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人》 分卷阅读1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文案: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要比其他人优秀,没人知道为什么,除了曹安期。 因为只有她能看见他们的翅膀。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曹安期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 —长翅膀的人 “安期,”同桌钱小婉碰了碰她的手肘,“校草又在看你了。” 曹安期想,那是因为我先看他。 她无法自已地着迷于那对雪白的、无瑕的翅膀,它们张开来的长度肯定超过十米,现在正轻松地半折在他背后,羽翼的尖梢既轻且薄,在阳光下呈现半透明,而不像她平常看惯的翅膀那样是鸽子灰。 那是她见过最美的东西,远超于他英俊的脸或是肌理匀称的身体,单就这一点,曹安期理解女生们因唐明旭疯狂。 她低下头避开唐明旭转过来的目光,假装阅读课本,耳朵听着老教授又不出意外地从中世纪哲学的唯名论与实在论跳到了十八世纪末的德国古典哲学,老先生是康德的狂热粉丝,每堂课不管讲什么最后都会殊途同归地以康德结语。 当康德的两个字出现,台下学生根本不用看时间,各个心有灵犀地开始收拾东西,曹安期没有记笔记的习惯,她把放在课桌右上角的手机收回来,按键结束录音。 这时才发觉,有人给了她一条新短信。 来自未知号码。 曹安期点开看了眼,短信非常简略,简略到她完全看不明白。 “还我。” 还什么?谁还?还给谁? 她一瞬间提出三个问题,出于哲学系的职业病,她甚至能发散出长篇大论,关于他人与自身的自我认识偏差……然后她觉得自己果然有病。 应该是发错了吧,曹安期漫不在意地删掉了那条短信,她的生活已经够复杂了,没必要再发展出另一条支线。 下课铃声打响,中断了老教授的滔滔不绝,全体学生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目送这位七十八岁高龄的学者踅出门去。 “徐教授身体真好,”钱小婉不无羡慕地嘀咕,“老胳膊老腿儿还挺灵活。” 曹安期瞟她一眼,灰色的翅膀耷拉下来,从背后半拥住她臃肿的身体,按照这段时间总结的经验,这是因为本体心情沮丧,翅膀忠实地反应出情绪。 就像猫和狗的尾巴,曹安期想,摇起来和竖起来分别代表不同的意思。 她垂眸不再多看,问道:“你上次体检的结果怎么样?“ “还那样,”钱小婉悲愤地大呼,“轻度脂肪肝,慢性胆囊炎!我他妈才二十岁啊!” 叫声引来周围人的注目,曹安期同情地拍了拍钱小婉,余光瞟到唐明旭。 校草很自然地转过来看她们,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腰背挺直,白衬衫挽到手肘,露出的皮肤和脸同样白皙。 他英俊得像会发光,而他的翅膀真的在发光,薄薄的乳白色的晕光浮在每一根羽毛表面,毫无阴影又层次分明,仿佛由玉石、珍珠精心雕琢而成,却充盈着生命体特有的灵动感。 钱小婉拽着她离开教室,曹安期不得不深吸口气再移开视线,这样极致的美绝非人间造物,太不科学。 当然,这些只有她能看见的隐形翅膀本就与科学不沾边。 ………… …… 曹安期十八岁,高三学习最紧张的阶段,她以为自己疯了。 一夜醒来,她看到班主任的背后多出一双翅膀。 她的高三班主任是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妇女,特级教师,哪怕现实世界里真的存在“天使“这种类人生物,曹安期也绝不相信她是其中之一。拿着小叉子用灵魂换取分数的恶魔还有几分可能。 而且她看到的翅膀也并非传统认为的白色,像天鹅的翅膀,它们乍看起来是灰色,阳光下羽毛的尖梢微微泛蓝,就像鸽子在颈脖之间光泽度最好的那一圈。 当天,曹安期在班主任面前像个傻瓜一样张大嘴巴,瞪圆眼睛,喉咙里发出“荷荷“的怪声。 她大概是晕倒了,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校医室的病床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蔼可亲地问她感觉怎么样,一边扇动着背后的巨大翅膀。 曹安期感觉到那对翅膀拂起的风吹到脸上,凉嗖嗖的,提醒她或许不是幻觉,但她同时注意到医生的衣衫和头发在风中纹丝不动。 她一定是疯了……曹安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那年高考她因病缺席,即使医院出具证明称她的健康毫无问题,但父母选择相信她,因为曹安期从小就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他们还是头一回看到她惊慌失措地躲在家里哪儿也不敢去,听见邻居的信鸽飞过也会瑟瑟发抖。 父母带着曹安期就医,她只肯透露自己出现幻觉,具体看到什么咬死不肯松口,心理医生只好泛泛地归于高考综合症,反复安慰她心态放平,得失心不要太重,考得不好也并不是世界末日…… 曹安期想,她都能看到人长出翅膀了,就算明天世界末日也不稀奇。 这位医生背后没有翅膀,而他隔壁的二级心理咨询师却有,曹安期从门前经过,显然狭小的房间放不下他的翅膀,它从半敞的门缝间挤了出来,大剌剌地横在过道中央。 医院心理科相对而言人流较少,曹安期仍是亲眼看见一位护士踩着翅膀目不斜视地走过,翅膀和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而她走过去,趁着父母不注意,快速地俯下身摸了摸。 触感光滑,温度非常低却仍能感觉到是活物,长长的羽毛之间履盖着细小绒毛,她闭着眼睛也能分辨出不同的触感。 我疯得真彻底,她淡定地想。 曹安期假装系鞋带,用尽全体力气,狠狠地拽下一片羽毛。 “哎唷!”她听到咨询室里传出一声痛呼,有人关切地问大夫您怎么了,对方“嘶嘶”地抽着凉气,回答道:“没事,肩膀突然抽了下,大概昨晚上睡落枕了。” 而曹安期执着那根灰蓝色的羽毛,怔怔地出了神。 ………… …… 除了她自己,没人能看见那片羽毛,没人能触摸到它,闻到它。 它像所有的禽类羽毛那样,有淡淡的腥气,尖梢的味道最轻,根部最重。 曹安期在互联网上查询鸟类相关的知识,对比图片,认出它的学名是初级飞羽,是鸟类所有羽毛中最重要的部分,是它们能够超越空气阻力飞行的关键。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2 可她同时了解到,人类不可能飞行,即使他们长着翅膀。 鸟类的身体结构历经演化才成为今天的样子,这是它们最适合飞行的体态,包括中空的轻巧的骨头、随时清空多余重量的消化与排泄系统、发达的胸骨与胸部肌肉等等等等。 一只鸟身上所有的羽毛比它所有的骨头重两到三倍,而平均羽重是平均体重的6%;鸟类飞行时,胸前高耸的龙骨突支撑着翅膀,胸大肌与胸小肌控制着两翼的上下扇动,肌肉的重量之和约占体重的16-20%。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想要飞行,即使超过十米长的翅膀也不足够,他必须要有一个能在最前端破开空气阻力的坚硬的喙,有流线型的身形,还要侏儒般轻巧得不可思议的身材,然后突起的几乎和身高相等的胸部,还要学会一边进食一边从空中向地面排泄…… 除开少数几条,传说的雷震子倒确有几分飞起来的可能性,而曹安期看到的那些人非常普通,翅膀的装饰作用强于实际效用。 她把那片羽毛制作成书签,夹在一本赫德逊的《英国鸟类》里,那一页有布冯贼鸥的精美插图,看起来与她的羽毛颜色形状类似。 这后来就成了她秘密/爱好的开端。 到第二年复读、重考,北上读大学,曹安期在行李里夹带了一本相册,父亲偶然翻开来看,每张照片下面都附有人名、性别、年龄、职业,有些他认识,有些从未见过,来源也似是偷拍。 父亲很隐晦地对女儿说教了一番,因为怕刺激到她,语气故作轻松,但极为到位地点明“偷拍”这种行为缺乏道德,严重一点还会涉嫌犯罪。 曹安期听进去了。 她销毁了所有未经允许的照片,父亲看不到的羽毛那部分收集没有办法销毁,但可以不再增加,反正她需要的结果已经统计出来了。 曹安期认为,长翅膀的人在人群中的比例小于千分之一,她就读的重点高中师生超过三千人,仅有她的班主任和校医两个人长着翅膀;她就医的大型三甲医院每天人流量上千,病人和医务人员包括在内,她也只见过那位心理学博士、二级心理咨询师一个“鸟人”。 (她在心里称这些长翅膀的人为鸟人,不带褒贬。) 其他的纳入统计的样本没有违背这一规律,都是他们所属行业、范围领域中的佼佼者。 所以,曹安期暂且得出结论:鸟人是人群中最优秀最顶尖的少数,仿佛混迹于鸡群中、孑然傲立的鹤。 ☆、第二章 —正太凶猛 这是一列老式的夜行慢速火车,车窗外能看到辽远得无有边际的戈壁荒野,天空是极深的接近黑色的蓝,透彻得仿佛伸手能掬起来。 相邻而坐的四位乘客似乎都在打瞌睡,其中一名中年人带着磨损严重的机械腕表,车轮敲击铁轨的间隙,秒针“嗒嗒”的行进声在寂静的车厢内异常清晰。 那中年人忽然站起身,毫无预警地挤开外侧的乘客朝外走。 坐在外侧的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年农民,满脸沟壑和灰仆仆的衣衫都带出泥土味道,他被中年人从睡梦中推醒,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 老农民刚要出声,“嘘”,一只手横过来捂住他的嘴。 是坐在中年人对面的青年,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留着短短的学生头,穿戴整齐、言语礼貌,刚上车的时候主动用带口音的普通话跟老农民攀谈,让他想起几年前离开家乡去读大学的外孙。 “嘎公,”青年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意,亲热地叫了一声,附在他耳边轻悄地道:“他梦游了,不能喊。” 老农民被这一声“嘎公”喊得心肝都颤了颤,听话地点头,昏花的老眼盯着中年人在走廊上直挺挺地往前走,膝盖像是不能打弯,也不懂得避开路上的障碍物,果然不像清醒状态。 各地民间关于梦游的传说大同小异,基本都有不能叫醒梦游人的忌讳,老农民小时候也听自己的嘎公讲过,说人在梦游时三魂七魄是分散在外的,如果冒冒失失被唤醒,三魂七魄来不及归位,立刻会变成傻子或者自己把自己吓死。 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不会出声,那青年便缓缓放开他。 两人探头探脑地关注了那中年人一会儿,直到他走进下一节车厢,完全望不到了,才余悸未消地坐回去,互相看了看。 “咦,”青年突然又出声,老农民看到他站起来往前倾,手臂横过座位中间的小方桌,从中年人的座位上拿起一件什么东西。 那是个鼓囊囊的黑色提包。 广大底层民众自有其生存智慧,老农民猛地意识到什么,舔了舔嘴唇,目光扎在那提包上拔不下来。 他记得这个黑色提包,中年人从上车起便将它牢牢夹在腋下,上厕所也不肯离身。有一回他打开包取手机,老农民用眼角瞄到里面,那包里塞满了一捆捆红彤彤的大票子! 那得是多少钱啊,用村里小女娃戴在头上的红皮筋扎着,握在手里结结实实一把,老农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现金,他心热如火地猜测着:怕是有十万块吧! 十万块!村长新修的二层小楼听说才花了十万块! 他盯着那提包移不开眼,青年捏着提包却犹豫了,他挠了挠头,转过来看老农民,腼腆地问:“我动人家东西不太好哈?” “莫……莫啥子,”老农民吞了口口水,颤着声气道,“就看哈,又不要他的。” “是哈。”青年眨着眼,喜悦地道:“看哈关啥子事嘛!” 他捧着提包,“滋”一声利索地撕开拉链。 ………… …… 四五个人围着一包钱发呆。 “哎唷,”一个戴眼镜的知识分子打破了沉默,“现在谁还带这么现金在身边啊,银行转账不知道多方便,除非他不敢。” “您是说……”青年和他讲话时普通话也变得标准许多,“他不是好人?” 另一个生意人模样的胖子和知识分子对视了一眼,他们本来坐在右侧方,先被中年人的脚步声吵醒,又凑巧听到青年和老农民的对话,最重要的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包里的钱。 “我见过的人多了,”生意人颇具可信度地断言,“看他的样子就不像好人!” 确实,几个人同时回想,中年人身高体壮,方脸、浓眉,满脸肉横向发展,老农民曾经被他狠狠地推搡了一把,当时忍气吞声没敢发作。 静了片刻,青年又道:“既然他不是好人,想必丢了钱也不敢出声?”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3 这句话说到众人心坎里,几双眼睛灼灼地盯住提包,又闪烁不定地望向对方。 不管心里怎么想,没人出声或是动作,枪打出头鸟这种事即使是没读过书的老农民也凭借多年的现实生活经验有所体悟,空气在几个人中间绷得紧紧的,像弹棉花的丝弦。 还是青年沉不住气先出了声。 “不管了,我就拿一捆。”青年咬牙切齿地扯出一捆钱塞进怀里,“我也不多要他的,够我这学期的学费就行,算我帮他破财免灾了!” 他提到“学费”,老农民心中一动,想起自己怀里还揣着外孙的学费。女儿的老伴过世以后,他拉扯着外孙长大,出息到进城读大学,眼看爷孙俩快能过上好日子,偏偏每年的学费成了拦路虎。 外孙打电话到村长家,哭得稀里哗啦,说大城市什么都要钱,他在村子里的时候以为一年收入几千块就不用愁了,他的同学们一个月生活费就有几千块!他申请了奖学金、勤工俭学,一年下来勉强赚够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还剩下一点舍不得用,全给嘎公寄了回来。 一千两百块,全是外孙沉甸甸的孝心,老农民比他更舍不得花用,又担心外孙辛苦熬坏了身体,这辈子头一次走出大山,怀揣着这些热乎乎的钱千里迢迢去看他。 想着想着,眼前青年忠厚老实的脸与外孙的脸重合起来,老农民抹了把不知何时脱眶而出的眼泪,颤巍巍地道:“娃啊,不好干坏事。” “啊?”青年愣住了,正伸手进包的生意人也愣住了,知识分子用一根手指托眼镜,手一滑差点戳中自己的眼睛。 老农民贪婪地死死盯了一眼那包钱,这次很快转开,伸手扯住青年的袖子,继续劝道:“听嘎公劝,大学生不好干坏事,不值当!” 青年目瞪口呆地看看生意人,又看看知识分子,三个人面面相觑。 半晌,他恶声恶气地啐出一口:“晦气!” “早就跟你说,”知识分子慢条斯理地道,“选目标要慎重。” 生意人把手里的钱扔回提包里,苦笑道:“白忙活了。” “我不管,反正不能让我走空,老子演这一出容易嘛!”青年也把钱放了进去,“滋”一声又合拢了拉链。 他转向老农民,脸上那些伪装出来的学生气一扫而光,流里流气地道:“老东西,看不出你还有良心,可惜有良心的人向来不得好死。” “你……”老农民一只手仍然揪着他的袖子,还没搞懂这瞬间变脸的意思,青年已经不耐烦再跟他纠缠,当胸一把推过去,“砰”一声将老农民四仰八叉地推倒在硬座上。 青年左手按着老农民的胸口,右手伸进去一掏,立刻把他藏在内衣口袋的布包拽了出来。 “拿来吧你!“青年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们早就注意到老农民随身带着贵重财物,他根本忍不住,每隔一会儿就下意识地伸手摸胸口,他们这些人都是行家,哪还有不明白的。本来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设了个局要从老东西那里骗过来,中年人、生意人、知识分子和他都是一伙的,如果老东西贪财拿走提包里的钱,中年人回来找上他,他们几个再敲敲边鼓,不怕他连内裤也赔出来。可他们谁也没料到,这老东西的眼珠子都快掉钱堆里了,居然不上当! 知识分子和生意人脊背朝外,将其他乘客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青年捏着手绢的一角抖了抖,那堆零零碎碎的钞票就从空中散落下来,飘到老农民抽搐的身体上。 他像是受到什么刺激,陡然间用尽全力挣扎,青年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我操!”他又出一口唾沫,溅到老农民脸上,忿忿不平地道:“就他妈这么点钱还好意思出门?还当宝贝似的护着?浪费老子时间!” 他又一拳重重捶在老农民胸口,打得他伛偻起身子瑟瑟发抖。 “别打了,”知识分子不耐烦地拉住他,“弄出人命不好收拾。” 青年这才放手退开,他熟练地把失去知觉的老农民扶坐起来,摆成趴到方桌上熟睡的姿势,这样在他们下车前能够骗过巡查的列车员。 他边做这些边不甘心的骂骂咧咧,蓦地想到什么,脸上的神色倏忽间由怒转喜。 “对了,差点忘了!”青年一拳捶在掌心,“老东西还有个孙子!” 生意人和知识分子都怔了怔,他们坐得远,并没有全程旁听青年和老农民的交谈,这时顺着青年欢欢喜喜的目光转向,仿佛才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一个人。 是啊,四人卡座当然有四个人,奇怪的是之前没有一个人想到他,自动忽略了他。 当然这也并非不能解释,因为这个人实在不能算一个完整的人,而只是一个或许刚过票线的孩童。 所有人盯住那个小小的男孩儿,他大概在七岁?八岁?穿着一身质料普通的童装,颜色灰黑,扣子一路扣到喉口,样式倒更像老干部的中山装。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腰背挺得笔直,三七分的短发居然用发胶固定,从大开的窗口迎面而来的风也不能拂动一丝一毫。 小男孩长得非常清秀,却不是大多数孩童那种雌雄莫辨的漂亮,他小小的脸上长眉削目,鼻梁挺直,红润的嘴唇紧抿,显得既庄严又冷漠,完全不像一个大人可以随意逗弄的孩童。 他的气势根本就是一个成人,而且是棱角锋利的、很不好惹的、危险的成年男人。 “你确定这是他孙子?”知识分子狐疑地打量着男孩儿,“长得不像啊!” “王哥你还信不过我?”青年得意洋洋地瞟他一眼,“列车员查票的时候我听这孩子亲口说的,老东西生得出这漂亮的娃我也稀奇,嘿,让刘姐经手,能卖多少?” 知识分子刚要回答,心头陡地打了个突。 那孩子抬高头,昂起尖尖的小下巴,眼皮低垂,浓密的睫毛遮挡了双眸。 但他分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刹那间像开出血槽的冰棱那样刺穿了他的胸口,心脏被搅碎成乱糟糟血肉模糊的一团。 “吵死了。”那孩子慢慢地启口,从那一瞬间所有的时间都变慢了,一切都变得像是沉在水底或是高速摄影下的慢动作,知识分子听不清他的声音,看不清他的样子,影像变得折叠、变形,充满水波一样的褶皱。 他们张大口、瞪大眼,听到彼此惊慌失措的呼叫声,咫尺之外的其他乘客却依然安眠。 那孩子的手慢动作地背到身后,慢动作拿出来,手上多了一件东西。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4 一把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离他最近的青年,抵住他的前额,他目龇欲裂,舞动着四肢,头颅和脖项却像是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砰!” 孩童幼细的手指扣动了扳机。 ☆、第三章 —第三个鸟人 “砰!” 食堂里大部分的人都循声看去,一个男生从桌前站起来往外跑,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下,差点一头栽倒。 “小心!” “怎么不看路的?” “王天生你着急投胎啊!” 男生周围的人纷纷给他让路,嘴上免不了怨声载道,曹安期却看见一对庞大的翅膀从男生背后“忽啦”一声打开。 这是她头回见到完整展开的翅膀,它们比她目测以为的十米更长、更宽,瞬间遮满了第一食堂上空,狂风和浓重森郁的阴影从每个人头顶铺天盖地罩下来。 但只有她知道。 曹安期几乎是本能地钻进了桌子底下,该刹那的风声听起来像上百个孩童齐声尖啸,翅膀扇下来像是能拍碎前路一切障碍,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受到伤害,她不敢冒这个险。 她能看见桌腿前方一小块地面,那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下一秒又恢复了明亮,光斑在平整的磨石地面调皮地跳跃。 那男生走远了,她想着,慢慢地从桌下爬出来。 跟她拼桌的几个人还坐在原处,各个用异样的眼光看她,曹安期默默地坐好,拾起筷子。 这是第三个,她把半块黄瓜塞进嘴巴,心不在焉地想着。 今天之前她仅在大学里见过两个鸟人,钱小婉是她的室友,校草算半个公众人物,她疑心见不到其他鸟人是因为自己的活动范围太小,所以每天更换食堂吃饭,还专门抽空到新校区闲逛……但一年下来毫无进展。 是因为学校不好吗?她曾经沮丧地想,好歹也是985啊! 升上大二以后,她的好奇心被繁重的课业限制,渐渐没那么在意,却无心插柳地遇到了第三个鸟人。 “那个冒失鬼……”她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是谁?” 有人用清亮亮的声音回答了她。 “计算机科学技术系的王天生,绰号‘天生天养’,又叫‘咸菜王’,因为他是贫困生,大一整个学年都靠吃冷馒头和咸菜挺过来,很让人肃然起敬。“ 曹安期抬头,桌子周围的其他人不知何时走光了,对面坐着唐明旭,他一手支颐,笑微微地注视她。 那双雪白的翅膀在他身后轻柔地起伏,光照上去像是能穿透它。 曹安期毫不退让地与校草对视,面无表情,她听到四下传来女生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议。 半晌,唐明旭又主动开口:“你好。” “你好。”曹安期点了点头,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他的翅膀,不去心痒难挠地想要一根纯白羽毛作为收藏,却控制不了目光往他肩后歪斜。 唐明旭回首看了眼,迅速转回来,微笑着摇了摇头。 “你看我的样子就好像我背后跟着什么东西,说真的,这有点吓人。” “不好意思,“曹安期干巴巴地道歉,“我眼睛不好……斜视。” 唐明旭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心里知道她说得不是实话,有点无奈地又摇摇头。 像他这样的人早就习惯成为人们目光的焦点,受瞩目实在是件再自然不过、能够轻而易举忽略的事。但曹安期是不同的,曹安期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第一次见他时是震惊,过后每次看他的目光里都带着赞叹,仿佛他是一个从天而降的活生生奇迹。 但她并没有接近他的*,相反,她总是比任何人都躲得更远,就像一只胆怯的小松鼠,每天都藏在树梢上远远偷望人家桌面上的黄油面包,它只要看过了,看够了,便能饿着肚子心满意足地离开,而从未想过去占有。 唐明旭惊讶于她在这个时代罕见的纯情,他以前也不知道,被人专注而沉默地暗恋着,是这样一种愉悦……却又淡淡心疼的感受。 当然,他想,也因为她漂亮。 曹安期有一张小小的脸孔,五官柔和,头发浓黑茂密,她其实性格颇有点孤僻,却长得亲和力十足,皮肤细嫩白腻,是无论男女都觉得不带攻击性、看着很入眼很舒服的那种美貌。 比如此刻,她微微蹙起眉,让唐明旭怜惜之心大起,恨不得交浅言深地拍胸脯包揽她全部的烦恼。 幸好他不知道曹安期的烦恼正是他自己。 二十一岁的曹安期没有被异性追求过,所以她不懂得唐校草没话找话说还赖着不走的行为叫做“搭讪”,她只是吃完了自己的午饭,有点想回寝室,睡个午觉、上校园网查询王天生……干什么都好过继续和他大眼瞪小眼。 适时响起的短信铃声拯救了她。 “咻——”曹安期抽出手机看一眼,快速站起身,朝唐明旭点了点头。 “有事先走了,再见。” 没给他多话的机会,她挤开挡路的唐明旭往外走,努力忍耐他的翅膀拂过她裸/露肌肤的触感,那些细软的绒毛、柔滑的飞羽、尖锐的羽枝…… 曹安期把餐具分门别类地还回去,站在大厅的这一头又向那头张望,唐明旭仍坐在那里,纯白羽翼却不再愉快地轻微扇动,而是像块抹布那样沮丧地耷拉下来,连颜色似乎都变得暗淡了许多。 其实曹安期不介意跟他交个朋友,她一直在试图接近和了解长翅膀的人,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以前她没有与男生交往过。他的翅膀太漂亮了,他让她紧张。 注孤生的曹安期叹了口气。 她转身走出食堂,一边掏出手机,点开刚才那条被她当作借口的短信。 发件人是另一个未知号码,但内容依然简略,稍显突兀,所以她猜想是同一个人。 “你是谁?” 你是谁?我是谁? 啊,曹安期想,这又是一个哲学意义上的终极问题。 ………… …… 校园网上关于王天生的信息比曹安期料想得更多。 贫困生、学霸、长得不错、性格也不错,几项加一加足够激发女生的母性和男生的敬意,就如唐明旭所言,他的事迹很让这些饱食终日的普通学生肃然起敬。 据说他在高中以前没有碰过电脑,高中三年也只在学习和考试的余暇摸摸学校配置的早该淘汰的老旧机器,就这样基础为零地考进本校的计算机科学技术系,照样门门拿第一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5 ,实操课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曹安期对计算机科学一无所知,看不懂那位“被”震惊的当事人拉拉杂杂到底在夸奖王天生什么,干脆拖到贴子的底端,一目十行地扫过,大致领会了一下精神。 是说他思维缜密,逻辑性极强,在编程上具有超高的天赋,毫无疑问是个伟大的天才……诸如此类。 众多空洞的溢美之辞外还有点实际内容,称王天生早就收到来自硅谷的offer,他统统拒绝,肯定是想要自主创业云云;另一个回贴的知情人士则指出王天生感情用事,他根本不是为了自主创业,而是相依为命的姥爷年纪大了,他不肯离老人家太远……下面一堆女生贴出感动流泪的表情。 总觉得别人和自己活在不同的世界里,曹安期关掉贴子,摇了摇头,别人从入学就开始高瞻远瞩地为毕业做打算,考虑就业方向、人生目标……而她仿佛停留在高三,除了读书还是只会读书。 抛开那些,她又想着王天生,看起来他也是一位在人群中脱颖而出的优秀鸟人,那他一定不会每天都像今天这样冒冒失失,张开翅膀惊吓无辜群众。 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四章 —任务目标 王天生从车站一路跑到医院,胸腔内热得像要烧起来,他能感觉肺的两翼急速蜷缩又舒张,耳膜鼓涨着轰隆隆的异响,心跳得像是下一秒就会爆开。 他再也跑不动了,被迫从狂奔变成小跑,又变成走,最后手撑着膝盖弯下腰拼命喘气。 前方不足一百米便是医院大门,来来往往的行人多数面带愁容,深陷在自身的不幸里,没人有余暇关注这位绝望的少年。 嘎公……王天生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想着在食堂里忽然接到的那个电话,是铁路警察打来通知他,说嘎公在火车上遭遇抢劫进了医院……他头回懂得什么叫做晴天霹雳,渺小的人类在噩运面前根本无能为力,除了向所有未知的神明呐喊,祈求他唯一的亲人平安无事…… 他仅歇了数息,稍微恢复行动能力,立刻拖动酸涩疼痛的双腿,一步一步,继续挺进他人生中这段最短又最长的险途。 与医院门前的大多数行人同样,王天生此刻全身心都沉浸在这一件事上,根本没注意到有个孩童与他同时踏足台阶,正是火车上那个气势惊人的男孩儿。他仍然穿着那身灰白色的中山装,头发用发胶固定,走路时板着脸负着双手,如果不看那张清秀可爱的小脸,背影倒像个缩小版的乡村干部。 王天生艰难地往上爬,男孩儿向下走,两人速度均等地擦身而过。 “咻——”手机发出有气无力地呻吟,男孩儿在台阶上停步,点开来看了一眼。 王天生头也不回地奔进医院大厅。 男孩儿收到一条短信,那个号码终于回复了他。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找谁?我很确定自己不认识你,你应该是找错人了。” 阳光从头顶明晃晃地笔直投下来,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映出他八岁的脸,眉间打着深深的褶子,但丝毫达不到他想要的严肃甚至威慑效果,看起来像个刚被打烂屁股的委屈孩子。 他吸一口气,用左手平端住手机,右手仅伸出一根食指,小心翼翼地一个键一个键轻戳,敲出一句话。 “我是吴兆。” 回复。 发放失败。 二次回复。 发放失败。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不再回复,改为添加一条新短信,一个键一个键地把刚才的内容重新输入进去,发送。 这次总算没有发送失败的提示,手机屏幕在他眼前疾闪,然后,非常决绝地……黑了。 “……” 两天内弄坏的第三只手机了,他郁闷地想着,紧了紧比肩膀更宽的背包肩带,迈开两条小短腿朝前走。 下到楼梯底端,他头也不回地随手往后扔,坏掉的手机在空中划过一道高高的抛物线,精准地飞向最近的垃圾筒,将顶端的金属盖撞得摇晃不止。 金属盖被撞得倾斜超过九十度,“啪”一声翻转过来,将那只手机干净利落地扣了进去。 ………… …… 吴兆饿了。 细算来他已经二十四小时没吃东西,连口水都没喝过,他挑食得厉害,火车上的食物光看着就抑制食欲,他又想尽量不引人注目。 他停在一家kfc门口,盯着上面的广告宣传画移不开眼、挪不动腿。 理智在嗤笑,这种垃圾根本不配称作食物;但他身体里的另外一部分,那部分随着外型的变化也发生变化,就像他的灵魂深处硬生生嵌进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八岁小孩儿,而他正哭着闹着满地打滚。 吴兆和那个任性的孩子僵持了不短的时间,门外发传单的kfc员工因此多看他几眼,走过来柔声道:“小朋友,今天儿童套餐送柯南哦,让爸爸妈妈带你来吧。” 柯南是什么?吴兆抬头看她一眼,那位打工的女学生被他看得愣了愣,只觉这孩子眼神过分犀利,就像迎面扎来一根钉子,激得她打个寒颤。 她怀疑自己昨晚没睡好,或者是和男朋友吵架的后遗症,努力稳住心神,那孩子却已绕过她走了进去。 吴兆熟门熟路地直奔点餐台,非周末的下午两点,点餐台前没几个人,很快便轮到他。 “小朋友,”点餐的服务员俯低了身子看他,又往他背后张望,“你爸爸妈妈呢?” 吴兆顿了顿,强迫自己装出奶声奶气的童音。 “他们在楼上,”他睁大眼睛,天真地撅起小嘴,“我不能自己买吗?我答应了妈妈说可以自己买!“ 服务员迟疑一瞬,不到两秒,吴兆微有点紧张地攥紧背包肩带,在心底深处有那么一丝丝害怕她识破这个拙劣的谎言,他倒不是怕别的,他当然能从kfc甚至警察局全身而退,但老头儿会因此嘲笑他一辈子。 幸好,这位服务员并没有比其他人更精明,她很快相信了他。 “当然可以,“她脸上职业式的微笑完美无缺,“kfc祝你用餐愉快。” 吴兆用全身上下仅剩的二十块钱买了一份儿童套餐,他在服务员担忧的注目之下,颤巍巍地举高餐盘,慢慢地拖着步子走上二楼。 他选择儿童乐园旁边的位置,因为这里最隐蔽,当然只有这一个原因! 吴兆跳上高高的塑料长凳,两条短腿在桌面下晃啊晃,迫不及待地把嘴巴凑近吸管,大大地喝了一口可乐。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6 风卷残云般消灭他的早中晚三合一套餐,吴兆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闻到一股子发酵过的气泡味。 好吧,他想,该干正事了。 他取下背包,伸手进去掏掏摸摸,取出一个长条型的纸盒,打开来,里面像码旅行牙刷那样齐齐整整地码着十二只的手机。 前三个槽拉已经空了,吴兆取出标号四的那只,熟练地插卡、装电池,开机。 几乎在屏幕刚被点亮的同一刹那,手机发出柔弱的嘶鸣,他连续收到数条新短信。 “这次的任务目标共有三个,优先级别二级。“ “钱小婉、唐明旭、王天生。” “以及我私人拜托你保护一个人。没有优秀级,但我愿意以我的生命起誓,如果她受到任何伤害,我不管实际伤害她的是谁,我一定会杀了你。“ 吴兆为这条蛮不讲理的短信哼一声,想回复又犹豫了下,他两天弄坏了三只手机,已经超出预算,不知道剩下的九只能不能撑到任务结束。 好在对方没有等待他询问,紧接着发来第四条、第五条。 “拜托,请保护我的女儿。” “请保护曹安期。” ☆、第五章 —被选中的人 “安期,”钱小婉带着满面笑容推门进来,“好消息!” 曹安期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脸上神色有点诡异,似乎对什么事情百思不得其解。 钱小婉走近一点,注意到她戴着耳塞,那么是真的听不到了。 “曹安期!”她又叫了一声,伸手拍室友的肩头,凑到她身后一起望向电脑屏幕。 屏幕正中间躺着一个qq对话窗口,对方的q名叫“使者”,签名用了一句康德的名言:“我是孤独的,我是自由的,我就是自己的帝王。”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使者向曹安期发来的对话内容。 “晚上有没有空,我请你看电影。” “行啊安期!”钱小婉欣喜地大力拍向她的肩膀,“终于轮到你脱单了!” 曹安期被她连续两下拍的身子歪斜,下意识地抬起头,张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她。 “我……”她说了一个字才想起来,伸手摘下耳塞,“我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钱小婉捏了捏她白嫩嫩的脸颊,“很明显人家在追你,约会,恋爱,然后就是搬出去同居,像老三老四她们那样。” 曹安期的视线随着她挥舞的手臂转动,看向四人寝室里两张空床,大二开始允许学生外宿,寝室里另两个女生立刻被男友催着搬了出去,剩下钱小婉和曹安期两只单身狗。 “可是……”她还是一脸如坠梦中的茫然,“我不认识他啊!” 钱小婉失笑,她也不是第一天熟悉曹安期了,知道这姑娘在这方面完全没开窍,也不知道父母怎么养的,简直比现在某些早熟的小学生更迟纯。 “放着我来。”她推了一把曹安期,两人交换位置,噼噼啪啪敲上去一堆字。 安期:我可以和你去看电影,但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 使者:你不知道我是谁? 安期:不知道啊,我应该知道? 使者:……我是唐明旭。 钱小婉倒抽一口气,迅速点开使者的qq查看资料,果然学校那里填的a大社会学系,年龄20岁……别的也就罢了,他的空间没有设密码,里面放满了自己的照片。 “我去,唐校草原来这么闷骚。”钱小婉一张张翻看那些自拍和非自拍,平心而论每张都很帅,但想到一个男生充满自信地炫耀自己的美貌而不是内在,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曹安期看着倒是心中一动,她早就发现了,无论照相或是摄录,图影再现的过程并不能把翅膀也复制出来,照片中的唐明旭就只是个普通男生,仍然英俊得闪闪发光,却不再让她有屏住呼吸的紧张感。 “怎么样安期?”钱小婉越翻越起劲,读着照片底下的花痴留言哈哈大笑,“要不要和唐校草出去?虽然我觉得他不太靠谱,但长这么帅,就当boss刷一回涨经验也成啊。” 曹安期想了想,摇摇头。 “今天不行,今天我约了房东要看房。” “哦对,”钱小婉依言把婉拒的话敲上去回复唐明旭,随手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差点忘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她笑眯眯地回头,冲曹安期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我替你找到一处最好的房子!” ………… …… 曹安期的父母都是忙碌的外科医生,这导致了她的童年记忆总是一个人和四面冷冰冰的墙壁待在一起,后来又发现人群中混迹着鸟人这样的异类,她更加习惯孤独,孤独让她安适自在,充满安全感。 所以大二以后她也在找房子,想在学校附近租一套房独居,钱小婉对此表示支持,寝室里早晚会塞人进来补老三老四的空缺,她没兴趣再适应新的室友,打算到时候就来曹安期这里蹭住。 钱小婉是本地人,消息渠道众多,没两天就寻到一处合适的房源。 吃过晚饭,两人散步一般从东门出去,匀速走了十五分钟,便在正前方眺见钱小婉所说的小区。 就像所有被撵到郊外的大学城一样,周边小区都属于学校向外扩张的附属,古代大概会称之为外城,里面住着学校里的教职员工,还有像她们这样从教职员工手里租房的学生。 小区里绿树成荫,对一个新小区而言绿化过分成熟,曹安期猜想开发商大概是从别处移来一些有年份的树木,她尤其注意到一棵老槐,树身上攀据着不知名的藤蔓,向阳的一面树皮干裂,背阴的另一面附满青苔,三月里刚长出圆乎乎的嫩叶,枝枝丫丫张牙舞爪地朝向天空。 她站在树下微觉得战栗,这棵树的影子就像一个长翅膀的人,他痛苦地蜷缩着身体,一双翅膀却桀骜不驯地飞展,挑衅般刺向天空。 曹安期又不由自主地望向天空,夜色沉下来,蓝黑色的天空像一汪沉静无垠的海。 ………… …… 钱小婉没说大话,她找到的房子地段优良、价位合适、装修得宜,对曹安期而言确是最好的。 房子两室一厅,却有一百二十平,房东在开发商的简装修上稍作补充,添了几件必需品的家具,更换厚重的丝绒窗帘,又把天然气和网线接通,曹安期立即满意得不得了,恨不得今晚就搬进来。 “行啊,”房东也是爽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7 快人,“合同签完就交钥匙。” 于是双方用最快的速度草拟了合同签掉,这就是大学城的好处,大家弯弯绕绕也算是利害关系人,没谁敢在这上面耍花样。 曹安期拿到钥匙,房东又慷慨地开车送她们回学校,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东西,只一趟就全都搬了过来。 “行啦,”钱小婉拍拍手,“你今晚就先将就住着吧,缺什么明天再补,我也得回家了,再晚可坐不到车。” 曹安期看了看时间,九点半,十点半地铁停运。 她感激地送钱小婉下楼,绕着小区走了大半圈,发现南门外面有个可以直达地铁的公车站,又等在那里送钱小婉上车。 等到公车的尾灯也消失在朦胧夜色里,曹安期又抬头看向天空,那一层透明玻璃样的蓝已经被纯然的黑色融化,夜风徐缓地打着旋儿,远处似乎传来鸦鸣。 她忽然有点冷,把双手揣进外套口袋里,缓步往回走,脑子里整理着今天发生的事。 ……王天生……唐明旭……钱小婉…… 她想,她这一天可以划分成三段,分别由这三个鸟人主宰,这是某种巧合,或是预兆? 就像所有中二期的青少年那样,曹安期一旦接受自己与众不同的设定,便每时每刻都在思考其中的深意。那绝对不是偶然的小概率事件,而是有原因的——如果她不是疯了,那么,就是有谁选定了她。 无论正义或邪恶,总有某种至高无上的力量选中了她,它或许正在注视着她,考验她,等到时机合适……召唤她。 就像迎合她的思绪,迎面袭来一阵阴冷彻骨的晚风,仿佛泼来一捧黑色的冰凉的水,曹安期猝不及防地闭了闭眼,再睁开,发现自己走回了那株老槐荫下。 她下意识地移动视线,避开地面那个让她不舒服的影子,抬眸望向树梢。 夜风把寥寥几片新生的嫩叶吹得簌簌轻响,树杈枝丫间稀疏出宽大的缝隙,几颗暗淡的星辰若隐若现。 曹安期上一秒还想分辨哪颗是北极星,下一秒,她吸气与呼气的瞬息之间,树梢上多出一个人。 他弯下腰,伛偻着身形,额前的黑发扬起来露出一双比星辰更明亮的眼睛。 但真正震惊到曹安期的是他的翅膀。 在他背上刺愣愣飞展开来,挑衅地、桀骜不驯地、像剑一般刺向天空的翅膀。 那是比夜色更浓郁如墨的,黑色的翅膀。 ☆、第六章 —长大了 一阵冷风从脑后掩来,曹安期的长发被风吹得扑到面上,她身不由己地闭了闭眼,耳边听到扑朔朔的翅膀扇动声。 再睁开眼,那个黑色翅膀的鸟人已经消失无踪,就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她恐慌发作的幻觉。 但那当然不是。 曹安期在风中急急地旋转一圈,目光在四下匆忙掠过,城市郊区的夜晚比城中心来得寂寞,才十点,已经万簌俱静,远远的,有人家的阳台上漏出几星灯火,愈衬出这孤岛般的荒寂。 她什么也没找到,周边目力所及处仅有她一个活人,因为受惊而急促地喘息着,心跳声响得像是胸腔内藏着一面震耳欲聋的小鼓。 足足过去两分钟或是更久,曹安期稳住心神,她不敢再多作停留,双手并用地拉紧了外套前襟,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走。 她越走越快,几乎小跑起来,眼睛始终笔直地注视着前方,思绪却不受拘束地奔腾翻滚。 那是谁?她想着,来到这里以后遇见的第四个鸟人,却是第一个黑色翅膀的鸟人! 在唐明旭之前她以为所有的鸟人都是灰翅膀,唐明旭是第一个例外,他是第二个……可为什么是黑色?在所有的传说中,长着翅膀的类人生物通常有两类,白色代表着高贵与光明,正如天使;黑色意味着堕落和诱惑,正如恶魔。 不,不是恶魔。曹安期纠正自己,故事里的恶魔长着蝙蝠一样丑陋的骨翼,而不是覆盖着绒毛、副羽、正羽……层层叠叠完美而温暖的羽翼。 那更像是堕天使,她想,慢慢地吁出一口气。 不管那是什么,他的出现与消失都过分诡异,故作神秘,故弄玄虚,曹安期这两年也算把胆量练出来了,换作一个普通人,恐怕当场就能被他吓得尖叫晕倒。 话又说回来,普通人也看不到他的翅—— 曹安期在疾走中陡然刹住脚。 对啊,普通人根本看不到他的翅膀,她所知的鸟人甚至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有翅膀,所以这个人也许不是故意要惊吓她,他展开翅膀或者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姿态,还记得吗,翅膀会忠实反应本体的情绪。 她回想着两人短暂的目光接触,他低头俯视她,黑暗中仅能看清一双过于明亮的眼睛,目光仿佛燃烧的星辰般向外辐射出能量,那神奇得既是高温与膨胀,又是低温与塌陷。 曹安期很奇怪自己在千分之一秒里感受到了这么多,短暂的刹那里,她像是意外得到一把开启最宏伟宫殿的钥匙,她推开殿门,被眼前超乎想象得辉煌壮丽惊得忘了思考,但她的潜意识为她记住至关紧要的部分。 他看着她,眼睛里透出一点惊讶,一点疑惑,然后是一点点忿然与挑衅。 他因此向上展掠翅膀,就像猫竖起颈后的长毛,禽类蓬松翎羽,使自己显得更大、更具威胁。 所以……曹安期想,她也吓到他了吗? ………… …… 这晚上曹安期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她爬起床,打开抽屉找到笔记本,一页一页地缓慢翻动,哪怕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早已烂熟于心。 “第一条,他们看不到自己的翅膀,他们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 “第二条,他们是人群中较优秀的那部分,无论智力和体力都强于普通人,但两者的差别并未大到离谱,也没有超出普遍意义上‘人’的范畴。换句话说,鸟人都是天才,但并不是每个天才都是鸟人。” “第三条,不,他们没有异能。” 这个皮革封面的精致笔记本是曹安期高考成功的礼物,她用来记录自己关于鸟人的浅显研究,两年下来只得出这短短的三条。 今天夜里,曹安期提笔在第三条底下划出波浪线,再重重地标了个“?” 那个黑翅膀的鸟人能够在眨眼间倏忽来去,如果那不算异能,难道是功夫?魔法?外星科技? 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烧起来。 为了制止这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曹安期打开电脑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8 ,试着用新家号称16m的网速刷学校论坛,眼看着主页面干净利索地在她面前秒现,那种感觉真是从脚底板爽到头顶心。 在她搬家的几个小时里,论坛里多出一个hot贴,标题挂着她感兴趣的“王天生”三个字。 曹安期立即点进去,发现这是一个募捐贴,楼主自称是王天生的室友,也是他的好兄弟。楼主说王天生下午打电话回学校请假,因为他的姥爷在火车上遭遇了抢劫,现正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室友对王天生的不幸既同情又愤慨,所以主动号召捐款,想为经济不宽裕的王天生减轻一点负担。 青少年总是最富热血,底下回贴响应众多,大家纷纷购买捐款的淘宝链接,曹安期点进去看了眼,暗赞这位室友很聪明,他只接受每个id捐十块钱,这样既保全了王天生的自尊,又让犹豫不决可捐可不捐的人都放心地慷慨解囊。 曹安期也捐了十块钱,她还记得王天生铺天蔽日的翅膀,那是她见过最大最完整的状态,当时他的心情一定恐慌到极至。 回贴里还有关于案件更详细的信息,某同学在铁路系统有关系,王天生姥爷的案子已经在内部闹得沸沸扬扬,说抢劫老人家的三个坏蛋被当场抓获,都是胆大心黑的惯犯,奇得是三个人全被吓疯了,满口胡言乱语,其中一个深信自己被一枪爆头,除了反复求饶再也问不出其它话。 此人文笔不错,把故事讲得跌宕起伏鬼气森森,提到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王天生的姥爷身边带有一个小男孩,男孩自称他的孙子——可王天生的姥爷连儿子都没有,哪来的孙子!? 最富热血的青少年也最容易被分散注意力,贴子后半段迅速沦为铁路鬼故事大会,甚至王天生的室友也加入进来,曹安期又翻了翻,囧囧有神地关闭网页。 她玩了一会儿电脑,仍旧睡不着,躺下来又玩了一会儿手机,发现未知号码给她发了条新短信,被安全卫士拦截在外。 曹安期稍作踌躇,还是点开了那条短信。 “我是吴兆。” 吴兆?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让陌生人忽然表明身份,如果一个名字等于身份的话。 曹安期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折腾了这么久,她终于感觉睡意像涨潮时的海水那样缓慢地漫上来,漫上来……她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随手回复短信,然后翻身、闭眼,舒适地沉入期待过久的梦乡。 ………… …… 一墙之隔的数米外,桌面上的手机闪了闪,屏幕被毫无预警地点亮。 吴兆伸出手,抢在铃声响起前接收短信。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重新适应它现在的长度与力度,几乎是战战兢兢地把手机拈起来。 屏幕上近距离地映出他的脸,那是年轻男人英俊而削瘦的面孔,成长起来的骨骼刚刚撑开皮肤,肌肉尚来不及填充其间,有一种微秒的嶙峋感。 他的眼睛也有些不适,儿童的晶状体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厚,睫状肌也会变短,在他的身体和大脑就这些变化调适过来之前,他看什么都像是隔着一层模模糊糊的雾气。 吴兆就用这样的视力艰难地看清他的新信息。 “吴兆?是‘无照驾驶’还是‘无照经营’?” ☆、第七章 —消失的翅膀 “砰!” 巨大的爆炸声响过,实验室里所有玻璃器皿被震得嗡嗡作响,青烟缭绕中,一个满头乱发的女人挣扎着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爆炸产生的有毒气体,她不得不用一只手捂紧脸上的隔离面罩,另一只手伸进外套口袋掏手机。 凌晨五点,发短信给她的人只能是吴兆。 “疯女人,你又骗我,骨刃根本就还在你那里对不对?还我!你到底给了我谁的电话号码?” 哎唷,难得那个科技盲的小子打出这么长一段话,算上标点竟有三十九个字,她啧啧惊叹,又消耗掉一只手机吧? 她漫不经心地扯掉一只手套,任由皮肤裸露在化学烟雾中,不紧不慢地敲击短信回复。 “亲爱的,你也早上好,那当然是我心爱的女儿的号码~阿姨很高兴看到小盆宇们已经认识了,要做好朋友哟~” 发送完短信,她随手一抛,手机不偏不倚地坠入一缸暗红色的液体中,发出嘶嘶轻响,不过数十秒便融化成一滩气泡,骨嘟嘟地升上水面。 她着迷般俯下身去看那串气泡,伸出细长的手指,指尖在玻璃外壁有节奏地轻轻敲击。 一下、两下、三下。 暗红色的液体表面猝然分开,下一秒倏地合拢,就在电光火石的间隙,她锐利的目光已经捕捉到浸泡在液体深处的某样东西。 那是一柄泛着亮蓝色金属光泽的弯刀。 “吴钩……”她勾起半边嘴角,愉快地轻哼,“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 …… 手机又坏了。 吴兆低声诅咒自己不够冷静,明知那女人是疯的,却忍不住要和她争论。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因为这长长的一口气非常明显地凹陷进去,让旁边跑过的女学生吓一跳,脚底打滑地摔了个仰倒。 女学生并没有摔得很严重,很快就能坐起来,但似乎脑袋受到的创伤比身体更大,灰头土脸地坐在原地发呆,吴兆直接从她旁边跑了过去。 凌晨五点,这小区里早起晨运的人却不少,吴兆沿着花园最外侧的行车道慢跑,途中至少遇到十个人,那女学生只是其中之一。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点吓人,每次转化的过程等同于一次快速成长,将原本十年的成长周期压缩到一个小时,他必须在这一个小时内体验骨胳硬生生地撑开皮肤,皮下大量出血,肌肉和脂肪急剧燃烧…… 吴兆只在第一次完成转化后照过镜子,觉得自己就像披了一层皮的血骷髅。 后来逐渐掌握出规律—并不是习惯,他想他永远不会习惯这回事,但他已经能掌控它,就像掌控其它给他带来痛苦的一切。吴兆需要三天时间才能让自己的样子变得像个正常人,七天才能恢复巅峰的武力值,所以他一分一秒也不能浪费,哪怕皮下出血尚未停止,每迈出一步心脏都会抽紧,全身上下各处关节传来酸涨的成长痛—— 他仍然面无表情,稳稳当当地匀速奔跑。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思考着一些任务相关的事,经过昨天的初步调查,王天生、钱小婉、唐明旭,这三个任务目标与疯女人的女儿曹安期就读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9 同一所大学,显然这是疯女人刻意安排的,她总是害怕曹安期受到伤害,她只信任他,所以用任务把他骗到曹安期身边,赌他不可能置之不理。 他确实不能,吴兆承认这点,但那是建立在曹安期真的有生命危险的前提下,而她只是一个常人,完全可以像任何一个常人一样无知却安全地度过她的人生,他看不出危险从天而降砸到她头上的可能性。 除非她根本不是“常人”。 吴兆想起昨天晚上两个人意外地碰面,心头微泛疑虑。 他本来只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完成转化,忽然闻到疯女人的气味,转化过程中意识模糊,本能地就循着气味跑出来,遇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少女。 她突然抬起头,把正在偷窥的他吓了一跳,按照他以往的记录,神智不清时较难控制自己的行为,很容易产生暴力倾向,他差点就冲她动手…… 可是他没有。 从当时到现在,吴兆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没有?在那一瞬间,他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一股柔和温厚的力量,就仿佛一只抚慰心灵的手,这只手牢牢地按住他,使他动弹不得。 那是他的错觉吗?还是那个女孩子……曹安期真的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 …… 早上有课,曹安期被三道闹钟契而不舍地强拖了起来。 她不用看时间也知道是八点二十的最后期限,半闭着眼睛洗漱完毕,穿上套头衫配仔裤,随便踩了双布鞋便迷迷瞪瞪地走出家门。 这小区居民的生活习惯甚好,花园里颇多晨运的老人和小孩儿,也有像她一样匆匆朝学校方向行进的年轻人,曹安期遇到几个眼熟的校友,人家先跟她打招呼,她含糊应了一声,在脑子里拼命搜索名字。 晨跑的人群中有一个特别显眼,那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曹安期认为他比自己小点,因为他非常瘦,那种只有在中学男生身上才会出现的成长期削瘦,仿佛所有的营养都用来长骨头架子,衣服底下晃晃悠悠一点肉也没有。 但他瘦得并不病态,正相反,他看起来非常健康,曹安期远目眺望,他趾高气昂地跑在晨运的人堆前方,始终领先一大截,又并没有把距离完全拉开,这使得他像一个责任心强烈的领路人,又像是鸡群里为首的公鸡。 没有翅膀,她先确认这点。肯定不是她的同学。 这孩子也有点眼熟,她想,在哪里见过呢? ☆、第八章 —差别待遇 上午有一堂公共课,曹安期走进环形阶梯教室,一眼望见唐明旭。 唐校草很爱学习地坐在前排底端,这使得后排的位置被女生们一抢而光,所有人都像歌剧院包厢里的贵妇,在视野最好的位置目不转睫地围观她们的明星,间或举起书本充作小扇子掩面而笑。 曹安期来得太晚,她正试图在仅剩的中间几排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唐明旭却回头看见了她,眼前一亮,非常不懂得掩饰地冲她招了招手,纯白的翅膀在身后像尾巴一样左右招摇。 曹安期:“……” 数不清多少道目光向她转过来,曹安期觉得那都是带温度的,而她能被当场烤熟。 唐明旭似乎还嫌不够,他站起身,拿起放在旁边座位的书包,又充满希望地看向她,翅膀也期待地微微向外展开。 曹安期:“……” 她听到了女生们饱含羡慕嫉妒恨的抽气声,那些刚刚还热得能烫熟她的目光瞬间又冰得像是能将她冻僵了再敲成碎片。 幸好,准点敲响的上课铃拯救了她,曹安期无声地叹口气,默默在最近一个位置坐下,假装没有看到唐明旭失望的神色和耷拉下来的翅膀。 但影响已经造成了,生平第一次,曹安期上课没有认真听讲,她终于陷入迟来的青春期迷惘,心慌意乱地思考着自己的感情问题。 唐明旭好像真的喜欢她,她喜欢他吗? ……她喜欢他的翅膀。 她愿意和他交往,让他成为她的男朋友,未来甚至成为她的丈夫吗? ……交往是指一男一女牵手、接吻、交换体ye?男朋友是指她要和一个不熟悉的男人分享时间,丈夫是指她要和这个男人共享人生? 不要。 曹安期本能地拒绝。 不要不要不要。 虽然他有她见过最美的翅膀,她想,她可能迷恋他的翅膀,但她绝对不愿意为了摸一摸他的翅膀而和他绑在一起,她过去从来没有想象过爱情是什么,现在她也不愿意去想,她大概还没有准备好。 曹安期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说,你大概永远也不会准备好。 她拒绝去听,而是固执地想,这个世界上比恋爱有意思的事情那么多,就像唐明旭,明明他的翅膀比他的脸漂亮一万倍,为什么人们总是看不到真正重要的部分? ………… …… 十五分钟后,后门有人叫“报告”,所有人齐刷刷回过头,曹安期被惊扰了思绪,也随众看过去。 门口站着的男生有些眼熟,曹安期眯起眼仔细辨认,从他的体型把他认了出来。 是早晨在小区里领跑那个男孩儿,他瘦得极有特色,曹安期当时肯定他不是自己的同学,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这堂是马哲公共课,本来就是几个系打乱了混着上,台上的讲师也认不全学生,翻了翻点名册,问道:“哪个系的,叫什么名字?“ “历史系,吴兆。” “进来吧。” 曹安期好奇地看着他,那男生本来低着头,老师叫进以后突然抬头,目光正朝她的方向,与她直直对上。 瞬间曹安期脑中一片空白,那种感觉就像断线、消磁,或者被闪电劈中,所有的知觉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一道雪亮的白光。 她大约是愣了两秒,在这点时间里那男生从容地走了进来,从她邻近走廊的座位旁边擦过,而她甚至没有看清他的脸。 直到头顶传来一声低语。 “让一下。” 声音很好听,唐明旭的声音也很好听,清亮悦耳的少年音;这个男生的声音却偏低,音域宽广音色醇厚,随便说一句话都像是吟诵,很难想像他瘦弱的胸膛能爆发出这样的低音炮。 曹安期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是……男人的声音。 但她抬起头,看到的又明明是个少年。 正如她最初的印象,这个男生看起来比她还要小一点,他长着一张娃娃脸,却不是那种软糯圆白的孩儿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0 面,相反,他有尖尖的下巴颌,因为瘦,两颊窄长,面相学上会说是脾气暴戾、小气记仇的典型相貌。可他实在长得好,长眉、削目、挺鼻、薄唇,五官也说不上多么完美,但似乎就是它们最该长成的样子,待在最合适的地方,曹安期相信,按住他的头用标尺测量的话,他脸上的每一处都必定符合黄金分割原理。 但他的长相也不是最吸引她注意力的,令她目光移不开的是别的东西,别的……她不是单纯用眼睛看到的东西。 这少年有一种冷酷而尖锐的气质,虽然他始终低眉垂目,假装谦卑,但他撩起眼皮看人一眼,目光便是凭空射出的箭。 此刻他就这样看着她,他站着,她坐着,居高临下地睥睨,目光冷嗖嗖地像能在她脸上戳出两个窟窿。 许是看她没有反应,顿了顿,他重复道:“请让我过去。” 低音炮近距离地炸响在她耳边,曹安期如梦初醒,扶着桌沿半躬腰站起来。 过道狭窄,普通人为示礼貌都会尽量由身后挤进去,那男生却紧擦着她从前方通过,他比她高出大半个头还要多,肩膀轻撞她的肩膀,下巴颌蹭着她的发顶,曹安期“噌“一声便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她在他衣领上闻到一股子淡淡的柠檬味,认出是某个牌子的洗衣粉,可知道这点并没让她好过些,脸颊更烫得厉害,不用看也知道红成了猴屁股。 那男生就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来,曹安期不敢转头,红着脸假装镇定地东看西看,偶然对上唐校草幽怨的目光,吓得一个激灵,老老实实地垂下了脑袋。 这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大多数人,台上老师早就继续讲课,台下除了少数几个人,其他同学也不以为意地忙他们自己的事,连唐明旭张望了一会儿,等不到曹安期理他,很快也就回转头去。 注意力仍然停留在那个男生身上的,只有曹安期。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她心猿意马地想,他刚才报告的时候说过。 历史系,吴兆。 等等!“无照驾驶”、“无照经营”……那个吴兆? ☆、第九章 —游戏正要开始 “报告!” 曹安期惊讶地扭过头看吴兆,后门却又传来一声喊。 所有人,包括吴兆都循声望去,只有曹安期还看着吴兆,他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很快又转了回来。 两人四目相对,曹安期注意到他的眼睛比一般人更黑,睫毛的阴影投在上面,连瞳孔都像融进那深墨里。 吴兆冷冷的目光刺在她面上,曹安期有些不自在地张了张口,刚要出声,台上老师也同时问出一句,后门迟到那位应道:“计算机科学系,王天生。“ 是他! 曹安期震了震,在意识到之前已经飞快地移转了目光。 门口站着一位瘦弱的少年,他不一定比吴兆更削瘦,但吴兆的削瘦并不使他缺乏力量,相反,每个看到他的人都会发觉他在窄长的身躯内压缩着力道与韧性,仿佛折不断压不弯的钢尺铁刃。 王天生的瘦却就只是瘦,他长得斯斯文文,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细胳膊细腿,光站在那里都打晃。 曹安期盯住他的翅膀,它们和本体同样没精打采,蔫蔫地拖在身后,绒毛凌乱,副羽倒翻,正羽还脱落了几片,露出几个光秃秃的丑陋缺口,完全看不出上一回遮天蔽日的惊人气势。 “进来吧。”授课老师显然也听过王天生的名头,点点头,没说什么就放过了他。 王天生谢过老师,拖泥带水地走进教室,他的翅膀像没骨头那样软趴趴地从肩头耷拉下来,一直落到他脚边,覆盖住影子,翅尖随着他的步伐划拉地面,发出刺耳的磨擦声,细小的灰尘和绒羽乱糟糟四处飞舞。 曹安期不由地皱眉,抬手遮住鼻子,王天生刚好从她身旁经过,见状愣了愣,突然满脸涨得通红。 糟糕,她立刻醒悟过来,这误会大了。 “同学!”曹安期当机立断,一边招呼他一边起身让开过道,“里面有位子。” 王天生红着脸看了看她,曹安期头也不回地一掌拍在吴兆腿上,后者显然料不到她这一出,竟然被打中,又惊又痛地抽了口冷气。 曹安期端出她最诚恳的笑容,生怕伤害贫困生的自尊心,好在王天生也不是那种爱钻牛角尖的孤寒个性,轻声道谢,从她让开的缝隙挤了进去。 他的座位还在吴兆里面,吴兆被曹安期拍了一下,不情不愿地也跟着站起来,两只眼睛却盯牢王天生上下打量,看得他背心发寒,像有人扯开衣领把冰溜子投了进去。 等三个人各怀心思地重新坐好,台上老师已经讲到下一章,没人费心去听,摊开的三本书不约而同翻在第一页。 怎么做?曹安期紧张地思索,是问吴兆短信的事,还是趁机会难得,先和王天生套近乎,慰问一下他的姥爷? 她低头转着心思,眼角忽然瞟到什么,定睛看过去,发现她的脚边躺着一片手掌长的灰蓝色飞羽,既完整又精致,应该是王天生挤进过道时不小心扯脱的。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着这么长、这么完好无缺的正羽,曹安期的收藏癖适时启动,仗着别人看不到,她假装把书滑落地面,俯下身迅速地把羽毛夹进书里。 她刚要起身,从上方伸出一只手,屈起食指和中指夹住了她的书。 ………… …… 那是两根修长劲瘦的手指,用力不大,却非常巧妙,既让她挣不脱又不至于感受到威胁,似乎这人对于肢体任何细微部分的掌控都已经到达随心所欲的地步。这样的成就通常需要长时间系统化的训练,但这只手上没有茧子,也看不到疤痕,皮肤极之细嫩光洁,仿如新生。 曹安期下意识地往回抢,那两根手指随着她的动作上下左右轻轻抖动,恰到好处地卸去力量,并不夺走她的书,却也不肯放开。 “你干什么?”她恼怒地抬头瞪吴兆——当然是他。 “你告诉我,”吴兆眯起眼俯视蹲在地上的她,“你在干什么?” 两人又一次四目交投,敌意或者别的什么在目光中灼然流淌,旁边的王天生莫名其妙,竟似看到亮蓝色的火星四溅。 “报告!” 响亮的喊声让全班齐刷刷回头,事不过三,台上老师看了看表,怒气冲冲地道:“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现在才来,你们今天搞什么鬼?” 曹安期和吴兆也被这一声打破了胶着的对视,同时侧首看过去,曹安期是因为认出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1 这个声音,吴兆则是终于等到了他的最后一个任务目标。 后门外站着钱小婉。 唐明旭、王天生、钱小婉。 曹安期心头忽然一个闪念:此时此刻,教室里聚齐了她所知的全部三个鸟人。 手上蓦地松劲,她如愿抢回了自己的书,怔怔地跌坐到地上,看着吴兆旁若无人地站了起来。 他在数百人的环形阶梯教室中央,傲然挺身而立。 “唰!” 全体师生的目光又从钱小婉转移,集体对焦到他身上,老师又惊又怒地喝斥:“这位同学你干什么——” 吴兆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世界安静下来。 游戏正要开始。 ☆、第十章 —异人 为了吸引全部人的注意力,吴兆在阶梯教室里站起来打了个响指,外头阳光正好,他能看到从左侧长窗投进来亮金色的光晕,装饰在曹安期发间。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那些无时不在的小动作停止了,絮絮的低语声消息了,教室里的老师和学生们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木头玩偶,呆呆地或坐或站,表情空白、双眼发直地望向前方。 他伸手在曹安期眼前晃了晃,她一无所觉,长长的睫毛眨动,轻柔拂过他的掌心。 有点痒。 吴兆半俯身看着曹安期的脸,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或许因为第一次在神智不清的转化过程中受了惊,从那时到现在,每回与她四目交投,他都有强烈地想挪开目光的冲动,必须死撑着冷脸才能挺过去……只有这时候,她看不到他了,他才敢肆无忌惮地看她。 血缘真是神奇,她和疯女人长得很像,气质却迥异,疯女人浑身长刺,她却软和得像糯米团子。 他好奇地审视曹安期,想找出她与常人不同之处,可是怎么看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儿,和他差不多大,却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每天都可以像这样坐在阳光底下,无知无觉,平静安怡。 但他记得刚才那个小动作,她蹲下身,往书本里藏了些东西……吴兆刚要去拿曹安期的书,有人在他脑后气急败坏地叫嚷:“喂,你干什么?离她远点!” 他直起腰,回过头,认出是他的目标之一唐明旭。他再转向另两个人:王天生很敏锐,立刻猜到这一切谁做的手脚,戒惧地抬头看他;钱小婉似乎还没有发觉异样,站在后门前眼巴巴地等着老师让她进来。 “进来吧,‘吴兆朝她点了点头,单手在桌面上一撑,翻身跃了出去。 他动作轻捷地在一排排长桌上行走,不片刻就到达讲台,轻轻推开站在那里发呆的老师,接管了他的投影仪。 “这是怎么回事?”钱小婉终于意识到什么,“他们怎么了?” 没想到,吴兆想,三个目标中的女人却是性格最主动的一个,可惜反应力和注意力都稍弱,当然,这些可以通过后天的训练补足。 他又看向两个男生,王天生相对而言比较冷静,坐在原位置没有移动,但那本摊开的课本已经被合拢捏在手里,聊胜于无地充作武器;唐明旭则不管不顾地从前排往后跑到曹安期面前,大声叫她的名字,在她眼前晃动手掌,最后犹犹豫豫地想去碰她的脸。 吴兆忽然一阵恚怒,喝道:“别碰她!” 声音比他想得还要大,仿佛一声惊雷,带着震颤在几个人耳边隆隆回响。 唐明旭的动作顿住,王天生捏紧他的手,钱小婉抬手捂耳朵,抱怨道:“小声点,耳朵都要聋了。” “你是什么?”王天生忽然出声问,他的嗓音干涩,像是很艰难才能吐出字句,“外星人?” 唐明旭倒抽口气,惊恐地回头瞪他,还不忘张开双臂护着身后的曹安期。 “不是。“吴兆简略地回答,他实在有些厌烦重复解释这些,但这是他的工作,或许也是他存在的唯一意义。 “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地球人类,当然他们也是,所以我不可能伤害他们,只是磁场紊乱,”他摊开手掌,让他们看到掌心那个小小的仪器,“让他们短暂地失去时间空间的认知,思维与现实脱节……简单地说,就是白日做梦。” 那三人盯牢那蓝幽幽的指节大小的仪器看了半天,又互相望了望,同时露出一脸不加掩饰的惑然。 “不明白没有关系,我会解释给你们听,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吴兆耐心地说着,总算摆弄完投影仪。 当第一张图片出现在幕布上,王天生他们有一种诡异的不真实感,虽然好好地上着马哲课突然全体师生玩起一二三木头人这种事本来就缺乏真实感,但你知道还有什么更扯吗? 就是现在,那神秘的、用某种黑科技控制了全体师生的少年,他没有做出更可怕的事,而是代替老师给他们上起了课。 ………… …… 布幕上首先出现的一个硕大的人脑剖面图。 “脑垂体,”吴兆老师抽出教棍,面无表情地指向那椭圆形的一小坨,“位于丘脑下方,是人体最复杂也最重要的内分泌腺,它能产生激素控制身体骨骼和软组织的生长,以级调节内分泌腺……除了这些已知的功能,它还有更多未知的功能。” 吴兆在讲台上向下望,看着那三个听得一愣一愣的任务目标,轻描淡写地抛出炸弹。 “在极稀少的情况下,它能使人拥有特异功能,成为比常人更强大的超人。” “不可能!“王天生先叫出来,他有些苍白的脸因为激动涨得通红,“特异功能都是假的,早就被证实了,上世纪所谓的滴水变油,目光弯折汤勺,都是政治需要才作出的虚假宣传。“ 钱小婉和唐明旭都看向他,三个人中王天生无疑是智力最出众的一位,所以另两人决定以他马首是瞻,沉默地表示了赞同。 吴兆没理他们,这样的置疑他也听到太多遍,因此早就麻木,没有兴趣再去辩论一番。 “你们可以把这种脑垂体异常的人当作病人,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病症,只能通过有缺陷的基因遗传,并且是隐性遗传,也就是说,两个携带有这种基因的男女结婚生育,他们的后代有可能携带该种基因,也有可能完全没有。” “就算携带该种基因,并且由于万分之一的几率,该基因在某人身上显现出来,使他发病,脑垂体异常,但也不是说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拥有异能。”吴兆想到自己,情不自禁地闭了闭眼。 他很快睁开来,镇定地道:“在人类身上出现所谓特异功能,就好像一个小孩子突然得到一把枪,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2 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因而闲置它;百分之十五的可能,他会伤害到自己或是他身边的人;剩下百分之五,他驯服了它,掌控了它,利用它来满足自己的*。“ “无论哪一种,对人类社会的稳定延续都毫无益处。所以从很久以前开始,我们就下定决心将危险消灭在萌芽状态,我们会主动寻找那些遗传到异常基因的人类,请他们作出选择:是作为常人继续度过他们一生,还是经后天训练学会使用异能,但毕生都要活在我们的监控和管制之下,以免滥用异能,对现有的社会秩序造成破坏。”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终于停下来歇了歇,看向那三人。 钱小婉和唐明旭早就听得瞠目结舌如坠梦中,王天生却越来越冷静,本来通红的脸色也恢复原有的苍白。 “你们,“他冷不丁问,“你们到底是谁?” 吴兆欣赏地向他点了点头,切换至下一张图片,幕布上立即投影出一份标准制式的红头公文。 “‘我们’是个泛指的通称,具体到这件事上,是指‘中华人民共和国北京市东城区东华门街道办事处红霞居委会’下属的异事办,全称是‘异人事务管辖办公室’。” ☆、第十一章 —触手 “哈?” “什么?” 唐明旭和钱小婉同时发出不敢置信地轻呼,王天生再一次表现得比他们冷静,他仔仔细细、斟字酌句地阅读完屏幕上的文件,问道:“这是……姑且相信它是国家机关,这个机关的职责是普查和监管……你所谓的‘异人’,那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吴兆不赞同地看他,“何必明知故问?” “我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与常人不同的地方,“王天生立即道,显然早就在这里等他,“我相信他们也没有,你们凭借什么来确定……工作对象?” “科学。” 吴兆依然简短地回答,又举高他那个小小的散发着蓝光的仪器,“如你所见,常人与异人的脑垂体存在结构差异,他们很容易接收暗示,你们却能保持清醒。” “我知道你问的是什么。”他进一步解释道,“请相信这是一项非常严肃的政府行为,每个新生的婴儿都会接受x基因的检测,呈阳性那些将被记录在案,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密切关注,直到他们成年,可以根据自己的意志作出决定一生的选择。这时,像我这样的人就会出现。”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选择”,王天生清楚地记得他之前的话,知道他所说的选择是什么,荒谬的是他第一时间想起古时候的民间传说,那些关于“度化成仙”的故事。 太多相同点不是吗?一头是有趣的喧哗的人间,失去所有法力快活平庸地度日;另一头是刻板无趣的天庭,却能够拥有移星换月的力量。 力量啊……他心中一动。 钱小婉的直线思维倒比他先抓牢重点,问道:“我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超人不是应该身强体壮充满力量?我还病着呢,谁听过超人得脂肪肝?” “异人不等于超人,”吴兆脸色冷峻,却保持着难得的耐心,“你们感觉不到力量因为你们没有经受培训,如果你们选择作为常人生活,我们会采取必要的手段,确保你们这一生都不会和其他人有任何差别。” “你是说……”唐明旭终于开口,他干脆坐到了曹安期的桌面上,用身体将她严严实实挡在后面,“那什么特异功能就像游戏测试账号,必须激活才能使用,如果不激活,就一辈子没法登录,过期还可能作废?” “……可以这样理解。”吴兆谨慎地回答,脑子里飞快转念,想着游戏测试账号是什么东西,要如何激活? 两个男生互相望望,王天生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 “给我们一点……”王天生想说“考虑时间”,在情况不明时更多的时间意味着更多可能性,他打算拖得越久越好。不料他话没说完,钱小婉兴致勃勃地插进来,朗声道:“我参加!” 三个男生的脸同时转向她,钱小婉迎着他们的目光一一看过去,心里吹了声口哨,真难得,她也有被帅哥们集体关注的一天。 她完全不当回事,笑嘻嘻地叫着:“如果这些不是玩笑,门后面不会突然有人蹦出来说这是什么恶作剧节目……那我要当超人,要学特异功能。” 吴兆不懂什么叫做“恶作剧节目”,但他猜到了她的意思,点头道:“不是玩笑,但你也不用马上回复,为了保障公民权益,异事办会留给你们充足的思考时间,你们可以商量过后再做决定。” 王天生和唐明旭同时松了口气,吴兆瞥他们一眼,尤其是唐明旭,补充道:“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请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告知不相关的人。” 就像他预料的,唐明旭根本没有听进这句话,他转头去看曹安期,满脸跃跃欲试,吴兆毫不怀疑他会把一切都告诉她,为了炫耀或者只是想找一个跟她搭讪的话题。 他又感觉到了恚怒,疯女人是对的,他想,她的女儿很危险。 她是怎么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平安地活到现在? “你们不能向常人泄露异人的秘密,这是违法的,”吴兆冷冰冰地道,“我会采取必要的措施阻止这种行为。” 钱小婉和唐明旭瑟缩了一下,王天生平静地问:“你有办法知道?你能做什么?” 吴兆看了看他。 他的样子实在太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上身还穿着一件他们大学的t恤,胸口印着傻乎乎的校徽图样。虽然他说了些不可思议的话做了些不可思议的事,他们三个人仍然缺乏真实感,有一半大脑固执地认定这还是一个课堂上意外入睡的白日梦,没法把它当回事。 直到他这一眼看过来,与王天生目光相接。 他甚至什么都没看清,就觉得有东西通过他的眼睛钻进大脑,那就像……就像两根触手,黏答答湿乎乎,恶心地爬过他的视觉神经网,一头扎进他乳白色的大脑浆液里。 大脑是没有感觉的,他不该感觉到任何事,但他就是觉得了……触手搅拌着他的大脑,无数图像、声音、文字伴随永不止歇的旋转浮上表面,那些陈旧的记忆碎屑,那些被他判定为遗忘的不重要讯息…… 他看到三个月大的自己盘腿坐在襁褓里,双手环抱着奶瓶;一个月大的自己被一双柔软的手翻过来更换尿片;刚出生的自己扯开喉咙嘹亮的干嚎;八个月大的胎儿在一片温暖的黑暗中睁开眼睛,最初的记忆是羊水、漂浮、张嘴呼吸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3 …… 王天生猛地睁开眼大口呼吸,那对触手推动着他的大脑,将他从沉潜的记忆深处捞起来,像把一条搁浅的鱼扔到干燥的沙滩和暴烈的阳光底下…… 他汗出如浆,浑身都在颤抖,呼吸声盖过了耳边所有的声音。 唐明旭和钱小婉惊讶地围拢过来问候着他,王天生从两人的肩头望出去,隔着整间教室的距离,他的目光仍然与吴兆相接。 或许过了很久,或许不过是三分之一秒。 吴兆动了动嘴巴,王天生看懂了他的口型。 “我总是会知道,”他说,“我也总有办法阻止。” ☆、第十二章 —小动物观察日记 曹安期做了一场梦。 脑细胞大部分陷入沉睡,少部分活跃异常,她能看到画面,却听不到声音,就像旁观了一场默剧。 这一切的开始是吴兆毫无预警地起立,像个表现欲过剩的神经病一样打了个响指,然后,她发觉世界慢下来,空气变得迟滞而凝固,自己像是陷进了浓稠腥甜的糖浆里。 她动作迟缓地眨着眼,仿佛隔着水波望出去,光影扭曲,画面失序地闪现又消失,像小时候在书本角落涂抹的简笔小人,要加速翻页,运用想象力连猜带估,才能看懂它要讲述的故事。 吴兆从她身旁的座位跳出来,高高地站在桌面上,他如履平地般行走,踏过别人的课本和笔记,甚至没有留下一个脚印。 他出现在台上,取代老师讲课。 唐明旭从前排返身奔至她面前,忧急地唤着她,雪白翅膀在他背后高高扬起,千万道淡金色的阳光穿羽而过。 幕布上投影出一张人体大脑结构图,下一张是图片格式的红头文件。 …… 突然她就醒过来,恢复了全部的知觉,风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万事万物细小琐碎的声音灌入她的耳朵。 “这位同学你干什么——”老师在讲台上怒斥,手拿教棍指着前方。 所有人随之转向,曹安期也身不由己地扭过头,看向她左侧的位置。 那里却已经空了。 翻板竖起,抽屉和桌面只剩空白,未留下任何痕迹,就像那里从来没有多出一个人。 老师训到一半的话蓦然住口,不停眨眼,满脸疑惑地似乎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说—— 下课铃敲响。 隔着那个空荡荡的座位,曹安期缓慢地抬起头,看到脸色惨白的王天生,他显得比先前更虚弱,单手支着下巴,似乎随时可能晕过去。但与本体表像相反,他的翅膀却不复颓唐,它们有力地折叠起来,在半空中颤抖着,蠢蠢欲动。 ………… …… 钱小婉、唐明旭、王天生。 曹安期在她的皮革笔记本里写下这三个名字,顿了顿,又写下“吴兆”。 他们现在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她想,和那份红头文件有关? 那份文件的抬头是“北京市异事办”,标号“京异发[2015]16号”,下面的标题是《关于号召辖区内异人积极参加植树节活动的通知》…… 鸟人=异人? 她在“异”字上划了一道,旁边写下一个“翼”字。 曹安期试着向钱小婉套话,想知道那如梦似幻的十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询问其他同学,他们甚至不如她,连一半清醒的意识都没剩下,似乎眨了眨眼,十分钟就莫名其妙地丢失了。 “啊?发生了奇怪的事情?不知道啊!”钱小婉回答她,睁大眼睛假扮无辜,翅膀却向前张开来,内疚地拥抱住曹安期。 她的内疚那么真诚,翅膀甚至小心地避开羽枝,翻到内侧,只为了用温暖细软的绒毛蹭她的颈根……曹安期叹口气,在心里原谅了朋友的谎言。 算了,她体谅地想,反正她只是旁观者,看得见翅膀又怎么样,终究不是她自己长着翅膀……何必干涉别人的命运呢,当她什么也不能为他们做的时候。 她收起笔记本,以观棋不语的心态,静默地等待事情下一步的发展。 ………… …… 她等了七天时间。 在这个星期里,三个鸟人身上发生了一些事:先是王天生的姥爷短暂地恢复清醒,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老人家又突发中风,再度陷入昏迷;然后是唐明旭,阳光灿烂的校草忽然变得忧郁,每回见到曹安期都神色哀怨,欲言又止,弄得所有人都怀疑她对唐校草做了什么……最后是钱小婉,这妹子完全不像表现出来那样粗神经,自打上回对曹安期说了谎,似乎有点不太敢面对她,硬是躲了她一星期。 相比三个鸟人,吴兆这个星期却过得很平静,起码在曹安期看到他的时候。他每天早晨都准时在小区里晨运,穿着一身稍显宽大的运动服,脊背挺得笔直,喘气均匀地跑个百八十圈。 曹安期趁他不注意总在窥探他,站在小区花园的树荫下,隔着远远的距离,聚精会神地看那么几分钟。 看他跑步,完全是专业运动员的水准,上半身保持稳定,双臂有节奏地摆动,下半身随之迈开双腿,每一步都能跨出同样的长度,精确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看他拉抻,四肢的柔韧性极强,双臂充满力量,能在小区的单杠上轻而易举地完成引体向上屈腹翻身。 看他弹跳,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跳起来居然能摸到篮板。 …… 她本以为这些只是单方面的观察,就像她小学时观察隔壁邻居养的猫(她还写过详细的观察日记),直到她的观察对象表示异议。 星期天一大早,她放弃睡懒觉,按平时习惯的时间出门,因为不急着去上课,躲在树后多看了他一会儿。 呃,这个“一会儿”可能比她想象中要更长一些,不是五分钟十分钟,而是……半小时。 半小时后,吴兆终于忍受不了那两道粘在他脊梁骨上的视线,倏地转过身,怒气冲冲地走过来。 ☆、第十三章 —贪吃蛇 他今天穿着浅灰色的棉质运动服,腰间系带,那两根带塑料头的带子随着他跑过来的动作晃来晃去,晃来晃去,曹安期一不小心看出了神,遭他逼近身前。 “喂!”他恶狠狠地吼了半声,然后刹住,曹安期以为他不知道自己名字,好心地接话道:“我叫曹安期。” “曹—安—期!”他立刻改口又吼,一个字一个字地死死咬住,听得曹安期有种自己也被他塞进嘴里嚼碎的错觉,不安地动了动,陪笑道:“你好?”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4 吴兆硬是被她这一句怯生生的问好给噎住了,他瞪她,再瞪她,可惜以眼杀人法对曹安期毫无用处,她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大眼睛无辜地看回来。 好吧,他无奈地闭上眼睛,抹了把脸。 毕竟是疯女人的女儿,不好动手,而且她软和得跟糯米团子似的,总觉得凶一点就能吓得流出馅来。 他睁开眼睛,尽力心平气和地问:“你老看我干什么?” “嗯……”曹安期低头盯着他腰间那两根带子,脑子里飞快找借口,“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两人都没发觉对话的走向有点歪,按照郎情妾意的勾搭范本,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可惜,这一对少年男女在某方面都缺根弦。 “废话,”吴兆粗声粗气地继续吼她,“你天天都在看我,还躲同一个地方,今天看了我半小时,我能不知道?我又不是死人!” 小区的邻居大妈们结伴买菜,从两人身旁经过,听到这话忍不住掩嘴笑,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 曹安期被她们笑得有点脸红,毕竟是女孩子,再迟钝也知道她们误会了什么。她把脑袋埋得更低,小声道:“我就是好奇……不能看吗?” 吴兆一愣。 对啊,他有什么理由不让她看? 常人在公共场合活动,似乎就默认这个人愿意接受注目,比如每天早晨在他旁边跳广场舞的大妈,从来也没见她们拒绝别人的围观和指点……如果他表现得过于激烈,坚决拒绝被看,会不会显得不像个常人,反而引起怀疑? 吴兆苦苦地思索着,他以前没怎么和常人打交道,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也不是不能看……”他口气放缓下来,目光闪烁地瞧着曹安期,小心留意她脸上的神色变化,“你到底为什么看我?”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曹安期如果脸皮再厚点,或者对她的观察事业更具使命感,也许可以说:“因为我喜欢你啊”,保证杀得吴兆屁滚尿流溃不成军。 依然很可惜,她脸皮没那么厚,也没那么认真,那些只有她能看到的翅膀仅仅是她生活的一小部分,她把它们当作春天的鲜花秋天的硕果冬天的白雪来欣赏,却从来没想过为之付出什么。 她想了想,幸好想起一件事。 “我一直看你,是有问题想问。之前有个陌生号码给我发了三条短信,最后一条提到他的名字。” 曹安期把那条短信调出来,手机递至吴兆眼前。 “是你吗?” 小巧的白色手机只有巴掌大,她很放心地想把它交到对方手里,吴兆却不肯接,随意地盯了一眼屏幕上“我是吴兆“四个字,高冷地否认:“不是。” “哦。” 吴兆抬高下巴睥睨她,目光透出“这事完了以后别烦我”的意思,转身欲走。 手机铃叮叮咚咚地响起。 吴兆脚步一顿,慢慢地回转身,看向高举着手机的曹安期。 她迎着他的目光掐断了通话,等铃声停歇,又第二次向未知号码拔出。 流水音二度欢唱起来,曹安期和吴兆的目光同时往下行,循声看向吴兆那条宽松运动裤的左边口袋,又同时抬起,在半空中火星四溅地相撞。 “是你。”少女淡定且肯定地道。 ………… …… 吴兆被打败了。 他恼羞成怒,冷着一张脸哒哒哒跑上楼,把曹安期远远地抛在后面,谅她也追不上他,哼! 真是太大意,轻敌,才会犯下不该犯的错误,他在临时居所里团团乱转,深刻地检讨自己—明知她是疯女人的女儿,居然还敢掉以轻心!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小心地用食指尖戳亮屏幕,死死盯着上面的两个未接来电,那号码他熟得不能再熟,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疯女人赢了,他和她的女儿现在不但相识,还给彼此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 吴兆又从鼻子里哼哼两声,心想,如果她有危险,他才不去救呢,谁叫她喜欢当面拆穿别人,让人下不来台,不懂得什么叫“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真的不救吗?耳边似乎响起疯女人带笑地轻问,然后是那张和曹安期极其相似的脸,似笑非笑的可恶表情。 吴兆略微发怔,他想到了什么,仿佛一点星光在脑海中闪现。 电话铃陡然响起。 流水音打断了他偶然捕捉到的那抹思绪,吴兆下意识地又戳了下屏幕,看清上面的字,浑身一凛,尚未生成的某个念头即告消散。 “贪吃蛇离洞,吴钩已寄出,任务倒计时。” 正如疯女人惯常的风格,这条短信一半胡闹一半正经,用疯疯颠颠的态度通知他一个可怕的大消息。 吴兆没有费心去琢磨贪吃蛇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猜到了它代指的是谁。 他想,没有时间再等,必须催促任务目标尽快做决定。 因为……危险正在逼近。 ☆、第十四章 —朋友 第二天早上,曹安期踌躇了一下,没有像往常那样去偷窥吴兆。 她也是有自尊心的,吴兆既然当面表达了不愿意被看的意愿,她觉得,嗯,至少忍一天吧。 出小区的时候正好遇到来送件的快递小哥,摩托车屁股后面堆着小山一样高的包裹,跟保安打完招呼,直接就拉进了物业办公室。 曹安期前天在网上买了几本书,按时间也该到了,她掏出手机看了眼,离第一堂课还有半小时,便跟着走了进去。 物业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忙碌的女工作人员,曹安期报出单元楼号,女工作人员挥挥手,让她自己进屋在还没分拣的包裹里查找。 她推开里间的房门,先吓一跳,这房间完全就是个小型的仓库,光秃秃的四壁和地板,一件家具没有,却堆着满坑满谷的包裹。 曹安期仔细分辨,好在这些包裹的堆放也是有规律的,大部分是按快递公司归类,也有相对较少的一堆是按日期归类,大都属于存放较久无人认领的旧件。 她很快找到了最前方的那座小山,刚送来的快递包裹皮上还沾着新鲜的泥点子,因为今天早上七点多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摩托车的车轮想必碾压过大大小小的水坑。 曹安期弯腰捡起自己的包裹,目光随意地掠过,却被下面的另一个包裹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个长方形的纸盒,粗略估计长度在一米二三,宽度却不到两分米,骤眼看上去只会让人联想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5 到灯管或是码成一行的卷纸。 但吸引曹安期的不是它与众不同的形状,而是纸盒朝上一面贴着的快递单,有人用张牙舞爪的字迹透纸三分地写着“吴兆”这个名字。 是她认识那个吴兆吗?她想着,查看地址,居然是她旁边那个单元,严格说来只隔着一堵墙,就在她家隔壁。 曹安期心头怦怦跳,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跳,她犹犹豫豫地伸出手,一把将盒子拎起来。 然后又失手摔落。 “砰”一声,简直就像一坨铁结结实实地砸到了水泥地面上,附近几个轻巧的小包裹被震开,灰尘飞溅起来,几座快递小山摇晃了几下,啪嗒啪嗒地发生滑坡。 曹安期被吓得厉害,那坨包裹差点就砸到她脚背上,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甚至连是轻是重也说不好。说重又能一下子拎起来,说轻却根本拿不稳,她就提在手里短短一瞬的时间,腕部肌肉酸痛得没了知觉。 “怎么了?”门从身后推开,物业的女工作人员探头进来,“找到你的快递了?” 曹安期应了一声,用还能动的另一只手捧起自己的书,站起来,最后看了眼吴兆的包裹。 她想,这个字迹……为什么有点眼熟呢? ………… …… 她今天又没有见到钱小婉,这是第八天,曹安期不介意她说谎,却被她这坚定不移地躲猫猫行为逗出了火气。 钱小婉是她的第一个朋友,由小到大,曹安期都是个孤僻的孩子,她喜欢独处,阅读或者思考占据了她短暂人生的大部分时间,致使她从未觉得寂寞,觉得自己需要他人的陪伴。 最初选择钱小婉当朋友是因为她的翅膀,曹安期实在太好奇鸟人自己的感受,所以第一次努力去接纳另一个人,笨拙地释放善意,也接纳另一个人回馈给她的善意。 效果让她很满意,即使剔除翅膀的因素,钱小婉也是个热心肠的好朋友,有时候呱噪了一点,正好中和过于安静的曹安期。 她教会了曹安期很多东西,分享、陪伴、忍让、宽容,这些都是她以往在书本上读不到的,她因此非常感激,愈发地珍惜这个朋友。她甚至在鸟人收藏夹里专门为钱小婉建立了一个分类,里面一丝不苟地陈列着十七根钱小婉的羽毛,都是她无意中自行脱落的,曹安期从来、绝对不会去拔朋友的毛。 她以为她和钱小婉会是一辈子的朋友——很奇妙,少年人总是容易把一切事情都和一生如此漫长的时间联想到一起,哪怕她们连一生的三分之一都还没度过——可钱小婉就为了这么点小事,这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的小事,想要跟她绝交吗? 曹安期生气了。 到下午放学钱小婉仍然没出现,唐明旭和王天生倒是来学校晃了一圈,曹安期没看到,听同学们议论纷纷,说王天生的姥爷昏迷未醒,他想休学照顾老人家,唐明旭是学生会干事,带他去教务处办手续。 “校草今天专程请了假,副院长的课哦,学分都不要了,陪着生哥跑到老校区……”有个女生表情古怪地笑,“果然是好基友一辈子。” 她这话似乎颇有内涵,另外几个女生眼冒绿光,和她一起小声说话大声笑,还把桌子拍得梆梆响,曹安期只好默默收拾书本,移坐到另一边。 有了唐明旭和王天生的友谊对比,曹安期小小的生气变成了大大的恼怒,她给钱小婉发了条短信当作最后通牒,如果她再不回电话或者出现在她面前,她就决定、决定再也不跟她好了! 她气鼓鼓地从学校回了家,刷卡打开楼门,顿了顿,退开两步望向隔壁单元。 十一楼左侧是她家卧室的窗户,右侧窗户则是隔壁单元那一户的客厅,悬挂着草绿色小苹果图案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清。 曹安期努力回想,似乎没听到隔壁传来异常的响动,或许隔音太好,也或许,吴兆过于老实本分,什么异常行为也没有? 她才不信呢,瞧他出现以后,她那个真正老实本分的朋友都变成什么样了! 曹安期迁怒地哼了声,连电梯都不肯坐,吭哧吭哧地爬楼梯泄愤。 她守着电话过了一整晚,怕漏接钱小婉的电话,把来电铃音开到最大,又将她的号码单独拉进一个联系人分组,设定拦截其它所有未在该分组的来电。 一直等到十点过后,曹安期生活规律,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瞌睡,强撑着醒来一会儿,很快又睡得更熟,更难再醒。 她是被一阵沉重的敲门声唤醒。 “咚!咚!咚!” 这敲门声闷闷的,并不像人们习惯用指关节在木门上敲出来的那样清脆,或是手掌拍击金属保险门那样铿锵,硬要形容,倒像是一个人用头顶去撞墙,抱着必死之心那样不管不顾地撞法,血肉与坚壁磕碰出沉闷渗人的声响。 曹安期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摸向就在旁边的手机。 十二点……她竟然坐在沙发上睡了两个小时。 曹安期探手向后揉着酸痛的颈脖,起身走到门后,问道:“谁啊?” 门外那人含糊地应了声,她一愣,旋即大喜,可不就是她等了一晚上的钱小婉! 一下子所有的火气都消弥于无形,曹安期也不纠结,开开心心地拉开门,打算和钱小婉开诚布公地聊一聊,不管她是为什么事情发愁,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她都能理解,朋友不就是这样无条件地包容和支持吗? 门开了。 钱小婉摔进来。 ☆、第十五章 —人类社会的规则 新短信铃声是悠扬的苏格兰风笛。 她很喜欢这个声音,特意等它多响了一会儿,才伸手在案头上够到手机,抹开察看。 来电人是吴兆,当然是他,永远在不合适的时间捎来讯息的混蛋小子。 她并没有阅读短信内容,宁愿把那当作一个小小的谜题,饶有兴致地作出猜想,轻轻哼着歌,伴随韵律旋转脚后脚,一盏一盏熄灭实验室的白炽灯。 长廊上的声控灯也是刺目的金属反光一样的白,她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等到声控灯熄灭,眼前又恢复舒适的黑暗,这才慢条斯理地退出实验室,拉门上锁。 实验室所在的小楼是老式的红砖结构,建国前曾是某盐商的私邸,后来是某军阀的别墅,再后来,旧时光的荣耀与烽火都被爬山虎藤密密绵绵地锁住,正如每一位封刀归隐的江湖客。 走廊更像是长条形的露台,左侧是门户紧闭的房间,右侧半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6 敞着,顶部有倾斜下来的屋檐承托天光和雨水。她探头往外瞧了瞧,发觉今晚是十五或者十六,空中悬着一轮胖乎乎憨态可掬的圆月。 忽然她就明白吴兆的短信说了什么,或者,他想警告她什么。 因为寂静的黑暗中响起另一个脚步声,紧随在她的高跟鞋与木地板的敲击声之后,节奏分明,不疾不徐。 她在走动中蓦然停步,落在后面的右脚甚至还微微踮起脚尖,脚跟尚未着地。 月光把她的影子清晰地投映在深红色的木地板上,瘦长的身材、乱蓬蓬的长发、白大褂敞开的前襟,那看来真像一对扑朔朔扇动的翅膀啊。 可惜她没有翅膀。 “吴博士。” 只是眨了眨眼,她的影子后方就多出另一条黑影,它仿佛从木地板深处渗出来,由浅而深,上一秒还是轻烟般若有似无的水渍,下一秒就染成浓郁的实体一般的墨色。 那是个极其高大的男人的身影,挺直峭拔,渊渟岳峙,张开双臂能彻底吞噬她的影子。 “吴博士。” 他又唤了她一声,声音仿佛附在耳畔的低语,绝妙的男中音,音色华美柔滑,仿佛由大提琴弦上流泻而出。 她用尽全部的心力控制自己,既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 “吴博士。” 最后一声得不到应答的呼唤过后,耳边传来几不可闻的轻响,男人的影子温柔无害地爆开,弥散成一团暗色的、半透明的气体,徐缓地融化进月色中。 不管看过多少次,她仍是不能对这一幕无动于衷。 将颤抖的双手插进白大褂口袋里,她闭了闭眼,继续在月光下踽踽独行,高跟鞋清脆地敲击着木地板,一步一声,渐远渐悄。 ………… …… 疯女人没有回他的短信。 今天是她每月一次的经历考验的受难日,吴兆有些担心地频繁看手机,这么做很快就造成严重的后果——手机又被他玩坏了。 他已经连诅咒的力气都没有,老老实实地取出sim卡,装进最后一只手机里。 如果顺利的话,今天也是他任务的最后一天,吴兆盯着那只手机愣了一会儿神,等他醒过来,发觉自己在想曹安期。 为什么会想她?吴兆莫名其妙,旋即为自己做出解释:肯定是他的潜意识在担心怎么向疯女人交代,或许他该拍张照片带回去?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鬼鬼祟祟偷拍曹安期照片的样子,说不定还会被她当场逮住,然后她就像昨天那样睁大眼睛,明明无比坦诚却比任何人都嘲讽……她是怎么做到的? 吴兆打个寒颤,决定还是放弃照片吧。 楼梯已经爬到尽头,前方是一扇虚掩的天台门,他把手机滑进衣袋里,定了定神,伸手拉开门。 浸凉的晚风迎面扑过来,吹得他睁不开眼睛,吴兆闭了闭眼,听到身后木门撞拢,发出“砰”一声响。 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倍显突兀,不远处的阳台上,一只袖珍泰迪犬受到惊吓,上蹿下跳地狂吠了一阵。 吴兆没有着急往前走,相反,他退了半步,脊梁贴住微凉的门板,有所倚靠的感觉让他安心许多,双手防卫性地抱在胸前,这才眯起眼睛直视前方。 天台上方已经有两个人先到,王天生和唐明旭正靠在另一侧的栏杆前窃窃私议,唐明旭的脸朝向这方,他显然是不懂得隐藏情绪,脸上隐隐透出恐惧,一点声音都能吓得他惊跳起来,仿佛随时都能拔腿跑回家缩进被子里发抖。 他当然有权利害怕,毕竟他也才二十岁,他的世界观朝夕之间被毫不留情地推翻又重塑。但身为一个男人,吴兆因为他这点怯懦而瞧不起他。 相比唐明旭,王天生显然镇定许多,他的脸色仍旧苍白,吴兆说不好那是他天生的肤色或是营养不良引起的,但他比一周前更憔悴,两只眼睛下面都有深郁的青黑,简直像被人打了两拳。 两个少年都没有发现吴兆已经到了,即使天台门撞响那么一声。 “你们考虑好了?” 吴兆不耐烦寒暄那一套,开门见山地问,看到那两人同时向他转过来,唐明旭有一个下意识地往后缩的动作,王天生则挺了挺腰,往前跨出半步。 “我拒绝。” “我接受。” 两个少年几乎是一起发出声音,吴兆点了点头,目光在天台上游走了一圈,问道:“还有一个人没到?” “钱小婉的电话打不通,”王天生解释道,“我打给她的室友,她也没接。” 唐明旭立刻忘了害怕,转头灼灼地盯住他,“你有曹安期的电话?” 王天生不理解他突如其来的兴趣,舔了舔嘴唇,摇头道:“不是曹安期,听说曹安期搬出去自己住了,她们寝室上周有一个新室友。” 唐明旭失望地“哦”一声,那点昙花一现的勇气又告消散,缩头缩脑地回到角落里,视线不敢对准吴兆的脸。 吴兆对他们的交谈没有半点兴趣,曹安期的电话有什么稀奇,他还知道曹安期住哪里呢。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两颗药丸,用食指和拇指扣住,精准地射向两人。 唐明旭条件反射地在半空中抓住药丸,王天生则缺乏这方面的天赋,手忙脚乱地又是接又是捧,那颗药丸却半点不给面子,先是撞击他的手背,改变了方向,滴溜溜地弹落到地面上。 王天生俯身捡起它,那是一颗被锡纸包裹的指甲壳大小的药丸,闻不到气味,捏一捏,表层是软的,形状、硬度、韧性都过于类似嵌在铅笔尾端的橡皮擦。 他尚在研究,唐明旭已经迫不及待地拆开来,问道:“是不是吃了这玩意儿就再也没人来骚扰我,我就能变成正常人?” “‘常人’的‘常’是指‘常见’,而并不是‘正常’,”吴兆驳斥他,“常人是大多数,异人是少数,但并不意味着异人不正常。” “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唐明旭讽刺地一笑,要是姑娘们看到肯定会引发尖叫,谁能想到阳光健康的唐校草也很适合邪魅气质。 “去翻翻词典,正常的意思是指‘符合一般的情况、规律或习惯’,明白吗?正常就是一般、普通、大多数。” 唐明旭厌恶地道:“不管你所谓的异人有多能耐,特异功能,用耳朵拖动汽车或是生吞玻璃渣?我都没兴趣。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他们是多数的反面。我学的是社会学,人类社会运行至今有它不以主观意志改变的一套规则,最基本的一条就是:‘特立独行不可能有好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7 下场’。” ☆、第十六章 —真假与生死 即使遭到抢白,吴兆仍是对唐明旭刮目相看,他本来很有些瞧不起这个徒有其表的小白脸,没想到他也是有思想的。 最令他佩服的是,唐明旭的论点某种意义上非常接近现实,也就是说,他是对,虽然吴兆永远不会承认,也不认同这一点。 “很好,”吴兆不动声色地对他点点头,“这是你的选择,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 唐明旭咧了咧嘴,他忽然就不怕面前的少年了,之前他被诡异的事实和对方的气势震住,但多相处就很容易发觉,吴兆的实际年龄绝对比他小,行事稚嫩而缺乏章法,偏还要装出成熟老练来,这实在有点可笑。 他张大口,正要抖动手腕把药丸扔进去,旁边伸出一只手盖住了他的嘴巴。 王天生用左手捂住唐明旭的嘴,右手拿走他的药丸,和他自己的药丸放在一起察看,眉头深深地皱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吴兆表面镇定地问,却能感觉到汗液迅速渗出体表,沿着他的脊椎骨凉嗖嗖地往下滑。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他以为自己能做到,因为任务目标也是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他甚至在慢速火车上思考了一天一夜,该怎么做才能先声夺人地占据主动,让他们不怀疑他说的每个字,根据他的暗示做出决定……实际操作起来却远没有想象中容易,总有步骤出错,人们并不好蒙骗,尤其是像王天生这样的聪明人。 “事实上,我有很多问题。”王天生放开唐明旭,将两颗药丸慢慢地握在手心里,“你的说辞漏洞百出,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他抬起头,苍白的面孔上一双眼睛黑得惊人,像没有瞳孔一般,吴兆心头微微吃惊,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脊背却撞上了门板。 “大多数人都知道政府公文的基本格式,红头、编号、标题、正文、落款;但很少人知道,公文排版也必须遵循一套严格的标准,上下页边距、左右页边距、页码、字体、字号。” 王天生疲惫地道:“你太不严谨,你给我们看的所谓公文至少有六处错误,就算基层政府部门发布公文没那么讲究,六处还是太多了。” “包括你跟我们说的那些话,什么潜藏在人群中的异类,从婴儿时期就开始受监视的政府行为,异事办……听起来全都像中二又过时的漫画情节,一点不接地气……接地气是什么你懂吗?” 吴兆有些恼怒地摇了摇头。 “嗯,我猜你也不懂。”王天生摊开手掌看着那两颗药丸,“你实在不怎么聪明,居然给我们两颗一模一样的药丸,就在我们刚刚做出迥然不同的选择之后,这让我想假装相信你也做不到。” 他观察着吴兆,少年努力维持面无表情,肢体语言却泄露了他的心虚与不安。剥离他给自己套上的神秘外衣,这其实是一个很容易看透的家伙,他比他们更像个孩子,而且似乎没有多少与人交往的经验,连撒谎都不会。 但他的力量是真的,那种因强大力量而生的绝对自信也是真的。 王天生心情复杂地与吴兆对视了片刻,问道:“我知道你不想伤害我们,不然你也不会费劲去编这些荒谬的谎话来骗我们就范,你应该有更直接、更强硬的办法。所以,我也愿意按你说的做,只要你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的那个……特异功能,能不能救活我嘎公?” ………… …… 钱小婉一头栽进曹安期怀里,这下撞得不轻,她瞬间有种胸口凹陷下去的错觉,呼吸都滞住了。 “咳……咳……你搞毛……”她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一半是被体重压的一半是刹不住脚,直到后腰重重地撞到沙发沿上。 钱小婉有多重,她试着回想经常被挂在室友耳边的数字,七十公斤?八十公斤?实际感受起来简直像两百斤! 曹安期抵着沙发扶手侧转身,任由钱小婉扑倒在柔软的垫子上,轻微地往上弹了弹,然后彻底没了声息。 “小婉!”后腰被那一下撞得很痛,曹安期顾不得揉一揉,连忙把钱小婉翻过来,焦急地大声叫着她的名字,“你怎么了?” 钱小婉紧闭着眼睛,至少表面上看不到一点伤痕,神情安宁,脸色红润,怎么看都似乎只是在熟睡。 可曹安期是她的室友,她当然见过钱小婉真正熟睡的样子,她在睡梦中也不忘发泄多余的精力,会磨牙、打呼,翻来覆去躁动不安,完全不像这样安详,平静得像个死人! 曹安期因为这个想法打了个寒颤,手指却像有自我意识般动起来,缓慢地挪到钱小婉的脸庞上方,顿了顿,又移向颈侧。 呼吸并不可靠,曹安期想起她读过的几本侦探小说,活人也可以暂停呼吸和心跳,但颈动脉的律动没法伪装。 她用食指贴在钱小婉耳后,后者的皮肤温热,或许比她的体温稍低,但也是正常的,她看起来没有一处不正常,除了…… 指尖下的脉博完全静止。 ☆、第十七章 —被偷走的翅膀 钱小婉死了? 曹安期不敢置信地使劲按下去,另一只手摸上她胸口心脏的位置,可不管她怎么心慌意乱地想办法确认,就是感觉不到钱小婉的心跳和脉博。 不可能……不可能……曹安期觉得自己在做梦,做梦也没有这么无厘头,她的朋友看起来明明很正常,一点事也没有! 不,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冷静地提醒,钱小婉不正常,你忘了她的翅膀吗? 对了!她的翅膀! 曹安期惊愕地反应过来——钱小婉的翅膀不见了! ………… …… 唐明旭终于明白自己像个傻瓜一样轻易地受骗了,他愤怒地向吴兆冲过去,伸手就去揪他的衣领。 吴兆没有躲闪,他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 唐明旭立刻向后飞出去,就像被重重地揍了一拳,或是被某个看不见的巨人拎着后颈甩飞。 校草发出骨碌碌的滚地声和噼里啪啦的撞击声,不远处那只袖珍泰迪又受到惊吓,尖着嗓子疯狂吠叫。 “你怎么样?”王天生大声问,他不敢移动,因为吴兆转过目光盯住了他,那感觉就像是成为某种冷血动物的狩猎目标,他完全没有看到吴兆对付唐明旭的动作,也不敢奢望自己比唐明旭幸运。 “咳咳……”唐明旭躺在灰尘堆里发出一阵呛咳声,听起来中气十足,王天生放下心,眼睛却仍然盯着吴兆不敢稍离。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8 “这是什么?”他不放弃地追问,“武术吗?还是特异功能?你上次看着我的时候像是能钻进我的脑子里,那也是特异功能?” “没有特异功能!”吴兆被他烦得没办法,郁闷地喷出口气,“你不是都猜到了吗,我是骗你们的!” 王天生愣住了,吴兆眼看着他的眼眶变红,嘴唇颤抖,轻声重复道:“没有?” “没有!”吴兆伸手在裤子口袋里掏了掏,又摸出那个蓝光闪烁的小仪器,“要制造幻觉很容易。” 王天生盯着那仪器看了几秒,眉毛一扬,如果曹安期在场,会惊讶地看到他背后的翅膀也跟着飞扬、展开,在黑夜中像云层一样沉降下来,覆盖满整个天台。 “你说谎。”他自信地道,“如果一切全是幻觉,那这件事在根上就是错的,根本不可能发生。你总得因为什么理由选中了我们三个人,你告诉我们那些话不可能都是假的,你编不出整套谎言,我说过,你没有那么聪明。” 吴兆怒视他,这小子要是再重复一遍他不聪明,他真的会打他哦! 王天生想了想。 “脑垂体那部分是真的对吧?x基因?我们三个人真的患有某种遗传病?你给我们吃的药是什么?” 够了,吴兆想,他受够了! 他把指关节捏得啪啪响,脊背离开门板,一步一步向对面的王天生逼近,心里既气愤又沮丧。 这次任务算是失败了,老头子和疯女人会笑死,他连几个没毕业的大学生都应付不了,她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他,再不会把曹安期的安全托付给他…… 想到曹安期,吴兆的脚步顿住,一个念头电光火石间击中了他。 钱小婉失去联系,没有按时出现……钱小婉和曹安期以前同住……钱小婉在这个星期才多出一个新室友…… 王天生眼前一花,吴兆的身影从数米外飙到了他面前,单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双脚离地提了起来! “那个新室友,”他急迫地问,“是谁?” ………… …… “笃、笃、笃” 身后传来敲门声,曹安期回头看去,钱小婉进来以后房门就敞开着,她根本来不及关,门前站着一个半隐在阴影中的人。 看身形应该是男人,二十岁到五十岁的成年男性,比她高,比她强壮。 曹安期心跳漏了一拍,第二次惊吓却把她从第一次中唤醒,她能感到肾上腺素接管了身体,思维变得敏捷,行动比想法更快。 她抄起沙发垫子挡在身前,眼睛瞄向不远处桌面上的手机,脚下偷偷地移动,为了分散对方的注意力,问道:“你是哪位?找谁?” 那个男人挪动了一下,上半身离开阴影,曹安期立即转头不去看他的脸,她听过那些关于如何在罪犯面前自保的忠告,其中一条就是不要看他、不要记住他、不要给他杀人灭口的理由。 但就在她扭头的一瞬间,眼角瞟到熟悉的形状和色彩,她愣了愣,几乎是下意识地又转了回去。 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穿着普通,长相普通,甚至就像这个年龄段的大部分男人那样挺着个小肚腩,外套底下腰部右侧鼓鼓的,能够看出手机套和钥匙扣的轮廓,它们并排挂在皮带扣上,随着男人的走动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他看起来实在太过不起眼,太过“正常”,如果他没有那对翅膀——那对从身后张开来包围住肩膀,乍看起来像斗篷或者羽毛披肩的翅膀。 那是钱小婉的翅膀。 ☆、第十八章 —漂浮 除了唐明旭和那天夜里吓到她的陌生人,曹安期见过的大部分鸟人都有灰色的翅膀,颜色类似鸽子的翎羽,在阳光下泛着灰蓝的光泽。 但它们是不一样的,就好像人人皆有十根手指,却没有相同的指纹,每个鸟人的翅膀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同,充分凸显本体的个人特色。 比如王天生的翅膀超级巨大,而且不同于其他鸟人习惯把翅膀折叠起来,王天生多数时候都放任它们,毫不珍惜地拖在地上扫来扫去,只有情绪激动时才将它们高高扬起,半展开,或者完全展开。那时候,抬起头只看得到一片暗色的云,嚣张的阴影仿佛占满整个世界,她根本没法把头顶的庞然大物和那对绒毛乱翻还有些秃坑的翅膀联系到一起。 比如钱小婉的翅膀既温暖又友好,她本来就喜欢穿灰色的毛衣,翅膀的颜色和毛衣的颜色非常接近,她总是让翅膀往前抱住自己的肩膀,有时也会舒适地轻覆曹安期的肩膀,当她们同桌比邻而坐,上课上得很无聊,钱小婉的翅膀还会偷偷地伸过来拍一下曹安期的后背,然后在她转头的瞬间滋溜缩回去,仿佛恶作剧成功的小学生。 曹安期记得钱小婉的翅膀,就好像她永远也不会搞错寝室的钥匙和租房的钥匙,那么问题来了,钱小婉的翅膀为什么会“移植”到一个陌生人背上!? 和她生死不知的异状有关吗?曹安期焦虑地望了眼平躺在沙发上的钱小婉,又迅速把目光调回来,警惕地盯住陌生人。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对方没有理会她的问话,在她自以为隐蔽地朝手机移动时,他也稳步走进来,反手带拢房门。 门锁撞击发出“咔”一声轻响, 曹安期疾扑到桌前抄起手机,她来不及解锁,拇指滑动进入紧急拨号界面,飞快地点击110。 那边接通很快,提示音只响了半声便切换成接警员的女声,曹安期没管她说了什么,一口气报出地址,叫道:“快来人救——” 剩下的半句话被一只卡住她脖子的手掐断,曹安期面朝下扑倒,柔软脆弱的腹部狠狠撞在桌子的尖角上,刹那间像是有一把利刃戳穿了她,肠子血淋淋地滑出来。 曹安期的脸紧贴着粗糙的桌面,在几张报纸和水电费单之间摩擦,那个掐着她的中年人力量大得惊人,像是要连她的颈骨一道折断。 她喘不过气,脑子里碎片一样闪过几个零星的念头,却没办法组织成完整的思考过程,本能接管了大脑的工作,没被压制的双脚扑腾着挣扎,踢踹所有能碰到的东西,手指张开来胡乱挥舞。 视力紧接着也失去效用,眼前出现大片晃动的光斑,然后是黑色的滴溅开来的墨迹,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听觉变得超常敏锐,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那应该极其微弱,却伴随心跳和血流鼓荡着她的耳膜,震耳欲聋一般。 最后是触觉,她的手拍打在另一个人的身体上,分不清什么部位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9 ,总是坚硬的骨头和包裹在外的松软皮肉。她早上刚剪过指甲,没有用挫刀磨平,那些尖锐的倒刺勾住了什么,或许是衣服的布料,她像抓救命稻草那样立即拽住,拼尽全力拉扯。 有好一会儿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依旧是透着火光的黑暗,她的呼吸声仍然随时可能断绝,光听起来都疼,好像肺叶被最钝的钢锯拉成一片一片。 又过了片刻,她蓦地醒悟——背后压制她的力量消失了! 曹安期把自己翻过来,她浑身上下无处不疼,从手指尖颤到发梢,后背抵住桌子边沿转身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花了她足足十秒钟。 等她终于像一只迟钝的乌龟那样仰面朝天,视力也逐渐恢复,那层不祥的黑色幕布被徐缓地拉开,深处的火光愈来愈亮、愈来愈亮…… 她看见了有生以来最令她震惊的一幕。 ………… …… 那个陌生的中年男人飞了起来,不,准确的说他是“漂浮”在半空中,钱小婉的翅膀在他肩后张开,虽然没有王天生的翅膀那么庞大,十来米的长度仍是让整间房突然变得狭小。 翅膀并没有扇动,所以他并不是在飞,他也不可能“飞”,曹安期很早以前就论证过,鸟人的翅膀不该具备飞行功能,那违背一切已知的物理定律。 但他确实因为某种不可知因素脱离了重力,像个轻盈的气泡那样漂浮在半空中,翅膀大部分展开,翼尖下垂,堪堪触及地面。 曹安期的大脑还不能正常的思考,她贪婪地呼吸着永远也不会够的新鲜空气,呆呆地望着空中的男人,她先以为他是自己上去的,看着看着,发现他其实身不由己,手脚就像她刚才挣命一样在胡乱扑腾,脸上更是□□luo的惊惶。 他的视线与曹安期对上了,曹安期余悸未消地往后缩了缩,他却张开嘴巴叫嚷,口型似乎是……求救? 她什么也听不清,轰隆隆的耳鸣盖过了一切声响,太阳穴“突突”跳动,喉咙痛,肚子痛,头最痛,就像有一台推土机反反复复地来回碾压她的大脑皮层,视线又开始变得模糊。 “你是谁?”她觉得自己问出了这句话,虽然她听不见,虽然喉咙蠕动的感觉像在吞咽铁砂,“为什么要害我?” “发生了什么事?” “救命……快来人……救救我……” 就像某种自带戏剧效果的召唤仪式,她嗫嚅着无声地说完这句话,从背后敞开的窗户刮进一阵风来。 像刀片般锋利的风。 桌面上的报纸和水电费单在风过后化为碎屑,大大小小的白色“尸块”撒向空中,飘飘扬扬,仿如落雪。 曹安期的眼角余光看到一条人影从窗口蹿进来,速度快得只剩残影,他弹跳力惊人地跃到半空中,从她头顶一掠而过。 在那一瞬间,逆着风张开了他背后的翅膀。 比夜色更黑的翅膀。 ☆、第十九章 —跟我走 吴兆甚至来不及乘坐电梯,他沿着大厦的外围攀援而上,敏捷得像一只将攀爬作为本能的猿猴,他经过那一户户人家的窗口,帘幕低垂,从里面透出温暖的光来。 这是平常人的生活,他闻到饭菜的香气,有时候是浴室传出来的洗涤用品味道,他站在十楼住户的浴室窗外,脚尖勾住外墙贴片的缝隙,差点与他望向窗外的目光直直对上。 幸好他只是无意识地转头一瞥,根本没有发觉异样,手里还捏着使用到一半的剃须刀。 浴室外传来女人的声音,他答应着,扯过毛巾匆匆抹掉下巴的白沫,快步出去,或者说回到属于他的生活里。 而吴兆孤悬在他的窗外,为了攀爬方便蹬掉了自己的鞋子,拇指牢牢地抓握,久了,感觉有一丝酸楚。 他不承认那是心理影响生理的感觉,三月天气,连续升温并没有让夜晚变得怡人,凛烈的冷风毫不留情地摆弄着他无所凭依的躯体,将他吹得站立不稳,随时可能从数十米的高度跌坠下去。 吴兆深吸一口气,他能够感觉到力量,不由于自身的力量,那是外来的,仿佛他身体的一部分与空气中潜藏的东西相互响应,发生变化,就像白磷急剧燃烧成火焰。 这股外来注入的力量帮助他高高跃起,一次性跨越十楼到十一楼间三米的距离,落足在曹安期家的窗台。 她把窗户敞开着,整幢楼里只有她一个人这么干,吴兆忽略心中不明所以的喜悦,像一只义无反顾的飞蛾,张开双翼,向他渴望已久的灯光疾扑而去。 ………… …… “这是什么?” 吴兆惊愕地问,他抬头望向漂浮在天花板上的男人,为了看的更清楚,甚至跳上曹安期背后的桌子,还打开了客厅的白炽灯。 曹安期被骤然大亮的灯光刺激得眯了眯眼,眼框湿润,视线变得更加模糊。 她翕动着口唇,似乎说了什么,但声音实在太小太轻,吴兆显然也没指望她给出一个答案,目光仍然定在中年男人脸上。 有点眼熟,他想。 吴兆观察了一下曹安期家的天花板,她的房东没怎么装修,天花板上光秃秃的连个着力点都没有,他也没有蛛丝可以喷出来战胜地心引力。 他想了想,撩起外套下摆,从背后拔出一把刀。 曹安期以为那是一把刀,她只能看清大致的轮廓,它的颜色非常惹眼,是那种过度淬炼的微微泛蓝的银色,拿着手上像一块玻璃或者一泓流动的液体水银。 他想干什么?曹安期惶惶不安地想,她还处在劫后余生的颤栗里,大脑因为缺氧运转迟钝,致使她没有发现——她盲目地信任吴兆,既没有怀疑他为什么出现,也想都没想过他会伤害她。 吴兆用右手握紧那把“刀”,大腿肌肉蹦紧,膝盖弯曲,双脚蹬向桌面借力,又一次突破人体极限地高高跃起! “砰”,他一头撞上天花板。 吴兆:“哎呀!” 曹安期:“……” 空中飞人:“……” 这一下撞得不轻,吴兆都觉得眼前出现了亮金色旋转的圈圈,幸好他的身体比大脑可靠,在他呼痛的同时,右臂条件反射地收缩手肘、刺出,牢牢扎进天花板里。 至于楼上的住户会不会因为自家客厅的地板上突然冒出一截刀尖而受惊,那就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了…… (不得不说,王天生在识人这点上也是个天才) 靠着那把刺进天花板的刀,吴兆轻松地悬在半空中,离那个漂浮的中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20 年男人不到一米,伸长手就能揪住对方皱巴巴的前襟。 中年人陷在自身的麻烦里惊慌失措,根本没有留意房间里多出一个吴兆,直到少年蹦起来滑稽地撞到头,又以某种方式悬挂在空中,张大眼睛好奇地凑近他。 他自以为迅疾地出手! 小心!曹安期想要警告吴兆,她清楚那个看似平凡的中年人有多恐怖,他能在沉默中痛下杀手。但她没能发出声音,仅仅这个动作就已经让她的喉咙疼得像被血淋淋地切开,她绝望地又努力了几次,嘴巴张张合合,像缺氧濒死的金鱼。 接下来发生的事终止了她对自己的折磨,显然吴兆无须她的提醒。 中年人伸手扼向吴兆的脖子,少年正仰着脸看他,毫无防备地暴露弱点,他还是那么瘦,□□在领口外的颈项修长,几乎和曹安期同样纤细,更不堪一击。 眼看那铁钳般粗糙的大手就要触及他的喉咙,拇指和食指有力地向内钩起,能在瞬息间捏碎他脆弱的咽喉! 吴兆却在同时也伸出了手。 他的右手还握着刀柄,仅空闲下一只没那么好使的左手,后发而先致,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角度甚至是同样的力道,捏住了中年男人的喉结。 然后就像捏碎一只鸡蛋那样,他收拢手指,漏出“啪”一声碎响。 中年男人的手在吴兆颈间滑了下去,打在锁骨上,他整个人狠狠地抽搐着,似乎脖子再也支撑不起沉重的头颅,脑袋以一个奇怪的角度软塌塌地垂下来。 而曹安期看到的更多,她看到那对平平展开的翅膀瞬间收拢,毫无生命力地支楞在中年人背后,就像一对蹩脚的人造道具,却不再是活物——羽毛表面失去了几秒钟前健康而充满生命力的光泽。 中年人从半空中跌坠下来,他们都预料到了这点,吴兆用左手拎住他的后颈,没有让他臃肿的身体砸到地板上,他就像拎着一只小鸡仔,若无其事地收刀、落地。 那把亮蓝色的刀被他藏回外套底下,曹安期现在不好使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他不会割伤自己的背和……屁股吗?她没时间细想这点,因为吴兆随手扔掉中年人,那样子就像扔一坨恶心但是无害的垃圾。 他把中年人扔在地板上,就在钱小婉躺着的沙发旁边,然后探过头去看了一眼钱小婉,眉头锁紧。 曹安期有无数的问题想问,最迫切的一个在刀割样的疼痛中自动冲出她的喉咙。 “她……还活着吗?” 声音沙嘎难听,微弱得像一阵风就能吹跑,而夜风并不停歇地从窗口灌进来,白色的纸屑在风中旋舞。 吴兆居然听见了她的问句,又或者他和她想着同一件事,所以他们几乎同时开口。 “她死了。” “你必须跟我走。” ☆、第二十章 —副作用 死了? 死了! 曹安期又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鸣响,那些声音密不透风地包裹着她,推搡着她,让她身不由己地颤栗,肠胃翻腾,喉头紧缩。 她“哇”一声呕出来,可这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只有酸液流淌过喉咙,腐蚀出剧痛。 发生了什么……好好的一个人说死就死了……她才二十岁…… 为什么会死?为什么是她?为什么?! 吴兆犹豫了一下,有些担心地走近来,伸出一只手扳过她的下巴,俯下身察看她颈间触目惊心的掐痕。 冰凉的手指触及她的皮肤,曹安期打个寒颤,捂住嘴巴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吴兆,她发不出声音,眼睛里却强烈地透露疑问。 白炽灯从两人头顶投射下来,光线明如白昼,吴兆可以清晰地看到她明澈的眼眸,晶亮收缩的瞳孔,那上面映出他自己的影子。 他突然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张了张口,想把事情解释给她听,却又恨自己没有那么好的口才。 “你很危险,他们要来了,我们得马上走……”吴兆语无伦次地说着,转头看向钱小婉的尸体,偷偷地吸一口气,胸口不自然的起伏才算平缓下来。 他咬住嘴唇思索了一番,脑子里还是混混沌沌,被王天生戳穿了他琢磨很久才编出来的谎言,搞得他现在超没自信,不敢再骗人,却也缺乏说出真相的勇气。 重点是,真相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没有说服力啊…… 他悄悄地回头瞥了一眼,曹安期跌坐在地上,固执地抬着头还在看他,脖子上那些掐痕已经变得青紫斑斓,看着非常吓人,似乎下一秒她受尽摧残的脖子就会彻底罢工,让她那颗小脑袋骨碌碌滚落下来。 吴兆忍不住又躬下身,双手扶住她的脑袋,帮她靠住背后的桌子腿,在此过程中还要小心地尽量不碰到她的皮肤。 不过手指插入她头发里的感觉也怪怪的……吴兆感觉掌心滑溜溜的都是汗,也不知道是她的冷汗或是他的手汗。 在他缩回手之前,曹安期揪住了他的袖子,另一只手放到颈间轻按喉咙,似乎这样就能减轻肌肉的震颤,让她的声带蠕动时没那么痛。 “……为什么?” 艰涩地问出这句话,曹安期扯着吴兆的袖子想要站起来,她想过去看看钱小婉,怎么也不肯相信,那样脸色红润温度正常的躯体……里面的生命怎么就没了呢?为什么说没就没了? 她使力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站起来,下半身双腿无力,完全不听使唤,吴兆隔着裤子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右边小腿,痛得她立即缩了缩。 应该是挣扎中踢伤了自己,曹安期悔恨地想着,她仍然感觉不到失去朋友的伤痛,这一切太没有真实感,恐惧缓慢退去后,她先感受到的是愤怒。 对自己的愤怒,为什么她这么没用!?对发生的这些操蛋的事的愤怒,这他妈都是为什么?! “为什么?” 她沙哑地又问了一遍,手指紧拽着吴兆的袖口,逼得他没法再直起身,被她拉近了,几乎鼻尖擦着鼻尖,毫无阻碍的四目相对。 这么近距离的和一个姑娘贴在一起,吴兆情不自禁地红了脸,心跳加速,本就混乱的大脑被她搅成一锅粥。 “我的手机!”他脱口而出,“你自己打电话,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她。” 曹安期瞪着他,吴兆眼珠子左移右挪就是不敢看她,身体侧了侧,把右边口袋凑到她面前。 “自己拿。” 她迟疑了一下,放开他的袖子,手伸进去摸出手机。 曹安期刚一松手,吴兆飞快地直起腰拉开两人的距离,几乎是单着脚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21 往后跳开,由于心情激荡之下动作过大,脚后跟踩到中年人的裤脚,还差点滑一跤。 幸好曹安期没看到他的窘态,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那只手机吸引,虽然它的外表只是最普通的智能机,巴掌大,触摸屏,点亮以后却能发觉不同。 普通的智能机锁屏状态下仍有紧急电话的入口,比如她之前拨打的110,电话在她和中年人搏斗时断掉了,接线的警员也不知道有没有安排出警……而吴兆这只手机什么也没有,屏幕点亮以后出现密码框,旁边居然还有提示。 “曹—安—期” 没错,密码提示就是她的名字! 曹安期抬头看了眼吴兆,后者居然缩到了房间另一头,假装察看那个生死不知的中年男人,用脊梁和后脑勺上竖起的一绺呆毛朝着她。 满腹疑问得不到解答,曹安期低下头,没怎么犹豫就输入qi几个拼音。 密码解开了,但没有像正常手机那样进入桌面,而是直接跳出一个联系人名片,并且自动拨号。 还没等曹安期反应过来,电话通了。 “安期,”她听到那头传来细小的声音,“是安期吗?” ………… …… 疑问一个叠一个,不减反增,曹安期觉得脑子都快炸了,她取起手机凑近耳边,自暴自弃地应了一声:“我是曹安期,请问你是谁?” “我姓吴,你可以称呼我吴博士,或者吴阿姨。”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线柔和,音色带一点点些微的沙哑,反而透出一股子成熟的风韵。 吴博士没有等她再问,开门见山地道:“医学和生物学都认定人类的大脑是最重要的器官,也是截至目前为止,人体最神秘的、最具开发价值的部分。” “至少82%的人类基因都会在大脑中表达,人脑相似度高达94%,最高可以达到99.99%,也就是说,一个人可能会和另一个人有几近相同的大脑。那么问题来了,当其中一个人是天才,为什么另一个不是?”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要比其他人优秀,没人知道为什么,这无疑是人类关于自身最大的谜题,值得我们坚持不懈去探索。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的布鲁斯米勒博士曾在实验室里对72名因各种原因使大脑受过损伤的病人进行研究,发现了一个规律,一旦人的右颞下受过伤,就有可能变成某个领域的天才,他称之为“天才按纽”;澳大利亚的某些科学家则发现,与眼睛相连的视觉信息处理与空间感知脑区也能与声波信息进行重新连接,所以先天失明的盲人能够用耳朵代替眼睛去看;临床医学已经能够借助手术刀和一两件神经外科器械,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思维方式,甚至改变他的个性和信仰。” “无论听起来多么疯狂,这些都是真实的已经发生的现实,而二十年前,中国也有一批科学家走上这条路,他们走得更远,以至于触碰到底线,达到了魔鬼或神灵的高度。” “安期,”吴博士平静地道,“你的脑子和普通人不一样,有人通过基因工程改造了你的脑细胞,使神经元在遭遇某种能量时会产生反应,放出生物电流。这项研究本来是为了预防癫痫,但他们很快发现,它产生了一项更妙的副作用。” ☆、第二十一章 —幻觉 “现代科学研究已经证明,大脑在工作时会产生生物脑电波,我们将其划分为四个波段:第一个波段是“a”(阿尔法)脑电波,其频率为812hz(赫兹),这是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波段,它掌握着我们大部分的清醒时间,使人类能够在轻松愉悦的状态无意地接收和贮存信息;第二个波段是“β”(贝塔)脑电波,频率为14100hz(赫兹),我个人将之称为学习波段,它决定了人的集中力,在此波段内大脑的工作最为有效;第三个波段是“θ”(西塔)脑电波,频率48hz(赫兹),人类入睡前或者清醒初期处于此波段,大脑工作效率低下;第四个波段是“δ”(德尔塔)脑电波,频率为0.54hz(赫兹),也即深眠波段,当人类进入睡眠第二阶段,呼吸变缓、心跳放慢、血压和体温下降,大脑此时处于半休眠状态,潜意识代替表意识接管身体。” “人群中的少数人,大约为万分之零点六的比例,他们的脑垂体结构与众不同,x基因刺激内分泌,不但加快身体细胞的新陈代谢,同时使他们的大脑无时无刻处于活跃状态,也即“a”(阿尔法)和“β”(贝塔)波段,即使睡眠和半清醒时也不例外。所以,他们拥有比常人更强的身体素质、集中力、记忆能力,他们理所当然成为最优秀的那部分天才。” “而你,安期,你被改造过后的大脑能够辨别出这些生物脑电波与众不同的人类,你是独一无二的‘天才的侦测机’。” ………… …… 曹安期勉强自己听完了吴博士的长篇大论,肾上腺素缓慢地退去,她开始感觉加倍的后怕和寒冷,牙关打战,抖抖瑟瑟地问:“所以呢?我不明白……” 她完全不理解其中的因果联系——哦,她有一个特殊的脑子,然后呢?和她差点被个陌生人掐死有什么关系?和……钱小婉的死有什么关系? 吴兆蹲在地上背对着她,全副精神却集中在后脑勺上,竖起两只耳朵偷听她打电话。他听出了曹安期的迷惑,还有恐惧,那混蛋弄伤了她的气管和声带,她每说一句都呼哧呼哧喘息,声音听起来都疼。 他厌恶地瞪了眼瘫在地上的中年人,后者因为喉结的软骨碎裂压迫到气管,在昏迷中引发窒息,四肢不停抽搐,嘴角泛出白沫。 及时送医的话他应该能活下来,吴兆却没有这个打算,他伸出右手按住对方心脏的位置,随时准备再推他一把。 吴博士并没有嫌曹安期过于愚钝,她极有耐性地继续解释:“当你的大脑发育完全以后,这个时间通常是青春期的十六岁到十八岁之间,某一天,你会发觉世界和以往不太一样,人群中有某些人能够与其他人明显区别开来,除了你自己,没人知道大脑会以什么方式向你传达讯息,那可能是视觉、听觉、嗅觉……感官中的任意一种。” 翅膀——曹安期终于听懂了她在说什么——那些长着翅膀的鸟人! 她倏地抬头看向前方吴兆的背影,她记得有那么一瞬间,他从窗口逆着风跃进来时,背后展开了一对漆黑的羽翼,就像那天夜里她在槐树下遇到那个鸟人。 可是那双翅膀很快就消失了,快得就像从未出现过,只是曹安期濒临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22 绝境时自我安慰的幻象。 她又转向中年人,他的躯体被吴兆挡住,那对鸽灰色的翅膀却突破了封锁,紧挨着吴兆下蹲的小腿,软若无骨地平铺在她的客厅地板上,副羽和绒毛乱糟糟地翻起来,像一块做工粗滥的羽毛垫子。 这些都是幻觉吗?曹安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假设,她曾经以为自己疯了,直到她发觉她不仅能看到翅膀,还能摸到它们,嗅到它们……她很难相信那都是假的,所有感觉都只是大脑模拟出来欺骗自己…… 远远传来的警笛声打破了她的迷惘,曹安期困难地咽了口口水,沙哑地道:“谢谢您解答了我长久以来的疑问……可现在有些更重要的问题,我的朋友死了,凶手还想掐死我……您能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吴博士发出响亮的诅咒声,就像近距离炸了一只二踢脚,曹安期猝不及防地缩了缩,痛苦地感受着耳朵里经久不绝地回响。 那边吴兆也听见了由远而近的警笛声,作为一个现行犯,他立即起身走过来,从曹安期手里抽走手机。 “是我。”他简短地对吴博士道,“异人俱乐部的神经病袭击了一个异人,还差点掐死曹安期。” “我杀了他,不确定他有没有同伙。” “当然是正当防卫,”他没好气地对电话那边嚷嚷,“我又不是杀人狂!反正我们现在得走了,警察马上就到,我可没兴趣跟他们打交道,你和老头子又没本事把我弄出来,最后还得我自己逃跑。” 吴博士似乎又跟他说了什么,吴兆满脸不耐烦地吼回去:“我知道任务失败了,剩下那两个人我会盯着他们,不会让他们再出事……你有完没完,罗嗦死了,你又不是我妈——” 电话静寂无声地断掉了,连提示音也没给他留下,吴兆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瞪着漆黑的屏幕骂了一声。 他低下头,曹安期正仰着脑袋眼巴巴地望着他。 少年和少女用眼神交换了一组对话。 “现在怎么办?” “凉拌!” 急促的脚步声和撞门声几乎同时响起,吴兆俯身抱起曹安期,朝着敞开的窗口跃了出去。 ☆、第二十二章 —真相 “你又不是我妈——” 她下意识地掐断了这句话,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反应。 电话那边彻底断绝声息,吴博士出神了一阵,站起身,离开实验室。 外面又是黑夜,她几乎每天二十四小时待在实验室的小楼里,偶尔短暂外出,并不在意碰到的是白天或是夜晚,头顶泼撒天光或是星光。 除了每个月的那一天。 除了月圆时分的清光。 吴博士站在小楼的阳台上抬头仰望,今天夜里也有月亮,橘红色的弦月陷在蓝黑色天幕中央,缭绕着灰暗的雾气,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冷,将双手揣进白大褂的口袋里。 实验室位于大学校园的研究生部,不远处有一道常年紧锁的侧门,她驾轻就熟地踩着铁门上的横栏翻出去,潇洒落地,高跟鞋清脆的一声响。 沿着一条垂枝花开的小巷走出几分钟,巷道里连灯都没有,铁门透出校园内路灯的光,将沿途植被的阴影细细描绘出来,她不疾不徐地走着,踏过细碎的早夭的花瓣。 巷口外是另一条窄道,因为过于狭窄限制了车辆通行,久而久之,变成每个大学城必不可少的美食街。 她在呛鼻的灰蓝色烧烤烟雾中稳稳当当地行走,十厘米高跟又细又尖,沿途遇到的学生不由自主躲闪,生怕被踩上一脚。 美食街中段往里侧凹陷,形成一个较宽的内弧形,精明的商家抢占了有利地势,多摆出几张矮几和条凳,号称整条街上最大的烧烤摊。 夜宵时间,烧烤摊上吵吵嚷嚷挤满了人,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刚拧开啤酒瓶的盖子,抬起头,正看到她独自经过。 “吴敏!”他立刻叫出来,害怕对方听不到,站起身辛苦地挤出人群,不顾烧烤摊上众多顾客怨声载道,追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过头,目光茫然又聚拢,愣愣地看了他三秒。 “就知道你记不住,”年轻男人扶了扶眼镜,毫不芥蒂地微笑道,“我是何景明,你的新助手。” ………… …… 何景明的实际年龄是三十五岁,看起来却要年轻得多,他长着一张白皙的娃娃脸,总是面带微笑,既亲切又友好。 还很英俊。 他领着吴敏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沿途的客人不得不拖着小凳子给他们让路,何景明不停地小声道歉,毫不吝啬歉意的笑容。 老板又送来一副消毒餐具,等到吴敏坐下,何景明主动帮她拆掉保鲜膜,用茶水冲洗。 “吃什么?”他热情地递过菜单,“不用客气,给个机会让我巴结一下。” 吴敏顺手接住,目光在油腻腻的塑封菜单上一掠而过,又移回对面,若有所思地观察何景明。 她的实验室挂在石教授名下,有自己的资金渠道,校方无权干涉,以前似乎也没有插手进来的意图。直到上周,石教授突发脑溢血,虽然因为抢救及时幸存了下来,却只能待在重症监护室里,而这周她就多出一个新助手。 吴敏审视着何景明温文俊雅的面孔,她不确定这个人的来意,他究竟只是无聊的高校政斗先锋,或是更具威胁性的……异人俱乐部成员? “异人俱乐部”是她免费赠送的“爱称”,因为那帮子神经病的思维方式和门萨俱乐部(注)的自恋狂如出一辙,他们总觉得自己是被上帝选中的人,他们才有资格从普罗大众中脱颖而出。比门萨俱乐部的孤高自赏更进一步,异人俱乐部的成员致力于得到不属于他们的力量,为此不惜犯罪。 当然,吴敏垂下眼眸,她这些年在实验室里的所作所为,同样触犯了不知多少条现行法律。 何景明表现得非常镇定,无论吴敏盯着他看或是尴尬地晾着他不予回应,他依旧处之泰然,自我解围地捡了另一张菜单,将就自己爱吃的替她又点了一份。 热乎乎香气扑鼻的烤串很快送上来,堆在亮锃锃的金属盘子里,上面浇一层红油,辣椒被热油滋着发出细微的爆响。 吴敏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咽了口突然加速分泌的唾液,到这时候才想起来,她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了。 何景明继续发扬绅士风度,他拿了双公筷,细心地把烤串从竹签子上抹下来,分成两份,多的那份放进她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23 盘子里。 这让吴敏不好意思再沉默下去,她轻声道谢,然后拾起筷子开吃。 月亮在头顶寂寞行走,羡慕地俯视下方热热闹闹的烟火人间,身处食物香气和喧嚣人气的包围中,何景明自己并不着急动筷,他端起杯喝了一大口啤酒,微笑地凝视她。 “我以前是个神经外科医生,”他忽然开口道,“修复那些外伤导致的脑部、脊髓等神经系统的损害。” “我干得非常好,但我的病人却大多不能康复如初,像别的病人那样走出医院,重新回归他们的生活……” “大脑有多神奇就有多脆弱,我经常觉得自己只是个蹩脚的修理工,永远做不到让它焕然一新。即使那些幸运的康复的病人,由于大脑微乎其微的损坏,其间我无法察觉的差异,也可能让他们由从不吸烟变得尼古丁上瘾,或是听觉受损,或者爱上以前厌恶的对象……他们会变成迥然不同的另外一个人。” 何景明苦笑了下,一口喝干杯中剩余的啤酒,又给自己倒满另一杯。 “不怕你笑话,我觉得自己再也承受不起,我没那么强的心理素质,只要想着我一刀下去这个人的人生可能彻底改变,我就觉得这不该是人干的事,我离神的距离要多远有多远。” 吴敏抬起头,擦了擦吃得油光闪亮的嘴巴,拿过啤酒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所以你来了这里,”她问,“你想从我的项目里得到什么?” 她嚣张地在石教授的项目上加所有格,何景明却并没有感到意外,来之外他仔细地打听过,知道吴敏才是这个项目真正的负责人。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她。 “真相。”他目不转瞬地与她对视,诚恳地看进那双眼睛里。 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他想。 “如果我必须假装自己是一个能主宰他人命运的神灵,至少让我知道得更多,请准许我和你一起探索那些未知的真相。” ☆、第二十三章 —有床太好了 吴兆抱着少女从窗口一跃而出,晚风迅烈地扑到曹安期脸上,将她的头发和衣角吹得翻转,让她在惊慌中认识到一个事实——她家住在十一楼! “啊——” 尖叫声被疾风削得零落破碎,冷风灌进她张开的嘴巴里,曹安期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 眼泪刚流出来又被吹干,曹安期死死地攀住吴兆的手臂,她想闭上眼睛,借由这点小动作最后一次抗拒死亡,神经系统却像是被过度的惊恐弄得僵化,连眨眼都做不到,只能睁大眼睛迎着风落泪。 不过两秒或者更短的时间里,曹安期体验到飞翔或者说失重的感觉,那一点也不美好,心脏随着身体一同坠落、坠落,仿佛坠向永无尽头的深渊,世界在她眼中仅剩下扭曲的线条和刮痛脸颊的气压…… 她大睁的眼睛泪流不止,橘红色的色块在眼泪边缘模糊地洇开,很久以后她才意识到那是天空中的月亮。 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坠落尚未结束,她在中途已经晕了过去。 ………… …… 吴兆任由两人从十一楼硬生生坠到二楼,眼看地面飞速逼近,简直像要砸向他们,他在半空中非常流畅地半转身,抬脚蹬向二楼人家的铝合金雨棚。 “砰”一声巨响,雨棚下晾晒的衣物疯狂晃荡,男主人的红内裤和女主人的性感胸衣从衣架上滑落下来,七零八落地覆盖在几株盆栽上,仿佛趁夜盛放的禁忌花朵。 反作用力让他们坠落的势头稍缓,吴兆感觉那条腿奇痛无比,他猜测是胫骨骨折。 他换了另一条腿蹬在外墙上,终于让他们的方向由直坠变成横飘,脊背朝外地撞上一棵茂盛的槐树。 吴兆抱着曹安期跌入树冠丛中,三月天气,这棵老槐刚长出一串串圆溜溜的嫩叶,白色的槐花交错其中,一嘟噜一嘟噜,被他们撞得四散飞舞,沉闷的香气像是死水里掷进了石块,随着水波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 曹安期就在这香气里醒了过来,睁开眼,一颗槐花骨朵不偏不倚地坠到她的鼻尖上。 “我的腿断了……”吴兆在她耳边嘶嘶地抽着冷气,“你快起来,扶着我跑……” 她应声坐起,两人失去平衡从树梢滚落下来,嫩绿色的槐树叶和粉白的槐花骨朵洒了一身,吴兆痛得控制不住音量,发出响亮的□□。 “别叫!”曹安期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他的嘴,短暂的昏迷似乎使她的大脑得以重启,思维恢复敏锐。 她发现两人身在那棵熟悉的老槐树下,躲在背后的阴影里,不远处就是单元楼门,一辆警车停在门前,看热闹的群众和小区保安摩肩接踵,将通道挤得水泄不通。 这是好事,她迅速意识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边,方便他们从另外的方向溜走。 可是要怎么走?曹安期焦虑地看了眼吴兆,他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两条腿都受了伤,躺在地上根本不能动。 她试着把他架起来,吴兆看似瘦削,体重却沉得要命,曹安期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能拖动他,差点害两人又摔了一次。 怎么办?吴兆忍痛忍得脸色青白,咬着嘴唇不敢出声,曹安期只能靠自己惶惶不安地想办法,要怎么办? 她游移的视线扫过一辆空置的婴儿车,推车的母亲抱着孩子站在人群外围,正热烈地讨论着什么,任由空车缓慢地随着坡度向下滑行,离他们越来越近…… 曹安期冲出去一把抓住婴儿车的护手,扯着它只用两步就蹿了回来。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不告而取,心跳快得发痛,感觉就像在她的胸腔内撞出了一个血肉空洞。她喘着气,放低婴儿车,俯身把吴兆推进去。 “这是什么玩意儿?”他不满地挤出声音,双腿被移动时从齿缝里不断抽着冷气。 “闭嘴!”曹安期轻叱,她沉浸在道德体系崩溃的愤怒中,既生自己的气也生他的气,雄雄燃烧的怒火甚至把恐慌也当作了燃料,让她刹时间无所畏惧。 她想,我他妈还想知道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呢! ………… …… 吴兆说他们不能回租房,也不能回学校,曹安期虽然没有被国家暴力机关通缉过,但至少知道不能使用自己的身份证,不能刷信用卡,甚至不能用手机,因为sim可能被定位。 还好吴兆的身份证是能用的,案发现场在她家里,没有任何证据显示隔壁邻居也掺了两条断腿。 曹安期推着他从小区侧门逃出重围,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24 幸好夜色深重,路上没什么行人,也没人注意到婴儿车里手长脚长的超龄乘客。 紧迫感稍稍缓解,曹安期全身被强压下去的伤痛立刻卷土重来,她又累又痛,拖着两条腿每走一步都是折磨,恨不得就在大马路上躺下来。 出于这种到达极限的心理,她再也不愿意多想,直奔路边的家庭小旅馆,用吴兆的身份证开了一间房。 任何一所高校的周边都少不了这类卫生条件不达标的阴暗小旅馆,前台的妹子一看就是见过大市面,全程呆着脸毫无表情,似乎年轻的女孩儿推着婴儿车里的男孩儿来开房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连多问一句的兴趣都欠奉。 曹安期接过钥匙,上面用小块胶布贴着房间号,胶布已经被无数人的手指磨蹭得黑乎乎油腻腻,她有点恶心地拈了一会儿,干脆扔进吴兆怀里。 他们的房间在二楼,电梯什么的不用想,楼梯间既窄且陡,两边墙壁布满张牙舞爪的涂鸦,整个空间充斥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尿骚味。 曹安期先试着一步一阶地把婴儿车抱上去,很快发现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吴兆,两人无可奈何地对望了一阵,吴兆咬紧牙关,闭上眼睛狠狠点头。 于是曹安期让他把身体重量尽可能往□□,将左侧轮子担在楼梯边沿,就以这样高难度的倾斜状态把婴儿车生拖硬拽了上去。 等到终于打开房间门,两人的嗅觉已经习惯了各式各样浓浊的臭气,闻不出任何异样,对眼前所见的绝对不到十平米的逼仄空间也满意得不得了。 即使整个房间只放得下一张床。 只有一张床。 有床。 太好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想。 ☆、第二十四章 —开房以后 铃声先吵醒了曹安期,她睁大眼睛,视野里出现朦胧的光影,色块和光斑像水波那样缓慢地退去,画面变得清晰。 她看到低矮压抑的天花板,似乎站起来伸手就能触到,正中央悬着一个诞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吊扇,三片扇叶是弯弯曲曲的芭蕉形状,浅蓝色的漆皮脱落,露出锈迹斑斑的内层。 这东西真的不会掉下来?她有点心惊地想着,本能地屈起膝盖,将伸到吊扇下方的双腿缩了回来。 脚在中途碰到了另外的东西,有温度有硬度,弹性适中,她慢慢地转过头,看到了睡在枕畔的吴兆。 昨晚上两个人实在太累,进门以后连话都没说一句就相继倒下,吴兆先睡着,发出低低的呼噜声,曹安期勉强把他推到床的里侧靠着墙壁,自己躺在另外半边,闭上眼睛立即就失去意识。 直到此时此刻,睡饱了,神智完全清醒,周身上下所有的伤痛都在叫嚣着要求她的注意力,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事实—— 曹安期,二十岁,人生头一回和男生开了房,上了床。 老妈会打断她的腿! ………… …… 铃声响到第三遍,吴兆的呼噜声停下了,他翻了个身,从背对曹安期变成面对她,一只手挠了挠肚子,另一只手拿上来甜甜地捧着自己的脸颊。 曹安期:“……” 她已经听出是门铃在响,这小破旅馆的房门居然装着门铃也是稀奇,大概是以前的居民楼改装的,很多东西就继续废物利用。 曹安期撑着床铺坐起身,掌下的手感并不好,被褥潮乎乎的,结成块状,大概从第一天开始就没见过阳光,更别提换洗。 房间里连个窗户都没有,她只能猜测现在应该是白天,因为她的睡眠时长很规律,通常不会超过八个小时。 她心里默算着时间,将两条腿搬到床下,脚上还穿着鞋,这让她少了一道步骤,扶墙站起来,挪近门边。 曹安期没怎么考虑就拉开了门,反正要是警察他们也插翅难飞。 门外站着昨天替他们登记的那个女孩儿,依然是酷酷的面无表情,明亮的阳光越过她矮小的身体倾泄过来,刺痛了曹安期的眼睛。 “时间到了,”那女孩儿捏着个小学生习字本一样的本子,曹安期认出那是登记簿,“你们要续房不?” 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曹安期反应迟钝地点了点头,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钱。 女孩儿利索地数完那堆零钱,找给她两张,半句废话没有地转身便走。 “等等,”曹安期连忙叫住她,“请问现在是几点钟?” 女孩儿向后转头瞄了她一眼,她天生眼白多过眼黑,这就很像一个轻蔑的白眼。 或许那就是个白眼,曹安期想。 顿了顿,女孩儿掏出一只表面伤痕累累的诺基亚手机,曹安期没想到还有人在用那种老旧的款型,它甚至不是智能机。 “十一点零八分。”女孩儿木然道,“我是按规矩办事的,你们十一点就该退房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曹安期温和地微笑,努力表现得友善一些,“谢谢你。” 那女孩儿又看了看她,曹安期保持着笑容,即使脸颊拉扯过度有些酸疼,或许是她的心理作用,总觉得女孩儿呆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点活气。 她转身离开,手机忽然响铃,曹安期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感慨这手机铃和门铃一模一样也不知她自己是怎么分清——那女孩儿突兀地又倒转了回来。 曹安期讶异地看着她把手机递到面前。 “找你的。”她有气没力地道。 ………… …… 在接过手机之前,曹安期就电话那端是谁有数十种设想,这些在她脑子里像仓鼠踏着的滚轮那样转过一圈又一圈,当然速度要快很多,几乎只是一个闪念。 她从女孩儿手里接过那只老旧的诺基亚手机,战战兢兢地不敢使力,总觉得用力一点就能把它捏烂成一堆散碎零件。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有些微失真,她愣了下才认出来,再没有想到是他。 “曹安期,”王天生焦急地呼叫着,“是曹安期吗?” “是我……”她扶着额头,总觉得脑海里翻腾着一波又一波疑问,揪住最近的一个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听说了昨晚上的事,猜想你们没有走远,所以给学校附近的旅馆都打了电话。” “可是……”曹安期也顾不得再争取好感了,偷瞄那个女孩儿一眼,背转身,捂住嘴巴低声道:“可是我们没有用真名登记啊!” “别再问这种蠢问题,我当然不是靠名字排查,你们的外形特征都足够明显。” 对于曹安期来说,更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25 明显的是王天生声音里的不耐烦,他几乎是在强硬地下命令:“你们不能再呆在那儿,如果我都能找到你们,警察出现也就是时间问题。现在,马上,立即离开!十五分钟以后在学校南门的奶茶店集合。” 不给她再提问的机会,电话直接挂断了,曹安期瞪着碎裂的屏幕看了一会儿,张开嘴巴想抗议,很快又无可奈何地闭上嘴巴。 以前不知道王天生是这么强势的人啊,她悻悻然地回想那些关于他的传说:学霸、天才、贫困生,在男生和女生中人气都相当高……亏她以为本人应该是谦和有礼的类型……她还给他捐了十块钱呢! 她将手机还给那女孩儿,返身回到房间,在这几步之间迅速地做下决定。 一人计寡众人智多,相信王天生也有诸多疑问需要解答,她不妨和他好好聊一聊,合力度过眼前的危机。 关上门以后,房间内又变得暗无天日,曹安期站在门后、床前,很久才适应了光线的变化,重新看清床上的人。 吴兆又翻了个身,现在是脸朝外蜷缩着,姿势像个脱离了襁褓安全感匮乏的婴儿。半长不短的黑发从额头斜斜地滑开,展露出他俊逸的眉眼。 暧昧不明的光线抹在他的脸部轮廓上,他睡着的时候显得比清醒时线条凌厉,气势却弱下来,脸孔白白嘴唇红红,清秀得像个女孩儿。 曹安期看着他,心想,这也是个不好归类的男生,和她从小到大的男同学都不一样,背景似乎很神秘,人却有些不靠谱,甚至说不好算强大还是弱小。 她出神一般看着看着,不知什么时候俯下身凑到近处,伸出一只手,指尖轻轻地碰触他的睫毛。 吴兆打在她掌心的呼吸又湿又轻,鸦翅般的睫毛颤了颤,悄无声息地睁开来。 ☆、第二十五章 —角色扮演 保持着一站一躺的姿势,两个人静默了片刻。 “醒了?”曹安期明知故问,缩回自己的手背到身后,悄悄在衣服上擦了擦,似乎想要擦去他的呼吸喷在掌心的搔痒感。 吴兆没有抬眼看她,他僵硬地直视着前方,根根分明的睫毛停止眨动,这使得曹安期俯视的视线将他的表情一览无遗。 他像是在困惑,又像是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我做了个梦……”他忽然说,声音太低口唇的翕动微不见闻,曹安期不由地凑近了一点,害怕漏掉了重要讯息。 但吴兆没有把他的话说完,他深长地吸了口气,目光移向她,缓慢而凝重地定在了她脸上。 那是一个梦吧?他想着,她在梦里穿着和现在不一样的衣服,表情也没这么呆…… 毫无预警地,吴兆翻身坐了起来,差点一头撞上曹安期的鼻梁,她吓得连退了两步,狭小的空间里也没什么地方可以躲,只能像壁虎样贴住房门。 他的动作非常敏捷,坐起身以后稍微活动了一下肩颈,伸展双臂做扩胸运动——差点又打到曹安期。 然后他跳下床,用自己的双腿站起来。 “你的腿……”曹安期惊讶地扫视他的下半身,似乎想穿越宽松的运动裤和血肉透视他的胫骨,“你不是说腿断了?” 吴兆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还有些微妙的不耐烦,曹安期不知怎么就看出他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对她说实话。 她看着他的眼睛,并不催促,但是固执地看着他。 吴兆叹了口气。 他把一条腿抬高,毫不在乎地踩在刚才还睡过的床铺上,拉高了裤腿。 有那么短暂的瞬间,曹安期有点害羞,她以为会看到□□的肌肤,而实际露出来的则是冰冷冷的金属。 金属护腿板。 曹安期能认出那是铁,或者不锈钢,弧线完美地裹在他的小腿肌肉外层,如果不是上沿之外真的还有一点肉色,她可能会以为那就是他的腿。 (考虑到她都能看见人长翅膀了,刀锋战士真没什么不能接受) “我不明白,”她咽了口口水,“你受伤是假的?” 吴兆真真切切地翻了个白眼。 “当然是真的,你以为我很高兴躺在婴儿车里招摇过市?”他扯落那条裤腿,语气粗鲁地道,“我恢复得快而已,这东西可以保护我的骨头不错位,一晚上就能长好。” 一个晚上,曹安期下意识地心算着:八到十个小时,而正常人要多久?伤筋动骨一百天。 好吧,吴博士可没告诉她这个。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好消息,曹安期习惯性地抛开大脑里那些尖叫着不科学的部分,她认为自己是一个很理智的人,所以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现在他们有更重要的事去操心。 ………… …… 大学南门外有一家奶茶店,名字叫什么不重要,事实上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因为经营不善更换老板,然后重新装修,换一个让人过目即忘的新名字。 想要通过卖奶茶维持一家店的全部开支显然是不现实的,即使它的奶茶品种繁多,价钱昂贵,并且选址是最愿意在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上花钱的大学生聚集地。 店面很小,被装修成紫色的推拉门,还用喷漆在门上喷了些时髦的抽象图案,反正店主肯定觉得挺时髦,曹安期站在门口歪着脖子看了半天也没认出那是什么。 吴兆走在她前面,警惕地观察周边环境,确定好他们的撤退路线,这才一把拉开了门。 快十二点了,但仍然是上课时间,狭窄的店堂因为人少居然显出空旷来,店主兼唯一的服务员从收银台后面探出头,嘴巴还在机械地咀嚼着,显然已经提前吃上了午饭。 曹安期对他笑了笑,刚要问话,眼角余光瞄到了翅膀。 王天生巨大的翅膀紧抵着天花板,翅尖下垂,像道帘子那样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由于光线昏暗,羽毛的光泽度降低,颜色从灰蓝变得更深一些,像是潮湿的新搅拌过的水泥。 在它下方是唐明旭白色的稍小一些的翅膀,没有阳光镀上去的光晕,它看起来也暗淡失色了许多,不再有撼动心灵的魔法效果。但它仍然洁净、一尘不染,是房间中最引人注目的视角焦点。 俩翅膀一上一下亲密地挨着,几乎可以说是叠在一块儿,虽说是因为奶茶店的空间过于窄小,但曹安期瞧着还是觉得怪怪的。 这种心理大概让她的表情也不太正常,坐到王天生和唐明旭对面时,眼睛在两个男生中间来回溜,忍不住盯着两人紧靠在一起的肩膀。 她因此忽略了自己和吴兆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26 也挤挨着的肩膀。 吴兆让她坐在靠墙的里侧,自己坐在外侧,不时地回头望。奶茶店只有一个出入的门口,王天生他们占了面朝门口的方向,这让他很不满。 王天生今天看起来更疲惫,脸上的黑眼圈让他像某种动物,不是熊猫,曹安期想,他没那么圆滚滚,是某种长着黑眼圈的狡黠多智的猫。 他仅在曹安期过来的时候瞥了她一眼,然后就掉转目光看向吴兆,专注地观察他,她从他的目光里仿佛就能看到一条条数据被归类、组合,在那颗天才的大脑里颠倒运算,最后得出他想要的信息。 而这位复杂的天才旁边,唐明旭只是非常单纯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简直带着滚烫的热度,感情充沛得让曹安期这样迟钝的人都感觉不自在,她没办法假装也不敢看回去,只好低下头,咬住吸管喝了口奶茶。 吸管发出呼噜噜的怪响,三个男孩儿同时看过来,唐明旭宠溺地笑了笑,吴兆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王天生微微蹙眉,提醒道:“别用吸管吸珍珠,会堵住。” 他说晚了。曹安期默默地放开被堵塞的吸管,将奶茶杯子推到一边。 唐明旭立刻站起身去帮她再叫一杯,曹安期阻止不及,眼看着他的翅膀从三人头顶扫过,白色的羽毛擦过灰色的羽毛,发出簌簌的摩擦声,一些细小的绒毛像下雪那样散碎地飘落下来。 她忍不住抬手轻扇。 这个熟悉的动作让王天生瞳孔缩了缩,他第一次认真地盯了她一眼,庞大的翅膀从他身后缓慢地降下来,充满威胁性地悬在她上方。 “那么,”他慎重地问,“在这个故事里,你的角色又是什么?” ☆、第二十六章 —不复平常的人生 “钱小婉死了,”吴兆插口打断了王天生的问题,他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旁边的唐明旭,“你们也有危险。” 唐明旭把一杯香芋奶茶放到曹安期面前,朝她微笑,转过头又毫不停顿地对吴兆露出厌烦的表情。 他的翅膀比本人更直接,它和王天生的翅膀一样悬到曹安期上方,但和王天生巨大翅膀充满威胁感的蓄势待发不同,雪白的羽翼既温柔又甜蜜,它甚至亲昵地拍了拍曹安期的头。 曹安期:“……” 吴兆忽然伸手,他皱着眉替她拈走头发里一些白白的东西,放在掌心端详,是米粒大小余香犹存的槐花瓣。 王天生没理这俩打岔,他是个专注力很强的人,按照吴博士的理论,因为他有一颗与众不同的超级大脑,而如果鸟人的翅膀能够体现他们的智慧,他也有曹安期迄今为止见过尺寸最可观的翅膀。 “你还没回答我,”他用几分钟前分析吴兆的目光审视着她,“你知道些什么?” 平心而论,曹安期很想说实话,把吴博士那堆云里雾里的话都一次性倾倒给王天生,让他去琢磨,去头疼。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么聪明,也并不执着于得到问题的答案,她喜欢在人群中搜索鸟人,欣赏他们的翅膀,但她从没打算把自己的命运和他们纠缠到一起! 但事实上他们已经联系到一起了,她想着,刨去那些听起来更像魔法的科普,吴博士其实只告诉了她两件事:第一,人群中潜藏着鸟人;第二,只有她能发现他们。 不用钻研社会学体系她也得出和唐明旭相同的结论:她和他们都是与众不同的异类,而与众不同绝无好下场。 曹安期对上王天生的目光,她或许没有他聪明,可她也有自己的生存智慧——鸟人们不见得喜欢她的能力,他们真的不熟,人心隔肚皮,底牌应该留到千钧一发或者万无一失时再翻开。 她又用眼角偷瞟吴兆,后者灼灼地瞪视着王天生,指节在桌面上缺乏节奏感地“笃笃”敲击,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控制权易手的焦虑不安。 “我知道得不多……”曹安期开口道,她讲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没有遗漏那些存留在记忆里的细节。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始终没法相信钱小婉就这么死了,所以重点描述她的体温,皮肤摸起来还有弹性,脸色正常,看起来就像打了个瞌睡随时可能睁开眼睛。 案子就发生在世界最佳的八卦中心——大学城,根本不要想保密,校园一整天都被各种流言包围,王天生和唐明旭认真地听着当事人提供的第一手版本,不时交换个自以为隐秘的眼色。 曹安期把能说的都说完了,咬着吸管呼噜噜喝下一大口,小声问三个男孩儿:“她真的死了吗?” 吴兆扬起眉,似乎对她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很不满,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又在最后一刻强咽了回去。唐明旭同情地叹口气,也没有应声。 “她死了。”王天生却冷酷地打破了她的幻想,“有人看到她父母来学校,警察还搜查了她的寝室,她的现任室友说所有人的东西都被翻了一遍。” 曹安期木然地颔首,低下头嚼吸管,她还是不信,或许就算钱小婉的坟墓出现在面前她也没法相信。 王天生并没放过她,他把两道尾端有点下垂的眉毛皱得快飞起来,问道:“既然你是凶案的目击者,又被凶手袭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逃?” 好问题!曹安期立刻转头看向吴兆,今天早晨在臭烘烘的旅馆房间里醒过来,大脑回复正常运转以后,这也是她想到的第一个问题。 “因为我杀了人。”吴兆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又有点焦虑,频频转过去察看门口,头也不回地道,“异人俱乐部的人杀了钱小婉,又差点掐死她,我不小心就把他杀了。” 嗯,他说不小心,就好像在公车上踩痛了别人的脚,迎面擦过弹开了别人的肩膀,而不是生生地捏碎某个人的喉咙。 另三人默默端起自己的奶茶杯往后缩,在有限的距离内尽量离他远点。 “异人俱乐部是什么?”王天生又一次在混乱中精确地抓住了重点。 “一帮神经病。”吴兆倏地站起身,因为奶茶店的推拉门开了,两个女学生说笑着一前一后走进来。 “欢迎光——” 吴兆离开自己的座位蹿到那两个女学生面前,动作快得其他人只瞥见残影,曹安期向王天生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异人俱乐部是什么东西,两人短暂交流过后再看,那两个女学生已经哭着转身跑了出去,店主兼服务员那一句“欢迎光临”都没机会说完。 三人:“……” 唐明旭抬腕看了看表,校草在左腕上戴了一只名牌的运动防水表,很配他的休闲风格。 “过十二点了,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27 ”他宣布,“人会越来越多。” 这还是唐明旭今天初次张口发言,曹安期听着鼻音浊重,似乎感冒了,不禁多看他一眼。 他立即接收到这个眼神,将其自动领悟成关心,大方地回赠她粲然一笑,纯白翅膀顺畅流利地又拍了拍她的头。 曹安期:“……” “走吧。”王天生站起来,他俨然已经成为这小小团伙的头儿,并且非常有领袖的自觉,言出如山,绝不重复或者唠唠叨叨解释。 唐明旭和曹安期都跟着他走出角落,唐明旭安慰地拍了拍曹安期的肩膀,她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其实不怎么担忧,她脖子上的伤痕还在呢,她也不是“不小心”杀死凶手那个,警察真要找到她也没啥…… 其实不只是她,唐明旭和王天生也没有那种切身的紧迫感,唐明旭想的是抛弃力量,继续他的正常人生;王天生想得复杂一些,他必须获得和掌控力量,才能救他想救的人……但这些都是额外的,附加的,是与他们习惯到呼吸一样自然的大学生活不相融的,他们还没有把钱小婉的死当作人生被篡改的警告,那同样属于意外的部分,而只要退出那部分,回归平常,他们就是安全的。 理当如此,本该如此,绝对应该如此! 曹安期是如此坚信着,直到吴兆背后的推拉门又一次打开,这次出现在门外的不是手牵手的年轻女学生,而是比吴兆整整高出一个头的魁梧大汉,她还没看清他背光的脸,先听到“噼啪”一声响。 有点闷,不够脆,像是勉勉强强爆开的受潮炮仗,她想着,瞟到地面应声溅起一串火星。 “趴下!”身后盖过来一只手,唐明旭同时按住她和王天生的头顶,使出浑身力气将两人往下压,因感冒而沙哑的嗓声嘶喊出来,“他有枪!” “呼啦”一声,纯白翅膀在狭窄的室内拼尽全力展开,将他们从头到脚轻柔覆盖。 ☆、第二十七章 —不灭的灵魂 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从医院的电梯里小心翼翼迈出来,左手挎着个保温壶,右手捏着枣红色的皮革钱包,一串钥匙在钱包角坠下来晃啊晃。 沿途遇到的护士跟她打招呼,提议要扶她一程,老太太微笑着婉拒了,她像个慈祥的老祖母那样牵着护士小姑娘的手,紧紧地握了一握,将感激之情送到位才放开。 护士不放心地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碎步挪动,转过拐角,走进神经外科的重症患者监护区。 老太太稍微歇了歇脚,将左手的保温壶换到右手,钱包塞到腋下,空出的一只手抿了抿鬓边散乱的发丝,轻轻拍抚,确保一切都整洁有序,她还是一个干干净净、讨人喜欢的老太太。 她继续往前走着,重症监护区有一段封闭式的长廊,大白天依然光线昏暗,声控灯没有被她细不可闻的脚步声惊醒,她渐渐地听到另一个声音。 那声音絮絮叨叨,用极小的音响不停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大脑可塑性极强,以前我们误以为灵魂是独一无二的,但灵魂究竟是什么呢?事实证明,只要足够分量的药物,辅以正确的心理暗示,我能给任何一个人植入不属于他的记忆,改变他的性格、爱好、知识储备,理论上而言,我能让一个人的灵魂在另一具躯体上无限延续下去…… 老太太抬起头,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她衰老的颈骨咯吱作响,她不得不缓慢地抬起一只手扶住,腋下的钱包因此掉落下来,金属钥匙砸到磨石地面,发出“哗啦”一声脆响。 整条走廊的声控灯同时被惊动了,骤然绽放的光明中,一个年轻女人飞快地转过头来,大大的眼睛里瞳孔晃动,有什么情绪浮光掠影一般尚未看消便消逝了。 她大概有三十来岁,乱蓬蓬的头发胡乱在脑后扎了个马尾,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色及膝裙,非常漂亮也非常危险的高跟鞋,外面却罩一件宽松的白大褂,前襟沾满了化学试剂留下的斑驳痕迹。 “吴敏,”老太太颤巍巍地招呼她,“过来帮我一把。” 吴敏立即迈开大步冲过来,就像她脚下蹬的不是十厘米的随时可能摔断她脖子的高跟鞋,她现在的高度差不多一百八十公分,而可怜的老太太上年纪以后变得伛偻,她不得不弯下腰来扶住她。 “师母,”吴敏帮她捡起钱包,又接过她手里的保温壶,嗔怪道:“您怎么一个人跑来了,外面车多人多,万一出什么事,老师醒来怎么受得了。” “有本事让他先醒过来。”老太太很有气势地哼了两声,慢慢地挪到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前,凝视那个被各式仪器和软管包围的躯体,他看起来很陌生,脸色腊黄,两颊凹陷,头发被剔得精光,眉毛也没逃脱既定的命运。 老太太忍不住看了眼床脚的名牌,那里写着“石慎思”的名字,证实床上这具躯体确实是她数十载结发共生的枕边人。 “医生说老师的情况很稳定,他只是需要更多时间。”吴敏在她身后摩挲着保温壶的盖子,她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但石教授无论如何是醒不过来喝这碗鸡汤。 “他已经有足够的时间了,他和我,我们这一辈子活得够长,也够安逸,我们都很满意。” 吴敏怔忡地听着师母这番发言,看着她在玻璃窗前转过来,目光睿智地投注在她脸上。 “小敏,你和你的老师一直在研究人脑子里那点事儿,我不懂那些,他也从来没跟我说过,但我太了解他,这次发病就因为这个项目是吗?你们发现了什么刺激到他?” “……”吴敏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在师母面前,她不再是傲慢神经质的科学家,而又变成那个拘谨敬畏的女学生。 敬畏是好的,科学必须有所敬畏,才能在越过某条禁忌之线前及时刹车。 但她已经走得太远,再也回不去了。 “荷尔蒙……”她说,如每个不习惯向自己尊敬的人撒谎的孩子那样向下盯着鞋尖,“荷尔蒙会影响大脑结构,改变人的思维方式,所以口服避孕药能把女人变得更聪明或者更疯狂,也有可能造成永久性的脑损伤……老师和我检测了市面上的几款激素避孕药,认为普遍存在隐患,医药公司因此向校方提出抗议……” “原来是这样,老头子干得出这种事。”老太太无奈又宠爱地微微一笑,她毕竟对丈夫的研究项目一无所知,轻易就相信了吴敏的说词。 “那你刚才在说什么?”她好奇地问,“不灭的灵魂?” 吴敏心颤了一下,因为老太太使用的这个感性强过理性的句子,是啊,她怎么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28 没想到呢,她所期望的,正是人鱼公主追寻的——永恒不灭的人类灵魂。 “……有一拨人,”她怕脸上的神色泄露真实情绪,不敢抬头,迅速不过脑地说着,“二十年前老师和他们合作过,后来发生了分歧,老师和我把大脑作为思维的载体来研究,他们却着迷于大脑本身,想要通过改造大脑相应的区域重塑一个人,使瘦弱的人变得强壮,怯懦的人变得勇敢,普通人变成天才……” “他们的研究方向吸引了某些拥有财富和权势的人,后者不遗余力地提供支持,耐心等待了二十年,却收效甚微……您应该想得到,当科研受到世俗的影响越来越重,将不可避免地走向堕落……他们最终为客户觅到了一条捷径。” “我称他们为‘异人俱乐部’,因为他们是一群狩猎异人的疯子,他们致力于在人群中寻找携带x基因的天才,从对方大脑抽取垂体激素,再注入自己体内。” 老太太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气声,吴敏抬起头,看出她已经将“不灭的灵魂”完全抛诸脑后,满脸惶恐不安,像是不敢相信世界上有人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是啊,偏偏就是人类这种拥有文明和道德体系的生物,在伤害同类为己身谋取利益上,从来不设下限。 ☆、第二十八章 —新奥尔良烤翅 除却吴兆,在他们几个人中,唐明旭明显是运动神经和反射神经更强的那个,曹安期和王天生身不由己地被他扑倒,膝盖和手肘防御性地缩回来,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撞得生疼。 纯白翅膀张开到极致,空间感时间感也被迷惑,曹安期睁眼看去仅剩一遍无暇的白。 他想保护他们,翅膀直率地表达了这种强烈的保护*,但曹安期不确定它能不能够做到,毕竟某个人告诉她,它们只是存在于她大脑中的幻影。 所以她努力把自己缩起来,减小目标,同时感到左手被另一只冷冰冰的手扣住,王天生在她耳边低声道:“跟上!” 他真是喜欢使用命令,曹安期百忙中还有空想,被王天生拽着连滚带爬挪到收银台后。 那只冰冷的手立刻放开了她,王天生另一只手攥着唐明旭,两个男生都脸色刹白,瞳孔放大,鼻翼翕动着拼命吸气,双手和翅膀不停地颤抖。 他们吓坏了,曹安期可以理解,和平时期谁也没有卷入枪战的经验,但她觉得自己稍好一些,或许每个人受到惊吓的分量也是恒定的,而她昨天晚上挥霍了大部分。 她甚至还有胆量爬到收银台的侧边,推开已经吓晕过去的店主兼唯一服务员,随手再撩起覆在她头顶的白色羽翼,探头出偷看。 “别去!” “快回来!” 两个男生在她背后压低声音急迫地叫,白色羽翼徒劳地拍打着她的脊背,翅尖的飞羽倒翻,似乎恨不得将她包裹进去。 曹安期没有听话躲回安全地带,她深吸一口气,迅速地、坚决地脱离收银台的保护,用目光寻找吴兆。 她看到了他的背影,他依然堵在奶茶店的推拉门前,把那个比他高、比他强壮的大汉牢牢挡在外面。干得好,曹安期钦佩地想,瞬间觉得他脑袋后面的几绺呆毛都变得英武起来。 吴兆的双手举在前方,身形凝立不动,他和那大汉像是陷入僵持状态。 