。 “本来武林大会之后只要你不再出现就好了,你后来为什么又要主动出现在雪域山庄。” “隋简,你太碍眼了,还是趁早消失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 隋简:祝麟,醒醒 祝麟:嗷呜~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18节 第50章 教训 宫鸣说宫燕总下意识的念叨自己。 隋简听完这话,漠然的表情瞬间就崩了,“你有病么!他那是念叨我还是骂我用脚指头都能猜出来,你就是为了这种狗都不吃的理由千方百计的要害我,如今还想借祝麟的手想杀我?” 宫鸣冷眼旁观隋简被祝麟追得满院子乱窜,表情无辜道:“我一开始并没想把你怎么样,分明是你自寻死路。” 隋简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原本以为宫家两兄弟只有一个不正常,到底是他见识粗鄙,原来宫家这两个竟是没有一个正常的! 亏他原先还当这个疯子是什么好人呢! 必须让祝麟停下来,再这么下去被他抓住只是时间的问题。 隋简仔细观察地形,改变了逃窜的路线,蓦地一掌向宫鸣所在的方向袭去。 哪知祝麟的动作比他更快,竟以身为盾,一下子挡在宫鸣身前。 隋简瞳孔剧缩,连忙撤回内力,结果由于力道过猛,险些把自己的五脏六腑给震个底朝天。 隋简胸口胀痛,心口更痛,哑声道:“祝麟,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么?” 你是谁?你是……你受伤了么? 混乱的脑海里突然无比清晰的传出一道稚嫩的声音:“我会好好练功,保护师兄的。” 有人含笑道:“师兄等你。” 那是谁说过的话? 祝麟身形蓦地一顿,眉心紧蹙,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隋简神色一喜,祝麟这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了! “我倒是小瞧你了。” 宫鸣眼眸眯起,讥诮道:“忍得这般辛苦,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被药物控制住心神的凡夫俗子,他就不信,隋简每次都能在生死关头寻得生机。 宫鸣手腕抬起,又将那根遭人恨的短笛抵在唇边,鬼哭狼嚎之音再一次响起。 祝麟痛苦地长吟一声,竟是不堪忍受仿佛要炸裂开来的头痛,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将指尖狠狠划过地面,留下五道血痕,用疼痛刺激着自己的理智,嗓音嘶哑道:“我让你走,你为什么不走。” 宫鸣一愣,似乎没想到祝麟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来。 隋简听到这句话,恍惚间想起了当日在无妄宗,谢寒子也曾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他们的初衷都是相同的,希望自己能活下去。 但他们从未想过,自己倘若就此离开,即便真的苟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他已经失去过祝麟一次了。 隋简全身的血液都被祝麟的这句话给冻成了冰碴,头脑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他突然意识到了宫鸣的破绽。 隋简趁着宫鸣笛音被打断的间隙,嘴角一挑,眼角眉梢都显露出几分刻薄,轻声道:“宫鸣,原来你嫉妒我。” 宫鸣缓缓抬眸,“你说什么?” 隋简直视他,不再是被祝麟追得四下逃窜的狼狈样,气场陡然一变,咄咄逼人道:“你看不住自己的弟弟,没本事管住他心中所思所想,便想找来外人撒气,这种懦夫一样的行径,也难怪你弟弟要离你远远的。” 他当然不知道宫燕与宫鸣如今是怎么个情况,只是随口胡诌,让他没有心思再吹那破笛子,没承想宫鸣就像陡然被人踩到尾巴一样,方才的气定神闲统统不见,尖声道:“闭嘴!” 发怒了,那就说明他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对了。 隋简仔细观察宫鸣的表情,一边不动声色的向祝麟靠近,继续胡诌道:“原来堂堂雪域山庄的主人竟是对自己的亲弟弟存着这种旖旎心思,你若是只有贼心没贼胆也就罢了,偏偏要心存妄念。” “怎么,你以为只要我死了他就会把目光挪到你身上?” “我告诉你,即使你把全天下的人都杀光,也永远不能得偿所愿。” 宫鸣冷不防被他说中了心思,面色苍白,向后踉跄着退了一步。 不,燕儿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不会让他知道的! 就是现在。 隋简趁与宫鸣胡说八道的功夫悄悄靠近了祝麟,一手抬起,想就此将人打昏直接带走。 祝麟却一把抓住了隋简偷袭的手腕。 隋简一惊,他低估了祝麟此刻的反应能力! 祝麟缓缓抬起头,嘴角勾着一抹邪气的笑容,俊美的面孔瞬间染上了几分妖异之色。 祝麟想起来了,眼前之人才不是该死之人,这股熟悉的味道,分明是他心心念念的猎物。 抓到你了。 隋简看着祝麟脸上的笑,对危险的直觉又及时发挥了作用,整个人像是被人直接用刀尖抵在了死x,ue上一样,头皮都快炸了。 宫鸣回过神来,饶有兴致的欣赏隋简此刻震惊的表情,在旁边低低笑了起来,风凉道:“被重要的人威胁生命的感觉如何?” 隋简死到临头还不忘嘴贱一下:“好得很,只可惜你体会不到,你重要之人连取你性命都嫌脏。” 宫鸣最见不得他嚣张,y沉的对祝麟道:“怪物,杀了他。” 祝麟听这声音才想起还有个不相关的人在场。 真碍眼。 碍眼的人都该死。 他一手紧抓着隋简的手腕不肯放开,另一只手缓缓抬起。 隋简挣脱不开他的桎梏,不可置信的摇摇头,焦急道:“祝麟,你看看我是谁!”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宫鸣歇斯底里道:“快杀了他!” 吵死了。 祝麟广袖一挥,隋简见躲不开,下意识紧闭上双眼。 耳边传来一阵重物落地之音,他自己身上却一点伤痛都感觉不到。 隋简诧异的睁开眼眸,只见方才还在耀武扬威给祝麟发号施令的宫鸣已经狼狈地跌落在两丈外的地面上,正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祝麟清醒了? 隋简对上祝麟的眼眸,那眸子不复平日的灵动,反而闪动着某种诡异的兴奋的光芒,跃跃欲试的样子。 隋简浑身汗毛倒立,祝麟这是想继续跟他打还是怎么着? 祝麟直勾勾盯着隋简,好了,这下没有碍眼的人了。 瞧,自己的猎物还在发着抖呢。 祝麟轻抚上隋简的侧脸,在他的面颊上留下几道不清晰的血痕,沙哑道:“别怕,我轻点。” 隋简:“……” 轻点…… 隋简福至心灵,猛地想到那日在青楼,祝麟凑近他耳畔说过的那几个字,终于明白此刻祝麟眼眸中闪动的兴奋的光芒是什么含义。 祝麟不是想和自己打架,他是想活吞了自己啊! ji皮疙瘩瞬间冒了一身,求生的本能使隋简的力气陡然暴涨,他一下抽出被祝麟紧攥在掌心的手腕,无头苍蝇一样转身就跑。白皙的腕间徒留下几道清晰的指印,显得尤为狰狞可怖。 祝麟偏过头注视着隋简的背影,很生气,自己的猎物居然敢逃跑,真不像话。 他舔舔唇角,决定给隋简一个教训。 隋简的轻功已经被他运用到极致了,可即使他轻功练得再登峰造极,在稍显空旷的雪域山庄也逃不了多久。 此处不比林间,没有随处可见的借力点,还遍地都是滑溜溜的冰面。 祝麟仿佛在逗弄他,每次都将他逼到极致又放水让他接着逃跑,就像在以整个雪域山庄为场地和他玩藏猫猫一样。 去他娘的藏猫猫。 隋简渐渐后继无力,喘着粗气又落到地面上。 抬眼四下一看,好嘛,自己转了一大圈,最后竟然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那个地方。 宫鸣还安静的躺在地上,气息微弱,好歹没断气。 他不能死,他若死了祝麟的解药便又断了线索。 “怎么不跑了?”祝麟低沉沙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隋简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这头狼崽子,跑了这么久怎么还跟没事人似的! “祝麟,你冷静点。”隋简转过身面对着祝麟,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着,试图和祝麟讲道理,“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我知道。”祝麟气定神闲的一步步朝他走来,“你是我的猎物。” 隋简:“……” 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么个形象,祝麟,我记住了。 隋简的小腿碰到了障碍物,心道一声不好,他都退到池塘边了。池塘里的冰层已经被祝麟一掌震得稀碎,上面撑不住一个人的。 真真进退维谷。 “你若不跑,就该我了。” 祝麟说着,伸手又想触碰隋简的面颊,他似乎对这件事很执着,总想要碰碰他才能好好的和他说话。 什么毛病。 隋简下意识后仰一下躲过他的手。 面前这个人不是祝麟,只是一个披着祝麟皮囊的其他人。 祝麟不会这么对他的。 祝麟凤眸眯起,似乎被他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 他不再与隋简闹着玩,一把抓住这个不听话的猎物,狠狠一口咬在对方修长的脖颈上。 他这一下使了十足的力道,隋简没想到祝麟即使脑子不清醒了还是想咬他,猛然吃痛,下意识在祝麟的头顶拍了一下。 祝麟一顿,松了口,缓缓抬起头,面上的表情满是不可置信,“你敢打我?” “我打你不对么!”隋简一手牢牢护住自己的脖颈,似乎是没流血,祝麟若是再晚些松口可就不一定了。 祝麟蹙眉,猎物不仅不听话了,还敢反抗,惯得。 他迅速出手,一把将隋简扛在肩上,转身就要随便寻个房间。 隋简立即反应过来祝麟想干什么,开玩笑,他若是真的被这种情况下的祝麟带到房间里还有命走出来么。 隋简立即手忙脚乱的挣扎开来,祝麟嫌他过于闹腾,一巴掌打在隋简的tu,n部上,打完还不过瘾,顺势捏了捏,似乎掂量着手感还不错。 隋简被他这一下直接打懵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耳根率先一路红到了脖子根。 “祝麟!” “哥?!” 隋简发誓,他从来没觉得宫燕的声音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动听过。 作者有话要说: 祝麟:我轻点 隋简拍他的头:轻你个大头鬼! 祝麟:嘤嘤嘤 第51章 威胁 雪域山庄一向与世无争,避世的名声不仅在江湖人中尤为响亮,就连现任雪域山庄庄主之一的宫燕,一开始也对此深信不疑。 宫燕还记得,他十四岁那年曾经参加过武林大会,当时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还与旁人闹出过不大不小的矛盾。 按理说就这么一件ji毛蒜皮的小事,水花都没激起来几朵,根本无关痛痒。可即使是这样,后来他还是被自己的父兄勒令不准再去外面惹事,一连干巴巴的待在雪域山庄里被憋了好些年。 他甚至就此怀疑过雪域山庄里是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宝贝,得让人小心翼翼的藏着掖着。可惜他搜寻多年,整个雪域山庄都快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也什么都没找到,这才就此作罢。 单凭这点,别说与世无争了,就算有人说雪域山庄遗世独立,即将要羽化登仙,宫燕内心也是十分赞同的。 所以,当他几个月前不小心得知自己的兄长似乎在与武林盟联手商议着什么,惊讶之情不亚于他当年因为一点小事就被被拘于雪域山庄。 兄长这是做什么,与虎谋皮么? 现今的武林盟不比当年,不说别的,单单是武林盟悬赏缉拿无妄宗的隋简这么一件事,就足够让宫燕对武林盟没什么好感了。 那是谁,那是隋简,一个自己有口无心说他师父两句坏话都跟炸了毛似的要与自己拼命的家伙,怎么可能为了一把破剑就伤他师父的性命,简直太可笑了。 更何况那把鲲鹏剑宫燕还算印象深刻,隋简当晚闯入雪域山庄时,手里拿的正是鲲鹏剑,当时谢寒子还没死,谣言不攻自破。 宫燕便是凭借着对隋简人品的盲目的自信,做出了一件他后来自认为无比正确的事——他扮成了自己兄长的样子,跟在宫鸣身后,悄悄潜入了武林盟。 若是不出声,光凭外貌,宫燕有自信别人轻易区分不出他们兄弟俩。宫鸣比自己多了什么,不就是笑么,这还不简单。 宫燕平日不现身,就藏在暗处,偶尔想打听点什么才会装作宫鸣的样子出现在人前。 于是某一段时间里,武林盟的下人们有时会碰上这么一件怪事——前一刻刚碰上雪域山庄的庄主,打过招呼,转眼还会再遇见他一次。只是这位宫庄主的表情不知为何,陡然间变得狰狞起来。 大抵他们江湖中人都是有些喜怒无常的。 众人心照不宣的认为这雪域山庄的庄主武功真好,不愧是给自家殿下做事的,整天神出鬼没的。 宫燕便是在这样的条件下,踩了狗屎运一样,愣是没被人认出他是假冒的。 某一日,他照常躲在暗处悄悄跟着自己的兄长,终于见到了那个新任武林盟主,并且他听见宫鸣唤他“四殿下”。 宫燕心里一惊,他虽然并未过分关注过朝堂之事,但该知道的都一样不少。 如今老皇帝命不久矣,剩下的三个皇子可不就是在紧锣密鼓的张罗着夺嫡之事,眼下看来,居然还有一个胆大妄为的打上了江湖势力的主意。 自古庙堂与江湖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互尊重,才能有如今的一派太平盛世。 朝廷和武林是分庭抗礼的两个世界,若是偏有人要将二者搅在一块,天下早就乱套了。 如今看来是有人想僭越了。 宫燕虽然脾气乖戾,但在大事上从不含糊。他不知道自己的兄长到底是脑子犯了什么轴才想到与朝廷的人有来往,只知道此事他不能放着不管。 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兄长一脑门子往火坑里扎。 从那以后宫燕更加紧跟着宫鸣。 除了常冠华,宫鸣似乎还总和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走得很近,二人总一起讨论宫燕听不懂的药理,隐约还提到了“烛龙教”与什么“无相功”。 都是些什么玩意,他原本温润没什么心眼的兄长就是被这么一帮牛鬼蛇神给带坏了! 宫燕悄悄跟了宫鸣一个多月,总想找机会将宫鸣带走,但宫鸣身边一直存在几个影子一样的人,表面上看起来是在保护他,其实就是监视。 他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整个武林盟的人都在严阵以待。 似乎是在等什么人自投罗网。 那天晚上,宫燕再一次见到了当日在雪域山庄里跟在隋简身后的少年,那人长相太出众,让人想忘也忘不了,原来此人竟是烛龙教的教主。 他到底怎么想的,好好跟着隋简不就得了么,跑武林盟撒什么野,还嫌不够乱? 哼,果然隋简身边的人就没一个正常的。 幸好那人武功不算太寒碜,有惊无险的逃了出去。 宫燕继续跟在宫鸣与那戴面具的人身后,只听戴面具那人笃定道:“不用急,他只会去一个地方。” “他身中引魂之毒,此毒又叫百日醉,没有解药百日后便会经脉尽断,好好品尝一遍焚心蚀骨的滋味后爆体而亡。” “除非他肯短时间内将无相功突破到第十层。” 宫燕暗暗记住了这些话。 果不其然,那魔教教主第二日就被人逮住了,关在了武林盟的地牢里。 啧,还以为有多厉害。 宫燕趁着宫鸣不在,假装成自己的兄长,骗过看管祝麟的人,一番明示暗示给了他一些警告。那人不懂得感恩说声谢谢也就算了,还敢戏弄自己。 呸,有心上人了不起呀,真是看着那张得意的脸就来气。 但这一次宫燕还是暴露了,所幸戴面具那人似乎也没想管他,只是私下里给了他些警告,让他离开武林盟。 宫燕又怎肯继续放任自己的兄长待在这危险的武林盟,就在荆昌城的一家客栈里暂时住了下来。 接下来几个月,江湖就变天了。 传言说烛龙教教主二十年后的今天再一次带领烛龙教祸害武林。 宫燕嗤笑,假的,罪魁祸首是武林盟。 传言说烛龙教教主残忍至极,屠戮了好多门派。 宫燕嗤笑,假的,那教主只抓了各门各派的领头人,还放跑了好些人呢,谈不上屠戮。 传言说祸根就是无妄宗那个欺师灭祖的逆徒,若不是他一早勾结烛龙教,哪会有今日这么多骇人听闻的事。 宫燕心里翻了个白眼,可算是知道了谣言有多可怖,一个个分明都是道听途说,偏偏从他们口中说出的虚虚实实的话,总有人不过脑子当真了。 眼下他的兄长还与这件事脱不了关系,可真愁人。 宫燕再一次探入武林盟,才知道原来那魔教教主已经逃走好些日子了,宫鸣也在前几日回了雪域山庄。 当他马不停蹄的回到雪域山庄,就看见自己的兄长虚弱地躺在地上,而那个逃跑的魔教教主正扛着他的死对头……打屁股? 这世道疯了么? 宫燕顾不上目瞪口呆,急忙跑过去扶起自己的兄长。宫鸣眼睫微颤,呢喃道:“快逃。” 隋简瞧见可算来个人了,也不管自己被祝麟扛在肩上打屁股这件事有多丢脸,灵机一动,脸也不要了,装出羞愤的语气对祝麟道:“你快去把外人赶走,还想被人围观么!” 好吧,至少有一半是装的。 祝麟其实并不介意被人围观这件事,他已经抓到了自己的猎物,现在只要把他带走就行,但他的猎物似乎很介意。 啧,真没办法,都是自己惯得。 祝麟把隋简小心的放在地上,出手如电点了他的x,ue道,这才转身向宫燕走去。 隋简:“……” 狼崽子神志不清的时候反应还挺快。 宫燕还没整明白到底是个怎么的情况,就听隋简大喊一声:“宫燕!赶紧跑!你打不过他!” “嘿,老子打不过他?”宫燕一听这话当场就气笑了,“我就让你见识见识,雪域山庄的剑法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隋简心里翻了个白眼,宫鸣大概是在母胎里就抢走了宫燕身上的全部营养,导致他脑子里缺根弦,激将法用在他身上百试百灵。 这样正好,他的目的就是让宫燕暂时拖住祝麟,不用拖太久,拖到他把x,ue道冲破就行。 宫鸣急了,祝麟打他那掌没用上全力,但也够他受的,他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实在是没有力气同来劲的宫燕讲道理。 祝麟发起狂来是什么样宫鸣再清楚不过,如今宫燕被隋简挑唆,竟是不肯走了,那怎么行,他弟弟会被祝麟打死的! 宫燕一把抱起宫鸣,将他放在廊下安全的位置,然后他看到了孤零零被人丢在地上的隋简的佩剑。 宫燕略一挑眉,“这不是鲲鹏剑么,正好借用一下。” 祝麟眯起眼,目光凶狠地瞪着宫燕手里的那把剑。他认得那把剑,那是他的猎物的东西,也就是他的东西,任何敢染指他的东西的人,都、得、死。 宫燕只感觉一阵风向他袭来,下意识抬剑格挡,被祝麟一把握住鲲鹏剑鞘,二人单手过了十多招。 祝麟眸中闪过一抹戾气,右手牢牢抓住鲲鹏剑鞘口的位置,就是不让宫燕有机会让鲲鹏出鞘。最后他使了招声东击西,手臂一拽一旋,差点把宫燕的胳膊给扯掉了,生生将鲲鹏给抢了回来,扬手一丢又扔到隋简脚边。 宫燕暗自心惊,甩了甩被扯得生疼的胳膊,脱口便跟隋简抱怨道:“他这是什么品种啊,怎么这么凶。” 隋简眼角一抽,下意识回敬道:“反正是比你高级的品种。” 宫燕抽空狠狠瞪了他一眼。 隋简不再分神,闭上眼,努力引导体内的内力,企图一举冲破x,ue道。 宫鸣在廊下看得焦急,宫鸣分明就只有被祝麟揍的份,这个傻小子,怎么就是不知道跑呢! 他就没想过,自己这个兄长还在这里,宫燕又怎么会扔下他自己跑。 “他怕冰。” 隋简闻声睁开眼,只见廊下的宫鸣注视着他,嘴唇翕动,继续千里传音道:“引魂会让他的体温不断升高,除却杀戮可以让他的血凉下来,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借用外力,让他的体温急速下降。” 隋简不语,也同样使用千里传音的功法将话传给宫鸣:“解药在哪里?” 宫鸣看着如今自己一手造成的恶果,苦笑道:“在武林盟,引魂是我和一个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人一起研制的,那人对毒理极其ji,ng通,解药也在他手上,我只负责让祝麟杀人。” 隋简眯起眼恨恨道:“我记住你了。” 宫鸣无所谓道:“你想怎么报复我都可以,快让他停下,燕儿撑不了多久的。” 宫燕可不是快撑不住了,祝麟就跟尥蹶子一样对他穷追猛打,他原以为自己和他尚有一战之力,哪知道那根本就是个疯子,动起手来分明就是拼上自己受伤也要跟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谁受得了啊! 正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不要命是怎么个打法了。 宫鸣一边逃窜一边崩溃的大喊一声:“隋简!快把他牵走!” 隋简在关键时刻终于冲破了x,ue道,他脚步踉跄一下,见祝麟都快把宫燕打死了,心下一急。 打死倒无所谓,鬼知道宫鸣那个心眼跟针孔一般大的家伙会怎么报复他们。 隋简两步跳到漂浮着一堆碎冰的池塘边,转身一脸决绝的对祝麟道:“祝麟!我不会游水!” 随即纵身跳到了冰冷的池水里。 作者有话要说: 祝麟(超凶):我的!都是我的! 隋简(无奈):你的,都是你的。 祝麟什么品种……大概是狼吧 宫燕……二哈(?;w;`) 第52章 谈判 祝麟眼眸里腥红一片,一手还拽着宫燕的衣领。他好不容易抓到这个碍眼的家伙,正打算将这个妄图染指自己所有物的混蛋碎尸万段,回过神自己的猎物就跳到池子里去了! 他说什么?他不会游水? 祝麟立马松开手,飞身掠到漂浮着冰碴的水池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混沌的脑子里恍惚记得,那人受不得寒。 祝麟甫一入到冰冷的池子里,周身被寒凉刺骨的池水一激,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他焦急的在昏暗的池水中仔细地搜寻,终于看到了那个缓缓沉入池底的人。 他是真不会游水! 隋简刚跳的时候是憋着一口气的,但他实在没想到雪域山庄这个摆设一样冻了一层坚冰的鱼池里会这么冷,猛地打了个激灵,就把嘴里那口气给吐了出去。 隋简奋力在水里挣扎着,却只是徒劳的让自己陷入更狼狈的境地。 这可怎么办,真的要死了啊。 好冷。 民间老人都说人在临死前会走马观花一样看一遍自己生前印象最深刻的记忆。 隋简一直以为他最深刻的记忆便是谢寒子死的那一天,没承想他恍惚间却看到了祝麟——十岁光景的小祝麟,站在清风居的老槐树下,仰起漂亮的小脸冲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原来这才是自己最深刻的记忆。 他那时就对祝麟动了歪心思?他可真是个禽兽。 这么一来他骂宫鸣的那些话可就白骂了,说别人的时候那般理直气壮,如今那些话统统化成一个巴掌重重地抡回到他自己脸上。 隋简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暗骂自己一声,活该。 隋简渐渐失去挣扎的力气,他以为已经过去了很久,其实只是过了一瞬。他感到一阵窒息的难受,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不让池水灌进去。 不行,自己还不能死,他死了祝麟怎么办! 祝麟……祝麟的解药还没找到,祝麟还说要和他成亲,他好不容易找到了祝麟,怎么甘心丧命在这种鬼地方! 隋简陡然迸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求生的欲望,胳膊努力向水面的方向伸去。 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 隋简痛苦地眯起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到有人往他的嘴里渡了一口气。 察觉到那人要离开,隋简贪婪的凑近,继续从那人口中汲取能让自己活下来的气息。 那人似乎是很无奈,却没有推开他,只是一手揽着他的腰,勉强就着这个艰难的姿势带他向水面游去。 二人刚从水面露出头,隋简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整个人虚脱一样靠在祝麟的身前。 祝麟带他飞身上岸,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扬起嘴角语气无奈道:“师兄,你怎么这般黏人呢。” 隋简本来都快咳好了,听完他的话差点直接背过气去。他脸咳得通红,太阳x,ue突突直跳,恼羞成怒道:“这都要怪谁!” 祝麟好脾气地顺毛道:“怪我,都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好不好。”语气就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一阵风吹过,隋简被冻得打了个哆嗦,祝麟这才收敛起满身的不着调,气焰十足的冲宫燕吼道:“哪个房间里有火炉?” 宫燕下意识给他指了个方向,祝麟一把抱起隋简就找了过去。 宫燕回过神来,暗骂自己一声,怎么还给差点把自己打死的疯子指路呢!他紧赶着凑到宫鸣跟前,担忧道 :“哥,你怎么样?” 宫鸣心疼的细数他身上的伤,默默又给祝麟记上了一笔,低声安抚道:“我没事,小伤。” 宫燕原本有好些话想问他,只是见他这样又不忍心再诘问什么。他突然转过身,冲宫鸣亮出后背,“来吧,我背你,咱们先回房间。” 宫鸣身形一顿,犹豫了一会,到底是禁不住这个巨大的诱惑,缓缓起身,趴在了弟弟结实的背上。 祝麟一脚踹开房间的门,把隋简放到床上,被褥一股脑的往他身上堆去,直把他包裹成一个球,又动作飞快的在被子里摸索着脱下他shi淋淋的衣衫。 祝麟他自己倒是无所谓,照顾起隋简便可谓是小心谨慎。 屋子里点着暖洋洋的火炉,隋简这才缓过劲来。他攥住祝麟的手腕,焦急道:“解药不在这里,宫鸣是说在武林盟里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手上。” 祝麟喉结滑动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隋简继续道:“据说此人ji,ng通毒理,他对你的无相功又这般熟悉,我猜他可能是……” 祝麟打断他,一把将隋简推倒在厚厚的被褥里,轻啄了下他的嘴角,满不在乎道:“是谁都不重要,你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寻件衣服来。” “可是……” 祝麟从房间里寻了个毛巾,动作轻柔的给他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头发,淡淡道:“没什么可是的,剩下的药不是还够吃几天的么,别担心。” 他说的这般笃定,隋简却心知情况并不乐观,但被祝麟这么耐心的安抚,仿佛真的很累了,便悄悄打了个哈欠。 等祝麟给隋简擦完头发,他已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祝麟站在床前温柔地注视着他,弯下腰在他眉心处印下一吻,转身走出房间,此时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他浑厚的内力烘得半干了。 祝麟刚踏出房门便沉下脸——他和宫家两兄弟可还有账要算。 书房内,宫鸣正端起一杯热茶慢慢喝着,房门骤然被人一脚踹开。 祝麟手里拿着隋简的鲲鹏剑,凤眸中蕴藏着一道凛冽的寒光,气势汹汹道:“先前吹笛子的人是你?” 宫鸣云淡风轻的坐着,似乎已经猜到他会来。宫燕方才被他打发去取药了,药房里那么多的药,估计他得焦头烂额的找上好一会。 只要宫燕不在,他便无所畏惧。 “前两次不是,后面一直都是。”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好好做你的庄主不好么,就这么不甘寂寞,偏要和朝廷牵扯在一起?” 宫鸣一顿,叹了口气道:“老实说,我一开始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让隋简消失,才和武林盟做了交易。” 祝麟捏紧剑柄,冷声道:“什么交易?” 宫鸣将茶盏放在膝盖上,看着里面舒展的茶叶,缓声道:“我不知隋简为何要突然来雪域山庄,还口口声声可笑的说要来取清懿丹。” 祝麟听他提起清懿丹,眼皮子一跳。 “你们走后武林盟便差人来送信,说要与我合作,只要我肯写一封信给无妄宗,坐实了隋简偷盗的罪名,武林盟就有理由出面,彻底解决掉他。” “我当时确实不满燕儿的目光在多年后又转到他身上,鬼迷心窍便同意了。后来被武林盟捏住了这个把柄,威胁我给他们做事,不然就要动我弟弟。” 宫鸣抬眸苦笑道:“这种滋味你应该懂的吧。” 珍惜之人成了别人要挟自己的手段,从此自己便不再是自己,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一不小心,jian出的就是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的血,这种痛苦…… “不懂。”祝麟身姿挺拔如松,周身围绕一股锐不可当的气势,漠然道:“旁人若是想用他来要挟我,我便杀光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我绝不会给任何人伤害他的机会。” “我自己也不行。” 宫鸣陡然捏紧茶盏,力道之大,指尖泛起一阵苍白。 他苦涩的开口:“我又何尝不想像你一样,我何尝不想保护他。”他颓然的靠坐在身后的椅背上,“你当人人都像你一样,身负绝世武功,可以为所欲为么?” 祝麟垂下眼,心里冷笑一声,为所欲为? 他即便有本事可以搅弄风云,可以掀起腥风血雨,却唯独不会对那人为所欲为,就连每次动他一根手指之前都要细细思前想后一番,他才是真的痛苦呢。 