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骨》 分卷阅读1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 书名:侠骨 作者:玄知 传说江湖第一剑叶无暇貌美如花…… 传说江湖第一剑叶无暇侠义心肠…… 传说江湖第一剑叶无暇智计无双…… 成安十七年,江湖上不见了叶无暇的身影,却处处是她的传说。 娇生惯养的小王爷古远泽受话本小说洗脑,一心闯荡江湖,娶一个惩奸除恶武功高强如叶无暇前辈的女侠回家…… 然而,这个传说中的江湖第一剑、侠风义骨的叶无暇,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女侠仰慕她、女杀手敬重她、女神医保护她…… 古远泽:……那么问题来了,我该怎么做才能打败一堆情敌,把她娶回家。 叶暇:微笑。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三教九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瑕古远泽 ┃ 配角:容情易从舟秦之澄君未期玄楚太多了不写了 ┃ 其它: ☆、叶暇 正是三月时分,碧透江面,水平如镜。 倏然“哗啦”声响,漾开一顷碧波,一叶扁舟缓缓从视线的尽头驶来,打乱平静的江面。 佝偻着身子的年迈船家,熟稔的摆弄着船桨,小舟恍如江面的一片黄叶,飘然随着水流到了岸边。 “叶姑娘,到啦!”老翁哈哈一笑,放了船桨,率先跳下了船。 他身态稳健地拉过船头的绳子,系在渡口的立柱上,这一番动作毫不吃力,显然不似平常的花甲老人。 “唔,”船头躺着的女人头上盖着斗笠,将容颜隐在斗笠下,一身黑色的短褐裹着矫健的身体,腰间紧束着浅褐的腰带,脚下是磨损严重的长靴。一身衣服勾勒出细细的腰和长长的腿,看装束全然是武林中人。 此刻听得老翁叫她,叶暇懒懒坐起身,摘下斗笠,一笑:“张老,谢了。” 小船停在的渡口显然不过是个私人渡口,停了小舟便占去二分之一的位置。 岸边的树木繁盛,初春的新叶间隙透过薄薄的日光,在她的脸上交织起了光与影,五官看不清明。 张老笑道:“叶姑娘肯坐老张的船,是老张的福气。”他说话时脸上一片真诚,竟丝毫看不出一点殷勤之色。 “姑娘好久没来晋安,此次来有何要事?” 叶暇站起身来,随意拍了拍身后的灰,也跳下船来,把斗笠扔回船上,苦笑道:“说来惭愧,叶某潦倒之人,不敢说要事,不过朋友来信求助,看我能否帮上忙罢了。” 张老摇摇头,不置可否,只道:“那姑娘还请小心,晋安近来可不怎么太平。” 叶暇笑道:“多谢张老提醒,告辞。”也不论对方回不回应,一摆手,自顾走了。 老翁盘身坐在渡口,见着她高挑瘦削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叹一口气:“真是可惜了……可惜。” * 晋安隶属安澜府,安澜府又毗邻大成国都瑜州府,来往繁华,晋安县近水,大成国靠一条止战江划分南北,晋安县就在北方的江边上,渔业繁荣。 叶暇进了城,想着此时天色尚早,便直接朝府衙行去,还没进门便被李罕抓住了,高大的汉子见了她,一脸庆幸地开口笑道:“老叶你可算来了,来的好,来的好!我还想着再催一封信给你呢!” “你这么急着要我来,到底是什么事情?”叶暇一边同他说话一边朝里走。 “信里也不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真是少见你如此着急的形态。” 晋安府衙算不上大,屋舍只能说是规整简单,来往捕快侍从忙中有序。这都有赖于近两年的县令周孟甫,他年过而立,进士出身,清廉勤勉,办案严明,在晋安有“小青天”的美誉。 叶瑕原先在他于都府瑜州任职时打过几次交道,也算是朋友。 李罕是他手下的捕头,也曾和叶瑕有喝过酒的交情,他已在晋安呆了十几年,是个好手,历任县令无不对他十分仰仗,周孟甫也不例外。 说来也是缘分,这两人都认识叶暇,周孟甫受过她不少帮助,而李罕不止受过她的帮助,也曾于她有恩。这一遇到难题,两人马上又想起了她,一拍即合——一封急信送到沧州,愣是把她催了过来。 叶瑕和李罕一照面就问起二人寻她的原因,四十来岁的汉子难得满脸苦色,一边解释。 “可不是着急么,”他话里带上了埋怨:“瑜州的容小王爷,不知脑子里进了什么水搞离家出走……” “看你这样子……跑到晋安来了?”叶暇皱了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方笑道:“皇家的暗卫又不是又吃素的……这位小王爷不会身边连个暗卫也没带罢?” 两人说话间,已越过几个回廊,来到协文园,刚踏进屋子,正在办公的周孟甫听到声音,忙搁下笔,看见叶暇,眼睛一亮,迎了上来:“叶姑娘,你可算来了。” 叶暇拱手笑道:“周大人,许久不见了。” “唉,两年不曾见面,此次任职晋安,一见面又是要劳烦叶姑娘,周某实在惭愧……” 周孟甫叹了口气道:“想必姑娘也听李罕说了大概,容小王爷不在瑜州来了晋安。然若非几日前赵大人找上门来,我对此事可谓一无所知。” “赵大人?”叶暇想了想道:“可是大理寺卿赵明宇大人?” 大理寺卿赵明宇乃是当今安怡长公主之子,年少有为,断案如神。太后所出二子一女,除当今圣上外,就是容王和安怡长公主了。 作为太后的亲外孙,容小王爷的亲表哥,他亲自前来,可见对容小王爷出走此事的重视。 “正是。”周孟甫不出所料地点头,苦笑道:“这位小王爷实在是任性了些,他支走了身边所有的暗卫,赵大人查到他最后的踪迹在晋安,之后就再无线索……我让李罕查了几日,也并未有小王爷的踪迹。” 周孟甫说话时语气十分无奈,料想赵明宇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叶暇挑眉:“叶某对晋安并不算熟,也没有李兄在晋安的根基,更不愿同皇家有什么联系……大人找上叶某,只怕要失望了。” 周孟甫神色不变道:“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也不至于劳动叶姑娘,”他知道叶暇人脉之广,因此恳切相求:“赵大人在此已经留了三日,昨日才因事务繁忙赶回瑜州,但他下了死命令,限我在半个月内找出小王爷……小王爷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晋安,我身为此地县令,若找不回他,不说这顶官帽,只怕周某的项上人头也保不住了。” 叶暇无奈:“……我是江湖人,本该只管江湖事。” 李罕在一边听了许久,他为人爽朗热情,与周孟甫共事的这段时间已结下不浅的情谊,不忍心他被这糟心事拖累,忍不住道:“老叶啊,我们正是知道你是江湖人,江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2 湖上朋友多,信息广,这才找上你的!你若能帮,就帮帮周大人吧!这事本与周大人无关,罪却要他来背,未免太冤了些!这容小王爷实在是……” 他说到容小王爷,不免气得脸色难看:“这位爷真是太后娘娘的心肝宝贝,闯祸离家出走了,还要连累别人!怕就是宫里的锦衣玉食惯坏了脑子,花拳绣腿也敢提闯荡江湖!朝廷与江湖素来两不相干,这一年寇侯在安澜不知道闹出多少动静!他也有胆子往这跑……” “寇侯?”叶暇问道:“这又是谁?” “唉对,我忘了和你说了,老叶你不知道?这人是近两年江湖上新起的邪道高手,打着光复魔煞宫的旗号,聚集了一帮子邪魔外道,此人好像也确和叶无暇七年前所灭的魔煞宫有些关系……”李罕顿了顿,“唉……我和大人担心的便是这容小王爷会不会真的被寇侯抓走了!” 说到这里,叶暇看了一眼周孟甫,见他面带苦色,应是想到了这个可能——这才是求到她头上的真正原因吧? 但饶是如此,她也不想管这闲事,这两年她在沧州府养病,而江湖变化日新月异,她匆匆过来,什么新消息都不得知,这小王爷失踪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若非李罕和她多年交情,来信说十万火急的事儿求她帮忙,她也压根不会来安澜—— 但正要摆手拒绝,就听周孟甫看她一眼,叹着气苦笑道:“这位小王爷年不过弱冠……” 叶暇:“……” 哦,原来是年少轻狂,做事不计后果…… “听说他极仰慕江湖第一剑叶无暇……” “……” “因此离家前他拒绝了圣上赐婚的大家闺秀,说想要闯荡江湖娶个女侠回家……” “……” 叶暇摸摸额头,听周孟甫描述,这小王爷还真是个熊孩子! 但为官数载,周孟甫近年来越发狡猾了,这话说出来,叶暇还真不知如何拒绝。 她无语了一会,终是拱手道:“罢了,这事儿叶某接下了,这就拜托江湖上的朋友查探,若真是江湖邪道出手,叶某……自然会插手。” “辛苦你了,老叶!”李罕松了一口气,于他而言,叶暇这个朋友不仅本事大,并且向来一言九鼎。只要她肯答应,此事便没什么问题了。 周孟甫也长出一口气,感激道:“多谢叶姑娘!” 叶暇摸摸鼻子,叹气:“年纪大了,到底看不得小孩子遭罪。” 李罕看了看叶暇乌黑的长发和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面庞。 “……”险些忘了,这个本事大的朋友,还是个喜欢卖弄老成的人。 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在他这个年过不惑的人面前,还敢说什么老。若非是她酒量好,一定要绝交。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喵?新人厚着脸皮求收藏,各位大佬合胃口的就收一个呗︿( ̄︶ ̄)︿ ☆、容情 晋安迎波楼。 楼外是花枝招展的姑娘迎来往送,楼内是莺啼燕语、十分春/意。空气里漂浮着脂粉香气,每隔几步便是一尊鎏金莲花镂空雕花香炉,燃着似有若无的帐中香,散出袅袅烟气。 美人纱衣轻薄,懒坐高台,嘴角含着轻佻的笑意,不时伸出玉足,撩/拨着来往的男人。 后院与前院情景却截然不同。烟柳画桥,五步一阁,十步一景。奇石奇珍安放的错落有致,不像青楼,倒像个富贵人家的庭院。 影壁后的美人榻上是坐在花间饮酒的二个女人——两个气质罕见的美人。 左边的女人一身皂衣,长眉凤眼,目色沧桑,身形消瘦,她身上唯一的亮色是腰间的淡色系带,系带轻轻一绕,便绕出无限纤雅。 然而她脊背却挺得笔直,气质沉稳冷静,不见一点柔弱。 右侧的红衣女人云鬓花颜,容色妩媚。她懒洋洋地坐着,懒洋洋的喝着酒,一行一止却皆是诱惑。 “哎,暇儿你这么久不来看人家,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女子声音沙绵柔软,似含着绵绵情意。她的桃花眼含情一瞥,便瞥出潋滟风情;而丹朱唇微微一抿,亦是无限娇媚。 这一番话说出来,可谓是如泣如诉,若教普通男人听了,直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给她,让她明白自己对她的真心实意才好。 左边的皂衣人自是方从府衙出来的叶暇。 叶暇在晋安不少故友,容情就是其中之一,迎波楼是她名下产业,虽开遍了大成,但容情长居晋安,轻易不挪窝,她们也是两年不曾见面了。 了解了李周二人急信所求,叶瑕便直接来找了容情——她的情报网等闲难及。 叶暇摸了摸手上由那声“暇儿”带出来的鸡皮疙瘩,苦笑:“容姊你又不是不知道,未期这两年定居沧州府,我若想离开沧州府,不经她同意,我是走不了的。” 容情“哼”了一声,素手一翻,饮尽一杯春风酿,将头倚在叶暇的肩上,懒洋洋道:“也是,君未期那个性子……你的伤还没养好?” “好了九成了,”叶暇含笑道:“否则未期怎会放我出来?”她揽住容情的纤细的肩,“我一出门就来了晋安见容姊,容姊倒还埋怨起我来了?” 红衣女子桃花眼里含着笑意,嘴上却道:“你这是一出门就来见我吗?要不是有人找你帮忙,你不知哪日才肯到我这儿来,毕竟叶大侠可是红颜知己遍天下……” 叶暇沉默片刻,收回手,嘴角一抽。 “容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红颜知己遍天下?那分明是你做的好事吧?” 她记得那什么百事通曾经编过许多册子,里头就有一堆不实言论,什么《论无影剑叶无暇与远翠剑派女侠们的二三事》、《叶无暇身后的女人》、《叶无暇与怪医君未期那些不为人所知的故事》…… 还有个白荷君,写了《叶氏寻芳录》,之后便似引起了什么风潮,《暇舟之约》《叶无暇的碧水山庄》《叶无暇的隐形红颜知交》就被一堆闲着没事干的家伙折腾了出来…… 她回回以无聊的名义请君未期放她出门,就被迎头一本《叶无暇与怪医君未期那些不为人所知的故事》砸下,刻薄冷淡的怪医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口气说—— “若真是无聊,你就把这本话本的第二部写完吧。” 每每想到这些在大成各地热销的话本,叶暇忍不住牙疼,为什么都写她的女性朋友啊?她也并非没有男性友人啊! 尽管确实很多姑娘们曾表示,如果叶无暇是男人,她们就非君不嫁。 说到底,还是容情的锅。 红衣美人笑盈盈瞅着叶瑕脸色由红转青,面上丝毫不见心虚:“哎,我只是写了一本《暇舟之约》,没想到卖的那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3 么红火,不过我可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不像这些人,什么没影儿的都编出来了!” “从舟就没和你计较么?”叶瑕磨了磨牙,恨恨道。 说到这个,容情脸色顿冷:“小舟舟把我这两年份的春风酿都减了,”话音一转:“人家真是可怜,撒了好久的娇都没用,小舟舟实在是太过分了!” 叶瑕把“活该”两个字在嘴里转了许久,还是没敢吐出来。 想起自己还肩负着好友的托付,叶暇强忍着心酸,把红衣美人揽进怀里—— 这迎波楼当家不为人知的怪癖哟!当真和猫一般。 被这样一揉,容情笑眯眯地弯起眼睛,好容易把猫主子毛顺好了,叶暇安抚道:“容姊你别难过,大不了……大不了我把我这两年的春风酿给你送来!” 春风酿乃是易从舟亲手择三月桃花,取澧山之泉所酿,其味清洌甘爽,回味悠长,饮后尤香。一般只有她们这些亲近的朋友才有幸得尝,然而毕竟只由一人手工酿造,分量可想而知。 容情好酒自不必说,叶暇也颇爱好酒,大成处处找得到二人的酒友。只这两年叶暇在沧州养伤,君未期不许她饮酒,因此才存下了好些坛。 听叶暇这么说,容情眼睛一亮。 她笑盈盈瞅一眼满脸不舍的叶暇,好整以暇道:“好啊!” “所以……容姊,”想到几坛春风酿就要离她而去,叶暇按着眉心咬牙强忍心痛:“你知道,容小王爷去哪儿了吗?” * 牢底湿气重,内壁上嵌着的灯盏散着幽幽的绿光。 这种环境极易滋生虫鼠,到处乱爬的小东西们发出琐碎的声音,惊醒了沉睡中的古远泽。 鸦青浓密的眼睫微颤,眼帘终于掀起,露出一双明亮湛然的眼睛,年轻人揉着后颈撑起身,打量了一眼四周的环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许是捉他的人看出来他毫无武功,连绑都懒得绑,把他随便丢进牢里锁起来就算了。 他撑着下巴等了半天,除了老鼠的吱吱声,半点人声都没有,不过幕后之人总不能无缘无故地绑他罢?狐狸总要露出尾巴的,他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回忆起离家前同太后的对话,古远泽忍不住苦笑起来。 “皇祖母,我甚至不曾见过那位俞家姑娘,您何必乱点鸳鸯!” “俞大人是个真心疼闺女的,若非俞家姑娘对你有意,他怎么会亲自求到哀家面前来?” 虽不知他这样一走会不会给那位姑娘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可他若是应下,也绝非是负责人的表现。 彼此不曾相见过的两个人,突然凑成婚姻,怎么能确定一定会幸福? 正如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和早逝的母亲一般。 更何况,他还有未竟的愿望,若不能亲身见过传说中的叶无暇,他怎能甘心承袭容王的爵位,就此困守在瑜州,庸碌一生。 黑暗中,轻浅的脚步声传来,古远泽挑起逸飞的眉:“剑大哥,你可算是来了。” 阴影中走出布衣皂靴的剑客,冷冷盯了他一会儿。古远泽被他的目光看得心中发冷,却极力稳住镇定的神情,牢中湿气凝成水露,不知从何处落下,“滴答”成响。 在极端的静默里,布衣剑客终于开了口:“容小王爷,好端端的在瑜州府呆着……不好么?” 古远泽目露惊讶,他记得自己自打出了瑜州,便再没有开口说过自己的身份。 “什么容小王爷?”他手心渗出微微的冷汗,语带试探:“剑大哥,你是不抓错人了?” “哦?”凝冷的声线里有着明显的讽刺:“你若不是,那留你性命何用?” 古远泽的脸色渐渐凝重了下来,听剑者话中含义,早已认定了他的身份,那他承不承认也没有区别了。 想到此处,古远泽果断承认:“好吧,我是。那请问阁下抓我来此,有何要事?” 剑客不答,他站得远,地牢内光线阴暗,烛火跳跃在男人的脸庞上,古远泽一时看不清他的容貌,心慢慢沉了下去:“我是真的什么也没听到,更何况你们抓了我,也不怕引来皇室的追查吗?” 他见剑客毫无动静,眸光微动,沉声重复道:“放了我,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是真的没听到——我也不知道你们打算做什么。你们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又何必惹上皇家的麻烦?” 剑客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把视线落在这贵公子的脸上,一寸寸扫过去,目光阴冷。 古远泽感受着这股视线,只觉得如被毒蛇盯上,全身都是冷汗,他咬牙顶住这股迫人的视线:“考虑一下?” 剑客垂眸,似是思考了片刻,在小王爷殷殷地期盼中,终于开了尊口。 “放了你,可以。” 古远泽笑道:“正该如此。” 剑客道:“留你一命,自有用处,饮下这毒,你替我做完一件事,我会给你解药。” 伴随着话语落下的是一个药瓶,古远泽本想避开,不想药瓶似是认准了主人,直直落进了他怀中。 小王爷不得已拿在手中,唉声叹气道:“你要我做什么,我做就是了。这玩意儿,就不用了吧?” 剑客冷冷一笑,不为所动:“谁不知道容王府的小王爷为人巧诈,你若不用,我怎敢信你?” 对峙间黑衣皂靴的剑客持剑而立,气质沉冷,不见动摇。 古远泽掂了掂手中的小巧药瓶,苦笑道:“我既没这个本事,本不该管闲事的。” 他扬首,饮尽了瓶中毒。 作者有话要说:  借容情卖萌第二波…… 容姊:嗨呀大爷们不来收一个吗?只要一坛春风酿,容容带回家= ̄ω ̄=。 啊……为什么毒·药也会被和谐…… ☆、好人 谈好条件之后,古远泽被丢在了荒郊野岭。 个子高挑的年轻人扯下蒙眼的黑布,凝视着剑客策马远去的背影 “……” 讲道理啊!说好的放我出去难道就是放在这个鬼地方吗? 然而之前古远泽就没打动过剑客的铁石心肠,更别提此刻了,再生气也只能僵在原地看着一人一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无奈之下,古远泽想了想剑客之前的话,看着前方飞扬的尘土,转了个身,向同剑客远去相反的方向行去…… 可叹可叹,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这只不过是踏上征途的第一步,只是出了一个小小的差错…… 妙陵生的《江湖纪年录》里说,江湖里的好人还是很多的。可惜他运道不怎么好,别人出门遇好人,他出门只能遇小人。 接下来一定能遇到好人的! 显然小王爷的自我安慰并没有奇效,否则也不会方出狼窟又入虎穴。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4 看着指着自己的十几把亮闪闪的大刀,最大的还要数自己脖子上那把……古远泽对自己的江湖路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可惜土匪们显然听不到小王爷的心声,为首一脸凶戾,满身横肉的大汉大喝一声,道:“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古远泽环视一周,其余的人马无一不是眉眼含煞,一身血气,看起来绝非易与之辈。 他心知和这等亡命之徒不能硬来,要的是钱财倒还好说,毕竟钱是死的人是活的,但怕只怕……收了钱,命也没了。 这些土匪并没有固定的作案之处,他们在大成境内四处流亡,没有路引,从不走官道。而南北易货的商人们为了逃避州府之间的商税借私道运货,就成了这类人打劫的目标。 但这些人有一个明显的特点,武功高强的武林人,他们是不敢招惹的。 古远泽二十年来不曾出过远门,自然不知道其中内情。他要是知道,大可发挥自己的嘴炮功力,瞎编乱造一个武林世家的背景。 就在他迟疑间,匪首已是不耐,又喝了一声:“快点!” 锋锐的长刀骤然压近了几分,古远泽把身上的钱财都摸了出来。 匪首哼了一声,眯着眼睛接过他手中的银票。小王爷脖子上压着的刀偏离了半寸,他在心中苦中作乐地想,这些匪类看起来似乎还挺有道义。 只是寄希望于这些恶徒,并没有什么用处,他自打甩开暗卫以后就一直遇上不好的事情,莫非老天也在惩罚他,暗示他不该辜负人家姑娘,离家出走? 果然,老天爷似乎总喜欢和他过不去,匪首身边的瘦高汉子眼力极尖,一眼扫见他腰上坠着的玉佩,冷冷道:“大哥,你看!这小子不能留活口!” 糟了! 这一块精致剔透,毫无瑕疵的玉佩上,赫然雕着一只三爪金龙——那剑客想必也是根据这块玉佩得知了他的身份。 刀还没来得及撤走,随着这声提醒又重重压下,在古远泽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线。 他心陡然一沉,连痛也不敢呼出声来,忙道:“这玉佩是我捡来的,你们要就拿去好了!” 观这群匪类的气质,显然都是见过血的,甚至可能还有在逃的犯人,若是叫他们怀疑自己是皇室子弟,他们绝不会畏惧,反而会一杀了之,斩草除根,绝除后患! 然而他到底不及这匪首江湖经验老道,听了这句话,不仅没有放松,反倒狐疑地扯下他腰间的佩玉,打量一会儿,冷笑起来。 “这样的玉佩,岂是说捡就捡的?” “真的,是我前阵子捡到的,我看着不像寻常物件,戴着好看——”小王爷强自辩驳道:“难道这还真是我的吗?诸位看我一穷二白,哪里配得起这样的玉佩?” 方才发现那玉佩的瘦高汉子道:“大哥,宁杀错,莫放过!”他显见是这群人里军师一样的人物,匪首对他看着十分信服,闻言便一点头,深以为然道:“正是!” 刀锋一扬,携着巨力劈下! 古远泽在那汉子说话时已经闭上眼,心道吾命休矣,却不想乍闻一声娇喝:“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伤人性命!” 刀刃正要落在古远泽颈上,不知何处飞来一颗石子,震得匪首虎口发麻,手便脱力松开了,落下去的大刀偏了寸许,劈在小王爷身边的石头上。 刀风强劲,石块应声而裂! 古远泽闭着眼睛,只听到轻柔的风声从耳边掠过,睁眼便见刀刃倏然偏开,砸破了石头。他心下一松,双腿顿觉有些无力,便顺势倒在地上离了匪首身侧。 定睛一看,是一道鹅黄色的身影从远处踏风而来,落在众匪之间,她持鞭而立,杏眼圆脸,瞧着不过十五六岁,十分娇憨可爱。 “小丫头片子,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瘦高汉子眼神一变,示意众人围住这个显见有几番功力的少女。 “你们这等恶人,自然不知道什么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少女哼了一哼,娇叱道:“还不快把人给放了!本姑娘饶你们一命!” 少女身后随之而来的是个形容俊俏的青衣少年,他持剑紧紧护着少女,眉宇间正气凛然,目光冷冽。 土匪们不敢惹江湖人,但对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娃娃却没什么顾忌,何曾会将他们放在眼里?匪首冷笑连连,大掌一挥道:“好!好!好!让他们两见识见识,路见不平做好事的下场!” 瘦高汉子抬起刀,道:“刚刚有人打落了大哥的刀,但看功力,应不是这两个小娃娃,他们还有帮手。” 匪首大笑道:“那又如何?老二你带人收拾这两个兔崽子,我先把这小子宰了!” 他说着,提起古远泽,手中刀又要落下。 又来! 小王爷正欲哭无泪间,天外飞来第二块石头,这回直接打碎了刀柄,他目光一亮,觑准匪首脸露怔愣时钳制他的手不自觉一松时,趁乱离开。 “抓住他!” 一声怒喝,匪首领着人提气想追,然而以古远泽三丈处为界,一干匪类皆被空气中接二连三的飞来的石头、树叶、树枝阻了去路,砸了个满头包。 这些东西看似轻巧,然随风而来,风寒,叶也寒。似寒冰刮骨,直击要处,不带一丝留情。接连之下,好几人避之不及,中招倒地。 被这等儿戏的手法弄得如此狼狈,于匪首来说可谓前所未有,他自闯荡江湖以来,哪里遇见过这样不着痕迹却无从抵挡的袭击?何况方才手中常用武器轻飘飘毁在一块石头下,他心中已是存了几分惧意,更想不出办法御敌。 瘦高汉子咬牙领着剩余匪众正要相助,却被眼前一双男女出手逼退—— 少女出手如电,鞭风一扫就阻下三人,而少年手中长剑更是招招不落,剑式舞得密不透风,两人虽是招下留情,但也颇为难缠,众人一时竟分不出人手追击古远泽。 眼前这两人虽是麻烦,但幕后之人才是最为致命的。他此时虽隐匿不出,却也伤了数位兄弟,再强撑下去,必然讨不了好!想明白这点,又见匪首被一块石块击中要穴,吐血倒地,瘦高汉子咬牙內劲一提,大喝一声:“大哥,咱们先撤!” 黄衣少女长鞭一甩,对方却连挡都不挡,只管逃跑。她杏眼瞪了瞪,便要追上去,然青衣少年持剑一拦,挡住了她的去路。 “穷寇莫追,何况这小子也救下来了,幕后帮我们之人不知善恶,咱们追上去未必能全身而退。” 这一行匪类来时威风凛凛,转眼就被赶得抱头鼠窜,古远泽站在远处,看见两人折身回转,忙迎上去:“多谢两位大侠了,不知两位大侠高姓大名,蓝泽来日必定相报!” 容王原配姓蓝,蓝泽便是他早起好的化名。 黄衣少女不知是否被他的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5 “大侠”二字恭维到了,顿时弯起嘴角,两颊生出笑涡,看起来十分可爱:“在下周媛,这是我哥哥周靖。你是哪家的小少爷,白长那么高的个子,出门也不知道带几个护卫吗?若不是遇到了我们还有背后出手相助的前辈,只怕你的小命,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啦!” 古远泽被她笑得心酸,想到这么些天的遭遇,他愈发确定了这大概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 沉沉叹息了一声,古远泽道:“我家是做生意的,先前也是遇到了坏人,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结果又遇上一群土匪。” 周媛露出一个同情的表情,周靖则冷冷看了一眼被几番折腾,十分狼狈的小王爷,对着妹妹道:“天快暗了,走吧,咱们还有要事。” “等等!” 少女连忙拉住兄长:“哥哥,先前若不是暗处的前辈相助,咱们可没那么容易脱身呀,我们不该谢谢这位前辈吗?” 古远泽道:“正是!” 这两天的大起大落,竟然还能遇见了好人,小王爷忍不住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来,向密林躬身道:“多谢这位前辈援手了!” 春日的暖风熏然吹拂,三人等了不一会儿,便听见和风送来了一声沙绵的笑。 * 一众匪类正策马狂奔,冷不防骑在前列的骏马前蹄屈倒,接下来的马匹便接二连三地倒下,瘦高汉子扶着匪首坐起,就瞧见几丈前方,微笑的红衣丽人,正卓然而立,眉眼含情地睨了过来。 沙绵的叹息,似闺中帐里的呢喃细语,幽幽传来。 “哎,你们这速度……未免太慢了些。” ☆、知己 天际最后一抹金光收尽,墨色开始侵染天际。 密林深处,微弱的霞光彻底消失,周靖兄妹和古远泽围坐在一起,身边的火堆不时“噼啪”一闪,在初春的寂静夜里送来温暖的光。 古远泽抱着一只烤鸡吃的形象全无,等到一只烤野鸡只剩一身骨架,小王爷把手上的一点油光舔尽,打了一声饱嗝。 