对方有枪,曹安期想着,吴兆有什么能够达到相等的威胁性? 身后传来窸窣轻响,王天生爬过来,挤在她的身侧和她一起朝前望,小小声问:“他有什么武器吗?” 对了,武器,曹安期想起那把泛着淬火蓝光的刀,她仔细再看,吴兆外套的后摆确实有被掀动的痕迹。 她点点头,脸颊擦过王天生的脸颊,两人都有些不适地缩了缩,又忍耐地靠了回来,紧挨着从狭窄的缝隙偷窥。 白色翅膀的拍打频率变快了一些,且加重力道,曹安期被结结实实地当头扇了一下,坚硬的羽梢划过她颈间旧伤,逼出一声痛呼。 “哎哟!”她叫出了声,连忙抬手按住自己的嘴巴,王天生比她反应更激烈,扯着她迅速缩回收银台后方。 外面仍然静悄悄的,没有另一颗子弹追蹑而至,曹安期后怕地喘着气,头顶上方王天生灰色的翅膀也压低下来,与白色翅膀争夺着存在感,互相拍来拍去,扇来扇去。 漫天都是白色和灰色的绒羽乱飞,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低头瞪两个男孩儿。 唐明旭满脸无辜地看回来,轻声道:“我报警了,还通知了学生会,尽量阻止学生接近这条街。” 很周到也很贴心,曹安期有点惭愧,她完全没有想这么多。可这点愧意在看到白色翅膀挟着狂风将灰色翅膀扇到一边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灰色翅膀毫不示弱地反击,发挥体形巨大的优势反盖回来,像朵乌云一样抢占了白色翅膀上空,硬把它往下压、往下压…… “……”曹安期头顶着被压扁压平的白色翅膀,忽然很想念新奥尔良烤翅。 ………… …… 吴兆正面对着一把枪。 改装品,七四式,黑市最容易搞到的货,价钱只要四千五到五千人民币。 或许不是黑市出品,异人俱乐部成员分布在各行各业,他们可能拥有真正的制式产品,带批号,有弹道记录,属于某个厌倦了日常生活的暴力机构合法持抢人员。 他甚至没有抬头去看拿枪的人长什么样子,那不重要,他持久地、眼也不眨地盯住枪口,以前疯女人问他,有没有把握在子弹离膛的刹那间判断出运行轨道,避免被击中。 他嗤笑她异想天开。 她说,她看了部电影,里面的主人公能做到,所以他也应该做到。 后来他就能做到了。 吴兆盯着枪口,他知道人们总喜欢形容“黑洞洞”的枪口,他有限地读过几部文学作品,里面都这么说。但事实是枪口一点也不黑,当它暴露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属的光泽;当你盯着它看久了,眼前冒出色块和斑点。 他的视线在变模糊,吴兆判断局势对他不利,而他一步也不能退,因为仅剩的两个任务目标在后面,他没有保护好钱小婉,不能再让王天生和唐明旭遭遇她的命运。 还有曹安期。他必须保护曹安期。 吴兆捏紧它的武器,不知道疯女人在吴钩表面镀了一层什么,他握着它时总有种心意相通的灵感,似乎它不只是无生命的金属造物,而是他肢体的一部分,在他的大脑神经下达指令过后,遍布在它周身的神经元即时接收,展开行动!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29 少年鬼魅一般掠出了狭窄的门缝,他的对手立刻开枪,但吴兆随手带拢了门,子弹闷闷不乐地砸到玻璃门上,发出一声意料之外的脆响。 “咣!” 玻璃门沿着子弹的痕迹碎裂成两截,上半截无所凭依地砸下来,在两人脚边摔成粉身碎骨,几块较大的玻璃碎片尖锐地划破了他们的衣物,剩下半截玻璃门假装安静无害,锋利的边缘却在阳光下冷冷地闪着光,仿佛一个断头的陷阱。 吴兆躲开了那颗子弹,他感到自豪之情满溢胸襟,可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他提醒自己,仍然没有费心抬头去看那个男人的脸,他比对方矮小,这在近身搏斗中是致命的弱势,所以他要更快、更狠! 十二点的太阳直愣愣地往下照耀,吴钩所经之处带起一缕蓝光,它的轨迹就像是波涛,上下起伏的、翻滚不安的,不可抗拒的。 他只用了一招就抹断那人的脖子,鲜血飞溅出来,动脉,他被泼了个满头满脸。 枪坠到地面,危机解除了,吴兆终于抬头看了一眼那人的脸。 他看到一双充斥濒死恐惧的眼睛,瞳孔放大占满整个眼球,盯着他仿佛他是一个怪物,或者长着黑色双翼的死亡使者。 “警察!”远处有人以同样恐惧的语调高喊,“举起手来!” ☆、第二十九章 —冷枪 这次警察来得太快,或许是凶案过后加强了戒备,少年们有些措手不及地互相望了望,王天生一左一右拖住两人的手,轻声道:“警察问起来,记得统一口径,坚持我们对吴兆一无所知,其他可以说真话。” “尤其是你,”他不信任地瞧了眼曹安期,“你和这件事关系本来就不大,千万不要自作聪明。” 曹安期苦笑,现在有点后悔没把吴博士的话告诉王天生,后者大概还以为她只是被钱小婉牵扯进来的倒霉路人,连所谓“异人”是什么都不知道。 要不要说呢,她又犹豫起来,可她也只是一知半解,下次记得问吴博士,“异人俱乐部”到底是什么? 门外的吴兆反应速度超绝,他可能没有王天生那样发达的理性思维能力,但他有更强的直觉,那声呼喝过后,他几乎是毫不停顿的,一脚踩在死去的男人头顶,半空中跃起、翻转,另一只脚踏上空荡荡的玻璃门楣。 吴兆灵活敏捷得似一只猿猴,却比猿猴速度更快,或者曹植曾经描写过的“飞猱”可堪比较,他左右脚迅速地交换蹬出,在空中强行扭腰维持平衡,顷刻间看起来竟是脱离了地心引力,身体平行地在墙上行走! 奶茶店的铺面是一幢上世纪九十年代建造的教职员工居民楼底层,整幢楼不过八层,吴兆在十秒内登上楼顶,听到底下传来杂乱的人声,居然有惊喜赞叹和欢呼口哨。 他站在天台边沿回首下望,街那边乌泱泱一片人头,看衣着打扮正是曹安期她们学校的大学生,被煞有介事地拦在了封锁线以外。剩下的数百米街道已经清空,停着一辆没有明显标识的警车,几个便衣躲在车后向上仰望。 警兆来得迅猛如电,吴兆本能地冲出两步,左肩却仍是一麻,清晰地感觉到什么东西旋转着穿透他血肉,冲击力逼着他往前栽倒,整个人头朝下跌落天台! 看热闹的大学生们齐声惊呼,不少女生转过去、蒙上脸,稀开手指缝偷看,当看到吴兆伸腿勾住八楼阳台的外沿,以另一条腿为中心旋转,由面朝内改为面朝外,轻松随意地收腹屈体,踩着阳台边沿站起身——学生们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 远处传来的掌声如同春天里天外的惊雷,吴兆跳下阳台,强忍住左肩将要撕裂他的剧痛,又转过头向下俯瞰。 来的不仅是警察,他想,还有某个放冷枪的狩猎者也混迹其中。 ………… …… 警察叔叔态度很好地把三人请回局子,分别进行问讯。 临别前王天生抓紧机会又给曹安期和唐明旭留了句话:“出去以后医院见。” 他没说是哪家医院具体地址,但曹安期和唐明旭都立即明白过来,指的当然是王天生姥爷所在的医院,而他室友的募捐贴里早就向全校公布了医院地址。 曹安期心下感叹,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选定一个足够隐秘又理由充分的会面地点,王天生不愧是她遇过的最聪明的人。 不过,这位聪明人顶着翅膀往警车里钻的样子实在好笑,他的翅膀太过庞大,就算收缩起来,拖在背后也像一幅曳地的羽毛长披风,大半个翅尖根本收不进去。车门“砰”一声关拢时车外的曹安期和车内的王天生都惊跳了一下,王天生觉得肩背肌肉抽疼,曹安期看到被挤得羽飞毛绽的翅膀,生生替他打个寒颤。 她和唐明旭坐另一辆车,想到她最喜欢的白色翅膀也要被碾压成那副凄惨模样,曹安期闭着眼睛不忍卒睹,听到唐明旭发出“咝”一声疼痛的抽气,她才敢偷偷睁开一只眼。 吴兆没有和他们在一起,他逃走了,走之前又杀了一个人。 曹安期记得那个人仰面朝天躺在奶茶店门口,周遭全是大片小片的碎玻璃,那些细碎的渣子到处都是,惨白的皮肤上沾着,鲜红的血水里泡着,正午的阳光笔直地投下来,玻璃渣折射出七彩晕光,看起来居然很漂亮。 钱小婉不算,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死人,白白的,和菜市场案板上被切成块的死猪肉没什么区别,他的致命伤口就在颈侧,动脉里喷涌而出的血总是很快就能流干净,豁开的小嘴里表皮、真皮、肌肉、脂肪一层层层次分明地蜷缩着,枯萎的血管旁边还有另一根断裂的淡黄色线,她猜测是筋。 ……她以为自己会吐,会恐惧,会憎恶,可是什么感觉也没有。 吴兆如此轻易地就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她应该怕他的,但她最无助最接近死亡的时候,也是这个神秘的少年在千万人中独独听到她的呼唤,从十一楼窗口飞跃而入,奇迹般拯救了她。 所以她永远不会害怕他。 曹安期和唐明旭沉默无声地并排坐着,后者半边羽翼被车门卡在外面,随着车辆行进发出令人牙酸的“刷刷”声,另外半边扬起来,轻柔安慰地覆上她的肩膀。 她在温暖羽翼之下双手交握,默默祈愿吴兆平安。 ☆、第三十章 —各行其事 并没有其它地方可去,方圆十公里都属于大学城的范围,吴兆从楼房内侧翻下来,蹿入一片小树林。 那是一片杨树林,这季节正是满城飘絮,吴兆在林中疾奔,纷飞杨絮像雪花那样迎面袭来,风逆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30 向吹拂,天与地一遍白茫茫。 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短促而沉重,脚步声却轻不可闻,左半边身体已经彻底失去知觉,那颗子弹幸运地穿透了他的肩膀,不幸的是它撕裂了他的肌肉,搅碎了他的胛骨。 吴兆感觉到冷,皮肤表面汗毛直立,从身体深处却腾起一股热流,他知道那都是失血过多的征兆,再过一会儿他就会心跳变缓,大脑因为缺氧出现幻觉…… 他别无选择,他想,只能采用紧急预案。 尚能灵活动作的右手揣进裤袋里,捏住一剂密封完好的针剂。 不是在这里,吴兆强打起精神,他一路抛洒的热血会引来嗅觉灵敏的追踪者,他必须找到一个更隐秘、更安全的地方。 杨树林愈渐稀疏,他深吸一口气,伸腿蹬在树干,借势纵跃而起,拼尽最后的余力在树梢挂了几十秒,极目眺望。 第一食堂的红砖外墙和斜飞屋檐率先映入眼帘,那样的老建筑看起来非常眼熟,也非常亲切。 吴兆振作精神,如魅身影疾掠而去。 ………… …… 警察把曹安期他们三人分开来,一个一个单独讯问。 官方的态度依然良好,甚至专门为她安排了一位女警员,和她妈妈差不多年纪,长得慈眉善目,全程面带微笑。 警察阿姨先问些常规问题:叫什么名字呀,几岁了,籍贯是哪儿人,父母做什么工作……曹安期稍微放松了一点,老老实实地回答,感觉倒像是一次穿制服的入学面试。 她这点轻松的心情没有维持过五分钟,随着话风急转直下,警察阿姨连珠炮般抛出一长串尖锐的问题——吴兆的姓名、年龄、和她有什么关系、他是不是杀了钱小婉、死在她家里的中年人是谁,她有没有参与犯罪行为!? 曹安期吓到了,她直愣愣地盯着警察瞧,对方耐心地等待她理清思路,她却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而是突兀地问:“钱小婉真的死了?” 警察阿姨审视她许久,缓慢地点点头。 眼泪“唰”一下流了曹安期满脸。 “对不起……”她呜咽道,抬手拼命抹脸,泪水却从指缝里奔涌而出,喉咙像是堵塞着泡水的棉絮,又热又涨,好不容易发出的声音也饱含水气。 或许是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培养了她对制服和警察的绝对信任,她终于对“钱小婉死了”这件事产生真实感,突然间,这个被她刻意拒绝的事实仿佛在半空中凝结成形的冰雹,无遮无拦,避无可避地砸到她头上。 曹安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她甚至不觉得自己在伤心,她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想,心脏跳得也很平稳,只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警察阿姨接着又问了她什么,曹安期睁大泪水模糊的红眼睛,鼻头红红,像只小兔一样哀哀地看着她,哭泣引发的耳鸣声盖过了一切声音。 最后警察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出去,片刻以后回来,递给她一盒纸巾。 曹安期哽咽着发出类似道谢的含糊声音,扯出几张纸,狠狠地擤了把鼻涕。 ………… …… 王天生在隔壁听到了曹安期的哭声,他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先回答完警察的问题,在他握笔书写的短暂间隙里竖起耳朵分辨。 是她,他想,曹安期是南方姑娘,说话总带一点软软的尾梢,当她感觉委屈或者不高兴的时候会小声嘟囔,那听起来简直像撒娇。 王天生早就发觉自己的听力异于常人,更早于吴兆出现之前,所以他并不像唐明旭那样抵触“与众不同”这件事,唐明旭家境优越父慈母爱,他的人生不需要异能也足够顺遂,而像王天生这样无所依凭的山村少年,不可能放过每一点助益。 智力、听力……王天生自主测试着己身的极限,最近他还发现另一件事——当他对某样东西或者某个人或者某件事有强烈的企图时,在场的其他人都会受到影响。 不,这不是什么可笑的“正能量吸引正能量”理论,而是真真正正地推动,或者说“控制”。 想到这里,即使冷静如王天生也忍不住激动,心跳如擂鼓,这让他不再能听清曹安期的哭声,他想找到唐明旭,但他不在隔壁的房间,他的距离超过了他的接收范围。 对面的警察已经记录完他上一个问题的答案,圆珠笔尖在纸上重重地戳了两下,这应该是个习惯动作,鉴于他每写完一条都这么做,而且每次两下必不可少,王天生怀疑他有一定程度上的强迫症。 强迫症大都是控制狂,而影响一个控制狂的难度远远大于控制一个普通人,王天生觉得自己放在膝头上的双手微微颤抖,那当然不是恐惧。 那是兴奋。 收缩十指握成拳、放开,握拳、放开……如此循环数次。心跳和呼吸终于平稳下来,王天生抬起头,目光如炬地迎候他下一个问题 出于特殊需要,这是一间没装窗户的房间,门关着,本该密闭的空间里却忽然有了一丝风。 浅浅的痒痒的风拂到警察脸上,他眨了眨眼,注目对面脸色苍白的少年,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被惊慑得忘了呼吸,错觉那瘦弱少年的身形膨胀起来,他变得庞大而充满压迫感。 如果曹安期在场,她可能会惊呼出声。 鸽灰色的巨大翅膀从王天生背后疾掠而出,因为速度太快,翅底扬起一阵小小的旋风,它们居高临下地扑向呆愣的警察,在半空中略有深意地停了停,旋即劈头盖脸拍击下去! ☆、第三十一章 —粽子 曹安期是最后一个离开警察局的,王天生先被放走,唐明旭被父亲接走,她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年轻的辅导员正坐在派出所长椅上打瞌睡。 她很不好意思地道歉又道谢,辅导员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满不在乎地随手抹掉。 他开了车,问曹安期回学校还是回租房,她想了想,选择后者。 她在车上睡了一会儿,隐约还做梦来着,不过不是什么好梦,当梦到面目模糊的中年人掐紧她的脖子死命摇晃时,曹安期惊醒过来。 辅导员正推着她的肩膀轻声呼唤。 她二次道谢,目送辅导员开车离去,车尾拖着股灰白色的烟雾,在黑夜中看着就像一道清晰的轨迹。 小区内静悄悄的,花园像往常那样入夜就没什么人气,相隔不远的数幢楼里光影憧憧,她能看到人们在精致的小格子里活动,就像娃娃屋里的袖珍小人。 一切都平静如昔,寻常如昨,似乎她才刚搬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31 进来,在公车站送钱小婉坐上了回家的车。 曹安期已经哭不出来了,她觉得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凭着本能浑浑噩噩地推开楼门、坐电梯、走回家中。 房门虚掩着,门外守着两个警察,曹安期再一次从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惊悟过来——她的家现在是犯罪现场。 或许是她傻乎乎又茫然无措的样子太可怜,警察叔叔主动问她想干嘛,听到她的回答后,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允许她进去拿钱和换洗衣服。 曹安期点头如捣蒜,感激地跟在警察后面踏入自己的家门,这时才想起她根本没带钥匙,就算没有警察她也进不了门。 她不知道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不该碰,不敢试探那条底线,也不敢在充满恐怖和悲伤回忆的客厅多待,直接冲进卧室,在警察注视下拉开抽屉,用个手包装了她全部的现金和各种卡、证件资料。 衣柜内侧挂着她从高中用到大学的书包,曹安期撕开拉链让警察看了眼,然后往里面塞衣服,内衣裤卷巴卷巴揉成团塞到最里面,警察看到也没说什么。 她有点想带走那个皮革封面的精致笔记本,又怕不合规矩,反而引起警察的注意。算了,反正里面也没写什么特别出格的东西,如果他们问起“鸟人”是什么,就撒谎是她构思的一篇小说好了。 笔记本大概也不能带走,曹安期恋恋不舍地瞄了它一眼,她也是乱七八糟的罪案剧看太多,非常自觉地把自己当犯罪嫌疑人,留下它让警察搜查取证。 等到拎着包出门、下楼,曹安期才想起她还忘了手机。 她回转身仰头望去,现在是夜里八点,自家是整幢楼里唯一没有亮灯的,但客厅的窗户依然大敞着,吴兆就是从那里飞跃而入。 曹安期把手伸进书包里,摸到那本被内衣裤包裹的羽毛收集册,心想,如果是王天生的话,会不会更早参透鸟人的秘密? 钱小婉是不是就不会死? ………… …… 她坐公车到市区,与清静的大学城不同,晚八点正是客流高峰期,她轻而易举地找到一家尚在营业的商场,刷卡购置了新的手机和笔记本。 第一件事是打电话回家,父母早就急坏了,把她好一通埋怨,曹安期唯唯诺诺地听着,继续乘坐公车前往市人民医院。 王天生的姥爷就在市人民医院的神经外科重症监护室,据说中风引发脑溢血,抢救回性命却一直没能睁开眼睛。 曹安期在医院大堂向护士询问,护士怀疑地看她,告诉她已经过了探视时间,曹安期嘴上答应,转身便溜了进去。 她沿着迷宫般的走廊绕来绕去,声控灯随她的脚步声倏起倏灭,长廊另一侧是密封的玻璃窗户,几盏探照灯由下到上的直射向医院门前的烫金大字,光线擦过字体透入夜空,在深蓝近黑的天空中穿刺出一个雾蒙蒙的窟窿。 隔音效果太好,所有声音都被锁在楼外,她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心跳声、因为意识到这点骤然加剧的呼吸声,曹安期不由自主地小跑起来,每次转过拐角偷看一眼便折返身朝另一个方向奔逃。 她先看到了他的翅膀。 声控灯被她唤醒,冷冷的电击般的弧光,曹安期从墙角探出头,差点漏掉孤坐在走廊尽头的小小身影,却没法忽略那幅翅膀。 准确地说那是他的半边翅膀,另外一半密实地包裹着他的躯体,而这一半舒舒展展地摊开在地面上,柔软、平顺、不带丝毫攻击性,像一块纹理清晰编织精美,踏上去只会轻微凹陷的羽毛地毯。 曹安期低头盯着半幅翅膀看了良久,她很烦恼,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声控灯很快又要熄灭,曹安期咬了咬牙,踮起脚尖轻轻踩在翅膀最边沿排列整齐的飞羽上。 几乎就在她落足的刹那间,光源断绝,王天生在黑暗中睁开一双晶亮如星的眼睛,觉得背后面有点痒,似乎有什么小虫子不知死活地爬过。 他抖抖肩膀,右手错过去挠了挠左肩胛。 “哎呀!” 沉眠的羽毛地毯和声控灯一起被惊醒,曹安期眼看着翅膀飞快地收缩、扬起,而她在强光中只来得及闭上眼,便身不由己地被拖倒在地。 而王天生眼中,曹安期站在平地上也能摔个屁股墩,更不可思议的是她还能像滑冰那样顺溜地从走廊那头迅速滑至这头——以一个毫无外力作用的坐姿。 她是怎么做到的!? 王天生:“……” 曹安期:“……” 王天生低下头,默默地与坐在他脚边的曹安期对视了一会儿,心想,这姑娘是真有点傻。 而曹安期看到那半边翅膀从她屁股底下抽了出来,在半空中嘲笑似地抖了抖,又耀武扬威地扇了扇,然后连个过渡期都没有,突然向她横卷过来,就像包裹着王天生的另外半边翅膀那样,将她裹得密密实实。 曹安期:“……” 王天生:“……” 曹安期觉得她和王天生像两只裹得很完美的粽子,她大概是枣泥馅,王天生一定是咸蛋黄馅。就这么定了。 “你带了电脑?”王天生对着她豁口的书包扬了扬下巴,她新买的笔记本露出小半截银色的外壳。“借我用下。” ☆、第三十二章 —蓄势待发 电脑一旦拿到手里,王天生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曹安期小心地观察他,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不同,还是那张苍白过度的脸,灯光穿透皮肤表面,隐约能看清底下细弱的青色血管。 但他专注的眼瞳盯牢屏幕,劲瘦有力的手指飞快敲击键盘,唇边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是了,曹安期想,就像剑客握住他的剑,枪手把食指搭上扳机——王天生的气质陡然间变得锋芒毕露、蓄势待发。 他甚至没有问,仅用了十秒钟就自主解开曹安期的登录密码,虽说姓名缩写也算不上什么特别复杂的密码……然后又花三十秒,他顺利连接上医院的wifi。 曹安期:“……” “你知道密码,”她忍不住问,“护士告诉你的?” “猜的。”王天生简略回答,左手食指在触摸板上划拉,关掉默认的医院主页,另外打开一个空白页面。 左手,曹安期想,她以前没发现他是左撇子。 她追问道:“怎么猜到的?” 王天生快速地瞥她一眼,曹安期脸上的好奇简直在闪闪发光,考虑到他正借用着她的电脑,他清了清喉咙,决定解释得详细些。 “首先,医院的wif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32 i只提供给他们内部人员,所以不会采用太繁琐的组合,名称缩写是最优先的选项;其次,百分之八十的密码会采用字母加数字的拼接方式,所以还需要四位具有特殊意义的数字;最后,如果你注意到外面用探照灯强调的招牌,会发现市人医首创于1937年,而他们非常以此为傲。” “嗯嗯,”曹安期一边听一边掏出自己的新手机,输入王天生所说的八位密码,惊喜道:“上去了,你好聪明!” 王天生:“……” 两人坐在长凳上,中间隔着能塞下第三个人的过宽距离,默默地同时刷新网页。 曹安期其实没那么想上网,但她不知道能干些别的什么,吴兆和唐明旭都不在,她和王天生最不熟,这真有点尴尬。 他的翅膀还包裹着她的肩膀,行动间总是束手缚脚,而且他的羽毛也不像唐校草的羽毛那样柔顺光洁,仿佛每天都仔细地梳理保养……王天生的羽翼总是被他粗鲁对待,不是举到空中乱拍就是拖在地上横扫,远看虽然气势惊人,近看则到处是乱糟糟的翻羽和脱落绒毛以后留下的斑秃,让她既同情又嫌弃。 如果她得到一对翅膀,她一定会好好爱护它,可惜她没有那样的幸运。 曹安期想起钱小婉,她不知道钱小婉的翅膀是怎么跑到那中年男人背上,但她直觉那不是什么值得效仿的行为,很可能与她的死有关。 她恍惚片刻,然后发现自己点开了钱小婉的微信,她的头像还是老样子:龇牙裂嘴,大咧咧地朝着她最好的朋友憨笑。 拇指像被烫到般缩回来,手机“啪”一声坠落地面。 灯火通明,清脆的拍击声远远地传了开去,整条走廊的声控灯都因此振奋精神,睁大眼睛兴致勃勃地围观这对少年男女。 王天生八风不动地继续盯着网页,每隔十秒刷新一次,直到曹安期俯身捡拾手机,他用余光瞟一眼屏幕,心下顿时了然。 “谢谢你,”他等曹安期坐回去时忽然开口,拉回了她沉浸在悲伤中的注意力,“你给我嘎公捐款。” “嘎公”?曹安期精神不太集中地琢磨了一下他的发音,猜测大概是某地方言,和“姥爷”同义。 她随即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捐了款?” “因为,”王天生无奈地叹口气,好像解释如此明显的事实很侮辱他的智商,“你在学校论坛的id和电脑用户名一致。” 曹安期承认她确实忘了这点,但她惯用id可不是什么常见的姓名缩写,而是一长串无意义字符,连她自己都经常记不住!她拿手机刷开学校论坛,点击那个被置顶加精的贴子,戳进淘宝链接—— “有三百七十九个人给你捐款,你把所有人的id都记下了?!” “也不是所有,目前只到三百二十一个,新增加的五十八个没来得及。” “……” “我会把钱还给你们,每一个。” 曹安期不知道说什么好,贫困生的自尊心有时候会成为他们的人际交往障碍,因为他们可能过于敏感,自卑的同时极度自傲。但王天生表现得很平静,他并不是信誓旦旦地许下承诺,而是淡定地叙述一个事实——仍旧好像在侮辱他的智商。 甚至连他的翅膀都纹丝不动,继续安安分分地裹在身体外围,假装一条不怎么舒服、有点刺人,但依然足够温暖的羽毛绒毯。 就在曹安期不再去想钱小婉的死,思维转而围绕身旁的男孩儿打转时,王天生的探索终于也有了结果。 “bingo!” 他小声欢呼,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逐渐展开的网页,手指在键盘上欢快敲击,掩饰不了的跃跃欲试。 曹安期下意识地跟着看过去。 那是“异人俱乐部”的官方主页。 ………… …… 吴兆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睛。 他很快想起发生的事:他是如何逃脱警察和异人俱乐部地追捕,在大学校园内找到一个临时的隐匿处,五小时前刚把危险药品注射进自己体内。 肩胛的伤口已经恢复了,他伸手摸过去,胛骨和肌肉完好,皮肤更是焕然一新,摸起来比新鲜的豆腐还要粉软娇嫩。 但疼痛没有彻底消失,他清楚其中大多是心理因素,那需要时间适应,就像适应他现在的身体。 原本的衣物散落一地,运动t和外套过于宽松,没法再穿,其实裤子更惨烈,裤腿简直长出三分之二,但他打死也不会抛弃裤子。 他从衣服堆里拖拖拉拉地挣扎出来,拼命往上提裤子,也不管裤腰超过胸口,直达腑下——很好,他收紧裤带把它牢牢固定在那个位置。 把裤腿叠个几重再挽起来,他终于能踩到地面,赤脚,脚底板有点凉,但是脚踏实地的安心胜过一切。 这是一间杂物房,堆满平时用不上的餐具和其它炊事用品,整个房间唯一的光源来自指头宽的底部门缝,吴兆走到门后,按照记忆里的高度,蹦了一下、两下、三下……成功把自己挂在旋转钮上,打开了门。 ☆、第三十三章 —友情交换 门开了,迎面一阵刺目的白光,吴兆抬起一只手遮眼,发现手太短遮不住,只好把两只手都放上去,五指并拢微微拱起,把鼻子以上盖得严严实实。 他适应了许时,正打算挪开手察看周边环境,却听到一个瓮声瓮气的、孩子的声音发问。 “你是谁?” ………… …… 金小胖,男,五岁半,食堂大师傅金大胖的心肝宝贝肉儿子。 小名和绰号通常最能凸显一个人的特点,金小胖果然非常胖,身高不到一米二,体重高达六十八斤,圆滚滚的大脑袋,三层肉下巴颤巍巍地堆在胸脯肉上,走起路来脖子和肚子一块儿哆嗦。 有这样“魁梧”的身形做底子,金小胖俨然称霸学龄前儿童,抢糖果抢玩具抢小人书无往不利,随手推一把也能让豆芽菜们跌倒在地哇哇大哭。 金大胖今天轮值做夜宵,把儿子随身携带进食堂,金小胖本来正坐在干净明亮的后厨房里玩他新抢来的玩具,一抬头,就看到吴兆。 吴兆似乎比他大一点,但是高度有限,宽度却不到他的三分之二——当然金小胖不知道三分之二是多少,他只是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再比划了一下对面那个小孩儿的细胳膊细腿儿,满意地点点头。 凭良心说,金小胖没想要欺负这个陌生的小男孩儿,他身上也没糖果没玩具没小人书不是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33 ?(真没有?)他就是无聊了,新玩具也玩腻了,所以兴冲冲地凑过去,想和新来的小朋友友好相处一下下。 他甚至还特意举高手里被拆掉双腿的变形金刚,心想那男孩儿肯定眼馋的,那他就大方地借他玩一会儿,如果对方强烈要求他陪玩,他也不介意一起么么哒~ 于是金小胖冲到那个男孩儿面前,发现他长得像个小姑娘,穿得却很奇怪,肩膀光溜溜露在外面,裤子却穿了两层,一直拉到胸口,看起来有点傻……是很傻……金小胖费劲地想着,像电视里演的那个弱……弱智! 他很高兴自己记得“弱智”这么有深度的词,得意洋洋地又问了一句:“你是弱智吗?” 那男孩儿的脸瞬间黑下来。 “你才是弱智。”吴兆没好气地道,按理他不该跟小孩儿计较,但垂体激素的神奇之处在于缩小的不仅是身体,大脑尤其受影响。 他摊开手在灯光下翻来覆去地看,五指短小,每个指节都像一颗小小的肉丸,手掌心就是一团大点的肉丸……指根处还有软乎乎的指窝,手臂粉嘟嘟的形如藕节,骨骼摸上去细幼得仿佛不存在…… 无论亲身体验多少次,不管疯女人怎么解释,他仍然想不通其中的原理,“变小”这件事绝对是不科学的。他可以理解一夜长大,但倒退回去算怎么回事?那些“多余”的部分:已经生长定型的骨骼、覆盖其上的肌肉组织、绷紧扩张的皮肤……都去了哪里?就连减肥太快还会皮肤松弛呢! 看着看着,吴兆发现另一件烦心事——这次变小好像比以往长胖了很多…… 他不开心地抿着嘴,看了眼对面那个真正的小胖子,立刻恢复心理平衡。 小胖子被他骂过以后也不高兴了,随手扔掉残疾变形金刚,双手架在身躯两边、双腿分开(其实是因为太胖合不拢),以一个标准的柔道姿势雄纠纠地向他掩过来。 “你要干什么?”吴兆警觉地问。 “打你!”金小胖霸气地回答。 …………… …… 十五秒后,吴兆把嚎啕痛哭的金小胖踩在脚下,想了想,吩咐道:“脱衣服。” 幸亏金小胖还小,不至于以为遭遇了电视里劫财不够还要劫色的大坏蛋,他被欺负到没脾气,包着眼泪抖抖瑟瑟地脱了半天,只解开背带裤半边扣子。吴兆等得不耐烦,像推死猪一样把他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躺平,自己亲手动手。 金小胖穿着粉红色的圆领t和绣着猪鼻子的背带裤,吴兆皱紧小眉毛把背带裤换上,对那件圆领t嫌弃得要死,拎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味道,“啧”一声,受不了那股子奶臭味。 再受不了也得穿,就算他不在乎三月里光着膀子,这小身板也扛不住啊。 吴兆百般无奈地套上了那件粉红t,领口有点小,把他头发弄得乱糟糟四面支愣,他也懒得整理。勉强可算作惊喜的是,背带裤和粉红t都有口袋,他可以把裤袋里装着东西放进去。 他从来都是把真正重要的东西随身携带,而他所谓重要的东西其实只有三件:那个闪着幽蓝光芒的小仪器、已经用掉了的危险药剂、疯女人改装过的手机。 这只手机早就不能使用,吴兆没有像过去那样随手扔掉,而是带在身边,因为直觉告诉他吴敏留有后手,在紧急时刻可能会用到。他将那个小仪器贴身藏好,再把手机滑入背带裤前方的大口袋,就在那个猪鼻子的图案后面,小心地拍了拍。 最后一次掏裤子口袋,吴兆摸到一件意想不到的东西。 差不多收拾完了,他跑到厨房的另外一扇门后面偷看,系着围裙头顶白帽的大师傅正在夜宵窗口忙碌,外面排队的学生不少,很够他忙一阵子。 透过窗口还能望见食堂对面墙上的时钟:八点四十,天色补充说明了这并非上午时间。 吴兆刚要抓紧时机往外溜,动作突然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蓦地回过头来。 金小胖泪眼汪汪地从地上爬起来,浑身上下只剩一条松紧带勒到肚子里的四角内裤,裤子上印着他最喜欢的喜羊羊,他嗓子都哭哑了,眼泪也哭干了,一面小声抽泣一面揉搓眼泪干以后紧巴巴的脸。 吴兆走回来,阴影从上到下笼罩住他,金小胖吓得一颤,慢慢地抬起头,“扑通”一声摔了个屁墩儿。 “不要打我……呜呜呜呜……”他学着那些被他抢过东西的可怜虫求饶,“我不告诉我爸爸,也不报告老师……” “你不打我我为什么要打你?”吴兆翻了个白眼,递出那件不知道怎么进了他裤子口袋的东西。 那是kfc儿童套餐赠送的柯南。 “给你了,”他扬起两条秀气的小眉毛,“所以咱们是友情交换,绝对不是抢劫哦!” ☆、第三十四章 —物自身 “异人俱乐部”的官网乍看来有一种迷之熟悉感,曹安期眨眨眼,感觉它很像职业足球俱乐部的官方网站。 曹安期的爸爸是皇家马德里球迷,她不只一次旁观他刷开皇马的官网,主页上面放着即时更新的本队新闻图片、日程表、进球视频……大部分使用中文,也有少数西班牙文。 而异人俱乐部的主页上也放着他们明星猎手的图片、日程表、狩猎视频……大部分使用中文,也有英文、法文、德文等。 当然图片上没有受害者的惨状,文字叙述也不会说他们杀了人,它描写得好像那真的只是一场热血沸腾的足球赛、一次包含□□和细腰犬的优雅猎鹿……那些对着镜头微笑的都是看起来和曹安期没什么两样的普通人,他们的眼神镇定、温和,丝毫看不出疯狂迹象。 但她忽然就懂得,为什么吴兆说异人俱乐部都是疯子。 她也想明白了钱小婉的死——不想明白也不行,他们甚至有一个“垂体腺素加工方式新突破”的新闻,肆无忌惮地谈及如何挑选适合的“供体”,如何鉴别垂体前叶激素和垂体后叶激素,怎样加工新鲜的垂体腺素才能更好地被吸收…… 王天生听到身旁传来极轻极微的呼吸声,然后她屏住呼吸,过了许久,总算长长地、颤栗地透出一口气。 他没有转头去看,而是在首页上迅速扫过,想找到一个不具刺激性的标题。 最终他点开了注册页面。 王天生:“……” 有六种语言可供选择,选中文以后,出来密密麻麻的长篇解释和免责声明,他没有像多数人那样直接略过,而是逐字逐句地仔细 大部分内容都没什么出奇,完全看不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34 出这个网站的属性,除了末尾那句没头没脑的话。 “致我们认识之外又绝对不可认识的存在物。” 见王天生盯着那句话面露疑惑,曹安期轻声道:“物自身。” 他转过来看她,少女眼眶有些发红,嘴唇还在颤抖,说出口的话却一字一句,清晰而平稳。 “那句话出自康德的‘物自身’理论,大概意思是说,世间万物或许客观存在,但只有在人类感知到它们时它们才会被认识,而人类认识的范围不可能超越感知范围。” 这是个有点拗口的哲学概念,王天生却一点即明,皱了皱眉,不赞同地道:“既然超越了人类感知范围,又如何证明其存在?根本是个矛盾的伪命题。” “不矛盾,”曹安期对理科生宽容地笑了笑,“就像孔夫子说*之外存而不论,康德也认为,那些人类现阶段还无法认识的存在物:宇宙、灵魂、上帝……它们不必感知,只需信仰。” 说到这里,她心中一动,又看向网页上那句话。 异人俱乐部很明显没把他们的猎物当作平等的人类,更不要提信仰……可又为什么在注册信息里留下这句话呢? ………… …… 王天生鼓捣着申请注册的时候,曹安期小睡了会儿,她其实不困,都是饿的,因为一整天没吃什么正经东西。 她想打电话给唐明旭,请他过来的路上买点吃的,可摸出新手机才发现没有校草的号码。而且,不接受男生追求却拜托他帮忙,在社交习俗上似乎不太好。 曹安期叹口气,她也觉得奇怪,唐明旭挺好的,她不讨厌他,为什么就是喜欢不了呢? 她唯一的朋友远去另一个世界,没人能回答这么深奥的问题,曹安期饿着肚子发了阵呆,伴随王天生敲击键盘的微响缓缓睡去。 还做了梦。 梦里她不是现在的样子,还要更年轻,十五或者十六岁,穿着土土的蓝白条纹中学校服,站在升旗台上,面对着一片被阳光照得白晃晃的水泥操场。 背后是六层高的教学楼,老式的木制建筑,榆树深郁的阴影从东西南三面环绕上来,将整幢楼幽幽地簇拥其中。 有人从楼顶往下看她,目光专注、热烈;当她仰首望去,眼角掠过杆顶的旗帜,鲜红的四方布被风吹得完全展开,猎猎作响。 曹安期没有看清那个人的脸便醒了过来,梦境碎落成片,无声无息地融化进思维的海洋。 她想,那是吴兆。 她知道那是吴兆。 ………… …… 曹安期是被轻轻的脚步声惊醒,这条密封良好又静谧无人的长廊放大了声响,再轻的脚步声都像是在两人耳边鸣金示警。 王天生也停止敲击键盘,他拉了曹安期一把,让她彻底将那个怪梦抛诸脑后,坐直身,把书包防御性地抱到胸前。 一条长长的人影先出现在拐角这头的白色墙壁上。 曹安期和王天生对视一眼,他的翅膀“嗖”一声同时从两人身上抽走,不再驯良无辜的假装自己是条毯子,它们高高扬到空中,最前端整齐扎实的飞羽形如利刃,小幅度颤动着,制造出尖锐的气流声。 是异人俱乐部吗?她想,那些新闻图片飞速从眼前掠过,比起恐惧,她现在更多感觉愤怒。这就是吴兆不吭声却痛下杀手的原因吧——生命值得珍惜,前提是别人也会珍惜你的生命,当对方满怀恶意,轻蔑地肆意剥夺你的生命,只为了炫耀他能做得到——这样的敌人根本非我族类,没有沟通和饶恕的必要。 影子随着脚步声拉长、折叠、又恢复正常,一位粉蓝色衣裙的护士转过拐角,像是没想到这里还有人,陡然刹车,愣在了那里。 糟糕,曹安期想起自己是溜进来的,脸色不受控制地变红。 “你怎么在这里?”护士抬腕看了看表,“探视时间早就过了!走,赶紧的,快出去!” 她怀里抱着叠消过毒的床单,空出一只手过来拉他们,曹安期老老实实地被她揪住,小声求饶:“我们没想添乱,你就让我们再待五分钟,五分钟就好,等的人来了我们马上走……” 近看那护士长了张严厉刻板的脸,人近中年,肩膀比曹安期宽出一大截,孔武有力地拽住她左边臂膀,几乎是把她整个人往外拖。 奇怪的是她无视了旁边的王天生,后者冷眼旁观片刻,眼看着曹安期挣扎无效要被拽走,半空中的翅膀猛地扑扇了一下,挟着疾风劈下来。 ☆、第三十五章 —力量 巨大的翅膀挟着狂风和阴影劈面袭来,曹安期本能地缩紧肩膀、闭上眼,随即想到它只是幻觉,并非真实,她不应该会受伤——是这样吗? 她闭着眼屏息等待,却未感受到任何疼痛,连碰触都没有。这本身就是不正常,因为半秒钟以前她的手臂被另一个人牢牢攥紧,对方的五根手指用力得像要嵌进她肉里,她痛得想尖叫,想挣扎扭打,想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暴力让她联想起差点被掐死的恐怖经历,但黑暗的回忆尚未来得及淹没她至顶,一瞬间,所有的疼痛消失了、静止了,就像有人按停了她体内某个正确的开关,或是用光洁的银刀切断她最粗的痛觉神经。 曹安期悄悄睁开一只眼,光线比她想像中温和许多,她把眼睛再睁大一些,发现是王天生的翅膀悬停空中,遮暗了灯光。 两只翅膀耐心地等她抬首看向它们,左边那只翅尖微微朝下弯折,右边那只配合地快速向右甩,两只拼凑到一块,看起来有点像个握紧四根手指仅剩下拇指向外的拳头。它们保持着这样古怪的姿势不动,直到她懂得了暗示。 曹安期默默地挪动脚步走到右边,让出身后的护士,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着眼睛失去知觉,手还挂在曹安期胳膊上,但已经不再用力,轻轻一下就能扯脱,仿佛根须枯萎的爬山虎。 翅膀们居高临下地对曹安期点了点,她不太确定那是“谢谢”或“干得不错”的意思,反正应该是句褒奖的好话,因为它们再也无所顾虑,恶狠狠地扇了下去! 翅膀穿透了那个女人,或是那个女人穿透了它们,曹安期看着两只翅膀从她头顶拍上去,毫无滞碍地往下、一直往下,最后触及地板。 她作为旁观者屏气凝神,脸颊被翅膀夹带的风刮得生疼,而直面攻势的护士小姐整个过程中却仿佛浑无知觉,神情呆滞,左右手放松地垂在身侧。风围绕着她旋舞,她的发丝和粉蓝色裙角极其细微地动了一动。 也就在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35 这几不可察的飘动过后,她眨了眨眼,瞳孔开始恢复神彩。 “她要留在这里,和我一起,”王天生的声音平淡中隐含着一丝曹安期不能理解的兴奋,“你认为这是完全合理的,没有违反任何一条医院的规定。” 她转过头去看他,却看不清他脸上神情,翅膀的阴影彻底笼罩住他。 护士又眨了眨眼,这次完全清醒过来,她有几秒钟手足无措,因为地上被弄脏了的消毒床单。 她弯腰把它们都收拢,抱起来,搂在臂膀里拍打灰尘,一边小声诅咒一边朝着她原本的目的地独自行去,脚步声清脆响亮,远处的声控灯因此逐次亮起,将黑暗抛诸脑后。 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 …… “这是什么?” 长久的沉默过后,声控灯黯然熄灭,王天生坐回原位敲打电脑,曹安期却不可能像他那样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在重又亮起的灯光中盯牢他的翅膀,它们得意洋洋地在她头顶招摇,显示着王天生的内心绝非表现出来这般无动于衷。 “一点新发现的……‘力量’。”比起异能,王天生更满意这个词,比较精确,且他暂时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抬头看曹安期,观察她的表情,斟酌道:“我想你刚刚已经明白‘异人’是什么,根据吴兆和异人俱乐部的说法,异人和普通人的区别应该在脑垂体,我、唐明旭、钱小婉都是异人,而你是被牵连进来的普通人,我至今不明白异人俱乐部为什么要攻击你。” 曹安期点了点头,心里提醒自己:王天生以为她是看了异人俱乐部的网站才知道异人的事,他不知道吴博士告诉她的话,他更不知道她能看到什么…… 她情不自禁地又去看他的翅膀,它们实在太欢乐了,两只一起在空中左摇摇、右摆摆,动作幅度大到又扬起一阵风。 “你很高兴拥有这种‘力量’?”她追问道,“很高兴你能控制另一个人的大脑?” 或许并非曹安期的本意,但这两个问题无疑过于尖锐,王天生没有生气,却也没有即刻回答,他严肃地思考了许时。 如果他的翅膀不是一刻不停地摇来摆去,曹安期想,他能装得更严肃些。 “第一个问题,答案是我很高兴拥有力量,世界这么大,生活并不公平,每个人都应该尽可能得到更多对抗命运的力量。”他似乎无意识地敲了敲电脑边缘,“第二个问题,我的力量没有那么了不起,你错了,我不能控制一个人的大脑,只是施加影响,我猜有点类似于催眠,在人们的原有思路上稍加推动,顺应他们的愿望。” 就像在警察局“推动”警察,满足他早点录完证词下班回家的愿望,所以他很快被放走;夜班护士的愿望不外乎万事平安,于是他“推动”这个想法,告诉她什么异常事件也没发生,她可以继续按部就班地完成她的工作。 人类大脑的构造有多么精密巧妙,就有多么容易遭受欺骗。 曹安期看着再度把注意力转向电脑的王天生,无可奈何地想,吴博士可没有告诉她这个,她以前也不觉得别的鸟人拥有这样的“力量”。 不过,如果王天生有,唐明旭……会不会也有? ………… …… 门铃声响第一遍,唐明旭正要出去,拉开门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 “往下看。”有个稚嫩童音不高兴地道。 他一只手挎着背包肩带,另一只手握着门把,刚换的外出鞋是一双崭新的球鞋,没有旧鞋那么舒适贴合,所以他不自觉地踮起脚尖往前碾。 即使这样古怪的姿势,唐明旭仍然显得潇洒自若,他和长大版的吴兆都是一身的少年气,吴兆气质尖锐锋利,仿佛打碎过后触碰都会伤手的玻璃;唐明旭却清爽怡人,什么时候都是白衬衫阳光校草的标准样板。 他依言往下看——呃,这小孩儿谁? ☆、第三十六章 —危险 那是个七八岁左右的孩童,或者还要小一点,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唐明旭对小孩子的年龄没有太确切的认识。 他低下头,那孩子仰起脸,一大一小目光对上,走廊里混沌的光线漫浸过来,让唐明旭有一种荒诞的不真实感。 很像吴兆,他想,太像了,完全就是按比例缩小。不过脸颊比吴兆多出婴儿肥,使得那张脸上清秀削薄的五官变得线条柔和了许多,就算板着脸也严厉不起来,倒有种小不点强装大人的可爱。 那孩子穿着件粉粉的圆领t,外面是肥大的背带裤,裤腿有点短,胸口的大口袋外面还缝着个惟妙惟肖的猪鼻子。 唐明旭回首看了看自家的门铃,又低头比了下那男孩儿的头顶,有点奇怪他是怎么够到的,明明他还不及自己腰高。 这个动作让男孩儿的小脸绷得更紧了,他咬了咬牙,大概是想装出凶恶的表情瞪唐明旭,却只把两边腮帮子挤得圆鼓鼓,就像一只吹涨了气的河豚,引得唐明旭手指头痒痒,很想戳两下试试。 他想了想,绽开一个八颗牙的标准笑容,俯下身亲切地问:“小——” “我是吴兆。”小朋友冷酷无情地打断了他。 唐明旭:“……” ………… …… “我不明白……” 唐明旭梦游一般跟在后面,前面是那个还不及他大腿高的小豆丁,他恍恍忽忽地看过去,发现那孩子裤子后面还有一截尾巴,猪尾巴,跟前面的猪鼻子相映成趣。 吴兆为了领先他几乎是迈开两条短腿在跑,但他又嫌跑起来颠儿颠儿的不庄重,不符合他的权威身份,所以非把两条粉嘟嘟的手臂背到身后,就搁在那条尾巴上方,跑动时尾巴扬起来打到他的手背,他总要张开五指挥开。 “你不用明白。”他不耐烦地道,童音却远比不了醇厚的男低音能带来压迫感,所以唐明旭没被他轻易的打发掉,一个箭步追上来,连珠炮般问道:“你真的是吴兆?你是怎么缩水的?为什么要来找我?” 他人高腿长,一步就由落后变反超,正拼命往前冲的吴兆刹车不及,孩童的身体还不能让他操控自如,两条短腿绊了下,迎头撞上唐明旭的……大腿。 吴兆:“……” 唐明旭:“……” “没事吧?”唐明旭忍住笑,弯腰伸手扶他,本来想支撑他的背,一不小心就托到他肉乎乎的小屁股,还非常顺手地拍了拍。 吴兆大怒,“啪”一声打开他,“噔噔噔”连退三步,摆出一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36 个武术的起手式。 “别!”唐明旭连忙举起手,“我开玩笑的,你那天把我踢到地上滚,我不也没说什么。” “……”吴兆气得说不出话来,可惜他气归气,唐校草依然不受影响的笑嘻嘻,似乎他的怒火颇具娱乐性,连诡异现实和满腔疑问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最终他也没想出什么有气势的杜绝“调戏”的话来,吴兆向来是身体优先于大脑,依他的本心,恨不能再把唐明旭踢得满地打滚……前提是他能做到。 “我不开玩笑,”他只能挤出这样一句,“现在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如果不想你的父母家人有危险,就赶快跟我走,离他们越远越好。” 唐明旭脸上的笑容冻住了,他飞快地抬头看了眼,他们正站在他家楼下,从这个角度仍能望见熟悉的窗帘颜色。 “他们会有什么危险?” 终于抹去了他脸上讨厌的笑容,吴兆非常满意,迈开小短腿悄悄地又退了一步,站在距离外昂首看他,脖子有点酸…… “异人俱乐部的神经病发明了某种仪器,能够在人群中探测到异人,然后把他们作为猎物捕杀。这次的猎物就是你们三个人:钱小婉、王天生、唐明旭。钱小婉死了,她的室友曹安期差点被杀,所以,如果你继续待在家里,你的父母也可能有生命危险。” 因为身高差带来的心理不平衡,吴兆难得多说了一些话,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这点,只是潜意识地发挥优势,通过信息不对称试图建立起自己在两人中的统治地位。 “不行!绝不能让我爸妈出事!”唐明旭断然否决了这种可怕的设想,已经完全失去开玩笑的心情。他脸色很难看,俊雅温文的面孔竟显得有些扭曲,伸手盖住眼睛,长长地吸气,又缓慢地呼出来。 他就这样呆站了近一分钟,深呼吸十次,吴兆屡次想打断他,出于某种微妙的自尊心,却制止了自己“跳起来拍他的膝盖”……他低下头,焦躁地来回更换着两脚的重心。 唐明旭把手从脸上拿开,正看到吴兆低埋的小脑袋,圆乎乎的发漩长在正中心,而且和圆脑袋的弧线一模一样,完美地构成大圈套小圈。 他不禁失笑。 吴兆听到他的笑声,心想一时烦恼一时笑,现在的年轻人也是疯癫得可以。 “我不跟你走,”唐明旭看着那张故作正经的小脸,苦中作乐地微笑道:“你跟我走。” “因为我知道王天生和曹安期在哪里。” ☆、第三十七章 —我爱的人和你爱的人 黑暗中仅有一处微光,那是个不大的电脑屏幕,蓝幽幽的光罩在屏幕前那人脸上,眉眼间仿佛氤氲着诡谲的雾气。 “啪”,有人摁亮了头顶的白炽灯,满室通明。 吴敏站在实验室门前,一只手揣在白大褂口袋里,另一只手缓慢地从按键上收回来,她靠住墙壁,一言不发地看住何景明。 骤然绽放的光明让何景明不太适应,他伸手扶了扶镜框,眼睛在手的掩饰之后使劲眨了眨,稍微减缓那些光斑和刺痛感,然后抬头与吴敏对视,若无其事地微笑出来。 “晚上好啊,我听说你去医院探望石教授了,怎么,今天也要加班?” 吴敏没搭腔,她倚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地又看了他一会儿。 何景明笑着站起身,不忘把椅子推回桌面下,状似无意地解释道:“我建了一套新的档案系统,可以自动整理你的实验记录,你试试好不好用。” 他向吴敏作了个邀请的手势,她这才走过来,尖头高跟鞋敲着地板哐哐作响,身高几乎与他持平,两人近距离的目光相触,何景明先撇开了头。 他们说话这点功夫,电脑屏幕已经变成了屏保,并不是系统自带的flash,而是用同一个男人的照片制作的ppt。 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定在了照片上,那是个很英俊的男人,年龄在三十岁至四十岁之间,五官削薄,眼神锐利。 有点眼熟,何景明想。 他聪明地没有发表评论,甚至没有转头看吴敏此刻的表情,而是伸出一只手,又拖出了被自己推回去的椅子。 吴敏聚精会神地看着屏保,直到ppt播放完毕开始重复循环,她挪动了一下鼠标,然后在椅中坐下来。 照片消失了,屏幕重新亮起来,蓝幽幽的微光融化进炽亮的白光里,吴敏粗略地扫了眼何景明的新系统,评价道:“不错。” “就只是‘不错’?”何景明哭笑不得,追问道:“需要我把你过去的记录全部录入一遍吗?” “嗯。”吴敏不置可否地应了声,向后靠到椅背上,眯着眼睛注视屏幕上那些文字和数字,神色在迷茫与审慎之间切换。 “吴敏?” “你要怎么谢我?” 她抬头看他。 何景明微笑着扶住她的椅背,也在此时俯下身来。他镜片后的眼睛尾梢略向上扬,双眼皮和睫毛的弧皮非常俏皮,灯光照见他微微放大的瞳孔,深黑色透亮的眼珠。 他有双漂亮的眼睛,她想。 “请给我一杯茶,”吴敏转回头瞧向屏幕,指尖轻轻地敲击鼠标,“普洱,冰箱第二格三号罐子里那种,90c水冲泡。” 顿了顿,她补充道。 “谢谢。” ………… …… 支走何景明以后,吴敏迅速地打开一个隐藏在重重文件夹之内的小程序,那看起来很像地图定位系统,一个绿色的小点正在标志着街道的横线上快速移动。 “不省心的小子,”她自言自语道,“缺乏智慧,效率低下,把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你果然一点也不像他……” 地图上另一个绿色小点闪了闪,像是在抗议她这番评价。 “但你还是喜欢他,不是吗?”她微笑着托住下巴,目光柔和,指尖轻抚屏幕上的第二个小绿点,“荷尔蒙真是奇妙的东西,它代替我们作出选择,很难说是大脑在调控它,或是它在支配大脑。” “灵魂……亲爱的,想要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怎能不先在刀尖上行走一遭?” 她打开某种通讯器的对话框,将绿点的详细地址贴进去,按下发送键,然后退出整个程序。 电脑屏幕回到桌面,墙纸也是一张照片,和屏保ppt一致,照片里仍然是那同一个男人。 稍为不同的是,屏保ppt采用了他有意识留下的照片,在那些照片里他都看着镜头,无论任何角度任何方位,甚至有一张是他背对相机猝然扭头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37 的照片,就好像他的警觉心无时无刻不在工作,相机的窥视引他反感,他必须与镜头争个输赢。 那些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够撕裂相机劈向它背后的人,甚至是过后观赏着照片的人,他的意志不经允许便残留下来一部分,它们是如此的强烈、生动,仿佛真实灵魂的碎片。 而桌面这张照片是极其难得的偷拍,远距离,至少远到脱离了他的警戒范围,他因此彻底的放松下来,肩膀不再紧绷脊梁不再笔挺,不再像一个时刻准备投入战斗的士兵。他趴在一个阳台的边缘,那是幢老式的木制建筑,六层,四周围绕着年深日久的榆树和枞树,即使盛夏依然荫凉深郁,透明的暗绿色的树影舒适地浸染上他的皮肤。 他往下俯视,唇畔带着温柔浅笑,照片的大部分都是深深浅浅的树影,少部分是他,没有余隙再装进他正注视着的那件东西,或是那个人。 谢天谢地,吴敏想,她不想嫉妒那个让他露出这样笑容的幸运儿,对她这样年龄的女人来说,嫉妒只会让她面目可憎。 她着迷地凝望那笑容许久,依依不舍地打开一个新的程序遮住了桌面。 几乎同时,何景明的脚步声从身后接近,一杯热气蒸腾的普洱茶放到她的手边。 “我听说你有医学、化学和生物学的学位,拜读了你刊发的论文,那我让深受启发。”他端着自己的茶搭讪道。 “哪一篇?”她问之前已经猜到结果。 “《垂体生长激素腺瘤体外培养及其生物学特性的研究》。”他果然给出她预想的答案,喝一口茶,赞叹地抿了抿嘴。 “全世界只有你能在实验室里人工合成垂体腺素,这真是太了不起了,不是吗?” ☆、第三十八章 —火 还在两个街区以外他们就望见了火光,连着三辆消防车长声嘶鸣,奋力破开车流向前挺进,行人议论纷纷,天际腾起灰蒙蒙的烟雾,暗红色的火烬在烟雾中闪烁不定。 “那个方向……”唐明旭喃喃说出半句,却像被自己的判断惊吓到,硬生生斩掉后半句话的尾巴,下意识地低头看吴兆。 受惊的人群在两人身旁川流不息,为了怕失散,吴兆不得不伸出一只小手让唐明旭牵着,他仰高了小脑袋,目光复杂地盯牢灰黑色的烟柱。 “起火的是医院吗?”他问,偏高的清亮童音在一片喧哗中依然清晰可辨,“你说曹安期他们在医院?” 前方林立的高楼大厦中出现一个豁口,唐明旭停下了脚步,他不用勉强自己回答吴兆的问题,因为眼前所见的事实已经足够他们得出结论。 十字路口的另一方,始建于一九三七年的市人医陷入明亮的橘红色光焰中。 ………… …… 吴兆挣脱了唐明旭的手,他小小的身体奔跑起来,在人腿组成了丛林中灵敏地趋避,于千钧一发之际闪躲开那些有意或无意的碰触。 他听到身后传来呼喊,唐明旭的声音里含着真实的焦灼与关心,他追赶上来,不够小巧的身形却使他被人流阻隔在后,两人间的距离越拉越开。 吴兆没有回头,他也不是曹安期,不然他会震惊于唐明旭的翅膀,那对雪白的、纤尘不染的翅膀,它们逆着带灰烬与温度的风高高扬起,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上空仿佛一朵平地升起的云,又像是天堂的缝隙处漏出来的一道纯洁与高尚的光。 吴兆没有回头,他没有时间担忧自己,不去想他孩童的、稚弱的身体可能在一秒内受到外界上百种方式的侵害,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关心。 曹安期,他只想着她。 那个无辜的、正常的女孩子,她本该和他所熟悉的危险世界毫无关联,她应该待在他身周的人群当中事不关己的忧虑,或者端坐于教室的阳光里平安无知地发呆,而不是生死不知地失陷于火场。他答应过要保护她……不,就算不为承诺,他也一定会保护她。 他钻出人群,抢在红灯转绿前的最后一秒冲向对街,喇叭声震耳欲聋,几辆车在人群的尖叫声中及时刹住,引发后方长长一串车流连锁效应。 车辆撞击声和警报器的蜂鸣响彻天际,吴兆皱了皱眉,抬手捂住耳朵,他现在的身体对声音有些过于敏感,同时以脚跟为中心旋转了大半个圈子,躲开几个人想要抓住他的手。 将自己造成的混乱抛到脑后,吴兆继续钻进看热闹的重重人群,他艰难地分开那些腿,又注意不让自己被踩到,差点忽略了从胸前口袋传来的轻微震颤。 吴兆挤出人群,确认自己站在看热闹的最前列,前方不到两米便是消防隔离带,温热的风带着焦糊气味灼痛了他娇嫩的皮肤。他站稳脚步,目光一刻不停地在人群中搜寻,同时伸手掏向口袋。 是那只手机,那只本该像其他同类那样报废的手机,吴兆想,有时候他也奇怪,他并没指望这么了解疯女人的思维方式。 死寂的手机屏幕重新被点亮了,他收到一条新讯息,来自他唯一所知的那个人。 “把他们带到我这里。” 为什么?吴兆想问,但手机或者说吴敏没给他提问的机会,屏幕又一次熄灭了,仿佛一双紧紧闭合拒绝与世界交流的眼睛。 好吧,吴兆不高兴地闭上了嘴,他得找个机会让疯女人明白:他可是很记仇的。 他把手机揣回口袋里,继续扫视围观人群,如果曹安期他们及时逃出来,他们应该就在这些人中间……他们当然能平安无事地逃出来。 子弹却先一步找到了他。 ………… …… 严格地说,火灾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只是速度太快,快到所有人措手不及,快到火焰没有受到任何有效抵抗,仅用了半小时便摧枯拉朽般吞噬了一切。 先是烟雾警报声响,王天生和曹安期同时抬头寻找刺耳的声源,然后便看到人们从每扇紧闭的房门后走出来,刚刚还空旷寂寞的走廊顷刻间变得人声鼎沸。 穿白大褂的医生和粉蓝衣裙的护士在人群中间担任引导,努力劝慰着病人,让他们相信这是一次突然的消防演习,请不要惊慌,保持镇定,按秩序离开大楼…… 人流从两人身前经过,他们中的大部分确实相信了这番漏洞百出的说辞,对最糟糕的时间多此一举的消防演习怨声载道,有人好奇地看向他们,更多人很快将目光移开。 重症监护室的门开了,王天生陡然起身,膝盖上的电脑滑落下来,他伸出一只手险之又险地捞住,头也不回地抛向曹安期。 她接住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38 自己的电脑匆忙塞进书包,现在也没时间抱怨,和王天生同样,她当然不会相信这只是演习。 曹安期追上去,两人跟在王天生姥爷的病床后,安静地撤出了医院。 站在“一九三七”的金属字侧旁,她转过头,沿着探照灯的白亮炽光望向刚刚离开的大楼。 她看到灰黑色的烟雾仿如活物般翻腾滚动,分明就是故事里所起之处人烟断绝的妖气,但在那些层次分明的黑暗深处,又燃起一朵小小的、明亮的光。 她看到火舌舔舐洁白的外墙、密封的铝合金门窗,空气被扭曲出波纹,耳边响彻病人或是医院本身的痛苦尖啸。 人群被医护人员赶至外围,消防车抵达后,他们又退得更远了一些,火光越来越亮,半边天际都被染成了鲜艳的紫红色,仿佛提前降临的黎明。 “不可能……”王天生在她耳边道,曹安期听到他的声音才发现他们离得这么近,在人群的簇拥之下,他们不由自主地向对方靠拢,王天生比她高大半个头,说话时只需要微微垂眸,附唇到她耳畔。 她能瞄到他长长睫毛底下泄露的光。 “不该烧得这么快,”他低声解释,“水泥建筑意外失火的可能性本来就低,医院里易燃物也有限。” 曹安期随便应了声,表示她在听,最近她要操心的事已经够多了,只要火灾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她并不是那么在乎它究竟是怎么燃起来的。 王天生看她一眼便猜到她想什么,不再继续往下说,两人并肩站着,不自觉地倚靠对方,不远处的医护人员正在紧急联络其他医院接收重症病人,王天生的姥爷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觉,也看不到一双巨大的翅膀横跨距离从头到脚保护性地覆盖住他。 只有曹安期看到了,她不时转过头瞥向那边,直到视野中出现另一双翅膀。 她听到了熟悉的有点闷有点脆的爆裂声响,像春节里炸开了一只受潮的炮仗,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声音更是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有人开枪!” 曹安期拽着王天生在人群中蹲下,抬手护住脑袋,目光透过人类躯干肢体的缝隙遥望过去。 她看到一双翅膀。 那双黑色的割裂了夜色的翅膀。 ☆、第三十九章 —温和良夜 曹安期记得这双翅膀,毕竟那是她唯一见过的黑色翅膀,当那个红月的寂夜,她在苍老虬劲的槐树底下仰首望去,看到树梢之上某个少年的剪影,他背后的翅膀桀骜不驯地指向天空,仿佛刺破苍穹的无礼之剑。 而她此刻蹲在火灾现场,双手无助地抱紧脑袋,因为枪声既惶惑又恐惧,抬起头,透过人群的缝隙,又看到那对翅膀。 它们是纯粹的黑色,看不到半点反光,如果说唐明旭的翅膀在阳光下仿佛透明的光的集合体,这对黑色的翅膀便绝对是由最深的夜色孕育而生。 它在拥挤的人群中剔了起来,向上斜指向天,背景是被火光映成紫红色的透亮天空。 她看不到长着翅膀的人,只看到一片沉重的阴影,翅膀边缘的飞羽在温度造成的气流中微微颤抖,使得这片阴影活了过来,更像是从火堆旁边的鬼故事里走入现世, 那声“有人开枪”的警告在乱糟糟的背景音下未能起到作用,除了曹安期和王天生,只有两人旁边的几个人听到了,却都没有采取行动躲避,而是踮起脚尖梗着脖子,像受惊的土拨鼠那样直挺挺地四下张望,似乎生怕不长眼的子弹错过了他们。 曹安期听到了令她牙酸的“滋”一声,她生平头回听到这样的声音,但她本能地反应过来——那是子弹旋转着钻进血肉的声音! 有液体溅上了她的脸,她尖叫出来,拼命想要抹掉,手指碰到残留的温度,那种滑腻粘稠的触感让她彻底失去控制,一声接一声不停地尖叫。 那是血,她内心深处尚余一点意识残忍的坚持清醒,它喋喋不休地说着,那是另一个活人的血,但他或她很快就会死,像钱小婉一样,就在她面前失去生命。 不再哭,不再笑,不再呼吸,不再思想,如果记忆和知识就是人类的灵魂,那么,就在他的*停止工作那一刻,这个人仅属于自身的独一无二的部分,将被世界像格除病毒和无用信息那般完完全全地消弭,再也不复存在。 曹安期捂住耳朵,她听不到自己的尖叫声,喉咙痛得像是有人从那里插入一把刀将她劈成两半,她感觉到王天生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肩膀,她挣扎着想要挣脱她,她的眼睛不去看倒在她面前的人,她只盯着那对黑色的翅膀…… 直到那对黑色翅膀被她的叫声惊动,迅速转换方向,它们不再像剑那样锐不可当地指向天空,仿佛要斩尽世间一切不平……它由上到下挟着尖啸的气流声疾掠而过,声势浩大地破开人群,精准无误地找到了她。 黑色翅膀降下来,轻柔地遮住了她的眼睛。 ………… …… 吴兆感觉到那颗子弹。 他说不清是出自视觉嗅觉听觉哪种感官的预警,或许是综合考量,就像吴敏说过的,大脑潜意识计算得出结论——直觉。 孩童的身体远不如成人的身体灵活受控,但更小巧,他甚至不需要高难度的闪避动作,一个屈体前翻,那颗子弹便从他头顶低空飞过,误差接近一米,毫无威胁性。 但他忘了身处密集的人群,而那个枪手根本不在乎这些无辜的平凡人的生命,那颗走空的子弹顺势钻进另一个二十来岁青年的身体。他穿着病号服,脸色却还算健康,或许明天就能出院回家,或许家里还有亲人期待着他的归来,而上一秒他在询问身旁的护士在哪里能喝到一杯水……下一秒,他再也不会感觉干渴。 青年没有吴兆幸运,子弹炸断了他的大腿动脉,鲜血狂飙而出,周围一圈人脸上、身上都被溅出大片鲜红,所有人齐声尖叫,青年却沉默着倒了下去。 以他为中心,人群仿佛炸开的马蜂窝那样争先恐后地往外奔逃,近在咫尺的医护人员惊呆了,少数人想要冲过来,被更理智的大多数死死按住。 没有人知道子弹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枪。 吴兆穿过散开的人群找到了曹安期,她就蹲在倒地的青年旁边,双手捂着耳朵不停尖叫,王天生抱紧她的肩膀往后拖,她却像生根那样长在原地,眼睛大大地睁着,火光映在她深黑色的瞳孔上,还有那个鲜血像喷泉一般狂涌的青年。 她不该看到这些,吴兆想,他愿付出任何代价让她与这个世界残忍的部分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39 永远隔绝。 ………… …… 唐明旭在马路对面听到了曹安期的尖叫声,他看到人群不顾一切地冲上十字路口,仿佛火山爆发后悍然阻断河流的岩浆。 刹车声、撞车声、更多人的尖叫声……他就像是唯一逆流而上的勇者,推开面前遇到的每个人,穿越车与车的狭窄间隙,挥舞巨剑披荆斩棘,想要从喷火巨龙爪下拯救他的公主。 他望见了曹安期和王安生,不远处是奔向他们的吴兆,他小小的身体几次被人群撞倒,险遭踩踏,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翻身跃起。 又一颗子弹射向他,火光把金属外壳照得锃亮,唐明旭奇迹般认清了那道弧线,他飞快扭头看过去。 子弹射在吴兆脚边,弹壳跳起来砸中他的小腿,孩童趔趄了一下,背后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脚,连滚带爬地继续往前奔。 唐明旭感觉到一股灼烫的热流从他脊椎骨的底端往上攀升,那是纯然的怒火或保护欲、怒火加保护欲,他个性温和,生平头一次愤怒到燃烧了理智。 那是他的朋友,他喜欢的女孩儿,没人能在他面前伤害他们! 谁敢! 子弹弧线另一端在十字路口的街灯下,开枪的人很巧妙地把上半身隐藏在灯柱的阴影里,灯下黑,唐明旭看不清他的脸,他也不需要看清。 他从后方掩过去,不发一声地拔腿狂奔,跑动中扯脱了肩后的书包,双手攥紧带子,就着冲刺的速度用尽全身力气抡起来。 白色翅膀在火光中平平展开,气流托举翅底,唐明旭纵身跳了起来,情绪激动的他没有发觉,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无需外力就在空中滞留,只装了几件小东西的书包重量改变,随着他的心意倍增。 “轰!” 他就像是砸下了一把轰天的神锤,或是二郎显圣真君劈山救母的巨刃,眼前飞溅开红色的血肉、白色的浆液、炽烈燃烧的火。 没有人能温和地走进这个良夜。 ☆、第四十章 —新的旅程 黑色翅膀滑开,曹安期第一眼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唐明旭,他在跑动中高高跃起,纯白羽翼平平展开,帮助他滑翔出一小段距离。 他居高临下地挥舞书包,将路灯后的某个人砸倒在地,她清清楚楚地看见血飚射出来,那个人的脑袋从头顶心凹陷进去,仿佛一个瓜瓤鲜红汁水四溢的西瓜。 她惊呆了,不知什么时候停止尖叫,浑身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下来,王天生趁机将她拖开,躲到他姥爷的病床后。 王天生的翅膀仍然保护性地覆盖着老人的身体,从头到脚,不留一丝缝隙,巨大翅膀的下半截耷拉到床边,半遮住后方的两人。 曹安期的视线被迫从唐明旭身上转开,她立刻又看到那双黑色翅膀,它的本体却不是她记忆里那位少年,而是一个年龄更小的孩童。 那孩子穿着一条过于宽大裤腿却嫌短的背带裤,脚下仅剩一只鞋,光着嫩生生的脚丫,被人群推来搡去,翅膀扑腾着反击,却只让他走得更不稳,好几次险些跌倒,又顽强地爬起来,小手蹭破了皮,黑色的污渍和红色的血沾满他的伤口。 “孩子!”身后传来医护人员的惊呼声,“为什么会有个孩子?” 一位大胆的年轻医生试图去救人,他用左手拽紧病床的支架,右手伸出去捞那孩子藕节样粉嘟嘟的小手,却捞了个空,一丝气流漏过他合拢的五指。 只有曹安期看到了那双黑色翅膀的拒绝,它不屑地扇开医生的手,左右支愣着帮助那个被撞倒的孩子再度恢复平衡,相对于他小小的身体,它们实在是过于巨大,以致于让她产生一种错觉——那孩子是因为拖着沉重的翅膀才会跌跌撞撞。 但他当然不是,翅膀对于本体是没有重量的,如果吴博士的话属实,它们根本就不是真实的存在……曹安期咽了口口水,发觉自己脱离了歇斯底里的状态,又能恢复思考。 她思考着那个有些眼熟的孩子,他比看起来强大,拒绝救助,独自一个人坚持不懈地向这方移动,人群在他周围溃不成军,身后是火光映亮的天空,消防水阀把亮晶晶的水柱浇进火场,蒸腾出漫无边际的白茫茫水雾。 这画面既美丽又残酷,仿如战争,恍若世界末日。 “枪声停了,”王天生的声音打破了她短暂的迷思,“没有第三枪。” 枪手离开,或是有人解决了他……曹安期沙哑地道:“我看到唐明旭杀了一个人……” 紧挨着她的王天生的身体僵了僵,他并没有犹豫太久,低声问:“在哪里?” 两人挤在病床支架狭□□仄的空间里,曹安期奋力转过身,小心避开其他人的耳目,指向街对面。 王天生目力不如她,眯起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勉强分辨出人行道上有个黑乎乎的人影,头前脚后仆倒,头旁边还有一摊深色液体。 “唐明旭呢?”他顿了顿,轻不可闻地又问,“你确定人死了?” “相信我。” 于是王天生相信了她。 “你待在这儿,”他毅然决定,“我去找他。” “必须比警察先找到唐明旭。” ………… …… 不等王天生行动,吴兆先找到了他们。 曹安期两次从病床后面探出头张望,吴兆正找人找得不耐烦,一眼瞥见,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拔地而起。 他把身旁的一个病人当作大树,一步一个脚印地在人家身上攀升,左脚蹬出去踩到大腿,右脚顺势踏正胸膛,借着纵跃之势身体在空中旋转半圈,双膝分开跪上那人的肩膀。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慌乱失措的人群要么来不及注意,要么以为自己眼花,没人相信那个孩子真的用双手扣住一个成人的脑门,从他头顶倒翻了下来! 当曹安期第三次探出头,上方罩下来一片阴影,她不由自主地仰首,看到一对夜色般浓郁阴暗的巨大翅膀,无声无息地滑翔而至。 那个孩子挂在翅膀底下,一头撞进了她怀里。 “我是吴兆。”他软绵绵的小身体偎着她,头依在她颈侧,过于亲密的距离,却因为体形差距被在场所有人都忽略了。“敢笑就揍你。” 她在燃烧、焦臭、血腥之外闻到他身上的气息,那是淡淡的*味。 乳臭未干啊,她想。 她真的没预料自己还能笑出来。 …………… …… 警车堵在了两条街外,数十名制服齐整的交警跑步过来,疏散人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40 群,拖走受损车辆,紧急处理十字路口的交通事故。 曹安期、王天生、唐明旭藏在对面的街心花园中,隔着疏密有致的花木,看到警察、消防员、医护人员分工明确地配合行动。 这一夜,全城的服务系统似乎都调动起来,事态逐渐得以控制,更多的增援还在抵达,远处同时传来警笛声、救护车和消防车的鸣响。 最矮小的吴兆站在三人身前,昂起头,负着一双小手,脊梁挺得笔直,虽然身穿背带裤和粉红t,姿态仍像极了严肃正经的老干部。 “你到底是什么人?”王天生又一次代表三人发问,“别再编那些国家机关的鬼话了,发生这么多事,我希望你能对我们诚实。” 吴兆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又慢慢松开。 他转过身,仰起头一一审视三个少年的脸,自己却保持面无表情。 曹安期出神地盯着他身后什么地方;王天生目光灼灼地与他对视;唐明旭神情不安,小白脸右侧沾了一大块血污,他自己大概没有察觉,却本能地感觉不舒服,不时抬手抠挖,手指神经质地微微抽搐。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最终他道,“重要的是你们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你们和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不一样。” “异人俱乐部的疯子追猎不一样的异人,他们不择手段,不会在乎这个追猎的过程将要牺牲多少无辜的平凡人。” “我给过你们选择的机会,那颗药丸能够抑制你们的垂体腺素分泌,你们或许从此不再是天才,却能够平安地隐藏在人群中间,再不会被异人俱乐部找到。” “我拒绝。”王天生断然道,“你没有资格剥夺我唯一拥有的东西。” 吴兆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唐明旭,态度最坚决的后者也变得犹疑,皱着眉头又抠了抠那块血污,沉声道:“我以前相信你,因为你给了我一个明确的可以信任的身份,现在?不行。我不能把随便一个人给我的药吃进肚子里。” 吴兆又点了点头,继续转向曹安期,目光却在看到她之前硬生生地转开。 他不喜欢这样仰头看她的感觉,也不喜欢看到她这时的表情。 “好吧,你们做出了选择,即使我不赞同,即使这个选择会让你们和你们身边的人陷入危险……可是有人说,我应该尊重每一个人的自由意志,维护你们的选择。” 吴兆老气横秋地说着,又孩子气十足地撇了撇嘴。 “我是吴兆,吴敏博士的助手,我会把你们带到她面前,你们所有的问题,都能在她那里得到答案。” ☆、第四十一章 —太赞了 曹安期推开门,看见四人寝室还带一个晾衣服的小阳台,碎花窗帘半敞着,有个先到的女孩儿正站在阳台上看风景。 她的翅膀像羽毛披肩那样既蓬松又规整,老老实实地待在肩膀上,阳光直射翅膀表面,漾起灰蓝色润泽的光纹。 “你好,”曹安期突兀地开口,她感觉自己的心怦怦直跳,这还是她生平头一回主动向陌生人搭讪,“我是哲学系的新生曹安期。” 那个女孩儿被她的声音惊动了,她回过头来,圆乎乎的甜蜜的脸,笑起来有种没心没肺的爽朗。 “那你是我的下铺,”她开心地笑着,“我叫钱小婉,安期妹子,想不想知道我的秘密?” “……”曹安期情不自禁地看向她的翅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钱小婉的翅膀在她注目中翕动了两下,缓慢地耸立、轻舒、伸展……它们平滑完整地展开,覆盖满整个阳台,仿佛自有生命的活物那般享受着日光的沐浴,风迎面吹来,轻而薄的羽梢就在风中愉悦地颤抖。 你的秘密是什么? 小婉,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的秘密。 ………… ……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听到规律的金属撞击声,眼角瞟到一点微光。 “哐哐哐哐……” 曹安期反应了一会儿,总算想起她身处南下的列车,和衣卷着薄被,躺在狭窄局促、怎么辗转都不舒服的卧铺上。 她悄悄坐起身,嫌弃地把那团散发出异味的被子踢开,发现那点飘忽的微光来自窗外,是铁轨两边蓝红色的信号灯。 从a市到b市高铁只要三小时,吴兆却坚持要乘坐老式慢车,理由是怕异人俱乐部在车上闹出什么事来,高铁的密闭式车厢经不起折腾,他们必须对全车人的生命负起责任。 太过正当的理由,所有人都投了赞成票,他们青稚的肩膀实在扛不动更多的自责。医院那场火的起因至今尚未查明,他们在候车室沉默地看完新闻,当播报员通告有一名消防员牺牲,两位武警下落不明,受到枪击的病人抢救无效……曹安期攥紧了吴兆的手,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 男生们没有哭,这大约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性别偏见,他们宁愿流血不肯流泪,唐明旭侧身向她挪过来,纯白翅膀先一步温软柔暖地罩住了她。 他们把唯一的下铺让给了她,唐明旭睡中间那层,王天生睡最上面,铺位当然塞不下两个人的翅膀,它们一重叠一重,拖拖拉拉地耷下来,悬挂在曹安期的铺位外围,倒像是为她遮风挡光的羽毛帐幔。 吴兆的身高不够买票,她提议跟他睡,三个男生断然否决,最后唐明旭勉强接纳了他,任由他小小的身体蜷缩着窝在脚边,像一只暖乎乎的大狗。 于是曹安期的羽毛帐幔里还有一重黑色,她干脆点亮了手机的莹光,凑过去挨个翻起来看。灰毛、白毛、黑毛,手掌轻轻按压,表面的飞羽是凉的,初级飞羽尤其没有一点热度,摸起来的手感和人工制造的羽毛扇没什么区别;次级飞羽的根部比羽梢温度提升了许多;履羽非常温暖,已经接近人体的温度;底层的绒羽是热的,那应该更像鸟类的体温,它们和人类同样是恒温动物,人类的体温恒定在37c,鸟类则是42c…… 曹安期把左手五指张开,深深地埋进某只翅膀细软的绒毛里,感受又热又潮的触感,舒适地叹了口气。 同一时间,火车又经过某处信号站,蓝红色的微光破开满室暗沉,她看到对床的底铺有人坐了起来,小声问:“姐姐,你也睡不着吗?” 每节卧铺车厢有六个铺位,曹安期他们对面是一对夫妇带着他们十五六岁的女儿,她当时有些奇怪,那姑娘正是上初中的年纪,非年非节的,为什么会离开学校出远门。 后来想到自己便释然了,这个世界上难以预测的意外数不胜数,她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41 至少学会了不要随便评价和忖度他人。 那姑娘很喜欢她,曹安期长得小,软乎乎的高中生样子,小姑娘不敢和王天生他们攀谈,就抓住一切机会找她聊天。 火车驶过了信号站,车厢内的光线又暗下来,仿佛深潜水底,一点一点的光斑里只看到灰尘浮动翻涌。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小姑娘翻身下床,光着脚“噔噔噔”跑过来,亲热地挤坐到曹安期旁边。 “姐姐,”她凑到曹安期耳边,几乎是用气音说话,“哪一个是你的男朋友?” 曹安期:“?” 光线那么暗,小姑娘却像是看清了曹安期呆呆的面部表情,恨铁不成钢的“哎呀”一声,又道:“那两个帅哥呀,一个运动型一个学霸型,运动型的长得更好,阳□□质萌死人~~学霸型的个性也很霸道,我听说有些妹子就好这口,而且智慧是新时代的性感……” 曹安期:“……” 她努力回想白天的印象,那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穿着蓝白条纹的校服,扎了条马尾,两只眼睛看人的时候闪闪烁烁,怎么瞧怎么腼腆,唐明旭对她笑一下她都能脸红到耳根…… 所以说这一套一套都是哪儿冒出来的?基因突变?双重人格? “难不成……”小姑娘倒抽口气,惊佩地道,“姐姐你都喜欢?一次交两个男朋友?现在的大学生这么赞?” 曹安期:“……” 吴兆在两人头顶上动作很大地翻了个身,黑色翅膀“忽啦”一声扇下来,床架被撞得咔咔直响。 曹安期感觉到扑面的冷风,她冻得哆嗦了一下,默默把被子拉回来,心想,不管吴博士怎么说,她绝对不信这些翅膀只是幻象。 ………… …… 火车第二天早晨七点到站,几个人早早地起床,抓紧时间粗略地洗漱了一下,曹安期后半夜都没怎么睡,哈欠连天,收拾东西时也丢三落四。 唐明旭看不下去,在她梳头的时候把桌面的其它东西拨拉进书包里,等她梳完头,王天生正好穿完自己的衣服,随手拎起她的外套扔过来。 吴兆翻身从二层直接跳下地,对面的一对夫妇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小姑娘却根本没注意到他,仍旧满脸艳慕地盯住曹安期,又来回看唐明旭和王天生,眼珠子滴溜溜转动。 吴兆不高兴地撇撇嘴,走过去拉了拉曹安期的衣角。 她低下头。 “妈,”吴兆脆生生地叫,“让舅舅们动作快点,我饿了。” ☆、第四十二章 —始人 漆黑的房间里响起刺耳的电话铃声。 “啪”,座机旁边的台灯点亮了,一只手拎起话筒,橘色的灯光给手背皮肤抹上一层柔暖,无名指根部的戒指显然戴了很长时间,金属表面被皮肉磨蹭得润泽洁净,却光华内敛。 吴敏抬腕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十一分,她的神情镇定,目光清醒,脸上丝毫不见困倦痕迹。她甚至仍然穿着一条裁剪贴身的黑色及膝裙,外面罩着那件沾满化学污渍的白大褂。 电话是从a市打来的,并不长,三十秒后便挂断。她随即拾起遥控器,打开了沙发正对面的壁挂式电视。 十字形的光点拉开屏幕,客厅的光源进一步扩大,不再是以台灯为中心的暖色光罩,而外沿出冷而绵长的蓝光。 吴敏更换了几个卫星频道,很快找到了她要的直播新闻, “观众朋友们,”脸生的男记者正在现场充任临时主播,“你们现在看到的是a市最大的三甲医院市人医的火灾现场,市人医始建于一九三七年,曾经是一所当地富户联合捐助的善堂……火灾原因尚未查明,a市公安机关已经介入调查,不排除人为纵火的可能性……” 镜头摇向他身后,将近五个小时的剧烈燃烧过后,那里仅剩下一片断瓦残桓,钢筋水泥的主建筑已经熔成焦黑难辨的一坨,水龙浇上去,滋出腾腾白烟,迷离恍惚,仿如仙境。 但那当然不是仙境,正相反,那是人为制造的凡间地狱! 吴敏没有在意确切的伤亡数字,她匆忙提起电话往外拨,那边未能即刻接听,她耐心地等待,手指在桌面上反复敲打。 响到第五声,电话终于通了。 “喂,这里是——” “师母!”吴敏不顾礼貌地打断了她,急急道:“你和老师现在都不安全,你赶紧离开屋子,到最近的朋友家借住一晚。” “吴敏?”老太太认出了她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来不及解释,师母你先走,越快越好,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他们?是指什么人?” “师母!”吴敏情急之下提高了嗓音,“您别问那么多,听我一句行不行?走啊!” “你这孩子,没头没脑的让我……” 老太太似乎被她弄得又恼火又无奈,抱怨的话尚未说完,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敲门声。 “咚!咚!咚!” 电话这边,吴敏的呼吸滞住了,她听到老太太像是也愣了一下,嘀咕着“这么晚会有谁来”,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向门边。 “师母!”吴敏猝然高喊,“别靠近门!” “轰!” 门被撞开的声音,然后是杂沓的脚步声、家具撞倒、玻璃制品摔碎的声音、老太太尖叫了半声:“你们是什么——”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吴敏怔了半秒,话筒里传来断线的忙音。 她果断掷下电话,从沙发上抓起手包,拉开抽屉,将一堆现钞和身份证件、车钥匙、手机统统塞进去,转身就往外跑。 房门被粗暴拉开又狠狠摔回来,发出“砰”一声响。 ………… …… 十五分钟后,锁钮“咔嗒”一声旋开,房门从外面轻轻地向内推进。 一只擦得锃亮的皮鞋踏上木地板,来人顿了顿,居然非常规矩地退回到玄关,拉开鞋柜,取出一双客用拖鞋。 何景明换好鞋,习惯性地托了托镜架,站在门边环视客厅。 吴敏的家陈设简陋,并没有渲染上太多她的个人色彩,因为她待在实验室的时间远远超过在家的时间,这里更像是一个临时的中转站,或是私人仓库,用来贮存一些不方便留在实验室的东西。 客厅里光线充足,电视和台灯都开着,何景明径直走到沙发前,伸手取下灯罩,另一只手的掌心贴紧灯泡测量温度。 很烫,开灯超过三十分钟。 他随手关掉台灯,转过头看向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42 电视,卫星频道显然做了一个超长节目直播a市那场火灾,这时仍然在滚动播出,他和吴敏同样注意到那位男记者非常眼生,有些字词的发音不标准,把“火灾现场惊现枪击事件”说成了“火灾现场惊现‘强击’事件”。 何景明站在沙发前看完新闻,皱了皱眉,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客厅里同时失去两处光源,又恢复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闭了闭眼,等到眼睛内侧的色块消弭,这才拖着脚步慢腾腾地绕过障碍物,推开虚掩的卧室房门。 吴敏家仅有一室一厅,房屋面积却高达一百平米,所以客厅和卧室都相对轩敞,何景明站在门口往内扫视,偌大的圆窗户拉开着窗帘,淡淡星光洒在铝合金窗棂上,仿佛镀了一层银辉。 房间内家具陈设也少得可怜,除了一张大床、衣柜、书架、书桌,连个梳妆台都没有。 何景明走到书桌前,翻开笔记本的盖子,屏幕立刻被点亮,光线同时照亮了桌面右上角一个小小的相框。 他用左手敲击键盘输入密码,右手食中二指拈起相框,拎到近处。 出乎他意料,密码输入错误,且拒绝提供第二次机会,电脑屏幕毫无预警地彻底黑下来,不管他再怎么拍打键盘、长按电源键……只换来“嚓”一声电源烧断的微响和弥漫鼻端的焦糊味。 不愧是吴敏。 何景明不怒反笑,随手合拢笔记本盖子,夹到腋下,目光移至相框。 没有了电脑屏幕的光源,他想看清照片只能靠窗外漏进来的星光,光洁的玻璃平面微微反射着这几许银辉,使得照片上的人平添了不属于人世的圣洁华彩。 还是那同一个男人,既英俊又冷漠,可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仿佛全世界的专注都在你一个人身上。 “致我们认识之外又绝对不可认识的存在物。” 何景明喃喃自语着,反手扣下了相框。 “原来你就是异人俱乐部的创始人。” ☆、第四十三章 —警报 “妈?”曹安期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捏住吴兆左边脸上婴儿肥的软肉。 “舅舅?”唐明旭有样学样地捏住他右边脸颊。 两人非常有默契地同时往外扯,吴兆的小脸顿时变成上凹下凸的梨形,红彤彤软嗒嗒,长长的睫毛沿上还挂着一颗生理性泪水。 即使在这样艰难的状况下,吴兆依然顽强地翻了个白眼。 “还分他很(海滨大学),”他无视了曹安期和唐明旭的质问,目光定在唯一的厚道人王天生脸上,口齿不清地道,“唔懵哒莫哒哒斗这那里(我们的目的地就在那里)。” 王天生居然听懂了,他点点头,稍为观察了一下周边的环境:他们刚离开火车站,出口外是四通八达的交通干线,不远处有个公交车站牌,但排队的人似乎能坚持到明年。 他果断掏出手机用打车软件叫了辆出租车,把手机放回兜里,王天生想了想,转过来注视吴兆,意味深长地挑起一边眉毛。 “说真的……‘舅舅’?” 口水顺着合不拢的嘴巴淌下来,吴兆努力漠视,严肃地又翻了个白眼。 ………… …… 出租车一直把四个人拉到海滨大学正门,这所大学紧邻b市历史悠久的佛寺,向来以风景优美著称,正门外有片小小的广场,游客如织,不少人举着单反拍摄仿古建筑的牌楼。 车还没停稳,曹安期就抢着用现金付了车钱,她怕王天生囊中羞涩,离开a市的时候他一次性付了半个月的医药费,花光所有的积蓄和同学们的捐款,甚至还有学校预支给他的奖学金。 王天生坐在副驾驶座上,回头瞥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但他的翅膀蔫搭搭地蹦动了一下,似乎挣扎着想要碰触她,却在中途被唐明旭和吴兆的翅膀轮流扇了回去。 曹安期真是怕了和这三位爷待在同一个密闭空间里,三双翅膀简直把出租车厢挤得密不透风,她整个人都快贴到车门上了!偏它们还不消停,一路上都在你拍我打、你推我搡,弄得细软的羽绒满世界乱飞,害她连续不断地打喷嚏。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她先下车,然后是唐明旭和吴兆,王天生和司机在车里凑近了说话,磨磨蹭蹭地也不知道干什么,吴兆不耐烦等,扯着曹安期的袖子就往前跑。 七八岁的小孩儿应该有多大力气?曹安期想,总之不该是能轻松拽着她跑的力道,她身不由己地追在后面,没等穿过广场就气喘吁吁。 海滨大学的正门修成牌楼状,据说大学的前身是一所清代书院,创立者是北宋年间的状元梁灏和梁固父子的后代,所以这个牌楼又称为“父子状元牌坊”,纪念这对举世罕见的父子状元。 牌楼上方并没有校名,而是铭刻着“父子状元”四个大字,或许因为佛寺就在旁边,不少香客不忘顺路过来捎一柱烟,牌坊底下横七竖八躺满了燃烧中的香烛,灰白色的烟雾缭绕而上,空气中充满沉郁浓浊的檀香气息。 吴兆跑在前头,他的翅膀在阳光底下仍然黑得一点反光都没有,仿佛乌木雕琢而成,但它们又是鲜活的,迎着风在肩后舒展开来,羽梢轻轻颤动,香烟静默地浮在周围,并不附着在羽毛上,也没有被翅膀扬起的风散开,而是在空气中不自然地勾勒出一个翅膀形状的空洞。 “啊!” 曹安期听到一声尖叫,她在奔跑中扭动脖子看过去,脚下却打个趔趄,如果不是唐明旭从身后扶住她的肩膀,差点就往前栽倒。 她靠着唐明旭站稳了,他立即缩回手,绅士地退开半步,白色翅膀却和本体相反,或者说它们直白地做出本体真正想做的事——假装自己是支架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腰。 