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策[重生]》 分卷阅读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 《东宫策[重生]》作者:萧因 文案 【傲娇霸道帝王攻 x 高冷毒舌丞相受】 【真不是渣攻贱受!】 两世为人,谢归注定位极人臣。 面对高冷禁欲工作狂的谢相爷, 凤璋陛下内心是煎熬的。 怎么让相爷多看自己一眼,更爱自己一点?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强强 天之骄子 主角:谢归,凤璋 ┃ 配角:凤渊 ┃ 其它:重生,主受 第1章 重生少年 昨夜一阵簌簌的雪,今日晨曦初露时,雪已压翻了多少枝桠。 寒风肆意,却吹不进天牢。 火把熊熊,牢内无雪,却有类似的吱嘎声。牢头肥头油面,舔净一碗酒,才瞅了底下两眼。 “大人,他晕过去了。” 牢头哼笑,带得喉头尚未咽下的酒一阵咕噜,连话也说不太清楚:“先这样吧,向上头说一声,明个继续审。” 话音未落,外头一阵脚步声压迫过来。牢头觉得奇怪,抬头看见明黄色一晃而过,吓得摔了酒碗。 这时候该留在朝露宫见几位阁老的爷,怎地来了天牢这破地方。 那人撇退了侍卫,往人犯那儿走了两步。牢头正要说话,却觉得有人在看自己,立时惊出了冷汗,憋在旧木椅子上,静得像具死尸。 天牢里静得只剩下或徐或乱的呼吸声,那人垂眼瞧了一阵子,才对侍卫道:“带到里面去。” 牢头啊了一声,再捂嘴已经来不及了。侍卫刀如薄冰,晃过他的眼,就削了他脑袋,一并搬了出去。 侍卫们将人犯搬到他先前待的牢房。凤渊一甩明黄色的衣袖,浅笑:“谢相,该醒了。” 人犯眼皮一颤,似老宅里开了一扇窗,一双眼睛漆黑深邃,古井无波,平静地注视着凤渊。 半晌,他唇角一动,似是无奈:“恕臣有伤在身,无法礼见陛下。” 他语气平缓如山涧幽泉,凤渊眉头一挑,终是现了几分怒色。 帝王终归是帝王,谢归此等反应,还无法激怒凤渊。 凤渊轻拂衣袖,“那不识好歹的牢头已命人处理干净了。谢相尽管放心,往后天牢内,再不会有人……” 谢归双眼稍闭,无心虚与委蛇:“容臣猜猜,陛下今日带了什么?是孔雀胆,抑或三尺白绫?”没等凤渊开口,他自顾自地继续说:“大约是孔雀胆,陛下喜欢用这个。” 凤渊脸上是被看破的尴尬与恼怒,他身后匆匆行来一名侍卫,手上端的托盘内,恰是一瓶再熟悉不过的孔雀胆。 年轻侍卫见牢内气氛不对,先前帝王嘱咐过的好像派不上用场,僵在那儿手足无措。凤渊眼含戾色,示意侍卫退下,回头正与谢归讥诮的眼神对上。 ——谢归此人,乃是人中龙凤,若无法驾驭,不如放归山林,任他做了闲云野鹤。当心请神容易送神难,烫了自个的手。 若干年前,年迈的父皇望着春风得意的年轻人,竟然少见地直截了当地扔出了话。 皇子中根基浅的,以为父皇要放逐新科状元谢归,纷纷对其避之不及。几个根基厚的,自然不当回事,明里暗里使劲浑身解数,意图将谢归收于麾下。 谢归不仅是个新科状元,据传他与书香名门谢家亦有不浅的关系,是谢家长房的庶长子,只不过碍于种种缘由,流落在外,不曾认祖归宗。然而谢家家主,便是传言中谢归的生父,私底下曾流露出对谢归的亲近。 一个新科状元,天之骄子,与一个庞大的谢家。 谁能拒绝这等诱惑? 凤渊无法拒绝。 何况他根基深厚。太子早年病殁,母族亦一蹶不振。而他的生母是宫内最得宠的贵妃,母族虽盛,却够不上颠覆朝纲的层次。他早有名望,做足未来明君之姿。多年苦心经营,只待一飞冲天。 然而还有几个皇子与他不相上下。这回殿试,父皇在选人,其余皇子也在选人,他亦不例外。 谢归是最好的助力。 正如所有人预料的,事情水到渠成。有了谢归,那不仅是一道助力,更是一把利刃。父皇挑不出错,臣子们挑不出错,他的百姓中的名望亦是水涨船高。 谢归生来就是坐相位的人,注定位极人臣。 便是在他即位后不久,事情起了变化。 ——亦算不得什么变化。新君即位,朝中不稳实属正常。其他皇子的党羽尚未清扫干净,不过流言蜚语多了些。 京中慢慢起了阵风,说他这个帝位,都是靠谢归才抢到手的。还不如早早退位让贤,让谢归做了皇帝才好。 离间计。他哂笑。 可琢磨一阵,又不对味。 谢归的能耐,太大了。正应了父皇的话:若没那个本事,就别沾这人。 凤渊此人,实乃人中龙凤,可与谢归相较,不免让人觉得,是萤火与日月争辉。 这句话像根针,扎在他心口。虽不致命,却让他寝食难安。 在帝位稳固之后,凤渊设了个局。 他惴惴不安,又满怀欣喜。 怕谢归不入局,他这出戏唱不下去,又怀着难以言喻的侥幸:假若真的擒获了谢归,谁还敢质疑他的帝王宝座? 意料之外的是,谢归跳了进来。 凤渊欣喜异常地收了网,将人投进了天牢。 天之骄子,总有计谋算尽之时。 洋溢了月余的欣喜,在与谢归双眼对上时,霎时化为乌有。 ——年轻的谢相走进朝露宫时,尚自抱着东南水灾的奏折。 凤渊怔了半晌,冷笑:“谢相不妨再猜猜,孤还准备了什么?” 谢归像是没看见他的脸色:“陛下这急性子的毛病,还得再改改。总不能明君一日,昏君一世?可惜,”他低眼看着自己双手,“今后怕是没有机会再给陛下写折子了。” 一双修长白净的手,已经被夹板残虐千百遍,歪成相府里的老梅树,再无复原的可能。 他再也不能动笔,甚至连日常起居也无法自理。 谢归平静地道:“陛下应当牢记,这等见不得光的事,该换见不得光的地方去做。不知牢头的尸首,可曾妥善安放?” 他平静得如同身在相府。不见血与骨,唯有诗书茶。 这个动作压垮了凤渊的自制力。他陡然飞起一脚,生生将谢归踢飞出去。 谢归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遭他一脚,又狠狠撞在墙上,立时呕出大口鲜血,跌在墙边,无力动弹。 他浅浅地扯动嘴角。 接连几句话激怒凤渊,再被他杀死,应该是解脱的最快方法。 相处数年,他将凤渊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暴躁易怒的帝王,能忍到现在,已算是长进很多了。 利器出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2 鞘,是剑破风之声。 谢归毫无畏惧,直直迎向冷厉的剑风。 佩剑戛然而止。 谢归一怔,心思已转过千回,正欲开口,却见凤渊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登时心下一沉。 “孤改主意了。”凤渊收了剑,“谢相是孤的左膀右臂,不甚着了奸人的道,落入牢中。孤一时为奸人蒙蔽,今日前来,是要请谢相回朝的。” 谢归皱眉。 凤渊此人极有城府,可惜性子暴躁,看上去短了气势,却并不意味着他是易与之辈。有时他的手段之狠辣,令幕僚都心生寒意。 谢归知道凤渊的请,会比杀还难对付。 “只可惜,谢相被奸人伤了腿脚,不便行动。孤体恤臣下,遂令谢相于天牢静养,闲杂人等,不可近天牢半步。” 快要入鞘的剑,忽然变了方向,抹向谢归左脚。 谢归狠狠地抓住衣物,指关节陡然泛白,疼得将要晕厥。 眼看他孱弱的身体禁不住地蜷缩起来,连犀利的目光都痛到失神,凤渊抹掉血迹收了剑,心中竟生出一股快意。 “谢相好生静养,明日,孤会再来看望谢相。” 这是谢归昏过去之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他以为自己会昏至次日才醒,哪知半夜里却自行醒来。 头顶一方书页大小的气窗乌漆漆的,隐约闪着点星光。谢归喘息几声,觉得身体异常的热,如同置身炉灶。 是凤渊那一剑,挑断了左脚脚筋,加上手指和胸口一脚的伤,他的身体快扛不住了。 往常凤渊让人用刑,却也不敢让他死在天牢,每晚都有人来灌药。今晚天牢里却死一般的寂静,连看守巡查的脚步声都没有。他费力敲打栅栏,依旧无人前来。 凤渊是铁了心要他死在里面。 昏沉间他竟生出莫名的求生意图,意识沉浮间,似乎又听见了凤渊的声音。 “谢相辛苦。可惜看守不力,又让奸人得逞了。今日,孤会派人加强守卫。” 他快要清醒的意识,又被右脚的剧痛带入深渊。 第四天,第五天。 满身是伤,滴水未进。 第五日傍晚,凤渊意外地见到了仍旧活着的谢归。 谢归倚靠在墙上,正对着入口方向,一只残损的手软软地落在栅栏外。听见他的脚步时,那双锐利的眸子费了许久,才聚起目光,落在他身上。 凤渊却被看得一怵。 这眼神,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谢归。 两道目光像两道钉子,迎面而来,狠狠地扎在他心底。 苍白的唇翕动,竟还有力气露出讽笑。 凤渊冷笑,上前假意嘘寒问暖了一番,抬脚踩在他手上。骨骼磨蹭,吱嘎难听。 谢归竟没有半分反应。 凤渊定睛看去,才发觉谢归竟就这样在睁眼看他过来时,径直断了气。 死不瞑目。 谢归将凤渊的脸记得一清二楚。 他的身子轻飘飘的,凤渊的容貌却凝聚不散。他向来平静无波,只不过,这回却在暗流汹涌处藏了无限的恨意。 谢归从未这么恨过人。 他一心入朝,渴望封侯拜相,扬名立万。 凤渊却猜忌他,毁了他的宦途,摧残他的身躯与尊严。 视线被黑暗吞噬时,他恨不得将凤渊的脸刻入魂魄,生生世世吞其血肉,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终究是慢慢地,看不清了。 幽魂被风拉扯,四处飘荡,他眼前黑漆漆的,风声却越来越大。谢归心生烦躁,抬手挥去,却挥到了一面墙壁。 他眼前的黑暗,竟然慢慢消散了。暗处的陈设物件,如同幽夜绽开的花,抽丝剥茧地呈现在他面前。 ——是他十四岁苦读时的小书房。 谢归不敢置信地抬手,放在眼前,怔怔地打量。 没有天牢的血污,这双手很干净,还带着少年尚未长开的青涩。 他十四岁时,因为生活清苦,又太用功,曾经大病一场,险些没能进入赫赫有名的南山书院。 天之骄子之名,从南山书院始,于天牢终结。 他回到了十四岁,一切尚未开始。 极悲之后竟是狂喜,使他有些回不过神。谢归深深吸气,回想当时景况,记得书童风雅熬的药就在桌上,便要起身去拿。哪知脚上却像生了根,活活定在床上。 书房里一阵翻箱倒柜,风雅闻声进来,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上来搀扶。 “公子你真是的,明明摔伤了脚,还要乱动,要是赶不上后天的院生选试,看你后不后悔。” 谢归僵了僵。 “公子?” 风雅的手在眼前晃动,谢归回神,问他:“我摔伤了脚?” 书童奇怪地看他:“公子不记得了?你和钱府小公子起了争执,风寒还没好,身上没力,被钱公子推得摔下台阶。大夫说了,你现在不能乱动,否则会留病根的。” 谢归刚刚狂喜的心总算平定几分,他不顾风雅的搀扶,摸到桌边,翻出手稿。 他有做批注的习惯,也喜欢将灵光乍现的批注另外誊抄,标注日期。 室内灯火飘忽,手稿上锋芒乍现的“庆德十八年春”六个字,让他安心下来。 摒退了茫然的风雅,谢归坐在床边,捧着尚显稚嫩的手稿,缓缓一笑。 凤渊、凤渊。 你且等着。 总有一日,我会与你相见。 第2章 南山书院 庆德十八年春,闻名天下的南山书院开始了两年一次的院生选试。 距离书院最近的清江郡治内,一派熙熙攘攘。谢归坐在木制轮椅上,正在艰难地适应着这件奇特的代步物件。 机缘巧合下获得新生,回到十四岁,原以为一切都会恢复原状,一场病重却变成了摔伤。 谢归不敢大意,多番打听,发觉和记忆中的十四岁大同小异,才勉强放下心来。 看样子,前一世的重伤,还是对这一世有轻微的影响。就不知他和凤渊的再见,会有什么变化。 初春日光暖然,谢归坐在简陋的小院子里调试轮椅,忙出一身薄汗。他喘了几口气,抬头却见风雅顶着副奇特的表情站在自己面前,不由皱眉:“怎么了?” 风雅对他的冷淡习以为常,神神秘秘地问他:“这件东西,公子还习惯吗?” 谢归点头:“尚可。” 近来市面上流出许多稀奇的物件,轮椅正是其中一种。来源众说纷纭,或说是番商带来的,或说是神秘的天仪社制造的。 见谢归不搭理自己,风雅有些沮丧:“公子,你就不问问我,院生选试的结果怎样了?” 谢归心下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哦,如何?” 风雅像是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3 突然拨动机括的傀儡偶人,差点扑到谢归身上。谢归早有准备,轻巧地拨动轮椅,躲开他的动作。 小书童摔个狗啃泥,满脸灰黑地大笑:“公子,你考上了!” 谢归笑了笑,继续琢磨轮椅。风雅压抑不住兴奋之情,扳着指头算:“附近的街坊都不知道,需要通报一声。钱家小公子没考上,该去炫耀炫耀……还有,还有……”他点着点着,突然泄了气,“我原以为公子能考头名,结果只有末名……” 院生选试共选十人,谢归前世以头名考入,进入书院后,又在新生答论上拔了头筹,得到院长青睐,顺理成章地得到南山书院举荐,才有了后来的事。 这一世,谢归却不想这么做。 小书童仍然耿耿于怀,见自家公子淡定如常,狐疑道:“公子,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得了谢归的白眼,他喃喃道:“也对,上千人的选试,公子要能想多少考多少,岂不是太可怕了……” 谢归:“……” 院生选试的结果已定,郡治内依然人潮涌动。风雅推着谢归的轮椅,在大街上艰难前行。 书院的信使尚未来到,谢归却依靠前世记忆,先一步出门购买书院必备的物件。 笔墨纸砚必不可少,书院在山中,虽然每日都有人洒扫,也没法隔绝山中蛇虫,药材是必须的。 风雅动作麻利,将他点名要买的药材尽数买好。谢归坐在轮椅上,又点了几味提神醒脑的药,嘱咐风雅去买。 风雅只当他为了挑灯苦读,却不知谢归买这些药,提防的是人。 他前世做宰相时,见过不少下作手段。就连前世他在书院时,也有一同进入书院的同窗莫名暴毙的,现在想起,谢归不免生出防心,先做足了准备。 南山书院藏书虽多,新生能看到的却只有一小部分,书院的诸位先生也不会顾及这些,答论上给新生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古怪。谢归嘱咐风雅回去放东西,再与自己一同去书铺,以免拿不下,又得多跑几趟。 谢归将轮椅摇到街边角落,安静等着风雅回来。他孤身一人,又坐着稀奇的轮椅,引得街上不少人注目。 他前世就被人注目惯了,此时的场面都是小打小闹。日光渐高,他甚至晒出几分困意。 旁边忽地起了争执,谢归轻揉眼皮,见不远处的书斋前聚了一群人,似乎争吵不下。谢归无心搭理,索性将轮椅摇得更远,却听见人群里似乎有他熟悉的声音。 声音很耳熟,谢归却一时想不起来。人群忽地豁开道口子,一人跌跌撞撞冲出,转过街角不见了影子。 钱府小公子。 钱家老爷与小公子神似,眯缝眼,脸盘微胖,正被几个家丁扶着,站在人群里气喘吁吁。他对着钱小公子逃跑的方向骂了两句,才转身走了。 风雅恰好回来,与谢归一同进了书铺。他拿着谢归给的单子,跟书铺伙计去挑选。谢归留在门口,听另一个伙计问掌柜:“掌柜的,你没事吧?” 中年男子有些气恼地摇头。 伙计嗤笑:“他家公子又不是第一回买这书,也不光在我们这儿买,怎地就怪我们头上了。” 中年男子正欲说什么,瞥见谢归在旁,啐了句“晦气”,摆摆手进了店后。 这间书铺有三层,是清江郡乃至整个东南最大的书铺。楼上不光有藏书,还有隔间雅座。风雅跟上去找书,半天还没回来。谢归腿脚不便,索性随手抽出一本书,消磨时间。 只一眼,谢归啪地合上书册,神色古怪。 竟然是那种书……还堂而皇之地摆在这里。 谢归清咳两声,见无人注意自己,悄悄地将书放回原位。风雅捧着小半人高的书册,从楼上颤颤地下来。主仆两人迅速结账走人,全没注意楼上投来的视线。 雅间里昏暗一片,单单开了扇窗,恰好将楼下的一切收入眼中。之前气恼的书铺掌柜默不作声地站在角落里,掌心沁出了汗。 窗前一副桌椅,桌旁坐着个衣衫简朴的年轻男子。他莞尔一笑,声音淡漠:“何三,你如何解释?” 掌柜的腿在哆嗦。 “回主上……这书,原不会有人动的……只因为……” “只因为那少年坐着轮椅,够得到一般人够不到的书册,是这么说?” 掌柜霎时噤声。 年轻男子低笑:“何三,我给你胆子,却并不是这么用的。” 掌柜头如捣蒜,连连称是。年轻男子身后忽然响起个更嘶哑的声音:“何掌柜,在主上面前,你还有胆辩解?” 掌柜顿时面如死灰,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属下自去领罚。”见窗边主仆二人都没说话,只得心内哀叹,灰溜溜地退下了。 年轻男子低笑,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后头黑暗里有人不满:“主上,不该这么饶了何三。” “他虽自作聪明,却也勉强能顶段时日。日后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再换了他也不迟。”年轻男子看着碗底茶渣,仿佛在饮不可多得的美酒,“父皇那儿,怎么样了。” “没动静。” 年轻男子笑了笑,“他还是觉得对不起母后。” 天家之事,身后黑影不敢评说,闷在后头不吭声。 年轻男子自顾自又斟了一碗茶,问他:“知会韩先生,若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两年就回北疆去吧。” “可是主上,南山书院……”见年轻男子脸色淡淡,黑影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说完。 “书院虽好,挑不到合适的人,也不必勉强。有才学却不露锋芒的人,不是那么好找的。更何况我要成事,何必非他不可。” 第三日清早,何三跌跌撞撞地从暗室里出来,由心腹扶着,烂泥一般躺回床上。 主上的暗室真不是人待的,他得想个法子,将东西转移了才好。 煎熬两晚,又思虑重重,何三糊里糊涂地睡了过去,傍晚书铺打烊了才爬起来,就着冷灶啃了几口饭。 伙计们都歇下了,何三拿了盏灯,找出谢归碰过的书,嘿嘿一笑。 他放的地方,自然是没有问题。 何三眯着眼,左右翻动,脸色倏地一变,唰唰翻动一阵,呆若木鸡。 东西不见了。 第3章 新生答论 南山书院相去郡治一百里,谢归采买够了,便直接动身前去书院。 为此,风雅还不太乐意,觉得街坊邻居羡慕的表情还没看够。 当年他与公子租住此处,可受了好多刁难白眼。大仇未报,风雅心里总是痒痒的。 谢归腿脚不便,书院便破例留下了风雅,而其余新生,无论出身背景如何,都一概只许本人入内。 书院学生不多,一般两人合住一套院子,谢归到得早,挑了间安静的,这回风雅就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4 没有例外了,睡在狭小的偏房里。 前世他得了头名头筹,先生们给了他一整套院子,是以不曾与人合住过。而他住下的第二天,旁边那间便住了人,哪知好巧不巧,竟然好几天没与对方碰上面,连对方名姓也不曾知晓。 后天三月初九,正是新生答论的日子,其余人都挑灯夜读,另一间房里也亮着灯,谢归却早早洗漱更衣,把风雅愁坏了。 谢归宽慰风雅几句,正要睡下,院子外又响起了奇怪的窸窣声。风雅愤愤然,要出去找对方理论,却被谢归按住:“稍安勿躁。” 大约是四五天前,每每谢归入睡时,院子外都会有奇怪的声响,或是锣鼓或是怪叫。初时风雅出去看过,却总是捉不到始作俑者。 院子里没人应答,外头响声越来越大,风雅直嚷着要出去抓现行,谢归却知道抓了也无用,何况这么做的是谁,他已经有数了。 谢归耐得住性子,任由外面吵翻了天。风雅气得直跳脚,忽听谢归道:“你听。” 吵闹之中,似乎有人不耐烦地推开了门,径直朝院门走去。谢归挑开一条窗缝,看见一人蹲在院门边,像是摆弄什么东西。尔后一道细小的黑影翻过墙去,便听得尖锐的炸裂声,和几个少年的惊呼,尔后彻底安静下来。 谢归微微一笑。 那人收拾了门外的乱子,转身便往回走。他似是看见了谢归,脚步一顿,闷声道:“自己惹的,自己解决。” 隔壁的门再次关上,谢归听得那人暗哑的声音,淡笑着吹了灯。 转眼便是答论的日子。书院的新生答论关系到拜入哪位先生门下。院生选试考了末名没关系,只要答论出风头,又合眼缘,照样能得院长青睐。 清早起来,风雅侍候谢归更衣洗漱,前往书院的往来居。 往来居地处幽静,专用来做新生答论之所。转过几丛修竹,中庭开阔,直通正厅。 谢归早早动身,风雅却怕他坐着轮椅,走快了颠着他,脚程较慢,反倒落在后面。 能进入书院的都不是一般人。书院只定了四年学业,四年之后,许多顺利完成学业的学生都会选择离开。但若是想继续留下苦读,书院也不会赶人。 不过那毕竟是少数。按两年一次的选试,还能与新生见面的前辈寥寥无几。风雅听见正厅里面压低的说话声,知道等在前方的大都是书院先生,顿时连动作也小心起来。 轮椅过于显眼,谢归让风雅在外候着,自己扶着门扇墙壁,缓慢地走进厅内。 定下的时间还没到,人却差不多到齐了。少数几人稍微注意了后到的谢归,便撇开眼不再看。 谢归安静地站在新生后头,发觉一道久久不去的目光,淡淡一笑,不偏不倚地望了回去。 钱小公子,钱易之。 钱易之是钱家老爷的老来子。这位小公子是郡治一霸,是人人避之不及的角色。谢归前世便与之有过口角,这一世更是因为争执,被他伤了腿脚。 至于本没考上的钱小公子为何出现在书院里,就不得而知了。 被谢归回望,钱易之反倒显得恼怒,身体微微向后倾斜,露出额角的伤痕。 伤痕很新,看上去也就这两日留下的。钱易之对他无声地说了一句话,又狠狠瞪他一眼,才扭回去。 给我等着。 钱易之此人不太上得了台面,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前世也没翻出多大风浪,谢归根本没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正厅不大,六位先生在座,已经悄无声息地将新生们的反应看在眼里,谢归与钱易之的无声对话,自然逃不过六双眼睛。 白衣中年男子捋着胡须,眼神略略带过,对旁边青衫老者道:“看上哪个了?” 青衫老者反问:“你又看上哪个?”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不说看上谁,先说看不上谁。” 青衫老者冷笑:“谁招的谁带走,真是丢人现眼。”又朝钱易之的方向使眼色。 中年男子会意。他虽不知谢归是谁,却认得走门路进来的钱易之。钱易之的挑衅,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不说破罢了。 在他们眼里,南山书院的门路,钱易之也没资格走。 加上突然冒出来的钱易之,新生一共十一人。几位先生身后依次站着十余人,大约是留在书院苦读的。 谢归视线扫过一圈,发觉给先生们准备的椅子,竟有八张。 前世他考得头名,正是意气风发,从未注意有多少椅子。六位先生已经落座,除去给院长留的,还有一张空椅子,留给了谁? 中年男子注意到谢归的视线,又捋了几道胡须,问青衫老者:“韩老怪又不来了?” 青衫老者脸色古怪:“谁知道。” 众人低声交谈时,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个书童缓步进来。十几个前辈学生纷纷拱手行礼,六名先生也纷纷行礼,只是不曾站起。 谢归注视着将将落座的中年男子,心内感慨万千。 前世他进入书院时不曾暴露身世,院长待他如己出,就连他入仕后,也利用关系大力提携。最后在天牢冤屈而死时,他没想过,还有再见到院长的一天。 院长姓左,单名一个铭字,书院里依惯例尊称为左大先生。 众人见过礼,左大先生稍稍回过,说了几句场面话。他环视一圈,在看见那张空椅子时,眉头扬起,低声问旁边的青衫老者:“韩先生还没到?” 被连问两遍,青衫老者有些不耐:“大约睡死在偶人堆里了。” 青衫老者声音偏高,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听得见。左大先生略显尴尬,新生们神色各异,谢归却是一愣,记了起来。 南山书院不授蒙学,不统一讲解经文典籍,各先生教的内容也不同,能学到什么,只靠学生自己学习领悟。 在一众开口就探讨圣贤之道的先生之中,有一位韩先生,只教“凡人不可及”的东西。 这话还是前世左大先生亲口说的。所谓“凡人不可及”,即是排兵布阵,星象易术,古今奇谈,机关傀儡等等。 旁人提起韩先生,多是敬而远之。谢归却觉得,能将韩先生一身本事学到手,也算不世出的奇才了。 谢归记得前世韩先生收了一个弟子,后来弟子死得不明不白,韩先生深受打击,在他结束学业之前,便辞别书院,不知所踪。 韩先生的事,只在他心头一掠而过。谢归没有在意,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左大先生身上。 左大先生是整个书院与朝廷联系最紧密的人,书院学生要想仕途走得顺,拜入大先生门下,是最便捷的方法。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四年后将有一场变乱。 这场乱子从东南起,很快遍及南北,朝野为之震动。整个东南几乎被撤换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5 一空,他也正是由此事出了风头,得了凤渊的注意。 要扳倒凤渊,让他不得翻身,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借由左大先生的推荐进入朝中,与凤渊重见。 想到要重见凤渊,谢归心下一颤,生出几分莫名的兴奋。 客套之后,韩先生示意两个书童上前,将纸张分发给十一位新生。 然后捋着胡子微笑:“这便是今天的考题。” 新生们神色各异,尤以钱易之的表情最为夸张。谢归看了一会儿纸张,最最不动声色。 有个按捺不住的问道:“大先生,这考题……该怎么答?” 左大先生笑呵呵,“该怎么答就怎么答,全看诸位的了。”又嘱咐书童,“去端茶水来,先生们等得久,大约渴了。” 新生们面面相觑,个个都不敢开口。有一人径自上前,左大先生茶水都没端起来,惊奇道:“你答好……” 话音未落,那人点点头,展开手中纸张。 短短时间内,一张纸已在他手中变了形状。白色骏马于掌中扬蹄,似乎将要飞驰。 先生们纷纷点头,等大先生说话。左大先生捋须点头,问他:“可有别的花样?” 大先生说“花样”时,那人皱眉,因为肤色偏黑,看不出来。谢归认出这人是昨晚同院出手相助的,下意识看了钱易之一眼。 那人点头,手指在骏马上拂过,骏马颜色渐渐转深,竟变作一头黑色良骏,连神态也不一样了。 一片称奇声中,那人面无表情:“学生愿拜入韩先生门下。” 书院惯例,拜师时双方必须在场,左大先生遣书童去请韩先生,问其他新生:“还有没有想好了的?”顿了顿,“以午时为限,若是答不出……” 其中意味不言自明,新生们不安了。有个看上去木讷些的,挠着后脑站出来,将白纸对折,做出书本形状,低声道:“学生以为,是严父慈母殷殷期盼。” 先生们又是点头,依旧不点评。尔后几人纷纷开口,有说圣人之言,有说天下至道,一时间都开了口,只剩下钱易之和谢归两人。 钱易之是绣花枕头,草包一个,先前父亲的千叮咛万嘱咐都抛在脑后。只见他得意地看了大先生一眼,将白纸揉成一团,收进袖中。 这意思是不答了? 他那一眼看的谁,在场众人心知肚明。左大先生眼皮跳了跳,靠着多年修养,没把茶水摔在地上。 当初他和钱家老爷说的好好的,钱易之可以在书院里跟他学习,但不算正式学生。钱易之这么一来,他的老脸顿时就挂不住了。 书院不是没有过走门路的学生,但这类学生通常很低调,从不招惹是非。离了书院,也只说是书院学生,不说书院某某门下。 白衣中年男子与青衫老者对视一眼,神色各异。 找路子的学生多是通过左大先生进来,这回大先生终日打鹰反被啄了眼,不知得气多久。 不过,如此一来,就只剩下谢归了。 收官之人得有几分本事,其余学生纷纷庆幸自己开口早,却不知谢归偏偏就盼着自己最后回答。 虽然腿脚不便,但他少年模样,神情动作都显稳重,令先生们心中称赞。 一片静默中,谢归不疾不徐,将一大张白纸左右来回对折,最后成折扇大小,轻握于掌中。尔后又一片片地展开,恢复成整张。 他的动作带着奇特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众人十分好奇,却又不好意思出声打扰。钱易之本想插嘴捣乱,抬头就被左大先生飞了两记眼刀,遂不敢造次。 他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少年清瘦干净的手将折痕微微抚平,再平视几位先生。双目坚定,璨若辰星。 “是万里山河。” 第4章 人之常情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左大先生眼睛一亮,险些击掌赞叹。最后却只是捋着胡须,微笑点头。 “好个万里山河。” 几位先生交换目光,亦是赞叹不已。 回想一下,若他直说这四个字,他们的感受未必有这么强烈。谢归将纸折起又打开,一举一动都牵着他们的思绪,似是暗示纸上有风光无限,万里山河,尽在胸襟之中。 谢归知道,这个答案一定能引起左大先生注意,便一如往常地笑着,不卑不亢,自有一派少年风姿。 青衫老者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我欺——你可想好了要入谁门下?”竟有几分兴奋。 “左……” 谢归话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风声,紧接着有人一巴掌拍在他肩头,大声问他:“好小子,你怎么就不对老夫感兴趣?” 这话直白得近乎无礼,尤其是在这种场合下,众人一听谢归说的一个字,就知道谢归意在左大先生。哪知平白无故杀来个人,竟是要抢徒弟了。 旁人都觉得这人来得古怪,却不知谢归被一掌拍得牵动脚上伤痛,眼前都黑了一瞬。 在座的先生们纷纷愣住,还是青衫老者反应最快,立即跳起来指着那人骂道:“好你个韩老怪,先前请你你不来,一来就要抢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人按着谢归的肩膀轻轻用力,谢归只觉肩头千斤重,连骨头也嘎嘣地响。 拍着他的老头清瘦矍铄,手背青筋毕露,唯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白胡子打了个结,还能够到前胸。 谢归勉强笑道:“韩先生……” 韩先生嘿嘿一笑,声音洪亮,“好小子,英雄出少年,跟这群老顽固待四年早该废了,不如入我门下,保管你吃香喝辣前途无量……” 其他先生不比他放得开,纷纷气得倒仰,顾不得温文尔雅,跳起来就骂。韩先生丝毫不怯,个个回敬。 往来居鸡飞狗跳,人仰马翻。谢归不动声色,将诸人神情看在眼里,注意到左大先生身后有个年轻的高瘦弟子,大先生正低声对他说着什么。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谢归觉得这人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学生们尤其刚入书院的,已经个个目瞪口呆。谢归看多了朝臣争执,只觉得闹腾,盼着他们早点吵完。 “肃静。” 循声看去,是大先生身后的高瘦弟子开口了。他声音清亮,犹如淙淙流水。 借由这个声音,谢归瞬间想起了这人身份,不由多看了一眼。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不过很快被他掐断。 他声音不算太大,却能让每个人都听见。霎时间就像琴掐断了弦,都没了声。刚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先生们整理衣袍,似是无事地坐了回去。 面对诸多意味迥异的眼神,谢归岿然不动,低下眼去。 左大先生饮了口茶水,呵呵一笑,“得此子实乃书院大幸。不过,诸位先生也别为此伤了和气。不如这样,”他对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6 谢归说,“你先入我门下,一段时日后,等你与先生们熟悉了,再选一次,如何?” 学生们不太能领会其中意思,懵懂不知。先生们脸色低沉,不太情愿。 谢归虽是少年,但仪态大方,眼神清亮,腹有诗书气自华,先生们的眼光何等老辣,知道他并非池中物,早就起了争抢的心思。 只是,肉都吃进嘴了,还能指望狼再吐出来? 过程虽然曲折,结果还是与他意愿相符。谢归答了声“是”,接过书童递来的茶水,简单行了个拜师礼。 答论上的拜师礼一律从简,若是有心,回头私下再办就是。 新生答论难得鸡飞狗跳一次,其他人也都拜了师。书院不集中授课,作息要求全凭先生定夺。有些人只在答论见过一次,之后就没见着了。 就连同一间院子的卫初,一天也见不上一面。他的名姓还是后来得知的,两人偶尔遇见,卫初还不大愿意搭理他。 韩先生眼光挑剔,几乎不收学生,卫初慕名而来,却眼睁睁看着韩先生死咬谢归不放,心里自然憋着一股气。谢归受了池鱼之灾,每每见面,只对他笑笑。 包括他在内,左大先生身边还留着五个学生。谢归受大先生看重,日子格外舒心,唯一碍眼的,只有走门路跟着大先生的钱易之。 大先生平日就在往来居授课,讲完就走,想求问得自己追上去。这日谢归听完了课,收拾东西转身就走,风雅伺候他坐上轮椅,哈欠连连之余,还不忘回头瞪钱易之一眼。 钱易之不学无术,也不把亲爹的期望当回事,大先生见他自暴自弃,平日就当看不见他。 见谢归走了,钱易之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又堆起讨好的笑,对魏大师兄道:“师兄,你看谢归他,这般目中无人,简直……” 答论上见过的高瘦弟子是他们的大师兄,在大先生身边待了六年,叫做魏峻,为人随和,大先生门下弟子时常找他帮忙,他也来者不拒。 魏峻笑了笑,“何必在乎旁人,好好读书便是。”说完也要走。 钱易之急眼,“师兄,这人心术不正,留在先生身边,迟早为祸师门。”见魏峻还不为所动,他咬牙,“你都不知道,在清江郡治里,这小子,这小子……” 声音急迫,咬牙切齿,果然见魏峻停住,问道:“怎么说?” “他何止目中无人,先前在私塾里,也不止我一人看不惯他。不过仗着先生看重,欺压同窗。之前也同我争执,险些将我推下台阶,摔伤了脚。” 同窗对谢归的嫉妒,在他的避重就轻下,完全换了模样。钱易之咬牙切齿,唾沫横飞,就盼在大师兄这里下点眼药,间接给左大先生留些印象。只是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魏峻看似有兴趣,眼底却平静一片,甚至有几分嘲笑。 等到钱易之口干舌燥,魏峻轻笑着说了声“知道了”,转身就走。 他急了,“大师兄,你……先生不许我们私下议论的……” 钱易之原本想用大先生的规矩“提醒”他,只是在看到他的表情后,声音不由自主地小了下去。 然而再定睛看去,魏峻依旧文雅随和,似乎刚才刺骨的眼神只是错觉。 往来居里空空荡荡,风过竹林窸窣作响,只剩下钱易之呆滞地站着。良久,他狠狠跺脚,朝自己的院子跑去。 钱家老爷花了重金,将他塞进了独门独户的院子。除了没有下人伺候,钱易之在院子里乐得逍遥。 院子还是相同的院子,只是两边都归他用。钱老爷费劲塞进来的书册都堆在地上,积满了灰,而摆在书桌上的,则都是写着《戏花间》《狂蜂乱蝶》等等的书。 地上的东西几乎不动,桌上的他能一天看千八百遍。 “有了,就是这个!” 放榜那天,他买了一本最新刊刻的,却被闻讯而来的钱老爷当街痛打。不过这书滋味美妙,他实在舍不得,便偷偷藏了起来,一起带来书院。 书册描写详细,插画精美,一看就是大手笔,价格也不低。钱易之咬咬牙,从中撕下最能冲击眼神的一张插画,端着它左右瞧着,嘿嘿一笑。 两张薄如蝉翼的纸滑落在地,钱易之好奇捡起,见上面画着精细的地图,配字说明却完全看不懂。他端详许久,喃喃:“大约是印错了。哎,不管不管,谢家小子你等着……” 他随手将地图在灯上引着,卷起插画就走。纸燃成飞灰,在他身后如花洒落。 第5章 上巳雅集 清江郡以无数幽雅奇险的风光闻名天下,南山若耶溪正是其中之一。 溪流北去书院六里,其源头恰在书院管辖之内,一路蜿蜒向北流往山下,溪畔古迹数不胜数。 每逢三月上巳,书院都会邀请当世大儒来此雅集,品茶论道。甚至有人如此评价:不到若耶溪,不配论古今。足见地位之高。 新生答论放在二月二,相互熟悉后,便是令天下学子趋之若鹜的上巳雅集。清江郡守受左大先生所托,在南山附近加派人手,将意图闯入的人挡在山外。 作为书院的新学生,谢归一行十一人理所当然地被列入雅集名单。而谢归腿脚不便,去往若耶溪的山路又不好走,于是左大先生又给他破了例,允许他将风雅带在身边。 三月三,上巳,春来,鸟语,百花初绽。 书院不能让学生们穿得太朴素,以免在贵客面前失礼,学生们统一穿了量体裁制的青色袍服,头戴玄色方巾,分别跟随各自的先生前往若耶溪。 山路上走不了轮椅,左大先生有心照顾谢归,脚步放得比较慢,风雅扶着谢归,缓步跟在后面,还不忘欣赏周围景色。若不是先前有大先生提点,他只怕要一头栽到青翠山色里去,将谢归忘在脑后。 风雅难抑兴奋之情,对谢归嚷个不停,一会儿指着桃花的花骨朵,一会儿对郁郁葱葱的一片小竹笋嚷个不停。谢归幼年起闭门苦读,知道风雅不离左右地照顾他,很少像别家书童那般轻松,叮嘱他两句就不再说了。 不过也怪不了风雅,南山上的景色,曾令前朝数位帝王流连忘返,何况一个小书童。 “哼,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前面冷不防飘来一句讽刺,风雅怕给谢归丢人,脸上青红交加,又忐忑不安地瞧了谢归一眼,低声叫道:“公子……” 谢归扶着一棵老树,淡淡地叮嘱风雅:“你是人,没看过狗见过的世面很正常,何必计较?” 没等风雅点头,对方已经跳脚大骂:“你说谁……啊!” 钱易之太过激动,忘了自己踩着泥泞的山路,脚底一滑,鬼哭狼嚎地滚下山去。 其他学生傻了眼,直到左大先生呵斥,才回过神来,纷纷下去搀扶。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7 幸好钱易之没太激动,慌忙间抓住了几丛茅草,好不容易稳住,手也被割破了。其他学生扶他起来,他看看自己全是泥污的衣袍,和古树边隐约有谪仙之姿的谢归,气不打一处来,发狠朝他扔了一把茅草。 这一扔可不得了,谢归没扔着,他刚刚站稳的地方又是一滑,再次滚了下去。 两个扶他的学生早就松了手,再抓也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滚进半人高的灌木里,哀嚎连连,好不凄惨。 左大先生气得胡子发抖,挥挥手让大师兄魏峻下去帮忙。人扶上来,衣服已经脏得不能看,大先生眼不见心不烦,索性让魏峻带人回去。 钱易之慌了,赶紧装可怜:“先生……” 偷鸡不成蚀把米,连本来可以参加雅集的大师兄都被拖下水。钱易之回想那个冷厉的眼神,脚都在打颤,连忙一指树边的谪仙:“可以让他送我回去!” 大先生气得胡子都要吹起来:“胡扯!他腿脚不便,怎么送你?半路上都滚下山喂了野狼,也给老夫落个清静!”说罢径直走了。 先生动了气,钱易之识趣地耷下脑袋,被魏峻往回拖。走过谢归身边时,钱易之狠狠瞪了一眼,有意无意地撞了谢归一下。若不是有风雅拖着,险些将谢归也撞下了山。 “这钱公子真是混世魔王!” 风雅看在眼里,气得牙痒痒。谢归摸出突然出现在衣带里的纸,打开看了一眼,露出意味不明的淡笑。 路上耽搁一阵,到若耶溪边时已经不早了。左大先生将剩下三个学生领到溪边,找了席位坐下,又匆匆离开。 一路上是山中胜景,溪边则是底蕴厚重。谢归的席位在一块平铺的巨石上,这块石头无棱无角,温润光滑,风雅好奇摸了一下,得知是前朝大儒常常坐的,惊得嘴巴都合不上。 谢归又将其余席位一一指出,真真各有千秋,令风雅大开眼界。 不知何时起,溪水上逐渐漂下莲花一般的酒盏,盏里用棋子压着折起的洒金笺,看不清其中内容。溪边嗡嗡的说话声也随着酒盏低落下去,尔后寂静无声,只闻流水击石,林隙日光。 几个穿浅蓝衣裳的小童依次退下。不远处的木质高阁中,两人对坐,中间摆了个残局。只是此时两人都没注意棋盘,转而注视着若耶溪边。 高阁之中轻纱拂面,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倘若谢归能看清高阁之内,必能认出其中一人是古怪的韩先生。而另一人,则是当日在书铺里注意到谢归的人。 曲水流觞,莲花酒盏漂到谁面前,谁就必须当场赋诗或赋论一篇,酒盏中的洒金笺里就是题目。 水流不急,第一波酒盏很快各归其主。谢归没有拿到,不慌不忙,安静地等待着。 第一波诗文已然写好,唱念之下,宾主尽欢。左大先生见谢归没有拿到酒盏,暗暗发急,朝蓝衣小童投了个眼色。 第二波莲花酒盏投入溪水,很快有两个酒盏停在谢归面前。蓝衣小童捧来笔墨,请谢归开启洒金笺。 题目不难,一是初春,一是怀古。谢归思忖片刻,开始动笔。 他伏在临时提供的矮案上,左手扶着右手,似乎找不到着力点。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露拙,刻意用左手引导右手写字。 字写得好,诗文写得好,加上书院学生的身份,在上巳雅集很容易被赏识。然而自从他动了那个念头,他便有意在大先生面前遮掩光芒。 小童开始催促,他动作加快,左手依旧在推动。谢归猛然觉得如芒在背,似乎有人盯着他。他一时诧异,连最后一笔也落歪了地方。 是谁? 北岸坐着书院先生和贵客们,南岸学生依序排开。学生们在忙着写诗文,对岸要么动笔,要么沉思,要么低声交谈,没有一个人在看他。就连左大先生,也忙着看他刚刚交上去的东西,略显失望。 谢归猛然回头,看往西南方向。高阁若隐若现,窗口轻纱拂动,却看不见里面人影。 韩先生向来不喜欢上巳雅集,却舍不得不凑热闹,就在若耶溪西南边起了个小楼,取名摘星阁。左大先生还曾说他给楼取名太俗,难登大雅之堂。 难道是韩先生在看他? 只是,他刚回头,那股视线就消失了,再也捕捉不到。 这边在上巳雅集,那头魏峻带着钱易之回了书院,将他往院子一扔,不管不顾地径直走了。 “哎哎哎,大师兄,您别急着走……” 钱易之陪着笑,心里不知骂了谢归多少遍,硬是拉着魏峻,“大师兄,我不懂事,真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 他几乎赔出十多年的讪笑,看上去灰头土脸。魏峻本也想参加雅集,可碍于家中命令,又碰上钱易之这个难得一见的祸害,早就没了心情,冷着脸甩开衣袖走人。 钱易之像个傻子似的,在院子里呆呆地走了几个来回,才恨恨咬牙,推门进去睡觉。 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手伸出来,将他拖进去,又轻轻关上门。 屋里没有点灯,那个拖他的人点了他哑穴,绑起手脚丢在角落里,回头继续翻找物品。 钱易之吓得三魂丢了七魄,险些一口气梗死在喉咙里。屋里昏暗,他好半天才看清一群翻东西的黑衣人,人数起码有五六个,书桌上地上,被翻得乱七八糟。 “公子,只找到这个。” 大半天终于安静下来,黑衣人就像雪融成水,无声无息地淹没在暗处,唯有一个人捧着本子上前,交给椅子上的人。 他吓了一跳,才发觉那边还坐着一个。 待他看清楚那人捧着的书,稍稍松一口气,拼命扭动身子。那人点头,他穴道上疼了一下,立时就能开口说话。 “这位……爷,您要是想看这书,没必要摆出这阵仗……” 那人手里拿的,正是他之前撕下插画的艳情书册。书卖得很好,听说断过几次货,钱易之以为是上门抢书的,舔着脸赔笑,可其他人都没反应,他笑不下去,只得讪讪停下。 “里面的东西呢?” 钱易之云里雾里,不知他问什么。但对方声音低沉冷冽,极为不悦,他不敢信口胡诌。然而对方要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蓦地,他似乎想起来了,嘴微微张开,霎时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这位爷要的,该不会是被他烧掉的东西……? 钱易之哭丧着脸:“没了……” 他刚说话,房里空气都紧了起来。钱易之瞥见黑衣人腰间露出一点寒光,骇得面如土色。 电光石火间,他几乎是摆设的脑子终于转动,在对方的刀劈到头上之前,惊骇大叫:“东西不在我这儿被谢归拿走了!你们要是搜他的地方能找到一张画,那就是你们要的东西!” 第6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8 章 宁王凤璋 黄昏时分,倦鸟归巢。 风雅眼睁睁看着他家公子一盏接一盏地喝下去,然后醉卧下去,直到雅集结束也没醒。 雅集进行到最后,漂下的就不是洒金笺,而是甘甜的玉泉酒。先生们和贵客都不大愿喝,只能由学生们代劳。喝到最后,个个醉得东倒西歪,几乎没一个清醒的。 风雅搀扶谢归离开时,还听见左大先生在身后笑呵呵:“玉泉酒后劲太足,毕竟是年轻人啊,不知节制……” 恼得风雅直想摔个酒盏再走。 好不容易挪到院子里,风雅闻见隔壁房里的酒味和呕吐味,再看看自家公子昏昏欲睡的眼皮,还是生出几分庆幸。要是谢归再吐他一身,他今晚可就别睡了。 他把人扶到床上,认真叮嘱道:“公子,你且躺一阵子,我去打盆凉水给你擦擦。”也不管谢归有没有听见,就匆匆跑出去。 房门关上,谢归稍稍抬起眼皮,只觉脑中犹如一把刀子来回搅动,暗叹。 前世做到丞相吃了不少苦头,官场上往来逢迎,少不得用酒做事。他做凤渊幕僚时喝坏了身子,一沾酒就头疼。这个毛病和脚伤一样,都带到这一世来了。 谢归解了方巾,脱下外袍,又挣扎到桌边,忍着不适灌了一口凉水。酒水作用下,他呼吸急促不匀,只想躺回床上好好睡一觉。 在他的昏昏沉沉背后,有人若有若无地绵长吐息,先前雅集上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忽然再现。 谢归霍然起身。 —— 风雅打了满满一盆凉水,还怕不够谢归用的。他站在门口敲敲门,正要往里走,却听谢归低喝:“站住!” 他吓了一跳,水泼了半身:“公子?” 里面安静一阵,谢归开口:“我没事,你去休息吧。” “可……” “快去。” 风雅摸不着头脑,又不敢违抗谢归的意思,端着水盆走了。 脚步声远了,谢归忍着头疼,一手撑着桌面,听了听隔壁的动静,直到确认卫初睡熟了,才低声道:“有什么事,出来直说吧。” 房里安静异常,似乎只有他在自言自语。 谢归皱眉。 莫非是错觉? 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活了两世,他对自己的直觉有超乎寻常的自信。每每危险来临,他都能提前感知。凤渊甚至开过玩笑,觉得他在坊间摆摊算命,也能活得不错。 因为醉了酒,谢归视力要差很多,以至于过了小半晌才看清书桌边坐着个人。 他看清对方时,发觉对方已经打量他多时了。 天边无月,院子里无人往来,安静异常,房间里亦没有灯火,谢归不敢轻举妄动。那人坐在黑暗里,一直没有出声。 双方相持,谁也没有动。谢归握紧桌边,缓慢地开口:“这位兄台,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明明醉得不轻,谢归还能如此冷静地应对。 凤璋又看了他一眼。 少年尚未完全长开,身形依然瘦弱,孤零零立在房间正中。凤璋却觉得面对的不是书院学生,而是朝堂上几经风雨的老臣。 从发现他的那一刻起,少年就像没有喝醉的人,一直谨慎地用目光探询他的身份。 是个好苗子。 他静静地收回视线,挥了挥手。桌上油灯倏地点燃,投映出温和的光。 一室寂然,谢归刹那间醒了酒。 书桌边的人身形修长,剑眉星目,一副极为英武的相貌。方巾布衣,素淡打扮,神情也淡漠如水,将长相中的锐气中和了不少。 谢归深深吸气,表情平静,指关节却攥得青白。 这人和凤渊极像,却又没有凤渊的锐意,当是另一位龙子凤孙,但又有些眼生。 宗室之人都有自己的信物,皇子们成年后都有一块玉佩,不轻易示人。何况对方改易装束潜入他院子里,也不会留下让人识破身份的线索。 谢归谨慎地揣测时,对方坐在他的书桌前,神情悠闲而平静,仿佛一位秉烛夜谈的老友——甚至也没将自己当外人,谢归放在桌上的书册笔记,他也饶有兴趣地一页页翻看着。 谢归蹙眉,正想问他真正的来意,灯火下忽然闪过一点温润的光芒,对方手上的玉扳指幽幽生辉。 谢归当即想起了这人身份,只觉不可思议。 四年后被东南盐铁案牵连,死在天牢里的宁王,怎么会来南山书院? —— 书院里的学生都醉得差不多了,魏峻是为数不多的清醒的人,正在四处查看情况,以免有学生没回到书院,落单在山里。 两个小书童跟在身后,早已哈欠连天。魏峻一路上都紧皱眉头,差不多巡视完了,提灯一转,看见院子门口蹲着个人,厉声喝道:“谁?!” 风雅慌张地站起来,忍不住打个喷嚏。 他被泼了半身水,衣服湿了多时,看得出在这里待了很久。魏峻看一眼院里,问他:“怎么不去伺候谢师弟?” 风雅支支吾吾辩解不得,魏峻生疑,径直进去敲了谢归房门:“师弟,你歇下了?” 屋里点着灯,半天没人回答,魏峻又问了几句,几步外忽然开了扇窗户,一个纸团飞出来,落在他脚边,同时里面响起谢归的呵斥:“不是让你回去了?” 浓重的酒味顺风飘来,魏峻捡起纸团看了看,笑了笑,让风雅先去休息,带着书童匆匆走了。 —— 黑衣人不知从何处现身,先关上了窗,朝凤璋一揖,便消失了。凤璋又翻了一页,语气微有促狭:“既然有本事,何必藏着掖着?” 谢归写在纸条上的东西他看得一清二楚,几句不成章法的诗,和他看过的笔记批注截然不同,简直是天壤之别。 再联想他刚入书院的声名,和今天上巳雅集的表现,凤璋很快就猜到他的打算,只是不知他为何要这么做。 不想受他挟制,魏峻是个极好的求救机会,谢归却借此打发了魏峻对自己的忌惮,让魏峻以为自己在暗自神伤,深夜刻苦作诗。 少年人不都是激流勇进的?才华不低,为何遮掩锋芒? 这回来南山书院闲逛,倒是看见个很有趣的人物。就是不知道,这少年有没有命活到明天了。要是能活下来,暂时顶替何三,也不错。 他笑了笑,正要说话,谢归先一步开口:“夜深了,殿下若是找到了您要的东西,就尽早离开吧。今晚,学生只是喝醉了,醉到不省人事,并没有看见什么。” 有意思,还和他讨价还价了,甚至还想赶他走? 上一个和他这么干的人,骨头都化成了灰。 凤璋眼神一亮,正要逗他两句,忽然神色变了,冷笑:“你叫我什么?” 谢归不冷不淡:“殿下。” 凤璋冷笑不止,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9 已经有几道冷硬物体无声无息地抵在谢归腰间,只待凤璋发令。 谢归似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半只脚进了鬼门关,张开双手示意,随即缓慢地将右手伸入怀里,拎出一张纸。 之前隐没的黑衣人直接拿走纸张,交给凤璋。谢归惋惜道:“可惜你们来晚了一步,我猜你们要的东西,应该已经被钱公子毁了。” 他刚说完这话,就看见凤璋眼底闪过一抹戾色,心中略有不快。 他考虑过就地投诚,择日不如撞日,直接认他为主得了。总归是个有野心的王侯,扶持起来对付凤渊也不算难。只怕这人性子难以捉摸,怕没报仇,自己先遭了殃。 谢归看着他越来越冷的神色,知道那间书铺的店主凶多吉少。但他现在没空担心别人,他识破凤璋的宁王身份,又知道了他潜入书院搜东西,不想个合适的对策,他才是最凶多吉少的那个。 “底下的人不争气,让你看了笑话。” 凤璋惋惜地摇头,谢归能感觉到身后的黑衣人们呼吸一乱,竟是怕到了这种地步。再看凤璋,他坐了这么久,除了翻动书页的动作,竟连呼吸也不曾牵动过他的衣袖。 恐怕那场席卷朝野的盐铁案,另有隐情。 没有找回东南三郡的布防图,凤璋兴致缺缺地站起身来。 他的动作有一种说不上的怪异,黑衣人们似乎都习惯了,沉默着抽出佩刀,却听谢归道:“你要什么?朝廷大员的私库账册,朝臣里通外国的信件,还是哪个郡县的布防图?想要什么,我画给你。” 凤璋彻头彻尾地愣了一晌,重复一遍:“画给我?”末了又冷笑,“该不是想活命来胡诌吧?” 这人颇有些软硬不吃的架势,谢归索性豁出去了,亦是冷笑相对:“不如看看再说,宁王殿下?” 黑衣人们齐齐低喝,拔刀出鞘,竟要将谢归就地格杀。凤璋喝止诸人,问他:“我明明是庆王,你怎地胡说?” 不少人在见了刀光后就跪倒在地,痛哭求饶,谢归却不卑不亢:“先皇后留给您的扳指,可不能认错。” 谢归要的就是凤璋对自己的忌惮,不过也不能拖得太久,以免激怒他。 凤璋抱起双臂,噙着冷笑,嘱咐黑衣人伺候笔墨,想看谢归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不想谢归拿起笔对他皱眉:“你挡住灯火了。” 凤璋的冷笑快挂不住,琢磨着抽哪个属下的刀砍了他比较好。黑衣人们眼观鼻鼻观心,早就识趣地低下头去。 谢归的笔走得不疾不徐,凤璋初时不以为然,可渐渐的被他画出的轮廓吸引,陷入了沉默。 东南布防图他看过几眼,随即交由何三保管,找个时机转交过去。谢归画的这幅图,可以说是分毫不差,甚至比他冒险得到的那幅更加精细。 凤璋一直注视着新画成的布防图,忽然问他:“你到底是谁?” 韩先生向他提起过这人,凤璋让手下去查,得到的消息不是他感兴趣的。而且这种机密要事,以谢归的身份,怎么可能接触得到。 谢归笑道:“殿下说我是谁,我就是谁。” 他的意思过于直白,黑衣人纷纷侧目。凤璋卷起图纸,问他:“想清楚了?” “是。” 凤璋沉吟片刻,“今晚本王不杀你,并不意味着今后不会。替本王查一个人,查得清楚,本王再留你的命。” 谢归眯眼,“谁?” “左大先生。” 第7章 左大先生 上巳雅集后,左大先生难得地给全院学生放了假。 放假原因不言自明,上上下下都乐见其成,从清早开始,书院里就静悄悄的,甚至连走动的声音都没有。 谢归饮了第二碗醒酒汤,仍然觉得头疼得紧。 风雅收拾了碗碟,见他揉着额头还要坐到书桌边去,心疼地劝他:“公子,你先好好休息吧,也不急着这一天啊,总有让大先生看到公子才华的时候。” 风雅还当他是为昨天的雅集伤神,再看谢归坐在桌前,早不知神游何方去了。 屋里又安静下来,谢归深深皱眉,挪开几本书,露出银钩铁画的“左铭”二字,还是宁王亲笔写的。 左大先生,他的恩师。 他原以为这一世可以过得更加顺畅,拜寻新主,扳倒凤渊,中途却出了这样的变故。 凤渊的母族姓魏,是京城里不上不下的书香世家。前世他只在入门时与魏峻见过,后来魏峻外出游历,因而对他印象不深;而且当时两人年纪都不大,日后在相貌上有变化,也在情理之中。 这一世再见到魏峻,和前世魏家沉默寡言的嫡次子相对照,谢归才恍然惊觉。 要是他没想错,左先生就是凤渊的人。 左先生是埋在南山书院里的棋,专门网罗合适的苗子,推给凤渊和魏家。魏家审过了,凤渊看得上眼,再挑过来做事。 谢归不是少不经事的人,更不想在书院与天下大义的问题上纠缠。熙熙攘攘利来利往的事,他见得多,也想得开,否则也不会刻意隐瞒才华。 只是骤然想明白这一点,心口有些堵得慌。 房里闷得难受,谢归推开窗子,抬眼就看见院墙上黑影一闪而过。 那是凤璋留下的人。 只要他查好了,再按照凤璋交待的方法,把东西转交过去,凤璋自有决断。若他不查,阳奉阴违,那人就是一把留着砍他的刀。 左先生的路走不通了,摆在他面前的,只有凤璋这条路。 他不想等到垂垂老矣再步入朝堂,他想让凤渊死,死得越早越好,最好眼睁睁看着皇位落入他人之手。 可宁王凤璋,值吗? 谢归闭上眼。 他在窗边一动不动地坐着,风雅高兴地进来,“公子你看,这是大先生给的,每个……公子,你别坐在窗边,容易着凉。” 谢归眼神幽幽的,依旧看着墙头。风雅好奇地跟着他视线,却听他低声道:“照我说的做一件事,别让任何人知道,也别让人看见。明白吗?” —— 深更半夜,谢归挑了挑灯芯,继续埋头练字。 他独自一人关在房里,也没用晚膳,从下午练到深夜,旁边已堆了一沓厚厚的纸,字迹也由凌乱变得端正。 等他放下第九十八张纸时,他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 风雅满身的露水,进来后忍不住抱怨:“最近蚊虫多了,我就走了一点山路,就咬成这样。公子,那个药……能不能……” 谢归早有准备,扬手把药瓶丢过去。风雅早就痒得站不住,连忙感恩戴德地接过,一边上药,一边也没忘正事。 “我照公子的吩咐,在厨房磨了很久。几个婆子被我磨得受不了,才答应帮我做点心,但她们说不能做太多,还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0 要留一点到晚上。” 谢归嗯了一声,问他:“都留了什么菜?” “两条鱼,一些青菜,有个婆子还要去取冰,不知准备什么菜色,我没敢多问。” “筷子呢?” “两双……啊不对,好像是三双,哎……” 风雅记不太清,谢归没怪他,心里已经有了底。 他继续往下说:“点心做得快,我本来打算送了就回来,还能给公子送晚膳。但我在往来居门前等了很久,也没人应。我就按照公子说的,一间一间院子地找,等我找到第三间院子,突然有人找我,让我回往来居,说大先生在等我。” 风雅脸上都是被大先生嘘寒问暖的兴奋,没注意到谢归握着笔的手一紧。 “你见过送口信的人么?” 风雅摇头,“不曾见过。” 谢归开始练第九十九张字,示意风雅继续。 “大先生接了点心,急着往里走,我按公子说的,缠着他说了一阵子话——就是公子您教我的那些。大先生很急,不想听,我就跪下了谢他照顾公子。”风雅犹豫一阵,还是决定直说,“可我觉得,他脸色越来越难看……” 谢归静静看着纸面,一团黑墨在纸上晕开。 “夜风大么?”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风雅茫然地挠头:“有些偏僻的地方风很大,吹在身上骨头都发凉,但今天明明不冷……” 谢归搁了笔,揉着眉心。风雅知道他这是在想事情了,自觉地出去给他弄热水,还不忘叮嘱他:“公子,你别想太多了,你还这么年轻,我娘说,想太多容易老。” 谢归失笑。他前世被丢进天牢时,已经快二十九了。不过也算给他提个醒,省得将这副过于少年老成的样子露给有心人。 房里又安静下来。谢归抬笔在纸上写了个左字,又写了个三,然后在灯火上引燃了纸张。 左大先生没有吃夜食的习惯,必定有客来访。 这个时节,习惯吃鱼和新鲜菜蔬,还在偏冷的山上找冰吃的人,应该平常生活在东南地区。那边常年温热,物产丰饶,一年四季翻着花样地吃。 假装不在往来居,却不想让风雅惊动太多人,说明来客的身份非常特殊。 急着摆脱风雅,一点时间都耽搁不得,来客的身份比他高。以左大先生的地位,朝中有不少臣子要称他一声先生。让他忌讳的人,实在不多。 风雅回来时被人跟踪,而且还是练家子,甚至刻意隐藏行踪,非常谨慎。 来客非富即贵,起居精细,家底丰厚,谨慎小心,还与左大先生有密切往来。 上巳雅集第二天,就能突破清江郡守的人马到访的人,肯定不是兴起而至,必定是精打细算过后,才上山来的。而左大先生给他们的一天假期,也肯定不是出于体谅他们的心思。 他也没想到,再世为人,他能在这么近的地方,遇到让他恨入骨髓的人。 谢归笑了,另取一张纸写了两个字,打开窗子,在窗棱上敲了三长两短,清咳三声,两道黑影便落叶似的飘到他面前。 借刀杀人,他只是暂时没能力做,不代表他不会做。 单薄少年眼神如鬼火,让两个黑衣人也诧异一下。 “你们主上派的事,我还没做完,但今天晚上,我另有一份大礼送给他。” —— 意外收获让谢归前半夜没睡好,后半夜好不容易挣扎一阵子,就到该起的时辰。 风雅昨晚沾了露水,路上着了风寒,早上精神不太好,谢归便让他休息,自行洗漱后,预备慢慢踱到往来居去。哪知道一出门就被人撞个满怀,异常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令他忍不住倒退几步。 撞上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同院的卫初。 大概是最近在书院待得多,他黝黑的肤色有些转白,变成较深的蜜色。卫初低着头,没注意到露出了脖子上的伤痕。 见是谢归,卫初瞥一眼他的脚,低着头转身就走,被谢归一把拽住。 “卫兄在躲我?” 卫初僵硬地转过身去,冷哼一声,“你也忒看得起自己了。先生有事,我先走了。” 谢归不依不饶,逮着他衣袖不放,一边盯着他的伤痕仔细看,“这个伤应该就是这两天留下的,你得罪谁了?” 卫初露出一丝诧异,却还是犟,“问这做什么?” 谢归仔细瞧着伤口,“应该是被木头或竹子划的,大先生爱惜竹子,有专人看护——那就是木头了。这么细的木头不多见,也没有出脓,该不会……是笔?” 卫初瞪大眼睛,跟见鬼似的,猛地推开他就走。谢归连忙追上去叫道:“卫兄你慢点,我腿脚不快,走不动!” 前面的人影一顿,不情不愿地慢下来。谢归好不容易追上去,“答论前有人捣乱,是卫兄你出手,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究竟是谁动的手?卫兄你告诉我,我去与大先生说说,也许能帮上忙。” 卫初猛地转身,谢归停不住,又险些撞到他身上。 “你可少说两句。要不是因为你,他们何必找到我头上?” 第8章 何必当初 谢归怔住。 卫初不分青红皂白地发了通火,冷静下来,又觉得不好意思。 气氛非常尴尬,谢归叹了口气:“卫兄还是先让我看看伤口,有什么话,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说。” 能猛地说出那么一大段,卫初也是头一回。他被谢归拉回院子里,谢归仔细查看他伤口,点点头,“幸好伤得不重,不过,料他们也不敢动太重的手。卫兄找过大夫了么?” 卫初摇头,“不曾。” 书院里有几个老大夫,听说是在外面得罪了人,到书院里养老的。老大夫们医术不错,对学生们也乐呵呵的,学生们有什么头疼脑热,不用下山,去他们那里看看就行。 卫初不愿看大夫的原因,谢归很清楚。大夫一眼就能看出是别人刻意造成的外伤,追究起来,肯定要抓出动手的人。 左先生喜欢和高位者往来,却不代表他是无能之辈。书院里出了欺凌学生的事情,传出去对他只有坏处。 谢归劝道:“你别怕得罪人,说出去总比闷着好。就算动手的是钱易之,你也不用怕。” “你怎么……” 卫初惊愕无比,谢归瞟他一眼,“换做别人你可能直说了,只有钱易之这种走门路进来的人,你才会顾忌。你以为他是左大先生放进来的,大先生就会维护他?” 卫初冷冷地哼一声。 “正因为他是大先生放的,大先生才更不会放过他。实不相瞒,这段日子,大先生对钱易之很不满。说不定你的事情一出,大先生一怒之下,就直接把他逐出书院了呢?”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1 他表情略有松动,显然是被谢归说动了。谢归看见他这副似懂非懂的表情,一时感慨,似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卫初显然有几分来路,天资也好,如果是乡野少年,不可能学会这么好的机关术。书院里都是聪明人,他不说,谁也不会问。谢归知道,这类人常常沉浸于自己擅长的世界中,不通人情世故,遇到事情,都是能忍就忍,反正也遇不上杀人放火的事,忍忍就过去了。 “趁着伤还没消失,卫兄你与我一起去往来居,把事情告诉大先生吧。” —— 魏峻站在往来居门口,说大先生身体不适,将前来听课的学生打发回去,才仔细关好门,进了往来居后院。 后院里弥漫着浓烈的酒香,玉泉酒清甜的香气聚在一起,弥久不散,熏得魏峻有点头晕。 上巳雅集中,左先生没有喝醉,反倒是一个人躲在房里,喝得酩酊大醉。魏峻没有使唤书童,自己亲手煮了几碗醒酒汤,等左先生清醒。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左先生勉勉强强清醒,眼睛还染着一片红血丝。魏峻端来两碗醒酒汤,看着他喝掉,不咸不淡地道:“先生,你不该喝醉。” 他的语气完全不似学生对先生。左先生毫不在意,仿佛与朋友说话:“事情多,你还小,不懂我多难自处。” “那都是你自找的。” 左大先生猛咳两声,汤水都吐了回来,瞪眼指着他:“有你这么说话的?” 魏峻冷笑:“早就说了,我那表兄,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想要什么,你还不知道?他要什么让他自己去拿,父亲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插手他的事情,你倒好,见竿子就爬!” 左大先生老脸一红,哼哼半晌,“你当谁都有你的身份……” 魏峻的亲姑姑早年进了宫,现在坐稳了贵妃之位。先皇后去后,皇帝未再立后,魏贵妃便执掌六宫,直至如今。 这么一算,凤渊正是魏峻说的那位表兄。 有个贵妃亲姑母,皇子表兄,魏家在京城虽然不算最最炙手可热,却也是数得出来的簪缨世家。 这么个大族的长房嫡次子,地位能低到哪儿去? “正因为我有这身份,才要明明白白告诉你,这趟浑水,不是你有资格搅的!你当表兄为了你亲自来一趟清江郡?你有那能耐?那都是为了东南的盐铁!” 正如谢归所料,昨日在往来居的,确实有三个人。 一个是谢归恨之入骨的三皇子凤渊。 一个是他的恩师左大先生。 一个是最为富庶的南越郡的郡守。 南越郡海岸漫长,有数量惊人的盐场。盐是国之命脉,敢把手伸到盐场,都是要掉脑袋的。 而同时,南越郡又是朝廷与外域往来的门户。航线与港口众多,也养着众多手艺精湛的工匠。这些工匠打制的兵器精湛耐用,常有令人惊艳的样式,很多人慕名往南越郡学艺。 试问朝中诸多皇子,谁不想将南越郡收为己有呢? 要想收南越郡,先要收住郡守。 前一世凤渊若是没有谢归相助,绝不会那么快收住南越郡。 魏峻和凤渊的相处不如长兄那么多,心思却比长兄细,看得出凤渊收拢人心的本事不算特别大。因而之前左先生提出要帮凤渊,魏峻极力反对。 在魏峻看来,凤渊坐上皇位,对魏家不一定是好事。 这时候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左先生已经一脚趟在里面,洗不干净。魏峻懒得说他,转而将今天早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几个学生前来求问的暂且按下不提,说到钱易之,左先生头疼不已,恼怒地一拍桌子:“这混账真是……” 还好只是伤着了,要是钱易之再愣一点,不小心伤得重了残了,再传出去,说他破格收了个酒囊饭袋,他左铭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书院还要不要办了?他可不想为了一点钱,就把往上爬的本钱弄没了。 魏峻皱眉:“说来也怪,这两日我觉得姓钱的小子不太对头。” “怎么说?” “往日他都喜欢寻谢归的晦气,这两天却锁在院子里,连艳情书也不看了,像只被猫吓过的耗子。我让书童进去看过,里面乱得狗窝似的,就怕……”魏峻似乎连说都觉得恶心,“他吃喝拉撒都在里面。” 这话一出,左先生也直犯恶心。忽而他心念一动,问魏峻:“我且问你,你觉得谢归这小子,如何?” 两人都没说话,但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答案。 有古怪。 “谢归答论上着实让我惊艳,我有心栽培他,却觉得这小子在藏拙,也像在躲着我。” 魏峻颔首,“那时我见到他的书童被赶出来,又拿到他胡乱写的纸团子,以为他是表现不好,暗自伤神。后面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可也说不上来。” 左铭嘶了一声,点头,“我与你感觉差不多。这小子的眼神,哪里像十四岁?换做咱们那位殿下……” 后面一句心知肚明,魏峻又说:“而且你不觉得,昨天他的书童出现得太是时候了?” 左先生点头,“确实有古怪,但谢归才十四岁,总不可能是为谁打探消息来的。” 魏峻提醒他:“你难道忘了昨晚的消息?我表兄刚出书院就被人盯上,也不知是哪方人马,要说巧,也太巧了点。而且表兄来书院的事情,就连姑母也不知道,又是谁走漏的消息?” 左先生不安,“那……” 魏峻冷冷地道:“依我说,这小子留着就是祸害,不如趁早除掉。恰好你还有个看不顺眼的,也一并除了吧。”说罢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左先生欲言又止,可看见魏峻眼底的不屑,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 把卫初送到大夫那里后,谢归想起自己院子里还躺着一个,就回去把风雅也劝了过去。 风雅心疼谢归的腿脚,虽然脸皮薄,还是没有推拒。老大夫们一如既往的和蔼,诊过脉之后,觉得风雅该静养,谢归便索性将他留了下来。 次日大先生还是没有开课,学生们都有些失望,谢归去往来居走了一圈,没见到大先生,便自己先回了院子。 过了一阵,有个小书童敲门。谢归看他眼熟,问他:“是大先生让你来的?” 小书童怯生生点头,“先生……先生有东西……要你转交给……钱……公子……” 谢归一愣,“钱易之?” 小书童忙不迭地点头。 他和钱易之不和是整个书院都知道的事情,左先生答论就在场,更是看得一清二楚,怎么会让他给钱易之送东西。 谢归沉吟片刻,点头,“行,你先等我一会儿,我换件衣裳就来。” 衣裳换完,小书童却不见了,门口只留了一个包袱。谢归环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2 视一周,笑了笑,抱起包袱往钱易之的院子走去。 春风暖然,谢归一手拎着包袱,敲了敲门,大声叫道:“钱公子,你在不在?” 里面无人应答,谢归将门推开一条缝,闻见里面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奇特气味,一怔,旋即又叹气。 这个气味他很熟悉,昨天刚刚在卫初身上闻到,是钱易之拿来捉弄卫初的刺鼻药粉,对人无害,却因为味道太难闻,让人避若蛇蝎。 与此同时,谢归还闻见一丝极为微弱的血腥味。 他的脚步一顿,当即想往回走,可身后平白起了阵山风,让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前面是个局,后面还有招。倒是没想到,他们会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 谢归惋惜地轻轻摇头,似是无意地看了身后一眼,随即推门走了进去。 不消片刻,院门前响起极为可怕的一声尖叫: “出人命了————!” 第9章 人命关天 往来居里聚集了所有学生,先生们也悉数到场,或坐或站,将谢归留在中间。 这场景和答论当天何其相似,只不过周围人眼中不再是惊艳佩服,转而充满了疑惧。 几个须发花白的老先生匆匆进来,身后跟着惊慌失措的风雅。风雅看见谢归,叫了一声“公子”,立刻扑上去不撒手。 所有人都看向几个老先生,他们叹了气,摇头。 意思是钱易之真的没命了。 厅堂内顿时响起嗡嗡议论,魏峻呵斥好久,才让他们安静下来。谢归静静地注视着主座,不放过左先生任何一个表情。 上一世死的是韩先生门下学生,这一世,居然换成了钱易之。而且,这一天还来得这么快。 莫非是他的重生,给这一世带来了不小的变化? “怎么办啊公子,你要有个万一,我怎么向家里交待……” 风雅从没见过这阵仗,何况人命关天,他也吓得不轻。谢归轻拍他脸颊表示安慰,一边仔细回想刚才见到的场景。 左右躲不过,他索性在钱易之房里仔细查看一番。人确实死了,死状凄惨,仰躺在一堆艳情书里,脖子被横割一刀,血喷在书册上,十分可怖。 一看就知道动手的是行家,谢归猜测是魏家养的死士。那些世家大族,每家都养些人手,倒不足为奇。 谢归思忖间,左先生咳了两声,发话了:“谢归,你可有话要说?” 谢归摇头:“人不是我杀的。” 左先生叹气:“先生也想信你,但纵观书院上下,只有你和钱易之有过节。先生信你,也得仵作和官衙信你才行啊……” 他言辞恳切,摆足了恩师的派头。其余学生纷纷点头,又开始议论。 左先生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谢归便愈发笃定了他和这事有关。 左铭最在乎书院名声,因为书院名声越大,他得的好处越多。前一世出了命案,他想方设法挽回,最后查出不是书院学生动手时,他不知有多高兴。 刚刚出事,他就忙着让谢归承认罪行,还急着下山报官,让他越想越不对劲。 望着慷慨激昂的左先生,谢归心底生出无端的疲惫感。 上一世他急于平步青云,究竟看岔了多少人? 谢归没再辩解,左先生见他没反应,也不好再多说,以免显得咄咄逼人。左右官府还没来人,他便让人把谢归送到空置院子里,暂时看管起来。等官府来了人,再做定夺。 风雅早就被吓蒙了,直到主仆两人关在空院子里,他才勉强回过神来。 “不必担心,没事的,就当在这里住两日。” 谢归淡然处之,甚至打算找个地方先睡一觉。风雅急得跳脚,“公子,你怎么还睡得着?要是被官府当犯人捉了,别说入朝为官,能不能回谢家都是问题啊!” 谢归凉凉地回了一句:“谁说我要回去了?” 风雅被他一句噎死,知道犯了他忌讳,惴惴地道:“我只是担心公子……” 谢归摇头一笑,却听见墙头有窸窣声。转头看去,只见一根纤细的竹竿颤悠悠地从墙外探出头,在墙头点了两下,似乎在试探是否牢固。 主仆俩愣愣地看着那根竹竿四处敲打,过了一阵子,似乎是找到合适的位置了,随即两三根竹竿迅速跟着摆上来,墙外响起竹竿摩擦的吱嘎声,一只手颤颤地扒在了墙头。 手呈现出偏黑的蜜色,一看就知道是谁。谢归走到墙边,恰好卫初翻越墙头跳下。 卫初拿着个黑色的长木盒子,四角各伸出一条木腿,还没来得及收起。 谢归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卫初不好意思地挠头:“这东西是在韩先生私藏的书里看来的,叫‘登云梯’,刚试着做了一个,不太稳,还得借力。” 他在盒子边伸进手指转动,盒子里响起齿轮声,几条木腿慢慢收了回去。 卫初把盒子扔给风雅玩,皱眉问谢归:“你怎么杀人了?” “我手无缚鸡之力,哪来的力气杀人?” 谢归好笑地看他,卫初挠挠头,“这些门门道道的,我弄不太清。” 他在房里闷头干活,外头忽然有人大叫杀人了。他吓了一跳,出门去看,第一眼注意到谢归的房门没关。 “没关门?” 谢归深深皱眉,卫初点头,“的确没关门,我觉得奇怪,因为你一向会把门锁好再走,就进去看看。里面很乱,遭了贼似的,我就帮你理了一会儿,找到这些东西。” 他把东西递给谢归,又补充道:“当时我没想那么多,你别怪我翻了你的东西……” 听见自己房里乱七八糟,谢归就有不好的感觉,一看卫初递来的东西,他更是恼了。 一张白帕子里包了一把短刀,上面全是血,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另外还有个锦囊,里面装了一把镶满宝石的小巧金刀。 谢归不动声色地收起锦囊金刀,另用白帕子拎着短刀看了半天。 如果卫初没注意到,让居心叵测的人当众翻出来,这一次他谢归就吃不了兜着走。 谢归冷笑不止,卫初被他笑得发毛。 眼前人虽然是少年模样,行事却异常稳重。想起师父常常语重心长地叮嘱他,在外要多多注意,他不免有些沮丧。 这般年轻,大祸临头依然不惧,世上能有几人? 他自省时,谢归忽然问他:“卫兄,我有一事交托给你,我的身家性命,也一并托付给你了。” 卫初吓一跳,黝黑的脸都惨白了,“这怎么……” 谢归笑了笑,“家父常教导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对朋友亦如此。我信你,自然无二话,事关重大,不知你能不能帮我?” 卫初心里顿时涌上一股热血,拍拍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3 胸脯:“行!有你这话,我卫初上刀山下火海,就算豁了这条命,也在所不辞!” —— 深夜月牙初露,夜风和缓。 风雅白天惊吓过度,风寒还没痊愈,被谢归哄了几句先睡下了。他独自坐在院里,闭目养神。 “心情倒好,本王这回是不该来的。” 这句话浅淡中带着轻微的愉快,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谢归将外袍拢紧,淡淡地道:“殿下,来者是客,不如坐下说话?” 凤璋看他一眼,还是依他说的,坐在他对面。 虽然只有他一人现身,谢归知道,在暗处还藏着不少人。他将破旧的茶碗往凤璋面前送去,“殿下请用。” 凤璋看了一眼,手指在碗边碰了一下,没喝。 “殿下行事太急,逼得对方跳脚,把我也一起搅进来。这件祸事,该由殿下帮谢某解决。” 看着凤璋微变的脸色,谢归丝毫不惧,甚至还微笑着把茶一饮而尽。 风雅花了一个下午找出来的茶具,可不能浪费了。 凤璋这回是真诧异了。 谢归居然还敢和自己谈条件,甚至说是他搞砸了事情,得负责收拾烂摊子。不知说英雄出少年好,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收到属下传来的消息时,本来想让谢归自生自灭,但少年明亮的眼神在他心底辗转不灭,他犹豫一阵,还是来了。 他屈起手指轻叩桌面,玉扳指幽幽映出月光,“将要身陷囹圄的人是你,与本王何干?再说,三哥的行踪确是你透露的,你那晚就决意拜入本王麾下,这些后果,该由你一力承当才是。” 谢归笑得平和,“殿下真不想知道左铭的来历了?” 凤璋冷笑,“本王只想要你的命,如今倒省得出手了。” 能轻易看破他的身份,立场不明、心机诡谲的小子,留着也是祸害。 他起身要走,三五个黑衣人自黑暗里幽幽浮现。谢归惋惜道:“殿下,你养在身边的人,来路不明啊。” 凤璋霍然回头,身形不动。 谢归讥讽道:“你做事常常力不从心,手下也不省心。你以为是命运造化?你知不知道你那些兄友弟恭,在你身边安插了多少人?” 凤璋挑眉。 “你若不信,只管看看他们背后,是否纹了个‘鬼’字。那都是魏家的‘鬼影’,养好了特意送来的。” 宁王凤璋出身太高,招不少人妒忌。前世他拜入凤渊府中,亲眼见过凤渊派人就有两次,遑论之前派的了。 院子里一片死寂,凤璋神色微变,再次将谢归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他生母是先皇后,在世时宠冠后宫。他自己在一众皇子间也是最得父皇看重的,由此招来的嫉妒可不少。 就在他刚动身来书院时,才又刚刚杀了两个细作,正如谢归所说,在身上很难发现的地方纹了“鬼”字。或是头顶发根,或是脚趾中间,都是很难发现的位置。要不是留他们稳住魏家,早在他们刚刚潜进来的时候,凤璋就动手了。 凤璋的心思已经变了。谢归知道这么多,考虑如此周全,已经足够当他的左膀右臂。 何况他还这么年轻,多多磋磨,日后必成大器。 他却不知谢归也变了心思,只想将他当踏脚石用。只因最开始那一面过于惊艳,和如今他的表现相比,实在不能令谢归满意。 在谢归眼里,凤璋的神色变化是根本没发现细作的表现。 谢归本来只是诈一诈他,以为凤璋已经把这些细作除掉了,如今一看,似乎留了不少。 连身边的人也控制不了,这样的皇子,怎么坐上那个位置? 谢归失望间,已经将他排除在可以扶持的对象外。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许久。凤璋心里痒痒的,想看他能做出什么来,遂先开了口:“你想做什么?” “殿下放心,此事过后,我不会再找殿下了。”谢归站起身,“只消借你两个手下一用,给我那大师兄送一份礼。” 第10章 以彼之道 魏峻难得地惊醒了。 他从不浅眠,每回都是一觉到天亮,今晚却莫名心悸,靠在床边发怔。 整个书院除了谢归没人带了书童,魏峻摸黑到桌边,倒水胡乱喝了一口,开始想念京城有人伺候的日子。 他一直恨自己的出身,虽然是长房嫡次子,在外风光,内里却不知多憋屈。 庶出的孩子从不肖想魏家的荣光,他却离执掌魏家只差了一步。 长兄大他两岁,也不如他有本事。他为了扳回晚出生的两年,深谋远虑,多番布局,甚至亲自来到南山书院。 魏峻发狠地将茶杯往桌上一摔,发出一声闷响。 山下已是仲春,山上还留着冬日残余的寒气。魏峻心情不佳,拎起外袍披上,余光却捕捉到一道黑影飞过,不由厉喝:“谁?!” 无人回答,紧锁的房门吱呀而开。 魏峻心口一缩,略显慌乱地站了起来。 他以前只是下令,从没亲自看过。魏家“鬼影”下手毒辣,钱易之的死状依稀在目,要不是他早有准备,怕是会当场昏倒。 睡前明明锁紧了门,怎么会开?谁在捣鬼? 他深吸气,大步上前将门摔上,加了一道锁,还不放心,把椅子也端过来堵住了门。 门外不再有奇怪的声音,他刚刚放心,窗子又突然开了一扇。 桌上书页被吹得哗哗乱响,魏峻不再从容,连忙扑上去关窗。 然而,一扇关上,另一扇又接着打开。 窗子越开越多,吱嘎翻动,魏峻神情愈发紧张。蓦地,他猛然扑到书桌前,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将整张书桌推到窗边,跳上桌面,以一种诡异僵硬的姿态挡住了窗户。 夜风如鬼哭,魏峻神色惨白,呼哧呼哧地喘气。 不远处已经堵紧的门发出奇特的声响,魏峻煞白了脸,看见他亲手挂上的锁颤颤地翘起,左右扭动,像有无形的手来回拉扯。 魏峻瞪大眼睛。 门锁艰难地掉下。 门开了。 —— 打发走了清江郡衙的官差,左铭浑身脱力,瘫在房里半晌回不过神。 计划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他只待官差到来,将钱易之遇害的案子塞给郡衙,再将谢归押走,万事大吉。 不过睡一觉的功夫,怎么又死了一个? 郡衙官差到了书院,看见原本温文儒雅的左大先生出奇地慌张,而遇害的学生也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他们心里也犯嘀咕。左先生门下的学生真是奇怪,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就死了两个。 而且两个学生的死状都非常凄惨,甚至有个刚刚当差的吓得在外边吐。而书院之前看守起来的学生好好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4 地待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有脚伤,行走不便,哪像能杀两个人的? 谢归洗脱了嫌疑,官差们下山时将尸首一起带走,还打算把两起案子并在一起清查。 左铭已经完全吓瘫了。 死了谁不好,偏偏死了魏峻。书院的名声保住了,可他怎么向魏家交代? “先生?” 左铭神情恍惚,直至对方叫了第二声,他才回过神。 不回神还好,一看清楚面前站着谁,左铭差点要从位置上跳起来。 谢归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关切地注视着他。明明他表情十分和善,左铭却觉得自己随时可能被这弱不禁风的少年剥了皮。 他究竟是什么人…… “先生,听说您要走?” 左铭强打起精神,呵呵笑道:“是啊,突然遭此横祸,先生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谢归笑道:“先生走了,谁来打理书院呢?” 他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往左铭身后扫去,左铭身后明明没有东西,心里却满是被看破的心虚和尴尬。 “陈老先生暂时接手,也不会亏待学生们,你大可放心。至于你的学业,为师向来很放心,不知你可另外选定了先生?” 陈老先生是答论上脾气暴躁的青衣老者。谢归似是讶然,“先生这么急?为何不多留两日?学生还想略尽绵薄之力,给先生践行。” 左铭连连推辞,谢归惋惜摇头:“学生本想在先生门下待四年,但先生另有打算,学生也不好强留。昨日韩先生托卫初带了口信,还是希望收我入门,特来告诉先生一声。毕竟学生遭遇了那等难堪,还愿意收留学生的,委实不多。” 谢归言辞恳切,左铭虚弱地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完全听不清谢归后来说了什么,耳边都是呜呜的风声,就连谢归向他告辞离开,也完全没有反应。 —— 风雅被他打发去了大夫那边住着,卫初早早出门,去韩先生那里钻研机关术。谢归缓缓走进院子里,见自己房门虚掩着,不禁挑起眉头。 “回来了?” 房里两人对坐,中间摆了一副棋局。谢归看都不看,重新拎一件外袍罩上,又要出去。 “站住,本王让你走了?” 棋盘边的人丢下棋子,打乱了棋局,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谢归十分无奈:“六殿下,我借您的人安然无恙地还给您了,您惹出来的烂摊子,我也尽数收拾了,不知殿下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地方小,容不下您这尊神。” 拿他的院子当自己的地盘,还把他当客人,谢归觉得这位殿下太无耻。 又蠢又无耻。 凤璋对面的黑衣人黑了脸,想要说话,被凤璋一个眼神拦住。 “过来,陪本王下棋。” 谢归懒得理他,抬脚要走,又听凤璋道:“该不会要本王请你吧?” 黑衣人眼神不虞,还是依凤璋的吩咐,让开位置。谢归坐在棋盘前,稍稍扫了一眼,朝他颔首:“殿下,这一局您赢了。学生现在要去韩先生那儿,给先生敬拜师茶,恕不奉陪。” 凤璋拿棋子敲着棋盘边缘,“这局本王弄乱了,不作数,你摆好了,重新来一局。” 他作势要清扫棋盘,谢归叹气,拎起棋子一个个摆好,正是被凤璋打乱之前的那一局。 棋盘上黑白缠斗,不分高下。谢归定定地看着他执黑的手,不知叹了多少次气:“殿下,恕学生直言,殿下的棋艺实在太烂。” 执黑先行,还能下到这种地步,棋艺真不是一般的烂。 凤璋不为所动,将黑子一个个丢回棋篓子,“那依你看,谁的棋艺更好?你的么?” 谢归稍稍一揖,“不敢。” 凤璋话锋一转,“你知道魏家是什么地位,敢动他们家的嫡次子,是不是胆子太大了?嗯?” 他颇有几分咄咄逼人,谢归抬眼平视,毫无波澜:“不是我,是殿下动的手。谢归不曾出手,若魏家查下来,应该只能查到殿下头上。” 凤璋嘶了一声,眯起眼睛,觉得这小子还是被刀砍了比较顺眼。 在真的被刀劈到头上之前,谢归也跟着凤璋的动作,一个个地把白棋子丢回去。 “借殿下两个人,一个用在魏峻身上,另一个,给钱家老爷送了信。” 谢归说这话,只是为了提醒凤璋。两个手下回来之后,将事情先后一一禀报给凤璋,他早就知道了谢归的处置。 两个人各司其职,一个给魏峻用迷药,再做出一些端倪,将魏峻活活吓死,再补了一刀;另一个下了山,告诉悲痛欲绝的钱家老爷,钱易之是魏峻害死的。 谢归收起棋子,掸了掸衣袖,淡漠地道:“钱易之是钱家娶了七八房妾室才有的,从小被钱老爷捧在手心,否则也不会养成这么个纨绔性子。就算是京城魏家的嫡次子,在独苗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何况还是次子。就算魏家得了消息,千里迢迢赶到清江郡,魏峻的尸首肯定也被愤怒的钱老爷毁了。想找到证据,只怕比登天还难。 这一招直接把谢归和凤璋抽出来了,魏家完全无法归罪到他们头上。 凤璋拿起一颗黑子落定。 “左先生走了?” “狡兔三窟,他不会让魏家找到自己。就算找到,魏家人也不会信他。”谢归落了白子,抬眼,“殿下可记得,六年前,魏家有个莫名暴毙的庶出女儿?” 他一提,凤璋想起来了。在魏峻之前,魏家有个行第二的女儿,侧室庶出,长得娇俏可爱,据说有很多家提亲。后来不知怎的,魏家宣称女儿暴病身亡。 一个庶出女儿的暴毙引起不了凤璋兴趣,他没仔细查过。谢归多看他一眼,凤璋一怔,“你的意思是……” “左铭远避来清江郡,与这个女子有关。” 凤璋忽然就懂了,难怪左铭在魏峻面前老是抬不起头。原来细细一算,两人竟差点成为平辈。他一直当左铭是屈于魏家地位,才听魏峻差使。 然而六年前,这个少年才几岁? 谢归再落一颗白子,凤璋忽然推来一颗黑子,与他的棋子相撞。 一个手指劲道有力,一个瘦弱苍白,却互不相让。 “你何时收拾收拾,与本王一道离开?” 谢归诧异道:“我何时说过要与殿下一起走?书院名声还在,我还得再待四年。” 凤璋冷笑:“别装傻,当夜你亲口说的。” 谢归眉头都没抬,“我给殿下提供了一些消息,让三殿下栽了大跟头。魏家和三殿下会暂时消停,难道对殿下不好?在我看来,为殿下做的事已经够多了。谢某可以答应殿下,四年之内,不会与殿下为敌。门在那边,恕谢某不远送。” 凤璋剑眉一扬,旁边等候已久的黑衣人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5 飞剑出鞘。 “真当本王不敢杀你?” 谢归摇头,“不是不敢,是不愿与谢家为敌。殿下,我说的可对?” “……然而只有本王容得下你。”凤璋似乎噎了一下,不知为何,在谢归面前,他的威严总是不管用,这小子简直比三朝元老还难缠,“士为知己者死。” 谢归面无表情地收拾棋盘,“女为悦己者容。” 居然拿女子自比,还这般平静自如,简直无耻到了凤璋从未见过的境界。 凤璋脸上快挂不住,“你……” 正如谢归所言,他的确不会动谢归。死一个庶子没什么,但谢归这个庶子,对谢家太特殊了,他不能轻举妄动。 凤璋觉得,他要把攒了十九年的血都吐出来。收拢父皇给他的势力也好,与兄弟们斗智斗勇也好,他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般无力过。 他表情变了许久,终是冷然且恨恨地道:“好小子,本王且留着你的命。日后若是再让本王见到你,本王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出去时带着一阵风,很快就不见人了。他一离开,周围似乎都安静下来,连树梢也重新有微风拂过。 谢归往窗外望了一眼。不远处,群山苍翠,云雾飘拂,日光绚然,遍洒万里山河。 “不见,也好。”谢归喃喃,“天下之大,又何必再见。” 第11章 谢家长子 晨曦初露时,谢归一如往常地睁开眼,直至指腹触碰了柔软光滑的被面,他才一怔,缓缓坐起身来。 这是回到京城的第五天。 庆德二十二年,常年病弱、居住在别庄的谢家庶长子情况好转,迁回京城谢府。 这个消息没有掀起多大风浪,只是常年看不惯谢家的人兴奋了一把。 然而这个庶长子回府后,简直可以算是悄无声息。新鲜劲过去,便无人再记得他。 南山书院毕竟清苦,他心里又梗着一口气,在外漂泊多年,很有些不习惯谢府的雍容华贵。 举目见处皆是画栋雕梁。岁月斑驳,几经风浪而不倒,才有了世代簪缨的谢家。 风雅在外敲门,谢归随口唤了句“进来”,自己先起身穿衣。风雅也习惯了,算准了是他醒来的时间,东西都准备齐全,往房里放了就走。 这场面放在别人房里,肯定要落下被主母苛待的口实。没有贴身小厮、通房丫鬟,连书童也不上心。 殊不知谢归向来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如今的主母也不愿自找没趣,都当对方不存在。府里上下都精明,没人多嘴,以免自讨苦吃。 当年离开京城时,谢归只有八岁,如今回来,已长成了清瘦俊秀的少年郎。 别人在他这个年纪,大都娶妻生子,开门立户了。他前世就意不在此,这一世孑然一身,牢牢揣着一个念头,更对这些提不起丝毫兴趣。 风雅给他收拾房间,声音也褪去了稚嫩,变得更加低沉:“公子,你今日又要出门么?” 谢归唔了一声,自顾自往外走。风雅忍不住抱怨道:“公子快去捡些灰土抹一抹,别忘前天你出门惹了一身祸回来。” 谢归闻言,诧异停步,“怎么说?” 他茫然而不自知,风雅恨恨地铺平被褥,“前天公子前脚刚进门,后边跟了一堆姑娘,眼神跟糖似的,黏在你身上就扯不动了。要不是门房长得凶,说不定要跟进来……” 谢归清咳两声:“那我今日多多注意。” 他慢慢走远,风雅以为他听进去了,回头却看见他特意换了件柳绿色的外衣,顿时气得要倒仰过去。 韩先生在学业上近乎严苛,但日常起居上从不亏待两个徒弟。四年下来,卫初和谢归两人就像雨后春笋,拼着命地长个子。 此时的谢归往京城一站,俊秀又出挑,十分引人注目。 更让风雅头痛的是他那双眼睛。 像冬日暖阳下澄净的湖水,泛着轻微的碧色。乍看去有些显眼,可配着谢归的容貌,是越看越顺眼。 谢归生来就白,五官底子也好,这两年又渐渐长开了,在书院时就让韩先生直叹,说他将来肯定是祸害。 风雅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理智:“……公子,别这么穿……” 穿得和竹子成了精似的,放出府去,就像肉扔进狼堆,不得让京城姑娘们分着吃了。 谢归笑着拿出一张蝉翼似的面具,熟练地往自己脸上贴去,很快就扮出一个病恹恹的少年郎。 风雅终于松了一口气,等谢归走远了,他才猛然醒悟,懊恼地拍着脑门:“公子你……又拿我玩笑……” —— 京城人群熙攘,前两日一场倒春寒,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今日放了晴,街上分外热闹。 谢归乍不适应京城物候,还碰上倒春寒,刚回来就病了两天,前天才有力气出门走走。 今天出门,也不似前天闲逛,先买了两块豆糕,才找到前天刚敲定的一家茶肆,点了一壶茶,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慢地等。 这一等却等到将近天黑。 谢归出手大方,举止进退有度,茶肆伙计虽不认识他,却不敢怠慢。眼见客人换了一拨又一拨,这位公子还是坐着不动,忍不住上去劝道:“这位公子,容小的劝一句,时候差不多了,再晚一些,您回府路上不方便。” 本朝虽然不似前朝开宵禁,夜晚巡防的禁卫却一点都不少,路上碰到了行人,免不得要质询几分。他现在的身份,实在不适合被人盘查。 他微微皱眉,似是有什么想不明白。茶肆伙计看岔了眼,劝他:“公子,您要是想等哪位姑娘,还是明天来等吧。这么晚了,人家姑娘家里也不会放出门。” 谢归听罢,不免有些好笑,然而伙计是好心,便打赏了他一些碎钱,乐得伙计眉开眼笑。 他刚刚起身,伙计便忙着收拾茶桌。他忽然回头问道:“我且问你,前两日是否有位贵客来过这里?” 伙计一愣,觉得碎钱有些烫手。 谢归好言解释:“他落了东西,正到处找,却找不到,便托我今日来这里等他,一起出去寻寻看。估计是被府里绊住了,走不开。” 伙计神色慎重起来,连带声音也小了:“这位公子,茶肆人来人往的,就算真落了东西,也可能被人捡走了。我们做伙计的,也没胆拿客人的东西。” 谢归微微点头,“说的是。尤其那位的,哪个有胆子拿。” 他还不走,伙计有些发急:“这是实话。而且像公子说的,五殿下的东西,我们也不敢动啊。”末了又嘀咕道:“说是府里绊住了,还不如说在‘寻芳径’待着呢,哪里是要紧东西啊……” 谢归一愣,无心再为难他,缓步踱出了茶肆。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6 在南山书院时他便盯上了五皇子,这位皇子出身尚可,也是个有勇有谋的,做个守成之君刚刚好。 哪知自己回京就病倒,之前收到消息,五皇子常常在这间茶肆出现,他便想来碰一面。好巧不巧,居然去了“寻芳径”。 谢归慢慢蹙起眉头。 寻芳径,是一家青楼。 —— 深夜寂静无人,谢归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披衣坐起,点起灯来。 桌上码放着将近半人高的书册,他从底下抽出一张纸,凝视上面书写的一串数字,一边慢慢磨墨。 太子早年薨了,二皇子四皇子懦弱,三皇子他恨之入骨。 这几个都不行。 他抬笔,将这几个划掉,尤在“三”字上多涂了几笔。 “五”“七”“八”字画了圈,谢归迟疑片刻,写了个“六”字上去。 再往下的皇子年纪太小,他等不了那么久,何况夜长梦多。 谢归默然想了片刻,颇有些头疼,便起身开窗透气,恰与一只鸽子撞了满怀。 白鸽识得他,在他手心咕咕地叫。谢归解了信件,上面是韩先生愤怒的墨迹,满纸凌乱,似乎在控诉他的不辞而别。 谢归笑着摇摇头,还是看完了信,似乎能想到韩先生拍桌大叫的样子。 这四年间,卫初沉迷机关术,一心一意扎在里面,他本来也不是求学问道去的,就挑了些旁门左道杂七杂八地学。反正他记性极好,过目不忘,学多少都一样。 而且,韩先生还是宁王凤璋的人,在他手下学别的,谢归根本不放心。 想起那位厚颜无耻大放厥词的宁王,谢归眉头一拧,冷哼一声。 窗子没关,不多时,又一只白鸽跌跌撞撞飞了进来,落在桌上好奇地打量他。 这封信来自卫初,当日两人一起不辞而别,又一同到了京城。一到京城,卫初便向谢归辞别。 朝夕相处,谢归隐约猜出他的来路,却还是保持距离,没有多问。卫初大方又爽快,信才发出去不久,他就把五皇子最近的活动都告诉了谢归,竟也没有问一句缘由。 信上说,五皇子最近行踪诡异,常去一些以前从来不去的地方。末尾还有卫初匆匆的笔迹,提醒他近来京中局势乱,要他多小心。 谢归心中一暖,当即写了回信。随即又看向纸面。 其他人都不称他的意。现在看来,没有比五皇子更适合的人选了。 要和五皇子搭上话,对他不难,难的是怎么进入“寻芳径”…… 谢归皱眉,长叹一声,靠在椅背。 卫初给了他很多面具,方便乔装改扮。他随意挑了几张,先扮给风雅看看。 风雅意味深长:“公子,欢场女子的眼睛都厉害。公子面黄肌瘦也就罢了,怎么眼睛这么水亮有神,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啊……” 他要是顶着原本的相貌进去,少不得被人注视。在京城闲逛一天,都能被姑娘们追着跑,何况要去“寻芳径”? 大白天折腾许久,最后谢归干脆放弃了改扮的想法。傍晚时分,谢归顶着昨天用过的面具,跨进了“寻芳径”的大门。 他上一世来过几次青楼,后来身居高位,又忙于政事,便没人再自讨没趣邀他过来。 久违的浓重脂粉味扑面而来,谢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一声很轻,可还是有人听见,当即有个娇俏可人的鹅黄衫子姑娘凑过来,手中团扇轻摇,又一股香风拂面而过。 见谢归面上镇定,耳根后头却红透了,女子咯咯轻笑,存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小公子是头一次来这儿?用不用姐姐带你四处走走?” “寻芳径”是京城排的上号的青楼,出了名的销金窟,姑娘们一个眼神就能勾人心魂。 谢归为了避免露出异样,刻意表现得手足无措,低头退后几步,做出要找人的样子,绕过她往楼上走去。 五皇子应该在二楼的某个雅间内,谢归放慢脚步,状似无意地扫视各个房内,也在仔细听声音。 前世见到的五皇子,身形微胖,面相较为和蔼,有天家不怒自威的气势,声音也比凤渊的更为浑厚。 有些房间房门紧闭,传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谢归不为所动,一点声音都不放过,确认不是五皇子后,再继续找下一个。 就这么找了一圈,只剩最后几个房间,他不免有些为难。 假若今天还找不到五皇子,下一次再有机会,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天家之人的行踪更是难找,可能还少不了卫初的帮助。一来一往,难免卫初要问什么。 谢归不想牵扯卫初,意图速战速决。走到倒数第二间时,听见顶头的房里有人说话,下意识多听了两句,正是五皇子的声音! 他内心一震,正要上前,余光瞥见暗处站了两个练家子,正警惕地看过来。 谢归当即脚步一转,推开隔壁雅间的门。 里面暗黑一片,没人待着,隔壁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过来。谢归皱起眉头,手指紧紧地掐进掌心。 五皇子在,可为何凤渊也在? 第12章 他的地盘 房间里昏暗异常,谢归的手不自觉地按在墙上,将他们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走。 杯盘交错,凤渊声音朗润,带着酒水的味道:“五弟,这话我不曾与别人说过。你是我什么人,还用多想么?” 沉默片刻,五皇子点头:“是。” 谢归蹙眉。 五皇子的生母出身较低,只是个小官吏之女,但五皇子很争气,常常得到皇帝夸赞,是以其他宫妃不敢胡来。 他母子二人在宫里生存艰难,凤渊忽然示好,五皇子也存着戒心。 “三哥叫我出来,该不会就为了这件事吧?” 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凤渊笑道:“五弟懂我。”话锋一转,“你看七弟如何?” 那边长久地静默下去。 七皇子,与东南盐铁案。 谢归暗暗叹气。 东南盐铁丰饶,是块肥肉,也是把好刀。前世七皇子被参奏,说他与瀛人勾结,私卖盐铁给瀛人。 里通外国是大忌,何况是心头大患的瀛人。 凤渊准备充分,证据确凿。七皇子百口莫辩,在禁卫军围了府邸的当夜,就缢死府中。其余东南官吏,大大小小,无论是不是七皇子的人,都被清除一空。 何止一箭双雕。 这一记敲山震虎,让五皇子长长说不出话来。 这是明摆着告诉他,与凤渊合作,不用担心会被除掉;不合作,凤渊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谢归自忖有方法应付凤渊,就等五皇子开口。只要五皇子敢推拒,他就有办法让凤渊奈何不得五皇子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7 。 两边都安静异常,凤渊自顾自斟酒。谢归默默等待,轻叹一声。 随即他听到凤渊起身,不知为何,他竟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一股寒意从背后窜起,遍及全身。 有问题! 谢归当即后退,找了个隐蔽处,与此同时,房门被人踹开,几个影子迅速进来,四处搜寻。 这几人训练有素,眼看就要找到谢归,旁边冷不丁伸来一双手,将他拖走。 床板无声息地在头顶合上。 虽然不知突然出手的人是敌是友,谢归一动不动,任凭外面天翻地覆。拖走他的人扣动一旁的机关,恰好有人来掀床板,见掀不动,试了两下就走了。 谢归刚要说话,那人带着他往后一仰,底下又露出一条通道,两人一齐掉了下去。 下面的机关不高,那人带他稳稳落地,又三下五除二反捆双手,随手扔在一边。 这里比上面更黑,谢归保持不动,悄无声息。 “这不是先前的小公子么?” 谢归挑眉,突然有人划亮了火折子,一盏灯凑过来。两相对视,鹅黄衫子的姑娘巧笑倩兮,好奇地看着他。 姑娘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眼神却比月牙儿冷。谢归与之对视,一面不动声色地将手指探入衣袖,捉出一根细长的木条。 那人唔了一声,将罩在脸上的黑布扯下,露出谢归非常熟悉的一张脸来。 谢归微微张大了嘴。 一看到这脸,他就都懂了。 敢情凤渊约五皇子在这里密谋,都在这位的眼皮子底下呢? 谢归甚至怀疑,如果上一世他没有被凤渊害死,会不会看到这位黄雀在后? 他很庆幸自己戴着面具,否则就这么落在凤璋手里,肯定讨不到好处。 四年过去,凤璋容貌愈发冷硬疏离,神情淡漠又疏懒,眼神轻轻地在谢归身上带过,问鹅黄衫子姑娘:“你就这么放他进来了?” 姑娘回答:“是我不对。”也看了谢归一眼。 凤璋有些厌恶地看了一眼谢归,“这小子平白无故闯过来,这次机会又白费了。去叫晏七来,解决掉。” 姑娘团扇掩面轻笑,道了一句是,就去叫人。谢归心下一紧,背后的动作加快,绳索愈发松弛。 凤璋定定地看他,忽然嗯了一声,大步朝他走来。谢归恰好解开绳索,也顾不得距离,直接扔了个黑色圆丸出来。 丸子落地即化出黑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睛。凤璋急退,用衣袖掩着口鼻,眯起眼睛寻找谢归的踪迹。 谢归只听卫初说过这东西的效果,没想到这么厉害,顿时也被呛得咳嗽不停。凤璋断喝,循着他的咳嗽,长臂一伸,就将他逮了回来。 凤璋下手没轻没重,谢归被他扔在地上,摔得闷哼一声,一时不得动弹。 鹅黄衫子姑娘恰好进来,也被呛得连连流泪。她身后跟着个高大的黑衣人,见到里面场景,也是急忙奔到凤璋身边,确认他没事,才放心下来。 凤璋皱起眉坐着,锦靴踏在谢归胸口,谢归死死抵着,怒目而视。 “主上,是这小子?” 凤璋颔首,长指揣着下巴,目光在谢归脸上扫动着,一边吩咐黑衣人:“他不知用什么东西破了绳索,你找找看。” 晏七开了扇暗窗,先散掉一些浓烟,又弯腰在地上仔细找,不多时就找到一根细长的木条,递给凤璋。 凤璋左右翻看,稍加思索,到处按动,很快,一根纤细的刀刃从里弹出,吓了晏七一跳。 他脸上浮现出兴味,问谢归:“这东西是你做的?你是天仪社的人?” 木条是卫初做的,送给他防身,还有个贴切的名字叫“尾后针”。 谢归不愿牵扯卫初,死死不开口。凤璋嘶了一声,稍稍弯腰:“你们天仪社不都是以天下大义自居,怎地不愿承认自己身份了?” “与你何干?”谢归冷冷回答。 “有骨气。”凤璋冷笑,吩咐晏七,“把他面具摘了!” 谢归神色一动,凤璋诧异道:“还真有面具?” 一不留神被他诈了,谢归多年没犯过这等低级错误,脱口怒斥:“卑鄙无耻!” 凤璋气笑:“我卑鄙无耻,就把你往楼里一扔,让人好生伺候,过三天再放出去!” 谢归回敬他:“你正大光明,就该往楼里一站,好生伺候旁人,过三天也出不得门!” 鹅黄衫子姑娘没忍住,噗嗤笑出来,一手搭在晏七肩膀上,笑得直不起腰。 凤璋和晏七的脸色精彩异常,尤其是晏七,多年没见到这么伶牙俐齿的人,还敢和他家主上对着干,更让他开了眼界。 凤璋想一脚踩死他算了,心念一动,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鹅黄衫子姑娘张大了嘴,看凤璋弯下腰去,在谢归脸边脖颈到处乱摸,好半天没回过神。 晏七也愣着,忽然听姑娘问他:“主上该不会憋坏了,对这么棵瘦苗儿也下得了手?” 晏七黑了脸:“瞎说什么?” 凤璋神情专注,谢归被他的动作搅得耳根子红透了,立时大骂:“你这卑鄙无耻下流遗臭万年人人得而诛之的……” 他没能说下去,凤璋已经找到面具边缘,将他面具扯下。 凤璋拎着薄如蝉翼的面具,似笑非笑:“的,什么?” 谢归冷哼,扭过头去。 凤璋诧异道:“谢公子,本王洗耳恭听?” 谢归仍旧一个字都不说。 凤璋将面具扔给晏七琢磨,一边抱起双臂,“别装死,当年本王答应你的,本王记得清清楚楚。” 谢归嗤笑:“谢某可不记得殿下说过什么。” 凤璋冷笑:“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耻。” “殿下也是一如既往的愚蠢。” 反正谢归落在他手里了,凤璋一点都不急,“本王既然再见到了你,就不会再放过你。” “殿下,有您这张脸,还要朔方军做什么?” 凤璋似笑非笑,“本王的脸你担心什么,不如担心自己的——当年谁说过,女为悦己者容?不妨笑一笑,本王心情好,就放你一马?” 谢归亦是学着他的似笑非笑,“殿下,士为知己者死。” “你也算作士?” 谢归点头,“殿下,士可杀不可辱。”说罢,还把脖子一仰。 凤璋立时手痒,恨不得掐上去了事。 旁边两个好半天才恢复神智,姑娘诧异地问道:“主上,这……该不会就是您执意去清江郡的缘由吧?” 凤璋凉凉地瞥谢归一眼,“谁让这小子跑得快,本该下个月走的人,居然这个月就跑了。要不是听说谢家长子回京,本王还在清江郡搜你呢。” 谢归早就猜到有这么一出,所以才不辞而别。面对凤璋质问,他冷哼一声,就是不说话。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8 士别四年,骨头还是一样的硬。 “不吭声?本王有的是办法。”凤璋扬眉,吩咐晏七,“去,把秦九叫来,给谢公子松松骨。” 晏七知道凤璋在诈他,嘴上应着,脚步没动,眼神还是忍不住往谢归身上溜。 还没等他出门,外头忽然有了异动。晏七闻声而去,不多时就回来,脸色不对:“主上,外头来了刺客。” 第13章 异族刺客 凤璋示意他再看看,仍将谢归牢牢踩着,“谢公子,你考虑得如何了?是跟本王走,还是把你扔出去,喂别人的刀?” 谢归冷冷一笑。 凤璋扬眉,“长能耐了?去叫秦九!” 晏七眼看自家主上似乎真动了气,又看看谢归瘦弱的身板,有些犹豫:“这……主上,秦九手下没轻重的……” 凤璋一个眼刀子丢过去,晏七哆嗦一下,乖乖出门找人。 谢归脸色略微发白,仍旧死咬着不松口。凤璋看在眼里,表面坦然,内里却觉得棘手。 这个小子太聪明,也太厉害了。要是错过了,可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遇到一个。 而且,要不是他今日突发奇想,亲自过来看看老三凤渊怎么哄骗老五的,可能就与谢归错过了。 凤璋心里痒痒的,语气放平和,似乎在诱哄:“谢大公子,你真要等秦九亲自伺候?本王有什么不好的,让你这般推拒?” 他开口以前,仔细想过一遍。 在一众皇子中,他出身很不错,母亲是先皇后郑氏,上头只有一个做过太子的亲兄长,因病薨了的。 父皇向来宠爱他,却不放纵,一直把他当储君教导。若不是近些年士族强势,所支持的皇子们争夺激烈,父皇早就将他立做太子了。 凤璋自忖条件出众,依旧看好他的朝臣也不在少数,应该不会被谢归嫌弃才是? 他哪知道,早在南山书院他刻意藏拙的时候,已经被嫌弃到尘土里了。 谢归眸子一转,看向他,一双眼睛湖光山色般湛然。 凤璋没由来心里一动。 “殿下。” 他顿了顿。 凤璋全神贯注,却听他道:“良禽择木而栖,奈何殿下是朽木。” 鹅黄衫子姑娘已然惊呆,贝齿轻咬团扇,满满不可置信的表情。 屋里静了好一会儿,只有外头隐约的刀剑声。 凤璋默然,又问道:“你说,本王是朽木?” 谢归露出一丝怜悯:“恕谢某直言,说殿下是朽木,还算奉承了。” 末了又补一句:“好歹谢某为人素有雅量,找不出比朽木更难听的说法。” 凤璋这会儿真真切切感受了谢归的牙尖嘴利,他毫不怀疑,如果谢归入朝,能将一众倚老卖老的臣子气得当场升天。 他深深吸气,“谢大公子,本王不与你计较。” 谢归点头:“也对,以殿下的资质,谢某耻于和殿下计较。” 凤璋略显不悦,“谢归,本王何时得罪你了?” 谢归冷冷看他的脚。 凤璋不知他有洁癖,更不知自己将谢归踩了这么久,已经把人从里到外得罪个精光。 两人互不相让,姑娘自觉尴尬,低声道:“主上,属下也去找秦九。” 话音没落,外头进来两个人,一个是晏七,另一个男人谢归没见过,长得比较纤弱,眼里精光闪烁,应该是他们说的秦九。 两人进来后没看谢归,晏七有些急:“主上,刺客有六个,像是冲三殿下来的,您要不要去看看?” 凤璋专注于和谢归较劲,冷冷回答:“没空。” 秦九饶有兴趣地看了谢归一眼,禀道:“主上,刺客像是从翟人那儿来的。” 翟人是前朝兴起的,近些年愈发兴盛,朝中对翟人十分警惕。 皇子被翟人刺客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轻则手脚不干净,重则有通敌之嫌。 凤璋没查到内里乾坤,谢归却很清楚。三皇子凤渊确实和翟人有扯不清的关系,还是他登位的一大助力。 有三个手下在,凤璋料谢归逃不脱,便松开了他。 他走到门口,看见楼上凤渊的护卫与刺客纠缠不休,打得十分激烈。他观察片刻,忽然听姑娘叫道:“主上当心!” 凤璋低头,只见一个黑色丸子滚到脚边。 丸子适时炸开,凤璋回头,已经看不见谢归人影。而谢归像是不放心,又接连扔了几个出来,整个房间顿时被黑烟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谢归此时也只能庆幸没被搜身,要不然今天肯定要栽在凤璋手里。 他趁凤璋几人还没退出房间,硬是憋着一口气,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 寻芳径里今日分外热闹,二楼人仰马翻,尖叫声此起彼伏,一楼弥漫着他散布的黑烟,许多人都以为楼里全是刺客,哪里都不敢待,纷纷往外逃去。 卫初亲手制作的黑色丸子药性霸道,谢归多扔了两个,被熏得眼睛发红。再看凤璋几人,虽然都是练家子,可也好不到哪里去,被慌乱的人群冲散。 刀剑纷乱,谢归没有托大,谨慎地混在人群里出了寻芳径。 他刚刚踏出大门,两个刺客中了招,被凤渊的侍卫从二楼扔下来。 谢归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恰好与刺客的眼神对上。 两个刺客都是典型的翟人相貌,轮廓深邃,眼睛深蓝。两人看见谢归,竟也同时一愣。 不过停顿了那么一瞬,两人竟放弃了凤渊,径直扑向谢归。 谢归暗叫不好,这么一扑,他很容易被凤璋注意到,便再度混入人群。 两名刺客没捉到谢归,背后又补来两个侍卫,明晃晃的刀一闪,立时扑倒在地,没了声息。 —— 寻芳径闹了刺客,还是冲他来的,凤渊恼怒,却也不好上府衙提人问罪,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急匆匆走了。 鹅黄衫子姑娘遣人报了官,走了过场,又命手下姑娘们收拾一番,自行找回凤璋那边。 “主上,都查清楚了,的确是翟人派来的。” 凤璋心情不佳,一手叩在椅边,淡淡问道:“都看清楚了?” 她点头,“姑娘们看得一清二楚,是翟人相貌。还有人看见两个刺客找到了谢公子,似乎对他有兴趣。主上,要不要把谢公子抓回来?” 秦九在旁打趣:“石榴,谢公子是主上的人,你可别乱动。” 石榴瞟他一眼,眼角眉梢都是风情,“主上都没发话,你多什么嘴?” 秦九连连称是,只朝她闷笑。凤璋摇头,“不必了。” 石榴诧异:“那……” “四天后,谢大人要在府里设宴,恰好邀本王过府小叙。”凤璋蓦地冷笑,“本王倒想看看,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9 到时候是本王求他,还是他求本王。” 第14章 暂时合作 谢归整整四天没出门。 他那天一回府,眼睛疼得直流泪,将风雅吓得差点去找谢家家主。这几日,他眼眶仍然红肿,视物不清,愣是在床上躺了四天。 他忍着不适,潦草地涂了几封,求卫初帮忙,改良配方。就是卫初送他的鸽子遭了殃,接连送了十几次信。 否则再来几次,他没弄死凤渊,先把自己折进去了。 “公子,茶水来了。” 谢归用帕子包着碎冰,敷在眼睛上,一手接过风雅递来的茶盏,慢慢凑到唇边,饮了一小口。 眼睛成了这样,自然是看不了书的。风雅伺候他倚靠在床上,拿起他没看完的一本书,慢慢念给他听。 谢家向来是士族之首,近些年朝中局势不明,才低调下来。 不过,在教养家族子弟上,谢家从来都是大手笔,一点都不低调。 每个谢家子弟,无论男女,都必须入家墅读书,并配有书童。谢归身份特殊,连风雅这个书童,都是家主细心挑选,亲自送来的。 谢归安静地听着,忽然问道:“谁欺负你了?” 风雅一愣,“没……” “这两天我看不清,却没瞎,更没聋。”谢归缓缓道,“说吧,谁欺负你了?” 风雅闷了一会儿,才解释道:“公子,他们要是欺负风雅,风雅不会气,不会伤心。” 家主亲自挑的书童,傻了才会背后说他闲话。要让风雅生气,也只能是关于谢归了。 谢归一怔,淡笑着摇头。 “闲言碎语,何必放心上。我要真当回事,早被气死了。” 风雅嘟嚷着:“公子不知道他们说得多难听……” 不得不说,谢家人在能言善辩上有惊人的家族天赋,谢归更是个中翘楚。他只要想一想,就能猜到那些话有多毒。 “只要父亲还在,他们绝不敢怎样。”谢归悠悠地道,“父亲正值壮年,离入土起码还有两个我。想死,就尽管说。” 一个庶长子,“病居别庄”这么多年,还平安地回来了,甚至连家主也没有赶人的意思。换谁心里能舒坦? 谢归好歹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只觉得这些小打小闹很有意思。若不是他眼睛不适,非得亲自上门,把人噎死才算数。 风雅忧愁地看着自家公子。 除了出身略有瑕疵,什么都好。长得好,才能出众,又有胆识。怎么家里人都拿他出身说事呢? 连他去冰窖取个冰,给公子敷眼睛,都有人说三道四的。 谢归斜倚着,风雅的声音又听着舒服,他不知不觉中,听着睡了过去。 风雅取下帕子,又给他擦了冰水。看着谢归通红的眼眶,不由心疼。 公子看似不在乎,实则一直将事情埋在心里。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知经过多少困苦。那些躲在谢家羽翼下、只顾指指点点的人,哪有资格说他家公子? 他不知谢归出去做了什么,也乖巧地没有多问。见谢归睡着了,便服侍他躺下,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就让他家公子好好休息一会儿。 至于家主吩咐的,让公子准备赴家宴,还是等公子醒了再说吧。 —— 这一觉醒来,就是天黑。 眼眶红肿略有消退,谢归摸了面铜镜来,再三确认已经开始好转,才真正放下心。 倒不是多在乎这双眼睛。 如果不能亲眼看见凤渊去死,他这一世还有什么意思。 晚膳上来的慢,侍女向来不尽心,他也没当回事。 风雅倒是记起来了:“公子,家主说晚上有家宴,在朝中邀了几位同僚,也请你一同赴宴。” 谢归有些为难,也觉得奇怪。 在他八岁时,父亲明明亲口说过,不会让谢家帮他出仕。 “父亲开的口?” 风雅点头,“是家主亲口说的。要不然那些人也不会嫉妒,背后乱嚼舌头。” “父亲还说了什么?” 他一提醒,风雅倒想起来了。 “家主说,是有位贵客点名要公子出席。” 谢归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只听风雅补充道:“像是说的宁王。” —— 席间谢家家主收到府医禀报,庶长子病卧在床,恕其无礼不能入席。家主有些无奈,也随他去了。 左右被谢家挽留小住,深更半夜,凤璋换了身朴素的常服,披星踏月而来,第一眼就看见了院子上的牌匾。 三个遒劲有力的“当时居”大字,应该是谢家家主的手笔。 地处偏僻,却茂林修竹,松风雅韵,一看就知是精心打理过的。 他伸手推门。院门简陋,只是一扇年久失修的木门,却一点都不脏,也没生出半点青苔。 谢归生母不明,却这般得家主看重。 院子里正是阳春三月明媚的好风景,月色下梨花杏花开作一片,片片沾染,缓缓飘落。 谢归披了件厚衣服,备了两盏茶,正坐在树下等他。 凤璋挑眉。 还挺识相。 他走过去,端起一盏就饮。茶香直冲入喉,他不禁眯了眯眼睛。 泡茶的手艺也好,等把人收拢过来,偶尔泡点茶给他喝,也不错。 谢归无心客套,直切主题:“六殿下……宁王殿下,为何非得抓着谢某不放?” 他长眉微微蹙起,月色下眼睛更是湛亮。凤璋搁了茶盏,反问:“谢公子又是为何不满于本王?” 谢归看他一眼,满脸明知故问。 两人书院初见算是惊艳,尔后他发现凤璋居然没能治好身边的人,留了篓子。这在谢归看来就很不够格了。 他也没意识到,当初凤璋不够信任他,刻意藏拙来着。 两人就这么对坐,凤璋一点都不急。 一来谢归总是要入朝的,要不然也不会找到寻芳径。石榴打探过,说谢归早几日曾探听过五皇子消息,必定是有中意的人选。 二来谢归似乎比较顾及谢家家主。虽说手下查报,他们父子关系不近,可凤璋到了这里,根本不这么认为。 三来是他的实力已经展现了一部分给谢归,谢归态度有了松动,不再像之前那么斩钉截铁。他能受谢家家主的邀请赴宴,就是证明。 如他所料的,谢归先叹了气。 “殿下这是强人所难。” 凤璋挑眉,“帮五哥就正大光明了?” 顿时把谢归堵得无话可说。 连他去找五皇子都查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难得见到谢归欲言又止的样子,凤璋心情不错。 他态度坚决,谢归知道今日是躲不过了,轻揉太阳穴,“殿下,不是谢某不愿答应,恕谢某直白,殿下到底想要什么?”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2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20 他两世都没先考虑凤璋,实在是因为这位宁王殿下太闲散了,却又闲散得不像纨绔。 说他胸无大志,皇帝派给他的事,他都做得中规中矩,偶尔有闪光之处。说他意在皇位,他又从来不争,也不拉党结派,重臣阁老送他姬妾,他也不收。 而今天,他谢归又好巧不巧地见识到了凤璋最厉害的一面,也是旁人从未见过的一面。 谢归隐约觉得自己触碰到了帘幕之后的设局,却又隐隐绰绰的,看不清楚。 凤璋没有回答,灼灼地看他。谢归陡然有被看穿的感觉,问他:“是一代明君?” 凤璋但笑不言。 “宏图霸业?” 凤璋依旧不动。 “流芳百世?” 凤璋长指一伸,蘸了茶水,在石桌上轻巧地勾画。谢归不知他记性也这么好,不过两三下,就勾勒出整个大舜的版图。 甚至他还很细心地点出周围尚未触及之地。翟人,瀛人,乃至南方诸越,甚至更为辽远的海疆,都在他指尖一一流泻。 谢归陡然觉得一股热潮自脚底涌起,霎时间吞噬他全身,勾出他已经被前世覆灭的想象。 “那些都不是。”凤璋声音沉稳,“本王要的,是万里山河。” 第15章 寿诞大礼 万里山河。 谢归睡梦中都盘旋着这个词,次日清早,却猛地惊醒过来,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凉水。 双眼还有微微的疼痛,他轻揉眼睛,看向只留了一线的窗子。 桌上平平整整,没有鸽子飞回。往常回信极快的卫初,昨晚却不曾回复。不知是否被改良配方难倒。 不过,烟雾丸子近来是用不上了。 他摸出枕头下的令牌。玄铁铸造,乌黑无字,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块令牌,代表着宁王凤璋。 昨晚他被凤璋一句话震得回不过神。 他被说得有些动心。本来想问最顾虑的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忙碌一世,会不会依旧狡兔死、走狗烹?帝王无情,他没有再赌一次的勇气。 令牌被他捧着,渐渐温润。谢归正犹豫不决,忽然觉得令牌有些变化。 在他的指腹之下,令牌当中浮现一部分浅淡的笔画。 谢归一愣,将双手贴覆上去,不多时再移开,一个“谢”字浮现其上。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在他还未答应时,凤璋就给出这么贵重的东西。 曾被重伤的双脚隐隐作痛。谢归深深吸气,握紧了令牌。 —— 今上是位轻徭薄赋的明君,深得百姓爱戴。眼见要到今上的生辰,街面分外热闹。 初春时日头晒得人发热,走到阴处又觉得凉。谢归解了袍子,揉揉眼睛,不顾小二有些异样的眼神,走上二楼雅间。 这是家京城老店,常有贵客来往。小二虽然觉得奇怪,可也没说什么,依旧恭恭敬敬把人带了过去。 对面雅间的门关上以后,这边坐着的几人便议论开来。 凤璋以威御下,赏罚分明,其余方面倒没怎么拘着他们。见谢归准时到了,秦九不由诧异:“还真敢来?” 天罡卫里这几人常在京城,给凤璋贴身护卫,感情最深,说话便毫无顾忌。 石榴拿团扇遮着半边脸,打个哈欠,继续拈瓜子吃。秦九一脸沮丧:“你们真无趣,好不容易来个新人,就不想借机欺负欺负?” 秦九是玩心最重的,审问时常有千奇百怪的招数,让人防不胜防。凤璋头一次没把新人给他折腾,让他心痒得不行。 晏七五官较深,表情也一向严肃,经常被秦九讨伐,说他没滋味。 此时果真是他摇头:“谢归是主上看重的人,估计要做心腹大将。你去惹他,当心被主上责罚。” 秦九啧了一声,忽然将上衣掀开,露出精瘦的腹肌,炫耀似的向他们扭动。 “看看,看看,那谢家小子有我壮实,有我凶猛?”秦九拍拍肚皮,啪啪地响,“不是我秦九吹牛,就他那样的,我能打十个!” 他个头高,又瘦,此时扭着身体炫耀腹肌,不知有多滑稽。 石榴被他惊得磕飞了瓜子,晏七黑着脸,看看秦九,又看看石榴,训斥他:“收敛点,石榴还在呢。” 秦九涎着脸,把腹肌凑到石榴面前,让她仔细观看。石榴呵呵一笑,团扇柄一收,当即戳翻了秦九。 两人闹成一团,晏七适时闪身,头疼地看着两人。 石榴为人稳重,还算见识过谢归的能耐,那是让他们主上吃了闭门羹,还能被重用的人,因而她不会轻视。 秦九不同,向来玩心重,心高气傲,当初是和凤璋下了赌约,输得一塌糊涂,才心甘情愿为凤璋做事的。 他能者多劳,手上握着不少消息,天罡卫进了新人,或者凤璋收了新的幕僚,总归要给他折腾过才罢休。 谢归想要当他们主上的左右手,秦九这关必须得过。 何况要是不能让秦九心悦诚服,谢归只能算是泛泛之辈了,用不着凤璋花心思。 两人闹腾时,有人敲响了门。 这个声音熟悉到可怕,三人立时噤声,像抽了线的偶人,乖乖坐着一动不动。 “都在。” 开门的是个黑衣人,连脸也蒙得严严实实。三人连眼神也不敢动,一律看向地面。 这人微微点头,随即引见谢归。石榴和晏七老老实实见过礼,唯独秦九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不时望谢归一眼。 谢归弱冠之年,已经算长得高的了,秦九恰好高他一点点。见黑衣人走了,秦九迫不及待地贴上去,有意无意地以俯视的角度和谢归搭话。 石榴和晏七同时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他们很怕秦九惹出祸来,谢归是凤璋极力拉拢的人,秦九是天罡卫里数一数二的好手,哪边都不能出问题。 晏七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把刚才走的黑衣人拉回来,继续镇着秦九。 秦九叽里呱啦问了许多问题,从谢归的身世到如何被凤璋看上,声音高低起伏,连晏七都受不了。 可反观谢归,无论秦九如何吵闹,他始终淡淡地笑着,笑得晏七都背后发毛。 不知为何,晏七有一种秦九会吃瘪的预感。 谢归已经给石榴和晏七回过礼,转过身,恰好看到秦九眼睛滴溜溜地转,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 他忽然觉得秦九很可爱,连算计人都能摆在脸上。 谢归被凤璋提醒,本想晾着秦九,可看他这样,忍不住想逗逗他,便取出一样长筒状的物体,递给秦九。 “玩玩看?” 他说出口才发觉像在逗孩子,哪知道秦九毫无察觉,大咧咧接过,拿长筒左右翻看。 谢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2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21 归教他正确的法子,秦九玩得不亦乐乎,对着窗外到处看,时不时惊呼一下。 见石榴和晏七露出好奇,谢归解释道:“是一位旧友送的,叫山海镜,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秦九玩了很久,依依不舍地把山海镜递回去。石榴和晏七轮流接过,啧啧称奇。 没了山海镜的秦九,就像没了猎物的猫儿,蔫蔫的提不起精神。他闲得无聊,又开始对着谢归琢磨。 哪知道谢归从善如流,又拿出一个连环锁。 这个锁经过卫初改良,比坊间流传的九子连环锁多了一倍,称作十八连环。谢归常带在身边,闲暇时解闷,有时会拿给风雅玩,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十八连环是卫初费了不少心思改出来的,一种解法就要花上大半天。 直至天色昏暗,晏七催促起来,秦九才猛然抬头,手指依旧摩挲着十八连环。 他见三人一副要离开的样子,顿时跳起来,有些紧张,“怎么怎么?” 晏七知道他怕自己贪玩误事,语气放平和:“谢公子说,要替主上办一件事,你是回去歇着还是随我们来?” 没等他说话,谢归又补充道:“出去散散心,你若没兴致,留下来玩十八连环便是。” 晏七佩服地看谢七一眼。 先拿主上压人,让秦九不敢随意推拒,又欲擒故纵,让秦九以为他们有事瞒着自己,将他的好奇心钓起来。 贪玩的人一旦被吊起胃口,就像一只闻着腥的猫。 不出所料,谢归还没说完,秦九便跳起来,生怕被丢在后头。 一行四人匆匆离开,往京城南面奔去。另一边房间里,黑衣人放了帘子,给凤璋倒了一杯茶。 凤璋端起茶抿了两口,觉得还是谢归亲手泡的更香。 他少见地显现出疲惫。黑衣人沙哑地开口:“主上,人都走了。大约是去了天仪社。您回府还是回宫?” 宁王是虚衔,他在外没开王府,却有先皇后留下的宅子,经常宫里外宅两头住,是行踪最难捉摸的一位皇子。 凤璋无意识地抚摸玉扳指,“再说……先让本王出去走走。”他揉揉眉心,又揉揉太阳穴,“谢家小子太难对付,跟熬鹰似的。” 黑衣人不冷不热地来了句:“他可不是以良禽自比么。” 凤璋愕然,与忽然沉默的黑衣人对视片刻,喃喃:“这小子……才到我身边半天,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和他学得牙尖嘴利的?” 归一是凤璋手下天罡卫的统领,负责调教训练天罡卫,也负责天罡卫内部刑罚,向来不苟言笑。 能听到归一拿别人开玩笑,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凤璋拿谢归当左膀右臂培养,毕竟与天罡卫不同。归一很清楚这一点,调侃了一句,遂也不再开口。 主仆两人缓步离开时,晏七带着谢归和秦九,已经到了天仪社后院墙下。 路上遇到盘查的巡守兵士,晏七按照谢归的吩咐,拿伪造的凤渊令牌搪塞过去。晏七都想了一脑袋的理由,没想到对方看了令牌,居然直接放行,一句都没问。 石榴因为要处理寻芳径的事,先行回去。而许久没做过翻墙越货放火的勾当,秦九兴奋得直咧嘴。 秦九心里生出直觉,只要跟着谢归,肯定有更好玩的东西等着他。 该怎么做,谢归在来的路上已经吩咐过。这件事,也偏就只有高瘦的秦九能做。 翻墙找东西都是小事,天仪社在京城的铺子只售卖一些孩童的小玩意,是以更加简单。 谢归拢紧外袍,不慌不忙地等在墙下。晏七听着里面传来砰砰的敲击声,忍不住问他:“你让秦九去毁掉的,到底是什么?” 谢归幽幽一笑。 “是凤渊给陛下的寿诞贺礼。” 第16章 天仪府主 天仪社发展势大,养了一批能工巧匠。恰逢皇帝寿诞,凤渊便下了血本,在天仪社订了一个花灯。 而且还不止这样。为了让礼物起到最好的效果,凤渊里外卖了不少关子,连内务府都忍不住向他打探,他的贺礼到底是什么。 这件事,谢归只在当时听说了,后来听凤渊提过两句。 他准备的这个花灯,有十六面,代表大舜十六郡,每一面都绣着前代名画,并在点起灯时,可以在右下角看到一个郡名。 灯有内轴,可以立在地上转动。打开花灯顶,可以抽出灯内藏着的琉璃管。琉璃管展开一幅长轴,上面绣着精美的京城坊市图。 薄纱灯面,普通绣线,却内有乾坤,恰恰迎合了体恤民情的皇帝。 凤渊说起这件贺礼和旁人的表情时,神情是压抑不住的得意。 灯外严丝合缝,若是破坏了,一眼就能看出来。想让凤渊难堪,得找高个子,从顶上将灯内琉璃管毁掉。 秦九翻墙前,谢归特地嘱咐了他,让他在琉璃管的画上,多加几笔。 不难想象,皇帝看见灯外精巧,满怀期许之时,再看见里面被毁坏的京城坊市图。 那场面该有多精彩。 晏七觉得谢归这招不能再阴险。 要是毁了外面,凤渊就不会拿给皇帝,顶多落个不上心的名声。毁了里面,是要把凤渊往死里整啊。 几日后的夜里,凤璋从宫宴回来,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晏七忍不住将这想法与凤璋说了。 哪知凤璋沉思片刻,忽然问他:“你说,谢家小子是不是与三哥有仇?” 远赴南山书院那一次,是归一跟他去的。晏七负责京畿,只知道何三出了事,暴死天罡卫狱中。 他一提,晏七愣住,“是魏家和三殿下都出事的那次?谢公子给主上的消息?” 之前凤璋根据谢归的消息,给皇帝送了信。皇帝半信半疑,召了凤渊入宫觐见。 凤渊远在路上,怎么可能回得去?后来花了好大功夫,才消了皇帝的气,也吓得一年半载没动静。 晏七算着岁数,怎么都觉得诡异。隔了四年,这么执着于算计三殿下,谢归到底和他有什么仇? 凤璋神情淡淡,晏七试探地问道:“主上,要不,让小八探一探?” 凤璋摇头,“不妥,刚把人收过来,让他发觉了,反而弄巧成拙。”他思索一阵,“让杨十调几个人,守过去。” 杨十是天罡卫里死士之首,负责调配人手,护卫凤璋。 一听要动用杨十,晏七傻了眼,“这……” “让他们小心点,平常别让谢归发觉,要是他和三哥碰上,”凤璋抚着玉扳指,“别让他做傻事。” —— 凤渊在皇帝寿宴上出丑的事不胫而走。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据说这位殿下闷在自个王府里,已经好几天没出门。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2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22 谢归得知这个意料之中的消息,倒没什么反应,只是连续几天都让风雅多加两个菜。 被凤璋收入麾下,生活没什么变化。不外乎其他谢家子弟偶尔找茬,都被他四两拨千斤地堵了回去。 唯一的变化,就是秦九。 自从凤渊出丑的消息传出,秦九就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每天只要得了空,就变着花样地缠他。几天下来,卫初给谢归的东西几乎被搜刮一空。 近来京城较为太平,谢归料到秦九晚上还会来,便事先找晏七,支了银子,然后去城南的天仪社,准备买点东西应付应付。 今上在位二十余年,年年风调雨顺,今年亦不例外。春雨细如丝。谢归向晏七借了把伞,迎着蒙蒙细雨,缓步走在街上。 城南有整整两条街的零嘴小吃,各色香味混杂,令人食指大动。 谢归买了块春饼,刚用油纸包好,面前冷不防冲过来一个人,将春饼和里面的馅料撞了他满身。 他向来整洁干净,冷不防被撞了一身油,正要呵斥对方。 对方是个不起眼的中年男子,浑身上下都沾着烟火气。此时神色惊惶,只顾连连道歉,转头就跑。 骚动如潮水,渐渐淹没了整条街。谢归无心与他争执,先往街边躲去。 只见越来越多的人从南边跑来,皆是惊慌失措,气质与先前中年男子差不多。在他们后面,跟着清一色的官兵。 正值京城最热闹的时候,逃跑的人和追捕官兵散入人群,搅得人仰马翻。 京城官兵向来走过场,遇上小事,都是抓两个回去交差。这回却不同,他们能抓一个是一个,短短一会儿,竟抓了二十余人,一律押回街角蹲着。 情况不对,周遭店铺小贩开始收摊。谢归看得奇怪,忽听旁边议论道:“平王殿下做事太狠……” “就是。” “他弄砸了,怎地关天仪社的事了。” 平王,是凤渊的封号。 谢归无声一笑。 前世凤渊也是如此,性子暴躁易怒,常常做出不计后果的举动。后来有谢归在身边提点,才收敛许多。 天仪社有官府贴补,手下能工巧匠众多,家底丰厚,常常救济困苦百姓,在民间声望颇高。 大约是寿诞贺礼弄砸了,凤渊迁怒到天仪社头上。也不想想,他这么一闹,事情不但不会消停,明天御史就该参他几本。 事因谢归出手而起,他没有抽身事外,更没有贸然救已经被捉住的,而是逆着人群,往天仪社门口摸去,看看有没有其他人需要帮助。 走到天仪社门口,原先精巧古朴的大门已被砸坏,各色精巧小玩意散落一地。因为刚被官兵“光顾”,没有人敢靠近这里。 离天仪社近的店铺早已关门大吉。他孤零零站在门口,先敲了两下门,确认里面没有官兵呵斥,才抬步进去。 从外看,天仪社只有三层楼,有些边边角角甚至年久失修,很不起眼。 一楼空荡荡的,碎片满地。谢归看了看,又抬头望一眼,忽然一愣,再快步走出去,在院子里看了一阵。 这栋楼有古怪。 他四处端详,在一楼到处翻找,最终看向掌柜的台面之后。他伸手探了一下,摸到一个机括,轻压不动,便索性走到台面后,开始摇动机括。 整栋楼像是震了一下,扑簌簌掉灰。谢归咬牙,慢慢摇动机括,二楼传来奇特的吱嘎声,等机括摇到顶,那声音也停了下来。 他走上二楼,恰与几个刚刚爬起身的人对上视线。 两两相持,双方谁也没有先动。谢归眼尖,看见一个黝黑的人,立时叫道:“卫师兄?” —— 外面嘈杂一片,没有搜够人的官差又回到天仪社,重新搜捕一遍。谢归被卫初拽进机关里,亲眼见识了机关,才感受了天仪社的强大。 卫初等人刚才就藏身于二楼,利用机括降下二楼天花板,在二楼隔出一道空间,堂而皇之地躲过了搜捕。谢归走进来时,发觉一楼太矮,和外面看到的不同,这才有了想法。 与官兵一墙之隔,卫初叹道:“我说谁能发现机关,原来是你。当初韩先生夸你,我还不服气,如今算是服了。” 卫初刚说完,他身边几个人原先满含敌意,此时也都不吭声。 卫初还带着数日没有好好休息的疲惫,眼圈发黑。谢归原先不确定卫初的身份,此时亲眼所见,这才道:“我说你怎么没回信……平王的花灯,是你做的?” 卫初点头,“是我做的。这些达官贵人,真是难伺候。” 外面又搜了一圈,一无所获,官差们骂骂咧咧地走了。卫初确认人已走远,这才重新降下机关。 天仪社里已被砸得七零八落,卫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久久闷着不出声。 谢归宽慰道:“这事闹不了多久,何况抓这么多人,让御史参了本子,过两天就得全放了。” 卫初叹道:“但愿如此。” 他细细算了一笔帐,光是整修这处铺面,就得花不少银子,何况还被官差砸了许多珍奇物品,损失更是难以估量。 他黝黑的脸憋得通红,使劲揉太阳穴。 旁边有个工匠劝道:“府主,事已至此,看开一些。等其他弟兄被放出来,大家多做两笔生意,钱就赚来了。” 另一个点头,“是啊府主,钱可以再赚。”他呸了一口,“不知哪个杀千刀的,敢这么阴我们天仪社。” 被这句话刺了一下,谢归倒没有难堪,只觉负疚于卫初。然而几个匠人咬牙切齿的样子,让他斟酌片刻,还是决定不说。 待卫初稍稍平静,谢归问道:“可有纸笔?” 一个匠人努努嘴,示意他自己找。谢归也不生气,自行寻来笔墨,郑重地道:“卫师兄,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如今我有几个点子,你大可拿去,准保能赚回不少银两。” 谢归留下了几个小玩意的制作方法。过几日清早,收到卫初回信,说他给的几个小玩意,尤其是跑马风灯,卖得太好,以至于匠人们一同赶工,还是卖断了货。 正如谢归所料,今上得知凤渊举动,将他叫进宫里,骂得狗血淋头。匠人们都被放回天仪社,多加安抚。 这里面也少不了谢归的功劳。谢家家主位在中书省,谢归说了两句,意思就到了今上那儿。 事情暂平,谢归收到卫初谢意的同时,也收到了一枚小巧的玄色机关镯子。迎着光看,镯子上“天仪”两字隐约显露。 他还没来得及问卫初,给的是什么信物,就被谢家家主,他的父亲,召了过去。 谢家家主名讳谢雍,年近四十,仪度不凡。见谢归进来,他神色略显复杂。 “父亲?” 谢归略为诧异,只因父亲从未如此郑重地和他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2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23 谈话。 “你近些日子和宁王走得近?” 谢归正待解释,谢雍一摆手,“你跟着宁王的事,原本没人知道。为父也无意阻拦。只是宁王被封燕王,下个月便要就藩的事,你可清楚?” 谢归一愣,乍听见“燕王”二字,霍然起身。 谢雍补充道:“而且,宁王还点名要你随行。” 第17章 明修栈道 燕地北去京城何止千里,离苦寒的塞外不远。前几朝封过燕王,又夹杂着任命过几次郡守,留到今日只有一片混乱,正是鱼龙混杂,前途潦倒之地。 要是封了藩王,就由不得凤璋了。没有皇帝征召,藩王不得进京,否则以谋逆论处。 谢归二话不说,直接出门找凤璋。 先皇后的宅子落在城西,离谢家不远。谢归怒是怒,却没有昏头,先找到了守在门外的晏七。 哪想晏七摇头:“主上现在不方便见你。” 谢归愣住,“为何?” 他们就站在凤璋书房外,谢归朝书房瞟了一眼,还能隐约听见凤璋的说话声。 晏七很为难,他不善言辞,也不知从何解释起。 谢归沉声道:“我愿意为六殿下做事,可封燕王?下个月就藩?这是什么道理?我不信以你家主上的能耐,连这点风声都没捉到!” 要留在京城,和凤渊斗智斗勇还差不多。可去到燕地?那要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等凤璋回到京城,黄花菜都凉了。 晏七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不知怎么解释。谢归脸色也不好看,满是被欺骗的愤怒。 书房里说话声低下去,有人推门出来。晏七见到石榴,就像见到救星,连忙朝她使眼色。 石榴端着托盘,上头零七零八地放着药瓶。 她朝里面一努嘴:“去吧,主上在等你。” 眼看谢归怒气冲冲地进去,晏七担心道:“这么做没事吧?” 石榴白他一眼:“能有什么事儿?人都收过来了,早晚得知道。” “要是谢公子走漏风声怎么办?万一他死活不愿去燕地呢?” 石榴白他第二眼,“谢公子是聪明人,不会乱说话。至于去不去燕地,由不得他。” 她呵呵一笑,“主上说,他愿意最好,不愿意,也要迷晕了绑过去。” —— 谢归没关注身后两人聊什么,推开书房的门,迎面一股浓烈的药味。 他的话在嘴边打个转,没出口。 书房里陈设简单,安静异常。凤璋从榻上直起身来,刚刚披上衣物。 他身上满是汗水,谢归朝他走了两步,确认药味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禁皱眉。 “唔,终于来了,”凤璋瞥他一眼,将腰带束好,“我还以为,你得过两天宣读旨意了,才能来使性子。” 谢归沉声道:“殿下,这是您的安排?” 凤璋饶有兴味地打量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语调陡然一变,“本王离开京城,你便少了一把和三哥较劲的刀?”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却正好说到谢归心事,他便没吭声。 所幸凤璋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饮了一口茶,淡淡地道:“下月初一我就出发。到时候你务必告诉你父亲,让他来城门口,与你演一出父子情深的戏。” 谢归蓦地一震,种种蛛丝马迹浮上心头。 凤璋身边低调又庞大的人手,看似碌碌无为实则屹立不倒的地位…… 以及这道奇怪的旨意。 皇帝真的想平定燕地,不应该派看起来闲散的宁王凤璋。其他有野心的皇子封过去,又能平定燕地,又能发展人手…… 等等? 发展人手? 谢归忽然想起,燕地虽然混乱,却向来是产矿铁的好地方。与翟人又近,马种优良,日行千里。 马匹,兵器,和自己的人手。 凤璋看他的表情由愤怒转为错愕,最后冷静下来,笑道:“想通了?” 谢归冷冷地道:“殿下,下次再有这种安排,殿下可以先知会我一声。” 本朝士族强势,前世他站在凤渊身后,是顺势而为,帮凤渊夺得皇位是情理之中。 看来,皇帝是真的疼爱凤璋,不仅谆谆教导,暗中帮他培植势力,甚至来了一出貌离神合。 表面上他是放逐凤璋,实则让凤璋生长羽翼。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其余皇子两败俱伤,士族亦元气大伤时,便是凤璋回京称帝之日。 凤璋神色无辜,“本王不想总被你当刀使。这把刀多砍两次,三哥怀疑到本王头上,戏就没得唱了。” 谢归默然,忽然道:“待殿下得偿心愿时,我会向殿下解释。” 凤璋笑着点点头,算是应允。 他又饮一口茶,忽然咳了几声。 谢归觉得有些怪异,又想起之前在书院,自己也有这种感觉。凤璋有时候会有些动作僵硬,不协调。 “玠皇兄也是死在这种毒上。” 凤璋没由来地开口。 无论哪方面,先皇后都是最得宠的那个。就连给皇子取名,她所出的皇子,也与别人不同。 凤玠一生下来就被立为太子,两三岁时就显出体弱多病。后来十岁上病死,至今没有新人入主东宫。 凤璋把玩着茶盏,低声道:“玠皇兄病了,母后才发觉不对,太医说她也中了毒,玠皇兄的毒是母胎里带来的。当时我尚未出世,毒便是那时候染上的。” “发现中毒了,母后瞒着父皇,偷偷吃了解药——我刚出世几天,她便去了。” “父皇内疚至今,我自小有什么闹腾,只要不过分,他便不过问。” 天家秘事,凤璋从未对外人提起。今日恰好有这个话题,凤璋便多说了两句。 在外人眼前,皇帝对先皇后和凤玠有多宠爱,对凤璋就有多疏远。 其用心良苦,天地可鉴。 “此去寒苦燕地,不知何年归来。你若实在不想去,本王不勉强。” 谢归刚刚还怔然,此时也只有冷笑,“殿下想要我跟去就直说,不必激我。” 凤璋神情淡淡地敲敲桌子,“本王句句属实。” 谢归讥讽一笑,“我若还是不愿去,殿下可不会这么说。” 凤璋眯起眼睛,“你敢?”瞥见谢归的表情,意识到被他诈了,便不满地放下茶盏,“谢归,本王给你胆子了,嗯?” “还真是殿下给的。”谢归笑得跟刀子似的,“殿下,别忘了您闲散王侯的身份,到了燕地,还得我给您打开局面。记得在官吏面前,扮得无能一点。” 凤璋拎起一本书,只待扔过去。 谢归后退一步,补了一句:“谢某忘了说,殿下本就是无能之辈。” 他说完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2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24 就走,毫不迟疑。 晏七在外头蹲半天,见谢归风一样地离开,连忙凑到书房里。哪知道刚刚探个头,就被一本书砸中了脸。 —— 封燕王的旨意没过几日就下来了,京城恰好飘着细雨,不知几家欢喜几家愁。 按说这事与谢家无关,封王的旨意前脚刚到凤璋那儿,一道圣旨就跟着到了谢家,宣谢归随凤璋一同赴燕地。 在外人眼里,谢归体弱多病,被皇帝安在燕王身边,是打压谢家,也是安抚凤璋。 第一士族的长子都跟去了,凤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谢归事先与父亲通了气。临到接旨时,谢雍踉跄两步,脸色惨白,在内监不耐烦的催促下,才接过旨意。 正厅里没人说话,众目睽睽之下,谢雍转身抱着谢归,呜咽一声,竟哭了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家主最疼爱的孩子被派到燕王身边,也和燕王一样,没有宣召不得进京,对家主是多大的打击? 别人只知他病了多年,好不容易回谢府,家主疼爱有加。人还没捂热呢,就被圣旨赶了出去。 谢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众人默然,殊不知谢归被父亲抱着,又好气又好笑。 姜还是老的辣。之前父亲谈起凤璋,一派心平气和,甚至还有空开玩笑。此时哭的样子,活像要冲出家门,亲手宰了凤璋。 谢归直道他道行高深,只得叹气提醒:“父亲……” 谢雍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双手颤抖,谢归注视着父亲的表情,恍然发觉他的神情不似作伪。 就像他八岁那年离开谢府时,父亲的神情。 他也禁不住有些哽咽:“儿子不孝,父亲多多保重身体。” 谢雍频频点头,老泪纵横,最后竟厥了过去。 正厅里顿时人仰马翻,谢雍正室夫人连忙派人去叫府医,又幽幽地瞪了谢归一眼。 她看不惯谢归,却拿他没辙。如今终于要看到谢归离开,临走前还给她闹这么一出,糟透了她的心。 谢雍年纪大了,不比年轻时。府医来了,没有托大,而是先让人把家主抬回去。 正厅里闹哄哄的,很快又安静了。正室夫人懒得自找晦气,直接带走一众丫鬟和妾侍们,只留下几个喜欢凑热闹的子弟。 这几人都是谢归平辈,各房都有,平常最看不惯受家主宠爱的谢归。 旨意一来,他们便心内窃喜。如今谢归要走,不刺他两句,更待何时? 有个较为矮胖的先开口:“谢念之啊谢念之,等你到了燕地,就该日日思念归来了。” 谢归的字比较特殊,家主在他小时候便给他备好。谢归不在府里时,他常常念之长念之短地叫。久而久之,府里便都知道了。 几个子弟凑在一起笑,谢归亦跟着笑,“我思念归来,十六郎你思念归去,自然是不同的。” 这是骂他想死了。矮胖的十六郎大怒:“你!” 谢归眼神扫过他身边几个,那几人都是吃过亏的,没有跟着开口。谢归正欲一并解决了,门口飞来一颗石子,不偏不倚,击落十六郎两颗门牙。 凤璋平和的声音远远传来:“旨意刚到,就忙着欺负本王的人,本王倒要问问谢大人,平日是怎么管教子弟的?” 他王侯之身,十六郎不敢出言忤逆,否则传到圣上耳朵里,要落个“士族子弟不敬宗室”的罪名。 谢归诧异于他突然出现,此时也只能按照之前说的,做出不情愿的模样,朝凤璋行礼。 哪知道,凤璋摆出浪荡子调戏良家女子而不得的表情,“谢大公子这副神情,是不愿与本王赴任了?” 事已至此,戏还得唱。 谢归内心已经将他骂了无数遍,却还得做出强忍不甘的神色,低声道:“谢归不敢。” 难得看到谢归吃闷亏,凤璋内心舒畅无比,抬手召了晏七来,“把谢公子带走,回去学学规矩。到了燕地,总不能丢本王的脸。” 自家主上唱戏唱的入迷,晏七只能配合,一手状似强硬地搀着谢归,将他往谢府外拖去。 刚走到无人处,晏七便看见谢归冷笑一声,狠狠一脚踩在凤璋的影子上,还顺势碾了碾。 第18章 幽燕古道 四月初一,宜祭祀,动土,出行。 官道漫长,路途遥远。京城喧嚣被抛在身后,举目四望,唯余离离荒原。 随行官吏不少,谢归本该是不太起眼的一个。可凤璋被封燕王,第一个将他从谢府拖出来,便让他变得显眼。 夜晚休息整顿,在各色目光中,谢归不情不愿地进了凤璋的营帐。 地上摊着不少文书,归一依旧全身黑衣,替凤璋整理文书。见谢归进来,便顺手递给他一卷。 谢归粗粗扫了两眼,发现都是燕地有关文书。凤璋倚在榻上,不时翻一页,不知看了多久。 “坐下,陪本王一起看。今天刚送来的。” 石榴和晏七留在京城,秦九先行一步,他身边只跟了天罡卫统领归一。谢归猜是负责燕地的天罡卫搜集来的,便拿了两卷,也开始看。 深夜悄寂无声,归一端了热水来,自行退下。 谢归看得入神,旁边冷不防递过来一杯茶水。他一怔,“多谢殿下。” 凤璋唔了声,看了看他手上这卷,问他:“看到哪儿了?” 谢归以为他考量自己,沉吟片刻,“看了大半。殿下,燕地不好下手。” 凤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谢归稍稍思索,“官吏冗余,用度混乱,矿铁马匹的采买经办,都不在官府手中。朔方军几卷尚未看完,不过,能猜到是一笔烂账。” 凤璋补充道:“相比官吏用度,朔方军的帐不算烂,他们冷眼旁观,这次就等着看本王如何收拾局面。” 谢归颔首,算是同意。 可他随后一愣,“殿下想从朔方军入手?” 凤璋露出理所当然的神情,谢归有些急了,“殿下三思!插手军务是大忌!刚到燕地就……” 凤璋一摆手,略显促狭,“本王何时说过要现在了?自然是等你做完了你的事,才轮得到本王。你答应过本王,要替本王打开局面。” 谢归轻轻合上文书,语调凉凉:“我倒想先打开营帐,回去睡觉。” 路途颠簸,谢归本来身体就不太好,一路上有些受罪,早就困了,结果还被凤璋拿来玩笑。 看凤璋胸有成竹,应该早就看完了所有文书,还特地截他下来让他看。 他这燕王是不是闲得慌? 凤璋见好就收,“用不用给你派个人伺候?” 谢雍担心儿子在燕地无人照看,本打算让风雅随行,被谢归拒绝了。 在谢归看来,燕地之行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2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25 太过凶险。风雅性子天真,难免被有心人利用。 只可怜风雅得知不能随行后,跪在谢归门前哭得一塌糊涂。 谢归摇头,饮了一口茶水,径直起身。临到出门,忽然回头对凤璋道:“殿下给的两个人已经够用,太多人手,我反而不放心。” 他说完就走。凤璋一怔,无奈地笑笑。 这小子一如既往的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他。 —— 夜深千帐灯火,兵勇来回巡视。谢归听着外面沙沙的脚步声,不知多少次在床榻上翻覆。 通往燕地的官道旁都是离离荒原草,野一些的地方足有两人高。 凤璋没有选择驿馆。早在扎营时,凤璋便嘱咐兵士,将附近半里内都巡视一遍,还将官道两旁的杂草都处理干净。守卫很尽责,倒不用担心有人偷袭。 他这么做,无非是隐匿行踪。有心人想知道他走到哪里,多半会将人埋在驿馆。 谢归不知他这习惯是哪学来的,像行军惯了的人。只是闻着荒原上的土腥和草香,思绪不知飞到哪里,半晌睡不着。 卫初给的镯子藏在衣袖里。他对这镯子分外谨慎,被凤璋瞧见了,笑他像个姑娘。 玄色镯子温润如玉,轻便小巧。他想了想,在镯子上摸索一阵,探到一个机关。 轻轻一按,一根幽蓝的针弹了出来。 这颜色一看就知是剧毒。谢归又摸索着将针收回去,把镯子压在枕下。 东西是好用,但要是他睡着了,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弄死,可就遗笑万年了。 他又翻了个身,继续睁眼在漫漫长夜中。 —— 谢归走后,凤璋摇摇头,自行收拾了一地文书,重新躺回榻上,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梦中断断续续,似乎梦见了许多事。 凤璋猛地惊醒。 姿势不对,睡得浑身僵硬。帐里灯还亮着,归一应该去周围巡看了。 他解了外衣,预备睡下,却听见一道纤细的叶笛声。 叶笛声抛向夜空,如同茫茫原野上垂坠的星河,明明然熠熠然。时而清亮,时而低徊。 他走出营帐,路过的护卫见了他,纷纷低头行礼。他摆摆手,继续悠悠地循着叶笛声而去。 营地边缘,有人背对篝火,拈着一片叶子一心一意地吹着。 这曲子应该很欢快,不知为何被谢归吹得如此纤细单薄。 凤璋挑挑眉,随手扯了片叶子,擦干净,认真听一会儿,便跟着吹了起来。 两道旋律忽高忽低,谢归回头瞥了一眼,微微皱眉,继续吹自己的。 凤璋却不放过他,谢归吹得快,他就慢,谢归变快了,他就刻意慢下来。 左右烦心的不是凤璋,他心情好得很,极有耐性地与谢归周旋。 谢归心底一怒,将叶片一甩,起身要走。 “站着,陪本王聊会儿。” 谢归停住,稍稍侧着身体,冷眼旁观。凤璋笑着问他:“想家了?” “不曾。”谢归生硬地答道。 他身世成谜,八岁时听见父亲亲口说的,不会用谢家之力帮他入仕。他只能离开谢府,另谋出路。 带着风雅寻觅到清江郡,苦读多年,进入南山书院。其间种种辛苦,哪一种不比思念京城的家来得激烈? 凤璋猜测,吹叶笛是他打发时间的好法子,便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长夜漫漫,谢公子再吹下去,这满营的侍卫,都得对月空流泪了。” 凤璋本意是夸他叶笛吹得好,没想到,谢归冷冷地回他:“殿下,今日是初一,天边无月。” 凤璋被他噎住,一边摩挲着玉扳指,叹道:“谢公子,可别你没想出好办法,我这边侍卫都稳不住了。夜里凉,回去歇着吧。” 他难得这么和颜悦色地对谢归,谢归也不是不领情的人,待他走出两步,忽然叫道:“殿下。” “嗯?” 凤璋诧异回头,谢归定定看了一会儿,摇头:“……没什么。” “……” 凤璋琢磨着给他弄个大夫来,开两帖药,补补心神,省得整天胡思乱想。 谢归沉默下去,忽听凤璋叫自己,以为他也兴起,来捉弄捉弄。 未想到一样东西砸在他头上。 谢归吃痛,低头看去,竟是一支光润的竹箫。 篝火边只剩他一人。谢归垂眼看着竹箫,心绪起伏。默然许久,终是俯身捡起竹箫。 除了喜欢捉弄他,凤璋算是个不错的主上。虽然插手他与别的谢家子弟的争执,不知是什么目的,却真真切切地,给他撑了腰。 谢归又看向凤璋的营帐。 重重侍卫环绕之下,不知躲了几路窥伺的人马。 通往帝业的路上,何处没有重重心计与杀机? 谢归心里猛地颤动一下,忽又摇头,嗤笑。 他这是重活一世,日子过得太安逸了,居然开始谋求别的东西了。 这么一闹,他终于有些困了。明早还要赶路,不如尽早休息。 谢归往自个营帐走了两步,忽然听见空中传来很熟悉的声音。 鸽子扑腾翅膀的声音。 谢归诧异地抬头,借着篝火,看见一只不算小的鸽子扑腾过来,直接撞到他怀里。 这只鸽子不像卫初专门与他送信的那只,明显有专人饲养。谢归揉揉它的翅膀,将它抛回空中。 哪想,鸽子滑了一小圈,又扑过来。 这一次就不是撞来了。鸽子咕咕地叫,往他怀里扒拉。 谢归怔住,似乎想到什么,连忙取出卫初给的玄色镯子。 他出来散心,还是存着戒备。镯子没留在营帐,而是带在身边。 如他所料,它在镯子边蹭来蹭去,又低声叫起来。 他觉得镯子发沉,稍稍闭眼。 这次,卫初真是回了他一件大礼。 第19章 第一把刀 四月廿一清晨,朔方郡守在两个美妾的环绕中醒来。 温香软玉,正是人间极乐。他挪动着肥硕的身躯,黝黑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 手指一探,是美妾软腻的身躯。 只不过有点儿发凉。 郡守心血来潮,自觉也得扮一回贴心郎君。便扯起一角被褥,往右侧的美妾身上盖去。 被褥往上一提,视线上移,是女子惊惶而死的脸。 他一愣,脸上肥肉开始剧烈颤抖,扭曲出奇怪的表情。在他喊出声之前,屋顶上倒悬下一个人,捂住他的口鼻,把他拖下了床。 秦九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先将袜子塞进他嘴里,又仔细端详着他的脸。 “这可不好办了,脸太壮,扮不好啊……” 郡守听见他的喃喃自语,已经吓得当场尿了出来。秦九闻见异味,不免恶心地后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2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26 退两步。 “哎,主上居然让我做这种活儿,真是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秦九摇摇头,“这回再不让谢公子带我玩,我就撂挑子不干了……” 他细长的手指探出衣袖,拈着一柄细若柳叶的刀。 半晌,郡守的房间里燃起一簇火苗。 —— 四月廿三日清晨,宜祭祀、祈福、出行,余事勿取。 朔方郡治设在幽蓟。大清早的,大大小小的官吏都被轰出来,迎接朝廷新封的燕王。 城门口稀稀拉拉地站了一排人,众人眼神交汇,都没将燕王当回事。 前几朝封的燕王,都在他们这儿憋屈地终老,顶多逢年过节上门问候一番而已。天高皇帝远,讨好燕王,还不如讨好郡守和朔方军。 只不过,他们的郡守,这两天有些奇怪。 先是郡守府里走了水,闹得鸡犬不宁。常年耽于美色的郡守大人被惊吓,在府里躺了两天。 等大人再次现身时,看起来就病恹恹的,连推了几次宴席,连往常特别爱去的青楼也不进了。 真是活见了鬼。 官吏们心里如是想。 据说,这位郡守大人在朝中依附八皇子。朝中有人好做事,提拔也是如此。郡守这副样子,众人很是心焦。 这要被吓没了魂,以后怎么投其所好? 郡守大人蔫蔫地站在主位上,却在众人没注意的时候,一直偷瞧着远方官道。 终于,远方官道行来了燕王车驾仪仗。官吏们纷纷肃容,好歹做了个样子。 之前收到封燕王的消息时,他们就计谋好了。 总归最近燕地旱灾疫病不断,燕王要拿他们不上心说事,他们还可以倒打一耙,说燕王不把百姓当回事。 车驾停下,官吏们精神一振,准备唱戏。 然而等了许久,只有一人一骑从车驾边悠悠上来,走过仪仗,立在他们面前。 是个清瘦少年。 一袭青衣,腰别竹箫,眉目俊秀,一看就知道是世家子弟。 燕王四月初一离开京城,有些消息早就传到燕地。据说燕王生生夺走谢家长子,带到燕地来做幕僚。可不就是眼前这个? 谢归刚刚上前,就看见一些官吏面露不屑。 按理说,他的出身已经够燕地官吏巴结了。然而他现在是燕王幕僚,官吏们更想躲着他。 谢归骑在马上,官吏们紧闭着嘴,双方都没动。 他们听到的风声是谢归不服燕王,碍于圣旨,被迫跟来。他们倒要看看,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要怎么从他们这里讨到好处。 该不会先出师未捷,被燕王责罚了? 四月时节,燕地依旧寒凉,风吹得谢归衣袍飒飒作响。 清隽少年骑着高头大马,眉头微微挑起,好整以暇。 最开始发觉不对劲的,是离仪仗最近的小吏。 他平日只在官府里做文书,位卑言轻,是以离仪仗最近。站的时间久了,他觉得头有些晕,腿也使不上力,连日光也刺眼。 怎么回事? 气氛微妙,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终是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一下,仿佛牵动了所有官吏的线。