无相功突破到最后一层他才了解到,先前的九层他之所以会遗忘自己心中最深的感情,都是无相功在逼他克制自己的欲望,因为只有无欲的人才能静下心来修炼到第十层。 这也是无相功最大的破绽。 一直以来他太克制压抑自己心中所想,才给了旁人可乘之机,利用药物反过来牵制无相功的影响,放大他心中的欲念,使他受人所制。 也正是如此,他在被控制时,只要他心中欲念的源泉在场,他就会不自觉变成另一个自己……脑子里只想对隋简做那种事的自己。 真是禽兽。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19节 宫鸣漠然道:“我成了武林盟的棋子,控制你屠戮门派,自知罪大恶极,如今也险些遭到了报应。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控制你了,解药在哪我也告诉隋简了,现在你要杀了我泄愤么?” 祝麟大拇指抵在鲲鹏剑柄上,稍稍使力剑身就会出鞘。 他本来是想直接杀了宫鸣的,这人与武林盟狼狈为j,i,an,间接害得隋简被安上了欺师灭祖的罪名,又控制他做了太多恶心事,不杀实在难解自己心头之恨。 右手拇指摩挲一下剑柄,祝麟突然改变了主意,轻声道:“不,我暂时不杀你。只是你须记着,早晚有一天,我会来取你性命。” 我要让你余生都不敢爱,不敢恨,甚至无法掌控自己的死期。只要你活着一天,便要永远记得,会有一个人来取你性命。 宫鸣蹙眉,他瞬间明白了祝麟的意思。如此一来,他将终日活在惶惶不安中,这可真是比直接杀了自己还要让人难以忍受。他怎就忘了,那可是魔教教主啊。 祝麟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嘲讽道:“希望你能活得久一点。” 这是祝麟给他的惩罚,事到如今,宫鸣只能受着。他苦中作乐的想,自己临死前还能多看几眼燕儿,也不枉此生了。 “还有一件事。”祝麟严肃道:“隋简是我的人,你最好看好你那倒霉弟弟,别让我再看见他,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宫鸣抬眸对祝麟认真道:“我巴不得他们此生都不会再见面。” 正在药房对着一堆药瓶发愁的宫燕鼻子一痒,猛地狠狠打了个喷嚏,怀里的瓷瓶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他面无表情的与碎了一地的药瓶面面相觑片刻,长叹口气,还是耐着性子蹲下身来收拾,生无可恋道:“到底哪个才是兄长需要的药啊。” 书房内,二人目的达成一致,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削减许多。 祝麟突然道:“你如今反水,武林盟可会放过你?” 宫鸣思索道:“我猜他们现在顾不上我,一方面他们正派人找你这把刀,另一方面,你这段时间已经帮他们抓了不少门派的掌门人,剩下的那些,荣昶的影子们也不是吃素的。” “朝廷与江湖处事风格截然不同,他们更善于利用人的弱点,控制住那些掌门只是时间问题。” 宫鸣嘴角挑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只是荣昶太过天真,物极必反,一旦被他们逃脱,他这个皇四子的气数也就到尽头了。”宫鸣说完,意有所指的看向祝麟。 祝麟挑眉道:“你想我去救他们?” 宫鸣道:“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事态发展到如今的形势已经不好收场了,只有闹得更大,将所有人都卷进来,才能让这场闹剧结束。” “怎么,你不愿意?” 祝麟沉默一会,模棱两可道:“到时候再说吧。” 他当然没那么好心救那些人,在他眼里最简单的方法还是杀戮,但他还想等事情结束后与隋简成亲呢,染上太多血腥毕竟不吉利,所以具体该怎么做,他还得考虑一下。 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祝麟转身就要走。 宫鸣突然道:“等等。”说着抬手朝他扔过来一个东西。 祝麟一把接住,只见那是一个青色药瓶。 宫鸣抬手掩嘴,隐忍的咳嗽了一声,喘息道:“这是能缓解引魂的药物,在你找到真正的解药前,先用这个吧。” 祝麟挑眉道:“我怎么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宫鸣眼帘半阖,淡淡道:“是真的,就当是……我为了感谢他救了我弟弟。” 祝麟不可置否的把药瓶收起来,刚抬步要走,宫鸣又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祝麟有些不耐烦的蹙起眉,冷漠道:“说。” “你当时明明被控制住了,为什么还能完整的说出一句话?” 为什么,因为他当时察觉到隋简受了内伤。 “因为……你的笛子吹得太难听了。” 祝麟走出房间,身后传来一阵瓷器摔裂的声音,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步伐轻快的向隋简所在的房间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隋简生无可恋脸:我竟然那么早就对小竹林动了心思,真是禽兽! 祝麟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没事,我比你还早呢。 另外关于宫鸣的笛音……谁还没个短板呢是吧(?;w;`) 第53章 噩梦 隋简当晚果然发热了,整个人烧得头重脚轻,甚至无意识说上了胡话。 祝麟记得当初自己发热时,隋简骗他吃下一种声称是“七日断肠散”的药丸,那药丸效力甚强,他吃完睡一觉烧就退了。 他从周远征给隋简准备的小腰包中翻找出好些个小药瓶,不知到底哪个才是对的,踌躇片刻,只好无奈地捧着那堆药走到床边,一股脑放在床上。 他轻拍隋简的脸颊,柔声唤道:“师兄,醒醒,你看看哪个才是退烧的药。” 祝麟的指尖冰凉,贴在脸上很舒服。察觉到凉凉的东西要离开,隋简下意识一把抓住他的手重新贴在发烫的脸侧,满足地喟叹一声。 祝麟顿觉口干舌燥,喉头又有些发痒,赶紧撇过眼。 他既满足又有些为难的想到,这可怎么是好,他的师兄现在愈发黏人了。 不管怎么说,药还是要吃的。 祝麟用一根手指戳了戳隋简的脸颊,“快醒醒,吃完药就会好啦。” 不料隋简闻言松开他的手,一把将被子拉过头顶,含糊不清道:“不吃,苦。” 隋简在当小乞丐的时候为了争夺食物时常要和人打架,身上总没有一处好地方,严重时老乞丐就上山给他寻些治伤的草药,有效是有效,但味道总是特别古怪。 后来他到了无妄宗,开始习武,本以为从此就不会再受人欺负,也就不用再喝味道古怪的汤药。岂料他此后每一次受伤都不能与从前当小乞丐那阵相提并论,动辄伤根伤本,喝的药也就更苦。 尽管喝了许多年,但他对药还是打心眼里排斥的。若是放在他清醒的时候,或者干脆别人硬给他喂下,吃药也便吃了,可他现在烧得六亲不认,潜意识里死活不想再碰任何与药有关的东西。 这可愁坏了祝麟,隋简若不想吃,他也不能逼他——他舍不得。 不想吃药,那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雪域山庄的下人先前都被宫鸣下令躲了起来,怕祝麟发狂殃及他们,现在危机解除,又都出来该干嘛干嘛了。 祝麟差人烧了些热水,先浸shi一条帕子从头到脚给隋简擦拭一遍身体,又取了盆冷水来,将浸了冷水的帕子放在他额头上敷着。 隋简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人也不甚清醒,只知道自己烧得厉害,也能察觉到有个人一直在床边照顾他。额头上的冰凉触感只要稍微被自己的体温焐热就会被及时换掉,不能再悉心周到了。 是祝麟吧。 厚实的被子被人严实地捂到自己的脖颈处,太热了,隋简的额头都冒出许多汗。他不自觉想挣扎,又被人一把摁在被褥里,只能像个茧蛹一样,徒劳的挣动,却怎么也出不去。 周身被热气蒸腾的朦胧间,隋简开始颠三倒四的做起梦来。 四周是一片浓墨般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前方影影绰绰有个发着温润荧光的物体,好像是个人。凑近一看,原来是祝麟。 身着那件不详的绯红衣袍的祝麟手里提着一柄银色长剑,似乎是自己的鲲鹏剑,只是剑身被猩红的液体包裹住,他一时没法确认。 有一滴血珠顺着剑身滴在不甚清晰的地面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那声音不像是滴在地面上,倒像是不小心滴落到平静的水面上,掀起一阵涟漪,在这片漆黑的空间里传出幽幽的回响。 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这声音唤醒了似的,空间开始扭曲。 灰色的天空散发出昏暗的光线,地面上蓦地出现遍地破碎的尸身残骸,方圆百里,尸横遍野,血流漂杵,隋简光是站在一旁看着就忍不住起了浑身的ji皮疙瘩。 而他的祝麟就孤零零地站在尸山血海中,眼尾赤红,昳丽的面庞却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祝麟猝然有了动作,他左右看了看,手中银白的鲲鹏剑铿锵落地。 他满目张皇地徒手翻找地上的尸块,似乎在寻找什么,却怎么也找不到,急得一边找一边还委屈的流着泪。 这真的是梦么,为何如此真实。 隋简凑到他近前,试图从背后抱住他,然而微颤的指尖却从他身上直接穿肩而过,于是只能徒劳的跪坐在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祝麟身边,无能为力的看他失魂落魄。 真是太疼了,只不过就这般看着,心脏都疼得快窒息了。 祝麟渐渐停下无意义的动作,缓缓站起身,原本挺拔的脊梁仿佛终于不堪重负,被生生压弯了一样,整个人显得颓然又狼狈。 他眼眸低垂,纤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在眼睑处打下两道浓重的y影,他的目光无意识的落在脚边雪亮的鲲鹏剑上。 “别怕,我来陪你了。”他轻声说道。 蚀骨剜心之痛也不过如此。 隋简觉得自己快无法呼吸了,口中费劲的喘着气,倏地张开眼睛。 眼前还是那糟心的绯红衣袖,他恍惚以为自己还做着梦呢,直到脸颊触碰到了温热潮shi的东西。 是一条帕子。 祝麟只知道隋简做了噩梦,手脚一直不老实的挣扎着,他怕他着凉,便一直帮他扶着点被子。 谁知隋简到后来甚至眼角都无知无觉的流出了眼泪,自己重新拧干一条帕子,正给他擦着呢,隋简突然就醒了。 醒了也就算了,他还奋力地坐起上半身,一言不发就开始费劲巴拉的……扒自己的衣服? 祝麟吓了一跳,师兄这到底是做了噩梦还是春|梦? 隋简可不知道祝麟怎么想的,他脑子还不太清楚,只是睁开眼一见到祝麟那身刺目的绯红衣衫就觉得碍眼,超碍眼!扒掉! 祝麟的耳根自发自觉没出息的红了一片,想起隋简还发着烧呢,赶紧抓住他的双手,非常不走心的拒绝道:“师兄,别这样,等你好了再做行不行?” 隋简完全听不进他的话,即使手脚都软得不成样子也执着的抽出双手,一意孤行的想把祝麟的衣服扒下来,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祝麟的衣服都快被他扯破了,又实在是不想当禽兽,只好硬下心肠,依依不舍的拒绝万年主动一次的他的师兄,慌忙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这一退,隋简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祝麟只好头疼的上前一把扶住对方,无奈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隋简头晕目眩,眼前还出现了几道红色的重影,嘴里含糊道:“脱……脱了!” “好好好,我自己脱,你快躺好。” “不行,我看着你脱!” 祝麟倒吸一口凉气,满脸羞红,像被恶霸调戏的小媳妇那样颤巍巍的解开自己的衣带。 隋简似乎是觉得他脱得太慢,眉心蹙起,单手掀开被子就要下地帮他脱。 祝麟崩溃的把他摁了回去,不再墨迹,快速把自己的衣服给脱了下来,一脸决绝的想到,算的了什么呢,别说衣服了,隋简就是想和他再进一步做点什么,他也是愿意的。 隋简见那件遭人恨的绯红衣衫终于从祝麟身上消失,头晃了两晃,虚脱一样倚在祝麟身上,眼睛一闭,身体力行的演绎了一遍什么叫用完就扔。 祝麟:“……” 他衣服都脱了,这就完了? 闹了这么一出,隋简身上的衣服都shi透了,祝麟任劳任怨给他重新换了一套里衣,又差遣下人将被褥都换过一遍,这才抱着隋简,疲累的倒在床上。 祝麟把隋简扒拉到怀里,怨气冲天道:“师兄啊,你可太不地道了。” 他恨恨地咬了一下隋简的唇角,还不解气,“不行,不能就这么饶了你。” 隋简感觉到另一颗心脏在有力的砰砰跳动,心满意足的攥紧对方的衣襟,模糊想到,活的,还活着。被人咬了一口的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个微笑。 翌日。 隋简睫毛微颤,还有些茫然的睁开了双眼。 他的烧经过一晚的发汗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对眼前的情况有些搞不清楚。 他近乎惊悚的发现,自己和祝麟盖着一张被子,而被子底下,他们似乎……均是未着寸缕。 这什么情况? 他枕着对方的胳膊,两人的腿也贴在一起,他轻轻一动,祝麟就醒了。 祝麟眉心微动,眼角略微有些发红,嘴唇也红肿破皮,似是被人狠狠啃咬过。他原本犀利的凤眸此刻也像含了一汪春水般,潸然欲泣的看着隋简,嗓音沙哑道:“师兄,我好疼。” 隋简:“……” 他脑子一抽,问了句:“疼……疼是哪里疼?” 祝麟咬紧下唇,不发一语,只含羞带怯的看着他。 隋简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原本还有些迷蒙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忍不住想,难不成自己昨天都烧成那样了,也能禽兽得起来? 祝麟见他满脸的不可置信,一手伸到被子底下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硬是逼出了两滴鳄鱼泪,颤巍巍道:“师兄不想负责我也不怪你,谁让我是自愿的呢。” 隋简:“……” 祝麟继续委屈道:“师兄也不必有什么负担,反正我本来也是不知廉耻的魔教中人。”他故意咬紧了“不知廉耻”四字,煞有其事的背过身去,白皙的后背还在微微发抖。 隋简:“……” 隋简下意识伸出手想安慰对方,却在即将触碰到祝麟赤|裸的后背时怂得缩了回来。 随即他又开始唾弃自己的退缩,真是个禽兽,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敢做不敢当呢。 他壮士扼腕般对“受了莫大欺辱”的祝麟严肃道:“你放心,师兄会对你负责的。” 祝麟背对着隋简,为了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嘴里死死地咬着被子的一角,忍耐的着实辛苦。 他强忍笑意,对已经入了圈套的隋简道:“哦?师兄想怎么负责?” 祝麟的声音很奇怪,仿佛在强忍抽噎一样,隋简瞬间就心疼了,轻声妥协道:“你想怎么样都依你。” 祝麟目的终于达到,满脸笑意的转回身重新面对隋简,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分喜气,“这可是你说的。” 隋简一惊,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你!” 祝麟迫不及待的打断他,一把抓过被子,将二人重新笼罩在一片昏暗中。 他凑到隋简耳畔沉声呢喃着:“师兄,我来找你负责啦。” 雪域山庄的管家带领几个下人们端着一溜的洗漱用品,走到房门口,听着里面隐约发出的暧昧声响,迟迟不敢进去。 下人们面面相觑片刻,不知所措的问管家:“现在要如何?” 管家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垂手站在一旁,老神在在道:“等。” 众人只好齐刷刷等在门口,有端着热水的,热水被冻成冰水,又换成热水,来回好几趟房间里还是有窸窣的响声,到后来甚至隐约能听见其中一人带着哭腔低声求饶。 “年轻人体力真好,都这会了还没完事呢。”下人们如是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号外:某江湖名门前·亲传弟子由于做了个噩梦终于把自己给交代出去啦! 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不管怎么说,烛龙教全体教众发来贺电!!! 第54章 意外 临近晌午,紧闭的房门终于被打开。 祝麟单手扶着门框,用身体挡住一室旖旎。他身上仅披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前襟都没系好,毫不介意的袒露他紧实的胸膛,以及恰到好处的露出他脖子上几枚暧昧的红色痕迹。 下人们齐刷刷把头低下,祝麟似乎心情不错,不像上次来雪域山庄一样冷着一张脸,态度温和的对管家交代一句,“烧桶热水来。”说完又关上了房门。 管家不敢怠慢,下人们又都怕他,手脚麻利的及时送来满满一大桶热水。 等隋简缓过劲来,终于攒足力气,好歹能从房间里走出去,天空中已经烧起了烈烈红霞。 他深深觉得自己的命已经去了半条,祝麟那头狼崽子若是再过分一点,他就能直接去给他师父请安了。 活着真好。 雪域山庄的每个角落发生了什么都逃不过庄主的耳目,所以第二天一早,当宫燕再见到前来辞行的隋简,表情是十足的一言难尽。 宫燕看了看眼前努力挺直腰板的死对头,又把目光转移到一脸敌意对着自己的,脖子上还挂着几枚存在感不容小觑的红印的祝麟,失望的对隋简道:“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隋简:“啊?” 宫燕痛心疾首道:“亏我曾经还对江湖上的传言不屑一顾,你真的是被他的美□□惑才和烛龙教混到一起的?” 隋简:“……” 他觉得宫燕似乎是误会了什么,虽然不管怎么看占了便宜的人都是他,但他敢指天发誓,他真的是受害者。 隋简不想再和宫燕说这件事,不,他想和宫家两兄弟礼貌性的道个别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宫燕还想说什么,被宫鸣一声干咳给打断了。 宫鸣笑眯眯的对隋简体贴道:“需要我为你们准备一辆马车吗?” 虽然这听起来似乎是个良善的建议,但话从宫鸣口中说出来,不管怎么想都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隋简在他身上吃的亏太多,不敢马虎,立即尴尬的摆摆手道:“多谢,但我们骑马就可以。” 宫鸣似乎照着他的腰打量了两眼,随即遗憾道:“那好吧。” 隋简眼皮子跳了一下,他不知后来祝麟与宫鸣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祝麟暂时不想对宫家两兄弟下手。 既然如此,他巴不得马上离开雪域山庄这个仿佛与他天生犯冲的鬼地方,最好以后也不要再见到这两兄弟——每次见面准没好事。 还算客套的道完别后,隋简转回身又坚定的拒绝与祝麟共乘一骑。开玩笑,现在别说亲密的骑一匹马,他甚至都不敢与祝麟过多对视。 祝麟心知自己这回把人逼急了,摸了摸鼻子,不能再老实的骑上了宫鸣差人准备的另一匹马。 宫鸣仰起头,想了想还是提醒祝麟道:“要小心戴面具的人。” 祝麟嘴角一挑,手里拽紧缰绳,意味深长道:“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呀,宫庄主。” 宫鸣镇定自若的拱了拱手。 二人走后,宫燕还在山庄门口望着,宫鸣站在他身旁悄悄叹了口气,他虽是暂时在祝麟手下保住了性命,经历了这些糟心事,如今却什么都不敢肖想了。 宫燕偏过头,突然伸出两根食指,一左一右挑起兄长的嘴角,玩世不恭道:“哥,别愁啦,笑一个。” 荆昌城,白玉山庄。 不知不觉中,王霞已经被带到白玉山庄半年多了,眼下还有几日便要到春节了,王霞实在憋不住,终于鼓起勇气向赫东南提出想见见自己弟弟的请求。 赫东南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便宜义女,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如同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一样朴素的少女,伸手抚上自己的胡须,和蔼道:“想见你弟弟?可以啊。” 王霞怯生生的抬起头看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喜的神色,正要道谢,便听赫东南接着道:“你过来。” 王霞不敢,她一直怕这个白玉山庄的主人,被带到白玉山庄后从不主动踏出自己的小小院落一步,生怕有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存在,半年来近乎是如履薄冰的数着日子过下去。 但眼下她有求于人,又不得不从。 王霞犹豫着往前踏出了一小步,慢慢走到赫东南跟前四尺远的地方,说什么都不肯再进一步。 离近了才发现少女居然还有几分姿色,尽管她面盘素净,不施粉黛,乌发只用一根布条草率的绑住,穿的也只是普通的粗布衣裳,不像是财大气粗的白玉山庄认下的千金小姐,倒像是个粗鄙的丫鬟。 然而赫东南却怎么看怎么满意。他虽然岁数大了,那方面的需求却从来不缺。美味珍馐吃腻了,清粥小菜也要适当尝尝,更何况,眼下就有一个送上门的。 赫东南笑起来眼角的皱纹会加深,显得没有那么严肃,他对王霞招招手,诱哄道:“再靠近点。” 王霞心里怦怦直跳,突然觉得自己来求赫东南就是个错误。 她年岁虽然不大,但该懂的事多少还是懂得一点的,而且她惯会看人脸色,怎会看不出赫东南那双浑浊的眼中发出的是怎样 y 邪的光芒。 少女摇摇头,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小步,握紧的手心里都出了一层冷汗。她声音颤抖的退缩道:“我……我想起还有些别的事,先回去了。” 赫东南微微眯起眼,心里暗骂一声,到底是个乡下丫头,如此不识抬举。他敛去笑意,不再装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沉声道:“我说过来,别让我重复。” 白玉山庄的下人们向来极有眼色,早就悄无声息退了出去。王霞一惊,这才发觉眼下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那老 y 贼两人,她竟是羊入虎口,白白过来给人打牙祭的! 王霞不再犹豫,转身就往门口跑去,乌木房门却被外面的人紧紧堵着,从里面竟是打不开! “开门!开开门!来人!求求你们,开开门!” “救命,有没有人啊!救救我!” 少女的掌心都拍红了,纤细的身躯绝望的从门上滑落,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希望老天睁开眼,让她逃过此劫。 赫东南不管她怎么闹腾,淡定的端坐在座椅上喝茶,甚至颇有闲心的想着,将来等四殿下成功登基,他白玉山庄可是一等功臣,到那时,想要什么美人没有。 这白菜一样的姑娘叫什么来的?似乎是姓张还是姓李……啧,他还没把她怎么着呢就嚎成这个样子,不成体统,待会有她哭的。 赫东南施施然站起身,少女立即浑身绷紧,犹如一只受惊的白兔。 眼见那老 y 贼一个饿虎扑食向自己袭来,王霞不再心存妄念指望有人会良心发现给她开门,开始跟赫东南在房间里绕圈子。 赫东南本可以马上抓住她,却一时存了新鲜的念头,跟王霞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反抗固然会给赫东南带来别样的乐趣,但同时他也怕把少女逼狠了与他同归于尽,毕竟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所以赫东南实际上是在消耗王霞的体力。 少女可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鬼心思,渐渐跑不动了,被赫东南一把拽住胳膊。 王霞顿时觉得恶心极了,忍不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尖叫道:“我r,i你祖宗!” 赫东南气笑了,单手狠狠捏着王霞的两颊道:“小妮子,嘴还挺硬。” 正待赫东南把王霞往里屋拖拽的功夫,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有道清亮的声音横冲直撞道:“让我进去!我有急事要禀报庄主!耽误了大事你们有几条命赔!” “庄主!我是冯润!我有要事禀报!事态紧急!请让我进去!” 赫东南略一挑眉,低头瞅了眼被自己攥住手腕,哭得好不凄惨的盘中餐,又在心里掂量一下门外那人所谓的“要紧事”。 他虽急色,但也要考虑到如今江湖的形势瞬息万变,半点马虎不得。 赫东南最终不甘心的松开手,压着一股怒火道:“进来。” 王霞如同死狗一样瘫软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个,身体蜷缩成一团不住发着抖,但她知道,自己暂时是安全了。 冯润在半年前曾跟随一队人马捕捉一个长相艳丽的魔教少年,岂料反被少年将全队人马屠杀,他及时装死才躲过一劫。 后来他在武林大会上一眼认出将魔教少年带走的人,正是无妄宗的隋少侠,勉强算是立了功,这才免去死罪,在白玉山庄里当一个存在感不高的侍卫。 他侥幸活了下来,本应继续蝇营狗苟,但他却在某一日巡逻时瞥见了一道少女的身影。 那少女在一处偏僻的院落中洗衣服,满手的泡沫,嘴里还不自觉哼着轻快的歌,秋日的阳光撒落在简单的小院子里,少女的身影仿佛在发光。 冯润在那一瞬间紧紧抓住了生命中再次投向他的这一缕光。 从此他每次巡逻,只要是从王霞的小院门口路过,便会刻意放慢自己的脚步,希望能有幸再看一眼少女的侧影,只一眼,他便有了当天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直到半个时辰前他才知道,向来待在小院中不肯轻易露面的王霞竟是主动来找赫东南来了。 这怎么行,谁人不知,白玉山庄的主子可是个老 y 贼啊! 冯润登时急中生智,想起自己到外面替人跑腿时听到的那些虚虚实实的小道消息,铆足了十年份的勇气来坏庄主的好事。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有极大可能活不下去了,但他不能眼瞧着给自己带来无数勇气的少女被那老东西糟蹋。 即使少女甚至不认识他。 荆昌城外。 离老远能看见两个带着斗笠的人分别骑着一黑一白两匹骏马,款款向城中走来。 看身量两人均是男子,其中骑着白马,身着一身墨色长袍的人一个劲的挤那骑着黑马,一身藏蓝衣袍的人,黏糊得不行,都快把人挤到路边了。 真是江湖之大,怪人处处有,武林盟脚下尤其多。 二人正是隋简与祝麟。 在隋简的强烈要求下,祝麟终于不再穿那身刺目的绯红衣袍。祝麟对此颇遗憾道:“我觉得那件衣服还挺好看的。” 隋简在斗笠下冷着一张脸,“好看个屁。” 祝麟立即从善如流道:“对,好看个屁。” 自从被祝麟骗的那个早上以来,隋简的脾气愈发暴躁,祝麟只得小心翼翼地哄着,并且乐在其中——听人说,通常人们在新婚后,新娘子的脾气多少会变得与从前不太一样,许是他的师兄也不能免俗呢。 隋简不知他在祝麟心中的形象已经完成了一个如此巨大的转变,他之所以脾气变得这么差,被骗其实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如今能缓解祝麟症状的药物越来越少,而且赵芸君曾说过,这种缓解的药物不能多吃。 隋简整日为解药的事忧心忡忡,一脑门子官司,偏偏祝麟还跟个没事人似的,成天没心没肺的逗他。天地可鉴,他已经烦躁得恨不得直接闯到武林盟里逼迫常冠华交出解药了。 然而他很清楚,仅凭他和祝麟二人,是没有办法与整个武林盟抗衡的。 若是常冠华落单就好了,隋简咬牙切齿的想着,他居然还敢把龌龊的心思打在祝麟身上,还把祝麟当刀使做了那么多恶事。若是被他抓住那狗屁盟主,他一定…… “师兄,”祝麟打断隋简的胡思乱想,眉眼间尽是温柔的笑意,“你都快拐到树林里啦。” 隋简这才发现,他已经被祝麟挤得偏离原来的路线好远了。 祝麟骑术甚好,他拉过缰绳让身下的白马凑近墨云,一直到离得不能再近,他单手挑起隋简斗笠的面纱,将脸凑过去想亲亲他的师兄。 隋简偏过头面无表情的看他,祝麟刚一凑近就被隋简捏着脸颊拉开。 祝麟神色委屈的撒娇道:“师兄——” 隋简却微微蹙眉,“嘘,别吵,你没听到么?” 祝麟被他扯住脸也不躲,闻言长眉一挑,没正形道:“听到什么,我的心跳么?” 隋简看向林间,严肃道:“似乎是……有人在呼救。” 作者有话要说: 祝麟一把握住隋简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笑眯眯:师兄,给你感受下我的心跳呀~ 隋简眉头狠狠跳了一下:你另一只手往哪摸呢! 第55章 线索 荆昌城外五里的一处山洞中,祝麟周身散发低气压,抱臂倚靠着石壁,在一旁冷眼旁观。 他穿红色的时候极艳丽,有种教人近乎不敢直视的惊心动魄,后来莫名其妙的被隋简勒令不许再穿。 如今换上这身墨色,更衬得他皮肤白皙,少了几分雌雄莫辨的妖异,周身多了股咄咄逼人的锐气。 祝麟很生气,方才他差一点就能亲到他的师兄了,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结果隋简猛然听见了林间有人传来微弱的呼救声,噌的一下就窜进了树林。 祝麟压根不想管,但他怎么就忘了,隋简曾经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隋少侠”啊。 