曹安期:“……” 她现在没功夫琢磨唐明旭的小心思,眼前发生的事更急迫,那声尖叫攫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而那个发出指甲刮蹭玻璃般可怕叫声的老妇人,她正拦在吴兆面前,脸容狰狞,用尽浑身力气从灵魂深处发出嘶喊:“妖怪!你是妖怪!” ………… …… 她能看见吴兆的翅膀! 这是曹安期脑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吴兆的翅膀忽有忽无,就像他忽大忽小的身形那样是个未解之谜。有时候她觉得他们很亲近,因为他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救了她的命,他一直在奋力保护她,她因此愿意对他付出百分百的信任;但另有一些时候,她又提醒自己不要被吴兆孩童的纯稚面孔迷惑,这个少年……这个男人来历不明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43 ,背景神秘,并且绝不坦诚。 她认为吴兆的情况和王天生、唐明旭他们不一样,他们的翅膀状态始终是稳定的,符合她总结出来的两点定律:第一、不会消失;第二、除她之外所有人都看不见。可吴兆的翅膀在他是少年形态时出现过一次,后来消失了,当他变成儿童又再度出现……曹安期不认为他的翅膀破坏第一条定律以后还会遵守第二条,所以,“除她之外有其他人能看见吴兆的翅膀”,这个判断逻辑正确,合情合理。 面前的老妇人长着张尖脸,眉毛下垂,眼角拉长,松弛的脸肉仿佛融化一般往下淌,乍看真的有点吓人,更吓人的是她神经质的表情,混浊的眼珠死死定在吴兆脸上,伸出一只五指尖尖青筋毕露的手,黑黄色的尖指甲几乎要划上他嫩乎乎的小脸。 “小妖怪!你的妖怪妈已经被烧死了!观音菩萨降下天火来烧了她!马上就要烧你!把你们烧成一堆灰,骨头都不剩,再也活不过来!” 吴兆的脸色本来还算正常,被老妇人挡住去路也不显惊惶,只是面无表情中透出不耐烦,看他的样子,如果广场上不是人头攒动、拥挤接踵,曹安期毫不怀疑他会干脆地无视她,绕道继续往前奔。 但听到这句话以后,吴兆的脸色变了。 红润的小脸上还残留着一边两个指印,他眯起眼、抿紧唇,目光中却露出绝不属于孩童的锋芒。 “吴博士出事了。”吴兆头也不回地道,童音压得再低仍是如玻璃渣般尖刻脆爽,穿透香烟和人声鼎沸传到曹安期他们耳畔。 “她不在学校里,也不想我带你们回学校,所以支使了这个疯子来向我示警……”他紧盯着将同一句诅咒翻来覆去念叨的老妇人,慢慢地退后一步,又退一步,黑色翅膀警惕地高耸,撞上曹安期的腿。 “跑……”吴兆猝然转身,狂吼,“快跑!” ☆、第四十四章 —速度与激情 他第一个转身往回跑,两只手伸到前面分开人群,肩后的翅膀也徒劳无功地向左右狠命扇动,恨不得卷起一阵狂风,顷刻间将广场上密集的人群扫荡得干干净净。 曹安期和唐明旭还没有反应过来,吴兆从她身旁擦过,向她伸出手,这一次没有扯住她的袖子,而是把一只汗津津肉乎乎的小手塞进她的手心里。 她没时间体会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便二度身不由己地跟着他跑起来,两人跌跌撞撞地挤开人群,留下一路怨声载道和众多异样的目光,唐明旭稍作迟疑,眼看人群中分开的窄道再度合拢,连忙大步追了上来。 吴兆边跑边昂首张望,曹安期猜想他是在找王天生,也抬起头看向来路,一眼便见到王天生的翅膀,它们悬浮在东北角的人群上方,呈现出两个优美的半弧形,弧形顶端相接,阳光下羽毛的光泽度极佳,就像吴兆那柄成分不明的刀,表面有一层金属般的亮蓝色活泼流转。 “他……他在那里!”曹安期喘息未定地挤出声音,空着的那一只手指向东北方。 吴兆并未置疑她,他甚至没有问她是如何在视线受阻的人群中准确定位王天生,他简单直接地相信了她,果断转换方向。 身形虽然变小,吴兆的破坏力却没弱多少,一路上蹿下跳,看似轻易地制造混乱,人群在两人身侧东歪西倒,曹安期不停道歉:“对不起……不好意思……请让一下……我们不是故意的……” 好几次她以为自己要跟丢,掌心里的小手也滑了出去,人群短暂漏出来的空隙即将合拢……她气馁地缓下脚步,黑色翅膀却不知从何处钻出来,轻轻推着她继续往前跑,直到吴兆再一次地挤开那点缝隙返回来,满脸不情愿地牵住她的手。 他们花了至少十分钟才远离校门回到广场边缘,这点时间刚够王天生结束了与司机的秘聊,站在路边给唐明旭打电话。 铃声比他想象中近许多,王天生怔了怔,抬起头循声望去。 他先看到了吴兆,小豆丁有本事引发大骚乱,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同一个方向,密密麻麻的人群在那里出现秩序崩溃,仿佛一场壮观的塌陷,人们尖叫抱怨,互相拉扯着摔倒、倾斜、躲避……然后吴兆领头奔出来。 曹安期和唐明旭紧随在吴兆身后,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他本以为是狂奔造成的,唐明旭边跑边接通电话,第一句话便打破了他和平的妄想。 “出事了!”唐校草是三千米长跑冠军,这点距离还不能打乱他呼吸的节奏,“吴兆好像接收了什么讯息,让我们快点离开学校。” “什么讯息?离开要去哪里?”王天生皱眉问,作为一名注重计划和条理的纯理科生,他实在厌烦这种混乱无序的紧急状况。 “还不知道。”唐明旭担忧地瞟了眼曹安期的背影,妹子快到极限了,吴兆简直是拖死狗一样拖着她在跑。“我们马上就到了,等下再——当心!” 就在他失控的惊呼声中,一辆逆向行驶的出租车撞断了街边的金属护栏,毫无滞碍地冲向王天生! ………… …… 曹安期比唐明旭先看到那辆车,她甚至认出了那辆车——不就是他们刚乘坐了从火车站过来的那辆出租吗,因为是一辆出租车中比较少见的帕萨特,她上车之前还特意看了眼后车窗外贴着的价签。 但就这会儿功夫,出租车的司机换了,驾驶座上现在是一个披肩长发的年轻女人,她操控着帕萨特,正以超过一百公里每小时的速度狂飙而来! 曹安期恐慌地张大了嘴巴,双腿机械地向前迈进,她想要喊出声,耳边却只听到风声和自己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 出租车“轰”一声撞上了护拦,整段金属护栏被连根拨起,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划出一条抛物线,由高空坠落到街道中央,结结实实地砸中另一辆车的挡风玻璃。 尖锐的刹车声和挡风玻璃粉身碎骨的声音淹没了唐明旭和众多人的惊呼,那辆出租车速度不减地驶上人行道,撞向背对着街面的唯一行人——王天生! 王天生听到了那声惊天动地的异响,他下意识地抬眼,目光从身高有限的吴兆头顶掠过,与他身后的曹安期直直对上。 少女脸上的恐惧警示了他,王天生急回头,半空中翻滚的金属护栏在这时落下来,砸毁了那位倒霉车主的挡风玻璃,碎片化为无数颗粒,漂漂亮亮地四下泼洒,晶莹夺目,光彩照人。 但他眼里只看到那辆冲他而来的车,速度太快,距离太短,不足五米,最多只需要八秒……它疯狂咆哮着,像一头失控的渴望噬血的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44 怪兽,而他就是那个毫无防备也无力抵御的贡品。 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王天生脑中闪过一个对自己的疑问:真的没法抵抗只能等死吗? 不,放弃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王天生退后几步,试图避开出租车直行的路线,驾驶座上的年轻女人却用一个不必要的大动作转动方向盘,让车头依旧对准他的方向,于是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根本不是意外,而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的血腥谋杀! 眼看王天生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吴兆放开曹安期的手,小小的身体像闪电般疾掠过去;唐明旭则出脚蹬向地面,整个人的速度不比吴兆慢,似极了一颗离膛的炮弹! 曹安期跌倒在地上,扬起来的尘土和广场上飘过来的香烟熏红了她的眼睛,遮暗了她视线,她死死地瞪大眼,用全副意志在心底呼喊:我绝不能再看着有人死去! 小婉,帮帮我! 同一时间,被逼入绝境的王天生不再亡命逃窜,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牵引着他的身体,他飞快地旋转身,巨大的翅膀随之高高扬起,疾扇而下! 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掀翻了出租车! ☆、第四十五章 —光的传导者 吴兆和唐明旭拼尽全力向着王天生冲刺,黑色翅膀和白色翅膀在他们身后斗志昂扬地迎风招展,羽梢籁籁颤动,发出尖锐的气流声响,那听起来似极了蓝天下嘹亮的鸽哨。 曹安期跌倒了,她顾不得自己,双手本能在地面上撑了一下,眼也不眨地盯向前方,看到那辆追逐王天生的猛兽出租车,车头即将撞上他的翅膀——她终于尖叫了出来! 她听到自己的尖叫声,伴着鸽哨,像是从极远的地方悠远地传过来,给她一种眼前所见的画面速度放缓的错觉,一切细节纤毫毕现,仿佛高速摄影下的慢动作。 她看到王天生在疾奔中旋过身,衣角飞扬,有些长的头发半覆往他的眼睛,他的翅膀——巨大的、展开来遮天蔽日的翅膀——它们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卷起一阵狂风,狠狠地朝着出租车头劈下去! “嘭!” 这次的声音更大过出租车撞飞金属护栏的巨响,称得上震耳欲聋,曹安期本能地抬手捂耳,身体失去支撑摔下来,灰头土脸地滚了半圈,再看过去时,那辆出租车已经被王天生的翅膀掀翻到空中,几乎和她用同样的动作侧体翻滚半圈,最后四轮向天顶盖朝下,结结实实地砸了下去! 挡风玻璃摔得粉碎,车前盖龇牙裂嘴地翻开,蓝黑色的烟和火光迅速包围了出租车,王天生在车前愣了半秒,似乎不明白它为什么在将要撞到他时突然改变主意,表演起拿大顶…… 吴兆和唐明旭前后脚冲到他面前,一人拽住他一条胳膊,三个男生同时返身扑倒在地! 轰然巨响! 曹安期抱住自己的脑袋,接二连三的超强分贝震得她短暂地失去了听觉,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白噪音,胃肠翻腾,火车上吃的那点东西迫不及待地要从食管往外逃窜…… 她“哇”一声吐出滩酸水,稍为缓解身体的不适,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就在她前方数十米外,那辆出租车被雄雄燃烧的烈火包裹,火焰外沿是燃烧充分的亮蓝色,阳光倾洒下来,空气被高温蒸出扭曲的波纹。 曹安期脚下不稳地往前走,耳朵里的白噪音仿佛退潮时的水波那样缓慢地消解,她开始听到其它声音:远处隐约的警笛声、急驶而来的车辆刹车声、火焰燃烧的爆破声、广场上的人群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三个男生在青烟弥漫中缓慢起立,互相搭着对方的肩膀,吴兆被王天生和唐明旭夹在中央,使得三人阵型呈现出搞笑的“凹”字。 三双翅膀同时展开,白色、黑色、灰色,英俊少年与美丽翅膀,地狱火焰是他们的背景,这景象壮观得仿佛一幅充满宗教意义的色彩浓重的油画。 他们留在原地等着她,等着她灰头土脸地加入进去,站到吴兆身旁。 “快走,”吴兆清亮的童音也变得沙哑,“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让我们同时躲开异人协会和警察。” ………… …… 海滨大学紧邻着b市最大的佛院望月寺,这是一座始建于唐代的古刹,因为建在望月峰前而得名。传说望月峰是一头观月长思的犀牛所化,所以望月寺内还供奉着一块犀角状的飞来石,上面有宋代书法大家题写的“犀牛望月”四个篆字。 即使是海滨大学的师生,也极少有人知道:大学与佛寺之间存在一条隐秘的小径,它被掩映在茂盛的花木丛中,尤其是校园内遍植b市的市花木芙蓉,这种花浓烈艳丽繁复似锦,将荒草蔓延的小径遮盖得严严实实。 吴兆领着几个人从一道怎么看怎么可疑的破木门穿进去,经过年久失修的实验室,将塌未塌的旧教学楼,甚至绕过附近修路的民工聚居地,终于踏进花圃。 三个男生毫不犹豫地踩上去,一路碾花碎叶,曹安期瞧得心疼极了,下脚越来越谨慎,于是越走越慢,直到最前方的吴兆不耐烦地倒回来,拖住她的手。 “不拉着你就会走丢是吧。”他小声抱怨,总算留心绕开一丛盛放的木芙蓉,那花是毫无瑕疵的正红色,在阳光下看着燃烧一般。 曹安期想起那辆燃烧的出租车,像被刺了一下,赶紧移开目光。 他们相继翻越一道生锈的铁门,那门上的锁眼都锁实了,恐怕有钥匙也打不开。三个男生不约而同地停在门前,六只眼睛同时转过来,盯得曹安期脊梁发毛。 她吭哧吭哧地独自翻过了铁门,虽然有点狼狈,还算敏捷。吴兆在她落地的刹那纵跃而起,小小的身体居然跳出超越常识的高度,曹安期心中一动,记得他还是少年时差不多也能跳这么高。 吴兆敏捷地翻过了铁门,然后是擅长运动的唐明旭,白色翅膀在他攀爬的过程中非常灵活地变化着重心,似乎是协助他掌握平衡,也不知道有没有帮上忙。 最后的最后,是头脑派的王天生。 三个人隔着铁栅栏眼巴巴地看着他,王天生咳嗽了一声,搓搓手,跺跺脚,使力跳了起来……跟没跳差不多。 曹安期:“……” 吴兆:“……” 唐明旭:“……” 王天生苍白的脸孔上还沾着刚才逃命时摸爬滚打的污迹,三人眼瞧着红晕浮上来,他清了清喉咙,伸出两只瘦骨伶仃的胳膊攥紧生锈的栏杆。 曹安期看到他背后的翅膀展开来,努力由下到上挥舞着,似乎恨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45 不得托他一把,她想起刚才生死关头她的奇怪感觉,心中又是一动。 王天生艰难地攀爬着,双脚蹬踏不稳,时不时从栏杆上滑下来。他为人也倔强,唐明旭想要帮忙,被他摇头阻止,吴兆不耐烦地伸脚打着拍子,似乎下一秒就会跃到空中拎起王天生扔过铁门。 曹安期悄悄松开吴兆的小手,他立刻发觉了,也或者是本能反应,肉乎乎的手掌又抓住她的左手。孩子的体温比成人高,他的掌心汗湿,柔软得像没长骨头。 她不忍心再抛开这样一只手,只好侧转身体,将右手隐蔽地穿过铁栅栏中间的缝隙,奋力伸长手指,触及王天生的翅膀。 她大约是摸到了肩羽的部分,温暖而细软,翅膀友好地覆下来夹住她的手,她飞快地抬头看了眼王天生,他满头大汗地攀爬着,似乎一无所觉。 曹安期回忆出租车将要撞到王天生的瞬间她所感觉到的东西,那很难形容,不是传说中的电流通过,也不似天降奇迹,那更像是一种早就存在于她体内的力量,只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到来。 那是一种顿悟。 我可以,我能做到,让我来帮助你。 灰色翅膀缓慢从容地扇动了一下,生出托云而起的风,推着王天生轻捷地翻过了铁门。 ☆、第四十六章 —起舞 “吱嘎”一声,唐明旭推开了房门,够不到门把的吴兆抢先进去,迅速环视一圈。 这是一间空置的禅房,大约三十来平米,偌大的房间里没有什么多余的陈设,除了几个木色深沉的百宝架,上面零散地堆着一些分发给香客的经书。 连张椅子都没有,角落里堆着叠摘掉了套子的待洗蒲团,旁边是一排半人高的窗户,外面植着一棵油绿娇红的石榴树。 “疯……吴博士和见月寺的大和尚有交情,”一旦吴兆确定房间是安全的,周身那股劲儿立刻泄了,脱力地墩坐到地上,“我跟她来过几次,这房间平时没人,我们可以歇会儿。” 其余三人也松了口气,王天生和唐明旭紧跟着席地坐倒,疲惫地倚靠着墙壁,曹安期到底是女孩子,犹豫了一下,坚持走到角落里抽走最顶端的蒲团。 她先揪着吴兆的胳膊把他提溜起来,蒲团推到他屁股底下,再放开他软绵绵的小身子,看他满脸不高兴地摔上去,然后怔了怔,飞快蜷缩成小小的肉团,发出猫咪一样舒适地呼噜声。 很好,她满意地想,继续派发第二、第三个蒲团,另两位男生不用她动手,自己起身领了回去。 等到四人靠墙边重新坐好,曹安期头顶着冰冷的墙皮,鼻端嗅着佛香和草木香气,耳畔听闻远处游客敲钟的轰鸣……片刻前发生的惨案就变得不真实起来,那些死亡、鲜血、爆炸……那在阳光下充分燃烧的亮蓝色地狱之火…… 她感觉四肢发软,慢慢地举高自己的双手,摊开掌心,看着那上面的污渍,那是汗水、灰尘、铁锈留下的痕迹,还有不知道谁的血。 曹安期正盯着那块血迹发呆,听到王天生开口发言,他的声线比平常起码低了一度,沙哑含混,听起来也满是灰尘和锈迹。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没头没脑地到处乱闯,被动挨打,”他揉着自己的额角道,“我们必须有一个计划。” 没有人接话,曹安期看了眼唐明旭,他目光涣散地直视着前方,一只手抠摸着自己的下巴,那里本来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被他脏兮兮的手指多摸几下,留下几个指印,乍看来像长出了胡子。 不是第一次了,曹安期想,自从那天夜里杀死那个枪手……唐明旭就变得沉默内敛许多,连他纯白无暇的翅膀似乎也因为本体内心的阴霾相形暗淡,仿佛白雪沾染了尘埃。他时不时用手去抠摸下巴,因为那里曾经泼溅死者的热血,血迹可以洗净,他内心却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到最初。 她很能理解那种糟心的感受:他们度过了二十年平凡安乐的人生,某一天却措手不及地卷入疯狂新世界,固有的道德体系在短时间内被推倒重塑,没人给他们选择的机会,他们不得不拿起武器伤害和他们一样有血有肉的同类…… 是的,同类。 异人俱乐部都是疯子,所以能毫无愧疚地杀人;而他们做不到。 这就是两者本质的区别。 ………… …… “我赞成。” 静默半晌过后,曹安期终于站出来附和王天生。 三个男生的目光向她转过来,唐明旭总算集中了注意力,吴兆皱着眉没开腔,王天生鼓励地点了点头,她补充道:“我们不仅需要商量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我觉得,我们还应该对彼此更诚实,知己知彼,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我们每个人的力量。” “我先说。”她鼓起勇气,把吴博士在电话里跟她科普那一番话转述给他们,几个人都听得很专注,连当时在场的吴兆也只知道个大概,盯着她边听边思索。 “所以这才是你卷进来的原因,”王天生恍然道,“我们是猎物,而你是完美的猎物探测器,异人俱乐部知道这点?” 他后一句话是问吴兆,其余人也灼灼地看向他,吴兆托着肉乎乎的小下巴,眉头打着褶子,用力地思考良久,颓然摇首。 “我不知道,疯……吴博士没有提过。”他心情复杂地瞟了眼曹安期,心想,疯女人不愧是疯的,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下手改造……难怪她非要自己保护曹安期,是有人把消息泄露给了异人俱乐部? “不对,我不觉得异人俱乐部是要抓我……如果他们想要利用我在人群中鉴别鸟……异人的话,他们怎么都该让我活着吧?”曹安期抬手摸了摸脖子,她的颈根处现在还残留着尚未完全褪尽青紫的掐痕,犹有余悸地道:“那个人本来是想杀了我……” 直到她在挣扎中碰触到他的翅膀,他才身不由己地放开她,被高高悬挂在半空中,像一只陷进蛛网困境的蝴蝶…… 曹安期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时也是她的力量救了她? “我觉得吴博士说的话不全对,或者是她没有把完整的真相说出来。” “她说异人只是比普通人更优秀的天才,异人俱乐部狩猎异人,抽取他们的垂体腺素制造某种药剂,是因为他们厌倦了平凡人的生涯,他们也想成为天才。” “但我们亲身经历的事实却没这么简单。” “你能控制人的思想,”她看到王天生想开口驳斥,无奈地道,“好吧,是‘推动’,因势力导,推动人们做出对你有利的选择。”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46 “你,”她朝唐明旭点点头,“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式杀了那个人,我猜测是改变物体和自身的重力?” 唐明旭微微摇头,低声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吧。” “所以,”王天生喃喃自语,“所谓异人的力量足以无视科学体系,颠覆现存的物理规则……” 他和她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念出异人俱乐部注册申请里那句格格不入的话:“致我们认识之外又绝对不可认识的存在物。” “不仅是你们。”曹安期深吸一口气,艰涩地道:“还有我。” “我能够放大你们的力量,一定程度上,甚至能越俎代庖,忽略本体的意志指使你们的力量。” 她迎着窗口进来的阳光抬起一只手,在三个男生莫名其妙的目光中,盯住他们背后徐徐展开的翅膀。 伴随她的手势,翅膀翩翩起舞。 ☆、第四十六章 —计划的关键 这并不是剥夺了对方意识的控制,更像是一种自主的响应,曹安期想,她试着像打拍子那样挥动右手,三双翅膀愉快而友好地呼应她的节奏,表现得颇具个人特色:白色翅膀就节奏的把握较为准确,韵律感非常出色,在一些音节转换的小点上还增添了优美写意地自由发挥;灰色翅膀过于巨大,因此略嫌笨拙,每次总要稍微慢上一点点,它狼狈但坚持不懈地追赶着节拍;黑色翅膀最任性,它基本无视她4/4拍的手势,自行按照4/2拍摇头摆尾,并且丝毫不觉自己扰乱了秩序,每隔一会儿就得意洋洋地停下来,翅尖高高昂起,仿佛盼望她的表扬。 曹安期不知不觉领完了一曲《凤阳花鼓》,她想下回可以试试《天鹅湖》。 三个男生目瞪口呆地旁观了全程,漫长的沉默过后,距离最近的王天生伸出一只手放到曹安期额头上,皱着眉头宣布:“没发烧。” 曹安期:“……” “我没病,”她没好气地拍开那只手,“也不是发神经。” 她立刻收获了六道“你骗人”的指责目光,真的很想学吴兆翻个白眼。 还是王天生头脑最好,第一个反应过来,问道:“吴博士说你的大脑能够接收异人大脑活动时产生的生物脑电波,将之转化为直观明了的提示发送给你的感觉器官……所以,那究竟反应在你的哪项感知上?视觉?嗅觉?听觉?” “嗯……”他仔细观察曹安期的表情,不用她回答便自信地得出结论,“视觉。” “你在我们身上看到了什么?” 曹安期:“……” 她从他们每个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去,不同于她曾经想象中的厌恶、畏惧、排斥……,三位少年此刻只有满满的好奇,和丝毫不加掩藏的期待。 翅膀进一步表达着本体的心意,它们不约而同向前倾,尽可能地想要接近她,然后再宽敞的房间也容纳不下这些半刻不消停的捣蛋家伙,它们在中途相遇,又开始你推我搡,互相拍打扑扇,弄得绒毛像杨絮那样纷纷扬扬。 曹安期抬起头,看到黑色翅膀面临白色翅膀和灰色翅膀联合作战,灰色翅膀由上到下狠狠地正面拍击,白色翅膀则狡猾地偷袭它的侧翼,一片漆黑完整的羽毛在这场惨烈的空袭中英勇殉难,混迹在细碎的绒毛雨里,缓慢而优雅地打着旋儿,一圈、一圈、又一圈…… 她摊开手掌,那片黑色的羽毛便乖乖飘落她的掌心,它是如此的完美,仿佛墨黛雕琢而成,才有这般比夜色更深沉的浓黑;却又如此的精致,羽轴、羽根、下脐、上脐……羽枝的每一丝纹路都纤毫毕现。 终于等到这一天,曹安期想,从十八岁突然发觉自己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她以为自己疯了,花费长长的时间做心理建设,奋力学习以崭新的方式看待世界。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即使亲如父母,即使友如小婉,甚至是今天以前的唐明旭和王天生……她战战兢兢地背负着她的秘密,直到她拥有能够守护这个秘密的力量。 王天生是对的——世界这么大,生活并不公平,每个人都应该尽可能得到更多对抗命运的力量。 “……翅膀。” 她捏着那片羽毛,看着她的同伴,终于平静地说出了她的秘密。 “我能看见你们的翅膀。” ………… …… 三个男生同时转头去看自己背后,当然他们看不到,但是整齐划一地扭着脖子,手臂还反过来在脊背上摸啊摸,样子实在好笑。 曹安期微笑着看了一会儿,白色翅膀头一个挤到她面前,翅尖下垂拍了拍她的头,等她抬首仰望,它又横着扫过,心满意足地弄乱了她的发型。 曹安期:“……” 唐明旭似乎感应到什么,也向她看过来,面露疑惑,还有一丝不确定。 她举高手捏住白色翅膀其中一片形状优美的覆羽,狠了狠心,一把拔下来! “哎唷!”唐明旭又惊又痛地失声叫出来,又转过头去看什么都不存在的后背,这次飞快地转了回来,脸上的疑惑变成释然。 “你做了什么?” “你感觉到什么?” 曹安期把白色羽毛放在左手掌心里,右手掌心里握着黑色羽毛,两只手朝前伸,男生们的脑袋立刻凑过来。 “什么也没有……”吴兆失望地抬起头,小嘴不自觉地嘟起。 唐明旭不死心地伸出一根食指,在空空如心的手掌中轻轻划了划,痒得她立即缩起五指。 “别动。”王天生抓住她的手,一根根掰开指头,用自己的掌心贴上去,严肃地感应了许久。 “怎么样?”另两人异口同声充满希望地问。 “没感觉。”他同样严肃地回答。 “切!” 眼看吴兆也要跃跃欲试地伸手抓她,曹安期连忙道:“是羽毛!我拔了唐明旭一根羽毛,捡到吴兆一根羽毛,有段时间我收藏鸟……异人的羽毛,但是只有我能看到和感觉到它们。” “因为它们都是你的幻觉。”王天生轻易就接受了吴博士的理论,“那并不是真实的存在。” 他看起来有点遗憾,灰蓝色的翅膀在众人头顶上方盘旋了半圈,徐缓地降下来。曹安期并未反驳,他们不是她自己,不可能了解关于翅膀的那些过于真实的细节,如果幻觉这个结论能够让事情更容易接受,她觉得没有反对的必要。 王天生想了想,转向吴兆,问道:“她看到你也有翅膀,所以你也是异人?” 吴兆微微一愣,迅速地瞟了眼曹安期,抿着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47 小嘴点了点头。 她不知怎的在那一眼里看出些恳求意味,这对坏脾气、绝不低头的吴兆来说太罕见,让她心头发软,硬把那些涌到嘴边的疑问又吞了回去。 这个答案其实不意外,王天生和唐明旭都没有怀疑,相反生出些同类的亲近感,在需要并肩作战的时刻,每多一分信任都能加强他们彼此的联系。 “好的,所以现在我们全部属于异人俱乐部的狩猎范围,现阶段我们共同的目标就是打跑他们,同时尽可能不连累身边的普通人。” “还有找到吴博士,”吴兆插口,“只有找到她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王天生思索着点了点头,随即发现自己还握着曹安期的手,微有点脸热地放开,清了清喉咙,又道:“请把电脑借我用一下。” 等她取出背包里的电脑递过来,王天生立即开机,熟门熟路地输入密码,十指如飞地在键盘上敲打了一番。 “我做了一些分析。”他把屏幕翻过来给众人看,好嘛,这会儿功夫已经做出一张规整的图表。 “根据已经发生火灾和车祸分析,异人俱乐部手里有某种能够追踪到我们的仪器,我假设那也是一种生物电波接收器,比不上曹安期那样直观,但足够他们在一定距离内将我们由人群中分离出来。” 图表上“距离”那一栏打着个问号。 “信息不足,我不能确定这个距离具体是多少,但雷达的搜索范围一般在四百公里,生物电波接收器无论如何不应该超过这一范围。那么问题来了,我们从a市到b市明显跨越了四百公里,为什么他们还能找到我们?” “不是跟踪,因为火车上没有发生袭击事件,从火车站到海滨大学这一路也很平静。” “是埋伏,”吴兆呼出口气,“吴博士安排了一个人在校门口提前警告我,没想到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他看到曹安期因为想起那恐怖的老太太打了个寒颤,解释道:“那是学校里某位老师的母亲,是精神分裂症患者,吴博士偶尔会邀请她做实验,测试她的脑电波频率与普通人有什么不同。她一直有某种能和病人交流的特殊方式,就像是在对方脑子里植入一个意念……我也不是很懂,可能因为她也是疯的吧……” 这不是吴兆第一次用讽刺的口吻说起吴博士,但曹安期听出了他漫不经心之下潜藏的不安,他并不像自己刻意表现得那样不在乎她,他和那位吴博士似乎有很深的感情。他关心她,担忧她遭遇不幸。 黑色翅膀烦躁地挤开白色翅膀趴到她肩膀上,她同情地伸手拍了拍。 王天生也听得很认真,末了在“袭击方式”那一栏填入“埋伏”以示赞同。 “如果是埋伏就说得通了,但这又引出另一个问题:谁安排了这场埋伏,他们受谁指使,由谁领导?如果像网站所表现出的,异人俱乐部应该是一个松散的民间组织,每个成员可以自由狩猎,然后分享心得与胜利感言。可我们所遭遇的并不是一场普通的即兴谋杀,它有准确及时的消息来源、有逻辑清晰的组织规划、还有前仆后继不惧牺牲的猎手……这更像是持之以恒的只针对我们的追猎。” “这是一场阴谋,我们不能再被动挨打,只有主动出击、消灭幕后黑手,才能让我们和我们身边的人远离危险。” “你说得对,”王天生又向吴兆点了点头,“必须找到吴博士,她正是一切的关键。” ☆、第四十八章 —退路 信号失效了。 何景明每隔半分钟查看一次gps,代表吴敏的蓝色小圆点一直很稳定地在沿着国道前进,一小时又十五分钟前她冲出国道,一小时前她停了下来,蓝点不再移位。 那是个陷阱,何景明告诉自己,他从来不敢低估吴敏这个女人,相反,他很佩服她,这不是她会犯的低级错误。 所以那一定是个陷阱,因为她发现了他留在她身上的小玩意儿,于是将计就计,引诱他踏入肉食者的捕猎区。 何景明这样想着,却并没有缓下车速,他继续平稳地缀着她的尾巴,走她走过的道路,从容不迫、不疾不徐,就像一只尤有余暇戏弄老鼠而不是急着填饱肚子的猫。 可就在他与她之间距离不断缩减的三十分钟后,蓝色小圆点消失在仪表盘上。 同一时间,电话铃响起。 何景明当即刹住了车。 他推开车门跳下去,国道依山而筑,盘旋往复,左边是悬崖绝壁,右边则是一层层往下降缓的梯田,远望去黄绿相间,嫩得像能掐出水,鲜得仿佛抹上去能沾一手颜料。再远一些便是滔滔长江,阳光下的江面是充满生命力的银色,泛着细碎的粼光。 何景明站在路边,脚下无意识地碾住一棵野葱,他接通了电话。 “是我,我在追踪吴敏。” “她可能发现了我,先是停下来,然后信号发射器失效。” “我不确定她知道多少,昨天以前,我还以为我们相处愉快。” “不要动石教授,那是我最后的底牌,有他在,我总有办法把吴敏引出来。” “那几个孩子不重要,我说过,重要的只有吴敏和她脑子里的东西,我不在乎你们如何处置他们——不,等等!” 电话另一头短暂地安静下来,何景明抱住脑袋思考,简直能听到自己大脑转动的声音。 “……你说那孩子长得像谁?” 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等待着答案,以致于忽略了由国道尽头急驶而来的快车,那是一辆b城牌照的丰田陆巡,速度高达每小时一百三十公里,威风凛凛、气势汹汹,对比他的奔驰slk,高大威猛得像一头鬃发乱蓬的雄狮! “轰!” 何景明在生死一线的最后时刻伏地翻滚,整个人躲进*的草丛中,他的车却没这么好运,丰田陆巡结结实实地从后方斜撞上去,slk的车门立即凹陷出一个深坑,丰田余势不减,推着奔驰小跑的车身继续往前,后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右侧后方的轮胎被撞落,沿着国道骨碌碌地滚了回来。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顷刻间,何景明伏在草丛中,瞠目结舌地仰首看去,丰田陆巡车头上挂着奔驰slk,仿佛雄狮衔着肥美鲜嫩的羚羊,志得意满地扬长而去。 手机早就不知扔到了哪里,电话那头的人徒劳地呼叫不休,何景明余悸未消,颤抖着抬起手,扶了扶歪斜的眼镜。 ………… …… 丰田陆巡从国道右侧斜冲了出去,五月天气,道旁开满星星点点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48 的野花,车轮辗香碎玉,将两条辙痕深深地咬进湿土里,有只耗子蹿出草丛疯狂逃命,却到底被车轮撵上,落得个肠穿肚烂,血肉成泥。 丰田陆巡在野地里歪歪扭扭地驶出一段,仗着性能卓越,连续跨过数十道高高低低的土坎,滑下一道斜坡,最后撞进树林,藏在一颗半死不活的老树荫下。 车门“砰”一声由内推开,吴敏喘着粗气探出头,想往外爬却动弹不得,她定了定神,又缩回来解开捆绑自己的安全带。 她攥紧副驾驶座上的包,艰难地爬出斜签着的车厢,一跃落地。 高跟鞋的鞋跟立刻深扎进泥地里,吴敏拔出来看了眼,野草和苔藓被她踩倒了一小片,地面留下明显的脚印。 她不假思索地脱下鞋,扔回车里,随手甩上门。 吴敏赤着脚小心翼翼地在草丛中行走,昨天前半夜下了几滴雨,后半夜又打了露水,草叶滑溜溜地扫过她光luo的小腿,皮肤没多久就开始感觉瘙痒。 她咬住嘴唇,强忍着过敏症状,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往山坡下走,等走到底部再掉头往回看,才发现她穿越了至少十六层梯田。 如果是由国道上方往下俯瞰,这一带的梯田黄绿相间,明媚得就像一幅浑然天成的田园风光大片。而实际走过才知道,那些看着干净齐整的庄稼下半截都埋在混浊泥水里,持续向外散发着直冲脑门的尿素味道。 吴敏的白大褂下摆已经泡够了泥烫,她边走边脱了下来,卷起一团捏在手里,脚步越来越快,呼吸声短促但平稳。 梯田底端有一座孤伶伶的小木屋,外墙已经被腐蚀成深黑色,任何时候看着都湿漉漉欲塌未塌,木门半掩,连扇窗户都没有。 吴敏走到屋前两米,警惕地停住,弯腰捡了块泥掷向木门。 “啪”一声,那块湿滑的泥巴贴在了门板上。 朽烂的木板轻轻晃了晃,门向内打开了一些,光线停留在黢黑的缝隙前。 四野里只有风吹草低的微响,什么异事也没有发生。 吴敏不敢掉以轻心,一只手藏在腰后,另一只手防御性地向前伸,高高提脚,轻轻放下,慢吞吞地掩了过来。 她在门前一米处又停了停,放在前面的右手猛地推开门,整个人却瞬间后跃,左手拔出腰后的枪。 “嘎——咚——” 木门剧烈地摇晃了两下,不堪忍受地倒塌下来,光线趁机灌进四四方方的一间陋室,既看不到家具也不见埋伏,什么也没有。 吴敏这时候才敢松一口气,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枪,那是一把勃朗宁,发现她连保险都没打开。 她苦笑着把枪又插回去,这条裙子后方有一个装饰性的带扣,她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能派上这种用场。 小木屋现在没有门,像一个缺了门牙的风烛残年老太太,毫无抵抗余地,委委屈屈地任由她处置, 吴敏迈开大步踩着门板走进去,半分钟后,她扶起那块聊胜于无的门板,堵住了光线和外来目光的窥探。 “嗒!” 小屋内的黑暗被一束强光穿透,她点亮手电筒,这个基本工具经由她亲手改良,其实是仿制的狼眼拳师,亮度达1800流明,是普通手电筒的七到八倍。 她蹲低身体,几乎趴跪下来,借着这束光一寸一寸地摩挲地面,指腹的触感干燥,仅有灰尘而无泥泞,意味着这间小木屋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腐朽,它仍能遮风挡雨,且完全密闭外界的光线。 耐心地摸索了十来分钟,她终于在东墙根处摸到一条缝,宽度刚够她把最细的尾指戳进去。她左右摇动着尾指,把缝隙变得更宽,于是无名指也能挤进去了,根部的戒指在哪里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吴敏的耐心突然告罄,她不耐烦再试探、准备、立于不败之地,而是鲁莽地就用这两根手指拼尽全力往上提。 灰尘掉落的簌簌轻响中,她将一块比想象中更轻的金属板拎了起来。 ………… …… 她在光滑的墙壁上摸索到一处开关,轻轻摁下,“啪”一声,满室通明。 吴敏闭了闭眼,缓慢地睁开,眼睛逐渐适应了剧烈变化的光线。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两侧墙壁就像她触感所知的那样光滑,它们是金属的,与她下来的洞口封板同样材质。 她回头向来路看去,阶梯并不像她在黑暗中想象得那样没有尽头,它们仅有十三级,却近乎直立,顶端的金属板严丝合缝,光看不上手绝对找不到出口。 看起来像外星飞船的遗迹,她很有幽默感地想着,奖励自己一个微笑,左手将电筒收起来,又拔出了腰后的勃朗宁。 她并不是左撇子,但这把枪上一任的主人是,他以前教她用枪的时候说过:左手持枪反应更快。因为人的手腕结构利于向内而不是向外运动,所以大脑会牢记这一优势,潜意识在你确定选择之前便准备好了向右行动,这使得向右的速度比向左的速度快出将近一倍。 吴敏总是不会忘记他每一句话,她用右手写字,左手持枪,灵活得就像她的左手拥有一个独属的大脑。 走廊尽头是一扇金属门,她没有找到钥匙孔,仔细观察过后,抠开右下角的护板,露出保存完好的指纹锁。 她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右手拇指放上去。 没有反应。 吴敏失笑,更多是笑自己,她凭什么以为他会给她留下一条退路,当她与他反目成仇过后? 她笑着摇了摇头,退开几步,双手握紧勃朗宁,打开保险。 枪口瞄准密码锁,她刚要抠动板机,目光掠过左手无名指,光线从头顶倾洒下来,她指间的铂金素环闪耀着柔和却带锋芒的光。 吴敏浑身一震。 她慢慢放下枪,抬起左手怔怔地凝视半晌,犹豫不决,却又满含期待地将无名指按在了密码锁的触摸屏上。 一片静寂。 “嘀!” 锁开了。 ☆、第四十九章 —保护者 “我现在还不能做出一个完整的反击计划,因为信息不足,我需要更多的补充。” 王天生头也不抬地敲击着键盘,灰色翅膀在他头顶上方无所事事地盘旋,有时突然俯冲下来,一左一右扇开缠着曹安期的黑白翅膀,再矜持而克制地悬在她眼前,欲进不进,要退不退。 曹安期:“……” 它第三次这么干时,她终于忍不住,抬手捏住翅膀的尖梢,指腹顺着纹理轻轻梳理。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49 翅膀在她掌心乖顺地伏着,发出细微的颤抖,不远处王天生莫名打了个激灵,喜道:“有了!” “吴博士不能出现在人前,也不允许我们进入大学,说明学校里很危险,她也很危险。” 吴兆面露焦躁地想要发言,王天生摇首阻止了他,又道:“但她还有余暇关心我们,有本事找人给我们传讯,又证明她的处境并没有糟糕到不能应付的地步。” 他边思考边发言,无意识地用手指敲击着笔记本边沿,发出“笃笃”的轻响。 “既然我们都认同吴博士才是问题的关键,那么,可以从她这里切入。前期计划是:兵分两路,第一路人留在这里策应,抓紧时间收集异人俱乐部的信息,我的入会申请已经通过了,可以试着由内部更深地了解他们;第二路人仍然要潜入大学,想办法到吴博士工作的地方看看,那里说不定会留下一些线索。” 其余三人互相看了看,都沉默着不急于发表意见。几位少年如果以个性分类,王天生属于稳定进取型,吴兆属于急躁冒进型,唐明旭属于温和保守型,曹安期属于随波逐流型。也就是说,王天生和吴兆是积极人格,控制欲强盛;唐明旭和曹安期则是消极人格,在不涉及原则问题时甘愿受控。 一个团体中存在两个控制狂是灾难,而吴兆此刻心神不宁,没有精力去和王天生争夺控制权。 “就这样吧,”最终他先开口道,“我和曹安期去学校,你俩留在这里。” “不同意。”唐明旭立即反对,显然曹安期的安危就是他的原则问题。 “为什么要带安期去?太不安全!” “我赞成吴兆,”王天生出乎意料地站在吴兆一边,“女人和小孩儿的外表更具隐蔽性,而且这次行程并没有那么危险。海滨大学二零一五年登记在册的在校生就有三万八千多人,这还没有算上老师和其他行政人员。只要他们不走正门,异人俱乐部想在三万人中间找出两个人来,难度约等于大海捞针。” “数据并不能完全预测人类行为,”唐明旭固执地一步不退,“你不是说他们有什么……生物脑电波探测器?异人俱乐部完全可以用那东西在人堆里准确地找出安期他们,到时候他们一个女生一个小孩儿,要怎么应付?” “那只是一种设想。” “你要否定自己的设想?” “……如果异人俱乐部真的找上他们,证明我的设想成立,我们也能总结出这类探测装置的作用范围、作用方式,得到进一步的信息……” “又是信息!”唐明旭“啪”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盖子,王天生惊讶抬头,他冷冷地逼视过去。“天生,我们不是你的代码,写错了可以擦掉重写……你知道那辆车冲你撞过来时我有什么感觉吗?” “那就像我也在那里,和你站在一起,所以我也从生死边缘走过一遭……无论你或是安期,我再也不能让我的朋友身陷险境。”唐明旭闭上眼,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呼吸的频率也紊乱了,白色的翅膀从曹安期身边退回来,缓慢地收拢,安慰地趴伏在本体肩后。 王天生有些无措地看了看他,又求助地转向另两人,吴兆神思不属,曹安期松手放开他的翅膀,灰色翅膀“滋”一声溜了过去,这次徘徊在唐明旭头顶,又是那副欲进不敢进,要退舍不得退的蠢样子。 她轻轻地笑出来。 女孩子好听的笑声让四壁萧然的禅室亮了一亮,男孩儿们紧绷的气氛也随之缓和,灰色翅膀缓缓下降,别别扭扭地盖住了白色翅膀,后者在它底下扑腾了两回,因为体型差异败下阵来。 “别争了,”曹安期务实地道,“这样争下去非但没法解决问题,还会浪费更多时间。” “我和吴兆去学校,两路人的实力应该均衡,我相信吴兆有能力保护我;至于另一边,唐明旭,王天生就交给你了。” ………… …… 他们这次选择了另一条捷径,穿过见月寺香火鼎盛的大雄宝殿,避开游人,钻进一小片滴水檐下的竹丛。 吴兆在前面开路,小豆丁凭借身形优势,灵活地分开细长的观赏竹,有时直接从狭窄缝隙间挤过去,他走得太快,不得不过一会儿就停下来等她。 曹安期走得并不着急,意思是她知道自己应该着急,但行为跟不上意识,她的双腿发软,不知是累的或是受到惊吓的后遗症。 “我真希望我是大人,”吴兆嘟嘟囔囔地抱怨,“那样我就能背你走,比现在快很多。” 曹安期回想了一下他抱着她从十一楼跃出来的壮举,点点头,不提那糟糕的后果,单论速度倒确实很快。 “对不起。”她诚恳地为拖后腿道歉。 “没什么,”吴兆这次居然没有不耐烦,伸出小手牵住她的手,安慰道:“疯女人也很没用,我习惯了。” 曹安期:“……” “你和吴博士很亲近?”她照顾着吴兆的薄脸皮,硬在这句话后面加个问号,不等他跳起来反驳,赶紧接下一句,“她也姓吴,是你的亲人吗?” “她才不是我妈!”吴兆果然跳脚,小脸激动地涨红,“是我倒霉,被她捡回来养,从小到大在我身上做各种实验,把我当成她的小白鼠!” 啊,他是孤儿啊……曹安期清了清喉咙,连忙把目光移到别处,害怕被他看出自己泄露的同情。 她没法不同情,因为她父母双全,他们还都很爱她。虽然曹安期是个孤僻的孩子,但那只是个性使然,并非她对原生家庭有所不满。事实上她很感激父母对她放任自流的教育态度,那让她能够不受约束地自由呼吸。 孤儿身份或许能解释吴兆一触即发的暴脾气,就像小型犬总在公共场合或者大型犬面前叫个不停,都是因为他们严重缺乏安全感,自卑感引发的自傲,以主动出击隐藏自己的脆弱。 而且,这是吴兆第二次说出“她才不是我妈”,明明没有任何人暗示吴博士是他的母亲,证明这句话要反过来听才是他的潜意识——他在心底偷偷把吴博士当成了缺位的母亲。 曹安期握着他的小手沉默前行,始终落后半步,许久,她转回来看向他的翅膀。 黑色翅膀似乎从来没有收起来的时候,它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向上扬起,剑指天空,那让它和吴兆都显得戾气十足,似乎时时刻刻都想与这不公平的天地战斗一场。 她无声地叹出一口气。 ………… …… 海滨大学这个侧门连通一条垂枝花开的小巷,地方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50 太僻静,也没什么人打扫,花从三月开到现在,地面累积了厚厚一层落英,花香和腐烂味道搅和在一起,带着浓浓的刺激性,透过鼻腔直冲脑门。 吴兆单手攥紧铁门上的柱子,轻盈地在空中翻了个筋斗,直接翻越一百八十厘米的高度,曹安期紧跟着也爬了过去,落地时闷闷地一声响,半个鞋面陷进花瓣里。 她抬头望了一圈,不远处有幢孤伶伶的小楼,民国年间流行的建筑风格,赤红色的墙砖历经风雨颜色不改,乍看来像她们学校的第一食堂,生出种亲切感。 除此之外没什么异样,四下里很安静,太安静了,除了垂枝花簌簌飘落的微响,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 受到这种绝对寂静的影响,两人都不敢开口发出声音,这就像是战战兢兢地潜入深海,明知道黑暗的海沟某处藏着巨大的怪物,却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出现,以什么方式出现,而他们又会不会对攻击措手不及。 他们藏到一株枞树背后,在安静得将要窒息的氛围中耐心地潜伏下来,轮流盯住那幢小楼,异人俱乐部不可能放过吴博士的实验室,他们曾经造访,最好的情况是已经告辞,最坏的情况是雀占鸠巢,守株待兔。 身为兔子,曹安期想,她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吴兆拉了拉她的手,摊开掌心在里面写字。 “再等五分钟,没动静我就进去,你等在这里。” 孩子的体温真热,几乎比得上肩羽下面鸟类的体温,他的手掌似乎总是汗湿的,摸上去滑溜溜,又软又暖。 或许愈是外壳坚硬的东西,内在总是软得不可思议,引诱着人们去伤害它,就因为它能够轻易被伤害。 曹安期反过手掌,轻柔地握住那只小手。 “不行,”她写着,“你忘了我的能力吗?我不是你的累赘,我不需要你保护我……请让我保护你。” ☆、第五十章 —白雪公主与魔镜 一声轻响,某件圆滚滚的小东西被扔进了二楼半敞的露台,它在地面弹跳着、滚动着,钻进阳光照不见的阴影里,轻盈得仿佛一颗专供松鼠抛玩的松球。 它在清凉的影子里安静地躺了十秒,“九、八、七、六——嘀!” 或许有亮蓝色的电弧光以它为起点延展至空气里;或许整幢楼的光线都随之扭曲变形,撕开一道裂纹仿如天启;又或许,这一切都只是夏日午后阳光玩弄的小魔术,真实世界依然安静如初,寂寥、沉默,冬青树环绕坟墓。 守墓人从天而降。 曹安期仰着头,她所在的角度看不到吴兆的动作,他是如何由小楼荫面的管道攀援而上,从天台跃进了二楼阳台。她只能看到他的翅膀,黑色的、展开到极致的翅膀,它们像一片漫无边际的乌云,让人妄想勾勒它的银边。 他很快探出头,向她打了一个“上来”的手势。 一楼的门从内部打开,曹安期轻手轻脚地闪进去,小心翼翼地推拢房门,上了一道聊胜于无的锁。 吴兆又出现在楼梯顶端,他趴在扶手上往下看她,乌木般的翅膀温驯地覆在他肩后,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孩子的皮肤像雪一般白,嘴唇像血一样红。 “王后不禁想:我希望有个孩子,皮肤白里透红,头发像乌檀木一样乌黑。”(注) 他看起来很放松,还有点高兴,回到熟悉的环境显然大大安抚了他的焦虑不安,他趴在那里等着她,翅膀在身后小幅度地起伏,嘴角挂着小小的、开心的笑。 曹安期被他的好心情感染,微笑着小跑上楼,经过他身边时忍不住抚摸黑色翅膀,指尖由翼角往下,顺畅地滑向羽梢。 吴兆眼看着她的手指在空气中抚过,他什么也看不到,本该什么也感觉不到,但他分明又觉得一阵轻微的搔痒伴随着指尖的热度爬过他的皮肤,仿佛他赤身*,无遮无拦,除了在她手下呻yin毫无抵抗余地。 黑色翅膀抖动的幅度变大了一些,它们发出舒适的震颤,他惊讶地向上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问:“你做了什么?” 曹安期哼着“”跑上了楼。 ……………… …… 她看到了那颗散发着亮蓝色光芒的小球,它躺在二楼阳台的阴暗角落,看起来玲珑小巧,既有趣又无害。 曹安期有点想碰一碰它,但吴兆的动作更快,他从背后追上来,弯腰抄起那颗小球,也不知怎么拆开再重组,它就变回了那个散发出亮蓝色光芒的神秘仪器。 她看着他把小仪器塞回口袋里——不是背带裤胸口那个,而是穿在里面的粉红t的口袋,紧挨着他的心脏。她想,那一定是非常重要、值得他用生命保护的东西。 “没有人,”吴兆说,“就算有人,十五分钟内也会因为磁场紊乱而被屏蔽了感知,陷入自身的幻觉。” “就像那时候一样?”曹安期问,“你在教室里突然站起来,然后我就不能动也不能听、不能说话,我的同学和老师们干脆丢掉了十五分钟的记忆。” “你当时是清醒的?”吴兆讶异地上下看她,“你的大脑果然和常人不同。” 也和异人不同。曹安期默默地想,那她到底算什么呢?“异异人”? 时间紧迫,他们没有就这个话题深聊下去,吴兆返身推开一扇门,那门上的锁是坏的,被人整个撬掉了,这种时候看到异人俱乐部留下的痕迹,反而给他们一种避开了敌人正面锋芒,不用打遭遇战的庆幸感。 小楼的设计应该是为了纳凉避暑,所以光线并不好,实验室到阳台的距离不过数米,阳光却堪堪止步门前,曹安期看了眼电灯开关,又和吴兆同时把头转开,他们不能冒这个险。 整间实验室非常阔朗,她甚至怀疑吴博士把整个二楼的其它房间都打通了,它足有二十米以上的长度,宽度也接近二十米,南墙上还有一扇窗,光线被过滤成黄昏的质感,水波一样在室内平静地漫开。 一些她永远猜不到用途的仪器以某种她看不明白的规律摆放着,实验室中央保留了一根红砖砌成的柱子,旁边放着白色的两米宽的工作台,谢天谢地,上面是她熟悉的电脑,有三台,显示器和主机背朝着门口,排线乱糟糟地搅成一团。 吴兆进门就不见踪影,他身形太小,曹安期也无力在这么大的空间里找人,于是决定随他去,就当是分头行动,自己目不斜视,笔直地走向电脑。 走近了才注意到,排线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乱,几台主机都被人拆开过,硬盘不翼而飞。 好吧,她早该想到的,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51 异人俱乐部不可能放过吴博士的电脑。曹安期只有一点点沮丧,她很快抛开这点,转而搜索起工作台下面的抽屉。 那里显然也被异人俱乐部预先扫荡了一番,所有带字的纸片都没放过,曹安期只找到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像是吴博士的生活用品:外套上脱落的扣子、钥匙、眼镜盒、抽得只剩半包的烟……还有个金属相框,里面的照片却被抽走了,只留下难看的木质底板。 曹安期很快把这点东西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她有点茫然地站直了身,眼睛在实验室里掠过一圈,想找到吴兆,却被那些大大小小的仪器挡住视线。 她站在昏黄的、水波一般的光线中,望见它们投下的影子,长长短短、规则、不规则,远处是洞开的房门,阳台,世界寂寞得就好像仅剩下她一个活着还会喘气和思想的人。 这就是吴博士每天的感受吗?她突然想,就像活生生地守在一个坟墓里。 ………… …… 她百无聊赖,翻开眼镜盒试了一下吴博士的眼镜,她近视的度数并不深,曹安期自己也有一点,不到两百度,戴上觉得正合适。 钥匙扣上只有不起眼的短小几把,没有十字形的保险匙,曹安期比划着试了一下附近的几个柜子,悻悻地败下阵来。 不过勉强也算条线索,她想着,将钥匙揣进了兜里。 那颗扣子挺漂亮的,玛瑙样半透明,花纹顺着光线变化,曹安期想不出什么样的衣服配用这样的扣子,她很喜欢,把玩了一阵才放回去。 然后是那半包烟,她数了数,十支,烟盒上写着总数是二十支,焦油量8mg,算是低焦油吗?她抽出一支凑到鼻端闻了闻,有一股烘烤过后的淡淡焦香。 曹安期正要把香烟丢回抽屉里,心中忽然一动。 她站直了匆忙四顾,偌大的实验室不仅这一处实验台,但其它台子都在仪器附近,上面放置的也是显微镜和培养皿之类的工具,如果要划分的话,那都是纯粹的工作区域,这个台子周边才是界线模糊的半生活区域。 所以,不,不在那里,只能是这里。 曹安期想,没有打火机,没有烟灰缸,吴博士是在哪里抽掉了她的十支烟? 她找到了被踢到角落里的垃圾筒,上面加盖那种,里面的垃圾不出所料也被细细地检索筛选过一番,连半点纸屑都没有,仅剩下半个吃剩的苹果、隔夜茶叶沫、用过的棉签、换下来的圆珠笔芯。 但愿不是白雪公主吃剩的毒苹果,她微笑着拿在手上抛了抛,又把它扔回垃圾桶,发出“咚”一声闷响。 没有烟灰,一点点类似痕迹也没有。 所以,要么吴博士严格遵守着不能在实验室抽烟的某项规定,要么,那包烟里暗藏玄机。 曹安期听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胸腔内活泼的小东西兴奋难捺地撞击着肋骨,她深吸一口气,从烟盒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支烟。 “你找到了什么?”吴兆的声音蓦地在她身后响起,然后“咦”了一声,诧异地道:“疯女人不抽烟。” “我知道。”曹安期头也不回地答他,她用食指和拇指拈着那支烟,凑到近处细看,因为怕看不清还戴上了吴博士的眼镜。 不是这支、也不是这支、不是、不是、不是……找到你了! 她在倒数第三支烟的过滤嘴金线旁边看到几个数字,不注意很容易忽略,它们细微得简单像显微镜下才能看清的苍蝇腿绒毛。 “七……五……二……一……” 曹安期一字一顿地念出四位数字,可以肯定这是吴博士留给他们的重大线索,她欣喜地看向吴兆,却撞上他仰望的目光。 他浓密的睫毛翘起,将一片阴影投在眼窝里,瞳仁因此比黑更黑,带着一股郁郁郁寡欢的幽暗色彩。 “你看起来真像她……”他喃喃道,睫毛眨了眨,缓慢而沉重地闭上了眼睛。黑色翅膀缓慢展开,在水波样的光线中挣扎浮泳,细粒状的灰尘静静地漂在水面下,围绕着翅膀勾勒出光的轮廊。 世上如果真有听得见愿望的神灵,哪怕只是一面镜子,也请保佑她。 请你,保佑她。 ☆、第五十一章 —基地 门内是又一道走廊,吴敏对此有些厌烦了,她光着脚,皮肤表层裹着一层又痒又不舒服的泥浆,裙摆终于停下往下滴泥汤,它们干成了粘腻的泥壳。 她无比想要洗个热水澡,换一身衣裳,然后把自己隐没进安全的平凡人当中,她做得到这点,异人俱乐部没法追踪她。 而她在这里,何景明离她不到三公里,丰田陆巡被她随意抛弃在路边,她冒着莫大的风险,随时可能被异人俱乐部堵住唯一的出口,来个瓮中捉鳖。 她在这里,因为她信任他。 吴敏沿着仿佛无穷无尽的走廊前行,左手握紧她的勃朗宁,无名指根部的戒指偶尔敲击枪身,发出细微但清脆的金属鸣响。 他无疑也是信任她的,所以向她坦露了异人俱乐部最核心的秘密,她保守着这个秘密,将之当作自己的退路,如果事情坏到不能弥补的地步,她会走出这一步棋。 走廊终于到达尽头,吴敏默算距离,她在地面下已经走出半公里,很可能走进那些黄绿相间的美丽梯田底部。 关于这座庞大玄妙的地底迷宫,她是个科学家,而它的每处细节都洋溢着不科学、不合理,她好奇的问题有那么多:这些充作天花板和墙壁的金属板是何种成分,竟然能够在潮湿的环境中完全抵制氧化反应?如此充足完善的供电,电源是什么?一路行来没有觉得呼吸困难,换气系统藏在哪里?梯田的湿软土壤显然不足以支撑底部空洞,这个结构学上的奇迹是如何做到的? 而最重要的问题是——他所谓的关系异人俱乐部根基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前方出现另一道门,它看起来就像一堵无懈可击的金属墙,如果吴敏不是笃定他不会骗她,差点就被蒙混过关。 她在更隐秘的位置找到了指纹锁,无名指按上去,门顺畅地向右滑开。 毫无预警地,她听到“咔嗒”一声。 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吴敏持枪的左手稳稳对准门缝,抠动了扳机。 ………… …… 她一连开了三枪。 密闭空间内开枪的后果很严重,枪声简直就像在她耳边炸开,不仅是震耳欲聋,那些火药和碎片把她的脑子搅得一团糟,吴敏不得不捂着耳朵蹲下身,歇了好一会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52 儿才缓过来。 等她能够站稳了,睁开眼睛,看到地面上躺着一具尸体。 她的三枪只击中了三分之二,一枪在他腿上,一枪钻进了心脏致命部位,没让他痛苦太久,虽然脸上仍然残留着被恐惧扭曲的狰狞表情。 是个看起来和她一样的人类,有头脸与四肢,直立行走,活着的时候懂得思考和使用语言。吴敏漫不经心地想着,蹲下身用枪管拔弄了一下他的手指,把他掌心里的枪捡起来塞到自己腰后。 对于杀人这回事,她没有什么感觉,她也不认为自己需要什么感觉,就像她教给吴兆的:人类本质上便是这样一种残忍自私的生物,文明和道德体系不过是维持社会运转的虚假幻象,因为我们总是自视过高。不,我们当然没有自身以为那样了不起,我们甚至从未站到生态链的顶端,我们不是纯然的肉食动物,仅仅只是自然界中相互制约的不起眼一环。 狮子不会觉得杀死另一头狮子是罪恶,所以杀人也不算什么,尤其当另一个人想要杀死你在先。 这是个阔大的房间,三面墙,她仔细察看过后,发现除了她来的那一面,正对着的另一面墙上也有道门,却没有使用指纹锁。 她在死人的腰间找到了钥匙,并不急着开门探险,而是把目光转向第四面墙。 说是墙,那看起来更像是占满整面墙的led显示屏,高大得不可思议,她站在墙根下就像近距离观赏电影院的3d巨幕,为了看清顶端向后仰到脖子酸疼。 这块私人巨幕现在处于待机状态,小格子组成大格子,重复播放着异人俱乐部网站的宣传页面。她跨过尸体,代替他站在操作台前,没怎么犹豫地拨动了一下鼠标。 待机画面消失,短暂地黑屏了一瞬间,整个房间也因此沉入黑暗,那几乎就像是吴敏闭上了眼睛,或者led显示屏对着吴敏俏皮地眨眼,说“嗨~” 而她说“哇~” 千分之一秒过后,一束光从中心向外绽放,仿佛某位至高无上的存在悲悯地垂下食指,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led显示屏重新亮起来,大格子被打碎、分散,变化为成百上千个小格子…… 成百上千个小屏幕组合成占满整面墙的大屏幕,每个小屏幕中都有不同的场景,不同的人在场景中活动,那些看起来和她一样的人类,他们在对话、走路、微笑、大笑……猎杀同类。 不,没有那么多,吴敏在震惊过后迅速计算出准确的数字:六百二十五个。 六百二十五个小屏幕,每排二十五个,总共二十五排。 大工程,她很快猜到出现在屏幕上的都是什么人——异人俱乐部的注册会员,他不知使用了什么方法,对这些成员进行全天候无休止的监控。 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大堆问题:怎么做到的?自愿或非自愿?开始了多久?需要庞大的资源支撑这样的举动,所以,为什么? 这就是他所言的关乎异人俱乐部根基的核心机密吗?足够惊人,但不知怎的,她又感到一丝淡淡的失望。 “疯女人”,她仿佛听到吴兆的声音不耐烦地说着,“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疯吗?” 亲爱的,她微笑着想,如果世上有人比我更疯狂,那只能是他。 吴敏饶有兴趣地浏览过每一个小屏幕,屏幕右上角非常贴心地显示出一串数字,那应该是该名成员的编号,六位数,所以这六百二十五个绝不是异人俱乐部的全体会员。 她记下了所有的编号和人脸,在大脑中制作成档案保存完毕,对于一个即将展开逃亡之旅的猎物来说,预先知道猎手的信息能够在关键时刻救她的命。 看到第六百二十个屏幕时,吴敏的目光顿住了,她离开操作台往前走了一步,两步,直到伸手能够触到右下角屏幕上少年的脸。 那是个很英俊的少年,即使是她也少见这么漂亮的孩子,五官形状完美,皮肤健康白皙,强光照上去可称通透,那些光线就像从他体内向外发散,就像他本身会发光。 少年转过头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屏幕晃了晃,视角改变,另一个人出现在框中。那也是一位少年,和先前那位英俊少年相比,他要苍白许多,甚至在这样年轻的时候就透出一股用脑过度的憔悴。但他眼睛里的智慧是活的,它们跃跃欲试,充满生命力和冒险精神,还有一股誓不屈服于命运,在绝境中亦要顽抗到底的倔强。 在血腥的逃亡过后,藏身阴暗的地底洞穴,突然见到这样两位美好的少年,吴敏的心情骤然变得好起来。 而更妙的是,她认识他们。 唐明旭和王天生,吴敏愉悦地想,孩子们,游戏越来越精彩了。 ………… …… 何景明拦到一辆车,准确地说是他在国道上设置了一道卑鄙的陷阱,捕捉到一辆倒霉的奔驰glk200。 驾驶座上那位可怜的姑娘撞晕过去,何景明把她拖出来,摆在路边,双手合拢放在心上。 他驶出半小时后好心地打电话报了警。 再过十五分钟,他找到了吴敏丢下的丰田陆巡,车门甚至没有上锁,他简单地检索了一遍,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除了知道她的鞋码。 他想,他下回可以送她一双合脚的玻璃鞋,说不定能改善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说不定呢,人活着总不能放弃希望。 顺着吴敏留下的脚印走出数十米,他渐渐发觉不对,这个方向…… 何景明拿出从那个女孩儿怀中偷来的手机,拨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不等对方发话,他先报出己身所在的经纬度,抬头望向天空,似乎能够穿透大气层看到那颗辛劳工作的卫星。 电话那头很快返给他肯定的答案。 “是的,a711基地就在附近。” 何景明长长地叹出口气。 对方仍然疑惑不解地追问着:“为什么问这个?你发现了什么吗?pg2399,回答我的问题,你有任何异常发现必须报告给总部——” 他挂断了电话。 何景明站在梯田中段,俯视着下方的一马平川,那些青嫩的庄稼随着微风舒缓地起伏,空气中充盈着尿素的臭气。 晚了,他怜悯地想,吴敏比他早到一个小时,以她的本事,一个小时足够翻天覆地。 他悠悠地又叹了口气,伸手轻托镜框,另一只手伸到裤兜里摸烟。 指尖刚触到烟盒,爆炸便发生了。 “轰!” 浓烟和剧烈地震荡,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53 何景明摔倒在地,眼看着安逸宁静的田野转瞬间变身战场,地面炸裂,火焰仿佛燃尽地狱、终于蔓延人间。 ☆、第五十二章 —规则的制定者 “电脑给我。”王天生从唐明旭手里接过笔记本,十指不停歇地敲打着键盘,眉间叠起一个深深的褶子。 “怎么?”唐明旭忐忑不安地问,他们刚刚通过异人俱乐部的注册,第一次以会员身份登录,屏幕短暂地变黑又点亮,他以为就只是正常刷新,王天生却如临大敌。 “被植入木马,”王天生打开进程察看了一眼,迅速抬头瞪向摄像头,凸镜表面波澜不惊地倒映着他和唐明旭的脸,“有人通过木马在后台运行摄像。” 唐明旭倒抽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往后坐了点,尽量离开摄像头的窥探范围,急道:“是异人俱乐部做的?怎么办?我们曝露了?” “不知道。”王天生烦闷地敲击着键盘,曹安期这个笔记本是新买的,连杀毒软件都没来得及装,在网络世界里完全是任君采撷的裸/奔状态,他只能强制关闭多余的进程,删除所有可疑程序。 焦头烂额地忙活半天,王天生总算手动清除掉木马,他这次学乖了,先进入自己的云盘,下载了几个自制的加密程序,又接连安装三道防火墙,堵住操作系统里所有可能接受远距离操作请求的漏洞。 直到曹安期的笔记本被他改造得固若金汤,王天生迟疑了一阵,咬咬牙,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决心,在唐明旭紧张地注目下又一次登录异人俱乐部网站。 十秒后,那个死而不僵的木马程序复活,它狡猾地隐藏在操作系统的常规进程队列中,王天生的检索程序根本无法识别。 他“啪”一声合拢笔记本盖子,怒气冲冲地还想要扯掉网线,手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连接网络是借用了唐明旭智能机的热点。 不好!王天生转身扑向唐明旭,后者正满腹疑惑地靠过来找他说话,反射神经优秀的唐明旭下意识闪躲,王天生顿时扑了个空。 他迎头罩脸撞上墙壁,闷闷地痛呼了一声,捂着自己的鼻子退开来。 “没事吧?”唐明旭又担心又好笑,连忙凑近些检查他的伤口,王天生趁机伸手进他兜里抢走了手机。 “没事。”两管鼻血顺着人中往下淌,王天生却睁眼说瞎话,举高唐明旭的手机,想也不想就输入密码切进操作页面。 “你怎么知道我密码?”唐明旭随口问,并没真心想听回答,他一只手捏紧王天生的鼻梁,另一只手撕开背包拉链,取出准备周全的医药包。 “太好猜了,像你这样的人密码肯定是自己的生日。”王天生根本没理自己的鼻子,任由鼻血狂流,眼睛盯牢手机屏幕,指尖不停划动,大大小小的操作页面飞速切换。 “像我这样的人?”唐明旭拿药棉替他擦掉鼻血,又取出止血贴,招呼也不打,一巴掌糊上他的脸。 “咚!”王天生被打得头向后仰,后脑勺又在墙上结结实实磕了个响。 “你倒说说看,”唐明旭忍笑道,“我是怎样的人?” “自恋,粗鲁,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王天生从操作界面切回桌面,手上动作和嘴里声音都突然一顿,后知后觉地认出了唐明旭的桌面背景。 那是一个女孩子的侧影照片,大约是课堂之上的偷拍,因为她没有看向镜头,而是半垂着眼阅读笔记,她右手执笔点着纸面,左手无意识地将一绺长发挽到耳后。这个动作显出一股独属于成熟女性的温柔婉娈,使她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大了几岁,但她的面孔又是如此青春,皮肤在阳光下完美无瑕,仿佛岁月只带走了年轻的浮躁,为她沉淀出从容怡静的美好。 是曹安期,不太像曹安期的曹安期。 “也不知道谁更粗鲁,”唐明旭浑然不觉地叹了口气,摇头道:“这就是为什么你进不了学生会,我年年提名也是很累的,你就不能给我个面子,对其他干事客气点?” 王天生没理他,抡起他的手机用侧边在地上砸,一下、两下、三下……等唐明旭空出手来救,sim插槽已经被他砸了出来,王天生取出那张小小的卡片,连黑屏的手机一起扔回给唐明旭。 “建议你尝试别开机,木马也植入了手机操作系统,我对那个不熟,没办法手动删除。” 那也得开得了啊……唐明旭心疼地摩挲着他心爱的手机,这还是他磨了好久才得到的生日礼物,这下好了,要怎么跟父母解释……幸好家里还存着他为了凑齐颜色多买的几支,人果然还是应该未雨绸缪。 止血贴效果立竿见影,王天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确定血止住了,又不死心地掀起笔记本盖子。他本意是想在离线状态下解剖分析他保留的部分木马样本,可屏幕刚被点亮,电脑便外放出“当当当”通讯提示音。 王天生的动作僵住了,唐明旭也惊讶地看了眼他,又看向毫无动静的手机。 不可能是你的手机,王天生很想这样说,但他没法再百分百地确定这一点,当他也同样笃定曹安期的笔记本处于离线状态。 两个少年眼也不眨地瞪着银白色小巧精致的电脑,仿佛它下一秒就会化身洪水猛兽,张开血盆大口吞掉他们。 最先遭殃的肯定是王天生,唐明旭居然还有空想,然后预防性地伸出一只手揪住王天生的后领。 王天生竟也没有斥责他这种可笑的行为,他慢腾腾地输入密码,在此过程中向他的朋友不着痕迹地挪了挪,以防唐明旭来不及从电脑怪物的嘴边抢回他装着珍贵大脑的头颅。 桌面下方的图标正在为吸引注意力蹦蹦跳跳,王天生挪动鼠标,点击。 ………… …… “男孩儿们,你们好啊!” 屏幕上出现的图像是一面金属墙,王天生和唐明旭分辨不出那是哪种金属,它应该是银白色,但不远处有个光源不断将变化多端的光线投注其上,使得它忽明忽暗,颜色也时深时浅,像白底上点缀着斑驳的银灰色块。 画外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普通话非常标准,听不出一点口音,但声音像是在一个阔大却封闭的空间往返震荡,每句话都带着嗡嗡的回响。 “加入异人俱乐部是一步臭棋,如果你们不想曝露自己的位置,被一群神经病愉快地剥皮拆骨,记住,不要再登录他们的网站,”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一方对另一方了如指掌,另一方却对其一无所知,这当然不是公平的游戏之道。” “杀人才不是游戏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54 ,”唐明旭不满地小声嘀咕,“要不要这么中二……” “不过这也算不上一场有趣的游戏,”那女人竟似是听到了他的抗议,改口道,“你们也可以把它当成一场战争。” 王天生手指抽搐两下,又开始在键盘上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地敲击,末了一声不吭地朝唐明旭摇了摇头。 曹安期的笔记本以某种他不能理解的方式联通了互联网,摄像头开着,对方能看到他们一举一动,听到他们的声息,他们却只能被强迫欣赏那面金属墙。 如果曹安期在场,定然会震惊地盯着王天生移不开目光,在他肩后,灰色翅膀愤怒地蓬松了羽毛,肩羽和覆羽甚至耸立起来,使得它本就巨大的身形更膨胀出数倍,气势汹汹地占满整个房间的上半部分。 两个少年同时觉得呼吸困难,以为是紧张的缘故,王天生深吸一口气,道出两人共同的疑问:“你是谁?” “我是吴敏,”那个女人并未隐瞒,爽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又道:“我会提供给你们异人俱乐部的信息,所有你们需要了解的都能知道,但这需要过程,不能一蹴而就……跟随我的线索走下去吧,那是最安全的方式。” 一只手进入画面,女人秀气纤长的手指,皮肤柔腻,光线在手上和墙上同样瞬息不停的变化着,给它增添了几分魔术师般的奇幻色彩。 “记住我的忠告,”那只手以说再见的方式挥舞着,“另外请告知吴兆,我在实验室的抽屉里给他留了点提示,他看到就会明白。” 她话音即落,屏幕同步黑下来,王天生打开另一个页面试了试,网络连接也断掉了。 “说了等于没说,”唐明旭生气地道,“这位吴博士比吴兆更爱卖关子,都什么时候了,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是帮我们还是害我们。” “不管她是要帮我们或是害我们,我们都没有选择。”王天生敲击着笔记本的侧边,冷冷地道,“你还不明白吗,对我们而言的战争,对她来说只是游戏。” “她才是规则的制定者。” ☆、第五十三章 —意外收获 曹安期在吴敏的抽屉里找到半包烟,某一支香烟的过滤嘴金线旁边写着凑到极近才能发现的四位数字:“7521”。 “那是什么意思?” 吴兆陷入沉思,像是没有听到她的问话。 忽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吴兆真的跳了起来,孩子的躯体蹦起不科学的高度,迅速蹿向门口。 曹安期接通了电话,把声音关到最小,屏住呼吸盯住前方吴兆的背影。 两秒钟后,他回头打出个安全的手势。 曹安期憋着的那口气才敢吁出来,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心想忘记把手机调成振动这种错误真是愚蠢得要命,又不是拍电影,这可是真的要人命。 电话显示是王天生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却是唐明旭,关心地问:“你们没遇到危险吧?” “没有,实验室里都没人。”曹安期小声回答,随手把吴博士留下的东西全拨拉进外套口袋:眼镜盒、纽扣、香烟、钥匙。 唐明旭也是松了口气,声音里带出点笑意:“那就好,我们这边进展也不错,得到一些和吴博士有关的线索。” “啊!”曹安期骤然变大的声音让吴兆敏感地看过来,黑色翅膀从他肩后悄悄升高,好奇地探头探脑。 “事实上是她主动联络了我们,”唐明旭有点困窘地道,“警告我们不要再试图打入异人俱乐部内部,让我们跟随她留下的线索寻找异人俱乐部的信息。” 曹安期立即道:“我们找到四位数字:7521。” “是在实验室的抽屉里发现的?” “对,”曹安期充满希望地问:“吴博士有没有说明那是什么?” 她听起来那样明亮、欢欣,唐明旭真不忍心让她失望,他缓慢地摇了摇头,翅膀也在肩后遗憾地轻微晃动,如果曹安期就在身边,它们一定会温暖地覆盖住她,像哄婴儿睡觉那样拥着她摇摇摆摆。 唐明旭顿了一下才想起来,隔着电波,曹安期根本看不见他摇头。 “她没有,”他气馁地垮下肩膀,翅膀也跟着像没骨头那样软塌塌地耷拉下来,“她什么也不肯说,我不信任她。” “安期,我和天生都看不透吴博士到底想做什么,我们不相信她,也不能完全相信吴兆……你,信任他吗?” 曹安期挂断电话,不由自主地看向吴兆。 他正守在实验室唯一的门前,面朝外,双掌错在胸前,小小的身躯摆出防御的姿势。翅膀配合着本体尽量把自己展开,严密地堵住本体没办法彻底封锁的门口,似足一头忠心耿耿的幼犬。 我信任他吗?曹安期问自己,不是第一次,大约也不是最后一次。 而答案始终如一。 ………… …… “7521”,这四位数字让四个少年绞尽了脑汁,茫无头绪的情况下,曹安期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不如先吃午饭? 她真的好饿。 最后兵分两路的双方取了一个距离中段的汇合点——见月寺前院的素食斋堂,那里人流量大,他们能轻易隐藏进人群中;而且出口众多,万一发生什么事也便于逃生…… 四人都缺乏地下工作的经验,再加上唐明旭和曹安期平时没少看花样繁多的谍战片,导致两队人马接头时颇不自然,鬼鬼祟祟的样子额外引来诸多注目。 “咳,”唐明旭把连帽衫的帽子拉上来盖住半张脸,双手揣在外套口袋里,佝偻着身子,偷偷摸摸地从身后接近曹安期,凑到她耳边把声音含在嗓子眼里说话,“是我——啊!” 一只小手捏住他伸向曹安期的胳膊,短胖的手指甚至不能握全他的脉门,只能顺势一带,脚下同时一勾,唐明旭便身不由己地向后仰倒! 曹安期急转头,正看到吴兆将唐明旭摔了出去,后者在地面滚了半圈,一个鲤鱼打挺,居然单凭腰腹力量就毫发无伤地蹦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嚷嚷:“你干什么,是我!” “好身手啊小伙子,”不等吴兆回应,旁边路过的大妈先兴奋地鼓起掌,“小朋友也是练过的吧?宏扬国粹就得靠你们年轻人!” 稀稀落落的掌声中,唐明旭愣头愣脑地环视一圈,周围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群穿练功服的大爷大妈,肩后还背着未开封的长剑,衣服的前襟上写着“b市老年武术队”。 曹安期忍笑朝他身后的王天生打了个招呼,王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55 天生点点头,端着电脑目不斜视地先走进斋堂,曹安期跟在他后面,吴兆趾高气昂地睨了唐明旭一眼,小手背到身后,像个老干部那样一步一摇,大模大样地也踱了进去。 受此打击,唐明旭蔫了很长时间,白色翅膀也深觉丢脸地缩到背后,轻易不肯露脸,让曹安期很是遗憾。 斋堂采用半自助形式,沉迷电脑的王天生是不用指望了,吴兆太小,唐明旭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地缝里,曹安期只好独自穿越大堂去买饭。 巧得很,她排在长长的队列后方,前面正是刚才那位武术队的大妈。 “小姑娘,”大妈也认出了她,热情地主动攀谈,“你们是隔壁海滨大学的吧?” “嗯,”曹安期顺嘴应下来,“学校食堂吃腻了,所以来试试素菜。” “我就知道!”大妈豪爽地一拍大腿,“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图新鲜,见月寺的素斋很出名的,尤其是豆腐,他们那豆腐用泉水磨的,连豆腐汤都是甜的呢!” 曹安期乖乖地陪着大妈聊了一会儿见月寺的豆腐,得知这里素斋的原材料几乎都是豆腐,仿制成肉食的口味,以假乱真。 正说得热闹,大妈的同伴先买到饭菜,端着食盘从两人身旁经过,笑谑道:“我看你那张嘴就没停的时候,饭菜都堵不住你——咦,你的剑呢?” 大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又急急忙忙地掏口袋,抽出一张小纸片,脸上顿时露出松口气的表情,“当然是存起来了,你一惊一乍干嘛,吓得我还以为又放丢了。” 曹安期没有理会两人再说些什么,她听到耳边嗡嗡直响,大脑却屏蔽了一切干扰的外因,眼睛直直地盯视着那张长条形的小纸片。 那是一张储物柜的存单,上面除了供读取开箱的条形码,还有四位粗体数字:“7520”。 ………… …… 就在她买菜端饭这短短的十分钟里,三个男生的视线一直隔着大半个斋堂定在她身上,吴兆双手环胸,一只脚蹬在椅腿的横梁上,脊背虚虚地靠着椅子边,似乎随时就能一脚蹬出,像离弦的箭那样穿透人群蹿到她身边;唐明旭把连帽衫的帽子拉了下来,稍微有些乱的发型却无损他的美貌,反而在他斯文温雅的气质里稍稍添加一点率性,整个饭堂里上至八十岁下至八岁的女性都没忍住多看他一眼,他微笑回应每一份注视,双眼却一刻不离曹安期;就连王天生,在抬头低头看电脑的间隙也会瞟她一眼,确认她平安无事。 曹安期就不明白了,既然这么不放心,为什么大爷们不肯多走几步帮忙? 或许翅膀更能表明本体的真实心意,除了尚未恢复的白翅膀,黑色翅膀和灰色翅膀都忙着呢,前者在整个大堂里横冲直撞,恨不得扫荡所有可疑分子,将危险剔除在萌芽状态。每个被黑色翅膀拍脑袋、扇肩膀、劈头盖脸就来一下子的无辜群众,他们不约而同打个寒颤,从斋菜里抬起头,莫名其妙地互相望望,又仰首望向什么也没有的大堂上空。 黑色翅膀初次扫荡过后,巨大的灰色翅膀充满压迫感地从天而降,王天生的暗示跟不要钱一样笼罩住整个大堂的食客,每个人都加快了进餐的速度,同时暗下决心要做一个好人,和所有破坏公共秩序的犯罪分子斗争到底,杀人犯什么的更是来一个扑一个,来两个冲上去用人海战术淹死一双。 曹安期端着沉重的餐盘,战战兢兢地回到座位,一路遇上的人都提前为她让路,还有人主动起身拉开挡路的条凳,她也不知是大家都充满公德心,或是王天生控制人心的力量又增强了。 唐明旭站起来从她手里接过餐盘,将看起来引人食欲的四菜一汤布到桌面上,曹安期不等坐下来,迫不及待地道:“我知道那四位数字是什么了。” 三人同时看向她。 “储物柜,”她解释道,“我刚才问了下,见月寺给香客提供储存随身物品的保险柜,四位数字按序编码,不知道为什么,前面统一加了个‘7’作为开头。” 王天生迅速在网上检索了一下。 “佛教里认为‘7’是圆满的意思,这大概是个无意义的吉祥符号。很好,我们吃完饭就去找标号7521的储物柜。” 他话音刚落,坐在斋堂东出口旁边的一桌人突然站起来,他们恰巧位于王天生翅膀覆盖不到的角落,其中一名魁梧大汉横跨两步,“砰”一声关拢了门。 ☆、第五十四章 —饿死了 那桌人刚站起来,这边三个男孩儿立即作出反应,曹安期刚刚满心欢喜地把一片豆腐制作的“小炒肉”夹到嘴边,吴兆和唐明旭一左一右伸出手,同时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愕然抬头,桌子对面的王天生也离开了电脑,脸色凝重地盯住她脑后。 好吧,曹安期气馁地放下筷子,又依依不舍地多看了桌面的菜肴几眼,化饥火为怒火,用力扭头回望。 她看到那几个人已经关上了斋堂的东门,他们一共有三个,年龄大约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都是孔武有力的高壮男性,面目模糊,这几天算不得热,他们却提早穿上了方便活动的工字背心,露在外面的臂膀青筋贲起,肌肉虬结。 三条大汉稳步向前走,停在了王天生翅膀覆盖范围的边缘,不约而同地探手到背后,掀开背心,从裤腰后面拔出尺许长的塑胶警棍。 没有人动,也没人出声,容纳着数百人的斋堂安静得不可思议,除开曹安期他们这一桌人,其余的食客心无旁骛地专注于美食,就像这三个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危险分子是透明人,或者仅存在于曹安期的臆想。 她迅速朝王天生看了一眼,隔着桌面伸过去,握紧了他的手。 两个人掌心相贴的瞬间,王天生微微一震,曹安期不知道他感觉到了什么,是否与她的感觉一致,那是一种敞开心灵容纳对方进入的不适感,考虑到他们数天间还只是陌生人,这真的有点尴尬。 然后她看到了更多:数字、图像、代码……那些不属于她思维内部本来就有的东西,那些来自客人的礼物,她从来不知道枯燥的数理知识也能组合成如此美妙的画面,就像透过玻璃片望进万花筒,万千变化,充盈着无限可能,每一种都瑰丽难言,仿佛广袤世界里所有的秘密都在这一刻浓缩其中。 这是纯然的智慧的美,她不禁为之目眩神迷。 也就在那一瞬间,曹安期的力量注入王天生体内,众人头顶上平平展开的灰色翅膀侧翻起来,羽翼底下带起一阵旋风,它们带着牢不可破的暗示,霸道地席卷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56 整间斋堂。 曹安期突然理解了王天生为什么说他的力量是“推动”,她真切地感觉到了这一点,那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她和他的大脑里向着目标推过去,指引他们走上正确的道路。 食客们终于舍得把头从桌面上抬起来,大堂内响起整齐划一的拖动凳子的声音,老弱妇孺同时起身,包括b市老年武术队的大爷大妈们,他们眼神迷茫,但有条不紊地离开座位,排成队列由仅剩的西门鱼贯而出;剩下的青壮年留在了桌畔,齐刷刷转过头,朝向那三个早已惊呆的危险人物。 “哇……”唐明旭小小地惊叹一声,困难地咽了口口水,看看王天生,又转过来看曹安期,“这都是你们做的?” 白色翅膀从他肩后好奇地探了出来,犹犹豫豫地凑近曹安期,像往常那样友好地拍拍她的头。她很想对他笑笑,脸部神经却叫嚣着拒绝,她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疼,就像大脑断开了对身体的控制,连挪动小指头都做不到。 王天生也不比她好到哪儿去,豆大的汗珠持续不断地顺着他的额角滚落,他握着曹安期的手不停颤抖,灰色翅膀也抖得厉害,细小的绒羽漫天乱飞。但他硬是咬牙迸出声音:“还不快上,我们坚持不了多久。” 不用他提醒,吴兆第一个跃下了地,他和那几个大汉用同样的姿势探手到腰后,却摸了个空,手指揪着猪尾头,怔了怔才想起自己现在是豆丁模式,只好改摸向胸前绣着猪鼻子的大口袋。 他取出那个闪耀亮蓝光芒的小仪器,就在几个人的注目之下,手腕抖动,那玩意儿也不知怎么打散重组,下一秒,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它变成一个剑柄,而剑身就从柄里一寸一寸地长出来,同样是淬火锻炼过的金属蓝,光线折射上去似足一泓海水,或是一团无有实质的蓝光。 “我去,”唐明旭再度惊叹,“光剑都来了,要不要这么酷炫!” 在场只有曹安期明白他在说什么,可惜她现在说不出话来,不然她不介意送他一句“愿原力与你同在”,唐明旭唱完独角戏,发现没人捧哏,只好摸摸鼻子,跟着跳下凳子。 他既没有王天生那样霸道的力量,也没有吴兆这样酷炫的装备,踅摸了半天,把坐的凳子立起来,扳掉一条凳腿,委委屈屈地充作武器。 就在他耍宝的这会儿功夫,那三条大汉怪叫着冲了过来! ………… …… “嗷!” 曹安期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世界里听到有人发出这样的怪叫声,听起来像是月夜里仰天长嚎的狼,而眼前分明又是三个人类,脸上带着不明所以的狂热,使得五官线条扭曲,有种非人类的狰狞可怖。 见月寺是b市第一大寺,在全国也属于知名古刹,为了保护每天大批量涌入寺中的游人生命安全,在正门装有金属探测器,这或许就是三人没有带枪或者刀子的原因。但他们手里的塑胶伸缩警棍同样危险,这种东西在行家手里堪称凶器,轻易就能让一个人留下永久性的脑损伤,对付曹安期他们这样没有受过系统搏斗训练的学生绰绰有余。 王天生又一次在大脑中“推动”,曹安期已经没有余力再帮他,她想抽回自己的手,王天生却无意识地收紧了五指,他大概是体内筋脉不畅,额头上泪落如雨,双手却仍然干燥,冷冰冰地捏着她,像是要借她的体温暖和自己。 他驱使着剩下的青壮年们动了起来,并不是主动攻击那三条大汉,而只是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制造一些障碍,因为他不能过分违背人们的意愿,人性都是驱利避害,所以他能把老弱妇孺赶走,却不能强迫青壮年去和危险人物搏命。 灰色翅膀在斋堂上空盘旋,过度使用力量让它眼见着衰弱下去,绒羽开始大片脱落,露出肉红色的内里,肩羽和覆羽倒翻,连尺许长的飞羽也一片一片飘落下来,羽片东缺一块西缺一块,只余光秃秃参差不齐的羽枝。 有的人将油浸浸的食物整盘扔过去,有的人伸腿去绊,有的人故意推动桌子挡路……在众人齐心协力骚扰下,三条大汉的速度越来越慢,形容越来越狼狈,怒火也越烧越旺,接近那个一触即发的临界点。 终于,当他们又发出“嗷”一声怪吼,其中一名食客被当胸踢中,肋骨凹陷下去,喷出一口血雾。 “我不行了,”王天生以与话意相反的冷静快速语调说着,“这三个人不受我的影响,这是好事,我们或许可以从他们身上得到更多信息。” 他捏着曹安期的手,四根指头在她手背上敲击,就好像她也是一台能助他展示力量的电脑,“轮到你们了,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杀人,至少别杀光,给我留一个能问话的活口。” “你说晚了,”唐明旭苦笑了一下,眼看着吴兆像只不耐烦的小豹子那样疾掠而出,那把“剑”贴在他腰侧,在他跑动的瞬间拖出一道亮蓝色的残影。“我试试从那小子手里抢救一下吧。” 他挥舞着凳子腿也冲出去,白色翅膀和黑色翅膀同时在两人身后展开,向上扬起,阳光从斋堂侧面的窗户斜射进来,照见两人翅膀上精致的脉络,白色翅膀就像要融进阳光里,黑色翅膀却像是能吸没所有光,过滤为最纯粹的黑暗。 灰色翅膀“呼”一声垮下来,就像是失去了支撑的棚架,或是被沉甸甸冰雹压得忍无可忍的积雨云,它们狠狠地摔在了斋堂的地面上,砸得羽乱绒飞,仿佛它所有那些脆弱的中空的骨头也断成了再不能相连的小节。 曹安期也跟着趴在了桌面上,那一摔让她感同身受,就像她全身二百零六块骨头也被摔得七零八落,脑袋发懵,肌肉酸疼,手也被王天生攥得发疼。 但她终于又能发出声音。 她张嘴说了一句什么,淹没进骤然响起的尖叫声中,脱离了王天生的力量的蒙蔽,剩下的食客迅速醒过神来,发现自己陷进什么样的凶险境地,争先恐后地拼命往外跑,挡路的桌椅板凳被推翻,食物汁水四溅,杯盘碗筷落地的碎裂声此起彼伏。 “你说什么?”王天生像要晕过去,又像是打瞌睡,可笑地一下一下点着脑袋,迷糊中居然还有记得问她。 “我说,”曹安期艰难地抬起一只胳膊放到桌面,试了试,总算不再为难她的脖子,将沉重的脑袋砸了上去。“就不能晚点再打架,我饭还没吃呢。” “饿死了……” ☆、第五十五章 —继续打架 吴兆很恼怒,因为他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它太小了,太柔软,缺乏抗打击能力,稍不留心就能造成致命的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57 伤害。 