紧接着,陆续有人跪在地上,扑通响成一片。他们表情多是惊讶不解,也有几个恍然大悟。 官吏们都跪下了,只剩郡守大人站着。他们纷纷投去眼神,指望郡守大人给他们燕地官吏争气。 哪想到,郡守挪着肥胖的身躯,不情不愿地上前,行了大礼,拜见燕王。 —— 燕王府落在幽蓟城中,因为许久没有主人,被郡守用做自家园子。 如今正主来了,郡守居然没有抗争,自觉退让。 一些偏僻屋子交给随行官员暂住,凤璋和谢归的住处交由乔装成侍卫的天罡卫整理。 这一理就理到午后,收拾妥当时已经是晚膳时分。凤璋先命人做了京城时兴的点心,一边悠悠用着晚膳,等谢归回来。 一碗粥喝到一半,青色影子远远进来。凤璋刚刚咽了一口,刺鼻的香风扑面而来,他不由皱眉。 “燕地饭菜可还合你胃口?” 凤璋状似无意地问道。谢归看他一眼,“那种地方能吃东西,早就死了千八百次了。” 白天谢归刚刚替燕王给了下马威,结果谢归去请燕王大驾,被燕王的书册砸中前额,还被当众呵斥,让他滚到后面去。 这一出戏演得好,更坐实了谢归是被迫前来的。 于是燕王刚刚在王府落脚,就有人偷偷凑到谢归身边,邀他去青楼一叙。 解决了谢归这把刀,燕王还算个事儿吗? 他稍稍呛了一口,调笑道:“也对,味道就不行。改日本王让石榴在寻芳径挑两个……” 当即挨了谢归两记眼刀。 谢归存着戒心,又与众人周旋,早就又累又饿。凤璋放下碗筷,稍稍示意,他当即坐下用膳。 谢家教养严格,即便谢归多年在外,世家子弟的习惯还是保持着。一顿饭风卷残云,竟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没有。 膳食解决了,谢归终于喘匀了气,转眼发觉凤璋在看他,皱眉:“殿下看什么?” 凤璋觉得他一碰就炸的脾气甚是有趣,忍不住多逗两句:“瞧你这眼圈,昨夜打家劫舍去了?” 谢归一滞,觉得怀里镯子微微发烫。 卫初给的玄色镯子,是天仪社重要信物。 他事先得知燕地有大旱和疫病,便给天仪社去信,往燕地调运粮食和药草。 有人不将百姓的命当回事,发疫病财的大有人在。他横插一脚,既能救百姓于水火,也能让天仪社有更高的声望。 何况算算时间,也快到东南盐铁案了。他得试试天仪社的人是否称手。 路上要和凤璋讨论治理燕地,还要忙着和天仪社往来,谢归已经殚精竭虑,快到极限。 凤璋没有追问,转而说起燕地。 他敲敲桌沿,“一路上土地荒芜,百姓流散,令人不忍直视。这帮蠹虫,快把燕地啃干净了。” 谢归轻拭嘴角,淡淡地道:“殿下,天高皇帝远。” 这是提醒他,京城内看到的太平盛世,不代表四海之内都是如此。 天子脚下,人人谨言慎行。倘若被京城盛况蒙蔽了双眼,楼宇倾覆指日可待。 凤璋叹气:“谢归啊谢归,你可真是少年老成……换作太傅,也不见得这么说。” 谢归嗤笑,“那是自然。饱读诗书的太傅,可没法对底下官吏用毒。” 他懒得在燕地官吏上浪费时间,凤璋派了秦九顶替郡守,他便在官吏迎接燕王时,对他们下了毒。 解药事先混着米饭,让随行所有人吃了。双方见面时,毒粉随风而散,哪有人能不中招? 众目睽睽下,大小官吏跪了一地,这个面子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2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27 很难找回来。日后他们见到燕王,气势上就矮了一头。 何况“郡守”都对燕王毕恭毕敬,他们敢对凤璋说个不字? 凤璋这回是有些无奈了,“韩先生这四年都教了你什么?” 谢归微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凤璋无言。远在南山书院喝酒的韩先生,更是无由来地连打几个喷嚏。 燕地天际现出昏黑的幽蓝色,晚霞血一般地弥漫。天罡卫来报,说谢归的院子已经整理好了。 他孑然一身,除了锦囊金刀和贴身物什,其余什么都没带,便直接起身,打算回去就睡下。 “谢念之。” 谢归还不太习惯他这么叫自己,诧异回头。 “你该不会有什么瞒着本王吧?” 谢归琢磨一阵,除了天仪社的事,他不敢确定凤璋有没有发觉,其余倒真没有了。便诚恳地摇头。 谁知凤璋居然微笑:“不巧,本王有事瞒着你。” 谢归讶然。 凤璋笑着,忽然身子一颤,几缕黑血溢出唇角,眼睛一闭,当即倒在地上。 “……殿下!” 谢归大惊失色,瞬间没了睡意,赶紧上前。先前报信的天罡卫还没走远,听见谢归叫声,连忙赶来,也是见状大惊。 王府里顿时闹腾起来,归一闻声而来,立即让其余天罡卫去带大夫。 两人将凤璋扶去床上,归一说凤璋应该是毒发了,先去取药。谢归守在凤璋身边,无意识地揪紧了他衣袖。 房内气氛犹如绷紧的弓弦,谢归脑中一片空白,手指却忽然被凤璋扯了扯。 一个眼神转瞬即逝。谢归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吸几口气,才平复下来。 ……好,好极了,想用突然毒发作饵,居然连个招呼也不给他打! 外面有大夫匆匆的脚步声,在大夫进来之前,谢归冷笑,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道。 第20章 赵家盛氏 “谢公子。” “谢公子?” 自恍惚中惊醒,谢归一怔,抬眼看向对方。 面前站着个面目和蔼的中年男子,衣着精致,像个普通小吏,态度却毕恭毕敬。 他坐在燕王寝殿的台阶上,背后灯火摇曳,人影交错。中年男子笑吟吟地看着他,露出疼惜晚辈的表情。 “殿下如何了?”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谢归没说话。 中年男子也不着急,反倒蹲下来,近乎讨好地看着谢归。 “谢公子,您是能在殿下面前说上话的,我家主人有个不情之请……” 还没等他说完,归一猛地打开寝殿的门,阴冷的目光简直要将谢归对穿。 视线交错,良久,归一冷冷地道:“你且等着。”便将门摔上。 谢归神色黯然,道了声抱歉,便要离开。 中年男子连忙拉住他,笑道:“谢公子是担心燕王殿下?” 谢归不耐烦,呵斥道:“明知故问。时候不早,你为何还在此处逗留?” 在中年男子看来,谢归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燕王莫名中毒,当时只有谢归在场,连燕王侍卫长都不耐烦他。事情传出去,谢归和谢家都讨不到好。 中年男子会心一笑,“谢公子有所不知,我家主人姓赵。” 他点到即止,果真见谢归眼神一凝,问道:“是那个世代行医的赵家?” 中年男子笑道:“谢公子见多识广——不错,正是那个赵家。实不相瞒,我家主人有法子,解公子的燃眉之急。” 谢归表情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冷笑道:“可别诓我,赵家现今的家主,不是个傻子么?” 他似是不经意地看向中年男子,眼神有瞬间的锐利。 中年男子赞叹:“公子是明白人。不错,我家主曾是个傻子,可六年前便已好转,是幽蓟城中的杏林好手。” 他紧紧观察谢归的反应。 少年似乎有一瞬间的松动,可随后又警惕起来,摇头道:“不行,我不能冒这个险。” 谢归匆匆离去,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中年男子惋惜地笑笑,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 此后几天,都没有传出燕王好转的消息。 幽蓟城里风言风语,都在等着看戏。 包括稳坐城中第一把交椅的赵家。 曲折幽深的赵家大宅里,中年男子刚从外面回来,拿着一沓单据,直往主屋里去。 周围小厮侍女司空见惯,甚至还贴心地关上门。 主屋里坐着个妆容凛冽的年轻女子,中年男子上前一礼:“见过少夫人。” 女子嗯了一声,继续将算盘拨得噼啪响。半晌,她才在账本上画了几笔,抬起眼来:“东西呢?” 中年男子递上单据,“佃户名单和所有按了手印的欠条,都在这儿了。” 女子用锦帕拈来单据,略显嫌弃地抖两抖,不慎将其中一张滑落。欠条沾了账本上没干透的笔墨,看不清欠款数目。 “那应该是欠了十两银子的……” 女子眉目一厉,“十两?那写这条子作甚?”当即提笔写了一百两,放回单据堆里。 中年男子没有反驳,点头称是。 “开春疫病多,药材卖得太快,过两日你去看看存货,该得进货了。” 中年男子提醒她:“少夫人,那谢公子……” 女子恍然,蹙起眉头,“我竟忘了。”她转而敲着桌子,十分不满,“赵管家,你怎么做事的,这都几天了,怎么谢归还没来见我?” 她颐指气使的态度,似乎还是身处京城。赵管家一顿,委婉地提点:“少夫人,您现在可是在幽蓟,不在盛家。” 少夫人盛氏用帕子掩着口鼻,娇声一笑,眼里却尽是怨毒。 “是呵,是呵,幽蓟,呵……幽蓟。”盛氏扭着帕子,身体微微前倾。 “没了京城的好家世、好出身,没事,好歹家里念着旧情,送我一个傻丈夫。” 盛氏的眼波娇俏而妩媚,幽幽一转,看向床帘子里端坐着的人。 那里坐着她的丈夫,也是赵家名义上的当家人,大少爷赵品钧。 见美媳妇看自己,赵品钧歪着脑袋,憨憨地笑着。 赵大少爷出生不久就傻了,赵家老爷听闻北疆有对症药草,亲自带人去找,结果半路折在贼匪手里,家业都留给了傻子大少爷。 赵管家年轻时就跟着赵老爷,是个感恩的,老爷一走,便留下来,帮傻子大少爷打理家业。 偌大个赵家,倒也一时半会儿没散掉。 大少爷十九岁时,赵管家开始操心他的婚事。谁知京城盛家垂青,嫁了个庶出的女儿过来。 便是如今当家的盛氏。 盛氏长得美艳,也极有手段,嫁进赵家来,许多人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2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28 都扼腕叹息,却也只能眼看着赵家越来越稳,越来越大。 盛氏起身,坐在床沿,抚着丈夫的下巴咯咯地笑。 “品郎,我美不美?” 傻子只知呵呵地笑。 盛氏叹气,葱管似的手指头戳他脸上,“品郎,你傻不傻?” 没等赵品钧回应,盛氏便自言自语道:“外人都说我厉害,不仅打理家业,还能让傻子变聪明。品郎,你不傻,懂么?” 傻子依旧呆呆地看着她,呵呵地笑。 她柔若无骨地勾着傻子的肩膀,眼珠子一斜,吩咐赵管家: “谢归那小子就是个野种,病重被发到庄子上那么多年,不知学了什么旁门左道,也难怪燕王那般嫌弃他。一个护身符而已,作什么妖呢。” 盛氏对谢归的印象停留在当年,燕王急急忙忙带走谢归,相当于从谢家扣走人质。 她又朝傻子脖颈里呵了一口热气。 “我猜他这两日就会来找你。要想把燕王中毒的消息按住了,非得找赵家不可。你说是不是啊,赵管家?” 赵管家会心一笑。 盛氏宣称大少爷已经好转,但还需要静养,期间种种病症药方,对外声称是大少爷开的,实则出自赵管家之手。 他跟随老爷多年,偷师了一手上乘医术。加上手段多的盛氏,让外人相信大少爷好转,并非难事。 两人眼神交汇,如天雷勾动地火,不一会儿便烈火焚身。 显然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床铺吱嘎作响,而平日精明的两人,自然是没机会看到傻子的表情,更无从发觉他握紧的拳头。 —— 谢归向来作息正常,却因为要陪凤璋演戏,钓出赵家这条大鱼,活生生累到补了好几天的觉。 处理完燕地官员送来的大部分文书,谢归带了几本重要的,前去凤璋寝殿“探病”。 归一在门口没给他好脸色,一进到寝殿内,便自觉消弭了踪迹。 凤璋捧了本闲书,躺在榻上悠悠看着。谢归见了此情此景,心头冒出一阵无名火。 他累死累活之时,凤璋简直要把燕王做成真正的闲散王侯了。他甚至怀疑凤璋有没有回京城的心。 在谢归用文书砸自己之前,凤璋合上书册,“厨子做了清江郡的时兴点心,坐下吧。” 在燕地找到清江郡的食材也不容易,谢归平复心情,这才没有与凤璋怄气。 “底下的杂兵,都是看上面脸色做事,郡衙敬重燕王,他们不敢造次。” 在谢归动手之前,凤璋先拈了两块入嘴,“味道不错……还有呢?” 他幽幽地瞥了眼凤璋。 “矿铁的情况,比预想中的好。这东西太危险,容易被栽成造反,那些人只敢问钱,不敢问别的。” “大问题出在赵家。盛家在这里埋了两条线,一条是郡守,一条在赵家。” 凤璋稍加思索,“你说的是几年前嫁进赵家的盛氏?” 谢归点头,“正是她。盛魏两家原有婚约,打算将她嫁给魏家得势的庶子,但魏家不同往日,想法子推了。” “此事天罡卫盯过,也幸好三哥与魏家都心高气傲,否则三哥与八弟往来,那便棘手了。” 说到三皇子凤渊,凤璋似是无意地看了谢归一眼。 谢归补充道:“赵家行医出身,如今不仅管着燕地药材,盛氏进门后,还插手了与翟人的生意往来。在燕地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 凤璋稍稍皱眉:“官路通了,财路还得从赵家下手——谢大公子,听闻赵家托你和本王拉关系,你怎地不答应?” 他语气略带调笑之意,谢归冷笑:“殿下,放长线钓大鱼,这可是你说的。” “她想用治好本王的人情,靠着本王做事,再留你一个把柄。这鱼不好钓。” “我自有分寸。” 谢归有把握,凤璋便没再说什么,转而说起自己中毒的事情。 凤璋离开京城,无非是为了清查下毒的人。石榴说那人并未停手,说明近侍中有内鬼。 说起中毒,谢归真真气不打一处来。 他累得喘不过气,还被自家主上明着玩了一道。 夜深露重,就为了钓出赵家的人,他熬得眼睛通红,凤璋在里面和天罡卫演戏,实则睡得舒坦。 谢归将文书往他身上一扔,起身就走。凤璋笑着唤了几句,反倒唤得他越走越快。 “记什么仇……” 凤璋惋惜地摇摇头,觉得没过瘾。他翻翻文书,里面都有谢归的字迹,显然是早就想好了对策,拿来给他过目的。 他又叹了句口是心非,随手拈了两块点心放进嘴里。 只一口就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香甜的点心,原本是他给谢归赔罪用的,此时却变得辛辣无比。他无意间咬了满满一口,从喉咙到胃都火烧火燎。 “谢……谢归!你给本王站住!” 翌日一早,燕王怒吼谢家大公子的消息便飞遍全城。 第21章 唱对台戏 “韩先生的信到了么?” 凤璋含着冰块,有气无力地问道。 归一默然,“石榴的信到了。” 甘甜的药汁一点点地喂入口,辛辣味有所缓解,凤璋终于喘过气来,连忙喝了一大口水。 “石榴说,这个方子要连用半个月,还不一定能根除症状。” 归一把药碗放回桌上,听见凤璋冷哼:“你是要本王求他?本王求他求得还不够?” 加了料的点心,辣得他说话都不利索。凤璋当时没注意,连谢归什么时候动手都不清楚。 归一默默听着,嘴角扯了扯,没笑。 “殿下,谢公子这段时间太累了,他并非不识轻重的人。他一时气昏了头,殿下千万不要和他计较。” 这回换成凤璋气了,“你……这才多久,你们一个个都向着他了?反了简直!” 归一垂下头,老老实实听训。凤璋胸膛起伏片刻,瞪他一眼,终是无力地挥挥手,让他出去。 这几日燕地转暖,普通百姓的日子终于好过了些。幽蓟城里热闹起来,还有不少长相醒目的翟人穿梭其间。 等凤璋歇下,归一悄悄出了燕王府。 谢归与他约好的地点,在城外一里处。 等他赶到时,谢归已经和天仪社门人谈妥,开始一箱箱地搬运东西。 箱子很大,每个都得三四个人抬动。归一皱眉,目光在天仪社门人身上扫过,不动声色地挡在谢归和他们中间。 谢归身单力薄,没法帮忙,站在旁边看着。归一也看了会儿,问道:“都是天仪社的人?” 谢归也意外:“你没告诉殿下?” 他和天仪社联系的事,应该逃不过天罡卫的眼睛。凤璋不知情,谢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2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29 归还以为他是装的。 毕竟这位殿下太能演戏。 归一默然片刻,“殿下信得过你,我便信你。” 谢归扶额而叹,“归大统领,我们有话好说,难得有不用见他的时候,可否别提他?” 归一眼神一闪,在犹豫要不要原话转告凤璋。 两人说话间,天仪社人已经将箱子全部搬到地上。 镖师模样的人赶着十几辆马车,就要离开,剩下十余人,都站在谢归面前,等他差遣。 归一在旁边看着,只见谢归指挥这些人,一边铺设帐子,一边打开箱子。浓烈的药材香随风散开,令归一精神一振。 他走的是刀光剑影的路,免不了挨刀子,闻味道就知道,这些都是上等的好药材。 他随即又看向周围。 每年开春,燕地都有大大小小的疫病,今年亦不例外。 燕地官吏们不上心,差不多治了一些,便回报说天下太平,视这些流落至此的病人为无物。 城里容不得他们,村里庄子青黄不接,亦容不下疫病,他们便聚在幽蓟城外,等人施舍钱物与药材。 郡衙每次发放的药材都很少,熬不熬得过,全看命。 归一有些犹豫,出言相劝:“谢公子,这里不安全,万一有个乱子,不好收场。不如我去叫秦九来。” 谢归摇头:“不可。秦九处境微妙,不能轻易撤换。” 他看向远处,微笑。 “何况,有人要冲着我来。我不在,大鱼怎么上钩?” 归一便不再说话,撤到暗处打个唿哨,示意两个死士保护谢归,便挑个安全的位置,四处观察。 留下帮忙的人里,有不少五大三粗的糙汉。帐子很快搭好,谢归朝他们一一致谢,他们个个都只顾笑。 其中有个领头模样的人笑道:“谢公子,可别客气。府主吩咐的事,我们兄弟一点都不会落下!而且公子还是我们天仪社的大恩人,怎地与我们客气起来了?” 之前谢归依照前世记忆,写下的几个有趣物什,卖得相当好,间接救了天仪社一次。 卫初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谢归抖出去。这次天仪社的药材来得这么快,多亏了卫初。 谢归轻咳,自然不会说出真相,大大方方地受了礼。 场面铺好,事情就快了。在谢归的安排下,十余汉子开始吆喝。 谢归打算用这个机会,和赵家唱对台戏。 天仪社做事周全,还从幽蓟城里请来几个老大夫。 这几人都看不惯如今的赵家。都是半截入土的人,横竖不怕死,而且还有燕王和天仪社撑腰,又给了笔丰厚的奖赏,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谢归安排得当,大夫们也有名望,加上旁边十几个壮硕汉子虎视眈眈,义诊进展十分顺利。 等到赵家有反应,也是将近午后了。 过午日头晒,谢归略感不适,便站在帐子里。才走了会儿神,便看见远处拥来一群人,在帐子前堪堪刹住。 看几个老大夫的表情,谢归就知道来的是谁,便装作没看见,继续在旁边候着。 如果只有天仪社在场,赵家指不定会用什么龌龊手段。 然而里面站着谢归,谢归便是燕王的脸面,可不能随便打。 赵家人抬来了两顶软轿,一顶坐着盛氏,后面那顶坐着赵品钧。 两人是主人家,不能轻易下轿子,矮了身份。盛氏撩了一条缝,对赵管家递了个眼色。 面对一众大汉和病人,赵管家心里也犯怵。然而盛氏都发话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钻进帐子里。 还没等他开口,一个老大夫忽然转过头,呸地吐一口痰,恰好溅在他脚边。 赵管家吓一跳,抬头便与似笑非笑的谢归对上,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讪笑:“谢公子……” 谢归像是从没见过他,和蔼地道:“这位老伯,你若身子不适,可以先去后面等着。待我们为病人看诊完,也不迟。” 赵管家一噎,“谢公子,那天晚上……” 谢归诧异道:“我们从不在晚上开义诊,老伯你怕是记错了?” 赵管家以为他真不记得,指指他身后药材箱子,又指指燕王府的方向。 谢归摇头:“老伯,我们不卖药材。” 几问几答,都叫他老伯,一点说话的余地都没留。赵管家脸涨成猪肝色,急得团团转。 “赵伯!” 软轿里传出一声娇斥,赵管家得了台阶,连忙出了帐子。 谢归眯起眼睛,似是无意地看向软轿。 小侍女搀了盛氏走出轿子,周围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碍于对方声势,纷纷低下头去。 谢归立在原地不动,盛氏也不生气,上前软软一礼:“这位一定是燕王府的谢大公子了。初次见面,久仰大名。” 谢归扯扯嘴角,“不巧,我们曾在京城见过,盛九娘。” 作为士族第一,谢家与其他士族不同,却也少不了往来。各家子弟情况如何,谢归心里清楚得很。 盛氏从善如流,“是我记错了,公子莫怪。不知公子在幽蓟可还习惯?夫君知道公子来了,总与我说起这事,要邀你往家里坐坐。” 谢归不由多看她两眼。 盛氏的确高明,一边提醒他是“被迫”来此,一边向他套近乎,邀他与赵家往来。 此人若生做男儿身,会是劲敌,也会是八皇子的一大助力。 盛氏已经走到另一顶软轿边,将赵品钧从轿子里搀出来。 旁人见傻子大少爷现身,都争相抬头。盛氏搀扶时,微微低下脖颈,谢归眼尖,当即看见个牙印。 一事归一事,他们夫妇乐趣,谢归本着非礼勿视的态度,转开眼去。 恰好傻子大少爷对着他憨厚一笑。 以往城里传说傻子少爷像个怪物,如今他安安静静的,除了喜欢傻笑,还能和媳妇说两句话,纷纷称奇。 谢归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 他不会看错,那个牙印用力很大,显出两个巨大的门牙。而傻子少爷刚才笑的时候,牙齿大小均匀。 他凝神想了想,忽然对赵管家道:“怎地惊动了大少爷?” 赵管家刚才被谢归晾着,此时蔫蔫的,冷不防被问了一句,惊讶地“啊”了一声。两个门牙便被谢归看在眼里。 谢归不动声色,已经有了别的盘算。 他本想找个机会,要么给傻子下药,让其彻底痴傻,使盛氏丧失对赵家的掌控;要么像对付郡守那样,直接找人顶替了。 看来,要对付的不只盛氏一个。得找个机会,一网打尽才是。 最好能,祸起萧墙。 谢归看向傻子大少爷。他被盛氏缠着,依旧憨傻地笑。 谢归决定赌一把。 他暗中扯了张白纸,搓成一条,忽然大步走向两人,脸上表情变得飞快。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3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30 “盛九娘,你莫当我谢归好骗。城中都知你丈夫自幼痴傻,这种病,还能治好不成?” 盛氏愕然,就见谢归猛地推了赵品钧一把。她正搀着丈夫的手,也被带得踉跄几步。 她心内一喜,要抓住这个机会,给谢归套些罪名。 谢归哪会让她开口,忽然眼圈发红,怒斥道:“你们搜刮药材,抬高药价,发的是血财!我受燕王之命,必不会将百姓视作蝼蚁!你们走吧,今天的事,我就当做没发生过,不会告诉殿下。” 这是整个燕地人人知晓的秘密,被谢归当众说破,盛氏脸色青白交错,一时想不出对策,只得恨恨地低声道:“你等着!” 赵家人来得快,走得更快。帐子里笑声连成一片,有个老大夫笑得方子都写错了。 与赵家撕破脸只是早晚的事,谢归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有了这一段,前来看诊的病人越来越多。谢归还编了几首童谣,嘱咐归一找人散布出去。 傍晚收拾场面,众人纷纷告辞。谢归宣布隔五日再来看诊,便与归一一同回去。 “赵家郎,盛九娘,吸人血,没天良?” 归一仔细回味他编的几首童谣,只能感叹自家主上慧眼识人。 谢归的招数快狠准,杀人不见血,编的童谣也字字诛心。 他忽然好奇起来,如果谢归没被主上带走,在背后编排主上,会写些什么? 进了燕王府,归一实在忍不住,低声问他:“谢公子,你会写什么编排主上?” 谢归奇怪地看他一眼:“写?我随时可以编排他,还用得着写?” 归一登时噎住,严肃的表情略有扭曲,也听出他声音十分疲乏,好心劝道:“谢公子,今天你累了,回去好好歇一晚。” 谢归口头答应着,回了自己院子就点了灯。归一晚上巡视,见他书房还亮着灯,不忍心上去打扰。 结果凌晨时,谢归早该起床看文书的时候,灯还亮着。 归一嘱咐手下多准备点早膳,一定要盯着谢归吃完。他人还没走远,送早膳的匆匆跑来,惊慌失措。 “大统领,谢公子他,他醒不来了!” 第22章 久劳成疾 “谢公子需要好好休息,这段日子,万万不能再劳累了。” 老大夫带着药童,往里面看一眼,又看了看一脸淡漠的凤璋,欲言又止。 “殿下,容老朽多嘴,谢公子虽然年轻,也熬不住殿下这么用人。” 他叹着气,朝凤璋告辞。 凤璋淡着脸进屋,脚步却越走越快,直至谢归床边。 “殿下。” 见他来了,归一起身,将位置让给他。 凤璋也不避讳,亲自试了他额头,皱眉:“怎么还这么烫?” 归一叹气:“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谢公子连日劳累,可不是很快能好的。” 凤璋怫然不悦,见归一刚刚拿起冰敷的帕子,便在他额头试了一阵,觉得烫手。 这么下去,会热傻了。 “……谢念之,你快快醒。” 谢归安安静静躺着,眉头紧皱,睡得很不安稳。 凤璋也跟着紧紧皱眉,对归一道:“他任性也就罢了,你怎不告诉我?” “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凤璋深深叹气:“责罚就不必了,念之醒来,肯定要怪我顾此失彼,失了人心。” 归一心里一暖,低头不言。 凤璋给他掖好被褥,稍稍按着玉扳指。 “对了,念之在城外做的那些,你找几个人,接着做。方才那个老大夫,也可以接着用。” 归一颔首听命。 谢归的药都是天罡卫亲手去熬,凤璋暂时不想走,便留在他房里,预备等他醒来。 谢归这病来得突然,却也在情理之中。早晨得知这个消息时,他二话不说,三两步赶到这里。 那时天罡卫已经把人扶去床上了,归一说谢归被发现时,已经伏在桌上,怎么叫都不醒。 长途跋涉,又应付一群豺狼虎豹,谢归有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凤璋也不愿算他下药的帐了,见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隐隐浮出愧疚。 谢归毕竟只有十八岁,已经做得够多了。 他望向院子里。这间院子是他挑的,内里花草葱郁,正合谢归的心意。燕地转暖,院子里终于有些浅淡清香。 书桌边开了扇窗,吹得桌上文书翻动。 凤璋走到桌边,关窗整理文书。 谢归素来细心,桌上陈设一丝不苟,各种消息分门别类地放着。换了凤璋,要找到文书也很容易。 他稍稍翻看,一点秘密消息都没有,也不知藏在哪里。 这一坐就坐到下午。 期间归一来送过两次药和膳食,凤璋吃了两口,觉得平常爱吃的菜品都索然无味。 归一看在眼里,劝道:“殿下好歹吃点,别到时候谢公子好转,您又累着了。” 凤璋琢磨着问他:“你说说,这厨子今天是没睡醒么?” 行了,急上头,又开始拿厨子说事。 归一知道他只是随口说说,便不急着回答。 果真见凤璋自顾自起身,到谢归身边看看,又试试额头。 “该不会染上疫病了吧?” —— 小院里比白天还热闹,三两个大夫和药童进进出出。 谢归便是在持续的窸窣声中醒来的。 他昏过去足足有一天,此刻头疼得紧,旁边药童连忙叫人:“公子醒了!” 药童声音不大,听在他耳中却犹如惊雷,逼得他不适地侧过身子。 不动还好,一动,全身上下的关节像用醋泡过,酸痛得不行。 大夫们已经基本确认了病情,稍稍问了些情况,便确定不是疫病,很快都走了。 房里顿时清静了,谢归眼前仍然不时发黑,却强撑着摸下床榻,去拿文书。 凤璋刚刚进来,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刚刚还半死不活躺着的人,走两步都费力,拿个文书还要靠在桌边休息一阵子。喘气声虚得不行,听得凤璋直皱眉头。 凤璋往前走了两步,谢归只顾喘气,根本没有发觉有人靠近。 凤璋眉头皱得更深了。 谢归沉浸于文书,拿了两份出来,只觉和平常放的位置不对。 不曾想一只手从背后伸来,猛地拎住他衣领。 凤璋比谢归高了快一头,虽说不能完全拎起他,但扯着他走动毫无问题。 “……殿下快放手!” 谢归双脚勉强够到地面,使劲挣扎。凤璋懒得理他,直接将他扯到床边,扔了上去。 燕王殿下动作太粗暴,谢归被拖得头晕眼花,被扔上床时,头又撞着床沿,登时眼前发黑,半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3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31 晌没声。 凤璋冷着脸,扯开被褥,将他往里面一裹,活像裹粽子。 谢归挣扎着伸出手来,凤璋毫不迟疑,抬脚就将他往里面踹,让他彻底裹死在被褥里,只能露出头。 被他怒目而视,凤璋惬意得很,左手探进被褥里摸索,找到他护在胸前的几本文书,扯出来。 他的动作半点规矩都不讲,谢归气得耳根子都红了,哆嗦着骂不出话。 凤璋瞟他一眼:“乖乖躺着,等会儿归一要进来,你不会想让本王在他面前做第二遍吧?” 谢归露出慷慨赴死的表情,嫌恶地看了眼被褥上的黑鞋印。 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裹在了被子里。 让他安静待着之后,凤璋没再有什么出格举动,只是翻开文书,一份份地念给他听。 两人不时有一些交谈,到了后来,谢归有些熬不住,声音渐渐低下去。 凤璋见他撑不住眼皮子,便放下文书,“明日我再来。今晚你好好休息,要是天罡卫发现夜里有灯,严惩不贷。” 谢归嗯了声,难得没有与他斗嘴,似是立刻就能睡着。 “殿下,药来了……” 归一端药过来。凤璋示意他放轻声,亲手端起药碗,推了推谢归,“念之醒醒,该喝药了。” 浓郁的药味,一闻就知道有多苦。谢归刚睡着就被叫起来,十分不情愿,声音也惨淡得跟白纸似的。 “不能不喝么……” 他一边抱怨,一边接过药碗,嫌弃地看了看黑色的药汁。 凤璋顿时乐了。 谢归这副样子甚是有趣,比和他斗嘴的样子更有趣。 他还没来得及想怎么逗谢归,但见谢归刚饮下第一口,便苦得脸色一白,全吐了出来。 好巧不巧地吐了凤璋满身。 归一当场愣住。 他家主上脸色变得飞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故意的。” 谢归慢条斯理地喝完剩下的药汁,全无怕苦的样子。 他将药碗往凤璋手里一送,当即躺下了,微笑。 “殿下,您多心了。”他惬意地眯了眯眼,“还请大统领出去时,帮我吹了灯。我还在病中,腿脚无力,下不得床。” 此番交手,凤璋完败。 只是大半夜的,苦了归大统领,还得命人给凤璋烧水沐浴。 “殿下,殿下,您慢点……” 一出了谢归的当时居,凤璋的脚步越来越快,快到要用轻功飞起来。 归一识趣地没再叫。 谢公子将他家主上惹毛了,又仗着自己生病,主上不会将他怎么样,这才狠狠找回了场面。 不过,谢公子这一次出手也太狠了。 看把他家主上气的。 归一心思百转,冷不防凤璋停了脚步,问道:“什么声音?” 他一愣,也凝神细听,“是鸽子。” 话刚出口就暗叫不好,只怕天仪社的事情要瞒不住。 凤璋出手更快,轻鸿般离地而起,眨眼捉了只鸽子回来。 归一根本来不及阻止,便见他取了鸽子腿上的信,对着燕王府飘摇的灯笼展开。 “谢师弟?”凤璋皱眉,“天仪社?” 第23章 千里探病 幽蓟城外的官道上,远远飞驰来一匹白色骏马。 骏马载着个肤色偏黑的俊朗青年,经过行人身边时,卷起一阵烈风。 路人好奇哪家打猎归来的公子哥,但,只要细细看一眼,就能发觉他姿势有问题。 烈风过后,官道上又追来一群人,高喊着“卫大哥”,狼群似的朝前撵去。 白色骏马狂奔入城,守城士兵错愕不已。 士兵正要喝住他,跟来的人群扬手丢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小锦囊,沉甸甸的,掂掂就知道装了什么。 另一样是通行牒书,上面盖着天仪社的大印,和官府鲜红的印章。 骏马入城,根本刹不住蹄子,卫初只能紧紧拽住缰绳,以防被甩下去。 相比京城,幽蓟不算太大,卫初眨眼间就从城门口飞奔到了燕王府附近。 凤璋有事出城一趟,留下归一在王府守卫。 归一巡至王府门口,正叮嘱几个小侍卫,只见远远一道影子飞驰而来,下一刻马蹄子就能踏到他头上。 “让一让,让一让啊!” 卫初吓得面无血色,黝黑的脸也发白。 归一断喝一声,一掌按在马头,飞身上马,将卫初踢下马去,花了不少功夫,才将发狂的白马制住。 卫初目瞪口呆,坐在地上半晌没动静。归一安抚了白马,才发觉这匹马极有灵性,见主人呆坐着,还侧过头去蹭了蹭。 “这位公子,幽蓟城中不得纵马驰骋,快把你的马牵走。” 这么好的马,又有灵气,又油光水亮的,一看就不是凡品。归一顺手在马鬃上抚了两道,递给他缰绳。 “……嗯……哦哦……” 卫初大概是吓狠了,拿过缰绳,还差点将白马拽得前腿跪地,被它不满地喷了一脸响鼻。 “那,那个,”卫初连忙起身,“这位大侠,你知不知道燕王府在哪?” 归一被一句大侠叫得脚步顿住,回头不可思议地问他:“燕王府?” 他随即抬头看看头顶三个大字。 这个愣头愣脑的青年,不像不识字的人啊。 —— 天罡卫早上又送来几份文书,凤璋出门前,特意叮嘱过他要好好看完。 谢归初时不以为然,拿到手一翻开。 ……全是翟人文字。 凤璋被吐了一身药汁后,想尽办法,总算给了他点颜色。 谢归懂些简单的,让归一找个懂翟人文字的手下来,一边琢磨文书,一边用翟文在旁批注,留给凤璋过目。 两人都不是善茬,尤擅长记仇。 然而毕竟耗神。 谢归早上喝完两碗药,整个上午没停笔,批完文书已是午后。 午膳都凉了。他随便吃了点,打算歇会儿,就见归一带了卫初过来。 还有他的白马。 谢归茫然,笔离了手也没发觉:“怎地连马也牵来了?” 卫初惭愧道:“它太黏人,根本拴不住,只能牵过来……” 归一打算将白马拴到马厩里,哪知道卫初刚要走,白马就开始发狂。接二连三都是这样,卫初无奈,只能牵到这里。 两人同门四年,对彼此习性都熟悉得很。卫初知道他爱干净,牵着马在房门口死活不进来。谢归笑了笑,嘱咐归一去取茶。 燕地杏花初放,拂落如雪。归一取了凤璋最爱的莽山雪,谢归挽起衣袖,亲手给他沏茶。 “谁把消息传给你的?” 卫初喝了一大口,先叫句“好茶”,又恋恋不舍地舔着碗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3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32 沿。 “还用传?”卫初憨憨地笑道,“天仪社在这边可不止那十几个人,给燕地百姓发放药材的谢公子病了,整个燕地都知道。” 卫初常常熬夜做机关,需要饮茶提神。一开始只用喝一点点,后来一壶都不够他喝的。 谢归握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颤。 “师兄怎就这么来了,京城的事情……” 卫初摆摆手,又拍胸脯,“没问题的,那群小兔崽子,做这点机关还用我出马,迟早滚出天仪社。” 他又说道:“还是师弟你的身体重要。我请教了好多老大夫,不知你遭了什么病,就买了很多药材。你看看,哪一种用得上?” 一路颠簸,他的包裹也不复整齐。 卫初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露出个手臂长的木盒子。 他抽开机关,药香芬芳,沁人心脾。 纵使谢归不通药理,也被盒子里的药材震住了。 他恍然半晌,指着其中两味药材问道:“这……不是雪莲和老参……” 卫初点头,“是,我怕不够用,多买了点。” 他又一一给谢归数来,到后面还有几味药材,实在不记得名字,就把木盒子往他面前一推。 “你拿好了,师兄下回不一定能赶过来,府里几个老顽固成天念叨……” 谢归的视线模糊了一瞬。 他走了一会儿神,卫初已经抓着他问:“师弟,你说我该怎么办?” 谢归一愣,卫初才又说了一遍。 “他们要我下令,把天仪社暂时搬出京城。我不愿意,因为师父他老人家走之前就叮嘱我,一定要守着京城,否则他变成鬼也不会饶了我。” 谢归知道他说的师父,是天仪社上一任府主,教他机关术的人。 他稍稍思索,问道:“老顽固们,都怎么和你说的?” 卫初毫不迟疑:“他们说,京城会有大动荡。要我带天仪社的能工巧匠,往东南三郡去。” 谢归险些失手摔碎了茶碗。 他险险压住心神,“都有谁和你说过这话?” 卫初奇怪地看他一眼,“让我搬走的长老很多,但说过这话的,只有一两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先问问你。” “可曾告诉其他人?” 卫初摇头。 谢归皱眉。 京城动荡,哪里都能去,为何偏偏要往东南三郡? 难道是因为,那里有最多的巧匠人,能壮大天仪社? 可是这一年的盛夏,东南就会爆发盐铁案,连七皇子也不能幸免。 如果天仪社这时候去东南,别说发展壮大,卫初的命能不能保住都还是问题。 谢归忽然又想起上一世,有人在书院就对卫初下手。 看来,有人看不惯天仪社,想斩草除根。 谢归沉下声音问他:“师兄,你跟我说实话,韩先生是否做过天仪社的长老?” 卫初张大了嘴,虽然没回答,表情已经很明显地告诉他,正是。 卫初喃喃地道:“韩先生当初和其他长老争吵,一怒出走,师父让我去书院,就为了学他的手艺。师父曾说,连他也比不上韩先生。” 谢归忽然明白了凤璋的用意。 把韩先生抽出来,相当于保存了天仪社大半的实力。即便日后天仪社被毁,也能随时重建。 凤璋应该早就发觉有人要下手,才想到这一招。 或者说,也可能是皇帝早就发觉了,却一时无从下手,只能用这种方法求全。 谢归放下茶碗,神色肃重。卫初也紧张起来。 “师兄,你听好了,一个字都不要漏。” 卫初连忙点头。 “其一,你先给韩先生写封信,把长老的话告诉他。哪句是谁说的,一个字都不能少。” “其二,不要打草惊蛇。你回京城后,答应去东南三郡。” 下一条,谢归却犹豫了。 一旦说出口,天仪社和卫初,就和他牢牢牵扯,再也撇不开关系。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其三,去了东南,不要收揽铁匠刀匠,安顿下来,找一些十余岁的寒门少年,送他们进各地书院。” 谢归闭了闭眼。 “如此,我保天仪社安然无恙。” —— 天仪社的手下们都等在燕王府不远处,谢归亲自送他出去,直至一行人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这是打算去哪?” 凤璋凉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谢归皱眉看他一眼,凤璋却把缰绳撇给天罡卫,自顾自往里走。 这人发什么疯? 谢归以为在门口,他还得装出两人不和的样子,便追上去:“殿下,文书我已经看过了……” 凤璋堪堪停住,剑眉一扬,看向旁边迎面走来的天罡卫。 两个侍卫迎面相遇,一个牵着凤璋的马,一个牵着卫初留下的白马。 谢归没想太多,“卫师兄留了匹马给我,殿下若不喜欢,我赶去还给他便是。” 凤璋冷笑一声:“谁管你。” 谢归只当他去朔方军受了气,不说什么。 路过自己的院子,他连忙进去取文书。凤璋本来脸色稍霁,闻见莽山雪的香气,探头一看,茶具还没来得及收。 脸色登时又黑了一层。 “殿下,文书在……” 谢归抱着一沓文书出来,凤璋冷冷地瞥他一眼,踏着满地杏花大步走了。 第24章 黄雀在后 自从那天,凤璋在他院门前掉头就走,两人便陷入诡异的僵持中。 但凡凤璋可能出现的地方,谢归绝对不踏足。 就连谢归批完了文书,要给凤璋过目,都要先请归一来一趟,托他帮忙带去。 然后他自己又开始忙天仪社的事情。 谢归就坡下驴,和他闹不快,凤璋十分意外。 他本来以为谢归会忐忑不安,亲自来求他,哪知道几天过去了,一条鬼影都没有。 凤璋似乎忘了,以谢归的秉性,怎么可能上赶着求他? 燕王殿下无言以对,遂开始折腾手下。 夹在两人之中,深感压力的只有归一,以及手下一堆天罡卫。 尤其是归一。知道内情的只有他,和为数不多的几人。两人闹成这副样子,他又不能从中斡旋,还得时时刻刻提放凤璋。 归一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燕王府里气氛紧张,却丝毫不耽搁两人做正事。 谢归只知道,凤璋那天去了城北百里外的朔方军,做什么并不清楚。他脑子拎得清,闹脾气是一码事,东南三郡的布置是另一码事。 卫初离开后,很快带着人手去了东南。谢归不放心,先给韩先生修书一封,给卫初铺路,又开始忙燕地大旱的事。 天罡卫接手了派发药材的活儿,天仪社一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3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33 开始闹情绪,多番磨合后,两方人马合作起来效率奇高。燕王的声望也跟着涨。 幽蓟城外流民少了,谢归又将天罡卫派去分发粮食。 这是个需要技巧和力气的活儿。 病人手脚无力,争抢不动,游手好闲之人也怕染病,不太愿意掺和到药材里。 粮食就不一样了。一旦遇上战乱灾荒,这就是比金银珠宝还贵重的东西。 只有天仪社的十几个人,谢归实在不放心。而且他们也秉承了天仪社的一贯特点,想法简单,遇到刺头很难处理。打出燕王府的旗号,要好得多。 归一领了任务,带人出门,临行前格外叮嘱两个死士,一定要顾好府内两位的安全,还要记得给谢归煎药。 谢归对此十分感激,却包含着难以言喻的痛。 两个死士得了现身的机会,对煎药一事分外积极。归一又怕他的病好转不了,叮嘱两人一定要看着他喝完。 若有机会,谢归一定不会吐在凤璋身上。 他为了恶心凤璋,特意装出不怕药味的模样。结果现世报,回到自己头上了。 两个死士前脚刚刚送完药,谢归写两个字,立刻喝两小口,再催两人离开。见人走远了,毫不含糊地把药倒了。 动作驾轻就熟,不知做过多少次。 —— 王府另一头,凤璋被晾在寝殿里。 归一领命出门,他没人可以消遣。本来可以消遣谢大公子,他又拉不下这个脸。 第六次无聊得在榻上睡着又惊醒,凤璋起身,打算找点事做。 从他的寝殿到谢归的院子,要路过无数天罡卫眼前。 当着他的面,底下人不敢讲闲话。他人影刚刚闪过游廊拐角,有个人终于忍不住问同伴:“殿下去看谢公子?” 他当即被旁边的狠捶了脑袋,按住嘴巴。 谢归的院子里树影绰绰,凤璋走进去,第一眼看向那张石桌,不自觉地皱眉。 用他的茶招待别人,还敢给他脸色看?谢归这是长进了。 他知道谢归没拳脚底子,便大大方方走上去。正打算找个合适的方式敲门,不经意一瞥,谢归正伏在桌上睡着。 “……真是不长记性。” 凤璋念了两句,推门就进。 房里燃着浅淡的香,谢归身上常年带着这种味道。各样物什摆放整齐,和上次看过的几乎一模一样。 谢归安静地伏着,尖细的笔尖从指间滑落,洇湿了纸张。 文书都放在笔墨够不着的地方,想必是他知道自己太困,为了避免染脏文书,才特意放的。 凤璋不动声色地夸了句心思够细,眼神侧过,觉得谢归和之前不太一样。 再细看去,竟是瘦了一大圈。衣服松松垮垮地挂着,脸色也苍白许多。 凤璋有些不满意了。 偌大的燕王府,养个瘦得柴火似的幕僚,拿出去不是平白惹人笑话? 在燕王不满的注视下,谢归伏在桌上,苍白的脸上深深皱眉,笔尖缓缓翘起,竟是睡梦中握紧了笔。 凤璋一愣。 像是魇住了。 错愕也只有短短一瞬,谢归又松开眉头,继续沉睡。 凤璋默然,轻轻抽出他手中的笔,另取了件衣物给他披上,就着他没收拾的笔墨,开始批阅文书。 谢归的呼吸声均匀而清浅,配着凤璋簌簌的落笔。处理完的文书越来越多,直至最后一份停笔,凤璋手腕酸痛,才轻轻地推了谢归一下。 他醒来尚自懵懂茫然,很快眼神便恢复清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殿下?” 燕王殿下唇角一抽,将笔丢回桌上,皱眉:“这是什么表情?” 活像见了鬼。 谢归轻咳两声,“不知殿下会过来,有失远迎。” 有失远迎? 人在他的王府里,还将自己当主人了? 真是睡着了都不忘膈应人。 谢归下意识地抓笔,却发觉文书已经叠成一摞,明显被翻动过。他前面还摆着一份刚刚批阅完的,墨都没干。 他试探地问道:“殿下都看过了?” 凤璋没好气:“本王没看,大约是你梦里看完了。” 这一趟走得有些自找没趣,凤璋瞥他一眼,又径直走了,徒留谢归坐着愣神。 他不知不觉睡着的,得有一个多时辰了。 竟睡死到这种地步,连凤璋批完文书都没发觉。 他怔怔地坐着,眼神忽明忽灭,不知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竟然又见到了凤璋。 谢归以为自己眼花了,却看见凤璋拈着指尖的土,眯起眼睛问他:“你老实告诉本王,是不是把药都倒院子里了?” 他暗叫不好,凤璋已经冷笑一声,直接叫了两个死士来。 两人初时还不知何事,可循着凤璋指的位置闻了闻,脸色就变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瞅着谢归。 “以后谢公子喝药,必须盯着他喝完,一滴都不许剩。”凤璋瞅着脸色陡变的谢归冷笑,“要是他还敢倒,本王有的是法子让他喝!” 第25章 东南告急 时入五月,东南三郡已要入夏。 浊白的海浪拍碎在礁石与滩涂,海风浓烈,日头照晒下腥热异常。 望海郡的海边城塔已经蚀化,青苔弥漫。兵士只穿着单衣,蹲在小的可怜的阴影里,嬉笑着猜拳。 运气好的话,一个上午能赢两吊钱,几乎是一家整个月的开支。 输的人也只能自认倒霉,盼着下次有好运气。 值守城头的将领不愿挨日头晒,早就找好借口,躲到不远处的树荫底下。 兵士们蹲累了,站起来抖擞腿脚。有人眼尖,看见银蓝的海平线上窜起一条黑线:“那是什么?” 他们纷纷起来看,又回头看一眼背后,望海郡高耸的瞭望塔正对着黑线,在日光下勾画出短小的黑影。 有人笑他:“你又不是第一次值海,上一回海上还长了棵树,你忘了?” 他们又嬉笑着纷纷坐回去,继续忙着赌钱。 海上的黑线越来越显眼,兵士们背对海面,没有发觉。 瞭望塔上海风更烈,小兵揉着睡麻的胳膊,又揉揉眼睛,换个姿势。 他无意间朝外面望了一眼。 目所能及处,是七八艘逼近的大船。日光照射下,甲板上无数刀光雪片似的闪动,成群簇拥,密密麻麻。 他愣了半晌,腿脚发软,牙都快咬碎了,哆嗦着摸向示警的号角。 乌黑的船只涌来,逼近到不能再近的地方。 悲怆的号角声撕裂了苍穹,犹如尖刀利刃,沿着官道密林,直插京城。 ——东南告急! 五日之内,东南望海、靖海、平海三郡接连飞报,瀛人大举入侵,海防崩毁,三郡溃乱。 往常吵闹如集市的朝议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3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34 死一样寂静。 朝臣们低头不言。金座之下,战报层层叠叠,足足够到了内侍的膝盖。 皇帝没有冷笑,也没有痛骂,就这么冷冷地看着所有人。 “六天。” 皇帝平淡地开口。 谢雍离得近,很有经验地提起手腕,将笏板往上提了提,挡住自己的脸。 果不其然,接下来就是狂风暴雨,吹得朝臣们心惊肉跳。 “六天!三郡溃败!朕养你们这群废物,是干什么吃的——!” 皇帝年近五十,骂起臣子来却毫不含糊。谢雍只觉得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唰地扫过身旁,罩在每个朝臣脑袋上。 陛下委实老当益壮。 谢雍躲在笏板后,轻轻地打个哈欠。 再往上看去,皇帝骂了两句,已经气到眼睛都变得血红。 他足足骂了半盏茶的时间,谢雍掐指一算,觉得差不多该给皇帝递台阶了,便趁着皇帝喘气的间隙,站了出来。 身后投来一道道敬佩与解脱的目光。 ——不愧是老奸巨猾的谢大人。 机灵的内侍递上茶水,皇帝饮了两口,轻咳几声,点了谢雍出来:“谢爱卿何事要奏啊?” “陛下,如今之计,当是尽快将瀛人赶出我大舜。至于各方处置,不如待秋后一齐清算。” 谢雍言辞恳切,劝皇帝以战事为重。 这等浅显的道理,皇帝当然明白。只是看着底下一众安静又畏缩的臣子,他便不由自主地来气。 瀛人多少年没上过岸了,这时候打过来,是存心给他添堵吗? 士族盘根错节,关系繁杂,懒散且不务正事的居多,可偏就在这朝堂里占去一半的位置。偶尔有几个争气的,也成不了气候。 皇帝觉得头又隐隐作痛。 谢雍适时地转移话题:“陛下,臣以为,应当尽快派人带兵前往东南,平定瀛人之乱才是。” 来了。 就是这句话。 皇帝瞟了谢雍一眼,谢雍不躲不闪,平和地与皇帝对视,最后默默低下眼去,以示尊敬。 谢家人都是记仇的,这老狐狸也不例外。 自个纵容燕王带走他最疼爱的小狐狸崽子,他就抛出个诱饵,搅得几个皇子不得安宁。 面对皇帝近乎威胁的目光,谢雍执着笏板,做出小心谨慎的姿势。 皇帝简直要气笑了,眼睛却往几个皇子那边望去。 瀛人作乱,看上去来势汹汹,实则容易收拾。切断瀛人背后的海路,在大舜来个瓮中捉鳖。 这是个肥差啊。 能稳固势力、掺和军务、提升名望的肥差。 一颗香饵投下去,立时有几条大鱼浮出水面。 本尊没动,手底下的人先探皇帝的口风。一时间各路人马都开始争抢,慷慨陈词,向皇帝推荐合适的人选。 大多数都推荐了皇子,也有极少数推荐军中将领。其余的冷眼旁观,等皇帝定夺。 呼声较高的是三皇子凤渊,和五、七、八四位。 不过臣子们用脚也想得到,只有这几位有点出息,出身也算可以。唯一出身高的那位,正在燕地和谢家子相依为命呢。 甚至有人幸灾乐祸地想,总不能让凤璋带着朔方军去打瀛人。陆上铁骑,指不定要掉海里的。 最近这几个儿子势均力敌,这份差事给谁都不好,容易失衡。 皇帝皱眉,看了谢雍一眼。谢雍正待说话,忽地从殿外传来急促的鼓声,还有人声嘶力竭地喊着“报”,跌跌撞撞跑进朝堂。 这人浑身是血,双目圆睁,踉踉跄跄,摔进一堆战报里,没了声响。 朝堂上轰然一片,内侍赶紧走到他身边,从他手中取出一份沾血的战报,呈给皇帝。 气氛陡然变了,皇帝脸色沉沉。 谢雍握紧笏板,悄悄瞥了一眼皇帝,觉得事情不对。 他又往几个皇子那边瞟了一眼,几人都是懵懂不知,除了眼神落在皇帝身上的三皇子凤渊。 谢雍的心猛地下沉。 要出事了。 几乎是同时,皇帝霍然起身,指着七皇子凤深,怒声如雷震: “把这逆子拿下!” —— 七皇子之事,正应了兵家的兵败如山倒之说。 那封战报,从东南三郡一路送来,路上不知染了多少鲜血,有些字都看不太清了。 但皇帝还是从中看到了最令他震怒的内容。 七皇子凤深,里通外国,暗中贩卖东南盐铁给瀛人,获取暴利。 甚至不止盐铁,还有东南三郡最精湛的工艺。还有他为了换取瀛人手中的珍奇古玩,所奉上的巨额银钱。 他像只巨大的蠹虫,将东南三郡啃噬个精光。再把瀛人养肥,回头咬了大舜一口。 东南三郡一向被皇帝的心腹之臣所掌控,凤深这么做,相当于从皇帝手中挖走国本,动摇根基,是太岁头上动土,吃了熊心豹子胆。 皇帝何止震怒。 五月廿三,京城下了场暴雨。 是夜,京城上空雷震连连,深紫色的闪电纵横交错,雪亮如白昼。 便是在这一晚,凤深在王府里自缢身亡。 他生母李妃娘娘之前无数次泣血求情,皇帝念在亲生子的份上,没有直接砍了他。凤深知道回天无望,便寻了根麻绳,在正厅梁上缢死了。 只因为京城戍卫奉了皇帝命令,将他府中大小金银财物一并抄走。 凤深生前贪图敛财享受,最后竟死在一根麻绳上。 消息传得飞快,次日一早,李妃娘娘得知凤深自缢身亡,当场便又哭又笑的,疯了。 朝露宫中,几个老臣互相递着眼神,乖觉地不吭声。 皇帝在龙椅上默然,忽然开口:“朕待他不好么?” 老臣们都知道他说的是凤深,然而谁也没有接话。 皇帝对几个皇子都颇上心,虽然都不及亲手教导的凤璋。可作为皇子,什么不该做,什么不能犯糊涂,心里总该有杆秤。 他从不苛待几个皇子,该给的赏赐一分都不少,怎就养出老七这么个钻到钱眼里的儿子? 谢雍回到府里已经是下午,午膳都热了好几遍。不过最近风声紧,即便正房夫人来了,也不会拿这个说事。 “父亲。” 嫡长子谢栩在书房里等了多时了,见他回来,当即迎上去。 谢雍闷头往里走,猛喝一口冷茶。谢栩一怔,问道:“七殿下的事,还没完?” 谢雍叹气:“哪那么容易?七王妃那边,李妃娘娘那边,几家都得给个处置,还不能不给。三殿下又刚出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平定瀛人。” 谢栩笑道:“三殿下是能人,平定瀛人指日可待。” 谢雍听出他语气不对,想起那天凤渊的得意表情,眉头跳了跳:“他跟你说过什么了?” 他声音猛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3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35 地沉下来,谢栩一惊,只得解释道:“三殿下之前找我聊了两句……父亲,我们谢家该怎么做?” 谢雍额上青筋都要暴出来。 “事态不明,从今日起,不许再提起此事。” 谢栩张口闭口就要把谢家拉下水,谢雍气得要倒仰过去,便分外想念被燕王带走的谢归。 这个嫡长子有几分心计,好好培养,不说壮大谢家,最起码能保证谢家不倒。 可他偏生就是急于求成的性子,还喜好纸上谈兵,连凤渊找他的意图都不明白,却一心一意地想利用第一士族的地位,为自己谋求高高在上的位置。 高处不胜寒,谢栩哪有那个能耐坐得稳? 见他不敢吭声的样子,谢雍有些烦了。 “行了,快去见见你母亲。近日来找她的人肯定不少,你陪她说会儿话。” 谢栩应诺着,一路往外走去。临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 谢雍正望着燕地的方向出神。 他咬咬牙,快步走开了。 第26章 背黑锅的 京中和东南出了大事,燕地总能收到一些风声。 何况是握有天罡卫的凤璋。 谢归这些日子瘦了几圈,好在有凤璋逼着他喝药,病情拖拖拉拉地开始好转。 结果一进六月,燕地又燥热起来。晴雨交加了几天,谢归扛不住,又病倒了。好在病得不重,稍稍休养便可。 天罡卫和天仪社的文书雪片似的飞来,等他搁了笔,已经是用晚膳的时间了。 他坐着怔了会儿,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桌上摆了一碗白粥,几碟小菜。 谢归眯了眯眼,看向对面坐着的凤璋。 凤璋也搁了笔,与他对视。 谢归不爱喝药的事被他发觉后,凤璋一不做二不休,在谢归这儿添了张桌案,每天和谢归一同处理文书,再等他喝完药,才会离开。 “饿了?” 谢归收回视线,懒得理他,继续埋头做事。 他桌上的文书,比凤璋这边的要多。凤璋却从来没有多问,保持着诡异的默契。 谢归根本没空休息。 七皇子与瀛人的事情被揭出来,实是巧合。 几百年没动静的瀛人突然入侵,朝廷上下,起了疑心的大有人在。 偏偏望海郡守军与瀛人交战时,一个校尉被瀛人暗箭偷袭。大夫把箭拔出来,箭头上竟是大舜守军的标志。 校尉以为被自己人偷袭,暴怒之下彻查,却发觉事情不简单,一慌神,就报给顶头上司。 层层呈报上去,总有人起疑心,总有人注意到,也总有人害怕。 校尉后来战死,可谓死无对证。但军报却是实实在在地呈到了皇帝面前。 凤深死得不冤。 谢归跟过凤渊,知道这事有他的手笔。凤深确实是倒卖盐铁给瀛人,却还没蠢到把大舜守军用的箭头一起卖出去。 皇帝盛怒之下,将整个东南三郡的官吏撤换一空,东南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 卫初人在东南,有天仪社的势力,他性命无忧,但涉及到人情世故,就需要谢归不停地传书,给他指点。 谢归让他培养的寒门少年,都是准备进入三郡郡衙用的。 除此之外,谢归还打算让凤渊背个黑锅,狠捞一笔。 燕地有良马、矿铁。郡衙被燕王收服,打理矿铁的人怯了场,早就寻个机会,把营造之权交了回来。 可天罡卫回报,燕地的矿铁,打个农具还行,打不了别的东西,容易损毁。 这倒难不倒谢归。燕地的矿铁用不了,那就用东南三郡的。反正这两年凤渊会把手伸到东南,就让他背这个黑锅好了。 天仪社已经卷进来,就没有再退出的道理。 谢归一边嘱咐卫初派人进入郡衙,一边直接发令给天仪社门人,暗中截流优质矿铁,开坊营造。 圣旨一下,整个东南的官场摧枯拉朽地重建。 然而圣旨是一回事,底下人怎么做又是一回事。皇帝年年祭天祭祖,祈求风调雨顺,也没见满朝文武和他一样诚心。 寒门少年们出身低,在郡衙只能做最普通的活儿,介于士与民之间。通晓人情世故,在底下人里吃得开,又能隔绝郡衙官吏的视线。 这边是谢归的目的。他们就是谢归的手,滴水穿石,积少成多,一点点把东南的矿铁拢过来,挪为己用。 卫初足足选了三四百人。他按照谢归的指示,每个少年的亲戚家境,事无巨细,一一汇集成册,给谢归送来。名单展开,从桌面拖到谢归脚边。 谢归按照卫初的记录,一一勾画名字,给他们指定合适的位置,忽然听凤璋道:“那些太聪明的不能用。” 谢归一怔,旋即意识到了。 有些聪明的少年,经过郡衙打磨,容易自作聪明,走漏消息。 他等着凤璋下一句话。哪知道凤璋就这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便端起茶碗,看他的闲书去了。 谢归:“……” 他又勾了两个名字,又是一怔,看向凤璋。 他什么都知道。 话到嘴边终于吐露出来:“殿下,此事你如何看?” 谢归没有说明白,凤璋却很清楚:“你胆子很大,敢从父皇手里挖东西。不过,”他停顿一下,“本王也想这么干。” 谢归略感诧异,却听凤璋悠然道:“还是年纪小的时候舒坦,不管怎么胡闹,父皇都得认了。” 他幼时的事,谢归知道的不多。凤璋便一件件说给他听,听得谢归目瞪口呆。 什么偷溜进朝露宫,一把火烧了奏请另立太子的奏折,差点把整个朝露宫都烧成灰。 还有和其他皇子打架,把凤渊按在地上揍得鼻青脸肿,就因为凤渊对先皇后出言不逊。 凤璋十分怀念幼时胡闹的日子:“父皇那时拨了个贴身侍卫给我,明面上保护我的安全,实则教我武艺。每天父皇都没起,我就被拎出去练武了。没把老三当场打死,还算我理智尚存。” 谢归幼时起便只顾埋头读书,一心入朝为官。这等出格的事,他只听过,不曾亲手去做。 想到凤渊被揍到地上的狼狈,他不禁莞尔。 凤璋又随手翻了两页,将书掷回桌上,起身。 “东南的事,随你心意去做,有什么处理不来的,让天罡卫告诉韩先生也行。至于京城,有本王盯着,翻不出大浪,且让老三先痛快痛快。” 他抬步往外走,忽然回头叮嘱谢归:“记得把药喝了。” 谢归刚刚还怔然,闻言抚额。 —— 打瀛人的事,总是艰难,又简单。 瀛人这回来势汹汹,却也知道只是暂时的,毕竟补给和援军远在天边。因而上岸之后,一概是烧杀抢掠,所到之处,哀鸿遍野。 不过,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3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36 幸好,崩坏的只有海防。朝中应对及时,凤渊带着精兵急行军,直杀东南三郡,将瀛人堵回了三郡之内。 六月底七月初,瀛人主力已经清扫一空,只剩一些流寇。 在凤渊监守下,东南三郡的海防重新建立,人手物资都是重新调派的。 至于其中安插了他多少人,就不得而知了。 三郡的能工巧匠也在战乱中奔逃一空,所剩无几。凤渊得知天仪社府主恰好在东南,便亲自上门赔罪,请他出山。 在天仪社的号召下,渐渐有工匠回流。凤渊感激,遂给天仪社备了厚礼,亲自下令拨了天仪社的匠人进入郡衙。 平王凤渊深明大义,能改过自新,朝中上下纷纷称赞。 卫初和谢归待久了,也是个记仇的,想起天仪社匠人被他迁怒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就这么放过凤渊?开什么玩笑?他天仪社府主的脸面往哪里搁? 卫初在人情世故上迟钝的脑子,终于开窍了一回。 他严格按照谢归的指令,表面半推半就,实则毫不客气地把寒门少年安插进郡衙。 凤渊专注于接手七皇子留下的生意,根本没有注意到,正在他眼皮子底下,天仪社源源不断地把优质矿铁截流,暗中开坊营造。 所得的精铁兵器,留小部分,走水路运去燕地;大部分变卖成银钱,源源不断地流入燕王名下。 至于东南三郡实际的亏空,全部被凤渊背了。 第27章 阴毒算计 进入盛夏,凤璋收到了晏七传来的第九封信。 晏七是管银钱的,忽然有接连不断的巨额收入,他自称快要在京城睡死在金银上了。 他的笔迹都兴奋得有些凌乱,凤璋蹙眉看完信笺,轻轻嗤笑:“出息。” 天仪社的精湛工艺,加上谢归和天罡卫得力的调度和运转,银子哗啦啦地流进他账上,已经多到凤璋可以另养一支人马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家底厚了,凤璋毫不客气,让归一把燕王府整修了一番。 谢归那边也添了不少东西。就连新送过来的一批莽山雪,凤璋也让人全送到谢归那里。 天仪社到底给燕王赚了多少钱,谢归心中有数。 那是足够让燕王家底翻十番的数额。 可他也怕凤璋养成挥霍的习惯,便亲自上门提醒。 凤璋眉目淡淡,反倒有些无辜:“礼轻情意重,区区莽山雪又算得了什么。” 莽山雪号称“一两黄金一两雪”,是整个大舜当之无愧的第一名茶。 谢归要被他一句“礼轻”气笑了,“莽山雪算轻,那什么算重礼?” 凤璋更无辜了:“念之你记性差了,本王说过,是万里山河。” 他记性差? 谢归当场就想挖出凤璋的良心看看,是不是里外透着黑。 他硬生生忍着气,“先前我同殿下提过的事,殿下觉得如何?” 凤璋知道他说的是翟人的马匹,“待本王想想。” 钱从来不是问题,关键是人。 天罡卫拿到了一条消息,燕地坐头把交椅的马贩子这两天要动身,前去翟人那边,临近年关才会回来。 马匹交易,讲究的是人脉和路数。能搭上这条线,对他们有莫大的好处。 盛夏不是挑选马匹的好时候,可偏偏这事由不得他们。总不能大张旗鼓地告诉马贩子,燕王要买翟人的马匹,让人带他们去吧? 大舜和翟人不禁民间往来,凤璋身份特殊,不好轻易出面,只能由谢归前去。 凤璋不太放心:“让归一挑两个人,去探探风声便是,你急什么?”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他才刚刚接手燕地不久,还有许多藏污纳垢的角落,没来得及清理。 而且他又不急着造反,马匹之事,不如矿铁来得急。 在凤璋看来,谢归这一趟走得不安全。 大舜和翟人常年大小争端不断,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凤璋想到的事,谢归自然也想得到。他稍稍一劝,谢归便平复下来,暂时将事情压后。 过了没几天,天罡卫忽然报来消息,马贩子有个亲弟弟在翟人那边,这回他过去,就是投奔兄弟去的,不打算再回燕地了。 过了这村没这店,谢归毫不含糊,当即收拾化装,准备和马贩子一同出关。 二人商定,谢归扮作出关游历的书生,路上见机行事。至于身份文牒,有燕王在,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事关重大,凤璋特地将秦九替换出来,教谢归简单的易容术。 秦九好久没有用本来面目见人,欢喜得要化成一只猴儿,逮着谢归上蹿下跳。 他先将谢归扮得病恹恹的,凤璋看了一眼,便想起谢归病倒的那段日子,当即皱起眉头,示意他换了。 秦九又将谢归扮成个壮汉。 凤璋似笑非笑地瞅了瞅他的身板,上去捏了两下。 “这个样子,该不会风沙一吹就露原形了?” 秦九叫苦连天:“主上,属下只能把谢公子打扮成姑娘家了,主上要是不介意……” 两记眼刀子刮得秦九心肝儿颤。 他哆嗦一下,还是埋下头老老实实地干活。 最终秦九把谢归打扮成一个黝黑憨厚的少年。谢归在铜镜前一照,竟和卫初神似。 谢归抚额而叹。 秦九忍不住嫌弃他:“谢公子,在人前表情少一些。看你那算计脸,什么装扮都让人看破了。” 谢归无言。反倒是凤璋站在一旁,笑得分外和善。 —— 谢归要见的人,是个略显肥胖的中年男子。 他常年行走于关外,翟人大舜两地奔波,生意场上都叫他马老大。他对这个大名也很受用,久而久之,连他本来名姓是什么,都无人记得了。 与马老大打交道,不一定比朝堂上容易。走南闯北的人,眼光都特别毒辣。 谢归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按照之前的计划,在城外驿馆等着马老大。 两个死士露了一个,装成谢归仆从,站在明处。另一个躲在暗处,以备不时之需。 谢归的身份,是离家远游的书生。那指点江山的激愤,看在马老大眼里,还颇有几分样子。 他自称带着仆从离家散心,想出来长长见识。得知马老大也住在驿馆,还特地奉上钱财,以表诚意。 对谢归来说,钱不是问题,尤其是背后还坐着个燕王,出手就是两锭白银,给马老大买茶水吃。 马老大被震慑住了,连下巴上的肥肉都一抖一抖的。 财不露白是行走江湖不二法则。他多久没见过这么不谙世事的后生了? 马老大深深叹服,几番交谈,也觉得谢归这人十分有意思,毫不露怯,便爽快地答应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3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37 下来。 谢归两世都不曾出过关,只听朝中将领说过关外风光。军中粗人多,说得不够详细,他亲眼看了,才知是全然不同的壮阔。 马老大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特意放慢了脚程,一路上与他说东道西,讲了许多陈年旧事。 出了燕山东麓的停云关,就算出了大舜地界了。 停云关取燕山陡峭、直可停云之意。关外地势平坦,风比燕山下更烈。纤云如丝,眨眼间飘拂远去。 队伍庞杂,马老大考虑到关外没有驿馆,走了四五里路,到了个简陋的客栈,便落脚休息。 到了关外,深目碧眼的翟人就多了起来。谢归本想带着死士,在周围看看景色,被马老板叫住。 “小公子,这里不同关内,翟人的部兵凶得很。看你长得俊,要抓你走的。” 谢归愣是忍了很久,才没笑出来,不过也打消了四处走动的念头。此处鱼龙混杂,还是小心为上。 时辰上已经入夜,窗户外头却还是透着点亮光。 客房里弥漫着奇怪的味道,谢归素有洁癖,虽然几次告诫自己忍住,却还是睡不着,索性坐了起来。 “公子,没事吧?” 化装成仆从的死士也坐起身来。谢归摇头:“无妨,只是睡不着。” 死士递过一颗药丸,被谢归婉拒了:“在这种地方,与其睡死,不如醒着。” 他点头,仍旧安安静静地看着谢归。 天罡卫中的死士训练有素,谢归不发话,他便不动。 被一个大活人直勾勾地盯着,谢归觉得背后发凉,心底却隐约泛起一丝不安。 明明这一趟走得极为顺利,这种感觉却愈发强烈。 死士看出他的不安,问他:“公子,不如我去探探马老大?” 谢归隐约觉得马老大有问题,但观察下来,又觉得不是他,遂示意死士勿要轻举妄动。 马老大并非独自出关,身边还带着一票仆役,甚至还带了两个美妾。据他说,妻子已经先一步动身,去到翟人那边了。 谢归正在犹豫,忽听得客栈外一阵尖锐的唿哨。他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声音,便听到死士紧张起来:“是翟人的兵马!” 谢归立时站了起来,抄起包袱。 这里离停云关太近,又是盛夏,翟人兵马一般不会出现在这里才对。 事发突然,谢归本想让死士悄悄去探情况,哪知死士摇头:“出发前殿下亲自吩咐过,若遇到翟人,首先要将公子平安无事地带回去。” 听声音,翟人兵马是从客栈前门进来的。死士打开后窗,谁知映入眼帘的是亮若白昼的成片火把。 见到有人开窗,箭雨便飞了过来。幸好死士反应快,将谢归拦腰扑倒,两人才没被箭雨穿个透。 前后都被包围,没等谢归想出脱身之策,便有人踢开了房门。 —— 客栈燃起熊熊大火,大批兵马卷着搜刮的钱财和人,扬长而去。 半晌,客栈外的树梢上,露出个惨白的脸。 正是谢归藏在暗处的另一名死士。 两人都被翟人掠走,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在谢归的眼神示意下,继续隐藏,然后回去报信。 他简直不敢想象主上知道此事的样子。 从客栈回停云关,再回幽蓟,快马只需要一天时间。 他一路疾行,等到停云关口,已经快要天亮。 守关的是朔方军,按照军法,天亮之前不得开关放行。 城头守着稀疏的人影,他稍稍休息,便找了个隘口,悄无声息地攀行而上。 这对于死士而言轻而易举。刚刚翻上城墙,一旁冷不防杀来一柄长枪,立时将他挑翻在地。 死士做的是暗地里的事,与人明斗不是强项。他体力不支,很快败下阵来,想要翻回城下,却被长枪从背后扎透,钉死在城头。 长枪犹自颤动,使枪的人看着地上一大滩鲜血,反倒兴奋地舔舔嘴角。 “怎么回事?” 一番缠斗,早已引起别人注意,当即有个统领模样的人上来了。 他看见一个人扑倒在地,身上还扎着长枪,便质问使枪的:“这是谁?!” 使枪的拱手道:“回禀漆少将军,此人从关外翻入,大约是个细作。” 漆少将军命手下搜身,没找到任何身份信物,便让人将尸首抬走,又不放心地叮嘱他:“今日与以往不同,燕王早想捉个把柄,插手军务,盛十郎你注意些。” 盛十郎点头称是,乖巧地等到漆少将军走了,才慢吞吞地挪回军帐里。 他在军中做了个小职位,有独一间的军帐。刚刚进去,黑灯瞎火的,就有人柔柔弱弱地缠上来。盛十郎被撩了一身火,二话不说,便将人扑了。 女子低声喘气:“解决了?” 盛十郎声音沙哑:“早就凉透了。” 两人缠了许久,盛十郎才让女子喘过气来,仍旧委屈地蹭在她颈边:“阿姐真是薄情,平日都不来找我。” 他身下女子正是盛九娘,黑暗中正对着他软绵绵地笑:“阿姐也是为了我们姐弟二人,回到京城才是第一要务,你说可是?” 盛十郎依依不舍地蹭着她,很快又疯起来。盛九娘撇过头去,对着关外的方向幽幽一笑。 谢归,你会死在翟人的地盘上。 第28章 与虎谋皮 归一将早膳送去凤璋寝殿,瞥见昨晚送来的消夜只动了一点点。 凤璋仰靠在椅子上,眉头深深皱起。 桌边废纸扔了一地,笔墨也摆放凌乱,归一极少见他这么心神不定的样子。 “殿下是热着了?属下去叮嘱厨子,做些消暑的膳食?” 凤璋低低应了一声,将闲书扔回桌上。 “念之有消息了么?” 原来是谢大公子不在,不舒坦了。 归一瞬间了然。 “回禀主上,谢公子尚未令人传书回来,应当是路途顺利。” 凤璋长长地没有说话。 归一端着消夜要走,忽然听他道:“本王昨晚魇着了。” 归一愣住。 凤璋声音恹恹的:“做了什么梦,本王也记不大清了。似是听见了念之的声音,可他人在关外,怎么能让本王听见呢……” 他喃语几句,继续沉默。归一这才注意到,他双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神态消沉,应该是昨晚没睡好。 归一缓声劝他:“殿下还是多保重身体,若是殿下真的担心,属下这就派人去找。” “等等,再让本王想想。” 凤璋站了起来,在桌边缓步来回。 谢归出发前,两人已经因为这件事争执过几次。谢归要是发觉了他派去的人,会不会以为不受他信任了? 到嘴边的“派几个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3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38 人”吞了回去。 凤璋长叹:“算算脚程,应该才到翟人王庭附近。且再等两日吧。” —— 盛夏时燕地极少有暴雨,今日午后却忽然黑云密布,不多时幽蓟便黑如深夜。惊雷滚过,大雨如注。 赵家侍女们纷纷收拾关窗,等到诸事停当,众侍女好不容易休息,忽然有人叫道:“哎呀,少爷房里还没关窗。” 虽然是个傻子,毕竟是赵家正牌主人。侍女们唉声叹气,最后派了两个年纪最小的,冒着风雨出去了。 走在前面的高个猛地一颤,后面矮一些的提着下裙,冷不防撞上去。 “怎么啦,雪姐姐?” 雪姐姐怔了一会儿,喃喃:“也许是我看花了……” 两人都是一愣,摸进赵品钧屋里关窗关门,收拾被风雨吹乱的东西。 傻子大少爷很听媳妇的话,乖乖坐在床上,从来不乱跑。在媳妇出门回来前,不能下床。 见两个侍女进来,傻子大少爷也只是冲她们笑。 临了出门,那叫雪姐姐的侍女才真正回过神来。 “真的是我看花了吧……” 待两个侍女走远,许久,赵品钧才扭了扭脖子,揉着僵硬的腿脚。 好险,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这张床最近才完整地属于他,让他终于有空睡了个好觉。 想起盛氏染着别的男人的味道,回来与他同榻而眠,他每天得花不少功夫冷静下来,才不会趁她睡着了,直接掐死她。 大雨噼里啪啦地落在院子里,犹如浓重的帘幕,将整个赵府遮蔽在雨中。 如今,赵府已经大不如前了。 燕王府谢公子一出手,直接断了他们的后路。 生意场上都是精明人,谢归出手,每个人都认为是燕王的授意。这段时间,赵家的生意格外难做。 就连向来不吃亏的盛氏,也被拖下了水,染了一身泥。 赵品钧很清楚盛氏出门是做什么。 就连盛氏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在朔方军,他也一清二楚。 正因为他在盛氏面前表现出一如既往的痴傻,盛氏才会毫不避忌他。她和赵管家的事,和其他很多男人的龌龊事,他才能活着知道。 赵品钧的手伸向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白纸。 这张纸很皱,看起来经常被人触摸。 他看着白纸,沉默下去。 他从未表现出自己的正常,就连将他从小抚养长大的赵管家,他也不敢信任。盛氏一进门,很快和赵管家勾搭上,更让他庆幸不已。 赵大少爷是正常的,这事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除了谢归。 谢归把白纸给他,让他忐忑了很久,以为要暴露了。哪知道过了这么久还是风平浪静,让他无所适从。 谢公子到底打算做什么? 赵品钧很矛盾。 盛氏这趟出门,就为了弄死谢归。燕王毫无反应,说明他们根本不知道盛氏的打算。 唯一可能帮助他的人,就要这样死在关外吗? 可是他在府里没有亲信,孤立无援。要是亲自去燕王府通风报信,不用隔天,过一个时辰,整个幽蓟城都知道他正常了。 以他对盛氏的了解,盛氏绝对会杀了他。 怎么办? 他一头混乱,恍惚间听见有人走近,又连忙坐好,继续摆出憨傻的样子。 恰是刚才来过的两个侍女,许是在附近丢了东西,回来找的。 她们一边嬉笑着,一边在房里找东西,全不顾忌他这个赵府的大少爷。 “雪姐姐,东西真掉这里了?万一大少爷告诉少夫人……” 雪姐姐啐她一口,“瞎说什么丧气话,呸呸呸。”又回头看了一眼傻子,“大少爷这副德性,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能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她们又一边找,一边肆无忌惮地聊。从少夫人去做什么,聊到赵管家又跟哪个侍女走得近。 赵品钧默然无声。 两人最终没有找到东西,怏怏地走了。赵品钧呆坐着,脑袋渐渐低下去,咬了咬嘴唇。 —— 翌日,凤璋是被寝殿外的闹腾吵醒的。 燕王府虽然比不上京城的宅子,却也没寒碜到连个院子都没有。凤璋这两日本就没休息好,登时起了火气:“归一!” 叫了几声却没人应答,凤璋火气更大,披了衣裳走出去,与匆匆走来的归一恰好撞上。 “殿下恕罪!” 归一连忙请罪,凤璋已经听见外面奇怪的声响,便没质问他,转而不悦地问道:“外面怎么了,幽蓟的百姓都疯了不成?” 声响很明显是从王府外传来的。要能吵醒歇在寝殿里的他,幽蓟究竟出了什么事? 归一也是无奈:“今天一早,就听说赵家的傻子大少爷发疯了,到处找他媳妇。” 凤璋心念一动,问道:“盛氏不在府里?” 归一点头:“赵家下人一开始不肯说,后来才说少夫人外出了。藏着掖着,不知去哪里。” 凤璋冷哼:“那怎地都吵到王府来了?” 归一不自觉地尴尬了,咳了两声:“殿下听了先别气。是赵大少爷围着王府跑,硬是要我们把媳妇还给他,不还就不走。旁边百姓太多,天罡卫不好直接轰走他,只能先哄着。” 凤璋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白了,问他道:“停云关那边,有消息没?” 归一直接摇头。 从谢归离开幽蓟,到今日,已有足足二十天。 凤璋闭上眼,不敢往下想。 归一听见他忽然沙哑的声音: “去调集人手,本王要亲自去停云关一趟。” 第29章 不幸被俘 荒野一望无际,高大的树木渐渐少了,随之而来的是较为广阔的苍翠平原。 正午时停下歇脚,翟人部兵聚在一起笑闹,酒足饭饱,再将残羹冷炙留给被俘的人。 一片笑闹声里,夹杂着女子的哭泣。 谢归撩开帐子,拿着一小只兔腿,走向被拴着手镣的人群。 他刚刚走近,人群立刻安静下来。谢归毫无反应,把兔腿递给死士,再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到帐子里。 他已经尽力了。 谢归进了帐子,没有看帐子里跪着哭泣的马老大,只是默默跪在矮几旁,帮翟人将领磨墨。 马老大本来早就逃走,却不知怎地被发现了,直接捉回来。 矮几后盘腿坐着个身材高大的将领,名叫独孤逐。 此时不管马老大怎么恳求讨饶,他只是懒懒地咬着根草,盯着马老大看。 马老大额头都磕出血印子,独孤逐只有一句话:“别玩花样,我只想知道,你从我们部族骗走的那批马,到底卖了多少钱?” 马老大当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3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39 然不敢说实话。 数额高了,会被独孤逐索要那笔钱。说得低了,独孤逐又不相信,说不定当场砍死他,觉得他贱卖了马匹。 他只能不停地转移话题,不停求饶。 谢归在旁听了七七八八,摸清了前后关系。大概是马老大趁独孤逐的部族只有老弱时,用了旁门左道,以贱价骗走一批好马。 当时马老大用的是假名,而且人又躲在关内,翟人找不到他。这次不知被谁通风报信,独孤逐亲自上门抓他来了。跟着马老大的一众人都遭了殃。 谢归看得出独孤逐不关心马匹,反倒是更想折腾马老大取乐。 然而这种时候,他也犯不着为马老大出头。 谢归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马老大只是替罪羊,幕后人是冲他来的。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他乖乖跪在矮几边,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继续扮演乖巧的瘦弱书生。 这场问话自然毫无结果,独孤逐玩累了,让谢归送他回俘虏群里。随之自行上马,留一小撮人守着营地,带兵士打猎去了。 独孤逐走了,俘虏堆里气氛陡然松弛。 马老大几经风雨,这次是真的被吓住了,一直面如死灰,半天回不过神来。 谢归让死士辛辰给他灌了点水。马老大脸涨成猪肝色,呛了两口,这才瘫下来。 其余俘虏都坐得远远的,离谢归三人有不少距离。马老大喘了几口气:“有劳谢小公子了……” 谢归安慰他:“你不必害怕,独孤逐带我们走了这么远,还没杀了我们,那就一时半会都不会动手。” 马老大无力地摆手:“谢小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独孤逐是什么人物?我当时也是犯浑,才去招惹他……” 他蔫蔫地说了许多丧气话,像一滩抽了筋的肥肉。 “哪知道这么倒霉,我都跑出五里外,还被他找着了。” 谢归稍稍一怔。 他眯起眼睛,看着马老大丰硕的身体。 独孤逐的大名,已经传到了关内。燕地百姓都知道翟人独孤部族的独孤逐,是少见的将才。 他行事狠辣,雷厉风行,军令一下,部兵不敢不从。 独孤逐把客栈围得水泄不通,顶多需要一炷香的时间。马老大这种身材,想翻墙走是不可能的,只能从正门出去。 他能从独孤逐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当时可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走的。 能跑出五里外,说明马老大早就知道有人要来。 可马老大还是被捉住了,这意味着什么? “很显然,你被人骗了。” 马老大不成样子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谢归,连鼻涕都没擦。 瘦弱呆板的小公子忽然朝他温和地笑了笑。 马老大一个激灵,凉意在背脊蛇行,差点跳起来。 行走江湖的经验告诉他,这回他惹上的,不止一个大麻烦。 谢归并不点破,只是问他:“当初你被告知,有人会在路上与你偶遇——那个告诉你这件事的人,与你有过恩怨吧?” 马老大登时张大了嘴。 谢归笑道:“你不必急着否认。因为照我看来,我还能活很久,你却活不了几天了。” 马老大瞪大眼睛,忽然朝他伸出手。一股劲道破风袭来,打在他手肘,疼得他缩了回去。 他冷汗直流。 谢归微笑,定定地瞧他。半晌,马老大忽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马老大悔丧无比:“我老糊涂了。她只说将你引到客栈,之后与我没有牵扯。他家长辈对我有恩,我想着不过是带个人……就答应了。” 谢归似笑非笑:“你知道这件事,他还能让你活下来?” 马老大这是被反啄瞎了眼,此时才想通其中关节,更是悔不当初。 那人的确是冲着他来,借了马老大这把刀。之后再用独孤逐,把马老大一起扯进去,幕后人抽身事外,冷眼旁观。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谢归看着不远处抱头哭泣的女子们,声音凉凉的:“牵扯我没关系,你连自己家眷都扯进来了,何苦来哉?” 马老大怯声道:“她说,带几个人,更像真的。不过几个妾侍,没了就没了吧……” 谢归无言以对。 —— 傍晚,独孤逐带着部兵回来了。 迎着夕阳,独孤逐搭箭上弦,直指俘虏们。 人群登时惊慌起来。独孤逐大笑三声,箭矢破出,扎透了马老大的脑袋。 谢归早就闭上了眼。 马老大离几个女子比较近,鲜血溅了她们一身,吓得她们惊声尖叫。在独孤逐的狂笑声中,部兵把马老大的尸首拖走,不知丢去了哪里。 夜晚又是酒肉宴席,独孤逐照例喝得大醉,意态满足地回了帐子。 谢归正在磨墨,见他进来,便做出低眉顺目的样子,继续干活。 独孤逐是翟人的一员大将,在翟人王庭中也有很高地位。这回他出来带的是部兵,哪知道王庭的文书还是追到这里。 围了客栈的当晚,独孤逐苦于没人伺候笔墨,便在俘虏里转了一圈,把谢归拎了过来。其余俘虏以为谢归和翟人一伙,是以疏远了他。 谢归把墨磨得细匀无比,觉得身边仍然冷风阵阵。抬头一看,独孤逐竟还站在帐子门口,一手掀着帘子,双目灼灼地盯着他看。 谢归忽然觉得不舒服。 这位独孤大将,除了带兵勇猛、地位不低之外,还有个上下皆知的特点。 独孤逐喜欢男人。 第30章 意料之外 虽是盛夏,荒原上的夜晚依旧泛着入骨的凉意。大风灌入帐子里,吹得人双腿发凉。 谢归似是没发觉他的眼神,左手扶了扶砚台,垂眼盯着矮几。 风吹了一阵子就停了。 帐子里比外面安静,谢归能听见他背后传来的呼喝划拳。 在这些嘈杂背后,还少不了独孤逐刻意压制过的粗重呼吸。 独孤逐看了一阵子,将帘子放下,缓步走到他身边,就这么定定地看他磨墨。 墨汁磨得过于纤细,靠近砚台边缘的都开始干了。目光犹如烈日朝阳,滚烫地自他头顶灌注而下。 谢归面无表情,握着墨条的手忽然被独孤逐抓住。 许是喝了酒,独孤逐的动作毫无章法。谢归被他拽起手臂,往后拖得踉跄几步,仰躺在地上。 两人面对面,谢归才看见他兴奋得发红的双眼,不由微微握紧拳头。 “谢小公子,你味道真不错。” 独孤的眼瞳是深蓝色的,在将领中算长得不错的。在谢归的怒目而视中,独孤逐居然俯身下去,在他颈边仔细地闻了闻。 在那一瞬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4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40 间,谢归头皮都发麻。 独孤逐做出这个动作,就像凶猛的野兽凑在猎物身边,侵略的意味极为强烈。 谢归从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更何况独孤逐有如此明显的不轨之举。 锦囊金刀被搜走了,玄铁镯子与马老大的家当相比毫不值钱,幸运地留了下来。 还没到用玄铁镯子的时候,几乎是不加思索,谢归当即挥出左手,意图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独孤逐比他更快,双掌一并,将他双手捉住,压过头顶。 武将的手劲惊人,谢归依稀能听见腕骨不堪摧折的声音。 这场景何等眼熟。 在那个冬夜的天牢里,凤渊也是这么对他的。 他眼里陡然爆发出狠意,就连正在兴头上的独孤逐,也愣了一下。 少年郎咬着发白的嘴唇,目光凶狠地盯着他,像一头面对猎人长刀的小狼崽子。 对独孤逐而言,谢归的确只能算个狼崽子。 长得清隽又瘦削,身上有常年与诗书相伴的淡淡香味。除了眼神狠辣,似乎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威胁到他。 但独孤逐就是不可遏制地兴奋起来。 这时,他就是找到猎物的猎手。 与他的大掌相称,少年郎的腰身仿佛一碰就能折断,更令他沸腾不已。 独孤逐已经很久没有尝过新鲜滋味了。 他沙哑着嗓子,低低诱哄:“谢小公子,你的事本将清楚得很。反正燕王嫌弃你,不如待在本将身边,本将保证,不会吝惜一丝宠爱。” 谢归看着他垂涎的表情,胸口直泛恶心,硬生生将目光撇到一边。 “燕王若真的对你好,怎会让你孤身出关?身边居然只有一个侍从?你独守空房,不会寂寞吗?” 谢归霍然转头,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滚。” 独孤逐冷笑:“有骨气。” 他只用了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将谢归扔在锦榻上。 谢归看着他的目光愈发凶狠,一副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势。 独孤逐大步走到锦榻边,要拽开他衣裳。谢归死死扯住,争执间,露出了肩头和锁骨。 独孤逐狂笑几声,径自扑上前。谢归翻滚躲过,被他拽回去,搁在身上。 “……?!” 谢归当即愣住了。 在他错愕的注视下,独孤逐迅速扒光自己,贪婪地盯着他。 按住镯子机关的手指暗暗松开,谢归悄悄地长出了一口气。 好家伙,看起来这般壮实,结果居然是下面那个? —— 夜晚一劫被他随手拽个部兵进来,意外地躲过。谢归虽然脱险,却也有些后怕。 独孤逐大概是憋得狠了,昨晚纾解后,看谢归的眼神也不再那么炽烈。 独孤逐依旧会每天叫他伺候笔墨,谢归愈发小心,独孤逐一忙完,他便自觉地退出帐子去。 部兵带着俘虏,继续向翟人王庭进发。 王庭离大舜京城很远,但离燕地的幽蓟城很近。离停云关,急行军五六日,也勉强能到。 他们行进这么久,路上看见的翟人就越多,谢归也能从长相里分辨不同部族。 翟人有大大小小一共十七部,独孤逐的部族算是其中较大的一个。 谢归观察几日发现,翟人以眼瞳颜色论高低。眼瞳越是浅蓝,地位也就越高。独孤部是其中特例,因为战功卓著,不会被人看轻。 翟人城池比大舜的小,建筑较为粗犷硬朗,热闹程度却丝毫不减。 离王庭只需要半日路程,路上行人愈发的多。谢归笃定,独孤逐不会杀了被俘的大舜人,便静静等他后面动作。 然而他也有些疑惑。 他们对独孤逐毫无用处,独孤逐为何千里迢迢带他们到这里? 同是天涯沦落人。马老大死后,他留下的两个妾侍也被部兵厌弃,相处久了,也没了先前的成见,便与谢归熟络起来。 两人在燕地生活的时间久,对翟人更熟悉。谢归有这疑问,她们却觉得情理之中。 其中一个妾侍叹道:“谢公子有所不知,翟人只杀战俘。平日虏获了大舜百姓,都是要献到王庭里的。” “为何?”谢归不解地追问。 她解释道:“因为这边冬天时天寒地冻,各家各部的贵人们养的奴仆会冻死许多。他们自己人也不够,便下令各部,有抓到的别族百姓,就献到王庭来,给贵人们选。” 另一个补充:“命好点的,会带到王宫里,活得久一点。要是碰上心狠手辣的……我也准备一头撞死了。” 谢归听了不忍,“马老大的正房呢?他不是还有个兄弟?” 先前解释的妾侍嗤笑:“正房和兄弟?去年勾搭到一起,跑过来的。马老大不许我们声张,这次出关,本来打算杀那对狗男女,再不回燕地了。” 后文不言而喻。 人没杀着,反倒自己被仇家找上门,没了命。 对两个妾侍而言,她们只有一条路,都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挣扎的,因而有些颓然,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了。 谢归却在思索如何脱身。 按照原定计划,他只要拿到良马的路子,就向燕王府发信。 这么久没动静,凤璋应该早有怀疑了才对。 可如果进入王庭,再想脱身就很难了。即便是凤璋,想救他出来,也得花很多功夫。 该怎么办? —— 燕王府良驹日行千里,深夜出发,凌晨就到了停云关。 千年关隘在朝阳中格外沧桑,城墙上头的守兵只见一行飞骑远远过来,还没来得及眨眼,就到了脚下。 朔方军大营在停云关与幽蓟之间,停云关只扎了一部分兵力。守在城头的几个人快吓没了魂,就差用箭雨招待过去。 人马在关前整齐地停下,悄寂无声。那几人勉强定下神来,才记起要通知主将。 对照信物,来者是燕王府的,气氛就微妙了。 朔方军上下都不傻。燕王收拾了燕地官吏,从郡守到底下人,无不服服帖帖。下一个动刀子的,可不就是他们了么? 军中向来只服武力,厌恶权贵。燕王都来了,必须得给点下马威。 主将漆少将军还没到场,几个校尉已经到了。燕王神情冷冷,迎着朝阳稳坐马上,不像是好欺负的角色。 凤璋没发话,归一打马上前,朗声道:“燕王在此,还不速开城门!” 城头远远传下来笑声:“你说是燕王,就是了?不下马来让弟兄们仔细瞧瞧?” 天高皇帝远,养成朔方军狂肆的风气。历次朝中官员到此,免不了被“照看”一二,念及他们把守着停云关,很多官吏都忍了。 凤璋冷笑:“你且走近,本王怕你看不清。” 他没有大喊,声音却清楚地传遍了整个停云关。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4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41 几个校尉笑成一片,没一个动了步子。 其中一个瞥见归一递了东西,凑过城头一看,乐了:“哟,还有弓箭呢?” 另一个讥讽道:“雕金错银,一拉就断了。” 另几个点头称是。先前凑过城头的为了看得清楚,又往前递了两步。 他眯着眼睛,似乎看见一点寒芒对着他。 他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呼喊,一根箭迸发而出,截着他头盔上的红缨,噌的一声,钉在他背后城楼上。 箭羽颤动不已,红缨被牢牢钉死。 城门吱呀而开。 漆少将军将将赶到,瞥了一眼吓得呆若木鸡的几个校尉,上前朝凤璋行礼。 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朔方军对燕王有再大的意见,也不能由他这个将领表现出来。传到朝中,朔方军上下都不得好过。 众目睽睽之下,漆少将军跟着凤璋走进主帐里。其余天罡卫训练有素地散开,将主帐紧紧守住。 帘子一落,隔绝了外面视线,漆少将军便收起冷淡的表情,朝凤璋行了大礼:“属下见过主上。” 凤璋环视四周,虚扶一把,“你在这倒是逍遥。” 漆四颔首:“回主上的话,上次主上去朔方军大营,属下军务在身,未能赶到,望主上恕罪。” 凤璋一摆手,“吃点闭门羹实属正常。你身份特殊,不能太早暴露。” 漆四是天罡卫埋在燕地最重要的线,若非事关重大,凤璋不会轻易起用他。 他点头,“主上来停云关所为何事?” 漆四将燕王到来之后的事听得清楚,也由衷地为凤璋高兴。凤璋突然来停云关,还找上他,也令他一头雾水。 凤璋神情肃然:“你可收到过翟人那边的信?” 归一简要将谢归的事说了一遍,漆四摇头:“不曾。” “你手上可有兵马?” 漆四悚然:“主上要亲自出关?这万万不可!” 他忽然停顿,咦了一声,“说起来,前几日凌晨,有个细作从翟人那边翻进来。没查到身份信物,便就地埋了。” 凤璋神色一紧,漆四摇头:“肯定不是谢公子。谢公子没有功夫底子,哪能翻上城头?” 事态非同一般,归一当即点了几个天罡卫,与漆四一同去看尸首。回来时脸色极其难看:“是辛巳。” 跟着谢归的死士已经折了一个,剩下另一个和谢归都下落不明。 漆四当即就看见凤璋彻彻底底变了脸色。他要说话,却被归一眼神止住。 “归一,这几日该辛苦你。另外找个人来,做出本王在停云关的样子。”凤璋淡淡吩咐,“至于漆四你,这几日若有粮草异动,你做好守将本分就是。” 漆四愕然:“殿下?” 凤璋旋紧了玉扳指。 “毋庸担心,本王去去就回。” 第31章 翟人王族 独孤逐并没有疏于防范,一路上看守如铁桶。 谢归一行人被直接送进了王宫。 谢归也曾想过,让死士带自己单独离开。但这么做风险太大,独孤手下不仅有部兵,在王庭还有专属于他的兵马,他们仅有两人,很难顺利逃脱。 何况他已经与独孤逐冲突过,一旦再次将其惹怒,很可能真没命了。 两个侍妾因为容貌不错,被送去一名文臣府上。其余仆从,也被散去各家贵族。 到最后,留在王宫的,只有谢归和死士。 宫人见谢归长得俊,特意将他留住。死士则纯属凑巧,也是因为长得还算周正,被留了下来。 两人没被晾多久,很快有人来接洽,独孤逐便先行离开。临走前,还特地给死士上了道手镣。 给两人领路的有三人,内监、宫女、侍卫各一个。 相较于不苟言笑的内监和侍卫,宫女年龄较小,更加活泼。见到谢归两人,也没有拘谨,而是好奇地凑上来问些问题。 小宫女会说些大舜官话,声音也软绵绵的。她从两人名姓问起,问到大舜的风土人情,一路上叽叽喳喳如麻雀,就没停过。 谢归常年在官场走动,应对如流,没有一丝不耐烦。死士辛辰就不同了,常年待在暗处,此时被她吵了一路,只觉一群鸭子在叫唤,恨不得把耳朵堵死。 一路上越走越深,周围也越发安静精致,侍卫不知何时退下了。小宫女规矩了点,不再问东问西,转而用起了翟人语言,与内监说着什么。 谢归之前学过一些的翟人语言,这时候派上了用场。然而因为学得不深,只能听懂一部分。 内监特意回头看他一眼,谢归露出茫然,仿佛什么都听不懂。死士辛辰也很配合,与他茫然地对望一眼。 内监这才满意地转过头去,继续与小宫女说话。 他问小宫女:“小公主还不吃饭?” “公主殿下在和王太子犟,王太子很伤心,还在劝她。” 小宫女长叹一口气,语速变得飞快,有些激动。内监安静地听着,不时与她搭一句。 走到一处宫苑附近,谢归听见里面热闹的人声。内监与宫女对视一眼,小宫女唉声叹气:“王太子把公主宠坏了。” 刚刚说完,宫苑里突然爆发出摔东西的声音。有男子大声训了两句,便带着十几个宫人,气冲冲出了宫苑。 内监和宫女纷纷低头,谢归也跟着低下头去,以免节外生枝。 男子带人走后,宫苑里爆发出可怜的哭泣。 “公主又在哭了。”小宫女再次叹气,转而看向谢归两人。 谢归有一种奇特的感觉。 小宫女狡黠一笑,指着谢归:“这个小公子,你去换身衣裳,教公主读书,学些大舜官话。” 总归不是体力活,能活过一段时间,谢归稍稍松了一口气。 就不知道这个公主好不好对付了。 小宫女又昂起下巴,对着死士:“你,比较壮实,去洗干净。公主要是看上你,你随时准备伺候。” 谢归觉得有一瞬间没听清楚,怔愣地看向小宫女。 死士辛辰的反应更跳脱:“什么伺候?” 轮到小宫女奇怪了:“还能怎么伺候?陪公主殿下睡觉呀。你长相还可以,又比他壮实——公主不喜欢太瘦的。” 谢归知道前朝有贵族女子豢养面首,也有公主背着驸马,在外面养人的。本朝虽然民风开放,可此类行为,都是藏在暗处的。 像这位公主,直截了当地圈养男子,可真是头一次见到。 谢归暗自庆幸自己因病瘦了一圈,怜悯地看了辛辰一眼。 辛辰表情复杂,先提醒小宫女:“这位姑姑,小的有功夫在身,宫里就不怕小的对公主不利吗……” 他说得够直白了,小宫女反而更奇怪,尔后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4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42 恍然,一击掌:“也对,你们大舜人,没听说过就对了。” 她打量着辛辰,“你呀,别想做坏事。公主身边有许多暗卫守着呢。上一个不从的,打伤了公主的脸,被王太子灌了药,活生生憋死了。” 辛辰如遭雷劈,表情木然。 小宫女叫了两句,有两个小内监过来,要带辛辰去沐浴。 辛辰死死揪着谢归的衣袖,细碎地念着:“殿下当初派小的过来,可没说要卖身哪……” 谢归也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劝道:“你便低调一些,别让公主盯上就行。左右保命为上。” 辛辰欲哭无泪。 —— 所幸的是,一连三天,公主都没有召人侍寝。 先前带他们的小宫女叫阿萱,是公主身边的小掌事。据她解释,公主是和王太子斗气,连饭都不吃了,怎么会有心情召幸人呢。 谢归好奇:“为何事斗气?” 阿萱闷闷地道:“王太子想给公主找门亲事,公主舍不得王庭,不愿走。” 她没有多说,谢归想到要教公主大舜官话,心内有了思索。 前一世凤渊没有立正妃,直至做了皇帝,才为了堵朝臣的嘴,收了几个妃子。直至他死在天牢里,凤渊的后位还悬着。 这一世,凤渊还和翟人有往来,加上把手伸到燕地的盛家,说明八皇子也掺和进来了。 王太子到底中意哪个大舜皇子? 谢归有一瞬间的出神。 该不会,他中意的……是燕王吧? 他心底浮上莫名酸涩的情绪,仿佛失却了思考,不愿相信有这种可能。 阿萱又说了些公主的事情,谢归心绪杂乱,根本听不进去。 她絮絮地说着,王太子又来看望公主。谢归恍惚地起身,与阿萱一同站到角落里去。 这位公主不愧是被宠坏了,即便面对王太子,仍然底气十足地与他吵架。王太子也拿她没法子,先哄了一阵,哄了没用,又无奈地与她争执。 公主争了一会儿,紧接着开始哭闹。王太子连连呵斥,忽然有武人打扮的匆匆进来,撇开一众宫女侍卫,附在王太子耳边说着什么。 从谢归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王太子的表情。 王太子先一愣,问对方:“探子是这么说的?” 说的是翟人语言,并没有刻意压制声音。谢归恍惚地听着,直至武人嘀咕出“燕王”一词,他才猛然惊醒。 “阿逐准备好了?” “已经好了,太子殿下。独孤将军已经点了一万兵马,准备去停云关探探路。” 王太子皱眉:“可燕王一去停云关,朔方军就朝关外出动,这不太对劲。” 武人没有说话,静待王太子吩咐。 “告诉阿逐,我名下再拨给他五千。要是能让朔方军吃点亏,就最好了。” “是。” 武人很快离开,谢归已经冷静下来。 看来王太子另有属意人选。若是看上了燕王,不会让独孤逐奔袭停云关,给燕王制造麻烦。 要是燕王在停云关的时候,朔方军吃了翟人的败仗…… 那是非同一般的烂摊子。光是耽搁军务这一条罪名,就足够让凤璋难以翻身。 平静之后,谢归又开始陷入焦急之中。 凤璋必定是为他去的停云关,翟人要与朔方军对上的事情,凤璋到底知不知道? 谢归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停云关,将这事告诉凤璋。 到底怎样才能把消息传过去? 谢归心急如焚,不自觉地流露出紧张。王太子察觉到有动静,遂朝谢归看了一眼。 公主常年往身边收男子,久而久之,他都习惯了,从不将公主宫里的男子看在眼里。 十分随意的一看,王太子本打算丢个警告的眼神,却先是一愣,尔后猛然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谢归,开口时连声音都变了: “颜姑姑……” 第32章 金枝玉叶 王太子一开口,在场所有人的神色都急转直下。 仿佛这句话触碰到了王庭的禁忌,无数目光先聚集在王太子身上,之后跟随王太子的视线,定在谢归身上。 谢归初时一愣,可随后发觉,这声“颜姑母”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地抿紧唇,手在衣袖中握紧,攥成青白色。 在场的老宫人不多,王太子是反应最大的一个。他直直盯着谢归看,忽然大步朝谢归走去。 他在谢归身前站定,伸出双手,缓慢地去触碰谢归的双颊。 王太子的动作略带颤抖,手指虽有粗糙,却像找回了不可多得的珍宝,分外小心翼翼。 “太像了……” 谢归身旁的阿萱已经张大了嘴,完全不敢置信。 前殿里头死一般的寂静,没一阵子,里面噔噔几步,跳出个少女来。 少女长得秀美而娇俏,眼神流转,似是蜜糖里养出来的。 她先张望一会儿,露出不满的表情,尔后小碎步腻到王太子身边,拉着王太子的衣袖,怒道:“大哥,你怎不理我了?” 她见撒娇无用,便不满地看向谢归,却忽然瞪大眼睛,咦了一声。 少女又扯扯王太子的衣袖,“大哥,这个小公子和我好像呀。” 王太子严肃地瞪她一眼,转而吩咐侍从:“去给这位公子换身衣裳,带他去见太后。” 原先冷漠的宫人忽然热情起来,热情如火地将谢归的朴素衣裳扒下,给他换了身翟人贵族的衣裳。 谢归再不情愿,也只能跟宫人们走。他本就俊俏,翟人贵族的衣裳又雍容华贵,换好了往外一站,不少宫女都看直了眼。 越往太后的宫苑走,年纪大的宫人就越多。谢归注意到旁边投来的惊疑视线,有些不自在。 王太子温声解释:“你太像颜姑母了,只有年纪大的才对姑母有印象。不用想太多,只是带你见一下太后娘娘。” 一直跟在后面的小公主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就这么带他去,会把祖母吓坏的……”被王太子一瞪,又撇着嘴低下头去。 “兰兰。” 王太子呵斥,耶律兰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太后的宫苑地处幽深,王太子解释说颜姑母走后,太后便喜欢一个人待着,平日鲜有宫妃来往。 院子里有几个洒扫宫女正在忙活,见王太子进来,连忙上来行礼。 许是外面动静惊到了太后,王太子还没走到门口,太后已经由老嬷嬷搀着,自里面出来了。 “阿卓怎地不去父王那边,来我这……” 太后慈爱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猛地睁大了双眼,忽然晕厥过去。 太后宫内一片忙乱,原该是正主的谢归,反倒没了用处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4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43 。 王太子有些懊悔,急传太医。哪知太医还没到,太后却自行醒来了。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见谢归。 谢归经过大风大浪,再大的场面都不动如山,此刻面对太后略显浑浊的双眼,反倒拘谨起来。 “是像……”太后哽咽着道,“太像了。” 王太子耶律卓在旁边安慰:“祖母别急,人都在这里了,有什么事可以慢慢问。” 谢归沉默着走上去。 —— 太后问完了话,耶律卓见太后疲惫,便让谢归先退下,自己留在里间安慰太后。 猝不及防的一次见面,谢归久久不能平静。 他默然走到宫门口,见小公主耶律兰兰在中庭里等,还朝他露出极其天真的笑脸。 “原来是颜姑母家的哥哥啊,难怪难怪。”耶律兰兰开口就是极其流利的大舜官话,“哥哥都长这么漂亮,颜姑母肯定是大美人了。原来大哥没有骗我。” 谢归一怔,脱口而出:“你会说大舜官话?” 耶律兰兰白他一眼:“当然,我宫里的掌事宫女都会。大哥早就说过了,我不可能一辈子留在王庭。” 谢归忽然无言以对。 原以为是个刁蛮不懂事的公主,结果是故意装傻? 耶律兰兰似乎没看见他的眼神,拉着谢归到偏殿里,悄悄问他:“哥哥,颜姑母在大舜过得好吗?” 她刚刚听墙角不过瘾,先问了这个。哪知谢归摇头:“我不曾见过母亲。” 耶律兰兰愣住,“那你告诉祖母……” 谢归苦笑:“太后……外祖母等了母亲快二十年。她重病缠身,难以承受母亲离去之苦,我又何必告诉她真相?” 他早就知道母亲是翟人,很可能是翟人贵族。正因为他的出身太过敏感,谢雍才会决定,不用谢家之力帮他出仕。他想入朝为官,全得靠自己。 八岁时无意间听到的一席话,激得他远走清江郡,一心进入南山书院。 耶律兰兰眼睫如蝶翼闪动,忽然问道:“王族每个人都有一把金刀,颜姑母的刀可在你那儿?” 说到这个,谢归就没好气:“在独孤逐那里。” 耶律兰兰噗嗤笑了出来:“看来颜姑母真没来得及告诉你,金刀不能乱给人,要么留给子孙,要么做定情信物。” 谢归当即黑了脸,起身要走。 耶律兰兰伏在桌上盈盈笑着,娇软如中庭成片盛开的玉簪花,“你现在走已经来不及了,独孤逐一早就出了王庭,要去停云关呢。” 外头忽然响起耶律卓的呵斥:“兰兰,你在说独孤逐之前,能不能先吃饭?” 刚刚露出狡黠的小公主瞬间收敛神色,气哼哼地跑走了。 耶律卓进来就叹气:“兰兰被父王和我惯成这样,让谢公子见笑了。” 谢归笑着摇头。耶律兰兰好歹是有头脑的,相比之下,谢家某些子弟,才真是胸无点墨的草包。 似乎找到了话头,耶律卓开始数说幼妹的不是:“她要什么父王都给她,包括男人。要不是星星摘不下来,父王肯定会派最好的勇士上天去。” 谢归半开玩笑地试探:“这么惯,难道是因为她和我母亲很像?” 耶律卓幽幽地道:“王族里公主少,她长得和颜姑母像,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和姑母神似。” 耶律颜是上一辈年纪最小的,出落成王庭最美的花,又受先王和王后的疼爱。连当时还在做王太子的翟王,也对这个幺妹疼爱有加。 耶律兰兰和耶律颜如此相似,耶律颜流落异乡,王族遍寻不到,转而将疼爱都给了耶律兰兰。 谢归想到耶律兰兰的神态,和刻意隐藏起来的狡黠,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话题最终还是拐到了正事上。 谢归问道:“独孤将军今早已经出王庭了?” 耶律卓不置可否,挑眉反问:“你在担心燕王?” 谢归不否认:“表兄,与燕王作对,不是件好事。” 还知道和他拉关系了。 耶律卓凉笑,“他被放逐到燕地,对大舜而言,就是个弃子。你出身谢家,又被迫跟他到了燕地。灭了他,不是件两全其美的事么?” 谢归沉声道:“仅仅一个燕王,不足为惧。可燕王背后,有我。” 耶律卓赞叹:“不愧是颜姑母的儿子。和燕王唱的这出戏,真像回事。” 谢归又添了一把火:“平王凤渊是个恩将仇报的,你与他合作,讨不到好处。” 耶律卓深深地看他一眼,“难怪我派的几个人连平王都顾不上,反而把刀对着门口,原来你在那儿?” 说的是谢归去青楼找五皇子那次。 谢归直切要害,恰恰切中了耶律卓的心事。 他之前与平王凤渊合作过,但凤渊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好处。凤渊答应过在燕地开几个口子,专供商旅出入,却迟迟没有兑现。 耶律卓迫于无奈,给了凤渊警告之后,只能先捡着近的大舜皇子开刀。至于接下来找哪个皇子合作,他还在观望。 谢归只继承了耶律颜的一半血脉,另一半是完完整整属于大舜的,耶律卓不会因为曾经的亲情,就冒失地答应谢归。 “我族百姓近年艰难,若是不走商旅的路子,只能战场上见了。一两年我能替你按住,但三四年后呢,十年后呢?” 谢归知道他是被说动了,静静等他下文。 耶律卓声音沉稳:“你胆子很大,敢把和燕王暗中联手的事抖给我,是赌准了我看在颜姑母的份上,不会杀你。” 谢归浅笑不语。 “既然如此,我再卖你个人情。我让一支近卫,护送你出王庭,去到停云关。” 耶律卓将腰牌放在桌上。 “独孤逐能在五天之内到停云关,事关重大,我不会强令他回王庭。你能凭这支近卫,回到燕王身边,让他平安回到幽蓟,我便答应两年内不动燕王。” 谢归取了腰牌便往外走,耶律卓的声音远远追来:“能不能办到,看你的本事了。” 第33章 不远千里 昼夜晨昏接连交错,五个日夜轮转而过。 一行飞骑在荒野上驰过,夜露初降,月色明明。 风声烈烈,跟在后面的王庭近卫眼睛都被风刮红。然而最前方的两骑依然飞快,犹如离弦之箭,呼啸着穿过山林。 “停!” 近卫如蒙大赦,当即勒马停下。十余匹马当即前腿跪地,把人抖了下去。 王庭近卫只负责送谢归回停云关,不待谢归吩咐,便开始安营生火,预备休息。 与之对应的,是前方两匹依然挺立的骏马。 死士辛辰先下了马。他的马也不堪重负,低嘶几声便寻水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4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44 去了。 “公子还好吗?” 谢归依旧骑在马上,双眼微闭,肩背微微前倾,眼下泛起淡淡的青黑色。 辛辰看见他唇无血色,不敢催促,直至谢归深吸一口气,说了声“没事”,才敢伸出手去。 谢归的动作非常迟缓,辛辰更不敢催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谢归先将手扶着辛辰肩膀,轻轻用力,咬着牙踩紧马镫,整个人才翻过马背,倚着辛辰落回地上。 他的动作十分笨拙,身后一众王庭近卫却无人笑他。 耶律卓给谢归的马是最好的,此时也不堪重负,踱到旁边休息去了。辛辰搀着谢归,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找了块干净地方休息。 谢归双腿动弹不得,辛辰折了树枝给他咬着,轻轻掀开他衣服下摆。 深黑色的翟人贵族衣裳泛着淡淡的血腥味。辛辰不敢大意,用刀尖慢慢挑开里绔,拿出药瓶子。 “公子,忍着点。” 辛辰见他脸色惨白,忍不住叮嘱他。这里荒郊野岭的,要是伤口出了问题,让伤势恶化,他也不用回去见燕王了。 谢归竟然还有力气笑:“……无妨,一点小伤,你动手就是。” 接连几日疯了一样赶路,连他们这群武人都吃不消,更何况是谢归。 双腿内侧被磨得一片血红,谢归却没有停下,让辛辰给他上药,次日绑紧伤口继续赶路。 辛辰看到伤口时,手都抖了抖,怕他再赶两天路,腿都要被磨空了。 之前这身衣服全是血,不能再穿。辛辰找近卫另外要了一身,帮谢归换上。 这一来已经折腾掉大半个时辰。眼看月上中天,又是半夜。辛辰给谢归喂了点水,刚放好水囊,就见他已经偏过头去,睡着了。 伤口这么痛,还睡得这么快。 辛辰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谢归。 八月上旬,燕地还有盛夏的酷热,关外已经寒凉,夜里寒气尤重。 林影稀疏,草地微黄,夜风沙哑徘徊。谢归蜷在皮裘大氅里,意识模模糊糊,无意识地往皮裘里紧了紧。 大约寅时过半,辛辰被风吹醒,手脚都睡僵了,起来活动活动。 谢归仍旧沉沉地睡着,辛辰试了他额头,没有发热,已是万幸。 即便睡着了,谢归仍然保持侧卧,耳廓贴着地面,连王庭近卫该做的事也一并做了。不远处有守夜的几名近卫,看向谢归的眼神,仍旧带着敬畏。 近卫们一开始不大看得起谢归,只是服从王太子命令,态度十分敷衍。可谢归向来果断狠绝,相处不过一天,近卫们便无话可说,乖乖地跟着谢归赶路。 谢归敢对自己这么狠,他们不得不服。 辛辰翻找药物,预备不时之需,却见谢归猛地坐起来,目光雪亮。 他一起身,近卫们也被惊动,个个茫然。谢归便用翟人语言跟他们说了两句,只看到对方迟疑的表情。 “怎么了谢公子?” 辛辰也吓了一跳,只听谢归冷冷地道:“有人马来了。” 守夜近卫也伏下去听了一阵,神情愈发凝重,对同伴点头。 他们安营的地方是深林边缘,东边是一大片茫茫荒野。近卫们隐藏了马匹,灭掉篝火。辛辰带着谢归,隐在高大的古木之后。 大约一炷香之后,沉闷的马蹄声愈发靠近。谢归远远望去,只见大约百余人飞驰过来,在他们附近放慢了速度。 眼看这一行人要走远,领头的人却忽然调转马头,带着队伍急杀回来。 那人一声令下,一半手下钻进林中,将还没反应过来的近卫们捉了出来。 情况不对,辛辰带谢归飞身上了古木密枝中,却也是极限了。 乘月色疾行的队伍训练有素地燃起火把,照亮了领头之人的脸。 谢归的心陡然沉下去。 居然是独孤逐。 算算时间,谢归只比他晚了大半天,加上一路飞赶,和独孤逐撞上,也在情理之中。 可谢归根本不想看见这个情理之中。 独孤逐正是他要解决的大麻烦。现在他身边只有一个死士,自己身上还有伤,根本不是对手。 上次独孤要把他们献给王庭,才留了他们一命,这次再碰上,不一定有那么好运。 古木底下,一开始还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认清楚双方身份后,陡然松弛。 王庭近卫也是部兵,是独属于耶律王族的,名位才高了点。然而私下里各部都有往来,里面甚至有不少熟人。 独孤没有阻止手下们交流感情,而是直直地骑在马上,四下巡看。 过了一阵,嗡嗡的说话声低下去,独孤逐调转马头,对着深林仔细打量。 谢归心里咯噔一下。与此同时,独孤也看见了树根边的血衣。 翟人男子普遍壮实高大,穿不下那么瘦的。 身边还一拨王庭近卫,想想也知道是谁了。 独孤逐得意洋洋地冲着林子开口:“谢小公子,是你见我,还是我找你?” 末了,又附送一句:“本将找你,可没大舜人那么温柔。” 手下已经递过一把长刀,刀上血淋淋的,还没擦拭干净。 他咄咄逼人,谢归仍然冷静地看着他,心思急速飞转。 独孤逐这百余人,肯定是急先锋,大军还在别处。 血又是哪里来的?总不会是心情不好,拿手下开刀。 独孤逐却没给他留时间,用流利的大舜官话朗声叫道:“谢小公子,你别害羞,快快出来,让本将好生疼你。” 他身后部兵只能听懂一部分,却领会了将领的意思,很配合地开始笑,笑声分外猥琐。 谢归一阵恶心,又听独孤逐大声道:“也别急着撇清我俩的关系。你都给了本将定情信物,还想否认不成?” 说到锦囊金刀,谢归登时来气,脚下动了动。 独孤逐只需要这一个机会。 “公子当心!” 辛辰惊叫一声,揽着他要躲。独孤逐身形迅疾如飞燕,唰唰踏过几层枝桠,扬刀就砍。 独孤的刀法大开大合,辛辰躲得狼狈,还带着谢归,渐渐败退。 辛辰只有一把短刀,躲得十分辛苦,虎口都震出了血。独孤逐却玩得开心,像逗弄耗子的猫儿,兴奋得不能自已。 部兵们哄笑着。王庭近卫只有护送谢归的任务,辛辰的对手又是独孤逐,便睁只眼闭只眼,不打算插手。 辛辰杀红了眼,奈何不是独孤的对手,被玩累的独孤逐踢飞出去。他又伸出手,拽着谢归的衣领,直接将他拖出林子,扔在马背上。 “独孤逐!” 辛辰倒地不起,谢归愤怒,脱口就用翟人语言直呼他大名。 独孤逐先一愣,尔后扭过他下巴,暧昧地捏了捏,用翟人语言道:“你怎么叫都行,以后有的是时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4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45 间让你叫。” 部兵们围在旁边,又是一阵哄笑。谢归气得涨红了脸,独孤逐扛着长刀,洋洋自得:“独孤部今后全是我的,这种出身,还配不上颜公主的儿子吗?” 谢归见周围部兵都诧异了,议论纷纷,心止不住地凉下去。 王庭内的事情,有耶律卓按着,宫人不会乱传,外人顶多知道耶律颜的儿子出现了,和谢归对不上号。 独孤手下的人都知道他的来历,被他这么宣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口耳相传,他还怎么回去做凤璋的幕僚? 谢归面若死灰,掐着独孤逐手腕的指尖也慢慢地松开。 独孤逐深谙攻心之计,爱抚地拍拍他肩膀。 他调转马头,身形忽然一矮,长刀反手甩过,挡掉一根箭。 这根箭的角度十分刁钻,如果换了别人,箭已经穿透了他的脖颈。 相当毒辣老练的箭法。 独孤逐厉喝一声,回转头去,又一根箭贴着他鼻尖飞过。 他心底一寒,不敢大意,耳边听得呼呼风声,更是心惊。 不是一根,是三根箭! 第二根勉强躲过,第三根就没那么幸运了,直直扎透了他左臂。 独孤逐不知开弓的人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箭头深深没入血肉之中。他一怒,索性劈掉箭尾。 他还没来得及叫骂,又是一根箭飞射而来。他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翻身下马,躲在骏马之后。 独孤逐的直觉十分准确,因为这次来的不是一根,是成片的箭雨。 王庭近卫离得远,被扎中的少,相互呼和着退后。独孤逐的手下就没那么走运了,很多人当场被扎成了草人,顷刻毙命。 箭雨是奔着独孤身后的部下去的。他发觉这一点,试探地露出头来,一根箭呼啸而过,擦得他额头火辣辣地疼。 有人在针对他。 意识到这一点,独孤逐当即大声喊道:“来人是谁,报上名来!” 他用的是大舜官话,却无人应答。过了半晌,他这支急先锋部兵都死得差不多了,连王庭近卫也所剩无几。 直至这时,才有人在箭雨来的方向冷笑。 独孤听得火起,捉起长刀,要找个机会,上去捉人。对方却身形更快,他刚刚探出头来,雪亮的剑就劈到他头顶。 独孤逐少见地浑身一寒。 那是一双极为幽冷的眼睛。 第34章 云破月来 就像兜头一盆凉水,泼了他全身。 高手之间过招,只需要一个瞬间。 就像刚才他把谢归抓过来,对方的刀劈到他头上,也只是一个眨眼。 独孤仓皇闪开,火辣辣的劲风削过头顶。 他踉跄两步,以长刀支撑,左手在头顶一抹,湿漉漉的,被削了道口子。 独孤眼中凶光大盛,像被逼到绝境的孤狼。他前方不远处,传来整齐的断喝,和机括拨动的声音。 “都别动。” 那人缓声下令,又是机括之声,独孤眯眼,发觉刚才一排寒芒都收敛起来。 独孤粗喘着,露出狞笑,提起长刀,看向对方。 这人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幽幽的眼。身形挺拔如松,提剑的手自然下垂,剑尖直指地面,竟没有一丝颤动。 独孤冷笑:“你这么托大,是怕死得不够快吗?” 对方没有说话,只朝前走了两步。 独孤警惕地看着他,对方却没有逼近的意思,只是将他与谢归隔开。 方才一阵看似凌乱的箭雨,实则很有目的。 独孤周围除了几根专门冲他来的箭,根本没有被波及到。 他的马受到惊吓,却没有乱动,而是伏在地上。谢归爬在马背上,神情疲惫,强打起精神看着这边,手还扯着马缰,随时可以纵马离开。 独孤逐恨恨地磨牙,又有些兴奋。 谢归这小子,比想象中有趣得多。 他没有动,双目牢牢地盯着对方。对方却不打算和他耗,长剑一扬,径直攻过来。 谢归抓着马缰的手微微颤抖,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强撑着眼皮,不敢放过任何动静。 独孤逐的长刀应该更具优势,奈何对手的剑更快。 犹如狂风吹骤雪。 刀剑撞击声绵绵不绝,急促如狂骤的鼓点。 节奏越来越快,长剑的攻势如缓慢推进的浪潮,逼得独孤连连退后。 不知不觉间,独孤身上已经见了伤,随着他的动作,将他染成个血人。 长剑以牙还牙,独孤方才怎么对付辛辰的,他就一剑剑地还回去。 而不远处的一排黑影,竟也如他命令,不曾插手。 “咳咳……” 独孤不敌退败,以刀支撑,狠狠地瞪着对方。 那双幽冷的眼睛依然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看死人。 长剑搁在独孤颈边,独孤狞笑:“要杀就杀。” 对方嗤笑一声。 “我不杀你。”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凛冽。剑锋轻轻一撇,陷入他皮肉中,割了道口子。 他一挥手,黑影中窜出个人来,走到旁边听他指令。 他轻声吩咐:“搜。” 黑影在独孤身上仔细搜查,摸出个东西来,递给他。 打开锦囊,金刀沉重而精巧。 幽冷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仿佛雨过天晴,慢慢散去了寒意。 他收剑往回走,独孤逐尚自怔愣,没回过神来。 就拿了金刀……走了? “绑了,一起带走。” “……?!” 独孤还没来得及反抗,另外窜来几条黑影,把他五花大绑,堵了嘴带走了。 谢归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伏在马背上,手也抓不住缰绳,垂在一旁。 他只能看到有人朝他缓缓走来,在他身前站定,遮住了破云而出的月色。 云破月来,凉凉寒风中,那人幽幽而叹。 一只手轻轻探到他额边,帮他理顺凌乱的头发,拂去他脸上的尘土。 谢归的视野仅余一线,人影也模模糊糊的。 对方伸出两只手,似乎想将他抱起。右手递到谢归颈边时,手上的血腥味,让谢归下意识皱了皱眉。 “挑剔。” 对方嗤笑一声,却听得出语气变得松缓。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在衣袍上胡乱擦干净手,对着月光仔细看了一遍,才再次伸出手去。 谢归已经完全陷入昏睡。 他这才发觉,谢归居然比看起来更瘦。被他打横抱起,他都不敢用力,生怕下一刻就会将他折断。 他小心翼翼地,想换个姿势,哪想左手肘刚刚弯曲,谢归就突然皱眉,痛得抖了一下。 他愣住,当即僵在原地,不敢乱动。 “主上,辛辰来了。” 辛辰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4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46 身上也有不少伤,被同伴扶出来,不敢与凤璋对视。 “……主上,谢公子……为了赶路……腿上有伤……” 辛辰吞吞吐吐的,快把头低到地面了。 凤璋沉默片刻,先将他小心地放在地上,照辛辰的说法,看到了谢归的伤。 他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辛辰心惊肉跳。其余人亦是大气不敢出。 良久,凤璋站起身来。 “先找身干净衣裳来,给念之换了。翟人的衣裳太碍眼。” 凤璋深吸一口气,轻轻抱起谢归,飞身上马。 随后又朝独孤被带走的方向看了一眼。 “再告诉秦九,本王找了个好东西,留给他好好玩。若玩不出花样来,提头来见。” 他勒紧缰绳,掉转马头。目光最后在荒野上扫过,冰冰凉凉的。 “今天你们什么都没听见。至于这群人,”他冷笑,“不留活口。” —— 谢归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一片混沌,他浑浑噩噩的,走了许久,都走不出来。 直至眼前有一道浅淡的亮光。 眼皮似有千钧重,谢归长久地挣扎,才终于看清了眼前。 脏兮兮的衣裳已经换掉,换成纤尘不染的里衣,还有他常用的熏香。他在的这间屋子虽然陌生,却很干净。 他发了一阵呆,才意识到已经回了大舜的事实。 可他是怎么回来的…… 种种疑问在他脑中盘旋不去。谢归挣扎一阵,想要坐起身来,当即被双腿的剧痛拉扯着倒下。 对了,凤璋…… 谢归咬牙起身,额头都疼出了冷汗。门口冷不防飘来个似笑非笑的声音:“你再动一下试试,信不信本王把你扔回翟人王庭?” 第35章 庆功宴席 谢归怔愣着, 半晌才开口:“殿下……” 不似燕王府的寻常装束, 凤璋劲装短打,额上的汗还没擦去。 谢归恍惚了一瞬, 觉得他像是刚从锅里捞起来, 整个人腾腾地冒着热气。 一瞬间他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回过神来, 凤璋已经站在他床边了。 “可好些了?” 凤璋关切地看着他,顺势坐在床沿。 谢归有许多事想问,被凤璋止住:“我自会与你解释, 让我看看你的伤。” 谢归没想太多, 手扯着被子才发觉不对。 凤璋眼神灼灼,牢牢盯着他。 谢归艰难启齿:“殿下,这不太好……” 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伤势了。光是几天煎熬的痛楚,就足以让他一生难忘。 可是伤口位置太尴尬了。尤其是凤璋这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更让他尴尬不已。 谢归纠结万分。 凤璋好笑道:“你在别扭什么?药都是本王给你上的,怎么跟黄花闺女似的?快躺下, 让本王看看伤口。” 谢归:“……” 凤璋理所当然:“这里是停云关, 朔方军的地盘。本王来这里, 已经够他们喝一壶的。你难道指望本王相信他们找的大夫?” 有理有据, 令谢归也不得不服。 他煎熬不已, 紧拽着被褥不放,捱到凤璋都不耐烦的时候,居然一个人也不曾来过。 也不知凤璋找的什么地方,这么安静。 谢归认命地躺下。 长指熟练地把被褥往下拨, 径直褪到他脚踝的位置。 谢归背对凤璋,侧卧在床,感觉到身上一凉,脖颈以上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 瘦弱的身子微微朝内蜷曲,凤璋挑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起身去取药。 等他拿金创药回来,谢归已经蜷得跟虾似的,耳根后头一片血红。 谢归的手指还扯着里绔,垂死挣扎。凤璋耐心地掰开他的手,动作缓慢地褪了他下身衣物。 不知他是不是有意,带着薄茧的指腹一路蜿蜒,沿着他腿侧往下,清凉而奇异。 而又变得火热。 这回热的不止脖颈和耳后了。 谢归僵得像根快要燃烧的木头,盼着他快点上完药,却听他哑声道:“可能会有些疼。” 他无暇理会这句话的诡异意味,仓皇点头。 凤璋用指腹沾了药膏,一点点地,慢条斯理地涂在伤口上。 实际上,谢归已经昏了足足两天,伤口已经开始结痂。 凤璋每次只沾了一点点药,涂药反倒花了很长时间。 久到谢归以为沧海桑田了,才听见更加沙哑的吩咐:“有些地方涂不到……张开腿。” “……!” 谢归紧紧抿唇,忽然回头看他,白皙的肤色已经烧得通红,双眼不知因为什么情绪,看着愈发雪亮。 凤璋示意手中的药瓶。 谢归的下唇都咬得泛白,顶着血红的脸,用最慢的动作,照他吩咐做。 凤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得寸进尺,从他床沿,坐到他腿间。 谢归的一条腿被他搁在腿上,手慢慢地往前摸索。 他这是在上药……? 谢归忍不住叫他:“殿下……” 刚刚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沙哑。 他顿时窘迫得恨不得一头撞死。 幸好凤璋没有更逾矩的举动。不过,谢归觉得,以凤璋循序渐进的隐忍本性,并不会做得更出格。 他心里混乱不堪,恍惚飘摇如在云端,忽然听凤璋道:“好了。” 谢归顿时松了一口气。 凤璋给他穿好衣物,盖上被褥,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谢归依旧闷头背对他:“殿下,朔方军是块硬骨头。殿下在我这里逗留太久,外面怕是……” 凤璋沉声道:“这你就不必费心了。” 他将这段时间的安排大概说了一遍。 谢归心惊肉跳,揪紧了被褥:“你烧了军粮?” 凤璋云淡风轻:“几车粮草而已——只有烧了军粮,才能让他们相信,真的是翟人来了。” 谢归仍然后怕:“殿下就不怕被朔方军捉住?” 凤璋道:“能让朔方军捉住,归一就不必做天罡卫统领了。” 朔方军不是那么好骗的,要让他们出动,小事肯定不够。只有烧了粮草,才能让朔方军感觉到被翟人挑衅,才会派兵出关。 “殿下就不怕他们发觉有诈?” 凤璋好笑:“朔方军一动,翟人按捺不住,肯定得动。” 谢归叹服。论行兵打仗,凤璋的确是把好手。 双方都是他的刀,他只需要坐山观虎斗。 “本王原打算搅混水,去王庭探你的下落。没想到半路探子回报,独孤逐带兵来了。这人诡计多端,须得将他引开。” 独孤逐长刀上的血迹,应该是天罡卫的。凤璋说伤了几个人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4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47 ,性命都没事。至于之后的事,就不用说了。 常有人说谢归胆子大,谢归却觉得凤璋胆子更大,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件事情,稍稍踏错一步,都可能死无全尸。 “独孤小子太猖狂,本王送了他一份大礼,希望翟王能喜欢。” 谢归一怔:“你做了什么?” 凤璋笑道:“擒贼先擒王。” 独孤先被丢给秦九折腾了一阵。 秦九一直憋在郡守府里,无聊至极,人都快憋坏了。 凤璋送来独孤逐,简直是救他于水火。 秦九折腾了半天,意犹未尽,把独孤逐送回去时,还很不情愿。 凤璋算了算时间,“差不多明天这时候,翟王就能在城墙上看见他了。” 想也知道不会有好结果。谢归想到独孤逐的狼狈,有大仇得报的快意。 “对了,这东西差点忘了给你。” 凤璋扬手,将锦囊金刀丢还给他,止住他的话头:“什么都不必说,本王信你。至于别的事,不会有闲杂人等知晓。” —— 谢归足足歇了一个下午。其间睡了又醒,心绪难定。 到了晚上,许久不见的归一来请他去前营赴宴。 谢归这才知道,自己竟然睡在停云关主将的屋子里,难怪这么安静。 归一笑道:“谢公子不必着急,不过一间屋子,漆四不会介意。” 主将竟是天罡卫的人,谢归无言,便由归一搀着,缓步往外走。 凤璋的动作都是私下做的,不能挑明了说。抓住独孤逐的功劳,都落在漆四头上。 独孤常年带小股兵马来骚扰,令停云关将士烦不胜烦。陡然传来漆四让独孤吃亏的消息,停云关从上到下都兴奋不已,特意设宴庆祝。 兹事体大,不能在朔方军面前丢人。归一特意找了套青色衣裳,给谢归换上。 好歹是夜里,谢归惨白的脸色也被篝火跳跃的光遮盖。穿了浅青色往凤璋身边一站,颇有几分少年雄才的气势。 凤璋白天收拾与天罡卫冲突的兵将,才穿了短装。晚上换了衣物,玉冠龙纹,神色淡淡,长身玉立,气势上就压过一截。 看底下兵将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谢归不用猜也知道凤璋白天做了什么。 无非是亲自出手,把人收拾个底朝天。 边关偏僻,酒菜比起幽蓟的来,也差了许多。却丝毫不妨碍朔方军上下肆意庆祝。 谢归有伤在身,须得忌口,吃了点素菜便不动筷子了。 “怎么,饭菜不合胃口?” 谢归摇头。凤璋稍稍侧过身来,“没吃多少,伤不容易好,让归一吩咐下去,多做几个菜来。” 谢归推拒了:“太过招摇,不可。” 凤璋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谢归眼前忽地闪现出白天的场景,腾地又红了脸。 凤璋还没反应过来,见他表情有异:“怎么,伤口在疼?” 谢归摇头,轻轻咬牙,扭过头去。 凤璋一时弄不清他别扭什么,吩咐身边的天罡卫:“去取伤药来。” “殿下,真的不必了……” 他们坐在主位,看起来像窃窃私语。底下有兵士交换眼神,取了酒盏,一齐走上前去。 谢归去往关外的事没有张扬,别人只知道燕王来此,是与漆少将军“聊聊”。这弱不禁风的少年郎何时出现的,底下人都不清楚。 燕王不是好惹的,白天被打飞出去的一群人就是证明。 那燕王身边的小子,说不定可以整一整。 凤璋先注意到这几人,悄无声息地给漆四递个眼神,示意他没事。 起事的是几个校尉,其中还有城头被凤璋一箭射落红缨的那个。他们朝燕王走去,场上顿时静了静,唯余篝火烈烈燃烧。 “燕王殿下英明神武,小的几个佩服不已。今日便借这杯酒,向燕王殿下赔个不是。” 凤璋浅浅抿了一口,冷眼等他下一句。 果不其然,几人当中,最粗壮的人放肆一笑,对谢归开口:“这位小公子,怎么殿下都喝了酒,你却不动?” 这本是庆功宴,只论军功,不论王侯。他拿凤璋的身份压谢归,已经有些不合规矩了。 酒是燕地最烈的“一枝春”,据说不胜酒力的人喝了,会醉到眼冒金星,仿佛一夜春风吹开百花。 谢归酒量多少,凤璋心中有数,他们头次见面,谢归便醉得不省人事,还仅仅喝了几小盏。 不待谢归开口,那人已经摆出个大酒盏,足有莲花酒盏十倍的分量。 汩汩酒水倒进酒盏里,那人拿起酒盏,推到谢归面前,“小公子,请。” 谢归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酒盏,随即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再将酒盏放下,笑道:“请。” 几人没整到谢归,露出失望的神色,喝了自己的酒,匆匆走了。 场上渐渐恢复了热闹,凤璋皱眉,担心地看向谢归。 “还撑得住?” 谢归没有回答,点点头。 凤璋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他明亮的双眼猛地涌上一层雾气,迷蒙如盛夏骤雨前的天色。 第36章 似是而非 凤璋当即就知道不对劲了。 谢归的眼神, 常年都和狼崽子似的, 能把人盯得发毛。 “念之?念之?” 他又轻轻叫了两句,谢归毫无反应。 凤璋皱眉, 琢磨着找个法子, 让他先回去休息,却听谢归懵懵懂懂地问道:“……怎么, 殿下……” 声音也像漂浮在云端,绵软而摸不着边际。 凤璋:“……” 原来这才回过神来? 凤璋有些后悔,怎么忘了备个装清水的酒盏。 然而他也无言, 谢归这酒量, 未免也太差劲了。 一杯酒跟一杯毒似的。以后入朝为官,可怎么在官场行走? 腹诽归腹诽,按理说谢归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但居然还坐得这么端正。 谢雍那头老狐狸, 有个这么厉害的儿子,上辈子不知积了什么福。 酒宴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凤璋继续心内忧愁。 谢归笔挺地端坐着, 早在第一口酒下肚的时候, 神智就已经被烧没了。 他原以为南山书院的酒, 已经是天下最烈的。那些典籍传述, 都是文人笔墨,不能当真。 不喝不知道,一喝就倒。 一枝春像烫红的刀子,火辣辣地从喉咙灌进去。他险些没呛得当场吐出来。 随即一团火从腹中烧到全身, 轰地一下,眼前火光和月光揉成一团,散成碎片,什么都不知道了。 恍惚间有人在叫他念之,他懵懂地应着,只能依靠最后一点本能,没有倒下去。 喧闹已经结束,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4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48 谢归的耳边的嗡嗡声残留了很久,才慢慢消失。 他似乎听见有人说:“殿下,让属下来吧。” 谢归往有声音的地方,懵懂无知地侧过头。 停云关风声凛冽。有人将他打横抱起,步履平稳轻缓。 似乎是当初将他带走的气息。 一路上都很安静。谢归的头一沾上枕被,就再也抬不起来。 凤璋沉默地看着他。 身为皇子,他在宫里人前,也是小心翼翼,多番谋划。谢归又何尝轻松过? 京中世家子弟走马斗犬,天地兴亡两不知。谢归却南下清江郡,又与他到燕地,远出关外,风餐露宿,历尽艰辛。 弱冠之年,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太多了。 谢归睡得人事不省,凤璋只能庆幸他酒品好,没有一醉就吐满地。 停云关条件简陋,没有贴身伺候的人。凤璋亲自给他更衣,掖好被褥,走到门口,忽又转头看看,折回来。 谢归睡得很沉。 凤璋轻咳两声,谢归没有反应。 堂堂燕王跟做贼似的,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便直截了当地拨开被褥,灵巧的手指一勾,将里衣勾开半边。 燕王殿下心内遗憾。 机会难得,却只能动半边。谢归这么机灵,被他发觉就不好了。 —— 翌日燕王启程离开停云关,被燕王收拾过的兵士恨不得夹道欢送。 谢归虽然容易醉,醒的也快。归一给他熬了一大碗醒酒汤,很快就彻底清醒了。 凤璋带到停云关的天罡卫有不少,他大手一挥,给谢归找了辆马车,自己也跟上去。 以这个脚程,从停云关到幽蓟,要走两天。 反正闲来无事,凤璋让手下放慢速度,打算走个三四天回去。 都是忙里偷闲,谢归自己身上就有伤,便睁只眼闭只眼,没让凤璋勤快点。 燕地重要的事情,都让天罡卫送到这边。凤璋坐在车上处理文书,谢归在旁听着,不时给点意见。 文书处理完,说到另一个死士命丧停云关。 谢归皱眉:“这里有问题。” 凤璋颔首:“的确。这是停云关上下将士的名册,你看看。” 谢归接过,稍稍浏览着,问道:“有没有盛姓?” 凤璋眉头皱得更深,“你觉得,这次马老大给你下套,是盛氏的手笔?” 谢归淡淡道:“盛家上下阴狠毒辣,连八皇子也不是善类。就算盛九娘嫁到赵家,也改不了本性。” 话音刚落,谢归就指着名册:“就是这个了。” “盛与义?”凤璋有些意外,“居然是他?” “怎么?” “此人是盛家庶子,也有几分真本事。前两年不知怎么,盛家要扶持他,他却跑来停云关做了个小兵,将盛家家主气昏过去。” 凤璋停了一下,微微眯眼:“就是盛九娘嫁到赵家的那年。” 谢归道:“这两人肯定有问题。归一,你去查查看。” 自打谢归从关外回来,归一被他的伤震慑,佩服得五体投地。谢归刚刚发话,归一便毫不犹豫地出门找手下去了。 凤璋喃喃:“这到底谁是正牌主上……” 谢归知道他是打趣,嗤笑:“查个人而已。”末了又叹气,“翟人的马匹,可真难买。马老大一死,也不知道该走谁的路子。” 他还在感慨走空一趟,凤璋安慰道:“没有现成的,就扶持一个。” 谢归意外:“你有人选?” “赵家大少爷,你看如何?” 谢归一愣,“他真是装的?” 凤璋感慨道:“说来还要多谢他。若不是他装疯卖傻,让我知道盛氏不在赵家,我也不会那么快去到停云关。” 谢归当日取了白纸,借撞赵大少爷赵品钧的机会,把白纸塞到他手里,只是做个试探。 如果赵品钧真疯,白纸被盛氏发现,谢归可以说是无意间蹭到赵品钧身上的。 如果赵品钧装疯,他肯定不会安于现状,会把谢归视作帮他翻身的贵人。 一步无意的棋,竟然阴差阳错救了自己性命。 谢归慨叹:“此人装疯卖傻到这种地步,也是个可造之材。” 话止于此,谢归才真正觉得放下了此事。 凤璋自木格子里取出一本闲书,翻了没两页,见谢归皱着眉头,坐立不安,问道:“怎么了?” 谢归也觉得奇怪:“停云关又不是清江郡,燕地寒凉,这个时节,不应该有蚊虫啊。” 他的手指停在胸前,碍于从小的严格教养,没有拼命抓挠,只是指腹按在痒处,轻轻揉按。 凤璋轻咳两声,状似无意地转过头去:“大约是你的味道招蚊虫咬吧……” 第37章 善恶到头 燕王在停云关的事情, 早就传遍了燕地。 郡守和上下官吏都被收得服服帖帖。据说燕王回来那日, 郡守大人还亲自出城迎接。 上行下效,连赵家也吃了亏。其余大小家族, 心领神会, 不敢轻易与燕王作对。 就连以往秋冬常来侵扰的翟人,今年也没了动静。 八月一过, 九月起天气寒凉。 赵家一片愁云惨淡。 赵管家径自找到主院,摒退了侍女小厮,看着一片狼藉的主屋。 “少夫人。” 盛氏撑着额头, 眼神呆滞地坐着, 毫无反应。 他又叫了一句,盛氏这才回过神来,勉强一笑:“赵叔。” 桌上搁了本乌七八糟的名册,赵管家翻了翻, “又卖了几个。” 说的是府中下人。盛氏惨淡一笑,并不作声。 赵管家沉下声来:“早就说过, 别动姓谢的。现在倒好, 没有解决他, 反倒把我们也拖下水……” 这话一出, 盛氏当即拍桌, 站起身尖着声音叫骂:“你当我想动手?我还不是为了赵家?!” 赵管家像在看疯子,等盛氏叫骂完了,他才不凉不热地补了句:“你是为了回京城吧?” 盛氏的声音像断了线的风筝,飘摇坠落, 霎时掐断。 赵管家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的名声,早就传遍了,还装什么样子?” 盛氏气得浑身发抖。 近来赵家一日不如一日,她这个少夫人的威信也远比不上从前。如今赵管家都敢明着和她撕破脸对着干了。 她颤抖的手指不自觉摸上笔墨,赵管家眼尖,冷笑着警告她:“你若敢告诉盛家一句,停云关那位,就别怨我不留情面了。” 他说完就走,房门也摔得哐当响。 赵管家走后许久,盛氏才彻底抽空了力气,像一滩烂泥,跌坐回去。 她也没想到,谢归这人,怎么会这么难缠。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4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49 明明买通了马老大,把谢归带给翟人处理。结果马老大没命了,连赵家也一落千丈,谢归却完好无损地回了燕地。 谢归太聪明了,盛氏知道他仅凭一点蛛丝马迹,就能摸到自己头上。 燕王已经待了半年,其余小家族待遇一如往常,唯有赵家近来颇受打压,连最基础的药材生意也周转不开。 赵家已经窘迫到变卖古玩、遣散仆从的地步。大宅子里冷冷清清的,死寂一片。 全没了,什么都没了。 盛氏呆滞的眼神慢慢转动,看向床上自顾自笑闹的赵大少爷,赵品钧。 傻子大少爷对着枕被傻笑,不时把枕被掀起来,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完全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盛氏只看了一眼,邪火就窜了上来。 赵家的事,都火烧眉毛了。这傻子居然还在笑! 盛氏像头暴怒的母狮,猛地扑了上去。 傻子大少爷嬉笑着被她扑倒,盛氏扑在他身上,又是抓又是咬,只凭一时愤怒,狠狠地发泄自己的怒气。 她从不苛待赵品钧。这人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她在赵家的生活,回京城的希望,全吊在赵品钧一条命上。 但她真的,气怒难堪。 过一阵子,盛氏发泄完了,发髻散乱、钗横鬓斜地从赵品钧身上爬起来,却冷不防被拽了回去。 “发什么疯!” 盛氏恼怒地扇了一耳光过去,手却猛地被握住,狠狠拖上了床。 主屋里猛地响起盛氏的尖叫,声音又突然被捂住,紧随其后的是男子的笑声和喘息。 外头的侍女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都不敢进去看。 屋子里头折腾的声音断断续续,她们犹豫着,你推我我推你,没一个敢上前。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干活去?” 侍女们身后陡然响起冷厉的呵斥。一个小侍女怯怯地道:“雪姐姐,主屋里……有奇怪的动静……” 雪姐姐一愣,狐疑地听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变得暧昧。 “瞎想什么呢,大少爷再傻,他也是个男子。” 这话很含蓄。年纪大些的侍女先回过神,纷纷红了脸。没过多久,侍女们便互相催促着走了。 外头终于安静下来。 盛氏披散着头发,被赵品钧牢牢压住,嘴里也堵了衣物,眼神惊恐,呜呜地叫不出声来。 赵品钧笑了一阵,伏在她身上,极尽缠绵地叫道:“好媳妇——” 盛氏愈发惊惧,眼白都要翻出来。赵品钧大声笑着,一面狠狠地撕她衣物,不一会儿便满地碎布,凌乱不堪。 傻子的大掌在她脸上轻轻抚摸。 赵品钧笑着笑着,眼神渐渐变得狠戾。 大掌慢慢下滑,触碰向她的脖颈。 —— 九月起,燕地转凉不少,到了中旬,竟接连下了几场小雪。 谢归待了小半年,对燕地物候差不多习惯了,只是天气太冷,他因为太过瘦弱,不太吃得消。因而出门时,凤璋特地叮嘱辛辰,多给他带件大氅。 自从回到燕王府,凤璋便把辛辰从死士里提拔上来,暂时做谢归的贴身侍从。 燕王府离赵家宅子不远,谢归便带着辛辰,步行前往。 路面上还有昨夜的积雪,每一脚都踏着寒气。寒风一吹,辛辰见他抖了抖,便不由分说地给他披上了大氅。 辛辰还顺口埋怨:“公子要是病了,回府后大统领肯定要罚小的,主上那关也过不去。” 谢归一笑,朝手心呵了口气,看向赵家大门。 大门上惨白的灯笼随风颤抖,穿着素缟的小厮们将客人引入府中,忙得不可开交。 赵家少夫人暴毙,连同赵大少爷突然好转,接手了赵家生意。 事情来得突然,整个幽蓟城都没回过神来。 据说,和赵家有生意来往的家族,收到署名赵品钧的帖子,都惊诧得派人上门询问。 门前人来人往,小厮们满头是汗。辛辰忍不住多了句嘴:“怎么赵家下人看起来很高兴?” 谢归淡淡道:“有手段的主母死了,换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少爷主事,底下人有空子可钻,自然高兴。” 辛辰恍然大悟,挠着脑袋。 辛辰递了帖子,小厮见是燕王府谢公子来了,分外热情地将人引进去,连茶水都比别人多两分。 盛氏的棺木就停在正厅,赵品钧神情哀戚,一手扶着棺木,一手扯着衣袖,擦拭眼泪。 谢归眉头稍稍一动,依礼上前,敬香,净手。 宾客们都是疑惑着进门,与赵品钧说了两句,再神色各异地出门。 谢归莫名一笑。 傻了二十多年的人,突然清醒过来,还能清楚地认识每个人。 这实在太诡异了。 辛辰还是忍不住:“大统领找了什么人教他啊……” 谢归抬手敲他一记,缓步上前。 他与赵品钧,就像从未见过一般,疏离地客套两句。 赵品钧含蓄地道:“谢公子,在下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说的是之前派发药材一事。谢归亦是一笑:“也许吧。见面与否,皆是缘分,强求不得。” 赵品钧但笑不语。 两人又说了两句,谢归径直告辞。路过棺木旁边时,他脚步一顿,随即很快走了出去。 辛辰奇怪他为何突然加快了步子,赶忙追上去:“公子慢点,当心地滑。” 风背着两人吹来,辛辰亦是一顿,疑惑地揉揉鼻子:“怪了,怎么有奇怪的味道?” 谢归头也不回:“再想想,是什么味。” 辛辰低头想了想,脸色慢慢变了。谢归神情淡淡,不戳穿他,只是走到拐角处回头望一眼,只能看见白灯笼的一角。 那是尸首腐烂的味道。 谢归脚步徐徐:“重到这个地步,盛氏应该死了很久了。” 这种味道在天牢里弥久不散,谢归记得很清楚,没想到转身一瞬间,刺鼻又熟悉的气味钻进鼻中,令他愣了一下。 盛氏死得蹊跷,大少爷也好转得奇怪。 坊间传言,盛氏是嫁进来冲喜的,只是这喜当年没冲着,拖了这么久才起效。 还有人说,大少爷是在和盛氏做那档子事时,突然好转的,相当于用盛氏的命换了大少爷的清醒,难怪大少爷那么伤心。 就是可惜了世家庶出的身份,和令人垂涎的容貌。 谢归幽幽一叹。 前两日赵品钧才偷偷找上门来,说他不小心把盛氏掐死了。谢归当日没有上门,只听归一说,盛氏死状凄惨,死前被狠狠凌虐过。 赵品钧此人,还不是那么好拿捏的。要用他做事,没有预料中那般稳妥。 辛辰见他心事重重,不好出言打扰,便默默跟着他走回燕王府。 幽蓟城谢归已经很熟,闭着眼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5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50 都能找到燕王府。然而他此时心事太重,要不是辛辰提醒,他都要走过两条街了。 进了王府,谢归按例先去一趟凤璋的书房,却见凤璋端着个单子,看得分外仔细。 见谢归回来,凤璋扬眉,看上去心情极佳。 “念之来看看。你想要什么,自己来挑。” 第38章 一点心意 谢归看清他手里的单子, 才发觉单子厚厚一沓, 折起来应该有三指厚。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都写了什么?” 凤璋剑眉高扬, 目光温和, “是预备年底呈上去的,先拿来给我过目……父皇已经回了话, 让我在里面挑几件自己留着。” 不知不觉间,他在谢归面前已经完全放下了皇子龙孙的架子。 此时他捧着贡品礼单,完全就是一副献宝邀宠的模样。 谢归挑眉, 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其中讨好的意味, 嗤笑:“殿下如今财大气粗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接过了礼单。 今年燕地收成不太好,据天罡卫回报,礼单比去年的要薄。 不过, 今上并非昏君,顶多在朝议提点几句, 不会放在心上。 有两处墨迹已经洇湿, 其一是一对白玉佩, 其二是前朝大家的孤本。 谢归心中一暖, 仍旧不动声色:“殿下决定便是。但此事不好让外人知道……” 截留贡品的事, 可大可小,端看如何做文章。谢归不想他因为这事栽跟头。 谢归没有惊喜的表现,凤璋略感失望,便拿赵家的事与他讨论一二, 再嘱咐天罡卫办下去。 归一派人教了赵品钧,他才能这么快记住与赵家有来往的人。两人讨论一二,又决定在赵品钧身边多派两个人,以防万一。 —— 时光飞逝,转眼入了冬月。 燕地愈发寒冷,隔三差五地下场雪,听说燕山下、停云关,早就是一片冰天雪地。 谢归早就受不了,除了与凤璋商议事情,便死死守在屋里,一步都不愿动。 不过也正因如此,他瘦掉的身形终于润回来一点。 结果一进腊月,谢归愈发慵懒,连门都不愿出了,反倒是凤璋三番五次地上门,身后跟着捧了一堆文书的归一。 地龙将屋里烧得极暖。凤璋敲门进去,就见榻上裹着个人,发巾也不曾戴,头发撇在一旁,只探出两只手,捧着孤本,小心翼翼地翻动。 简直怕冷怕得出奇了。 凤璋就势往他对面一坐,谢归头也不抬,只顾翻本子。 从头到尾,谢归连眼神都没动一下,只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嘱咐他们关紧门。 凤璋无言以对,亲自上手磨墨,归一对此习以为常,放了文书就走。 “这孤本连书院都没有,没想到在燕地寻着了。”谢归感慨道,依依不舍地合上书页。 喜欢归喜欢,正事还得做。 他随手抽出一份文书,刚要打开,就见凤璋牢牢盯着自己,登时浑身不自在。 “今年过年,韩先生会到燕地来。” 谢归顿时松了一口气,转而又高兴起来:“当真?先生何时能到?” 他在书院待了四年,在韩先生那学到了不少东西。 初时韩先生觉得他不务正业,考校一番后,便随他去了。后来师生两个熟悉了,韩先生得了什么旁门左道,都少不了谢归的份。 像燕地初见时,给官吏们下的毒,就是韩先生教他的东西。 所以想到韩先生到燕地的日子,谢归也不免忧愁起来。 “与先生大半年不见,也不知准备什么好。” 凤璋笑道:“你把秦九带去给他就行。” 谢归这才知道,秦九最怕凤璋,其次就怕韩先生。天仪社前任长老,手里的花样多到能玩死秦九,他怎能不怕。 谢归放心了,翻开文书,却见凤璋还盯着自己。 “……殿下?” 凤璋半晌无言,叹道:“念之可真是……罢了罢了。其实,出发前,我向谢大人打听过,这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吧?” 谢归一怔:“殿下不说,我倒忘了。” “……”凤璋无奈,“念之都要及冠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本王怎敢忘记。” 谢归摸不准他要说什么,捧着份文书,疑惑地盯着他。 凤璋咳了咳,扬声唤道:“进来。” 在外头冻了大半天的辛辰总算能进来了,他身上还披着雪,见到谢归,还委屈地叫了句谢公子。 辛辰拎着只笼子,黑布罩着,不知是什么。 他做得神秘兮兮,谢归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呆呆地看着。 凤璋头一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顿觉好笑,长手一伸,掀开了黑布。 一团白绒绒的东西喵了一声,凤璋刚刚掀开布,就从笼子口蹿出来,正好跳到谢归身上。 凤璋对小东西的表现非常满意。 白绒绒在谢归身上蹦了两下,一爪子拍在谢归领口,喵呜一声,又坠下去,只挠着他衣领不停晃荡。 谢归手足无措,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孤本丢给凤璋,连忙捉起猫儿两只前腿,皱起眉端着它,与它对视。 猫儿身子是纯白色的,一抹深褐色从头顶延伸到耳朵,眼睛微微泛蓝。 它被谢归端着,脑袋不停地动,胡须触到谢归的脸,立刻咪了一声。 谢归有些紧张,默默地与它对视。 凤璋清咳:“还喜欢么?” 谢归不好形容,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猫儿倒是听话,咪呜几声,就不乱动了,乖巧地由他端着。 谢归试探着将猫儿放在膝上,猫儿也许是在外受了冷风,立即窝在他膝头,还满足地蹭了蹭。 凤璋解释道:“我琢磨着,你现在有了孤本,这东西又怕鼠咬,总该找个书童来看守。这只猫儿是我令人选过的,性子较温顺,捉鼠却是好手。” 谢归莞尔,“多谢殿下了。” 他的手正在试探,轻轻挠着猫儿下巴,惹得猫儿咕噜两声,又蹭了他一下。 猫儿意外地乖顺,令他有些爱不释手。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发觉屋里已经安静很久了。 谢归瞥见凤璋不易察觉的失落,有些过意不去:“劳烦殿下挂记了。这份礼我很喜欢,真不知该用什么回报殿下。” 凤璋笑了笑。 “倒也不用大礼。我记得,念之有一把精巧的金刀?” 第39章 金刀为信 谢归一怔:“殿下……” 凤璋看得出, 他很为难。 然而他目光悄悄一转, 落在谢归渐渐通红的耳根上,暗暗发笑。 两人就这么坐着,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5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51 你看我我看你, 谁也没开口。 直至谢归膝头喵了一声。 毛茸茸的爪子在谢归身边扒拉,谢归初时没注意, 直至猫儿嗷呜一声,突然蹿到凤璋身边。 一团白绒毛背对着他,猫儿瞅他一眼, 嘴里叼着的, 正是装金刀的锦囊。 “你……!” 谢归气急,探手去逮。猫儿身形灵巧,跃上凤璋肩头,松开嘴。 谢归眼睁睁看着金刀落入凤璋手里。 凤璋似乎没看见谢归窘迫的样子, 小心翼翼地,将金刀贴身收好。 “念之的心意, 我就收下了。” 面前的人缓慢地低下头去, 一手还撑着额头, 似是不愿让凤璋看见自己的神情。 凤璋笑了笑。 伸出修长手指, 理顺他下垂的头发, 凤璋俯身,轻轻在他额头一吻。 谢归一颤,头更低了。 凤璋留下一堆文书,翩然离开。 外头辛辰候着, 正恭恭敬敬等他出来。 凤璋瞥他一眼,“做得不错。” 辛辰心里叫苦连天,又哪敢说一句不是,只能目送他离开。 他偷偷拿锦囊练猫儿的事情,可千万别让谢公子知道。 凤璋走后很久,屋里都悄寂一片。 “喵。” 谢归垂眼看猫儿,耳根一直红到脖颈,抿唇不语。 额头还在发烫。 “喵……” 猫儿见他没反应,在他膝头一蹭,尾巴轻甩,睁着圆圆大眼看他,又探出爪,挠他头发。 谢归撑着额头,不慎碰到被他触碰的地方,顿时一颤,将自己裹得更紧。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戳出,点在猫儿脑袋。 “……小叛徒。” —— 从清江郡到燕地,走水路也要近二十天。 韩先生到燕王府的时候,已经是除夕了。 因要隐瞒与燕王的关系,人是天罡卫悄悄送来的。 谢归一改往常,敛衽肃容,亲自在书房等着。 大半年不见,谢归刚看到韩先生,眼眶便有些红,“先生……” 哪知韩先生进门,先瞥他一眼,一巴掌拍他脑袋上。 还气得直哼哼:“小兔崽子,绕来绕去,还不是到这里了。居然敢背着老夫跑路,胆大包天……” 谢归不敢回嘴,默默地挨了这一下。 结果是凤璋忍不住开口了:“先生来一次不容易,怎地见面就打人。” 韩先生一愣,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打转,随即了然一笑。 他对谢归道:“好小子,没想到啊没想到,殿下居然对你青眼有加?嗯?” 韩先生刻意咬重了“青眼有加”四个字。 谢归不动声色,清咳两声,只是耳根后头有些红。 后浪拍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韩先生作为被拍死的前浪,不免有些唏嘘。 凤璋身为燕王,不管私下如何亲近,该有的架子得有。因而过年事务,尽数交给了谢归。 韩先生一路舟车劳顿,次日布置过年物什,谢归便没知会他,领着归一在府里四处查看。 腊月三十,冻风如刀。即便日光暖然,也驱不走干涩的寒意。 府里只有天罡卫,和一些宫里跟过来的人。大统领按惯例,给每个人都派了银钱。 燕王府已经洒扫一新,墙角腊梅也颤悠悠开出花来。 到了夜里,点过炮仗,热闹一阵,竟又开始落雪。 夜雪细又轻,软软地拂在谢归脸上。冰冰凉凉的,激得他登时一个喷嚏。 除了值守的天罡卫,其余人都聚回屋里,笑闹声远远传来,在空旷的夜里久久回荡。 谢归披着厚重的大氅,在燕王府园子里缓步走着。 脚步踏在雪地,发出细碎的声响。 夜里风渐渐小了,他独自四处走动,也无暇顾及走到哪里。 走得累了,便寻了处开阔地方,静静看屋檐下红色宫灯飘荡。 严冬之后,将是蓄势待发的盛春。 “怎么在这儿?” 谢归一愣,将将回神,却见凤璋抱着懒洋洋的猫儿,含笑立在不远处。 天地广阔,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猫儿瑟缩在凤璋怀里,瞅见谢归,乖巧地喵一声。 谢归是真惊讶了,凤璋大笑两声,放开手。猫儿落在地上,又三两步溜进谢归怀里。 檐下台阶刚被洒扫干净,谢归抱着猫儿,就势坐下,凤璋也跟着坐在他身边。 “归一已经备好了酒菜,你大约猜不出,他手艺有多好。” 在手下面前一概黑脸的大统领,居然有一手好厨艺。 “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凤璋递来一封信,灯火飘忽,他一时看不清名姓。 “是谢大人的信。” 谢归手一颤,扣信笺的手也不稳。 “他另送了一封给我,”凤璋佯怒,“谢大人胆子不小,说我若敢欺辱你,他便去父皇面前告御状。” 谢归噗嗤笑了,“父亲向来如此。” 凤璋还不放过这一茬,“他人在御前,要是真说了什么,本王只能做个藩王,回不了京城,岂不是委屈了你?” 谢归冷笑:“不敢。给殿下做事,还能委屈不成?这是为谢家光宗耀祖啊。” 两人亲近后,谢归许久没有牙尖嘴利,凤璋颇不习惯,顿时不知说什么好。 谢归默默挠着猫儿下巴,猫儿却忽然不安分,喵了好几声。 在谢归回过神之前,凤璋先黑了脸。 只见半空中一只鸽子扑腾飞下。谢归赶忙解了信笺,在猫儿扑了鸽子之前,将鸽子放走了。 除夕深夜,卫初还记得给他送信。信里洋洋洒洒,叮嘱他在燕地注意身体,自己在东南三郡做得如火如荼云云。 天寒地冻,谢归却觉得手心发暖。 在外面待得够久,归一亲自过来找人了。 两人一同回去,走近院子,已经闻到浓烈的饭菜酒香。 除夕小宴设在凤璋书房里,猫儿冻了许久,闻见香气,早就忍不住,先几步跳了进去。 房里暖然一片,酒菜俱陈。他们刚刚坐下,韩先生已经拍开了酒坛子,笑着对谢归道:“燕地雪景,比起清江郡如何?” 谢归知道他是笑话自己流连忘返,只微微一笑,并不搭话。 韩先生先倒了一大碗酒,豪饮一大口,赞叹:“好酒!” 他喜欢酒,谢归是知道的,可惜自己不能喝,便倒了碗茶水,“我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 除夕夜里,关起门来,不讲那么多规矩。韩先生大笑称是,又喝完了一碗,便给每个人都满上。 喝到一半,凤璋还不忘调侃:“这坛酒比‘一枝春’差远了,要是送到停云关,漆四非得郁卒而亡不可。” 桌上笑成一片,归一立在旁边,也忍不住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5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52 笑了出来。 停云关比幽蓟更冷,漆四需要更烈的酒暖身,每每喝不过瘾,他就像吃不到腥的猫,浑身不自在。 一席小宴吃到深夜,按时辰算,已是庆德二十三年了。 韩先生和凤璋都喝得微醺,归一也忍不住多喝了两口,脸颊略有发红。 谢归喝了一碗又一碗茶水,难得地双眼含笑,等着更漏滴尽。 天地广阔,他重活一世,何其有幸。 —— 韩先生以探亲访友的名义离开书院的,因而不能久留。大年初七,他便启程告辞。 临走前,韩先生还不忘叮嘱谢归:“在燕地与殿下齐心协力,定能早日回到京城。” 