即使后来被人污蔑逐出师门,即使背负了一身莫须有的罪名,甚至被武林盟悬赏,被全江湖的人缉捕,落到终日只能戴个遮面的斗笠的地步。 即使是这样满身狼狈,他也依旧古道热肠,坚定的保持着那颗炙热的侠义之心。 祝麟曾经很瞧不上他的这份“仁义”,只当是妇人之仁。后来他才知道,这是隋简在漫漫八年时光里,不断找寻他的那段成长过程中逐渐根深蒂固的理念,是他的道义。 放在从前祝麟或许还能嘲讽两句,现在他是万万不敢的,于是只能认命的陪他的师兄多管这么一档子闲事。 找到了呼救的人他们才发现,居然还是个熟人——正是当初被隋简从白玉山庄里救下,后来又在武林大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反咬他一口的小姑娘。 王霞穿着一身抹布一样的粗布烂衫,正被一群仆役一样的人追捕。所幸追捕她的人虽然数量多,却没一个能打的,她才能投机取巧,一直与他们在林间周旋着,没有立即被人抓住。 隋简几乎没有犹豫,他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横生枝节,只从树上跃下,一阵风一样将受惊的少女抱走。 王霞吓了一跳,直到从被风吹起的面纱下看清隋简的脸,才老实的不敢动了。 隋简速度太快,仆役们都没反应过来王霞就不见了,他们聚在一起面面相觑:“人呢?” “搜!庄主说了,宁可杀了那丫头也不能让她跑了!” 荆昌城五里外的一处小山洞中。 隋简救了人后对祝麟使了个眼色,径直把王霞带到这里,远远甩开了那些仆役。 按照祝麟锱铢必较的性子,若不是隋简在场,他不仅不会救人,说不定还会幸灾乐祸的补上一刀。 眼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隋简从小腰包里掏出药来给那忘恩负义的小东西包扎伤口。 啧,真是气人。 “师兄,”祝麟漠然道:“敷好药咱们就走吧,还有要紧事呢。” 祝麟一向不喜欢提醒隋简自己身上还中着毒这件事,如今小心眼的拽出这个理由,就是不想让隋简再管与白玉山庄有关的破事。 王霞没想到竟又是这两人救了自己,她本是满心愧疚不安,但一听说他们要走,连忙攥住隋简的衣角,还未出声,眼泪刷的一下不要钱一样流了出来。 她凄惨道:“大侠,我知道你是好人,求求你救救冯大哥,救救冯润吧!” 祝麟对她的这项说哭就哭的本事很是拜服,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无比幼稚地瞪了她一眼。 隋简替她处理好胳膊上的伤口后,直视王霞噙着泪的眼眸淡淡道:“我不知冯润是何人,也没空去救他,我能为你做的已经都为你做过了,你若懂事,合该趁早回到家去。” 王霞和祝麟皆是一愣,他们均没想到隋简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隋简说完果真站起身,拽过祝麟就要走。 祝麟怔怔的被他拽着走,心中就像瞬间开满了漫山遍野的山花一样欢喜——他知道隋简会这么做一定都是因为自己。 难不成在师兄的眼中,自己竟是比他向来遵循的道义还重要? 那他是不是可以得寸进尺的认为,隋简比他想象的还要再喜欢自己一点? 其实隋简没想这么多,听到别人呼救去看一眼是他的本能,但也仅限于此,如今在他眼里什么都没有祝麟重要。 今天赶上了是他救人,改日若是有人敢挡在他面前,他便是杀人,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王霞突然咚的一声跪下来,崩溃的在二人身后喊道:“我知道你们要的东西在哪!” 隋简身形一顿,回过头蹙眉道:“你说什么?” 祝麟嗤笑一声,他才不信自己解药的下落如今已经到了连个小丫头都知道在哪的地步,满不在乎道:“你倒是说说,我们要找什么?” 王霞本也是抱着试探的心理说的,这些话都是那日她从冯润的口中听来的,没想到真的奏效。 少女咽了口唾沫,把心一横,“解药在白玉山庄!只要你们肯救人,我、我就能给你们找出来!” 祝麟克制的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暗骂道,这帮龟儿子,还真把他的解药随便放一个地方就算了! 两日前。 冯润打断了赫东南欲行不轨之事,赫东南重新坐回上位,面色y沉,语气不耐道:“什么要紧事快说。” 事到如今冯润反倒一下子冷静下来,他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瘫软在地上还没缓过劲的王霞,煞有其事道:“庄主,此事不便被外人听到……” 赫东南彻底没了心思,看也不看王霞一眼,不耐烦道:“还不快滚。” 王霞即使被吓得都不敢动,此时也艰难的攒起力气,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门。 她不敢回头,一路回到自己的小院,在脑海中仔细搜索也不记得冯润是何许人也。 她只知道一件事——白玉山庄万万不能再呆了,她要找到她的弟弟一起逃出去。 少女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衫,悄悄溜出了自己的院落,结果她既没找到王玉,也没能逃出去——她迷路了。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20节 王霞自从来到白玉山庄便没怎么离开过自己的小院,这白玉山庄华而不实弯弯绕绕的路又实在太多,她一边还要躲着点巡逻的侍卫,竟是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正是焦急之际,又一队巡逻的人走了过来,王霞慌不择路躲到了一处假山后。 “你说这冯润是不是疯了啊,居然有胆子戏弄庄主。” “谁知道呢,许是他看上那丫头片子了,想来个英雄救美,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啧。” “上头说怎么处置他来的?” “啊,我记得好像是等过几天挑个良辰吉日拖出去乱棍打死吧。哎,庄主也是够变态的,打死个人还得挑日子。” “嘘,小点声,你不要命了么!” 说话声渐行渐远,王霞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背蹲在地上,悄无声息的涕泗横流。 午夜子时,柴房。 守在门口的侍卫禁不住打了个哈欠,暗叹自己真是倒霉,他今天本应该轮休的,谁知就被上头临时派来看守那个脑子抽了的冯润。 这冯润真是个祸害,听说当初算他在内的一队人马出去抓个人,结果就他自己活下来了,果真是个丧门星,害人害己。 他正在心里骂着呢,猛然瞥见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 侍卫揉揉眼,那似乎是……银子? 冯润鼻青脸肿的被捆在柴房里,房门处突然传来“吱呀”一声,纤细的少女转瞬出现在自己眼前。 冯润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王霞小跑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脸,“喂,还活着么?” 冯润呆呆道:“活着。” 王霞动作麻利的给他解开绳子,“我是来救你的,你知道我弟弟在哪么?咱们一起走。” 冯润回过神,听她的问话支支吾吾的也不回答。 王霞横眉立目道:“知道就赶紧说,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你个大男人能不能不这么墨迹。” 冯润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像现在这样和她说上话,撇过眼低声道:“你不用找了,他早就死了。” 王霞一愣:“什么?死了?” 冯润点点头,“你来白玉山庄不久他就病死了。” 王霞张了张嘴,刹那间仿佛自己的世界天塌地陷,五雷轰顶,徒留一片焦土。 她的弟弟死了,那她做过的一切,污蔑自己的恩人,被困在这鬼地方,甚至差点被个老王八糟蹋,这些……都算什么? 王霞猝不及防遭受近乎灭顶的打击,身子不自觉发着抖。冯润一急,抓过她的手道:“你先别哭,要哭也要等出去再哭。” 他眼珠一转,对王霞认真道:“从现在开始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一旦我们逃不出去被抓回来,你只需记得,‘解药在千机塔九层’,关键时刻或许能保你一命。” 王霞许是还没反应过来,竟真的没哭出来,颤声问道:“什么解药,什么千机塔?” 冯润飞快道:“我也是前些日子巡逻时机缘巧合下听到庄主和一个大人物说的,他们谈话很小心,我猜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你千万别忘了。” 王霞点点头,冯润叹口气,犹豫着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少女的头顶。 二人设计将门口的侍卫骗进柴房,打晕之后捆了起来,一路小跑到山庄侧门,最后一刻还是被人发现了。 冯润坚定地挡在少女身前,回过头冲她吼道:“快跑!有多远跑多远!记住我的话!” 无数拿着火把的人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王霞拼了命在冯润的庇护下钻出侧门,回过头只见冯润的身影逐渐被火光湮没,那身影太渺小,转眼间竟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是第二次,有人因为要救她而身陷困境。 可她何德何能呢?自己不过就是一介山野丫头,命如草芥,连大字都不识几个,何苦让这些人因为她陷入困境,甚至即将丧失生命呢? 视线瞬间模糊一片,少女狠狠用袖子蹭掉了自己软弱的泪水,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冯润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竹林今天成功的亲到师兄了么? 没有( ̄▽ ̄)~ 元旦快乐呀(/w\) 第56章 救人 对于隋简来说,意外从王霞那里得知的消息就像悬崖峭壁上乍然出现的救命稻草,虽然看起来摇摇欲坠,但只要有一点可能性,他都要紧抓住不放。 所以他还是决定到白玉山庄去救那个冯润,若真是祝麟的解药便再好不过了。 祝麟对此嗤之以鼻,反问道:“万一解药不是我们要找的,或者干脆那丫头瞎蒙的呢?” 确实有可能,如此一来,白走一趟事小,耽误时间就得不偿失了。 隋简眼珠一转,不自觉用商量的语气试探道:“不然……我们分开行动?你去白玉山庄,我接着去武林盟。” 祝麟想都不想就回绝了他的烂建议:“那就去白玉山庄,听你的。” 隋简偏过头盯着祝麟,缓缓的眨眨眼,这才迟钝的反应过来,祝麟这些日子以来似乎老实了不少,而且越来越乖巧。 祝麟冷不丁被他这么认真的看着,耳根又染上一层薄红,他心念一动,刚想凑近亲一下对方,就被隋简毫不留情的用手指抵住噘过来的唇。 祝麟委屈得脸都皱了起来。 他长得实在好看,即使一个大男人做出这副表情也不会让人觉得扭捏,相反,还会理所应当的认为他就应该天天这般跟人撒娇似的。 隋简心又软了,自暴自弃的想,反正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让他亲一下又能怎样。 虽然立场极其不坚定,但他还得向祝麟示意山洞里有旁人,不方便。 祝麟立即变脸,长眉一挑,凶巴巴的对呆愣的小姑娘道:“把眼睛闭上!” 王霞一向怕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不久,耳边隐约传出些被压抑的,暧昧的喘息声。 她忍不住好奇,眼睛稍稍睁开一条缝隙,惊讶地看见那个长得跟花瓶一样的哥哥正搂着救了自己两次的哥哥的腰,与他热情的……接吻。 小姑娘的内心顷刻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不亚于飓风席卷白浪掀天。 祝麟当然知道她在偷看,狭长的凤眸眯起,不客气地投去凌厉的一瞥,王霞吓得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脸上控制不住有些发热。 这这这……要死要死,青天白日的,好羞啊。 白玉山庄。 冯润身上没一处好地方,被两个侍卫拖麻袋一样拖拽到赫东南面前。 赫东南被这两天的烦心事闹得也记不得要装出和善的样子,揉揉眉心沉声道:“你与那丫头都说了什么?” 冯润有气无力的摇摇头,气若游丝的请求道:“庄主……放过她吧……她真的、什么都、都不知道。” “不知道。”赫东南冷哼一声,y恻恻一笑,“我虽不清楚你都知道些什么,但我告诉你,你们一个两个,谁也跑不了。” “你不是喜欢那丫头么,那我成全你,就送你们到下头去做一对鸳鸯鬼,怎么样。” 隋简对白玉山庄的地形还有几分印象,没怎么费劲就找到了王霞说的柴房,只是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该不会已经被杀了吧,”祝麟冷漠道:“毕竟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 隋简不肯放弃希望,他知道祝麟心底还是不愿意管王霞的事,把手心贴上他的侧脸,隔着面罩安抚性地摸了摸,“乖,再找一下。” 祝麟顿觉好笑,无奈地想,他的师兄真是越来越知道该怎么对付他。 “那就再找一圈。” 冯润被拖到院外,赫东南着人搬了张椅子放在门口,又吩咐将山庄所有的侍卫都叫过来,准备大张旗鼓的唱一出杀ji儆猴的戏码。 冯润嘴里被人勒上布条,怕他咬舌自尽。他上衣被扒下,露出血迹斑驳的后背,就这么被人丢在院子中央,让所有人围观。 赫东南气定神闲地靠在椅背上,声如洪钟道:“此人名叫冯润,我想在场大部分人现在都认识他了,确实是个有骨气的人。” 原本还算宽敞的院落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人满为患的院子里安静得落根针都能听见。 赫东南停顿片刻,四下扫了一圈,蓦地提高音量,“但你们要知道,在主子面前,骨气,就是个屁。” 赫东南给管事递个眼神,管事颔首称是,右手高高抬起再猛地落下。两旁的侍卫读懂他的手势,四人出列,每人手中拿个宽约一掌,十分厚实的木板子,走向院中央不知死活的冯润。 四人在他两侧站定,赫东南低沉道:“冯润,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到底与那丫头说了什么?” 有个机灵的侍从上前解开冯润口中的布条,冯润吐出口中血沫,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身来,却怎么也起不来。 他放弃挣扎,抬起头直视赫东南,低低笑了出来,“庄主,您恐怕永远也无法理解,喜欢一个人,是可以为她献出生命的。” 赫东南闻言嗤笑道:“愚蠢。” 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愚蠢么?我怎么不觉得。” 众人一惊,纷纷抬头寻找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的源头。 只见最高处的屋顶上背对银盘圆月站着两道颀长的身影,二人皆穿一身墨色,险些与黑夜融为一体,若不是那人主动出声,几乎没人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赫东南站起身,眯起眼打量那两道身影,“什么人敢擅闯我白玉山庄!” 祝麟轻笑一声,愉悦道:“当然是取你狗命的人。” 隋简头疼地叹口气,方才他二人一路寻到这里,本想声东击西,趁乱就把人救走的,谁知祝麟听完他们的对话后,招呼都没跟他打一个,大张旗鼓的暴露出二人所在的位置。 这下可好,又要动手了。 赫东南道:“你们是王霞那臭丫头找来的救兵?” “不,”祝麟瞟了一眼隋简,铿锵有力道:“我们是专门来行侠仗义的。” 隋简:“……” 祝麟这股不要脸的劲到底跟谁学的? 隋简不想再听祝麟跟赫东南扯淡,没看见那冯润都快凉了么。 他从高处轻巧跃下,一句废话没有,直取目标冯润。不管怎么说,先得把人抢到手。 白玉山庄的侍卫反应过来,一股脑冲过来拦截他的去路,乌泱泱一群人转瞬将他团团围住。 祝麟站在房顶看得半点不着急,甚至颇有闲心的转了转手腕,直接将那群人当盘菜。 隋简对付他们果然游刃有余,他对白玉山庄可谓是新仇加旧恨,出招凌厉毫不留情。 雪亮的鲲鹏剑出鞘,以横扫千军之势在人群中划下看不清的剑影,瞬间解决了围着他的那圈人。 赫东南惊讶道:“鲲鹏剑?你是隋简!”他朗声一笑,下令道:“给我抓活的,抓住了本庄主重重有赏!” 祝麟上挑的嘴角耷拉下来,看赫东南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他倏地从房顶跃下,瞬息间掠到赫东南面前,y冷道:“想抓他?你问过我没有。” 他速度太快,赫东南惊慌地退了两步。祝麟五指成爪,直取他咽喉。 白玉山庄之所以能在江湖上有名有姓,不是因为山庄里有什么厉害人物,而是因为暗器。 隋简冲破人群,一把薅起摊成烂泥一样的冯润,“还活着么?” 冯润在方才的混乱中被人踩了两脚,痛极,无力说话,只重重点了下头。 隋简面如寒霜,左手拎着他,右手鲲鹏剑法使得令人眼花缭乱,杀气腾腾的要带他冲出重围。 正在此时,他又听见了熟悉的破空之音。 隋简狠狠蹙眉,拉着冯润的胳膊转了个方向,一把将他甩到自己背上,沉声道:“抓紧我。” 冯润刚抓住他的衣服,就体验了一把漫天乱飞的刺激感。 暗钉是白玉山庄最普遍的一种暗器,它体积小,人人都可以揣一大把在身上。用来发s,he暗钉的弩器也十分ji,ng妙,虽然只有手掌大小,却威力无穷。 隋简可是尝过它的苦头的,所以他应对的方法也极其简单粗暴——扰乱它的目标,窜到人群中去。 这种方法也只有轻功已经登峰造极的隋简能做到,只见他背着一个人,活像个蚱蜢似的,灵活的在发s,he暗钉的人群中蹿来跳去。 一开始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直到他们互相被自己人发s,he的暗钉打中,鬼哭狼嚎声一片,侍卫们才不得不停止发s,he手上的暗器。 冯润在隋简背上都快被晃吐了,刚抬起眼,猛地拍拍隋简的肩膀提醒道:“小心!是缚龙网!” 只见不知何时起院中八个方位各站一人,手中均拿着一张金色的网。 这网隋简在无妄宗后山见过,那时白玉山庄的人想用它来抓祝麟。 冯润趴在隋简耳边快速解释道:“缚龙网由金蝉丝打造,刀枪不入,他们每个人手里皆只是一角,同时抛在空中它便会自动结成一张天罗地网,被它套住可就彻底逃不掉了!” 他说着,那八人将缚龙网向隋简上方抛去,离近了看每张网的边角处均是细细的小勾,果真在互相接触时如被吸引般密密结成了一大张,铺天盖地的向隋简罩去。 隋简抬眼细瞧那张金网,手指捏紧鲲鹏剑柄,对冯润道:“低头。” 冯润听话的将额头抵在他背上,只听见耳边一阵令人牙酸的“兹拉”声,再抬眼,那传闻刀枪不入的缚龙网竟硬生生被隋简穿了个洞! 隋简从那破了的洞钻出去,飞身掠到结网的那八人身边,一边冷静地切断他们的脖子,一边淡淡道:“没有什么东西是毫无破绽的。” 冯润张大嘴巴,千言万语只讷讷的汇成一句:“大侠真酷。” “庄主!” 赫东南被祝麟一掌穿透胸膛,就这么跟个摆件似的,当啷的挂在他手臂上被提到半空,人都断气了。 祝麟眼眸中闪过一抹狠戾的红,嘴唇轻启,“凭你也配。” 众人皆是被这变故吓傻了,只见那嚣张至极的青年脸颊上被jian到几滴血,像丢抹布一样将赫东南重重甩在地上,转身一步步向院中走来,形如浴血的修罗。 隋简怕他又犯病,眉心一动,担忧唤道:“祝麟!” 祝麟的确是被激起了杀意,但勉强还算能克制住。 赫东南显然猜到了他是谁,也多少知道些他的症状。为了刺激他,方才那老贼竟然对他说:“传闻你与无妄宗的逆徒是那种关系,怎么,男子的滋味更销魂么?等抓住他,老夫也想尝试一下。” 赫东南本意是激怒祝麟,他本以为祝麟只要被激起杀意便会失去神志,到时想控制住他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不知道的是,祝麟早已在一次次屠戮门派的过程中逐渐掌握了暂时控制自己的方法,断不会轻易陷入被动的地步。 他激怒祝麟,反倒让自己这么快见了阎王。 有人反应过来,热血上头,大喝道:“他杀了庄主,我们要给庄主报仇!” “报仇!报仇!” 众人虽然气焰还算高涨,但嚷嚷了半天,竟没一个人敢出头。 祝麟脚步未停,径直走到隋简身边,用那只染血的手将冯润的脑袋扒拉到一边,凑到隋简耳边道:“你到外面等我。” 隋简下意识摇头,他不能把情况不稳定的祝麟一个人留在这里,他倒不是担心白玉山庄剩下的这些人,只怕祝麟杀红了眼,又一次发狂。 祝麟轻声哄道:“听话,我马上就好,一炷香时间。”他说着,不顾隋简的反对,将隋简转过身,一掌拍在冯润的后背上,将二人送到房顶上。 隋简踉跄一下,刚要返回身,冯润猛地在他肩头喷出一口血。 隋简一惊,祝麟故意的!他如果不管冯润,他们这趟就白来了! 祝麟仰头对隋简笑了一下,好像自己并不是处在什么包围圈,而是在开满鲜花的山坡上,对自己的心上人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一样。 隋简只犹豫一瞬,当机立断,对祝麟道:“就一炷香。” 祝麟乖巧的点点头,隋简不再看他,转身向山庄外跃去,眨眼不见踪影。 祝麟脸上的笑意渐消。 他偏过头,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每次大开杀戒前都会说的话:“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跑,不想死的就趁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祝麟喜欢杀人么?——其实不喜欢,在他眼里除了隋简别人都是垃圾。 那他为啥还要杀那么多人?——这个锅要丢给荣昶,就是武林盟那个倒霉新盟主。 他不是一开始还想回来复仇?——这真是祝麟打脸打得最狠的一次…… 白玉山庄的人呢?——想跑的都跑了,不想跑的……不光隋简,其实祝麟和白玉山庄也有仇啊(捂脸) 虽然没有人问我,但我觉得某些设定还是要说出来的,譬如,祝麟,他正常(划重点)的时候真的不是个喜欢杀人的变态。 我希望看到这篇文的小天使们都能开开心心的,不必认真,毕竟我写文的初衷只是为了扯淡(捂脸) 作者会给他们个好结局哒,比心心&160;(=′w`=) 第57章 转机 白玉山庄一夜之间惨遭屠门,行事作风如此乖戾嚣张,凶手定是当那罄竹难书的烛龙教。 谁也不曾料到,如今烛龙教竟敢这般猖狂,都大摇大摆的跑到武林盟眼皮子底下撒野了! 然而被寄予万千厚望,被期待能解决魔教问题的武林盟就好像已经人间蒸发,到现在连句话都没有。 有人火急火燎的去报官,官府却只讳莫如深的交代句“江湖事江湖了”,干脆直接当个甩手掌柜。 这叫什么说法?作孽哟! 临近过年,老百姓们却要胆战心惊的过日子,曾经车水马龙的荆昌城大街如今变得冷落萧条。普通人户和各大商铺都早早关上门,生怕不小心惹到不该惹的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荆昌城郊外不甚起眼的小客栈。 隋简将双掌贴在冯润背上,继续用内力为他疏导昨晚被祝麟没轻没重拍出的内伤。 尽管冯润皮糙r_ou_厚,但他先是被赫东南翻着花样折腾得不轻,后来又直接被祝麟小心眼的一掌拍得喷血,若不是隋简及时给他调理过,恐怕现在人已经到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王霞眼中噙着泪,在旁边当个安静的摆件,不敢发出声音打扰隋简。她仿佛真的是水做的,总有流不完的眼泪博人心疼。 昨夜她在这家客栈焦急的守候二人救人归来,一直守到下半夜才等到他们从窗户跳进来的身影。 冯润整个人就像在泥里滚过,身上有泥有血,皮肤还到处挂满青青紫紫的外伤,五颜六色好不ji,ng彩。 他眼下昏迷不醒,被祝麟扯住胳膊丢抹布似的扔在地上,这么大的动静他却连哼都没哼一声,可谓晕得十分透彻。 随即祝麟面色不虞的拉着隋简去了另一间房,隋简步履匆忙间只抽空安抚句“他还活着。”便留下王霞兵荒马乱的为冯润清理满身血污。 隋简被祝麟攥住手腕拽走的时候心里咚咚直打鼓,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难不成……祝麟又要拉着他去做那、那种事? 方才祝麟确实如他保证的那样,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从白玉山庄走了出来。他身穿墨色,又是黑灯瞎火的,虽然看不清楚,也能嗅到从他身上飘散的浓重到不容忽视的血腥味。 当祝麟找到在侧门外等候的隋简时,并未开口,只沉默的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肩颈处深深吸口气,浑身散发出不可名状的孤独。 隋简下意识松开冯润,任他七扭八歪地倒在地上,慌张的伸手回抱祝麟,祝麟眼帘半阖,在隋简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叹口气。 虽然祝麟向来清楚自己从生下来就无法避免杀人的命运,但方才他让隋简去外面等他,又放跑一部分人之后,再动手竟觉得十分疲累,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自从受引魂控制,被人当成凶刃,起先杀戮的确给他带来过热血沸腾的刺激感,刺激过后又是无边无垠的自我厌恶与空虚——他苦练无相功多年,到最后竟沦落到连复仇都是被人强迫进行的境地。 他一面厌恶自己,一边又不馁的进行反抗,一次次与另一个疯魔的自己在身体里天人交战,互相厮杀,后来成功的做到可以暂时控制住那头怪物。 他从出生到现在与命运斗,与无相功斗,与自己的心魔斗,与体内的怪物斗,斗到最后,在仿佛终于能窥伺到一点光明的影子时,他却感到疲累了。 他仿佛就不该活在世上,可他已经无法回头,他的命早就不独属于他自己,也属于他的心上人。 隋简被祝麟推倒在床上,看祝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面无表情地宽衣解带,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完了,”隋简在心里哀叹,“明明是正常的脱衣服,我却觉得祝麟在勾引我,难道我已经禽兽到药石枉然的地步了?” 祝麟脱得只剩里衣,躺到床上后霸道的揽过隋简的腰,脸侧黏糊的在他脖颈处蹭了蹭,随后身体下滑,将头埋在对方的胸膛,满足地闭上眼睛,竟就这么抱着他睡了过去。 隋简:“……” 这就完了? 他垂眸打量祝麟苍白的侧脸片刻,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似乎祝麟从白玉山庄出来后,周身就萦绕一股与世隔绝的气场。 隋简的眼神随着祝麟绵长的呼吸声变得柔软,他揉了揉祝麟的长发,又在他发顶落下一吻,无比珍惜的抱住对方轻声道:“祝麟呐,有师兄在,什么都不用怕。” 翌日。 隋简睁眼的时候祝麟还未醒,他小心翼翼地挪开对方扶在他腰间的手臂,迫不及待想知道祝麟解药的下落。 冯润本也是习武之人,经过隋简浑厚的内力调理后立马觉得身体舒坦不少。他跪在地上对隋简行了个大礼:“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大侠今后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吩咐,在下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隋简单手扶住对方的胳膊让他起身,波澜不惊道:“我只是受人之托。”他转头看向王霞,“现在能告诉我解药在哪了么。” 王霞手指纠结地扭成一团,低下头语无伦次道:“对不起,其实我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东西,那天的话其实是冯大哥跟我说的,我当时怕你们真的走了,才、才一时情急……” 王霞抬眸对上隋简面若寒霜的脸,被他的模样吓住,又慌张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讷讷道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 隋简由内而外感到一阵寒冷,以及压抑不住的愤怒。 他向来心宽,从不会为别人欺骗他而妄动杀念,此刻却险些要控制不住自己手中的鲲鹏剑,用它斩杀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姑娘。 他艰难地撇过头,周身的血都冷了下来,被浓浓的无力感湮没,哑声道:“你如今与我说对不起又有何用。” 一次次的抓住希望又失望,他的祝麟到底该怎么办呢。 冯润感到气氛不对劲,挠了挠头,“你们在说什么?” 王霞拽住他的衣角,悄声将自己那天遇见隋简二人的事与他说了一番。 冯润听完眼珠一转,拱手对隋简道:“少侠,这些话我是听我们庄主与一位戴面具的大人物说的,他们说‘解药就放在千机塔九层,保险些’,不知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戴面具的大人物?”隋简的心因这句话重新鼓动起来,他抓住冯润的手臂,“快与我说说那千机塔!” 白玉山庄因暗器闻名,本不是什么光彩的名声,却多少被旁人所忌惮,盖因山庄祖上曾出了位ji,ng通奇巧之人。 那位前辈某日穷极无聊,突发奇想,想在自己过世后仍会有人记得他的名字。于是他用尽毕生所学亲手绘图,历时十年之久,终于造建了一座前无古人凶险无比的塔,并为它命名千机。 千机塔共有九层,据传内含千种不同的机关,不带重样的,每一步都有可能让人丧命。 建塔之人对自己的这个作品极度自信,曾扬言,若有人能从塔中完好无缺地走出来,他可将白玉山庄拱手相送。 当时江湖上有绝顶高手瞧不起他得意的样子,依仗自己武功高强,独自来闯千机塔,进去后却没再出来。 