当他第一个迎面冲上去时并没有想到这些弱点,他快速敏捷地在桌面上跳跃,高高纵起,吴钩在空气中掠过一道亮蓝色的残影,划开了最前面那人的喉咙。 吴兆甚至没有停留一下,他踩着那人的后脑勺继续往前,侧身避开冲他脑袋而来的警用塑胶棍,那东西狠狠地砸在他的“坐骑”脊背上,将他往死亡捷径助推了一把,“砰”一声,他面朝下倒向地板,鼻梁断成三截,血液和眼泪糊了满脸。 那不会很久,那些生理反应,因为就在他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时,喉咙的伤口迸裂开来,先是一条缝,整齐细微得就像是被锋利的纸张边缘割伤,然后那缝隙愈加扩大,变成一个张开的小嘴,血液由涓涓细流瞬间变成爆发的喷泉! 他又一次面朝下栽倒,四肢无法控制地剧烈抽搐,大量失血会迅速带走他的体温,他将在数秒内丧失知觉,供血不足使大脑的运转迟缓,最终停顿下来,如同一列年久失修蒸汽管道堵塞的火车。 唐明旭听到他发出“呜呜”的声音,或许是破裂的声带尽最大的努力要想传达着什么,或许只是伤口喷血的声音,还有风声。 或许,活人可以有无限的假设无限可能,而死人什么也没有。 他叹了口气,跨过那具十分钟内就会变得冰冷苍白的尸体,扬起手中的板凳腿,挡住劈向他面门的塑胶棍,但他不知道那东西是分节的,还会变形,可以绕着弯攻击,右臂外侧顿时挨了一下,痛得他差点握不稳“武器”。 痛楚把唐明旭的火气也激上来,他想,他大概没有别人以为那么好,他在几天之内就接受了自己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的事实,并且不介意再来一次。 吴兆就在他前方把剑捅进第二个人的胸膛,他立即又拔了出来,唐明旭这才发现他那把酷炫的凶器并不是剑,前端多出一个险恶的分叉,一个倒钩,他拔剑的同时带出来一些血肉模糊的脏器碎片,那个人的惨叫声让唐明旭有捂耳的冲动。 他会做噩梦的,又一次,这次应该会持续更久,唐明旭企图抑制自己的呕反射,看到吴兆无表情的侧脸,他那张小脸还带着婴儿肥,眼瞳大而深黑,鲜血溅上去,童真与杀戮组合出超强的视觉冲激力,邪恶得让人从心底颤栗出来,似足恐怖片里的杀人玩偶。 他真的吐了出来。 ………… …… 最后那个敌人非常幸运,他先是击中唐明旭,又狠抽了吴兆一棍子,不管后者的精神多么强大,他的*实在承受不住这种程度的伤害,当即软倒,向后摔飞出去。 唐明旭及时翻身,伸长胳膊接住了他,两个人被冲力推得踉跄后退,撞倒了后方的一张桌子和两条板凳,桌面恰好还有半碗热气腾腾的南瓜绿豆汤,点滴不剩地倒扣到他背上。 他被烫得缩了缩,白色翅膀高频率地抖动着,似乎要抖去玷污它的汤汁,哪怕事实上它依然一尘不染,清白洁净得仿佛新雪塑成。而本体就没那么幸运,唐明旭的外套和连帽衫被泡成酱黄色,脊背和右臂外侧的伤处痛得他一阵一阵痉挛。 这还是他们占尽上风的情况下,唐明旭吃力地站直身,看着向他逼近的敌人,有些沮丧地想,如果没有王天生和曹安期事前清场、组队骚扰;没有吴兆让对方措手不及……单靠他自己,是不是就没能力保护大家? 不,唐明旭闭了闭眼,他不同意这样的判定。 他把挣扎着还想起身的吴兆按进旁边的椅子里,深吸一口气,抄起了他的凳子腿,白色翅膀在他身后停止颤抖,展开到极限,边缘雪白的飞羽在阳光下熠熠生光,某些角度看起来像是一排齐整的利齿。 就像曹安期说的,某些动物看着再温和,也是会咬人的。 唐明旭径直冲了上去,他没有受过系统的武术训练,姿势大开大阖,警棍没受到什么抵抗就抽中了他的左脸,打得他脑袋偏了偏,嘴角迸出一串血珠。 可他没有停。 警棍第二下打折抽中了他的肩胛骨,“咯”一声响,他痛得半边身体倾斜,可能是骨裂,作为运动员的常识提醒着他,需要立即固定、上夹板,至少一个星期的恢复静养。 但他还是没停。 第三下是他的腰侧,往上接近腋窝,那里是人身少数缺乏骨骼覆盖保护的区域,皮、肉、五脏内腑,他先感觉到震荡,然后是从身体内部泛起的一丝疼痛,那就像龙卷风,眨眼间便以不可抵挡之势席卷他的全部知觉。 痛痛痛痛痛……痛! 唐明旭痛得眼前发黑,恨不得蜷缩起来躲进妈妈怀里,或是世上任何一处安全黑暗的角落,光线也能刺痛他,声音也会提醒他的痛楚,还有气味,那些浓郁的血腥气,还有第一个亡者死前失禁的尿臊味…… 他在痛得失去知觉之前,一棒敲晕了那个让他这么痛的人。 他本想砸碎对方的脑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可是不行,王天生会念叨很久,作为一个天才和朋友,他有时候可真讨厌。 ………… …… “很好,现在我们有两个伤员和一个不良于行的俘虏,真是太棒了。”王天生坐在桌子对面,一只手还握着曹安期的手,所以她知晓他真实的身体状况——他和她一样累得快要瘫倒,就像每个细胞都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从细胞核里往外泛酸。 但他偏还能脊梁挺直地端坐着,嘴里说些刻薄的反话。 曹安期忍不住微笑,当你了解王天生到一定程度,就会因为他有时候那么讨厌而笑出来,这是一种奇妙的魅力,前提是他始终很可靠,值得信赖,一边说风凉话一边却认劳认怨地收拾烂摊子。 难怪他这样的性格在学校里人缘还能这么好。 吴兆窝在不远处的椅子里,小脸上多出一道紫红色的肿痕,看起来奄奄一息,唐明旭瘫在他旁边喘了许久,手撑住桌面艰难地爬了起来。 与此同时曹安期也在试着站起身,这场看似惊险复杂的搏斗,全过程却不到五分钟,再过五分钟保安或警卫或武僧……天知道什么人就会冲进来,把他们和坏人一起按倒,送进警察局,说不定还会一路保送监狱。 可他们是好人不是吗?她想,荷尔蒙泛滥的违法青少年,但是好人。 她和桌子对面的王天生一起站起身,王天生把笔记本夹在腋下,背后拖着死气沉沉的翅膀,它们的状态似乎从来就没好过,却也从来没有像这么糟,斑秃的部分几乎要多过长毛的部分,仔细看还会发现肉红色的皮肤上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58 布满伤口,细小零碎,密密麻麻的伤口。 “你不该这么做的,”曹安期忍不住说,“过度使用你的力量,你说不定会变成白痴,或者植物人,脑死亡那种。” 她以为王天生会冷冰冰地驳斥她的发言,那已经有点像不怀好意的诅咒,但他居然同意了,还进一步解释道:“我只是想测试一下极限,能够同时影响多少个人。” “……多少个?” “在你的帮忙下是五十二个,单凭我自己,推测减半,想得到精确的数字需要进行下一次测试。” “别,不那么精确也行,你还是算了吧。” “我也这么想。” 曹安期放弃筷子,用手指夹了块豆腐小炒肉放进嘴巴里,一边幸福地咀嚼一边走向唐明旭和吴兆,她才不在乎男孩儿们怎么看她,反正她没有把人捅出内脏,或是抽得脑浆乱飞。 唐明旭想把吴兆背起来,试了几次都不成,白色翅膀在他背后徒劳无功地拍打着,似乎想为本体助威,或是把力量注入进去,可惜收效甚微。 “我来。”曹安期在衣服上擦了擦油,再伸手触及他翅膀尖梢的飞羽,顺着羽片的纹理梳理,一下,两下……“你的力量是什么?重力?试着改变他们的重量。” 不用她说,唐明旭感觉到体力新增的力量,那就像是干涸大地上淌过的涓涓细流,又像是她的心灵为他徐徐打开了一条门缝,并不足够好,但目前糟糕状况下够用了。 他立即照办,吴兆瞬息间变得轻如鸿毛,能被他左手托在臂弯里;再如法炮制他们的俘虏,右手拎着他后腰就像拎一只瘦骨伶仃的鸡仔。 “快走,”王天生催促道,疲惫不堪的双眼却反常的亮着,简直可以称作亢奋。“在附近找个地方先待会儿,我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们的俘虏。” 其余三人同时打个冷颤,为他迫不及待的语气,和语气中阴森森的寒意。 ☆、第五十六章 —高级会员 自打抵达b市,曹安期他们就没消停过,一直处于肾上腺素狂飙的逃亡模式,导致少年们经常不记得一件重要的事实:吴兆在b市长大,这里是他的大本营,他才是真正的地头蛇。 在吴兆的指引下,他们又一次抄近路逃出见月寺,抢在警察之前远离混乱的案发现场。王天生在停车场随便截停一辆车,给司机下达暗示,那位忧心车贷的车主表示很想赚多一份外快,曹安期立即将两张粉票子塞了过去。 那是一辆奥迪q5,车内空间还算宽敞,曹安期带着吴兆坐副驾驶座,后者勉强撑着给出地址便昏睡过去,她不得不勒紧他的肚子把人往大腿上拖,让他小小的躯体窝进她怀里。 回头再看时,王天生和唐明旭东歪西倒占满了后座,两个人的身体都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却默契地给对方留出足够的空隙,相互倚靠,又能做到泾渭分明。 男生真是……搞不懂啊,曹安期默默地转回来,努力睁大眼睛,即使泪眼朦胧也不敢闭目稍歇,无论如何,必须有一个人要保持清醒。 后排的地面上躺着那位倒霉的俘虏,王天生和唐明旭四只脚把他当鞋垫踩,他无知无觉地蜷缩着,身体随车子颠簸的频率微微晃动。 王天生的家离海滨大学并不远,b市旧城区只占整座城市的五分之一,本地人几乎都在其中活动。 奥迪q5穿出一条窄巷,进入滨海公路,曹安期隔着车窗往外看,黑色的礁石以外是白色的沙滩,再驶出一阵,目力尽头终于出现了海。 那是南中国的海,海水的颜色是她生平仅见,任何颜料都无法涂抹出三分之一的相似度,任何笔墨都不能描写她在此刻百分之一的震撼,那就像是晴朗无垠的天空翻倒在脚下,却比天空的颜色更深,更活泼,每时每刻那样的蓝色都在流动,发生变化,即使把最纯净无瑕的蓝宝石紧贴眼珠对准太阳,也不过得此形而失其神。 那是一切生命的源头,曹安期想,从折腾个没完的智慧生物到朝生暮死的微生物,我们都来自这里,也许,终将回归此处。 吴兆在她怀里迷迷糊糊地挣扎,她没力气按住他,差点被他滑下膝盖,连忙抬高腿把他卡住。他又蠕动了一会儿,直到脑袋枕到她的肩窝里,下巴蹭了蹭,似乎觉得舒服了,黑色翅膀慢慢地翕动了两下,终于不再桀骜不驯地指向天空,而是乖顺地倒伏下来。 小孩子似乎做了个甜梦,皱紧眉,却在她耳边发出轻轻的笑声,紧贴着她的小小躯体温热潮湿,汗味里也带着丝丝奶臭。 “你儿子?”司机斜瞥过来一眼,饶有兴趣地问,“这么大点就有小孩儿了,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哎,后面哪个是孩子爹?” “都不是,”曹安期正经道,“孩子爹死太早,后面都是他舅舅!” ………… …… 车停在滨海公路的尽头,不远处便是盈盈然的透明海面,附近只有几幢欧式小楼,街道一侧竖立着漆成红色的邮筒,精致得仿佛艺术品。 曹安期把王天生弄醒,两人合力再对司机洗脑,确保他不会被异人俱乐部或者警察问出这个地址。 四人站在街边目送奥迪q5沿着笔直的滨海公路远去,没多久便消失在目边尽头,从这里看公路有个向上的坡度,海边的沙滩上还有一排风力发电机,白色的风桨在蓝天和蓝色海面背景中徐缓转动。 曹安期转头四顾,街道静无人声,某幢欧式小楼前砌着半包围的白色矮墙,墙头爬满深粉色的蔷薇花。 “真漂亮,”她忍不住赞叹,“你家在这里?” “嗯。”吴兆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几乎是从鼻腔里哼出来,黑色翅膀却得意洋洋地拍打着空气。他扭头走向那幢蔷薇小楼,没两步就腿软,当场摔了个屁墩儿。 曹安期:“……” 唐明旭走过去将他拎起来夹到腋下,白色翅膀和黑色翅膀互相不服气,在两人身后噼里啪啦地打来打去,一路走一路抛洒绒毛,像是有人吹散了漫天蒲公英;王天生眯起眼睛审视小楼,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地理位置、周边形势,最后把俘虏踢醒,让他“自愿”扶着自己进门。 曹安期:“……” 她故意落到最后,等到王天生那对多灾多难地翅膀垂在地上翻越了门槛,拖曳过蔷薇花丛,花瓣无风自落,花刺也扎得他“咝咝”呼痛,她才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途经那大红色的漂亮邮筒,她随手一拍,将它衔在口中舍不得吞的明信片拍进了肚子。 …………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59 …… 欧式小楼的内部装修风格也停留在上世纪,一楼大厅正中央是一圈保养良好的皮质沙发,茶几却是木制的,和角落里的酒柜属于同系列,樱桃木,表面或者还涂了油,亮闪闪光可鉴人,连丝老家具该有的划痕都没有。 曹安期坐到单人沙发里,她习惯了云朵一般柔软的布艺沙发,觉得皮沙发太强硬,屁股不舒服地挪来挪去,抬起头,看到正上方悬着繁复的烛台形状的水晶灯。 “你家的风格……”她对吴兆道,“真不像你。” 吴兆躺在她旁边的双人沙发上,短小的身躯占不到三分之一,闻言嗤笑半声,顿了顿,还是解释道:“吴博士说这是我家祖宅,从我爷爷那时候就没变过,我父亲结婚的时候本来想重新装修,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你还有父亲?”唐明旭大概过于惊讶,不小心说出了声。 “废话!” “他知道你这样……这样变来变去,打打杀杀?” 吴兆沉下脸,闭口不答,唐明旭毕竟不是王天生,看他的样子也知道戳中别人的痛处,虽然还没想通这里面的关节,不妨碍他诚恳道歉:“对不起。” 吴兆摇摇头,脸色缓和下来。经过这几次并肩作战,他对唐明旭和王天生的态度也好了许多,不再像以往那样敷衍欺骗,要么就呼来喝去,倒真有几分把他们当伙伴的意思。 “家里有药,不知道还有没有吃的,你们自便,我先去睡了。” 他辛苦地翻下沙发,黑色翅膀立即又固执地剑指天空,仿佛刚才短暂的驯服只是曹安期的幻想,他小小的身板重新打得笔挺,一摇一晃,却坚持靠自己地爬上了楼梯。 曹安期注目他的背影,忍着没有跟上去帮忙,她猜到他大概要躲进众人看不见的洞穴去舔伤口,就像一头缺乏安全感又疑心病重的幼兽。她又瞄了眼王天生,这俩都是越到绝境越逼迫自己的强迫症,死都不肯倒架子。反倒是偶像派的唐明旭从来不逞强,直言自己的感受,痛就喊痛,输赢都坦然面对。 比方现在,唐明旭积蓄了一点力道就立刻站起身,半点不和吴兆客气,溜溜达达地在房子里到处转悠,寻找食物和药品。 客厅内很快只剩下曹安期和王天生,两人盯着那个脑子不清醒的俘虏看了一会儿,很有默契地各伸出一只手。 手掌交握,王天生背后半点活气都没有的翅膀总算蹦动了一下,仿佛垂死挣扎电击刺激,抽搐着,又蹦了一下。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王天生开口直奔重点,俘虏毫无反应,直到半秃的翅膀大幅度蹦跶了一下,不耐烦地反抽过来,绒羽乱飞,俘虏也被抽得浑身一震。 他浑浑噩噩的脑子里突然多出一个念头:说实话,说实话就能回家了,回家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吃饱饭,躺下来睡到明天……多容易啊,只要说实话就能得到这一切,他应该说实话。 “没人派我来,”他遵从了内心的渴望,半点不打顿地说出第一时间浮现在脑海中的回答,“我是异人俱乐部会员pf1754,自愿参与围猎。” “pf是什么意思?” “异人俱乐部的会员都有一个六位编号,初级会员是六位数字,中级和高级会员是两个字母四位数字。中级会员的字母代号是pf(powerforward),大前锋,高级会员是pg,(guard),组织后卫。当围猎行动时,会员按组行动,低级会员必须听从高级会员的指示,级别最高的则自动成为每组负责人。” “围猎又是什么?和普通的狩猎不同?” “普通狩猎是会员的单独行为,除非会员之间有私交的,可以请求配合;围猎则是集体行为,具体我也不清楚,这是我加入异人俱乐部以来参与的第一次围猎,得到的指示只有时间、地点、目标,我在规定时间到达,与另两名初级会员汇合,领导他们展开行动。” “给你传递指示的人又是谁?” “我不知道,他是高级会员,保密权限比我高,我在通讯记录上只能看到他的代号。” “是什么?” “pg2399。” ☆、第五十七章 —疯狂本性 电话铃在黑暗中响了又响,一遍遍重复着山涧流水的清音,刚开始听着还不错,挺助眠,但在半梦半醒间仍然响个不停,硬是拉回了他清醒的意识。 何景明暴躁地接通了电话,粗声粗气地道:“喂?” “pg2399,”那头传来一个清晰坚定的女声,每个字的发音都咬得很重,听起来抑扬顿挫,不像正常说话倒像念书,“你今天的狩猎活动没有向总部作出汇报。” “因为没什么值得说,”他坐起身,床单滑下胸口,露出赤luo的宽阔肩膀和健美手臂,他的体格隐藏在书生气的白衬衫底下,远比看上去强壮。“吴敏领先一着,她炸毁了a711基地,而我连她的影子都没摸着,这就是目前全部的事实,over。” “会长对这个事实并不满意。” “相信我,”何景明揉搓着睡眠不足的干涩双眼,不耐烦地道,“我也非常、非常的不满意。” “会长想知道你下一步的计划。” “没有计划,”他断然道,“像吴敏这样的聪明人,她是个天才不是吗?给她十分钟就能在大脑里罗列出上百个计划并且一一打破它,所有符合逻辑的、有迹可循的追捕方案在她那里都行不通,随机应变更适合我们的游戏,我总能找到方法给她一个惊喜。” 女声停顿了不短的时间,随后不带丝毫感情地追问:“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何景明坦然说出实话,“现在主动权不在我手里。” “会长问你有什么办法夺回主动权?” 他沉吟了半晌,凌晨三点的宾馆套房,窗帘低垂,他没有戴眼镜,眼前既黑且模糊,他分不清是由于光线不足或是视力局限。 “那几个孩子,”最终他道,“他们其中一个和吴敏关系匪浅。” “明白。”女声迅速回应,“会长将促使更多会员参与围猎。” 电话终于挂断,何景明听着断线的忙音,那短促尖锐的噪音只响了半声便戛然而止,仅余下长久的、忧心忡忡的宁静。 他不再急着入睡,抚慰一整天猫鼠游戏过后疲惫不堪的身心,而是背靠床头板,双手抱胸,怔忡地思索了良久。 有什么地方不对?何景明想,如果那个孩子真的对吴敏那么重要,她有的是办法把他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60 安全妥善地隐藏起来,不可能让他如此轻易地发觉这一点——她几乎是自己主动把证据摆到了他面前。 除非……这一切都不是偶然,早就在那颗天才大脑的计算当中。 ………… …… 这是一间四星级酒店,何景明居住的单人套间隔壁是一个豪华标准间,前台的住宿登记薄和电脑录入都被他仔细检查过,那上面显示它现在归一对出差的总经理及其女下属共有。 这对男女此刻正赤身裸身紧密相拥,某些敏感部位抵在一块儿,挤变了形,四只手四只脚巴住对方湿热的肌肤,乍看起来像某种攀附共生的新物种。 他们都在发抖,相贴的身体使得一个人的颤栗传染给另一个人,抖得越来越厉害,近似癫痫发作。 不,不是因为极乐,而是因为恐惧,或者还有寒冷。 “嘘——”吴敏从墙边转过头来,把一根食指竖在唇边,不高兴地瞟向两人,“安静点行吗,我听不到他思考的声音。” 手脚被牢牢绑住,嘴巴里也塞了枕巾,那对男女呜咽着泪流满面,把脑袋埋进彼此肩窝里,强行堵住声音。 “谢谢。”吴敏感激地微笑,调整了一下她的窃听器,那看起来就像一个长触角的卡片式相机,她耐心地用触须在墙面上逡巡,同时旋转镜头盖的位置。 酒店的隔音并不好,但何景明身上似乎自带着屏蔽震波的仪器,她不得不忍着白噪音,断断续续地收听完那个电话。 足够了,她得到的信息,一切都像她预想的那样发展,异人俱乐部同时追捕着她和曹安期四人,互相牵制,至少在她被捕前她们没有生命危险。 吴敏没有费心收好她的简陋窃听器,她干脆把它拆成零部件,随手抛洒到旁边那张空床上,豪华标准间本来就有两张床不是吗,这对男女浪费了一张,真是太可惜。 要怎么处置他们呢?她抛弄着手里的勃朗宁,兴致勃勃地打着腹稿,女人透过男人肩头看到,吓得吱哇乱叫,舌头拼命想把嘴里的枕巾推出来。 这些……飞溅的液体、原始的姿态、零交流的纯活塞运动…… “我知道你们也不想的,在这样糟糕的境况下还会觉得兴奋,”吴敏同情地对两人道,“大脑有时候就这么调皮,像个不听话的小男孩,它时不时地需要得到一些奖励。” “性是奖励。”她将双手揣进外套口袋里,那是一件新买的黑色风衣,长度超过膝盖,稍稍有点收腰,系紧带子从背后看就像一条曼妙的长裙。“大脑的尾状核控制着多巴胺分泌,脑垂体控制催产素,前者可以让你们性兴奋,后者产生不应期,避免你们不知节制地把自己弄死。” 吴敏踩着新买的高跟鞋在室内来回踱步,地毯逆来顺受地吸收了所有脚步声,她陡然止步,戏剧性地转身,向着床上的男女扬起枪。 两人惊恐交加地挣扎,被绑在一起的手脚互相打架,两具身体滚来滚去,突然翻过床边,“砰”一声摔落下来。 男人的脑袋着地,这一下就把他摔晕过去,女人伏在他上方,被固定地脖子拼命想往后转,却只能通过眼角看到吴敏的影子。 她又走了过来,一步、两步、三步。 吴敏停在了赤身交缠的两人身后,暧昧橘红色光线里,她瘦长的影子锋利地切断了地毯的花纹,投映到暗金色枝缠花繁的墙纸上。 女人口中的枕巾已经被口水和泪水浸透了,她绝望地往后翻着眼睛,向她所知的每一个神灵祈求宽恕,祈求她的丈夫原谅她的背叛,她难以想象他会多么愤怒和受伤,当他得知她和另一个男人以这样丑陋的形态死在宾馆的床边。 “柯立芝效应,”吴敏说着,“几乎在所有哺乳动物中都有表现,即把新的可以受孕的对象引入旧的配对之间,无论男女,他们都会因此产生新的激情,为了制造尽可能多的后代,多巴胺分泌盖过催产素的作用,不应期缩短,更容易达到高chao。” 她晃动了一下手里的勃朗宁,并没有开枪的意思,而是有点无聊地道:“所以我们都是喜新厌旧的动物,这是我们的天性决定的,没什么值得羞愧。” 女人喘息了一声,来不及消化她这番话,吴敏话风一转,又道:“但那只是大脑的一小部分,你不该让多巴胺接管整个大脑,我们都不应该被天性主宰我们的人生。” “誓言,忠诚,爱……那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比我们的天性重要,比这个狗都配不上的世界重要,比生命更重要。” 她叹了口气,用枪口抵住女人的后脑勺。 “亲爱的,望你谨记。” ………… …… 何景明第二天早晨走得很早,七点办理了退房手续,他在停车场开走了租来的车,半小时后驶到城市另一头的高速公路入口,停下来买了袋馒头当早餐。 小吃店门口没什么人,老板娘神情呆滞地坐在热气腾腾的蒸笼后面,背后是空荡荡的店面,壁挂电视正在播放本地早间新闻。 何景明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十块钱,老板娘慷慨地塞给他十个馒头,每个有拳头大小,光看着就让人喉咙梗塞。 他又要了一杯豆浆,在老板娘转身盛杯的间隙,随意地瞥了眼电视屏幕,目光顿住,再也移不开。 本地新闻配的画面是熟悉的街景,当然熟悉,他半小时前刚从那里离开,那家四星级宾馆前耸立着俗气的金色塑像,何景明曾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看它第二眼。 记者采访一位服务员,她眉飞色舞地用方言说着:“没得事,昨晚上我啥子都没听斗!”,不等记者再问,她转过身,热心地朝另一名服务员大声吆喝:“你娃儿听斗啥子没有?” “没有!”那位男服务员也大声叫嚷着,“哪有啥子枪声哦,我们宾馆隔音好得很,爆火炮从来听不到的!” 先前那位女服务员附和道:“就是就是,那个女的肯定是骗子,我跟你说,我一看她就不是好人,跟男的偷情遭看到了,害怕老公晓得,就编些话来说……” 画面适时切换成一个女人,柯景明一眼就认出她正是昨夜的临时邻居,她脸上残留着亮闪闪的泪痕,歇斯底里地喊着:“那个女人用枪指着我的头,她把我们绑在床上,她用枪指着我!她就是个疯子!” 柯景明拎着他的馒头反身跳上车,“砰”一声拉拢车门,车头急吼吼地甩头,向着来路急驶而去! ☆、第五十八章 —等待 曹安期很久没有睡得如此无忧无虑,连个梦都没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61 有,就像是躺在云上,四肢舒展,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每一个细胞都惬意无比。 她自然而然地睁开眼,不带一点强迫,完全是身体在心满意足的休憩过后自愿启动,重新开始工作。 她先看到了一圈晶莹璀璨的光,眼睛眨了眨,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她认出那是烛台形状的水晶灯,就在胡桃木的天花板吊顶中央,已经被点亮,光线以它为□□,经历无数次折射,拖着长长短短的锋芒,溢满整间客厅。 那并不特别刺眼,所以曹安期眯着眼睛多看了一会儿,直到色彩斑块侵袭视野才扭过头转开。 这一动她才发现自己不是想象中那样平躺在沙发上,而是枕着凸出的什么东西,根据那个热度和软硬适中的弹性,那很可能是属于某个活人的一部分。 然后更多记忆回到她脑中,身体的全部知觉也回来了,曹安期终于不情不愿地告别那种仿佛远离尘世喧嚣的惬意状态,回归现实生活。 现实就是她在王天生审问俘虏的中途倦极入睡,不知是谁把她搬运到更宽敞的长沙发上,很大的可能性是唐明旭,因为他正睡在她旁边,她的头枕着他的大腿,为了防止她这个别别扭扭的睡姿伤害颈椎,他甚至还伸出一只手托着她的后颈。 白色翅膀在水晶灯的莹光下美得像一片新雪,他背靠沙发,仰高头露出喉咙,一边翅膀严实地盖住他脖子以下的身体,仿佛怕他着凉;另外一边翅膀则暖乎乎地拥着她,伴随他呼吸的频率轻轻拍抚,既像是温柔的母亲对待婴儿,又像是少年呵护他怎么珍惜都不够的瑰宝。 曹安期伸手感激地拍了拍翅膀,它在她掌下微微颤抖,熟睡的唐明旭偏了偏脑袋,唇角带出微笑。 他是有感觉的吧?她想,他们的翅膀对外界总是非常迟钝,被车夹、被人踩、被花刺拉过……再强烈的刺激传达到本体似乎也不剩什么,最多也就是一丝突兀的肌肉抽疼。但她的碰触完全相反,就像她的指尖有什么魔力,每次她碰到他们的翅膀,他们表现得都像是感觉被成百上千倍的放大,或是她用手指戳破了平静的水面,眼看着涟漪一圈圈扩大。 应该把这个也记进“给吴博士的提问清单”,曹安期想,幻觉不该得到回应,所以,吴博士到底要如何证明翅膀是幻觉? 她坐在沙发上思索了一会儿,直到一阵规律的敲击声吸引她的注意力,曹安期站起身,踩着厚软的旧地毯悄没无息地离开客厅,白色翅膀在她身后努力把自己抻长,试图追赶她的脚步,最终被她完全抛下,蔫搭搭地缩了回去。 曹安期从客厅右侧的门出去,发现那里紧邻着饭厅,打眼是一张圆桌和包围着桌子的官帽椅,这种椅子拿来吃饭倒很少见,走近些还能发现整套桌椅都是酸枝木,也不知道历经多少年头,包浆深沉,在灯下倍显油润光亮。 王天生端坐在主位,面前摆放着她银白色的笔记本,少年与现代科技的结晶搭配上古文明精华,倒是别有意趣。 “你睡了八个小时,”他头也不抬,却立即知晓了曹安期的到来,并且提前回答她的疑问,“嗜睡是过度疲劳后的正常现象,说明你很健康,你的身体会通过睡眠来自发调节,修复损伤。” 他把一个托盘推向她,“房子里没有新鲜食物,只找到这个。” 盘子里是一只空碗,旁边放着一袋方便面,连个鸡蛋都没有。 曹安期不怎么挑食(不吃葱蒜韭菜不算挑食),大学生也很少拒绝泡面,所以她并不介意地接过托盘,撕开方便面包装。 饭厅里还有台饮水机,曹安期看着有点嘀咕,吴兆不像是那种会大量饮水定期更新水桶的主人,不过算了,就当他是吧。 她在自己的碗里冲进热水,随手把托盘倒扣上去等面熟,问道:“你吃了吗?” “嗯,”王天生简略地回答,“也睡过了,七小时。” 这大概能解释他翅膀的现状,它们总算从先前的濒危状态抢救了回来,也没那么秃了,肉红色的皮肤表面长出薄薄一层绒毛,让人联想起小鸡仔的触感,还挺可爱。 曹安期看看他,又转过头到处张望。 “俘虏锁在一楼杂物间里,我假设你在找他。” “我是找他。”她承认,伸手撑住下巴无聊地待了一会儿,又问:“你现在对异人俱乐部知道了些什么?” 这个问题显然戳中王天生的痒处,他立即抬头,双目炯炯地从电脑后面盯视她,那眼光简直要亮过灯光。 对了,饭厅的灯藏在哪里? “哗啦”,王天生把笔记本旋转一百八十度,电脑的磨砂表面与圆桌的漆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曹安期心疼地抽了口冷气,也不知道究竟为哪方。 等她终于记得瞄向屏幕时,看到了一个清晰明了的树状图。 “会长(1人)——高级会员(≤10人)——中级会员(≥100人)——初级会员(≥1000人)。” 曹安期立刻忘了关于电脑或饭桌的多余担心,她把笔记本拉到近处,就像没听到另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拖动滑条上下看。 “这个组织结构和人员数目是他告诉你的?” “他知道得并不多,”王天生点点头,“但是人类天生就有好奇和探密的天性,不管他是什么人。这些都是他们初级、中级会员之间流传的猜测,我认为有一定的可信度。” “所以异人俱乐部并不是一个松散的无组织同好会。”曹安期揭开托盘,方便面的香气热腾腾地扑到她脸上,她连忙把电脑推远一点。 “不完全是,”王天生纠正她,“唐明旭认为这样的组织机构过于简单,在正常的架构里,高级会员应该承担核心管理职责,中级会员作为底层和核心之间的纽带承担信息传递义务,初级会员则经营着机构的日常业务。而现实是,初级会员长期处于无监管的不可控状态,没有中级会员来命令他们该做什么;中级会员也很少能收到高级会员下发的讯息,至于会长更是传说中的角色,甚至不能称为精神象征,大部分初级会员对他的存在漠不关心。” 这是社会学的领域,而唐校草证明他并不是徒有其表,王天生转述的这番话让曹安期听得一愣一愣,不过她脑子转得也快,接着问道:“所以?” “所以,”王天生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异人俱乐部的会长或者别的谁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缺陷,如果他们只是一个同好会,继续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除非他们有别的野心,所以,他们必须采取行动来让上令下达,加强组织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62 的凝聚力。” “所以,他们展开了围猎。” ………… …… 王天生认为,所谓围猎是一种象征性强于实际效用的行为,通过追捕一个共同的目标,使得滞塞的组织机构加速运转。 他们四个人成为目标或许是偶发事件,但因为其中蕴涵的意义,异人俱乐部绝不可能放过他们,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将围猎进行到底。 所以,他们也别无选择地只能和异人俱乐部死磕,那个幕后黑手或许是会长,或许是高级会员pg2399,他们一个也不能放过。 曹安期一边吃面一边听他分析,被辣椒呛得咳嗽了两声,王天生适时停口,站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再淡定地夹着电脑走出饭厅。 那是她的笔记本…… 算了,她早就该有电脑改姓王的觉悟了。 吃完面把碗筷洗净,放回厨房的架子上,曹安期站在房间中央扭扭脖子,伸了伸胳膊,一时不知道该干啥。 正常的大学生活好像上辈子的事,她以惊人的速度适应了鲜血、凶杀、异能,每一天恨不能过成二十四个月,真难得有如此清闲且不用担心异人俱乐部的疯子破门而入的时光。 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房门。 再歇一晚上吧,曹安期对自己说,身体休息,大脑也放空,不去想那些讨厌的人和事,不去担忧他们的未来,担忧她父母的担忧…… 凌晨三点,她无所事事在这幢上世纪的古旧建筑中漫步,手指抚过表面起绒的墙纸,光亮油润的楼梯扶手,地毯保存得再好,表面的花纹也早就磨光了,只剩下模糊的色块,大块、小块,在灯光下柔和蔓延,仿佛滴溅开的墨迹。 她踩着盛开的斑斓花朵走上二楼,站在楼梯旁边往里望,全封闭式的走廊,尽头处似乎有扇百叶窗,外面是黑夜,星光被筛得细细的,亮闪闪、银灿灿,像是有人打翻了盛满银币的盘子,那些精灵似的小光点四处滚落,专停在你指尖够不到的地方。 曹安期笑了笑,扭头望向另一边。 这次她没有看到光,而只看到翅膀——黑色的、仿佛乌木雕琢而成,吸纳所有光线的翅膀。 吴兆的翅膀从楼梯左边第一个房间里伸出来,门虚掩着,曹安期没怎么犹豫就走过去,轻悄地推开。 他和他的翅膀正躺在床上,一张和这幢旧楼相得益彰的四桩床,丝绸床单微弱地反光,而他躺在沉浮的光影里,闭着眼,等待。 等待一个亲吻,或一个百年不变的承诺。 曹安期手扶门把,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终于,终于。 你回来了,我等待的少年。 ☆、第五十九章 —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吴兆,少年而不是儿童,他侧过身躺在四桩床中央,丝绸床单上方,黑色的翅膀从他肩后一路延伸出来,线条柔顺,层次分明,尺许长的正羽覆盖在外侧,随着翅尖斜斜地展开,每一片都是完美的艺术品。 他看起来很平静,稍长一些的黑发遮住了额角,眉毛不像平时那样不耐烦地蹙着,而是舒展平缓,从鼻梁到嘴唇到下颌的线条放松,白色的面孔、红色的嘴唇,漂浮在暗淡的光影里。 曹安期站在门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接受了吴兆回归的事实。 她放开紧握的门把,汗湿的掌心在衣服上擦了擦,慢慢地走进去,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踮起脚尖。 什么也没发生,吴兆当然没有从床上蹦起来吸她的血,虽说他看起来像极了吸血鬼,如果那玩意儿真的存在的话。 他无知无觉地躺着,安静地等待,等着她走近他,侧身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曹安期:“……” 好吧,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出这个举动,大概她有点脑抽,或者刚睡醒还不太分得清梦境与现象,再或者她吃太饱了大脑供血不足…… 曹安期给自己找了一堆借口,手却没有从吴兆鼻端收回来,她耐心地等着,直到感觉到他的呼吸,又把手挪到他颈侧,轻按颈后大动脉。 他的呼吸并不像睡容这样平静,凌乱破碎、忽快忽慢,脉搏的跳动也并不规律,曹安期的手指不经意从他前额掠过,抹到一手热汗。 她有点着急,弯下腰又去听他的心跳。 “怦!怦!怦!” 那颗年轻强健的心脏隔着衣衫、皮肤、肌肉、骨骼,却像是紧贴着她的耳朵,热度和力度同时撞向她,响应着她的那颗心,两颗心跃动的频率由迥然不同变得渐趋一致。 “怦!怦!怦!” 曹安期咽了口唾沫,她什么也听不出来,只好直起身,双手撑在吴兆身体两侧,低下头怔怔地凝视他。 这番折腾并没能打扰他的平静安眠,他依然深陷在夜的世界里,被无穷无尽的黑暗和代表希望的那点微光包围,浮浮沉沉,若隐若现。 他看起来……曹安期不知道如何形容,涌现在她脑中将要迸出唇齿间的每一个词都让她感觉羞赧,舌头打结,脸红到脖子根。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自己。 她可以坦然承认唐明旭英俊得像会发光,他的翅膀是她见过最美的事物;她也可以赞叹王天生智慧的美,那些她在他的大脑中惊鸿一瞥的碎片,每一片都仿佛承载着人类知识和文明的结晶,大千世界尽在其中。 他们都很赞,是她短暂人生中见过的最了不起的人,她有些崇拜他们,有时候她根本没法把他们当成同龄人,相比之下更认同他们“鸟人”的属性,因为他们有翅膀,他们本来就该如此了不起。 但吴兆不是这样,吴兆也有翅膀,曹安期却经常忘了这点,她不讨厌吴兆的黑色翅膀,也说不上多么喜欢,这是第一次,她在面对一个鸟人时先关注他本人,然后才附带去关注他的翅膀。 吴兆不是她的朋友,吴兆不是她的观察对象(他态度鲜明地拒绝了这一点),吴兆脾气坏,行为鲁莽,个性冲动,据说也不怎么聪明……他是个孤儿,吴博士的实验品,而他绝望地把这个善恶难辨的女人当作他的母亲。 不,她做不到坦然自若地夸赞他,她甚至不能客观地评价他好不好看,因为她越看他越顺眼,就连眉心的褶子都可爱得不得了! 曹安期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事实,她因此抽了口冷气,打了个嗝。 完了。她红着脸想。 我喜欢他。 ………… …… 我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63 曹安期趴在吴兆床边,双手托着下巴冥思苦想。 我喜欢他什么? 脾气坏,行为鲁莽,个性冲动,不怎么聪明…… 缺点随便可以说出一堆,优点却要拼命想——他救过她的命算一条,所以是英雄救美情结,身体把肾上腺素误以为荷尔蒙?他长得还不错,非常合她的眼缘,所以这是颜控造就的钟情?可唐明旭比他好看多了呀…… 到底为什么?曹安期烦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仿佛听到王天生在耳边冷冷地吐槽:太不科学了,一点都不符合逻辑! 所以,“喜欢”就是这样不科学不符合逻辑的感情吗?她有生以来第一回喜欢什么人……也不对,她之前挺喜欢钱小婉的,那种感觉也不一样…… 曹安期重重地叹了口气,她考虑要不要摇醒吴兆,问问他是怎么想的,介不介意在生死逃亡途中再和她来一段纯纯的初恋,如果结局他们要炸掉异人俱乐部的老巢,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绝对不能回头去看爆炸现场,但是可以在火光背景前接个吻什么的……不行进展太快,还是牵手吧……又不是没牵过…… 她脑洞越开越大,趴在床边枕着吴兆的翅膀,抓耳挠腮一刻不消停,注意力完全沉浸在她的小剧场里,没注意到床上的人轻微地动了动。 吴兆慢慢地醒来,神智尚未完全清醒便皱起了眉毛,眉心出现曹安期觉得“可爱得不得了”那个小小的褶子,他觉得浑身都在痛,这熟悉的痛感让他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一次将数年浓缩到数小时的快速成长。 他全身上下每一节骨头都在经历成长痛,从骨缝往外溢酸,皮肤被强行撑开,背部和大腿上可以感觉到几处撕裂伤,药剂的作用下,它们都在迅速愈合,但痛楚没那么容易消退。 身体花了一些功夫才习惯和接纳了全部的痛楚,随着神智恢复,五感也逐渐回来,压过了单一的痛觉,吴兆经验丰富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小口吸气,大口呼气,很快将呼吸和心跳频率调节得接近正常。 只是接近,离他正常状态还差很远,吴博士早就记录和统计过他的健康曲线,每个月那几天跌落谷底,经历快速成长过后开始攀升,十五天左右恢复至巅峰,他可以在那里舒舒服服地待上十天,积蓄体力,培养耐力,作足心理准备,直到下一次堕入深渊。 他想他永远也习惯不了这种痛苦,不仅是身体上的痛,更是精神上的,失去对自己的控制权,被迫困在一副幼小的娇嫩的躯体里,对很多事情无能为力,不能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不能和那些疯子殊死搏斗……他忍不住想,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体质,吴博士是不是就会让他留在身边,她就不会被异人俱乐部逼得离开她最爱的实验室,每时每刻都可能被弃尸街头,而他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吴兆喘出一口气,他大概发出了不小的声音,床边因此传来另一个人的动静,惊喜地道:“你终于醒了!” ………… …… 吴兆下意识地撑起半身,黑色翅膀在他肩后顺势扬起,前一刻还柔顺得仿佛从床边铺陈到室外的黑天鹅绒斗蓬,下一刻又从翅尖的飞羽到背后的肩羽都绷得笔直,仿佛一柄桀骜不驯刺向天空的剑。 他以这样蓄势待发的姿态转向床边,警告他的敌人,威慑他的猎物,却只收到两道清白无辜的眼光。 床边的人是曹安期,她坐在自己的小腿上,一只手扶着床头柱,另一只手本来枕着他的翅膀,黑色翅膀快速地从她胳膊底下抽走,她被反作用拉趴下来,怔怔地仰头看他。 房间里没有开灯,不知从哪里漏进几丝朦胧柔光,她看起来就像在水中载浮载沉,长发披散,从肩头蓬勃地蔓延下去。 像水妖,吴兆突兀地想,以前吴敏给他讲过这样的故事,她总是恶趣味地在实验的同时讲些这类故事,水妖诱惑无知的水手,用歌声和伪装的爱情,她们每一个看起来都像是美貌无辜的少女。 不是水妖,他很快抛弃了这个荒诞的念头,是曹安期。他了解曹安期,除了吴敏,她是他相处时间最久的女人,吴敏说“了解”这个词很沉重,不该轻易托付,但他真的了解曹安期是什么样的人。 当他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每次过马路都会紧张兮兮地握住他的手。 他不愿意在曹安期面前对痛楚打倒,努力抬起一只手,以他所知最潇洒的姿态抹开额发——他在大学里看见唐明旭这么做过,当时经过校草身边的一大群女生同时露出心醉神迷的痴傻表情。 “我睡了多久?”他听到自己用粗嘎难听的声音发问,停下来清了清喉咙,压低了嗓子从胸腔里震出来,重新问道:“现在几点了?” 回应他的却不是曹安期痴迷赞美的眼神,相反,她有些古怪地看了看他,视线下移,定在他的喉间。 他脖子上有什么脏东西?吴兆很想问,他记得自己每回经历快速成长后都会营养不良,过度消瘦,有一次特别瘦得厉害,照镜子的感觉就是披着人皮的骷髅,喉结尖尖地撑出瘦长的脖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挡了挡,想遮住她可能投向喉结的视线,但曹安期的目光已经二度移动,看向他的胸口。 “所以……”她困惑地问,“你平常说话就像是从丹田发声,还带胸腔共鸣,那其实是故意装出来的,不是你真实的声音?” ☆、第六十章 —闲聊 “……这就是我真实的声音。”吴兆一口咬定。 曹安期歪过脑袋狐疑地看他,她以前就怀疑过,吴兆瘦削的身体里怎么能发出这般低醇浑厚的中低音,和他的脸太不配了。 吴兆被她看得恼羞成怒,差点要拔高声音嚷出来,幸好张口之前稳住了,改成压抑地低低咆哮:“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曹安期被他吼得缩了缩,低下头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吴兆又吼,他浑身都痛,这姑娘还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故意挑刺,真要被她气死! “我说,”她叹了口气,“只是闲聊而已,你一定要这么暴躁吗,就不能好好说话?” 他的表情僵住了。 曹安期慢慢地抬起眼睛,吴兆直起上半身跪在床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翅膀在他肩后向上斜飞,被天花板压弯下来。 少男少女隔着短短的距离互相凝视,他们都有一双纯粹的黑眼睛,光线过于暗淡,两人的瞳孔不知不觉间扩到最大,深邃得仿佛无有尽头。 吴兆先别开眼睛,他缓缓地向后移,学她一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64 样坐在自己的小腿上,紧张的肩膀逐渐放松,翅膀也因此不再每根羽毛都绷得笔直,仿佛随时可能脱弦而出的箭。 “对不起。”他顿了顿,嗫嚅道,“没人……没人跟我闲聊。” 气氛变得有一丝丝微妙,曹安期心怀鬼胎地想着,没法抑止升上脸颊的热度,她也移走目光不再直视他,心指无意识地捉住一片脱落的黑色羽毛,夹在指缝间翻转。 “以前没有吗?”她轻轻地问,“吴博士平常和你说什么?” “实验,数据,任务,异人俱乐部,”吴兆木无表情地一一往下数,陡然间想起什么,脸上顿时高兴得放出光来,“有时候她会给我讲故事。” “那很好啊,”曹安期不禁为他感到高兴,她能够想象得出吴敏释放的每一分善意对他有多么珍贵,“都是什么样的故事?” “什么样的都有,”吴兆兴致勃勃地回想着,“不过她最爱讲一个高中生变成小学生的故事,还给那个主角编了很多离奇古怪的经历,说他走到哪里都会发生凶杀案,然后他就很英明神武地破案,比所有大人都厉害。” 他发现曹安期的表情变得有点怪,连忙补充道:“我知道这个故事不合理,是她编出来安慰我的,但是很有趣……我喜欢听……” 吴兆看了眼曹安期,垂下眼眸,低声道:“我一直很想知道,那个小学生侦探最后能不能成功,他有一天会恢复正常,回到他的姑娘身边吗?” 现在吴敏不见了,或许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结局。 吴兆紧紧地抿住嘴唇,睫毛颤抖,眼前所见的微光比破碎更破碎,奇妙的是,他仍能看到曹安期,就算他闭上眼,她也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他眼帘后的黑暗中。 他第一次见到曹安期,惊讶于她长得这么像吴敏,他因此心生保护欲,无论如何也要护她周全。可当他变成脆弱无肋的小孩子以后,是她反过来保护他,一路牵着他的手走在马路外侧,他受伤以后被她搂着坐在怀里……他和吴敏也没有如此亲近过,她柔软的胸脯就紧贴着他的脊梁,他很尴尬,不得不在乘车途中装晕,更多的却是感激。 明知道他是个大人,却全心全意地把他当作孩子呵护,他怎么能不感激。 他很久没有在她身上寻找吴敏的影子,他此刻看着她,就只是她,只是糯子团子那样咬一口就会流出红糖芯的曹安期。 吴兆睁开眼睛,曹安期的神色还是有点怪,但凝望着他的双眸既温柔又怜悯,如果是别的什么人,吴兆会因为这点怜悯打掉他满口大牙,曹安期却没关系的,他愿意接受她的怜悯,他喜欢她这样充满感情地看着他。 “你不介意的话,”她有点小心翼翼地道,“以后我也可以给你讲小学生侦探的故事。” “真的?”吴兆惊喜交集地问,“你怎么知道后续的?” 因为我看过柯南,曹安期无语地想。 吴兆在这方面思维非常简单,他相信曹安期,她说能就能,她是大学生不是吗,或者可以代替吴敏编完整个故事。他这样想着,高兴地一咧嘴,冲着曹安期乐。 这是曹安期头一回看到他笑,她习惯了吴兆的嫌弃脸或是不耐烦,他是小孩子的时候也没笑过,婴儿肥的桃子脸总是面无表情。她理解为他想树立权威,越是不自信的人越有这样的心理,就好像他少年体态时神情动作比较自然,变小以后却刻意一板一眼,走路还背着手,像个官架子十足的乡镇老干部。 他笑起来也没多好看,太瘦了,脸上的皮拉扯得有些力不从心,但他的眼睛那么明亮,牙齿也白闪闪,这一笑毫无心机,傻呵呵的,怎么瞧都是大学校园里最普通的男孩子。 曹安期一阵心酸,她想着,这个男孩子本该坐在安静明亮的教室里,他本该看过柯南,日常烦恼不过是作业和游戏,他本该在校园里与她相遇,而不是在她朋友的凶案现场从天而降,就在她面前杀死一个人。 两人相对安静了一会儿,吴兆时不时看曹安期,急不可待地等着她继续“闲聊”,他显然不知道闲聊这种事没必要找个引领者,也不需要固定的话题,更不用着急。 曹安期埋着头玩那片羽毛,就像她上课时玩笔那样,从食指和中指的指缝间翻过去,中指和无名指间的指缝穿出来。 她想,吴兆现在心情好,应该可以聊那个话题。 “你知道我能看到异人的翅膀,”她问道,“他们的翅膀一直都在,只有你的翅膀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第六十一章 —为什么 “我一直想不明白,”曹安期说着,“吴博士认为我看到的都是幻象,你们并没有真的长出翅膀,只是我的大脑把你们异于常人的部分具象化,以某种我能够理解的方式直观地传达出来。” “但如果是这样,很多事情就说不通,比如你的翅膀为什么忽有忽无,你真的是异人吗?” 她抬头看向吴兆,摆出自己最无辜的表情,诚恳地道:“我这么问不是想试探什么,你有很多事不肯让我们知道,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但是既然我们要同舟共济,下一步或许会主动向异人俱乐部发起攻击……这种情况下,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向集体坦白,评估实力,这样才能确保实战中不会因为沟通不畅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她隐下了这句,总会有人因为这类滑稽的原因牺牲。 或许她的态度打动了他,吴兆并没有生气,他思索着注目她,黑色翅膀在身后有节奏地拍击,一下、两下……让她想起王天生轻敲笔记本边沿的手指。 最终他快速地点了点头,不再神神秘秘地兜圈子,而是开门见山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我不是真正的异人。” ………… …… 曹安期讶异地看着吴兆,即便早就有心理准备,听他这样明确地说出答案,她仍是震惊得不能自已。 “我不明白……” “我以前告诉过王天生他们,所谓异人,他们和常人的区别在于x基因,脑垂体结构异常,分泌特殊的垂体腺素。”吴兆一旦下了决定就变得很爽快,耐心地解释给她听,“我不是异人,因为我不携带x基因,我的垂体结构和大多数人一样,没什么稀奇。” “但是……”曹安期喃喃道,“你有翅膀……” “我有翅膀。”吴兆附和她,随着她的视线转头看向自己肩后,他凝注了很长时间,仿佛真的能看见他的翅膀。但曹安期知道他看不见,他也不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65 知道,黑色翅膀依恋地覆上他的脸,轻轻蹭着他的脸颊。 而他一无所知。 “我有翅膀,”吴兆重复了一遍,“因为从我十岁开始,疯……吴博士就为我注射人工合成的垂体腺素。” 曹安期浑身一震,声音都变调了:“就像异人俱乐部那样?你们也——” “不对!”吴兆连忙打断她,“我们当然没有杀死异人抽取他们的垂体腺素,你没听我说吗,那是人工合成的,吴博士早就能够在实验室里人工合成垂体腺素,她在动物身上实验过,效果良好,需要进一步人身实验……” “于是她选中了你。”曹安期深深吸入一口气,不然她觉得自己会尖叫出来:那个女人在一个十岁的孩子身上进行人体实验,她是个疯子!而你不但不恨她,你还爱着她! 她闭上眼睛,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克制地问:“你变成这样,忽大忽小,也是因为这个?” 吴兆迟疑了一会儿,他大概看出这些话让曹安期对吴敏很不满,他不想她恨她,因此不肯再详细说明,含糊地道:“毕竟不是自己生成的东西,脑垂体控制着人体的生长衰老,吴博士合成的垂体腺素会有一点副作用,我注射过后会产生返幼现象,持续三至五天,等到身体完全吸收外来激素,我才能恢复正常。” 三至五天,曹安期想,所以她见到吴兆时他没有翅膀,因为那时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后来他突然变小又多出翅膀,意味着他给自己扎了一针。 “为什么?”她有千万个更重要的问题想问,这一个却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 吴兆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以为她是问自己本月为什么额外多注射了一剂垂体腺素,这也是他的心病,当下懊恼地道:“这是我第一次独立执行任务,出发前吴博士给我打了针,又让我带上一剂备用,那天在奶茶店,我中了冷枪,不得已又紧急注射了一次。” 吴敏一直在想办法解决他变身的问题,因此限制他的注射频率,每个月只能定时定量注射一次,他也很忐忑,前几天非常担心自己变不回去,永远都是软趴趴没半点用的儿童。 现在终于变回来了,他又开始担心其它副作用,没有吴敏给他做系统的身体检查,列出各项数据废寝忘食地研究,他总觉得没有安全感。 “我不是问那个,”曹安期摇了摇头,重复道:“为什么?” 吴兆一怔,凝眸与她对视,这次曹安期没有移开目光,直直地望进他眼睛里。 他也在她眼睛里看懂了她真正想问的话。 “因为想要力量,”吴兆认真地回答她,“王天生说人应该拥有更多对抗世界的力量,我没有他那么大的野心,但我也有我想要保护的人。” “为了你们的安全,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换取力量。” ………… …… “并不是所有异人都有异能,大多数异人的异能会潜伏一辈子,他们看起来或许比普通人聪明,大体上没有什么不同。”吴兆说着,“我想你应该发现了这一点,你以前见过别的有翅膀的人吗?” 曹安期点点头,她的背包在客厅沙发上,她记得下一回要把羽毛收集册拿给他们看,或许他们看不见那些标本,但也可能感觉到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吴博士以前也接触过不少异人,那时候异人俱乐部还没有现在这么灵光,他们没办法在人群中准确地分辨出异人,只能靠瞎蒙。而且那时候他们胆子也没这么大,并不敢在公共场合使用枪械,而是偷偷地制造事故,或者把凶案现场伪装成抢劫杀人,目标也定在乞丐、流氓、无业游民之类生死存亡没多少人关心的角色。” “所以,异人俱乐部长久以来没有引起警察的注意,任由他们发展壮大。直到某一天,他们不知从何处得到技术支援,突然就变得神通广大,不但专门挑出异人狩猎,而且胆大包天地在公共场合动手,害死不少无辜的普通人。” “我不知道警察有没有人在调查异人俱乐部,吴博士认为是有的,但她等不及,她以自己的方式展开行动,抢在异人俱乐部之前找到刚觉醒的异人,欺骗他们吃下抑制剂,以此来消除异人俱乐部的兴趣,至少保住他们的命。” “可是她怎么知道异人俱乐部的目标是谁?”曹安期敏锐地问,“就像你说的,我见过一些异人,异人俱乐部并没有找他们麻烦,为什么偏偏是小婉他们三个?” ☆、第六十二章 —闯入者 “吴博士长期以来都在监视异人俱乐部,她有她的消息来源,”吴兆有点不安地在床上换了个坐姿,避开曹安期的目光,“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得悉每一次的任务目标,我也没有问过她,那不重要,因为我信任她。” 可是我没有办法信任她,那个现实版的疯狂科学家。曹安期忍下了这句话,沉默地注视着他的侧脸,浅淡微光打在他的颧骨和高挺的鼻梁上,漾开一片光弧。 吴兆显得很懊悔,眨了眨眼,又道:“我说过我不会闲聊,如果我的话让你误会了什么,那都是我的错,跟吴博士没有关系。” “你……”他又眨了眨眼,终于回过头来看曹安期,眼睛里透出恳求,“你不要讨厌她。” “我不讨厌她。”她说,吴兆的脸立即因为这句话而点亮,又露出那个傻呵呵的开心表情,像是猫咪翻过身子露出白白软软的肚皮,歪着脑袋邀请你去摸一摸。 于是曹安期的后半句话吞了回去,她不忍心剥夺他少见的快乐,也不愿意当他坦露自己的弱点时给予打击,那会让这个坏脾气、冲动、不怎么聪明的男孩子就此缩回去,从此再不肯向她敞开心扉。就像被她踩过尾巴的野猫,永远记恨这一条,再不会蹭她的裤腿,也不吃她喂的鱼,仰起头冲她咪咪叫。 她忍不住想摸他的头发,吴兆好奇地盯着她伸长的手看,漆黑的眼珠子在白底上滴溜溜打转,曹安期中途突然害羞,往旁边偏了偏,假装自己是要摸他看不见的翅膀。吴兆却动作敏捷地俯下身,仅把脖子抬高,主动用脑袋顶住她的手。 曹安期:“……” 黑色翅膀在他身后迟钝地拍了拍,慢腾腾地移过来,凑热闹一般也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吴兆的脑袋在她手心里顺时针蹭蹭,翅膀就在她手背上方逆时针打个旋儿。 曹安期:“……” 怎么办?她表面镇定,心底却在山呼海啸——妈妈我不行了,要萌化了! 楼下适时传来唐明旭的声音,总算拯救了向痴汉转化的曹安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66 期。 “安期、吴兆!”校草爽朗地叫着,“下楼来开会!” ………… …… 曹安期认为,墨菲定律可以改成:“当事情有可能变得尴尬时,它一定会变得尴尬,而且还有可能超越你的想像,比尴尬更尴尬。” 这一条的验证就发生在一分钟前,当她摸索着打开吴兆房间的灯,回过头,毫无心理准备地看向他时。 他没穿衣服! 来,更投入一点,和曹安期同样以濒临崩溃的情绪重复一遍。 她!看!到!了!他!的!裸!体! 好吧用词不一样,但意思到了,曹安期尖叫半声,在吴兆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夺门而出,“噔噔噔”地跑了下去。隔着楼层,他听到唐明旭关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却怎么也听不到她的回答。 裸/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女孩子真是难以理解。吴兆皱着眉头挠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曹安期掌心的温暖。 他走到房间角落的胡桃木衣柜前,这玩意儿据说是个古董,柜门上浮雕着精致繁复的图案,他费尽辛苦才镶了一面镜子上去。 等身长的玻璃镜子清晰反射出他的映像:光裸的发育期少年的躯体,瘦骨伶仃,毫无美感。 吴兆挑衅地审视着自己,对一个身体尺寸经常性发生大幅度变化的人来说,他早就习惯裸睡,也习惯透过任意一个反光平面检查自己的裸/体。 比上次变身更瘦了一些,很可能因为这些日子奔波劳碌,没有摄取足够的营养,好在还算健康,除了几处已经撕裂伤,身体没有留下严重的外伤,就连几次遇险受的伤也在成长过程中快速愈合。 他捏紧拳头,检验了一下自己的握力和手臂肌肉,肱二头肌小得可怜,桡侧腕屈肌几乎等于没有,薄而干燥的皮肤紧紧包裹着骨头,桡腕关节突出得就像块石头。 但他能够感觉到力量,源源不断地、来自身体深处的不知名力量,那让他有信心操控这具单薄的躯体,掌握自己和他的被保护人的命运。 吴兆微微侧头,镜子里的映像和他同时回望肩后,目光停驻在那里,仿佛看到了那对正在缓慢地走向衰亡的黑色翅膀,那对不属于他的、偷来的翅膀。 再挺一挺,他对自己说,也是对翅膀说着,在他能够完全依靠自己之前,他还需要依靠它。 四柱床的枕头旁边摆着那具小仪器,幽蓝色的光芒变淡了许多,吴兆套上两件衣服,走过去拿起它,在手中“咔咔”扭动,一米二三的剑身立即喷出剑柄,他握在掌中掂了掂,随手插到腰后。 曹安期再看到他时,少年吴兆已经恢复了老样子,瘦削的身体套着宽大的白t和仔裤,赤着脚,略有些长的额发半遮住眉眼,随着他走下楼梯的步伐一晃一荡,似足一只趾高气扬的翘着尾巴的猫。 她和唐明旭、王天生站在楼梯底部,同时仰起头望向他,那场面像极了迎接国王的仆从,如果吴兆的黑色翅膀能够像过去那样傲然地戟指天空,而不是耷拉到肩后,一路走一路掉毛,想必更有气势。 黑色羽毛从楼梯往下飘,无论是完整的飞羽、覆羽、肩羽,或是细碎的绒毛,它们大片大片地剥落下来,就在曹安期眼前,吴兆每走一步他的翅膀就颓败一分,漫天飞舞的羽毛仿佛正是它灵魂的碎片。 当他走到倒数第二级台阶,肩后的翅膀仅剩半截,中部到翅尖的部分已经消失了,曹安期注意到它们并不像王天生的翅膀那样,掉光了羽毛会露出肉红色的皮肤,黑色翅膀似乎就是由羽毛拼凑粘贴而成,当羽毛散尽,留下的只有虚空。 吴兆迎着曹安期的目光踏下最低一级台阶,“哗啦”一声,他肩后的翅膀拼尽余力把自己展开,斜飞,如剑疾刺。 就在她的眼前,它们垮落数不清的羽片绒毛,纷纷扬扬的罩住他的身体,轻柔地蹭过他的脸颊,仿佛余情未了的鬼魂,恋恋不舍归去。 当最后一片羽毛离开吴兆的肩膀,那个环绕着他的黑色漩涡,所有漫天飞舞的羽毛,全都在瞬间之间融化成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告诉我你的计划,”他一无所觉地朝王天生点了点头,“反击由我开始。” ………… …… “我分解了异人俱乐部的木马,”王天生说到这里,唐明旭插话道:“他还给那玩意儿起了个名字,叫‘闯入者’。” “是为了叙述方便。”王天生清了清喉咙,又道:“‘闯入者’是个典型的远程闯入型木马,同时兼具反弹端口型木马的部分特征,所以非常隐蔽,大多数人很难发现被它植入,就算发现了,市面上流行的杀毒软件也没办法及时清除。” “这部分可以跳过,”唐明旭二度截口道,“你说的这些东西我们都听不懂,反正知道你很牛就行了。” 王天生无视了他,继续道:“我在离线状态下将它拆解,研究了两天,总算摸清它的运作原理,很高明的设计,但并非无懈可击,事实上它的植入方式使反追踪成为可能。” “准确地说是一天半,考虑到中间我们还在跑来跑去打来打去,你实际工作的时候不到五个小时。”唐明旭第三次很没礼貌地打断了他,“所以我就说,你大可以跳过这部分,我们真的都知道你很牛。” 王天生:“……” 白色翅膀在灰色翅膀旁边绕来绕去,翅尖挑衅地轻戳了一下,再戳一下,灰色翅膀“啪”一声把它扇飞。 王天生不高兴地扭头去瞪唐明旭,他记得唐明旭不是这种不分轻重乱开玩笑的人啊,后者迎着他的目光,轻轻摇头,又努了努嘴。 他往唐明旭示意的方向看去,曹安期正呆呆地坐在单人沙发里,双手抱住膝盖,脸上有一种茫然中透出哀恸的可怜表情。 她怎么了?王天生想问,随即明白过来,唐明旭也不知道,所以变着法儿想让她高兴。 他也没耐性去套话,等着曹安期自己说,既然有更直截了当的方法,为什么不提高效率? 王天生倏忽起立,吴兆正埋头吃泡面,含着满口面条瞥了他一眼,唐明旭的目光更是不明所以地追随着他,看着他笔直走到曹安期面前,弯腰牵起她一只手。 “干什么?” “耐帆改哈(你放开她)!” 曹安期一怔,回过神来,大脑却早已习惯性地向他敞开,王天生读到了她的担忧,意味深长地回头看向吴兆,低声道:“不用担心,他死不了,你什么时候见过夭折的祸害、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67 短命的煞星?” 吴兆:“?” 他放开她的手,连个顿都不用打,若无其事地接着道:“我追踪闯入者的过程中得到了一个地址,异人俱乐部的某个信号接收站就在b市,离我们不到十公里。我由此制定了我们第一轮兵分三路的反击计划。” “唐明旭去见月寺,想办法打开7521号储物箱,拿到吴博士留给我们的线索。” “吴兆和曹安期到我给你们的地址,确认是异人俱乐部的信号站,立刻破坏它,尽量再抓几个俘虏回来。” “至于我,”他难得像个少年那样顽皮地笑了笑,“我去报警。” ☆、第六十三章 —报案 “报警不是个好主意。” 几个人在路口分手,曹安期站在吴兆身旁,看着王天生和唐明一边一个方向的背影,她回头望向来路,长长的公路右侧,蓝宝石般的海面泛着粼粼微波。 “以前我也问过吴博士,为什么我们要自己保护异人,为什么不报警。”吴兆双手抱在胸前,“她说,因为很难让警察相信世界上存在异人,而且,就算他们相信了,也只会用更多残忍的方式来折腾那些可怜人。” 比如在某个可怜人十岁的时候拿他做人体实验?曹安期忍下了这句讽刺,淡淡地道:“相信王天生吧,他自己也是异人,他不会冒这个险。” 吴兆看向她,两道眉毛皱得快要飞起,似乎对她这样的盲目信任很有意见。 “我问过他,”曹安期解释道,“他说没必要向警察提及什么x基因,什么垂体腺素,他也不打算坦白异人的身份寻求保护。” 吴兆听出了兴趣,他努力模拟王天生的脑回路思考,半晌颓然放弃,不情不愿地问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说,一群神经病聚集在一块违法犯罪,对正常人都不会相信的鬼话深信不疑,内部存在组织体系,还有一位名义上的最高精神领袖,我国暴力机关通常对此有个更明确的定义。” 曹安期笑了笑。 “邪jiao。” ………… …… 王天生小时候,山里闹过一阵子“八斗米shen教”,那会儿他还不到五岁,嘎公和村东头的老道士偶尔来往,警察因此找上门调查,把老人吓得够呛,连续几天吃饭拿筷子的手都哆嗦。 老道士其实很清白,那个所谓教主仗着人多势众把他撵出道观,他一气之下就去报了警,他是登记在册的正经宗教人士,警察挺重视,顺藤摸瓜,挖出一整个刚刚成型的邪jiao毒瘤。 王天生和村里其他小孩儿结伴去看过热闹,长长一溜警车从山腰的道观排到山脚下,警用灯是红蓝两色,在树荫里闪啊闪啊,漂亮得不得了。 教主和他的忠实教众带着手铐被押下来,村里相信过他们的人有的大声咒骂,有的跪倒在地喃喃祈祷,王天生的目光定在他们身后,另一队警察从道观里搜检出的证物。 大都是破铜烂铁,他们这山沟沟里的乡民身上也刮不出多少油水,但人总是不缺的,所以队尾的几个警察全都怀抱婴儿。 清一色的女婴,从不足月到起码两岁,他只能通过襁褓的大小来判断,警察们把她们举得高高的,不让孩子们看到她们的脸。 但他听到他们彼此的低语,知道那些女婴是教众主动奉献上来的,因为教主需要童女的内脏炼丹。 五岁的王天生没有听到那些婴儿发出一声啼哭,在往后的日子里,他却经常从梦中惊醒,为那让他窒息的寂静。 他早就知道人类能够邪恶到什么地步,这个世界上像唐明旭和曹安期那样的人过于珍贵,他很能理解吴兆对异人俱乐部总是痛下杀手的心情,因为他们的被保护者如此脆弱,与所有美好的事物同样,稍不留心就会损坏,再也无法弥补。 警察很顺利就接受了他的报案,王天生甚至没有费心用异能推动,他坐在长桌这头,报出自己的真实姓名、学校、暂住地址。 “你不是b市人?”警察抄录的笔在纸上顿了顿,为难地问:“同学,我们有规定的,为什么不在你的户籍所在地报案?” “我知道。”王天生胸有成竹地道:“我查了一下网上的解释,因为犯罪行为发生在b市,所以我也可以在这里报案。” 警察苦笑了一下,王天生观察他的表情,猜到他是在烦恼管辖权和跨地区合作之类的行政问题,要是曹安期在场,肯定能看到灰色翅膀悄没声息地升到空中,“啪”一声扇他个满脸。 “行吧,”警察改变了主意,不再琢磨着用什么办法把他赶走,又问道:“那同学你跟我讲讲案发经过,我们先定个性。” 王天生点点头,他编故事的本事可比吴兆强多了,几乎没有一句假话,只是用春秋笔记削掉多余的骨肉。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三个同学交了个b市的网友,他邀请我们过来旅游,正好我们学校那边发生了一些事,你可以查查a市分局的联网记录,是个凶杀案……我们都想散散心,所以同意了。我们约好在海滨大学门口见,谁知道在广场旁边差点被车撞到……我们觉得太倒霉了,就近到见月寺烧香去霉运,又冒出几个人莫名其妙地要打我们……昨晚我们住在网友家里,白天见月寺那伙人里又有一个摸上门,被我们集体制服了……” 案情精彩程度显然远超出警察的想象,他听得一愣一愣,写字的笔几次停下,还得王天生提醒才记得继续。 “为什么啊?”警察愕然问,“这伙人跟你们什么愁什么怨?” “我们也不知道!”王天生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您说,我们几个学生,能有什么本领和社会上的人结怨啊……” 警察上下审视了一番他瘦巴巴肋条浮凸的身材,信服地点点头,王天生心想那你是还没见到吴兆。 “不是抓到了一个嘛,他没说什么?” “就说些稀奇古怪的疯话,说我和另一个男同学脑子里比别人多长了东西,还有个女同学眼睛看得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要拿我们去炼药……”王天生努力学着曹安期低头看人的样子,可怜巴巴地瞪大眼睛,“把我们吓坏了……警察叔叔,你救救我们吧,他还说他们有一个什么什么会,会长神通广大,掐指一算就知道我们躲在哪里,早晚要来抓我们炼药……” 他的话里透露了足够的信息,警察立即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彻底抛下笔,安慰道:“别怕,你现在很安全,这事儿可能超出我的权限,你先等我打个电话。”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68 长桌另一端就有座机,警察却走到报案室外打手机,背过身掩上门,小心地不让他听到。 王天生并不介意,他知道自己得到了信任,可能不是百分之百,但适度怀疑才是正常的,没有一个身经百战的警察会百分之百信任陌生人,如果他蠢到强迫对方这一点,反而露出马脚。 他在心里默数计时,一分钟六十下,数到一百零六下,手机突然响了。 王天生的手机不是智能机,而是室友淘汰下来的二手诺基亚,红色外壳有点娘,可性能良好,非常省电,他一直用得很满意。 手机还是塞班系统,粗体字显示着来电为陌生号码。 会是谁?王天生想着,唐明旭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有曹安期看着,吴兆也惹不出大麻烦,难道……是医院? 他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仔细再看一眼,是手机而不是a市区号的座机,他稍微放松,却怎都不能把悬在半空中的心放回去。 不是嘎公……不要坏消息……王天生不理智地在心底念叨着,将手机接通,慢慢地放到耳边。 那边传来轻而缓长的呼吸声,却没人说话。 “喂,请问是哪位?”王天生迅速平静下来,他越来越肯定不是医院来的坏消息,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怕。 “是我。”这次终于有人回答了他,“我是吴敏。” ………… …… 吴敏的声音还是那样,听起来不像传统的一板一眼的科学家,更不像个逃亡中的受害者,语调很轻快,带着吊儿郎当的笑意。 “坏消息是异人俱乐部的会长亲自出马,率领会众追捕你们,未来几天你们的日子不好过,建议取消像今天这样的分散行动,不要考虑什么反击,保证每个人都待在安全的地方。” “好消息是我要恭喜你,报案的时机选得恰恰好,警察对异人俱乐部的调查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就像你想的那样,他们把它定性为邪jiao,所以在摸清虚实前不敢动手,你和你的小伙伴们给他们送了一份大礼。” “你怎么知——”王天生顿住了,飞快地抬头望向报案室的东北角,那里的天花板上悬着一个摄像头。 “很聪明,我现在正看着你哦,来,跟阿姨挥挥手~” 王天生眼前又浮现出当日强行弹出的画面,一堵银白色的金属墙前,一只女人的手缓缓挥动。 “不对,”他紧紧地捏着手机,“你根本没有看见我,你只是猜到了我想什么……你比我聪明,当然了,用我嘎公的话说,你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都多。” “我对他们三个人说要来报案,只有曹安期一个人问过我详细情况,而她不可能在没有知会我的情况下告诉你,我相信她和我一样对你存有戒心。所以不是她,是吴兆。” “你在他体内植入了窃听器?” ☆、第六十四章 —六芒星 “为什么是窃听器,而不是吴兆亲口告诉我?” “因为他没那个本事在我面前撒谎,如果他有办法联络到你,我一定会知道。” “哈,”吴敏忍不住笑了半声,“自信的小子。” 自信并不是一件坏事,尤其对有资本如此自信的人来说,她微笑着向后仰,背靠住符合人体工学原理的椅背,双腿抬到桌面上,尖尖的鞋跟几乎戳到屏幕。 监视屏幕接收的画面不太稳定,时不时有波纹状的抽搐,她把麦克风挪到嘴边,指尖在上头敲了敲,问道:“然后呢,你还推测出了什么?” “你承认了?”屏幕上的王天生因为她恶意制造的杂音皱了皱眉,也靠向塑料椅背,“我下一步的推测基于窃听器的半径限制,那是一个可以确定的范围,所以,如果我没猜错,你此刻就在b市。” 他用的词是“猜”,口吻却非常果断,吴敏知道,他半点也不怀疑自己的结论正是事实。 果决比聪明和自信更难得,是成功者必备的品质,因为世上大多数人都深陷进自身的迷惘,他们不知道如何挣脱尘世的泥淖,如何证明他们自己,如何追逐梦想,甚至他们根本找不到自己的梦想。他们必须依附像王天生这样的人,自愿地服从他的领导,被他指引着寻找生命的意义。 了不起的小子,她修正自己的评价,这样的智慧与个性,真是充满蛊惑人心的魅力。 “吴博士,”王天生在她的沉默中追问道,“你又承认了?” “不,我什么也没承认。” 吴敏掐断了通话,目光一瞬也没有离开屏幕上的王天生,他平静地把手机从耳边移走,又看了一眼,嘴唇轻微翕动。 她看出他是在默记那串手机号码,但他查不到什么,很早以前吴敏就学会了修改手机芯片的id号,这使得她可以用同一部手机连接通讯网络却显示不同的号码,即使是通讯商都无法定位追查。这些小技巧她对吴兆都有所保留,当然,大部分原因是她喜欢看傻小子吭哧吭哧地背着十几支劣质手机满世界乱跑,三不五时就会弄坏一支,然后打电话回来向她抱怨。 美好的回忆啊,吴敏微微一笑,双手托住下巴,看着小小的四方屏幕上多了一位演员,那名警察终于打完电话,慢慢地走回室内,坐到王天生对面。 这个角度监视器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她强忍着调整摄像头的冲动,只要稍一移动,王天生肯定会发现。 “你说的那些事,我刚刚向同事求证过。”警察斟字酌句地说,声音有点小,吴敏不得不把声量调节键拖到最大。 “a市分局的同事证实了女大学生被害的案子,你有一个同学是目击者?” “是的,”王天生又开始扮演有问必答的好学生,“就是我们一起来旅游的其中那位女同学。” “嗯,”警察听不出什么感情地应了声,随手抓起笔,用笔帽敲着记录薄,“她的证词说有个少年人救了她,抱着她从十一楼跳下来,然后就消失了。” 他的声调隐隐拔高,似乎很不可思议,王天生眨了眨眼,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这个神秘的少年人后来又出现在你和另一个男同学的证词里,”警察继续说着,“说他跟踪你们到奶茶店,为保护你们,杀了一个在公共场合开枪的暴徒。” “是的。”王天生终于应道,这些事件中吴兆的影子过于清晰,根本无法消抹掉,所以早在a市进警察局前他们几个人就统一了口径:说实话,但隐去吴兆的真实身份。 警察点点头,吸了口气,又问道:“前天见月寺斋堂又发生了凶杀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69 案,你知道吗?” “不知道。”王天生装出的惊讶那么逼真,使得吴敏又微笑出来,他向前倾了倾身,急切地道:“那几个陌生人朝我们冲过来的样子太可怕了,很多叔叔阿姨都帮忙拦住他们,我们趁机逃跑,后面发生的事就不知道了……是他们伤害了别人吗?” “不是。”警察只说了这一句,看着王天生露出松口气的表情,眼睛眯起来,锐利地盯住他,像是要用目光扫描他的大脑。而王天生毫不心虚地望回去,末了还歪歪头,卖了个萌。 吴敏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滚落下去。 警察又问:“目击者已经证实,被杀的是攻击你们的人,手法和a市的案子很相似,你们后来有没有再见过那个少年?” 她“啪”一声关掉监视器画面,站起身,慢腾腾地伸了个懒腰。 没什么好担心的,她想,这小子非常清楚他在做什么,他知道警察会有所怀疑,并且允许这种怀疑,反正他们也找不到实质的证据,更重要的是,鉴于三个受害人清白的身份,相比异人俱乐部的神经病,警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吴兆不被当场抓获。 吴敏扭头四顾,目光一一掠过地面淌血的尸体、操作台、闪烁着幽光的已经被关闭的整堵led墙。 这是异人俱乐部被她摧毁的第四个信号接收站,或者该称作“基地”,她逐渐摸索出规律:那个梯田底部的地下基地是一切开端,其它各个基地都是按它的模式全盘照搬,总有些疏漏或是不够精细的地方。 它们本不该是这样,她想,不该是单方面的监视工具,至少在他建立的时候并非如此。那更像是一个地下堡垒,供给少数被这个冷酷世界迫害到无路可逃的人,就像他曾经告诉她那样,是她最后的退路。 所以她可以在梯田基地内对外联络,那些组成大屏幕的小屏幕,上面出现的每一个人,本该是危急时刻求救的盟友。 吴敏在其它基地没有发现双向联络工具,她不能像当时联络王天生和唐明旭那样和任意一个异人俱乐部成员沟通,它们就只是冷冰冰地监视、记录、评估。 她调出电脑里储存的评估档案,上面详细地列着每个会员一天二十四小时内的活动,什么人对狩猎很狂热,是异人俱乐部的忠实成员;什么人有所犹豫,今天把会员才能知道的信息透露给生活中的朋友。 邮箱里还有他的上线根据评估档案作出的回复,极端简略,分为三个类别:合格;升级;删除。 按字面意思理解,合格是指该异人俱乐部成员可以继续按他的方式进行活动;升级是提高忠实的会员等级,初级升为中级,中级升为高级等,这个非常罕见,比率超过一百比一;删除则是直接远程操作该会员的电脑,删除所有异人俱乐部有关的信息,这样即使他再大嘴巴,甚至去报警,也拿不出实质的证据。 不得不说,以异人俱乐部松散的组织形式,这样的监视和评估是他们能维系至今而不被警察抓到马脚的主要原因,笨拙,但实用。 直到她这样无须法律作后盾的亡命徒出来搅局。 吴敏从尸体口袋里搜到一盒火柴,她随便擦燃一根,扔到汽油上。 亮蓝色的火焰“嘭”一声拔地而起。 ………… …… 何景明站在山坡中段,望见火焰冲向天空,b市这样的海滨城市,天空的颜色总是水蒙蒙的蔚蓝,火焰外围裹着灰白色烟气,缭缭上升,总觉得会把天空欺负很惨。 他摸了摸裤兜,点燃一支烟,喷出烟气才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 这是被吴敏摧毁的第四个基地,他大概能猜到她的信息来源,因为连他也不知道异人俱乐部究竟有多少个这样的基地,又各自分散在何处。 但他此刻默默伫望,在心里调出南中国的地图,将四个已知基地标成圆点,再拉线。 于是他绘制了大半个五芒星图案,围绕着中心b市,几个点之间近乎等距。 他在可能存在基地目前尚且空白的位置打了两个问号,然后扭过头望去,远处是与天幕相接的海平面,泛着一线白嫩的泡沫,蓝色由浅而深。 要不要赌一把?他问自己,输了,他会扑一个空,像现在这样连吴敏的影子都摸不到,任由她在他身边忽隐忽现,故意犯些案子让他知道,仿佛挑衅,又像是嘲笑;如果赢了,他估对了她的下一个目标,以逸待劳,有的是时间布好网,等着她一头撞进来。 要不要赌要不要赌?何景明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赌徒的潜质,但这半个月和吴敏的交锋几乎让他心力交瘁,他一边享受着与她智力上的对决,一边因为棋差一着而越来越沮丧,丧失信心,他正在被这个强大的女人摧毁。 所以他其实没有选择不是吗? 何景明扶了扶镜框,从唇边摘下烟头,用鞋尖狠狠碾碎。 ☆、第六十五章 —砰 同一时间,曹安期透过出租车的窗户,也看到了那场火。 吴兆就坐在她身旁,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让她远离窗口,自己却等不及车门打开,箭一般从车窗飙射而出。 出租车司机从车内后视镜瞟到吴兆的举动,以为自己眼花,惊骇莫名地抬脚跺下刹车,曹安期身子猛地往前冲,一头撞向前座。 刹车声像是尖锐的指甲刮过玻璃表面,曹安期没有等来预想中的头痛和震荡,她睁开一只眼,看进吴兆的掌心里。 他不知什么时候又返了回来,上半身挤进车窗,右手紧紧握着玻璃边缘,左手插入她的前额与前排后座之间,为她充当肉垫。 曹安期惊讶地仰起身看向他,吴兆却皱眉盯住司机,后者哆嗦着想要推门下车,手抖得太厉害一直不成功,又急又怒,嘴里骂骂咧咧。 他们在主路上走了很久才打到这辆出租车,没有王天生的洗脑能力作保障,曹安期不敢随意泄露行踪报出正确地址,只在地图上选了一个邻近的风景区,就这样司机都不太愿意去,嫌过于偏远。 现在吴兆的鲁莽行为惹怒了他,她生怕司机抛下他们跑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难道要他们走路回去? 司机还在脸红脖子粗地骂着,曹安期拼命朝吴兆使眼色,想让他道个歉什么,吴兆却半点服软的意思也没有,右手放开车窗玻璃,从身后抽出那把剑。 曹安期和司机同时发出不敢置信地抽气声,她急道:“你干什么?” 能干什么?吴兆莫名其妙地斜她一眼,手腕抖了抖,亮蓝色的剑身迅速变形、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70 缩短、重组,变回那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小仪器。 他把那小仪器在掌心里抛了抛,扔进驾驶座旁的车窗。 司机的咒骂声几乎在该刹那戛然而止,那松果形状的小仪器在他腿侧弹开,跳到副驾驶座上,稳稳当当地停下来,幽亮光芒仿佛一个鸡蛋形状的虚拟外壳,安全地保护着它。 吴兆伸出一只手在司机眼前晃了晃,他直愣愣地注视前方,没有任何反应。 不等他过来开门,曹安期自己下了车,站在他身侧同时往车里看,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看到别的人被仪器操控,与王天生在见月寺斋堂里做的事情惊人的相似。 “很可能是同样的原理,”吴兆大概从她脸上看出她在想什么,点头道:“吴博士做这个模拟了异人的生物脑电波,只是效用没有那么随心所欲。” “它具体有什么作用?” “吴钩。” “什么?” “它的名字。” “好的。”曹安期觉得有点好笑,果然是男孩子,给自己的玩具也要取一个酷炫的名字。 “它有两种形态,你都见过了,非武器形态时可以模拟生物脑电波,制造磁场紊乱,短暂麻痹人类的感知,或者放大某一项知觉。” “比如恐惧?” “比如恐惧,人真的很容易被自己吓到,我在火车上用他吓唬几个骗子,其中一个以为我开枪爆了他的头,差点没吓疯。” “啊!”曹安期还记得那则网络新闻,骗子的目标是王天生的姥爷,新闻里提到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男童,同学们还因此将捐款贴子歪楼变成了鬼故事大会。“那是你!” 吴兆又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曹安期摇摇头,又摇摇头,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中间阴差阳错的联系,她相信吴兆不知道他随手帮了一把的老人是谁,他不是这样精细周到的人,而如果一切只是巧合,却又令她毛骨悚然,仿佛冥冥中早就有难以抗拒的力量把他们几个人的命运交织到一起,不是用这种方式,也会以那种方式。 她忽然一阵心酸。 所以小婉,你的命运也是注定吗? ………… …… 他们站在蜿蜒的长坡顶端,向下俯视起火的地点。 中段和下部也陆续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大部分都是从景区自驾游回来,车辆横七竖八停在路边,大半个人还在车里,衣袖和衣角露出车外。山坡中段有个男人的白衬衫特别显眼,被风吹得鼓荡起来,映在遥远的海天之间,像是一朵寂寥的云。 曹安期不禁多看了他几眼,他在抽烟,一点火光在指间闪烁,细细的灰白色烟雾升上头顶。 “起火点就是目标,”吴兆开口道,“我们来晚了。” 曹安期没应声,看到火光的那一刻她就有了预感,所以并不吃惊,只是把目光从那个抽烟的男人身上转开,望向山坡底部的火场。 景区的消防车已经紧急调用过去,因为是荒郊野外,被烧的也只是储物仓库,不可能有人员伤亡,救护车和警车都没出动,倒是邻近村子留守里的妇孺老幼全跑出来看热闹,眼巴巴盯着紧闭的仓库门,恨不得有穿透眼看清里面的玄机。 “是她吗?”曹安期蓦地发问。 吴兆顿了顿,笃定地道:“是她。” 这个“她”当然是指那位行踪莫测的吴博士,除了他们,她是唯一有可能主动跟异人俱乐部过不去的人,吴兆熟悉她的行事风格,所以他比曹安期的预感更要快了一步,看到火起就知道吴敏正在附近。 所以他不顾危险,断然从疾驰的出租车窗口蹿出去追她……可他为什么又要回来? 曹安期仰首看向吴兆,人体的生长发育除了受到垂体腺素刺激,也会有外界影响的因素,吴兆这一回变身就比之前要高一些,他自己可能没有多大知觉,曹安期却记得他们的身高差。以前她抬眼看他的角度是那样的,现在是这样的。 这是女孩子,甚至是恋爱中的女孩子中才会有的微妙心理,她默默地注视着吴兆的侧脸,他在面无表情之下隐藏的焦虑,他时不时左右顾盼的黑眸,因为某个有几分相似的女人背影猝然一闪,随即醒悟到认错了人,火星尚未点燃便黯然熄灭。 她微微叹口气,放低眼眸,看到山坡中段那个男人跳上了车,一只手垂在车窗外,那点烟烬从他指间飘落下来,随风拂向火场。 他开着车反方向朝山坡上驶来,曹安期拉着吴兆避到路边,身后正好也来了一列大红色的消防车,警笛声唱得震耳欲聋,彻底盖过了她的手机铃声。 手机在她怀里震得皮肤发麻,曹安期取出来看了眼,是个陌生的号码,有点疑虑地接通,那边先道:“是我!” 是唐明旭一字一顿的大喊,背景音是吵嚷的人声和几下钟声,隐约还能听清有人在念诵经文,曹安期这边的噪音不比他小,不由地捂住耳朵和他对喊。 “你怎么样?!任务完成了吗?!” “东西我拿到了!你们安全吗?!” 曹安期一阵惭愧,她脑子里想的是唐明旭的任务,唐明旭却首先关心她和吴兆的安全。她仿佛看到了那双纯洁无瑕的白色翅膀,它们就像是用光凝聚而成,是这个世界上她所知道的最美好最干净的事物,就连阳光穿透它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方向。 “我们很好!回去再说!” “别!”唐明旭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起来,似乎他找到一个人没那么多的僻静点,“我先联系了王天生,他让我通知你们,叫我们都先别回去,他要把警察带到吴兆家,别和我们当头撞上。” “怎么?”曹安期的声音也跟着变小,她不习惯大声说话,这几句吼下来嗓子都有点哑了,心不在焉地抬起头,消防车队的尾巴恰好从眼前经过,马路另一边是刚才那个穿白衬衣的男人,他驾着一辆丰田陆巡,在座位上转过头,正与她四目相对。 那是个英俊的成年男性,曹安期不熟悉的那种,论眉眼和五官轮廊当然比不上唐明旭,连吴兆都不如,但他有一种蕴藉儒雅的气质,看起来就很聪明,唇角自带笑意,一幅无框眼镜架在他的鼻梁上,反而将脸颊衬托得更立体了。 他左手懒洋洋地搁在方向盘上,看到曹安期,眨了眨眼,忽然一笑。 “王天生的意思是嫌我们太笨,不会应付警察,”唐明旭在电话那头无可奈何地说着,“有他一个人就够了,我们继续在外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71 边活动。” “那反击计划呢?”曹安期不怎么走心地问着,那个男人还在看她,他车速不快,丰田陆巡与消防车队擦肩而过,他为了看她辛苦地扭腰,脑袋和上半身探出窗外。 一对中等大小的翅膀跟着挣脱了车厢的狭窄空间,扑棱棱地伸展、抖动,鸽灰色的羽毛随着这些动作被打理齐整,在阳光下泛出一圈圈油润的蓝色晕光。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个男人垂在身侧的右手也抬了起来,手里捏着一只枪,枪口指向她。 他微笑着,英俊不可方物,然后用口型说:“peng!” “砰!” ☆、第六十六章 —我愿意 他有翅膀! 枪响的刹那间曹安期脑子里被这句话刷屏,她下意识地想躲,身体却做不到与思维同步,眼看子弹迸出枪口,急速旋转着飙向她。 时间仿佛变缓,空气凝固,她像是陷进了果冻般的凝胶里,周围的景物都被成千上万倍地放慢了速度,大红色的消防车行驶时拖出艳丽的影子,绿草在风中摇曳,鲜花盛开,万事万物的运动轨迹漾起一条条斑驳陆离的波纹……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曹安期想着,但她思考的速度似乎也被减缓了,那些思绪如同断掉的线头,在虚空中悠闲地来回晃荡。 “啪”,两截线头搭在了一起。 就像是撕开了与世界隔离那层薄膜,又仿佛开天辟地,所有一切恢复正常,消防车驶下山坡、绿草倒伏、野花绽开第六层花瓣……数不清的色彩和声音疯狂涌进她的大脑,吴兆从侧方撞过来,将她扑倒在身下。 那颗子弹从他们上方掠过,旋转着钻入湿软的泥土里,发出“噗”一声闷响,吴兆的臂弯紧紧的攥着她的太阳穴,曹安期奋力挣扎出来,仰头望向那个有翅膀的男人。 丰田陆巡已经驶出数十米,他大半个身体仍然探在车窗外,满脸震惊,两边鸽灰色的翅膀同时越过肩膀向前倾,拼命把自己拉抻到极限,每一片羽毛都绷得笔直,只想要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刚才她激发出了那个男人翅膀的力量,那是他的力量,又不是他的力量,曹安期想,她能够感觉到翅膀隔空传来的亲近感,它们绝望地想要碰触她、感知她,它们站在她这一边。 因为那是钱小婉的翅膀。 ………… …… “他是异人俱乐部的人,”曹安期推着还压在他身上的吴兆,急叫:“快抓住他!” “我知道,”吴兆却没有动,他维持着手臂攥住曹安期太阳穴的姿势,抬起半身眺望丰田陆巡远去的背影,“他开的是疯女人的车。” “那为什么不去追?”她又推了他一把,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嚷出来,“去追啊!” 吴兆皱起眉,低下头看她一眼。 “我不会再丢下你。” “……讲的好像我很重要,”她冷笑道,“不要随便用承诺的口吻说些做不到的事。” “……” 吴兆干脆直起身,拎着曹安期的后领把她提起来,问道:“你怎么了?” 曹安期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深呼吸两次,总算把那些无能为力的躁郁和迁怒强按了下去,如果这是吴兆平时的心情,她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坏脾气。 “没事。”她带头走向路旁的出租车,拉开车门坐进去,吴兆很快也上车来,肩并肩坐到她旁边。 他从副驾驶座上收回了那枚松果状的小仪器,“啪”一声打个响指,司机顿时惊醒过来,依言发动引擎,追着丰田陆巡的方向急速前行。 这一段上山下山仅有一条路,他们应该不会追丢,曹安期想着,略微松口气,又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觉羞惭万分。 “对不起。”她背转身不敢看吴兆,小声道歉,又解释一般补充道:“我看到那个男人的翅膀……那是小婉的翅膀……我不明白,害死小婉的人不是已经被你……被你杀掉了吗?” “异人俱乐部抽取异人的垂体腺素制作药剂,这些药剂会在他们内部之间流通,”吴兆在她身后道,“他或许只是其中一个使用者。” “也是凶手之一。”曹安期断然道。 吴兆聪明地没再发言。 车厢内短暂地安静下来,再也没有外界的干扰,曹安期被迫进入自己心烦意乱的大脑,在那里直面最真实的自我。 她说谎了,不,那算不上说谎,她只是没有完全地说出实话。 曹安期痛苦地闭上眼,她在生死关头有违本性地爆发出来,其中有一部分——虽然只有一小部分——是因为嫉妒,因为在吴兆心目中,吴敏永远比她重要,而她从来没有经历这样的感情,也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因为感情变得如此丑陋。 小婉,她不知道该问谁,小婉,她唯一的朋友。 如果喜欢一个人让我变得不再像自己,你一定会鄙夷我,不是吗? 道路前方出现一个小黑点,出租车驶到近处,果然是那辆丰田陆巡,它被抛弃在路中央,甚至车门都没关,左右两边都半敞着,仿佛肥胖躯干两侧微微抬起来的短小翅膀。 吴兆和曹安期对视一眼,吴兆敲了敲司机的椅背,曹安期等他停下车,伸手想要推门,手却被吴兆按在门上。 “我先去看看,”他扯脱她的手,握在手里似乎有点无所适从地挥舞了一会儿,最后好好地放到她的膝盖处,“你待在车里,有什么不对劲就让司机开车,我过后来追你们。” 曹安期想表示抗议,她受不了吴兆老这么对她,王天生和唐明旭都没有觉得她娇弱脆性,只有他,什么时候都把她往身后塞,仿佛一不过眼她就会受伤或是死掉。或许是那次她差点被掐死给他留下了既定印象,但她当时也是自己救了自己不是吗? “听话,”吴兆却又伸手盖住她的脑袋往下压,自己也低下头,额头蹭住她的额头,气息扑到她脸上,红着脸道:“乖~” 曹安期:“……” 直到吴兆扑出去她还没回过神来,被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起一次还要打一次寒战。这小子打哪儿学来的啊,他是正太的时候她也没这么埋汰他啊…… 不过被恶心一下也有好处,她终于把别的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了一边,巴住车窗,不错眼地盯紧吴兆一举一动。 他快步走近丰田陆巡,从车尾往前绕,特意选择离驾驶座较远的右边,越靠前脚步放得越缓,矮下身,右臂慢慢地伸过去拉住车门。 “小姑娘,”出租车司机蓦地回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72 头对她说话,曹安期正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吃他一吓,差点在座位上蹦起来。 “什么?”她没有移开目光,仍然注视着吴兆的背影,他动作利索地一把拉开车门,同时俯低脑袋,蜷缩身体把自己隐蔽到车门后。 “你们是做什么的?”出租司机好奇地问,“便衣警察?” “嗯。”曹安期随口应了一声,知道吴兆明显受过训练的身手让他产生误会,他肯定对今天载过的两位特殊乘客留下深刻印象,等下记得提醒吴兆,还得再来一次洗脑。 车门打开了,什么事也没发生,吴兆左手攀在车门边沿,借力往上提,整个人灵活得像无骨的软体动物,“滋溜”一下就从车门上方的窄缝里钻进车厢,没片刻,他又探出半身朝这边招了招。 曹安期推门出去,她留了个心眼,怕司机跑掉,邀请他也过去看看,司机欣然同意。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丰田陆巡跟前,吴兆已经坐进驾驶座里,他居然找着钥匙,让引擎空转起来,发出悦耳的低沉咆哮。 “没多少油了,”他敲了敲中控台上的油表,“所以他弃车跑掉,可能搭上了另一辆车。” 曹安期拉开后车门,看到后座上堆满了杂物,想起吴兆说这是吴敏的车,果真大部分都是女性用品,居然还有一双高跟鞋。 出租车司机兴致勃勃地凑过去和吴兆一起研究中控台,提议道:“我后车厢里还有半桶油,90能加吗?” “可以,”吴兆瞥他一眼,“多少钱?” “让我开会儿再说。”司机磨拳搽掌地跳下车取油桶,吴兆想了想,摸出那个小仪器,曹安期拉住他,让他把这一路的车费也捎上。 五分钟后,司机怀揣着多出来的粉红票子,一边迷惑不解一边踩下油门,出租车几乎是擦着高大的丰田陆巡疾掠而过,他甚至没有扭过头来多看一眼。 曹安期默默地向好心的司机道别,她继续整理着后座上的物品,找到一个皮革封面的本子,很像她以前那个心爱的笔记本,打开来,扉页上写着吴敏的名字。 笔记本非常整洁,除了书写的痕迹,没有留下折痕或是指印,它被裹在一件皱巴巴的防水外套内侧,也不知道异人俱乐部那个男人有没有发现,是否曾经像她这样小心翼翼地摊开放到膝盖上,一字一句地潜心研读。 这是她的心,曹安期想着,那个疯狂的、天才的科学家,那个吴兆人生中最重要的女人,他们都不了解她,这个世界上或许没有活着的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计划做些什么,而她打开这个本子,就像是病入膏肓的濒死者终于等到空中垂直投下来的白光,她站在那束光里,抬起头,伸出手。 就仿佛能触摸到天堂的白阶。 ……………… …… 五月十九日 他向我求婚,他说,他会保护我,我可以做任何我想要做的事,如果我想要改变世界,ok,那他会建筑一个堡垒把我的*封存起来,但他不会限制我的精神,他说我的灵魂永远是自由的,它可以带着我的智慧漫无边际地扩张,想去多远都可以,就算我越过那条界线,他也会站在我身前,上帝或者撒旦想要审判我,除非踏过他的尸体。 这是我听过最棒的情话。 所以,当然,我说好。 我愿意嫁给你。 ☆、第六十七章 —是他 他们在第一个三岔口接到了唐明旭,后者声称没有符合特征的白衣男人经过,吴兆盯着不同方向的两条道路稍为踌躇,毅然选择了另一条。 曹安期依然蜷曲着双腿坐在后座上,唐明旭不时从副驾驶座往后看她,白色翅膀越过他的肩膀溜到她旁边,开心地拍拍她的头顶。 她仰起脸,心不在焉地笑了笑,又低下头继续阅读膝盖上的本子。 “那是什么?”唐明旭忍不住问,他的翅膀不甘心受到冷落,恶作剧般使劲扇动,想要弄乱她标记的页码,却只是在狭窄的车厢里抖落了更多绒羽,细雪一般,在纸面上簌簌地铺满一层。 曹安期拈起纸页轻轻一掸,雪白的绒羽又四散飘落。 “吴博士的笔记,”她简短地说明,“我想她也当日记使用,偶尔记录一些心情和日常生活的片段。” “日记啊……”唐明旭微微蹙眉,迅速地瞥了吴兆一眼,“有没有太*的内容?我们看不太好吧……” 曹安期微笑,这就是她喜欢唐明旭的地方:他是如此出众而优秀,却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权,而是把己身定位成社会规则中间的普通一员,永远试着做正确的事情。 他们几个人,用大人的话说都是中二期青少年,三观并不稳固,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又游离于法律边缘,有时候曹安期也会问自己,该不该这么做?是不是错了?换一种方式会不会更好? 这时候她就会看向唐明旭,看他雪白翅膀在阳光下毫无瑕疵的美丽,看他无论杀人或是救人都安详的表情,她的心就会定下来。 就像所有伟大冒险故事里的队伍那样,他们的分工非常明确,王天生是队伍的头脑,吴兆是雷霆万钧的拳头,曹安期自己是后援和辅助,唐明旭,则是他们最稳固的方向标。 “没关系,”吴兆头也不回地道,“如果疯……吴博士在乎这个,我们不会有机会看到。” 话说得有点拗口,唐明旭仍是听明白了,同意地点点头,又问道:“那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曹安期呼出口气,本子里只有少量的文字记述,五月十九日那天吴博士大概是太高兴,还标记了日期,其它片段则是挤在让人眼花缭乱的图形和表格中间,没头没尾,字迹潦草。 比如这条:“柚子有点酸,没吃出来,酸碱值测试结果不理想,放几天会不会好点?” 还有这条:“华森在放狗屁,心理学也算科学?”(注1) 最莫名其妙的是这条:“个体的生理变化直接随着刺激事实的知觉发生,生理变化的感觉即是情绪,所以,我们不是因为悲伤而哭泣,而是因为哭泣才感觉到悲伤……我真希望这些鬼话就是事实。”(注2) 她越翻越沮丧,简直就像阅读天书,想必十七世纪的普通人整理达芬奇手稿时也有这样的感触,明知道手里捧着的正是那位天才珍贵的大脑,每一个图形和表格,那些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都可能是改变人类世界的伟大发现,却苦于自身与对方的巨大差距,即使站在巨人的脚趾上也仰望不到全貌。 坚持浏览到某一页时,曹安期动作顿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73 了顿,那是个貌似很普通的表格,和前面的大多数表格乍看起来没什么区别,除了表格左上角潦草地书写着“7521”四个数字。 她蓦地抬头望向唐明旭,因为动作太快频繁太大,带动百无聊赖趴在她头顶上的白色翅膀,顺着她的头颈滑落下去。 “你在见月寺的储物箱里找到了什么?”曹安期被翅膀的飞羽边缘挠得有点痒,她耸了耸肩背,急切地问唐明旭,“给我看看。” “还以为你不会问,”唐明旭假装如释重负地叹口长气,“我算是知道天生那小子为什么让我去取,咱们没钥匙啊,必须把箱子砸开,好多警察在寺里转悠,我差点就回不来。”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糖果盒子,曹安期婉拒道:“谢谢,我不吃糖。” “我记下了,”唐明旭笑道:“不过这不是我给你的。” 曹安期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这漂亮的糖果盒子居然正是吴博士在见月寺7521号储物箱里留下的东西。 ………… …… 糖果盒子大约有普通的书本大小,厚度至少超过六百页,外形有点像一本精装辞典,但比那要漂亮可爱得多。 它是深蓝色的,金属外壳上涂抹着均匀的漆面,图案是天空,缀满蜡笔画的星星,十字星、五角星、六芒星……右上角还有弯弯的上弧月,是蛋黄一样鲜嫩的颜色。天空下方有一片小房子,尖顶的是教堂,旁边的塔楼上还悬挂着钟,月亮甜甜蜜蜜地依偎在铜钟旁边。更多的小房子有圆圆的屋顶、弧形的阁楼,画面下方的其中一幢房子敞着窗,有个穿睡衣的小女孩探头往外看,她看的方向没有人像,却有一个戴尖帽子的小男孩的影子。 “彼得潘,”曹安期从唐明旭手里接过糖果盒,指尖抚过沁凉的金属表面,“永远长不大的男孩。” “你觉得她在影射什么吗?”唐明旭又瞥了吴兆一眼,后者一边开车一边搜索目标,似乎对他们的谈话提不起丝毫兴趣。“这是给他的东西?” “应该是,”曹安期苦笑,“有选择的话,我相信吴博士宁愿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能得到线索也是托吴兆的福。” 她轻轻摇晃了一下糖果盒,重量很轻,没有发出响亮的撞击声,意味着里面装的东西要么是纸张要么是布帛。 唐明旭等她检查完毕,非常顺畅地又把盒子拿了过去,随手揭开盒盖。 果然,里面是一张白色的丝绢,包裹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唐明旭取出来打开看了看,转手递给曹安期,两人朝盒子底部望去,同时“咦”一声。 他们都没料到还有东西,而且居然是一张照片。 那是张有年头的老照片了,胶片冲印,背朝上倒扣在盒子里,左下角还留着钢笔手写的拍摄日期,也是五月十九日。 不会是吴博士的结婚照吧,曹安期有点期待地想着,她在阅读笔记之前不知道吴博士已婚,吴兆也从来没有提及这个男人,所以她隐约猜到这对的结局并不美好,但吴博士是对的,他会说世上最棒的情话,她忍不住想一睹真容。 但正如世事大多数时候那样,你抱有期待的事物总不会轻易如你所愿,照片粘在了盒子底部,曹安期和唐明旭啼笑皆非,不得不一个人端着糖果盒,另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拈住照片边缘左右挪移,尽量在不损害图像的前提下把它弄出来。 动了一点、又动了一点,好的,小半张照片可以揭起来了,盒子底部没有粘上太多颜色……曹安期大受鼓舞,继续努力着,或许人真的是越难得到的东西越想得到,她对照片的好奇盖过一切,连已经到手的册子和那本笔记都被暂时抛到脑后。 大半张照片很快恢复自由,只差一个角落,曹安期指尖用力,一把撕下了整张照片! “在那里!” 恰在此时,驾驶座上沉默了一路的吴兆突然开口,沉声喝道:“系好安全带!” 曹安期和唐明旭同时一愣,条件反射地伸手拉安全带,搭扣“咔”一声响,吴兆甩动方向盘,丰田陆巡冲着另一辆车凶悍地撞了过去! ………… …… 那是一辆崭新的奔驰glk,黑色suv,几乎与吴博士这辆丰田陆巡同样高大,仿佛潜伏在钢筋水泥森林中的肉食猛兽,那个白衣的男人坐在驾驶座上,毫不犹豫地跺下油门,奔驰glk迎着丰田陆巡的来势,以一模一样的决绝冲上来! 引擎声咆哮如雷,曹安期一只手紧紧地勒住安全带,另一只手拈着那张照片,她能感觉到汗水顺着手心浸进纸张,她抬一抬手就能知道自己渴望已久的真相,可她偏就动弹不得。 她不知道丰田陆巡在这数秒内提升了多少速度,前排的唐明旭完全贴在了座位上,白色翅膀溺水一般拼命扑腾,绒羽纷纷扬扬,飘散如雪。 吴兆握着方向盘,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虎口因为掐得太紧而被皮革表面勒出红痕,他能感觉到头脸和背心汗如雨下,或许是冷汗或者是热汗,他已经分不清,睁大眼睛一眨也不敢眨,死死地透过玻璃瞪出去。 两辆车的距离在他注目之下拉近,时间似乎被拉长又似乎被缩短,他能看到对面挡风玻璃后那个男人的脸,他居然在笑,唇角噙着一丝漫不在乎的笑意,眼神清明中透出疯狂。 他不怕死,不,他渴望去死……吴兆在引擎的咆哮声中奇迹般听到其它声音:他指骨捏得太紧的“咯咯”声,汗水滴落的“啪嗒”声,副驾驶座上唐明旭急促得快要断气的呼吸,后排曹安期却安静得一丝声息全无。 她没事吧?吴兆脑中闪过这一个念头,而这个念头初生便不可遏止,仿佛雪地里滚雪球,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最终轰隆隆在他脑海里形成一场声势浩大的雪崩——她吓到了吗?她不信任我吗?不,她当然信任我,但是她也会害怕,正常人都会害怕,疯女人不是正常人,异人俱乐部的神经病也不是正常人,他们都疯了,可曹安期没有,而他自己呢?他是想和她一起做个正常人还是变成另一个疯子? 答案尖啸着在他脑中回荡不休。 奔驰glk飞速逼近,吴兆猛打方向盘,丰田陆巡发出一声刺耳的抓地声,两辆车的车头在最后关头别开,奔驰glk刮擦着丰田陆巡的左侧车身掠过,“砰”一声撞掉了后视镜。 金属摩擦的声响尖锐得就像劈开了她的脑袋,曹安期本能地抬手捂住耳朵,她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驾车从她侧旁驶过,居然还扭头冲她微微一笑。 而下一秒,她的眼角瞄到了照片上的影像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74 ,那不是她以为的结婚照,而是一张单人照片。 她再也想不到照片上的人会是他。 那是唐明旭。 ☆、第六十八章 —是我 那是唐明旭。 那又不像是唐明旭。 曹安期再也不记得周遭发生的一切,她屏住呼吸,捏紧那张照片的手指稳稳的、没有一丝颤抖,嗡嗡不绝的白噪音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照片上的男人,他看起来那么像唐明旭,他们有一样黄金分割比例的面孔,五官完美,长眉秀目,嘴唇薄而轻红。但多看一眼就会发觉,两个人透露出明显不同的外在气质。唐明旭还太年轻,仍然是个青嫩的大男孩儿,这便使得他有一种古希腊和古罗马神话中的传奇美少年那般超越了性别的美,如同人群中的发光体,无时不刻吸引着同性和异性的目光。 照片上的男人却已经完全是一个“男人”,相似的五官长相,他的轮廓更为棱角分明,青年期的硬朗替代了少年时期的柔和线条,这些微妙的变化很难具体指出来,但当他抿紧薄唇,目光锐利地注视前方,整个人不再像一尊肌理细腻的大理石雕像,而有一种铜像特有金属特质,显得既英俊又冷漠,由内而外散发出凛然不可犯的威严气势。 曹安期把照片凑近了一些,发现他左侧太阳穴有一颗痣。 奔驰glk挑衅性地在丰田陆巡车身上刮蹭出长长一条白痕,后视镜被撞掉了,两辆车轮流碾过,化为一摊碎屑。 那个疯狂的白衣男人将一只手伸出车窗,向后挥了挥,黑色的suv循着他们的来路疾驶,以全胜姿态趾高气昂地扬长而去。 丰田陆巡没有继续追赶它,相反的,两辆车擦撞过后,吴兆坚决地踩下了刹车,车上三个人同时往前冲,又被安全带毫不留情地勒回来,不由自主地因为刺耳的轮胎抓地声而颤抖。 吴兆喘息着,他能听到副驾驶座上唐明旭的喘息声,后座的曹安期却仍是声息全无。 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惧攫住了他,吴兆不等车停稳,一把扯掉安全带,在车身的前后摇晃中敏捷地翻向后座。 曹安期眼前一暗,他便挤开唐明旭的翅膀,像只瘦削但灵活的猴子那样从天而降,左手扳住她的肩膀,右手毛毛躁躁地伸过来探她的呼吸。 而她有点好笑地想起来,她以前也对他干过这样的事。 “你怎么样?”吴兆急切地问,摸完她的脸又想顺着脖子下来摸胸,曹安期一掌拍开,他还没反应过来,动作流利地擒住她的手,干脆俯低了脑袋,把耳朵也贴到她左胸上。 “怦咚、怦咚、怦咚……” “你心跳太快了,”他枕着她的胸部忧心忡忡,“是惊吓过度了吗?这么快的心跳一定不正常。” “废话!”前座唐明旭难得翻了个白眼,“就是被你惊吓过度了!” 见吴兆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唐明旭也拔掉安全带,摇着脑袋推门下车,绕到另一边,拉开后侧车门,直接一脚踹上了吴兆的屁股。 吴兆立即转头怒瞪他,唐明旭心想这厮脸皮够厚啊居然敢瞪我,who怕who,努力睁大眼睛鼓起腮帮子瞪回去。 两个英俊的大男生瞬间变身青蛙,上一分钟他们差点就主演生死时速把小命玩掉,下一分钟他们又无缝衔接地犯起幼稚病……曹安期一只手还捏在吴兆手里,仰天叹口长气,百分之百肯定了一件事—— 不管照片上的男人是谁,他绝对、绝对不可能是唐明旭。 ………… …… 等到肾上腺素退却,三个少年终于感觉到后怕,虽然吴兆嘴硬地不肯道歉,但他铁青着脸挤在后座不肯回去,肩膀一直挨着曹安期的肩膀,她想,这就是他独特的道歉方式。 唐明旭针锋相对地占据她另一边,白色翅膀保护性地隔开她和吴兆,趁他看不见拼命往他脸上扇,左啪啪右啪啪,后来还啪出了节奏。曹安期满头黑线地听唐明旭哼唱贝多芬的《欢乐颂》,翅膀伴随节奏欢快地扇吴兆的脸……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她只好扭过头不看吴兆,害得后者以为她生气了,沮丧地垮下了肩膀。 她把那张照片递给唐明旭,后者颇为讶然,却比她想象中镇定许多,奇道:“这不是我。” “我也觉得不是,”曹安期指出那颗痣给他看,“你没有长这个。”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吴兆插话道,口吻不受控制的有些酸溜溜,“这颗痣太小,要靠很近才能看清楚。” 没人理他,白色翅膀高高兴兴地糊他一脸,唐明旭抬手在自己左边太阳穴的相同位置摸了摸,点头道:“我从小到大这里都没长过痣。” “那会不会是你家亲戚?叔叔?伯伯?”曹安期小心地跳过了“父亲”。 “不可能,”唐明旭眯起眼睛细看那张照片,随口道,“我长得不像我爸那边的人,我像我妈。” 吴兆又恨恨地嘟囔一声“娘娘腔小白脸”,依旧被无视,白色翅膀抡圆了抽他一个大嘴巴。 “舅舅呢?”曹安期继续提出假设,“有句俗话不是说‘外甥似舅’?” “我没有舅舅。”唐明旭几乎把照片贴到鼻梁上研究,忽然发现了什么,又迅速拿下来,嗫嚅道:“不可能……” “怎么?”曹安期急忙问。 唐明旭脸色惨白,他的翅膀感应到本体糟糕的心境,也像是瞬间失却所有水分的枯萎花朵,没精打采地缩回来,蔫搭搭地伏在他肩后。 连吴兆都怔了一下,不再插科打诨,直起腰背定睛看他。 同伴关心的注目并没让唐明旭感觉好点,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道:“照片上的人……是我。” ………… …… “他的左边眼睑里有一颗蓝色的痣,那不是痣,是我小学时候玩钢笔戳进了眼睛,当时吓坏了老师和我爸妈,医生再三保证没事他们才敢放心……后来那滴蓝墨水就变成了痣……” 曹安期学着唐明旭把照片贴在鼻梁上,但即使如此,仍然看不清那颗据说存在的痣,她相信唐明旭,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联系,只好泛泛地安慰:“也许是凑巧呢,这张照片明显有年头了,至少五六年是有的,五六年前你才多大啊……” 唐明旭摇摇头,他不知道怎么跟曹安期解释,他也不想把一张来历不明的照片和自己扯到一块儿,但他看到它时便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那令他毛骨悚然,所以他偏要假装镇定,当曹安期指出太阳穴那颗痣,他微附和,不愿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75 意告诉她——他能够触摸到那个位置些微的突起,也许,只是也许,数年后那里真的会长出一颗痣。 但眼睑里那颗蓝色的小点让他不能再逃避,那是他亲手制造的证据,这世上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随着他的沉默,曹安期也慢慢地闭上了嘴巴,三人有些无所适从地盯住同一张照片,心中转动成百上千个念头,种种光怪陆离的猜想,却没有一个比得上现实的荒诞离奇程度。 “我下车打个电话,”最终还是唐明旭打破了沉默,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把这边的事和天生交流一下。” 他推门下车,白色翅膀在他肩后萎靡不振地往上抬,算是跟曹安期打了个招呼。 车内剩下的两人望着他的背影,他似乎感应到他们的视线,转身绕向另一侧,又走开几步,直到两人再也看不见为止。 “吴兆,”曹安期低声道,“吴博士有没有跟你提过照片上这个男人?” 吴兆摇摇头。 “那你知道她的丈夫吗?” 吴兆抿紧嘴唇,又摇了摇头。 曹安期灼灼地盯视着他,逼问道:“那她总提过唐明旭吧?她不是让你来保护他们三个吗?她怎么说的?” “没什么特别,”吴兆毫不退让地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道:“她给我三个名字,大学的地址,预先给我准备了一个不被异人俱乐部察觉地能够接近他们的身份,在见到唐明旭以前,我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你不觉得这样反而奇怪吗?”曹安期寸步不让地问回去,“互联网时代,唐明旭又是我们学校的名人,他的照片很轻易就能搜到,吴博士为什么不让你认清楚他们三个人的脸?她明知道你是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为什么如此轻率,不为你提供多一些帮助?” “你要搞清楚一点,”吴兆真的怒了,他紧紧地咬住口腔内侧,两边的腮肉因此突出来,却不像正太时的婴儿肥,也不像片刻间伪装青蛙那样憨态可掬,无论什么人的愤怒都不会好看,他清秀的少年脸孔也因为怒火而扭曲。“疯女人想从异人俱乐部手底下救出异人的命,因为她是好人,她并不欠你们,我们不欠任何人!” 他“砰”一声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跃了下去。 ☆、第六十九章 —密码学 和唐明旭想得不一样,王天生对那张神秘的照片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的关注重点在其它方面。 “吴博士笔记里有字母表?”他感兴趣地追问,“是什么样的?” “我从安期手里倒着看的,”唐明旭闭上眼睛努力回想,“英文字母、大写、不规则排列,横竖都没法拼成单词。” 王天生沉吟了片刻,不确定地道:“听起来像是密码表。” “什么?”唐明旭头痛地大叫,“不可能!你以为是拍电影吗?现实生活里怎么可能出现那种东西!?” “很有可能。”王天生的声音听起来仍然冷静自持,他甚至飞快地排除掉刚刚那点不确定,“现实生活中也不该出现疯狂科学家和异能,还有什么?翅膀?” 唐明旭呻吟一声,克制着自己不把脑袋往路边的树身上撞。 “把电话给曹安期,”王天生不耐烦地催他,“你在压力面前还不如一个女人。” 奇妙的,这句充满嫌弃意味的话反而让唐明旭平静下来,他噙起一抹苦笑,低声道:“虽然你性别歧视了,但事实上,科学早就证明,女性确实比男性更能承受压力,她们比我们更有毅力在苦难中坚韧地存活下来。” “天生,”他喃喃道,“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忍不住要去想……那是张老照片,照片上的人甚至比我现在的岁数还要年长……如果那是我,而我又是谁?” “当然还是你。”王天生听起来愈发的不耐烦了,隔着电话唐明旭也像是能看到他睥睨不屑的眼神,其中还隐约露出一丝诧异,无声地叫嚣着:“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你们怎么能把自己沦落得像泥巴一样实心眼,居然会被如此简单的问题难住!” “你父母生你的时候经过你同意吗?你有权利选择你的家庭吗?你的血统,你的亲人,你的籍贯,你的国家,你所受的教育,你第一门母语,你最初来自何方最终归属何处……”他一口气数出长串问题,每一个问题都像一颗锋锐的铁钉钻进唐明旭的耳朵里,沿着血流冲刷而上,无情地穿透他的大脑。 “相信我,”王天生冷冷地道,“我们都没得选择。” “所以就算你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那又怎么样,不过是另一段适应的过程,至少你现在不需要喝奶换尿布,知足吧。” “行行,我知足,我错了还不行吗?”唐明旭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先跟女人比,然后是婴儿,再不阻止他谁知道还有什么对象等着…… “把电话给曹安期。” 唐明旭答应了,长出一口气,感觉堵在胸口的块垒消掉了许多,转身走向如大型猛兽般伏而不动的丰田陆巡。 他刚要伸手去拉门,“砰”一声响,吴兆跳下车,车门重重地往外弹开,差点就和他迎头撞上。 “小心!”唐明旭及时退后半步,车门从他鼻梁前险之又险地擦过,吴兆也像是愣了一下,维持着落地时双腿微蹲卸力的姿势,满脸怒容,僵硬地看向他。 两人有点无措又有点尴尬地对视了半秒,车门缓慢但坚决地自动向内合拢,“砰”,一只手从内侧撑住它,曹安期探头出来,疲惫地道:“都什么时候了,一个个的还要闹脾气,就不能懂事点?” “我同意。”电话那头的王天生心有戚戚地加入进来,第三次郑重其事地重复,“把电话给曹安期,至少她没那么蠢。” ………… …… 两个男生又回到前排,现在是唐明旭开车,吴兆抱着胳膊坐在副驾驶位上生闷气,曹安期懒得问他们要去哪儿。 白色翅膀怯生生地绕着她打转,似乎有点替本体不好意思,又有点怕她生气,不像往常那样熟络地趴上她的脑袋,而是垂下一点翅尖,用羽毛柔软的梢头拨弄她的马尾,曹安期不得不每隔一会儿就反手到背后拍开它。 “你这样说的话,”她拿起笔记本竖着看,又打横了看,“确实像是密码表。” 用密码来传递信息也非常符合吴博士的风格,她喜欢搞神秘,还极端戏剧化,反正整件事已经似极了谍战大片,也不差这一条。 “不会是太复杂的密码,”王天生提示她,“就像7521只是个储物柜号码那样,吴博士并不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76 过分高估我们的智慧。” 他的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曹安期失笑,手指试着按字母表打字,这是她首先想到的最简单的密码。 不是,那些字母既不是拼音简码也不是五笔代码。 “试试栅栏密码,”王天生解释道,“两栏那种,把每句话的字母去掉空格排列,然后按奇偶数分组。” 曹安期依言验证,过了一会儿,否定道:“不是。” “希尔密码?维吉尼亚密码?不,不可能,那太复杂了,不是我们短时间内能解开的。”王天生的声音通过电话公放出来,车厢内几个人听得面面相觑,唐明旭好了伤疤忘了痛,不怕死地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研究密码学的,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就在五分钟前,”王天生冷冷地道,“因为我会百度。” 唐明旭:o(︶︿︶)o 曹安期微笑,吴兆猛然撇过头去,但她能从前座的空隙里看到他耸动的肩膀,忍不住松一口气。能笑就好,能笑就说明他对他们这个小小的集体产生了归属感,她希望他总有一天能明白: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吴博士一个人会关心他,能让他感觉像一个家。 “移位密码呢?”她提议道,是的,她也会百度。 “可以尝试。”王天生同意道,“用字母表往前或者往后的字母代替原字母,如果能了解吴博士的书写习惯就更好了。” “吴兆!”曹安期突然叫,看到前座的大男生在她点名时僵了一僵,整个肩膀都绷紧了,如果他还留着那对乌木般的黑色翅膀,此刻一定从飞羽到肩羽的每一片羽毛都蓄势待发地耸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化身暗器、飙射而出。 “什、什么?”他转过头来看她,面无表情,两只通红的耳朵和过于发亮的瞳仁却出卖了他,晃眼间还能看到他身后急巴巴摇动的尾巴。 饶了我吧,曹安期想,翅膀还没够呢,尾巴就算了。 “吴博士有什么幸运词吗?”她没有提及任何无关的事,严肃正经地问道,“或者幸运数字?” 吴兆好像有点失望,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同样严肃正经地回答:“七,她经常说起,她的幸运数字是七。” 曹安期一怔,那头王天生先叫出来:“我太蠢了,早该想到,7521的7!” 是的,她想,就是你了! 7521的“7”。 ………… …… 她只试了一次,字母表第一位数字是f,所以她选择后移七位而不是前移七位,后座的杂物里居然有支防水笔,她翻开笔记本的空白页,把破译后的字母挨个写上去。 第一个逻辑通顺的英文句子出现,所有人,包括王天生都发出小小的欢呼声,曹安期大受鼓舞,一口气把整个字母表译完。 但等她清了清喉咙,试着把破译后的整段话大声读出来,却在读出第一个词,目光掠过第一个句子后就噎住了,让三个男生大惑不解。 “怎么?”王天生敏锐地问,“又错了?” “不,”曹安期苦笑道,“我敢肯定它是对的,我只是不明白,吴博士留下它,还用密码保护是图什么……” 她没有再卖关子,快速念了一遍英文,然后在男生们仍然不解的目光中叹了口气:“是不是听着很耳熟,我翻译一下你们更耳熟。”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曹安期无奈地道:“据我所知,这段话出自《圣经》,是西方人婚礼上常用的誓言。” 唐明旭呻吟了半声,吴兆紧紧地闭上嘴,转过脑袋用后脑勺对着她,曹安期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怕她又说出对吴博士不礼貌的话来。 王天生却出乎意料的镇定,只道:“至少是个好的开始,看看见月寺储物箱里那个册子,如果我没猜错,应该用的是同样的密码,那上面总该会有我们想知道的东西。” 曹安期依言抖开那张裹在册子外面的丝绢,就在这辆驶往不知名方向的车中,翻开那本装满他们所剩无几希望的薄薄小册子。 很幸运,王天生是对的。 他总是对的。 ☆、第七十章 —那些日记告诉我们的事 五月二十三日 我们去公证结婚,回来告诉老师,师母埋怨我们很久,特意煮了一大桌子菜要替我们庆祝,临别的时候还让我带走一大包糖。 五月二十四日 我没把糖分给实验室的同事,反正也不会有人说恭喜。 六月一日 x基因的检测仪终于组装完毕,我们很兴奋,实验室里的所有人排队进行测试,谁都希望自己是被选定的天才。 六月三十日 测试结果出来了,我和他都没有携带x基因,有点失望。 十月十七日 他告诉我,沙皮已经失踪了七天,我说不用看见他那张皱巴巴的丑脸实在太好了,他又开始罗嗦,禁止我再当面使用绰号称呼实验室同事。他真无聊。 十二月十三日 他越来越罗嗦,不用七年,才七个月我就快忍不了他,沙皮的死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干的,而且为什么死人就不能用绰号,我死以后那帮混蛋肯定也会继续叫我石女。 一月九日 提灯鮟也死了,我们被迫在追悼会上排着队参观他的尸体,我为了表示亲切,告诉他老婆他死人的样子比活着时候好看许多,褐家鼠和分家猫同意我的观点,然后他老婆把我们打了出来。他没帮我,讨厌。 三月七日 他问我,觉不觉得实验室里的同事越来越少,我说有吗,他说半年时间里少了二十六个,我说哦。我们这个项目本来就是自愿参与的,想离开的人随时都可以离开,他没事关注别人的去向干什么?难道有外遇? 四月七日 偷偷侦查了他一周,确定没有外遇,但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和实验室里最讨厌的猪獾交上朋友,我不高兴。 七月二十二日 猪獾死了,他很伤心,我努力装作伤心,他说猪獾半个月前才进行过体检,医生说他非常健康,不可能在半个月后突发脑溢血。我见不得他那么伤心,安慰他,说不定是谋杀呢? 他一下子抬头看我,眼神让我打了个寒颤。 九月三日 我跟踪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77 他被发现,他让我回家,我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他不说话,我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他也不说话。 我把戒指扔到地上,自己跑回家。 十月十七日 老师找到了他,骂他,问他到底在干什么,还想不想过日子了?他还是不说话。 师母抱着我哭,我看她哭得那么伤心,也觉得有点伤心。 我说,要不我们离婚吧。 这句话总算撬开了他的嘴巴。 他说,除非我死。 五月二十三日 结婚纪念日,他消失了。 十二月四日 他给我留了一封信,说有一个神经病组织叫异人俱乐部,他们把携带x基因的人类称为“异人”,试图抽取异人的垂体腺素制作药剂。他还说,这群人里有我实验室以前的同事,所以最初选中的实验品也是第一批检测出x基因的人,沙皮他们的死不是意外,是谋杀。 异人俱乐部升级了第二代x基因检测仪,接下来还会有第三代、第四代,他们在人群中肆无忌惮地搜寻和杀死异人,总有一天他们的药剂能研制成功,他们中间会出现人为的天才,进一步将之发展壮大,到那时,全世界的异人都将面临危机…… 可是这关我什么事? 我不明白,我翻来覆去地看信,把信封倒过来,那枚我扔给他的戒指滑到了手心里,沉甸甸、凉丝丝,就像另一枚陌生的戒指,丝毫没有熟悉感。 信的末尾,他说,对不起。 我必须阻止他们。 ………… …… 破译小册子花了曹安期接近三个小时,吴兆和唐明旭轮流开车,不敢大声惊扰了她,使尽浑身解数让车子跑得稳稳当当,丰田陆巡中途又停下来加了一次油,她浑然未觉,全副心神都集中在笔尖。 当她终于完成工作,无意识地扭了扭脖子,伸手捶向酸疼的肩背,眼睛望出窗外—— 她看到了海。 真正的、近在咫尺的大海,比她在吴兆家门口的濒海公路上看得更清楚,就隔着一丛高大的热带风情的行道树,大片油绿的叶子迎风款摆,能从缝隙间窥到闪闪发亮的白色沙滩。 曹安期深吸一口气,鼻端似乎也萦绕着咸涩微腥的潮水气息。 “啪”一声,她右侧的车窗上突然冒出一颗大头,曹安期吓得缩了缩,那颗大头背着光冲她咧嘴一笑,满口白牙,背后的白色翅膀像尾巴那样欢喜地摇摇摆摆,她这才认出是唐明旭。 “完了吗?”他问,看起来阳光明媚生机盎然,半点也不见之前的阴影。 曹安期怔怔地点头,想起什么,急忙转过来望向前座,驾驶位和副驾驶位都空无一人。 “他呢?” 这个“他”当然是指吴兆,她话音刚落,另一颗大头倏地从唐明旭旁边冒出来,吴兆问:“叫我?” 曹安期:“……” “快下来,”唐明旭边拉门边说,“就等你了。” 车门打开,曹安期一眼瞥见门外的两人,如坠梦中,再一次哑然无语。 唐明旭和吴兆穿着泳裤,且,只穿着泳裤。 两个大男孩儿身材都很好,唐明旭白得惊人,而且是那种亚洲人特有的健康润泽的腴白,阳光直射上去简直半透明,这样的肤色完全看不出肌肉轮廓,稍微有一点赘肉都会很明显,但他身材堪称完美,宽肩削腰窄臀,线条明晰,增一分太过减一分太弱,还有两条笔直的大长腿,站在那儿不动,完全就是一尊精雕细琢的白玉人像。 吴兆还是瘦,但比前一天又肉眼可见得稍微好些,显示出他惊人的恢复力。他仍然是发育期少年的纤薄身形,幸好骨架子长得好,胸脯上薄薄地铺了一层肌肉,总算不再是肋条突出的恐惧模样,唐明旭穿着海水蓝的泳裤,他却穿了一条骚包的正红色泳裤,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你们这是……”曹安期看了唐明旭一眼,不由自主地又看一眼,“下海了?” 吴兆哼了声,故意斜过身子挡住她的视线,揪着她衣袖把她往下扯,曹安期“哎哎”叫了两声,他干脆打横把她抱起来,大踏步穿过树丛走上沙滩。 唐明旭阻止不及,无奈地叹息一声,抓起曹安期落下的笔记本,随手关上车门。 曹安期浑身热得快烧起来,不用看她知道自己现在脸部充血,她被吴兆抱在怀里,左臂外侧擦着他*的温热皮肤,鸡皮疙瘩狂冒,他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一滴滴恰好落在她胸前,每一下都砸得她的心脏“怦咚”巨响。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开始重复播放全裸那一幕,她差点尖叫出来,就一眼、一眼,天知道她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吴兆低头在她耳边说话,她恍恍惚惚地也没听清说的什么,不禁抬头看向他,只看清一个背头的轮廓,阳光很刺眼,他的眼睛却像是最亮的光线也不能湮灭的星。 她半张着嘴不知所措的傻样子把吴兆逗乐了,他咧嘴一笑,故意凑得更近些,*的头发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嘴唇不小心触及她柔软的面颊,手一抖,差点把她摔下来。 “……今天不是周末,”曹安期吃他一吓,总算回过神来,听清了他那句话的后半部分,“要到周末,海滩上到处都挤满了人。” 唐明旭从后面追上两人,插话道:“不是周末也够呛,b市我以前来过,就没见过人少的海滩,这种地方也只有本地人才知道。” 确实,曹安期举目四顾,这片海滩上仅有他们三个人,还有一排间距整齐的白色风桨,数十米开外能看到几个人形的小黑点,蓝莹莹的海面上则一个人也没有。 唐明旭也来了,吴兆只好把曹安期放下地,左手却不死心地扶着她的腰,指向对面,“那里就是我家。” 曹安期依言看过去,这片海域的右侧有一个小小的湾道,果然又看到漂亮的旧式独幢小楼耸立在湾道边,不过这样看每幢小楼的样子都差不多,分不清哪一幢才是吴兆的家。 “我们在这儿等天生,”唐明旭解释道,“他摆脱了警察会来跟我们汇合。” 吴兆却问她:“饿了吗?吃不吃鱼?” “饿了,”曹安期老实回答,又奇怪地问:“哪儿来的鱼?” 两个男孩儿相视一笑。 三个人围坐在沙滩上,中间是一摊篝火,曹安期支着下巴看吴兆烤鱼,唐明旭的背包简直就是百宝囊,他不但带泳裤,还揣了几包辣条,这时撕开辣条的包装就能充当现成的调料。 这时节阳光已经可称暴烈,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78 白色翅膀贴心地支在她头顶上防晒,曹安期拍拍它,不管实际效用如何,至少她真的感觉荫凉了许多。 她把破译完又翻成中文的句子念给两个人听,最后道:“这些显然是吴博士日记的节选,她没有留下年份,我根据顺序和日期推断,前后跨度足有三年。” “她特意挑选这些日期的记录是有原因的,我们连在一起看,很容易就能看出三年间发生了什么:她曾经是研究x基因的科学家,她结婚了,她的一些同事加入异人俱乐部,另一些同事成为最早的受害者。” “而她的丈夫为了阻止异人俱乐部……离开了她。” ☆、第七十一章 —不喜欢 “啪”,王天生摁下了开关,阴暗的客厅骤然间大放光明,跟在他身后的警察下意识抬头看向光源,被天花板正中的水晶吊灯怔了下。 王天生理解他的心情,他径直穿过客厅走向储物间,听到警察迟疑地跟了上来,脚步声被厚软的旧地毯吸纳进去,轻悄得仿佛脚掌多出一层肉垫。 他站在储物间门口,回头瞥了一眼,那是个年轻的小警员,说不准还是实习生,外表看起来和王天生他们差不多大,或许是为了显示威严,故意板起脸扛着肩膀,摆出一副雄纠纠气昂昂的模样。 警察收回东张西望的好奇眼光,问道:“人在里面?” 王天生点点头,一把拉开房门。 “喂你——”警察措手不及,有些惊慌地拔出枪,摸到枪身却又镇定下来,稳稳地指向洞开的门内。 “不用担心,”王天生平静地道,“我们做好了防范。” 储物间的地板上躺着那个在见月寺里袭击他们的歹徒,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大汉却蜷缩成小小一团,五花八绑,至少三条绳子:尼龙绳、床单边缘撕下来的布绳,甚至还有一条二十米长的网线……确保他从头到脚捆得结结实实,除了眨眼和呼吸完全动弹不得。 “你们这真是……”年轻的警察有点想笑,咧了咧嘴又连忙收敛表情,严肃地道,“没有虐待和折磨犯罪嫌疑人吧?” 王天生纯良地摇摇头,如果曹安期在场,定然能看到他的翅膀在肩后得意洋洋地招摇。 警察收起枪,走过去检查了一下犯人的呼吸,又非常专业地翻开他的眼皮瞅了眼,满意地道:“行,人我就带走了,你再跟我回去补一份笔录。” “还要笔录?”王天生不敢置信地问,他这一天差点没被公务系统的文书海洋给淹死。 小警察露出一个感同身受的痛苦表情,又飞快地藏起来,拍了拍王天生的肩膀,安慰道:“录完这个就差不多了,同学再坚持一下,配合我们的工作。” 王天生苦笑,不然能怎么样,下次真该换唐明旭来和官方打交道,前提是他不会自己把自己卖了…… 他叹了口气,自动退到一边,看着小警察弯下腰想把犯人扛起来,可能犯人的体重超出他的预期,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咳!”小警察涨红脸干咳一声,王天生不等他说,凑过去帮他把人扶起来。 两人架着犯人慢慢地往外挪,小警察似乎放松了一点,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主动开口和他闲聊。 “这房子,”他辛苦地转动脑袋环视了一圈客厅,“是你们朋友自己的?” “嗯。”王天生应了声,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数十种念头,吴兆的身份还没有对他们全然坦白,他和吴博士究竟是何种关系,他是什么人,年龄、职业,变大变小时有没有不同的隐蔽方法,甚至,“吴兆”到底是不是他的真名……这些王天生都不知道,他因此不敢多说,就怕未来两个人的证词出现矛盾。 幸好小警察也没打算多问,只是咂了咂嘴,羡慕地感叹道:“好大,肯定很贵!” 王天生默默地点了点头。 两人好不容易挪到门口,房门半敞,门缝里能看到门外停的警车,另一位和他们一起过来的警察正在车门前接电话,见两人出来,抬起空着的手示意。 小警察也暂时停脚,擦了擦汗,扬起左手跟同事打招呼,笑呵呵地刚要说什么—— “轰!” 一辆油罐车从斜插里冲出来撞飞了警车! ………… …… 半里外,曹安期坐在烤鱼的火堆前,闻到焦香扑鼻,正感觉到唾液加倍分泌,想象着新鲜海鱼的美妙滋味。 吴兆先听到了爆炸声。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倏地起立,举着油汪汪的烤鱼串,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唐明旭和曹安期跟着站起来,极目望去,就在那片美如画的旧式独幢小楼中间,看到一股黑烟腾腾升起。 这熟悉的景象让三个人都生出警惕,唐明旭立刻摸电话,可惜他只穿了条泳裤,摸了半天只摸到裤缝,醒过神来,急忙回到火堆旁边找背包。 曹安期动作迅速地收好所有写着重要讯息的纸张,踢起沙子盖住火堆,她百忙之中还抱有一丝希望——能尝一口八分熟的烤鱼也好啊。 可惜,等到她和唐明旭准备好,吴兆随手一抛,八分熟的油汪汪香气扑鼻的烤鱼便飙射向沙滩,没入白色的细沙层中,连点油星也看不见了。 “那群混蛋!”吴兆比任何时刻看起来更愤怒,死死地咬紧牙,发出“咯咯”的摩擦声,从齿缝中挤出血肉模糊的话来,“他们烧了我家!” ………… …… 吴兆的家被烧了! 王天生是最快反应过来那个,他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果断地甩开了昏迷中的犯人,一只手拽紧小警察,拖着他倒退回房内,另一只手拼尽全力甩上门。 半秒钟后,隔着门又传来一声天地都要崩塌的震响,两人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地毯上,眼睁睁地看到明蓝色的火舌舔开房门,热浪倒灌进来。 小警察目瞪口呆地爬起身,跌倒,又爬起身,口唇翕动中像在叨念,王天生却没空听他说什么,一把扯住他,连滚带爬地往里走。 王天生推着小警察往楼梯上爬,真的是爬,他上过大学的消防课程,知道火灾时应该尽量降低高度,因为大部分人都不是死于焚烧,而是被掺杂了燃烧灰烬的二氧化碳呛死。 在与死神搏命的过程中,他还有空猜测吴兆的心情,惋惜吴兆的损失。 不仅是财富,虽说他也想小警察那样,认为这幢陈旧但奢华的小楼值不少钱,或许他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是吴兆的家。 王天生理解那种感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79 觉,诞于虚无,长于蒙昧,没有亲人或者唯一的亲人并不能触及你的心灵,所以你总是在渴望,焦虑地企求着外界的任何一丝善意,最后绝望到把感情寄托给无生命物体。 这幢老房子的每一个细节都保养完善,不管吴兆是否承认,他的心在这里,当他在这里的时候变得比平时好相处,更容易敞开封闭的那部分自我,更像一个人。 曹安期喜欢吴兆,王天生能看出这一点,吴兆可能、大概、也许是喜欢她的,他在她面前就像在这幢房子里,总要表现得更有人情味一些,也没那么爱犯蠢。 唐明旭也喜欢曹安期,王天生同样旁观者清,当然,校草从来没想过掩饰这一点,他是个像太阳星星那样明朗的人,喜欢一个人就加倍得对她好,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在意对方是否回报。 那你呢?王天生问自己,他居然在这种时候想起来问自己,你喜欢那个姑娘吗? 楼下门口方向传来又一声异响,王天生漫无边际的思绪被打断了,他使劲推着小警察的屁股,把他推上二楼最后一级楼梯,冲进走廊,挨个蹬开房门。 楼下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浓烟遮蔽了视线,王天生确定自己听到脚步声,以及,清脆的枪支上膛声。 小警察也听到了,他惊恐地看了王天生一眼,抖抖瑟瑟地摸出屁股后面的枪,咽了口口水,小声道:“你先走,我——” 王天生翻了个白眼,如果曹安期在的话,可能会掩口惊笑,因为巨大的灰色翅膀与本体频率一致,也向外侧翻,似极一个人无奈地摊手。 然后,它迅猛地往前抽,毫不客气地扇了警察一个嘴巴子。 小警察被打得哆嗦了一下,懵懵懂懂地看着王天生,手一松,配枪“啪嗒”坠到地上。 王天生俯身捡起枪,扯着警察走进其中一个房间,沙哑地道:“阳台离海不远,跳下去。” 小警察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抹了把脸,面上立刻多出五条灰黑的指印,他抬起一条腿跨过阳台栏杆,然后是另一条腿,直挺挺地落了下去。 下方传来“咚”一声响,王天生没敢低头看,但他的大脑不肯放过他,非要告诉他,旧式小楼两层的高度超过七米,如果跳下去的时候姿势不正解,或许不会摔死,但可能会摔断一条腿,或者摔坏他唯一值得称道的大脑。到时候他该怎么办?……嘎公又怎么办? 脚步声徘徊在走廊,一步一步接近房门,王天生无意识地捏着那支枪,他没想用它,他不会用它,他还要冒充奉公守法的公民度过下半辈子,怎么可能背上这种洗不清的污点? 或许可以让那个警察以为是自己开的枪……王天生想到这里——他也只够时间想到这里,手指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 “啪啪啪……” 连续三下空响,他没打开保险,他根本不懂得拉开保险! 一条人影和手持机枪细长的枪口同时钻进房门,王天生闭上眼,背朝外撑着坐上阳台,憋一口气,头朝下倒翻了下去! 我喜欢曹安期吗? 可能、大概、也许…… 不喜欢吧。 ☆、第七十二章 —天上所有的星 那是一艘陈旧的小型快艇,外表被漆成蓝白相间,顶部还有现任物主标明所有权的红色大字:“万家豪游艇出租行”。 吴敏穿得像要出海潜泳的时髦女郎,她换了一件宽松的圆摆裙,裙边只及膝盖,裙摆上开满大朵大朵艳色繁花,每朵花都不勾边,你的红色浸染到我的黄色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灿烂俗艳得肆无忌惮。 她拎个名牌包,戴宽边帽和遮住半边脸的太阳镜,懒洋洋地支着头坐在窗边,看完工作人员为她示范了一次如何启动快艇,点点头,在他怀疑的目光中自己接手,动作娴熟地打开发动机,操控方向盘,将快艇稳稳地驶离码头。 “很好,”工作人员佩服地道,“小姐您真的是第一次驾驶快艇?” 见吴敏不答,他又涎着脸凑近些,露出短裤的大毛腿有意无意蹭着她的裙摆,半真半假地竖起大拇指,“可惜你没有执照,不然完全可以单独驾驶,现在换手让我来,保证带你去这附近夜景最好的海域。” 吴敏却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她并没有松开方向盘,而是保持原姿势不动,快艇马达发出有规律的“啪嗒啪嗒”声,离岸越来越远,方向明确地驶向蔚蓝色海洋。 “我说换手,你听到没有?”工作人员有点惊讶,更多是愤怒,仗着人高马大,冲上来试图从吴敏手里抢夺快艇的控制权,“给我!” 他的手还没碰到吴敏的肩膀,一件冰冷坚硬的管状物先抵上他的额头,吴敏甚至没有动,右手仍然平稳地扶着方向盘,或者该叫它“船舵”,左手不知从哪里拔出了她的勃朗宁。 枪口对准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体重两百斤的工作人员。 “咔”一声,她扳开保险栓。 “不要!”工作人员声音都变调了,一条魁梧大汉却像女人那样尖声细气地抽泣,“我错了,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对不起!不要杀手!” 吴敏懒得开口,左手朝门外挥了挥。 工作人员如蒙大赦,一边拼命点头,一边脚后跟往门口挪,看到吴敏没有表示反对,急转身“扑通”一下就入了水。 他们这里在海上讨生活的都是水性精通,下了水比岸上更有底气,吴敏听到那人奋力地划水声中夹杂着污言秽语,微微一笑,随手收起了枪。 她驾船就像开车似的,大幅度地转动方向盘,快艇跟着急速掉头,在弧线内侧溅起大片水花,将水中的男人浇了个满头满脸。 吴敏还不罢休,快艇又一个超过四十五度的危险倾侧,差点把她自己都甩出驾驶室,头上的宽沿帽落水,伴随浪头“噗”一声把男人压下水面,让他在水中载浮载沉,光顾着呛出肺里腥咸的海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谢啦,”她挥手道,“告诉你们老板,压金不用退了!” 快艇很快找回了平衡,校准目标,如离弦的箭一般朝着正西方向疾驰而去。 前方落日融金,恰是逢魔时刻。 ………… …… 她在一小时又二十分后赶上了那艘货轮,那真是个庞然大物,被漆成阴森森的青黎色,远望去就像一座孤岛,或是老迈濒死的蓝鲸将骨骼毕露的脊背冒出海面。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幸好漫天繁星次第点亮了夜空,吴敏每次抬头,都能看到更多一些星子加入进来朝着她眨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80 眼睛,它们既密集又松散地排列在深蓝近黑的天幕,由中央向两边逐渐减少,仿佛镶嵌在鸡蛋壳内侧的钻石碎屑。 吴敏关闭了快艇的马达,向后仰靠在驾驶舱里,透过四面漏风的舷窗,有些漫不经心地观察她的目标。 第一感觉还是大,它非常大,大得离谱,海平面上肉眼可见的距离远大于陆地,吴敏估计她的小快艇离那艘货轮的距离超过3公里,也就是约等于1.61海里,像她这样驾驶快艇过去最快只需要两分钟,而这艘货轮,它在官方登记的资料长157米,宽20米,总载重吨2万吨,也就说,它甚至不需要作出攻击,只要像之前她玩过那样,来一招急甩头,卷起的大浪就能把她和她的小快艇盖进水底,再也别想翻身。 吴敏对海上航行是个彻彻底底的新手,不然她也不会驾驶一艘油箱都没灌满的二手快艇就敢冒险冲进大海,她笃定自己能找到这艘货轮,其它的可能性根本懒得去想。 她和那艘货轮现在的距离还算安全,再前进一些则不然,就像一只蚂蚁不小心和大象走了同一条道,大象或许不在乎蚂蚁挡路,但它更不在乎一脚下去踩死几只蚂蚁。 就在吴敏放任快艇随波逐流的这段时间,货轮那边大约也发现了她们这对看起来需要帮忙的组合,船头多出一道黄色的灯光,闪闪烁烁,似乎有其固定的规律。 是摩斯密码,吴敏辨识了一会儿,想了想,返身在驾驶舱里搜索,果然找到一盏信号灯。 三短三长三短,国际通用的sos信号。 那头很快给出回应:“请在原处等待救援”。 很好,吴敏快速换下裙子,从包里取出扎实耐磨的连体衣,又找出一件橘黄色的救身衣穿在外面,然后拔出勃朗宁,检查了一下子弹和润滑。 她穿了一双及膝的胶皮鞋,把枪藏进靴筒里,又贴肉放了一把亮蓝色的小刀,刀刃外侧裹着透明的凝胶,这样可以防止它割伤自己。 然后她关掉灯,像一只潜伏在耗子侧边的猫,与黑暗融为一体,安静且耐心地等候。 星空真美啊,她想着。 ………… …… 何景明把所有他能找到的力量都调上了船。 他放弃了六芒星的另一个角,把赌注一次性全压给这一局,他相信会长也是这般孤注一掷的心情,因为那群孩子居然说服了警察全方位地围剿异人俱乐部,第一个沦陷的是他们的网站,一夜之间,国内再也打不开异人俱乐部的主页,所有搜索引擎和在线聊天工具都把“异人俱乐部”作为关键字屏蔽,大量初级会员自愿或非自愿地流失,他们变成了瞎子和聋子。 这还仅仅是第一步,没有人、没有任何人能够与一整个庞大的国家机器对抗,何景明对此有再清楚无疑的认识。 他们迅速调整了联系方式,采用暗号和言在意外的絮语传递讯息,会长比何景明更心急,却不是必然为了走向崩溃的异人俱乐部,而是别的什么。何景明能够感觉到,会长心里似乎有一个期限,只要能在这个期限内做完他想做的事情,异人俱乐部就算全军覆没,他也并不在乎。 很好,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心情。 两小时前的最后一次通讯,何景明得到消息,会长亲自出手,带人去追捕那几个孩子,半小时前,新闻报道了那场爆炸与随之而生的火灾,听到“异人俱乐部”几个字从女主播口中字正腔圆地读出来,何景明不禁打了个哆嗦,感觉一股凉意沿着脊柱嗖嗖地往上蹿。 他说不好是因为兴奋或是恐惧。 爆炸当场炸死了一个执行公务的警察,为了从火灾现场掩护群众逃脱,另一个警察重伤,新闻重复播放黑色烟柱腾空而起,笼罩了那个本该甜蜜安宁的小小社区,围观群众的镜头疾掠而过,他仍是从中捕捉到两张熟悉的脸。 长得像吴敏的女孩儿和长得像他的男孩儿,何景明扶了扶眼镜框,饶有兴致地猜测着他们的身份,他在盘山公路上偶遇他们,没忍住给了那个女孩儿一枪,她躲开了,但在那之前还有别的什么,他能感觉到,身体在短暂的时间内失去了控制…… 那是异能吗?他热血沸腾地想着,异人俱乐部一直在追寻却从未证实过的美妙设想——携带x基因的人类真的能够激发出接近于神的力量? 啊,他有那么多的疑问想要得到答案,而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给出令他满意的答案的那个人,她正要前来。 何景明独自站在阔大的甲板上,远处耸立着信号灯柱,橘黄色的雾灯在暗夜中规律地闪烁着,仿佛一个满心期待的少女,正数着数,等待她的良人乘夜而来,赴此佳期。 他看到一艘救生艇被放下船侧,“蓬”一声响,海浪漾起来拍打船身。 我在这里等着你。 他看到远处那艘快艇在海面上漂浮,无根无凭,既没光亮也没声息,仿佛它本就是一个无生命的死物。 何景明举起一只手,手腕上的表在星光下闪烁银光,脚步声即刻响起,齐整、响亮,一队又一队手持武器的雇佣兵小跑出船舱,整齐地立在空荡荡的甲板上。 等到脚步声终于停止,他回过头,看到一片森林。 我等着你。 所以你一定要来。 ☆、第七十三章 —自私 “嗤!” 吴兆紧急刹车,丰田陆巡的车身剧烈摇晃,不等停稳,三个人撞开车门,几乎是同一时间跳下了车。 曹安期从右侧车门下来,匆匆绕过车头与两个男生汇合,行动中抬头望了一眼,正看到熟悉的身影攀上吴兆家二楼阳台——是王天生! 他们在小楼背面,看不见正面的火光,只有滚滚升腾的浓烟,烟雾中夹杂着大量燃烧不充分的灰烬,闻起来有焦砾和融化的金属气味。 王天生浮在灰黑色烟雾上层,仿佛脚踩着闪电霹雳的乌云,他穿的那件宽大白t已经被染成灰色,裹住他瘦削的躯体,被气流吹得鼓荡起来。 他脊背向外,危险地立于阳台边缘,就像是故意等待曹安期发现他,当她仰首注目,甚至来不及惊呼,吴兆便在她眼前倒栽了下来! “啊——” 曹安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尖叫,本能代替大脑接管了她的身体,她伸出两只手,“砰”一声推向吴兆和唐明旭,感觉一股温热的气流沿着手臂奔涌而出,通过掌心注入两人体内! 吴兆和唐明旭动作整齐地往前扑,然后同时仰起头、张开口,他们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曹安期却仿佛听到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81 一声来自遥远天际的鹰唳,唐明旭的翅膀“噌”一声展开到极致,他陡然发足狂奔,白璧无瑕的翅膀穿越污黑浓雾,依然闪闪发亮,不沾半点烟尘。 可有人比他起步更早、跑得更快,曹安期眨眼便不见了吴兆,他快得只剩残影,仿佛一阵凛烈、无声,当你想到他便会倏忽而至的风。 但这样的速度仍然不够快,不够救下王天生! 曹安期的尖叫声刺穿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烟雾,王天生头朝下坠到半空中,有点懊恼地想,早知道就晚一点跳,再坚持一小会儿…… 他闭上眼,翅膀平平展开,巨大的灰色翅膀缓慢地翻转、翕动,顺着向上升腾的气流调整角度—— 奇迹出现了,王天生在空中多停留了刹那,或许是零点一秒,或许不到零点零一秒,却足够伙伴们拯救他的性命! 吴兆先赶到,纵身跃起,唐明旭适时出现在下方,时机捕捉得恰恰好,他如同起步那般突然地刹住脚,生生在水泥地面上跺出一个脚形的洞。 他架起两手举过头顶,吴兆那一跳的势头刚尽,脚尖碰到他用手臂搭出的桥,稍稍用力,又往上升了两米。 “轰!”唐明旭被他结结实实地踩进了水泥地里,这下不只一个脚形的洞,简直就是个人形的窟窿! 天际又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唳,曹安期看到吴兆背后多出两道虚影,那是黑色翅膀模糊的影子,甫出现便消融,化作黑气轻柔地流淌进烟雾中,仿佛水波里洇开的墨迹。 他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从他眼前经过的王天生,后者下落的势头不减,带得他也从空中跌坠下来。 “砰!” “轰!” “哗啦啦……” 曹安期捏住鼻子冲进烟雾里,细碎的燃烧灰烬立即铺满她裸lu在外的皮肤,恨不得从每个毛孔往里钻,更要命的是眼睛,这烟熏得眼睛根本睁不开,泪腺拼命往外挤泪水,脸上很快就湿漉漉一片。 她脚下踩空,摔进一个水缸大小的坑里,这里什么时候有坑?四处摸索着,碰到不知谁光溜溜的躯体,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毛手,吴兆的嗓子比平时更低,哑得像掺了沙子,气急败坏道:“往哪儿摸呢?” 谁叫你们只穿泳裤,曹安期不服气地想,也不知道谁更闷骚! 她还记得海滩的方向,倒退着把吴兆拽出坑,两人又跪在坑边伸手下去,接住另两只脏兮兮、温乎乎的手掌。 他们连滚带爬地逃出烟雾的笼罩范围,等到眼睛不再被熏得红肿发炎,眼泪也终于干涸,几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完全分不清谁是谁,全体都像是煤炭成精,浑身上下无处不覆盖着黑灰,尤其是脸,泪水冲出来的白道又迅速被更厚的煤灰填平,反倒比原来更高出一截,仿佛凸起的瘀痕。 “噗”,是唐明旭先笑出来,因为曹安期认出了他的翅膀,白色的翅膀分毫没有受到黑烟的玷污,它们舒展地辅开,嫌弃地远离本体,随着阳光和海风轻轻摇摆。 “嘿”,王天生也加入了他,灰色翅膀漫不在乎地抖动,似乎想要抖落它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煤灰,样子却有点像落水后大狗,虽然伴随抖动四溅的不是水珠,而是纷纷扬扬的细碎绒毛。 “你们……哈哈……”吴兆摇了摇头,假装是无奈地发笑,可他笑起来的样子那么天真,咧嘴露出一线明晃晃的白牙,衬着漆黑的脸,眼梢弯弯,连眼白都看不见。 三个男生先还矜持地小声发笑,渐渐地越笑越大声,后来像是疯了一般,你捶我一下,我踢你一脚,互相搭着肩膀朗声大笑。 曹安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她又隐约能猜到他们在笑什么,这使得她放低了发软的双腿,缓缓坐到沙滩上,享受地聆听他们的笑声,也跟着微微一笑。 屡次从自以为的绝境中存活下来,为什么不笑? 活着,还能和朋友一起纵声欢笑,又为什么不笑? ………… …… 男生们下海游了几圈,都换上唐明旭背包里的衣服,曹安期没衣服可换,勉强冲洗了一下头脸。 她旁观者清,少年们的友谊有了长足进展,尤其是吴兆和唐明旭,这次默契十足的合作救人让他俩对彼此都很满意,还生出些佩服,唐明旭忍不住向吴兆讨教拳脚“功夫”,吴兆也不藏私,一板一眼地指点他。 王天生跟警察打电话的功夫,两人就在沙滩上练习,招式倒像摔角,曹安期被逗乐了,直到王天生走回来,安静地站到她身侧。 她转头瞥他一眼,王天生脸色凝重,低声道:“有两个警察和我一起过来,一个被炸死了,另一个我让他跳楼,摔断了左腿,他硬是靠剩下的另一条腿逃出火场,呼叫支援。” “警察什么时候到?”曹安期看了看时间,“我们要先走吗?” “不。”王天生摇了摇头,他仔细地瞧她,目光如同画笔一寸寸描过她的脸,曹安期被他看得不自在,刚想发问,王天生又摇了摇头,转向沙滩上打闹的两人。 “我错了。”他忽然说,“我从来没有犯下这么大的错。” “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意外得到的力量让我变得自负,看不轻自己真正的斤两。”他苦笑道,“以前嘎公总教育我,让我别以为世上没有能人,谁都没有我聪明……他说得对,都怪我没有早听他的话。” 曹安期听着话风不对,疑惑地看向他,王天生的脸色苍白,就和平时一样;眼神深邃若有所思,也和平时一样。 王天生显然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解释道:“吴博士曾经给我打电话,让我们别再考虑什么反击计划,把异人俱乐部交给警察去对付,而我没当回事。” “那又怎么样?”曹安期依然不明所以,“我们根本没开始反击,我们一直在被动挨打。” “你还不明白吗?这就是重点。”王天生皱着眉揉了揉额角,“‘我们根本没开始反击,我们一直在被动挨打。’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掺合进来,应该留在a市,把所知道的一切告诉警察,让警察去决定如何应付,我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异人俱乐部不是我们的力量能对抗得了。” 曹安期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样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懦弱的话。 她的目光大约刺痛了王天生,他背转身去,轻声道:“先是医院,然后是出租车,见月寺的斋堂,吴兆的家……我们走到哪里,就把他们引到哪里,我们就像是吸引灾祸的接收器……” “那又不是我们的错!”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82 “那就是我们的错!”王天生倏地回过头来,“因为我们自不量力,中二,想要凭自己而不是依靠别人的帮助去拯救世界!” “不是的。”曹安期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摇头道:“你明知道我们不是的,我们只是想知道真相,而且有些事……有些我们做过的事不能告诉警察……” “我想你是说,”王天生冷冷地道,“吴兆杀人的事不能曝露给警察。” “不仅是杀人,”他转眸望向海滩上的吴兆,“他的真实身份,有时候是少年有时候是儿童,他和吴博士的关系……你知道我在火灾现场看到了什么?他们手里有轻机枪,那不是平民能够搞到的武器,是雇佣兵……我们在这样的敌人面前毫无胜算,为了掩护吴兆而要求我们继续冒险,安期,你不觉得过于自私吗?” ☆、第七十四章 —不放心 “自私?”曹安期气得浑身发抖,“如果在任何时候优先保护我们的……我们的朋友就是自私,那就算我自私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体内四处乱蹿的怒火,却按捺不住对王天生的失望,咬牙道:“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其实都不想,事情发生得太快,是现实在推着人走,而不是按我们的计划一步步有序地进行。我也经常感觉惶恐,怀疑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应不应该放弃……” 远处传来隐约的警笛声,曹安期本能地望了一眼,又回过头,有点迷惘地眨了眨眼。 “你还记得我们来b市是为什么吗?最开始,我们只想从吴博士那里得到一个答案,关于异人和异人俱乐部……后来吴博士失踪,异人俱乐部穷追不舍,将无辜的普通人牵涉进来……是你提出要反击,那听起来很热血沸腾不是吗,所以我们都同意,哪怕我们连一个初步的计划都没法顺利完成,依然在被动挨打,但我们至少有个盼头,至少不会被目前的局面弄得气馁沮丧……” 她定了定神,转眸看住王天生,诚恳地道:“天生,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几分钟前才差点死掉,你完全有理由置疑一切……可是请不要怀疑你的决定,你是我们的大脑,我们相信你的判断,或许把异人俱乐部交给警察去对付会更好,或许……或许把吴兆暴露给警察也能帮助他们更快破案……可是吴兆是我们的朋友,异人俱乐部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不应该这么做,也做不到。” “最重要的是,”她顿了顿,轻声道:“就这样抽身出去,被警察安全地保护起来,可能永远没有办法得知最后的谜底,永远不能直接地向幕后黑手展开报复……我不甘心。” 曹安期灼灼地盯视他。 “难道你又会甘心吗?” 王天生平静地与她对视了一会儿,慢慢地,绽开一个笑容。 他的笑容不比吴兆罕见,但王天生这个人太复杂,导致他笑的时候也总让人感觉不单纯是在笑,而总附带着其它情绪,譬如反讽,譬如得计,至少在他们这个小小的团体内部,很少人意识到王天生也只是个刚满二十岁的青少年,他也可能只为了恶作剧成功而笑得见牙不见眼。 王天生:“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弯下了腰,翅膀欢乐无比地在背后左右摇摆,时不时还向曹安期招一招,样子贱到非常欠揍。 曹安期:“……” 笑声吸引了不远处的另两个人,吴兆把唐明旭摔倒在沙滩上,骑在他肚子上朝这边好奇地望过来,唐明旭姿势别扭,但也忍不住抻长了脖子探头探脑,两人看到曹安期傻呆呆地站着,她面前的王天生却笑得要到地上打滚,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好了吧,故意说反话来耍我很好玩吗?”曹安期忍耐地道,“笑够了没?” 大约是听出她快要憋不住的火气,王天生总终直起身,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迹,正色道:“够了。” 曹安期:“……” “你说得对,”他很快恢复了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模样,“我们可能自私、愚蠢、不顾大体,把本来简单的事弄得复杂,伤害到无辜的人。” “我们可能做错了,也可能没有做错,谁知道呢,再伟大的人物也不可能准确地评价自己,何况我们只是中二期还没过的普通人,没人对我们有那样不切实际的期望。” “说到底,我们不甘心就这样退出,站在安全地界旁观而不是亲身参与覆灭异人俱乐部的行动,何况,还有那么多谜底等着我们去解开。” 他吁出口气,微笑道:“我希望你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我们几个人里面,唐明旭是个看着聪明的傻瓜,但他有个好处,一旦决定了不会瞻前顾后,也不会后悔;吴兆是没有大脑也没有心的空壳,他就像被人驯养长大的野兽,看似皮毛光滑爪牙尖利,却根本不具备独立生存能力,他不懂得思考,连基本的三观都没有,凭直觉和命令行事,因此永远不会受到良心的责备……只有你,你一直在大脑里思辨,你太想做正确的事情,一旦事情的结果没有如你所愿,比起责怪别人,你先会怨恨自己。” “安期,”王天生轻声道,“我从楼上摔下来那时候,想到了你。” “怦咚”一声,曹安期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她甚至不由自主地抬手捂住胸口,手掌下的器官不知所措地收缩成一团。 王天生有点好笑地看着她的惊恐脸,故意迟缓了一下才接着道:“我想着,如果我真的就这么死了,唐明旭和吴兆肯定会把怒火加倍发泄向异人俱乐部,而你不会,你会折磨自己,就像你始终为钱小婉的死自责那样。” 他说起“钱小婉”三个字时愈发放轻了声音,曹安期闭了闭眼,感觉心脏收缩得更紧,仿佛有人粗暴地抽走了表面密布的血管,一下一下,痛得她喘不过气。 是的,就像她忍不住要思考他们行为的对错,她也一刻没有忘记过小婉,她总是忍不住问自己:小婉为什么会死在她家门口?那个凶手真的是冲小婉来的?会不会她才是真正的目标,而小婉只是不幸遭秧的路人,因为她不停地打电话发短信催促她赶过来?或者,如果她心血来潮开门望一眼,是不是就能阻止凶手…… “那时候,你看到了我的大脑……”她低声道。 王天生点点头,垂眸凝视自己摊开的手掌,“我看见了你的大脑。” 当在见月寺斋堂里,曹安期握住王天生的手,用她的力量帮助他控制食客时,他们向彼此敞开了思想,她惊叹于他的智慧如万花筒一般绚丽多彩且变幻无穷,而他也将她的思虑与隐忧一览无余。 他记在心里,想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83 着找时间开导她,免得她钻进牛角尖,但他要忙着思考的事情那么多,他的大脑无时无刻不在高速旋转,所以这一点计划总是推后、推后,再推后。 直到大火雄雄,浓烟密布,他推着另一个男人的屁股在楼梯上艰难地攀爬,大脑终于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些不那么急迫的、平日里被他有意无意忽略的事。 他不喜欢她。 他死都不放心她。 ………… …… 警车、救护车、电视台的采访车,说不清谁来得更快。 吴兆驾车躲到了下个路口,曹安期和唐明旭留下来,王天生带着他们和警察打道,主要是王天生说,曹安期和唐明旭点头或者假装吓得失语。 救护车先把那位摔断腿的警察送走,曹安期他们经过简单检查没有大碍,几个人坚持不进医院,王天生特意向警察解释,说的是实话,他们怕了异人俱乐部,不想再连累普通人。 负责现场的警察地位不低,因为是便衣,曹安期也不知道他的官衔等级,但被他呼来喝去的其中一位制服警察的肩章是三枚四角星花,她偷偷用手机上网查询,至少是个科长。 负责人亲自向医生们打招呼,确认他们没在爆炸和火灾中受伤,这才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不去医院可以,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整一下,”负责人是位四十余岁的儒雅大叔,气质有点像曹安期的父亲,对他们几个倒霉孩子很是亲切,“这样,先送你们回警察局,做完笔录就住在附近的招待所,保证安全。” 三人互相看了看,王天生抹了把眼角,抹去根本不存在的泪水,深深一鞠躬,感情充沛地大声道:“谢谢警察叔叔!” 警察叔叔轻抚他的狗头,露出慈祥的微笑,不远处的摄影机急忙摇过来,捕捉这精彩一幕。 唐明旭&曹安期:“……” 没几分钟,警察叔叔真给调出来一辆空警车,前排副驾驶座和后排都装着栏杆和密封铁皮,曹安期他们都是第一次见,稀奇得不得了。 其他警察要留在现场取证和处理善后,只派了两名便衣送他们过去,两个都是膀大腰圆的汉子,看着挺有安全感。 警察叔叔们坐了前排,三个小盆友在后面排排坐,曹安期坐中间,王天生左边唐明旭右边,两人四只翅膀,白色翅膀和灰色翅膀难得都很安静,可是体积那么庞大,再安静也能造成麻烦,它们挤得车厢都快没有缝隙了,曹安期被夹在中间,头顶着翅膀,脸上贴着翅膀,前胸后背挨着翅膀,就连大腿上还躺着翅膀! 她憋不住喘了一口大气,眼看着绒羽钻进随着气流钻进鼻孔,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打得实在太狠,声音也响亮得过分,两个男孩子不约而同往旁边闪了闪,她自己眼前发黑,整个人往前栽—— 然后整辆车便翻了过来! ☆、第七十五章 —心安处即是家 整辆车——翻了过来! “不是我干的!”曹安期在天旋地转中奋力喊出这一句,她感觉到胃被提到了嗓子眼,内脏移位,颈椎承受着整个身体的重量,大脑更是晕乎乎乱成一团。 “我知道!”唐明旭吼了回来,白色翅膀有些惊慌地拍打着,因为车厢内狭窄的空间,每一下都结结实实地扇在曹安期脸上,几乎把她捂窒息。 “别说废话!”王天生和唐明旭同时伸长胳膊扣住中间的曹安期,另一只手握牢车门内侧的把手,这个聪明的举动很大程度上减轻了震荡,帮助他们稳住身体,当然,最幸运的是他们都系了安全带。 前座的两位警察同时回转身,驾驶位上的那位刚要张口说些什么,一颗子弹“咻”一声从他左边太阳穴钻入,右边脸颊穿出,留下一个角度完美的深洞,车厢内的空气温度都滞塞了数秒,直到红白相间的浓稠液体通过那个洞缓慢地淌出来。 他的搭档嘶吼了一声,或许是一通滞腔悲愤的咒骂,曹安期的大脑短暂地失去了分析处理的能力,她只听到嗡嗡的白噪音,世界仿佛被这无意义无规律的声音淹没。 另一颗子弹敲碎了挡风玻璃,“哗”一声,钢化玻璃的颗粒倾泄进车厢,大部分被前排和后座之间的密封铁皮挡住,副驾驶座上的警察伸手拨拉头脸上的玻璃,第三颗子弹射穿他的手背,第四颗子弹击爆了他的右眼…… 曹安期看到他的头颅向后撞上铁皮,那是个极端不自然的动作,仿佛迎面挨了一拳,或是身体触电,身不由己地抽搐。 反作用力震开了他,警察再度往前倾,露出后颈发尾之间一个圆乎乎的弹孔。 所有的声音又在顷刻间回来了,像是外部世界透过那个洞向藏身安全地带的曹安期发送信息,过量的信息迅速撑爆了屏障,曹安期大口喘息,既心慌又恐惧,无助地感受排山倒海的信息巨浪朝自己砸下来…… 不是普通的车祸!有人故意撞翻了他们的车……能够远距离射穿头颅,不是普通的枪弹……狙击手…… 一只手从旁边横过来解开她的安全带,曹安期懵懵懂懂地看过去,是王天生,他已经先解开了自己,瘦削的躯体能够灵活转动,蜷曲着隐蔽在前排座位后方。 曹安期蓦地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凑手上去,和王天生一起很快把自己从安全带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又毫不停歇地转过去帮助唐明旭。 “注意掩护!”王天生喘息着提醒,他们三个人都有些过度换气,或许是因为车厢内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每个人都错觉自己泡在了血浆池子里,用鼻孔只能吸进血水而不是空气。 唐明旭学着他的样子把自己缩成一团,但他的身高和体格比王天生又不同,没办法完全被前排挡住,下一颗子弹精准地射进密封铁皮的空隙,扎进车厢地面的毯子里,发出闷闷的“噗”一声响。 “你怎么样?”曹安期紧挨着他那边察觉到他的颤栗,“受伤了?” 唐明旭闷声不吭地摇头,但白色翅膀未能像本体那样擅长掩饰,它们伏在曹安期腿上剧烈地战抖,发出簌簌细声,仿如弱小生物濒死的哀鸣。她看到红色血液沿着羽毛的缝隙徐缓地往下流淌,虽然不合时宜,但那真是一幅胜景:血水渗透进去、扩散开来,细致无比地勾勒出羽枝、羽片的形状,比任何笔墨所能描绘得更不可思议得完美,更像一个必须屏住呼吸去赞叹的奇迹。 “你受伤了!”曹安期肯定地道,她伸出一只手想要握住唐明旭的手,却被堪堪射中她的子弹阻止,她只得把手覆在他的翅膀上,指望掌心的温暖能够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84 补回正在迅速消失的热量。 “得想个办法!”她大声地对王天生说,枪声的间隔越来越短,子弹不断穿透铁皮射向他们,“噗噗”声几乎不曾停歇,她就仿佛在一个骤雨倾盆的夜里向湖水另一端的友人喊话,两人中间是被雨珠肆意敲打的万顷荷面。 “正在想!”王天生怒道,这愤怒不是对曹安期,而是冲自己,“人隔得太远了,我没办法控制他们!” 很明显,对方这一次有备而来,收集到了关于他们的准确情报。 曹安期蓦地想到什么,伸手进怀里找手机,却摸了个空。 “打电话给我!”她喊,“我的手机在吴兆那里!” 王天生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现在他们的状况是糟到不能再糟——被困在一辆倒翻的车子里,外面还有不知藏身何处的狙击手把他们当固定靶练习准头——可以说,他们丝毫没有从内部向外突破的机会,只能指望外援。 吴兆就是那个最后的救世主。 王天生很快摸出手机,但他没想到的是,屋漏恰逢连夜雨,事情在糟透了的情况下还能更糟,他的手机,续航能力傲视智能手机的诺基亚,偏偏在这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 曹安期&王天生:“……” “用我的……”唐明旭突然开口,就三个字还带着咝咝的颤音,听着他的声音另两人都觉得疼,“右边口袋……” 曹安期一层层掀开保护性地覆盖住本体的翅膀,它们还在默默地流血,翅膀表面并没有伤痕,浓艳的红色血液却已经蔓延到大半幅白色翅膀,勾勒出的线条与白到半透明的翅膀本身对比鲜明,极富视觉冲击力。 她在口袋里摸到了手机,同时触到一手粘腻,唐明旭的腹部在她指尖起伏,她能感觉到内部脏器的蠕动,它们尖啸、呐喊、求救。 那只新手机和她的手都被血水泡过,曹安期抑止不住自己的颤抖,她抖得就像下一秒就会瘫倒在地上如钢化玻璃那般彻底的粉身碎骨,再也不用费心把她粘进来,她抖抖瑟瑟地操纵手机,屏幕上留下数个拇指的重影血印。 因为是新手机,为确保安全,唐明旭还换了卡,里面并没有储存曹安期的电话号码,她定下神想了想,翻查通话历史,果然找到数小时前他与她的那通记录。 所以唐明旭记下了她的十一位手机号码,在她自己都靠不住的前提下……这个念头模糊又快速地闪过曹安期的头脑,时机不凑巧,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力去思考这意味着什么,某些类似感动的情绪尚未成形便消散无踪。 她哆哆嗦嗦地拨了回去。 ………… …… 吴兆靠住驾驶座的椅背,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抬起头,透过车前窗望向远处。 远处是天、是海、是被他烟熏火燎的家。 他的家没有了,吴兆冷静地想着,这种感觉他不是第一次体验,而且上一次间隔的时间并不久,就在他见到那位精神病患者,收到吴敏留给他的讯息时。 以前他们曾经开玩笑似的讨论过这样的事,吴敏一边把鬼知道什么仪器的探测端按上他的身体,通常是体表皮肤,金属片贴上去并不凉,还带着她手指的温度,她一边笑嘻嘻地问道:“如果异人俱乐部发现了我做的事,他们找上我,你会怎么办?” “保护你。”吴兆不耐烦地横她一眼,眼白多过眼黑,像是在说这么理所当然的事你居然会问,你没问题吧? “你用什么保护我?”吴敏好奇地问,“吴钩吗?异人俱乐部制造的药剂能够把普通人变成天才,即便他们没办法产生异能,这也是一个庞大的需求市场,所以他们背后的支持者深不可测,人家可能会有枪哦。” “那我们就躲起来,”吴兆不假思索地道,“中国这么大,我不相信他们能找到两个普通人。” “……这就是你的解决办法?” 吴敏有些失望地抿紧唇角,她双臂横在胸前,怀抱着记录数据的实验册,白色大褂的前襟上沾有化学试剂留下的痕迹,实验室的无影灯让她的皮肤白得半透明,瞳孔周边那一圈也仿佛是银白色的金属环。 她是一个漂亮女人,吴兆却从来没把她看成一个女人,她大多数时候是一个虚拟的影像,是他关于“母亲”全部想象的载体,少数时候,像现在这样,她更像一个无机质材料制作的假人,一个外罩着人类皮囊的机器。 吴兆眼看着她退开几步,沉默地操作器械而拒绝再与他交流,他觉得血管里的液体在变得冰凉,流速放缓,心脏也迟滞得仿佛陷入泥淖动弹不能…… “我错了吗?”他不安地问,“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无论他怎么问,那天也没有得到回答,这就是吴敏对待他的方式,她从不评价他,也很少态度鲜明地告诉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如果他错了,她便以他最恐惧的漠然态度惩罚他。 从那天以后吴兆牢牢地记住了他的错误——任何时候他都不能向异人俱乐部妥协,逃避不被接受,独善其身不被接受,放弃吴敏,绝对不被接受。 她是他的家,和不远处他眼睁睁看着被摧毁的那个家一样,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仅能找到的归处,只有他们能告诉他,他是谁,他停留在哪里,他胸腔内那无刻不在的焦虑和无处排遣的空虚是为了什么…… 电话铃蓦然响起,吴兆用两根手指掏出手机,然后才意识到那是曹安期寄放在他那里的电话,而不是吴敏自制的任何一个微小碰撞都可能损坏的劣质品。 他握着那只手机,尚未看清来电号码,先感到一阵毫无预期的释然,冲淡了胸腔内无刻不在的焦虑和无处排遣的空虚。 曹安期……他无意识地呢喃出她的名字,仿佛定在火场上的目光终于有所动摇,缓慢地,安心地,低下头来。 ☆、第七十六章 —想你 丰田陆巡循着濒海公路往回疾驶,吴兆把油门踩到底,对迎面过来的每辆车按喇叭,心急如焚地听着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 枪声,那是如雨打残荷,几不间断的枪声。 吴兆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紧到皮革表面的每一条纹理仿佛都能嵌进他的皮肤,他却恍若未觉,眼睛直视着前方一望无垠的直道,耳边回响起另一段对话。 “我今天教你杀人。”吴敏站在实验台后,双手撑住桌面,白大褂的前襟微微敞开,她看起来闲适自如,和平时的状态一致,没有任何一点预兆显示她会突然挑起这样一段对话。 