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远远相送,终须一别。 道旁柳树轻拂,虽看不见嫩芽,远远望去,已是一片葱郁的云霭雾气。 乔装成商旅的车马渐渐远去,看不清了。 回到王府,谢归依旧先去了凤璋书房。 他神色被凤璋看在眼里,“舍不得了?” 谢归淡笑:“日后终能重逢,何必在意这短短的分别。” 凤璋笑了笑。 谢归何其敏锐,察觉到他笑意有古怪,“朝中出事了?” 凤璋道:“不算大事——有人参了一本,找麻烦来了。” 谢归心下一紧,又听他道:“他这平王,才真是闲得慌。”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王府套路深,我要回京城(╯‵□′)╯︵┻━┻ 第40章 平王凤渊 平王是凤渊的封号。 凤渊生母魏贵妃, 如今执掌六宫, 颇有分量。 魏家的人,多在内史省和御史台, 找个出头鸟, 参燕王一本,也并非难事。 谢归皱眉:“该不会是贡品的事?” 凤璋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还真是贡品出了问题。 谢归叹气,“父亲怎么说?” “谢大人已经按下事情,我们暂且不动。” 谢家是士族之首, 谢雍列位尚书台。在先丞相告老致仕后, 相位空缺至今,谢雍便成了实际上统领百官之人。 凤璋没说错,要是哪天谢雍心情不好,去告他一状, 恐怕皇帝真会为了安抚谢雍,让他吃点苦头。 谢归抿唇不语, 凤璋已经猜到他的想法, 安慰他:“莫要多想, 即便没有贡品的事, 魏家也会找别的理由。” “我知道……” 谢归幽幽长叹。 “平王素来心胸狭隘。乍然出手, 只怕还有后招。” —— 千里之外的京城,早已是一片春意盎然。 下朝之后,内史大夫魏明呈婉拒了下属的盛情邀请,独自前往平王府。 今早凤渊告病不朝, 却早早候在书房里。 魏明呈一进去,凤渊立即迎起身:“舅父。” 魏明呈仿佛没看见他的殷勤,自顾自端起凉透的茶水,默默喝着。 凤渊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父皇怎么说?” 魏明呈冷冷掀起眼皮子,凤渊似乎没看见,仍然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还能怎么说,”魏明呈放下茶碗,不冷不热,“此事暂交由谢大人处置。” 凤渊有些急了:“可谢雍老匹夫的心头肉就在燕地,交给他,燕王的事……” 魏明呈嘴角抽搐,略显头痛,“殿下,这事急不得。谢雍何等狡猾,哪能轻易讨到好处?” 他和谢雍同朝将近二十年,暗中较量无数次,胜少败多。 而且胜的几次,也是损失惨重。 这回要对燕王下手,他必须慎之又慎。 凤渊还在惋惜:“就这么放过六弟,也太可惜了。” 魏明呈冷笑:“我何时说要放过他了?当年就是你母亲太急,让元后发现了端倪,才留了祸根。” 他停了一阵,才道:“一个寒族女子,坐在后位上,也不觉得凉。” 凤渊一副虚心听教的样子,魏明呈起身,叹气。 “殿下别急,谢家虽然不好对付,但谢雍明哲保身惯了,不会插手储君之事。而且燕王强行带走谢归,要挟谢家,他早就恨得牙痒。” 凤渊凝神想了一阵子,“舅父教训得是。” 见好不容易安抚了他,魏明呈才稍稍放心。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凤渊。 “凤璋去了燕地,我们安在他身边下毒的人似乎不见了。你记得另找一个,再安插过去。” 凤渊不忘倒苦水:“六弟精明了不少,我们的人是他在路上除掉的,等别人发觉,他已经到燕地了……” 不说还好,一开口,魏明呈气不打一处来。 “早就告诉过殿下,即便是一只狗,也不可掉以轻心。倘若当初多安排几个,如今不就省了不少功夫?” 他一时气急,多说了两句,就看见凤渊的神色暗下来。 这个外甥,还是太急躁了。 同时他也有些可惜。 魏明呈派人打探过,谢归是个好用的。谢魏两家,虽有摩擦,也不曾势同水火。借来给凤渊做助力,也不是不行。 倘若能有机会,让谢归离开凤璋就好了。 魏明呈不再多说,也不管凤渊是何脸色,匆匆离开了平王府。 —— 事情只暂时消停了几天,没多久,燕王凤璋私自截留贡品之事,便拿到了台面上。 朝臣们吵得不可开交。 一派觉得,燕王只是见财起意,截留的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东西,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他一马又何妨。 另一派觉得,有七皇子凤深前车之鉴,见财起意,一个不好,就成了谋逆之心。 不过,若是凤璋本人在场,只怕会哭笑不得。 以凤璋如今的家底,说他见财起意,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一派争执中,谢雍执着笏板,岿然不动。 他安静无声,自然有人注意到他。 魏明呈忽然将话锋对准谢雍:“谢大人是否身体不适,怎地燕王截留贡品,谢大人居然一言不发?这实在不像谢大人的做派。” 谢雍和蔼一笑,连笏板也没动过,瞟他一眼,一声不吭。 魏明呈一拳打在棉花上,登时挂不住面子了。 “说起来,这事还是礼部查出来的。谢大人居功甚伟,怎就这般沉默?” 谢雍微笑着握紧笏板,连带肩头一缩,面目和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害怕什么。 魏明呈心里咯噔一下,皱起眉。 谢雍这老狐狸,每次要挤兑他时,就是这副表情。 果不其然,谢雍清清嗓子,开口了: “魏大人多虑了。燕王贵为龙子,如何处置,可不是看陛下的意思么?” 霎时间,吵闹如集市的朝堂安静下来。 刚才还吵得面红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5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53 耳赤的朝臣们,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都没了声。 他们后知后觉,自从魏大人提出处置燕王的事情开始,皇帝就一直没说话。 本朝可不是前朝,那个士族为尊的时代。 他们当着皇帝的面,滔滔不绝地讨论如何处置燕王,可以说是把陛下的面子往泥里踩。 尤其这位燕王,还是陛下最宠的元后所出。 远派燕地,陛下已经够难受的了,他们还争得旁若无人…… 这是往陛下的伤口上撒盐啊! 魏明呈笃定,谢雍早就发觉了皇帝的沉默,却直到他把矛头对准自己,才悠悠地将自己拖下水。 ……这老匹夫! 朝堂上太安静了,安静得只能听见陛下略显粗重的呼吸。 半晌,皇帝才冷冷地开口:“念。” 内侍应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圣旨。 魏明呈更是气急,剜了谢雍一眼。谢雍不疾不徐,拍了拍衣袖上没有的灰尘。 陛下连圣旨都早就准备好了,明显是早有主意。 一个坑在前面等他,他还催着谢雍,把他往坑里推! 魏明呈顿时觉得喉头有些痒,咳了两声。 内侍开口前,皇帝冷冷吩咐:“魏卿身子不适,着孙太医上门看诊。魏卿在府好生休养,切记,戒骄戒躁。” 这是变相地禁足他几天,以示警告。 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连内史大夫魏大人都吃了亏,败退下来,他们还有多嘴的余地吗? 魏明呈觉得腿有些软,强撑着笑道:“谢陛下恩典。” 内侍展开圣旨,开始唱念。 魏明呈冷不防又被谢雍坑了一道,心内正不平,耳边嗡嗡作响,却忽然看见谢雍抬起了头,诧异地看向皇帝。 他连忙凝神,细听。 “……着燕王入朝面圣……” 内侍念完了,恭谨地退到一边。 谢雍无暇顾及魏明呈的反应,不动声色地皱眉,又恰巧与皇帝若有所思的视线对上,连忙低下头去。 按惯例,除了逢年过节,藩王递了奏折,可以入京之外,就是由圣旨征召入京了。 这事可大可小,大不了陛下把事情栽给他,让他谢雍背了这事,然后燕王继续过他的逍遥日子。 陛下突然将燕王召入京城,到底做什么打算…… 第41章 各为其主 谢雍心事重重。 皇帝退朝后, 谢雍随着其余官员一起往外走。 京城已经入春, 充满寒意的北风已经逐渐退去。 他停在高高的台阶上,望不见京城坊市间盎然的草木, 周围是三五离去的官员, 和来往巡视的宫人禁卫。 谢雍忽然感慨。 他已四十多了,连念之都能入朝为官了。 往好处想, 燕王回京,念之肯定要跟回来吧。 “谢大人。” 他一愣,“闵公公?” 其余人已经走远, 闵公公恭谨一笑。 “陛下有请。” —— 朝露宫中, 谢雍谢过皇帝恩典,领下赐座。 他摸不清皇帝叫他来此的用意,低着头等皇帝开口。 半晌,皇帝才低笑:“谢卿, 朝议已经过了,你不必这么紧张。” 谢雍苦着老脸:“陛下, 臣也不想紧张。” 意思是您老人家突然叫他过来, 他也想放松, 他也很无辜啊。 皇帝被他一噎, 叹道:“也罢, 也罢,君臣一场,也就这么回事。” 谢雍察觉到他语气中的疲惫,假装没听见, 却被皇帝戳破:“今日朕叫你来,是有事要吩咐你,别给朕玩朝堂那一套。” 谢雍依旧诚惶诚恐。 皇帝又气又笑,被他堵得没话说,索性挥挥手,竟然叫了太医进来。 太医显然等了很久,看着轻车熟路,应该常来朝露宫。 给皇帝诊脉,写方子,让闵公公亲自带人煎药,都被谢雍看在眼里。 闵公公带着太医的方子走了,朝露宫只剩下君臣两个。 皇帝轻叹:“朕不和你绕弯子了。过段时间,等肃然回京,你都听他安排便是。” 肃然,是凤璋的字。 谢雍早猜到皇帝属意燕王,可就这么被塞给燕王做事…… 老狐狸内心很是不平。 他仗着为官二十余年都明哲保身,终于大胆了一回:“陛下真是无情,臣父子两个,都给燕王做事,真是好大的面子。” “卟——” 皇帝一口茶水喷在小山高的奏章上,瞪着他:“让你做你就做,多什么嘴!” 谢雍又苦着脸:“陛下,臣没得选,总该有说两句的机会吧。” 皇帝气笑,笑着笑着又淡下来,“的确,没得选。” 士族衰微,自前朝始,于本朝愈演愈烈。就连本朝帝王立了寒族女子为后,士族除了背后暗害,也只能干瞪眼。 谢雍早就看到大势,是以带着谢家明哲保身。 皇帝身体虚弱,等不了太久。为表诚意,特意将自己的状况告诉谢雍,就是为了让谢家支持燕王。 挑了谢家为辅,就是打压其余士族的开始。 皇帝就是要让谢雍知道,支持凤璋,谢家的过往荣光,就能继续保持下去。 谢雍也明白,除了遵从皇帝的安排,没有第二条路。 他长叹:“陛下打算何时对各家动手?” 皇帝咳了两声,目光悠悠,也不知在望着谁。 “快了,一个个来。” —— 圣旨还没送到燕王府,消息却很快传到了燕地。 按惯例,藩王被征召入京,多半没什么好事。正如谢雍预料,底下人都等着看燕王的笑话。 于是,之前被打压下去的官吏们开始兴奋了。 一大清早,就有人跑到郡守府,要面见郡守。 燕王要倒霉了,他们总该添把火才是? 之前与郡守多有来往的几人,等在花厅窃窃私语。 然而左等右等,没等到郡守,反倒有人看到了主屋冒出黑烟。 于是郡守府又走了一次水。 这回,郡守是真死透了。 郡守府里闹腾成一片时,谢归正在凤璋书房内,表情莫测。 他本来就忧心凤渊会有后招,圣旨一下,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突然将燕王召回京城,一来一回,得小几个月。如果他们还能回到京城,之前的布局都要重新考虑。 想到燕地还有个没有完全控制住的赵品钧,谢归就觉得头疼。 书房里沉默许久,谢归淡淡地道:“此事是我不对,当时我就该劝着殿下,不能让殿下任性。” 凤璋叹气:“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这是父皇的信,你看看。” 信写在轻薄的丝绢上,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5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54 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谢归粗略扫了一眼,目光集中在两个字上。 “什么时候的事?” 信上说得很隐晦,但太医经常出入朝露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凤璋道:“就是去年入秋那一阵,父皇以为着了风寒。召太医来诊脉,才知道不止风寒那么简单。”他顿了顿,“大约是积劳成疾了。” 病不至于死,却能让朝中上下心思活络起来。 这么说来,倒真不能怪他们。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凑巧罢了。 事已至此,总该找个对策。谢归道:“以殿下如今的势力,虽然能与平王对上,却并不明智。” 凤璋隐藏这么多年,突然展现雄厚实力,只会招来更多祸事。 他点头:“我意如此。” 谢归叹气:“我有一计,却不是上策。” “说来听听?” 谢归端着茶碗,内里茶水剔透,在谢归的左右摇晃下,仍然保持着平衡。 “常言道一碗水端平,平王只敢背后出招,便是有所顾忌。因为陛下身体硬朗,东宫归属不明,此时贸然跳出来,相互攻讦,不仅会让陛下忌惮,更可能招致其余皇子联手,与其对抗。” 谢归笑了笑。 “既然如此,我们就趁他的意,攻讦给他看。” 凤璋挑眉:“你觉得哪个合适?五哥还是八弟?” 谢归稍稍一怔,瞥他一眼,“你早就想到了,来消遣我?” 凤璋懒洋洋地道:“你多虑了,我好歹坐主位,什么都一手包揽了,还要你做什……” 谢归轻轻将茶碗搁在桌上,一声脆响。 凤璋识趣地闭嘴。 谢归瞟他一眼,“五殿下与平王走得近,行事低调惯了,不像是你会支持的人。” “八弟背后是盛家,与三哥背后的魏家,一直平分秋色。” 谢归颔首,端起茶碗,稍稍倾斜,茶水慢慢倾洒在地上。 “倘若让平王知道,一直不动声色的燕王殿下和谢家,站在八殿下身后呢?” 他算计起皇子来,冷静得眉头都不皱一下。 凤璋笑了笑:“亏得当初把你从五哥面前抢过来,否则,光想想你给五哥出谋划策,本王后背就发凉。” 谢归没有理会,继续说道:“算算时间,我们到京城时,差不多是春试了。” 这是打算借春试的由头,给凤渊点颜色瞧瞧。 凤璋道:“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若要用春试做文章,先前天仪社养的那批寒门少年,也到了起用的时候了。” 谢归颔首,忽闻得外面传来焦味,“什么人?” 话刚说完,秦九就跌跌撞撞走进来,浑身上下熏得发黑,身后还跟个黑着脸的归一。 清早郡守府走水,整个幽蓟城都在传这事,不用想也知道是秦九的功劳。 显然,借火金蝉脱壳不是好法子,秦九哀怨地看着两人。 他那张还算俊俏的脸上熏得满是黑烟,可怜巴巴地叫了句“主上”,手就扒上了谢归肩膀。 下一刻,他家主上的脸就比他的还黑。 再下一刻,他已经被大统领揪去门外,不知去向。 第42章 鹬蚌相争 自前朝礼部取士定在四月起, 每逢春雨打湿街柳, 京城就热闹起来。 来自各郡各地的学子,汇聚于京城。 春试一共六天, 在礼部下辖的文书院进行。 按惯例, 皇帝不会到场,由内史、尚书、门下三部的重臣轮流主持春试。 庆德二十三年, 正好轮到尚书令谢雍。 春试第一天就下了场暴雨。有迟到的学子被拦在门外,情急之下,效仿风流雅事, 当场作了首春雨诗。 尚书令谢雍大人眼也没抬, 直接让侍卫轰他出去。 第一天只有几人迟到,第二天第三天,迟到的人逐渐变多,从几人变成十几人。 文书院内, 檐下雨水如注,场内寂静一片, 能听见远远传来的嘈杂声。谢雍在主位上, 不动如山。 不止一个学子在场外哀呼, 声如浪潮。有学子心神不定, 悄悄往上看。 尚书令悠然自得, 仿佛外头什么都没发生。 过一阵子,谢雍忽然睁开了眼。同时,也有离门口近的学子诧异回看。 考场内不许随意走动,侍卫也只能远远巡视。而此刻站在门口的人, 明显不属于此列。 谢雍慢吞吞起身,踱到来人面前,笑呵呵地见礼:“盛大人。” 身形较矮瘦的中年男子皮笑肉不笑:“谢大人。” 谢雍悠悠地道:“盛大人不在御前侍奉,怎么来了文书院?” 他领了监考官的职责。这几日,盛魏两人都该在朝露宫待着才对。 谢雍眼神一动,稍稍打量一番。 盛江流官服官印都没取,急急忙忙跑这来做什么。 盛江流呵呵一笑,笑得旁边学子浑身发毛,笔都抖了一下。 “东南三郡缺人,你也知道。陛下很是急切,盼着能出几个好苗子。老夫为陛下分忧,就来这了。谢大人忙,老夫随意看看。” 谢雍要是信了这话,二十年朝堂白混了。 但谢雍和蔼地笑笑:“盛大人请便。来人,给盛大人奉茶。” 但盛江流又怎会让他走开,“谢大人。” 谢雍稍稍侧头。 盛江流也笑得和蔼:“当心脚下。” 两位老臣言笑晏晏,暗里刀光剑影,听得旁边学子心惊肉跳。 随即考场上弥漫起奇怪的气氛。 主考官在上头微笑,半路杀来的盛大人坐在旁边,端着茶碗不停冷笑。 春试继续进行。 雨越下越大,毫不疲倦。 场内士族寒族都有。士族子弟有书童侍从,即便大雨如注,衣物依然干爽整洁。寒门子弟就不同了,有些走运的,衣物湿了边边角角,还能撑着答卷,不走运的人路上淋得透湿,坐在场内被冷风一吹,早冻得面无血色,哪顾得上答卷。 一个喷嚏响起,就像触动了机关,紧跟着响起了没有停歇的喷嚏和咳嗽。 谢雍吩咐侍卫:“去取干净衣物来,分发下去。” 侍卫很快取来衣物,盛江流冷眼旁观。 蓦地,他像是看见什么,霍然起身,叫道:“谢大人!” 谢雍也站了起来,平和的目光陡然凝聚,盯向某个考生。 场内一片死寂。 被两位重臣盯着的瘦小考生惊慌失措,他的衣摆已经湿透,被他左手一抓,染上一片墨迹。 左手没有握笔,哪来的墨? 瘦小考生忽然崩溃,痛哭流涕,往谢雍面前奔走两步,被侍卫拦下。 谢雍轻叹:“带他出去吧。” 痛哭求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5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55 饶的考生被侍卫带走,很快侍卫回报,在他衣摆内侧搜到笔迹。要不是衣摆湿透,也不会沾到他手上,更不会被发现。 盛江流冷笑一声,看侍卫走远,才慢慢坐下。 他扫了一眼,双眼一瞪,险些又要跳起来。 他老眼昏花了吗? 为何还有十余人的左手上有墨迹?! 盛江流喉头一滚,下意识要离开,却被谢雍叫住:“盛大人留步。” 他震惊的表情被谢雍看得清楚,而他皱眉不情愿,更在谢雍意料之中。 盛家人生性多疑,身为家主的盛江流亦是如此。皇帝曾亲口说过,要不是盛江流太过敏感多疑,尚书令的位置,还不一定是谢雍来坐。 盛江流缓缓开口:“谢大人,你行使主考职权,老夫理应退避。” 谢雍和蔼地笑了。 他就喜欢盛家人这种多疑小心的反应。 “盛大人言重了。没在他入场前查出来,是谢某的疏漏。”谢雍做了个请的手势,“兹事体大,还请盛大人留步,与谢某一同清查才是。这样,谢某也对陛下有个交待。” 盛江流哪不知道谢雍的意思。 不就是怕他偷偷跑去跟皇帝告状吗? 盛江流冷笑,也回了个请的手势。 两位重臣领着侍卫,一路仔细查去。不查不知道,最后清点下来,竟然还有四五个。 谢雍露出惭愧的表情,连连在盛江流面前请罪。 盛江流却无暇顾及他的姿态,目光不住往考生们身上瞟去。 只有四五个? 不可能的,这只是一半。 是谢雍老糊涂了,还是他眼花了? 盛江流有不妙的感觉,却说不出,找不出。 以他多年混迹朝堂的经验,谢雍这老匹夫,绝对有后招在等着。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春试结束后,谢雍卸掉主考官的职责回到朝堂,受到了意料中的群起攻讦。 皇帝的脸色也不好看,声音冷冷:“谢卿,你可知罪?” 谢雍连连告罪,一副晦丧的模样。众臣很少见他这般落魄,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表情各异。 尚书令谢雍被皇帝罚了两个月俸,回府闭门思过半个月。众臣窃笑,只等着看谢雍还会受到什么惩罚。 但皇帝罚的不是谢雍,而是平王凤渊。 谢雍回府思过的第三天清早,皇帝将认罪书丢在凤渊脚边,将凤渊骂得狗血淋头。 被谢雍逮出来的人,竟然或多或少与凤渊有关系。 凤渊颜面尽失,恨恨咬牙。 他确实气,气的却不是那些人犯糊涂舞弊,而是谢雍的行径。 皇帝正骂到兴头上,凤渊冷不防顶嘴:“父皇此言差矣,据儿臣所知,当日舞弊的不止这些人,八皇弟也有一份。父皇只责骂儿臣,恕儿臣无法心服口服。” 朝臣们目光霎时转向,八皇子毫不怯场:“三皇兄空口无凭,总该拿出证据来。” 凤渊冷笑:“谢大人当日不曾揭发你,该不会与你有勾结吧?” 八皇子凉凉地回敬:“三皇兄这话说得奇怪。谢大人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怎会一次放进那么多舞弊考生。该不会三皇兄背后威胁了谢大人吧?” 凤渊听他夸谢雍,心里更是愤怒,更笃定他与谢雍有关联,“你倒打一耙,让为兄去哪找证据?” 两人相互猜疑,来回指责。八皇子就算知道手下人确实犯糊涂舞弊,也不能就这么认了,死咬着不松口。 凤渊一副要撕碎他的样子,八皇子气笑,直戳他伤口:“三皇兄之前私下东南,又与天仪社结仇,如今又把手伸到春试,该不会被父皇骂糊涂了?” 凤渊大怒:“你!” 头顶冷不防响起个声音:“原来你们眼里,还有朕这个父皇?” 凤渊恨恨剜八皇子一眼,不再言语,八皇子亦是冷笑着回列。 当日朝议不欢而散,盛江流和魏明呈出殿门时,还别有深意地瞟了对方一眼。 两位皇子当朝争执之事传遍京城,连盛魏两家的闺中女子都渐渐少了往来。 春日伊始,这京城的大戏,才刚刚开场。 有心人掐指一算。 被皇帝一道圣旨召回京城的燕王,也差不多要到了。 大雨后天地明净如洗,京城北边的官道上,缓缓行来几辆破旧的马车。 这些马车破旧到行人都不忍心看,直道是哪家破落户打肿脸充胖子。甚至,跟在后头的两辆,还散发出隐约的霉味。 一行马车缓缓驶到城门前,城门守卫以为是前来投奔穷亲戚的,便喝令着将第一辆车引到角落里,准备查看。 守卫打开车帘,里面坐着几个凶神恶煞的男子,顿时吓了一跳,“你们是什么人?!” 他一呼喝,其余闲着的兵士也围过来,以为有人挑衅。 马车里粗布衣裳的壮实男子递上一块令牌,沉甸甸、金闪闪的。 “还装……” 兵士投去鄙视的眼神。京城里什么皇亲国戚他们没见过,坐这么破的车,还用这么好的令牌,一看就知道是冒牌货。 他不识字,大咧咧问道:“这什么?兵爷看不懂,念念。” 壮实男子沉声道:“此乃燕王车驾,还不速速退避。” 兵士们顿时一阵哄笑,“燕王?我还恭王呢,去去去,别假装了,文牒拿来。” 前一辆车与兵士起了争执,声音越来越大。第二辆车里,谢归瞟了凤璋一眼。 凤璋十分识趣,态度比之前恭敬了很多,“念之,能不能换个法子?” 谢归冷笑:“都到了这里,殿下想打退堂鼓?” 凤璋有些纠结。 谢归肯定有更好的法子,但选了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种…… 他为何当时就忍不住捉弄了谢归。早知道就把挑拨离间的计策直说了。 记仇记到这个份上,谢家人当真不好惹。 谢归早就转过脸去,不想看他含笑的眼睛。 燕王殿下深深忧叹,随即深吸一口气,发出凄楚的悲哭。 “父皇啊——儿臣来请罪了——却为何京城都进不得啊——” 第43章 苦肉为计 凤璋声音浑厚清亮, 还动用了内力, 一嗓子嚎出去,整个城门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谢归离他最近, 被震个猝不及防, 连忙捂上耳朵。正在睡觉的猫儿也被吓一跳,跳进谢归怀里, 警惕地瞪着凤璋。 “喵呜……” 谢归揉揉猫儿耳朵,“书童乖,忍忍就好了。” “喵。” 凤璋表情含笑, 声音却悲恸欲绝, 还越来越大。谢归怀疑他的声音能沿着御道传进宫去。 守城兵士根本没想到有这出,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这当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5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56 真是燕王吗? 对方声势浩大,他们不敢迟疑,连忙派人报告上级。 此事连禁军校尉都惊动了。一行车骑在城门口胶着时, 校尉远远飞驰而来,骑着马上前撩开车帘子, 吓得当即滚下马, “宁……燕王殿下!” 凤璋入戏太深, 眼眶发红, 还在和谢归哭诉, “倘若父皇不要本王了,本王不如就去关外,自生自灭得了!” 谢归冷眼旁观,紧紧抱着猫儿不吭声。 两人至今还保持着在外不和的假象, 凤璋要死要活,谢归没有阻拦,校尉又哪敢让他死在城门口,连忙踢了两个手下,要他们去报信。 于是,燕王殿下回京第一天,就震得京城上下风云变色。 据说他进宫觐见皇帝时,连皇帝都被他震住。 皇帝本来打算召他进宫,象征性地训他两句,再随便给点由头,让他留在京城里。 燕王好歹是个藩王,吃穿用度有京中拨给,还有燕地贡奉。凤璋一进宫,穿的是穷苦读书人的粗布麻衫,风尘仆仆,神色疲惫,指甲缝里还有尘土。 皇帝愕然。 一见到父皇,燕王殿下的泪就止不住了,连连哭诉在燕地的艰难。 穷山恶水,官吏刁蛮,灾荒连年,连安抚百姓还得他这个燕王出钱。结果朝中还有人参他见钱眼开?这日子还能过吗? 不就截了一对白玉佩一份孤本,有必要大动干戈,把他往死里骂吗? 还劝得皇帝把他召回京城来,他惶恐不安,路上连觉都睡不好。 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 凤璋含泪,连连叩头:“儿臣叩请父皇勿要怪罪守卫,儿臣自从去到燕地,体会世间疾苦,才深感百姓不易。他们也是恪尽职守,为父皇尽忠。父皇要怪罪,就怪儿臣无能,连藩王的体面也守不住……” 说完,还轻轻用衣袖拭了眼角。 抬头一看,皇帝表情复杂,眼神里只透出一句话: 装,接着装。 凤璋仿佛没看见,唇角一动,又要哭诉。 皇帝神色更复杂了。 自从把谢家小狐狸安在他身边,这个儿子就愈发出息,脸皮也愈发厚了。 不过,这样也好。 他想到已经长眠的先皇后和长子,便微不可闻地叹气。 皇帝咳了咳:“肃然先起来吧。” 闵公公连忙上去,将凤璋搀起来,“殿下,父子哪有隔夜仇,殿下有话好好与陛下说,陛下圣明,定能为殿下做主。” 大闹一番,目的总算是达到了。凤璋收敛起眼泪,慢吞吞挪动脚步,去听父皇教诲。 燕王先卖了惨,从皇帝到朝臣,都不好责难于他。于是皇帝先做了主,让他留在京城,将先皇后的宅子定做燕王府,让他闭门思过。 这决断一传出来,凤渊气得又告病了一天。 魏明呈闻讯,下朝后例行踏进了平王府。 他一进门,凤渊正气得摔东西,大骂:“父皇从来都宠六弟,截留贡品,就禁足了事。那本王呢,本王就不是他亲儿子了?” 魏明呈居然跟着点头,“殿下不是元后所出,自然不是了。” 他反着说,凤渊反而冷静下来,阴着脸不知想什么。 魏明呈劝道:“殿下何必与他计较。如今之急,应该是恭王才对。” 八皇子凤涧,封号恭王。凤渊想到他,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八弟一直神神秘秘,心眼又小,本王与他争执,不知会被他记多久。” 魏明呈颔首,“的确,恭王与盛家向来如此。相比燕王,恭王才是最令人头疼的,何况,”他也沉下脸来,“他背后说不定还有谢家。” 凤渊手底下拉拢的一些考生的确舞弊,这事遮掩不掉。但让他难以释怀的是,为何谢雍偏偏遮掩了盛家的人。 他问过被发现的考生,他们言之凿凿,盛家拉拢的人,也用了同样的手法。谢雍不可能没发现,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站在盛家背后。 第一士族的谢家与盛家联手,想到这个,凤渊就夜不能寐。 他们几兄弟势均力敌还好,还能和乐融融。可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 “不行,本王一定要想点法子。” 魏明呈提议:“也不是没办法。我们若能拉来个谢家子弟作为助力,恐怕就算是谢雍,也要多多掂量。” “你可有人选?” 魏明呈沉思,“他最宠的儿子是谢归,此子出身虽不好,却是个厉害角色。” 提到谢归,凤渊莫名有不舒服的感觉,“他不是燕王的人么?而且……” “当初燕王请了圣旨,才把他带走。而且他在燕地,也与燕王不那么相合。这次燕王被召回京,他也跟了回来。不抓住这个机会,以后再想将他从燕王身边带走,就难了。” 凤渊叹气,“终归是谢家人,本王不太放心。若是……” 他的话没说完,魏明呈猜到了,心里一痛。 他的嫡次子放到南山书院做眼线,却没能再回到京城。 魏峻死得不明不白。魏家鬼影在不知名的山涧中找到了尸首,若非尸身有信物,连鬼影也无法确认他的身份。 消息传回京城,魏明呈大怒,令鬼影彻查,却只能查到他死在南山书院。谁下的手,谁是主使,什么都不知道。 “……谢家意态不明,谢雍应当还没决定。现在拉拢谢归,还来得及。” 凤渊点头,“舅父说的,本王会考虑。” 另外一边,在天罡卫的眼皮子下,盛江流也匆匆踏进了恭王府。 事情传回燕王府,凤璋恰好摆好棋盘,听闻天罡卫回报,便笑着对谢归道:“如你所料,两边都入局了。” 谢归点头,毫不客气执黑先行,顺手摸了摸猫儿。 真是个记仇的。 凤璋摇头,刚落下一子,晏七匆匆进来,额头还有汗水,“殿下,宫里赐来东西了。” 凤璋会意一笑,带着晏七出去领赏,好一阵子才回来。 “父皇真以为我在燕地受了委屈,赐了不少东西。念之,你等会儿去看看,有喜欢的,只管拿走。” 凤璋的纵容让晏七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殿下去燕地只有大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归似笑非笑,“该不会回头又参殿下几本吧?” 凤璋噎住,识趣地不再提,转而拈起一条小鱼干,喂到书童嘴边。 谢归拈着棋子,敲落他去碰棋子的手,“擦了手再下。” 凤璋也不气,擦干净手继续下棋。 晏七眼珠子瞪得更大了。 两人手谈几局,直至晚膳时分。猫儿被交给晏七,两人不理会满桌饭菜和晏七的殷殷眼神,继续下棋。 晏七只好先喂猫去。 最后一子落定,凤璋笑了,“赢了两子。” 谢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5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57 归毫不客气地泼他冷水,“殿下别忘了这局执黑,到底赢了多少?” 凤璋懒得搭话,沉浸在赢棋的好心情中。谢归摇摇头,用膳。 菜色是晏七精心准备过的,凤璋用完膳,几分慨叹:“晏七用心了,一顿饭吃得本王真觉得在燕地受了委屈。” 晏七被他表扬,很是受用。谢归不疾不徐夹出一根鱼刺,“殿下,你这么说,在幽蓟照料你起居的天罡卫要伤心了。” 他夹了块鱼肚,挑完所有的刺。凤璋眼神发亮,略显期待。 挑完鱼刺,谢归把鱼肚夹到了书童的碗里。 凤璋:“……” 第44章 貌离神合 天罡卫两边蹲了几天, 回报平王和恭王的消息。谢归觉得时机成熟了, 便与凤璋商量。 “念之,你这么做, 我真不放心。”凤璋声音沉沉。 “殿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陛下和父亲已经铺了路,由不得我不去。” 凤璋叹气, 揉着书童的耳朵。 ——两人说的是八皇子的事。 现在平王以为谢家支持八皇子,着急拉拢谢归。要是不给他们接触谢归的机会,之前的准备, 都会化为乌有。 凤璋不太放心, “八弟这人多疑又心狠,你拿他当幌子,诈一诈三哥还好。要是没诈到三哥出手,你岂不是只能跟着八弟了?” 说是这么说, 凤璋也知道,谢归一旦做了决定, 就不会再更改。 而且, 换成是他, 他也会这么做。 “殿下放心, 我一定平安归来。” 谢归能说出这话, 已经很不容易了。凤璋叹气,“辛辰还是暗中跟着你,我再多派两个死士。若有不对,及时传消息给我。” 谢归点头。 凤璋深深吸气, 随即抓起茶碗,狠狠往地上摔去。 “好你个谢归,敢在本王面前端着身份?!” —— 春闱弊案还在彻查,刚刚躲过一劫的燕王又闹了起来。 送御赐之物到燕王府的宫人早早出发,迎着初升的朝阳,看见燕王府门口跪了个人。 他们还以为是春闱案的学子喊冤喊错了门,可定睛一看,这人长得眉清目秀,将将及冠,不就是燕王身边的谢家公子么? 谢家小公子穿着粗布衣裳,表情晦涩地跪着,大门口站着个黑脸侍卫。宫人们认得他,是燕王身边的晏侍卫。 宫人们刚刚走近,就听见晏七怒斥:“你若嫌弃殿下,趁早滚回谢家去,殿下身边容不得你这等狼心狗肺之人!” 谢归煞白着脸,反唇相讥:“当初请旨的是殿下,要赶我走的也是殿下,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难道还比不上殿下身边的狗?” 宫人们愕然了。 这是什么事? “你还真比不上。”晏七冷笑,“当初殿下做了藩王,你就够嫌弃了,如今殿下又待在京城,连燕地都去不了,做不了正正经经的藩王,你狗眼看人低的本性就露出来了。殿下心善,让你趁早回谢家,放你一条生路,你还赖着做什么?” “让我待在殿下身边是陛下的意思,你一个侍卫,哪轮得到你做决断?” 谢归昂起头,眉眼略带傲气。 “今日我偏就不走了。” 宫人们着急了。 谢小公子和燕王闹不快这事,他们也不想插手。但谢小公子梗着脖子跪在大门前,他们总不能扛着陛下赐的东西,从偏门进去吧? 领头的内侍上前,与晏七低声商议。谢归跪着看他们,倒也没有不适。 卫初特制的衣裳的确不错,下摆很厚实,跪个大半天也不嫌累。 最后内侍好说歹说,总算劝动晏七。晏七服了软,冷着脸把谢归请回府去。 然后,过了几天,谢小公子又在门前跪下了。 之前闹过一次,附近就盯了不少人。皇帝知道了,传了道口谕,让他们好生相处,总算平下来。 结果没过两天,谢小公子又被赶了出来。 这回燕王动真格了,亲自站在门口与谢归对视,眉眼满是怒意。 谁也不敢劝,只得通报宫里。 皇帝深感头痛,只得摆摆手,“罢了罢了,让谢家小子回府去吧。”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皇帝派内侍把谢归送回府,谢雍得了消息,亲自在府门口等着,见到粗布麻裳的谢归,当场就涕泪齐下。 “我儿啊——” 这倒不是全装出来的。 凤璋日日与他相对,没甚感觉,但谢雍眼神何等老辣,谢归空荡荡地裹在衣裳里,孱弱不少,一看就知道吃了很多苦头。 谢雍抱着他哭,一如接旨的那天。许久不见的风雅也躲在背后哭,得了家主眼神首肯,也扑上来抱着谢归嚎啕大哭。 哭得暗处的辛辰忍不住掏耳朵。 几人在府门口伤心许久,父子二人才相互搀扶,往里走去。 谢雍出来迎接这事,谢家其余人都不清楚。直到谢归回了当时居,谢家夫人才知道谢归居然回来了,气得打翻了莲子羹。 恰巧谢栩前来问安,没来得及看母亲脸色,愤恨地张口就来:“母亲听说了吗?那厮居然回来了?他还有脸回来?!” 谢夫人喉头梗了一下,不满地瞪他一眼。 “这谢归生母来历不明,怎就这么得父亲看重!” 谢栩还在不甘地咒骂,谢夫人欲言又止,还是没说出口。 谢归生母的来历,她是知道的。但正因为知道,所以更不敢乱说。 尤其面前这个还是她亲儿子。谢栩心里藏不住事,万一忍不住说出来,不仅仅谢归,整个谢家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谢夫人只能把这个秘密烂在心底,面对谢归,也只能生闷气。 不过,这并不妨碍谢栩做些什么。 谢夫人喝了水,淡淡地道:“不管怎么说,好歹是你同辈兄弟。你好歹懂点事,别给你父亲添乱。人不是回来了么?你便带他四下走动,好歹尽份心意。” 谢栩不乐意,“凭什么要我带他走动?没赶他出去已经……” 他忽然停住,眼睛一动,“我记得十六郎的事,就是谢归引来的?” 凤璋一颗石子,打落十六郎两颗门牙。原本相看好的人家,忽然变了卦,口头议定好的婚事也告吹。 相貌损毁是一方面,能让燕王亲自动手的人,以后说不定会招来更大的祸事,谁家敢轻易结亲啊。 跋扈的十六郎如今消沉不少,整天顾影自怜。 谢栩觉得这是个极佳的主意,“就这么定了。约上十六郎几人,再带着谢归一起,出去给他长长见识。”他诡秘一笑,“他这么大岁数,估计还没开过荤呢。” 谢夫人望他一眼,谢栩以为她要反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5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58 对,却听她道:“你注意点儿,别让你父亲发觉了。” 谢栩很开心,应诺一声就往外走,背后远远追来谢夫人的叮嘱:“在外头别乱来,惹得一身腥,母亲可帮不了你。” ——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谢栩出现在当时居时,谢归当即想到了这句话。 不过,兄弟之间,又在谢府里,料他做不出什么出格举动。而且谢归还拿着三个死士隐卫,更不怕谢栩。 按岁数来算,谢栩比谢归还要小一岁,不过以嫡为尊,谢归不想口头占便宜,惹他不快,便问道:“大哥来找我是为何事?” 谢栩觉得他很识时务,语气便不由自主地傲慢了点,“也无甚大事,只是你常年在外,鲜少与府里子弟往来,兄长做了个主,想带你一起出府走动,你看如何?” 谢归摆出诧异的表情,“走动?我在京城,并无亲戚可以走动。” 他语气愈哀戚,谢栩就愈发高兴。 “并不是那般走动。”谢栩神神秘秘凑到谢归跟前,没看见风雅鄙夷的眼光,“你好歹也及冠了,男子该懂的事,你怕是还不懂。” 风雅心中一沉。 坏了,大公子来带坏他家公子了。 风雅很紧张,看见谢归耳根发红,更紧张了。 他以为谢归是青涩,哪知道谢归是想到凤璋,一股热气将将冒到嗓子口,还没遍及全身呢。 谢归轻咳两声,“那大哥的意思是……” 谢栩很高兴他上钩,声音也大起来,“京城里最有名的数‘寻芳径’,你应该听过吧?” 谢归嘴角一勾。 谢栩以为他害羞,继续滔滔不绝地劝他。却听谢归低声道:“大哥做主便是。” 见他上钩,谢栩更是兴奋,匆匆说了两句就走了。 “公子……” 谢栩走远,风雅才紧张地开口,不知从何劝起。 谢归摇头,“无妨,我心中有数。”又叮嘱风雅,“这事绝不能告诉父亲,明白么?” 风雅更沮丧了。 完了完了,他家公子真被大公子教坏了。 风雅焦灼不已,谢归却悠然自得地饮了一口茶水。 辛辰早上传来消息,八皇子和凤渊,都在发愁怎么邀他一见。 八皇子是就坡下驴,既然朝中上下都认为谢家支持他,他就索性牵着这根线继续走。相比之下,凤渊更加急迫,恨不得睁开眼就见到他。 打着瞌睡,谢栩给他送枕头来了。既然如此,他就给个机会,把这潭水搅得越浑越好。 而且,寻芳径是谁的地盘,他再清楚不过。 谢归怔了一会儿,摇摇头,在风雅绝望的眼神中,出门走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小踏青,买了路边农家自制米酒,稍微喝了一小口。 十分钟后。 ……卧槽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 小谢,阿妈终于懂你的感受 所以更要让你醉酒了呀【老子最萌.jpg】 第45章 佳期赴会 掐指算已是二月底, 快到上巳时候, 京城里处处弥漫春天的气息。 韩先生修书一封向他诉苦,说遍有多少学子要考南山书院, 清江郡治又有多挤。谢归看了, 付之一笑,继续拾掇拾掇, 准备出门。 风雅一边给他束发,一边埋怨:“公子真是的,怎就答应了大公子?还不让我告诉家主……” “大哥也是一片好心。”谢归悠悠地将好心两个字咬重了, “不过去一趟寻芳径, 没事的。” 风雅愁容满面,可怜巴巴地看着谢归,巴望他能回心转意。 他家公子刚刚及冠,正是最好的年华, 就这么走进寻芳径,不得让人生吞活剥了。 收拾停当, 风雅眼巴巴望着谢归出了门。 哎, 他怎么就这么难受呢。 外头等着的果然不止谢栩一个人。林林总总, 算下来有七八人。 谢归刚刚走近, 说笑的人群倏地一静, 神色各异地打量谢归。 爱美是人之天性,可嫉妒也是人之常情。 谢归仿佛不觉,“怎么,我脸上有不对?” 谢栩的表情更复杂。 他也没想到, 谢归稍稍打扮,居然这般俊秀出挑。 谢家子弟都不差,个个明珠美玉。可把谢归一拿出来,他们的光辉就黯淡不少。尤其他眼瞳微微透出碧色,更令他想到画龙点睛一词。 真是邪了门了。 谢栩暗自唾了一口,打起笑来,将几个子弟介绍一番。 总归都是谢家人,谢归早就把名字记得一清二楚,此时也只是一一对上号。 说到最后一个人时,谢栩语句稍顿,“这是十六郎,不知你记不记得。” 谢归微笑,“在燕地太久,记不大清了。” 十六郎勉强一笑,嘴巴紧抿。谢归仿佛没感受到他的眼神,继续与谢栩说话。 今日是谢栩出面,众子弟都卖谢栩的面子,即便有看不惯谢归的,也没表现出来。一路往寻芳径去,可谓和乐融融。 谢栩备了几辆马车,到了寻芳径门口,谢归下车一看,当即沉默下去。 谢栩以为他被震慑住了,不禁高兴起来,“怎样,为兄没骗你吧?” 谢归淡淡一笑。 比当初他来时更加豪奢,红袖倚高楼,香气如缕,缭绕不散。 谢栩还在滔滔不绝:“这里可是整个京城最大的青楼,有全京城最美的姑娘。” 谢归唇角一抽。 他让天仪社给凤璋赚的银钱,都丢在这里了? 好,好得很。 他目光刚刚转过来,稍微停顿一下,表情也有些奇怪。 谢栩没发觉他的反应,笑着带一众子弟进了门。 直至到了二楼雅间,一众韶龄女子入内,丝竹飘飞欢声笑语,谢归的脸色还没好转。 谢栩以为他是羞涩,眼神示意一个女子,笑道:“念之怎不说话了?这里都是族里子弟,没必要拘着。” 凑到他身边的女子更殷勤,酒壶倾斜,把他的杯子倒满。 且先不说酒里有没有下毒,光是他饮酒的后果,这杯酒就绝不能沾。 他思忖对策,一边拿起杯子,轻轻摇晃,却没有闻到酒味。 “小公子怎么不喝了?可是对奴不满意?” 女子娇滴滴地说话,吐息如兰。一只手像蛇一样,慢慢缠着他肩背,却很有分寸地隔着衣裳。 谢归轻轻尝了一口。 酒杯里是清水。 他暗中叹气。 看来,他在门口没眼花,的确看到了石榴姑娘。这个女子,也应该是石榴派来的。 这就与他初衷相违背了。 他今天来这里,只打算与八皇子初步接触,探探他的底细。而且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5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59 他手下有三个死士,若是谈不拢,也不用太担心。 可寻芳径毕竟不是茶楼,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被石榴遇个正着,凤璋该怎么想? 要蒙混过关,别让凤璋知道,该先跟石榴说一声。 刚刚还清醒的人转眼就晕了,谢栩乐了,嘱咐伺候谢归的女子:“快带他去别间屋子。” 谢归半倚靠着女子,假装头晕,被她搀扶出了雅间。 途中女子低笑着对谢归道:“谢公子当真机敏。石榴姐姐在三楼等着,奴带公子上去。” 三楼雅间唯有石榴在等,女子送他进去便退下。谢归见石榴神色促狭,叹道:“石榴姑娘莫要拿我玩笑了,这事实在是……” 石榴快忍不住笑,“知道知道,主上说过,你最近会常出来走动,给其他殿下接触你的机会。”她朝底下另一头的雅间努嘴,“瞧瞧,有两条狗闻见肉香,早就等着了。” 谢归前天才答应谢栩,今天就有人在这里等他。 谢归摇头。他还真是紧俏。 “说来,谢公子别觉得我多事,我实在忍不住,便听了一会儿。谢公子大可听听看。” 石榴给他个铜漏斗,又掀开挂画,露出暗格,示意他凑过去听,自己在旁边嗑着瓜子。 暗格里有几根铜管,谢归将漏斗接在石榴指着的那根上,底下雅间的交谈清楚地传上来; “这事可不能怨我……” 是谢栩的声音。 “你做的东,怎不怨你?”这是十六郎的声音,“他这么不能喝,你怎么不早说?” 谢栩拔高声音:“这小子常年在外,我怎知道他能不能喝?能把他邀出来已经很费功夫了,你自己没抓住机会,怎地怨我?” 杯盘翻倒之声,另有一阵奇怪的声音。 谢归心里一紧,听见谢栩声音有点抖:“……这么厉害的药?” 十六郎冷声道:“我不能杀他,但也不想他舒坦。这药至多让他今后说不出话来。反正酒水是这里准备的,扯不到我头上。” 石榴在旁边也听得清楚,把瓜子壳扔了,笑道:“至多说不出话?扯不到他头上?这几人当真有趣得紧。” “见笑了。”谢归叹气。 底下还在继续。 十六郎恨恨地道:“就算毒不哑他,也得让他丢人。” 谢栩的声音稍微平静了点:“这简单。他不是让女子带走了么?我们多喝点酒,找到他,装疯把他和女子丢出去。”谢栩得意地笑,“赤身裸体被丢出楼,可够人说好一阵子。” 底下一阵哄笑,几人继续互相劝酒,预备找谢归,让他丢丑。 “多谢石榴姑娘出手。只是我得先走一步了,去会会八皇子。” 石榴赶紧叫住他:“可是他们要找你,你没听见么?不会让他们起疑吧?” 谢归笑道:“这几人成不了事,不足为惧,大不了我就说被冷风吹醒了,那女子也被我赶走。而且八皇子也在,他们不敢造次。” 石榴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便点点头,“那我随时盯着,一有不对,我就让人过来。” 他谢过石榴,走到房门口,忽然回头,有些踌躇:“那……石榴姑娘,我今日出现在这里的事,能不能别告诉殿下?” 石榴睁大了眼,张大了嘴,凑到嘴边的瓜子也掉在地上。 谢归忽然觉得气氛诡异了。 昏暗的屏风后传来冷哼:“什么事不能告诉本王,说来听听?” 第46章 暗度陈仓 谢归头一回想转身就跑。 他僵在门口, 石榴咳了两声, 似乎被瓜子呛着了,“那……主上……谢公子……你们慢聊, 哈, 慢聊……” 石榴身形小巧玲珑,溜起来比兔子还快。谢归深吸一口气, 准备接着她后面跑路,石榴已经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谢归:“……” 房间里很暗,只有谢归这边点了灯, 是以他没看见屏风后还有人。那边又冷笑两声, 谢归觉得眼前有些花。 该……怎么办? 他的脸都要僵了。 有人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来,站在他身前,面色不悦。 凤璋轻衣缓袍,轻轻拨弄玉扳指, 剑眉一扬,似乎在等他下文。 谢归尝到了张口结舌的滋味, “殿下……” 凤璋似乎也不打算听他解释:“本王闲来无事, 去各天罡卫处查看情况, 恰巧转到这里。本来都要回府了, 石榴却说她见到了你, 本王便留下来,怕你有用得上本王的地方。” 他特意在“用得上”三个字上咬重了音。 谢归的眼神空落落地瞥到别处去了。 凤璋无声地冷笑。 这小子,心虚也这么理直气壮。 “怎么,用不上本王了?” 谢归一急, “殿下且容我解释……” 凤璋接着冷笑,“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何出现在这里?是来寻欢作乐,还是逢场作戏?” 谢归急得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只是低声吐出一句话:“我……并没有……” 非得逼到这份上,才不那么牙尖嘴利。 凤璋颔首,“那本王就听你解释。” 说完了,还特意扯过一张矮凳,就这么一坐,眼神微微斜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谢归更不知如何解释了。 他沉默很久,才慢慢地开口:“族中子弟邀我前来,我只是找个由头出门而已……我总不能独自一人坐在雅间里,等人上门吧……” 凤璋居然还附和点头:“说的在理。” 这是和他杠上了? 谢归一咬牙:“我也没什么出格举动……” 凤璋眯起眼睛,“如果本王没记错,刚才送你来的,就是楼里的姑娘?” 他眼神分明说“你们有什么”,谢归更急了,可平常的舌灿莲花,这时候偏偏使不上力。 凤璋起身,慢慢逼到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当真没有?” 谢归笃定,“真没有。” 凤璋眉头一挑,正要说话,外头忽然传来男子们嬉笑的声音。 谢归听出是谢栩一伙的,而且朝这边越走越近,心里一紧。两人对峙间,竟然疏忽了底下对他有图谋的一群人。 谢归下意识侧过头去听,凤璋忽然问他:“既然没有,那你身上的香味从何而来?” 谢归愣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那女子为了表示亲热,曾经用手臂环着他肩背。应该就是那时留下的。 这回真是说不清了。 谢栩一群人在外面闹腾,假装醉酒,每间都胡乱敲一通,直到里面传来呵斥,才呼和着走向下一间。 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可谢栩几人出身谢家,头上有个尚书令的爹,何况也不是大事,没人愿意与他们计较。 谢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6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60 归真急了,“殿下,他们……” 他却没能说下去。 只因凤璋嗤笑一声,偏过头,轻轻咬在他脖子上。 一股热潮唰地冲遍他全身。 谢归耳边嗡嗡作响,神智瞬间溃乱,什么都不知道。 等他回过神来,谢栩等人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 而且,就在门的另一面。 凤璋一手撑在他身侧,一边说不清是咬还是吻,将他困在方寸之间。 背后是门,和隔着门的谢栩,面前是凤璋。 纵使前世见过大风大浪,像这么棘手又窘迫的状况,谢归是从未遇到过。 “嘿——” 谢栩一拳头砸在门上,门跳动一下,谢归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两方离得太近,谢归不敢叫他殿下,怕暴露身份,只能轻轻叫道:“快放开我……” 他喉头滚动一下,凤璋却就势一转,又轻轻咬住他喉结。 谢归就像被提着后颈的猫,完全不敢、也不能动弹。 他耳后已经红透,脖颈以上也开始发红。 凤璋撑着房门,任凭外头怎么敲打,房门也只能跳动,无法被撞开。 他是掌控局面的人,谢归就不同了,谢栩几人每次捶打在门上,他就跟着一起心惊肉跳。 “放开……” 谢归的声音微不可闻。 凤璋却没有回答,甚至更加过分地,用舌尖轻轻扫了一下。 这是在彻头彻尾、毫不掩饰的逼迫。可他骑虎难下,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 “嘿嘿——就不开门——偏要你开门——” 谢栩几人在外头闹得起劲。这房间许久没反应,他们似乎笃定里面藏着谢归。 谢归咬牙,似乎用尽平生力气:“放开……求你……” 妙极了。 牙尖嘴利的猫儿终于服软,这滋味真是妙极了。 凤璋无声一笑,稳稳一掌拍在门上,恰好谢栩拍打房门,被凤璋一掌拍去,整个人都飞了起来,踉跄几步,差点翻过栏杆,跌下楼去。 与此同时,男子沙哑的声音传出来:“滚。” 不是谢归的声音。 谢栩几人失望了,前呼后拥地离开,走向下一间。 外头闹腾的人走远,谢归咬牙,用力将他推开。凤璋早料到有这一招,先拉住他衣袖。于是凤璋被他推得踉跄,坐回矮凳上,谢归也被他带动,猝不及防地扑在他怀里。 朝堂中谋略布局,两人不分伯仲。但在情事上,谢归显然不是凤璋的对手。 更显然,凤璋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机会难得,不紧紧抓住,下次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凤璋扣着他腰身,将他死死困在怀中,唇也离开他颈部,恶狠狠地攫向他唇舌。 燕王殿下也是会玩谋略的。 谢归初时还死死抵着,可耐不住凤璋折腾,挣扎一阵就没了力气。凤璋常年习武,要摆弄他,根本费不了多少事。 他两只手腕都被凤璋压住,连腰身一起反扣着。凤璋另一只手原本按着他脑后,不让他动弹,见他乖顺不少,便安抚似的,轻轻理他头发。 两人便玩着猫抓耗子的游戏。谢归忽然挣扎,凤璋便加重动作,让他不得动弹,谢归没了力气,凤璋便好整以暇,端得是温柔无比。 这一局,谢归败得彻底。 一炷香的时辰后,房门忽然打开,谢归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十足的落荒而逃。 凤璋依旧坐在房里,似不尽兴地舔舔唇角。 滋味委实不错,若是下次能多配合一点,别发狠咬他,就更好了。 另一边,谢归逃走后,神色茫然,完全不知道走到哪里。 好在这里是秦楼楚馆,他这副模样,倒也不会惹人注意,只有几个女子指着他吃吃地笑,似乎是在笑话他。 谢归羞愤无比,找了个僻静角落,倚在墙上轻轻喘气。 待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却感觉到不远处有人在看他。 谢归抬眼,正与那人对上视线。 第47章 疑神疑鬼 门只开了一扇, 那人站在门边, 稍稍昂起头,神色淡淡地看着他。 他与凤璋、凤渊都有几分相似, 谢归可以笃定, 这人就是石榴说的“两条狗”其一,八殿下, 恭王凤涧。 俗话说,相由心生,谢归觉得此话不假。 凤涧只是站在那里, 谢归便觉得他周身一股阴寒, 令人不想靠近。 外甥像舅,八殿下这副神色,和盛江流如出一辙。 八殿下狐疑地看着他,目光上下打量, 却是一步都不曾迈出。 谢归暗暗叹气。 被凤璋一折腾,他活像被人从床上赶下来的。第一眼得不到八殿下的青睐, 这下有得磨了。 谢归收回目光, 似是没注意到八殿下, 自顾自整理衣着。 八皇子一直沉默着, 直到谢归走出视线, 他仍然直直地站着。 三楼雅间里,有人一直注视着他们,直到八皇子回了房间,他才收回视线。 凤璋喝了口茶, 淡淡地道:“八弟果然不容易上钩。” 燕王殿下一副风流过后的慵懒模样,衣袍都皱了。石榴就算内心有千万好奇,也不敢开口问他。 开什么玩笑,这时候能跟主上胡说么…… 她在风月场待久了,一眼就看出他没满足,知道这时候的人火气最盛,谁往上靠,就是找死。 石榴拿衣袖掩着脸,“回禀主上,八皇子房里还有一人。” 凤璋一怔,“该不会是盛江流?” 石榴重重点头。 这下可不妙。 一个多疑的八皇子已经很难缠,再加上个老奸巨猾的盛江流,两人只要稍稍商讨,再与谢归说一两句,就能确定被耍了。就算真以为谢家支持他们,也会先刁难谢归一番。 盛家冲他来还好,他好歹王侯之身,顶多被盛家当做劲敌。要是冲着谢归,就难办了。 凤璋的目光落向另一间雅间。 在那里,凤渊正在等与谢归接触的机会。 几乎毫无迟疑,凤璋当即下令:“去把三哥引出来。” 石榴应声退下。另一边,谢归整理了衣物,顶着如芒在背的目光,慢慢走下二楼。 说来也巧,谢归整理了衣物,不疾不徐下楼时,正与谢栩一群人碰个正着。 谢栩见他下来,顺口埋怨道:“那姑娘也不懂事,竟把你带到别处去了。来来,快随大哥回去喝酒。” 谢归撑着额头,眼神略显迷离,“倒也不必了……这酒有些厉害,我想先回府歇会儿……” 方才被凤璋折腾了,他脸上红潮将散未散,倒没人怀疑他假醉酒,尤其是谢栩,促狭道:“怎样啊念之,那姑娘滋味如何?”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6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61 谢归腾地红了脸。 谢栩以为他害羞,与一众谢家子弟笑得前俯后仰。 哪知谢归是想到方才,他被凤璋困在怀中,那厮低低笑着,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 “——滋味不错。” 谢归又气又恼,脸愈发的红了,反倒是双目愈发澄亮。 大事为重,那厮怎就不知节制! 谢栩以为他羞涩,便笑着上来拉他,“莫再挂念那女子了,回去继续,大哥给你挑个更好的,准保你满意。” 谢归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忍了半天,只能徒劳地叹气。 谢栩刚扯着他衣袖,楼梯上传来谢归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谢大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谢归一顿,脸色霎时间雪白,一动不动。 他背对着凤渊,只能听见他自上而下的脚步声。 如此熟悉,就像他昏迷在天牢的那几日,每日笑着逼近他的那种声音。 前世曾断过的手在疼,脚腕发酸,连被他一脚踢中的胸口也在疼。 谢栩是见过凤渊的,知道是平王来到,不敢再装疯,规规矩矩地与他见礼。 凤渊和蔼地受了礼,笑谈两句,话锋已久指着谢归:“这位小公子,也是谢家子弟?” 谢归微微垂眼,一言不发,不曾动弹。 凤渊本是冲着谢归来的,哪想到与他攀谈,他反倒冷淡起来。 “这是怎么?” 凤渊语气略显不快,目光转向谢栩。谢栩被他瞧得一哆嗦,连忙解释:“他常年在外,不懂京中规矩,殿下不必与他计较。” 谢归无声一笑。 即便是再活一世,凤渊依然这么暴躁易怒。 这样也好。对付起凤渊来,要更加容易。 谢归稍稍转过身,没有与他对视,规规矩矩地见礼,似是不愿见到他,“谢归见过平王殿下。” 他语气不咸不淡,让凤渊心里突地一跳,仿佛印证了之前的猜想。 谢栩几个酒囊饭袋他没放在眼里,就算讨好他,他也不愿看一眼。但谢归不愿与他接触,可不就是谢雍的授意。 凤渊有些慌了。 三楼雅间里,石榴瞥见外头场景,笑着低声道:“如殿下所料,平王殿下一出来,恭王殿下就坐不住……殿下?” 凤璋面无表情地远远看着谢归。 “殿下?” “本王问你,你是否觉得,念之曾经与三哥非常熟悉?” 石榴一怔,揣摩着词句:“属下觉得,谢公子似乎特别与平王殿下过不去。至于曾经很熟悉……属下真不敢下断言。” “是了。”凤璋幽幽叹气,“若非太熟悉,又怎会这么恨?” 石榴觉得他语气不太对,不敢劝也不敢猜,只能默默憋着。 她好恨……要是今天跟着主上的是晏七就好了,别让她知道这么多,她也不会猜来猜去,兴奋到不能自已…… 不过啊。 石榴悄悄看了凤璋一眼。 殿下明明是担心谢公子,才偷偷跟到这里来。可又为什么独自躲在这里猜呢? 二楼里,凤渊有了猜想,却不敢说得太明显,只能左右试探,与谢归打哑谜。 谢归越是恨他,头脑越是清醒,说话越是云山雾罩,凤渊就越听不懂,心越是忐忑。 谢归要是真傻,他就不会被谢雍看重。可谢归在他面前装傻,不就是谢雍,乃至谢家的意思了么。 旁边谢栩几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可对方是平王,他们哪敢多嘴。尤其十六郎,眼神里的刀子,已经多到可以把谢归千刀万剐。 凤渊内心急切,另一人悠悠来到,更给他心上插了一刀。 “这不是三哥么,怎么今日也有雅兴,来此看看?” 凤渊眼神一厉,嘴角却挂着笑:“八弟,这可真是巧。” 凤渊心急得快跳出来了。只因他进来时,手下回报,并未看到其他皇子出入。那凤涧又是从哪来的? 殊不知是石榴从中作梗,左右稍稍使个绊子,凤渊就先进了楼。以至于凤涧知道他在,他却全然不知。 凤涧刚出现,谢归便缓慢地抬起头来,对八殿下一礼:“见过恭王殿下。” 同时,他脚步一移,似乎要站在凤涧身后。 然后他僵住,悄悄看凤渊一眼,又将脚步收回来。 一个轻巧的动作,不消言语,已经让各方都有了揣测。 凤璋看了,幽幽一笑:“念之这狐狸。” 多疑的八皇子凤涧觉得,谢家果真要支持他,只是碍于凤渊在场,不好明确表态。刚刚悬着的心,便放下了。 心急的凤渊觉得,谢家果真要支持八皇子,已经做了决定,却还防着他。瞧瞧谢归一副做错事的模样,生怕他发现了。 一口气梗在凤渊喉头,不上不下。 眼神交汇不过一瞬间,谢归已经将各方撩起了小心思。 在场看不懂的,只有谢栩几个。在谢栩发问前,谢归看了八皇子凤涧一眼,对谢栩道:“大哥。” 意思是两个亲王在场,寻欢作乐多有不便,该回去了。 谢栩这点还算机灵,连忙朝两位亲王告罪,带一众子弟走了。而谢归还在下楼时,若有所思地看了这边一眼,却没有明显看着谁。 这意思就微妙了。 来时意兴满满,回时一片阑珊。谢归不想自找没趣,自己找了独一辆马车,坐在里头不说话。 前面传来十六郎愤怒的声音,因为离得远,听不清楚。谢归无声一笑,静听身后。 果不其然,一行人停在谢府门口,子弟们都先进了府。谢归慢吞吞的,一人飞骑而来,恰恰停在下车的谢归身边。 迎着稀薄的暮色,谢归接过一份小巧的信物,浅浅一笑。 第48章 他的心事 春闱弊案后, 朝中人人自危。 七皇子的事情结束没多久, 又闹了这么大的风波,聪明点的, 早就抽身事外, 或告病在家,或四处奔走、寻求庇护, 连朝堂都冷清许多。 上巳很快来到,按惯例,魏贵妃会在宫中设宴, 召各家年轻男女进宫, 促成姻缘好事。 虽然私下不对付,魏贵妃还是递了帖子来,凤璋看都没看,直接让晏七推拒了。 晏七为难, “殿下,您才刚回京, 直接推了, 不好吧……” 凤璋抱着猫儿懒懒地道:“本王被罚闭门思过, 赴什么宴, 不去。” 晏七更纠结了, “听说贵妃娘娘已经选好几家女子,要塞给殿下做侍妾呢……”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凤璋皱起眉头,“你都听见什么了?” “这……”晏七咽了口唾沫, “话不好听,殿下何必要知道……” “说。” “殿下二十三四了,府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6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62 里连个侍妾也没有,”晏七低下头,往后退了半步,“外面都说殿下是……憋出毛病了。” 凤璋长长地嗯了一声。书童抬起头,冲他喵一句。 “有没有憋出毛病,你这贴身侍卫还不清楚?”凤璋冷笑,“本王在他们眼里是个弃子,回京来倒霉的,猫哭耗子,操什么闲心。” 晏七规规矩矩地点头。 “该怎么回复,不用本王教你。”凤璋转过头,一手圈着猫儿,挠它耳朵,一手端着本闲书,玉扳指无意识磨蹭着书页,“实在不行,就说本王病得快死了,看她是请本王赴宴,还是来看望本王。” 晏七早就察觉他憋着一股气。 自从殿下那天回府,这股气就在了,而且越来越大。 他曾经私下问石榴,石榴却回他个复杂的眼神,摇摇头。 天罡卫的脑袋都很好使,怎么用就见仁见智了。晏七不知哪来的胆子,鬼使神差地问道:“殿下真不去?据说娘娘朝谢府递了帖子,要谢家几位公子一同列席,还特地点了小公子的名。” 凤璋眉头一拧,“他不要命了?那毒妇的宴席,他也敢去?” 晏七叹气,“殿下,之前小公子推拒了平王殿下,贵妃娘娘肯定是知道的,这不帮忙拉关系来了么。” “自作聪明。”凤璋一口恶气更是不上不下,手上力道重了,气得书童嗷呜一声,跳出他怀里。 凤璋怒:“连你这小兔崽子也反了不成!” 他闲得和猫儿斗气,晏七哑然,凤璋却已回过神来,眼神如刀,“你也反了不成,多什么嘴?” 晏七懵了。 殿下平常不是最担心谢小公子么?他不过提了两句,怎么惹火上身了? 凤璋的气来得也快,闷得也快。他逮回猫儿,按在怀里揉了两道,声音沉闷:“行了,先下去吧,让本王清静清静。” 晏七浑浑噩噩地出了门,打算找石榴问清楚。 凤璋半蜷在榻上,看了一会儿书,又揉揉书童,又想布棋又想喝茶。 可和他下棋、给他沏茶的人不在。 凤璋真是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他捉起猫儿前爪,对它恶狠狠地道:“小没良心的!” “……喵。” 凤璋无言,抱紧猫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醒来已是傍晚,晚膳在桌上,快要凉了,大概是晏七不敢扰他清静,没有叫他。 书童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他瞥了眼晚膳,一点儿都不想动筷子。 这个时辰了,念之在做什么呢? —— 这个时辰了,谢归刚刚回府。 八皇子不是简单角色,前世时就是个多疑的,只是当时他有魏家和三皇子在后,明里暗里多加打压,才没有那么深刻的体会。 这一世他孤身一人与八皇子周旋,不免觉得棘手。 谢归与他接触几次,八皇子才刚刚将一些明面的人物介绍给他,一点透底的迹象都没有。 进度真的太慢了。这样等,黄花菜都凉了。 风雅知道他忙,但也经过家主提点,不该问的从不多嘴,便早早留了热水给他沐浴。谢归前脚刚踏进院门,他便去厨下找人,热些清淡小菜过来。 沐浴过后,稍稍吃了两口小菜,谢归才缓过神来。 与八皇子见面的地方都是清静酒楼,或画舫孤舟,来往风尘仆仆,偶尔还会沾到八皇子偏爱的脂粉气息。谢归每次回来,都会好生沐浴一番,才睡得安稳。 风雅把白天的事情大概交待一遍,说谢栩几个如今怎么怎么,宫里又来人如何如何。 谢归拨亮了灯,听到后者,“宫里来人?” “是呀公子,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内侍,点名要公子列席呢。” 谢归想到贵妃就没好气,尤其还是凤渊他亲娘,“再说。” “公子,这不能不去吧?” 谢归凉凉一笑。 风雅与他相处日久,知道他不愿说,就老老实实退下。临出门时,谢归还吩咐他:“你歇去吧,我还得坐会儿。” 邀他赴宴? 谢归无声地冷笑。 那时候魏贵妃还有没有心情开宴,还真不一定。 京城的夜总是悄寂无声,他院子僻静,连京中巡视的脚步马蹄都听不见。 灯火噼啪爆响。 谢归看了会儿书,静下神来,才开始琢磨如何处理八皇子的事。 如果现在突然从八皇子那抽身,会立刻招来祸端。可按先前计划,让他与八皇子熟识,潜入其中,又太慢,怕夜长梦多。 能有一把刀给他用就好了。 能快刀斩乱麻的刀。 他眼神虚晃,慢慢地晃到眼前的书页上,想到最近风声鹤唳的春闱舞弊案。 事情还在查,三皇子凤渊铁定跑不掉。还有被凤渊咬住的八皇子,也会被象征性地查一查。 谢归眼神一顿,当即磨墨动笔。 事关重大,谢归不敢用天仪社的信鸽,便开了窗,敲了几下窗棂。 辛辰从暗处闪出来,“公子有何吩咐?” “走天罡卫的路子,把信送到天仪社府主手里,绝不可假手他人。” 辛辰郑重应下,却听谢归叫住他:“等等,还有封信,你一并送去殿下那儿。” 辛辰一听,奇怪了,“公子不亲自去一趟?” 谢归轻咳,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我如今和他决裂,去见他,或者他来见我,都不太好。万一被人发现就糟了。” 辛辰没想那么多,点头称是,迅速将信送了回去。 一封快马加鞭,送往东南三郡。另一封被晏七送到了凤璋手上。 晏七不善言辞,不知费了多大功夫,才从石榴那儿套到话,因而送信进去时,眼神颇诡异。 凤璋神色幽幽地拆了信,只见上头写了四个字: 安好,勿念。 也不管晏七还在身边,凤璋气得骂道:“真是没良心的东西!就这点字,想糊弄谁?还特地让天罡卫跑一趟,嫌本王手下多不成?” 书童之前被晏七拎回来,丢在他身边,被他吓一跳,跳起来喵两声。 凤璋骂完,嗤笑一声,然后在晏七诡异的目光下,把信笺折好,收入怀里。 晏七:“……” —— 天仪社动作颇快,过了几日,谢归应付完八皇子,便匆匆赶到城中天仪社所在,亮了信物。 见信物如见府主,何况还有卫初本人在场。 卫初在东南三郡待了小半年,原先只是偏黑,现在已经变得跟炭没两样。谢归一见他,初时吓了一跳,后来笑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 卫初郁卒难解:“谢师弟,师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这么对我?” 谢归笑着摆摆手,又被卫初瞪了一眼。 卫初忿忿地挠头,指着身后一堆东西:“你要的都给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6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63 你弄来了,这些够不够?” 谢归粗略扫了一眼,“大概够了。” 这间偏僻屋子里堆着二十几个箱子,卫初怕路上不安全,也怕谢归急用,是走水路急运过来的。 卫初在给凤渊干活时也捞了不少,不过按照谢归的吩咐,做得都很隐蔽。 他见谢归笑得诡秘,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笑完了,才觉得不太对。 他跟着笑什么……总觉得怪怪的…… 谢归笑完了,倒是盯着二十几个箱子看,看得有些出神。 快了,很快就可以让凤渊吃到苦头了。 上巳这天,谢府里被邀的公子们都提早准备,尤其是想出风头的,更是起了个大早。 结果到了正午,宫里来了人。 谢家下人认得是魏贵妃身边的,慌忙将人请进去。却见内侍青着脸传话:“今日宴席停了,告诉府里诸位公子,不必准备了。”说完就走。 谢家上下一头雾水,而另一头,谢雍刚刚踏进朝露宫,看见铁青着脸跪在地上的两位皇子。 一个是凤渊,一个是凤涧。 谢雍轻轻叹气。 本来快查到头的舞弊案,怎么突然冒出贿银来了。 第49章 人为刀俎 相比谢家其他子弟, 谢雍的消息最为灵通。皇帝派人召他时, 他稍微打听了一下,大吃一惊。 春闱舞弊案已经查得差不多, 参与舞弊的学子都认罪伏法。谢雍知道里面有燕王和儿子的手笔, 便按部就班地查,尽量不另生枝节。 可突然有消息传来, 说八皇子确实参与其中,皇帝将信将疑,派人在线报说的地方一搜, 果真搜出了二十多箱银子。 皇帝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谢雍先站在一边, 观察情况。 底下两个皇子都青着脸,一言不发。 “你俩谁先解释?” 皇帝悠悠问了一句。 这语气就不对,山雨欲来风满楼。凤渊张了张嘴,没说话。 八皇子凤涧先开口:“父皇, 那些银子的确不是儿臣的。” 皇帝似笑非笑:“哦?可朕听闻,那套宅子就是你的?” 八皇子嘴角一动, 脸色更青了。 银子真的不是他的, 可问题在于, 搜出银子的宅子的确是他的。 那套宅子是他备起来, 打算用作秘密议事之所, 到现在也只动用过两三回,除了几个心腹,几乎无人知晓。 难道要他跟皇帝说,那套宅子是他密谋用的, 但银子不知来路,真不是他的? 鬼都不信。 凤渊则面临更尴尬的情况。 那些银子,是用他的箱子装的。而且手下回报,他设在东南三郡捞钱的营坊有古怪,有些银钱不翼而飞。 如果皇帝再查下去,很快就能查到这件事。 也就是说……那银子也是他的…… 凤渊无比憋屈。 银子是他的,他却不能承认,也不敢认。 二十多箱银子啊,他想想就肉疼。 到底谁干的这缺德事儿? 两人心事重重,被皇帝看得一清二楚。 皇帝语重心长:“朕可真是为肃然叫屈。你们这又是舞弊,又是银钱,又是宅子,哪个拿出来,都比肃然家底厚吧?” 城中谢府,谢归正看着天罡卫送来的线报,没由来地打了个喷嚏。 皇帝敲敲桌子,看不出喜怒,“老八,你先说说,把人塞进文书院里,究竟收了多少钱?” 凤涧蔫蔫地道:“回禀父皇,儿臣真没收钱……” 皇帝一笑,“你的意思是,老三帮你收钱,再塞进你宅子里去?” 凤涧语塞。皇帝又转向凤渊:“父皇明明给你昭雪冤屈了,你八弟也参与其中,怎地黑着个脸,翅膀硬了,敢和父皇甩脸色了?” 凤渊一惊,连忙俯身:“儿臣不敢!” 凤涧也跟着俯身,只是稍稍侧过头,冷冷地瞪了凤渊一眼。 凤渊正心虚着,被他一瞪,下意识撇过眼神,又觉得不对,连忙瞪回去,凤涧却已经收回了眼神。 凤渊更憋屈了。 两个好儿子跪在他面前还敢眼神来去,皇帝笑了笑,忽然拍桌而起,震得茶水飞溅出来:“敢把手伸到春试来,朕养的好儿子!好大的胆!” 这句话又是悬在头顶的刀,两人更不敢说话。 春试是前朝留下来,用以选拔寒族子弟入朝的。他们母族都是百年望族,这事于他们而言本就很敏感。皇帝一句话扔过来,他们只能受着。 敢顶嘴?不要命了?训话的是他们父皇,是如今圣上,是着力压制士族的人。 一大堆奏折哗啦啦地甩到他们身上,两人被砸个正着,头埋得更低。 “看看,看看!都是参你们的!还有参朕的!朕是亏欠了什么,养的儿子,一个比一个出息!” 这话说到后面已经很悲凉了。两人知道他想起吊死在府里的七皇子,连忙叩请他保重龙体。 皇帝坐回龙椅,喘匀了气,摆摆手,“快滚回去,好生闭门思过。这几日,朕不想看见你们。” 两人如获大赦,悄悄喘气,忙不迭告退。 闵公公听见里面消停了,连忙进来收拾场面,再给皇帝奉茶。 皇帝瞥见谢雍轻手轻脚往外走,呵斥道:“谢卿这是要去哪啊?” 谢雍分外谦逊:“臣忽然想起来,陛下先前令臣回府闭门思过。算算日子,似乎还不够……” 皇帝又气又笑,“别给朕来那套,回来,坐下。” 谢归遵旨领座,规规矩矩坐着。 闵公公奉了茶便退下。皇帝刚发完火,略显疲惫,“谢卿,你说,朕对这几个孩子,是不是太狠了?” 谢雍斟酌片刻,“陛下自有陛下的思量。” 皇帝幽幽一望,“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谢雍望皇帝一眼,又收回目光。 可惜他们母族出身太高吗?这几人无论选谁,都会使江山社稷蒙难吗? 谢雍亦是眼神幽幽。 若不是谢家一直以来中庸,若不是有谢归去了燕王身边,谢家又能走到什么时候? —— 凤渊两人出了殿门,一路匆匆往外走,谁也没有看谁。 快出朝露宫时,八皇子忽然转头,冷冷地道:“三皇兄真是好本事。” 凤渊皱眉,硬生生忍着暴戾之气,“八皇弟说什么话,为兄真是被冤枉的。” 八皇子冷笑一声。 他多疑的特点,众皇子都很清楚。被他蛇一样的眼神盯着看,凤渊更是快忍不住暴脾气:“我若有心栽赃你,哪会到朝露宫来?” 八皇子凉凉地道:“说不定,三哥是为了摆脱父皇的责难,特地拉皇弟下水的。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6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64 我那处宅子,可不是谁都摸得清——看来,魏家鬼影有长进。” 凤渊怒:“你说的什么话!” 八皇子不为所动,朝他身后示意,“皇兄你看,‘鬼影’这不跟来了?” 凤渊以为他诓自己,直到身后有人气喘吁吁地道:“殿下……” 还真是魏家的“鬼影”。 “八弟还是不奉陪了。”八皇子一拂衣袖,“若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下一回就不是栽赃,是杀八弟灭口了。” 凤渊狠狠剜他一眼,目送他离开。 “……快说!” 凤渊气怒,那人抖抖索索的,凑上去轻声说了什么。 凤渊眼前一黑,眼看着腿软,差点站不住。那人吓坏了,顾不得太多,赶紧上去扶他:“殿下!” 他连叫几声,凤渊才勉强有了反应。 不为别的,东南三郡的手下回报,他们的账目,居然有很大的问题。 做手脚的是高人。营坊太多,账目太杂,东缺一点西缺一点,拼凑起来,居然是这么大的窟窿。 凤渊背后发寒。 到底是谁,布了这么大的局,早就等在他面前,看他跳进去,再把他埋了。 那些银钱……足足十万两,先被对方用来搅合他和八皇子的关系,又变成了八皇子的赃款,收进皇帝的手中。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凤渊眼前又是一黑。 “……殿下!殿下!……” 凤涧早就快步走出凤渊视线,却在角落里安静候着。等到不远处传来惊慌的叫声,他才提起步子,缓步出宫去。 一辆马车在外候着,凤涧出来后,径自上了马车。 马儿有规律地踏着蹄子,凤涧径自沉默着,盛江流瞥他一眼,问道:“陛下发怒了?” 凤涧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依旧低头,不知想什么。 盛江流缓缓地道:“这事来得蹊跷。以三殿下的脑袋,想不出这么厉害的计策。” 凤涧应了一声,问道:“报官的人,查到是谁了?” 他之前被急宣入宫,没来得及和手下问话。盛江流颔首,“早查到了。是之前被我们逐出去的一个考生。” 又扯到春闱弊案来了。凤涧有些头疼。 如果这人是凤渊派的,他说不定不会怀疑凤渊。可现在查出来,此人是被他们逐出去,前来报复的,那凤渊就很值得怀疑了。 此人性子暴躁,但不是没有城府。 凤涧不知不觉想得远了。 盛江流缓声劝道:“陛下哪方的把柄都抓不到,这事,只会不了了之。殿下不必放在心上,等过段时间,陛下消了气,就没事了。” 凤涧难得地叹气:“丢人事小,可舅父,你是没看见父皇的眼神。本王差些以为,要走不出朝露宫了。” 丢人丢钱,那都不算事。他私自盘了个宅子,皇帝也是从皇子一步步走来,不用想都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在他面前连七皇子都提到了,皇帝是真气着了。一旦对他起了疑,设了防,以后的日子就得小心翼翼。 不知不觉中,马车停了下来。盛江流和善地道:“殿下,已经到王府了。回去好生休息,不用过于担心。” 骏马长嘶一声,将盛江流载走。凤涧沉默着走进府里,下人刚刚迎上来,就见他脚步一顿,转身又往外走。 “备马,本王出去走走。” 一骑黑马驰过十几条街,匆匆停在一处安静的宅子前。 凤涧抬头望了望,燕王府三个大字熠熠生辉。 第50章 拆东补西 府门边无人来往, 或许是都知道燕王被罚禁足, 连个来拉关系的人都没有。 侧门吱呀开了,一个小侍卫牵着马走出来, 见到凤涧目光沉沉, 登时语无伦次:“恭、恭王殿下……” 小侍卫诚惶诚恐,凤涧却深深地望了府门一眼, 纵马走了。 凤涧匆匆路过的事,被天罡卫传到谢归那里。 谢归闻言一笑。 狡猾多疑的恭王,终于要上钩了。 魏贵妃的上巳宴席忽然取消, 京中门阀都知道怎么回事, 听说贵妃娘娘还亲手做了碗汤,送到朝露宫。 这件事,谢归是从恭王凤涧这边听见的。 茶楼里安静异常,凤涧摒退了抚琴侍女, 淡淡地将这事说给谢归听。 他对谢归很感兴趣。这人在燕地为他六哥鞍前马后,很有能耐, 又是他三哥觊觎的对象。 他现在就要把凤渊想要的, 全部抢过来。何况谢归此人也的确不错。 谢归饮了口清水, 轻声道:“殿下是想知道, 怎么对付平王殿下?” 凤涧毫不避讳:“本王想听听你的说法。” 谢归笑了笑, 反问:“那以殿下所见,平王殿下如今的地位,究竟如何?” 凤涧沉吟片刻,“岌岌可危。” “危在何处?” “若大厦将倾。” 假若凤涧不是对手, 谢归真要赞叹他的冷静。 明面上被凤渊拉下水,牵扯到舞弊案里,却还能冷静地分析形势。 凤渊所面临的状况,是每个皇子都害怕遇到的。连连犯错,在皇帝那里失了信任,可谓四面楚歌。 谢归循循善诱:“可真正能让其倾倒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皇帝。 “平王殿下不是没犯过错,私下东南,寿礼出错,顶多有失体面。换作以往,陛下训斥一番就罢了。可这一回,陛下为何大动肝火?” 凤涧了然。 “因为他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支使学子舞弊,是太岁头上动土。凤渊母妃出身士族,这是绝对不能插手的,他偏偏牵涉其中。 谢归又饮一口清水。 “要让平王不得翻身,唯有让陛下动怒。”谢归话锋一转,“那些银子的归属,殿下应该也清楚。可殿下看看,平王丢了那么多银子,却还能不动声色,说明什么?” 即使是凤涧,也不得不倒吸一口凉气。 十余万两,那可不是小数目。 凤涧想说什么,又犹豫了,“但也可能是魏家在后支撑,这些银子……” 他忽然顿住了。 “不论是哪种情况,平王殿下都很难解释。其一,魏家支撑他?给宗室亲王填补窟窿,是要造反?其二,他真有那么多钱,可钱是哪儿来的?其三,如果丢的钱不是他的?” “三种情况,都是平王不敢抖露的。因为平王知道,这次陛下饶了他,不代表下次还会。” 凤涧点头,“你说的,本王都明白了。” 谢归无意逗留,起身告辞。走到雅间门口,忽听凤涧道:“前两日,本王去了趟燕王府。” 谢归淡淡地应了一声,“燕王素来受陛下疼爱,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6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65 也是个不错的助力。” 凤涧笑道:“六哥当初亲自把你赶出来,本王却觉得,你不是有贰心的人,大概中间有什么误会,想跟六哥解释。” 谢归心中突地一跳,仍然不动声色,“殿下说笑。当初我去燕地,是陛下的意思。我自幼病居别庄,却也知道忠人之事。燕王殿下赶我走,我绝不能径直离去。否则,一为不忠,二为抗旨。” 凤涧没再说话。 谢归推开门,忽又道:“殿下不必劝了,若要与燕王联手,殿下去做便是,不必顾及我。” 他说完便走,径直下了楼,走入明媚的日光中去。 直到混入人群了,谢归微微叹气,才发觉出了一身冷汗。 在凤涧面前,他只敢饮清水。难怪当初凤璋强烈反对他用此计,凤涧这人的城府,比预想中要更深。 —— 上巳宴席的忐忑,总算在清明春风的吹拂中,缓慢消散。 自从茶楼一别,凤涧这几天没再找过谢归,大约是筹备对付凤渊去了。 事情暂歇,谢归难得地睡迟了些。起床之后,风雅伺候他收拾换洗,又给他准备外出的物什。 清明祭祖,谢雍作为家主,一早领着长房外出了。 广阔的宅子里一时空落落的,独留了谢归在府。谢归却也不在意,换了件素净的袍子,去往京外锺秀山。 山上有一处孤坟,正是耶律颜的衣冠冢。 谢归清理了半人高的杂草,正待摆好祭品,却发觉坟前有一样东西。 是他的金刀。 金刀静静躺在坟前,刚才被杂草遮住,这时候才显露出来。 谢归的视线模糊了一瞬。 山林寂静,春日烂漫。风雅带着车夫等在山下,他孤身一人,却一片暖然。 与此同时,平王府里却是一片惨淡。 一直以来,几个皇子都是势均力敌,因而正妃之位空悬,只有几个侍妾跟着。凤渊将她们全部喝退,转头又气得摔了几样东西。 魏明呈之前给他打点舞弊案,事情好不容易消退了,便在魏府休养,不曾过来。 他独自闷在书房,明明舞弊案再没他的事情,他却觉得憋屈得慌。 一是丢了大笔银钱,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二是事情看似消退,他反而觉得不安。 事情不可能那么凑巧,肯定有人在算计他。 可他连幕后黑手的影子都抓不到。对方总是先他一步,布好所有的局,等他入瓮。 有人敲门,凤渊怒道:“进来!” 一个“鬼影”捧着账本,低头不敢看他,快步走了进来。 凤渊扯过账本扫了两眼,差点又气得厥过去。 原来那十余万两白银,只是个小数目。 东南三郡营坊所得,竟然有半数都不知去向! 是谁在背后细水长流地算计他,源源不断地把银子都算走了?! 凤渊强按着火气,“那些做假账的人,都查到没有?” “鬼影”低着头,不敢乱动:“回禀殿下,人都抓起来了,可属下仔细查过,这些人出身贫寒,素不相识,只说自己贪了一点银钱。问起背后黑手,有几个都吓得说不出话。” 谢归的苦心布置,终于在此时发挥了作用。 这还只查到账目,若是查到他们的矿铁也有问题,凤渊只怕会当场气死。 那“鬼影”犹豫一阵,“殿下,这账目出了问题,那陛下的寿礼……” 眼看又要到皇帝的寿辰,凤渊最近挨了不少骂,急着在皇帝面前表现。 他之前命人在越人那边寻觅,找到一颗越人首领私藏许久的黑珍珠。成年男子双手合握,都只能勉强捧起这颗黑珍珠。 越人首领答应卖这珍珠,却要价极高。若是放在之前,凤渊眼都不眨,直接买下。 可眼下他不知有多窘迫,光是填补营坊的窟窿,维持营坊周转,他就花了不少力气,再挪不出现钱买这东西。 凤渊咬牙:“把府里各处开支减一减,这颗珠子,本王势在必得。” “鬼影”更加头疼:“殿下,这未免太……” “不必多言,本王自有分寸。”凤渊恨恨地道,“你去一趟户部,把那人叫出来。” “鬼影”立时明白他的打算,更不敢吭声,只能跑去户部叫人。 影子进了户部,将一个中年男子领走。两人刚刚离开,另有两方人马也悄悄动身离去。 一方是天罡卫,看见魏家鬼影找上户部了,当即回禀燕王。另一方则更加隐蔽,几经周转,悄悄摸进了恭王府,把线报放在凤涧案头。 凤涧看了线报,会心一笑。 正如谢归所言,他三皇兄急了。 过了几日,皇帝寿诞前夕,凤涧整理装束,亲自进了一趟朝露宫。 临近寿诞,皇帝把朝中烦心事扔在一边,偷得浮生半日闲,好不容易端了本闲书在看。 内侍传报,恭王求见,皇帝还诧异:“老八怎不在府里琢磨他那点小心思,来朕这儿做什么?快传进来。” 诚如盛江流预料,皇帝从皇子一步步走来,知道儿子们都大了,在自立门户的年纪,有点小心思很正常,一间宅子而已,训斥之后,再不会多管。 因而凤涧忽然求见,皇帝甚是好奇。 凤涧先行了个大礼,老老实实地道:“父皇,儿臣最近又不消停了。” 皇帝哼一声,“又盘几间宅子了?” 凤涧老老实实地道:“回禀父皇,这回不是宅子,儿臣近来看上了户部一位大人家的千金。” 儿子想立正妃了,还知道来给他说一声。皇帝释然而满意地点头,“说吧,哪家的女儿?” 凤涧苦着脸:“儿臣打算去户部堵人,找那位大人聊聊,哪知户部其余官吏告诉儿臣,那位大人去了平王府。” 皇帝嗯一声,将书缓缓放下,看不出喜怒。 “儿臣就留了个人,在那位大人家邸旁盯着,哪知这位大人深夜里孤身出来,领了几个奇形怪状的人,去了户部。” “之后,又从个偏门拖了点东西出来。两口箱子,看不出里面装什么。儿臣觉得不对,便来禀报父皇。” 儿子们之间互相盯梢,实属正常,皇帝懒得搭理他之前那些废话,稍稍眯眼,“箱子?” 户部里没什么东西能用箱子装,那些陈年文书满是灰尘,官吏们连动也不愿动。 除了银子。 第51章 假公济私 可这也太胆大了。 皇帝沉吟片刻, “你看清楚了?” 凤涧很诚恳, “回禀父皇,儿臣的手下, 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皇帝笑了笑, 半真半假,“该不会是老三拉你下水, 被你记恨了吧?” 凤涧稍稍躬身,“父皇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6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66 圣明。” 两人打了几句哑谜,皇帝应付他一阵, 便打发他走了。 朝露宫里空荡荡的, 皇帝沉默出神,扬声道:“进来。” 闵公公闻声而入,皇帝敲敲桌子,声音冷硬:“调用天罡卫, 去查老三的动静。”他一顿,又吩咐道:“再去看看肃然有没有盯着老三。” 闵公公领命退下。皇帝吩咐完了, 把书轻轻搁下, 揉着太阳穴。 儿子们越来越大, 他是越来越老了。 然而凤涧踏入朝露宫, 只是一个开始。 次日朝议, 皇帝看着一派臣子讨伐凤渊,神色淡淡,不曾阻止。 实则因为,他也十分疑惑。 正如凤涧所言, 老三居然真的胆大包天,拿着魏明呈给他的人,从户部弄了文书信物,调运银两。 那可是国库啊! 底下凤渊被讨伐得狼狈不堪,嘴上还硬着:“信口胡说!” 另一个臣子愤恨地道:“殿下不光是对国库下手,竟然还私自截留银两。敢问殿下看上的寿礼,可是假公济私、用国库的银两买的?!” 凤渊心底一抽,喝道:“一派胡言!父皇……” 他将求救的目光转向皇帝,皇帝却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出言相助的样子。 这罪名栽下来可不得了,就算他真做了,也不可就此承认,便一甩衣袖,铁青着脸回列,无论其余朝臣如何愤慨,他一律不回应。 眼看底下快打起来了,闵公公瞥见皇帝脸色,便长长地清了清嗓。 “此事容后再议。”皇帝缓缓地道,“这段日子风波不断,有劳诸卿家了。” 底下朝臣连连回不敢。 “平王此事,朕会慎重考虑。至于如何处置,过些日子再说吧。” 有些老臣一听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最近烦心事够多了,燕王被劾回京,春试弊案又没头没尾的,刚刚才消停下去。先熬过几天,让皇帝好好把寿辰过了再说。 这一次可真是侥幸逃脱了。 朝议散了,凤渊一路黑着脸色回府。他舅父魏明呈动作更快,他前脚刚进门,后脚魏明呈就跟进了书房。 魏明呈刚进去,就见凤渊在砸东西,好歹知道轻重,关键的文书都没毁。 等他好不容易消停了,魏明呈捋捋胡须,“殿下先消消气。” 凤渊少见地听了话,安静下来。魏明呈以为他听进去了,殊不知凤渊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凤渊才冷冷开口:“舅父,此事务必查个清楚。” 魏明呈却不急,“殿下,恕臣直言,这事,是殿下操之过急了。” 凤渊冷冷的目光箭一样射过来。 魏明呈依旧平静地开口:“银钱没了,反正有营坊在,周转不开只是暂时的。何况殿下属意的那颗黑珍珠,”魏明呈摇摇头,“老臣真不觉得那是个好主意。” 凤渊冷道:“那依舅父看,本王不该给父皇准备寿礼了?” “殿下最近麻烦多,在陛下面前乖顺一些,送点普通的寿礼,也就足够了。要是让陛下看见殿下就烦心,那才真是,得不偿失啊。” 想到今天乱成一锅粥的朝议,凤渊隐约被他说动,却仍然抿着嘴不吭声。 姜是老的辣,魏明呈对皇帝的心思一清二楚,“殿下想用户部的银钱,填进这边的窟窿,此举太过胆大。就算恭王一直盯着,有了证据,陛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相信。” “为何?” “陛下总该过个舒坦的寿辰。何况数额太大,别说今天是殿下了,就算换成其余皇子,陛下也不会轻信。” “本王也算得了喘息之机。”凤渊叹气,又咬咬牙,“东南的营坊,不太重要的,就脱手转出去。其余‘鬼影’,这段日子要盯紧了。谁在背后算计本王,本王定要教他好看!” 他最后一句,是对着恭王府的方向吐出来的。 ——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皇帝既然已经放了话,谁也不敢上赶着给皇帝找不痛快。 因而这几日,京城内外格外平静,各路官吏夹紧了尾巴做事。就连常去秦楼楚馆的浪荡子们,也被家中长辈关在家里,不许出门。 皇帝的寿辰在三月中旬,按照惯例,皇帝会在宫中设筵,宴请百官。各家臣子,均可携眷赴宴。 身为士族之首的谢家,自然会收到帖子。 去年谢归找了托辞不去,总归是个庶子,有谢栩在前面顶着,他不去也没事。今年他是从燕王身边出来的,现在又与恭王走得近,还被魏贵妃点名邀过。闵公公前来谢府时,也特地点名要谢归前去。 给谢归收拾装扮这事,风雅已经是轻车熟路,不多时就扮了个俊雅公子出来。 他选了件比较清淡的衣裳,其余玉冠玉佩等配饰,一应俱全,倒也不会失礼。 反倒是谢栩一见他这么穿,立时想到去寻芳径那次,当即跳起来:“快去换了!” 谢雍投来责备的目光,谢栩自觉失言,补充道:“这可是进宫赴宴,哪是京郊踏青?” 谢雍觉得有理,让他回去换。等换了身隆重些的,谢雍沉默片刻,“去换回来吧。” 自家儿子好歹要秉承他的中庸之道,不能抢了皇子们的风头。 于是在风雅的偷笑声中,谢归默默跟上了车骑。 皇帝寿辰,最有趣的当属献礼。 去年凤渊弄巧成拙地献了花灯,今年便不敢造次,也是听进了魏明呈的话,只选了个精致古玩,恭恭敬敬地呈上去。 谢家送的是前朝名画。皇帝大悦,还与谢雍探讨画作一二。 谢归是轮不到说话的,好歹熬到献礼结束,皇帝唤了乐伎来献歌舞,才慢慢响起觥筹之声。 谢归不能喝酒,可今不如昔,此时他还不是前世一人之下的谢相,只能硬着头皮喝。 手刚刚碰到酒盏,他就做好了立时醉倒的准备。 一口下去,谢归一怔。 居然是清水? 这场面,似乎有点太熟悉了。 身旁敬酒的人放了酒盏,又与别人谈笑风生去了。谢归抬眼,第一眼就看见对面坐着的凤璋。 两人每日“见信如晤”,也算许久不见。在寿宴会面,谢归觉得,凤璋的脸,似乎没有之前那般硬朗。 大概是和书童日夜相处,与猫儿一起胖了吧…… 其实凤璋今日穿了亲王品服,英挺俊美,不知惹来多少视线。 谢归眼睛一转,凤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对他悄无声息地吐出一句话—— 回头收拾你。 谢归登时被一口清水呛住。 “念之是不是不舒服?现在乐舞已上,可以去走动走动。” 谢雍非常关切,谢归更不愿被父亲看出自己的窘迫,便顺势点头,起身离席。 寿宴设在朝露宫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6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67 旁的成思殿,挨近御花园。谢归快步走进御花园,挑了条偏僻小道,慢慢走着。 月色圆润而清亮,不远处传来少女们越走越近的笑闹,谢归退到一边,打算避让,冷不防伸来一双手,将他拖进两人高的假山后。 少女们走得慢,在假山附近逗留。 谢归不敢动,背后那人的气息却已呼进脖颈里,另伸来一只手,捂住他的嘴,让他没有吐出急促的呼吸。 少女们笑语吟吟,停留一阵后,相互牵拉着走远了。 那人低笑:“不必担心,附近无人,你可以叫出——嘶!” 谢归跌跌撞撞走到旁边,略显慌乱地拉好衣物,遮掉颈下红痕,又狠狠瞪了凤璋一眼:“这是在宫里!” 月色下,凤璋的笑意格外温柔,“念之的意思是,只要不在宫里,本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说完还要再来拉谢归,谢归惊得连退几步,不想再被他按在假山上。 再吓唬下去,谢归就该被吓跑了。 凤璋叹气,想起上次寻芳径里的温存,心里还是痒痒的。 谢归本来转身要走,犹豫一下,还是递了一样东西回去。 锦囊金刀。 谢归递来时,微微低头,抿唇不语,凤璋眼神发亮,会意地接过金刀,小心翼翼收进怀里。 尖牙利爪的猫儿终于主动示好了,燕王殿下十分感动。 感动之余,他趁势捉住谢归手腕,又一把将他拖了回来。 谢归很清楚自己不是他对手,奈何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一来一去,已经被他牢牢按住,不得动弹。 刚才的印记还一清二楚,凤璋俯头下去,理所应当地听见谢归颤了一声,又死死咬紧牙关。 真是有意思得很。 凤璋正欲下口,忽听见一声轻细的唿哨,只得遗憾地抬起头来。 第52章 胆大包天 谢归用力将他往外一推, 脸色铁青中透着通红。 此处还能听见成思殿丝竹声动, 笑语阵阵。谢归手还在颤,深深吸一口气:“这是在宫里, 你、你怎么……” “我知道。”凤璋点头, 又侧耳听了一阵,“父皇那边有些事, 我先去了,秦九很快就到——对了,今日寿宴, 你要秦九做什么?” 两人之前约好在此处见面, 凤璋要将赋闲的秦九给他弄来。 谢归平静地道:“没什么,给平王下点眼药。” 凤璋皱眉。 然而也不过是一瞬间。 凤璋淡淡地道:“这里不比宫外,处处是眼线。秦九比你更熟悉,若有不对, 直接让秦九带你走,或者去朝露宫, 找闵公公。” 谢归霍然抬头, “陛下身边的那位内侍?” 凤璋点头:“是他, 他也是天罡卫, 行十一。” 谢归低声应下:“我知道了。” 他今日不太对劲。 凤璋提点道:“我……不管你之前与三哥有什么恩怨, 但,此时景况不同了。” 谢归心里一紧,以为他要阻止自己,却听他道:“但好歹是过去的事了, 真有恩怨,没必要勉强自己,本王替你出面收拾,不是更好么。” 谢归叹气:“殿下,这不一样……” 凤璋抬手止住他,“念之,你不用心急。这次父皇没有彻查三哥,却也不意味着他能躲过。等今日一过,不必我们动手,八弟也不会放过他。” 凤璋说完就匆匆走了,没看见身后谢归一瞬的摇晃。 谢归缓缓闭眼。 但愿……但愿今后还有机会。 若他只能到此为止,就当是他给凤璋铺路了。 他独自在假山暗处站了很久,直到背后传来一声笑:“亏得晏七左叮咛右嘱咐,让我早点动身,要不然就错过好戏了。” 谢归不自然地微咳一声,“你何时到的?” 秦九蹲在后方一座小假山上,歪着脑袋,瞅着他贼贼地笑。 “在你刚进御花园的时候。” 谢归无声地冷笑。 凤璋刚还骗他周围没人,怎么,居然诓他。 想到刚才的事被秦九从头看到底,谢归就觉得脸上发烫,只能庆幸是夜里,看不太清。 秦九毫不客气地拆台:“别遮了,谢小公子,用不用小的给你寻点冷水,洗把脸啊。” 谢归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秦九跳下假山,活像只猴儿,追在谢归后头喋喋不休,“小公子,别走那么快嘛,不如告诉小的,殿下究竟怎么收服你的?” 谢归冷笑不止:“你再多嘴,我就让大统领把你带走。以后有好玩的事,都不叫你了。” 秦九哆嗦一下,悻悻闭嘴。 他脚步越来越快,秦九赶紧叫他:“等等,那边是……诶,小公子怎么知道这儿有条路?” 谢归没有回答他,独自往前走着,从一条偏僻小路,找到朝露宫后墙附近。 这里有草木遮挡,凤璋也说过,这个角落一般不会有暗卫守候,是潜入朝露宫的好位置。 在秦九好奇的目光中,谢归拿出一包药粉,放在秦九手心。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缓缓飘散:“记住,这包药粉,一定要下在陛下的茶盏里,搅匀了。” 秦九吓一跳,“什么?!给、给谁?” 谢归稍稍眯眼,“我不会说第二次。” 秦九玩心再重,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腿都有些软了,神情却是兴奋和惊惧交杂。 谢归知道他担心什么,把药粉按在他掌心。 “放心,这不是毒药。只是喝下去后,会有中毒的症状。” “吓死我了……”秦九稍稍松了一口气,“可小公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恭王手脚不利索,事没办好。平王挪用银钱太多,陛下会起疑,不会急着动平王。陛下只会一边查平王,一边查背后针对平王的人,”谢归稍稍垂眼,“也正是殿下和我。” 这么说来,倒很有道理。 秦九点头,可还是忍不住:“那也没必要做到这份上……”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这一次,让平王得了空闲,就会夜长梦多。你只要下过去,平王那里,我自有办法让他入局。”谢归再次安抚他,“大可放心,真不是毒药。” 秦九总算平静下来,点头,“也对,小公子不会做连累殿下的事。” 他今日就是变装进宫的,已经扮做了个丑陋少年,随时可以动手。 秦九一只手刚扒在墙上,谢归又叮嘱他:“这事谁也不能说,否则,不是杀身之祸那么简单。包括殿下和闵公公,都不能说。” “好咧。” —— 宫宴绵延至深夜,直至结束前片刻,谢归才缓缓出来。 谢雍等了多时,旁敲侧击地提点道: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6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68 “宫禁重地,可不能乱走。” 谢归低低应了声是,就坐回位置上。 他脸色苍白,时不时出神。谢雍以为他遭遇了什么,低声问道:“可是冲撞了哪位贵人?” 谢归摇头,“不曾,让父亲担心了。我只是有些透不过气,多走了一阵,可能着凉了。” 这倒有可能,尤其他幼时底子不好,时常着凉。 谢雍顿时放心了,叮嘱他多多注意身体。 这边的交流被凤璋看在眼里,凤璋稍稍皱眉,又转开视线。 宫宴结束后,臣子们纷纷告退回府。皇帝留一众皇子在席,又多说了两句,一派和乐。 回到燕王府已是深更半夜,皇帝之前也下过旨,次日停朝一天。他便亮了灯火,逮回四处乱窜的猫儿,坐在桌前,一封封地,看谢归给他的信。 谢归的字飘逸清瘦,正应了“字如其人”的说法。凤璋看入了迷,想起今夜假山后的纠缠,更是心痒难耐。 他贵为燕王,要是换做别人,下手还不简单。 可偏偏是谢归啊。 是他费尽心思逮过来,让他小心翼翼对待的念之啊。 这一看就看到丑时二刻,再拖下去,天际都要翻白了。 可邪火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的,凤璋喝完整整一壶莽山雪,才勉强缓过来。 茶壶见了底,凤璋扬声唤道:“来人!” 外头没声音,稍迟片刻,归一惨白着脸跑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茶壶落地,应声而碎。 “备马,本王即刻进宫。”凤璋起身,声音冷冷,忽又想起宴席上谢归惨白的脸色,脚步顿时停住了。 “去把秦九看紧了,不许他出府门一步。待本王从宫里回来,本王要亲自问他。” 第53章 祸水东引 朝露宫里灯火通明, 之前宴席的热闹刚刚退散, 就已经蒙上一层阴霾。 谢府里边,凌晨时也热闹了一阵。 谢归远远听见外面的动静, 静静卧在床上。 天光熹微。 “公子……诶……” 风雅进来, 以为他已经起了,赶紧把水放在外面, 蹑手蹑脚出去了。 过了一阵,连早膳也上来,谢归才默然起身。 风雅布菜时随口说道:“公子, 今天最好别出门。” 谢归淡淡问道:“为何?” “好像是宫里的事, 今天街上多了许多禁卫,家主天没亮就出了门,还不许其他公子出去。” 谢归低声嗯了一句,继续用膳。 他今天比较沉默, 风雅虽然好奇,并没有多问, 他一放筷子, 风雅便将碗筷撤了。 风雅走后, 谢归静静研墨, 展了几张纸, 刚刚动笔,又将纸撕掉。 一日无话。他今天胃口出奇的差,刚刚入夜,便要躺下。 灯火刚刚亮起, 灯芯就颤动一下。 房里却没风。 谢归一愣,转身过去,凤璋站在不远处,眉眼看不出喜怒。 两人相对无言,凤璋寻了他椅子坐下,淡淡地道:“今日父皇出事了。” “何事?” “中毒。” 谢归皱眉:“那是要好好查。” 凤璋声音冷冽:“一开始毒发得厉害。太医来看过,说是分量不够,喝了解药,多休养几日便好。” 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显然整夜不曾合眼。 谢归点头,忍住心里泛起的莫名疼痛,“那就好。” 凤璋定定地看着他,谢归抬眼,与凤璋对视,眼底清澈一片。 神采奕奕,一如初见。 过了半晌,凤璋忽然叹气:“念之,你……这几日就别出门了。父皇今日下午已经清醒,虽不曾发怒,但那神色,铁定是不会放过下毒之人的。京中盯着宫里的人也多,也可能趁机作乱。” 皇帝寿宴当夜中了毒,怎么可能不暴怒。而且,单说几个觊觎东宫的皇子,就很令人头疼了。 谢归点头,“殿下的心意,念之心领了。” 凤璋又看他一阵,深深叹气,抬步出门,背后跟来谢归的声音:“殿下。” 凤璋回头。 灯光暖然,谢归的脸色却显得惨白。 “机不可失。” 凤璋不曾言语,背着灯火,踏着夜色离开。 不多时,一行飞骑从燕王府内驰出,直向皇宫而去。 月色冷冷,蹄铁冷冽的声音格外响亮,更惊得多少人家不敢入眠。 天罡卫良骏颇多,经过一个路口时,凤璋忽然勒马,问旁边人:“今日还有哪些人入宫看望父皇了?” “回禀主上,敬王殿下去过。” 敬王是五皇子,平日行事低调,为人稳重。皇帝出了事,他急急忙忙进宫看望,也在情理之中。 凤璋冷哼:“三哥和八弟呢?” “禀主上,两位殿下都不曾出门。” 凤璋这回就是冷笑了:“装过头了。” 声望比较高的几位,只有五皇子去过,这就太微妙了。 皇帝中毒的事情肯定瞒不住,尤其是这些在宫里有很多眼线的皇子。这时候不进宫看望,装作不知情,反而欲盖弥彰。不如早点表态,尽一份为人子的孝心,还有点盼头。 “走,跟本王演一场好戏去。”凤璋调转马头,向着恭王府,“先在八弟门前闹一闹。” —— 一个时辰后,宫门禁卫迎来了三位皇子。 这三位一同出现,真是天下罕见。其中两人表情各异,想对凤璋发火,却又顾及场合,只能憋着。 快到皇帝寝宫时,凤渊脾气暴躁,先忍不住开口:“六弟啊,这深更半夜的,将我们叫进宫来,到底为的什么?” 凤渊是不是蠢过头了,居然还在装? 凤璋心内也有惊讶,然而很快想通。 他三哥最近犯的错太多了,巴不得不在皇帝面前出现。 凤璋暗暗无言。 三皇兄的谨慎,来的真不是时候。 凤涧不咸不淡地开口:“三哥急什么,六哥还在禁足,他带我们来,总有他的理由。何况这是宫里,他总不至于把我们宰了吧?” 最后一句已经是半开玩笑的了,凤涧微微眯眼,等凤璋的反应。 凤璋笑了笑,“八弟说什么话,父皇龙体欠安,我们做儿子的,自然得上心才是。” 这话可不好接。凤涧狐疑地瞅他一阵,冷笑:“也对。六哥深更半夜在王府门前大喊大叫,肯定不是小事。” 凤渊心里烦闷,嘴巴没关住:“八弟此言不假。下人说燕王在府门前哭,我还以为怎么了……” 是以为父皇驾崩了吧。 凤璋无声冷笑。 燕王王侯之尊,堵在兄弟府门前大哭,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被凤渊大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6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69 大咧咧说出来,连凤涧都皱眉,忍不住瞪他一眼。 凤渊恍然不觉,“不过也真是怪了,明明你在门口哭,我却依稀能听见声音。” 凤璋淡淡道:“大约是做兄弟的,心有灵犀。” 凤渊就当自己和他灵犀了一把,没多想。哪知凤璋是用了内力,故意为之,不吵醒这两人誓不罢休。 简直可笑……难道要他堂堂燕王白哭一场吗? 几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寝殿门前。凤涧眉头一皱,先开了口:“这是怎么回事?” 寝殿的侍卫已经换了一拨,大多数都是陌生面孔。尤其是殿门附近,几乎三步一人,大多数他们都没见过。 龙体欠安,可不是这么个场面 凤璋深深忧叹:“八弟当真不知?父皇昨晚寿宴……似乎……” 凤涧假惺惺地提起眉毛,“怎么了?” 凤璋压低声音,“中毒了。” 凤涧郑重其事地道:“那现今如何?太医看过没有?” 凤璋忧愁满面,“已经看过了。” 两人竖起耳朵。 “已无大碍。”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却不知是因为什么。 凤涧却忽然后怕起来。 假如他不知道这事,就冒失地跟凤璋进宫……万一凤璋要借父皇的手,把他杀了怎么办? 他心思重重时,内侍已经通报回来,“几位殿下请随老奴来。” 凤璋更快,先一步转过屏风,对着龙床叩头:“儿臣参见父皇。” 其余两个动作慢,还没跟上,皇帝已经冷哼一声:“行了,装什么装,起来吧。” 两人动作卡在半路,不尴不尬,只能跟着谢过恩典,乖乖站在一边。 皇帝唇色还透着青,人却相当精神。老辣的目光不动声色扫过一圈,沉声问道:“都知道了?” 凤涧跟着点头,凤渊却愣了一下,也跟着点头。 皇帝皱了一下眉。 凤璋笑了笑,状似无意,“父皇可别吓他们了。儿臣方才去找他们时,他们正在府里睡得舒坦,乍然听见消息,都吓了一跳。” 皇帝也跟着一笑,没说话。 凤涧心头一跳,赶紧蔫蔫地解释:“父皇,儿臣还以为是假消息……” 这个理由太拙劣了。皇帝心情不好,当即堵回去:“那你以为什么是真消息?朕驾崩了就是真的?趁早把你那疑心病收一收,少在朕面前装蒜。” 凤涧冷不防被骂个狗血淋头,也只能认了,乖乖地道:“儿臣知道了。” 皇帝不免有几分气:“最近不太平的事太多了,让朕知道是谁干的,非得削了他脑袋不可。” 说到不平的事,凤渊登时有些慌了。 这几年的风波,基本上都和他有关系。他焉能不慌? 皇帝又哪会注意不到他的慌乱,眉头一扬,眼神瞬间紧起来,“老三,你就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凤渊正在慌乱,陡然一叫,先“啊”一声,又赶紧道:“回禀父皇,儿臣……儿臣委实不知。” 凤璋一笑,适时插话:“父皇也别急着怪罪三哥,他最近和朝臣们纠缠不清,找他麻烦的人多不胜数,哪有功夫听外面消息?” 凤渊给竿子就爬,赶紧点头,“六弟说得对,父皇,儿臣也以为是假消息。” 皇帝随口堵他:“也好,一个个都以为是假的。老三,对你来说,只有户部的银子是真消息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皇帝一句无心的话,登时堵在凤渊心口上。 凤渊的脸色瞬间变了。 皇帝轻轻皱眉。 这个老三,到底在做什么? 太医明明说过,这药不重,而且他中毒不过一天,精神就已经这么好,说明下毒之人根本没想置他于死地。 那他慌什么? 皇帝神色一变化,凤璋就明白谢归说的机会。然而明白之后,心里几分慨叹,几分苦涩。 布局这么久,最终先冲着老三去了。 就算下毒的不是凤渊,这么一来,皇帝还是会针对凤渊,彻查下去。 好谋划,好手段。 寒暄两句之后,皇帝有些疲倦,把几个儿子支走了,又招来闵公公,对他低声说了几句。 话很快传到凤璋那里。 凤璋淡淡地道:“本王若没记错,除了东南三郡的铁器营坊,三哥曾经和翟人联过手吧?” 乔装出来的闵公公低头称是。凤璋起身,稍稍写了几个字,把信交给闵公公。 “告诉漆四,把之前的奏折准备好,过几日送到京里。” “着晏七往东南,找到韩先生,与天仪社合作,搅出点乱子,把营坊的事捅出去。” 闵公公有些犹豫,“主上,这会不会太狠了?” 这是要三殿下死啊。 凤璋笑道:“去吧。” 他执意于此,闵公公便不多说,领命退下。 书房里悄寂无声,怀中金刀滚烫。 凤璋叹气。 念之……你可满意? 第54章 致命一击 皇帝手下的天罡卫早就交给凤璋, 自己只留了一小部分。但他若想要驱使天罡卫, 也不是什么难事。 没过多少天,皇帝就收到了天罡卫送来的线报。 凤渊从户部拖走的, 真的是银两。 跪在面前的天罡卫头都不敢抬, 皇帝沉默着,问道:“老三会缺银子花?” 皇帝的杀气太重, 天罡卫有些心惊胆战。 “启禀陛下,平王殿下……之前丢了十多万两白银……” 数字太大,皇帝皱眉叱问:“十多万?他哪来那么多银子?!” 怎么丢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 怎么来的。 于是天罡卫毕恭毕敬地呈上第二份线报。 皇帝看完之后,沉默良久。 东南三郡历来是国之重地,几乎和京畿不相上下。派去三郡的臣子,都是他所倚重的。老七刚因为这事丢了命, 老三就急急忙忙把手伸进来了。 居然还是顶风作案。 之前他听到风声,老三想给他一份大礼, 他开心之余, 还有一丝欣慰。事端不断的人, 也知道尽孝了。 结果真是好一份大礼。 这是拿他的钱送他自己啊。 皇帝深喘几口气, 朝旁叫了一声, 太医低着头进来,给他请脉,过一阵子又出去。 “还有么?” 天罡卫低下头,“启禀陛下, 暂时只查到这里。” 皇帝久久无言。 “……接着查。他五六年前下清江郡,和天仪社的纠葛,还有今年春闱弊案,全部查清楚,一个都不能漏!” 天罡卫领命退下。 皇帝沉默地坐了许久,直至闵公公端了药碗进来,他才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7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70 “查的怎么样了?” 这次说的是下毒的事。 闵公公事先被凤璋叮嘱过,却也不能尽说假话,“陛下,那晚上有暗卫看见一条影子,很是眼熟。但对方动作太快,没看清楚。” 皇帝冷笑,“这都看不清,那留暗卫何用?改天真下了毒,朕一命呜呼了,他们是不是还看不清?” 闵公公低头,“老奴不敢。” 皇帝敲着御案,“既然眼熟,那查起来还不简单?常来朝露宫的,统共就那么几个,让暗卫一个个去认,认出来为止。” 闵公公低头领命,琢磨着何时告诉凤璋一声,让秦九去外头避一避。 话音刚落,外头小内侍匆匆来报:“陛下,停云关来人了。” 皇帝皱眉,“宣进来。” 停云关是大舜重要关隘,关外是日渐强盛的翟人。此时来人,该不会是翟人又闹了什么吧? 小兵风尘仆仆,一进朝露宫,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怀里的密报依旧严严实实的,皇帝迅速展开密报,看到第一句,表情瞬间冷厉起来。 殿内瞬间静如深夜。 “去把……”皇帝有些咬牙切齿,“把老三宣进宫来,朕有话要问他!” —— 深夜下了场暴雨,滚雷闷闷。 后宫飞鸾殿内,魏贵妃正踟蹰不眠。 已经夜深,皇帝迟迟不来。魏贵妃眉头一拧,去催促侍女:“快去朝露宫看看,陛下是否还在那儿。” 小侍女应声出去,不多时又跑回来,表情惊慌:“娘娘,不好了,外面全是侍卫!” 惊雷滚过,浅紫色的闪光透过窗棱,映在魏贵妃错愕的表情上。 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凤渊最近颇为不顺,连带她在后宫也受到牵连。魏家夫人曾进宫劝她,让她多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好让平王顺利渡过难关。 外人只能捕风捉影地猜测,可她清楚得很。皇帝心中的儿子,只有凤玠和凤璋两个。 皇后是没了,她是后宫里地位最高的,可这种事情,让她怎么拉得下面子说出口! 还去吹枕头风?岂不是帮倒忙! 魏贵妃心里烦躁,索性扶了侍女的手,走出殿门。 惊雷再次闪过。 后宫之主的气势,贵妃的身份,全在看到密密麻麻的侍卫时,化为乌有。 刀剑如林,寒光雪影,密密麻麻,看得人心惊胆战。 再养尊处优,在真刀真枪的气势面前,也要矮上一截。 “这……”魏贵妃的声音微微颤抖,“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她。 刚才还转小的夜雨,骤然变大,打在侍卫的甲胄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魏贵妃心跳如擂鼓。 她执着地站在殿门前,死咬着最后一点贵妃的气度,没有转头进去。 良久,最外围有一把竹伞走了进来。魏贵妃心里一喜,轻咳两声,却在看到来人时惊呼:“怎么是你?” 闵公公执着拂尘,和善地笑着:“娘娘。” 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魏贵妃意识到失态,只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闵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闵公公表情略带茫然:“娘娘,这是陛下的旨意,老奴只是奉旨做事罢了。” 随着他走进来,另有一小队侍卫提着刀剑走进殿内。魏贵妃气得花容失色:“你们……你们怎敢……” 宫女们也被惊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闵公公依旧笑着:“娘娘,老奴说过了,这是陛下的旨意。” 魏贵妃气得浑身发颤,指着闵公公说不出话。闵公公一笑,对身后两个粗壮的嬷嬷道:“还不过来?” “你们做什么!” 两个嬷嬷一左一右,将魏贵妃挟住。闵公公微微躬身,“娘娘,陛下朝露宫有请。” 朝露宫是前宫,不是她这个宫妃该去的地方。她不死心,一路挣扎叫骂,被淋得湿透,头上钗饰也一路零散,不知所踪。 直到朝露宫门打开,她一眼看见跪在里面、满面灰死的凤渊。 她瞬间抽空力气,瘫了下去。 —— 京城一夜之间又变了天。 平王凤渊被宣进宫后,再也没能出来。就连魏贵妃,也被连夜幽禁冷宫,不得踏出一步。 拉党结派,偷盗国库,勾结翟人,私设营坊,主使舞弊,哪一项拉出来都是重罪。 次日早朝,皇帝姗姗来迟,朝臣们个个低着头,都不吭声。 这场景,和当初七殿下那次何其相似。李妃娘娘至今还在冷宫里疯着。 估计转眼又得疯一个。 谢雍握着笏板,眼神悄悄落在旁边,又悄悄收回。 魏明呈这老匹夫没来,告病在府。 皇帝早早布了局,魏家应该也知道,但没料到,皇帝会下手这么快,让他们猝不及防。 这背后到底有谁在推动,也不用想了。 事情出得突然,连往常从上骂到下的御史台,都安静如鬼。其余朝臣手上有事要奏,也都闭紧了嘴,一句话都不说。 谢雍暗暗叹息。 魏家势颓,下一个该是盛家。可盛家比魏家难对付,不知陛下会如何下手。 士族之间虽有争斗,但总有几分惺惺相惜。魏家一出事,盛家会是块难啃的骨头。 朝议散后,谢雍回府不久,就有消息传出来。 三皇子平王凤渊,褫夺封号,废为庶人,今日起幽禁于天牢,不得踏出半步。 这是稳住魏家,不让他们狗急跳墙。凤渊活着,还可以让他们抱有一丝希望。 谢雍慨叹良久,唤来风雅,却听风雅道:“公子一大清早就出府了。” 谢雍奇怪:“出去了?去哪儿了?” 风雅乖巧地道:“公子不说,我便没问。” 谢归实则去了天牢。 辛辰把消息传给谢归时,他还有些不舒服。前世死前太过愤怒,天牢的所有都印在他心底,化为阴云,至今不曾消散。 按照凤璋的安排,他扮作侍卫,与同样打扮的辛辰一起进了天牢。 守卫事先打点过,一路上无人阻拦。一踏进幽黑的牢房,熟悉的霉味和湿气扑面而来,让谢归忍不住后退一步。 “这边。” 辛辰朝他示意一个方向,带着他走过去。越往里走,凤渊愤恨的叫骂就越发清晰。 皇帝存着戒心,凤渊的牢房在最里面一间。待遇不算差,只是相对于之前的平王身份来说,太寒酸了。 他的暴躁脾气顶多在皇帝面前压一压,一到天牢里就现了原形,肆意叫骂。 看见凤渊的一瞬,谢归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一怔,忽然又自嘲地笑。 的确是隔世了。 有人靠近,凤渊的骂声稍微小了点,朝来向瞪着眼睛,见是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个有些眼熟,便提高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7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71 声音:“是父皇的人?” 辛辰没有应付他的经验,正要开口,被谢归拦住了。 凤渊一愣,“你是谢家的……” 谢归温和地笑:“难为殿下还记得我。” 凤渊暴躁归暴躁,脑子不算差,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厉声道:“是你在背后算计本王?!来人啊,来人啊!本王要见父皇!快来人!” 谢归由着他叫了一阵,等他喘气时,才微笑道:“外面没人,而且,你也不是殿下了。” 凤渊阴测测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胆子真大,竟然就这样来见本王,不怕本王有朝一日出去,把你碎尸万段了?” 谢归笑道:“不会。” 凤渊冷笑:“说得轻巧。” 谢归没理他,转身问辛辰:“你家主上可说了什么?” 辛辰道:“主上说,但凭公子处置。” 凤渊神色一滞,谢归已转过脸来,神情平静,却透着一股凛冽的杀意。 “你瞧,你没机会了。”谢归微笑,“留得青山在?可谢某除了放火烧山,别无长处。” 第55章 心头大患 “你敢!” 谢归讽刺人是一把好手, 凤渊本来就是暴脾气, 被他刺了两句,更是当场跳起来。假如没有粗壮的栅栏, 他早就扑上去了。 “我怎么不敢?”谢归偏头, 嘱咐辛辰,“把秦九叫来。” 凤渊陷入了漫长的恐惧中。 谢归就这么站在他面前, 从头到尾稳如磐石,竟连脚步也不曾挪动。 凤渊彻底慌了神。 “谢公子,你想要什么?”凤渊试图撬动他的嘴, “你大可直说, 就算本王被困此处,你也可以去找魏家。” 他摸了许久,才摸出一块精致小巧的令牌,竭力伸出手, 把令牌递过去。 他相信,以谢归的世家出身, 看到这块令牌, 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谢归庶子出身, 一定是他的好兄弟许了什么好处, 才暗害于他。令牌可以与皇子背后的世家建立联系, 谢归肯定会动心。 凤渊十分笃定。 谢归垂眼,看着前世只见过几次的令牌。 他有些想笑,唇角泛起一丝笑意,又慢慢地, 有些酸楚。 前世为了翻身,为了坐上权倾朝野的位置,他一心一意为凤渊奔走,到头来,却连这块令牌也不曾拥有。如今凤渊为了活命,竟然如此轻巧地交出了令牌。 “不了……” 谢归轻笑,眼神过分清亮,仿佛泛着水光。 “令牌,我已经有一块了。够用。” 凤渊要气疯了,“姓谢的!本王上辈子欠了你不成?!” 谢归笑道:“不错,你上辈子欠过。” 凤渊气到要倒仰在地,谢归背后冷不防冒出个好奇的声音:“上辈子的事,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辛辰把秦九领了过来,秦九瞅瞅他又看看凤渊,“主上让我在附近等,说小公子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还以为他拿我玩笑……” 谢归一怔。 凤璋猜透他的心思,却还是把他带到这里。而且,两人居然想一起去了。 “的确用得上。”谢归点头,让开路来,“把他放了。” 自从上次潜入朝露宫,秦九就见怪不怪了,乖乖按照吩咐做事。反倒是凤渊听了一喜,“你要放了本王?” 谢归神秘一笑,并不回答。 外头还有两个死士,谢归并不怕他逃跑。凤渊觉得自己要逃出生天,也十分开心,顺从地让辛辰给自己套上手镣。 秦九催凤渊出去,谢归便叮嘱他:“仔细看,看清楚了。” 秦九就对着凤渊的脸上下打量,还捏着他下巴琢磨。 凤渊大怒:“放肆!” 秦九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而是从怀里摸出什么东西,转身在脸上涂涂抹抹。不多时,他便转过头来,对谢归挑眉:“如何?” 凤渊脸色霎时惨白。 刚才还嬉皮笑脸的小侍从,忽然压低了声音,变了容貌,和他相差无几。 他陡然意识到谢归的意图,仓皇叫道:“你不能……” 谢归一挥手,辛辰没让他说话,直接蒙了嘴往外拖,与另外两个死士一起,把凤渊拖走。 他还没被拖远,谢归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他耳中: “你大可放心,你背后那颗红痣,我是不会让他点上的。” —— 大约正午时分,谢归回了谢府。 谢雍得知消息,让风雅把他领到书房,语重心长地谈了些话。谢归脑中混沌一片,除了一开始的“陛下早有准备”,其余的都没听进去。 他精神不好,谢雍叹气,不勉强他:“能说的,为父都说清楚了。在朝中不比燕地,小心为上。陛下近来在彻查下毒之人,你当心些。” 谢归颔首,缓步出了书房,回当时居去。 他脚步略显虚浮,风雅早就盯着。刚到院门口,谢归脚步一偏,风雅眼疾手快,大步上前,将他搀扶住。 “公子!公子……” 风雅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却蒙蒙的,如隔着浓雾。 他一直觉得有人在耳边叫他,挣扎一阵,却发觉自己躺在床上,偏头一看,天都黑了。 房里一灯如豆,许是怕扰了他清梦。有人坐在他枕边,一只手伸入被褥,与他十指相扣。 谢归一愣,“殿下……” 他身边不是凤璋又是谁。 凤璋眼神沉沉,“你昏了大半天了。” 谢归叹气,想坐起来,头却忽然发晕,又仰倒下去。 凤璋给他掖好被褥,另一只手抚着他额头,“还有些热,你的小书童给你煎药去了。别乱动,好生休养。” 病来得突然,不是心病是什么。 谢归怔怔地看着床顶幔帐,低声道:“我做了一个梦……” 握着他的手陡然攥紧。 凤璋没有催他,静静等下文。过了许久,才听见谢归低哑的声音:“不过,梦已经醒了。” 凤璋改扣为握,他清瘦的手指都落在自己掌心,犹如竹节,修长而根根分明。 柔和的吻落在他唇上,谢归闭上眼,眼睫轻轻颤动。 亲昵却不带任何情欲,宛如另一个美妙的梦境。 风雅煎药还要一段时间,凤璋索性脱了锦靴,坐在他身侧,将他揽在怀里。 谢归平复了一阵,神识就恢复过来,只是还有些恹恹的,把天牢的安排说给凤璋听。 凤璋沉吟片刻,“父皇幽禁三哥的意思很清楚,魏家老匹夫今日还没上朝,父皇跟没事似的,还把太医派过去了。你把三哥换出来,最好别让父皇知道。” 谢归点头,“秦九的易容术天下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待会儿让归一来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7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72 一趟,我嘱咐他一些事情,让他转告秦九。只要秦九记住了,那除了魏家人,其余人都会以为他才是正主。” 凤璋挑眉,“你真了解三哥。本王还以为你会杀了他,顶罪的人都挑好了。” 他的手指威胁地滑进谢归衣领,徘徊不定,随时准备往下。 谢归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道:“他还有用,若是杀了,对殿下没有任何好处。” 这话还算中听。 凤璋满意地点头,没有追问。抽出手来,把他衣领抚平,却觉得有些可惜。 天时地利,他却浪费大好机会。 再有下一次,他绝对不会放过谢归。 谢归将将入睡,半梦半醒,被他毫不掩饰的眼神盯着,无意识地打了个颤。 —— 正如谢雍所料,魏家一颓下来,盛家立即有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魏家门庭寥落,更显凄清。皇帝一时半会不动手,不代表会留着魏家。唇亡齿寒,盛家正在积极打听奔走,看看是否能有转机。 “可打听到了?” 房里昏暗,只点了一盏灯。手下一进来,盛江流就发问。 那侍从点头,“殿下,大人,陛下今晨派了个太医去魏府,被魏夫人婉言推拒了。” 盛江流不置可否,“看来魏大人明天还不打算上朝。” 凤涧皱眉,接着问道:“那三哥如何了?” “回禀殿下,天牢看守严密,属下未能潜入查看。但看守照常送去膳食衣物,并无其他异样。平王殿下应该还在牢里。” 假如是其他皇子,这里也就揭过了。 偏偏是凤涧。 凤涧轻轻摇头,“你可见到三哥本人?” 侍从一愣,低声道:“不曾……” 凤涧沉声道:“记住,没有见到正主,万万不可擅下定论。你再去查探一番,看看是否能找个机会,潜入天牢,确认三哥状况。” “是。” 侍卫领命退走,盛江流有些不赞同:“殿下,陛下还在气头上,要是让陛下发觉了,可就殃及池鱼了。” 凤涧的疑心病比盛江流更重,“让父皇发觉,本王顶多挨一顿训斥,吃几天禁足,还有个挂心手足的美名。可舅父想想,要是父皇不想留三哥,早就斩草除根,另外放个赝品在天牢里掩人耳目,我们岂不是被牵着鼻子走?” 盛江流皱眉,捋着长须,“殿下所言极是,这天牢,的确该仔细探探。” 凤涧叹气,转而说起另一个话题: “谢老狐狸真会藏,硬是逼着儿子离开燕王,说明谢家应该早就听到风声,想与我们联手,才将谢归放到我们身边。” 说到谢雍,盛江流显然很反感,“平白无故的,说那老匹夫作甚?” 凤涧挑眉,“舅父,谢家之前的态度是站在我们这边,魏家出了事,他谢家还想独善其身不成?” 盛江流道:“独木难成林,有谢家相助,形势会缓和许多。可谢雍一向洁身自好,与各族不远不近,要让他答应联手,只怕有些难度。” “从谢归下手,不怕他不答应。拿小狐狸做饵,不怕老狐狸不入套。” 在盛江流看来,他的疑心和狠辣,很有做皇帝的资质,便赞许地点头:“殿下有打算便好,盛家全力以赴。” 凤涧唤了个人来,叮嘱他查探谢归的起居出行。 过了两日,一大清早的,那人脸色极为难看地回报:“殿下,那谢家公子,似乎有些不对劲。” 第56章 秘密暴露 凤涧听完手下禀报, 眉头紧紧拧起。 他深吸一口气, “此话当真?” “殿下,那谢家公子身边似乎跟着几个人, 小的查探过, 并不是谢家养的。” 各士族都有秘密培养的人,如魏家的“鬼影”, 谢家自然也有。各家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彼此都很容易分辨出对方来头。 谢归之前与凤涧会面时,三个死士都留得远远的, 没让凤涧发觉。凤涧这次亲自派人去蹲守, 便察觉了一丝踪迹。 再次确认过,那些人不是谢归的书童风雅,凤涧长长地沉默了。 如果真是这样…… “去魏家送帖子,本王今日要亲自上门。”凤涧止住他的惊诧, “不必阻拦,这一趟, 本王必须得去。” —— 谢归的心病来得快, 病去却如抽丝。一连好几天, 他整个人都病恹恹的, 提不起精神, 热也不退,把风雅愁得厉害。 这病惊动了谢雍,谢雍亲自过问,还带来了不情不愿的谢夫人。各类名贵的药不要钱地灌下来, 却起效甚微。 “公子,药来了。” 谢归无可奈何,屏息一口灌下。风雅一手接过空碗,一手递给他一颗梅子。 喝了几天的药,谢归舌头都苦得发麻。 然而药只有更苦,没有最苦。 风雅收拾药碗,催他好好休息便退出去了。谢归咬着梅子,又灌了几口清水,仍然苦得不知味。 “啧,怎么,现世报了?” 听就知道是燕王殿下来了。谢归苦得话都说不圆,囫囵地道:“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还拿来堵我……” 当时谢归一口药汁吐在他衣袍上,让他记仇记到今天。 洁癖可不止谢归才有。 调侃他两句,凤璋坐在他旁边,笑着打开了亲自拎来的膳盒。 正值盛春,京城里各色零嘴小吃数不胜数。凤璋带来满满一盒,缤纷琳琅,让人食指大动。 谢归被苦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坐到他身边,刚刚伸出手指—— 凤璋施施然拖走膳盒,拈起一块桃花糕,轻咬一口,望着谢归的眼中满是笑意。 “你还病着,须得忌口。” 谢归的眼神立时杀过来,像两把刀子,把他从上到下剐了个遍。 按照一般情况,凤璋逗他逗够了,自然会把膳盒给他。但凤璋今日不知怎地,当着谢归的面,把一整盒都吃完了,也没拿出一块来。 谢归的眼神已经比刀子更利。 猫儿都快炸毛了,凤璋才施施然收手,打开最下层的盒子,露出底下的粥来。 他刚刚打开,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散布开去。 凤璋亲手把粥端出来,轻轻推到他面前,“慢点,当心呛着。” 归一几次下厨,凤璋亲自尝过,才有了这碗热气腾腾的粥。肉丝细碎,均匀地散落在粥里,正适合养病的谢归。 谢归不疾不徐地用着,不曾抬眼看他。凤璋知道这次逗狠了,也不急,悠悠地道:“我让漆四找人去了。” 谢归轻咽一口,“哪个?” “赵家少爷,和盛十郎。” 谢归放了调羹,稍稍蹙眉,“盛十郎还没找到?” 当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7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73 初得知是盛家姐弟害了谢归,凤璋便给漆四传令,务必要堵住盛十郎。漆四早有准备,提防着盛十郎,得了令,刚带人堵到盛十郎营帐,就发现他早溜了。 天罡卫的势力主要在关内,盛十郎极可能出了停云关。 谢归没了喝粥的心思,“盛十郎必须找到。这人心狠手辣,又过于狡猾,不抓住他,他会是个大变数。” 凤璋点头,“自然。不过,有赵品钧在,不怕盛十郎跑远。” 谢归一怔,“你把盛九娘的消息放出去了?” 盛九娘暴毙而亡,幽蓟城里只有猜测,不曾联想到赵品钧身上。但凤璋一放风声,盛十郎就会像闻到血的狼,奔着赵品钧来。 凤璋笑道:“本王怕盛十郎也有疑心病,就派了小八出去,不怕他不信。” 贴身伺候凤璋的有十二名天罡卫,排行第八的,谢归还没见过,“我在燕地编排赵家夫妇的话,也是他做的?” “正是。别看他年纪小,只有十三四岁,点子却不少,很机灵。”凤璋额外叮嘱,“不过日后你若是见到他,千万别叫他全名,只能叫小八。” “为何?” 这十二人以姓带排行为名,若有伤亡则另行提拔,填到位置上,改姓不改排行。 凤璋忍俊不禁,“他姓汪。” 汪,八。 谢归心有余悸地看着粥,庆幸自己放下了调羹。 凤璋也跟着笑了一阵,“至于赵品钧,不仅仅钓盛十郎和老八用,本王还让他带了批药材进京,看看能不能对你的病情起效。” 谢归点头,“有劳殿下了。” “你我之间,客气什么。” 凤璋笑吟吟看着他。谢归自觉气氛微妙,连忙低头喝粥。 外头传来鸽子似的咕咕声,凤璋皱眉轻咳,便有人影闪进屋里,正是辛辰。 “殿下,谢公子,恭王殿下派人来探过了。” 谢归刚好喝完粥,轻轻拭净嘴角,“才来?我都等他好久了。来了几个?” “有五个人,发觉了我们之后,就忙着回去禀报,没有多看。” 谢归叹气:“我还指望他的疑心病能再重一点。” “赵品钧还没到,盛十郎还没来,要是八弟现在就找你麻烦,你岂不是惨了?” 谢归懒得搭理他,“告诉天牢那边,看守别那么紧,留点空隙让他们钻进去——另外,如果他们拨开秦九后背衣服,务必让秦九装睡。” 辛辰领命而去。 凤璋状似无意地问道:“三哥后背有什么?” “他左肩胛骨下,有个红色肉痣……”谢归后知后觉,“你套我话?” 凤璋似笑非笑,“三哥那个肉痣,是当年他对母后出言不逊,被本王伤到的。伤口没养好,长了颗痣出来。你八岁前在相府,八岁后迁居别庄,那又是三哥后背的伤,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归笑得非常温柔,眼神往别处撇去。 “殿下,此事……说来话长……” —— 五天后,被凤璋催了几道信的赵大少爷,赵品钧,终于进了京城城门。 赵大少爷自幼锦衣玉食,接手生意后也见过许多场面,却也是头一回进京。 赵管家被他关在府里,另有天罡卫看守着,随行的有老仆,曾经到过京城。然而这十余年变化太大,一行人在城里兜兜转转,快到午膳时分,才终于到了谢府门前。 簪缨世家的气势自然不凡,门房听说他要见谢归,登时吓了一跳:“公子他还在病中,家主吩咐过不得让公子出门,也不得随意见客。你们可有帖子?” 弄来弄去,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赵品钧有些懊恼,瞥见身后两大箱子药材,眼神一亮,“我们是给公子送药材来的。” 谢归的病拖到今天还没好,门房一听,来了精神,却还夹杂着警惕,“药材是哪来的?” 世家门房比他赵家公子还有脸面,赵品钧只能陪着笑,“是幽蓟赵家,受人之托,寻觅良药送到府上,还望通传一二。” 他还没蠢到当众说出燕王名号,毕竟在燕地时,他和燕王属于点头之交。 然而这些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赵品钧刚把药材弄进谢府,盯梢的人就进了恭王府。 凤涧听完手下禀报,脸色铁青,“当真是幽蓟赵家?” “属下几个听得清楚,不曾有假。” 凤涧当即摔了杯子,碎片四溅。 赵家常年在幽蓟活动,总不至于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献殷勤。受人之托,可不就是受他的好六哥,燕王凤璋之托么? 之前他去魏府,魏明呈半月不见,看上去老了十岁不说,连脑子也不好使了。他怀疑天牢里有问题,竟然被魏明呈否定,认为凤渊仍然被关在里面,谢归没大问题。 这下好了,谢归的问题真不小! 凤涧隐约觉得喉头有一丝腥甜。 “再去天牢探探。”凤涧强忍不适,“查探时,注意看那人左肩胛骨下,是否有一颗红色肉痣。” 半晌,探子回报,没有。 凤涧却忽然瘫了下去。 天牢里的人,真的不是凤渊。父皇原来早就动手了。 他顿时如坐针毡,一刻都不能待了。当即匆匆出门,奔往魏府。 凤涧再次上门,魏明呈显得很不耐烦,动作也迟缓不少。 “殿下的心意,老夫领了。如今魏家不求别的,只求平安顺遂。” 凤涧火急火燎,不想和他虚与委蛇,“魏大人,你想三哥只要活着,日后便有翻身机会?可你是否知道,天牢里的三哥是假的!” 魏明呈眼皮一跳,稍稍眯眼,之前的精神气又回来了点,“殿下,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凤涧冷笑,拔高了声音:“本王乱说?三哥当年和六哥争执,被六哥在后背留了个疤。这事知道的人不多,若不是本王恰巧在场,本王也不会知晓。魏大人只要派人探探天牢,看看天牢里那人,究竟有没有这道疤!” 魏明呈的脸色渐渐惨白。 第57章 暗潮汹涌 在天罡卫的有意纵容下, 魏家的“鬼影”要潜入天牢, 并不难。 消息很快回报到魏家,魏家彻夜不眠。 犹如石子投入水中, 激起千层浪。 魏家和盛家都不安分, 皇帝和凤璋,自然都收到了消息。 凤璋深夜进了趟宫, 只带了两个死士,没惊动任何人。皇帝在寝殿等着,父子谈了两句, 各自意会。 对于凤璋的安排, 皇帝有些不服老:“好你个肃然,非得不按朕的安排来,只顾自个翻天覆地。” 凤璋笑道:“父皇,夜长梦多, 儿臣也是为了您好。要是再拖下去,让魏家找了个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7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74 机会, 求您把三哥放出来, 您能抹他们的面子?” “小兔崽子!”皇帝笑骂。 “人都准备好了, 最大的变数, 据漆四回报, 也在赶往京城的路上。至于赵家公子,有天罡卫在,没人动得了他。” “有你在,父皇还担心什么。”皇帝瞪他一眼, “你和谢家小子,到底商量了多久?” 凤璋笑而不言。 “罢了罢了……估计这两日就会有人对他下手。你若不放心,便送到宫里来吧。” 皇帝身边是最安全的,凤璋没想到皇帝会主动提出,登时笑了:“多谢父皇!” 父子俩达成一致,凤璋便没什么好担心的,带着人直接回去了。 皇帝依旧坐着,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沉下去,眼中慢慢浮现杀意。 “闵公公。” 深更半夜,闵公公有些意外,“陛下?” 寝殿内灯火黯淡,皇帝的神情格外冷漠。 “好好查一查谢归。” 闵公公一震,“遵旨。” 他刚刚转身,便听见皇帝冷笑。尔后他身后浮现出两个人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他登时觉得心里发寒。 —— 收到消息的还有谢家,谢雍毫不含糊,一大清早,就将谢家子弟召集起来,旁敲侧击地训了番话。 谢栩是嫡子,有些不能公开说的,可以和他细讲一二。 谢雍将前后简单说了,谢栩冷笑,“父亲这次偏心偏得太过分了吧?” 谢雍皱眉训斥:“你胡说什么?” 谢栩只顾着冷笑,“父亲眼中从来只有他,连我这个嫡长子也顾不上。盛魏两家,要念之的性命,那是一命换一命,我们插什么手啊?” 谢雍气得发颤,指着他鼻子大骂:“你也知道你是嫡长子!” 谢栩咬了咬唇。 “正因你的嫡长子身份,日后要接过谢家的是你,不是念之!谢家的兴衰荣辱,系于你一身一念!你以为念之出了事,谢家能独善其身?” 这话很在理,谢栩再不平,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但谢归这人就像一根刺,一日不除掉,他一日不消停。 简直挠得他心肝都痒。 他眼珠子一颤,谢雍冷冷地警告:“不该想的东西,就别动心思。否则到时候为了保住谢家,把你折出去也未尝不可。长房嫡系又不是没人了。” 谢栩喉头一哽,正要争辩,忽听得外头有人叫道:“父亲。” 声音甜美娇柔,一听就知是个少女。 谢栩头都要大了。 得了谢雍回应,外头的人便推门走进来。少女温柔而纤弱,着了身杏色,手握一柄轻巧团扇,对两人稍稍行礼:“父亲,哥哥。” 谢家子弟中男子居多,谢栩这一辈更是离奇,从谢栩算起,直到今年刚刚出生的十九郎,男子有十八人,女子却只有谢棠一人。 谢栩还没说话,她便开了口:“哥哥又惹父亲不快了?是念之哥哥的事?” 谢栩被戳中软肋,登时怒了:“棠棠!你到底向着谁?!” 谢棠是长房嫡女,自幼被谢雍和谢夫人疼到骨头里,人也聪慧,谢栩不知在背后酸了多少次,说她应该生做男儿身。 谢棠才不怕谢栩,扑哧一声笑了。 她对谢雍道:“父亲,念之哥哥已经出府了,是燕王殿下派人来接的。” 谢栩瞪大眼睛。谢雍没搭理他,对谢棠点头:“那便好。过一阵子,那两家人该到了。” 谢棠乖巧地道:“女儿会和母亲一起,将几位夫人和千金带到园子里,尽量与她们周旋。至于殿下和两位大人,一概由父亲应付。” 这个女儿向来心思缜密,两家的内眷给她处理,谢雍非常放心。 心思灵巧的女儿和一脸晦丧的儿子,谢雍越看越气不打一处来。 然而没等他训斥谢栩,前院便有人来报,八殿下和魏大人,已经气势汹汹杀上了门。 谢家不愧士族之首,应付起兴师问罪来,丝毫不乱。就连满怀怨气的谢栩,也知道兹事体大,老老实实按着情绪,跟着谢雍见招拆招。 但凤涧和魏明呈又岂是坐以待毙之人?谢雍遮掩着不让见谢归,魏明呈便豁出一张老脸,冷冷问道:“谢大人,老夫不过借你儿子,过府一叙,你又何必推阻?” 谢雍笑饮一口茶,“魏大人,实不相瞒,陛下早上急召我入宫对弈——魏大人应该也清楚,陛下的棋瘾犯了,可是拉不回来的。然而我今日有些头疼,想到念之棋艺也不错,便拜托闵公公,把他带进宫去了。现在这时辰还没回来,大约是被留宿宫中了。” 谢归被天罡卫秘密接走,魏明呈毫不知情,不由给了凤涧一个狠戾的眼色。 谢雍的气度归气度,但两家真要在谢家撕破脸发疯,他可是没有招架之力的。索性借力打力,把事情推给皇帝解决。 就看两家会不会被逼得狗急跳墙了。 就算狗急跳墙,谢雍觉得凤璋也有后招。 魏明呈冷笑:“你若有个头疼脑热,禀报陛下一声,陛下能不把人放了?” 谢雍稍稍眯眼。 魏家这是急了么,还真想和谢家撕破脸了?拿他来把谢归勾回来? 谢雍再次拖出了背黑锅的人: “魏大人,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谢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又何必与我们过不去?今日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我来往这么多年,还不是为的几位殿下?” 他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谢归挑拨他们两家关系,跟谢家无关,那是燕王殿下他老人家指使的,再不济有皇帝陛下做后台。都是为人臣子,急什么急啊。 找不到谢归出气,就想在谢家撒泼?有本事,上燕王府撒泼,上陛下面前哭诉去! 谢雍谅他们还没这个胆子。 这话说得魏明呈脸上挂不住,再与谢雍争论一番,还是没结果,便与凤涧一起,怒气冲冲地出了谢府。 事情比预料中的要更加严重。 谢雍再次召集所有子弟,冷着脸训了番话,又额外叮嘱了谢栩和谢棠。 谢棠道:“内眷们在园子里没别的话,只是魏家夫人想起暴毙的魏峻,格外神伤。” “那是自然。”谢雍叹气。 “还有一事。”谢棠补充道,“女儿带人在当时居附近巡视时,发觉似乎有人进过院子。但找来风雅查看,又说没丢东西。” “都这时候了,谨慎为上。你回头多叮嘱风雅,务必把院子看牢了。另外再派几个人守着,绝不能出岔子。” “女儿明白。” 另一边,皇宫之中,刚刚亮起点点灯火。 暮色四垂,星河漫漫。闵公公带谢归安顿好了,便前去朝露宫,觐见皇帝。 谢归许久没见过皇宫的暮色,只觉分外熟悉。待得见皇帝时,皇帝还拿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7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75 他说笑:“谢念之啊,朕的肃然,可都被你带坏了。” 谢归伏在地上,低声道:“谢归惶恐。” 皇帝不知想起了什么,语气甚是怀念:“肃然以前有几分城府,却总是缺了点火候。上回朕让他去燕地历练,他硬是找到朕,要请一道旨意,把你带去。如今看来,这道旨意是请对了。” 谢归连声道不敢。 “朕的意思,你父亲和你都很明白。但谢念之,你还是年轻了些,做事不够沉稳。” 谢归以为他要训导自己,乖乖俯身听训。 “譬如说,你为人臣子,是哪来的胆子,给九五之尊下毒的?” 第58章 偷龙转凤 刚出了谢府, 魏明呈便深喘几口气, 对凤涧道:“恭王殿下,事已至此, 老夫也无话可说了。” 谢雍明里暗里撇开谢家, 一口咬定是皇帝和燕王的意思。魏夫人几个女眷,原想从谢夫人那儿找到破绽, 探探谢家口风,也碰了软钉子。 凤涧亦是冷冷开口:“魏大人,你可别中了谢雍的计。贸贸然进宫, 你该如何解释, 你知道天牢里发生的事?” 明面上凤渊还被关在天牢里,要是去宫里兴师问罪,事情就不一样了。 魏明呈脸色难看,“殿下要是不去, 老夫豁了这条命,也会去朝露宫问清楚。” 魏家没了后顾之忧, 反正凤渊都死了, 他们没什么指望, 进宫好歹能出一口恶气。凤涧却不同, 他人还在, 来日方长。 两家人再次出现了微妙的分歧。 谁也不肯让步,直到小侍女怯生生来报:“大人,夫人昏倒了。” 谢棠不是省油的灯,在谢家园子里提了几句, 就让魏夫人郁结于心。现在两家人又僵持着,她人在马车上待着,也快扛不住,急需回府歇息。 魏明呈的脸皮更厚:“殿下,时辰不早了。不如随老夫去府中暂歇,晚些再说?” 凤涧怕他发疯,真进宫去,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他一路上心事重重,直至魏府附近,前方起了一阵骚乱,才让他回过神来。 这一回神,他脸色霎时惨白。 魏府附近,尽是真刀真枪的禁军。魏府大门敞开,里面悄寂无声,似一张猎网,等候猎物上门来。 “怎么回事?!” 魏明呈与夫人坐在马车内,已经探出头来,厉声呵斥。 他声音刚落,在他们队伍的背后,亦有禁军现身,似是埋伏已久。 一行人被团团围在中间,不得动弹。 魏明呈的脸色已经黑透,转向凤涧,低声喝问:“这究竟怎么回事!” “本王如何知道!” 凤涧亦是恼怒,连座下骏马也焦躁不安,不停刨着蹄子。 他们兴师问罪才半天,就有人悄无声息地围了魏府,甚至连“鬼影”的消息都没收到。 魏明呈心里愈发慌乱。 “几位既然都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 熟悉的声音穿透层层高墙,笑吟吟传过来。魏明呈老脸涨红,似是怒不可遏,喝令车夫驾车过去,也顾不得自己年纪不小,径直撩了帘子,跳下马车。 他身后跟着一众下人仆妇,最后面还搀着个半昏不醒的魏夫人,一个阴着脸匆匆跟来的凤涧。 魏府里空荡荡的,一个下人也没有。正厅里坐着个轻袍缓带的人,不是凤璋又是谁。 相比外面两拨人的剑拔弩张,凤璋分外闲适,端着杯热气腾腾的茶,微笑着朝他们示意:“坐。” 刚才还空旷无人的正厅,倏地现出几个玄衣蒙面的侍卫。竟就这么端出两张椅子,放在他们面前。 这回连凤涧都忍不住了,更别说暴脾气忍了一路的魏明呈: “燕王!”魏明呈暴喝,“你到底在做什么!” 凤璋笑得很和蔼:“魏大人,何必心急,本王奉了父皇旨意而来,不如耐心坐下听听?” 魏明呈先开口,已经落了下风。凤涧冷着脸,不急不慢地帮他找面子:“六皇兄无事不登门,这么大阵仗,也不怕惊吓了魏大人?魏大人乃国之栋梁,中流砥柱,若有个万一,六皇兄怎么给父皇交待?” 魏明呈显出老狐狸本性,给台阶就下,捂着胸口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凤璋但笑不言,端着茶盏,悠悠地吹着热气。 出招没人接,气氛诡异地尴尬了。 凤璋越是来意不明,凤涧越不敢乱说话,以免被他抓住把柄。反正这里是魏府,不是他恭王府,大不了他抽身事外,让魏老狐狸和凤璋纠缠去。 魏明呈喘了半天,喘到眼冒金星了,凤璋都没搭理他,喘气声也慢慢弱下去。 燕王意外的难缠。 魏明呈先示意把夫人送进去,“殿下要来魏府,大可早些递个拜帖,何必弄成这种场面?” 凤璋惋惜道:“魏大人,本王也不想这么做。奈何,有人造谣生事,蛊惑人心,父皇不忍京城生乱,便派了本王来。本王也是迫不得已啊。” 还委屈了。 没等凤涧打断,凤璋提高声音:“夫人,不见见三哥再走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十分精彩,凤璋看得直想笑,暗暗觉得谢归的计策真是妙绝。 凤涧狐疑道:“三哥?该不会说的三皇兄吧?他不是在天……牢里关着么,莫非六哥矫诏,把他带出来了?” 凤璋懒懒地道:“八弟,怎么为兄从未听过你担心三哥,今日倒是操起心来?” 凤涧回了魏明呈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那依六皇兄这么说,三皇兄正在府里?不如把他带出来瞧瞧?” 凤璋点头,“完全可以。” 这回真正轮到凤涧愕然了。 不安宛如盛春的野草,在他心里疯长。 凤璋话音刚落,厅后就转出三个人来。凤渊被两个禁军押着,衣着还算整齐,形容憔悴,真是一时半会儿认不出来。 “这……这……”魏明呈目瞪口呆,直觉此人就是凤渊,“这是怎么回事?” 后一句颤巍巍地对准了凤涧,凤涧也觉得不对,可不敢确定,“应是别人假扮,糊弄人的。” 听他这么说,凤渊抬起头来,恶狠狠地对他呜呜几声,却说不出话。 凤璋悠悠解释:“他在天牢里叫骂许久,嗓子叫坏了,这几天哑得厉害。不过,本王敢保证,这是如假包换的三哥。” 他一说话,凤渊也跟着点头,眼巴巴瞅着魏明呈。做平王时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早不知磨到哪里去了。 凤涧冷笑:“这事好办,你让他脱了上身衣服,看看背后是否有红痣。” 凤渊愤怒地呜一声。 他之前被关在天牢里,又被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7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76 秦九折腾了几天,不知外面情况,以为凤涧这招是要折腾他,让他出丑,登时愤怒得离奇。 当众被扒了衣服,他还有脸做王侯吗? 凤璋也跟着点头,语重心长地道:“八弟,你何苦为难三哥?都是天家龙子,相煎何太急?” 凤涧冷笑:“看来是假的了。” 凤渊登时醒悟,急得满头冒汗,呜呜叫唤。可押着他的两人力气相当大,他根本没法挣脱,更别说扒光自己上身了。 凤涧对魏明呈道:“魏大人,六皇兄不知是何居心,找了个假货来搪塞我们,竟然还冒充到三哥头上。依本王看,要将六皇兄和假货一同拿下,进宫面圣为好。” “殿下所言有理,但……”魏明呈犹豫地看了凤渊一言,“万一这真是三殿下……” “魏大人,您可是亲自派过人的,忘了么?”凤涧语调凉凉地提醒他。 两人视凤璋为无物,凤璋也不着急,待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才悠悠插话:“魏大人,本王可提醒你,别被乱臣贼子搅乱了心神。” 凤涧阴测测地道:“六皇兄说谁是乱臣贼子?” 凤璋微笑:“八弟急什么,为兄又不曾指名道姓——魏大人,父皇知道魏家世代忠良,只要魏大人迷途知返,那么今日之事,就当是本王来魏府讨了一碗茶水,日后再不提。” 这是明目张胆的挑拨。 魏明呈也没想到,向来持稳低调的燕王,居然这么有城府。但左右各执一词,他一时难以决断。 “六皇兄!”凤涧咬牙切齿,脸色相当难看,“注意言辞!” 凤璋稳坐如山,“八弟何必着急,为兄说的是盛家的事,又和你没有关系。” 凤涧简直要吐血。 母族和皇子没有关系?这也就是凤璋这种母族衰败的皇子才敢说的话。 “本王去年在燕地,勤勤恳恳为父皇分忧,结果,魏大人,你猜怎么着?”凤璋的笑意浅浅浮在脸上,“那几年前派到停云关的盛与义,居然和盛九娘有染。” 凤涧暴怒:“凤璋!你休要血口喷人!” “这种事情,还需要本王编排?”凤璋嗤笑,“盛九娘嫁入赵家,那位赵公子如今可就在京城,用不用本王把赵公子请过来,和你们说说啊?” 盛九娘曾经是京城小有名气的士族千金,如今陡然和这种事情扯上关系,魏明呈听得一愣一愣的。 “盛家家风败坏,子弟罔顾人伦亲情,惶恐之下,自然得拉个垫背的,你说可是啊,魏大人?” 魏明呈胡须一抖。 他身边不就站着半个盛家人么? 凤璋的意思很清楚。盛家已经烂到根了,急需找个盟友一起去死。凤渊明明还活着,魏家明明还有救,凤涧又来报什么信,装什么慈悲?难怪他连谢归进宫了都不知道。 搞不好是凤涧自己知道,为了拉魏家下水,特意瞒着不说的。 凤涧低吼:“魏大人!” 魏明呈犹豫一阵,低声问凤璋:“能否让他靠近些,让老夫确认他身份?” 凤璋点头,“自然可以。” 凤涧彻底慌了。 他很确定凤渊已经没了,魏明呈这一过去,他更要陷入被动之中。 果不其然,见魏明呈挪动步子,凤璋的笑意更深。 “魏大人当心!” 凤涧暴喝一声,猛地朝凤渊扑过去。拔出凤渊旁边侍卫的剑,扬剑就砍。 剑砍下去时,他一愣。 明明防备甚严的侍卫,为何会轻易让他夺了剑? 第59章 帝王之道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剑锋破空, 唰地砍进凤渊脖颈。鲜血飞溅, 星星点点溅到凤涧脸上,和他眼里。 两个押着凤渊的侍卫没有反应, 眼神平静地看着他。凤渊却已经痛得垂下头去, 眼睛圆睁,无力又恶狠狠地斜视着他。 凤涧脚步虚浮, 往后退了一步,又赶紧打起精神来,厉喝道:“不用装了, 我知道你不是三皇兄!” 声音没落, 凤璋已经惊讶且惋惜地叹道:“八弟你……哎,这又是何苦?” 凤涧的心如坠深渊。 凤璋呵斥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去找大夫来!去宫里,去找太医,快!” 两个禁卫松了手, 沉默着走远了。凤渊跌落在地,血随着他的呼吸不断涌出, 在地上积成血泊。 估计两个禁卫刚到宫门口, 凤渊就会咽气。 没得救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凤渊仰躺在地, 不甘地昂着头, 直勾勾地瞪着魏明呈。魏明呈怔怔地看着他,眼圈也渐渐红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随即他一步步地, 走向凤渊,慢慢跪在凤渊身边。 凤涧屏气凝神,慢慢退开。 凤渊依旧睁着眼睛,胸口逐渐平缓,没了动静。魏明呈颤着手,拉住凤渊衣领,猛地一扯—— 一颗红痣赫然在目。 凤涧眼前一黑。 他知道他彻底完了。 勾结朝臣,私探天牢,甚至亲手杀了一个皇子。 就算他能活下去,大舜也不会容忍杀了手足的人做皇帝。 凤涧亦是跌坐下去,表情呆滞,任凭魏明呈扑过来又打又骂。 一切都完了,都没了…… —— 先把凤涧和发疯的魏明呈隔开,又将凤涧押去天牢,等候皇帝发落。 打理完一切已经是深更半夜,凤璋没急着回府休息,而是问了归一:“念之可曾回府?” 归一大统领之前打扮成禁卫,隐藏在人群里。此时不需要伪装,他便另外骑了匹马,跟着凤璋。 他召了手下来问,对凤璋摇摇头。 谢归竟然这个时候还没回去。 凤璋略感疑惑,本想打道回府,最终还是转向皇宫的方向。 今夜宫里比往常多了不少人,凤璋走向皇帝寝殿,却得知圣驾还在朝露宫。 闵公公和他说话时,神色一如往常。凤璋却眉头一皱,感觉到了不对劲。 有人在跟着闵公公。 闵公公被人监视,却没有丝毫怀疑和反抗,只能是那位的安排。 凤璋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亦是不动声色,随闵公公走向朝露宫。 朝露宫内灯火通明,与往常很不一样。凤璋挑了挑眉,抬步进去。 他第一眼就看见御案前跪着的人。 那人的跪姿犹如殿内灯火,纹丝不动。头微微垂下,从背后看,也看不见表情。 凤璋先放了些心,随即大步走到御案前,对皇帝一礼:“父皇,事情都办好了。” 早在凤涧砍了凤渊的时候,皇帝就收到了消息。此时得了儿子禀报,也只是淡淡地应道:“朕都知道了。” 凤璋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7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77 禀道:“八弟说要见您。” “朕会给他机会。”皇帝淡淡开口,“否则,只会显得朕这个父亲太薄情了。” 凤璋安顺地听下文。皇帝果然还有话:“其实,都是朕的好儿子。只是朕首先是个皇帝,其次才是父亲。只能怨他们投生帝王家,还没有个合适的母亲。” 他今日语气格外不对,凤璋听出他话里有话,没急着接口。 皇帝却没打算放过他。 “肃然啊,你觉得,这为君之道,当是如何啊?” 凤璋躬身,“父皇,儿臣以为,治大国若烹小鲜。” 皇帝点头,“不错。譬如你身边这个,换做是你,你会如何处置?” 凤璋心头一跳。 皇帝眯起眼。 “谨遵父皇教诲。” 皇帝呵呵一笑,“长大了,翅膀硬了,就和朕耍起滑头来。老实告诉朕,潜入朝露宫下毒的事,可有你一份?” 闵公公的心都吊到了嗓子口。 凤璋沉声道:“有。” 皇帝挑眉:“为何?” “只因为,”凤璋很沉得住气,“儿臣先是臣,再是儿。只怕夜长梦多,拖到事情生变。儿臣便狠下心来,做了这件事。但顾及父皇龙体,儿臣便选了这最稳妥的方式。” 皇帝幽幽地看着他,“肃然真是长大了。” “父皇谬赞。” 皇帝忽然长叹一口气,“倘若你今天求饶,这东宫之位是否该给你,朕还得再思量一二。” “君是九五之尊,是孤家寡人。你若犹豫不决,狠不下心,这大舜天下,朕是万万不敢交给你。” “儿臣记得了。” “既然知道,就快回去吧。夜深了。” 凤璋脚步不动,“回禀父皇,儿臣要带走谢归。” “为何?”皇帝似笑非笑。 “两大士族刚刚折损,朝中必定元气大伤。这种时候,还须得稳住谢家。” 谢归似乎没有听见,一直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稳住谢家,也不是只有带他回去的方法。若真想翦灭士族势力,稳坐第一的谢家必须得削,你大可提拔两个没出息的嫡系,而这等太厉害的,不一定得留。” ……留? 凤璋下意识转了一下玉扳指。 “下毒的事,朕早知道不是你做的。在谢家的院子里,已经搜出了剩余的毒粉。谢归也一力承担下来,肃然,你现在就回去,并无不可。” 凤璋微微颔首,“儿臣只是想听一遍前因后果。” 皇帝站起身来,无形的威压施展开去,凤璋却岿然不动。 “你不曾指使,谢归却擅做安排。刀是把好刀,可太聪明的刀,不一定好用。”皇帝冷声道,“这次,他能潜入朝露宫来,给朕下毒,下一次会是什么?直接要了朕的性命?” 凤璋没有争辩,皇帝才稍稍舒展眉头。 “朕已经老了,东宫,乃至这朝露宫,终归是你的。可你能否驾驭臣下,会不会让朝纲落入权臣之手,朕还在想……一直在想。” 皇帝对闵公公道:“拿上来。” 闵公公一挥拂尘,一个小内侍端着托盘,低着头走进来,站在凤璋身边。 托盘上有一个小瓷瓶。 凤璋扬眉,“父皇这是……” 莫非要将谢归……毒杀了?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凤璋惊觉后背全是冷汗。 然而他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皇帝看在眼里,语气稍稍缓和: “此子救或不救,但凭你做主。你若不救,便就此出去,明日朕便会告知谢雍,他的庶长子因有不臣之心,已被朕赐死。魏、盛两家之后,朕再平一个谢家,尔后你接手朝政,大可轮换清洗,任你所愿。” “你若要救,便把解药喂给他,谢家的怨气,朕来承担便是,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殿内死寂一片。 良久,凤璋叹气:“父皇,谢家不是一时半会能动的。何况父皇与谢家早有约定,此时赐死谢归,日后再有事端,儿臣该如何取信于他们?” 他拿起了药瓶,掀开瓶塞,又捏起谢归的下巴,大拇指微微颤抖。 凤璋终于看见了谢归的脸。 他俊秀的脸上已经浮现青灰色的死气。双目无神,嘴唇乌黑,凤璋手指一动,极细的一缕黑血便从他唇角流出,缓缓滴落在地。 凤璋心底狠狠揪痛。 假如他今夜没有进宫,假如他再迟一点解决魏、盛两家,他是否再也见不到谢归了。 再也见不到他心思缜密、舌灿莲花的念之了。 凤璋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没让手发抖。他极为小心,将解药全部倒入谢归口中,一滴都没有剩。 他召了两个内侍来,将谢归搀走,才对皇帝道:“儿臣告退。” 凤璋走后,皇帝望着殿门外出神,直到风吹进来,他咳了几下,才回过神来。 “人可走远了?” 他问了一声,闵公公站在殿内一角,恭敬地道:“回陛下,老奴给殿下和谢公子安排了两顶软轿,直接送回了燕王府。” 皇帝低笑一声,又咳了咳,尔后长长叹息:“这一回,朕想去园子里看点花都不行了。” 闵公公劝道:“父子何曾有隔夜仇?陛下想去,燕王殿下不会回绝的。” 皇帝瞟了闵公公一眼,“他敢?” 