周媛自打他开吃以来就维持着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等他吃完才回过神来把下巴合上。 “我说,蓝大哥,你这是好几天没吃饭了吧?” 古远泽叹口气,在小姑娘面前强撑道:“没有没有,我就是胃口大而已!” 周靖哼笑一声,用鄙视的眼神看了小王爷一眼,撇嘴道:“你这等柔弱书生,就该在家里好好读你的书当你的大少爷,跑出来闯荡什么江湖。” 周媛皱眉道:“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 被这样教训,古远泽也不生气。 如果是几天以前他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卷起袖子,和他好好分辨一场。但现在对于尝过这么这日子辛酸苦辣的小王爷来说,能遇到这种只是嘴巴坏,心地却善良的年轻侠客,简直是莫大的幸运。 只不过说他不该闯荡江湖…… 小王爷摇摇头,从怀里掏出手帕,优雅地擦干净手指,笑道:“周兄你这话就不对了!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不入江湖感受一番刀光剑影、快意恩仇?” 周媛听他这样说,冷不防“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然而抬头看见古远泽闪闪发光的眼睛,一时间竟也说不出打击的话。 古远泽出身皇家,成太/祖古湛行相貌英伟,而他那位神秘早逝的皇后秦君瑜、古远泽的曾祖母,更是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小王爷自然继承了皇室的好相貌。 他身材虽然比周靖单薄了几分,但身量极高,眉目明秀,尤其唇形讨喜,不笑也似在笑,眼睛里天生一番明朗若朝阳的少年气,叫人难以生出恶感。 她收起笑容,肃正脸色,郑重道:“嗯,对,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出来乘着年轻出来闯荡,成就一番事业!” 得到小姑娘的赞同,古远泽瞬时眉目逸飞,笑容满面:“你们都是江湖人,那你们听说过叶无暇吗?” 此话一出,古远泽忽觉身后的树摇了摇,几片树叶慢悠悠飘了下来。 小王爷抬头打量了一下头上新叶茂盛的树冠,然而漆黑一片,并不曾看见什么,便压下了心中的狐疑。 “怪哉!刚刚不曾起风,怎么这树不动自摇了?”他还从不曾在野外过过夜,这天底下,难道真的有鬼吗! 周媛却没管那树摇没摇,听到叶无暇三字,便宛若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叫道:“蓝大哥!你也知道叶大侠吗?” 古远泽眼睛一亮,惊喜道:“同道中人?” 周媛哈哈一笑,嘴角露出深深的梨涡:“同道中人!” “……”周靖嘴角一抽,见这二人如走火入魔一般的神情,心底顿时生出不安的预感。 果不其然,一说起叶无暇,两个人就开始亲亲热热地坐到一处,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话,仿佛他们两个才是亲兄妹,周靖被无情地抛弃在一边,表情甚是难看。 古远泽道:“叶大侠乃是我此生最为仰慕之人!” 周媛连连点头:“我也是!” 周靖:“……” 树身不住轻颤,然而古远泽二人沉浸在找到同好的兴奋中,周靖在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中,三人竟无一人察觉到异样。 “叶大侠十七岁初出江湖,便直往昆仑剑派挑战武林第一剑邵一棠,一剑横绝昆仑巅!可谓是少年英才,拔群出萃!”古远泽捡起一根木棍,左轮横劈! “她还便放言扫平武林邪道!那青令山四煞为恶江湖,她便单枪匹马独战四煞,还了泸州百姓一个清净!真是侠肝义胆!”周媛说到兴起,挥舞长鞭,啪地一声打在火堆里,火星溅在周靖身上,衣服上顿时落下几个洞。 周靖:“……” 古远泽二人背后的树又摇了摇,不过她们此时正沉浸在分享前辈战绩的兴奋里,哪管身边的风吹草动。 “叶大侠真是一身正气!”古远泽比划了一式云台三落。 “气盖山河!”周媛使出一招火舞四方,火星又喷了无辜的周靖一身。 “河山之德!”古远泽又一招苍松迎客。 “德高望重!”周媛一招落霞漫天。 “重如泰山!”古远泽长虹贯日。 树上的叶暇拿着野果,目瞪口呆,食不下咽。 她先前和容情一道来找古远泽,小王爷遇到危险,是她与容情暗中相助,后来二人兵分两路,容情去解决那堆看着不太对劲的土匪,她则决定暗中护送这任性的小王爷安全回到晋安,也算帮朋友了却一桩麻烦。 没想到,半途看到这么令人三观崩裂的一幕。 “……”周靖额上绽出青筋,忍无可忍道:“你们还有完没完!” 他听够了二人吹捧叶无暇,咬牙半天,还是禁不住泼冷水道:“这些都是说书先生夸大出来的,你们也信!” 周媛哪容得兄长这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6 样打击,古远泽更是把反对的话拒之耳外,二人把周靖的话置若罔闻,继续分享所仰慕前辈的传奇事迹。 “后来,叶大侠还杀了止战江赤水坞一个措手不及!昔日盘踞止战江的水匪大帮,就这样死的死,散的散。我听说,来往的商客船到如今还在船上供着叶大侠的画像,早晚三柱香呢!” 周靖:“……”管不了了! 不过,他好像听到了谁……像是被呛住的咳嗽声。 错觉吧。 大概是这两个脑残粉把他气出幻觉了。 周媛睁大眼睛,脸颊涨得通红,激动道:“叶女侠太厉害了!还有一回,邪道组织了一个叫什么江南十七怪的……” “是江北十八刹……”周靖无力的提醒。 “对对!哎,管他呢!”周媛被打断,不满地瞪了一眼兄长:“你插什么嘴!以为我不知道,你要真看不上叶大侠还对她的事迹那么清楚,你就装吧!口是心非,讨厌!” 说着转向古远泽:“哎,我刚说到哪里了?” 古远泽道:“说到江北十八刹!” “哎呀,都怪哥哥,一打岔,我就忘了!”少女嘟着嘴回想半天,最后终是气恼地抓抓头发:“我真想不起来了!” 古远泽想了一会儿:“其实,叶女侠最瞩目的事迹也不是那个江北十八刹了,他们联盟之前谁知道他们是谁啊!她最厉害的,还是二十岁那年,单骑独身,灭了江湖第一大毒瘤魔煞宫!” “啊!对!”两人对视,彼此眼睛都是闪闪发光的,周媛接着说道:“魔煞宫宫主号称练成了什么金刚不坏之身,还不是死在了叶大侠的无影剑下!自此以后,武林邪道皆尽被她扫清,那些看她笑话的武林正派,还不是只能酸溜溜的说一句天纵英才,麒麟之姿!称她为江湖第一剑。” 总算说完了,刚被妹妹凶了一顿,周靖一直无奈的保持闭嘴状态,此刻终于有间隙能插上嘴:“蓝泽,你看的又是哪本江湖话本?” “哎?你怎么知道……”古远泽惊讶片刻,不好意思道:“周姑娘也喜欢看这些江湖话本吗?我看的是妙陵生的《江湖纪年录》成安十年版。” “……”周靖磨了磨后槽牙,看了一眼此刻心虚地低下头的妹妹,冷笑道:“真是不巧,舍妹和你看的不是同一本,她……” “哥哥!”周媛及时制止了兄长托出口的话,小姑娘可怜兮兮地揪住兄长的袖子,撒娇道:“好大哥,你别说好不好。” 无视妹妹的撒娇,周靖露出一个冷漠的微笑:“她看的,是白荷君的《叶氏寻芳录》。” 周媛气的砸了兄长背后一拳。 古远泽还没来得及问白荷君是谁,就听见“咚”的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从树上砸下来,正好砸在小王爷头上,砸完了咕噜噜滚到地上,竟是个吃了几口的野果,他顿时跳将起来,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不见人影,紧张兮兮道:“谁?谁在上面?” 之前救他们的人不会还没走吧? 古远泽与周靖对视一眼,周靖皱了皱眉。 方才那道沙绵的女声笑完一声后就再无声息,他们都以为人走了,所以也跟着离开,但或许那位前辈并没有走,而是一直跟着他们。 但以那位前辈武功之高,他们并无发现的可能,这个人细听,却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只是刚刚他未曾过分警惕,才会在此刻才发现树上有人。 树上的人若有恶意,应当早就动手了。但此人一直没有动手,反而静静地听他们讨论叶无暇讨论许久,还几次三番闹出动静,应该并无恶意。 不过,凡事没有绝对。 周靖提剑出鞘,冷冷道:“阁下何方人士?畏首畏尾,可不是君子所为。” 周媛也收起娇憨之色,沉下脸提起鞭子:“喂,什么人,没事背后听人家说话,还不快给本姑娘滚出来!” 随着她这一声落下,一个消瘦高挑的身影从枝头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下。 ☆、争论 三人看清这皂衣人的那一刻,都不约而同地愣了愣。 眼前的女子看着不过二十出头,身形高挑,腰极细,腿极长。玄衣乌发,眉眼含笑,容貌清丽。 但不知为何,她含笑的眼睛里,总有着淡淡的沧桑和微微的疲倦。 月光也似乎并不厚待她,不肯落在她的身上,只在她的身后撒下淡而懒倦的光。 但奇怪的是,没有人在意她的容貌,大概是因为她的气质太过独特。 小王爷在大成最繁华的京都瑜州府活了二十余年,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然他至今为止,还不曾见过这样的女人。 一个纯粹的,应该属于江湖的女子。 他曾在心里描绘许久,江湖是什么样子?也曾想过,真正的江湖人,又是什么样子? 然而这个人出现的瞬间,他就忽然间意识到,江湖原来是这样的。 是平静下的波涛汹涌,是藏在剑鞘的绝世锋芒。 如此像他想象中的……叶无暇。 叶暇本来是不打算现身的,可是他们的对话实在令叶暇忍俊不禁。她在树上哭笑不得半天,手上的野果一时不查掉了下去,倒被三人抓个正着。 “阁下是……?”古远泽道:“是方才帮助我们的前辈吗?” 周靖打量眼前的不速之客许久,摇头道:“她不是,她没有武功。” 没有武功,就绝不是刚刚帮她们的人,也不会是叶无暇。 古远泽忽然有点失落,失落里还夹杂着几分庆幸——他刚刚说的那些话,要真被叶无暇听见,只怕他这辈子都无颜见叶无暇了。 周靖将手中长剑干脆地回鞘,重新盘腿坐下。既然判断了此人没有威胁,心高气傲的年轻侠客不愿对女人出手质问,索性不再理会。 反正,刚才丢脸的又不是他。 “真是抱歉,打扰了诸位的兴致。” 叶暇含笑道歉,她的声音清润干净,不像他们先前听到的那一道纱绵的嗓音。 周媛本还有几分犹疑,这下也对信了兄长的话,只是想到刚刚对叶无暇的吹捧都被眼前人听了去,不由得十分羞恼:“这位姐姐背后偷听人家说话,很光荣么!” “……”叶暇沉默地想,小姑娘年纪轻轻,没事干,爱看那些不实话本,好像也没什么,只是被揭穿了恼羞成怒罢了,她不愿和女孩子计较。 叹了口气,她安抚道:“我并非有意。不瞒姑娘,我也极仰慕叶无暇……” 叶暇说起这话来脸不红气不喘,仍是一脸正气的样子:“正因如此,听到二位的话,我才甚觉激动,不小心失手砸了这位小兄弟,真是抱歉。” 古远泽无论怎么看,这也不像是真正仰慕叶无暇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分明不是叶无暇,也自称是叶无暇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7 的仰慕者,但一想到刚刚自己和周媛的举动全被她看了去,他心里就不由自主地升起几分羞耻感来。 “真的?”小姑娘毕竟好哄,而叶暇也不愧是红颜知己遍天下的女人,不过两句话,便让小姑娘转怒为喜。周媛立刻熟稔地携了叶暇的手臂坐下:“唉!千金易求,知己难得!我今天遇到两个知己,真是太开心啦!” 叶暇觉得小姑娘说起这种话来老气横秋的,甚是可爱。她微微一笑,听周媛伸手介绍:“我是周媛,这是我大哥周靖,这是蓝泽大哥,想必姐姐你已经知道了。” 叶暇一一颔首,又听周媛笑眯眯地问:“不知姐姐贵姓?怎么称呼?” 叶暇看了一眼娇憨的小姑娘,目光中流露几分古怪的光:“鄙姓叶,叫有暇。” 周媛呆住:“……啥?” 古远泽:“啊?” 周靖:“噗——” 周媛默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小心开口:“叶……姐姐,这个名字……” 叶暇微笑道:“我想,这就是传说中命运的捉弄吧——叶无暇是个大忙人,所以叫无暇,我呢,是个闲人,叫有暇也是理所应当。” 周媛:“……哦,原来如此。” 古远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觉得最好对这个说法保持沉默。 火光下,周靖不经意瞥见她右手虎口的老茧,不禁皱起了眉,眼里浮上疑惑之色。 难道他判断错了? 习武之人,精神面貌都与寻常人不同。小有所成者周身真气外放,若是高手,则自有一套法门,敛气于内。但如叶暇这种,周身真气散乱,脸色苍白的人,或可能有些拳脚,但在周靖眼中,只能算是平常人罢了。 可是,这样一来,她虎口的剑茧就很可疑了。 还有她身上的江湖气……江湖上,什么人有这样的特征? 少年侠客陷入了沉思。 周媛摸不清这个神秘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名字又是真是假,她眼睛转了转,突然道:“也不知叶大侠,如今在哪里。” 古远泽道:“我也想知道。” 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个,周媛瞬间伤感起来。 “可惜叶大侠在七年前扫平魔煞宫之后就隐退江湖了,这些年,我都不曾听说过她的踪迹。我是听着她的故事长大的,我想拜她为师,可是我长大以后,却见不到她了……” “我真想见她一面啊,现在武林榜上已经没有叶大侠的名字了,武林中也再没有像她一样的侠客了!再过一些年,后来人可能连她是谁都不记得了!那她该多难过啊!” 这小姑娘……叶暇摇摇头,听着少女的倾诉,眼神柔软起来。 年轻的女孩子们总是多愁善感,她还没怎样呢,她们这些小姑娘倒脑补出了一大堆悲伤难过。 周靖回过神就听见妹妹幼稚的发言,他哼了一声,冷笑道:“江湖上谁不是这般?武林榜上消失的,死去的人还少吗?她只是退隐,又不是死了。” “哥哥!那些人怎么能和叶大侠比?” “不都是人么?又有什么不一样?他们的生死善恶就不该被记住么?” 叶暇微微挑眉,把目光落到少年身上。 “看什么看!”周靖叫她看得脸红,面红耳赤道:“难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不,”叶暇微笑着摇头:“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我倒认为周兄太过一视同仁,反失偏颇。”古远泽道:“尽管都是人,但人总有善恶之别。叶大侠是高义之士、仁善之人,更是惊才绝艳的侠者,纵是隐退,也不免叫人惋惜。” 周靖道:“肤浅,你怎知她是高义之士、仁善之人?” 古远泽道:“她是叶无暇。” 叶暇揉揉额头,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真想劝他一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不过想起自己“叶无暇仰慕者”的人设,她愣是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果然人是不能撒谎的,一个谎言要用一万个谎言来填补,撒了谎,连说句话也要小心翼翼,反复斟酌。 甚至就连隐瞒,也可能会给别人带来伤害。 但她真不想告诉眼前的三个年轻人自己的身份—— 难道要她说,这个站在你们面前,一点武功也没有的平常人是叶无暇吗? 他们会很失望吧。 叶无暇早该从江湖上消失了,如今的江湖,不应该再是叶无暇的天下。 没有说出口的后果是,周媛和叶暇两人就看着这一双少年郎争了半夜的善恶是非。 金光破云,天际的第一缕晨光倾泻而来。 火堆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光,初春枝头的露水打在叶暇的身上,唤醒了沉睡的两人。 周媛听到最后都趴在叶暇肩膀上睡着了。叶暇也没撑多久,醒来时两人已经瞧不出昨夜争得你死我活的样子了,只是谁也不看谁,谁也不理谁。 周媛揉着眼睛起来时,周靖已然别好长剑,整装待发,古远泽亦板着脸,神情不虞。 叶暇对两个倔强的少年简直无言以对,她擅长应付所有女孩子,但对叛逆期的少年却总是束手无措,因此对周媛求助的目光爱莫能助,起身告辞:“我此往晋安,几位接下来要去哪里?” 周媛笑道:“叶姐姐,我们要也要去晋安看望小叔叔。” 她想了想,又问古远泽:“蓝大哥,你又去哪里?” “沧州府。” 这是他打听到叶无暇的最后出现的地方。 纵使遇上了这么多艰难险阻,却仍是熄灭不了古远泽寻找叶无暇的决心。 因为叶无暇,一直是他向往的江湖啊! ☆、又跑了 大成以府区分各地九府,止战江划分南北,北方占三府,南方则四府,还剩余两府则地处止战江源头。 然而大成地域十分广阔,九府之中,除北方京都归属的瑜州府外,任意一府的面积都可比大陆南边诸小国加起来的面积的还要大。府下所辖数十县,如晋安便是安澜府所辖。 北方除了塞北的燕州府,便是瑜州府、安澜府。安澜府面积宽广,晋安县地处安澜的最南端,毗邻止战江,渔业和船运交通都颇为繁华。沧州府则处于止战江之南,与安澜府毗邻。 若要从北方到南方,必经止战江,也必经晋安。 可从来没有出过瑜州府的小王爷,显然不知道,说是去沧州府,他却在相反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作为唯一一个还有点善心的人,周媛看着身边毫无动静的两人,心怀不忍,运气把他叫了回来。 “你怎么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呀!” “这……” 叶暇和周靖慢悠悠地跟在两人身后,前者一脸微笑,后者则一脸鄙视——他实在想不明白,路痴到这个地步,这家伙是哪里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8 来的胆子提闯荡江湖的? 古远泽这才知道自己闹了个大笑话,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甩开的暗卫,他突觉生无可恋起来:“一定要走晋安吗?” 叶暇好心地给上建议:“或者你可以从西边的泸州府、晋州府走陆路。” 古远泽连忙摇头道:“算了,我还是走晋安吧。” 他们此刻所在是晋安北边的邻县,以周靖周媛的脚程,若是到步行至晋安起码要一日的功夫,周家兄妹为了照顾两个不会武功的人,还特意放慢了速度,想来今天是赶不到了。 大成建国至今,已是七十年的光景了,历代君王皆是励精图治,虽说太/祖高祖时期才是最为繁盛的,但当今皇上也是个及其英明的君主。因此至今天下仍呈一派欣欣向荣之象,正是盛世年光。 各府治下,相邻乡县之间的官道用石板砌的整整齐齐,每几里还有官府所设的休息站,交了一定数额的银钱就可入住,也有人负责住客的安全,实在是极大地方便了百姓出行。 像昨夜那样的露宿显然是江湖客的做派,江湖人总是不喜欢和官府打交道的——一方面他们自负本领高强,不惧野外的危险;另一方面,则是江湖人或多或少手上都有血案,朝廷自有律法,对他们的不守规矩已经头疼很久了,虽然默认了他们江湖事江湖解决,但若是在官府的地盘上做了什么,就别怪朝廷不客气了。 为以防万一,他们自是不愿同官府打交道。 叶暇在心中算算时间,料想以容情的速度,这会儿该早回了晋安,消息应该也传回去了。 她一边想一边打量着周靖的眉眼,难怪先前总觉得这个少年有些眼熟——让她能觉得眼熟,又姓周的人,怕只有晋安那老狐狸周孟甫罢了,联系周媛之前提到的“小叔叔”,二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应该就是少梧派长老周孟林的一双儿女,昨夜看他们年纪轻轻就有了这等功力,也是难得,小王爷到晋安这一路的安危,应是不必担忧了。 周媛不改迷妹本性,一路叽叽喳喳和古远泽又聊起了叶无暇的传奇事迹,周靖越听越无语,忍不住插上了嘴,这三人一边吵一边走。等到发现叶暇不见,已是很久以后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完叶瑕的叙述后,红衣美人笑得在塌上打滚。可是这个女人总有这样的本事,即使仪态全无,一举一动也仍能显出一种妩媚诱惑的风情。 “是你缠着我说的,现在又笑成这样。”叶瑕把自己扔到塌上,伸手枕着头,懒懒道。 容情忍住笑意打量着叶暇,不待片刻又捂着肚子哈哈笑起来,没多久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暇、暇儿,你当真是厉害!一剑横绝昆仑巅,独战武林大魔头哈哈哈哈……” “……”叶暇听到那句“一剑横绝昆仑巅”本还有几分伤感,被她一笑,伤感便跑到九霄云外了。 “的确夸张了些,但倒不能说不是事实。” 想起那本《叶氏寻芳录》,叶暇黑了脸:“要不是你带头写什么话本,我至于到现在还被这些人消遣吗?” 江湖就应该有江湖的样子,退隐的人何必时时刻刻在众人面前刷存在感,尤其是那个妙陵生和白荷君,生是怕她的仇家忘不了她么? 好歹小王爷看的是比较正经的《江湖纪年录》,这样比较,叶暇觉得古远泽也不是那么任性了,他虽然也被误导,但……没有看什么《叶无暇身后的女人》这种话本,已经让叶暇十分感动了。 容情拭了拭笑出来的眼泪,眉眼弯弯道:“事实倒不错,但这也太夸张了,说的小舟舟和小澄澄,全无功劳的样子。” “若非这些编话本的人播弄是非……”叶暇气不打一处来:“你和她们早就出名了。” “我们不是不想吗?”容情笑道:“何况谁说我们没有名气了?” “无情圣手确实有名气,”叶暇接着懒洋洋道:“但没几个人知道,容情就是容无情……你连出个手都要我递石头,你那套银针呢?” 容情双手一撑,凑到叶暇跟前炫耀道:“小舟舟借走了,她说要给我做几套新衣裳~” 叶暇:“哦。” 反正易从舟无论是做衣服还是酿酒,都是根据她们各人的喜好,为每个人准备一份的,容情有了,她自然会有,这就不必计较了。 容情怒道:“你这是什么反应,我听说,舟儿可是新织了好几匹天蚕锦……黑色最难染,说不定这回没你份。” 叶暇才不听她挑拨,伸出手:“你既然收拾了那群人,小王爷的玉佩总拿回来了吧,给我。” 容情眼珠一转:“哎呀,被我丢了呢。” 叶瑕奇道:“你要那玩意有什么用?” 容情佯装娇羞:“又被你这冤家知道了。” 叶暇扶额,无奈道:“容姊,你不会是……但既然当初长孙陛下将武功秘籍一式两分,给了高祖和大长公主,你就算找出来,阿澄她也不会要的。” 这又涉及到一桩前朝旧事,成太/祖建国以前,天下三分,北成、南浦、西梁鼎足而立。最后是北成太子古湛行一统三国,建立大成。 当时的南浦帝君长孙非卿与西梁二皇子贺逸,也无一不是当时的英杰。 而被诸人所知的,昔日的第一美人,太/祖古湛行唯一的皇后秦君瑜,也曾是南浦帝君的宠妃。 英雄与美人之间的爱恨交织正是历史的调味品,两帝争一后的故事在几十年后仍被津津乐道。 相传她的一双子女,先皇成高祖与十年前逝世的懿阳大长公主,不仅深得太/祖喜爱,也被这位南浦帝君爱屋及乌,以至宝武功秘籍《连城诀》相送,但毕竟这些人早已作古,真相如何,她们不欲探究。 这些故事和她们唯一的关系,就是二人的共同好友秦之澄,正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也是《连城诀》的继承人。 皇室的权威自然建立在绝对的兵力上,南帝相赠的武功秘籍也是皇室这么多年来,可以威慑周边诸国,傲视江湖的至宝之一,怎么可能那么简单用一块玉佩解出另外一份?即使解出,也难保不会被皇室中人盯上。 容情素来率性而为,此时又怎么听得进去,只一挑眉,笑道:“不管她要不要,我偏要给她。” 叶瑕摇摇头,正欲开口,此时门外有人轻声叩门,她只好又把话吞回肚子里。 容情撑起身,袖子一挥,门便应声而开。青衣的侍女恭敬行礼,语速急促却不失清晰。 “容姊姊,李捕头来找叶姑娘,他说容小王爷……” “又失踪了。” * “来来来,买大买小,买定离手啊!” 赌坊内,坐庄的汉子大声吆喝着引人下注,狭窄的赌坊充满了汗臭味,那个传说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9 中娇生惯养的小王爷正一身粗布麻衣,艰难地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穿行。 “表哥竟然来了”小王爷一边叹气一边向面积最大的赌桌走去:“看起来只能再想别的办法凑路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太.祖也要和谐(*@ο@*) ☆、江湖人 叶暇压根不想见周孟甫。 先前,她和容情在古远泽最后留下踪迹的地方找到了他,他也平安回到了晋安县,她也算仁至义尽了。 再者,按理说,小王爷这次回来没几天,又是在赵明宇眼皮子底下跑的,他总没理由迁怒到周孟甫身上了,何必要她帮忙? 可是找上门也不能不见,说是周孟甫找她,叶暇却心知肚明,真正要见她的人不过是自矜身份的大理寺卿大人赵明宇,她没法推却,便只好又上了衙门。 “我说周大人,我家暇儿可不欠你们什么,你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容情生怕叶暇又心软答应,便她跟一起来了县衙,听完周孟甫的请求,懒懒朝着对面端坐的县令道:“何况我们江湖人,怎么管得了朝廷的事?你们也不过仗着暇儿和李捕头的交情,得寸进尺罢了。” 正是李罕曾与叶暇有过恩情,叶暇才会因为一封信前来相助,但李罕只知她叫叶暇,却并不知叶暇就是江湖传说中的叶无暇。 周孟甫和赵明宇早些年同她打过交道,却是知道的。好在周孟甫不曾告诉他那一对侄儿侄女,否则现在县衙更热闹。 容情知道此时真正做主的人并非周孟甫,而是赵明宇,之所以对着周孟甫说这番话,只不过想要叫赵明宇知难而退。 但赵明宇久经官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会轻易被这一番话打消念头?他为人固执冷酷,容情这些话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更勾起他的厌恶之情。 书案后一身官袍的大理寺卿握着剑压在周孟甫先前阅览的公文上,冷淡道:“江湖人?远泽就是为了你们这些江湖人,为了找叶无暇,才拒绝赐婚,离家出走的。” 此言一出,气氛骤时变了。 容情闻言怒从心起,将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拍,冷笑一声:“哦?这么说来还是暇儿的错了?” 年轻有为的大理寺卿垂眸,不发一语,显见是心里确实是这么以为的。 容情打量着赵明宇高高在上的姿态,拍开叶暇安抚的手,心头怒火愈炽,冷笑连连:“赵大人真是好厉害的嘴!” “江湖人?江湖人可没有这么大的脸!” “小王爷看的话本是我们江湖人给的么?” “他离家出走是我们江湖人让的吗?” “他离开京都,恐怕正是因为皇室藏污纳垢,才会身在庙堂,心向江湖!” “大胆!” “容姊!”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叶暇脸色骤变,对上侍卫横指容情的剑尖,身形一展伸手一拨,那柄剑便落到了叶暇手中。 面对着大理寺卿冷冷的注视和他近卫青白不定的脸色,叶暇拱了拱手,将长剑交回给侍卫,平静道:“大人,家姐性子冲动,有口无心,您不要和她计较。” “哦?”赵明宇冷笑道:“那这位容姑娘污蔑皇室,也是有口无心了?” 叶暇捂住容情的嘴,在红衣美人的瞪视下面不改色道:“对。大人也知道,江湖人粗莽。还请你看在之澄的面子上不要计较。” 提到秦之澄,赵明宇的脸色才缓和几分,道:“不论如何,远泽出走总和你有关系,你若是不把他找回来……” 叶暇叹了口气:“好。” 等到走出了县衙,叶暇把容情放开,红衣美人把脸憋的通红,瞪过来时眼波似水,颊染胭脂,正如初春三月枝头的桃花。 “你说这件事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偏要揽在身上!瞧那个男人趾高气扬的样子,要不是你拦着我,我非得叫他看看无情针的厉害!” 