十五岁的吴兆刚从儿童恢复少年体态,他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85 套着明显过于宽大的t恤仔裤,裤腰那里宽出一大截,要掉不掉地挂在胯间,这让他很在意,既尴尬又拼命想假装自己不尴尬,有一些青春期特有的暴躁。 “你在开玩笑?”他把眉毛深深地皱起来,这也不知是从哪里来学来的不良习惯,或是他无师自通觉得这样的表情能使他比实际年龄显得成熟,更值得依靠和信任。 吴敏耸了耸肩,她没有否定他“开玩笑”的假设,和往常一样,她并不反复强调她的话,也不轻易反驳他或是指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她宁愿用事实让他铭心刻骨,想忘也忘不掉。 她转身走出实验室,高跟鞋敲击着木地板发出“笃笃”的声响,吴兆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有些心神不宁,他不安地张望,吴敏的生物实验室和大多数人不同,他几乎从未见过她蓄养实验动物,或者四处摆放用各种恐怖方式保存的器官标本,她的实验室大多数时候都整洁到空洞的地步,唯一的实验对象是他自己。 高跟鞋的脚步声很快原路返回,与之随同的还有别的声音,吴兆皱着眉头仔细分辨,那听起来像是一坨沉重柔软的物体在地面上拖行的声音。 门开了,吴敏站在逆光的门洞里,一只手轻松地揣进白大褂的口袋,另一只手放在身侧,肩膀微斜向下。 仿佛某种面临危险的直觉,吴兆身不由己地顺着她的手臂往下看,然后,目光定在了那里。 她的右手里攥着一坨处于昏迷状态的人形生物——不,那就是一个人! 吴敏松开手,立即传来“咚”一声闷响,那人的脑袋结结实实砸向地面,像个皮球那样小幅度地弹了弹,他的身体却依然一动不动,瘫软得像抽去了全身骨骼。 至少能确定他还是个活人,吴兆脑子里一片雪亮的白光,他茫然地想想,或者是尚未来得及出现死后僵硬的新鲜尸体。 “实验材料到位。”吴敏拍了拍手,抓起桌面上的实验记录,翻开新的一页,“实验要求:充分发挥实验对象的想象力,在不借助外部工具的前提下,使目标停止呼吸、心跳等生命体征,呈现医学认可的死亡状态。” “实验时间:第一轮暂定为六十分钟。” 她把圆珠笔按得“嗒嗒”作响,抬头看了眼愣在原地的吴兆,似乎有点困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赶紧行动起来。 在她的注目之下,吴兆终于缓慢地往前走出一步,第二步……他感觉像在做梦,一个过于荒唐甚至不觉得可怕的噩梦,他犹犹豫豫地弯下腰,伸手碰了碰那个人的脸,因为接触到另一个男人的胡茬和皮肤表面粘腻的分泌物而恶心得浑身一颤。 就在那一瞬间,他听到他的噩梦主宰冷淡中透出点无聊的声音。 “实验开始。” ………… …… 他杀过多少人? 吴兆毫不犹豫地把车驶进路边的树丛中,撞倒了两棵枝繁叶茂的行道树,大片深绿色的阔叶正好将丰田陆巡掩盖其下。 趴在方向盘上往外望时,他问自己这个问题,有些漫不经心,纯粹是大战之前想找点轻松的话题,强迫自己别那么紧张。 答案是:不记得了。 从十五岁开始,他在大学里见过其他学生处理实验动物,他们解剖它们,折磨它们,有时候也尽可能地善待它们,有一次他还见过一个研究生偷偷地埋葬小鼠的遗体,他留下一个似模似样的墓碑,上面写着它的名字:糖糖。 吴兆不知道他杀死的人有什么样的名字,他从来没有问过吴敏,但就像在其它事上那样,她总有一种奇特的洞察力,后来她主动说起,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异人俱乐部”。 异人俱乐部狩猎异人,所以他们也活该被狩猎,这符合最公平的自然法则。 吴兆接受了吴敏潜移默化的观点——生命是非常脆弱且珍贵的,所以,如果你想保护一些人的生命,就不能畏惧夺走另一些人的生命。 他发现围攻警车的至少有两拨人,撞翻他们的卡车停在数十米外,横过车身挡在道路中央,这是为了阻挡支援;另一拨人在路口西侧的大楼里,三楼以上的角度,居高临下地朝警车密集射击。 正对着他的是路口东南方向,横街上空无行人,街道两侧是崭新的尚未招租的写字楼,沿街边停了数辆私车,流弹击中了其中一辆,报警器震耳欲聋地尖啸着,始终等不到主人前来察看。 手机里继续传来枪击声,还有曹安期他们慌乱得乱了节奏的喘息声,唐明旭的声音听起来就很痛,嘶哑中连着一条韧而细的线,似乎随时可能断绝。 不能再等了,吴兆对自己说。 他毅然推门下车,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狂奔向大楼! 楼上的枪手们立即发现了他,子弹坠落在他脚边,溅起来的弹壳弹向他的小腿,吴兆总能避开,灵敏得就像浑身上下每一处关节都能移位,前后左右都长满了眼睛。 他毫发无损地穿越枪林弹雨钻进大楼侧门,进入楼梯间,故意把门撞出巨响,却并没有从楼梯往上跑,而是由另一道门又出了大楼,贴着楼体转折的接缝往上攀爬。 他计算那些子弹射向警车的角度,大概得出枪手的位置,爬到三楼,顺利找到一堵没有闩紧的推拉窗,打开到合适的宽度,轻巧地翻了进去。 写字楼装的是内视玻璃,外面看着并不透光,里面却很亮堂,吴兆环视了周边,没有找到能当武器的东西,一拳砸碎开关,抽出里面的线来。 他几乎破坏了整面墙的表皮,拖出长长一截电线,也没有办法剪断尾端,只得扯着前头拖拖拉拉地走到门边。 推开门,他不急着出去,而是闭上眼睛用耳朵听。 开枪的人集中在走廊左侧过来第三间办公室内。 走廊右侧是楼梯间的门,他听到门被推开,急匆匆的脚步声向这边过来,心知是那些搜索他的人无功而返。 三个人,一前两后,脚步声沉重,判断为强壮的成年男性,很可能携带武器。 吴兆后退了半步,将门悄没声息地推合,自己站在门后屏息等待。 近了、更近了……就是现在! 他猛地撞门出去,装饰着金属镶边的胡桃木门沉重地砸向前头的男人,直接把他扇飞到墙上,吴兆矮下身往前扑,手中的电线鞭子一般狠狠甩向另两人的腿弯! “啪啪啪啪……” 不知多少发子弹全打空,被抽中腿弯的两人本能地屈膝下沉,吴兆恰在此时跳起来,空中倒翻一圈,分开腿,准确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86 地踩中他们的脊椎骨第四节。 整齐的“咯”一声响后,两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彻底跪倒,吴兆站在两人背后,头也不抬地又挥出那根电线,把从墙上弹回来的男人第二次抽向墙壁。 不知谁的枪脱手而出,吴兆脚下使劲,又一个倒翻,身中空中手却已经接住了枪。 左手。 吴敏教他开枪的时候说,左手持枪比右手反应更快,他认为她说得对。 三个男人相继人事不省地倒向地面,吴兆用脚尖挑起另两把枪,右手接住了插到腰后。 好的开始,他满意地想,对准电线的尾端开了一枪,拖着他十米长的鞭子,捏着他的枪,大踏步向前走。 他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到达了第三间办公室门外,曹安期的手机因为长时间通话已经变得滚烫,他早就换了耳机,耳机里传来的枪声和门内的枪声同步响起,他这边的打斗声显然也传了过去,曹安期不知喊了多久,大声地反复问道:“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声音里带出了哭腔。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吴兆低下头,迅速地亲了一下耳机。 然后,一脚踹开房门! ………… …… “杀人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吴敏好奇地问,一只手还捏着圆珠笔,笔尖轻轻地抵住纸面。 吴兆想了想。 “想你。” ☆、第七十七章 —第二回合 “轰!” 爆炸声同时车外和话筒里传出来,曹安期被震得往上一耸,半个身体暴露在前排座位的遮蔽之外。 “躲好!”王天生眼疾手快地扑向她,两人相继压倒在唐明旭身上,听到他发出一声忍无可忍地痛哼。 白色翅膀和灰色翅膀争先恐后地覆盖住曹安期,一层叠一层,羽枝坚硬的飞羽在她脸上划来划去,好几次差点戳中她的眼睛。 曹安期闭上眼,不敢动,上方的王天生和下方的唐明旭也屏住了呼吸,她只能听到两个男生的心跳声,同样急促、嘈切。 唐明旭很快忍耐不住地喘出一口气,咬紧牙关不肯吭声,却连齿缝间漏出的风声都有一股子冰凉的金属味道,王天生翻身坐起,顿了顿,又伸手把曹安期拉起来。 两人怔怔地坐了一会儿,突然对视了一眼,同时抢到窗前。 射击——停止了! 子弹都是从车前窗的方向射过来,两侧并没有受到直接攻击,车窗玻璃居然保存得相对完整,仅留下几个弹孔和蛛网似的裂缝。 曹安期试了几次也没法降下车窗,王天生仔细看了看,扯起半片衣角包住右手,一拳捶过去,车窗玻璃立即化身糖霜,粉嘟嘟地碎裂开来。 两人巴到车窗前往外望,角度限制只能看到东西走向的横街,街边没有行人,违章停放的私车里也不见司机,警报器的尖啸声持续不绝。 王天生把曹安期推回去,自己大胆地伸出脑袋,他望到了那辆撞翻警车的集装厢卡车,它静静地横在数十米开外,驾驶室里空无一人。 “走!”他当机立断下命令,撞开了变形的车门,自己先跳出去,脊背向外挡在门前。 曹安期把唐明旭一条胳膊挂在自己脖子后面,心疼地抚摸白色翅膀,指尖碰到那些流淌的鲜血,触感却与平时没什么不同。 果然不是翅膀在流血,是本体……她想着,拼全力把唐明旭架起来,半背半扶地把他弄出车厢。 她抬头看了一眼忠实地守在门边的王天生,灰色翅膀搭起一个棚把底下的她和唐明旭完全笼罩其中,她蓦地明白过来——王天生是怕枪声再起,所以用身体为他们筑了最后一道防线。 曹安期微颤了一下,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不等她理清自己该如何表达,又到底想表达什么……王天生架起唐明旭另外半边身体,匆忙道:“力量!” 她一怔,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手伸给他,王天生却摇摇头,轻拍唐明旭的脸颊,沉声道:“醒醒,你太重了,我们没办法抬着你跑太远,用你的力量帮我们。” 唐明旭脸色惨白,他本来就白皙,皮肤在阳光下如同半透明的薄胎瓷器,此刻由于失血过多没有了那种健康的光泽,嘴唇呈现可怖的灰白色。 他被王天生拍打在面上,脑袋轻微地左右摇晃,慢慢张开一线眼睛。 紧靠着他的曹安期感觉到他的小动作,他把一只手从她怀里挣脱,艰难地抬高,“啪”一声按向自己的额头。 那一下真拍得不轻,白色翅膀都被打得向外飞了飞,又没精打采地耷拉下来。 让曹安期听着肉疼的击响过后,唐明旭手按自己的前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王天生等了一秒,两秒,三秒……他试探地往上提,居然单手把唐明旭提离了地面! “快!”他向曹安期点点头,两人同时使劲,感觉就像扛了一个轻飘飘的纸板人,架着唐明旭以最快的速度远离警车,跑向对街另一幢大厦的枪击死角。 前后不到一分钟,他们终于脱困,藏身在安全角落里,王天生第一件事就是拉开唐明旭的泳裤检查伤口,曹安期红着脸躲到另一边,靠近大厦外墙,小心翼翼地探头看。 她看的是警车前方的那幢大厦,枪击和爆炸都应该来自那里,爆炸声过后,整幢大厦的第三层玻璃全都被震得粉碎,徒留下断裂的线路、钢筋,似极了猛兽张开大口,露出参差不齐的尖牙。 粉尘弥漫,阳光照不进黑洞洞的裂口,曹安期捏紧滚烫的手机,那上面还沾染着唐明旭的热血,但她知道还有些别的什么,别的人,让她的心如同坠入火山熔岩,既痛得像在燃烧,又空落得恍若灰飞烟灭。 电话那头已经没了声息。 ………… …… “还算好,”王天生在背后宽慰地道,“子弹没有射进肚子里,擦伤,主要是流血过多。” 他抬头看了眼不敢回头的曹安期,伸出一只血手碰了碰她,问道:“有没有能包扎伤口的东西?” “唐明旭的包里有……”曹安期下意识地摸向肩头,她自己的背包在肩后,下车的时候不假思索地把唐明旭的背包也带上,反过来背在胸前。 她有点犹豫,但还算迅速地撕开了背包拉链,这种时候讲*和所有权说不定会害死人。 唐明旭的运动型背包型格很好,看着扁扁的,里头却能塞不少东西,大部分是衣物,居然还有个相机,她在最底层把医药包摸了出来。 医药包里面有跌打损伤膏药、三七粉、止血胶带、消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87 毒药水、口服消炎片……显然都是对付运动伤害的常备药品,她又扯出件棉质t恤来,一起递给王天生。后者接过东西,会意地拿棉t擦掉唐明旭肚腹周边的血迹,露出完整的伤口。 伤口的位置在肚脐眼上面两指高度,接近泳裤的裤边,还算不上特别隐秘的部位,所以曹安期乍着胆子看了眼,发现那是一条十几厘米长的划伤,不太像子弹擦伤,倒像是被什么锋利的冷兵器切开,表皮绽裂、肌肉层卷起边,露出死白死白的内里。 血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渗,王天生动作利索地倒了半瓶消毒药水,辣得唐明旭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过来帮忙!”王天生差点被挣开,急叫道,“帮我按住他!” 曹安期迟疑一下,最后看了眼三楼的废墟,连忙回头奔过去。 她跪到唐明旭的小腿上,双手按住他的大腿,只觉手心滑溜溜的全是痛出来的冷汗,王天生抓紧时机往伤口上洒三七粉,然后粗暴地贴上止血胶布。 这一番折腾完,唐明旭整个人都脱了力,意识也不知道漂浮去了哪个世界,脸青唇白地躺在地面上,被放开也不再挣扎,反而哆嗦着,像个怕冷的孩子那样翻过身把自己蜷缩起来。 白色翅膀在他身后伸展到极致,却不像平时那样美得生机盎然,它们更像是失去了支撑,被抽走了骨骼,软弱无力地辅开,下垂,从中段到翅膀的羽毛纹理被鲜血细致地勾勒成红色,美得奇诡而魅惑,仿佛本体脆弱不堪的灵魂。 “他会死吗?”曹安期忽然问。 王天生瞥她一眼,没有即时回答,而是探了探唐明旭的鼻息,又伸手去摸他的颈后动脉。 “呼吸平稳,脉搏还算正常,虽然我不是医生,但我相信他死不了。” 而她相信王天生。 曹安期“呼”地吐出一口气,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说完那句话便屏住了呼吸,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一个回答,她想要一个继续呼吸的理由。 “你不用急着担心他,”王天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现在只需要躺着就好,我们才是有大麻烦的倒霉鬼。” “……什么?” “看看这架式,”王天生伸手划拉了一下周围,冷冷地道:“异人俱乐部敢正面袭警把我们拦下来,你不会以为这一下就结束了?” “第二回合还没开始。” ………… …… 爆炸把同一层相邻的三间办公室打通,吴兆被气流冲翻,由这一头翻滚撞向另一头。 他幸运地用电线勾住一根裸露在外的钢筋,手心被磨出血痂,身体堪堪刹住,眼看着办公室桌、老板椅、电脑、饮水机等杂物从头顶飞过,狠狠砸中墙壁,造出大大小小的坑洼。 耳膜暂时失去了效用,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世界陷入仿佛永恒的寂静,眼睛看着空中漂浮的异物,看着气流以一个中心向外爆开,粉尘充斥了视野。 他只来得及双手抱头,闭上眼睛。 在他看不到的高处,蔚蓝色仿佛海水倒映的天空之上,一个小黑点以稳定的速度接近,那是一艘直升机,伴随它从空中向地面发射的信号,横街两侧写字楼底部的地下停车场里、路口南面拐弯的岔道后方、曹安期和王天生藏身的大厦顶层……同时响起引擎的轰鸣。 “咔嗒”,有人拉开了枪栓,响声割破了世界与他之间的那道屏障,吴兆蓦地睁开了眼睛。 ☆、第七十八章 —灰雁 “那是什么?”曹安期先听到天空专来的声音。 她站直了仰首眺望,太阳正在渐向西斜,天空的颜色由于日光和云影终于有所变化,东面呈现一种蓝中透紫的深邃。 王天生又检查了一遍唐明旭的心跳,看着他呼吸平稳的似昏似睡,这才站起来走到曹安期身旁,和她一起极目远眺。 西面天空出现一个小小的黑点,横亘霞彩烂漫的天空,以稳定的高速逼近,须臾便悬停在两人头顶。 曹安期和王天生几乎是抻直了脖子向上看,黑点降低了飞行高度,此时已经能看清它的全貌——那是一艘直升机! 王天生骂了一句什么,曹安期没听清,她耳朵里灌满了螺旋桨搅动的风声,那艘直升机维持着十层楼的高度悬停在空中,乍看来似极了一只巨大的螳螂,两边舷船像一对心怀叵测的复眼,冷冷地俯瞰下方。 “快走!”王天生急叫,他俯身背起唐明旭,幸好后者的重力魔法尚未失效,趴在他背上轻飘飘的毫无感觉,“这边!” 他抓住曹安期的手,扯起她就跑,曹安期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却控制不住自己依然抬头看天。 直升机的高度再度降低,绕着两人所依附的大厦顶部缓慢盘旋,一副捕食之前的狩猎状态,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王天生拖着曹安期从大厦后方绕向右侧,他记得旁边是另一幢相邻的大厦,两幢楼间隔不宽,至少直升机的螺旋桨肯定没法通过。 他没猜错,两幢大厦间的缝隙不到两米,形成一条仄而深的窄巷,风从那头挤压着灌进来,地面潮湿,闻起来有一股类似下水道的阴冷腐臭味道。 曹安期在他往里钻之前顿住脚,问道:“这条路通哪里?” “不知道,”王天生苦笑了一下,“我们还有其它选择?” 曹安期默然。 两人一前一后奔进窄巷,光线顷刻间暗下来,两边超过二十层的大厦遮蔽了天光,抬起头只能看到裁成长条形的穹空,仍然是半透明的玻板下荡漾海水的蓝,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被阻隔在距离外,变得沉闷而遥远。 王天生略松了口气,他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地形图,如果他没有记错,这条路的尽头应该是与他们先前翻车的横街平行的另外一条街,附近的街道基本按棋盘状分布,即使第一次途经也很容易摸清规律。 和曹安期一样,他也怀疑那场爆炸是吴兆搞出来的,但他没有余暇去担忧吴兆的安危,首要的是他手上牵的这个人和肩后背的那个人,他必须先保证曹安期和唐明旭的安全。 对了,还有他自己,他必须活着,嘎公还等着他回家。 一阵引擎的咆哮声打断了王天生的思绪,他陡然刹住脚,身后的曹安期差点撞到唐明旭身上,连忙伸出手撑住左侧的墙壁,却摸到一手滑溜溜的苔藓。 “啪嗒!” 头顶不明缘由地滴下一颗水珠,砸中了王天生的发心,滑向前额,沿着额角缓慢地往下淌…… 不要,王天生在心底呐喊,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88 千万不要! 咆哮声静止了一瞬,短短的一瞬过后,巨大的轰鸣声仿佛海啸狂飙,前方出口的亮光被阴影遮挡,数不清多少辆车争先恐后地疾驰进来! “退后!”王天生狂吼,“跑!” 曹安期依言转身,现在便成她拖着王天生拼尽全力奔跑,两人相连的一双手被汗水湿透,说不清冷汗或是热汗,手指冰冷,手心滚烫;呼吸冰冷,肺部却烫得像要燃烧! 他们谁也没想过要把手松开,每当一个人的手指从另一个人指间滑落,他或她便下意识地捞住,牢牢锁住,就像抓在手里的是他们全部的求生希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堪堪跑回窄巷中段,曹安期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身体,她张大嘴巴呼气,却不知道鼻孔有没有吸气,耳膜充血,白噪音盖过了追在他们身后怪兽般的引擎咆哮声。 先看到灯光一瞬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以为大脑缺氧过度终于引发幻觉,可是“幻觉”迅速变得清晰,在她眼帘里投射出完整的影像…… 窄巷另一端,他们刚刚跑进来的入口被封堵,两辆车并排卡在两幢大厦的外墙间,其中一辆正是不久前被流弹击中的私车,车前灯统统打开,直愣愣地射向前方,晃得她看不清驾驶座上有没有坐着司机。 曹安期越跑越慢,迟钝地停下来,王天生在她身后“呼呼”喘气,越过她的肩头只看了一眼,便“砰”一声倒向墙壁。 他小心地让右肩抵住大厦外墙,避免唐明旭垫在他背后,艰难地喘息了一阵,追赶他们的几辆车也跟着降缓速度,“啪”一声,整齐地打开了车前灯。 数道炽亮的光柱集中投向两人,织成光牢将他们困囿其中,曹安期抬手遮眼,又下意识地抬头看天,当此之时,除非王天生的翅膀能带着他们往上飞…… 螺旋桨的轰鸣盖过了她最后一丝侥幸,那艘直升机出现在长条形的天空正中,来回逡巡,像个趾高气昂巡视领地的领主,曹安期气馁地呼出口气,闭上了嘴巴。 “等他们再近一点,”王天生沙哑的低声道,他这一整天都没机会喝几口水,跑得口干舌燥,喉咙像被水泥糊过又裂开,“积攒体力。” 曹安期明白他的意思,在见月寺斋堂里他们冒险试验过王天生的极限,灰色翅膀展开来能覆盖数十平方米的范围,在此范围内的人类大脑都能受到他的影响。 这是他们的底牌,曹安期想,她不禁把王天生的手捏得更紧。 两人歇了几十秒,大概喘顺了气,又默契地迈开步子,他们来时的入口仅有两辆车,无疑是更容易脱身的选择。 曹安期向身旁瞄了一眼,王天生的翅膀在肩后悄没声息地展开,平平地抻直,仿佛一对粘着羽毛的滑翔翼,翅膀表面的羽毛尚未完全长齐,前端飞羽长短参差不齐,中后部秃斑的位置刚覆盖上短短的绒羽,颜色比其它颜色要浅一点,看着更偏白。 她忽然想起小学时有一次全班集体出游,去的是一片芦苇荡,那是附近最著名的鸟类生态保护区,存活着大量灰鹤,她亲眼看见一只灰鹤从芦苇丛中振翅飞起,漫天芦絮飞舞,灰蓝色的翅膀挂满雪白绒花……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想起这幅画面,就像她以前也不知道,钱小婉早已不再是她唯一拥有的朋友。 唐明旭、王天生、吴兆,她不仅仅喜欢他们的翅膀,他也不仅仅是她喜欢的男孩子。 他们都是她的朋友。 ………… …… “啪!” 一颗子弹射在王天生脚边,弹壳弹向水泥墙壁,磕出一个浅浅的白印。 没有人说话,王天生和曹安期却同时驻足,不需要语言他们也能明白,这是一个再清楚不过的警告。 王天生侧身站在窄巷中央,翅膀向两侧展开,他们的敌人却聪明的保持在距离外。 “他们有情报来源,”他低声道,“或者是技术支持,能够准确地检测出异能覆盖范围,我倾向于第二种。” 曹安期同意他的观点,因为王天生异能的具体细节只有他们四个人知道,而她绝不可能怀疑其中任何一个。 “怎么办?” “等。”王天生听起来并不紧张,“他们没有马上杀掉我们,证明他们改变了主意,不管到底是为什么,只要他们想要活口,我们就有机会。” 他活音刚落,“嗖”一声破空风响,曹安期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东西扎进了王天生的脖子,他自己也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僵直在那里。 “不要……”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却没有意识到她张嘴发出了声音,王天生苍白的脸对着她,眼瞳深黑,他五官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这双眼睛,那看起来就是孩子的眼睛,眼白清澈得泛着淡蓝,眼珠黑得分辨不出内圈的虹膜。 他现在正用这双眼睛看着她,表情不复平日里生动机变,他呆愣地、滞涩地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着身后的远处,而她回过头,只看到暗青色的水泥外墙。 “不要死……”曹安期捞住了他的双臂,他在她怀中往下滑,带着她也沉下身体,双膝跪地,膝盖骨和水泥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她也觉不出疼,事实上她什么感觉也没有了,所有的声音和画面都远离了她,五感与大脑的连线仿佛在这个瞬间全部断绝,她仿佛缓慢而不可逆地下沉进死亡的无尽黑暗中,就好像中弹的不是王天生,是她自己…… 最后的最后,王天生张大嘴巴,似乎是想说话,又或者是想呼吸,那双婴儿样清白的瞳仁颤了颤,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在曹安期怀中闭上眼,灰色翅膀“哗啦”一声垮下来,保护性地盖住了他背后人事不省的唐明旭。 ☆、第七十九章 —收藏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一百年……曹安期觉得自己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能力,只知道呆呆地跪坐着,靠最后一点本能抱紧王天生,不让他和背上的唐明旭直接摔到冰冷的地面。 怀中人突然的抽搐惊醒了她,曹安期猛地低下头,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王天生却在她的注目下又摆了摆头。 他转过头,露出脖子,曹安期一眼看到半截针尾,他脖子上的伤处不是她想象中血流不止的深洞,而只是一个皮下注射引起的鼓包。 曹安期怔怔地盯着那个包看了许久,直到所有的颜色和声音回来了,她又能顺畅地呼吸,有点迟钝但总算开始思考,像是地狱打开了一扇门,抽中大奖的幸运儿得已重返人间…… 她想到的第一件事是—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89 —为什么不杀他们? 异人俱乐部以前对他们可没留手,王天生差点就被那辆疯狂的出租车撞死在她面前……为什么现在改变了主意? 第二件事是,现在她只能靠自己了,没有人再帮助她,指引她,相反,她必须保护两个昏迷不醒的男生,她刚刚醒悟过来的朋友。 她绝不能让他们遭遇钱小婉的下场! 曹安期“唰”地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望向右侧,那头是他们进来的入口,被两辆车并排堵住,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推门下车,站在车前灯的炽光里,影子被拉得又淡又长,一直铺到她脚边,仿佛锋利削薄的刀片。 她这一下突兀地动作显然出乎对方的意料之外,那人顿时停住脚步,侧了侧身,从车里同伴手里接过两样东西。 光线太强,始终有五彩光圈环绕在那人周围,曹安期眯着眼也看不太清楚,似乎他左手里是个盒状的仪器,右手则是一只长筒枪。 有了王天生的例子,曹安期大胆猜测那人手里拿的是麻醉枪,这使她紧张但并不害怕,大脑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飞速运转,思维前所未有的敏锐清晰。 她忽然想到很久以前的一幅画面,其实并没有那么久,不过是几天前,但他们的日子是一天当一个月这么过,所以回忆的时候总觉得过去太长时间,以致镜头褪色,周边泛起发黄的毛边。 那天的情况和现在有点像,他们被追杀,狼狈逃窜,她在危机时刻爆发出了异能,事后思量着想要测试一下。于是,她在王天生翻越铁栅栏时,出手帮了他一把。 她记得她伸手碰王天生的肩羽,他立即如有神助,轻盈地“飘”过了尖锐的铁枝。 可是,王天生的异能只是推动别人的大脑,如果她的力量仅仅是放大、协助鸟人们使用他们自己本身的异能,那么,为什么他会得到不属于自身的另一种异能? 让身体变得轻盈、敏捷,需要改变重力,那明明是唐明旭的力量才对! 曹安期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当时并没有碰到唐明旭,她在那天只做了一件和唐明旭有关的事……她捡到一片白色羽毛,珍惜地揣进外套口袋里。 那个人举起枪,稳步向她走来,始终让自己背对着车前灯的强光,整张脸模糊成一片。 曹安期伸手进外套口袋,当然摸了个空,那片白色羽毛早就离奇失踪,后来她向三个男生坦白翅膀的事,不得不重新拔了一片唐明旭的羽毛。 如果那片羽毛不是毫无缘由的消失呢? 如果,它正是王天生短暂拥有了唐明旭力量的原因呢? 曹安期没有再细想下去,她没那么多时间。 那人继续往前走,大约因为曹安期胸前身后都背了包,又抱着人,他始终找不到瞄准射击的空隙。她把王天生和唐明旭推坐起来,自己躲在他们身后,飞快地扯下肩后的背包, 快快快……曹安期焦急地催促着自己,双手不稳,试了几次才撕开拉链,颤抖地挖出背包底层的一本相册。 她的羽毛收集册。 ………… …… 曹安期,二十岁,下半年就该二十一岁,听起来还很年轻。 她从十八岁那年多出一项荒诞的能力,能够看到人群中鸟人的翅膀,很自然的,她试图研究他们,收集他们掉落的羽毛。 她的收集册里本来还有鸟人们的照片,被父亲提醒过后默默的清除了,但她记得他们每一个,相貌、职业、年龄,相似又迥然不同的翅膀。 他们大都是本行业的佼佼者,但现实生活中的天才并没有那么万众瞩目,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能激发异能,他们只是比普通人稍微出色的人类,是异人中的大多数——他们才是异人俱乐部长期以来肆无忌惮地狩猎、危胁、迫害的对象。 曹安期抽出一片尺许长的翼羽,羽片上有三个分叉,骤眼看去有点像传说中能带来幸运的三叶草叶片,它的本体是一位天体物理学家,他写了一本著名的科普读物,到曹安期家所在的城市签售。她排了三个小时的队请他签名,翻书时故意把一片有点松脱的羽毛夹进去,物理学家毫无所觉地签完,双手合拢书页,向前递出。 那片羽毛便被他自己扯落下来。 曹安期把羽毛夹在双掌中间,合掌像在祈祷,其实只是试着感觉到其中蕴藏的力量,可无论她怎么努力,仍然什么也感觉不到。 她没有多耽误,很快抽出第二片羽毛,它要短小轻薄得多,只有手掌指尖到掌根的长度,浅淡的灰色,一看就是履盖在里层的体羽,仅比绒羽稍微强硬一点。 它的本体是一位市政工程师,曹安期偶然经过路旁修筑的管道工程,看到她穿着和工人同样脏污的蓝布工作服,亲自跳下去测量深度和宽度,她的翅膀颜色非常浅,是唐明旭以前曹安期见过的最接近白色的翅膀,阳光下温和地反光,仿佛冲刷开灰尘的融雪。 关于第三个鸟人的收藏是三片绒羽,所有鸟人的绒羽颜色都比外层的翼羽浅至少两个色度,捧在手心里轻盈可爱,它们的本体是一位交通警察,曹安期亲眼看到他在车流中危险地穿梭,牵住一位老年痴呆的婆婆,把她安全地送到路边,陪着她,直到她的家人着急忙慌赶过来。 他的翅膀是深灰色,羽毛形状没有其他鸟人那样修长,而是偏短偏胖,绒羽完全就是圆乎乎的一团,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本体身形修长,是个很帅气的小哥。 第四片收藏来自她的班主任,特级教师,严厉刻板,瞪她一眼能让曹安期食不下咽。但她申请退学后,班主任亲自登门家访,一年后又介绍了她的老朋友所在学校,主动帮曹安期办转学复读的手续……她的翅膀从颜色到形状都中规中矩,羽毛却看着有些枯干,仿佛耗尽了精气神。 第五片羽毛的本体是校医,曹安期离校以后才听说,校医以前是一位军医,出色的外科专家,战场上伤到了手,退伍以后转了全科医生,他到高中任职,因为他的妻子是曹安期高一时的数学老师…… 他的羽毛光润整洁,羽片丰厚,羽枝坚硬,锐利地像箭头,一不小心就会划伤手。 第六片、第七片、第八片。 ………… …… 直升机仍在头顶盘旋,左右两侧的车都停了下来,引擎未熄,低低的咆哮声仿佛随时暴起伤人的猛兽。 曹安期手捧她这些日子收藏的全部羽毛,转过头,镇定地迎视那个逼近她的敌人。 这一次,吴兆没有在关键时刻出现;这一次,轮到她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90 要去救他。 她轻柔地放低王天生和唐明旭,站起身。 撒出了所有羽毛。 ☆、第八十章 —主角 日向西斜,天空掠过一道泛蓝的轻虹。 一片一片羽毛撒向空中,窄巷两头灌进来阴冷潮湿的风,这些羽毛被风托着,打着旋儿,一圈圈往上升。 所有人都抬头望向它们,强光中的曹安期和强光外面容模糊的敌人,她昂起头,风把早就打散的马尾吹得扬起来,发丝扑到她脸上,遮暗了天光与目光。 她看见了头顶那一线晴空,看见了旋转往复的直升机,螺旋桨轰鸣的声音听久了渐渐隐去了它本身的意义,她像是听到一场瓢泼大雨,或是站在一道垂直下坠的瀑布前,睁眼望去玉碎琼浆。 羽毛随风散开,缓慢地、缓慢地落下来。 一条黑影突然从右侧大厦的顶端纵跃而起,曹安期先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但仔细再看,那条黑影高高地跳到空中,躲过直升机螺旋桨的覆盖范围,挂在了起落架上,双腿为了保持平衡在空中不停蹬踏—— 那是个人! 一定是吴兆!曹安期心跳得快要从胸口裂腔而出,她张了张口,喉咙却梗住了,根本发不出声音。 其他人显然也没有错过黑影的英姿,仍然没有人说话,连窃窃私议的声音都没有,但周围的气氛猝然变得紧张起来,那个向曹安期走来的人停在半途,和她一样抬头仰望。 疑似吴兆的黑影松开了一只手,仅用单手挂住起落架,使力倒翻起来,双腿轮流踹向直升机的舱门,隔着近二十层楼的距离,底下众人似乎也能听到他每一脚踹过去发出的铿锵巨响。 直升机不再飞得平稳而游刃有余,它变得向右倾斜,螺旋桨的卷起的风声也打乱了节奏,曹安期看着它,就像看到一只暴怒的螳螂,拼命想要甩脱附在它腿上的蜘蛛。 这真正是场命悬一线的搏斗,吴兆随时可能从近百米的高空落下来摔成肉饼,她不敢多看,目光却像生根那样定在了那里,眼睛眨也不眨,眼眶酸涩,缓慢地渗出泪水。 当她终于忍无可忍,本能地眨了眨眼,那种锁定她视线的魔力瞬间消失了,曹安期低下头,正看到最后一片羽毛飘坠到唐明旭脸上,遮住了他的眼睛。 她环视一圈,那些羽片一片不漏地回到了地面上,轻巧地摆放,除了唐明旭脸上那片,王天生肩后有一片,她脚边有一片,其余都在强光背后她看不见的地方,但她能感觉到——它们都在各自选定的位置。 然后,就在她眼前,它们爆开了。 不,这不是她见过的破坏力巨大的恐怖爆炸,这更像一场小型的超新星爆发,你知道,那种在广袤无垠的宇宙深处安静地酝酿了百亿年,终于某一刻,恒星厌倦了无休止地孤独地燃烧,它的心碎了,由内核向外急速扩张,紧接着变成坍缩。 那是曹安期一生中见过最美的景象,羽毛粉碎成数不清的莹亮颗粒,每一颗向外折射出长长的晶芒,它们在刹那间组成一个星系,她仿佛看到了每一颗晶粒上都有日升月落,海洋山川,生命诞育、灭亡……一千年、一万年、一亿年……螺旋状的晶莹颗粒由外圈向内逐渐散落,湮灭在风中。 最后一圈晶粒消散无踪,曹安期恋恋不舍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赫然发现眼睛舒服许多,不再感觉到被车前灯强光刺激出的酸涩——没有强光! 她蓦地转头,看到王天生和唐明旭同时睁开了眼睛。 ………… …… 理论上而言,每一个异人都应该有异能,但它们需要被激发出来,激发的条件非常苛刻,或许除了吴敏,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人知道如何正确地让一个异人战胜自我,了解自我,触摸那个并非人类应该触及的领域,得到祸福难辨的异能。 这个过程需要无上的勇气,无坚不摧的决心,无穷无尽的磨砺,不仅是做正确的事,也不仅是为了保护应该保护的人,那更像是危机时刻的偶然闪念,并不伟大,反而自私、狭隘、一意孤行。 因为异人也只是凡人而已,没有一个凡人能够保证他永远是正确的,我们的大脑没可能指引你去做正确的事,它只会告诉你,做你想做的事,然后承担后果。 曹安期站在两幢大厦的窄巷中央,她听到了头顶的螺旋桨轰鸣,那听起来像是飞流直下的瀑布水声,她闻到了穿堂而过的风尾,那是潮湿、阴冷、淡淡的腐臭味道。 她看到王天生和唐明旭互相扶持着站直了身体,两个人都毫发无伤,茫然费解……巷道两侧所有的车在一个瞬间同时熄火,引擎喑哑、灯光静灭,没有了强光的掩饰,她能清清楚楚地望见车里车外的每一个人,他们脸上惊恐的表情。 她或许永远也不知道那些羽毛里具体藏着什么样的异能,曹安期想,有的羽毛治愈了王天生和唐明旭的伤痛,它可能正是来自校医的翼羽;有的羽毛能够让动能停止或是让车辆听她的话,她怀疑它的本体是交警小哥;更多羽毛做的事她想象不出,面前的敌人即使在最深的噩梦里也遇不到…… 右侧离她最近的一个敌人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突然怪叫着拔足疾奔,曹安期认出他,他是熄灯前正要过来捉她那个,也是射中王天生那个。 他在奔跑中不断折向,这是训练有素的躲避射击的跑法,可惜曹安期他们没有能够射击的工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像傻瓜一样把不到十米的距离反反复复跑了十来秒…… 当他们想要做点什么帮他缩短距离时,那人抬脚蹬向墙壁,上半身扭过来,扣动了麻醉枪的扳机。 “嗖——” 曹安期他们看着针头飙射过来,唐明旭抬手一揽,同时抱起曹安期和王天生,抢先避开针头的飞行路线。 但事实证明他多此一举。 针头在曹安期他们两米外便停住了,非常诡异地停在了空中,就像一只被蛛网粘住的蜜蜂,尾刺还在空气中微微颤抖。 曹安期轻轻挣开唐明旭的手臂,往前跨出一步,伸出手。 她在本该是空气的地方摸到一层薄膜,触感很像肥皂水吹出来的泡泡,手掌可以轻易地穿透到外面,旁边的麻醉针却只能陷在透明绵软的泡泡壁里,伴随她手部的动作,泡泡壁漾起波纹,麻酸针跟着动了动,“啪”一声滑落下来。 王天生捡起麻醉针,和从他脖子上拔出来的比对了一下,奇道:“你做了什么?” 不是我做了什么,曹安期想,是鸟人们,他们为我们做了这些事,如果这是一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91 场拯救世界的伟大冒险,那些像小婉一样不平凡的平凡人,他们,才是真正的主角。 ☆、第八十一章 —逢魔时刻 吴兆挂在直升机的起落架上,往下看,距离太远了,他看不清曹安期在哪里,只看到数十辆车堵住大厦之间的窄巷,两头一路延伸到街外。 但他看到了那场奇妙的爆炸,以两三个小黑点为中心,空气震荡出肉眼可见的涟漪,一圈圈向外扩张。 等到波纹平息,该刹那间发生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一个硕大的肥皂由震荡的中心点升了起来,西渡的阳光斜斜照上去,反射出五彩瑰丽的光芒。 第二件事,他的身体内部经历了一轮剧变,那种体验很是熟悉,就像以往给自己注射人工合成的垂体腺素时感觉到的,仿佛有一种至高无上的力量冲刷过他的每个细胞,祛除所有伤痛,使他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第二件事,所有机动车辆的引擎同时熄火,光线暗下来,直升机螺旋桨依着惯性又旋转了数圈,陡然静止! 直升机垂直跌坠下去! ………… …… 所有人里曹安期第一个发觉不对,那更像是一种直觉,她听到尖锐的风声刮过耳畔,抬起头,看见直升机在空中摇摆了几下,明显和其它汽车同样失去了动力,翻滚着往下落。 意外发生得太快留给她的时间太短,曹安期却奇迹般冷静,她伸出手,一左一右,猛地推向王天生和唐明旭背后。 这一幕似曾相识,几个小时前,她就是这样把力量注入吴兆和唐明旭身体内,推动他们反应,迫使他们加速,最终成功地救下了从阳台头朝下坠落的王天生;而此刻需要营救的人变成了吴兆,王天生和唐明旭又该如何配合? 没法配合。 曹安期下意识地输送了力量,却只有唐明旭动起来,他一个箭步蹬向紧邻的大厦外壁,身体与地面平行,居然就这样在九十度垂直的外墙上疾奔! 白色翅膀在他肩后收拢折叠,翅尖微向上翘,看起来就像喷射机的机翼,最有趣的是时不时还左右扇两下,让曹安期都错觉自己目睹了一道白烟。 相比唐明旭超强的行动力,王天生简直可称迟钝,曹安期那一下拍过去,打在他单薄微凸的脊椎骨上,手疼,他也背疼,灰色翅膀不高兴,“啪”一声把她的手扇了回来。 “不用我,”王天生反手到背后,龇牙裂嘴地揉着被她打中的地方,有点委屈地嘟囔道,“他们自己能搞定。” 果然,说话这会儿功夫直升机已经坠到十层楼,唐明旭与吴兆在中途汇合,两人各伸出一只手,吴兆放开直升机的起落架,抓住唐明旭的手。 唐明旭往回一拉,吴兆借势也蹬向墙壁,他可以没有唐明旭能够改变重力的本事,只得借他的东风,被他拽着在大厦外壁上看似危险实则安全地起起落落,三两下便接近地面。 另一边,被抛弃的直升机继续头重脚轻向下翻滚,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早在所有机动车辆引擎全部熄火,围攻曹安期他们的敌人就有些茫然失措;等到麻醉针被无形的肥皂泡墙挡住,他们小小的惊诧起来;再看见直升机从高空陡然下坠,驾驶员甚至来不及跳伞,他们终于彻底地陷入慌乱! “啊!”那个十米跑十秒的傻瓜先尖叫出声,一把抛开麻醉枪,跃上汽车,踩着车前盖连滚带爬地翻过去,跌倒又迅速爬起,头也不回地奔向右侧出口。 他的行为立刻引来一票效仿者,曹安期看着这些人,他们看起来并不像王天生在小楼里见过的雇佣兵,似乎也只是普通人,或者曾经是普通人,过去聚集在一起以众凌寡,折辱伤害势单力孤的异人,轻易得来的胜利让他们愈发狂热,肆意放纵*,误以为自己有权力苛待那些比他们弱小的同类…… 直到他们真正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才能体会那些受害异人当时的感觉,恐惧、惊慌、侥幸、愤怒、质问——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放过我? 吴兆右腿在大厦外墙上猛力一蹬,整个人像安了弹簧那样飙射,数十米的高度疾掠而过,第一个便追上了跑在前头的傻瓜。 他左脚踩上那人肩胛,右腿半屈,膝盖骨磕向那人脑后凹陷处,整个人的冲力和重力抵销了那人奔跑的势头,硬生生把他压倒。 “咚”一声闷响,那人头朝下仆倒,吴兆不等着地便跃起来扑向另一个目标,他却静止着一动不动,慢慢地,前额底下渗出大滩红白相间的液体。 为什么不放过你?曹安期厌倦地想,或许人类本质上便是这样一种自私残忍的生物,文明和道德体系不过是维持社会运动的虚假幻象,一旦破坏再难重建。 因为当你漠视别人的生命,你的生命也就没什么值得珍惜。 ………… …… 直升机“轰”一声砸到车顶上,居然往上弹了弹,又磕碎了另一辆车的前窗,玻璃碎屑漫天飙飞。 数不清多少人齐声尖叫,四散奔逃,有人为了抢路居然在不到两米宽的窄巷里试图开枪,流弹撞到墙壁又折向击中旁边跑过的另一个人,血水溅出尺来高。 吴兆和唐明旭默契地开始收割,一个往右一个向左,吴兆出手利落狠辣,几乎不留活口;唐明旭的招式大开大阖,也不知从哪里找到根金属棒,一棒子下去撂倒一个人,口吐白沫地在地上抽搐,那样子离死也差不远。 曹安期和王天生安全地躲在肥皂泡里,所有试图接近他们的人和物都会被弹开,妙的是肥皂泡的壁垒受力多少回复多少,所以有些误撞上来的人只是向后摔一个屁股墩,故意开枪射击的人却吃到自己出膛的子弹。 她趁机检查了王天生脖子上的伤,不但皮下注射的肿块消失,连针孔都看不到了,他手臂外侧的擦伤也愈合完美,体表没有留下任何一处伤痕。 “羽毛的力量,”曹安期感叹道,“可惜我分不清是哪片羽毛有治愈功效,哪片羽毛能够停止动能,哪片羽毛能生成这样保护壁……那么多羽毛,或许还有其它力量被我就这么浪费了。” “不是浪费,”王天生不赞同地道,“你领悟了真正的力量不是吗?那完全值得付出这些代价。” 他往前走了半步,伸手贴住肥皂泡的内壁,不远处以直升机为中心发生一场小型爆炸,几个人被炸飞起来,附近的车辆炸得四分五裂,人体与金属碎块随着爆炸气流翻滚,砸向他们的保护膜,又速度不减地弹回去。 爆炸声、尖叫声、痛呼求饶声…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92 …到底都是鲜血和杀戮,他们却再也不是当初为此动容的大学生,镇定地并肩旁观。 “你说,”曹安期忽然问,“为了满足无休止的*,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样极端的例子能够警醒异人俱乐部的其他人吗?” 王天生回头看她,曹安期的目光却直直地盯着某一个方向,他随之转移视线,发现她在看吴兆。 当然是吴兆。 “不够的。”灰色翅膀缓慢地在两人身后展开,翅尖下垂,似乎要从后方抱住曹安期的肩膀,犹豫不决地悬停着,停着,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懂得克制自己的*,放弃那些永远不可能属于他的东西。”王天生抬头望向天空,“黄昏了,我以前听人说,这种时分被称为逢魔时刻。” “妖魔鬼怪披着人皮在世间行走,并不表示他们就会尊重人间的规则。” “所以,打到他们会为止。” ☆、82 王天生亲自出手,抢在吴兆和唐明旭扫荡完毕之前,终于留下一个囫囵个儿的俘虏。 那居然是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少年,曹安期站在旁边看他审问,那孩子被爆炸飞溅的车门砸断了左腿,全程鬼哭狼嚎,如果不是手边再没有库存的羽毛,她真的很想替他治好。 王天生脸上不见丝毫同情,灰色翅膀厌恶地接近俘虏,在他头顶上不太情愿地徘徊了一会儿,终于降下来,刚碰到他的绞满血污的头发又抖了抖,欲缩未缩,委委屈屈地静下来。 “你是谁?”那人刚要张口回答,王天生却改变了主意,“不,不用理这个问题。” 曹安期瞥他一眼,倒也明白他的心情,既然注定是你死我活的敌人,了解过多个人信息毫无必要,难道还想感动中国吗? 他俯下身蹲在那人旁边,扶住前额想了想,又问:“为什么不杀我们?” “会长亲自下命令,”翅膀拍了一下那人头顶,他即刻道:“要抓活口。” 王天生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曹安期,她也有点兴奋,这位似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神龙影过不留踪的会长……终于要浮出水面了吗? 她忍不住问道:“会长是谁?” 俘虏对她的声音没有反应,王天生连忙接棒,换了一个方式提问:“你见过会长?” “没有。”俘虏木然答道,曹安期他们还没来得及失望,俘虏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但是会长派出直升机,亲自主持了本次围猎,他答应过,如果能够顺利抓获猎物,今天晚上就会接见我们所有人!” 王天性和曹安期同时怔了怔,王天生蓦地起立,站在窄巷中央举头四顾,又仰首望定了被裁成长方形的蓝天。 周围的嘈杂的人声稍微低下去,吴兆和唐明旭不约而同地完胜归来,两个人都浑身浴血——别人的血,吴兆皱眉看看王天生,又看向曹安期,唐明旭把那根来历不明的棍子扛在肩后,翅膀底下,学着孙猴子的样子摇摇摆摆地走近他。 “怎么了?”他站在王天生旁边,学他抬头看天,“还有另一艘直升机?” 王天生一震,翅膀“唰”地从俘虏头上收回来,那人愣了两秒,又开始嚎叫着满地打滚。 吴兆被他吵得不耐烦,两步跨过来伸脚去踢,曹安期连忙拦在前头,迎着他的目光摇摇头,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她和唐明旭都注目着王天生的背影,看着他穿越满地尸体和距离尸体仅差一线的重伤员,逐渐接近那架砸到了车顶上的直升机。 “小心!”唐明旭出声招呼,看他像没听到一样毫不停顿地继续往前走,只好抬脚去追,曹安期也想跟过去,吴兆拉了拉他们交握的手,突然一把将她抱起来。 曹安期张嘴要叫,想了想又咽回去,心安理得地用另一只手环住他的颈项。 “你没受伤吧?”她关心地问,“之前三楼的爆炸是你做的?” “嗯。”吴兆简短地应了声,抱着她稳稳地跨过地面诸多障碍物,有个昏迷苏醒的伤员试图偷袭,他头也不回,翻起右腿踩上那人的脸,生把他又踩晕过去。 曹安期有点无奈,吴兆不想多说的时候真是想不到办法撬开他的嘴巴,而且他现在没有翅膀,也不能直观地看出本体隐藏的心情……她觉得手指痒痒,有点想念那张婴儿肥的小脸了。 她不出声,吴兆却反而有点犯嘀咕,他昂着头,眼角却向下偷看她,见她抿紧嘴唇似有不满,心头一慌,解释冲口而出:“真没事,刚才你的力量爆发,我受那点伤全都好了。” 也对,曹安期想着,既然直升机也像车辆那样失去动能,证明羽毛的力量覆盖范围达到二十层楼的高度,吴兆也应该被治愈……以后一定要找时间实验,把具体数值确定下来。 实验?她有点诧异自己冒出这个念头,这更像是王天生的思维习惯不是吗? 数十米的距离转瞬即至,吴兆踢开附近可能存在的危险的障碍物,包括一具尸体和一小堆爆炸碎片,清出小块空地,然后才把曹安期放下来。 她和吴兆站在唐明旭身后,和他一起看着在直升机前忙碌的王天生,直升机的舱门已经被撬开,大概用上了唐明旭的“金箍棒”,驾驶员焦糊的尸体被推到一边,王天生正埋着脑袋研究中控台。 听到曹安期的脚步声,他理所当然地命令道:“电脑给我。” 曹安期:“……” 她取出背包里的笔记本递过去,这一天都没什么时间充电,还剩百分之五十的电量,也不知道王天生要用来做什么,是不是足够。 唐明旭和吴兆显然也好奇,三人傻乎乎地站在满地尸骸的血与火中央,瞧着王天生打开笔记本,又不知从哪个口袋摸出usb线,一头连接电脑端口,另一头插进中控台的某处。 白色翅膀又在曹安期身边打转,她干脆转向唐明旭,借走他的棍子,握住这一头,用那一头捅了捅那具尸体,吴兆皱着眉头瞪她,想了想却没阻止,还主动伸手帮她挽起一边袖子。 曹安期当然不是有虐待尸体的嗜好,她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实在看不出什么线索,但那股子生肉被烤糊的味道直冲鼻端,她想,幸亏没吃成烤鱼,有阵子不会想吃烤肉了。 “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异人俱乐部的会长?”她随口问,只是一个美好的期许,没指望有答案。 “不是。”王天生却在人墙那头答道,“但我们离会长不远了。” 曹安期立即站起身,三人同时望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93 向他的背影。 灰色翅膀志得意满地展开,谨慎地避开唐明旭和吴兆,就好像碰到他们也会产生危险,这让它不得不竖起来,像面旗帜一样在半空中高高招展。 王天生背着对三人蹲在直升机舱内,笔记本放在膝盖上,一只手稳住底座,另一只手在键盘上飞速敲打。 他百忙之中并没有忘记进一步解答他们关心的话题。 “他说会长今天晚上会接见他们,所以距离不会太远,只要我能查到这架直升机从哪里来,就有可能找到会长。” “并且,”他敲打键盘的动作不停,声音却微妙的发生变化,“还有可能找到和会长在一起的另一个人。” 曹安期是最先反应过来那个。 “他们改变主意要抓活口,是因为需要人质,要用我们来威胁另一个人……” 她强忍住回头的*,却忍不住垂眸盯着地面的影子,清晰地看到吴兆的身影晃了晃,双手紧握成拳。 “他们找到了吴博士。” ☆、第八十三章 —天狼 救生艇在接近的时候关掉了引擎,吴敏忍住没有发难,静心聆听,果然听到船桨拨开海浪的声音,不疾不徐地靠过来。 她微微一笑,把潜水镜戴到头上,心里默默计数,卡着下一次水波的声响,悄没声息地从快艇另一头滑入水中。 快艇与大船的距离是三公里,吴敏没打算凭自己游过去,她需要节省这些体力面对真正的难关,所以,她下水以后并未离开,而是潜到水面下,打开手腕上防水表微弱的光照。 她循着光路游到救生艇下方,抬手一只手按向船底,“啪”一声轻响,手心的吸盘牢牢粘了上去。 吴敏耐心地等待着,救生艇上的人迅捷无比地跳上了快艇,船底往下沉了沉,她也跟着调整高度,拔出一根换气管含在嘴里,另一头露出水面。 隔着水波传来的声音似乎比空气传导更慢,放大、扭曲,吴敏怀疑自己对时间的认知混乱,抬腕看表,一下下数着秒针。 两分钟后,他们在快艇上的搜索无功而返,陆续又回到救生艇上,吴敏轻悄地划水,远离船尾的引擎,同时把双手双脚的吸盘都附上去。 回程不再需要掩饰行踪,救生艇上的人拉开了马达,“突突突”地急速推进,吴敏巧妙地控制着换气管的角度,确保不会被艇上的人发现。 救生艇稳定地缩短着与大船之间的距离,吴敏算好时间,歪过脖子用下巴在右手上轻轻一磕,四个吸盘同时失去效力,她仰面朝天,任由自己缓慢地漂浮在水中。 水面上的救生艇看着就像一条大鱼,黑色的影子极富侵略性地掠过,吴敏身周有一些小鱼惊慌地散开,撞到她的身体,痒痒滑滑,有种难以形容的微妙感觉。 她学着鱼儿们,双手向前,靠双腿地摆动破开水波,又游了一阵子,猛地钻出水面。 眼前便是那艘六十米高的大船。 ………… …… 这艘货轮的名字叫“天狼”,和她租用的快艇登记在同一家远洋船运公司名下,“万家豪”,听起来要多伧俗有多伧俗,丝毫不引人注目。 船长一百五十七米,宽二十米,高六十七点三米,也就是二十层楼的高度。 吴敏浮在海面上,把脑袋仰到最后,脖子酸疼,堪堪看到船头一点白色的护栏。她无声地吹了下口哨,心想,异人俱乐部虽说是神经病当道,后面真正支撑起他们的势力,其财富和影响力可谓深不可测。 她能查到“天狼”纯属运气,六芒星仅剩两个角,其中一处正在这片海域,而她没有在海图上找到岛,却在异人俱乐部的来往邮件中频繁见到“天狼”这个词。 如果不是先入为主,谁能想到呢,异人俱乐部的其中一个基地并没有建在陆地,而是安置在一艘远洋货轮上。 现在天狼为了她暂停航行,雄踞这片海域,投下来的阴影庞然地笼罩住她,吴敏抬头望着那一点白色的护栏,再往后,航标灯橘色的光穿透了缓慢升起的雾气,她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同时感觉到激动与酸楚。 这是临近结局的感触,她想,二十年,终于,等到这一天。 深吸一口气,缓慢地呼出,吴敏往前划了一段,伸手贴住船体。 她控制着磁力吸盘,并不着急,保持稳定的速度在大船外壁攀爬,感谢这些年不间断的体能训练,为了教导吴兆,她自己也同时受训,才能在关键时刻表现得游刃有余。 六十米,她想着,跑步只要十秒,而她给自己十五分钟。 十三分钟后,吴敏伸手抓住白色护栏,被掌心的磁力贴硌了一下,连忙往前再伸了一点,靠手腕借力。 她援身而上,敏捷地前空翻,什么都还没看清,先躲到距离最近的障碍物背后。 那是一堆码得齐齐整整的集装箱,外面披着防水的帆布,看起来像是普通货物,周围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吴敏并不知道何景明把所有的人都调去甲板,等着救生艇把她带回来,她松了口气,迅速剥掉潜水服,露出里面的粗布连体衣。 她把潜水服、磁力吸盘、换气管等全部藏到帆布底下,抖了抖头发里沾上的水,活动了一下腿脚,顺便抽出靴筒里的枪。 吴敏从另一头钻出帆布,判断了一下方向,果断选择潜至甲板。 临行前她看了眼时间,巧了,夜晚七时整。 ………… …… 救生艇没有带回吴敏,何景明有些失望,更多兴奋。 她当然没有那么容易束手就擒,他也不指望轻易得到胜利,他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利用投机取巧来战胜她,而是想得到一个公平决战的机会。 别说什么一千人vs一个人不够公平,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的存在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无论普罗大众的价值观是否承认,她们就是抵得上一千一万个普通人。 真正超出他计划外的,是会长那边传来的讯息。 电话铃响时他下意识在怀里,却摸了个空,身后的雇佣兵中走出一个,捡起他的电话递回给他。 “谢谢。”何景明对他笑了笑,那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立即又退回去,没有流露出半点交流和联络感情的需要。 也不知道会长从哪里找来的雇佣军,何景明想,他并不是特别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比起与吴敏斗智斗勇,人世间普通的权力和武力争斗都乏味至极,让他提不起半点兴趣。 他瞟了眼来电号码。 “你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94 好,请问是……” “是我。”和往常不同,电话那端并不是冷冰冰机械化的女声,而是一个正常的人类的声音,也就是说,单从声音也能听得出充沛的感情——恐惧。 明明是陌生人,却以这样理所当然的方式地介绍自己,何景明不是傻瓜,立刻想到了对方的身份。 “是会长吗?” “pg2399,”那个声音道,“我也在船上。” 何景明心里“咯噔”了一声,生出些许不满。 “如果您是对我的计划有所怀疑,想要亲自主持——” “不是!”会长打断了他,语速过快,如果他不是这样充满权威的神秘人士,何景明简直可以说他感觉气急败坏。 “听着,”他顿了顿,压低嗓音快速地道,“围猎行动失败了,我没有抓到那三个孩子,相反的是,我最后收到消息,他们已经得知天狼的位置,正在赶过来的途中!” ☆、第八十四章 —我们来了 “砰!” 人体在面前倒了下去,吴敏轻盈地向后闪开,抬起膝盖顶住那人的胃部,顺手摸走了他腰间的枪。 那和她手里的枪不一样,大约是为了在密闭空间内使用,减少枪声造成的回响,枪口装上了长截的消音器,她非常乐意地收起自己的枪,换上这一把。 吴敏抬头看了看,舷梯顶部只剩下一个残缺的豁口,除了她刚才打倒的这个人,没有其他守卫的踪影。 她弯下腰,把昏迷的人体摆放在狭窄的走廊角落里,尽量藏进阴影中,然后寻了一个方向,踮起脚尖往前走。 目的地是船长室,她在得知天狼号的一个小时后便黑入“万家豪”公司的资料库,调出船体结构图。 她当然不会去甲板,何景明毫无疑问在那里铺开阵仗等着她,而此刻尚未达成终局决战的时机,火候还差一点,缺少最后的必要条件。 吴敏知道何景明在想什么,因为是她为他植入了这个想法,这个并不理智却越来越牢固难以撼动的有关最终之战的执念。当她和他在南中国四处流窜,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时,她刻意给他们的每一次交锋都留下“半步之差”的遗憾,让他以为自己紧跟她的思路,以为他了解她,他有能力战胜她,却始终得不到公平战斗的契机。然后,她开始挑衅性地不断出现在他周围,故意留下线索……就像她过往成百上千次的实验那样,人的大脑是如此精密复杂却又简单得不可思议,只要掌握了正确的方法,一个人便能轻易操纵任何人。 她激励何景明选择了最终的战场,蒙蔽他的双眼,使他浑然不顾己方的优势,忽略可能存在的隐患,悍然曝露异人俱乐部的底牌,孤注一掷,只为一个不值得的胜利冒险。而几乎在得知天狼号的同时她便明白过来——这就是了,是何景明的选择,也是她的选择。 天狼号登记在“万家豪”海运公司名下,她便去这家公司其中一个不起眼的营业部租了条快艇,使用她的真实姓名与身份证号码,因为这是她传递给何景明的讯息,她相信他能收到。 我来了。 很好,我就在这里等你,等着你来。 这般无言的默契既疯狂又美妙,吴敏很高兴,并不是每位天才都能遇到旗鼓相当的有趣对手,大部分的敌人和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同样乏味,她很幸运,何景明可能也是疯的,或许比不了她疯的程度,但他们是同一类人,所以她仅用半个月时间便能操控他的大脑,深入他的灵魂。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玩这一局,可不是现在,时机不到,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排在优先位置。 异人俱乐部的会长。 吴敏知道他就在这艘船上,而她一定会找到他。 ………… …… 曹安期他们“抢劫”了一艘船。 或许不能算抢劫,毕竟船主是自愿搭载他们,但这个自愿是出自他的本心还是被他头顶那幅灰蓝色的翅膀操控,曹安期良心有限,不敢多问自己。 王天生一旦从直升机里找到那个地址,吴兆便坐不住了,他恨不得插翅飞到吴博士身旁,他的焦虑立即感染了其余人,首当其冲是曹安期。 她干脆背转身去不看他,而是看向另两人,目光依次掠过唐明旭和王天生。 如果是以前,在她眼中最难以忽略的一定是他们的翅膀,现在,经历了一次次结伴死里逃生过后,当她醒悟他们早就已经是她真正的朋友之后,她用眼角余光瞥见灰色翅膀和白色翅膀在两人肩后强忍疲惫东歪西倒,微微一笑,目光更多停留在本体,凝注在他们的脸上。 “你还好吗?”她问唐明旭,有点不好意思地指向他肚腹间的旧伤,那里的t恤被血染成*的紫红色。 “已经好了。”唐明旭脸色微红,这一点窘迫的微红要他这样白的皮肤才能显出来,他坦然地拍了拍肚子。 曹安期欲言又止,目光转过去斜瞟了眼王天生,后者怔了下,接收到她的暗示,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哎?哎哎?天生你干什么?” 王天生揪着唐明旭转向墙角,白色翅膀羞涩地展开来把两个男生藏在后面,遮挡曹安期的目光,灰色翅膀“啪”一声不耐烦地把它扇开。 不一会儿两人便回过身来,王天生点点头,简短地道:“他没说谎。” “本来就没说谎!”唐明旭的脸这下更红了,气咻咻地拉着自己的裤腰带,瞪了王天生半天没反应,又把失望的小狗眼抛向曹安期,“安期你不相信我?为什么?!” 因为我怕你逞强,因为你是个利他主义者,你完全做得出来委屈自己为朋友牺牲奉献的事……而我不想这样,我想要这个故事有一个圆满的结局,我想得到所有问题的答案,我想解决全部的“不甘心”,但我绝对不想你落得小婉的下场。 她对唐明旭笑了笑,却是问王天生道:“去吗?” 王天生在回答之前抬起头,越过她的肩膀,视线在那里与她身后的吴兆交汇。 这个小团体中同时存在两个控制狂,而不知什么时候起,吴兆默认了王天生的领袖资格,即使在当下,他终于得到了吴敏的行踪,他可以返身冲向最近的码头,抛下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吴敏身旁保护她——即使他的内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这样不停叫嚣,他仍然克制住了自己,等待,忍耐,准备接受其他人商讨过后的折衷方案。 或许他自己尚未有明确的认识,但王天生认为这是一个质的飞跃,意味着吴兆真的已经信任他们,看重他们,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95 他们或许比不了吴敏重要,却是他生平第一次由自主意识为自己选择的同伴。 安期,他想,我要纠正我的话,吴兆终于不再是一个空壳。 四十五分钟后,他们在码头劫持了一艘船。 两小时后,他们在海平面的远端望见那艘远洋巨轮,深蓝近黑的夜幕向着它倾斜下去,使得它比第一眼看去更像雄踞这片海域的狰狞怪兽,支楞着裸露在外的铁青色骨架,牢牢撑持住天空。 吴兆站在船头,风把他半长的黑发吹得倒伏过来,漆黑的眼眸在星光中熠熠生辉。 他喃喃念出那艘船的名字。 “天狼。” ☆、第八十五章 —意外的客人 “天狼”是艘远洋货轮,因此大部分空间都留给了储存货物的仓库,船员集中食宿在东翼,船长室也在东面。 狭窄的走廊上一丝光也没有,吴敏关掉了腕表的荧光,身体贴着光滑的墙面轻缓地往前蹭,竖起耳朵听前方的动静。 尚未抵达船长室,她听到了自己以外的呼吸声,还有踱步声,穿着厚底硬鞋,声音通过密闭空间的四壁回荡,清晰得犹如近在耳畔。 吴敏驻足聆听了一会儿,分辨出至少两个人的脚步声,他们快速地沿着同一个轨迹行进,循环往复,遵守某种特定的规律。 是这里吗?她想,但记忆里储存的船体结构图告诉她否定答案,前方并不是船长室,而是另一个仓库。 可这些脚步声太像看守或者保镖,吴敏迅速做下决定——不管那是什么地方,既然它值得异人俱乐部耗费人力小心谨慎地看管,那就值得她花费时间闯进去! 她贴着墙面又前进了数十米,前方混沌的黑暗中突然多出几许微光,吴敏立即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仪器,拇指轻按,使力抛了出去。 那是个松子大小的球体,被她摁过以后却发生变形,在空中迅速地打散、重新组合,通体散发出蓝莹莹的幽光。 小仪器在空中飞得很短,还没到达目的地便力竭下落,“啪”一声坠到地上,以右侧的锥尖为中心飞快旋转,一圈又一圈,由快到慢…… 吴敏听到那两人改变节奏的呼吸声和脚步声,他们并没有交谈,即使在这样突兀诡异的情境之中,没有人感觉困惑,发出任何表示疑问的声音,相反,他们立刻给出了她意想不到的反应。 “biu——” 有人开了枪,子弹准确地击中了那个闪着蓝色幽光的小陀螺,火星四溅,它旋转的速度进一步降下来,摇摇晃晃地摔倒在地。 吴敏沉住气,缩在拐角这边一动不动。 又过了至少一分半钟,她终于听到脚步声走过来,停在小仪器旁边,有人弯腰捡起它,好奇地自言自语:“这是什么?” 说的不是中文,而是东南亚邻近某小国的土语,她对这门语言所知也不多,停留在简单的日常对话层次。 另一个声音回答了他,说的话吴敏完全听不懂,她也不需要懂,而是在心底默数倒计时:“八、七、六……” 数到“三”时对话戛然而止,数到“二”时黑暗中传来人体倒地的闷响,数到“一”时小小的仪器从那人摊开的手掌滚落出来,打着旋儿一圈圈转个不停。 吴敏握着枪离开拐角走过去,弯腰捡起她的小仪器,这东西她十年来先后制作了三个,两个成品让吴兆随身携带,一个半成品留给自己,某些重要时刻能派上大用场。 半成品的覆盖范围远低于成品,发生效用需要的时间也更长,幸好它足够坚固,不至于被普通子弹破坏。 她借着蓝光检查了一下倒地的看守,两个人都面无表情,身体僵硬,眼球却在眼眶内不安分地左右摇摆,瞳孔晃动不休……这些都是脑部活动剧烈的表征,通常发生在睡眠的快速眼动周期,意味着你陷入了大脑制造的荒唐梦境。 吴敏观察他们的脸部特征,黄种人内部一般可分为五个亚支和三大类型,这两人的低额、宽鼻、阔口明显属于东南亚亚支,身高较矮,体脂含量低于平均水平,掌心和指根部覆盖厚茧,受过长期、严格的体能训练。 她就此得出结论:他们不是异人俱乐部成员,而是来自东南亚某国的雇佣兵, 所以这就是何景明的底牌吗?吴敏有些失望地想,在业余联赛里引入职业选手作弊? 她卸掉两人的枪,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开枪抹杀威胁,至少十五分钟内他们没办法逃脱思维迷宫,她还不知道门内藏着什么,会不会被她的枪声惊动。 吴敏小心翼翼地跨过两名看守的躯体,接近他们身后的那扇舱门,并没有急着打开,先把脑袋凑过去,耳朵贴着门细听。 她听了不到一分钟,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舱门没锁,吴敏退开半步,握住门柄一把拉开。 “师母?” ………… …… “天狼”的船体结构图显示,这扇舱门背后是一间小型仓库。 所谓“小型”,参照对象是接近二十米高、一百米长货轮底舱,这间小型仓库看来和普通学校的教室差不多大小,足以容纳五十个精力旺盛的青春期学生和一位焦头烂额的师长。 吴敏的师长正站在仓库中心,她背对着舱门,娇小瘦弱的身形仿佛风一吹就会偏倒,脊梁却倔强得挺直,满头雪白银丝挽在脑后,整整齐齐、一丝不乱。 她身旁是一张床,一张医院里常见的病床,铺着浆洗过度有些发黄的床单和被罩,上面躺着另一个人。 “老师?”吴敏一惊过后又是一惊,不假思索地抢步进去,“你们怎么在这里?” 她没几步就冲至床畔,床上躺的人果然是她的恩师石慎思教授,比起半个月前,他的病似乎更重了,腊黄的脸颊上不见丝毫血色,口鼻连接着呼吸机,许久许久才有一道白雾喷到透明的氧气罩上,胸膛的起伏更是接近静止。 “我和老石在这船上待了一星期了,”老太太疲惫的声音在她脑后响起,“他还好,别看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病情没有恶化已经算运气。” 吴敏强忍住伸去摸石教授脉博的冲动,盯着他看了良久,直到终于目睹他呼气又吸气,胸膛轻微起伏…… 她回过头看师母,老太太满眼慈爱地凝视她,微喟道:“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师母,”吴敏忍下一波泪意,安慰道,“别这么悲观,我们还有机会逃出去,老师的病只要能保持稳定,来得及送进医院。” 老太太摇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96 了摇头,叹道:“送医院和现在有什么区别?一样是等死,他醒不过来的,醒不过来了……” 似乎是这段时间受了太多刺激,她的精神状态很糟,吴敏随口又劝了几句,心里记着时间,退出舱门,恰好遇到两名看守迷迷瞪瞪地从地上爬起来。 三个人打了照面,那两人反应不可谓不超速,连顿都不用顿,分左右两侧同时向她包夹过来,可惜吴敏反应更快,而且她有枪。 两声轻响,雇佣兵们被子弹冲得不进反退,动作一致地抬手抚按胸口的枪洞,还没摸到便已倒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吴敏往前跨了一步,正要低头查看尸体,身后传出“砰”一声响,舱门从内部合拢。 警报的尖啸声响彻全船。 ☆、第八十六章 —坚守与等待 “我们怎么过去?”曹安期问,她走到船头站进吴兆和王天生中间,唐明旭留在船舱中和船主待一起,以防他神智清醒后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吴兆想说什么,张口未发出声音,又紧紧地抿住嘴,转眸和曹安期同样看向王天生。 王天生没有在意两人的目光,他估算了一下这艘船与天狼号的距离:不超过两公里,海平面的可视距离和陆地是另一回事,他根据经验目测,对此并没多少信心。 但他有常识,这样大的船,耸立在前方简直就像……就像一座孤岛,而他们这艘小小的船连孤岛旁边抛出来的礁石都不如,一个浪头打下来就会湮灭无踪。 在海上,小船过于接近一艘大船是件危险的事,一不小心就会卷进对方制造的漩涡洋流中,万幸天狼号没有急速行驶,它看起来几乎是静止的,伴随海浪的流向温柔从容地漂泊。 这样的大船应该也装备着雷达系统,他们的小船早就进入雷达侦查领域,想要静悄悄毫无声息地靠过去,搞突然袭击,那是缺乏生*验的好莱坞谍战片或者现实社会中受过专门训练的士兵才能完成的任务。 王天生先在大脑中做出一个个设想,再依次否决它们,最后他叹了口气。 “看来我们没有其它选择。”旁边吴兆点了点头,似乎猜到王天生想说的话,难得和他持相同意见,“只能像现在这样……” “冲过去。” ………… …… 警报的尖啸声响彻全船,何景明心头一喜,来了! 他没有急着赶过去,而是伸手一挥,那些立于他身后的雇佣军,在甲板上站得笔直像极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随着他的手势,他们默不作声地转向,由第一排第一名领头,列队小跑起来。 人流从何景明身侧汹涌而过,他看到他们整齐地挥舞左手,右手放在腰间,按住枪套的位置;他听到他们的硬底鞋敲打甲板的声音,跳下舷梯时有节奏的“咚”一声响。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偌大的甲板上仅剩下他一个人。 来电铃声歇了又起,一遍遍响个不停,何景明厌恶地关掉电源,这还不够,扬手把电话抛向大海。 手机划出一道划物线消失在目力尽头,他立刻将无能的会长抛诸脑后,抬首眺望苍穹,漫天星子璀璨夺目,但其中总有最亮的一颗,无论他是追是逃,它永远冷淡地孤悬在他的头顶上方,拒绝逼近也并不远离,只要抬头就能看到。 他知道那颗星星,它是一年里大多数夜晚的天空中最亮那颗恒星,天文学称之为大犬座a星,中国人划分二十八星宿,将它归于井宿。 它的名字,唤做天狼。 ………… …… 警报声响,吴敏面临两个选择,选择一:立即抛弃石教授夫妇转身逃走。她一个人完全能在这艘迷宫样的巨轮里来去自如,无论是雇佣兵或是异人俱乐部的神经病,只要她想躲起来,再多人也不可能掌握她的行踪。 选择二:留在原地,等待可能出现的敌人。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那会是何景明,他不会“伤害”她,当然,仅限传统意义上那种,第一天见面他就直白地透露心意,异人俱乐部想从她那里得到人工合成垂体腺素的方法,至少在她点头同意前,他们必须留住她的性命和清醒的大脑。 两个方案摆在眼前,不管怎么看第一个选择都更保障她的利益,也更切合她的本性,第二个选择弊大于利,交出主动权的后果无法预测,异人俱乐部之所以是神经病,正因为他们行事不遵循逻辑、违背常识,他们会为了追捕一个鸟人而纵火放炸弹,害死十倍百倍的普通人,她一旦落入他们手中,根本什么也没法保证。 吴敏思考着,决定做得并不艰难,她向后靠到舱门上,抬手按压颈项和肩胛的交界处,慵懒地抻了抻脖子。 她又活动了一下双手,五指并拢、分开、伸直、弯曲,左右手各握住一支枪,估量着枪支的后座力,尽量让它们离脸远一些。 倚住封闭的舱门,她安然地等,耐心地等,警报声响个不停,险些盖住了第一个接近的脚步声。 吴敏早就关掉了所有光源,黑暗中循声转向,先扣动扳机。 “biu——” 装了消音器的枪声有一种窝囊到底的闷闷不乐感,她没想节约子弹,看不到的情况下也不可能瞄准要害部位,干脆多打两枪。 沉重的*坠地声和凄厉的呼嚎声几乎同时响起,吴敏对准声音又开了一枪,终于安静下来。 横卧在狭窄甬道上的尸体被同伴拖开,然后是下一个迎着枪口冲锋的移动靶。 枪声一下下响着,有着独特的频率和固定的间隔,仿佛永无止歇。没有任何交流,吴敏懒得出声,敌方也似乎没有喊话要求投降的打算,这是一场沉默的战争,是的,它是战争,虽然一方仅有一个人,一个女人;另一方的队伍则从甬道这头向后排到甲板之上。 敌方也开始向吴敏射击,但正如她想到的,他们迫切需要她脑子里的东西,在得到那个之前,她必须活着,子弹不敢瞄准她的要害,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他们简直就是向天射向地射,巴望她会像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那样被枪林弹雨吓得瑟瑟发抖,给他们创造一个进攻的机会。 吴敏因此应付得很轻松,她把两个死去的看守扶起来挡住自己,越过他们的肩膀向外射击,算上她在他们身上找到的枪,以及在别的异人俱乐部基地顺手牵羊的枪,她现在有足够的弹药储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她百忙中低头瞄了眼腕表,虽然不能打开光源,但她似乎已经看清了界面,那上面有一个蓝色的小圆点,正以高速向她靠拢。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97 无论如何,她可以坚持这一段时间,必须坚持这一段时间。 等他们来。 等他来。 ☆、第八十七章 —犯错的神灵 王天生设想过最糟糕的状况,民用远洋货轮上当然不可能装备武器系统,但它本身过于庞大,就仿佛大象面对蚂蚁,座头鲸遇到观赏鱼,抬手动足间便能轻易夺走对方的性命。 天狼号不可能没有发现他们这艘高速靠近的小船,它有两个选择,正常情况下,第一个选择是要求通讯,旗语、灯号或者别的什么海上通用的沟通方式,要求他们说明原因,或者警告他们退到安全距离以外。 第二个选择,天狼号直接提速,转向,它甚至不必撞上他们的小船,仅仅只需要与他们擦身而过,卷起的浪头就足以将小般倾覆。 所以他在冒险,作为团队公认的头脑兼领袖,他认为有必要冒这个险。 但现实比他想象中乐观许多,天狼号对他们的接近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维持着原速,静静地随洋流漂泊,当小船越来越近,船体巨大的阴影投降下来,所有人不由自主地仰首、再仰首,听到颈骨传来的“咯咯”声。 阴影遮挡了漫天星光,曹安期他们为这人力所成的奇迹目瞠口呆,心头百般滋味,一时竟然忘了紧张。 船主停下了引擎,唐明旭从驾驶室探出头来,问道:“怎么上去?” 他这句问话和曹安期之前那句如此近似,问话的对象亦是同一个人,王天生皱了皱眉,道:“先绕着船身转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绳梯——” “不用了。”吴兆蓦地打断他,“我能上去。” 他实在忍耐得够久,满心焦虑简直要溢出来,甚至没有给王天生反驳的机会,闪身就从曹安期侧旁疾掠而过。 就像一阵风,海风飘忽,看似平静的海面时不时颠簸一下,曹安期在船头站得有些不稳,吴兆从她身边擦过,将什么东西掷进她怀里,她吃这一吓,差点往前仰倒。 “小心!”两个声音同时道,王天生动作太慢,唐明旭距离太远,但两双翅膀“哗”一声齐齐地抖开,不约而同抵住她的脊背。 曹安期向后跌入羽毛的包围里,仿佛陷进了羽绒被或者羽毛枕头,感觉却谈不上舒爽,脸和颈窝被坚硬的飞羽划得既痒且疼。 她下意识地侧了侧头,灰色翅膀和白色翅膀交错着架在她上方,海风吹拂着细细的绒毛,她透过缝隙望出去,吴兆穿着一身黑衣,身形如电,他不知使用了什么工具,竟能在天狼号光滑的金属外壳上攀爬! “这么说的话,”唐明旭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笑眯眯地站在吴兆刚才的位置,“我也行。” 话音刚落,曹安期发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灰色翅膀绅士地退开,白色翅膀取代它的位置,把自己搭成凉棚状护在她的上空。 唐明旭低头对她一笑,然后纵跃而起! 曹安期吞下半声尖叫,闭了闭眼,失重的身体再次稳稳地回到地面,她能感觉到唐明旭在行走,步伐轻松随意,带着运动员特有的矫健,每一步似乎全身的关节都跟着灵活运作,调整怀抱的角度,使她比站在船头更舒适,丝毫感觉不到颠簸。 咽了口口水,她悄悄地睁开一只眼。 她看到一片深蓝近黑的天空——不,那不是天空,是本该在她脚下的海洋——曹安期倏地转头,发现自己是面朝下趴在唐明旭怀中,而他抱着她,在天空与海洋的夹缝中间,踏着大船的外壁垂直行走! 并没有恐惧,曹安期沉溺于她毕生最奇妙的经历,最美妙的风景,她看到站在船头向他们抬首仰望的王天生,看到就在他们旁边用手臂使力,引体往上的吴兆…… 她看到了,同时在头顶与脚下闪耀,充盈世界的星光。 那一定是天上所有的星。 ………… …… “放那几个孩子过来。”何景明在对讲机里专断地回应,“让他们上船。” 那边传来含含混混的声音,似乎想表达不同意见,却因为信号杂音变得极端缺乏自信,听起来更像是窝囊无用的抱怨。 所以何景明不耐烦地就想掐断,直到他听到一声严厉的斥责劈头砸向他:“pg2399,你要造反吗!?” 何景明微微一怔,不用很长时间便分辨出这个声音:“会长?” 那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显然他这也不是一个问题,异人俱乐部的会长气急败坏地嚷嚷着:“我告诉过你,那群孩子是怪物!他们四个人就杀了我们近百个骨干成员……我们对付不了他们,就该趁他们在船上撞死他们!淹死他们!” 真是有出息,何景明勾起半边嘴角,目光却冷漠地直视着海天尽头,仿佛电话那头的人连他一个不屑的眼神都不值得。 “他们只是四个大学生,半个月以前连异人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认为我们对付不了他们,别忘了,天狼号上现在有四百九十六位荷枪实弹的雇佣兵,难道一百比一的比例还不能让您安心?” 他不等会长回应,又接着道:“我们已经困住了吴博士,但您知道,抓住她或者囚禁她只是第一步,得到她脑子里的东西才是我们的终极目标,我们需要这群孩子作为控制她的人质。我们已经失败过几次,好不容易他们愿意送上门,为什么要拒绝这样的豪华大礼包?” “前提是你能掌控他们!”会长对他这番话不为所动,尖刻地叫道:“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怕,掌握了异能的异人不再是猎物,我们,我们才是他们的猎物!” 电流杂音和尖叫搅拌成一锅图钉,刺痛他的耳膜,何景明微微蹙眉,毫不犹豫地掐断了通话。 异能?他想,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自他加入异人俱乐部那天起,除了第一任会长的传说,听得最多的便是关于异能的设想,而这些设想从未变成现实。 但他相信那群孩子拥有异能,因为他们是吴敏的孩子,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激发出异人的异能,只能是她。 他因此更加期待与他们碰面,那一次短暂的交锋并不能让他满足,他想要更爽快的胜利,碾压性的,毫无争议的……由他这个普通人迎战异人,最后,赢得这场不公平的战役。 “致我们认识之外又绝对不可认识的存在物。” 第一任会长曾经说,异人存在于人类认识之外,x基因可能存在于所有人的基因序列中,却只有少数人能够显现出来,所以,如果真的有神的话,或许是神在芸芸众生中挑选了他的宠儿。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98 而我绝不认同这点,何景明在心底斩钉截铁地道,如果真的有神的话,他一定会证明神是错的。 ☆、第八十八章 —玲珑局 快没子弹了。 交火却停了下来,吴敏有些虚弱地笑了笑,活动着被枪支后座力震得酸麻的手臂。 她心知肚明,从到“万家豪”公司租船开始,她和何景明的一举一动,任何一个决策都在对方眼皮底下,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能猜到她的应变。 他甚至算好了她的武器储备,用人命消耗她的子弹,直到她无以为继,而他后来居上,终于掌握主动权。 吴敏背靠着舱门歇了一会儿,对面的甬道里忽然亮了一盏灯,从她的角度完全看不到光源来自那里,只能看到温和的不伤眼的橘色光芒,由黑暗到光明,她甚至不需要闭眼。 挡路的尸体会迅速被后面的雇佣兵拖走,所以吴敏放眼望去,甬道拐角一个人影也没有,徒留下地面和墙壁触目惊心的血痕。 没有人说话,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她只能听到很多人交错的呼吸声,脚跟相撞,衣物摩擦,这些窸窸窣窣的细小声音汇合成一股阴森的背景乐,配给拐角后随时可能冒出来的恐惧怪物。 然后她听到了脚步声。 男性、硬底皮鞋,不疾不徐,在这样的时刻步伐仍然保持着标准长度,有些故作从容,喻示着这个男人极有控制欲,或者对自己充满信心。 “你来了。”吴敏先出声道,她微微含着笑意,推开挡在身前的尸体,让自己无遮无拦的曝露在那人面前。 因为她和他都知道,他的目的从来不是伤害她。 何景明停在拐角那头,他只要向右偏一偏脑袋,就能看到吴敏仰头靠在舱门上的样子,她已经很疲累,发型凌乱,脸上身上溅满血污。 但他停驻脚步,也没有试图露出脑袋瞧她一眼,因为他不能伤害她,吴敏却必定不介意喂他一颗致命的子弹。 不公平吗?这个世界当然是不公平的,他早就领悟了这一点。 他停在拐角后,身后是沉默无声的雇佣兵,他们按照他的手势齐齐地退出半步,在他和她两人之外留出足够的空隙。 “吴博士,”何景明抬手扶了扶镜框,心平气和地道,“你知道我们想要什么,我在你面前从来没有说过谎,请相信我的诚意。” “我当然相信你的诚意,”吴敏有点失望地垂下枪口,“我还记得你的故事,功成名就的神经外科医生,这么年轻,却甘愿放弃事业,只为了探索人类大脑的真相……啧,我都感动哭了好吗?” 想象着她脸上的嘲讽表情,何景明不由地笑了笑,喟叹道:“这也是真话,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神灵,就算有,也是由人类去扮演神的角色。吴博士,对此你应该比我更有觉悟。” “不要误会,我不是在恭维你的成就,虽然你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人,仅凭人工合成垂体腺素,异人俱乐部全体成员就愿意把你奉若神明。” “但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是十分钟前才想明白,”他刻意地停顿了一下,“五个人,两条线,却构成同一个局,不是吗?” “哦?”吴敏好像很感兴趣地问道,“什么样的局?” “玲珑局。” 何景明看不到她,却和她一样选择了倚靠墙壁的姿势,手指伸进兜里摸着烟盒,边思考边道:“从一开始,所有人都在你的计划中,异人俱乐部、我、你、他们。那几个孩子,你像操纵我一样遥控着他们,事先预测到他们的反应,牵动局势按你想要的方向发展……看似两条线齐头并进,其实自始至终都是你在主宰一切。” “听起来很厉害。”吴敏不承认也不否认,继续问道:“可是我为什么要搞这么复杂?这个局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何景明坦然道,“我也是刚刚才想通这一点,因为有些事情太过巧合,而且那群孩子也恰在此时来到船上,你安排了这场决战,你早就料到他们会来。” “所以你没有证据,”吴敏拖长尾音,故意怪腔怪调地道,“你用所谓的直觉和猜测代替思考,这可不好。” “直觉也正是大脑潜意识对所获信息的总结。” 何景明有点不耐烦,他不愿意承认是吴敏终于刺到他的痛处,他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捏着那包皱巴巴的烟,抖出一支叼在嘴角,却并没有点燃。 “你不用再拖时间了,”他有点含混地道,“像你这样的聪明人,不该寄希望予四个孩子,哪怕他们是异人,也只是孩子。你难道指望他们战胜百倍数目的雇佣兵,冲破人墙来救你?” “为什么不呢?”吴敏依然用那副有点怪的腔调吊儿郎当地说着,“假如真是我布置了一切,我故意把异人俱乐部里像你这样真正有本事的人引开,然后允许剩下的废物去追猎他们,而我在远处密切关注着。就像做实验那样,把那群孩子当作实验对象,异人俱乐部是实验材料,我记录下每一个步骤引发的变化,最后得出实验成功的结论或者得到满意的实验结果……” 她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拐角这头,何景明嘴边的烟掉了下去,他身不由己地颤栗着,感觉一层说不清是兴奋或是恐惧的鸡皮疙瘩爬满皮肤。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做这一切只是想要激发出他们的异能,让他们变强,使他们面临生命危险,不得不彼此信任,在最短的时间里建立起最深厚的情谊,在这个危险的世界里永获安全——惟有强者才能不惧宵小,杜绝你们或者像你们这样贪得无厌者的骚扰;惟有朋友才能保护他们不被孤独伤害,才能心安理得地凌驾于世间公平或者不公平的规则之上。” “如果这就是我设局的目的,”吴敏微笑道,“我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拖拖时间,等着亲眼目睹他们的力量,验收我的实验成果呢?” ………… …… “轰!” 唐明旭把一个人横着甩飞出去,那是个矮小墩实的男人,不到一米六五,体重却绝对超过一百六十斤,沉甸甸地压倒了附近至少五个同伴,半死不活的人体横七竖八躺倒一片。 他们刚上船就陷入重围,曹安期站在他身后,白色翅膀像雨棚那样架起来护着她的头,灰色翅膀则左右并拢试图包裹她的躯体,她和唐明旭、王天生站成三角形,左右两边臂膀与两个少年紧紧相抵,而她的力量就通过这点接触源源不断地送过去。 