有人不信邪,拉帮结伙许多人又去闯千机塔,那塔却好似活的,吃人不吐骨头,外面的人只能听见从塔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却也没能有人走出来。 后来陆陆续续又有人尝试,不管他们进去前有多风光,进塔后的下场都是相同的——被永远的困在那千机塔里,生死不明。 于是千机塔又被人称作吃人塔,名头响亮,人人望而却步。 隋简道:“那赫东南又是如何将解药放进那吃人塔中的呢?” 冯润道:“也许……白玉山庄的祖上曾留下千机塔的图谱,又或者,千机塔的秘密只有历代庄主知晓。” 隋简冷漠道:“赫东南如此废物,即便给了他图谱想必他也是看不懂的,可惜——” 冯润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惜那老贼昨夜已经被祝麟穿胸而过,死的不能再死,今后也就无人知晓千机塔的秘密了。 这么说来,想必那千机塔也并不是天衣无缝的,若解药真在塔中,不管其间多凶险,他都必须走一遭。 其实隋简听冯润说起戴面具的人之时,心里已经有九成把握那就是祝麟的解药,祝麟还开玩笑的跟他抱怨过武林盟随意处置他的解药,如今看来,这哪里是随意处置,分明是放到不能再保险的地方了。 隋简眼帘半垂,想起祝麟的状态,对冯润道:“此事先别和同我一道的少年说起,待我先去探探千机塔的虚实。” “少侠万万不可!”冯润大惊失色道:“那吃人塔伫立这些年,多少人进去都无一幸免,你又怎能孤身前去?” “还记得我昨天说的么,”隋简莞尔,眼角眉梢都透露出锐不可当的锋芒,“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毫无破绽的。” “就这样,等屋里那人醒了,你只需说我去采买些东西,马上便回来。” 冯润见劝不住他,心中还是担忧,只想着待会还是要与他的同伴实话实说的。 隋简说完转回身拉开房门,眉头狠狠一跳。 只见祝麟发丝未系,就这么凌乱地散落在肩颈和胸前,他脸色有些发白,懒洋洋的斜倚在门边,盯着隋简的眼神却如寒潭般冰冷。 他唇角勾起刻薄的微笑,轻言细语道:“师兄,你想去哪?” 隋简方才无知无畏的劲转眼就没出息的泄了个七零八落,拼都拼不起来。 他瞧祝麟的皮笑r_ou_不笑,也不知他都听见了哪些,只好讪笑道:“去买些东西。” 祝麟点点头,云淡风轻道:“去吃人塔买东西,买什么,骨头么?” 隋简:“……” 得,这是全听见了。 祝麟不再看他,目光扫过他身后的两人,在王霞身上逗留的时间长了些,把女孩吓得话都说不出,如被天敌盯住的兔子般瑟瑟发抖,直到冯润将她拉到身后藏起来才作罢。 “跟我回房。” 天清日白,荆昌城郊外客栈的天字号房却门窗紧锁,阻隔外界的全部声响,连床帐都放了下来。 隋简脸侧贴在床上,两颊绯红,骨节明晰的手指攥紧身下的被褥,忍不住喘息道:“你……慢、慢点。” 祝麟低下头来亲吻他的蝴蝶骨,默不作声的加快了速度。 隋简逐渐双眼涣散,被动的承受对方给他的惩罚。 他自知祝麟不会那么轻易饶过他,便将快要溢出嘴边细碎的呻|吟都无声吞了回去,只无神的盯着自己与祝麟缱绻纠缠的发丝。 一滴汗水从祝麟尖尖的下巴滴落在隋简的背上,隋简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只听祝麟讥诮道:“师兄好气魄,方才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说要自己去探千机塔,这会怎么就没动静了。” 隋简将头深深埋在枕头间,装哑巴装到底。 假如他当时知道祝麟在偷听,打死他都不会说出那些话,只会直接行动。 祝麟眯起眼,凑近到隋简的耳畔低沉道:“知错了么?” 我有什么错。 隋简心中委屈,倔强地摇摇头。 祝麟停下动作,趁隋简没缓过劲,将人翻过来与自己面对面。 隋简如脱水的鱼般惊喘出声,下意识用手捂住嘴。 祝麟不依不饶,单手攥住隋简的两只手腕压在他头顶,另一只手轻柔地摩挲被对方紧咬的可怜的唇瓣,深邃的眼眸紧追对方的视线不放。 与平静的表象不同,祝麟五脏六腑都快气炸了,他近乎咬牙切齿道:“师兄就从来没考虑过,倘若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 祝麟说着,将头埋在隋简的肩颈处,偏过头泄愤地咬在他的脖颈上,恨恨道:“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这一口既疼又麻,隋简被他咬得眼角猝不及防飙出几滴眼泪,倒一吸口凉气,终于忍不住低声辩解道:“我何尝不是。” 祝麟抬起头看他。 隋简撇过眼,沙哑道:“你昨日……不太对劲,我不放心你这种情况下去那吃人塔,才想先自己去看看。” 他殷红的唇瓣翕动,小心眼道:“我又不像你,招呼都不打便能消失许多年,我向来说到做到,说一会回来,定会回来的。” 祝麟紧盯他的侧脸,眨了眨眼,握住隋简手腕的指尖微微蜷缩,突然捏住隋简的下颌将人吻住,复又热切地动了起来。 师兄,师兄师兄师兄…… 祝麟心中的花海骤然被轻风掀起层层波浪,迎面拂来芬芳扑鼻的花香。 隋简从未与他说过那些风花雪月的情话,连表白也只一句“看上你了”,因此祝麟总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太专横霸道,让他没法逃脱,才勉强与自己在一起。 然而他怎么就忘了,隋简又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软柿子,无相功虽然难逢敌手,但鲲鹏剑也不是吃素的。 隋简若不是真心实意的心悦自己,又怎么会让自己几次三番对他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来。 到底是他关心则乱,有眼无珠。 他的师兄总能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他的情绪,眼盲耳聋也好,黑灯瞎火也罢,每次都是。 他的师兄分明一向如此紧张他,分明早已彻底将他放在心上。 他的师兄总是这么软这么好,教他如何放手。 他本深陷阿鼻,如今却又自私地紧抓着他唯一的光不放,若不想将那道光一并污染,为今便只有将地狱削株掘根,别无他法。 作者有话要说: e,祝麟为啥总喜欢咬人呢? 他本是狼,被师兄驯化成犬,咬人大概是保留下来的本性吧(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苦了师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58章 入塔 翌日。 凌乱的床铺上,一只修长的手尚带些迷糊气胡乱向旁边探去,身边被褥冰凉,与他躺在一起的人早就不见了。 嗯……祝麟呢? 该不会……那狼崽子自己跑去千机塔了吧! 隋简瞬间被吓醒,猛地坐起上半身,起到一半腰间陡然传来不可忽视的酸软。 他浑身僵硬,又缓缓的以一种腚朝天的不雅形象趴了回去。 “嘶——” 隋简侧脸贴在枕头上,龇牙咧嘴地咬住被子的一角,颤巍巍摁住自己饱受摧残的老腰,嘴里含糊不清地骂道:“混账东西。” 天字号房门被打开,祝麟在门口踌躇片刻,眼波流转,瞧隋简趴在床上摁着腰,居然还很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子。 隋简听见他的脚步声,心下松口气,又想起自己现在这副尊容都是拜他所赐,苦大仇深的把头转到另一边,端的是看也不想看对方一眼。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21节 祝麟轻飘飘走过来侧身坐在床边,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的伸手为隋简按揉起腰来。 隋简本想有骨气一点躲开他的爪子,奈何狼崽子使的力道适中,按得他舒服的眯起眼。 他心里没出息的想:“我做什么与自己过不去呢。” 便随祝麟去了。 “师兄别生气啦,”祝麟语气软绵绵的,做足了认错的姿态,“我也是一时情急,怕你出事才——” 他边说边觑了眼对方,见隋简如老僧入定般,打定了主意不理他,委屈巴巴的继续说道:“才对你那么过分的。” 隋简缓缓把头转过来,单手指着自己的腰,神色木然道:“你这到底是怕我出事,还是怕我不出事?” 祝麟抿起唇,低眉顺眼的继续给他按摩,活像个挨丈夫训斥的小媳妇。 若不是对这“小媳妇”昨日干得混账事心有余悸,隋简差点就信了。 隋简深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现在起不来床的是他,罪魁祸首反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昨天你在门口听了多少?” 祝麟眼帘半垂,淡淡道:“昨天你一动我就醒了。” 那便是全听见了。 隋简道:“那千机塔……” 祝麟猛地打断他,“我可以去!”由于太激动,他手上力道一时没掌握好,直把隋简捏得“哎哟”一声。 祝麟手抖一下,下意识站起身,手足无措的站在床头,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和昨天咄咄逼人的那个判若两人。 真要命。 隋简气若游丝道:“明日,我们一块去。” 祝麟还敢说什么呢,当然是隋简说什么是什么了,只要他能与隋简时时在一起,怎么都行。 千机塔矗立在距离荆昌城正北方七里外的一片荒芜之地。 据说这附近原有不少人家耕农,但许是千机塔杀气太重,塔中亡魂无数,从某一年开始附近的农田接连颗粒无收,农户被迫搬走,这里便渐渐成了片无主之地。 千机塔从远处望去通体呈黑色,高耸入云。离近了方才仔细观察到,塔身的那层黑色竟有些像干涸多年的人血,到处透露出诡异不详的气息。 站在塔下向塔顶望,一眼望不到顶,且整座塔如铜墙铁壁般密不透风,隋简一开始设想的从外面直接爬到塔顶取解药便行不通了。 冯润亲自带二人来到千机塔下,他也是头一次凑这么近观看这座远近驰名的“吃人塔”,光是站在塔外瞧着便已觉得毛骨悚然,不免神色担忧的对隋简道:“少侠,你们还是再考虑一下吧,我看这塔十分不好相与。” 隋简还在来回来去仔细勘察这座千机塔,暂时没空搭理他。 祝麟在一旁无所谓道:“它好不好相与并不打紧,我又不打算娶它。” 冯润尴尬的一哂。 从外面看这座塔的确毫无破绽,隋简眉心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回头对冯润拱手道:“多谢带路,你就此回去吧。” 冯润摇摇头,坚定道:“我就在这里等大侠出来。” 隋简心情沉重,只对冯润说了句“随你。”便和祝麟一道踏进这座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千机塔。 千机塔一层无门,二人甫一入塔,身后传来隆隆巨响,一道石门从塔口处四面八方聚合,瞬息间就将这唯一的出口堵死。 祝麟道:“小心,已经触动机关了。” 他话音刚落,昏暗的塔内,四壁上噗噗声响起,有烛光顺着塔壁四周一溜烟自动燃起,眨眼便将塔内情形照亮给闯入者观赏。 祝麟感兴趣的打量一侧的烛光,对隋简道:“好像是尸油。” 只见这第一层正对大门方向,处在中间位置有座两人高,合抱粗的雕像,雕的是位慈眉善目的仙人。雕像脚下均是已经变成骷髅的尸骨,满满当当铺了一地,如果不考虑他们都是已故之人,竟也让人觉得这个场景有种诡异的震撼。 隋简鼻尖动了动,对祝麟道:“味道不对。” 祝麟向前走到骨堆旁蹲下身,仔细打量地上横七竖八的白骨,嗤笑道:“啧,原来是假的人骨,吓唬人的。看来第一层是个下马威,想让闯入者知难而退,但倘若进到塔中的人产生退意,身后的路又被堵死,定是慌不择路。这里机关重重,死的也能快些。” 他事不关己的分析第一层的机关,最后盖棺定论:“既吓唬了人,又不肯放他们一条生路,由此可见建塔之人有多恶趣味。” 隋简小心避开脚下的尸骨,绕到石雕另一侧,果然有许多被机关钉死在地上的真正的尸骨。 正中间伫立一尊普度众生的仙人雕像,仙人脚下却遍布死去经年的尸身残骸,这场景不能再讽刺。 首层的机关早已被络绎不绝的闯入者触动的差不多,残余的机关也不过是箭雨一类,因此二人没费什么劲就要前往第二层。 通往二层共有两条楼梯,分立在东西两侧,祝麟左右看了看,拽过隋简的袖子道:“这边尸体多,说明机关都放得差不多了,走这边。” 隋简嘴角抽了抽,不可否认他说得十分在理。 千机塔的外观呈圆柱状,二人拐着弯上到第二层,刚一露头,迎面便喷出一阵毒烟。 隋简反应迅速地带祝麟在墙上踩了两脚从上方越过去,刚要落地,地面却从中间向两侧打开,露出中空锋利的尖刺,以及不少被尖刺穿透的尸体。 祝麟不慌不忙从袖子里甩出两枚金叶子,灌注内力死死钉在塔壁上,二人借着新的着力点直接跃到二层通往三层的楼梯上。 隋简探头打量一眼二层中空之地丧命于机关的尸骨,粗略数一下,约莫有五六十具,心中不免一阵恶寒。 祝麟呼出一口气,“还好我随身带了些余钱。”他说着,伸手从衣襟里掏出一袋子金叶子递给隋简,带有讨好意味的说道:“师兄,给你防身用。” 隋简满头黑线的接过那袋金叶子,心想,现在也不是计较祝麟败家的时候。 等回去再说。 有了前两层的经验,到第三层时二人并不急着上去,隋简从小腰包里掏出一包松子糖,想丢出去先探探路。 他刚作势要扔就被祝麟拦住了,祝麟眼疾手快抢过他手中的松子糖,紧紧护在怀里:“你没有别的东西能扔了么!” “剩下的都是药,你若想吃这个,出去我再给你买。”隋简伸出一只手,“这个先给我。” 祝麟犹豫一下,依依不舍的从里面拿出两颗,其中一颗吃进自己嘴里,另一颗喂给隋简。 隋简无奈的把递到嘴边的松子糖含进口中,祝麟这才把剩下的松子糖还给他。 隋简使劲一丢,片刻后灼热的温度从二人头顶拂过,随后飘出一股甜腻的烧焦味,二人对视一眼,心下知晓这第三层原来是火攻。 祝麟凤眸眯起,还是心疼那一包被平白糟蹋的松子糖,恨恨道:“想出这些个花里胡哨的玩意也真是难为那老东西了。” 一排火器从塔壁延伸出来,只要有动静踏入这一侧的楼梯口便会直接触动机关,火从四面八方向地面喷去,第三层的地面上已经洒满了厚厚一层骨灰。 所幸这些火器的喷口都是固定朝下的,只要轻功够好,想突破这层还算容易。 整个第四层没有地面,通往第五层的道路只有由下而上的一根二指粗细的铁索,在空中危险的晃荡着,一旦不小心从铁索上踩空,便会直接坠落到第三层,瞬间被火器烧个干净。 祝麟看的啧啧称奇,心想若是他有翅膀,不用费劲就能拿到自己的解药了。 所幸即便他没有临时cha上一双翅膀的能力,但他有轻功卓绝的师兄。 隋简牵着祝麟到了第五层,这层的尸体少了许多,经过前面四层五花八门的考验,想必能走到这层的都是武功顶尖的高手。 祝麟只消一眼便知这一层设了y阳阵法,锦云峰入口处便设有用来迷惑普通人的八卦阵,而且是一套叠加一套的设法,比这千机塔空间有限的第五层不知要复杂多少倍。 祝麟侧过头自信满满的对隋简笑道:“师兄,要跟紧我。” 隋简被他牵住一只手,眼睛一错不错地紧跟祝麟的脚步。 祝麟闲庭信步带他走到五六两层的交界处,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一道石门从天而降重重砸下,楼层道路狭小,二人猝不及防间被迫分开。 隋简能听到祝麟怒气冲天地击打石门,若是一般石料,早经不住他的一掌而炸裂开了,然而这石门却岿然不动,可见材料里定是融入了别的更坚硬东西。 “祝麟,能听见吗?”隋简把耳朵贴在石门上,试探性的说道。 对面暂时消停下来,祝麟沉闷的声音隔着石门传到他耳边,“能,师兄你让开,我再试一次。” 隋简闻言后退一步,只听对面“轰隆”一声巨响,石门纹丝不动,祝麟那边却传来噼里啪啦重物落地的声音。 隋简焦急道:“祝麟?你怎么了!” 对面不再有动静传来,隋简眼神一凌,后退两步,鲲鹏剑以雷霆之势向阻碍他道路的石门劈去。 那石门受他一击,却好像棉花一样将他的攻势都包裹住,激不起一点水花。隋简这边的地面却开始颤动,隐隐有向两侧拉开的架势。 头顶陆续有石块砸下来,隋简猜想方才祝麟那边的情形应该与他类似。眼下如果他再不动地方,不是被石块砸死,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第四层没有遮挡物,他会直接掉落在第三层,被火器烧成灰。 隋简别无选择的向上两步跃到第六层,他猜祝麟也不会傻呵呵的等着被石头砸成r_ou_饼,只要他二人都活着,一定会在这塔中再会合的。 第59章 幻境 隋简飞身蹿到第六层,却没看到祝麟的影子。 这千机塔从第一层开始便一直分设东西两条路通往下一层,选了其中一条路,下一层又是不同的两条路。 隋简猜想,也许不止是每层分成两条路这么简单,若这塔干脆从中间劈开,每一层都分成两部分,而他和祝麟方才被迫分开,踏上不同的路—— 如此一来,他们碰面的几率只会随上塔的层数增高,变得越来越小,除非两人都能顺利走到最后一层,彼时殊途同归,再聚合到一起。 建塔之人定也能想到,若是合伙闯塔总比单人要轻松些,才千方百计的让闯入者落单,好逐个击破。 好不y险。 看来这塔内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不管怎么样,他须得护住性命才能找机会与祝麟会合。 第六层看起来像个迷宫,隋简在自己手边的位置做下一个记号,每走几步便会碰上分叉路口。他一直顺着一个方向走,机关不多不少的碰上过几个,不知走了多久,他遇见了自己一开始做的记号。 隋简:“……” 自他与祝麟进入这千机塔后不知过去了多少时辰,塔中不见外面的光亮,无法判断时间,他只知道自己的胃饿得有些难受,大概能判断出已经到晚上了。 他翻了翻自己的小腰包,腰包里的东西都是周远征提前为他备好的,他也只来得及后加一包松子糖,第三层还让他扔出去了。 隋简不免有些泄气,不知道祝麟现在情况如何,是不是也被机关绊住了手脚。 他勉强打气ji,ng神,再一次尝试走这迷宫一样的第六层。 春寒料峭,夜幕中悄悄挂上了漫天星斗。 傍晚时分王霞还不见隋简一行人归来,便自觉做了一篮子吃食,循着冯润告知她的方向一路寻到千机塔下。 隋简和祝麟到现在都没出来,她便与冯润一起等在塔外。 王霞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有棱有角的球坐在地上,眼圈又有些泛红,虽然经历了许多事,但她本质到底还是个未见过什么风浪的小姑娘。如果没被人拐来白玉山庄,她的弟弟不会死,她现在也还过着虽然粗茶淡饭,但好歹不用提心吊胆的日子。 “冯大哥,你说他们会平安出来么?” 冯润叹口气,也跟着坐在小姑娘身旁,笃定道:“会的。” 他想了想,有理有据道:“他们和我们不同,都是大人物,武功又都那么高强,连白玉山庄都不放在眼里,定能逢凶化吉。” 王霞见他说得这般自信,勉强打起ji,ng神笑了一下,随即双手合十,默默的为塔里的人祈祷。 当隋简第四次看到自己一开始做的那个标记,他终于烦躁起来。 “我有病么,让这些劳什子困在这种鬼地方。” 既然文的不行,直接闯过去不就好了。 隋简深觉他是被压抑得久了,久到他都快忘记自己的本性是个混不吝的。 他单手抽出鲲鹏剑,随手挽了个剑花,一招“山海明月”来势凶猛的向一道道阻碍他去路的障碍砍去。 这迷宫看似繁乱,实则是个绣花枕头,他都没使上砍五六层中间那石门一半的力气,竟也被他劈头盖脸的一顿乱砍生生闯出一条路来。 漫天灰尘中,隋简一眼瞧见通往第七层的楼梯,又是分成东西两边。 他还剑入鞘,面沉似水的随便选一条路走上去,徒留身后被他毁成废墟的第六层。 “啧,白白浪费这么久的时间。” 这一层依旧没有祝麟的身影,隋简心中愈发焦躁。他对祝麟的实力有足够的自信,只是担忧祝麟太久找不见他会犯病。 得加快速度。 第七层改变了套路,粗略打量并未发现什么奇怪的机关,空荡荡的一层,很是静谧。 隋简一边谨慎的观察四周,一边向前小心翼翼的踏出一步。几乎是同时,头顶传来“嘎达”一声,似乎有什么暗格被打开。 他下意识向后退两步,刚退到这一层的入口处,只见从上方陡然呼啦啦下了一场好不壮观的金山银雨。 无数的金银珠宝不要钱一样铺天盖地的砸下来,在四周幽暗烛光的照耀下闪动着诱人的光芒,有目的的落到中央的位置,不一会便堆成好大一堆。 幸亏他及时躲开,不然非得被淹死在这金银窟里。 隋简略一挑眉,心中多多少少被这暴发户一般的架势惊了一下。 这算什么,威逼不成,改利诱了? 他心里还真的小小想了一下,若是某天有人用金山银山换他的祝麟,他到底是换还是不换。 倘若不换,他穷酸了一辈子,还真没体验过什么大富大贵的生活。 若他换了…… 隋简只稍微设想一下这个可能性带来的后果,猛地在还算温暖的塔内打了个寒颤。 他拍拍胸脯,心有余悸的想,还是算了,若是把他家那头狼崽子单独放在外面他也不能放心呐,黏糊糊爱撒娇也就算了,一不留神还总闯祸。 隋简又一次不自觉想到祝麟,心中蓦地无边无垠蔓延出一片想念。 还真是应了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半点不夸张。 他不再耽搁,心无旁骛的轻巧越过满地金光灿烂的俗物,径直向第八层走去。 脚步刚一踏上楼梯,地面骤然传来一阵“兹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 他回过头一看,只见满地的金银珠宝上冒着一股浓浓的白烟,那烟雾腐蚀性极强,眨眼间便将一片金光灿烂染上一片焦黑,实力演绎一回什么叫金钱化为粪土。 原来那些金银珠宝都是被涂上带有腐蚀性药物的障眼法,一旦落下来接触到空气,表象不一会便会消失,露出它们凶残的本来面目。 若是有人禁不住诱惑去碰触,不消多久便会与它们一并被腐蚀,活生生化成一滩液体。 隋简捂着鼻子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建塔之人不会真的弄来这么些财物,果然穷酸。 越是往塔的上层走,纷杂的机关就越是少,就像第六层和第七层,干脆直接用一整层化作巨大的机关迷惑闯入者。 第七八层间的楼梯尤其长,怎么也走不到头似的。 隋简蹙眉,停下脚步喘口气,敏锐的嗅觉突然抓住一丝一缕淡淡的味道,说不出是好闻还是不好闻,只是无孔不入,在他发觉时已经吸入体内许多了。 他心道不好,看来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着了第八层的道了。 隋简闭上眼默念清心诀,四周除了他的呼吸声外一片寂静,他在这一片黑暗中,忽然恍惚闻到了一阵馥郁的槐花香。 隋简心下震颤,不敢置信的睁开眼。 “师父——” 眼前不再是昏暗的千机塔内,仿佛眨眼间他直接回到了九华山的清风居,谢寒子就坐在老槐树下的石桌旁,手执一盏酒杯,对他露出清浅的微笑:“愣着做什么,过来陪为师坐会。” 隋简鬼迷心窍般应声而动,一步一步挪到谢寒子身边,坐在他身旁的石凳上。 谢寒子瞧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轻笑道:“怎么了,不过是打个盹,瞧你那迷糊样。” “打个盹……”隋简下意识重复他的话,他咧嘴一笑,“原来是这样。” 谢寒子举到嘴边的酒杯蓦地顿住,突然伸手揩了下他眼角的位置,动作若即若离,神色严肃道:“小简,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隋简控制不住自己,眼前一片模糊,他猛地蹭掉眼角不听话的泪水,执着的不肯漏看谢寒子一眼,哽咽道:“师父……没人欺负我,我就是、就是做了个噩梦。” “我梦见你死了。” 谢寒子轻笑一声,偏过头莞尔道:“傻孩子,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是啊。”隋简脸上虽是笑着,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师父若是还活着就好了。” 谢寒子嗔道:“这叫什么话。” 隋简侧脸枕着双臂趴在桌上,仿佛无意识撒娇一般道:“师父,还疼么?” 为了救你的不肖徒弟,被你的师兄一剑穿胸而过,当时一定很疼吧,可我却连最后一眼都没能看清你。 谢寒子目光温柔的注视他,像是不知道他问什么,嘴里却还哄着他一样说道:“不疼的。” 他嘴角噙着一抹微笑,悠闲的给自己倒杯酒,神态动作与隋简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隋简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看他,仿佛时光已经凝固了,尘世间只剩下他与师父二人。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隋简把谢寒子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刻在脑海里,这才依依不舍的直起身,怕惊动什么人一样对谢寒子轻声道:“师父,我要走啦。” 谢寒子放下酒杯,不解道:“要去哪?” 隋简站起身,他清楚的知道面前的人只是个幻影,心甘情愿的沉沦在幻境中这些时光已经足够了。 他本有数不尽的话,道不尽的委屈想和师父倾诉,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那些话早已没了意义。 隋简退了两步,向谢寒子行了跪拜礼,他依稀间仿佛回到峦峰城的那个破庙,那是他拜谢寒子为师的地方,在那里,隋简对他磕下第一个头。 他抬起头微笑着颤声道:“师父,请您保重。” 若有来生,我还愿做你的徒弟,到时候你不必再为我挡剑了,换我护着你。 说定啦。 隋简抽出银白的鲲鹏剑,在谢寒子惊诧的目光中,狠狠在自己的胳膊上划开一道口子。 伴随激烈的疼痛,眼前的一切骤然烟消云散。 逝者已矣,这道理隋简比谁都清楚。能在这种地方再次见到他师父,弥补他那日最后未能看清他师父的遗憾,已经是天赐的恩德了。 即便是假的,他也心存感激。 隋简捂住伤口颓然地跪在地上,额头痛苦的抵住地面。依稀有幽幽的嘀嗒的声传来,那是从隋简伤口中流淌出的血。他紧闭的双眸中,再没有东西流出来。 他用这个姿势艰难的在昏暗的塔中平复心情,等到再次站起身,他又是那个无畏无惧,一身傲骨的隋简。 隋简从小腰包中掏出药粉,冷静的撕下衣服的一角给自己包扎伤口。第八层只这么一个机关,心智稍微不坚定的人便会彻底迷失自我,不分白天黑夜,永远的沉迷在幻境中。 但隋简不行,他心中始终惦记着祝麟,只牢牢记得这么一点,就够他鼓足勇气,头脑清明的继续走下去。 隋简转身走向最后一层,身后是零星几具永远留在此地做着黄粱美梦的风干的尸骨。 人们存活于世,难免被红尘纷扰,产生七情六欲。只要有了执念和欲望,就会被幻境抓住弱点关在这一层,越陷越深,再难走出去。 难道只有无情的人才能闯过这关么? 未必。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把自己虐了一下。 来个小剧场: 隋简:师呼~我和小竹林在一起啦~ 谢寒子微笑着磨刀:老子就知道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敢拐我徒弟! 第60章 黑手 踏上千机塔顶层之前隋简还以为祝麟已经到了,他内功比自己浑厚,又ji,ng通八卦奇巧,按理说对付千机塔要比自己容易许多,谁知这一层还是没有祝麟的身影。 这就奇怪了,难道祝麟碰到的机关要比自己碰到的复杂? 第九层一打眼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机关,只不过这层塔的四壁都是被封死的,一丝光亮也不见,空气沉闷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这层大概是千机塔里光线最暗的一层,隋简放轻脚步走进去,陡然瞥见自己的胸口处微微发着温润的白光。 他从怀里掏出祝麟给他的那一小包金叶子,从里面倒出来一颗拇指大的夜明珠,估计是太小了,祝麟忘了拿出去。 祝麟的败家属性在某些时刻出乎意料的好用。 隋简借夜明珠可见度不高的光亮谨慎的打量四周,这层着实空荡,喘口气都能带回音的,只中间有一座半人高的木架子。 木架上被人大咧咧放了两个加一起也不过巴掌大的朴素瓷盒,活像唱了一出空城计。 隋简将夜明珠靠近木架,上下找一番机关,可就连这木架也简单朴素的坦荡荡,熟不知越是坦荡就越让人心里直犯嘀咕。 他搜寻无果,伸手拿起其中一个瓷盒,才发现盒子下面还压着一张字条。 “二选一。”隋简小声读了出来,声音在幽暗的塔楼荡出回响,“什么二选一,难道这两个里面只有一个是真的?” 隋简反复观察那张字条,这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幼童所书,他却觉得分外眼熟。 他边在脑海里搜索写字条的人,边顺手拿起另一个盒子。 就在他将两个盒子连同那张字条一并揣进怀里时,那半人高的木架子突然发出“咯吱”的响声,紧接着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摁着它似的,在隋简惊诧的目光中一格一格僵硬的沉入地面。 空气中诡异的安静片刻。 隋简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忍不住后退两步。 身后传来沉重的“轰隆”声,第九层的门也像他和祝麟刚进千机塔那样,瞬息间被从四面闭合的石门彻底堵死。 隋简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他拔出鲲鹏剑,每一根神经都绷得死紧,他不知即将要面对什么,只好在原地严阵以待。 随着木架的消失,它原本所在的地方露出一块四方的孔洞,里面传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那孔洞往外爬。 隋简拿着夜明珠的那只手向前一递,当他借着暗淡的光线看清发出声响的东西,脸色一白,骤然起了浑身的ji皮疙瘩。 窸窸窣窣从孔洞中源源不断爬出的,正是一条条身上带有不同花斑的蛇,长短不一,有粗有细,它们漫无目的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眨眼间铺满整层昏暗的地面。 隋简额上青筋暴起,猛地一蹦三尺高,崩溃的咆哮道:“哪里来的这老些长虫!” 要说隋简,天生地养的小乞丐,打小便不知害怕为何物,只见了一样东西会忍不住浑身发麻,严重时动都不能动,那就是蛇。 