叶暇摇头苦笑:“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容情冷静下来:“你是说……” “小王爷与我无亲无故,让我去找,他们真的放心吗?” “他们是想把事情牵扯到我身上,但……这是为什么呢?” * “大大大!” “小小小!” “小,小,小!哎呀!” 哄然一声,赢了的赌客们喜笑颜开,输了的则大声抱怨。 “怎么又是这小子?” “这小子耳朵到底怎么长的?这么厉害!” “就是,他都赢了好几把了!” 高挑的年轻人笑嘻嘻把半天的成果往兜里一揣,笑嘻嘻的道:“运气运气,今儿运气太好了!谢谢诸位大哥了!”说着就要往外走。 坐庄的脸色一变,眼神落到其中两个赌客身上,示意把他拦下。那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便一左一右搭上了少年的肩。 “小兄弟干嘛急着走啊,陪老哥再来几把,沾沾你的手气!” 古远泽额头上的冷汗“唰”地冒了出来。 他已经十分克制了,这半天下来有输有赢。也不过赚了一百来两银子,小王爷心知要是再玩下去,只怕根本离不开,没想到这个赌庄的老板这样小气,这点数额的银子都不肯让他赢。 小王爷其实误会了,这赌庄来的都是熟面孔,赌庄就是一时让他们赢了,可赌徒么,难道赢了就不会再上赌桌了吗?他们改日还能叫他们输得更惨。 但古远泽一看就是生面孔,不是本地人,说不准马上就要走了。看起来又手无缚鸡之力的,自然不肯吃这个亏,让他在赌场白赚银子。 就在几人僵持之际,一把扇子点了点两个大汉搂住年轻人肩膀的粗壮手臂,轻而易举地把小王爷拉了出来。 扇子的主人一脸笑意地搭上小王爷的肩,带着他往外走:“唉,张兄,我说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竟然跑到这儿来了,想必是赢了不少,这顿饭可得你来请了。” 古远泽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道:“自然自然,这顿饭我来请……” 两人说着便出了赌坊的大门,坐庄人站起来正要斥责那两个大汉。谁知近眼一看,二人依旧保持着搭肩的姿势! 竟然是个硬点子! * 离开赌坊远了,古远泽才把心放下,对着执扇人拱手道:“多谢这位大哥了!不知大哥尊姓大名,你帮我大忙,小弟一定要做东请大哥一顿饭才是。” 执扇人微笑着展开扇子,他的扇子看起来很平凡,但以小王爷的眼力来看,绝非凡品。扇骨橙如琥珀,木质温润,纹理流畅,应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扇面则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天蚕锦,正面以工笔细细绘着额点朱砂的绝色美人,想是名家手笔,背面“风流”二字却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0 写得行云流水,潇洒自如。 而执扇的人也不堕扇子的风采——这是个容貌英俊,轻衣缓带的男人。 他身材颀长,差不多与古远泽一般高,两人站在一处,虽皆是容色出众,但他多了一种成熟男子的雍容沉稳。 沉稳的男人本不应该常笑,但很矛盾的,他的脸上却时刻挂着笑意,从刚才到现在,他的笑一刻也没有停下,这样的反差并没让他显得奇特,反而为他增加了一种神秘的魅力。 他笑道:“饭就不用了,在下玉少陵,我之所以帮你,是想请教一下,小兄弟你并无武功,赌庄内的骰子又做了手脚,你是怎么做到准确判断点数的?” 古远泽听了这个名字,不禁怔住了。 一个江湖一定会有风流的浪子,绝世的剑客,绝色的美人,高明的神医和冷酷的杀手,如果没有,那这个江湖,也算不上江湖。 这是妙陵生写在《江湖纪年录》上的序言。 如果说当今大成的武林中,有谁能称的上“风流浪子”四字的,只有一个人。 玉面郎君玉少陵。 少女们闺中梦里的玉郎,红颜知己遍天下的浪子。 玉少陵把扇子一合,笑道:“瞧小兄弟你的表情,想必是听说过我的,这又令我惊奇了,你看着不是江湖人士,又怎么认得我呢?” 小王爷摸摸头,叹道:“这就说来话长了,小弟蓝泽,向往江湖已久,因此对如玉大哥你这样的有名人物,自然有所耳闻。” 他心念一转:“至于准确判断点数,玉大哥从何处看出我能准确判断点数?我只不过知道大小罢了。” 玉少陵眨眼笑道:“当真不能?” 古远泽道:“当真不能。” 玉少陵惋惜地叹息一声:“那好罢,你既然不愿说,我也问不出来。” 古远泽笑道:“玉大哥哪里的话……小弟是真的不会。” 两人说话间,竟发觉二人所行是一处,玉少陵觉得同身边的少年有几分缘分,不禁问道:“你这是去何处?” 古远泽道:“我去沧州府。” 玉少陵附掌一笑道:“巧了,我也是去沧州的,正巧小兄弟与我有缘,不妨一道?” 古远泽想他大概是为了得知听点数的奥秘,但也不曾拒绝,答了一声“好”。 脑海中却灵光一闪,语气突然无奈起来:“这段时间不知为什么,晋安县的出入排查越发严密了,咱们要从城门出去,只怕天黑也到不了渡口了。” 玉少陵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微笑着道:“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门路,江湖人的法子,看蓝小兄弟这么急着走,那便随玉某走捷径吧。” 古远泽嘿嘿一笑,拱手:“那就谢谢玉大哥啦!” 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新副本……另,挂机的第六天(*@ο@*) 小王爷这样很容易被拐卖的,大家不要学他。 ☆、大实话 依旧是平静的江面,初春的日光懒懒照在河面上,映出粼粼的波光。 这是一处私人渡口,知道的人少,来往的人行色匆匆,大都是先前就定下了约,因此客人一来,客船们就开了。 微风轻拂,小道边上的杨柳随之摇摆,不时勾住行人的肩膀,似在挽留游子的步伐。 小小的渡口边,老翁躺在乌蓬的小船上,盖着斗笠晒太阳,浑然视周边零星几个招呼他行船的客人为无物,反而客人声音若是大了,反教他像赶苍蝇一般的赶走了。 听到脚步声传来,他大声道:“走走走,老翁早就有客啦!” “老张,我怎不知你有客了?”一道含着笑意的嗓音传来,老翁浑身便似过了电似的跳起来,摘下斗笠,定睛一瞧—— 宽袍大袖的浪子缓步而来,眉眼含笑,意态风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与他一般高的年轻人,修眉俊眼,顾盼神飞,是难得的好相貌。 老翁眼睛一瞪,叫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玉面郎君来了,既然是你,那老张就是有客,也没有啦!” 玉少陵扇子一展,轻笑道:“多谢多谢!这位小兄弟急着赶路,咱们这就走吧。” 他走的看似缓慢,步态从容悠然,然而分明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古远泽一眨眼,就见他已走到了船上,他心中暗暗感到奇妙与有趣,脚步却加快几分,走到了船上。 老翁见他二人上来,解开绳子拿起船桨,低声一喝,手臂青筋贲起,一使力,乌篷船便如一片叶子,轻飘飘地荡了出去,不一会儿已行得远了。 小王爷瞧着江岸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心中提着的一口气方才舒缓下来。 赵明宇虽得知了他要去沧州,然而沧州之大,他一时半会儿又怎能找的到他? 唉,早知不该告诉周家兄妹他的去向,谁知道他们竟然是晋安县令的侄儿,否则也不会去个沧州也心惊胆战的。 小王爷在心中盘算完前路,就听见身边的两人说起话来,玉少陵说是江湖人的路子,那这船家自然也是个江湖人。 老翁道:“许久不曾见玉公子,不知你这回是晋安来做什么?” 玉少陵呵呵一笑道:“玉某去何处不都是因为红颜知己相邀吗?” 老翁大笑道:“玉公子还是如此风流!” 玉少陵摇摇扇子含笑应下,又熟门熟路地在船舱里摸出一壶酒来,方开盖,就觉清冽酒香扑鼻而来,他眼前似有三月桃花灼灼盛放,绚烂妖娆不可言说,顿时一惊:“老张,你这回的酒是从哪里来的!” 老翁见他不知何时把自己珍藏的好酒摸了出来,脸色顿时变了,连船都顾不得撑就直奔玉少陵面门,一掌拍出! 玉少陵猝不及防,只好将酒壶一扔,将扇子换到左手,右掌拍出!险险与之相对。 “哄”的一声浪潮起伏,乌篷船四周江水受真气激荡,骤然而起,竟击出三尺高的水花! 小船不敌二人一合之力,被水花撞得左右摇晃,好在老翁一击得手,在半空拎起酒壶便回到原位,把船桨熟练地摆弄几回,小舟便平稳下来。 无辜受累的小王爷死死扒着船舷,被真气与水花冲撞的胃中翻转,待到尘埃落定,险些吐了出来。 “蓝小弟,真是抱歉了,累的你差点掉下去。” 古远泽无力地摆摆手,表示无碍。 一直沉稳温和的玉面郎君脸上终于没了笑意,他眉头微皱,朝着老翁道:“老张,我以往也不是没有喝过你的酒,也不见你这么大反应,你这回未免太小气了!” 老翁昂首在玉少陵的谴责眼神下饮下几口佳酿,才慢悠悠道:“别的酒我不管,这回的酒值不值得我那一掌,你想必也清楚得很吧!” 玉少陵佯装不懂:“这酒莫不是你的心上人酿的罢?没想到你年纪一大把了,还有这等时候。”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1 老翁呛咳道:“你说什么胡话!此酒名为春风酿,是叶姑娘送我的,这可是青衣君子易从舟易姑娘的手艺,老张我哪里配得上这两人!” “叶姑娘?”听到这三个字,玉少陵又极其难得的做了一个不该出现在他那张俊脸上的表情——他哼了一声,冷冷道:“叶无暇?” 古远泽听到这个名字,登时头也不晕了,肚子也好了,连忙爬起来,道:“老前辈,你见过叶大侠?!” 老翁没有理会小王爷的问话,反倒嘿嘿一笑:“老头子就知道,提到叶姑娘,玉面郎君你就该生气了!” 玉少陵冷笑道:“这女人还没死?” 古远泽哪里听得这样的话,他也不顾是否会得罪玉少陵,便径直道:“玉大哥,叶大侠侠义心肠,福泽深厚,自然该活的好好的!” “江湖传说你是温柔的浪子,尊重爱护所有女子,怎么对待叶大侠,却是这般恶意的态度?” 玉少陵一怔,倒也没生气,只是用一种了然的眼神看他一眼,长叹一声,坐回船舱里,不说话了。 老翁收好酒壶,听得此言,大笑道:“原来这又是个仰慕叶姑娘的年轻人!小兄弟,我告诉你,你眼前这位风流浪子,可不是不愿意保护叶姑娘,而是叶姑娘压根不用他保护,不止如此,凡是他要保护的姑娘,无一不是心慕叶无暇风采的!他这样的态度,无非是吃了败仗,恼羞成怒罢了!” 玉少陵道:“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老翁不理他,笑着对小王爷道:“你别看他这幅恶劣的态度,他和叶姑娘,却是经年的酒友,难得的知己呀!” 小王爷闹了个大红脸,心里却涌上浓浓的羡慕之情。 目光微微一亮,古远泽凑近玉少陵,笑道:“玉大哥既然是叶大侠的朋友,那你一定知道叶大侠今在何处了!” 玉少陵瞥了老翁一眼,淡淡道:“这个问题,想必老张比我清楚。” 老翁摇着船桨,摇头:“叶姑娘的行踪,未经她同意,我可不敢……” 话未说完,他脸色又变了! 但这回不仅是他,就连古远泽与玉少陵的脸色也变了。 因为不知何时,一个灰衣的、瘦高的、拿着一把长剑的男人,已经站在了船头,而他手中的那把剑,已经抵住了老翁的后心—— 只要他擅自行动,毫无疑问,下一秒,这把长剑就会毫不留情地穿胸而过!直取船家的性命! * 容情把叶暇送到城门口,低声道:“不如还是我同你一起去吧!” 红衣美人此刻神情黯淡,举手投足都是说不出的哀婉,这样在她身上难得一见的风情……若非带着帷帽,只怕要看得过往的男人为她心痛。 叶暇微笑道:“容姊,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了,你何必担心。” 容情妩媚的瞟她一眼,眼波流转:“你当现在的江湖还是你那个时代的江湖吗?不说因为你而分裂成两派的昆仑派……就是其他所谓名门正道,也看你不顺眼呢,你如今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 春日的暖风吹起容情的乌黑的发丝和火红的衣袂,她安静地站着,就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带来深深的温暖。 绰约的美人用一种温柔担忧的目光看着叶暇,这一刻她竟觉眼前妩媚的女子与温婉的易从舟有些相似。 大概是因为,她们如出一辙的眼神吧。 但什么时候开始,叶无暇也需要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待了? ……这样一种,看待弱者的眼神,实在令人无力。 叶暇叹着气与她拥抱,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她道:“容姊,有些事情,就是想逃避,也是逃避不了的。” 她眼里浮起淡淡的笑意,轻声道:“何况,我还有那么多朋友。” 容情倚在她怀里,被她的手臂环着,恍惚间找回了当年对她的那种依赖感和信任,她沉默片刻,无奈道:“好吧,你自己当心。” 叶暇微笑道:“容姊,你别一直把自己困在晋安了,你总在这里待着,可是大家都很想你。”她转身前行,背着身子挥了挥手。 “阿澄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春风扬起红衣女子的帷帽,露出一张艳过芙蓉的绝丽容颜,但眉目飞扬的美人此刻却挂着一脸苦笑。 “不是我的错吗?” ☆、杀手 止战江上,气氛一时压抑到了极点,玉少陵扇子合在手中,周身真气激荡,一击待发。 古远泽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心如擂鼓,他自小在瑜州府长大,然而天子脚下谁敢放肆,不说大内高手不是吃素的,就是禁卫军中也是数不清的一流武者,且当今圣上对武林并无好感,瑜州府更是少见江湖人——因此,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武林上的高手对阵。 双方真气较量间,已是莫大的压力,古远泽尽量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屏息静气地观望着。 这黑衣人不知何时而来,也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为何而来,但他一出手就是雷霆杀招,不留待时间容人反应,这不是正道的作风,想也是心怀恶意。 灰衣人持剑的手端得很稳,这确保了如果他要取船家性命,这把剑就能毫不犹豫地插到老翁的胸膛里,他盯着男人手中的折扇,冷冷道:“玉公子,不该你管的事,你最好不要管,你若妄动,我的剑可就听不了我的话了。” 玉少陵还未发一语,被剑指着心脉处的老张就哈哈笑道:“玉公子你且喝你的酒去罢,老头子的酒藏在何处,你是清楚的,只易姑娘那坛春风酿,你不许动。” 玉面郎君却仍是目光沉凝不为所动,灰衣剑客等了片刻,纤细的长剑又进一寸,老翁的衣衫上渗出淡淡的血色,然而船家神色丝毫不变,仿若从不曾感觉到疼痛。 “不愧是阎王楼顶尖的杀手,西风剑并非浪得虚名。”玉少陵真气一收,摇扇含笑道:“听闻阎王楼的四大高手非千两黄金的生意不接,不知道是何人想要老张的命?” 角落的小王爷顿时张大了嘴,险些心都要跳出来了!但他并非害怕,而是十分的好奇—— 杀手啊!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杀手哎! 都说剑之道,一寸长一寸强,而灰衣人手中的这把剑不但长,而且十分纤细,寻常江湖人不敢用细剑,只因挡招时细剑无法保护主人命门,极易折断。但对杀手来说,一把细剑却能让他更快地取走目标性命。 大成境内用细剑的人并不多,有名气的更是没有几个,玉少陵与他不过几个照面,便已猜出此人的身份。 阎王楼,西风剑,韩威。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阎王楼主人身份来历成谜,据说见过他的人都早已死在他的剑下,但其下风花雪月四大高手以及左右护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2 法,无一不在江湖上凶名赫赫。他们不讲道义,只讲利益,所以若非受人雇佣,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也只有杀手,才有这等神出鬼没的轻功。他先前若非在别的船上,便是一直跟着老翁,潜藏在船底等待时机,只是这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为什么他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呢? 难道…… 老翁虽没有见到威胁自己的杀手正脸,却对玉少陵的判断深信不疑,他笑道:“原来是风花雪月四大高手中排名第一的西风剑,韩公子出手,老头子真是不胜荣幸。” 听得此言,灰衣剑客冷道:“我并非要取你性命,只是要问你一个问题。但你能不能活,却取决于你的回答。” “阁下若要取我性命,只怕老头子现在就是一具不能呼吸的尸体啦!之所以现在还不杀我,原来是有所求!”老翁脸上仍是笑着,但他僵直的身躯,与额上的汗珠都彰显着,他的心不像他的微笑一样轻松:“阁下想要老张口中的消息?” “对,”韩威并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一个问题,换你一命。” 天下间没有人不惜命的,“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的精神固然令人慨叹,但若能永远活着在枝头绽放,只怕连花儿也是愿意的。 老翁听得此言,似有所感——他忽然笑起来。 “听说阁下的剑取人性命最是痛快!若是阁下问到老头子宁死也不愿回答的问题,请不必迟疑,也给老头子一个痛快!” “你!”灰衣剑客的脸色终于变了变,他看着老人枯朽的身子,难以想象一个如今落魄到摆渡的江湖人竟然会如此刚硬……他剑下曾死过多少名门正道,但他们死前求饶的丑态,足以令他在地狱边嘲笑人性。 在这段时间里,玉少陵当真取了酒来,自斟自饮。他心道只是一个问题,心本松了几分,但老翁这句话却让他险些摔了杯子,他霍然抬眸,盯住船家平静的目光。 两人对视间,彼此都不让分毫,古远泽站在一边,心中忽然涌起一阵热流,他看着老人枯朽的身躯,却觉得他精神之昂藏平生从未得见。 灰衣剑客稳住心神,冷冷道:“叶无暇行踪在何处?” 玉少陵第二个杯子也打翻了,不待老翁开口,他便笑道:“韩公子,你要知道,你眼前的这位二十年前名震江东的断浪掌张涛,是叶无暇最忠实的拥趸!你指望从他嘴里得到叶无暇一星半点的消息,还不如一剑杀了他!” 老翁哈哈笑道:“正是,老头子平生有玉面郎君这个知己,已是无憾!西风剑以细如线、迅如风闻名,阁下不必迟疑,请给老头子一个痛快!” 古远泽的手抖了抖,心中顿时浮起难言情绪,他是将叶无暇视为传说,将她奉在神坛不容人污蔑……可是他内心分明清楚,他只是将她当做一个神圣的符号,却绝不会为了她慨然赴死! 然而,眼前的老翁却毫无犹豫,但凡于叶无暇有害的事,他竟一点都不肯做! 韩威的剑,并没有刺下去。 他难以置信道:“叶无暇的行踪,难道比你的命还重要?” 玉少陵道:“你问他,不如问我。他方才说……” 老翁怒声道:“玉公子!” 英俊的浪子冷着脸,恍若未闻:“叶无暇赠了春风酿给他,我方才闻过,知道是新酿的,想必这段时间内他与叶无暇有所接触,他在江上摆渡,为何会与叶无暇有所接触?那么一定是叶无暇最近坐了他的船,老张这些年不过在这条航线上走动……” 老翁脸色灰败,他一咬牙,竟直往剑尖撞去! 小王爷看着老翁身后那把锋利得泛出冷光的细剑,惊呼一声“前辈”!就要往前奔去—— 但有人比他更快! 韩威一时来不及抽手,眼见这枯朽的身躯就要被细剑刺穿,便觉一阵罡风横扫,玉少陵已掠至眼前,他下意识举剑横挡—— 将要穿透老翁身躯的细剑顿时偏离轨道,在他的身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但到底没有伤到船家的性命,他被剑刺伤,被古远泽接住,退到了一边。 西风剑乃以天外精铁所煅烧,虽细却坚硬无比,玉面郎君的扇子蕴含了十成功力,直击灰衣剑客的面门,细剑却无一丝被撼动,他抽手一刺,速度也当真如传说一般快的如风一般,然而这风不是春日的暖风,而是冬日的寒风,凌厉冰冷,冷入骨髓! 玉少陵身处在寒风之间,却八风不动,他掌中折扇或开或合,或劈或挡,身形也飘逸灵动,不过一把扇子,在他掌心却如跳舞,招式可说是千变万化、防不胜防。 事实上,玉面郎君的真正武器并非这把扇子,而是一支判官笔,但他素着宽衣博带,无人知道判官笔到底被他藏在何处,他纵横江湖十多年,能逼出他判官笔的,也屈指可数——因而他对上这杀手中的高手,也只一把扇子,却运使得如同扇子和他是一起出生的一般。 韩威既已探得重要消息,心中也不愿杀害这位他难得有几分佩服的老人,对应数十招后占不得上风,便顺势撤身,飘然远去,不一会儿便如烟雾一般散开,辨不清身形了。 古远泽已无心去观望这武林间两大高手的对决,他替老翁包扎好伤口,但见他灰败的脸色,却无从安慰,表情十分复杂。 玉少陵在原处站了一会儿,将折扇往腰间一挂,回转而来,也不解释,亦不安慰,只将老翁的春风酿喝了个一干二净,笑道:“好酒!” 老翁僵木的眼珠转了转,叹气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这等危险人物,你告知了他叶姑娘的行踪……她若是……老头子还有何颜面去见叶姑娘?” 玉少陵笑道:“什么时候这样的人对叶无暇来说,也算危险人物了?你今天死在这儿,才会真无颜面对叶无暇。” 老翁苦笑:“哎,若叶无暇还是原来那个叶无暇,别说一个西风剑,就是十个西风剑我也不担心,但如今……哪怕只有半个西风剑,我也不敢让他找到叶无暇。” 玉少陵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叶无暇出什么事了?” “她两年前被人毁去丹田,现在,武功尽失……”老翁低声道:“你说,若此人对她有半分损害……我如何对得起她对我的恩情?” 玉少陵把第三个杯子打碎了。 古远泽僵在原地,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自称“叶无暇仰慕者”的身影…… * 晋安渡口,刚登上客船的叶暇,忽然打了个喷嚏。 ☆、婚约 夜色沉沉,平静的江面上,一只乌篷船燃起惺忪的烛火,枯瘦的船家端坐在船头,身边伴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手边还放着一个酒壶,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浪子玉少陵,竟任劳任怨地挽起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3 袖子在船尾撑船,表情似懊恼似心虚,看起来十分古怪。 玉面郎君撑了半天船,却见那两人坐在船头优哉游哉的样子,不平道:“我说老张,我替你摇桨是要让你好好休息的,你受了伤还跑到船头吹风,还喝酒!你既然这么想死,来来来,继续撑你的船!” 古远泽正在听老翁讲述江湖事,正听到精彩处,就被玉少陵打断,他听闻此言忙叫道:“玉大哥!换你来撑船可是你自己说的,做人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英俊的浪子哼笑道:“你不过是想要听他讲故事罢了,这些传说,经了无数人的口,早不知道真相是何种模样了,你倒好,听得起劲!” 老翁微微一笑:“别的不敢说,老头子对叶姑娘的事情,却绝不是道听途说的!” 古远泽想到之前那一幕,表情顿时复杂起来,他苦笑着对眼前老人道:“前辈,我……我虽也敬仰叶大侠,但我扪心自问,若要我为她做到那一步,却是万万不可能的,您……为何,为何宁愿死也不肯违背一分呢?” 老翁仰天大笑,叹道:“你不过是因为没有见过她、没有真正了解她罢了,”他回想着昔日少女意态飞扬的面容,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你若是见过她,你若是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你一定,一定也会为她的魅力所折服的……” 船尾的玉少陵垂眸一笑,也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少女剑客的时候来—— * 成安七年。 海外,蓬莱岛,天机府。 海上的一年四季总是温暖如春,叶晗缠绵病榻十载,也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这位曾轰动武林的前任无影剑纵然一生行侠仗义,惩奸除恶,是人人口中的大侠——但大侠也是人,是人,就逃不过一个“死”字。 叶暇跪在母亲的床前,看着母亲枯败的脸色和斑白的两鬓,这位也曾以美貌惊动世人,以武功震撼武林的侠客,也有容颜老去、生命消逝的一天。她强忍着眼泪将耳朵凑到母亲嘴边,听她说最后的教导。 “暇儿,无影剑我早已交给了你,你好好待它……不要让它在你手中生锈……” “我为你定下的婚约,你要去完成,若他是良人,你不可违背。” “叶晗一生光明磊落,行事无愧于心,然……此生仍有遗憾……” 虽是说着遗憾,但女人消瘦的容颜上却是难得的满足,她似乎看见半空中浮现出丈夫年轻的容颜,含着笑伸出手去—— “夫君,抱歉,让你久等了……” “……” 叶暇无力地看着母亲阖上眼睛,手无力地落到叶瑕的掌心里,渐渐失去温度。她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掉在了女人的脸颊上。 “啊——” 一声哀鸣响彻天际,远处,天空翱翔的海鸟似有所感,纷纷昂首鸣叫,似在送别故去的亲人。 而天机府中,素来坚韧温和的少女,第一次哭得像个狼狈的孩子。 门外站着的一大一小,沉默地提起药箱,转身。 君晚照看着女儿垂着脑袋的失落样子,平静道:“人有生老病死,这是无法更改的。我们已经让她多活了十年,你用不着失落,她能撑这么久,全是为了无暇,而今无暇已经长成,再多活一天,对她来说,不是幸福,而是痛苦。” 君未期低声道:“叶姨虽然不必再痛苦,可是她的女儿却要更痛苦了。” 叶晗的死不曾惊动大成的江湖,因为任何一个人若是离开江湖十年,都会被渐渐遗忘的,江湖这片地方,总是有新的剑客,新的大侠,新的浪子,新的美人。 总有人在今天死去,人们却没有时间为他感到难过,因为明日,死的说不准就是自己了。 生生死死,恩恩怨怨,与他们看来,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 江湖上关于叶暇的传说从她十七岁那年开始。 “少年持将无影剑,一剑横绝昆仑巅。” 叶暇赶了半个月的路,到昆仑剑派来的时候,昆仑正是冬天,漫漫群山上暮雪皑皑,寒冽的北风刮得人喘不过气来。堆积着的云雾一般的白雪阻了行人去路,山脚下没有多少人家,一路行来,都是枯败的枝叶,唯有寒鸦偶然飞掠而过,留下一点凄鸣。 山是静的,雪是冷的,风是透骨的,树叶是无枝可依的,人是遍寻不见的。 叶暇来此是为了履行婚约。 昆仑剑派的长老江霆曾与母亲叶晗是十几年的至交好友,在叶晗带着她出海养病以前,二人还时常有书信往来,听说他还曾是自家母亲的仰慕者。 不过叶家的女人好像总有那么点怪癖,叶暇的祖母身为大家闺秀,却看上了一个卖货郎,并想尽办法嫁给他生下了叶晗,而叶晗之所以能进了江湖,却是因为她绝佳的习武根骨让第一任无影剑见猎心喜,硬是将她收为了弟子。 他的得意弟子叶晗年少成名,在江湖上纵横潇洒了十几年,当所有人都认为她眼高于顶,谁也看不上的时候,却在二十七岁那年,跌破众人眼镜地嫁给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私塾先生。 她们的择偶观,在众人看来是相当奇特的。 因此,叶暇带着母亲的书信上门,知道她给自己定下婚约的对象是个可称得上门当户对、志趣相投、风度翩翩的少年侠客时,险些以为自己弄错了。 