燕王府曾是郑皇后的产业,一到春天,里头繁花似锦,帝后二人惯于称其为园子。皇后走了这么多年,皇帝的习惯还是没改。 皇帝又咳了一阵子,问道:“之前从魏氏那里搜出来的毒,也用上了?” 他说的是先前凤璋中过的毒。闵公公暗暗叹气,“也用上了。” 皇帝眼神幽幽:“朕猜到他肯定会解毒,可朕宁愿肃然恨朕,也不愿让谢家子阻扰了他的帝业……也罢,也罢,就让他恨吧。” 第60章 死里逃生 破晓时分。 凤璋自睡梦中惊醒。 他仰在书桌前睡着了, 身上有归一给他加的衣裳。 天光熹微, 桌上的灯还亮着。凤璋揉揉眼,叫道:“归一。” 归一闻声进来, 就见凤璋表情迷茫, 随后猛地看向他,“念之怎样了?”就要起身去看。 归一连忙拦在他身前, “殿下不必着急,谢公子的毒已经解了,就是人还没醒。” 凤璋只是停了一下, 还是继续往前走, 归一紧紧跟着他:“殿下慢点,您夜里刚回来就有些晕,当心伤身……” 凤璋嗯一声,还是步伐如飞, 匆匆往谢归的院子走去。 谢归依旧落在从前的院子里,凤璋看见院前来往匆匆的侍卫, 心又猛地吊到嗓子眼。 有两个侍卫拿着血衣往外走, 另外几个端着大大小小的药碗往里赶。凤璋脸色铁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7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78 青, 没再往前挪半步。 场面乍看很吓人, 凤璋瞥见他们的神色, 表情才稍稍放松下来。 刚进院门,就听见石榴在檐下吩咐侍卫:“几种药的顺序不能弄错,必须掐着时辰喝。公子有什么不舒服的,立刻叫我, 让守夜的几个警醒点……” 石榴瞥见他来了,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殿下,谢公子刚刚醒了……殿下?” 凤璋一进门,恰与刚刚睁眼的谢归对上视线。 谢归已经换了干净衣裳,静静躺在床上,视线还略有迷蒙。 凤璋看见他惨白无血色的脸,心里狠狠揪痛。 他嘴唇翕动,隐约辨出“殿下”两个字。 石榴按顺序放了药碗,催促其他人全部退避,自己出去前,还把门关上了。 房里暗了一些,凤璋却发觉他眼神反而更明亮,走近一看,才意识到他刚刚解了毒,眼睛还畏光,不太睁得开。 凤璋坐在他枕边,帮他挡去光线。谢归安静而苍白地躺着,稍稍闭眼,神情温顺柔和。 带着薄茧的指腹掠过他额头,试了热度,又轻轻抚着他脸颊,然后流连往下,擦过下巴,又落在他手上,将他的手紧紧握住。 “现在可好?” “好多了。”谢归的声音也像晨雾般,虚无缥缈,“你其实可以不用救我……” 凤璋眉头一皱,“说什么蠢话?” “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把谢家打压下去,会把更宽松的朝廷留给你。” “要收拾朝局,我还没窝囊到要牺牲你的地步。”凤璋冷冷地道,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谢归又闭了闭眼,“也是我心中有愧了……” “愧什么,你何曾做过对不起本王的事?本王不许你愧。”凤璋俯身下去,双唇贴着他额角,语气有些恶狠狠的,“现在你不用想三哥,更不用想父皇的处置,只许想本王,明白了?” 他的双唇微微颤抖,谢归一怔,浅笑:“……好。” “我让赵品钧去找药材了,你这身子须得好好养。”凤璋心疼地抚过他瘦削的下巴。 他花了多少功夫才把谢归养润一点,回京折腾几下,又成了这副模样。 凤璋甚至怀疑,如果谢归以后就用这副身板上朝,哪天御史一发疯,一巴掌能把他打晕过去。 “要休养的可不止我一个,秦九如何了?” 凤璋一顿,凉凉地道:“这时候,你提他做什么?” 谢归以为他生秦九的气,挣扎着要坐起来:“去朝露宫下毒是我的主意,你有气就冲我来……” 凤璋本来不气,被他一说,反倒来了无名火,手探进被子里,咬牙切齿地在他腿上轻拧一下。 “你还有脸提?不知道秦九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胡闹性子,你找谁不好,找他动手?”凤璋手指戳在谢归额头,“我刚把他从父皇那边捞出来。这回父皇确定是你下手,还有他一份。我还没和他算账,你就急着给他顶罪?你是要气死我?” 谢归这才知道,原来皇帝在他那里没搜着证据,又怀疑了天罡卫,便一个个审下去。 秦九自从见识过谢归的毒粉后,心里一直痒痒的,琢磨着哪天也用在拷问犯人上,就偷偷摸摸钻研。刚刚试出功效相近的,就被皇帝逮着了。 顺藤摸瓜,谢归就被逮了出来。皇帝觉得秦九修整一下还能用,就没把秦九说出来,却不知凤璋早就知道了。 谢归也没想到秦九出了岔子,默然无语。 好好的温情气氛,给他一求情,全搅合没了。 凤璋正在生闷气,谢归还恍然不觉:“按照既定计划,平王已经没了,剩下个不足为惧的恭王。魏家和盛家元气大伤,这两年都换不过来,陛下应该会先着手重整朝政……” 他顶着虚弱的声音不停地说,凤璋听得又心疼又窝火。 都什么时候了,就不能缓两天?再忙下去命都没了。 谢归死里逃生,凤璋恨不得把他按在怀里,抱上好一阵子。 明明是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看不懂他的意思呢? 凤璋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谢归絮絮地念着,凤璋气不打一处来,猛地端过药碗,恶声恶气地道:“喝药!” 石榴把药碗都排好了,不至于端错。浓郁的苦味无处不在,谢归紧紧皱眉,低声道:“石榴姑娘应该准备了梅子……” 凤璋回头一看。 啧,还真有。 凤璋气上头了,做出幸灾乐祸的模样:“你怕苦的事情,日后要传遍京城了。” 他抽了几个软枕让谢归靠着,谢归撑起身来,端过药碗,轻捏鼻子,“相信以你驭下的本事,不会有外人知道。” 还知道变着法夸他呢。 凤璋的气这才消下去一点。 毒性很霸道,否则凤璋找到谢归时,谢归不会是那副模样。石榴试了好几种药,稳妥起见,配了好几种汤药,但每种都很苦。 苦到谢归想昏过去算了。 他眉头紧紧拧起就没松开过,凤璋初时还笑着,可一碗接一碗下去,凤璋也笑不出来了。 最后一碗喝完,谢归猛地出了一口气,颤着声音道:“梅子……” 凤璋却把梅子放进自己嘴里。 “……?!” 谢归瞪大眼睛,却没来得及开口。 只因为下一刻他就被凤璋压了回去。 床榻很宽,凤璋猝不及防的动作,令两人一齐往里倒去。 苦涩的药味还残留在他口中,令凤璋也忍不住皱眉。 梅子酸甜可口,沿着他的舌尖,犹如细密的春雨,一点点渗入谢归唇齿。 酸甜而苦涩。 被褥软枕早就乱成一堆,凤璋知道他身体孱弱,气势上凶狠霸道,落到实处,却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伤了他。 谢归实在受不住这等温柔的强势,整个人被他牢牢制住,予取予求,苍白的脸上也泛起淡淡红色。 许是两人滚在被褥里,周身渐渐不受控制地热了。 凤璋气息渐渐粗重,暂时放开他,手试探地伸进他衣领中。谢归一颤,定定望他一眼,却撇过头去,没有拒绝。 凤璋低低一笑,俯身下去。 他视若珍宝的念之,已令他渴望太久太久。 ——确如意料中的温柔,就是扯开衣领时粗暴了些。 “你轻点儿……” 他的唇舌流连忘返,谢归颤着声音,努力保持最后一丝理智。 “你现在身子骨太弱,吃不住,但可以先让本王尝点甜头。”凤璋低笑,“这附近本就没人,石榴是个识趣的。你少说些话,要是本王一时没忍住,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 末了,凤璋还威胁似的,在他唇上点水般吻了一下,手继续往下游走。 谢归觉得身上软绵绵的,完全提不起劲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7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79 。每次将将推拒,一是已经默认了他,再拒绝就不好了,二是想起上次被他折腾的惨状,还不如乖乖就范的好。 “好念之……” 凤璋的声音像宿醉未醒,低沉而朦胧。谢归时而咬牙,时而抿唇,被他手指撩拨得神智混乱,然而他一向是个理智谨慎的,被人操控着思绪,犹如惊涛骇浪中起伏,还真是头一回。 这感觉太陌生了。 凤璋亦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无措的谢归。这人无助地躺在身下的模样,更令他欲罢不能。 然而石榴识趣,不代表其他人识趣。 房内意兴正浓,外头忽地传来秦九的吵嚷:“让我进去,我要见谢公子,他怎么样了?还好吗?” 石榴气得要拧他嘴巴,一边叫了晏七过来,要把秦九弄走。 秦九活像一只猴儿,左蹦右跳,愣是从石榴手下钻出去。 刚到房门口,房门蓦地从里掀开,他家主上披着外衣,长发半解,铁青着脸盯着他。 秦九顶着半身伤,当即傻了眼。 第61章 入主东宫 春去夏来。 暗流汹涌的春季终于结束。盛夏来临, 京城笼罩在炎炎热气中。 燕王府凉亭外碧波粼粼, 秦九拿着扇子,蔫蔫地给猫儿扇风。 晏七端了冰镇葡萄来, 见到秦九, 随口调侃道:“你要扇到什么时候?”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晏七根本没想那么多, 就收到了秦九恶狠狠的眼刀子。晏七愕然,想到谢归还在旁边,不禁莞尔。 果不其然, 谢归翻了一页文书, 再瞥秦九一眼。 “他什么时候知道分寸了,什么时候再回他的大狱去。” 换成别人,秦九早就破口大骂,外加洒一把毒粉了。 奈何对方是谢归, 是他家主上捧在手心的人。 就算没有他家主上,秦九觉得, 以谢归的心思, 要把他往死里整, 也不费吹灰之力。 百般无奈下, 秦九只能和猫儿干瞪眼。 晏七憋着笑, 把冰镇葡萄放在谢归面前。 “主上在和盛家老狐狸斗法,这几天应该是来不了。” 谢归凉飕飕的眼神瞟向了晏七,“我忙我的,他忙他的, 你多什么嘴。” 晏七立刻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秦九幸灾乐祸地插话:“小公子和主上的默契,还用你多嘴?” 他经过惨痛的教训,才忍住了,没把下一句吐出来。 他家主上把谢归扣在王府里,跟金屋藏娇有什么区别。 “你更不用多嘴。”谢归批完一份文书,放到旁边,拈起一颗葡萄,“盛家向来难对付,让恭王不得翻身,已经算大获成功。十天之内他要是能过得来,盛家就算垮了。” 秦九面无表情地补充:“十天?我怎么记得,昨天夜里似乎有奇怪的声音?” 谢归神色自然:“你听错了。” 秦九呵呵一笑,扯了两颗葡萄丢进嘴里,抱着猫儿走远了。 天罡卫个个武功不俗,听到声音的肯定不止秦九一个,但明目张胆拿出来说的,估计只有秦九一人。 晏七咳了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小公子有什么要带进宫的么?” “没有,大事为重,这些东西不劳你跑动。”谢归起身,稍稍活动腿脚,“你现在的身份可不同了,在东宫行走,会有无数眼睛盯着你。” 晏七颔首,“公子教训的是。” 前不久,皇帝颁下旨意,立燕王凤璋为皇太子,入主东宫。 空置已久的东宫终于迎来了新主人。礼部忙得人仰马翻,凤璋趁着这个机会,给谢府去了一封密信。 皇太子送来的信,谢家的人手不敢拆阅,只能告知谢雍一声,放在谢雍桌上。 等尚书令谢雍脚不沾地忙完了东宫事宜,把凤璋请进东宫,好不容易坐在自个书房里,拆信一看,登时气得想进宫告御状。 凤璋坦言,谢归身子孱弱,不宜走动,被他留在燕王府静养,这段时间都不会回谢府去了。 这不要脸的程度,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圣旨一下,燕王身边的人手都陆续领了职位,走马上任。唯独谢归是个例外,无职无位,闲云野鹤一般留在此处。 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敢轻视谢归。 现在所有人都明白着呢,燕王从势均力敌的皇子中胜出,这位功不可没。 外界对谢归的毁誉,晏七斟酌地说了一些,谢归不当回事,“你只用告诉我,盛家现在是什么状况。” 他需要静养,外头盯着他的人也多,只能在王府里活动,是以很久没听过外面的消息。 晏七颔首,“恭王殿下被关在天牢里,据说是平王待过的那间。现在朝中无人敢替他求情,只有盛大人不时提一提此事。” 晏七原以为他会高兴,却看到谢归蹙眉。 “我倒是想看到朝中乱成一锅粥,哪知还是低估了盛江流。”谢归叹气。 晏七奇道:“为何?” “倘若朝中因为此事乱了,陛下反而会对恭王有杀心。因为他只是一个皇子,却能让朝中上下为他说情。” 晏七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盛江流拼命按下朝中声音,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再找个机会,把他捞出来,给平王的死另找理由,假以时日,恭王很快又会成个祸患。” “那公子以为……” “魏家是绝不会出面的,让盛家得了好处,总比我们得了强。此事还得父亲出马。” 晏七险些咬到舌头。 凤璋背后玩的小花招,他还没告诉谢公子。难道要他家主上去求谢雍?谢雍真不会扒了他家主上一层皮? “真当我不知道他做过什么?”谢归瞟他一眼,“信我来写,你找人送过去就是。” 晏七松了一口气,“多谢公子。” 临送信之前,晏七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赶紧告诉他:“公子,那赵家大少爷,又想见你了。” 谢归没好气,“不见。” 晏七很为难,“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他是幽蓟有名的商贾,和太子殿下关系不错,还给公子送过药材……” 后面的不用说也知道,无非是借凤璋和他的名头,在京城里捞钱,建立人情往来。 谢归皱眉,“你怎么没早说?” 晏七的脸憋得通红,“小的也想早说啊,但……” 但太子殿下每天忙完了政务,还会偷偷溜出东宫,跑来燕王府与您私会,他敢拿出来说? 向来早睡早起的谢公子,已经不知多少天日上三竿才起了。 晏七敢肯定,他要是说了半个字,第二天……当天夜里就会被吊在天罡卫刑狱里打。 谢归恍然不觉,揉揉太阳穴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8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80 ,“他总是要走到这一步,我想留他活路,他也不给我机会——盛与义找到了么?” “尚未找到。之前回报称,他似乎还在关外。” “少了这颗棋子,盛家和赵品钧,就少了一份牵制,务必尽快找到他。” “是。”晏七挠挠头,“还有一件事情,也差些忘了。” 谢归抛去一个你记性太差的眼神。 晏七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殿下特意让我告诉公子的,陛下昨日收到了翟人的国书,王太子耶律卓,和公主耶律兰兰,不日将到京城。” 谢归缓缓勾起唇角。 耶律卓谨记两年之约,这是赴约来了。 “这是殿下立威的好机会,”谢归不自然地低咳,“告诉殿下,要专心政事。” 晏七会意,偷笑,“是。” “而且翟人王太子要来的话,大概,会有另一个人要跟来。”谢归笑笑,“你让天罡卫去盯王太子的车骑,里面必定有我们要找的人。” 晏七领命退下。 谢归站久了有些发晕,想坐回去,腿脚却有些不听使唤,整个人僵硬地跌回位置上。 大概是站久了吧。 他一手撑着额头,轻缓地揉着,宽大的袖袍落在手肘,露出被攥得通红的手臂。他不经意间瞥见,立时跟做贼似的,连忙将袖子拢起来。 幸好周围没人,谢归不自然地清清嗓子。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凤璋自打入主东宫,就有些不知节制。最近更是出格,每夜溜到他房里,极尽怜惜又粗暴地折腾一番,才依依不舍地溜走。 虽然如此,两人还是差了最后一步。不为别的,因为他身体尚未养好,被狠狠索吻之后,都能七荤八素地晕个大半天。 谢归揉搓着泛红的脸,瞥见侍卫经过,赶紧装作无事,低头吃葡萄。 当夜太子殿下翻墙而入,却见他疼到骨头里的人,抱着疼到骨头里的猫儿,酣然入睡。 太子殿下默然半晌,又翻墙走了。 第62章 贪心不足 翟人派了王太子和公主入关进京之事, 早早在京城掀起大风浪。 到了王族使节进京那日, 城中位置好的酒楼茶楼,都被预订一空。 “谢公子, 这边请。” 赵品钧撇开引路的小二, 陪着笑,亲自把谢归引到了三楼的雅间内。 雅间的窗子没有关, 可以清楚地望见外面的街景,沸腾的人声如浪潮,阵阵传入室内, 却不觉得吵。 谢归扬眉, 淡淡地道:“你倒是有心。” 赵品钧笑得很谦虚,“哪有哪有,谢公子过誉了,还不是托公子和那位的福。”便将谢归引到位置上。 这一路上, 赵品钧都在悄悄打量谢归。 自打送走了恶婆娘的尸首,他就没再见过谢归。此时京城再见, 谢归已然从燕王身边不起眼的小幕僚, 成了京城最最炙手可热的人。 京中都在传, 陛下之所以没给谢归官职, 就是要让太子殿下登基再起用他。说不定要一步登天呢。 赵品钧自诩有几分眼光, 谢归的冠簪质地,一看就不是凡品。单说他身上的衣料,真真是薄如蝉翼。 这间酒楼通风良好,但忙上忙下, 赵品钧虽然穿得少,已经出了身薄汗。谢归一进来,衣袖带起的风就泛着清凉,而且他穿了有五六件,层层隐约,居然一点都不热。 这必定是上贡的料子,太子殿下也舍得给,谢归真不是一般的红人。 赵品钧有些眼红。 谢归就是有意要给赵品钧不自在,茶水入喉,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赵品钧随便惯了,与谢归一对比,真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最后只能讪讪地放了杯子。 他放了杯子,赵品钧巴巴地等他开口,哪知谢归径直取了筷子,夹了小菜入口,甚至没看他一眼。 赵品钧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这位是能把两位皇子拉到泥里的人,想在这位面前占上风,他真是糊涂了。 求人该有求人的态度。 赵品钧僵着脸,亲手给他斟茶,“不知谢公子对此可满意?” 谢归淡淡地嗯了一声。 赵品钧继续虚情假意:“我都打听好了,翟人使节要进城,这里是必经之路。这间雅间视野开阔,底下一览无遗,还望谢公子不要嫌弃。” 谢归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我当赵公子请我来做什么,竟是看翟人使节。” “那是当然。”赵品钧拍拍胸脯,“在幽蓟时,谢公子对我赵家多有提携,这笔恩情,在下铭记在心。” 谢归凉凉一笑,赵品钧背后一寒,话就冻在嘴边,出不来。 “我与赵公子不过点头之交,从未有过提携,而且,”谢归话语一转,“赵公子似乎忘了,你的正室夫人,出身盛家。” 这话把他惊得浑身发凉。 “盛家恨不得置我于死地,你却当着他们的面,对我献殷勤?”谢归稍稍眯眼,“赵大公子,你当盛家没人了吗?” 赵品钧刚刚上手生意,京城和官场的往来,倒真没想这么深。 天罡卫的人手早就撤走,赵品钧更巴不得早点接手祖业。结果快活了大半年,却在京城栽了跟头。 赵品钧欲哭无泪。 他早把盛九娘忘到天边去,哪想到京城里还有个盛家啊,还偏偏和谢归是死对头。 可人都请来了,该怎么办? 赵品钧也不知哪根筋不对,语气也古怪,“在下没有谢公子的玲珑心窍,不及谢公子周全。” 谢归略显诧异地瞥他一眼。 没想到盛家这一步,还怪到他头上了?是怪自己没事先提醒他? 左右今天是来撕破脸的,谢归放下筷子,双眼微眯:“赵大公子,身处京城,更该谨言慎行才是。” 换成一般人,面前坐着未来的肱骨之臣,早就忙着点头哈腰,费力讨好。 赵品钧可不这么想。 太子殿下和谢公子,曾经提携过他,他也给两位出过力的。现在太子殿下位置稳了,就想不认账? 反正盛家已经得罪个精光,不如一条路走到黑。 他虚情假意地笑着:“谢公子,正因为在下谨言慎行,才找您来商量。在下商贾之身,所欲所求,无非是一点银钱。谢公子身居高位,何不与在下行个方便?” 谢归云淡风轻地道:“赵公子,看来你不懂我的意思。我再说一遍,若不是今日有翟人使节的热闹可看,你准备了再好的雅间,也请不到我。” 赵品钧脸上已经变了颜色,“谢公子,我若是站在这里一喊,有些事情就由不得我了。” 他拿天罡卫的暗中活动威胁谢归,谢归却只觉得好笑。 民不与官斗,何况赵品钧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8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81 根基不稳,赵家又刚刚从摇摇欲坠里喘过气来。他拿什么和谢家,和东宫斗? 谢归只当看笑话,“你大可试试。” 赵品钧作势要喊,谢归正眼都没给他。他一时情急,猛地站起,刚刚喊出一个字,不知哪来个厉风,“啪”地扇在他脸上。 他被扇得身子一歪,差点摔到地上。再回头看去,谢归悠悠坐在桌前,未曾挪动半步。 事情还没完。 他嘴唇一动,又一道厉风精准地扇过来。力道之狠辣,手法之刁钻,仅仅一下就扇得他眼冒金星,喉头腥甜,大半天出不了声。 凤璋怎么可能放心谢归只身出门。明着只有谢归一人,暗中不知跟了多少死士暗卫。 赵品钧颜面尽失,一甩衣袖,愤恨出门,一句告辞都没留下。 谢归自顾自地用着小菜,秦九的身影在房梁上浮现,对此嗤之以鼻:“人都打了,还有脸吃酒菜?” 谢归很是悠然,“你若不介意,也可以一起吃。” 秦九投去鄙夷的目光,然后跳下去,坐在桌边胡吃海喝。 秦九憋了一肚子气,正好碰上赵品钧这个发泄的机会,便毫不客气地出手。两巴掌打下去,用了刑狱里拷问的手法,赵品钧脸上只会发红,甚至也不会肿,只会疼得找不着北。 谢归喝完了茶水,吩咐道:“人都跟过去了?” 赵品钧舍得下本钱,满满一桌子都是好菜。秦九一边嚼东西,口齿不清地回答:“都跟了,保证丢不掉。” 谢归摇头,“真是想留他生路而不得。” “千年的老狐狸,装什么。”秦九继续鄙夷,“你别当我傻,他就算知道分寸,也会活不了多久。” 谢归笑笑,不置可否。 窗外传来一阵哄闹,谢归转头一看,恰好看到翟人的仪仗车马进了城门。 来人有翟人的王太子和最受宠的公主,皇帝十分重视,早早令禁军在外摆开阵势。 皇帝坐镇宫中,等翟人使节进宫,城门处则派了太子凤璋前来迎接。 见不到皇帝,能见到太子殿下也不错。何况凤璋美名在外,光是奔着他容貌来的人,就能再编一个禁军。 底下人头攒动,谢归望着不远处俊挺的太子殿下,冷哼一声,关上了窗。 秦九被关窗声吓了一跳,“怎么?” 谢归拂袖起身,“心烦,回去吧。” —— 自从在谢归那里吃了软钉子,赵品钧就觉得诸事不顺。 京城里原先谈好的几单生意也黄了,对方仍然笑吟吟接待他,却只字不提原因。赵品钧摸不准哪里出了问题,要么是盛家,要么是谢归,但都撕破了脸,没法儿问,只能自个憋屈着。 翟人诚意满满,派了王族前来,目的自然是好的,因而京城这几天分外热闹。结果大好的机会,他却没抓住,赵品钧不知多难受。 “少爷这是去哪儿?” 一大清早的,新收的侍妾见他更衣,随口问了一句。赵品钧一声不吭,闷着头出去了。 他刚刚出门,不远处便有一条黑影跟了上去。 赵品钧这边有天罡卫盯着,燕王府里,谢归刚刚接到皇帝的口谕,着他即刻赴任礼部。 翟人使节来到,礼部刚从东宫之事解脱出来,又忙得不可开交,缺人也是情理之中。 皇帝连袍服都给他准备好了,只待他动身。谢归捧了衣袍,回房换上,出来时却有些情绪。 他情绪没遮掩,秦九一眼就看出来了,不由幸灾乐祸:“怎么,在主上这里白吃白喝的日子终于到头了?” 谢归瞟他一眼,“我一上任,就得暂时和你家主上保持距离,你忘了?” 本朝皇子可以养幕僚,但一旦幕僚入朝为官,无论是皇子推举,还是参加礼部选试,都不得再与皇子有私下往来。 秦九没想到这一层,顿时朝他露出个暧昧的笑。 谢归只当没看见。 太久没穿官服,谢归很不习惯,对着铜镜调整很久,才勉强满意。然而一出门,还是被秦九挑了刺。 “瘦得跟柴似的,穿上那什么也不像那什么。” 谢归冷笑,“我不像,你家主上像。” 秦九悻悻闭嘴。 宫里来人还在正厅等着,谢归整理装束,刚刚踏出院子,就与焦急赶来的晏七撞个正着。 谢归皱眉,“火急火燎的做什么?” 晏七虽然急,却也是被催出来的,表情还有一丝茫然。 “公子,主上催我来告诉你,陛下要你接待的,是随耶律太子来的小将军。” 谢归有不妙的预感,“什么小将军?” “年纪轻轻的,近几年声名鹊起,好像叫做独、独孤……” 谢归深吸一口气。 “……独孤逐。” 第63章 冤家路窄 其实皇帝的想法很简单。 谢归不是在燕地待过么?礼部那么忙, 就他闲着也不像话, 干脆拉出来干活,也算给他爹谢雍省事。 于是就撞上了独孤逐。 晏七没有经历过停云关外的惊险, 反应不大。但谢归已经皱起了眉, 就连暗处的辛辰,也白了脸。 但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 独孤逐这趟来得名正言顺。王太子要带公主前来大舜,他作为独孤部的小将军,王庭日渐显赫的年轻权贵, 怎么看都应该跟来。 耶律卓把耶律兰兰带进宫了, 四方馆只剩独孤逐在。守在四方馆的禁军校尉见谢归出现,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算来了!再不来,弟兄们都会被他拆了骨头。” 他话音刚落,里面又传出痛呼声。 谢归皱眉:“究竟怎么了?” 校尉一脸丧气, “他嫌四方馆太无趣,就找我们陪他‘活动手脚’。娘的, 他什么身份, 我们哪敢和他真动手, 不挨打就不错了。” 校尉将他领到中庭, 里面围了一大群人, 乍看去全是禁军打扮,呼喝声是从人群里面传来的。 “都让让都让让!” 校尉大吼着开路,人群慢慢分开一条道,恰有一人被独孤逐踢出来, 撞在校尉身上。 “还有没有能打的?” 一群人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动手。独孤逐扛着长棍,得意洋洋,扫视一圈,视线定在谢归身上。 气氛有一瞬的凝固。 禁军们都以为他要挑弱不禁风的谢公子出手,都捏了一把汗。 霎时间,刚才还和禁军耀武扬威的独孤小将军,化成了等待垂怜的小羊羔。 “……” 谢归顶着一圈惊疑不定的目光,默默地叹气。 罢了罢了,该来的总会来。 —— 凤璋踏出朝露宫时,已经是日暮时分。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8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82 倦鸟归巢,他缓缓走向东宫,却觉得有些冷清。 晏七发觉他心情不好,试探地问道:“殿下是想去燕王府看看?” 言外之意,就是殿下您想谢公子了? 凤璋淡淡地道:“不必了,估计这会儿还在和独孤逐折腾吧。” 原来是为此事烦心。 晏七会意,“殿下放心,陛下只让公子陪他转转,公子身边还有许多人手,不会有事的。” 凤璋不置可否。 待进了东宫明心阁,凤璋挥退上来伺候的宫人,又与晏七说起另一件事:“陪着兰公主的是谢棠?” 晏七点头,“正是,今日一早,谢棠便奉旨陪兰公主游玩去了。” 凤璋揉揉太阳穴,倚靠在榻上,略显疲惫,“父皇这是要把谢家吊在风口浪尖上啊……” 王太子耶律卓有皇帝和他接待,一个公主归了谢棠,另一个小将军由谢归带着。 明面上很信赖谢家,翟人使节也放心让他们接触。 就怕是捧杀。 虽然他知道,皇帝与谢雍有口头协定,可帝王喜怒无常,真有什么动作,谢家必定元气大伤。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那时,谢归又该如何自处。 晏七没忍住,劝他道:“殿下,谢家真有什么事,也会等到翟人使节走后。殿下不如先担心怎么熬过这一关吧。” 凤璋瞟他一眼。 今天一大清早,他听说独孤逐要让谢归带着,便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独孤逐出岔子,把谢归的身世抖出来。结果转眼间他就忙着自保,怕耶律卓太欣赏他,非把耶律兰兰嫁给他不可了。 耶律兰兰带来京城做什么,不用耶律卓开口他也明白。 可怕的是皇帝也有这个意思。 毕竟是异族公主,放在储君身边更稳妥。若是归了别的皇子,里应外合之下,会埋下大舜动乱的祸根。 “倒也不用熬,”凤璋低低吩咐,“去找小八,让他给闵公公知会一声,把兰公主在王庭的故事,悄悄说两则给父皇听。” 晏七会意,立刻吩咐下去。 与皇帝和耶律卓斗智斗勇了一整天,凤璋陡然放松下来,一时打不起精神。 半个时辰后,死士之首的杨十送来了密信。 恰巧晏七领着送晚膳的宫人入内,眼睁睁看着凤璋的脸色黑如锅底。 他心里咯噔一下。 宫人很快又出去了,凤璋抬眼,望着晏七的眼神十分和善,晏七却觉得浑身上下如千刀万剐,疼得厉害。 事情不妙啊。 “四方馆的禁军没一个能打的?用不用我亲自教他们怎么打人,连个独孤逐也收拾不了?” 晏七干笑两声,“尊卑有别,而且没上头的吩咐,他们哪敢动手,殿下和他们置什么气……” “早晨,和独孤逐去了东市,买荷叶露两份,米糕两份。” 凤璋抖着一张薄薄的纸,慢条斯理地念着。 “正午,听雨楼用膳。茶点两份。独孤耳语片刻,公子甚为……开怀?” “下午,独孤逐购得短刀一把,赠予公子……” 晏七一口气提起来,直到凤璋念完,他也没敢吭气。 明心阁内死寂一片。 一颗汗珠从晏七额边滑落。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冻住了,直至凤璋语气平缓地开口:“这个时辰了,杨十既然送了信,念之差不多该回府了吧?” 晏七赶紧附和点头。 “甚好。”凤璋语气温和,“待会儿你跑一趟,告诉念之,那刀趁早丢了。要是下回我还能看见刀,看我怎么收拾他。” —— 今日注定是个疲累的日子。 凤璋在东宫似笑非笑时,谢归刚刚摆脱了纠缠不休的独孤逐,逃似的回了燕王府。 而赵品钧则刚刚垂头丧气地到了落脚处。 赵家这回进京的人手不少,吃穿用度都是笔大开支。可事情急转直下,他一时想不到周转的法子,这几日便有些自顾不暇。 盛家现在还没来找他麻烦。换成别人,早趁着这个机会,溜回幽蓟去,轻易不再进京。 赵品钧不这么想。 好不容易有个落在京城的名头,而且他指望的这两位,现在还能见到,以后可就再难见面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今日去了燕王府,打算腆着脸赔罪,却被告知谢公子出门去了,陪的还是独孤逐,根本轮不到他。 赵品钧顿时恨自己当时沉不住气。 夏夜还有几许闷热,赵品钧心里烦躁,起身推窗。 窗外人影一闪,他还没来得及呼喊,就被掐住了脖子,压倒在地。 他略显浮肿的身体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隔壁房里的侍妾吓了一跳,叫了两句,没听见他的回应,便没再叫他。 赵品钧喉头咯咯地响,惊骇至极地瞪大双眼,看向掐着自己的脖子的人。 这人他已经快认不出了,可那双眼睛,与盛九娘有几许神似。 ——他曾经亲手掐死了盛九娘,看着盛九娘不停挣扎,最后断气,因而对她的眼睛印象格外深刻。 此时只是风水轮流转,被人掐着脖子不得动弹的,变成了他赵品钧。 “你……呵……是……” 赵品钧的眼睛越瞪越大,对方咧嘴一笑,露出个极诡异的笑容。 ——正如当时在城头,一枪挑翻了潜行的死士。 对方只剩一双神似盛氏的眼睛,脸上已经布满了伤疤,狰狞可怖。他又对赵品钧露出诡异的表情,更是将赵品钧吓得出气多进气少。 “杀……痛……快……” 他死死掐着赵品钧,却没有轻易让他死。赵品钧被他折磨得痛苦不堪,双手奋力挣扎着,在他脸上刮出一道道血痕。 “死得痛快?”对方狞笑,“赵品钧,当初你怎么对阿姐的,又哪来的脸面,让我给你痛快?!” 他的声音也不复停云关时的轻佻朗润,变得十分沙哑。 赵品钧怎么都想不到,已经销声匿迹的盛十郎,会出现在这里。 京城这么多人,盛十郎又变得这么可怖,他是怎么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找到这里的。 而且,他又为何知道盛九娘的死? 盛十郎哑着嗓子笑道:“想让我放了你吗?” 赵品钧的脸已经肿胀成猪头大小,闻言忙不迭点头。 盛十郎放开了他。 赵品钧先是错愕,又暗喜,正欲呼救,盛十郎从腰间翻出一把刀,精准无比地,对着他下身捅去。 ——盛九娘的死,他可是一清二楚。 赵品钧的呼救登时拔高,化成凄厉的尖叫,听得人不寒而栗。 “你不是喜欢糟蹋她吗?糟蹋啊!哈哈哈哈——!” 赵品钧像头被开水烫了的猪,疼得不停地打滚痛哼。盛十郎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8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83 已经起身,欣慰地看着满地打滚的人。 不消片刻,赵品钧已经痛得昏死过去,烂泥一样一动不动。盛十郎瞥他一眼,收了刀仔细擦拭。 他忍辱负重,远出关外,又悄悄跟随翟人使节的队伍潜入京城,躲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苟延残喘,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得好好感谢翟人使节,要不是京城里突然多了这么多人,还有附近许多闻讯聚来的商贾贩子,人群冗杂,他也一时找不到进京的办法。 盛十郎最后瞟了赵品钧一眼,施施然转身,霎时间定住了。 赵品钧娇娇弱弱的侍妾站在门口,而侍妾身旁,还站了另一个正朝他眯眼笑的女子。 盛十郎忽然开始冒冷汗。 这两个女子,是什么时候打开门,又是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 眯眼的女子巧笑倩兮,状似天真无邪地道:“盛十郎,我们可等你很久了。” 第64章 黄雀在后 京城的燥热, 终于在一阵阵的雨水中冲洗干净。 失踪已久的盛十郎忽然出现, 并且伤人时被当场捉住,也只是在朝中投下了小小的石子, 没有引起大风波。 盛家是真不如前了。 有人这么感慨。 与之相对应的, 是谢家的崛起。 燕王府凉亭中,谢棠凭栏而立, 忽然回头,笑吟吟地问谢归:“念之哥哥,你说盛家会倒么?” 谢归慢慢擦拭竹箫, “你今天过来, 就为了问这个?” 竹箫试出第一个音,还算清亮。谢棠的声音也软绵绵的,像初春的柳絮:“盛十郎已经下狱了,虽然不是嫡子, 杀了不损根本,可陛下就是要用他打盛家的脸哪……” 谢归放下竹箫, 淡淡地道:“你既然知道了, 还来做什么。” 谢棠故作讶然, 团扇遮了小半边脸, “父亲这几天唉声叹气的, 我以为念之哥哥会担心父亲,回去看看。哪知一直等不到哥哥回府,就递了帖子,看看哥哥是否……痊愈了。” 意思就是当爹的都愁白了头, 你做儿子的,不该回去看望? 谢归慨然。 亏得谢棠是女子,这言语功夫,与他不相上下。 “父亲和我都有分寸,不劳你操心。”谢归稍稍挑眉,把问题推回去,“倒是你,大哥又惹你生气了?” 谢棠眼神一闪。 “别在兄长面前故弄玄虚,好歹都是谢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今日找我,是因为谢栩又给你拖后腿了吧。” 谢棠笑了笑,“我不是他,会信同气连枝的鬼话。” 魏家和盛家气势一低,已经没落的士族们蠢蠢欲动,想借此机会,攀着谢家,重现旧日荣光。像谢栩那样脑子不清楚的,这时候很容易受人蛊惑。 这么一来,谢归就想得通了。 无外乎谢栩要作妖,谢雍忙着政事,疏于管教,谢棠有意约束,却拿他没辙,只好跑来燕王府搬救兵。 谢归摊手,轻笑道:“你也太看得起我,我现在自身难保。要不是今天耶律太子找独孤逐有事,你还寻不到我。” 有谢归陪同,独孤逐就像撒欢的狗,成天在京城里溜达。谢归实在是疲于应对,只好找凤璋帮忙。凤璋又找上耶律卓,才堪堪限制了他一天。 还不知道明天如何应付过去呢。 谢归又禁不住犯起愁来。 谢棠轻摇团扇,“念之哥哥,盛家可没死透,你要当心了。” 谢归擦拭竹箫的手一顿,不置可否。 谢棠在谢府里,听到的消息也不少。谢归有天罡卫在旁,也知道盛家并未死心。 盛十郎现在只是收了狱,至于如何发落,可以大做文章。端看是双方如何出招了。 “多谢提醒。”谢归又试了两个音,见谢棠还留着不走,叹气,“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 他最近很容易感到疲倦,原先过目不忘的记性,也减退很多。 谢归没想太多,只是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了。 谢棠收敛了笑容,坐在他对面。 她郑重其事的表情让谢归一怔,“什么事?” “念之哥哥以为,兰公主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 “你想听到什么话?” 耶律兰兰即将成为五皇子的正妃,谢归就算有话,也不能随意说出口。 谢棠幽幽地道:“我这段日子陪她游玩,发觉兰公主有个习惯……她需要男子陪她……” 后面的话不言自明,谢归挑眉,“你很在意?” “她实在是……惊世骇俗了。”谢棠却没有半分瞧不起耶律兰兰,反倒是有很多怅惘。 谢归心里有了底。 以耶律兰兰的性子,必定是和谢棠交了底,才会让谢棠这么纠结。 “世上流言蜚语太多,你该学会明辨是非。”谢归又试了音,这回才算满意了,“兰公主心事太重,你可以多陪陪她——就算是给你自己铺路。翟人耶律王族,还有五王妃的关系,可不容易攀上。” 谢棠眸光一闪,轻轻道了声是。而谢归想到只有数面之缘的耶律兰兰,亦是心情复杂。 之前身陷王庭时,他也曾以为,耶律兰兰有某些癖好。可他后来询问过辛辰,辛辰却矢口否认。 谢归以为辛辰顾及面子,哪想辛辰涨红了脸,拼命替耶律兰兰辩解: “兰公主不曾轻薄于我……她只是让小的蹲在外间,陪她说了半宿的话。小的问过其他男子,他们说公主都是这么做的,但公主也很奇怪,从不许他们说出去,随外人怎么猜,从来都不辩解。” 谢棠走后,谢归想起她刚才的茫然神情,幽幽而叹。 良久,秦九送了一碗补品来,见他望着茫茫荷叶发呆,调笑道:“谢公子,你要是真想主上了,就进宫去看看。” 谢归没有反应,望着远处的眼神已然放空。 秦九觉得奇怪,“谢公子?” 他叫了好几声,谢归都没反应。秦九忍不住拍了他一下,谢归却像被惊吓了,猛然起身,神色亦是仓皇不已。 秦九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却没多想,将补品往他面前一推,“殿下听说公子不舒服,特意叮嘱我做的。” “谁让你和他多嘴了。” 谢归白他一眼,拿起调羹。秦九委屈巴巴地揉揉手腕的伤痕:“现在东宫哪儿轮得到我说话,不都怪杨十那个多嘴的么?” 谢归低笑着摇摇头,舀了一勺送到唇边,手腕忽然一抖,调羹跌入碗里,溅出一片汤汁。 秦九埋怨道:“公子嫌弃我就直说,我去换杨十那张死人脸来伺候。补品我再去熬一碗。公子要不要顺便换身衣裳?我去取来,就在旁边停风轩换了就行。” “我还没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8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84 那么娇气。”谢归挑眉,“东西不用了,取衣物就行。” 秦九应声而去。 荷风轻送,谢归垂眼瞧着手腕,用指尖轻碰调羹柄。 他随即看见了自己轻微颤抖的手指。 谢归有一瞬间的失神。 —— 在精心安排下,盛十郎的审问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赵品钧没死成,却和死也差不多了。光脚不怕穿鞋的,他心一横,直接把盛十郎做过的事抖了出来。 一条都没落下,包括盛十郎如何与盛九娘私会,两人私情如何,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朝臣们见过偷情的,没见过盛家姐弟这么偷情的。 有臣子毫不留情地嘲笑道:“盛大人将九娘远嫁幽蓟,大约是早就知道此事?” 盛江流的老脸完全挂不住了。 他要是知道,早就掐死这对儿女了,还会给他们指手画脚的机会? 盛家还没来得及反应,漆四在谢归的指示下,悠悠地添了第二把火。 漆四上奏,赵家的巨额家产都不知所踪,这些年赵家一直在盛九娘手里,而赵家和翟人有亲密的关系…… 这回谢归玩了一把虚实相生,也可以算是无中生有。耶律卓和凤璋共进退,帮谢归小小地栽赃一把,也不是难事。 盛江流真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于是顺理成章地,他又开始称病不朝。只要盛十郎暂时别死,这巴掌别打得太狠,谢归猜他是不会跳出来的。 魏明呈在府休养,盛江流称病不朝,两派的爪牙也收敛很多。几员大臣,就剩谢雍一个能说上话的。 谢雍为了省心,也为了去去晦气,按照皇帝的意思,开始忙碌起五皇子和耶律兰兰的婚事来。 凤璋让闵公公吹的风很奏效,皇帝此后绝口不提他和兰公主,遂在皇子里挑了个中庸平和的,促成和翟人的好事。 一挑就挑到了五皇子头上。至于其中有没有凤璋的手笔,就难说了。 王太子耶律卓不能离开太久,这趟来大舜京城,连兰公主的嫁妆也一同带了来,之后就要带着与大舜的协定,返回王庭。据说礼部官吏前去清点时,险些被晃花了眼。 真不愧是王庭的花儿啊。 京中大小闺阁千金如是艳羡道。 有些捕风捉影的事,只是坊间谈资。五皇子凤津领了赐婚旨意的当晚,气得在府里独坐到天明。 他没有实力雄厚的母族支撑,否则当初也不会被凤渊威胁。皇帝给他赐个出身低微的女子也就罢了,送这么个女人过来,是想恶心死他吗?! 可他根本没有推拒的底气。 幕僚劝道:“殿下何必着急?看看太子殿下,出身也不错,却也隐忍了那么多年,才拿到东宫之位。” 五皇子凤津不免悲凉:“他出身好,才会得父皇看重。我就算像他那般隐忍,到头来,不还是为他作嫁衣裳?” 他谨小慎微地走到今天,父皇恰好看重了他的特质,才会将耶律兰兰赐婚与他。 一个安分的皇子,才会与异族公主联姻之后,不会对储君造成威胁。即便有威胁,也不会是棘手的状况。 幕僚还想劝什么,凤津凉凉地道:“你看看我这安王府里,究竟有什么比得上他们?” 幕僚讪讪地退后。 凤津望向窗外。 他的父皇,正在为太子谋划铺垫,清理打压士族,提拔寒族,与翟人通商,提携新贵…… 可都与他无关。他只需要做一个安分的陪衬,仅此而已。 凤津无声地苦笑着,渐渐地冷笑起来。 “无妨,本王出去走走。” 第65章 意忿难平 五皇子凤津再不情愿, 这婚事他不得不领下。 谢归身份特殊, 这场赐婚事关重大,他不得不去露个脸。 即便他如今有些诡异的变化。 常常记不住事, 动作会有莫名其妙的迟缓笨拙。 安王府当日分外热闹, 凤璋也到了场。两人眼神有片刻交汇,谢归默记在心, 却什么一点风声都没透给凤璋。 待得耶律兰兰正式成了五王妃,礼部又忙了好一阵子,谢归托病不去, 连独孤逐的纠缠也一并推了, 只在燕王府里休养。 他一不去礼部,凤璋就收到了消息,立即叮嘱杨十和秦九,仔细照看好谢归, 却还是忙得没能亲自过来看一眼。 秦九给他送补品时顺口抱怨:“殿下真够忙的,这么久没回来一趟, 我还以为殿下要对公子始乱终弃了……” 谢归差点没呛着, “说什么疯话?” 秦九好笑地看他:“哎哎哎是我多嘴, 不该说殿下的不好, 我明明是担心公子, 怎地公子还没不领情,果真好人做不得。” 等他喝完补品,秦九将谢棠领了进来。 谢棠已然把燕王府当做第二个谢府。谢归明里暗里提点过她,她装傻装得很成功, 依旧每天准时出现,给谢归说些京中事情,就连谢栩输了钱也要说两句。谢归拿她没法子,随她去了。 今日谢棠进来时神色不太对,谢归一看,“大哥又惹你生气了?” 谢棠摇头,将侍女撇在门口,坐在谢归身边,团扇轻轻抵着下巴,不吭气。 谢归发觉身体异样后,就没再往凉亭里待,常常坐在荷塘边的停风轩。这里清静,还能望见外面无际碧波。 谢棠的位置,恰好逆着门口,看不清她更细微的表情。 “有两件事,想问问念之哥哥。” “其一,兰公主昨日召我去安王府,与我聊了些近况。念之哥哥,她过得很辛苦。” 谢棠细声细气地道:“我们生在世家,也不轻松,这我明白。可我瞧着兰公主的模样,她分明冲我笑,可又像是看破了,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了。我觉得兰公主可能要出事……” 谢归心思一凛,千头万绪想牵到一起,但心中像有把剪子,把思绪剪得更碎,凑不到一起。 他恍然想了半晌,也没个结果,甚至差点忘了谢棠要问些什么。 谢归斟酌着词句,尽量不让她看出自己的异样,“那安王殿下,也须得多加注意。” 谢棠心细如发,察觉到他的搪塞,却以为他是不想插手女儿家的事情,只得叹道:“这便是要和你说的第二件事了。” 谢归稍稍眯眼。 谢棠的纤细的手指抚着团扇的扇柄,“兰公主悄悄告诉我,她成亲次日,安王就去了趟四方馆,找了耶律太子。” 牵扯到政事,谢归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用衣袖掩着双手,在手背上狠狠一拧。 他恍惚地想到,安王去四方馆找耶律卓的事,杨十和他说过。 “这个节骨眼上找耶律太子,他该不会想反吧?”谢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8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85 归半开玩笑地道。 皇帝之所以挑了凤津,就是他做事稳重,轻易不与人走动结交。当初谢归看中他,也正是看中这一点,能支撑他在朝堂中走得更稳。 谢棠没有回答,定定地看他。 谢归渐渐敛了神情。 他没有避讳,直接唤了秦九来,想了几个法子,嘱托他转达。 谨慎点是好事,尤其他现在大不如前。 突然间用力思考,谢归觉得头隐隐作痛,便轻轻揉按着太阳穴。 谢棠的声音仿佛在天边:“安王殿下被耶律太子婉拒了。兰公主说,安王当夜很不开心,差点拿她出气。” ……哦,那是自然,耶律卓现在与凤璋合作。一个现成的东宫太子,势力根底都不错,耶律卓是傻了才会看中安王能反。就是要委屈夹在中间的耶律兰兰。 “我昨日去安王府时,兰公主说,安王还悄悄去了趟盛家。” 谢归骤然抬眼。 盛家本身翻不出浪,可要是想利用安王做点什么手脚,也不是不可能。 这两方各怀心思,终于要走到一起去了。 那魏家?京中其余势力,又是如何想的? —— 正午时分,出门在外的安王殿下总算回了府。 耶律兰兰,如今该尊称一声安王妃,正在侍女们的伺候下更衣打扮,去见她不是很喜欢的夫君。 其实抛开凤津不时的冷嘲热讽,两人真可以说得上相敬如宾。 耶律兰兰似乎真的收敛了王庭的顽劣,时刻谨记她的公主身份。 就像她的姑母耶律颜那样。 现在她人在安王府,成了大舜的安王妃,换了大舜的装束,说的是大舜官话,耶律兰兰竟然没有丝毫不适应。就连老宫人对她的提点,侍女们的议论,她也一概接受,仿佛生来就是大舜贵女。 宽敞透亮的厢房内,新婚燕尔的安王和王妃两人对坐用膳,相顾无言。 “本王今日去了趟魏府。” 耶律兰兰一愣。 这是在和她交待行程了。 安王凤津搁了筷箸,凉凉一笑:“然而本王被他们拒之门外。” 大舜的东宫之争,耶律兰兰在路上听耶律卓说了一遍,大概清楚,便问道:“是平王那个魏家?” 凤津略显诧异地看她一眼,“你这么清楚?” 耶律兰兰以为他要夸自己,努力做出漂亮的笑意。 凤津幽幽看她一眼,“看来,也不是表面上那么不堪。” 他说的不堪,自然是王庭那些事情。但耶律兰兰从来都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只是被他这么说,终于明白过来。 ——是她多心了。 她笑了笑,亦搁了筷箸,在凤津略显幽怨的神色中,领着侍女回房去了。 凤津静静地坐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拂袖而去,对侍卫道:“去把阮公子叫来。” 现在倒好,谁都能给他脸色看了。 凤津有一瞬的恶意,然而转向盛府的方向时,他眯眼想了想,表情又平静下来。 耶律王族瞧不起他?也罢,他总会让人知道,他凤津不是可以任人拿捏的。 左右这安王做得没意思,既然父皇不看重他,他就想个法子,让父皇好好看看他! 他站在中庭等候,一个幕僚匆匆朝他走来,“殿下?” 凤津十分和蔼地问道:“本王没记错的话,你似乎有个供职刑部的好友?” 第66章 堂而皇之 谢归睁开了眼。 房里窗户紧闭, 浅淡的熏香缭绕不去。熏红的暮色从窗户透进来, 将房里染成片片深黄。 他手腕忽然失力,所幸及时抓住床栏, 才没有跌到床下。 谢归稍稍闭眼, 觉得眼皮子里都发花。 外面似乎有人在说话,谢归凝神, 才听见秦九不正经的声音:“哟,老七,你就这样来, 打发叫花子呢?” 晏七似是不悦:“你快些让开, 回头大统领找你,你又得吃苦。” 秦九一噎,仍然悻悻守在门口,就是不让路。 “主上就把谢公子扔在这里, 这么多天也没来看看,让人怎么想?你是不知道, 南山书院新出来的那些小兔崽子, 一个个都想往东宫挤, 就指着主上多看他们一眼。还有人说谢公子江郎才尽的, 说鸟尽弓藏, 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你也不提醒主上?” 谢归一怔,才想起来,这是南山书院新一批学子离山游历的大好时候。冬季出行不便, 秋季有礼部的秋试,春季还得在书院和家里打点事情,走不开,夏季是最合适的时机。 而且多么好的机会啊,还有个刚刚入主东宫的凤璋。 谢归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 翟人还在,皇帝要渐渐将一部分权力移交给他,独孤逐没了纠缠对象,遂帮着耶律卓出难题,他真的太忙了。 谢归揉着眼皮的手忽然停下。 上次还是在安王府见了凤璋一面。他现在回想,却连凤璋的脸也要想不起来。 秦九还在外面和晏七纠缠。晏七忍无可忍,叫杨十一起动手,把秦九架走。 秦九被几个死士奋力拖走时,还不甘心地叫嚷着:“老七别走,让小爷和你打一架!” 外头终于消停了。 谢归慢慢翻身下床,晏七恰好绕过屏风进来,拱手:“谢公子。” 谢归淡淡嗯了一声,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手,没把茶水倒在桌上。 “独孤逐怎样了?还在问我的事么?”他轻啜一口茶,问道。 晏七道:“现在没有。之前他缠着主上要找公子,主上嫌他烦,在东宫把他一枪挑到墙头了,还让石榴找了几个壮汉去伺候。” 谢归愣是没忍住,噗地喷了茶水,连连咳嗽。 独孤逐被挂在东宫墙头的场景,一定很赏心悦目。 晏七也没忍住,笑道:“主上是为公子出气。与翟人通商的事,要顾及很多,主上实在分身乏术,就叫我来看看公子——公子现在身子可好?” 谢归眼皮一颤,“无妨,补品再吃下去,我得圆上好几圈了。话说回来,你怎么出来了,他既然忙,你该留在东宫才是。” 晏七笑道:“公子勿怪罪,兰公主婚事一过,翟人的事都差不多了,耶律太子邀主上去四方馆小坐。这一趟还是主上让我来的。把东西拿上来。” 最后一句是对身后说的,两个十来岁的天罡卫端来食盒,放在桌上。 “耶律太子带了翟人的厨子来,殿下借了人,让他们做了颜公主最爱吃的给公子送来。”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谢归默然,亦是低声道:“多谢。” 晏七送了食盒就匆匆走了,谢归打开食盒,拈出一小块麻饼,轻轻嚼了一口。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8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86 酥脆的清香瞬间溢满齿间,谢归默然,下一口咬得更轻。 秦九从外头骂骂咧咧地进来,见到食盒,眼巴巴地凑过去,被谢归塞了一块到嘴里。 “真香!” 秦九毫不吝惜赞美,津津有味地嚼着。谢归又吃了一块,忽然胃里翻江倒海,俯在桌边吐了出来。 秦九吓一跳:“公子?!” 谢归脸色惨白,吐到后来只剩酸水,还是止不住。秦九赶紧扶着他,见他死死捂着嘴,没让衣袖沾着污物,不由焦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衣……” 他看见几缕鲜血从谢归指缝渗出来,登时大骇,“公子你中毒了?是食盒的问题?!不会是主上他……” 秦九想得多,以为食盒是凤璋送来毒杀他的,急得嗷嗷叫。 这下子是真瞒不住了。 谢归拼着力气,在他衣领上揪出一个血印子。秦九被他凌厉的眼神盯得发怵,声音不由自主弱下去。 来来回回折腾许久,等到大夫走后,已经是深夜。 谢归刚刚漱了口,虚弱地道:“听见没有,不许告诉他!” 秦九分外憋屈,“可……公子你都成这样了,怎么不能告诉主上?” 谢归稍稍闭眼,觉得耳边嗡嗡响,“我猜这毒是混在那杯酒里一起下的,你家主上放心我,陛下不一定放心。” 皇帝这是周密起见,如果凤璋没救他,他当日就死,等不到这毒发作。就算凤璋救了他,毒总有一日会侵蚀他的身体,今后凤璋提拔他,让他权倾朝野,也无济于事。 秦九仍然很紧张,“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你方才发作时,与主上之前毒发时特别像。但公子你不说,没法让主上给你找解药,毒发得快,会没命的……” 凤璋之前的毒在燕地解了,但调配解药的过程十分艰辛。加上皇帝也从背后出力,才勉勉强强配齐了一份。 “先吊着吧,一时死不了。”谢归咳了咳,“你去告诉石榴一声,让她照着之前的方子,调两剂药给我,能拖一天是一天。陛下还在,不能因为我,让他和陛下生了嫌隙……” 秦九憋屈地听完,刚要说什么,就见他头一歪,竟然睡了过去。 谢公子真的太累了。 秦九本来想偷偷报信,犹豫半晌,还是蹲回谢归床边,唉声叹气。 两头都是狐狸,两头都不让他省心。 —— 短短时间内,天牢的住客换了两拨。朝中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天牢的看守便松懈下来。 凤璋在此派驻的天罡卫也调走一些,专注地盯着盛家。只要盛家翻不起浪,等到翟人王族一走,凤璋就能空出手来收拾凤涧。 天牢有地上地下两层,上头一般用来关罪无可赦的官吏,眼下是空荡荡的。地下那层用来关重犯,譬如恭王凤涧。 深夜时分,天牢守卫换了一拨,却有刑部官吏来报,五皇子安王凤津,要来看望恭王殿下。 皇帝并未正式下旨褫夺凤涧的王侯身份,因而这位的日子比较舒坦,谁也不会闲着给他颜色看。 天牢看守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见是五皇子本人来了,还有腰牌作证,身后还跟着个拎膳盒的小随从,都没为难,直接放行。 几个守卫见他远远走入阴暗的牢底,互相递了个眼色。 “去报一下?” 另一个摇头,“算了,天家兄弟一场,随殿下去吧。” 凤津走了两道楼梯,下到底下,被霉味扑了满脸,忍不住皱眉。 现在底下也只关着凤涧一人,因而格外冷清。凤津带人径直往里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对着灯火底下的凤涧道:“八皇弟。” 这间牢房里准备了很多灯火,除了简陋些,倒也没受苛待。 凤涧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一众皇子中,五皇子是最不偏不倚的一个,有老臣说过,要不是出身低,没靠山,做储君也未尝不可。他们几人都拉拢过五皇子,均无后文。 这位能来天牢看他,有什么打算? 凤涧眯着眼睛,看向他身后的小随从,和随从手里的食盒,登时警惕起来。 他这个谨慎的五哥,该不会要在这里把他毒杀了吧? 凤涧意识到他似乎是毫无阻碍地进来,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凤津焉不知他想什么,遂让小随从放下食盒,将小随从拉近一点,“八弟,你莫着急,看看这是谁。” 不看不知道,凤涧险些被惊住。 这是他府里的小侍从啊。 小侍从眼巴巴看着他,叫了句“殿下”,然后打开食盒。 食盒里装的不是食物,而是衣物。小侍从把衣物抖开,凤涧觉得眼熟,失声道:“这不是你……” 他没有继续叫下去。 小侍从手里的衣物,和凤津身上的一模一样。 凤涧觉得心在狂乱地跳。 他这个五哥,到底和盛家做了什么交易?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八弟什么也不用问,你只需要穿上衣物,进宫就是。我已经向父皇传了消息,凌晨时分,我有要事禀报父皇。” 小侍从上前,用早准备好的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锁。 “八弟出去以后,把锁重新锁好。过一个时辰……不,大概过两个时辰,天牢才会发觉你不见了。但两个时辰以后,八弟还没有进宫,那就怪不得五哥。” 凤涧意识到了他的计划,兴奋之余,仍有疑惑:“你为何要这么做?” 凤津笑了笑,将他匆匆解开的袍子穿上。 “不为什么,出一口气罢了。” 第67章 以挟天子 凤璋与耶律卓畅谈良久, 离开四方馆时, 已经是次日凌晨了。 天际一抹浅淡的蓝色,他领着一队人马, 缓慢地往皇宫去。 这个时辰还能在城内骑马的,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 碰上凤璋的禁军守卫纷纷退避。凤璋骑在马上,轻揉马鬃, 忽然想起被他关在燕王府的骏马来。 自打卫初送来后,谢归一直没机会与他一起骑马出门。 想到谢归,他就有些心痒难耐。 几日不见, 如隔数年。 后头的人眼见太子殿下扯了马缰, 侧身吩咐:“时辰不早,回宫怕惊扰了父皇。孤暂且去燕王府歇一歇。” 其余人没有话说,自然跟他过去,唯独他身后的归一和晏七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什么暂歇, 天都快亮了,直接回宫又不打紧, 难道陛下还不知道您去了四方馆? 不就是想看看谢公子么。 凤璋眼神一扫, 稍稍挑眉, 两人默契地低下头去。 晏七领了人手, 在燕王府找了块合适的地方休息。凤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8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87 璋撇了缰绳, 领了归一,自顾自往里面走去,步子还越来越快,归一得小跑才能跟上他。 他入主东宫后, 这套宅子空置下来,索性挪了最好的院子给谢归住,正挨着他住过的那间。 府里宫灯黯淡,夜风凝滞,周围守候的暗卫见有人来了,纷纷聚精会神,看清楚是凤璋和大统领,又一个个缩了回去。 暗地里无数眼神交汇:无论待会儿谢公子院里有什么声音,都得装作没听见,切记切记。 哪知道快到门口,屋檐上翻下一个人来,归一踏步上前,见是秦九,皱眉道:“你做什么,还不让开?” 面前站着两个最让他犯怵的人,秦九还是硬着头皮没让开,“主上,谢公子已经歇下了。” 无数暗卫躲在旁边,看得直流冷汗。 秦九是跟谢公子跟久了,胆子也肥了不少,居然敢拦在主上和大统领面前。 他是不是不要命了? 凤璋似乎无视他略显怪异的神情,就当他是为谢归着想,“无妨,孤就是来看看,你且让开。” 秦九被两道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膝盖都软了,只剩嘴还硬着,“主上,公子这几日不舒服,夜里又睡不着,现在好不容易睡下了,就别叫醒他了吧……” 他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跟蚊子叫差不多。凤璋听他这么说,初时也不忍心,正有离开的意思,眼角余光瞥见秦九神色,顿时沉下脸来,“你瞒了孤什么?” 秦九的腿从上到下都软了。 归一看不下去,道了声“殿下恕罪”,伸手就抓。两人过了几招,归一的路子偏向刚猛,很快将秦九拿下,逮到旁边教训去。 总算消停了,碍事的都被清理干净。凤璋很快闪身进了房间,又轻手轻脚把门关上。 房里没有点灯,依稀可借得外头微弱的光线,看清楚房里。 凤璋夜视力不错,绕过屏风,一眼就看见床上侧身蜷着的人。 似乎又瘦了? 凤璋顿时心疼起来,轻轻靠近床边,脱了外衣锦靴,坐在谢归身边。 谢归睡得很熟,凤璋都坐在身边了还没有发觉。 凤璋是心痒难耐的,可看见谢归,也只能按捺下来,悄悄凑在他颊边亲吻。 刚吻了一下,谢归喉头一动,凤璋浑身一紧,不敢乱动了。 被褥窸窣一阵,谢归探出手来,揉揉眼,另一只手下意识往身边摸索,“……殿下?” 他声音还朦朦胧胧的,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凤璋略感愧疚,握住他探来的手,“吵醒你了?” 谢归浅笑:“那倒没有。这段日子睡得浅,谈不上吵醒。这阵子也差不多该起了。” 外头天色才刚刚翻白,这个时辰皇帝也才刚刚起身。凤璋低声嘱咐他:“好好歇着,之前你太辛苦,现在该换我了。” 谢归低低应一声。 他安顺地躺着,微光黯淡,将他俊秀的脸朦胧成玉石一般的美。 反正都醒了…… 凤璋瞧着食指大动,实在按捺不住,低头吻去,却被谢归伸手,挡在面前。 “小狐狸崽子,还和我闹脾气……” 没咬着心心念念的唇,凤璋并不气馁,就势往下掀了被褥一角,剥粽叶般剥了他里衣。 谢归一如往常地咬紧牙关,安安静静地承受着他的动作。凤璋今次格外不耐,将他翻转过来,谢归伏在被褥中,感受到腰间的湿润,连牙关都颤了颤。 最后亦是一如既往的草草收场,凤璋埋在他颈边低低喘气,“你可快些养好身子……简直要折磨死我了。” 谢归浅笑:“会的,殿下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试探地伸出手,环住凤璋腰身。两人一齐蜷在床上,却谁都没说话。 谢归难得如此主动回应,凤璋觉得不对,问道:“你最近真的还好?” 谢归声音平静无波:“你试试每天关着不出门,能好就怪了。” 除了赴赵品钧的约,和去礼部帮忙应付独孤逐之外,凤璋怕盛家对他不利,将他限制在府里,不许他随意外出。 眼看怨气冒出来,凤璋赶紧顺毛:“好好好,是我不对,等耶律卓一走,我便收拾了他们。” 谢归随口问道:“那赵品钧如何了?” “他须得留下来做人证。做完人证,也只能回幽蓟自生自灭了。” 谢归冷声道:“这人不能留,用完之后,借盛家的手解决掉。” 凤璋点头,“这我明白,可赵家可以为我们所用,先留一阵子,没用处了再解决也行。” 谢归刚刚清醒一小会儿,脑子又开始混沌一片,便顺着他的话答应下来。 他说话时手也蒙着嘴,声音雾蒙蒙的。凤璋觉得奇怪,谢归却侧过头去,“殿下,我有些困了。” 这是变相赶他走,凤璋刚才得了甜头,也不觉得委屈,便在他颈边轻咬一口:“过段时日,等事情差不多平定了,我便想法子接你进东宫里歇着。总待在外面,我还是不放心。” 恰是此时有人在外敲门,凤璋起身穿衣,去到门边。 谢归侧身躺着,透过屏风,看见他身影似乎滞了一下,随即关了门匆匆离去。 又过一阵子,秦九趴在门上,没敢敲门,只低声叫道:“谢公子,你醒了么?” 谢归默然无声,忍着喉头腥甜,没回答。 秦九便低声嚷着什么走了。 谢归望着窗外晨色,幽幽叹气。 凤璋太敏锐了。之前听见他来,谢归还特意将有血腥味的衣物藏在床底下。结果在他面前连装睡装不下去,真不知还能瞒多久。 又过一阵子,谢归蜷在被褥里,真正将睡将醒时,秦九又来敲门。 谢归这回不乐意了,顶着迟缓的声音道:“什么事?” “公子,安王殿下和恭王殿下反了!” 谢归腾地坐起身来。 —— 归一刚把消息报给凤璋,凤璋便带着天罡卫,一路往皇宫赶去。 行到半路,凤璋冷着脸,一个个吩咐道:“魏家那边盯紧点,盛家其余家眷,统统按在府里不许出来,违令者格杀勿论!” 两路人马分兵出去,迅速奔向各自目标。凤璋召了晏七来,“你去找京畿内史,封锁京城,再收了他印信。杨十,你带一队人马去找禁军统领,迅速集结所有人手,违者军法论处。” 日上三竿时,京城家家紧闭门户,不敢外出。 街上空空荡荡,禁军把守通往皇宫的条条通道,一条狗都没放过。 凤璋骑在马上,眯着眼睛,瞧着承安门上点点黑影。 要不是顾及皇帝安危,他现在就能射两个下来。 凤璋想办法在承安门周旋时,朝露宫内,皇帝看着两个儿子,略显疲惫地道:“且死心吧,玉玺是找不着的。” 凤涧不曾搭理他,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8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88 冷喝手下,让他们继续搜查。五皇子凤津站在廊柱下,缓声道:“八弟不妨找找御案附近,说不定有收获。” 皇帝站在两个侍卫之间,闻言挑眉,“你倒是想得周全。” 凤津微笑:“父皇谬赞了。” 他讥讽的笑被皇帝看在眼里,皇帝叹气,“朕何尝亏待于你,你这又是何苦?” 皇帝半夜收到凤津禀报,有要事要秘密与他商议,一刻都耽搁不得。他很好奇这个乖巧顺心的儿子发现了什么,便允了他,还撤了一些明面上的侍卫,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哪知道趁夜色披着凤津的衣裳,拿着凤津的令牌进来的,居然是应该困在天牢的老八凤涧。 守在暗处的人再出手已经来不及,凤涧偷偷带了刀,当场挟住了他,喝令所有侍卫退后,就此控制住了局面。 而等天罡卫迅速去查天牢时,恰恰与天牢侍卫撞上。便是一盏茶之前,牢里有人叫屈,他们发现八皇子趁五皇子不备,将五皇子换进了牢房,他们便将人放了,按照五皇子的说法,去追凤涧。 两位殿下向来不是一条心,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五皇子会帮凤涧逃脱,还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凤津冷笑:“父皇亏待儿臣的有很多,儿臣自问不曾做错什么,却为何要让儿臣与兰公主扯上关系?” 皇帝声音冷冷:“你是嫌弃公主的品性了?” 凤津直直望着他:“是个放荡之人。” 皇帝却没料到他如此介怀,只得叹气:“你身为男子,却不会明辨是非……” 闵公公与他说的他都清楚,也让人调查过。将兰公主赐给凤津,并不是折辱他,而是如谢归所料,凤津为人持稳,适合做兰公主为妃的人。 而且耶律兰兰是个大张旗鼓嫁过来的公主,并不适合放在后宫,君王的枕边人,须得知根知底,可靠为上。 凤津想起花烛夜的元帕,一时语塞。可想到外人对兰公主的议论,和对他的指指点点,他便有些受不住。 母亲出身低微,他已经受够了外人的指点,凭什么娶个王妃,还得一直被人议论? “找到了!” 凤涧兴奋地吼了一声,凤津闻言转头,皇帝瞥见机会,立时从身旁侍卫腰间拔出刀来。 第68章 相煎何急 凤涧专注于玉玺, 没留意皇帝的动作。凤津眼疾手快, 另拔了一把刀,断喝一声, 劈了过去。 鲜血飞溅。 皇帝踉跄几步退后, 凤津眼神冷冷,示意旁边侍卫把皇帝扶住。 他一刀砍在皇帝手臂上, 血肉豁开,明黄的龙袍转眼就被染成鲜红色。凤涧示意另几个人:“去拎个太医来。” “五哥。”凤涧又叫了他一句。 凤津垂下眼,看了看手中的刀, 才把刀丢到一边。 皇帝嘴唇苍白, 不知是气的还是痛的,另一只没伤到的手紧紧按着伤口,双目冷厉,狠狠盯着两个犯上作乱的儿子。凤津却迎着他的目光, 浅淡地笑了笑。 皇帝一愣。 凤涧没注意到这边,全神贯注地盯着玉玺, 又迎着光看了看。凤津点头:“应该是真品。” 他一确认, 两个侍卫便变换了脚步, 若有若无地挡在两人中间。 说白了, 凤津帮再多的忙, 天下的皇位,总共也就一个。 凤涧的人手来得很快,此刻朝露宫内外全是他的人手。凤津茕茕孑立,却不慌张。 凤津轻笑一声:“八弟, 你这就不懂了,父皇既然说了找不到,那就肯定找不到。我猜真正的玉玺,应该在东宫里才对?” 皇帝冷冷看着,捂紧伤口,一言不发。 凤涧默然想了一阵子,“说的有理,这便过去吧。” 因为找到玉玺而微妙的气氛,此刻陡然放松下来。凤津知道他多疑,便走在前面,可走了一小段路,霍然回头,问道:“闵公公呢?” 凤涧愕然,环顾四周,才发觉那个忠心耿耿的老内宦已经不知去向。 凤津朝远处看了一阵,才安慰他道:“不过一个内侍,跑了就跑了,先去东宫,玉玺要紧。” 两人押着皇帝,刚刚走出朝露宫,几个侍卫便仓皇来报:“殿下,太子殿下已经进承安门了!” 凤涧皱眉:“都怎么办事的!” 他控制住皇帝后,已经让盛家的人手把禁卫都换走,另抽调了秘密训练的一些人马去守宫门。这些人手尚未训成,本打算等他出了天牢再亲自接过来,事发突然,便用上了,哪知道这么没用。 皇帝冷笑:“肃然很快就到了,你们还是乖乖束手就擒,朕还能留你们的命。” 凤津一言不发。凤涧朝皇帝笑笑:“父皇,开弓没有回头箭,儿臣已经没有退路了。何况儿臣手上已经有三哥的命,再多父皇一条,也不打紧。” 成王败寇,在此一举了。凤璋那么看重父皇,他捏着父皇的命,看凤璋如何动手。 一行人挟着皇帝,迅速往东宫去,一路上宫人惊叫退避。 然而好景不长,两方在东宫门口遇上了。 两人没想到凤璋来得这么快,凤津若有所思地往旁看了一眼。 凤涧丢了面子,语气也不好,“事发突然,你可没好好计划,能走到这步实属不易,就别挑三拣四了。” 这话已经是往凤津身上推脱,凤津也不恼,就默默跟在他旁边,看着迅速围过来的禁卫。 两人挟着皇帝,凤璋带来的禁军将他们团团围住,逼他们往东宫里退去。里面的宫人早已惊慌失措,不敢上前,都躲去了别处。 禁军中缓缓行来一人一骑,凤璋骑在马上,一手提剑,剑尖还在往下滴血。 他的目光先落在皇帝身上,确认皇帝没事,才冷冷扫视两个兄弟:“你们两个,谁对父皇动的手?” 凤涧一笑,拔刀搁在皇帝颈边,“六哥想看的话,弟弟就动给你看。” 周围一片弓弦拉紧的声音。 凤璋不为所动,语气悠悠:“八弟,你该不会想挟住父皇,搜走玉玺,再与宫外盛家会合吧?” 凤涧大声道:“你再进一步试试!” 凤璋居然真的再进了一步。 骏马极通人意,往前踏了一小步就不动,昂着脑袋看向两人,一人一马极是威风。 凤璋轻笑:“八弟,五哥,你们想出去,和盛家一起控制京城,也得有命出去才是?” 他话音刚落,周围禁卫齐齐往前进了两步,将他们围得更紧。 凤涧有些慌了,虽然还有皇帝做质,却真没把握能突出重围。他朝凤津看了一眼,凤津反倒看了回去:“八弟不用看我,要不是我,你还在天牢里待着。” 他讥讽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8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89 地笑着,凤涧觉得很不舒服,一手握紧了刀一边低声质问:“你究竟怎么回事?” 凤津不言语,凤涧冷笑道:“罢了罢了,我和舅父是鬼迷心窍才会信你。然而事已至此,你也别想逃。” 此时,凤璋却做出手势,让禁军让开一条道。 凤涧警惕道:“你做什么?” 凤璋笑道,笑意不及眼底:“听说八弟想要玉玺?这好办,我命人取来玉玺,你放了父皇。” “口说无凭……”凤涧见了来人,一愣,怒道:“凤璋!你疯了吗!” 不知去向的闵公公再次出现,还带着个他很熟悉的人。 他的母妃,盛妃娘娘。 凤璋惋惜道:“疯的是谁,谁心里明白。孤也不曾想到,你和五哥居然这时候犯糊涂,对父皇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只好请盛妃娘娘过来,亲眼看看八弟在做什么了。” 方才闵公公趁机逃脱,与偷偷潜回宫中的天罡卫接头,直接从后宫把盛妃带了出来。 盛妃只收到盛江流传来的消息,只是还没做足准备,把后宫控制起来,就碰到了动作更迅速的天罡卫。 她想到那夜飞鸾宫的魏妃,不由有些腿软,颤颤地叫道:“我儿……” 凤涧目眦欲裂,身后却有人冷不防推他一下,将他从皇帝身边推了出去。 凤涧愕然回头,看见凤津讥讽的脸。 而在他面前,凤璋已经挥起了手。 弓弦崩裂,破空而去。 盛妃猛地发抖,要叫喊出来。闵公公捂住她的嘴,重新将她拖了出去。 众禁军如临大敌,纷纷对准了凤津。凤津却淡笑着放开了皇帝,遂被禁军一拥而上地押住。 凤璋下马,把皇帝扶起来。皇帝亦是狼狈不堪,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凤津一眼。 他离凤津很近,如果他要继续挟持,凤璋也来不及出手,为何要放开他? 凤津古怪地笑道:“父皇。” 皇帝喝止禁军,要听他下文。 哪知凤津摇摇头,迎着森寒的刀光剑影,轻声道:“愿来世再不做父子。” —— 一场荒唐的宫变草草落幕。 势力雄厚的皇子转眼间死了两个,有点儿名望的又成了阶下囚,连带凤璋这个太子也不好做,甚至有人议论,说皇子们出事,是因太子没有容人之量。 文客是非之论,凤璋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是皇帝经此一事,消沉了许多。 翌日太医去皇帝寝殿请脉换药,凤璋也跟了过去,见皇帝神色不对,安慰道:“父皇何必在意小人言论,好生休养才是大事。” 太医在旁换药,凤璋也听太医说起,皇帝的伤只是皮肉伤,稍加休息,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皇帝却远没有之前的精气神,恹恹地道:“那孩子是恨我恨得紧……” 凤璋一怔,可随后便想通了,默不作声。 五哥根本没想过宫变能成,而且两人一同起事,他一定是被牺牲的那个,完全没必要与盛家合作,为凤涧助力。 他就是存心给皇帝添堵来了。 一个稳重的儿子帮人宫变叛乱,另一个儿子生生死在他眼前,死前还提起了死在魏府的那个。 凤璋不知为何与翟人联姻之事,会让凤津受到这么大的刺激,却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皇帝看重他,才会事事为他着想。若不看重,他就是凤津那样的棋子,拿给兄弟做垫脚石。 盛夏将过。 陡然生出宫变之事,翟人使节在京中的处境也尴尬起来。王庭传书来,要耶律卓提前回程。 他身为王太子,王庭怕他在大舜京城待着,又卷入其他事,索性提前召他回去。耶律卓自然应承,可他私下却问了耶律兰兰,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回王庭。 这回换五皇子凤津关入天牢,皇帝加强了戒备,不许任何人入内探望。耶律兰兰身为安王妃,处境更尴尬,此时她若主动提出要回去,也未尝不可,顶多让大舜在通商事宜上多提点条件。 面对兄长的好意,耶律兰兰却拒绝得彻底。 王庭之花对愕然的耶律卓笑得温柔:“太子哥哥,我不是颜姑母。” 耶律卓默然。 事已至此,已无话可说。 不过,毕竟是最疼爱的妹妹。耶律卓亲自去了趟东宫,以兄长身份,拜托凤璋好生照顾她。他离开东宫时,恰逢天色忽变,飘起了庆德二十三年的第一场秋雨。 寒秋悄然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地说,老五就是心理不平衡了,心态有问题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轮不到他做皇帝,干脆把水搅得越浑越好 小谢的毒没事的,反正给他解毒的时候会【哔——】 第69章 一步登天 “再过两天, 翟人使节就该启程回王庭了。” 燕王府里, 谢归慢慢地给凤璋斟茶。 “你真的不去看看?” 谢归捧着茶碗,淡淡地道:“我思念的是母亲, 而非翟人王庭。我若是去四方馆, 明天一早,参谢家的折子该把你烦死了。” 太子幕僚与翟人使节有私交, 可不是好名声。 “也对。”凤璋笑道,“而且还有个独孤逐。” 耶律卓一说要提早动身,把独孤逐急坏了, 每天想尽办法要来找谢归。凤璋答应照看耶律兰兰时, 也顺便给耶律卓提了个条件,让他把独孤看好。 耶律卓为了疼爱的妹妹,答应的那叫一个爽快。 这会儿,估计独孤逐被按在四方馆里, 郁闷得抓心挠肺。 谢归轻啜一口茶水,问道:“陛下现在如何了?” “伤好得差不多了, 但今天还没提复朝之事, 父皇是被五哥伤到了心。”凤璋叹气。 皇帝称病不朝, 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太子处理。 放在以前, 勤快的皇帝罢朝个两三天, 底下人就不安了。现在有了凤璋,朝廷有了主心骨,皇帝几天不露面也无妨。 “安王之事不可操之过急,朝中既然已经有了不利于你的言论, 你便不要插手,随他们去,最好能让盛家跳出来做主。”谢归仔细看他脸上,“你眼下都有些发青,回头让石榴开些安神的方子给你。陛下不朝,你这边万万不可出岔子了。” 凤璋调笑道:“你是在担心我?” 谢归冷笑:“你想多了。” 凤璋轻咳两声,假装没听到,“我瞧着你近来休养得不错,不如我明天就派个职位给你?你总归要入朝为官,不能总在这里藏着吧。” 谢归本想拒绝,话到了嘴边,还是答应了:“……好。” 一直装作不在的秦九立刻跳出来,“公子不可啊,你……” 凤璋眼神一扫,秦九立即哆嗦。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9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90 他蔫蔫地道:“公子,你刚刚养好,又要与朝中老头子们斗智斗勇,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秦九偷偷看了眼谢归。 石榴还留着之前的方子,有谢归的命令,她也不敢乱说,只能开了先前的药,悄悄给谢归送来。 药很管用,最起码谢归现在看起来很正常,只是不知道能拖多久。 谢归垂眼看着茶碗,指腹抹过碗沿。茶水轻轻晃荡,把沾在碗边的药粉晃进水里,了无痕迹。 他仰头,一口饮尽。 莽山雪特有的香气盖过了药粉的苦味,谢归揉揉太阳穴,把刚刚泛起的不适感压了下去。 能拖一阵是一阵,只要能熬到凤璋顺利登基就行。 谢归忽然有些感激五皇子,要不是他突然杀出来,让皇帝伤了心,凤璋要完全接手朝政,起码要等个两三年。他可不一定能熬那么久。 谢归沏茶的手艺极佳,凤璋饮完一杯,意犹未尽,正欲让他再斟一杯,却见他怔怔地看着自己。 凤璋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温柔下来:“念之?” 谢归回神,摇头笑道:“没什么。” 凤璋待他这么好,是真正的动了情,他又怎么舍得把皇帝的安排暴露出去,让他和皇帝离了心。 就这样隐瞒下去,也好。 让凤璋从东宫,一步步走向御座。 让玉玺与旨意所及之处,都是属于他的万里山河。 —— 翌日上朝,朝臣们赫然发现队列中多了一个人。 那个被太子殿下藏了很久,连皇帝的旨意也只能让他在礼部露脸一天的谢归,终于站在了朝堂之上。 有人甚至暗暗觉得,这场景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能让宁王从燕王做到东宫,这小子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而且他才多大?刚刚及冠? 一双双老奸巨猾的眼睛盯着谢归的袍服印绶看,纷纷在背后倒抽冷气。 二十一岁,太子宾客?从没有品级的太子的幕僚,直接跳到正三品? 他怎么不直接坐到相位呢?这和一步登天有什么两样? 想到自己在朝中摸爬滚打的苦楚,老油条们觉得这口气忍不下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当场就有人发难:“这礼吏两部也不知如何选人的,年纪轻轻,站在不该站的位置,也不觉得凉!” 太子殿下只在上头挑了挑眉,而千夫所指的那一位,居然连头都没回。 一拳打在棉花上,完全使不上力。碍于太子殿下在场,其余臣子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等到朝议结束,他们想找人讥讽一番,却发现谢归已经不见了。到处追问,才知道人已经回府了。 要是回的谢府,他们还能追着谢雍说两句,可这小子回的是燕王府。听说太子殿下还打算把燕王府赐给这小子…… 卑鄙!无耻!和谢老狐狸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受到众人眼光凌迟的谢雍施施然走出了他们视线,不受丝毫影响。 随后他们发现,他们想得太简单了。 一个谢雍就够难缠了,不受魏盛两家牵制的谢雍更难缠。 再加上一个年轻却老辣,心思缜密,背后还有太子撑腰的谢归…… 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凤渊一死,魏家就没了争斗的力气,魏明呈至今称病不朝,随他们怎么折腾。盛家遭遇差不多,但加上个丑名缠身的盛十郎,盛家简直是雪上加霜,盛江流近来更没脸出现在朝堂上。 于是朝堂空了不少,两家党羽也收敛许多。 于是就被谢归趁虚而入了。 如朝臣所料,谢归走的第一步,就是拿盛十郎开刀。 老油条们就见温文尔雅的太子宾客开口:“殿下,寒秋已至,京中的不正之风,是不是该杀一杀了。” 谢归的职位没太大实权,顶多算个太子跟前的闲职。但他一开口,朝臣们都猜到了他的意思。 不就是秋后算账么,不就是要拿盛家开刀么? 殿下,这戏该您接着唱了。 面对一众朝臣意味深长的眼神,太子殿下准奏。 在翟人使节启程回王庭的两天前,凤璋去请了皇帝的意思,回头就将盛十郎从死牢中提出来,预备问斩。 人头落地,杀的是盛家的威风。 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只剩街头巷尾的几许议论。 谢栩随着人群走,在某个路口岔开,走向世家子弟常常风流的花街柳巷。 这时候还有心情出来浪荡的,也只有没被波及的几家了。 魏盛两家牵连甚广,未被牵涉的都是不起眼的。对如日中天的谢家,自然是上赶着巴结。 谢栩喝得迷迷糊糊,席间有人奉承道:“俗语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公子日后入朝为官,可别忘了我们。” 旁人多有附和,谢栩听得心花怒放,脸上仍然淡淡的,不置可否。 在外行走,谢栩世家子的基本教养还是有的。但旁边有不懂行的人,见他不作声,以为他不高兴,就劝道:“大公子,那人打拼的,迟早要给谢家——反正谢家今后都是你的,不久等同于给了你么?你且放宽心……” 殊不知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谢栩最讨厌被拿来和谢归比较,尤其是,他一想到谢家今天的地位有谢归一份,就恶心到恨不得让谢归立刻消失。 谢栩当即沉了脸,惊得那人立刻闭嘴。 旁边人赶紧给台阶:“那人一己之力和整个朝廷作对,也不知道谁给的胆子。” 杀了盛十郎只是个开始,谢归开始起用久不得志的寒族之人,替换掉两家被清洗的空缺。 在这些破落士族看来,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既让他们咬牙切齿,又让他们佩服不已。 有胆色,有气魄。 又有人开口:“瞧你乱说的,朝中之事,哪能让大公子烦心啊?大约又在府里和小妹拌嘴了?” 谢栩有个厉害的妹妹,整个京城都知道,谢栩被谢棠烦得三天两头跑出来避祸,他们清楚得很。 这回换了亲妹妹,谢栩有气没地撒,仰头又喝一杯。 周围的七嘴八舌还在继续:“要我说,那人也长久不了。我昨天听父亲提起,几个老臣终于受不了他作威作福了,联手要赶他出京城!” “怎么赶?!”有人兴奋。 “武安郡不是发了大水么?几员老臣就要谢归为君分忧,去武安郡治水!他和我们差不多年纪,刚到朝堂行走,哪懂得治水啊?一到武安郡就要被郡里官吏分吃了吧!” 谢归谢归,又是谢归! 谢栩腾地起身,雅间倏地静下来。 谢栩眯眼瞧他们一阵,一挥手,脚步还有些虚浮:“我出去走走,不必等我。” 已经立秋,外头的冷风吹得谢栩脑仁刺痛,走了没多远,他便俯在某个小巷角落,大口呕吐起来。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9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91 吐了一阵,谢栩总算清醒了一些,便跌跌撞撞地摸索着,想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否则一身酒气地回去,撞上了谢雍,又得被当头痛骂。至于府里,只要谢雍不找他,完全可以做出他在府的样子,搪塞过去。 附近许多客栈见惯了他这种人,银子丢过去,很快就开了间上房,甚至还有伙计过来搀扶。 谢栩将人挥退,慢慢拖着双腿往上走。路过一间上房,里面传来一句压抑的斥责:“你也知道是颜公主的儿子!” 谢栩没想太多,只当这年头还有人犯糊涂,把自个当公主了。 似乎是谢栩的脚步惊动了里面,接下来里面飘出若有若无的声音,只能听清一点点。谢栩不经意地听着,快要走到自己那间的门口,忽然意识到不对。 这似乎是翟人语言? 颜公主? 这名字,和二十多年前莫名失踪的翟人公主像得很。翟人当时悬赏重金找公主下落,不少人混入王庭冒充公主,都没能拿走那笔赏赐。时至今日,还有人对此津津乐道,他也是听府里下人说的。 谢栩不知怎地,就想起谢归那双泛着碧色的眼睛,瘆得慌。 他一个激灵,酒醒了。 第70章 展露锋芒 谢栩的心思, 谢归并不知情。 此时此刻, 他正忙着打点行装。 秦九知道他状况,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带上。凤璋在旁冷着脸, 很不情愿。 谢归刚入朝堂, 就被排挤出去,老油条们安的什么心啊。再怎么说, 这也是他安排的人,不是打他的脸么。 谢归挑了两本闲书,预备打发闲暇用, 回头就看见他难看的脸色, 便宽慰道:“殿下不必着急,我去去就回。不过是治水而已……” 凤璋犯恼:“你也知道是治水,武安郡情势不明,万一……” 武安郡深受水患之害, 常年闹水灾,奉命治水的臣子要么灰溜溜地回京, 大不了贬官, 要么跟武安郡的地方官吏们死磕, 久不得脱身, 更倒霉的, 还可能被突然改道的大水山洪冲走,死不见尸。 想到谢归面临的状况,凤璋就止不住地担心。他现在位居东宫,根本走不开, 恨不得插上翅膀陪谢归飞过去。 谢归笑道:“殿下多虑了,这点状况我还是能应付的。北上燕地都过来了,还怕这点事情?” “说是这么说……”凤璋叹气,他很清楚天罡卫里真没能治水的人,“你该不会想借天仪社来治水吧?” 谢归诧异,“有何不可?” 天仪社人出身低微,却古道热肠,对府主唯命是从。卫初手下一大批能工巧匠,他为何不用。 再看见凤璋幽幽的眼神,谢归迟钝一阵,也终于了然:“你是……吃味了?” 凤璋还没来得及变脸色,在旁忙活的秦九扑哧一声,赶紧捂住嘴。 屋里一片静默,只有书架顶上的书童探出脑袋,好奇地喵了一声。 秦九顿感如芒在背,连忙叫道:“主上别怒,小的马上出去,绝不碍主上的眼……” 话音刚落,秦九一个起跃,把猫儿抄在怀里,抱了满怀的喵呜声,风一样刮走了。 书童是带走了,这儿还一只更大的没安抚呢。 凤璋幽幽地盯着他,谢归被盯得发毛。 他回头看了眼房门,大概估量一下距离,便放弃了逃走的想法,缓步上前,探向凤璋的手,“我就去一阵子,很快能回来,信我可否?” 他的指尖刚触到凤璋衣袖,就被反过来紧握住,整个人也被带进他怀里,深深环抱。 清晨喝了药,好不容易压住的不适感又泛上来,谢归稍稍蹙眉,尽量把胸中的翻涌压下去。 “答应我,好好回来。” 谢归抵在他肩头,轻轻应了一声。 次日,翟人使节动身回王庭。 王太子和朝廷有了协定,公主就算误嫁了个恶名缠身的皇子,也没被带走,又给大舜百姓吃了颗定心丸。 凤璋允诺,耶律兰兰起居视公主,只要不回王庭,其余皆不干涉。 古道风烟,离离荒草,翟人王族的旗帜渐渐消失在秋色中。耶律兰兰远远看着离去的队伍,再转头看见略显陌生的京城,终于有眼泪滚落。 又过了几日,谢归暂领武安郡监御史一职,前往武安郡。 且不说谢归在京中风头有多盛,单说他一人一骑,就削得幽蓟大小官吏至今闻其名而胆寒,武安郡上下也不敢怠慢了他。 盛魏两家倒是想给他下点绊子,郡里想走他们的路子的人不少,让谢归吃点闷亏,应该没问题。 然而他们又一次打错了算盘。 谢归到武安郡之后,根本就没搭理上下官吏。每过一地一县,即与当地官吏见面,了解水患情况,甚至连去一趟郡治,给他们面子的功夫都不想做。 郡中官吏登时傻了眼。 他根本不像一个循规蹈矩、不敢踏错一步的后生。这先斩后奏的气魄和胆识,连一些老臣都做不到。 然而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谢归是京城直接派来的,回头往朝廷参他们一本,他们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没法子,谁让谢归领的是监御史,监管上下官吏是他的职责所在。他就是说谁吃饭坐姿不对,谁也得把凳子摆正了。 于是郡里官吏把算盘打到了郡守头上。 从品级来说,郡守是武安郡唯一能压谢归一头的。不打压打压这小子的气焰,他们真要抬不起头见人了。 等谢归的车骑悠悠进了郡治,郡守大人不负众望,为远道而来的监御史摆了次宴席。 席间觥筹交错,郡守大人笑呵呵地问年轻的谢监御史:“谢大人,这在座的诸位,可盼你盼了好久了。” 言下之意,是我们等着要和你算账等很久了。 谢归闻言诧然,端着一杯清水,假装端着酒,理直气壮地道:“大人客气了,晚辈明明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武安郡察看民情的。” 郡守大人登时想起来,这位还领着另一个太子宾客的职位。 也就是说,如果谢归坚持说他只是路过看看,帮太子殿下观察情况,郡里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宴席之后,谢归连郡守早准备好的监御史宅邸也没进,以体恤民情的理由谢绝,又去别地察看了。 武安郡守终于懂了朝中大员的心塞,遂也上行下效,缩回郡守府里装病去了。 消息传到谢归这边,秦九只觉无比畅快:“公子,瞧瞧那老头,还想给你颜色看!啧啧,真不知羞。” “此人懂人眼色,还算可用,先留一阵看吧。”谢归饮罢解药,拈起一颗梅子,放进嘴里细细地嚼。 秦九看在眼里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9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92 疼在心里。 出发之前,秦九特地拜托晏七做了一罐梅子,还请求他不要对人说。害得晏七还以为他与女子有私情,以致珠胎暗结,做梅子讨好未来媳妇的嘴去了。晏七为人耿直,不小心说了出来,将秦九气得够呛。 结果刚到郡治,一罐梅子才吃了一点点。谢归现在喝药眼都不眨,和之前判若两人。 马车行进得很平缓,谢归一边吃梅子,一边端着本闲书。秦九眼巴巴地瞅着他,谢归瞥他一眼,丢出个九连环。 就像把小鱼干丢给书童。 秦九接过九连环,下意识玩了一阵子,忽然觉得不对,脸都涨红了:“谢公子!” 谢归抬眼,“怎么?” 两相对视,秦九败下阵来,弱弱地道:“要是见了卫公子,公子可千万别和他太亲近。” 谢归似是听不懂,“卫初是我铁板钉钉的师兄,我们师兄弟感情,可容不得胡言乱语。” 秦九纠结万分。 当夜谢归收到了久违的飞鸽传书,秦九瞅着肥硕的鸽子,直想飞个匕首出去,把鸽子烤来吃了。 然而谅他也没那个胆。他只能恨恨地咬着笔,给凤璋去了一封信: “谢公子一心向着卫府主,已经把主上忘干净了。” 凤璋当夜就收到了信,东宫里亮起如豆一灯。 太子殿下将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低斥:“胡言乱语!”便吹了灯躺回去。 外头的天罡卫以为他又睡下了,刚要继续巡看,就见里面又亮了灯。 凤璋摒退前来请示的天罡卫,自行磨墨提笔,给谢归去了信。 次日谢归醒来继续赶路,就见秦九顶着个浓重的黑眼圈,把一封信交给他。谢归诧然,展信一看,里面只有这么些话: “小没良心的,欠收拾了。” 谢归轻咳,将信收入胸前,又抬手给秦九塞了颗梅子,酸得他径直卧倒下去。 —— 秋色渐渐深了。 在天仪社的帮助下,武安郡的水患渐渐平定下来。 谢归领的监御史正适合做这个活儿,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下令把整个武安郡的水道都查勘一遍,若有问题,责令郡县另行修整,算入次年上计之中。 武安郡水患半是天时,半是人祸。人祸平定之后,水患便不足为忧。而天仪社出身底层,更对此事极为上心。 消息传回京城,谢归还没提回京之事,就有人开始发愁了。 连武安郡都整不到谢归,他们还有什么招吗? 眼红之人暂时蛰伏下去,等待合适的时机。 九月底,忙了小半年的尚书令谢雍,终于有机会在府里休息两天。 皇帝精神好了点,偶尔也会来朝堂听一听,却不插话。所有事宜,一概交由凤璋发落。京中很快明白过来,凤璋的太子之位,算是真正坐稳了。 凤璋一稳,谢家的地位也稳了。谢雍推了几家的拜帖,打算临个帖修身养性,下人却报谢栩来见。 这个嫡长子只要来书房就没好事,谢雍揉揉太阳穴,“让他进来吧。” 谢雍进来时脸色不太对,却隐隐藏着兴奋。谢雍眉头一跳,“又和棠棠拌嘴了?” 兄妹俩拌嘴,偶尔拿到谢雍面前来闹,谢雍觉得有趣,从不制止。但今天他实在是想安静一会儿,便有些不耐烦。 谢栩偷偷摸摸凑到他跟前,惹得谢雍沉下脸来:“什么样子!”跟做贼似的。 谢栩压低了声音:“父亲,我听说念之是翟人王族之后?” 第71章 急流勇退 谢雍稍稍挑眉, 刚才的不耐烦也烟消云散。 谢栩尚自兴奋, 没有发觉父亲的反应,“我看他相貌, 似乎也不太对?他……” 他终于看见了谢雍的表情, 顿时后悔自己冒失了。 谢归的生母什么来历,他亲爹最清楚, 这样不计后果地跑来问,岂不是漏了底。 谢雍却没训他,而是慢条斯理地推平纸张, 悠悠问道:“你听谁说的?” 谢栩当然不会抖出来, 只得收敛态度,小心地问道:“父亲,到底是不是?” 谢归生母是谁,他没有确凿证据, 而且时日已久,人证都已消弭, 只能过来探探风。 谢雍笑了笑, “你先磨墨。” 谢栩很是高兴, 连忙接过墨条, 一心一意地磨起来。 他以为父亲在卖关子, 然而等到谢雍临完好几张,也没听到回答。 “父亲……” 谢雍笑眯眯,“你看这字。” 谢栩高兴地凑过去,只看见“谢家家训”四个大字, 银钩铁划,力透纸背。 他登时懵了。 谢雍的脸色变得飞快,一眨眼黑云密布:“都这么久了,你打听念之生母做什么?同是谢家子弟,你就这么容不得他?!” 谢栩原本有些讪讪,可被父亲劈头盖脸一训,原先隐藏起来的嫉妒也按捺不了,忍不住顶嘴:“他让母亲受了多少委屈,父亲又不是不知道!” 谢雍怒:“你!” 却又无话可说。 谢栩的话实则敲在他软肋上。 谢夫人出身崔家,是前朝被打压,没落下来的旧士族。到了本朝,一直困囿一地,难以翻身。谢雍当初是看上崔家的不得志,为了不让皇帝猜疑,才与现已仙逝的先任家主商量,求取了崔氏女,便是如今的谢夫人。 在谢雍的有意安排下,崔家即使与谢家结亲,也没有恢复元气。谢夫人对此还颇有微词。 谢栩和谢归的年龄,在谢家是个忌讳,因为谢归要比谢栩大上半岁。这意味着谢崔两家已经订亲了,谢雍却还在外与别的女子有关系。 谢栩几分怨怼地道:“母亲的委屈,父亲心知肚明,” 谢雍久久无言,半晌才道:“你先回去吧。” 谢栩忍不住:“父亲……” 谢雍略显疲倦地揉着太阳穴,“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为何?” 谢栩执着不已,谢雍的语气就不太对了,“要为父说多少次,将来整个谢家都会交给你,谢归出了事,谢家难道能抽身事外?你不要命了!” 这话实则是变相的回答。 谢栩忽然想起谢夫人提起的当年事来。 那个突然出现的婴孩,新家主讳莫如深的态度,以及某些没头没尾的流言蜚语。 牵涉到自己的将来,谢栩也知道兹事体大,不能再说了,便不再提,匆匆告退。 嫡子一走,谢雍长长叹气,抽出暗屉里的折子来。 谢归的身世总有泄露的一天,当年之人已经全部解决,他为此做足了准备,并不惧怕。他只怕谢栩因为这份折子,一时脑热,做出不利于谢家的事。 可是嫡系子孙里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9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93 ,已经没有堪当大任之人了。 谢雍头疼万分。 —— 十月中,武安郡监御史谢归回京。 太子殿下虽然没在京城门口大摆阵仗迎接,却也差不多了。 谢归回京当日,先回谢府拜见了父亲,再回了燕王府,现在该叫重佩园。 左右是太子殿下的园子,他爱叫什么名就叫什么。只是匾额有些特殊,是太子殿下亲手写的。 谢归一回京,京中某些人物下意识紧张起来,次日的朝议,可谓如临大敌。 按理说,谢归应该列位朝议的,可时辰都到了,位置也空出来了,他还没来。 好不容易出现在朝议的魏明呈捋着稀疏的胡须,冷冷地道:“离京日久,规矩也松懈了,该不会睡着了吧。” 他话还没说完,内侍通传的声音一道接一道地传入大殿:“武安郡监御史觐见——” 觐见两个字拉得老长,像无形的两巴掌,啪啪打在魏明呈脸上。 魏明呈冷哼入列,再不吭声。 然而等到内侍的通传都消散,谢归还是没出现。 龙椅空置,凤璋坐在旁边另添的位置上,稍稍挑眉。 念之这也太嚣张了吧,刚刚回京,就要给人颜色看? 朝臣们等了许久,略显不安,大殿门口终于出现了一道人影。 凤璋专注地盯着谢归,不自觉抓紧了扶手。 几个月的风尘仆仆,谢归清减不少,离开京城时尺寸正好的官袍,又空落落地挂在他身上。 两人眼神交汇,凤璋就知道他要打什么算盘,微微一笑,并不作声。 谢归先拜见太子,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入列。魏明呈捋着胡须,刚要开口,就听谢归道:“殿下,臣在武安郡这些日子,搜罗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还请殿下过目。” “呈上来。” 内侍通传下去,很快,两只大箱子就被摆在了朝堂上。 有凤渊被栽赃一事在前,魏明呈对箱子敏感,嘴角猛抽,硬生生憋住了没跳出去。谢归施施然上前,打开了箱子。 凤璋看见里面满满的书册,挑眉,“谢卿这是……” “回禀殿下,此乃臣在武安郡意外所得。” 谢归停了停,有的人的呼吸也跟着停了停。 “臣拿到这些可不容易,经历了好一番波折。”谢归语气沉痛,做出十足的痛心疾首。 几个老臣的鄙视目光中,凤璋却知道他这话半真半假。 为了这些东西,谢归确实殚精竭虑。秦九给他来信时,他差点亲自前去武安郡了。 “殿下,这些是和武安郡官吏有私下往来的名册,以及贪赃枉法的证据。” 朝堂一片死寂。 有人已经快要晕厥了,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在瞪谢归。 卖这么大的关子,就是为了把证据给太子殿下过目?! 不等谢归继续添火,魏明呈硬着脖子开口:“殿下,随随便便拖两口箱子来,就能充当证据?这也太把朝堂当儿戏了。依臣所见,这东西是谢监御史是仗着尚书令的威风,对武安郡上下作威作福,威逼利诱来的。” 魏明呈将目标对准了谢家,成功让满朝臣子同仇敌忾了一把。 尚书令是谢雍,朝中最得宠最风光的是他庶子,连前段时间与耶律公主接触的也是谢家女儿。这么安排,把其他人放哪去了?干脆所有官职都让谢家去做,他们还乐得清静。 静默之后,有人开始附议。 之前朝臣没有对此发难,是在观察谢归的能力。如果他是绣花枕头,谢家也用不着出手打压牵制,谢雍一退,谢家就不足为惧。可谢归展现出了惊人的能力,朝臣们排挤他的第一步就宣告失败,能不让他们恐慌么。 魏明呈冷着脸,端看凤璋如何接招。 他今天就是倚老卖老了,要是连朝臣都弹压不住,他们还可以趁机给皇帝进言,称太子监国不力,顺势压太子一头。 但接招的不是凤璋,是谢雍。 尚书令谢雍出列,举过折子,对凤璋深深拜下。 “臣谢雍有本上奏。” 第72章 声名显赫 谢雍一出列, 魏明呈立刻开口:“谢大人!” 两人斗了这么多年, 谢雍一个动作,他就知道谢雍安的什么心, 总之在他开口以前阻止就对了。 “魏卿别急。”凤璋宽慰道, “谢卿何事要奏?” “臣年岁已高,前有朝中之事力不从心, 后有家风不振、子弟离散,臣请致仕,安养天年。” 魏明呈简直要一口血吐出来。 谢雍要安养天年?明明比他还小五六岁! 谢雍一致仕, 谢家又不是没人了!谢归和谢栩关系再僵, 在外人眼里,谢归也是谢家人,一言一行都代表谢家。走了只老狐狸,来了只年轻心狠的小狐狸, 不消说十年二十年,就说五年之后, 魏家还有容身之地? 谢雍就是给谢归腾位置来了, 朝中重臣若是出自同一家, 总会引起皇帝疑心, 不如早早退了, 让下一辈早日上位。 魏明呈觉得自己的胡须长得冤枉,太冤枉了。 凤璋沉声道:“谢卿乃国之栋梁,还望三思。” 谢雍再拜,“臣意已决, 望殿下准奏。” 凤璋迟疑的样子在魏明呈眼里特别虚伪,谢家早就是皇帝挑好的,装什么装。 魏明呈忍不下去了。 他颤着脚步上前,在谢雍身侧拜下去,颤着声音道:“殿下三思啊!谢大人乃是中流砥柱、肱骨之臣,为朝为君殚精竭虑,若是贸然放归,何以安抚人心!” 魏明呈发抖的声音含着别样的凄苦,仿佛他真心为朝廷着想,恨不得让谢雍在尚书令的位置上做到风烛残年。 凤璋陷入了长久的思索中。 两位朝廷大员斗法,底下其余臣子一概不说话,就等凤璋的反应。 谢雍长长地拜伏在地,奈何魏明呈年纪比他大,两人同样的姿势,未免有些吃不消。 凤璋仿佛要思考到天荒地老,魏明呈保持着拜伏的姿势,朝谢雍那边稍稍转头,冷冷地道:“谢大人这么急着致仕,是要给殿下添堵,还是——为晚辈遮掩什么?” 他如此凛然正义,谢雍仿佛听不懂,也朝他稍稍侧头,“不知魏大人在说什么?” 魏明呈嘿嘿一笑,“监御史带来了两口来历不明的箱子,怕要污蔑朝廷命官。谢大人这是怕殿下责怪下来,提前跳出来了?” 谢雍诧异道:“魏大人这话说的,谢某对殿下之心天地可鉴,念之做事也向来规矩,何来污蔑之说?” 你儿子规矩,规矩到武安郡守现在还装病在府,一概不见外客。 魏明呈噎了片刻,谢雍诚恳地道:“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9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94 还望殿下准奏。” 凤璋叹气:“谢卿这是为难孤了……” “殿下,臣以为谢大人别有居心。”魏明呈连忙开口,“谢大人年富力强,何来力不从心?其中一定大有文章,望殿下三思啊!” 他连忙颤巍巍起身,走到两口箱子边,朗声道:“殿下,谢监御史的箱子一定有玄妙,那武安郡守与臣是旧识,断做不出贪赃枉法之事!” 谢归沉下脸来,“魏大人,话不能乱说。” 魏明呈冷笑,“谢监御史到武安郡才多久,就拿出这么多所谓证据,该不会是想升官想疯了吧?” 话毕,魏明呈猛地拉开箱子,扯出一本书册,刚打开书册,义正言辞地训斥谢归时,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 书册居然是空的。 魏明呈不敢置信地前后翻动,很可惜,整册都是空的。 朝堂上的气氛怪异了。 魏明呈拎着本空白书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那儿手脚都没处放。 等他尴尬个够,快要回神时,谢归施施然道:“魏大人,你是否误会了什么?晚辈只说过这里是武安郡的名册和证据,其他的,可什么都没说。” 从魏明呈起身开始,谢归就一直站在旁边没动。 他总算明白过来了。 在朝堂上被彻头彻尾摆了一道,面子都丢到祖宗坟前了。 魏明呈眼前一黑,硬生生挺住,才没有当场晕过去。 谢归冷眼旁观够了,才朝凤璋拜下:“臣谢归有事启奏。” “准。” “武安郡水患已平。坊市乡野,自有一派安宁;郡治上下,皆是两袖清风。”谢归深深伏下,“恭喜陛下,恭喜殿下,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朝臣们默然了一瞬,纷纷跟着跪伏下去,高声唱和。 一片和乐中,魏明呈呆呆地站在箱子边,终于没忍住,晕倒在地。 —— 进了十月,京城终于开始凉了。 谢归去年在燕地过的冬,今年回了京城,对偏暖的十月还有些不习惯。 清晨时分,谢归照例起床,前往东宫面见太子殿下。 智斗魏明呈一事,让谢归名声大噪。 一时间谢家子风靡京城,许多人家都开始与谢雍接触:反正谢家家主都致仕了,忙一忙族中小辈的终身大事,也没什么不对嘛。 谢归他们是指望不上的,那是太子身边的人,终身大事指着太子来定,他们也不敢乱攀亲,只能从别人下手了。 说起来,太子殿下的东宫现在还是空空荡荡的,但他和几大士族交恶,现在真没谁敢上赶着塞人进去。 于是京中万千少女,包括一部分少年郎,都开始对两人想入非非。 平心而论,两人都长得不错。一个是朗朗明月,一个是亭亭翠竹。不管跟了哪个,都是几辈子的好运气。 这论调天罡卫都听得一清二楚。秦九听说后,觉得很不靠谱。 从来明月伴修竹,哪有凡夫俗子凑上来的份。 于是等进了东宫明心阁,秦九乖乖退避,把明心阁留给凤璋和谢归两人。附近值守的天罡卫也乖乖蹲远点,以免听到奇怪的声音。 凤璋正在看奏折,倒没像之前一样,一见他就将他勾住。 谢归自己寻了张矮凳在他旁边坐下,见他神色不虞,问道:“又有谁闹幺蛾子了?” 凤璋淡淡地道:“除了想往东宫塞人,还有什么能让我动气?” 谢归嗤笑:“你也犯得着和这些老骨头动气?” 凤璋好笑道:“我自然不用,因为早在我之前,你已经把他们气死了。” 魏明呈自从那天在朝堂晕倒后,就一直告病在府,凤璋特意派了两个太医上门看诊,回报说魏大人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见到他们都犯怵。 大概真是被谢归吓出毛病了。 现在谢归还领着太子宾客的职责,整天悠哉游哉的,但也防不住朝臣们避他如蛇蝎。 凤璋又道:“想往我身边塞人,也得看看你答不答应。” 这话说得促狭了,谢归眼神如刀,顷刻间扫了过去。 凤璋笑着摇头,继续埋头批奏折,一边批一边道:“可别瞪我,前两天还有个不知死活的提了件事,要请父皇来年春天找个机会为我选妃。” 谢归一愣,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嘴上仍然平淡地道:“这是过糊涂了,陛下后宫里如今还有人么?谁来主持选妃事宜?” 皇子选妃一般都是由皇后操持,先皇后去得早,这事一直落在魏贵妃手里。但现在后宫有点地位的妃子都进了冷宫,还有疯了的,连个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 凤璋将他表情看在眼里,搁了笔,“念之是担心什么?” 谢归冷哼,“谁担心了?” 凤璋瞥见他表情,实在觉得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外头蹲着的天罡卫闻声回头,暗道主上现在是疯魔了,居然在谢公子面前笑得这么大声?他们不该先温存一阵子么…… 倒也不怨他们多想。实在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们主上都没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久别重逢,谢公子每次出来时,衣服都像重新穿过一遍。 谢归冷着脸饮茶,凤璋笑够了,才喘平了气,问他:“眼看又到你生辰了,今年你是回谢家过,还是留在重佩园,与我一起过?” 谢归想到谢府里的场景,叹道:“我现在可没有这心思……” 凤璋稍稍扬眉,想到了他的担心。 谢雍请辞是大势所趋,凤璋只能稍做挽留。消息传回谢家,谢家整个都要翻过来了,以谢栩为甚。 谢栩这方面不傻,父亲致仕,就是为了给谢归腾位置。谢雍一回去,父子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连谢夫人来了也劝不住,虽然最后还是让谢雍用家法治住。 如此见来,谢雍当时说的“家风不振”,还真不是假话。 “他还能犟过你父亲?实在不行,我便安个闲职给他。”凤璋宽慰道,“但愿他靠你得了一官半职,别再说闲话就行。他这外戚够让人操心的。” 谢归敏锐地察觉到了外戚两个字,斜睨了凤璋一眼。凤璋笑而不言。 然而各家与谢家攀亲的心思,还是消停下来。 因为没过多久,宫中传出消息。 陛下怕是要不行了。 第73章 为王前驱 凤璋监国后, 皇帝的寝殿不曾变过。 得了皇帝龙体欠安的消息, 凤璋便亲自上门看望。 皇帝的情况他很清楚,之前久劳成疾, 病情一直遮遮掩掩, 又冷不防受了伤,还遭了心病。凤璋有准备, 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皇帝的寝殿中成殿一片愁云惨淡,凤璋出现后,宫人的脸色才稍稍好看, 连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9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95 忙将他请进去。 闵公公见了他, 赶紧迎上去:“殿下……” 凤璋唔了一声,“不必多说,孤都清楚。这里稍微警醒些,其余事都听父皇安排, 万万不能出差池。” 父子两个还没见面,凤璋就已经领悟了皇帝的安排。闵公公心中百转千回, 暗叹一声, 道了声是。 转过殿门, 凤璋行至龙床边, 正要行礼, 被龙床上的人惊了惊。 皇帝倚在床上,显然是在等他。然而精神气色,已经远远比不上之前。 难怪他之前隔日来看望皇帝时,皇帝都是隔着屏风随便问问, 就让他回去。 “肃然来了。” 皇帝眼珠子一动,转向他,面上了无生气。凤璋叹道:“父皇……” 皇帝呵呵笑了,似乎不在意自己的模样,“肃然啊,你过来。” 一样东西被放在了凤璋手心。 小巧的人形,上面似有墨迹凹凸。 他听过这等腌臜手段,却不料皇帝要主动用出来。 凤璋的手指一颤,“父皇……” 先皇后去时他年纪尚小,只有懵懵懂懂的哀伤与追思。皇帝向来疼他,如今这副样子,还用了这东西,今天见面,就是要交待后事了,他怎能不感伤。 皇帝笑了,“肃然,今后这朝廷,就交给你了。” 他准备的东西已经放在凤璋手中,皇帝相信,以凤璋的能耐,肯定能处理得分毫不差。 随即皇帝竟一句也没有多说,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别处出神。凤璋微微张口,想问点什么,却听皇帝道:“去吧。” 凤璋恍惚了一瞬。皇帝已经侧过头去,不再看他。 此后,凤璋便没再见过皇帝。 不是他不去见,是根本见不到。现在能与皇帝见面的只有闵公公,和少数几个天罡卫的心腹。 所有的安排都必须提前,凤璋怅然,只得埋头于政事,甚至暂时放手天罡卫,交给皇帝安排。 天罡卫原先就是大舜历代皇帝亲自掌握的势力,只是由皇帝提前交给了凤璋而已。皇帝暂时拿回了人手,带走归一,事情便紧锣密鼓地布置下去。 事情都在暗中进行,没有经过凤璋这边,凤璋便每天都紧绷着,东宫上下战战兢兢,都不敢惹太子殿下不快。晏七倍感棘手,遂请谢归多多进宫,陪伴凤璋。 晏七体贴地留了两人独处,谢归望着他略显清瘦的背影,想用家国之事劝他,却又开不了口。 只因凤璋的一句话。 他说:“父皇已经不用药了。” 谢归一惊,却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皇帝用命换来的东西,会有多么可怖。 腊月落下第一场雪时,皇帝驾崩了。 皇帝大行,上下皆是哀恸不已。京畿一片缟素,临近年关的喜庆也终究换成一片雪白。 宗室之中,还有几个和皇帝平辈的亲王,都封在山高水远的地方。太子凤璋以天罡卫送达哀诏,亦是限制他们这时不得随意走动。 前前后后忙了一个月,皇帝葬入平陵,前朝之事尘埃落定,新帝继位,倒霉催的礼部又开始忙得脚不沾地。 翟人刚送走没多久,他们还没喘口气,先是国丧要忙碌,之后的新帝继位的仪式,再次是先帝的谥号该怎么拟。 按理说先帝是位不错的守成之君,谥号很好拟。可不管呈上去什么,都能被新帝挑出毛病来,折子要么摔在御案上要么扔在脚边,礼部上下愁得头发都白了。 朝中把礼部的遭遇看在眼里,也都绷起来:这位新帝,可不是好对付的主。 朝议之上,有臣子委婉地提醒凤璋,谥号不过是虚名,而且皇帝文治武功均在上乘,功过不怕后人评说,何必计较区区谥号。 凤璋微微冷笑,谢归端着笏板冷不防开口:“此言差矣,周大人既不计较虚名,何不弃官归隐去?” 于是所有人闭了嘴。 凤璋这才沉声开口:“父皇将将天命之年,却恶疾缠身,这其中怕有什么文章啊……” 朝臣们顿时意识到事情不对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按以往情况,新帝顶多会撤换一些关键人物,再把之前物色好的人选顶上去。但先帝都入了帝陵了,新帝却忽然提起此事…… 不妙啊。 正月过半,事情便从太医署开始了。 新帝起了疑心,查就查吧。凤璋下令彻查先帝的药方脉案,办事的是谢归。太医署的人和谢归有点交情,而且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便随谢归去搜。 年轻的谢大人站在太医署门前和蔼地笑笑,看着禁卫搜出几张不太对劲的方子。 几张方子拿给太医令过目,太医令断言,这字迹与常年给先帝请脉的太医能对上,便带了那太医来问。那人自然矢口否认,哪料谢归不仅带了禁军,还带了几个专门拷打犯人的小吏。 小吏们常年与重犯相处,目露凶光。那太医吓得腿都软了,还没被拖走,就已经扑在谢归脚边,抱着谢归双腿大喊:“大人救我!” 过了两日,在满朝文武众目睽睽之下,那太医垂头丧气地交待,是盛家那位大人让他做的。他没下毒,就把药方改了一点,不利于先帝的病情。他胆子不够大,只敢改一点点,让药效不那么好。 “盛卿可有话说?”凤璋脸色沉沉,目光一斜,似是诧异,“朕竟然忘了,盛卿这段日子都告病在府,也罢,谢卿上门去问问吧。” 退朝之后,谢归就亲自领着人马,往盛府去。 魏府被围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盛家的耳目事先通报了盛江流,谢归还没到正门前,就看见盛江流面色不虞地站在府门口,后面领了乌压压一片盛家子弟,不是等谢归又等谁。 双方都气势汹汹,谢归一骑悠悠上前,很是和蔼:“盛大人不在房里养病,怎么站出来了?寒冬腊月吹了冷风,耽搁了病情,可就不妙了。” 盛江流似笑非笑,“谢家小子,少拿那一套来搪塞老夫。说吧,你想怎么查?” “查?”谢归诧异状,“盛大人误会了,晚辈只是找盛大人讨杯茶水。” 谢归的伶牙俐齿,只有在与他作对时才能深刻体会。盛江流甚至怀疑,谢雍是不是用谢家子弟所有的气运,换了谢归一个奇才。 明明要剑拔弩张的气氛,谢归却笑得犹如阳春三月,分外温和。 这无耻得要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谢归翻身下马,动作稍微大了点,便牵动胸口不适,再看向盛江流时,脸色略微发白,无奈地道:“盛大人,晚辈真是来讨杯茶水。外面这么凉,我要是把禁军东倒西歪地交还陛下,陛下非得罚我了。大人行个方便吧。” 盛江流冷笑:“别和老夫耍花招,一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9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96 杯茶水而已,用得着上盛家喝?老夫直说了,茶水要喝可以,老夫亲自端给你,但盛家大门,你是休想踏进一步!” 谢归若有所思地望他身后,“盛大人死活不让晚辈进府看看,是要遮掩什么?” 盛江流怒斥:“一派胡言!谢归,你贸然带禁军围了朝廷命官的府宅,是要造反吗?!” 谢归连连推拒,“盛大人不用心急,在下一介书生,何来的反?何况书生造反,三年不成,盛大人也太看得起我了。” 盛江流道:“你也算有自知之明。” 谢归当即话题一转,“既然盛大人知道在下只是一介书生,那可否让在下进府看看?至于禁军,就守在外面好了,否则弄乱了盛府,在下也于心难安啊。” 盛江流狐疑地瞥了他身后一眼,谢归抬手,招了两个人过来,又道:“盛大人,我就带两个人,就做人证了,如何?” 把谢归堵得差不多了,盛江流也不好明着和新帝作对,被拿来杀鸡儆猴就得不偿失了,便道:“请。” 盛家一众人把谢归围得死死的,谢归暗叹盛家人疑心病太重,就连他拿个茶碗看看,也要盯着他是否玩了花样。 可是他就等着盛家人这么做。不盯紧一点,后面的戏可没法唱了。 巡视搜查一圈,一无所获,盛江流稍稍松了口气,对谢归的态度也恶劣起来:“谢家小子,如何?” 谢归微笑:“盛大人客气了。”随即翻身上马,对身后禁军道:“诸位也都给盛大人做个人证,盛大人对陛下,可谓忠……” 他话没说完,盛江流恰好一拂衣袖,一样东西从他袖子里掉了出来。 谢归连忙道:“快替盛大人捡起来。” 盛江流正奇怪自己衣袖里怎么有东西,捡起东西的小兵却慌了,像拿着烫手山芋,赶紧呈给谢归。 谢归的脸色也变了,一如刚刚出现在盛府门前时,那种意味深长的模样。 谢归举着扎满银针的人偶,对盛江流道:“盛大人,这个你又如何解释?” 第74章 危机四伏 盛江流的眉头突地一跳, “老夫并不知道这是什么。” 后头有离得近的盛家子弟, 也跟着发声:“谁知道是不是你栽给家主的。” 谢归笑得和善,“话不能乱说, 我在贵府搜查一圈, 周围全是盛家人,你的意思是我一介书生,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栽赃盛大人?这也太高抬我了。” 谢归捏着人偶仔细看,“墨迹已经很老了,有不少年头, 不知盛大人究竟藏了多久?” 他将人偶上下转动, 不放过一丝一毫。盛江流眼睛不错,看见人偶上的字迹,冷汗唰地下来了。 天宁九年。 那是先帝的生年。 谢归悠然的笑容甚是讽刺。 元平元年正月,盛江流下狱。 盛江流百口莫辩。 正如谢归所言, 他一路上都和谢归隔着两三步远,谢归从未近他的身, 那个写满先帝生辰的人偶, 偏偏当着禁军的面, 从他衣袖里掉在地上。 这肯定是有人安排, 可盛江流怎么也想不到, 是先帝自己安排的。 新帝大怒,将朝廷从里到外彻查一遍,至于查出来多少,换了多少, 就看新帝的心思了。 魏盛两家,一病一狱。谢家旧臣让位,谢归上位,满朝的风头,都集中在谢归一人身上。 谢家当真是如日中天。 新帝擢谢归领宰相一职时,多少人艳羡不已,而他们羡慕的人,正在重佩园里头痛欲裂。 秦九把谢归中毒的事捂得紧紧的,眼下却也犯了愁。 谢归的毒原本压制住了,可这段日子太忙,临时充数的解药渐渐失效,秦九看着动不动毒发的谢归心疼不已,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凤璋,又被察觉端倪的谢归严令喝止。谢归现在只要毒发,一会儿头疼,一会儿忘事,折腾得他心惊胆战。 秦九蹲在屋外,听见里面一边砸东西一边呻吟,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煎熬万分。好在积累出经验,谢归只要有毒发的迹象,他就会把周围巡守的天罡卫轰走,连一直守在暗处的辛辰也没放过。 半个时辰后,里面总算消停了,秦九脸色苍白,连忙奔进屋,把已经脱力伏在床边的谢归扶着躺下。 谢归身上的衣物已经被冷汗浸透,唇色惨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秦九赶紧帮他换了衣裳,来回倒腾许久,谢归连抬起眼皮的力气也没有,不曾睁眼看他。 秦九终于忍不住了,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劝道:“公子,你何必瞒着陛下,先帝已经进皇陵了,你还顾忌什么?早点告诉陛下,陛下才能早点帮你找解药啊……” 谢归下意识地反手攥着他,掐得他跳起来。 “盛家的事还没完……把盛江流解决了,等……” 谢归掀了一线的眼,微微碧色的眼瞳近乎无神,把秦九看得抓心挠肺。 “等熬过这一阵……就好了……” 话没说完,谢归径直闭眼。秦九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手颤巍巍探过去,才发觉他竟是累得睡着了。 秦九气得想挥一巴掌过去,恼了半天,反手抽在自己脸上。 “倒霉催的,小爷就是栽你手上了……” —— 出了正月,盛江流的案子尘埃落定。 新帝旨意在前,有谢相一手督办,底下人更不敢懈怠,遂把盛家的事情翻个底朝天,连之前已经处决的盛十郎也并在一起,将盛江流骂得一无是处。 不过,盛江流是两朝元老,朝廷元气大伤也禁不起折腾,此人杀不得,只能选个合适的地方晾着。 盛江流便在一无是处中被外放到燕地做了个小县令。 现在的朔方郡守是谢归新提起来的寒族子弟,亦出身南山书院,对谢相感恩不已,有他压着,再加上凤璋的有意安排,盛江流在幽蓟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们眼底。 外放的官吏没有皇帝准许,不得擅自回京。 盛家人几乎是抱着给盛江流送终的心思,送走了盛江流的车骑。 随即便是盛家其余人的调动,也得费不少神。 二月底,春日嫩芽初露。 朝议结束后,谢归照例跟去了朝露宫。 这里已经按凤璋的喜好重新布置,更加亮堂。谢归却觉得亮得刺眼,与凤璋说话时,也常常低垂视线,没有直视他。 “之前你让天仪社在郡县养的小吏们,已经都看过了,合适的都调了职,可京中还是缺人。所以,礼部的春试,我想提前办了,再在夏季另办一场。你看如何?” 谢归抬眼,觉得凤璋龙袍上的龙纹有些刺目,便以衣袖轻揉眼睛,低声道:“时候不错,可也得提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9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97 防两家捣乱。不如仿效书院雅集,召集天下名士,在上巳时候汇聚京城,在宫中开一场雅筵。这样对陛下也有好处。” 凤璋会意,眼神一亮,颔首:“在理。雅集过后,便在京城筹个书院,亦效仿南山书院之制。我瞧前朝留下的那块地方不错,可以用起来……” 谢归恍惚地听着,等到回过神来,凤璋已经说完了,就等他的意见。 “陛下的法子甚好……” 谢归说了好一阵子,凤璋的脸色却越来越古怪。 “念之,你方才可在听?”凤璋担忧地看着他,“京中兴办书院之事已经说完,我方才在与你说谢棠的婚事,你……是否身子不适?” 谢归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轻咳两声:“只是觉得要补充一些……棠棠的婚事有父亲做主,应该不用担心。” 凤璋好笑道:“谢家与你平辈的子弟中,唯有一个谢棠算是不错。我瞧着你父亲太谨慎,把她配低了,怕委屈了她。她是个聪慧女子,不会借谢家的势得寸进尺。你找个机会去知会一声,但凡有青年才俊,只管与我说。” 谢棠的婚事也提到台面上来,谢雍在几家落魄士族中摇摆不定,选的人一个比一个让凤璋看不过去,这才特意与谢归说了。 谢归方才一直在纠结如何对凤璋开口,话题都岔到了这里,他不好再说回来。 两人又谈了一阵子,凤璋道:“如若这样定了,上巳之后,那场筵席你势必到场,这样我也好帮你坐稳这个相位。父皇去后,京中太冷清了,也只有借这个名头,御史才不会上折子骂我。” 谢归颔首,表示领命,便匆匆往外走。 “念之。” 凤璋觉得他身影有古怪,谢归回头,略显不解。 凤璋一怔,随即对他摇头,看着谢归匆匆离去,留在他后面发愣。 但愿是他多想了。 —— 上巳一到,京城顿时热闹起来。 这种热闹和以往的完全不同,不曾去过清江郡的百姓,终于在京城的盛况中,感受到了清江郡和南山书院的如火如荼。 街坊里巷,随处可闻吟诵之声。期间风流雅趣,真是数不胜数。 也有武将朝新帝上书,觉得只给文人儒生这个机会太不公平,要求新帝不能偏袒。凤璋一一应允,答应明年在京城为武人专门开一次“雅集”。消息传出,遂令天下武人跃跃欲试,纷纷回去为明年准备。 主持宫中上巳筵席的是新任宰相谢归。 据闻当初谢相曾在南山书院待过,又是朝中风头无二之人,仪度不凡,俊秀出挑,再合适不过了。 更令京城上下骚动不安的,是谢相如今尚未成婚。 年方廿三已官至相位,礼贤下士,出身士族,相貌俊雅,换谁都不可能藏起那点小心思。 就算传说他和当今陛下有过于亲密的关系,也有人一口咬定是谣传,也有人咬定是陛下强迫谢相的。 现已改作相府的重佩园里,秦九一边给谢归整理衣着,一边絮絮叨叨。 “要我说啊,无风不起浪,公子和陛下那点事,外人明白着呢。什么谣传啊,依我看,还得把那个猜测陛下强迫公子的人找出来,好好打赏。” 谢归对着铜镜理理玉冠,淡淡地道:“别在我面前逞英雄,有本事,上你家主上跟前嚼这个舌头。” 秦九哆嗦一下,悻悻地道:“公子你这是要我死啊!这回进宫,可千万别向陛下说起来,我也就是逞口舌之快,胡言乱语。而且那些澄清是非的人,还是我找小八放出去的。” 他给谢归理好腰带,站远了点,皱眉看了一阵,“还行……是不是太紧了?” 他觉得一根腰带都能把谢归勒断了,谢归对镜端详,“还行,就这样吧。把药拿来。” 秦九给他端来硕大的药碗,见他喝了就要往外走,连忙追上去叮嘱道:“公子牢记,千万不能动气。这回我不能跟进宫,如有不对,公子还是早点跟主上坦白的好……” 谢归闻言驻足,深深叹息,“现在真不知如何开口。我真怕他拆了我骨头。” 秦九讪笑,“只要公子主动示好,陛下哪舍得拆啊……咦,小崽子!” 书童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他脚边,咬着他衣摆拉扯不停。秦九捉起猫儿,对它呲牙咧嘴。再回头一看,谢归已经走远了。 第75章 东窗事发 筵席设在三月初四的夜里。 成思殿里暗香浮动, 宫墙底下百花盛开。 年轻有为的谢相坐在陛下身边, 神色淡淡,却威严与平和共存。其仪度姿态, 令在座不少风流名士折服。 有筵席, 自然少不了酒。 凤璋身份摆在那儿,而且正值先帝丧期, 不能饮酒,没人有这个胆子。 谢归就不同了,面对一波接一波的遥遥敬酒, 他只能庆幸酒杯酒壶里全是清水。 在座的都是当世名士, 没有官职虚名束缚,向来放荡不羁的也多,拿谢归开刀是毫不手软。甚至有更离谱的,当众对谢归表示倾慕, 被谢归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 凤璋今天要做贤君,只能眼巴巴在旁看着。 趁着这波敬酒的人停了, 他端起茶碗, 以衣袖掩面, 轻声对谢归道:“朕突然觉得做燕王也不错, 好歹手下人都得受我磋磨, 不必顾忌太多。待日后赐了一官半职……” 谢归当然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被一口清水噎了一下,稍稍斜他一眼。 水喝多了,谢归也有些吃不消, 便暂时离席,由宫人领去如厕。 没走多远,谢归忽然觉得路不太对,不由朝前面领路的宫人挑眉,又背着双手,对身后做了个手势。 明面上的天罡卫不能跟进宫,暗里的死士可以。辛辰一直跟着他,见他手势,便留了一个同伴,先行回去禀报凤璋。 那宫人见他不动如山,不由有些发急,开始带着他在宫里绕路。谢归佯装不觉,却也意识到这人在带他越绕越远。 “你稍等一会儿,我有些晕……” 再等下去,这人不知还有什么花招,谢归索性装出微醺模样,一手扶着宫墙,一手抚着额头。 目光透过指缝,能见到宫人窃喜的细微表情。 “谢相,谢相?……” 那宫人叫了两句,谢归佯装不觉,倚着宫墙,慢慢委顿在地。 黑暗中唯有几盏清淡的宫灯,谢归听见不远处怪异的鸟叫,知道死士还在,便安静地躺在地上,等其下文。 没多久,谢归便察觉到有几个人凑过来,轻踢他两下作试探,便匆匆忙忙抬起他就走。 大约是事出匆忙,几人抬着他时,只给他套了个头套。谢归却一直默默算着路线,到最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9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98 后他们停下时,竟然是进了冷宫。 谢归顿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朝廷上的势力是解决了,宫里的却还在。 外面谢归还算熟,到里面就真不清楚了。谢归只能感觉到被抬进其中一间殿宇,外面又一次响起鸟叫声,他便安下心来,静候对方动作。 “辛苦了。” 女子冷锐的声音响起。 几个宫人谄笑道:“能给娘娘做事,奴婢们才觉得脸上有光。” 几人又忙着把谢归绑了手脚,放到了柔软的床榻上。女子取了一些饰物,清脆作响,几人领了东西,赶忙退出去了。 殿内静下来,女子嗤笑一声,缓缓行到谢归身边,将他头套揭下,与谢归的视线对个正着。 她似乎没想到谢归这么清醒,与宫人们的说法对不上,先是一惊。可随后看见谢归被绑住的手脚,又镇定下来。 结果却是谢归先开口:“盛妃娘娘,久违了。” 眼前这个衣着朴素,却目露凶光的女子,正是凤涧的生母盛妃。 盛妃形容憔悴,却毫不遮掩对谢归的恶意。谢归冷着脸,端看她要做什么。 纵容宫人将他带到这里,还能说是想与他“聊聊”,可绑了手脚,就有些深不可测了。 盛妃咯咯地笑,就让他这么躺着,一边解自己腰带,一边探出手来,解谢归的衣物。 谢归一看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慨叹她的胆大与不甘,由着她狠狠拉扯自己衣物,叹道:“娘娘这又是何必,殿下已经走了,盛家大势已去,又何苦把自己也赔上?” “别装了,到了这里,你还能怎样?等到你的好皇帝过来一看,你和幽居冷宫的盛太妃滚在一起,他会怎么想?你会有什么下场?” 盛妃已经快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可谢归仍然不动如山,劝道:“娘娘慎行啊。为了拉我想下水,不值得。” 盛妃忽然目中含泪,一面恶狠狠地来扯谢归的衣物。可宫人们把他手脚绑得太紧,也牵连到衣物一时难以扯开。 对付起谢归这类人物,盛妃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或者说准备得太匆忙。谢归轻发唿哨,窗外死士一跃而入,将盛妃打晕在地,便来替谢归解绳子。 “公子没事吧?” 谢归这样躺着,乍一看还是很吓人的。死士连忙加快动作,将他扶起来。 算算时间差不多正好,两人刚刚起身,幽寂的冷宫外忽然响起宫女们的声音。也不知盛妃准备了什么见证,想把他彻底毁了。在先帝丧期和太妃私]通,这名声足够谢归死千八百次。 声音是从前门来的,死士带着谢归准备从后墙翻走。他察觉到谢归脚步迟缓,便安慰他道:“公子不必担心,这点高度,小的背两个您都……公子?公子?” 宫墙底下,死士发觉他脚步完全停顿,连动作也似是僵住了。 谢归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在这个时候,毒发了。 被临时调配的解药压住的毒性,就像积压已久的洪水,汹涌澎湃地覆盖他全身。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数九寒冬,所有骨骼关节都冻住,无法动弹,胸膛还钻心地痛,痛得呼吸都无法继续。 魏家的毒真是太恶心了。也难为凤璋煎熬了那么多年。 宫人们在殿内叫成一团,没有找到谢归,正要奔出来。死士见状不妙,连忙背起谢归,翻过宫墙不见踪影。 谢公子出了事,死士第一个要找凤璋。谢归却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死死揪着死士的上衣,喃喃:“别告诉……别……别说……” 死士每跑一步,谢归就觉得胸腹要被颠散架。眼前忽黑忽明,耳边也嗡嗡作响,不知何时是个头。 他的意识似是在茫茫无边际的深水中沉浮。 “念之?念之!” 似乎是凤璋在叫他。他想回应,却连嘴唇也仿佛被冻住。 不知过了多久,温热的药汁被灌进他喉咙里,有人在耳边嗡嗡地闹,然后被凤璋呵斥,赶了出去。 药一碗接一碗地灌下去,凤璋的声音越来越明晰。谢归闭着眼,手指终于能动弹,然后触碰到了柔软的床[榻。 “……念之?” 他手指一动,当即被人紧紧扣住手。谢归竭力撑起眼皮,视线模模糊糊的,很久才看清楚凤璋的脸。 谢归嘴唇翕动,凤璋叹气:“宴席早就结束了,这都已经初五深夜,你可将我吓得不轻。人都成这样了,怎么还牵挂那么多?” 殿内灯火暖然,谢归的唇色依然白得明晰,惹得凤璋心里揪痛不已。 谢归一时说不出话,却还挣扎着想开口。凤璋气不过,直接咬了上去。 他的唇上残留药的苦涩,立时提醒了凤璋这两天的担惊受怕。凤璋便有些恶狠狠的,舌尖撬]开他牙]关,不给他留丝毫余地。 谢归身体渐渐热了,视线也越来越清晰。凤璋憔悴的神色显而易见,谢归心里一恸,吃力地抬起双手,环[住他。 凤璋又气又急,浑身微微颤抖,谢归心内愧疚,遂乖顺地回应着他。 事情遂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历尽艰辛,谢归却在登临相位时出了岔子。凤璋已经无暇顾及下毒之人是谁,更无暇算账,只能尽力拥紧他。 而两人对对方已经十分熟悉,凤璋总是顾忌他体弱,不敢下手,结果却等来这么个事情,想想就后悔不迭,连勾开他衣物的手也变成了撕[扯。 “陛下……” 谢归略显急切地叫他,凤璋气得有些恶狠狠,径直蒙了他双眼,开始为]所欲[为。 夜还黑得深沉,唯有寝殿内灯火不眠不休。 谢归想睁着眼,可眼前是凤璋给他的一片黑暗,耳边和全身,都缠绕着他急切的气息。他被紧紧包[裹,环绕,连身上的痒和轻微的痛,都无限地放大,犹如烙[印般刻了下去。 情深意浓,谢归忽然睁大了眼,眼内碧色泛起盈盈浪潮。他又倏地咬紧了唇,竟然像觉得难为情,不肯溢出一丝一毫的失[控。 谢归从未觉得床榻有这么柔软,他自己仿佛一滩刚刚融化的碧汪汪的水,被凤璋拘在此处,不得逃脱。 如何是好? 他一直偏头咬着唇,冷不防被凤璋撬开,凤璋醇厚的声音灌入他喉咙,振聋发聩。 “叫我肃然。” 汗水滴在谢归身上,谢归颤着声音,犹如刚刚学舌的鹦鹉,无论凤璋教他什么,他都乖顺地跟着叫。 谢归浑身大汗淋漓,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被褥在他手下猛地揪成一团,他意识忽然清醒,又偏头咬[着软枕,不愿出声。 猫儿又闹了别扭,教训教训就好了。 凤璋扯走软枕,将他翻过来,紧紧贴着他后背,下巴勾着他肩膀,咬他耳朵:“念之啊念之,你可能会比较喜欢自己乖顺的样子……”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9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99 他慢慢沉下去,满意地看着谢归又稍稍僵了身子,随即止不住地颤起来。 天际浅淡,寝殿中的灯火忽地熄了。 第76章 以色侍君 谢归醒来时, 阳光透入寝殿中, 弥漫于重重帘幕之上。 他怔怔地躺了一会儿,似乎弄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然后他动了一下。 帘帐里传出压抑的痛呼。 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人, 有人谨慎地问道:“公子, 您醒了?” 凤璋居然在外面留了人? 谢归恍若五雷轰顶,连忙闭紧嘴。外头的人见没动静, 又继续等待下去。 谢归怔怔地躺着,深深吸气,又低低长叹。 被褥细心地掖在身上, 将他捂得严严实实。他忍着酸痛伸出手来, 瞥见手臂上青紫的痕迹,顿时像被烫了一样,连忙扯回被褥,紧紧盖住自己。 身上很干爽, 似乎被仔细清洗过。干净的衣物放在枕边,束带配饰一应俱全。谢归想了想, 今天不是沐休的日子, 也顾不上太多, 急忙坐起来抖开衣物。 这次穿戴格外漫长。谢归咬着牙, 双脚缓慢地接触地面, 拿出了不小的毅力,才忍住腿部酸软,没有跌在地上。 寝殿内留了面铜镜,放在十分显眼的位置。谢归吃力地挪到镜边, 将身上衣物整束一番,才挪着步子走向殿门。 凤璋回来时,谢归已经走了,而且只带走了留给他的衣物。凤璋环顾四周,问闵公公:“念之何时走的?” “启禀陛下,大约半个时辰之前。” 谢归与他的事情,整个天罡卫都知道了,闵公公也没露出别的神色。凤璋微微皱眉,“他……现在应该行动不便,你可派了人送他?” “找了两个死士,送到了宫门口,秦九驾车来接,现在应该在相府歇下了。” 凤璋早上赶着上朝,还特意派了两个小侍从来禀报,做出谢相醉酒在府、行动不便的借口,这才留了他一人在寝殿。现在想想,凤璋有些坐立不安,沉声道:“预备一下,朕亲自去一趟。” 凤璋离开皇宫时,谢归刚刚在重佩园躺下,很快又睡着了。 初春的风依然带着寒意,秦九满脸复杂地喝了一口茶,对坐在对面的石榴道:“你看,我叫你来没错吧?” 停风轩里,石榴的脸色比他更复杂,“公子回来这一路,你可避了避?公子现在站在风口浪尖上,不能让人捉了把柄。” 秦九嗤笑:“回来路上倒无妨,顶多说是我出门给谢相买醒酒药去了,倒是宫里面,公子从主上寝殿一路走出来,不知被多少人看见。” 石榴的声音弱下去:“那……” 秦九不免忿忿,“主上也真是的,好不容易把公子的命吊住,居然一时没忍住,直接把人吃了。这下可好,小不忍则乱大谋了。你看公子刚才那样,从马车下来,差点没摔在地上,站都站不住。” 石榴常年掌管京城风月场,闻言低咳,“你嘴上有点遮拦行不行?” 他们主上肖想谢公子不是一两天了,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谢公子被折腾成这样,也在情理之中。 石榴开始琢磨,要不要回寻芳径取些药,给谢公子备着。以他们主上的性子,这两天万一忍不住,谢公子还不得被折腾到散了架。 抛开那些好奇,石榴咳了咳,“我先去一趟,取些东西来,公子现在可不止要继续解毒,恐怕今天会发一次热。” 石榴匆匆走了,反倒是秦九呆呆坐着,闹了个大红脸。 谢归这个回笼觉睡得很沉,一睡就睡到了两个时辰之后。醒来时果然如石榴所料,头有些晕晕沉沉,开始发热了。 天已暮色,太阳落山。房里不知何时点了盏灯。谢归觉得身上好些了,有了点力气,便强撑着坐起来。 “公子?” 秦九在外面问了一声,谢归应了他,秦九便端着两碗药走进来,放在桌上。 一碗很熟悉,是昨晚弥漫在两人唇齿间的苦味。另一碗很陌生。谢归不解地看向秦九。 秦九目光躲闪,“主上已经知道了公子中了毒,一碗是新调配出来,压制毒性的,配解药的药材正在派人去搜。另一碗是……呃,公子喝了,才不会发热,对身子……有好处……” 谢归微微红了脸,也没多说,沉默着喝完两碗药。 秦九端起空碗,巴巴地看着他:“公子,主上在外面等,等了快两个时辰了,要见您……” 谢归淡淡地道:“不见。” 秦九霎时如雷劈。 谢归本想起来看看堆积的文书,可听见凤璋来了,下意识地逃避开,干脆继续躺回去。反正他现在还全身酸痛,走两步都费劲。 秦九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满脸茫然无措地出去了。 谢归吹了灯,躺了回去,才觉得浑身筋骨慢慢舒展放松,又生出莫名的疲惫。 他很想睡,快要睡着时,房门却被人推开了。 来人脚步很轻,立在他床边,轻声叫了句“念之”。 谢归背对着来人躺着,没有搭理,也不曾睁眼。 来人轻叹,俯身下去,在他耳垂上留下个不浅不淡的咬痕。 谢归轻嘶一声,却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来人笑着摇摇头,走了。 殊不知谢归被他勾起乱七八糟的回忆。 无助地被压制着、予取予求的姿态,无处安放、只能徒劳地攥紧的手,宽阔大床细密如夏日暴雨的吱嘎声。 还有凤璋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谢归腾地坐起,衣袖落下,遮住小臂上青紫的咬痕与掐痕。 他咬了咬唇,忿忿地捶了一下床榻,再次翻身躺下。 —— 次日朝议,醉酒两天的谢相终于现身了。 与谢归无仇无怨的,也忍不住拿他的酒量开玩笑:“谢相真是好酒量,我等该多谢灌酒的风流名士们,为如履薄冰的我等偷了两日闲。” 这话是说谢归不在,他们的日子舒服不少。 谢归凉凉一笑,犀利的眼神一扫,那人顷刻间噤若寒蝉,看都不敢看谢归一眼。 朝臣们以为他要把醉酒的失态在自己身上撒气,个个都埋下头,错开谢归的视线。哪知谢归是被他们陛下气的,恨不得把官绶砸凤璋脸上。 他今天起床时,昨天被凤璋咬在耳垂上的印子还没消,找秦九花了不少功夫,才勉强遮盖住。 而罪魁祸首正在龙椅上坐着,神色淡淡,仿佛与他无关。 正如凤璋所料,整个朝议,谢归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反倒是朝臣们格外踊跃,个个慷慨陈词,恨不得把之前被谢归打压的锐气都找回来。 散朝后,谢归不曾看上头一眼,走到门口也没被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0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00 凤璋叫住,刚松一口气,就见闵公公笑眯眯地迎上来:“谢相,陛下朝露宫有请。” 朝臣们幸灾乐祸的眼神投过来。 一次筵席就醉成这样,谢相该要被训斥一番了吧? 然而此训斥非彼训斥,谢归冷着脸进了朝露宫,迎面而来的是热腾腾的汤药。 殿门在他身后关上。谢归松了一口气,刚刚端起药,就听凤璋似笑非笑:“念之这是放心什么了?” 谢归凉凉地道:“幸好是汤药。” 他一边喝,凤璋一边好笑地道:“那念之以为是什么?” 谢归一噎,丢下药碗就走,却没能拉开殿门。 他登时后背发毛。 “谢相有所求,朕可不敢等闲相待。”凤璋坐在御案前,浅浅挑起嘴角,“过来这儿。” 谢归如临大敌,不情不愿走到他身边,在被他拉进怀里之前,急急忙忙开口:“这里是朝露宫,是议政的地方,光天化日的,你别乱来……” 凤璋长臂一伸,将他逮过来按在怀里。谢归心如擂鼓,暗道他如果在这里乱来,自己这名声真是别要了。要是传出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靠什么做到相位的。 凤璋却没乱动,将他牢牢扣着,沉声问道:“我还能对你怎样?把你捧在手心都来不及,念之啊念之,你究竟在想什么?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 谢归语塞。 凤璋这话看似斥责,实则是埋怨。 谢归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实在是对不住……” “毒是父皇下的,你就以为我会弃所有谋划而不顾,与父皇对着干?那岂不是侮辱你的眼光?”凤璋好笑道,“我难道要真如你所说,做一块朽木?念之,你何时能真正信我一次?” 谢归定定瞅他一阵,忽然凑上去,在他颈边轻吻一记。 凤璋如遭雷劈。 刚才还怕他在朝露宫动手动脚,现在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心心念念的人就按在怀里,凤璋以为他主动示好,顿时食指大动,琢磨着从哪下嘴好。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想谢归想得紧。 谢归却直起身,施施然地拍拂衣袖,“陛下,臣现在开始信你,陛下之前亲口所说,不会对臣怎样,应该不是骗臣的吧?” 凤璋挖了个坑自己跳,气不打一处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归离开朝露宫。 然而坑了凤璋一次,谢归自己却翻了船。他离开朝露宫时,忘了打理衣着,以至于走到了宫门口,才发觉被不少侍卫诡异地盯着看。 第二天京城里都在传言,陛下窥伺谢相美貌,求而不得,被谢相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可来日方长,谢相到底能推拒到什么时候,尚未可知。 次日傍晚,谢相就收到了谢雍的亲笔信,其间语重心长地道:“以色侍君者,色衰而爱弛,念之切记。” 谢归只得恨恨地喝完了秦九送来的汤药。 第77章 空穴来风 谢归的解药很难找, 却也不是找不到。 之前他只能用天罡卫的势力偷偷找, 束手束脚,顾忌良多。换成凤璋出手, 情况就好转起来。为此, 凤璋没少训谢归。他自知理亏,只能挨着。 盛十郎的案子里, 赵品钧也不算无辜,凤璋虑及他受了打击,现在是个废人, 问过他的意思后, 就将他放到天罡卫底下做点杂活。 赵家势力被天罡卫全部接手,寻找解药的任务一下,天罡卫人手便向大舜四野迅速伸展开去,将各地翻了个底朝天, 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凤璋一面处理政务,将新旧交替的朝廷扶上正轨, 一面还为解药的消息焦灼不安, 谢归一点点动静, 都让他紧张不已。 万幸, 半个月后, 凤璋收到了消息,需求的药材有了眉目。 天罡卫之前为了解凤璋的毒已经搜过一次,这次算是轻车熟路,效率更高。只可惜有几味时令药材需要等, 一时送不过来。 药材全部搜齐需要半年时间,石榴说,谢归两三年内不会有事,凤璋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所以你就这么和你家主上说的?” 停风轩里,谢归斟了一碗莽山雪,似笑非笑地看着石榴。 石榴瞪他一眼,“谢公子,我可是为你着想!” 谢归摇摇头,“我若是继续待在京城里,他总有一天会发现。你可想过那时候的下场?” 石榴轻抽一口凉气,默不作声。 第二碗莽山雪入喉时,石榴开口了: “如果继续待在京城里,药性会在半年内开始慢慢发作。如果再往南边走,物候适宜,毒性会延缓发作……” 谢归点头,“看来我是必须找个借口,暂时离开京城。” 石榴给凤璋的答复,只是毒性完全发作的时间。凤璋中了毒,好几年才显出端倪,谢归却只有几个月,说明先帝给的药量非常大。 毒性一旦开始发作,谢归会变得反应迟缓,动作僵硬,到最后完全丧失思考能力,如同三岁稚童,完全不能离人伺候。就算还没完全发作,他的动作也时常失控,偶尔莫名其妙发呆。 以谢归的脾性,怎么可能让凤璋看见自己这么难堪的样子。 秦九蔫蔫地蹲在边上,多了句嘴:“可是公子,主上怎么可能放你走?一朝之相,哪能离开朝廷啊?” 谢归微笑,“所以我才得想个办法,让他把我贬出去。” 秦九像看傻子似的看他。 “我是不是记错了,当年一门心思要封侯拜相的人,到底是谁啊?” 谢归不理会他的挖苦,而是望向窗外。 “听说,谢栩最近很不老实?” 秦九一愣,“小八听到了消息,他曾经醉酒说过家中有人身份不明,搞不好要让异族乱了朝纲……嘶,公子,你疯了吧?” 谢归浅笑,“这个时候,我偏偏需要他的怨气。你去跟小八说一声,谢栩要说什么随他去,尤其是关于我的身世,更要让他使劲说。” 秦九和石榴都吓一跳,尤其是秦九,当即蹦起来,不可置信地道:“公子你真疯了?别人不知道你的身世,他还不知道?要是再拉出个谢夫人作证,难道还能把你的身世说得清清白白?” 谢归眼神微冷,“所以我只需要他的碎嘴,还有他散布出去的街巷传闻。我出生时,父亲已经把所有人都解决了,一个都没留。没人找得到证据,我才能顺利离开京城。” 秦九是掌管刑狱的,可他听见谢归这么形容谢雍,也不由得一阵寒颤。 一个酷吏打打杀杀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儒雅平和之人,居然也做过这么心狠手辣的事情。 秦九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谢归微叹,“也不能怪父亲。他如果不心狠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0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01 ,现在被谢栩牵连倒霉的,只会是整个谢家。到时候墙倒众人推,就难以收拾了。” 谢归又想起八岁时听见的话。 那句话将他的路扭向一个无以转圜的方向。自从那晚开始,他就没有了退路。 就如现在,如果忍受不了暂时的别离,那最后的苦果只会由他们咽下。 “去告诉小八,随谢栩怎么说,说得越离谱越好。” “……是。” —— 三月之末,将近清明时节,京中关于谢相身世的传闻愈演愈烈。 有说他是谢雍抱来的,不是亲生子,可父子俩又十分相像;有说是谢雍和宗室公主的私生子,可左右都对不上几个公主的年龄,便没有人纠缠这一点;也有说谢归是先帝的私生子,交由谢雍抚养,但将谢归和凤璋对照一看,见过二者的人都纷纷摇头。 如此一来,谢归身世的猜疑,全都落在了他的生母身上。 据说谢相的生母是私自外出游玩的异族公主。当年与云游北疆的谢雍遇上,两人日久生情,遂有了谢归。 众说纷纭,唯有知情人清楚,这话半真半假。 谢归生母是耶律颜不假,但与谢雍遇到,实属意外。若非谢雍出手相救,耶律颜已经悄然死在了燕地的深夜中。 事情传得越来越凶,到最后京中人人都能说上两句。 朝臣们一看就知,这是谁针对谢相来了。 他们本来不愿相信,毕竟有相如此,是国之大幸。 但谢归长得实在是太俊秀,俊得不像大舜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幽幽的,隐约透点碧色,看久了能把人魂都看走。 谢雍是否在府暴跳如雷,谢栩和谢夫人是否暗中偷笑,外人无从知晓。清明一过,就有朝臣上书,要求彻查谢相身世,以平流言。 相位上坐着身世不明之人,他们寝食难安啊。 这回谢归玩了一手先斩后奏,流言都放出去了,他才告诉凤璋。凤璋气得只会冷笑,当日诏令谢相留值四极殿。 四极殿是历朝帝王为重臣所设,挨着朝露宫,方便在政务繁忙时留他们讨论政务。深夜时分,两人处理完了政务,凤璋直接将人按在朝露宫办了,四极殿也没让他回。 晚上办得再狠,这事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朝臣们这回同仇敌忾,要求羁押谢相,彻查谢相身世。 ——不是他们容不下异族之人,先帝也曾有几个勇猛无比的异族将领。谢相身世成谜,万一是细作女子留下的孩子呢?岂不是把政事拱手送出去了? 凤璋只能玩点小花招。 不是要他关谢归么,他关还不成。 但怎么关可就管不着了。 没多久,谢相就被下进了天牢,可朝臣们看着朝堂的空缺,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听说陛下把天牢装饰一新,不知道的,还以为谢相有特殊癖好,把相府设在天牢里了。 恨啊,太恨了。谢相手头的事分给他们,他们每天又得多忙一阵子,谢相跟没事人一样在天牢里休息,哪像下了狱。 谢归待在天牢里,心情却不如他们想的那样轻松。 凤璋给他精心装饰的这间,恰巧在前世待过的那间对面。 透过似曾相识的栅栏,他仿佛能看到当初死不瞑目的自己。又与现在的处境对比,也不知是哭是笑。 唯有物是人非。 深夜时分,谢归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外面有人走过来,连忙翻身起来,扑到栅栏边,恰与刚刚走到面前的凤璋对上。 他如临大敌,凤璋却低头看他探出来紧握铁锁的手,挑眉,“这是干什么?” 谢归温和地道:“陛下还是回去歇着吧,天牢不是陛下该来的地方……” 开玩笑,自从关进来,他已经吃了好几次亏。 这回还能放凤璋进来?他晚上就别睡了。 凤璋也跟着微笑,“念之,你是要我开锁,还是要我劈断它?” 凤璋一边说,一边捏着他探出去的手指慢慢摩擦。谢归叹气,不死心地松手后退,被开锁进来的凤璋慢慢逼到墙边。 粗糙的墙壁都被锦缎蒙住,谢归被按在墙上,做垂死挣扎:“肃然,这是天牢……嗯……” 凤璋慢条斯理地剥他衣服,嘴唇抵着他耳边,甚是慵懒地道:“我当然知道这是天牢,唔……否则当初把你押在相府也行。这里更好……没人打扰……你不知会我就走,此去数年……嗯……还不让我得点甜头?” 似乎很有道理。 谢归只得乖乖束手就擒。 凤璋刚刚尝到滋味,怎么可能放过他。谢归却生怕动静太大引来守卫,不管凤璋如何捉弄挑逗,他一概死死咬着牙关,一双迷蒙的眼半睁不睁,想反抗却无力地望着凤璋,又像是羞于启齿的讨饶。 凤璋偏就爱死了他这副样子,更是恣意。 夜半只剩两人的声音,谢归意识沉沦前,觉得墙壁应该还得蒙几层绸缎,凤璋力气太大,硌得慌。 第78章 以儆效尤 谢归严词拒绝几次后, 凤璋便不再夜里与他痴缠, 得了空,就来与他说说话, 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药材正在慢慢地凑, 只剩几味稀有药材,要等商队回了大舜才有机会拿到。 朝臣们对谢归的身世耿耿于怀, 但查了许久,也没查出个前因后果来。 于是,潜伏已久的谢雍出手了。 谢雍泣涕上书, 恳求放过谢家, 放过他的庶长子。谢归是他少年风流的孩子,生母已经不知下落等等等等。 放眼整个士族,年少不风流的屈指可数,倒没人揪着这点不放。反正至今没查出来, 陛下给点惩戒得了。 五月初,谢归在天牢里关了近一个月, 终于被放了出来。随即他便接到旨意, 迁靖海郡守, 加太子少傅, 即日往靖海郡赴任。 朝臣们更惆怅了。 陛下这是提呢, 还是贬呢。 看不懂,真真看不懂。 月底,谢归车骑离京,陛下居然没有一点点表示。朝臣们遂夹紧了尾巴, 不敢造次。 他们一闹腾,把谢相给轰出京城,陛下虽然很平静地遂了他们愿,但这笔账迟早要算回来。 往靖海郡的马车上,秦九正在抱怨:“主上居然不来送一送!” 风雅的小脑袋在旁边缩了一下,谢归拍拍他,甩了秦九一个眼色:“我好不容易出了京城,他一送,前面的事都白做了。” 对朝臣们来说,现在的日子很难熬。陛下为了巩固朝政,连最偏疼的谢相都放逐出去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这回出来,谢归把风雅从谢府讨了出来,一并带走。秦九在谢归这里碰了一鼻子灰,转而盯上了风雅。 风雅感受着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0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02 高瘦如猴儿的秦九意味深长的目光,吓得瑟缩在谢归身后,不敢探出头去。 六月起至八月,是靖海郡一年中最热的一段日子。谢归车骑走到郡治长丰时,秦九已经热到虚脱,自己另寻了一辆马车,整天躺着不起来。 谢归和风雅都在清江郡待惯了,清江郡与靖海郡类似,因而两人还算适应,只管看秦九的笑话。 靖海郡是东南三郡中势力较雄厚的,历来由皇帝心腹大臣掌控,常年压得当地小官小吏抬不起头。因此,相比朔方郡,这里的官吏对谢归更加毕恭毕敬,谢归的郡守一职接得也更加顺畅。 然而不代表有人看得惯谢归这么舒坦,尤其是盛魏两家。 他们在京城和谢家斗,谢归到了靖海郡,也想尽办法要给他使点绊子。 六月中旬,谢归接任郡守不足十天,郡治长丰就闹出一件事。 郡衙所辖的一些铁器营坊,传出了铁矿外流的风声,据说和新到任的郡守有关。 盛夏炎炎,郡衙里人头攒动,都在等新郡守的出现。 谢大人从进了长丰开始就没现身过,一直称病,事务却办得很快。 谢归出现时,人群倏地一静,道道目光投到他身上,然后无人再敢议论。 有人心想,不愧是年少就坐到相位的人,这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真不简单。 提起这事的是靖海郡的李郡尉,旁人只道他有些来路,官位坐得也稳,因而由他出头,大家都没异议。 铁器的事情可大可小,然而谢大人一来,径直往主位一坐,饮茶。小书童忙着给他扇风,也不曾看向这边。 好气魄。 李郡尉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随即上前:“谢大人。” 谢归幽幽看他一眼,不说话。 外人不清楚李郡尉的路子,他清楚得很。天罡卫提起带头之人是李郡尉,他觉得这姓氏有些眼熟,便着人去查,果真查到了些东西。 李郡尉和早已失势的七皇子一党有密切关系,他就是七皇子母妃,李妃娘娘的娘家族人。他不算长房一脉,关系比较远,却因为李家的名望,有了在官场走动的机会。 郡尉这个官职不算大,却手握重权,郡内军政事务都归他管。如果七皇子不出事,他就能从郡尉慢慢往上爬,最后和谢归同朝为官也说不定。可惜七皇子早已殒命,也连累他在这里不上不下,好几年也没升迁变动。 如果李郡尉不跳出来,谢归不一定会注意到他。毕竟毒性在慢慢发作,他要尽量减少劳累的次数。 李郡尉不知自己稀薄的关系,已经被谢归查了个底朝天。此时已做出慷慨的气势,对谢归道:“谢大人,兹事体大,望大人要给下官等人一个交待。” 莽山雪的香气沁人心脾,凤璋给他准备了很多,还叮嘱天罡卫,如果有新茶,一定要紧着谢归这边。 谢归悠悠饮了一口茶,诧异道:“李大人,天气炎热,你这么急,不怕热坏身子么?” 李郡尉皱眉,“大人,您明明知道……” 谢归身为郡守,不能像做宰相那般随意,若他说不知道此事,会给李郡尉留了话柄。 谢归颔首,“本官确实知道,可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你们大张旗鼓跑来此处,就是为了和本官商议一件已经解决的事?” 李郡尉在这个位置憋屈太久,很少遇到谢归这种表面温文尔雅、实则胡搅蛮缠的人了,与另几个人交换眼神后,语气有些不太好:“大人有所不知,那几个报称铁矿外流的工匠,言之凿凿确有此事。而且……” “而且,铁矿都是流到本官手下的,你可要这么说?”谢归似笑非笑。 李郡尉俯首,“下官不敢。” 谢归将茶碗往桌上一搁,发出一声脆响,却有如千钧落地,震得李郡尉心头一颤。 谢归淡笑:“你人都带来了,有什么不敢的——把人带进来。” 后一句是对着外面说的,有个男声懒懒应了一下,便把几个工匠带进来了。 李郡尉心里突地一跳。 他准备了几个人,原是用来堵谢归的嘴,人证俱在,看谢归如何解释。 秦九一进来,官吏们都知道是陛下送到谢大人身边的,无人敢有疑议。秦九懒得看他们,直接把人往众官吏面前一放,往谢归身边站过去。 没等几个工匠开口,李郡尉已经肃容道:“不必害怕,有事直说。本官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铁矿外流是很微妙的事,严重的有谋反之嫌。但李郡尉此时说这话,只有安慰工匠,给工匠撑腰,让他们不要怕谢归的意思。 谢归似笑非笑地瞟了李郡尉一眼。 几个工匠恭恭敬敬行礼,却转过头对谢归道:“郡守大人,今日是李郡尉威胁小人几个来的,还望郡守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几个……” 满座哗然。 李郡尉呆滞了一瞬。 他不指望这几人一上来就指认谢归,但……临到场上,怎么指认起他来了? 谢归含笑看了一场大戏。直到李郡尉灰头土脸地离开,他的笑意还没收敛起来。 秦九将几个工匠送回去,回来就看见他还在笑,不由埋怨他:“公子,你再这么笑,我可要给主上写信了。” 李郡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几个工匠与谢归素未相识不假,但天下几乎所有的能工巧匠,都听从天仪社府主的安排。 谢归摇摇头,“你别太怀疑师兄了,他只是好意。” 卫初听说有人找了手下匠人,要算计谢归,当即与谢归报信。谢归没有打草惊蛇,直接在最关键的时候,狠狠打了李郡尉的脸。 秦九狐疑地看了谢归一眼。 玩笑开过,说回正事。