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山杳杳》 分卷阅读1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1 书名: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文案 那一年, 我杀的第一个人, 是我父亲。 内容标签: 边缘恋歌 江湖恩怨 三教九流 乔装改扮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行杳,江沛之 ┃ 配角:赵辛尤 ┃ 其它: ================== ☆、楔子 此夜,月光如练,漏滴声不绝。窗外竹影摇晃,荡下一地星子。 金猊在焚着幽香,袅袅轻烟萦绕,馥郁盈室。 他递给我一把剑。 “阿杳。”他淡淡唤我。 我缓缓伸出手,颤巍巍接过那把长剑。 剑刃在月光下十分明亮,倒映着我的眼。我窥见了那眼中的恐惧,不安,以及绝望。 “去吧,杀了他。”他命令道,声音不重,但含着莫名的威严。 我握着剑柄,寒冷的光芒晃在我脸上,我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哐当。” 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那声音尖锐地刺入我耳中,鸣声嗡嗡。 我垂首看着那剑柄,一个硕大的苏字撞进我眼里,灼烧我的双目。 我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阿杳。”他又沉声唤我,口中带着隐隐不悦。 闻罢,我又捡起了那把剑,双手紧紧握着剑柄,朝前,一步一步走去。 双腿宛如沉石,软绵绵拖着在地上,发出浑厚的声响。 我能清晰听见那心跳声,咚咚如鼓,震得耳膜生疼。我的呼吸也随着那鼓声,一起一落,一上一下。 万籁寂寂,我的额头沁出了一丝冷汗。 角落里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容颜苍老,发丝参差着雪白。他全身被绳子牢牢绑着,丝毫动弹不得。一张嘴被布条封住了,发不出声。只能粗着脖子,看着危险逼近。 那人看着我,眼中闪着泪光,一副心寒又彻骨失望的眼神。 我竟不敢看他的眼。 我将那把剑哆嗦着移到他的胸口,手抖得如筛糠,牙齿咯咯打着寒颤。 身后的那人还在催促着我,好似紧箍咒般,头生疼。 我紧紧闭上了眼,使劲往前一推。 浓烈又灼热的鲜血喷溅在我脸上,混着那汗珠流淌下来。我分明感受到那刺入骨肉的剑,发出一声闷哼,铮铮鸣响。血顺着剑刃流到我手中,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渐渐冷却。 我始终不敢睁眼。 那人连人带椅,栽倒在地上,没了声息。潺潺血水蔓延过来,浸透了我的长裙。 我听见那人的狂笑,震耳欲聋。 我跌坐在地上,垂手闭着眼,嚎啕大哭。 那一年,我杀的第一个人。 是我父亲。 ☆、那人 手上有把剑,血顺着剑流淌下来,一滴,两滴,三滴…… 地上积聚了一朵小水洼,倒映着剑尖,它就这么立着,纹丝不动。 身后的人在不停地磕头求饶,凌乱的发丝扑在脏兮兮的脸庞,眼里露出绝望地惊恐之色,眼泪顺着眼角的缝隙哗哗流淌,肆意纵横在脸上。 他们口中喊着:“饶命啊!饶命……”声音是颤抖的。 我提着那已死之人的头颅,缓缓扔到一旁。剑一挥,血如雨下,一片惨叫声。 片刻之后,四周重归寂静。 天地无言,风烟弥眼。墙头的旌旗猎猎,高空之中大雁阵列啼鸣,已临秋。 那人瞧了我一眼,抱着剑立在一旁,不作声。 我冷瞥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他在身后唤住我,道:“你,真的……” 我没理他,继续往前。 风呼呼刮着,我已经听不到他说了什么。耳边只一道深深的叹息弥留,郁积在我心头,令我隐隐作痛。 “不得了!女魔头来了!大家快跑啊!” 刚迈入小镇半步,脚还未定,四周已是一片惶惶。他们四处奔跑着,打翻了桌椅。那小碗醋被撞到一边,淡黄的汁液顺着桌子缝隙流了下去。 不一会儿,眼前已经没了半个人影。 茶寮前,那破烂的木牌子还在飘摇,两个大字,天泰。 是也是也,人和国泰,盛世昌明。只是,如今的世道却不太平,风卷云涌,局势万变。 我在一张桌上坐了下来,提着那陶壶,往杯里倒了一杯茶。热茶尚且滚烫,几根细茶叶在其中荡着,浓浓的水烟升腾起来。 我抿了一口,微涩,泡的是那普洱。 身后传来脚步声,走了几步,停在我一尺开外。 我微微笑了笑,扬声道:“来喝茶吧。” 说着,将桌上倒扣的杯子翻将过来,倒了半杯,头也不回反手朝他掷去。 他伸手接了茶杯,缓步上前,坐到了我身旁。 他将剑放在了桌上。我们默默饮茶,都没说话。 “啊。”我轻轻叹了口气,略略有些惆怅道,“你看这儿是多么安静。” 他没说话,只低头嘬茶。长长的发丝披散在脸侧,看不见他的神情。 “你已经跟踪我数日。说吧,是要来取我性命还是……”我淡淡问道,面无波澜。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摇了摇头道:“什么都不是。” “那你是为了什么?”我猛地将剑抽出,抵在他脖颈处,斜眼望他,满是威胁。 他却好似丝毫不害怕,轻轻抬了抬头,朝我看来,平静道:“为了你。” 我看见他那双漂亮的眼中泛着流连宛转的波光,炫目地令我一窒。那么深沉却又含着无尽看不懂的神色。 我有些惊讶,不知为何,竟十分害怕那眼神。仿佛能一窥到底,将我的心戳一个窟窿出来。 我有些仓皇,不再看他的眼。抽回剑,顿入剑鞘,冷哼一声道:“我身上可什么都没有。” 他却不再说话了,只静静喝着茶。 我心中沉了块大石。 江湖中有传言道,三年前,骞北雪域出了个奇士,名唤江沛之。年纪方才二十,却习得一手绝世武功。此人剑法独特,手法诡谲,出手狠辣,人称“雪上一枝蒿”。诸多黑白道的前辈皆成他手下败将,一时间名震武林。 有人出钱收拢他,他不理。只一个规定,凡是有人出价悬赏人头,他接了,便誓死追杀到底。迄今为止,他想杀的人,还无一人逃过他的掌心。因此他也得罪不少人,如今连令狐堂也出了高价悬赏他性命。然,终不得。 此人行踪成谜,唯一能知的便是,他所佩的剑上有一块白玉。 我看了看桌上的那把剑,剑穗上绑着根红绳,陈旧不已。红绳上系着块白玉,那玉十分透白,光泽很鲜亮,葫芦状。 茶喝毕,我拿起了剑,离桌走人。 半晌,又传来他稳重的脚步声,紧紧跟在身后,寸步不离。 我只管走着。生死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2 之事,我早已无所畏惧。 入夜,我蒙了面,从屋顶一跃而下。 内院有一丛丛竹影,月如盘,极是潇湘。我挪着碎步,极轻极缓,小心翼翼朝那屋子走去。 今夜要杀之人,是那柳庄主的宝贝儿子,柳阳丰。恰逢他下山游玩,路宿汴稽,正是个绝佳的下手机会。 我心中自然是暗喜。 正当我欲靠近纸窗之时,那门不知为何忽地开了。我一惊,顿时掠过墙去,翻身上瓦。一片瓦被我那一用力,将将要滑落下去。我惊出一身冷汗,伸手欲捞,它却擦肩而过,从指缝间漏了下去。 正那时,一只手接住了那瓦,悄无声息。 月下,从门中走出一人来,散发三千,面庞如玉,身披玄衣,手执黑剑。 正是我熟悉的那人。 他手上提着一个布袋,那袋子正汩汩滴着血。他仰头看我,将那布袋抛了上来。 我下意识伸手接住那布袋,手上一沉。我打开布袋,往里瞧了一眼。一股浓郁地血腥味喷涌出来,里面是个人头,面孔狰狞,死不瞑目,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痕。 是柳阳丰。 他静静道:“日后,杀人之事,由我来操刀。” 只这么一句,他便不再说话。那瓦片在他手中捏得粉碎,他搓了搓手指,转身离去。 我微微一愣,不明所以。 自然,我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此人身份不明,目的不明,连接近我的意图我也不得而知。怎能轻易信他? 不过,他此番替我杀的人,我却是心有感激的。免了我一次动手,多么省事。 第二日,我便提了柳阳丰的头,到汴稽最大的花楼里去,将布袋扔在了桌上。白日里这花楼是关门闭客的。颜姑娘出来拿了布袋,看了看,将钱袋送到了我手上。我掂了掂,估摸着差不多便转身走了。 门口,撞见他抱剑站于一旁。 昨日一夜不见,怎的今早突然又找着我了。 我看了他一眼,没作声。他静静跟在身后。 “为苏家这么卖命,值吗?”身后的他忽然出声,虽然很轻,但我还是听见了。 我脚步一顿,随即又继续向前走着,回了一句:“与你何干?” 他又重重叹了口气,极其沉。 我加快了步子,刻意忽略那声叹气。 元启八年,十月廿三,我收到一张飞鸽传书。信中嘱咐我在汴稽潜伏好,为一个月后的武林大会作准备。 武林之事本与我无关,我只负责拿钱杀人,从不关心声名威望。奈何苏家却野心勃勃想称霸武林,一统江湖。自然,我的微薄之力便成了关键。能否暗杀苏家最大的敌手,赵家少主赵辛尤,成了我的最后一道考题。 要入苏家门,须受三道苦。一为杀亲父,二为杀亲母,三为提一项上人头。 三者,此人需为武林重士,杀之又需有利于苏家,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赵辛尤一人,其他人不足为道。 天忽降骤雨,我上了客房,把门关了。另一侧的关门声也重重响起,他住在我隔壁。 有时候,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我实在不明白,本无瓜葛之人,为何要跟着我。他若要取我性命,简直轻而易举,可却迟迟不肯下手。大抵是有什么顾虑罢。如今只好这么想。 我望了一眼窗子,看着那骤雨如珍珠,扫进窗来。地上一片湿漉。 傍晚时分,雨停了。店小二送了酒菜上来,盘子放在桌上。旁边端端正正摆着一壶酒和一双筷子。 我端起碗,手却摸到碗底,有些摩挲之感。伸手抠了抠,从底下抽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人的名字。 江沛之。 我有些疑惑,将那米汤倒了些在纸面上,顿时,那纸上晕染出淡淡的字迹来。 “酒菜有毒,勿食。” 我将那酒凑近来闻了闻,果真嗅见一丝怪味,却是放了八岐香的。 这八岐香正是一种迷人心神的毒.药,中毒后全身乏力,武功尽散,动弹不得。 我将那纸揉碎了,扔进了窗外的湖里。 我盘腿坐下,静等今夜来客。 ☆、饮酒 夜半,一轮月升了起来。 透着婆娑树影,我窥着窗外。四处寂寂,墨黑如漆。 屋顶上有一片细微的脚步声,虽然极其轻,但还是听见了。我握了握手边的那把剑,暗自警惕起来。 那串脚步声先是由东向西,好似在找寻方向。接着便在我头顶停住了。 我坐在床上,默不作声。 片刻无声。 紧接着,一声锁扣掉落,吱呀的开门声响起,从门缝里挤进一只脚来。 月光倒映着门外人的影子,斜斜坠入房里。我拿眼一瞥,却是有三四个人。皆着黑衣,手上提刀。 他们窥视着里屋,半晌没进来。大概是屋子里太暗,便不敢轻举妄动。 领头的那人贼眉鼠眼,鬼鬼祟祟将门张开了。他用手撑着门,正欲进来。 “头儿,错了,不是这里。”忽地,他身后响起一声惊呼,压着嗓子说道,“这门上没有记号。” 那人身形立即一顿,又小心翼翼抽身出来,将门轻轻带上了。 我听见门外响起一巴掌,那人低声吼道:“怎么不早说!差点坏了事!” 随即,又是一片寂静。 我松开了捏着剑的手,略出口气。一缕疑思涌上心头。 这些人既然不是找我,那该是找…… 江沛之了。 果然,就在我回神一瞬,隔壁传来碗筷破碎的声音。一阵噼里啪啦,估计是桌椅裂了。 隐隐传来几声痛呼,再仔细一听,却又都不见了。 我提了剑,开门出去。 只见隔壁的屋子大门敞开,里面一片狼藉,地上掉了个竹篮。 江沛之正端坐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擎着一只茶杯,一派悠闲。他身旁,地上捆着一圈人,共四个,嘴上都被堵上了,背靠背绑在了一起。 我迈步进了去,将门关住,也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他见到我也不意外,只对着那群人道:“你们来这什么目的?” 领头的那个人吱唔着,使劲扭着身子。 他抽了那人嘴中的布团,那人顿时哭出了声,哽咽道:“饶命啊大侠,饶命!我们真是迫不得已……” 他冷声问道:“直说。”用剑鞘抵在那人喉口处。 那人慌忙朝我望一眼,道:“是,是,是张家公子派我们来的。说今夜要把她活捉回去,捉不到就杀了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说到后边,声音越来越小,哭声反而越来越大了。脸上涕泪纵横,一副可怜模样。 “可是那张子乔?”我忽地出声,冷笑。 那人点头如捣蒜,一抹鼻涕流了下来。 我顿时明白了。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3 昨日杀的便是那张家二少爷张子尧,并且吩咐了不能留活口,全家上下一举端了。这张家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正准备找人来取我性命。 只是,今日这群人…… 我有些怀疑这张子乔的眼光。 “那你们怎么不来抓我,倒跑到隔壁去了?”有些好笑,真是一群头脑简单的家伙。 “都怪李四,他把门上的标记给标错了。”领头那人带着哭腔,十分绝望。低头一看,地上一滩水,竟然尿裤子了。 江沛之见了,也轻笑了声,道:“你们不知,记号也是可以调换的吗?” 那人听了,顿时睁大了眼,一阵惊恐。原来自己的计划早已被他看在眼里。 “大侠饶命啊,大侠,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他又两眼盈泪,身边绑着的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眼中露着一丝乞求。 “你们叫什么?”我问了声。 “我们,我们叫……梅花四侠。”那人说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梅花四侠?原来名震江湖的四侠客竟是这番模样。 我微微有些吃惊,朝他们看了一眼。却见他们都低着头,不敢正视。 “这,这是个误会啊!我们其实就是几个有些功夫的盗贼,一个偶然背了锅,成了杀死前任武林盟主夫人的人。后来一传十,十传百,这名声就传出去了。于是……”那人急忙解释,也不顾别的,只为了自己的一条性命。 妖言惑众,实在可怕。这张子乔便是上了当了。 然而,放过他们?不,今日放了他们,便是为日后埋下祸根。 我起身,提着剑,猛地抽出长剑,欲把他们杀了。 顿时那人尖叫一声,另外几个也纷纷抬头,紧张万分,盯着我手中的剑,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个身影忽地挡在我面前,他拿手握住了那剑,朝我摇了摇头。 我冷眼看他,道:“让开!” 他也深深凝视着我,道:“别。” 我一个使劲,将剑一拔,竟拔不动。血从他的手上漫了出来,他仍然没放手。 “他们心地善良,放了他们吧。”他用眼角瞥了那几人一眼,只淡淡说了一句,回头依然十分坚定地握着剑。 “我为什么要听你?”我冷笑一声,不屑道。 “因为……”他看了我许久,没有说出下文。 我瞪着他看,仰着头一脸倨傲。这场较量,我怎么可以示弱。 他又像上次般,重重叹了口气。仿佛妥协了,眼中染上一丝悲戚。我只桀骜抬头,毫不退让。 “那……”他微微抬首,似乎在说服自己,沉声道,“就由我来吧。” 说完,忽地将剑一握,直直从我手中夺剑而去。还未等我回神,眼前已是一片鲜红。四个人头骨碌碌掉在地上,长发沾着血,仓惶的眼还瞪着,脸上惨白得可怕。 我有些恍惚。饮血无数,杀人如麻。不知怎的,这一刻我竟然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惧。 那场景,此番作为,恰是我之重现。原来,我已经成了如此冷血之人吗? 我定了定神。他已经将剑插入我手中的剑鞘,转身开了门。 他侧着身,低头定定看着地面,将门开着。门外漏进一地月光,雪白雪白。他的另一只手上还流着血,殷红。 那姿势,是送客了。 我握着剑,抬步行至门外,他将门重重关上了。 隔着一扇门,我隐隐感觉到一股说不明的绪味。十分压抑,宛如堕入五里雾中,茫茫然不知所踪。 若门里的是我,门外的人是他,这又该是何种滋味? 我不知,他亦不知。 再次躺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秋季的深夜凉风飕飕刮进来,帘子在飘荡。 我盯着那房梁,一眨不眨。许久,才闭了眼。 你说,人若是做了错事,会遭到报应吗? 要看你做了什么事了。 那,我大概是记不清了…… 我仿佛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枕头是湿的。 梦里有人对我说,你会遭到报应的。 我听见了,忐忑不已,心扑通扑通跳,额角沁出了一丝冷汗。 骤然睁眼,已是巳时。 这一夜睡得极其不安稳,噩梦连连。也不知勾起了什么回忆,醒来时头疼欲裂。摸了摸额头,才知患了伤寒。 窗外知了在不停地叫,一声一声钻进耳朵里,分外聒噪。秋季的最后一声蝉鸣,将要落土了罢。 起来时,见桌上摆着一只碗,盛着热饭。几碟小菜,尚有温热。看来是刚端过来不久。 我嗅了嗅,没有异味,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肚子真是极饿的,昨日没进食,今日腹中空空如也。狼吞虎咽吃完,又将桌上的酒倒着喝光了。 这时,心里才有些坦然。 快意江湖,我何所畏? 昔日有一人曾说,这饭菜得匆匆下肚,烈酒得满口倒灌入喉肠。快意江湖需是这般畅然,豪情万丈,无所畏惧。 “大侠一向如此,你不妨也学学?”那人曾促狭着对我道。 