不管大蛇小蛇,只要看见草丛中有比一般虫子长的东西蠕动,哪怕是条蚯蚓,他都能瞬间窜出老远。 可以说他最初灵活的手脚都是被这玩意逼出来的。 千机塔矗立在荆昌城数十年之久,断不可能在塔里藏了这么多长条畜生还没被饿死,这说明它们都是最近一段时间才被人放进来,专门为他设的一道机关了。 眼见几条长虫没头没尾的向他这边爬来,它们约莫也被困在塔中关了好些时日,正是腹中饥饿,刚被不经意触动机关的隋简放出来,就想倒打一耙将他当作盘中餐了。 隋简下意识一路后退,直到后背紧贴被封死的出口,也不管败不败家了,慌乱的从小袋子里掏出几片金叶子就向塔壁上打去。 那墙面本是铜铸铁打一样,却也架不住隋简突然爆发的蛮力,金叶子被深深钉在墙上。 他即刻飞身踩在金叶子上,本以为暂时安全了,谁知长条畜生们还会爬墙! 隋简头皮都快炸了,手忙脚乱的用出世名剑鲲鹏毫无章法的将不知死活凑近的长虫们接连砍成几段。 他砍死多少,不一会就又有多少从四方孔洞里钻出来,竟是没完没了了! 这些畜生不会思考,一味前仆后继,他只得时常变换位置,在金叶子上踩来跳去。 他也曾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少年侠士,如今却被满屋子长虫吓得慌不择路,不多时额上便冷汗直流。 不知过了多久,隋简终于撑不住,喘着粗气落回地上。他太阳x,ue突突直跳,眼前一阵发黑,竟是有些透不过气了。 昏暗的空间密不透风,空气稀薄,再这样下去,他不是被蛇吃掉,就是把自己憋死然后被蛇吃掉。 不管哪种结局听起来都很惨。 两道剑光闪过,隋简暂时给脚边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区域,趁着空隙蓄力向石门砍去。 石门纹丝不动。 他不甘心,鼓着劲又试了一次,这次石门竟然动了一下! 隋简一喜,然后他猛然发现,方才不光是石门颤动,整座塔似乎都跟着颤动了一下! 天煞的!这又是什么倒霉机关! 长虫们虽然没脑子,但在生死关头的反应还是迅速的。它们感受到塔似乎要塌了,均是不安的躁动起来。隋简一边胡乱收拾一股脑涌到他脚边的那些,一边要分神继续攻击石门。 正是焦头烂额之际,石门竟从外面被人一掌击得粉碎。 隋简手腕翻转,抬剑挡住碎石,在四jian的灰尘中,他借夜明珠不甚明亮的光晕,终于见到了祝麟略显憔悴的脸。 祝麟的发带不知丢到了哪里,满头青丝凌乱的贴在脸侧,他眼尾有些发红,嘴角也溢出一缕殷红的血,似乎受了严重的内伤。 他在看到隋简的瞬间,眼神闪过一丝迷茫。 隋简没空细看,一把拽过祝麟跃到被钉在塔壁的金叶子上。 蛇群受到惊吓,疯狂的顺着被祝麟轰开的出口爬出去,像一条暗色的溪流般潺潺涌出。 等那些长条畜生终于消失得一干二净,地面徒留被他斩杀的碎块时,隋简才松口气,拉着尚不在状况的祝麟重新落到地面。 平时祝麟稍微离开隋简片刻都要喋喋不休抱怨个不停,如今二人在危机四伏的千机塔分散多时,好不容易又见到彼此,祝麟却好像傻了一样,呆愣的任隋简摆布。 隋简心下疑惑,伸手抬起祝麟的脸仔细端详,“怎么不说话?” 祝麟似乎被隋简温热的指尖灼了一下,兀地退后一步。 隋简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祝麟竟然躲他? 祝麟蓦地狠狠皱起眉头,复又上前一步扶住隋简的肩膀,不由分说蛮横地吻住他,似乎想确认什么似的。 隋简被他的反复无常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舍得推开他。 两人在杀机四溢的千机塔顶层交换了一个不合时宜又缠绵至极的吻,直到彼此都喘不过气,祝麟才舍得放过隋简,又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嘴里神经质的呢喃道:“松子糖……” 隋简靠在他肩头,不明白祝麟为何这种时候突兀的提起松子糖,只当他还惦记着被自己扔了的那一包,一手轻拍他的后背,哄道:“出去后师兄买给你。” 祝麟默不作声的松开他,像一下子被他的话触动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不由分说一掌向厚实的塔壁拍去。 冯润二人不眠不休的守在塔外整一天一宿,后来实在困得受不住了,便头挨着头,靠在一起稍微打了个盹。 天色将晚,四周是寂静的荒田,二人正迷糊着,陡然听到千机塔传来一声轰隆巨响,跟着整座塔都狠狠地震颤了一下。 冯润一个激灵醒过来,额头砰地撞上同样惊醒的王霞。他们下意识伸手给彼此揉揉额角,动作统一的转过头紧盯千机塔方向。 可惜千机塔只抖了一瞬便停止,接下来又是一片寂静,若不是二人都听到了,还以为只是自己睡迷糊产生的幻觉。 正疑惑间,千机塔塔顶乍然被人轰开一个洞,紧接着进塔多时的隋简和祝麟虽身形多少有些狼狈,但好歹均没缺胳膊断腿,完好无缺的从塔顶跃下。 祝麟在塔里面耗费太多内力,已是ji,ng疲力竭。 他与隋简分开后暴躁得恨不能直接把整座塔给拆了,不论碰到什么样的机关都不过脑子,简单粗暴的用蛮力解决。 他走这一路,千机塔被他爆发出的恐怖力量毁得分崩离析,即便是建塔者还在世恐怕也不敢认了。 到了第八层,祝麟同样遇到了幻境,却不知比隋简的那个要险恶多少倍。 隋简遇到的幻境虽让人沉迷,幻境中的人却不会伤到他,那是他的美梦。 而祝麟在幻境中看到的或许是他一生中最怕的场景——他看到被自己放在心里的那个人,为了天下道义,毫不留情的与他站在对立面,决绝的与他兵戎相向。 祝麟心中清楚这都是假的,但他又忍不住钻牛角尖,想着倘若真有那么一天,自己与天下道义摆在隋简面前,他又会怎么选择? 心魔趁虚而入,逼着祝麟对幻境中的人痛下杀手。幻境中的人也伺机举剑向他劈来,剑风划过胸口,祝麟里外受敌,一时竟分不清这到底是虚幻还是现实。 他不得已与“隋简”周旋多时,幻境中的隋简面部表情比真的要丰富得多,张扬肆意的模样倒更像儿时。 祝麟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他那般开怀的笑过了。 假隋简见打不过祝麟,竟开始不要脸的变着法诱惑他。 祝麟差点就绷不住了。 若不是松子糖,若不是他在紧要关头记得,他在与隋简分开之前,喂到他嘴边一颗甜腻到让人嗓子发痒的松子糖—— 后来祝麟一想到自己险些与一个骷髅亲吻,在一片恶寒中没控制住体内乱窜的内力,直接暴走,这才让整座塔都跟着震颤一下。 祝麟刚一落地就直接晕了过去。 冯润下意识伸手要扶,隋简不愿假手他人,干脆地将祝麟背在背上,轻声道:“走吧。” 等一行人终于踏着月色回到客栈,都已经下半夜了。 隋简上一次照顾祝麟还是二人分开八年后的第一次相遇,那时他没认出祝麟,祝麟也装作不认识他,二人还闹出些让人啼笑皆非的笑话。 隋简知道祝麟爱干净,若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还是一身脏污定要闹脾气,便尽心尽力的用温水替他擦身,又为他换了套干净的里衣。 做好这一切后隋简还不算困,他草草洗把脸便坐到桌前研究从塔里带出的那几样东西。 朴素的小瓷盒里果然装着两颗一模一样的药丸,其中一个就是祝麟的解药,另一个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隋简垂眸在烛光下细看那张字条,灵光乍现,他拿出新的纸笔,用左手在上面写下“二选一”。 原来如此。 隋简想起来了,这字迹他当然十分熟悉,每次他去巫医谷为庞叶取药,庞叶都会交给他一份药单。 庞叶身为无妄宗唯二的医者,常有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有一次他为了不让隋简等久,便双手执笔,飞快的同时写下两份不同的药单,隋简还惊叹过庞师叔竟能一心分成两用。 真的是他。 隋简心口空落落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反正不好受就是了。 他疲累的捏捏眉心,思绪不受自己控制开始回忆起来龙去脉。 庞叶在他心里一直是位值得尊敬的长辈,在无妄宗的时候也只有庞叶与谢寒子最为交好,有事没事总过来找他说话。 他性格和善,见了谁都是笑眯眯的,不同于汪珏虚与委蛇的笑,他每次笑的时候都能让人感受到真切实意。 隋简最先开始怀疑他,是在他骗自己去雪域山庄取清懿丹的时候。 那时宫鸣对他说清懿丹只是普通的丹药,隋简也没有多想,只当庞叶也不知实情,下意识为他开脱。 后来他想起宫燕说有人传信给他,他事先得知有人要到雪域山庄偷盗,才提早防备。隋简首先怀疑的也是关玉箫。 接着他又自我否定,关玉箫与他一同长大,即便嫉妒他,最多也不过是到师父面前告状。他好歹出身富贵,又被谢寒子教养多年,即便他品性再恶劣,家丑不可外扬这种道理他也是知道的。 知道他去雪域山庄的一共就两个人,不是关玉箫,就只能是庞叶了。 现在想想,或许他当日在清风居碰到表情不对劲的庞叶,那时起他就开始设这个局了。 庞叶利用自己对谢寒子的孝心,知道自己发觉不对定会去求他,他好“勉为其难”的告知隋简谢寒子的身体状况,让他走一趟雪域山庄。 好巧不巧,武林盟正是在这种时候趁机上无妄宗逼迫他师父交出他,间接害得谢寒子内力暴走,命悬一线。 后来自己被关起来,庞叶又算计到谢寒子一定会放他走——谢寒子的钥匙说不定就是庞叶给的。 当日隋简跪在议事堂,被宋笑唅扣上三大罪名扬言要清理门户,以及后来自省钟前武林盟来挑事,两次庞叶都不在场。 他那时在想什么?是暗自欢喜自己设的局都逐一实现,还是心中有愧,不敢现身? 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隋简胸口沉闷非常,庞叶到底是从小看他长大的师叔,因此他的背叛也更让人难以忍受。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22节 一只修长的手趁他不备捏起桌上的一颗药丸,“这是什么,松子糖换造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诶哟,吓死小竹林了,这要是和骷髅亲上,估计他得吞消毒水(雾) 幸亏设定里没有消毒水(大雾) 第61章 消息 “诶!不能吃!” 隋简回过神来连忙抓住祝麟的手腕,反应不可谓不快,却还是晚了一步——祝麟已经捏着其中一颗不知真假的药丸塞进嘴里了。 隋简情急,站起身一把捏住祝麟迷糊的脸,慌张道:“吐出来!快吐出来!” 祝麟才醒不久,脑子尚且在迷蒙的状态。 他从床上坐起身那阵看到他的师兄颓然的坐在桌前,忍不住想逗逗他,这才悄无声息走到隋简身边,拿起桌上那黑乎乎的东西就塞进嘴里。 师兄说过从千机塔里出来后会给他买松子糖的,所以祝麟理所当然的认为那是什么长相诡异的糖果糕点。 隋简猛地凑这么近,祝麟下意识口干舌燥,喉结上下滑动,咕咚一下,那黑乎乎的东西就进肚了。 隋简:“……” 祝麟咂吧咂吧嘴回味一下,表情古怪道:“……所以,这不是松子糖?” 隋简张了张嘴,心中怒火腾的燎到眉毛,方才那些混乱难过的情绪统统要给火气让路,只能卑微的被挤到边边角角。 他恨铁不成钢地捏紧祝麟的两颊咆哮道:“松子糖!松子糖!从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爱吃那些甜食!你快把那东西吐出来!鬼知道是解药还是毒|药!” 隋简这么一嚷嚷,祝麟心下就将来龙去脉猜到七八分。 老实说吐出来不是不行,但多少有点恶心,祝麟实在接受不能。 况且祝麟许久没见过这么有生气的隋简,脑子某根弦一下子搭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隋简不注意,伸手拿起桌上另一颗药丸一并塞进嘴里,被捏住的俊俏面孔顿时显得有几分傻乎乎的。 祝麟咕咚吞下第二颗药丸,双眼弯弯,眸子在柔和的烛光下闪动出温润的光芒。 他没心没肺地笑着哄隋简:“没事的,你瞧,这样一来解药肯定被我吃进去了。” 隋简目瞪口呆,紧接着倒吸一口凉气。 回来的路上冯润受隋简之托,请他帮忙打听下武林盟近日有什么动静。 所幸即使如今荆昌城人人自危,但像茶馆酒楼这种地方还是屹立不倒,该开门迎客就迎客,绝不能耽误赚钱。 那些小道消息纷纭之地也并不受影响,江湖形势越是波诡云谲人们反倒越兴奋,都事不关己一样照常互相传递消息,唯恐天下不乱。 隋简与冯润说让他白天出去打探即可,他不知道的是,自从冯润被隋简二人从白玉山庄救出来以后,整日心神不宁,愈发对武林大会指认隋简的那件事心怀愧疚。 所以即便天色已晚,冯润还是屁颠屁颠出门去给他打探消息了,酒楼都关门了也没关系,还有日夜颠倒的烟花柳巷之地呢。 等冯润打听得差不多回到客栈,迫不及待的要把消息与隋简说。 他刚走到隋简所在的天字号房门口,近乎惊悚的听到里面传出震耳欲聋的噼啪声,像是二人在房内打斗的样子。 冯润收回欲敲门的手,竖起耳朵,谨慎中还带点不自知的猥琐,悄然趴在房门上听动静。他心想,若是隋少侠打不过对方,他拼上这条命也要上去帮忙。 随后他震惊的发现,那个看起来武功要比隋少侠高出许多的男子竟只一味挨打,还委屈巴巴的求饶认错,半点没有面对外人冷若冰霜的样子。 这、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隋少侠果真是最厉害的! 房中仿佛在瞬息间没了动静。 冯润觉得不对劲,正待仔细听,这时房门一下被人从里面打开,冯润收不住力,直接圆润地滚了一圈跌进房中。 冯润脖子被扭了一下,龇牙咧嘴的抬起眼,只见隋少侠神色震惊的看着他这个不速之客,手还维持着开门的姿势。 而与他一道的那名貌若谪仙的男子正黏糊糊地趴在地上,且毫无形象的抱住隋简的双腿不撒肯手,貌似在撒泼……还是撒娇的。 双方心里同时咯噔一声。 完了,冯润表情木然的想:“我现在若无其事的走出去还来得及么?” 他深觉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或许即将命不久矣。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被一道迎面打来的暗器击中,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房间里又安静了一瞬。 隋简深吸口气,万般无奈的按着眉心道:“撒手,还嫌不够丢人么!” 祝麟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我要宰了他灭口。” “祖宗!消停会吧你!” 冯润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正趴在桌面上流口水,而隋简自顾自的沏好一壶茶,正漫不经心的啜饮着。 “醒啦,方才话说一半你就睡过去了,我看你实在疲累,便没吵醒你。” 冯润怔怔地看他,直眉楞眼道:“可我方才看见……” 隋简温和却不容拒绝的打断他,“嗯?看见什么?” 冯润不知怎么,面对恩人纯良的笑脸,竟感受到了某种威胁之意,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立即识时务道:“不,没什么,方才说到哪了?” 隋简镇定自若道:“说到武林盟。” 冯润见他这般老神在在,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了问题,难不成他方才真的是在与隋简说着话就旁若无人的睡了过去? 那可真是失礼。 “哦,武林盟。”他敲敲自己的额头,许是力道使大了,疼得他瑟缩了一下。 隋简瞟一眼他额角被祝麟用瓷盒打出的红印,强硬的把心里那点愧疚摁住头塞回去,心无旁骛地挪开视线。 冯润捂住额头正色道:“少侠,武林盟里已经没有人了。” “没有人?” “对,我去了秦楼楚馆,在那边打听到,约莫有四五天光景都没人见到从武林盟里进出过什么人,而且白玉山庄出了这么大的事,武林盟连句话都没有,安静得不正常。” “可武林盟的人不在荆昌还会去哪呢?” 冯润也给自己倒杯茶,大咧咧道:“可能武林盟主已经被小公子吓得卷铺盖回老家了吧。” 冯润始终不知该如何称呼祝麟,私心又不想叫那个喜怒无常的人“少侠”,因他长相俊美无涛,便胆大包天的给他起了个“小公子”的称呼,只敢背后叫叫。 不对,隋简心想,那常冠华野心勃勃,不论他在计算些什么,断不会在成功控制了祝麟后又半途而废——即便他真的被吓破胆,留着此人早晚也是个祸害。 隋简手指无意识的摩挲茶杯,就听冯润咕咚咽下一口茶水接着兴冲冲道:“另外我还打听到一个天大的消息!” “少侠你可知,前几日当今圣上龙体欠安,如今卧榻不醒,元武国可能要变天啦!” 隋简一向对朝廷的事漠不关心,谁当皇帝对他而言都无所谓。若新皇足够勤勉,又没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即便他一生没有什么大建设百姓也会爱戴他。 若是新皇本性残暴,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或只贪图享乐,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气数早晚会尽。 所以听闻这条消息隋简只敷衍的点点头。 眼下他最关心的还是庞叶会躲到哪里,以及祝麟多吃的那颗药丸到底有什么不良的作用——他实在被祝麟的毒折腾怕了。 冯润又兴致勃勃的与隋简说了些旁的话。 此人外表木讷不善言辞,实则不然,许是被压抑本性太久,他说起话来口若悬河滔滔不休,就连曾经自诩最能扯淡的隋简也不敢望其项背,实属话痨里造诣登峰造极的那类。 隋简几次想礼貌的打断他,他自进千机塔,到现在一天一夜都没来得及休息,心早飞到舒适的床铺上去了,实在不想听他废话。 冯润却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隋简明示暗示丢了一堆他愣是不接,兀自叽里呱啦的与就差把敷衍二字刻在脸上的隋简唠得开心。 最后还是祝麟等不及推门而入,沉着脸,直接拎小ji一样把冯润干净利落的扔出门外才罢休。 隋简单手支着头,在温润的烛光下对祝麟露出一个困顿至极的微笑,不轻不重道:“你这样不礼貌。” 祝麟缓缓凑到他跟前,压低嗓音道:“什么叫礼貌,听他一直跟你唠到白天?那可不行。” 隋简鼻尖嗅到他身上萦绕的淡淡香味,不客气的一把搂住祝麟的腰,埋头在他胸腹处蹭了蹭,闭上眼颇没立场的嘀咕一句:“嗯,你说得对。” 祝麟轻笑一声,伸手将头脑已经混沌不清的隋简抱到床上,为他解开发带,脱靴盖被,小心周到的伺候着。 尽管还有不少事没弄清楚,但好歹两人终于睡上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最安稳的一觉。 翌日。 再睁眼已经是日上三竿,隋简倏地惊醒,伸手推推一旁的祝麟道:“我知道他们会去哪了!” 祝麟搂着他不愿起床,带着撒娇般的鼻音道:“再睡会。” 隋简直接把被子一掀,刚要动作就被祝麟拖住腰身重新拽进暖烘烘的被窝。 祝麟无奈道:“这么着急做什么?” 隋简注视他波光涟涟的凤眸,认真道:“我放不下心,一日未能确定你多吃的那颗药丸是什么东西,我心里便始终有个疙瘩。” 祝麟呼吸一窒,掩饰性地凑近隋简,与他鼻尖抵着鼻尖,调笑道:“这么不放心我啊,那我干脆把你娶回家算了,你看着我也算名正言顺。” 祝麟用不正经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心里却咚咚打鼓——他上次与隋简提到过成亲,后来也被他cha科打诨糊弄过去了。 这次又如何? 祝麟外强中干的想,他若是再拒绝自己,自己便干脆吃了他,也好过整日牵肠挂肚。 隋简轻易便看透了他的紧张,眼神软下来,伸出两根手指捏住祝麟的下颌轻轻晃了晃,“那也得等你好了的呀,再说,凭什么是你娶我,你长得这般好看,合该被我娶。” 祝麟的瞳孔骤然放大,心都快跳脱出胸口,他脸颊飘上一层绯红,猛地把头埋进隋简的肩窝,闷声闷气道:“这可是你说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不许反悔。” 温热的呼吸拂过脖颈,隋简没躲开,笑道:“我占了这么大个便宜,偷着乐还来不及,傻子才反悔呢。” 后来隋简每次被祝麟弄得下不来床都深深觉得有些话不能轻易脱口而出,然而木已成舟,只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吞。当然,这都是后话。 祝麟深知隋简一向说到做到,有了他这份保证,一反惰态,无比积极的问道:“你方才说他们会去哪?” 隋简收起旖旎的心思,将自己昨天的猜想以及从冯润那里得来的消息一并告诉祝麟,最后猜测道:“我觉得庞师……庞叶会去崇宁。” 崇宁城,天子脚下,元武国中心权力地带。 祝麟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为何是崇宁?” “因为庞叶为常冠华做事,二人定是由于某些不可告人的利益关系暂时掰扯不开。从常冠华的种种行径来看,他并不是正统的江湖人,油头粉面的,倒像个出身贵胄的公子哥。” 隋简习惯性地咬自己的大拇指,“另外,怎么就这么巧,天子前脚出事,武林盟后脚就不见了踪影,常冠华会去哪呢?定是回到皇城搅和夺嫡之事了。庞叶被迫与他拴在一起,可不就得一起去崇宁。” 祝麟把他的手从嘴边拿开,凑到唇边吻了一下,“你猜的都对,他们的确会去崇宁。” 隋简诧异道:“你又如何得知?” 祝麟眨眨眼无辜道:“我一直没同你说,常冠华就是老皇帝的皇四子荣昶。” 隋简杏眼瞪起:“你为何不早点跟我说!”害得他连做梦都想着这些破事。 祝麟自知理亏,细若蚊蝇道:“忘了。” 冯润刚走到隋简的门前,就听到里面熟悉的叮铃哐啷的响声,尴尬的维持住敲门的姿势不动。 他本是想叫二人起来吃午饭的,犹豫片刻还是把手放下来,叹口气,悄无声息的原路返回。 哎,反正隋少侠也不会吃亏,打就打吧。 第62章 暗涌 崇宁城,宁王府。 清雅致远的宅邸中,随处可见的是缤纷娇嫩的花卉。 花种繁杂,一眼望去姹紫嫣红好不热闹,只是美则美矣,这些名贵的花却经不起一丝一毫的风吹雨打,甚是娇气,也不知宅院主人付出多少心血才能有如今它们肆意争艳的景色。 在一片花海中央,坐落一座临水而立的小亭子,小亭子如大树上横斜而出的枝杈般,悬空立在水面上,自然中还带着几分惬意。 端坐在亭中的是位身着淡雅白袍的男子,面前桌上摆着一茶一琴。 他这身衣裳一打眼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甚至有几分朴素的味道,实则不然,只有站在骄阳下才能清晰的看到袍面绣着流光溢彩的暗纹,原来竟是用两三年才能产出半匹的藩云锦织就。 单这么一身衣裳,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里,足够一家老小吃喝不愁,体面的过上八辈子。 男子头戴玉冠,容貌清隽,表情恬淡极了,周身却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位就是当今的二皇子荣铮,金枝玉叶的宁王殿下。 平静到仿佛静止的画卷被突兀打破,只见一个影子般的人倏地落在亭外,那人单膝跪地,训练有素的禀报:“殿下,四殿下昨夜子时三刻已经回到勇王府了。” “哦,回来了。” 二殿下是出了名的假面脸,高兴的时候不笑,生气也不皱眉头,光凭他的表情实在无法揣测他心中对这则消息是喜是怒。 只见他单手端起茶盏,优雅地饮一口上好的君山银针,随手拨弄几下琴弦,发出泠泠的声响,这才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他不是搞野路子去了么,这是功成身退了?” 探子道:“属下探听到,四殿下……似乎扣押了当今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掌门人。” 荣铮放下茶盏,琴声不断,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不徐不缓的数落道:“我这个四弟,从小到大正经事没干过几件,读书还得让人跟在屁股后头哄着念,整天研究那些个歪门邪道,不成器就是不成器——我倒要瞧瞧他还能作出什么花样来。” 探子低声称是。 管家悄悄走到亭中,俯身凑到荣铮耳边掩嘴小声道:“殿下,五殿下又来了。” 荣铮一愣,琴声戛然而止。他头疼地捏捏眉心,轰苍蝇一样不耐烦地挥手道:“叫厨房去弄些他爱吃的糕点打发了,让他别来烦我。” 勇王府。 荣昶在书房中跟个陀螺似的背着手走来走去,头也不抬的问道:“人都关好了么?” 跪在地上的人谄媚道:“回主子,都已经用暗钉锁住x,ue道关在一处了,但属下认为,最好还是关在大理寺,保险。” 荣昶骤然回身一脚踹在自己手下身上,凶狠地喘着粗气道:“蠢货!关在大理寺?亏你想得出来,你是生怕荣铮那只老狐狸抓不住我的错处吗!” 早在三年前,当荣昶想到利用江湖势力成为自己的助力时,他就义无反顾的下了一步无法回头的险棋。 他苦心孤诣,步步为营,从波诡云谲的朝堂走到危机四伏的江湖,其间受了多少冷眼,吃了多少暗亏,几次三番遭人暗杀,多少次差点命丧那些不按常理出牌的江湖人手中,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眼看胜利在望,父皇却突然病倒了。 父皇早不病晚不病,非要在他的“凶刃”逃跑的情况下病。况且他抓住的那群老东西的嘴巴都硬的很,至少还需要几天时间的磨合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为自己做事。 时不待人,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让荣铮掐住自己的把柄,让他有机会再到朝堂上参自己一本。 荣昶满目y鸷,心中暴虐的想着,若真是走到最后一步,大不了玉石俱焚,只要将他抓来的人统统灭口,甩掉他那层武林盟主的假皮,自己就还是元武国尊贵的勇王殿下。 当今圣上突然病倒,朝堂紊乱,大臣们总体分为三个党派,其拥戴皇二子与皇四子的人数居多,呈分庭抗礼之势,零星几个想不开站在五皇子身后的,都可以直接忽略了。 谁人不知,二皇子为嫡为长,秉性温良又不失手段,文韬武略样样不在话下,即便他从不主动拉拢,不少有风骨的文官都以站在二皇子一党为荣。 而四皇子锋芒毕露,手腕强硬,服气他的大臣也不在少数,其中武将居多,他们认为,若是四皇子当政,国家疆土至少能比现在扩大一倍。 只有那个五皇子,整日不务正业,眼里只有那些难登大雅之堂的风花雪月,实在不成气候。 那些不愿结党营私,又不好拒绝旁人拉拢的,纷纷打着五皇子的旗号当幌子,安静如ji的围观事态发展。 他们在这边明争暗斗暂且按下不提,那边隋简二人刚出荆昌城不久便又遇上了麻烦。 隋简扫了一圈呼啦从四面八方窜出来挡在二人身前的岳门谷弟子,表情麻木道:“早跟你说把斗笠戴上,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又被人认出来了。” 祝麟那张脸太显眼,就是个活招牌,走到哪都能轻易让人认出来,他们走出荆昌城才不过一天时间,就已经遇上三波不同门派来寻仇的弟子了。 这些弟子均是祝麟被引魂控制屠戮门派时故意放跑的人,千里迢迢跑来武林盟告状,方才得知武林盟已经人去楼空了。 正是走投无路之际,竟也瞎猫碰上死耗子似的撞见了即将赶往崇宁的隋简和祝麟。 祝麟旁若无人的理直气壮道:“谁要戴那劳什子,半点都不透气。” 这当然是假话,透不透气不重要,重要的是隔着一层面纱,他总不能随时偷亲自己的师兄,忒烦。 隋简瞟他一眼:“娇气。” 他二人自顾自的打情骂俏,岳门谷弟子不知是不甘心被忽略还是干脆怕看多了长针眼,其中一人上前一步,色厉内荏道:“妖人!你究竟将我掌门捉去了何处!” 祝麟翻了个白眼,他本是不想与他们废话的,奈何隋简总是告诫他,动手前先要与人讲道理,于是强按下脾气,不耐烦道:“这你要问武林盟主去。” “胡说!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竟还敢污蔑武林盟!” 瞧瞧,他就知道结局会是这样,既然他说的话旁人半个字都不信,一开始做什么还要装腔作势的问呢。 隋简无奈,他是让祝麟与人讲道理没错,但不是让他这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模样去和人讲,旁人会听才怪。 “白云天,”隋简回过头看向一直沉默的站在一旁的岳门谷大弟子,直觉他是个会听人话的,“你的毒解了么?” 白云天眼神微动,抱剑在胸前,颔首道:“已经好了,那日多谢你帮我讨要解药。” 即使岳门谷现在松散得不成样子,白云天依旧是武功最高强的那个,旁人不得不服。他一开口,先前喊话的弟子就自动退了一步,安静的回到弟子堆里。 “既如此,我的嫌疑便洗清了。” 白云天悄悄握紧拳头,他那时昏迷不醒,武林大会上发生了什么都是他后来听别人讲的。 他与隋简过招多次,心知他是个硬骨头,且是个光明磊落的,断不会做出下毒这种下三滥的事。因此对于后来发生的事,他除了在心底表示遗憾,更多的也无能为力。 隋简说着话,眼神有意无意的在岳门谷其他弟子的脸上飘过,当日不分青红皂白污蔑他为了夺魁给白云天下毒的弟子心中多少有愧,又不想露怯,只好僵硬的站在原地,等着他骂回去。 隋简却揭过不提,目光落回到白云天身上,诚恳道:“若你还愿意相信我,我便将贵门派掌门的下落告知。” 白云天抬眸,对上隋简那双虽然经历颇多,但依旧清亮的眸子,颔首道:“我相信你。” 祝麟气呼呼的骑马走在前面,刻意与隋简拉开一段距离。 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做什么,还怕旁人听到么?看来他揍白云天的那顿还是太轻了,这么快就又活蹦乱跳,还敢勾搭他师兄了! 那小白脸论相貌武功没一样比得上自己,但祝麟就是不爽。 隋简不知祝麟又吃的哪门子飞醋,白云天是个理智到极致的人,他方才不过点出几个问题,白云天自己就想明了许多前因后果,倒省了他不少口舌。 之后白云天率领岳门谷的弟子与他们告辞,两拨人的目的都是崇宁城,却又彼此心照不宣的分走两条路。 此次不用动手就解决掉麻烦,隋简心里很高兴,心想,若是往后遇到的都是这么通透之人就好了。 祝麟独自走了一段距离,隋简还跟个榆木疙瘩似的,也不主动上前来哄他,心中越发钻牛角尖,只恨不得立即掉过头去找那白云天打上一架,不然这股邪火他非一路憋到崇宁去不可。 