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心所向》 分卷阅读1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 《予心所向》作者:blueskytofly 文案: 一桩杀人案引发的故事,古风悬疑向,主cp魔教护教使x基层锦衣卫 金庐县两位知县接连毙命,朝廷震惊,谢准作为密使前去江西探查案情,不料却卷入了更大的事端。 庙堂里的阴谋和江湖中的黑手逐渐汇拢,无论是亲人还是好友,每一个人都在这条摇摇欲坠的船上。 这一次,能不能顺利发现真相,全身而退呢? 序 天上下着鹅毛大雪。 这是京城一年里最冷的时候,也是穷苦人家最难捱的时候……虽说过了三九就是开春,但是有很多人并没有办法捱到开春的那一天。他们或者在难以遮风挡雨的户椟之下忍饥挨饿,或者奔波在躲避收贷人的路上……更有甚者,僵死在道路上。 “谢大人,您不用特意来看我这老婆子……”火盆边上,佝偻着身子的老妇人紧了紧棉衣。在她身边,谢准正用火钳在铜盆里拨弄着炭火,“您帮贞儿料理了后事,老身已经感激不尽了。” 火光映出谢英严峻的眉眼,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林御史的事情,我没能帮上什么忙……何谈感激二字。” “没想到,竟是我这白发人走在后头……”老妇人颤颤巍巍地起身,浑浊的双眼凝视着壁龛上的灵位,“也不知道贞儿在下面过得好不好……今天除夕了,往年这时候……”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抽泣起来。 炉里的火苗噼噼啪啪燃得正响,炉膛里,黄纸缓缓化为灰烬。谢准知道,那是要烧给老妇人的儿子的,而她的儿子,已经在上个月死于廷杖之下。 老妇人意识到谢英父子还在这里,慌忙止住了哭泣,强颜欢笑道:“瞧我这老婆子……今天是过年,怎么能哭呢……来来来,吃饭,吃年夜饭……” “对对对!吃饭吃饭……”谢准站起身,把带来的几样酒菜拿出来,擎起酒壶先倒了一杯,供奉在林贞的灵位前。 “阿准,知道爹为什么要带你来林御史家吗?” 从林贞家里出来,父子俩并肩走在积雪覆盖的街道上。天寒地冻,谢准搓着手试图暖和起来。 “林御史是因为上书言陈榷税之弊而遭杖责致死的……榷税是程督公建议开征,林御史上书说不该征税,所以他是督公的对头,爹替他收了尸,所以,爹也成了督公的对头。” 谢英听罢,长叹了一口气。 “你既然都明白,爹也不瞒着你了……阿准,爹对不起你啊。” 谢准沉默了,他知道父亲指的是什么。 十六岁上,谢英替他找了个锦衣卫的差使,不久以后他便被选入了东厂。他听说督公程沐恩对他极其赏识,常在谢英面前夸赞他养了个好儿子。然而在权力的中枢进退多年,任谁也明白这种赏识意味着什么。 于他而言,这份赏识至多不过是有些令人困扰。毕竟,他向往的从来就不是暗涛汹涌的朝堂,而是更广阔的世界。然而对于谢英来说,这份赏识却同时意味着,连谢准的命运,也被一同捏在东厂手里了。 “爹……”他问,“这件事……爹可曾后悔?” 谢英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林御史为民请命,怎可任其曝尸街头……只是你……唉,跟着爹这么些年,真是委屈你了。” 林贞家中没有其他亲属,只有垂垂老矣的母亲。当他被杖责致死后,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过问此事。不仅如此,连他的尸首也无人收拾。最后,终于有人站了出来……却是一个为士大夫所不齿的东厂中人。 但是,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在朝廷之中是难以立足的。很快,谢英在东厂之中便被孤立了起来。对此,他本人倒是并不怎么在意——毕竟,他和厂卫的大多数人本来就不是同道中人。 然而纵使他不在意自己的处境,也终究是有软肋的。 半年前,金庐知县蔡世坚失足落水身亡。消息一出,朝野上下震惊,知道此事内情的人更是感觉到了事情背后的蹊跷——因为蔡世坚性情谨慎,而且出身福建渔家,是个水性再好不过的人。 蹊跷归蹊跷,朝廷还是派了新的县令。郭沂,天景八年进士,为人耿直,性情刚烈,在官场沉浮已有十余年,却一直未被重用。金庐是个是非之地,但凡圆滑一点的人,是不会有这等任用的。 郭沂却并不害怕,据说上任之前还随身带了一把刀。 “但凡有人敢使什么阴谋诡计,便用这把刀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他的勇气终究还是救不了他。郭沂死了,死在去乡间探视途中,而他带去的那把刀,插在他的尸体上。 两任知县都死在了任上,一时间,朝廷里人人自危,无人敢于去金庐上任,宁可辞官,也不愿意趟这摊浑水。 此时,东厂督公,司礼监掌印太监程沐恩却主动请命,向皇帝建议由东厂出面将此事查清。 而他推荐的人选,正是领了锦衣卫校尉刚刚一年有余,十七岁的谢准。 谢准停下了脚步,凝视着父亲。他突然意识到,谢英的两鬓已经不知何时生出了白发。 谢英本是武官之后,由于族亲犯案受到牵连才辗转入了御马监。这些年来,他虽然在御马监和东厂都站稳了脚跟,但他的性子却终究不适合这里。年复一年的勾心斗角小心谨慎,朝廷的暗涛汹涌已经让他不胜其烦。若是没有这件事,或许谢英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老还乡,但现在,这显然只能是奢望了。 “爹不后悔,”他说,“阿准也不后悔。” 谢英怔住了,他惊讶地发现,谢准脸上的稚气一瞬间消失殆尽,也收起了平日里撒娇的口吻。 “若不是爹当年收留了我,我早就冻饿而死了……” 十几年来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如同走马灯似地闪过,在东厂里看人比试,被显贵子弟称作“小公公”时和对方大打出手被父亲责怪,除夕夜两个人的年夜饭,生病时父亲焦急的神情,还有生日时谢英变戏法一般从怀中掏出的糖人……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生的,所以谢英抱回他的那天就成了他的生日。 “爹从来没有因为我调皮捣蛋而后悔收留我……所以,阿准也从来不后悔做爹的儿子。”他轻声说。 “你这孩子……”谢英的眼圈有些红了,却还是笑着骂道,“开了年就要去江西了……万事小心,可别再闯祸了……” 谢准脸上又露出了那副满不在乎的笑容。“一定一定。” “南宫,你来了?” 教主的宝座高高在上,好像是故意要给人以压迫感似地。但下面站着的那个人脸上却毫无惧色,甚至依稀看得出几分置之度外的淡然。 “在下预备远行,特来禀告教主。”南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 宫俯下`身去,深深一揖,“愿教主万福金安。” “免礼吧……实不相瞒,这些年里,左使叛逃,四大护法死了两个,邵师虽是个异人,毕竟难谋大事,还有一个常年在京里……在这森罗教里,本座真正能用的,也只得你一个了。” 宝座上那个人的话听上去言辞恳切,他不动声色地说道: “过奖了,其实,教主这几年栽培了不少新来的教众,其中不乏有堪当大任者。倘若假以时日,在教主教导之下必能将本教发扬光大。” “你又何需谦逊至此?本座也知道,新来的人中确实有不少忠于本教又值得提拔之人……但若真的论起来,莫说本教,当世也无人能与南宫右使比肩。只是……” 一个天青色的药瓶被端到他面前,他近年来已经无数次见过这一幕,他知道那个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却并不慌张,只是淡淡道:“蚀骨摧心散……教主终究还是对在下难以放心……不是吗?” “要把龙放回渊里,自然是有些担心的。”殷啸天斜倚宝座,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教主这话,怕是说错了……若是真龙,又岂会被枷锁困住?”他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拿起面前的药瓶,“既然这是教主的意思,那么在下也只能从命了。” 第一章 一斛白米放在屋子中央。 通司脸上盖着白布,轻轻唱着婉转的巫辞。与汉地鼓乐齐鸣,经幡飞舞的场景不同,南疆的巫事只有一袭黑衣的通司静静与祖灵对话。 即使在这里已经呆了两年有余,南疆的语言也对于他们来说还是陌生的,更何况那本不是用来和人沟通的言语,而是用来说给鬼神听的。坐在通司正对面的陆玄青模样有些紧张,这也难怪,今天这场巫事本是为他而作的。明天他们就要动身离开苗疆了,寨子里的通司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主动表示愿意给他们占卜一卦。 元廷秀并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但是也不介意让陆玄青试一试。 自从离开森罗教后,元廷秀成了不见容于黑白两道的存在,任何一个地方,他们都无法停留太久。好在南疆很大,中原武林和森罗教的触角一时半会也没有伸到这里,这给了他们以足够的时间慢慢停留。 南疆与世隔绝,所幸有沈殊的那封信替他们铺平了道路。两年来,他们在南疆的各个部落之间辗转打听,却鲜少有人听说过五毒宝典的音讯,也没有人知道那上面记载的只言片语。 对此,元廷秀并不意外,如果他所知道的信息没错的话,五毒宝典乃是一脉单传的。既然杨洪看过,那么,在别的地方找到它的可能性也就微乎其微。说到底,他们都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希望罢了,即使那希望无比渺茫。 陆玄青不知道这些,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自己的状况能够好起来。一路来,有太多来自背后的闲言碎语,偏生他的五感又异常敏锐,元廷秀不介意他是个废人,不代表他自己也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 即使能够挡得住宵小之辈一次又一次的企图,也无法替陆玄青挡住来自周围那无孔不入的恶意。 通司口中吟唱的巫辞停止了,换成了另一种更急促的语调,虽然听不懂内容,但也能听出好像是在和人交谈。 陆玄青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安地卷曲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通司的背影。不知道过了多久,通司口中的念念有词停止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阿伯,结果是什么?” 通司没有回答,他的样子有些异常,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陆玄青一惊,全身的血液一霎间仿佛凝固了起来。 从覆盖在通司脸上的那块白布下传出的不是南音,而是汉人的语言。 “求人,不如求己。” “阿青,阿青!” 元廷秀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之中。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意识到自己方才是靠在船舱里睡着了……自从那一天之后,占卜时的场景就不断在他脑海中显现,最后终结于那一句话。 他久未答应,元廷秀便进了船舱,见他一副恍惚的样子,关切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他摇摇头,自从他失忆以来,元廷秀对他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甚至到了捧在手心里也生怕化了的地步。他虽然不记得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大多数事情,却也如本能般地依赖着对方。从一开始的一无所知到现在逐渐能自己办一些事,两年多以来,元廷秀一直在都耐心地教他各种生存在世界上所需要知道的事情。 只是,这样的关系总让他感觉,自己或许是元廷秀的负担。即使元廷秀称自己曾经亏欠他良多,现在这样并不反感乃至甘之如饴,他内心的阴霾也总是挥之不去。 “那就好,”话虽如此,元廷秀却还是额外多观察了他一阵子,方才放下心来,“再过一会就到乐山了,准备下船吧。” “嗯。” 他依言收拾起行李,这也是他现在为数不多力所能及的事情。然而,收拾到一半,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师兄,有条船……一直跟着我们。” 船桨划破河水的声音,从方才开始就是同一个频率,已经有了一段时间。 “除了船夫,船上还有两个人,听声音,都是女人。” “管他两个人还是十个人……”元廷秀却并不慌张,不,应该说,这样身处险境的感觉反倒会燃起他的兴奋,“船家,停一会儿罢,后面的人想必跟得也累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不是很好吗。” 陆玄青丝毫不怀疑他可以一个人应付那两名女子,却也还是做好了临敌的准备。无论如何,他都不想一直拖元廷秀的后腿。手指触到了腰间的绕指剑,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并不是件称手的兵刃。绕指剑的威力需有刚猛内力驱驰方可全部发挥,为此,元廷秀多次建议他换件武器。 ——这剑不如扔了吧,趁早去铁匠铺打件新的……你干嘛那样看着我?哦……你觉得那是老头子的遗物不舍得?那样的话,拿到他坟前埋了也使得。 然而他还是执着地带在身上,或许是师父冥冥之中的护佑,触到那把剑的时候,他总是没来由地感受到一股安全感。无可奈何之下,元廷秀只得教了他几招防身,要和师父比肩是绝无可能的,也难以赶上先前的水准,充其量不过是能抵挡些不入流的对手罢了。 船停在了江心,后面的人仿佛迟疑了一阵子,随即也靠着他们停下了船,却并不敢轻举妄动。见情况僵持不下,元廷秀索性来到船尾,对那船上的人喊道: “不知是哪两位姑娘一路相随?若二位姑娘有话要说,不妨出来一叙。” 陆玄青听到,对面船上的谈话声停止了。许久,传来了属于女子的清脆笑声。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 “奴家早有耳闻,森罗教的元左使行事磊落……今日一见果不虚传。”随着话音,一名红衣女子从舱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姑娘。那女子身材窈窕,相貌说不上是极美,但细看之下眉宇间却有股不输男儿的英气,让人过目难忘。 “我乃月华宫护法苏伶,”她说,“能否请二位上船一叙?” 月华宫里都是女子,照陆玄青的性子是定会拒绝的——他打从心眼里拒绝一切可能惹上麻烦的事情。但是元廷秀没有问他便欣然前往,他也只能跟着上了船。 船上地方很大,没什么多余的装饰,这与他预期中女性的绣房并不一样。苏伶招呼他们坐了,方才那跟着她的小姑娘给他们端来茶水。她年纪虽小,却长了一张冷冰冰的脸,自始至终,也没有正眼看他们一眼。她这般板着脸,元廷秀感到颇为不自在,“这位姑娘是……” “这位小妹妹是宫主的弟子,姓祝……”苏伶拉过她的手,柔声说,“纤尘,不能这样,他们两位是我们月华宫的客人。” 那名叫祝纤尘的女孩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不知为什么,元廷秀觉得她的眼神中竟有些敌意。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问苏伶,“苏姑娘喊我们上船,不会只是为了请我们喝一杯茶吧?” “自然不是……”苏伶看了看他们,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道,“奴家有个不情之请,想请陆公子去月华宫一趟为宫主医治。” 她这话一出,元廷秀和陆玄青面面相觑。须臾,陆玄青轻声说,“只怕这件事……在下如今很难做到了。” 元廷秀听得真切,知道苏伶这个请求勾起了他心中痛处,从桌下握住了他的手,对苏伶说:“苏姑娘,实不相瞒,阿青如今身染重疾,恐怕难以医治宫主。这件事情,你还是尽快另请高明吧。” “另请高明……这件事谈何容易,”苏伶长叹了一口气,“宫主自从几个月前开始就精神不振,后来便渐渐一病不起,面色发黑,这些日子以来,竟是粒米难进了。请来的郎中都说,宫主那并非寻常顽疾,恐怕是中毒所致……” “苏姑娘,”陆玄青突然问,“宫主患病后,手臂上是否有一片红色肿块,状如蛇身?” 苏伶惊讶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云蛇散。”陆玄青说,“师兄,我们在南疆的时候曾经听蛊苗的人提起过的。” “为什么不是五月红?”元廷秀不动声色地问。 “不会,五月红毒发极快,方才苏姑娘说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几个月,若是五月红,只怕早已毒发了。” “我觉得鬼母蛊听上去和苏姑娘说的情况也类似。” 陆玄青沉吟了一会,“确实如此,但是鬼母蛊发作时,症状与普通的风寒有些类似……如果是这样,起初应该会当做普通的风寒诊治而不至于觉得药石难医。苏姑娘刚才没有提到,所以我觉得并不是这样……” 他说到一半,突然发现元廷秀看着他的眼神中不知何时已经充满了惊喜,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南疆的这两年里已经不知不觉记下了很多东西。他难以置信地回想着方才的事情,甚至有一种身处梦境的感觉。 “原来如此,果然是求人不如求己,阿青!”元廷秀兴奋得不能自已,也不顾旁人还在边上,揽住他重重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苏伶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这件事,寻找他人也无良法,只得求救于陆公子了……若是你一时半会不方便,月华宫也可以等上一阵子。” “承蒙苏姑娘不弃……”虽然心中仍是犹豫,但此刻他多少比方才多了点信心,“在下会尽力而为。” “那么,苏姑娘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去月华宫?”元廷秀问。 “去月华宫之前,还得先去另外一个地方……”苏伶说,“寻一个故人。” 第二章 金城客栈里,从几天前开始就人满为患。 洪都城襟三江带五湖,作为城里的大客栈之一,这里是往来的江湖中人最喜欢去的落脚点,也是南来北往的消息聚集地。但凡武林中有什么风吹草动,在这里多半能打听到一二。 只是最近,情况又有所不同。在两个月间,这附近接连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附近的金庐县里,知县郭沂被杀之事。此事颇为蹊跷,事情发生之后,江湖中人私下里都在议论,会是谁有这等手段。 因为郭沂乃是死在门窗紧闭的屋内,房内唯一可以出入的地方,就是屋顶上方那仅能容一个孩童通过的天窗。 缩骨功这样的功夫,江湖人听过,却鲜少见过。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免不了猜测是谁所为。 当然,推测不仅仅止步于此,还有人更是突发奇想,认为那凶手正是有着孩童身体的成年人。毕竟,长春不老功的先例并非空穴来风。 凡此种种的众说纷纭,在这里每天都上演着。不仅如此,每种说法还各有各的拥趸,而意见不同的双方甚至会在这间客栈里上演全武行,每每让地方官感到头疼不已。 而另一件事,也正是这里今天人满为患的原因。 铁拳门门主石浩,于十天前病故于家中。作为江右一带势力最大的门派,铁拳门的丧事,前来的宾客也自然少不了。 而沈殊便是其中之一。 客栈里吃早饭的人不少,从打扮上依稀可以分辨出是来自各门各派的弟子。人多的地方,免不了要聊上几句,报完姓名郡望后没几句,话题就落到了明天的丧事上。不过,讨论最多的不是别的,却是石浩的死因。 “听说那石掌门前年休了家里的黄脸婆,新娶了一个年方二八的娘子……你说这都五十多的人了,啧啧。” “岂止,听说那新娘子啊还是有点来头的。我要是他,我就不娶那小娘子了,人家青春年少,自己却是白发鸡皮,娶回家怎么看得住哟。” “你别说,铁拳门也不张扬石浩怎么死的,只说在家里暴病而亡……难道说是什么不太好说的事情?” “撒子嘛?死在那小娘皮床上?” “我看不是,没准是小娘子耐不住寂寞,伙同奸夫一起做了糟老头子……” 沈殊在一边听着,却并不想参与这些话题。菜很快就上来了,他抬头望了望楼上,还是没见人影。 ——这小子,又睡懒觉了。 “表少爷!” 来自小姑娘的清脆呼唤让他心里一惊,他回过头去,只见一袭火红衣衫映入眼帘。他又惊又喜,“伶姐,还有纤尘,你们怎么也来了?” “不止我们,”苏伶微微一笑,“还有你的两个旧相识。” “……元兄!”他差点惊呼出声,话到嘴边,想到这里到处都是江湖中人恐有不便,于是压抑住兴奋,状似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4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4 不经意地打了个招呼,“你们几时回来的?” “上个月,路途遥远刚到,还没来得及去找你们。”元廷秀却不似他那般小心翼翼,若是单论武功,这客栈里的人鲜少有能占他上风的,“一会让阿青把他带给你的五宝花蜜酒拿来,我们好好喝一杯。” 故人重逢他自是欢喜,但当他的视线移到从方才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的陆玄青身上时,心中又有些忐忑了起来,“陆兄的病……” “托你的福,南疆山清水秀又没什么风波。虽然没找到五毒宝典,但是阿青的情况已经比先前好多了,”元廷秀答道,视线却是一刻也不离开陆玄青,“慢慢来吧……反正这件事急不得。” 他怕陆玄青又想起自己的病情,所以答得也是轻描淡写,但陆玄青却比他想象得还要平静。 “多谢沈兄挂念,在下是死里逃生之身,能有今日已是万幸……其他的事情,无非缘法罢了。” 元廷秀安慰似地勾住了他的肩,看到他们二人如此,沈殊心中感慨万千,但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既然回来了,正好伶姐也在,今晚一定要好好喝上一杯。” “哎呀,你们两个男人喝酒,拉我却是为何?”苏伶笑道。 “伶姐千杯不醉,若是不叫上你,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沈殊与她相熟,知她向来性子豪爽。这些年来,宫主年事已高,月华宫里的大小事务逐渐交于苏伶打理,她杀伐果决丝毫不逊于男子,每每让沈殊也觉得自叹不如。 “你可别把我说得像你们这些酒鬼似的。”苏伶打趣道,“对了,你这次却是为什么来洪都?” “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要去铁拳门掌门的丧事。”沈殊回答。 听了他的话,一直闷声不响的祝纤尘突然鄙夷地哼了一声。“表少爷,你来奔他的丧干什么?那石浩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停弃糟糠之妻另娶新房……要我说,这种负心的男人都该死。” “姑娘说得好!” 楼上突然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那声音有着独属于少年人的活泼,却又听得出几分漫不经心。 “只是?如果女人负心,又该当如何?” “你……”祝纤尘被噎得说不出话,元廷秀抬头望去,只见谢准睡眼惺忪地从楼上探下半个身子,沈殊见状,小声责备道:“阿准,都已经领了缇骑了,怎么还是这样懒散。”他原来还没有注意到,这次同宿一室,才发现要让谢准早起简直比登天还难。明明已经看他从床上坐起来还睁开了眼睛,一个转身又倒头便睡。 “这……明天一定早起。”谢准打了个哈欠,定睛往楼下一看,及至看清了楼下的众人,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三步并作两步地从楼上下了来,“阿青哥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还和这个凶巴巴的小姑娘在一起?” “谁凶巴巴了!”祝纤尘一路都不怎么说话,此刻却是难得地与人争执起来,“你这人怎么偏生喜欢与人抬杠……” “我那是顺着你的意思说的……”谢准露出委屈的表情,“人有男人女人,你说负心的男人如何如何,我自然想知道负心的女人如何了。” “你还说!”祝纤尘气鼓鼓地瞪着他,苏伶见状忍俊不禁,“公子说得极是……我看公子年纪轻轻就如此机敏,莫不是表少爷曾提起过的那个死小鬼……哦不,是谢公子?” “什么表少爷?” “哦,我没有同你提过……”沈殊笑道,“月华宫的大宫主,与家母有结拜之谊。” 谢准不知道沈殊是怎么和眼前这个美貌女子提起自己的,但是他确信沈殊应该没说他什么好话。 浓稠的酒液静静盛在杯中,呈现出蜂蜜般的色泽。然而并没有谢准的份——陆玄青压根没打算让他喝。如果只是谢英不让他喝酒,他尚可以背着父亲偷偷沽酒,但碰上陆玄青他却毫无办法,因为,想要避其耳目,似乎是件不太现实的事情。 他坐在众人边上,一边从袋子里抓出一个又一个酸辣花生仁,一边充满羡慕地看着其他人杯中的五宝花蜜酒。他环顾四周,发现只有祝纤尘和他一样面前没有杯中之物,心里的惆怅又多了几分。 “对了,伶姐,姑母最近可好?”沈殊问。 他本是随口一问,但苏伶略带几分英气的脸上的神色却有些不对劲,谢准在边上看着,觉得她心里似是有些慌乱,却没有点穿,只静静等着她开口作答。 “宫主最近病了,遍寻名医,病情却没有什么起色,”苏伶犹豫了片刻,答道,“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此番要找陆公子来。” “姑母身体有恙?”沈殊大为意外,“姑母一向身体康健,竟突染怪疾……待石掌门的丧事结束后,我随你们回月华宫探视吧。” “那是自然。”苏伶的笑容有些不由衷。不知为什么,谢准觉得他身边的祝纤尘眼中隐现恨意,倒好像苏伶不是她月华宫的护法,而是什么仇人一样。 可真是个性情古怪的小姑娘,他心想,默默地把本来想分给她的花生仁送进嘴里。虽然她生得挺清秀,但这样的性子,他可一点都不想去招惹她。 “话说回来,这几个月来,许多门派都不太安生……”元廷秀说,“我们在蜀中的时候,蜀中各派弟子都在议论纷纷,说是掌门身体不适,很多人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掌门人了。” “这次的石掌门也是,先前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好端端地,人就突然没了……”沈殊沉吟不语。 “对了,沈大哥,你明天是要去参加石掌门的丧事吗?”谢准突然问。 “是……”沈殊答得有些忐忑,根据以前无数次的教训,谢准对什么事情产生兴趣,往往意味着麻烦的开始,“你可是有什么打算?” “石掌门的丧事,必有很多江西武林中人出席……”谢准说,“我想和你一起去。” “阿准……”沈殊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找一个人。”谢准回答,“一个有点特殊的人……我想,这个人可能会来明天的丧事。” “是个什么样的人?”沈殊问,“可是和你查的那件案子有关系?” “案子?”苏伶好奇地问,她这才想起,这个看上去一脸靠不住的少年是缇骑的人,而且还有公务在身,“我方才也曾有过耳闻……可是金庐知县被害一案?听说凶手是从天窗进出的,难道说你要找会缩骨大法的人不成?” “缩骨大法这种事情,也只是说说罢了……况且,”谢准摇摇头,“这样的人,一眼可认不出来。” “那是什么?” “郭知县是被人用刀杀死的,但刀的位置有些异常……刀口是从左往右插入胸口,这和一般的情况相反……所以,”谢准说,“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5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5 杀他的人,应该是个左撇子。” 第三章 铁拳门里里外外挂上了白幡,哭灵声伴随着地藏经低沉的颂念声不绝于耳。 对于武林中稍大的门派来说,婚丧嫁娶都带着些广纳宾朋,兼在江湖上拓展势力的意味在,铁拳门的这次丧事也不例外。来的宾客之中有死者生前曾有交情的人,比如沈殊,但更多的是以各种方法攀亲带故混进来的不速之客,比如谢准。 在灵前拜会了石浩的长子和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子,两人随同其他的宾客一同入了席。石家的丧事排场很大,席间不少人皆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成名之人,有些甚至连谢准都能叫得上名字。但此刻,他们的共同点就是脸色都不太好看。 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是白事的现场,也是因为,他们都目睹了方才的那一幕——石浩的未亡人,和石浩的长子在灵前当着宾客的面争执了起来,最后,石浩的长子一气之下拂袖而去。 在座的人都是常年行走江湖之人,任是谁都能看得出来,铁拳门的未来必是不容乐观。而铁拳门若是出什么乱子,江西武林必定也会乱上一阵子。所有人都预感到,太太平平的日子,或许已经到头了。 “那石夫人好生厉害……”谢准甫一落座,便小声对沈殊说。 “有什么办法,石夫人娘家的势力可不小。”沈殊苦笑,他早年间与石浩的长子有过些接触,知道对方是个性情耿直的汉子,对父亲也颇为孝顺,若不是被欺负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是断难在父亲灵前作出方才的举动的。 “真的?石夫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石夫人的娘家,是……”沈殊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了,“哦,石夫人的娘家人已经来了。” “谁?”谢准顺着他的视线方向望去,只见有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坐在主桌上。方才没有在灵前见到他,但他的位置却是和石浩的亲眷一道的。那人虽说已经四十来岁,但仪表堂堂加之目光炯炯,一眼望去竟是气度不凡,令人印象深刻。 “那是武林盟主……”沈殊小声说,“人称‘仁义无双’的万景峰,万大侠。石浩的未亡人,就是他的妻妹。” “哦……”谢准颇具深意地说,“也就是说,他和石浩是连襟……他为人怎样?” “江湖人既然称其为‘仁义无双’,为人自然是没得说的……”沈殊欲言又止,在别人家的白事上说长道短毕竟有失礼数。但谢准看他这样,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身披重孝的铁拳门少主——此刻已经是铁拳门门主——出来招呼着客人,脸上写满了“勉为其难”四个字,据说是相熟的人劝了一阵,但他人虽然来了,脸上却依然能看出几分忿忿之色,与人客套时也带着几分言不由衷。 终于,寒暄客套的环节结束了,在座众人纷纷拿起筷子。 席上的人还在交谈。 但谢准却已经无心再听了。 因为他注意到,万景峰拿筷子的那只手,正是左手。 酒过三巡,他们找了个由头溜了出来——无论多少次,沈殊都有些受不了酒桌上迎来送往的那一套。光是应付各位名宿耄老,就已经够他头疼一阵子的。更何况他这些年在江湖上声名鹊起,想要来攀攀关系混个脸熟的也不乏其人。 而对于谢准来说,比起酒席上的众人,他却是有更为关注的事情。待确信他们已经走了一段距离后,他终于开口问道:“沈大哥,你常在江湖上走动……万景峰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说万大侠?”沈殊说,“他二十年前便凭一招混元神掌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声,再加上性子端方,处事公道,和他打过交道的江湖中人,对他都是交口称赞的,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被推为武林盟主。” “我不在乎江湖中人怎么看,我只想知道……”谢准望着他,狡黠一笑,“沈大哥,你怎么认为?” 看到谢准注视着自己的眼神,沈殊沉默许久,叹了口气。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十二岁那年冬天,父母病故,伶姐去南疆接我回来,姑母在君山参加武林盟办的大会,我们就去君山找她……刚一进门,就看见万大侠正在训斥仆人,那仆人给姑母不住磕头赔罪,姑母满脸为难。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发那么大的火。” “所为何事?”谢准好奇地问。 “据说是那仆人安排座位的时候,把姑母安排在了男子的一桌……”沈殊说,“但我明明听武林盟的人说,坐席是万盟主亲自安排的……我那时候不懂事,还以为是万大侠忘了,想去提醒他,被伶姐拦住了。” “依我看,哪里是忘了,分明是故意的……”谢准脸上露出嘲讽的微笑,“他不肯承认是自己安排错了,就把事情都赖在了仆人身上……像这样的人,没准他骗着骗着,就连自己都信了,沈大哥你若是去提醒他,才是真的不识趣,他指不定要大发雷霆呢!” “你说得对,那时候,我的确是不懂得其中的曲折……不过,除了这件事,其他时候,万大侠都是为人很正派的一个人,对江湖后辈也很提携……”沈殊苦笑,“只是那天那一幕实在是挥之不去,所以当别人交口称赞万大侠的时候,我心中总有些异样的感觉。” “这个人……要面子得很,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掌握了他的什么把柄,他很可能痛下杀手?” 沈殊吃了一惊,不知该如何回答。谢准见他不说话,思索了一会,又问,“可曾听说过他和朝廷里的人有什么来往,比如……地方官?” “这倒未曾耳闻,不过,这城里的高门大户,或多或少都得和地方官打打交道吧。怎么,你是怀疑他和郭知县遇害一事有关联?” “我只是推测而已……对了,万景峰会不会缩骨大法之类的奇门武功?” “这很难说,毕竟万大侠二十年前就已经成名于江湖,武功修为也是博采众家之长。”沈殊回答,“要说他会缩骨大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 “什么?” “我知道,你看他是左撇子,所以怀疑是他所为……但我觉得,郭知县毕竟是朝廷命官,杀害朝廷命官,怎么说都是重罪……”沈殊说,“万大侠江湖名望已经很高了,门客又不计其数,如果要杀郭知县,他没有必要亲自动手,只要一个指示,自会有人替他的……阿准,我想,这一回你可能想错了。” 虽说觉得沈殊说得有点道理,但谢准也并不甘心刚刚有点眉目的线索就此断了去。软磨硬泡之下,沈殊被他硬是拖去了城外的周家村——郭沂正是命丧于此的。 还未踏进村口,一阵凄苦的哭泣声便传入耳中。他们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少女正在屋前与年迈的双亲抱头痛哭。院子里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6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6 放着数口披红挂彩的大箱子,上面还贴着大红喜字。沈殊觉得诧异,便问身边的一个妇人:“大娘,那位姑娘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那妇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他不像是来套话的,终于叹了口气道,“唉,还不是因为那些彩礼。” “彩礼?那是何故?”谢准疑惑地问,“她不想嫁吗?” “好好的姑娘,谁愿意进王府去当妾侍。”妇人说,“那王爷是个好色之徒,三天两头派人出来遍寻民女,见着略平头正脸的就不放过……小兄弟,这话,也只得私下里偷偷说,出了外头可是说不得的。” “王爷?就是洪都的潞王吗?”谢准脱口而出。那妇人听了又惊又怕,“你怎敢那样称呼王爷!被王府的人听去了,只怕不死也要少半条命!” 谢准本想再问问她为什么不能称潞王,但看她这样紧张,觉得再问下去也是无济于事,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大娘,那您知道郭知县遇害的那间屋子在哪儿吗?”看她眼神疑惑,他补充道,“我是他在京城的亲戚,来此凭吊的。” 妇人原本有些犹豫,但想到对方只是个少年,便也放下心来。“哦,郭知县遇害的屋子啊,就在村口,那间没人住的屋子便是。” 房间里的陈设十分简陋,据说那屋子本是间凶宅,但郭沂却并不信邪,到周家村走动时,就住在这间屋子里——这倒是很符合郭沂的性子,他本便是这样无所畏惧的人,连人都不怕的一个人,自然也是不惧怕鬼的。 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粉尘,屋内没有点灯,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屋子里,更让这间屋子增添了阴森的气息。谢准掏出火摺点燃,借着忽明忽灭的火光查看起屋内的情况。 “这里……”他蹲下`身,“地上有一片血迹,郭知县当时应该就是倒在这里……不,不对。” “有什么不对?” “血迹从那里延伸到这里……”谢准把火摺往墙角的方向挪了挪,让沈殊看清了血迹的形状,“郭知县的尸体被挪动过,本来应该是在墙角那里的……这件事,案卷上没有记载。” “的确……”沈殊看着那块印在积满尘灰的地面上,形状有些异常的血迹,陷入了沉思,“为什么要拖动他的尸体呢?难道说……他的尸体原来的位置有什么不对?” “可能是藏了什么东西。”谢准在墙角里仔细地搜寻着,终于发现了端倪,“沈大哥,这根柱子背面好像有什么字,不过这里看不清楚,你替我拿着火摺,我绕去屋子外头看看。” 沈殊依言从他手里接过火摺,确如谢准所言,在贴近地面伸手够得着的地方,隐约可见笔划的形状——那是郭沂用血写下的讯息! 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将火摺端到那个角落里。屋外,谢准将窗纸捅破了一个小洞,但当他看到那个位置的时候,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阿准,写了什么?”他问道。 “字被人抹去了,那里是……”谢准的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失望,“另一块血迹。” 第四章 丧事虽然结束了,但金城客栈里的人却还没那么快散去。他们大多打算隔天再动身,那么剩余的时间,谈天说地就成了消遣的首选。 苏伶也没有启程回去,说要等着沈殊一同走。不过他们四人中,苏伶与纤尘皆为女儿之身,元廷秀身份敏感,陆玄青更是个压根和人聊不起天的人,自然不会参与客栈里的谈话。他们择了个和人群有点距离的位置坐了,等待那两个去参加丧事的人回来。 “说是中午结束,这两人怎地去了那么久?”元廷秀觉得有些纳闷,如果说是从丧事上回来,现在都已经过了晚饭的时候,也未免花了太多时间。 “想必是那谢公子又突发奇想去了什么地方……不必担心,我们等等他们便是。”苏伶却是豁达得很,好像一点也不在乎这半天工夫被耽误了。陆玄青看在眼里,内心不免起了点疑——因为那实在太不像为沉疴之人寻医问药的态度。在南疆这两年,他见了不少患病之人和他们的亲属。南疆地处偏僻缺医少药,他十分清楚在亲人垂危而难有医治之法的状态下,正常的人会是什么表现。他正欲细问几句,外面突然传出一阵骚动。有什么人吆五喝六地走了进来。 “把桌子让出来!你们是什么人?敢和王府作对吗!” “发生了什么事?”苏伶感到奇怪,但纤尘的动作却比她更快,蹭地起身跑了出去。另外三个人见状,只好也跟出去一探究竟。 只见堂屋正中央,四五个衣着考究,腰上挂着牙牌的人大剌剌坐在最大的一张圆桌上。那张桌上本坐了十来个江湖中人,现在却都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元廷秀认得那其中好几个都是大门派的掌门,有些他甚至交过手,也知道对方身手不凡,并非等闲之辈。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出手,都足够轻轻松松让那些人喝一壶的。 但现在他们全都站着。 在一群颐指气使的王府家丁身边站着。 “师兄,那些人是谁?”陆玄青问他,他听得出,陆玄青的语气中透露出几分厌恶感。 “洪都是潞王封国,他们应该是潞王府的人。”他压低了声音回答,他虽然也看不惯那些人胡作非为,但是似乎也犯不着为了那些武林正派打抱不平,更何况他们本人似乎也不怎么介意,甚至还有人陪着笑脸。 那几人喝着酒,一边毫无顾忌地聊着天。“今天去周家村,那小娘皮还哭哭啼啼的,连带她那两个老不死的爹娘也是……要我说,被王爷看上,是她天大的福分,她倒好,还不情愿……真是。” “就是,真是不识抬举。还好头儿有办法,彩礼一放,三天后王府里来迎亲,让他们老老实实把女儿送来,否则……” “对付这种不识抬举的人家,就是得硬一点,要不然,磨磨蹭蹭的,差事都办不成了。” 他们说得正起劲,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悄悄靠近了桌子,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为首那人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多了五道指痕。那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不由得恼羞成怒:“谁?谁干的?” “是姑娘我。”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王府家丁回头望去,只见是个十来岁,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月华宫以轻云蔽月手而扬名江湖,祝纤尘虽只学了些皮毛,但是对付那几个家丁却是绰绰有余。王府家丁哪里知道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扑上来就要抓这小丫头。但她动作灵活,每一次都是伶伶俐俐地避开。 店堂内众人早已不满这些人横行霸道,看到纤尘这样,也没人准备上来帮手或者劝和,相反都袖手旁观地看着热闹。几次三番之下,终于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声也传到了那些王府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7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7 家丁耳中,那为首的家丁终于恼了,拔出腰上的马鞭往地上狠狠抽去,声音很大,店堂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谁笑的……”那家丁环顾四周,眼神中带了些许凶狠之色,“再问一遍……刚才是谁笑的?” “纤尘!”苏伶见状,唤了一声,“过来。” 她语气和缓,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方才还满堂逃窜的祝纤尘突然安静了下来,犹豫了一下,随后乖乖回到她身边。 苏伶拉过纤尘的手,缓缓走到那几个家丁面前,欠身道,“师妹年幼不懂事,冲撞了几位,奴家代她向各位赔罪了,还请各位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 为首那家丁一怔,鞭子还拿在手里,但面前是这样一名娉娉婷婷的妙龄女子倒也让他不敢造次,不过,面上还是一副凶恶的样子喝道:“单是道歉就完事了?你师妹打了我们,这笔账却怎么算?” 苏伶闻言,知道他是要好处,便褪下腕上玉镯,垂着袖子塞到那家丁手中,“出来得急了,身边没有多少银两,这镯子是家母所遗之物,虽然不怎么贵重,也能换个十几两银子,诸位拿去换些汤药便是。” “那不是你娘亲的遗物吗!你怎么给了他们!”祝纤尘在一边嚷道。 那家丁接过玉镯,在手里掂量了一番,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你这小娘子倒是懂点礼数,我看你这模样身条也好,若是伺候王爷,王爷必是满意的……如何?要不要跟我们回府啊?” 他这样一说,其他几个家丁立刻起哄起来,污言秽语不绝于耳。纤尘气得怒目圆睁,“你们嘴巴放干净点!要不然姑娘可就不客气了!” “哟,小丫头还挺泼辣的,不如跟你师姐一起进府如何?我看你虽然性子差了点,模样也是不错的,只要调教一番……” 纤尘正欲出手,被苏伶轻轻按住了。只听苏伶朗声说:“方才冒犯了诸位是师妹的错,我自当代她向诸位赔不是……不过,今日当着那么多英雄好汉的面,我月华宫弟子,也不能随随便便被人欺负了去。诸位若是心里依然不舒服,月华宫改日必当上门赔罪,但方才那样的话,就不要再提了。” 那几个家丁被她那决绝的模样镇慑了,不敢再轻举妄动。许久,一个人拉了拉为首家丁的衣角,小声说:“头儿,我看这师妹都如此厉害,师姐要是真动起手来,恐怕今天就不止吃这点亏了……反正那小娘子好话也说了,就借坡下驴吧。” 为首的人不甘心地看了一眼苏伶,见她神情不卑不亢,知道在她身上是讨不到便宜的,只得悻悻作罢,说了几句“回去好好管教你师妹”之类的话,带着人走了。 苏伶松了一口气,俯身去看祝纤尘,却发现纤尘以不屑一顾的眼神看着她。 “师父可没教我们这般窝囊……”她恶狠狠地说,“你在宫里天天拦着不让众姐妹见宫主的时候多威风啊,出了来就是这副低声下气的样子。” 说罢,她甩开苏伶,从客栈里跑了出去。 “纤尘!”苏伶被她这句话气得说不出话,又担心她去找那几个家丁的麻烦,思忖片刻,还是打算追过去。她正欲起身,陆玄青轻轻把手搭在她肩上。 “师兄看着她,应该不会有事的,苏姑娘,你先回房休息一会吧。” 她已心力俱疲,听了他这话,只得强颜欢笑道,“陆公子,刚才的事情……让你见笑了。” “那么多武林名宿都不愿意和那些人起冲突,月华宫自然也不例外……你刚才那样,已经是难得的两全之策了。”陆玄青安慰道,“纤尘那边……我想,她会明白的。” “希望如此……”她幽幽叹了口气,万千愁绪突然一霎间涌上心头。这时,只听陆玄青又问: “苏姑娘,纤尘说你不让其他人见宫主……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突如其来地被问到这件事,苏伶懵了,连回答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因为宫主……” “你让我去给宫主诊治,那么,倘若事情真的是我想象的那样的话,我迟早是会知道的……”他的表情难得地凝重,“所以,到底是不是那样?” 苏伶犹豫再三,终于轻轻点了点头。虽说已经猜到了大概,但是事情得到了苏伶的确认,还是让他惊讶得目瞪口呆,“宫主她已经……” “陆公子,这件事,还请你替我保守秘密……铁拳门那副样子,你这几天也听说了,如果此事传扬出去,只怕被人趁虚而入……宫主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让月华宫陷入险境啊。” 苏伶的语气恳切,陆玄青回想起纤尘刚才说的话,意识到她正背负着巨大的压力,郑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吧,你若是不想说,我便装聋作哑就是了。” 突然,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店堂,径直来他们这桌坐下,自顾自地倒了茶水喝起来。“这周家村可真远。”谢准一边喝水一边抱怨道。 “还不是你要去的。”沈殊坐下来,把他面前那壶茶挪到自己面前,倒了倒却发现壶里没水,哀怨地瞥了正一脸得意之色的谢准一眼,起身找店小二冲茶。 “阿准?你们上哪儿去了?不是说去完丧事就回来吗?”陆玄青问。 “一言难尽……我们在丧事上真的看到了那个左撇子,所以就去发现郭知县尸体的那间屋子看看,结果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元大哥和那个凶巴巴的小姑娘在巷子口,小姑娘脸色可臭了……怎么?元大哥欺负她了?” “师兄哪里有那个胆量……”陆玄青苦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苏伶在一边只是不住地摇头叹气。 “那潞王府的人是不像话,我也想教训他们来着……”谢准随便抓了把筷子,也不管是谁用过的,耐心地在桌上的残羹冷饭中找可以用来果腹的东西,“不过那凶丫头也太沉不住气了吧,这样就跑出去了?” “这孩子的娘亲与富家公子相好,生下了她,她七岁上的时候,她娘亲就过世了,是宫主收留了她,所以她对这种事情,向来是深恶痛绝的……”苏伶叹道,“对了,你说你发现了那个左撇子,那个人是谁?” “万景峰。”谢准随口答道,“不过沈大哥说我想错了,他不可能亲自动手的。” “武林盟主万景峰?”听到这个名字,苏伶吃了一惊,好半天,才用颤抖的声音说,“宫主中毒的迹象,正是自从去年冬天从君山武林大会回来后发现的……那时候各大门派的掌门人都在,铁拳门的石掌门也在……还有……还有……神仙府……” “什么?” 她回过头去,发现沈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完茶回来了,此刻正站在她身后,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伶姐,你说神仙府……怎么了?” “神仙府……”苏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8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8 伶犹豫再三,终于狠心说道,“神仙府的慕容前辈,当时也在君山……他是和石掌门同席用膳的。” 沈殊手中的茶壶砰然落地,滚烫的热水溅了他一身,他却浑然不察。 第五章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只剩下苏伶一个人同元廷秀和陆玄青一起。 沈殊连夜走了,他急着赶回金陵城去找神仙府。出了这些事,铁拳门已经家宅不宁,而月华宫也岌岌可危,他放心不下神仙府主人慕容栾,更放心不下慕容续。要让他安心留下或者去月华宫,只怕都是强人所难了。 谢准一大早就出去了,也没说去了哪里,不过依他的性子,饿了就会回来的。 苏伶草草梳妆了坐在对面,脸色不太好,眼中也是布满血丝。陆玄青猜想她或许一夜未眠。 昨晚,元廷秀好不容易逮住了祝纤尘,却也免不了挨了几下轻云蔽月手,虽说凭祝纤尘的那点修为还伤不了他,但也着实让他领教了这个小丫头的厉害。最后,他不得不点了她的穴道才把她带回来——而这也让祝纤尘对他的态度更差了。 “这丫头……也不知道是谁惯的,脾气这样大。” 无奈之下,他只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元廷秀解释了一遍,但是省略了月华宫里发生的事情——对于他来说,答应过保守秘密的意思,就是连元廷秀也不能知道。 这件事情之后,祝纤尘拒绝再和苏伶共处一室,宁可住在马厩里,也不愿意和苏伶住在一块。无奈之下,谢准只得把他和沈殊的房间腾出来给这位小姑奶奶,自己挤到了陆玄青房里。他倒是没感到有什么不方便,甚至因为多了一个人陪他聊天而有点兴奋,全然没有注意到元廷秀的不满。 正如陆玄青所预料的一样,苏伶表示要留在洪都等沈殊从金陵回来。不过,祝纤尘竟然也罕见地没有表示反对。 “你们最好多看着点这丫头,”对此,谢准再三叮嘱,“我以前准备做什么大事的时候,我爹也会觉得最近很安生。” 陆玄青觉得,他们最好还是相信这个判断。 谢准已经在万府对面坐了整整一天。盯梢这件事情对于东厂的人来说,无疑是拿手好戏一般,他自然也不能免俗。 作为一个江湖中人,万府里来往的达官贵人倒是出人意料地多。自古以来,侠以武犯禁,与江湖中人交往过于频繁是会被朝廷所忌惮的。但江西官场的大小官员却好像并不在意这种事,短短一天时间,万府里进进出出迎来送往的就有好几个五六品的官员。 虽然沈殊认为他想错了,但他却执着地认为,万景峰和郭沂的这件事情必有关联。与其说这种确信是出于凶手恰巧是个左撇子而他并没有找到除了万景峰之外的第二个左撇子,不如说这是出于直觉——万景峰这个人让他觉得仿佛是一个戴了假面具的人,而面具之下的那张脸或许出人意料地狰狞。而昨晚,苏伶的描述更加加剧了他的这种判断。 壶中的茶添了又空空了又添,早已喝成了白水,茶博士给他添水的时候已经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万府的佣人开始收拾车马,看样子,万景峰是准备出门了。 ——他准备去哪里呢…… 他顾不得太多,随手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权当茶钱便跟了出去,茶博士在他身后捧着那锭银子喜笑颜开,连连招呼他下次再来,他也没有听到。 马车走得很快,好在他轻功卓绝并不难跟上。那辆车在洪都城大街小巷里绕了好几个弯子,好像是故意要甩掉盯梢的人似的,这让他更加起疑了,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生怕被对方发现。 终于,马车在河岸边停了下来。他躲在暗处,看到码头上停了一艘画舫,万景峰只带了两个贴身仆人上了那艘画舫,其余万府家人均在岸上等待。 他不待多想,便瞅了个没人注意的空子也上了船。怎料,就在他上船那一刻,画舫居然离了岸边,往江心驶去。 甲板随着摇橹的节奏有规律地颠簸起来,他终于意识到上船是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 “你大爷的……”他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靠岸,而万景峰还在船舱里和人聊得热络。他从窗外看过去,只见与万景峰交谈的那个人与他隔着一层帘子,看不清楚样貌。但看来人的排场,应该也是个达官贵人。 江风一阵阵吹来,他觉得又冷又饿,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努力倾听着里面的对话,但是却什么也没有听见,反而闻到了里面饭菜的香味。 船身忽然一阵颠簸,他虽然从早上开始就没吃什么东西,却也感受到了胃里正在翻江倒海。 他心里已经把万景峰骂了千八百遍,但此刻船在江心,四处也没个落脚的地方,只能忍着晕眩感继续靠在门边上观察。 ——那看上去应该是鄱湖鱼头…… 两人虽然一同用餐,却未同席而坐,依然隔着一道帘子。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鄱湖鱼头端到了桌上,帘子里面,那个人桌上应该也是上了同样的一道菜。就在仆人上菜的间隙,帘子角被掀开了一点。 帘子里露出一小块杏黄衣角。 ——是皇室的人! 他好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盘冷水一样陡然清醒起来,心跳也骤然加快了——郭沂的事情不简单,果然不简单。虽然他来之前就知道,但是此刻当他真正确认了这一点以后,兴奋和不安交织的感觉完全占据了他的心。 他从以前开始便是这样……每每当身处险境的时候,他反而更加有兴趣去探究真相究竟是什么。 但他并没有能够兴奋太久,一个大浪突然打来,船身剧烈地颠簸起来。他终于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强烈晕眩感,趴到栏杆上呕吐起来。 他小心控制着自己不产生太大的动静。万幸,天色已经晚了,甲板上也没有什么人,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 ——万景峰什么地方谈话不好,非要到这船上…… 他正头晕目眩之际,身边有人递了块手帕过来。他没作多想便顺手接了,“多谢……” 剩下的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比起被人发现更加令他在意的是,那手帕上若有似无的,南海沉水香特有的气味。 “谢公子,很久没见了,”南宫微笑道,“还是说应该叫东厂的谢大人?” 舱门甫一关上,他便连滚带爬地进了去,屋子里除了主人的位置没有其他坐的地方,他缩进了灯台和矮几构成的角落里,深深喘了一口气。好在风浪终究还是平息了那么一点,他脸色也渐渐缓了过来。“你为什么也在这艘船上?” “确切地来说,他们都是我的客人,”南宫的双眸中隐约含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你也是,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9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9 只不过是个不速之客罢了。” 他这话说得极是轻描淡写,却让谢准内心油然而生一股寒意。他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打算,只得讪讪笑了笑,“来的都是客,哪怕是不速之客也是客人……你可别把我扔下去。” “那可未必……”南宫神色平静,语气却不怎么客气,“你的好奇心这次有点越界了。” “不是,我不知道这是森罗教的地方……”他正想解释,又觉得和一个魔教中人解释自己公务在身是件非常吊诡的事情,却听南宫说:“你查案便查案,趟这趟浑水做什么?郭沂的事情本身,未必有你想象得那么复杂。” “什么?”他怔住了,不仅是因为对方似乎很了解郭沂的事情,更是因为那个向来从容不迫的人语气中依稀可辨的一丝担忧。“对了,刚才船舱里那个人……是潞王?” 南宫一开始并没有作答,须臾,长叹一声,“罢了,既然你已经来了洪都,迟早也会发现这件事。” 晕眩的感觉渐渐退去,随着神智回复清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发现确实兹事体大。万景峰手眼通天,在朝廷和江湖都有很大的势力,现在看起来,他是按着另一个人的意思行动的。 如果只是普通的服朱佩紫的大官,尚且可以理解为培植势力……可是这个人,又为什么要结交这些达官贵人和江湖耄老呢?或者说……藩王培植势力,是干什么呢? 而现在,连森罗教也参与其中,他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捅上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那你呢?”心跳加速之下,他鬼使神差地问了这个问题,“为什么他们都是你的客人?” “人在江湖,做哪些事,来哪些客人,有的时候并不取决于我的意思……更何况,”南宫瞥了他一眼,那眼神百感交集,令他越发看不明白对方的心思,“你也在这艘船上,不是吗。” “森罗教也和潞王有来往?”他问。 南宫没有回答,而是用严肃的口吻说:“谢准,我刚才说过……你的好奇心这次已经越界了。” 他第一次这样连姓带名地称呼谢准,语气之严厉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自上船开始,谢准头一回感受到了恐惧,他察觉到,自己已经越界了太多,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大有可能是在他的对立面。如果他继续纠缠下去,只怕南宫不会对他有太多耐心,而魔教中人的手段,他也是见识过的。 他情知现在不能和对方正面冲突,于是赶快用话掩饰过去:“我知道我知道,不问了便是……其实,我有另外一件事一直想向你打听一下,”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可以吗?” 南宫看了他一眼,“你说吧。”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问出了那个一年以来一直横亘在心中的问题。 “为什么……自从一年前开始,我送到天佑那里的书信没有回音了?” 第六章 他并不指望自己和一个藩王的友谊能够一直保持下去,但现在这样音信全无的局面却着实让他感觉不是滋味。 自从十四岁那年背着父亲跑到凉州认识了叶天佑后,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三不五时寄点小玩意或者写信聊上几句,去年,叶天佑因事上京的时候,还特意来见他一面。 但是,好像就是从那次见面之后没多久,叶天佑这个人就仿佛从他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他也担心过是不是对方碰上了什么事情,但是多方打听之下也没有什么动静。 于他而言,叶天佑不仅仅是一个朋友,也代表着儿时生活的一段记忆。抑或者,还有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所以,当对方的音讯消失后,他格外地想要一个说法。 哪怕割袍断义,也比这样石沉大海好一些。 但似乎这个问题,南宫也不想作答。这更加让谢准觉得,这件事情背后有隐情。“天佑他……最近好吗?” “不算好,”南宫说,“你大概听说过他前段时间上疏的事情。” 想起来了,这件事情,他倒是很有印象。毕竟,朝野震动的大事,东厂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 林贞被杖责致死后,消息传遍天下,自然也传到了凉州的相王耳中。就在他动身前往江西前几天,他听说相王上疏谏免榷税的事情。 ——细民千里贸易,利止锱铢,比加榷税,苦不聊生。自榷税以来,中官四出,非借事重罚以倾其囊,则逞威严刑以毙其命。流亡辗转,负贩稀踪,流毒灾民,莫此为甚。伏愿陛下怜民生之苦,亟赐停免,臣不胜战栗恐惧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 这份奏疏在京城的读书人之间口口相传,然而,当他在集市上听到有人念这份奏疏的时候,他心里暗暗为叶天佑捏了一把汗。 因为他记得,林贞的奏折被呈上皇帝案前时,那个人是怎样勃然大怒的。 “他现在怎么样了?” “昨天……皇帝下了圣旨,黄河水患,天象有异,命他代帝出家太清观祈福,即日启程……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南宫的语气中带着露骨的嘲讽,“没想到皇帝居然还知道黄河水患的事情,也不知是哪个身边的方士道人上达了天听。” “你说什么?”他惊讶得目瞪口呆,“代帝出家,也就是说……” “挟隙报复罢了,皇帝有意要断绝相藩血脉。不过……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 “还有什么?”谢准的嘴角抽了抽,他实在是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更糟糕的事情。 “出凉州的时候,凉州百姓倾城而出,上万民书为相王求情,车驾难以前行,派去的使者和当地百姓冲突,被百姓打成重伤……”南宫说,“我想,你比我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派去凉州的使者,想必也是中官吧。这样的事情,对于朝廷来说,无疑是一个重重的耳光,而他清楚地知道,皇帝姑且不论,督公是绝不可能咽下这口气的。待风头过去后,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谢准沉默了,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船还在行进着,只是已经调转了一个方向,来自河岸上的那声声歌舞离他们越来越近。身边的矮几上放着一张琴,他暂时还出不去,心情更是烦闷得很,便随手玩弄着身边那张琴垂下的琴轸。他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南宫的眼睛。 “谢公子?”南宫微微提高了语调,他看到对方若有所指的眼神,只好委屈地把手从琴轸上移开。飞瀑连天琴……如果弄坏了,今天自己只怕是没办法完整地下船了。见船还没有停的意思,他脱口而出,“不如……你来弹一曲吧?” “你何时也对这些事感兴趣了?” “不感兴趣……不过反正也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法子,难道就要这样你看我我看你坐到船靠岸吗?”他振振有词地说。他没有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0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0 说出口的一句话是——那个人弹琴的样子着实好看。 南宫眼神一动,“这可是你的意思。” 说罢,他便取过飞瀑连天琴,按弦而奏。 他弹奏的那曲子却和谢准以前曾经听过的都不相同,声情飘忽,仿佛身处一望无垠的碧海之中。须臾,调子渐转,好似惊涛拍岸,忽高忽低。谢准只觉得不安分的冲动渐渐涌上全身,南宫的神情也越发看不真切。 曲调又是一变,这一回竟好似平静如鉴的海面,然而波澜不惊之下却是暗涛汹涌,好像在酝酿着什么事。刹那间,风雨大作,铺天盖地的浪涛席卷而来,巨大的漩涡仿佛要吞没一切所过之处一般,拉得人直直往下沉去…… 他下意识地拿起南宫放在一边的那柄玉骨折扇,轻轻叩了一下案上的香炉。炉中没有东西,因此那金石叩击时发出的铿锵声在屋内格外响亮,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琴声突然停止了,南宫看向他的表情竟带着些难以置信。他虽不懂这些风雅之事,也知道听琴之时这样干扰是件失礼的事情,被这样注视之下,他忽然慌了神,“是……是我不好还不成吗。” 南宫没有看他,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对方生气了,但立刻又觉得,应该不是那样。 无论多少次,他总是琢磨不透南宫这个人。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算是认识了对方很久,但是见面的次数却是掰着手指就能数得过来。虽然南宫说想要找他的时候焚香就可以,但是他一次也没有做过。他心里明白,对方毕竟是魔教中人,他是不应该随意去招惹的。然而,每次感觉到身边有南海沉水香燃起之时,他却又都像是着了魔一般地去寻找对方,甚至弄得谢英几次都以为他得了什么癔症……细想起来,这种感觉似乎和身涉险境有些类似——他知道那可能是致命的,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去一探究竟。见对方一动不动,他便坐在原地,忍着内心的忐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对方。 许久,他感觉船终于停了下来。南宫抬起头,轻轻叹息道,“……靠岸了,早些回去吧。” 回到客栈已是深夜,他走到客栈门口,才想起沈殊已经走了,现在和他挤在一起的是陆玄青他们。想到不惊动陆玄青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顿时后悔自己把房间让给了祝纤尘。 ——早知道,就让那个凶丫头住马厩算了。 客栈门已关上,他打算干脆等里面的人熟睡之后再进去。街上已经没什么能果腹的东西可以买,但折腾了这么大半宿,他也不觉得很饿。他没让里面的人开门而是钻到后院,不费多大劲就蹑手蹑脚地翻进了客栈里。没想到刚一落地,身边就响起了女子带着笑意的声音: “堂堂东厂的谢大人,怎么竟做起贼来了?” 他抬头,一袭火红衣裙映入眼帘,原来是苏伶一个人在后院独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伶姐……怎么还没睡啊?” 听到这个称呼,苏伶怔了一下。谢准从来就是从善如流,跟着沈殊,也便管她称起“伶姐”。这个称呼不由得让她想起那个匆匆赶回金陵城的表少爷了,叹道,“有些心事……左右四下无人,你也坐下陪我喝一杯吧。” 谢准欣然接受,即使四下有人他也不在乎。他年纪不大,加之跟着谢英长大,心中向来鲜有什么男女之防,单只认定苏伶是个有趣的人。更何况,背着父亲喝酒本便是其乐无穷。见边上没有酒杯或酒碗,他正想去寻,苏伶已经把面前的一坛酒推给他,“要什么碗……这不就行了。” 他觉察到苏伶已经有些醉意,想到沈殊说她酒量很好,此刻想必已经坐了不知道多少时候。想到她说有些心事,他想她心里必是苦闷得很,便问:“还是担心那凶丫头的事?” “岂止……月华宫里的事情,哪件不是岌岌可危……”酒意上来了,苏伶的话也比平日里多了很多,“这几日我们虽说在外头,宫中的事情可是一刻也不敢耽搁,宫主不在,下面的姐妹人人自危,所幸现在局面多少稳住了……要不然,我如何有颜面去见宫主。” 谢准不知道她心里的愁肠百结,只道她是说回月华宫禀报,便安慰道,“有伶姐镇着,月华宫不会有事的。” 苏伶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他发现自己难以读懂她的心情,毕竟是女子,心思细密又岂是他能够明白的……他想。这时,苏伶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阿准,你昨天说,害死郭知县的人,是万景峰?” “我还没有证据,”谢准叹了口气,忙了一整天,虽说发现了更为令他震惊的事情,但在郭沂的案子本身,却是没有任何进展,这样的结果实在说不上令人满意,“不过,万景峰和官场上的人有来往,至少……他有动机杀郭知县。” “你是说……他是代某个人下手?”苏伶立刻明白了他言下之意,“我听说,和万景峰交好的人不在少数,连潞王都和他颇有交情。潞王府的喜宴,他也在宴请之列。” “他和潞王的私交如此紧密?”谢准吃了一惊,“那他们都在那艘画舫上密谋是……” “画舫?” 见苏伶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他本欲对她解释,但转念一想她和沈殊一样是个路见不平便要拔刀相助的性子,万景峰,潞王和森罗教,哪一边都不是好对付的,若是说了,只怕她必是会卷入波澜之中的。 ——月华宫当此大事,还是不要让伶姐担心了……这样想着,为了岔开话题,他问道,“对了伶姐,我听说月华宫不乏擅长音律之人,你知道有什么样的曲子会让人产生幻觉吗?” “幻觉?那太多了……若是内力深厚之人,一弦一柱皆可为兵刃,若是功力弱的听了去,轻则内伤,重则当场毙命,宫主生……患病之前也是使琴功的好手。你得说得详细点……是什么样的幻觉?” “是……”他一时语塞了,因为他发现实在难以描述听到琴曲时的感受。那种感觉他似乎曾经体验过,却是在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状况之下。他斟酌着应该怎么对苏伶委婉地表示自己的意思,“比方说,感到燥热……或者……血气上涌……” 苏伶听他说话吞吞吐吐,已是明白了七八分,及至看到他难以启齿的表情,不由得忍俊不禁。“你听到了这样的琴曲?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回来了啊。”他不明就里地瞪着一脸耐人寻味的表情的苏伶,“怎么了?” “没什么……阿准,你今天错过了很多好事……”苏伶笑着站起身来,把酒坛塞进他怀中,“只是不知为你奏这碧海潮生曲的是个怎样的佳人……可怜她真是对牛弹琴了,对方是个不懂风月的傻小子。” “什么风月……等等,伶姐,你刚才说那是……” 他眼睁睁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1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1 地看着那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门里,苦思冥想了半天,还是不得其解。 “难道让他弹琴他生气了?所以故意弹这曲子比试内力?” 这样一想,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觉得今天能够平安回来真是走了大运。 回京之后一定得去寺里还愿,他想。 第七章 灵前的长明灯燃着摇曳的火光。 慕容续坐在棺木前,他身旁的灵位上,写的正是神仙府主人慕容栾的名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仙府主人,也免不了会有这样的一天。 而对于慕容续来说,这意味着今后他终于需要独自背负着神仙府,面对来自世间的各种阴谋诡计。身而为神仙府的少主人,这便是他的宿命。只是他未曾想到,这一切竟来得如此之快。 他幼年丧母,而父亲在他的印象中始终是个不苟言笑的存在。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明白,那是因为苦厄太多而欢愉太少。 身为掌握了太多秘密的神仙府主人,每一步都是在钢索上行走,稍一不慎,便会连带神仙府数百门人一同坠落悬崖,万劫不复。 自打记事起,父亲便从来没有表露过对任何事物的喜好,包括对独生子也是如此。他没有任何嗜好,也没有特别讨厌的东西,因为喜怒哀乐皆可成为弱点,而这恰恰是身为神仙府的主人最不该有的。 但小心谨慎了一辈子的父亲,终究还是去世了。 死于非命…… 他正独自沉思,灵堂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他感到有些意外,起身看去,只见沈殊一身风尘仆仆地进了来。沈殊看到他,动作停滞了片刻,只怔怔地看着他那一身孝服。 “你怎么来了?”他苦笑,“父亲今天下午刚刚走的……还没来得及通知你,你倒自己来了。” “前辈他……”沈殊的视线落在了慕容续身边的灵位上,好半天,才喟然长叹道,“过年的时候那次……可恨我竟没有觉察。” “父亲知道自己的情况。”慕容续平静地说,“他不想让你发现他身体虚弱罢了……云蛇散的毒,天下只有苗疆蛊王一人懂得解毒之法,神仙府找不到他,你也一样找不到的。” “我来的时候遇上了伶姐,”沈殊说,“伶姐说宫主从君山回来之后就中了毒,难道前辈也是……” 慕容续点了点头,“天下只有一人懂得解毒之法……也只有一人懂得用毒之法。” 君山的武林大会,他本是要和父亲一起去的,但神仙府不可一日无主,所以最终只有慕容栾一人成行。回来以后没有多久,慕容栾便一病不起。哪怕是个普通人,也都能够想清楚其中的曲折。 神仙府并非对万景峰的动向毫无觉察,但是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毕竟,若是对质起来,究竟是素有仁义之名的武林盟主更可信,还是游走在白道和黑道之间的神仙府更可信,对于局外人来说是未知的。 知道了一切阴谋诡计,但对其中的大多数无计可施,这正是神仙府的常态。只是连慕容栾自己也未曾想到,这一次对方竟如此大胆。 沈殊呆了半晌,好半天,才喃喃自语道:“那个人,想必已经为他们所用了……” 江湖中人都知道,那个人一心钻研毒术,性情极其古怪。因为陆玄青的事情,他也算是和杨洪打过照面,知道此言非虚。如果不是已经为万景峰所用,这云蛇散的法子他是断然不会让给万景峰的。 杨洪是魔教的人,那么万景峰…… “生死有命,爹对这种事情也早有心理准备,”慕容续叹息道,“而且,云蛇散的毒发作的时候走得没什么痛苦。” 沈殊突然一把抱住了他。慕容续吃了一惊,想到这是在父亲灵位前,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但沈殊的动作却没有什么调笑的意味,他抱得很紧,好像一放手,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遗憾似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他问慕容续,“为什么神仙府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不愿意告诉我?” “你有你的日子……”慕容续轻声说,“你有你要做的事情。异之,你不是神仙府的门人……我不应该事事都来差使你的。” “那我到底是什么人?”沈殊问,“我对于你来说……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慕容续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应天府尹的公子,才华横溢的同龄人,沦落天涯的好友,古道热肠的江湖人,声名鹊起的青年侠客,出了事总是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这些似乎都是,但好像又都不足以描述。 小时候,他听说别人夸赞应天府尹家的公子时曾经嫉妒过,但真的见了他本人,却又喜欢了……毕竟,他是这样一个人,很难不心生好感。 那沈殊,到底算是他慕容续的什么人呢? 靠得越近,他就越感到忐忑,因为他总觉得把那颗心拴在自己身边是不合适的。那个人的世界应该很大,他应该纵情山水快意恩仇,天下的每一个地方都有他的足迹,江湖上的每一个人都传颂他的名声和他做过的事情……而不是这样困于一隅,和自己一起背负着逃也逃不脱的命运终身生活在黑白交界。 但是他又着实喜欢这样的陪伴,对方的存在仿佛有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即使沈殊什么也不做,只要知道他在那里,慕容续的心情就能平静下来。 “你是我的心上人。”许久,慕容续叹道。 身为神仙府少主,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有好恶,有了喜欢的东西就会有弱点,而神仙府一旦被利用,将会是巨大的灾难。但是真正的心思,是骗不了人的。 沈殊没有说话,也没有放开他,他就那样静静地把头靠在对方肩上。夜已深了,四周很安静,静得仿佛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异之,”他说,“等父亲的丧事结束后,陪我去一趟洪都……神仙府有一笔债要讨。” “阿青,你在干什么?” 元廷秀注意到,陆玄青已经连续几个晚上坐在案前奋笔疾书了。不管过了多久,汉人的文字对于他来说都像天书一般难懂,他看不懂笺纸上那蝇头小楷写的究竟是什么。借着油灯微弱的光,他看到陆玄青面前摊开的一本书上画着人体经脉图。“你在……看医书?” “哦,那次回姑苏,顺手带在身边的。”陆玄青向他解释道。 那时候,他刚刚知道自己丧失记忆的事情。