如今,侠客是做不成了,模仿侠客的影子倒也可。至此,顿时又有些黯然。故人何时踏雪归来? 这一日,我依然戴着纱笠走在街上。他跟在我身后,刻意的,有些疏远。 我按捺住心底纷乱的思绪,安慰道,许是我多心了。 我又去了那汴稽最大的花楼。 这一日无它事,坐在那最高楼喝酒。天高风扬,海晏河清。 花酒我不爱喝,颜姑娘给我备了我最爱的竹叶青。江沛之没跟上来,他去了对面的酒楼,坐着默默饮酒。 我没看他,转过身子背对着他,朝远处眺望。 汴稽真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尤其是这汴稽的美人,数不胜数。现今元启皇帝的妃子,有十多个都是从汴稽人氏。就当今最得宠的兰贵妃,其父祖籍上也是汴稽人。 然而,纵是这般太平的地方,不久后也要变得动荡了。不免有些可惜。 放下酒杯,一壶酒已经饮毕。 颜姑娘唤人来给我添了酒,她道:“公子,可要找个人陪你喝酒?” 笑语盈盈,分外动人。 我摆了摆手,道:“不必。” 她点了点头,抱着空酒壶下楼去了。 我又开始饮酒,只是此时已至黄昏,约约有些醉意。 侧脸瞥了一眼对楼,那边的位子空了,无人。 远山如黛,飘渺着烟云。红日浮空,昼鸟晚飞。山之下一条蜿蜒河水环绕,两旁无数人家。夜灯也点了起来,渔舟唱归,绰约的影子十分动人。此时的汴稽最为繁盛。 付了钱,颜姑娘递给我一个令牌,我翻来一看,将上面的名字记好了,还了回去。 今夜,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 回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4 到客栈,依然老样子。只是,今日他却不见了。 问了掌柜的,他说那位客人已经退房走了。 我听了,心下有些怅然。然而下一刻便开始自责起来,最近似乎有些过于多愁善感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 越是多些扰乱我思绪的东西,那我便离鬼门关越近一步。 然而我怎甘心? 自然是不愿的。 ☆、乾坤 我依然接了单不干净的买卖。 要杀的那人是个富贵公子爷,名唤戚海威。这一夜,我准备动手。 然而,天公不作美。天刚一暗,淅淅沥沥又下起了雨。 我耽搁了好些时候,夜半三更,我躲在树下避雨。那树挡不住雨,叶子都掉光了,比我还可怜几分。 身上已经湿了一半,打了个喷嚏,身子发起寒来,头隐隐作痛。 看来,今日是不能成事了。 于是我便绕回了客栈,准备着停歇几天再做打算。 客栈的门前停着一人,他见我走来,道:“你是拿不了他人头的。” 我皱眉,问道:“你怎知我要杀谁?” 他轻轻一笑,道:“可是那戚海威?” 我眉头皱得更深了,半天没回话。 他缓缓道:“其实你不必瞒我,如今你和我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我冷嗤一声,道:“凭什么?” 他将一物抛了过来,我伸手接住,一看,却是一个布囊。 我打开来看,里边是一块令牌,上边写着大大的苏字。还有一封书信,却是给我的。 我速速浏览了一番,微惊。 信中说,江沛之已投入苏家门下,负责汴稽一处事务。这便是说,我所接的任务,他一并知晓。并且,我还是那个属下,得听从他的吩咐。 真是扯谈。 我将东西装好,没好气地扔了回去。 他忽地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有些无赖。我瞟了他一眼,开门进了屋。 欲关门,他却将身子侧进来,压住门。 “我身上没钱。”他就这么简单一句,意图明确。 我瞪着他,他却一脸无辜。仔细权衡了一下利弊,此刻不是翻脸的时候。让他进了来。 他也很识趣,在屋里找了张椅子,将背上的包袱扔在地上,坐了下来。 夜深,我也有些乏了,往床上躺去。只是浅眠,还是得防着他。 “你不必防着我,我不会对你怎样的。”他好似能看透我心思般,总是恰如其分地说出话。 我没理他,依然佯睡。 黑夜里,他静静说道:“戚家最近加紧了防卫,你孤身一人是杀不了戚海威的。” 我依然没回话,匀称呼吸着,仿佛我已经睡死了般。 他听了许久没声音,朝我望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屋里已经没了声音。 良久,我终于招架不住,陷入昏昏沉沉的睡梦中。 我好似全身浸泡在热水中,骨头被烫得发麻,层层皮肉仿佛受了凌迟之刑,一层一层掉。难受,十分难受。 我还在往下掉,深潭不见底,伸着手慌乱抓着,忽地攥住了一根绳子。 那绳子在往下松,我牢牢握住那绳子,祈求道:“不,不,别……” 终于,那绳子定住不动了。我死死拽着它,不肯松手。 等我再次睁眼,一看,眼前坐着一人。 江沛之。 我下意识要往旁边撤去,离开几尺,却发现我一只手正牢牢攥着他的衣袖。 尴尬,讪讪松手。 他拿眼瞧我,神情凝重。 我欲起身,却被他制止了。他捉住我的手腕,探了一会儿,问道:“这情况持续多久了?” 我睁着眼,不明道:“什么情况?” 他神色十分难看,严肃道:“乾坤。”语气是肯定的。 我垂首,没应答。 乾坤是一味剧毒,也有阴阳断魂散之称。这是种慢性□□,中毒者身子时而寒冷时而炙热,宛如徘徊在乾坤两极,忽冷忽热。三年之内,必定暴毙。 无药可解。 默默,面色铁青。他放开我的手,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又陷入沉寂。 “饭菜在桌上了,快吃吧。”他忽地出声道,随即转身出了门,似乎一刻都不想停留。 我听出他口中的隐忍,眼中含悲。 那大概是怜悯之色吧。我暗自想道。 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那我大概便是算可恨之极了。想要我性命的何其多,奈何不了我的也不在少数。做人太难,做我这种恶人更是难。难就难在要从别人的厉眼中存活,这便注定了一生之中,除了四处逃亡再无其它。 流离至汴稽,若不是吩咐着要停留,否则我现在早已往滁州去了。 滁州的山色风光亦是美,只可惜,偏远之地,人烟稀少。那片地方,已经被各路盗贼占据,刀光剑影,从未停歇。 江沛之何许人也?他不说,我就当不知。井水不犯河水,无交集最好。 只是,突然间,他成了和我一路的人,一时间真是有些莫名其妙。我很想知道,他到底要从我身上找寻什么。若是直说,我便直接给了,省得麻烦。只是,他一直不说,我也没兴趣问。 那便这样吧。 如此,甚好。 一天又恍恍惚惚过去了,我坐在屋子里没出过,只呆呆望着窗外,看那红叶凋零。 身子确实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近了亥时,他提着包袱回来了。那股血腥味,又有刀下亡魂。 果然,他给我看了,正是戚海威的人头。 我眼神一滞,却见他满身是血,脸上有许多刮伤的痕迹,可见打斗之激烈。 我抬了抬手,欲说话,刚至口中,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咽了咽口水,将那满腹的问话吞了进去。 他坐在屋中脱了上衣,正从包袱中掏出药瓶涂拭伤口。我听见他压抑着的嘶呼声,伤得很严重。他用布条绑好了伤口,紧紧一身。 “你,还好吧?”我终是出口问了句。那刺鼻的血腥味熏得我有些头晕。我很反感这味道,却又已经习惯了这气味。真是矛盾的人。 “嗯。”他在黑暗中应了声,没有别的话。只有浓重的呼吸声,紊乱。 有片刻,我感觉自己好似远离了江湖。 凶杀险恶的算计,热血洒头颅的恩仇,统统与我无关。我只静静坐着旁观,看那刀光闪闪,剑起头落。 有一人正替我挡住那扑面而来的汹涌,站在我面前,宛如泰山。 忽地有些难过。 江沛之啊江沛之,你究竟要找什么呢? “明日提了人头去领赏吧。”他道。 我点了点头。 他坐在椅子上闭了眼,朦胧夜色里,睡得分外香甜。鼾声轻细,安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5 静如孩童。 然而,这一夜,却换作我彻夜未眠。 第二日,颜姑娘见我提了人头来,十分惊讶。 她说,我还以为你要好些日子才能来。我朝她笑了笑,没有解释。 她给了我一大袋子,装的全是金子,估摸着有千两。如此高价,看来此次不亏。 告辞。 她也朝我点了点头,顺手递给我一壶竹叶青。 我和江沛之商量着换了间客栈,为了避人耳目,依然是极其偏僻破旧的小屋。 江沛之在运功疗伤,额头冒着汗。等我进来时,他已经穿好衣服,一片淡然了。不过我还是看见了他紧紧攥着的拳头,在忍受巨大痛苦。 端了碗热汤上来,往里边放了些苦涩子,是种止痛的良药。 他喝了,道谢。 依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隔着山海观望。 钱我分了一人一半。但是想了想,还是给了他七分,我三分。我也自知,这功劳,我丝毫不占。 他拒绝了,只道:“我不为了钱。”一分没收。 这让我有些为难,最后妥协,钱全收了回来。 开了酒壶,馥郁的芳香弥散开来。桌上放着两只小碗,我给他倒了一杯,自己斟了一杯。 他接过杯子,小口小口抿着,似乎在品味甘甜。 我看了他一眼,笑了声,道:“酒不是这般喝的。” 我端起碗,道:“应该这般。”说着,便将那碗高高举过头顶,张开嘴,朝口中倒去。 酒水如瀑,直直垂落入我口中。有些多余的酒顺着脖子流了进去,我丝毫不在意。烈酒入喉,畅快非常。 竹叶青便是这样的酒,闻之香甜,饮之甘冽,入喉却辣人十分。 他模仿着我的动作,也举碗当酒壶,一饮而尽。 “我有一故人,曾说,饮酒应如执剑,豪情万丈,侠客千里,一饮而尽。”我晃着那碗里残余的几滴酒,笑着道。 喝罢,他呛了几声,眼中沁出几丝泪光。脸上泛起了酡红之色,一看便是禁不住醉酒的人。 我有些诧异,道:“你竟然不擅饮酒?” 前几日见他还很自在地喝着酒,怎么几日过去,倒成这副模样了。难道那日他坐楼上,是以茶代酒? 他咳嗽了几声,道:“不,只是这酒太烈了。” 我有些疑惑。 烈吗?算起来这竹叶青,较之二锅头不知逊色几分,应属烈酒中下乘的了。 他淡笑着点了点头,端着酒壶,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依然是我刚刚教他的动作,一饮而尽。 此夜,屋外梧桐落了叶子,风萧瑟吹来。 我坐在桌旁,看他一口接一口饮着那酒。风吹着他的发丝,缭乱。他干净的面庞俊俏如雕刻之笔,剑眉飞扬,玉鼻如山,薄唇好似临摹海棠。 我没有再饮那酒,缠绵酒香萦绕,他不停地给自己添酒。 抬手,一饮而尽,酒光流入喉结处,隐没。 一壶酒被他全数喝光。 他倒了倒,只流出几滴酒,空了。 他停住了动作,一手捏着碗,低头看那碗。 侧着脸,我看见他眼里泛着泪花。 有水珠从他脸色滑落,一滴,一滴,落入碗里。 ☆、有蛇 一个月眨眼而过。 这些天里,我除了往花楼里一坐,纵览汴稽美景外,每日也就到街上随意逛逛。 近些天里,汴稽人多了起来。许多生疏的面孔,各种打扮。看上去低调朴素,但仔细一瞧,也能窥见端倪。 江湖中人,自然带着一股独有的气质。与那些寻常百姓不同,隐隐暗藏杀气,蓄列待发。 江沛之每日不见踪影,总在黄昏将近才回来。每次回来,手中必带着一壶竹叶青。他好似开始沉迷饮酒,尤其爱这竹叶青。夜里和着饭菜饮酒,倒也逍遥快活。 我没有再接单子。这几日需要养精蓄锐,调息神气。更重要的事就要来临了。 元启八年,十二月初三,汴稽发生了一起命案。 汴稽一贵公子失手打死了花楼里的一个名妓。 判官自然是偏向那公子的。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位公子只罚了一千银两便被释放了。名妓的死,在红尘巷引起不小的轰动。有人为她惋惜,毕竟是个花楼头牌,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但最心痛的该属颜姑娘,这名妓是她最得力的下手。也有人心底惶然,人命如此浅薄,尤其是风尘女子。 只是,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命案。有人暗中做了手脚,打死那名妓的其实另有他人,那公子只不过成了替罪羊。 不言自明。这是赤.裸.裸的宣战,向苏家示威。花楼是苏家的地盘,在这犯事,摆明了要针锋相对。 自那日起,汴稽城内,平静面皮下,揭开一看,净是一片腥风血雨。武林争霸,自此开始。 我收拾好了包袱,带上那把陪了我十几年的剑,出门去。 为了这一日,我磨刀数年,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次,绝不能失手。若是失手,那便再没有机会了。 刚出门,江沛之走了进来。他也背着包袱,一身玄衣,手上也拿着剑。 “走吧。”他道。 我点了点头,跟着出门去。 今日,汴稽十分热闹。大年将至,自然是红红火火,喜庆欢乐。灯笼红彩都挂满了,一片艳红,熏香缭绕,年味十足。 赵辛尤包了花楼二楼的场子,正在贵客席上饮酒,一派风流模样。他身边陪着七个保镖,皆戴着斗笠,一看便知武功十分高深,近身不得。 颜姑娘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正坐在楼下角落里,静静喝酒。颜姑娘说完便走了,她还忙着应付别的客人。 实话说,这赵辛尤长得确实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花楼里许多姑娘都忙不迭往他身上贴,只是他却将之冷冷拒于门外。大门虽则敞开,但门口握刀架着的两个护卫,摆明了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 我继续喝着酒,不动声色。 这里很喧哗,入夜了,许多江湖人士也来此处逍遥快活。左手提着银壶,右手抱着美人,脸上笑开花。偶尔还能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昔日打过交道,也是一派享受模样。 美人如花,温香软玉,肤如凝脂,手如柔荑,窈窕身姿,撩人心神。温柔乡磨人心志,倒也有几分道理。 颜姑娘周旋在客人之间,游刃有余。她说笑着往我这边来,该又有什么话要跟我讲了。 我等着她过来。 她给我杯里倒了酒,轻声道:“赵家公子请你上楼去。”她拿眼看我,带着丝丝担忧,提醒我小心。 我点了点头,缓步上了楼。 赵辛尤坐在长椅上,捻着茶杯。见我来了,只笑了笑,朝身边的人挥了挥手。 那些人下去了,将门轻轻一关,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6 屋里只剩我和他。 他放下茶杯,对我道:“秦姑娘,好久不见。” 我轻笑一声,往旁边坐了。 江湖中知我化名者不多,他便是这为数不多中的一个。其余知情者,皆已埋入青冢。 人称我“无影女魔”,在我看来,却也算是一夸谬之词。杀戮之多,已经让人恐惧到闻风丧胆的地步。死后跳入那忘川河,也怕是洗不清我这满身罪恶了。 他缓缓道:“我这儿有桩生意,不知你做不做。” 我依然保持着微笑,静待他言。 “五千两,一个人头。”他也不着急,开口提价。 我抬了抬头,五千两算多了。这该是个大人物罢,心底暗自有了打算。 “谁?”我问道。 “苏安。”他看着我,认真道。 我微愕。再看他,却是一副严肃脸,不似是玩笑。 “赵公子,你明知我秦杳是苏家的人,怎么会做出自煎之事?”我回望他,静静道。 他了然点头,道:“我知道。只不过,我也知道,你是苏家的养女。” 我眸子一凛,侧头往他看了一眼,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养女?呵,想揪住我的把柄,你尚且太认真。 “没什么意思。我想说的是,苏家能给你的,我同样能给你。”他亦是一脸平静道,话里有话。 “那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歪头问道,盯着他看。 “你要的不就是那掌门位子么。”他端起桌上的杯子,轻轻抿了口茶。 我有片刻沉默,随即又道:“那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他浅浅笑道:“我不但可以将赵家那支羽铎军给你,还拱手让一座西林的园子。你看如何?” 赵家出手真是大方。 羽铎军是赵家蓄养数年的精锐,神秘非常,武功自然是极高的。西林的园子,正是赵家的老本。花林池园无数,单最小的一座园子,也有八百来亩。其中名贵花草不胜枚举,布局精巧。这一桩买卖,可真算大了。 “为何要选我?”我还是谨慎了些。 “哈哈哈,秦姑娘,你想问什么我都知道。你尽管放心,我赵某人说话算数,从不食言。你也知我们赵家行事风格,凡是有用之人,不论何种身份,皆收为己用。你正是我们需要的人。”他大笑一声,一脸明了点头道。 思虑片刻,我已经有了主意。虽不知何种目的,但想收拢我,代价也是要有的。 “给我三日。”我看着他,缓缓道。 他听了这话,长长舒了口气,连连称好,拍掌道贺。 “那,赵某就静等姑娘消息了。”他道,嘴角绽开个大大的笑容。 临走前,我回头看了眼颜姑娘。她正周旋在客人之间,忙得不亦乐乎。 心下暗自感叹,这颜姑娘真是个能人。被赵家收买了,还能跟无事人似的潜伏在苏家,不露声色。这中间人做得恰好,连我也骗过了。 出了花楼,到了东边集市。人群熙攘,往来纷纷,叫卖声不绝。 江沛之已经站在桥头等我了。他背着个包袱,倚在桥边的树下。 见我来了,将包袱卸下,递给我道:“你数数看。” 我接过包袱,打开看了,数目差不多。 包袱里装的都是这些年花剩的银两,寄放在西街那个当铺里处。现在如数取了出来,也是为了这万全的准备。成事之后,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若是败了,只好拿着破钱逃跑。至于逃到哪儿,我望了望天,长叹,难说。 此夜,汴稽很宁静。 江沛之坐在窗户上,借着月光看信。苏家来的信,大概猜猜也知道,催着我们尽快下手。 桌上放了碗滚烫的药,那是给我准备的。