想到这里,祝麟凤眸眯起,蓦地一鞭子抽到马屁股上,轻叱一声:“驾!”在隋简诧异的目光中一骑绝尘。 墨云喷了个响鼻,隋简对着祝麟的背影摸不着头脑,“这又是犯了什么毛病了?” 他心中莫名烦躁,其间夹杂着一股莫名其妙被人丢下的失落感,又不能放任祝麟自己走,只得双腿夹紧马腹,催促墨云追上前去。 祝麟在前方猛地拐了个弯,神不知鬼不觉的追上岳门谷弟子,用石子敲打白云天的后背,冲回过头的白云天使了个眼神,两人寻了处没人的地方酣畅淋漓的打了一架。 以祝麟如今的武功造诣,与白云天交手就像九年前白云天与十四岁的隋简交手一样。 出过气祝麟的心情才舒畅许多,待他终于回过头寻找,隋简早不见了踪影。 理智回笼,祝麟无措的原路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猜想隋简定是找不见他,笔直的向崇宁追去了。 “我都干了些什么。”祝麟眉心紧锁,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赶紧掉头火急火燎的向前追去。 祝麟单方面私下约战白云天,偏偏还肆无忌惮的在白云天脸上留下青紫的痕迹。 白云天回去后被震惊的岳门谷弟子追问,他又不是个会说谎的,老实交代后,岳门谷的弟子通通火起。 “猖狂,真是太猖狂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岳门谷的弟子好欺负!” 于是祝麟一边要追赶隋简,身后还跟了一群苍蝇似的岳门谷弟子,偏偏他又答应过隋简,不能妄下杀手,这一路简直可以用ji飞狗跳来形容。 二人均是闷头匆匆赶路,都以为自己在追赶对方,偏偏两人停下来休息的时间和地点怎么都对不上,就这么一路错过。 五日后,两人终于一前一后的抵达天子脚下,崇宁城。 作者有话要说: 荣铮,自带bg的男人。 第63章 分散 崇宁城不比别的地方,这里是皇都,元武国最繁华之地。 隋简从未来过崇宁,也不知祝麟会选择在哪里落脚,只好先随便找一家客栈,用祝麟给他的金叶子付房钱。 掌柜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眼前这个奇怪的客人,只见他看起来风尘仆仆,一身低调的墨蓝衣衫,身材劲瘦,嗓音温润,手指骨节明晰,出手还这么阔绰,又是形单影只的。 似乎是个江湖人,只是戴着遮面的斗笠,不知道相貌如何。 掌柜兀自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只听那青年问道:“劳驾,请问掌柜有没有见过一个……” 隋简突然噤声,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祝麟,若只说相貌出众,那也未免太笼统,况且他也不知后来祝麟是否会听他的话老实戴上斗笠。 何况这里是崇宁,说不定哪里就散落着荣昶的眼线,他若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下去,找不找得到人先不说,打草惊蛇是一定的了。 掌柜胖墩墩的脸上露出和善的微笑侧耳倾听,那青年却低声道:“算了。”随即转身走上楼梯,径直去找他的房间。 原来是来寻人的,单看身形,此人很有可能是个极品货。 掌柜赶紧招呼跑堂的小二过来,一手掩嘴,压低声音道:“快去告诉老爷,店里来了头肥羊。” 日薄西山,天边飘着一层红纱样的晚霞。 祝麟这一路不可谓不辛苦。 他本与隋简只差了一场打斗的脚程,偏偏被岳门谷弟子们不依不饶的追着,说是要为白云天报仇,祝麟又不能出手把他们都打死,到后来被追得都快没脾气了。 若只是一个岳门谷他大可直接忽略,偏偏岳门谷还是个天煞的呼朋引伴体质! 一开始只有岳门谷一波人追祝麟,等到了崇宁,祝麟身后至少跟了六七波不同门派的弟子,浩浩汤汤一群人在人烟稀少的山间道路上死命追着他跑,场面煞是波澜壮阔。 最可气的这些人都是当初他自己放跑的! 祝麟不知白云天是否与那些人说了隋简的话,更不知他若是说了,那些人会信多少。他后来终是听了师兄的话,老老实实的戴上斗笠,却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祝麟被他们追得心烦气躁,不小心走了岔路,虽然同样是到了崇宁,却是与隋简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 这里是崇宁城,东西之隔听起来不远,实则差了能有三个荆昌城的距离。 祝麟猜测隋简会找家客栈暂时安顿墨云,本也想寻间体面的客栈,却被那群乌泱泱无孔不入的各门派弟子们撵得只能找家不起眼的小客栈暂时落脚。 想他祝麟,堂堂烛龙教教主,放眼整个江湖,如今他的名字外面哪个听了不忌惮,眼下竟因为隋简的一句“不要随意动手,要和人讲道理”就沦落到被人追着报仇还不能还手的憋屈地步。 这个仇他记下了。 隋简进到房间,随手摘下斗笠,想着待会趁夜色出去找一圈,没准就遇上祝麟了。 房门被人敲响,小二的声音响起,“客官,小的给您送壶茶。” 隋简没多想,直接让他进来。 小二动作麻利的把新的茶壶茶具都摆在桌面上,嘴里自来熟的念叨着:“这几日过年,掌柜的让我们给每个房间的客人都换上新的茶具,说是新年要有个新气象。” 隋简随意的应了一声,转过身就见那小二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一个劲的盯着他瞧。 隋简不动声色道:“还有事么?” 小二回过神,殷勤的笑道:“不,没事了,客官您慢用。” “等下。” 小二背影僵住,隋简抬手向他扔了个东西,小二下意识接住,仔细一瞧,那竟是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 小二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将抹布甩在肩上,躬下身子大声道:“谢谢客官!” 等他走后,隋简坐在桌边,平静的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茶是好茶,清香四溢,只可惜,里面被下了别的料。 这家客栈也是有趣,从掌柜到小二都是会武功的。一开始隋简没当回事,可他差点忘了,这里是崇宁,不是荆昌。 那这带料的茶又是何意? 隋简想到了白玉山庄。 他与祝麟经年后再次相遇,祝麟曾对他说,“这世上有的是有钱有势的人喜欢花大价钱买些干净的少年少女们满足他们不为人知的欲望。” 白玉山庄据他所知是最早归顺到武林盟手下的门派之一,他们敢明目张胆的做下拐卖的勾当,背后的荣昶可谓功不可没。 如今他人在崇宁,既然有人打了他的主意,那他何不顺水推舟,主动去会会背后的“老板”,万一就是荣昶,岂不省了他找人的力气。 隋简手指轻点桌面,将那杯尚冒着热气的茶水一饮而尽。 祝麟换了身轻便的衣服,仗着夜色,脸上没戴任何遮面的东西。他刚出客栈,迎面就碰上了这些天追着他的人之一,唐檀。 唐檀是崇明山人,祝麟能记得他,不为别的,只因这位唐檀天赋异禀,嗓门尤其大,跟在他身后敲锣打鼓般连喊四天“站住”,嗓子居然都没哑。 唐檀也见到了祝麟,他指着祝麟刚要张嘴,就被对方眼疾手快地捂住嘴扯过衣领,眨眼被拖拽到没人的地方。 唐檀的双腕上箍着数道乌色金属圈,不畏一般兵器,但他对上不怎么使用兵器的祝麟,那乌圈就显得很ji肋了。 祝麟带他直接跃到附近最高的房顶,他单手攥住唐檀的衣领,极度嚣张的将人拎在半空,语气不耐的威胁道:“我再说最后一次,想找你的掌门直接去武林盟,别再来缠着我,否则直接将你扔下去。” 唐檀这才得空说上话,他脚不着地,双手紧扒着祝麟的手腕,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有病啊!老子是去住店的!” 祝麟嗤之以鼻:“你以为我会信?崇宁城这么大,怎么这么巧,你偏就选了我在的那家?” 唐檀脸涨得通红,在面子和命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他咆哮着嘶吼道:“谁知道老子怎么这么倒霉!这家是方圆十里最便宜的店,老子穷!” 祝麟:“……” 这理由他还真没法反驳。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祝麟尴尬的将人拽回来,回身直接甩在房顶。 唐檀捂着脖子剧烈的咳嗽起来,边咳边道:“难道你们魔教中人都这般丧心病狂不讲理么?” “当然讲,”祝麟后退一步避免沾到他乱喷的口水,淡淡道:“要看对方是谁。” “你们追了我一路,如今还敢大言不惭的要求我与你们讲道理,怎么,正道子弟都这么不要脸的么。” 唐檀干脆直接坐在屋顶,双手后撑,大咧咧道:“你误会了,白云天已经与我们说明了来龙去脉,别人我不知道,但我唐檀,”他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是个明事理的,冤有头债有主,我自会去找那王八蛋算账。” 祝麟斜睨他,“可这些日子就属你在后面喊得最大声。” 唐檀:“……” 他磕磕巴巴的解释道:“那、那是……谁让你跑得那么快啊!你武功这么高,我是想拉你入伙!” 祝麟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漠然道:“免了,不劳你们纡尊降贵与我这魔教之人为伍。” 他说完,不再听唐檀的废话,衣袂翻飞,转身只留给唐檀一个不近人情的背影。 “嘿,这人咋这么小心眼!我都还没跟你算抢我掌门的账呢!” 崇宁城过年期间夜禁一直开放到子时,此刻为时尚早,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卖零碎物件和吃食的小贩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祝麟自离开无妄宗之后就再没过过年,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寻个清净处一个人闭关,不准任何人来打扰。 有卖糖葫芦的小贩经过身边,祝麟出神的盯着那亮晶晶的红果,小贩机灵地笑着吆喝道:“小公子,要不要买串糖葫芦回去给你家娘子?” 不知他话里的哪个字眼触动了祝麟,祝麟眼波流转,眸子里仿佛映进了万家灯火。 他随手掏出一锭金子递给他,“要一串最大的。” “这……这太多了,我破不开啊!”小贩抓耳挠腮道:“客官别为难我了。” 祝麟不管不顾的把金子塞给他,师兄教过他,买了东西要付给人家钱。 小贩眼馋那金子,干脆把手上cha满糖葫芦的稻草棍一股脑丢给祝麟,嘴里车轱辘般说着吉祥话,末了眼珠一转,福至心灵的添了句:“公子的娘子见了这么多糖葫芦,一定会很开心的。” 祝麟的嘴角不自觉挑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下意识接过小贩递给他的糖葫芦稻草棍。 接着他就傻眼了。 不知不觉间他跟前聚集了许多不足他膝盖高的小东西,小家伙们无知无畏,天真的拉着他的衣袍,努力想触碰他手中裹着糖霜亮晶晶的糖葫芦。 小家伙们身后跟着他们的家人,那些女眷见到呆愣的祝麟,面上的表情都很兴奋,叽叽喳喳的念叨着:“哪里来的小贩,怎么长得这般标致。” “是新来的么?他若是一直在这里卖红果,我天天来买!” “我也要来!” 祝麟还未从怔忪的状态走出来,记忆中从未有这么多的人像现在这般心无芥蒂的靠近他,导致他身上ji皮疙瘩都起了一堆,差点没克制住自己往后退。 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他堂堂一代魔教教主,竟有被女人和孩子吓得后退的时候。 那些女眷只当他容易害羞,尖叫声愈发不可抑制,到最后简直震耳欲聋,引得街上人人侧目。 于是崇宁城这天夜里,一条繁荣的街上出现这样一个场景——人们争先恐后的往一个方向涌去,仿佛有人在满大街撒钱一样兴奋,生怕自己再晚一步就抢不到了。 然而他们只是去排队买糖葫芦。 祝麟如临大敌,眼疾手快的先行拔下他视线中最大的那一串,下意识要给师兄留着,剩下的随便别人抢。 也不能算抢,所有来买糖葫芦的人都往他身上塞钱,甚至有人塞银票,到最后不用看祝麟也知道他赚得要比他花的钱还多。 祝麟觉得他找到了最有效的赚钱方式,今后他与师兄浪迹天涯,若是穷到没钱花,他还可以去卖糖葫芦挣钱。 一定不会让师兄跟他住穷酸的客栈,像那个四处打听便宜客栈的唐檀似的。 糖葫芦很快被人一抢而光,排在后面的人颇为遗憾,有胆大的姑娘问祝麟:“小公子明日还来卖糖葫芦么?” 祝麟以为他们真是为了买糖葫芦,他猜想那小贩明日还会来,于是颇为耐心的点点头。 崇宁城的糖葫芦生意因此被带动起来,风靡一时。当然,这都是后话。 末了祝麟将那空荡荡的稻草棍丢到一边,脚下生风,眨眼间消失在人山人海,徒留身后一地破碎的心。 走到人少的地方,祝麟回过头,沉声道:“出来。” 隋简再睁开眼,头脑尚有些眩晕,却不是因为喝下的东西,而是他现在以一个头朝下的姿势被人扛在肩上。 他猜得不错,茶里加的料只是普通的蒙汗药。 眼下他眼睛被人蒙住,自己似乎被人塞进了麻袋里,有人把他扛在肩上走着路,颠得他都快吐了。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23节 许是那些人对自己的药太过自信,竟也未将隋简的双手缚住。 隋简十五岁起便独自出来闯荡江湖,不说别的,光蒙汗药他就喝过了能有一桶,那东西早就对他没什么太大作用,不管喝下去多少,他都能很快清醒。 隋简不动声色的逼出体内残余药力,想看看对方究竟打算将他带到哪里。 四周没什么声音,估计扛着他的人专挑偏僻的小路走。不多时,那人停下来,前方传来“吱呀”开门的声音。 扛着他那人谄媚道:“小的听闻主子近日多烦闷,今天有幸寻到个好货色,特来献给主子。” 开门之人道:“进来。” 隋简眯起眼,对他们这种私下的交易由内而外感到一股恶心。 今日碰到自己是他们不走运,但听起来,这种事似乎经常发生,那在他之前的人都怎么样了? 不多时,强烈的光线透过麻袋打在隋简身上,这应该是进到屋里了。 隋简被人轻轻放在地上,罩着他的麻袋骤然被人扯掉。 有人蹲下身,不客气地捏着他的下颌,像打量什么玩意一样左右看了看,随即点点头满意道:“是不错。” 那人似乎是个管事,他倨傲的吩咐下人:“赶紧洗干净送到主子那里。” 连个下人的态度都这般嚣张,隋简越发坚信这里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就在有人要将隋简带下去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那人轻笑道:“什么人都敢抓,你们到底有几个脑袋够掉的?” “隋简,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作者有话要说: 唐檀就是第一次武林大会上和姜洋比赛的二货。 第64章 藏处 从一开始祝麟就知道有人在注视着他,只是当时人多,那目光又没有任何敌意,他也就没有特别在意。 后来那道目光一路尾随他跟到这里来,祝麟本可以直接甩掉对方,但他察觉到对方是个不会武功的,一时好奇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身后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后走出一道黑不溜秋的身影,原来竟是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瞅着岁数不大,瘦骨嶙峋的,个头勉强能够到祝麟的腰。 小乞丐眼巴巴的对祝麟手中的糖葫芦口水直流,祝麟如临大敌,果断将糖葫芦拿到身后藏起来,蹙眉严肃道:“这个不行。” 这是他特意留给隋简的。 小乞丐两道浅淡的眉毛失望地耷拉下来,小声解释道:“我不馋,不吃,想、想给爷爷们吃。” 祝麟双眸微眯,“爷爷们?” 怎么还有个“们”?难道小乞丐就要比旁人多几个爷爷? 小乞丐抽了抽鼻子不再解释,抬起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口水,眼神像两道钩子般一错不错地盯着被祝麟严实藏在身后的糖葫芦。 祝麟心念电转,蹲下身与小乞丐保持一定距离,套近乎道:“你叫什么?” 小乞丐清了清嗓子,抬起头颇为骄傲地道:“小泥鳅。” 祝麟嘴角一抽,勉强接受了这个很符合小孩形象的名字,将手中的糖葫芦晃了晃,诱惑道:“小泥鳅,和我说说你的‘爷爷们’,说得仔细些,我就把这串糖葫芦送给你。” 小乞丐憨乎乎的小脑袋随着祝麟手中的糖葫芦左右乱晃,闻言眼睛一亮,咽了下口水道:“爷爷们都在院子里,有人看着他们……我从墙角的狗洞爬进去,偷偷给他们带吃的,不然、不然他们都要饿死啦。” 被关在院子里的爷爷们,祝麟琢磨他这句话,眼珠一转,暗道原来如此。 这回他都还没去找,人就主动送上门来了,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祝麟一时没搭腔,小乞丐怕他反悔不给自己糖葫芦,又不敢伸手抢,眼眶一红,急得都快哭了。 祝麟回过神,勾起唇角,信守诺言把糖葫芦递给小乞丐,随即站起身玩世不恭的诱哄道:“带我去找你的爷爷们,回头给你买包子,r_ou_馅的,管够。” 勇王府。 隋简猝不及防被人识破身份,陡然发力挣开抓住他胳膊的人,抬手扯下蒙住他双眼的布条,屋内亮如白昼,他站在屋中央平静地注视门外说话那人,不卑不亢道:“庞师叔,别来无恙。” 管事额上冒出冷汗,心中暗骂那群狗腿子如此糊涂,抓人之前也不仔细打听清楚,看来这人也不是什么小羊羔,听这位庞大人的语气,极可能还是个活祖宗! 他见势不妙,叫随从的侍卫看住隋简,自己慌忙溜出去叫人。 隋简当然知道那管事想干什么,眼皮子也没掀一下,似乎此刻在他眼里除了庞叶其他人都是空气。 庞叶负手踱步进到屋里,依旧是那张和蔼可亲的娃娃脸,只是嘴角与眼下均多了几道明显的皱纹,面上颧骨突出,看来这些日子他过得也并不怎么样,毕竟做的是与虎谋皮的勾当。 “我没想到你竟能找到这里,”庞叶坐在一侧的椅子上,闲聊一般开口道,“怎么就你自己,‘怪物’呢?” 隋简眼神冷漠如霜,周身气势陡然变得凛冽。鲲鹏剑被遗落在客栈,隋简手上没有兵刃,但并不妨碍他身上杀气四溢——那是一种只有在刀尖上舔血的人才会有的威慑。 勇王府的人平日里在安逸的皇城呆惯了,常见的也都是用各种计谋杀人于无形的人物,头一次见识到活的江湖人,无不吓得两股战战,竟无人敢靠近他半分。 “哎,还是这般浮躁,看来你吃的教训还不够多。” 隋简冷笑一声,“庞师叔怕是误会了,我可不是自己想来的,是被人‘请’来的。” “没想到这么长时间未见,庞师叔竟改行当了人口贩子,这事儿周师兄知道么?” 庞叶面上笑意未减,“惭愧,我收了征儿做徒弟,他却对我这个师父一无所知。” “幸亏他不知你本性,”隋简眸光犀利,刻薄道:“不然以周师兄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非欺师灭祖了不可。” 此时,被管事喊来的侍卫里里外外将这间房间围得水泄不通,隋简面色如常,眉头都不皱一下,继续旁若无人的与庞叶说着话。 “欺师灭祖,”庞叶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指道:“这你应该最有体会才是。” 话说到这里,隋简也不跟他绕弯子,直言不讳道:“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对么。” 庞叶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我做过的事海了去了,你指哪件?” 隋简刚要说话,门外大步流星走来一人。 那人身着一袭华贵的墨色长袍,金冠束发,从头到脚透着股逼人的富贵气,刺得隋简眼睛都快被闪瞎了。 来人正是新任武林盟主,常冠华,他另一个身份是元武国的皇四子,荣昶。 这位四殿下步履匆匆行至这里,见到隋简眼神一亮,张口就是满嘴的油腔滑调,“我当是谁,这不是无妄宗的隋少侠嘛,稀客稀客。” 荣昶眼角眉梢无处不彰显出不怀好意四个字,“少侠怎的就自己来了,你的同伴呢?” 一见到他隋简的太阳x,ue就开始突突直跳,被深刻压抑在骨子里的新仇旧恨统统开闸泄洪般被放了出来。 此人竟还有脸和他提同伴? 隋简如同被人触碰到逆鳞般目露凶光,五指紧攥成拳,与方才面对庞叶的神情不同,他一双眸子里火星四jian,身后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焰。 他飞身从离得近的侍卫腰间抢出一把剑,二话不说直刺向荣昶面门。 “来得好,咱们先算算祝麟的账。” 荣昶不慌不忙退了两步,信步闲庭地站在廊下。 他原本站的地方被陡然从四面八方窜出的暗卫占领,这些暗卫又称影子,均是统一被训练出来的冷漠无心的怪物,他们麻木的脑子里只知道服从主子的命令,即便是让他们马上去死也绝无怨言。 隋简挽了个剑花,从容不迫的向离得最近的影子刺去。 崇宁西郊。 小泥鳅个头不高,速度还挺快,带着祝麟七拐八拐,穿过数不清的大街小巷,越往深处走人烟越稀少,明明同样是在崇宁城,却仿佛是要去往另一个世界。 祝麟面对外人一向话不多,但他见小乞丐竟真的一路都紧紧捏着糖葫芦,明明馋得不行,却愣是强忍住没咬一口,好奇道:“你不吃么?” 小泥鳅摇摇头,脚步不停,声音飘忽道:“我不饿,爷爷们再不吃东西会饿死的。” 祝麟心里幸灾乐祸,嘴上却淡淡道:“怎么,没人给他们饭吃?” 小泥鳅道:“前几天还有馒头,爷爷们分给我吃,这几日什么都没有了,连水都快没有了。” 哟呵,这是玩的哪一出,荣昶不怕那群老家伙们饿极了撒泼吃人么。 小泥鳅蓦地停下脚步,仰起头对祝麟道:“就是这里。” 祝麟抬眼一瞧,从外面看上去此处是一座荒废的宅院,荒草丛生,四周半点灯火人家都没有,活像一座y森的鬼宅。 小泥鳅咬住糖葫芦尾端的木棍,轻车熟路地扒开一处草窠,刚要闷头往里钻,被祝麟眼疾手快的拽住脚踝扯出来。 小泥鳅呆呆地坐在枯草地里,头上还沾了几根草根,不解的看向祝麟。 祝麟漫不经心地帮他把发顶的枯草摘掉,笑道:“接下来没你什么事了。”他掏出一袋子小金豆递给小孩,“拿去买包子吧。” 小泥鳅瞪大眼睛接过那袋金豆豆,掏出一颗用牙咬了一下,验明是真的后犹豫着又掏出一颗,剩下的还给祝麟。 小乞丐深知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即便真的掉了也不会砸到自己头上,与其惴惴不安揣着这些金豆豆,不如不贪。但他既然帮了别人的忙就要拿走自己应得的,天经地义。 他怯生生道:“这些够我吃好多天包子了,剩下的留给你。” 祝麟越观察越觉得他有趣,偏过头莞尔道:“这样,你帮我一个忙,剩下的权当做报酬。” 他悄声对小泥鳅说了几句话,小泥鳅重重点头,这才将祝麟交个自己的东西和那袋金豆豆一并揣在怀里,一溜烟跑没影了。 祝麟等他跑的看不见影后一跃跳到墙上,观察片刻,目光落到宅院中央最大的那间屋子上。 荒宅久久无人居住,室内家具一空,墙角还到处呼着左一层右一层的蛛网,天气干冷,屋中连个烛光都没有。 当今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掌门齐聚在这间不能再寒碜的屋中,每个人的琵琶骨上都被小小的暗钉锁住,双手也被特殊材质的镣铐扣住,狼狈的像牲口似的被关在这么个破地方。 随便从这些人中单拎出来一个都是曾经名动江湖的人物,他们又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掌门们骂也骂过,怨也怨过,恨也恨过,可这里是崇宁,没人搭理他们,看守他们的人只当他们是明日黄花,到最后竟连食物和水都不给他们了。 这竟是要将他们活活饿死。 若不是这里原先好巧不巧住了个小乞丐,那日看到有人来就机灵地躲了起来,又偷偷藏在暗处每日给他们淘弄些吃食,他们这些老家伙或许早就归天清净了。 “小泥鳅怎么还未回来。” 雾苗峰掌门毛不二此刻不顾形象地趴在地上,从破洞漏风的门上觑着外面月亮的高度,婆婆妈妈的担忧道:“这都要子时了吧。” 乘漠堡堡主尤金蹙眉道:“许是贪玩了,这两日不是过年么。” “哼,我看未必。”清酒寨寨主昆洪嘴唇干裂,多说一句话都嫌费劲,此刻还是忍不住艰难的开口道:“谁知道会不会是被拍花子给拍走了。” 一只鞋朝他面门飞过来,伴随着一声怒吼,“老东西,你能不能盼点他好!” 昆洪躲过这天外飞鞋,胡子一翘,“你怎知我不盼他好,你自己说说,那孩子什么时候心里这么没谱过!” 扔鞋之人乃是黑祁山掌门莫枭,平日里也是个温和的君子样,这些日子早被逼得丢了一身涵养,就数他和人对骂的次数最多。 “把鞋给老子扔回来!” 昆洪嘴角一撇,讥诮道:“莫掌门怕不是当我傻,我给你扔回去,过后你一言不合还会用这个当作暗器,还是别折腾了吧。” 被抓来的各门派掌门满登登的堆了一屋子,除去那几个暴脾气的,大多数人都识相的保存体力,只是听着。 但人心都是r_ou_做的,小泥鳅当初本可以一走了之,偏偏要主动留下照看他们,还几次三番的给他们找食物。 小孩到现在没回来,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可都急着呢。 昆洪叹口气,又开始念叨他每日都要念叨几遍的话,“你们说说这常冠华,抓你们也就抓了,我清酒寨不问江湖事多年,他闲的没事抓我作甚。” 毛不二坐起身,双腿盘起,他虽是蓬头垢面,且面子里子早在这群人面前碎成了齑粉,此刻依然不忘拿腔作调道:“许是想让你给他酿酒喝。” 一直躺在地上不出声的原西谷谷主魏川叹了一声,幽幽道:“也不知我门派弟子们此刻都怎么样了。” 有些人平日不爱开口是有原因的,许是他们知道自己一开口定会冷场。 原本屋中还算火|药味十足,魏川一句话后,众人都像霜打的茄子般,皆是缄口不语,片刻后又都颇有默契的长叹一声。 恰逢此时,烂成一块木板的房门被人嚣张的一脚踹开,祝麟刚好听到他们的叹气声,长眉一挑,“哟,各位唠着呐?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啊。” 屋中众人看清来人皆是一惊:“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江湖各大掌门大型骂街现场(雾) 第65章 庞叶 勇王府的影子们均是在影阁里经过千锤百炼后ji,ng挑细选而出,这十几个人没有一个白给,他们行动间彼此互补,配合默契,若是一般人早坚持不了多久便会被拿下了。 但他们碰上的是隋简。 打记事起隋简仿佛就一直不停的与人打架,懵懂幼时与流氓混混打,那时不讲究招式,使得净是些为人不齿的下三路的招数,谁更狠,更豁的出去,谁就能活下去。 后来年岁稍长,他跻身江湖,从此开始与各路高手打,那段时期,所习武功招式、对敌经验甚至是手上兵刃,方方面面都能决定他的生死,他遇强则强,似一块不世出的璞玉,逐渐被磨砺出璀璨的锋芒。 尽管勇王府的影子行动上配合无间,但他们始终是被洗脑的麻木不仁的怪物,可谓成也无心,败也无心。 那柄被抢来的普通佩剑,此刻在隋简手中仿佛被重新淬入灵魂,一时锋芒无阻。 他像一头孤傲的兽,威风凛凛地站在院中央,嚣张的亮出爪牙,面对十多道影子依然从容不迫,甚至于变化万千的剑招中陡然抓住影子们的一道缺口。 趁现在! 隋简脚下生风,步伐蓦地变快,只见他如扑食的豹子般飞身跃到半空,背对天上的银轮,手中剑一旋一刺,在众人眼中只划过一道残影,瞬间撕裂两个影子的喉咙。 据隋简观察,这两人的武功在这些影子中属最上乘,极有可能还是领头人。 突袭一举成功,热血四jian的瞬间,隋简动作未停,一鼓作气又解决掉身边离得最近的三个影子。 即便是影卫,平日里无往不胜惯了,猛然碰到这么个硬茬子难免还是会呆愣一瞬,熟不知越是高手间的对决,即使是一瞬间,也足以致命。 隋简微微调整气息,手腕一甩,抖掉剑身上残留的血。这把剑的重量很轻,他还是有些不习惯。 荣昶目瞪口呆的看着散落院中的影子们的尸体,瞳孔剧缩,脚下不由控制后退一步,抬起头不可置信道:“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隋简偏过头盯着荣昶,他的发丝经过方才的打斗显得有些凌乱,白皙的脸颊上还沾着几滴血,目光y冷,在凄清的月光下显得y恻恻的。 瞧见荣昶那副败絮其中的窝囊样,他陡然勾动唇角,讥诮道:“只要能宰了你,是什么都行。” 话音未落,隋简猛然发难,剑尖直指荣昶。 他速度太快,四周围着的侍卫完全反应不及,荣昶慌不择路逃窜到屋中,这才发现庞叶竟然还如老僧入定般坐着品茶! “庞长老救我!” 庞叶抬眼,只见隋简出手狠戾,端的是不取荣昶性命不罢休的架势。 荣昶的武功都是由大内各路高手悉心教导,放眼江湖也能勉强跻身一流,只是眼下他苦于手头没有兵刃,隋简又步步紧逼,不消片刻身上就见了血。 但荣昶习武这么多年到底也不是白习的,此刻虽是没出息的用来左躲右闪,隋简一时半刻竟也不能立马解决掉他。 被对方躲得心烦,隋简眼神一凌,出招越发咄咄逼人。 侍卫们呼啦啦涌进屋中,纷纷举着兵刃,试图解救他们的四殿下。他们下手多少会有顾虑,生怕不小心伤了荣昶,隋简却不管不顾,追杀荣昶的同时还能分出心神对付过来碍事的侍卫。 他下手目标明确,只要不靠近他就不会被殃及,恩怨分明的很。 庞叶看热闹看得差不多了,这才不咸不淡的开口道:“小简,你不想知道那魔教教主解药的下落了?” 荣昶终于被逼至角落,颤巍巍的喉结上抵着剑尖,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隋简直勾勾地盯着狼狈的荣昶,眼前仿佛一下子略过无数道已经逝去的身影,只要他的剑尖再往前递一寸,谢寒子的仇,祝麟的仇,甚至是江湖上各门各派的仇他都能一并报了。 然而他的理智却让他的手再不能移动分毫。 隋简两颊绷得死紧,冷声道:“解药不日前我们已经找到了,不劳庞师叔费心。” “是么?”庞叶面带微笑,依旧是不徐不缓的腔调:“那你还等什么呢,动手啊。” 荣昶脸色煞白,满目惊恐地瞪向庞叶,失声道:“你疯了么!” 西郊荒宅。 祝麟在屋里转了一圈,挨个研究各位掌门手上的锁链,嘴里没着没调的“啧啧”两声,事不关己道:“这种程度的锁你们都挣不开,各位不服老是真不行。” 