甲板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雇佣兵,王天生目测超过四百个,一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99 百比一的比例,人海战术也就罢了,最无耻的是,他们还有枪! 吴兆身手最灵活,当仁不让地充当了开路先锋,他不时冲出去撂倒一片,剩下的三个人赶紧抢占珍贵的空隙,往往前脚刚迈出,身后的空档便被填满。 人多的好处是他们开枪容易伤及自己人,所以射击的频率并不高,王天生用翅膀控制住了周围一圈人,尽量带着他们同时移动,充当人肉防弹墙,唐明旭则负责把重伤倒地的障碍物拎起来扔开。 “问问他们!”吴兆的喊声从人堆里遥遥传出来,“吴博士在哪里?” “早就问过了!”曹安期喊回去,“他们不知道什么吴博士,但是负责人让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对付强行登船的四个人,另一路去船舱里抓一个人!” “那应该就是吴博士,”王天生也跟着大喊,“异人俱乐部困住了她,我们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看他们喊得热闹,唐明旭张了张嘴,也想加入进来,可是怎么也想不出该喊什么。 算了,他悻悻地闭上嘴巴,白色翅膀飞快离开曹安期头顶,安慰地摸了摸本体的脑袋,又飞快地溜回原地。 唐明旭把又一个倒地的雇佣兵提起来掷向空中,那人神智还算清醒,惊恐万状地张大口,代替他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呐喊—— “啊啊啊啊啊啊……” ☆、第八十九章 —光 他听到了吴敏的声音。 吴兆的动作倏地顿住,过于突然,同时被六条胳膊打中脑袋,八条腿扫荡下半身,他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双脚牢牢地扎根地面,硬生生扛了过去。 那似乎是幻觉,因为张目所见没有她的身影,他只能看到被王天生和唐明旭护在身后的曹安期,长得那么像她,却不是她,大大的黑眼睛焦急又担忧地凝望着他。 他不该听到她,但他真切地听到了她的声音,她说:“你来晚了,居然会被这些玩意儿困住吗?我有点失望……” 还是他熟悉的语气,有些冷淡,似有若无的关心,仿佛她就站在实验室的操作台后,穿着她的大白褂,听到他进门的脚步声,抬起头漫不经心看了一眼。 吴敏是个天才,吴敏是他见过最了不起的科学家,吴敏还是他暗地里认定的最漂亮的女人。 她是如此强大、完美,谁也不能怪她不屑于掩饰傲慢,她没有朋友,因为大多数人不配做她的朋友;她甚至没有敌人,又有什么人能够真正伤害她呢?她主动地把世界隔绝在外,将自己留守于实验室的安全堡垒里,除了被她认可的极少数,其他人连尘埃都算不上。 吴兆便是她唯一认可的那个人,他嘴硬不肯承认,但他因此倍觉骄傲。 他想要她也为了他骄傲,他想做好她吩咐的每件事,他想得到她更真实直接的关心,就像她关心曹安期那样,在电话里叫着:“她是我的女儿,如果她受到任何伤害,我不管实际伤害她的是谁,我一定会杀了你。” 吴兆曾经嫉妒曹安期,就像任何一个长到八岁发现母亲被新生婴儿夺走全部注意力的男孩子那样,他故意凶恶地对待她,吓唬她,恨不能取她而代之。 多不公平啊,吴敏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重要的那个人,他们花费了二十年时间相依为命,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而曹安期什么也不必做,仅凭血缘就能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一切。 他嫉妒曹安期,直到他了解她。 她很像吴敏,不仅是脸,还有一些难以言明的只有朝夕共处过的人才能意会的微妙细节,比如看待世界的方式,解决问题的思路,面对困难时不高兴但又从不气馁的态度……每次他做了什么事让她不赞同,她一边皱眉一边歪过脸眼巴巴看他,吴兆都要强忍住才不会笑出声。 吴兆飞快地与她亲近起来,包括王天生和唐明旭,他从未有过同年龄的伙伴,那种感觉比他想象中更好,美妙得简直能上瘾! 他永远也不会对自己承认,这段逃亡之旅或许是他短暂人生里最梦幻的旅程,有朋友,有他懵懂动心的女孩儿,他们包围着他,牵引着他,将他领入一个更广阔的、拥有无限可能的新世界! 他永远也不会对自己承认,他不愿意再回到实验室中,当他和曹安期结伴去寻找线索,他翻墙跳进小楼,四周围静下来,所有其它声音都像是被无形的墙壁切断,他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总觉得它会幻化成形,立于他身后掐断他的呼吸。 那是一个坟墓,看到曹安期翻译的日记他才明白,那是吴敏为她逝去的丈夫建筑的坟墓,而她守在墓里面,与时刻想要将她拖入地狱的绝望为伴。 一头是吴敏和她暗无天日的未来;另一头是曹安期和他的朋友们,他们还很年轻,朝气蓬勃,勇于在大千世界里癫狂冒险。 吴兆对吴敏的安危表现得越焦虑,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冰冷地提醒他:那些都是谎言,是吴敏一眼就能看穿的虚伪,他早就选择了离开,背叛他最重要的人。 ……而他永远也不会对自己承认。 ………… …… 吴兆终于拔出了吴钩,那把“光剑”所向披靡,砍人比切瓜削菜更利索,就是视觉效果极端震撼。 “我天……”唐明旭张大口,一蓬黑红色的血朝他飙过来,吓得他赶紧关上嘴巴闭紧眼睛,白色翅膀“忽啦”一声缩回来挡住头脸。 可他还是感觉脸上一热,有什么粘腻腻的液体顺着睫毛往下淌,恶心地得他原地乱蹿,踹飞了趁乱想要偷袭的一圈人。 王天生脸色刹白,还算镇定地横挪了半步,避开唐明旭的发疯范围,又恰好挡住曹安期望向那边的视线。 “我已经看见了……”曹安期在他身后颤声道,灰色翅膀虚虚地护在她身侧,就像一个人合拢的两只手掌,闻言安慰地拍了拍她。 她没有闭眼,倒不是她比唐明旭勇敢,而是她一时眼肌麻痹,想闭也闭不了。 算上不久之前大厦窄巷里那场反击战,或者再算上她看过的血浆恐怖片,所有所有都比不了眼前这一幕来得可怖,血腥味浓稠得就像包裹住她,就像空气里每一个分子的间隙都被填满,就像她这辈子除了血腥味再也闻不到别的味道。 她亲眼看见吴兆把一个雇佣兵腰斩,黑红色的血伴着内脏流出来,上半身扑向人群,下半身居然还站在原地,那人的惨叫声足够她做一个月噩梦…… 没人能幸免,方圆两米之内无分敌我都被溅了一脸血,唐明旭拼命擦拭着脸上的血污,但他身上那件t也早就被血水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00 泡透,显然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王天生拉着曹安期向前推进;曹安期一直在颤抖,盯住吴兆挪不开眼。 她知道吴兆出手向来狠辣,直奔要害,但他并不是一个以残忍为乐的人,迫不得已选择这样的方式,他不会觉得享受,他可能和她一样难受。 这样想着,曹安期更不愿意移走目光,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喜欢吴兆,她只知道,这个少年总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打动她,让她隐隐感觉心疼。 吴兆的血腥手段果然吓到了敌人,雇佣军本就是拿钱办事的外人,他们不介意卖命,前提是卖命换来的钱能拿到手上,而且人类的大脑总是理性与感性并存,理智上他们知道不应该害怕,将人劈成两半并不比小刀捅进心脏更有效率,同样是杀死一个人;但情感上,他们身不由己地开始撤退,尽可能离这个噬血的魔鬼远些。 密不透风的包围圈终于开始松动,曹安期推了一把还在擦脸的唐明旭,三人快步冲过去与吴兆汇合,跟在他身后继续推进,看着他走到哪里,人群在他面前潮水般退去,露出越来越大的空隙。 唐明旭睁开眼,眨了眨搅缠在一块儿的睫毛,忽然叫道:“前面是船舱入口,我看到了舷梯!” 几个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同时精神一振,吴兆立在他们前方,头、脸、身体、四肢,无处不被血污沾染,他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唯有那柄吴钩仍然光华流转,在星光下反射着幽蓝色的金属光泽,如同拥有实体。 他把吴钩横在手中,人群顿时倒退一步;他抬腿迈出,人群后撤;他抿紧唇,拨开血干后僵硬的刘海,擎刀冲了出去! 仿佛狮入羊群,惊慌失措的羊群只懂得四散奔逃,不知是谁最先开始求饶,很快有了效仿者,他们说着某种听不懂的语言,尖叫声此起彼伏。 曹安期很想念她的保护罩,可惜她仍然不知道那到底是谁的异能,眼下她能做得有限,只好充任加油站,紧挨着王天生和唐明旭,在他们力竭时把力量努力送过去。 百忙中她发现一件事——两场打斗到如今,无论王天生和唐明旭的翅膀都没有显出颓势,她还记得王天生的翅膀秃光的可怜模样,但同样是超负荷运作,灰蓝翅膀此刻状况良好,已经长出来的短毛没来得变长,却也没有秃更多。 是进步吗?他们在一场一场的战斗中变得更强?她想着,因此莫名振奋。 舷梯终于到了,吴兆继续领路往下,几个人的速度变快了许多,狭窄的甬道内组织不起大规模阻击,两三个人直接对抗完全不是吴兆的对手,他几乎是脚下不停地闯关,唐明旭甚至都不用帮忙。 王天生的力量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他辛苦地横过来走路,提前把巨大的翅膀探进前方,影响敌人的大脑,不用控制他们,就像他在甲板上做得那样,让他们在开枪之前有所迟疑,哪怕两秒钟的迟疑呢,足够吴兆先下手拧断他们的脑袋。 比预期更快,仅仅过了十五分钟,他们逼近最终的战场。 听到数十米外传来的脚步声,何景明在拐角前回过头,与他们打了个照面,吴兆立即认出了他,下意识地伸手往后一揽,要把曹安期护到身后。 曹安期却没有动。 她早就觉得不对,越走越近,黑暗的甬道却慢慢的变得亮起来,那不是灯光所能达到的亮度,仿佛有人在这里藏了一处光源,一颗小太阳。 站在拐角这方,数十米外,她竟然被刺得睁不开眼。 吴兆一揽没有揽动,蓦地回过头,看到曹安期脸上露出一个他熟悉的表情,那是吴敏在危急时刻才会有的空白表情,她是那种死都不肯倒架子的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心底早已翻天覆地。 曹安期眯着眼看了看他,或许她不是在看他,而是通过这一眼测试她的视力是否正常,得到结果便转开去。 她向前走,仿佛受到蛊惑,步伐不停迈进,吴兆他们不得不跟着她,替她扫清障碍,直到他们与何景明的人在狭窄的甬道内分列两边,彼此不过是半臂的距离,互相戒备着,谁也不肯先打破僵持。 曹安期却像是对一触即发的危局毫无所觉,她甚至又往前走了两步,转过拐角。 ………… …… 曹安期终于见到了吴敏。 她看见一个肩附光翼的女人。 ☆、第九十章 —母亲 在此之前,曹安期见过最美的翅膀是唐明旭的白色翅膀,它们几乎是半透明的,阳光直射下来,羽毛表面晕起一层淡淡的白光,仿佛传说中天使的圣洁光芒。 而吴敏的翅膀就是一团光。 光芒刺目,莫敢直视。 她抬手遮住眉睫,眼睛眯成一条缝,这样艰难地看过去,勉强看到一团人形的金光,再过一会儿,眼睛逐渐了强光,曹安期朦朦胧胧地看清一个女人,和她背后轮廓模糊的光翼。 那对有形无质的光翼比王天生的翅膀更大,狭窄的船舱逼得它只能折叠,委委屈屈地缩在角落里,似乎感应到她的注视,光翼动了动,重新收拾出一点活力,悄悄地顺着吴敏的脊柱往上爬,先在她脑袋顶部露出两个犄角似的翅尖,然后猛地打开来! 该刹那,曹安期目为之炫神为之夺,她忘了呼吸,忘了身外的一切,耳边仿佛听到遥远天际传来一声响亮的唳唱,她从未听过这样美妙而蕴含威势的声音,但她奇迹般顿悟,明了那是什么。 那一定是……凤凰的轻鸣。 吴敏身后的舱门不知何时拉开来,露出教室大小的仓库,翅膀因此得到更多空间,欢悦地伸展、翕动,随着它运动的轨迹,淡金色颗粒不断撒落,尚未及地便堙没于风中。 随着吴敏转动身体朝向舱内,曹安期的目光也终于能够离开那双有魔力的翅膀,她喘息一声,张大嘴巴贪婪地呼吸着,胸口一阵阵抽疼。 她也终于能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唐明旭大声询问她有没有事;王天生试着和何景明打交道;吴兆径直走上来,守在她身旁。 曹安期扭头看他一眼,他半垂的刘海下面是一张血污狼藉的脸,只有一双眼睛仍然沉默而明亮,他用眼神询问她,曹安期微微摇首。 吴兆会意地点头,顿了下,缓缓转移眸光向前看。 曹安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她心里有些隐秘的欢喜,因为到了这样的时刻,当吴敏和她同时出现在吴兆面前,他没有断然抛下她奔向吴敏。 这就够了,她并没有想和吴敏争夺谁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这样沉重的头衔她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01 也负担不起,她并没有爱上他,她只是喜欢他,一个女孩儿第一次喜欢上一个让她欢喜忧伤的男孩儿,想要多看他一眼,听他说说话,哪怕他站在身旁亦是心如鹿撞。 她随着吴兆的目光又转了回去,恰在此时,吴敏回过头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曹安期这才看清了她的脸。 ………… …… 舱门是从内部打开,证明里面有人,除了曹安期以外的其他人都在第一时间往里看,王天生只看了一眼,发现是不认识的三个人,立刻转头看向何景明。 他仔细研读他的表情,翅膀从背后升起来,悄无声息地掩过去。 “不许动!” 何景明狠狠地皱起眉,即使吴兆和唐明旭穿透千军万马,势如破竹地杀过来,异人俱乐部的失败近在眼前,他仍然表现得很镇定,船舱内新出现的这三个人却让他瞬间破功,王天生迅速调整战略,将他的力量用到那三人身上。 曹安期头顶的发丝被擦碰了两下,她没有抬首,余光却看到灰蓝色翅膀悬在她的上空,耐心地守候着,静待那三个人走进它的覆盖范围。 那三个人却显然没有离开船舱的打算。 他们是三个陌生人,一女两男,其中一对老人看起来像是夫妇,丈夫毫无知觉地躺在病床上,面罩呼吸机,妻子努力张开双臂,试图用瘦小的身体遮挡住他。在他们前方,背对舱门站着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手里握着枪。 “老头儿!”吴兆失声道,又连忙改口,“石教授,张奶奶,你们怎么在这里?” 同一时间还有另两个人在说话。 “你是我妈妈?” “会长?” 每句话都饱含信息量,王天生和唐明旭震惊地看了眼何景明,又望向那个没有转过头的背影,难道这个人就是追杀他们的幕后黑手,手握一切问题最终的答案,异人俱乐部的会长? 不,或许这都比不上曹安期那句话带来的震撼。 他们又调转目光,在她和吴敏之间来回,直到这时才发觉她们有一张相似度高达百分之八十的脸。 曹安期固执地盯着吴敏的眼睛,她脑子里纷至沓来一堆疑问,比如她为什么有翅膀?日记里不是说吴敏测试过后并没有携带x基因吗?比如她的丈夫后来找到了吗,他活着还是死了?比如她为什么出现在天狼号上,这些日子里,当他们在逃避异人俱乐部的追杀时,她又做了些什么? …… 可是这些所有的,所有的疑问,都比不了她问出口这个真正让她在意。 “你……是我的亲生母亲吗?” 很小的时候曹安期就知道她和父母并没有血缘关系,她的父母是一对开明通达的好人,没有试图隐瞒她,而曹安期也并未深究,在今天以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对“母亲”有如此深的执念。 她忽然想,这或许也是她对吴兆总是心存怜惜的原因,因为感同身受,因为他和她原来共有一位“母亲”。 吴敏伸手扶住门框,低下头喘息未定,她早前倚靠在舱门上,所有人都被她骗过去,不知道她已经虚弱地站都站不稳。 她没有回答曹安期的问题,也没有理会吴兆焦急关心的目光,他正要往前冲,看到她及时背过一只手,做了个只有她和他才明白的手势。 那是“稳住、待命”的意思。 吴兆硬生生刹住脚,把吴钩的剑柄捏得“咯咯”作响,强迫自己呼气、吸气,上半身往前倾,脚后跟抬起,双目炯炯地盯视着吴敏,准备随时按她的吩咐作出响应。 另一边,何景明对这出人伦悲喜剧并未表现出兴趣,他早就隐约猜到曹安期和吴敏的关系,他倒是多看了唐明旭一眼,后者敏锐地发觉了,退后半步紧贴住舱壁,警戒地瞪回来。 只是看起来像,何景明做了结论,不可能是第一任会长。 一旦确认这点,他对唐明旭也失去兴趣,又转向船舱内,不耐烦地道:“会长,我以为今天的行动由我全权负责,您对此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他口齿清楚,在场所有人全听明白了,也二次确定了,目光又都集中向那个背影。 神秘的异人俱乐部会长,背影也就是个中等身材的普通男人,还有些臃肿,即使没看到正面,已知他的相貌远远不及唐明旭和吴兆这样的英俊少年,气势也比不上何景明这样才貌双全的精英,自带灰溜溜风尘仆仆的哑光属性,实在有些令人失望。 他连胆子似乎也不怎么大,开门以后喊了一声“不许动”,然后被何景明叫破身份,半天没敢再出声,从门外看进去,他握枪的肩膀略微起伏,手臂也开始颤抖。 何景明低声咒骂了一句,彻底撕破伪装,恚怒地吼道:“问你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种态度可不是对待有实权的上级领导的态度,王天生若有所思地瞄他一眼,心里转着念头,那边吴敏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何必明知故问,”她叹道,“你以为傀儡没有身为傀儡的自觉吗?大厦将倾,大船沉没,你们或许可能逃出生天,他却必须和‘异人俱乐部’这个名头一起陪葬……不想死的人要去死,免不了挣扎一番。” 她的话总算引来回应,会长干笑了两声,仍然背对着诸人,沙哑地道:“不愧是吴博士,一眼就看透了我如今的困境,或者不如说,就是你单枪匹马把我逼到了这个地步……那你也该知道,我没时间再和你慢慢谈条件,要么给我我想要的,要么你们陪我一起死!” 其他人都为他这番话里孤注一掷的绝望动容,何景明却愈发不耐烦,王天生冷静地观察他,又看了看吴敏,心里琢磨着,异人俱乐部能够作恶这些年而屹立不倒,除了手段隐秘,内部监控严密,外部也一定存在极其强大的后台。并不难理解,单是异人的垂体腺素能够将普通人变成天才,这就是一个多么大的商机,异人俱乐部多年经营下来,只要运气不太坏,完全能够达成卖方市场,直接或间接地操控那些想得到它的权贵。 或许不如说,异人俱乐部本身就是权势人物蓄养的一群猎犬,风和日丽的时候放它们出去捕猎,并不在乎它们咬伤了行人或是践踏了农田,反正这些小麻烦都能被简单地遮盖下去。但麻烦大了是另一回事,警察全面调查异人俱乐部,猎犬闯的祸将要殃及主人,主人不会在乎它们的小命。 “pg2399,”会长又开口,本来多数人不知道这个代号的意义,但他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都猜到了那是谁,“我知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02 道你瞧不起我,你们这些习惯注射垂体腺素的人,都跟瘾君子一样疯,觉得只有自己才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天才,别人都不放在眼里。” “你以为你能幸免吗?”他冷笑,“天才如果能够批发制造就不能算作天才,你以为异人俱乐部覆灭,我被警察抓走,无声无息地死在监狱里,而你只要得到吴博士的配方就能随时东山再起……你以为你能想到的事,我就想不到?” 柯景明哑然,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回吴敏身上。 “吴博士,”会长冲着病床摇了摇枪口,“你知道我没得选择,但你有——给我配方,或者让石教授他们陪我一起死!” ☆、第九十一章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从会长的背影能够看出,他并不习惯拿枪,手很不稳,肩膀到手指都在不停颤抖。吴兆一眼扫过,找到好几处能够下手的空隙,捏紧拳头蓄势待发。 会长像是猜到他的想法,补充道:“我劝你们不要想用武力制服我,我可不只有一张底牌,天狼号是一艘货轮,你们猜,现在踩在我们脚下的货物是什么?” 说是要“猜”,他却迫不及待地公布答案:“超过三千吨的酒!” “如果货舱里装了炸弹,各位聪明人应该能够想象得到后果。” 他背对着众人举高另一只手,反转手腕,露出手指间的遥控器,硕大的红色按钮异常醒目。 王天生和柯景明同时皱眉,开始思索如何制服会长又能避免他在最后时刻启动炸弹;吴兆对身周的一切都置若罔闻,目光只紧盯着吴敏;曹安期也在看她,满腹疑问得不到解答,憋得她可能比炸弹先爆开……在接二连三的异变和诡异的局势下,敌我双方居然维持住了和平。 雇佣兵们显然也不是没有自己想法的npc,几个人的对话并不晦涩,会长提到的“炸弹”更是直接明了的威胁,他们中间懂中文的迅速给同伴作了翻译,叽里呱啦一通说再加激动地比划,互相拉扯着,居然当机立断地退走。 柯景明听到雇佣军脚步声远去,他们没想到通知他,他也并没有当回事,相反,他对他们的职业素养很不满意,一百比一的比例居然还拦不住四个孩子! 他只是探到腰间,摸出随身带的枪,在手里抛了抛,跃跃欲试的唐明旭只好退了回去。 两边继续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虚假和平,只是优势与劣势翻转,轮到柯景明单独对抗曹安期四人。 暗潮涌动中,吴敏蹙起眉,看看会长手里的枪,又看看脸色惨白的师母,垂眸叹出口气。 “那你们就一起死吧。” 她抬起左手,就她刚才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谁也没料到她的动作依然如此利落,枪口划过一道弧线,准星停在正确的位置,扣动板机。 “砰!” 子弹旋转着钻进会长的后脑勺,带着一蓬血从前面穿出,冲力撞得他向前踉跄了半步,霍然仆倒!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会长握枪的右手连抽搐一下都没有,左手的遥控器摔飞了出去,在地面滚了几圈,徐徐停下来。 一只手捡起了遥控器。 吴敏没有开枪,她眼看着老太太艰难地弯下腰,捡起遥控器,又颤巍巍地直起身来。 枪口对准那张慈祥的脸,那上面现在满是悲切。 “小敏……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是说老师为异人俱乐部提供咨询和技术支援的事?” “……” “从他失踪那时起。”吴敏面无表情地回道,“我只是个科学家,而他是个真正的战士,他比我更早发觉威胁。他故意篡改了第一次x基因检测的结果,将我剔除出去。没多久,那些被检测出x基因的同事相继发生意外,他不相信那是意外,暗中调查过后,他发现至少有三拨人在利用异人进行实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贪得无厌,妄图霸占一切,拥有一切,如果他们恰巧身居高位,手握权势,弱者只能任由宰割。他必须保护我,但他不可能单枪匹马和所有这些庞然大物搏斗,所以他想了个办法。” “他主动加入进去,整合所有的势力,在他们和异人之间建立起一个可操控也可自由裁量的组织,称之为异人俱乐部。” “他是异人俱乐部第一任会长,他做这一切只为了保护我,当然不可能忘了警告我来自身边的威胁,所以,是的,我知道,早就知道。” ………… …… 异人俱乐部第一任会长,何景明和王天生几乎同时想起那句话:“致我们认识之外又绝对不可认识的存在物。” 所以,王天生心情复杂地想,这就是谜题的答案——因为异人俱乐部最初存在并不是为了伤害,而是为了保护,将人类无止境的贪婪强制限定在可控范围内。 但这样牺牲更多人换取一个人安全的保护,无论如何算不得正义。他忽然瞄了一眼曹安期,心想,如果是为了保护她,他能够做出这样的选择吗? 他发现另两个男孩儿也在看曹安期,唐明旭对诸人的交谈没多大兴趣,时不时关心地瞅她一眼,他的善恶是非观很稳定,如果是他,就算想要保护他心爱的女孩儿,也只会面对面地战斗,而不屑于迂回伪装,弄脏他的双手。 吴兆看着曹安期的目光很专注,很简单,他其实就是一个心思简单而专一的人,如果是他的话,他会为了她心爱的女孩儿做任何事,挑战世间正义与非正义的规则,即使满身浴血,哪怕沦陷地狱。 王天生摇了摇头。 没有意义,“如果”本身毫无意义。 曹安期对男孩儿们的心思一无所觉,她满心满眼只剩下吴敏,耳边嗡嗡作响,看着她,听着她说话,声音里难掩疲惫。 她连声音也和自己很像……曹安期想着,她用手机录过自己的声音当作闹铃,遗传是这么奇妙的事情吗?如果吴敏是她的母亲,那个“他”,会是她的父亲吗? 心脏“怦怦”的跳动声差点盖过了吴敏的又一声叹息,她轻声道:“我没有想到的是,师母,原来你也知道。” 老太太苦笑了一下,慢吞吞地走到病床边,弯下腰,拂开石教授额头的乱发。 “同床共枕这么些年,他有什么事能瞒过我?不过他也算厉害,瞒了我十八年,如果不是两年前我发现他传送出去的异人讯息,还可能继续瞒下去。” 她爱怜地摸了摸石教授的脸,痴痴凝望他半晌,又抬起头看吴敏。 “既然你早就知道,也应该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03 知道他没有出卖你,他探测到你也是异人,却从来没打算告知异人俱乐部,他也想保护你。” “小敏,你们都是科学家,老石以前经常说,拿试管的人不可能敌得过拿枪的人,为什么这些年你都能忍下来,终于成功合成了垂体腺素,眼看着就有办法一劳永逸地解决异人的危机,到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又忍不住了?” 这也是何景明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人工合成垂体腺素对于异人俱乐部和异人都该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异人不必自危,异人俱乐部也无须伤及无辜,就算不在乎人命,能不杀人引起警方注意还是不杀人的好。他本以为吴敏不是异人,又有科学家的孤拐脾气,所以犟着一根筋不肯把配方提供给他们。可现在知道她自己也是异人,也在异人俱乐部的狩猎范围内,那她到底为了什么宁愿冒生命危险? “因为我等不下去了。” 吴敏的回答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她平静地说完,回过头,相会以来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端详起曹安期。 “二十年,”她勾了勾唇角,在一模一样的位置绽开和曹安期一模一样的小小梨涡,“漫长无聊的时光,每个早上想着他可能会回来才能鼓起勇气下床,每一天睡去都盼着不再睁开眼睛。” “人生不该是这样的,高兴不高兴,欢乐痛苦,而不该是看不到尽头的空白。” 她看着曹安期,忽然问道:“你喜欢哪一个?” 曹安期一怔,吴敏的目光仍然盯着她,下巴却扬了扬,兴致勃勃地问道:“三个男孩子,最聪明的,最英俊的,还有我们家最傻的吴兆,你喜欢哪一个?” 所有人都被这天外飞来的问题给弄成了呆瓜,吴兆张了张口,又闭上,啼笑皆非地嘟囔了一句“疯女人”。 这问题似曾相识,曹安期想起了火车上那个早熟的初中小女生,眼前却是一张成熟版的熟悉的脸,恍然间,她错觉这个问题是她自己站在镜子面前,询问少女时期懵懂羞涩的自己。 她说不出口,却下意识地瞄了眼吴兆。 吴敏颔首。 “人类的大脑多么神奇,”她喟然道,“你有他的智慧,你有他的脸……可那些都不能蒙蔽大脑,混淆真正重要的东西。” 她挨个点向王天生和唐明旭,两个男孩子都被弄得愣住了,身不由己地互相看了看,又满心困惑地看向她。 “记忆和知识储备塑造不灭的灵魂,却只有荷尔蒙能决定爱情。” ………… …… 吴敏的话是什么意思? 曹安期的心脏跳得快要从喉咙口里蹦出来,她不得不闭上嘴巴,求助地望向王天生——她本来是想望王天生,身体本能却违逆了意志,带着她的目光转向吴兆。 吴兆同样满脸惊异,他了解吴敏,她疯疯癫癫的每句话里都蕴含着真相,他张嘴想问,余光瞄到她背后,却改口叫道:“小心!” 王天生一直盯着何景明,他在这人身上嗅到同类的味道,他认为这是一个聪明人,而且是关键时刻不惜铤而走险的聪明人,这样的人通常能制造出大麻烦。但他没料到何景明的身手比他预料中更快,他不过是被吴敏的话引发思考,短暂地分散注意力,何景明便闪电般冲了上去! 他目标明确地扑向老太太,和身把她撞晕过去,劈手就夺走了炸弹按钮。 “我赞同你的话,吴博士,”何景明站起身,“人生不该是看不到尽头的空白。” 他翻起脚后跟踢了下会长的尸体,又道:“尽管我瞧不起他,但也要同意他的另一句话:我们这些人都是沉迷垂体腺素的瘾君子。” “因为失去了垂体腺素,我们的人生就只剩空白。” 唐明旭和吴兆先后冲了上去,何景明作势按下按钮,两人被迫停步,王天生也不着痕迹地往前挪动,眼看着灰色翅膀将要越过舱门,何景明摇了摇头,捏着按钮指向他。 “普通人的平均智商在70130之间,异人的平均智商则是110170,你们并不是每一个都那么天才,但比起普通人,你们已经是天生的赢家。” “智商70与智商170,只有亲身体验过才能清楚意识到两者天差地别的距离,那种世界在你眼前纤毫毕现的欣悦,就像是上帝为你敞开了一扇门,走过那扇门你才能看懂万事万物运行的规律,你才能不间断地思考,你知道世界的真相,你才是一个人。” “没有垂体腺素,”他耸了耸肩,“我大概不过是头猩猩,体验过做人的感觉,没有人能够忍受再变回猩猩。”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曹安期在一旁低声呢喃,何景明听到了,颔首,重复道:“《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注) “所以吴博士,与其活着当一头猩猩,我宁愿像个人一样死去。”他擎着那颗按钮逼视吴敏,“你可能不介意陪我一起死,但这几个风华正茂的孩子,你也不在乎他们的性命吗?” ☆、第九十二章 —追寻 吴敏并没有考虑太久。 她盯了一眼何景明高举在手中的炸弹的按钮,几乎是脱口而出:“让他们先走。” “不行!” 吴兆终于忍不住了,他冲过去探手想抓吴敏的衣袖,他比吴敏还高出大半个头,却像个小孩子那样牵住她的袖尾,委屈得声音都变调了。 “我要跟着你,让我保护你。” 吴敏抬头看他,吴兆脸上红一块黑一块,本来的样子都快要认不出了,她觉得有些好笑,又莫名心酸。 “傻子,”她轻声道,“你来保护我,又有谁保护安期?” 她眼见着吴兆面露犹疑,踌躇了一下,还是扭过头去看曹安期,心酸的感觉愈发漫上来,漫上来,和疲惫一起浸透她的四肢百骸,每个细胞。 “去吧,”她推了他一把,力道并不大,却足够表达决心,“我把安期交给你了,还是那句话,如果她受到伤害,不管加害者是谁,我都会从你身上讨回来。” “蛮横,不讲理。”吴兆小声埋怨了两句,又抬眼怒瞪何景明,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退了开去。 吴敏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忽然想起每一个实验室的月圆之夜,她独自走在长廊上,听到自己的鞋跟敲响木地板,她总能感觉到那个黑影跟随着她,从地板上起身幻化成实体,拖住她,要将她带入无穷黑暗。 现在,此刻,她又感觉到了那个黑影,幻化成他的样子,立于她身后。 他张开双臂,拥抱她。 “让他们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04 走。”她重复道。 ………… …… 他们来时乘坐的船已经离开,几个人把身边所有的现金都给了船主,王天生让他以为自己主动接下这单客运生意,高高兴兴地满载而归。 所以他们走的时候只能利用天狼号上的救生艇,吴敏让他们带上一桶油,指给他们方向,一公里外有她的快艇,他们可以驾驶回去。 异人俱乐部的会长已死,雇佣兵擅自逃脱,何景明轻而易举地掌控了整艘船,他指挥着船员们和曹安期他们一起放下救生艇,那场景乍看起来居然齐心协力,和乐融融。 王天生一路维持着沉默,直到他们下到救生艇里,唐明旭启动马达,吴兆站起身拼命抬头仰望,却怎么也看不清船头上的人。 “她不会有事的。”王天生开口道,“你还没发现吗,那都是她安排好的。” 曹安期和唐明旭看向他,王天生对两人茫然的目光皱了皱眉,解释道:“她一枪就杀了会长,却既不检查尸体也不赶紧收好炸弹遥控,反而和我们东拉西扯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这正常?” “我一直在观察异人俱乐部那个眼镜男,希望通过细节推测他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吴博士却能直接让他按她的心意行动,了不起。” 王天生难得夸赞了一句,又道:“所以她不会有事的,那个男人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可是……为什么?”唐明旭难以置信地问道,“她为什么要把我们赶走,单独留在船上?” “那我就猜不到了。”王天生不甚在意地道,“或许她想通了,打算把人工合成垂体腺素的方法交给他也说不定,毕竟现任会长已经死了,异人俱乐部残存的势力也很快会被警察剿灭,但人的*是消灭不了的,总会有新的势力崛起,觊觎异人的力量,那还不如给一个熟悉的,她能够掌控的人。就像她丈夫当年的选择一样。” “她不可能给。”吴兆突然道,“因为按目前的方法人工合成的垂体腺素太不稳定,我变大变小就是副作用,她以前说过,她是个有原则的科学家,坚决杜绝半成品流入市场。而且,如果异人俱乐部的后台真像你们说得那样有权势,他们也不会满足于瑕疵品。” “是这样,”王天生沉思着点头道,“这就解答了我的一个疑问。” “可我们有更多疑问没有答案!”曹安期不高兴地嘟嘴,她满心以为所有的谜题见到吴博士以后都能有所解答,却被强塞了更多问题,肚子都快炸了! 白色翅膀同情地拍了拍她的头,亲亲热热地偎在她颈侧替她挡住那边拂来的海风,唐明旭道:“或许她把我们赶走,就是不想我们问问题,我也有很多问题要问她。” 王天生看他一眼,他脸上的神色怅然若失,知道他又想起那张照片,还有吴敏说的那句话。 “他的智慧,他的脸。” 深心里,王天生觉得自己隐隐约约能触摸到一点什么,但他没有那么强烈地探知真相的*,不,至少不是这部分。就像他以前告诉过唐明旭的,他从来不曾有过身份认知上的迷惘,因为那都是没得选的,是上天安排的或是人为安排的,有什么区别? 他有些想嘎公了。 救生艇在吴敏指点的方向顺利找到那艘漂泊在海上的快艇,几个人跳上去,笨手笨脚地加满油,摸索了一会儿,居然把它发动起来。 “走吧,”王天生说着,“我们回去找警察,路上先串好供,我想想怎么编哈——” 一声轰然巨响打断了他的话,声波简直具现出实体,将四个少年男女同时推翻在地,小小的快艇在波峰间颠簸起伏,差点就翻扣过来。 吴兆把曹安期扑倒在身下,唐明旭又叠在他上头,两个少年跌跌撞撞地爬出来,互相冲着对方大吼,耳朵里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曹安期被一人拖住一条手臂拉了起来,她的脸朝向驾驶舱洞开的门口,那个方向应该是天狼号,滚滚浓烟正从海平面上升腾而起。 听觉短暂消失以后又回复转来,世界不再寂静,而充满了单调的白噪音,海浪掀着快艇上上下下,她趔趄了两步,被吴兆一把抱住。 他抱着她,不像是危急时刻一个救命的拥抱,而让她想起早些时候,当他还是个小孩子,他在出租车上熟睡以后,环住她的脖颈依赖地偎在她颈侧,就像一个真正的,需要她去保护和爱怜的孩童。 吴兆紧紧地贴着她的脸,嘴唇在她耳畔蠕动,他说了什么,但她听不到,一个字也听不到。 他断然放开了她,将她推到唐明旭那里,后者扶住她的双肩,吴兆又深深望她一眼,然后转身跃出舱门。 就在那一瞬间,曹安期知道他想做什么——他要回去救吴敏! 不行!她想大叫,绝对不能去!没有人知道那场爆炸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如果天狼号翻侧,如果它正在下沉,那个庞然巨物会造成一个恐怖的漩涡,方圆一海里内的所有物体都会被卷进去! 这不是拍电影,杰克和罗丝已经是幸运儿,他们还能在海面漂泊一段时间,更多人在翻船那一刻被连人带船覆没到海底,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又一个浪头顶向快艇,曹安期和唐明旭滑向另一侧,王天生差点撞到头,唐明旭连忙用另一只手拉住他,同时改变重力,让三个人稳稳地扎根在地面,随着风波起伏……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吴兆跳上那艘救生艇,他染满血污的黑红色t恤在海风中鼓荡起来,一个浪头扑上救生艇,打湿了他的头脸。 吴兆最后一次回头,曹安期对上他的目光,他动了动嘴唇,她还是听不到他说什么,但她看懂了他的唇型。 他说,我会回来。 我会回来。 ………… …… 他们的快艇在近岸时被警察找到,王天生主动迎上去解释,唐明旭被他拖走佐证,曹安期被警察当作受惊过度,并没有马上提问,而是贴心地给了她一块干爽的毛巾。 她道了谢,耳朵还是嗡嗡作响,听着自己的声音都有些不真切,所以不愿意开口讲话。 他们换乘了警用艇,曹安期头顶着唐明旭的白色翅膀,肩膀上披着王天生的灰色翅膀,她坐在窗前,把毛巾搭在脸上。 她想着吴兆,从他离开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她已经觉得等待漫无边际,比一生更长,比痛苦更难忍受。 所以这就是吴博士每天每天的感受吗? 她想着吴敏,短暂的会面里她甚至不记得她穿了什么衣服,也没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05 有第一时间注意她的脸,她的翅膀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吴博士说她看到的翅膀只是幻觉,是她的大脑制造出来的信号,如果是这样,那她的大脑一定认定她是曹安期见过最了不起的人,就像永远不死,只会涅槃重生的凤凰。 可是,她想,吴博士并不觉得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如果她像凤凰那样永远不死,那只会是永恒的寂静与痛苦。 这样了不起的人,是她的母亲吗?还是另外一种,匪夷所思,让她想起来就会起鸡皮疙瘩的关联? 吴兆的身世如何,他和吴博士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的丈夫还活着吗,是遇害或是意外,这么些年下来难道一点线索也没有? 王天生和唐明旭又是怎么掺合进来,还有钱小婉,比率如此稀少的鸟人,却在她身边围绕着三个,这真的是凑巧,或是吴博士暗示的那样,另有玄机? 翅膀如果真的是幻觉,她的大脑里无时无刻不在放射电波,她又是为什么会被选中进行这个所谓防治癫痫的实验? …… 太多太多的疑问, 窗口朝向东方,天空与海洋的交界处,一线金光正在扩散开来,那么光耀万丈,无与伦比。 曹安期想,就算无聊也好,痛苦也罢,请您还是活着吧,活着等到下一次相会的时机。 因为她永远也不会放弃追寻答案。 (正文完) 第93章 番外一真正的异人俱乐部(上) 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异人俱乐部一场火烧毁了始建于一九三七年的市人医,废墟清理足足花了三个月,三个月后,市政终于去掉了在火场周围拉起的屏障。 王天生是从曹安期那里听说这个消息,她新租的房子就在医院附近,每天路过都忍不住要遥望一眼。 他们有些日子没见面了,从b市回来以后,王天生忙着筹款交医药费,忙着为他的创业计划拉风投,甚至忙着拒绝唐明旭入伙的申请,校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竟是接连错过。 他知道唐明旭经常见到她,校草把他的追求摆到明面上,大大方方,不怕拒绝也不畏流言,过于坦然的态度倒让这场单方面的思慕变成一桩佳话。 女孩子们因此更喜欢他,她们也不仇恨曹安期,有时候还说她的好话,真假参半,似乎她必须足够优秀才配得起唐明旭这么中意。 王天生只觉得,城里人真会玩。 他在三个月后偶遇曹安期,那是一个傍晚,火烧云映红了半边天幕,天地万物都被抹上一层晕红,衬着愈渐浓厚的秋意,有种盛极而衰,热闹过后终将散场的悲壮。 王天生骑着寝室老大借给他的单车,沿南门的石子路一溜疾行,胸前和背后都挂了包,包里沉甸甸的装满资料。 他抬头望了眼西天,那颗缺乏感性的心灵难得被触动,有所感怀,还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在感怀什么,便听到了曹安期的声音。 “王天生!” 大概女孩子总是更矜持羞涩一些,她到现在仍然连名带姓叫他和唐明旭,听起来生分,唐明旭在王天生面前抱怨过一次,王天生本人倒是不介意。 听她用软绵绵的拖腔叫他的全名,他反而有种奇特的亲密感。 王天生一脚刹住自行车,转过头朝声音来处望,学校南门附近有一整片杨树林,五六月的时候杨絮纷扬,困扰了不少过敏体质的同学,入秋不久,这些杨树又开始大面积的落叶,地面积了厚厚一层。 曹安期踩着落叶朝他走过来,脚步声轻悄得像不存在,她穿了一条灰不灰白不白的夏裙,外罩开衫,是女孩子们在这个季节发明的古怪穿法。 王天生只看了她一眼便低下头,为了掩饰骤然加速的心跳,伸脚把支架踢下来,左右扭动着将车停稳。 停好车他才想起来——坏了,这样子表示他有很多话想说,万一曹安期只是跟他打声招呼就走呢? 他心里发窘,好在脸皮够厚,居然撑住了习惯性的面无表情,不知道的人看到曹安期从远处向他走近,而他站在原地一边等一边皱眉,恐怕以为他才是不耐烦那个。 曹安期可能也误会了,所以加快脚步走过来,含笑招呼道:“你好呀,我刚在散步,远远地看到你就叫了一声,你骑得好快,还以为你没听到。” 王天生朝她身后望了眼,那个方向除了黑黢黢的杨树林什么也没有,忍不住道:“马上天黑了,入夜以后别往林子里去,不安全。” 话说完他就有点后悔,他既不是曹安期的长辈也不是她的辅导员,实在没必要这样*地教训她,如果表达关心,口吻也可以柔和一些…… 但他没来得及反省完,曹安期便已经点头受教,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知道了,我就是看看,马上回去了。” 她说着又扭过头依依不舍地看那片树林,王天生则看着她,看着她发丛间若隐若现的耳垂,她很白,虽然没有唐明旭那么白,霞光仍是把她的皮肤映得光洁玉润、透彻晶莹。 他怎么就忘了呢,这个女孩子身上丝毫没有其他女孩子常见的小脾气,她很讲道理,娇弱,可是不娇气。 王天生惊觉自己正在刻意地遗忘一些东西,曹安期的优点,类似开启了某种防疫体系,自我保护机制,他的潜意识判断曹安期对他是有害的,于是努力将她排除在外。 而他清醒的那部分意识对此万分恼火。 “你有什么事?”他问,因为正在生自己的气口吻依旧不怎么友好。 曹安期,理所当然,即使发觉也毫不介意。 她磕磕绊绊地跟他聊了一会儿,大部分时间都是废话,什么天气啊、选课啊、唐明旭啊……就好像她和他是大学校园里偶遇的高中同学,还是隔壁班名字都叫不全那种。 王天生这回是真有些不耐烦,他在外面跑了一整天,累得像条狗,恨不得早点回寝室趴下来歇息,实在没有心力再陪人闲聊。 可他没有拒绝,他没办法拒绝曹安期扬起睫毛的期待眼神、唇畔小小的微笑,甚至为了看她笑得更开心一点,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接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出自己鄙夷的废话。 “……我下半年打算休学。”等他发觉的时候,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曹安期闭上嘴巴,张大眼睛巴巴地瞧着他,她可真懂得逼供的艺术。 王天生叹口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06 气。 “先别告诉唐明旭,他家里人想送他出国,我的计划八字还没一撇,他现在加入进来起不了任何作用,只会耽误他的前程。不如等他学成回来,那时候,‘它’应该已经初具规模。” “它?” “嗯。”王天生微微低头,又迅速抬起来,目光笔直地望入曹安期的黑眼睛里。 “安期,我想建立一个属于异人的组织,真正的‘异人俱乐部’。” “我要教会他们保护自己。” 第94章 番外一真正的异人俱乐部(下) “我仔细地考虑之前发生的事,吴博士说她早就知道石教授向异人俱乐部提供咨询和技术支援,吴兆说吴博士总能收到消息,提前警告异人俱乐部即将狩猎的目标,但以吴博士的性格,我不相信她会选择消极抵御而不是积极破坏。她和你之间肯定存在某种关联,她派出吴兆来找你,这次任务里涉及的每个人都有缘由,都是她精心安排的,所以,我因此有个设想——我们三个人,我、钱小婉、唐明旭,我们成为异人俱乐部的目标也不是偶然,而是吴博士选定了我们,然后通过石教授把名单传达给异人俱乐部。” “姑且不论吴博士为什么选择了我们三个,我认为她做这些事未必有恶意,因为她肯定不想伤害你和吴兆,但也说不上多么好意,更像是一轮冷酷无情的实验,测试异人能否在生死存亡的压力下激发出异能。” “我和唐明旭很幸运,我们的实验成功。”王天生冷笑了一下,“相对的,钱小婉却非常不幸。” 即使过去这么长时间,提到钱小婉仍然让曹安期的脸色瞬间刹白,他看着有些不忍,顿了顿,又言不由衷地道:“当然,这只是我根据吴博士的行为模式所作的设想,不一定就是事实。” 曹安期苦笑,看样子并没有接受他的安慰,两人有点尴尬地相对无言了一会儿。 “那么,”她清了清喉咙,试着发言缓解气氛,“假设你的猜测是真的,然后呢?” 虽然是他主动谦虚,可听她说“猜测”,怎么就让他这么不爽呢?王天生闷哼一声,咽下到了喉口的“不是猜测”,勉强道:“假设我的‘推测’接近事实,即吴博士不知从过往哪次拯救异人的行动中得到灵感,发现异人可能在外部压力下激发异能,她以此为基础设计了一次危险的实验,我们三个异人是实验目标,你和吴兆作为催化剂,异人俱乐部则是实验材料,提供必要压力的对象。她最后应该能得出结论:异人的异能确实需要强烈的外部刺激才能开启。”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结论,”王天生这番思量憋在心底许久,一直找不到人倾吐,说着说着也开始激动起来,“为此我愿意原谅吴博士让我们身陷险境,比起她的智力,我更佩服她这种行动力。” 曹安期张了张口,似乎要表达不同意见,王天生抬手便截住她,想也不想地道:“你先别打岔,让我把话说完。” 他双眼晶亮地注视着她,直到曹安期露出一个啼笑皆非的表情,乖乖闭上了嘴巴。 很好,王天生满意地点头,双手直到这时候才彻底放开自行车把,绕着它走来走去,边思考边整理语言。 “虽然异人俱乐部已经覆灭,但它背后的势力能清除多少,有没有连根拔起,这些具体的讯息都不是我们可以得到的,我只能确定一点:用不了多久,或许就是我们谈话的现在,此时此刻,另一个‘异人俱乐部’正在崛起。” “人类的*永远不死,所以罪恶也生生不息,吴博士的丈夫知道他不可能从源头消灭罪恶,他选择限制它,因为他很自私,他根本不在乎其他异人的安危,他只想保护他的妻子。这一点他还比不上吴博士,至少她知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安期,很早以前,吴博士通过吴兆给我们两个选择:要么吞下药丸变成普通人;要么险死还生激发异能。我们三个人选择了后者,我和唐明旭成功,钱小婉失败。” “失败几率太高,代价也太大不是吗?安期我想改善这个实验,我想让别的异人不用经历我们经历的这一切也能掌握力量,我相信强烈的短期刺激和日积月累的长期刺激能够达成相同的效果!” 西边天空的红霞只剩最后一抹,夜色渐浓,微凉的晚风拂去白日里的秋燥,王天生却觉得浑身发热,背心冒汗,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苍白的脸上泛起激昂的红晕。 他停在自行车那边,她留在这边,两人隔着车把灼灼地对视,曹安期被他的兴奋感染,追问道:“说啊,你有什么办法?” 王天生得意地笑,竖起食指。 “我打算做一个游戏, 曹安期:“……” 都不用握她的手,王天生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哼唧了半声,不满地道:“本来做搜索引擎是更好的选择,但国内这方面的市场趋近饱和,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争夺用户。” 也不会有天使投资人为搜索引擎注资,他没把最后半句说出来,改口道:“吴博士还有一点让我印象深刻,她非常懂得人的心理,无论对我们或是异俱乐部那个眼镜男,她不用强迫人们做什么,而是制造机会、推动局势,让人们以为她的操控都是自己的选择。” “我希望做游戏就是受到她的启发,游戏里的每一个玩家都是异人,他们升级的过程等于启发异能的过程,我会在潜移默化中让他们习惯对抗觊觎他们的敌人,由浅到深加重刺激,让他们循序渐进地得到力量、控制力量、使用力量。” 看她的样子还是有点怀疑,王天生积极性受到打击,不想再多说了,悻悻地道:“反正这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我也是边实验边修正方向,至少我的实验对象不存在生命危险。” 曹安期挑起唇角微微一笑,她这样笑的时候会有个小小的笑涡,看着很是俏皮,王天生不禁多看了一眼,她笑着说:“我相信你。” “怦”一声响,王天生以为自己踢倒了自行车,下意识地低头看,却发现那只是一声异常响亮的心跳。 他一时不敢抬起头来,垂眸注视地面的影子,附近早就亮起了路灯,那是一团橘色的边缘参差不齐的光芒,把他的影子、车的影子、曹安期的影子混沌地搅和在一块儿,她的裙摆默默偎着他的肩膀。 “我该回去了。”王天生很快恢复正常,他面无表情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07 地跨上单车,曹安期退开两步给他让道,他扭转了车头前行了两步,蓦然又回首。 他看着路灯下的曹安期,她的长头发毛绒绒地透出光来,她扬起睫毛凝眸瞧他,两点圆乎乎的光芒就浮在她的眼瞳表面。 不知怎的,王天生很想摸摸她的头,他捏紧单车把手抑制这股莫名其妙的冲动,却见曹安期缩了缩脑袋,脸色古怪地抬头看一眼,又接着古怪地看向他,就好像……好像他隔空伸出透明的手臂,真的摸到了她的头。 王天生清了清喉咙,但愿夜晚和昏暗的灯光足以遮掩脸颊的燥热。 “游戏里的异人,”他大声道,“都长着翅膀!” 他扬起一只手,头也不回地骑行出去,很久以后脊背上似乎还能感应到曹安期暖热的目光,心里对自己的表现挺满意。 按常理他应该送她回家,夜晚的校园算不得安全,但他和她都知道她有多么强大,所以这个理由不成立。还有那片杨树林,他不知道它与吴兆有什么联系,为什么曹安期看它的目光与看吴兆如此相似…… 就这样吧。他没头没脑地想到这句话。 就这样专注他的头脑,坚定他的心,摒弃那些他不擅长的领域,而朝着他选定的方向走下去。 少年笑了笑,快速地蹬踩脚踏,一个急转弯,宽大的衬衣在夜色中鼓荡起来,鼓荡起来,头顶树影婆娑,灯光将他的影子和树影融合,看起来就像一双巨大、飞振向天的翅膀! “忽啦啦——” 分不清是风声、树声、车轮碾过石子地面的声音。 托翼而起,翱翔九霄。 第95章 番外二纯粹 马克思主义世界观认为人同时具有两种属性,自然属性,以及社会属性。简单地说,前者指人类在自然生态圈中的位置,后者特指某一个人在社会中所处的位置。 据说多数人对自己的社会属性都心存不满,我们身周的社会关系,那些无可选择的亲缘关系、生产关系、同事关系等等,大部分时候并不能使我们感觉轻松愉悦,相反,这些复杂的社会关系需要耗费人们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经营,结果还经常不尽如人意。 唐明旭则是那幸运的少数人。 他家境小康,父母和睦,自身长相英俊,才干上或许平平,却有运动全能来弥补,总的来说,得到了一个人可能从原生家庭里得到的最好的部分:良好的教育、温暖的情感、强健的体魄,兼且幸运地避开了那些随之而来的负担。 就像大部分中产阶级家庭出身的孩子那样,他的个性里缺少阴暗的一面,这个世界待他以善意,他便觉得人人都是好人,即使见识到了真正的邪恶,在心里埋下有毒的种子,他仍能坚守那一条底线,就像他不惧与邪恶面对面战斗那样,他也欣然回归平凡的生活,毫无阴霾地继续做普通人。 曹安期羡慕且佩服他这点,她直接对他说出来,唐明旭羞答答地回道:“我没你想得那么好。” 那边传来曹安期轻轻的笑声,她并不争辩,又道:“反正我帮你问出来了,王天生是想做一个游戏,他已经找到天使投资了,这段时间在外面跑是为了注册公司。” 她顿了顿,电话里有几下古怪的拉撞声响,唐明旭猜她拉开椅子坐在书桌前,可能还撞到膝盖,吃痛地抽一口气。 “没事吧?”他忍笑道,“你还没把椅子换掉?” “没事。”曹安期有点委屈地道,“我网购了新的椅子,它好麻烦,组装了两次都是错的!” 唐明旭失笑摇头,瞄了眼墙角的古董座钟,时针和分针显示晚上八点,三天前他也是这时间打电话给曹安期,拜托她去向王天生套话,她爽快地答应,闲聊时忍不住埋怨房东提供的椅子和书桌不配套,每次坐下来都会撞到腿。 要不要我帮你?他很想说这句,却又明知会得到否定的回答,呼出口气,默默地咽了下去。 他追求曹安期这段时间屡遭拒绝,屡败屡战,到后来两个人都生出默契,他不再献一些得不到回应的殷勤,她也不再把话挑明了说,彼此退回朋友的界限内,更轻松随意的相处。 曹安期或许以为他放弃了,而他呢?唐明旭问自己。 他喜欢她,却也没有到为她放弃自尊的地步,所以他早晚会放弃吧,就算不是现在…… “我认为王天生的顾虑有道理,”那边曹安期毫无所觉地接着道,“他做这件事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我虽然不玩游戏,也知道游戏行业竞争激烈,想打开市场并不容易。你在开拓期帮不了他什么忙,还不如听你家里人的话出国……对了,你打算去哪里?” “英国。”唐明旭猜到她下一个问题,提前道:“一年。” “哦。”曹安期安静下来,唐明旭隔着话筒听到她细细的呼吸声,绵长、规律,眼前仿佛出现她的脸,低眉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窝里投下一片半透明的阴影。 唐明旭的心跳随着她的沉默愈渐加快,他身不由己地开始期待,开始盼望,开始想象——她会出言挽留他吗?不,安期不是这样的人;她会想念他吗?是的,她会像思念一个最亲爱的好朋友那样思念他。 他闭了闭眼睛,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快地流泻而出:“居然只是游戏,王天生那小子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是更有创意的点子。” “我觉得不太靠谱,”曹安期偷偷摸摸地和他在背后说王天生的小话,“王天生想通过游戏的形式潜移默化地影响玩家,在他们大脑里植入异人的概念,通过量变引质变,撬动封存他们力量的盖子……这个设想看似可行,但需要满足大量的限定条件。” “嗯,比如说?”唐明旭跟随她的思路努力思考,他们几个人里面,王天生无疑是最聪明的,曹安期则是最富理解力的,吴兆根本懒得用脑,只有他,每次都费力地追逐他们的思想,试着和他们站在同样的高度,看到相近的风景。 “比如说,他怎么能够保证他的玩家里存在异人?”曹安期显然对此思索良久,答得很溜,“人群中异人所占的比例太少,我在学校里只见过你们三个异人,要知道,我们学校师生接近四万人!就这样,我和王天生都认为不是凑巧,你们出现在我身边是吴博士不知用什么手法刻意安排的。我在网上查询了几款大型国产网游的玩家人数,普遍在五十万左右,运气最好的情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08 况,这五十万人中可能存在五十个异人……” 她顿了顿,又道:“但是,以我对异人的了解,你们大都是各行各业的佼佼者,这样的人又有多少时间和精力投入在一款游戏里?” 有道理,唐明旭立即被说服了,急道:“你有没有向天生提出你的异议?” “没有。” “为什么?” “我能想到的事,我不信他想不到。”曹安期叹口气,“而他依然坚持去做,要么他有解决问题的办法,要么,这是无可选择的选择。” 她认为是后者。 电话两端又沉默下来,这一次的沉默却多了一些超越他们身份年龄的沉重意味,唐明旭想,曹安期从来没有把王天生看得无所不能,虽然后者经常对自己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期许,包括他,也很少想起王天生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刚从少年过渡向青年的年轻人,所有年轻人会犯的错他也会犯,他也像所有的年轻人那样,根基浅薄,经验匮乏,为了获得成功,冒险走一些收益大风险更大的捷径。 唐明旭也叹息一声。 “我要留下来。” 曹安期听起来并不意外,哪怕她翘起尾音故意地“啊”了一声。 唐明旭笑了笑,没有戳穿她,平静地道:“天生太聪明了,看看吴博士,聪明可不单是好事,整整一年时间我不在旁边看着他,很难说他会走到哪里。” 智慧有时候是淬毒的双刃剑,挥向世界之前先要伤及自己,对于吴博士和王天生他们这样的聪明人,万事万物自有一套运行的规则,他们尊重它、遵循它,而不是人间的善恶道德。 而像唐明旭这样的人,安于自身的社会属性,在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中如鱼得水,从来没想过打破什么,重建什么,即使得到超越凡人的力量,也并不以此谋利,反而自愿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谢谢。”她诚恳地道。 像他这样的人,正如暴风雨中扎根海岸的铁锚,正如瞬息万变的世界里不变的信念,正如人类文明的基石。 曹安期想,正如她所见过的,最纯净无瑕的翅膀。 第96章 番外三枯荣(上) a市医学院附属医院,凌晨一点二十七分。 打从市人医的离奇纵火案以后,a市所有医院汲汲自危,各自加强警戒,附院的保安室里配备了两员保安,二十四小时轮流上岗,监控摄像头更是布满住院部的每个角落。 凌晨一点过后,夜班保安觉得有点困,他刚上岗不久,还没有完全习惯昼夜颠倒的生活方式,生物钟每到十二点就开始骚扰他。 为了打起精神,他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零食和ipad,一边嚼薯片一边追连续剧,间或瞟一眼毫无变化的监控画面。 一点二十七分时,一丝微小的波纹出现在监控画面上,保安从眼角瞄见了,连忙转过头盯着瞧。 那是一个二楼拐角处的摄像头,正对楼梯间的大门,由一楼走上来的人必然会出现在监控画面里。 保安不错眼地盯着瞧了一会儿,黑白画面始终保持不变,楼梯间的门紧闭,刚才那丝波纹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太困了吧,他想,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又转过去瞧了几眼其它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 这时间住院部里当然没有什么人在活动,画面上大多是空荡荡的黑暗走廊,红外线摄影拍到一个模模糊糊的静止轮廓,乍眼看去奇形怪状,像极了恐怖片里的场景。 整组监控画面里只有一个出现了活人,是一位夜班护士的背影,她穿着米分蓝色的小裙子,乌黑茂密的头发紧紧束在帽子里,露出一截修长优雅的颈项,腰身纤细,双腿修长,脚下蹬着起码十寸的高跟鞋,走起路袅袅婷婷,颇具美感。 保安情不自禁地追着她看,直到她施施然拐了个弯,进入重症监护区,走出摄像头的监控范围。 重症监护区里有大量的昂贵仪器,有些二十四小时都在不停运作,为了避免电子设备相互干扰,医院没在那里安装监控摄像头,保安有点失望地收回目光,却怎么也静不下心继续看连续剧。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一个激灵,想起一件事—— 如果没有人从楼梯间出来,正对楼梯口那个监控摄像头,为什么拍出来的画面是亮的呢? ………… …… “嗒”一声轻响,吴兆整个人越过窗框,双足落地。 他在黑暗中静止了片刻,眼睛逐渐适应,影影绰绰地看清病房内的大致情况。 洞开的窗户一阵阵灌进夜风,这时分秋意已经很浓,晚风沁凉,他有点怕冻到床上的病人,小心地弯下腰,抬高手拉拢玻璃窗。 隔音玻璃顿时阻挡了外界的杂音,他能够更清晰地听到病房内各种仪器的电流声,那听起来像是一场微雨,淅淅沥沥,细长透明的雨丝连接在天与地之间。 吴兆静静地听着,看着一个小小的红点在病人床头闪烁,仿佛一只警告监控他的眼睛,让他想起楼梯口那个差点就曝露他行踪的摄像头。 他不能使用吴钩,吴兆想,手伸到怀里轻抚散发幽蓝光芒的小仪器。 吴钩的磁场不仅干涉人的大脑,也会无差别侵扰所有的电子设备,他不能拿重症监护区里所有病人的性命来冒险。 所以他只能改道,攀着住院部的外墙爬上来,随便挑了一个没有锁死的窗户,为床上的病人送来一个“惊喜”。 但愿他没有被病痛折磨得夜不能寐。 吴兆往前走了两步,靠近病床,借着仪器的微光仔细打量病人。 幸好幸好,他眼睛是闭着的,也不像在装睡,口鼻笼罩呼吸机,胸口的起伏微弱,要过许久许久才能看到一次心搏。 有点眼熟,吴兆想,天狼号上最后一次见到石教授,他也是这副活死人的样子。 不,不止。 他心头一动,又凑近了点,几乎是把脸悬在病人的脸上空,隔着不足一尺的距离审视人家,如果病人这时睁开眼,想必也会二次吓晕过去。 不是石教授的即视感,这人是真的眼熟。 吴兆想起来了:我认识他。 那个火车上的老头儿! ………… …… 吴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09 兆人生最早的记忆是四岁,那年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被吴敏送进幼儿园。 不过半天他又被赶了出来,老师气急败坏冲吴敏嚷嚷,这孩子脑子不正常,大人说什么都不听,也不跟其他小朋友玩,总是一个人阴恻恻地站在角落里看,问他看什么也不理……他是不是自闭症? 吴敏一个字也没搭理她,弯下腰牵着他的手领他回家,路上他依然不吭声,以为她也会问他,会把那些老师砸向她的难听话又扔给他,可是直到他们走回了实验室,她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把他放在实验室的这头,自己则在另一头照常工作,聚精会神,专心致志,再也没有向他这边瞟一眼。 凌晨两点她终于收工,扯脱塑胶手套,走过来看了看乖得像是不存在的他。 时隔多年,吴兆仍然记得她高跟鞋敲击木地板的脆响,他仰起头,看到实验室的无影灯照在她脸上,皮肤白中泛蓝,看起来仿佛无机质的假体,没有半点活人的烟火气。 “你太聪明了,”她说了一句让他至今费解的话,“我不该把你和孩子放到一起,是我的错。” 第二天,实验室里多了一个人,吴兆第一次见到石慎思教授。 “这是石教授,”吴敏像对待一个大人那样,郑重地为他介绍,“他会和我一起教导你。” 彼时吴兆摇晃着小腿坐在高高的实验台上,石教授身高并不突出,一老一少的视线几乎持平。他看到一个肃正脸的老头儿,头发染成黑色,眉毛和胡根却是花白的,咧着嘴似乎想对他笑,却因为太久没有真正笑过,笑得比哭更难看。 他第一眼就不怎么喜欢他。 平心而论,石教授对吴兆不错,他和吴敏轮换着陪他,教他识字、算术、外语,一些他们认为正常人都应该掌握的科目。 除开那半天幼儿园,吴兆没有正式上过学,也没有和同龄人打交道,他认识的人屈指可数,而在他生命里长时间驻留的,只有吴敏和石慎思。 他始终不喜欢石慎思,这位老教授和吴敏不一样,吴敏对待他的方式自然随意,大多数时候把他当作小孩儿和宠物,少数时候却非常尊重他的意愿,她是一位怪诞的天才,这让他能原谅她任何不得体的举动,外表别扭,内心仰慕。 石教授则更像一位普通的长者,严厉刻板,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控制欲,随着吴兆渐渐长大,他的管束也愈加严格,有一次被吴兆发现他在偷看他,目光中带着警戒和惧意…… 吴兆认为自己不喜欢石教授,但他解释不了,为什么在天狼号上骤见石教授的病床,他心头慌乱;为什么在火车上偶遇一个很像石教授的老头儿被车匪抢劫,他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出手相助? 这个老头儿现在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连病情都和石教授如出一辄。 他眯起眼睛贴得极近,总算看清了床头的病人姓名。 王树荣。 第97章 番外三枯荣(中) 王树荣……吴兆在心底默念他的名字,确定自己是今天第一次听说这个人。 那么,吴敏跑来附院应该不是为了见他。 吴兆并不知道王树荣与王天生的关系,他深夜潜入也不是为了探病,事实上,他追蹑着吴敏留下的踪迹,横跨大江南北,穿越半个中国,终于又回到这里。 这个有曹安期的城市,吴兆因此生出些亲切感,似乎连眼前冰冷的仪器也变得充满人情味。 他想,吴敏为什么回来a市?她是来找曹安期吗?她以前告诉他,她在a市遇见一个改变她人生的重要人物,现在想来应该是指她的丈夫,对于这个一切开始的地方,她是否有自己独特的祭奠方式? 吴兆追踪了吴敏三个月,曾经他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接近她的人,却在这三个月里渐生怀疑,吴敏若即若离的态度像在逗弄一个宠物,一头被她抛弃以后追着她脚后跟转圈的狗仔,她总是留下线索,等他满怀希望地赶至,留给他的只剩一室空寂。 偶尔他也会累,也会想要放弃,她便恰到好处地现身,慷慨赠予他一线虚无飘渺的希望,让他真的像嗅到肉骨头香味的狗仔那样,连滚带爬地继续迈动疲惫的小短腿。 吴兆不知道,他现在遭遇的重复了何景明和吴敏那场斗智斗勇的追逐战,或许就算他知道了,他也没有办法带着恶意去揣测吴敏,追踪她三个月,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替自己、替曹安期向她要一个谜题的答案。 ………… …… 王树荣老爷子在病床上睡得人事不省,吴兆观察了他片刻,试图弄懂围绕他的诸多仪器,一分半钟以后宣告放弃,他从小在实验室里伴随仪器长大,并不代表他就能对类似的玩意儿多出了解。 他只看出病人昏迷了很长时间,依靠仪器维持着基本的生命体征,像他这样的年龄和体质,应该已经接近极限,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当时在火车上,吴兆亲眼看着王树荣被车匪踢晕过去,老头儿不会从那时候就病到现在吧? 早知道……早知道…… 吴兆后悔地念叨了两句,但也说不清“早知道”什么,那是他头一回单独执行任务,身边没有吴敏,独自乘坐夜晚的长途火车,又遇到药效发作,躯体缩小成儿童的形态……如果他诚实一点,他会对自己承认,当时的他有三分兴奋,更有七分恐慌。 他一路上都在使用吴钩,减少自己在其他旅客眼中的存在感,所以那帮匪徒根本没有发现他,他们就在他面前诱骗那位老人,骗术失败以后,猖狂地对老人家下黑手。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吴兆搜索记忆,脑子里却已没有清晰的印象,他不是吴敏,她的大脑仿佛容纳万物,能够把每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只记得那些重要的事,而火车上邂逅的一个陌生人,不情愿的拔刀相助,显然不是那么的重要。 可王树荣的亲人肯定觉得很重要,吴兆抿紧唇角,在阴暗的房间内环视了一圈:单人病房、精密仪器,就算是他也能看出所费不菲,老头儿不像有钱人,他的亲人甘愿支付昂贵的医药费来吊着他的命……他们一定很在乎他。 这样想着,吴兆又有点羡慕他了。 他傻站在人家病床前发了一会儿呆,总算想起自己是来做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10 什么的,连忙转身向外走,一只手拉住门把,又迟滞了片刻。 放开门把手,吴兆倒转回来,低下头凝视老人安祥的睡容。 “对不起。”他喃喃道,犹犹豫豫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拍拍病人的肩膀,最后挪到边上,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枕头。 这一番折腾下来,吴兆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他能看清的细节渐渐多起来,比如那个闪烁的红色光点,他本以为是呼吸机或者床头的呼叫器,仔细端详才发觉都不是,光源竟来自枕头下方。 吴兆微微一怔,他的身体比他的大脑先反应过来,不假思索地掀起半边枕头。 一个眼熟的小仪器躺在枕头下方,不同的是,这回它没有散发出幽蓝的光芒,而是支着一根怪模怪样的天线,顶端红色的光源一闪一闪,如同对着他眨亮的眼睛。 吴兆倏地抛下仪器,两步已经跨越整个房间到达门后,一手拉门,另一只手端着床头柜上的半杯水。 谁会在一位昏迷的病人床头放半杯水?除非她预感他会醒来,她有办法让他醒来,她留下一件东西肯定能让他醒过来! 房门打开,吴兆一阵风似地疾掠而出,重症监护区内没有摄像头,他也用不着躲闪,脚步声惊醒了所有的声控灯,在他身前身后慌张地亮成一片。 吴敏来过这里,吴兆捏紧那半杯晃晃荡荡的温水,隔着杯壁仍能感应到适中的热度,她一定没有走远! 他旋风般适过半条走廊,转过拐角,终于听到前方传来脚步声。 声控灯次第亮起来,前方的黑暗一节节被光明普照,吴兆听到熟悉的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响,他抬起头,看到一位蓝衣护士的背影。 是她,哪怕只看到一片衣角一缕发丝,他也能认出来,那是吴敏。 吴兆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他该叫她什么?小时候他想叫她妈妈,她怎么拒绝的,他已经不记得了,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跟所有陌生人同样管她叫吴博士,私心里偷偷叫她疯女人。 到了今时今日,任何一个称呼他都觉得不对,都不能囊括他们之间亲近又辽远的关系,不能将他复杂的情感表达出哪怕一星半点。 所以他傻傻地张大嘴巴,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脚步不疾不徐,至少这一次她没有在他出现的同时消失,她肯现身,意味着她愿意解答他的疑惑? “你!”最后吴兆只喊出这一个字。 “站住!” 清脆的脚步声静止,前方的女人停住,顿了顿,平静地向他转回来。 第98章 番外三枯荣(下) 历经了三个月苦苦地追寻,积存满肚子的疑问,满心的焦虑、愤怒、担忧、困惑,吴敏终于再一次站在他面前。 吴兆不由自主地刹住前进的脚步,在他和她之间留下一段足够长的空白,他不前进,她也不后退,隔着这一段人为的距离,彼此遥遥相望。 她看起来还是老样子,熟悉的眉眼,冷淡戏谑的神情,从她的眼睛里永远看不出她的真心,她太聪明了,而且深知自己的聪明,这让她在世间孤立难行。 以前他怎么会觉得曹安期像她?她们完全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人。 吴兆怔怔地瞧了她良久,吴敏在护士的米分蓝色短裙外套了件医生的白大褂,这身不伦不类的装束倒有点像她以往实验室里的标准打扮,她似乎因此感觉更自在一些,双手揣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微微扬起下巴,闪亮的灯光如水波一般映在她的眼瞳表面。 无声无息间,声控灯熄灭。 黑暗中,他们谁都没有移动,保持着相互对峙的姿态,吴兆深深地、长长地吸入一口气,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不远处她仿佛响应一般稳定轻缓的呼吸声,在他们身外,世界万籁俱寂。 “为什么?”他喃喃地问,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就像害怕会惊动什么,却连声控都没能唤醒。 “我以为,如果你真心想问,应该把问题再细化一些。”她回答,女性略高频的音波在空气里震荡开来,头顶的声控灯逐次亮眼,一盏盏眨着眼,向下俯瞰两人。 “究竟是什么‘为什么’?” 吴兆在亮起来的灯光中眯起眼,又看清了她的脸,她穿着至少十厘米的高跟鞋,身高与他持平,气势强劲,目光挑衅。 他不敢迎视这样的目光,身不由己地撇开了头,心里翻江倒海一般波涌着无数问题——为什么这三个月你要躲着我?为什么你把我们从天狼号上支走?为什么你设计阴谋?为什么你今天晚上会出现在医院?为什么……这样对我? “……是你故意的吗?”他望着走廊右侧的密封式玻璃窗,那上面清晰地映出她的侧影,微微地偏过头,仿佛好奇,又像充满期待。“故意把王天生他们三个异人的讯息通过老头儿提供给异人俱乐部,然后让我去保护他们?” 吴敏没有马上回答,吴兆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蓦地回转头盯住她,目光灼灼,言辞锋利。 “曹安期牵涉进来也是你故意安排的吗?甚至,那三个人出现在她身边,也不是偶然,对不对?” 他紧吸住吴敏的眼睛,徒劳地想要通过心灵之窗看透她的真实想法,哪怕只是一丁点思维的碎片……可他仍旧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看不懂,只见到一抹冷冷的灯照,一片虚幻的浮光掠影。 “第一句话提的问题不清不楚,第二句话一口气提出四个问题,小孩儿,我不记得你是这样缺乏逻辑性啊。” 她叫他“小孩儿”,吴兆感觉到一波剧烈的抽搐从心脏向外蔓延到指尖,他身不由己地开始颤栗,皮肤发冷,内里滚烫。 他几乎已经快忘了,以前她很少叫他的名字,他叫她“吴博士”,她则别树一帜地唤他“小孩儿”,正如她一贯对待他的方式,这是个既亲密又冷淡的称呼,居高临下的,带着一种对地位不相等的宠物才有的怜悯。 今天以前他不认为自己会怀念这个,此时此刻,他却因为她低柔嗓音吐出的昵称浑身战抖。 “别,”他不禁脱口而出,“请别这样叫我!” 说出口他才发现声音大得出奇,在封闭的走廊两端回荡,震出嗡嗡回响,声控灯受惊在两人头顶一般眨了眨眼。 光线倏灭倏明,两个人都闭了闭眼,又同时睁开,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11 吴敏比他晚了微不可觉的一瞬,她低下头,调整了一下高跟鞋前端的朝向,然后昂首挺胸地抬起来。 “是,”她平静地道,“你要的答案。” 吴兆怔了怔才回想起片刻前自己提出的所有问题,一共四个,他知道王天生早就这样猜测,他不情愿认同他,却也没有办法否认……他一时恍惚得不知身在何处,脑子里和胸口都空荡荡的,没法思考,也感觉不到情绪。 耳边仍然回荡着嗡嗡的震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觉那是血脉博动的声音,规律、单调、无处可逃,充斥世界的白噪声。 “为什么?”他又一次问,顿了顿,陡然放大了嗓音吼出来,“为什么!?” 整条长廊的声控灯都在同一瞬间亮起来,明晃晃如同白昼,白光投向地面光滑浅色地砖、白色的墙面、透明的玻璃窗,又由四面八方折射回来,吴兆眼见着对面的吴敏被光华包裹,就好像她本身便是发光体,似乎能从每一根发丝都透出光来。 “哦,”她双手揣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漫不经心地低下头,在亮晶晶的地砖上犁了犁脚尖,“你想要什么样的理由?每样我都可以给你几个。” “你可以理解这一切都是为了覆灭异人俱乐部,他们二十年来从未放弃监控我,或许是为了通过我找回他们的第一任会长,或许单纯是为了人工合成的垂体腺素,谁知道呢?我不在乎他们想做什么,但是一个陌生的我不了解的间谍总没有老朋友好应付,所以我没有揭穿老师,反而尽量配合他,从他那里得到异人俱乐部的资料,又向他释出我希望他们知道的讯息。” “……那些异人,”吴兆打断她,粗重地喘息了一阵才能继续说下去,“在王天生他们之前的异人,包括钱小婉,都是你泄露给异人俱乐部,等于是你害死了他们!” 吴敏皱了皱眉。 “我可不这样认为。”她仍然是那副漫不在乎的作派,下巴却扬得更高,声音隐隐变得尖锐,“我以为你清楚,异人俱乐部并不是我的责任,他们身为异人也不是我的责任,我给过他们选择不是吗?继续做异人或是变成一个安全的普通人,每个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是的,吴兆想,他曾经在曹安期他们面前为了吴敏据理力争,那时他也坚持认定吴敏没有义务在异人俱乐部的屠刀前保护所有的异人,她愿意这么做,值得尊敬;她不肯冒险,他也认同她的生命比陌生人的性命更重要。 但那些都不能和真相比,真相是吴敏帮助异人俱乐部伤害了那些她不关心的异人,那些在她的计划之外的,被选择性牺牲的实验品。 “你是故意的……”吴兆低声道,“实验怎么可以缺少对照组,如果没有观察和记录其他异人在异人俱乐部面前的表现,你就不能提前预测到王天生他们的反应……所以你放任少部分异人被猎杀,他们根本没有选择,是你选择了他们……” 他忍无可忍地爆发出来:“谁给你的权利!?” 刚刚瞌睡的声控灯又被震醒,吴敏不由地抬头望向拐角,她记得转过去没多远就有一个摄像头,保安早晚会注意到灯光的不正常变化。 她这一眼却让吴兆误会了,他怕她又施展手段溜走,慌忙大步逼近,一把攥向她的胳膊。 吴敏不闪不避,任由他捉住了她,近距离才发现两人仍然存在少许的身高差,吴兆在这三个月里都没有变身,他又长高了一些,她必须抬眸才能望入他的眼睛。 而吴兆惊觉她的胳膊细得惊人,在他大脑中残存的影像里,他总是仰视着她,身高或者智慧,她如此高不可攀,仿佛建筑在苍白的石灰岩顶端辉煌壮丽的殿堂,又或是垂眸遮掩眼底神情,蔑视世人的神像。他以为她永远高高在上,而今握在手里,却只是一个柔软纤细的普通女人。 他低下头被她望进眼睛里,他也终于打破光线的迷雾,清晰地看见了她的眼睛,瞳孔周边那一圈异色的虹膜,万千世界的奥秘尽在其中。 “你被她改变了,”吴兆被她的眼睛迷惑,吴敏似乎也透过他的眼睛找到了什么,叹息一般道,“这么快,这么彻底,荷尔蒙的威力吗?” “曹安期原来是这样一个人,有趣。” 听到“曹安期”三个字,吴兆陡然醒悟过来,就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棒,而是朝胸口狠狠推搡一把,于是他向后摔倒,退开,逃出了吴敏眼瞳的陷阱。 他连退两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促得就像刚爬上三十层楼又一口气奔下来,他连连眨眼,看着吴敏收回手,又将它揣进白大褂的口袋里,衣袖上的褶皱居然还残留着他手印的形状。 同样不知道为什么,他莫敢直视,喘息着扭过了头。 “我以为你足够了解我,不会对我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期许,”吴敏仍然是那样感兴趣地侧着头,语气却冷淡无波,“这个世界有它运行的秩序,我不会去打扰它,但也不意味着我必须遵守它。生命重要吗?我不这样认为,人都会死的。” 因为每个人早晚都会死,所以她有没有选择他们,有没有让他们无辜地提前面对死亡,这有什么区别? 吴兆摇着头,他能听懂吴敏言外之意,她从来不会明确地这样教导他,但她潜移默化地向他灌输了这样的观念,她把异人俱乐部的杀人犯拎到实验室来,吩咐他亲手杀死对方,给他一个限定的时间,然后百无聊赖地在旁边等待,仿佛他只是在为细胞切片,或是安乐死一只饱受折磨的小白鼠。 吴敏把自己和他人的生命都看得不重要,她太过聪明,性灵超越了**,她追求着精神上的满足,除此之外一切皆可抛弃。 他以前认同这样的观点吗?吴兆从未这样深刻地思考过,不,他以前就是一个空壳,一个装置吴敏思想的容器,直到他亲眼看见曹安期为了钱小婉哀悼,直到他们一起被异人俱乐部追杀,他每一次险死还生,就会对自己的生命珍惜一点,对别人的性命尊重一分。 与其说曹安期改变了他,不如说,到底还是吴敏安排的这次特殊的旅程改变了他,虽然是朝着她预料之外的方向。 她毕竟还不是神灵。 吴兆忽然就变得心平气和,就像每一个顺利渡过中二期走向成熟的成年人,他学会了思考,懂得坚守自我,那么别人的否定与置疑就不再重要,也无须辩驳以求认为,即使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鸟人 作者:萧雪鱼11 分卷阅读112 那个“别人”,是世界上对他而言最重要的那个人。 他再度看向吴敏,这一次目光中不再充盈着掩藏不住的深刻感情,他学着她的口吻淡淡地道:“那么你就没想过,我和安期,我们也可能会死吗?” “没有实验可以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吴敏竟似安慰他,“我计算过,你们活下来且成功激发异能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七十五。” 没有遇到百分之二十五的意外,他真该庆幸不是吗?吴兆诡异地想要大笑,但他忍住了,他不能讽笑,吴敏不会理解,她甚至可能沾沾自喜。 他想,居然是在他对她愈渐失望以后,他才变得更加了解她。 “天狼号发生爆炸以后,我回去找你,人和船都不见了,我足足找了你三个月,既然你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为什么还要躲着我?” “原因你现在看到了,”吴敏耸了耸肩,有点不耐烦地道,“质问,解释,原谅或者不原谅,我想象不出还有比这更浪费时间的无聊事。” “可你现在仍在这里。” “因为总要经过这么一遭,我不喜欢逃避。” 也不喜欢我恨你,奇迹一般,吴兆听到了她未说出口的话。他迅速看了吴敏一眼,她又低下头注视自己的鞋尖,今天她多出这个平常没有的小动作,吴兆却曾经在曹安期身上见过,每当她想要掩饰窘迫,当她心底比表现出来的更关心。 所以没有任何感情是单方向的,吴兆略觉欣慰地想,在吴敏心里,他也有稳定的位置。 “为什么是今天?这里?”他环视四周,“你来医院探望了那个老头儿,我几乎不认识他,难道他也你计划里的重要人物?” “不。”吴敏迟疑了一下才道,“他以前帮过我的忙。” 那个傻乎乎的老头儿能帮吴敏的忙?吴兆惊讶地等待她解释,吴敏却转口道:“再说他中风并不是意外,我也是不久前才发现,而吴钩造成大脑电波紊乱的副作用,他和老师都是受害者,我在老师身上实验过,再一次的强磁场刺激可能有效。” 居然是这样!吴兆张口结舌,他想起火车上他擅自使用吴钩戏弄那几个歹徒,让他们产生恐怖的幻象……所以其实是他害了老头儿?等等,石教授还活着? 他看到吴敏的表情才发觉自己把那句话大声问了出来,她诧异地挑高眉道:“当然,他和师母已经回家了。” 所以你并不想报复他们,惩罚他们背叛了你?这次他没有问,因为他觉得自己知道吴敏会回答什么。 她会说,那又怎么样? 是啊,别人怎么样,她根本不关心,她会铲除挡路的野草,对她有威胁的异人俱乐部,却不会在乎那些没有能力再阻碍她的人。 那么他呢?吴兆再度患得患失,他是否也属于无关紧要,她转个身就会不复记忆的路人? “我查过我自己,”他慢慢地道,“你告诉我的那些事,我的父母、家族,都是真的,但没有人听说他们在二十年前有过一个孩子。房子烧毁以后,我去补办证书,工作人员查找档案,认为那个‘吴兆’和我的身份年龄都对不上。” 他紧紧地盯着吴敏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星半点的表情变化。 “你在糖果盒里放了一张照片,我猜那是你的丈夫,他长得和唐明旭一模一样。” “你说唐明旭有‘他’的脸,王天生有‘他’的智慧。” “……还有安期脑子里的东西,我这三个月查阅了不少相关的资讯,包括你所有发表的论文,十五年前,你在一篇论文里说,有办法解决克隆生物早衰的难题,只要在她的大脑中植入刺激源,不停地刺激脑垂体分泌生长激素,使供体细胞维持新陈代谢,那么,理论上而言,克隆生物也能保持青春。” 他咽了口口水,目光不敢稍移,艰涩地问:“你为什么选中了我们,我们到底是什么人?我见识过你的手段,大脑可以重塑,记忆可以造假,或者我应该问,我们到底……是什么?” 他看到这个问题让吴敏的脸亮了起来,明晃晃的灯光底下,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只是轻勾唇角,那由内到外散发的光芒却比灯光夺目,那一瞬间他简直就像目睹了超新星爆发,震慑得忘了呼吸。 “好问题。”她愉快地说。 吴敏挺了挺腰,她实在太喜欢穿高跟鞋,也太适合它,当她在它的帮助下这样袅袅婷婷地站立,自然而然便有一股睥睨众生的气度。 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只左手,举高,吴兆不由自主地看过去,和她一起盯住无名指上的戒指,它在强光下反射出闪耀的金属光芒。 “我的丈夫失踪了二十年,异人俱乐部在找他,我也在找他,我曾经怀疑他们害死他,事实证明他们没有。” “他是个……有趣的人,”吴敏微笑,“没有他,活着变成一件很无聊的事,所以我总想给自己搞点乐子……前不久我得到一艘船,一些手下,我们决定继续去找他,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只剩这么一件事可以做。” 吴兆想到了失踪的天狼号,同样还有被警方通缉中的何景明。 他想提问,吴敏摩挲着她的戒指,回过头看着他,那眼神让他瞬间吞咽了所有声音。 “就像我曾经告诉过你的,”她得意地道,“‘记忆和知识储备塑造不灭的灵魂’,肉身只是载体。” “我不明白……”吴兆挣扎着还是问了出来,“我只想知道,我和安期,王天生、唐明旭,我们是真实的活着的人吗?或者都是你制造出来的……容器?” “我也回答过你了,好问题。” “但王天生就不会问我这样的问题,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不该问我,真正应该问的,是你自己。”吴敏绕着他转了一圈,“你认同你自己吗?你的家庭,你的过去,你的每一个选择,构成你这个人的心理特征和行为模式,统称人格。” “你拥有完整人格?你能够独立思考?” 她粲然一笑。 “那你就是一个真实的活着的人。” (完) 分卷阅读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