这位江霆江长老的长子江黯生,叶暇在来昆仑剑派的途中已经打听过许多回了——无一不是赞扬他武功高强,丰神俊朗,年纪轻轻便已沉稳有度,是许多名门正派掌门眼中的佳婿人选。 叶暇剑道小成,便想来此完成母亲的遗愿。 昆仑山高达千丈,山峰直耸入云,山中石阶建的陡峭崎岖,不论是上山还是下山,都绝非易事。据说,昆仑弟子剑道不成,绝不下山。 昆仑剑派有自己的规矩,若能在一刻钟内登上纵横峰,无论是谁上门来,都必须以礼相待。 一刻钟不长,也不短,叶暇进昆仑剑派,却是游刃有余。 叶暇的无影剑,早在当年,便被叶晗称赞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无影剑之名,皆在乎无影剑法极尽变换之能事,与人对战时,对手根本分不清何处有剑,何处无剑。 日出则有光,光无定处,四处散射,极难分辨何处是光源;日落则无影,别的剑,剑身皆为银色,夜间使剑自然有雪光,但无影剑的剑身颜色却是常在变化,遇光则亮,遇影则暗,怎能不令人防不胜防? 叶暇的轻功更不必说,若无迅捷如风的身法,又怎么使得出千变万化的无影剑法?因而昆仑虽然难以攀登,于她而言,不过是轻飘飘的几个纵身。 即使是昆仑剑派中成名已久的剑客,若与她交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她奉上信后,第一时间便见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4 到了传说中仰慕她母亲的长老江霆。 人至中年,江长老却仍然保持着成熟英俊样貌,他见到叶瑕,脸上显得十分高兴。他打量着眼前背负长剑,高挑清丽的少女,连连说了三个“好”,就遣弟子要将儿子叫出来。 叶暇微笑着喝了口茶,静静等待自己的未来夫婿。 她想起自己来前,已被君未期取笑过很多回,脾气古怪的小神医刁钻地骂道:“我当你叶无暇有多厉害,一个男人就能把你拐走了?” “我并非……” “叶无暇,你别轻易相信一个承诺,人心总是善变的。” 其实一个不知道长相、不清楚性格的男人,叶暇怎么会轻易许嫁,但母亲对故友的承诺亦不能违背,江长老显然还惦记着和母亲的约定,她又怎能轻易推脱呢? 相处一阵子,若是两人能相互有意,很好;相互无意,也很好。 但事实并不如叶暇想像中的美好—— 她迎来的并不是她母亲为她定下的未来夫婿,而是含恨带怒、阴毒狠辣的一鞭! 青色的风席卷而来,挟裹着阴而冷的气息,像吐着信子的毒蛇,扑向了觊觎已久的猎物,一击便是夺命杀机,扑面而来! 叶暇又饮了一口茶。 她并没有拔剑,因为这一击虽然足够狠毒,足够险恶,但于她来说,根本到不了拔剑相对的地步! 叶暇只不过向右微微偏了一点儿,便与鞭风相错,那道鞭影便落在了她的脚边,将石板镶嵌的地面劈斩出了一道缝隙。 这一击未中,但叶瑕的脸上却再没有了笑容—— 因为这青色的长鞭的尾部,俱是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倒刺!可以想象,这一鞭若是打在人身上,又该是怎样的折磨! 江霆见到这条鞭子的时候已然清楚来人的身份,他脸上浮起怒气,大喝道:“婷婷,你好大的胆子!” 叶暇听到“婷婷”这名字时,便笑了,但她没开口,她想见一见鞭子的主人。她实在是好奇,若不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姑娘,才会在无亲无故,甚至还没打过照面的情况下便出手伤人,只怕她今晚连觉也睡不着了。 她并没有失望,因为下一刻,见一击不中,这躲在帘后少女便大步跳了出来,再度扬起狠辣的一鞭,打向端茶坐在堂下的叶暇,一同而来的是含着怒恨的一声—— “哪里来的贱人!竟敢肖想黯生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作者有话说都不知道说啥,今天开了个回忆杀……论叶瑕是怎么从少年版变成老年版的。 叶无暇和她的后宫们…… 君未期:我和你青梅竹马。 易从舟:我和你青梅竹马。 秦之澄:我和你青梅竹马。 容情:我……你曾英雄救美。 玉少陵:想要英雄救美然而没成功,并且接下来次次都被截胡。 古远泽:我???我出生的时候你已经开始练剑了,我立志闯荡江湖的时候你已经名动江湖了,我入江湖的时候你已经退隐了,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叶瑕:谁是竹马? ☆、救美 叶暇向来以为,这世间的女孩子,或温柔或妩媚,或腼腆或爽快,不论如何,总有她的可爱之处。 但眼前这个扬着鞭子大叫“贱人”的女孩子——尽管她明眸皓齿,尽管她花容月貌,叶暇都无法对她升起一丝好感,更何况她从头到脚都写着“娇生惯养,飞扬跋扈”这八个字。 这少女的第二鞭在叶暇看来,也是如同小孩子玩泥巴,她很从容的站了起来,这一鞭又不曾落到她的身上。倒是叶暇刚刚坐着的椅子,被这一鞭劈成了两半。 这下江霆总算站了出来,他挡在叶暇面前,对着眼前带着怒气的一张娇俏容颜,大喝道:“婷婷,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什么贱人!谁教你这样粗鄙的话?” 少女跺了跺脚,鞭子一抽,愤愤道:“江伯伯!这个女人来历不明,什么无影剑,我听都没有听过!凭她也想嫁给黯生哥哥,江伯伯,你可不要被她骗了!” 叶暇微笑道:“姑娘没有听过无影剑,我却也没有听过姑娘的名声,岂不正好扯平?倒是姑娘,你和你口中黯生哥哥又是什么关系?什么人该嫁给他,难道是由姑娘决定的?若姑娘不为我讲个清楚明白,如何对得起我刚刚受到的惊吓?” “贱人,这里哪里容得你说话!”少女涨红了脸,大叫了一声,奈何她眼前挡着江霆,一时不敢再动鞭子,只好逞逞口舌:“我爹爹乃是昆仑剑派的掌门,江湖剑道第一的邵一棠,你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婷婷!”江霆脸色青红不定,他来不及向叶暇交代,便要叫弟子将眼前无理取闹的少女带回去。 “江伯伯!”少女跺着脚不肯离开,正挣扎间,江霆先前遣去找江黯生的弟子已经回来,身后却没有儿子的影子,江霆便也顾不得她,问道:“你大师兄呢?” 少女便也平静下来,用一种叶暇无法理解的得意骄傲眼神对着她,叶暇叹了口气,也懒得理她。 “师傅,”弟子额上淌着汗,脸颊通红,想是跑的很辛苦,连话也说不全:“大师兄在山下,我已经告诉了他,但是他说……他……” “他说什么?”江霆皱眉,难得地毫无风度地催促道。 “他说,他已有心仪之人,不愿耽搁叶姑娘……所以还是不要见面了。”弟子在师傅眼神的压力下艰难地说完这一句话,便迫不及待想要溜走,没走几步就被江霆又抓了回来。 向来风度翩翩的江长老冷着脸,低声骂了一句“逆子”,便运气于掌,恨恨一拍,身边的桌案应声而碎。 “你给我把他叫回来!叫不回来,那就多叫几个人,把他给我抓回来!他若是慢了一步,我拿你是问!” 江长老素来平易近人,脾气极好,何曾有过这样生气的时候?那弟子顿时吓得连声应是,一刻也不敢多待,转身去完成师傅指令了。 堂内一片沉寂,少女见无人管她,她自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上泛起红晕,对着叶暇得意道:“你听见了没?我劝你还是早点滚开,别留在这里自取其辱了!” 叶暇一直很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的脸上,既没有生气,也没有羞恼,甚至还含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听到少女的话,她的笑意也没有半点改变。 “这……无暇,此事是江伯父对不住你,你放心,等黯生回来……”江霆苦笑着开口,脸上满是愧疚。 “不必了,”叶暇微微一笑:“我明白江伯父不是背信弃诺之人,但人的感情不能强求,不情不愿的姻缘要来何用?江家大哥既已有心仪之人,我又怎能横插一脚,坏人姻缘。此事不怪二位。” 叶暇取出母亲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5 给她的信物,放在江霆的面前,笑道:“这个婚约就当从来不曾有过吧,原物归还于君,强求得不来好结果,伯父何不早些放手,亦是成全。” 江霆一声“慢着”还未出口,就见少女说了一句“告辞”便毅然转身,走出了纵横峰。 他怔怔地拿起面前的一方凤佩,看着玉佩上的光泽依旧鲜亮如新,并不如他已经交给儿子的龙佩,已经被摩挲的温润明净,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叶暇的风仪较之其母,有过之而无不及,儿子今日这么草率地便下了决心断绝姻缘,甚至连一面也不肯见自己为他定下的未婚妻……他曾求而不得,如今他的儿子,竟然也要错过了吗? 邵婷见碍眼之人这么轻易就解约离开,顿感无趣,看着江霆仍拿着玉佩发呆,便趁此时走出了大堂。 “我当是什么厉害人物,这么容易就打发了!”她嗤笑着一甩鞭子,尔后那笑却被堵在脸上,眼里冒出怒火来,竟不知是喜是怒,表情看着十分古怪。 因为她手中那一条长满了倒刺的,散发着幽幽青光的毒鞭子,不知被什么利器所斩,断成了好几截,截面也是干干净净,毫无拖泥带水的嫌疑。 江霆一定不会这么做,其他昆仑剑派的弟子也没有胆子这么做,那么会这么干的,不会有第二个人。 可是她刚刚,根本没有看见叶暇出手。 * 叶暇下山的时候,心情十分愉悦,比来时愉悦了十倍百倍。并且感到轻松,比来时轻松了一千倍一万倍。 这个时候她才想明白,她其实对于这一份婚约,也是抗拒的。她假使遵从母亲的遗愿,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内心一定是不甘的。因而听说对方已另有姻缘,她便轻松起来。 至于那位江家长公子江黯生的心仪对象,是否是那个嚣张跋扈的邵婷邵姑娘,和她又有什么干系? 只是如果真是那位邵姑娘,那这位江公子的眼神,恐怕不怎么好。因为她虽然有可爱的外表,但她的内心却一点儿也不可爱。 叶暇一边想一边笑,转眼便到了半山腰,她眼角的余光忽然扫见两人形色匆匆地上山。叶暇轻功身法飘逸,但由于功法所致,隐匿性也很强,因此这二人并不曾发现,自己已和叶暇擦肩而过。 为首的年轻人长相十分俊美,他的俊美浑不似江湖人,而像庙堂高坐的世家子弟,斯文俊秀,从容优雅。而跟着的那位昆仑弟子,也已被叶暇认出。 正是刚刚被江霆派去寻江黯生的那个弟子。 叶暇脚步不停,她并不打算停下来和这二人打招呼,这为首的俊美年轻人想必就是那位已有心仪之人的江黯生,确如传说中的俊美,但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再好看,也比不上秦之澄好看。 她自小在天机府见惯了美得如水一般温婉的易从舟,美得如雪一般清冷的君未期,美得如月光一般倾国倾城的秦之澄,尤其秦之澄的美,世间罕见。叶暇见过了这样的美人,再看别人,总是少了一分味道在其中。 何况她已经和这位江公子解除了婚约,两人对彼此无意,见面岂不尴尬? 叶暇的一圈想法转下来,人已近山脚,她步伐愈见轻松,几乎足不沾地地飞掠而过,而脚下的落雪,也无一丝踏过的痕迹。当真是传说中的踏波无影,踏雪无痕。惜这样的好轻功,在这里也无人能欣赏了。 她飞至半路,忽然止住脚步,因为她瞧见前方不远处,一个披着白色大氅的纤弱身影正在跌跌撞撞行走,那身大氅当真是白,几乎要和白茫茫的雪地融为一体,若非叶暇眼力绝佳,也无法看出,那是一个披着大氅的人,而非一片移动的雪。 可想而知,若是她在雪天中遇到困难,只怕几乎无人能够发现。敢在大雪天穿雪色的衣裳独身行走的人,不是真的有这个实力,就是在乎她的人有这个实力。 叶暇微笑着想,不知是哪里来的姑娘,看起来毫无武功,就敢一个人跑到大雪纷飞的深山老林里来,若不是胆子大,就是天真。 但她的微笑还没保持一刻,脸色就凝重下来,前方跌跌撞撞的身影不知道是否没看清路,几乎就要落进猎人布置好的陷阱中! 天底下有几人能快过无影剑呢? 叶暇出手的一瞬,便已成定局,她真气一提,形如一只飞鸟,流畅自如地在空中掠过,眨眼间便落到了这身影的边上,拦腰一抱。 “啊呀!”一声娇软的惊呼,从怀里这纤弱姑娘的口中冒了出来。 * 江黯生的确已经有了心上人。 但他的心上人并不是叶暇所想的邵婷,而是一位不通武功,温柔娴静的大家闺秀,连名字也极其温婉,唤做静姝。这位大家闺秀自小父母双亡,身娇体弱。只有父母留下的忠仆替她守住家财,照顾她、保护她。她与江黯生的相知相遇,也无非是最老套的英雄救美,别无新意。 昆仑山上有一位名医长居,她为了求医就住在昆仑山脚下。江黯生知道她体弱,受不了山上寒冷的气候,因此从来都是与她约在山脚相见。 但这一回,江黯生未能把心上人平安送回家,就被父亲派来的弟子二次打断,匆匆叫走,他无奈之下只好交代这位柔弱的姑娘自己回家,然后便宜了叶暇。 如今这位姑娘,就在叶暇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叶暇的暇是“日”字旁的,但是文中可能出现“玉”字旁的瑕,都是输入法的缘故,如果姑娘们看见了,欢迎捉虫……虽然我自己老是忽略(笑哭)…… ☆、撩妹 叶暇当然不知道眼前的少女就是她那个前未婚夫的心上人,不过就是知道了,她也会出手相助。天机府众人什么都好,就是怜香惜玉的毛病总是改不掉。 但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如果世界上的女孩子遇到困难时有叶暇这样的人在身边,那她一定是个运气很好的人。 温静姝就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 一声惊呼过后,温静姝看清了抱着她的人。 这并不是她以为的什么登徒子,而是个年轻的姑娘。姑娘长眉凤目,容貌清丽,只是现在她清丽的脸上却带着几分凝重,用清润的声音不赞同地低声道:“姑娘,走路可要小心一点。” 温静姝这才看清了自己的处境,距她身边不过几寸的距离,有一个深深的陷阱。 冬日猎物难寻,但猎户们自有一套讨生活的方式,捕猎的陷阱里头扎满了削尖的木头,任是力气再大、跳跃能力再强的猎物不甚掉了进去,就没有再逃出来的可能了,木刺上残留的的血迹是最好的证明。 可想而知,如温静姝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姑娘,要是掉了进去,不死也残,她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6 此刻心中才升起一丝后怕,揽着叶暇脖子的手臂都忍不住发颤起来。 叶暇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咱们走远些就好。”她带着怀中人快步远离了陷阱,又等了一会儿,这才让柔弱的少女平静下来。 温静姝这才发觉自己还赖在叶暇怀里,被风吹凉的脸颊顿时红了一大片,她红着脸低低道:“多谢……多谢这位女侠,实在是不好意思,你,你别一直抱着我了,我没事了,你将我放下来吧。” 叶暇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是习武之人,这点臂力还是有的,”她当然不是故意抱着不放,存心吃这位姑娘的豆腐,只是先前叶暇见她走路跌跌撞撞的样子,猜想她应该是扭了脚,若骤然将她放下来,这粗心又身娇体弱的少女说不准会二度受伤:“你是哪只脚受了伤吗?” 温静姝诧异道:“女侠是如何知道的?” 叶暇叹气道:“因为我早就看见你走路走不稳啦!” 风雪不知何时大了起来,地面的雪堆积地几乎要将她的脚面淹没,连乌黑的枯枝都被寒风吹得四处狂舞,叶暇到来时已近黄昏,而冬日时间流逝极快,天边已然暗沉了几块。 叶暇不欲再和她在此耽搁,便伸手轻柔的放下了她,又在她即将跌倒之际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笑道:“你看,岂不是很明显了?” 温静姝红着脸咬着唇道:“实在抱歉,我……” 叶暇轻快道:“天快黑了,冬天路不好走,你又扭了脚,你若不愿意被抱着,那我背你回家吧!” “这怎么好意思……”温静姝急得快要哭出来,一双温柔的眼睛也果真是水波盈盈,脸颊也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叶暇平生还没有见过这么喜欢害羞的女孩子,如今遇到一个,顿时有几分哭笑不得,叹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是男人,不会要你以身相许的,按你这样的速度,不知要多久才能回到家呢,冬日雪夜,又是深山老林,你不怕,我也该怕了。” 她蹲下身,催促道:“快上来吧!” 温静姝无奈,只好趴上了叶暇的背,被她带起。叶暇托住她纤细的身躯,笑着道了一声:“姑娘搂紧我的脖子就好,我不知你家在何方,还请你指一指路,另则,可别在我背上睡着了!” 纤弱的少女低声应了一句“好”,便揽紧了叶暇的脖子,感受到叶暇护住她在狂烈的晚风中飞掠,心中升起浓浓的感激与羡慕。 眼前的女子不似她这般,有大氅护住脸面,她不过一身单薄的冬衣,但体温却比她高的多,源源不断的热意从她身上传过来,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也暖起来了。 江黯生不敢违抗父命,便把她丢下一个人,教她自己回家。全然想不到她可能会在冬夜孤林中遇到危险,而眼前这个少女与她素不相识,却不求回报地帮助她、保护她……任是温静姝这样温婉体贴的性子,也忍不住对情郎起了些埋怨之情。 温静姝揽着叶暇的脖子,感受着身下少女纤薄的肩膀,和她背上那把坚硬冰冷的长剑,默默的把眼泪收了回去。 “向右是吗?” “是的,女侠往右再行十丈即可……” “你别叫我女侠了,我名为叶无暇,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温静姝……” “这名字倒衬你。” * 叶暇把温静姝送回温府的时候,天色已然全黑了,一堆老仆等在府门前,好不容易见到失踪的小姐归来,才敢把心放回肚子里。 为首精神矍铄的老管家脚步沉稳无声,呼吸绵长,显然是个练家子。听自家小姐说了“看完大夫,下山之后想出去走走结果迷路被人所救”这种一听就很不靠谱的借口,他也只是宽和地笑笑,并没拆穿。 一行人热情地把叶暇迎进了花厅,就把自家小姐伺候回房了。温静姝打小体弱多病,这会出去受了风又扭了脚,这些名为仆实为亲的人又怎么能放心? 因此叶暇一个人被丢在花厅喝茶,她也不是很在意。 她原本并不打算在这里留宿,这种天气和环境对温静姝这样的深闺小姐来说是必死无疑,但对叶暇这种自小练武,十来岁就被丢进深山老林感受生活的人来说,还称不上什么困难。 只是温小姐一双含羞带泪的眼睛哀求地一看过来,叶暇也只能举手投降了。 温府看起来很有几分底蕴,花厅的字画摆设皆是名家手笔,就是坐着的椅子,也是上好的红松木。 那位老管家看起来也绝非简单人物,他若曾在江湖上待过,那必是鼎鼎有名的人物! 就是不知怎么和曾当县令的温静姝之父有了交情…… 叶暇正端着茶沉吟,就听见细不可闻的脚步声从厅前传来。 她背对着来人,却没有转身,也不必转身。因为她的剑还不曾卸下来——若来人有恶意,她当然能感受到,并且有足够的时间拔出背上的无影剑。何况,来人并无恶意。 老管家绕到叶暇身前时,叶暇便已放下了茶盏,起身拱手道:“前辈。” “叶姑娘也看出来,老头子年纪虽大,却还有两下子吗?”老人大笑道:“鄙人张涛,不过。老头子退隐江湖许久,已不是江湖人啦!你不必叫我前辈,叫我老张就好!” 叶暇笑道:“前辈身虽不在江湖,却仍然还有几分江湖气。” 张涛哈哈一笑:“哎,也是。江湖习气最是难改,也难怪你这么说,叶姑娘今日救了我家小姐,老头子欠你一份情!日后闯荡江湖遇上什么麻烦,报一声断浪掌的名头,也可护佑一二。” 叶暇惊讶道:“前辈就是断浪掌张涛?” 张涛也惊讶道:“叶姑娘年纪轻轻,竟也听过老头子的名头?” 何止是听过,叶暇的母亲叶晗初出江湖,第一个对上的就是这位断浪掌前辈,而他也不出所料地败在叶晗的无影剑下。 叶暇听他这么说,心中顿时升起几分尴尬。但她从来不是会撒谎的人,因此也毫不隐瞒道:“家母叶晗,”她想了想,又道:“母亲时常在我面前赞扬前辈的风姿。” 这回轮到张涛沉默了,他苦笑着,上上下下打量这个身材修长、眉目清丽的少女,又看见她肩后露出的那一角乌黑的、与她衣裳的颜色相近的、几乎融为一体的剑柄,失笑道:“原来是无影剑的传人,老头子退隐江湖这么久,不但武功差了,连眼也拙了,手下败将何足论?也只有无影剑那般光风霁月的胸怀,才会在姑娘面前称赞老头子。” 光风霁月…… 叶暇听见他对母亲的评价,眼中不由微微泛起水光。 她盯着厅中明亮的油灯,烛火伴随着人说话的声音不时跳动,不平静地正如她此刻的心—— 翻涌着难言苦涩与欣慰的心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7 。 昔日名震江东的断浪掌回忆起身在江湖的过去,忍不住道:“无影剑还好么?” 叶暇闭上眼睛,轻声道:“家母半年前已经过世。” 张涛“啊”了一声,似是难以置信道:“她、她怎么?” 叶暇摇摇头,不欲再言。 张涛也不忍再追问,知晓眼前少女是故人之后,他便也放下了心防,转而打听道:“叶姑娘怎么会到昆仑来?又是怎么遇上了我家小姐的?” 还不待叶暇开口,张涛就一拍掌,笑道:“我果然是老了,不中用了,姑娘想必是为了婚约而来。” 叶暇奇道:“前辈怎么知道?” “这可巧了,我正是无影剑与江长老定下婚约的见证人,”他背着手来回转了几圈,道:“这江黯生年少有为,人品端方,恭喜叶姑娘,这可是个好姻缘!” 话语落,却听厅前传来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二人转首一瞧,就见温静姝呆呆地站在原地,大眼睛里满含水汽,满脸都是不知所措。 作者有话要说:  叶暇:莫名其妙地撩了前未婚夫的心上人,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容情:嘤嘤嘤小暇儿你这负心人…… 君未期:敢撩不敢娶?怂! 易从舟:你怎么又做坏事了? 秦之澄:运气还挺好……我怎么没见有妹子给我撩? 玉少陵:……这个世界上有叶暇这样的女人还要男人干什么? 古远泽:冷漠.jpg。 ☆、原谅 温静姝傻站着半天,终于嗫嚅着道:“我……我……”但话说到一半又卡在原地,刚换好的裙子被汤汤水水溅了大半,看起来好不可怜。 叶暇一见她这幅要哭的表情就心生不忍,而张涛自小看着她长大,简直把她看成了自己的孙女,对她从来宝贝得不行,又怎么舍得她受半点委屈,见此便无奈一笑道:“小姐,怎么是你把东西端过来了,孙婶她们呢?” 他一面朝花厅外喊,一面将呆站着的姑娘拉离了原地,以确保她不会受到碎瓷片的伤害,将她扶到叶暇身边坐下后,一卷袖子就出去找人。 “叶姑娘,你且帮我照看一下小姐,我去把她们叫来,实在太不像话了……孙婶!孙婶!萍姑!人都到哪里去了?” 花厅里骤然安静了下来,只偶尔冒出烛火的“噼啪”声响,温静姝用水光盈盈的眼睛去瞟叶暇,瞟一眼又缩回来,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般。 叶暇哪里受得了这个,当下柔声道:“温小姐,你的腿还好吗?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温静姝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叶暇哭笑不得道:“有这么疼吗?” 温静姝摇摇头,擦干眼泪,小心翼翼地抓着她的袖子示意叶暇坐下,抽泣道:“对不起。” 叶暇离开天机府的时候,早已跟着母亲出去过好几趟的君未期特意嘱咐她:江湖上的女人、孩子是不能轻易相信的。因此当温静姝说出这一句话来的时候,叶暇不免想到这一点。 她心道:难道这小兔子一般的姑娘还曾想要害人不成? 可温静姝的眼神那么真诚、那么乖巧,看起来并不像什么心怀诡计的人,如果一个人要做坏事,那是绝无可能产生心虚、愧疚这类感觉的,如果他会有这种感觉,那他八成也做不了坏事了。 等了半天不见温静姝有下文,叶暇只好叹口气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吗?为什么说对不起?” 温静姝低声说了一个“有”字,表情十分忐忑,叶暇想,如果这姑娘做的不是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就凭她此刻这种忏悔伤感的态度,就是可以原谅的。 想了半天,叶暇都想不到她会做什么坏事,便揉揉她的脑袋,笑道:“好,我原谅你了。” 温静姝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眼神十分复杂,她脸上的惭愧又重了一分,眼睛里又溢满了水光,不一会儿她就捂住脸哭泣起来,把叶暇惊呆在原地。 不……不是说了原谅她吗?怎么又哭了! 叶暇长长的叹了口气,要她对待这种一言不合就嘤嘤嘤的女孩子,还不如要她对付那个刁蛮跋扈的邵婷,起码对待后者,她是连一点同情心都不会有的,只要把她打怕了,就一劳永逸。可是温静姝这样的,每次只能抱在怀里哄,否则压根没办法摆平。 于是她便揽住了少女的肩,安抚道:“小静姝,你别再哭了,你这样哭下去,待会儿张老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他交代,他一定会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怀里的少女这才抬了头,脸上一片湿漉漉的,叶暇温柔地抚去她脸上泪珠,柔声道:“别哭了,好不好?” 温静姝抽噎着点头,抓着她的袖子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叶暇叹道:“你到底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不说出来,我都已经可以原谅你了,何况你这么难过,这么诚心认错!”她忽然一笑,接着说:“何况你这样可爱,只要不是要我的命……不过如此佳人,就是你要我的命,我也可以考虑一下了。” 她这话是存心逗眼前的哭包小姐,想要叫她转悲为喜,然而没想到听闻此言,温静姝反而哭得更厉害了,这回她连气都要喘不过来,哭得连连摇头,大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 “我和江大哥,他……他……” 叶暇顿时了然,她打量了一下眼前泪水涟涟的貌美少女,轻笑道:“我还以为他眼神不好,原来他的眼神竟还不错?” 温静姝哭得本在打嗝,然而叶暇的反应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她惊讶道:“你,额,你不生我的气?” 叶暇笑道:“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我问你,他可曾告诉过你,他有婚约吗?” 温静姝摇头。 “那你自己另有婚约吗?” 还是摇头。 叶暇温和道:“那你又有什么错呢?你既无婚约,喜欢上一个不告诉你他已有婚约的男子,怎么是你的错呢?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又凭什么生你的气?我要生,也只能生江黯生的气。” 温静姝低声道:“可我如今已知道了。” 这个柔弱的少女终于不再垂泪了,她望着眼前目光温柔的女子,表情本是羞愧的、难过的,但是这样羞愧而难过的情绪却被她宽容的眼睛奇异地抚慰下来。 这时张涛已经寻了剩余的老仆回来,原来这些人说要招待贵客,因此在厨房里忙了个底朝天,张涛找过去时厨房正热闹着,他一进门,身后便是十几道菜被端进来。 两人都不曾对老管家说发生了什么,但温静姝红肿的眼睛又岂能逃过断浪掌的眼睛,温静姝用“腿疼”的借口搪塞了过去,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8 又换了一身衣服来陪叶暇用膳,饭毕还扯着叶暇要与她同塌而眠。 这险些惊掉了老管家的下巴,毕竟自家小姐什么性子他可明白得很,自小柔弱又胆怯,这会儿竟然和无影剑的传人处得这么亲密,想起无影剑的凶残——张涛心里十分复杂。 