本来他已经对自己的命运不抱任何希望,却又在那间草庐里鬼使神差地挑了几本医书带上。一开始,他连只言片语也看不懂,甚至因为每次翻书之时想起自身境遇而感到痛苦,但辗转赶路之时也还是硬着头皮翻上那么几页。时间一长,那几本书上的内容也被他记了个滚瓜烂熟。现在看来,或许是天意让他如此吧。 元廷秀虽然还是心存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2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2 疑虑,但想到他既然开始看这些东西,至少说明他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这件事,顿觉欣慰不已。“那你弄得这笔墨纸砚的又是作甚?” “昨天我听苏姑娘说,这么多掌门病重,或许是因为苗疆蛊王在对方那里……我在想,我们在南疆这些日子以来,见了不少当地蛊术。若是能把这些东西记录下来,或许能找出与之对抗的办法……至少也可以避免更多人丧命。” 看到他这样重新振作,于元廷秀而言本是件应该感到高兴的事情,但听到“苗疆蛊王”四个字,他脑海中不由得再度浮现出当日令他痛彻心扉的那一幕,“是那个畜生……不行,阿青,我不能让你去犯险。” “师兄……” “你不知道……你那日从白虹山庄回来的时候浑身是伤,只剩一口气了……我那时候以为你要死了……所幸,过了很久很久,命总算捡回来了,但是人却已经……”他眼中露出决意之色,“说什么都不行……只要有我在一日,说什么都不会让那个混账再和你有任何瓜葛。” “可是……” “你能想到写这些,师兄心里高兴得很……但是其他的事情,就莫要再提了。”元廷秀斩钉截铁地说。 陆玄青本欲再争辩几句,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有什么人匆匆上了来,他一开始以为是谢准,旋即又觉得应该不是——谢准轻功卓绝,步子是不会那么重的。他打开门,外面的那个身影听到有人来了,一个激灵,拿在手里的钥匙掉在地上。 “祝姑娘?这么晚了,你去了哪里?” 祝纤尘回过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元廷秀,眼神有些犹疑,“陆……陆公子,你们还没睡吗?” 她脸上强装出的镇定是难以躲过陆玄青的眼睛的,他再度想起谢准说过的话“你们最好多看着点这丫头”。 “这两天你天天都早出晚归,也不是和苏姑娘一块……祝姑娘,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祝纤尘低下头,抿紧了嘴唇,用沉默来对应。这时,只听元廷秀说:“你这丫头是那天听到潞王府强娶民女,想要打抱不平,去救那姑娘吧。” 他此言一出,祝纤尘惊恐地抬起头来,看到她的眼神,陆玄青觉得,元廷秀应该是猜对了。 “你……你要是敢告诉师姐,”她的脸上写满了戒备之色,“我是不会饶过你的!” “居然连你这小丫头都来威胁我,看来这世道真是变了。”元廷秀叹了口气,他虽那样说,但脸上却看不出半分失落感,“喂,我说你还真以为,凭你那两下子,就能冲进王府里救人?” “你!就算我武功没你好又怎样?只要有心总可以慢慢练。”她扬起头,“师父说过,我们习武之人,就是应该以武行侠……这种事情,若是没有人管,那姑娘这辈子岂不是都要和一个登徒浪子相伴?” “哈哈哈哈……以武行侠,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有这份心思,”元廷秀说,“武功不好,倒是可以慢慢练,只是喜事明天就要办了,等你慢慢练会了,那姑娘的孩子岂不是都可以打酱油了?” “你这人真是讨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你是专程来气人的不成?”她狠狠地瞪着元廷秀,后者却丝毫不以为意。 “你当江湖中人为什么要拉帮结派?自己打不过,找帮手便是了……你这丫头也着实有趣,正好最近日子太平得无聊,就跟你走一趟吧。反正,”元廷秀笑道,“我身上的烂债多了,不差他潞王府这一笔。” 第八章 虽说被元廷秀嘲笑武功不行,祝纤尘也并非全无准备。两天来,她一直在暗地里探查花轿行进的路线。 “周家村到洪都城要走一段土路,我们就在这路上动手……要不然,入城以后,众目睽睽之下,就很难把新娘带走了。” 虽说事情是元廷秀应承的,陆玄青也跟了来,与其说是为了帮手,倒不如说是为了多个人看着这小丫头别惹事。不过,有元廷秀在,似乎也没办法不惹事。 娶妾的迎亲队伍,自不如娶妻的那样排场,一顶小轿几个仆从就算是完了事。只是今天这阵势却又有所不同,陆玄青远远看到队伍过来,虽然不认识,但是也能看出其中有不少练家子。“小心,那不是一般的迎亲队伍……有好几个都是会武功的。”他提醒道。 祝纤尘却管不了那么多,从口袋里掏出烟幕弹,照迎亲的队伍里就扔了过去。烟雾四起,她纵起轻功就到了花轿跟前,怎料她还没来得及掀开轿帘,就被一个道人模样的人持剑拦住了去路。 “我说呢,这几天有些江湖中人在打探这次亲事的消息,幸好王爷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小丫头片子,你也真是胆大包天了。” 说罢,那道人便来抓祝纤尘,但月华宫素以轻功飘逸见长,被小姑娘轻轻避开。那人急一转身,发现祝纤尘已经稳稳落在了轿子顶上。 “姑娘打的就是你们这些欺压民女的狗子。”她纵身一跃,到了花轿跟前,正当她准备去掀帘子之际,身后几枚飞刀冲着她径直而来。眼看她来不及躲闪,方才那道人的头巾突然被人一把摘下,元廷秀一抬手,几枚飞刀稳稳当当收在了头巾里,那道士披头散发地站在原地,兀自发愣。 “飞刀门,还有连云剑派……”他打量着那送亲的一干人等,笑道,“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居然也给那强抢民女的恶霸做起帮手来了,那于宏泰和碧霄道人虽说武功也不怎地,好歹为人正派,不知道他们在下面听说了,会不会被这些不要脸的徒子徒孙气得在棺材里打挺。” 他此言一出,祝纤尘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方才那使飞刀的中年汉子见状,涨红了脸道:“你是什么人?不得直呼先掌门的名讳!” “便是叫了又能怎地?”元廷秀说话更是不客气,“你们于掌门的脸已经被你们这些人品不行武功更是稀松的东西丢尽了,你现在却有脸来怪我直呼他名讳?” 那汉子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队伍里有弟子眼尖认出了来人,嚷道:“掌门,那个人……是魔教左使!武林盟开了一万两花红买他的命!” “你身上的烂债还真不少。”祝纤尘斜睨了他一眼。 “其实天逸楼的价码更高,一万五千两……不过他们要活的。”元廷秀说着,缓步走近那汉子,“就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了。” 不知不觉间,他已到了那汉子身边。后者本想动手,才发现距离过近已来不及出刀。元廷秀却没给他犹疑的机会,左手向他右肩上一搭,右手捉住他手掌暗自运劲,那汉子只觉得手臂一阵酸麻,便被剧烈的疼痛逼得说不出话来。再看之时,右手骨节已折断,竟是如没有骨头一般软绵绵地动弹不得。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3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3 “算你走运,今天不想杀人……赶快回去休养一阵子,或还有救。” 其他飞刀门弟子见他三两招之内便废了掌门人一条胳膊,皆吓得不敢上前。这时,一名连云剑派弟子见有机可乘,提剑便向他后背刺去。剑尖刚要刺到元廷秀身前之际,他忽地感到腕上一阵剧痛,剑也掉在了地上。低头看时,只见腕上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痕。血痕不深,伤口也不大,却恰好划在他关节连接之处。陆玄青手持软剑,正站在距离他不远处。 “阁下使这种偷袭的手段,未免有些掉了名门正派的面子。” 他语气温和,但于那弟子听来却是与羞辱无异。“你是什么人?和那种魔教中人在一起,想必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对付你们这种邪魔外道,当然不用讲什么仁义道德!” 对方这般有理有据,饶是陆玄青也只得苦笑了。他也不愿和对方多逞口舌之快,只想赶快把事情解决掉。他不敢怠慢,耐心地寻找着对方的脆弱之处。一阵细密剑雨之下,周遭的几个人纷纷掉了兵刃。 其他人见状,没有谁再敢上前。正当陆玄青以为他们可以顺利带走新娘之际,他忽地听到了花轿那头传来一阵响动,方才那道人趁祝纤尘准备掀开轿帘不备之际正向她接近。陆玄青看得真切,本欲相救,但武功全失之下,动作也比以前慢了些许,只见那道人忽地出手,点住了女孩的穴道,一把把她拖过来。 “你们若不停手,这丫头的性命可就没了!” 祝纤尘怒视着那道人,但她穴道被点也发不出声音,道人瞥了她一眼,脸上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 元廷秀心下一惊,放开了身边的飞刀门弟子。 “今天也不知吹的什么风,把你这魔教左使刮来了……元廷秀,老老实实跟我们走,我便放了这丫头,不然……” “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元廷秀闻言,竟笑着鼓起掌来,“我本来以为,欺负一个毛丫头这种事情,连我们魔教中人也是不屑于做的,没想到今天这话从你们这些武林正道口中说了出来……既然这样,也不必给你们留什么脸面了。” 说罢,他抽出身后长枪,众人这才想起,他到现在都还没用过本门的武功,都是在用些杂学路数和他们缠斗。道人情知情况不妙,厉声喝道:“你不想要这丫头的命了吗!” “这丫头?实话告诉你们,她和我非亲非故,还不怎么讨人喜欢。你们都不在乎,我辈中人为什么要在乎?”听元廷秀的口吻,竟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祝纤尘气得直向他瞪眼,但也无济于事。 陆玄青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外面发生了那么多的骚动,为何花轿里的姑娘竟坐得安如泰山?他正感到奇怪之时,听到花轿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青哥哥,阿青哥哥。 声音很小,只有陆玄青能够听到,竟是谢准的声音。他正奇怪谢准为何在花轿里,却又听到后者再度开口。 ——我有事要进潞王府一探究竟,正好遇上他们强抢民女,所以我和那姑娘说了,我代她上花轿,她们全家趁今天收拾细软逃跑。只要出了江西,潞王也鞭长莫及……没想到你们也来了。 那声音轻快,带着些玩笑的口吻。陆玄青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感到踏实了不少。只是他又无法明着告诉元廷秀和祝纤尘说花轿里头的是谢准,而看现在的局面,元廷秀应当是不打算手下留情了,不是将这些迎亲的江湖中人都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是断然不会走的。但若是那样,花轿便没办法顺顺当当地进门,谢准那头,最多再寻法子进潞王府便是,但那姑娘一家三口便来不及逃出江西。这时,只听谢准又说话了。 ——阿青哥哥,你往前走几步。 他依言照做了。道人警惕地望着他,把剑抵在祝纤尘脖子上,“你……你可不要轻举妄动!” ——你身后有条小道,那丫头身上有三枚烟幕弹,现在只用了一枚,口袋里还有两枚,一会你趁那牛鼻子老道不备就把那凶丫头抢下来,扔了烟幕弹,顺着那条道走,甩开他们便是。至于元大哥……我也没什么好办法,你想个办法让他明白就是了。 听到最后一句,陆玄青本来刚刚踏实下来的心情又有些忐忑了。虽然还是没什么信心,但他一时也没别的主意,只得硬着头皮从善如流。 花轿里头忽然传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方才还在与元廷秀缠斗的众人吃了一惊,那道人更是顷刻间被吸引了注意力——他们此行的目的,归根结底还是要将潞王要迎娶的这位小娘子平平安安地送到目的地,一万两花红虽好,可毕竟有风险,若是为了那还没到手的花红让这小娘子跑了,只怕银子最后没能拿上不说,在潞王面前也没有颜面。但他也不敢随随便便进轿子里看,万一随便造次,唐突了这小娘子也是不妥。虽说只是个小妾,但保不准哪天便得了宠呢? 趁道人举棋不定之际,陆玄青看准了时机,绕指剑剑尖划过对方持剑的右手手腕。这一剑端的是精准无比,那道人吃痛掉了剑,他趁此机会一把抱过祝纤尘。 “祝姑娘,得罪了。”他探进她衣袋内,果然如谢准所说的一样摸到了两枚烟幕弹,他捡了一枚,也不分是谁,向着身后便是一丢。烟雾四起,身后那几个人被呛得连连咳嗽。“看住轿子里!别让他们带走新娘子!” 趁花轿四周一片混乱之际,他用姑苏方言喊:“师兄,先转去!转去再特奈讲!” 他说得很急,在其他人听来犹如暗语唇典一般,但元廷秀在姑苏生活过多年又与他朝夕相处,自然是听得明明白白,长枪一撩,拨开近前的几个飞刀门弟子,稳稳收回背后。“来哉。” 按照谢准说的,他沿着小道一路狂奔,祝纤尘见他突然带上自己就跑,又惊又惧。想到新娘还在花轿里,更是心里一百个不甘愿,但她穴道被点,饶是再心不甘情不愿也没有办法,只能任由他背着从小道逃之夭夭。 待烟雾渐渐散去,轿子里的响动声也停了下来。轿外的众人眼睁睁看着那魔教左使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一个个面面相觑。许久,那道人终于想起了轿子里那位小王妃,他不敢随意唐突,小心翼翼地站在轿子外面恭恭敬敬地问:“小的们无能,让王妃娘娘受了惊吓……万望娘娘息怒。” 轿子里先是沉默,过了一会,传出一个尖细的嗓音:“无妨,赶路吧。” 听了轿子里这话,道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那小王妃平安无事,也不打算计较他们回护不力。他点了点队伍里的人,吩咐将受重伤的带回医治,其他人跟在队伍里继续送亲,随后捡起头巾重新戴回头上。 这小王妃说话的声音可不太好听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4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4 ,道人心想。 第九章 轿子顺着角门被抬进了潞王府,不同于方才那些武林中人的恭敬态度,王府里的人对这角门里进来的小王妃没表现出多少敬意。反正,横竖是个比丫头稍强点的小妾罢了。 虽说是娶妾,潞王府里还是热热闹闹摆酒设宴。谢准来的路上就听说过,潞王热衷于结交地方豪强和江湖人士,今天这宴席不是什么三媒六证明媒正娶的正经喜宴,自是他想请谁就请谁的。 新房里燃着的熏香气味有些甜腻,让人昏昏欲睡。他侧耳听到外面的人声鼎沸,耐着性子端坐在新房里等着,心里掐算着时辰。 漏壶的指针指向了酉时三刻,他盘算着此时那姑娘一家人应该已经跑远了,即使被发现,王府的人也是决计追不上的,便伸手摘下盖头,准备逃之夭夭。怎料他刚一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顺着窗户缝,他看到万景峰和一个穿着喜庆服色的人正往这里走来,他看得真切,那想必就是潞王了。 “今天你们的人出力不少,明天让那些伤了的去总管那里领份赏钱。” 潞王的模样约摸三十岁上下,生得倒也是相貌堂堂,眉眼间依稀可以看出和叶天佑有点相似。但是他却着实不喜欢这张脸——因为那锦衣华服之下也掩盖不了的暴虐神采。 “如此,在下便替手下人便多谢王爷了。” 在花轿里时,虽然盖头蒙着,但听外面的动静也大概猜出了护送之人的身份。万景峰称那些人为“手下人”,这让他多少有些意外——江西武林,已经被渗透到这个地步了吗? “那些个江湖人,在外面打听消息,以为本王不知道吗?只可惜啊……没抓住那森罗教左使。”潞王惋惜地说。 “那个人确实很难对付,不过无妨,现在洪都城内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差役捕快都在严加盘查,一有消息就会来禀报王爷的。” 他突然不准备走了,因为万景峰刚才的那句话。差役?捕快?那不是官府的人吗? “哈哈哈哈,那县令倒也是个识趣的人……”潞王说着,面露凶光,“比那个姓郭的可是要识趣多了。” ——姓郭的? “王爷何苦还对那死人耿耿于怀?”万景峰微笑道,“他自己死了,倒是少费了我们不少工夫……本来云蛇散发作还要有段日子呢。” “说的是,今天是办喜事的日子,想那种扫兴的事情做什么!说起来,那个看上去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小老儿办事还挺有一套的……” 谢准吃了一惊,正欲继续听下去,却听到屋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月华宫护法苏伶,前来恭贺王爷新喜。” 话音刚落,一袭火红衣裙的窈窕女子翩然而下,苏伶的声音清清朗朗,语气也是从容不迫。那潞王本就是好色之徒,见过的女子多不胜数,却鲜少见过有这般风采神韵的,一时间也不计较她是个不速之客,“姑娘如此盛情,小王若是不领情,岂不是辜负了美人一片厚意?只是姑娘站得那么远不能一亲芳泽,未免可惜了,倒不如坐下畅叙一番如何?” 苏伶欠了欠身,“王爷美意, 奴家这厢心领了,只是今日有事在身不便多坐。” “哦?姑娘不告而来,又是有何贵干?” “我此番前来,第一自是为了恭贺王爷喜事,这第二嘛……”她缓缓走向二人,“便是要来取这姓万的奸贼狗命。” “苏护法此话又是怎讲?”听了她这话,万景峰脸上没有多少惊惧之色,从从容容地问,“在下与月华宫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即便是在江湖上行走偶有往来,也是以礼相待,断不敢有所冒犯之处,苏护法可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苏伶冷笑道,“你是想说君山之事,是误会了你?” “君山?”万景峰脸上写满了疑惑,半晌,他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苏护法可是因为大宫主病故一事内心忧闷,因此责怪在下于君山招待不周?若是如此,在下改日前往月华宫赔罪便是,何劳苏护法亲自前来兴师问罪?” “别装蒜了……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三人正僵持间,新房的门突然砰地被人从里面推开,谢准从房内走出来,苏伶吃了一惊:“阿准?” 看到她略显古怪的眼神,谢准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那身新娘喜服。若是搁在平时,被苏伶看到他打扮成这幅样子,他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但此时此刻这样的事情他也顾不上了,“这……伶姐……别的事等会再说吧,先对付这姓万的伪君子。” “这位姑……公子,你这般折辱万某却是过了,”万景峰笑道,“还是说,你也以为大宫主病故一事与万某有关系?” “我不是以为,是确认。”谢准说,“伶姐为了不让月华宫里生变,从来没有宣布过大宫主的死讯,万大侠既然平时与月华宫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知道连月华宫的弟子都不知道的事情?” “果然是他!”苏伶恍然大悟,但她内心的推论得到确证的喜悦只持续了一小会,就被疑虑所代替,“阿准……你为什么会知道?是陆公子告诉你的?” “阿青哥哥怎么会对外人提起……伶姐啊,宫主死讯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总会被有心人看出来的……”谢准叹道,“你难道就想瞒下一辈子去?” “没有一辈子了,”苏伶惨然笑道,“今日,若不能拿那狗贼的头颅去祭奠宫主在天之灵,便是我与他同归于尽!” “哈哈哈哈……精彩,真是精彩。”这时,一直站在边上没有做声的潞王却抚掌大笑起来,“本王早就听说东厂派了个伶俐的人来查金庐的案子,却没曾想到百闻不如一见,难怪听说连程公公都对你赞赏有加……你这一路都没透露身份,也不和驿馆官府打交道,为了隐藏身份也真是煞费苦心了。只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从你被派来的那一刻起,你的长相,习惯,武功路数,本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谢准沉着地问,“东厂里也有你们的人吧?”他这话虽是在问潞王,口气却是十成十的确信。 潞王得意地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实话告诉你,这洪都城里里外外,哪里没有本王的耳目……本王早就知道你去周家村见了那小娘子,只是一开始没想到你居然会自己乔装打扮上花轿,直到你进了新房,万盟主才发现那是个轻功很高的人……可惜啊可惜,本王还以为是那天打听过消息的两位姑娘之一呢。” 苏伶心里一惊,这才明白,自己探听潞王府喜事的事情已经被如数禀报给潞王本人。她余光瞥见正一脸得意的万景峰,更是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飞身向万景峰,轻云蔽月手直取他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5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5 膻中,巨阙二穴。这轻云蔽月手乃是月华宫成名绝技,她又是月华宫中数一数二的好手,这门功夫修炼多年已趋化境。怎料那万景峰不躲不闪地挨了她这一招,虽是身躯一震,脸色却没有半点异常,再看之时,行动自如,哪里像是死穴被袭的样子。苏伶见状再度出手,她心中想着宫主被害之仇,下手也是招招狠辣,连夺万景峰周身数十处大穴。万景峰无奈,只得连连后退,但苏伶的轻功远胜于他,他几乎无法躲开攻势,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招。 月华宫里皆是女子,若是以力相搏无异于以短击长,因此这轻云蔽月手也旨在攻其不备,以准取胜。苏伶指力所及之处皆为死穴,若是一般人,就算不死也要认输了,但那万景峰挨了她这几招,竟似无事人一般。她没想到对方内功竟如此高强,心中方寸大乱,出招也没方才那么准确。谢准见状,生怕苏伶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自然要出手相助,但现在手中又没有兵刃,便随手折了一根树枝攻向万景峰。 谢家的破风刀法本于挥砍见长,此刻换了没有刃的树枝为武器,杀伤力自然也是大打折扣。他本就是为了解苏伶的围,对方武功高强,他也不指望能造成多少伤害。没想到的是,他随手使出的这一招,万景峰也没能避开。他以树枝为刀,来来回回与对方过了十数招,对方竟全然没有还手之力。不知为什么,万景峰避让的姿态让他想起了陆玄青刚刚从白虹山庄回来的那段日子…… “伶姐!这个人……不会武功!” 苏伶一惊,她从没有想到过,堂堂武林盟主竟是个不会武功的人,但她方才数十招之内竟也没有占到对方任何便宜,若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如何能被连点十几处死穴而面不改色?她心下犹豫,动作也慢了些许。然而,万景峰的神情却在听到谢准的那句话之后变得狰狞了起来。 “姓谢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既然你知道了这件事,老夫今天就不能留你的活口了!” 谢准见这人平日里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此刻却陡然露出了这般面目,心知自己的推测不假。说时迟那时快,万景峰袖中飞出一支短箭,直直向着他心口而来。他飞身一跃,绣鞋点在树枝之上,袖箭掠过那身大红喜服袍袖一角,掉落在地。过招之际,暗箭伤人是最为人所不齿的,“万大侠这可是狗急跳墙了?”他轻笑。 “你这阉狗抱养的野种,也配说别人?”一来二去之间,另一支袖箭袭来,他再度运起轻功避开,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了。他回想起新房中那甜腻的熏香气味,终于恍然大悟——潞王早已得知苏伶和祝纤尘去打探过喜宴的消息,以为房中的也是二人之一,因此事先吩咐人燃了迷香欲行不轨,只不过他未曾想到那房里的并不是预想中的美娇娘,却是他日防夜防的东厂密使。想到这里,谢准觉得一路被潞王掌握行踪的恶气总算是出了半口。只是,剩下的半口恶气却要待全身而退之时才能出了。 袖箭贴着他身侧过了去,连带袍袖也被蹭破了些许,他虽是勉强避开了这一箭,也惊出一身冷汗。万景峰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按动袖箭,这一支却是向着苏伶而去。苏伶方才全力相搏了许久,现在又内心犹豫,加之毫无防备,竟没有注意到那冷不丁放出的暗箭。袖箭扎在她右肩,顿时血流如注。苏伶吃痛之下,出手大失准头,原本打向万景峰玉堂穴的一招竟偏了数寸之多。 万景峰一声惨叫,捂着胸口丢了袖箭。谢准也不知这人到底是诡计多端还是真的被制服,眼见二人的情况都不适合再战,他对苏伶高喊道:“伶姐,你若是今天杀了他,日后也无法抓他与各大派对质,不如今天留他一命,他日方可让他在天下英雄面前说出真相!” 苏伶幡然顿悟。虽然还是不甘愿,但再这样下去也讨不到便宜,思虑再三,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先出了这潞王府再说!我们分头走,老地方见!” 谢准知道,她说的老地方就是金城客栈,会意点头。趁神志尚且清明之际,他飞身上了屋檐,沿着琉璃瓦的砖墙一路向西跑去。回头望时,只见那一袭红衣的窈窕身影越过东面的围墙,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十章 王府里乱成一团,谢准情知苏伶受伤,为了将追兵的注意力从她身上引开,因此故意不和后面的人拉开距离,带着他们在城里四处绕行。他这样急速奔跑之下,迷香起效也比平常快了些许。待他终于确信大部分的追兵已经被引到他这里的时候,竟发现自己已经很难甩脱他们了。 追兵四出之下,城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一般,他身上那身鲜红的喜服又着实扎眼,只得挑着火把少的方向过去。眼看追来的人越来越多,他慌不择路,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河岸边,发现前面已是没有去路,只好先在暗巷里藏身看看情况。 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知道落到对方手里必是死路一条,无论是万景峰还是潞王都不可能让自己活着回去,于是强打精神倾听着四处的动静。 外面一阵乱纷纷的脚步声,他隐约听到有人在高声吩咐着什么,他藏身的地方暂时还没有被人发现,但四周的出口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在这个情况下与对方起冲突,他心里并没有什么胜算。 火把的光越来越近了,他往暗处又藏得深了一点,两个王府家丁模样的人从他身边经过,光线昏暗,对方并没有发现他,但他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对方的谈话声: “头儿说了,刚刚看到有人从这里进来,说是要严加搜查,找到人的,王爷重重有赏呢。” ——再这样找下去,迟早会被他们发现的…… 他下意识地又往巷子里退了一步,不料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尖利的“喵”,他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踩到了巷子里蹲着的一只黑猫的尾巴。 “有人在那里!”方才那两个家丁之一停下了脚步,提着灯笼准备往回看,另一个人叫住了他,“你傻呀,那是只猫。”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了,外面那个家丁犹豫了一下,“反正看看又没关系。” 脚步声离他藏身的暗巷越来越近,全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涌到了腿上,他没等那两个家丁走到巷子口,就推开他们夺路而逃。 “头儿!找到了!在这里!” 面前是深不见底的江水,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自然是不能被追兵抓住,但潜入水中对于他来说也是类似的结局。突然,借着一街之隔的火光,他看清了江边停靠的那艘船——那是他前些日子刚刚上过的那艘船。 他来不及多想,拼尽全力向船上那间亮着灯光的房间跑去,用最后的力气敲响了屋门。很快,门吱呀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6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6 一声开了。房里的人俯视着他,微微一笑。 “今天是什么良辰吉日……天上竟掉下个新娘来了。” 虽说是玩笑的语气,但当他听到对方的声音之际,竟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安心感。 船缓缓往江心驶去,若是在平时他早就晕船了,但此刻他却丝毫感受不到晃动的船身给他带来的不适。昏昏沉沉间,他感觉浑身发烫,但却又不像是发烧的症状,而心跳也加快了些许。南宫把他扶到榻上,用手背触了触他的额头,皱起了眉。“你刚才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潞王府……”他看到南宫关切的眼神,不自觉地吐露了实情,声音夹杂在一阵喘息之中,听起来竟有种别样的意味。南宫怔了片刻,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些五味杂陈。“你可真会挑好去处。” 他无言以对,只能默默接受对方话语中若隐若现的那一丝挪揄。一阵燥热感袭来,他深深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说来也怪,眼前这人应当是敌非友才对,但他却鬼使神差地上了这条船。或许,在他潜意识中一直将对方和其他的敌人区别对待,抑或者是确信对方虽是对手,却不会真的伤害自己。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他听到南宫问自己,正想答话,及至看到对方,意识猛然清醒了些许,觉得这些事在那个人面前实在是难以启齿,“那个……说不上来……” 他虽然不肯说,但南宫看他的反应自然是一清二楚,脸色顿时一沉,“……潞王还真是个卑鄙小人。” 他不知道南宫是不是理解了他的意思,但旋即想到,那个人向来心如明镜,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和自己合作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是当朝皇帝,他也是不放在眼里的,更何况只是潞王抑或武林盟主。想到这里,他更是不愿意在对方面前显露丑态,咬紧了牙关问道:“能不能匀个地方,让我……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南宫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为什么?” “求你了……”声音压抑着从喉咙里发出,竟带着几分哭腔,“就当帮我一个忙……不行吗?” 他面泛潮红,咬着嘴唇,看向南宫的眼神中充满哀求之色。南宫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轻轻拭去他脸上不知不觉间滑落的泪痕。 “好吧,你就在这里休息吧。” 说罢,他起身往屋外走去。看到对方离开,谢准终于松了口气,但不知何故,又竟有些怅然若失。但他眼下并没有余裕考虑这些,方才刻意压制着的情`欲终于涌了上来,脸红心跳之际,他却看到南宫停下了脚步,只见对方在门口伫立了许久,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折了回来,顺手把门关上。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他吃力地挤出这句话。 南宫没有回答,看向他的眼神却与以往都不相同,不知为什么,意识到对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之下,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起来。 “我今日……偏偏想不君子一回。” 他浑身无力,意识也模糊得很,但还是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下意识地想抵抗。然而这样的状态下他根本就不是南宫的对手,没几下便被制住了。南宫除下他身上那件描金绣凤的喜服,喃喃自语道,“倒好像是你特意为了我而穿的。” 他不懂什么风月之事,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但看到对方这幅姿态,多少也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你若是敢对我用对付姑娘那些手段……我绝不会……绝不会饶了你的……” “哦?”南宫饶有兴致地抬高了音调,“谢公子性子好生刚烈……那我用对付男子的方法对你便是。” 衣裙被一层层除下,他的身体终于完全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下。迷香和羞耻感的双重作用下,下`身的某个地方不争气地挺立起来。南宫把手覆在上面,弹琴的指尖有一点粗糙,他从没经历过这种阵仗,难以抑制地呻吟出声。 南宫的手指很有技巧地玩弄着那处,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而在京城官宦子弟间迎来送往,多少也曾耳濡目染过这些事,但从没有想过自己的第一次居然是由一个男人来完成的,而对方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和他认识了很多年,又是那样一个平日里风姿翩翩宛若天上仙人的人。他恍惚地注视着对方俊秀的眉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苏伶当日的一句话:“你可是错过了很多好事。” 他觉得自己那天或许真的错过了很多好事。 身体突然一阵颤抖,随着南宫突然加重了力道,一种他此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弥漫在四肢百骸。他失神地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伽罗……” 那个词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却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对方,那仿佛像是一个咒语一样具有令人着魔的吸引力,但是一旦说出来又会让他距离太近而被吞噬。南宫的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意外,随后低下头轻轻触了一下他的嘴唇。发丝拂过他的脸颊,带着南海沉水香特有的香气。 他曾无数次在独处时回忆那种气味,那好像是眼前这个人独属的。他本来对于风雅之事一无所知,但从那以后就开始着了魔似地去寻找那一缕香气。谢英家无余财,这种名贵之物自然是用不起的,他就去香料铺子里找,一呆就是大半天,弄得店家不胜其烦。然而,每次真的当那个人在身边的时候,他却又下意识地想要逃,毕竟,直面内心最深沉的欲念,对于谁来说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身后的甬道突然伸进了什么东西,他瞬间回过神,不适感和刚才那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身体沉浸在方才的余韵中,他浑身无力,只能任由对方修长的手指蘸着微微发凉的花膏在那里出入。 “别紧张,”南宫低声说,“交给我就好。” 狭窄的甬道被花膏浸润,一股与方才全然不同,却又异常诱人的快感笼罩了他的全身。“我讨厌你。”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 “那也请便……反正,你现在根本动不了。” 身体被打开,被如此这般玩弄于他而言本应是件屈辱的事情,但他却发现自己着实无法抗拒这一切,任由对方摆布也不打算反抗,只是看着眼前那个丰神俊朗的人,看得出了神。这个人,当真是个冤家…… 下`身的东西被取了出来,但这份空虚感并没有持续太久,紧接着,刚刚适应了这一切的甬道突然被硬物挺入。 一阵混杂着痛楚的快感涌了上来,他咬住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呻吟出声,但眼中已不自觉地盈满了泪水。 “我讨厌你,”他紧紧抓住南宫的肩,好像是要让对方更加深入一样,“我讨厌你……” “那样也很好,”南宫叹息道,“至少我在你心上。” 他不知道对方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细想下来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7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7 ,他从见到南宫的第一天起就并不信任对方。那个人太难看透也太难掌握,他并不擅长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但此时此刻,他虽然在心里明白那或许只是逢场作戏的甜言蜜语,却极度渴望去相信它。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对方似乎也不似平日里那般克制,但他顷刻之间又意识到那或许只是自己的愿望……因为他自己已经无法摆脱那份致命的诱惑,所以多多少少希望对方也是出于真心,这样他便不算是输了。然而,究竟是真是假,又有谁能分清呢? 或许连南宫自己也都不清楚。 他只知道,如果这像那碧海潮生曲一样是一场比试,那么他在这一刻已经输得一干二净了。 “我讨厌你……”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堙没在一阵细碎的啜泣之中。 第十一章 摇橹声混着水声,伴着船身的摇晃有规律地传入耳中。谢准翻了个身,正准备继续睡,却突然一个激灵坐起身。 