谢归敛了笑意,吩咐秦九:“立即传信陛下,盛魏两家与其余皇子党羽有勾结,让陛下注意点儿。” 连李郡尉这种七皇子党羽都能被煽动,那两家可真是不遗余力地想绊倒他。 不过,如此一来,杀鸡儆猴,其余官吏更加安静。平常碰到棘手之事,尽量自己办完了,最后再知会谢归一声,不敢劳烦谢归大驾。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小半年。进入十一月,石榴来了靖海郡一趟。 她来的时候,秦九还拿她玩笑,怕晏七心疼她,便被石榴在水里加了料,连着三天都说不出话。 谢归赞叹:“这药最好给我留一份,以后他聒噪了,我就给他下一点。” 秦九幽怨地站在一旁,可怜巴巴地看着石榴。 石榴懒得搭理他,先给谢归诊脉,松了口气:“毒比预想中发得慢,看来此处是来对了。药材还差两味,很快可以凑齐——另外,主上让我把这个交给公子。” 石榴取出一样东西,掀开外面包裹的锦缎,露出里面打磨一新的竹箫。 谢归接过竹箫,久久不语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0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03 。 石榴这次是奉了凤璋之命来的,要留在长丰城里,时刻注意谢归身上的毒。至于药材收集有晏七操心,就是石榴手头的事要暂时移交给他,让他有苦无处诉。 而她留在此处的第二个目的,就是最后一味,也是最难得的一味药材,海中莲。 这药材极其难得,也很难保存,价值千金。因为来自海的彼岸,大舜很少有识得它的人,但石榴恰巧因为解过凤璋的毒,能够分辨。 而运送海中莲的船队,将会在年前回到大舜。 腊月初八,家家户户喝腊八粥的日子,石榴亲手熬粥。秦九这回不敢再拿她开玩笑,只敢闷头喝粥。 粥喝到一半,一个年轻的天罡卫火急火燎冲进来,直愣愣看着石榴,根本不敢与谢归的视线对上。 第79章 急转直下 谢归看出他急得跳脚, 便搁了粥碗, 宽慰道:“别急,有话慢慢说。” 天罡卫直勾勾瞪着石榴, 声音却低如蚊蝇: “药材……没了……” 石榴腾地起身, 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天罡卫讷讷地重复了一遍。 “药没了……船队碰上了瀛人,一把火烧没了……” 花厅里悄寂无声, 唯有风雅在旁呆呆站着,轻声叫了句公子。 谢归却只是稍一蹙眉,问道:“都打听到是哪路瀛人了?” 天罡卫猛咽口水, “已经知道了, 正在派人去追,可……” “瀛人神出鬼没,自从东南三郡加强海防之后,就不再大举侵扰, 估计这回也抓不到。”谢归叹气,“看来我还是得敲打敲打李郡尉, 他若不想明年上计在京中难看, 就认真做事。” 那人领命而去。石榴担忧地道:“公子, 这该如何是好?” 谢归看起来不那么担心, 反过来宽慰她, “每年有好几批船队都会带药材来,我的毒也不急于今年。” 石榴又想说什么,谢归止住她,“也不许告诉他。” 石榴心中难受, 借口想找点别的药材试试,匆匆告退离开。风雅看着手中还没喝完的半碗腊八粥,顿觉索然无味。 这个年过得真是糟糕。 年关时六部封印,京中又有些小动静。元平二年的正月,盛魏两家又折损了些人手,势力大不如前。 如谢归所料,李郡尉确实与两家有勾结。眼见新帝对两家下狠手,有斩草除根的架势,他顿时坐不住了。可他在靖海郡被谢归压着,连喘息之机都没有,一时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上回铁矿的小风波,让谢郡守对他的印象糟糕到了极点,要是再不想点办法,他连郡尉都保不住。 年后,郡衙几位同僚在长丰城里寻了个雅致地方聚了一回,李郡尉亦列席其间。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有人开始多嘴:“委实想念前一位郡守大人……” 旁边有人嗤笑,“那位不是几年前就没命了,你还提他作甚?” 东南三郡上次被瀛人侵扰时,前任靖海郡守没能逃脱先帝的怒火,直接被逮回京城问罪,死在流放的路上。 其余官吏或多或少被撤换过,因而提起当年事,大家都无甚感觉,唯有李郡尉在旁悄悄紧张了一下。 当初和瀛人勾结之事,他是七皇子一党,也有一小份好处。后来七皇子倒台,他依靠李妃娘娘的母族权势,又因为事情不大,就把自己这份按下去、藏起来了。 多嘴的人咂了两口酒,感慨:“这你就不懂了。现在我们头上这位,是陛下的心腹重臣,迟早得回京去。我有亲戚在京中做事,听过这位的风流韵事……” 一群老油条凑在一起,把谢归和凤璋的传言说得绘声绘色,不时发出猥琐的笑。 另有个尖细的声音道:“这位皮相是不错,难怪这么得宠。”说完还笑了两声。 靖海郡是富饶之地,从来都是给皇帝想提拔重用的臣子练手用的,在这里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拿出漂亮的政绩。 “可不是?”多嘴的人笑道,“所以,人家什么身份地位,怎么会和我们来往?而且之前是做宰相的,是那群眼高于顶的京城大人物巴结的对象,可不会和前一位那样,与我们喝酒作乐。” 另有人咦了一声,“这都半年了,你们说,他可曾露过脸?” 包括李郡尉在内,众人纷纷一怔。 说的也是,谢归自从到任,连官场逢迎的场面事都不曾做过。除了郡衙里必须出面的事情,他们几乎见不到谢归。 谢归本不愿给他们留这个话柄,奈何毒还没解,否则也不会让他们有嚼这个舌头的机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入夜时宴席散了,李郡尉与同僚们告辞,裹着外袍出了雅间,脚步在家门口打了转,奔往另一个方向。 过了小半个月,李郡尉从熟悉的路子里拿到了消息。 这位谢郡守就算做宰相,也是深居简出。但他之前还和远去燕地,为何变化这么大? 李郡尉皱眉思索。 —— 二月初,新一批船队要返回大舜了。 谢归的毒已经开始慢慢发作,经常忘事。等毒性稍弱,他反倒庆幸,最起码不是口不能言脚不能行,还能镇住底下的官吏们。 可转眼兜头一盆凉水。 瀛人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把船队劫了。 石榴得知消息,立时破口大骂,把瀛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谢归先察觉端倪,“应该是有人做手脚。” 石榴点头,“公子不必担心,四月还有一个船队要来,那批应该能平安抵达。” 谢归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又睁大眼睛看着石榴,完全忘了自己想说的话。 石榴看了,心内绞痛不已。 到底是谁在拿船队下手? 快到四月时,石榴分外紧张,甚至给自己开了安神的方子。秦九得知后,还抓住机会笑话她。 不过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因为谢归的毒发作后,反应迟缓,动作僵硬,不能让外人看见,于是很多事情需要他出面解决。 一开始底下官吏见他出来,不疑有他。但次数多了,居然有人怀疑他暗害谢归,要求见郡守一面。 秦九肺都要气炸了,便逮住风雅,问了谢归的日常起居等等,再把自己扮成谢归,外出见官吏们。 他久居京城,办起京官来有模有样,而且之前还有一次假扮朔方郡守的经历,一次就成功唬住了官吏们,包括李郡尉,把风波弹压下去。 可这也不是件好事。 见谢归一如往常,李郡尉坐立不安,不敢放弃,遂继续下狠手。 四月的船队也未能幸免。 消息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0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04 传回长丰,石榴要气疯了。这回谢归再也拦不住,石榴直接给凤璋报信,要求调遣天罡卫。 凤璋还没来得及回信,更大的事情在后面等着。 东南三郡再次传来瀛人侵扰的战报。凤璋拿到战报后,气得手都微微发颤。 盛魏两家是孤注一掷,居然和当地残余的爪牙一起,再次勾结上了瀛人。 大舜巩固海防之后,瀛人不再大举侵入。他们也学聪明不少,转而化整为零,或乔装打扮成商旅,潜入大舜,再露出真面目,侵扰百姓,烧杀抢掠。 秦九假扮成谢归,就没空再卸下来。郡守要连同郡尉一起督战,他常常忙得脚不沾地,连郡守府也没空回。 石榴好不容易遇上他时,眼圈也是红红的,“都这时候了,公子的毒要怎么办?” 下一批船队再来大舜,该是明年年初了。可谢归的毒发作得比预想中要快一些,她怕到那时候解毒,毒会深入骨髓,很难拔出来。 秦九顶着谢归的脸,露出显而易见的疲惫,“你看开些,也不是那时候就解不了,先稳着现在……” 两人终是体会到了手足无措的感觉。在京城有凤璋,就算没有凤璋,也有谢归运筹帷幄。现在谢归毒发,他们两人要扛起这么大局面,很是吃力。 秦九仅仅在府里停留片刻,郡衙中又有事,便出去了。石榴抹了眼泪,熬了一碗缓解毒性的药送过去,看见谢归的样子,心里狠狠揪痛。 谢归房里一片愁云惨淡。风雅每天帮他穿衣吃饭,尽心尽责,可见到谢归这副呆滞无神的样子,再想想先前神采飞扬的小公子,风雅亦是心酸不已。 也难怪谢归主动躲出来了。不光是为了延缓毒性发作,这副样子要是让凤璋看见,凤璋怕是会发狂。 与瀛人的斗争,就像江南恼人而漫长的雨季,绵延看不到尽头。 他们就像钻进大舜的虫子,只能在看见的时候往死里打,等到躲起来,又极为难找。 到了六月,甚至有瀛人潜入了长丰城。 虽然只有十几个人,却给秦九敲了记闷棍。他警醒起来,每回出去督战商议,都不敢留谢归在府,一定要把人带在身边才放心。 天罡卫在长丰的人手不算多,他只能一边给凤璋报信,要多调一些人手,一边继续带着谢归煎熬度日。 秦九一手异术出神入化,把谢归打扮成自己的样子,由风雅跟着,两人每天跟在他后面转悠,倒也无人怀疑。 七月初,瀛人总算是差不多肃清了。唯有一些流寇,可以容后慢慢清算。 李郡尉顿感大祸临头,也非常后悔。 他早该想到,京中两家都没能扳倒的谢归,哪是他能对付的人物? 两家孤注一掷已然失败,陛下正在京城磨刀,准备秋后算账。他一个小小的郡尉,如何逃脱。 他亦决定孤注一掷。 先帝盛怒之下的海防建得还不错,清扫完瀛人,谢归身为郡守,是要登上水军舰船,犒慰兵士的。 秦九已经把谢归这个郡守演得十成十像,刚刚踏上舰船不久,李郡尉便殷勤地迎上来。 军务是他的分内事,秦九留了个心眼。等走到舰船边缘,李郡尉忽然脚下一滑,朝他推过来。 李郡尉官职较高,事先摒退了其余官吏,只与秦九走到一边。但秦九什么手段没见过,身形轻巧如燕,径直躲开了。李郡尉一呆,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书生模样的谢归有这么灵巧。 秦九似笑非笑,学着谢归那种微微疏懒的语调,“李郡尉何必行此大礼?起来说话。” 李郡尉想绊他入海不成,脸色已经青了。秦九挑眉,等他后招,李郡尉忽然朝背后挥手,有几个身手极快的黑影闪出来,直奔秦九。 秦九脸色一变。 居然是魏家的“鬼影”。 以秦九的身手,对付这几个人不在话下。就是动静太大,引起了其余官吏的注意。 李郡尉已经红了眼,暗道反正舰船上都是他的人手,死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也没关系,便索性调动起其余人手,全部往秦九这边扑。顺带分出几路人去解决其余官吏。其余官吏有机灵点的,已经意识到李郡尉有异心,顾不得斯文形象,左右奔走,哀叫连天。 来多少人秦九都不怕,他待久了刑狱,多得是见不得人的路数。可杀到一半,连李郡尉也有些吃不住时,他忽然意识到不对,急忙奔向另一头。 李郡尉以为他吃亏败走,心中暗喜,亦跟了过去。 风浪渐起,舰船轻微地摇晃着。 —— 京中七月也不比靖海郡好多少,酷热难耐。宫中稍微好一些,凤璋在朝露宫翻看奏折,动作十分缓慢。 很明显,陛下想念谢大人了。 书童在御案上蜷着,也是一副慵懒的模样,不时挠挠他的砚台和纸张。凤璋腾出手来,一手写信,一手揉着书童脑袋。 “陛下——” 闵公公从外走来,步履匆匆。凤璋见了他,径直把猫儿抱起递过去,“把小东西带走,今天不知怎地,一直缠着我,闹得烦。” 闵公公脸色很是不对,手里拿着一封信。凤璋当即沉了脸,展信一看,脸色舒展开来。 “念之捉了郡尉和瀛人勾结的把柄?还有魏家、盛家的一份?哈……” 凤璋长出了一口气。 两家一直不死心,在京城使各种阴招。他一直盼着能抓个把柄,把两家治得翻不了身,没想到瞌睡有人送枕头,把柄就送过来了。 闵公公却颤着嘴唇:“陛、陛下……” 猫儿忽然暴躁起来,一爪子挠在他龙袍上,勾出几根丝线,跳回御案,爪子按了墨汁四下乱跳。 书童是凤璋买来的,却一直在谢归面前比较乖顺。凤璋为此没少和书童斗气,经常逗得它喵喵乱叫。 “小崽子,反了不成?” 凤璋一手没按住猫儿,让猫儿跳到旁边地上,溜了。凤璋气笑,这才对闵公公道:“怎这么急?念之不是捉了把柄么?这可是大功一件……” 闵公公此时也顾不上尊卑有别,从脸色到唇色都是惨白的。 “陛下,那是秦九……”闵公公的声音狠狠发抖,“谢公子他……落海……不见了……” 凤璋似是没听清,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光。 他定定看着闵公公,闵公公含着泪,对他点点头。 凤璋耳边嗡然作响。 第80章 买椟还珠 偌大的朝露宫中帘幕低垂, 铜灯安然。 凤璋抱着猫儿, 坐在御座上,一动不动。猫儿甚是乖巧地伏在他怀里, 连咕噜声也不曾发出。 从靖海郡回来的天罡卫跪伏在地, 恭敬地向他呈报靖海郡之事: “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0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05 靖海郡尉与魏、盛两家勾结,意图陷害谢公子。公子识破他们诡计, 将他们一网打尽,还在李郡尉住处搜出了与两家联络的证据。舰船上幸存的官吏也愿意作证,是李郡尉图谋不轨……” 凤璋静静听着, 天罡卫见他没有反应, 稍稍停了一下,继续说下去。 等到把靖海郡的事情都交待完了,朝露宫中依然静得吓人,他诧然抬头, 才陛下已经失神很久了。 闵公公一直站在他身边,忍不住低声提醒:“陛下……” 凤璋还是没有出声。 他定定看着天罡卫跪伏的地方。 曾经他深夜进宫, 从这个地方将念之带离鬼门关。现在他的属下恭恭敬敬地禀报事务, 却唯独没有念之的消息。 “没有了?” 凤璋忽然问道。 天罡卫一愣, 赶紧低头, “没、没了……” “念之呢?”凤璋静静问道。 天罡卫的头埋得很低, “还在找……” “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璋的声音特别平静,似乎毫不在意谢归的生死,连闵公公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天罡卫也有些诧然,但还是规矩地回禀:“启禀陛下, 当日是这样的……” 秦九当时与几个魏家“鬼影”斗得正酣,忽然想起来谢归被风雅带着,正站在舰船一角,便连忙冲他们过去。 秦九与人争斗时,李郡尉藏起来的人手已经现身,开始杀人灭口。风雅紧紧将谢归护在身后,带着谢归连连退却,往角落里躲,一时半会也没被波及。 底下官吏被冲散,有一部分人带着随从往舰船上层退来。风雅身边顿时拥挤不堪。人群混乱中,风雅和谢归被冲散,秦九刚刚赶到,就看见谢归被混乱的人群挟带着,不知所措地四处乱走。 谢归身形僵硬,被人推来挤去,又因为身处舰船,站不太稳。人群左右摇摆移动,便将他挤到船缘。 秦九被人群裹挟,够不到谢归,眼睁睁看着他失足一仰,跌入海里。 碧蓝的海水中,只留下沉闷的响声。 天罡卫说到这里,不敢再说了。闵公公给了个眼色,他才敢继续。 “舰船离海很近,九统领他很快平了混乱,带了一些兄弟下海去搜,可……现在还是没搜到……” 他的头都要埋到地底下去了。 凤璋安静地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让归一把调遣令牌给他,告诉他继续留在那边搜寻,要多少人,只管调。” 天罡卫领命退下。 “陛下……” 凤璋思忖片刻,低声吩咐闵公公:“待会儿把荣王叫过来吧。” 闵公公一惊,悄悄看了凤璋一眼,“陛下,这……” 荣王是凤璋最小的皇弟凤湛,年纪很小,只有五岁多,生母是一名普通宫人。皇帝崩逝之前留了道遗旨,封凤湛为荣王。 兄弟两人差了二十多岁,一般人家里,父子这个岁数差的也有很多。凤璋现在把荣王叫过来,该不会是…… 闵公公不敢再想,借口给他添茶,也悄悄退出去了。 “喵……” 书童昂起小脑袋,乖乖地看他,爪子在龙袍上拍了两下,又在他腿上来回蹭,似乎在安慰他。 凤璋揉着猫儿脑袋,张了张嘴,终是沉默下去。 猫儿歪着脑袋看他一会儿,似乎看见他眼角有些东西,又乖乖地咪呜一声,在他膝头打了个滚。 —— 夏日炎炎,郡衙风波过去之后,谢郡守再度回到了闭门谢客的状态。 这回可没人再敢捋其虎须了。 官场上风波不断,却只有郡守大人登上舰船那一次,影响到了旁边的小渔村。 离海不远的地方立着个小破屋子,晒得乌黑的矮瘦小姑娘背着柳筐,推开了小屋的门。 小屋里陈设很简陋,小姑娘把柳筐放在门边墙脚,拿个破瓷碗,在半人高的水缸里舀了一碗水,小心翼翼地端着,走向最里面的矮床上的年轻男子。 几天前,附近水军舰船上出了事,村子里家家户户闭门不出,都怕与大事沾上关系。等到外面没动静了,陆续有人摸出来打探,就看见这人趴在沙滩上,不知死活。 这人衣着华贵,与他们村子里的人完全不同,也长得很好看。有好心村民给他通了气,确认他是活的,后来村民们却发觉他手足僵硬,连拖着走也很费劲,很是古怪,就都不敢动了。 舰船上发生的事,他们虽然身份低微,却也听说了一二。这人说不定是参与反叛的乱臣贼子,落到水里,却走运被冲上了岸。 涉及到郡衙的事,村民们都很谨慎,临近夜里,也无人将他带回家。 小姑娘觉得他可怜,而且留在滩涂上,可能会被海浪再次卷进海里,就偷偷托了几个好玩伴,一齐将他拖回了家。 这年轻男子瘦得可怕,几天下来,小姑娘只能给他灌水,偶尔他迷迷糊糊地醒来一小会儿,再给他灌点稀粥,就这样把他的命吊了下来。 姑娘名叫珠儿。在他偶尔醒过来的几次,珠儿曾经问过他名姓。但他神志不清,什么也没问出来。今天她出去一整天,出去时年轻男子什么样,回来时还是那样,显然一整天都没清醒。 一碗清水灌下去,年轻男子死死地躺着,毫不动弹。 珠儿吓了一跳,抖着手凑过去试了很久,才试到极其微弱的气息,跟将死之人也没什么差别了。 珠儿左思右想,犹豫很久,才在屋角的破柳筐堆里,翻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 她打开盒子,里面有几个锦囊。珠儿心疼地打开其中一个,抖出一朵枯萎的花来。 珠儿不懂医人,也没钱请大夫。这个盒子是年初被海潮冲上岸的。她住得离海岸比较近,起得是村里最早,发现了这个盒子,就偷偷藏回家了。 盒子里有很多锦囊,每一个锦囊都装着一朵枯萎的花。珠儿本来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的特殊癖好,想扔了花,留下锦囊变卖成银钱。 但这些枯花太神奇了。 盒子刚打开时毫无异状,但打开后的两天,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异香。 珠儿意识到,这些枯萎的花都是宝贝。但花儿长得太奇怪,她也支支吾吾地问过别人,可大家都没听过这类花。 她壮着胆子试了一次,把花儿泡在水里,准备当补药喝。横竖一朵花也要不了人命。 然后她第一次见识到了难以言喻的神奇。 在锦囊里干枯到似乎一碰就碎的花,在破瓷碗的清水里,颤悠悠地饱满起来,最后竟长成一朵艳红的花。过了一阵子,花就全部溶化在水中,了无痕迹。她喝了这碗水,次日去干活,竟然一点都不累。 珠儿再次肯定,这绝对是好东西。 年轻男子死气沉沉地躺着,珠儿很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0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06 是舍不得,本来想把枯花重新放回去,可看见年轻男子这样,就心软了。 她又舀了一碗水,把枯花放进水里。枯萎的重重花瓣慢慢伸展,在碗里开成一朵艳色。 珠儿掰开男子的嘴,小心地把水倒进他嘴里。 “你可千万要醒过来啊……”珠儿念念叨叨的,“这花肯定很值钱,你要是不醒,我就把你丢出去,不管你了……” 水灌下去,她也没指望年轻男子当晚能醒,便像之前几天那样,在另一张更破更矮的小床上睡下了。 夜半时分,她似乎听见年轻男子嘴里念着什么。凑去一听,却一个字都听不出来。 珠儿打个哈欠,重新回去睡下了。 谢归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烧。 他的手脚似乎有坚冰融化的迹象。他睁开眼,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眼前居然生出了鲜红的颜色。 今天珠儿喂他水时,他有微弱的知觉,却一直醒不来。直到水像一团火,从腹中烧遍他全身时,他才有了感觉。 全身上下,如同冰层被重重敲碎,开始流动。 他吃力地睁开了眼,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痛吟出声。 那碗水让他重新能活动,可每走一步,都像走在火坑中。 破屋子的门缝漏进月光一缕,谢归死死咬唇,翻身下床,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把那只精美的盒子从屋角拖了出来。 锦囊被一个个仓皇解开,枯花掉落下来。 谢归想放声大笑。 海中莲,遇水而生,生而后灭。 他没有丝毫犹豫,抓起所有的海中莲,一把吞下。 —— 次日珠儿醒来时,看着地上躺着的人和空荡荡的盒子,险些尖叫出声。 珠儿很想放声大哭。 这人到底什么时候吃了她的花儿,而且一朵都没有给她剩下! 简直太可恶,太过分了! 珠儿气得一脚踢在他手臂上,谢归被踢得悠悠醒转,望着她呆呆出神。 珠儿一愣。 这人的表情,好像有点奇怪? 不过,人总算是醒了,可以不用赖在她这里。珠儿恶声恶气地蹲下,扯着他衣领问道:“你到底是谁?” 他这么好的衣袍,一定是个富贵公子,她一定要他把吃掉的银钱全吐出来。 谢归却呆呆地看着她,声音清冽,犹如刚刚涌出的山泉水: “我不记得了……” 第81章 阴差阳错 珠儿欲哭无泪, 只能找来玩伴们, 看看如何处置谢归。 一群瘦黑的孩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谢归全程站在旁边看着,目光澄澈, 犹如懵懂无知的孩童。 有人觉得谢归应该是个傻子, “我们就当着他的面要把他卖掉,他居然没点反应?” 他狐疑地看向谢归, 谢归稍稍歪着脑袋回看他,满脸茫然。 “……” 这人无言以对,对珠儿说:“你到底捡了什么怪物回来?” 还有人打趣她:“我说珠儿姐姐, 你不会是觉得他长得俊, 就想把他留在家里做如意郎君吧?” 珠儿生父母走得早,祖父抚养她几年后也去世了,她现在只能做点杂活维持生计。 珠儿又羞又气,指着他道:“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 不乱说。”那人悻悻地道,“不过你看看他啊, 不觉得奇怪吗?我们村子这片海没那么平静, 连村子里都常常有人被海卷走的, 他居然能被水冲上岸?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同伴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 纷纷觉得很有问题。 “该不会是海龙王?” “你看他的眼睛, 不黑呀。” “呸,什么海龙王,他要是海龙王,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龙王也能淹水了。” 同伴们以打笑为主,珠儿却因为神奇的花都被谢归吃了,在旁憋得难受,而且谢归那副懵懂无知的表情,更让她越看越难受。 大发善心救了个人,这人居然把老天赐给她的宝贝都弄没了,她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好了好了,快帮我想办法吧!”珠儿跺跺脚,“你们也是知道我的,他一个大男人,一直昏着还好说,现在醒了,吃得比我多,处在一个屋檐下名声多不好听,该怎么办?” 同伴们哑然。 一人提议道:“不如让他自己去找份活儿?有手有脚,还能饿死?” 珠儿揪着谢归的手臂给他们看,“就他这身板还干活,能有人要他?” 有个男孩儿猥琐地笑了一下,“珠儿妹妹,你既然救了他,他报答你也是应该的,不如把他卖到那种地方去,还能拿到不少钱。你看看,他长得是真不错。” 珠儿吓一跳,连连摆手:“那不行,太缺德了,我……” 她确实很生气谢归吃了所有的花儿,可就因为这个,要把他卖到那种地方去,她做梦都会被吓醒的。 另有个姑娘提议:“不如把他带到集上去,那里有很多做活儿的人,你可以把他介绍走,东家会给你一份银钱。” 这是个好办法。 今天正好没事,几人凑在一起商量一下,便带着谢归往集里去。 东南三郡日光强烈,百姓普遍较黑。几人站在集市的人潮中,领着出挑白皙的谢归,倍感手足无措。 他们根本没有类似的经验,从没被人这么看过,顿时拘谨起来。同伴们倒还好,珠儿作为正主,是最煎熬的一个。 谢归似乎根本不知道他们要把自己带来干嘛。 他此时的记忆,基本停留在八岁那年,离开谢家的前夜。 成年男子的身体,完全陌生的环境,与摸不清来龙去脉的事情,让他不敢乱动,也不敢多问。 一群少年呆呆地守在谢归身边,旁人初时摸不清他们来做什么。可与其中一个男孩儿打开话匣后,就围过来越来越多的人。 谢归气质摆在那里,围观的人只敢品头论足,不敢上去动手动脚。 有围观的人质疑:“你们真是带他来找活儿的?” 珠儿反应比较快,连忙拉着谢归的衣袖,将他往前一带,脆生生地道:“你看他这么俊的样子,能是我骗得了的吗?他在这边丢了盘缠,身上没钱,才找了我们带路,想找份事情做。诶,你说是不是?” 谢归茫然地点头。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之时,有几个地痞模样的人钻进来,对着谢归直笑,惹得谢归下意识皱眉。 同伴们之前商议过,见他们的样子,知道是不怀好意,便连忙把谢归护在身后,不许他们靠近。 地痞中为首模样的人笑道:“这哪来的小公子,长得这么俊,和你们这群丫头小子混在一起?不如把他交给我,我带他找点事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0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07 做……” 这人他们惹不起,珠儿咬咬牙,转过头去,对谢归使了个眼色:“喂,你去不去?” 谢归一怔,“去哪里?” 珠儿还没说话,地痞笑着开口:“去个好玩的地方。” 谢归从小就被谢雍严格教导,即便他说好玩,谢归也是摇摇头,“不行,好玩的地方就更不能去了。” 地痞猥琐地笑着:“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小公子,你莫非要去抢?而且你我都是男子,我还能把你绑到姑娘闺房里?哈哈——” 珠儿他们已经臊得脸通红,个个不敢看别人。珠儿还揪着谢归的袖子,“你快点,自己选。” 谢归想起珠儿刚才那个眼神,便慢慢地摇头,“我不去。” 地痞看出来珠儿几个在护着他,也看出来谢归的样子不太对劲,暗道这等上好货色,要是没狠赚一票,可就亏大了,便对同来的几个地痞使了眼色。 这个集市离码头很近,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围观百姓见对方不是惹得起的,纷纷散了。珠儿一群人和谢归被围住,登时胆战心惊。 两方对峙时,码头上忽然起了阵喧闹。因为人太多,只能看见人潮往这边涌来。 珠儿几个已经急了,害怕来个更难对付的,想快点脱身。地痞也怕生变,便拔高声音问道:“快点把人让出来!” 他先一步上前,把谢归的衣袖扯住。谢归皱眉,直觉不想和他走,就往回使劲。 地痞觉得他身板瘦弱,应该不是自己对手。可背后冷不防撞来一个人,将他手撞脱了力,不由大怒回头:“谁?!” 两个更加彪悍的壮实汉子毫不示弱,朝他瞪回来。 地痞腿脚登时软了,混乱中也分不清状况,只能悻悻离开。珠儿本想对谢归说什么,可同伴们急于离开,也将她扯走。 珠儿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谢归一眼。 拥挤的人潮中,谢归孤零零站着,茫然无措。 “你们撞到谁了?” 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朝谢归走来,仔细端详了谢归一阵,诧异道:“这看起来不像渔民,怎么会在这里?” 谢归沉默无言。先前瞪走地痞的汉子开口:“老爷,小的不小心撞了两个地痞,吓走了他们,才发觉这小子站在这里。但他不开口,问了也不答,像是傻了。” 中年男子叹气:“官衙又乱了,不知在搜什么人,把他留在这里,不知下场有多悲惨。罢了罢了,带他一起走吧。” 汉子诧异道:“老爷?” 中年男子摆摆衣袖,看了看谢归,“我觉得这小公子有些眼熟,既然有缘,就一起带走吧。哎,如果我的易之还在,差不多……也该这么大了……” 倘若谢归此时有记忆,应该能认出来,这中年男子,就是之前死于非命的钱易之的父亲钱家老爷。 谢归曾与他有数面之缘,但钱易之死时,谢归只有十四五岁,与现在长开的容貌有些不同。因此钱老爷只道眼熟,没认出谢归。 把魏峻戮尸泄愤后,钱老爷大仇得报,也看开了,为了避风头,只在清江郡留了套宅子,外出做生意来。此回正好路过这里,正要回去。 钱老爷让两个汉子把谢归带走,谢归觉得他们没恶意,便乖乖跟着走了。钱老爷的船只就在码头边等,一只小船轻悠悠漂走,很快没了影子。 钱老爷一行人走了没多久,混乱的人潮终于退到了谢归刚才站的地方。 这群来势汹汹的人有郡衙之人带路,而且个个神情冷漠,身材高大,一看就是官家出来的,不好惹。集市上寂静不少,除了个别从没做过亏心事的小商贩,其余人,尤其是地痞流氓,都已经早早避开。 靖海郡尉犯了事,现在从上到下都忌讳着,不想和官家人打交道。 一行人训练有素地分散在集市各个角落,目光如炬,不知在搜寻什么。为首的人骑在高头大马上,神色冷冷,目光中隐约透出焦急。 为首的统领,正是秦九。 此时他卸下装扮,恢复本来容貌,以谢归随从的名义,表面上奉郡守命令,前来搜捕郡尉同党余孽,实则是搜谢归的下落。 都这么久了,谢公子到底去了哪里?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秦九不敢想凤璋的反应,他自己都要发疯了。 而且秦九还颇为自责,一是他保险起见把谢归带在身边的,却反而把谢归弄丢了,二是谢归就在他面前落入海中,他最近吃不下睡不着,过得很煎熬,人都瘦了两圈。 天罡卫们很快收回来,在秦九殷切的目光中,几个人纷纷上前,低下头去。 “回禀九统领,没有搜到。” 秦九咬牙,“再搜一遍!” 天罡卫们再次分散,将集市附近仔细搜寻。秦九又另外找了几个手下,吩咐他们去问几个百姓。可正在风头上,哪里问得出什么,又是问陌生人的下落,吓得几个小贩直摆手。 依旧没有。 秦九的身形晃了晃。 这已经是附近最后一个地方了。 该怎么办?谢公子到底在哪里? 第82章 念念归来 被钱家老爷带走后, 谢归就这么安定下来。 而谢归的突然出现, 给清江郡治带来不小震动。 因为说起钱家老爷,清江郡上下都是一片同情。 众所周知, 钱老爷此生别无所求, 就想要个孩子,最好能是儿子。 也不知是前世欠了钱没还, 还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正房夫人一子半女都没留下就撒手西去,钱老爷后来讨了那么多小妾, 也就得了钱易之一个儿子。其余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 都是养到一定的年岁,就莫名其妙地因为各种事情夭折。 结果钱易之也没了。 钱老爷不信邪了。 他这次回到清江郡,一是休养,二是要整理一番, 预备上京去结一门亲事。结果半路从外面带回来个干儿子,钱老爷喜出望外的同时, 也有了信心。 人都在他钱家了, 老天爷还能把他带走不成。 他甚至想给谢归改名招弟, 被谢归拼命摇头拒绝了。 回到郡治的第一天, 钱老爷拉着谢归, 对瞠目结舌的下人们挥手: “他以后就是我钱家的公子!” 钱老爷对谢归可谓有求必应。 小公子要看书了?买。 小公子觉得房间太暗了?换。 小公子被人提亲了……不行! 钱老爷就像老来得女的人,不把谢归捂热了绝不放出去,捂化了也不放。 他向整个郡治炫耀他半路得来的干儿子时,谢归坐在屋子里, 看着整屋摆设怔怔出神。 谢家的陈设,他记得很清楚。可按照他的要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0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08 求折腾出来的屋子,和记忆中的一点儿都不相似。 像什么呢? 谢归不知道自己为何从谢家到了这里,可钱老爷对他这么好,他怯于提出回去谢府的请求。 他得知身世之前,对谢雍的记忆恰好停留在谢雍对他有些疏远。谢归觉得,就在外多待两天,也好,让他仔细想想如何与父亲说道。 谢归在清江郡窝着时,秦九的搜寻终于没法继续下去。 他含着泪,颤着手,给凤璋去了一封信: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谢归失踪后,凤璋每天在朝露宫等到深夜,就为了能及时听到谢归的消息。 夏夜暑气未散,天罡卫急匆匆从外进来,将秦九的信递给他。 凤璋腾地站起,把书童吓了一跳。 “……陛下?” 送信之人呆呆地看着他。 凤璋收敛起灰败的神色,摇摇头,“你先出去吧……” 待来人退出朝露宫,凤璋喉头腥甜,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陛下!” 这是凤璋昏过去之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似乎是闵公公火急火燎地叫他。 昏过去没多久,他又醒了。 他躺在朝露宫的锦榻上,太医在旁候着,与闵公公交待些什么。他眼神空旷,不知望着何处,书童尾巴上还沾了点血迹,静静地趴在他枕边,朝他喵了两声。 书童耷拉下小脑袋,委屈地蜷成一团。 它平常这么叫,凤璋都会揉它脑袋和下巴,为什么今天就没人搭理它了? 太医走后,闵公公担心地叫了他一句,劝道:“陛下,老奴知道陛下担心谢公子,可陛下这样做,不就把谢公子的一片心意浪费了么……” 是啊,不能白费了念之的心意…… 凤璋恍惚地想。 念之之所以去东南,还不是为了他,他要是就这么消沉下去,乱了刚刚肃整的朝政,念之若泉下有知,该会恨他了吧…… 他神色渐渐正常了,闵公公刚刚放下心来,就听他嘶哑着声音道:“你说念之躺在海中,会不会觉得凉?” —— 过了一个月,钱老爷已经很喜欢谢归这个义子。 谢归比钱易之不知争气多少。教他什么,他都会,看过的书倒背如流。甚至可以这么说,只有谢归不想记的,没有他记不住的。 钱老爷本来想让他进入南山书院。但那是他的伤心地,而且左大先生消失后,他就找不到别的路子了。 左右思索一番,他决定把谢归带到京城去。那里有朝廷新办的书院,办了一两年,已是声名鹊起,隐隐有和南山书院分庭抗礼之势。 钱老爷美滋滋地想,他钱家终于要光耀门楣了。 谢归对这事也乐见其成,他承了钱老爷的救命之恩,终于不用提出别的要求,让钱老爷费心了。 只剩下清江郡治的人,觉得谢归是个蠢货。 钱家车马离开郡治时,路边的大娘对另一个婆子说:“我瞧钱老爷那义子是个傻的,钱老爷这次去京城,是讨继室去。万一继室生出个子女,钱家还有他的地方?” 婆子深以为然,远望着车马渐渐消失。 —— 钱老爷新结的一门亲,是京城的范家。 他年近四十,因为克妻克子,在清江郡附近的名声很不好听,连背了几条人命的女匪都看不上他,只能去别地结亲。京城范家也是生意场上行走,有个和离回娘家的女儿,貌美如花,却性子泼辣。之前乃是因为丈夫被她打得受不了了,这才和离的。 范氏女放出话来,她的夫君,须得有扛得住打的身板。 于是便挑上了钱老爷。 范家长辈原担心她被钱老爷克死,可她扬言鬼怕恶人,谁克谁还不一定,范家长辈没话说,便允了这门亲事。 钱老爷的家底还算殷实,否则也折腾不出那么多小妾。在前来京城之前,他已经按照范氏女的要求,把小妾都遣散,又拿了巨额家财做聘,心心念念要娶亲。 钱老爷在京城买了个小院子,开始忙活起亲事来。谢归这个义子,就如清江郡百姓所预料的,被他暂时冷落在旁。 谢归却也不急,按照时而混乱时而清晰的记忆,独自往谢府寻去。 出了院子,他先是买了份油饼,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 味道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谢归走了没多远,油饼摊的婆子手肘用力捣了老头子一下,指着谢归道:“哎哎,你看这人,是不是有些眼熟?” 老头子拿油腻的手揉揉眼,摇头:“我看不太清……” 两人争执时,谢归已经走远了。 他接下来路过了天仪社门前。 卫初得知谢归失踪后,直接调用天仪社人手,在东南三郡疯狂搜人。京城的天仪社反而没那么热闹。 谢归路过也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恰好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好站在门口,瞥见谢归身影,登时惊得张大了嘴。 谢归已经走过去了,这人还是惊诧无比。有人在他背后拍了一下,戏谑道:“看姑娘看傻了?” 汉子咽了口水,“那可能是谢公子……” 卫初带走的都是天仪社的小人物,那次谢归顶着凤渊的压力出手相救,救下的都是京中的能手。今天守在天仪社的,恰好就是见过谢归的这几人。 两人不敢怠慢,连忙呼喊同伴,要给府主传信,又派了两个人去找谢归,可临到给官家传信又犯了难。 他们也想把谢归的消息尽传进宫里,可他们与官府的关系向来很微妙,贸然传信,会不会不妥当? 追出去的两人下意识以为谢归是回宫去的,要不就去重佩园,是以和谢归错过了。谢归继续往前找,拼命搜寻着记忆,在一片物是人非中,找到了谢府。 他上前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 居然连门房都不在? 他又敲了敲,里面恶声恶气地道:“家主不在!” 谢归吓一跳,连忙后退,不知所措。 此事实不能怪门房。谢归失踪的消息被凤璋按了很久,最后秦九传书来,郡守平了乱要进京,他实在按不住了,只能如实相告。 谢雍当即暴跳如雷。 先帝把他儿子骗到凤璋身边去,结果凤璋连谢归的尸首都没留下?坠海失踪是什么意思?! 天罡卫数次上门求见,甚至凤璋也乔装来过一次,都被盛怒的谢雍拒之门外。谢雍还特地和门房说过,这半年闭门谢客,他谢雍谁也不见。 门房以为敲门的是天罡卫,遂懒得出来看一眼。而此时怯生生的谢归,竟也没有勇气再去敲门。 谢归心想,大概是父亲又生他的气了。 无奈之下,只能返回钱老爷的小院子。 一来一去天快要黑了,走到小院前,竟然还是被拒之门外。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0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09 钱老爷外出和范家长辈应酬,居然忘了吩咐下人等谢归回来。下人窝在房里睡得呼呼响,没听见谢归的敲门声。 谢归四顾茫然。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夜幕低垂,谢归守在小院门边,不知所措。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恰好路过的小乞丐,小乞丐在看见他之后,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小乞丐连退两步,待得确认了院子的位置,遂风一般地跑走了。 夏夜微凉,谢归打着哈欠站在院门前,不时敲着门,期望留守的下人能听见他的呼喊。 片刻后宫门大开,一行飞骑从宫内驰出,风驰电掣地寻到小院门前。 星河漫漫,万家灯火,响亮的马蹄声驰到谢归身边。 凤璋远远骑马过来,一眼就看到了他。 令他疼到骨髓、爱到心底、难分难舍的念之,正孤零零地站在院子前,像只等待他人垂怜的迷途猫儿。 凤璋的视线模糊了一瞬。 不需要确定了,就是他。 马鞭子灵巧地挥出,轻柔地卷到谢归腰上。谢归猝然回首,凤璋已经斜下身子,探出手来,将他拦腰卷到马背上,又迅疾地纵马离去。 终于听见敲门声过来应门的下人目瞪口呆。 钱家老爷深更半夜回来,得知自己有缘找到的义子被人卷走了,气得当场就要上衙门告状去。 真是好极了,还没来得及娶继室,他现在又没儿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小谢,给你改名招弟,你喜不喜欢? 小谢:懵逼脸 小凤:喜欢你妹(╯‵□′)╯︵┻━┻ 第83章 他的心意 凤璋把人带回宫里, 就发现情况不太对劲。 谢归似乎一直躲着他, 而且好像……不认识他了? 凤璋硬生生忍着重逢的喜悦,把小乞丐找来问话。 小乞丐已经换下了破烂衣裳洗干净脸, 露出干净讨喜的眉目, 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见了凤璋后,他举止也十分老成, 稳重有度。 小乞丐就是天罡卫的小八。 小八跪伏禀道:“启禀陛下,属下发现谢公子时,他就是这副反应。属下再三确认, 才敢来宫中报信, 属下绝不敢虚报公子踪迹。” 凤璋叹气,“朕并未责怪你,只是……念之这样,朕真不知如何是好。” 人一带到朝露宫, 谢归就直往角落里躲。就连凑上去表示亲近的书童,谢归也不敢接近。 小八提议道:“陛下不如把石榴姐召回京, 给公子看看?” 这话有道理, 凤璋猛然醒悟, 直道自己急昏头了。便另外调派一名官吏, 接任靖海郡守之位, 令东南人手速回京城。 半个月后,石榴和秦九匆匆赶回京城。 谢归失踪后,石榴难得和秦九吵了一架,一心一意守在郡治长丰, 盼着收到谢归的消息。 她本来都已经绝望,京中却忽然传来谢归踪迹,她喜出望外,遂连秦九一起带了回来。 秦九见了谢归,扑通跪在地上,久久说不出话。 谢归本来好端端坐着,见他行此大礼,皱眉往后移了一下。 秦九:“……?” 他疑惑的目光投向凤璋,凤璋叹息:“念之什么都不记得了。” 秦九茫然地跪着,过了半晌,才轻轻地“啊”了一声。 石榴先沉住气,给谢归诊了脉,才告诉凤璋:“公子身上的毒还没拔干净……” 一句话把凤璋的心都吊了起来。 石榴望着谢归被宫人引去休息的背影,继续解释:“不知公子是何机缘,竟然拿到了海中莲。但问题就出在这儿,公子似乎……海中莲吃得太多了……” 盒子里起码装了十朵海中莲,珠儿吃了一朵,剩下的全进了谢归腹中。 一次全吃,还只是记不起事,石榴想到刚刚诊到的脉象,都觉得谢归命大。 “公子的毒不足为忧,我这就去调配剩下的解药,很快能解毒。但公子的记忆,”石榴斟酌词句,“有些问题。” “何时能恢复?” “可能两天,三天,也可能半年,更有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凤璋沉下脸去,久久不语。石榴急忙安慰他:“陛下可以带他去见见幼时熟人。依属下所见,公子并非什么都不记得。” 凤璋觉得此法可行,但现在谢雍什么都听不进,他便先开始着手帮谢归恢复记忆。 经过几天谨慎的相处,凤璋发觉谢归的记忆基本停留在八岁那年,之后的事情,只能想起零碎的片段,偶尔还会让谢归头疼。 他不敢贪图冒进,便每天退朝后,带着谢归在朝露宫处理政事。他看折子,谢归便练些字,或者逗猫儿玩。 瞥见窝在谢归怀里的猫儿,凤璋着实眼红。 如果谢归这时的表现是幼时的常态,凤璋真是自愧弗如。 谢归真的太乖巧了,和他相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此时的谢归像幽谷兰草,一举一动温和有礼,说话也很轻柔,活生生一个教养良好的世家公子。 不知为何,凤璋看见这样的他,反而更想念他舌灿莲花的样子…… 没过两天,石榴就调配好了解药。 解药一端出来,就无情地摧毁了凤璋的感慨。 解药的苦味,没喝过的人闻着气味都能想象到,何况聪慧过人的谢归。石榴刚刚出现,谢归看见药碗,顿时瞪大眼睛,连忙躲到凤璋身后。 “……” 石榴向凤璋投去问询的眼神。 凤璋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你先放下,让朕想想办法。” 虽然有特许,谢归还是只敢揪着凤璋的衣袖一角,怔怔又委屈地看着他。 谢归的眼神干净又纯粹,对他的信任也与日俱增,似乎在祈盼他手下留情。凤璋胸口一荡,又不知想起什么,手腕一歪,解药登时洒了一大半。 然后便看见谢归低笑一下,轻轻踱到书童旁边,抱起猫儿顺毛。 凤璋:“……” 念之还是那个念之,是他自作多情了。 不过,人都这样了还能和他玩点小手段,不治治怎么行。 凤璋当即叫石榴熬了十几碗,在御案一字排开,又叫晏七和秦九在旁虎视眈眈,守着谢归不让他跑。 谢归露出委屈的表情,慢吞吞挪到御案边,端起一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秦九瞧着心下不忍,低声对凤璋道:“主上,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随即被凤璋眼刀子刮回去。 解药极为苦涩,谢归喝得一个头两个大,放碗的时候都晕乎乎的。 一颗梅子放在他唇瓣上,慢慢往里推。谢归睁眼,见到凤璋专注的表情,不自觉地松开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1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10 齿关。 梅子酸酸甜甜,把苦涩化解了一大半。谢归认真地嚼着梅肉,反倒是凤璋猝不及防收回手指,被指尖温热的触觉闹得心猿意马。 往后几天,谢归也习惯了,但凡石榴送解药来,他就凑到凤璋跟前要梅子吃,闹得凤璋不知说什么好。 如果念之没失忆时也有这么乖顺就好了。 过了七八天,凤璋终于把谢归被救回宫中的事传到谢雍那边。 谢雍当场就忍不住了,直接杀上门来要儿子。 谢雍好歹是两朝老臣,亲自进宫求见圣驾时,还拄着根拐杖。 他从头到脚演得极像,凤璋心内郁卒,也只能在旁看着他们父子团聚。 谢雍不卑不亢地道:“陛下,老臣有个不情之请,想将念之接回谢府静养。” 这个要求本来无法推拒,但凤璋早就备好了说辞,对谢雍宽慰地笑笑: “谢卿的爱子之心,朕本应体谅,但谢卿可曾想过,念之以这副面貌回到谢府,是否会被同辈子弟欺压?” 谢归出事后,谢栩安分不少,虽然暗地里喜滋滋,但总算没有疯魔地和谢归比较了,居然开始踏实做事。而谢棠也已经和京中的一名文臣之子定了亲事,明年开春就是婚期。 谢归回来的消息,他们还不知道,但如果将谢归接回去,已经安定下来的谢家,可能又会出什么变数。 谢雍首先是谢家家主,然后才是父亲。只是看着神态单纯的谢归,他不免心下酸楚。 思量再三,他只好将谢归留在了宫中。 临走前,谢雍拉着谢归的手絮絮叮嘱:“念之,记得好生照顾自己,别再像之前那样折腾了,休养两年再说。陛下会好好待你,但如果受了什么委屈,也别害怕,及早告诉父亲,啊?” 既然是谢雍亲口承认的靠山,谢归对凤璋就更亲密了。 而时日长了,用的药也多,谢归渐渐能想起一些事情来。 凤璋欣喜若狂,可谢归第一个想起的不是他,而是秦九。 他指着每天上朝露宫来赔罪的秦九道:“我似乎记得你。” 一句话就让凤璋黑了脸。 秦九激动到要流泪,然而看见凤璋的脸色,便知趣地退出去,另找个地方发疯。 凤璋忍着一口闷气,继续低头批折子。旁边却冷不防伸来一双手,将他看完的奏折分门别类放好。 谢归的手指修长灵动,引得凤璋目不转睛,连笔尖洇湿了奏折也没注意到。 面对他的殷殷眼神,谢归抱歉地道:“陛下,谢某……我还不记得你……” 凤璋略显失落。 “可是,就算我能记得你,也肯定希望陛下能过得舒心,不用每天皱着眉头。”谢归低头,认真想了想,“我这状况,也帮不上忙,只有茶水勉强能喝,陛下若不介意,我……” 凤璋怎么敢介意。 谢归失踪的那段时间,凤璋茶饭不思,许久没闻到莽山雪的香气。袅袅白雾中,凤璋喉头哽咽了一下。 真好,就算失去记忆,还是他的念之。 谢归留在宫中休养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朝廷上下都知道了。 其实他们之前也听过风声,但那时候不同,两人一个是君一个是相,平常该做的大事从不耽搁,他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懒得出头。但现在皇帝把谢归留在宫里,不说耽误朝政了,甚至连立后纳妃的愿望都没有。 就算还在先帝孝期内,这也太出格了。 简直是耽于谢相美色啊。 朝臣们开始为宗室着想,经常上些看不太懂的折子。凤璋却看得懂,因而更加难受。 他的精力分散在应付朝臣上,但对谢归的关注从来没有少过。 就连他每日在朝露宫待到深夜,都会在批阅奏折前问谢归一天的起居状况。而谢归一直抱着猫儿在旁陪伴,眼神渐渐深邃有神,凤璋专注于打压朝中风声,也不曾注意。 时入秋天,又是一年秋后算账之日。 靖海郡尉牵连魏、盛两家之事,也该好好算账了。这回连七皇子一党的余孽也跑不掉。 有人为了活命,就把借口找到了谢归身上。 “陛下贵为天子,却言行有失,与谢大人纠缠不清,又如何向天下百姓交待,如何正人心?依臣所见,对两家的处置,未免有失公允。” 凤璋神色一冷,正要开口,紧掩的殿门打开了。 满场肃静。 一道道目光投向门口。 谢归玉冠束发,着了官袍,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瞥向刚才找借口的人。 第84章 山河万里 那人瞬间缩了回去。 谁能告诉他, 传说中正在宫里养病、根本不能行走的谢大人, 为何会出现在朝议上? 谢归却朝他微笑,声音温和中不乏冷冽: “季大人, 有话好好说。” 然后谢归真的和他好好说了。 他直接让天罡卫把这位刑部官员见不得光的底细抖了出来。 其实并没有特别详细。只包括他昨天上青楼, 点了哪家的姑娘,在哪儿睡了一晚, 回家后又用什么姿势在夫人面前受罚。 朝臣们目光齐刷刷对向了他。季大人涨红了脸,颤巍巍指着谢归,连胡须都在抖:“你……你……” 谢归掸去衣袍上毫无痕迹的灰尘, 浅笑:“季大人年岁已高, 该是在家安养天年的时候了。季大人却毫无自觉,不仅律己不严,手还伸得太长了。” 言下之意,是您老这么大年纪了, 自己都行为不端,还管到别人头上, 是不想活了吧。 季大人悻悻闭嘴, 只是老脸仍然通红。 谢归一出现, 朝臣们就跟被掐紧了脖子似的, 敢怒不敢言。谢归眼神扫过, 连怒的人都没有了,以两家余党更甚。 谢归就是他们的克星,生来克他们的。 他意外现身,三言两语就弹压了朝中风言风语, 人人为之胆寒。也有人说,谢大人现在是权势滔天,也防不住陛下日后羽翼渐丰,起了忌惮之心,把他打压下去。 谢归经历前世,未必想不到这个问题。 但外人评议,也能传到凤璋耳中。凤璋如何思量,旁人是无法猜测的。 毕竟圣意难测,从古至今向来如此。 谢归的毒已经拔得差不多,但来回折腾颠簸太久,需要静养。凤璋便将他按在宫里,重佩园也不让他回,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晏七甚至私下跟石榴埋怨,先帝宠郑后也不带这么宠的。 石榴转身就向凤璋告了密。 在凤璋意味深长的目光中,晏七苦着脸接下了巡查东南的任务。这事情本是何三的,但他已经死在天罡卫刑狱中,东南之事至今没找到合适的人接手,凤璋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1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11 就把他派了过去暂时顶替。 还是谢归心细如发,找了石榴来问:“晏七怎么把你惹毛了?”要这么打发他走。 石榴抿紧了唇,脸上微微发红。谢归了然,便向凤璋提了此事,凤璋亦是忍俊不禁。 “明年开春他从东南回来,就将你们的事办了。” 两人暂时没空想晏七听到此事的心情。凤璋忙于政事,谢归需要静养,整日与书童窝在四极殿,到了冬月,总算圆润起来。 今年冬天似乎偏冷,凤璋将各地飞报的冻灾折子一一批复,忙过这一段时候,便在刚进腊月时,带着谢归去了京郊的甘泉宫。 深更半夜,万籁俱寂。 谢归腿脚发软,就算双手紧紧扶着池边,也险些跌坐进池中,费了好大力气才爬上去。 凤璋意态餍足,翻身上去时带起哗啦啦的水声,见他几乎走不动,索性将他打横抱起,往屏风后走去。 谢归手也脱力,穿衣的动作格外的慢。凤璋自行穿戴好,便上手帮他。 谢归已经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凤璋的声音冷不防响在耳边:“你要是就这么歇下,当心我半夜摸到你身边去。” 谢归已经官复相位,闻言只能屈从于陛下的淫威,乖乖被他拉着走。 人陡然出现在朝堂上,凤璋也不是傻的,当即明白谢归肯定早就恢复了记忆,就是一直瞒着他。 凤璋那叫一个气。 然而看见后面被他拉着乖乖走的谢归,凤璋又气不起来,满腔不满化成绕指柔,忍不住捏捏谢归的手。 确实圆润了不少,手感也好了很多。 甘泉宫在沂山的半山腰上,千重宫门次第开,宫灯绰绰,安静舒适,是避寒胜地,由前朝兴建而成。大舜立朝以来,甘泉宫只重开了一小半,就为了警示后人莫贪图享乐。 前朝风致犹在,宽阔的露台上夜风吹拂。白天可以在露台上看见底下绵延的山川道路,现在唯有星河低垂,脉脉无语。 内侍拿来干净的布巾,谢归坐在石凳上,一边细细擦拭头发,一边说道:“不知晏七现在怎样了。” “昨天还来了封信,东南的事情快处理完了,可我又想把他派到北疆去,在燕地蹲一阵子,扶持扶持漆四,你看如何?” 谢归嗤笑,“你怕是要把石榴折磨疯了。” 凤璋戳他额头,“你当初可没把我折磨疯,居然串通起来瞒着我。谢相啊谢相,你倒是扪心自问,有哪件事你是坦白了和我商量的,嗯?” 谢归遂扪心自问了一小下。 好像还真没有。 凤璋又凉凉地补充道:“我就当你被梦魇着了。” 谢归前世之事,他以做梦的名义,委婉地和凤璋坦白过。凤璋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明白他和凤渊之间,真的有些渊源。此时拿出来说,就算是谢归,也有些挂不住。 谢归默然片刻,低声道:“可我不是待在你身边么。” 一句话哄得凤璋心旷神怡,冰释前嫌。 凤璋接过布巾,帮他擦拭头发。欢好之后,谢归已经很疲惫,头上传来轻微细腻的擦拭,他便不知不觉靠向凤璋,一只手撑在石桌上,眼睛微闭。凤璋见状,直接把人拉到怀里坐下。 谢归像只乖顺的猫儿,安静地侧身倚在他颈边。凤璋一边帮他擦拭湿发,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面容之上。 书童本来踱到两人旁边,喵了两声也没人搭理,只能委屈地走了。 他忽然像个青涩的少年,冷不防探过去,在谢归额头点水轻吻。谢归抬眼询问,他又装作无事,继续忙活。 重重宫苑在谢归眼中已经渐渐模糊,谢归倦意浓重,低声喃喃:“不知钱老爷如何了……” “他与范氏女成了亲,不日将返回清江郡。” 钱老爷知道谢归真实身份后,吓得没跪在传信的天罡卫跟前。而作为报答,凤璋和谢雍各置了一份谢礼,感激他照顾了谢归。 皇帝亲赐的谢礼,足够钱老爷和他的新夫人吹八辈子了。 谢归嗯了一声,“希望他得偿夙愿。” “有空担心别人,不如多操心荣王。” 谢归仍旧闭着眼睛,慵懒地道:“那孩子聪明得很,而且比某些人知趣,好好教养,日后可成一方霸主。” 小小的荣王凤湛,已经展现出与年岁不符的惊人的聪慧。朝廷后继有人,凤璋大喜过望,顺带堵了朝臣的嘴。谢归则泼了冷水,让他不要太压着荣王,以免揠苗助长,反而害了他。 而臣子们一看,荣王可堪大任,得了得了,陛下您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他们睁只眼闭只眼,省得吃力不讨好。而且人家谢相勤于政事,除了与陛下亲密了点,也没什么好嚼舌头的。 就是苦了谢雍。 谢雍眼巴巴盼着儿子能功成身退,功高盖主从来不是好事。但陛下偏偏看上了他儿子。 他从前的老政敌们笑开了花,暗道终于有机会讽刺谢雍一番,便明里暗里说他卖子求荣,将谢雍气得吹胡子瞪眼。 但他发现,说了这话的人都被凤璋公报私仇之后,谢雍也不管了,转而忙活晚辈的婚事去。 谢棠的亲事要好好准备,谢栩也该好生教导,把性子扭一扭了。谢家子弟也该肃整一番,以免好不容易得来的局面溃于蚁穴。 凤璋低笑,“听说你那表兄已经继承王位,有孩子了。” 耶律卓继承了王位,顺利将整个翟人握在手心。而独孤逐也成为他的心腹大将,就是听说还在对谢归念念不忘。 谢归想到耶律卓就顺带想起独孤逐,不由头疼地揉着太阳穴。 凤璋乐了,“你可以想想你的师兄,听说现在他被珠儿姑娘缠上了,硬是要他赔钱……” 卫初得知谢归获救,感动无比。但皇宫他一时进不去,而且东南这边还有天仪社的事情要忙,韩先生也一直在此帮扶。他便多番打听,找到了当初救下谢归的珠儿姑娘,亲自上门送了谢礼。 珠儿被谢归吃了全部海中莲,把谢归送去集市又落了空,没拿到一分一厘的银钱,正愁找不到谢归,结果卫初就送上门去了。 听韩先生的意思,卫初似乎对珠儿姑娘开了窍,各色好玩的东西送到珠儿手中,一点都不心疼,哪里像当初的榆木脑袋。 谢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那就好。 “待荣王长成,我便可以卸下重任,与你逍遥快活去。” 谢归懒懒抬眼,“你不要你的大好河山了?” 凤璋笑道:“荣王接手的河山曾是我的,青史留名足矣,我怕什么?” 谢归一想,也对。 有翟人在前,各方小国部族纷纷表现出与大舜交好的态度。在两人溜到甘泉宫忙里偷闲之前,还有别国使节进京面圣。 谢归已经困了,在他怀中倦倦睡去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1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分卷阅读112 。 凤璋轻手轻脚地将他抱起,步履稳重地往寝殿走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 夜幕之下,星辰尽头,是他极目所愿的万里河山。有谢归的倾心襄助,山峦秀色起伏,四海茫茫无尽,终将在他的手中紧握。 就如他将紧握谢归的手,永不松开。 第85章 番外 猫的报恩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预警 猫大爷:我都饿成一条狗了你们居然还给我发狗粮,朕不干了(╯‵□′)╯︵┻━┻ 寅时初刻, 书童准时从博古架上抬起小脑袋。 晨曦初露, 宫人们如春雨般沙沙的脚步声在外飘荡。书童张开爪子,在架子顶端来回滚蹭一会儿, 便立起身子, 双目有神地盯着底下。 它的一位主人,正在龙床上安静沉睡。 猫爪子一拍一跃, 三两下跳到凤璋枕边。书童喵了两声,凤璋懒懒地掀起一线目光,又继续阖眼。 只不过将锦被掀起一角。 书童喵一声, 乖巧地钻进被褥里, 蜷在凤璋怀里,还伸出舌头,在他手心舔了舔。 谢归需要静养,没那么多精力照看书童。凤璋性子又霸道, 不想让两人的猫儿和别人亲近,就算是下属也不行, 就把书童放在身边, 每天亲力亲为地照看。 即便半睡半醒, 凤璋还能一边迷迷糊糊, 一边揉着书童的下巴。猫儿舒服地咕噜两声, 摊开了肚皮。 被它一闹,凤璋睡意全无。反正也该起来上朝了,他只得叹了口气,起来揉猫儿。 书童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坏事, 只顾在他怀里撒娇。 凤璋心想,它大概是饿了,等会儿就给书童喂食。 过了片刻,给凤璋梳洗伺候的宫人们依次进来。凤璋收拾到半途中,忽然有天罡卫来报,便多耽搁了一会儿,便把给书童喂食之事抛在了脑后,连自己的早膳也是囫囵用完的,直接上朝去了。 小巧而圆润的白影子窜过熟悉的路线,在暗卫死士们的眼皮子底下进了重佩园。 谢相有陛下恩典特许,半年在府静养,不必上朝。 谢归便改了多年的习惯,身体为重,每天睡到天光大亮才起来。 脸上传来毛绒绒湿糯糯的触感,谢归难耐地睁眼,又被书童舔了一口。 谢归:“……” 自从风波平定,这猫是愈发黏人了。 就算是自己的猫儿,洁癖深重的谢相还是令人多打了一盆水,好好把脸洗了两道。 风雅现在和秦九轮番伺候谢归。谢归也说过秦九是天罡卫刑狱也不管了,就知道蹲在他这儿。秦九只当自己没听见,一心一意打理谢归的日常起居。谢归索性和凤璋商量,另外调配了人手顶上,省得事情一多就出岔子。 洗漱过后,秦九殷勤地凑过来,“公子要用点什么,是按宫里来,还是吃点清淡的?” 谢归休养的这段时间口味清淡了不少。他稍加思索,“按宫里来吧。” 现在重佩园的膳食和宫里是一模一样,凤璋吃什么,谢归这边也做什么。而秦九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硬是缠着晏七,磨练出一手好厨艺,谢归想吃什么他都能做。 秦九以往拿刀,现在还是拿刀。谢归有时吃着他做的荤菜,有些瘆得慌。 早膳比较清淡,是两人的共同口味。谢归用完早膳搁了筷子,喃喃:“不知肃然在宫里怎样。” 凤璋最近政事繁忙,鲜少来与谢归见面。 别人是共赏同一轮明月,他俩是共用同一张菜谱。天涯共此时,不知凤璋早膳用得如何。 秦九忍不住开口:“主上最近比较忙,昨天是没用完膳就去上朝了。” 谢归微叹,正想着他贵为九五之尊,忙成这样实属正常,可话到了嘴边,就成了这样: “他喜欢吃什么,你教教我。” 秦九:“……?” 谢归:“……” 谢归轻揉鼻尖。 就算再相对无言,秦九再诧异,也得掩盖下内心的咆哮与澎湃,带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谢相大人下厨去。 两人忙活时,完全忘记了嗷嗷待哺的书童。 书童跳上屋顶,望着两人远去的影子,委屈地喵了一声。 谢归不负才俊过人之名,秦九稍稍指点,他便能举一反三,不多时就做了两个简单的小菜。 谢相甚是满意,便让天罡卫传信进宫,邀陛下傍晚时来用晚膳。 书童窝在谢归的各式文书籍册,轻轻地喵了一声。 到了傍晚,谢归又亲自试了两个菜,甚是满意,还亲自去重佩园门口把微服私访的陛下迎进来。 两人有说有笑地刚进花厅,就看见满地狼藉,杯盘翻倒,而书童昂着脑袋蹲在桌上,气势汹汹地冲他们喵了一声。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折进去了。 “公子,茶水来了。” 谢归用帕子包着碎冰,敷在眼睛上,一手接过风雅递来的茶盏,慢慢凑到唇边,饮了一小口。 眼睛成了这样,自然是看不了书的。风雅伺候他倚靠在床上,拿起他没看完的一本书,慢慢念给他听。 谢家向来是士族之首,近些年朝中局势不明,才低调下来。 不过,在教养家族子弟上,谢家从来都是大手笔,一点都不低调。 每个谢家子弟,无论男女,都必须入家墅读书,并配有书童。谢归身份特殊,连风雅这个书童,都是家主细心挑选,亲自送来的。 谢归安静地听着,忽然问道:“谁欺负你了?” 风雅一愣,“没……” “这两天我看不清,却没瞎,更没聋。”谢归缓缓道,“说吧,谁欺负你了?” 风雅闷了一会儿,才解释道:“公子,他们要是欺负风雅,风雅不会气,不会伤心。” 家主亲自挑的书童,傻了才会背后说他闲话。要让风雅生气,也只能是关于谢归了。 谢归一怔,淡笑着摇头。 “闲言碎语,何必放心上。我要真当回事,早被气死了。” 风雅嘟嚷着:“公子不知道他们说得多难听……” 不得不说,谢家人在能言善辩上有惊人的家族天赋,谢归更是个中翘楚。他只要想一想,就能猜到那些话有多毒。 “只要父亲还在,他们绝不敢怎样。”谢归悠悠地道,“父亲正值壮年,离入土起码还有两个我。想死,就尽管说。” 一个庶长子,“病居别庄”这么多年,还平安地回来了,甚至连家主也没有赶人的意思。换谁心里能舒坦? 谢归好歹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只觉得这些小打小闹很有意思。若不是他眼睛不适,非得亲自上门,把人噎死才算数。 风雅忧愁地看着自家公子。 除了出身略有瑕疵,什么都好。长得好,才能出众,又有胆识。怎么家里人都拿他出身说事呢? 连他去冰窖取个冰,给公子敷眼睛,都有人说三道四的。 谢归斜倚着,风雅的声音又听着舒服,他不知不觉中,听着睡了过去。 风雅取下帕子,又给他擦了冰水。看着谢归通红的眼眶,不由心疼。 公子看似不在乎,实则一直将事情埋在心里。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知经过多少困苦。那些躲在谢家羽翼下、只顾指指点点的人,哪有资格说他家公子? 他不知谢归出去做了什么,也乖巧地没有多问。见谢归睡着了,便服侍他躺下,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就让他家公子好好休息一会儿。 至于家主吩咐的,让公子准备赴家宴,还是等公子醒了再说吧。 ―― 这一觉醒来,就是天黑。 眼眶红肿略有消退,谢归摸了面铜镜来,再三确认已经开始好转,才真正放下心。 倒不是多在乎这双眼睛。 如果不能亲眼看见凤渊去死,他这一世还有什么意思。 晚膳上来的慢,侍女向来不尽心,他也没当回事。 风雅倒是记起来了:“公子,家主说晚上有家宴,在朝中邀了几位同僚,也请你一同赴宴。” 谢归有些为难,也觉得奇怪。 在他八岁时,父亲明明亲口说过,不会让谢家帮他出仕。 “父亲开的口?” 风雅点头,“是家主亲口说的。要不然那些人也不会嫉妒,背后乱嚼舌头。” “父亲还说了什么?” 他一提醒,风雅倒想起来了。 “家主说,是有位贵客点名要公子出席。” 谢归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只听风雅补充道:“像是说的宁王。” ―― 席间谢家家主收到府医禀报,庶长子病卧在床,恕其无礼不能入席。家主有些无奈,也随他去了。 左右被谢家挽留小住,深更半夜,凤璋换了身朴素的常服,披星踏月而来,第一眼就看见了院子上的牌匾。 三个遒劲有力的“当时居”大字,应该是谢家家主的手笔。 地处偏僻,却茂林修竹,松风雅韵,一看就知是精心打理过的。 他伸手推门。院门简陋,只是一扇年久失修的木门,却一点都不脏,也没生出半点青苔。 谢归生母不明,却这般得家主看重。 院子里正是阳春三月明媚的好风景,月色下梨花杏花开作一片,片片沾染,缓缓飘落。 谢归披了件厚衣服,备了两盏茶,正坐在树下等他。 凤璋挑眉。 还挺识相。 他走过去,端起一盏就饮。茶香直冲入喉,他不禁眯了眯眼睛。 泡茶的手艺也好,等把人收拢过来,偶尔泡点茶给他喝,也不错。 谢归无心客套,直切主题:“六殿下……宁王殿下,为何非得抓着谢某不放?” 他长眉微微蹙起,月色下眼睛更是湛亮。凤璋搁了茶盏,反问:“谢公子又是为何不满于本王?” 谢归看他一眼,满脸明知故问。 两人书院初见算是惊艳,尔后他发现凤璋居然没能治好身边的人,留了篓子。这在谢归看来就很不够格了。 他也没意识到,当初凤璋不够信任他,刻意藏拙来着。 两人就这么对坐,凤璋一点都不急。 一来谢归总是要入朝的,要不然也不会找到寻芳径。石榴打探过,说谢归早几日曾探听过五皇子消息,必定是有中意的人选。 二来谢归似乎比较顾及谢家家主。虽说手下查报,他们父子关系不近,可凤璋到了这里,根本不这么认为。 三来是他的实力已经展现了一部分给谢归,谢归态度有了松动,不再像之前那么斩钉截铁。他能受谢家家主的邀请赴宴,就是证明。 如他所料的,谢归先叹了气。 “殿下这是强人所难。” 凤璋挑眉,“帮五哥就正大光明了?” 顿时把谢归堵得无话可说。 连他去找五皇子都查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难得见到谢归欲言又止的样子,凤璋心情不错。 他态度坚决,谢归知道今日是躲不过了,轻揉太阳穴,“殿下,不是谢某不愿答应,恕谢某直白,殿下到底想要什么?” 他两世都没先考虑凤璋,实在是因为这位宁王殿下太闲散了,却又闲散得不像纨绔。 说他胸无大志,皇帝派给他的事,他都做得中规中矩,偶尔有闪光之处。说他意在皇位,他又从来不争,也不拉党结派,重臣阁老送他姬妾,他也不收。 而今天,他谢归又好巧不巧地见识到了凤璋最厉害的一面,也是旁人从未见过的一面。 谢归隐约觉得自己触碰到了帘幕之后的设局,却又隐隐绰绰的,看不清楚。 凤璋没有回答,灼灼地看他。谢归陡然有被看穿的感觉,问他:“是一代明君?” 凤璋但笑不言。 “宏图霸业?” 凤璋依旧不动。 “流芳百世?” 凤璋长指一伸,蘸了茶水,在石桌上轻巧地勾画。谢归不知他记性也这么好,不过两三下,就勾勒出整个大舜的版图。 甚至他还很细心地点出周围尚未触及之地。翟人,瀛人,乃至南方诸越,甚至更为辽远的海疆,都在他指尖一一流泻。 谢归陡然觉得一股热潮自脚底涌起,霎时间吞噬他全身,勾出他已经被前世覆灭的想象。 “那些都不是。”凤璋声音沉稳,“本王要的,是万里山河。” 第15章 寿诞大礼 万里山河。 谢归睡梦中都盘旋着这个词,次日清早,却猛地惊醒过来,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凉水。 双眼还有微微的疼痛,他轻揉眼睛,看向只留了一线的窗子。 桌上平平整整,没有鸽子飞回。往常回信极快的卫初,昨晚却不曾回复。不知是否被改良配方难倒。 不过,烟雾丸子近来是用不上了。 他摸出枕头下的令牌。玄铁铸造,乌黑无字,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块令牌,代表着宁王凤璋。 昨晚他被凤璋一句话震得回不过神。 他被说得有些动心。本来想问最顾虑的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忙碌一世,会不会依旧狡兔死、走狗烹?帝王无情,他没有再赌一次的勇气。 令牌被他捧着,渐渐温润。谢归正犹豫不决,忽然觉得令牌有些变化。 在他的指腹之下,令牌当中浮现一部分浅淡的笔画。 谢归一愣,将双手贴覆上去,不多时再移开,一个“谢”字浮现其上。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在他还未答应时,凤璋就给出这么贵重的东西。 曾被重伤的双脚隐隐作痛。谢归深深吸气,握紧了令牌。 ―― 今上是位轻徭薄赋的明君,深得百姓爱戴。眼见要到今上的生辰,街面分外热闹。 初春时日头晒得人发热,走到阴处又觉得凉。谢归解了袍子,揉揉眼睛,不顾小二有些异样的眼神,走上二楼雅间。 这是家京城老店,常有贵客来往。小二虽然觉得奇怪,可也没说什么,依旧恭恭敬敬把人带了过去。 对面雅间的门关上以后,这边坐着的几人便议论开来。 凤璋以威御下,赏罚分明,其余方面倒没怎么拘着他们。见谢归准时到了,秦九不由诧异:“还真敢来?” 天罡卫里这几人常在京城,给凤璋贴身护卫,感情最深,说话便毫无顾忌。 石榴拿团扇遮着半边脸,打个哈欠,继续拈瓜子吃。秦九一脸沮丧:“你们真无趣,好不容易来个新人,就不想借机欺负欺负?” 秦九是玩心最重的,审问时常有千奇百怪的招数,让人防不胜防。凤璋头一次没把新人给他折腾,让他心痒得不行。 晏七五官较深,表情也一向严肃,经常被秦九讨伐,说他没滋味。 此时果真是他摇头:“谢归是主上看重的人,估计要做心腹大将。你去惹他,当心被主上责罚。” 秦九啧了一声,忽然将上衣掀开,露出精瘦的腹肌,炫耀似的向他们扭动。 “看看,看看,那谢家小子有我壮实,有我凶猛?”秦九拍拍肚皮,啪啪地响,“不是我秦九吹牛,就他那样的,我能打十个!” 他个头高,又瘦,此时扭着身体炫耀腹肌,不知有多滑稽。 石榴被他惊得磕飞了瓜子,晏七黑着脸,看看秦九,又看看石榴,训斥他:“收敛点,石榴还在呢。” 秦九涎着脸,把腹肌凑到石榴面前,让她仔细观看。石榴呵呵一笑,团扇柄一收,当即戳翻了秦九。 两人闹成一团,晏七适时闪身,头疼地看着两人。 石榴为人稳重,还算见识过谢归的能耐,那是让他们主上吃了闭门羹,还能被重用的人,因而她不会轻视。 秦九不同,向来玩心重,心高气傲,当初是和凤璋下了赌约,输得一塌糊涂,才心甘情愿为凤璋做事的。 他能者多劳,手上握着不少消息,天罡卫进了新人,或者凤璋收了新的幕僚,总归要给他折腾过才罢休。 谢归想要当他们主上的左右手,秦九这关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须得过。 何况要是不能让秦九心悦诚服,谢归只能算是泛泛之辈了,用不着凤璋花心思。 两人闹腾时,有人敲响了门。 这个声音熟悉到可怕,三人立时噤声,像抽了线的偶人,乖乖坐着一动不动。 “都在。” 开门的是个黑衣人,连脸也蒙得严严实实。三人连眼神也不敢动,一律看向地面。 这人微微点头,随即引见谢归。石榴和晏七老老实实见过礼,唯独秦九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不时望谢归一眼。 谢归弱冠之年,已经算长得高的了,秦九恰好高他一点点。见黑衣人走了,秦九迫不及待地贴上去,有意无意地以俯视的角度和谢归搭话。 石榴和晏七同时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他们很怕秦九惹出祸来,谢归是凤璋极力拉拢的人,秦九是天罡卫里数一数二的好手,哪边都不能出问题。 晏七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把刚才走的黑衣人拉回来,继续镇着秦九。 秦九叽里呱啦问了许多问题,从谢归的身世到如何被凤璋看上,声音高低起伏,连晏七都受不了。 可反观谢归,无论秦九如何吵闹,他始终淡淡地笑着,笑得晏七都背后发毛。 不知为何,晏七有一种秦九会吃瘪的预感。 谢归已经给石榴和晏七回过礼,转过身,恰好看到秦九眼睛滴溜溜地转,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 他忽然觉得秦九很可爱,连算计人都能摆在脸上。 谢归被凤璋提醒,本想晾着秦九,可看他这样,忍不住想逗逗他,便取出一样长筒状的物体,递给秦九。 “玩玩看?” 他说出口才发觉像在逗孩子,哪知道秦九毫无察觉,大咧咧接过,拿长筒左右翻看。 谢归教他正确的法子,秦九玩得不亦乐乎,对着窗外到处看,时不时惊呼一下。 见石榴和晏七露出好奇,谢归解释道:“是一位旧友送的,叫山海镜,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秦九玩了很久,依依不舍地把山海镜递回去。石榴和晏七轮流接过,啧啧称奇。 没了山海镜的秦九,就像没了猎物的猫儿,蔫蔫的提不起精神。他闲得无聊,又开始对着谢归琢磨。 哪知道谢归从善如流,又拿出一个连环锁。 这个锁经过卫初改良,比坊间流传的九子连环锁多了一倍,称作十八连环。谢归常带在身边,闲暇时解闷,有时会拿给风雅玩,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十八连环是卫初费了不少心思改出来的,一种解法就要花上大半天。 直至天色昏暗,晏七催促起来,秦九才猛然抬头,手指依旧摩挲着十八连环。 他见三人一副要离开的样子,顿时跳起来,有些紧张,“怎么怎么?” 晏七知道他怕自己贪玩误事,语气放平和:“谢公子说,要替主上办一件事,你是回去歇着还是随我们来?” 没等他说话,谢归又补充道:“出去散散心,你若没兴致,留下来玩十八连环便是。” 晏七佩服地看谢七一眼。 先拿主上压人,让秦九不敢随意推拒,又欲擒故纵,让秦九以为他们有事瞒着自己,将他的好奇心钓起来。 贪玩的人一旦被吊起胃口,就像一只闻着腥的猫。 不出所料,谢归还没说完,秦九便跳起来,生怕被丢在后头。 一行四人匆匆离开,往京城南面奔去。另一边房间里,黑衣人放了帘子,给凤璋倒了一杯茶。 凤璋端起茶抿了两口,觉得还是谢归亲手泡的更香。 他少见地显现出疲惫。黑衣人沙哑地开口:“主上,人都走了。大约是去了天仪社。您回府还是回宫?” 宁王是虚衔,他在外没开王府,却有先皇后留下的宅子,经常宫里外宅两头住,是行踪最难捉摸的一位皇子。 凤璋无意识地抚摸玉扳指,“再说……先让本王出去走走。”他揉揉眉心,又揉揉太阳穴,“谢家小子太难对付,跟熬鹰似的。” 黑衣人不冷不热地来了句:“他可不是以良禽自比么。” 凤璋愕然,与忽然沉默的黑衣人对视片刻,喃喃:“这小子……才到我身边半天,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和他学得牙尖嘴利的?” 归一是凤璋手下天罡卫的统领,负责调教训练天罡卫,也负责天罡卫内部刑罚,向来不苟言笑。 能听到归一拿别人开玩笑,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凤璋拿谢归当左膀右臂培养,毕竟与天罡卫不同。归一很清楚这一点,调侃了一句,遂也不再开口。 主仆两人缓步离开时,晏七带着谢归和秦九,已经到了天仪社后院墙下。 路上遇到盘查的巡守兵士,晏七按照谢归的吩咐,拿伪造的凤渊令牌搪塞过去。晏七都想了一脑袋的理由,没想到对方看了令牌,居然直接放行,一句都没问。 石榴因为要处理寻芳径的事,先行回去。而许久没做过翻墙越货放火的勾当,秦九兴奋得直咧嘴。 秦九心里生出直觉,只要跟着谢归,肯定有更好玩的东西等着他。 该怎么做,谢归在来的路上已经吩咐过。这件事,也偏就只有高瘦的秦九能做。 翻墙找东西都是小事,天仪社在京城的铺子只售卖一些孩童的小玩意,是以更加简单。 谢归拢紧外袍,不慌不忙地等在墙下。晏七听着里面传来砰砰的敲击声,忍不住问他:“你让秦九去毁掉的,到底是什么?” 谢归幽幽一笑。 “是凤渊给陛下的寿诞贺礼。” 第16章 天仪府主 天仪社发展势大,养了一批能工巧匠。恰逢皇帝寿诞,凤渊便下了血本,在天仪社订了一个花灯。 而且还不止这样。为了让礼物起到最好的效果,凤渊里外卖了不少关子,连内务府都忍不住向他打探,他的贺礼到底是什么。 这件事,谢归只在当时听说了,后来听凤渊提过两句。 他准备的这个花灯,有十六面,代表大舜十六郡,每一面都绣着前代名画,并在点起灯时,可以在右下角看到一个郡名。 灯有内轴,可以立在地上转动。打开花灯顶,可以抽出灯内藏着的琉璃管。琉璃管展开一幅长轴,上面绣着精美的京城坊市图。 薄纱灯面,普通绣线,却内有乾坤,恰恰迎合了体恤民情的皇帝。 凤渊说起这件贺礼和旁人的表情时,神情是压抑不住的得意。 灯外严丝合缝,若是破坏了,一眼就能看出来。想让凤渊难堪,得找高个子,从顶上将灯内琉璃管毁掉。 秦九翻墙前,谢归特地嘱咐了他,让他在琉璃管的画上,多加几笔。 不难想象,皇帝看见灯外精巧,满怀期许之时,再看见里面被毁坏的京城坊市图。 那场面该有多精彩。 晏七觉得谢归这招不能再阴险。 要是毁了外面,凤渊就不会拿给皇帝,顶多落个不上心的名声。毁了里面,是要把凤渊往死里整啊。 几日后的夜里,凤璋从宫宴回来,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晏七忍不住将这想法与凤璋说了。 哪知凤璋沉思片刻,忽然问他:“你说,谢家小子是不是与三哥有仇?” 远赴南山书院那一次,是归一跟他去的。晏七负责京畿,只知道何三出了事,暴死天罡卫狱中。 他一提,晏七愣住,“是魏家和三殿下都出事的那次?谢公子给主上的消息?” 之前凤璋根据谢归的消息,给皇帝送了信。皇帝半信半疑,召了凤渊入宫觐见。 凤渊远在路上,怎么可能回得去?后来花了好大功夫,才消了皇帝的气,也吓得一年半载没动静。 晏七算着岁数,怎么都觉得诡异。隔了四年,这么执着于算计三殿下,谢归到底和他有什么仇? 凤璋神情淡淡,晏七试探地问道:“主上,要不,让小八探一探?” 凤璋摇头,“不妥,刚把人收过来,让他发觉了,反而弄巧成拙。”他思索一阵,“让杨十调几个人,守过去。” 杨十是天罡卫里死士之首,负责调配人手,护卫凤璋。 一听要动用杨十,晏七傻了眼,“这……” “让他们小心点,平常别让谢归发觉,要是他和三哥碰上,”凤璋抚着玉扳指,“别让他做傻事。” ―― 凤渊在皇帝寿宴上出丑的事不胫而走。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据说这位殿下闷在自个王府里,已经好几天没出门。 谢归得知这个意料之中的消息,倒没什么反应,只是连续几天都让风雅多加两个菜。 被凤璋收入麾下,生活没什么变化。不外乎其他谢家子弟偶尔找茬,都被他四两拨千斤地堵了回去。 唯一的变化,就是秦九。 自从凤渊出丑的消息传出,秦九就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每天只要得了空,就变着花样地缠他。几天下来,卫初给谢归的东西几乎被搜刮一空。 近来京城较为太平,谢归料到秦九晚上还会来,便事先找晏七,支了银子,然后去城南的天仪社,准备买点东西应付应付。 今上在位二十余年,年年风调雨顺,今年亦不例外。春雨细如丝。谢归向晏七借了把伞,迎着蒙蒙细雨,缓步走在街上。 城南有整整两条街的零嘴小吃,各色香味混杂,令人食指大动。 谢归买了块春饼,刚用油纸包好,面前冷不防冲过来一个人,将春饼和里面的馅料撞了他满身。 他向来整洁干净,冷不防被撞了一身油,正要呵斥对方。 对方是个不起眼的中年男子,浑身上下都沾着烟火气。此时神色惊惶,只顾连连道歉,转头就跑。 骚动如潮水,渐渐淹没了整条街。谢归无心与他争执,先往街边躲去。 只见越来越多的人从南边跑来,皆是惊慌失措,气质与先前中年男子差不多。在他们后面,跟着清一色的官兵。 正值京城最热闹的时候,逃跑的人和追捕官兵散入人群,搅得人仰马翻。 京城官兵向来走过场,遇上小事,都是抓两个回去交差。这回却不同,他们能抓一个是一个,短短一会儿,竟抓了二十余人,一律押回街角蹲着。 情况不对,周遭店铺小贩开始收摊。谢归看得奇怪,忽听旁边议论道:“平王殿下做事太狠……” “就是。” “他弄砸了,怎地关天仪社的事了。” 平王,是凤渊的封号。 谢归无声一笑。 前世凤渊也是如此,性子暴躁易怒,常常做出不计后果的举动。后来有谢归在身边提点,才收敛许多。 天仪社有官府贴补,手下能工巧匠众多,家底丰厚,常常救济困苦百姓,在民间声望颇高。 大约是寿诞贺礼弄砸了,凤渊迁怒到天仪社头上。也不想想,他这么一闹,事情不但不会消停,明天御史就该参他几本。 事因谢归出手而起,他没有抽身事外,更没有贸然救已经被捉住的,而是逆着人群,往天仪社门口摸去,看看有没有其他人需要帮助。 走到天仪社门口,原先精巧古朴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门已被砸坏,各色精巧小玩意散落一地。因为刚被官兵“光顾”,没有人敢靠近这里。 离天仪社近的店铺早已关门大吉。他孤零零站在门口,先敲了两下门,确认里面没有官兵呵斥,才抬步进去。 从外看,天仪社只有三层楼,有些边边角角甚至年久失修,很不起眼。 一楼空荡荡的,碎片满地。谢归看了看,又抬头望一眼,忽然一愣,再快步走出去,在院子里看了一阵。 这栋楼有古怪。 他四处端详,在一楼到处翻找,最终看向掌柜的台面之后。他伸手探了一下,摸到一个机括,轻压不动,便索性走到台面后,开始摇动机括。 整栋楼像是震了一下,扑簌簌掉灰。谢归咬牙,慢慢摇动机括,二楼传来奇特的吱嘎声,等机括摇到顶,那声音也停了下来。 他走上二楼,恰与几个刚刚爬起身的人对上视线。 两两相持,双方谁也没有先动。谢归眼尖,看见一个黝黑的人,立时叫道:“卫师兄?” ―― 外面嘈杂一片,没有搜够人的官差又回到天仪社,重新搜捕一遍。谢归被卫初拽进机关里,亲眼见识了机关,才感受了天仪社的强大。 卫初等人刚才就藏身于二楼,利用机括降下二楼天花板,在二楼隔出一道空间,堂而皇之地躲过了搜捕。谢归走进来时,发觉一楼太矮,和外面看到的不同,这才有了想法。 与官兵一墙之隔,卫初叹道:“我说谁能发现机关,原来是你。当初韩先生夸你,我还不服气,如今算是服了。” 卫初刚说完,他身边几个人原先满含敌意,此时也都不吭声。 卫初还带着数日没有好好休息的疲惫,眼圈发黑。谢归原先不确定卫初的身份,此时亲眼所见,这才道:“我说你怎么没回信……平王的花灯,是你做的?” 卫初点头,“是我做的。这些达官贵人,真是难伺候。” 外面又搜了一圈,一无所获,官差们骂骂咧咧地走了。卫初确认人已走远,这才重新降下机关。 天仪社里已被砸得七零八落,卫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久久闷着不出声。 谢归宽慰道:“这事闹不了多久,何况抓这么多人,让御史参了本子,过两天就得全放了。” 卫初叹道:“但愿如此。” 他细细算了一笔帐,光是整修这处铺面,就得花不少银子,何况还被官差砸了许多珍奇物品,损失更是难以估量。 他黝黑的脸憋得通红,使劲揉太阳穴。 旁边有个工匠劝道:“府主,事已至此,看开一些。等其他弟兄被放出来,大家多做两笔生意,钱就赚来了。” 另一个点头,“是啊府主,钱可以再赚。”他呸了一口,“不知哪个杀千刀的,敢这么阴我们天仪社。” 被这句话刺了一下,谢归倒没有难堪,只觉负疚于卫初。然而几个匠人咬牙切齿的样子,让他斟酌片刻,还是决定不说。 待卫初稍稍平静,谢归问道:“可有纸笔?” 一个匠人努努嘴,示意他自己找。谢归也不生气,自行寻来笔墨,郑重地道:“卫师兄,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如今我有几个点子,你大可拿去,准保能赚回不少银两。” 谢归留下了几个小玩意的制作方法。过几日清早,收到卫初回信,说他给的几个小玩意,尤其是跑马风灯,卖得太好,以至于匠人们一同赶工,还是卖断了货。 正如谢归所料,今上得知凤渊举动,将他叫进宫里,骂得狗血淋头。匠人们都被放回天仪社,多加安抚。 这里面也少不了谢归的功劳。谢家家主位在中书省,谢归说了两句,意思就到了今上那儿。 事情暂平,谢归收到卫初谢意的同时,也收到了一枚小巧的玄色机关镯子。迎着光看,镯子上“天仪”两字隐约显露。 他还没来得及问卫初,给的是什么信物,就被谢家家主,他的父亲,召了过去。 谢家家主名讳谢雍,年近四十,仪度不凡。见谢归进来,他神色略显复杂。 “父亲?” 谢归略为诧异,只因父亲从未如此郑重地和他谈话。 “你近些日子和宁王走得近?” 谢归正待解释,谢雍一摆手,“你跟着宁王的事,原本没人知道。为父也无意阻拦。只是宁王被封燕王,下个月便要就藩的事,你可清楚?” 谢归一愣,乍听见“燕王”二字,霍然起身。 谢雍补充道:“而且,宁王还点名要你随行。” 第17章 明修栈道 燕地北去京城何止千里,离苦寒的塞外不远。前几朝封过燕王,又夹杂着任命过几次郡守,留到今日只有一片混乱,正是鱼龙混杂,前途潦倒之地。 要是封了藩王,就由不得凤璋了。没有皇帝征召,藩王不得进京,否则以谋逆论处。 谢归二话不说,直接出门找凤璋。 先皇后的宅子落在城西,离谢家不远。谢归怒是怒,却没有昏头,先找到了守在门外的晏七。 哪想晏七摇头:“主上现在不方便见你。” 谢归愣住,“为何?” 他们就站在凤璋书房外,谢归朝书房瞟了一眼,还能隐约听见凤璋的说话声。 晏七很为难,他不善言辞,也不知从何解释起。 谢归沉声道:“我愿意为六殿下做事,可封燕王?下个月就藩?这是什么道理?我不信以你家主上的能耐,连这点风声都没捉到!” 要留在京城,和凤渊斗智斗勇还差不多。可去到燕地?那要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等凤璋回到京城,黄花菜都凉了。 晏七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不知怎么解释。谢归脸色也不好看,满是被欺骗的愤怒。 书房里说话声低下去,有人推门出来。晏七见到石榴,就像见到救星,连忙朝她使眼色。 石榴端着托盘,上头零七零八地放着药瓶。 她朝里面一努嘴:“去吧,主上在等你。” 眼看谢归怒气冲冲地进去,晏七担心道:“这么做没事吧?” 石榴白他一眼:“能有什么事儿?人都收过来了,早晚得知道。” “要是谢公子走漏风声怎么办?万一他死活不愿去燕地呢?” 石榴白他第二眼,“谢公子是聪明人,不会乱说话。至于去不去燕地,由不得他。” 她呵呵一笑,“主上说,他愿意最好,不愿意,也要迷晕了绑过去。” ―― 谢归没关注身后两人聊什么,推开书房的门,迎面一股浓烈的药味。 他的话在嘴边打个转,没出口。 书房里陈设简单,安静异常。凤璋从榻上直起身来,刚刚披上衣物。 他身上满是汗水,谢归朝他走了两步,确认药味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禁皱眉。 “唔,终于来了,”凤璋瞥他一眼,将腰带束好,“我还以为,你得过两天宣读旨意了,才能来使性子。” 谢归沉声道:“殿下,这是您的安排?” 凤璋饶有兴味地打量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语调陡然一变,“本王离开京城,你便少了一把和三哥较劲的刀?”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却正好说到谢归心事,他便没吭声。 所幸凤璋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饮了一口茶,淡淡地道:“下月初一我就出发。到时候你务必告诉你父亲,让他来城门口,与你演一出父子情深的戏。” 谢归蓦地一震,种种蛛丝马迹浮上心头。 凤璋身边低调又庞大的人手,看似碌碌无为实则屹立不倒的地位…… 以及这道奇怪的旨意。 皇帝真的想平定燕地,不应该派看起来闲散的宁王凤璋。其他有野心的皇子封过去,又能平定燕地,又能发展人手…… 等等? 发展人手? 谢归忽然想起,燕地虽然混乱,却向来是产矿铁的好地方。与翟人又近,马种优良,日行千里。 马匹,兵器,和自己的人手。 凤璋看他的表情由愤怒转为错愕,最后冷静下来,笑道:“想通了?” 谢归冷冷地道:“殿下,下次再有这种安排,殿下可以先知会我一声。” 本朝士族强势,前世他站在凤渊身后,是顺势而为,帮凤渊夺得皇位是情理之中。 看来,皇帝是真的疼爱凤璋,不仅谆谆教导,暗中帮他培植势力,甚至来了一出貌离神合。 表面上他是放逐凤璋,实则让凤璋生长羽翼。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其余皇子两败俱伤,士族亦元气大伤时,便是凤璋回京称帝之日。 凤璋神色无辜,“本王不想总被你当刀使。这把刀多砍两次,三哥怀疑到本王头上,戏就没得唱了。” 谢归默然,忽然道:“待殿下得偿心愿时,我会向殿下解释。” 凤璋笑着点点头,算是应允。 他又饮一口茶,忽然咳了几声。 谢归觉得有些怪异,又想起之前在书院,自己也有这种感觉。凤璋有时候会有些动作僵硬,不协调。 “d皇兄也是死在这种毒上。” 凤璋没由来地开口。 无论哪方面,先皇后都是最得宠的那个。就连给皇子取名,她所出的皇子,也与别人不同。 凤d一生下来就被立为太子,两三岁时就显出体弱多病。后来十岁上病死,至今没有新人入主东宫。 凤璋把玩着茶盏,低声道:“d皇兄病了,母后才发觉不对,太医说她也中了毒,d皇兄的毒是母胎里带来的。当时我尚未出世,毒便是那时候染上的。” “发现中毒了,母后瞒着父皇,偷偷吃了解药――我刚出世几天,她便去了。” “父皇内疚至今,我自小有什么闹腾,只要不过分,他便不过问。” 天家秘事,凤璋从未对外人提起。今日恰好有这个话题,凤璋便多说了两句。 在外人眼前,皇帝对先皇后和凤d有多宠爱,对凤璋就有多疏远。 其用心良苦,天地可鉴。 “此去寒苦燕地,不知何年归来。你若实在不想去,本王不勉强。” 谢归刚刚还怔然,此时也只有冷笑,“殿下想要我跟去就直说,不必激我。” 凤璋神情淡淡地敲敲桌子,“本王句句属实。” 谢归讥讽一笑,“我若还是不愿去,殿下可不会这么说。” 凤璋眯起眼睛,“你敢?”瞥见谢归的表情,意识到被他诈了,便不满地放下茶盏,“谢归,本王给你胆子了,嗯?” “还真是殿下给的。”谢归笑得跟刀子似的,“殿下,别忘了您闲散王侯的身份,到了燕地,还得我给您打开局面。记得在官吏面前,扮得无能一点。” 凤璋拎起一本书,只待扔过去。 谢归后退一步,补了一句:“谢某忘了说,殿下本就是无能之辈。” 他说完就走,毫不迟疑。 晏七在外头蹲半天,见谢归风一样地离开,连忙凑到书房里。哪知道刚刚探个头,就被一本书砸中了脸。 ―― 封燕王的旨意没过几日就下来了,京城恰好飘着细雨,不知几家欢喜几家愁。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按说这事与谢家无关,封王的旨意前脚刚到凤璋那儿,一道圣旨就跟着到了谢家,宣谢归随凤璋一同赴燕地。 在外人眼里,谢归体弱多病,被皇帝安在燕王身边,是打压谢家,也是安抚凤璋。 第一士族的长子都跟去了,凤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谢归事先与父亲通了气。临到接旨时,谢雍踉跄两步,脸色惨白,在内监不耐烦的催促下,才接过旨意。 正厅里没人说话,众目睽睽之下,谢雍转身抱着谢归,呜咽一声,竟哭了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家主最疼爱的孩子被派到燕王身边,也和燕王一样,没有宣召不得进京,对家主是多大的打击? 别人只知他病了多年,好不容易回谢府,家主疼爱有加。人还没捂热呢,就被圣旨赶了出去。 谢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众人默然,殊不知谢归被父亲抱着,又好气又好笑。 姜还是老的辣。之前父亲谈起凤璋,一派心平气和,甚至还有空开玩笑。此时哭的样子,活像要冲出家门,亲手宰了凤璋。 谢归直道他道行高深,只得叹气提醒:“父亲……” 谢雍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双手颤抖,谢归注视着父亲的表情,恍然发觉他的神情不似作伪。 就像他八岁那年离开谢府时,父亲的神情。 他也禁不住有些哽咽:“儿子不孝,父亲多多保重身体。” 谢雍频频点头,老泪纵横,最后竟厥了过去。 正厅里顿时人仰马翻,谢雍正室夫人连忙派人去叫府医,又幽幽地瞪了谢归一眼。 她看不惯谢归,却拿他没辙。如今终于要看到谢归离开,临走前还给她闹这么一出,糟透了她的心。 谢雍年纪大了,不比年轻时。府医来了,没有托大,而是先让人把家主抬回去。 正厅里闹哄哄的,很快又安静了。正室夫人懒得自找晦气,直接带走一众丫鬟和妾侍们,只留下几个喜欢凑热闹的子弟。 这几人都是谢归平辈,各房都有,平常最看不惯受家主宠爱的谢归。 旨意一来,他们便心内窃喜。如今谢归要走,不刺他两句,更待何时? 有个较为矮胖的先开口:“谢念之啊谢念之,等你到了燕地,就该日日思念归来了。” 谢归的字比较特殊,家主在他小时候便给他备好。谢归不在府里时,他常常念之长念之短地叫。久而久之,府里便都知道了。 几个子弟凑在一起笑,谢归亦跟着笑,“我思念归来,十六郎你思念归去,自然是不同的。” 这是骂他想死了。矮胖的十六郎大怒:“你!” 谢归眼神扫过他身边几个,那几人都是吃过亏的,没有跟着开口。谢归正欲一并解决了,门口飞来一颗石子,不偏不倚,击落十六郎两颗门牙。 凤璋平和的声音远远传来:“旨意刚到,就忙着欺负本王的人,本王倒要问问谢大人,平日是怎么管教子弟的?” 他王侯之身,十六郎不敢出言忤逆,否则传到圣上耳朵里,要落个“士族子弟不敬宗室”的罪名。 谢归诧异于他突然出现,此时也只能按照之前说的,做出不情愿的模样,朝凤璋行礼。 哪知道,凤璋摆出浪荡子调戏良家女子而不得的表情,“谢大公子这副神情,是不愿与本王赴任了?” 事已至此,戏还得唱。 谢归内心已经将他骂了无数遍,却还得做出强忍不甘的神色,低声道:“谢归不敢。” 难得看到谢归吃闷亏,凤璋内心舒畅无比,抬手召了晏七来,“把谢公子带走,回去学学规矩。到了燕地,总不能丢本王的脸。” 自家主上唱戏唱的入迷,晏七只能配合,一手状似强硬地搀着谢归,将他往谢府外拖去。 刚走到无人处,晏七便看见谢归冷笑一声,狠狠一脚踩在凤璋的影子上,还顺势碾了碾。 第18章 幽燕古道 四月初一,宜祭祀,动土,出行。 官道漫长,路途遥远。京城喧嚣被抛在身后,举目四望,唯余离离荒原。 随行官吏不少,谢归本该是不太起眼的一个。可凤璋被封燕王,第一个将他从谢府拖出来,便让他变得显眼。 夜晚休息整顿,在各色目光中,谢归不情不愿地进了凤璋的营帐。 地上摊着不少文书,归一依旧全身黑衣,替凤璋整理文书。见谢归进来,便顺手递给他一卷。 谢归粗粗扫了两眼,发现都是燕地有关文书。凤璋倚在榻上,不时翻一页,不知看了多久。 “坐下,陪本王一起看。今天刚送来的。” 石榴和晏七留在京城,秦九先行一步,他身边只跟了天罡卫统领归一。谢归猜是负责燕地的天罡卫搜集来的,便拿了两卷,也开始看。 深夜悄寂无声,归一端了热水来,自行退下。 谢归看得入神,旁边冷不防递过来一杯茶水。他一怔,“多谢殿下。” 凤璋唔了声,看了看他手上这卷,问他:“看到哪儿了?” 谢归以为他考量自己,沉吟片刻,“看了大半。殿下,燕地不好下手。” 凤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谢归稍稍思索,“官吏冗余,用度混乱,矿铁马匹的采买经办,都不在官府手中。朔方军几卷尚未看完,不过,能猜到是一笔烂账。” 凤璋补充道:“相比官吏用度,朔方军的帐不算烂,他们冷眼旁观,这次就等着看本王如何收拾局面。” 谢归颔首,算是同意。 可他随后一愣,“殿下想从朔方军入手?” 凤璋露出理所当然的神情,谢归有些急了,“殿下三思!插手军务是大忌!刚到燕地就……” 凤璋一摆手,略显促狭,“本王何时说过要现在了?自然是等你做完了你的事,才轮得到本王。你答应过本王,要替本王打开局面。” 谢归轻轻合上文书,语调凉凉:“我倒想先打开营帐,回去睡觉。” 路途颠簸,谢归本来身体就不太好,一路上有些受罪,早就困了,结果还被凤璋拿来玩笑。 看凤璋胸有成竹,应该早就看完了所有文书,还特地截他下来让他看。 他这燕王是不是闲得慌? 凤璋见好就收,“用不用给你派个人伺候?” 谢雍担心儿子在燕地无人照看,本打算让风雅随行,被谢归拒绝了。 在谢归看来,燕地之行太过凶险。风雅性子天真,难免被有心人利用。 只可怜风雅得知不能随行后,跪在谢归门前哭得一塌糊涂。 谢归摇头,饮了一口茶水,径直起身。临到出门,忽然回头对凤璋道:“殿下给的两个人已经够用,太多人手,我反而不放心。” 他说完就走。凤璋一怔,无奈地笑笑。 这小子一如既往的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他。 ―― 夜深千帐灯火,兵勇来回巡视。谢归听着外面沙沙的脚步声,不知多少次在床榻上翻覆。 通往燕地的官道旁都是离离荒原草,野一些的地方足有两人高。 凤璋没有选择驿馆。早在扎营时,凤璋便嘱咐兵士,将附近半里内都巡视一遍,还将官道两旁的杂草都处理干净。守卫很尽责,倒不用担心有人偷袭。 他这么做,无非是隐匿行踪。有心人想知道他走到哪里,多半会将人埋在驿馆。 谢归不知他这习惯是哪学来的,像行军惯了的人。只是闻着荒原上的土腥和草香,思绪不知飞到哪里,半晌睡不着。 卫初给的镯子藏在衣袖里。他对这镯子分外谨慎,被凤璋瞧见了,笑他像个姑娘。 玄色镯子温润如玉,轻便小巧。他想了想,在镯子上摸索一阵,探到一个机关。 轻轻一按,一根幽蓝的针弹了出来。 这颜色一看就知是剧毒。谢归又摸索着将针收回去,把镯子压在枕下。 东西是好用,但要是他睡着了,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弄死,可就遗笑万年了。 他又翻了个身,继续睁眼在漫漫长夜中。 ―― 谢归走后,凤璋摇摇头,自行收拾了一地文书,重新躺回榻上,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梦中断断续续,似乎梦见了许多事。 凤璋猛地惊醒。 姿势不对,睡得浑身僵硬。帐里灯还亮着,归一应该去周围巡看了。 他解了外衣,预备睡下,却听见一道纤细的叶笛声。 叶笛声抛向夜空,如同茫茫原野上垂坠的星河,明明然熠熠然。时而清亮,时而低徊。 他走出营帐,路过的护卫见了他,纷纷低头行礼。他摆摆手,继续悠悠地循着叶笛声而去。 营地边缘,有人背对篝火,拈着一片叶子一心一意地吹着。 这曲子应该很欢快,不知为何被谢归吹得如此纤细单薄。 凤璋挑挑眉,随手扯了片叶子,擦干净,认真听一会儿,便跟着吹了起来。 两道旋律忽高忽低,谢归回头瞥了一眼,微微皱眉,继续吹自己的。 凤璋却不放过他,谢归吹得快,他就慢,谢归变快了,他就刻意慢下来。 左右烦心的不是凤璋,他心情好得很,极有耐性地与谢归周旋。 谢归心底一怒,将叶片一甩,起身要走。 “站着,陪本王聊会儿。” 谢归停住,稍稍侧着身体,冷眼旁观。凤璋笑着问他:“想家了?” “不曾。”谢归生硬地答道。 他身世成谜,八岁时听见父亲亲口说的,不会用谢家之力帮他入仕。他只能离开谢府,另谋出路。 带着风雅寻觅到清江郡,苦读多年,进入南山书院。其间种种辛苦,哪一种不比思念京城的家来得激烈? 凤璋猜测,吹叶笛是他打发时间的好法子,便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长夜漫漫,谢公子再吹下去,这满营的侍卫,都得对月空流泪了。” 凤璋本意是夸他叶笛吹得好,没想到,谢归冷冷地回他:“殿下,今日是初一,天边无月。” 凤璋被他噎住,一边摩挲着玉扳指,叹道:“谢公子,可别你没想出好办法,我这边侍卫都稳不住了。夜里凉,回去歇着吧。” 他难得这么和颜悦色地对谢归,谢归也不是不领情的人,待他走出两步,忽然叫道:“殿下。” “嗯?” 凤璋诧异回头,谢归定定看了一会儿,摇头:“……没什么。” “……” 凤璋琢磨着给他弄个大夫来,开两帖药,补补心神,省得整天胡思乱想。 谢归沉默下去,忽听凤璋叫自己,以为他也兴起,来捉弄捉弄。 未想到一样东西砸在他头上。 谢归吃痛,低头看去,竟是一支光润的竹箫。 篝火边只剩他一人。谢归垂眼看着竹箫,心绪起伏。默然许久,终是俯身捡起竹箫。 除了喜欢捉弄他,凤璋算是个不错的主上。虽然插手他与别的谢家子弟的争执,不知是什么目的,却真真切切地,给他撑了腰。 谢归又看向凤璋的营帐。 重重侍卫环绕之下,不知躲了几路窥伺的人马。 通往帝业的路上,何处没有重重心计与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机? 谢归心里猛地颤动一下,忽又摇头,嗤笑。 他这是重活一世,日子过得太安逸了,居然开始谋求别的东西了。 这么一闹,他终于有些困了。明早还要赶路,不如尽早休息。 谢归往自个营帐走了两步,忽然听见空中传来很熟悉的声音。 鸽子扑腾翅膀的声音。 谢归诧异地抬头,借着篝火,看见一只不算小的鸽子扑腾过来,直接撞到他怀里。 这只鸽子不像卫初专门与他送信的那只,明显有专人饲养。谢归揉揉它的翅膀,将它抛回空中。 哪想,鸽子滑了一小圈,又扑过来。 这一次就不是撞来了。鸽子咕咕地叫,往他怀里扒拉。 谢归怔住,似乎想到什么,连忙取出卫初给的玄色镯子。 他出来散心,还是存着戒备。镯子没留在营帐,而是带在身边。 如他所料,它在镯子边蹭来蹭去,又低声叫起来。 他觉得镯子发沉,稍稍闭眼。 这次,卫初真是回了他一件大礼。 第19章 第一把刀 四月廿一清晨,朔方郡守在两个美妾的环绕中醒来。 温香软玉,正是人间极乐。他挪动着肥硕的身躯,黝黑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 手指一探,是美妾软腻的身躯。 只不过有点儿发凉。 郡守心血来潮,自觉也得扮一回贴心郎君。便扯起一角被褥,往右侧的美妾身上盖去。 被褥往上一提,视线上移,是女子惊惶而死的脸。 他一愣,脸上肥肉开始剧烈颤抖,扭曲出奇怪的表情。在他喊出声之前,屋顶上倒悬下一个人,捂住他的口鼻,把他拖下了床。 秦九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先将袜子塞进他嘴里,又仔细端详着他的脸。 “这可不好办了,脸太壮,扮不好啊……” 郡守听见他的喃喃自语,已经吓得当场尿了出来。秦九闻见异味,不免恶心地后退两步。 “哎,主上居然让我做这种活儿,真是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秦九摇摇头,“这回再不让谢公子带我玩,我就撂挑子不干了……” 他细长的手指探出衣袖,拈着一柄细若柳叶的刀。 半晌,郡守的房间里燃起一簇火苗。 ―― 四月廿三日清晨,宜祭祀、祈福、出行,余事勿取。 朔方郡治设在幽蓟。大清早的,大大小小的官吏都被轰出来,迎接朝廷新封的燕王。 城门口稀稀拉拉地站了一排人,众人眼神交汇,都没将燕王当回事。 前几朝封的燕王,都在他们这儿憋屈地终老,顶多逢年过节上门问候一番而已。天高皇帝远,讨好燕王,还不如讨好郡守和朔方军。 只不过,他们的郡守,这两天有些奇怪。 先是郡守府里走了水,闹得鸡犬不宁。常年耽于美色的郡守大人被惊吓,在府里躺了两天。 等大人再次现身时,看起来就病恹恹的,连推了几次宴席,连往常特别爱去的青楼也不进了。 真是活见了鬼。 官吏们心里如是想。 据说,这位郡守大人在朝中依附八皇子。朝中有人好做事,提拔也是如此。郡守这副样子,众人很是心焦。 这要被吓没了魂,以后怎么投其所好? 郡守大人蔫蔫地站在主位上,却在众人没注意的时候,一直偷瞧着远方官道。 终于,远方官道行来了燕王车驾仪仗。官吏们纷纷肃容,好歹做了个样子。 之前收到封燕王的消息时,他们就计谋好了。 总归最近燕地旱灾疫病不断,燕王要拿他们不上心说事,他们还可以倒打一耙,说燕王不把百姓当回事。 车驾停下,官吏们精神一振,准备唱戏。 然而等了许久,只有一人一骑从车驾边悠悠上来,走过仪仗,立在他们面前。 是个清瘦少年。 一袭青衣,腰别竹箫,眉目俊秀,一看就知道是世家子弟。 燕王四月初一离开京城,有些消息早就传到燕地。据说燕王生生夺走谢家长子,带到燕地来做幕僚。可不就是眼前这个? 谢归刚刚上前,就看见一些官吏面露不屑。 按理说,他的出身已经够燕地官吏巴结了。然而他现在是燕王幕僚,官吏们更想躲着他。 谢归骑在马上,官吏们紧闭着嘴,双方都没动。 他们听到的风声是谢归不服燕王,碍于圣旨,被迫跟来。他们倒要看看,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要怎么从他们这里讨到好处。 该不会先出师未捷,被燕王责罚了? 四月时节,燕地依旧寒凉,风吹得谢归衣袍飒飒作响。 清隽少年骑着高头大马,眉头微微挑起,好整以暇。 最开始发觉不对劲的,是离仪仗最近的小吏。 他平日只在官府里做文书,位卑言轻,是以离仪仗最近。站的时间久了,他觉得头有些晕,腿也使不上力,连日光也刺眼。 怎么回事? 气氛微妙,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终是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一下,仿佛牵动了所有官吏的线。紧接着,陆续有人跪在地上,扑通响成一片。他们表情多是惊讶不解,也有几个恍然大悟。 官吏们都跪下了,只剩郡守大人站着。他们纷纷投去眼神,指望郡守大人给他们燕地官吏争气。 哪想到,郡守挪着肥胖的身躯,不情不愿地上前,行了大礼,拜见燕王。 ―― 燕王府落在幽蓟城中,因为许久没有主人,被郡守用做自家园子。 如今正主来了,郡守居然没有抗争,自觉退让。 一些偏僻屋子交给随行官员暂住,凤璋和谢归的住处交由乔装成侍卫的天罡卫整理。 这一理就理到午后,收拾妥当时已经是晚膳时分。凤璋先命人做了京城时兴的点心,一边悠悠用着晚膳,等谢归回来。 一碗粥喝到一半,青色影子远远进来。凤璋刚刚咽了一口,刺鼻的香风扑面而来,他不由皱眉。 “燕地饭菜可还合你胃口?” 凤璋状似无意地问道。谢归看他一眼,“那种地方能吃东西,早就死了千八百次了。” 白天谢归刚刚替燕王给了下马威,结果谢归去请燕王大驾,被燕王的书册砸中前额,还被当众呵斥,让他滚到后面去。 这一出戏演得好,更坐实了谢归是被迫前来的。 于是燕王刚刚在王府落脚,就有人偷偷凑到谢归身边,邀他去青楼一叙。 解决了谢归这把刀,燕王还算个事儿吗? 他稍稍呛了一口,调笑道:“也对,味道就不行。改日本王让石榴在寻芳径挑两个……” 当即挨了谢归两记眼刀。 谢归存着戒心,又与众人周旋,早就又累又饿。凤璋放下碗筷,稍稍示意,他当即坐下用膳。 谢家教养严格,即便谢归多年在外,世家子弟的习惯还是保持着。一顿饭风卷残云,竟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没有。 膳食解决了,谢归终于喘匀了气,转眼发觉凤璋在看他,皱眉:“殿下看什么?” 凤璋觉得他一碰就炸的脾气甚是有趣,忍不住多逗两句:“瞧你这眼圈,昨夜打家劫舍去了?” 谢归一滞,觉得怀里镯子微微发烫。 卫初给的玄色镯子,是天仪社重要信物。 他事先得知燕地有大旱和疫病,便给天仪社去信,往燕地调运粮食和药草。 有人不将百姓的命当回事,发疫病财的大有人在。他横插一脚,既能救百姓于水火,也能让天仪社有更高的声望。 何况算算时间,也快到东南盐铁案了。他得试试天仪社的人是否称手。 路上要和凤璋讨论治理燕地,还要忙着和天仪社往来,谢归已经殚精竭虑,快到极限。 凤璋没有追问,转而说起燕地。 他敲敲桌沿,“一路上土地荒芜,百姓流散,令人不忍直视。这帮蠹虫,快把燕地啃干净了。” 谢归轻拭嘴角,淡淡地道:“殿下,天高皇帝远。” 这是提醒他,京城内看到的太平盛世,不代表四海之内都是如此。 天子脚下,人人谨言慎行。倘若被京城盛况蒙蔽了双眼,楼宇倾覆指日可待。 凤璋叹气:“谢归啊谢归,你可真是少年老成……换作太傅,也不见得这么说。” 谢归嗤笑,“那是自然。饱读诗书的太傅,可没法对底下官吏用毒。” 他懒得在燕地官吏上浪费时间,凤璋派了秦九顶替郡守,他便在官吏迎接燕王时,对他们下了毒。 解药事先混着米饭,让随行所有人吃了。双方见面时,毒粉随风而散,哪有人能不中招? 众目睽睽下,大小官吏跪了一地,这个面子很难找回来。日后他们见到燕王,气势上就矮了一头。 何况“郡守”都对燕王毕恭毕敬,他们敢对凤璋说个不字? 凤璋这回是有些无奈了,“韩先生这四年都教了你什么?” 谢归微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凤璋无言。远在南山书院喝酒的韩先生,更是无由来地连打几个喷嚏。 燕地天际现出昏黑的幽蓝色,晚霞血一般地弥漫。天罡卫来报,说谢归的院子已经整理好了。 他孑然一身,除了锦囊金刀和贴身物什,其余什么都没带,便直接起身,打算回去就睡下。 “谢念之。” 谢归还不太习惯他这么叫自己,诧异回头。 “你该不会有什么瞒着本王吧?” 谢归琢磨一阵,除了天仪社的事,他不敢确定凤璋有没有发觉,其余倒真没有了。便诚恳地摇头。 谁知凤璋居然微笑:“不巧,本王有事瞒着你。” 谢归讶然。 凤璋笑着,忽然身子一颤,几缕黑血溢出唇角,眼睛一闭,当即倒在地上。 “……殿下!” 谢归大惊失色,瞬间没了睡意,赶紧上前。先前报信的天罡卫还没走远,听见谢归叫声,连忙赶来,也是见状大惊。 王府里顿时闹腾起来,归一闻声而来,立即让其余天罡卫去带大夫。 两人将凤璋扶去床上,归一说凤璋应该是毒发了,先去取药。谢归守在凤璋身边,无意识地揪紧了他衣袖。 房内气氛犹如绷紧的弓弦,谢归脑中一片空白,手指却忽然被凤璋扯了扯。 一个眼神转瞬即逝。谢归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吸几口气,才平复下来。 ……好,好极了,想用突然毒发作饵,居然连个招呼也不给他打! 外面有大夫匆匆的脚步声,在大夫进来之前,谢归冷笑,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道。 第20章 赵家盛氏 “谢公子。” “谢公子?” 自恍惚中惊醒,谢归一怔,抬眼看向对方。 面前站着个面目和蔼的中年男子,衣着精致,像个普通小吏,态度却毕恭毕敬。 他坐在燕王寝殿的台阶上,背后灯火摇曳,人影交错。中年男子笑吟吟地看着他,露出疼惜晚辈的表情。 “殿下如何了?”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谢归没说话。 中年男子也不着急,反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蹲下来,近乎讨好地看着谢归。 “谢公子,您是能在殿下面前说上话的,我家主人有个不情之请……” 还没等他说完,归一猛地打开寝殿的门,阴冷的目光简直要将谢归对穿。 视线交错,良久,归一冷冷地道:“你且等着。”便将门摔上。 谢归神色黯然,道了声抱歉,便要离开。 中年男子连忙拉住他,笑道:“谢公子是担心燕王殿下?” 谢归不耐烦,呵斥道:“明知故问。时候不早,你为何还在此处逗留?” 在中年男子看来,谢归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燕王莫名中毒,当时只有谢归在场,连燕王侍卫长都不耐烦他。事情传出去,谢归和谢家都讨不到好。 中年男子会心一笑,“谢公子有所不知,我家主人姓赵。” 他点到即止,果真见谢归眼神一凝,问道:“是那个世代行医的赵家?” 中年男子笑道:“谢公子见多识广――不错,正是那个赵家。实不相瞒,我家主人有法子,解公子的燃眉之急。” 谢归表情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冷笑道:“可别诓我,赵家现今的家主,不是个傻子么?” 他似是不经意地看向中年男子,眼神有瞬间的锐利。 中年男子赞叹:“公子是明白人。不错,我家主曾是个傻子,可六年前便已好转,是幽蓟城中的杏林好手。” 他紧紧观察谢归的反应。 少年似乎有一瞬间的松动,可随后又警惕起来,摇头道:“不行,我不能冒这个险。” 谢归匆匆离去,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中年男子惋惜地笑笑,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 此后几天,都没有传出燕王好转的消息。 幽蓟城里风言风语,都在等着看戏。 包括稳坐城中第一把交椅的赵家。 曲折幽深的赵家大宅里,中年男子刚从外面回来,拿着一沓单据,直往主屋里去。 周围小厮侍女司空见惯,甚至还贴心地关上门。 主屋里坐着个妆容凛冽的年轻女子,中年男子上前一礼:“见过少夫人。” 女子嗯了一声,继续将算盘拨得噼啪响。半晌,她才在账本上画了几笔,抬起眼来:“东西呢?” 中年男子递上单据,“佃户名单和所有按了手印的欠条,都在这儿了。” 女子用锦帕拈来单据,略显嫌弃地抖两抖,不慎将其中一张滑落。欠条沾了账本上没干透的笔墨,看不清欠款数目。 “那应该是欠了十两银子的……” 女子眉目一厉,“十两?那写这条子作甚?”当即提笔写了一百两,放回单据堆里。 中年男子没有反驳,点头称是。 “开春疫病多,药材卖得太快,过两日你去看看存货,该得进货了。” 中年男子提醒她:“少夫人,那谢公子……” 女子恍然,蹙起眉头,“我竟忘了。”她转而敲着桌子,十分不满,“赵管家,你怎么做事的,这都几天了,怎么谢归还没来见我?” 她颐指气使的态度,似乎还是身处京城。赵管家一顿,委婉地提点:“少夫人,您现在可是在幽蓟,不在盛家。” 少夫人盛氏用帕子掩着口鼻,娇声一笑,眼里却尽是怨毒。 “是呵,是呵,幽蓟,呵……幽蓟。”盛氏扭着帕子,身体微微前倾。 “没了京城的好家世、好出身,没事,好歹家里念着旧情,送我一个傻丈夫。” 盛氏的眼波娇俏而妩媚,幽幽一转,看向床帘子里端坐着的人。 那里坐着她的丈夫,也是赵家名义上的当家人,大少爷赵品钧。 见美媳妇看自己,赵品钧歪着脑袋,憨憨地笑着。 赵大少爷出生不久就傻了,赵家老爷听闻北疆有对症药草,亲自带人去找,结果半路折在贼匪手里,家业都留给了傻子大少爷。 赵管家年轻时就跟着赵老爷,是个感恩的,老爷一走,便留下来,帮傻子大少爷打理家业。 偌大个赵家,倒也一时半会儿没散掉。 大少爷十九岁时,赵管家开始操心他的婚事。谁知京城盛家垂青,嫁了个庶出的女儿过来。 便是如今当家的盛氏。 盛氏长得美艳,也极有手段,嫁进赵家来,许多人都扼腕叹息,却也只能眼看着赵家越来越稳,越来越大。 盛氏起身,坐在床沿,抚着丈夫的下巴咯咯地笑。 “品郎,我美不美?” 傻子只知呵呵地笑。 盛氏叹气,葱管似的手指头戳他脸上,“品郎,你傻不傻?” 没等赵品钧回应,盛氏便自言自语道:“外人都说我厉害,不仅打理家业,还能让傻子变聪明。品郎,你不傻,懂么?” 傻子依旧呆呆地看着她,呵呵地笑。 她柔若无骨地勾着傻子的肩膀,眼珠子一斜,吩咐赵管家: “谢归那小子就是个野种,病重被发到庄子上那么多年,不知学了什么旁门左道,也难怪燕王那般嫌弃他。一个护身符而已,作什么妖呢。” 盛氏对谢归的印象停留在当年,燕王急急忙忙带走谢归,相当于从谢家扣走人质。 她又朝傻子脖颈里呵了一口热气。 “我猜他这两日就会来找你。要想把燕王中毒的消息按住了,非得找赵家不可。你说是不是啊,赵管家?” 赵管家会心一笑。 盛氏宣称大少爷已经好转,但还需要静养,期间种种病症药方,对外声称是大少爷开的,实则出自赵管家之手。 他跟随老爷多年,偷师了一手上乘医术。加上手段多的盛氏,让外人相信大少爷好转,并非难事。 两人眼神交汇,如天雷勾动地火,不一会儿便烈火焚身。 显然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床铺吱嘎作响,而平日精明的两人,自然是没机会看到傻子的表情,更无从发觉他握紧的拳头。 ―― 谢归向来作息正常,却因为要陪凤璋演戏,钓出赵家这条大鱼,活生生累到补了好几天的觉。 处理完燕地官员送来的大部分文书,谢归带了几本重要的,前去凤璋寝殿“探病”。 归一在门口没给他好脸色,一进到寝殿内,便自觉消弭了踪迹。 凤璋捧了本闲书,躺在榻上悠悠看着。谢归见了此情此景,心头冒出一阵无名火。 他累死累活之时,凤璋简直要把燕王做成真正的闲散王侯了。他甚至怀疑凤璋有没有回京城的心。 在谢归用文书砸自己之前,凤璋合上书册,“厨子做了清江郡的时兴点心,坐下吧。” 在燕地找到清江郡的食材也不容易,谢归平复心情,这才没有与凤璋怄气。 “底下的杂兵,都是看上面脸色做事,郡衙敬重燕王,他们不敢造次。” 在谢归动手之前,凤璋先拈了两块入嘴,“味道不错……还有呢?” 他幽幽地瞥了眼凤璋。 “矿铁的情况,比预想中的好。这东西太危险,容易被栽成造反,那些人只敢问钱,不敢问别的。” “大问题出在赵家。盛家在这里埋了两条线,一条是郡守,一条在赵家。” 凤璋稍加思索,“你说的是几年前嫁进赵家的盛氏?” 谢归点头,“正是她。盛魏两家原有婚约,打算将她嫁给魏家得势的庶子,但魏家不同往日,想法子推了。” “此事天罡卫盯过,也幸好三哥与魏家都心高气傲,否则三哥与八弟往来,那便棘手了。” 说到三皇子凤渊,凤璋似是无意地看了谢归一眼。 谢归补充道:“赵家行医出身,如今不仅管着燕地药材,盛氏进门后,还插手了与翟人的生意往来。在燕地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 凤璋稍稍皱眉:“官路通了,财路还得从赵家下手――谢大公子,听闻赵家托你和本王拉关系,你怎地不答应?” 他语气略带调笑之意,谢归冷笑:“殿下,放长线钓大鱼,这可是你说的。” “她想用治好本王的人情,靠着本王做事,再留你一个把柄。这鱼不好钓。” “我自有分寸。” 谢归有把握,凤璋便没再说什么,转而说起自己中毒的事情。 凤璋离开京城,无非是为了清查下毒的人。石榴说那人并未停手,说明近侍中有内鬼。 说起中毒,谢归真真气不打一处来。 他累得喘不过气,还被自家主上明着玩了一道。 夜深露重,就为了钓出赵家的人,他熬得眼睛通红,凤璋在里面和天罡卫演戏,实则睡得舒坦。 谢归将文书往他身上一扔,起身就走。凤璋笑着唤了几句,反倒唤得他越走越快。 “记什么仇……” 凤璋惋惜地摇摇头,觉得没过瘾。他翻翻文书,里面都有谢归的字迹,显然是早就想好了对策,拿来给他过目的。 他又叹了句口是心非,随手拈了两块点心放进嘴里。 只一口就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香甜的点心,原本是他给谢归赔罪用的,此时却变得辛辣无比。他无意间咬了满满一口,从喉咙到胃都火烧火燎。 “谢……谢归!你给本王站住!” 翌日一早,燕王怒吼谢家大公子的消息便飞遍全城。 第21章 唱对台戏 “韩先生的信到了么?” 凤璋含着冰块,有气无力地问道。 归一默然,“石榴的信到了。” 甘甜的药汁一点点地喂入口,辛辣味有所缓解,凤璋终于喘过气来,连忙喝了一大口水。 “石榴说,这个方子要连用半个月,还不一定能根除症状。” 归一把药碗放回桌上,听见凤璋冷哼:“你是要本王求他?本王求他求得还不够?” 加了料的点心,辣得他说话都不利索。凤璋当时没注意,连谢归什么时候动手都不清楚。 归一默默听着,嘴角扯了扯,没笑。 “殿下,谢公子这段时间太累了,他并非不识轻重的人。他一时气昏了头,殿下千万不要和他计较。” 这回换成凤璋气了,“你……这才多久,你们一个个都向着他了?反了简直!” 归一垂下头,老老实实听训。凤璋胸膛起伏片刻,瞪他一眼,终是无力地挥挥手,让他出去。 这几日燕地转暖,普通百姓的日子终于好过了些。幽蓟城里热闹起来,还有不少长相醒目的翟人穿梭其间。 等凤璋歇下,归一悄悄出了燕王府。 谢归与他约好的地点,在城外一里处。 等他赶到时,谢归已经和天仪社门人谈妥,开始一箱箱地搬运东西。 箱子很大,每个都得三四个人抬动。归一皱眉,目光在天仪社门人身上扫过,不动声色地挡在谢归和他们中间。 谢归身单力薄,没法帮忙,站在旁边看着。归一也看了会儿,问道:“都是天仪社的人?” 谢归也意外:“你没告诉殿下?” 他和天仪社联系的事,应该逃不过天罡卫的眼睛。凤璋不知情,谢归还以为他是装的。 毕竟这位殿下太能演戏。 归一默然片刻,“殿下信得过你,我便信你。” 谢归扶额而叹,“归大统领,我们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话好说,难得有不用见他的时候,可否别提他?” 归一眼神一闪,在犹豫要不要原话转告凤璋。 两人说话间,天仪社人已经将箱子全部搬到地上。 镖师模样的人赶着十几辆马车,就要离开,剩下十余人,都站在谢归面前,等他差遣。 归一在旁边看着,只见谢归指挥这些人,一边铺设帐子,一边打开箱子。浓烈的药材香随风散开,令归一精神一振。 他走的是刀光剑影的路,免不了挨刀子,闻味道就知道,这些都是上等的好药材。 他随即又看向周围。 每年开春,燕地都有大大小小的疫病,今年亦不例外。 燕地官吏们不上心,差不多治了一些,便回报说天下太平,视这些流落至此的病人为无物。 城里容不得他们,村里庄子青黄不接,亦容不下疫病,他们便聚在幽蓟城外,等人施舍钱物与药材。 郡衙每次发放的药材都很少,熬不熬得过,全看命。 归一有些犹豫,出言相劝:“谢公子,这里不安全,万一有个乱子,不好收场。不如我去叫秦九来。” 谢归摇头:“不可。秦九处境微妙,不能轻易撤换。” 他看向远处,微笑。 “何况,有人要冲着我来。我不在,大鱼怎么上钩?” 归一便不再说话,撤到暗处打个唿哨,示意两个死士保护谢归,便挑个安全的位置,四处观察。 留下帮忙的人里,有不少五大三粗的糙汉。帐子很快搭好,谢归朝他们一一致谢,他们个个都只顾笑。 其中有个领头模样的人笑道:“谢公子,可别客气。府主吩咐的事,我们兄弟一点都不会落下!而且公子还是我们天仪社的大恩人,怎地与我们客气起来了?” 之前谢归依照前世记忆,写下的几个有趣物什,卖得相当好,间接救了天仪社一次。 卫初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谢归抖出去。这次天仪社的药材来得这么快,多亏了卫初。 谢归轻咳,自然不会说出真相,大大方方地受了礼。 场面铺好,事情就快了。在谢归的安排下,十余汉子开始吆喝。 谢归打算用这个机会,和赵家唱对台戏。 天仪社做事周全,还从幽蓟城里请来几个老大夫。 这几人都看不惯如今的赵家。都是半截入土的人,横竖不怕死,而且还有燕王和天仪社撑腰,又给了笔丰厚的奖赏,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谢归安排得当,大夫们也有名望,加上旁边十几个壮硕汉子虎视眈眈,义诊进展十分顺利。 等到赵家有反应,也是将近午后了。 过午日头晒,谢归略感不适,便站在帐子里。才走了会儿神,便看见远处拥来一群人,在帐子前堪堪刹住。 看几个老大夫的表情,谢归就知道来的是谁,便装作没看见,继续在旁边候着。 如果只有天仪社在场,赵家指不定会用什么龌龊手段。 然而里面站着谢归,谢归便是燕王的脸面,可不能随便打。 赵家人抬来了两顶软轿,一顶坐着盛氏,后面那顶坐着赵品钧。 两人是主人家,不能轻易下轿子,矮了身份。盛氏撩了一条缝,对赵管家递了个眼色。 面对一众大汉和病人,赵管家心里也犯怵。然而盛氏都发话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钻进帐子里。 还没等他开口,一个老大夫忽然转过头,呸地吐一口痰,恰好溅在他脚边。 赵管家吓一跳,抬头便与似笑非笑的谢归对上,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讪笑:“谢公子……” 谢归像是从没见过他,和蔼地道:“这位老伯,你若身子不适,可以先去后面等着。待我们为病人看诊完,也不迟。” 赵管家一噎,“谢公子,那天晚上……” 谢归诧异道:“我们从不在晚上开义诊,老伯你怕是记错了?” 赵管家以为他真不记得,指指他身后药材箱子,又指指燕王府的方向。 谢归摇头:“老伯,我们不卖药材。” 几问几答,都叫他老伯,一点说话的余地都没留。赵管家脸涨成猪肝色,急得团团转。 “赵伯!” 软轿里传出一声娇斥,赵管家得了台阶,连忙出了帐子。 谢归眯起眼睛,似是无意地看向软轿。 小侍女搀了盛氏走出轿子,周围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碍于对方声势,纷纷低下头去。 谢归立在原地不动,盛氏也不生气,上前软软一礼:“这位一定是燕王府的谢大公子了。初次见面,久仰大名。” 谢归扯扯嘴角,“不巧,我们曾在京城见过,盛九娘。” 作为士族第一,谢家与其他士族不同,却也少不了往来。各家子弟情况如何,谢归心里清楚得很。 盛氏从善如流,“是我记错了,公子莫怪。不知公子在幽蓟可还习惯?夫君知道公子来了,总与我说起这事,要邀你往家里坐坐。” 谢归不由多看她两眼。 盛氏的确高明,一边提醒他是“被迫”来此,一边向他套近乎,邀他与赵家往来。 此人若生做男儿身,会是劲敌,也会是八皇子的一大助力。 盛氏已经走到另一顶软轿边,将赵品钧从轿子里搀出来。 旁人见傻子大少爷现身,都争相抬头。盛氏搀扶时,微微低下脖颈,谢归眼尖,当即看见个牙印。 一事归一事,他们夫妇乐趣,谢归本着非礼勿视的态度,转开眼去。 恰好傻子大少爷对着他憨厚一笑。 以往城里传说傻子少爷像个怪物,如今他安安静静的,除了喜欢傻笑,还能和媳妇说两句话,纷纷称奇。 谢归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 他不会看错,那个牙印用力很大,显出两个巨大的门牙。而傻子少爷刚才笑的时候,牙齿大小均匀。 他凝神想了想,忽然对赵管家道:“怎地惊动了大少爷?” 赵管家刚才被谢归晾着,此时蔫蔫的,冷不防被问了一句,惊讶地“啊”了一声。两个门牙便被谢归看在眼里。 谢归不动声色,已经有了别的盘算。 他本想找个机会,要么给傻子下药,让其彻底痴傻,使盛氏丧失对赵家的掌控;要么像对付郡守那样,直接找人顶替了。 看来,要对付的不只盛氏一个。得找个机会,一网打尽才是。 最好能,祸起萧墙。 谢归看向傻子大少爷。他被盛氏缠着,依旧憨傻地笑。 谢归决定赌一把。 他暗中扯了张白纸,搓成一条,忽然大步走向两人,脸上表情变得飞快。 “盛九娘,你莫当我谢归好骗。城中都知你丈夫自幼痴傻,这种病,还能治好不成?” 盛氏愕然,就见谢归猛地推了赵品钧一把。她正搀着丈夫的手,也被带得踉跄几步。 她心内一喜,要抓住这个机会,给谢归套些罪名。 谢归哪会让她开口,忽然眼圈发红,怒斥道:“你们搜刮药材,抬高药价,发的是血财!我受燕王之命,必不会将百姓视作蝼蚁!你们走吧,今天的事,我就当做没发生过,不会告诉殿下。” 这是整个燕地人人知晓的秘密,被谢归当众说破,盛氏脸色青白交错,一时想不出对策,只得恨恨地低声道:“你等着!” 赵家人来得快,走得更快。帐子里笑声连成一片,有个老大夫笑得方子都写错了。 与赵家撕破脸只是早晚的事,谢归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有了这一段,前来看诊的病人越来越多。谢归还编了几首童谣,嘱咐归一找人散布出去。 傍晚收拾场面,众人纷纷告辞。谢归宣布隔五日再来看诊,便与归一一同回去。 “赵家郎,盛九娘,吸人血,没天良?” 归一仔细回味他编的几首童谣,只能感叹自家主上慧眼识人。 谢归的招数快狠准,杀人不见血,编的童谣也字字诛心。 他忽然好奇起来,如果谢归没被主上带走,在背后编排主上,会写些什么? 进了燕王府,归一实在忍不住,低声问他:“谢公子,你会写什么编排主上?” 谢归奇怪地看他一眼:“写?我随时可以编排他,还用得着写?” 归一登时噎住,严肃的表情略有扭曲,也听出他声音十分疲乏,好心劝道:“谢公子,今天你累了,回去好好歇一晚。” 谢归口头答应着,回了自己院子就点了灯。归一晚上巡视,见他书房还亮着灯,不忍心上去打扰。 结果凌晨时,谢归早该起床看文书的时候,灯还亮着。 归一嘱咐手下多准备点早膳,一定要盯着谢归吃完。他人还没走远,送早膳的匆匆跑来,惊慌失措。 “大统领,谢公子他,他醒不来了!” 第22章 久劳成疾 “谢公子需要好好休息,这段日子,万万不能再劳累了。” 老大夫带着药童,往里面看一眼,又看了看一脸淡漠的凤璋,欲言又止。 “殿下,容老朽多嘴,谢公子虽然年轻,也熬不住殿下这么用人。” 他叹着气,朝凤璋告辞。 凤璋淡着脸进屋,脚步却越走越快,直至谢归床边。 “殿下。” 见他来了,归一起身,将位置让给他。 凤璋也不避讳,亲自试了他额头,皱眉:“怎么还这么烫?” 归一叹气:“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谢公子连日劳累,可不是很快能好的。” 凤璋怫然不悦,见归一刚刚拿起冰敷的帕子,便在他额头试了一阵,觉得烫手。 这么下去,会热傻了。 “……谢念之,你快快醒。” 谢归安安静静躺着,眉头紧皱,睡得很不安稳。 凤璋也跟着紧紧皱眉,对归一道:“他任性也就罢了,你怎不告诉我?” “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凤璋深深叹气:“责罚就不必了,念之醒来,肯定要怪我顾此失彼,失了人心。” 归一心里一暖,低头不言。 凤璋给他掖好被褥,稍稍按着玉扳指。 “对了,念之在城外做的那些,你找几个人,接着做。方才那个老大夫,也可以接着用。” 归一颔首听命。 谢归的药都是天罡卫亲手去熬,凤璋暂时不想走,便留在他房里,预备等他醒来。 谢归这病来得突然,却也在情理之中。早晨得知这个消息时,他二话不说,三两步赶到这里。 那时天罡卫已经把人扶去床上了,归一说谢归被发现时,已经伏在桌上,怎么叫都不醒。 长途跋涉,又应付一群豺狼虎豹,谢归有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凤璋也不愿算他下药的帐了,见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隐隐浮出愧疚。 谢归毕竟只有十八岁,已经做得够多了。 他望向院子里。这间院子是他挑的,内里花草葱郁,正合谢归的心意。燕地转暖,院子里终于有些浅淡清香。 书桌边开了扇窗,吹得桌上文书翻动。 凤璋走到桌边,关窗整理文书。 谢归素来细心,桌上陈设一丝不苟,各种消息分门别类地放着。换了凤璋,要找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文书也很容易。 他稍稍翻看,一点秘密消息都没有,也不知藏在哪里。 这一坐就坐到下午。 期间归一来送过两次药和膳食,凤璋吃了两口,觉得平常爱吃的菜品都索然无味。 归一看在眼里,劝道:“殿下好歹吃点,别到时候谢公子好转,您又累着了。” 凤璋琢磨着问他:“你说说,这厨子今天是没睡醒么?” 行了,急上头,又开始拿厨子说事。 归一知道他只是随口说说,便不急着回答。 果真见凤璋自顾自起身,到谢归身边看看,又试试额头。 “该不会染上疫病了吧?” ―― 小院里比白天还热闹,三两个大夫和药童进进出出。 谢归便是在持续的o声中醒来的。 他昏过去足足有一天,此刻头疼得紧,旁边药童连忙叫人:“公子醒了!” 药童声音不大,听在他耳中却犹如惊雷,逼得他不适地侧过身子。 不动还好,一动,全身上下的关节像用醋泡过,酸痛得不行。 大夫们已经基本确认了病情,稍稍问了些情况,便确定不是疫病,很快都走了。 房里顿时清静了,谢归眼前仍然不时发黑,却强撑着摸下床榻,去拿文书。 凤璋刚刚进来,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刚刚还半死不活躺着的人,走两步都费力,拿个文书还要靠在桌边休息一阵子。喘气声虚得不行,听得凤璋直皱眉头。 凤璋往前走了两步,谢归只顾喘气,根本没有发觉有人靠近。 凤璋眉头皱得更深了。 谢归沉浸于文书,拿了两份出来,只觉和平常放的位置不对。 不曾想一只手从背后伸来,猛地拎住他衣领。 凤璋比谢归高了快一头,虽说不能完全拎起他,但扯着他走动毫无问题。 “……殿下快放手!” 谢归双脚勉强够到地面,使劲挣扎。凤璋懒得理他,直接将他扯到床边,扔了上去。 燕王殿下动作太粗暴,谢归被拖得头晕眼花,被扔上床时,头又撞着床沿,登时眼前发黑,半晌没声。 凤璋冷着脸,扯开被褥,将他往里面一裹,活像裹粽子。 谢归挣扎着伸出手来,凤璋毫不迟疑,抬脚就将他往里面踹,让他彻底裹死在被褥里,只能露出头。 被他怒目而视,凤璋惬意得很,左手探进被褥里摸索,找到他护在胸前的几本文书,扯出来。 他的动作半点规矩都不讲,谢归气得耳根子都红了,哆嗦着骂不出话。 凤璋瞟他一眼:“乖乖躺着,等会儿归一要进来,你不会想让本王在他面前做第二遍吧?” 谢归露出慷慨赴死的表情,嫌恶地看了眼被褥上的黑鞋印。 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裹在了被子里。 让他安静待着之后,凤璋没再有什么出格举动,只是翻开文书,一份份地念给他听。 两人不时有一些交谈,到了后来,谢归有些熬不住,声音渐渐低下去。 凤璋见他撑不住眼皮子,便放下文书,“明日我再来。今晚你好好休息,要是天罡卫发现夜里有灯,严惩不贷。” 谢归嗯了声,难得没有与他斗嘴,似是立刻就能睡着。 “殿下,药来了……” 归一端药过来。凤璋示意他放轻声,亲手端起药碗,推了推谢归,“念之醒醒,该喝药了。” 浓郁的药味,一闻就知道有多苦。谢归刚睡着就被叫起来,十分不情愿,声音也惨淡得跟白纸似的。 “不能不喝么……” 他一边抱怨,一边接过药碗,嫌弃地看了看黑色的药汁。 凤璋顿时乐了。 谢归这副样子甚是有趣,比和他斗嘴的样子更有趣。 他还没来得及想怎么逗谢归,但见谢归刚饮下第一口,便苦得脸色一白,全吐了出来。 好巧不巧地吐了凤璋满身。 归一当场愣住。 他家主上脸色变得飞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故意的。” 谢归慢条斯理地喝完剩下的药汁,全无怕苦的样子。 他将药碗往凤璋手里一送,当即躺下了,微笑。 “殿下,您多心了。”他惬意地眯了眯眼,“还请大统领出去时,帮我吹了灯。我还在病中,腿脚无力,下不得床。” 此番交手,凤璋完败。 只是大半夜的,苦了归大统领,还得命人给凤璋烧水沐浴。 “殿下,殿下,您慢点……” 一出了谢归的当时居,凤璋的脚步越来越快,快到要用轻功飞起来。 归一识趣地没再叫。 谢公子将他家主上惹毛了,又仗着自己生病,主上不会将他怎么样,这才狠狠找回了场面。 不过,谢公子这一次出手也太狠了。 看把他家主上气的。 归一心思百转,冷不防凤璋停了脚步,问道:“什么声音?” 他一愣,也凝神细听,“是鸽子。” 话刚出口就暗叫不好,只怕天仪社的事情要瞒不住。 凤璋出手更快,轻鸿般离地而起,眨眼捉了只鸽子回来。 归一根本来不及阻止,便见他取了鸽子腿上的信,对着燕王府飘摇的灯笼展开。 “谢师弟?”凤璋皱眉,“天仪社?” 第23章 千里探病 幽蓟城外的官道上,远远飞驰来一匹白色骏马。 骏马载着个肤色偏黑的俊朗青年,经过行人身边时,卷起一阵烈风。 路人好奇哪家打猎归来的公子哥,但,只要细细看一眼,就能发觉他姿势有问题。 烈风过后,官道上又追来一群人,高喊着“卫大哥”,狼群似的朝前撵去。 白色骏马狂奔入城,守城士兵错愕不已。 士兵正要喝住他,跟来的人群扬手丢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小锦囊,沉甸甸的,掂掂就知道装了什么。 另一样是通行牒书,上面盖着天仪社的大印,和官府鲜红的印章。 骏马入城,根本刹不住蹄子,卫初只能紧紧拽住缰绳,以防被甩下去。 相比京城,幽蓟不算太大,卫初眨眼间就从城门口飞奔到了燕王府附近。 凤璋有事出城一趟,留下归一在王府守卫。 归一巡至王府门口,正叮嘱几个小侍卫,只见远远一道影子飞驰而来,下一刻马蹄子就能踏到他头上。 “让一让,让一让啊!” 卫初吓得面无血色,黝黑的脸也发白。 归一断喝一声,一掌按在马头,飞身上马,将卫初踢下马去,花了不少功夫,才将发狂的白马制住。 卫初目瞪口呆,坐在地上半晌没动静。归一安抚了白马,才发觉这匹马极有灵性,见主人呆坐着,还侧过头去蹭了蹭。 “这位公子,幽蓟城中不得纵马驰骋,快把你的马牵走。” 这么好的马,又有灵气,又油光水亮的,一看就不是凡品。归一顺手在马鬃上抚了两道,递给他缰绳。 “……嗯……哦哦……” 卫初大概是吓狠了,拿过缰绳,还差点将白马拽得前腿跪地,被它不满地喷了一脸响鼻。 “那,那个,”卫初连忙起身,“这位大侠,你知不知道燕王府在哪?” 归一被一句大侠叫得脚步顿住,回头不可思议地问他:“燕王府?” 他随即抬头看看头顶三个大字。 这个愣头愣脑的青年,不像不识字的人啊。 ―― 天罡卫早上又送来几份文书,凤璋出门前,特意叮嘱过他要好好看完。 谢归初时不以为然,拿到手一翻开。 ……全是翟人文字。 凤璋被吐了一身药汁后,想尽办法,总算给了他点颜色。 谢归懂些简单的,让归一找个懂翟人文字的手下来,一边琢磨文书,一边用翟文在旁批注,留给凤璋过目。 两人都不是善茬,尤擅长记仇。 然而毕竟耗神。 谢归早上喝完两碗药,整个上午没停笔,批完文书已是午后。 午膳都凉了。他随便吃了点,打算歇会儿,就见归一带了卫初过来。 还有他的白马。 谢归茫然,笔离了手也没发觉:“怎地连马也牵来了?” 卫初惭愧道:“它太黏人,根本拴不住,只能牵过来……” 归一打算将白马拴到马厩里,哪知道卫初刚要走,白马就开始发狂。接二连三都是这样,卫初无奈,只能牵到这里。 两人同门四年,对彼此习性都熟悉得很。卫初知道他爱干净,牵着马在房门口死活不进来。谢归笑了笑,嘱咐归一去取茶。 燕地杏花初放,拂落如雪。归一取了凤璋最爱的莽山雪,谢归挽起衣袖,亲手给他沏茶。 “谁把消息传给你的?” 卫初喝了一大口,先叫句“好茶”,又恋恋不舍地舔着碗沿。 “还用传?”卫初憨憨地笑道,“天仪社在这边可不止那十几个人,给燕地百姓发放药材的谢公子病了,整个燕地都知道。” 卫初常常熬夜做机关,需要饮茶提神。一开始只用喝一点点,后来一壶都不够他喝的。 谢归握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颤。 “师兄怎就这么来了,京城的事情……” 卫初摆摆手,又拍胸脯,“没问题的,那群小兔崽子,做这点机关还用我出马,迟早滚出天仪社。” 他又说道:“还是师弟你的身体重要。我请教了好多老大夫,不知你遭了什么病,就买了很多药材。你看看,哪一种用得上?” 一路颠簸,他的包裹也不复整齐。 卫初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露出个手臂长的木盒子。 他抽开机关,药香芬芳,沁人心脾。 纵使谢归不通药理,也被盒子里的药材震住了。 他恍然半晌,指着其中两味药材问道:“这……不是雪莲和老参……” 卫初点头,“是,我怕不够用,多买了点。” 他又一一给谢归数来,到后面还有几味药材,实在不记得名字,就把木盒子往他面前一推。 “你拿好了,师兄下回不一定能赶过来,府里几个老顽固成天念叨……” 谢归的视线模糊了一瞬。 他走了一会儿神,卫初已经抓着他问:“师弟,你说我该怎么办?” 谢归一愣,卫初才又说了一遍。 “他们要我下令,把天仪社暂时搬出京城。我不愿意,因为师父他老人家走之前就叮嘱我,一定要守着京城,否则他变成鬼也不会饶了我。” 谢归知道他说的师父,是天仪社上一任府主,教他机关术的人。 他稍稍思索,问道:“老顽固们,都怎么和你说的?” 卫初毫不迟疑:“他们说,京城会有大动荡。要我带天仪社的能工巧匠,往东南三郡去。” 谢归险些失手摔碎了茶碗。 他险险压住心神,“都有谁和你说过这话?” 卫初奇怪地看他一眼,“让我搬走的长老很多,但说过这话的,只有一两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先问问你。” “可曾告诉其他人?” 卫初摇头。 谢归皱眉。 京城动荡,哪里都能去,为何偏偏要往东南三郡? 难道是因为,那里有最多的巧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人,能壮大天仪社? 可是这一年的盛夏,东南就会爆发盐铁案,连七皇子也不能幸免。 如果天仪社这时候去东南,别说发展壮大,卫初的命能不能保住都还是问题。 谢归忽然又想起上一世,有人在书院就对卫初下手。 看来,有人看不惯天仪社,想斩草除根。 谢归沉下声音问他:“师兄,你跟我说实话,韩先生是否做过天仪社的长老?” 卫初张大了嘴,虽然没回答,表情已经很明显地告诉他,正是。 卫初喃喃地道:“韩先生当初和其他长老争吵,一怒出走,师父让我去书院,就为了学他的手艺。师父曾说,连他也比不上韩先生。” 谢归忽然明白了凤璋的用意。 把韩先生抽出来,相当于保存了天仪社大半的实力。即便日后天仪社被毁,也能随时重建。 凤璋应该早就发觉有人要下手,才想到这一招。 或者说,也可能是皇帝早就发觉了,却一时无从下手,只能用这种方法求全。 谢归放下茶碗,神色肃重。卫初也紧张起来。 “师兄,你听好了,一个字都不要漏。” 卫初连忙点头。 “其一,你先给韩先生写封信,把长老的话告诉他。哪句是谁说的,一个字都不能少。” “其二,不要打草惊蛇。你回京城后,答应去东南三郡。” 下一条,谢归却犹豫了。 一旦说出口,天仪社和卫初,就和他牢牢牵扯,再也撇不开关系。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其三,去了东南,不要收揽铁匠刀匠,安顿下来,找一些十余岁的寒门少年,送他们进各地书院。” 谢归闭了闭眼。 “如此,我保天仪社安然无恙。” ―― 天仪社的手下们都等在燕王府不远处,谢归亲自送他出去,直至一行人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这是打算去哪?” 凤璋凉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谢归皱眉看他一眼,凤璋却把缰绳撇给天罡卫,自顾自往里走。 这人发什么疯? 谢归以为在门口,他还得装出两人不和的样子,便追上去:“殿下,文书我已经看过了……” 凤璋堪堪停住,剑眉一扬,看向旁边迎面走来的天罡卫。 两个侍卫迎面相遇,一个牵着凤璋的马,一个牵着卫初留下的白马。 谢归没想太多,“卫师兄留了匹马给我,殿下若不喜欢,我赶去还给他便是。” 凤璋冷笑一声:“谁管你。” 谢归只当他去朔方军受了气,不说什么。 路过自己的院子,他连忙进去取文书。凤璋本来脸色稍霁,闻见莽山雪的香气,探头一看,茶具还没来得及收。 脸色登时又黑了一层。 “殿下,文书在……” 谢归抱着一沓文书出来,凤璋冷冷地瞥他一眼,踏着满地杏花大步走了。 第24章 黄雀在后 自从那天,凤璋在他院门前掉头就走,两人便陷入诡异的僵持中。 但凡凤璋可能出现的地方,谢归绝对不踏足。 就连谢归批完了文书,要给凤璋过目,都要先请归一来一趟,托他帮忙带去。 然后他自己又开始忙天仪社的事情。 谢归就坡下驴,和他闹不快,凤璋十分意外。 他本来以为谢归会忐忑不安,亲自来求他,哪知道几天过去了,一条鬼影都没有。 凤璋似乎忘了,以谢归的秉性,怎么可能上赶着求他? 燕王殿下无言以对,遂开始折腾手下。 夹在两人之中,深感压力的只有归一,以及手下一堆天罡卫。 尤其是归一。知道内情的只有他,和为数不多的几人。两人闹成这副样子,他又不能从中斡旋,还得时时刻刻提放凤璋。 归一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燕王府里气氛紧张,却丝毫不耽搁两人做正事。 谢归只知道,凤璋那天去了城北百里外的朔方军,做什么并不清楚。他脑子拎得清,闹脾气是一码事,东南三郡的布置是另一码事。 卫初离开后,很快带着人手去了东南。谢归不放心,先给韩先生修书一封,给卫初铺路,又开始忙燕地大旱的事。 天罡卫接手了派发药材的活儿,天仪社一开始闹情绪,多番磨合后,两方人马合作起来效率奇高。燕王的声望也跟着涨。 幽蓟城外流民少了,谢归又将天罡卫派去分发粮食。 这是个需要技巧和力气的活儿。 病人手脚无力,争抢不动,游手好闲之人也怕染病,不太愿意掺和到药材里。 粮食就不一样了。一旦遇上战乱灾荒,这就是比金银珠宝还贵重的东西。 只有天仪社的十几个人,谢归实在不放心。而且他们也秉承了天仪社的一贯特点,想法简单,遇到刺头很难处理。打出燕王府的旗号,要好得多。 归一领了任务,带人出门,临行前格外叮嘱两个死士,一定要顾好府内两位的安全,还要记得给谢归煎药。 谢归对此十分感激,却包含着难以言喻的痛。 两个死士得了现身的机会,对煎药一事分外积极。归一又怕他的病好转不了,叮嘱两人一定要看着他喝完。 若有机会,谢归一定不会吐在凤璋身上。 他为了恶心凤璋,特意装出不怕药味的模样。结果现世报,回到自己头上了。 两个死士前脚刚刚送完药,谢归写两个字,立刻喝两小口,再催两人离开。见人走远了,毫不含糊地把药倒了。 动作驾轻就熟,不知做过多少次。 ―― 王府另一头,凤璋被晾在寝殿里。 归一领命出门,他没人可以消遣。本来可以消遣谢大公子,他又拉不下这个脸。 第六次无聊得在榻上睡着又惊醒,凤璋起身,打算找点事做。 从他的寝殿到谢归的院子,要路过无数天罡卫眼前。 当着他的面,底下人不敢讲闲话。他人影刚刚闪过游廊拐角,有个人终于忍不住问同伴:“殿下去看谢公子?” 他当即被旁边的狠捶了脑袋,按住嘴巴。 谢归的院子里树影绰绰,凤璋走进去,第一眼看向那张石桌,不自觉地皱眉。 用他的茶招待别人,还敢给他脸色看?谢归这是长进了。 他知道谢归没拳脚底子,便大大方方走上去。正打算找个合适的方式敲门,不经意一瞥,谢归正伏在桌上睡着。 “……真是不长记性。” 凤璋念了两句,推门就进。 房里燃着浅淡的香,谢归身上常年带着这种味道。各样物什摆放整齐,和上次看过的几乎一模一样。 谢归安静地伏着,尖细的笔尖从指间滑落,洇湿了纸张。 文书都放在笔墨够不着的地方,想必是他知道自己太困,为了避免染脏文书,才特意放的。 凤璋不动声色地夸了句心思够细,眼神侧过,觉得谢归和之前不太一样。 再细看去,竟是瘦了一大圈。衣服松松垮垮地挂着,脸色也苍白许多。 凤璋有些不满意了。 偌大的燕王府,养个瘦得柴火似的幕僚,拿出去不是平白惹人笑话? 在燕王不满的注视下,谢归伏在桌上,苍白的脸上深深皱眉,笔尖缓缓翘起,竟是睡梦中握紧了笔。 凤璋一愣。 像是魇住了。 错愕也只有短短一瞬,谢归又松开眉头,继续沉睡。 凤璋默然,轻轻抽出他手中的笔,另取了件衣物给他披上,就着他没收拾的笔墨,开始批阅文书。 谢归的呼吸声均匀而清浅,配着凤璋簌簌的落笔。处理完的文书越来越多,直至最后一份停笔,凤璋手腕酸痛,才轻轻地推了谢归一下。 他醒来尚自懵懂茫然,很快眼神便恢复清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殿下?” 燕王殿下唇角一抽,将笔丢回桌上,皱眉:“这是什么表情?” 活像见了鬼。 谢归轻咳两声,“不知殿下会过来,有失远迎。” 有失远迎? 人在他的王府里,还将自己当主人了? 真是睡着了都不忘膈应人。 谢归下意识地抓笔,却发觉文书已经叠成一摞,明显被翻动过。他前面还摆着一份刚刚批阅完的,墨都没干。 他试探地问道:“殿下都看过了?” 凤璋没好气:“本王没看,大约是你梦里看完了。” 这一趟走得有些自找没趣,凤璋瞥他一眼,又径直走了,徒留谢归坐着愣神。 他不知不觉睡着的,得有一个多时辰了。 竟睡死到这种地步,连凤璋批完文书都没发觉。 他怔怔地坐着,眼神忽明忽灭,不知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竟然又见到了凤璋。 谢归以为自己眼花了,却看见凤璋拈着指尖的土,眯起眼睛问他:“你老实告诉本王,是不是把药都倒院子里了?” 他暗叫不好,凤璋已经冷笑一声,直接叫了两个死士来。 两人初时还不知何事,可循着凤璋指的位置闻了闻,脸色就变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瞅着谢归。 “以后谢公子喝药,必须盯着他喝完,一滴都不许剩。”凤璋瞅着脸色陡变的谢归冷笑,“要是他还敢倒,本王有的是法子让他喝!” 第25章 东南告急 时入五月,东南三郡已要入夏。 浊白的海浪拍碎在礁石与滩涂,海风浓烈,日头照晒下腥热异常。 望海郡的海边城塔已经蚀化,青苔弥漫。兵士只穿着单衣,蹲在小的可怜的阴影里,嬉笑着猜拳。 运气好的话,一个上午能赢两吊钱,几乎是一家整个月的开支。 输的人也只能自认倒霉,盼着下次有好运气。 值守城头的将领不愿挨日头晒,早就找好借口,躲到不远处的树荫底下。 兵士们蹲累了,站起来抖擞腿脚。有人眼尖,看见银蓝的海平线上窜起一条黑线:“那是什么?” 他们纷纷起来看,又回头看一眼背后,望海郡高耸的t望塔正对着黑线,在日光下勾画出短小的黑影。 有人笑他:“你又不是第一次值海,上一回海上还长了棵树,你忘了?” 他们又嬉笑着纷纷坐回去,继续忙着赌钱。 海上的黑线越来越显眼,兵士们背对海面,没有发觉。 t望塔上海风更烈,小兵揉着睡麻的胳膊,又揉揉眼睛,换个姿势。 他无意间朝外面望了一眼。 目所能及处,是七八艘逼近的大船。日光照射下,甲板上无数刀光雪片似的闪动,成群簇拥,密密麻麻。 他愣了半晌,腿脚发软,牙都快咬碎了,哆嗦着摸向示警的号角。 乌黑的船只涌来,逼近到不能再近的地方。 悲怆的号角声撕裂了苍穹,犹如尖刀利刃,沿着官道密林,直插京城。 ――东南告急! 五日之内,东南望海、靖海、平海三郡接连飞报,瀛人大举入侵,海防崩毁,三郡溃乱。 往常吵闹如集市的朝议死一样寂静。 朝臣们低头不言。金座之下,战报层层叠叠,足足够到了内侍的膝盖。 皇帝没有冷笑,也没有痛骂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就这么冷冷地看着所有人。 “六天。” 皇帝平淡地开口。 谢雍离得近,很有经验地提起手腕,将笏板往上提了提,挡住自己的脸。 果不其然,接下来就是狂风暴雨,吹得朝臣们心惊肉跳。 “六天!三郡溃败!朕养你们这群废物,是干什么吃的――!” 皇帝年近五十,骂起臣子来却毫不含糊。谢雍只觉得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唰地扫过身旁,罩在每个朝臣脑袋上。 陛下委实老当益壮。 谢雍躲在笏板后,轻轻地打个哈欠。 再往上看去,皇帝骂了两句,已经气到眼睛都变得血红。 他足足骂了半盏茶的时间,谢雍掐指一算,觉得差不多该给皇帝递台阶了,便趁着皇帝喘气的间隙,站了出来。 身后投来一道道敬佩与解脱的目光。 ――不愧是老奸巨猾的谢大人。 机灵的内侍递上茶水,皇帝饮了两口,轻咳几声,点了谢雍出来:“谢爱卿何事要奏啊?” “陛下,如今之计,当是尽快将瀛人赶出我大舜。至于各方处置,不如待秋后一齐清算。” 谢雍言辞恳切,劝皇帝以战事为重。 这等浅显的道理,皇帝当然明白。只是看着底下一众安静又畏缩的臣子,他便不由自主地来气。 瀛人多少年没上过岸了,这时候打过来,是存心给他添堵吗? 士族盘根错节,关系繁杂,懒散且不务正事的居多,可偏就在这朝堂里占去一半的位置。偶尔有几个争气的,也成不了气候。 皇帝觉得头又隐隐作痛。 谢雍适时地转移话题:“陛下,臣以为,应当尽快派人带兵前往东南,平定瀛人之乱才是。” 来了。 就是这句话。 皇帝瞟了谢雍一眼,谢雍不躲不闪,平和地与皇帝对视,最后默默低下眼去,以示尊敬。 谢家人都是记仇的,这老狐狸也不例外。 自个纵容燕王带走他最疼爱的小狐狸崽子,他就抛出个诱饵,搅得几个皇子不得安宁。 面对皇帝近乎威胁的目光,谢雍执着笏板,做出小心谨慎的姿势。 皇帝简直要气笑了,眼睛却往几个皇子那边望去。 瀛人作乱,看上去来势汹汹,实则容易收拾。切断瀛人背后的海路,在大舜来个瓮中捉鳖。 这是个肥差啊。 能稳固势力、掺和军务、提升名望的肥差。 一颗香饵投下去,立时有几条大鱼浮出水面。 本尊没动,手底下的人先探皇帝的口风。一时间各路人马都开始争抢,慷慨陈词,向皇帝推荐合适的人选。 大多数都推荐了皇子,也有极少数推荐军中将领。其余的冷眼旁观,等皇帝定夺。 呼声较高的是三皇子凤渊,和五、七、八四位。 不过臣子们用脚也想得到,只有这几位有点出息,出身也算可以。唯一出身高的那位,正在燕地和谢家子相依为命呢。 甚至有人幸灾乐祸地想,总不能让凤璋带着朔方军去打瀛人。陆上铁骑,指不定要掉海里的。 最近这几个儿子势均力敌,这份差事给谁都不好,容易失衡。 皇帝皱眉,看了谢雍一眼。谢雍正待说话,忽地从殿外传来急促的鼓声,还有人声嘶力竭地喊着“报”,跌跌撞撞跑进朝堂。 这人浑身是血,双目圆睁,踉踉跄跄,摔进一堆战报里,没了声响。 朝堂上轰然一片,内侍赶紧走到他身边,从他手中取出一份沾血的战报,呈给皇帝。 气氛陡然变了,皇帝脸色沉沉。 谢雍握紧笏板,悄悄瞥了一眼皇帝,觉得事情不对。 他又往几个皇子那边瞟了一眼,几人都是懵懂不知,除了眼神落在皇帝身上的三皇子凤渊。 谢雍的心猛地下沉。 要出事了。 几乎是同时,皇帝霍然起身,指着七皇子凤深,怒声如雷震: “把这逆子拿下!” ―― 七皇子之事,正应了兵家的兵败如山倒之说。 那封战报,从东南三郡一路送来,路上不知染了多少鲜血,有些字都看不太清了。 但皇帝还是从中看到了最令他震怒的内容。 七皇子凤深,里通外国,暗中贩卖东南盐铁给瀛人,获取暴利。 甚至不止盐铁,还有东南三郡最精湛的工艺。还有他为了换取瀛人手中的珍奇古玩,所奉上的巨额银钱。 他像只巨大的蠹虫,将东南三郡啃噬个精光。再把瀛人养肥,回头咬了大舜一口。 东南三郡一向被皇帝的心腹之臣所掌控,凤深这么做,相当于从皇帝手中挖走国本,动摇根基,是太岁头上动土,吃了熊心豹子胆。 皇帝何止震怒。 五月廿三,京城下了场暴雨。 是夜,京城上空雷震连连,深紫色的闪电纵横交错,雪亮如白昼。 便是在这一晚,凤深在王府里自缢身亡。 他生母李妃娘娘之前无数次泣血求情,皇帝念在亲生子的份上,没有直接砍了他。凤深知道回天无望,便寻了根麻绳,在正厅梁上缢死了。 只因为京城戍卫奉了皇帝命令,将他府中大小金银财物一并抄走。 凤深生前贪图敛财享受,最后竟死在一根麻绳上。 消息传得飞快,次日一早,李妃娘娘得知凤深自缢身亡,当场便又哭又笑的,疯了。 朝露宫中,几个老臣互相递着眼神,乖觉地不吭声。 皇帝在龙椅上默然,忽然开口:“朕待他不好么?” 老臣们都知道他说的是凤深,然而谁也没有接话。 皇帝对几个皇子都颇上心,虽然都不及亲手教导的凤璋。可作为皇子,什么不该做,什么不能犯糊涂,心里总该有杆秤。 他从不苛待几个皇子,该给的赏赐一分都不少,怎就养出老七这么个钻到钱眼里的儿子? 谢雍回到府里已经是下午,午膳都热了好几遍。不过最近风声紧,即便正房夫人来了,也不会拿这个说事。 “父亲。” 嫡长子谢栩在书房里等了多时了,见他回来,当即迎上去。 谢雍闷头往里走,猛喝一口冷茶。谢栩一怔,问道:“七殿下的事,还没完?” 谢雍叹气:“哪那么容易?七王妃那边,李妃娘娘那边,几家都得给个处置,还不能不给。三殿下又刚出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平定瀛人。” 谢栩笑道:“三殿下是能人,平定瀛人指日可待。” 谢雍听出他语气不对,想起那天凤渊的得意表情,眉头跳了跳:“他跟你说过什么了?” 他声音猛地沉下来,谢栩一惊,只得解释道:“三殿下之前找我聊了两句……父亲,我们谢家该怎么做?” 谢雍额上青筋都要暴出来。 “事态不明,从今日起,不许再提起此事。” 谢栩张口闭口就要把谢家拉下水,谢雍气得要倒仰过去,便分外想念被燕王带走的谢归。 这个嫡长子有几分心计,好好培养,不说壮大谢家,最起码能保证谢家不倒。 可他偏生就是急于求成的性子,还喜好纸上谈兵,连凤渊找他的意图都不明白,却一心一意地想利用第一士族的地位,为自己谋求高高在上的位置。 高处不胜寒,谢栩哪有那个能耐坐得稳? 见他不敢吭声的样子,谢雍有些烦了。 “行了,快去见见你母亲。近日来找她的人肯定不少,你陪她说会儿话。” 谢栩应诺着,一路往外走去。临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 谢雍正望着燕地的方向出神。 他咬咬牙,快步走开了。 第26章 背黑锅的 京中和东南出了大事,燕地总能收到一些风声。 何况是握有天罡卫的凤璋。 谢归这些日子瘦了几圈,好在有凤璋逼着他喝药,病情拖拖拉拉地开始好转。 