夜色渐深,厅外的风雪已然沉寂下来,但不落雪时却比落雪时还要冷,温府为了女主人的身体,四处都装置了地龙,以保证不让自己小姐感到一丝寒冷。可对叶暇来说,却是热了些,因此躺在大家闺秀温暖柔软的床榻上时,叶暇还是没能习惯。 夜里人声俱寂,只有从被窝中传来的柔弱少女与江湖侠女之间的私语。 虽说叶暇不会怪她,但得知自己无意成了破坏别人姻缘的人,温静姝又岂会好受,她沉默许久,终于鼓起勇气道:“叶姐姐,你真的原谅我了吗?” 叶暇沉吟道:“静姝,我问你,你现在已经知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做呢?”她的眼睛被帐外挂着的灯盏照出明亮的光,表情却被光影所覆,看不分明。 温静姝垂下眼睛,轻声说:“叶姐姐,你喜欢江大哥吗?” 叶暇道:“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温静姝捏着拳头道:“你……你若不喜欢,我就和江大哥说,你们和平解除婚约;你若喜欢他,”说到这里,她眼里漫起水光,话语里已经带上了泣音:“你那么好……比我好那么多,我配不上他,我会和他说清楚,我也……也不会再留在这里了。” 叶暇的目光彻底柔和了下来,她倚在床头,摸摸少女柔软的发丝,微笑道:“真是个傻姑娘,”她眼睛一眨:“你难道会喜欢上一个面也没见过、话也没说过的陌生人吗?” 虽然她之前见过江黯生,但那样的一面有也等于没有,何况光是把心上人扔在雪地里不闻不问、隐瞒自己婚约这两条,就足够叶暇看不起他了。 叶暇在她盈盈的目光下,轻声道:“静姝,你不用感到难过,我不喜欢他,他今天让人转告说已有了心上人之时,我便已经和他解除婚约了。”她的声音又轻了几分:“只是,静姝,你并没有配不上他,你很好,他配不上你。” 温静姝摇头,低声道:“叶姐姐,他很好。”她想起今日情郎两度将她藏起来,不愿让她见到任何昆仑弟子,心中不免黯然。 如果她像叶姐姐一般武功高强,她就不必这么遮遮掩掩了罢? 男女之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旁人身在局外,即使看得清楚明白,又有什么资格替局中人决定呢? 何况,这个少女虽然看似柔弱,心中却自有丘壑,她的心地善良又勇敢,要是叶暇是江黯生,也会选择温柔善良的温静姝,而非面都没见过的叶暇,和那不讲理的掌门千金。 只不过江黯生在昆仑剑派有邵婷那样一个仰慕者,温静姝嫁过去也许会受委屈。但她若是心甘情愿,叶暇也不能干涉。 今日江黯生只说有心仪之人,却未曾透露心上人的身份,只怕也是为了保护柔弱的温静姝,免得的让那歹毒跋扈的大小姐来找温静姝的麻烦。 叶暇皱着眉正思索间,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旁边的温静姝已然陷入沉睡。她也揉揉眉心,不再多想,闭眼入睡。 但如果叶暇能够预知未来,得知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她一定不敢就此睡着,然后在半月后离去。 * 成安十七年。 江上的流水伴随着客船的移动,发出规律的哗啦声响。 狭窄的船舱里,好不容易睡着的叶暇幡然起身,大口地喘着气。她眼眶发红,显然是被梦魇住了。 “十年了,静姝……” “抱歉,又很久没有来看你,为你……清一清墓前的野草……”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不算是挂机,但还是好寂寞呀(;′⌒`) ☆、抗拒 昆仑剑派地处大成西边的泸州府境内,泸州冬冷夏热,尤其昆仑群山所在,逢冬必雪。 好在近日的风雪渐渐小了,临近年关,温府渐渐热闹起来。 虽则温府上下不过十几口人,但都是经年的老仆,就是张涛,十年前退隐江湖后也一直生活在温府,感情已然十分深厚,并没有分明的主仆之别,反相处的如亲人一般。叶暇在这里住了十来天,因气氛融洽,倒也自在。 温府面积宽阔,后院连着一片梅林,冬日正是赏梅的好时机,叶暇这些日子都在这里练剑,这日天气好了些,从那日开始就卧床养病的温静姝才得以出门,一起来赏景。 “多谢孙婶。”叶暇接过娴静妇人递来的果盘,三两下剥了橙子的皮递给温静姝,笑道:“孙婶这是变着花样来喂你呢,好歹多吃点,看你食量这么少,难怪这么轻。” 这橙子是南边忻州府的特产,也不知温府花了多少力气才在西北这边买到,还十分新鲜,这些温府的老仆对待自家小姐可谓是尽心竭力了,也难怪养出温静姝这样柔软良善的性子。 温静姝含笑接过,嫣然道:“叶姐姐对女孩子向来都这么温柔吗?” 叶暇往嘴里丢了个枣子:“这就叫温柔了吗?”她想起易从舟,摇头笑道:“我认识的姑娘还有更温柔的呢。” 温静姝吃了一瓣橙子,笑道:“叶姐姐,不是说你温柔……不,我不是说你不温柔,”少女拍着自己的脑袋,懊恼道:“我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了。” 叶暇乐了,揉揉她的脑袋,笑眯眯道:“没关系,你已经这么温柔可爱了,若还有一张伶俐的嘴,那可太迷人了。” 梅花树下的少女一身雪白的斗篷,衬着她被逗得通红的脸颊,更是明艳不可方物。 温静姝被叶暇认真的眼神看得低下头,无奈道:“叶姐姐,你别老是逗我。” 叶暇叹气道:“我说的可是真话。”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皱眉看了看远处站着的孙婶和萍姑——这二人,一个是温静姝的奶娘,一个是温静姝贴身的大丫鬟。这么亲密的关系……但这二人,竟然没有一个知道温静姝和江黯生之间的事。 “叶姐姐?”温静姝见她迟迟不回神,探手在她面前摇了摇,“你怎么了?” “你还不打算告诉张老他们吗?” “我……”少女低下头,嗫嚅道:“我担心,张爷爷他会不同意……会,对我失望。” 张涛是江、叶二人定下儿女婚约的见证者,他要是得知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破坏了这桩婚事,一定会为此羞愧。 温静姝和他几乎相依为命,怎么忍心叫视若祖父的人为她的事为难操心。何况江黯生还不曾给过她承诺,她怎么有勇气呢? 叶暇无奈道:“我和江黯生已经不相关了,你大可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9 说出来。还有,他上回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鬼地方,这半个月来他又不曾联系过你……我担心我走以后,你这件事……” 她话未说完,就见天际一只巨鹰长鸣着飞掠而来,盘旋在温府上空,绕是叶暇素来镇定沉稳,见到这只鹰也变了脸色。 天机府有诸多秘术,御兽就是其中一项。而御兽最精的人是秦之澄,这只海东青就是她两年前驯服的。叶暇一干人都是十分有主见的人,彼此互不干涉。也只有在有紧急事件的时侯,才会用海东青传讯。 “叶姐姐,这是……”温静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惊叫了一声:“好……好大的鹰!” 叶暇点点头,撮口一呼。巨鹰便直冲而下,带起一阵寒洌凶猛的风,叶暇飞纵而起,让它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被温府的仆人通知的张涛匆匆而来时,见这巨鹰乖乖地停在叶暇手上,并没有攻击什么人,方才松了口气,大声道:“叶姑娘,你可吓死老头子了。” 叶暇苦笑道:“是我朋友送来的信。”她伸手取下鹰爪上的竹筒,倒出卷成细签的信笺,展开一览,脸色更加难看。 “抱歉,我要走了。” 温静姝眼里瞬间就漫上水光。 她自小没有朋友,年幼时又父母双亡,身体孱弱。好不容易交到叶暇这样的好朋友,又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同龄友人陪伴照顾。然而不过半个月,就要分离,她哪里舍得呢? 但温静姝从来体贴温柔,善解人意,心知叶暇如果不是有要事,绝不可能这么着急。她不敢挽留,只好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与叶暇道别。 “那,叶姐姐……你一路小心。” 叶暇背起一直不曾离手的无影剑,回头看着少女不舍的眼神,折回身,摸了摸她的脑袋,就像第一次安慰她那样。 “放心,我会回来看你的。” 温静姝背过身擦掉眼泪,点头笑道:“好……好,叶姐姐,我等你。” 她没有送叶暇走,体贴地甚至不愿意让叶暇知道自己多么难过。 叶暇知道温静姝对自己的依赖,她心中很抱歉。但她收到的信确实是十万火急的,一刻也不能耽误。 因为有人病了。 并且病得很重。 叶暇的无影剑之所以能被母亲认可,和这个人的教导是分不开的。 她是叶暇的授业恩师、天机府的现任府主、好友秦之澄的外祖母,懿阳大长公主。 懿阳大长公主是大成太.祖唯一的女儿,高祖的孪生姐姐,却随了母姓,姓秦,名休思。 她的一生是个传奇——十七岁上战场,一生南征北战,扩大了大成疆域领土。直到三十岁才嫁人,一生也只有一个女儿, 而她的女儿敏仪郡主秦韶微,竟也是随母姓。 这在历代以来,也是前所未有的。 大长公主为大成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却只要了个远在海外的岛屿。 但谁也不知道是,她在岛上建立了天机府,府中收录典籍珍宝无数,以遗后人。但天机府之所以以“府”为名,和大成的九府制是分不开的,她遥想有朝一日后人若是不肖,这片土地也可再度并入大成,为新府。还立下规定,府主之位传女不传男,如果府主生下女儿,也必随母姓秦。 不过这些和叶暇并没有什么关系,唯一有关系的是,懿阳大长公主对叶暇来说,是一位可亲可敬的长辈、老师;对于天机府的众人来说,更是一根顶梁柱,有她在,府中人才能感到安心。 但如今,这根顶梁柱,却要塌了。 叶暇怎么能不着急?她在半年前已经失去了母亲,难道还要再送别一位亲人? 因此大长公主的病于她来说,简直是紧箍咒,叶暇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没工夫再去考虑其他了。 这一刻,什么昆仑剑派,什么前未婚夫,甚至是温静姝,也被她抛到脑后了。 * 昆仑剑派,纵横峰,正位堂。 人人都知,正位堂的江长老性格素来平和,昆仑的弟子门都喜欢找他请教剑道,然而这几天,就是胆子最大的弟子也不敢从堂外经过,就更别提请教了。 这几天正位堂气氛之压抑,可想而知。 江黯生自打那天回来,就被江霆关了禁闭,让他没想清楚不准出门一步。但江黯生若是愿意遵从父命,那天压根也不会见都不愿意见叶暇一面。 所以江霆板着脸再度教训儿子的时候,清贵优雅的少年依然坚持己见。 “爹,我说了,我根本就不喜欢她!” “你连见也不曾见过,怎么知道你会不喜欢她?”江霆冷着脸,恨声道:“你不知道,她母亲是当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女,她也……” 江黯生冷笑,他眉目清隽,纵使跪在地上,背脊亦挺得笔直,自有一番从容气度:“爹,您不过是想牺牲一个儿子来完成你的心愿罢了,既然她这么好,您为何不亲自娶了她?反正我娘大度……” 话未说完,江霆的满含怒气的一掌就直接把他的头打的一偏。 江黯生身形不稳,倒在地上,脸色仍是倔强的:“您的气出了么?” 江霆大口喘着气,气得胸膛起伏,他伸手指着江黯生,怒声道:“逆子!你说的是什么胡话!” 然而江黯生却仿佛被这一声“逆子”刺激了,他猛的抬头,一双漆黑的眼睛被怒火点亮,似含无数不甘在其中。 “爹!你让我娶一个见都没有见过的侠女,娘也让我娶邵婷那个大小姐!说什么门当户对才是我最好的选择……” “可是我根本不喜欢所谓的侠女,她们只会逞凶斗勇!仗势欺人!我喜欢……我喜欢的是温柔善良的姑娘,而不是劳什子侠女!” “你们只顾着你们自己的承诺,你们自己的心愿!有谁问过我的意见呢?”说到最后,清俊的少年话语里已然带上了哽咽:“你们问过我了吗?” 此言一出,江霆顿时无力的委顿在椅子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夜阑人静,昏暗的灯火映不出窗边一抹黑暗的影子。 邵婷蹲在窗外,紧紧咬着唇,眼里满是血丝。 她用左手掐住拿着鞭子的右手,锋利的指甲陷进肉里,掐出斑斑血迹。 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今天更了……评论的姑娘我没办法现在回复啦,明天和你聊吧,么么哒。 ☆、请柬 昆仑剑派身为大成武林剑道第一名门,掌门邵一棠剑法高绝,为人心性宽和,即使是曾犯过错,但只要改邪归正,便可投入山门,昆仑来者不拒,因此门下弟子难免品行良莠不齐。 前些日子,武林中素有恶名的采花大盗郎奎,号称受少林高僧印无忧点化,将弃暗投明重新做人,奈何前尘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20 未断,不得剃度出家,因此拜入昆仑剑派,欲洗心革面,抑恶扬善,以偿罪孽,方能渡入佛门。 邵一棠欣然接受。 此举在江湖中又为他赢得了许多赞誉,来年开山收徒,必然又是响应者众。 邵婷先前在一剑楼,同父亲一起见过了这个改邪归正的采花贼后,特意要来探望被关禁闭的江黯生,同他分享这件大喜事。却没想到听到了这么一番话。 世间女子,无一不是希望在心上人面前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但邵婷自幼失屺,邵一棠没了爱妻,对掌上明珠可谓千呼百应,因此养成了她任性嚣张的个性。 江黯生为人仁善,自然看不惯她的性子。奈何自家母亲和邵婷之母乃是同出一门的师姐妹,感情十分要好。 邵婷母亲去后,她便将这位千金视若己出,甚至想要她做自己的儿媳妇,但之前因江霆与叶晗的约定,她一直隐而不发,想着邵婷与江黯生青梅竹马,怎么也要比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叶暇要有优势…… 然而谁曾想,邵婷在江黯生心里的印象,还不如叶暇呢! 邵婷是个女人,她的求而不得,和世上其他女人的求而不得也是一样的。 一个女人若是求而不得——尤其是江湖上的女人,她选择得不到便毁了,与选择毁掉心上人的所爱这两个可能却是最大的。 邵婷身为掌门千金,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还是第一次在江黯生这里跌了这么大的跟头,江黯生往日对她虽然算不上热络,但也总是客客气气的。她先前一直以为他不过是少年人的矜持,谁知道,江黯生心里竟然是这么想的! 这叫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没有人为灯盏添油,室内的烛火渐渐黯淡了下去。父子两在黑暗中对峙了许久,江霆终于无力地摆手,松口道:“随你吧。” “爹!”江黯生惊喜地抬眸,他不被允许时,尚且还能以冷漠叛逆的态度对待父亲,然而一旦得到父母的支持,他便对自己先前的态度感到羞愧起来。 以练武人的眼力,江黯生自然能够看得清对面父亲的表情。江霆一生重信,但为了儿子终究是要对不起已逝的故人,心中何等折磨?连日以来背诺的愧疚,将风度翩翩的麻衣剑客折磨得仿佛老了几岁。 江黯生爬起身来,苦笑道:“爹,对不起。” 江霆摆摆手,懒懒道:“我不管你了,你娘大概更想让你娶婷婷了。” “我不会娶她的,”江黯生垂眼道:“邵婷是阴狠歹毒,而不是少年任性!我娘却总是不明白。什么青鞭侠女,毁在她手中的女孩子还少吗?若江湖上的侠女都是这个样子……” “黯生!”江霆喝止道:“婷婷到底是掌门千金!你不该这么说。还有,你记住,无暇听闻你已有心上人,已经主动退了婚约,这份情,是你欠她的!” “我知道的,爹。”江黯生应道,对于这个素未谋面、也没什么名气,并且识趣的前未婚妻,他并没有什么恶感。 “你记得就好。”江霆叹着气走了,他知道叶暇必然会是个佳媳,并且还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剑术天才,她若能嫁到江家来,江家的家业在她手中必然能够得到发展。 可惜儿子不喜欢。 * 窗外,邵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乌云盖月,天上星子疏淡。纵横峰见不到一点明亮的光。 昆仑山上的温度本就比山下冷,而冬日寒夜的风更是这样的冷啊,冷得她的心都要碎了—— 江黯生!你好狠!你好狠!我倒要看看,你心上人是怎样的单纯善良?她的单纯善良,又能不能比得上我的一鞭子! 邵婷一时怒火冲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一切都毁了, 她想起刚刚见过的郎奎。 郎奎实在是一个英俊、武功高强、富有魅力的男人,说来也对,如果不是有英俊的容貌、高强的武功、和成熟的魅力,又怎么能让那些被他勾引过得深闺小姐、江湖侠女念念不忘? 这个采花贼,说不定能帮她。 说什么改邪归正?一个男人如果真的心如死水打算出家,刚刚他就不可能用那样欣赏的眼神来看她。邵婷一想到郎奎欣赏的眼神,心里志得意满,然而想到男人,就难免想到江黯生—— 男人! 她的嘴角,露出一个温和得叫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 被关了半个月的禁闭,江黯生对心上人早已经是牵肠挂肚了。因此一得自由便匆匆下山来找温静姝。 温府的梅园往后走,竟是联通到昆仑山脚的,这其实全是为了让长居昆仑的名医骆天问便于两府往来。 大成有两位神医,不在庙堂,而在江湖。一南一北并称,素有南君北骆的说法。南医君晚照行踪神秘;北医骆天问虽然来历成迷,但长居在昆仑,因而求医者不可胜数。 因为北医时常处于忙碌状态,温静姝只好每半个月上一次山。 她和江黯生一直约在昆仑山脚见面,也总是通过就诊后下山归来的那段时间和情郎相会。 叶暇以为无一人知道她与江黯生的事情,其实不然,温静姝的贴身丫鬟萍姑却是知道的,上回不过是因为就诊后开了一大堆药,温静姝让萍姑先提着药回府了,才会落到独身一个人的下场。 这半月来她在府中养病,叶暇不知她与江黯生约见的规律,还曾替她打抱不平,但她没来得及解释,叶暇就走了。 想到叶暇,温静姝心里又充满思念。她不过走了一日,她就开始想这位温柔持重的少女剑客了。 江黯生来的时候,温静姝已经等在一株枯树下了。拳脚功夫尚且不错的萍姑站在远处,脸上带着欣慰温和的笑意,远远得注视着自家小姐。 文弱娴静的少女仰着脸看着遥远的天际,冬日的风将她乌黑的发丝吹起,一双温柔明亮的眼睛透出浓浓的思念之情。整个人静美得如同一幅画。 少年清冷的眉目霎时柔软下来,他上前几步,笑道:“静儿,久等了。” 温静姝眼睛一亮,头却低下了,她脸上泛起红晕——正是少年男女见到心上人特有的神色,她的声音也是软的,如同早春的露水,新鲜甜蜜:“江大哥。” “上回……真是抱歉。”江黯生深吸一口气,握住她的手:“我之前曾有婚约……”说到这里,他脸上有几分不安,声音也低下来,怕吓着眼前的少女:“但是……” “我已经知道了。”温静姝倏然抬头,听他提起婚约,少女脸上的表情是再无一丝羞怯,反而是十分冷静:“你本该告诉我的……你对不起叶姐姐。” “叶无暇?”江黯生一惊,诧然道:“她去找你的麻烦了吗?我……” “不是,”温静姝抽出手,没好气的看了少年一眼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21 ,咬唇道:“叶姐姐人很好,你别随便怀疑她,”她将这些天的事一一道来,表情十分难过:“我们……我们对不起她。” 江黯生长叹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再度握住少女的手,承诺道:“静儿,上回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会尽快说服母亲,来温府提亲。” 温静姝垂眸,任他再度握住了自己的手。 “待我们成亲,再请叶姑娘来喝一杯喜酒……好好谢过她。” 温静姝脸上这才露出些许笑意,一会儿又黯然道:“她未必会来呢。” “她一定会来的。” 枯树下年轻的少年男女执手而行,脸上俱是笑容,这一幕实在太过美好,以至于无一人发现,一抹近乎雪一般的身影,在他们身后一闪而过。 * 等到叶暇再次踏上大成的土地上时,已是来年春天了。 她身上旧孝未除,又添新孝。 她消瘦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全部消失了,亲人接二连三地离世,她已经没有力气笑得出来了。 大长公主一生征战,身上落下旧疾无数。不过因为武功高强,方才撑到这个年岁,但岁月从来不饶人,这个绝世名将,倾国美人,也有迟暮的一天,也有离开人世的一天。 她的唯一遗愿,就是不入皇陵。只要将骨灰撒入海中,她的后事便已结束。但皇室中人怎么能允许这位对大成劳苦功高的公主如此将后事办掉?因此众人还陪着敏仪郡主还前往了一趟瑜州府,和皇室扯皮。 等到叶暇有空践诺,回去探望温静姝时,便到了三月时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暇:说的好像你儿子喜欢我就能看上他似的。 ☆、送别 叶暇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府邸是温府。 她走时,温府处处挂上了红灯笼,请了门神神荼郁垒,门外“梅花报春信,瑞雪兆丰年”的对联,还是她和静姝一同站在门口,指挥着老管家张涛贴上的。 而现在却连字迹都看不清了。 正门不曾上锁,府中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她一路行至花厅,第一次到温府来时看到的珍稀摆件碎了一地,竟然没有人收拾。 “怎么回事?”叶暇左右张望了一下,久久听不见人声,便径直转身就出门向温静姝的闺房奔去。 叶暇跑得太快,脑袋太空,因此在拐角处和一个身影相撞时,还没反应过来,剑已然出鞘—— 无影剑在手中,剑尖直指对面的人,叶暇即要发动,然在看清来人的下一面,便愣住了。 “孙婶?” 昔日娴静温婉的妇人消瘦的比叶暇还要厉害,两鬓的头发竟全白了。她也看清了对面的人,手中的药盅重重摔在摔在地下,破碎处流淌出褐色的药汁。 “叶姑娘!”妇人捋了捋斑白的发丝,眼眶通红:“你……你怎么来了?” “出什么事了?”叶暇的视线落到地面,盯着那盅一看就没动过的药汤,颤声道:“静姝她出什么事了?” 衰老的妇人用袖子擦去流淌在脸上的泪珠,轻声道:“你……你来了也好,见一见……小姐最后一面。”她说着声音就变成了哽咽,说完“面”字,已然是满脸泪痕,再多说不出一句话。连地上的药也不管了,便折身回转,匆匆地在前面领路。 叶暇的轻功,别说同辈的少年英杰,就是江湖上已经成名的高手,也难以企及的。 可是这一刻,她恨不得自己的脚步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她认识的这个朋友,去年方才及笄,不像大长公主,一生潇洒肆意寿终正寝,不似母亲心愿俱了,死亡反而是幸福。 这个姑娘,活在方寸庭院里,身体不好,去不了任何想去的地方,交不了任何想交的朋友,也还没有嫁给心爱的情郎。 她青春正好,芳华正盛,心地善良,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别人的事。 叶暇走的时候温静姝的身体已然好转了许多,为什么她突然会病到这个地步? 冷寂的闺房里,已经找不到叶暇曾感受到的温暖。彼时是冬日,房间里对叶瑕来说却太热,到了温暖的春日,竟然是冷的。 萍姑站在塌边,脸庞已被泪水洗得麻木,见到叶暇时也做不出任何其他的表情,只是死气沉沉地让开,让叶暇看清了塌上躺着的少女。 温静姝身材本就纤弱,此刻更是骨瘦如柴,憔悴的让叶暇心疼,她气若游丝得躺着,竟然感受不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叶暇的手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看到狰狞的伤痕的那一刻时,已知谁是始作俑者。 能和温静姝有过节的,又有本事伤害她的……再联系她伤口的痕迹,除了仰慕江黯生的邵婷外,还能有谁? 她毁了邵婷一根鞭子,但昆仑剑派的掌门千金,哪里缺的了鞭子使?她就是断了她十根百根,她还是有鞭子用,还是能用鞭子害人! 叶暇不忍吵醒静静躺着的少女,便直咬牙起身,冷不防却被抓住了袖子。 牵住袖子的力道很轻,很小心,叶暇知道,普天之下,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会用这样的力道牵住她的袖子了。 温静姝醒过来了,她看到叶暇,一双杏眼里绽放起愉悦的光,就连精神也似乎好了几分,然而声音却是沙哑的,叶暇连忙折回身,认真的听她说话。 “叶姐姐,你来看我啦!”少女露出一个笑容,连笑意都是明媚的,仿若她从不曾离开,仿若一切如昨。 叶暇只觉得心中燃着的怒火一下子被这个笑熄灭了。 然而心下的酸楚,却忍不住要溢出来。 “小静姝,”她伸出手,摸了摸温静姝的脑袋,就像离开时对她做的那样,叶暇艰难地露出一个微笑,低声道:“抱歉,我来晚了。” “不晚,”脸色苍白的少女摇头,轻声说:“姐姐……你能回来看我,我好高兴。”她这些日子总是想起那个被叶暇背回来的雪夜。 在叶姐姐的背上的感觉真是好温暖,好安心啊……自从爹娘去后,再也没有过这样安心的感觉了。 所以,不要露出那样愧疚的表情了,叶姐姐。 看到你,我真的很安心啊。 温静姝的手抓了没多久,就掉下去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 叶暇握住她细瘦的手腕,柔声道:“睡一觉好不好?” 少女乖巧的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孙婶在一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红着眼睛道:“有姑娘在,小姐就安心了。” 叶暇没有接话,反问道:“张老呢?”她的视线落到房中站着的两人身上:“还有,其他人呢?” 室内的紫兽烟炉里燃着安息香,袅袅的烟气遮住了妇人的表情,她只回答了叶暇后一个问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22 题。 “我让他们都走了。” 她身边一直沉默的萍姑开口道:“昆仑剑派的人说,张老伤了昆仑掌门千金……因此把他抓走了。” 张涛把温静姝看作是自家孙女,邵婷一鞭子毁了她的容,他如何能忍?自然忍不住动了手。 孙婶制止不及,只好长叹道:“这事和叶姑娘无关,”她含着泪看了温静姝一眼:“能让小姐见姑娘最后一面,已经够了,昆仑势大,张老得罪的更是掌门千金……小姐也不会希望姑娘为她冒险的。” 叶暇没有理会这句劝告,只握紧了拳,冷冷道:“那,江黯生呢?” 萍姑的手突然抖了起来,脸色变得十分惊惧,她眼睛一片通红干涩,却再流不出一点眼泪了。她抖着手看了一眼塌上的少女,闭上眼睛咬牙道:“姑娘随我来。” 春日已至,温府里却比冬天还要冷,园中的梅花已经谢了,唯留一片光秃秃的枝桠以待新叶。 女子自袖中拿出信封,递给叶暇,涩然道:“江公子除了在叶姑娘你走的第二天后,和小姐见了一次面,之后就再也不曾有消息。再过半月后,我同小姐再去见江公子时,他就没有出现……” 叶暇打开信封,抽出一张请柬,待她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忽然笑了一声—— 那笑声极冷,冷的似昆仑山巅终年不化的雪。 若换做君未期等人任何一个在此,都无法想象冷静持重的叶暇会露出这样的笑容。她们一定会恨不得来扯扯她的脸,看这个叶暇是不是其他人假扮的。 只有叶暇知道,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她盯着手中的请柬,冷笑道:“这是在示威?还是在炫耀?我倒要去见识见识,负心汉与蛇蝎女,何等绝配!” 她将请柬装回信封中,动作间信封里一方薄如蝉翼的丝帕掉了出来,落在鞋尖——那是一方沾着血迹的白丝帕,丝帕如雪,血色极艳,乍一眼,如同白雪上落下了朱砂。 萍姑的视线落到这方丝帕上,顿时如闻雷劈,简直连动也不会动了。 “这是什么意思?”