昨天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已经消失大半,身边那个人已经起床了,还替他收拾了一番。床头放着一套男子服色,他不假思索地取了来,大小于他倒算是正合适。 他草草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没缺什么也没多什么,除了几处淤青提醒着他昨晚的那番荒唐。 他一边穿衣,一边想起昨夜的一切种种,简直羞愧得想要立刻从这里逃跑,以后也再不回来。正在这时,卧室的门开了,他身后响起南宫略带玩笑意味的声音: “衣服还合身吗……‘娘子’?” 他知道对方是在指他昨晚情动之际的胡言乱语,脸腾地红了,转过身来小声嘟哝道,“别说了……” 南宫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被这样看着,谢准的脸更烫了,支支吾吾地说,“挺……挺好的……你这怎么会有这样的衣服?” 那身衣服于对方来说显然太小,但服色纹样又颇为考究,显然不是临时准备的。“是天佑小时候的。”南宫回答。 “他也在这船上住过?” “偶尔会,他可是我徒弟。” 虽说两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但谢准还是小心翼翼地瞥了南宫一眼才开口道,“你对他……一直都格外地照顾。” “算是吧。”南宫说,“毕竟……先王十年以后方才娶了先王妃。” 看着对方百感交集的眼神,谢准猜想他或许曾经无数次翻来覆去地思考过这个问题。纵使才智清明如他,也会有这等难以放下的郁结——可以想见,当年他的秘密第一次被自己捅破的时候是何等心情。 “话说回来……天佑现在怎样了?” “凉州到太清观有一段时间好走,下面的人每天会来报告他的行程。到合适的时机,我再去找他吧……”南宫叹道。 “合适的时机?现在为什么不合适?” “你的话可真多……”南宫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在墙角里,吻了上来。唇舌交缠间,他忽然像是触到了对方的真实心意,但须臾又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罢了,是真是假,又有什么要紧呢…… 过了好一会,南宫终于放开了他,他满脸通红,把头埋在对方肩上,“我讨厌你。” 他的语气三分赌气,七分倒像是娇嗔。南宫轻轻抚着他的头发,“那娘子你说怎么办?” “……教我兰花拂穴手。”他说。 自从他多年前被对方一招制住后,就一直记得这种武功的名字,此时便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南宫一愣,“你还真是不客气,这一手……我可是连天佑都没有教过。” “那要怎样?行拜师之仪?送六礼束脩?你尽管开口便是了。”他答得异常爽快。 “你当真想学?也是,兰花拂穴手要义在于‘快准奇清’四字,于天佑来说不合适,于你倒是合适的……只不过,”南宫笑道,“这拜师之仪却是免了,你若行了拜师礼,他日被江湖中人指责我罔顾师徒人伦,岂不是冤枉得很?” “不许再提那事了……”谢准涨红了脸,“那时候是……”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两人对视了一眼,谢准迅速藏到了卧室里。南宫出去开门,见是派出去打探叶天佑消息的手下人,问道:“不是昨晚刚刚禀报过吗?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回尊使,小的们确实是打听到一件了不得的事情……”那手下人说,“东厂对上次凉州的事情大为光火,派了刺客出来,欲在相王车驾经过金庐时刺杀相王本人。” 谢准倚在门上听着他们的对话,及至听到这一句,却是大吃一惊。他注意到,南宫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被掩藏得很好的杀意。 “明白了,你做得很好……”南宫转过身,脸上突然现出痛苦之色,紧紧按住胸口的指节发白。那手下人见状大惊失色,“尊使,可是毒性发作了……” “无妨……”南宫脸色发白,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手下人喏喏退出了房间,他一走,谢准立刻从卧室里出来,急急忙忙地查看南宫的情况,“你中毒了?” “扶我一把。”南宫倚在他肩上一路进了卧室,顺手带上了门。“你快坐下……”甫一进门,他就去抓对方的手腕,“我运功替你……” 当他的手指搭在南宫脉搏上的时候,谢准差点惊呼出声——那个人脉象平稳,内息深厚,哪里像是毒性发作的样子。他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南宫对他微微一笑,他瞬间明白了过来。“你……” 南宫轻轻一抬手,扇柄点在他嘴唇上。他会意地装聋作哑。 破旧的土地庙里,一下子多了三个人。事出突然,只好便宜行事,连陆玄青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了。 昨天这样一闹腾,洪都城内的衙役捕快尽数出动。眼见没办法光明正大地进城,不得已之下,他们只好来了这郊外的土地庙里暂避,商量好天黑之后,由元廷秀进城去通知苏伶。怎料元廷秀走后,竟是一夜未归。陆玄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生怕再和他失散了,也不敢贸然走动,只得靠在柱子上苦等。 他一夜未曾合眼,却也没有什么睡意,祝纤尘裹着他的外衣,躺在屋子那一头的草堆里翻来覆去,想必这一夜也是睡得很浅。 天空中露出了鱼肚白,但须臾又被乌云所笼罩,过了没多久又被闪电划破。最后,淅沥沥的雨丝从天而降,落在地上。他听着从屋檐上滑落的雨滴打在地面上的声音,焦急地望着庙门外。 雨越来越大,土地庙年久失修,雨水很快顺着瓦片的缝隙落进了室内。他见祝纤尘所在的那个位置有几滴雨落了下来,便起身想去替她挪个地方。他刚刚触到她的肩头,就发现她正埋头暗自垂泪。 祝纤尘咬着衣袖,不让自己哭出声音。看到他过来,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8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8 她慌忙擦了擦哭花了的脸,坐起了身。“陆公子……” “怎么哭了?”他柔声问她,她嗫嚅着看了他半天,眼泪还是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元大哥他……能找到师姐吗?” “能的,”他心里有些犹疑,但是此时此刻,他只能选择相信元廷秀,“师兄毕竟行走江湖多年,只要苏姑娘在客栈,他就一定能碰到苏姑娘的。” 祝纤尘听了,止住了眼泪,但是没过多久,她脸上又现出担忧之色,“可是……如果师姐不在客栈怎么办……” 被她这样一说,陆玄青心里也没了底,但当着她的面却还是要装作一副镇定的样子,安慰道,“那师兄就会去把苏姑娘找回来……放心吧,昨天碰到的那些人加起来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话,他不止是说给祝纤尘听,更多地是为了说给自己听。城里风声鹤唳,这种情况下元廷秀一夜未归,要说他不忐忑是假的。 ——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陆公子,我刚才……做了一个梦……”祝纤尘的话语中依稀可辨啜泣之声,“梦见师父她过世了……月华宫没了……姐妹们四散奔逃……苏师姐和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师姐拦着不让我们打扰,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师父了……会不会,是师父已经……所以她们不让我们知道?” 陆玄青一惊,他明知事情的真相已经被这女孩猜了出来,但他也答应苏伶保守秘密,只好温言相劝:“你也都说了,那只是做梦而已……你师父会好起来的。” “陆公子……他们都说……说你是个了不起的郎中,你一定能治好师父的对不对?” 他知道,对于祝纤尘来说,月华宫和宫主就是她的家,她的母亲,倘若失去了这一切,她的世界也就塌了。他在心里苦笑,但还是点了点头:“有人下毒,就有解毒之法。” 苗疆蛊王杨洪,元廷秀一提起这个名字就如临大敌。这是极不寻常的,当世高手,他放在眼里的也没几个,却唯独对那样一个人最是忌惮。如今这个人在对手那边,也已经在江湖上掀起了无数波澜。他不知道这个人曾经做过什么,但他好像是如同本能一般地憎恨以毒术害人这种行为。纵使知道自己现在或许帮不上什么忙,他也无法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 “阿青!” 听到元廷秀的声音,他从原地弹了起来,飞奔到庙门口。元廷秀搀扶着苏伶,从大雨中进了来。 “这雨下得,都湿透了……赶快生点火烤烤,还有,苏伶受伤了,得给她包扎一下。” 苏伶面色苍白,衣袖上有一大片血迹,再加上淋了雨,模样更是憔悴。但她还是强打精神挤出了一个微笑,“不碍事……这次真是多亏元公子相救……”她的视线落到正怔怔站在一旁的祝纤尘身上,竟突然有些慌了神。只听祝纤尘小声说,“陆公子,你去生火吧……我来包扎就行。” 屋内的火堆噼噼啪啪地燃着,眼看他们在里面多有不便,陆玄青带着元廷秀出了来,两人坐在屋檐下,看着雨滴不断地滑落到地上。 “这雨和以前在姑苏的时候一样,总也下不完……”元廷秀说完,随即发现陆玄青脸上浮现出怅然若失的神情,慌忙转移了话题,“等急了吧?” “还好……”陆玄青低下头,“有些睡不好而已。” 纵使他知道自己的担心多半是多余的,但是看不到对方的时候,又总是免不了地忐忑不安。他的记忆里只有两年有余的事情,在那以前的许多事情,元廷秀不愿意提,他也没有问,只能从这两年间的无数次遇险中了解一二。那个人性子狂放不羁,也丝毫不把被追杀当做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在这两年间,他的身上却好像多了些别的东西。用一个中途遇到的对手的话来说,就是“变得贪生怕死”。 ——那会不会是因为一无是处的自己站在他身边呢…… “城里衙门的人太多了,客栈被围得严严实实……我在那里没找到苏伶,后来看到潞王府的人举着火把在城里到处搜捕,才知道她和那小鬼在潞王府遇上了……还把潞王府折腾得人仰马翻。” “是阿准?” “还能有谁?那小鬼揭了姓万那老贼的老底,姓万的恼羞成怒,用暗器伤了苏伶……不过,潞王府那些人,也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和姓万的一比好不到哪去。我们在城里等到天亮,看到潞王府的人散了,听说也没找到那小子。” 知道谢准也平安逃脱了,陆玄青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你们在城里呆了一夜?外面那么多人……” “哦,我们回金城客栈了……”元廷秀仰头看着雨丝从空中连绵不绝地落下,笑道,“那些蠢货在外面找了个天翻地覆,唯独没想到去眼皮子底下找找。” 陆玄青怔住了,这样的藏身之处,着实是只有他那样胆大包天的人才会去的。只见元廷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递给陆玄青,“对了,这个是你的东西。” 他接过去,寻思着是什么样的东西可以让元廷秀在如此险境下还念念不忘,层层包裹被拆开,他看到了里面的东西——那几本医书,还有他这些日子以来写的手稿,不仅如此,里面还混了一张陈旧的黄纸,上面依稀可辨的褶皱被一一细心地抚平。“‘小心火烛’……连这都拿来了?” “我也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反正在房里,就顺手收起来了。”元廷秀说,“别的都丢了也就算了……那可是你的心血。” 陆玄青试图设想当时的情形。屋外是随时会进来的追兵,唯一和他在一起的苏伶也负了伤。他在屋里,藏身在黑暗中,仔仔细细地收拾着一切写了字的纸张……他来的时候浑身湿透,但那一摞纸却是一点水都没有沾上。“下次,可别这样了……” 他这话虽有责备的意思,却是一点都不让人紧张。元廷秀笑了笑,凑近了他,“那你喜欢我怎样?” “我……”他话未出口,就被对方一把抱住了,隔着衣服,他也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灼热的欲`望。“我可是很多天都没有碰你了……”元廷秀低声说。 “别在这里……”他惊慌失措起来,瞥了一眼土地庙那半扇合不上的门,“那两位姑娘还在里面。” “我知道,”元廷秀说,“不用做什么……就这样就行。” 他起先并不相信,但元廷秀却当真是没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半干未干的发丝蹭在他肩上,蹭得那里的衣服湿了一片。屋檐上的雨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溅起一个个小小的水花。 突然,他听到了什么——一阵匆匆赶路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朝着土地庙而来。“师兄,有人来了,一个人,没带什么兵器,应该只是个过路人。”他说。 “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9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19 这人好生不识趣。”话虽如此,元廷秀还是放开了他,看到他的衣领有些乱了,便顺手平了平,“好吧,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过了一会儿,那个匆匆而来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那是个文士模样戴方巾的中年人,身材矮胖,脸色憔悴,眼神里满是警惕之色。他走到土地庙门口,远远瞥见他们,掉头便走。 元廷秀和陆玄青面面相觑,前者突然回过神来,冲进雨中,拉住了那中年人,“兄台为何一见我们就走?可是要去官府通风报信?” “通什么风报什么信……”那中年人拼命挣扎,却显然不是他的对手,没三两下便被制住,拖了回来。中年人仰天长叹道,“真不知道我曹某人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走在路上躲个雨都要碰到山大王……罢了,罢了,反正我掺和进了郭知县的案子,也是凶多吉少,你们要杀要剐也请便了。” “郭知县?”元廷秀听到这个称呼,吃了一惊,“这不是那臭小子在查的案子吗!” 中年人一听,大惊失色,“不不不……你听错了,我没说,什么也没说……” 自从他出现,陆玄青一直闷声不响,视线却从未离开过这个中年人。此刻,他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中年人的手臂,将袖子捋到了上臂的位置。只见中年人手臂内侧有一片红色肿块,状若蛇身。 “兄台的症状是中毒了……”他说,“云蛇散。” 第十二章 陆玄青往火堆里添了点柴草,橙红色的火苗映在苏伶和祝纤尘熟睡的脸庞上。折腾了一夜加上负伤在身,苏伶此刻迫切地需要休息一会。而祝纤尘看到她回来,好像心也就定了,一夜未曾到来的睡意此刻终于袭来,她靠在苏伶边上沉沉睡去,手里紧紧抓着她师姐的衣袖。 他掩上门退了出来,屋檐下,元廷秀还在和那中年人僵持着。那中年人名为曹鑫,自称乃是洪都县吏。但问到如何掺和进了郭知县的案子时,他绝口不提,再也不肯说出半个字。不过,光是县吏这个身份,就已经足以让元廷秀不肯放人了。 “他是官府的人,如果让他走了,回头跑去报了官,那还了得?” “你怕我报官?”曹鑫本就对元廷秀强拖他回来颇为不满,说话也都不怎么客气,“果然,我一看你小子就是一副江洋大盗的样子。” “哦?那我让你见识一下江洋大盗的手段?”元廷秀作势要动粗,曹鑫一个冷战,下意识地躲到陆玄青身后。 “师兄,别吓唬他,”陆玄青只得出来打圆场道,“这位兄台冒雨来这荒郊野岭里,想必也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吧。” “你想套我的话?”曹鑫斜眼瞥了他一眼,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我偏不上你的当。” 无奈之下,陆玄青只能把话题引到了他本人身上,“那兄台总能说说,是什么情形下中的这云蛇散吧?” “什么情形下中的……我要是知道,我不就不会被人下毒了吗?那些人神出鬼没的……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冒出来,取了你的性命。” “那些人?”陆玄青听出了端倪,“兄台认识的人当中,可是有其他人也中了这毒?” “我我我……我可没说过啊,这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曹鑫矢口否认。 元廷秀见他说话这般进进出出,早已感觉不耐烦了:“阿青,对他客气什么?把这胖子绑了,从胸口开始一寸一寸剁了去,不怕他不说。” 曹鑫大惊失色,“你……你这人怎么恁地心狠手辣!” “你们衙门里的人开刀活剐就算不得心狠手辣?”元廷秀冷笑道,“不剁的话,扒皮,剜心,下油锅也都使得……你挑一样?” “……师兄,你还是对他客气一点吧,”陆玄青叹了口气,“这个人恐怕中毒已深,没有多少日子了。你若是剁他,只怕还没剁几刀,他就受不住折磨咽气了。” 虽说曹鑫目前精神尚可,中毒不深,但到目前为止,中毒之人毒发身亡的时间都只有三个月上下。他这样说,倒是真的同情曹鑫,而不是有心想要吓唬对方。但曹鑫显然理解成了后者,干笑一声道,“你可别危言耸听……这毒是难解,但是我已经打听到有一个人有法子解了。” 听闻这个消息,陆玄青又惊又喜,“谁?” “哼,这件事情,告诉你倒也无妨……我们在衙门里做事的,多少认识点人,我多方打听,终于被我找到一个开茶寮的,他起先不肯说,后来说他在什么……教里曾经见过有位郎中治好了中这毒的人。那郎中姓陆,据说是姑苏人氏,这不,我正准备去姑苏呢……”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全然没有发现陆玄青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你碰到的那个开茶寮的……”元廷秀打断了他,“他的茶寮可是在靖安向北的官道上?” 曹鑫吃了一惊,上下打量着他,“你怎么知道?” “那是森罗教的据点,”元廷秀苦笑了一下,“他说的那位郎中……应该叫陆玄青。” “传令下去……沿江而下,去金庐。” 画舫内,手下人听了这道命令,感到惊讶不已:“尊使,我们出来之时,教主的口谕说……” “教主只说要在洪都与武林盟的人接洽,没有说过不能去别的地方……”南宫说,“更何况我非去不可。你自白虹山庄以来跟随我多年,关于这件事,应该是最清楚的。” “少主人……”手下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为了相王,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当年老主人为了这件事气得一病不起……”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南宫叹道,“对方毕竟是东厂的人,到了金庐,你们就不要跟随了,除了你,其他人武功路数难免被人看出是森罗教来的,此时此刻,本教不宜与东厂起冲突。” “那至少让属下跟随……” “不必了,”南宫摇头,“你是白虹山庄投奔而去的,教主本就信不过不是自己提拔的人,如今我带你一人前往,难免有小人搬弄唇舌。更何况,不过是区区东厂鹰犬……不足为惧。” 手下人思虑再三,长叹一声,“少主人……万事小心,属下传令去了。” 南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视线却一不留神瞥到了位于卧室一角的一抹殷红,那是昨天那个人换下来的绣鞋。不知怎地,他鬼使神差地想起谢准穿那身喜服的样子,虽然是女子服色,但那眉清目秀的少年穿着却并没有多少突兀,不仅如此,衬着他那张神采飞扬的脸,竟还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喜欢聪明人,向来都是,和聪明人说话不用费太多力气解释前因后果,而那个少年更是太擅长让人出乎意料,他永远也想不清楚对方下一步会想到什么,和对方的斗法让他有种事情可能会超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0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0 出控制的久违紧张感。但在昨夜之前,这种喜欢并不包括另一些微妙的情愫。 房间里空空荡荡,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了,说是要回金城客栈。他猜想谢准肯定知道他会去金庐,这种事情是很难瞒过那小子的。虽说也是东厂的人,但他却好像丝毫不担心对方会去通风报信——既然是聪明人,有些事情自然能清晰地想明白利弊得失。份外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船开了,他起身想去窗口,却听见房间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进了来。他本以为那是手下的人,转身看时,却看到了他未曾预料到的一张脸——神采飞扬,脸上又带着几丝漫不经心。 “你怎么又回来了?”他看着谢准狡黠的微笑,问。 “离昆仑千里之外的地方,却还如此小心谨慎……你身边,应该已经没什么可以用得上的人了吧。”谢准说着,紧了紧腰间的绣春刀,“所以这一趟,就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我有没有同你说过……”南宫说,“……聪明到你这个程度的人,已经有些让人讨厌了。” “正好,”谢准回敬道,“我也讨厌你。” 雨已经停了,土地庙里自然不是久留之地。苏伶提议说去月华宫在附近的据点江东酒馆暂避,为今之计,也只得稍后再设法与谢准取得联系了。 “早上我们出城的时候,我听外面的人说没找着那小子。”元廷秀安慰道,“既然那么多人一块出动都没找到,现在这样就更找不到了。” “希望如此……”苏伶脸上的担忧之色却是仍未退去,“他那时候样子有些不对,晚上又没有回客栈,我真担心姓万的有什么阴谋诡计。” “放心吧,多半是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了,要说阴谋诡计,这世上还没几个人能骗得了那小子的……不过话说回来,那姓万的武功不高,心眼倒是不少。”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武功是高是低,”苏伶沉吟道,“他和阿准对上的时候,躲闪的方式确实不像是个会武功的人,但是我和他过了近百招,打了他几十处大穴,他却一点事情都没有,如果没有很强的内功……他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阴阳错脉?”元廷秀说,“这轻云蔽月手乃是攻击穴位,但凡指法,讲究的无外乎出手精准,但是倘若对手穴位错开了位置……” “对了!”苏伶恍然大悟,“难怪最后一招,明明穴位打偏了,他却还是……可是,阴阳错脉乃是失传的上乘内功,他和阿准过招的那会我看得清清楚楚,真的像是个不会武功的人。” “行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不管他会不会武功,遇上再说就是了……” 看到他们准备动身要走,曹鑫凑了过来,带着谄媚的笑容抓起陆玄青的衣袖,“陆公子,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陆玄青正欲解释,元廷秀一把拎起了曹鑫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你这人好生啰嗦,不是都跟你说了吗?阿青没法治你,你还在这哪壶不开提哪壶是找打吗?” “大侠教训得是……教训得是……”曹鑫既顾惜自己性命,又生怕元廷秀真的动粗,赔着笑脸连连作揖,一边向陆玄青投来可怜兮兮的眼神,“陆公子……你当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师兄,都说了对他客气点了,”陆玄青叹了口气,“这样吧,你把你遇到森罗教那个人之后打听到的消息说得详细点,我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那曹鑫一听他松了口,好像捡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喜出望外,“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那时候,我从一个熟人那里打听到有人曾经和别人说起过一种病,症状和我这听上去一模一样,一问之下才知道,是那个开茶寮的去院子里头找姑娘的时候说的……没想到那家伙一副穷酸样,口袋里还有几个钱上院子……” “扯那么多不相干的做甚?”元廷秀喝道,“长话短说,别耽误我们赶路。” “是是是……我去找那开茶寮的打听,他起初一口咬定是别人听错了,还说自己从没上过院子,哎你说这人,去了还不承认……”曹鑫瞥见元廷秀脸色一变,慌忙打住道,“后来我给了他一点好处,再加上他们这些做小买卖的,和我们这些官府里头做事的人撕破脸不合适,他就说了。他说,他三年前在那个什么地方见过有人治好了这种病,本来人都快死了,就开了一服药,连服了五天,居然痊愈了。” “那他有没有说过开的是哪些药?”陆玄青问。 “巧了,他说那时候那姓陆的郎中……啊对对对,就是您说过,那个方子叫散利消滞千金方,是从一本古书上看来的,正对他的症状……” 曹鑫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但是陆玄青的神情却已经变了,伸手取了包裹,把元廷秀带回来那些写了字的纸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曹鑫见状大喜过望,“陆公子您可是想起来了?您要找什么?不劳您费神,我粗通文墨,可以代劳……” “只怕兄台是找不到的。”他没有去翻那叠笺纸,却把最底下的那几本医书翻了出来,一页一页仔细地翻找着。 曹鑫急忙打开其中一本,翻了几页,却没有看到什么药方。“这……这是说针灸之术的。” “不是书上,是边上。”陆玄青指了指书页空白处的墨迹,曹鑫看了看,“这不就是块墨点吗,怎么这书上到处都是墨点……哎这位女侠,你怎么拿走了?” 苏伶比他更急,红袖一掠,便从他手里接过那本书,对着光线仔细地分辨着,终于分辨出那看似墨点的地方实际上竟是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只是字迹太小,看不清楚写的是什么:“这是……” “……那应该是阿青以前顺手记下来的,他视力很好,所以能看清楚这些小字。”元廷秀的神情豁然开朗,“找到了吗,阿青?” “找到了……”陆玄青翻到一页,停了下来,抬起了头,会心一笑,“散利消滞千金方。” 第十三章 叶天佑撩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的情形。自出了凉州以来,日夜兼程,连他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只知道如今已到了江西境内。 ——那么说,距离太清观也不远了。 他重又坐回车里,时至今日,他始终不后悔自己的行为。自从上疏之日那天开始,他就做好了接受任何结果的准备。只能说皇帝毕竟还是对于宗室的身份有所忌惮的,代帝出家……这已经比林贞的结果好上很多了。 受到师父的影响,他对于皇帝并没有太多尊敬,但也深知身在帝王家应当恪守的本分。低调行事,少过问朝廷的决定,是藩王安身立命所必须遵循的原则。但是以他的性子,终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朝纲紊乱,而安安心心过着锦衣玉食又了无生趣的生活的,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1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1 永远不能。 也正像父亲无法坐视朝中巫蛊之祸盛行而无动于衷一样——他与父亲的命运,最终也还是沿着相似的轨迹进行着,只是这一次,不是一斛毒酒,而是一道圣旨…… 车忽然停了下来,接着传来侍卫厉声责问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设障?还不赶快移开!” “哟,到底是王爷的车驾,纵使代帝出家也还是威风得狠,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方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意,“我等奉程公公之命,来送王爷一程!” 他在车里,只听得外面的来人兵刃出鞘之声,以及侍卫乱成一团的大呼小叫声。他心知现在不能随便出去,手却触及了挂在腰间的佩剑。跟着师父这些年,他多少也学了几招,实在无计可施的时候,或许还可自保…… 鲜血溅在车帘上,他虽看不见外面的状况,但也能约莫分辨出那应该是自己人被对方砍杀了。他这次去太清观,随从侍卫皆非王府带来的,而是朝廷派来的,说是侍奉,监视只怕还更贴切些,但在这时候,他也顾不上往日恩怨了,提剑便从车里出了来。 战况比他想象得还要惨烈,随从侍卫已死伤大半,而幸存的也几乎无法再战。他见状,持剑上前,朗声道:“各位是来送本王的,如今本王在此,冤有头,债有主,各位无需多伤人命了。” 他说得这般坦然,对方倒是一愣,旋即大笑道,“王爷果然好胆识,既然王爷仁义为怀,顾及手下人性命,莫若亲自上路,也省了我等的麻烦。” “这个请求……”他笑道,“恕本王无法答应。各位如果要取我性命,只管动手便是,但若是学艺不精取不到手,也是没有办法的。” “妈的,死到临头还敢油嘴滑舌!”对方闻言大怒,一刀砍向叶天佑。谁料他刀还没来得及挥下来,腕上便被绣春刀柄重重一击。对方策马而来,力道之大震得他腕上发麻,挥砍的动作也偏了半分。谢准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一脚踢向他后脑勺处,那人闪避及时,他扑了个空,在半空中一翻身稳稳落在地上,绣春刀摆出了防守的态势。 叶天佑看清了来人的身份,大吃一惊,“阿准……是你?” “先说好,我可还没原谅你不理我的事情……”谢准敏捷地避开对方接二连三的攻击,回身一刀斩向对手后背。叶天佑看在眼里,知道他这些年来刀法精进了不少,但对手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刀刃向下接住了他这一击。锋利的刀刃抵在他肉眼可及之处,他个子不高,以下而上与人白刃相对自是吃力。这时,却见叶天佑提剑向那人直刺了过来,对方一惊,急忙回手去接,解了他的围。 “两个打一个,好像有点不合江湖规矩……”谢准自言自语道,“算了,反正他们也是朝廷的人,要什么江湖规矩。” “我看他们也不打算讲江湖规矩。”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应该感到惊喜还是愤怒,那个人既是他少时唯一的朋友,也是让他与双亲天人永隔的罪魁祸首的后人。他知道,谢准和那件事情毫无关联,但他也无法在得知真相后继续心无芥蒂地和对方像原来那样谈天说地。他且战且退,退到了与谢准背靠背的位置,发现二人已经被对手团团围住。短兵相接,他几乎能够听到谢准急促的心跳声。身后互相倚靠的那个人仿佛是唯一的助力,也是唯一的软肋。这时,只听谢准低声对他说:“一会记得把耳朵堵上。” “什么?”叶天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却突然听到不远处的山石上传来一阵熟悉的琴声。那琴声高亢激越,宛如混杂着金鼓刀兵一般令人心生惧意。他未及多想,立刻按照谢准的吩咐捂住了耳朵。 来人意识到那弹琴之人内力深厚,欲动手时,却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唯独那鬼魅般的琴音不断响起。众人急寻不得,却于弹指之间纷纷丢了兵器。但那弹琴之人好像并不打算善罢甘休,曲风一转,那琴声仿佛从战曲变成了挽歌。来人只觉得体内仿佛有一股劲力在撕扯,连五脏六腑也皆被震裂,口鼻流血,倒地抱头挣扎。 “尊使饶命!尊使饶命啊!” 一声凄厉的呼号声传入谢准耳中,他突然觉得事情有些怪异,东厂的人,为何会称那弹琴之人为“尊使”…… “南宫!等等!”他一边高声喊道,一边趁那几个人毫无反抗之力的机会出手点了他们的穴道。与此同时,琴音戛然而止。叶天佑目睹了这一幕,惊诧不已:“阿准,你几时习得的这兰花拂穴手?” 听到这个词,谢准不由得怔住了,他方才一时情急,也未曾考虑过用什么样的招式对敌,竟将这方才习得不久的兰花拂穴手使了出来。但若是与叶天佑解释,那势必需要把南宫将这一招教授给自己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方可避免对方误解。他正两相为难之际,看到南宫背着琴走了过来。 “师父?” “容后再叙。”南宫说。谢准定了定神,问道,“各位若是奉的程公公之命前来,可知缉事厂一进里供的是哪位圣贤?” 几个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方有一胆大的梗着脖子道,“我等即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听凭尊便罢了,扯这些不相干的又是为何?” “缉事厂里供的乃是岳武穆,进门便可看到,你们却不知道……你们断然不会是督公的手下。”谢准说,“若你们是东厂来的,那我们自然有处理你们的法子……但若你们是森罗教来的,那就不一样了。” “森罗教?”叶天佑下意识地向南宫投去求证的眼神,却发现南宫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这一次,我竟是没能看破这个局。” 来人干笑了一声,“什么森罗教……压根没听说过,小子,少废话,要动手便动作快点!” “我自会动手,兄台不必催促。”谢准说罢,绣春刀刀光一闪,对方顿时倒在血泊之中。 “阿准!”叶天佑吃了一惊,谢准回过头来,叶天佑发现他的眼神异常坚决,这样的谢准于他而言有些陌生,仿佛人还是之前那个人,却多了一些从来未曾见过的东西。 “南宫,我想,教中已经有人怀疑你和相王有联系……所以出此下策,意在试探你是不是真的会去救相王。森罗教放出了假消息,而督公也乐得坐享其成。不论是谁起了疑心,你都要小心处事了……”手起刀落之下,绣春刀接二连三地插入那几个杀手的胸膛,“这几个人不能死在你的独门武功之下,但是也不能留活口让他们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死在东厂的刀下,好歹也算师出有名。” 殷红残阳映着他身上不小心溅上的血光,衬得他宛如佛经中的修罗一般。这是他第一次取人性命,人血的温度自手上传来,好像能灼得人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2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2 灵魂发烫。他深吸了一口气,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提刀向最后一个人走去。 “我与兄台无冤无仇,只是事关重大,容不得我手下留情……” 他何尝不知道对方只是跑腿之人,但是此事牵扯到的那两个人又是如此令他在意而容不得有半点闪失。对于南宫来说,让教中得知此事无疑是多了一处软肋,而对于叶天佑来说,一旦被人知道与魔教中人扯上关系,却是一柄系在头顶时时刻刻会落下的屠刀。 “来年今日,我会回来拜祭兄台亡魂的。” 他举起刀,却发觉自己拿刀的手有些颤抖,正在他犹豫之际,那人忽然抓起了脚边的刀,拼尽全力向他刺来。他一惊,才知自己兰花拂穴手修为尚浅,点穴的力道持续不料多久,然而对方此刻这一刀正是鱼死网破之势,他来不及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利刃逼近自己。这时,只见那人身后剑光一闪,刀刃在距离他只有半寸之际停住了,当啷一声落地。那个人的手无力地在半空中挥了几下,倒在地上。 温热的血液不断从叶天佑佩剑的剑身上滴落,他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溅上的血迹,抬起头望着谢准。 “这下我们就一样了……”他平静地说着,丢下佩剑,“阿准,对不起。” 谢准缩在被子里蜷成一团。欢愉的余韵渐渐褪去,酸痛感伴随着疲惫不断袭来,提醒着他方才所经历的事情。这样很好,当头脑被情`欲所控制时,心中的忐忑感也就暂时被压制。 送叶天佑继续上路之后,天色也已经晚了。按照南宫的吩咐,船在晚上驶回了洪都,他们只得在外投宿,于他而言,却是松了一口气——他已经受够了在船上那股晕晕乎乎的感觉。 南宫取了热水来,细细地为他收拾着身上的痕迹。他们出来得晚了,来不及进城,只有这荒村野店可以住人,自然也一切从简。粗布拭过他的身体,高`潮过后最为敏感的部位被这样摩擦之下,他不由得发出了一阵黏腻的喘息。“轻一点……” “方才你可是哭着让我重一点……你真是好生难伺候。”南宫不理会他,粗布径自抚过他尚未合起的穴肉,弄得他又是一阵战栗。“唔……你说……天佑是不是已经看出来我们……” 南宫把粗布放回铜盘里,躺到他身边:“这可不好说,那孩子聪明的很。” 他虽然没有确证过,但叶天佑走时的眼神已经告诉谢准他明白了一切。不止是兰花拂穴手,倘若有心,很多蛛丝马迹都是可循的……他并不在乎被别人知道他睡了个魔教尊使,抑或者是他被对方睡了,但那个人偏偏是叶天佑,事情的性质就有些不一样了。 他虽然嘴上说着还没原谅,但是真的当见到对方的时候,早已在心里原谅了一切。见面三分情,更何况他和叶天佑这情分又比三分重了不是一点半点。只是不知怎地,叶天佑杀人的那一幕始终无法从他脑海中抹去,还有他说的那句“我们一样了”。 ——他那时候的心情,是否也和自己一样?抑或者,他是知道了自己的忐忑,所以故意为之? “他现在……是不是一个人呢?”他靠在南宫肩上,喃喃自语道。 “身在这世上,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南宫说。 或许是错觉,他隐约觉得对方的语气有些不同寻常,好像藏着无边无际的寂寞,难以化解,也无法化解。他不由得开始思考对方是不是有感而发,正寻思着如何去问,却听南宫说,“我现在……有点羡慕他了。” “羡慕?”他怔怔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那于对方是极为不搭的——一直以来,对方在他心目中似乎都是完美无缺的,他难以想象那个人会对任何人表现出羡慕。 “羡慕他看透了我那时未曾看透的事情,羡慕你们两小无猜……”南宫脸上浮现出一个苦涩的微笑,“羡慕他在你心里始终是不同的。” “你也是,”他撑起半个身子,让自己由上而下地俯视着对方,“明日一别,下次再见没准就是对手了……到时候,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有趣……”南宫的眼神似笑非笑,他看着那双眼睛,竟有些出了神。下一刻,他忽然感觉腰间一麻,随即动弹不得地被对方压在身下。“你……” “手下留情这种话,先把兰花拂穴手练会了再说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梦中,他依稀感觉到南海沉水香的气味离开了自己身边。他心中早有准备,也知道天亮之后他们终将天各一方,故而并没有抗拒对方的需索无度。既然终究不会有什么结果,那么于他而言,在相见之际放纵便是唯一的选择。 身边传来人走动时的脚步声,南宫说过,他要动身回昆仑,想必现在已经是在准备上路了。“你要走了?” “嗯。”那个人的声音清冷,仿佛回到了他最初认识对方的时候。他本想起来和对方道个别,但是旋即又懒了下来——以后便是一别两宽难以相见了,扯这些儿女情长岂不更加虚伪。 他感觉到那个人到了外面,又折了回来,最后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 “谢准……记住一件事,永远别去聚贤庄。” 迷迷糊糊之间,他只听到了“永远别去”四个字。“那……如果非去不可呢?” “那样的话,”南宫说,“等我回来。”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好,我答应你,如果要去的话等你回来……” “切记。” 南宫站起身,再度回过头望了他一眼,看他一脸郑重其事,轻叹了一声,推门出去了。 门轻轻掩上,见屋内重回黑暗,他重又倒头睡去。 第十四章 “竹君师姐,今天月华宫中的情况怎样?” “护法师妹,宫中一切都好,前阵子人心惶惶的,这几天将宫主有救的消息传了回去,姐妹们都觉得有盼头了,高兴得了不得呢。” 那年长的月华宫弟子姓卫,乃是负责江东酒馆这一据点的人。听着她兴高采烈的语气,苏伶心中苦笑,却也不能说破,只得敷衍过去。 一天以后,曹鑫的状况已经有了起色,原本那副惶惶不可终日的神气也已经消失了,逢人便说自己命好得很,遭逢如此大劫亦可起死回生。不一会,江东酒馆里的几个姐妹都听说云蛇散的解药找到了,欣喜若狂,这却让苏伶重又回到了尴尬的境地。 她又和卫竹君聊了几句月华宫中的事情,却没注意到祝纤尘正冷冷地打量着她。“师姐,你好像……不怎么高兴。”祝纤尘忽然开口道。 苏伶心里一惊,脸上却还是强颜欢笑道,“宫主的病有救了,我为什么不高兴?” “不仅是你……还有陆公子,他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纤尘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3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3 说,“那胖子口没遮拦,都和我说了,说这毒三个月内必定发作,多亏他命好才寻到了解救之法……师父中毒,是在君山回来以后发现的,如今距离武林大会已经四个月了。” “什么?”卫竹君大惊,“护法师妹,难道说宫主已经……” 苏伶没想到自己苦心隐瞒,千算万算却算漏了那曹鑫,当即怔在当场。却听祝纤尘又说:“算算日子,师父已经去世一个多月了……你秘不发丧,还假意在外寻找解救之法,究竟是何居心?” 她原只是沉默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及至听到纤尘最后那个词,突然感觉一阵怒火涌上心头,“居心?我自入门以来,对宫主忠心不二,这些年来操持大小事宜,无不是尽心尽力……你却问我是何居心?” “那你为什么要瞒着师父的死讯!”祝纤尘怒喝,“怪不得你前些日子不肯让我见师父,还借口寻医问药把我带了出来……你分明是怕我戳穿你的谎话!” 苏伶只得苦笑,祝纤尘说的话,倒有一半是实情,她向来聪明伶俐,又是宫主的关门弟子,与宫主感情深厚,甚至从来不以“宫主”相称,而是称其为“师父”。这件事情瞒得过别人,却是断然会让祝纤尘起疑心的。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但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实情,只能以沉默应对。 卫竹君见状,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能催促苏伶,“护法师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解释呀!” 祝纤尘见苏伶不说话,索性冲出门去,不一会儿,把客栈里上上下下的姐妹都叫了进来。“既然要解释,不如今天当着众姐妹的面解释清楚!”她怒视着苏伶说。 苏伶看了一眼房中众姝,她们的表情或是疑惑,或是惊惶。她心中明白,月华宫中的姐妹,大多是无路可走了才来投奔的,长久以来,宫主就是她们的精神支柱。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敢将宫主死讯公诸于众,生怕人心惶惶。但如今她们都站在这里,期待着她口中说出令她们安心的答案——而真正的答案,并不会是她们想听的。 “宫主她……”她的视线越过众姝,落在祝纤尘身上,“一个月前,已经去世了。” “什么?宫主去世了?”房中众姝闻言大惊,一个站在角落里的少女当即晕了过去,其余众人不是暗自垂泪,便是痛哭失声,屋内一片混乱。祝纤尘惊呆了,抬头望向苏伶时,却发现她脸上带着惨然的笑意。“纤尘,你要问为什么……这就是为什么……我无法为宫主报仇,也无力稳住局势……唯有一死以谢宫主昔日之恩。” “师姐!你想干什么!” 祝纤尘急了,但苏伶却是一心求死,她来不及出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苏伶抽出了墙上挂着的佩剑。 正当苏伶举剑之时,半空中突然掷来一把折扇,正打在她腕上,剑当啷一声落地,门口响起沈殊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还好来得及时……子继,别生气了,你的扇子我会赔你的。” 这接二连三的变故之下,房中众姝一时竟忘了哭泣,只怔怔地看着那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带着一个一身热孝的公子哥进了来。好半天,有个眼尖的少女认出了他:“表少爷?你……你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我们先去了洪都城里,没有找到伶姐,还好神仙府查到了你们在这里……”沈殊看着苏伶,叹息道,“伶姐,你这又是何苦。”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苏伶红了眼眶,却依然勉力隐忍着泪水,“宫主已经去世了……我……我又骗了众姐妹。” “……但是月华宫一个多月以来没有出过什么乱子,”这时,慕容续忽然开口道,“不是吗?” 苏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好半天,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不是只有宫主在才能做的……死者长已矣,”慕容续说,“但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着。”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平静,但配着他那一身缟素,却在这一刻格外地有分量。房中众姝大多认得沈殊,也认得慕容续,如今他这幅打扮,一望便知神仙府也正是有着新丧。在这节骨眼上出来寻人,对于一贯礼法森严的神仙府已经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苏伶动了动嘴唇,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伶姐,姑母遭此不幸,如今正是需要人撑起宫中事务的时候……”沈殊说,“你若是觉得自己撒谎骗了众姐妹,等你把局面收拾好了再谢罪也是不迟。” 苏伶犹在犹疑,一个心直口快的月华宫弟子已经破涕为笑,嚷了出来:“还谢什么罪……慕容门主说得对,护法师姐临危受命,这一个多月来把宫里的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纵使有过,也该功过相抵了才是!” 她此言一出,众姝纷纷附和,苏伶本就是这一代弟子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加之处事公允,于月华宫中颇有威望。如今这一番波折之下,众姝更是意识到她才智足以支撑大局,顿时觉得有了希望,虽然方才听闻宫主过世的悲痛尚在,但却也不那么忐忑了。只听卫竹君道:“如今宫中正是需要人主持大局之际,护法师妹不如尽快回宫,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众姐妹,在新掌门人选确定之前,先由师妹代决宫中事务。师妹这些日子在洪都的所作所为,我等也是看在眼里的,如果师妹尚有疑虑,我等伴师妹一同回去,在姐妹们面前解释便是。” 苏伶思虑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既然这样,就麻烦各位姐妹替我见证了……有愿意随我回去的姐妹,三两位即可,与我一同上路,其余的人,留在这里负责据点事务,特别是要盯紧武林盟的动态。” “事情既然是我提出的,那我自然当仁不让了。”卫竹君擦干了眼泪,笑道。 “我也去!”人群中另一位弟子说道。 祝纤尘上前一步,看了看苏伶,却没有说话。“纤尘,你可是愿意与我同回月华宫?”苏伶和颜悦色地问。 “护法……我……”祝纤尘小声说,“我也去……” “叫什么护法……”苏伶摸了摸她的头,“叫师姐。” 午后时分,店内只有一桌子两个客人,卫竹君招呼完毕,坐在柜台后细细地算账。她出身生意人家,武功虽然非她所长,但胜在性子稳重又懂得经营之道,故被派来管理这江东酒馆。虽说月华宫的据点主要是出于打探情报的用途,但既然开店做生意,亦需仔细经营。更何况她准备动身回月华宫,店内的生意要交给其他姐妹打理,大小事宜俱需交待清楚了才能放心上路。 算盘珠子正在她纤纤玉指下飞快拨动,这时,只见门帘一挑,一个人闪身进了来。那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生得清秀,一双眼睛却是灵活得很。“小兄弟,要点什么?”她起身招呼道。 “这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4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4 位姐姐,劳驾问一句,你们这儿有一位姓苏的姑娘吗?”少年见她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补充道,“伶姐不在的话,那个跟她在一块的凶丫头在不在?” 虽然是询问,但听他的口气,像是已经认定了苏伶在这里。卫竹君见那少年面生,不由得起了疑心。“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她问。 “姓谢名准。”那少年笑道,“听说伶姐派人在洪都城里找我,让姐姐们费心真是惶恐之至,我便自己来了。” 卫竹君大吃一惊,月华宫的据点向来隐藏得很好,只在宫内姐妹之间口口相传,往来的月华宫弟子也都是通过暗语互通有无,如今竟被这少年找到了踪迹,她担心据点外泄,压低了声音问,“小兄弟是如何打听到这里的?” “我猜的……各大门派的据点不外乎客栈酒肆茶寮一类,你们都是女子,开客栈想必不方便,伶姐她们能在这里落脚,门面又不会太小……我就和附近的人打听了一下有没有掌柜是女子的地方,就找来这里了啊。”他答得一脸理所当然。 卫竹君听得怔了,这少年的理由听听倒也合情合理,但她实在难以想象那个看起来一脸懒散的小鬼居然有这番心计,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也不知是否要带他去见苏伶,“不如这样吧,谢公子,你在这里稍坐一会,苏师妹和祝师妹都出去了,等她们回来你们见了面再慢慢聊……诶,你怎么又出去了!” 谢准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中年人从帘子下钻了进来。卫竹君见了后者,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低声训斥道,“曹官人,你若是再这样乱跑,我等可未必能保你周全!” “哎我说你们这里的小娘子,怎么一个比一个凶,我在这里又不是在牢里,在牢里也有出去放放风的时候,偏生在你们这就使不得了?”那中年人不甘示弱,大声顶了回去。 “你轻点!”卫竹君瞪了他一眼,“护法师妹都跟你说了,你这样牵扯进事端的人,本来就该小心行事才是,你倒好,昨天在这里和人吹嘘自己命好,今天还变本加厉出门去了!” “什么吹嘘?小娘子你说得也忒难听了。我这本来就是命好,路遇贵人,大难不死……”中年人露出得意之色,“再说,出去了一趟,不也没事吗?难不成还能死在你们这店里?” “哈哈哈哈,想必阁下就是洪都县吏,曹鑫曹官人吧。” 一个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响起,角落里那两个客人站起了身,只见二人一个高瘦一个矮胖,向着那中年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们……认得在下?”曹鑫讷讷道。 “岂止认识……”那瘦子突然目露凶光,“我等接了天逸城的阴阳令,有人出价一千两,买你的项上人头!” 曹鑫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你……你们……” 只见那瘦子手一挥,袖中忽地翻出一支镔铁判官笔,闪着寒光的笔尖便向曹鑫直刺过来。卫竹君有心想要回护于他,却隔着一整个柜台鞭长莫及。笔尖戳到距离曹鑫脖颈两寸处,忽听得一阵算盘珠子噼噼啪啪的响声,定睛看时,只见笔尖卡在算盘的档之间,在曹鑫的脖子上刺出一道浅痕。 “大叔……”谢准的半边脸抽动了一下,“你这人怎么说什么就来什么呢?” 第十五章 他这一招,却是让那瘦子大吃一惊。他们来之前已经打探过消息,特意挑了月华宫护法和那几个厉害的好手都不在的时候来发难。瘦子原本算准了这个距离,身边的女子来不及出手,而那少年的刀也出不了鞘,谁想到那少年还有这一手,节奏不免有些被打乱了。“小子,识相的就给爷爷们滚开!” “识相?我还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识相呢……”谢准手上一使劲,挡开了那支判官笔,细柱经过这样的一番折腾,啪嚓一声断了开去,算盘珠子顺势如漫天花雨一般飞向那两个人。那胖子见情况不好,手中韦陀杵凌空一扫,算盘珠子叮叮当当尽数落在地上。 “小兄弟年纪轻轻身手便如此了得,不简单啊,”那胖子双手合十向他行了个礼,慈眉善目,活脱脱一副出家人模样,“只是我二人接了阴阳令,若是不取那曹官人项上人头回去,事情便不好交代了……小兄弟你路过此地,与曹官人无亲无故,还望行个方便,莫要出手阻拦,要不然呢,我看小兄弟细皮嫩肉,万一打起来磕了碰了,或是落下残疾,却是不好的,你说呢?” “阿弥陀佛,大师您有所不知,”他也双手合十行礼道,“这位大叔本来和在下无亲无故,但是你们刚才说有人花一千两买他人头,那就很有关系了。” “小兄弟莫非是有济危扶困之心?” “扶危济困是不敢,但我看这大叔无非一介县吏,也不像是有什么油水,什么样的人会去买他的人头呢……”谢准说,“想他身为县吏,必定是知道了什么让人不想公开的事情……洪都县最近能有什么大事呢?无非就是郭知县死在了周家村的事情。而不巧的是,这事正是在下分内之事,在下千里迢迢来此,正是为了查这件案子。” “什么?”那瘦子闻言吃了一惊,“你是朝廷的人?” “看着不像吗?”他的手已扶在刀柄上,刀身微微出鞘,作出了攻击的态势。那胖子一见,哈哈大笑道,“反两仪刀法……不,破风刀法,原来如此,你是谢英谢大人的部下吧?小僧还从来没见过厂卫里有这般伶俐的人。”说罢,胖子的韦陀杵当头向谢准打来,这一杵挟着劲风,好似有千钧之力。后者翻身避开,绕到他侧面,一记清脆凌厉的拔刀声之下,刀身却反手横在了意欲偷袭的瘦子身前,将他与自己隔开一段距离。 “那今天不妨见上一见。”他说。 虽然暂时能够抵挡,但是他心中清楚,以他一人之力,最多再带上卫竹君帮忙,是无法抵挡这两人的。来者本便是天逸楼的职业杀手,更何况行走江湖,僧道,妇孺和老人都是万万碰不得的。想到这里,他故意虚张声势地问,“姐姐,伶姐什么时候会回来呀?” “哦,苏师妹和其他几个师妹进城去采买了,最多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卫竹君会意,答道。 那两人有些疑虑,虽然觉得他们的对话是虚张声势,却也不敢大意。这时,只听谢准又问,“那……阿青哥哥和元大哥也和她们一起吗?” 问出这句话时,他心中对于对方是否能够领会他的意思着实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事出紧急,也不得不借元廷秀的名义狐假虎威一把。所幸卫竹君是见惯了这等世面的人,当即答道,“可不是,特别是那元左使,若是知道了他师弟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人就这么又被杀了,只怕是不介意多死几个人陪葬的。” 她语气淡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5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5 然,却引得那两人面面相觑。他们来之前打探过消息,当然知道卫竹君口中的元左使是谁,也知道对方不是好惹的角色。若卫竹君所说的是真的,那么赶在有人来之前必须要结果了曹鑫,否则事情就麻烦了。所幸那少年的武功路数他们看在眼里,二人对他一人还是十拿九稳。这时,却见那少年忽然扣起拇指与食指,向那瘦子打来,他这一手准头不怎么样,但指风却异常沉实,虽是一指,却像是暗器掠身一般让人冷汗直冒。瘦子转身看去时,只见身后的墙面上赫然留下了一个小小凹坑,大惊失色:“兰花拂穴手!这小子好厉害的指法!” “惭愧惭愧,只练到第七层而已。”谢准笑道,“在下不过是为了尽忠职守,与二位井水不犯河水。若二位要取他性命,日后有机会尽可动手,江湖路远,我也犯不着管这闲事。只是今天,须待我问明案情,这大叔的人头,只怕你们只能改日来取了。” 兰花拂穴手本是六指琴魔所擅,几十年来,在江湖上已经濒临失传,那二人没料到他年纪轻轻居然会这样的功夫,一时间竟摸不透他的背景。胖子有心试探,便道:“小兄弟,你年纪不大,兰花拂穴手造诣却端的是高深,不知师从何方高人?” 谢准情知他此话是为了试探,故意卖弄玄虚:“师尊生性淡泊寄情音律,命我不得在外面多提其姓名。” 他报的来头出处,和那两人知道的信息也都相吻合。眼见他指法如此高强,思虑再三,那胖子合掌道,“既是如此,今天便看在小兄弟的面子上,我等暂行告退了。” “若二位愿意行这个方便,是最好不过,”谢准沉住气,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说,“失敬了,后会有期。” 那两人闻言,作势要走。走到门口时,瘦子突然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硬物,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一粒散落的算盘珠子,顿时醒悟过来,勃然大怒,判官笔打向谢准。 “好小子!爷爷们今天差点被你给骗了!” 胖子见状,抬头看去,发现地上那粒算盘珠子的位置和墙壁上那凹坑的形状正好对应,恍然大悟,明白那少年只不过以障眼法威吓他们而已,当即心中有了底气,趁谢准正被那瘦子压制的间隙,提杵便向正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曹鑫打来。千钧一发之际,谢准一脚踢向身边的桌子将它移了过去,正扣在曹鑫身上,一击之下,桌面被韦陀杵击得粉碎。卫竹君一把拖过曹鑫,将他藏到柜台底下。“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曹鑫抱着头大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卫竹君气极反笑。 胖子手中韦陀杵连连击来,所幸柜台厚重,韦陀杵一时半会未能打穿,但也打得那柜台表面出现了裂缝。卫竹君情急之下,抓起台面上的东西,砚台算盘银钱,也不管是什么,乱哄哄地便往那胖子身上扔,皆被对方一一扫落在地。那胖子哈哈大笑,“这位姑娘,你这使暗器的功夫可着实不怎么样。” 卫竹君听他这么说,心中更是着急,无论是苏伶还是元廷秀,都没有回来的意思。那两个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出手更是有恃无恐。谢准挥刀接下瘦子的一击,错身欲出刀之际,却见那判官笔突然掉了个个,尾端居然生出一截倒刺,径自向他眼睛招呼过来,虽未刺中,却惊出他一身冷汗。眼见卫竹君敌不过那胖子,他未做多想,指上暗自运劲向对方打去。不料他修为尚浅,对方又是内家好手,接了他这一招隔空打穴,竟是毫无反应,“小兄弟,小僧不知道你从哪里学的兰花拂穴手……不过你的师父可真不怎么样。” “不瞒你说……”谢准讪笑了一下,“其实他也不让我叫他师父……” 他被逼得连连后退,又担心柜台那边的两个人,眼看那胖子背对着他,索性孤注一掷,左手刀鞘一举挡住瘦子的判官笔,右手却举刀砍向那胖子。不料那胖子远比他想象得更为敏捷,韦陀杵格开他这一刀,重重地击在他左肩上,此人修为精纯,内力深厚,这一击中的力道非同小可,他左手的刀鞘落地,瘦子手里的判官笔趁机刺入他后心。他支持不住,跪倒在地。“好好一个吃皇粮的,倒学别人做起贼来了。”瘦子冷哼道。 “谢公子!”卫竹君失声高喊。却见谢准扶着刀身站了起来,背靠墙壁,刀尖指着那瘦子摆出了攻击的态势,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神情竟是异常的决绝。 “爹在教我武功的第一天就说过,我们习武之人应当以武行侠……今日,即使没有这一切前因后果,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为难两个手无寸铁的人!再来!” “你这是在作死!”瘦子被他这副不要命的姿态震慑了,语气中露出了惊恐。 隔着屋子,卫竹君看到他背靠的墙壁上留下了一大块殷红血迹,分明是受伤甚剧。但她已经没有余裕担心谢准的情况了,韦陀杵又一下砸在柜台上,把那业已千疮百孔的柜台砸了个粉碎。胖子对着已然丧魂落魄的曹鑫,手起杵落,却在将要打碎曹鑫头颅的那一刻被什么东西接了下来。 那是一柄铁剑,平平无奇,好像随处可见一般,但于那持剑之人手中却仿佛有了灵魂一般可以随心而动而千变万化。 在看清持剑之人的身份之后,卫竹君惊喜地脱口而出:“表少爷!” “卫姑娘,你带着曹相公先藏好,其余的事情容后再叙。”沈殊挡开那胖子一杵,身形变换间,已攻至胖子近前,胖子被逼得连连回防,但那柄铁剑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始终能够寻出他新的破绽。“破鞭式……原来如此,这小小酒肆可真是藏龙卧虎,走了那森罗教左使,又来了你沈殊沈少侠……这月华宫当真是黑白两道通吃。”那胖子恨恨道。 “阁下既然来寻事,难免会遇上治阁下的人……不是在下,也会有其他人。”沈殊沉声说,“你们天逸楼的运气,今天似乎不太好。” 胖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屋子那头兀自与那瘦子对抗着的谢准,“罢了罢了,看来今日,竟是天意要曹施主这脑袋留在脖子上……老三,我们走吧。” 既是职业杀手,江湖上的厉害角色,瘦子多少也听过一些,心里也知道,若沈殊与那少年联手,他们两人是决计讨不到便宜的,当即收了兵器,满怀不甘地瞥了曹鑫一眼:“你这小小书吏,面子倒是惩地大,先是有人害你,又是有人保你……也不知你到底是听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说罢,他与那胖子一前一后离去了。 沈殊看他们出去,也没再追,他担心谢准情况,急忙跑到后者跟前:“阿准,你没事吧?” “沈大哥……”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沈殊,他忽然觉得心中的大石落了地。毕竟,那个人是他初涉江湖之际遇到的第一个朋友,而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6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6 一直以来又仿佛通天彻地般无所不能。放下重担过后的疲惫感袭来,“你来了……就好。” 他喃喃自语道,一头栽倒在沈殊身上。 第十六章 “没事了,”大夫换了药,在水盆里洗了洗手,“毕竟年纪轻底子也好,静养几天待伤愈就好了。” 沈殊道了谢,将那大夫送了出去。陆玄青收拾起桌上那些瓶瓶罐罐,他这两天一直在跟着那大夫学习医理。“陆兄,你真的打算从头开始?”沈殊问。 陆玄青温和地笑了笑,“既然没有办法破万蛊噬心大法,总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毕竟未来的日子还长,四十岁之前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若是运气好,还可行医十余年……总比浑浑噩噩一辈子的好。” “陆兄能有这等豁达真是难得。”沈殊叹道。他试图设想自己若经历同样的事情,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一夜之间突然成了废人,必然觉得生不如死,想要重新开始谈何容易。 经过这次折腾,月华宫的据点已经不能再用了,正好卫竹君也要跟着苏伶回去,准备干脆关了店,日后另择新址重建。在动身之前,月华宫众人,连同曹鑫和元陆二人暂时在神仙府的别院中栖身。虽说元廷秀的身份容易带来麻烦,但此时此刻,曹鑫已是黑道眼中的一块肥肉,他的行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打听到,多一个人震慑总是好的。陆玄青也跟了来,因为谢准的伤势实在是需要照顾。 虽说伤势已没什么大碍,但是和两大高手的对决着实耗费了他不少体力。再加上他近日来四处奔波,等到了神仙府别院,他也终于发起了高烧。 “对了……那件事,”陆玄青问,“少……门主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沈殊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事。“先等等吧,这个情形下面,我实在担心他经受不住打击。” 相王上书后,涉及榷税的事情在天下读书人之间掀起了惊涛骇浪。特别是凉州百姓拦车驾之事将矛盾进一步加剧了。一时间,朝野之中要求废除榷税的呼声越来越高。然而,皇帝却始终沉默着,没有对这件事作出任何评论。这往往是朝廷打算冷处理一件事的标志——纵使天大的呼声,也总有冷却下来的那一天。而当朝野上下的注意力被转移到别的事情的那一刻,就是屠刀举起的时候。 就在事情将要被人淡忘之际,圣旨忽然下达,将涉及榷税之事的一干人等尽数逮捕下狱。 在东厂督公程沐恩的特别关照下,这个名单中同样也包括了御马监监丞谢英。 陆玄青点了点头,又问,“谢大人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已经托了在京城认识的人去探望,谢大人现在在诏狱,暂时还只是收监,没有进一步的审讯。只是此事可大可小,若是朝中有人有意闹大,后面的事情还很难说。”沈殊说,“所以……暂时别告诉阿准这件事,等他恢复一点再说以免他着急。” “话虽如此,但那孩子……”陆玄青叹息道,“没有事情是能瞒过他的。” 半梦半醒间,谢准似乎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他下意识地用被子蒙住头,继续睡去。 他已经不记得过了多少时候,只能从每天换药的次数判断,在来到神仙府以后大概已经过去了四天。细细想来,到洪都方一月有余,却好像已经把几辈子的事情经历了一番。郭沂死亡,各大掌门被毒害,武林盟,潞王府,月华宫,森罗教…… 额上的温度尚未退去,他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件事。时至今日,案子如何了结他心里当真没有底,所幸上面也没给他设定期限,耽误一两天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今天那敲门声仿佛异常执着,过了一会,或许是听里面没有反应,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虽然声音不大,但是细细碎碎的实在扰人清梦。无奈之下,他披衣起来开了门。 天色已经黑了,外面站着一个矮胖的文士模样的中年人。他认出那是曹鑫,想到上次的事情是因其四处吹嘘引来杀身之祸,对这人也无甚好感,再加上伤口隐隐作痛,耐着性子道,“时间也不早了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谢大人……”那曹鑫表情凝重,小心翼翼地说,“这件事情,还是现在说的好。到明天的话……小人怕知县大人派来的人又出现,到时候小人有没有命跟大人说这些,就不好说了。” 他原本昏昏沉沉的意识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一下子清醒了,看了看四周的情况,把曹鑫请进屋子,关上了门。“你对那件案子究竟了解多少?” “坦白说,小人了解得也不多……郭知县的尸体被人发现之后,周家村的人是把案子报到洪都县来的。所以当时,小人跟着知县大人一起,去勘察了他死时住的那间屋子。” “你是去勘察现场的人?”谢准顿时精神一振,“现场的尸首是不是被移动过?” “大人说得没错,那尸首……的确是被移动过,”曹鑫回答,“是知县大人命我们这么做的,还吩咐我们在案卷中,将尸首的位置记录成在屋子中央。” 谢准起初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若是这件案子真的和武林盟以及潞王有关,那么江西官场上大大小小的官吏想必已经被其收买了,洪都知县涉及此事,也并不奇怪,便又问,“你还知道什么事?” “启禀大人,郭知县生前,小人曾经见过他一面,看他精神不振,印堂发黑,当时只是以为郭知县他患病,并未作他想……”曹鑫说,“但是后来,小人中了那云蛇散,才恍然大悟……那是云蛇散发作时的症状。郭知县死前,已经有人对他下毒了,那个人,和知县大人他们是一伙的。” “和知县是一伙的?”听曹鑫的口气,好像已经认定了下毒害自己和派杀手来杀自己的人都是洪都知县,他心下诧异,问,“你为什么如此确定要杀你的人就是知县?” “谢大人,这件事情,小人原本是打算带进棺材里的……但是两次死里逃生,小人觉得,想必是老天爷有意让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我听谢大人那天在酒肆里说的话,我想,你是个好人……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你吧……”曹鑫说,“在那间屋子里,原本有郭知县写的血书,就在角落里的柱子上,当时同去的衙役都不识字,小人粗通文墨,所以看到了,但是知县大人一看到,就吩咐我抹去了,所以,这件事情只有天知地知,知县大人和我知道……没有第三个人了。” “所以他打算杀了你灭口,这样天底下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谢准恍然大悟,“那郭知县的血书写的是什么?” “是三个字,”曹鑫说,“聚贤庄。” “聚贤庄……”他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却又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7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7 着实想不起来了。“洪都知县为什么那么介意这件事情被人知道呢?反过来说……为什么郭知县死前有余裕写字,却没有留下杀他的人的姓名,反而写了这个地方?” “这……小人已经把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大人了,其他的事情,就真的不清楚了……”曹鑫讷讷道。 “无妨,这已经是件了不得的事情了……对了,”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地问道,“你可知郭知县的熟人中,有谁是左撇子?” “这……”曹鑫仔细地回忆了一圈,“似乎没有这样的人。” “那……郭知县自己呢?” “郭知县当然是右撇子。”曹鑫回答。 虽然仍是不明白郭沂的用意,但他依稀意识到,聚贤庄这个地方或许正是解开一切的关键。 洪都知县虽然已经可以肯定与此事有关,但天逸楼的杀手却断然不可能是知县找得到的。去天逸楼发赏格的人,应该是知县背后的人——也就是这一切事情的幕后元凶。“聚贤庄”这个名字未免有些没头没尾,但既然身在神仙府,这件事情就变得好办得多了。 他向门人打听了慕容续的所在,便往书房走去。书房的门半掩着,他敲了敲门,“公子?” 里面没有立刻答话,却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响动声,像是在藏什么东西。“阿准?你进来吧。” 那是沈殊的声音,他觉得或许是神仙府有什么不方便让他知道的消息,便也未作多想,依言进了去。沈殊和慕容续看到他,神情都有些异样,好像是有什么心事,又好像是有什么秘密。 “公子,”他说,“我想委托神仙府打听一件事情。” 慕容续的语气还是一样地淡然:“什么事?” “我想知道……聚贤庄是什么地方。” 此话一出,他分明看到慕容续眼底闪过的那一丝如释重负,这益发让他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对了,公子,这是什么?”他指着案上一张未及收好的笺纸说。 慕容续一个激灵,飞快地出手去拿那张纸,但谢准的动作比他更快,把那张纸拿在手里,只瞥了一眼,他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京城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慕容续和沈殊面面相觑,好半天,沈殊支支吾吾地说:“阿准,监丞大人他……” 谢准的眼神腾地变了,慕容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异之!” 沈殊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却见谢准缓缓亮出了手中那张笺纸,那上面一个字都没写。“难怪这些日子以来,你们的样子都有些奇怪……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用颤抖的声音问,“你们快说啊!爹到底怎么了?” 慕容续沉默了片刻,良久,终于开口道,“京城的门人今天送来的消息……涉及榷税的大臣均已被定为结党之罪。监丞大人被革除了御马监的职位,等候进一步发落。” 谢准怔在当场,看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沈殊不由得感到一阵揪心,“阿准,别灰心,结党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一般的结党是这样,可是这件事……有督公搅在里面,只怕这件事情难有转机了……不对,”他忽然眼前一亮,“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结党之罪不在十恶重罪之列,若是近亲属有功,可以以功抵罪……”他神情严峻,“得趁案子还没定罪之前取得进展,公子,多久能够打听到聚贤庄的消息?” “对方既然为了一个知情人就出动了天逸楼杀手,这件事情想必不会简单,你若去了,指不定对方会如何顽抗。”慕容续说,“你现在重伤未愈,这样太过冒险。” “可是……”他着急起来,“再拖下去,爹会被定罪的!” “不如这样吧。”沈殊忽然开口道,“我和你一起去。” “异之……”慕容续的眼神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你可真的想好了?” 他与慕容续相识多年,自然能够领会那眼神中难以言表的信息。他知道,慕容续想起了那件事。那孩子……是那个导致他颠沛流离的元凶的后人,为一个仇人的后人,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一帆风雨,离乡千里,南疆的穷山恶水,父母日渐衰弱客死异乡的凄凉,十余年的四海漂泊…… 但是他依旧记得初见那孩子时的情状,他幼时调皮捣蛋的样子,他对自己的无条件信任,和那隐藏在机灵狡黠之下的一腔热血……他是御马监的养子也好,是那个人的孙子也罢,谢准就是谢准,一个介于朋友和弟弟之间的存在。 “有什么难以决定的……这不单单是为了监丞大人,也是为了死去的郭知县在天之灵能够瞑目……”他低声却坚定地重复了一遍,“阿准,我和你一起去。” 慕容续凝视着他,久久没有说话。终于,他说,“明天这个时候,我告诉你们聚贤庄的方位。” 第十七章 沈殊走在前面,他知道,身后的谢准和他一样紧张。甚至,也许比他更加紧张。 聚贤庄的线索并不多,但是对于神仙府来说,线索不多的意思无非就是多花点时间而已——西山清凉寺的原址,在数十年前曾是一个叫做聚贤庄的地方。后来,门主不知所踪,这地块为潞王府所得,后又被前代潞王赠送给了清凉寺以作扩充寺庙之用。 “你们到了那里,从清凉寺后山聚贤庄旧址处进去,里面是一片废墟,需以奇门遁甲之术进入……开门入,生门出,若踏错,可能会永远迷失在迷宫里,务必小心。” 谢准不熟悉这些江湖旁门之术,这使他益发感觉到他们二人的生死或许正悬于自己现在的决断中。“累吗?如果感觉不舒服,就停下来休息一会。”他对谢准说。 后者摇了摇头,“不碍事。” 他看得出来,谢准的那句话是假的,纵使恢复得再快,也没有人能在受了那样重的伤之后短短六天内就健步如飞。想到这里,他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谢准,“拿着,一会看情况不妙的话就用上。” “这是什么?”谢准接了过去,“烟幕弹?那凶丫头的东西?” “昨天晚上,伶姐她们拉着我叮嘱来叮嘱去的,临了纤尘还把这个给了我……”他说,“我反正也用不惯这种东西,你拿着吧,权当以备不时之需。” “伶姐她们,就像你的家人一样……”谢准叹了口气,“如果这次出了什么意外,她们肯定会恨死我的……还有公子也是。” “还没进去呢,别说这种丧气话。”