结果一进六月,燕地又燥热起来。晴雨交加了几天,谢归扛不住,又病倒了。好在病得不重,稍稍休养便可。 天罡卫和天仪社的文书雪片似的飞来,等他搁了笔,已经是用晚膳的时间了。 他坐着怔了会儿,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桌上摆了一碗白粥,几碟小菜。 谢归眯了眯眼,看向对面坐着的凤璋。 凤璋也搁了笔,与他对视。 谢归不爱喝药的事被他发觉后,凤璋一不做二不休,在谢归这儿添了张桌案,每天和谢归一同处理文书,再等他喝完药,才会离开。 “饿了?” 谢归收回视线,懒得理他,继续埋头做事。 他桌上的文书,比凤璋这边的要多。凤璋却从来没有多问,保持着诡异的默契。 谢归根本没空休息。 七皇子与瀛人的事情被揭出来,实是巧合。 几百年没动静的瀛人突然入侵,朝廷上下,起了疑心的大有人在。 偏偏望海郡守军与瀛人交战时,一个校尉被瀛人暗箭偷袭。大夫把箭拔出来,箭头上竟是大舜守军的标志。 校尉以为被自己人偷袭,暴怒之下彻查,却发觉事情不简单,一慌神,就报给顶头上司。 层层呈报上去,总有人起疑心,总有人注意到,也总有人害怕。 校尉后来战死,可谓死无对证。但军报却是实实在在地呈到了皇帝面前。 凤深死得不冤。 谢归跟过凤渊,知道这事有他的手笔。凤深确实是倒卖盐铁给瀛人,却还没蠢到把大舜守军用的箭头一起卖出去。 皇帝盛怒之下,将整个东南三郡的官吏撤换一空,东南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 卫初人在东南,有天仪社的势力,他性命无忧,但涉及到人情世故,就需要谢归不停地传书,给他指点。 谢归让他培养的寒门少年,都是准备进入三郡郡衙用的。 除此之外,谢归还打算让凤渊背个黑锅,狠捞一笔。 燕地有良马、矿铁。郡衙被燕王收服,打理矿铁的人怯了场,早就寻个机会,把营造之权交了回来。 可天罡卫回报,燕地的矿铁,打个农具还行,打不了别的东西,容易损毁。 这倒难不倒谢归。燕地的矿铁用不了,那就用东南三郡的。反正这两年凤渊会把手伸到东南,就让他背这个黑锅好了。 天仪社已经卷进来,就没有再退出的道理。 谢归一边嘱咐卫初派人进入郡衙,一边直接发令给天仪社门人,暗中截流优质矿铁,开坊营造。 圣旨一下,整个东南的官场摧枯拉朽地重建。 然而圣旨是一回事,底下人怎么做又是一回事。皇帝年年祭天祭祖,祈求风调雨顺,也没见满朝文武和他一样诚心。 寒门少年们出身低,在郡衙只能做最普通的活儿,介于士与民之间。通晓人情世故,在底下人里吃得开,又能隔绝郡衙官吏的视线。 这边是谢归的目的。他们就是谢归的手,滴水穿石,积少成多,一点点把东南的矿铁拢过来,挪为己用。 卫初足足选了三四百人。他按照谢归的指示,每个少年的亲戚家境,事无巨细,一一汇集成册,给谢归送来。名单展开,从桌面拖到谢归脚边。 谢归按照卫初的记录,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一勾画名字,给他们指定合适的位置,忽然听凤璋道:“那些太聪明的不能用。” 谢归一怔,旋即意识到了。 有些聪明的少年,经过郡衙打磨,容易自作聪明,走漏消息。 他等着凤璋下一句话。哪知道凤璋就这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便端起茶碗,看他的闲书去了。 谢归:“……” 他又勾了两个名字,又是一怔,看向凤璋。 他什么都知道。 话到嘴边终于吐露出来:“殿下,此事你如何看?” 谢归没有说明白,凤璋却很清楚:“你胆子很大,敢从父皇手里挖东西。不过,”他停顿一下,“本王也想这么干。” 谢归略感诧异,却听凤璋悠然道:“还是年纪小的时候舒坦,不管怎么胡闹,父皇都得认了。” 他幼时的事,谢归知道的不多。凤璋便一件件说给他听,听得谢归目瞪口呆。 什么偷溜进朝露宫,一把火烧了奏请另立太子的奏折,差点把整个朝露宫都烧成灰。 还有和其他皇子打架,把凤渊按在地上揍得鼻青脸肿,就因为凤渊对先皇后出言不逊。 凤璋十分怀念幼时胡闹的日子:“父皇那时拨了个贴身侍卫给我,明面上保护我的安全,实则教我武艺。每天父皇都没起,我就被拎出去练武了。没把老三当场打死,还算我理智尚存。” 谢归幼时起便只顾埋头读书,一心入朝为官。这等出格的事,他只听过,不曾亲手去做。 想到凤渊被揍到地上的狼狈,他不禁莞尔。 凤璋又随手翻了两页,将书掷回桌上,起身。 “东南的事,随你心意去做,有什么处理不来的,让天罡卫告诉韩先生也行。至于京城,有本王盯着,翻不出大浪,且让老三先痛快痛快。” 他抬步往外走,忽然回头叮嘱谢归:“记得把药喝了。” 谢归刚刚还怔然,闻言抚额。 ―― 打瀛人的事,总是艰难,又简单。 瀛人这回来势汹汹,却也知道只是暂时的,毕竟补给和援军远在天边。因而上岸之后,一概是烧杀抢掠,所到之处,哀鸿遍野。 不过,幸好,崩坏的只有海防。朝中应对及时,凤渊带着精兵急行军,直杀东南三郡,将瀛人堵回了三郡之内。 六月底七月初,瀛人主力已经清扫一空,只剩一些流寇。 在凤渊监守下,东南三郡的海防重新建立,人手物资都是重新调派的。 至于其中安插了他多少人,就不得而知了。 三郡的能工巧匠也在战乱中奔逃一空,所剩无几。凤渊得知天仪社府主恰好在东南,便亲自上门赔罪,请他出山。 在天仪社的号召下,渐渐有工匠回流。凤渊感激,遂给天仪社备了厚礼,亲自下令拨了天仪社的匠人进入郡衙。 平王凤渊深明大义,能改过自新,朝中上下纷纷称赞。 卫初和谢归待久了,也是个记仇的,想起天仪社匠人被他迁怒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就这么放过凤渊?开什么玩笑?他天仪社府主的脸面往哪里搁? 卫初在人情世故上迟钝的脑子,终于开窍了一回。 他严格按照谢归的指令,表面半推半就,实则毫不客气地把寒门少年安插进郡衙。 凤渊专注于接手七皇子留下的生意,根本没有注意到,正在他眼皮子底下,天仪社源源不断地把优质矿铁截流,暗中开坊营造。 所得的精铁兵器,留小部分,走水路运去燕地;大部分变卖成银钱,源源不断地流入燕王名下。 至于东南三郡实际的亏空,全部被凤渊背了。 第27章 阴毒算计 进入盛夏,凤璋收到了晏七传来的第九封信。 晏七是管银钱的,忽然有接连不断的巨额收入,他自称快要在京城睡死在金银上了。 他的笔迹都兴奋得有些凌乱,凤璋蹙眉看完信笺,轻轻嗤笑:“出息。” 天仪社的精湛工艺,加上谢归和天罡卫得力的调度和运转,银子哗啦啦地流进他账上,已经多到凤璋可以另养一支人马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家底厚了,凤璋毫不客气,让归一把燕王府整修了一番。 谢归那边也添了不少东西。就连新送过来的一批莽山雪,凤璋也让人全送到谢归那里。 天仪社到底给燕王赚了多少钱,谢归心中有数。 那是足够让燕王家底翻十番的数额。 可他也怕凤璋养成挥霍的习惯,便亲自上门提醒。 凤璋眉目淡淡,反倒有些无辜:“礼轻情意重,区区莽山雪又算得了什么。” 莽山雪号称“一两黄金一两雪”,是整个大舜当之无愧的第一名茶。 谢归要被他一句“礼轻”气笑了,“莽山雪算轻,那什么算重礼?” 凤璋更无辜了:“念之你记性差了,本王说过,是万里山河。” 他记性差? 谢归当场就想挖出凤璋的良心看看,是不是里外透着黑。 他硬生生忍着气,“先前我同殿下提过的事,殿下觉得如何?” 凤璋知道他说的是翟人的马匹,“待本王想想。” 钱从来不是问题,关键是人。 天罡卫拿到了一条消息,燕地坐头把交椅的马贩子这两天要动身,前去翟人那边,临近年关才会回来。 马匹交易,讲究的是人脉和路数。能搭上这条线,对他们有莫大的好处。 盛夏不是挑选马匹的好时候,可偏偏这事由不得他们。总不能大张旗鼓地告诉马贩子,燕王要买翟人的马匹,让人带他们去吧? 大舜和翟人不禁民间往来,凤璋身份特殊,不好轻易出面,只能由谢归前去。 凤璋不太放心:“让归一挑两个人,去探探风声便是,你急什么?”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他才刚刚接手燕地不久,还有许多藏污纳垢的角落,没来得及清理。 而且他又不急着造反,马匹之事,不如矿铁来得急。 在凤璋看来,谢归这一趟走得不安全。 大舜和翟人常年大小争端不断,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凤璋想到的事,谢归自然也想得到。他稍稍一劝,谢归便平复下来,暂时将事情压后。 过了没几天,天罡卫忽然报来消息,马贩子有个亲弟弟在翟人那边,这回他过去,就是投奔兄弟去的,不打算再回燕地了。 过了这村没这店,谢归毫不含糊,当即收拾化装,准备和马贩子一同出关。 二人商定,谢归扮作出关游历的书生,路上见机行事。至于身份文牒,有燕王在,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事关重大,凤璋特地将秦九替换出来,教谢归简单的易容术。 秦九好久没有用本来面目见人,欢喜得要化成一只猴儿,逮着谢归上蹿下跳。 他先将谢归扮得病恹恹的,凤璋看了一眼,便想起谢归病倒的那段日子,当即皱起眉头,示意他换了。 秦九又将谢归扮成个壮汉。 凤璋似笑非笑地瞅了瞅他的身板,上去捏了两下。 “这个样子,该不会风沙一吹就露原形了?” 秦九叫苦连天:“主上,属下只能把谢公子打扮成姑娘家了,主上要是不介意……” 两记眼刀子刮得秦九心肝儿颤。 他哆嗦一下,还是埋下头老老实实地干活。 最终秦九把谢归打扮成一个黝黑憨厚的少年。谢归在铜镜前一照,竟和卫初神似。 谢归抚额而叹。 秦九忍不住嫌弃他:“谢公子,在人前表情少一些。看你那算计脸,什么装扮都让人看破了。” 谢归无言。反倒是凤璋站在一旁,笑得分外和善。 ―― 谢归要见的人,是个略显肥胖的中年男子。 他常年行走于关外,翟人大舜两地奔波,生意场上都叫他马老大。他对这个大名也很受用,久而久之,连他本来名姓是什么,都无人记得了。 与马老大打交道,不一定比朝堂上容易。走南闯北的人,眼光都特别毒辣。 谢归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按照之前的计划,在城外驿馆等着马老大。 两个死士露了一个,装成谢归仆从,站在明处。另一个躲在暗处,以备不时之需。 谢归的身份,是离家远游的书生。那指点江山的激愤,看在马老大眼里,还颇有几分样子。 他自称带着仆从离家散心,想出来长长见识。得知马老大也住在驿馆,还特地奉上钱财,以表诚意。 对谢归来说,钱不是问题,尤其是背后还坐着个燕王,出手就是两锭白银,给马老大买茶水吃。 马老大被震慑住了,连下巴上的肥肉都一抖一抖的。 财不露白是行走江湖不二法则。他多久没见过这么不谙世事的后生了? 马老大深深叹服,几番交谈,也觉得谢归这人十分有意思,毫不露怯,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谢归两世都不曾出过关,只听朝中将领说过关外风光。军中粗人多,说得不够详细,他亲眼看了,才知是全然不同的壮阔。 马老大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特意放慢了脚程,一路上与他说东道西,讲了许多陈年旧事。 出了燕山东麓的停云关,就算出了大舜地界了。 停云关取燕山陡峭、直可停云之意。关外地势平坦,风比燕山下更烈。纤云如丝,眨眼间飘拂远去。 队伍庞杂,马老大考虑到关外没有驿馆,走了四五里路,到了个简陋的客栈,便落脚休息。 到了关外,深目碧眼的翟人就多了起来。谢归本想带着死士,在周围看看景色,被马老板叫住。 “小公子,这里不同关内,翟人的部兵凶得很。看你长得俊,要抓你走的。” 谢归愣是忍了很久,才没笑出来,不过也打消了四处走动的念头。此处鱼龙混杂,还是小心为上。 时辰上已经入夜,窗户外头却还是透着点亮光。 客房里弥漫着奇怪的味道,谢归素有洁癖,虽然几次告诫自己忍住,却还是睡不着,索性坐了起来。 “公子,没事吧?” 化装成仆从的死士也坐起身来。谢归摇头:“无妨,只是睡不着。” 死士递过一颗药丸,被谢归婉拒了:“在这种地方,与其睡死,不如醒着。” 他点头,仍旧安安静静地看着谢归。 天罡卫中的死士训练有素,谢归不发话,他便不动。 被一个大活人直勾勾地盯着,谢归觉得背后发凉,心底却隐约泛起一丝不安。 明明这一趟走得极为顺利,这种感觉却愈发强烈。 死士看出他的不安,问他:“公子,不如我去探探马老大?” 谢归隐约觉得马老大有问题,但观察下来,又觉得不是他,遂示意死士勿要轻举妄动。 马老大并非独自出关,身边还带着一票仆役,甚至还带了两个美妾。据他说,妻子已经先一步动身,去到翟人那边了。 谢归正在犹豫,忽听得客栈外一阵尖锐的唿哨。他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声音,便听到死士紧张起来:“是翟人的兵马!” 谢归立时站了起来,抄起包袱。 这里离停云关太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又是盛夏,翟人兵马一般不会出现在这里才对。 事发突然,谢归本想让死士悄悄去探情况,哪知死士摇头:“出发前殿下亲自吩咐过,若遇到翟人,首先要将公子平安无事地带回去。” 听声音,翟人兵马是从客栈前门进来的。死士打开后窗,谁知映入眼帘的是亮若白昼的成片火把。 见到有人开窗,箭雨便飞了过来。幸好死士反应快,将谢归拦腰扑倒,两人才没被箭雨穿个透。 前后都被包围,没等谢归想出脱身之策,便有人踢开了房门。 ―― 客栈燃起熊熊大火,大批兵马卷着搜刮的钱财和人,扬长而去。 半晌,客栈外的树梢上,露出个惨白的脸。 正是谢归藏在暗处的另一名死士。 两人都被翟人掠走,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在谢归的眼神示意下,继续隐藏,然后回去报信。 他简直不敢想象主上知道此事的样子。 从客栈回停云关,再回幽蓟,快马只需要一天时间。 他一路疾行,等到停云关口,已经快要天亮。 守关的是朔方军,按照军法,天亮之前不得开关放行。 城头守着稀疏的人影,他稍稍休息,便找了个隘口,悄无声息地攀行而上。 这对于死士而言轻而易举。刚刚翻上城墙,一旁冷不防杀来一柄长枪,立时将他挑翻在地。 死士做的是暗地里的事,与人明斗不是强项。他体力不支,很快败下阵来,想要翻回城下,却被长枪从背后扎透,钉死在城头。 长枪犹自颤动,使枪的人看着地上一大滩鲜血,反倒兴奋地舔舔嘴角。 “怎么回事?” 一番缠斗,早已引起别人注意,当即有个统领模样的人上来了。 他看见一个人扑倒在地,身上还扎着长枪,便质问使枪的:“这是谁?!” 使枪的拱手道:“回禀漆少将军,此人从关外翻入,大约是个细作。” 漆少将军命手下搜身,没找到任何身份信物,便让人将尸首抬走,又不放心地叮嘱他:“今日与以往不同,燕王早想捉个把柄,插手军务,盛十郎你注意些。” 盛十郎点头称是,乖巧地等到漆少将军走了,才慢吞吞地挪回军帐里。 他在军中做了个小职位,有独一间的军帐。刚刚进去,黑灯瞎火的,就有人柔柔弱弱地缠上来。盛十郎被撩了一身火,二话不说,便将人扑了。 女子低声喘气:“解决了?” 盛十郎声音沙哑:“早就凉透了。” 两人缠了许久,盛十郎才让女子喘过气来,仍旧委屈地蹭在她颈边:“阿姐真是薄情,平日都不来找我。” 他身下女子正是盛九娘,黑暗中正对着他软绵绵地笑:“阿姐也是为了我们姐弟二人,回到京城才是第一要务,你说可是?” 盛十郎依依不舍地蹭着她,很快又疯起来。盛九娘撇过头去,对着关外的方向幽幽一笑。 谢归,你会死在翟人的地盘上。 第28章 与虎谋皮 归一将早膳送去凤璋寝殿,瞥见昨晚送来的消夜只动了一点点。 凤璋仰靠在椅子上,眉头深深皱起。 桌边废纸扔了一地,笔墨也摆放凌乱,归一极少见他这么心神不定的样子。 “殿下是热着了?属下去叮嘱厨子,做些消暑的膳食?” 凤璋低低应了一声,将闲书扔回桌上。 “念之有消息了么?” 原来是谢大公子不在,不舒坦了。 归一瞬间了然。 “回禀主上,谢公子尚未令人传书回来,应当是路途顺利。” 凤璋长长地没有说话。 归一端着消夜要走,忽然听他道:“本王昨晚魇着了。” 归一愣住。 凤璋声音恹恹的:“做了什么梦,本王也记不大清了。似是听见了念之的声音,可他人在关外,怎么能让本王听见呢……” 他喃语几句,继续沉默。归一这才注意到,他双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神态消沉,应该是昨晚没睡好。 归一缓声劝他:“殿下还是多保重身体,若是殿下真的担心,属下这就派人去找。” “等等,再让本王想想。” 凤璋站了起来,在桌边缓步来回。 谢归出发前,两人已经因为这件事争执过几次。谢归要是发觉了他派去的人,会不会以为不受他信任了? 到嘴边的“派几个人”吞了回去。 凤璋长叹:“算算脚程,应该才到翟人王庭附近。且再等两日吧。” ―― 盛夏时燕地极少有暴雨,今日午后却忽然黑云密布,不多时幽蓟便黑如深夜。惊雷滚过,大雨如注。 赵家侍女们纷纷收拾关窗,等到诸事停当,众侍女好不容易休息,忽然有人叫道:“哎呀,少爷房里还没关窗。” 虽然是个傻子,毕竟是赵家正牌主人。侍女们唉声叹气,最后派了两个年纪最小的,冒着风雨出去了。 走在前面的高个猛地一颤,后面矮一些的提着下裙,冷不防撞上去。 “怎么啦,雪姐姐?” 雪姐姐怔了一会儿,喃喃:“也许是我看花了……” 两人都是一愣,摸进赵品钧屋里关窗关门,收拾被风雨吹乱的东西。 傻子大少爷很听媳妇的话,乖乖坐在床上,从来不乱跑。在媳妇出门回来前,不能下床。 见两个侍女进来,傻子大少爷也只是冲她们笑。 临了出门,那叫雪姐姐的侍女才真正回过神来。 “真的是我看花了吧……” 待两个侍女走远,许久,赵品钧才扭了扭脖子,揉着僵硬的腿脚。 好险,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这张床最近才完整地属于他,让他终于有空睡了个好觉。 想起盛氏染着别的男人的味道,回来与他同榻而眠,他每天得花不少功夫冷静下来,才不会趁她睡着了,直接掐死她。 大雨噼里啪啦地落在院子里,犹如浓重的帘幕,将整个赵府遮蔽在雨中。 如今,赵府已经大不如前了。 燕王府谢公子一出手,直接断了他们的后路。 生意场上都是精明人,谢归出手,每个人都认为是燕王的授意。这段时间,赵家的生意格外难做。 就连向来不吃亏的盛氏,也被拖下了水,染了一身泥。 赵品钧很清楚盛氏出门是做什么。 就连盛氏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在朔方军,他也一清二楚。 正因为他在盛氏面前表现出一如既往的痴傻,盛氏才会毫不避忌他。她和赵管家的事,和其他很多男人的龌龊事,他才能活着知道。 赵品钧的手伸向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白纸。 这张纸很皱,看起来经常被人触摸。 他看着白纸,沉默下去。 他从未表现出自己的正常,就连将他从小抚养长大的赵管家,他也不敢信任。盛氏一进门,很快和赵管家勾搭上,更让他庆幸不已。 赵大少爷是正常的,这事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除了谢归。 谢归把白纸给他,让他忐忑了很久,以为要暴露了。哪知道过了这么久还是风平浪静,让他无所适从。 谢公子到底打算做什么? 赵品钧很矛盾。 盛氏这趟出门,就为了弄死谢归。燕王毫无反应,说明他们根本不知道盛氏的打算。 唯一可能帮助他的人,就要这样死在关外吗? 可是他在府里没有亲信,孤立无援。要是亲自去燕王府通风报信,不用隔天,过一个时辰,整个幽蓟城都知道他正常了。 以他对盛氏的了解,盛氏绝对会杀了他。 怎么办? 他一头混乱,恍惚间听见有人走近,又连忙坐好,继续摆出憨傻的样子。 恰是刚才来过的两个侍女,许是在附近丢了东西,回来找的。 她们一边嬉笑着,一边在房里找东西,全不顾忌他这个赵府的大少爷。 “雪姐姐,东西真掉这里了?万一大少爷告诉少夫人……” 雪姐姐啐她一口,“瞎说什么丧气话,呸呸呸。”又回头看了一眼傻子,“大少爷这副德性,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能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她们又一边找,一边肆无忌惮地聊。从少夫人去做什么,聊到赵管家又跟哪个侍女走得近。 赵品钧默然无声。 两人最终没有找到东西,怏怏地走了。赵品钧呆坐着,脑袋渐渐低下去,咬了咬嘴唇。 ―― 翌日,凤璋是被寝殿外的闹腾吵醒的。 燕王府虽然比不上京城的宅子,却也没寒碜到连个院子都没有。凤璋这两日本就没休息好,登时起了火气:“归一!” 叫了几声却没人应答,凤璋火气更大,披了衣裳走出去,与匆匆走来的归一恰好撞上。 “殿下恕罪!” 归一连忙请罪,凤璋已经听见外面奇怪的声响,便没质问他,转而不悦地问道:“外面怎么了,幽蓟的百姓都疯了不成?” 声响很明显是从王府外传来的。要能吵醒歇在寝殿里的他,幽蓟究竟出了什么事? 归一也是无奈:“今天一早,就听说赵家的傻子大少爷发疯了,到处找他媳妇。” 凤璋心念一动,问道:“盛氏不在府里?” 归一点头:“赵家下人一开始不肯说,后来才说少夫人外出了。藏着掖着,不知去哪里。” 凤璋冷哼:“那怎地都吵到王府来了?” 归一不自觉地尴尬了,咳了两声:“殿下听了先别气。是赵大少爷围着王府跑,硬是要我们把媳妇还给他,不还就不走。旁边百姓太多,天罡卫不好直接轰走他,只能先哄着。” 凤璋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白了,问他道:“停云关那边,有消息没?” 归一直接摇头。 从谢归离开幽蓟,到今日,已有足足二十天。 凤璋闭上眼,不敢往下想。 归一听见他忽然沙哑的声音: “去调集人手,本王要亲自去停云关一趟。” 第29章 不幸被俘 荒野一望无际,高大的树木渐渐少了,随之而来的是较为广阔的苍翠平原。 正午时停下歇脚,翟人部兵聚在一起笑闹,酒足饭饱,再将残羹冷炙留给被俘的人。 一片笑闹声里,夹杂着女子的哭泣。 谢归撩开帐子,拿着一小只兔腿,走向被拴着手镣的人群。 他刚刚走近,人群立刻安静下来。谢归毫无反应,把兔腿递给死士,再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到帐子里。 他已经尽力了。 谢归进了帐子,没有看帐子里跪着哭泣的马老大,只是默默跪在矮几旁,帮翟人将领磨墨。 马老大本来早就逃走,却不知怎地被发现了,直接捉回来。 矮几后盘腿坐着个身材高大的将领,名叫独孤逐。 此时不管马老大怎么恳求讨饶,他只是懒懒地咬着根草,盯着马老大看。 马老大额头都磕出血印子,独孤逐只有一句话:“别玩花样,我只想知道,你从我们部族骗走的那批马,到底卖了多少钱?” 马老大当然不敢说实话。 数额高了,会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独孤逐索要那笔钱。说得低了,独孤逐又不相信,说不定当场砍死他,觉得他贱卖了马匹。 他只能不停地转移话题,不停求饶。 谢归在旁听了七七八八,摸清了前后关系。大概是马老大趁独孤逐的部族只有老弱时,用了旁门左道,以贱价骗走一批好马。 当时马老大用的是假名,而且人又躲在关内,翟人找不到他。这次不知被谁通风报信,独孤逐亲自上门抓他来了。跟着马老大的一众人都遭了殃。 谢归看得出独孤逐不关心马匹,反倒是更想折腾马老大取乐。 然而这种时候,他也犯不着为马老大出头。 谢归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马老大只是替罪羊,幕后人是冲他来的。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他乖乖跪在矮几边,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继续扮演乖巧的瘦弱书生。 这场问话自然毫无结果,独孤逐玩累了,让谢归送他回俘虏群里。随之自行上马,留一小撮人守着营地,带兵士打猎去了。 独孤逐走了,俘虏堆里气氛陡然松弛。 马老大几经风雨,这次是真的被吓住了,一直面如死灰,半天回不过神来。 谢归让死士辛辰给他灌了点水。马老大脸涨成猪肝色,呛了两口,这才瘫下来。 其余俘虏都坐得远远的,离谢归三人有不少距离。马老大喘了几口气:“有劳谢小公子了……” 谢归安慰他:“你不必害怕,独孤逐带我们走了这么远,还没杀了我们,那就一时半会都不会动手。” 马老大无力地摆手:“谢小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独孤逐是什么人物?我当时也是犯浑,才去招惹他……” 他蔫蔫地说了许多丧气话,像一滩抽了筋的肥肉。 “哪知道这么倒霉,我都跑出五里外,还被他找着了。” 谢归稍稍一怔。 他眯起眼睛,看着马老大丰硕的身体。 独孤逐的大名,已经传到了关内。燕地百姓都知道翟人独孤部族的独孤逐,是少见的将才。 他行事狠辣,雷厉风行,军令一下,部兵不敢不从。 独孤逐把客栈围得水泄不通,顶多需要一炷香的时间。马老大这种身材,想翻墙走是不可能的,只能从正门出去。 他能从独孤逐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当时可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走的。 能跑出五里外,说明马老大早就知道有人要来。 可马老大还是被捉住了,这意味着什么? “很显然,你被人骗了。” 马老大不成样子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谢归,连鼻涕都没擦。 瘦弱呆板的小公子忽然朝他温和地笑了笑。 马老大一个激灵,凉意在背脊蛇行,差点跳起来。 行走江湖的经验告诉他,这回他惹上的,不止一个大麻烦。 谢归并不点破,只是问他:“当初你被告知,有人会在路上与你偶遇――那个告诉你这件事的人,与你有过恩怨吧?” 马老大登时张大了嘴。 谢归笑道:“你不必急着否认。因为照我看来,我还能活很久,你却活不了几天了。” 马老大瞪大眼睛,忽然朝他伸出手。一股劲道破风袭来,打在他手肘,疼得他缩了回去。 他冷汗直流。 谢归微笑,定定地瞧他。半晌,马老大忽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马老大悔丧无比:“我老糊涂了。她只说将你引到客栈,之后与我没有牵扯。他家长辈对我有恩,我想着不过是带个人……就答应了。” 谢归似笑非笑:“你知道这件事,他还能让你活下来?” 马老大这是被反啄瞎了眼,此时才想通其中关节,更是悔不当初。 那人的确是冲着他来,借了马老大这把刀。之后再用独孤逐,把马老大一起扯进去,幕后人抽身事外,冷眼旁观。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谢归看着不远处抱头哭泣的女子们,声音凉凉的:“牵扯我没关系,你连自己家眷都扯进来了,何苦来哉?” 马老大怯声道:“她说,带几个人,更像真的。不过几个妾侍,没了就没了吧……” 谢归无言以对。 ―― 傍晚,独孤逐带着部兵回来了。 迎着夕阳,独孤逐搭箭上弦,直指俘虏们。 人群登时惊慌起来。独孤逐大笑三声,箭矢破出,扎透了马老大的脑袋。 谢归早就闭上了眼。 马老大离几个女子比较近,鲜血溅了她们一身,吓得她们惊声尖叫。在独孤逐的狂笑声中,部兵把马老大的尸首拖走,不知丢去了哪里。 夜晚又是酒肉宴席,独孤逐照例喝得大醉,意态满足地回了帐子。 谢归正在磨墨,见他进来,便做出低眉顺目的样子,继续干活。 独孤逐是翟人的一员大将,在翟人王庭中也有很高地位。这回他出来带的是部兵,哪知道王庭的文书还是追到这里。 围了客栈的当晚,独孤逐苦于没人伺候笔墨,便在俘虏里转了一圈,把谢归拎了过来。其余俘虏以为谢归和翟人一伙,是以疏远了他。 谢归把墨磨得细匀无比,觉得身边仍然冷风阵阵。抬头一看,独孤逐竟还站在帐子门口,一手掀着帘子,双目灼灼地盯着他看。 谢归忽然觉得不舒服。 这位独孤大将,除了带兵勇猛、地位不低之外,还有个上下皆知的特点。 独孤逐喜欢男人。 第30章 意料之外 虽是盛夏,荒原上的夜晚依旧泛着入骨的凉意。大风灌入帐子里,吹得人双腿发凉。 谢归似是没发觉他的眼神,左手扶了扶砚台,垂眼盯着矮几。 风吹了一阵子就停了。 帐子里比外面安静,谢归能听见他背后传来的呼喝划拳。 在这些嘈杂背后,还少不了独孤逐刻意压制过的粗重呼吸。 独孤逐看了一阵子,将帘子放下,缓步走到他身边,就这么定定地看他磨墨。 墨汁磨得过于纤细,靠近砚台边缘的都开始干了。目光犹如烈日朝阳,滚烫地自他头顶灌注而下。 谢归面无表情,握着墨条的手忽然被独孤逐抓住。 许是喝了酒,独孤逐的动作毫无章法。谢归被他拽起手臂,往后拖得踉跄几步,仰躺在地上。 两人面对面,谢归才看见他兴奋得发红的双眼,不由微微握紧拳头。 “谢小公子,你味道真不错。” 独孤的眼瞳是深蓝色的,在将领中算长得不错的。在谢归的怒目而视中,独孤逐居然俯身下去,在他颈边仔细地闻了闻。 在那一瞬间,谢归头皮都发麻。 独孤逐做出这个动作,就像凶猛的野兽凑在猎物身边,侵略的意味极为强烈。 谢归从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更何况独孤逐有如此明显的不轨之举。 锦囊金刀被搜走了,玄铁镯子与马老大的家当相比毫不值钱,幸运地留了下来。 还没到用玄铁镯子的时候,几乎是不加思索,谢归当即挥出左手,意图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独孤逐比他更快,双掌一并,将他双手捉住,压过头顶。 武将的手劲惊人,谢归依稀能听见腕骨不堪摧折的声音。 这场景何等眼熟。 在那个冬夜的天牢里,凤渊也是这么对他的。 他眼里陡然爆发出狠意,就连正在兴头上的独孤逐,也愣了一下。 少年郎咬着发白的嘴唇,目光凶狠地盯着他,像一头面对猎人长刀的小狼崽子。 对独孤逐而言,谢归的确只能算个狼崽子。 长得清隽又瘦削,身上有常年与诗书相伴的淡淡香味。除了眼神狠辣,似乎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威胁到他。 但独孤逐就是不可遏制地兴奋起来。 这时,他就是找到猎物的猎手。 与他的大掌相称,少年郎的腰身仿佛一碰就能折断,更令他沸腾不已。 独孤逐已经很久没有尝过新鲜滋味了。 他沙哑着嗓子,低低诱哄:“谢小公子,你的事本将清楚得很。反正燕王嫌弃你,不如待在本将身边,本将保证,不会吝惜一丝宠爱。” 谢归看着他垂涎的表情,胸口直泛恶心,硬生生将目光撇到一边。 “燕王若真的对你好,怎会让你孤身出关?身边居然只有一个侍从?你独守空房,不会寂寞吗?” 谢归霍然转头,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滚。” 独孤逐冷笑:“有骨气。” 他只用了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将谢归扔在锦榻上。 谢归看着他的目光愈发凶狠,一副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势。 独孤逐大步走到锦榻边,要拽开他衣裳。谢归死死扯住,争执间,露出了肩头和锁骨。 独孤逐狂笑几声,径自扑上前。谢归翻滚躲过,被他拽回去,搁在身上。 “……?!” 谢归当即愣住了。 在他错愕的注视下,独孤逐迅速扒光自己,贪婪地盯着他。 按住镯子机关的手指暗暗松开,谢归悄悄地长出了一口气。 好家伙,看起来这般壮实,结果居然是下面那个? ―― 夜晚一劫被他随手拽个部兵进来,意外地躲过。谢归虽然脱险,却也有些后怕。 独孤逐大概是憋得狠了,昨晚纾解后,看谢归的眼神也不再那么炽烈。 独孤逐依旧会每天叫他伺候笔墨,谢归愈发小心,独孤逐一忙完,他便自觉地退出帐子去。 部兵带着俘虏,继续向翟人王庭进发。 王庭离大舜京城很远,但离燕地的幽蓟城很近。离停云关,急行军五六日,也勉强能到。 他们行进这么久,路上看见的翟人就越多,谢归也能从长相里分辨不同部族。 翟人有大大小小一共十七部,独孤逐的部族算是其中较大的一个。 谢归观察几日发现,翟人以眼瞳颜色论高低。眼瞳越是浅蓝,地位也就越高。独孤部是其中特例,因为战功卓著,不会被人看轻。 翟人城池比大舜的小,建筑较为粗犷硬朗,热闹程度却丝毫不减。 离王庭只需要半日路程,路上行人愈发的多。谢归笃定,独孤逐不会杀了被俘的大舜人,便静静等他后面动作。 然而他也有些疑惑。 他们对独孤逐毫无用处,独孤逐为何千里迢迢带他们到这里? 同是天涯沦落人。马老大死后,他留下的两个妾侍也被部兵厌弃,相处久了,也没了先前的成见,便与谢归熟络起来。 两人在燕地生活的时间久,对翟人更熟悉。谢归有这疑问,她们却觉得情理之中。 其中一个妾侍叹道:“谢公子有所不知,翟人只杀战俘。平日虏获了大舜百姓,都是要献到王庭里的。” “为何?”谢归不解地追问。 她解释道:“因为这边冬天时天寒地冻,各家各部的贵人们养的奴仆会冻死许多。他们自己人也不够,便下令各部,有抓到的别族百姓,就献到王庭来,给贵人们选。” 另一个补充:“命好点的,会带到王宫里,活得久一点。要是碰上心狠手辣的……我也准备一头撞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死了。” 谢归听了不忍,“马老大的正房呢?他不是还有个兄弟?” 先前解释的妾侍嗤笑:“正房和兄弟?去年勾搭到一起,跑过来的。马老大不许我们声张,这次出关,本来打算杀那对狗男女,再不回燕地了。” 后文不言而喻。 人没杀着,反倒自己被仇家找上门,没了命。 对两个妾侍而言,她们只有一条路,都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挣扎的,因而有些颓然,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了。 谢归却在思索如何脱身。 按照原定计划,他只要拿到良马的路子,就向燕王府发信。 这么久没动静,凤璋应该早有怀疑了才对。 可如果进入王庭,再想脱身就很难了。即便是凤璋,想救他出来,也得花很多功夫。 该怎么办? ―― 燕王府良驹日行千里,深夜出发,凌晨就到了停云关。 千年关隘在朝阳中格外沧桑,城墙上头的守兵只见一行飞骑远远过来,还没来得及眨眼,就到了脚下。 朔方军大营在停云关与幽蓟之间,停云关只扎了一部分兵力。守在城头的几个人快吓没了魂,就差用箭雨招待过去。 人马在关前整齐地停下,悄寂无声。那几人勉强定下神来,才记起要通知主将。 对照信物,来者是燕王府的,气氛就微妙了。 朔方军上下都不傻。燕王收拾了燕地官吏,从郡守到底下人,无不服服帖帖。下一个动刀子的,可不就是他们了么? 军中向来只服武力,厌恶权贵。燕王都来了,必须得给点下马威。 主将漆少将军还没到场,几个校尉已经到了。燕王神情冷冷,迎着朝阳稳坐马上,不像是好欺负的角色。 凤璋没发话,归一打马上前,朗声道:“燕王在此,还不速开城门!” 城头远远传下来笑声:“你说是燕王,就是了?不下马来让弟兄们仔细瞧瞧?” 天高皇帝远,养成朔方军狂肆的风气。历次朝中官员到此,免不了被“照看”一二,念及他们把守着停云关,很多官吏都忍了。 凤璋冷笑:“你且走近,本王怕你看不清。” 他没有大喊,声音却清楚地传遍了整个停云关。 几个校尉笑成一片,没一个动了步子。 其中一个瞥见归一递了东西,凑过城头一看,乐了:“哟,还有弓箭呢?” 另一个讥讽道:“雕金错银,一拉就断了。” 另几个点头称是。先前凑过城头的为了看得清楚,又往前递了两步。 他眯着眼睛,似乎看见一点寒芒对着他。 他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呼喊,一根箭迸发而出,截着他头盔上的红缨,噌的一声,钉在他背后城楼上。 箭羽颤动不已,红缨被牢牢钉死。 城门吱呀而开。 漆少将军将将赶到,瞥了一眼吓得呆若木鸡的几个校尉,上前朝凤璋行礼。 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朔方军对燕王有再大的意见,也不能由他这个将领表现出来。传到朝中,朔方军上下都不得好过。 众目睽睽之下,漆少将军跟着凤璋走进主帐里。其余天罡卫训练有素地散开,将主帐紧紧守住。 帘子一落,隔绝了外面视线,漆少将军便收起冷淡的表情,朝凤璋行了大礼:“属下见过主上。” 凤璋环视四周,虚扶一把,“你在这倒是逍遥。” 漆四颔首:“回主上的话,上次主上去朔方军大营,属下军务在身,未能赶到,望主上恕罪。” 凤璋一摆手,“吃点闭门羹实属正常。你身份特殊,不能太早暴露。” 漆四是天罡卫埋在燕地最重要的线,若非事关重大,凤璋不会轻易起用他。 他点头,“主上来停云关所为何事?” 漆四将燕王到来之后的事听得清楚,也由衷地为凤璋高兴。凤璋突然来停云关,还找上他,也令他一头雾水。 凤璋神情肃然:“你可收到过翟人那边的信?” 归一简要将谢归的事说了一遍,漆四摇头:“不曾。” “你手上可有兵马?” 漆四悚然:“主上要亲自出关?这万万不可!” 他忽然停顿,咦了一声,“说起来,前几日凌晨,有个细作从翟人那边翻进来。没查到身份信物,便就地埋了。” 凤璋神色一紧,漆四摇头:“肯定不是谢公子。谢公子没有功夫底子,哪能翻上城头?” 事态非同一般,归一当即点了几个天罡卫,与漆四一同去看尸首。回来时脸色极其难看:“是辛巳。” 跟着谢归的死士已经折了一个,剩下另一个和谢归都下落不明。 漆四当即就看见凤璋彻彻底底变了脸色。他要说话,却被归一眼神止住。 “归一,这几日该辛苦你。另外找个人来,做出本王在停云关的样子。”凤璋淡淡吩咐,“至于漆四你,这几日若有粮草异动,你做好守将本分就是。” 漆四愕然:“殿下?” 凤璋旋紧了玉扳指。 “毋庸担心,本王去去就回。” 第31章 翟人王族 独孤逐并没有疏于防范,一路上看守如铁桶。 谢归一行人被直接送进了王宫。 谢归也曾想过,让死士带自己单独离开。但这么做风险太大,独孤手下不仅有部兵,在王庭还有专属于他的兵马,他们仅有两人,很难顺利逃脱。 何况他已经与独孤逐冲突过,一旦再次将其惹怒,很可能真没命了。 两个侍妾因为容貌不错,被送去一名文臣府上。其余仆从,也被散去各家贵族。 到最后,留在王宫的,只有谢归和死士。 宫人见谢归长得俊,特意将他留住。死士则纯属凑巧,也是因为长得还算周正,被留了下来。 两人没被晾多久,很快有人来接洽,独孤逐便先行离开。临走前,还特地给死士上了道手镣。 给两人领路的有三人,内监、宫女、侍卫各一个。 相较于不苟言笑的内监和侍卫,宫女年龄较小,更加活泼。见到谢归两人,也没有拘谨,而是好奇地凑上来问些问题。 小宫女会说些大舜官话,声音也软绵绵的。她从两人名姓问起,问到大舜的风土人情,一路上叽叽喳喳如麻雀,就没停过。 谢归常年在官场走动,应对如流,没有一丝不耐烦。死士辛辰就不同了,常年待在暗处,此时被她吵了一路,只觉一群鸭子在叫唤,恨不得把耳朵堵死。 一路上越走越深,周围也越发安静精致,侍卫不知何时退下了。小宫女规矩了点,不再问东问西,转而用起了翟人语言,与内监说着什么。 谢归之前学过一些的翟人语言,这时候派上了用场。然而因为学得不深,只能听懂一部分。 内监特意回头看他一眼,谢归露出茫然,仿佛什么都听不懂。死士辛辰也很配合,与他茫然地对望一眼。 内监这才满意地转过头去,继续与小宫女说话。 他问小宫女:“小公主还不吃饭?” “公主殿下在和王太子犟,王太子很伤心,还在劝她。” 小宫女长叹一口气,语速变得飞快,有些激动。内监安静地听着,不时与她搭一句。 走到一处宫苑附近,谢归听见里面热闹的人声。内监与宫女对视一眼,小宫女唉声叹气:“王太子把公主宠坏了。” 刚刚说完,宫苑里突然爆发出摔东西的声音。有男子大声训了两句,便带着十几个宫人,气冲冲出了宫苑。 内监和宫女纷纷低头,谢归也跟着低下头去,以免节外生枝。 男子带人走后,宫苑里爆发出可怜的哭泣。 “公主又在哭了。”小宫女再次叹气,转而看向谢归两人。 谢归有一种奇特的感觉。 小宫女狡黠一笑,指着谢归:“这个小公子,你去换身衣裳,教公主读书,学些大舜官话。” 总归不是体力活,能活过一段时间,谢归稍稍松了一口气。 就不知道这个公主好不好对付了。 小宫女又昂起下巴,对着死士:“你,比较壮实,去洗干净。公主要是看上你,你随时准备伺候。” 谢归觉得有一瞬间没听清楚,怔愣地看向小宫女。 死士辛辰的反应更跳脱:“什么伺候?” 轮到小宫女奇怪了:“还能怎么伺候?陪公主殿下睡觉呀。你长相还可以,又比他壮实――公主不喜欢太瘦的。” 谢归知道前朝有贵族女子豢养面首,也有公主背着驸马,在外面养人的。本朝虽然民风开放,可此类行为,都是藏在暗处的。 像这位公主,直截了当地圈养男子,可真是头一次见到。 谢归暗自庆幸自己因病瘦了一圈,怜悯地看了辛辰一眼。 辛辰表情复杂,先提醒小宫女:“这位姑姑,小的有功夫在身,宫里就不怕小的对公主不利吗……” 他说得够直白了,小宫女反而更奇怪,尔后恍然,一击掌:“也对,你们大舜人,没听说过就对了。” 她打量着辛辰,“你呀,别想做坏事。公主身边有许多暗卫守着呢。上一个不从的,打伤了公主的脸,被王太子灌了药,活生生憋死了。” 辛辰如遭雷劈,表情木然。 小宫女叫了两句,有两个小内监过来,要带辛辰去沐浴。 辛辰死死揪着谢归的衣袖,细碎地念着:“殿下当初派小的过来,可没说要卖身哪……” 谢归也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劝道:“你便低调一些,别让公主盯上就行。左右保命为上。” 辛辰欲哭无泪。 ―― 所幸的是,一连三天,公主都没有召人侍寝。 先前带他们的小宫女叫阿萱,是公主身边的小掌事。据她解释,公主是和王太子斗气,连饭都不吃了,怎么会有心情召幸人呢。 谢归好奇:“为何事斗气?” 阿萱闷闷地道:“王太子想给公主找门亲事,公主舍不得王庭,不愿走。” 她没有多说,谢归想到要教公主大舜官话,心内有了思索。 前一世凤渊没有立正妃,直至做了皇帝,才为了堵朝臣的嘴,收了几个妃子。直至他死在天牢里,凤渊的后位还悬着。 这一世,凤渊还和翟人有往来,加上把手伸到燕地的盛家,说明八皇子也掺和进来了。 王太子到底中意哪个大舜皇子? 谢归有一瞬间的出神。 该不会,他中意的……是燕王吧? 他心底浮上莫名酸涩的情绪,仿佛失却了思考,不愿相信有这种可能。 阿萱又说了些公主的事情,谢归心绪杂乱,根本听不进去。 她絮絮地说着,王太子又来看望公主。谢归恍惚地起身,与阿萱一同站到角落里去。 这位公主不愧是被宠坏了,即便面对王太子,仍然底气十足地与他吵架。王太子也拿她没法子,先哄了一阵,哄了没用,又无奈地与她争执。 公主争了一会儿,紧接着开始哭闹。王太子连连呵斥,忽然有武人打扮的匆匆进来,撇开一众宫女侍卫,附在王太子耳边说着什么。 从谢归的角度,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王太子的表情。 王太子先一愣,问对方:“探子是这么说的?” 说的是翟人语言,并没有刻意压制声音。谢归恍惚地听着,直至武人嘀咕出“燕王”一词,他才猛然惊醒。 “阿逐准备好了?” “已经好了,太子殿下。独孤将军已经点了一万兵马,准备去停云关探探路。” 王太子皱眉:“可燕王一去停云关,朔方军就朝关外出动,这不太对劲。” 武人没有说话,静待王太子吩咐。 “告诉阿逐,我名下再拨给他五千。要是能让朔方军吃点亏,就最好了。” “是。” 武人很快离开,谢归已经冷静下来。 看来王太子另有属意人选。若是看上了燕王,不会让独孤逐奔袭停云关,给燕王制造麻烦。 要是燕王在停云关的时候,朔方军吃了翟人的败仗…… 那是非同一般的烂摊子。光是耽搁军务这一条罪名,就足够让凤璋难以翻身。 平静之后,谢归又开始陷入焦急之中。 凤璋必定是为他去的停云关,翟人要与朔方军对上的事情,凤璋到底知不知道? 谢归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停云关,将这事告诉凤璋。 到底怎样才能把消息传过去? 谢归心急如焚,不自觉地流露出紧张。王太子察觉到有动静,遂朝谢归看了一眼。 公主常年往身边收男子,久而久之,他都习惯了,从不将公主宫里的男子看在眼里。 十分随意的一看,王太子本打算丢个警告的眼神,却先是一愣,尔后猛然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谢归,开口时连声音都变了: “颜姑姑……” 第32章 金枝玉叶 王太子一开口,在场所有人的神色都急转直下。 仿佛这句话触碰到了王庭的禁忌,无数目光先聚集在王太子身上,之后跟随王太子的视线,定在谢归身上。 谢归初时一愣,可随后发觉,这声“颜姑母”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地抿紧唇,手在衣袖中握紧,攥成青白色。 在场的老宫人不多,王太子是反应最大的一个。他直直盯着谢归看,忽然大步朝谢归走去。 他在谢归身前站定,伸出双手,缓慢地去触碰谢归的双颊。 王太子的动作略带颤抖,手指虽有粗糙,却像找回了不可多得的珍宝,分外小心翼翼。 “太像了……” 谢归身旁的阿萱已经张大了嘴,完全不敢置信。 前殿里头死一般的寂静,没一阵子,里面噔噔几步,跳出个少女来。 少女长得秀美而娇俏,眼神流转,似是蜜糖里养出来的。 她先张望一会儿,露出不满的表情,尔后小碎步腻到王太子身边,拉着王太子的衣袖,怒道:“大哥,你怎不理我了?” 她见撒娇无用,便不满地看向谢归,却忽然瞪大眼睛,咦了一声。 少女又扯扯王太子的衣袖,“大哥,这个小公子和我好像呀。” 王太子严肃地瞪她一眼,转而吩咐侍从:“去给这位公子换身衣裳,带他去见太后。” 原先冷漠的宫人忽然热情起来,热情如火地将谢归的朴素衣裳扒下,给他换了身翟人贵族的衣裳。 谢归再不情愿,也只能跟宫人们走。他本就俊俏,翟人贵族的衣裳又雍容华贵,换好了往外一站,不少宫女都看直了眼。 越往太后的宫苑走,年纪大的宫人就越多。谢归注意到旁边投来的惊疑视线,有些不自在。 王太子温声解释:“你太像颜姑母了,只有年纪大的才对姑母有印象。不用想太多,只是带你见一下太后娘娘。” 一直跟在后面的小公主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就这么带他去,会把祖母吓坏的……”被王太子一瞪,又撇着嘴低下头去。 “兰兰。” 王太子呵斥,耶律兰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太后的宫苑地处幽深,王太子解释说颜姑母走后,太后便喜欢一个人待着,平日鲜有宫妃来往。 院子里有几个洒扫宫女正在忙活,见王太子进来,连忙上来行礼。 许是外面动静惊到了太后,王太子还没走到门口,太后已经由老嬷嬷搀着,自里面出来了。 “阿卓怎地不去父王那边,来我这……” 太后慈爱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猛地睁大了双眼,忽然晕厥过去。 太后宫内一片忙乱,原该是正主的谢归,反倒没了用处。 王太子有些懊悔,急传太医。哪知太医还没到,太后却自行醒来了。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见谢归。 谢归经过大风大浪,再大的场面都不动如山,此刻面对太后略显浑浊的双眼,反倒拘谨起来。 “是像……”太后哽咽着道,“太像了。” 王太子耶律卓在旁边安慰:“祖母别急,人都在这里了,有什么事可以慢慢问。” 谢归沉默着走上去。 ―― 太后问完了话,耶律卓见太后疲惫,便让谢归先退下,自己留在里间安慰太后。 猝不及防的一次见面,谢归久久不能平静。 他默然走到宫门口,见小公主耶律兰兰在中庭里等,还朝他露出极其天真的笑脸。 “原来是颜姑母家的哥哥啊,难怪难怪。”耶律兰兰开口就是极其流利的大舜官话,“哥哥都长这么漂亮,颜姑母肯定是大美人了。原来大哥没有骗我。” 谢归一怔,脱口而出:“你会说大舜官话?” 耶律兰兰白他一眼:“当然,我宫里的掌事宫女都会。大哥早就说过了,我不可能一辈子留在王庭。” 谢归忽然无言以对。 原以为是个刁蛮不懂事的公主,结果是故意装傻? 耶律兰兰似乎没看见他的眼神,拉着谢归到偏殿里,悄悄问他:“哥哥,颜姑母在大舜过得好吗?” 她刚刚听墙角不过瘾,先问了这个。哪知谢归摇头:“我不曾见过母亲。” 耶律兰兰愣住,“那你告诉祖母……” 谢归苦笑:“太后……外祖母等了母亲快二十年。她重病缠身,难以承受母亲离去之苦,我又何必告诉她真相?” 他早就知道母亲是翟人,很可能是翟人贵族。正因为他的出身太过敏感,谢雍才会决定,不用谢家之力帮他出仕。他想入朝为官,全得靠自己。 八岁时无意间听到的一席话,激得他远走清江郡,一心进入南山书院。 耶律兰兰眼睫如蝶翼闪动,忽然问道:“王族每个人都有一把金刀,颜姑母的刀可在你那儿?” 说到这个,谢归就没好气:“在独孤逐那里。” 耶律兰兰噗嗤笑了出来:“看来颜姑母真没来得及告诉你,金刀不能乱给人,要么留给子孙,要么做定情信物。” 谢归当即黑了脸,起身要走。 耶律兰兰伏在桌上盈盈笑着,娇软如中庭成片盛开的玉簪花,“你现在走已经来不及了,独孤逐一早就出了王庭,要去停云关呢。” 外头忽然响起耶律卓的呵斥:“兰兰,你在说独孤逐之前,能不能先吃饭?” 刚刚露出狡黠的小公主瞬间收敛神色,气哼哼地跑走了。 耶律卓进来就叹气:“兰兰被父王和我惯成这样,让谢公子见笑了。” 谢归笑着摇头。耶律兰兰好歹是有头脑的,相比之下,谢家某些子弟,才真是胸无点墨的草包。 似乎找到了话头,耶律卓开始数说幼妹的不是:“她要什么父王都给她,包括男人。要不是星星摘不下来,父王肯定会派最好的勇士上天去。” 谢归半开玩笑地试探:“这么惯,难道是因为她和我母亲很像?” 耶律卓幽幽地道:“王族里公主少,她长得和颜姑母像,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和姑母神似。” 耶律颜是上一辈年纪最小的,出落成王庭最美的花,又受先王和王后的疼爱。连当时还在做王太子的翟王,也对这个幺妹疼爱有加。 耶律兰兰和耶律颜如此相似,耶律颜流落异乡,王族遍寻不到,转而将疼爱都给了耶律兰兰。 谢归想到耶律兰兰的神态,和刻意隐藏起来的狡黠,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话题最终还是拐到了正事上。 谢归问道:“独孤将军今早已经出王庭了?” 耶律卓不置可否,挑眉反问:“你在担心燕王?” 谢归不否认:“表兄,与燕王作对,不是件好事。” 还知道和他拉关系了。 耶律卓凉笑,“他被放逐到燕地,对大舜而言,就是个弃子。你出身谢家,又被迫跟他到了燕地。灭了他,不是件两全其美的事么?” 谢归沉声道:“仅仅一个燕王,不足为惧。可燕王背后,有我。” 耶律卓赞叹:“不愧是颜姑母的儿子。和燕王唱的这出戏,真像回事。” 谢归又添了一把火:“平王凤渊是个恩将仇报的,你与他合作,讨不到好处。” 耶律卓深深地看他一眼,“难怪我派的几个人连平王都顾不上,反而把刀对着门口,原来你在那儿?” 说的是谢归去青楼找五皇子那次。 谢归直切要害,恰恰切中了耶律卓的心事。 他之前与平王凤渊合作过,但凤渊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好处。凤渊答应过在燕地开几个口子,专供商旅出入,却迟迟没有兑现。 耶律卓迫于无奈,给了凤渊警告之后,只能先捡着近的大舜皇子开刀。至于接下来找哪个皇子合作,他还在观望。 谢归只继承了耶律颜的一半血脉,另一半是完完整整属于大舜的,耶律卓不会因为曾经的亲情,就冒失地答应谢归。 “我族百姓近年艰难,若是不走商旅的路子,只能战场上见了。一两年我能替你按住,但三四年后呢,十年后呢?” 谢归知道他是被说动了,静静等他下文。 耶律卓声音沉稳:“你胆子很大,敢把和燕王暗中联手的事抖给我,是赌准了我看在颜姑母的份上,不会杀你。” 谢归浅笑不语。 “既然如此,我再卖你个人情。我让一支近卫,护送你出王庭,去到停云关。” 耶律卓将腰牌放在桌上。 “独孤逐能在五天之内到停云关,事关重大,我不会强令他回王庭。你能凭这支近卫,回到燕王身边,让他平安回到幽蓟,我便答应两年内不动燕王。” 谢归取了腰牌便往外走,耶律卓的声音远远追来:“能不能办到,看你的本事了。” 第33章 不远千里 昼夜晨昏接连交错,五个日夜轮转而过。 一行飞骑在荒野上驰过,夜露初降,月色明明。 风声烈烈,跟在后面的王庭近卫眼睛都被风刮红。然而最前方的两骑依然飞快,犹如离弦之箭,呼啸着穿过山林。 “停!” 近卫如蒙大赦,当即勒马停下。十余匹马当即前腿跪地,把人抖了下去。 王庭近卫只负责送谢归回停云关,不待谢归吩咐,便开始安营生火,预备休息。 与之对应的,是前方两匹依然挺立的骏马。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死士辛辰先下了马。他的马也不堪重负,低嘶几声便寻水去了。 “公子还好吗?” 谢归依旧骑在马上,双眼微闭,肩背微微前倾,眼下泛起淡淡的青黑色。 辛辰看见他唇无血色,不敢催促,直至谢归深吸一口气,说了声“没事”,才敢伸出手去。 谢归的动作非常迟缓,辛辰更不敢催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谢归先将手扶着辛辰肩膀,轻轻用力,咬着牙踩紧马镫,整个人才翻过马背,倚着辛辰落回地上。 他的动作十分笨拙,身后一众王庭近卫却无人笑他。 耶律卓给谢归的马是最好的,此时也不堪重负,踱到旁边休息去了。辛辰搀着谢归,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找了块干净地方休息。 谢归双腿动弹不得,辛辰折了树枝给他咬着,轻轻掀开他衣服下摆。 深黑色的翟人贵族衣裳泛着淡淡的血腥味。辛辰不敢大意,用刀尖慢慢挑开里绔,拿出药瓶子。 “公子,忍着点。” 辛辰见他脸色惨白,忍不住叮嘱他。这里荒郊野岭的,要是伤口出了问题,让伤势恶化,他也不用回去见燕王了。 谢归竟然还有力气笑:“……无妨,一点小伤,你动手就是。” 接连几日疯了一样赶路,连他们这群武人都吃不消,更何况是谢归。 双腿内侧被磨得一片血红,谢归却没有停下,让辛辰给他上药,次日绑紧伤口继续赶路。 辛辰看到伤口时,手都抖了抖,怕他再赶两天路,腿都要被磨空了。 之前这身衣服全是血,不能再穿。辛辰找近卫另外要了一身,帮谢归换上。 这一来已经折腾掉大半个时辰。眼看月上中天,又是半夜。辛辰给谢归喂了点水,刚放好水囊,就见他已经偏过头去,睡着了。 伤口这么痛,还睡得这么快。 辛辰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谢归。 八月上旬,燕地还有盛夏的酷热,关外已经寒凉,夜里寒气尤重。 林影稀疏,草地微黄,夜风沙哑徘徊。谢归蜷在皮裘大氅里,意识模模糊糊,无意识地往皮裘里紧了紧。 大约寅时过半,辛辰被风吹醒,手脚都睡僵了,起来活动活动。 谢归仍旧沉沉地睡着,辛辰试了他额头,没有发热,已是万幸。 即便睡着了,谢归仍然保持侧卧,耳廓贴着地面,连王庭近卫该做的事也一并做了。不远处有守夜的几名近卫,看向谢归的眼神,仍旧带着敬畏。 近卫们一开始不大看得起谢归,只是服从王太子命令,态度十分敷衍。可谢归向来果断狠绝,相处不过一天,近卫们便无话可说,乖乖地跟着谢归赶路。 谢归敢对自己这么狠,他们不得不服。 辛辰翻找药物,预备不时之需,却见谢归猛地坐起来,目光雪亮。 他一起身,近卫们也被惊动,个个茫然。谢归便用翟人语言跟他们说了两句,只看到对方迟疑的表情。 “怎么了谢公子?” 辛辰也吓了一跳,只听谢归冷冷地道:“有人马来了。” 守夜近卫也伏下去听了一阵,神情愈发凝重,对同伴点头。 他们安营的地方是深林边缘,东边是一大片茫茫荒野。近卫们隐藏了马匹,灭掉篝火。辛辰带着谢归,隐在高大的古木之后。 大约一炷香之后,沉闷的马蹄声愈发靠近。谢归远远望去,只见大约百余人飞驰过来,在他们附近放慢了速度。 眼看这一行人要走远,领头的人却忽然调转马头,带着队伍急杀回来。 那人一声令下,一半手下钻进林中,将还没反应过来的近卫们捉了出来。 情况不对,辛辰带谢归飞身上了古木密枝中,却也是极限了。 乘月色疾行的队伍训练有素地燃起火把,照亮了领头之人的脸。 谢归的心陡然沉下去。 居然是独孤逐。 算算时间,谢归只比他晚了大半天,加上一路飞赶,和独孤逐撞上,也在情理之中。 可谢归根本不想看见这个情理之中。 独孤逐正是他要解决的大麻烦。现在他身边只有一个死士,自己身上还有伤,根本不是对手。 上次独孤要把他们献给王庭,才留了他们一命,这次再碰上,不一定有那么好运。 古木底下,一开始还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认清楚双方身份后,陡然松弛。 王庭近卫也是部兵,是独属于耶律王族的,名位才高了点。然而私下里各部都有往来,里面甚至有不少熟人。 独孤没有阻止手下们交流感情,而是直直地骑在马上,四下巡看。 过了一阵,嗡嗡的说话声低下去,独孤逐调转马头,对着深林仔细打量。 谢归心里咯噔一下。与此同时,独孤也看见了树根边的血衣。 翟人男子普遍壮实高大,穿不下那么瘦的。 身边还一拨王庭近卫,想想也知道是谁了。 独孤逐得意洋洋地冲着林子开口:“谢小公子,是你见我,还是我找你?” 末了,又附送一句:“本将找你,可没大舜人那么温柔。” 手下已经递过一把长刀,刀上血淋淋的,还没擦拭干净。 他咄咄逼人,谢归仍然冷静地看着他,心思急速飞转。 独孤逐这百余人,肯定是急先锋,大军还在别处。 血又是哪里来的?总不会是心情不好,拿手下开刀。 独孤逐却没给他留时间,用流利的大舜官话朗声叫道:“谢小公子,你别害羞,快快出来,让本将好生疼你。” 他身后部兵只能听懂一部分,却领会了将领的意思,很配合地开始笑,笑声分外猥琐。 谢归一阵恶心,又听独孤逐大声道:“也别急着撇清我俩的关系。你都给了本将定情信物,还想否认不成?” 说到锦囊金刀,谢归登时来气,脚下动了动。 独孤逐只需要这一个机会。 “公子当心!” 辛辰惊叫一声,揽着他要躲。独孤逐身形迅疾如飞燕,唰唰踏过几层枝桠,扬刀就砍。 独孤的刀法大开大合,辛辰躲得狼狈,还带着谢归,渐渐败退。 辛辰只有一把短刀,躲得十分辛苦,虎口都震出了血。独孤逐却玩得开心,像逗弄耗子的猫儿,兴奋得不能自已。 部兵们哄笑着。王庭近卫只有护送谢归的任务,辛辰的对手又是独孤逐,便睁只眼闭只眼,不打算插手。 辛辰杀红了眼,奈何不是独孤的对手,被玩累的独孤逐踢飞出去。他又伸出手,拽着谢归的衣领,直接将他拖出林子,扔在马背上。 “独孤逐!” 辛辰倒地不起,谢归愤怒,脱口就用翟人语言直呼他大名。 独孤逐先一愣,尔后扭过他下巴,暧昧地捏了捏,用翟人语言道:“你怎么叫都行,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叫。” 部兵们围在旁边,又是一阵哄笑。谢归气得涨红了脸,独孤逐扛着长刀,洋洋自得:“独孤部今后全是我的,这种出身,还配不上颜公主的儿子吗?” 谢归见周围部兵都诧异了,议论纷纷,心止不住地凉下去。 王庭内的事情,有耶律卓按着,宫人不会乱传,外人顶多知道耶律颜的儿子出现了,和谢归对不上号。 独孤手下的人都知道他的来历,被他这么宣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口耳相传,他还怎么回去做凤璋的幕僚? 谢归面若死灰,掐着独孤逐手腕的指尖也慢慢地松开。 独孤逐深谙攻心之计,爱抚地拍拍他肩膀。 他调转马头,身形忽然一矮,长刀反手甩过,挡掉一根箭。 这根箭的角度十分刁钻,如果换了别人,箭已经穿透了他的脖颈。 相当毒辣老练的箭法。 独孤逐厉喝一声,回转头去,又一根箭贴着他鼻尖飞过。 他心底一寒,不敢大意,耳边听得呼呼风声,更是心惊。 不是一根,是三根箭! 第二根勉强躲过,第三根就没那么幸运了,直直扎透了他左臂。 独孤逐不知开弓的人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箭头深深没入血肉之中。他一怒,索性劈掉箭尾。 他还没来得及叫骂,又是一根箭飞射而来。他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翻身下马,躲在骏马之后。 独孤逐的直觉十分准确,因为这次来的不是一根,是成片的箭雨。 王庭近卫离得远,被扎中的少,相互呼和着退后。独孤逐的手下就没那么走运了,很多人当场被扎成了草人,顷刻毙命。 箭雨是奔着独孤身后的部下去的。他发觉这一点,试探地露出头来,一根箭呼啸而过,擦得他额头火辣辣地疼。 有人在针对他。 意识到这一点,独孤逐当即大声喊道:“来人是谁,报上名来!” 他用的是大舜官话,却无人应答。过了半晌,他这支急先锋部兵都死得差不多了,连王庭近卫也所剩无几。 直至这时,才有人在箭雨来的方向冷笑。 独孤听得火起,捉起长刀,要找个机会,上去捉人。对方却身形更快,他刚刚探出头来,雪亮的剑就劈到他头顶。 独孤逐少见地浑身一寒。 那是一双极为幽冷的眼睛。 第34章 云破月来 就像兜头一盆凉水,泼了他全身。 高手之间过招,只需要一个瞬间。 就像刚才他把谢归抓过来,对方的刀劈到他头上,也只是一个眨眼。 独孤仓皇闪开,火辣辣的劲风削过头顶。 他踉跄两步,以长刀支撑,左手在头顶一抹,湿漉漉的,被削了道口子。 独孤眼中凶光大盛,像被逼到绝境的孤狼。他前方不远处,传来整齐的断喝,和机括拨动的声音。 “都别动。” 那人缓声下令,又是机括之声,独孤眯眼,发觉刚才一排寒芒都收敛起来。 独孤粗喘着,露出狞笑,提起长刀,看向对方。 这人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幽幽的眼。身形挺拔如松,提剑的手自然下垂,剑尖直指地面,竟没有一丝颤动。 独孤冷笑:“你这么托大,是怕死得不够快吗?” 对方没有说话,只朝前走了两步。 独孤警惕地看着他,对方却没有逼近的意思,只是将他与谢归隔开。 方才一阵看似凌乱的箭雨,实则很有目的。 独孤周围除了几根专门冲他来的箭,根本没有被波及到。 他的马受到惊吓,却没有乱动,而是伏在地上。谢归爬在马背上,神情疲惫,强打起精神看着这边,手还扯着马缰,随时可以纵马离开。 独孤逐恨恨地磨牙,又有些兴奋。 谢归这小子,比想象中有趣得多。 他没有动,双目牢牢地盯着对方。对方却不打算和他耗,长剑一扬,径直攻过来。 谢归抓着马缰的手微微颤抖,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强撑着眼皮,不敢放过任何动静。 独孤逐的长刀应该更具优势,奈何对手的剑更快。 犹如狂风吹骤雪。 刀剑撞击声绵绵不绝,急促如狂骤的鼓点。 节奏越来越快,长剑的攻势如缓慢推进的浪潮,逼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独孤连连退后。 不知不觉间,独孤身上已经见了伤,随着他的动作,将他染成个血人。 长剑以牙还牙,独孤方才怎么对付辛辰的,他就一剑剑地还回去。 而不远处的一排黑影,竟也如他命令,不曾插手。 “咳咳……” 独孤不敌退败,以刀支撑,狠狠地瞪着对方。 那双幽冷的眼睛依然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看死人。 长剑搁在独孤颈边,独孤狞笑:“要杀就杀。” 对方嗤笑一声。 “我不杀你。”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凛冽。剑锋轻轻一撇,陷入他皮肉中,割了道口子。 他一挥手,黑影中窜出个人来,走到旁边听他指令。 他轻声吩咐:“搜。” 黑影在独孤身上仔细搜查,摸出个东西来,递给他。 打开锦囊,金刀沉重而精巧。 幽冷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仿佛雨过天晴,慢慢散去了寒意。 他收剑往回走,独孤逐尚自怔愣,没回过神来。 就拿了金刀……走了? “绑了,一起带走。” “……?!” 独孤还没来得及反抗,另外窜来几条黑影,把他五花大绑,堵了嘴带走了。 谢归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伏在马背上,手也抓不住缰绳,垂在一旁。 他只能看到有人朝他缓缓走来,在他身前站定,遮住了破云而出的月色。 云破月来,凉凉寒风中,那人幽幽而叹。 一只手轻轻探到他额边,帮他理顺凌乱的头发,拂去他脸上的尘土。 谢归的视野仅余一线,人影也模模糊糊的。 对方伸出两只手,似乎想将他抱起。右手递到谢归颈边时,手上的血腥味,让谢归下意识皱了皱眉。 “挑剔。” 对方嗤笑一声,却听得出语气变得松缓。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在衣袍上胡乱擦干净手,对着月光仔细看了一遍,才再次伸出手去。 谢归已经完全陷入昏睡。 他这才发觉,谢归居然比看起来更瘦。被他打横抱起,他都不敢用力,生怕下一刻就会将他折断。 他小心翼翼地,想换个姿势,哪想左手肘刚刚弯曲,谢归就突然皱眉,痛得抖了一下。 他愣住,当即僵在原地,不敢乱动。 “主上,辛辰来了。” 辛辰身上也有不少伤,被同伴扶出来,不敢与凤璋对视。 “……主上,谢公子……为了赶路……腿上有伤……” 辛辰吞吞吐吐的,快把头低到地面了。 凤璋沉默片刻,先将他小心地放在地上,照辛辰的说法,看到了谢归的伤。 他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辛辰心惊肉跳。其余人亦是大气不敢出。 良久,凤璋站起身来。 “先找身干净衣裳来,给念之换了。翟人的衣裳太碍眼。” 凤璋深吸一口气,轻轻抱起谢归,飞身上马。 随后又朝独孤被带走的方向看了一眼。 “再告诉秦九,本王找了个好东西,留给他好好玩。若玩不出花样来,提头来见。” 他勒紧缰绳,掉转马头。目光最后在荒野上扫过,冰冰凉凉的。 “今天你们什么都没听见。至于这群人,”他冷笑,“不留活口。” ―― 谢归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一片混沌,他浑浑噩噩的,走了许久,都走不出来。 直至眼前有一道浅淡的亮光。 眼皮似有千钧重,谢归长久地挣扎,才终于看清了眼前。 脏兮兮的衣裳已经换掉,换成纤尘不染的里衣,还有他常用的熏香。他在的这间屋子虽然陌生,却很干净。 他发了一阵呆,才意识到已经回了大舜的事实。 可他是怎么回来的…… 种种疑问在他脑中盘旋不去。谢归挣扎一阵,想要坐起身来,当即被双腿的剧痛拉扯着倒下。 对了,凤璋…… 谢归咬牙起身,额头都疼出了冷汗。门口冷不防飘来个似笑非笑的声音:“你再动一下试试,信不信本王把你扔回翟人王庭?” 第35章 庆功宴席 谢归怔愣着, 半晌才开口:“殿下……” 不似燕王府的寻常装束, 凤璋劲装短打,额上的汗还没擦去。 谢归恍惚了一瞬, 觉得他像是刚从锅里捞起来, 整个人腾腾地冒着热气。 一瞬间他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回过神来, 凤璋已经站在他床边了。 “可好些了?” 凤璋关切地看着他,顺势坐在床沿。 谢归有许多事想问,被凤璋止住:“我自会与你解释, 让我看看你的伤。” 谢归没想太多, 手扯着被子才发觉不对。 凤璋眼神灼灼,牢牢盯着他。 谢归艰难启齿:“殿下,这不太好……” 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伤势了。光是几天煎熬的痛楚,就足以让他一生难忘。 可是伤口位置太尴尬了。尤其是凤璋这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更让他尴尬不已。 谢归纠结万分。 凤璋好笑道:“你在别扭什么?药都是本王给你上的,怎么跟黄花闺女似的?快躺下, 让本王看看伤口。” 谢归:“……” 凤璋理所当然:“这里是停云关, 朔方军的地盘。本王来这里, 已经够他们喝一壶的。你难道指望本王相信他们找的大夫?” 有理有据, 令谢归也不得不服。 他煎熬不已, 紧拽着被褥不放,捱到凤璋都不耐烦的时候,居然一个人也不曾来过。 也不知凤璋找的什么地方,这么安静。 谢归认命地躺下。 长指熟练地把被褥往下拨, 径直褪到他脚踝的位置。 谢归背对凤璋,侧卧在床,感觉到身上一凉,脖颈以上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 瘦弱的身子微微朝内蜷曲,凤璋挑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起身去取药。 等他拿金创药回来,谢归已经蜷得跟虾似的,耳根后头一片血红。 谢归的手指还扯着里绔,垂死挣扎。凤璋耐心地掰开他的手,动作缓慢地褪了他下身衣物。 不知他是不是有意,带着薄茧的指腹一路蜿蜒,沿着他腿侧往下,清凉而奇异。 而又变得火热。 这回热的不止脖颈和耳后了。 谢归僵得像根快要燃烧的木头,盼着他快点上完药,却听他哑声道:“可能会有些疼。” 他无暇理会这句话的诡异意味,仓皇点头。 凤璋用指腹沾了药膏,一点点地,慢条斯理地涂在伤口上。 实际上,谢归已经昏了足足两天,伤口已经开始结痂。 凤璋每次只沾了一点点药,涂药反倒花了很长时间。 久到谢归以为沧海桑田了,才听见更加沙哑的吩咐:“有些地方涂不到……张开腿。” “……!” 谢归紧紧抿唇,忽然回头看他,白皙的肤色已经烧得通红,双眼不知因为什么情绪,看着愈发雪亮。 凤璋示意手中的药瓶。 谢归的下唇都咬得泛白,顶着血红的脸,用最慢的动作,照他吩咐做。 凤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得寸进尺,从他床沿,坐到他腿间。 谢归的一条腿被他搁在腿上,手慢慢地往前摸索。 他这是在上药……? 谢归忍不住叫他:“殿下……” 刚刚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沙哑。 他顿时窘迫得恨不得一头撞死。 幸好凤璋没有更逾矩的举动。不过,谢归觉得,以凤璋循序渐进的隐忍本性,并不会做得更出格。 他心里混乱不堪,恍惚飘摇如在云端,忽然听凤璋道:“好了。” 谢归顿时松了一口气。 凤璋给他穿好衣物,盖上被褥,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谢归依旧闷头背对他:“殿下,朔方军是块硬骨头。殿下在我这里逗留太久,外面怕是……” 凤璋沉声道:“这你就不必费心了。” 他将这段时间的安排大概说了一遍。 谢归心惊肉跳,揪紧了被褥:“你烧了军粮?” 凤璋云淡风轻:“几车粮草而已――只有烧了军粮,才能让他们相信,真的是翟人来了。” 谢归仍然后怕:“殿下就不怕被朔方军捉住?” 凤璋道:“能让朔方军捉住,归一就不必做天罡卫统领了。” 朔方军不是那么好骗的,要让他们出动,小事肯定不够。只有烧了粮草,才能让朔方军感觉到被翟人挑衅,才会派兵出关。 “殿下就不怕他们发觉有诈?” 凤璋好笑:“朔方军一动,翟人按捺不住,肯定得动。” 谢归叹服。论行兵打仗,凤璋的确是把好手。 双方都是他的刀,他只需要坐山观虎斗。 “本王原打算搅混水,去王庭探你的下落。没想到半路探子回报,独孤逐带兵来了。这人诡计多端,须得将他引开。” 独孤逐长刀上的血迹,应该是天罡卫的。凤璋说伤了几个人,性命都没事。至于之后的事,就不用说了。 常有人说谢归胆子大,谢归却觉得凤璋胆子更大,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件事情,稍稍踏错一步,都可能死无全尸。 “独孤小子太猖狂,本王送了他一份大礼,希望翟王能喜欢。” 谢归一怔:“你做了什么?” 凤璋笑道:“擒贼先擒王。” 独孤先被丢给秦九折腾了一阵。 秦九一直憋在郡守府里,无聊至极,人都快憋坏了。 凤璋送来独孤逐,简直是救他于水火。 秦九折腾了半天,意犹未尽,把独孤逐送回去时,还很不情愿。 凤璋算了算时间,“差不多明天这时候,翟王就能在城墙上看见他了。” 想也知道不会有好结果。谢归想到独孤逐的狼狈,有大仇得报的快意。 “对了,这东西差点忘了给你。” 凤璋扬手,将锦囊金刀丢还给他,止住他的话头:“什么都不必说,本王信你。至于别的事,不会有闲杂人等知晓。” ―― 谢归足足歇了一个下午。其间睡了又醒,心绪难定。 到了晚上,许久不见的归一来请他去前营赴宴。 谢归这才知道,自己竟然睡在停云关主将的屋子里,难怪这么安静。 归一笑道:“谢公子不必着急,不过一间屋子,漆四不会介意。” 主将竟是天罡卫的人,谢归无言,便由归一搀着,缓步往外走。 凤璋的动作都是私下做的,不能挑明了说。抓住独孤逐的功劳,都落在漆四头上。 独孤常年带小股兵马来骚扰,令停云关将士烦不胜烦。陡然传来漆四让独孤吃亏的消息,停云关从上到下都兴奋不已,特意设宴庆祝。 兹事体大,不能在朔方军面前丢人。归一特意找了套青色衣裳,给谢归换上。 好歹是夜里,谢归惨白的脸色也被篝火跳跃的光遮盖。穿了浅青色往凤璋身边一站,颇有几分少年雄才的气势。 凤璋白天收拾与天罡卫冲突的兵将,才穿了短装。晚上换了衣物,玉冠龙纹,神色淡淡,长身玉立,气势上就压过一截。 看底下兵将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谢归不用猜也知道凤璋白天做了什么。 无非是亲自出手,把人收拾个底朝天。 边关偏僻,酒菜比起幽蓟的来,也差了许多。却丝毫不妨碍朔方军上下肆意庆祝。 谢归有伤在身,须得忌口,吃了点素菜便不动筷子了。 “怎么,饭菜不合胃口?” 谢归摇头。凤璋稍稍侧过身来,“没吃多少,伤不容易好,让归一吩咐下去,多做几个菜来。” 谢归推拒了:“太过招摇,不可。” 凤璋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谢归眼前忽地闪现出白天的场景,腾地又红了脸。 凤璋还没反应过来,见他表情有异:“怎么,伤口在疼?” 谢归摇头,轻轻咬牙,扭过头去。 凤璋一时弄不清他别扭什么,吩咐身边的天罡卫:“去取伤药来。” “殿下,真的不必了……” 他们坐在主位,看起来像窃窃私语。底下有兵士交换眼神,取了酒盏,一齐走上前去。 谢归去往关外的事没有张扬,别人只知道燕王来此,是与漆少将军“聊聊”。这弱不禁风的少年郎何时出现的,底下人都不清楚。 燕王不是好惹的,白天被打飞出去的一群人就是证明。 那燕王身边的小子,说不定可以整一整。 凤璋先注意到这几人,悄无声息地给漆四递个眼神,示意他没事。 起事的是几个校尉,其中还有城头被凤璋一箭射落红缨的那个。他们朝燕王走去,场上顿时静了静,唯余篝火烈烈燃烧。 “燕王殿下英明神武,小的几个佩服不已。今日便借这杯酒,向燕王殿下赔个不是。” 凤璋浅浅抿了一口,冷眼等他下一句。 果不其然,几人当中,最粗壮的人放肆一笑,对谢归开口:“这位小公子,怎么殿下都喝了酒,你却不动?” 这本是庆功宴,只论军功,不论王侯。他拿凤璋的身份压谢归,已经有些不合规矩了。 酒是燕地最烈的“一枝春”,据说不胜酒力的人喝了,会醉到眼冒金星,仿佛一夜春风吹开百花。 谢归酒量多少,凤璋心中有数,他们头次见面,谢归便醉得不省人事,还仅仅喝了几小盏。 不待谢归开口,那人已经摆出个大酒盏,足有莲花酒盏十倍的分量。 汩汩酒水倒进酒盏里,那人拿起酒盏,推到谢归面前,“小公子,请。” 谢归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酒盏,随即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再将酒盏放下,笑道:“请。” 几人没整到谢归,露出失望的神色,喝了自己的酒,匆匆走了。 场上渐渐恢复了热闹,凤璋皱眉,担心地看向谢归。 “还撑得住?” 谢归没有回答,点点头。 凤璋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他明亮的双眼猛地涌上一层雾气,迷蒙如盛夏骤雨前的天色。 第36章 似是而非 凤璋当即就知道不对劲了。 谢归的眼神, 常年都和狼崽子似的, 能把人盯得发毛。 “念之?念之?” 他又轻轻叫了两句,谢归毫无反应。 凤璋皱眉, 琢磨着找个法子, 让他先回去休息,却听谢归懵懵懂懂地问道:“……怎么, 殿下……” 声音也像漂浮在云端,绵软而摸不着边际。 凤璋:“……” 原来这才回过神来? 凤璋有些后悔,怎么忘了备个装清水的酒盏。 然而他也无言, 谢归这酒量, 未免也太差劲了。 一杯酒跟一杯毒似的。以后入朝为官,可怎么在官场行走? 腹诽归腹诽,按理说谢归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但居然还坐得这么端正。 谢雍那头老狐狸, 有个这么厉害的儿子,上辈子不知积了什么福。 酒宴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凤璋继续心内忧愁。 谢归笔挺地端坐着, 早在第一口酒下肚的时候, 神智就已经被烧没了。 他原以为南山书院的酒, 已经是天下最烈的。那些典籍传述, 都是文人笔墨,不能当真。 不喝不知道,一喝就倒。 一枝春像烫红的刀子,火辣辣地从喉咙灌进去。他险些没呛得当场吐出来。 随即一团火从腹中烧到全身, 轰地一下,眼前火光和月光揉成一团,散成碎片,什么都不知道了。 恍惚间有人在叫他念之,他懵懂地应着,只能依靠最后一点本能,没有倒下去。 喧闹已经结束,谢归的耳边的嗡嗡声残留了很久,才慢慢消失。 他似乎听见有人说:“殿下,让属下来吧。” 谢归往有声音的地方,懵懂无知地侧过头。 停云关风声凛冽。有人将他打横抱起,步履平稳轻缓。 似乎是当初将他带走的气息。 一路上都很安静。谢归的头一沾上枕被,就再也抬不起来。 凤璋沉默地看着他。 身为皇子,他在宫里人前,也是小心翼翼,多番谋划。谢归又何尝轻松过? 京中世家子弟走马斗犬,天地兴亡两不知。谢归却南下清江郡,又与他到燕地,远出关外,风餐露宿,历尽艰辛。 弱冠之年,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太多了。 谢归睡得人事不省,凤璋只能庆幸他酒品好,没有一醉就吐满地。 停云关条件简陋,没有贴身伺候的人。凤璋亲自给他更衣,掖好被褥,走到门口,忽又转头看看,折回来。 谢归睡得很沉。 凤璋轻咳两声,谢归没有反应。 堂堂燕王跟做贼似的,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便直截了当地拨开被褥,灵巧的手指一勾,将里衣勾开半边。 燕王殿下心内遗憾。 机会难得,却只能动半边。谢归这么机灵,被他发觉就不好了。 ―― 翌日燕王启程离开停云关,被燕王收拾过的兵士恨不得夹道欢送。 谢归虽然容易醉,醒的也快。归一给他熬了一大碗醒酒汤,很快就彻底清醒了。 凤璋带到停云关的天罡卫有不少,他大手一挥,给谢归找了辆马车,自己也跟上去。 以这个脚程,从停云关到幽蓟,要走两天。 反正闲来无事,凤璋让手下放慢速度,打算走个三四天回去。 都是忙里偷闲,谢归自己身上就有伤,便睁只眼闭只眼,没让凤璋勤快点。 燕地重要的事情,都让天罡卫送到这边。凤璋坐在车上处理文书,谢归在旁听着,不时给点意见。 文书处理完,说到另一个死士命丧停云关。 谢归皱眉:“这里有问题。” 凤璋颔首:“的确。这是停云关上下将士的名册,你看看。” 谢归接过,稍稍浏览着,问道:“有没有盛姓?” 凤璋眉头皱得更深,“你觉得,这次马老大给你下套,是盛氏的手笔?” 谢归淡淡道:“盛家上下阴狠毒辣,连八皇子也不是善类。就算盛九娘嫁到赵家,也改不了本性。” 话音刚落,谢归就指着名册:“就是这个了。” “盛与义?”凤璋有些意外,“居然是他?” “怎么?” “此人是盛家庶子,也有几分真本事。前两年不知怎么,盛家要扶持他,他却跑来停云关做了个小兵,将盛家家主气昏过去。” 凤璋停了一下,微微眯眼:“就是盛九娘嫁到赵家的那年。” 谢归道:“这两人肯定有问题。归一,你去查查看。” 自打谢归从关外回来,归一被他的伤震慑,佩服得五体投地。谢归刚刚发话,归一便毫不犹豫地出门找手下去了。 凤璋喃喃:“这到底谁是正牌主上……” 谢归知道他是打趣,嗤笑:“查个人而已。”末了又叹气,“翟人的马匹,可真难买。马老大一死,也不知道该走谁的路子。” 他还在感慨走空一趟,凤璋安慰道:“没有现成的,就扶持一个。” 谢归意外:“你有人选?” “赵家大少爷,你看如何?” 谢归一愣,“他真是装的?” 凤璋感慨道:“说来还要多谢他。若不是他装疯卖傻,让我知道盛氏不在赵家,我也不会那么快去到停云关。” 谢归当日取了白纸,借撞赵大少爷赵品钧的机会,把白纸塞到他手里,只是做个试探。 如果赵品钧真疯,白纸被盛氏发现,谢归可以说是无意间蹭到赵品钧身上的。 如果赵品钧装疯,他肯定不会安于现状,会把谢归视作帮他翻身的贵人。 一步无意的棋,竟然阴差阳错救了自己性命。 谢归慨叹:“此人装疯卖傻到这种地步,也是个可造之材。” 话止于此,谢归才真正觉得放下了此事。 凤璋自木格子里取出一本闲书,翻了没两页,见谢归皱着眉头,坐立不安,问道:“怎么了?” 谢归也觉得奇怪:“停云关又不是清江郡,燕地寒凉,这个时节,不应该有蚊虫啊。” 他的手指停在胸前,碍于从小的严格教养,没有拼命抓挠,只是指腹按在痒处,轻轻揉按。 凤璋轻咳两声,状似无意地转过头去:“大约是你的味道招蚊虫咬吧……” 第37章 善恶到头 燕王在停云关的事情, 早就传遍了燕地。 郡守和上下官吏都被收得服服帖帖。据说燕王回来那日, 郡守大人还亲自出城迎接。 上行下效,连赵家也吃了亏。其余大小家族, 心领神会, 不敢轻易与燕王作对。 就连以往秋冬常来侵扰的翟人,今年也没了动静。 八月一过, 九月起天气寒凉。 赵家一片愁云惨淡。 赵管家径自找到主院,摒退了侍女小厮,看着一片狼藉的主屋。 “少夫人。” 盛氏撑着额头, 眼神呆滞地坐着, 毫无反应。 他又叫了一句,盛氏这才回过神来,勉强一笑:“赵叔。” 桌上搁了本乌七八糟的名册,赵管家翻了翻, “又卖了几个。” 说的是府中下人。盛氏惨淡一笑,并不作声。 赵管家沉下声来:“早就说过, 别动姓谢的。现在倒好, 没有解决他, 反倒把我们也拖下水……” 这话一出, 盛氏当即拍桌, 站起身尖着声音叫骂:“你当我想动手?我还不是为了赵家?!” 赵管家像在看疯子,等盛氏叫骂完了,他才不凉不热地补了句:“你是为了回京城吧?” 盛氏的声音像断了线的风筝,飘摇坠落, 霎时掐断。 赵管家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的名声,早就传遍了,还装什么样子?” 盛氏气得浑身发抖。 近来赵家一日不如一日,她这个少夫人的威信也远比不上从前。如今赵管家都敢明着和她撕破脸对着干了。 她颤抖的手指不自觉摸上笔墨,赵管家眼尖,冷笑着警告她:“你若敢告诉盛家一句,停云关那位,就别怨我不留情面了。” 他说完就走,房门也摔得哐当响。 赵管家走后许久,盛氏才彻底抽空了力气,像一滩烂泥,跌坐回去。 她也没想到,谢归这人,怎么会这么难缠。 明明买通了马老大,把谢归带给翟人处理。结果马老大没命了,连赵家也一落千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谢归却完好无损地回了燕地。 谢归太聪明了,盛氏知道他仅凭一点蛛丝马迹,就能摸到自己头上。 燕王已经待了半年,其余小家族待遇一如往常,唯有赵家近来颇受打压,连最基础的药材生意也周转不开。 赵家已经窘迫到变卖古玩、遣散仆从的地步。大宅子里冷冷清清的,死寂一片。 全没了,什么都没了。 盛氏呆滞的眼神慢慢转动,看向床上自顾自笑闹的赵大少爷,赵品钧。 傻子大少爷对着枕被傻笑,不时把枕被掀起来,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完全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盛氏只看了一眼,邪火就窜了上来。 赵家的事,都火烧眉毛了。这傻子居然还在笑! 盛氏像头暴怒的母狮,猛地扑了上去。 傻子大少爷嬉笑着被她扑倒,盛氏扑在他身上,又是抓又是咬,只凭一时愤怒,狠狠地发泄自己的怒气。 她从不苛待赵品钧。这人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她在赵家的生活,回京城的希望,全吊在赵品钧一条命上。 但她真的,气怒难堪。 过一阵子,盛氏发泄完了,发髻散乱、钗横鬓斜地从赵品钧身上爬起来,却冷不防被拽了回去。 “发什么疯!” 盛氏恼怒地扇了一耳光过去,手却猛地被握住,狠狠拖上了床。 主屋里猛地响起盛氏的尖叫,声音又突然被捂住,紧随其后的是男子的笑声和喘息。 外头的侍女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都不敢进去看。 屋子里头折腾的声音断断续续,她们犹豫着,你推我我推你,没一个敢上前。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干活去?” 侍女们身后陡然响起冷厉的呵斥。一个小侍女怯怯地道:“雪姐姐,主屋里……有奇怪的动静……” 雪姐姐一愣,狐疑地听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变得暧昧。 “瞎想什么呢,大少爷再傻,他也是个男子。” 这话很含蓄。年纪大些的侍女先回过神,纷纷红了脸。没过多久,侍女们便互相催促着走了。 外头终于安静下来。 盛氏披散着头发,被赵品钧牢牢压住,嘴里也堵了衣物,眼神惊恐,呜呜地叫不出声来。 赵品钧笑了一阵,伏在她身上,极尽缠绵地叫道:“好媳妇――” 盛氏愈发惊惧,眼白都要翻出来。赵品钧大声笑着,一面狠狠地撕她衣物,不一会儿便满地碎布,凌乱不堪。 傻子的大掌在她脸上轻轻抚摸。 赵品钧笑着笑着,眼神渐渐变得狠戾。 大掌慢慢下滑,触碰向她的脖颈。 ―― 九月起,燕地转凉不少,到了中旬,竟接连下了几场小雪。 谢归待了小半年,对燕地物候差不多习惯了,只是天气太冷,他因为太过瘦弱,不太吃得消。因而出门时,凤璋特地叮嘱辛辰,多给他带件大氅。 自从回到燕王府,凤璋便把辛辰从死士里提拔上来,暂时做谢归的贴身侍从。 燕王府离赵家宅子不远,谢归便带着辛辰,步行前往。 路面上还有昨夜的积雪,每一脚都踏着寒气。寒风一吹,辛辰见他抖了抖,便不由分说地给他披上了大氅。 辛辰还顺口埋怨:“公子要是病了,回府后大统领肯定要罚小的,主上那关也过不去。” 谢归一笑,朝手心呵了口气,看向赵家大门。 大门上惨白的灯笼随风颤抖,穿着素缟的小厮们将客人引入府中,忙得不可开交。 赵家少夫人暴毙,连同赵大少爷突然好转,接手了赵家生意。 事情来得突然,整个幽蓟城都没回过神来。 据说,和赵家有生意来往的家族,收到署名赵品钧的帖子,都惊诧得派人上门询问。 门前人来人往,小厮们满头是汗。辛辰忍不住多了句嘴:“怎么赵家下人看起来很高兴?” 谢归淡淡道:“有手段的主母死了,换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少爷主事,底下人有空子可钻,自然高兴。” 辛辰恍然大悟,挠着脑袋。 辛辰递了帖子,小厮见是燕王府谢公子来了,分外热情地将人引进去,连茶水都比别人多两分。 盛氏的棺木就停在正厅,赵品钧神情哀戚,一手扶着棺木,一手扯着衣袖,擦拭眼泪。 谢归眉头稍稍一动,依礼上前,敬香,净手。 宾客们都是疑惑着进门,与赵品钧说了两句,再神色各异地出门。 谢归莫名一笑。 傻了二十多年的人,突然清醒过来,还能清楚地认识每个人。 这实在太诡异了。 辛辰还是忍不住:“大统领找了什么人教他啊……” 谢归抬手敲他一记,缓步上前。 他与赵品钧,就像从未见过一般,疏离地客套两句。 赵品钧含蓄地道:“谢公子,在下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说的是之前派发药材一事。谢归亦是一笑:“也许吧。见面与否,皆是缘分,强求不得。” 赵品钧但笑不语。 两人又说了两句,谢归径直告辞。路过棺木旁边时,他脚步一顿,随即很快走了出去。 辛辰奇怪他为何突然加快了步子,赶忙追上去:“公子慢点,当心地滑。” 风背着两人吹来,辛辰亦是一顿,疑惑地揉揉鼻子:“怪了,怎么有奇怪的味道?” 谢归头也不回:“再想想,是什么味。” 辛辰低头想了想,脸色慢慢变了。谢归神情淡淡,不戳穿他,只是走到拐角处回头望一眼,只能看见白灯笼的一角。 那是尸首腐烂的味道。 谢归脚步徐徐:“重到这个地步,盛氏应该死了很久了。” 这种味道在天牢里弥久不散,谢归记得很清楚,没想到转身一瞬间,刺鼻又熟悉的气味钻进鼻中,令他愣了一下。 盛氏死得蹊跷,大少爷也好转得奇怪。 坊间传言,盛氏是嫁进来冲喜的,只是这喜当年没冲着,拖了这么久才起效。 还有人说,大少爷是在和盛氏做那档子事时,突然好转的,相当于用盛氏的命换了大少爷的清醒,难怪大少爷那么伤心。 就是可惜了世家庶出的身份,和令人垂涎的容貌。 谢归幽幽一叹。 前两日赵品钧才偷偷找上门来,说他不小心把盛氏掐死了。谢归当日没有上门,只听归一说,盛氏死状凄惨,死前被狠狠凌虐过。 赵品钧此人,还不是那么好拿捏的。要用他做事,没有预料中那般稳妥。 辛辰见他心事重重,不好出言打扰,便默默跟着他走回燕王府。 幽蓟城谢归已经很熟,闭着眼都能找到燕王府。然而他此时心事太重,要不是辛辰提醒,他都要走过两条街了。 进了王府,谢归按例先去一趟凤璋的书房,却见凤璋端着个单子,看得分外仔细。 见谢归回来,凤璋扬眉,看上去心情极佳。 “念之来看看。你想要什么,自己来挑。” 第38章 一点心意 谢归看清他手里的单子, 才发觉单子厚厚一沓, 折起来应该有三指厚。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都写了什么?” 凤璋剑眉高扬, 目光温和, “是预备年底呈上去的,先拿来给我过目……父皇已经回了话, 让我在里面挑几件自己留着。” 不知不觉间,他在谢归面前已经完全放下了皇子龙孙的架子。 此时他捧着贡品礼单,完全就是一副献宝邀宠的模样。 谢归挑眉, 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其中讨好的意味, 嗤笑:“殿下如今财大气粗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接过了礼单。 今年燕地收成不太好,据天罡卫回报,礼单比去年的要薄。 不过, 今上并非昏君,顶多在朝议提点几句, 不会放在心上。 有两处墨迹已经洇湿, 其一是一对白玉佩, 其二是前朝大家的孤本。 谢归心中一暖, 仍旧不动声色:“殿下决定便是。但此事不好让外人知道……” 截留贡品的事, 可大可小,端看如何做文章。谢归不想他因为这事栽跟头。 谢归没有惊喜的表现,凤璋略感失望,便拿赵家的事与他讨论一二, 再嘱咐天罡卫办下去。 归一派人教了赵品钧,他才能这么快记住与赵家有来往的人。两人讨论一二,又决定在赵品钧身边多派两个人,以防万一。 ―― 时光飞逝,转眼入了冬月。 燕地愈发寒冷,隔三差五地下场雪,听说燕山下、停云关,早就是一片冰天雪地。 谢归早就受不了,除了与凤璋商议事情,便死死守在屋里,一步都不愿动。 不过也正因如此,他瘦掉的身形终于润回来一点。 结果一进腊月,谢归愈发慵懒,连门都不愿出了,反倒是凤璋三番五次地上门,身后跟着捧了一堆文书的归一。 地龙将屋里烧得极暖。凤璋敲门进去,就见榻上裹着个人,发巾也不曾戴,头发撇在一旁,只探出两只手,捧着孤本,小心翼翼地翻动。 简直怕冷怕得出奇了。 凤璋就势往他对面一坐,谢归头也不抬,只顾翻本子。 从头到尾,谢归连眼神都没动一下,只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嘱咐他们关紧门。 凤璋无言以对,亲自上手磨墨,归一对此习以为常,放了文书就走。 “这孤本连书院都没有,没想到在燕地寻着了。”谢归感慨道,依依不舍地合上书页。 喜欢归喜欢,正事还得做。 他随手抽出一份文书,刚要打开,就见凤璋牢牢盯着自己,登时浑身不自在。 “今年过年,韩先生会到燕地来。” 谢归顿时松了一口气,转而又高兴起来:“当真?先生何时能到?” 他在书院待了四年,在韩先生那学到了不少东西。 初时韩先生觉得他不务正业,考校一番后,便随他去了。后来师生两个熟悉了,韩先生得了什么旁门左道,都少不了谢归的份。 像燕地初见时,给官吏们下的毒,就是韩先生教他的东西。 所以想到韩先生到燕地的日子,谢归也不免忧愁起来。 “与先生大半年不见,也不知准备什么好。” 凤璋笑道:“你把秦九带去给他就行。” 谢归这才知道,秦九最怕凤璋,其次就怕韩先生。天仪社前任长老,手里的花样多到能玩死秦九,他怎能不怕。 谢归放心了,翻开文书,却见凤璋还盯着自己。 “……殿下?” 凤璋半晌无言,叹道:“念之可真是……罢了罢了。其实,出发前,我向谢大人打听过,这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吧?” 谢归一怔:“殿下不说,我倒忘了。” “……”凤璋无奈,“念之都要及冠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本王怎敢忘记。” 谢归摸不准他要说什么,捧着份文书,疑惑地盯着他。 凤璋咳了咳,扬声唤道:“进来。” 在外头冻了大半天的辛辰总算能进来了,他身上还披着雪,见到谢归,还委屈地叫了句谢公子。 辛辰拎着只笼子,黑布罩着,不知是什么。 他做得神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兮兮,谢归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呆呆地看着。 凤璋头一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顿觉好笑,长手一伸,掀开了黑布。 一团白绒绒的东西喵了一声,凤璋刚刚掀开布,就从笼子口蹿出来,正好跳到谢归身上。 凤璋对小东西的表现非常满意。 白绒绒在谢归身上蹦了两下,一爪子拍在谢归领口,喵呜一声,又坠下去,只挠着他衣领不停晃荡。 谢归手足无措,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孤本丢给凤璋,连忙捉起猫儿两只前腿,皱起眉端着它,与它对视。 猫儿身子是纯白色的,一抹深褐色从头顶延伸到耳朵,眼睛微微泛蓝。 它被谢归端着,脑袋不停地动,胡须触到谢归的脸,立刻咪了一声。 谢归有些紧张,默默地与它对视。 凤璋清咳:“还喜欢么?” 谢归不好形容,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猫儿倒是听话,咪呜几声,就不乱动了,乖巧地由他端着。 谢归试探着将猫儿放在膝上,猫儿也许是在外受了冷风,立即窝在他膝头,还满足地蹭了蹭。 凤璋解释道:“我琢磨着,你现在有了孤本,这东西又怕鼠咬,总该找个书童来看守。这只猫儿是我令人选过的,性子较温顺,捉鼠却是好手。” 谢归莞尔,“多谢殿下了。” 他的手正在试探,轻轻挠着猫儿下巴,惹得猫儿咕噜两声,又蹭了他一下。 猫儿意外地乖顺,令他有些爱不释手。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发觉屋里已经安静很久了。 谢归瞥见凤璋不易察觉的失落,有些过意不去:“劳烦殿下挂记了。这份礼我很喜欢,真不知该用什么回报殿下。” 凤璋笑了笑。 “倒也不用大礼。我记得,念之有一把精巧的金刀?” 第39章 金刀为信 谢归一怔:“殿下……” 凤璋看得出, 他很为难。 然而他目光悄悄一转, 落在谢归渐渐通红的耳根上,暗暗发笑。 两人就这么坐着, 你看我我看你, 谁也没开口。 直至谢归膝头喵了一声。 毛茸茸的爪子在谢归身边扒拉,谢归初时没注意, 直至猫儿嗷呜一声,突然蹿到凤璋身边。 一团白绒毛背对着他,猫儿瞅他一眼, 嘴里叼着的, 正是装金刀的锦囊。 “你……!” 谢归气急,探手去逮。猫儿身形灵巧,跃上凤璋肩头,松开嘴。 谢归眼睁睁看着金刀落入凤璋手里。 凤璋似乎没看见谢归窘迫的样子, 小心翼翼地,将金刀贴身收好。 “念之的心意, 我就收下了。” 面前的人缓慢地低下头去, 一手还撑着额头, 似是不愿让凤璋看见自己的神情。 凤璋笑了笑。 伸出修长手指, 理顺他下垂的头发, 凤璋俯身,轻轻在他额头一吻。 谢归一颤,头更低了。 凤璋留下一堆文书,翩然离开。 外头辛辰候着, 正恭恭敬敬等他出来。 凤璋瞥他一眼,“做得不错。” 辛辰心里叫苦连天,又哪敢说一句不是,只能目送他离开。 他偷偷拿锦囊练猫儿的事情,可千万别让谢公子知道。 凤璋走后很久,屋里都悄寂一片。 “喵。” 谢归垂眼看猫儿,耳根一直红到脖颈,抿唇不语。 额头还在发烫。 “喵……” 猫儿见他没反应,在他膝头一蹭,尾巴轻甩,睁着圆圆大眼看他,又探出爪,挠他头发。 谢归撑着额头,不慎碰到被他触碰的地方,顿时一颤,将自己裹得更紧。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戳出,点在猫儿脑袋。 “……小叛徒。” ―― 从清江郡到燕地,走水路也要近二十天。 韩先生到燕王府的时候,已经是除夕了。 因要隐瞒与燕王的关系,人是天罡卫悄悄送来的。 谢归一改往常,敛衽肃容,亲自在书房等着。 大半年不见,谢归刚看到韩先生,眼眶便有些红,“先生……” 哪知韩先生进门,先瞥他一眼,一巴掌拍他脑袋上。 还气得直哼哼:“小兔崽子,绕来绕去,还不是到这里了。居然敢背着老夫跑路,胆大包天……” 谢归不敢回嘴,默默地挨了这一下。 结果是凤璋忍不住开口了:“先生来一次不容易,怎地见面就打人。” 韩先生一愣,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打转,随即了然一笑。 他对谢归道:“好小子,没想到啊没想到,殿下居然对你青眼有加?嗯?” 韩先生刻意咬重了“青眼有加”四个字。 谢归不动声色,清咳两声,只是耳根后头有些红。 后浪拍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韩先生作为被拍死的前浪,不免有些唏嘘。 凤璋身为燕王,不管私下如何亲近,该有的架子得有。因而过年事务,尽数交给了谢归。 韩先生一路舟车劳顿,次日布置过年物什,谢归便没知会他,领着归一在府里四处查看。 腊月三十,冻风如刀。即便日光暖然,也驱不走干涩的寒意。 府里只有天罡卫,和一些宫里跟过来的人。大统领按惯例,给每个人都派了银钱。 燕王府已经洒扫一新,墙角腊梅也颤悠悠开出花来。 到了夜里,点过炮仗,热闹一阵,竟又开始落雪。 夜雪细又轻,软软地拂在谢归脸上。冰冰凉凉的,激得他登时一个喷嚏。 除了值守的天罡卫,其余人都聚回屋里,笑闹声远远传来,在空旷的夜里久久回荡。 谢归披着厚重的大氅,在燕王府园子里缓步走着。 脚步踏在雪地,发出细碎的声响。 夜里风渐渐小了,他独自四处走动,也无暇顾及走到哪里。 走得累了,便寻了处开阔地方,静静看屋檐下红色宫灯飘荡。 严冬之后,将是蓄势待发的盛春。 “怎么在这儿?” 谢归一愣,将将回神,却见凤璋抱着懒洋洋的猫儿,含笑立在不远处。 天地广阔,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猫儿瑟缩在凤璋怀里,瞅见谢归,乖巧地喵一声。 谢归是真惊讶了,凤璋大笑两声,放开手。猫儿落在地上,又三两步溜进谢归怀里。 檐下台阶刚被洒扫干净,谢归抱着猫儿,就势坐下,凤璋也跟着坐在他身边。 “归一已经备好了酒菜,你大约猜不出,他手艺有多好。” 在手下面前一概黑脸的大统领,居然有一手好厨艺。 “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凤璋递来一封信,灯火飘忽,他一时看不清名姓。 “是谢大人的信。” 谢归手一颤,扣信笺的手也不稳。 “他另送了一封给我,”凤璋佯怒,“谢大人胆子不小,说我若敢欺辱你,他便去父皇面前告御状。” 谢归噗嗤笑了,“父亲向来如此。” 凤璋还不放过这一茬,“他人在御前,要是真说了什么,本王只能做个藩王,回不了京城,岂不是委屈了你?” 谢归冷笑:“不敢。给殿下做事,还能委屈不成?这是为谢家光宗耀祖啊。” 两人亲近后,谢归许久没有牙尖嘴利,凤璋颇不习惯,顿时不知说什么好。 谢归默默挠着猫儿下巴,猫儿却忽然不安分,喵了好几声。 在谢归回过神之前,凤璋先黑了脸。 只见半空中一只鸽子扑腾飞下。谢归赶忙解了信笺,在猫儿扑了鸽子之前,将鸽子放走了。 除夕深夜,卫初还记得给他送信。信里洋洋洒洒,叮嘱他在燕地注意身体,自己在东南三郡做得如火如荼云云。 天寒地冻,谢归却觉得手心发暖。 在外面待得够久,归一亲自过来找人了。 两人一同回去,走近院子,已经闻到浓烈的饭菜酒香。 除夕小宴设在凤璋书房里,猫儿冻了许久,闻见香气,早就忍不住,先几步跳了进去。 房里暖然一片,酒菜俱陈。他们刚刚坐下,韩先生已经拍开了酒坛子,笑着对谢归道:“燕地雪景,比起清江郡如何?” 谢归知道他是笑话自己流连忘返,只微微一笑,并不搭话。 韩先生先倒了一大碗酒,豪饮一大口,赞叹:“好酒!” 他喜欢酒,谢归是知道的,可惜自己不能喝,便倒了碗茶水,“我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 除夕夜里,关起门来,不讲那么多规矩。韩先生大笑称是,又喝完了一碗,便给每个人都满上。 喝到一半,凤璋还不忘调侃:“这坛酒比‘一枝春’差远了,要是送到停云关,漆四非得郁卒而亡不可。” 桌上笑成一片,归一立在旁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停云关比幽蓟更冷,漆四需要更烈的酒暖身,每每喝不过瘾,他就像吃不到腥的猫,浑身不自在。 一席小宴吃到深夜,按时辰算,已是庆德二十三年了。 韩先生和凤璋都喝得微醺,归一也忍不住多喝了两口,脸颊略有发红。 谢归喝了一碗又一碗茶水,难得地双眼含笑,等着更漏滴尽。 天地广阔,他重活一世,何其有幸。 ―― 韩先生以探亲访友的名义离开书院的,因而不能久留。大年初七,他便启程告辞。 临走前,韩先生还不忘叮嘱谢归:“在燕地与殿下齐心协力,定能早日回到京城。” 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远远相送,终须一别。 道旁柳树轻拂,虽看不见嫩芽,远远望去,已是一片葱郁的云霭雾气。 乔装成商旅的车马渐渐远去,看不清了。 回到王府,谢归依旧先去了凤璋书房。 他神色被凤璋看在眼里,“舍不得了?” 谢归淡笑:“日后终能重逢,何必在意这短短的分别。” 凤璋笑了笑。 谢归何其敏锐,察觉到他笑意有古怪,“朝中出事了?” 凤璋道:“不算大事――有人参了一本,找麻烦来了。” 谢归心下一紧,又听他道:“他这平王,才真是闲得慌。”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王府套路深,我要回京城(sf□′)s喋擤ォ 第40章 平王凤渊 平王是凤渊的封号。 凤渊生母魏贵妃, 如今执掌六宫, 颇有分量。 魏家的人,多在内史省和御史台, 找个出头鸟, 参燕王一本,也并非难事。 谢归皱眉:“该不会是贡品的事?” 凤璋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还真是贡品出了问题。 谢归叹气,“父亲怎么说?” “谢大人已经按下事情,我们暂且不动。” 谢家是士族之首, 谢雍列位尚书台。在先丞相告老致仕后, 相位空缺至今,谢雍便成了实际上统领百官之人。 凤璋没说错,要是哪天谢雍心情不好,去告他一状, 恐怕皇帝真会为了安抚谢雍,让他吃点苦头。 谢归抿唇不语, 凤璋已经猜到他的想法, 安慰他:“莫要多想, 即便没有贡品的事, 魏家也会找别的理由。” “我知道……” 谢归幽幽长叹。 “平王素来心胸狭隘。乍然出手, 只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还有后招。” ―― 千里之外的京城,早已是一片春意盎然。 下朝之后,内史大夫魏明呈婉拒了下属的盛情邀请,独自前往平王府。 今早凤渊告病不朝, 却早早候在书房里。 魏明呈一进去,凤渊立即迎起身:“舅父。” 魏明呈仿佛没看见他的殷勤,自顾自端起凉透的茶水,默默喝着。 凤渊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父皇怎么说?” 魏明呈冷冷掀起眼皮子,凤渊似乎没看见,仍然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还能怎么说,”魏明呈放下茶碗,不冷不热,“此事暂交由谢大人处置。” 凤渊有些急了:“可谢雍老匹夫的心头肉就在燕地,交给他,燕王的事……” 魏明呈嘴角抽搐,略显头痛,“殿下,这事急不得。谢雍何等狡猾,哪能轻易讨到好处?” 他和谢雍同朝将近二十年,暗中较量无数次,胜少败多。 而且胜的几次,也是损失惨重。 这回要对燕王下手,他必须慎之又慎。 凤渊还在惋惜:“就这么放过六弟,也太可惜了。” 魏明呈冷笑:“我何时说要放过他了?当年就是你母亲太急,让元后发现了端倪,才留了祸根。” 他停了一阵,才道:“一个寒族女子,坐在后位上,也不觉得凉。” 凤渊一副虚心听教的样子,魏明呈起身,叹气。 “殿下别急,谢家虽然不好对付,但谢雍明哲保身惯了,不会插手储君之事。而且燕王强行带走谢归,要挟谢家,他早就恨得牙痒。” 凤渊凝神想了一阵子,“舅父教训得是。” 见好不容易安抚了他,魏明呈才稍稍放心。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凤渊。 “凤璋去了燕地,我们安在他身边下毒的人似乎不见了。你记得另找一个,再安插过去。” 凤渊不忘倒苦水:“六弟精明了不少,我们的人是他在路上除掉的,等别人发觉,他已经到燕地了……” 不说还好,一开口,魏明呈气不打一处来。 “早就告诉过殿下,即便是一只狗,也不可掉以轻心。倘若当初多安排几个,如今不就省了不少功夫?” 他一时气急,多说了两句,就看见凤渊的神色暗下来。 这个外甥,还是太急躁了。 同时他也有些可惜。 魏明呈派人打探过,谢归是个好用的。谢魏两家,虽有摩擦,也不曾势同水火。借来给凤渊做助力,也不是不行。 倘若能有机会,让谢归离开凤璋就好了。 魏明呈不再多说,也不管凤渊是何脸色,匆匆离开了平王府。 ―― 事情只暂时消停了几天,没多久,燕王凤璋私自截留贡品之事,便拿到了台面上。 朝臣们吵得不可开交。 一派觉得,燕王只是见财起意,截留的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东西,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他一马又何妨。 另一派觉得,有七皇子凤深前车之鉴,见财起意,一个不好,就成了谋逆之心。 不过,若是凤璋本人在场,只怕会哭笑不得。 以凤璋如今的家底,说他见财起意,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一派争执中,谢雍执着笏板,岿然不动。 他安静无声,自然有人注意到他。 魏明呈忽然将话锋对准谢雍:“谢大人是否身体不适,怎地燕王截留贡品,谢大人居然一言不发?这实在不像谢大人的做派。” 谢雍和蔼一笑,连笏板也没动过,瞟他一眼,一声不吭。 魏明呈一拳打在棉花上,登时挂不住面子了。 “说起来,这事还是礼部查出来的。谢大人居功甚伟,怎就这般沉默?” 谢雍微笑着握紧笏板,连带肩头一缩,面目和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害怕什么。 魏明呈心里咯噔一下,皱起眉。 谢雍这老狐狸,每次要挤兑他时,就是这副表情。 果不其然,谢雍清清嗓子,开口了: “魏大人多虑了。燕王贵为龙子,如何处置,可不是看陛下的意思么?” 霎时间,吵闹如集市的朝堂安静下来。 刚才还吵得面红耳赤的朝臣们,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都没了声。 他们后知后觉,自从魏大人提出处置燕王的事情开始,皇帝就一直没说话。 本朝可不是前朝,那个士族为尊的时代。 他们当着皇帝的面,滔滔不绝地讨论如何处置燕王,可以说是把陛下的面子往泥里踩。 尤其这位燕王,还是陛下最宠的元后所出。 远派燕地,陛下已经够难受的了,他们还争得旁若无人…… 这是往陛下的伤口上撒盐啊! 魏明呈笃定,谢雍早就发觉了皇帝的沉默,却直到他把矛头对准自己,才悠悠地将自己拖下水。 ……这老匹夫! 朝堂上太安静了,安静得只能听见陛下略显粗重的呼吸。 半晌,皇帝才冷冷地开口:“念。” 内侍应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圣旨。 魏明呈更是气急,剜了谢雍一眼。谢雍不疾不徐,拍了拍衣袖上没有的灰尘。 陛下连圣旨都早就准备好了,明显是早有主意。 一个坑在前面等他,他还催着谢雍,把他往坑里推! 魏明呈顿时觉得喉头有些痒,咳了两声。 内侍开口前,皇帝冷冷吩咐:“魏卿身子不适,着孙太医上门看诊。魏卿在府好生休养,切记,戒骄戒躁。” 这是变相地禁足他几天,以示警告。 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连内史大夫魏大人都吃了亏,败退下来,他们还有多嘴的余地吗? 魏明呈觉得腿有些软,强撑着笑道:“谢陛下恩典。” 内侍展开圣旨,开始唱念。 魏明呈冷不防又被谢雍坑了一道,心内正不平,耳边嗡嗡作响,却忽然看见谢雍抬起了头,诧异地看向皇帝。 他连忙凝神,细听。 “……着燕王入朝面圣……” 内侍念完了,恭谨地退到一边。 谢雍无暇顾及魏明呈的反应,不动声色地皱眉,又恰巧与皇帝若有所思的视线对上,连忙低下头去。 按惯例,除了逢年过节,藩王递了奏折,可以入京之外,就是由圣旨征召入京了。 这事可大可小,大不了陛下把事情栽给他,让他谢雍背了这事,然后燕王继续过他的逍遥日子。 陛下突然将燕王召入京城,到底做什么打算…… 第41章 各为其主 谢雍心事重重。 皇帝退朝后, 谢雍随着其余官员一起往外走。 京城已经入春, 充满寒意的北风已经逐渐退去。 他停在高高的台阶上,望不见京城坊市间盎然的草木, 周围是三五离去的官员, 和来往巡视的宫人禁卫。 谢雍忽然感慨。 他已四十多了,连念之都能入朝为官了。 往好处想, 燕王回京,念之肯定要跟回来吧。 “谢大人。” 他一愣,“闵公公?” 其余人已经走远, 闵公公恭谨一笑。 “陛下有请。” ―― 朝露宫中, 谢雍谢过皇帝恩典,领下赐座。 他摸不清皇帝叫他来此的用意,低着头等皇帝开口。 半晌,皇帝才低笑:“谢卿, 朝议已经过了,你不必这么紧张。” 谢雍苦着老脸:“陛下, 臣也不想紧张。” 意思是您老人家突然叫他过来, 他也想放松, 他也很无辜啊。 皇帝被他一噎, 叹道:“也罢, 也罢,君臣一场,也就这么回事。” 谢雍察觉到他语气中的疲惫,假装没听见, 却被皇帝戳破:“今日朕叫你来,是有事要吩咐你,别给朕玩朝堂那一套。” 谢雍依旧诚惶诚恐。 皇帝又气又笑,被他堵得没话说,索性挥挥手,竟然叫了太医进来。 太医显然等了很久,看着轻车熟路,应该常来朝露宫。 给皇帝诊脉,写方子,让闵公公亲自带人煎药,都被谢雍看在眼里。 闵公公带着太医的方子走了,朝露宫只剩下君臣两个。 皇帝轻叹:“朕不和你绕弯子了。过段时间,等肃然回京,你都听他安排便是。” 肃然,是凤璋的字。 谢雍早猜到皇帝属意燕王,可就这么被塞给燕王做事…… 老狐狸内心很是不平。 他仗着为官二十余年都明哲保身,终于大胆了一回:“陛下真是无情,臣父子两个,都给燕王做事,真是好大的面子。” “卟――” 皇帝一口茶水喷在小山高的奏章上,瞪着他:“让你做你就做,多什么嘴!” 谢雍又苦着脸:“陛下,臣没得选,总该有说两句的机会吧。” 皇帝气笑,笑着笑着又淡下来,“的确,没得选。” 士族衰微,自前朝始,于本朝愈演愈烈。就连本朝帝王立了寒族女子为后,士族除了背后暗害,也只能干瞪眼。 谢雍早就看到大势,是以带着谢家明哲保身。 皇帝身体虚弱,等不了太久。为表诚意,特意将自己的状况告诉谢雍,就是为了让谢家支持燕王。 挑了谢家为辅,就是打压其余士族的开始。 皇帝就是要让谢雍知道,支持凤璋,谢家的过往荣光,就能继续保持下去。 谢雍也明白,除了遵从皇帝的安排,没有第二条路。 他长叹:“陛下打算何时对各家动手?” 皇帝咳了两声,目光悠悠,也不知在望着谁。 “快了,一个个来。” ―― 圣旨还没送到燕王府,消息却很快传到了燕地。 按惯例,藩王被征召入京,多半没什么好事。正如谢雍预料,底下人都等着看燕王的笑话。 于是,之前被打压下去的官吏们开始兴奋了。 一大清早,就有人跑到郡守府,要面见郡守。 燕王要倒霉了,他们总该添把火才是? 之前与郡守多有来往的几人,等在花厅窃窃私语。 然而左等右等,没等到郡守,反倒有人看到了主屋冒出黑烟。 于是郡守府又走了一次水。 这回,郡守是真死透了。 郡守府里闹腾成一片时,谢归正在凤璋书房内,表情莫测。 他本来就忧心凤渊会有后招,圣旨一下,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突然将燕王召回京城,一来一回,得小几个月。如果他们还能回到京城,之前的布局都要重新考虑。 想到燕地还有个没有完全控制住的赵品钧,谢归就觉得头疼。 书房里沉默许久,谢归淡淡地道:“此事是我不对,当时我就该劝着殿下,不能让殿下任性。” 凤璋叹气:“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这是父皇的信,你看看。” 信写在轻薄的丝绢上,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谢归粗略扫了一眼,目光集中在两个字上。 “什么时候的事?” 信上说得很隐晦,但太医经常出入朝露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凤璋道:“就是去年入秋那一阵,父皇以为着了风寒。召太医来诊脉,才知道不止风寒那么简单。”他顿了顿,“大约是积劳成疾了。” 病不至于死,却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让朝中上下心思活络起来。 这么说来,倒真不能怪他们。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凑巧罢了。 事已至此,总该找个对策。谢归道:“以殿下如今的势力,虽然能与平王对上,却并不明智。” 凤璋隐藏这么多年,突然展现雄厚实力,只会招来更多祸事。 他点头:“我意如此。” 谢归叹气:“我有一计,却不是上策。” “说来听听?” 谢归端着茶碗,内里茶水剔透,在谢归的左右摇晃下,仍然保持着平衡。 “常言道一碗水端平,平王只敢背后出招,便是有所顾忌。因为陛下身体硬朗,东宫归属不明,此时贸然跳出来,相互攻讦,不仅会让陛下忌惮,更可能招致其余皇子联手,与其对抗。” 谢归笑了笑。 “既然如此,我们就趁他的意,攻讦给他看。” 凤璋挑眉:“你觉得哪个合适?五哥还是八弟?” 谢归稍稍一怔,瞥他一眼,“你早就想到了,来消遣我?” 凤璋懒洋洋地道:“你多虑了,我好歹坐主位,什么都一手包揽了,还要你做什……” 谢归轻轻将茶碗搁在桌上,一声脆响。 凤璋识趣地闭嘴。 谢归瞟他一眼,“五殿下与平王走得近,行事低调惯了,不像是你会支持的人。” “八弟背后是盛家,与三哥背后的魏家,一直平分秋色。” 谢归颔首,端起茶碗,稍稍倾斜,茶水慢慢倾洒在地上。 “倘若让平王知道,一直不动声色的燕王殿下和谢家,站在八殿下身后呢?” 他算计起皇子来,冷静得眉头都不皱一下。 凤璋笑了笑:“亏得当初把你从五哥面前抢过来,否则,光想想你给五哥出谋划策,本王后背就发凉。” 谢归没有理会,继续说道:“算算时间,我们到京城时,差不多是春试了。” 这是打算借春试的由头,给凤渊点颜色瞧瞧。 凤璋道:“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若要用春试做文章,先前天仪社养的那批寒门少年,也到了起用的时候了。” 谢归颔首,忽闻得外面传来焦味,“什么人?” 话刚说完,秦九就跌跌撞撞走进来,浑身上下熏得发黑,身后还跟个黑着脸的归一。 清早郡守府走水,整个幽蓟城都在传这事,不用想也知道是秦九的功劳。 显然,借火金蝉脱壳不是好法子,秦九哀怨地看着两人。 他那张还算俊俏的脸上熏得满是黑烟,可怜巴巴地叫了句“主上”,手就扒上了谢归肩膀。 下一刻,他家主上的脸就比他的还黑。 再下一刻,他已经被大统领揪去门外,不知去向。 第42章 鹬蚌相争 自前朝礼部取士定在四月起, 每逢春雨打湿街柳, 京城就热闹起来。 来自各郡各地的学子,汇聚于京城。 春试一共六天, 在礼部下辖的文书院进行。 按惯例, 皇帝不会到场,由内史、尚书、门下三部的重臣轮流主持春试。 庆德二十三年, 正好轮到尚书令谢雍。 春试第一天就下了场暴雨。有迟到的学子被拦在门外,情急之下,效仿风流雅事, 当场作了首春雨诗。 尚书令谢雍大人眼也没抬, 直接让侍卫轰他出去。 第一天只有几人迟到,第二天第三天,迟到的人逐渐变多,从几人变成十几人。 文书院内, 檐下雨水如注,场内寂静一片, 能听见远远传来的嘈杂声。谢雍在主位上, 不动如山。 不止一个学子在场外哀呼, 声如浪潮。有学子心神不定, 悄悄往上看。 尚书令悠然自得, 仿佛外头什么都没发生。 过一阵子,谢雍忽然睁开了眼。同时,也有离门口近的学子诧异回看。 考场内不许随意走动,侍卫也只能远远巡视。而此刻站在门口的人, 明显不属于此列。 谢雍慢吞吞起身,踱到来人面前,笑呵呵地见礼:“盛大人。” 身形较矮瘦的中年男子皮笑肉不笑:“谢大人。” 谢雍悠悠地道:“盛大人不在御前侍奉,怎么来了文书院?” 他领了监考官的职责。这几日,盛魏两人都该在朝露宫待着才对。 谢雍眼神一动,稍稍打量一番。 盛江流官服官印都没取,急急忙忙跑这来做什么。 盛江流呵呵一笑,笑得旁边学子浑身发毛,笔都抖了一下。 “东南三郡缺人,你也知道。陛下很是急切,盼着能出几个好苗子。老夫为陛下分忧,就来这了。谢大人忙,老夫随意看看。” 谢雍要是信了这话,二十年朝堂白混了。 但谢雍和蔼地笑笑:“盛大人请便。来人,给盛大人奉茶。” 但盛江流又怎会让他走开,“谢大人。” 谢雍稍稍侧头。 盛江流也笑得和蔼:“当心脚下。” 两位老臣言笑晏晏,暗里刀光剑影,听得旁边学子心惊肉跳。 随即考场上弥漫起奇怪的气氛。 主考官在上头微笑,半路杀来的盛大人坐在旁边,端着茶碗不停冷笑。 春试继续进行。 雨越下越大,毫不疲倦。 场内士族寒族都有。士族子弟有书童侍从,即便大雨如注,衣物依然干爽整洁。寒门子弟就不同了,有些走运的,衣物湿了边边角角,还能撑着答卷,不走运的人路上淋得透湿,坐在场内被冷风一吹,早冻得面无血色,哪顾得上答卷。 一个喷嚏响起,就像触动了机关,紧跟着响起了没有停歇的喷嚏和咳嗽。 谢雍吩咐侍卫:“去取干净衣物来,分发下去。” 侍卫很快取来衣物,盛江流冷眼旁观。 蓦地,他像是看见什么,霍然起身,叫道:“谢大人!” 谢雍也站了起来,平和的目光陡然凝聚,盯向某个考生。 场内一片死寂。 被两位重臣盯着的瘦小考生惊慌失措,他的衣摆已经湿透,被他左手一抓,染上一片墨迹。 左手没有握笔,哪来的墨? 瘦小考生忽然崩溃,痛哭流涕,往谢雍面前奔走两步,被侍卫拦下。 谢雍轻叹:“带他出去吧。” 痛哭求饶的考生被侍卫带走,很快侍卫回报,在他衣摆内侧搜到笔迹。要不是衣摆湿透,也不会沾到他手上,更不会被发现。 盛江流冷笑一声,看侍卫走远,才慢慢坐下。 他扫了一眼,双眼一瞪,险些又要跳起来。 他老眼昏花了吗? 为何还有十余人的左手上有墨迹?! 盛江流喉头一滚,下意识要离开,却被谢雍叫住:“盛大人留步。” 他震惊的表情被谢雍看得清楚,而他皱眉不情愿,更在谢雍意料之中。 盛家人生性多疑,身为家主的盛江流亦是如此。皇帝曾亲口说过,要不是盛江流太过敏感多疑,尚书令的位置,还不一定是谢雍来坐。 盛江流缓缓开口:“谢大人,你行使主考职权,老夫理应退避。” 谢雍和蔼地笑了。 他就喜欢盛家人这种多疑小心的反应。 “盛大人言重了。没在他入场前查出来,是谢某的疏漏。”谢雍做了个请的手势,“兹事体大,还请盛大人留步,与谢某一同清查才是。这样,谢某也对陛下有个交待。” 盛江流哪不知道谢雍的意思。 不就是怕他偷偷跑去跟皇帝告状吗? 盛江流冷笑,也回了个请的手势。 两位重臣领着侍卫,一路仔细查去。不查不知道,最后清点下来,竟然还有四五个。 谢雍露出惭愧的表情,连连在盛江流面前请罪。 盛江流却无暇顾及他的姿态,目光不住往考生们身上瞟去。 只有四五个? 不可能的,这只是一半。 是谢雍老糊涂了,还是他眼花了? 盛江流有不妙的感觉,却说不出,找不出。 以他多年混迹朝堂的经验,谢雍这老匹夫,绝对有后招在等着。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春试结束后,谢雍卸掉主考官的职责回到朝堂,受到了意料中的群起攻讦。 皇帝的脸色也不好看,声音冷冷:“谢卿,你可知罪?” 谢雍连连告罪,一副晦丧的模样。众臣很少见他这般落魄,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表情各异。 尚书令谢雍被皇帝罚了两个月俸,回府闭门思过半个月。众臣窃笑,只等着看谢雍还会受到什么惩罚。 但皇帝罚的不是谢雍,而是平王凤渊。 谢雍回府思过的第三天清早,皇帝将认罪书丢在凤渊脚边,将凤渊骂得狗血淋头。 被谢雍逮出来的人,竟然或多或少与凤渊有关系。 凤渊颜面尽失,恨恨咬牙。 他确实气,气的却不是那些人犯糊涂舞弊,而是谢雍的行径。 皇帝正骂到兴头上,凤渊冷不防顶嘴:“父皇此言差矣,据儿臣所知,当日舞弊的不止这些人,八皇弟也有一份。父皇只责骂儿臣,恕儿臣无法心服口服。” 朝臣们目光霎时转向,八皇子毫不怯场:“三皇兄空口无凭,总该拿出证据来。” 凤渊冷笑:“谢大人当日不曾揭发你,该不会与你有勾结吧?” 八皇子凉凉地回敬:“三皇兄这话说得奇怪。谢大人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怎会一次放进那么多舞弊考生。该不会三皇兄背后威胁了谢大人吧?” 凤渊听他夸谢雍,心里更是愤怒,更笃定他与谢雍有关联,“你倒打一耙,让为兄去哪找证据?” 两人相互猜疑,来回指责。八皇子就算知道手下人确实犯糊涂舞弊,也不能就这么认了,死咬着不松口。 凤渊一副要撕碎他的样子,八皇子气笑,直戳他伤口:“三皇兄之前私下东南,又与天仪社结仇,如今又把手伸到春试,该不会被父皇骂糊涂了?” 凤渊大怒:“你!” 头顶冷不防响起个声音:“原来你们眼里,还有朕这个父皇?” 凤渊恨恨剜八皇子一眼,不再言语,八皇子亦是冷笑着回列。 当日朝议不欢而散,盛江流和魏明呈出殿门时,还别有深意地瞟了对方一眼。 两位皇子当朝争执之事传遍京城,连盛魏两家的闺中女子都渐渐少了往来。 春日伊始,这京城的大戏,才刚刚开场。 有心人掐指一算。 被皇帝一道圣旨召回京城的燕王,也差不多要到了。 大雨后天地明净如洗,京城北边的官道上,缓缓行来几辆破旧的马车。 这些马车破旧到行人都不忍心看,直道是哪家破落户打肿脸充胖子。甚至,跟在后头的两辆,还散发出隐约的霉味。 一行马车缓缓驶到城门前,城门守卫以为是前来投奔穷亲戚的,便喝令着将第一辆车引到角落里,准备查看。 守卫打开车帘,里面坐着几个凶神恶煞的男子,顿时吓了一跳,“你们是什么人?!” 他一呼喝,其余闲着的兵士也围过来,以为有人挑衅。 马车里粗布衣裳的壮实男子递上一块令牌,沉甸甸、金闪闪的。 “还装……” 兵士投去鄙视的眼神。京城里什么皇亲国戚他们没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见过,坐这么破的车,还用这么好的令牌,一看就知道是冒牌货。 他不识字,大咧咧问道:“这什么?兵爷看不懂,念念。” 壮实男子沉声道:“此乃燕王车驾,还不速速退避。” 兵士们顿时一阵哄笑,“燕王?我还恭王呢,去去去,别假装了,文牒拿来。” 前一辆车与兵士起了争执,声音越来越大。第二辆车里,谢归瞟了凤璋一眼。 凤璋十分识趣,态度比之前恭敬了很多,“念之,能不能换个法子?” 谢归冷笑:“都到了这里,殿下想打退堂鼓?” 凤璋有些纠结。 谢归肯定有更好的法子,但选了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种…… 他为何当时就忍不住捉弄了谢归。早知道就把挑拨离间的计策直说了。 记仇记到这个份上,谢家人当真不好惹。 谢归早就转过脸去,不想看他含笑的眼睛。 燕王殿下深深忧叹,随即深吸一口气,发出凄楚的悲哭。 “父皇啊――儿臣来请罪了――却为何京城都进不得啊――” 第43章 苦肉为计 凤璋声音浑厚清亮, 还动用了内力, 一嗓子嚎出去,整个城门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谢归离他最近, 被震个猝不及防, 连忙捂上耳朵。正在睡觉的猫儿也被吓一跳,跳进谢归怀里, 警惕地瞪着凤璋。 “喵呜……” 谢归揉揉猫儿耳朵,“书童乖,忍忍就好了。” “喵。” 凤璋表情含笑, 声音却悲恸欲绝, 还越来越大。谢归怀疑他的声音能沿着御道传进宫去。 守城兵士根本没想到有这出,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这当真是燕王吗? 对方声势浩大,他们不敢迟疑,连忙派人报告上级。 此事连禁军校尉都惊动了。一行车骑在城门口胶着时, 校尉远远飞驰而来,骑着马上前撩开车帘子, 吓得当即滚下马, “宁……燕王殿下!” 凤璋入戏太深, 眼眶发红, 还在和谢归哭诉, “倘若父皇不要本王了,本王不如就去关外,自生自灭得了!” 谢归冷眼旁观,紧紧抱着猫儿不吭声。 两人至今还保持着在外不和的假象, 凤璋要死要活,谢归没有阻拦,校尉又哪敢让他死在城门口,连忙踢了两个手下,要他们去报信。 于是,燕王殿下回京第一天,就震得京城上下风云变色。 据说他进宫觐见皇帝时,连皇帝都被他震住。 皇帝本来打算召他进宫,象征性地训他两句,再随便给点由头,让他留在京城里。 燕王好歹是个藩王,吃穿用度有京中拨给,还有燕地贡奉。凤璋一进宫,穿的是穷苦读书人的粗布麻衫,风尘仆仆,神色疲惫,指甲缝里还有尘土。 皇帝愕然。 一见到父皇,燕王殿下的泪就止不住了,连连哭诉在燕地的艰难。 穷山恶水,官吏刁蛮,灾荒连年,连安抚百姓还得他这个燕王出钱。结果朝中还有人参他见钱眼开?这日子还能过吗? 不就截了一对白玉佩一份孤本,有必要大动干戈,把他往死里骂吗? 还劝得皇帝把他召回京城来,他惶恐不安,路上连觉都睡不好。 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 凤璋含泪,连连叩头:“儿臣叩请父皇勿要怪罪守卫,儿臣自从去到燕地,体会世间疾苦,才深感百姓不易。他们也是恪尽职守,为父皇尽忠。父皇要怪罪,就怪儿臣无能,连藩王的体面也守不住……” 说完,还轻轻用衣袖拭了眼角。 抬头一看,皇帝表情复杂,眼神里只透出一句话: 装,接着装。 凤璋仿佛没看见,唇角一动,又要哭诉。 皇帝神色更复杂了。 自从把谢家小狐狸安在他身边,这个儿子就愈发出息,脸皮也愈发厚了。 不过,这样也好。 他想到已经长眠的先皇后和长子,便微不可闻地叹气。 皇帝咳了咳:“肃然先起来吧。” 闵公公连忙上去,将凤璋搀起来,“殿下,父子哪有隔夜仇,殿下有话好好与陛下说,陛下圣明,定能为殿下做主。” 大闹一番,目的总算是达到了。凤璋收敛起眼泪,慢吞吞挪动脚步,去听父皇教诲。 燕王先卖了惨,从皇帝到朝臣,都不好责难于他。于是皇帝先做了主,让他留在京城,将先皇后的宅子定做燕王府,让他闭门思过。 这决断一传出来,凤渊气得又告病了一天。 魏明呈闻讯,下朝后例行踏进了平王府。 他一进门,凤渊正气得摔东西,大骂:“父皇从来都宠六弟,截留贡品,就禁足了事。那本王呢,本王就不是他亲儿子了?” 魏明呈居然跟着点头,“殿下不是元后所出,自然不是了。” 他反着说,凤渊反而冷静下来,阴着脸不知想什么。 魏明呈劝道:“殿下何必与他计较。如今之急,应该是恭王才对。” 八皇子凤涧,封号恭王。凤渊想到他,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八弟一直神神秘秘,心眼又小,本王与他争执,不知会被他记多久。” 魏明呈颔首,“的确,恭王与盛家向来如此。相比燕王,恭王才是最令人头疼的,何况,”他也沉下脸来,“他背后说不定还有谢家。” 凤渊手底下拉拢的一些考生的确舞弊,这事遮掩不掉。但让他难以释怀的是,为何谢雍偏偏遮掩了盛家的人。 他问过被发现的考生,他们言之凿凿,盛家拉拢的人,也用了同样的手法。谢雍不可能没发现,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站在盛家背后。 第一士族的谢家与盛家联手,想到这个,凤渊就夜不能寐。 他们几兄弟势均力敌还好,还能和乐融融。可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 “不行,本王一定要想点法子。” 魏明呈提议:“也不是没办法。我们若能拉来个谢家子弟作为助力,恐怕就算是谢雍,也要多多掂量。” “你可有人选?” 魏明呈沉思,“他最宠的儿子是谢归,此子出身虽不好,却是个厉害角色。” 提到谢归,凤渊莫名有不舒服的感觉,“他不是燕王的人么?而且……” “当初燕王请了圣旨,才把他带走。而且他在燕地,也与燕王不那么相合。这次燕王被召回京,他也跟了回来。不抓住这个机会,以后再想将他从燕王身边带走,就难了。” 凤渊叹气,“终归是谢家人,本王不太放心。若是……” 他的话没说完,魏明呈猜到了,心里一痛。 他的嫡次子放到南山书院做眼线,却没能再回到京城。 魏峻死得不明不白。魏家鬼影在不知名的山涧中找到了尸首,若非尸身有信物,连鬼影也无法确认他的身份。 消息传回京城,魏明呈大怒,令鬼影彻查,却只能查到他死在南山书院。谁下的手,谁是主使,什么都不知道。 “……谢家意态不明,谢雍应当还没决定。现在拉拢谢归,还来得及。” 凤渊点头,“舅父说的,本王会考虑。” 另外一边,在天罡卫的眼皮子下,盛江流也匆匆踏进了恭王府。 事情传回燕王府,凤璋恰好摆好棋盘,听闻天罡卫回报,便笑着对谢归道:“如你所料,两边都入局了。” 谢归点头,毫不客气执黑先行,顺手摸了摸猫儿。 真是个记仇的。 凤璋摇头,刚落下一子,晏七匆匆进来,额头还有汗水,“殿下,宫里赐来东西了。” 凤璋会意一笑,带着晏七出去领赏,好一阵子才回来。 “父皇真以为我在燕地受了委屈,赐了不少东西。念之,你等会儿去看看,有喜欢的,只管拿走。” 凤璋的纵容让晏七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殿下去燕地只有大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归似笑非笑,“该不会回头又参殿下几本吧?” 凤璋噎住,识趣地不再提,转而拈起一条小鱼干,喂到书童嘴边。 谢归拈着棋子,敲落他去碰棋子的手,“擦了手再下。” 凤璋也不气,擦干净手继续下棋。 晏七眼珠子瞪得更大了。 两人手谈几局,直至晚膳时分。猫儿被交给晏七,两人不理会满桌饭菜和晏七的殷殷眼神,继续下棋。 晏七只好先喂猫去。 最后一子落定,凤璋笑了,“赢了两子。” 谢归毫不客气地泼他冷水,“殿下别忘了这局执黑,到底赢了多少?” 凤璋懒得搭话,沉浸在赢棋的好心情中。谢归摇摇头,用膳。 菜色是晏七精心准备过的,凤璋用完膳,几分慨叹:“晏七用心了,一顿饭吃得本王真觉得在燕地受了委屈。” 晏七被他表扬,很是受用。谢归不疾不徐夹出一根鱼刺,“殿下,你这么说,在幽蓟照料你起居的天罡卫要伤心了。” 他夹了块鱼肚,挑完所有的刺。凤璋眼神发亮,略显期待。 挑完鱼刺,谢归把鱼肚夹到了书童的碗里。 凤璋:“……” 第44章 貌离神合 天罡卫两边蹲了几天, 回报平王和恭王的消息。谢归觉得时机成熟了, 便与凤璋商量。 “念之,你这么做, 我真不放心。”凤璋声音沉沉。 “殿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陛下和父亲已经铺了路,由不得我不去。” 凤璋叹气, 揉着书童的耳朵。 ――两人说的是八皇子的事。 现在平王以为谢家支持八皇子,着急拉拢谢归。要是不给他们接触谢归的机会,之前的准备, 都会化为乌有。 凤璋不太放心, “八弟这人多疑又心狠,你拿他当幌子,诈一诈三哥还好。要是没诈到三哥出手,你岂不是只能跟着八弟了?” 说是这么说, 凤璋也知道,谢归一旦做了决定, 就不会再更改。 而且, 换成是他, 他也会这么做。 “殿下放心, 我一定平安归来。” 谢归能说出这话, 已经很不容易了。凤璋叹气,“辛辰还是暗中跟着你,我再多派两个死士。若有不对,及时传消息给我。” 谢归点头。 凤璋深深吸气, 随即抓起茶碗,狠狠往地上摔去。 “好你个谢归,敢在本王面前端着身份?!” ―― 春闱弊案还在彻查,刚刚躲过一劫的燕王又闹了起来。 送御赐之物到燕王府的宫人早早出发,迎着初升的朝阳,看见燕王府门口跪了个人。 他们还以为是春闱案的学子喊冤喊错了门,可定睛一看,这人长得眉清目秀,将将及冠,不就是燕王身边的谢家公子么? 谢家小公子穿着粗布衣裳,表情晦涩地跪着,大门口站着个黑脸侍卫。宫人们认得他,是燕王身边的晏侍卫。 宫人们刚刚走近,就听见晏七怒斥:“你若嫌弃殿下,趁早滚回谢家去,殿下身边容不得你这等狼心狗肺之人!” 谢归煞白着脸,反唇相讥:“当初请旨的是殿下,要赶我走的也是殿下,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难道还比不上殿下身边的狗?” 宫人们愕然了。 这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什么事? “你还真比不上。”晏七冷笑,“当初殿下做了藩王,你就够嫌弃了,如今殿下又待在京城,连燕地都去不了,做不了正正经经的藩王,你狗眼看人低的本性就露出来了。殿下心善,让你趁早回谢家,放你一条生路,你还赖着做什么?” “让我待在殿下身边是陛下的意思,你一个侍卫,哪轮得到你做决断?” 谢归昂起头,眉眼略带傲气。 “今日我偏就不走了。” 宫人们着急了。 谢小公子和燕王闹不快这事,他们也不想插手。但谢小公子梗着脖子跪在大门前,他们总不能扛着陛下赐的东西,从偏门进去吧? 领头的内侍上前,与晏七低声商议。谢归跪着看他们,倒也没有不适。 卫初特制的衣裳的确不错,下摆很厚实,跪个大半天也不嫌累。 最后内侍好说歹说,总算劝动晏七。晏七服了软,冷着脸把谢归请回府去。 然后,过了几天,谢小公子又在门前跪下了。 之前闹过一次,附近就盯了不少人。皇帝知道了,传了道口谕,让他们好生相处,总算平下来。 结果没过两天,谢小公子又被赶了出来。 这回燕王动真格了,亲自站在门口与谢归对视,眉眼满是怒意。 谁也不敢劝,只得通报宫里。 皇帝深感头痛,只得摆摆手,“罢了罢了,让谢家小子回府去吧。”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皇帝派内侍把谢归送回府,谢雍得了消息,亲自在府门口等着,见到粗布麻裳的谢归,当场就涕泪齐下。 “我儿啊――” 这倒不是全装出来的。 凤璋日日与他相对,没甚感觉,但谢雍眼神何等老辣,谢归空荡荡地裹在衣裳里,孱弱不少,一看就知道吃了很多苦头。 谢雍抱着他哭,一如接旨的那天。许久不见的风雅也躲在背后哭,得了家主眼神首肯,也扑上来抱着谢归嚎啕大哭。 哭得暗处的辛辰忍不住掏耳朵。 几人在府门口伤心许久,父子二人才相互搀扶,往里走去。 谢雍出来迎接这事,谢家其余人都不清楚。直到谢归回了当时居,谢家夫人才知道谢归居然回来了,气得打翻了莲子羹。 恰巧谢栩前来问安,没来得及看母亲脸色,愤恨地张口就来:“母亲听说了吗?那厮居然回来了?他还有脸回来?!” 谢夫人喉头梗了一下,不满地瞪他一眼。 “这谢归生母来历不明,怎就这么得父亲看重!” 谢栩还在不甘地咒骂,谢夫人欲言又止,还是没说出口。 谢归生母的来历,她是知道的。但正因为知道,所以更不敢乱说。 尤其面前这个还是她亲儿子。谢栩心里藏不住事,万一忍不住说出来,不仅仅谢归,整个谢家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谢夫人只能把这个秘密烂在心底,面对谢归,也只能生闷气。 不过,这并不妨碍谢栩做些什么。 谢夫人喝了水,淡淡地道:“不管怎么说,好歹是你同辈兄弟。你好歹懂点事,别给你父亲添乱。人不是回来了么?你便带他四下走动,好歹尽份心意。” 谢栩不乐意,“凭什么要我带他走动?没赶他出去已经……” 他忽然停住,眼睛一动,“我记得十六郎的事,就是谢归引来的?” 凤璋一颗石子,打落十六郎两颗门牙。原本相看好的人家,忽然变了卦,口头议定好的婚事也告吹。 相貌损毁是一方面,能让燕王亲自动手的人,以后说不定会招来更大的祸事,谁家敢轻易结亲啊。 跋扈的十六郎如今消沉不少,整天顾影自怜。 谢栩觉得这是个极佳的主意,“就这么定了。约上十六郎几人,再带着谢归一起,出去给他长长见识。”他诡秘一笑,“他这么大岁数,估计还没开过荤呢。” 谢夫人望他一眼,谢栩以为她要反对,却听她道:“你注意点儿,别让你父亲发觉了。” 谢栩很开心,应诺一声就往外走,背后远远追来谢夫人的叮嘱:“在外头别乱来,惹得一身腥,母亲可帮不了你。” ――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谢栩出现在当时居时,谢归当即想到了这句话。 不过,兄弟之间,又在谢府里,料他做不出什么出格举动。而且谢归还拿着三个死士隐卫,更不怕谢栩。 按岁数来算,谢栩比谢归还要小一岁,不过以嫡为尊,谢归不想口头占便宜,惹他不快,便问道:“大哥来找我是为何事?” 谢栩觉得他很识时务,语气便不由自主地傲慢了点,“也无甚大事,只是你常年在外,鲜少与府里子弟往来,兄长做了个主,想带你一起出府走动,你看如何?” 谢归摆出诧异的表情,“走动?我在京城,并无亲戚可以走动。” 他语气愈哀戚,谢栩就愈发高兴。 “并不是那般走动。”谢栩神神秘秘凑到谢归跟前,没看见风雅鄙夷的眼光,“你好歹也及冠了,男子该懂的事,你怕是还不懂。” 风雅心中一沉。 坏了,大公子来带坏他家公子了。 风雅很紧张,看见谢归耳根发红,更紧张了。 他以为谢归是青涩,哪知道谢归是想到凤璋,一股热气将将冒到嗓子口,还没遍及全身呢。 谢归轻咳两声,“那大哥的意思是……” 谢栩很高兴他上钩,声音也大起来,“京城里最有名的数‘寻芳径’,你应该听过吧?” 谢归嘴角一勾。 谢栩以为他害羞,继续滔滔不绝地劝他。却听谢归低声道:“大哥做主便是。” 见他上钩,谢栩更是兴奋,匆匆说了两句就走了。 “公子……” 谢栩走远,风雅才紧张地开口,不知从何劝起。 谢归摇头,“无妨,我心中有数。”又叮嘱风雅,“这事绝不能告诉父亲,明白么?” 风雅更沮丧了。 完了完了,他家公子真被大公子教坏了。 风雅焦灼不已,谢归却悠然自得地饮了一口茶水。 辛辰早上传来消息,八皇子和凤渊,都在发愁怎么邀他一见。 八皇子是就坡下驴,既然朝中上下都认为谢家支持他,他就索性牵着这根线继续走。相比之下,凤渊更加急迫,恨不得睁开眼就见到他。 打着瞌睡,谢栩给他送枕头来了。既然如此,他就给个机会,把这潭水搅得越浑越好。 而且,寻芳径是谁的地盘,他再清楚不过。 谢归怔了一会儿,摇摇头,在风雅绝望的眼神中,出门走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小踏青,买了路边农家自制米酒,稍微喝了一小口。 十分钟后。 ……卧槽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 小谢,阿妈终于懂你的感受 所以更要让你醉酒了呀【老子最萌jpg】 第45章 佳期赴会 掐指算已是二月底, 快到上巳时候, 京城里处处弥漫春天的气息。 韩先生修书一封向他诉苦,说遍有多少学子要考南山书院, 清江郡治又有多挤。谢归看了, 付之一笑,继续拾掇拾掇, 准备出门。 风雅一边给他束发,一边埋怨:“公子真是的,怎就答应了大公子?还不让我告诉家主……” “大哥也是一片好心。”谢归悠悠地将好心两个字咬重了, “不过去一趟寻芳径, 没事的。” 风雅愁容满面,可怜巴巴地看着谢归,巴望他能回心转意。 他家公子刚刚及冠,正是最好的年华, 就这么走进寻芳径,不得让人生吞活剥了。 收拾停当, 风雅眼巴巴望着谢归出了门。 哎, 他怎么就这么难受呢。 外头等着的果然不止谢栩一个人。林林总总, 算下来有七八人。 谢归刚刚走近, 说笑的人群倏地一静, 神色各异地打量谢归。 爱美是人之天性,可嫉妒也是人之常情。 谢归仿佛不觉,“怎么,我脸上有不对?” 谢栩的表情更复杂。 他也没想到, 谢归稍稍打扮,居然这般俊秀出挑。 谢家子弟都不差,个个明珠美玉。可把谢归一拿出来,他们的光辉就黯淡不少。尤其他眼瞳微微透出碧色,更令他想到画龙点睛一词。 真是邪了门了。 谢栩暗自唾了一口,打起笑来,将几个子弟介绍一番。 总归都是谢家人,谢归早就把名字记得一清二楚,此时也只是一一对上号。 说到最后一个人时,谢栩语句稍顿,“这是十六郎,不知你记不记得。” 谢归微笑,“在燕地太久,记不大清了。” 十六郎勉强一笑,嘴巴紧抿。谢归仿佛没感受到他的眼神,继续与谢栩说话。 今日是谢栩出面,众子弟都卖谢栩的面子,即便有看不惯谢归的,也没表现出来。一路往寻芳径去,可谓和乐融融。 谢栩备了几辆马车,到了寻芳径门口,谢归下车一看,当即沉默下去。 谢栩以为他被震慑住了,不禁高兴起来,“怎样,为兄没骗你吧?” 谢归淡淡一笑。 比当初他来时更加豪奢,红袖倚高楼,香气如缕,缭绕不散。 谢栩还在滔滔不绝:“这里可是整个京城最大的青楼,有全京城最美的姑娘。” 谢归唇角一抽。 他让天仪社给凤璋赚的银钱,都丢在这里了? 好,好得很。 他目光刚刚转过来,稍微停顿一下,表情也有些奇怪。 谢栩没发觉他的反应,笑着带一众子弟进了门。 直至到了二楼雅间,一众韶龄女子入内,丝竹飘飞欢声笑语,谢归的脸色还没好转。 谢栩以为他是羞涩,眼神示意一个女子,笑道:“念之怎不说话了?这里都是族里子弟,没必要拘着。” 凑到他身边的女子更殷勤,酒壶倾斜,把他的杯子倒满。 且先不说酒里有没有下毒,光是他饮酒的后果,这杯酒就绝不能沾。 他思忖对策,一边拿起杯子,轻轻摇晃,却没有闻到酒味。 “小公子怎么不喝了?可是对奴不满意?” 女子娇滴滴地说话,吐息如兰。一只手像蛇一样,慢慢缠着他肩背,却很有分寸地隔着衣裳。 谢归轻轻尝了一口。 酒杯里是清水。 他暗中叹气。 看来,他在门口没眼花,的确看到了石榴姑娘。这个女子,也应该是石榴派来的。 这就与他初衷相违背了。 他今天来这里,只打算与八皇子初步接触,探探他的底细。而且他手下有三个死士,若是谈不拢,也不用太担心。 可寻芳径毕竟不是茶楼,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被石榴遇个正着,凤璋该怎么想? 要蒙混过关,别让凤璋知道,该先跟石榴说一声。 刚刚还清醒的人转眼就晕了,谢栩乐了,嘱咐伺候谢归的女子:“快带他去别间屋子。” 谢归半倚靠着女子,假装头晕,被她搀扶出了雅间。 途中女子低笑着对谢归道:“谢公子当真机敏。石榴姐姐在三楼等着,奴带公子上去。” 三楼雅间唯有石榴在等,女子送他进去便退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下。谢归见石榴神色促狭,叹道:“石榴姑娘莫要拿我玩笑了,这事实在是……” 石榴快忍不住笑,“知道知道,主上说过,你最近会常出来走动,给其他殿下接触你的机会。”她朝底下另一头的雅间努嘴,“瞧瞧,有两条狗闻见肉香,早就等着了。” 谢归前天才答应谢栩,今天就有人在这里等他。 谢归摇头。他还真是紧俏。 “说来,谢公子别觉得我多事,我实在忍不住,便听了一会儿。谢公子大可听听看。” 石榴给他个铜漏斗,又掀开挂画,露出暗格,示意他凑过去听,自己在旁边嗑着瓜子。 暗格里有几根铜管,谢归将漏斗接在石榴指着的那根上,底下雅间的交谈清楚地传上来; “这事可不能怨我……” 是谢栩的声音。 “你做的东,怎不怨你?”这是十六郎的声音,“他这么不能喝,你怎么不早说?” 谢栩拔高声音:“这小子常年在外,我怎知道他能不能喝?能把他邀出来已经很费功夫了,你自己没抓住机会,怎地怨我?” 杯盘翻倒之声,另有一阵奇怪的声音。 谢归心里一紧,听见谢栩声音有点抖:“……这么厉害的药?” 十六郎冷声道:“我不能杀他,但也不想他舒坦。这药至多让他今后说不出话来。反正酒水是这里准备的,扯不到我头上。” 石榴在旁边也听得清楚,把瓜子壳扔了,笑道:“至多说不出话?扯不到他头上?这几人当真有趣得紧。” “见笑了。”谢归叹气。 底下还在继续。 十六郎恨恨地道:“就算毒不哑他,也得让他丢人。” 谢栩的声音稍微平静了点:“这简单。他不是让女子带走了么?我们多喝点酒,找到他,装疯把他和女子丢出去。”谢栩得意地笑,“赤身裸体被丢出楼,可够人说好一阵子。” 底下一阵哄笑,几人继续互相劝酒,预备找谢归,让他丢丑。 “多谢石榴姑娘出手。只是我得先走一步了,去会会八皇子。” 石榴赶紧叫住他:“可是他们要找你,你没听见么?不会让他们起疑吧?” 谢归笑道:“这几人成不了事,不足为惧,大不了我就说被冷风吹醒了,那女子也被我赶走。而且八皇子也在,他们不敢造次。” 石榴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便点点头,“那我随时盯着,一有不对,我就让人过来。” 他谢过石榴,走到房门口,忽然回头,有些踌躇:“那……石榴姑娘,我今日出现在这里的事,能不能别告诉殿下?” 石榴睁大了眼,张大了嘴,凑到嘴边的瓜子也掉在地上。 谢归忽然觉得气氛诡异了。 昏暗的屏风后传来冷哼:“什么事不能告诉本王,说来听听?” 第46章 暗度陈仓 谢归头一回想转身就跑。 他僵在门口, 石榴咳了两声, 似乎被瓜子呛着了,“那……主上……谢公子……你们慢聊, 哈, 慢聊……” 石榴身形小巧玲珑,溜起来比兔子还快。谢归深吸一口气, 准备接着她后面跑路,石榴已经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谢归:“……” 房间里很暗,只有谢归这边点了灯, 是以他没看见屏风后还有人。那边又冷笑两声, 谢归觉得眼前有些花。 该……怎么办? 他的脸都要僵了。 有人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来,站在他身前,面色不悦。 凤璋轻衣缓袍,轻轻拨弄玉扳指, 剑眉一扬,似乎在等他下文。 谢归尝到了张口结舌的滋味, “殿下……” 凤璋似乎也不打算听他解释:“本王闲来无事, 去各天罡卫处查看情况, 恰巧转到这里。本来都要回府了, 石榴却说她见到了你, 本王便留下来,怕你有用得上本王的地方。” 他特意在“用得上”三个字上咬重了音。 谢归的眼神空落落地瞥到别处去了。 凤璋无声地冷笑。 这小子,心虚也这么理直气壮。 “怎么,用不上本王了?” 谢归一急, “殿下且容我解释……” 凤璋接着冷笑,“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何出现在这里?是来寻欢作乐,还是逢场作戏?” 谢归急得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只是低声吐出一句话:“我……并没有……” 非得逼到这份上,才不那么牙尖嘴利。 凤璋颔首,“那本王就听你解释。” 说完了,还特意扯过一张矮凳,就这么一坐,眼神微微斜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谢归更不知如何解释了。 他沉默很久,才慢慢地开口:“族中子弟邀我前来,我只是找个由头出门而已……我总不能独自一人坐在雅间里,等人上门吧……” 凤璋居然还附和点头:“说的在理。” 这是和他杠上了? 谢归一咬牙:“我也没什么出格举动……” 凤璋眯起眼睛,“如果本王没记错,刚才送你来的,就是楼里的姑娘?” 他眼神分明说“你们有什么”,谢归更急了,可平常的舌灿莲花,这时候偏偏使不上力。 凤璋起身,慢慢逼到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当真没有?” 谢归笃定,“真没有。” 凤璋眉头一挑,正要说话,外头忽然传来男子们嬉笑的声音。 谢归听出是谢栩一伙的,而且朝这边越走越近,心里一紧。两人对峙间,竟然疏忽了底下对他有图谋的一群人。 谢归下意识侧过头去听,凤璋忽然问他:“既然没有,那你身上的香味从何而来?” 谢归愣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那女子为了表示亲热,曾经用手臂环着他肩背。应该就是那时留下的。 这回真是说不清了。 谢栩一群人在外面闹腾,假装醉酒,每间都胡乱敲一通,直到里面传来呵斥,才呼和着走向下一间。 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可谢栩几人出身谢家,头上有个尚书令的爹,何况也不是大事,没人愿意与他们计较。 谢归真急了,“殿下,他们……” 他却没能说下去。 只因凤璋嗤笑一声,偏过头,轻轻咬在他脖子上。 一股热潮唰地冲遍他全身。 谢归耳边嗡嗡作响,神智瞬间溃乱,什么都不知道。 等他回过神来,谢栩等人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 而且,就在门的另一面。 凤璋一手撑在他身侧,一边说不清是咬还是吻,将他困在方寸之间。 背后是门,和隔着门的谢栩,面前是凤璋。 纵使前世见过大风大浪,像这么棘手又窘迫的状况,谢归是从未遇到过。 “嘿――” 谢栩一拳头砸在门上,门跳动一下,谢归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两方离得太近,谢归不敢叫他殿下,怕暴露身份,只能轻轻叫道:“快放开我……” 他喉头滚动一下,凤璋却就势一转,又轻轻咬住他喉结。 谢归就像被提着后颈的猫,完全不敢、也不能动弹。 他耳后已经红透,脖颈以上也开始发红。 凤璋撑着房门,任凭外头怎么敲打,房门也只能跳动,无法被撞开。 他是掌控局面的人,谢归就不同了,谢栩几人每次捶打在门上,他就跟着一起心惊肉跳。 “放开……” 谢归的声音微不可闻。 凤璋却没有回答,甚至更加过分地,用舌尖轻轻扫了一下。 这是在彻头彻尾、毫不掩饰的逼迫。可他骑虎难下,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 “嘿嘿――就不开门――偏要你开门――” 谢栩几人在外头闹得起劲。这房间许久没反应,他们似乎笃定里面藏着谢归。 谢归咬牙,似乎用尽平生力气:“放开……求你……” 妙极了。 牙尖嘴利的猫儿终于服软,这滋味真是妙极了。 凤璋无声一笑,稳稳一掌拍在门上,恰好谢栩拍打房门,被凤璋一掌拍去,整个人都飞了起来,踉跄几步,差点翻过栏杆,跌下楼去。 与此同时,男子沙哑的声音传出来:“滚。” 不是谢归的声音。 谢栩几人失望了,前呼后拥地离开,走向下一间。 外头闹腾的人走远,谢归咬牙,用力将他推开。凤璋早料到有这一招,先拉住他衣袖。于是凤璋被他推得踉跄,坐回矮凳上,谢归也被他带动,猝不及防地扑在他怀里。 朝堂中谋略布局,两人不分伯仲。但在情事上,谢归显然不是凤璋的对手。 更显然,凤璋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机会难得,不紧紧抓住,下次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凤璋扣着他腰身,将他死死困在怀中,唇也离开他颈部,恶狠狠地攫向他唇舌。 燕王殿下也是会玩谋略的。 谢归初时还死死抵着,可耐不住凤璋折腾,挣扎一阵就没了力气。凤璋常年习武,要摆弄他,根本费不了多少事。 他两只手腕都被凤璋压住,连腰身一起反扣着。凤璋另一只手原本按着他脑后,不让他动弹,见他乖顺不少,便安抚似的,轻轻理他头发。 两人便玩着猫抓耗子的游戏。谢归忽然挣扎,凤璋便加重动作,让他不得动弹,谢归没了力气,凤璋便好整以暇,端得是温柔无比。 这一局,谢归败得彻底。 一炷香的时辰后,房门忽然打开,谢归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十足的落荒而逃。 凤璋依旧坐在房里,似不尽兴地舔舔唇角。 滋味委实不错,若是下次能多配合一点,别发狠咬他,就更好了。 另一边,谢归逃走后,神色茫然,完全不知道走到哪里。 好在这里是秦楼楚馆,他这副模样,倒也不会惹人注意,只有几个女子指着他吃吃地笑,似乎是在笑话他。 谢归羞愤无比,找了个僻静角落,倚在墙上轻轻喘气。 待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却感觉到不远处有人在看他。 谢归抬眼,正与那人对上视线。 第47章 疑神疑鬼 门只开了一扇, 那人站在门边, 稍稍昂起头,神色淡淡地看着他。 他与凤璋、凤渊都有几分相似, 谢归可以笃定, 这人就是石榴说的“两条狗”其一,八殿下, 恭王凤涧。 俗话说,相由心生,谢归觉得此话不假。 凤涧只是站在那里, 谢归便觉得他周身一股阴寒, 令人不想靠近。 外甥像舅,八殿下这副神色,和盛江流如出一辙。 八殿下狐疑地看着他,目光上下打量, 却是一步都不曾迈出。 谢归暗暗叹气。 被凤璋一折腾,他活像被人从床上赶下来的。第一眼得不到八殿下的青睐, 这下有得磨了。 谢归收回目光, 似是没注意到八殿下, 自顾自整理衣着。 八皇子一直沉默着, 直到谢归走出视线, 他仍然直直地站着。 三楼雅间里,有人一直注视着他们,直到八皇子回了房间,他才收回视线。 凤璋喝了口茶, 淡淡地道:“八弟果然不容易上钩。” 燕王殿下一副风流过后的慵懒模样,衣袍都皱了。石榴就算内心有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万好奇,也不敢开口问他。 开什么玩笑,这时候能跟主上胡说么…… 她在风月场待久了,一眼就看出他没满足,知道这时候的人火气最盛,谁往上靠,就是找死。 石榴拿衣袖掩着脸,“回禀主上,八皇子房里还有一人。” 凤璋一怔,“该不会是盛江流?” 石榴重重点头。 这下可不妙。 一个多疑的八皇子已经很难缠,再加上个老奸巨猾的盛江流,两人只要稍稍商讨,再与谢归说一两句,就能确定被耍了。就算真以为谢家支持他们,也会先刁难谢归一番。 盛家冲他来还好,他好歹王侯之身,顶多被盛家当做劲敌。要是冲着谢归,就难办了。 凤璋的目光落向另一间雅间。 在那里,凤渊正在等与谢归接触的机会。 几乎毫无迟疑,凤璋当即下令:“去把三哥引出来。” 石榴应声退下。另一边,谢归整理了衣物,顶着如芒在背的目光,慢慢走下二楼。 说来也巧,谢归整理了衣物,不疾不徐下楼时,正与谢栩一群人碰个正着。 谢栩见他下来,顺口埋怨道:“那姑娘也不懂事,竟把你带到别处去了。来来,快随大哥回去喝酒。” 谢归撑着额头,眼神略显迷离,“倒也不必了……这酒有些厉害,我想先回府歇会儿……” 方才被凤璋折腾了,他脸上红潮将散未散,倒没人怀疑他假醉酒,尤其是谢栩,促狭道:“怎样啊念之,那姑娘滋味如何?” 谢归腾地红了脸。 谢栩以为他害羞,与一众谢家子弟笑得前俯后仰。 哪知谢归是想到方才,他被凤璋困在怀中,那厮低低笑着,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 “――滋味不错。” 谢归又气又恼,脸愈发的红了,反倒是双目愈发澄亮。 大事为重,那厮怎就不知节制! 谢栩以为他羞涩,便笑着上来拉他,“莫再挂念那女子了,回去继续,大哥给你挑个更好的,准保你满意。” 谢归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忍了半天,只能徒劳地叹气。 谢栩刚扯着他衣袖,楼梯上传来谢归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谢大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谢归一顿,脸色霎时间雪白,一动不动。 他背对着凤渊,只能听见他自上而下的脚步声。 如此熟悉,就像他昏迷在天牢的那几日,每日笑着逼近他的那种声音。 前世曾断过的手在疼,脚腕发酸,连被他一脚踢中的胸口也在疼。 谢栩是见过凤渊的,知道是平王来到,不敢再装疯,规规矩矩地与他见礼。 凤渊和蔼地受了礼,笑谈两句,话锋已久指着谢归:“这位小公子,也是谢家子弟?” 谢归微微垂眼,一言不发,不曾动弹。 凤渊本是冲着谢归来的,哪想到与他攀谈,他反倒冷淡起来。 “这是怎么?” 凤渊语气略显不快,目光转向谢栩。谢栩被他瞧得一哆嗦,连忙解释:“他常年在外,不懂京中规矩,殿下不必与他计较。” 谢归无声一笑。 即便是再活一世,凤渊依然这么暴躁易怒。 这样也好。对付起凤渊来,要更加容易。 谢归稍稍转过身,没有与他对视,规规矩矩地见礼,似是不愿见到他,“谢归见过平王殿下。” 他语气不咸不淡,让凤渊心里突地一跳,仿佛印证了之前的猜想。 谢栩几个酒囊饭袋他没放在眼里,就算讨好他,他也不愿看一眼。但谢归不愿与他接触,可不就是谢雍的授意。 凤渊有些慌了。 三楼雅间里,石榴瞥见外头场景,笑着低声道:“如殿下所料,平王殿下一出来,恭王殿下就坐不住……殿下?” 凤璋面无表情地远远看着谢归。 “殿下?” “本王问你,你是否觉得,念之曾经与三哥非常熟悉?” 石榴一怔,揣摩着词句:“属下觉得,谢公子似乎特别与平王殿下过不去。至于曾经很熟悉……属下真不敢下断言。” “是了。”凤璋幽幽叹气,“若非太熟悉,又怎会这么恨?” 石榴觉得他语气不太对,不敢劝也不敢猜,只能默默憋着。 她好恨……要是今天跟着主上的是晏七就好了,别让她知道这么多,她也不会猜来猜去,兴奋到不能自已…… 不过啊。 石榴悄悄看了凤璋一眼。 