端进来的时候我还挺惊讶的,看他脸上扑棱着黑色,左一块右一块的,笑出声。 那股浓郁的药香已经飘满了整个屋子。应该熬了很久。只是闻着这味道,我已经知道是什么药了。 “这药不管用的,别浪费精力了。”我无奈摇头道。 他却很执着,硬是要我喝完。想了想他也是一片好意,便也将就喝了半碗,另一半留着实在咽不下去了。 他从怀里掏出块布,里面装着块白白的圆饼。他什么也没说,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愣住了。 这是霜花饼,甜得腻人。 想不到他竟如此细心。微微有些错愕,拿着那饼半天没咬。 “快吃吧。”他朝我道,面无波澜。 我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盈满齿间。嚼一口,便已经甜到牙齿仿佛都要掉了。 不过,这倒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我没有告诉他。 或许吧,人若是吃多了苦,便忍不住想来点甜的东西来爽快一番。贪恋这甜味,也许我也是那般想的。 只是,在此时,吃着这甜饼,反而有些腻味。心境不一般,吃的东西也索然无味。 “这饼好甜。”我看着那只咬了几口的霜花饼,对他道。 “嗯。”他好似不经意般看了我一眼,应了声,又回头看那封信了。 “说了什么?”我将剩余的半块饼收了起来,问他道。 “赵家近日会在百花楼设宴,邀请各众,苏家也会去。”他回道。 我点了点头,又问:“苏家的人到了吗?” “只来了一个苏安,其余的人还在路上,过几天应该到了。”他道。 “那,时间不多了。明日可以行动吧。”我喃喃自语道。 他摇了摇头,道:“不可。现在赵家刚到,防备都很紧。” 我笑了笑,没说话。 此事非彼事。 看来,刺杀苏安一事,只有我自己办了。 第二日,我来到了苏安在的万福酒楼,四处打量了一番,便从旁边绕了过去。 这里的布局我已经熟记。从那树边的墙角可以跳上二楼,后院有个门,通往临院。临院有个池塘,很宽敞,有许多树木草丛,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天刚一黑,我已经跳入临院藏了起来。树叶密密,草丛茂盛,还有些竹子遮人耳目。 这院子较为冷清,但也不是那般无人来往。偶尔还是有几人路过,端着盘子,摆着酒菜。滚滚炊烟从烟囱里冒出来,这边是厨灶。 夜一深,虫鸣便四处起伏。晚风习习,有月爬墙而上,院里一片清明。竹影稀疏,地上埋霜。 二楼的灯都点了起来,灯笼挂了上去。那间屋子里有人影,便是苏安所在的地方。 一旁又有人经过,脚步匆匆。我急忙摒住呼吸,蹲在草丛中不敢乱动,只有呼吸声在耳边响起。那人没看见这边,只往前走,脚步声渐远。 正当我暗自松了口气时,忽地觉得脚下有些异样。凉凉的,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动。 我低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7 有蛇! ☆、交易 下一刻,我本能想跳起来。 奈何身藏草丛之中,不远处便是隔院。那窗户都是开着的,别人若是往外一瞥,便能发现这草丛中藏着人。 沉静一会儿,思虑着这蛇的模样,看上去应是无毒的。便举着匕首朝它身子刺去。 打蛇打七寸,我知,只是黑灯瞎火的草丛,哪里看得见什么七寸。便也只好凭着感觉下手,将匕首刺入它身体。 然而这蛇也很狡猾,吃痛后立即便缠上了我的手臂,揪不下来。它在我手上狠狠咬了一口,我拿匕首将它钉在土里,它也咬着我不放。一人一蛇僵持着,我半声不敢出。 片刻后,它渐渐疲软了下来。我甩了甩,它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奄奄一息。趁着它还未死透,我又补了几刀,这才彻底不动弹了。 我看着那尸体,斗争过后一片惨状。过不久,它的尸身便要被蝼蚁吞噬干净。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牙痕,没有理会。 终待入定,人声寂寂,我抬头看那二楼的客房,皆是熄了火烛,没有动静。 我翻上了那二楼,摸索到最右边那间屋子,站在那屋顶上不敢乱动。 苏家人果然还是很小心的。门口站了两人把守,便是苏有策的私生子,这般作为也是够谨慎的。苏安自幼体弱多病,习武不得,却使得一手好毒。一般人也不敢靠近他。 我揭了面纱,脱了黑衣,着一身白衫翻身到门前。 “什么人!”顿时两声厉喝,瞬间两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我仰了仰头,冷瞥了一眼,道:“我。” 他们仔细看了看我的脸,顿时把刀撤下了,连忙低头道:“少掌门!” 我点了点头,欲迈步往前。他们急忙制止了我,道:“少掌门,四少爷已经歇下了……” 他们声音刚落下,里边传来一阵咳嗽声。有个孱弱的声音喊道:“没事,让她进来吧。” “是。”两人垂手诺诺,让开路让我进去。 我开了门,抬步跨过门槛,进了里屋。 门在身后被轻轻关上了,我朝里边望去,只见床头点了盏油灯。昏暗的灯火下,有个白衣少年正倚在床头,翻着本破旧的医书。 他见我来了,好似也不惊奇,只道:“你怎么来了?” 我淡笑了声,走过去,撩起衣袖,露出刚才那被蛇咬伤的牙印给他看。 他一见,吃了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书,捉过我的手仔细瞧了瞧。把脉完毕,他舒了口气,道:“这蛇无毒,你可尽管放心了。” 我也好似松了口气般,瞪着眼点了点头。 “不过,你这么小心的人,竟会被蛇咬伤。”他揶揄道,脸上露出一分笑意。 我无奈道:“没办法,人嘛,总有不小心的时候。” 他也浅笑,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我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那本破书,翻了翻道:“四少爷,这书上可有解乾坤之毒的方法?” 他听见我这一问,身子一僵,不过立即又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乾坤乃天下剧毒,这书上怎么可能找得到解法。” “那,你可知怎么解?”我盈盈抬头笑道,望着他。 他摇了摇头,道:“不知。”他眼神闪烁,不敢看我。 “既然这样,那可真难办了啊。”我怅然道,眼睛依然盯着他看。 他笑了笑,道:“你为什么问起这个?” 我哈哈笑了几声,又止住了笑,敛声道:“你难道不知吗?” 他一脸无辜望着我,好似在等我解释。 我靠近他,脸离他很近很近,在他耳边道:“四少爷,当初你下毒的时候,就应该料想到这个下场。”一把匕首已经抵在他后颈。 他逐渐睁大了眼,脸色开始发白,一双眼惶恐地望着我,颤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我冷哼一声,揪住他的衣领,道:“装什么傻!乾坤无解,那你的命也不值钱了。” 说着,我捂住他的嘴,将匕首深深一刺,直直将他的喉咙捅了个窟窿,刀刃从后穿到前来。他使劲掰着我的手,眼神惊慌。最后两脚一蹬,往后倒去。 死了。 我割下了他的头颅,从床上扯了块布下来,将头一裹。地上一滩血,用被子将他尸身盖住,我开了窗,背着那颗头颅便翻了出去,悄无声息。 夜风很凉,我感觉自己身子冰冷。抬手看了看手臂上的那伤口处,神色微沉。 这苏安果然是个老狐狸。临死前还不忘给我下毒。这手臂的牙印上,顿时冒出出黑色的血来。刚刚还是一片鲜红,此刻倒成了黛色。 轻点树梢,我驾驭着轻功往客栈去。隐隐约约觉得除了手臂有些微痛,紧接着头也开始痛了起来。心底暗道不好。 到了客栈,窗子上江沛之一直坐着,他在等我。 他的脸色很阴沉,见我跌跌撞撞回来,连忙从楼上一跃而下,扶住了我。 看我这一身,他登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翻开那包袱,一看里边的人头,抬眼吃惊望着我。 我借着他的臂力站直身子,喘着气对他道:“先进去再说。” 他点了点头,扶着我进了房。我瘫倒在床上,暗自用内力压制那股乱窜的气息。 这是很普通的一种毒,名叫鸾骨。是种迷药,能使人晕厥。只不过这药和我体内的乾坤一融合,便又要厉害几分。 江沛之也不顾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只过来扶着我,道:“撑住,我来替你疗伤。” 我轻轻点了点头,已经神志不清了。他好似在说什么,我没听见,便一歪头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之时,身上已经换了件干净的衣裳。很大,是他的外袍。 他在一旁拿着扇子扇那药汤,见我醒了,道:“没别的衣服了,将就穿吧。” 我从床上爬了起来,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昨日中的毒好似消失了般。 我有些疑惑,便问道:“你竟懂医术?” 他轻轻点了点头,道:“略懂皮毛。” 皮毛?我有些怀疑他的用词是否过于谦虚。 我下床,伸展了下身子骨,感觉确实好了不少。他笑了笑,给我端了碗汤药过来,道:“喝了吧。” 这次我没有犹豫,眉头没皱,就这么喝光了。苦吗?自然很苦,但是这些已经不足为道了。 他又从怀里递给我一块霜花饼,我也没拒绝,嚼了几口。 眼角瞥见他手上有丝丝黑斑点,便好奇捉过他的手欲一瞧究竟。他躲闪着不让我看,但在我的坚持下,最后还是露了出来。 只见他左手白净的皮肤上,全是斑斑黑点,恐怖至极。 我睁大了眼,道:“你替我引毒?” 我终于明白为何一夜过去,我平安无事,好似重生了般。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8 原来他已经将我身上中的毒,都引渡到他身上了。 他没说话,只静静收拾包袱,道:“苏家已经派人来追杀我们了,得换个地方了。”答非所问。 我抓住他的手,抬头看他道:“江沛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眼神灼灼。 他默声半晌,修长的身子挡住了窗口的光。青丝垂落,他侧脸看我,道:“你当真不记得了吗?” 我哑然失语。我从未忘记过什么,何曾来所谓的记得?一头雾水。 他静静看了我一眼,复又叹声道:“时机到了,我会离开的。” 他说出了我的心声。 我希望他能尽早离开。我不需要这样莫名其妙出现的人,也不需要骤然消失,该走就走。 我想了很久,记忆里从没有江沛之这么一个人。会来找我的,除了想取我性命之外,便只有一些给我单子的人。 他,我摸不透。那副样子,好似很久前就认识我般,然而我并没有所谓的故交。他现在做的一切,不但让我困扰,甚至觉得是种累赘。我不想莫名其妙欠人恩情。 谁都不想。 我没有将赵家的事告诉他,他也很知趣没问。苏安的死,好似如往常般,只是个人头罢了。 依照计划,我去了花楼,这次是和江沛之一起的。 他和我已经被苏家盯上了,被追杀在所难免。现在只有一起行动才是最佳的办法。 他在门口等我,我上楼找到了颜姑娘。她给我使了个颜色,我偏头望去,果然见苏家的人混在酒客中,正四处搜寻。 我沿着暗道,一路到了花楼的后院。赵辛尤果然在此处等我。 我将那包袱裹着的头颅扔给他,他命人打开看了,顿时笑道:“好!好!”连说两声好,很是开心。 他命人给了我一个包袱,里面装着沉甸甸的五千两金子,很重。还有一张地契,是西林的园子,一千余亩。让我按了手印,便准备递给我。 我道:“背不回去,先放你这儿吧。”只收了那地契,金子没接。 他笑着道:“也好。去替秦姑娘收好。” 有人拿着金子下去了。 我知道他真正的目的,并非只让我杀这么一个人。这次只不过是小小的试探,杀了这人,便算是正式投靠赵家门下了。 他这次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道:“过几日我会在百花楼设宴,苏家也会去。这次,是苏洪波。” 我点头。赵辛尤的计谋很缜密,先杀了那擅长使毒的苏安,再杀一个武功平平的帐中军师。苏洪波,人称千算子,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为苏有策出了不少好点子。 “这是羽铎军的令牌,你等会儿可以去提人。几日后,我会命人给你传消息。”他道。 我应声:“好。” 拿了令牌,随着人出门去。 “少爷,你真的准备把羽铎军交到她手上吗?” “无妨。” 临走前,我听见他们在说话。 我冷笑了声,随着一人拐出了花楼。 转弯抹角,绕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里面站了十个人。七男三女,蒙着面,皆是清一色玄衣。 我将令牌在手中晃了晃,他们齐齐跪下,道:“主子。” 很是满意,我轻笑了声,道:“那就,互相关照了。” ☆、凤凰 与江沛之汇合后,我们去了郊外的城隍庙里宿夜。 城里是呆不得了,苏家的人已经快到汴稽。不过数日,来索命的人便要开始追捕我们。 我看着跟我在一块儿的江沛之,忽地有点儿愧疚。此番是连累他了。 他点了柴火,架起了火堆。从包袱里拿了块大肉出来,用木棍叉着烤。很香,酒也放在一旁。 我看着他的动作,出声道:“抱歉。” 他扭头不解地看我。 我道:“江湖风浪多,我只是不想拖你下水。你能尽早离开最好,否则将来,恐怕没什么好结果。” 他停顿了半晌,道:“无妨。” 我语重心长道:“你要什么,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扭头深深道:“不,你现在还给不了。” 我有些纳闷,也有些不耐。 他忽地轻轻道:“我有个故人,他托我一件事,说若是找到如这般模样的人……”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细细叠好的布,展开让我看。 我借着火光看去,只见画中有一清秀小倌,束发高冠,玉面如玺。丹凤眼,罥烟眉,脸似月牙。眼角有颗痣。 旁边写着三个字“顾行杳”。字迹很浓重,遒劲有力。是他的笔墨。 我愣住了,这画上的人,正是我。如此细致,跃然纸上。 这番打扮,还是小时一起上私塾的时候。我穿着男儿的装扮,偷偷束发混于其间,与他们一块儿上学。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唯独夫子不知。 那时候,他仗着高个儿没少欺负同窗。而我身子瘦小,倒是他常常护在我身后。也亏我们性子顽劣,夫子也无可奈何。 看到这,我的心开始扑通扑通跳动,有股热血涌上心头。我起身,揪住他的衣领,睁大了眼睛,急急问道:“那人现在在何处?” 他低头看了看揪着他衣领的手,苦笑道:“五年前他因躲避灾难逃到西域,后来在西域人的一场乱斗中丧命。如今他已经死了快两年了。” 晴天霹雳。 我僵住了,松开了手。 有惊雷从心底深处劈来,轰隆一声,将过往劈得粉身碎骨。万象皆成空。 “死了……”我喃喃道。 他沉沉应了声,道:“嗯。”无不感慨。 “他的尸骨被埋在了雪山丘,若是有机会,你还是去看看吧。”他淡淡道。 我点了点头,鼻子莫名地酸涩,好似要流泪。 “这画,能给我看看吗?”我出声问道,盯着他手中那画看。我本以为会哭,却发现哭不出。连声音都不曾哽咽,只有内心空落落一片,锥心地痛。 故人路已远,千山我独行。 他点了点头,将画给了我。又道:“他临死前托我寻你,说,你欠他一样东西。” 我没作声,只盯着那画道:“你既然知我真名,那我也不必瞒你,他是我哥哥。” 他道:“知晓。” “我知道欠他什么了。”我缓缓将画整整齐齐叠好,还了过去,眼神坚定望着他道,“三年。” 三年,也就只有三年了。一朝饮酒一朝醉,卧倒松间听蝉声。我欠他的东西,是时候还了。 是夜,风声紧。 我靠在庙门边望着外头,毫无睡意。 庙里的佛像头被凿了半边,只剩一只眼睛。身上布满灰尘,手指也缺了几根,连铜漆也凋零了一大片。 它瞪着我看,仿佛在对我道:众生慈悲,你罪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9 孽深重,要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啊。 怅然叹气,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江沛之依然紧紧跟着我,如往常般那样沉默寡言。知他受人所托,此时更加愧疚了。一向孤注一掷的我,今日要多一人在身边,还是有些不自在。 不过料想,他能从骞北拔地而出,也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大难罢。嗅得出血腥,闻得见鹤唳,风吹草动有个照应也好。 破落的城隍庙,荒芜人烟的郊野,天上惨淡无光的太阳。寒冬萧瑟,人影绰约。我好似要跌倒在湖中,与那水波一起荡漾。 他拉过我的手,一探,问道:“乾坤又发作了?” 我点了点头,扶着树喘气。身子冰冷。 他扶我坐下,准备运功给我疗伤。我一手挡住,道:“不用。” 他很坚持,硬是给我运了不少内力,以便抑制那股乱窜的冷气。丹田缭乱,气息不稳。 半晌,他额头冒出冷汗,终于撤手放弃。毫无作用。 “没用的,忍过去就好了。”我释然道,暗示他不必在意。 他又开始变得脸色阴沉。起身,扶着我往前走,小心翼翼。 我看见他的手臂已经黑了一圈,那斑点扩散到了整只手臂。便道:“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指着他的手看。 他不屑地一笑道:“无碍,大不了砍了便是。” 此话说得我心一惊,徒然漫上薄薄哀愁。 也是。都是黄泉路上的人,何曾怕过死?干这一行的人,整天提心吊胆,随时都有可能落下人头,与生长隔。 他,我,皆是。 今年的冬,来得有些晚了。 我一人去了花楼,颜姑娘道我小心些。她给我备了不少酒菜,还有许多果蔬干粮,都装在了包袱里。我背着包袱去了出了门。 