他伸手拉了谢准一把,上了山崖,行了不远,一座写着“聚贤庄”名字的院墙就出现在眼前,这便是慕容续所说的聚贤庄旧址了,里面房屋倾颓,杂草丛生,端的是一副许久没有人居住的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8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8 样子。 他在心里推算了一遍,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排定了九宫八门的位置。“开门入,生门出……”他指了指一处空屋,“那里便是开门。” 谢准闻言,去那空屋的房门口看了看,只见那屋子虽然陈旧,但门扇却是新的,看来这里确是入口。“为什么叫做开门?” “开门……乃是利见贵人之所,”他苦笑,“我猜,建这阵数的人,或许自视甚高。” “原来如此,奇门遁甲之术……”自进来之后头一回,谢准脸上的紧张之色缓和了,平日里那副好奇的神情略略恢复了些许。他看在眼里,笑道,“你想学的话,等回去了再慢慢教你,走吧,别跟丢了。” “嗯。”谢准难得地乖巧,亦步亦随地跟着他前行。那屋子看上去并不大,但沿着那个方向,却足足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出口处的一线光明出现在眼前,那便是生门的位置了。 出了生门,眼前的景象竟是别有一番洞天,庄园内布置精致,若非他们亲眼见过,如何能想象入口处竟是那番破败。“这就是……聚贤庄?”谢准惊讶地扫视着四周的一切。 “……真正的聚贤庄。”他说,“对方要藏的东西,应该就在这里。子继给的信息只能到这里,接下来的,就得看我们自己了。” “庄园那么大,若是一点一点找起来,只怕还没有找到就要被人发现了……”谢准沉吟片刻,问,“沈大哥,你刚才说……开门入,是因为利见贵人?” “或许吧,”沈殊回答,“这屋子的八门排布,多少是能看出点主人自己的心思的。” “这里是潞王府的产业……如果说这间屋子的排布是按照潞王的心思……那个人,会想些什么呢?” “那个人?”沈殊苦笑了一声,“强抢民女?侵占良田?幽禁地方官?” “不……这些事情,都没有必要通过这种方式隐藏……”谢准问,“沈大哥,奇门遁甲之术中,可有善利兵戈的方位?” 当潞王走进那间屋子的时候,眼中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他看了看谢准架在他颈上的刀,仿佛是吃准了后者不敢轻易出手一般云淡风轻地说:“放下吧,谢大人……本王不与你起冲突便是。” 他虽是暴虐成性,倒也胆识过人。谢准狠狠瞪了他一眼,点了他的穴道,收起了刀。 “没想到,你们居然能找到这里……本王很好奇,谢大人,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被控制之下,潞王的语气反倒是好整以暇,他说到“谢大人”这个词的时候,仿佛能够听出几丝嘲讽。但谢准却并没有流露出他预期中受到侮辱的不悦。他注意到,那并不像是因为隐忍抑或卑躬屈膝,而是由于别的原因——谢准看他的眼神,竟像是丝毫不在意他一般,更确切地说,是蔑视。“郭知县用命换来的线索,我若是找不到,岂不是辜负了他在天之灵。” “你是说郭沂?”潞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般不识时务的人,被人杀了也是活该。” “他不是被人杀的。”谢准说,“他是自杀的。” 这句话让潞王有些惊讶,“哦?你说……他自己撞到了那把刀上?” “刀口是从左往右插入胸口,一开始,我以为那是左撇子所为,但是我后来突然想到,不仅仅是左撇子能捅出那样的刀口……郭知县本人,用右手,也能捅出那样的刀口。”他说,“郭知县不肯配合你们,你们早就想把他除掉了,就像把他的前任蔡知县除掉一样,不过你们这次没有推他下水,而是用了和武林盟除掉各大派掌门一样的方式……你们对他下毒,万景峰,和那苗疆蛊王,也都已经被你收入麾下了。” “武林盟自然是可堪差遣,至于那个杨洪……虽说人不人鬼不鬼,用起来倒也挺顺手。”潞王用无所谓的口吻说。 谢准觉得,至少在关于杨洪的事情上,他和对方还是可以达成共识的。 “郭知县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但以他的性子,比起悄无声息地死在家里被当作是病死收棺敛葬,他更愿意以自己的死来和你们搏一把。他已经查到了聚贤庄这个地方,所以他布了这样一个局……他在自尽前,在柱子上写了血书,试图让来勘察现场的人发现这个地方。但是他又知道江西官场中没有谁是可靠的,所以特意选了周家村那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又把门窗紧闭,这样事情就会闹大,江湖中人都会听说,而朝廷也会介入这件事……这样,总有人能发现他想要传达的信息。” “好!”潞王听罢,竟然喝起彩来,“东厂的谢大人……本王早就觉得,你堪当本王的对手。” “但我不那么觉得。”谢准沉着脸说,“我可不想以王爷这样的人为对手……你这样的人,我根本不想与你相提并论。” “什么?姓谢的,你可真是不识抬举……”潞王大怒,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屋内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伤门利刑,大刑用甲兵……”沈殊转过身来,握紧了手中的册子,“王爷把这行贿朝中大臣的账册放在伤门的处所,可是觉得自己意图起兵谋反,是在讨伐无道之人?” “有什么不对吗?”潞王冷笑道,“自从皇帝登基之后,朝纲紊乱,民不聊生,本王起兵,乃是替天行道!” “这种话,骗别人也就罢了,王爷倒好,连自己都信了……”沈殊怒斥道,“你在封国这些年荼毒百姓的事情,朝野上下人尽皆知。皇上纵使行为有亏,但你却是倒行逆施。你若谋朝篡位成功,必然是个暴虐之君!” “皇帝那个废物,有哪一点比得上本王的!他登基以来沉迷修道,听信谗言,重用佞臣,他凭什么坐在龙椅之上?”潞王脸上露出怨毒之色,“仅仅因为他是先皇的嫡子吗!” “……当今皇上,确非英察之主。”谢准突然说。 “你也觉得本王所言非虚?”潞王大喜,“本王知道,尔等皆乃万中挑一之辈……沈殊,你乃应天府尹沈彦之子,早年即有才名,却始终没有出仕,还不是因为对当朝皇帝失望透顶吗?还有你,谢大人,本王看,你也不要为那个昏君卖命了……你们二人若是愿意来本王手下做事,必有重用。你们想要什么?大将军?内阁大员?还是首辅……” “王爷,我还没有说完,”谢准冷冷地打断了他,“当今皇上确非英察之主,但你却是个十足的蠢人。你以为控制了武林盟又和森罗教搭上了线就掌握了武力,但是你的恶名在朝中早就流传开了,略略懂得审时度势的人,也都知道你难以成事。那些王公大臣,在收你的贿赂时自会客套几句,但是真的遇上身家性命的事情,他们个个都是权谋高手……在王爷和皇上之间抉择,恐怕结果还很难说。但在王爷和朝廷之间选择,王爷你,必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9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29 定是先被舍弃的。” “潞王!你在江西横征暴敛,欺压良善,百姓敢怒而不敢言,早已人心丧尽……”沈殊怒喝,“我今日即便粉身碎骨,也绝不会与你这样的人合作!” “哈哈哈哈……好,有骨气,”潞王听罢,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怀好意的笑意,“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都出来吧。” 他一声令下,屋外忽然呼啦啦冲进数十名武林中人,谢准见状,举刀横在了潞王颈上:“谁也别轻举妄动,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 “谢公子……”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虽说他只不过是教主的棋子,但是他对我们还有用处,只能请你先手下留情了。” “万景峰!”他吃了一惊,回过头去,来者确实是那个人,但是却又隐约有些不对劲——他的五官相貌,确实是武林盟主万景峰不假,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又有些违和感,“你不是万景峰,”他说,“他是个左撇子,但你右手手掌的老茧比左手要厚,分明是个右撇子。” “到底是谢公子,这点伪装瞒不过你的眼睛,难怪连南宫右使都不敢小觑了你……”那相貌与万景峰一模一样的人突然变了声调,揭下了人皮面具,“当着明人不说暗话,那姓万的早在五年前被废了武功,但他那样的人,是不敢承认这件事的……所以他与本教合作,借此掩盖了这件事。” 沈殊的神情严峻起来,“你是……” “沈公子,我们是老相识了……你虽不认得在下,但在下却认得二位公子。还记得凉州官银案吗?那时,你们如果追查下去,只怕我们就认识了。” “原来如此,你就是当年那个伪装成押运兵的森罗教杀手……如此高的易容术,在森罗教中除了邵师邵护法之外,恐怕也不作第二人想了。”沈殊说。 “难为沈公子还记得在下,”邵师笑了起来,“在下的底细,想必沈公子也是清楚的,如何,沈公子还要动手吗?” 沈殊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许久,他低声对谢准说:“来时的路,还记得吗?” 谢准一惊,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沈大哥,你想干什么?” “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刚才看过了那本账册,朝中的大臣,没有一个人是完全可靠的……如今事情败露,对方或许会提前行动。现在唯一的方法,是你带着账册,回京求见皇上,将前后因果禀明,趁潞王尚未准备完毕,尽快采取行动……”沈殊神情凝重,右手不知不觉已按在了剑上,“一会你把潞王交给我,我来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沿着来时的路出去,立刻回京,一刻也不要耽搁……” “那为什么不能一起出去?”谢准急了,虽说知道自己说的事情难以实现,但却还是打心眼里抵触那样的结局,“我不管什么江山社稷的大道理……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对方不是易与之辈,如今你又有伤在身……人生在世,很多事情是难以两全的。”沈殊叹道,又补充了一句,“阿准,你爹还被关在诏狱里。” 他最后那句话戳中了谢准的心事,好半天,谢准咬紧牙关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见他终于答应,沈殊上前一步,长剑出鞘之下,身边的几个武林中人纷纷且战且退,谢准会意,带着潞王跟了上去。邵师见他们如此,明白他们是想劫持着潞王逃脱,一掌打向谢准看似毫无防备的后方。不料他尚未攻至近前,沈殊忽然回剑护住谢准,两人顺势交换了位置,沈殊将那账册扔到谢准手里,自己用剑横在潞王颈上,“你们若是随意出手,只怕你们家主子会命丧当场。” 他这样的阵势对于邵师没有什么威慑力,但却使其他人心生忌惮,攻势也慢了些许。谢准看准了时机,将账册揣入怀中,夺门而出。后面的人有心追上去,却没有一个能及得上他的脚步。 见谢准的身影顺利消失在门外,沈殊心中大石落地,放开了潞王。房中的武林中人看到他没了人质,便也没了顾忌,争先恐后地上前想要抢个头功,他虽腹背受敌,却镇定自若地接下了众人的攻击。他长剑所到之处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却总是让人抓不到任何破绽。 “你们这群废物!给本王把他拿下!”潞王惊魂未定,兀自怒吼,丝毫没有注意到邵师鄙夷的眼神。沈殊一剑逼退了其中一个试图从背后偷袭的人,邵师见状,不由得喝彩起来。 “好!好一招破鞭式!没想到在下今日还能有幸看到独孤九剑!只是,沈公子这套独孤九剑于破气式尚有所缺陷,若是真的对上上乘内功,也是凶多吉少……”他惋惜地摇了摇头,“沈公子,你当真不愿与本教合作?” “多谢前辈抬爱,但沈殊与贵教教主正邪殊途,大义之下,只有战死,却断无投降之理……”沈殊注视着对方,脸上露出决绝的笑意,“晚辈不才,今日愿领教前辈龙象般若功!” 第十八章 苏伶进了书房,见慕容续眉头紧锁,手中折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问,“还没有他们的消息?” “没事的,”慕容续勾了勾嘴角,挤出一个微笑,“吉人天相……那小鬼聪明得很,而且异之之前经历了那么多险境,不也都平安回来了……他们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这话,与其说是说给苏伶听,不如说是为了让自己相信。苏伶知道他的心思,便也附和着说,“再等等,没准过一会他们就回来了。” 距离那两个人动身,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两日来,慕容续几乎未曾合眼,她看在眼里,心里也着实捏了一把汗。毕竟,“聚贤庄”三个字没头没尾,谁也不知道那里究竟有什么。慕容续本来建议多带点人手前去,但那里毕竟是潞王府赠予清凉寺的土地,去的人太多,未免动静太大,因此也只能遂了沈殊的意思,仅由他和谢准前往。 苏伶知道,一直以来,沈殊和慕容续对彼此来说的意义是不同的。但她此前从未曾想过,这位性子冷淡的神仙府门主竟然头一次因为一件事情如此忐忑。只怕让他亲自去闯聚贤庄,他倒是未必会如此,但当在意的人去的时候,却是完全另外一回事。 她正欲再安慰几句,却听得外面有人敲门的声音。“进来吧。”慕容续说。 “门主,武林盟派人来求见。” “武林盟?”苏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们的人来干什么?” “不知道,说是关于沈公子的事情。” 慕容续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那仆人见状,只得伫立在原地等待他的回复。他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了,带他们进来吧。” “子继,你看我要不要……先回避一下?”苏伶感觉自己的手心发凉,既然不是沈殊回来,而是武林盟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0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0 的人来求见,想必事情已经凶多吉少。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是想要留在这里听消息,还是宁愿不听到这个消息。慕容续苦笑了一下,“伶姐,无妨……你与异之情同姐弟,这件事你想必也是关心的。” 慕容续此言既出,她也没有了犹豫的余地。不多时,武林盟派来的仆人进了来,“参见慕容门主……和苏护法。” 看到武林盟的人,她心中又记起当日万景峰说漏嘴的那一刻,内心自然无甚好感。但她手中没有任何证据,此刻也不好撕破脸皮。“不必多礼,”慕容续清冷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吧。” “回门主,”仆人说,“我家老爷托我来给门主带个话,老爷说,昨日抓着个闯清凉寺的贼人,觉得门主可能会想用一样东西来换。” “闯清凉寺的贼人?”慕容续不动声色地问,“盟主想用什么东西来换?” “老爷说,东厂的谢大人带着一本账册走了,此刻正在回京的路上……若是有这本账册,武林盟便可放人,凭神仙府的手段,这不是什么难事。老爷还说……那位谢大人抛下同伴一人走了,是为不义,神仙府出手,也不算什么不仁不义的事情。” “是阿准!”苏伶惊呼出声,那仆人闻言,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看来那个人苏护法也认识,在下便不用多介绍了……不知这件事,门主意下如何?” 慕容续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苏伶怒视着那仆人,五指微张,已经不自觉地摆出了轻云蔽月手的起手式。“明天……我会给盟主回复,”终于,慕容续说,“来人,送客。” “如此,我家老爷便静待门主佳音了。”仆人不以为意,站起身来,“对了,还有一件事门主务必不能忘记……那贼人如今身受重伤,若是拖得太久,只怕性命堪忧。二位,在下告退了。” 那仆人不紧不慢地出了去,待门扉合上,慕容续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混账!” “那姓万的,未免也欺人太甚了……”苏伶问,“他们说账册……阿准到底带走了什么账册?子继,你现在……作何打算?” 慕容续不答话,扶着桌子,缓缓地离开了位置。“为什么……”他神情恍惚,喃喃自语道,“为什么这一次,又是夏家的人……” “什么?”苏伶不明就里,“什么夏家的人……等等,你是说……”她瞪大了眼睛,“那个夏家的人……夏北异?他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姓万的和夏家有关系?不不不,他的家世师承都搭不上边……子继,你把我搞糊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有谁……异之落到这个境地,不就是因为想要帮他?而他却弃异之而去……”慕容续咬牙切齿地说,“异之这一次,竟是做了一回东郭先生!” “想要帮他……”苏伶恍然大悟,“阿准是监丞大人抱养的,难道他是……” 看到慕容续的眼神,她明白了一切。震惊和感慨交织在心头,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到底……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从昏迷中醒转,四周漆黑一片,沈殊开始试图回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和谢准去了聚贤庄,对上了邵师,然后中了对方一掌。 手腕上传来镣铐冰冷的温度。他试图坐起来,双腿却使不上力气。他伸出手想探一探周围的环境,没想到刚一抬起手来,就触到了一个正在蠕动的东西,竟是一只蜈蚣。他吓了一跳,这时,一个阴森的声音响起: “别乱动,小心别弄死我的蛊虫!”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石缝中偷出来的微光,他看到了一张满布疤痕,面容扭曲的脸。他霎时间想起了对方的身份,“杨前辈?” “呵呵呵呵……”杨洪缓缓踱过来,看了看他,“难为你这小子还记得。” 他心里一惊,想起了当年在白虹山庄看到陆玄青时的情形。如今杨洪正和武林盟合作,只怕自己也是凶多吉少。杨洪见他眼中有畏惧之色,不禁大笑道,“你敢孤身一人战邵师,怎么看见了蛊虫却怕成这样?” 听对方的口气并没有什么敌意,他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些虫子是……” “世人只知医术可以治病救人,却不知蛊术若用对门路,也可以治病救人……”杨洪在他身边找个地方坐了,“龙象般若功内力刚猛天下无俦,你中了邵师那一掌,本来应该经脉尽断,命不久矣了,但既然我不让阎王收你,阎王就不敢来找你的麻烦。你如今已性命无恙,再过个两日,打通阳蹻,阴蹻二脉,就可以行动自如了。” “前辈这是打算……救我?”他惊讶不已,“为什么?前辈不是在和武林盟……” “为什么?就凭你见我时叫我一声前辈。更何况,”杨洪不屑一顾地说,“我要毒谁便毒谁,要救谁便救谁,武林盟管得着吗?那姓万的和那潞王天天对我呼来喝去,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他是你们汉人的王爷,可不是我们苗人的王爷。” 沈殊听他这么说,不禁一时间忘记了伤痛,笑道,“前辈倒是有骨气,不愿摧眉折腰事权贵。” “什么眉什么腰的……你们这些汉人说话高来高去的,我也不懂……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想问你,”杨洪说,“我听他们说你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可有这件事?” “晚辈读过些书,过目不忘称不上……有些小聪明罢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扯那么些客套话做什么?”杨洪嗤之以鼻,“你既然已无性命之忧,便替我做一件事。” “前辈于我有救命之恩,虽说如今我被囚禁在此,但若是力所能及,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这番话并非客套,实实在在是真心诚意的,“只是不知前辈所说何事?” “不用什么赴汤蹈火,这件事,对于别人来说恐怕有些难度,但对于你沈公子来说却是易如反掌……我把五毒宝典告诉你,”杨洪说,“你既然记性好,就替我记下来,他日等你出去了,便把五毒宝典公诸于世,免得我族圣典失传。” “这……”他大吃一惊,“晚辈并非苗疆人,五毒宝典乃是苗疆圣典,这……晚辈如何能受得起……” “什么苗人汉人的,我就认你沈殊一个人。”杨洪打断了他,“五毒宝典一脉单传,蓝璇早就死了,我也上了年纪,恐怕没几年就要去见祖灵了。这些年来,我一直想找一个合适的人选传他这五毒宝典,但一直没有找到……你虽然不是此道中人,但我就偏偏看得上你这性子,等你出了去,如果找得到合适的人,就把这五毒宝典传了他,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就记下来流传后世。” 听了这话,他竟是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了,便答应下来,“前辈若是心意已决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1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1 ,就把五毒宝典告诉晚辈便是。” 杨洪看他答应了,就细细将五毒宝典上的句子口述于他。五毒宝典中多是些枯燥难懂的毒理,又夹杂着苗文和汉文,他不懂得意思,起初背得有些慢,待至背了三成时,渐渐掌握了门道,虽是不明就里,但也逐字逐句地记了下来,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他便能将全篇背个大概了。杨洪又让他重复了一遍,纠正了他几处记错的地方,直到他记得一字不落,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下子……五毒宝典就不会失传了。” 沈殊在心里默默回忆了一遍,却觉得有些不对,“前辈……这里面,好像没有提到万蛊噬心大法。” “你当我是傻子不成?”杨洪轻笑一声,“我传了你万蛊噬心大法,你必用来救姓陆那小子,哪怕我让你赌咒发誓,你也必是答应得勉强,事后又多半要违背誓言……反正万蛊噬心大法也是门邪术,不传也罢。” 杨洪这番话说得一针见血,他也只得苦笑了。他本想劝对方放下仇恨,不要对蓝璇的事情耿耿于怀,但转念一想,对方被这件事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地过了半生,要放下芥蒂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怕此事只能等与对方慢慢熟稔起来才好开口了。 反正他明天还会来的,沈殊想。 “你是说……他是夏家的人?”东缉事厂内,一袭朱红蟒袍的程沐恩脸上泛起一丝冷笑,“难怪当年查抄夏家时,谢英停留了这么久才出来,而且被问起的时候言辞闪烁……谢英啊谢英,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督公说的太对了,那谢英可不是胆大包天,他和督公作对,那不是死路一条吗?”樊顺忙不迭地附和道。 “那小子也是……查案便查案,拿了这种东西出来做什么?可惜啊,这一回,本座也保不了他了……”程沐恩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本想着假以时日能为本座所用,东厂上下,真是再找不出第二个这般伶俐的人了。” 听程沐恩这么说,樊顺眼底闪过一丝凶光,但表面上还是满脸堆笑道,“督公有爱才之心,怎奈那小子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这一回,可是要陪他那个不识时务的爹一同下鬼门关了。” “可惜这件事年代久远,找不到什么证据……不过也没关系,”程沐恩把玩着手里的密函,用耐人寻味的语气说,“人在诏狱里,还怕没有口供吗?” 第十九章 “什么?这可真是出人意料。”当听到万景峰报告来的消息后,潞王怔了半晌,“那个被满门抄斩的夏家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在下也确实没有料到,”万景峰说,“这件事,在下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通知督公……这下一来,不等他见到皇帝,京城里就张开天罗地网单等他上钩了。” “做得好!虽说这样未免有些委曲求全,但大军尚未集结,为了不让那些个不识相的出来坏事,也只能暂时这样了……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回王爷……”万景峰深深一揖,“此事乃神仙府所查到的。” “什么神仙府……算了,是谁都没关系,本王喜欢懂得审时度势的人……传令下去,对神仙府重重有赏。” “那是自然……”万景峰眼底流露出一丝阴狠笑意,“在下已吩咐手下人,在江湖之上广为宣传此事,以示嘉许。” 邵师始终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此刻突然开口道,“王爷,既然燃眉之急已解,集结大军之事,就先缓缓吧。” “为何?”潞王不悦,“本王可是看在森罗教能够提供兵马的份上才与你们合作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下以为,江西人心未定,此刻起兵,即使控制了江西全境,也未必可以守住。朝廷在此虽然兵力空虚,但调兵前来,只是迟早的事情。王爷贸然起兵,只怕万一敌不过朝廷兵马,反而引来杀身之祸。不如高筑墙,广积粮,待朝廷有异动之际图谋后事。” “今天说时机未到,明天说时机未到,难道要本王等到头发白了不成!”潞王大怒,“你们可是在敷衍本王!” “本教对王爷绝无异心……”邵师语气平静地回答,“但是现在南宫右使让在下代为全权处理此事,在下便不会让教众白白前来送死。” 潞王本欲发作,但随即想起他当日以内力震断沈殊全身经脉的那一幕,思虑再三,还是把话咽了下去。万景峰见状,安慰道,“王爷乃是真命天子之身,岂在乎这一两年的拖延?待坐了龙椅,即使头发花白,也是威严得很。” “还是万大侠会说话。”邵师的语气中透着露骨的鄙夷。万景峰恨恨地瞥了他一眼,却不敢反诘,毕竟,自己这几年在江湖上的面子还是靠对方撑的,如果对方一怒之下甩手不干,莫说整个江湖,只怕武林盟内他都难以摆平局势。 一阵如蛇身游走般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杨洪没经过通传,便上得厅来。潞王一腔怒火正没处发泄,及见瞥见这满脸疤痕的小老头,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来了!快给本王出去!” “王爷好大的威风……”杨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阴森,让人没来由地心生寒意,“邵护法让我前来,干你何事?” “是在下命他前来的,今天的事情兹事体大,他也得听一耳朵……”邵师脸上露出苦笑,“只是先生啊,你来得晚了,我们都已经谈完了。” “既然谈完了,那还叫我来作甚,反正你们汉人的这点事,我也不关心。”杨洪不屑一顾地说。 “好啊!既然你不关心,那还来这做什么?”潞王怒喝,“给本王出去!” 杨洪面目狰狞,本就不为他所喜,再加上性子古怪,从来便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偏偏此人又如同鬼魅一般,使他在厌恶之中又不知不觉平添了几分畏惧。杨洪听了他这话,倒也不给他什么好脸色看,“我本来是不想来的,但若是有人赶我走,我便不想走了。” “听见没有!本王让你滚!” “呵呵呵呵……王爷,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被人利用了还自以为得计……”杨洪那张扭曲的脸在大笑之下变得更加狰狞,“你以为教主和那姓万的都为你所用?他们早就背地里勾结了,你这些年来聚敛了那么多钱财,正好可以用来行贿朝廷里的人……你在他们眼里,无非就是一只肥羊而已!” “先生!”邵师急忙向他使了个眼色,但杨洪只当没看到。“你滚不滚?来人,给我把这胡言乱语的疯子带下去!”潞王气急败坏地大喊。 “我不是疯子,你才是……”杨洪见他这样,索性挑难听的一股脑地讲了下去,“每次看到你自命为真龙天子的样子我就想笑……只有龙生龙的道理,却没有蛇生龙的道理,你们潞王一系若是真龙天子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2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2 ,为什么如今金銮殿上坐的却是人家?” “我宰了你!” 潞王勃然大怒,一气之下,竟拔出腰间的佩剑向杨洪直刺过来。事出突然,邵师本欲去拦,却还是慢了半步。杨洪来不及躲闪,被一剑刺中心口,当即血流如注,但不知何故,他眼中忽然闪现出阴毒的笑意。 “王爷小心!”万景峰知道杨洪底细,有心想要回护潞王之际,心下却一个犹豫。杨洪的鲜血溅了潞王一脸一身,潞王望着他倒地的尸体,突然惊恐地大叫起来:“什么东西……什么东西……我的眼睛……眼睛看不见了……” 伴随着他的惨叫,被毒血溅到的皮肤寸寸开裂,衣衫宛若被烧红的火钳烫到一般发出滋滋声响。他倒在地上,身体无力地抽搐了一阵,最后终于僵卧在了原地。 目睹了这一幕的两个人半天回不过神来,良久,邵师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活着就不怎么让人清净,死了还惹出这摊子麻烦事。” “他是你们的人,”万景峰一拂衣袖,压抑住心头惊恐,“哼,治下无方。” 邵师知道自己和他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却也懒得辩解,“先别说这个了,事情既然已经出了,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怎么解决?事情是你们的人闹出来的,你说怎么解决?” “死就死吧,朝中的关系都已经联络了,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把潞王的尸体送回去,对外宣称暴病就可以,反正……”他说,“潞王恶贯满盈,这件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朝中那些大员,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不是吗?” 转过又一个岔路口,视线的远处,高耸的城门终于出现在眼前。连日来的快马加鞭终于在这一刻看到了曙光,但谢准知道,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待进了京城,如何能够避开厂卫耳目顺利见到皇帝,才是最大的难题。 他忘不了那一刻沈殊的嘱托,怀中的账册仿佛有着千钧的份量,促使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策马至城门前,今日的防卫却似乎比往日都要严格,往来的行人都需挨个盘查。隔着入城的车马,他看到了几个身着东厂服色的人在对车夫进行搜身,他还来不及惊讶,旋即便发现了更加奇怪的事情——在那几个东厂的人当中,赫然出现了樊顺的身影。 ——似樊档头这般的身份,为何会在城门前亲自盘查行人? 他正在疑惑之际,前面的车马过去了,樊顺正训斥着手下番役,猛一回头看到了他。四目相对之下,对方眼中现出喜色。 “谢准……老子找了你整整一天,没想到你却自投罗网了!来人,给我拿下这个朝廷钦犯!” “什么朝廷钦犯!”他不明就里,“在下乃奉旨出京公办回来覆命,你们要抓人,可有驾帖在此?” “要驾帖?那好办,等你跟我们回了诏狱,我给你写一张便是。” 他心里明白,对方要弄驾帖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但是表面上却装作浑然不知:“这可不好办了,樊档头你说拿人就拿人,又没凭没据的,让我怎么信你跟你走?” 樊顺大笑道,“驾帖是没有,令尊的口供倒是有一份……正好是今天上午刚刚拿的,还热着,既然你要抓人的凭据,就让你看看吧。” 说罢,樊顺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在他面前抖开,他一把抢过去,扫了一眼,供状上白纸黑字的“窝藏钦犯”四字让他吃了一惊,逐字逐句地看去,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何?这下你总是心服口服了吧?”樊顺盯着他微微颤抖的右手,得意洋洋地说,“逍遥法外了十几年,如今也该伏诛了!” 对方还在说着什么,但是他已经听不见了,因为他注意到了按在那份供状最后那褐色的手印——那不是朱砂,而是凝固的血。 “你们……究竟把我爹……怎么样了?” “谢英?哼,那老东西不仅不识时务,还顽固得很,死也不肯画押,所以我只好用点手段让他画押了……要我说,早晚也是死,还不如痛痛快快画押,一家团聚呢……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把他拿下!” 樊顺一声令下,手下的番役各持兵刃,上前就要拿人。但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谢准一跃而起,跳上城门,一路沿着房梁跑得无影无踪。 “档头……小的们无能,让那小子跑了……这下怎么办?” “一群饭桶!”樊顺怒喝,“算了,督公说了,有一个地方,他是一定会去的。” 第二十章 趁卫兵换岗之际,他从围墙上落下来。自幼在东厂长大,虽然没有真的进过诏狱,但是这里的班房岗哨他却多少有所耳闻。那份口供的内容虽然于他而言犹如晴天霹雳,但此时此刻,他最为在意的,却并不是这件事,而是父亲的安危。 三拷六问之下,谢英已被定为窝藏钦犯之罪,而他也无法在光天化日之下现身了。既然为父亲翻案已然无望,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最后一条路。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巡视的岗哨潜入牢内,诏狱里弥漫着刺鼻的霉味和血腥味,不时有逐着腐臭而来的蚊蝇飞舞,发出嗡嗡之声。钉凿斧锯之声伴随着犯人的哀号声声传入耳中,听得人脊背发凉。他强忍住内心的忐忑,在牢房中耐心地寻找父亲的所在。终于,他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咳嗽声,那声音他从小到大听了十几年,是断然不会听错的。他急忙循着那声音的来源一路小跑过去,或许是他的动静有些大了,守卫觉察到了不对。 “谁……” 守卫的声音还没发出就被他扼在了喉咙里,“御马监的谢大人关押的牢房是哪一间!”他厉声问。守卫露出惊惧的眼神,指了指他身后的某个方向,“在……在刑房……”随后便被刀柄击中后脑晕了过去。 他顺着那守卫所指的方向推门进去,终于看到了那个镣铐缠身,坐在椅子上的身影,虽然模样已经大变,但那坐着的姿势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他屏住呼吸走上前去,看到父亲浑身血迹斑斑,露在衣服外的左腿几乎只见白骨。“爹!”他一时情急,低声喊了出来。 “阿准?”谢英虽身处黑暗之中,却还是立刻分辨出了他的声音,“你……你怎么来了!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我是来带你走的!”他边说便试图打开谢英身上的镣铐,正在这时,他身后响起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 “只怕你们今天都走不了!” 刑房中忽然冲进十余个人,手中举着的灯笼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一般。他这才看清,谢英布满伤痕的脸上,右边的眼眶已经凹陷了下去。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突然凝固了,好半天,他终于缓缓转过身去,看着樊顺的眼神里混杂着愤怒和哀求。“樊档头……我已经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3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3 来了,你们放过我爹吧。” “这么说,你是打算束手就擒了?那样也好,省了我许多麻烦……不过在那之前,督公还想问你要一样东西,”提起东厂督主,樊顺的语气里免不了多了几分趾高气扬,“你身上可是有潞王的账册?” 连日来,那本账册他多少也看了几眼,满朝文武的名字几乎都在那账册上,而程沐恩和樊顺的名字也自然是少不了的。他心知对方想要毁灭罪证,自然不肯把账册拿出来。樊顺见状,冷笑一声,使了个眼色,便有手下人端了一个碳炉上来,里头烧红的烙铁滋滋作响。“你若是不听话……我便让你爹尝尝这烙铁的滋味。” “不要!” “那就乖乖听话,把东西交出来!”樊顺喝道。 他伫立在原地,看了看樊顺,又看了看那炭炉里的火光,心中想起那日沈殊的样子。好半天,他浑身颤抖着将手伸进怀中,掏出那本账册。“还不快拿来!”樊顺见他磨磨蹭蹭,厉声催促道。 谢英尚未失明的左眼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儿子眼中的犹豫,他虽然身在诏狱,不知道樊顺口中说的账册是什么,但也知道那事关重大。“阿准!别管爹!快走!走!” “老东西,死到临头还敢多嘴!”樊顺大怒,抄起火钳将烧红的烙铁按在谢英背上。谢英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呻吟,但那烙铁触碰在人身上的焦糊味却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 “住手!”谢准大喊,“你们要的东西,我给你们便是了!”说罢,他将账册递出去。樊顺抓过来,他捏得死紧,最终却还是被对方拿了过去。樊顺翻了几页,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手下人:“赶快拿给督公!