殿下明明是担心谢公子,才偷偷跟到这里来。可又为什么独自躲在这里猜呢? 二楼里,凤渊有了猜想,却不敢说得太明显,只能左右试探,与谢归打哑谜。 谢归越是恨他,头脑越是清醒,说话越是云山雾罩,凤渊就越听不懂,心越是忐忑。 谢归要是真傻,他就不会被谢雍看重。可谢归在他面前装傻,不就是谢雍,乃至谢家的意思了么。 旁边谢栩几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可对方是平王,他们哪敢多嘴。尤其十六郎,眼神里的刀子,已经多到可以把谢归千刀万剐。 凤渊内心急切,另一人悠悠来到,更给他心上插了一刀。 “这不是三哥么,怎么今日也有雅兴,来此看看?” 凤渊眼神一厉,嘴角却挂着笑:“八弟,这可真是巧。” 凤渊心急得快跳出来了。只因他进来时,手下回报,并未看到其他皇子出入。那凤涧又是从哪来的? 殊不知是石榴从中作梗,左右稍稍使个绊子,凤渊就先进了楼。以至于凤涧知道他在,他却全然不知。 凤涧刚出现,谢归便缓慢地抬起头来,对八殿下一礼:“见过恭王殿下。” 同时,他脚步一移,似乎要站在凤涧身后。 然后他僵住,悄悄看凤渊一眼,又将脚步收回来。 一个轻巧的动作,不消言语,已经让各方都有了揣测。 凤璋看了,幽幽一笑:“念之这狐狸。” 多疑的八皇子凤涧觉得,谢家果真要支持他,只是碍于凤渊在场,不好明确表态。刚刚悬着的心,便放下了。 心急的凤渊觉得,谢家果真要支持八皇子,已经做了决定,却还防着他。瞧瞧谢归一副做错事的模样,生怕他发现了。 一口气梗在凤渊喉头,不上不下。 眼神交汇不过一瞬间,谢归已经将各方撩起了小心思。 在场看不懂的,只有谢栩几个。在谢栩发问前,谢归看了八皇子凤涧一眼,对谢栩道:“大哥。” 意思是两个亲王在场,寻欢作乐多有不便,该回去了。 谢栩这点还算机灵,连忙朝两位亲王告罪,带一众子弟走了。而谢归还在下楼时,若有所思地看了这边一眼,却没有明显看着谁。 这意思就微妙了。 来时意兴满满,回时一片阑珊。谢归不想自找没趣,自己找了独一辆马车,坐在里头不说话。 前面传来十六郎愤怒的声音,因为离得远,听不清楚。谢归无声一笑,静听身后。 果不其然,一行人停在谢府门口,子弟们都先进了府。谢归慢吞吞的,一人飞骑而来,恰恰停在下车的谢归身边。 迎着稀薄的暮色,谢归接过一份小巧的信物,浅浅一笑。 第48章 他的心事 春闱弊案后, 朝中人人自危。 七皇子的事情结束没多久, 又闹了这么大的风波,聪明点的, 早就抽身事外, 或告病在家,或四处奔走、寻求庇护, 连朝堂都冷清许多。 上巳很快来到,按惯例,魏贵妃会在宫中设宴, 召各家年轻男女进宫, 促成姻缘好事。 虽然私下不对付,魏贵妃还是递了帖子来,凤璋看都没看,直接让晏七推拒了。 晏七为难, “殿下,您才刚回京, 直接推了, 不好吧……” 凤璋抱着猫儿懒懒地道:“本王被罚闭门思过, 赴什么宴, 不去。” 晏七更纠结了, “听说贵妃娘娘已经选好几家女子,要塞给殿下做侍妾呢……”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凤璋皱起眉头,“你都听见什么了?” “这……”晏七咽了口唾沫, “话不好听,殿下何必要知道……” “说。” “殿下二十三四了,府里连个侍妾也没有,”晏七低下头,往后退了半步,“外面都说殿下是……憋出毛病了。” 凤璋长长地嗯了一声。书童抬起头,冲他喵一句。 “有没有憋出毛病,你这贴身侍卫还不清楚?”凤璋冷笑,“本王在他们眼里是个弃子,回京来倒霉的,猫哭耗子,操什么闲心。” 晏七规规矩矩地点头。 “该怎么回复,不用本王教你。”凤璋转过头,一手圈着猫儿,挠它耳朵,一手端着本闲书,玉扳指无意识磨蹭着书页,“实在不行,就说本王病得快死了,看她是请本王赴宴,还是来看望本王。” 晏七早就察觉他憋着一股气。 自从殿下那天回府,这股气就在了,而且越来越大。 他曾经私下问石榴,石榴却回他个复杂的眼神,摇摇头。 天罡卫的脑袋都很好使,怎么用就见仁见智了。晏七不知哪来的胆子,鬼使神差地问道:“殿下真不去?据说娘娘朝谢府递了帖子,要谢家几位公子一同列席,还特地点了小公子的名。” 凤璋眉头一拧,“他不要命了?那毒妇的宴席,他也敢去?” 晏七叹气,“殿下,之前小公子推拒了平王殿下,贵妃娘娘肯定是知道的,这不帮忙拉关系来了么。” “自作聪明。”凤璋一口恶气更是不上不下,手上力道重了,气得书童嗷呜一声,跳出他怀里。 凤璋怒:“连你这小兔崽子也反了不成!” 他闲得和猫儿斗气,晏七哑然,凤璋却已回过神来,眼神如刀,“你也反了不成,多什么嘴?” 晏七懵了。 殿下平常不是最担心谢小公子么?他不过提了两句,怎么惹火上身了? 凤璋的气来得也快,闷得也快。他逮回猫儿,按在怀里揉了两道,声音沉闷:“行了,先下去吧,让本王清静清静。” 晏七浑浑噩噩地出了门,打算找石榴问清楚。 凤璋半蜷在榻上,看了一会儿书,又揉揉书童,又想布棋又想喝茶。 可和他下棋、给他沏茶的人不在。 凤璋真是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他捉起猫儿前爪,对它恶狠狠地道:“小没良心的!” “……喵。” 凤璋无言,抱紧猫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醒来已是傍晚,晚膳在桌上,快要凉了,大概是晏七不敢扰他清静,没有叫他。 书童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他瞥了眼晚膳,一点儿都不想动筷子。 这个时辰了,念之在做什么呢? ―― 这个时辰了,谢归刚刚回府。 八皇子不是简单角色,前世时就是个多疑的,只是当时他有魏家和三皇子在后,明里暗里多加打压,才没有那么深刻的体会。 这一世他孤身一人与八皇子周旋,不免觉得棘手。 谢归与他接触几次,八皇子才刚刚将一些明面的人物介绍给他,一点透底的迹象都没有。 进度真的太慢了。这样等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黄花菜都凉了。 风雅知道他忙,但也经过家主提点,不该问的从不多嘴,便早早留了热水给他沐浴。谢归前脚刚踏进院门,他便去厨下找人,热些清淡小菜过来。 沐浴过后,稍稍吃了两口小菜,谢归才缓过神来。 与八皇子见面的地方都是清静酒楼,或画舫孤舟,来往风尘仆仆,偶尔还会沾到八皇子偏爱的脂粉气息。谢归每次回来,都会好生沐浴一番,才睡得安稳。 风雅把白天的事情大概交待一遍,说谢栩几个如今怎么怎么,宫里又来人如何如何。 谢归拨亮了灯,听到后者,“宫里来人?” “是呀公子,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内侍,点名要公子列席呢。” 谢归想到贵妃就没好气,尤其还是凤渊他亲娘,“再说。” “公子,这不能不去吧?” 谢归凉凉一笑。 风雅与他相处日久,知道他不愿说,就老老实实退下。临出门时,谢归还吩咐他:“你歇去吧,我还得坐会儿。” 邀他赴宴? 谢归无声地冷笑。 那时候魏贵妃还有没有心情开宴,还真不一定。 京城的夜总是悄寂无声,他院子僻静,连京中巡视的脚步马蹄都听不见。 灯火噼啪爆响。 谢归看了会儿书,静下神来,才开始琢磨如何处理八皇子的事。 如果现在突然从八皇子那抽身,会立刻招来祸端。可按先前计划,让他与八皇子熟识,潜入其中,又太慢,怕夜长梦多。 能有一把刀给他用就好了。 能快刀斩乱麻的刀。 他眼神虚晃,慢慢地晃到眼前的书页上,想到最近风声鹤唳的春闱舞弊案。 事情还在查,三皇子凤渊铁定跑不掉。还有被凤渊咬住的八皇子,也会被象征性地查一查。 谢归眼神一顿,当即磨墨动笔。 事关重大,谢归不敢用天仪社的信鸽,便开了窗,敲了几下窗棂。 辛辰从暗处闪出来,“公子有何吩咐?” “走天罡卫的路子,把信送到天仪社府主手里,绝不可假手他人。” 辛辰郑重应下,却听谢归叫住他:“等等,还有封信,你一并送去殿下那儿。” 辛辰一听,奇怪了,“公子不亲自去一趟?” 谢归轻咳,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我如今和他决裂,去见他,或者他来见我,都不太好。万一被人发现就糟了。” 辛辰没想那么多,点头称是,迅速将信送了回去。 一封快马加鞭,送往东南三郡。另一封被晏七送到了凤璋手上。 晏七不善言辞,不知费了多大功夫,才从石榴那儿套到话,因而送信进去时,眼神颇诡异。 凤璋神色幽幽地拆了信,只见上头写了四个字: 安好,勿念。 也不管晏七还在身边,凤璋气得骂道:“真是没良心的东西!就这点字,想糊弄谁?还特地让天罡卫跑一趟,嫌本王手下多不成?” 书童之前被晏七拎回来,丢在他身边,被他吓一跳,跳起来喵两声。 凤璋骂完,嗤笑一声,然后在晏七诡异的目光下,把信笺折好,收入怀里。 晏七:“……” ―― 天仪社动作颇快,过了几日,谢归应付完八皇子,便匆匆赶到城中天仪社所在,亮了信物。 见信物如见府主,何况还有卫初本人在场。 卫初在东南三郡待了小半年,原先只是偏黑,现在已经变得跟炭没两样。谢归一见他,初时吓了一跳,后来笑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 卫初郁卒难解:“谢师弟,师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这么对我?” 谢归笑着摆摆手,又被卫初瞪了一眼。 卫初忿忿地挠头,指着身后一堆东西:“你要的都给你弄来了,这些够不够?” 谢归粗略扫了一眼,“大概够了。” 这间偏僻屋子里堆着二十几个箱子,卫初怕路上不安全,也怕谢归急用,是走水路急运过来的。 卫初在给凤渊干活时也捞了不少,不过按照谢归的吩咐,做得都很隐蔽。 他见谢归笑得诡秘,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笑完了,才觉得不太对。 他跟着笑什么……总觉得怪怪的…… 谢归笑完了,倒是盯着二十几个箱子看,看得有些出神。 快了,很快就可以让凤渊吃到苦头了。 上巳这天,谢府里被邀的公子们都提早准备,尤其是想出风头的,更是起了个大早。 结果到了正午,宫里来了人。 谢家下人认得是魏贵妃身边的,慌忙将人请进去。却见内侍青着脸传话:“今日宴席停了,告诉府里诸位公子,不必准备了。”说完就走。 谢家上下一头雾水,而另一头,谢雍刚刚踏进朝露宫,看见铁青着脸跪在地上的两位皇子。 一个是凤渊,一个是凤涧。 谢雍轻轻叹气。 本来快查到头的舞弊案,怎么突然冒出贿银来了。 第49章 人为刀俎 相比谢家其他子弟, 谢雍的消息最为灵通。皇帝派人召他时, 他稍微打听了一下,大吃一惊。 春闱舞弊案已经查得差不多, 参与舞弊的学子都认罪伏法。谢雍知道里面有燕王和儿子的手笔, 便按部就班地查,尽量不另生枝节。 可突然有消息传来, 说八皇子确实参与其中,皇帝将信将疑,派人在线报说的地方一搜, 果真搜出了二十多箱银子。 皇帝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谢雍先站在一边, 观察情况。 底下两个皇子都青着脸,一言不发。 “你俩谁先解释?” 皇帝悠悠问了一句。 这语气就不对,山雨欲来风满楼。凤渊张了张嘴,没说话。 八皇子凤涧先开口:“父皇, 那些银子的确不是儿臣的。” 皇帝似笑非笑:“哦?可朕听闻,那套宅子就是你的?” 八皇子嘴角一动, 脸色更青了。 银子真的不是他的, 可问题在于, 搜出银子的宅子的确是他的。 那套宅子是他备起来, 打算用作秘密议事之所, 到现在也只动用过两三回,除了几个心腹,几乎无人知晓。 难道要他跟皇帝说,那套宅子是他密谋用的, 但银子不知来路,真不是他的? 鬼都不信。 凤渊则面临更尴尬的情况。 那些银子,是用他的箱子装的。而且手下回报,他设在东南三郡捞钱的营坊有古怪,有些银钱不翼而飞。 如果皇帝再查下去,很快就能查到这件事。 也就是说……那银子也是他的…… 凤渊无比憋屈。 银子是他的,他却不能承认,也不敢认。 二十多箱银子啊,他想想就肉疼。 到底谁干的这缺德事儿? 两人心事重重,被皇帝看得一清二楚。 皇帝语重心长:“朕可真是为肃然叫屈。你们这又是舞弊,又是银钱,又是宅子,哪个拿出来,都比肃然家底厚吧?” 城中谢府,谢归正看着天罡卫送来的线报,没由来地打了个喷嚏。 皇帝敲敲桌子,看不出喜怒,“老八,你先说说,把人塞进文书院里,究竟收了多少钱?” 凤涧蔫蔫地道:“回禀父皇,儿臣真没收钱……” 皇帝一笑,“你的意思是,老三帮你收钱,再塞进你宅子里去?” 凤涧语塞。皇帝又转向凤渊:“父皇明明给你昭雪冤屈了,你八弟也参与其中,怎地黑着个脸,翅膀硬了,敢和父皇甩脸色了?” 凤渊一惊,连忙俯身:“儿臣不敢!” 凤涧也跟着俯身,只是稍稍侧过头,冷冷地瞪了凤渊一眼。 凤渊正心虚着,被他一瞪,下意识撇过眼神,又觉得不对,连忙瞪回去,凤涧却已经收回了眼神。 凤渊更憋屈了。 两个好儿子跪在他面前还敢眼神来去,皇帝笑了笑,忽然拍桌而起,震得茶水飞溅出来:“敢把手伸到春试来,朕养的好儿子!好大的胆!” 这句话又是悬在头顶的刀,两人更不敢说话。 春试是前朝留下来,用以选拔寒族子弟入朝的。他们母族都是百年望族,这事于他们而言本就很敏感。皇帝一句话扔过来,他们只能受着。 敢顶嘴?不要命了?训话的是他们父皇,是如今圣上,是着力压制士族的人。 一大堆奏折哗啦啦地甩到他们身上,两人被砸个正着,头埋得更低。 “看看,看看!都是参你们的!还有参朕的!朕是亏欠了什么,养的儿子,一个比一个出息!” 这话说到后面已经很悲凉了。两人知道他想起吊死在府里的七皇子,连忙叩请他保重龙体。 皇帝坐回龙椅,喘匀了气,摆摆手,“快滚回去,好生闭门思过。这几日,朕不想看见你们。” 两人如获大赦,悄悄喘气,忙不迭告退。 闵公公听见里面消停了,连忙进来收拾场面,再给皇帝奉茶。 皇帝瞥见谢雍轻手轻脚往外走,呵斥道:“谢卿这是要去哪啊?” 谢雍分外谦逊:“臣忽然想起来,陛下先前令臣回府闭门思过。算算日子,似乎还不够……” 皇帝又气又笑,“别给朕来那套,回来,坐下。” 谢归遵旨领座,规规矩矩坐着。 闵公公奉了茶便退下。皇帝刚发完火,略显疲惫,“谢卿,你说,朕对这几个孩子,是不是太狠了?” 谢雍斟酌片刻,“陛下自有陛下的思量。” 皇帝幽幽一望,“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谢雍望皇帝一眼,又收回目光。 可惜他们母族出身太高吗?这几人无论选谁,都会使江山社稷蒙难吗? 谢雍亦是眼神幽幽。 若不是谢家一直以来中庸,若不是有谢归去了燕王身边,谢家又能走到什么时候? ―― 凤渊两人出了殿门,一路匆匆往外走,谁也没有看谁。 快出朝露宫时,八皇子忽然转头,冷冷地道:“三皇兄真是好本事。” 凤渊皱眉,硬生生忍着暴戾之气,“八皇弟说什么话,为兄真是被冤枉的。” 八皇子冷笑一声。 他多疑的特点,众皇子都很清楚。被他蛇一样的眼神盯着看,凤渊更是快忍不住暴脾气:“我若有心栽赃你,哪会到朝露宫来?” 八皇子凉凉地道:“说不定,三哥是为了摆脱父皇的责难,特地拉皇弟下水的。我那处宅子,可不是谁都摸得清――看来,魏家鬼影有长进。” 凤渊怒:“你说的什么话!” 八皇子不为所动,朝他身后示意,“皇兄你看,‘鬼影’这不跟来了?” 凤渊以为他诓自己,直到身后有人气喘吁吁地道:“殿下……” 还真是魏家的“鬼影”。 “八弟还是不奉陪了。”八皇子一拂衣袖,“若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下一回就不是栽赃,是杀八弟灭口了。” 凤渊狠狠剜他一眼,目送他离开。 “……快说!” 凤渊气怒,那人抖抖索索的,凑上去轻声说了什么。 凤渊眼前一黑,眼看着腿软,差点站不住。那人吓坏了,顾不得太多,赶紧上去扶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下!” 他连叫几声,凤渊才勉强有了反应。 不为别的,东南三郡的手下回报,他们的账目,居然有很大的问题。 做手脚的是高人。营坊太多,账目太杂,东缺一点西缺一点,拼凑起来,居然是这么大的窟窿。 凤渊背后发寒。 到底是谁,布了这么大的局,早就等在他面前,看他跳进去,再把他埋了。 那些银钱……足足十万两,先被对方用来搅合他和八皇子的关系,又变成了八皇子的赃款,收进皇帝的手中。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凤渊眼前又是一黑。 “……殿下!殿下!……” 凤涧早就快步走出凤渊视线,却在角落里安静候着。等到不远处传来惊慌的叫声,他才提起步子,缓步出宫去。 一辆马车在外候着,凤涧出来后,径自上了马车。 马儿有规律地踏着蹄子,凤涧径自沉默着,盛江流瞥他一眼,问道:“陛下发怒了?” 凤涧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依旧低头,不知想什么。 盛江流缓缓地道:“这事来得蹊跷。以三殿下的脑袋,想不出这么厉害的计策。” 凤涧应了一声,问道:“报官的人,查到是谁了?” 他之前被急宣入宫,没来得及和手下问话。盛江流颔首,“早查到了。是之前被我们逐出去的一个考生。” 又扯到春闱弊案来了。凤涧有些头疼。 如果这人是凤渊派的,他说不定不会怀疑凤渊。可现在查出来,此人是被他们逐出去,前来报复的,那凤渊就很值得怀疑了。 此人性子暴躁,但不是没有城府。 凤涧不知不觉想得远了。 盛江流缓声劝道:“陛下哪方的把柄都抓不到,这事,只会不了了之。殿下不必放在心上,等过段时间,陛下消了气,就没事了。” 凤涧难得地叹气:“丢人事小,可舅父,你是没看见父皇的眼神。本王差些以为,要走不出朝露宫了。” 丢人丢钱,那都不算事。他私自盘了个宅子,皇帝也是从皇子一步步走来,不用想都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在他面前连七皇子都提到了,皇帝是真气着了。一旦对他起了疑,设了防,以后的日子就得小心翼翼。 不知不觉中,马车停了下来。盛江流和善地道:“殿下,已经到王府了。回去好生休息,不用过于担心。” 骏马长嘶一声,将盛江流载走。凤涧沉默着走进府里,下人刚刚迎上来,就见他脚步一顿,转身又往外走。 “备马,本王出去走走。” 一骑黑马驰过十几条街,匆匆停在一处安静的宅子前。 凤涧抬头望了望,燕王府三个大字熠熠生辉。 第50章 拆东补西 府门边无人来往, 或许是都知道燕王被罚禁足, 连个来拉关系的人都没有。 侧门吱呀开了,一个小侍卫牵着马走出来, 见到凤涧目光沉沉, 登时语无伦次:“恭、恭王殿下……” 小侍卫诚惶诚恐,凤涧却深深地望了府门一眼, 纵马走了。 凤涧匆匆路过的事,被天罡卫传到谢归那里。 谢归闻言一笑。 狡猾多疑的恭王,终于要上钩了。 魏贵妃的上巳宴席忽然取消, 京中门阀都知道怎么回事, 听说贵妃娘娘还亲手做了碗汤,送到朝露宫。 这件事,谢归是从恭王凤涧这边听见的。 茶楼里安静异常,凤涧摒退了抚琴侍女, 淡淡地将这事说给谢归听。 他对谢归很感兴趣。这人在燕地为他六哥鞍前马后,很有能耐, 又是他三哥觊觎的对象。 他现在就要把凤渊想要的, 全部抢过来。何况谢归此人也的确不错。 谢归饮了口清水, 轻声道:“殿下是想知道, 怎么对付平王殿下?” 凤涧毫不避讳:“本王想听听你的说法。” 谢归笑了笑, 反问:“那以殿下所见,平王殿下如今的地位,究竟如何?” 凤涧沉吟片刻,“岌岌可危。” “危在何处?” “若大厦将倾。” 假若凤涧不是对手, 谢归真要赞叹他的冷静。 明面上被凤渊拉下水,牵扯到舞弊案里,却还能冷静地分析形势。 凤渊所面临的状况,是每个皇子都害怕遇到的。连连犯错,在皇帝那里失了信任,可谓四面楚歌。 谢归循循善诱:“可真正能让其倾倒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皇帝。 “平王殿下不是没犯过错,私下东南,寿礼出错,顶多有失体面。换作以往,陛下训斥一番就罢了。可这一回,陛下为何大动肝火?” 凤涧了然。 “因为他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支使学子舞弊,是太岁头上动土。凤渊母妃出身士族,这是绝对不能插手的,他偏偏牵涉其中。 谢归又饮一口清水。 “要让平王不得翻身,唯有让陛下动怒。”谢归话锋一转,“那些银子的归属,殿下应该也清楚。可殿下看看,平王丢了那么多银子,却还能不动声色,说明什么?” 即使是凤涧,也不得不倒吸一口凉气。 十余万两,那可不是小数目。 凤涧想说什么,又犹豫了,“但也可能是魏家在后支撑,这些银子……” 他忽然顿住了。 “不论是哪种情况,平王殿下都很难解释。其一,魏家支撑他?给宗室亲王填补窟窿,是要造反?其二,他真有那么多钱,可钱是哪儿来的?其三,如果丢的钱不是他的?” “三种情况,都是平王不敢抖露的。因为平王知道,这次陛下饶了他,不代表下次还会。” 凤涧点头,“你说的,本王都明白了。” 谢归无意逗留,起身告辞。走到雅间门口,忽听凤涧道:“前两日,本王去了趟燕王府。” 谢归淡淡地应了一声,“燕王素来受陛下疼爱,也是个不错的助力。” 凤涧笑道:“六哥当初亲自把你赶出来,本王却觉得,你不是有贰心的人,大概中间有什么误会,想跟六哥解释。” 谢归心中突地一跳,仍然不动声色,“殿下说笑。当初我去燕地,是陛下的意思。我自幼病居别庄,却也知道忠人之事。燕王殿下赶我走,我绝不能径直离去。否则,一为不忠,二为抗旨。” 凤涧没再说话。 谢归推开门,忽又道:“殿下不必劝了,若要与燕王联手,殿下去做便是,不必顾及我。” 他说完便走,径直下了楼,走入明媚的日光中去。 直到混入人群了,谢归微微叹气,才发觉出了一身冷汗。 在凤涧面前,他只敢饮清水。难怪当初凤璋强烈反对他用此计,凤涧这人的城府,比预想中要更深。 ―― 上巳宴席的忐忑,总算在清明春风的吹拂中,缓慢消散。 自从茶楼一别,凤涧这几天没再找过谢归,大约是筹备对付凤渊去了。 事情暂歇,谢归难得地睡迟了些。起床之后,风雅伺候他收拾换洗,又给他准备外出的物什。 清明祭祖,谢雍作为家主,一早领着长房外出了。 广阔的宅子里一时空落落的,独留了谢归在府。谢归却也不在意,换了件素净的袍子,去往京外锺秀山。 山上有一处孤坟,正是耶律颜的衣冠冢。 谢归清理了半人高的杂草,正待摆好祭品,却发觉坟前有一样东西。 是他的金刀。 金刀静静躺在坟前,刚才被杂草遮住,这时候才显露出来。 谢归的视线模糊了一瞬。 山林寂静,春日烂漫。风雅带着车夫等在山下,他孤身一人,却一片暖然。 与此同时,平王府里却是一片惨淡。 一直以来,几个皇子都是势均力敌,因而正妃之位空悬,只有几个侍妾跟着。凤渊将她们全部喝退,转头又气得摔了几样东西。 魏明呈之前给他打点舞弊案,事情好不容易消退了,便在魏府休养,不曾过来。 他独自闷在书房,明明舞弊案再没他的事情,他却觉得憋屈得慌。 一是丢了大笔银钱,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二是事情看似消退,他反而觉得不安。 事情不可能那么凑巧,肯定有人在算计他。 可他连幕后黑手的影子都抓不到。对方总是先他一步,布好所有的局,等他入瓮。 有人敲门,凤渊怒道:“进来!” 一个“鬼影”捧着账本,低头不敢看他,快步走了进来。 凤渊扯过账本扫了两眼,差点又气得厥过去。 原来那十余万两白银,只是个小数目。 东南三郡营坊所得,竟然有半数都不知去向! 是谁在背后细水长流地算计他,源源不断地把银子都算走了?! 凤渊强按着火气,“那些做假账的人,都查到没有?” “鬼影”低着头,不敢乱动:“回禀殿下,人都抓起来了,可属下仔细查过,这些人出身贫寒,素不相识,只说自己贪了一点银钱。问起背后黑手,有几个都吓得说不出话。” 谢归的苦心布置,终于在此时发挥了作用。 这还只查到账目,若是查到他们的矿铁也有问题,凤渊只怕会当场气死。 那“鬼影”犹豫一阵,“殿下,这账目出了问题,那陛下的寿礼……” 眼看又要到皇帝的寿辰,凤渊最近挨了不少骂,急着在皇帝面前表现。 他之前命人在越人那边寻觅,找到一颗越人首领私藏许久的黑珍珠。成年男子双手合握,都只能勉强捧起这颗黑珍珠。 越人首领答应卖这珍珠,却要价极高。若是放在之前,凤渊眼都不眨,直接买下。 可眼下他不知有多窘迫,光是填补营坊的窟窿,维持营坊周转,他就花了不少力气,再挪不出现钱买这东西。 凤渊咬牙:“把府里各处开支减一减,这颗珠子,本王势在必得。” “鬼影”更加头疼:“殿下,这未免太……” “不必多言,本王自有分寸。”凤渊恨恨地道,“你去一趟户部,把那人叫出来。” “鬼影”立时明白他的打算,更不敢吭声,只能跑去户部叫人。 影子进了户部,将一个中年男子领走。两人刚刚离开,另有两方人马也悄悄动身离去。 一方是天罡卫,看见魏家鬼影找上户部了,当即回禀燕王。另一方则更加隐蔽,几经周转,悄悄摸进了恭王府,把线报放在凤涧案头。 凤涧看了线报,会心一笑。 正如谢归所言,他三皇兄急了。 过了几日,皇帝寿诞前夕,凤涧整理装束,亲自进了一趟朝露宫。 临近寿诞,皇帝把朝中烦心事扔在一边,偷得浮生半日闲,好不容易端了本闲书在看。 内侍传报,恭王求见,皇帝还诧异:“老八怎不在府里琢磨他那点小心思,来朕这儿做什么?快传进来。” 诚如盛江流预料,皇帝从皇子一步步走来,知道儿子们都大了,在自立门户的年纪,有点小心思很正常,一间宅子而已,训斥之后,再不会多管。 因而凤涧忽然求见,皇帝甚是好奇。 凤涧先行了个大礼,老老实实地道:“父皇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儿臣最近又不消停了。” 皇帝哼一声,“又盘几间宅子了?” 凤涧老老实实地道:“回禀父皇,这回不是宅子,儿臣近来看上了户部一位大人家的千金。” 儿子想立正妃了,还知道来给他说一声。皇帝释然而满意地点头,“说吧,哪家的女儿?” 凤涧苦着脸:“儿臣打算去户部堵人,找那位大人聊聊,哪知户部其余官吏告诉儿臣,那位大人去了平王府。” 皇帝嗯一声,将书缓缓放下,看不出喜怒。 “儿臣就留了个人,在那位大人家邸旁盯着,哪知这位大人深夜里孤身出来,领了几个奇形怪状的人,去了户部。” “之后,又从个偏门拖了点东西出来。两口箱子,看不出里面装什么。儿臣觉得不对,便来禀报父皇。” 儿子们之间互相盯梢,实属正常,皇帝懒得搭理他之前那些废话,稍稍眯眼,“箱子?” 户部里没什么东西能用箱子装,那些陈年文书满是灰尘,官吏们连动也不愿动。 除了银子。 第51章 假公济私 可这也太胆大了。 皇帝沉吟片刻, “你看清楚了?” 凤涧很诚恳, “回禀父皇,儿臣的手下, 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皇帝笑了笑, 半真半假,“该不会是老三拉你下水, 被你记恨了吧?” 凤涧稍稍躬身,“父皇圣明。” 两人打了几句哑谜,皇帝应付他一阵, 便打发他走了。 朝露宫里空荡荡的, 皇帝沉默出神,扬声道:“进来。” 闵公公闻声而入,皇帝敲敲桌子,声音冷硬:“调用天罡卫, 去查老三的动静。”他一顿,又吩咐道:“再去看看肃然有没有盯着老三。” 闵公公领命退下。皇帝吩咐完了, 把书轻轻搁下, 揉着太阳穴。 儿子们越来越大, 他是越来越老了。 然而凤涧踏入朝露宫, 只是一个开始。 次日朝议, 皇帝看着一派臣子讨伐凤渊,神色淡淡,不曾阻止。 实则因为,他也十分疑惑。 正如凤涧所言, 老三居然真的胆大包天,拿着魏明呈给他的人,从户部弄了文书信物,调运银两。 那可是国库啊! 底下凤渊被讨伐得狼狈不堪,嘴上还硬着:“信口胡说!” 另一个臣子愤恨地道:“殿下不光是对国库下手,竟然还私自截留银两。敢问殿下看上的寿礼,可是假公济私、用国库的银两买的?!” 凤渊心底一抽,喝道:“一派胡言!父皇……” 他将求救的目光转向皇帝,皇帝却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出言相助的样子。 这罪名栽下来可不得了,就算他真做了,也不可就此承认,便一甩衣袖,铁青着脸回列,无论其余朝臣如何愤慨,他一律不回应。 眼看底下快打起来了,闵公公瞥见皇帝脸色,便长长地清了清嗓。 “此事容后再议。”皇帝缓缓地道,“这段日子风波不断,有劳诸卿家了。” 底下朝臣连连回不敢。 “平王此事,朕会慎重考虑。至于如何处置,过些日子再说吧。” 有些老臣一听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最近烦心事够多了,燕王被劾回京,春试弊案又没头没尾的,刚刚才消停下去。先熬过几天,让皇帝好好把寿辰过了再说。 这一次可真是侥幸逃脱了。 朝议散了,凤渊一路黑着脸色回府。他舅父魏明呈动作更快,他前脚刚进门,后脚魏明呈就跟进了书房。 魏明呈刚进去,就见凤渊在砸东西,好歹知道轻重,关键的文书都没毁。 等他好不容易消停了,魏明呈捋捋胡须,“殿下先消消气。” 凤渊少见地听了话,安静下来。魏明呈以为他听进去了,殊不知凤渊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凤渊才冷冷开口:“舅父,此事务必查个清楚。” 魏明呈却不急,“殿下,恕臣直言,这事,是殿下操之过急了。” 凤渊冷冷的目光箭一样射过来。 魏明呈依旧平静地开口:“银钱没了,反正有营坊在,周转不开只是暂时的。何况殿下属意的那颗黑珍珠,”魏明呈摇摇头,“老臣真不觉得那是个好主意。” 凤渊冷道:“那依舅父看,本王不该给父皇准备寿礼了?” “殿下最近麻烦多,在陛下面前乖顺一些,送点普通的寿礼,也就足够了。要是让陛下看见殿下就烦心,那才真是,得不偿失啊。” 想到今天乱成一锅粥的朝议,凤渊隐约被他说动,却仍然抿着嘴不吭声。 姜是老的辣,魏明呈对皇帝的心思一清二楚,“殿下想用户部的银钱,填进这边的窟窿,此举太过胆大。就算恭王一直盯着,有了证据,陛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相信。” “为何?” “陛下总该过个舒坦的寿辰。何况数额太大,别说今天是殿下了,就算换成其余皇子,陛下也不会轻信。” “本王也算得了喘息之机。”凤渊叹气,又咬咬牙,“东南的营坊,不太重要的,就脱手转出去。其余‘鬼影’,这段日子要盯紧了。谁在背后算计本王,本王定要教他好看!” 他最后一句,是对着恭王府的方向吐出来的。 ――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皇帝既然已经放了话,谁也不敢上赶着给皇帝找不痛快。 因而这几日,京城内外格外平静,各路官吏夹紧了尾巴做事。就连常去秦楼楚馆的浪荡子们,也被家中长辈关在家里,不许出门。 皇帝的寿辰在三月中旬,按照惯例,皇帝会在宫中设筵,宴请百官。各家臣子,均可携眷赴宴。 身为士族之首的谢家,自然会收到帖子。 去年谢归找了托辞不去,总归是个庶子,有谢栩在前面顶着,他不去也没事。今年他是从燕王身边出来的,现在又与恭王走得近,还被魏贵妃点名邀过。闵公公前来谢府时,也特地点名要谢归前去。 给谢归收拾装扮这事,风雅已经是轻车熟路,不多时就扮了个俊雅公子出来。 他选了件比较清淡的衣裳,其余玉冠玉佩等配饰,一应俱全,倒也不会失礼。 反倒是谢栩一见他这么穿,立时想到去寻芳径那次,当即跳起来:“快去换了!” 谢雍投来责备的目光,谢栩自觉失言,补充道:“这可是进宫赴宴,哪是京郊踏青?” 谢雍觉得有理,让他回去换。等换了身隆重些的,谢雍沉默片刻,“去换回来吧。” 自家儿子好歹要秉承他的中庸之道,不能抢了皇子们的风头。 于是在风雅的偷笑声中,谢归默默跟上了车骑。 皇帝寿辰,最有趣的当属献礼。 去年凤渊弄巧成拙地献了花灯,今年便不敢造次,也是听进了魏明呈的话,只选了个精致古玩,恭恭敬敬地呈上去。 谢家送的是前朝名画。皇帝大悦,还与谢雍探讨画作一二。 谢归是轮不到说话的,好歹熬到献礼结束,皇帝唤了乐伎来献歌舞,才慢慢响起觥筹之声。 谢归不能喝酒,可今不如昔,此时他还不是前世一人之下的谢相,只能硬着头皮喝。 手刚刚碰到酒盏,他就做好了立时醉倒的准备。 一口下去,谢归一怔。 居然是清水? 这场面,似乎有点太熟悉了。 身旁敬酒的人放了酒盏,又与别人谈笑风生去了。谢归抬眼,第一眼就看见对面坐着的凤璋。 两人每日“见信如晤”,也算许久不见。在寿宴会面,谢归觉得,凤璋的脸,似乎没有之前那般硬朗。 大概是和书童日夜相处,与猫儿一起胖了吧…… 其实凤璋今日穿了亲王品服,英挺俊美,不知惹来多少视线。 谢归眼睛一转,凤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对他悄无声息地吐出一句话―― 回头收拾你。 谢归登时被一口清水呛住。 “念之是不是不舒服?现在乐舞已上,可以去走动走动。” 谢雍非常关切,谢归更不愿被父亲看出自己的窘迫,便顺势点头,起身离席。 寿宴设在朝露宫旁的成思殿,挨近御花园。谢归快步走进御花园,挑了条偏僻小道,慢慢走着。 月色圆润而清亮,不远处传来少女们越走越近的笑闹,谢归退到一边,打算避让,冷不防伸来一双手,将他拖进两人高的假山后。 少女们走得慢,在假山附近逗留。 谢归不敢动,背后那人的气息却已呼进脖颈里,另伸来一只手,捂住他的嘴,让他没有吐出急促的呼吸。 少女们笑语吟吟,停留一阵后,相互牵拉着走远了。 那人低笑:“不必担心,附近无人,你可以叫出――嘶!” 谢归跌跌撞撞走到旁边,略显慌乱地拉好衣物,遮掉颈下红痕,又狠狠瞪了凤璋一眼:“这是在宫里!” 月色下,凤璋的笑意格外温柔,“念之的意思是,只要不在宫里,本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说完还要再来拉谢归,谢归惊得连退几步,不想再被他按在假山上。 再吓唬下去,谢归就该被吓跑了。 凤璋叹气,想起上次寻芳径里的温存,心里还是痒痒的。 谢归本来转身要走,犹豫一下,还是递了一样东西回去。 锦囊金刀。 谢归递来时,微微低头,抿唇不语,凤璋眼神发亮,会意地接过金刀,小心翼翼收进怀里。 尖牙利爪的猫儿终于主动示好了,燕王殿下十分感动。 感动之余,他趁势捉住谢归手腕,又一把将他拖了回来。 谢归很清楚自己不是他对手,奈何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一来一去,已经被他牢牢按住,不得动弹。 刚才的印记还一清二楚,凤璋俯头下去,理所应当地听见谢归颤了一声,又死死咬紧牙关。 真是有意思得很。 凤璋正欲下口,忽听见一声轻细的唿哨,只得遗憾地抬起头来。 第52章 胆大包天 谢归用力将他往外一推, 脸色铁青中透着通红。 此处还能听见成思殿丝竹声动, 笑语阵阵。谢归手还在颤,深深吸一口气:“这是在宫里, 你、你怎么……” “我知道。”凤璋点头, 又侧耳听了一阵,“父皇那边有些事, 我先去了,秦九很快就到――对了,今日寿宴, 你要秦九做什么?” 两人之前约好在此处见面, 凤璋要将赋闲的秦九给他弄来。 谢归平静地道:“没什么,给平王下点眼药。” 凤璋皱眉。 然而也不过是一瞬间。 凤璋淡淡地道:“这里不比宫外,处处是眼线。秦九比你更熟悉,若有不对, 直接让秦九带你走,或者去朝露宫, 找闵公公。” 谢归霍然抬头, “陛下身边的那位内侍?” 凤璋点头:“是他, 他也是天罡卫, 行十一。” 谢归低声应下:“我知道了。” 他今日不太对劲。 凤璋提点道:“我……不管你之前与三哥有什么恩怨, 但,此时景况不同了。” 谢归心里一紧,以为他要阻止自己,却听他道:“但好歹 恋耽美 分卷阅读4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是过去的事了, 真有恩怨,没必要勉强自己,本王替你出面收拾,不是更好么。” 谢归叹气:“殿下,这不一样……” 凤璋抬手止住他,“念之,你不用心急。这次父皇没有彻查三哥,却也不意味着他能躲过。等今日一过,不必我们动手,八弟也不会放过他。” 凤璋说完就匆匆走了,没看见身后谢归一瞬的摇晃。 谢归缓缓闭眼。 但愿……但愿今后还有机会。 若他只能到此为止,就当是他给凤璋铺路了。 他独自在假山暗处站了很久,直到背后传来一声笑:“亏得晏七左叮咛右嘱咐,让我早点动身,要不然就错过好戏了。” 谢归不自然地微咳一声,“你何时到的?” 秦九蹲在后方一座小假山上,歪着脑袋,瞅着他贼贼地笑。 “在你刚进御花园的时候。” 谢归无声地冷笑。 凤璋刚还骗他周围没人,怎么,居然诓他。 想到刚才的事被秦九从头看到底,谢归就觉得脸上发烫,只能庆幸是夜里,看不太清。 秦九毫不客气地拆台:“别遮了,谢小公子,用不用小的给你寻点冷水,洗把脸啊。” 谢归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秦九跳下假山,活像只猴儿,追在谢归后头喋喋不休,“小公子,别走那么快嘛,不如告诉小的,殿下究竟怎么收服你的?” 谢归冷笑不止:“你再多嘴,我就让大统领把你带走。以后有好玩的事,都不叫你了。” 秦九哆嗦一下,悻悻闭嘴。 他脚步越来越快,秦九赶紧叫他:“等等,那边是……诶,小公子怎么知道这儿有条路?” 谢归没有回答他,独自往前走着,从一条偏僻小路,找到朝露宫后墙附近。 这里有草木遮挡,凤璋也说过,这个角落一般不会有暗卫守候,是潜入朝露宫的好位置。 在秦九好奇的目光中,谢归拿出一包药粉,放在秦九手心。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缓缓飘散:“记住,这包药粉,一定要下在陛下的茶盏里,搅匀了。” 秦九吓一跳,“什么?!给、给谁?” 谢归稍稍眯眼,“我不会说第二次。” 秦九玩心再重,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腿都有些软了,神情却是兴奋和惊惧交杂。 谢归知道他担心什么,把药粉按在他掌心。 “放心,这不是毒药。只是喝下去后,会有中毒的症状。” “吓死我了……”秦九稍稍松了一口气,“可小公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恭王手脚不利索,事没办好。平王挪用银钱太多,陛下会起疑,不会急着动平王。陛下只会一边查平王,一边查背后针对平王的人,”谢归稍稍垂眼,“也正是殿下和我。” 这么说来,倒很有道理。 秦九点头,可还是忍不住:“那也没必要做到这份上……”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这一次,让平王得了空闲,就会夜长梦多。你只要下过去,平王那里,我自有办法让他入局。”谢归再次安抚他,“大可放心,真不是毒药。” 秦九总算平静下来,点头,“也对,小公子不会做连累殿下的事。” 他今日就是变装进宫的,已经扮做了个丑陋少年,随时可以动手。 秦九一只手刚扒在墙上,谢归又叮嘱他:“这事谁也不能说,否则,不是杀身之祸那么简单。包括殿下和闵公公,都不能说。” “好咧。” ―― 宫宴绵延至深夜,直至结束前片刻,谢归才缓缓出来。 谢雍等了多时,旁敲侧击地提点道:“宫禁重地,可不能乱走。” 谢归低低应了声是,就坐回位置上。 他脸色苍白,时不时出神。谢雍以为他遭遇了什么,低声问道:“可是冲撞了哪位贵人?” 谢归摇头,“不曾,让父亲担心了。我只是有些透不过气,多走了一阵,可能着凉了。” 这倒有可能,尤其他幼时底子不好,时常着凉。 谢雍顿时放心了,叮嘱他多多注意身体。 这边的交流被凤璋看在眼里,凤璋稍稍皱眉,又转开视线。 宫宴结束后,臣子们纷纷告退回府。皇帝留一众皇子在席,又多说了两句,一派和乐。 回到燕王府已是深更半夜,皇帝之前也下过旨,次日停朝一天。他便亮了灯火,逮回四处乱窜的猫儿,坐在桌前,一封封地,看谢归给他的信。 谢归的字飘逸清瘦,正应了“字如其人”的说法。凤璋看入了迷,想起今夜假山后的纠缠,更是心痒难耐。 他贵为燕王,要是换做别人,下手还不简单。 可偏偏是谢归啊。 是他费尽心思逮过来,让他小心翼翼对待的念之啊。 这一看就看到丑时二刻,再拖下去,天际都要翻白了。 可邪火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的,凤璋喝完整整一壶莽山雪,才勉强缓过来。 茶壶见了底,凤璋扬声唤道:“来人!” 外头没声音,稍迟片刻,归一惨白着脸跑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茶壶落地,应声而碎。 “备马,本王即刻进宫。”凤璋起身,声音冷冷,忽又想起宴席上谢归惨白的脸色,脚步顿时停住了。 “去把秦九看紧了,不许他出府门一步。待本王从宫里回来,本王要亲自问他。” 第53章 祸水东引 朝露宫里灯火通明, 之前宴席的热闹刚刚退散, 就已经蒙上一层阴霾。 谢府里边,凌晨时也热闹了一阵。 谢归远远听见外面的动静, 静静卧在床上。 天光熹微。 “公子……诶……” 风雅进来, 以为他已经起了,赶紧把水放在外面, 蹑手蹑脚出去了。 过了一阵,连早膳也上来,谢归才默然起身。 风雅布菜时随口说道:“公子, 今天最好别出门。” 谢归淡淡问道:“为何?” “好像是宫里的事, 今天街上多了许多禁卫,家主天没亮就出了门,还不许其他公子出去。” 谢归低声嗯了一句,继续用膳。 他今天比较沉默, 风雅虽然好奇,并没有多问, 他一放筷子, 风雅便将碗筷撤了。 风雅走后, 谢归静静研墨, 展了几张纸, 刚刚动笔,又将纸撕掉。 一日无话。他今天胃口出奇的差,刚刚入夜,便要躺下。 灯火刚刚亮起, 灯芯就颤动一下。 房里却没风。 谢归一愣,转身过去,凤璋站在不远处,眉眼看不出喜怒。 两人相对无言,凤璋寻了他椅子坐下,淡淡地道:“今日父皇出事了。” “何事?” “中毒。” 谢归皱眉:“那是要好好查。” 凤璋声音冷冽:“一开始毒发得厉害。太医来看过,说是分量不够,喝了解药,多休养几日便好。” 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显然整夜不曾合眼。 谢归点头,忍住心里泛起的莫名疼痛,“那就好。” 凤璋定定地看着他,谢归抬眼,与凤璋对视,眼底清澈一片。 神采奕奕,一如初见。 过了半晌,凤璋忽然叹气:“念之,你……这几日就别出门了。父皇今日下午已经清醒,虽不曾发怒,但那神色,铁定是不会放过下毒之人的。京中盯着宫里的人也多,也可能趁机作乱。” 皇帝寿宴当夜中了毒,怎么可能不暴怒。而且,单说几个觊觎东宫的皇子,就很令人头疼了。 谢归点头,“殿下的心意,念之心领了。” 凤璋又看他一阵,深深叹气,抬步出门,背后跟来谢归的声音:“殿下。” 凤璋回头。 灯光暖然,谢归的脸色却显得惨白。 “机不可失。” 凤璋不曾言语,背着灯火,踏着夜色离开。 不多时,一行飞骑从燕王府内驰出,直向皇宫而去。 月色冷冷,蹄铁冷冽的声音格外响亮,更惊得多少人家不敢入眠。 天罡卫良骏颇多,经过一个路口时,凤璋忽然勒马,问旁边人:“今日还有哪些人入宫看望父皇了?” “回禀主上,敬王殿下去过。” 敬王是五皇子,平日行事低调,为人稳重。皇帝出了事,他急急忙忙进宫看望,也在情理之中。 凤璋冷哼:“三哥和八弟呢?” “禀主上,两位殿下都不曾出门。” 凤璋这回就是冷笑了:“装过头了。” 声望比较高的几位,只有五皇子去过,这就太微妙了。 皇帝中毒的事情肯定瞒不住,尤其是这些在宫里有很多眼线的皇子。这时候不进宫看望,装作不知情,反而欲盖弥彰。不如早点表态,尽一份为人子的孝心,还有点盼头。 “走,跟本王演一场好戏去。”凤璋调转马头,向着恭王府,“先在八弟门前闹一闹。” ―― 一个时辰后,宫门禁卫迎来了三位皇子。 这三位一同出现,真是天下罕见。其中两人表情各异,想对凤璋发火,却又顾及场合,只能憋着。 快到皇帝寝宫时,凤渊脾气暴躁,先忍不住开口:“六弟啊,这深更半夜的,将我们叫进宫来,到底为的什么?” 凤渊是不是蠢过头了,居然还在装? 凤璋心内也有惊讶,然而很快想通。 他三哥最近犯的错太多了,巴不得不在皇帝面前出现。 凤璋暗暗无言。 三皇兄的谨慎,来的真不是时候。 凤涧不咸不淡地开口:“三哥急什么,六哥还在禁足,他带我们来,总有他的理由。何况这是宫里,他总不至于把我们宰了吧?” 最后一句已经是半开玩笑的了,凤涧微微眯眼,等凤璋的反应。 凤璋笑了笑,“八弟说什么话,父皇龙体欠安,我们做儿子的,自然得上心才是。” 这话可不好接。凤涧狐疑地瞅他一阵,冷笑:“也对。六哥深更半夜在王府门前大喊大叫,肯定不是小事。” 凤渊心里烦闷,嘴巴没关住:“八弟此言不假。下人说燕王在府门前哭,我还以为怎么了……” 是以为父皇驾崩了吧。 凤璋无声冷笑。 燕王王侯之尊,堵在兄弟府门前大哭,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被凤渊大大咧咧说出来,连凤涧都皱眉,忍不住瞪他一眼。 凤渊恍然不觉,“不过也真是怪了,明明你在门口哭,我却依稀能听见声音。” 凤璋淡淡道:“大约是做兄弟的,心有灵犀。” 凤渊就当自己和他灵犀了一把,没多想。哪知凤璋是用了内力,故意为之,不吵醒这两人誓不罢休。 简直可笑……难道要他堂堂燕王白哭一场吗? 几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寝殿门前。凤涧眉头一皱,先开了口:“这是怎么回事?” 寝殿的侍卫已经换了一拨,大多数都是陌生面孔。尤其是殿门附近,几乎三步一人,大多数他们都没见过。 龙体欠安,可不是这么个场面 凤璋深深忧叹:“八弟当真不知?父皇昨晚寿宴……似乎……” 凤涧假惺惺地提起眉毛,“怎么了?” 凤璋压低声音,“中毒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4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凤涧郑重其事地道:“那现今如何?太医看过没有?” 凤璋忧愁满面,“已经看过了。” 两人竖起耳朵。 “已无大碍。”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却不知是因为什么。 凤涧却忽然后怕起来。 假如他不知道这事,就冒失地跟凤璋进宫……万一凤璋要借父皇的手,把他杀了怎么办? 他心思重重时,内侍已经通报回来,“几位殿下请随老奴来。” 凤璋更快,先一步转过屏风,对着龙床叩头:“儿臣参见父皇。” 其余两个动作慢,还没跟上,皇帝已经冷哼一声:“行了,装什么装,起来吧。” 两人动作卡在半路,不尴不尬,只能跟着谢过恩典,乖乖站在一边。 皇帝唇色还透着青,人却相当精神。老辣的目光不动声色扫过一圈,沉声问道:“都知道了?” 凤涧跟着点头,凤渊却愣了一下,也跟着点头。 皇帝皱了一下眉。 凤璋笑了笑,状似无意,“父皇可别吓他们了。儿臣方才去找他们时,他们正在府里睡得舒坦,乍然听见消息,都吓了一跳。” 皇帝也跟着一笑,没说话。 凤涧心头一跳,赶紧蔫蔫地解释:“父皇,儿臣还以为是假消息……” 这个理由太拙劣了。皇帝心情不好,当即堵回去:“那你以为什么是真消息?朕驾崩了就是真的?趁早把你那疑心病收一收,少在朕面前装蒜。” 凤涧冷不防被骂个狗血淋头,也只能认了,乖乖地道:“儿臣知道了。” 皇帝不免有几分气:“最近不太平的事太多了,让朕知道是谁干的,非得削了他脑袋不可。” 说到不平的事,凤渊登时有些慌了。 这几年的风波,基本上都和他有关系。他焉能不慌? 皇帝又哪会注意不到他的慌乱,眉头一扬,眼神瞬间紧起来,“老三,你就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凤渊正在慌乱,陡然一叫,先“啊”一声,又赶紧道:“回禀父皇,儿臣……儿臣委实不知。” 凤璋一笑,适时插话:“父皇也别急着怪罪三哥,他最近和朝臣们纠缠不清,找他麻烦的人多不胜数,哪有功夫听外面消息?” 凤渊给竿子就爬,赶紧点头,“六弟说得对,父皇,儿臣也以为是假消息。” 皇帝随口堵他:“也好,一个个都以为是假的。老三,对你来说,只有户部的银子是真消息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皇帝一句无心的话,登时堵在凤渊心口上。 凤渊的脸色瞬间变了。 皇帝轻轻皱眉。 这个老三,到底在做什么? 太医明明说过,这药不重,而且他中毒不过一天,精神就已经这么好,说明下毒之人根本没想置他于死地。 那他慌什么? 皇帝神色一变化,凤璋就明白谢归说的机会。然而明白之后,心里几分慨叹,几分苦涩。 布局这么久,最终先冲着老三去了。 就算下毒的不是凤渊,这么一来,皇帝还是会针对凤渊,彻查下去。 好谋划,好手段。 寒暄两句之后,皇帝有些疲倦,把几个儿子支走了,又招来闵公公,对他低声说了几句。 话很快传到凤璋那里。 凤璋淡淡地道:“本王若没记错,除了东南三郡的铁器营坊,三哥曾经和翟人联过手吧?” 乔装出来的闵公公低头称是。凤璋起身,稍稍写了几个字,把信交给闵公公。 “告诉漆四,把之前的奏折准备好,过几日送到京里。” “着晏七往东南,找到韩先生,与天仪社合作,搅出点乱子,把营坊的事捅出去。” 闵公公有些犹豫,“主上,这会不会太狠了?” 这是要三殿下死啊。 凤璋笑道:“去吧。” 他执意于此,闵公公便不多说,领命退下。 书房里悄寂无声,怀中金刀滚烫。 凤璋叹气。 念之……你可满意? 第54章 致命一击 皇帝手下的天罡卫早就交给凤璋, 自己只留了一小部分。但他若想要驱使天罡卫, 也不是什么难事。 没过多少天,皇帝就收到了天罡卫送来的线报。 凤渊从户部拖走的, 真的是银两。 跪在面前的天罡卫头都不敢抬, 皇帝沉默着,问道:“老三会缺银子花?” 皇帝的杀气太重, 天罡卫有些心惊胆战。 “启禀陛下,平王殿下……之前丢了十多万两白银……” 数字太大,皇帝皱眉叱问:“十多万?他哪来那么多银子?!” 怎么丢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 怎么来的。 于是天罡卫毕恭毕敬地呈上第二份线报。 皇帝看完之后,沉默良久。 东南三郡历来是国之重地,几乎和京畿不相上下。派去三郡的臣子,都是他所倚重的。老七刚因为这事丢了命, 老三就急急忙忙把手伸进来了。 居然还是顶风作案。 之前他听到风声,老三想给他一份大礼, 他开心之余, 还有一丝欣慰。事端不断的人, 也知道尽孝了。 结果真是好一份大礼。 这是拿他的钱送他自己啊。 皇帝深喘几口气, 朝旁叫了一声, 太医低着头进来,给他请脉,过一阵子又出去。 “还有么?” 天罡卫低下头,“启禀陛下, 暂时只查到这里。” 皇帝久久无言。 “……接着查。他五六年前下清江郡,和天仪社的纠葛,还有今年春闱弊案,全部查清楚,一个都不能漏!” 天罡卫领命退下。 皇帝沉默地坐了许久,直至闵公公端了药碗进来,他才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查的怎么样了?” 这次说的是下毒的事。 闵公公事先被凤璋叮嘱过,却也不能尽说假话,“陛下,那晚上有暗卫看见一条影子,很是眼熟。但对方动作太快,没看清楚。” 皇帝冷笑,“这都看不清,那留暗卫何用?改天真下了毒,朕一命呜呼了,他们是不是还看不清?” 闵公公低头,“老奴不敢。” 皇帝敲着御案,“既然眼熟,那查起来还不简单?常来朝露宫的,统共就那么几个,让暗卫一个个去认,认出来为止。” 闵公公低头领命,琢磨着何时告诉凤璋一声,让秦九去外头避一避。 话音刚落,外头小内侍匆匆来报:“陛下,停云关来人了。” 皇帝皱眉,“宣进来。” 停云关是大舜重要关隘,关外是日渐强盛的翟人。此时来人,该不会是翟人又闹了什么吧? 小兵风尘仆仆,一进朝露宫,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怀里的密报依旧严严实实的,皇帝迅速展开密报,看到第一句,表情瞬间冷厉起来。 殿内瞬间静如深夜。 “去把……”皇帝有些咬牙切齿,“把老三宣进宫来,朕有话要问他!” ―― 深夜下了场暴雨,滚雷闷闷。 后宫飞鸾殿内,魏贵妃正踟蹰不眠。 已经夜深,皇帝迟迟不来。魏贵妃眉头一拧,去催促侍女:“快去朝露宫看看,陛下是否还在那儿。” 小侍女应声出去,不多时又跑回来,表情惊慌:“娘娘,不好了,外面全是侍卫!” 惊雷滚过,浅紫色的闪光透过窗棱,映在魏贵妃错愕的表情上。 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凤渊最近颇为不顺,连带她在后宫也受到牵连。魏家夫人曾进宫劝她,让她多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好让平王顺利渡过难关。 外人只能捕风捉影地猜测,可她清楚得很。皇帝心中的儿子,只有凤d和凤璋两个。 皇后是没了,她是后宫里地位最高的,可这种事情,让她怎么拉得下面子说出口! 还去吹枕头风?岂不是帮倒忙! 魏贵妃心里烦躁,索性扶了侍女的手,走出殿门。 惊雷再次闪过。 后宫之主的气势,贵妃的身份,全在看到密密麻麻的侍卫时,化为乌有。 刀剑如林,寒光雪影,密密麻麻,看得人心惊胆战。 再养尊处优,在真刀真枪的气势面前,也要矮上一截。 “这……”魏贵妃的声音微微颤抖,“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她。 刚才还转小的夜雨,骤然变大,打在侍卫的甲胄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魏贵妃心跳如擂鼓。 她执着地站在殿门前,死咬着最后一点贵妃的气度,没有转头进去。 良久,最外围有一把竹伞走了进来。魏贵妃心里一喜,轻咳两声,却在看到来人时惊呼:“怎么是你?” 闵公公执着拂尘,和善地笑着:“娘娘。” 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魏贵妃意识到失态,只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闵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闵公公表情略带茫然:“娘娘,这是陛下的旨意,老奴只是奉旨做事罢了。” 随着他走进来,另有一小队侍卫提着刀剑走进殿内。魏贵妃气得花容失色:“你们……你们怎敢……” 宫女们也被惊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闵公公依旧笑着:“娘娘,老奴说过了,这是陛下的旨意。” 魏贵妃气得浑身发颤,指着闵公公说不出话。闵公公一笑,对身后两个粗壮的嬷嬷道:“还不过来?” “你们做什么!” 两个嬷嬷一左一右,将魏贵妃挟住。闵公公微微躬身,“娘娘,陛下朝露宫有请。” 朝露宫是前宫,不是她这个宫妃该去的地方。她不死心,一路挣扎叫骂,被淋得湿透,头上钗饰也一路零散,不知所踪。 直到朝露宫门打开,她一眼看见跪在里面、满面灰死的凤渊。 她瞬间抽空力气,瘫了下去。 ―― 京城一夜之间又变了天。 平王凤渊被宣进宫后,再也没能出来。就连魏贵妃,也被连夜幽禁冷宫,不得踏出一步。 拉党结派,偷盗国库,勾结翟人,私设营坊,主使舞弊,哪一项拉出来都是重罪。 次日早朝,皇帝姗姗来迟,朝臣们个个低着头,都不吭声。 这场景,和当初七殿下那次何其相似。李妃娘娘至今还在冷宫里疯着。 估计转眼又得疯一个。 谢雍握着笏板,眼神悄悄落在旁边,又悄悄收回。 魏明呈这老匹夫没来,告病在府。 皇帝早早布了局,魏家应该也知道,但没料到,皇帝会下手这么快,让他们猝不及防。 这背后到底有谁在推动,也不用想了。 事情出得突然,连往常从上骂到下的御史台,都安静如鬼。其余朝臣手上有事要奏,也都闭紧了嘴,一句话都不说。 谢雍暗暗叹息。 魏家势颓,下一个该是盛家。可盛家比魏家难对付,不知陛下会如何下手。 士族之间虽有争斗,但总有几分惺惺相惜。魏家一出事,盛家会是块难啃的骨头。 朝议散后,谢雍回府不久,就有消息传出来。 三皇子平王凤渊,褫夺封号,废为庶人,今日起幽禁于天牢,不得踏出半步。 这是稳住魏家,不让他们狗急跳墙。凤渊活着,还可以让 恋耽美 分卷阅读4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们抱有一丝希望。 谢雍慨叹良久,唤来风雅,却听风雅道:“公子一大清早就出府了。” 谢雍奇怪:“出去了?去哪儿了?” 风雅乖巧地道:“公子不说,我便没问。” 谢归实则去了天牢。 辛辰把消息传给谢归时,他还有些不舒服。前世死前太过愤怒,天牢的所有都印在他心底,化为阴云,至今不曾消散。 按照凤璋的安排,他扮作侍卫,与同样打扮的辛辰一起进了天牢。 守卫事先打点过,一路上无人阻拦。一踏进幽黑的牢房,熟悉的霉味和湿气扑面而来,让谢归忍不住后退一步。 “这边。” 辛辰朝他示意一个方向,带着他走过去。越往里走,凤渊愤恨的叫骂就越发清晰。 皇帝存着戒心,凤渊的牢房在最里面一间。待遇不算差,只是相对于之前的平王身份来说,太寒酸了。 他的暴躁脾气顶多在皇帝面前压一压,一到天牢里就现了原形,肆意叫骂。 看见凤渊的一瞬,谢归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一怔,忽然又自嘲地笑。 的确是隔世了。 有人靠近,凤渊的骂声稍微小了点,朝来向瞪着眼睛,见是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个有些眼熟,便提高声音:“是父皇的人?” 辛辰没有应付他的经验,正要开口,被谢归拦住了。 凤渊一愣,“你是谢家的……” 谢归温和地笑:“难为殿下还记得我。” 凤渊暴躁归暴躁,脑子不算差,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厉声道:“是你在背后算计本王?!来人啊,来人啊!本王要见父皇!快来人!” 谢归由着他叫了一阵,等他喘气时,才微笑道:“外面没人,而且,你也不是殿下了。” 凤渊阴测测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胆子真大,竟然就这样来见本王,不怕本王有朝一日出去,把你碎尸万段了?” 谢归笑道:“不会。” 凤渊冷笑:“说得轻巧。” 谢归没理他,转身问辛辰:“你家主上可说了什么?” 辛辰道:“主上说,但凭公子处置。” 凤渊神色一滞,谢归已转过脸来,神情平静,却透着一股凛冽的杀意。 “你瞧,你没机会了。”谢归微笑,“留得青山在?可谢某除了放火烧山,别无长处。” 第55章 心头大患 “你敢!” 谢归讽刺人是一把好手, 凤渊本来就是暴脾气, 被他刺了两句,更是当场跳起来。假如没有粗壮的栅栏, 他早就扑上去了。 “我怎么不敢?”谢归偏头, 嘱咐辛辰,“把秦九叫来。” 凤渊陷入了漫长的恐惧中。 谢归就这么站在他面前, 从头到尾稳如磐石,竟连脚步也不曾挪动。 凤渊彻底慌了神。 “谢公子,你想要什么?”凤渊试图撬动他的嘴, “你大可直说, 就算本王被困此处,你也可以去找魏家。” 他摸了许久,才摸出一块精致小巧的令牌,竭力伸出手, 把令牌递过去。 他相信,以谢归的世家出身, 看到这块令牌, 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谢归庶子出身, 一定是他的好兄弟许了什么好处, 才暗害于他。令牌可以与皇子背后的世家建立联系, 谢归肯定会动心。 凤渊十分笃定。 谢归垂眼,看着前世只见过几次的令牌。 他有些想笑,唇角泛起一丝笑意,又慢慢地, 有些酸楚。 前世为了翻身,为了坐上权倾朝野的位置,他一心一意为凤渊奔走,到头来,却连这块令牌也不曾拥有。如今凤渊为了活命,竟然如此轻巧地交出了令牌。 “不了……” 谢归轻笑,眼神过分清亮,仿佛泛着水光。 “令牌,我已经有一块了。够用。” 凤渊要气疯了,“姓谢的!本王上辈子欠了你不成?!” 谢归笑道:“不错,你上辈子欠过。” 凤渊气到要倒仰在地,谢归背后冷不防冒出个好奇的声音:“上辈子的事,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辛辰把秦九领了过来,秦九瞅瞅他又看看凤渊,“主上让我在附近等,说小公子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还以为他拿我玩笑……” 谢归一怔。 凤璋猜透他的心思,却还是把他带到这里。而且,两人居然想一起去了。 “的确用得上。”谢归点头,让开路来,“把他放了。” 自从上次潜入朝露宫,秦九就见怪不怪了,乖乖按照吩咐做事。反倒是凤渊听了一喜,“你要放了本王?” 谢归神秘一笑,并不回答。 外头还有两个死士,谢归并不怕他逃跑。凤渊觉得自己要逃出生天,也十分开心,顺从地让辛辰给自己套上手镣。 秦九催凤渊出去,谢归便叮嘱他:“仔细看,看清楚了。” 秦九就对着凤渊的脸上下打量,还捏着他下巴琢磨。 凤渊大怒:“放肆!” 秦九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而是从怀里摸出什么东西,转身在脸上涂涂抹抹。不多时,他便转过头来,对谢归挑眉:“如何?” 凤渊脸色霎时惨白。 刚才还嬉皮笑脸的小侍从,忽然压低了声音,变了容貌,和他相差无几。 他陡然意识到谢归的意图,仓皇叫道:“你不能……” 谢归一挥手,辛辰没让他说话,直接蒙了嘴往外拖,与另外两个死士一起,把凤渊拖走。 他还没被拖远,谢归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他耳中: “你大可放心,你背后那颗红痣,我是不会让他点上的。” ―― 大约正午时分,谢归回了谢府。 谢雍得知消息,让风雅把他领到书房,语重心长地谈了些话。谢归脑中混沌一片,除了一开始的“陛下早有准备”,其余的都没听进去。 他精神不好,谢雍叹气,不勉强他:“能说的,为父都说清楚了。在朝中不比燕地,小心为上。陛下近来在彻查下毒之人,你当心些。” 谢归颔首,缓步出了书房,回当时居去。 他脚步略显虚浮,风雅早就盯着。刚到院门口,谢归脚步一偏,风雅眼疾手快,大步上前,将他搀扶住。 “公子!公子……” 风雅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却蒙蒙的,如隔着浓雾。 他一直觉得有人在耳边叫他,挣扎一阵,却发觉自己躺在床上,偏头一看,天都黑了。 房里一灯如豆,许是怕扰了他清梦。有人坐在他枕边,一只手伸入被褥,与他十指相扣。 谢归一愣,“殿下……” 他身边不是凤璋又是谁。 凤璋眼神沉沉,“你昏了大半天了。” 谢归叹气,想坐起来,头却忽然发晕,又仰倒下去。 凤璋给他掖好被褥,另一只手抚着他额头,“还有些热,你的小书童给你煎药去了。别乱动,好生休养。” 病来得突然,不是心病是什么。 谢归怔怔地看着床顶幔帐,低声道:“我做了一个梦……” 握着他的手陡然攥紧。 凤璋没有催他,静静等下文。过了许久,才听见谢归低哑的声音:“不过,梦已经醒了。” 凤璋改扣为握,他清瘦的手指都落在自己掌心,犹如竹节,修长而根根分明。 柔和的吻落在他唇上,谢归闭上眼,眼睫轻轻颤动。 亲昵却不带任何情欲,宛如另一个美妙的梦境。 风雅煎药还要一段时间,凤璋索性脱了锦靴,坐在他身侧,将他揽在怀里。 谢归平复了一阵,神识就恢复过来,只是还有些恹恹的,把天牢的安排说给凤璋听。 凤璋沉吟片刻,“父皇幽禁三哥的意思很清楚,魏家老匹夫今日还没上朝,父皇跟没事似的,还把太医派过去了。你把三哥换出来,最好别让父皇知道。” 谢归点头,“秦九的易容术天下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待会儿让归一来一趟,我嘱咐他一些事情,让他转告秦九。只要秦九记住了,那除了魏家人,其余人都会以为他才是正主。” 凤璋挑眉,“你真了解三哥。本王还以为你会杀了他,顶罪的人都挑好了。” 他的手指威胁地滑进谢归衣领,徘徊不定,随时准备往下。 谢归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道:“他还有用,若是杀了,对殿下没有任何好处。” 这话还算中听。 凤璋满意地点头,没有追问。抽出手来,把他衣领抚平,却觉得有些可惜。 天时地利,他却浪费大好机会。 再有下一次,他绝对不会放过谢归。 谢归将将入睡,半梦半醒,被他毫不掩饰的眼神盯着,无意识地打了个颤。 ―― 正如谢雍所料,魏家一颓下来,盛家立即有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魏家门庭寥落,更显凄清。皇帝一时半会不动手,不代表会留着魏家。唇亡齿寒,盛家正在积极打听奔走,看看是否能有转机。 “可打听到了?” 房里昏暗,只点了一盏灯。手下一进来,盛江流就发问。 那侍从点头,“殿下,大人,陛下今晨派了个太医去魏府,被魏夫人婉言推拒了。” 盛江流不置可否,“看来魏大人明天还不打算上朝。” 凤涧皱眉,接着问道:“那三哥如何了?” “回禀殿下,天牢看守严密,属下未能潜入查看。但看守照常送去膳食衣物,并无其他异样。平王殿下应该还在牢里。” 假如是其他皇子,这里也就揭过了。 偏偏是凤涧。 凤涧轻轻摇头,“你可见到三哥本人?” 侍从一愣,低声道:“不曾……” 凤涧沉声道:“记住,没有见到正主,万万不可擅下定论。你再去查探一番,看看是否能找个机会,潜入天牢,确认三哥状况。” “是。” 侍卫领命退走,盛江流有些不赞同:“殿下,陛下还在气头上,要是让陛下发觉了,可就殃及池鱼了。” 凤涧的疑心病比盛江流更重,“让父皇发觉,本王顶多挨一顿训斥,吃几天禁足,还有个挂心手足的美名。可舅父想想,要是父皇不想留三哥,早就斩草除根,另外放个赝品在天牢里掩人耳目,我们岂不是被牵着鼻子走?” 盛江流皱眉,捋着长须,“殿下所言极是,这天牢,的确该仔细探探。” 凤涧叹气,转而说起另一个话题: “谢老狐狸真会藏,硬是逼着儿子离开燕王,说明谢家应该早就听到风声,想与我们联手,才将谢归放到我们身边。” 说到谢雍,盛江流显然很反感,“平白无故的,说那老匹夫作甚?” 凤涧挑眉,“舅父,谢家之前的态度是站在我们这边,魏家出了事,他谢家还想独善其身不成?” 盛江流道:“独木难成林,有谢家相助,形势会缓和许多。可谢雍一向洁身自好,与各族不远不近,要让他答应联手,只怕有些难度。” “从谢归下手,不怕他不答应。拿小狐狸做饵,不怕老狐狸不入套。” 在盛江流看来,他的疑心和狠辣,很有做皇帝的资质,便赞许地点头:“殿下有打算便好 恋耽美 分卷阅读4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盛家全力以赴。” 凤涧唤了个人来,叮嘱他查探谢归的起居出行。 过了两日,一大清早的,那人脸色极为难看地回报:“殿下,那谢家公子,似乎有些不对劲。” 第56章 秘密暴露 凤涧听完手下禀报, 眉头紧紧拧起。 他深吸一口气, “此话当真?” “殿下,那谢家公子身边似乎跟着几个人, 小的查探过, 并不是谢家养的。” 各士族都有秘密培养的人,如魏家的“鬼影”, 谢家自然也有。各家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彼此都很容易分辨出对方来头。 谢归之前与凤涧会面时,三个死士都留得远远的, 没让凤涧发觉。凤涧这次亲自派人去蹲守, 便察觉了一丝踪迹。 再次确认过,那些人不是谢归的书童风雅,凤涧长长地沉默了。 如果真是这样…… “去魏家送帖子,本王今日要亲自上门。”凤涧止住他的惊诧, “不必阻拦,这一趟, 本王必须得去。” ―― 谢归的心病来得快, 病去却如抽丝。一连好几天, 他整个人都病恹恹的, 提不起精神, 热也不退,把风雅愁得厉害。 这病惊动了谢雍,谢雍亲自过问,还带来了不情不愿的谢夫人。各类名贵的药不要钱地灌下来, 却起效甚微。 “公子,药来了。” 谢归无可奈何,屏息一口灌下。风雅一手接过空碗,一手递给他一颗梅子。 喝了几天的药,谢归舌头都苦得发麻。 然而药只有更苦,没有最苦。 风雅收拾药碗,催他好好休息便退出去了。谢归咬着梅子,又灌了几口清水,仍然苦得不知味。 “啧,怎么,现世报了?” 听就知道是燕王殿下来了。谢归苦得话都说不圆,囫囵地道:“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还拿来堵我……” 当时谢归一口药汁吐在他衣袍上,让他记仇记到今天。 洁癖可不止谢归才有。 调侃他两句,凤璋坐在他旁边,笑着打开了亲自拎来的膳盒。 正值盛春,京城里各色零嘴小吃数不胜数。凤璋带来满满一盒,缤纷琳琅,让人食指大动。 谢归被苦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坐到他身边,刚刚伸出手指―― 凤璋施施然拖走膳盒,拈起一块桃花糕,轻咬一口,望着谢归的眼中满是笑意。 “你还病着,须得忌口。” 谢归的眼神立时杀过来,像两把刀子,把他从上到下剐了个遍。 按照一般情况,凤璋逗他逗够了,自然会把膳盒给他。但凤璋今日不知怎地,当着谢归的面,把一整盒都吃完了,也没拿出一块来。 谢归的眼神已经比刀子更利。 猫儿都快炸毛了,凤璋才施施然收手,打开最下层的盒子,露出底下的粥来。 他刚刚打开,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散布开去。 凤璋亲手把粥端出来,轻轻推到他面前,“慢点,当心呛着。” 归一几次下厨,凤璋亲自尝过,才有了这碗热气腾腾的粥。肉丝细碎,均匀地散落在粥里,正适合养病的谢归。 谢归不疾不徐地用着,不曾抬眼看他。凤璋知道这次逗狠了,也不急,悠悠地道:“我让漆四找人去了。” 谢归轻咽一口,“哪个?” “赵家少爷,和盛十郎。” 谢归放了调羹,稍稍蹙眉,“盛十郎还没找到?” 当初得知是盛家姐弟害了谢归,凤璋便给漆四传令,务必要堵住盛十郎。漆四早有准备,提防着盛十郎,得了令,刚带人堵到盛十郎营帐,就发现他早溜了。 天罡卫的势力主要在关内,盛十郎极可能出了停云关。 谢归没了喝粥的心思,“盛十郎必须找到。这人心狠手辣,又过于狡猾,不抓住他,他会是个大变数。” 凤璋点头,“自然。不过,有赵品钧在,不怕盛十郎跑远。” 谢归一怔,“你把盛九娘的消息放出去了?” 盛九娘暴毙而亡,幽蓟城里只有猜测,不曾联想到赵品钧身上。但凤璋一放风声,盛十郎就会像闻到血的狼,奔着赵品钧来。 凤璋笑道:“本王怕盛十郎也有疑心病,就派了小八出去,不怕他不信。” 贴身伺候凤璋的有十二名天罡卫,排行第八的,谢归还没见过,“我在燕地编排赵家夫妇的话,也是他做的?” “正是。别看他年纪小,只有十三四岁,点子却不少,很机灵。”凤璋额外叮嘱,“不过日后你若是见到他,千万别叫他全名,只能叫小八。” “为何?” 这十二人以姓带排行为名,若有伤亡则另行提拔,填到位置上,改姓不改排行。 凤璋忍俊不禁,“他姓汪。” 汪,八。 谢归心有余悸地看着粥,庆幸自己放下了调羹。 凤璋也跟着笑了一阵,“至于赵品钧,不仅仅钓盛十郎和老八用,本王还让他带了批药材进京,看看能不能对你的病情起效。” 谢归点头,“有劳殿下了。” “你我之间,客气什么。” 凤璋笑吟吟看着他。谢归自觉气氛微妙,连忙低头喝粥。 外头传来鸽子似的咕咕声,凤璋皱眉轻咳,便有人影闪进屋里,正是辛辰。 “殿下,谢公子,恭王殿下派人来探过了。” 谢归刚好喝完粥,轻轻拭净嘴角,“才来?我都等他好久了。来了几个?” “有五个人,发觉了我们之后,就忙着回去禀报,没有多看。” 谢归叹气:“我还指望他的疑心病能再重一点。” “赵品钧还没到,盛十郎还没来,要是八弟现在就找你麻烦,你岂不是惨了?” 谢归懒得搭理他,“告诉天牢那边,看守别那么紧,留点空隙让他们钻进去――另外,如果他们拨开秦九后背衣服,务必让秦九装睡。” 辛辰领命而去。 凤璋状似无意地问道:“三哥后背有什么?” “他左肩胛骨下,有个红色肉痣……”谢归后知后觉,“你套我话?” 凤璋似笑非笑,“三哥那个肉痣,是当年他对母后出言不逊,被本王伤到的。伤口没养好,长了颗痣出来。你八岁前在相府,八岁后迁居别庄,那又是三哥后背的伤,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归笑得非常温柔,眼神往别处撇去。 “殿下,此事……说来话长……” ―― 五天后,被凤璋催了几道信的赵大少爷,赵品钧,终于进了京城城门。 赵大少爷自幼锦衣玉食,接手生意后也见过许多场面,却也是头一回进京。 赵管家被他关在府里,另有天罡卫看守着,随行的有老仆,曾经到过京城。然而这十余年变化太大,一行人在城里兜兜转转,快到午膳时分,才终于到了谢府门前。 簪缨世家的气势自然不凡,门房听说他要见谢归,登时吓了一跳:“公子他还在病中,家主吩咐过不得让公子出门,也不得随意见客。你们可有帖子?” 弄来弄去,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赵品钧有些懊恼,瞥见身后两大箱子药材,眼神一亮,“我们是给公子送药材来的。” 谢归的病拖到今天还没好,门房一听,来了精神,却还夹杂着警惕,“药材是哪来的?” 世家门房比他赵家公子还有脸面,赵品钧只能陪着笑,“是幽蓟赵家,受人之托,寻觅良药送到府上,还望通传一二。” 他还没蠢到当众说出燕王名号,毕竟在燕地时,他和燕王属于点头之交。 然而这些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赵品钧刚把药材弄进谢府,盯梢的人就进了恭王府。 凤涧听完手下禀报,脸色铁青,“当真是幽蓟赵家?” “属下几个听得清楚,不曾有假。” 凤涧当即摔了杯子,碎片四溅。 赵家常年在幽蓟活动,总不至于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献殷勤。受人之托,可不就是受他的好六哥,燕王凤璋之托么? 之前他去魏府,魏明呈半月不见,看上去老了十岁不说,连脑子也不好使了。他怀疑天牢里有问题,竟然被魏明呈否定,认为凤渊仍然被关在里面,谢归没大问题。 这下好了,谢归的问题真不小! 凤涧隐约觉得喉头有一丝腥甜。 “再去天牢探探。”凤涧强忍不适,“查探时,注意看那人左肩胛骨下,是否有一颗红色肉痣。” 半晌,探子回报,没有。 凤涧却忽然瘫了下去。 天牢里的人,真的不是凤渊。父皇原来早就动手了。 他顿时如坐针毡,一刻都不能待了。当即匆匆出门,奔往魏府。 凤涧再次上门,魏明呈显得很不耐烦,动作也迟缓不少。 “殿下的心意,老夫领了。如今魏家不求别的,只求平安顺遂。” 凤涧火急火燎,不想和他虚与委蛇,“魏大人,你想三哥只要活着,日后便有翻身机会?可你是否知道,天牢里的三哥是假的!” 魏明呈眼皮一跳,稍稍眯眼,之前的精神气又回来了点,“殿下,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凤涧冷笑,拔高了声音:“本王乱说?三哥当年和六哥争执,被六哥在后背留了个疤。这事知道的人不多,若不是本王恰巧在场,本王也不会知晓。魏大人只要派人探探天牢,看看天牢里那人,究竟有没有这道疤!” 魏明呈的脸色渐渐惨白。 第57章 暗潮汹涌 在天罡卫的有意纵容下, 魏家的“鬼影”要潜入天牢, 并不难。 消息很快回报到魏家,魏家彻夜不眠。 犹如石子投入水中, 激起千层浪。 魏家和盛家都不安分, 皇帝和凤璋,自然都收到了消息。 凤璋深夜进了趟宫, 只带了两个死士,没惊动任何人。皇帝在寝殿等着,父子谈了两句, 各自意会。 对于凤璋的安排, 皇帝有些不服老:“好你个肃然,非得不按朕的安排来,只顾自个翻天覆地。” 凤璋笑道:“父皇,夜长梦多, 儿臣也是为了您好。要是再拖下去,让魏家找了个机会, 求您把三哥放出来, 您能抹他们的面子?” “小兔崽子!”皇帝笑骂。 “人都准备好了, 最大的变数, 据漆四回报, 也在赶往京城的路上。至于赵家公子,有天罡卫在,没人动得了他。” “有你在,父皇还担心什么。”皇帝瞪他一眼, “你和谢家小子,到底商量了多久?” 凤璋笑而不言。 “罢了罢了……估计这两日就会有人对他下手。你若不放心,便送到宫里来吧。” 皇帝身边是最安全的,凤璋没想到皇帝会主动提出,登时笑了:“多谢父皇!” 父子俩达成一致,凤璋便没什么好担心的,带着人直接回去了。 皇帝依旧坐着,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沉下去,眼中慢慢浮现杀意。 “闵公公。” 深更半夜,闵公公有些意外,“陛下?” 寝殿内灯火黯淡,皇帝的神情格外冷漠。 “好好查一查谢归。” 闵公公一震,“遵旨。” 他刚刚转身,便听见皇帝冷笑。尔后他身后浮现出两个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4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他登时觉得心里发寒。 ―― 收到消息的还有谢家,谢雍毫不含糊,一大清早,就将谢家子弟召集起来,旁敲侧击地训了番话。 谢栩是嫡子,有些不能公开说的,可以和他细讲一二。 谢雍将前后简单说了,谢栩冷笑,“父亲这次偏心偏得太过分了吧?” 谢雍皱眉训斥:“你胡说什么?” 谢栩只顾着冷笑,“父亲眼中从来只有他,连我这个嫡长子也顾不上。盛魏两家,要念之的性命,那是一命换一命,我们插什么手啊?” 谢雍气得发颤,指着他鼻子大骂:“你也知道你是嫡长子!” 谢栩咬了咬唇。 “正因你的嫡长子身份,日后要接过谢家的是你,不是念之!谢家的兴衰荣辱,系于你一身一念!你以为念之出了事,谢家能独善其身?” 这话很在理,谢栩再不平,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但谢归这人就像一根刺,一日不除掉,他一日不消停。 简直挠得他心肝都痒。 他眼珠子一颤,谢雍冷冷地警告:“不该想的东西,就别动心思。否则到时候为了保住谢家,把你折出去也未尝不可。长房嫡系又不是没人了。” 谢栩喉头一哽,正要争辩,忽听得外头有人叫道:“父亲。” 声音甜美娇柔,一听就知是个少女。 谢栩头都要大了。 得了谢雍回应,外头的人便推门走进来。少女温柔而纤弱,着了身杏色,手握一柄轻巧团扇,对两人稍稍行礼:“父亲,哥哥。” 谢家子弟中男子居多,谢栩这一辈更是离奇,从谢栩算起,直到今年刚刚出生的十九郎,男子有十八人,女子却只有谢棠一人。 谢栩还没说话,她便开了口:“哥哥又惹父亲不快了?是念之哥哥的事?” 谢栩被戳中软肋,登时怒了:“棠棠!你到底向着谁?!” 谢棠是长房嫡女,自幼被谢雍和谢夫人疼到骨头里,人也聪慧,谢栩不知在背后酸了多少次,说她应该生做男儿身。 谢棠才不怕谢栩,扑哧一声笑了。 她对谢雍道:“父亲,念之哥哥已经出府了,是燕王殿下派人来接的。” 谢栩瞪大眼睛。谢雍没搭理他,对谢棠点头:“那便好。过一阵子,那两家人该到了。” 谢棠乖巧地道:“女儿会和母亲一起,将几位夫人和千金带到园子里,尽量与她们周旋。至于殿下和两位大人,一概由父亲应付。” 这个女儿向来心思缜密,两家的内眷给她处理,谢雍非常放心。 心思灵巧的女儿和一脸晦丧的儿子,谢雍越看越气不打一处来。 然而没等他训斥谢栩,前院便有人来报,八殿下和魏大人,已经气势汹汹杀上了门。 谢家不愧士族之首,应付起兴师问罪来,丝毫不乱。就连满怀怨气的谢栩,也知道兹事体大,老老实实按着情绪,跟着谢雍见招拆招。 但凤涧和魏明呈又岂是坐以待毙之人?谢雍遮掩着不让见谢归,魏明呈便豁出一张老脸,冷冷问道:“谢大人,老夫不过借你儿子,过府一叙,你又何必推阻?” 谢雍笑饮一口茶,“魏大人,实不相瞒,陛下早上急召我入宫对弈――魏大人应该也清楚,陛下的棋瘾犯了,可是拉不回来的。然而我今日有些头疼,想到念之棋艺也不错,便拜托闵公公,把他带进宫去了。现在这时辰还没回来,大约是被留宿宫中了。” 谢归被天罡卫秘密接走,魏明呈毫不知情,不由给了凤涧一个狠戾的眼色。 谢雍的气度归气度,但两家真要在谢家撕破脸发疯,他可是没有招架之力的。索性借力打力,把事情推给皇帝解决。 就看两家会不会被逼得狗急跳墙了。 就算狗急跳墙,谢雍觉得凤璋也有后招。 魏明呈冷笑:“你若有个头疼脑热,禀报陛下一声,陛下能不把人放了?” 谢雍稍稍眯眼。 魏家这是急了么,还真想和谢家撕破脸了?拿他来把谢归勾回来? 谢雍再次拖出了背黑锅的人: “魏大人,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谢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又何必与我们过不去?今日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我来往这么多年,还不是为的几位殿下?” 他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谢归挑拨他们两家关系,跟谢家无关,那是燕王殿下他老人家指使的,再不济有皇帝陛下做后台。都是为人臣子,急什么急啊。 找不到谢归出气,就想在谢家撒泼?有本事,上燕王府撒泼,上陛下面前哭诉去! 谢雍谅他们还没这个胆子。 这话说得魏明呈脸上挂不住,再与谢雍争论一番,还是没结果,便与凤涧一起,怒气冲冲地出了谢府。 事情比预料中的要更加严重。 谢雍再次召集所有子弟,冷着脸训了番话,又额外叮嘱了谢栩和谢棠。 谢棠道:“内眷们在园子里没别的话,只是魏家夫人想起暴毙的魏峻,格外神伤。” “那是自然。”谢雍叹气。 “还有一事。”谢棠补充道,“女儿带人在当时居附近巡视时,发觉似乎有人进过院子。但找来风雅查看,又说没丢东西。” “都这时候了,谨慎为上。你回头多叮嘱风雅,务必把院子看牢了。另外再派几个人守着,绝不能出岔子。” “女儿明白。” 另一边,皇宫之中,刚刚亮起点点灯火。 暮色四垂,星河漫漫。闵公公带谢归安顿好了,便前去朝露宫,觐见皇帝。 谢归许久没见过皇宫的暮色,只觉分外熟悉。待得见皇帝时,皇帝还拿他说笑:“谢念之啊,朕的肃然,可都被你带坏了。” 谢归伏在地上,低声道:“谢归惶恐。” 皇帝不知想起了什么,语气甚是怀念:“肃然以前有几分城府,却总是缺了点火候。上回朕让他去燕地历练,他硬是找到朕,要请一道旨意,把你带去。如今看来,这道旨意是请对了。” 谢归连声道不敢。 “朕的意思,你父亲和你都很明白。但谢念之,你还是年轻了些,做事不够沉稳。” 谢归以为他要训导自己,乖乖俯身听训。 “譬如说,你为人臣子,是哪来的胆子,给九五之尊下毒的?” 第58章 偷龙转凤 刚出了谢府, 魏明呈便深喘几口气, 对凤涧道:“恭王殿下,事已至此, 老夫也无话可说了。” 谢雍明里暗里撇开谢家, 一口咬定是皇帝和燕王的意思。魏夫人几个女眷,原想从谢夫人那儿找到破绽, 探探谢家口风,也碰了软钉子。 凤涧亦是冷冷开口:“魏大人,你可别中了谢雍的计。贸贸然进宫, 你该如何解释, 你知道天牢里发生的事?” 明面上凤渊还被关在天牢里,要是去宫里兴师问罪,事情就不一样了。 魏明呈脸色难看,“殿下要是不去, 老夫豁了这条命,也会去朝露宫问清楚。” 魏家没了后顾之忧, 反正凤渊都死了, 他们没什么指望, 进宫好歹能出一口恶气。凤涧却不同, 他人还在, 来日方长。 两家人再次出现了微妙的分歧。 谁也不肯让步,直到小侍女怯生生来报:“大人,夫人昏倒了。” 谢棠不是省油的灯,在谢家园子里提了几句, 就让魏夫人郁结于心。现在两家人又僵持着,她人在马车上待着,也快扛不住,急需回府歇息。 魏明呈的脸皮更厚:“殿下,时辰不早了。不如随老夫去府中暂歇,晚些再说?” 凤涧怕他发疯,真进宫去,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他一路上心事重重,直至魏府附近,前方起了一阵骚乱,才让他回过神来。 这一回神,他脸色霎时惨白。 魏府附近,尽是真刀真枪的禁军。魏府大门敞开,里面悄寂无声,似一张猎网,等候猎物上门来。 “怎么回事?!” 魏明呈与夫人坐在马车内,已经探出头来,厉声呵斥。 他声音刚落,在他们队伍的背后,亦有禁军现身,似是埋伏已久。 一行人被团团围在中间,不得动弹。 魏明呈的脸色已经黑透,转向凤涧,低声喝问:“这究竟怎么回事!” “本王如何知道!” 凤涧亦是恼怒,连座下骏马也焦躁不安,不停刨着蹄子。 他们兴师问罪才半天,就有人悄无声息地围了魏府,甚至连“鬼影”的消息都没收到。 魏明呈心里愈发慌乱。 “几位既然都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 熟悉的声音穿透层层高墙,笑吟吟传过来。魏明呈老脸涨红,似是怒不可遏,喝令车夫驾车过去,也顾不得自己年纪不小,径直撩了帘子,跳下马车。 他身后跟着一众下人仆妇,最后面还搀着个半昏不醒的魏夫人,一个阴着脸匆匆跟来的凤涧。 魏府里空荡荡的,一个下人也没有。正厅里坐着个轻袍缓带的人,不是凤璋又是谁。 相比外面两拨人的剑拔弩张,凤璋分外闲适,端着杯热气腾腾的茶,微笑着朝他们示意:“坐。” 刚才还空旷无人的正厅,倏地现出几个玄衣蒙面的侍卫。竟就这么端出两张椅子,放在他们面前。 这回连凤涧都忍不住了,更别说暴脾气忍了一路的魏明呈: “燕王!”魏明呈暴喝,“你到底在做什么!” 凤璋笑得很和蔼:“魏大人,何必心急,本王奉了父皇旨意而来,不如耐心坐下听听?” 魏明呈先开口,已经落了下风。凤涧冷着脸,不急不慢地帮他找面子:“六皇兄无事不登门,这么大阵仗,也不怕惊吓了魏大人?魏大人乃国之栋梁,中流砥柱,若有个万一,六皇兄怎么给父皇交待?” 魏明呈显出老狐狸本性,给台阶就下,捂着胸口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凤璋但笑不言,端着茶盏,悠悠地吹着热气。 出招没人接,气氛诡异地尴尬了。 凤璋越是来意不明,凤涧越不敢乱说话,以免被他抓住把柄。反正这里是魏府,不是他恭王府,大不了他抽身事外,让魏老狐狸和凤璋纠缠去。 魏明呈喘了半天,喘到眼冒金星了,凤璋都没搭理他,喘气声也慢慢弱下去。 燕王意外的难缠。 魏明呈先示意把夫人送进去,“殿下要来魏府,大可早些递个拜帖,何必弄成这种场面?” 凤璋惋惜道:“魏大人,本王也不想这么做。奈何,有人造谣生事,蛊惑人心,父皇不忍京城生乱,便派了本王来。本王也是迫不得已啊。” 还委屈了。 没等凤涧打断,凤璋提高声音:“夫人,不见见三哥再走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十分精彩,凤璋看得直想笑,暗暗觉得谢归的计策真是妙绝。 凤涧狐疑道:“三哥?该不会说的三皇兄吧?他不是在天……牢里关着么,莫非六哥矫诏,把他带出来了?” 凤璋懒懒地道:“八弟,怎么为兄从未听过你担心三哥,今日倒是操起心来?” 凤涧回了魏明 恋耽美 分卷阅读4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力找事情做,对吧! (队伍)揽月拥星:对,还要多问问上司。 (队伍)清新如画:哦,多问问上司,还有没有? (队伍)揽月拥星:还有,你现在可以准备关电脑睡觉了! (队伍)清新如画:那师兄你呢? (队伍)揽月拥星:我当然也要休息了。 (队伍)清新如画:好吧,师兄晚安! (队伍)揽月拥星:嗯,拜拜。 叶煦绝对想不到,就他无心的几句话,直接导致他星期五一天又贡献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游戏才玩多少天呀,真是细思极恐! 第43章 有位闲人 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稳稳的洒在办公桌前放的地板上,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一脸严肃的坐在办公桌旁边办公。 “叮铃铃……”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起,打破了这一室的平静。 “喂。”安z头也不抬的拿起电话。 “安总,安经理找你。”电话另一头的秘书语气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无奈。 “让他进来啊。”说完安z放下电话,继续办公。 “我就说嘛,我哥怎么会把我关在外面,小杨你真是太不懂事了!”安洲语带调侃的说完之后,再轻轻推门把门推开一条缝,支了半个脑袋进来,语气瞬间就变的无比乖巧,“哥!” “说吧,怎么了。”安z瞄了安洲一眼,低头,并不打算停下手里的事情。 安洲在安z的办公室里大摇大摆的走着,这看看那看看,而后走到安z对面坐着,全身扑在桌上,嘟着嘴说道:“哥……” 安z把手里的文件一放,抬起头,背靠着椅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安洲,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哥,你给我找点事做吧,我实在找不到了!” 闻言安z挑了挑眉,微勾着嘴角说道:“难得你会主动找事情做,是不是因为叶煦。” “哥!你这样不对,大大的不对!”安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态度慷慨激昂的说,“许许多多的人都是将游戏当成一个小人生在玩,咱们要做到一视同仁,别人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玩家的隐私咱们更应该保护,这样才能继续维护我们光辉的形象!” 安z全程都没有说话,一派悠闲的看着他弟弟,直到安洲说完,顺手就拿起他的茶杯大喝一口之后,他才问:“说完了吗。” 安洲本想点头,总觉得他哥话没说完,果然,安z语气不带一丝起伏的接着说道。 “说得挺对的,那你账号的钱我先给你停了。” “别别别,哥,我错了,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公司,你这么厉害,哪还需要记这些小事,费脑子!”安洲很没有原则的奉承着他哥,废话,他哥真封了他的号,叶煦怎么办。 “我还没闲功夫看你们。”安z这话的意思是,这些小事,他不需要看都知道,“叶煦嫌你败家了吧。” “我家阿煦才不会,我这不是想要帮哥哥分担一点事务嘛,你看我上班都没事情可做!” 这话安z是一百个不相信,二十多年了,安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清二楚,能把他手里与悠游公司的合作项目处理好就不错了:“你手里的都做完了?” “当然!”安洲点头如捣蒜,一本正经的回答安z,“悠游那边已经把原画给我们了,很不错,现在在制作,我们这边也在编写服务器程序,就等那边的好消息了!” 安z慢悠悠的点点头,表示很满意。 对面的安洲却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语气难得正经,“可是哥,咱们会不会太压榨他们了呀,毕竟程序这些,我们原本就有。” 闻言安z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安洲,用淡淡的语气说道:“他们需要我们的名头和品牌,而我们却可以不用他们的东西,明白吗。” 安z的话,安洲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两个公司原本就站在不同的层面,创亿集团有自己的设计队伍,一点也不比外面差。所以安z说的只是一个客观事实,都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也就不存在过度压榨一说了。 “哥……” “你要是真没事做,就去找你的阿煦玩。”安z直接打断安洲的话,着手做自己的事了,这明显是在下逐客令了。 闻言安洲摸了摸下巴,觉得非常可行,而后打了个响指,欢快的说了一声“谢谢哥”,然后就开开心心的去找他的阿煦了。 这边叶煦在做着蔡野交给他和陆奕文的小任务,他才画完一个女性人物角色,接着就要配色了,他调得正认真,却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已经被人惦记上了。 由于与创亿集团的任务才结束,大家也都忙碌了不少时间,再加上今天是星期五,原画组里其他人都偷懒走掉了,就连陆奕文也不知道去哪了。叶煦想着自己反正没事,就在办公室里慢慢研究慢慢画。 叶煦画的是一个双手拿着短刀的御姐型人物,面目有些清冷,表情带着蔑视一切的感觉,扎了一个高马尾。衣着很贴身,在画的时候,叶煦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有画成爆|乳,只是在腰的两侧各露了一块。 这幅线稿就叶煦本人而言,还是非常满意的,接下来就是配色了,背景之类的,后面处理一下就好了。 因为是有带古风元素,所以衣袂翩翩是必不可少的,而且就人物动态来说,是一个真在出招,旋转出击的一种形态,视角是仰视。 叶煦原本想弄红色的,这样就会显得很霸气,但是他上了个大色块之后,发现并不好看,有点彪悍过头了,在他还在研究颜色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低头一看,是乔飞语打来的,原本乔飞语是不知道他电话的,还不是因为前几天他们奸|情曝光,这电话也就留了一个,“喂,乔总监你找我?” “创亿的安经理找你,你来我办公室吧。”对面说话的语气态度,都是绝对的公事公办。 创亿安总经理? 叶煦愣了一秒钟之后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前天水了他大半天的那个人嘛,怪里怪气的,想到什么是什么,也不管别人乐意不乐意,他一个大经理跑来找他,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他真的不想再跟这个人扯上关系了。 再说了现在乔飞语在他心里已经不单纯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了,而且乔飞语是用私人手机打的,而不是公司里的电话,是不是就表示他有话语权呢?所以他拒绝了:“乔总监不好意思,我现在没空,一整天都没空。” 对面隔了十秒钟左右,才发出声音:“你可以把手里的事情先放一放。” 叶煦暗暗做了一个鬼脸之后,决定硬着头皮说:“对不起啊乔总监,我正做到关键的地方,现在抽身有点难。” 这次对面没犹豫,声调都没变的直接回了一个“好”字。 放下手机之后叶煦也没想太多,直觉乔飞语既然都说好了,那她应该就会处理掉这件事情,可是当安洲笑的一脸欠扁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真的觉得自己想打人。 “阿煦,小煦……”安洲一副好哥们的架势,拉过叶煦左手边的椅子,也就是陆奕文的椅子,大大方方的坐下来,“我也知道你忙,工作时间好好工作是对的,我支持你!” 听了这话,叶煦右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工作什么时候还需要他安洲来支持了?而且大大方方坐在他旁边,还好意思说支持他好好工作…… “阿煦啊,我就在旁边看,不会打扰你的!”说着,安洲还煞有其事的拍了拍叶煦的左手臂。 叶煦都不想看这个人了,觉得真的有些眼睛痛,要知道安洲坐在他旁边,已经是大大的打扰了。 “安经理,这里很无聊的……”你去其他地方吧,其他地方!后面纯粹是叶煦的腹诽,他现在还讲不出来。 “一点也不无聊!”安洲说完还故意眨了眨眼睛,不过叶煦没有看到。 “安经理,你在这里我真的,不太方便。”叶煦一脸认真的看着安洲,想了想措辞,尽量不得罪人,又把意思表达清楚。 安洲摇了摇头,语气十分认真严肃的说:“我不会打扰你的!” 叶煦有些怀疑的上下打量了几眼,想着反正这人也不能硬赶,既然他想在这待着,那就待着吧。 于是乎,现在的情形就成了,叶煦认真的看着电脑,安洲认真的看着叶煦。 哎呀呀,我家阿煦的皮肤真好啊! 我家阿煦的睫毛好长好翘诶! 我家阿煦的嘴唇嘟嘟的,好可爱哦! 对着电脑的叶煦,想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有想出要给人物上什么颜色,反而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旁边的某人还越靠越近,干什么呢! 一转头,叶煦就看到某人一脸花痴相,他皱了皱眉头,想也不想,左手一用力,直接推了过去,差点把安洲给推摔了,把他都吓了一跳,结果安洲却还是嬉皮笑脸的模样。 “阿煦,你累不累,要不要咖啡?” 安洲的表情加上他的语气,叶煦总觉得有一些讨好的意味,但是他很快就摒弃掉了这个想法,安洲是什么人,怎么会来讨好他呢?一定是他刚才那一瞬间太慌乱了,才会出现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天使们谢谢支持~那个,不好意思,我今天晚点了。 第44章 交个朋友 苍白的灯光下,两个人都仿佛少了点颜色,安洲热烈的眼神显得很是突兀,就像一个单纯的小孩子一样,把所以的想法都直观的表现在了脸上。 这样的安洲,让叶煦有些难以拒绝。 “谢谢。” 然后某人就屁颠屁颠的去倒咖啡了,两杯,一人一杯。 既然不能将人赶走,叶煦想着,如果安洲不打扰他,他还是能忍的。然而实际上,他明显低估了安洲,这个人就是来搞破坏的吧,一定是! 看到叶煦在绿色里头挑颜色,还没点下去,安洲就在一旁说话了:“你这个,我觉得红色不错,为什么你要挑绿色呀,绿色好看吗?” 叶煦只能耐着性子说:“红色太张扬了,我想试试绿色。” 旁边的安洲煞有其事的仔细思考,完了之后,一本正经的说道:“绿了总是不太好,试试蓝色吧!” 其实颜色的话,由于叶煦画了不少原画人物,说真的,他已经用腻了红色和蓝色,这两个颜色太普遍了,他现在尽量的不用这两个颜色。 不过安洲也考虑到了,蓝色非常普遍的这个问题,接着说道:“蓝色太普遍了,紫蓝色吧,紫蓝色!” “紫蓝色不如蓝绿色。”紫蓝色带着贵气,在这里用不太合适,还是蓝绿色与清冷的表情相符合一点。 这边叶煦说得一本正经的,那边安洲却听得很是兴奋啊,满脸激动的说:“那就蓝绿色,加油!” 叶煦认真的看了安洲两眼,确定他不是来捣乱的,就打算认真的把蓝绿色上用到衣服上去。只是他鼠标指到浅一点的地方,安洲立马就跟被踩了脚一样。 “不对不对,深一点深一点!” 叶煦听话的将鼠标往深了移…… “深了已经老了,东宫,乃至这朝露宫,终归是你的。可你能否驾驭臣下,会不会让朝纲落入权臣之手,朕还在想……一直在想。” 皇帝对闵公公道:“拿上来。” 闵公公一挥拂尘,一个小内侍端着托盘,低着头走进来,站在凤璋身边。 托盘上有一个小瓷瓶。 凤璋扬眉,“父皇这是……” 莫非要将谢归……毒杀了?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凤璋惊觉后背全是冷汗。 恋耽美 分卷阅读4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而他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皇帝看在眼里,语气稍稍缓和: “此子救或不救,但凭你做主。你若不救,便就此出去,明日朕便会告知谢雍,他的庶长子因有不臣之心,已被朕赐死。魏、盛两家之后,朕再平一个谢家,尔后你接手朝政,大可轮换清洗,任你所愿。” “你若要救,便把解药喂给他,谢家的怨气,朕来承担便是,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殿内死寂一片。 良久,凤璋叹气:“父皇,谢家不是一时半会能动的。何况父皇与谢家早有约定,此时赐死谢归,日后再有事端,儿臣该如何取信于他们?” 他拿起了药瓶,掀开瓶塞,又捏起谢归的下巴,大拇指微微颤抖。 凤璋终于看见了谢归的脸。 他俊秀的脸上已经浮现青灰色的死气。双目无神,嘴唇乌黑,凤璋手指一动,极细的一缕黑血便从他唇角流出,缓缓滴落在地。 凤璋心底狠狠揪痛。 假如他今夜没有进宫,假如他再迟一点解决魏、盛两家,他是否再也见不到谢归了。 再也见不到他心思缜密、舌灿莲花的念之了。 凤璋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没让手发抖。他极为小心,将解药全部倒入谢归口中,一滴都没有剩。 他召了两个内侍来,将谢归搀走,才对皇帝道:“儿臣告退。” 凤璋走后,皇帝望着殿门外出神,直到风吹进来,他咳了几下,才回过神来。 “人可走远了?” 他问了一声,闵公公站在殿内一角,恭敬地道:“回陛下,老奴给殿下和谢公子安排了两顶软轿,直接送回了燕王府。” 皇帝低笑一声,又咳了咳,尔后长长叹息:“这一回,朕想去园子里看点花都不行了。” 闵公公劝道:“父子何曾有隔夜仇?陛下想去,燕王殿下不会回绝的。” 皇帝瞟了闵公公一眼,“他敢?” 燕王府曾是郑皇后的产业,一到春天,里头繁花似锦,帝后二人惯于称其为园子。皇后走了这么多年,皇帝的习惯还是没改。 皇帝又咳了一阵子,问道:“之前从魏氏那里搜出来的毒,也用上了?” 他说的是先前凤璋中过的毒。闵公公暗暗叹气,“也用上了。” 皇帝眼神幽幽:“朕猜到他肯定会解毒,可朕宁愿肃然恨朕,也不愿让谢家子阻扰了他的帝业……也罢,也罢,就让他恨吧。” 第60章 死里逃生 破晓时分。 凤璋自睡梦中惊醒。 他仰在书桌前睡着了, 身上有归一给他加的衣裳。 天光熹微, 桌上的灯还亮着。凤璋揉揉眼,叫道:“归一。” 归一闻声进来, 就见凤璋表情迷茫, 随后猛地看向他,“念之怎样了?”就要起身去看。 归一连忙拦在他身前, “殿下不必着急,谢公子的毒已经解了,就是人还没醒。” 凤璋只是停了一下, 还是继续往前走, 归一紧紧跟着他:“殿下慢点,您夜里刚回来就有些晕,当心伤身……” 凤璋嗯一声,还是步伐如飞, 匆匆往谢归的院子走去。 谢归依旧落在从前的院子里,凤璋看见院前来往匆匆的侍卫, 心又猛地吊到嗓子眼。 有两个侍卫拿着血衣往外走, 另外几个端着大大小小的药碗往里赶。凤璋脸色铁青, 没再往前挪半步。 场面乍看很吓人, 凤璋瞥见他们的神色, 表情才稍稍放松下来。 刚进院门,就听见石榴在檐下吩咐侍卫:“几种药的顺序不能弄错,必须掐着时辰喝。公子有什么不舒服的,立刻叫我, 让守夜的几个警醒点……” 石榴瞥见他来了,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殿下,谢公子刚刚醒了……殿下?” 凤璋一进门,恰与刚刚睁眼的谢归对上视线。 谢归已经换了干净衣裳,静静躺在床上,视线还略有迷蒙。 凤璋看见他惨白无血色的脸,心里狠狠揪痛。 他嘴唇翕动,隐约辨出“殿下”两个字。 石榴按顺序放了药碗,催促其他人全部退避,自己出去前,还把门关上了。 房里暗了一些,凤璋却发觉他眼神反而更明亮,走近一看,才意识到他刚刚解了毒,眼睛还畏光,不太睁得开。 凤璋坐在他枕边,帮他挡去光线。谢归安静而苍白地躺着,稍稍闭眼,神情温顺柔和。 带着薄茧的指腹掠过他额头,试了热度,又轻轻抚着他脸颊,然后流连往下,擦过下巴,又落在他手上,将他的手紧紧握住。 “现在可好?” “好多了。”谢归的声音也像晨雾般,虚无缥缈,“你其实可以不用救我……” 凤璋眉头一皱,“说什么蠢话?” “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把谢家打压下去,会把更宽松的朝廷留给你。” “要收拾朝局,我还没窝囊到要牺牲你的地步。”凤璋冷冷地道,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谢归又闭了闭眼,“也是我心中有愧了……” “愧什么,你何曾做过对不起本王的事?本王不许你愧。”凤璋俯身下去,双唇贴着他额角,语气有些恶狠狠的,“现在你不用想三哥,更不用想父皇的处置,只许想本王,明白了?” 他的双唇微微颤抖,谢归一怔,浅笑:“……好。” “我让赵品钧去找药材了,你这身子须得好好养。”凤璋心疼地抚过他瘦削的下巴。 他花了多少功夫才把谢归养润一点,回京折腾几下,又成了这副模样。 凤璋甚至怀疑,如果谢归以后就用这副身板上朝,哪天御史一发疯,一巴掌能把他打晕过去。 “要休养的可不止我一个,秦九如何了?” 凤璋一顿,凉凉地道:“这时候,你提他做什么?” 谢归以为他生秦九的气,挣扎着要坐起来:“去朝露宫下毒是我的主意,你有气就冲我来……” 凤璋本来不气,被他一说,反倒来了无名火,手探进被子里,咬牙切齿地在他腿上轻拧一下。 “你还有脸提?不知道秦九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胡闹性子,你找谁不好,找他动手?”凤璋手指戳在谢归额头,“我刚把他从父皇那边捞出来。这回父皇确定是你下手,还有他一份。我还没和他算账,你就急着给他顶罪?你是要气死我?” 谢归这才知道,原来皇帝在他那里没搜着证据,又怀疑了天罡卫,便一个个审下去。 秦九自从见识过谢归的毒粉后,心里一直痒痒的,琢磨着哪天也用在拷问犯人上,就偷偷摸摸钻研。刚刚试出功效相近的,就被皇帝逮着了。 顺藤摸瓜,谢归就被逮了出来。皇帝觉得秦九修整一下还能用,就没把秦九说出来,却不知凤璋早就知道了。 谢归也没想到秦九出了岔子,默然无语。 好好的温情气氛,给他一求情,全搅合没了。 凤璋正在生闷气,谢归还恍然不觉:“按照既定计划,平王已经没了,剩下个不足为惧的恭王。魏家和盛家元气大伤,这两年都换不过来,陛下应该会先着手重整朝政……” 他顶着虚弱的声音不停地说,凤璋听得又心疼又窝火。 都什么时候了,就不能缓两天?再忙下去命都没了。 谢归死里逃生,凤璋恨不得把他按在怀里,抱上好一阵子。 明明是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看不懂他的意思呢? 凤璋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谢归絮絮地念着,凤璋气不打一处来,猛地端过药碗,恶声恶气地道:“喝药!” 石榴把药碗都排好了,不至于端错。浓郁的苦味无处不在,谢归紧紧皱眉,低声道:“石榴姑娘应该准备了梅子……” 凤璋回头一看。 啧,还真有。 凤璋气上头了,做出幸灾乐祸的模样:“你怕苦的事情,日后要传遍京城了。” 他抽了几个软枕让谢归靠着,谢归撑起身来,端过药碗,轻捏鼻子,“相信以你驭下的本事,不会有外人知道。” 还知道变着法夸他呢。 凤璋的气这才消下去一点。 毒性很霸道,否则凤璋找到谢归时,谢归不会是那副模样。石榴试了好几种药,稳妥起见,配了好几种汤药,但每种都很苦。 苦到谢归想昏过去算了。 他眉头紧紧拧起就没松开过,凤璋初时还笑着,可一碗接一碗下去,凤璋也笑不出来了。 最后一碗喝完,谢归猛地出了一口气,颤着声音道:“梅子……” 凤璋却把梅子放进自己嘴里。 “……?!” 谢归瞪大眼睛,却没来得及开口。 只因为下一刻他就被凤璋压了回去。 床榻很宽,凤璋猝不及防的动作,令两人一齐往里倒去。 苦涩的药味还残留在他口中,令凤璋也忍不住皱眉。 梅子酸甜可口,沿着他的舌尖,犹如细密的春雨,一点点渗入谢归唇齿。 酸甜而苦涩。 被褥软枕早就乱成一堆,凤璋知道他身体孱弱,气势上凶狠霸道,落到实处,却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伤了他。 谢归实在受不住这等温柔的强势,整个人被他牢牢制住,予取予求,苍白的脸上也泛起淡淡红色。 许是两人滚在被褥里,周身渐渐不受控制地热了。 凤璋气息渐渐粗重,暂时放开他,手试探地伸进他衣领中。谢归一颤,定定望他一眼,却撇过头去,没有拒绝。 凤璋低低一笑,俯身下去。 他视若珍宝的念之,已令他渴望太久太久。 ――确如意料中的温柔,就是扯开衣领时粗暴了些。 “你轻点儿……” 他的唇舌流连忘返,谢归颤着声音,努力保持最后一丝理智。 “你现在身子骨太弱,吃不住,但可以先让本王尝点甜头。”凤璋低笑,“这附近本就没人,石榴是个识趣的。你少说些话,要是本王一时没忍住,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 末了,凤璋还威胁似的,在他唇上点水般吻了一下,手继续往下游走。 谢归觉得身上软绵绵的,完全提不起劲。每次将将推拒,一是已经默认了他,再拒绝就不好了,二是想起上次被他折腾的惨状,还不如乖乖就范的好。 “好念之……” 凤璋的声音像宿醉未醒,低沉而朦胧。谢归时而咬牙,时而抿唇,被他手指撩拨得神智混乱,然而他一向是个理智谨慎的,被人操控着思绪,犹如惊涛骇浪中起伏,还真是头一回。 这感觉太陌生了。 凤璋亦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无措的谢归。这人无助地躺在身下的模样,更令他欲罢不能。 然而石榴识趣,不代表其他人识趣。 房内意兴正浓,外头忽地传来秦九的吵嚷:“让我进去,我要见谢公子,他怎么样了?还好吗?” 石榴气得要拧他嘴巴,一边叫了晏七过来,要把秦九弄走。 秦九活像一只猴儿,左蹦右跳,愣是从石榴手下钻出去。 刚到房门口,房门蓦地从里掀开,他家主上披着外衣,长发半解,铁青着脸盯着他。 秦九顶着半身伤,当即傻了眼。 恋耽美 分卷阅读4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第61章 入主东宫 春去夏来。 暗流汹涌的春季终于结束。盛夏来临, 京城笼罩在炎炎热气中。 燕王府凉亭外碧波粼粼, 秦九拿着扇子,蔫蔫地给猫儿扇风。 晏七端了冰镇葡萄来, 见到秦九, 随口调侃道:“你要扇到什么时候?”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晏七根本没想那么多, 就收到了秦九恶狠狠的眼刀子。晏七愕然,想到谢归还在旁边,不禁莞尔。 果不其然, 谢归翻了一页文书, 再瞥秦九一眼。 “他什么时候知道分寸了,什么时候再回他的大狱去。” 换成别人,秦九早就破口大骂,外加洒一把毒粉了。 奈何对方是谢归, 是他家主上捧在手心的人。 就算没有他家主上,秦九觉得, 以谢归的心思, 要把他往死里整, 也不费吹灰之力。 百般无奈下, 秦九只能和猫儿干瞪眼。 晏七憋着笑, 把冰镇葡萄放在谢归面前。 “主上在和盛家老狐狸斗法,这几天应该是来不了。” 谢归凉飕飕的眼神瞟向了晏七,“我忙我的,他忙他的, 你多什么嘴。” 晏七立刻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秦九幸灾乐祸地插话:“小公子和主上的默契,还用你多嘴?” 他经过惨痛的教训,才忍住了,没把下一句吐出来。 他家主上把谢归扣在王府里,跟金屋藏娇有什么区别。 “你更不用多嘴。”谢归批完一份文书,放到旁边,拈起一颗葡萄,“盛家向来难对付,让恭王不得翻身,已经算大获成功。十天之内他要是能过得来,盛家就算垮了。” 秦九面无表情地补充:“十天?我怎么记得,昨天夜里似乎有奇怪的声音?” 谢归神色自然:“你听错了。” 秦九呵呵一笑,扯了两颗葡萄丢进嘴里,抱着猫儿走远了。 天罡卫个个武功不俗,听到声音的肯定不止秦九一个,但明目张胆拿出来说的,估计只有秦九一人。 晏七咳了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小公子有什么要带进宫的么?” “没有,大事为重,这些东西不劳你跑动。”谢归起身,稍稍活动腿脚,“你现在的身份可不同了,在东宫行走,会有无数眼睛盯着你。” 晏七颔首,“公子教训的是。” 前不久,皇帝颁下旨意,立燕王凤璋为皇太子,入主东宫。 空置已久的东宫终于迎来了新主人。礼部忙得人仰马翻,凤璋趁着这个机会,给谢府去了一封密信。 皇太子送来的信,谢家的人手不敢拆阅,只能告知谢雍一声,放在谢雍桌上。 等尚书令谢雍脚不沾地忙完了东宫事宜,把凤璋请进东宫,好不容易坐在自个书房里,拆信一看,登时气得想进宫告御状。 凤璋坦言,谢归身子孱弱,不宜走动,被他留在燕王府静养,这段时间都不会回谢府去了。 这不要脸的程度,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圣旨一下,燕王身边的人手都陆续领了职位,走马上任。唯独谢归是个例外,无职无位,闲云野鹤一般留在此处。 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敢轻视谢归。 现在所有人都明白着呢,燕王从势均力敌的皇子中胜出,这位功不可没。 外界对谢归的毁誉,晏七斟酌地说了一些,谢归不当回事,“你只用告诉我,盛家现在是什么状况。” 他需要静养,外头盯着他的人也多,只能在王府里活动,是以很久没听过外面的消息。 晏七颔首,“恭王殿下被关在天牢里,据说是平王待过的那间。现在朝中无人敢替他求情,只有盛大人不时提一提此事。” 晏七原以为他会高兴,却看到谢归蹙眉。 “我倒是想看到朝中乱成一锅粥,哪知还是低估了盛江流。”谢归叹气。 晏七奇道:“为何?” “倘若朝中因为此事乱了,陛下反而会对恭王有杀心。因为他只是一个皇子,却能让朝中上下为他说情。” 晏七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盛江流拼命按下朝中声音,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再找个机会,把他捞出来,给平王的死另找理由,假以时日,恭王很快又会成个祸患。” “那公子以为……” “魏家是绝不会出面的,让盛家得了好处,总比我们得了强。此事还得父亲出马。” 晏七险些咬到舌头。 凤璋背后玩的小花招,他还没告诉谢公子。难道要他家主上去求谢雍?谢雍真不会扒了他家主上一层皮? “真当我不知道他做过什么?”谢归瞟他一眼,“信我来写,你找人送过去就是。” 晏七松了一口气,“多谢公子。” 临送信之前,晏七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赶紧告诉他:“公子,那赵家大少爷,又想见你了。” 谢归没好气,“不见。” 晏七很为难,“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他是幽蓟有名的商贾,和太子殿下关系不错,还给公子送过药材……” 后面的不用说也知道,无非是借凤璋和他的名头,在京城里捞钱,建立人情往来。 谢归皱眉,“你怎么没早说?” 晏七的脸憋得通红,“小的也想早说啊,但……” 但太子殿下每天忙完了政务,还会偷偷溜出东宫,跑来燕王府与您私会,他敢拿出来说? 向来早睡早起的谢公子,已经不知多少天日上三竿才起了。 晏七敢肯定,他要是说了半个字,第二天……当天夜里就会被吊在天罡卫刑狱里打。 谢归恍然不觉,揉揉太阳穴,“他总是要走到这一步,我想留他活路,他也不给我机会――盛与义找到了么?” “尚未找到。之前回报称,他似乎还在关外。” “少了这颗棋子,盛家和赵品钧,就少了一份牵制,务必尽快找到他。” “是。”晏七挠挠头,“还有一件事情,也差些忘了。” 谢归抛去一个你记性太差的眼神。 晏七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殿下特意让我告诉公子的,陛下昨日收到了翟人的国书,王太子耶律卓,和公主耶律兰兰,不日将到京城。” 谢归缓缓勾起唇角。 耶律卓谨记两年之约,这是赴约来了。 “这是殿下立威的好机会,”谢归不自然地低咳,“告诉殿下,要专心政事。” 晏七会意,偷笑,“是。” “而且翟人王太子要来的话,大概,会有另一个人要跟来。”谢归笑笑,“你让天罡卫去盯王太子的车骑,里面必定有我们要找的人。” 晏七领命退下。 谢归站久了有些发晕,想坐回去,腿脚却有些不听使唤,整个人僵硬地跌回位置上。 大概是站久了吧。 他一手撑着额头,轻缓地揉着,宽大的袖袍落在手肘,露出被攥得通红的手臂。他不经意间瞥见,立时跟做贼似的,连忙将袖子拢起来。 幸好周围没人,谢归不自然地清清嗓子。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凤璋自打入主东宫,就有些不知节制。最近更是出格,每夜溜到他房里,极尽怜惜又粗暴地折腾一番,才依依不舍地溜走。 虽然如此,两人还是差了最后一步。不为别的,因为他身体尚未养好,被狠狠索吻之后,都能七荤八素地晕个大半天。 谢归揉搓着泛红的脸,瞥见侍卫经过,赶紧装作无事,低头吃葡萄。 当夜太子殿下翻墙而入,却见他疼到骨头里的人,抱着疼到骨头里的猫儿,酣然入睡。 太子殿下默然半晌,又翻墙走了。 第62章 贪心不足 翟人派了王太子和公主入关进京之事, 早早在京城掀起大风浪。 到了王族使节进京那日, 城中位置好的酒楼茶楼,都被预订一空。 “谢公子, 这边请。” 赵品钧撇开引路的小二, 陪着笑,亲自把谢归引到了三楼的雅间内。 雅间的窗子没有关, 可以清楚地望见外面的街景,沸腾的人声如浪潮,阵阵传入室内, 却不觉得吵。 谢归扬眉, 淡淡地道:“你倒是有心。” 赵品钧笑得很谦虚,“哪有哪有,谢公子过誉了,还不是托公子和那位的福。”便将谢归引到位置上。 这一路上, 赵品钧都在悄悄打量谢归。 自打送走了恶婆娘的尸首,他就没再见过谢归。此时京城再见, 谢归已然从燕王身边不起眼的小幕僚, 成了京城最最炙手可热的人。 京中都在传, 陛下之所以没给谢归官职, 就是要让太子殿下登基再起用他。说不定要一步登天呢。 赵品钧自诩有几分眼光, 谢归的冠簪质地,一看就不是凡品。单说他身上的衣料,真真是薄如蝉翼。 这间酒楼通风良好,但忙上忙下, 赵品钧虽然穿得少,已经出了身薄汗。谢归一进来,衣袖带起的风就泛着清凉,而且他穿了有五六件,层层隐约,居然一点都不热。 这必定是上贡的料子,太子殿下也舍得给,谢归真不是一般的红人。 赵品钧有些眼红。 谢归就是有意要给赵品钧不自在,茶水入喉,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赵品钧随便惯了,与谢归一对比,真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最后只能讪讪地放了杯子。 他放了杯子,赵品钧巴巴地等他开口,哪知谢归径直取了筷子,夹了小菜入口,甚至没看他一眼。 赵品钧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这位是能把两位皇子拉到泥里的人,想在这位面前占上风,他真是糊涂了。 求人该有求人的态度。 赵品钧僵着脸,亲手给他斟茶,“不知谢公子对此可满意?” 谢归淡淡地嗯了一声。 赵品钧继续虚情假意:“我都打听好了,翟人使节要进城,这里是必经之路。这间雅间视野开阔,底下一览无遗,还望谢公子不要嫌弃。” 谢归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我当赵公子请我来做什么,竟是看翟人使节。” “那是当然。”赵品钧拍拍胸脯,“在幽蓟时,谢公子对我赵家多有提携,这笔恩情,在下铭记在心。” 谢归凉凉一笑,赵品钧背后一寒,话就冻在嘴边,出不来。 “我与赵公子不过点头之交,从未有过提携,而且,”谢归话语一转,“赵公子似乎忘了,你的正室夫人,出身盛家。” 这话把他惊得浑身发凉。 “盛家恨不得置我于死地,你却当着他们的面,对我献殷勤?”谢归稍稍眯眼,“赵大公子,你当盛家没人了吗?” 赵品钧刚刚上手生意,京城和官场的往来,倒真没想这么深。 天罡卫的人手早就撤走,赵品钧更巴不得早点接手祖业。结果快活了大半年,却在京城栽了跟头。 赵品钧欲哭无泪。 他早把盛九娘忘到天边去,哪想到京城里还有个盛家啊,还偏偏和谢归是死对头。 可人都请来了,该怎么办? 赵品钧也不知哪根筋不对,语气也古怪,“在下没有谢公子的玲珑心窍,不及谢公子周全。” 谢归略显诧异地瞥他一眼。 没想到盛家这一步,还怪到他头上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4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是怪自己没事先提醒他? 左右今天是来撕破脸的,谢归放下筷子,双眼微眯:“赵大公子,身处京城,更该谨言慎行才是。” 换成一般人,面前坐着未来的肱骨之臣,早就忙着点头哈腰,费力讨好。 赵品钧可不这么想。 太子殿下和谢公子,曾经提携过他,他也给两位出过力的。现在太子殿下位置稳了,就想不认账? 反正盛家已经得罪个精光,不如一条路走到黑。 他虚情假意地笑着:“谢公子,正因为在下谨言慎行,才找您来商量。在下商贾之身,所欲所求,无非是一点银钱。谢公子身居高位,何不与在下行个方便?” 谢归云淡风轻地道:“赵公子,看来你不懂我的意思。我再说一遍,若不是今日有翟人使节的热闹可看,你准备了再好的雅间,也请不到我。” 赵品钧脸上已经变了颜色,“谢公子,我若是站在这里一喊,有些事情就由不得我了。” 他拿天罡卫的暗中活动威胁谢归,谢归却只觉得好笑。 民不与官斗,何况赵品钧根基不稳,赵家又刚刚从摇摇欲坠里喘过气来。他拿什么和谢家,和东宫斗? 谢归只当看笑话,“你大可试试。” 赵品钧作势要喊,谢归正眼都没给他。他一时情急,猛地站起,刚刚喊出一个字,不知哪来个厉风,“啪”地扇在他脸上。 他被扇得身子一歪,差点摔到地上。再回头看去,谢归悠悠坐在桌前,未曾挪动半步。 事情还没完。 他嘴唇一动,又一道厉风精准地扇过来。力道之狠辣,手法之刁钻,仅仅一下就扇得他眼冒金星,喉头腥甜,大半天出不了声。 凤璋怎么可能放心谢归只身出门。明着只有谢归一人,暗中不知跟了多少死士暗卫。 赵品钧颜面尽失,一甩衣袖,愤恨出门,一句告辞都没留下。 谢归自顾自地用着小菜,秦九的身影在房梁上浮现,对此嗤之以鼻:“人都打了,还有脸吃酒菜?” 谢归很是悠然,“你若不介意,也可以一起吃。” 秦九投去鄙夷的目光,然后跳下去,坐在桌边胡吃海喝。 秦九憋了一肚子气,正好碰上赵品钧这个发泄的机会,便毫不客气地出手。两巴掌打下去,用了刑狱里拷问的手法,赵品钧脸上只会发红,甚至也不会肿,只会疼得找不着北。 谢归喝完了茶水,吩咐道:“人都跟过去了?” 赵品钧舍得下本钱,满满一桌子都是好菜。秦九一边嚼东西,口齿不清地回答:“都跟了,保证丢不掉。” 谢归摇头,“真是想留他生路而不得。” “千年的老狐狸,装什么。”秦九继续鄙夷,“你别当我傻,他就算知道分寸,也会活不了多久。” 谢归笑笑,不置可否。 窗外传来一阵哄闹,谢归转头一看,恰好看到翟人的仪仗车马进了城门。 来人有翟人的王太子和最受宠的公主,皇帝十分重视,早早令禁军在外摆开阵势。 皇帝坐镇宫中,等翟人使节进宫,城门处则派了太子凤璋前来迎接。 见不到皇帝,能见到太子殿下也不错。何况凤璋美名在外,光是奔着他容貌来的人,就能再编一个禁军。 底下人头攒动,谢归望着不远处俊挺的太子殿下,冷哼一声,关上了窗。 秦九被关窗声吓了一跳,“怎么?” 谢归拂袖起身,“心烦,回去吧。” ―― 自从在谢归那里吃了软钉子,赵品钧就觉得诸事不顺。 京城里原先谈好的几单生意也黄了,对方仍然笑吟吟接待他,却只字不提原因。赵品钧摸不准哪里出了问题,要么是盛家,要么是谢归,但都撕破了脸,没法儿问,只能自个憋屈着。 翟人诚意满满,派了王族前来,目的自然是好的,因而京城这几天分外热闹。结果大好的机会,他却没抓住,赵品钧不知多难受。 “少爷这是去哪儿?” 一大清早的,新收的侍妾见他更衣,随口问了一句。赵品钧一声不吭,闷着头出去了。 他刚刚出门,不远处便有一条黑影跟了上去。 赵品钧这边有天罡卫盯着,燕王府里,谢归刚刚接到皇帝的口谕,着他即刻赴任礼部。 翟人使节来到,礼部刚从东宫之事解脱出来,又忙得不可开交,缺人也是情理之中。 皇帝连袍服都给他准备好了,只待他动身。谢归捧了衣袍,回房换上,出来时却有些情绪。 他情绪没遮掩,秦九一眼就看出来了,不由幸灾乐祸:“怎么,在主上这里白吃白喝的日子终于到头了?” 谢归瞟他一眼,“我一上任,就得暂时和你家主上保持距离,你忘了?” 本朝皇子可以养幕僚,但一旦幕僚入朝为官,无论是皇子推举,还是参加礼部选试,都不得再与皇子有私下往来。 秦九没想到这一层,顿时朝他露出个暧昧的笑。 谢归只当没看见。 太久没穿官服,谢归很不习惯,对着铜镜调整很久,才勉强满意。然而一出门,还是被秦九挑了刺。 “瘦得跟柴似的,穿上那什么也不像那什么。” 谢归冷笑,“我不像,你家主上像。” 秦九悻悻闭嘴。 宫里来人还在正厅等着,谢归整理装束,刚刚踏出院子,就与焦急赶来的晏七撞个正着。 谢归皱眉,“火急火燎的做什么?” 晏七虽然急,却也是被催出来的,表情还有一丝茫然。 “公子,主上催我来告诉你,陛下要你接待的,是随耶律太子来的小将军。” 谢归有不妙的预感,“什么小将军?” “年纪轻轻的,近几年声名鹊起,好像叫做独、独孤……” 谢归深吸一口气。 “……独孤逐。” 第63章 冤家路窄 其实皇帝的想法很简单。 谢归不是在燕地待过么?礼部那么忙, 就他闲着也不像话, 干脆拉出来干活,也算给他爹谢雍省事。 于是就撞上了独孤逐。 晏七没有经历过停云关外的惊险, 反应不大。但谢归已经皱起了眉, 就连暗处的辛辰,也白了脸。 但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 独孤逐这趟来得名正言顺。王太子要带公主前来大舜,他作为独孤部的小将军,王庭日渐显赫的年轻权贵, 怎么看都应该跟来。 耶律卓把耶律兰兰带进宫了, 四方馆只剩独孤逐在。守在四方馆的禁军校尉见谢归出现,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算来了!再不来,弟兄们都会被他拆了骨头。” 他话音刚落,里面又传出痛呼声。 谢归皱眉:“究竟怎么了?” 校尉一脸丧气, “他嫌四方馆太无趣,就找我们陪他‘活动手脚’。娘的, 他什么身份, 我们哪敢和他真动手, 不挨打就不错了。” 校尉将他领到中庭, 里面围了一大群人, 乍看去全是禁军打扮,呼喝声是从人群里面传来的。 “都让让都让让!” 校尉大吼着开路,人群慢慢分开一条道,恰有一人被独孤逐踢出来, 撞在校尉身上。 “还有没有能打的?” 一群人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动手。独孤逐扛着长棍,得意洋洋,扫视一圈,视线定在谢归身上。 气氛有一瞬的凝固。 禁军们都以为他要挑弱不禁风的谢公子出手,都捏了一把汗。 霎时间,刚才还和禁军耀武扬威的独孤小将军,化成了等待垂怜的小羊羔。 “……” 谢归顶着一圈惊疑不定的目光,默默地叹气。 罢了罢了,该来的总会来。 ―― 凤璋踏出朝露宫时,已经是日暮时分。 倦鸟归巢,他缓缓走向东宫,却觉得有些冷清。 晏七发觉他心情不好,试探地问道:“殿下是想去燕王府看看?” 言外之意,就是殿下您想谢公子了? 凤璋淡淡地道:“不必了,估计这会儿还在和独孤逐折腾吧。” 原来是为此事烦心。 晏七会意,“殿下放心,陛下只让公子陪他转转,公子身边还有许多人手,不会有事的。” 凤璋不置可否。 待进了东宫明心阁,凤璋挥退上来伺候的宫人,又与晏七说起另一件事:“陪着兰公主的是谢棠?” 晏七点头,“正是,今日一早,谢棠便奉旨陪兰公主游玩去了。” 凤璋揉揉太阳穴,倚靠在榻上,略显疲惫,“父皇这是要把谢家吊在风口浪尖上啊……” 王太子耶律卓有皇帝和他接待,一个公主归了谢棠,另一个小将军由谢归带着。 明面上很信赖谢家,翟人使节也放心让他们接触。 就怕是捧杀。 虽然他知道,皇帝与谢雍有口头协定,可帝王喜怒无常,真有什么动作,谢家必定元气大伤。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那时,谢归又该如何自处。 晏七没忍住,劝他道:“殿下,谢家真有什么事,也会等到翟人使节走后。殿下不如先担心怎么熬过这一关吧。” 凤璋瞟他一眼。 今天一大清早,他听说独孤逐要让谢归带着,便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独孤逐出岔子,把谢归的身世抖出来。结果转眼间他就忙着自保,怕耶律卓太欣赏他,非把耶律兰兰嫁给他不可了。 耶律兰兰带来京城做什么,不用耶律卓开口他也明白。 可怕的是皇帝也有这个意思。 毕竟是异族公主,放在储君身边更稳妥。若是归了别的皇子,里应外合之下,会埋下大舜动乱的祸根。 “倒也不用熬,”凤璋低低吩咐,“去找小八,让他给闵公公知会一声,把兰公主在王庭的故事,悄悄说两则给父皇听。” 晏七会意,立刻吩咐下去。 与皇帝和耶律卓斗智斗勇了一整天,凤璋陡然放松下来,一时打不起精神。 半个时辰后,死士之首的杨十送来了密信。 恰巧晏七领着送晚膳的宫人入内,眼睁睁看着凤璋的脸色黑如锅底。 他心里咯噔一下。 宫人很快又出去了,凤璋抬眼,望着晏七的眼神十分和善,晏七却觉得浑身上下如千刀万剐,疼得厉害。 事情不妙啊。 “四方馆的禁军没一个能打的?用不用我亲自教他们怎么打人,连个独孤逐也收拾不了?” 晏七干笑两声,“尊卑有别,而且没上头的吩咐,他们哪敢动手,殿下和他们置什么气……” “早晨,和独孤逐去了东市,买荷叶露两份,米糕两份。” 凤璋抖着一张薄薄的纸,慢条斯理地念着。 “正午,听雨楼用膳。茶点两份。独孤耳语片刻,公子甚为……开怀?” “下午,独孤逐购得短刀一把,赠予公子……” 晏七一口气提起来,直到凤璋念完,他也没敢吭气。 明心阁内死寂一片。 一颗汗珠从晏七额边滑落。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冻住了,直至凤璋语气平缓地开口:“这个时辰了,杨十既然送了信,念之差不多该回府了吧?” 晏七赶紧附和点头。 “甚好 恋耽美 分卷阅读5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凤璋语气温和,“待会儿你跑一趟,告诉念之,那刀趁早丢了。要是下回我还能看见刀,看我怎么收拾他。” ―― 今日注定是个疲累的日子。 凤璋在东宫似笑非笑时,谢归刚刚摆脱了纠缠不休的独孤逐,逃似的回了燕王府。 而赵品钧则刚刚垂头丧气地到了落脚处。 赵家这回进京的人手不少,吃穿用度都是笔大开支。可事情急转直下,他一时想不到周转的法子,这几日便有些自顾不暇。 盛家现在还没来找他麻烦。换成别人,早趁着这个机会,溜回幽蓟去,轻易不再进京。 赵品钧不这么想。 好不容易有个落在京城的名头,而且他指望的这两位,现在还能见到,以后可就再难见面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今日去了燕王府,打算腆着脸赔罪,却被告知谢公子出门去了,陪的还是独孤逐,根本轮不到他。 赵品钧顿时恨自己当时沉不住气。 夏夜还有几许闷热,赵品钧心里烦躁,起身推窗。 窗外人影一闪,他还没来得及呼喊,就被掐住了脖子,压倒在地。 他略显浮肿的身体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隔壁房里的侍妾吓了一跳,叫了两句,没听见他的回应,便没再叫他。 赵品钧喉头咯咯地响,惊骇至极地瞪大双眼,看向掐着自己的脖子的人。 这人他已经快认不出了,可那双眼睛,与盛九娘有几许神似。 ――他曾经亲手掐死了盛九娘,看着盛九娘不停挣扎,最后断气,因而对她的眼睛印象格外深刻。 此时只是风水轮流转,被人掐着脖子不得动弹的,变成了他赵品钧。 “你……呵……是……” 赵品钧的眼睛越瞪越大,对方咧嘴一笑,露出个极诡异的笑容。 ――正如当时在城头,一枪挑翻了潜行的死士。 对方只剩一双神似盛氏的眼睛,脸上已经布满了伤疤,狰狞可怖。他又对赵品钧露出诡异的表情,更是将赵品钧吓得出气多进气少。 “杀……痛……快……” 他死死掐着赵品钧,却没有轻易让他死。赵品钧被他折磨得痛苦不堪,双手奋力挣扎着,在他脸上刮出一道道血痕。 “死得痛快?”对方狞笑,“赵品钧,当初你怎么对阿姐的,又哪来的脸面,让我给你痛快?!” 他的声音也不复停云关时的轻佻朗润,变得十分沙哑。 赵品钧怎么都想不到,已经销声匿迹的盛十郎,会出现在这里。 京城这么多人,盛十郎又变得这么可怖,他是怎么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找到这里的。 而且,他又为何知道盛九娘的死? 盛十郎哑着嗓子笑道:“想让我放了你吗?” 赵品钧的脸已经肿胀成猪头大小,闻言忙不迭点头。 盛十郎放开了他。 赵品钧先是错愕,又暗喜,正欲呼救,盛十郎从腰间翻出一把刀,精准无比地,对着他下身捅去。 ――盛九娘的死,他可是一清二楚。 赵品钧的呼救登时拔高,化成凄厉的尖叫,听得人不寒而栗。 “你不是喜欢糟蹋她吗?糟蹋啊!哈哈哈哈――!” 赵品钧像头被开水烫了的猪,疼得不停地打滚痛哼。盛十郎已经起身,欣慰地看着满地打滚的人。 不消片刻,赵品钧已经痛得昏死过去,烂泥一样一动不动。盛十郎瞥他一眼,收了刀仔细擦拭。 他忍辱负重,远出关外,又悄悄跟随翟人使节的队伍潜入京城,躲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苟延残喘,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得好好感谢翟人使节,要不是京城里突然多了这么多人,还有附近许多闻讯聚来的商贾贩子,人群冗杂,他也一时找不到进京的办法。 盛十郎最后瞟了赵品钧一眼,施施然转身,霎时间定住了。 赵品钧娇娇弱弱的侍妾站在门口,而侍妾身旁,还站了另一个正朝他眯眼笑的女子。 盛十郎忽然开始冒冷汗。 这两个女子,是什么时候打开门,又是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 眯眼的女子巧笑倩兮,状似天真无邪地道:“盛十郎,我们可等你很久了。” 第64章 黄雀在后 京城的燥热, 终于在一阵阵的雨水中冲洗干净。 失踪已久的盛十郎忽然出现, 并且伤人时被当场捉住,也只是在朝中投下了小小的石子, 没有引起大风波。 盛家是真不如前了。 有人这么感慨。 与之相对应的, 是谢家的崛起。 燕王府凉亭中,谢棠凭栏而立, 忽然回头,笑吟吟地问谢归:“念之哥哥,你说盛家会倒么?” 谢归慢慢擦拭竹箫, “你今天过来, 就为了问这个?” 竹箫试出第一个音,还算清亮。谢棠的声音也软绵绵的,像初春的柳絮:“盛十郎已经下狱了,虽然不是嫡子, 杀了不损根本,可陛下就是要用他打盛家的脸哪……” 谢归放下竹箫, 淡淡地道:“你既然知道了, 还来做什么。” 谢棠故作讶然, 团扇遮了小半边脸, “父亲这几天唉声叹气的, 我以为念之哥哥会担心父亲,回去看看。哪知一直等不到哥哥回府,就递了帖子,看看哥哥是否……痊愈了。” 意思就是当爹的都愁白了头, 你做儿子的,不该回去看望? 谢归慨然。 亏得谢棠是女子,这言语功夫,与他不相上下。 “父亲和我都有分寸,不劳你操心。”谢归稍稍挑眉,把问题推回去,“倒是你,大哥又惹你生气了?” 谢棠眼神一闪。 “别在兄长面前故弄玄虚,好歹都是谢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今日找我,是因为谢栩又给你拖后腿了吧。” 谢棠笑了笑,“我不是他,会信同气连枝的鬼话。” 魏家和盛家气势一低,已经没落的士族们蠢蠢欲动,想借此机会,攀着谢家,重现旧日荣光。像谢栩那样脑子不清楚的,这时候很容易受人蛊惑。 这么一来,谢归就想得通了。 无外乎谢栩要作妖,谢雍忙着政事,疏于管教,谢棠有意约束,却拿他没辙,只好跑来燕王府搬救兵。 谢归摊手,轻笑道:“你也太看得起我,我现在自身难保。要不是今天耶律太子找独孤逐有事,你还寻不到我。” 有谢归陪同,独孤逐就像撒欢的狗,成天在京城里溜达。谢归实在是疲于应对,只好找凤璋帮忙。凤璋又找上耶律卓,才堪堪限制了他一天。 还不知道明天如何应付过去呢。 谢归又禁不住犯起愁来。 谢棠轻摇团扇,“念之哥哥,盛家可没死透,你要当心了。” 谢归擦拭竹箫的手一顿,不置可否。 谢棠在谢府里,听到的消息也不少。谢归有天罡卫在旁,也知道盛家并未死心。 盛十郎现在只是收了狱,至于如何发落,可以大做文章。端看是双方如何出招了。 “多谢提醒。”谢归又试了两个音,见谢棠还留着不走,叹气,“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 他最近很容易感到疲倦,原先过目不忘的记性,也减退很多。 谢归没想太多,只是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了。 谢棠收敛了笑容,坐在他对面。 她郑重其事的表情让谢归一怔,“什么事?” “念之哥哥以为,兰公主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 “你想听到什么话?” 耶律兰兰即将成为五皇子的正妃,谢归就算有话,也不能随意说出口。 谢棠幽幽地道:“我这段日子陪她游玩,发觉兰公主有个习惯……她需要男子陪她……” 后面的话不言自明,谢归挑眉,“你很在意?” “她实在是……惊世骇俗了。”谢棠却没有半分瞧不起耶律兰兰,反倒是有很多怅惘。 谢归心里有了底。 以耶律兰兰的性子,必定是和谢棠交了底,才会让谢棠这么纠结。 “世上流言蜚语太多,你该学会明辨是非。”谢归又试了音,这回才算满意了,“兰公主心事太重,你可以多陪陪她――就算是给你自己铺路。翟人耶律王族,还有五王妃的关系,可不容易攀上。” 谢棠眸光一闪,轻轻道了声是。而谢归想到只有数面之缘的耶律兰兰,亦是心情复杂。 之前身陷王庭时,他也曾以为,耶律兰兰有某些癖好。可他后来询问过辛辰,辛辰却矢口否认。 谢归以为辛辰顾及面子,哪想辛辰涨红了脸,拼命替耶律兰兰辩解: “兰公主不曾轻薄于我……她只是让小的蹲在外间,陪她说了半宿的话。小的问过其他男子,他们说公主都是这么做的,但公主也很奇怪,从不许他们说出去,随外人怎么猜,从来都不辩解。” 谢棠走后,谢归想起她刚才的茫然神情,幽幽而叹。 良久,秦九送了一碗补品来,见他望着茫茫荷叶发呆,调笑道:“谢公子,你要是真想主上了,就进宫去看看。” 谢归没有反应,望着远处的眼神已然放空。 秦九觉得奇怪,“谢公子?” 他叫了好几声,谢归都没反应。秦九忍不住拍了他一下,谢归却像被惊吓了,猛然起身,神色亦是仓皇不已。 秦九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却没多想,将补品往他面前一推,“殿下听说公子不舒服,特意叮嘱我做的。” “谁让你和他多嘴了。” 谢归白他一眼,拿起调羹。秦九委屈巴巴地揉揉手腕的伤痕:“现在东宫哪儿轮得到我说话,不都怪杨十那个多嘴的么?” 谢归低笑着摇摇头,舀了一勺送到唇边,手腕忽然一抖,调羹跌入碗里,溅出一片汤汁。 秦九埋怨道:“公子嫌弃我就直说,我去换杨十那张死人脸来伺候。补品我再去熬一碗。公子要不要顺便换身衣裳?我去取来,就在旁边停风轩换了就行。” “我还没那么娇气。”谢归挑眉,“东西不用了,取衣物就行。” 秦九应声而去。 荷风轻送,谢归垂眼瞧着手腕,用指尖轻碰调羹柄。 他随即看见了自己轻微颤抖的手指。 谢归有一瞬间的失神。 ―― 在精心安排下,盛十郎的审问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赵品钧没死成,却和死也差不多了。光脚不怕穿鞋的,他心一横,直接把盛十郎做过的事抖了出来。 一条都没落下,包括盛十郎如何与盛九娘私会,两人私情如何,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朝臣们见过偷情的,没见过盛家姐弟这么偷情的。 有臣子毫不留情地嘲笑道:“盛大人将九娘远嫁幽蓟,大约是早就知道此事?” 盛江流的老脸完全挂不住了。 他要是知道,早就掐死这对儿女了,还会给他们指手画脚的机会? 盛家还没来得及反应,漆四在谢归的指示下,悠悠地添了第二把火。 漆四上奏,赵家的巨额家产都不知所踪,这些年赵家一直在盛九娘手里,而赵家和翟人有亲密的关系…… 这回谢归玩了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5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虚实相生,也可以算是无中生有。耶律卓和凤璋共进退,帮谢归小小地栽赃一把,也不是难事。 盛江流真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于是顺理成章地,他又开始称病不朝。只要盛十郎暂时别死,这巴掌别打得太狠,谢归猜他是不会跳出来的。 魏明呈在府休养,盛江流称病不朝,两派的爪牙也收敛很多。几员大臣,就剩谢雍一个能说上话的。 谢雍为了省心,也为了去去晦气,按照皇帝的意思,开始忙碌起五皇子和耶律兰兰的婚事来。 凤璋让闵公公吹的风很奏效,皇帝此后绝口不提他和兰公主,遂在皇子里挑了个中庸平和的,促成和翟人的好事。 一挑就挑到了五皇子头上。至于其中有没有凤璋的手笔,就难说了。 王太子耶律卓不能离开太久,这趟来大舜京城,连兰公主的嫁妆也一同带了来,之后就要带着与大舜的协定,返回王庭。据说礼部官吏前去清点时,险些被晃花了眼。 真不愧是王庭的花儿啊。 京中大小闺阁千金如是艳羡道。 有些捕风捉影的事,只是坊间谈资。五皇子凤津领了赐婚旨意的当晚,气得在府里独坐到天明。 他没有实力雄厚的母族支撑,否则当初也不会被凤渊威胁。皇帝给他赐个出身低微的女子也就罢了,送这么个女人过来,是想恶心死他吗?! 可他根本没有推拒的底气。 幕僚劝道:“殿下何必着急?看看太子殿下,出身也不错,却也隐忍了那么多年,才拿到东宫之位。” 五皇子凤津不免悲凉:“他出身好,才会得父皇看重。我就算像他那般隐忍,到头来,不还是为他作嫁衣裳?” 他谨小慎微地走到今天,父皇恰好看重了他的特质,才会将耶律兰兰赐婚与他。 一个安分的皇子,才会与异族公主联姻之后,不会对储君造成威胁。即便有威胁,也不会是棘手的状况。 幕僚还想劝什么,凤津凉凉地道:“你看看我这安王府里,究竟有什么比得上他们?” 幕僚讪讪地退后。 凤津望向窗外。 他的父皇,正在为太子谋划铺垫,清理打压士族,提拔寒族,与翟人通商,提携新贵…… 可都与他无关。他只需要做一个安分的陪衬,仅此而已。 凤津无声地苦笑着,渐渐地冷笑起来。 “无妨,本王出去走走。” 第65章 意忿难平 五皇子凤津再不情愿, 这婚事他不得不领下。 谢归身份特殊, 这场赐婚事关重大,他不得不去露个脸。 即便他如今有些诡异的变化。 常常记不住事, 动作会有莫名其妙的迟缓笨拙。 安王府当日分外热闹, 凤璋也到了场。两人眼神有片刻交汇,谢归默记在心, 却什么一点风声都没透给凤璋。 待得耶律兰兰正式成了五王妃,礼部又忙了好一阵子,谢归托病不去, 连独孤逐的纠缠也一并推了, 只在燕王府里休养。 他一不去礼部,凤璋就收到了消息,立即叮嘱杨十和秦九,仔细照看好谢归, 却还是忙得没能亲自过来看一眼。 秦九给他送补品时顺口抱怨:“殿下真够忙的,这么久没回来一趟, 我还以为殿下要对公子始乱终弃了……” 谢归差点没呛着, “说什么疯话?” 秦九好笑地看他:“哎哎哎是我多嘴, 不该说殿下的不好, 我明明是担心公子, 怎地公子还没不领情,果真好人做不得。” 等他喝完补品,秦九将谢棠领了进来。 谢棠已然把燕王府当做第二个谢府。谢归明里暗里提点过她,她装傻装得很成功, 依旧每天准时出现,给谢归说些京中事情,就连谢栩输了钱也要说两句。谢归拿她没法子,随她去了。 今日谢棠进来时神色不太对,谢归一看,“大哥又惹你生气了?” 谢棠摇头,将侍女撇在门口,坐在谢归身边,团扇轻轻抵着下巴,不吭气。 谢归发觉身体异样后,就没再往凉亭里待,常常坐在荷塘边的停风轩。这里清静,还能望见外面无际碧波。 谢棠的位置,恰好逆着门口,看不清她更细微的表情。 “有两件事,想问问念之哥哥。” “其一,兰公主昨日召我去安王府,与我聊了些近况。念之哥哥,她过得很辛苦。” 谢棠细声细气地道:“我们生在世家,也不轻松,这我明白。可我瞧着兰公主的模样,她分明冲我笑,可又像是看破了,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了。我觉得兰公主可能要出事……” 谢归心思一凛,千头万绪想牵到一起,但心中像有把剪子,把思绪剪得更碎,凑不到一起。 他恍然想了半晌,也没个结果,甚至差点忘了谢棠要问些什么。 谢归斟酌着词句,尽量不让她看出自己的异样,“那安王殿下,也须得多加注意。” 谢棠心细如发,察觉到他的搪塞,却以为他是不想插手女儿家的事情,只得叹道:“这便是要和你说的第二件事了。” 谢归稍稍眯眼。 谢棠的纤细的手指抚着团扇的扇柄,“兰公主悄悄告诉我,她成亲次日,安王就去了趟四方馆,找了耶律太子。” 牵扯到政事,谢归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用衣袖掩着双手,在手背上狠狠一拧。 他恍惚地想到,安王去四方馆找耶律卓的事,杨十和他说过。 “这个节骨眼上找耶律太子,他该不会想反吧?”谢归半开玩笑地道。 皇帝之所以挑了凤津,就是他做事稳重,轻易不与人走动结交。当初谢归看中他,也正是看中这一点,能支撑他在朝堂中走得更稳。 谢棠没有回答,定定地看他。 谢归渐渐敛了神情。 他没有避讳,直接唤了秦九来,想了几个法子,嘱托他转达。 谨慎点是好事,尤其他现在大不如前。 突然间用力思考,谢归觉得头隐隐作痛,便轻轻揉按着太阳穴。 谢棠的声音仿佛在天边:“安王殿下被耶律太子婉拒了。兰公主说,安王当夜很不开心,差点拿她出气。” ……哦,那是自然,耶律卓现在与凤璋合作。一个现成的东宫太子,势力根底都不错,耶律卓是傻了才会看中安王能反。就是要委屈夹在中间的耶律兰兰。 “我昨日去安王府时,兰公主说,安王还悄悄去了趟盛家。” 谢归骤然抬眼。 盛家本身翻不出浪,可要是想利用安王做点什么手脚,也不是不可能。 这两方各怀心思,终于要走到一起去了。 那魏家?京中其余势力,又是如何想的? ―― 正午时分,出门在外的安王殿下总算回了府。 耶律兰兰,如今该尊称一声安王妃,正在侍女们的伺候下更衣打扮,去见她不是很喜欢的夫君。 其实抛开凤津不时的冷嘲热讽,两人真可以说得上相敬如宾。 耶律兰兰似乎真的收敛了王庭的顽劣,时刻谨记她的公主身份。 就像她的姑母耶律颜那样。 现在她人在安王府,成了大舜的安王妃,换了大舜的装束,说的是大舜官话,耶律兰兰竟然没有丝毫不适应。就连老宫人对她的提点,侍女们的议论,她也一概接受,仿佛生来就是大舜贵女。 宽敞透亮的厢房内,新婚燕尔的安王和王妃两人对坐用膳,相顾无言。 “本王今日去了趟魏府。” 耶律兰兰一愣。 这是在和她交待行程了。 安王凤津搁了筷箸,凉凉一笑:“然而本王被他们拒之门外。” 大舜的东宫之争,耶律兰兰在路上听耶律卓说了一遍,大概清楚,便问道:“是平王那个魏家?” 凤津略显诧异地看她一眼,“你这么清楚?” 耶律兰兰以为他要夸自己,努力做出漂亮的笑意。 凤津幽幽看她一眼,“看来,也不是表面上那么不堪。” 他说的不堪,自然是王庭那些事情。但耶律兰兰从来都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只是被他这么说,终于明白过来。 ――是她多心了。 她笑了笑,亦搁了筷箸,在凤津略显幽怨的神色中,领着侍女回房去了。 凤津静静地坐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拂袖而去,对侍卫道:“去把阮公子叫来。” 现在倒好,谁都能给他脸色看了。 凤津有一瞬的恶意,然而转向盛府的方向时,他眯眼想了想,表情又平静下来。 耶律王族瞧不起他?也罢,他总会让人知道,他凤津不是可以任人拿捏的。 左右这安王做得没意思,既然父皇不看重他,他就想个法子,让父皇好好看看他! 他站在中庭等候,一个幕僚匆匆朝他走来,“殿下?” 凤津十分和蔼地问道:“本王没记错的话,你似乎有个供职刑部的好友?” 第66章 堂而皇之 谢归睁开了眼。 房里窗户紧闭, 浅淡的熏香缭绕不去。熏红的暮色从窗户透进来, 将房里染成片片深黄。 他手腕忽然失力,所幸及时抓住床栏, 才没有跌到床下。 谢归稍稍闭眼, 觉得眼皮子里都发花。 外面似乎有人在说话,谢归凝神, 才听见秦九不正经的声音:“哟,老七,你就这样来, 打发叫花子呢?” 晏七似是不悦:“你快些让开, 回头大统领找你,你又得吃苦。” 秦九一噎,仍然悻悻守在门口,就是不让路。 “主上就把谢公子扔在这里, 这么多天也没来看看,让人怎么想?你是不知道, 南山书院新出来的那些小兔崽子, 一个个都想往东宫挤, 就指着主上多看他们一眼。还有人说谢公子江郎才尽的, 说鸟尽弓藏, 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你也不提醒主上?” 谢归一怔,才想起来,这是南山书院新一批学子离山游历的大好时候。冬季出行不便, 秋季有礼部的秋试,春季还得在书院和家里打点事情,走不开,夏季是最合适的时机。 而且多么好的机会啊,还有个刚刚入主东宫的凤璋。 谢归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 翟人还在,皇帝要渐渐将一部分权力移交给他,独孤逐没了纠缠对象,遂帮着耶律卓出难题,他真的太忙了。 谢归揉着眼皮的手忽然停下。 上次还是在安王府见了凤璋一面。他现在回想,却连凤璋的脸也要想不起来。 秦九还在外面和晏七纠缠。晏七忍无可忍,叫杨十一起动手,把秦九架走。 秦九被几个死士奋力拖走时,还不甘心地叫嚷着:“老七别走,让小爷和你打一架!” 外头终于消停了。 谢归慢慢翻身下床,晏七恰好绕过屏风进来,拱手:“谢公子。” 谢归淡淡嗯了一声,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手,没把茶水倒在桌上。 “独孤逐怎样了?还在问我的事么?”他轻啜一口茶,问道。 晏七道:“现在没有。之前他缠着主上要找公子,主上嫌他烦,在东宫把他一枪挑到墙头了,还让石榴找了几个壮汉去伺候。” 谢归愣是没忍住,噗地喷了茶水 恋耽美 分卷阅读5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连连咳嗽。 独孤逐被挂在东宫墙头的场景,一定很赏心悦目。 晏七也没忍住,笑道:“主上是为公子出气。与翟人通商的事,要顾及很多,主上实在分身乏术,就叫我来看看公子――公子现在身子可好?” 谢归眼皮一颤,“无妨,补品再吃下去,我得圆上好几圈了。话说回来,你怎么出来了,他既然忙,你该留在东宫才是。” 晏七笑道:“公子勿怪罪,兰公主婚事一过,翟人的事都差不多了,耶律太子邀主上去四方馆小坐。这一趟还是主上让我来的。把东西拿上来。” 最后一句是对身后说的,两个十来岁的天罡卫端来食盒,放在桌上。 “耶律太子带了翟人的厨子来,殿下借了人,让他们做了颜公主最爱吃的给公子送来。”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谢归默然,亦是低声道:“多谢。” 晏七送了食盒就匆匆走了,谢归打开食盒,拈出一小块麻饼,轻轻嚼了一口。 酥脆的清香瞬间溢满齿间,谢归默然,下一口咬得更轻。 秦九从外头骂骂咧咧地进来,见到食盒,眼巴巴地凑过去,被谢归塞了一块到嘴里。 “真香!” 秦九毫不吝惜赞美,津津有味地嚼着。谢归又吃了一块,忽然胃里翻江倒海,俯在桌边吐了出来。 秦九吓一跳:“公子?!” 谢归脸色惨白,吐到后来只剩酸水,还是止不住。秦九赶紧扶着他,见他死死捂着嘴,没让衣袖沾着污物,不由焦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衣……” 他看见几缕鲜血从谢归指缝渗出来,登时大骇,“公子你中毒了?是食盒的问题?!不会是主上他……” 秦九想得多,以为食盒是凤璋送来毒杀他的,急得嗷嗷叫。 这下子是真瞒不住了。 谢归拼着力气,在他衣领上揪出一个血印子。秦九被他凌厉的眼神盯得发怵,声音不由自主弱下去。 来来回回折腾许久,等到大夫走后,已经是深夜。 谢归刚刚漱了口,虚弱地道:“听见没有,不许告诉他!” 秦九分外憋屈,“可……公子你都成这样了,怎么不能告诉主上?” 谢归稍稍闭眼,觉得耳边嗡嗡响,“我猜这毒是混在那杯酒里一起下的,你家主上放心我,陛下不一定放心。” 皇帝这是周密起见,如果凤璋没救他,他当日就死,等不到这毒发作。就算凤璋救了他,毒总有一日会侵蚀他的身体,今后凤璋提拔他,让他权倾朝野,也无济于事。 秦九仍然很紧张,“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你方才发作时,与主上之前毒发时特别像。但公子你不说,没法让主上给你找解药,毒发得快,会没命的……” 凤璋之前的毒在燕地解了,但调配解药的过程十分艰辛。加上皇帝也从背后出力,才勉勉强强配齐了一份。 “先吊着吧,一时死不了。”谢归咳了咳,“你去告诉石榴一声,让她照着之前的方子,调两剂药给我,能拖一天是一天。陛下还在,不能因为我,让他和陛下生了嫌隙……” 秦九憋屈地听完,刚要说什么,就见他头一歪,竟然睡了过去。 谢公子真的太累了。 秦九本来想偷偷报信,犹豫半晌,还是蹲回谢归床边,唉声叹气。 两头都是狐狸,两头都不让他省心。 ―― 短短时间内,天牢的住客换了两拨。朝中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天牢的看守便松懈下来。 凤璋在此派驻的天罡卫也调走一些,专注地盯着盛家。只要盛家翻不起浪,等到翟人王族一走,凤璋就能空出手来收拾凤涧。 天牢有地上地下两层,上头一般用来关罪无可赦的官吏,眼下是空荡荡的。地下那层用来关重犯,譬如恭王凤涧。 深夜时分,天牢守卫换了一拨,却有刑部官吏来报,五皇子安王凤津,要来看望恭王殿下。 皇帝并未正式下旨褫夺凤涧的王侯身份,因而这位的日子比较舒坦,谁也不会闲着给他颜色看。 天牢看守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见是五皇子本人来了,还有腰牌作证,身后还跟着个拎膳盒的小随从,都没为难,直接放行。 几个守卫见他远远走入阴暗的牢底,互相递了个眼色。 “去报一下?” 另一个摇头,“算了,天家兄弟一场,随殿下去吧。” 凤津走了两道楼梯,下到底下,被霉味扑了满脸,忍不住皱眉。 现在底下也只关着凤涧一人,因而格外冷清。凤津带人径直往里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对着灯火底下的凤涧道:“八皇弟。” 这间牢房里准备了很多灯火,除了简陋些,倒也没受苛待。 凤涧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一众皇子中,五皇子是最不偏不倚的一个,有老臣说过,要不是出身低,没靠山,做储君也未尝不可。他们几人都拉拢过五皇子,均无后文。 这位能来天牢看他,有什么打算? 凤涧眯着眼睛,看向他身后的小随从,和随从手里的食盒,登时警惕起来。 他这个谨慎的五哥,该不会要在这里把他毒杀了吧? 凤涧意识到他似乎是毫无阻碍地进来,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凤津焉不知他想什么,遂让小随从放下食盒,将小随从拉近一点,“八弟,你莫着急,看看这是谁。” 不看不知道,凤涧险些被惊住。 这是他府里的小侍从啊。 小侍从眼巴巴看着他,叫了句“殿下”,然后打开食盒。 食盒里装的不是食物,而是衣物。小侍从把衣物抖开,凤涧觉得眼熟,失声道:“这不是你……” 他没有继续叫下去。 小侍从手里的衣物,和凤津身上的一模一样。 凤涧觉得心在狂乱地跳。 他这个五哥,到底和盛家做了什么交易?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八弟什么也不用问,你只需要穿上衣物,进宫就是。我已经向父皇传了消息,凌晨时分,我有要事禀报父皇。” 小侍从上前,用早准备好的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锁。 “八弟出去以后,把锁重新锁好。过一个时辰……不,大概过两个时辰,天牢才会发觉你不见了。但两个时辰以后,八弟还没有进宫,那就怪不得五哥。” 凤涧意识到了他的计划,兴奋之余,仍有疑惑:“你为何要这么做?” 凤津笑了笑,将他匆匆解开的袍子穿上。 “不为什么,出一口气罢了。” 第67章 以挟天子 凤璋与耶律卓畅谈良久, 离开四方馆时, 已经是次日凌晨了。 天际一抹浅淡的蓝色,他领着一队人马, 缓慢地往皇宫去。 这个时辰还能在城内骑马的,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 碰上凤璋的禁军守卫纷纷退避。凤璋骑在马上,轻揉马鬃, 忽然想起被他关在燕王府的骏马来。 自打卫初送来后,谢归一直没机会与他一起骑马出门。 想到谢归,他就有些心痒难耐。 几日不见, 如隔数年。 后头的人眼见太子殿下扯了马缰, 侧身吩咐:“时辰不早,回宫怕惊扰了父皇。孤暂且去燕王府歇一歇。” 其余人没有话说,自然跟他过去,唯独他身后的归一和晏七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什么暂歇, 天都快亮了,直接回宫又不打紧, 难道陛下还不知道您去了四方馆? 不就是想看看谢公子么。 凤璋眼神一扫, 稍稍挑眉, 两人默契地低下头去。 晏七领了人手, 在燕王府找了块合适的地方休息。凤璋撇了缰绳, 领了归一,自顾自往里面走去,步子还越来越快,归一得小跑才能跟上他。 他入主东宫后, 这套宅子空置下来,索性挪了最好的院子给谢归住,正挨着他住过的那间。 府里宫灯黯淡,夜风凝滞,周围守候的暗卫见有人来了,纷纷聚精会神,看清楚是凤璋和大统领,又一个个缩了回去。 暗地里无数眼神交汇:无论待会儿谢公子院里有什么声音,都得装作没听见,切记切记。 哪知道快到门口,屋檐上翻下一个人来,归一踏步上前,见是秦九,皱眉道:“你做什么,还不让开?” 面前站着两个最让他犯怵的人,秦九还是硬着头皮没让开,“主上,谢公子已经歇下了。” 无数暗卫躲在旁边,看得直流冷汗。 秦九是跟谢公子跟久了,胆子也肥了不少,居然敢拦在主上和大统领面前。 他是不是不要命了? 凤璋似乎无视他略显怪异的神情,就当他是为谢归着想,“无妨,孤就是来看看,你且让开。” 秦九被两道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膝盖都软了,只剩嘴还硬着,“主上,公子这几日不舒服,夜里又睡不着,现在好不容易睡下了,就别叫醒他了吧……” 他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跟蚊子叫差不多。凤璋听他这么说,初时也不忍心,正有离开的意思,眼角余光瞥见秦九神色,顿时沉下脸来,“你瞒了孤什么?” 