苏家还未到汴稽,羽铎军一行已经按照我的吩咐,拦截在苏家进城的必经之路。过不了几日,大概就能收到好消息。 果然,才三日不过,他们便告知我,苏有策一行人已经到了汴稽。自然,他们也暗杀了苏洪波。 再次见到赵辛尤的时候,他十分之惊讶。问我如何做到的。其实依他的计划,苏洪波要死也该死在百花楼的宴会上。如今被我先一手拿下,不得不佩服,也满是好奇。 我微微一笑,道:“都知苏洪波爱美人,这确实不错。” 羽铎军中的三个姑娘,个个貌美如花,拿下苏洪波自然轻而易举。只是,苏洪波虽则爱美人,生性也很多疑,不容易上当。 至于怎么拿下苏洪波的,这说来就话长了。 但就算我如此说,赵辛尤仍然很好奇,在他不停地追问下,我也就只好长话短说,将计划一一坦白。 “他最致命的弱点,应属胆小。”我道。 先前我看天象,这几日应是无雨的。果然,这几日非但无雨,十分干燥,连月亮也白亮地吓人。 恰逢苏有策因别的事拖累,要迟一些到汴稽。这便是一个极佳的时机。 三个姑娘混在了他们歇脚的客栈,在夜里借着月光,上演了一幕捉鬼的把戏。她们三人,其中一人穿着白衣,借闹鬼一出,将一行人调开。另一人佯装去追,暗自拖住众人。而另外那人,趁着混乱入房杀死了苏洪波。 “苏洪波为人胆小,其实是心虚罢了。他早年抢占他□□女,干过不少伤天害理之事。自然,那些到他手中的女子,被玩弄得没一个好下场。死的死,残的残。借着他这一弱点,佯装鬼魂索命,正好把他吓坏了。” 听罢,他点了点头,一脸原来如此。 我笑了笑,本不是什么机巧的事,着实有些运气罢了。若不是苏有策一时有事不能陪同,还真下不了手。苏洪波疑心重,身边有许多护卫,困难重重。羽铎军那十个人也受了不少伤,这才刺杀成功。 “可惜没带回来人头,让你瞧一瞧。”我轻轻道。 “不不不,这就足够了。”赵辛尤满意道。 “来人。”他摆了摆手,走屋里走出来一个侍卫。赵辛尤转头对他吩咐了几句,他便进了屋,从里边捧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用丝绸裹着把剑,光泽夺目,刀锋锐利,一看便是把好剑。 “这是?”我有些好奇这把剑的来处。 “江湖中传言的绝世神剑凤凰剑,便是这把。”他道。 “凤凰剑不是两把剑么?”我疑道。 “这是其中一把,是凰剑。”他点头道。 “那还有一把呢?”我问道。 他摇了摇头,道:“不知,我也正在找。” “你当真要给我?”我将那剑抽了出来,随手耍了耍,觉得重量很适合,倒是挺有手感的。 他见我喜欢,便笑道:“自然是奖赏给你。” “哦?那可不许反悔。”我挑眉道,心下欢喜。 武林中,除了武艺外,便是随身武器的天下了。这凤凰剑本是一对,其实与寻常剑也无太大区别,除了外形。但是这手感之好,很令我心动。我本是这么想。 赵辛尤却插嘴道:“你可别小瞧这把剑。和凤剑组合一起,便可练一手绝世武功。” 我没把他的话放心上,当他在吹嘘,只是将那把剑反复把玩,细细斟酌。 他又道:“凤凰剑相遇,便会发出铮鸣。若好好利用,参透一套合适的身法,便能群居天下了。” “若有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做?”我拿眼觑他,显然不信。 “这是凰剑,不是男子使的。况且,这凤剑,相传已经在几十年前便被烧毁了,实在是遗憾。不过也不知虚实,我是无心去寻了。不过,这仍然是把好剑。”他缓缓道,“送给有缘人,甚好。” 我了然。早知他没那么好心,原来这剑真是找不到与它相配对的另一把。绝世绝世,也不过一把破剑。 临走的时候,他又给了我一张银票。我看来看上边的数字,点了点头,很满意。一万两,不亏。 回到郊外的城隍庙,江沛之已经在烤鸡肉,拿树枝串好了,放在火上。见我回来,他擦了擦手,将我背上的包袱接过。 “身子怎么样了?”他没问我今天做的事顺利否,只担心我的身体。 我道:“症状一过,和常人无异,无须担心。” 他松了口气,递给我一只烤鸡。我就着热吃了几口,烫得呲牙咧嘴。他见我这副模样,笑了笑,眼里有星子。 “喏。”他递给我一壶竹叶青,我哗啦啦直倒入口中。 这滋味,真舒爽。 坐在地上,看着那火堆,吃着烤鸡。捂了捂衣裳,天有些冷了。破落的城隍庙外风声嘶哑,我俩蜷缩在此,难得静谧。 我想了想,将银票给了他,道:“这些银子,你替我收好。” 他瞧了一眼,放进怀中,点了点头。脸上毫无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10 波澜,纵使是一万两。 酒喝到一半,我也有些醉意。忽地站起身,抽剑,准备使剑法打发打发内心的烦闷。 剑刚出鞘,便是一阵铮鸣。剑身颤抖地厉害,惊得我酒也醒了几分。 “你?”我惊讶地指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也有些错愕,看着我手中的剑,问道:“凤凰?” ☆、收买 面面相觑,他一时间也惊诧不已。 这凤凰剑在江湖中遗失多年,我这把还是赵辛尤因着无用才给的,而他那把是如何得到的? 江沛之从剑鞘中抽出他那把凤剑,刚出鞘,两剑相吸,铮鸣声不绝,如波浪翻滚而来。那剑身颤抖,紧紧向凰剑靠来。 “啪!” 一声脆响,凤凰剑紧紧贴在了一起,十分牢靠。好似多年未见,此时相逢分外激动,竟撕扯不开。 剑身还在颤抖着,白光闪闪。我记得,今夜的月色,并不十分明朗。 我伸手拔了拔,无动于衷。江沛之也上前来,我们齐齐使力这才将两把剑给分开了。将剑放远了,防得它们再相吸。 江沛之在草席上坐下了,他道:“这剑是我师父给我的。” 我知他要讲他那把剑的来历,便也坐下好好听。拿起酒壶,又是一口。 旁边的火堆有些小了,他往里头添加了几根树枝,缓缓道:“我师父曾经是天下有名的铸剑师,他铸造的剑,面色光滑,锋利无比,把把精致。后来他遇到我师娘。那时师娘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知晓诗书,喜爱清净。师父为了师娘,自废武功。铸造完这一对凤凰剑后,便隐匿桃源,不知去向了。” “也是因为一个机缘遇见我,许是怜悯我身世可怜,便收我为徒。那时,他把这把剑交到我手上的时候,西域的风很大。他说这剑叫‘飞廉’,是他最得意的一把。还有把剑叫‘扶摇’,和这是一对。说若是有缘,便寻到那把剑,一起带回给他看吧。” “第二日他便死了,寿命已尽,这剑他也看不到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剑便是名扬江湖的凤凰剑。你手上的那把,便是扶摇。” 话毕,他又仔仔细细翻看了一遍那把凤剑。起身到我这边,又看了看那把凰剑。赞不绝口。 听着有些落寞,原来是他师父造的这剑。 “喏,给你。”我将凰剑装好,递给他。他不明所以。 我道:“这剑本是一对,给我也无用,还是你收着吧。” 他摇摇头,笑道:“既然你得到了,便是你的。” 我又有些好奇,问道:“这凤凰剑到底有什么奥妙,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他淡淡道:“若利用好两剑相吸的特点,便能使出一套出神入化的剑法,人称凤凰剑式。只是这武功已经失传了。” 我点了点头,明了。实为可惜。只不过我确实是对此无求的,自认为我之武艺,现在足够用了。倒是对这剑本身很感兴趣,不轻不重,恰好符合我的用道。 “你握着的这把剑,我想,你也应该清楚它的用途。”火光中,江沛之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一愣,心下一沉。 我昨日与他说好的三年,也不知能否完成故人之约。 遥记当年,风华正茂,人也还年少。 他说着要仗剑浪迹天涯,成为名垂青史的大侠。我当时说,若有朝一日,定要胜过他几分,当那比他还厉害的女侠。那时谁都不服谁,自然这话也就说着玩玩。 岂不料,一日夜里,他正经对我说这话时,我才知并非儿戏。 我们相约着,十年后,在松林书院一决胜负,那时就知晓谁比谁厉害了。我答应了,十年后,能改变的东西很多。当时,并不着急。 如今,已过去九年。明年便是相约之时,我内心一片恍然。 快十年了,故人已死,而我,却也成了当初最令自己厌恶的模样。茹毛饮血,杀人如麻,倒成了江湖中出名的恶人。与女侠之名背道而驰。 江沛之见我盯着那剑出神,轻轻道:“所以说,他想要的东西,你现在还给不了。” 当头一棒。 我自然知道。 如今的模样,连见他的资格都没有,更何谈了却心愿。然而,我现在已经无法选择了。即使有别的选择,我大概也依然会,如此选择。 “他想要的东西,我永远给不了。”我淡淡叹了口气道,眸子染上雾气,朦朦胧胧。 庙外风声嘶鸣,借着醉意,我和剑而吟:“一轴烟花满口香,诸侯相见肯相忘。未闻珪璧为人弃,莫倦江山去路长。盈耳暮蝉催别骑,数杯浮蚁咽离肠。眼前多少难甘事,自古男儿当自强。” 剑起,风吹我衣,飘飘有纵然随风之感。那是故人最爱之诗,今日一吟,算是以“送人”送故人罢。 他听罢,垂头不语。许是他也忆起了故人,那般豪情壮志,那般慷慨激昂。 往事随风。若有朝一日,当入土窀穸,与汝同归。我心底暗叹道,握着手中的剑,异常坚定。 望天,寒风飕飕,冬之夜如此漫长。 翌日早起,赵辛尤托人送来一封信,说今日百花楼设宴,请我前去,再无其他。我知道他又要开始行动了,只不过这一次,对象却不是苏家。 百花楼宴请重客当日,高朋满座,诸客云集。灯火花烛,丝竹管弦,好不热闹。帐幔帘动,衣香鬓影,美女如云。 酒酣,有些醉意。众人也开始放松开来,大肆喧哗,酣畅聊饮。两旁站着的姑娘也很合时机贴身上前,笑语盈盈,春波脉脉。髻散寰坠,面色酡红,香肩微露,衣衫半褪。加之丝竹之乐靡靡,香风弥漫,一片艳情。怀揽美人,手握玉团,佳人巧笑娇嗔,众客乐呵呵,皆是陶醉其中。 我坐在楼上,饮茶冷眼观望。赵辛尤没有告诉我今日对谁下手,只吩咐我看好。 颜姑娘依然如往常般,回旋周折其间。赵辛尤在另一角,与人把酒言笑,十分自然。花面逢迎,世情如鬼。此次鸿门宴,死的该是谁? 至中,喧哗声也小了些,众人陶然。 忽地,一人举着酒杯,突突身子僵直,抽搐片刻,缓缓向后倒去。落地,没了声息。 顿时周围响起女子的尖叫,众客也从酒意中猛地惊醒,惊慌四散。也有当即拔剑四顾的,气势汹汹。片刻,待定后,才齐齐聚拢过来。 一看,这倒毙之人,却是张家少爷张子乔。 有人凑身上前,附在我耳边,告诉我这死之人的名字。我听罢,一愣,扭头望向赵辛尤。却见他正在人群中,抬头朝我看了一眼,笑容满面。四目相对,意味不言而喻。 随即,他便敛了笑,摆出一副严肃的态度,走上前去,稳定军心。一群人才从慌乱中镇静下来,细细查看张子乔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11 的尸体。女子们攥着衣裳紧张不已,脸色惶然,然眼里却丝毫没有惊惧。原来这是一出安排好的戏。 我不知作何感想。此番,死的人,恰是我最大的仇家之一。他这是在收买我。 我听见他们在说话,估摸了个大概。张子乔死得莫名其妙,身上无任何伤势。众人疑他中毒而亡,却将那酒菜反复试探,皆无毒。有人试尝,也无中毒迹象。 风波一起,浪水难平。虽则死得不明不白,但总得找个道理。 张家如今也早没落了。两个少爷接连身亡,已无后人。剩下的姐妹都远嫁他乡,不甚来往。张家老父也已垂危,重病在床。他的死,并不值钱。 武林武林,便是弱肉强食之地。张子乔现今,只是借着没落的张家名号苟活罢了。人如蝼蚁,其实两指一捏,即粉身碎骨。 最终,赵辛尤以张子乔饮酒过度为由,给了众人一个解释。鸿门宴之语,不言自明,莫须有也是常事,只为息事宁人。武林众客皆是了然,一一附和。 赵辛尤笑了笑,安抚众客,说着此日良辰美景,佳人倾国,何不畅快继续享乐之事。众人皆是附和,把剑收回剑鞘。楼里又开始欢声笑语,丝竹之乐渺渺。 饮酒,此时众人已然完全放松。今日瓮中捉鳖,这鳖已经捉住,此时便是最后的消遣了,当然得及时行乐。武林风雨,厮杀也有斯文的时候。比如今日的不动声色。 只是,众人不太明白的是,赵家乃武林大家,为何突然对陌路上的张家出手。百花楼之宴这么大,只为杀这么一个小人物?有人猜测,估计是早年结下了什么梁子,现在秋后算账罢了云云。如此而已,不足挂齿。 此事便这么过去了。 我看着人群中有熟悉的苏家,低声冷嗤了声,随即离去。 江沛之在庙中等我,依然烤着野鸡,香喷喷。 “饿了吧?快吃吧。”递给我。 他见我回来,第一句便是这个。他没问我其他,我也没说话。 我啃着鸡腿,细细嚼着鸡肉,喝着酒,默默。柴木在火堆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火光摇曳,我心里如铁。 赵辛尤此番作为,是在向我展示着他的实力。他曾说,苏家能给我的,他也一样能给我,而且更多。此时,我算是有点儿相信了。只是,他大概不知道我最终想要什么罢。 我去找了赵辛尤。 当时他正在和一人商谈要事,听说我来了,便辞了那人,宣我进来。真是受宠若惊。 他见我后,笑着问道:“一大早,来找我肯定是有什么事吧?” 我坐下了,端起那茶杯抿了口。好茶。也不着急,只盯着他看了两眼。 他见我看他,有些不解,也回望我,道:“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摇了摇头,垂眸笑了笑,抬头道:“我今日,是想来问一件事。” 他眼里浮起一丝惊讶,亦放下手中的茶杯,颇有兴趣问道:“哦?是什么事?” 我看着茶杯中沉沉浮浮的茶叶,道:“你,到底对我了解多少?” 他顿了顿,笑着,好似不经意般,抽出扇子扇了扇,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不该知道的,我也知道。”最后一句很重,他也用那高深莫测的眼看着我,一字一顿。 我的手僵了僵,轻轻哼了声,道:“那你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他拿眼觑我,意味深长道:“比如……” “比如?”我听他话里有话,心里有些些紧张。 “比如,你真名叫顾行杳。”他缓缓道。 ☆、疗伤 毫无征兆,突如其来。 我一瞬间猛地抬头看他,目光如炬。 他见我瞪他,满是防备的模样,笑着摆了摆手,道:“莫方,这事只我一人知晓,再无其他。” 听到这里,稍稍有些安心。然终不踏实。 我道:“你这是想威胁我?” 他却含糊其辞,晃了晃扇子,道:“是,也不是。” 我厉声追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叹了口气,安抚我道:“唉,别生气。我又没说要把你怎么样。” “那你算盘打得真好。”我冷哼一声,斜视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想让自己镇静下来。 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内心已惊涛骇浪。这个十几年的秘密,怎么就这么落在了他人手里?若只他一人知情倒也还好些,怕只怕多了,那便要亡我。 他见我紧张兮兮的模样,又道:“我不想借此大做文章。当然,知道这个真相,也有利于我们合作,不是吗?”说着这话,又拿眼看我。 我半天没回答,只低头攥着茶杯,手心满是汗。 他轻轻笑了声,道:“在听闻你的名声之前,我曾遇到个老伯。他卧病在床,性命垂危。临终前将一物托于我,说请我帮忙找找顾家的六小姐。我当时很疑惑,便问,顾家不是在九年前便被满门抄斩了么?他回答我说,是,只不过还有个庶出的小姐,因远寄他乡而避开了这个灾难。之后便说了说这小姐的事。” “我当时听了,也并未在意。自然,那信物也丢了。不过是块女子的锦帕,带在身上总是不太合适。后来听闻苏家有个厉害的弟子,还是苏有策的养女。习得一手高超武艺,杀人无数,从未失手。” “后来一查,才知这养女九年前,主动投靠苏家。苏有策见她可怜,便收入门下,将毕生心法交付与她。那时也还尚未感知什么,直到见到你那天,竟发现你眼角有颗不大的痣。这与老伯所描述的相貌很相似,加上这时间,未免有些巧合……” 我忽地将茶杯重重放下,猛地打断他道:“别说了!” 他微微一愣,住了口。许是没见过我如此暴躁,扭头看了我半天。 或许吧,一向冷静的人,发狂起来也有歇斯底里的时候。只不过,我不是那样的人。 很快,我便压住了心底那股气,平静道:“既然你早知这一切,那还说什么。” 他叹道:“我这是在帮你。” 我反唇相讥道:“我有求过你吗?” 一时无言。 “你也不必太过伤心。听闻那灭门之时,有一人逃了出来,是你二哥。或许他还尚存人世……”他补充道,想缓解当下尴尬的气氛。 “他三年前就死了。”我再次沉声打断他,声音依旧冰冷。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话说到这,也没什么好聊了。我起身欲走。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赵辛尤起身对我喊道。 我没理他,转身出了门。 临走前我听见端茶的丫鬟进屋,喊了句:“公子,这……” 赵辛尤长叹一口气,将扇子一收,道:“她是个可怜的姑娘。” 可怜?嗤之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12 以鼻。 便是利用我这可怜,让我为其卖命,不愧是个老狐狸。算计来算计去,还是落入了他手中。也亏他运气好,遇见的那老伯,估计是海叔。只是,他也已经去世,这样,便真的无熟人了。 今日,江沛之不在庙中。 我见包袱上有封书信,是给我的。羽铎军四处打探的消息,都写在了上边。 最近汴稽不太平,接连死人。不过这些人,皆是与武林挂钩者。武林盟主争夺激烈,死伤不足为奇。为此丧命,大有人在。 有林家的护法,宋家的公子,徐家的小姐,赵家苏家也接连有人失踪。总之接二连三,怪事多多,但都没闹出什么大动静。好似在井口有个盖子,将那即将溢出的水给盖住了,发不出声。 不知该悲哀还是该同情,浮华虚名,果真如此诱人?居高不胜寒。 江沛之回来了,但他全身是血,跌跌撞撞进庙来。 我一见,触目惊心。 他身上的血何其多,衣裳都被染红了,背上一片殷红。嘴角流着血丝,他倚剑撑地,缓缓坐下,痛得皱起了眉头。 