要是敢偷看,便挖了你们的眼睛!” “账册给你了,不要再为难我爹了……”谢准的声音仿佛是在嗫嚅着,“不要再为难我爹了……” “哼,难得儿子倒是比老子要识相,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的刀解了!”樊顺一声吩咐,一个东厂番役上来解了谢准腰间佩刀,连他全身上下也一块搜了一遍。他木然配合着对方,好像灵魂出窍一般。 “你今天省了我不少事,要我不再为难你爹,倒是容易……”樊顺皮笑肉不笑地说着,突然抬高了音调,“只是有一件事想到就让人光火,你小子平日里最会招督公的欢心……也不知你是使了什么手段,我等请客送礼好话说尽,你却三言两语就引得督公另眼相待!你……” 他的话噎在了喉咙里,谢准缓缓抬起头,略带嘲讽的眼神让他如芒刺在背。 “那樊档头你说……怎么办?” 樊顺定了定神,喝道:“跪下,给我叩头!”说完,他像是长出了一口恶气一般,带着折辱对方的快感冷笑着注视着谢准。 “原来只是叩个头而已,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罢,谢准便屈膝跪了下来。此时此刻,他心中却没有多少屈辱感,只觉得十分好笑。樊顺方才的一番话让他无意中得知了对方的心思——那个人,不过如此而已。 膝盖接触地面的一刹那,袖中突然有什么小东西晃了一下,那是方才东厂番役搜身时没有摸到的地方——是在进聚贤庄之前,沈殊给的烟幕弹。他瞬间回过神来,视线落到了方才被解下的佩刀上——那把刀,现在正静静躺在桌上。 “快给我叩头!” 头顶上方传来樊顺的催促声,他面对着对方的方向俯下`身去,趁对方不注意之际,突然扔出袖中那颗烟幕弹。烟幕弹扔在地上,滚了两滚,紧接着,屋内浓烟四起,呛得人咳嗽不已。 烟雾弥漫间,樊顺只听到斩断铁链的声音,却什么也看不见。好半天,刑房内的烟雾终于逐渐散去,他一边怒骂着一边往那椅子上看去,谢英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爹,路上有些颠……你忍忍。” 他紧了紧扎在身上的布条,一路策马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他们终于到了京畿道上。沿途并不是没有人阻拦,但都被他强行闯了过去。事已至此,他也顾不上什么伤人不伤人了,背上背着的仿佛不是谢英,而是整个世界。 辜负了沈殊的嘱托,也成了朝廷的钦犯,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再有余裕去考虑这些事情,他只想让父亲活下去。 “阿准……累的话,就休息一会儿。”谢英的声音微弱,夹杂在一阵咳嗽声里。几滴血沫溅在他肩上,他却浑然不察。 “不累,若是休息了,怕樊顺的人一会儿追上来……” 神经高度紧张之下,连草木被风吹动的声音都像是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此刻正是命悬一线之际,撞上追兵,纵使他有能力逃出生天,但以谢英的状况却是连行走都困难,他不得不小心处事。 “休息一会儿吧……爹想休息一会儿。”谢英说。他闻言慌忙勒住了马,小心翼翼地将父亲放在道路边的草垛上。记忆中高大强壮的父亲此刻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他看在眼里,鼻子一酸,“爹,你再坚持一会儿,等到了镇子上,我们去找大夫。” “好……找大夫……”谢英的语气与小时候哄着他的时候别无二致,“阿准,来,你也来坐一会儿。” 他本想说追兵随时回来,但谢英口气坚定,他寻思着樊顺的手下一时半会也追不到这里,便挨着谢英也坐了下来,见谢英衣衫褴褛,便脱下外袍给父亲披着。 “你小时候总想学骑马,但是那时个子小,踩不着马镫,总也学不会……后来从凉州回来换了相王殿下送的那一副,才会的。”谢英说着,伤痕累累的脸上泛起微笑,“你十三四岁那时候上房爬树调皮得紧,一会儿没盯紧,还跑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一转眼,已经这么大了,那时候的事情,还像是昨天才发生的……” 听谢英回忆着过去的事情,他内心泛起酸楚,“阿准一直都给爹惹了不少麻烦……这回还……” “别说了……”谢英注视着他,仅剩的左眼中流下泪来,“你是个好孩子……爹都明白……不用说,爹都明白……阿准,来,坐近一点。” 他只当谢英想要找个靠着的地方,便又挪近了一点,让谢英靠在自己肩上。“爹瞒了你十七年……”谢英说,“阿准,你怨爹吗?” “说什么呢……”他觉得父亲这话说得奇怪,“爹,我是你儿子啊,除了你,我再没有别的亲人了。如今我们一家团聚了,正好可以远走高飞,爹……下半辈子,我再也不惹你生气,好好孝顺你……” 谢英听罢,已是老泪纵横,“有你这句话……爹这辈子,算是值了……” 他忽然觉得腰间一凉,谢英抽出了他的佩刀,趁他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刀抹在自己颈上,霎时间鲜血如注。 “爹!”他撕心裂肺地大喊,一把抱住谢英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4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4 的身体,“你为什么……” “爹……没办法再……保护你了……”谢英断断续续地说,“阿准……你一个人……走……走得……越远越好……” “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走……”察觉到谢英的气息越来越弱,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爹不在,我一个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别……别那么说……阿准……你的日子……还长……”谢英抬手,轻轻抹了抹他脸上的泪痕,“别辜负了爹当年……在夏家……藏了你回来……阿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爹从来不后悔……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谢英的手滑落下来,他怀中的身躯渐渐变冷,直到没有一丝温度。 当樊顺终于找到了京畿道时,那里已经竖起了一座新坟,谢准抹了一把沾着泥水的脸颊,持刀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不知何故,他的模样竟让樊顺有种心里发毛的感觉。樊顺试图以一声冷笑来掩盖内心的不安:“老子总算是断气了,现在换儿子来归案?” 谢准没有答话,他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心生寒意。 “樊顺……我一直不明白……”他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神充满阴郁,“你这么差的武功,是怎么在东厂当上掌事的?” 樊顺一愣,随即勃然大怒:“臭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连谢英也不过是我手下败将,你却在这里充什么英雄好汉?” “哦?”谢准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那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谢家的刀法。” 话音方落,绣春刀突然出鞘,樊顺只见寒光一闪,还来不及惊叫出声,就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盯着谢准,后者瞥了他一眼,眼中的冷酷令他不寒而栗。 “第九式‘从云’,破你的那招苍天有极真是再合适不过……你是不是从来没见爹使过这一招?”谢准一边说,一边接二连三地出刀,“还有第十式‘怒涛’……第十一式‘奔流’……这些,你也都没有见他使过……还有……” 那少年手起刀落之下,他带来的随从被一一斩杀殆尽,终于,当最后一个随从被一刀毙命之后,那流着鲜血的刀身终于横在了他脖子上。他想要呼救,但锋利的刀锋抵住了他的喉咙,好像动一动就会被割断脖子。 “还有……第十二式,‘破风’。” 视线模糊之前,樊顺见到的最后一幕是谢准浑身染血地站在面前的身影,温热的液体从那个少年脸颊边划过,不知是血水,还是泪水。 第二十一章 “多谢门主招待了这么些日子,明日我们姐妹便要告辞了,”卫竹君的语气客客气气,但声音中却带着掩藏不住的冷淡,“愿门主日后好生保重。” 慕容续扫视了一眼房中的几名月华宫弟子,卫竹君虽是谦恭地低着头,话语中却任谁都听得出来味道不对。祝纤尘看到他正望着自己,板着脸扭过头去,他知道,她昨天晚上已经吵着要走,说什么都不肯再呆在神仙府。 ——我不要住在这里!那位门主和那些东厂阉狗勾结,还害死了臭小子的爹!我不要住在他的地方! 卫竹君不让她在主人面前失礼,她便闹得更凶,这些动静自然是传到了慕容续耳中。“伶姐呢?”他问卫竹君,“怎生不见伶姐?” “回门主,护法师妹见沈公子已无大恙,已经先行一步回月华宫了。”卫竹君说。 手心触到那块羊脂白的扇坠,那是前年生辰,苏伶送给他的贺礼。月华宫众姝中,苏伶向来与他是最亲厚的,如今要走,她断然没有不告而别的道理。 ——或许,今后想见伶姐,也是难了。 “……我明白了,”他心中感慨万千,但面上却仍是没有什么表情,“诸位姑娘一路顺风。” 就在万府家丁造访之后的第三天,沈殊突然被送回了神仙府。紧接着,江湖上都知道了神仙府与东厂合作的消息——当年那个应该已经被满门抄斩的夏家竟然尚有人在逃,全赖神仙府发现了线索。 一时间,武林中沸腾起来,发现了钦犯的行踪,朝廷自然是会有所表示,想来神仙府主人自此也将平步青云了。只是素来以打探消息见长的神仙府被东厂招安,未来的日子更要小心谨慎不可。 有人艳羡,有人鄙夷,有人自危……在这一片沸沸扬扬声中,处于漩涡中心的慕容续却从未出来表态过,他始终沉默着,沉默得一如往日。这也难怪,东厂的名声在江湖上向来不怎么好,成了厂卫的走狗,虽然好处是不少,但多少在武林中有些抬不起头来,想必是不好大张旗鼓地承认的。 隔着窗子,他听到沈殊口述的声音,那些句子诘屈聱牙,沈殊竟流畅地一股脑背了下来。他推门进去,看见陆玄青正坐在躺椅前抄写。见慕容续进来,他放下毛笔,站起身来,“门主既然来了,沈兄,今天就到这里吧……时候也不早了,你和门主好好说说话,在下就不打扰了。” 说罢,陆玄青收拾起案上的笔墨纸砚。沈殊回到神仙府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交待把陆玄青找来。连日来,他便一直坐在沈殊身边,抄写他说的每一句话。他是写惯了的,因此进展也很快,案上的笺纸已经堆了厚厚一摞,篇幅虽长,笺纸上的字迹却都工工整整,也没什么涂改之处。 他们二人一个口述一个抄写,竟像是不知疲倦一般,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不去想那些已经发生的事。 陆玄青把笺纸整齐地垒好,正欲出去,忽然有个门人慌慌张张进了来,“门主……出事了……外面聚了十几个门人……”他话说到一半,瞥见陆玄青也在屋内,慌忙咽了下去。 “外面聚了十几个门人……然后呢?”慕容续不动声色地问。 门人看了看陆玄青,见慕容续并不忌讳,吞吞吐吐地说,“他们……他们要离开神仙府……” “离开?”慕容续问,“所为何事?” “他们说……是因为本门投靠东厂,他们不屑于与东厂阉狗为伍,因此请辞……”门人战战兢兢地禀报道。 他看了一眼那门人,仿佛是为了确认对方说的话。良久,他说,“也罢,把他们历年来的赏钱结了,让他们去吧。” “是……”门人一低头,退了出去。待门扉合上,他脸上终于泛起一抹苦涩的微笑,“陆兄见笑了。” 陆玄青注视着他,开口道:“门主为何不辩解?” “有何可辩?”他叹道,“那一日,我终究还是误会了那孩子……如今一切种种,只当是我的报应罢了。” “我不是说你们误会他的事情……” 慕容续注意到,他用了“你们”而非“你”。 “那日,门主于盛怒之下曾说出了这个秘密……当时,房中还有另一个人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5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5 在场。这件事,门主为何不提?” 他默然不语,这件事情,只是天知地知,还有他和苏伶两人知道,但他却忘了,只要陆玄青在神仙府中,这件事情多半也瞒不过他的耳朵。 陆玄青凝视着慕容续,似乎是在等待着他口中说出的答案。许久,慕容续说,“两人知道这个秘密,也没有任何证据,也就是说,谁都有可能做这件事……即使说了,又能如何呢。” “可是,即便这样,门主也不必坐实了自己的嫌疑……” “……这件事情,站在我当时的立场,也可能会去告密,说实话,我那时候心里正是有类似的打算……更何况,伶姐她是看着异之长大的……对方想要的,正是以此强迫神仙府合作,这次洗刷了冤屈,也会有下一次。既然早晚要来,不如就由我背了这投靠东厂阉狗的骂名吧。” 慕容续平静地说着,好像那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陆玄青语塞了,好半天,他喃喃自语道,“这样子……门主是会被天下英雄唾骂的……” “子继……”沈殊轻唤了一声,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知道,慕容续是为了救自己才背下这骂名的。今天的事情只怕以后只多不少,慕容续如今新掌神仙府,本来就是立足未稳之际,这样一来更是雪上加霜……而他自己,此刻却什么忙也帮不上了。 他是被抬着回到神仙府的——杨洪第二天并没有来,而寻常的大夫又断难治好这经脉尽断的伤。若非如此,他也不需要让陆玄青来替他抄写。多年来仗剑江湖,鲜有败绩,而这一次败绩,却让他永远站不起来了。 “异之……我那时,真的以为那孩子立功心切弃你不顾,所以我一气之下……”慕容续说,“你要是怨我,就怨吧。” “说什么怨你……” 身体虽是不能动弹,他心中却陡然涌起一阵愤怒。自从樊顺被杀后,谢准就一直下落不明,就连神仙府也找不到他的踪迹——出身东厂,对于神仙府的行事风格又太过熟悉,若是真的想藏,是很难有人找得到他的。 他试图设想谢准的处境,却发现自己已经不敢再往下细想。 “你也好,伶姐也好,阿准也好……人被逼急了,都是别无选择的……这一切种种,难道不是应该怨恨那操纵这些事情的人吗!难道不是应该怨恨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吗!” 他想站起来,想做点什么疏解心中的怒火,但身体已经接受不到他的意志。他突然对这样的处境无比痛恨——奸邪横行,正是应当提三尺青锋去路见不平的时候,但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瘫痪在床的命运。 “沈兄,你说那位杨前辈是用蛊术救治你的,承蒙你将这五毒宝典托付给了我……”陆玄青说,“我一定会从中找出那位前辈所用的方法。” 他虽没了记忆,但关于杨洪的事情,他多少也听元廷秀说过一些。他现在的处境,正是杨洪一手造成的,元廷秀每次提起后者之时,无不是咬牙切齿。但此时此刻,他却无法对那个人产生恨意——那个人走火入魔,容貌尽毁,正邪两道竟是都容不得他。终其一生,他求的也只是因为命运捉弄而失去的那一份尊重罢了。 虽然作恶多端,虽然手段残酷,但他既然在最后一刻愿意救治沈殊,在陆玄青心目中,就不再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这件事,恐怕难了……”沈殊苦笑道,“五毒宝典全本你也看到了,里面并没有他那天说的那个法子……这个手法,恐怕是杨前辈自创的。” “既然有一个人能想到,”陆玄青说,“那就一定会有第二个人。” 他性子温和,但在这些事情上却总是异常固执。沈殊虽听他这么说了,毕竟不抱什么希望,“若是如此,便多谢陆兄了。” 外面忽然又传来了敲门声,“进来吧。”慕容续问,“可是又有人请辞?” “不是……门主……武林盟的人来了,”门人说,“说带来了朝廷的赏赐。” “来得正好……”慕容续站起身,整了整衣冠,“让他们在客厅稍坐吧。” “启禀门主,我家老爷命我等带来了朝廷给门主的赏赐。” 客厅里,武林盟的使者恭恭敬敬地俯首道。他知道慕容续必不愿意见他,所以抢先一步用了朝廷的名义来压对方。但慕容续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悦,“劳烦万盟主了,只是不知为何朝廷的赏赐要通过武林盟发放?” “不瞒门主说,”使者嘿嘿一笑,“我家老爷昨天被授了六品衔,今后,江湖上的事情,由武林盟一应管辖。” “原来如此,潞王一死,盟主就又攀上了更大的靠山,”慕容续微微一笑,“潞王人虽然难以成事,但他的金银,倒是十分管用的。” 使者听出他话中的挪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也不好发作,只得客客气气地说,“此次门主通报有功,朝廷赏了神仙府一千两白银,已经给门主抬上来了。” “辛苦各位了,”慕容续颔首道,“一会请各位在这里稍事休息,喝口茶水……因为神仙府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劳烦诸位。” 使者见他态度有所转缓,心下大喜,“多谢门主,门主何必那么客套呢……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就是了。” “这件事,却是非让各位稍事休息不可……”慕容续说,“待一会,请各位把赏赐原封不动地抬回去,还给盟主,就说无功不受禄,这些赏赐神仙府受之有愧,盟主心里明白。” “什么?”使者大惊,“这……这可是朝廷的赏赐,门主的意思是不受吗?” “我已经说了,神仙府受之有愧……你们原话转告盟主即可,我想……盟主他心里自是清楚得很。对了,还有一句话也请阁下转告盟主,”慕容续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管万盟主背后的靠山是谁,潞王,森罗教还是其他人……只要在下还在执掌神仙府,神仙府便永远不会和万盟主合作。” 使者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气急败坏地开口道,“恕小人直言……神仙府主人这个位置可不好做,门主您年轻气盛,不懂得凡事低调的道理。在下见了三代神仙府主人,却没有见过门主您这样处事的。” “那阁下最好还是习惯起来,”慕容续说,“因为苗疆蛊王已死,而且……只要万盟主还在,我是不会去君山的。” 第二十二章 山脚下的泰安镇上,今天依旧是炊烟袅袅。 一个多月来,叶天佑已经习惯了在太清观的生活。道观之中虽是粗茶淡饭,但却比王府有另一番好处。他代帝出家,观中上上下下对他皆是礼遇有加,而远离人烟的深山之中,朝廷也是料定了他作不出什么乱子,那些往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眼线终于消失了,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6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6 让人感到心情无比轻松。 泰安镇人烟稀少,只稀稀落落那么十几户人家。太清观毕竟是远近的名观,前来朝拜祈福的香客不少,便有人家于耕种之余开开客栈,做些卖零食的小买卖。 他从摊主手中接过油纸包着的桂花糕,道了声谢就往回走去,不经意间和一个行人擦身而过。对方戴着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楚长相,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看到对方马不停蹄地向前的身影。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对方似乎有些眼熟,但细看之下,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又不太相似。 ——或许是错觉吧。他想。 太清观虽然在深山更深处,但京城里的消息,想要打听也总是能打听到的。更何况,接连出了那么多大事,他想不听说只怕也难。 他听说了谢英的死讯,也听说谢准目前下落不明。东厂布下了天罗地网要找他,却总也找不到他……每当听说这样的消息,他便在心里暗自庆幸。 ——就那样躲着,永远不要被人找到才好呢。 他正出神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及至近了,才发现那是几个鲜衣怒马的税使。在这荒山野岭里呆得久了,他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这样的人,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只见那几个人跳下马便来到那挂着客栈招牌的民居门口,举着马鞭吆喝道:“掌柜的,店税交了没有?” 掌柜见了这些人,不敢怠慢,连连拱手作揖道:“几位官爷,前几天不是来收过吗?” “前几天?”那税使冷哼一声,“你是交给宁公公他们了吧?我等不管什么宁公公的人,皇上派了我等来征税,要么给银子,要么跟我们走一趟。” “这……”掌柜的哪里知道还有这些曲折,“这不都是皇上派来的税使吗,怎么还有交了不算的道理……” “少废话,我等来征税,你说把税银给了他们,回头他们来了,又把我等推出来,这样一来二去的,你是想抗税不成?”那税使作势要用马鞭抽打,吓得那掌柜的一迭声说,“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只是我这刚给了银子,这会子再拿,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 “拿不出?”那税使狞笑道,“拿不出钱也成……听人说,你女儿颇有姿色,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若是带出来陪我们喝杯酒,便宽限你几日。” “这……几位官爷,莫开这样的玩笑啊,我女儿还是个黄花闺女……” “哟,这会倒拿黄花闺女说起事来了?”税使若有所指地说,“开客栈的迎来送往不是常事……少废话,你不让女儿出来,我们可就自己进去了!” 说罢,那税使作势便要闯进去,但他一只脚刚刚踏进房门,身后便传来一声怒喝:“又是你们这些黑罗刹!这些日子以来城里到处都是黑罗刹,如今竟连这荒村野店也不放过吗!” 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听见“黑罗刹”这样的京师俚语,着实令叶天佑大吃一惊。那税使回过头来,只见方才匆匆过去的那斗笠客此刻已停下了脚步。税使大怒,几步上前,喝道:“你是什么人?我等奉皇命征税,你可是想阻拦吗!” “皇命……”那个人冷笑道,“我看那不是皇命,倒是高隆的命令吧!这里一带原是派宁公公前来征税,高隆见有油水可图又兴出这店税的法子,把宁公公的手下已经征过的税又征了个底朝天,还招来你们这等地痞流氓充作税使惊扰四邻,征来的银钱十成有九成,都是进了高隆的口袋!” “你!”那税使被他这样一说,恼羞成怒,“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高公公的名讳,给我拿下!” 他一声令下,几名税使扑上来便要捉那斗笠客,然而对方的动作比他们快得多,凌空一跃,飞起一脚踢到其中一个税使的下巴上,顺势踩着他的肩膀在空中翻了个身,刀柄重重击在另一个税使的后脑将后者打翻在地。尚未落地,他刀已出鞘,只见寒光一闪,为首那税使捂着鲜血淋漓的耳朵杀猪似地嚎叫起来。“你你你……你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哦?那你要不要见识一下……”那斗笠客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掉在地上那半只斩下的耳朵,冷冷地说,“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是怎样一副光景?” 税使看到他手中兀自淌血的刀,七魄已经掉了六魄,方才的凶相一扫而空,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好汉饶命!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 “给我滚出泰安镇,”斗笠客一字一顿地说,“马上。” “是……是……”税使忙不迭地答应着,见对方转身欲走,突然凶相毕露,从怀中掏出一柄尖刀向那斗笠客刺去。谁料他还没到斗笠客近前,冰冷的剑身便抵在了他腰上。“兄台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叶天佑说,“毕竟……一只耳朵和没有耳朵,还是有区别的,不是吗?” 话音未落,那斗笠客忽地停下了脚步。只见他慌慌张张地回过头,瞥了一眼,又慌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匆匆往前。见此情形,叶天佑长叹一声,跟上前去。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叶天佑叫住了他: “阿准,是你吗?”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将斗笠压了压,“王爷认错了。” “绣春刀,京师口音……”叶天佑径自上前,一把揭下了他的斗笠,斗笠下面的脸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而且还管我叫王爷。” 斗笠揭下的一刹那,他吃了一惊,因为那的确是他预期的那张脸,却不知何故竟有些认不出来了。成日里东躲西藏之下,他比原来憔悴了许多,原先眉梢眼底的稚气和漫不经心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痛苦。好像他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而支撑他活下去的仅仅是对生命最原始的渴望似的。 谢准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直到叶天佑突然上前抱住了他。 任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竟会以这样的形式相见——一个成了道士,一个已经成了钦犯。两人在一起时的喜怒哀乐,恩怨纠葛,以及此时此刻的处境……所有或喜或悲的事情一时间在心头混杂起来,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阿准……我没想到今生今世,还有再见到你的日子。” 谢准的肩颤抖了一下,紧接着,突然抑制不住地失声痛哭起来。 灶台里燃着跳跃的火苗,火舌滋滋地舔着水壶。后山有一处茅屋,原本是守林人居住的地方,后来不知何故被废弃在这里。他来这里之后不久便发现了这个地方,人迹罕至又没什么人来,此时此刻,让谢准在此落脚却是再合适不过。 他回了一趟太清观取来了饭菜,看着谢准狼吞虎咽地吃着,他猜想对方或许已经很久没有太太平平吃上一顿饭了。 “观中的菜色清淡,难为你不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7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7 挑剔……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从怀中拿出方才买的桂花糕递给谢准,“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谢准怔怔地看着那块油纸裹着的桂花糕,没有伸手去接,手上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他一惊,知道对方或许是想起了伤心事,慌忙说,“你若是不喜欢就别吃这个了……我……我再去找找别的……” 他起身想出去,却被谢准一把拉住了。“别走……”谢准的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惶恐,“天佑,别走。” 谢准抓得很紧,好像生怕一放手,他就真的会就此离去一样。他难以想象将对方变成这个样子的究竟是多么大的惶恐不安,心中不由得一阵抽紧,连忙好言安慰道,“你别怕,我不走……等你睡了我再回去。” 听到他这么说,谢准眼中的不安淡了些,但没过多久便再度蒙上了一层阴云,“对了,那件事情……十六年前那桩案子……我现在知道了……” 千言万语梗在喉咙里,他一时间竟不知道从何说起。叶天佑见状,轻轻叹息道:“如今这一切种种,皆是因为我当日托神仙府去查这件事而起……该过意不去的人是我才对。” “你真的不介意?”谢准像是不敢相信似地确认道。 “那起案子,和夏北异有关,和你却是毫无关系的……”叶天佑轻轻摇了摇头,“可惜,我那时候并没有想明白。” “那……”谢准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一样……”时移世易,两人的身份处境都已经今非昔比,但他还是郑重地答道,“和以前一样。” 灶台上的水开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他站起身,从灶台上取下铜壶,取了脸盆,把水倒在里面端给谢准:“擦一擦吧,你看,脸都哭花了。” 太清观比不得王府,虽然他代帝出家辈分极高,有些事亦需亲力亲为。做熟了之后,他反倒是觉得这样子比有人伺候更加自在。谢准瞥了一眼水中的倒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他挽起袖子的那一刻,叶天佑瞥见他手臂上有一道血痕,“这是怎么回事?”他拉过谢准,在灯下仔细地端详着,“我这儿有药,一会给你上……受伤有些日子了。” “好像是前天……还是更早……碰上了衙门的人……”谢准努力回忆着,“不过这种事情是常有的,不碍事。” 说这话的时候,他表现得无比平静,甚至有些麻木。叶天佑知道,那对于他来说或许真的是家常便饭,躲过了今天,还会有明天,后天……“对了,阿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谢准迷茫地摇了摇头,“天下已经没有我容身之所了……还能去哪里呢。” “你可以留在这里!”看到谢准这副模样,他一激动,冲口而出,“留在这里……如果有人来找你的麻烦,就算拼上性命,我也会护得你周全……” 他知道,虽说自己现在已经远离红尘俗世,对于朝廷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朝廷也不会放他在外逍遥自在多久,只要皇帝又想起他,他迟早是会被找上的,现在的处境他或许连自身都难以保全。但是,只要谢准一天过着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他就会跟着提心吊胆一天。对方在自己眼皮底下,总好过天涯海角四处流浪。 谢准本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微微笑了笑:“真的?” “自然是真的,这里没什么人来,朝廷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这里,若是以后得逢大赦,你便可以不用东躲西藏了,到那时,你想留在这里,还是想下山去都可以。” “真的有那一天,我也不走,你要在这里一直当道士……”谢准说,“我便在这里和你作伴可好?” 摇曳的烛光下,他仿佛看到谢准眉梢眼底重又染上了那份少年的活泼跳脱。他心里明白,夏北异当年牵扯的案子,虽蒙大赦也是不在其列的。但是他太希望劝谢准留下,连这细节也一并隐了去。此时此刻,他内心已经抱定了守着对方一辈子的打算。 “只怕你到时候又耐不住山上冷清。”他笑着说。 他替谢准上完了药,又亲眼看着对方洗漱完毕睡下,心里盘算着是不是有必要回太清观,虽说观中见他彻夜不归难免奇怪,但是也未必不能解释,“阿准,你一个人不要紧吗?” “不要紧。”谢准再度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似有无限的不舍,但最终还是说,“你回去吧,你这代帝出家的王爷一夜不回去,观里只怕要出乱子了。” 他寻思着,若是观里起了疑心,事情闹大,谢准也就没办法在这里久呆,于是点头道:“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嗯。” 谢准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未亮,他睡得很浅,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习惯了在这种时时刻刻从噩梦中惊醒的状态。屋里漆黑一片,他坐起来,在床头上靠了一会儿。 虽然仍是像昨天这时候一样独身一人,但那久久压在心头的重负此刻已经消散了大半。 ——夫复何憾。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直到一缕天光透过窗户射进了屋子。他起身披衣,拿起了桌上的绣春刀,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座小屋。 第二十三章 四月十七,四绝,大凶,诸事不宜……犹忌出行。 “诶你们听说没有?东厂督主的船今天晚上要经过这里。” “真的真的?东厂督主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帝第一他第二的人物,到时候可得看个热闹去。” “看什么热闹啊,官府把那一段河道都封锁了,咱们根本进不去……来来来,吃菜吃菜。” 酒馆里一如既往地人声鼎沸,天南海北的行人们谈天说地,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在角落里的客人拿起斗笠匆匆离去的身影。 他打听的消息没错,程沐恩这段日子在宫外办事。东厂督主走到哪里,莫不是前呼后拥的,他难以接近,江心的官船上远离人群,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谢英死后,刺杀程沐恩仿佛已经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他知道,无论是谢英被下狱还是他的身世被抖出,无一不是对方主使。事已至此,他不想再去顾及那些细枝末节的恩恩怨怨,他只想找真正的罪魁祸首复仇。 他心里清楚,杀了对方,自己还是要一辈子逃亡下去,而父亲也永远不可能活过来,程沐恩死了,还会有新的东厂督主作威作福,世道不会变得天朗水清……但是他还是执意地想要去做这件事,他实在太需要一个缺口去排解内心无边无际的痛苦。 河道虽然被封锁,但寻常官府的哨卡是防不住他的。他没费多大劲就绕开了哨卡,藏身于河岸边等待程沐恩的船经过。 天色渐渐黑了,夜晚的江风有些喧嚣。他忘记了饥饿,也忘记了寒冷,眼睛一刻不停地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8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8 盯着江面。终于,一艘灯火通明的官船由远方出现在视野中。那船行驶的路线离河岸不远,他提刀上前,趁官船靠近河岸之际一个箭步跳上了船。 “什么人!” 卫兵还没来得及喊人,便被他三下五除二地制住了,“督公在哪里?”他问。 对方早已被这阵势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地指了指船舱上层,这时,只听谢准问:“会水吗?” 卫兵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 “如此……便得罪了。” 下一刻,卫兵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扔下了船。他不想让对方一会儿成为程沐恩的助力,但是也不想随随便便取人性命,见河水尚浅便干脆将人扔进水里。他抬头看了一眼那高耸的楼船,全身的血液仿佛沸腾了一般,他知道,他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他绕开了甲板上的岗哨径自上了楼,一路顺利如入无人之境。到了楼上那间最大的舱室,他打算破门而入,但却惊讶地发现,那扇门是开着的。 “哈哈哈哈!姓谢的!咱家等了你很久了!不对……还是说应该姓夏?” 那不是程沐恩的声音,他知道,督公从来不会有那样目空一切的声音。舱内的灯一时间突然纷纷亮起,借着灯光,他看到舱内聚集了十几名手持兵刃的武人,正对着他的那个人不是程沐恩,而是一个身着东厂掌事服色,眼中写满了暴戾之气的人——他认得对方,对方正是最近被派往这一带收取店税的高隆。 “原来如此……督公找不到我,但督公知道我要杀他,所以故意放出假消息引我上钩,让你来做这替死鬼……”谢准冷冷地说,“督公为了找到我,真是煞费苦心。” “什么替死鬼……”高隆狞笑,“要死的人是你!谢英那老东西,一个宦官,捡了个儿子回来养,倒还当真了。今日`你就陪谢英那个自诩清高的家伙一起,去阴曹地府继续扮演你们的假父子吧!” 他在东厂的时候就见过高隆与人切磋,与樊顺那个绣花枕头不同,对方虽说性子狂妄不知天高地厚,但却是有些本事,一套少林夜叉棍法即使是放眼整个武林之中也是排的上号的。武功高强又不怎么把督主放在眼里,使得高隆在东厂之中颇为程沐恩所忌。 程沐恩虽不挑明,但对于谢准而言,却是心知肚明的。而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断定程沐恩此次是要让高隆做自己的替死鬼——相王上书后,榷税一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虽说有皇帝的支持,但是事情闹大了毕竟不好收场,所以最近这段日子,大多数税使的行为已经收敛了很多,而这自然是程沐恩的要求。但此时此刻,高隆却还肆无忌惮地在外横征暴敛,显然是不打算听从程沐恩的命令。对于这样不听话的手下,依程沐恩的性子,是最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 “督公打算借刀杀人……”他看了一眼高隆,后者脸上正是杀气腾腾,这个人一贯便是那样的性子,哪怕今天没有程沐恩的命令,也是不见得会放过他的。他唯有殊死一搏,方才下得了这艘船,“我虽不情愿,今天也是非做他的刀不可了。” “臭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出此狂言!”高隆手中齐眉棍向前一指,喝令道,“给我拿下!”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他只得背水一战,当即拔刀出鞘。对方皆是有备而来,破风刀法虽然招式凌厉,却也一时间难以对付那么多人。