叶暇没有忽视女子的表情,她拾起脚下的丝帕,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萍姑僵着脸道:“这是那位邵婷姑娘送过来的,我……我竟不知,里面还装着这个,她是非要小姐死啊!” 她干涸的眼睛里,又渗出了眼泪,然而泪珠落在脸颊上,却如血一般。 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只有血泪。 叶暇曾提过重及千钧的碣石剑,但此刻,她却觉得这一方手帕比她曾经提过的那把剑,还要重上一万倍。 “你方才说,你们还去过一次昆仑山脚等江黯生,那天,发生了什么。”她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才能感觉大脑恢复了运转。 “张老先前说过……采花大盗郎奎拜入了昆仑山门。”萍姑身体又开始发抖,她觉得此刻不止脸是僵的,连心也是僵的,但唯有如此,她才能把那件不堪回首的事告知眼前人,也唯有眼前人,才能替小姐讨一个公道:“那日我们等江公子等到天黑……” “不必说了!”叶暇喝了一声,又道:“抱歉……”她看着眼前憔悴的女子,低声说:“别说了,对不起。” 萍姑怔立半晌,摇摇头,身影顿时佝偻下去:“是我没有保护好小姐。” * 春天的黑夜竟然来的比冬天还要快,叶暇在梅园里站了许久,归来时房里已经点上了油灯。 叶暇守在温静姝身边,她写了信让海东青带给君未期,希望她尽快赶到。 但是叶暇心知,温静姝已经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了,她不仅是身病,更是心病……只怕今夜都熬不过去。 “啊!” 烛火昏暗,在叶暇沉思间,塌上沉眠的少女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般,惊叫道:“不!不要过来!不要!” 她眼睛还闭着,却已经拿头去撞床边的立柱,连叶暇身法之快,都来不及阻止,第二回才被叶暇拦下,撞倒在她的怀中。 “为什么……”温静姝含泪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你走开,你走开……” “静姝!”叶暇把她按入怀中,紧紧抱着她:“是我,是我,你别怕。” 被压在柔软的怀里,嗅到了安心的气息,少女仿若才恢复神智,她看清眼前清丽的容颜,怔然道:“叶姐姐……” “是我。”叶暇应道:“我在这里。” 温静姝倏然间力气变得奇大无比:“姐姐,你放开我,我不干净了……你不要抱我……” “小静姝,”叶暇咬着牙,钳住她的双手:“静姝,你很干净!” “你是我见过最干净的姑娘了……” 叶暇回想起昔日相见时温静姝明媚的笑脸,眼泪忍不住滴在少女的脸上,缓缓流下,冰凉的液体让温静姝平静下来,她睁大双眼,无神地道:“叶姐姐,你哭了?” “你怎么哭了?你……也会哭吗?” “所有人都会哭的。” “是不是我……我让你难过了。” “不是,”叶暇揽住怀中的少女,柔声说:“静姝从来没有让我难过。” “真的吗?”她像是得到了奖励,声音却弱了下去,连手也是冰凉的:“那叶姐姐认识静姝,开心吗?” “开心,”叶暇握着少女冰凉的手,低声道:“我很开心。” “太好了,”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少女倚在叶暇的肩上,闭上眼睛,笑道:“能让叶姐姐开心,静姝也很开心。” 叶暇看着微弱的烛火,无力地握紧少女的手。 时间渐渐流逝,温静姝的呼吸也逐渐微弱下来。 “我好累啊,叶姐姐。这么多年,总是等,江大哥要我等他娶我,叶姐姐要我等你回来看我,张爷爷要我等爹娘回来……” “他总以为我是小孩子呢,我其实知道的,爹娘不会回来了。” “我不想等了,我想去找他们。” “好遗憾啊,这辈子,唯一等到的,只有叶姐姐呢。” 长久的停顿后,少女的呼吸消失了。 萍姑二人站在她们身后,已然哭得不能自抑。 作者有话要说:  啊,没网然后用手机开热点的感觉……心痛。 ☆、喜宴 温府内是悄然无声的。 没有了说话声,没有了哭泣声。甚至在第一道惊雷劈下后,府内唯一的光亮也消失了。 叶暇握住的手臂是冰凉的,但她感觉不出任何凉意。因为她此刻身体是冷的,眼睛是冷的,连心也是冷的,浑身上下,只有血是热的。 好在她的血还是热的,让她不至于像个死人。否则她便会如同身边这个少女一般,再也无法睁开眼睛,看见这个绚丽多彩的世界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23 。 窗外正在下雨,在春雷响彻整个昆仑的时候,春天的第一场雨落下来了。 叶暇接过孙婶递来的衣裳和珠花,温柔地替塌上的少女穿好鲜艳的衣裳,整理好枯燥的乱发,黑暗并不能影响她的视力。她的眉眼俱是沉凝而冰冷的,可是动作的手却是小心翼翼的。 她低声问道:“萍姑,我记得,你家小姐的家乡在沧州。” 沉默的女子点点头,连日垂泪,她的视线已经模糊了,黑暗中全然看不清任何东西,她僵坐在桌边,只能听见叶暇的声音,眼前漆黑一片。 “是的,老爷曾在沧州府任职,十年前的水患,为救百姓葬身止战江,张管家便是那回受老爷恩惠,为了报恩才来温府照顾小姐的。” 叶暇点头,打着伞抱着少女出去了。孙婶跟了两步,终是停住,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重重雨幕中。 伴随着“轰隆”劈落的惊雷,雨下得愈发大了起来,溅在长长的回廊里,彻骨的凉意侵染而来,叶暇将温静姝抱在怀中,沉默地在温府上上下下走了一遍。 她知道温静姝念旧,要想把她带回沧州处理后事,得让她再好好看看这么多年生活过的地方。此去再无法回转,温静姝的后半生,就要如她所愿,伴随在父母身侧了。 花厅停着一口棺材,是很久之前就置下的,叶暇走到棺材前,将怀中僵硬的身体放了进去。 疲惫苍老的妇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侧,端着一盏点亮的油灯,用身体挡住从外吹来的风。棺中少女僵硬的身形让她心中一痛,她不忍地别开眼,轻声叫道:“叶姑娘。” “嗯,”叶暇转身看她一眼,忽然间道:“孙婶,有酒吗?” 妇人鼻子又酸涩起来,她看着眼前年轻清丽的少女,哽咽道:“有的,有的。我去给你拿。”说着放下手中的烛火,转身出去了。 叶暇看着那不住晃动的火焰,拿出怀中那方染红的丝帕,丝帕是干燥的,被火一燃,不过几息,便烧成了灰烬,被风一吹,便毫无痕迹了。 这是邵婷送来的,那么郎奎的恶迹想必她是知道的,更有甚者,可能就是邵婷指使郎奎所为。 郎奎…… 好一个改邪归正,如果恶人改邪归正就能得到世人原谅,那么受恶人伤害的人,又该由谁来补偿呢? “静姝,”她在空荡的花厅里几不可闻地叹道:“回家后要好好听爹娘的话,不要再被江黯生这样的男人骗了。” 烛火边,被一同拿出来的鲜红的请柬被风吹开,露出了一片黑色的字迹—— 送呈温小姐启,谨定于成安八年三月五日为小女邵婷与江家长子……恭请温小姐光临。 “我替你,去教一教那对狗男女怎样做人!” “轰隆”一声炸响,天际流窜而来的电光将持剑的身影照亮! * 昆仑山,纵横峰,一片喜气洋洋。 守门迎客的弟子们接过贺喜宾客的请柬和礼物,满脸喜气道:“原来是碧水山庄的两位薛姑娘,这边东三席请!” “沧浪刀凤夕归凤大侠也来了,快,西五席请!” “少林……印无忧印大师,您怎么来了?快快快,将大师引到贵宾席去!”迎客的弟子接过请柬,瞧见眼前一身僧衣手持金钵,慈眉善目的方丈,立即满脸恭敬地行礼引路。 “多谢小施主,老衲对纵横峰已有几分熟悉,自便即可。” 浑厚的笑意传来,老和尚双手合十一笑间,已不知去路,留下众人彼此相视,啧啧赞叹道:“不愧是少林的大师,功力竟然如此深厚!” “大师的功力,只怕天下间除了掌门,再无人比得上了!” “……” 远处一身青衣的年轻少女回头看了一眼山门前忙乱的情景,“啧”了一声,懒洋洋道:“乍听这消息,我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邵婷那样刁蛮跋扈的女人,竟然也有人敢娶?” 这说话的正是碧水山庄的继承人,薛碧水。 江湖之中,光是关内已有昆仑、远翠两大剑派,少林、武当更是流传已久的内外兼修的名门正派。除此之外,瑜州、泸州、安澜等北方的武林世家和南方沂州府的碧水山庄,无不是不容小觑的正道势力。 创建碧水山庄的人是一位名为薛碧水的女子,山庄历代以来的一庄之主,也都是女子,招赘夫婿后生下女儿再来敲定继承人,继承人一旦定下,便要改名为“碧水”。 因此每一任庄主都叫薛碧水。定下继承人,才会更回本名。 不知为何,碧水山庄这一代的继承人潜力算不得高,武功不过也勉强达到江湖二流的水准,谁也不知她是怎么成为继承人的,不过因为碧水山庄势力之广,名声之响,也无人敢在她面前对她露出半点不敬。 所以这位少庄主在昆仑剑派的地盘上,说人家千金的坏话,旁边的人听见了,也只好当做没听见。他们得罪不起昆仑剑派,但也得罪不起碧水山庄。 她身边的蓝衣小姑娘笑道:“二姐,你想了一路了,你该不会是嫉妒吧?” 青衣的少女冷哼道:“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嫉妒她能嫁出去吗?我就是不明白,江黯生也不傻呀,之前我也没看出来他对邵婷有什么好感——这里头,一定有猫腻!” 她行走间,身上竟似有碧色的湖水在缓缓流动,在春日的暖阳下,透出粼粼的波光。 薛碧水身上青色的衣料,原先不过是一件白衣衫,之所以现在是青色,不过是花了无数时间让江南的最顶尖的绣娘绣成的,用了不知多少织锦线,才能把一件白衣服绣成青色的。 这种线并无甚特殊,只不过染线的植物采制困难,乃是止战江下一种十分难得的水草,颜色碧绿如同湖水,但又很难在布料上着色,只好被用来染线——这种线,就是织锦线。 凤夕归从二人身边经过,一眼便看出薛碧水身上这件衣裳的来历,不由在心里叹道,为了一件衣服这么大费周章,难怪人人都说碧水山庄是一方巨贾,今日一看,果然不错。 持重的少年摸着腰间的长刀,摇着头走了。 * 江湖上有一句传闻,叫做雷霆沧浪,知己此当! 雷霆剑江黯生,沧浪刀凤夕归,谁都知道他们两人是知己好友,谁都知道他们心有灵犀心意相通,谁都知道在江湖上闯荡时,看见了江黯生,就一定能看见凤夕归。 来人正是与江黯生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凤夕归。 他此来,自然不只是为了参加这个婚宴的,凤夕归早知好友另有心上人,只是一直不知道是谁罢了,但—— 绝不可能是邵婷! 他们都清楚邵婷的性子,江黯生又怎么可能会娶这样的女人?他收到的请柬也绝非江黯生亲手所写,如果不是出了意外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24 …… 薛碧水瞥见修长的人影自身边经过,摸着下巴懒懒道:“哟!沧浪刀凤夕归。” 蓝衣小姑娘闪亮着眼睛笑眯眯道:“二姐,他就是凤夕归?他怎么来了?” “映水,你这么感兴趣?”薛碧水睨了妹妹一眼:“雷霆剑娶亲,沧浪刀自然要来了。” 薛映水笑道:“雷霆沧浪,江湖上有名的美男子嘛……当然感兴趣,可是我看他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薛碧水嗤一声,细长的柳眉微微一挑,唇角含着诡秘的笑,低声道:“啧,心上人另娶所爱,沧浪刀一定很难过,怎么开心得起来?” “二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走了!” * 叶暇一路走来,走的很慢,很安静,上山路上来来往往这么多贺喜的客人,却无一人注意到这个背负长剑,静默无声的少女剑客。 她第一次上纵横峰,只花了半刻钟。 但她第二次上纵横峰,却花了整整一个时辰。 上山的路很漫长,漫长地……足够她把前半生学过的剑法,一一回忆;也足够她把温静姝平淡又悲凉的一辈子,铭记在心。 她要为这个无辜的少女,讨还一个公道! 还差几步,就到了。 叶暇仰头看去,看见纵横峰的山门前,只剩下一两个守门的弟子,等待着迟来的客人。 高高的石门上是锋锐剑痕刻下的“纵横”二字。剑道有所成者,方才敢直视这两个字,否则就会被剑气所伤。方才来往的宾客,敢抬头注视这两个字的人,不过十之一二罢了。 但叶暇不仅敢注视,还敢一直盯着。也许对于叶瑕来说,这两个字的剑气还不如这四周大红色的喜字和到处弥漫的酒肉香气更让她感到痛苦。 纵横? 果然是纵横!好一个纵横! 纵横到是非不分恃强凌弱——真是好厉害的纵横! “姑娘,请问可有请柬?”迎客的弟子见她久不出声,上前问道。 叶暇淡淡的看他一眼,在他面前抽出那张请柬,却没有递给他。 她很平静地,把这封写满了炫耀和示威的请柬一扔! 在二人呆愣间,无形的剑气伴随着红色的碎片纷纷扬扬落下—— ☆、要人 正位堂里,座无虚席,人声鼎沸,道贺之声络绎不绝。 主位上左侧坐着当今武林第一剑、昆仑剑派掌门邵一棠,右侧则是江霆夫妻二人。 一身蓝袍的儒雅剑客捋须含笑,面带欣慰地看着一双新人,而他身边同样风度翩翩的长老江霆则难得一见的板着脸,倒是江夫人何素雅满脸喜悦,眼里的笑意满当当地快溢出来。 薛碧水坐在席面上,打量着座上几位高堂的脸色,摸着下巴笑道:“看江长老那脸色,不像儿子要成亲,倒像儿子要去坐牢似的,还挺有意思。” 薛映水八卦道:“可是江夫人看起来挺高兴的呀,他们两怎么反应差别这么大?” “江夫人同昔日的掌门夫人都是出自远翠山剑派的,又一起嫁到了昆仑,自然感情很好,她向来是把邵婷当做女儿看的,儿子把她娶回家了,怎么会不高兴……至于江长老么,我就不知道了。” 远翠剑派虽与昆仑并称大成剑道两大名门,但剑法素以轻灵见长,门下弟子皆为女子,剑道上的造诣自然远远不如昆仑,不过因为女弟子多,所以远翠姻亲也众多,寻常江湖人都不愿招惹。 正在姐妹两说话间,一双新人在诸弟子的簇拥下踏进了正位堂,薛碧水一瞅新郎脸色,顿时低笑道:“瞧,我就说这件事有猫腻,你看江黯生那不情不愿的脸色!” 素来清隽风雅如世家贵公子的少年确如薛碧水所说,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悦,连一双漆黑的眼睛也如一潭死水,不起波澜。他神态冷淡平静,还带着一点麻木般的认命。 这里的人都是有眼睛的,自然看得见新郎的表情。可是座上三位都没意见,他们自然也是假装不知。贺喜的话不要钱似得一句接一句,喜得江夫人一双美目弯成了新月。 薛映水看得眼光闪闪,笑眯眯道:“二姐,你说这婚成得了吗?” 她说这句话时,一双新人正要拜堂,傧相喊完了“一拜天地”,新郎却还僵着身子站在原地。 江黯生自然不想娶邵婷,只是…… 他闭了闭眼,听见耳畔传来新娘子甜腻又温柔的声音。 “黯生哥哥,你可要想好,你若是让我失了面子,我可不保证那位温小姐能够活到你见她……” 江黯生吐出了一口气,对着席中面露担忧的沧浪刀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他拜了下去。 凤夕归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捏紧了拳。江黯生让他不要出手,可是他分明对这桩婚事是不情愿的!他为什么宁可委屈自己也要娶邵婷! “二拜高堂!” 一双新人再没有出岔子,同时拜了下去。 江霆坐在上方,看着儿子如死灰一般的面容,又看看身边妻子愉悦的脸色,她竟似浑然没有察觉儿子的痛苦一般! 近日以来又老了几岁的麻衣剑客深深地叹了口气,咬紧了牙关。 “夫妻对拜——” 盖头下娇艳如花的新娘子嘴角含着明媚的笑意,心跳的快极了—— 只要最后一刻,马上,她想要的东西就到手了! 就在二人行礼的前一刻,堂前传来一道平静而冷淡、清润而干净的声音—— “慢着!” 一双新人僵在原地,不约而同向堂前看去。 薛家姐妹眼前一亮,蓝衣的小姑娘惊叹道:“我还以为就这么成了!原来好戏还在后头呢!” 堂上一直含笑捋须的儒雅剑客沉下脸色,拍案起身,冷冷道:“来者何人?” 一道白色的修长人影立在堂前,逆光而站。 众人看不清她的面孔,却看到她手边,提着一把剑,一把还未出鞘、剑柄奇特的长剑。 她没有让人等太久,踩着从容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众人眼前。 “无影剑,叶无暇。” * 叶暇并没有对一路守卫的弟子做什么,只不过让他们暂时无法对自己造成阻碍罢了。毕竟错的不是他们,罪魁祸首在正位堂,还在享受心愿得偿的快乐。 江霆看见一身白衣戴孝的高挑少女,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动容道:“无暇!你,你怎么来了?” 叶暇朝这个憔悴的中年剑客点了点头,淡淡道:“江伯父。” 江黯生也诧异地看向这个面容清丽,气质沉凝的少女。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传说中的未婚妻,也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她。 他的本意原来是想,在和静姝的婚宴上请她一杯酒,谢过她的成全与帮助…… 但是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25 现在她竟然还是出现在了他的婚宴上,不过却是这样的情境里,当真是造化弄人。 邵婷扯下了头上的红盖头,一张俏若芙蓉的脸庞含着浓浓的怒气和几不可见的心虚,怒斥道:“贱……叶无暇!你来做什么!你不是已经和黯生哥哥解除了婚约吗?” 叶暇冰冷的视线掠过江黯生死水一般的面容,落到她的脸上。 她忽然冷笑道:“既然如此,你难道不该谢谢我的退出,成全了你们这一对有情人吗?连一杯喜酒也不请,可见邵小姐气量,何等狭小。” “贱人,你!”邵婷正要开口,却被身后的邵一棠拦下。 她素来畏惧父亲威严,想到自己刚刚的失态,刚讪讪地闭上嘴,又忍不住开口撒娇道:“爹爹,她骂我!” 儒雅的剑客却没理她,拱手道:“原来是无影剑的传人。” 他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女,笑道:“小女无状,我代她向你赔罪。令堂与江长老的约定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据说日前你与黯生互无感情,已解除了婚约,成全了一双有情人,实在感谢。” “只是……我们不知你居处何在,因此不曾送上喜帖。姑娘今日既然来了,就不妨坐下,让这对小儿女敬你一杯,既是赔罪,也表感谢。” 薛碧水懒洋洋地把手搭在案上,低声对妹妹道:“不愧是执掌一派,武林共认的第一剑,处事这般圆滑,这叶无暇要是再要做什么,也没了理由。” 薛映水眼神还是闪闪发亮,全然没听姐姐半句话,只是不住道:“哇!好好看,好好看!” “映水,什么好好看?” “这位无影剑叶姑娘呀,”蓝衣小姑娘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全然是我心目中的形象呢!” 薛碧水无奈道:“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才没有呢!” 叶暇提着剑,听着这位第一剑打圆场,并没有开口打断,只是在他说完以后,平静道:“邵掌门,我来此并不是为了喝喜酒的。” 邵一棠脸色变了变,他未曾想到话已说到这个地步,眼前的少女却还是没有退让。 堂堂天下第一剑何曾有过这样给面子的时候?既然对方不识趣,他也不必再给她台阶下。 邵一棠寒声道:“既然叶姑娘不是来喝喜酒的,那你来此,又是为了何事?” 叶暇往宴席内扫了一圈,目光对上这位气质不再儒雅,威严全显的掌门人:“昔日邵小姐第一次见面,就往我脸上抽了一鞭子,虽然被我躲过了。但这也足以看出,邵小姐的家教,恐怕不怎么好。” “叶无暇,你!”邵婷气的跺脚,但想起那根不知何时被斩成几段的鞭子,她摸到腰上鞭子的手便顿住了。 叶暇无视邵一棠难看的脸色,继而道:“虽然邵小姐不讲理,我却要讲理的。” “我来此,是为了向邵掌门,要三个人。” 邵一棠不怒反笑:“叶姑娘肆意打断别人的婚礼,也敢说有理吗?随意问我要人,也有理吗?” 叶暇道:“待我说完,邵掌门自然知道,我有没有理了。” 春日的风从堂外穿进来,扬起叶暇皂色的衣角,正位堂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注视着这个独身擅闯昆仑山,胆大妄为的少女侠客。 每个人都很好奇,都想知道,她和昆仑剑派到底有什么恩怨?她来此是因为不甘心放弃之前的姻缘吗?她想要三个人,又都是谁?是江黯生吗? 万籁俱寂里,只听她淡淡道:“我要的第一个人,是断浪掌,张涛。” 邵一棠怒道:“昆仑剑派没有这个人!叶姑娘,你若是再无理取闹,别怪我不客气了。” 叶暇面不改色道:“有没有,令千金是知道的。”她的目光从邵婷惊惶的脸色上经过,却紧紧盯住了江黯生的表情。 “一月前,令千金仗势欺人,用鞭子毁了山脚下温家小姐的容。张涛前辈是温府的管家,护主心切之下伤了令千金,昆仑剑派以此为借口,将他捉上了山。” 此言一出,江黯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不可置信的眼神落到身边的新娘子身上。邵婷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抖,尖声道:“你胡说!你胡说!” 叶暇并不理会邵婷,而是看向江霆,行了一个郑重的礼:“江伯父,可否请你帮忙,找出张涛前辈?我想,他应该就在昆仑剑派之中。” 江霆正愣愣的看着儿子明显变得更加痛苦的脸色,闻言苦笑着点头道:“好,无暇你放心,我这就让人去找他。” 正位堂又安静了下来。 邵一棠对自己的女儿,可谓是知之甚深。女儿跋扈的性格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随意毁掉别人的容貌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看着女儿的心虚的表情,又不敢自欺欺人。 这个叶无暇选了个好时机,当着大部分武林正道的面,他必须公正决断,决不能偏袒自己的女儿。 只有等,等人找出来,或者……找不出来。只有找不出来,他才能发作这个少女。 他的眼神刚一落到亲信弟子身上,就见江黯生站了出来,道:“师父,我去找。” “黯生!”邵一棠喝道:“今天是你和婷婷的婚礼。” 江黯生复杂地看了一眼叶暇,在触及她冷淡的目光后又狼狈地把视线移了开来,低声道:“师父,正是因为今天是我和邵婷的婚礼,我才应该去找。” 若是找得到张涛,他又怎能再和邵婷成亲,若是找不到,他也要向邵婷问出张涛的下落! 江黯生没有再解释,也没有看任何人,甩开了邵婷抓着他的手臂,离开了正位堂。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高·潮果然最难写,这两个字应该不会被和谐吧?不管了隔开来以防万一。 爽点没写到,也没写完,明天继续,不过有点忙,明天可能不更了,姑娘不要等哈。 ☆、受害人 邵一棠坐回了主位。 邵婷很想用鞭子,可是她明白,在叶暇方才那些话说出来后,她再用鞭子就是变相地承认自己做过她说的那些事情。因此哪怕心里恨得滴血,也只敢站在原地瞪着她,不敢再动一鞭子。 她只能祈求江黯生别找到张涛,那个碍事的老头——她本该杀了他的!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自从遇上了这个女人,她就再也没有遇见过好事! 邵婷原本精心描绘的妆容在狰狞的面色下,显得有几分扭曲。 江夫人何素雅自打叶暇走进来的那一霎,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白衣的少女,冷冷道:“叶姑娘,如你这般不知礼数的女子,别说是我们江家,就是任何一家武林正派,也不会接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26 受这样的媳妇。” 叶暇用复杂的眼神瞧着这位江夫人,半晌,百感交集的“哦”了一声—— 明明来的时候心情很沉重,但是听见这么一番话,她刚刚居然想笑。 何素雅怒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暇道:“没什么意思。” 她最多只是嫌弃这位江夫人管的太宽。 “你!”何素雅正待开口,就听见自打儿子出去后就再没说话的江霆冷冷道:“够了!你还要糊涂到什么时候?” 何素雅自从嫁给江霆以来,就一直与他相敬如宾,何曾见过夫君如此盛怒的脸色,因而纵使还有话想要说,却也不敢再说出口了。 席下薛映水的眼神不只闪闪发光了,她整张脸都是涨红的,薛碧水强行扯着她,才没让自家不矜持的妹妹扑到叶暇身上去—— “映水,你冷静点啊!” “二姐,这个叶姑娘太……”她想了半天,没想到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叶暇的特色,于是放弃:“我真是太喜欢她了!” “好好好,”薛碧水揽住自家妹妹:“等事情结束咱们再认识她成不?” 叶暇没有注意到这姐妹二人的密语,她的目光扫过贵宾席上转着佛珠的两人,眼底泛起深深的嘲意。 这其中一个便是少林如今德高望重的方丈印无忧,听说其人仁善慈悲,德高望重。而他身边的,就是被他点化立志放下屠刀,改邪归正的采花大盗。 郎奎。 这个男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眼角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然而这些痕迹非但没有带给他的容貌一点损伤,反而赋予了他成熟的魅力。 毫无疑问,这是个英俊的男人,并且是最引女人喜欢的那种英俊。哪怕是如今手持佛珠默诵心经的正经模样,也引得席上不少女人观望。 叶暇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 她知道,尽管这个男人拥有这样的魅力。但就凭温静姝外柔内刚的性格,也绝不可能被他引诱,移情别恋的,所以那方染血的帕子是如何来的—— 除了强迫,别无可能。 否则,她也不会夜夜自梦魇中惊醒,到了最后郁郁而终。 她闭上了眼睛,沉沉的吐了一口气。 这一刻,叶暇想了许多,也什么都没想。 堂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众人不约而同地朝堂外看去—— 江黯生回来了,他的身后果然跟着一个老者。 一个伤痕累累,衣衫褴褛的老者。 邵一棠看见老者的那一刻,就明白自家爱女确实干了蠢事,他冷冷地瞪了一眼惶恐不安的邵婷,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下,是洗不清了。 来的都是武林间有头有脸的正道人士,断浪掌虽在十年前退隐江河,可在座的却还有许多认识他的朋友,见到他这般狼狈的模样,纷纷忍不住起身探问。 “老张,这些年你……你到哪儿去了?” “你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真是邵掌门的千金把你折磨成这样的吗?” 张涛来不及回应这些招呼,就看见堂上持剑的白衣少女。 叶暇见他虽然受了伤,好歹还保住了一条命,不禁松了口气。 张涛已有数日不曾进食了,他是全靠意志撑到如今的,本想着只能在暗无天日的地牢内等死了,却没想到竟能等到人来相救,也没想到来救他的人竟然是叶暇。 他踉跄地走过去,被叶暇扶住。 “叶姑娘……你,你怎么?”他来不及站好便焦急地问道:“你是不是去了温府?小姐,小姐她怎么样了?” “张老,你先休息一下。”叶暇张望了一下,便见薛家两姐妹朝她招手,虽不认识这二人,却也谢过了她们的好意,把老管家扶到了她们身边。 她颔首缓声道:“多谢。” “啊,不用不用。”蓝衣小姑娘看着她轮廓优美的侧脸,托腮痴笑,薛碧水拍了她脑袋一掌,叹气:“我妹妹,有点蠢。” 叶暇点了点头,在老者期盼的目光下,轻声说了一句“抱歉”。 “小姐他到底怎么样了?”昔日铁血刚硬的江湖人,此刻竟然满目潸然。 叶暇心里一酸,闭上了眼。 江黯生走上前来,亦是小心地道:“叶姑娘……” 叶暇对他可没有半点同情,她淡淡瞥了一眼江黯生,回身对老者道:“静姝前几日便……抱歉,我为了以防万一,已让孙婶和萍姑扶灵,将她送回了家乡。” 