我连忙上前去扶他,扯开他的衣裳,才发现他肩上中了一箭。箭矢被硬生生拔了出来,一个血窟窿正哗哗流淌。手上还有无数刀痕,背上似乎被刺了一刀,伤口不是很深,但皮肉绽开,甚是骇人。 他忍痛推开了我,道:“我自己来。”那般倔强。 我无言,只好离他几步远,看着他将上半身的衣裳褪下来,从包袱里拿了干净的衣裳,抹干净身子,咬牙抽嘶。身上伤痕累累,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我只在一旁静静看着他,递给他一瓶药。他接过,细细涂好,又撕扯下布条,一圈一圈缠上身子。左手臂已经漆黑一片。 “你身上的毒……”我看着那手臂,于心不忍。 “无妨,暂时没有威胁。”他淡定道,开始运功疗伤。 我没有继续说话,任他疗伤,不再打扰。今日他这一身,委实吓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竟觉得困倦了,却见他周身依然在泛着殷红。他的伤口非但没止住,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忽地,他猛地抬头,朝空中喷了口血,骤然倒地。 我一惊,睡意全无,连忙过去扶他起来。一触神脉,四象皆乱。 不好。 此时,也不顾别的,我搀起他的手臂,硬生生将他拖了起来。抓起剑,将他驼在了身上。他很沉,我这么背着,行路缓慢。 天即将要黑,该是打烊的时候了。我用了吃奶的力气,将他背着飞了起来。生平从未感觉轻功如此难用,我行至半路,已觉气力全失,手臂酸痛。然而眼看着便要入城,城门也未关,便又鼓起劲来向前。 路上行人已然寥寥,所幸一家药堂尚未关门,便急冲冲飞了进去,将人放在地上,指着他道:“大夫,快给他看看。” 那郎中刚打了个哈欠,正准备打烊。见我这么着急跑进门来,顿时吓了一跳。他看着地上全身是血的江沛之,神情惊恐,连忙跳开几步,慌道:“哎呀,怎么伤这么严重!”紧接着又小心翼翼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江沛之,第一反应竟是去探他鼻息。刚伸手,却又闪电般缩了回来。再探,这才放了心。没死。 郎中这才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 “要救也是可以,只是今天要打烊了,你看……”那郎中几个手指搓了搓,暗指银子的事。 我摸了摸口袋,一时匆忙,竟未随身带银两。 当即也不顾别的,将剑一指,刺在他喉咙上,威胁道:“你救是不救?” 那郎中一见剑,慌了神,连忙道:“救救救……” 此时也不顾无赖,便只把剑往他脖子上架,狠狠道:“少罗嗦,快点!” 那郎中盯着剑,颤颤巍巍说着好,连忙往旁边的药柜中取药。我关了门,抱手坐在一旁,仔仔细细盯着他,生怕他偷懒。 郎中把了脉,叹气道:“这位少侠怕是中了什么剧毒。” 我道:“他体内有乾坤和鸾骨,这手便是证明。”我指着他的手给郎中看。 郎中又是一番诧异,道:“这两种毒加在一起……” “嗯。”我点了点头。 这两种毒加在一起,便要催命了。本来乾坤还能活三年,而加上鸾骨,便又要蚀心几分,不出一年,即将暴毙。他那日为我引毒,已经分去我体内的大半毒素。只不过,他不知,这毒根治不了。分去了,还会再长。 虽则我的病症突发越少,但是此番,倒是害了两人。他一片好意,我怎能告诉他事实。 “不过,他身上的毒倒是可以解的。体内没有根源,倒像是引入的。”郎中盯着他,抚着胡须,若有所思。 我又再一次赞同。看来这郎中还是有些眼光的,不是个庸医。 我听他如此说,态度也好了很多,便道:“你只要治好他的伤,明日,我会命人给你送一万两白银。”说着,便将剑一插,直入土里。 郎中听了,眼里露出惊异,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连声说好,动作也加快了许多。 这一夜很宁静,只有郎中点着油灯,在给江沛之上针,他在逼毒。过了许久许久,那些血不流了,银针倒是被染成了黑色。不过,江沛之左手臂上的黑斑,却也在逐渐消失。 见状,我心底是有欣喜的。 到了后半夜,我已经有些疲乏了。今日不知怎的,有些嗜睡,好似随时都能倒地睡着似的。大概是乾坤之毒又加剧了吧,开始变本加厉折磨我。 但我知,不能睡,万一一睡不醒可怎么办。每夜入睡前,我也时常担心。当睁眼看见又一个白昼时,便心安不少。这一日,我又活过来了。 只是一日复一日,明日之事,反而永远琢磨不透。这才是最可怕的,甚之于乾坤。 郎中额头冒汗,炙烤的火炉冒着热气,在寒冬里倒是有些暖意。 我依然抱着剑,坐在一旁。江沛之身上的伤好似好了大半,伤口不流血了,开始凝合。郎中给他研墨了药膏,涂了全身,裹好纱布。郎中用干布抹了抹手,道:“好了。” 我去看他时,也发现他神色宁静,没有来时的痛楚。便又背起他,临走前对他道:“你放心,明日天一亮,银子必定送到。” 郎中还能说什么,只能眼巴巴等着。虽然看出他有些许忐忑,许是觉得我们这身装扮,不似有钱人。 我忽地又想起什么,转身对他道:“只是,今日之事,不必要说出去。” 郎中识趣地点了点头。 我背着江沛之,提剑又向城隍庙飞去。此时已是黎明,风寒料峭,刚出门便飘来一瓣雪花。 这时,我才发现,一早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作者有话要说:  昨日有人说跟我说不够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13 言情。 想了想,别的文或许会比我好很多。 毕竟写自己喜欢的罢。 ☆、比武 不知为何,忽地有些释然。 寂寂白雪掩尘埃。汴稽之下的血色,也将被纯白覆盖,不为人知。 赵辛尤命人来唤我,说是有要事相托。我辞了,让他等我几日。没有告诉他原因,因为江沛之还在昏迷中。出于私心也好,为了私情也罢,总之一切皆我知晓,便好。 他安睡的时候,眉头总是情不自禁皱起来。或许他梦见了什么揪心的事罢。 用木棍架着陶碗,熬着汤药。浓浓水汽,滚滚白雾。四周如此静穆。 我轻轻叹了口气,撩拨着那柴火取暖。 晚些时候,庙里刮起了大风。冰晶似豆粒在门口乱窜,有时冷雨扫进来,一片阴冷。 我将身子缩在角落,尽量贴近江沛之,为他挡住些风。他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只这一床。地上铺着衣裳,好似也不是特别暖。 我有些担心他又受寒而加重病情,于是决定去城里买些棉衣棉被回来。即使藏身在郊外,也不至于落得如此落魄吧。我这么想着,便准备出门去。 忽地又想起来,好似没有伞。便只好冒着寒风大雪,缓步走在路上。戴着斗笠,我清晰听见那一颗一颗的冰豆窸窣。真是冷啊。呵气取暖。 城内显然清冷了很多,没什么人走在路上。倒是听见不少孩童欢喜的声音,还有老人家念叨着“瑞雪兆丰年呐”之语。 待我回来的时候,江沛之已经醒了。 我有些惊讶,竟然这么快就醒了。见他已经将汤药喝了,把碗放在了地上。衣裳也整理好了,一身清爽。 我便问道:“昨日你晕倒了,我请了大夫给你疗伤。现在感觉怎样了?” 他点了点头,道谢,又道:“应该无大碍了。” 自己的身体应该很清楚,他这么说应该好了许多。我也松了口气。 虽然很想知道他昨日发生了什么,但我还是缄口没问。他也闭口不谈,只说过几日武林盟主的位置,要开始争夺了。 我知。已然是剑拔弩张了。 江沛之看了我半天,忽地说道:“等这武林大会结束,随我去澹州吧。” 说着这话时,他握住了我的手,言辞恳切。那眼中透露的丝丝炙热,我不是不知。 然而我却下意识抽回了手,往后缩了一步。只留他的手,悬空放着,十分突兀。 一时间有些尴尬,便只好讪讪问了句道:“为何?” 他收回了手,轻轻笑了笑,道:“你还记得当初我说的话么?” 我不解,他继续道:“我本是为你而来。你若想去哪儿,那便去哪儿罢,我陪着你便是。”说这话时,他俨然有些落寞。 我不敢看他的眼。依然。他的目光十分灼热,那里有太多我不愿参透的东西。 我低声叹了口气,垂头道:“何苦呢?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若将一生押在我身上,那便毁了。” 我说的这是实话。过了明年,生死未卜,大概也得魂归九天了。他却不一样,年少得志,虽则是个杀手,在武林中却也前途大好,想收拢他的人数不胜数。若娶个佳人,神仙眷侣,逍遥快活,岂不快哉? 他好似知道我想说什么,道:“不必再说,我意已决。”斩钉截铁。 我沉沉道:“故人西已去。”他听了,知道我说的是谁,也知我在暗示什么。 他坚持道:“今日之话,十年之后再说吧。” 我不料他如此固执。等我十年,值吗?况且,十年怕是等不到了。 哑口无言,只好不语。 良久,我便道:“等事一完,我想往滁州一趟。” 他听了,默默点了点头。 滁州,我有个心愿未了。 隔了几日,赵辛尤又派人来催我。我便拿起剑出去了。江沛之安安静静在庙里养伤,因着无趣,便拿起了古书在看,应该是本剑法。 我到时,赵辛尤有些不悦。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我,明日武林大会,见机行事。他又说了说他的安排,诸如什么时候入场,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之类。我一一记住了。 才这么些天,已经淘汰一半武林豪杰。自然,许多人来此也只是为了碰个运气。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能害一个是一个,少一个对手自然多一次机会。这次不行,明年依然还有武林大会。 羽铎军近几日被赵辛尤安排往别处去了,好似很忙。我也没管,毕竟真正的主子不是我,他们听谁的,我还是一清二楚的。 第二日,江沛之依然在庙里没走。我出门去。 城里有个偏僻的集市,那里撑了个高台,算是正大光明的比武。来人不少,各大门派都有。 赵辛尤却在隔壁楼里,坐着干看。见他不着急,我便问:“什么时候轮到你?” 他反而惊笑道:“怎么会轮到我?自然是你去上。” 我懂他的意思。比武之事,由我来代替他。一来,可以在众人面前表明我已投靠赵家。二来,我武功不差,对付这些还是够的。若是不够,他也不会安排我了。 我看着擂台上,有个大汉正举着铁锤,四处挥舞。力气之大,可见一斑。只可惜,他空有力气,却被对面一条鞭子耍得团团转,未免有些笨拙。甩鞭子的是个女子,眉目英气,身形高挑。看着眼熟,却是苏家的人。 接下来有好几个人上去,都没能打败她。这不得不让人佩服苏家的实力了。一个小角色竟然也如此厉害,可想而知,这苏掌门该是有何等高深的武力。 赵辛尤依然不慌不忙,静静看着。旁边有丫鬟给他递暖炉,他穿一身黑红裘衣,面似白玉,谦谦如风。其实这周围也不少女子在观望他,毕竟是一美郎。然而他好似浑然不觉,只在一旁不时对我说着,那人武艺如何如何,我若上场了该如何对付之类。 我不知赵辛尤的武艺到底有多深,但人不可貌相,或许他还留一手呢。 也到了该赵家派人上场的时候,赵辛尤朝我点了点头。他的意思是,后半段了,该拿个先手了。 我蒙着面上场了。 对手是个中年男子,虬须鬓髯,浓眉圆眼,面目有些凶神恶煞。他举着刀就向我劈来,气势汹汹,好似与我有莫大仇般。我将剑鞘一挡,顿时刀剑相撞,激出火花,发出巨响。然而他不依不饶,依然举到砍来。见他如此无章法,不禁有些无奈。这人是何种自信登上这擂台的? 随即便甩手一剑,抵在他肩膀穴位处,两只手顿时麻了。他手里的刀也掉落在地,是输了。 紧接着又来个,却是个白面公子,拿着扇子。他将那扇子使得十分灵活,靠的是那扇子里的暗器夺命。这招式我自然熟悉,身为刺客,这种把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14 戏难不倒我。灵活一一躲过,最后一根玄矢射出来的时候,我握住了,将它甩了回去,钉在了地上。正在他脚边,差一毫便要到他脚趾了。他输了。 接连又来了好几个,皆是一般武艺,一一打败,不在话下。 “下一个。”我轻轻拍了拍手道,剑还未出鞘呢。 顿时,周围一片唏嘘。听声音,又是个女子。今年这武林真是人才辈出,这赵家的人也不可小看。 “我来。”忽听有人在人群中喊了声,没听仔细,但总觉得声音有些熟悉。 来人是个年轻男子,也如我一般蒙着面。身形削瘦,执剑而来。我看着他的眉眼,总觉得有些熟悉,很像一个人。 然而转念一想,江沛之此时正在庙中养病,怎会来此比武。是我想多了。 他上来,很有礼貌地做了个请的姿势。拔剑出来,却是把普通至极的剑。我也将我那把剑抽了出来,周围又是一片讶然。 “凤凰剑……”有人认得。 他却好似并不在意,只示意开始比武。我便将剑向他刺去,他也灵巧躲开,一切尚未开始。 两剑相碰,白光闪闪,刺耳的剑击声,他出招狠厉。自然,我也不落下风,几次躲开他的攻势。他将那剑反手刺来,从手臂下突然窜过来。我猛然感觉背后一冷,立即闪了开去。才见刚刚那剑离我背很近,几欲刺上。再一来,我便发狠了。拿了一招擅长的鹰钩爪,佯装朝他直扑过去。他果真举剑向上挑拨,我便趁机向其脚下一刺,他金鸡独立,险险避开。 打了许久,两人不分伯仲。我知他在隐藏实力,便也未逼太紧。他不慌不忙,见招拆招,倒是把守得死死的,不让我有机可乘。 我算是遇见对手了。我心里暗自叹道。 终于,在交手了近半个时辰之后,他垂下剑,我亦然。打了个平手。 那人领了令狐堂的牌子,朝人群示意了一番,便离开了。 我有些诧异。令狐堂何其德能,竟有如此之人?想不到想不到,真是深藏不露。 我也拿了赵家的牌子,一声不吭走了。 今日初试,圆满结束。获胜之人不多,也便是那几个意料之中的大家。赵、苏、李、徐,加上一个令狐堂。 赵辛尤回去时,脸色有些凝肃,他手里的扇子捏得紧紧的。 我们一起走在路上,踏着雪。他琢磨道:“令狐堂?没听说过有这人啊……” 我知他也在疑惑这件事,自然,我也很好奇。 再过几日,便是生死搏斗。这几家的人,个个都将上场。胜者为王,败者,只有死的下场。 下一个擂台赛,却是换了地方。离汴稽几里外有个马场,那儿地势开阔,便约好了前往那里举行。武林众客皆点头同意。这一届的武林盟主,不知花落谁家。 赵辛尤却是拿了十足的把握,他让我上场。我知这条性命也快终结,只可惜还是被他利用了。他握着我的秘密,又用着各种财物诱惑着我,进退两难。 今日又收到了他送来的一块玉石。十分珍贵,好看的很,是碧绿色的,还能发夜光。只可惜,我也都一一寄存了,跟当家的约定好来取之时。还有几张地契,十几张银票,一一存放。 回到庙里的时候,江沛之依然斜卧着看书,看得十分入神。 我本残余的那丝疑惑,在见到他之后,不减反而更深了。 ☆、报仇 今日,有只大雁孤飞,掠过高空,形单影只。 我仰头看那大雁,漫无目的,身形绰约。高空中风很大,它被凄风吹着,有些无助。 它或许仍在寻找同僚吧。然而它们已经窝居在一处温暖之地,有野草和水洼,丰衣足食,能安然过冬。 冬季的风凛冽刮着,一旁的枯草也随风摇摆,簌簌作响。今日无雪,满地冰霜。 赵辛尤站在身后,拍了拍我肩膀,道:“不必太担心。一切我都安排好了。” 他说这话,我反而心里更没底了。 今日,最终两个赢家,将一争武林盟主之位。 苏家要派的人,用脚趾头都能数到有几个,其中之一必定有苏有策自己。而据说,赵辛尤自己本身是不会武功的,他派出的人,只我一个。我不明白他为何这么信任我。自小师从苏有策,熟悉他的招数,就一定能打得过他吗?我自己还是有些忐忑的。 但我并不能输。今日若是败了,便是我葬身之日。 离开庙前,江沛之仍在睡觉。他这几日伤还未痊愈,多休息也是好的。他安然熟睡的模样,甚是可爱,不忍心将他吵醒。我将包袱收拾了,给他煨好暖炉,捏好被角,便出了门。 他这几日不问武林之事,连明日武林盟主之争也避而不谈。 我还记得昨日问他的那番话。 “我,今日遇见个与你很像的人。”我轻轻道。 “哦?有多像?”他也好奇道。 “就是……一种感觉吧。”我说道,眼睛一眨不眨看他,“很像。” 他却笑了,道:“我自小便失了双亲,也未有同胞,你怕是看错眼了。” 我没再问,但心底的疑惑依然不减。昨日比武那人,分明和他一样的眉眼。只是,那人的眼神里冰凉,没有温度。然而他的眼里,却似深潭,潺潺有流水。 罢罢罢。就此了结,不谈。 郊野,马场便在不远处。此时宽阔的草地也已经被冻得瑟缩了身子,空有冰棱草屑,四处闻折枝声。马儿都被拴在棚内,嚼着草干。 我便立在原地,呆呆看着脚下的冰碴,一声不吭。耳畔刮着大风,被冻得通红,我却浑然不觉。重重人影,从我身边经过。 赵辛尤给我披了件外袍,红色,我接了。淡淡望了他一眼,以示感激。他扭头转过去,依然看着远方的人群。 没多久,比武便开始了。还未轮到我出场,我依然不想看。赵辛尤却看得很认真,他在研究他们的身法,为我想对策。 我对他说:“今日若是赢了,你可别忘了当初的约定。” 赵辛尤蓦然听见这一句,一愣,随即笑道:“你尽可放心。” 他说苏家能给的,他也能给我。那么,我便问了,若我要那苏有策狗头,你也给么?他当时只说了句,自然。然而我想要的并不仅仅这些。当年对顾家所做的一切,数倍奉还。 远处的擂台上已经有人吐血身亡,胸口中了一剑,很深。地上满是血迹,他被人拖走了,估计尸体也将抛弃在这荒野,无人问津。 今日比武,自然胆大人才够资格,需将生死看淡。因为,这一次就非得争个你死我活。活到最后的,才是胜者。 接下来,依次有人上去,刀光剑影,刺入骨肉的呐喊,厮杀如此真实。有两败俱伤者,有得意洋洋者。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15 人命浅薄,在武林盟主地位前,不值分毫。 “该你了。”耳边传来赵辛尤的提醒,他轻轻握了握我的肩。 我扬起头,看了他一眼,上了台。 几场比试下来,却是只剩下苏家,赵家和令狐堂。令狐堂派出的依然是那个人,蒙着面,束着发。我知道不可掉以轻心。 刚上台,对面苏有策的脸色便变了变。我知他心底在想什么,他看我的眼如此绝情。苏家难出大将,武力高深者为数不多,至今也只剩下他一个了。后起之秀匮乏,前途堪忧。他收养我,也是这个道理。 几场打斗下来也能看出水平,真正高超者不过寥寥。苏有策的武功自然是无法否认之高,而我,师承于他,大概算半个苏有策吧。