秦九的腿从上到下都软了。 归一看不下去,道了声“殿下恕罪”,伸手就抓。两人过了几招,归一的路子偏向刚猛,很快将秦九拿下,逮到旁边教训去。 总算消停了,碍事的都被清理干净。凤璋很快闪身进了房间,又轻手轻脚把门关上。 房里没有点灯,依稀可借得外头微弱的光线,看清楚房里。 凤璋夜视力不错,绕过屏风,一眼就看见床上侧身蜷着的人。 似乎又瘦了? 凤璋顿时心疼起来,轻轻靠近床边,脱了外衣锦靴,坐在谢归身边。 谢归睡得很熟,凤璋都坐在身边了还没有发觉。 凤璋是心痒难耐的,可看见谢归,也只能按捺下来,悄悄凑在他颊边亲吻。 刚吻了一下,谢归喉头一动,凤璋浑身一紧,不敢乱动了。 被褥o一阵,谢归探出手来,揉揉眼,另一只手下意识往身边摸索,“……殿下?” 他声音还朦朦胧胧的,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凤璋略感愧疚,握住他探来的手,“吵醒你了?” 谢归浅笑:“那倒没有。这段日子睡得浅,谈不上吵醒。这阵子也差不多该起了。” 外头天色才刚刚翻白,这个时辰皇帝也才刚刚起身。凤璋低声嘱咐他:“好好歇着,之前你太辛苦,现在该换我了。” 谢归低低应一声。 他安顺地躺着,微光黯淡,将他俊秀的脸朦胧成玉石一般的美。 反正都醒了…… 凤璋瞧着食指大动,实在按捺不住,低头吻去,却被谢归伸手,挡在面前。 “小狐狸崽子,还和我闹脾气……” 没咬着心心念念的唇,凤璋并不气馁,就势往下掀了被褥一角,剥粽叶般剥了他里衣。 谢归一如往常地咬紧牙关,安安静静地承受着他的动作。凤璋今次格外不耐,将他翻转过来,谢归伏在被褥中,感受到腰间的湿润,连牙关都颤了颤。 最后亦是一如既往的草草收场,凤璋埋在他颈 恋耽美 分卷阅读5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低低喘气,“你可快些养好身子……简直要折磨死我了。” 谢归浅笑:“会的,殿下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试探地伸出手,环住凤璋腰身。两人一齐蜷在床上,却谁都没说话。 谢归难得如此主动回应,凤璋觉得不对,问道:“你最近真的还好?” 谢归声音平静无波:“你试试每天关着不出门,能好就怪了。” 除了赴赵品钧的约,和去礼部帮忙应付独孤逐之外,凤璋怕盛家对他不利,将他限制在府里,不许他随意外出。 眼看怨气冒出来,凤璋赶紧顺毛:“好好好,是我不对,等耶律卓一走,我便收拾了他们。” 谢归随口问道:“那赵品钧如何了?” “他须得留下来做人证。做完人证,也只能回幽蓟自生自灭了。” 谢归冷声道:“这人不能留,用完之后,借盛家的手解决掉。” 凤璋点头,“这我明白,可赵家可以为我们所用,先留一阵子,没用处了再解决也行。” 谢归刚刚清醒一小会儿,脑子又开始混沌一片,便顺着他的话答应下来。 他说话时手也蒙着嘴,声音雾蒙蒙的。凤璋觉得奇怪,谢归却侧过头去,“殿下,我有些困了。” 这是变相赶他走,凤璋刚才得了甜头,也不觉得委屈,便在他颈边轻咬一口:“过段时日,等事情差不多平定了,我便想法子接你进东宫里歇着。总待在外面,我还是不放心。” 恰是此时有人在外敲门,凤璋起身穿衣,去到门边。 谢归侧身躺着,透过屏风,看见他身影似乎滞了一下,随即关了门匆匆离去。 又过一阵子,秦九趴在门上,没敢敲门,只低声叫道:“谢公子,你醒了么?” 谢归默然无声,忍着喉头腥甜,没回答。 秦九便低声嚷着什么走了。 谢归望着窗外晨色,幽幽叹气。 凤璋太敏锐了。之前听见他来,谢归还特意将有血腥味的衣物藏在床底下。结果在他面前连装睡装不下去,真不知还能瞒多久。 又过一阵子,谢归蜷在被褥里,真正将睡将醒时,秦九又来敲门。 谢归这回不乐意了,顶着迟缓的声音道:“什么事?” “公子,安王殿下和恭王殿下反了!” 谢归腾地坐起身来。 ―― 归一刚把消息报给凤璋,凤璋便带着天罡卫,一路往皇宫赶去。 行到半路,凤璋冷着脸,一个个吩咐道:“魏家那边盯紧点,盛家其余家眷,统统按在府里不许出来,违令者格杀勿论!” 两路人马分兵出去,迅速奔向各自目标。凤璋召了晏七来,“你去找京畿内史,封锁京城,再收了他印信。杨十,你带一队人马去找禁军统领,迅速集结所有人手,违者军法论处。” 日上三竿时,京城家家紧闭门户,不敢外出。 街上空空荡荡,禁军把守通往皇宫的条条通道,一条狗都没放过。 凤璋骑在马上,眯着眼睛,瞧着承安门上点点黑影。 要不是顾及皇帝安危,他现在就能射两个下来。 凤璋想办法在承安门周旋时,朝露宫内,皇帝看着两个儿子,略显疲惫地道:“且死心吧,玉玺是找不着的。” 凤涧不曾搭理他,冷喝手下,让他们继续搜查。五皇子凤津站在廊柱下,缓声道:“八弟不妨找找御案附近,说不定有收获。” 皇帝站在两个侍卫之间,闻言挑眉,“你倒是想得周全。” 凤津微笑:“父皇谬赞了。” 他讥讽的笑被皇帝看在眼里,皇帝叹气,“朕何尝亏待于你,你这又是何苦?” 皇帝半夜收到凤津禀报,有要事要秘密与他商议,一刻都耽搁不得。他很好奇这个乖巧顺心的儿子发现了什么,便允了他,还撤了一些明面上的侍卫,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哪知道趁夜色披着凤津的衣裳,拿着凤津的令牌进来的,居然是应该困在天牢的老八凤涧。 守在暗处的人再出手已经来不及,凤涧偷偷带了刀,当场挟住了他,喝令所有侍卫退后,就此控制住了局面。 而等天罡卫迅速去查天牢时,恰恰与天牢侍卫撞上。便是一盏茶之前,牢里有人叫屈,他们发现八皇子趁五皇子不备,将五皇子换进了牢房,他们便将人放了,按照五皇子的说法,去追凤涧。 两位殿下向来不是一条心,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五皇子会帮凤涧逃脱,还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凤津冷笑:“父皇亏待儿臣的有很多,儿臣自问不曾做错什么,却为何要让儿臣与兰公主扯上关系?” 皇帝声音冷冷:“你是嫌弃公主的品性了?” 凤津直直望着他:“是个放荡之人。” 皇帝却没料到他如此介怀,只得叹气:“你身为男子,却不会明辨是非……” 闵公公与他说的他都清楚,也让人调查过。将兰公主赐给凤津,并不是折辱他,而是如谢归所料,凤津为人持稳,适合做兰公主为妃的人。 而且耶律兰兰是个大张旗鼓嫁过来的公主,并不适合放在后宫,君王的枕边人,须得知根知底,可靠为上。 凤津想起花烛夜的元帕,一时语塞。可想到外人对兰公主的议论,和对他的指指点点,他便有些受不住。 母亲出身低微,他已经受够了外人的指点,凭什么娶个王妃,还得一直被人议论? “找到了!” 凤涧兴奋地吼了一声,凤津闻言转头,皇帝瞥见机会,立时从身旁侍卫腰间拔出刀来。 第68章 相煎何急 凤涧专注于玉玺, 没留意皇帝的动作。凤津眼疾手快, 另拔了一把刀,断喝一声, 劈了过去。 鲜血飞溅。 皇帝踉跄几步退后, 凤津眼神冷冷,示意旁边侍卫把皇帝扶住。 他一刀砍在皇帝手臂上, 血肉豁开,明黄的龙袍转眼就被染成鲜红色。凤涧示意另几个人:“去拎个太医来。” “五哥。”凤涧又叫了他一句。 凤津垂下眼,看了看手中的刀, 才把刀丢到一边。 皇帝嘴唇苍白, 不知是气的还是痛的,另一只没伤到的手紧紧按着伤口,双目冷厉,狠狠盯着两个犯上作乱的儿子。凤津却迎着他的目光, 浅淡地笑了笑。 皇帝一愣。 凤涧没注意到这边,全神贯注地盯着玉玺, 又迎着光看了看。凤津点头:“应该是真品。” 他一确认, 两个侍卫便变换了脚步, 若有若无地挡在两人中间。 说白了, 凤津帮再多的忙, 天下的皇位,总共也就一个。 凤涧的人手来得很快,此刻朝露宫内外全是他的人手。凤津茕茕孑立,却不慌张。 凤津轻笑一声:“八弟, 你这就不懂了,父皇既然说了找不到,那就肯定找不到。我猜真正的玉玺,应该在东宫里才对?” 皇帝冷冷看着,捂紧伤口,一言不发。 凤涧默然想了一阵子,“说的有理,这便过去吧。” 因为找到玉玺而微妙的气氛,此刻陡然放松下来。凤津知道他多疑,便走在前面,可走了一小段路,霍然回头,问道:“闵公公呢?” 凤涧愕然,环顾四周,才发觉那个忠心耿耿的老内宦已经不知去向。 凤津朝远处看了一阵,才安慰他道:“不过一个内侍,跑了就跑了,先去东宫,玉玺要紧。” 两人押着皇帝,刚刚走出朝露宫,几个侍卫便仓皇来报:“殿下,太子殿下已经进承安门了!” 凤涧皱眉:“都怎么办事的!” 他控制住皇帝后,已经让盛家的人手把禁卫都换走,另抽调了秘密训练的一些人马去守宫门。这些人手尚未训成,本打算等他出了天牢再亲自接过来,事发突然,便用上了,哪知道这么没用。 皇帝冷笑:“肃然很快就到了,你们还是乖乖束手就擒,朕还能留你们的命。” 凤津一言不发。凤涧朝皇帝笑笑:“父皇,开弓没有回头箭,儿臣已经没有退路了。何况儿臣手上已经有三哥的命,再多父皇一条,也不打紧。” 成王败寇,在此一举了。凤璋那么看重父皇,他捏着父皇的命,看凤璋如何动手。 一行人挟着皇帝,迅速往东宫去,一路上宫人惊叫退避。 然而好景不长,两方在东宫门口遇上了。 两人没想到凤璋来得这么快,凤津若有所思地往旁看了一眼。 凤涧丢了面子,语气也不好,“事发突然,你可没好好计划,能走到这步实属不易,就别挑三拣四了。” 这话已经是往凤津身上推脱,凤津也不恼,就默默跟在他旁边,看着迅速围过来的禁卫。 两人挟着皇帝,凤璋带来的禁军将他们团团围住,逼他们往东宫里退去。里面的宫人早已惊慌失措,不敢上前,都躲去了别处。 禁军中缓缓行来一人一骑,凤璋骑在马上,一手提剑,剑尖还在往下滴血。 他的目光先落在皇帝身上,确认皇帝没事,才冷冷扫视两个兄弟:“你们两个,谁对父皇动的手?” 凤涧一笑,拔刀搁在皇帝颈边,“六哥想看的话,弟弟就动给你看。” 周围一片弓弦拉紧的声音。 凤璋不为所动,语气悠悠:“八弟,你该不会想挟住父皇,搜走玉玺,再与宫外盛家会合吧?” 凤涧大声道:“你再进一步试试!” 凤璋居然真的再进了一步。 骏马极通人意,往前踏了一小步就不动,昂着脑袋看向两人,一人一马极是威风。 凤璋轻笑:“八弟,五哥,你们想出去,和盛家一起控制京城,也得有命出去才是?” 他话音刚落,周围禁卫齐齐往前进了两步,将他们围得更紧。 凤涧有些慌了,虽然还有皇帝做质,却真没把握能突出重围。他朝凤津看了一眼,凤津反倒看了回去:“八弟不用看我,要不是我,你还在天牢里待着。” 他讥讽地笑着,凤涧觉得很不舒服,一手握紧了刀一边低声质问:“你究竟怎么回事?” 凤津不言语,凤涧冷笑道:“罢了罢了,我和舅父是鬼迷心窍才会信你。然而事已至此,你也别想逃。” 此时,凤璋却做出手势,让禁军让开一条道。 凤涧警惕道:“你做什么?” 凤璋笑道,笑意不及眼底:“听说八弟想要玉玺?这好办,我命人取来玉玺,你放了父皇。” “口说无凭……”凤涧见了来人,一愣,怒道:“凤璋!你疯了吗!” 不知去向的闵公公再次出现,还带着个他很熟悉的人。 他的母妃,盛妃娘娘。 凤璋惋惜道:“疯的是谁,谁心里明白。孤也不曾想到,你和五哥居然这时候犯糊涂,对父皇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只好请盛妃娘娘过来,亲眼看看八弟在做什么了。” 方才闵公公趁机逃脱,与偷偷潜回宫中的天罡卫接头,直接从后宫把盛妃带了出来。 盛妃只收到盛江流传来的消息,只是还没做足准备,把后宫控制起来,就碰到了动作更迅速的天罡卫。 她想到那夜飞鸾宫的魏妃 恋耽美 分卷阅读5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不由有些腿软,颤颤地叫道:“我儿……” 凤涧目眦欲裂,身后却有人冷不防推他一下,将他从皇帝身边推了出去。 凤涧愕然回头,看见凤津讥讽的脸。 而在他面前,凤璋已经挥起了手。 弓弦崩裂,破空而去。 盛妃猛地发抖,要叫喊出来。闵公公捂住她的嘴,重新将她拖了出去。 众禁军如临大敌,纷纷对准了凤津。凤津却淡笑着放开了皇帝,遂被禁军一拥而上地押住。 凤璋下马,把皇帝扶起来。皇帝亦是狼狈不堪,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凤津一眼。 他离凤津很近,如果他要继续挟持,凤璋也来不及出手,为何要放开他? 凤津古怪地笑道:“父皇。” 皇帝喝止禁军,要听他下文。 哪知凤津摇摇头,迎着森寒的刀光剑影,轻声道:“愿来世再不做父子。” ―― 一场荒唐的宫变草草落幕。 势力雄厚的皇子转眼间死了两个,有点儿名望的又成了阶下囚,连带凤璋这个太子也不好做,甚至有人议论,说皇子们出事,是因太子没有容人之量。 文客是非之论,凤璋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是皇帝经此一事,消沉了许多。 翌日太医去皇帝寝殿请脉换药,凤璋也跟了过去,见皇帝神色不对,安慰道:“父皇何必在意小人言论,好生休养才是大事。” 太医在旁换药,凤璋也听太医说起,皇帝的伤只是皮肉伤,稍加休息,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皇帝却远没有之前的精气神,恹恹地道:“那孩子是恨我恨得紧……” 凤璋一怔,可随后便想通了,默不作声。 五哥根本没想过宫变能成,而且两人一同起事,他一定是被牺牲的那个,完全没必要与盛家合作,为凤涧助力。 他就是存心给皇帝添堵来了。 一个稳重的儿子帮人宫变叛乱,另一个儿子生生死在他眼前,死前还提起了死在魏府的那个。 凤璋不知为何与翟人联姻之事,会让凤津受到这么大的刺激,却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皇帝看重他,才会事事为他着想。若不看重,他就是凤津那样的棋子,拿给兄弟做垫脚石。 盛夏将过。 陡然生出宫变之事,翟人使节在京中的处境也尴尬起来。王庭传书来,要耶律卓提前回程。 他身为王太子,王庭怕他在大舜京城待着,又卷入其他事,索性提前召他回去。耶律卓自然应承,可他私下却问了耶律兰兰,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回王庭。 这回换五皇子凤津关入天牢,皇帝加强了戒备,不许任何人入内探望。耶律兰兰身为安王妃,处境更尴尬,此时她若主动提出要回去,也未尝不可,顶多让大舜在通商事宜上多提点条件。 面对兄长的好意,耶律兰兰却拒绝得彻底。 王庭之花对愕然的耶律卓笑得温柔:“太子哥哥,我不是颜姑母。” 耶律卓默然。 事已至此,已无话可说。 不过,毕竟是最疼爱的妹妹。耶律卓亲自去了趟东宫,以兄长身份,拜托凤璋好生照顾她。他离开东宫时,恰逢天色忽变,飘起了庆德二十三年的第一场秋雨。 寒秋悄然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地说,老五就是心理不平衡了,心态有问题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轮不到他做皇帝,干脆把水搅得越浑越好 小谢的毒没事的,反正给他解毒的时候会【哔――】 第69章 一步登天 “再过两天, 翟人使节就该启程回王庭了。” 燕王府里, 谢归慢慢地给凤璋斟茶。 “你真的不去看看?” 谢归捧着茶碗,淡淡地道:“我思念的是母亲, 而非翟人王庭。我若是去四方馆, 明天一早,参谢家的折子该把你烦死了。” 太子幕僚与翟人使节有私交, 可不是好名声。 “也对。”凤璋笑道,“而且还有个独孤逐。” 耶律卓一说要提早动身,把独孤逐急坏了, 每天想尽办法要来找谢归。凤璋答应照看耶律兰兰时, 也顺便给耶律卓提了个条件,让他把独孤看好。 耶律卓为了疼爱的妹妹,答应的那叫一个爽快。 这会儿,估计独孤逐被按在四方馆里, 郁闷得抓心挠肺。 谢归轻啜一口茶水,问道:“陛下现在如何了?” “伤好得差不多了, 但今天还没提复朝之事, 父皇是被五哥伤到了心。”凤璋叹气。 皇帝称病不朝, 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太子处理。 放在以前, 勤快的皇帝罢朝个两三天, 底下人就不安了。现在有了凤璋,朝廷有了主心骨,皇帝几天不露面也无妨。 “安王之事不可操之过急,朝中既然已经有了不利于你的言论, 你便不要插手,随他们去,最好能让盛家跳出来做主。”谢归仔细看他脸上,“你眼下都有些发青,回头让石榴开些安神的方子给你。陛下不朝,你这边万万不可出岔子了。” 凤璋调笑道:“你是在担心我?” 谢归冷笑:“你想多了。” 凤璋轻咳两声,假装没听到,“我瞧着你近来休养得不错,不如我明天就派个职位给你?你总归要入朝为官,不能总在这里藏着吧。” 谢归本想拒绝,话到了嘴边,还是答应了:“……好。” 一直装作不在的秦九立刻跳出来,“公子不可啊,你……” 凤璋眼神一扫,秦九立即哆嗦。 他蔫蔫地道:“公子,你刚刚养好,又要与朝中老头子们斗智斗勇,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秦九偷偷看了眼谢归。 石榴还留着之前的方子,有谢归的命令,她也不敢乱说,只能开了先前的药,悄悄给谢归送来。 药很管用,最起码谢归现在看起来很正常,只是不知道能拖多久。 谢归垂眼看着茶碗,指腹抹过碗沿。茶水轻轻晃荡,把沾在碗边的药粉晃进水里,了无痕迹。 他仰头,一口饮尽。 莽山雪特有的香气盖过了药粉的苦味,谢归揉揉太阳穴,把刚刚泛起的不适感压了下去。 能拖一阵是一阵,只要能熬到凤璋顺利登基就行。 谢归忽然有些感激五皇子,要不是他突然杀出来,让皇帝伤了心,凤璋要完全接手朝政,起码要等个两三年。他可不一定能熬那么久。 谢归沏茶的手艺极佳,凤璋饮完一杯,意犹未尽,正欲让他再斟一杯,却见他怔怔地看着自己。 凤璋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温柔下来:“念之?” 谢归回神,摇头笑道:“没什么。” 凤璋待他这么好,是真正的动了情,他又怎么舍得把皇帝的安排暴露出去,让他和皇帝离了心。 就这样隐瞒下去,也好。 让凤璋从东宫,一步步走向御座。 让玉玺与旨意所及之处,都是属于他的万里山河。 ―― 翌日上朝,朝臣们赫然发现队列中多了一个人。 那个被太子殿下藏了很久,连皇帝的旨意也只能让他在礼部露脸一天的谢归,终于站在了朝堂之上。 有人甚至暗暗觉得,这场景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能让宁王从燕王做到东宫,这小子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而且他才多大?刚刚及冠? 一双双老奸巨猾的眼睛盯着谢归的袍服印绶看,纷纷在背后倒抽冷气。 二十一岁,太子宾客?从没有品级的太子的幕僚,直接跳到正三品? 他怎么不直接坐到相位呢?这和一步登天有什么两样? 想到自己在朝中摸爬滚打的苦楚,老油条们觉得这口气忍不下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当场就有人发难:“这礼吏两部也不知如何选人的,年纪轻轻,站在不该站的位置,也不觉得凉!” 太子殿下只在上头挑了挑眉,而千夫所指的那一位,居然连头都没回。 一拳打在棉花上,完全使不上力。碍于太子殿下在场,其余臣子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等到朝议结束,他们想找人讥讽一番,却发现谢归已经不见了。到处追问,才知道人已经回府了。 要是回的谢府,他们还能追着谢雍说两句,可这小子回的是燕王府。听说太子殿下还打算把燕王府赐给这小子…… 卑鄙!无耻!和谢老狐狸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受到众人眼光凌迟的谢雍施施然走出了他们视线,不受丝毫影响。 随后他们发现,他们想得太简单了。 一个谢雍就够难缠了,不受魏盛两家牵制的谢雍更难缠。 再加上一个年轻却老辣,心思缜密,背后还有太子撑腰的谢归…… 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凤渊一死,魏家就没了争斗的力气,魏明呈至今称病不朝,随他们怎么折腾。盛家遭遇差不多,但加上个丑名缠身的盛十郎,盛家简直是雪上加霜,盛江流近来更没脸出现在朝堂上。 于是朝堂空了不少,两家党羽也收敛许多。 于是就被谢归趁虚而入了。 如朝臣所料,谢归走的第一步,就是拿盛十郎开刀。 老油条们就见温文尔雅的太子宾客开口:“殿下,寒秋已至,京中的不正之风,是不是该杀一杀了。” 谢归的职位没太大实权,顶多算个太子跟前的闲职。但他一开口,朝臣们都猜到了他的意思。 不就是秋后算账么,不就是要拿盛家开刀么? 殿下,这戏该您接着唱了。 面对一众朝臣意味深长的眼神,太子殿下准奏。 在翟人使节启程回王庭的两天前,凤璋去请了皇帝的意思,回头就将盛十郎从死牢中提出来,预备问斩。 人头落地,杀的是盛家的威风。 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只剩街头巷尾的几许议论。 谢栩随着人群走,在某个路口岔开,走向世家子弟常常风流的花街柳巷。 这时候还有心情出来浪荡的,也只有没被波及的几家了。 魏盛两家牵连甚广,未被牵涉的都是不起眼的。对如日中天的谢家,自然是上赶着巴结。 谢栩喝得迷迷糊糊,席间有人奉承道:“俗语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公子日后入朝为官,可别忘了我们。” 旁人多有附和,谢栩听得心花怒放,脸上仍然淡淡的,不置可否。 在外行走,谢栩世家子的基本教养还是有的。但旁边有不懂行的人,见他不作声,以为他不高兴,就劝道:“大公子,那人打拼的,迟早要给谢家――反正谢家今后都是你的,不久等同于给了你么?你且放宽心……” 殊不知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谢栩最讨厌被拿来和谢归比较,尤其是,他一想到谢家今天的地位有谢归一份,就恶心到恨不得让谢归立刻消失。 谢栩当即沉了脸,惊得那人立刻闭嘴。 旁边人赶紧给台阶:“那人一己之力和整个朝廷作对,也不知道谁给的胆子。” 杀了盛十郎只是个开始,谢归开始起用久不得志的寒族之人,替换掉两家被清洗的空缺。 在这些破落士族看来,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既让他们咬牙切齿,又让他们佩服不已。 恋耽美 分卷阅读5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胆色,有气魄。 又有人开口:“瞧你乱说的,朝中之事,哪能让大公子烦心啊?大约又在府里和小妹拌嘴了?” 谢栩有个厉害的妹妹,整个京城都知道,谢栩被谢棠烦得三天两头跑出来避祸,他们清楚得很。 这回换了亲妹妹,谢栩有气没地撒,仰头又喝一杯。 周围的七嘴八舌还在继续:“要我说,那人也长久不了。我昨天听父亲提起,几个老臣终于受不了他作威作福了,联手要赶他出京城!” “怎么赶?!”有人兴奋。 “武安郡不是发了大水么?几员老臣就要谢归为君分忧,去武安郡治水!他和我们差不多年纪,刚到朝堂行走,哪懂得治水啊?一到武安郡就要被郡里官吏分吃了吧!” 谢归谢归,又是谢归! 谢栩腾地起身,雅间倏地静下来。 谢栩眯眼瞧他们一阵,一挥手,脚步还有些虚浮:“我出去走走,不必等我。” 已经立秋,外头的冷风吹得谢栩脑仁刺痛,走了没多远,他便俯在某个小巷角落,大口呕吐起来。 吐了一阵,谢栩总算清醒了一些,便跌跌撞撞地摸索着,想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否则一身酒气地回去,撞上了谢雍,又得被当头痛骂。至于府里,只要谢雍不找他,完全可以做出他在府的样子,搪塞过去。 附近许多客栈见惯了他这种人,银子丢过去,很快就开了间上房,甚至还有伙计过来搀扶。 谢栩将人挥退,慢慢拖着双腿往上走。路过一间上房,里面传来一句压抑的斥责:“你也知道是颜公主的儿子!” 谢栩没想太多,只当这年头还有人犯糊涂,把自个当公主了。 似乎是谢栩的脚步惊动了里面,接下来里面飘出若有若无的声音,只能听清一点点。谢栩不经意地听着,快要走到自己那间的门口,忽然意识到不对。 这似乎是翟人语言? 颜公主? 这名字,和二十多年前莫名失踪的翟人公主像得很。翟人当时悬赏重金找公主下落,不少人混入王庭冒充公主,都没能拿走那笔赏赐。时至今日,还有人对此津津乐道,他也是听府里下人说的。 谢栩不知怎地,就想起谢归那双泛着碧色的眼睛,}得慌。 他一个激灵,酒醒了。 第70章 展露锋芒 谢栩的心思, 谢归并不知情。 此时此刻, 他正忙着打点行装。 秦九知道他状况,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带上。凤璋在旁冷着脸, 很不情愿。 谢归刚入朝堂, 就被排挤出去,老油条们安的什么心啊。再怎么说, 这也是他安排的人,不是打他的脸么。 谢归挑了两本闲书,预备打发闲暇用, 回头就看见他难看的脸色, 便宽慰道:“殿下不必着急,我去去就回。不过是治水而已……” 凤璋犯恼:“你也知道是治水,武安郡情势不明,万一……” 武安郡深受水患之害, 常年闹水灾,奉命治水的臣子要么灰溜溜地回京, 大不了贬官, 要么跟武安郡的地方官吏们死磕, 久不得脱身, 更倒霉的, 还可能被突然改道的大水山洪冲走,死不见尸。 想到谢归面临的状况,凤璋就止不住地担心。他现在位居东宫,根本走不开, 恨不得插上翅膀陪谢归飞过去。 谢归笑道:“殿下多虑了,这点状况我还是能应付的。北上燕地都过来了,还怕这点事情?” “说是这么说……”凤璋叹气,他很清楚天罡卫里真没能治水的人,“你该不会想借天仪社来治水吧?” 谢归诧异,“有何不可?” 天仪社人出身低微,却古道热肠,对府主唯命是从。卫初手下一大批能工巧匠,他为何不用。 再看见凤璋幽幽的眼神,谢归迟钝一阵,也终于了然:“你是……吃味了?” 凤璋还没来得及变脸色,在旁忙活的秦九扑哧一声,赶紧捂住嘴。 屋里一片静默,只有书架顶上的书童探出脑袋,好奇地喵了一声。 秦九顿感如芒在背,连忙叫道:“主上别怒,小的马上出去,绝不碍主上的眼……” 话音刚落,秦九一个起跃,把猫儿抄在怀里,抱了满怀的喵呜声,风一样刮走了。 书童是带走了,这儿还一只更大的没安抚呢。 凤璋幽幽地盯着他,谢归被盯得发毛。 他回头看了眼房门,大概估量一下距离,便放弃了逃走的想法,缓步上前,探向凤璋的手,“我就去一阵子,很快能回来,信我可否?” 他的指尖刚触到凤璋衣袖,就被反过来紧握住,整个人也被带进他怀里,深深环抱。 清晨喝了药,好不容易压住的不适感又泛上来,谢归稍稍蹙眉,尽量把胸中的翻涌压下去。 “答应我,好好回来。” 谢归抵在他肩头,轻轻应了一声。 次日,翟人使节动身回王庭。 王太子和朝廷有了协定,公主就算误嫁了个恶名缠身的皇子,也没被带走,又给大舜百姓吃了颗定心丸。 凤璋允诺,耶律兰兰起居视公主,只要不回王庭,其余皆不干涉。 古道风烟,离离荒草,翟人王族的旗帜渐渐消失在秋色中。耶律兰兰远远看着离去的队伍,再转头看见略显陌生的京城,终于有眼泪滚落。 又过了几日,谢归暂领武安郡监御史一职,前往武安郡。 且不说谢归在京中风头有多盛,单说他一人一骑,就削得幽蓟大小官吏至今闻其名而胆寒,武安郡上下也不敢怠慢了他。 盛魏两家倒是想给他下点绊子,郡里想走他们的路子的人不少,让谢归吃点闷亏,应该没问题。 然而他们又一次打错了算盘。 谢归到武安郡之后,根本就没搭理上下官吏。每过一地一县,即与当地官吏见面,了解水患情况,甚至连去一趟郡治,给他们面子的功夫都不想做。 郡中官吏登时傻了眼。 他根本不像一个循规蹈矩、不敢踏错一步的后生。这先斩后奏的气魄和胆识,连一些老臣都做不到。 然而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谢归是京城直接派来的,回头往朝廷参他们一本,他们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没法子,谁让谢归领的是监御史,监管上下官吏是他的职责所在。他就是说谁吃饭坐姿不对,谁也得把凳子摆正了。 于是郡里官吏把算盘打到了郡守头上。 从品级来说,郡守是武安郡唯一能压谢归一头的。不打压打压这小子的气焰,他们真要抬不起头见人了。 等谢归的车骑悠悠进了郡治,郡守大人不负众望,为远道而来的监御史摆了次宴席。 席间觥筹交错,郡守大人笑呵呵地问年轻的谢监御史:“谢大人,这在座的诸位,可盼你盼了好久了。” 言下之意,是我们等着要和你算账等很久了。 谢归闻言诧然,端着一杯清水,假装端着酒,理直气壮地道:“大人客气了,晚辈明明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武安郡察看民情的。” 郡守大人登时想起来,这位还领着另一个太子宾客的职位。 也就是说,如果谢归坚持说他只是路过看看,帮太子殿下观察情况,郡里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宴席之后,谢归连郡守早准备好的监御史宅邸也没进,以体恤民情的理由谢绝,又去别地察看了。 武安郡守终于懂了朝中大员的心塞,遂也上行下效,缩回郡守府里装病去了。 消息传到谢归这边,秦九只觉无比畅快:“公子,瞧瞧那老头,还想给你颜色看!啧啧,真不知羞。” “此人懂人眼色,还算可用,先留一阵看吧。”谢归饮罢解药,拈起一颗梅子,放进嘴里细细地嚼。 秦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出发之前,秦九特地拜托晏七做了一罐梅子,还请求他不要对人说。害得晏七还以为他与女子有私情,以致珠胎暗结,做梅子讨好未来媳妇的嘴去了。晏七为人耿直,不小心说了出来,将秦九气得够呛。 结果刚到郡治,一罐梅子才吃了一点点。谢归现在喝药眼都不眨,和之前判若两人。 马车行进得很平缓,谢归一边吃梅子,一边端着本闲书。秦九眼巴巴地瞅着他,谢归瞥他一眼,丢出个九连环。 就像把小鱼干丢给书童。 秦九接过九连环,下意识玩了一阵子,忽然觉得不对,脸都涨红了:“谢公子!” 谢归抬眼,“怎么?” 两相对视,秦九败下阵来,弱弱地道:“要是见了卫公子,公子可千万别和他太亲近。” 谢归似是听不懂,“卫初是我铁板钉钉的师兄,我们师兄弟感情,可容不得胡言乱语。” 秦九纠结万分。 当夜谢归收到了久违的飞鸽传书,秦九瞅着肥硕的鸽子,直想飞个匕首出去,把鸽子烤来吃了。 然而谅他也没那个胆。他只能恨恨地咬着笔,给凤璋去了一封信: “谢公子一心向着卫府主,已经把主上忘干净了。” 凤璋当夜就收到了信,东宫里亮起如豆一灯。 太子殿下将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低斥:“胡言乱语!”便吹了灯躺回去。 外头的天罡卫以为他又睡下了,刚要继续巡看,就见里面又亮了灯。 凤璋摒退前来请示的天罡卫,自行磨墨提笔,给谢归去了信。 次日谢归醒来继续赶路,就见秦九顶着个浓重的黑眼圈,把一封信交给他。谢归诧然,展信一看,里面只有这么些话: “小没良心的,欠收拾了。” 谢归轻咳,将信收入胸前,又抬手给秦九塞了颗梅子,酸得他径直卧倒下去。 ―― 秋色渐渐深了。 在天仪社的帮助下,武安郡的水患渐渐平定下来。 谢归领的监御史正适合做这个活儿,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下令把整个武安郡的水道都查勘一遍,若有问题,责令郡县另行修整,算入次年上计之中。 武安郡水患半是天时,半是人祸。人祸平定之后,水患便不足为忧。而天仪社出身底层,更对此事极为上心。 消息传回京城,谢归还没提回京之事,就有人开始发愁了。 连武安郡都整不到谢归,他们还有什么招吗? 眼红之人暂时蛰伏下去,等待合适的时机。 九月底,忙了小半年的尚书令谢雍,终于有机会在府里休息两天。 皇帝精神好了点,偶尔也会来朝堂听一听,却不插话。所有事宜,一概交由凤璋发落。京中很快明白过来,凤璋的太子之位,算是真正坐稳了。 凤璋一稳,谢家的地位也稳了。谢雍推了几家的拜帖,打算临个帖修身养性,下人却报谢栩来见。 这个嫡长子只要来书房就没好事,谢雍揉揉太阳穴,“让他进来吧。” 谢雍进来时脸色不太对,却隐隐藏着兴奋。谢雍眉头一跳,“又和棠棠拌嘴了?” 兄妹俩拌嘴,偶尔拿到谢雍面前来闹,谢雍觉得有趣,从不制止。但今天他实在是想安静一会儿,便有些不耐烦。 谢栩偷偷摸摸凑到他跟前,惹得谢雍 恋耽美 分卷阅读5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下脸来:“什么样子!”跟做贼似的。 谢栩压低了声音:“父亲,我听说念之是翟人王族之后?” 第71章 急流勇退 谢雍稍稍挑眉, 刚才的不耐烦也烟消云散。 谢栩尚自兴奋, 没有发觉父亲的反应,“我看他相貌, 似乎也不太对?他……” 他终于看见了谢雍的表情, 顿时后悔自己冒失了。 谢归的生母什么来历,他亲爹最清楚, 这样不计后果地跑来问,岂不是漏了底。 谢雍却没训他,而是慢条斯理地推平纸张, 悠悠问道:“你听谁说的?” 谢栩当然不会抖出来, 只得收敛态度,小心地问道:“父亲,到底是不是?” 谢归生母是谁,他没有确凿证据, 而且时日已久,人证都已消弭, 只能过来探探风。 谢雍笑了笑, “你先磨墨。” 谢栩很是高兴, 连忙接过墨条, 一心一意地磨起来。 他以为父亲在卖关子, 然而等到谢雍临完好几张,也没听到回答。 “父亲……” 谢雍笑眯眯,“你看这字。” 谢栩高兴地凑过去,只看见“谢家家训”四个大字, 银钩铁划,力透纸背。 他登时懵了。 谢雍的脸色变得飞快,一眨眼黑云密布:“都这么久了,你打听念之生母做什么?同是谢家子弟,你就这么容不得他?!” 谢栩原本有些讪讪,可被父亲劈头盖脸一训,原先隐藏起来的嫉妒也按捺不了,忍不住顶嘴:“他让母亲受了多少委屈,父亲又不是不知道!” 谢雍怒:“你!” 却又无话可说。 谢栩的话实则敲在他软肋上。 谢夫人出身崔家,是前朝被打压,没落下来的旧士族。到了本朝,一直困囿一地,难以翻身。谢雍当初是看上崔家的不得志,为了不让皇帝猜疑,才与现已仙逝的先任家主商量,求取了崔氏女,便是如今的谢夫人。 在谢雍的有意安排下,崔家即使与谢家结亲,也没有恢复元气。谢夫人对此还颇有微词。 谢栩和谢归的年龄,在谢家是个忌讳,因为谢归要比谢栩大上半岁。这意味着谢崔两家已经订亲了,谢雍却还在外与别的女子有关系。 谢栩几分怨怼地道:“母亲的委屈,父亲心知肚明,” 谢雍久久无言,半晌才道:“你先回去吧。” 谢栩忍不住:“父亲……” 谢雍略显疲倦地揉着太阳穴,“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为何?” 谢栩执着不已,谢雍的语气就不太对了,“要为父说多少次,将来整个谢家都会交给你,谢归出了事,谢家难道能抽身事外?你不要命了!” 这话实则是变相的回答。 谢栩忽然想起谢夫人提起的当年事来。 那个突然出现的婴孩,新家主讳莫如深的态度,以及某些没头没尾的流言蜚语。 牵涉到自己的将来,谢栩也知道兹事体大,不能再说了,便不再提,匆匆告退。 嫡子一走,谢雍长长叹气,抽出暗屉里的折子来。 谢归的身世总有泄露的一天,当年之人已经全部解决,他为此做足了准备,并不惧怕。他只怕谢栩因为这份折子,一时脑热,做出不利于谢家的事。 可是嫡系子孙里,已经没有堪当大任之人了。 谢雍头疼万分。 ―― 十月中,武安郡监御史谢归回京。 太子殿下虽然没在京城门口大摆阵仗迎接,却也差不多了。 谢归回京当日,先回谢府拜见了父亲,再回了燕王府,现在该叫重佩园。 左右是太子殿下的园子,他爱叫什么名就叫什么。只是匾额有些特殊,是太子殿下亲手写的。 谢归一回京,京中某些人物下意识紧张起来,次日的朝议,可谓如临大敌。 按理说,谢归应该列位朝议的,可时辰都到了,位置也空出来了,他还没来。 好不容易出现在朝议的魏明呈捋着稀疏的胡须,冷冷地道:“离京日久,规矩也松懈了,该不会睡着了吧。” 他话还没说完,内侍通传的声音一道接一道地传入大殿:“武安郡监御史觐见――” 觐见两个字拉得老长,像无形的两巴掌,啪啪打在魏明呈脸上。 魏明呈冷哼入列,再不吭声。 然而等到内侍的通传都消散,谢归还是没出现。 龙椅空置,凤璋坐在旁边另添的位置上,稍稍挑眉。 念之这也太嚣张了吧,刚刚回京,就要给人颜色看? 朝臣们等了许久,略显不安,大殿门口终于出现了一道人影。 凤璋专注地盯着谢归,不自觉抓紧了扶手。 几个月的风尘仆仆,谢归清减不少,离开京城时尺寸正好的官袍,又空落落地挂在他身上。 两人眼神交汇,凤璋就知道他要打什么算盘,微微一笑,并不作声。 谢归先拜见太子,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入列。魏明呈捋着胡须,刚要开口,就听谢归道:“殿下,臣在武安郡这些日子,搜罗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还请殿下过目。” “呈上来。” 内侍通传下去,很快,两只大箱子就被摆在了朝堂上。 有凤渊被栽赃一事在前,魏明呈对箱子敏感,嘴角猛抽,硬生生憋住了没跳出去。谢归施施然上前,打开了箱子。 凤璋看见里面满满的书册,挑眉,“谢卿这是……” “回禀殿下,此乃臣在武安郡意外所得。” 谢归停了停,有的人的呼吸也跟着停了停。 “臣拿到这些可不容易,经历了好一番波折。”谢归语气沉痛,做出十足的痛心疾首。 几个老臣的鄙视目光中,凤璋却知道他这话半真半假。 为了这些东西,谢归确实殚精竭虑。秦九给他来信时,他差点亲自前去武安郡了。 “殿下,这些是和武安郡官吏有私下往来的名册,以及贪赃枉法的证据。” 朝堂一片死寂。 有人已经快要晕厥了,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在瞪谢归。 卖这么大的关子,就是为了把证据给太子殿下过目?! 不等谢归继续添火,魏明呈硬着脖子开口:“殿下,随随便便拖两口箱子来,就能充当证据?这也太把朝堂当儿戏了。依臣所见,这东西是谢监御史是仗着尚书令的威风,对武安郡上下作威作福,威逼利诱来的。” 魏明呈将目标对准了谢家,成功让满朝臣子同仇敌忾了一把。 尚书令是谢雍,朝中最得宠最风光的是他庶子,连前段时间与耶律公主接触的也是谢家女儿。这么安排,把其他人放哪去了?干脆所有官职都让谢家去做,他们还乐得清静。 静默之后,有人开始附议。 之前朝臣没有对此发难,是在观察谢归的能力。如果他是绣花枕头,谢家也用不着出手打压牵制,谢雍一退,谢家就不足为惧。可谢归展现出了惊人的能力,朝臣们排挤他的第一步就宣告失败,能不让他们恐慌么。 魏明呈冷着脸,端看凤璋如何接招。 他今天就是倚老卖老了,要是连朝臣都弹压不住,他们还可以趁机给皇帝进言,称太子监国不力,顺势压太子一头。 但接招的不是凤璋,是谢雍。 尚书令谢雍出列,举过折子,对凤璋深深拜下。 “臣谢雍有本上奏。” 第72章 声名显赫 谢雍一出列, 魏明呈立刻开口:“谢大人!” 两人斗了这么多年, 谢雍一个动作,他就知道谢雍安的什么心, 总之在他开口以前阻止就对了。 “魏卿别急。”凤璋宽慰道, “谢卿何事要奏?” “臣年岁已高,前有朝中之事力不从心, 后有家风不振、子弟离散,臣请致仕,安养天年。” 魏明呈简直要一口血吐出来。 谢雍要安养天年?明明比他还小五六岁! 谢雍一致仕, 谢家又不是没人了!谢归和谢栩关系再僵, 在外人眼里,谢归也是谢家人,一言一行都代表谢家。走了只老狐狸,来了只年轻心狠的小狐狸, 不消说十年二十年,就说五年之后, 魏家还有容身之地? 谢雍就是给谢归腾位置来了, 朝中重臣若是出自同一家, 总会引起皇帝疑心, 不如早早退了, 让下一辈早日上位。 魏明呈觉得自己的胡须长得冤枉,太冤枉了。 凤璋沉声道:“谢卿乃国之栋梁,还望三思。” 谢雍再拜,“臣意已决, 望殿下准奏。” 凤璋迟疑的样子在魏明呈眼里特别虚伪,谢家早就是皇帝挑好的,装什么装。 魏明呈忍不下去了。 他颤着脚步上前,在谢雍身侧拜下去,颤着声音道:“殿下三思啊!谢大人乃是中流砥柱、肱骨之臣,为朝为君殚精竭虑,若是贸然放归,何以安抚人心!” 魏明呈发抖的声音含着别样的凄苦,仿佛他真心为朝廷着想,恨不得让谢雍在尚书令的位置上做到风烛残年。 凤璋陷入了长久的思索中。 两位朝廷大员斗法,底下其余臣子一概不说话,就等凤璋的反应。 谢雍长长地拜伏在地,奈何魏明呈年纪比他大,两人同样的姿势,未免有些吃不消。 凤璋仿佛要思考到天荒地老,魏明呈保持着拜伏的姿势,朝谢雍那边稍稍转头,冷冷地道:“谢大人这么急着致仕,是要给殿下添堵,还是――为晚辈遮掩什么?” 他如此凛然正义,谢雍仿佛听不懂,也朝他稍稍侧头,“不知魏大人在说什么?” 魏明呈嘿嘿一笑,“监御史带来了两口来历不明的箱子,怕要污蔑朝廷命官。谢大人这是怕殿下责怪下来,提前跳出来了?” 谢雍诧异道:“魏大人这话说的,谢某对殿下之心天地可鉴,念之做事也向来规矩,何来污蔑之说?” 你儿子规矩,规矩到武安郡守现在还装病在府,一概不见外客。 魏明呈噎了片刻,谢雍诚恳地道:“还望殿下准奏。” 凤璋叹气:“谢卿这是为难孤了……” “殿下,臣以为谢大人别有居心。”魏明呈连忙开口,“谢大人年富力强,何来力不从心?其中一定大有文章,望殿下三思啊!” 他连忙颤巍巍起身,走到两口箱子边,朗声道:“殿下,谢监御史的箱子一定有玄妙,那武安郡守与臣是旧识,断做不出贪赃枉法之事!” 谢归沉下脸来,“魏大人,话不能乱说。” 魏明呈冷笑,“谢监御史到武安郡才多久,就拿出这么多所谓证据,该不会是想升官想疯了吧?” 话毕,魏明呈猛地拉开箱子,扯出一本书册,刚打开书册,义正言辞地训斥谢归时,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 书册居然是空的。 魏明呈不敢置信地前后翻动,很可惜,整册都是空的。 朝堂上的气氛怪异了。 魏明呈拎着本空白书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那儿手脚都没处放。 等他尴尬个够,快要回神时,谢归施施然道:“魏大人,你是否误会了什么?晚辈只说过这里是武安郡的名册和证据,其他的,可什么都没说。” 从魏明呈起身 恋耽美 分卷阅读5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始,谢归就一直站在旁边没动。 他总算明白过来了。 在朝堂上被彻头彻尾摆了一道,面子都丢到祖宗坟前了。 魏明呈眼前一黑,硬生生挺住,才没有当场晕过去。 谢归冷眼旁观够了,才朝凤璋拜下:“臣谢归有事启奏。” “准。” “武安郡水患已平。坊市乡野,自有一派安宁;郡治上下,皆是两袖清风。”谢归深深伏下,“恭喜陛下,恭喜殿下,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朝臣们默然了一瞬,纷纷跟着跪伏下去,高声唱和。 一片和乐中,魏明呈呆呆地站在箱子边,终于没忍住,晕倒在地。 ―― 进了十月,京城终于开始凉了。 谢归去年在燕地过的冬,今年回了京城,对偏暖的十月还有些不习惯。 清晨时分,谢归照例起床,前往东宫面见太子殿下。 智斗魏明呈一事,让谢归名声大噪。 一时间谢家子风靡京城,许多人家都开始与谢雍接触:反正谢家家主都致仕了,忙一忙族中小辈的终身大事,也没什么不对嘛。 谢归他们是指望不上的,那是太子身边的人,终身大事指着太子来定,他们也不敢乱攀亲,只能从别人下手了。 说起来,太子殿下的东宫现在还是空空荡荡的,但他和几大士族交恶,现在真没谁敢上赶着塞人进去。 于是京中万千少女,包括一部分少年郎,都开始对两人想入非非。 平心而论,两人都长得不错。一个是朗朗明月,一个是亭亭翠竹。不管跟了哪个,都是几辈子的好运气。 这论调天罡卫都听得一清二楚。秦九听说后,觉得很不靠谱。 从来明月伴修竹,哪有凡夫俗子凑上来的份。 于是等进了东宫明心阁,秦九乖乖退避,把明心阁留给凤璋和谢归两人。附近值守的天罡卫也乖乖蹲远点,以免听到奇怪的声音。 凤璋正在看奏折,倒没像之前一样,一见他就将他勾住。 谢归自己寻了张矮凳在他旁边坐下,见他神色不虞,问道:“又有谁闹幺蛾子了?” 凤璋淡淡地道:“除了想往东宫塞人,还有什么能让我动气?” 谢归嗤笑:“你也犯得着和这些老骨头动气?” 凤璋好笑道:“我自然不用,因为早在我之前,你已经把他们气死了。” 魏明呈自从那天在朝堂晕倒后,就一直告病在府,凤璋特意派了两个太医上门看诊,回报说魏大人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见到他们都犯怵。 大概真是被谢归吓出毛病了。 现在谢归还领着太子宾客的职责,整天悠哉游哉的,但也防不住朝臣们避他如蛇蝎。 凤璋又道:“想往我身边塞人,也得看看你答不答应。” 这话说得促狭了,谢归眼神如刀,顷刻间扫了过去。 凤璋笑着摇头,继续埋头批奏折,一边批一边道:“可别瞪我,前两天还有个不知死活的提了件事,要请父皇来年春天找个机会为我选妃。” 谢归一愣,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嘴上仍然平淡地道:“这是过糊涂了,陛下后宫里如今还有人么?谁来主持选妃事宜?” 皇子选妃一般都是由皇后操持,先皇后去得早,这事一直落在魏贵妃手里。但现在后宫有点地位的妃子都进了冷宫,还有疯了的,连个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 凤璋将他表情看在眼里,搁了笔,“念之是担心什么?” 谢归冷哼,“谁担心了?” 凤璋瞥见他表情,实在觉得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外头蹲着的天罡卫闻声回头,暗道主上现在是疯魔了,居然在谢公子面前笑得这么大声?他们不该先温存一阵子么…… 倒也不怨他们多想。实在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们主上都没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久别重逢,谢公子每次出来时,衣服都像重新穿过一遍。 谢归冷着脸饮茶,凤璋笑够了,才喘平了气,问他:“眼看又到你生辰了,今年你是回谢家过,还是留在重佩园,与我一起过?” 谢归想到谢府里的场景,叹道:“我现在可没有这心思……” 凤璋稍稍扬眉,想到了他的担心。 谢雍请辞是大势所趋,凤璋只能稍做挽留。消息传回谢家,谢家整个都要翻过来了,以谢栩为甚。 谢栩这方面不傻,父亲致仕,就是为了给谢归腾位置。谢雍一回去,父子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连谢夫人来了也劝不住,虽然最后还是让谢雍用家法治住。 如此见来,谢雍当时说的“家风不振”,还真不是假话。 “他还能犟过你父亲?实在不行,我便安个闲职给他。”凤璋宽慰道,“但愿他靠你得了一官半职,别再说闲话就行。他这外戚够让人操心的。” 谢归敏锐地察觉到了外戚两个字,斜睨了凤璋一眼。凤璋笑而不言。 然而各家与谢家攀亲的心思,还是消停下来。 因为没过多久,宫中传出消息。 陛下怕是要不行了。 第73章 为王前驱 凤璋监国后, 皇帝的寝殿不曾变过。 得了皇帝龙体欠安的消息, 凤璋便亲自上门看望。 皇帝的情况他很清楚,之前久劳成疾, 病情一直遮遮掩掩, 又冷不防受了伤,还遭了心病。凤璋有准备, 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皇帝的寝殿中成殿一片愁云惨淡,凤璋出现后,宫人的脸色才稍稍好看, 连忙将他请进去。 闵公公见了他, 赶紧迎上去:“殿下……” 凤璋唔了一声,“不必多说,孤都清楚。这里稍微警醒些,其余事都听父皇安排, 万万不能出差池。” 父子两个还没见面,凤璋就已经领悟了皇帝的安排。闵公公心中百转千回, 暗叹一声, 道了声是。 转过殿门, 凤璋行至龙床边, 正要行礼, 被龙床上的人惊了惊。 皇帝倚在床上,显然是在等他。然而精神气色,已经远远比不上之前。 难怪他之前隔日来看望皇帝时,皇帝都是隔着屏风随便问问, 就让他回去。 “肃然来了。” 皇帝眼珠子一动,转向他,面上了无生气。凤璋叹道:“父皇……” 皇帝呵呵笑了,似乎不在意自己的模样,“肃然啊,你过来。” 一样东西被放在了凤璋手心。 小巧的人形,上面似有墨迹凹凸。 他听过这等腌h手段,却不料皇帝要主动用出来。 凤璋的手指一颤,“父皇……” 先皇后去时他年纪尚小,只有懵懵懂懂的哀伤与追思。皇帝向来疼他,如今这副样子,还用了这东西,今天见面,就是要交待后事了,他怎能不感伤。 皇帝笑了,“肃然,今后这朝廷,就交给你了。” 他准备的东西已经放在凤璋手中,皇帝相信,以凤璋的能耐,肯定能处理得分毫不差。 随即皇帝竟一句也没有多说,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别处出神。凤璋微微张口,想问点什么,却听皇帝道:“去吧。” 凤璋恍惚了一瞬。皇帝已经侧过头去,不再看他。 此后,凤璋便没再见过皇帝。 不是他不去见,是根本见不到。现在能与皇帝见面的只有闵公公,和少数几个天罡卫的心腹。 所有的安排都必须提前,凤璋怅然,只得埋头于政事,甚至暂时放手天罡卫,交给皇帝安排。 天罡卫原先就是大舜历代皇帝亲自掌握的势力,只是由皇帝提前交给了凤璋而已。皇帝暂时拿回了人手,带走归一,事情便紧锣密鼓地布置下去。 事情都在暗中进行,没有经过凤璋这边,凤璋便每天都紧绷着,东宫上下战战兢兢,都不敢惹太子殿下不快。晏七倍感棘手,遂请谢归多多进宫,陪伴凤璋。 晏七体贴地留了两人独处,谢归望着他略显清瘦的背影,想用家国之事劝他,却又开不了口。 只因凤璋的一句话。 他说:“父皇已经不用药了。” 谢归一惊,却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皇帝用命换来的东西,会有多么可怖。 腊月落下第一场雪时,皇帝驾崩了。 皇帝大行,上下皆是哀恸不已。京畿一片缟素,临近年关的喜庆也终究换成一片雪白。 宗室之中,还有几个和皇帝平辈的亲王,都封在山高水远的地方。太子凤璋以天罡卫送达哀诏,亦是限制他们这时不得随意走动。 前前后后忙了一个月,皇帝葬入平陵,前朝之事尘埃落定,新帝继位,倒霉催的礼部又开始忙得脚不沾地。 翟人刚送走没多久,他们还没喘口气,先是国丧要忙碌,之后的新帝继位的仪式,再次是先帝的谥号该怎么拟。 按理说先帝是位不错的守成之君,谥号很好拟。可不管呈上去什么,都能被新帝挑出毛病来,折子要么摔在御案上要么扔在脚边,礼部上下愁得头发都白了。 朝中把礼部的遭遇看在眼里,也都绷起来:这位新帝,可不是好对付的主。 朝议之上,有臣子委婉地提醒凤璋,谥号不过是虚名,而且皇帝文治武功均在上乘,功过不怕后人评说,何必计较区区谥号。 凤璋微微冷笑,谢归端着笏板冷不防开口:“此言差矣,周大人既不计较虚名,何不弃官归隐去?” 于是所有人闭了嘴。 凤璋这才沉声开口:“父皇将将天命之年,却恶疾缠身,这其中怕有什么文章啊……” 朝臣们顿时意识到事情不对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按以往情况,新帝顶多会撤换一些关键人物,再把之前物色好的人选顶上去。但先帝都入了帝陵了,新帝却忽然提起此事…… 不妙啊。 正月过半,事情便从太医署开始了。 新帝起了疑心,查就查吧。凤璋下令彻查先帝的药方脉案,办事的是谢归。太医署的人和谢归有点交情,而且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便随谢归去搜。 年轻的谢大人站在太医署门前和蔼地笑笑,看着禁卫搜出几张不太对劲的方子。 几张方子拿给太医令过目,太医令断言,这字迹与常年给先帝请脉的太医能对上,便带了那太医来问。那人自然矢口否认,哪料谢归不仅带了禁军,还带了几个专门拷打犯人的小吏。 小吏们常年与重犯相处,目露凶光。那太医吓得腿都软了,还没被拖走,就已经扑在谢归脚边,抱着谢归双腿大喊:“大人救我!” 过了两日,在满朝文武众目睽睽之下,那太医垂头丧气地交待,是盛家那位大人让他做的。他没下毒,就把药方改了一点,不利于先帝的病情。他胆子不够大,只敢改一点点,让药效不那么好。 “盛卿可有话说?”凤璋脸色沉沉,目光一斜,似是诧异,“朕竟然忘了,盛卿这段日子都告病在府,也罢,谢卿上门去问问吧。” 退朝之后,谢归就亲自领着人马,往盛府去。 魏府被围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盛家的耳目事先通报了盛江流,谢归还没到正门前,就看见盛江流 恋耽美 分卷阅读5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色不虞地站在府门口,后面领了乌压压一片盛家子弟,不是等谢归又等谁。 双方都气势汹汹,谢归一骑悠悠上前,很是和蔼:“盛大人不在房里养病,怎么站出来了?寒冬腊月吹了冷风,耽搁了病情,可就不妙了。” 盛江流似笑非笑,“谢家小子,少拿那一套来搪塞老夫。说吧,你想怎么查?” “查?”谢归诧异状,“盛大人误会了,晚辈只是找盛大人讨杯茶水。” 谢归的伶牙俐齿,只有在与他作对时才能深刻体会。盛江流甚至怀疑,谢雍是不是用谢家子弟所有的气运,换了谢归一个奇才。 明明要剑拔弩张的气氛,谢归却笑得犹如阳春三月,分外温和。 这无耻得要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谢归翻身下马,动作稍微大了点,便牵动胸口不适,再看向盛江流时,脸色略微发白,无奈地道:“盛大人,晚辈真是来讨杯茶水。外面这么凉,我要是把禁军东倒西歪地交还陛下,陛下非得罚我了。大人行个方便吧。” 盛江流冷笑:“别和老夫耍花招,一杯茶水而已,用得着上盛家喝?老夫直说了,茶水要喝可以,老夫亲自端给你,但盛家大门,你是休想踏进一步!” 谢归若有所思地望他身后,“盛大人死活不让晚辈进府看看,是要遮掩什么?” 盛江流怒斥:“一派胡言!谢归,你贸然带禁军围了朝廷命官的府宅,是要造反吗?!” 谢归连连推拒,“盛大人不用心急,在下一介书生,何来的反?何况书生造反,三年不成,盛大人也太看得起我了。” 盛江流道:“你也算有自知之明。” 谢归当即话题一转,“既然盛大人知道在下只是一介书生,那可否让在下进府看看?至于禁军,就守在外面好了,否则弄乱了盛府,在下也于心难安啊。” 盛江流狐疑地瞥了他身后一眼,谢归抬手,招了两个人过来,又道:“盛大人,我就带两个人,就做人证了,如何?” 把谢归堵得差不多了,盛江流也不好明着和新帝作对,被拿来杀鸡儆猴就得不偿失了,便道:“请。” 盛家一众人把谢归围得死死的,谢归暗叹盛家人疑心病太重,就连他拿个茶碗看看,也要盯着他是否玩了花样。 可是他就等着盛家人这么做。不盯紧一点,后面的戏可没法唱了。 巡视搜查一圈,一无所获,盛江流稍稍松了口气,对谢归的态度也恶劣起来:“谢家小子,如何?” 谢归微笑:“盛大人客气了。”随即翻身上马,对身后禁军道:“诸位也都给盛大人做个人证,盛大人对陛下,可谓忠……” 他话没说完,盛江流恰好一拂衣袖,一样东西从他袖子里掉了出来。 谢归连忙道:“快替盛大人捡起来。” 盛江流正奇怪自己衣袖里怎么有东西,捡起东西的小兵却慌了,像拿着烫手山芋,赶紧呈给谢归。 谢归的脸色也变了,一如刚刚出现在盛府门前时,那种意味深长的模样。 谢归举着扎满银针的人偶,对盛江流道:“盛大人,这个你又如何解释?” 第74章 危机四伏 盛江流的眉头突地一跳, “老夫并不知道这是什么。” 后头有离得近的盛家子弟, 也跟着发声:“谁知道是不是你栽给家主的。” 谢归笑得和善,“话不能乱说, 我在贵府搜查一圈, 周围全是盛家人,你的意思是我一介书生,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栽赃盛大人?这也太高抬我了。” 谢归捏着人偶仔细看,“墨迹已经很老了,有不少年头, 不知盛大人究竟藏了多久?” 他将人偶上下转动, 不放过一丝一毫。盛江流眼睛不错,看见人偶上的字迹,冷汗唰地下来了。 天宁九年。 那是先帝的生年。 谢归悠然的笑容甚是讽刺。 元平元年正月,盛江流下狱。 盛江流百口莫辩。 正如谢归所言, 他一路上都和谢归隔着两三步远,谢归从未近他的身, 那个写满先帝生辰的人偶, 偏偏当着禁军的面, 从他衣袖里掉在地上。 这肯定是有人安排, 可盛江流怎么也想不到, 是先帝自己安排的。 新帝大怒,将朝廷从里到外彻查一遍,至于查出来多少,换了多少, 就看新帝的心思了。 魏盛两家,一病一狱。谢家旧臣让位,谢归上位,满朝的风头,都集中在谢归一人身上。 谢家当真是如日中天。 新帝擢谢归领宰相一职时,多少人艳羡不已,而他们羡慕的人,正在重佩园里头痛欲裂。 秦九把谢归中毒的事捂得紧紧的,眼下却也犯了愁。 谢归的毒原本压制住了,可这段日子太忙,临时充数的解药渐渐失效,秦九看着动不动毒发的谢归心疼不已,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凤璋,又被察觉端倪的谢归严令喝止。谢归现在只要毒发,一会儿头疼,一会儿忘事,折腾得他心惊胆战。 秦九蹲在屋外,听见里面一边砸东西一边呻吟,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煎熬万分。好在积累出经验,谢归只要有毒发的迹象,他就会把周围巡守的天罡卫轰走,连一直守在暗处的辛辰也没放过。 半个时辰后,里面总算消停了,秦九脸色苍白,连忙奔进屋,把已经脱力伏在床边的谢归扶着躺下。 谢归身上的衣物已经被冷汗浸透,唇色惨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秦九赶紧帮他换了衣裳,来回倒腾许久,谢归连抬起眼皮的力气也没有,不曾睁眼看他。 秦九终于忍不住了,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劝道:“公子,你何必瞒着陛下,先帝已经进皇陵了,你还顾忌什么?早点告诉陛下,陛下才能早点帮你找解药啊……” 谢归下意识地反手攥着他,掐得他跳起来。 “盛家的事还没完……把盛江流解决了,等……” 谢归掀了一线的眼,微微碧色的眼瞳近乎无神,把秦九看得抓心挠肺。 “等熬过这一阵……就好了……” 话没说完,谢归径直闭眼。秦九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手颤巍巍探过去,才发觉他竟是累得睡着了。 秦九气得想挥一巴掌过去,恼了半天,反手抽在自己脸上。 “倒霉催的,小爷就是栽你手上了……” ―― 出了正月,盛江流的案子尘埃落定。 新帝旨意在前,有谢相一手督办,底下人更不敢懈怠,遂把盛家的事情翻个底朝天,连之前已经处决的盛十郎也并在一起,将盛江流骂得一无是处。 不过,盛江流是两朝元老,朝廷元气大伤也禁不起折腾,此人杀不得,只能选个合适的地方晾着。 盛江流便在一无是处中被外放到燕地做了个小县令。 现在的朔方郡守是谢归新提起来的寒族子弟,亦出身南山书院,对谢相感恩不已,有他压着,再加上凤璋的有意安排,盛江流在幽蓟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们眼底。 外放的官吏没有皇帝准许,不得擅自回京。 盛家人几乎是抱着给盛江流送终的心思,送走了盛江流的车骑。 随即便是盛家其余人的调动,也得费不少神。 二月底,春日嫩芽初露。 朝议结束后,谢归照例跟去了朝露宫。 这里已经按凤璋的喜好重新布置,更加亮堂。谢归却觉得亮得刺眼,与凤璋说话时,也常常低垂视线,没有直视他。 “之前你让天仪社在郡县养的小吏们,已经都看过了,合适的都调了职,可京中还是缺人。所以,礼部的春试,我想提前办了,再在夏季另办一场。你看如何?” 谢归抬眼,觉得凤璋龙袍上的龙纹有些刺目,便以衣袖轻揉眼睛,低声道:“时候不错,可也得提防两家捣乱。不如仿效书院雅集,召集天下名士,在上巳时候汇聚京城,在宫中开一场雅筵。这样对陛下也有好处。” 凤璋会意,眼神一亮,颔首:“在理。雅集过后,便在京城筹个书院,亦效仿南山书院之制。我瞧前朝留下的那块地方不错,可以用起来……” 谢归恍惚地听着,等到回过神来,凤璋已经说完了,就等他的意见。 “陛下的法子甚好……” 谢归说了好一阵子,凤璋的脸色却越来越古怪。 “念之,你方才可在听?”凤璋担忧地看着他,“京中兴办书院之事已经说完,我方才在与你说谢棠的婚事,你……是否身子不适?” 谢归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轻咳两声:“只是觉得要补充一些……棠棠的婚事有父亲做主,应该不用担心。” 凤璋好笑道:“谢家与你平辈的子弟中,唯有一个谢棠算是不错。我瞧着你父亲太谨慎,把她配低了,怕委屈了她。她是个聪慧女子,不会借谢家的势得寸进尺。你找个机会去知会一声,但凡有青年才俊,只管与我说。” 谢棠的婚事也提到台面上来,谢雍在几家落魄士族中摇摆不定,选的人一个比一个让凤璋看不过去,这才特意与谢归说了。 谢归方才一直在纠结如何对凤璋开口,话题都岔到了这里,他不好再说回来。 两人又谈了一阵子,凤璋道:“如若这样定了,上巳之后,那场筵席你势必到场,这样我也好帮你坐稳这个相位。父皇去后,京中太冷清了,也只有借这个名头,御史才不会上折子骂我。” 谢归颔首,表示领命,便匆匆往外走。 “念之。” 凤璋觉得他身影有古怪,谢归回头,略显不解。 凤璋一怔,随即对他摇头,看着谢归匆匆离去,留在他后面发愣。 但愿是他多想了。 ―― 上巳一到,京城顿时热闹起来。 这种热闹和以往的完全不同,不曾去过清江郡的百姓,终于在京城的盛况中,感受到了清江郡和南山书院的如火如荼。 街坊里巷,随处可闻吟诵之声。期间风流雅趣,真是数不胜数。 也有武将朝新帝上书,觉得只给文人儒生这个机会太不公平,要求新帝不能偏袒。凤璋一一应允,答应明年在京城为武人专门开一次“雅集”。消息传出,遂令天下武人跃跃欲试,纷纷回去为明年准备。 主持宫中上巳筵席的是新任宰相谢归。 据闻当初谢相曾在南山书院待过,又是朝中风头无二之人,仪度不凡,俊秀出挑,再合适不过了。 更令京城上下骚动不安的,是谢相如今尚未成婚。 年方廿三已官至相位,礼贤下士,出身士族,相貌俊雅,换谁都不可能藏起那点小心思。 就算传说他和当今陛下有过于亲密的关系,也有人一口咬定是谣传,也有人咬定是陛下强迫谢相的。 现已改作相府的重佩园里,秦九一边给谢归整理衣着,一边絮絮叨叨。 “要我说啊,无风不起浪,公子和陛下那点事,外人明白着呢。什么谣传啊,依我看,还得把那个猜测陛下强迫公子的人找出来,好好打赏。” 谢归对着铜镜理理玉冠,淡淡地道:“别在我面前逞英雄,有本事,上你家主上跟前 恋耽美 分卷阅读59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这个舌头。” 秦九哆嗦一下,悻悻地道:“公子你这是要我死啊!这回进宫,可千万别向陛下说起来,我也就是逞口舌之快,胡言乱语。而且那些澄清是非的人,还是我找小八放出去的。” 他给谢归理好腰带,站远了点,皱眉看了一阵,“还行……是不是太紧了?” 他觉得一根腰带都能把谢归勒断了,谢归对镜端详,“还行,就这样吧。把药拿来。” 秦九给他端来硕大的药碗,见他喝了就要往外走,连忙追上去叮嘱道:“公子牢记,千万不能动气。这回我不能跟进宫,如有不对,公子还是早点跟主上坦白的好……” 谢归闻言驻足,深深叹息,“现在真不知如何开口。我真怕他拆了我骨头。” 秦九讪笑,“只要公子主动示好,陛下哪舍得拆啊……咦,小崽子!” 书童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他脚边,咬着他衣摆拉扯不停。秦九捉起猫儿,对它呲牙咧嘴。再回头一看,谢归已经走远了。 第75章 东窗事发 筵席设在三月初四的夜里。 成思殿里暗香浮动, 宫墙底下百花盛开。 年轻有为的谢相坐在陛下身边, 神色淡淡,却威严与平和共存。其仪度姿态, 令在座不少风流名士折服。 有筵席, 自然少不了酒。 凤璋身份摆在那儿,而且正值先帝丧期, 不能饮酒,没人有这个胆子。 谢归就不同了,面对一波接一波的遥遥敬酒, 他只能庆幸酒杯酒壶里全是清水。 在座的都是当世名士, 没有官职虚名束缚,向来放荡不羁的也多,拿谢归开刀是毫不手软。甚至有更离谱的,当众对谢归表示倾慕, 被谢归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 凤璋今天要做贤君,只能眼巴巴在旁看着。 趁着这波敬酒的人停了, 他端起茶碗, 以衣袖掩面, 轻声对谢归道:“朕突然觉得做燕王也不错, 好歹手下人都得受我磋磨, 不必顾忌太多。待日后赐了一官半职……” 谢归当然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被一口清水噎了一下,稍稍斜他一眼。 水喝多了,谢归也有些吃不消, 便暂时离席,由宫人领去如厕。 没走多远,谢归忽然觉得路不太对,不由朝前面领路的宫人挑眉,又背着双手,对身后做了个手势。 明面上的天罡卫不能跟进宫,暗里的死士可以。辛辰一直跟着他,见他手势,便留了一个同伴,先行回去禀报凤璋。 那宫人见他不动如山,不由有些发急,开始带着他在宫里绕路。谢归佯装不觉,却也意识到这人在带他越绕越远。 “你稍等一会儿,我有些晕……” 再等下去,这人不知还有什么花招,谢归索性装出微醺模样,一手扶着宫墙,一手抚着额头。 目光透过指缝,能见到宫人窃喜的细微表情。 “谢相,谢相?……” 那宫人叫了两句,谢归佯装不觉,倚着宫墙,慢慢委顿在地。 黑暗中唯有几盏清淡的宫灯,谢归听见不远处怪异的鸟叫,知道死士还在,便安静地躺在地上,等其下文。 没多久,谢归便察觉到有几个人凑过来,轻踢他两下作试探,便匆匆忙忙抬起他就走。 大约是事出匆忙,几人抬着他时,只给他套了个头套。谢归却一直默默算着路线,到最后他们停下时,竟然是进了冷宫。 谢归顿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朝廷上的势力是解决了,宫里的却还在。 外面谢归还算熟,到里面就真不清楚了。谢归只能感觉到被抬进其中一间殿宇,外面又一次响起鸟叫声,他便安下心来,静候对方动作。 “辛苦了。” 女子冷锐的声音响起。 几个宫人谄笑道:“能给娘娘做事,奴婢们才觉得脸上有光。” 几人又忙着把谢归绑了手脚,放到了柔软的床榻上。女子取了一些饰物,清脆作响,几人领了东西,赶忙退出去了。 殿内静下来,女子嗤笑一声,缓缓行到谢归身边,将他头套揭下,与谢归的视线对个正着。 她似乎没想到谢归这么清醒,与宫人们的说法对不上,先是一惊。可随后看见谢归被绑住的手脚,又镇定下来。 结果却是谢归先开口:“盛妃娘娘,久违了。” 眼前这个衣着朴素,却目露凶光的女子,正是凤涧的生母盛妃。 盛妃形容憔悴,却毫不遮掩对谢归的恶意。谢归冷着脸,端看她要做什么。 纵容宫人将他带到这里,还能说是想与他“聊聊”,可绑了手脚,就有些深不可测了。 盛妃咯咯地笑,就让他这么躺着,一边解自己腰带,一边探出手来,解谢归的衣物。 谢归一看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慨叹她的胆大与不甘,由着她狠狠拉扯自己衣物,叹道:“娘娘这又是何必,殿下已经走了,盛家大势已去,又何苦把自己也赔上?” “别装了,到了这里,你还能怎样?等到你的好皇帝过来一看,你和幽居冷宫的盛太妃滚在一起,他会怎么想?你会有什么下场?” 盛妃已经快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可谢归仍然不动如山,劝道:“娘娘慎行啊。为了拉我想下水,不值得。” 盛妃忽然目中含泪,一面恶狠狠地来扯谢归的衣物。可宫人们把他手脚绑得太紧,也牵连到衣物一时难以扯开。 对付起谢归这类人物,盛妃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或者说准备得太匆忙。谢归轻发唿哨,窗外死士一跃而入,将盛妃打晕在地,便来替谢归解绳子。 “公子没事吧?” 谢归这样躺着,乍一看还是很吓人的。死士连忙加快动作,将他扶起来。 算算时间差不多正好,两人刚刚起身,幽寂的冷宫外忽然响起宫女们的声音。也不知盛妃准备了什么见证,想把他彻底毁了。在先帝丧期和太妃私]通,这名声足够谢归死千八百次。 声音是从前门来的,死士带着谢归准备从后墙翻走。他察觉到谢归脚步迟缓,便安慰他道:“公子不必担心,这点高度,小的背两个您都……公子?公子?” 宫墙底下,死士发觉他脚步完全停顿,连动作也似是僵住了。 谢归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在这个时候,毒发了。 被临时调配的解药压住的毒性,就像积压已久的洪水,汹涌澎湃地覆盖他全身。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数九寒冬,所有骨骼关节都冻住,无法动弹,胸膛还钻心地痛,痛得呼吸都无法继续。 魏家的毒真是太恶心了。也难为凤璋煎熬了那么多年。 宫人们在殿内叫成一团,没有找到谢归,正要奔出来。死士见状不妙,连忙背起谢归,翻过宫墙不见踪影。 谢公子出了事,死士第一个要找凤璋。谢归却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死死揪着死士的上衣,喃喃:“别告诉……别……别说……” 死士每跑一步,谢归就觉得胸腹要被颠散架。眼前忽黑忽明,耳边也嗡嗡作响,不知何时是个头。 他的意识似是在茫茫无边际的深水中沉浮。 “念之?念之!” 似乎是凤璋在叫他。他想回应,却连嘴唇也仿佛被冻住。 不知过了多久,温热的药汁被灌进他喉咙里,有人在耳边嗡嗡地闹,然后被凤璋呵斥,赶了出去。 药一碗接一碗地灌下去,凤璋的声音越来越明晰。谢归闭着眼,手指终于能动弹,然后触碰到了柔软的床[榻。 “……念之?” 他手指一动,当即被人紧紧扣住手。谢归竭力撑起眼皮,视线模模糊糊的,很久才看清楚凤璋的脸。 谢归嘴唇翕动,凤璋叹气:“宴席早就结束了,这都已经初五深夜,你可将我吓得不轻。人都成这样了,怎么还牵挂那么多?” 殿内灯火暖然,谢归的唇色依然白得明晰,惹得凤璋心里揪痛不已。 谢归一时说不出话,却还挣扎着想开口。凤璋气不过,直接咬了上去。 他的唇上残留药的苦涩,立时提醒了凤璋这两天的担惊受怕。凤璋便有些恶狠狠的,舌尖撬]开他牙]关,不给他留丝毫余地。 谢归身体渐渐热了,视线也越来越清晰。凤璋憔悴的神色显而易见,谢归心里一恸,吃力地抬起双手,环[住他。 凤璋又气又急,浑身微微颤抖,谢归心内愧疚,遂乖顺地回应着他。 事情遂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历尽艰辛,谢归却在登临相位时出了岔子。凤璋已经无暇顾及下毒之人是谁,更无暇算账,只能尽力拥紧他。 而两人对对方已经十分熟悉,凤璋总是顾忌他体弱,不敢下手,结果却等来这么个事情,想想就后悔不迭,连勾开他衣物的手也变成了撕[扯。 “陛下……” 谢归略显急切地叫他,凤璋气得有些恶狠狠,径直蒙了他双眼,开始为]所欲[为。 夜还黑得深沉,唯有寝殿内灯火不眠不休。 谢归想睁着眼,可眼前是凤璋给他的一片黑暗,耳边和全身,都缠绕着他急切的气息。他被紧紧包[裹,环绕,连身上的痒和轻微的痛,都无限地放大,犹如烙[印般刻了下去。 情深意浓,谢归忽然睁大了眼,眼内碧色泛起盈盈浪潮。他又倏地咬紧了唇,竟然像觉得难为情,不肯溢出一丝一毫的失[控。 谢归从未觉得床榻有这么柔软,他自己仿佛一滩刚刚融化的碧汪汪的水,被凤璋拘在此处,不得逃脱。 如何是好? 他一直偏头咬着唇,冷不防被凤璋撬开,凤璋醇厚的声音灌入他喉咙,振聋发聩。 “叫我肃然。” 汗水滴在谢归身上,谢归颤着声音,犹如刚刚学舌的鹦鹉,无论凤璋教他什么,他都乖顺地跟着叫。 谢归浑身大汗淋漓,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被褥在他手下猛地揪成一团,他意识忽然清醒,又偏头咬[着软枕,不愿出声。 猫儿又闹了别扭,教训教训就好了。 凤璋扯走软枕,将他翻过来,紧紧贴着他后背,下巴勾着他肩膀,咬他耳朵:“念之啊念之,你可能会比较喜欢自己乖顺的样子……” 他慢慢沉下去,满意地看着谢归又稍稍僵了身子,随即止不住地颤起来。 天际浅淡,寝殿中的灯火忽地熄了。 第76章 以色侍君 谢归醒来时, 阳光透入寝殿中, 弥漫于重重帘幕之上。 他怔怔地躺了一会儿,似乎弄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然后他动了一下。 帘帐里传出压抑的痛呼。 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人, 有人谨慎地问道:“公子, 您醒了?” 凤璋居然在外面留了人? 谢归恍若五雷轰顶,连忙闭紧嘴。外头的人见没动静, 又继续等待下去。 谢归怔怔地躺着,深深吸气,又低低长叹。 被褥细心地掖在身上, 将他捂得严严实实。他忍着酸痛伸出手来, 瞥见手臂上青紫的痕迹,顿时像被烫了一样,连忙扯回被褥,紧紧盖住自己。 身上很干爽, 似乎被仔细清洗过。干净的衣物放在枕边,束带配饰一应俱全。谢归想了想, 今天不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60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休的日子, 也顾不上太多, 急忙坐起来抖开衣物。 这次穿戴格外漫长。谢归咬着牙, 双脚缓慢地接触地面, 拿出了不小的毅力,才忍住腿部酸软,没有跌在地上。 寝殿内留了面铜镜,放在十分显眼的位置。谢归吃力地挪到镜边, 将身上衣物整束一番,才挪着步子走向殿门。 凤璋回来时,谢归已经走了,而且只带走了留给他的衣物。凤璋环顾四周,问闵公公:“念之何时走的?” “启禀陛下,大约半个时辰之前。” 谢归与他的事情,整个天罡卫都知道了,闵公公也没露出别的神色。凤璋微微皱眉,“他……现在应该行动不便,你可派了人送他?” “找了两个死士,送到了宫门口,秦九驾车来接,现在应该在相府歇下了。” 凤璋早上赶着上朝,还特意派了两个小侍从来禀报,做出谢相醉酒在府、行动不便的借口,这才留了他一人在寝殿。现在想想,凤璋有些坐立不安,沉声道:“预备一下,朕亲自去一趟。” 凤璋离开皇宫时,谢归刚刚在重佩园躺下,很快又睡着了。 初春的风依然带着寒意,秦九满脸复杂地喝了一口茶,对坐在对面的石榴道:“你看,我叫你来没错吧?” 停风轩里,石榴的脸色比他更复杂,“公子回来这一路,你可避了避?公子现在站在风口浪尖上,不能让人捉了把柄。” 秦九嗤笑:“回来路上倒无妨,顶多说是我出门给谢相买醒酒药去了,倒是宫里面,公子从主上寝殿一路走出来,不知被多少人看见。” 石榴的声音弱下去:“那……” 秦九不免忿忿,“主上也真是的,好不容易把公子的命吊住,居然一时没忍住,直接把人吃了。这下可好,小不忍则乱大谋了。你看公子刚才那样,从马车下来,差点没摔在地上,站都站不住。” 石榴常年掌管京城风月场,闻言低咳,“你嘴上有点遮拦行不行?” 他们主上肖想谢公子不是一两天了,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谢公子被折腾成这样,也在情理之中。 石榴开始琢磨,要不要回寻芳径取些药,给谢公子备着。以他们主上的性子,这两天万一忍不住,谢公子还不得被折腾到散了架。 抛开那些好奇,石榴咳了咳,“我先去一趟,取些东西来,公子现在可不止要继续解毒,恐怕今天会发一次热。” 石榴匆匆走了,反倒是秦九呆呆坐着,闹了个大红脸。 谢归这个回笼觉睡得很沉,一睡就睡到了两个时辰之后。醒来时果然如石榴所料,头有些晕晕沉沉,开始发热了。 天已暮色,太阳落山。房里不知何时点了盏灯。谢归觉得身上好些了,有了点力气,便强撑着坐起来。 “公子?” 秦九在外面问了一声,谢归应了他,秦九便端着两碗药走进来,放在桌上。 一碗很熟悉,是昨晚弥漫在两人唇齿间的苦味。另一碗很陌生。谢归不解地看向秦九。 秦九目光躲闪,“主上已经知道了公子中了毒,一碗是新调配出来,压制毒性的,配解药的药材正在派人去搜。另一碗是……呃,公子喝了,才不会发热,对身子……有好处……” 谢归微微红了脸,也没多说,沉默着喝完两碗药。 秦九端起空碗,巴巴地看着他:“公子,主上在外面等,等了快两个时辰了,要见您……” 谢归淡淡地道:“不见。” 秦九霎时如雷劈。 谢归本想起来看看堆积的文书,可听见凤璋来了,下意识地逃避开,干脆继续躺回去。反正他现在还全身酸痛,走两步都费劲。 秦九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满脸茫然无措地出去了。 谢归吹了灯,躺了回去,才觉得浑身筋骨慢慢舒展放松,又生出莫名的疲惫。 他很想睡,快要睡着时,房门却被人推开了。 来人脚步很轻,立在他床边,轻声叫了句“念之”。 谢归背对着来人躺着,没有搭理,也不曾睁眼。 来人轻叹,俯身下去,在他耳垂上留下个不浅不淡的咬痕。 谢归轻嘶一声,却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来人笑着摇摇头,走了。 殊不知谢归被他勾起乱七八糟的回忆。 无助地被压制着、予取予求的姿态,无处安放、只能徒劳地攥紧的手,宽阔大床细密如夏日暴雨的吱嘎声。 还有凤璋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谢归腾地坐起,衣袖落下,遮住小臂上青紫的咬痕与掐痕。 他咬了咬唇,忿忿地捶了一下床榻,再次翻身躺下。 ―― 次日朝议,醉酒两天的谢相终于现身了。 与谢归无仇无怨的,也忍不住拿他的酒量开玩笑:“谢相真是好酒量,我等该多谢灌酒的风流名士们,为如履薄冰的我等偷了两日闲。” 这话是说谢归不在,他们的日子舒服不少。 谢归凉凉一笑,犀利的眼神一扫,那人顷刻间噤若寒蝉,看都不敢看谢归一眼。 朝臣们以为他要把醉酒的失态在自己身上撒气,个个都埋下头,错开谢归的视线。哪知谢归是被他们陛下气的,恨不得把官绶砸凤璋脸上。 他今天起床时,昨天被凤璋咬在耳垂上的印子还没消,找秦九花了不少功夫,才勉强遮盖住。 而罪魁祸首正在龙椅上坐着,神色淡淡,仿佛与他无关。 正如凤璋所料,整个朝议,谢归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反倒是朝臣们格外踊跃,个个慷慨陈词,恨不得把之前被谢归打压的锐气都找回来。 散朝后,谢归不曾看上头一眼,走到门口也没被凤璋叫住,刚松一口气,就见闵公公笑眯眯地迎上来:“谢相,陛下朝露宫有请。” 朝臣们幸灾乐祸的眼神投过来。 一次筵席就醉成这样,谢相该要被训斥一番了吧? 然而此训斥非彼训斥,谢归冷着脸进了朝露宫,迎面而来的是热腾腾的汤药。 殿门在他身后关上。谢归松了一口气,刚刚端起药,就听凤璋似笑非笑:“念之这是放心什么了?” 谢归凉凉地道:“幸好是汤药。” 他一边喝,凤璋一边好笑地道:“那念之以为是什么?” 谢归一噎,丢下药碗就走,却没能拉开殿门。 他登时后背发毛。 “谢相有所求,朕可不敢等闲相待。”凤璋坐在御案前,浅浅挑起嘴角,“过来这儿。” 谢归如临大敌,不情不愿走到他身边,在被他拉进怀里之前,急急忙忙开口:“这里是朝露宫,是议政的地方,光天化日的,你别乱来……” 凤璋长臂一伸,将他逮过来按在怀里。谢归心如擂鼓,暗道他如果在这里乱来,自己这名声真是别要了。要是传出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靠什么做到相位的。 凤璋却没乱动,将他牢牢扣着,沉声问道:“我还能对你怎样?把你捧在手心都来不及,念之啊念之,你究竟在想什么?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 谢归语塞。 凤璋这话看似斥责,实则是埋怨。 谢归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实在是对不住……” “毒是父皇下的,你就以为我会弃所有谋划而不顾,与父皇对着干?那岂不是侮辱你的眼光?”凤璋好笑道,“我难道要真如你所说,做一块朽木?念之,你何时能真正信我一次?” 谢归定定瞅他一阵,忽然凑上去,在他颈边轻吻一记。 凤璋如遭雷劈。 刚才还怕他在朝露宫动手动脚,现在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心心念念的人就按在怀里,凤璋以为他主动示好,顿时食指大动,琢磨着从哪下嘴好。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想谢归想得紧。 谢归却直起身,施施然地拍拂衣袖,“陛下,臣现在开始信你,陛下之前亲口所说,不会对臣怎样,应该不是骗臣的吧?” 凤璋挖了个坑自己跳,气不打一处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归离开朝露宫。 然而坑了凤璋一次,谢归自己却翻了船。他离开朝露宫时,忘了打理衣着,以至于走到了宫门口,才发觉被不少侍卫诡异地盯着看。 第二天京城里都在传言,陛下窥伺谢相美貌,求而不得,被谢相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可来日方长,谢相到底能推拒到什么时候,尚未可知。 次日傍晚,谢相就收到了谢雍的亲笔信,其间语重心长地道:“以色侍君者,色衰而爱弛,念之切记。” 谢归只得恨恨地喝完了秦九送来的汤药。 第77章 空穴来风 谢归的解药很难找, 却也不是找不到。 之前他只能用天罡卫的势力偷偷找, 束手束脚,顾忌良多。换成凤璋出手, 情况就好转起来。为此, 凤璋没少训谢归。他自知理亏,只能挨着。 盛十郎的案子里, 赵品钧也不算无辜,凤璋虑及他受了打击,现在是个废人, 问过他的意思后, 就将他放到天罡卫底下做点杂活。 赵家势力被天罡卫全部接手,寻找解药的任务一下,天罡卫人手便向大舜四野迅速伸展开去,将各地翻了个底朝天, 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凤璋一面处理政务,将新旧交替的朝廷扶上正轨, 一面还为解药的消息焦灼不安, 谢归一点点动静, 都让他紧张不已。 万幸, 半个月后, 凤璋收到了消息,需求的药材有了眉目。 天罡卫之前为了解凤璋的毒已经搜过一次,这次算是轻车熟路,效率更高。只可惜有几味时令药材需要等, 一时送不过来。 药材全部搜齐需要半年时间,石榴说,谢归两三年内不会有事,凤璋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所以你就这么和你家主上说的?” 停风轩里,谢归斟了一碗莽山雪,似笑非笑地看着石榴。 石榴瞪他一眼,“谢公子,我可是为你着想!” 谢归摇摇头,“我若是继续待在京城里,他总有一天会发现。你可想过那时候的下场?” 石榴轻抽一口凉气,默不作声。 第二碗莽山雪入喉时,石榴开口了: “如果继续待在京城里,药性会在半年内开始慢慢发作。如果再往南边走,物候适宜,毒性会延缓发作……” 谢归点头,“看来我是必须找个借口,暂时离开京城。” 石榴给凤璋的答复,只是毒性完全发作的时间。凤璋中了毒,好几年才显出端倪,谢归却只有几个月,说明先帝给的药量非常大。 毒性一旦开始发作,谢归会变得反应迟缓,动作僵硬,到最后完全丧失思考能力,如同三岁稚童,完全不能离人伺候。就算还没完全发作,他的动作也时常失控,偶尔莫名其妙发呆。 以谢归的脾性,怎么可能让凤璋看见自己这么难堪的样子。 秦九蔫蔫地蹲在边上,多了句嘴:“可是公子,主上怎么可能放你走?一朝之相,哪能离开朝廷啊?” 谢归微笑,“所以我才得想个办法,让他把我贬出去。” 秦九像看傻子似的看他。 “我是不是记错了,当年一门心思要封侯拜相的人,到底 恋耽美 分卷阅读61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是谁啊?” 谢归不理会他的挖苦,而是望向窗外。 “听说,谢栩最近很不老实?” 秦九一愣,“小八听到了消息,他曾经醉酒说过家中有人身份不明,搞不好要让异族乱了朝纲……嘶,公子,你疯了吧?” 谢归浅笑,“这个时候,我偏偏需要他的怨气。你去跟小八说一声,谢栩要说什么随他去,尤其是关于我的身世,更要让他使劲说。” 秦九和石榴都吓一跳,尤其是秦九,当即蹦起来,不可置信地道:“公子你真疯了?别人不知道你的身世,他还不知道?要是再拉出个谢夫人作证,难道还能把你的身世说得清清白白?” 谢归眼神微冷,“所以我只需要他的碎嘴,还有他散布出去的街巷传闻。我出生时,父亲已经把所有人都解决了,一个都没留。没人找得到证据,我才能顺利离开京城。” 秦九是掌管刑狱的,可他听见谢归这么形容谢雍,也不由得一阵寒颤。 一个酷吏打打杀杀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儒雅平和之人,居然也做过这么心狠手辣的事情。 秦九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谢归微叹,“也不能怪父亲。他如果不心狠,现在被谢栩牵连倒霉的,只会是整个谢家。到时候墙倒众人推,就难以收拾了。” 谢归又想起八岁时听见的话。 那句话将他的路扭向一个无以转圜的方向。自从那晚开始,他就没有了退路。 就如现在,如果忍受不了暂时的别离,那最后的苦果只会由他们咽下。 “去告诉小八,随谢栩怎么说,说得越离谱越好。” “……是。” ―― 三月之末,将近清明时节,京中关于谢相身世的传闻愈演愈烈。 有说他是谢雍抱来的,不是亲生子,可父子俩又十分相像;有说是谢雍和宗室公主的私生子,可左右都对不上几个公主的年龄,便没有人纠缠这一点;也有说谢归是先帝的私生子,交由谢雍抚养,但将谢归和凤璋对照一看,见过二者的人都纷纷摇头。 如此一来,谢归身世的猜疑,全都落在了他的生母身上。 据说谢相的生母是私自外出游玩的异族公主。当年与云游北疆的谢雍遇上,两人日久生情,遂有了谢归。 众说纷纭,唯有知情人清楚,这话半真半假。 谢归生母是耶律颜不假,但与谢雍遇到,实属意外。若非谢雍出手相救,耶律颜已经悄然死在了燕地的深夜中。 事情传得越来越凶,到最后京中人人都能说上两句。 朝臣们一看就知,这是谁针对谢相来了。 他们本来不愿相信,毕竟有相如此,是国之大幸。 但谢归长得实在是太俊秀,俊得不像大舜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幽幽的,隐约透点碧色,看久了能把人魂都看走。 谢雍是否在府暴跳如雷,谢栩和谢夫人是否暗中偷笑,外人无从知晓。清明一过,就有朝臣上书,要求彻查谢相身世,以平流言。 相位上坐着身世不明之人,他们寝食难安啊。 这回谢归玩了一手先斩后奏,流言都放出去了,他才告诉凤璋。凤璋气得只会冷笑,当日诏令谢相留值四极殿。 四极殿是历朝帝王为重臣所设,挨着朝露宫,方便在政务繁忙时留他们讨论政务。深夜时分,两人处理完了政务,凤璋直接将人按在朝露宫办了,四极殿也没让他回。 晚上办得再狠,这事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朝臣们这回同仇敌忾,要求羁押谢相,彻查谢相身世。 ――不是他们容不下异族之人,先帝也曾有几个勇猛无比的异族将领。谢相身世成谜,万一是细作女子留下的孩子呢?岂不是把政事拱手送出去了? 凤璋只能玩点小花招。 不是要他关谢归么,他关还不成。 但怎么关可就管不着了。 没多久,谢相就被下进了天牢,可朝臣们看着朝堂的空缺,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听说陛下把天牢装饰一新,不知道的,还以为谢相有特殊癖好,把相府设在天牢里了。 恨啊,太恨了。谢相手头的事分给他们,他们每天又得多忙一阵子,谢相跟没事人一样在天牢里休息,哪像下了狱。 谢归待在天牢里,心情却不如他们想的那样轻松。 凤璋给他精心装饰的这间,恰巧在前世待过的那间对面。 透过似曾相识的栅栏,他仿佛能看到当初死不瞑目的自己。又与现在的处境对比,也不知是哭是笑。 唯有物是人非。 深夜时分,谢归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外面有人走过来,连忙翻身起来,扑到栅栏边,恰与刚刚走到面前的凤璋对上。 他如临大敌,凤璋却低头看他探出来紧握铁锁的手,挑眉,“这是干什么?” 谢归温和地道:“陛下还是回去歇着吧,天牢不是陛下该来的地方……” 开玩笑,自从关进来,他已经吃了好几次亏。 这回还能放凤璋进来?他晚上就别睡了。 凤璋也跟着微笑,“念之,你是要我开锁,还是要我劈断它?” 凤璋一边说,一边捏着他探出去的手指慢慢摩擦。谢归叹气,不死心地松手后退,被开锁进来的凤璋慢慢逼到墙边。 粗糙的墙壁都被锦缎蒙住,谢归被按在墙上,做垂死挣扎:“肃然,这是天牢……嗯……” 凤璋慢条斯理地剥他衣服,嘴唇抵着他耳边,甚是慵懒地道:“我当然知道这是天牢,唔……否则当初把你押在相府也行。这里更好……没人打扰……你不知会我就走,此去数年……嗯……还不让我得点甜头?” 似乎很有道理。 谢归只得乖乖束手就擒。 凤璋刚刚尝到滋味,怎么可能放过他。谢归却生怕动静太大引来守卫,不管凤璋如何捉弄挑逗,他一概死死咬着牙关,一双迷蒙的眼半睁不睁,想反抗却无力地望着凤璋,又像是羞于启齿的讨饶。 凤璋偏就爱死了他这副样子,更是恣意。 夜半只剩两人的声音,谢归意识沉沦前,觉得墙壁应该还得蒙几层绸缎,凤璋力气太大,硌得慌。 第78章 以儆效尤 谢归严词拒绝几次后, 凤璋便不再夜里与他痴缠, 得了空,就来与他说说话, 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药材正在慢慢地凑, 只剩几味稀有药材,要等商队回了大舜才有机会拿到。 朝臣们对谢归的身世耿耿于怀, 但查了许久,也没查出个前因后果来。 于是,潜伏已久的谢雍出手了。 谢雍泣涕上书, 恳求放过谢家, 放过他的庶长子。谢归是他少年风流的孩子,生母已经不知下落等等等等。 放眼整个士族,年少不风流的屈指可数,倒没人揪着这点不放。反正至今没查出来, 陛下给点惩戒得了。 五月初,谢归在天牢里关了近一个月, 终于被放了出来。随即他便接到旨意, 迁靖海郡守, 加太子少傅, 即日往靖海郡赴任。 朝臣们更惆怅了。 陛下这是提呢, 还是贬呢。 看不懂,真真看不懂。 月底,谢归车骑离京,陛下居然没有一点点表示。朝臣们遂夹紧了尾巴, 不敢造次。 他们一闹腾,把谢相给轰出京城,陛下虽然很平静地遂了他们愿,但这笔账迟早要算回来。 往靖海郡的马车上,秦九正在抱怨:“主上居然不来送一送!” 风雅的小脑袋在旁边缩了一下,谢归拍拍他,甩了秦九一个眼色:“我好不容易出了京城,他一送,前面的事都白做了。” 对朝臣们来说,现在的日子很难熬。陛下为了巩固朝政,连最偏疼的谢相都放逐出去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这回出来,谢归把风雅从谢府讨了出来,一并带走。秦九在谢归这里碰了一鼻子灰,转而盯上了风雅。 风雅感受着高瘦如猴儿的秦九意味深长的目光,吓得瑟缩在谢归身后,不敢探出头去。 六月起至八月,是靖海郡一年中最热的一段日子。谢归车骑走到郡治长丰时,秦九已经热到虚脱,自己另寻了一辆马车,整天躺着不起来。 谢归和风雅都在清江郡待惯了,清江郡与靖海郡类似,因而两人还算适应,只管看秦九的笑话。 靖海郡是东南三郡中势力较雄厚的,历来由皇帝心腹大臣掌控,常年压得当地小官小吏抬不起头。因此,相比朔方郡,这里的官吏对谢归更加毕恭毕敬,谢归的郡守一职接得也更加顺畅。 然而不代表有人看得惯谢归这么舒坦,尤其是盛魏两家。 他们在京城和谢家斗,谢归到了靖海郡,也想尽办法要给他使点绊子。 六月中旬,谢归接任郡守不足十天,郡治长丰就闹出一件事。 郡衙所辖的一些铁器营坊,传出了铁矿外流的风声,据说和新到任的郡守有关。 盛夏炎炎,郡衙里人头攒动,都在等新郡守的出现。 谢大人从进了长丰开始就没现身过,一直称病,事务却办得很快。 谢归出现时,人群倏地一静,道道目光投到他身上,然后无人再敢议论。 有人心想,不愧是年少就坐到相位的人,这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真不简单。 提起这事的是靖海郡的李郡尉,旁人只道他有些来路,官位坐得也稳,因而由他出头,大家都没异议。 铁器的事情可大可小,然而谢大人一来,径直往主位一坐,饮茶。小书童忙着给他扇风,也不曾看向这边。 好气魄。 李郡尉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随即上前:“谢大人。” 谢归幽幽看他一眼,不说话。 外人不清楚李郡尉的路子,他清楚得很。天罡卫提起带头之人是李郡尉,他觉得这姓氏有些眼熟,便着人去查,果真查到了些东西。 李郡尉和早已失势的七皇子一党有密切关系,他就是七皇子母妃,李妃娘娘的娘家族人。他不算长房一脉,关系比较远,却因为李家的名望,有了在官场走动的机会。 郡尉这个官职不算大,却手握重权,郡内军政事务都归他管。如果七皇子不出事,他就能从郡尉慢慢往上爬,最后和谢归同朝为官也说不定。可惜七皇子早已殒命,也连累他在这里不上不下,好几年也没升迁变动。 如果李郡尉不跳出来,谢归不一定会注意到他。毕竟毒性在慢慢发作,他要尽量减少劳累的次数。 李郡尉不知自己稀薄的关系,已经被谢归查了个底朝天。此时已做出慷慨的气势,对谢归道:“谢大人,兹事体大,望大人要给下官等人一个交待。” 莽山雪的香气沁人心脾,凤璋给他准备了很多,还叮嘱天罡卫,如果有新茶,一定要紧着谢归这边。 谢归悠悠饮了一口茶,诧异道:“李大人,天气炎热,你这么急,不怕热坏身子么?” 李郡尉皱眉,“大人,您明明知道……” 谢归身为郡守,不能像做宰相那般随意,若他说不知道此事,会给李郡尉留了话柄。 谢归颔首,“本官确实知道,可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你们大张旗鼓跑来此 恋耽美 分卷阅读62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就是为了和本官商议一件已经解决的事?” 李郡尉在这个位置憋屈太久,很少遇到谢归这种表面温文尔雅、实则胡搅蛮缠的人了,与另几个人交换眼神后,语气有些不太好:“大人有所不知,那几个报称铁矿外流的工匠,言之凿凿确有此事。而且……” “而且,铁矿都是流到本官手下的,你可要这么说?”谢归似笑非笑。 李郡尉俯首,“下官不敢。” 谢归将茶碗往桌上一搁,发出一声脆响,却有如千钧落地,震得李郡尉心头一颤。 谢归淡笑:“你人都带来了,有什么不敢的――把人带进来。” 后一句是对着外面说的,有个男声懒懒应了一下,便把几个工匠带进来了。 李郡尉心里突地一跳。 他准备了几个人,原是用来堵谢归的嘴,人证俱在,看谢归如何解释。 秦九一进来,官吏们都知道是陛下送到谢大人身边的,无人敢有疑议。秦九懒得看他们,直接把人往众官吏面前一放,往谢归身边站过去。 没等几个工匠开口,李郡尉已经肃容道:“不必害怕,有事直说。本官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铁矿外流是很微妙的事,严重的有谋反之嫌。但李郡尉此时说这话,只有安慰工匠,给工匠撑腰,让他们不要怕谢归的意思。 谢归似笑非笑地瞟了李郡尉一眼。 几个工匠恭恭敬敬行礼,却转过头对谢归道:“郡守大人,今日是李郡尉威胁小人几个来的,还望郡守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几个……” 满座哗然。 李郡尉呆滞了一瞬。 他不指望这几人一上来就指认谢归,但……临到场上,怎么指认起他来了? 谢归含笑看了一场大戏。直到李郡尉灰头土脸地离开,他的笑意还没收敛起来。 秦九将几个工匠送回去,回来就看见他还在笑,不由埋怨他:“公子,你再这么笑,我可要给主上写信了。” 李郡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几个工匠与谢归素未相识不假,但天下几乎所有的能工巧匠,都听从天仪社府主的安排。 谢归摇摇头,“你别太怀疑师兄了,他只是好意。” 卫初听说有人找了手下匠人,要算计谢归,当即与谢归报信。谢归没有打草惊蛇,直接在最关键的时候,狠狠打了李郡尉的脸。 秦九狐疑地看了谢归一眼。 玩笑开过,说回正事。谢归敛了笑意,吩咐秦九:“立即传信陛下,盛魏两家与其余皇子党羽有勾结,让陛下注意点儿。” 连李郡尉这种七皇子党羽都能被煽动,那两家可真是不遗余力地想绊倒他。 不过,如此一来,杀鸡儆猴,其余官吏更加安静。平常碰到棘手之事,尽量自己办完了,最后再知会谢归一声,不敢劳烦谢归大驾。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小半年。进入十一月,石榴来了靖海郡一趟。 她来的时候,秦九还拿她玩笑,怕晏七心疼她,便被石榴在水里加了料,连着三天都说不出话。 谢归赞叹:“这药最好给我留一份,以后他聒噪了,我就给他下一点。” 秦九幽怨地站在一旁,可怜巴巴地看着石榴。 石榴懒得搭理他,先给谢归诊脉,松了口气:“毒比预想中发得慢,看来此处是来对了。药材还差两味,很快可以凑齐――另外,主上让我把这个交给公子。” 石榴取出一样东西,掀开外面包裹的锦缎,露出里面打磨一新的竹箫。 谢归接过竹箫,久久不语。 石榴这次是奉了凤璋之命来的,要留在长丰城里,时刻注意谢归身上的毒。至于药材收集有晏七操心,就是石榴手头的事要暂时移交给他,让他有苦无处诉。 而她留在此处的第二个目的,就是最后一味,也是最难得的一味药材,海中莲。 这药材极其难得,也很难保存,价值千金。因为来自海的彼岸,大舜很少有识得它的人,但石榴恰巧因为解过凤璋的毒,能够分辨。 而运送海中莲的船队,将会在年前回到大舜。 腊月初八,家家户户喝腊八粥的日子,石榴亲手熬粥。秦九这回不敢再拿她开玩笑,只敢闷头喝粥。 粥喝到一半,一个年轻的天罡卫火急火燎冲进来,直愣愣看着石榴,根本不敢与谢归的视线对上。 第79章 急转直下 谢归看出他急得跳脚, 便搁了粥碗, 宽慰道:“别急,有话慢慢说。” 天罡卫直勾勾瞪着石榴, 声音却低如蚊蝇: “药材……没了……” 石榴腾地起身, 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天罡卫讷讷地重复了一遍。 “药没了……船队碰上了瀛人,一把火烧没了……” 花厅里悄寂无声, 唯有风雅在旁呆呆站着,轻声叫了句公子。 谢归却只是稍一蹙眉,问道:“都打听到是哪路瀛人了?” 天罡卫猛咽口水, “已经知道了, 正在派人去追,可……” “瀛人神出鬼没,自从东南三郡加强海防之后,就不再大举侵扰, 估计这回也抓不到。”谢归叹气,“看来我还是得敲打敲打李郡尉, 他若不想明年上计在京中难看, 就认真做事。” 那人领命而去。石榴担忧地道:“公子, 这该如何是好?” 谢归看起来不那么担心, 反过来宽慰她, “每年有好几批船队都会带药材来,我的毒也不急于今年。” 石榴又想说什么,谢归止住她,“也不许告诉他。” 石榴心中难受, 借口想找点别的药材试试,匆匆告退离开。风雅看着手中还没喝完的半碗腊八粥,顿觉索然无味。 这个年过得真是糟糕。 年关时六部封印,京中又有些小动静。元平二年的正月,盛魏两家又折损了些人手,势力大不如前。 如谢归所料,李郡尉确实与两家有勾结。眼见新帝对两家下狠手,有斩草除根的架势,他顿时坐不住了。可他在靖海郡被谢归压着,连喘息之机都没有,一时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上回铁矿的小风波,让谢郡守对他的印象糟糕到了极点,要是再不想点办法,他连郡尉都保不住。 年后,郡衙几位同僚在长丰城里寻了个雅致地方聚了一回,李郡尉亦列席其间。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有人开始多嘴:“委实想念前一位郡守大人……” 旁边有人嗤笑,“那位不是几年前就没命了,你还提他作甚?” 东南三郡上次被瀛人侵扰时,前任靖海郡守没能逃脱先帝的怒火,直接被逮回京城问罪,死在流放的路上。 其余官吏或多或少被撤换过,因而提起当年事,大家都无甚感觉,唯有李郡尉在旁悄悄紧张了一下。 当初和瀛人勾结之事,他是七皇子一党,也有一小份好处。后来七皇子倒台,他依靠李妃娘娘的母族权势,又因为事情不大,就把自己这份按下去、藏起来了。 多嘴的人咂了两口酒,感慨:“这你就不懂了。现在我们头上这位,是陛下的心腹重臣,迟早得回京去。我有亲戚在京中做事,听过这位的风流韵事……” 一群老油条凑在一起,把谢归和凤璋的传言说得绘声绘色,不时发出猥琐的笑。 另有个尖细的声音道:“这位皮相是不错,难怪这么得宠。”说完还笑了两声。 靖海郡是富饶之地,从来都是给皇帝想提拔重用的臣子练手用的,在这里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拿出漂亮的政绩。 “可不是?”多嘴的人笑道,“所以,人家什么身份地位,怎么会和我们来往?而且之前是做宰相的,是那群眼高于顶的京城大人物巴结的对象,可不会和前一位那样,与我们喝酒作乐。” 另有人咦了一声,“这都半年了,你们说,他可曾露过脸?” 包括李郡尉在内,众人纷纷一怔。 说的也是,谢归自从到任,连官场逢迎的场面事都不曾做过。除了郡衙里必须出面的事情,他们几乎见不到谢归。 谢归本不愿给他们留这个话柄,奈何毒还没解,否则也不会让他们有嚼这个舌头的机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入夜时宴席散了,李郡尉与同僚们告辞,裹着外袍出了雅间,脚步在家门口打了转,奔往另一个方向。 过了小半个月,李郡尉从熟悉的路子里拿到了消息。 这位谢郡守就算做宰相,也是深居简出。但他之前还和远去燕地,为何变化这么大? 李郡尉皱眉思索。 ―― 二月初,新一批船队要返回大舜了。 谢归的毒已经开始慢慢发作,经常忘事。等毒性稍弱,他反倒庆幸,最起码不是口不能言脚不能行,还能镇住底下的官吏们。 可转眼兜头一盆凉水。 瀛人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把船队劫了。 石榴得知消息,立时破口大骂,把瀛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谢归先察觉端倪,“应该是有人做手脚。” 石榴点头,“公子不必担心,四月还有一个船队要来,那批应该能平安抵达。” 谢归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又睁大眼睛看着石榴,完全忘了自己想说的话。 石榴看了,心内绞痛不已。 到底是谁在拿船队下手? 快到四月时,石榴分外紧张,甚至给自己开了安神的方子。秦九得知后,还抓住机会笑话她。 不过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因为谢归的毒发作后,反应迟缓,动作僵硬,不能让外人看见,于是很多事情需要他出面解决。 一开始底下官吏见他出来,不疑有他。但次数多了,居然有人怀疑他暗害谢归,要求见郡守一面。 秦九肺都要气炸了,便逮住风雅,问了谢归的日常起居等等,再把自己扮成谢归,外出见官吏们。 他久居京城,办起京官来有模有样,而且之前还有一次假扮朔方郡守的经历,一次就成功唬住了官吏们,包括李郡尉,把风波弹压下去。 可这也不是件好事。 见谢归一如往常,李郡尉坐立不安,不敢放弃,遂继续下狠手。 四月的船队也未能幸免。 消息传回长丰,石榴要气疯了。这回谢归再也拦不住,石榴直接给凤璋报信,要求调遣天罡卫。 凤璋还没来得及回信,更大的事情在后面等着。 东南三郡再次传来瀛人侵扰的战报。凤璋拿到战报后,气得手都微微发颤。 盛魏两家是孤注一掷,居然和当地残余的爪牙一起,再次勾结上了瀛人。 大舜巩固海防之后,瀛人不再大举侵入。他们也学聪明不少,转而化整为零,或乔装打扮成商旅,潜入大舜,再露出真面目,侵扰百姓,烧杀抢掠。 秦九假扮成谢归,就没空再卸下来。郡守要连同郡尉一起督战,他常常忙得脚不沾地,连郡守府也没空回。 石榴好不容易遇上他时,眼圈也是红红的,“都这时候了,公子的毒要怎么办?” 下一批船队再来大舜,该是明年年初了。可谢归的毒发作得比预想中要快一些,她怕 恋耽美 分卷阅读63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那时候解毒,毒会深入骨髓,很难拔出来。 秦九顶着谢归的脸,露出显而易见的疲惫,“你看开些,也不是那时候就解不了,先稳着现在……” 两人终是体会到了手足无措的感觉。在京城有凤璋,就算没有凤璋,也有谢归运筹帷幄。现在谢归毒发,他们两人要扛起这么大局面,很是吃力。 秦九仅仅在府里停留片刻,郡衙中又有事,便出去了。石榴抹了眼泪,熬了一碗缓解毒性的药送过去,看见谢归的样子,心里狠狠揪痛。 谢归房里一片愁云惨淡。风雅每天帮他穿衣吃饭,尽心尽责,可见到谢归这副呆滞无神的样子,再想想先前神采飞扬的小公子,风雅亦是心酸不已。 也难怪谢归主动躲出来了。不光是为了延缓毒性发作,这副样子要是让凤璋看见,凤璋怕是会发狂。 与瀛人的斗争,就像江南恼人而漫长的雨季,绵延看不到尽头。 他们就像钻进大舜的虫子,只能在看见的时候往死里打,等到躲起来,又极为难找。 到了六月,甚至有瀛人潜入了长丰城。 虽然只有十几个人,却给秦九敲了记闷棍。他警醒起来,每回出去督战商议,都不敢留谢归在府,一定要把人带在身边才放心。 天罡卫在长丰的人手不算多,他只能一边给凤璋报信,要多调一些人手,一边继续带着谢归煎熬度日。 秦九一手异术出神入化,把谢归打扮成自己的样子,由风雅跟着,两人每天跟在他后面转悠,倒也无人怀疑。 七月初,瀛人总算是差不多肃清了。唯有一些流寇,可以容后慢慢清算。 李郡尉顿感大祸临头,也非常后悔。 他早该想到,京中两家都没能扳倒的谢归,哪是他能对付的人物? 两家孤注一掷已然失败,陛下正在京城磨刀,准备秋后算账。他一个小小的郡尉,如何逃脱。 他亦决定孤注一掷。 先帝盛怒之下的海防建得还不错,清扫完瀛人,谢归身为郡守,是要登上水军舰船,犒慰兵士的。 秦九已经把谢归这个郡守演得十成十像,刚刚踏上舰船不久,李郡尉便殷勤地迎上来。 军务是他的分内事,秦九留了个心眼。等走到舰船边缘,李郡尉忽然脚下一滑,朝他推过来。 李郡尉官职较高,事先摒退了其余官吏,只与秦九走到一边。但秦九什么手段没见过,身形轻巧如燕,径直躲开了。李郡尉一呆,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书生模样的谢归有这么灵巧。 秦九似笑非笑,学着谢归那种微微疏懒的语调,“李郡尉何必行此大礼?起来说话。” 李郡尉想绊他入海不成,脸色已经青了。秦九挑眉,等他后招,李郡尉忽然朝背后挥手,有几个身手极快的黑影闪出来,直奔秦九。 秦九脸色一变。 居然是魏家的“鬼影”。 以秦九的身手,对付这几个人不在话下。就是动静太大,引起了其余官吏的注意。 李郡尉已经红了眼,暗道反正舰船上都是他的人手,死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也没关系,便索性调动起其余人手,全部往秦九这边扑。顺带分出几路人去解决其余官吏。其余官吏有机灵点的,已经意识到李郡尉有异心,顾不得斯文形象,左右奔走,哀叫连天。 来多少人秦九都不怕,他待久了刑狱,多得是见不得人的路数。可杀到一半,连李郡尉也有些吃不住时,他忽然意识到不对,急忙奔向另一头。 李郡尉以为他吃亏败走,心中暗喜,亦跟了过去。 风浪渐起,舰船轻微地摇晃着。 ―― 京中七月也不比靖海郡好多少,酷热难耐。宫中稍微好一些,凤璋在朝露宫翻看奏折,动作十分缓慢。 很明显,陛下想念谢大人了。 书童在御案上蜷着,也是一副慵懒的模样,不时挠挠他的砚台和纸张。凤璋腾出手来,一手写信,一手揉着书童脑袋。 “陛下――” 闵公公从外走来,步履匆匆。凤璋见了他,径直把猫儿抱起递过去,“把小东西带走,今天不知怎地,一直缠着我,闹得烦。” 闵公公脸色很是不对,手里拿着一封信。凤璋当即沉了脸,展信一看,脸色舒展开来。 “念之捉了郡尉和瀛人勾结的把柄?还有魏家、盛家的一份?哈……” 凤璋长出了一口气。 两家一直不死心,在京城使各种阴招。他一直盼着能抓个把柄,把两家治得翻不了身,没想到瞌睡有人送枕头,把柄就送过来了。 闵公公却颤着嘴唇:“陛、陛下……” 猫儿忽然暴躁起来,一爪子挠在他龙袍上,勾出几根丝线,跳回御案,爪子按了墨汁四下乱跳。 书童是凤璋买来的,却一直在谢归面前比较乖顺。凤璋为此没少和书童斗气,经常逗得它喵喵乱叫。 “小崽子,反了不成?” 凤璋一手没按住猫儿,让猫儿跳到旁边地上,溜了。凤璋气笑,这才对闵公公道:“怎这么急?念之不是捉了把柄么?这可是大功一件……” 闵公公此时也顾不上尊卑有别,从脸色到唇色都是惨白的。 “陛下,那是秦九……”闵公公的声音狠狠发抖,“谢公子他……落海……不见了……” 凤璋似是没听清,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光。 他定定看着闵公公,闵公公含着泪,对他点点头。 凤璋耳边嗡然作响。 第80章 买椟还珠 偌大的朝露宫中帘幕低垂, 铜灯安然。 凤璋抱着猫儿, 坐在御座上,一动不动。猫儿甚是乖巧地伏在他怀里, 连咕噜声也不曾发出。 从靖海郡回来的天罡卫跪伏在地, 恭敬地向他呈报靖海郡之事: “靖海郡尉与魏、盛两家勾结,意图陷害谢公子。公子识破他们诡计, 将他们一网打尽,还在李郡尉住处搜出了与两家联络的证据。舰船上幸存的官吏也愿意作证,是李郡尉图谋不轨……” 凤璋静静听着, 天罡卫见他没有反应, 稍稍停了一下,继续说下去。 等到把靖海郡的事情都交待完了,朝露宫中依然静得吓人,他诧然抬头, 才陛下已经失神很久了。 闵公公一直站在他身边,忍不住低声提醒:“陛下……” 凤璋还是没有出声。 他定定看着天罡卫跪伏的地方。 曾经他深夜进宫, 从这个地方将念之带离鬼门关。现在他的属下恭恭敬敬地禀报事务, 却唯独没有念之的消息。 “没有了?” 凤璋忽然问道。 天罡卫一愣, 赶紧低头, “没、没了……” “念之呢?”凤璋静静问道。 天罡卫的头埋得很低, “还在找……” “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璋的声音特别平静,似乎毫不在意谢归的生死,连闵公公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天罡卫也有些诧然,但还是规矩地回禀:“启禀陛下, 当日是这样的……” 秦九当时与几个魏家“鬼影”斗得正酣,忽然想起来谢归被风雅带着,正站在舰船一角,便连忙冲他们过去。 秦九与人争斗时,李郡尉藏起来的人手已经现身,开始杀人灭口。风雅紧紧将谢归护在身后,带着谢归连连退却,往角落里躲,一时半会也没被波及。 底下官吏被冲散,有一部分人带着随从往舰船上层退来。风雅身边顿时拥挤不堪。人群混乱中,风雅和谢归被冲散,秦九刚刚赶到,就看见谢归被混乱的人群挟带着,不知所措地四处乱走。 谢归身形僵硬,被人推来挤去,又因为身处舰船,站不太稳。人群左右摇摆移动,便将他挤到船缘。 秦九被人群裹挟,够不到谢归,眼睁睁看着他失足一仰,跌入海里。 碧蓝的海水中,只留下沉闷的响声。 天罡卫说到这里,不敢再说了。闵公公给了个眼色,他才敢继续。 “舰船离海很近,九统领他很快平了混乱,带了一些兄弟下海去搜,可……现在还是没搜到……” 他的头都要埋到地底下去了。 凤璋安静地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让归一把调遣令牌给他,告诉他继续留在那边搜寻,要多少人,只管调。” 天罡卫领命退下。 “陛下……” 凤璋思忖片刻,低声吩咐闵公公:“待会儿把荣王叫过来吧。” 闵公公一惊,悄悄看了凤璋一眼,“陛下,这……” 荣王是凤璋最小的皇弟凤湛,年纪很小,只有五岁多,生母是一名普通宫人。皇帝崩逝之前留了道遗旨,封凤湛为荣王。 兄弟两人差了二十多岁,一般人家里,父子这个岁数差的也有很多。凤璋现在把荣王叫过来,该不会是…… 闵公公不敢再想,借口给他添茶,也悄悄退出去了。 “喵……” 书童昂起小脑袋,乖乖地看他,爪子在龙袍上拍了两下,又在他腿上来回蹭,似乎在安慰他。 凤璋揉着猫儿脑袋,张了张嘴,终是沉默下去。 猫儿歪着脑袋看他一会儿,似乎看见他眼角有些东西,又乖乖地咪呜一声,在他膝头打了个滚。 ―― 夏日炎炎,郡衙风波过去之后,谢郡守再度回到了闭门谢客的状态。 这回可没人再敢捋其虎须了。 官场上风波不断,却只有郡守大人登上舰船那一次,影响到了旁边的小渔村。 离海不远的地方立着个小破屋子,晒得乌黑的矮瘦小姑娘背着柳筐,推开了小屋的门。 小屋里陈设很简陋,小姑娘把柳筐放在门边墙脚,拿个破瓷碗,在半人高的水缸里舀了一碗水,小心翼翼地端着,走向最里面的矮床上的年轻男子。 几天前,附近水军舰船上出了事,村子里家家户户闭门不出,都怕与大事沾上关系。等到外面没动静了,陆续有人摸出来打探,就看见这人趴在沙滩上,不知死活。 这人衣着华贵,与他们村子里的人完全不同,也长得很好看。有好心村民给他通了气,确认他是活的,后来村民们却发觉他手足僵硬,连拖着走也很费劲,很是古怪,就都不敢动了。 舰船上发生的事,他们虽然身份低微,却也听说了一二。这人说不定是参与反叛的乱臣贼子,落到水里,却走运被冲上了岸。 涉及到郡衙的事,村民们都很谨慎,临近夜里,也无人将他带回家。 小姑娘觉得他可怜,而且留在滩涂上,可能会被海浪再次卷进海里,就偷偷托了几个好玩伴,一齐将他拖回了家。 这年轻男子瘦得可怕,几天下来,小姑娘只能给他灌水,偶尔他迷迷糊糊地醒来一小会儿,再给他灌点稀粥,就这样把他的命吊了下来。 姑娘名叫珠儿。在他偶尔醒过来的几次,珠儿曾经问过他名姓。但他神志不清,什么也没问出来。今天她出去一整天,出去时年轻男子什么样,回来时还是那样,显然一整天都没清醒。 一碗清水灌下去,年轻男子死死地躺着,毫不动弹。 珠儿吓了一跳,抖着手凑过去试了很久,才试到极其微弱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64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息,跟将死之人也没什么差别了。 珠儿左思右想,犹豫很久,才在屋角的破柳筐堆里,翻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 她打开盒子,里面有几个锦囊。珠儿心疼地打开其中一个,抖出一朵枯萎的花来。 珠儿不懂医人,也没钱请大夫。这个盒子是年初被海潮冲上岸的。她住得离海岸比较近,起得是村里最早,发现了这个盒子,就偷偷藏回家了。 盒子里有很多锦囊,每一个锦囊都装着一朵枯萎的花。珠儿本来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的特殊癖好,想扔了花,留下锦囊变卖成银钱。 但这些枯花太神奇了。 盒子刚打开时毫无异状,但打开后的两天,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异香。 珠儿意识到,这些枯萎的花都是宝贝。但花儿长得太奇怪,她也支支吾吾地问过别人,可大家都没听过这类花。 她壮着胆子试了一次,把花儿泡在水里,准备当补药喝。横竖一朵花也要不了人命。 然后她第一次见识到了难以言喻的神奇。 在锦囊里干枯到似乎一碰就碎的花,在破瓷碗的清水里,颤悠悠地饱满起来,最后竟长成一朵艳红的花。过了一阵子,花就全部溶化在水中,了无痕迹。她喝了这碗水,次日去干活,竟然一点都不累。 珠儿再次肯定,这绝对是好东西。 年轻男子死气沉沉地躺着,珠儿很是舍不得,本来想把枯花重新放回去,可看见年轻男子这样,就心软了。 她又舀了一碗水,把枯花放进水里。枯萎的重重花瓣慢慢伸展,在碗里开成一朵艳色。 珠儿掰开男子的嘴,小心地把水倒进他嘴里。 “你可千万要醒过来啊……”珠儿念念叨叨的,“这花肯定很值钱,你要是不醒,我就把你丢出去,不管你了……” 水灌下去,她也没指望年轻男子当晚能醒,便像之前几天那样,在另一张更破更矮的小床上睡下了。 夜半时分,她似乎听见年轻男子嘴里念着什么。凑去一听,却一个字都听不出来。 珠儿打个哈欠,重新回去睡下了。 谢归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烧。 他的手脚似乎有坚冰融化的迹象。他睁开眼,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眼前居然生出了鲜红的颜色。 今天珠儿喂他水时,他有微弱的知觉,却一直醒不来。直到水像一团火,从腹中烧遍他全身时,他才有了感觉。 全身上下,如同冰层被重重敲碎,开始流动。 他吃力地睁开了眼,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痛吟出声。 那碗水让他重新能活动,可每走一步,都像走在火坑中。 破屋子的门缝漏进月光一缕,谢归死死咬唇,翻身下床,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把那只精美的盒子从屋角拖了出来。 锦囊被一个个仓皇解开,枯花掉落下来。 谢归想放声大笑。 海中莲,遇水而生,生而后灭。 他没有丝毫犹豫,抓起所有的海中莲,一把吞下。 ―― 次日珠儿醒来时,看着地上躺着的人和空荡荡的盒子,险些尖叫出声。 珠儿很想放声大哭。 这人到底什么时候吃了她的花儿,而且一朵都没有给她剩下! 简直太可恶,太过分了! 珠儿气得一脚踢在他手臂上,谢归被踢得悠悠醒转,望着她呆呆出神。 珠儿一愣。 这人的表情,好像有点奇怪? 不过,人总算是醒了,可以不用赖在她这里。珠儿恶声恶气地蹲下,扯着他衣领问道:“你到底是谁?” 他这么好的衣袍,一定是个富贵公子,她一定要他把吃掉的银钱全吐出来。 谢归却呆呆地看着她,声音清冽,犹如刚刚涌出的山泉水: “我不记得了……” 第81章 阴差阳错 珠儿欲哭无泪, 只能找来玩伴们, 看看如何处置谢归。 一群瘦黑的孩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谢归全程站在旁边看着,目光澄澈, 犹如懵懂无知的孩童。 有人觉得谢归应该是个傻子, “我们就当着他的面要把他卖掉,他居然没点反应?” 他狐疑地看向谢归, 谢归稍稍歪着脑袋回看他,满脸茫然。 “……” 这人无言以对,对珠儿说:“你到底捡了什么怪物回来?” 还有人打趣她:“我说珠儿姐姐, 你不会是觉得他长得俊, 就想把他留在家里做如意郎君吧?” 珠儿生父母走得早,祖父抚养她几年后也去世了,她现在只能做点杂活维持生计。 珠儿又羞又气,指着他道:“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 不乱说。”那人悻悻地道,“不过你看看他啊, 不觉得奇怪吗?我们村子这片海没那么平静, 连村子里都常常有人被海卷走的, 他居然能被水冲上岸?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同伴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 纷纷觉得很有问题。 “该不会是海龙王?” “你看他的眼睛, 不黑呀。” “呸,什么海龙王,他要是海龙王,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龙王也能淹水了。” 同伴们以打笑为主,珠儿却因为神奇的花都被谢归吃了,在旁憋得难受,而且谢归那副懵懂无知的表情,更让她越看越难受。 大发善心救了个人,这人居然把老天赐给她的宝贝都弄没了,她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好了好了,快帮我想办法吧!”珠儿跺跺脚,“你们也是知道我的,他一个大男人,一直昏着还好说,现在醒了,吃得比我多,处在一个屋檐下名声多不好听,该怎么办?” 同伴们哑然。 一人提议道:“不如让他自己去找份活儿?有手有脚,还能饿死?” 珠儿揪着谢归的手臂给他们看,“就他这身板还干活,能有人要他?” 有个男孩儿猥琐地笑了一下,“珠儿妹妹,你既然救了他,他报答你也是应该的,不如把他卖到那种地方去,还能拿到不少钱。你看看,他长得是真不错。” 珠儿吓一跳,连连摆手:“那不行,太缺德了,我……” 她确实很生气谢归吃了所有的花儿,可就因为这个,要把他卖到那种地方去,她做梦都会被吓醒的。 另有个姑娘提议:“不如把他带到集上去,那里有很多做活儿的人,你可以把他介绍走,东家会给你一份银钱。” 这是个好办法。 今天正好没事,几人凑在一起商量一下,便带着谢归往集里去。 东南三郡日光强烈,百姓普遍较黑。几人站在集市的人潮中,领着出挑白皙的谢归,倍感手足无措。 他们根本没有类似的经验,从没被人这么看过,顿时拘谨起来。同伴们倒还好,珠儿作为正主,是最煎熬的一个。 谢归似乎根本不知道他们要把自己带来干嘛。 他此时的记忆,基本停留在八岁那年,离开谢家的前夜。 成年男子的身体,完全陌生的环境,与摸不清来龙去脉的事情,让他不敢乱动,也不敢多问。 一群少年呆呆地守在谢归身边,旁人初时摸不清他们来做什么。可与其中一个男孩儿打开话匣后,就围过来越来越多的人。 谢归气质摆在那里,围观的人只敢品头论足,不敢上去动手动脚。 有围观的人质疑:“你们真是带他来找活儿的?” 珠儿反应比较快,连忙拉着谢归的衣袖,将他往前一带,脆生生地道:“你看他这么俊的样子,能是我骗得了的吗?他在这边丢了盘缠,身上没钱,才找了我们带路,想找份事情做。诶,你说是不是?” 谢归茫然地点头。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之时,有几个地痞模样的人钻进来,对着谢归直笑,惹得谢归下意识皱眉。 同伴们之前商议过,见他们的样子,知道是不怀好意,便连忙把谢归护在身后,不许他们靠近。 地痞中为首模样的人笑道:“这哪来的小公子,长得这么俊,和你们这群丫头小子混在一起?不如把他交给我,我带他找点事做……” 这人他们惹不起,珠儿咬咬牙,转过头去,对谢归使了个眼色:“喂,你去不去?” 谢归一怔,“去哪里?” 珠儿还没说话,地痞笑着开口:“去个好玩的地方。” 谢归从小就被谢雍严格教导,即便他说好玩,谢归也是摇摇头,“不行,好玩的地方就更不能去了。” 地痞猥琐地笑着:“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小公子,你莫非要去抢?而且你我都是男子,我还能把你绑到姑娘闺房里?哈哈――” 珠儿他们已经臊得脸通红,个个不敢看别人。珠儿还揪着谢归的袖子,“你快点,自己选。” 谢归想起珠儿刚才那个眼神,便慢慢地摇头,“我不去。” 地痞看出来珠儿几个在护着他,也看出来谢归的样子不太对劲,暗道这等上好货色,要是没狠赚一票,可就亏大了,便对同来的几个地痞使了眼色。 这个集市离码头很近,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围观百姓见对方不是惹得起的,纷纷散了。珠儿一群人和谢归被围住,登时胆战心惊。 两方对峙时,码头上忽然起了阵喧闹。因为人太多,只能看见人潮往这边涌来。 珠儿几个已经急了,害怕来个更难对付的,想快点脱身。地痞也怕生变,便拔高声音问道:“快点把人让出来!” 他先一步上前,把谢归的衣袖扯住。谢归皱眉,直觉不想和他走,就往回使劲。 地痞觉得他身板瘦弱,应该不是自己对手。可背后冷不防撞来一个人,将他手撞脱了力,不由大怒回头:“谁?!” 两个更加彪悍的壮实汉子毫不示弱,朝他瞪回来。 地痞腿脚登时软了,混乱中也分不清状况,只能悻悻离开。珠儿本想对谢归说什么,可同伴们急于离开,也将她扯走。 珠儿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谢归一眼。 拥挤的人潮中,谢归孤零零站着,茫然无措。 “你们撞到谁了?” 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朝谢归走来,仔细端详了谢归一阵,诧异道:“这看起来不像渔民,怎么会在这里?” 谢归沉默无言。先前瞪走地痞的汉子开口:“老爷,小的不小心撞了两个地痞,吓走了他们,才发觉这小子站在这里。但他不开口,问了也不答,像是傻了。” 中年男子叹气:“官衙又乱了,不知在搜什么人,把他留在这里,不知下场有多悲惨。罢了罢了,带他一起走吧。” 汉子诧异道:“老爷?” 中年男子摆摆衣袖,看了看谢归,“我觉得这小公子有些眼熟,既然有缘,就一起带走吧。哎,如果我的易之还在,差不多……也该这么大了……” 倘若谢归此时有记忆,应该能认出来,这中年男子,就是之前死于非命的钱易之的父亲钱家老爷。 谢归曾与他有数面之缘,但钱易之死时,谢归只有十四五岁,与现在长开的容貌有些不同。因此钱老爷只道眼熟,没认出谢归。 把魏峻戮尸泄愤后,钱老爷大仇得报,也看开了,为了避风 恋耽美 分卷阅读65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头,只在清江郡留了套宅子,外出做生意来。此回正好路过这里,正要回去。 钱老爷让两个汉子把谢归带走,谢归觉得他们没恶意,便乖乖跟着走了。钱老爷的船只就在码头边等,一只小船轻悠悠漂走,很快没了影子。 钱老爷一行人走了没多久,混乱的人潮终于退到了谢归刚才站的地方。 这群来势汹汹的人有郡衙之人带路,而且个个神情冷漠,身材高大,一看就是官家出来的,不好惹。集市上寂静不少,除了个别从没做过亏心事的小商贩,其余人,尤其是地痞流氓,都已经早早避开。 靖海郡尉犯了事,现在从上到下都忌讳着,不想和官家人打交道。 一行人训练有素地分散在集市各个角落,目光如炬,不知在搜寻什么。为首的人骑在高头大马上,神色冷冷,目光中隐约透出焦急。 为首的统领,正是秦九。 此时他卸下装扮,恢复本来容貌,以谢归随从的名义,表面上奉郡守命令,前来搜捕郡尉同党余孽,实则是搜谢归的下落。 都这么久了,谢公子到底去了哪里?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秦九不敢想凤璋的反应,他自己都要发疯了。 而且秦九还颇为自责,一是他保险起见把谢归带在身边的,却反而把谢归弄丢了,二是谢归就在他面前落入海中,他最近吃不下睡不着,过得很煎熬,人都瘦了两圈。 天罡卫们很快收回来,在秦九殷切的目光中,几个人纷纷上前,低下头去。 “回禀九统领,没有搜到。” 秦九咬牙,“再搜一遍!” 天罡卫们再次分散,将集市附近仔细搜寻。秦九又另外找了几个手下,吩咐他们去问几个百姓。可正在风头上,哪里问得出什么,又是问陌生人的下落,吓得几个小贩直摆手。 依旧没有。 秦九的身形晃了晃。 这已经是附近最后一个地方了。 该怎么办?谢公子到底在哪里? 第82章 念念归来 被钱家老爷带走后, 谢归就这么安定下来。 而谢归的突然出现, 给清江郡治带来不小震动。 因为说起钱家老爷,清江郡上下都是一片同情。 众所周知, 钱老爷此生别无所求, 就想要个孩子,最好能是儿子。 也不知是前世欠了钱没还, 还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正房夫人一子半女都没留下就撒手西去,钱老爷后来讨了那么多小妾, 也就得了钱易之一个儿子。其余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 都是养到一定的年岁,就莫名其妙地因为各种事情夭折。 结果钱易之也没了。 钱老爷不信邪了。 他这次回到清江郡,一是休养,二是要整理一番, 预备上京去结一门亲事。结果半路从外面带回来个干儿子,钱老爷喜出望外的同时, 也有了信心。 人都在他钱家了, 老天爷还能把他带走不成。 他甚至想给谢归改名招弟, 被谢归拼命摇头拒绝了。 回到郡治的第一天, 钱老爷拉着谢归, 对瞠目结舌的下人们挥手: “他以后就是我钱家的公子!” 钱老爷对谢归可谓有求必应。 小公子要看书了?买。 小公子觉得房间太暗了?换。 小公子被人提亲了……不行! 钱老爷就像老来得女的人,不把谢归捂热了绝不放出去,捂化了也不放。 他向整个郡治炫耀他半路得来的干儿子时,谢归坐在屋子里, 看着整屋摆设怔怔出神。 谢家的陈设,他记得很清楚。可按照他的要求折腾出来的屋子,和记忆中的一点儿都不相似。 像什么呢? 谢归不知道自己为何从谢家到了这里,可钱老爷对他这么好,他怯于提出回去谢府的请求。 他得知身世之前,对谢雍的记忆恰好停留在谢雍对他有些疏远。谢归觉得,就在外多待两天,也好,让他仔细想想如何与父亲说道。 谢归在清江郡窝着时,秦九的搜寻终于没法继续下去。 他含着泪,颤着手,给凤璋去了一封信: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谢归失踪后,凤璋每天在朝露宫等到深夜,就为了能及时听到谢归的消息。 夏夜暑气未散,天罡卫急匆匆从外进来,将秦九的信递给他。 凤璋腾地站起,把书童吓了一跳。 “……陛下?” 送信之人呆呆地看着他。 凤璋收敛起灰败的神色,摇摇头,“你先出去吧……” 待来人退出朝露宫,凤璋喉头腥甜,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陛下!” 这是凤璋昏过去之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似乎是闵公公火急火燎地叫他。 昏过去没多久,他又醒了。 他躺在朝露宫的锦榻上,太医在旁候着,与闵公公交待些什么。他眼神空旷,不知望着何处,书童尾巴上还沾了点血迹,静静地趴在他枕边,朝他喵了两声。 书童耷拉下小脑袋,委屈地蜷成一团。 它平常这么叫,凤璋都会揉它脑袋和下巴,为什么今天就没人搭理它了? 太医走后,闵公公担心地叫了他一句,劝道:“陛下,老奴知道陛下担心谢公子,可陛下这样做,不就把谢公子的一片心意浪费了么……” 是啊,不能白费了念之的心意…… 凤璋恍惚地想。 念之之所以去东南,还不是为了他,他要是就这么消沉下去,乱了刚刚肃整的朝政,念之若泉下有知,该会恨他了吧…… 他神色渐渐正常了,闵公公刚刚放下心来,就听他嘶哑着声音道:“你说念之躺在海中,会不会觉得凉?” ―― 过了一个月,钱老爷已经很喜欢谢归这个义子。 谢归比钱易之不知争气多少。教他什么,他都会,看过的书倒背如流。甚至可以这么说,只有谢归不想记的,没有他记不住的。 钱老爷本来想让他进入南山书院。但那是他的伤心地,而且左大先生消失后,他就找不到别的路子了。 左右思索一番,他决定把谢归带到京城去。那里有朝廷新办的书院,办了一两年,已是声名鹊起,隐隐有和南山书院分庭抗礼之势。 钱老爷美滋滋地想,他钱家终于要光耀门楣了。 谢归对这事也乐见其成,他承了钱老爷的救命之恩,终于不用提出别的要求,让钱老爷费心了。 只剩下清江郡治的人,觉得谢归是个蠢货。 钱家车马离开郡治时,路边的大娘对另一个婆子说:“我瞧钱老爷那义子是个傻的,钱老爷这次去京城,是讨继室去。万一继室生出个子女,钱家还有他的地方?” 婆子深以为然,远望着车马渐渐消失。 ―― 钱老爷新结的一门亲,是京城的范家。 他年近四十,因为克妻克子,在清江郡附近的名声很不好听,连背了几条人命的女匪都看不上他,只能去别地结亲。京城范家也是生意场上行走,有个和离回娘家的女儿,貌美如花,却性子泼辣。之前乃是因为丈夫被她打得受不了了,这才和离的。 范氏女放出话来,她的夫君,须得有扛得住打的身板。 于是便挑上了钱老爷。 范家长辈原担心她被钱老爷克死,可她扬言鬼怕恶人,谁克谁还不一定,范家长辈没话说,便允了这门亲事。 钱老爷的家底还算殷实,否则也折腾不出那么多小妾。在前来京城之前,他已经按照范氏女的要求,把小妾都遣散,又拿了巨额家财做聘,心心念念要娶亲。 钱老爷在京城买了个小院子,开始忙活起亲事来。谢归这个义子,就如清江郡百姓所预料的,被他暂时冷落在旁。 谢归却也不急,按照时而混乱时而清晰的记忆,独自往谢府寻去。 出了院子,他先是买了份油饼,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 味道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谢归走了没多远,油饼摊的婆子手肘用力捣了老头子一下,指着谢归道:“哎哎,你看这人,是不是有些眼熟?” 老头子拿油腻的手揉揉眼,摇头:“我看不太清……” 两人争执时,谢归已经走远了。 他接下来路过了天仪社门前。 卫初得知谢归失踪后,直接调用天仪社人手,在东南三郡疯狂搜人。京城的天仪社反而没那么热闹。 谢归路过也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恰好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好站在门口,瞥见谢归身影,登时惊得张大了嘴。 谢归已经走过去了,这人还是惊诧无比。有人在他背后拍了一下,戏谑道:“看姑娘看傻了?” 汉子咽了口水,“那可能是谢公子……” 卫初带走的都是天仪社的小人物,那次谢归顶着凤渊的压力出手相救,救下的都是京中的能手。今天守在天仪社的,恰好就是见过谢归的这几人。 两人不敢怠慢,连忙呼喊同伴,要给府主传信,又派了两个人去找谢归,可临到给官家传信又犯了难。 他们也想把谢归的消息尽传进宫里,可他们与官府的关系向来很微妙,贸然传信,会不会不妥当? 追出去的两人下意识以为谢归是回宫去的,要不就去重佩园,是以和谢归错过了。谢归继续往前找,拼命搜寻着记忆,在一片物是人非中,找到了谢府。 他上前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 居然连门房都不在? 他又敲了敲,里面恶声恶气地道:“家主不在!” 谢归吓一跳,连忙后退,不知所措。 此事实不能怪门房。谢归失踪的消息被凤璋按了很久,最后秦九传书来,郡守平了乱要进京,他实在按不住了,只能如实相告。 谢雍当即暴跳如雷。 先帝把他儿子骗到凤璋身边去,结果凤璋连谢归的尸首都没留下?坠海失踪是什么意思?! 天罡卫数次上门求见,甚至凤璋也乔装来过一次,都被盛怒的谢雍拒之门外。谢雍还特地和门房说过,这半年闭门谢客,他谢雍谁也不见。 门房以为敲门的是天罡卫,遂懒得出来看一眼。而此时怯生生的谢归,竟也没有勇气再去敲门。 谢归心想,大概是父亲又生他的气了。 无奈之下,只能返回钱老爷的小院子。 一来一去天快要黑了,走到小院前,竟然还是被拒之门外。 钱老爷外出和范家长辈应酬,居然忘了吩咐下人等谢归回来。下人窝在房里睡得呼呼响,没听见谢归的敲门声。 谢归四顾茫然。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夜幕低垂,谢归守在小院门边,不知所措。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恰好路过的小乞丐,小乞丐在看见他之后,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小乞丐连退两步,待得确认了院子的位置,遂风一般地跑走了。 夏夜微凉,谢归打着哈欠站在院门前,不时敲着门,期望留守的下人能听见他的呼喊。 片刻后宫门大开,一行飞骑从宫内驰出,风驰电掣地寻到小院门前。 星河漫漫,万家灯火,响亮的马蹄声驰到谢归身边。 凤璋远远骑马过来,一眼就看到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66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 令他疼到骨髓、爱到心底、难分难舍的念之,正孤零零地站在院子前,像只等待他人垂怜的迷途猫儿。 凤璋的视线模糊了一瞬。 不需要确定了,就是他。 马鞭子灵巧地挥出,轻柔地卷到谢归腰上。谢归猝然回首,凤璋已经斜下身子,探出手来,将他拦腰卷到马背上,又迅疾地纵马离去。 终于听见敲门声过来应门的下人目瞪口呆。 钱家老爷深更半夜回来,得知自己有缘找到的义子被人卷走了,气得当场就要上衙门告状去。 真是好极了,还没来得及娶继室,他现在又没儿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小谢,给你改名招弟,你喜不喜欢? 小谢:懵逼脸 小凤:喜欢你妹(sf□′)s喋擤ォ 第83章 他的心意 凤璋把人带回宫里, 就发现情况不太对劲。 谢归似乎一直躲着他, 而且好像……不认识他了? 凤璋硬生生忍着重逢的喜悦,把小乞丐找来问话。 小乞丐已经换下了破烂衣裳洗干净脸, 露出干净讨喜的眉目, 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见了凤璋后,他举止也十分老成, 稳重有度。 小乞丐就是天罡卫的小八。 小八跪伏禀道:“启禀陛下,属下发现谢公子时,他就是这副反应。属下再三确认, 才敢来宫中报信, 属下绝不敢虚报公子踪迹。” 凤璋叹气,“朕并未责怪你,只是……念之这样,朕真不知如何是好。” 人一带到朝露宫, 谢归就直往角落里躲。就连凑上去表示亲近的书童,谢归也不敢接近。 小八提议道:“陛下不如把石榴姐召回京, 给公子看看?” 这话有道理, 凤璋猛然醒悟, 直道自己急昏头了。便另外调派一名官吏, 接任靖海郡守之位, 令东南人手速回京城。 半个月后,石榴和秦九匆匆赶回京城。 谢归失踪后,石榴难得和秦九吵了一架,一心一意守在郡治长丰, 盼着收到谢归的消息。 她本来都已经绝望,京中却忽然传来谢归踪迹,她喜出望外,遂连秦九一起带了回来。 秦九见了谢归,扑通跪在地上,久久说不出话。 谢归本来好端端坐着,见他行此大礼,皱眉往后移了一下。 秦九:“……?” 他疑惑的目光投向凤璋,凤璋叹息:“念之什么都不记得了。” 秦九茫然地跪着,过了半晌,才轻轻地“啊”了一声。 石榴先沉住气,给谢归诊了脉,才告诉凤璋:“公子身上的毒还没拔干净……” 一句话把凤璋的心都吊了起来。 石榴望着谢归被宫人引去休息的背影,继续解释:“不知公子是何机缘,竟然拿到了海中莲。但问题就出在这儿,公子似乎……海中莲吃得太多了……” 盒子里起码装了十朵海中莲,珠儿吃了一朵,剩下的全进了谢归腹中。 一次全吃,还只是记不起事,石榴想到刚刚诊到的脉象,都觉得谢归命大。 “公子的毒不足为忧,我这就去调配剩下的解药,很快能解毒。但公子的记忆,”石榴斟酌词句,“有些问题。” “何时能恢复?” “可能两天,三天,也可能半年,更有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凤璋沉下脸去,久久不语。石榴急忙安慰他:“陛下可以带他去见见幼时熟人。依属下所见,公子并非什么都不记得。” 凤璋觉得此法可行,但现在谢雍什么都听不进,他便先开始着手帮谢归恢复记忆。 经过几天谨慎的相处,凤璋发觉谢归的记忆基本停留在八岁那年,之后的事情,只能想起零碎的片段,偶尔还会让谢归头疼。 他不敢贪图冒进,便每天退朝后,带着谢归在朝露宫处理政事。他看折子,谢归便练些字,或者逗猫儿玩。 瞥见窝在谢归怀里的猫儿,凤璋着实眼红。 如果谢归这时的表现是幼时的常态,凤璋真是自愧弗如。 谢归真的太乖巧了,和他相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此时的谢归像幽谷兰草,一举一动温和有礼,说话也很轻柔,活生生一个教养良好的世家公子。 不知为何,凤璋看见这样的他,反而更想念他舌灿莲花的样子…… 没过两天,石榴就调配好了解药。 解药一端出来,就无情地摧毁了凤璋的感慨。 解药的苦味,没喝过的人闻着气味都能想象到,何况聪慧过人的谢归。石榴刚刚出现,谢归看见药碗,顿时瞪大眼睛,连忙躲到凤璋身后。 “……” 石榴向凤璋投去问询的眼神。 凤璋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你先放下,让朕想想办法。” 虽然有特许,谢归还是只敢揪着凤璋的衣袖一角,怔怔又委屈地看着他。 谢归的眼神干净又纯粹,对他的信任也与日俱增,似乎在祈盼他手下留情。凤璋胸口一荡,又不知想起什么,手腕一歪,解药登时洒了一大半。 然后便看见谢归低笑一下,轻轻踱到书童旁边,抱起猫儿顺毛。 凤璋:“……” 念之还是那个念之,是他自作多情了。 不过,人都这样了还能和他玩点小手段,不治治怎么行。 凤璋当即叫石榴熬了十几碗,在御案一字排开,又叫晏七和秦九在旁虎视眈眈,守着谢归不让他跑。 谢归露出委屈的表情,慢吞吞挪到御案边,端起一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秦九瞧着心下不忍,低声对凤璋道:“主上,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随即被凤璋眼刀子刮回去。 解药极为苦涩,谢归喝得一个头两个大,放碗的时候都晕乎乎的。 一颗梅子放在他唇瓣上,慢慢往里推。谢归睁眼,见到凤璋专注的表情,不自觉地松开齿关。 梅子酸酸甜甜,把苦涩化解了一大半。谢归认真地嚼着梅肉,反倒是凤璋猝不及防收回手指,被指尖温热的触觉闹得心猿意马。 往后几天,谢归也习惯了,但凡石榴送解药来,他就凑到凤璋跟前要梅子吃,闹得凤璋不知说什么好。 如果念之没失忆时也有这么乖顺就好了。 过了七八天,凤璋终于把谢归被救回宫中的事传到谢雍那边。 谢雍当场就忍不住了,直接杀上门来要儿子。 谢雍好歹是两朝老臣,亲自进宫求见圣驾时,还拄着根拐杖。 他从头到脚演得极像,凤璋心内郁卒,也只能在旁看着他们父子团聚。 谢雍不卑不亢地道:“陛下,老臣有个不情之请,想将念之接回谢府静养。” 这个要求本来无法推拒,但凤璋早就备好了说辞,对谢雍宽慰地笑笑: “谢卿的爱子之心,朕本应体谅,但谢卿可曾想过,念之以这副面貌回到谢府,是否会被同辈子弟欺压?” 谢归出事后,谢栩安分不少,虽然暗地里喜滋滋,但总算没有疯魔地和谢归比较了,居然开始踏实做事。而谢棠也已经和京中的一名文臣之子定了亲事,明年开春就是婚期。 谢归回来的消息,他们还不知道,但如果将谢归接回去,已经安定下来的谢家,可能又会出什么变数。 谢雍首先是谢家家主,然后才是父亲。只是看着神态单纯的谢归,他不免心下酸楚。 思量再三,他只好将谢归留在了宫中。 临走前,谢雍拉着谢归的手絮絮叮嘱:“念之,记得好生照顾自己,别再像之前那样折腾了,休养两年再说。陛下会好好待你,但如果受了什么委屈,也别害怕,及早告诉父亲,啊?” 既然是谢雍亲口承认的靠山,谢归对凤璋就更亲密了。 而时日长了,用的药也多,谢归渐渐能想起一些事情来。 凤璋欣喜若狂,可谢归第一个想起的不是他,而是秦九。 他指着每天上朝露宫来赔罪的秦九道:“我似乎记得你。” 一句话就让凤璋黑了脸。 秦九激动到要流泪,然而看见凤璋的脸色,便知趣地退出去,另找个地方发疯。 凤璋忍着一口闷气,继续低头批折子。旁边却冷不防伸来一双手,将他看完的奏折分门别类放好。 谢归的手指修长灵动,引得凤璋目不转睛,连笔尖洇湿了奏折也没注意到。 面对他的殷殷眼神,谢归抱歉地道:“陛下,谢某……我还不记得你……” 凤璋略显失落。 “可是,就算我能记得你,也肯定希望陛下能过得舒心,不用每天皱着眉头。”谢归低头,认真想了想,“我这状况,也帮不上忙,只有茶水勉强能喝,陛下若不介意,我……” 凤璋怎么敢介意。 谢归失踪的那段时间,凤璋茶饭不思,许久没闻到莽山雪的香气。袅袅白雾中,凤璋喉头哽咽了一下。 真好,就算失去记忆,还是他的念之。 谢归留在宫中休养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朝廷上下都知道了。 其实他们之前也听过风声,但那时候不同,两人一个是君一个是相,平常该做的大事从不耽搁,他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懒得出头。但现在皇帝把谢归留在宫里,不说耽误朝政了,甚至连立后纳妃的愿望都没有。 就算还在先帝孝期内,这也太出格了。 简直是耽于谢相美色啊。 朝臣们开始为宗室着想,经常上些看不太懂的折子。凤璋却看得懂,因而更加难受。 他的精力分散在应付朝臣上,但对谢归的关注从来没有少过。 就连他每日在朝露宫待到深夜,都会在批阅奏折前问谢归一天的起居状况。而谢归一直抱着猫儿在旁陪伴,眼神渐渐深邃有神,凤璋专注于打压朝中风声,也不曾注意。 时入秋天,又是一年秋后算账之日。 靖海郡尉牵连魏、盛两家之事,也该好好算账了。这回连七皇子一党的余孽也跑不掉。 有人为了活命,就把借口找到了谢归身上。 “陛下贵为天子,却言行有失,与谢大人纠缠不清,又如何向天下百姓交待,如何正人心?依臣所见,对两家的处置,未免有失公允。” 凤璋神色一冷,正要开口,紧掩的殿门打开了。 满场肃静。 一道道目光投向门口。 谢归玉冠束发,着了官袍,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瞥向刚才找借口的人。 第84章 山河万里 那人瞬间缩了回去。 谁能告诉他, 传说中正在宫里养病、根本不能行走的谢大人, 为何会出现在朝议上? 谢归却朝他微笑,声音温和中不乏冷冽: “季大人, 有话好好说。” 然后谢归真的和他好好说了。 他直接让天罡卫把这位刑部官员见不得光的底细抖了出来。 其实并没有特别详细。只包括他昨天上青楼, 点了哪家的姑娘,在哪儿睡了一晚, 回家后又用什么姿势在夫人面前受罚。 朝臣们目光齐刷刷对向了他。季大人涨红了脸,颤巍巍指着谢归,连胡须都在抖:“你……你……” 谢归掸去衣袍上毫无痕迹的灰尘, 浅笑:“季大人年岁已高, 该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67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家安养天年的时候了。季大人却毫无自觉,不仅律己不严,手还伸得太长了。” 言下之意,是您老这么大年纪了, 自己都行为不端,还管到别人头上, 是不想活了吧。 季大人悻悻闭嘴, 只是老脸仍然通红。 谢归一出现, 朝臣们就跟被掐紧了脖子似的, 敢怒不敢言。谢归眼神扫过, 连怒的人都没有了,以两家余党更甚。 谢归就是他们的克星,生来克他们的。 他意外现身,三言两语就弹压了朝中风言风语, 人人为之胆寒。也有人说,谢大人现在是权势滔天,也防不住陛下日后羽翼渐丰,起了忌惮之心,把他打压下去。 谢归经历前世,未必想不到这个问题。 但外人评议,也能传到凤璋耳中。凤璋如何思量,旁人是无法猜测的。 毕竟圣意难测,从古至今向来如此。 谢归的毒已经拔得差不多,但来回折腾颠簸太久,需要静养。凤璋便将他按在宫里,重佩园也不让他回,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晏七甚至私下跟石榴埋怨,先帝宠郑后也不带这么宠的。 石榴转身就向凤璋告了密。 在凤璋意味深长的目光中,晏七苦着脸接下了巡查东南的任务。这事情本是何三的,但他已经死在天罡卫刑狱中,东南之事至今没找到合适的人接手,凤璋就把他派了过去暂时顶替。 还是谢归心细如发,找了石榴来问:“晏七怎么把你惹毛了?”要这么打发他走。 石榴抿紧了唇,脸上微微发红。谢归了然,便向凤璋提了此事,凤璋亦是忍俊不禁。 “明年开春他从东南回来,就将你们的事办了。” 两人暂时没空想晏七听到此事的心情。凤璋忙于政事,谢归需要静养,整日与书童窝在四极殿,到了冬月,总算圆润起来。 今年冬天似乎偏冷,凤璋将各地飞报的冻灾折子一一批复,忙过这一段时候,便在刚进腊月时,带着谢归去了京郊的甘泉宫。 深更半夜,万籁俱寂。 谢归腿脚发软,就算双手紧紧扶着池边,也险些跌坐进池中,费了好大力气才爬上去。 凤璋意态餍足,翻身上去时带起哗啦啦的水声,见他几乎走不动,索性将他打横抱起,往屏风后走去。 谢归手也脱力,穿衣的动作格外的慢。凤璋自行穿戴好,便上手帮他。 谢归已经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凤璋的声音冷不防响在耳边:“你要是就这么歇下,当心我半夜摸到你身边去。” 谢归已经官复相位,闻言只能屈从于陛下的淫威,乖乖被他拉着走。 人陡然出现在朝堂上,凤璋也不是傻的,当即明白谢归肯定早就恢复了记忆,就是一直瞒着他。 凤璋那叫一个气。 然而看见后面被他拉着乖乖走的谢归,凤璋又气不起来,满腔不满化成绕指柔,忍不住捏捏谢归的手。 确实圆润了不少,手感也好了很多。 甘泉宫在沂山的半山腰上,千重宫门次第开,宫灯绰绰,安静舒适,是避寒胜地,由前朝兴建而成。大舜立朝以来,甘泉宫只重开了一小半,就为了警示后人莫贪图享乐。 前朝风致犹在,宽阔的露台上夜风吹拂。白天可以在露台上看见底下绵延的山川道路,现在唯有星河低垂,脉脉无语。 内侍拿来干净的布巾,谢归坐在石凳上,一边细细擦拭头发,一边说道:“不知晏七现在怎样了。” “昨天还来了封信,东南的事情快处理完了,可我又想把他派到北疆去,在燕地蹲一阵子,扶持扶持漆四,你看如何?” 谢归嗤笑,“你怕是要把石榴折磨疯了。” 凤璋戳他额头,“你当初可没把我折磨疯,居然串通起来瞒着我。谢相啊谢相,你倒是扪心自问,有哪件事你是坦白了和我商量的,嗯?” 谢归遂扪心自问了一小下。 好像还真没有。 凤璋又凉凉地补充道:“我就当你被梦魇着了。” 谢归前世之事,他以做梦的名义,委婉地和凤璋坦白过。凤璋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明白他和凤渊之间,真的有些渊源。此时拿出来说,就算是谢归,也有些挂不住。 谢归默然片刻,低声道:“可我不是待在你身边么。” 一句话哄得凤璋心旷神怡,冰释前嫌。 凤璋接过布巾,帮他擦拭头发。欢好之后,谢归已经很疲惫,头上传来轻微细腻的擦拭,他便不知不觉靠向凤璋,一只手撑在石桌上,眼睛微闭。凤璋见状,直接把人拉到怀里坐下。 谢归像只乖顺的猫儿,安静地侧身倚在他颈边。凤璋一边帮他擦拭湿发,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面容之上。 书童本来踱到两人旁边,喵了两声也没人搭理,只能委屈地走了。 他忽然像个青涩的少年,冷不防探过去,在谢归额头点水轻吻。谢归抬眼询问,他又装作无事,继续忙活。 重重宫苑在谢归眼中已经渐渐模糊,谢归倦意浓重,低声喃喃:“不知钱老爷如何了……” “他与范氏女成了亲,不日将返回清江郡。” 钱老爷知道谢归真实身份后,吓得没跪在传信的天罡卫跟前。而作为报答,凤璋和谢雍各置了一份谢礼,感激他照顾了谢归。 皇帝亲赐的谢礼,足够钱老爷和他的新夫人吹八辈子了。 谢归嗯了一声,“希望他得偿夙愿。” “有空担心别人,不如多操心荣王。” 谢归仍旧闭着眼睛,慵懒地道:“那孩子聪明得很,而且比某些人知趣,好好教养,日后可成一方霸主。” 小小的荣王凤湛,已经展现出与年岁不符的惊人的聪慧。朝廷后继有人,凤璋大喜过望,顺带堵了朝臣的嘴。谢归则泼了冷水,让他不要太压着荣王,以免揠苗助长,反而害了他。 而臣子们一看,荣王可堪大任,得了得了,陛下您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他们睁只眼闭只眼,省得吃力不讨好。而且人家谢相勤于政事,除了与陛下亲密了点,也没什么好嚼舌头的。 就是苦了谢雍。 谢雍眼巴巴盼着儿子能功成身退,功高盖主从来不是好事。但陛下偏偏看上了他儿子。 他从前的老政敌们笑开了花,暗道终于有机会讽刺谢雍一番,便明里暗里说他卖子求荣,将谢雍气得吹胡子瞪眼。 但他发现,说了这话的人都被凤璋公报私仇之后,谢雍也不管了,转而忙活晚辈的婚事去。 谢棠的亲事要好好准备,谢栩也该好生教导,把性子扭一扭了。谢家子弟也该肃整一番,以免好不容易得来的局面溃于蚁穴。 凤璋低笑,“听说你那表兄已经继承王位,有孩子了。” 耶律卓继承了王位,顺利将整个翟人握在手心。而独孤逐也成为他的心腹大将,就是听说还在对谢归念念不忘。 谢归想到耶律卓就顺带想起独孤逐,不由头疼地揉着太阳穴。 凤璋乐了,“你可以想想你的师兄,听说现在他被珠儿姑娘缠上了,硬是要他赔钱……” 卫初得知谢归获救,感动无比。但皇宫他一时进不去,而且东南这边还有天仪社的事情要忙,韩先生也一直在此帮扶。他便多番打听,找到了当初救下谢归的珠儿姑娘,亲自上门送了谢礼。 珠儿被谢归吃了全部海中莲,把谢归送去集市又落了空,没拿到一分一厘的银钱,正愁找不到谢归,结果卫初就送上门去了。 听韩先生的意思,卫初似乎对珠儿姑娘开了窍,各色好玩的东西送到珠儿手中,一点都不心疼,哪里像当初的榆木脑袋。 谢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那就好。 “待荣王长成,我便可以卸下重任,与你逍遥快活去。” 谢归懒懒抬眼,“你不要你的大好河山了?” 凤璋笑道:“荣王接手的河山曾是我的,青史留名足矣,我怕什么?” 谢归一想,也对。 有翟人在前,各方小国部族纷纷表现出与大舜交好的态度。在两人溜到甘泉宫忙里偷闲之前,还有别国使节进京面圣。 谢归已经困了,在他怀中倦倦睡去。 凤璋轻手轻脚地将他抱起,步履稳重地往寝殿走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 夜幕之下,星辰尽头,是他极目所愿的万里河山。有谢归的倾心襄助,山峦秀色起伏,四海茫茫无尽,终将在他的手中紧握。 就如他将紧握谢归的手,永不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  温泉水滑洗凝脂,正色…… 作话不要钱所以容我在文末多说两句,咳咳。 写到这里,正文终于结束了。从隔日更到日更,硬是无存稿地爬了下来otz 感谢各位陪伴我的小可爱,么么哒,也谢谢捉虫提建议的旁友们……下篇开始我会尽量维持高冷甜暖的人设,信我,握拳! 第85章 番外 猫的报恩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预警 猫大爷:我都饿成一条狗了你们居然还给我发狗粮,朕不干了(sf□′)s喋擤ォ 寅时初刻, 书童准时从博古架上抬起小脑袋。 晨曦初露, 宫人们如春雨般沙沙的脚步声在外飘荡。书童张开爪子,在架子顶端来回滚蹭一会儿, 便立起身子, 双目有神地盯着底下。 它的一位主人,正在龙床上安静沉睡。 猫爪子一拍一跃, 三两下跳到凤璋枕边。书童喵了两声,凤璋懒懒地掀起一线目光,又继续阖眼。 只不过将锦被掀起一角。 书童喵一声, 乖巧地钻进被褥里, 蜷在凤璋怀里,还伸出舌头,在他手心舔了舔。 谢归需要静养,没那么多精力照看书童。凤璋性子又霸道, 不想让两人的猫儿和别人亲近,就算是下属也不行, 就把书童放在身边, 每天亲力亲为地照看。 即便半睡半醒, 凤璋还能一边迷迷糊糊, 一边揉着书童的下巴。猫儿舒服地咕噜两声, 摊开了肚皮。 被它一闹,凤璋睡意全无。反正也该起来上朝了,他只得叹了口气,起来揉猫儿。 书童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坏事, 只顾在他怀里撒娇。 凤璋心想,它大概是饿了,等会儿就给书童喂食。 过了片刻,给凤璋梳洗伺候的宫人们依次进来。凤璋收拾到半途中,忽然有天罡卫来报,便多耽搁了一会儿,便把给书童喂食之事抛在了脑后,连自己的早膳也是囫囵用完的,直接上朝去了。 小巧而圆润的白影子窜过熟悉的路线,在暗卫死士们的眼皮子底下进了重佩园。 谢相有陛下恩典特许,半年在府静养,不必上朝。 谢归便改了多年的习惯,身体为重,每天睡到天光大亮才起来。 脸上传来毛绒绒湿糯糯的触感,谢归难耐地睁眼,又被书童舔了一口。 谢归:“……” 自从风波平定,这猫是愈发黏人了。 就算是自己的猫儿,洁癖深重的谢相还是令人多打了一盆水,好好把脸洗了两道。 风雅现在和秦九轮番伺候谢归。谢归也说过秦九是天罡卫刑狱也不管了,就知道蹲在他这儿。秦九只当自己没听见,一心一意打理谢归 恋耽美 分卷阅读68 东宫策[重生] 作者:萧因 的日常起居。谢归索性和凤璋商量,另外调配了人手顶上,省得事情一多就出岔子。 洗漱过后,秦九殷勤地凑过来,“公子要用点什么,是按宫里来,还是吃点清淡的?” 谢归休养的这段时间口味清淡了不少。他稍加思索,“按宫里来吧。” 现在重佩园的膳食和宫里是一模一样,凤璋吃什么,谢归这边也做什么。而秦九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硬是缠着晏七,磨练出一手好厨艺,谢归想吃什么他都能做。 秦九以往拿刀,现在还是拿刀。谢归有时吃着他做的荤菜,有些}得慌。 早膳比较清淡,是两人的共同口味。谢归用完早膳搁了筷子,喃喃:“不知肃然在宫里怎样。” 凤璋最近政事繁忙,鲜少来与谢归见面。 别人是共赏同一轮明月,他俩是共用同一张菜谱。天涯共此时,不知凤璋早膳用得如何。 秦九忍不住开口:“主上最近比较忙,昨天是没用完膳就去上朝了。” 谢归微叹,正想着他贵为九五之尊,忙成这样实属正常,可话到了嘴边,就成了这样: “他喜欢吃什么,你教教我。” 秦九:“……?” 谢归:“……” 谢归轻揉鼻尖。 就算再相对无言,秦九再诧异,也得掩盖下内心的咆哮与澎湃,带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谢相大人下厨去。 两人忙活时,完全忘记了嗷嗷待哺的书童。 书童跳上屋顶,望着两人远去的影子,委屈地喵了一声。 谢归不负才俊过人之名,秦九稍稍指点,他便能举一反三,不多时就做了两个简单的小菜。 谢相甚是满意,便让天罡卫传信进宫,邀陛下傍晚时来用晚膳。 书童窝在谢归的各式文书籍册,轻轻地喵了一声。 到了傍晚,谢归又亲自试了两个菜,甚是满意,还亲自去重佩园门口把微服私访的陛下迎进来。 两人有说有笑地刚进花厅,就看见满地狼藉,杯盘翻倒,而书童昂着脑袋蹲在桌上,气势汹汹地冲他们喵了一声。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