张涛如闻雷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江黯生站在原地,站成了一块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石头。 他方才刚刚升起一点亮光的眼睛,彻底变成了黑暗,暗如一潭死水,这回这潭死水,再也不能活过来了。 张涛想到造成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想到看做孙辈的小姑娘这些日子以来所经历的遭遇,这个昔日名震江东的江湖好手,能给出的,也唯有一腔热泪,一腔热血。 震惊过后,他目光如电,射向了那个一身红衣,忐忑不安的新娘子。 邵婷没想到温静姝这么不经事——她给她下的相思引,分明还有半个月才会发作,她怎么就死了?怎么可能! 完了!那她还怎么威胁这两个人? 她惊惶地看向江黯生,却见她仰慕的少年脸上露出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神色,但她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意味着什么,就听见老者一声怒喝—— “毒妇!纳命来!” 含怒带恨的雷霆一掌劈下,正如海浪翻涌,瞬间将天地倾没。在倾没瞬间,擎天巨手断然劈下,呼啸如风、迅疾如电的一掌带起汹涌的掌风,力倾数十载的功力,誓要将仇人血刃! 这回邵婷身边没有带任何一个昆仑子弟,她僵立在原地,脸色惨白而无助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邵一棠虽然对女儿又气又怒,到底不能见人伤她,他大喝一声“且慢!”,同时昆仑剑剑光一闪,汹涌澎湃的掌风便戛然而止! 满腔真气被反震回来,张涛无力地后退几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淤血,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叶暇不想张涛反应这般厉害,也只来得及扶住他,同时运指如风,连连点了他周身几个大穴,安抚道:“张老,你先休息……我会为静姝讨一个公道的。” 老管家咳嗽几声,苦笑道:“叶姑娘,此事与你无干……” 叶暇沉默片刻,淡淡道:“从静姝认识我的那一刻起,从静姝死在我怀中的那一刻起。就与我有关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她身边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阵鼻酸。 江黯生木然的眼神,落到了她的身上。 叶暇似无所觉,只握紧了剑,冷冷道:“邵掌门,这第一个人,可否予我?” 邵一棠知道此事是自己女儿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27 理亏,当着武林正道的面,也说不出什么,只冷哼道:“张涛便罢了,你第二个人,是要谁?” 郎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一双风流多情的眼睛,含着笑,落在了叶暇身上。 叶暇面对这勾人的眼神,目光还是冷的。 “第二个人,就是被贵派收入门下的采花恶贼,郎奎。” 邵一棠看了看仍在闭目诵经的少林方丈,捋了捋须,皱眉道:“郎奎与你又有何恩怨?” 叶暇淡然道:“就算没有恩怨,收容恶人逍遥法外,这便是贵派的处世之道么?” 一身僧衣、闭目诵经的老和尚睁开了眼,叹息道:“叶施主。” “印大师。”叶暇颔首。 “我与你的母亲也相识,知道她最好打抱不平,你身为她的女儿,也继承了叶晗施主的志愿。可是郎施主早已改过自新,你何必不给他一个机会,要再掀事端呢?” 叶暇笑了。 她的笑本是很美的,但是这个笑容里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意味,使人感到奇怪而心惊。 “看起来大师已经原谅了郎奎的恶行。” “老衲已经承诺,待郎施主戴罪忏悔十年,渡他入佛门。” “原来如此。”叶暇的笑还是冷的,她回想起少女临终前遗憾的神情,目色如冰。 “印大师,不是受害之人,您有什么资格说原谅呢?” “阿弥陀佛,叶施主,他已不曾再犯错了。”印无忧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叹道。 “哦?”叶暇提着剑,上前几步,一边走一边道:“大师怎知他不曾再犯错了?” “即使不曾再犯,他以前做过的错事,也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她看向邵一棠,冷声道:“说是在昆仑剑派忏悔十年,可今日贵千金的婚礼,他却还在贵宾席上享美酒佳肴。我看邵掌门可没有时刻约束郎奎,他既没有为人做牛做马,也没有为他伤害过的人日夜诵经念佛,这样,也算赎罪吗?” “这……” “叶姑娘,”英俊的男人在一边听了许久,这会儿终于含笑开口:“姑娘如何知我在昆仑享福?郎某自从改邪归正以来,便日夜诵经祈福,不敢享片刻欢愉,姑娘如此咄咄逼人,未免太过分了,何况……” “印大师不是受害者,不能代表别人原谅我,难道姑娘便有权利,代表受害者来惩罚我吗?” 叶暇淡淡道:“你害过的女人太多了,自然不记得我了。如果不是受害者,我找你干什么?” 张涛脸色顿时一变,失声道:“叶姑娘!” 他知道,小姐郁郁而终,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遭受了郎奎的欺辱。 但纵然温静姝已死,他也没有在别人面前揭破。 世人对女子多有苛刻,尤其在此一项,哪怕是受人逼迫,也少不了愚昧之人的非议。 他不愿意温静姝受到这样的非议。 可是,他没有想到,叶暇也希望让温静姝清清白白地离开这个世界,没有揭破真相。 他也没有想到,叶暇竟然会为了替温静姝讨一个公道,宁可自己背上这个污名。 没有受害者出面,要处置郎奎,无疑极为困难。但她何必为了一个不过认识几日的温静姝,赔上自己的清名? 张涛看着这个目光凝淡的少女,禁不住热泪盈眶。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没码完…… ☆、请战 叶暇转过脸,向老者微微笑了笑,她脸上的神情没有一点遗憾不悦,仍是坚毅而凝定的。 席上的寂静已经持续了很久,但在叶暇说出“我是受害者”的那一刻,骤然喧闹起来。就连印无忧一贯平静慈悲的神情,也变得颇为凝重。 江湖人虽然不拘小节,对于女子的约束没有寻常人家那么严格,但对于这种事情,也不可能没有半点非议的。 薛碧水本来正吃着糕点看好戏,听闻此言,瞬间把手里的碧玉糕掉在了绣满织锦的裙子上,她倒抽一口冷气,讶声道:“她疯了吗?这种事,竟然随意揽上身?就算不是真的……她……”名声不要了吗? 薛映水却是此刻最安静的人,她眼睛还是闪闪发光的,但却多了一种别样的情绪。像是感动,又像是敬佩。 她喜好观察别人的神色,一个人的表情,最能体现她内心的真实情绪。她不相信一个曾被采花贼侮辱过的人,在面对他时,还能有这样平静的脸色。 那她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那些曾经被伤害的女人吗?没有人站出来指责郎奎的恶行,她就自己站出来吗? 哪怕赌上自己的名声。 薛映水听见身边远翠剑派的女弟子在窃窃私语。 “她竟然敢找上门来?” “想必是深仇大恨,否则怎会不惜声誉也要找来呢?” “说不定她是对这个采花贼念念不忘呢!” “说的也对,看她这般不知礼数的样子,追采花贼都追到别人的地盘上来了!” 薛映水心中忽然升起无名怒火,她咬着牙对姐姐道:“你们都认为真相是这样吗?” 薛碧水也听到了这些话,她沉默了一下,闭着眼叹道:“就算不是真的,谣言也足够毁了一个女人的。” 不管怎么样,叶暇的目的达成了,大部分人都相信了这件事。 除了张涛,没有人知道,这个仗剑而立的少女,为了一个和她不过相识数日的人,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衰老的江湖客用手盖住眼睛,盖住了他眼角的泪光。 * 郎奎一生有过很多女人。 有些是自愿献身于他,有些则是被他强迫,他看上的女人,往往都逃不了他的手心。 看着这个自称“受害者”的少女,他忍不住想起数十日拥有过的那个少女——她有着独属于年轻女子的青春美丽的身体,躺在雪地上的样子就像一只可怜的兔子。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被引到这个少女的面前,是出于邵婷的嫉妒。但郎奎并不介意,他假意受印无忧点化改邪归正,不过是为了在昆仑剑派的庇护下躲过一个麻烦。 茹素多日,遇到一个青春娇美的少女,又没有任何武林中的背景。他怎么会轻易放过呢?那美好的滋味,足以让他回味至今。 从之前的情况来看,他自然知道叶暇是为了之前被他玩弄的那个少女而来。因为不论是张涛,还是自己,都是很明显的线索,但—— 郎奎可以肯定,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无影剑的传人。 他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一个与他没有干系的女子,会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宁可撒谎赔上自己,也要他付出代价!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28 “叶姑娘,”英俊的男人再也无法保持微笑的表情,失色道:“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 叶暇的声音依然平静:“你做过什么,你自己知道。但是世上没有一个人,会为了没有影子的事来给自己身上泼脏水的,不是吗?” 郎奎脸色一阵青白。他说不出反驳的话,一个恶行累累的人,他无论说什么,都会被认为是狡辩。 叶暇把目光转向印无忧:“大师是高僧,慈悲为怀,可以普度众生。但叶无暇一介凡人,无法原谅这位恶迹斑斑的采花大盗。” 慈悲为怀的方丈念了一句佛,无话可说。受害之人找上恶主,难道他还要劝她放下仇恨吗?这本就是法理之内的事情,无法用佛来解决。 郎奎知道大势已去,他目光微微闪动,一边漫步向前走至叶暇面前,一边低笑道:“不知姑娘打算如何处置我?” 这个在花丛里无往不利的男人笑起来时眉目温柔,眼中似含无限情意,十分打动人。江湖上传说,至今还有不少被他祸害过的女子仍对他魂牵梦萦。 叶暇看着他,忽然笑了笑。 男人松了口气,但在下一刻,叶暇指尖疾点,封住了他的体内真气,将他扔到了张涛身边。 她的武艺以速度与变换见长,在男人失去防备的一瞬间便制住了他。不过说到底也是郎奎没有把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女放在眼里。他忘记了,很多情况下,武功的高低和年纪是没有关系的。 “张老,”叶暇慢悠悠道:“还请你,替我废了此人的武功。” 郎奎之所以能做下这么多恶事,这一身好武艺就是帮凶。天机府素来的观念,便是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担负多大的责任。 这个男人拥有能力却只是为了享受淫乐,叶暇以暴制暴起来,也并没有任何不安。 “你……” 郎奎话未出口,攻击已至! 就在叶暇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掌风已到了他的身前。 断浪掌心中对郎奎早已满怀痛恨,不说温静姝之事,就是今日叶暇如此牺牲,为的难道不是给这恶人一个教训吗? 张涛周身真气一提,掌中运起千钧之力,倾天涛势再起,腕脉一翻,一只蒲扇般的大掌携裹着猛烈的风声,拍碎了郎奎的丹田! “啊!” 男人口中喷出一口血,跪倒在地上。血迹撒在远翠剑派一群女弟子席前,方才议论纷纷,兴致盎然的侠女们顿时惊叫起来,吓得翻到了身后的桌椅。薛映水嘴角一弯,幸灾乐祸的跟着姐姐跑到了角落看好戏。 而在张涛一掌拍下的同时,叶暇剑未出鞘,便凌空纵起,一个鹞子翻身,落至贵宾席前折剑横挡,扫去了印无忧飞袖运转而来的力道,寒声道:“我敬大师仁善,留他一命!难道大师还要包庇恶人吗!” 印无忧见阻拦不及,木已成舟,只好屈身回落,叹道:“叶施主,你小小年纪便有此功力,实在是少年英杰,行事何苦如此偏激?” “偏激?”叶暇冷声道:“什么时候有仇报仇也能说的上偏激!大师难道还要我以德报怨么?” “阿弥陀佛……”印无忧转了转佛珠,见叶暇眉眼间已是动了真怒,心知此事再劝不得,只得闭口不再劝了。 邵一棠冷眼旁观,见此事落定,场面却一片凌乱,不禁皱眉冷冷道:“叶姑娘坏了我儿婚事,虽情有可原,但到底也该给在下一个交代。” 叶暇点头道:“待邵掌门把第三个人交给我之后,我自然会给贵派上下一个交代。” 众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之前的事情都实在出乎意料,昆仑掌门千金好好的婚宴,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孩子闹了个天翻地覆,想必这还不止,第三个人牵扯出来,料想也是十分精彩的大戏。 江黯生沉默地站了许久,凤夕归早已离席走到了他身边。见好友此时死寂的神情,沧浪刀心知此时问不出什么,目光一转,皱眉道:“这位叶姑娘,就算此时有理,当着武林众人的面邵掌门不好出手,她只要踏出昆仑剑派,就得面临昆仑剑派的报复了。” “她……”江黯生视线落到叶暇身上,怔怔道:“她是为了静姝……” 这一刻,江黯生突然痛恨起了自己的懦弱,他如果足够强大,足够果断,静姝又怎么会死? 而到了如今……他看着靠在自己母亲身侧,一脸委屈的邵婷,大袖中紧捏着的拳头,青筋贲发。 邵一棠沉吟了很久,直觉告诉他,叶暇要的第三个人绝对同他有关。 “张涛、郎奎二人便罢了,”这两人本就并非昆仑剑派的人,邵一棠自然没有意见:“但你要的第三人是谁?如果若没有合理的理由,昆仑剑派不会轻易应你。” 叶暇看了一眼似乎已经把所有事情抛掷脑后,一心一意赖着何素雅撒娇的邵婷,目色微沉。 她淡淡道:“第三个人,我没有合理的理由让邵掌门交给我。” “因为就算再合理的理由,对于一个父亲来说,要让他把犯了错的女儿交出来,也是不合理的。” 邵一棠变了脸色。 叶暇执剑,郑重一礼:“因此,我只好以力服之。” “第三任无影剑叶无暇,请战邵掌门,对决于昆仑之巅。” ☆、对决 叶暇的意思,就差没有明着说“你女儿犯了错,请你把女儿交出来,我替你好好管教一下”了。 邵一棠自从继承前任昆仑剑派掌门衣钵以来,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挑衅过了,别说挑衅,就连昆仑弟子想要请人指教一下剑法,也不敢找上掌门。 昆仑剑的刚猛天下皆知,哪怕再想成名的剑客,也不敢有如此疯狂的念头,亲身一试江湖第一剑的威力。 站在堂中的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容貌清丽,眉眼尤其出色,就是美女如云的远翠门下,能及的上她容色的,也并无一二。 她手上提着的剑长约二尺六寸,雪白的剑柄握在她手中,几乎要同她身上衣裳的颜色融为一体,剑身则被漆黑的剑套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具体的形貌。 事实上,如果不是这漆黑的剑套,这把剑在众人眼中几乎是没有存在感的。好剑之于剑客,就好比好琴之于琴师。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善剑者,若有好剑在手,事半功倍也绝非笑谈。 但叶暇手中的这把剑,怎么看也算不上好剑。方才昆仑剑出鞘之时,锋锐的剑气几乎对在场的大多数人造成了压力。 前任无影剑纵横江湖的时代早已过去。这里的大多数年轻人,几乎都已不知道叶晗的声名,更别提见识无影剑的招法了,是以对于叶暇的挑战,无一不是打心眼里感到好笑的。 “叶无暇,你好大的口气!”邵婷原本正按捺着不耐和厌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29 倦,一心讨好何素雅。她心知温静姝一死,从江黯生这里必然落不得好,可只要江夫人护着,江黯生也无法违抗母命对她怎么样,何况邵一棠的身份摆在这里,即使她犯下再大的错,也无人敢指责半句。 这才是邵婷有恃无恐的原因——她绝不是蠢,反而太清楚弱肉强食的规则。温静姝就是因为没有一个像邵一棠那样厉害的爹,才能被她害死。 但她远远没想到,叶暇的目标竟然是自己! “我怎么得罪你了?若是因为我与黯生哥哥的婚事,那你当初何必解除婚约?”她想不通,除了那一鞭她何曾再找过叶暇的麻烦,但纵使是那一鞭,她也没有打中她,反而被她折断了鞭子! 叶暇有什么理由找她麻烦! “不是因为婚约。”叶暇垂眸道:“邵小姐恃强凌弱,害死无辜之人,想来邵掌门是不知道的。” “不知小女害死了谁?”邵一棠含怒一拍,掌下的桌子顿时粉碎,“要叶姑娘来替他讨公道?” “山脚温府的小姐,温静姝。” 邵婷一愣,继而百思不得其解,温静姝和叶暇有什么干系?江黯生和叶暇解除婚约,不正是因为温静姝吗?温静姝死了叶暇应该高兴才对,做什么来找她的麻烦? 她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蠢人! “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来替她讨公道!” 邵婷气的牙都快咬碎了,连何素雅安抚的手也被她抓出累累血痕,她心神震颤之下,竟无意中认下了自己害死温静姝的事实。但即使她不认,之前张涛的表现也足够证明这件事了。 事件发展到如今,已经难以收拾。江湖正道之人纵然武功再高,也没有对寻常百姓下手的道理。而今得知这件事,虽然碍于邵一棠不好多说,对于邵婷所为,也是不赞同的。 薛碧水叹道:“邵婷这般跋扈的性子,连人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也不放过……” 薛映水冷冷道:“大家都知道她做错了,可是谁又敢像叶姑娘一样站出来对上邵掌门,说她的不对呢?” 青衣少女顿时无言。 叶暇的声音很冷,很沉,很平静。 “不管我和她是什么关系,这世上任何心地善良的女孩子,都不该遭受这样的不公。” “如果这个天下间无人能予她公道,那我只好用我手中的剑,还她一个公道!” * 少年时,易从舟同她一起练剑。偶然休息,温婉的少女便会翻翻诗集,轻声为她念诗。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别的诗总是听不进去,只有这首,倒着也能背出来。 温静姝站在梅花树下冲她嫣然微笑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然而转眼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躺在棺材里。 她死时,甚至是怀着无限的遗憾而死的,她还那么年轻,想要的健康、自由、爱情——什么都没有。 叶暇能尽力给她的,无非是一个公道。 席中,大部分女子的议论和嘲笑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她们此时才认真地看向了这个持剑带孝的少女,表情有着说不出的感动。 如果人生里能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在你蒙受冤屈的时候为你出头,在你遇到不公时站出来保护你,这个人是不是很幸福? 薛映水的眼眶忽然红了,蓝衣少女咬着唇哽咽道:“我好羡慕那个温静姝啊……” 她仰头去看素来没心没肺的姐姐,却见碧水山庄的少庄主毫不心疼地用珍贵的衣衫擦干眼角的泪珠,恨恨道:“完蛋了,我有平生竟然会有被一个女人感动得哭出来!” 张涛已然老泪纵横。 凤夕归原本正在关注场中的情况,见此也不免有几分感慨,然忽觉周身有异,转头一看,江黯生一双漆黑的眼珠已经满是血丝,真气在他周身涌动乱窜,竟是走火入魔之像! “小江!”他低呼一声,连忙扶他盘身坐下,助他运功调息,但此时除了江霆夫妇关切地赶过来,竟无人关注这边的场景。 因为邵一棠终于开了口。 昆仑剑派的掌门人注视着堂下的少女,眼里闪动着复杂的光芒。 “你要为你的朋友讨公道,但我也要保护我的女儿,既然如此,用剑来说话,果然是再恰当不过的!” “请罢!” * 黄昏已逝,昆仑之巅上,已经显现出几缕墨色。此处一年四季皆为冰雪覆盖,所见皆为皑皑白雪,没有半丝生气。山风寒冽,却吹不散浓重的云雾。春寒尚在,这冷意几乎要冷进骨子里。 邵一棠昆仑剑在手,剑未出鞘,剑气便刚猛地叫人说不出话来,无形的压力骤然升起,年轻弟子耐不住寒气,早已退散,能抗住山巅寒冽的气候观战者,皆是内功深厚的各派英杰。 然而他们对上这厚重的剑气,都要忍不住失色。 众人忍不住去看叶暇,却见少女一袭薄薄的春衫立在雪中,面不改色,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了几分赞叹。 “果然是少年英杰,不仅有江湖义气恩怨分明,一身武艺也不容人小觑!” “无影剑有个好传人啊,但是对上邵掌门……”说话的人摇摇头,说不出的可惜。 少女站在空茫的雪上闭目调息,已无暇去听别人的评价。 叶暇的剑,是无影无形的剑。 叶暇的轻功,是无形无影的轻功。 她抬剑瞬间,黑色的剑套便在空中振成碎片,随风而逝。然而除了黑色的剑套,这把剑竟然未曾入鞘——墨色一去,如雪一般的剑身便化为无形,顿时和茫茫的雪色融为一体。 “无影剑,”邵一棠诧然道:“竟是如此……铸剑之人何等巧思!当剑和环境融为一色,便是无影了!” 茫茫山巅上,云雾是白的,雪是白的,对面的人与剑都是白的。若目力稍有不佳,只怕即刻就会被迷惑! 第一任无影剑任无影曾踏遍大成山水,遍览五行八卦,最终为将剑法和轻功糅合道家秘法,拜在道家门下,创成无影剑法和云生风行步。 无影无形的剑,是难以捉摸,无处不在的。而无形无影的轻功,是神出鬼没,变幻莫测的。 “前辈,请了!”叶暇一声道完,真气一提,身形顿时在云雾中消失不见,然而那把无形之剑,霎时间绽出纵横剑气—— 邵一棠执剑而立,感受着周身无处不在的剑气,额上竟然渗出了汗珠。 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有形,而是无形。 不知道危险在何处,也就无法时时刻刻防备着未知的险境。因为很有可能在你没有遇到它时,就已经殚精竭虑。在真正面对时,便只能束手就擒。 夜色已浓,然而云雾蔽月,照不出无影剑的影子。 邵一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30 棠一生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次对决,对初入江湖的这个年轻人提出的决斗要求,原本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与上一任无影剑叶晗虽不曾交过手,但也知道无影剑的缺点——无影无形之下,却做不到无声,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听的剑势的走向。 无影的剑,对正常人来说,是毫无办法的抵挡的。但对瞎子来说,它的优势便荡然无存。 邵一棠当然不是个瞎子,只不过面对这样的剑法,他可以让自己变成一个瞎子。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邵一棠也认为,这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在叶暇出剑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错了! 她瞬间消失在了空气里,而四周都是满含杀机的剑气! 为什么一个初入江湖,甚至可能还没有杀过人的少女,她的剑意中会有杀气? 邵一棠不知道,也没有时间去想,他只有立刻闭上眼睛,去感受风声。 山巅的风,忽然大了起来。 四面八方吹纵而来的寒风,掀起中年剑客的衣摆,他真气鼓动,臂上肌肉贲张,在他手中呆了二十载有余的昆仑剑,在震荡的真气下发出嗡鸣,一时间剑气四散而开,坚硬的冰雪被震裂成块,轰然炸开! 砰砰砰! 昆仑剑横劈之处,雪面塌陷,乱石飞溅,邵一棠功力之雄厚已不用言说,他借以真气四散来感受周遭的变化——但饶是如此,也未曾感到一丝异样! 杀机依然无处不在,风声还是寒冽刚猛,而无形的剑气却突然强悍起来,邵一棠纵有雄厚内力护体,上身的衣裳却抵不出剑气的袭击,“嘶啦”裂开,数道血口出现在中年剑客身上! 在这样激烈的攻势下,邵一棠退了一步。 他发觉,闭上眼睛也没有任何用处。因为根本无法分清楚风声和剑风之声,但是这是为什么?风是自然之力,而剑气带起的风却是人力所致,两者自然会有不同。 叶暇的剑风,是如何与风声融为一体?让人分辨不出的? 来不及想太多,邵一棠眼前忽然闪现少女的身形,她脚下的步伐韵律极为奇特,似带有九宫八卦的特色,转眼便到了邵一棠的身后。 她手中的剑气带起四周碎雪,无形间提供起屏障,饶是在一瞬间看清少女的身形,却在下一秒又消失不见。 快!太快! 他平生,从不曾见过这么快的身法,也从不曾见过变换如此之快的剑式!邵一棠手中握着宽大修长的昆仑剑,却不知在何处接上她的剑式,只能将真气灌注在剑上,每一招都舞出刚猛的剑气,只要将她肺腑震伤,她自然会慢下来! 只要她一慢,就必死! 作者有话要说:  想快点把这段剧情写完然而…… 作者有话说完全不知道说啥,哭哭。永远只有一个小天使,我真想知道其他几个收藏是从哪里来的…… ☆、入魔 叶暇也知道,只要自己一旦慢下来,就会被邵一棠发现破绽。 事实上,她的肺腑已然被震伤,只不过是咬牙硬撑而已。昆仑剑不负其开山裂石之能,一招一式聚纳风云,势若雷霆,叶暇虽不曾与之正面相抗,也已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她咽下涌到喉头的鲜血,剑式不减反增,步伐速度不慢反快! 邵一棠一直在退——不退不行,他四周是二人交手时震出的碎雪,在半空被二人交缠的真气挤压之下,已碎成粉末状,亦是白茫茫的一片,云雾缭绕间,他未曾发觉,自己已然直觉性地往剑气孱弱之处移动! 突然! 昆仑剑在半空中与无影交锋,一声“锵”响,邵一棠后退一步,心中一喜,欲乘势再追,却觉背后汗毛一耸,一道剑芒闪过眼前,他举剑一挡,却落了个空! 雪白的剑尖,直抵住了中年剑客的天突穴,无形的剑气,蓦然之间消失无踪! 山巅寒凉,邵一棠背后却淌满了汗珠。 再退一步,就是万丈高峰,他不必回头看,也能察觉。身后的风声之大,已远远超过别处,危险带来的毛骨悚然感也远比别处更强烈。 在生死相关的这一刻,他的思绪比任何时刻都要强烈—— 这个看似莽撞冲动的少女,她的每一步都是计算好的! 故意选在邵婷和江黯生的婚宴上来挑战,让他出于道义不得拒绝;故意选在昆仑山巅决战,此处是他最为熟悉的地方,可以降低了他的防备心;故意在风最大时开始决战,最大程度地削弱了被发现的可能…… 年纪轻轻就有这样城府,就有这样的战术策略——又或者她本身就拥有这样出于本能的战斗天赋,不管如何,他的确是败在了这个年轻的女子手里。 观战者自从二人对决之初,就收起了轻视的态度,而在两人交手之际,业已不敢轻言叶暇必败了。 到了此刻,胜负已分,他们心中竟然升起果然如此的慨叹。 在场的都是混迹多年的老江湖,叶暇的算计,他们纵使一开始没有明白,现今也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真是天纵英才!老朽也有走眼的时候,惭愧,惭愧!”说话的正是先前摇头叹惜的老者,安澜府武林世家玄家的长老,他摸着雪白的长须,神情慨叹。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无影剑传至她手中,算是彻底发扬光大了。