如此便只有哪个令狐堂的人,难以捉摸。 苏有策,我,还有那个令狐堂的人,齐齐站在台上。今日,那人穿着一身白衣,莫名有些像故人。苏有策抱剑立于一旁,冷眼打量着我,满脸不屑。 比赛说着先让我和令狐堂的打,胜者再与苏有策一较高下。默认了。 那个男子,眼神很冷,他出手毫不留情。我心下有些恍惚,几次险些中剑。也不知如何,好几次能要我命的招数使来,他却转而将剑偏离过去,看上去十分惊险。我听见台下有人唏嘘,为他而可惜。众人得意之人,还是名门正派。 他耍了一套流星剑法,好似在哪里见过。其中一式便是昨日与我比试用的招数,反手相剪,从胳膊下忽地窜出一支剑来,防不胜防。 我自然不能总落于下风,岂不很没面子?于是便使出那套苏家绝学,九宫十四剑。以圆为中心,环而绕之,九处落点,十四套招式。飞扑,倒耙,悬勾,独立,挹袖,蛇缠……却不料,被他一一化解。仿佛他是一面墙。 这时,我听见他用极其小的声音说着:“让我赢。” 我一笑,也用极小的声音回他道:“凭什么?” 他便问:“你打不过我的。”甚是高傲。 我听了自然不服,便冷笑道:“那便试试。” 说着,便幻化了招数,将刚刚那九宫十四剑法反转了过来。这是我自己琢磨的招数,还无人见过。见过之人,皆入了黄泉。 他这次变得谨慎了,大概也防着我的诡计。这招数本来便是偷袭人用的,变化莫测,他自然得小心。 “你让我赢,我放你一条生路。”依然是很骄纵的语气。 我很不爽,便道:“哼,我有非赢不可的理由。”驳回。 接下来,他也开始认真了。他用的武功都是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招数,很是诡异。然而每每即将要击中我要害之时,偏又莫名擦肩而过。他或许没想要我命。 然而,我却不是那么心软的人,招招狠厉,出手极快。他开始落于下风,好几次我的剑从他脖子处擦过,刮了好几道血痕。 深知,你若放过他人,他人便要反过来害你。 他一身白衣,倒也染上了血迹。我心情大快,趁机用了一招小时候学来的顽劣手法,用脚一勾,将他绊倒,瞬间一剑刺到他肩膀上。他猛地翻身,远离我数尺,捂住肩膀不住颤抖。显然很痛。 我看见他肩膀上都是血,想着这是大好时机,便朝前伸出剑,欲往他心脏处刺去。 刹那时,他抬头向我看来,眼中的淡定让我一惊。我的剑生生顿在了他面前。 “且慢!”一声呐喊十分响亮。身后有人急急跑出来,却是令狐堂堂主。他神色紧张,用扇子打偏了我的剑。用了好几分内力,震得我手臂发麻。 他挡在那人面前,道:“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令狐堂甘愿认输。”说完,便弯腰扶那人离去。 台下一片哗然,纷纷好奇这蒙面男子的身份,竟能让堂主为之认输。 那人中了一剑,脸色发白,站立不稳。我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只不过一剑刺中肩膀,不至于如此痛苦。 他既然认输了,也没必要赶尽杀绝。我便收回了剑,冷哼了声,在背后道:“算你命大!” 那白衣男子听见了,身形一顿,紧接着又咳嗽了几声,用手捂住了嘴。我看见他咳了很多血。他始终没回头,只任堂主扶着走了。 刚刚那场斗法,消耗我不少体力。然而,面前站着的人,是苏有策。我不敢掉以轻心。 “来吧。”苏有策深沉的声音响起,他只用眼睛冷冷看着我,等我出招。 我站在他对面,静静看着他,未动手。 他也看着我,好似我辜负了他一片养育之恩似的。 我轻轻问道:“九年前,你为何要派人灭顾家门?” 他显然不料我忽然说这话,呆愣片刻,随即眼神犀利起来。台下众人听此话,也丈二和尚摸不着。 “胡说!我怎么会做这种事?”他回神过来,矢口否认,神情不悦。 “众目睽睽之下,我便要讨一个说法。”我道,没顾他不承认,只自己一个劲说。 “九年前,你派人去暗杀顾明岚未遂,便买了杀手,付高金要夺了顾明岚及其妻儿性命。他们照做了,杀光了府上所有人,将顾明岚和其妻杜月秋活带回苏家。你将顾明岚关在一屋内,对他实施非人折磨。废了他的武功,断了他的四肢,剪了他的舌头。又将杜月秋囚禁在密室,奸污至死。”说这话时,我很平静。 我见苏有策的脸色从不好看到铁青,他眼里神情复杂,含着恨意。他恶狠狠道:“你究竟是谁?” “哈哈哈,我是谁?”我仿佛听了个笑话,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撕心裂肺。 他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不言。 我便道:“我是谁?你当初收养我的时候,就应该好好调查调查。” “你……是顾家的人?”苏有策显然有些怀疑,不太相信,忐忑相问。 我嗤笑道:“自然。我本名叫顾行杳,可不是什么秦杳。” 他听完,神色万变,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手握成拳头。 “好啊,原来养了匹狼!”他道,“怪我眼瞎。” 说着,忽地提剑向我刺来。这次的攻势却不似刚才那般温柔,招招致命。他用的招数,都是教我的。我自然懂得如何回避,只可惜毕竟内力不及他,才出手几招,便开始有些不支起来。 然而他没打算就此罢休,反而趁着我虚弱之时,一顿猛击。 “叮——”两剑相撞,他那把长剑打在我剑上,力气之大,几欲逼到我脸上。我也咬牙,用着力给驳了回去,反手一剑,向他手腕刺去。他立即闪躲,佯装要逃,而后又猛然用剑朝我眼睛刺来。 如此狠毒。霎时,我也将剑挡在了面前,用脚向他踢去。他为了躲我那脚,稍稍撤离,我便趁机借力压了回去。他便离我远了几步,又换了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16 种剑法袭来。 呵,果然,他没有将所有武学教我。留得一手好戏。然而,他估计也不料,我自己还偷学了华山剑法,应付他的招数,还是足够的。 不分上下,打了许久许久。众人看得目不转睛。这场生死抉择,谁都不想认输。况且,苏有策一心想着杀我,而我也一心想要他命。 估摸着有一个时辰之久,无人说话,只有我们在对招。我渐渐感觉自己体力有些不支,而苏有策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反而变成了耐力拼搏,谁先倒下,就死了。 自然不能死。我还在和他纠缠着。 忽地,我窥见了他一处破绽,心下一喜,立即朝那刺去。那剑正是朝着他心脏的。他也不料忽然来了这一招,急忙回身拿剑挡。我也趁那刻,用脚一踢,将他手上的剑踢走了。 那把剑掉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他有些慌乱,没了武器,自然是落于下风。然而,我怎能放过这个机会?便狠狠扑过去,朝他胸口刺去。 “嗤啦——”我听见他衣裳破裂的声音,那剑直直没入了他的胸口,从前往后贯穿。 他见我扑过来,也猛地拼力朝我胸口拍了一掌。那一掌用了毕生内力,直直将我拍飞到了远处,啪的落地。我猛地咳了口血出来,迟迟爬不起身。 众人哑然望着这一切,无人敢上前。还无人死,便还未结束。 我看了看抬手挣扎着起身的苏有策,心下有股气涌上心头,不知哪来的力量,我撑起身,跌跌撞撞走到他面前。将那剑拔了出来,又凶狠地朝他刺去。一下,两下,三下……我发了疯似的拼命用力刺着,双眼通红。 不知刺了多少剑,脚下的人已经没了声息,只有汩汩流淌的鲜血,满地,染湿了我的鞋子。 风叫嚣着狂野,我内心的野草疯长,眼角干涩,目眦欲裂。手忍不住有些颤抖,喘着大气。 “啊——”我大声呐喊着,用手疯狂捶着胸口,将剑猛地插在地上,深入半截。 血从剑刃上流了下来。 随即,我又拔出了剑,四处挥舞着,猛地扔了出去。 人群见那剑飞了出去,连忙闪躲开。一瞧,才见那剑刺入了远处那棵树正中,直直穿过。 我弯腰咳出了血,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这是九年来第一次失声痛哭。 九年前,苏有策教我学武,说习武之人,需心狠手辣,不近人情。所以,第一招要学的,便是杀人。 他将我带到一个小屋子里,里面关着一个人。那时我尚且还算淡定,但在看到那人之后,我忍不住瑟瑟发抖。 那人,是我的父亲。 苏有策递给我一把剑,他道,杀了他。 我却举步不前,双腿发软。我怎能杀了我父亲? 那个人被捆绑在一张椅子上,全身裹着布条,血迹斑斑,散发着恶臭。他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坦然等死。我知他心里早已对生毫无希望。一个人,被剁了四肢,剪了舌头,分明一个人彘。被捆绑在这,每一日都是折磨。倒不如早些死了好。 可是,他见到我那刻,眼里露出了一丝恐慌。他认出我来了。他在拼命挣扎,椅子摇晃得厉害,眼里绝望更甚。我也认得他,然而我颤抖着,什么话都说不出。 “杀了他。”苏有策在身后催我。 我却奈何不得,只能闭着眼将剑送入他胸口。那一道细碎的骨肉声,噗嗤,他跌倒在地。 那一次,我痛哭过。 从此世上再无顾行杳。 “疯了疯了……”有人指着我说。 赵辛尤见状,连忙上前,给我披上了貂裘,细声安慰我。还命人将马车备来。 我的身子灼热,胸中有股热气在乱窜。 我知道,乾坤又发作了。 ☆、养伤 我晕了过去。 醒来时,赵辛尤在一旁,和大夫说着话。 他见我醒了,急忙跑过来道:“你醒了!”眼里有惊喜与欢欣,扶着我起来。 我撑着坐起了身,感觉胸口好似碎裂了般。这才知道,苏有策那一掌,已经将我的经脉震碎。估摸着许久不能用武了,或许将来也是不能习武的。 从阴间捡回了一条命,自然是感激的。然而不能用武,那便算以另一种形式断送了我的性命。 我说了道谢的话,大夫嘱咐我好生休养,不可行动过度。我表面应和,心底却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赵辛尤跟我说了那日之后的事。苏有策一死,众人皆惊,流言四起。得知我的原本是苏有策的养女,便是一顿谩骂,道我大义灭亲。再得知我原是顾家遗女,此番便又可以原谅。众说纷纭,也有说得天花乱坠的,不一而述。 后来,赵家自然一举夺魁,他也如愿登上了武林盟主宝座。按理说,武林盟主需自身武功高强。现今武林盟主,凭着厚实的下手实力登顶,倒也是破了先例。 我环顾四周,才发现我躺着的地方,是赵辛尤的卧房。当即便要起身下床。 他一只手伸过来,制止我道:“你身子还未好,不要乱动。”便把我按了回去。 “几天了?”我想着好似身体也真的很虚弱,便罢了,坐床上问道。 “两日。”他答,回头看了我一眼,又道,“你不必担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不解望他。只见他笑着示意门口那人进来,我睁眼一看,才发现是江沛之。 “我竟不料你们交情如此之好。”赵辛尤笑道,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江沛之无视赵来到床头,撸起我的袖子,检查伤口。一如既往。手上有很多刀疤,当然不是一日而成的。我也没有顾及,任他检查。 赵辛尤见我们动作如此亲昵,顿时用着暧昧的眼神看了我们一眼,道:“你们先在此处歇息,我去处理些事情。” 是了。赵辛尤已经是武林盟主了,自然得忙碌起来。他脸色红润,可见心情之好。年纪轻轻当了武林盟主,大有作为,前途光明。定然是欢喜的。 “你怎么寻到这来了?”我很是好奇,问了句。 江沛之只淡淡道:“那日见你不在,我便出门去了。路上看见你被人背着,全身是血,就跟过来了。” “他知道你的身份了?”我问。 “嗯。”江沛之点了点头。 有些意外。 “你是不是和他说了什么?”我问道。 “我就随便说了下我的身份,他便放我进来了。”江沛之淡淡道,显然敷衍我。 我颇为感激地看了看他,道:“你的伤养得怎么样了?”我用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前些日子的伤该好的差不多了吧。然而却不料这一按,顿时他身子僵住了,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虽然很是隐忍,但我还是看出了些许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17 不对劲。 我有些疑惑。这几日,理应是调养好了许多的。怎么今日一看,还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样呢? 我便靠近他,欲将他领口扒开看。他几番阻止我,然而我不依不饶,非要一探究竟。他便只好松了手,任我翻开看。 这一看,触目惊心。 先前那伤口只是个小血窟,被箭刺的,不是什么大伤。但现在一瞧,如今却足足有巴掌大,虽然用药膏贴着,但还是在流血。那伤口深可见骨,血色翻涌,有层薄薄疤痕覆盖着,才不至于流血过多。 我眸子一凛,揪住他的领子,怒道:“那日果然是你!” 这伤口,怎么可能是箭伤,分明是新伤覆旧伤。瞬间想起前几日那人,真是再巧不过了。那一日,我刺中了那人一剑,却也是这个位置。这么明显的伤口,我怎么看不出。 江沛之只淡淡看了我一眼,将衣服整理好,道:“你知道了。”他没否认。 “那你还瞒着我!”我怒火中烧,声音陡然拔高。 当初我问是不是他时,他矢口否认。那天,我气势汹汹,拔剑刺向他胸口。他微微一闪,剑才刺偏了,到了肩膀上。后来我又欲下手时,他便用那种眼神望着我,有些淡漠,毫不在意,仿佛置身事外。 若那一日,我不曾手下留情,后果不堪设想。如今哪里还有他,或许他早已丧命。该庆幸我没下手呢,还是说他幸运呢? 他见我生气的模样,噗嗤笑了声,轻轻道:“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说着握了握我的手,好似在安慰。 我有些恼怒,瞬间满脸通红,想要撤开。他见状,忽地笑了声,猛地将我拉扯过来。我一个不防,跌入他怀里。他一手揽着我的腰,将脸贴在我耳际。我能闻见他炙热的呼吸吹拂,胸口滚烫滚烫,宛如烙铁。 我身子僵住了。心扑通跳,铿锵有力。 “我说过,杀人之事由我操刀。你却如此固执,非要自己动手。”他重重叹了口气道。 顿时心乱如麻。 这才知晓,他前几日消失,是去了令狐堂。他低头投靠令狐堂,签了十年身契,只为替我与苏有策一决高下。自然,令狐堂是什么地方,名门正派,江湖上赫赫有名。而他还是被令狐堂记在追杀名单中的人。 堂主能这么轻易让他进来,况且还这么突然。于是堂主刁难说他得提十个人头来,这才考虑让他入令狐堂。他一日之内,不顾生死,将十个人头提到令狐堂,扔在他面前。堂主在佩服的同时,也很佩服他的勇气。便签订了生死契,十年内不得投靠别处。他答应了。 那日撑着回来疗伤,却不料受伤过重,才昏迷过去。后来蒙了面,换了衣裳与我对手。几场下来,他处处隐藏实力,连那把剑都换了,我没认出他。而与苏有策对手那日,他见我如此坚持,心意不肯变,只好无奈抽身。却不防中了我一计,险些丧命。令狐堂堂主到底是爱才的,武林盟主之位他也不甚在意,便出面求情。 知晓所有,我垂头不知如何是好。他本是一匹放荡不羁的马,生□□自由。如今被一纸契约书束缚在令狐堂中,我自然是脱不了干系。一切因我而起,愧疚不已。 “你真的不必瞒着我,你与赵家的事我早已知晓。”他又道。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无数我不想参透的情愫,莫名有些揪心。 不知怎的,鼻子有点儿酸酸的。自从大仇已报后,绷紧的弦一松,眼泪便好似抑制不住般哗啦啦的流。难不成是许多年未流泪,这一流还不肯停下来了?我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不住地自责自己说,怎么如此多愁善感,这可不是你之类。 “怎么哭了?”他见我默默流了几行泪,讶然,无奈拿袖为我揩干净。很温柔,我隐隐嗅到了一丝故人的味道。 想当初,年小,被人欺负了也曾哭过。故人也曾温柔为我拭泪,还说着要替我教训他们。那时他信誓旦旦,那样子很是可爱,我便破涕为笑。见我笑了,他也就哄哄,又说什么给我买糖吃之类,如何如何。毕竟尚年少。 “那时你怎么不躲?”我闷声道。想起当时,那一剑,他那无所畏惧的眼神。想来后怕。若是那一剑下去…… “这样,岂不是更好?”他轻轻道,玩笑话。我知他意在说人命浅薄,他早已不畏生死。 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可我还是念着故人。”我只好说了一句话。 他只执着道:“无妨,我等。”声音温润如水。 我敛了敛眉,喃喃道了句:“只怕是等不到了吧。”微不可闻。 这一日,我们在赵家院子里喝酒。因着身子未痊愈,大夫说不能饮酒。然而我却不管,他们欲言又止,最终拗不过我,还是把酒壶递给我。大夫应该告诉他们什么了,诸如我之身体,还能活多久之类。 我的身体我自然清楚,活不过明年秋季。天一凉,我这身体便要随着季节一起凋零了。 月夜,花园里委实萧瑟。那风冷得要命,肆意纵横。我喝着那竹叶青,眼里流溢出光彩。 结束了,该去了却最后一个心愿了。 次日,赵辛尤命人往府里送了辆马车来。里面驮了许多个包袱,有股很难闻的味道,臭烘烘的。打开来看,才发现是一个个人头。无一例外,都是苏家的人。 他们将人头摆在地上,整整齐齐,让我过目。我扫了一眼,熟悉与不熟悉的,参差其间。面目狰狞,有些还生了蛆。冬日气味遮掩得好些,只是仍挡不住那股恶臭。旁人都捂着嘴干呕,不敢看。 现在,方信,赵辛尤是个不食言的人。 当初说好,他要帮我将那苏家满门抄斩,不留一个活口。没想到才当上武林盟主没几日,便真的派人将苏家人杀光了。东吴苏家,离这还算有些距离的。这马车连夜载着人头过来,速度之快,令人结舌。 我很意外,这才知他已经筹划这事很久了。偌大的苏家的园林中,现在连只虫都无。妇女老少,自上而下,一个不剩。连地上的血迹都抹干净了,一夜全部消失。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武林。有人一猜便是赵家做的,为的是斩草除根。