从他现身在门前的那一刻,此起彼伏的谩骂声就没停下来过,祝麟这句话更是火上浇油,掌门们气得直翻白眼,想来若是他们能动手,非得跟祝麟拼上老命,让他瞧瞧什么叫宝刀未老。 “你这妖人!也不看看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如今还敢大言不惭的说风凉话!” 祝麟回头一瞧,说话的正是崇明山掌门刘长鸿,他咧嘴一笑,挑衅道:“我为何不敢,不服你挣开,我站着让你打。” 这话就很气人了。 刘长鸿面皮一抖,冷笑一声,“你若是将锁住老夫琵琶骨的暗钉拔掉,老夫定能如你所愿!” 没有隋简在一旁看管,此刻祝麟恶劣的本性暴露无遗,他掸掸衣袖,漫不经心道:“你求我啊。” “你!” 刘长鸿直接被他气得吐血三升,恐怕祝麟再多说两句,他就离被气死不远了。 昆洪唯恐他真的被气死,及时打断二人的对话。 他沉声对祝麟道:“你到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的?” 祝麟仿佛才看见他,挑眉道:“这不是清酒寨的寨主么,怎么,荣昶抓你来给他酿酒喝?” 毛不二瞪大眼睛,“你说何人?” 祝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敢情你们被抓来这么些天,却连自己是被谁抓的都不知道。” 众人听这话,齐声怒吼道:“还不就是你!”刚消停片刻的谩骂声又开始此起彼伏的响起。 祝麟及时捂住耳朵,刚要说话,宅院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闹了这么大动静居然才发现,这看守也不行啊。”祝麟长眉一挑,四下扫了圈神色各异的掌门,摇摇头,“看守你们却也绰绰有余。” 转眼间门前荒凉的院落中被看守们挤得水泄不通,在众掌门惊诧的目光中,祝麟噙着一抹轻慢的笑容,不由分说,直接冲进守卫群中与他们交起手来。 尤金目瞪口呆,不解道:“这又是什么道理,他们不是一伙的么?” 毛不二思索道:“这魔教教主说要抓我们的人是荣昶,若我没记错的话,那不就是……当今的皇四子?” “开什么玩笑?” “定是那妖人满嘴胡诌的!” “我看未必,”昆洪提高音量道:“诸位,实不相瞒,当初万荣镖局遭逢灭门惨案时,那魔教教主恰巧在我清酒寨。” 昆洪这句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魏川蹙眉道:“你怎么不早说?” 昆洪闭上眼,胡子一翘,“岁数大了,记性不好。” 众人:“……” 他们这边兀自谈论着,院中祝麟打得可谓十分畅快。 一想到这些都是荣昶手下的人,祝麟下手越发暴戾,他嘴角扬起嗜血的弧度,如一道墨色的闪电,所行之处无不哀嚎遍野。 恰逢此时,不远处的夜幕中陡然炸开一朵斑斓的烟花,在空中形成一条巨型蛟龙的形状——正是祝麟方才交给小泥鳅的传讯弹。 想必不多时,该来的人就都会聚集在此。 勇王府。 庞叶说完那句话,隋简没有再动手,却也没将剑从荣昶的喉结处撤下来。 “看来你们真的去了千机塔,不愧是师兄的亲传弟子,竟能从吃人塔里完好无损的闯出来。” 庞叶悠然地站起身,屋中的侍卫自发给他让出一条路,他径直走到隋简身后两步站定,轻声道:“我为你准备的那些小家伙可还乖巧?它们每一条可都是师叔亲自为你挑选出来的。” 乖巧,它们可都乖巧得很,而且条条剧毒,生怕自己能活着从千机塔里走出来,庞叶果真是自己的好师叔。 隋简周身血液一齐涌到心脏处,脸色愈发苍白,荣昶见状,还以为隋简已经被庞叶压制落了下风。 此人极会见风使舵,面色由惊慌转至狰狞只用了一瞬,翻书都没这么快。 荣昶后背紧贴墙面,恨不得整张皮囊都嵌到墙里,色厉内荏道:“识相的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 隋简缓缓抬眸。 “噗——” “殿下!” 侍卫们看到眼前这一幕简直头都大了三圈,只见方才一直沉默的隋简陡然发难,脚下生风,照着荣昶的肚子就是狠狠一踢,直把尊贵的四殿下踹得顺着身后的墙滑落,彻底瘫软在地,口吐血沫,竟是连哼都没法哼一声。 这个江湖人的行为方式怎么与街头流窜的流氓无异! “聒噪。” 隋简转过身面对庞叶,丝毫不理会四周纷纷指向他的剑尖,神色凛然道:“你究竟有什么脸面还敢提我师父,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庞叶仿佛对荣昶是死是活漠不关心,闻言莞尔,有恃无恐道:“你当然不敢,毕竟,就算你拿到了解药,还有‘二选一’呀。” 隋简眼皮子一跳,心道,还二选一个屁,两颗药都已经被祝麟那败家玩意囫囵吞下去了。 但他也不能遂了庞叶的算盘,被动的让他威胁。 隋简直视庞叶的双眼,直截了当的颔首道:“我确实不敢。” 话音未落,他出手如电,蓦地点上庞叶的x,ue道。 庞叶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做,一时不察着了他的道,紧接着隋简伸手,粗暴地拽住他的衣领,纵身跳到院外,脚步未歇,眨眼便带庞叶蹿上屋顶,竟是打算夺路而逃。 荣昶刚缓过一口气,右手握拳捶地,恶狠狠地瞪着在一旁干看着的侍卫们,气若游丝道:“还不给我追!” 荣昶肺都快被气炸了,他养的都是些什么玩意,算上那些影子,被影阁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还以为多厉害,还不是被一个江湖人打得全军覆没,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侍卫们回过神,踏着整齐的脚步,一股脑追到院外,不承想勇王府骤然闯入一大群不速之客。 二殿下荣铮率领宁王府铁骑卫,如入无人之境,大步流星径直找到荣昶所在之地,笑眯眯地看着荣昶的狼狈样:“这是要干什么去?” 荣昶被唯唯诺诺的管事扶起身,气势上就差了一大截,耐着性子问道:“二皇兄这是何意?” 荣铮像回到了自己的宅邸般,自觉找了个位置坐下,云淡风轻道:“宁王府不久前接到一个消息,听闻四弟这里聚集了许多江湖人士,哥哥怕你有危险,特来替你解围的。” 荣昶心中冷笑,还解围,早不进来晚不进来,偏等到自己这般狼狈,且凶手已经逃逸的情况下才带着人闯入,不知道的还以为荣铮和那个隋简已经沆瀣一气,就等着看自己出丑呢。 两年未见,自己这位二皇兄真是愈发活得像个狐狸。 荣昶嗤之以鼻,不客气道:“那皇兄可在我勇王府见过半个江湖人士?” 荣铮淡淡道:“这里是没有,不过——你猜我在西郊那边发现了什么?” 西郊荒宅。 被烛龙教的传讯弹引来的不止是追了他好多天的各门派弟子,还有从他们一到崇宁便紧跟其后的宁王府的探子。 那么大一群格格不入的江湖人士一窝蜂来到崇宁城,荣铮当然得留个心眼,果真教他抓住了荣昶的把柄。 既然人都到齐了,剩下的也没祝麟什么事了,他才不想和那些一个个比牛还犟的老家伙们浪费口舌,自会有他们的徒弟告诉他们来龙去脉。 爱信不信。 他刚想走,不经意间听到宁王府的人一边捆住剩下的那些看守,一边交头接耳。 “咱们宁王殿下果真英明,守株待兔也能抓住勇王的把柄。” “方才传来消息,说四殿下已经彻底被咱们宁王控制住啦。” “先前似乎还有个江湖人到勇王府闹事,把四殿下打得可惨了,都吐血啦。” “啊?也是寻仇的么?四殿下这两年都在外面干了些什么啊?” “那谁知道,我只知道那个人似乎还掳走了勇王府里的一个谋士……” 祝麟心念电转,转身飞速向城东方向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江湖与朝廷大型撕x现场(雾) 第66章 落定 子时已过,崇宁城内万籁俱寂。 隋简薅住庞叶的衣领,漫无目的在房顶上蹿来跳去,他有许多话要问庞叶,不想被人打扰。 就在此时,他看到了一座在星点灯火中高耸入云的建筑。 那恰巧是崇宁城最高的一座楼台,矗立在皇宫外,崇宁城正中央的位置,是当今圣上在二十多年前特命人昼夜不息打造的独一无二的观景楼,站在顶点可以直观的俯瞰整座崇宁城的风貌,若是目力够好,甚至能够眺望到更远的位置。 当然,这么高的地方,若没有隋简带着,只凭庞叶是绝对下不去的。 虽然同样是长青老人的徒弟,但庞叶与其他几位师叔不同,他一门心思研究医术,对武功并不是很执着。 偏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有本事谋划一切,几乎将整个江湖都搅得乌烟瘴气。 隋简不客气的解开庞叶的x,ue道,将他丢在一边,稍微调整下呼吸,冷冷道:“庞师叔如此殚ji,ng竭虑,恐怕不仅是想要我的命这么简单。” 他眼帘半阖,从至高处俯瞰整座崇宁城,万家灯火映入他漆黑的瞳孔,站在这个位置,仿佛真的可以源源不断给人提供无所不能的勇气和力量。 “你是想让整个无妄宗,甚至整个江湖,来给师祖陪葬,是么。” 庞叶捂住脖子低低呛咳两声,施施然站起身,伸手为自己整理衣襟,保证好自己的风度后,这才叹口气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不仅是无妄宗和江湖,我还要让躺在皇宫里的那位,给我师父陪葬。” 隋简蓦地从这句话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刻骨寒意。 庞叶走到隋简身边,垂眸睥睨脚下的崇宁城,闲聊一般开口道:“你知道这地方叫什么吗?” 隋简不作声,庞叶也不觉得尴尬,他仿佛只是随口打开一个话匣子,并不是真的想让隋简回答。 庞叶自问自答道:“这座前所未有的高塔名为触月,是二十多年前,皇帝特地为一个求而不得的人打造的,算是他痴情的证据,你猜猜那个人是谁?” 一阵冷风吹过,隋简的声音被风声刮得有些飘忽,他晦涩开口道:“总不能是师祖吧。” 庞叶转过头看他一眼,被他的话逗得吃吃的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加深了几分。 此刻他们仿佛不是站在高处不胜寒的触月楼,而是在无妄宗,庞叶的百草居里,师叔心血来潮给师侄讲一个久远的故事。 趴在危险的防护栏边,庞叶渐渐止住笑声,低叹道:“若真是你师祖,这片江山可早就易主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他斜睨隋简,云淡风轻道:“是你那位小朋友的亲娘,祝锦云。” 隋简的瞳孔剧缩一下。 与祝麟在一起的时光里,隋简从未听到过他提及自己的娘亲,但对于当年江湖上第一美人的大名,他多少还是听说过一些。 传闻当年祝锦云年芳十六,上祝府提亲的人就已经能一路排到皇城脚下了,虽然未曾亲眼瞧见过,但单看祝麟就知道,传闻绝不是夸张。 更不用说祝麟体内只流淌了一半祝锦云的血液。 当年皇帝痴心祝锦云的结局已经寄托在这座触月楼中了,隋简蹙眉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庞叶摇头晃脑,拖长声音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一开始烛龙教不是魔教么?” 隋简安静地点点头。 “那时候烛龙教还不是烛龙教,叫烛龙山庄,也算是个正统的江湖门派,后来万征琮那傻小子死缠烂打追到了祝锦云,自然遭到某些人的嫉妒。” “生在皇城的人与生在江湖的人从根本上就是不同的,江湖人得不到就是得不到,好歹洒脱,可他是谁,他是皇帝,在他眼里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何况一个女子。” 隋简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刻薄的想,皇帝又如何,不过是个没本事追人又刚愎自用的家伙。 庞叶嘴角挑起一个讥诮的弧度,轻声道:“当他站在触月楼之巅的时候,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呢?” 隋简偏过头觑一眼脚下的万家灯火,隐约能猜到几分。 你瞧这片景色,多么兴旺辉煌。 这座欣欣向荣的崇宁城是我的,繁荣昌盛的元武国是我的,百姓子民是我的,整个天下都是我的。 我手握无与伦比的权力,将他们统统踩在脚下,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可我竟连个女人都得不到。 既然得不到,不如干脆毁了罢。 皇帝最开始建这座触月楼时可能没想那么多,可当他踏足顶点,可以眺望到更远的地方,他突然就不甘心了。 庞叶接着道:“他派人偷偷潜入江湖,找到与烛龙山庄有私仇的那些门派,威逼也好,利诱也罢,终是挑唆得他们到烛龙山庄闹事,活生生逼死了万老庄主。” 这手段何其眼熟。 庞叶唏嘘道:“从那以后,世上再没有烛龙山庄,却多了个名为烛龙教的魔教。” 听到这里,隋简手下的力道没控制住,他掌下那片防护栏瞬间碎成齑粉。 庞叶仿佛没看见一样,无知无觉的继续道:“无相功想必你也见识过,万征琮为了给他爹报仇,日夜不怠地修习无相功,他太急于求成,终是走火入魔,遭到无相功反噬,最后性情大变。” 后面的事不用说隋简也知道了。 万征琮屠戮当初逼死他爹的那些门派,手段极其残忍,后来被以长青老人为首的各大门派围剿。 那场大战中,万征琮,长青老人,以及各门派的弟子死伤无数,谢寒子也是在那一战受了严重的内伤,给无妄宗日后的衰败埋下隐患。 祝麟的娘亲因为万征琮的死伤心欲绝,祝麟才从出生就背负了满身的血海深仇。 然而这一切,到头来,竟只是为了那个站在万人之巅的人的一己私欲。 这么多人的性命在那人眼中不过是蝼蚁,即使血流漂杵,伏尸百万,他眼睛可能都不带眨一下的。 可悲,可笑。 隋简心神剧颤,可他陡然抓住庞叶话中的漏洞。 “既然这一切都是皇帝的过错,你为何还要设计陷害无妄宗?无妄宗难道不是师祖的心血?还有师叔他们……他们不都是你的师兄弟么!” 庞叶缓缓站直身体,面对隋简的诘问,他麻木的冷笑一声,“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什么师兄弟。” 他面颊绷紧,漠然道:“分明我才是第一个遇到师父的那个,只是当时年岁太小,没想过拜师,后来他陆续又捡了其他几个孩子,这才一时兴起,收了我们做徒弟。” “我们几个都是不幸的,无不小小年纪就因为各种原因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之际却都幸运的遇上师父,被他捡走。一开始我没觉得有什么,直到我发现,他们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分走了那么多师父对我的宠爱。” 庞叶y恻恻地注视隋简:“这种感觉你不理解,关玉箫那孩子可明白,所以当他向我讨要那包可以提升内力的药时,我便给了。” 隋简感到齿冷,嘴唇颤抖,手背上青筋陡然暴起。 “谢寒子是师父最疼爱的弟子,所以他合该第一个下去陪我师父。” 庞叶倏地露出一个神经质的笑容,似是在回忆,低声道:“汪珏素日里最喜欢和谢寒子争,我便让他第二个走,如果没有意外,宋笑唅将会是第三个。”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24节 “他们一个一个,谁也跑不了。” 隋简深吸一口气:“你自己呢?难不成是最后一个?” 庞叶微笑颔首,“等该死的人都死了,我自会下去跟师父请罪。” “周师兄呢?”隋简抬起双眸,凶狠道:“难道他也无所谓?” 庞叶眼睫微颤,想起他那个沉默寡言的弟子,心口蓦地就像被人用针尖捅了一下,角度刁钻,刺得他冷漠一片的心中又酸又疼。 感觉到嗓子眼发紧,隋简艰难道:“周师兄他,他跟我一样,无父无母,他被你带回无妄宗,对他来说,那里就是家。” “他为何总不爱走动,你真的不明白么?他分明是用自己的方式守着你,怕你一个人在百草居孤单。” “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你让他做了一场温馨无比的美梦,却又在他沉迷其中不能自拔时,残忍的打碎他的梦。” “你毁掉的不仅是周师兄,”隋简终于无法控制激荡的心绪,近乎声嘶力竭道:“就为了你的私心和嫉妒,你毁了所有人!” “那又如何!” 庞叶收起假惺惺的笑,满脸y沉,“难道要我为了他一个就放弃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 他额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瞪着隋简,“从我师父死的那一天,这世界上就再没有庞叶这个人了,我活到今天,只是为了给他报仇,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韪,即使有朝一日被万人唾骂,甚至不得好死,我也在所不惜。” “你可知我耗费多少心血,谋划了多少人,铺了多少条路,又等了多少年,才能有今天的这一切。” “无妄宗分崩离析,老皇帝命不久矣,当年一同参与围剿烛龙教的那些人,在我师父身死后,他们又凭什么活下去?” “庞叶,”隋简双颊绷得死紧,咬牙切齿道,“你已经彻底失了心智了。” 眼前之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说起来,这一切还要多谢你,”庞叶抬眸,向隋简靠近一步,缓缓道:“不然我也没那么容易控制住万征琮的儿子,说来有趣,他们一家子身负魔功,竟然还都是情种。” “你放心,就冲这点,师叔会让你死的没那么痛苦的。” 隋简下意识想推开离得那么近的庞叶,手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触月楼高不胜寒,方才他又一直在听庞叶讲述来龙去脉,直到此时隋简才陡然发现,自己的手脚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竟是不能动了。 庞叶像捏周远征一样亲昵地捏了捏隋简的脸颊,方才激烈的情绪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他柔声道:“傻孩子,你以为师叔为何要与你说这么多,不过是在等毒发作而已。” 一道冷冽的声音突兀传来:“把你的脏手拿开。” 在西郊荒宅听完宁王府侍从们的议论后,祝麟就知道他们说的人是隋简,至于被隋简掳走的谋士,那便一定是躲在荣昶府上的庞叶了。 祝麟瞬间将内力调动到极致,如一阵风一样,愣是在两炷香的时间内抵达勇王府。 可这里的一切早已经结束,荣昶被自己的二皇兄亲自押至大理寺等待候审,看这两兄弟水火不容不死不休的架势,他怕是得死在里面。 隋简会去哪里? 祝麟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按照隋简的思路猜想他的行动路线。 隋简带走了庞叶,定是要与他问个明白,那他定是去了一个庞叶跑不了,离这里又不太远的地方。 这里是崇宁,隋简不认得路。 祝麟陡然抬头,目光落在崇宁城中央那座最高的塔楼上。 就是那里。 庞叶听到祝麟的声音并未感到多少惊讶,甚至颇有闲心地道了句:“来的还挺快。” 祝麟凤眸眯起,讥诮道:“我当宁王府的人为何会来的这么快,原来是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表面与荣昶狼狈为j,i,an,实则背地里还与荣铮暗通消息。常言道一臣不事二主,你这谋士未免当得太不称职。” 庞叶嗤笑一声,偏过头气定神闲道:“管的真宽,知道我在这里还敢来,你胆子倒也大。” 他后退一步,不慌不忙的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根纤细的短笛。 隋简瞧见那短笛瞳孔骤缩,只是他此时几乎全身僵硬,什么都做不了,像一尊会喘气的石像。 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稳住声音对祝麟道:“祝麟,你先走,他杀不了我。” 祝麟站在触月楼顶的另一侧,不动如山。 隋简急了,“让你走你没听见么!” 祝麟从登上触月楼就一直在盯着隋简看,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一样。 他对心急如焚的隋简安抚性地眨眨眼,莞尔一笑,一字一顿道:“师兄,别怕,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笛音悠悠响起,刹那间,隋简的心里就像被泼天冰水从头浇到尾,寒冷刺骨到绝望。 他当然知道祝麟言下是何意,也知道他口中的“任何人”同样包括他自己,正因如此,隋简才更不能让他留在这里。 眼下祝麟倔得像头牛,隋简不管不顾妄自调动凝滞的内力,想逼出体内的毒,结果他甫一运转起内力,喉头骤然涌上一股血腥气。 隋简抿起唇,不容声色强硬地咽下这口腥甜的血,继续不馁的尝试调动内力。 庞叶短短一首小调终了,拢起袖子,漫不经心的对祝麟道:“去杀了他。” 祝麟应声而动,一步一步走到隋简面前。 隋简见他暂时没有伤害到自身的行为,心下松口气,骤然卸去全身运转的内力。 夜凉如水,此刻高耸入云的触月楼顶只有他们三人,祝麟又被庞叶控制,胜败已定,眼下除非奇迹发生,否则没有任何人可以扭转乾坤。 事到如今,若此时他与祝麟只能活下来一个,隋简希望那个人是祝麟,只要能活下去,祝麟定能想到彻底摆脱庞叶的办法。 若是死在祝麟的手上—— 死到临头,隋简反而平静了下来。 蓦然回首这一生,他与祝麟年少相识,后来y差阳错分隔八年之久,再见面的时候他不识对方,祝麟也不主动与他相认。 等他终于认清对方,也认清自己的本心,他们却又身陷漩涡,周围的一切早已不受控制。 一同经历了许多之后,他们二人终于心意相通,原以为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谁承想,再向前踏出一步却是令人更加绝望的深渊万丈。 隋简从不悔与祝麟相识相知,只遗憾自己终不能信守诺言回去与他成亲,也再没有机会同他一起踏遍万里山河。 他曾与唐一书说过他喜欢祝麟,现在想来,“喜欢”这个词反倒肤浅了。 他爱祝麟,爱到早已把这份感情压抑着刻进每一寸骨血中,甚至一想到他会死在祝麟手里,便也觉得没什么不甘心的。 隋简出神地盯着祝麟近在咫尺的昳丽面庞,眸中的蕴藏的深情亘古久远,绵延不绝,顷刻便将对方温柔的吞没。 这一瞬间,祝麟仿佛又在这双清亮的眸子里看到了十岁那年曾令他心动不已的满城烟花。 子时已过,二人已经分别了整整六日。 这几日祝麟几乎度日如年,他甚至无法想象,若是没有隋简,余生他该怎么活下去。 幸而,我终于找到你了。 祝麟垂首,轻轻在隋简眉心印下一个无比虔诚的吻。 隋简呆愣住。 祝麟转过头,在庞叶惊诧目光中扬起嘴角,肆无忌惮道:“看来我赌对了,那解药根本就不是二选一,分明是要两个一起吃才有效,对吧。” 庞叶后退一步,嗫嚅道:“怎么可能……难道你都吃进去了?你怎么可能知道!” 祝麟心下狠狠的松了口气,嘴上却淡淡道:“这大概就是天意吧。” 那被他当成松子糖吃下的第一颗,为了逗隋简开心吃下的第二颗,那时别说是效果不明的药,就算是真的毒|药,只要能哄得隋简展颜一笑,祝麟也会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人算不如天算,庞叶,你机关算尽,终究是棋差一招。” 庞叶面上平静的表象终于崩塌殆尽,他见势不妙,猛地翻过身,竟是想直接从触月楼上尝试逃跑。 祝麟瞬间追了上去。 隋简任内力蛮横地在体内横冲直撞,嘴角溢出一股鲜血,在忍受过经脉爆裂般的疼痛后,终是能动了一下。 他抬袖缓缓蹭掉嘴角的血,刚挪动一步,脚下蓦地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隋简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腿,恨自己不能追上去亲手为谢寒子报仇。 四周安静了片刻,不一会,一阵强风拂过,祝麟独自回来了。 “庞叶呢?” 祝麟蹲下身,凝视隋简略显苍白的脸,小声唏嘘道:“他武功真差,没跑几步,竟直接摔下去了。” 隋简抿起唇角,“死了么?” 祝麟伸手盖住他的眼睛,动作轻柔的将他搂在怀里,柔声哄道:“死了,我下去检查过,他死的不能再死了。师兄,是你把他带到这里的,他算是间接死在你的手上,你已经替你师父报完仇啦。” 隋简默不作声地闭上眼,放松身体靠在祝麟的肩上。 庞叶机关算尽,步步为营,计划了整整二十年,甚至把江湖与朝廷搅得一团糟。 只叹命运无常,他最终却在这一切开始的地方,如风筝般就此陨落。 尘埃落定。 眼下隋简还不能如常的行动,祝麟兴致高涨地背起他,没用轻功,就像普通人一样,一步一步,稳稳的从至高的触月楼上顺着台阶走下来。 在经历这么多波折后,他终是可以无忧无虑地背着自己的心上人,仿佛要这般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尾声。 老皇帝薨逝后,四殿下荣昶以谋反的罪名被关押在大理寺等候问斩,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最后登基的新皇竟是向来只知风花雪月的燕王荣堇,二殿下荣铮却下落不明。 烛龙教里的确有庞叶的j,i,an细,一直在暗中给庞叶传递祝麟修炼无相功的情况,此人后来被左右护法设计露出尾巴,直接斩杀,永除后患。 隋简猜测汪珏的死以及宋笑唅昏迷不醒都是由于庞叶悄悄给他们下了毒,把这件事对赵芸君说了一遍。 赵芸君立即为宋笑唅和其他两位长老仔细检查,终于发现了一种不甚明显的毒,此毒并不起眼,却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悄无声息的要了人的命。 祝麟不声不响的在一旁,确定宋笑唅彻底无事后,才带上隋简一起回到烛龙教。 从此烛龙教不仅有了教主,还多了一位性情温和的教主夫人。 尽管这位“夫人”的性别和教主一样,但烛龙教上下没有对他不满意的。 唐一书后来与巫医谷的赵芸君成亲,姜洋与沈琼携手归隐山田。 周远征背上行囊打算独自游历天下,殷雪瑶怕他笨嘴拙舌在外面被人欺负,悄悄跟了上去。 无妄宗的三位长老在巫医谷慢慢养好了伤,便带着剩下的弟子们回到九华山,无妄宗从此成了个闲散门派,与世无争,倒也清净。唐一书他们偶尔还会回到门派里小聚一下。 江湖各派掌门人后来被他们的弟子们接了回去,闹了这么一通,他们伤筋动骨,老命都快去了半条。 为了多活两年,各位掌门回到门派后纷纷传位给自己的首席弟子,准备晚年享享清福。 那个一直默默给掌门们找来吃食的小乞丐被各门派争相抚养,无比抢手,结果小孩却选择了给他金豆豆买包子的祝麟。 祝麟抱着洗干净后眉清目秀的小孩,兴冲冲的对隋简道:“师兄你看,咱们有儿子啦。” 隋简目瞪口呆:“谁儿子??” 祝麟晃了晃小孩,对小泥鳅道:“叫爹爹。” 小泥鳅怯生生看了眼隋简那张讨喜的脸,下意识开口清脆道:“爹爹。” 隋简:“……” 得,他已经有了一个不让人省心的祝麟,现在又平白多了个儿子。 隋简终是洗脱了满身莫须有的罪名,可以正大光明的走在阳光下,然而此刻他已经不在乎那些了—— 他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看好他的便宜儿子,以及便宜儿子的另一个爹。 命运的齿轮转了一大圈,兜兜转转,一切终于重归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隋简和小竹林的故事就到这里啦,想了两个番外,等我 出来 ̄w ̄= 以下是碎碎念: 人生中除了论文以外第一篇一万字以上的文,虽然有许多地方都不成熟,但写完再回首这两个多月,还是很有成就感鸭~ 最开始全凭脑子里乍现一个偷ji的小乞丐形象,打ji血一样 下了第一章,没 大纲,只有个大概的轮廓,因此后来的每一章都是凭文的走向随缘定的(捂脸) 写前半段的时候曾想过稍微虐一下,就是隋简做噩梦那章,到底没舍得虐起来,于是就让它成为一个无关痛痒的噩梦吧~ 另外,写前几章的时候完全没检查就发了,导致有一些错别字出现,后来发现了,大半夜又伴随着孤独的音乐撕心裂肺的改,可能还有漏网之鱼(捂脸) 从此长了记性,发之前自己至少改三遍,就这样偶尔还会有错别字和病句,在这里非常谢谢各位小天使的包容!! 最开心的事当然是有小可爱偶然发现了这篇在海底扑腾的文,甚至喜欢作者笔下的人物,你们的每个鼓励都让我心花怒放,真哒~ 感谢所有给我留过评论以及收藏了这篇文的小天使,谢谢你们陪我写到大结局 给你们超大的么么哒,祝大家新年快乐,每天都要开心呀!!(づ ̄ 3 ̄)づ 第67章 番外 江湖上从来不缺各式各样的排行榜,像什么兵器榜、实力榜,当然,还有美人榜。 大多数江湖人士关注的不过就是这些。 当今兵器榜排名第一的是山海剑,此剑曾经落到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手中,后来魔头被人诛灭,此剑也就跟着下落不明。 实力榜的排名经常要更迭,最近的榜首是一个新兴起的门派掌门人,那人年纪不是很大,却偏要以“老人”自称,就是长青老人了。 而美人榜,排在榜首的人是个姓祝的小姑娘,芳名锦云。 祝锦云正值碧玉年华,端的是貌美如花,相传到祝府提亲的人已经从盘云镇排到皇城根去了。 “真有这么好看?”相貌俊美中还略带几分邪气的少年嘴里吊儿郎当地叼着根稻草,不屑一顾道:“一般这种传闻传得越夸张,人长得越丑。” 少年名叫万征琮,是烛龙山庄的少庄主,他刚及弱冠,老庄主就天天逼着他要抱孙子,真不知道他爹到底急个什么劲,自己又不是快死了。 不过说到娶亲,万大爷有自己的想法——他要娶美人!天下第一大美人! 这不,他带着山庄里平日与自己交好的两个管事侯杰和高晔君,出门找媳妇来了。 侯杰与高晔君比万征琮大不了几岁,二人均是年少有为,也是他爹的左膀右臂。 侯杰闻言略一挑眉,“少庄主到底要寻个什么样的美人?” 万征琮嘴里的稻草上下晃动,“说过多少次了,在外面别叫我少庄主,低调点。” 高晔君严肃道:“这是规矩,少庄主。” 万征琮翻了个白眼,语重心长道:“阿高啊,你总这么婆妈,小心将来找不到媳妇。” 高晔君一愣,耳尖霎时红了起来。 他双手胡乱摆了摆:“什么媳妇,我还没想娶媳妇呢!” 侯杰意味深长的打趣道:“我们高管事已经做好了打一辈子光棍的准备,就不劳少庄主费心了。” 侯高二人向来不对付,高晔君闻言瞪了侯杰一眼:“就你话多。” 万征琮挑起嘴角听他二人拌嘴,心情很是晴朗,心想,此刻若再来个美人,岂不是锦上添花。 