他且战且退,退至楼梯之上,形成了一对一的格局,对方人数虽多,却也一时间无法尽数上前。他趁此机会,绣春刀连连出手,斩断了近前那几人的咽喉。 正在此时,他忽听得楼下喊杀声大作,原来是下面的护卫得了消息,准备上来帮手。他被困在狭窄的楼梯上不上不下,情觉不妙之际,只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飞快地上了楼。他还来不及惊讶,就看见叶天佑站在他身后,手起剑落,斩杀了一个正欲冲上来的护卫。 “你怎么来了!” 他方从刚才的困境中解脱,瞥见对方的身影,不知应该是感到惊喜还是烦忧。他不愿意给对方带来麻烦所以不辞而别,没想到对方却一路跟来了这里。叶天佑身份不一般,若是被人认了出来,只怕日后免不了要东窗事发,到那时,就不是代帝出家那样简单了。 “我在那座屋子里没有找到你,但我听说督主的船要经过这里,我觉得你一定在船上。”叶天佑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对方的神情,只听到那平静得仿佛已经看破一切的声音,“我已经抛下过你一次,这一次,我不想再留下遗憾了。既然你执意要做个了断,那就让我和你一起……今日之后,死于刀下,抑或亡命天涯,都但凭天命吧。” “你这样舍命陪君子……让我怎么报答得起……” 他按捺住心头汹涌澎湃的感情,挥刀杀向面前的敌人。他本来已经抱定了无所谓生死的决心,但在这一刻,他突然格外地渴望活下去,或者说,至少也要让对方平安地活下去。在这样的心情驱使之下,彷徨,软弱和痛苦一时间仿佛都消失殆尽了,而只剩下近乎于本能的理智与残酷。他只知道,少了一个对手,同伴便多了一分生的希望。 耳边传来兵刃交击的声音,他没有回头看,但他知道对方会替他守住身后。叶天佑占据着由上而下的优势,接连斩杀了一个又一个意欲冲上来的对手。强烈的求生欲之下,两人出手也都不再手下留情,此时此刻,于对方不过是例行公事,但于他们却是命悬一线——连同同伴的命一起。 白刃相接,这于他的位置而言是极为不利的。见此情形,他干脆向前一步,任由对手的长刀刺中了他的肩,而与此同时,他的刀也割断了对手的喉咙。对方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倒在了地上,鲜血很快便汇聚成摊,顺着楼梯流下来,他跨过对方的尸体,踏上了楼梯,视线对上了高隆阴沉的目光。与此同时,楼下的护卫似乎也已经损失殆尽了,叶天佑踩着染满了血污的楼梯,顺势随他上了楼。“相王殿下……”高隆的目光落在叶天佑身上,“这下可有意思了。” “有高公公这句话,”谢准说,“督公的这把刀,看来我今天是当定了。” “哼……”高隆冷笑了一声,“一十二路破风刀法,在华山派反两仪刀法之中加以改进……谢英这老东西,果真是藏了几手的……就凭樊顺那个酒囊饭袋怎么可能有这等眼力。只不过,有一件事……谢英怕是没告诉你。” “哦?”他不动声色地问,“高公公所指何事?” “谢英恐怕没告诉过你,世上最动听的声音……”高隆手中齐眉棍忽地向他撩过来,他一闪身避开,绣春刀直取对方下盘。但他还没得手,那齐眉棍便稳稳架在了他面前,对方毕竟是东厂数一数二的高手,招式之间滴水不漏。寻常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9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39 棍法均是用的白蜡杆,而高隆却偏偏用的是铁棍,那沉重的铁棍在他手上运转自如,生生将那慈悲为怀的少林功法变成了杀人利器。 舱内地方狭小没什么闪避的空间,他虽然轻功过人,毕竟施展不开。见他受了伤,叶天佑生怕他吃亏,便也上前与高隆对战。他没有行走过江湖也没有多少对敌的经验,但胜在在这危急时刻依然意志沉着,数十招之内,高隆倒也没占着什么便宜。 见此情形,高隆忽地变化了持棍的架势,以棍为枪向叶天佑直刺过去,夜叉棍法精要之处便在于这三分棍法七分枪法之间的转化,偏生他又料定了那二人必然互相回护。果不其然,谢准未及多想便攻向他身后,欲解叶天佑的围,正在这时,高隆后手露出的一段棍身忽地向他肩头而来,不偏不倚地打在他伤处,将他打倒在地。他来不及起身,齐眉棍便抵在了他身上。 “世上最动听的声音……就是人骨节碎裂的声音!” 话音未落,那根沉重的铁棍重重一击,砸在他锁骨上,剧烈的疼痛之下,鲜血从伤处不住地流淌下来。而高隆仍是不满意,手起棍落,又一下砸在他肋骨上,他浑身染血,就连呼吸也带着火辣辣的疼痛。情急之下,叶天佑也顾不得太多,提剑自后方攻上来,高隆一转身,后手棍扫向叶天佑,但他方才已经目睹了谢准为这一招所伤,故此有了心理预期,身子一低避开了那半截后手棍,闪着寒光的剑身横在高隆和自己之间。 “雪拥蓝桥……没想到堂堂相王居然会使百年前昆仑派的两仪剑法……这不是王府长史能教你的。”高隆有些惊愕。 “当然不是王府长史教的……”叶天佑说,“今日`你要杀他,要先过我这一关!” 高隆笑了,眼中涌起嗜血之色:“那我就连你一块杀!”说罢,齐眉棍便向叶天佑挑来,那沉重铁棍运转如飞,没几下就破了他的剑招。那铁棍欲戳入叶天佑心口之际,却突然在距离他不过半寸的时候停了下来,紧接着,高隆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只见谢准扶着刀支撑起上身,沾满血污的脸上现出一抹如释重负的微笑。 “高公公棍法确实当世无人能及……只可惜,防不住这兰花拂穴手。” 下一刻,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刀刺进了高隆的胸膛。接着,仿佛是怕对方再活过来一样,又向那尸体上补了一刀,刀身穿透高隆的身体又拔出,将那尸体带倒在地。 “阿准,他死了……”叶天佑喘息着望向谢准,“他死了。” “那就好……” 手中的刀仓啷一声落在地上,他的身体失去了支撑,跌倒在甲板上。叶天佑急忙跑过去抱起了他,“我们走吧,找个地方给你疗伤。” “我累了……”他明白他们随时都会被人发现,但沉重的身体却根本不听他的使唤,“我想……休息……一会,你……你自己……先……走……” 他说出每一个字,胸口都会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是真的累了,连日来的东躲西藏担惊受怕让他疲惫不堪,再加上方才的一番鏖战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虽说下了这条船就可以看到明天的太阳,但是就连下船这件事也变得在他看来难以实现,更何况明日之后还有明日……活下去这件事于他而言,已经太累了。 然而,叶天佑的语气却异常地坚定。“我既然和你一起来了,就绝不会抛下你一个人走。等你休息完了,我们一起走。”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对生存不抱希望的时候,世上却偏偏还有那么一个人想尽办法乃至赌上自己的一切而执意地要让他活下去……而让他更不明白的是,比起活下去,他竟是更难辜负对方的那一份心意。 “好吧……”他硬撑着,扶着叶天佑的肩膀坐起来,“等我一会……一起走……” 船舱中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伴随着火药爆炸的声音,两人都吃了一惊。叶天佑往窗外望去,只见下面的甲板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糟了……有人在这船里放了火药……阿准,我们恐怕走不了了。” 谢准闻言,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他脸上泛起一丝苦笑,“督公此计……真是一石二鸟……我这次……真的……连累你了。” “是我自己来的,”叶天佑替他拂了拂散乱在额前的发丝,“我不后悔……能和你同生共死。” 他最后说的那个词让谢准没来由地觉得心里发烫。同生共死……那原是两人幼时相交时童言无忌说的话,谁能料到如今竟一语成谶,他当真要和叶天佑同生共死了。“这次……欠你的……情分……只怕……还不上了……” “来世再还罢,”叶天佑笑着红了眼圈,“来世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火势很快蔓延到了二楼,高温之下,官船的梁柱被烤出了裂痕。正在此时,忽然有个身影破窗而入,一手抱起了谢准,一手拉住叶天佑。浓烟和烈焰之下,叶天佑看清楚了来人的身份,“师父?” “跟我走,”南宫短促地指示道,“外面有船接应。” 梁柱轰然倒塌,二楼的船舱被烧出了一个缺口,叶天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南宫抓住从缺口中飞身而出。就在他们落到那艘画舫上的那一刻,船身四周再度传来一阵爆炸声,破裂的甲板连着船舱,缓缓往江中沉去。 见南宫从房里出来,叶天佑急忙迎了上去,“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封了他的穴道,血已经止住了,剩下的就看他的造化了。”南宫望向他,眼神头一次这般严厉,“你们这次真是胡闹!他胡闹也就算了,连你也一起跟着!当朝相王行刺东厂督主,你知道这件事情牵连多大吗!” 他无言以对,只能默默承受对方的斥责。他知道,自己这一回着实是意气用事,若非南宫及时出现,他和谢准此刻只怕都已经葬身火海。 南宫见他不说话,脸色稍稍缓和了点,“船过一会会停在太清观山脚。观中的人,已经有人和他们打过招呼了,不会有人多问。回去以后,不要再多事。等到时机成熟之时,或许有人会来找你……却不是我。” “那你们呢?”他问。 “白道上已经没有他容身之所,我会好好安置他……”南宫说,“收这么个伶俐的人入教,教主也没什么理由反对。森罗教在一些朝中大员那里也是说得上话的,反正他已经无处可去,也许留在森罗教,有朝一日他能代替我照应你。” “……那你呢?”叶天佑听他话里的意思,竟像是再回不来一般,一时情急,脱口而出,“兄长……” 听到他的称呼,南宫的眼神腾地变了,冷冷地瞥了一眼房内,“他告诉你的?” “不是阿准。”叶天佑摇了摇头,“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40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40 你每年都来给父王上香。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南宫沉默了,好半天,他叹息道,“永远不要提起这件事……心照不宣就好,为了你,也为了我……更是为了我的自尊。” 一时间,两人对坐无语,船继续行驶了一阵,随后停了下来。 “到了,下船吧。”南宫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身在帝王之家,有些事情,容不得你意气用事……切记。” 叶天佑虽是不舍,还是依言站起了身,“对了,兄……师父,你还会回来吗?” “也许吧,”南宫语气平静,却隐约听得出一丝对未知命运的本能担忧,“等一切尘埃落定之时。” 他不知道对方有什么打算,他只知道自己不应该多问——既然无法互相维护,那么彼此之间不知道对方的秘密便是最好的。 船靠了岸,须臾,又往回驶去。叶天佑抬头看了看,只见漆黑的夜空之下,天际已经露出了一丝微光。 尾声 人来人往的酒馆里,一个客人已经默默坐了多时。那客人姿容出众,甚至比起女子也不遑多让。他虽是寻常打扮,却是一副贵公子的作派,在这荒村野店里极是显眼。他一人独酌,面前却放了一个空着的酒碗,像是在等什么人。 门帘一动,一个胡人模样的人闪身进了来,小二见状,忙上前来招呼道,“这位客官要点儿什么?” “哦,不用了,”出乎小二意料的是,那个人汉话说得很流利,“我是来找人的。”说着,他指了指那个正把酒缓缓倒进对面那个空酒碗的独酌客人,大剌剌在对方面前坐下,“到底是弹琴的,耳功不错啊……虽然比不上阿青。” “你看他,自然是哪里都好的。”那客人说着,抬起了视线,“好久不见,元兄。” “从昆仑出来,转眼快四年了吧……”元廷秀说,“来赴你南宫右使的约,冒的风险可是不小。” “你劫王府花轿,闯洪都城,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又何曾怕过风险。”南宫说。 “你……罢了,谁让我当年欠了你这个人情呢。”元廷秀问,“话说回来,你居然也开始饮酒了……先前在教中的时候,可没见你参与过。” “人生在世,什么样的事情都应该尝试一下。”南宫淡淡答道。 “早该这样了……”元廷秀笑道,“你急着把我叫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有两件事,却是除了你之外,无其他人可托付……一件事是去西域,找两个人。” 元廷秀一惊,“你说的那两个人,难道是……小云儿他们?” “教主已经对我产生猜疑,自然也会重新考虑我先前为他办的事,”南宫说,“这些日子,教主暗中派了人去西域打探消息,你通晓西域语言,又与他们二人相熟,你去做,比我去要方便,务必要抢在教主的探子之前找到他们。” “我明白了……那另一件呢?” “另一件事,事关森罗教,却是有一些强人所难……你若不答应,我也不会勉强。” “这样迂回曲折的做什么,你说便是了……”元廷秀说到一半,看到对方凝重的神情,突然明白了过来,“连你都觉得事关重大,难道是……你想和教主对着干?” 南宫点了点头。“这些年来,不少教众因叛逆的名义被处置……牵涉人数太多,我只能尽力保全,他们中有一些人被安置在西域,预备在时机成熟之时另立门户。你若是去西域,可以和他们接洽一番……这件事情实在重大,你若不答应,我也断不勉强。” “妈的,你平时闷声不响,一出手就是这等大买卖……我就知道,你请的酒,必定不是什么好酒……”元廷秀呆坐片刻,突然一仰脖,喝干了面前的那碗酒,把酒碗往桌上猛地一扣,“喝就喝!反正四年前在教主手底下吃的亏,也是时候讨回来了。” 南宫的视线落在桌上那个倒扣的酒碗上,浅浅一笑。“那么快就想好了?” “想好了,不是好酒又能怎地?我信你这个人,而且,我看现在的森罗教早就不顺眼了……”抬起头时,元廷秀眼中仿佛又带上了在森罗教时那股不羁的神采,“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怕过什么事……南宫,你这一壶,我便与你分了罢!” 完 番外 风起时 来昆仑已经一个月了。当年想尽办法却无门而入的地方,现在却成了出不去的地方——真是造化弄人。 谢准抬起头,不远处,南宫正在窗前抚琴。不论看了多少次,那个人眉目如画的模样还是让他心头一震。 一次又一次地死里逃生,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感到庆幸还是厌倦。似乎每一次脱险之后,他的人生就要经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那艘官船上回来之后他受伤甚剧,而千里迢迢被带回昆仑,一路舟车劳顿同样加剧了这一切。这几日他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但外面的一切却已经让他不想再出那间屋子了。 南宫在教中地位极高,因此也没有人敢多加置喙,但从众人的态度中他已经明白了一切。无论是给他医治的大夫,照料他的教众还是在这里遇见的其他人,与他打交道的时候无不是一副客客气气却又敬而远之的样子。放在往日,只怕他会觉得受到了侮辱,但如今他的心已经死了,所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只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虽是同宿一室,南宫却没有半分想要做什么的意思,倒好像这样安排是特意为了方便照顾他似的。 如果说先前只是因为他受了伤,那么现在这样却实在让他有种异样的感觉。他想不明白对方把他带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非亲非故,他并不认为对方会毫无理由地这样照顾他——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知道他不愿提起的秘密的人吗? 他站起身,缓缓走向对方,南宫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琴音戛然而止。“怎么了?” “今天……让我伺候你吧。”他微微扬起头,“既然是尊使的禁脔,就要做禁脔该做的事情不是吗。” 他不愿意被施舍,也不想被对方同情,对于那样一个介于对手和仰慕对象之间的人而言,他更希望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只是单纯的斗法,抑或是简单明了的利益交换。 南宫没有看他,“既然是伺候,为何又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是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关系,”他说着,解下衣物,让自己的全身暴露在对方面前,“我不想被你这样白白养着,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见对方走近了自己,他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后面的事情来临。但过了很久,却只听到一声叹息,随后,一件外袍轻轻披在了他肩上,若有似无的南海沉水香的香气让他有些恍惚。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41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41 只听南宫说:“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确实是想要你,但是你这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我可是一点也不想碰你。” “对不起……”他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好像那样就会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颜面尽失,“下次我会尽量服侍周全。” 南宫凝视着他,“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不是为了这个?”他有些意外,“那……是因为你心中有别的打算,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也不是。”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发现自己猜不透对方的目的,心底里隐约有一种答案是他渴望相信的,但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种可能性,好像一旦动了真情,自己便会一败涂地。 “……因为这世上若没有你这个人,便会无趣很多。”沉默了片刻,南宫说,“人生苦短,多个有趣的人在世上总是好的。” “只是这样而已?” “也不只是这样……有趣的人,无论如何总会有那么几个,但是想要的,却只有你而已。” 南宫的声音平静,好像是在说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他曾无数次问过自己,这段关系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一直在心里翻来覆去,但一直以来,他苦心揣测的真相就是那样简单而触手可得,只是他始终不愿意去相信——一旦信了,而最后被证明是假的,便真的什么也不剩了。而他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可以再输的了。 “夜深了,早点休息吧。” 南宫说完便准备出去,他突然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衣袖一角,好像那是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南宫停下了脚步,他旋即如梦初醒一般松开了手。离得远时,他偶尔也能正视自己的渴望,但只要对方前进一步,他便立刻想要后退。 他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也不敢看对方。“谢准……”南宫开口,声音中略微透露出一丝烦躁,“不要再玩这种花样。” 听到这句话,他终于还是抬起了头,忐忑不安和自暴自弃在心中混杂交织,他就那样直勾勾地望向对方,直到南宫的眼神中不知不觉地掺入了一丝欲`望。 “罢了……不君子又能如何。” 南宫轻轻叹了口气,随即一把抱起了他。外袍从肩头滑落下来,他全身裸露在夜晚的寒意之中,不由自主地勾住了对方的身体。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的状况一日好似一日,而那一夜之后,他也终于放下了心中芥蒂,敢于在山上四处走动而不怎么在乎背后异样的目光。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些人说的也都是实情,既然这样,也没有什么好去辩白了。毕竟在他过去的人生中也曾因为太监养子的身份而被当做异类,如今这样,无非只是换了个由头而已。 他曾是极害怕独处的,而现在却越来越习惯了独自一人枯坐的时光。南宫并没有空时时刻刻来搭理他,而其他人又都对他敬而远之,所幸人迹罕至的万仞峰顶之上另有一番萧索的风景。经年云雾缭绕,峰顶几乎无现成的路可走,但好在他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可以慢慢探索。时值夏季,昆仑那仿佛千年不化的冰雪也终于不情不愿地后退了些许,消融的积雪汇入河流之中,让那廖无人烟的峰顶上多了几许生气。他一出去便是一整天,回来的时候往往天色已晚。南宫也不管他,或许是料定他只要饿了就会自己回来的。 他和南宫是同席吃饭的,而他也并不抗拒这样的安排,毕竟和谁吃不是一起吃,美人在侧好歹看着还顺眼许多。更何况,这让他心底有几分愉悦,好像这样子,他对对方占有的程度就能够高上那么一点。 “你好像……从来不动肉食。” 举着筷子,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但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和对方聊起这种琐事?这样的对话好像不应该是南宫和他之间发生的。 “那是给你准备的,山上天气寒冷,你重伤初愈,没有荤食恐怕难以支持。” “那你为何茹素?” “不是茹素,只是不习惯而已。” “为什么不习惯?”他明知这样会打破那份介于熟悉和陌生之间的疏离感,却还是受到好奇心驱使而追问了下去。 “曾祖父与我母亲皆是西域袄教信徒,按照他们的教义,只有素食是洁净之物,我幼时随曾祖父生活,”南宫回答,“所以不常吃荤食。” “六指琴魔?”他想起了白虹山庄的事情,“那你难道也是袄教徒?” 他曾经从谢英处听说过一些关于袄教徒的事情,袄教源于波斯,教徒茹素戒酒,死后裸身葬于土中,行为与中土伦常迥异,因此为世不容。因为信奉光明圣火,袄教徒多半不怎么敬奉世间的皇帝——这倒与对方的行事作风相合。 “我不是。”南宫否认了他这个说法。 “为什么?” “因为我不相信……”那一刻,南宫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去,“我不相信光明圣火终将燃尽世间黑暗。” 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读不懂对方,但对方的反应却着实让他的心抽了一下。他默默抓起筷子,夹了一块肉递进南宫面前的碗里,后者吃了一惊。 “我说你啊……既然不相信,那为什么还要守那些清规戒律呢。” 视线交接,他注意到对方先是一怔,随即,眼中流露出释然之色,举起了筷子。 日复一日,他始终没有厘清这段关系,不过好像也没有那个必要了。一切都在以一副木已成舟的姿态行进着,熟悉了之后,森罗教众并没有乍见之际那么难以亲近,昆仑也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高不可攀。这里和江湖之中所有地方一样,上演着芸芸众生千百年来共有的悲欢离合。 “教主已经点头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森罗教的人了。” 南宫的声音平静,没有多少欣喜,只是简简单单地知会他一声而已。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因为他早在面见殷啸天的那一刻就感觉到,对方对他十分满意。 他并不怎么满意殷啸天——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人有一种让他想要敬而远之的气质。不过,命运并没有给他太多选择的余地。身为朝廷钦犯,若无森罗教开恩收留,他是难以在这世上生存下去的。 “那有什么关系……”他坐在椅子里,听了这话,他抬起头望着对方,“反正我早就是你的人了。” 调`情之际,他的口气中却总是有几分不甘示弱的意味,好像即使接受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时时处处想要压对方一头。虽然那样幼稚的举动丝毫无助于改变他目前还是生活在对方羽翼之下的事实,他却仍然不由自主地想要在这些事情上找回心理的平衡。 但南宫却早已看透了他的心思——那个人向来心如明镜,他的这点心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42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42 思自然是无所遁形的。 “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属于任何人的……鲲鹏即便折翼断爪,一旦从风而起,就可以扶摇直上,翱翔九天……你在等,等从风而起的那一刻。” “你可真会说笑。”他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道,试图掩饰内心的波动。南宫说的事情,正与他心中的打算暗合,只是他一早便认定了没有人会觉得以他那样的处境,有这样的心思是恰如其分的。但那个对于他的身家性命有绝对的掌控力的人却点了出来,而且,语气之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嘲讽。 “也许吧。”南宫说着,取过放在一旁的木匣,“给你的东西,就当是贺礼吧。” 他不认为对方是会为这种事情特地送来贺礼的性子,却还是打开了木匣,只见里面是一柄刀。抽出来看时,只见刀身分量轻巧,却有吹毛断发之利,只是那造型却不是普通的雁翎刀,分明是官家式样。“绣春刀?你从哪儿弄来的这玩意儿?” “既然有人造,就能弄到,”南宫轻描淡写地回答,“行走江湖,总要有件称手兵器。” 他的那一把,早在江心的官船上就已经丢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始终被南宫养着,也没有需要兵刃的地方。相处了这么久,他自然明白对方此举的意思——对方能够做的就只到这里了,从今以后,他需要凭他自己的力量走下去。 身在森罗教这些日子,他未尝不是没有听说过对方的处境。教中的环境一天比一天险恶,来自外界的猜疑日渐加深,而森罗教和中原武林的冲突也日益激烈。或许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样的内忧外患是脱教的好时机,但对于南宫来说,不存在离开这种选择,只有与森罗教共存亡的命运。更何况,那个人对于这样的状况是最为忧虑的。 刀身闪着寒光,映出他眼中的担忧之色。“南宫……你帮了我很多,我即使不是你的人,但是……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做你的刀。” 南宫轻轻摇了摇头。 “我只是把你的人生还给你而已,你不必想要报答什么。你的人生,和你的刀都是你自己的,过去也是,现在也是……你就当是因为我觉得对你有所亏欠吧。” 绣春刀收入鞘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再度开口之时,他竟有些语塞。 “但是……我的心……已经是你的了。”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作出那样的告白。他向来吝于说这些儿女情长的话,即使是在这段关系中,他也尽可能地让自己认为那是单纯的情`欲或者是合作——又不是姑娘家,扯那些你侬我侬的做什么。 但他终究还是说了,或者说是被心中一直刻意压抑的感情推动着脱口而出。几个月前,一无所有之际,他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但在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已经真的离不开对方了。 绣春刀忽然落到了地上,因为对方抱住了他。 “有你的心……就足够了。” 那个拥抱渐渐变成了一个吻,随后变成了帐中的软语温存。只有那一柄入了鞘的刀静静躺在原地,仿佛是在见证着这一切。 有了森罗教的网络庇护,他终于有了下山的机会。一顶斗笠掩住了大半张脸,好让那些无孔不入的东厂暗探没有那么容易找到,虽然还是见不得光的身份,却已经比先前无处栖身的态势好了太多。 回到外界的第一站便是凉州,那个他初次闯荡江湖的时候所去的地方。事情于他而言很简单,顺顺利利地便结束了。待到回程之时,他突然接到南宫传来的信息,让他去某个地方汇合。 那地方并不是森罗教的据点,他有些疑惑,却还是依言按照对方给的地址前去。甫一进门,他就看到了一个令他出乎意料的人。 “阿青哥哥!”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他竟有些语塞,只是唤了对方一声,便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陆玄青见了他,迟疑了片刻不敢上前相认。许久方才开口,声音中竟有几分哽咽,“阿准……你受苦了……” 那称谓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一时间心头发酸。十四岁时出门那一刻,他着实没有想到两人会是如今这番光景,更是想不到今时今日,竟换成了陆玄青来找他,“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元大哥呢?”。 “师兄说要见一个人,我便随他一同来了。”陆玄青说,“我们本在金陵,他突然说要走,日夜兼程来了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金陵,那想必是为了见神仙府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慕容续,虽然打心底里他是知道,以慕容续的个性,那件事情必然是有苦衷的,而一千两白银的赏赐对于慕容续来说与其说是表彰,倒不如说是侮辱。但父亲却是实实在在死于那场告密。 几个月来,他尽力克制自己不去怨恨,然而父亲的死状却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闪现在他脑海中。一开始,他每晚都需要听着南宫弹的普庵咒入睡,及至后来倒也渐渐好了——不是他忘了,而是他业已麻木了。 “他们……”他迟疑着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他们也都还好吧?” “武林盟时常来找麻烦,不过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沈公子……”陆玄青摇头道,“经脉尽断的伤,不是那么容易恢复。” “经脉尽断……” 他怔住了,一直以来,那个词在他看来比死亡更加遥不可及,但这样的事情却发生了,而且是发生在那个已经在刀光剑影里走了无数次也未曾败绩的人身上。他心里虽然隐约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不愿相信似地问了一遍:“是……从聚贤庄回来的时候吗?” 没有回答,但陆玄青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知道了这一层之后,他终于有些理解了慕容续的选择,然而那一刻的痛苦又是如此鲜明而难以忘却。恩恩怨怨,只怕是再难算清。 陆玄青见到他百感交集的眼神,大致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那天,武林盟派人去神仙府,逼门主以账册换人……我想,若这件事情当真是门主捅出去的,也是出于无奈。” 对方只是随口一说,但他却立刻察觉到了话中的异常,“阿青哥哥,你刚才说……‘当真’?” “阿准,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虽说不多,但细想起来也不少……门主于盛怒之下,当着苏姑娘的面说了出来,那间屋子周围人来人往,难保没有别人也听见。苏姑娘知道,我也知道……”陆玄青苦笑道,“沈兄对我有救命之恩,若是说起来,只怕我的嫌疑也不小……更何况,门主若是想换人,以神仙府的本事,从你手上拿账册就可以……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呢?” 最后的那句话让他陡然间醒悟过来——没错,对方只是要账册,为什么有必要将这件事捅出去呢?他思忖片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43 予心所向 作者:blueskytofly 分卷阅读43 刻,喃喃自语道,“不是公子……是她。” “是谁?苏姑娘吗?”陆玄青问。 “也不是……”他说,“是她……” “到底是谁?你这样语焉不详的,我都糊涂了……阿准,你觉得是谁?” “我也不确定……罢了,”他长叹,“是谁做的,有什么要紧呢……豺狼当道,安问狐狸,或许,害死爹的,是我自己也说不定……那时候,如果不去聚贤庄,也就没有了后来的事情,沈大哥……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心里明白,那本账册牵涉到了太多太多的人,不止是潞王,武林盟或程沐恩,那上面的任何一个人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对付他……威逼利诱他拿出账册,抑或者间接害死谢英,于那些身居上位的人而言只是不同的手段而已。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那年在河滩上看到那具浮尸的情形……在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这件事情上,没有人会有太多的人性。 陆玄青静静听他说完,开口道:“阿准……你可不是会那样自怨自艾的人。你既然说豺狼当道,便该问豺狼……不是吗?” 自从陆玄青失忆之后,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口吻和他说话。他吃了一惊,发现对方的眼神此刻异常地认真。 “朝廷和江湖的事情,我懂得都不多……这世道确实很糟糕,但是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 陆玄青话说到一半,门突然被砰地一声推开了,他一个激灵持刀站起了身,待看清是元廷秀进来才坐了回去。陆玄青见状,埋怨道,“师兄,你进来也不说一声。” “还能撞见什么,再说,你我之间有什么不方便的……”元廷秀不以为然地说,“阿青,收拾一下,趁天还亮着,赶快出关。” “这么急?”陆玄青有些诧异,不过元廷秀在做这样的决定的时候向来是不会问他的,他除了依言行事之外没什么讲价的余地,“要去干什么?” “找人……”元廷秀回过头来,这才发现了谢准,大惊失色,“臭小子?你是活的还是死的?” “师兄,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陆玄青无奈。 “无妨……”他不禁莞尔,方才的些许紧张也一扫而空。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两人如今这样,他多少有些自己做了件好事的欣慰感,“自然是活的,哪有鬼怪在这大白天出来的。” “你……”元廷秀盯着他看了片刻,好像是要确认他真的没有死一样,半晌,才恍然大悟道,“南宫把你救回来的?” “正是。” “原来是这样……”元廷秀突然笑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难怪他现在开始饮酒了……阿青,我们要上路了。” “可是,为什么现在就要走……” “改日再叙吧,以后有得是机会,”元廷秀还是忍不住地笑着,“你知道吗……这小子以后想要遭遇不测怕是也很难了。” 陆玄青还没弄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就看到元廷秀已经动身,急忙跟了上去。待走到门口,又回过头,郑重其事地补完了剩下的半句话,“阿准……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做点什么去改变这一切的。” 他目送着那两个人匆匆离去,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这几个月来,他几乎已经忘了森罗教外面的世界,但那两个人的出现重又勾起了他对于过往的回忆,以及那虽然已经尘封了许久,却依然鲜活无比的初心。 习武之人,当以武行侠……儿时谢英的教诲仿佛深深铭刻在骨血里,纵使身处绝境,也会忍不住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如何能对当道的豺狼视而不见。做点什么……在这一片狼藉的世道里,自保尚且很难,他真的能做点什么吗? 但心底的某种渴望却已经被唤醒,而且愈演愈烈。 他在那屋子里独坐了许久,静静想着这些事,直到日头偏西才回过神来。起身之际,他看到窗外正走过来的那个人影,这才想起他还要和南宫汇合这件事。 南宫进来,看了看屋内,“他们走了?” “嗯,”他点点头,“听说要赶在天黑之前出关。” “他真是比我想得还要快……”南宫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意,摇了摇头,“罢了,他就是那样的性子……本想让你们再叙叙旧的。” “没关系,人到了就好。” 他是发自内心地这么认为的,江湖动荡,几经沉浮,能够见一面得知对方一切安好便已是莫大的幸运。 “天色晚了,”南宫说,“不如在这里住一宿,明天再动身回去……如何?” 他知道,这么久以来头一回下山,对方想要让他有机会多看看。 “好,”他回答,“胡肆里有不错的葡萄酒。”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