猜的很准,但也毫无根据。大家也只茶余饭后谈谈,没几天便又忘了这件事。风波歇了下去。 连续几日大雪,即使这样恶劣的天气,我与江沛之仍然别了赵辛尤,往西林的园子去。 当初给的那几张地契,卖了几张,留了一座小而偏僻的园子。那园子临着山,门前有小溪,四处种着桃花,很是惬意。那些银子也换成了银票,随时带在身上。赵辛尤又给我们备了几辆马车,我说了些感谢的话,便和江沛之坐着离去。 末了,行了一段路,我忽地又让车夫调头回去,说忘了件事。 门口,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18 赵辛尤还刚准备离去。我朝他喊道:“别忘了替我给那郎中送一万两银子。” 赵辛尤听了,转身回望了我一眼,点点头。我这才放心让车夫继续往前。 江沛之一脸疑惑,问我什么郎中。我解释道:“就是那个为你彻夜疗伤的郎中。我说了给他一万两白银作为报酬,谁想一时竟忘了,现在赶紧补上。” 江沛之这才了然点头。 ☆、往事 穷山僻壤,荒无人烟。 往西林去的路,正好要经过滁州。不过一日,便到了滁州境内,此处早已变了一番模样。 坐在马车里,看着外头的物象,倒是有些怅然。寒冬之时,野鸦数只,遍处萧索。这儿正是我出生之地。 因着早年与顾家分离,这才避开了那杀身之祸。然,私生女的身份,终究还是一个隐疾,一旦发作,便要受人白眼。 娘是个烈性女子,江湖习气,偏爱逞强。独身将我抚养长大,遭了不少冷眼嘲笑。我知她心中有恨,恨不得把那个负心汉千刀万剐。然而,她终是舍不得的。大恨生于深爱。每每说起爹,她便不住地说些恶毒的话,然而却又不准我跟着一块儿说。 那时我问她道:“娘啊,你为何不把那人杀了?” 她摸着我的头,无奈叹道:“那毕竟是你爹啊。” 这才知晓,有种东西,能让人爱之深恨之切。真是个矛盾的人。 娘死的时候,我记得还是个春日,满山遍野的桃花开着,很是灼目。她染了恶疾,命悬一线,却始终瞒着我。直到突然倒下那天,才含泪握着我的手道:“杳儿,记住,你姓顾,名叫顾行杳。”好生嘱咐着我去澹州寻我爹,看他是否念及旧情。 我讷讷点头,悲痛欲绝。那一年,我八岁,不甚理解她话语中的无奈与心痛。我只记住要去寻我爹。 也是在那个时节,故人来了。他为何而来,我也不知。在那个杨柳和风的春日,恰好马儿累了,恰好路过门前,恰好撞见了要出门的我,恰好要借口水喝。也许这便是所谓的冥冥中注定吧。 我让他进屋,几句之后,这才互报家门。那时,我尚不知他是我二哥,只觉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他也姓顾,名叫顾行之,和我名字也十分像。莫大的惊喜,自然相聊甚欢。 本是萍水相逢,缘浅一时,自从别后便不大记得这人了。未曾想,一个月后,我们又在松林书院见面了。相见时惊讶万分。 我是来寻我父亲的。澹州的风光亦好,比滁州还要美上几分。奈何却因进不了顾家大门,流浪无途,只好露宿街头。好在那日遇见个老伯,十分善良,见我孤苦无依,便收养了我。之后便令我便扮作男儿身,往隔壁私塾念书。夫子还几次三番跟老伯说我如何调皮之类,他也就一笑而过,并不责罚我。 后来才知,这位老伯,是替顾家打杂活的,人叫海叔。我与他说了我的事,海叔沉默良久,说要替我想想办法。然而顾老爷是何人,岂是一般人能见的。海叔自然见不到,便托人传话。话据说是传上去了,只不过顾明岚却是没什么反应。 失望应该是大于希望的吧。那时候的我,已经心如死灰。之后便再未想与顾家联系。也是那时候入了私塾,才知顾行之便是顾家二少爷,算起来应是我二哥。 我知晓,但却始终没跟他道明身份。每日依旧和他谈论着未来,诸如定要成为大侠,行走江湖,扶贫除恶,命垂千古之类。年纪尚小,自然说话天真些。然而到底是他更加活泼些,说着将来相约在此一较高下。 再后来,海叔要送我去他永州亲戚那儿,说自己老了怕照顾不好我。临走时,我与顾行之作了最后的道别,也不忘笑着提醒他十年之约。他闷闷不乐,分离的伤感已然掩盖了那股热血。那年我九岁,他仅比我大一岁。 同一年,我正跟着行商的人往永州去,而顾家却在那时遭遇了灭门之灾,一个活口不留。事后十几天,我才偶然从他们口中听说这件事。当即便有些幸灾乐祸,然而猛然一想,却又身子颤抖。那种感觉,至今无法言说。有一些复仇的快感,有一些极端的心痛,有一种忽然一人的孤独。 海叔呢?二哥呢?还有我那未曾谋面的爹呢?就这么荡然消失了?锥心的痛。故人别后才几日,海叔如此善良的人,我如何放得下? 呆呆想了好些天,我才意识到,我怕是顾家仅存的一丝血缘了。虽然很淡,但我还是顾家的人。娘临死前与我说的话,我现在才想起来。是的,我叫顾行杳。 静静想了好几日,也不知怎的,心中只想着一定要报仇。就算不为顾家,也要为海叔,还有二哥报仇。仇恨涌上心头,我便偷偷离了车队,只身一人往澹州去。 暗自打听了好几日,才知道那仇人是苏家。现在我那爹和他正房夫人,正被苏有策关在苏家地牢里。是怎样的深仇大恨?竟能抄家。 后来我才知道了一些往事。一切始于情。 那时,杜月秋是江湖中出了名的美人,钟情于她的人自然不少。先前她与苏有策结下情缘,两人也很般配。虽则未说,但两家人皆是默许了。那时候的顾明岚,只是个抱着一把剑四处闯荡江湖的毛头小子。杜月秋也不知是出于何意,竟看上了一面之缘的顾明岚,当即便要断了和苏有策的关系,离家出走。 苏有策深爱杜月秋,但最终选择放手离去。几年后,顾明岚便娶了杜月秋,回到了澹州老家。却不料,顾明岚是个浪荡子,纳了好几房小妾。结为连理后便四处流连花丛,夜不归宿,好生风流。 苏有策知晓后,便也不顾他人言语,要顾明岚休了杜月秋,他来娶。那时候,这种事情算是惊为天人了。顾明岚自然不肯的。杜月秋也是痴情人,为了断绝苏有策的念想,说了好些伤人的话。顾明岚当着杜月秋的面,泼了苏有策一脸热茶。她没有阻止,只在旁边看着。 顾明岚又命人找到苏有策,将他毒打了一顿,吊起来挂在一间破庙的梁上一晚上。若不是有人路过,不然便死了。苏有策自此再也没有来过澹州,消失匿迹了。之后,顾明岚又到处风流,便遇上了我娘。只是,我生下来的时候,他不在罢了。 未想数年后,顾家被莫名抄家,一片血海。虽则不知何人,但几乎所有人都怀疑是苏有策。猜测毕竟是猜测,没有证据也不敢妄自拿来宣扬。 拜入苏家门下的那一日,我抛弃了所谓的尊严。跪下的那一刻我想着,报仇之事,需卧薪尝胆。那时候,尚且还抱有一丝希望,能见见我爹,看看他到底记不记得我娘。 未曾料到,苏有策这人经历一番背叛之后,心冷如铁。他对我道,要入苏家门,第一件事必须学会杀人。我战战兢兢,心中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19 忐忑不已。他递给我那把剑,要我去杀一个人。那人便被绑在了椅子上,关在小屋里,身形有些模糊。 我从未杀过人,抱着剑不敢上前。苏有策不悦,我便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看见那人时,我有些震惊。那人没有四肢,全身是血,被白布条捂着嘴,嘴边还留着血。这是怎样一种折磨,似人非人,我颤抖不已。 我想起了那些传言,刹那间一道闪电掠过脑海。这个人,便是我那素未谋面的爹。 他见了我,一瞬间有些惊讶。他认出了我,因为的容颜,和我娘是何其相似。他挣扎着,好似想说话,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我内心纷乱不止。这是我爹啊。见面第一眼,竟然是这样。我心中涌上无数滋味,我很想对他说:爹,你还记得我娘吗?我还想问他,为什么如此狠心,对我和我娘不闻不问,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吗?然而,此时什么话都不能说。 苏有策催着我,他声音冰冷。我想起来,我入苏家是为了报仇。颤巍巍将那剑给送了过去,骨肉相刺,血喷了一地。这一年我十岁。 苏有策很满意,他见我大哭,以为我吓着了,还抱起我大笑道:“好徒弟,好徒弟!”我哭晕了过去,据说是苏有策抱着我到屋里的,还找了大夫过来。大夫说我惊吓过度,一口气没上来,这才晕倒。开了几味安神的药,便离去了。 自从之后,苏有策对我倍加关怀,认我为义女,将武艺皆教予我。我一一学着,心中的恨意越发深了起来。 不知是因杀父的愧疚作祟,还是因那大仇未报,自己毫无办法的无奈扰乱着我,每日我都做着噩梦。也渐渐发现,偶尔身子会忽冷忽热,全身疼痛。 这么过了五六年,我才从偶然旁人那听见,我身上中了乾坤。这毒,是苏有策指使着他亲儿子苏安给我下的,为的就是控制我。难怪每个月,府上的那大夫便要来给我看病,说我体弱,需要滋补。开了许多味药,我一一都喝了。 天真如我。我以为,那些药真是给我治病的,却不料,都是苏安亲自挑的药材,让乾坤之毒慢慢浸透。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十八了。这个年纪的姑娘,都已经坐在家中织布,抱着孩儿哄觉。 然而毕竟是江湖,江湖之中的女子,也大多能独自闯荡江湖了。我稍稍幸运些,作为苏家最得力的刺客,自然少不了一些特别的宠爱。譬如,杀人之事,近一半都由我操刀。杀人也如麻了,心也冷过了。没有什么多愁善感,人在我眼中,也就一个头最为重要。 当我将这些事说与江沛之听时,他静静没说话。 我自嘲道:“故人也许至今也不知我是谁吧……” 江沛之听了,抬头定定看了我一眼,道:“他知道。” 我淡笑道:“我未曾跟他说过,他如何能知晓?”不甚在意。 “那日,他去滁州寻你,便是你爹的意思。”江沛之缓缓道。 我微微愣了愣,道:“我爹?” “嗯。”江沛之点了点头,道,“你爹还是惦记着你娘的。只是你娘性子倔,不肯搬去顾家住。后来,便四偷偷躲到了滁州,生下了你。你爹派人去找,没找到,便只好作罢。” 我沉默了一会儿,有些震惊。这些事,我是不知道的。我娘说是爹抛弃的我们。 “你爹因娶了杜月秋,碍于情面,不好独自接你娘回家。便让你大哥去滁州找找看。你大哥没找到人,却不料你二哥随意走走便到了你家,见到你的时候问了姓名也未曾在意。后来回去一说,才知道你便是六妹。”江沛之道。 “那……他为何还不肯见我?”我呆呆问道,说的是我爹,海叔明明有让人传过话。 “老夫人不让,你爹也没办法。”江沛之淡淡道。 这故事到了最后,反而好似扭转了局面。我印象中的父亲,该是个负心汉,风流浪子。弃我娘不顾,连我也不肯见。如今…… 我一时无语。都在言往事,往事果真不是轻易能说的。时间一过,便变了味。 “原来他都知晓。”我讷讷道。 “他没忘记过。”江沛之怅然叹道。 我扭头望向车窗外,车帘在寒风中翻滚,马车颠簸着缓缓前行。 “天真凉。”我道。 ☆、分别 行至滁州西北角,我让车夫停了车,让他稍等片刻。 江沛之也与我一同下了车。我走在前头,他跟在后头。 寒意袭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子弱了之后,这点寒风也禁不住了。他见了,往前走了几步,给我披上了鹤氅。我欲推却,最终手抬了抬,还是任由他动作。 他道:“天凉了。” 那一句,我怔了怔,朝他淡淡笑了声,垂首敛眸。手紧紧攥住了氅衣。 沿途已经是断壁残垣一片,破烂的砖瓦堆砌在一起,黑漆漆的墙角,破草屋在风中凋零。雪已经融化了不少,走在这条布满沙土的路上,风声荡漾。周围无人,仅仅只有我们两个的步子声。 我看着前方,拐角处有一棵枯萎了的枣树,很高大。旁边是个小院,那门已经只伶仃挂着,摇摇欲坠。门上有张破碎的红福,已经被雨水冲刷褪了色,粘在门上,泛着红印。 我站在门前,缓缓环视了片刻,最后道:“我们回去吧。”这张望的最后一眼,知足了。 江沛之点了点头,随我回了马车。车夫在旁边给马儿喂草,见我们来了,便收拾好东西,跃上了马车。 正当我们准备继续行路时,不知何时,前头冲出来一个老乞丐。 那人一头乱发花白,穿着破破烂烂的灰布衣,一瘸一拐。四肢冻得通红,脚上沾着黑黑的泥。长长的指甲抠着一个破碗,他趴在马车前,端着那破碗不停地抖着。那意图很明显,是要乞讨。 车夫又下了马车,往前走了几步,要驱赶他。哪知他赖皮,转身抱住车轮子不肯走。车夫恼怒不已,拿着鞭子吓唬他,他还是不肯走,俨然一个无赖。 看着这一出,我将手中的一锭金子扔到了他那破碗里。那老乞丐朝碗里瞥了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珠,笑得眼都眯成缝了。捂着金子就往回跑。那速度,哪里像瘸子,分明比正常人还正常不过。 一时无语。 原本以为这一出过后便没什么事了,未料,到了那客栈,又被讹了一次。 此处本就荒僻,能有家像样的客栈算是不错了。我们歇脚的时候,店家也很是热情招待。端了几碟小菜,拿了酒上来。听说我们要住宿一宿,更是乐不可支。 第二日,掌柜的拿着算盘开始算钱。 “洗脚水,十两一盆,总共三盆,三十两。茶水二十两一壶,总共两壶,四十两。马草二两一根……”掌柜的手下拨弄着算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20 盘,噼里啪啦算得飞快,口中念叨着,“总共七百五十八两。” 我们目瞪口呆,听着这话,怎么都像是在讹人。哪儿有这么贵的店? 车夫最是沉不住气,骂骂咧咧,气道:“你这店莫不是黑店?哪儿有这么贵的算法!” 掌柜的捏着嘴角的胡须,道:“你要是嫌贵,不住这儿就是了。现在还想赖账不成?”他歪了歪头,眼角闪了闪。 瞬间周围多了几个大汉,欲向我们走来。 我见他们剑拔弩张,不想闹事,便上前拉住车夫,对掌柜的道:“我们付。” 车夫急道:“姑娘,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我笑了笑,制止他,从包袱里找了钱出来。好在出门带着些银两,这么一付,几乎都用光了,只剩下银票。 江沛之始终未作声。我们付了钱,便拉着马儿走了。车夫还是不满我的做法,气呼呼跨上了马车。 江沛之扶着我也上了马车,轻轻道:“小心些。”很是体贴。 “穷山恶水养刁民呐。”我叹道。 江沛之依旧默然,他大概也是知我心底失望的吧。这儿,果真不是我所想的模样了。 到西林,已经是三日后了。 此处因被群山环绕,风景独好,有不少绿树竹林。冬季在这儿宛如春天。水也未结冰,潺潺流淌。那园子便临着这溪水,种满了绿竹,很是清幽。 江沛之这一路都很沉默,倒是我说了许多许多,诸如往事,诸如故人。他很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我笑着说:“实话说,你的眼睛很好看,和故人很像。” 说这话的时候,他也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权当玩笑。 他的眼睛确实好看,丹凤眼,细长,黑白分明。尤其是他深深看人的时候,沉如幽海。 这几日我们收拾了东西,整理出了住的房间,暂时安置好了。车夫领了钱也走了,临走前还跟我说滁州那事,让我多个心眼,不要全任别人宰割。我抿了抿嘴,笑着道谢。却是一番好意,在他眼里,我这么做便是太傻了。 这个冬日,即将这么过去。 自从大事已了,我好似开始漫无目的起来。曾经的仇家也销声匿迹了,不曾来寻。忽然之间,仿佛一切都变得宁静起来。赵辛尤也没再来找过我,江沛之也不曾离开过。 躺在长椅上,仰头看云卷云舒,一瞬间好似老了几十岁。 “二月了。”我喃喃道。 江沛之在身后给我递了杯茶,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我看着他满头大汗,于心不忍道:“何苦呢?买些个丫鬟奴才进来多好。” 他摇了摇头,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依然坚决拒绝。 不知他为何如此坚持,这园子不大,但所有的事他都做了。劈柴,跳水,做饭,洗衣……我欲帮忙,他却将我拦在门外,不肯让我碰丝毫。 难道我竟如此娇气了?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心中有点儿气。看着他认认真真搓着衣服,只好无奈叹气,坐在一旁不作声。 春意开始泛起,我看见墙头的柳树开始冒芽了。好些日子未出门,每日在这园里闲逛,有些无聊。但最无聊的,应属江沛之了吧。真是苦了他,整日干着各种杂活。 许是犯了春困,我开始怠惰起来,整日慵慵。一日中有一半时间在沉睡,乾坤发作地愈发频繁。纵是如此自在,也不见好转的迹象。 “怎么了?又发作了?”江沛之见我捧着那茶,脸色发白,便急忙走过来,伸手探我额头。 他那常年练武的手有薄茧,动作很是轻柔,眼中有十分的关怀。我微微点了点头,往屋里去。 他接过茶杯,小心翼翼扶着我,好似怕我跌倒。 我推了推他的手臂,笑道:“我还没这么柔弱。”刚说完,便忽地倒了下去。双腿发麻,胸口一阵疼痛。 江沛之也不顾了,横抱起我,将我放在了长椅上,挽起袖子替我把脉。我捂着胸口,皱眉出声道:“你别管我,我躺一会儿就好。” 他没理会我的话,垂着头,只牢牢攥着我的手,很紧很紧。好似生怕我突然离去般。每一次病发,他便只在一旁握着我的手,什么话也不说。但那手中的紧张,却丝毫不减。 空气忽地沉闷了起来。 良久良久,心悸了去,我恢复了平静。喘着气,长长舒了口,大汗淋漓。 这个季节,大概是不适合出门的。 前几日大夫来了,探病完,却只是对我不住摇头,让江沛之为我准备好后事。他们在门口的谈话,我一一知晓。 “大夫怎么说?”我假装没听见他们谈话似的,漫不经心问他道。 他却摸着我的头,柔声道:“大夫说,服了药,再过几个月便能好转。”说谎也如此自然。 “嗯。”我点了点头,笑着倚在他肩上。 这一日,我分外安静。药,尽数喝了。饭,尽数吃了。直到天快黑了,才随他往屋里去。 他如往常给我递了茶,我却笑着道:“饭吃太饱,喝不下了。”推给他,让他喝。 他低头看了眼茶,一口气喝光。扶着我上床,帮我吹了灯,关好门,便往隔壁屋子去了。 我听见暗夜里,他的房门重重关上的声音。躺床上,等了估摸半个时辰,算着他应该睡了,才偷偷起身开门去。 到了隔壁,悄悄打开他的房门。他的屋里很干净,有淡淡的茶香。我把桌上的油灯点了,拿着烛火到他床边。