此时三人正处在大漠里的一家客栈中。 旁人想找媳妇都是挑山清水秀的地方去,水乡之地盛产美人,那祝锦云便是住在临山傍水的盘云古镇。 也就万征琮这个奇葩,偏要反其道而行,兴冲冲跑到这飞沙扬砾的大漠中来。 高晔君难免c,ao心的想着,他这到底是要来找媳妇还是找兄弟啊。 几人正说着话,万征琮陡然嗅到一丝清香,直眉楞眼道:“都闭嘴!” 另外二人不解,侯杰紧张道:“少庄主可是发现了什么?” 万征琮蓦地站起身,目光在客栈中搜寻一圈,神情严肃道:“我闻到了美人的味道。” 侯杰:“……” 高晔君:“……” 二人若无其事的就着方才的话茬接着唠,对抽了疯的少庄主表示习以为常。 万征琮焦急道:“真的,你们别不信啊,我鼻子可灵了!” 藏在大漠中的这家小小客栈的掌柜是个懒人,平日不爱招呼客人,门上便悬挂一串铃铛,若有客人推门而入,就会发出叮铃铃清脆的响声。 当铃铛再次响起,不知为何,一瞬间仿佛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般安静下来。 走进来的是一个小姑娘,她身穿一袭简单的红纱裙,微风扬起一侧裙摆,她走在漫天黄沙中,就好像一朵与茫茫大漠格格不入的娇艳的牡丹花。 这姑娘瞅着年岁不大,约莫十六七岁,容貌甚是清俊标志,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右眼角的位置还点缀了一颗小小的泪痣。 这姑娘应该是这里的常客,只见她径直走到一个不起眼的双人桌前,仪态优雅的坐下。 侯杰没再听到万征琮说话,抬眼一看,少庄主不见了! 万征琮不请自来,厚着脸皮坐在那红衣小姑娘的对面。 小姑娘似乎对别人过于关注的目光习以为常,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喉,接着如泉水般清润的声音响起:“老板,来二斤酱牛r_ou_,一盘花生米,三张酥饼,一坛烧刀子。” 众人绝倒,均是没想到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点菜竟跟个男人似的粗犷。 万征琮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姑娘,笑眯眯开口道:“老板,烧刀子要两坛。” 小姑娘终于肯抬头瞟一眼坐在面前的男子,说是男子,但此人周身萦绕一股长不大的少年气,估计岁数也不大。 万征琮勾唇,露出一个自以为邪魅的笑容:“在下烛龙山庄万征琮,敢问姑娘芳名?” 小姑娘灵动的眼眸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对面笑得傻里傻气的登徒子,许是对方笑得太傻取悦了她,她朱唇轻启:“祝锦云。” 万征琮的笑僵在脸上,隐约能听见身后两个管事尽管压低了声音但听起来依旧放肆的笑声。 他强装淡定道:“原来是祝姑娘,久仰。” 祝锦云意味深长道:“烛龙山庄少庄主的名声也很响亮啊。” 万征琮好奇道:“哦?外面都是怎么说我的?” 正巧酒菜上桌,老板娘亲自给上的菜。 老板娘看不出年纪,身材窈窕,一颦一笑都带着钩子般,像一朵专门勾引狂蜂浪蝶的牡丹花,与她相比,更显得祝锦云气质清新淡雅。 老板娘语气熟稔道:“锦云可好久都没来啦。” 祝锦云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最近刚好有点忙。” 老板娘好奇道:“忙什么?” 祝锦云喝酒不用杯子,拍开酒坛的封口直接牛饮,热辣的酒液一路流进胃里,她这才满足的喟叹道:“忙着应付各种登徒子。” 直到客栈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万征琮还醉醺醺的趴在桌子上撒酒疯。 他没料到那烧刀子后劲如此大,看祝锦云喝得那般豪放,还以为掺了不少水,结果他刚喝两口,话没说几句,人先倒下了。 等他迷迷瞪瞪睁开眼,那个红衣服的漂亮小姑娘已经走好久了。 万征琮“哐哐”拍了两下桌子,含糊不清道:“她、她说我是登、登徒子!” 高晔君担忧地拍着他的背,“咱不是啊,不听她的。” 万征琮委屈地哼了一声,“就算是……登、登徒子,老子也是……最帅的那个!” 侯杰很给面子的笑出声,肩膀一个劲的颤抖。 高晔君怒道:“就知道笑,你倒是过来劝劝啊!” 侯杰笑道:“劝什么?不是,少庄主说要找美人,已经找到了啊,不就是被人家小姑娘嫌弃了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等着瞧吧,等他酒醒了,还得巴巴凑过去呢。” 高晔君不信:“怎么会,少庄主心气那么高。” 万征琮头晕目眩的嘟囔着:“娶……我要娶她!她好看,嘿嘿。” 高晔君:“……” 少庄主,出息呢。 那天以后,江湖上流传开一件风流逸事——烛龙山庄的少庄主正紧锣密鼓的对那第一美人死缠烂打呢。 祝锦云简直烦透了万征琮,不是没人追她,只是这般没皮没脸的实在少见,宣扬得满世界都知道的更是仅此一人。 祝锦云柳眉倒竖:“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万征琮嬉皮笑脸:“你答应做我媳妇了么?” 祝锦云眯起眼:“做梦。” 万征琮耸耸肩,玩世不恭道:“我确实经常做这个梦。” 祝锦云:“……” 呀!这个人真是,烦死了! 万征琮消失了一段时间。 一开始祝锦云恨不得拜谢天地,感谢老天终于开眼让那个登徒子远离她,十分潇洒的过了一段颇为舒心的喝酒吃r_ou_的日子。 后来祝锦云才察觉出不对劲——她身边未免太安静了些。 当然,首先这是一件好事,只不过很反常,要知道,打小她的身边就从来不缺想方设法和她套近乎的家伙,怎么都赶不净,现在倒好像一时间所有登徒子都约好了消失一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祝锦云留了个心眼。 某一天终于被她发现,有个人一直在身后鬼鬼祟祟地跟着她,此人从不露面,但似乎一直在暗中保护她。 祝锦云眼珠一转,猛地停下脚步,抬手扶额,硬是装出了一副令自己起了一身ji皮疙瘩的弱柳扶风的模样倒在地上。 难得她牺牲这么大,就不信诈不出来跟着她的人。 空气中安静了片刻。 怎么回事?人呢? 就在祝锦云即将装不下去的时候,终于有个人踟蹰着靠近了她。 那人蹲在祝锦云身边,似乎犹豫一瞬,到底还是伸手扶起她。 “哎,这是怎么了,天气太热了么?” 这个声音化成灰祝锦云都认得,分明就是消失已久的万征琮。 “真是娇气。” 祝锦云嘴角一抽,差点直接蹦起来让他看看什么叫“娇气”,万征琮却小心翼翼的将她横抱起,嘴里还嘟囔着,“得赶紧找个凉快的地方。” 祝锦云的眉心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这登徒子的怀抱……似乎,还挺舒服的。 好吧,那就多待一会,就一会。 不知不觉,祝锦云竟靠在万征琮的臂弯中安稳地睡着了。 祝锦云再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巨大的树荫下。 她站起身四周打量片刻,此处是一个她未曾踏足过的地方,似乎是在某处峰顶,脚下云雾缭绕,就像站在云端之上,俯瞰整座山体,绿意盎然,又不过分单调,实在是个风景秀丽之地。 “你喜欢这里吗?”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平日里玩世不恭的语调,此刻却带上微末的试探和拘谨。 祝锦云不咸不淡道:“还不错,这是什么地方?” 万征琮松了口气,缓缓走到祝锦云身侧,盯着她的侧脸,“这个地方现在叫锦云峰,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祝锦云一愣,转过头才发现万征琮那张俊俏的脸竟像被人揍了似的青紫一片,英俊潇洒的少年郎直接成了猪头。 她双目圆睁,诧异道:“你的脸怎么了?” 万征琮抿起嘴角,默不作声的撇开视线。 “你去和人打架了?” 依旧不声不响。 祝锦云犹豫道:“难道是因为这座山峰?这是你抢来的?” “不是……”万征琮剑眉蹙起,抬手摸了摸鼻子,“不全是。” “这里算是我赢回来的,这段时间我找遍了所有想娶你的人,跟他们单挑,输了的人就要保证不准再来s_ao扰你。” 说到这里,万征琮眉眼弯起,脸颊露出一对深深的酒窝,骄傲道:“锦云,我赢了,从今以后除了我不会再有人来缠着你了。” 祝锦云看着他的傻笑,心跳蓦地加快,她掩饰性地挪开视线,鼻头不知怎么的竟是一酸。 “笨蛋。” 江湖第一美人的名号不仅享誉江湖,甚至传到了皇城,今圣特意着人前来一探究竟,发现正主果真绝色倾城,立即想娶回后宫当妃子。 祝锦云直挺挺地跪在院中,谁来劝也不行,倔哄哄道:“我不想去那劳什子后宫当个摆设,望爹爹放过我。” 祝老爷长吁短叹,“锦云呐,不是爹爹不想你好,只是这圣旨已经传下来了。” 祝锦云眯起眼,恶狠狠道:“那请您回个话,就说祝锦云已经死了,让他娶个尸体吧。” “你这叫什么话!”祝老爷气得想打她,手掌高高扬起,却怎么也落不下去,那到底是他的心头r_ou_。 双方正胶着之际,祝府的小厮急吼吼的跑进来,“老爷!小姐!又有人来提亲啦!” 祝锦云后背一僵。 祝老爷惊讶道:“这个节骨眼了,还有谁敢来提亲?” 小厮道:“是烛龙山庄的少庄主!聘礼门口堆不下,整整摆了半条长街呢,可壮观了!” 果然是他。 祝老爷为难道:“可是……圣旨先行一步下来了……这可怎么办?” 祝锦云蓦地抬眸,一字一顿道:“爹,圣旨不是最先到的,其实我早就收过烛龙山庄的聘礼了。” 她双眸弯弯,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是一座锦云峰呢。” 烛龙山庄少庄主迎娶江湖第一美人祝锦云,喜事大c,ao大办,敲锣打鼓十日有余,恨不得全天下人尽皆知。 曾经追求过祝锦云的江湖侠士们在一起抱头痛哭,一边喝喜酒一边骂万征琮。 “嚣张,那孙子真的太嚣张了。” “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可咱们加一起也打不过他啊。” “……你闭嘴!” 几个月后,祝锦云有了身孕,万征琮得知这个消息高兴疯了,又是大c,ao大办,足足摆了三天的宴席,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要当爹了。 喜宴正办着,麻烦就来了。 某些曾经与烛龙山庄生过嫌隙的门派怕是见不得他这般嚣张,趁万征琮忙着和祝锦云恩恩爱爱,约好了一起到烛龙山庄闹事,等万征琮接到消息赶回山庄,万老庄主已经被气得驾鹤西去了。 万征琮怔怔地跪在地上,喃喃道:“这究竟、究竟是为何?” “我爹他、他都还没见过他的孙儿呢。” 祝锦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沉默的抱住那个忽然变得脆弱的人。 万征琮把头埋在祝锦云的肩颈,仿佛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将她抱在怀里,“阿云,我只有你了。” 10 烛龙山庄一夕陨落,烛龙教的名头却在江湖上声名鹊起。 万征琮一直修炼旁的武功,对烛龙山庄世代传下来的无相功反倒不怎么上心,因为他深知无相功的弊端。 直到万老庄主身死,万征琮才明白,只有自己的实力足够强悍,才能保护他身边重要的人。 万征琮一身反骨被无相功激起,他一面修习无相功,一面又抗拒它,每当遭到反噬,他就安静的待在祝锦云身边,什么都不干,什么也不想,像一条温顺的大狗。 祝锦云在给肚子里的小家伙做衣裳,祝家世代习武,祝锦云从小也没碰过这些细致的针线活,如今静下心来,却发现其实并不难。 万征琮在一旁瞧着祝锦云的手不停的在锦缎中动作,突然将手掌轻轻地盖在她隆起的小腹上。 “媳妇儿,他在踢我!” 祝锦云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这孩子确实好动,像你。” 万征琮抬眸凝视祝锦云,不正经的长吁短叹,“你说你当初若是没同意嫁给我,现在是不是就不用当这劳什子魔教教主夫人,你应该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哎哟,干嘛扎我!” 祝锦云拔掉扎在万征琮胳膊上的针,淡淡道:“扎你活该,让你胡说八道,我就是看上你了,不嫁给你嫁给谁?” “再说,当教主夫人有什么不好,这不挺自在的。” 万征琮嘴角抿起,单膝跪地,小心翼翼的抱住祝锦云的腰身,肚子里的小家伙不甘寂寞,又动了一下。 他的怀里不是一个宝贝,而是两个。 万征琮闭上眼,心满意足的喟叹道:“媳妇儿啊,将来孩子出生,让他跟你姓吧,一定是个小美人。”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我把师弟搞丢了 作者:巨咸 第25节 11 无相功修炼到第八层后,万征琮每天都要和心魔斗。 他心中始终有不可放下的执念,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一丝一毫对祝锦云的情义。 无相功的反噬十分磨人,他几乎时刻都饱受蚀骨之痛,还不敢与外人说。 万征琮心中极度焦躁,怕自己还未能给他爹报仇,便先一步被无相功折磨死,干脆提前下手,挨个去找当日来烛龙山庄挑事的门派报仇,一个不留。 谁知这番举动竟引来了当今江湖实力榜榜首的那个人的注意。 祝锦云担忧道:“我听说长青老人武功深不可测,要不,咱们先离开这里吧。” 万征琮黏糊的将祝锦云抱在身前,宽大的手掌包裹住祝锦云有些水肿的手背,一起抚上她高高隆起的肚子,轻笑道:“跑什么跑,你即将临盆,我可舍不得让你来回奔波,他要来便来,老子还打不过他?” 祝锦云笑不出来,只觉得万征琮有些反常。 她听说过烛龙山庄一脉相承的无相功,再深却不怎么了解,万征琮对她的态度始终如一,对待旁人却可谓喜怒无常,动辄大发脾气。 尤其最近,她偶然瞥见万征琮竟然对侯杰和高晔君发了好大的火,差点动起手来——那可是他最好的兄弟呀。 只是万征琮如此固执,祝锦云除了相信他,别无他法。 12 万征琮终是没能活着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后,祝锦云双膝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她拼着一口气,九死一生诞下一名男婴,若不是祝锦云心中存着浓烈到极致的不甘心,险些直接一尸两命。 孩子生下来后,祝锦云虚弱地抱着他失声痛哭,哭声之悲怆,即便是再冷血的人听了也会心生不忍。 哭过一场后,祝锦云的ji,ng神状态就一直不稳定,她本是受惊生产,产后又经历大悲,大悲后又持续高烧不退,好好的人被这一连串折磨得不成样子。 一个月之后,祝锦云的状况才好了些,她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生生逼出了所剩不多的理智。 万征琮死于断麟崖,她便给那孩子取名祝麟,希望他永远记得他爹是怎么死的,并将这世上最后一颗克魂珠喂给他,喃喃道:“孩子,你长大后要给你爹报仇啊。” 小婴儿不懂母亲的话,笑着咧开嘴,咿呀咿呀的握住她的手指。 婴儿的眉眼肖似万征琮,祝锦云看着看着,心中骤然一痛。 她突然醒悟过来,或许不应该让祝麟吃下那颗克魂珠,更不应该让他重蹈他爹的覆辙去练无相功,却为时已晚。 祝锦云ji,ng神恍惚,时常说了一句话转眼又忘记,但她偶尔清醒的时候却偷偷将无相功的秘籍藏在了锦云峰,并且下意识告诫自己,一定不能让人发现那里。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祝麟五岁那年,祝锦云又生了一场大病,这次连毒娘子都束手无策。 正是弥留之际,祝锦云恍惚看到万征琮站在床边,周身没有丝毫戾气,对她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好像初见那般。 他柔声说:“阿云,我来接你啦。” 祝锦云长睫微颤,眼角滑下一滴泪,毫无血色的嘴唇翕动,委屈道:“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等终于有人发现的时候,祝锦云的身体已经彻底冰凉。 只是不知为何,她的嘴角反而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一如当年。 作者有话要说: 写父母篇的目的是想说,祝麟他其实是被他爹娘爱着的,只是造化弄人(作者的锅),他不知道而已 下一个番外甜回来(/w\) 第68章 番外 崇宁一行后人们才得知,原来新任武林盟主常冠华竟是元武国的皇四子荣昶,而一直在暗中设局,几乎将整个江湖搅得天翻地覆的,居然是无妄宗长老之一的庞叶。 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后来勇王荣昶被以谋反和拐卖人口的罪名关押在大理寺,不日前已被问斩,而庞叶从触月楼至高处坠下,当场毙命,人死债清。 这两个罪魁祸首死不足惜,只是对于烛龙教的教主该如何处置,人们反倒看法不一。 有人说:“那烛龙教主造下杀孽无数,罄竹难书,实在天理难容。” 还有人说,“如今看来,烛龙教也只是荣昶与庞叶手中的一颗棋子,他二人皆已身死,事情尘埃落定,再过多追究也无意义。” 自此江湖上人们分成两派争吵不休,一派自诩天理,一派自诩道义,正是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各门各派的掌门却发了话—— “烛龙教教主的确造下杀孽无数,但考虑到他当时也是受人所制,况且他最后及时幡然醒悟,救了各派掌门,如今功过相抵,各派掌门宽宏大量,决定既往不咎。” 以上是官方说法。 事实却是,眼下这些名门正派里,没有一个人打得过祝麟。 打不过也就算了,祝麟救了各门派掌门是事实,他们既不能恩将仇报再次围剿烛龙教,又不能让旁人知道他们技不如人,传出去丢了自己的脸面。 这些人聚在一块商量到最后,决定再次与烛龙教定下条约,双方握手言和,日后烛龙教不得无故伤及其他门派,江湖各派也不许再针对烛龙教,从此烛龙教非正非邪,既不属于正派,也不属于魔教,皆大欢喜。 祝麟本是无所谓的,有人来找茬他就打回去,没人找上门他也乐得清静。 那条约是隋简让他签的。 师兄的话,他原来要听,成亲之后更是言听计从,让往东绝不往西,半点不含糊。 隋简也是考虑到烛龙教日后的发展,他深知,不论教中众人表面上如何不在意,终究是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头上一直扣着顶“邪魔外道”的帽子。 料理完琐事后,隋简与祝麟终于得以清闲,带上他们收养的孩子小泥鳅一道外出游山玩水。 小泥鳅如今改名叫祝宁,取意顺遂安宁。 祝麟原本想让他跟隋简姓,隋简却摇摇头,莞尔道:“跟我姓做什么,我连自己姓什么都是随便取的,不如让他和你姓,好歹有依有据。” 祝麟剑眉蹙起,刚要反驳他,陡然噤声。 他一瞬间反应过来,如今二人成了亲,倘若孩子随他姓,那不正巧对外说明了他夫君的地位,何乐而不为? 这般考虑后,他欣然同意了。 一家三口出行漫无目的,骑着墨云与踏雪随意走了几处名声响亮的风景古迹,越走越往北,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传闻地下有条龙脉的峦峰城。 没想到走到了这里。 隋简心中五味杂陈,峦峰城有过他许多的回忆,多半却是不怎么好的。 他犹豫着想绕路而行,祝麟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偏过头兴冲冲对隋简道:“师兄,我记得你曾与我说过峦峰城有个醉红楼,既然到了这里,不如我们顺路过去吃个饭吧。” 隋简内心动摇了一下。 祝宁坐在隋简身前,此时仰起小脸帮腔道:“爹爹,饿。” 隋简:“……” 二人收养这个孩子不过几个月光景,隋简对祝宁几乎算得上有求必应,并且愈发有种慈父败儿的迹象。 眼下也是一样,他挑起嘴角,无奈笑道:“那就去吧。” 祝麟趁隋简不注意,悄悄对祝宁眨了下右眼,祝宁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十年光y对于普通人来说弥足珍贵,对于一座城来说,只不过是弹指一瞬间。 隋简循着儿时的记忆,带两父子找到当年那个醉红楼。 这家酒楼生意依旧红火,连老板娘都还是当年那个,尽管脸上藏不住岁月刻下的痕迹,也挡不住她风韵犹存。 两个相貌出众的男子领着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孩,三人甫一进门便吸引了大半的目光。 随意落座后,有机灵的小二紧跟着凑到近前,熟练的问道:“客官想吃点什么?我们店里的烧仙ji是特色菜,别的地方都没有,好多人大老远跑来吃呢。” “就要那个。” 隋简下意识抬眼,看清小二的样貌后,蓦地一愣。 小二是个中年男子,约莫四五十岁,身材偏瘦,微微驼背,面上带着谄媚的笑,“好嘞,客官还要看看别的菜吗,除了烧仙ji,我们家的清蒸鲈鱼,红烧排骨,银耳杏仁百合汤都不错的,还有……” 小二说了什么隋简没仔细听,他一味直勾勾地盯着小二那张颧骨突出,面皮松懈的脸。 这张脸打死他都不会认错,这小二就是当年在破庙里一脚踢死老乞丐,后来被谢寒子丢出的石子“打死”的那个。 原来他没死。 隋简怔忪的想,那是不是说明,当年破庙里剩下的那些人其实也并没死,只是那时谢寒子为了哄他拜师,点了他们的x,ue道? 小二口若悬河,说书一样叽里呱啦念叨了一堆菜名,隋简却默不作声,只一个劲盯着他的脸发呆。 祝麟眉心微皱,同样盯着隋简的侧脸,头也不抬,隐忍的对小二敷衍道:“就照你说的点。” 小二眼里直放光,欢天喜地的走向后厨,旁人这才发现,他腿脚似乎不利索,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老板娘瞧见隋简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小二身上,以为他嫌弃,扭着腰走过来,美目顾盼,温言解释。 “客官别介意,那家伙是个倒霉的,十年前不知道干了什么坏事被人教训了一顿,回来就生了场大病,好容易从阎王爷那里抢回一条命,还落下了一身ji零狗碎的破毛病,但这人也不知是不是吃过教训的原因,后来老实了许多,我也就一直留下了。” 隋简回过神,掩饰性地笑了下,“没什么,我不介意,想到了一个故人而已。” 其实他心里对那件事早就释然了,只是觉得好笑,仔细一想,这种事还真是他师父的风格。 祝麟闻言,狭长的凤眸几乎眯成了一条线,伸手不客气地捏着隋简的下颌转向自己,y阳怪气道:“什么故人啊,我认不认识?” 隋简淡定地挥开他的手,不怎么走心的安抚道:“别闹,没谁。” 熟不知他这种态度祝麟更吃味了。 小祝宁抬头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轻轻扯了下隋简的袖子,脆生生道:“爹爹,我想喝水。” 茶壶在祝麟那边,隋简伸长了胳膊去拿,一时不防被祝麟吻了下面颊,霎时脸皮就红透了。 幸好祝麟知道分寸,动作还算克制,旁人没能察觉。 老板娘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模样俊俏的三人,犹豫的开口道:“客官应该是来峦峰城游玩的吧,你们可得小心,最近城里出了个采花贼,男女不忌,已经祸害了好多人了。” 祝麟一听就来劲了,黏糊的凑近隋简,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捏着嗓子娇滴滴道:“师兄,你可要保护好我呀。” 隋简嘴角一抽,无动于衷的给祝宁倒杯茶,直接无视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的孩子他爹。 老板娘呆愣住,以为祝麟是女扮男装。 怪不得这人长得这般好看,不过这姑娘的个头怎么生得这么老高,可比他夫君高出半个头了。 吃过饭,三人悠闲的在城里转了转,祝麟似乎打算在峦峰城住上两日,对什么都是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到了晚上,他们找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祝麟要了两间面对面的上房,把祝宁哄睡着后,祝麟牵着隋简的手,放轻脚步走到另一间房。 侧身坐在床边,祝麟腼腆一笑:“师兄,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一件事?” 隋简茫然地眨了下眼睛,“什么?” 祝麟委屈地凝视着隋简的眼睛,抿起唇角,伸出右手,竖起小拇指,充满暗示性的微微弯曲两下。 隋简瞧他的这个动作,福至心灵,陡然想起当初自己被罚跪在无妄宗的祠堂,似乎真的答应过祝麟什么事来的,两人还十分幼稚的拉过勾。 祝麟今天也不知是犯了什么毛病,都那么久远以前的事了,还能翻出旧账来算。 隋简摊开手,无奈道:“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祝麟坐在床上,双手后撑,偏过头不正经的对隋简笑道:“我是不舍得为难师兄的,不然,师兄今日唤我一声夫君,这事就算了。” 隋简闻言,垂眸面无表情的与祝麟对视,认清他不是在开玩笑后,陡然露出一个冷笑。 峦峰城远离皇城十万八千里,这里的百姓活得更恣意,城里无夜禁,即使是深更半夜也照常热闹。 隋简独自走在街上,漫无目的,随波逐流。 他想不明白祝麟今天这一系列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诡异行为背后到底在暗示什么,先是提议来醉红楼吃饭,之后又不肯走,非在城里瞎逛,方才还提出那么令人羞耻的一个要求,被自己拒绝后又委委屈屈的和自己吵架——吵个架也像自己欺负了他。 这叫什么道理,都是惯得。 在街上逛着逛着,隋简恍然发现,似乎自从他与祝麟在一起后,便很少有机会一个人出门。 隋简的目光四下乱瞟,看什么都觉得很陌生,却又很熟悉。 他曾经在峦峰城待过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处羊肠小路他都烂熟于心,阔别经年,如今再回到这里,感觉还挺奇妙的。 若是祝麟在他身边就好了,他记得这条路…… 隋简的脚步蓦地顿住,眼眸睁大,这一瞬间,他似乎突然明白了祝麟今日一整天到底在作些什么。 祝麟之所以要去醉红楼,是自己从前与他提过醉红楼里别的地方都没有的烧仙ji;他兴冲冲拉着自己满大街瞎逛,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曾在峦峰城里住过。 仔细想想,他们这一路虽然都是随意挑选地方,但每次走到岔路口,祝麟都直接带他往北方走。 莫非……祝麟是想来这里看看他小时候生活过的痕迹,想走一遍他走过的路? 结果他却不分青红皂白的和祝麟吵了一架。 他怎么这么笨,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明白,难怪祝麟要生气了! 隋简懊恼的一拍自己的额头,立即转身赶往客栈。 客栈房间里。 祝麟居高临下的一脚踩在某个胆大包天的采花贼脸上,面若冰霜,凉飕飕道:“行啊,活腻歪了,都敢把主意打到本座头上了。” 采花贼本就被祝麟摁在地上狠狠揍过一遍,如今更是怎么扑腾都起不来,他自知惹了不该惹的人,毫无尊严的求饶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今日惹上了哪路神仙,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原来这采花贼从白天就盯上了祝麟,一路尾随他们到了这家客栈,趁另一个人走了,往屋里吹了口迷烟就肆无忌惮的想进来采花。 可惜此花不是一般的花,而是朵凶残无比的霸王花。 采花贼运气不好,正赶上祝麟心中邪火烧得正旺盛的时候来捅马蜂窝,没有立即蛰死他,算祝麟这段时间被隋简调|教得好。 眼看采花贼要死于霸王花之手,祝麟骤然听见楼梯那边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祝麟眼珠一转,眼疾手快的吹灭了蜡烛,将采花贼点了x,ue道,一股脑踹到床底下。 隋简刚走到门口就发现房中漆黑一片,以为祝麟还生气呢,摸了摸鼻子,悄悄推开了门。 他缓缓走到床边,对着床上鼓起的人影,低声下气道:“还生气呐?” 祝麟背对隋简躺在床上,默不作声的把被子蒙过头顶。 隋简侧坐在床边,叹口气,投降道:“都是我不好,不该与你吵架,你看这样好不好,从今天起,你有什么想法都直接与我说,我都依你。” 祝麟还是不出声。 隋简心下奇怪,伸手碰了碰祝麟的肩膀,猛然发现他在微微发抖。 他一惊:“这是怎么了?” 这时祝麟蓦地扯下被子,攥住隋简的手腕直接将他拽到床上,紧跟着压在他身上,凑到他耳畔轻语呢喃道:“师兄,我不小心着了那采花贼的道,好难受。” 被塞在床底下的采花贼:“……” 冤枉啊! 隋简不知所措道:“那、那怎么办?要、要不然我去给你找桶冷水?” 祝麟长眉一挑,压低声音,继续委屈道:“师兄舍得我泡冷水?其实不必麻烦,只要……” 隋简面红耳赤的听祝麟说完这番那番的要求,本是羞耻万分,但他转念一想,祝麟会着了采花贼的道,都是因为他跑了出去,心中那点羞耻转眼就变成了愧疚。 他思前想后,喉结不安的上下滑动一下,最后闭上眼,大义凛然道:“你来吧!” 祝麟在黑暗中勾起唇角,坏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他垂首轻啄下隋简的眉心,大尾巴露出来,摇啊摇的开始进食。 可怜那采花贼,憋屈的被人塞在床底,并且生无可恋地听了一整晚的活春宫。 直到第二天傍晚,祝麟心情愉快的带着隋简和祝宁继续赶往下一处风景,采花贼才被收拾房间的人发现。 被人送到官府的时候,那采花贼哭天抢地,指天发誓,今后打死他都不想再做这行了。 当然,即使他再怎么下定决心痛改前非,等他再出来,都已经是好久以后的事了。 第25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