火光一照,果然,他睡得很熟。刚刚茶里下了迷魂药,他喝了这满满一杯茶水,怕是要一天才能醒来了。 他那俊美的脸上,此刻显露出少见的柔和,十分安详。我伸手碰了碰,冰冷的指尖触到他光滑的皮肤,宛如中了利刺般猛地缩了回来。讷讷收回手,重重叹了口气。 吹了灯,将门轻轻关好,提着那把凰剑便出了门。 春寒尚未歇,料峭晚风拂面。我只带着这把剑,背着早已准备好的包袱,往澹州去。疾步行了数余里,体力便开始不支起来。身子虚弱到如此地步,比以往还厉害,我心下已经有了打算。 行路一夜,凭着一身轻功,竟也快到澹州边境了。西林离澹州不远,但也不算近。一路下来,仿佛虚脱,魂都快丢了。在茶寮处休息了一会儿,继续赶路。 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多年的戒备,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行至半路,我感觉到身后那人离我越来越近。便止住了脚步,回头道了句:“出来吧。” 果见一柱子后转出来个人,却是江沛之。 略讶然,问道:“你不是……” 他手中提着剑,背上背了个不大的包袱。他上前几步,捉住我的手,隐隐有些愠色。定定看着我,道:“你就这么想甩开我吗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21 ?” 心中微微一刺,有些疼。撇开脸,冷声道:“是。” 他握着我的手很用力,垂着手,声音沉如铁:“你,果然不认得吗?” 我不解,甩开他的手,道:“就此别过。”转身离去。 他在原地停顿半晌,最终还是艰难转身,朝我相反的方向去。 自此背道相驰。 ☆、了却 春意来得还算快,风和煦多了。 我缓缓走着,一瞬间有些不知该往何处。 澹州离这儿不过数里,一路骑了马过去,也很是累人。大汗淋漓扶身下马,一口气没喘过来,眼前黑了一片。好半天才缓过神,这才猛地吸了口气,抚定。 记得有人说过,人一至将死之时,便不由得多愁善感起来。便如我此刻,莫名地眼角湿润。没有什么确切的理由罢,也许这该是人之本性。孤苦而来,孤零而去。 松林书院依然是老样子,只不过曾经本是偏僻之处,现在反倒繁华了不少。十多年过去,仿佛连这儿的野草也更加绿了。墙头种了芭蕉,还有几棵石榴树。院子里孩童嬉笑声不绝,影子绰约。物是人非。 微微怅然。 曾经相约的少年,已西去数年。不知西方的乐土,可会有如传说中般畅然快活。 正当我欲转身离去时,身前一人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抬头一看,竟是江沛之。 我惊愕道:“你怎会在此?” 他瞥了我一眼,很冷,道:“来赴故人之约。” 他抽出手中的剑,指着我道:“来吧。” 我一头雾水,仰头看他,道:“什么意思?” 他冷冷盯着我道:“十年之约,你没忘吧?” 我自然没忘,不然我也不会来此处。只不过,故人已逝,如今我也只有凭吊往昔,他凭什么来问我? 我心底有气,也沉声道:“干你何事?” 他看了我一眼,再次甩了甩那把剑,道:“来吧!” 我后退几步,抬头睨他,反问道:“你有什么资格与我比试?” 他只是故人之友,何来替故人与我一较高下之说。与我相约的又不是他,真是莫名其妙。 他却只站了半晌,忽地抽剑朝我刺来。虽则身子弱了不少,但反应还在,立即便躲闪了过去。 我怒道:“你想干什么!” 他不言,只将将把剑甩来,来势汹汹,丝毫不肯放过我。眼神冷漠至极。 见他不肯罢休,便也只好抽剑,咬牙上阵。自然,他没有下十分的狠手,却也将我招架得无力反击。不服输的劲上来了,我便也放开了去,将招数使出来。 剑朝我腰下袭来,我凌空一跃,脚尖点着那剑刃,飘然立地。他又是一剑,直入封喉。身子一侧,斜斜倚靠,悠然醉倒。这是丐帮的招式,我一直也未曾使过,此时竟是派上用场了。他有些微惊,随即便甩剑从头上劈来,我举剑阻挡,铮鸣响亮。你攻,我躲;你闪,我便反手一刀。一时间难分伯仲。 此时正是清晨,路上行人还不算多。但我们这番打斗,却是惹来不少旁观者。他们围在一旁,对我们指指点点,有惊讶,有不解,有拍手称好的。 最后,大抵是身子不行了,他一剑挥下来的时候,我却是一怔。瞬间青丝皆断,只留下一截,散发垂落。 “我赢了。”他淡淡道,没有看我。我没作声。他将剑插入剑鞘,转身离去。 我呆呆望着他的背影,一瞬间有些奇妙的感觉。 人群也逐渐散去。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奇怪。温温的,有些僵硬。 自那日起,我再没有见过江沛之。自然,也许恰当的时机到了,他便走了。 来到令狐堂门前起,我便恢复了往日的冷情,那张不露声色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心也是冷的。 令狐堂堂主名唤令狐启,约摸四十来岁。当我问江沛之在何处时,他却是抖了抖眉毛,朝我瞥了眼,道了声不知。 老把戏。 我便道:“不在也可。你把那十年身死契交出来便是。” 他自然不肯。后来磨了很久,才告诉我,江沛之依照约定,要替令狐堂杀一人。那人远在西南,赏金万两。 这单子偏偏派给了他,是为何?令狐启捏了捏胡须,道:“我也是爱才。只是,那人指定要他去,便也无可奈何。” 我懂了。追问背后指使人自然不得,这是规定不能说。但好歹问到了地点,知道江沛之往西南怀业去,便告辞。 临走前,令狐启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道:“不知你家盟主现今可好?” 我回头,扫了他一眼,不语,转身离去。 西南可远,才这么几日,江沛之估计已经行至半路了。我想了想,还是缓缓跟在他身后好。若是追上他了,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坏事了。 估摸着他的行程,快到怀业时,我加快了鞭子。马儿飞奔着,哒哒的马蹄声如疾雨。我听见风声簌簌,隐隐有雷鸣。 春一到,雨如酥。转眼便飘起了薄薄细雨,雾锁楼阁,周围的山水皆是一片朦胧。 淋着雨赶路,没多久,便到了怀业。怀业的民风甚是淳朴,热情善良者居多。果真是一片纯净之地。 依照令狐启之言,此时,江沛之应该在城中住下了。这几日稍作歇息,等时机一到,自有人上门来告知,要杀者为何人。而且,这要杀的,貌似是个极其狡猾的人。 我自然是沉不住气的。便四处寻找江沛之,一个一个客栈搜寻。 前几日来怀业前传书问了问羽铎军几人,赵辛尤现今怎样之类。他们回答一切都很如意,生疏而薄离。才不过数月,竟是如此冷淡,果真不愧是赵辛尤的手下。 再问了问颜姑娘,她却说羽铎军一行人最近都被派去别处了,和赵辛尤同行,好似要去解决什么事情。 搜寻无果,再四处打听,总算听见点苗头。好似这怀业,最近有什么重要的人要来。想了想,江沛之要杀之人,怕就是这位贵客。 然而再深思之,莫名就想到赵辛尤。莫不是…… 我心底有些担忧,如果真如我所料,那恐怕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 二月初十,天阴阴。这一日,我正坐在楼下一茶铺里喝茶,听着周围的市井聒噪。 忽听见有人奔走相告,说是城南死了一人,死相极其恐怖。我瞬间离了座,甩了轻功往城南去。心弦紧绷。 到了城南,果见一群人围着一具尸体指指点点。我上前去,仔仔细细看了看那死人的脸,心底的大石才落了下去。还好,不是他。 然而,未待我舒缓过来,一声惊天的轰鸣声乍然响起。却是从不远处的南河传来的,那边翻了一条渔船。船板碎裂,木片落在水面,有几条翻着白肚皮的鱼也死了。 “震天雷!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22 ”远处有人喊道。这是被震天雷炸翻的船。 不一会儿,水面泛起了血红色。有一人漂浮在水上,满身是血,沉沉浮浮,正缓缓朝岸边游来。 定睛一看,我吓了一跳。不顾一切飞身过去,跃入水中,拖着那人朝岸边走。 江沛之看了我一眼,也满是震惊。他道:“你怎么来了?” 我没理会他,抱住他的身子往岸边拖。很沉,血流了一片。到了岸边,他猛地咳了口,吐出一片血。伤得很重。 “你!”我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有惊骇。他的腹部中了一剑,有个深深的窟窿正在冒血。额头上也流着血,身上全是炸裂的伤口,黑漆漆的灼伤。 “快走……这里不安全。”他在我耳边低声道。他刚说完,又咳了口血。 见状,我也急了。便架住他,往身上一背,道:“走了。”他点了点头,我便背着他,大轻功一甩,直冲城外树林去。 行至数里,身子有些累了。咬咬牙,最终又硬是拖着他疾步行了数里。 忽地,几支箭矢穿梭而来,直指我们。我冷哼了声,立地单手一一接住。转身,见来人从树上一跃而来。 是羽铎军他们。 江沛之伏在我肩上喘气,他眉头紧皱,嘴唇泛紫。他莫不是中了毒?我一惊,又看了看他的伤口,果真流着紫色的血。 抬头,冷声道:“赵辛尤呢?”也不问他们来这是何目的。 他们淡淡瞥了眼江沛之,道:“主公说你最好少管闲事,否则连你也杀了。” 多么高傲的语气。赵辛尤当了盟主,连手下的走狗也如此傲慢了?真是可笑。 “那便叫他来见我吧。”我也冷冷回一句。 “我们主公哪是你想见就见的?你以为你是谁?”嗤笑一声,依然傲慢。 我轻轻笑了笑,扶着江沛之在地上坐好。他拉着我的手,道:“别!你还是走吧,他们要的是我的性命,与你无关。” 我没有理会,撇开他的手,缓缓起身。剑已出鞘,我怎么能空手收回? 这一场斗争,鏖战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他们虽然只来了四个,却也让我打得有些吃力。然而在有人妄图刺向江沛之时,我顿时心惊。那一刺,让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沛之胸口又中了一剑。他捂着胸口倒地。 见状,我杀红了眼。不顾身上已经被刺了多刀,仿佛疯了般,招招蛮横凶狠。 血流成河。四具尸体躺地,我垂手,血从我手上滴下。 我前去扶他起身。江沛之却已经面色苍白,双唇颤抖。我惶恐睁着眼,用手捂着他胸口的洞,热腾腾的血从指缝间流出,沾满了衣裳。 “何必呢?”身后有人说道,一声长叹。 我扭头一望,是赵辛尤和一群护卫。来者不善。 “为一个陌生人,值得如此吗?”赵辛尤又重复道,重重叹气,“我本不欲将你牵扯进来,只是,这人必死。” 我扫了他一眼,不说话。 “如果他不是令狐堂的手下,我倒可以放他一马。”赵辛尤缓缓道。 “所以这都是你算计好的?”我仰头蔑视他道,小人。 他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的。他暗自派人,用高昂的价钱请令狐堂替他杀人。要杀的这人,正是他自己。而这杀手,却指定了要江沛之。 一切听起来很合理,一个名震江湖的杀手,一个高高在上的武林盟主。若是江沛之死了,权当刺杀失败。若赵辛尤死了,自然,这是不可能的。他没有万全的准备,也不敢擅自引狼入室。 他在西林安排了人窥视江沛之的行踪,自从知道两人分开后,便立即出手了。调虎离山之计,江沛之到了怀业,上了艘布满震天雷的渔船,被炸了个半死。那船夫也是安排好的人,刺了一刀后便逃之夭夭。 这一切,才有了现在的结果。江沛之性命垂危。然而不料,我忽地出现了,打乱了计划。便又派了羽铎军来追杀。 得知一切后,反而有些轻松了。赵辛尤是个怎样的人,从一开始便知道了。如今对江沛之下手,这也是情理之中。武林之下,凡是有那么点武艺的,自然得斩杀。不然岂不是留了后患。 原来这几个月,他忙碌的事,也都是铲除后党,削弱残余,只为巩固自己的地位。 “那,我岂不是也很荣幸,被武林盟主大人盯上了?”我冷笑一声,不想看他的嘴脸。 “自然。”他淡淡道。话语一出,仿佛听了个大笑话,我狂笑不已。 我俯身下去,扶江沛之起来。他抓住我的肩膀,身形摇晃,险险跌倒,扑在我身上,又是一大片血色。 他们有人上前来挡住我,不让我们走。我瞥了一眼,道:“那么,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便扶着江沛之,单手一剑,杀出一条血路来。这一套,苏有策教了我千百遍。以一敌三,很是好用。平生从未感觉到自己是如此庆幸,庆幸那时卧薪尝胆费尽心思琢磨武艺。 赵辛尤冷冷看着我们,身旁的护卫一个接一个朝我们扑来。我也毫不客气,使出全身解数,拼了命要离开。 那骨肉刺穿的声音,在我耳里宛如波纹,荡了一圈便消失了。我已不知什么是痛苦,什么是疼痛。也许痛苦与疼痛并存吧。 “退吧。”赵辛尤最后说了一句话。当他身边人一个个减少时,他仿佛在博弈,与我较量。 我今日或许中了魔障,杀红了眼。赵辛尤在远处看着,随后便拉着剩余的人,撤了。我不肯放过,继续追着他们几百步。最终因为骑马的速度太快,望尘莫及。 江沛之一直在我耳旁喊我,试图让我冷静下来。这才猛然意识过来,他刚刚唤我的名字,杳儿。 扭头看他,他已经毒发了。毒素蔓延到了全身,脸惨白如霜,双唇黑紫。我扶着他坐下,摸着他的心跳,一声一声,生怕停止了。 他睁眼望着我,颤抖着手,摸了摸我的脸,道:“杳儿……” 那一声,十足地无奈又不甘。深深,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我陡然落泪,扑到他身上,牢牢抓住他满是鲜血的衣襟。一股浓浓的绝望从心底蔓延上来,仿佛一条毒蛇,盘栖在喉咙,不让我吐露一字。 江沛之笑了笑,眼皮在打架。我紧张不已,揪着他的衣襟,摇头喊着不。 他长长叹了口气,道:“雪山丘是个好地方,你可以去看看。”说得很轻很轻。 我连忙点头,泪光点点。他扯了扯嘴唇,最后一言不发。 时间忽地凝滞,他沉默,我亦未说话。我心中的弓箭绷到了极致,一眨不眨盯着他,绝望又无助。 他眼皮闪了闪,忽地身子僵硬,颓然倒了下去。 “二哥!”凄厉痛喊。我那把弓箭射了出去,刺中了那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行山杳杳 作者:一尾白兔 分卷阅读23 块心脏,噗嗤一声扎出血来。 他好似听见了我的话,弥留之际,眼里露出一丝亮光,转瞬即逝。 他闭上了眼。 没有机会了。我还有很多话想说,很多事想问,都没就机会了。 天又开始下起了小雨,凉凉的,扑在脸上。我好似晕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我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主公,她已经死了。” “嗯,那我们走吧。” 临走前,有人朝我胸口刺了一刀,很痛。然而我却仿佛已经死了般,除了痛再无其它感觉,也没有动弹。 那我该是死了吧。我这么想着。 再一次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人,他说,做多了错事是会遭报应的。我问他,那我可怎么办,我做了很多坏事。他说不要紧,他来替我赎罪。我安心地笑了。 再一次醒来,漫天都撒着星子。如果此刻能划着渔船在天河撒网,必定能收获一船星子。繁星闪烁,很好看。 我好似还活着。动了动手指,十分僵硬。 等我起身时,才发现,我断了一只手。那只右手已经腐烂只剩半截,白骨森森,十分狰狞。 周围尸体遍布,已经有虫爬着了。江沛之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我趴在地上看了很久,最后跌跌撞撞起身,朝远处走去。 五月的时候,石榴已经开始开花了。雪山丘的景色却很清淡,一望无边的蓝天,万里无云。风吹得喧嚣,这边的戈壁长了些草,还算可爱。 听人说,以前这儿来了个少年。他身世可怜,来的时候奄奄一息,五脏俱损。他师父找了这儿的神医给他治病,那神医看了看说,只有一个方法能救他,那便是脱骨术。脱骨脱骨,脱胎换骨。他被换了面皮换了骨头,竟真的活了下来。 少年起初很是抗拒自己的容貌,后来逐渐接受了。再后来,他天资聪颖,学了一身高超武艺,名震江湖。因其面若白玉,俊朗非常,人称“雪上一枝蒿”。 他随身佩戴着一块白玉,那玉是他师父给的。他师父说,若是有朝一日,遇见你喜欢的姑娘,这玉便当作为师的礼物了。他道着好,却是始终没将那玉送出去。 有个胡人姑娘喜欢他,天天给他送些鲜果。他却冷冷拒绝,并称自己已有意中人。听说如此,人们都很好奇那意中人是谁,可谁也不知。 再后来,他离开了西域,便再也没听说过这人了。 摸了摸身上的这块玉佩,洁白,透亮。我乌黑的手倒显得有些肮脏。 风果然很是喧嚣,呼鸣不已。身旁的这墓碑是他师父的,上面刻了几行字,却是模糊不清了。但隐隐还能看见几个小字,写着“顾行之”。 将那凤凰双剑放在墓碑前,我靠着那墓碑喝起了竹叶青。身上已经没有一处是好的了,那些伤口有的结了疤,有的已经腐烂。乾坤毒发,现在已经动弹不得了。全身乌黑,倒显得我和这里的洁白,格格不入。 一口一口喝着竹叶青,风声隐隐,有凛冽的沙尘扑面而来。 我忽地想起来,在西林的时候,他不出门,四处小心,是不是已经察觉了什么。再后来,我独自出门,撇开他的时候,他如此愤怒。或许,我该是错了。 那日,我只是单纯想着,拼尽这条性命,也要从令狐堂手里拿回他签的身死契。却不料,他已经先出事了。他为何要接那单子,自然是不得已。而我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生死契拿了,便没有这事发生了。 我还在想,那人见我第一眼的时候,便认出了我。而我,却不认得他。原来,这便是缘分吗? 日子,已经太过漫长了。 雪山丘上,一座墓前放着两把剑,剑上压着一副画。画上画着个清秀小倌,丹凤眼,眼角有颗痣。有具白骨紧紧抱着一个酒壶,倚靠在墓碑前。 “这怕是不知哪儿来的酒鬼醉死在此。” “这剑……莫不是凤凰!” “这画上的人是谁啊?” “我猜可能是那死人喜欢的姑娘。” 好像,有风在响。 分卷阅读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