只是掌门他……”昆仑剑派的琉疏堂长老周孟林上前几步,拱手道:“叶姑娘,胜负已分,我昆仑与你并无大仇。” 长剑轻鸣,倏然被叶暇收回,白衣少女将剑背持,后退一步,躬身一礼。 “邵前辈,冒犯了。” 中年剑客沉默地伫立在山巅,身后的万丈高崖传来呼啸的风声,汗珠被吹干,衣衫贴在肌肤上,极为黏腻,一冷一热间,他脑中已有些许眩晕。 但身上再难受,也抵不过此刻灰败的心情,他出声时发现嗓音已经嘶哑地不像样子。 “你是如何做到……将剑势融入风声的?” 剑客对于剑,总是说不出的执着,邵一棠也是如此,哪怕此战败了,他也要败个清楚明白。 无影无形已经十分厉害了,更何况在这基础上,叶暇还极力做到了无声。 叶暇道:“不是因为我的剑势完全融入了风中,而是因为,前辈不是真正的瞎子。” 真正的瞎子习惯了依靠其他器官去捕捉外界的环境,可是邵一棠是个正常的人。他与人对战时,早已将自己的眼,耳,口,鼻所有器官发挥到极致。 所以闭上眼睛后,他就无法再利用眼睛来捕捉敌人的动静,这必然会引起他的不安,让他难以静下心来,用听觉来判断和山巅自然的风声几乎没有差别的剑风。睁开眼睛削弱了听力,就更捕捉不着了。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31 “你的剑意,又为何会有杀意?”邵一棠道:“你杀过人?” 叶暇摇头道:“我不曾杀过人,也不喜欢杀人……至于为何有杀意,抱歉,恕我不能说。” 这个原因还要归功于她的恩师懿阳大长公主,无影剑法经过了她的改良,在无影无形之中,融入了她的个人特色。 一个征战多年的沙场老将,她的个人特色是什么? 是纵横捭阖的大胆决断,是千里不留行的无限杀机! 但这件事,却是无法透露的。 邵一棠不再强求,转而道:“你准备如何处置小女?” 叶暇垂眸道:“我不会要她的命,只是她做了错事,总该付出代价罢。” 温静姝的死不仅仅是因为邵婷的歹毒,还有江黯生的懦弱、郎奎的无耻,她怪不了江黯生的软弱,也已惩罚了郎奎的恶行,邵婷死不足惜,但死,对她来说也太便宜了些! “……”邵一棠蓦然半晌,冷冷道:“惩罚可以,你若伤她性命,昆仑剑派也绝不会放过你!” “只要令千金不再行恶事,”叶暇道:“我也不会再来找麻烦。” 邵一棠想到女儿的歹毒跋扈,长长一叹,再无话可说。 * 天色已暗,正位堂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剩下来的年轻人都极想知道,这一战的结果如何。 虽则他们不怎么相信叶暇的实力,但不知道叶暇是如何败的,这些精力旺盛的年轻人绝对是睡不着的。尤其是席中的女子,富有同情心的女孩子们总是不忍心看到这样一个英秀的少女剑客,执义愤而来,却只能抱遗憾而归。 张涛未曾去看叶暇的决战。他做不到替小姐讨公道,也劝不了固执的叶暇,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角落里,看好被他毁去丹田的郎奎。 邵婷正在来回踱步,眉宇间挂着愤怒与不安。江黯生走火入魔之像已有所缓解,只是眼中仍旧是死寂的,他手中握着三尺长的雷霆剑,剑已出鞘,在烛火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江霆冷冷道:“我知道你心怀愤懑,但你爹娘尚在,你怎可想不开!” 凤夕归劝道:“伯父,小江已经很不好受,你就别再说他了,”他看了一眼强耐怒火的何素雅,“若非伯母以死相逼,小江此刻已经娶回了那位温姑娘,今日之事,也不会到了这个地步。” 人至中年,何素雅的脾气却比不上年轻时的温和,反而愈加偏激古怪,哪里听得小辈指责,因而冷笑道:“我的家事,哪轮得到你来管?” 她正待开口再说些什么,被儿子冷寂的目光一看,看得她心中生凉,竟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这个眼神,怎么会……怎么会充满邪气,充满杀意! 好像要杀了她一般!她可是他的母亲! 何素雅背过身去,沉沉地喘了口气,想要借这股力道,卸去心里乌云压顶的不安。 一定是错觉! 一行人下了山巅,邵一棠背着剑首先踏入,身后除了各派的精英张老,一时没见叶暇的影子,邵婷心中一喜,忙迎上去,笑道:“我就知道,爹爹肯定会赢的!那叶无暇果真是不自量……” 一个“力”字还没说出口,她就瞪大了眼睛。 月色如一掬清水,哗然轻泻,拖出细细长长的人影。 白衣的清丽少女拖着长剑漫步而入,对她淡淡道:“请邵小姐跟我走吧。” “你!”邵婷一愣,转过脸去看父亲,却见邵一棠默认的神色,心中一惊,顿时尖叫道:“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不可能!” 堂内又热闹起来,各派的年轻弟子都忍不住追问自家门中长辈,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忍不住大声议论起来。 “她……她真的胜过了邵掌门!” “天啊,她才多大?不可能吧!” “我师父亲眼所见,这还能有假?” 蓝衣的小姑娘本来正在打瞌睡,不妨被自家姐姐摇醒,薛碧水惊叹着摇晃妹妹的肩,激动道:“这家伙什么来头,这可是邵一棠啊!实打实的江湖第一剑!” “胜了?”薛映水转头去看长身玉立的持剑少女,喃喃道。 “当然!”薛碧水重重地点头。 别人什么反应和叶暇无关,邵婷惊惶失措地尖叫了几声,奔至父亲身边扯住邵一棠的袖子,茫然道:“爹爹你这么厉害,这一定是开玩笑的,对不对?爹你说话呀!” 邵一棠长叹道:“婷婷!她不会要你的性命,只要你……” “不!” “不是这样的!爹你明明是最厉害的!”她松开手,无法接受地后退几步,而后眼睛一亮,又向江黯生奔去—— “黯生哥哥!黯生哥哥你救我!”她娇艳的容颜上发着希冀的光,嘴角弯着美好的笑意,奔向他。 “你和她说,温静姝的死和我没有关……” “系……” 邵婷的笑意还挂在脸上,一道剑芒却已如同死神的手,穿过了她的胸膛! 她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前的雷霆剑,睁大了一双美丽的眼睛,脸颊狰狞起来。 眼前的少年依旧清隽风雅,俊丽无双,正如她情窦初开时,所见的模样。 她无力地伸出手,去够他的脸颊,然而仍旧是徒劳…… 就连将死之际,他看她的眼神,也是冷漠而厌恶的。 “为……为什么?”她喘着气,暴突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我这么喜欢你,连做梦也要得到你,我哪里做错了? 江黯生毫不留情地拔出她胸前的剑,剑光一闪,带起一串鲜红的血珠,暖黄的烛光照耀下,在半空绽出妖异的颜色。 这一切状况十分突然,众人措手不及之际,邵婷已经倒了下去! “婷婷!”邵一棠骤然失色,转眼间就到了女儿身边,拥著她的身体,怒声道:“江黯生!”惊怒交加之间,昆仑剑剑气已至! “黯生!”江霆拔剑护住儿子,大声道:“掌门,先救婷婷!” “去请神医!”邵一棠一声令下,弟子皆尽散去寻医。中年剑客脸色沉凝到了极点,他怎么也没想到,要了女儿性命的不是叶暇,而是与女儿一起长大的江黯生! 他目光如刀,射向江黯生。 原本一身优雅贵气的少年剑客不复昔日风姿,他的脸色苍白,周身散发着浓浓的邪气。 江黯生对着目露惊讶的叶暇笑了笑,神色平静。 “静姝的公道,我来替她讨。” 作者有话要说:  哇咧,这个剧情终于快过去了~再写几章收尾,就可以开始撩撩撩了,开心。 ☆、血姬 叶暇听到这样一句话,只觉得荒谬。 静姝需要他的时候,他不见人影,现在静姝死了,他来说……替她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32 讨公道? 真是太可笑了! 南君北骆,长居昆仑的骆神医并不住在昆仑剑派,邵一棠几次相请都被他拒绝,只好任他随着性子住在另一座山腰上。毕竟他年纪轻轻就有了这样好的医术,性子孤傲一些也难免。 一片兵荒马乱中,骆天问被昆仑弟子匆匆架了过来。 二十余岁的年轻神医不耐的甩开架住自己的手,打量了一下邵婷的伤情,冷冷道:“伤成这个样子,除非心长在右边,否则大罗神仙也难救。” 可是显然,这样幸运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在这个心胸恶毒的少女身上。 江黯生那雷霆一剑毫无留情,穿心而过。她胸前像是破了个洞,血迹难以止住,然而少女一双眼睛还在死死地瞪着一身死气的江黯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从小陪在你身边的人明明是我!是我啊! 邵一棠怀中的少女重重的喘息着,执念促使她用染满血迹的手指,指向求而不得的少年,似是想要寻求一个答案,却只见江黯生厌恶的别开眼—— 她骤然失去了力气,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死不瞑目! 脸色苍白如鬼的少年冲着自己的母亲,微微地笑着。 “黯生你疯了!”何素雅颤抖着把手按在心上,强压着心慌,怒斥道:“你怎么……你怎么能这么对婷婷!” “娘,我说过,”江黯生面上笑意愈重,而眸色森凉:“我不喜欢她。” 他神情如此古怪,显而易见是心魔入体,已有些疯癫之状,何素雅大口喘着气,再不敢说一句话招惹他。 “婷婷——啊!”邵一棠见女儿死状,悲怒之下,昆仑剑气失去控制,在场中肆虐侵袭,剑气所至之处皆化为齑粉,被风吹散。 周孟林心知不好,但这显然是昆仑剑派内部的事情,贺喜的宾客也是无辜受累。身为昆仑剑派颇有威信的长老,眼见掌门和江霆都管不了事,也只能匆匆安排弟子送走宾客。 儿子惹下大祸,江霆也不敢擅离一步——好好一桩喜事变成了丧事,然儿子变成这幅样子,他心中亦不好受。 麻衣剑客鬓角的白发轻轻扬起,无形中增添了几分萧条之意 叶暇歉然道:“抱歉,江伯父,我……” 江霆摇摇头,哑声道:“无暇,此事与你无关,你先行离去罢。” 白衣少女看着一片混乱的场景,闭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 叶瑕带着张涛和昏迷不醒的郎奎走到山下时,天色已然现出曙光,金光朦胧地照在昆仑青黛的山体上,显现出奇幻瑰丽的颜色。 男人被叶暇在地上拖着走,英俊脸颊被崎岖的路面挂的惨不忍睹,然而两人对他都没有什么同情心,张涛更是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只是人在叶暇手中,她不发话,断浪掌也只能看着。 “叶姑娘,你打算如何处置这恶贼?” “扔去官府。”叶暇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断浪掌,苦笑着摇头自嘲道:“也许我的处世准则,并不像个江湖人。” 江湖人讲究江湖事江湖了,快意恩仇,以杀止杀。可叶暇却绝然不同,她宁可与官府扯上关系,用法理来解决罪恶,用律例处罚罪犯—— “叶姑娘的确不像个江湖人。” 叶暇一怔,因为这显然是个女子的声音,也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 初春时节,昆仑山脚下的树叶已绽新绿,白雪已化,显现出黑色的湿漉漉的地面,微风轻拂,在晨曦的微光里,不远处走来一个红衣的年轻女子。 衣衫的这份红,红的有如干涸的血迹,叫人看着便感不适。这道女声也是沙哑的,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呕哑难听,轻轻地随风传来,显得邪恶又冰凉。 叶暇诧异地循声望去,没有接话。因为无论是谁见到这样一个女人,也很难说出话来的。 因为实在是太古怪了。 她的脸颊一半白皙秀致,俊丽如仙,一半却狰狞可怖,丑恶如魔——是被烈火烧伤的痕迹,叶暇见此虽不觉害怕,但难免有几分可惜。 可惜,这原本该是个绝丽的美人。 她的步伐轻浅,脚步声微不可闻,叶暇沉吟片刻,微微挑眉,凝声道:“敢问姑娘来意?” “来向姑娘讨一个人。” 叶暇觉得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荒唐,果真是一报还一报。她向邵一棠讨了三个人,转眼又有人来问她要人,这戏剧感实在教叶暇忍不住笑起来。 “姑娘想问我要谁?” “叶姑娘手中之人。”一身血衣的女子目光含着几分敬意,朝叶暇躬身一礼:“小女子才是真正的苦主,却叫叶姑娘来替我们背上这个污名,实在抱歉。” 叶暇恍然,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还有她脸颊上可怖的伤疤,眼里染上几分怜惜,卸去目中防备,柔声道:“抱歉,这位姑娘……我已打算送他去官府。” “姑娘先前与少林方丈的对话,小女子已经知道了,”她声音虽然难听,但说话的韵律却说不出的动人:“您也不是受害者,怎能代受害者来处置恶人呢?” “但……”叶暇不想又被自己的话堵了,只好苦笑道:“你不相信官府会给你一个公平?” “先时我求别人,并没有谁如叶姑娘这样高风义节,愿意站出来帮帮我,”女子眼中泛起复杂的波澜,她看着执剑的少女,叹道:“如今,我只能信我自己。” 张涛忽然道:“叶姑娘,我想小姐也许同这位姑娘一样。” 温静姝为人仁善,但对于这样一个伤害他的男人,她会不会想报复呢? 谁也不知道,也许只有相同经历的人,才能体会她的心情。 叶暇沉默,然而思虑间,忽觉拖着的男人挣扎着动了动。 郎奎装了半天的死,却再也装不下去了。他睁开眼睛,看也不敢看红衣的女人,一味求道:“送我去官府,送我去官府!” “你不是很喜欢给人讨公道么?官府才能真正的做到公道啊!” “奎郎……”血衣女子幽幽地道:“你宁可去官府,也不愿和我走吗?” 女人说话时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意,然而她烧毁的半边脸颊实在太过可怕,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这份笑容非但没有减少郎奎的恐惧心理,反而让他更加害怕—— “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女人的神情骤然黯淡了下去。 “叶姑娘你看,他曾夸我温柔美丽,如今见了我,却是这么一副样子,我实在是……” 叶暇能无视郎奎的苦境,却最看不得女人伤心,终是不忍道:“罢了,交给你就是。” 血衣女子脸上绽起一抹笑意,这笑容如此灿烂,带着浓浓的喜悦和感激,和先前那个温柔却含着冷意的笑容全然不同,叶瑕本还有几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33 分迟疑,然而见到她的笑容,倒也觉得颇为值得, 她摇摇头,将手里提着的男人一甩。 女子血红的长袖一卷,袖中飞出的锦缎便将男人裹了个严严实实,郎奎连叫也来不及,便在女子手中再度昏厥过去。 “小女子阎王楼血姬,自今日起,欠叶姑娘一条命。” 伴随着一声长笑,红影一闪,那个一半如仙一半如魔的女子已消失不见。 叶暇按了按眉心,将长剑一背,留下一句话,亦消失无踪。 “张老,静姝已归故乡,待到来年清明,我再来替她上一炷香!” “叶姑娘!”张涛在原地呼唤不得,只好苦笑着摇摇头,迈着踉跄的步伐,隐入山林间。 此心安处已不在,断浪此生,何处漂泊啊! * 成安十七年。 止战江,天际亦是闪现一色微光。 青碧的江面上,飘着一只乌黄的小船,桨声错落,水声清冽,“哗哗”作响。 舟头坐着的三人,一夜未眠,摇桨的摇桨,喝酒的喝酒,听故事的听故事。 古远泽的心沉浸在愤怒中。 他身在皇家,同叶暇不一样,知道世上有些女人是真的能够恶毒至此,温静姝这样温柔纯净的女孩子,却受到这样非人的折磨,实在叫人愤怒,而江黯生的懦弱,也令他痛恨至极。 但最让他难过的,却是叶暇—— 这个传说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少年持将无影剑,一剑横绝昆仑巅。” 《江湖纪年录》上只记住了她的荣光,可是荣光背后的酸楚和悲凉,却无人关心。他想,如果叶暇能够选择的话,她宁可不要这样的荣誉,也想温静姝能好好活着吧。 这个人比他所想像的还要善良,还要有原则,还要…… 令人心疼。 几人中间的案几上杯盘狼藉,提起往事,张涛的眼里仍是忍不住泛起泪光,又笑又叹道:“我这辈子,真是没有见过叶姑娘这样的人……她替我家小姐担了污名,后来江湖上的人虽对她推崇备至,却无一人愿娶她过门,老头子澄清不来,心中实在愧疚。” 玉少陵还不曾听说过这件往事,慨叹之余,闻张涛此言,却忍不住道:“她哪里担心过自己不能嫁人?我看她分明就是故意的,瞧她对女孩子那份殷勤劲……” “你……你这是什么话?” “唉,”浪子苦笑道:“气话。不过,按你所述,原来昆仑就是因此事分裂成了两派的。” “正是,一派是江霆所在的昆桐,另一派则是周孟林所在的少梧。至于邵一棠,自那之后,再也不见了人影,我倒是听说,江黯生走火入魔之下功力突飞猛进,邵一棠是为他所杀。” 作者有话要说:  2333叶暇后宫储备 1,这个星期的榜单字数完成了…… 不知道明天有没有时间更,总之我尽力,小天使们不要等哈~咦我终于有机会加上这个们了…… 谢谢姑娘们的留言啊,大家多留言哈,我会发点小红包~不用啥送礼物。我虽然穷,但看了下自己的收藏数,想想应该还能发的起几个红包的 ☆、从舟 “这些就罢了,”张涛摇摇头,嘱咐道:“玉小子,君神医在沧州府的地址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可要记得把这事转达给她,阎王楼找上我问叶姑娘的行踪——此事绝不简单。她们若能早些防范,叶姑娘也不会太危险。” 玉少陵俊眉微扬,摇扇笑道:“你就放心吧,只是你先前说叶无暇武功全失……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对啊!好端端的,叶大侠这么厉害,谁能伤得了她?”古远泽对别的没兴趣,对这个却关心备至:“她……她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老头子对此中内情并不清楚,只知这是两年前的事了,这两年来叶姑娘一直在君神医处养伤,我也是最近才见到她的。” 古远泽失落的坐了下来,能够知道叶无暇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本已经让小王爷十分满足。但是得知仰慕之人重伤在身的消息,又免不了担心。 他回忆起那日在树下的匆匆一会,不由得十分懊恼,听这个描述,那人很有可能就是他心中仰慕的前辈,可他根本就没把握住机会,还在她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 想到此处,他就恨不得以头抢地,以卸心中悲愤之情! “到了!”玉少陵放下别在腰间的长衫,把船桨扔给张涛,擦了把汗道:“这可真够累的,老张你倒是厉害,在这江上跑了那么些年,也不嫌枯燥。” “哈哈哈!”老翁抄手一接,大笑道:“既名为涛,本就该属于水,四处漂泊啊!两位,再会了!” 舟在江面行了一个日夜,附近流动的船只渐渐多了起来,直到如今登岸,显见亦是个私人渡口,来往的商客船乱中有序,都是走熟了这一段水路的江湖人。 “前辈再会,啊!”小王爷只来得及招呼一声,后背的领子就被提起来了,玉少陵提着年轻人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便到了岸上。 古远泽一被放下,就转头张望着来时坐的那叶扁舟,然而来往船只熙熙攘攘,把小小的私人渡口挤了个水泄不通。 那只乌篷船,早已消失在了江面上。 “有什么好看的,”玉少陵扇子一合,笑道:“走了,才一会儿的功夫,你便舍不得了?” “玉大哥,难道你没听过什么是‘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吗?”小王爷显然对张涛这样的江湖人很有好感,“你们也是朋友,这么久没见,一见又要分开,难道不会不舍吗?” “江湖人四处漂泊,天下之大,何人不可为友?何处不可为家!”玉面郎君懒洋洋地长笑道,已迈大步前行:“见面即欢饮畅谈,分离则潇洒挥别。哪有这么多不舍?像你这般见识浅显的少年郎,才会有这样的慨叹啊!” 古远泽连忙跟上他,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地穿梭。 “哎,等等我啊!” “快些快些,咱们还要去买两匹快马,早日去找君未期呐,”玉少陵合起扇子抵住眉心,头疼道:“想到要见那个怪女人,我就恨不能死了算了……” “啊?”古远泽疑惑道:“君神医又怎么了?” “听我跟你说……” * 这边这两人骑马奔驰地找君未期而去,而那边叶暇所乘的客船也到了沧州府的官渡。 她原本就只是慢了古远泽半日登船,此时也已到了沧州。 沧州府的阜都原先是南浦的国都,哪怕时移世易,三国鼎立的时代已经过去,但沧州的繁华程度仍然不下于瑜州府。阜都身处沧州府中心,所有沧州人都以阜都为傲。听说太.祖昔日一统天下之时,还曾想要将国都移为阜都,虽不知什么原因没有行成,却也印证了阜都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34 的繁荣兴盛。 不同于私人渡口寡淡的景色,官方渡口来往船只极多,人流极盛,景色极美。 沧州的官渡口,名为桃花岸。 正值三月时分,江边的一片桃花林开的烂漫,再着急的人经过此处时,也忍不住脚步放轻,生怕惊扰这一份安宁绚丽的美景。 薄阳下,清晨未干的露珠在花叶上绽着明亮柔和的光。 叶暇登岸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雨,温柔的春雨落在绯艳的桃花瓣上,又轻飘飘滴落,在江面溅起一圈圈涟漪。 桃花遇雨,小草亦随着微风摇摆,却不见飞扬的尘土。叶暇在岸边新买了一把油纸伞,伞上绘着三两瓣飘散的桃花,细雨却极为轻柔,被微风吹得左右摇晃,到底沾湿了衣襟。 黑衣的女子执着白色的伞,在来往匆匆的人流里悠然穿行,虽然有几分古怪,却并不曾引起什么注意。叶暇走的很慢,慢到让人忍不住替她着急,只是这份速度等到叶暇穿过人潮,走到僻静的青石路上时便戛然而止。 叶暇突然加快了步伐。 杀机! 四面八方都是杀机! 她早已察觉自打上岸之时,就有人盯上了她,因此才在人流中拖延时间以确证这个想法。 只是察觉之后,就算再拖下去也无济于事——她现在形同废人,对上来者,早与晚都是一个死字。 叶暇停下了脚步,收伞抬眸,看向杀气最浓的一处。 细雨沾湿了她乌黑的长发,打湿了她黛青的眼睫。叶暇此刻的形态无一点侠士的风范,反而像一个楚楚可怜的弱女子。任谁来,也不敢认定她就是传说中的江湖第一剑。 “叶无暇。” 一个冷沉的声音自前方传来,暗色的身影拄刀而立,目光含着无尽的冷漠与杀意。 叶暇叹了口气。 “阁下总算出来了,”叶暇抖了抖伞上的水珠,目光落到伞面粗糙的桃花上,懒洋洋道:“不过叶某此时手无缚鸡之力,阁下看了这么久,为何还不出手?是在担心什么吗?” 刀客凝眸打量,杀机一丝不减,他手中的刀很锋利,持刀的手也很稳,他一直沉默着,却没有丝毫地放松,反而像是在不停的观察,等待一个最佳的出手时机。 但叶暇的冷静,出乎了他的意料。她身上任何一个部位都没有一点颤抖,神情也是疲倦而淡然的,眼睛里更是说不出的沧桑疏淡,好像对周遭的杀机没有半点反应。 既然她没有破绽,那么他就为她便制造一个破绽! 刀客手掌倏然间倾翻,一抹雪色的刀光迎风而来。 如同天外飞来的一道光,这刀锋亮如雪,刀速疾如电,朝着拄伞的黑衣人重重劈下。 眼见那抹刀光就要落在叶暇面上,如果这一刀斩实,她整个人就会被劈成两半—— 可叶暇只是撑着伞疲惫地站着,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或许她明白,这一刀,是她躲不过的,所以懒得躲;又或许,是她有自信,一出手就能够拦下这一刀! 天外忽传来一声琵琶弦响。 这乐声和普通的琵琶声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大概是特别优美吧。 但就是这优美的、如梦一般渺远的铮铮之声,竟让刀客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那一招便没能劈下去,距离黑衣女子清丽的面容只差一寸时就顿住了。 叶暇无视近在咫尺的刀刃,摸着伞面的桃花,微微笑了一下。 “运气还挺好。” 流水一般温柔的前奏过后,缥缈空灵的女声婉转而歌,伴着琵琶“铮铮”的弦响,是说不出的缠绵悱恻,温柔动人。如春雪初化,春风轻拂,引人欲醉。 “烟雨满沧州,桃花逐水流。” “理青衣,镜里凝眸。” 叶暇听得这两句唱词,又笑了,她直视着眼前的刀客,曼声道:“若我没有猜错,阁下应是阎王楼的人……而阎王楼最擅刀法之人,大概也只有他们的左护法了。” 叶暇伸出手,屈指弹开面前的刀尖,笑道:“但是钟忍阁下,有她在,你今日恐怕要空手而归了。” “青衣君子易从舟……”沉默的刀客面色青白不定,他执刀的手在歌声中微微颤动,眼里染上几分忌惮,佯装镇定道:“你怎知是她?也未必是她。” “那你且细听了。” 空灵的歌声愈近,唱者人明明应该在远处,然而每一言却极为明晰,如同近在耳侧。 “易将离愁别长恨,君子器,置新楼。” “从此共欢情,恩同怨俱收。” 叶暇后退几步,撑开伞,欠身道:“抱歉,钟忍阁下,叶某的性命,你现在是取不得了。” “凭栏杆,月似金钩。” 暗色的人影将长刀一收,折身远盾—— 而此时,一曲《糖多令》已唱至句末,青色的人影抱着琵琶飘然而来。 “纵借春风成佳酿,无人饮,难登舟。”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段剧情才觉得渐入佳境,回头看之前的章节……妈呀我写的是啥呀,笑哭。 这首《糖多令》我是为了照顾从舟的人设,按中华新韵填的,写的不好,但我要假装写的还不错……所以随便看看就好,不要较真哈~ 下章可以和小王爷见面了哟西,君未期应该也可以出场了吧~ 至于阎王楼嘛,卖个关子啦啦啦,反正没有大纲完全放飞自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玄楚 最后一声琵琶弦响落下,青衣的女子已翩然走至叶暇身前。 春雨绵绵,青衣人怀抱琵琶,未曾撑伞,然而周身却无一处湿痕。她周身真气圆融,一头青丝无风自动,显见是已臻至化境的绝顶高手。 易从舟身量不高,将将比叶暇矮了几寸,是个十足的南方佳人,宽袍大袖下的身材十分纤细娇柔。她生得一双春山眉,眼波亦如春江般动人,笑将起来时令人如沐春风。看到她,便恍若看到了春天,感觉到了春日的温暖气息。 然而,江湖人从来不敢认为她真如表面一般看起来温柔无害。青衣君子易从舟虽然脾性宽和,素有林下之风,但一旦有人越过她的原则,她也从不留手。 君子之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暇儿。” 一声含笑的呼唤让叶暇回过神来,听着身边女子空灵的嗓音,叶暇叹道:“明明是一样的称呼,为什么从舟你说出来就很好听,而容姊说出来,却总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易从舟笑道:“你啊……你整日里都在想着什么呢!” 叶暇撑开伞,遮住了两人:“想好玩的事情啊!” 易从舟收拢长袖,摇头失笑。 烟雨蒙蒙间,一双丽人步履从容优雅,在江南的青街瓦巷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35 中徐徐而行。 叶暇奇道:“你怎么突然来了?不是说回了天机府吗?”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易从舟含笑睨她一眼,叹道:“留书出走这种事情干的倒熟练,把未期气得跳脚,让我赶紧把你抓回来。” 青衣女子顿了顿,蹙起一对形状优美的眉,忧心道:“再说,若不是我来了,你方才岂非早已被那一刀劈成两半了?你倒好,就站着等他劈你么?” “嘶……我这不是知道躲不开么。”叶暇不怕易从舟的责怪,只是说到君未期,她忍不住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唉声叹气:“我的老天,完了,这回只怕要被她挤兑死了。” 好在易从舟不是幸灾乐祸的人,见叶暇愁眉苦脸的样子,从来只有温柔安抚的。 “也不全是如此,未期说说气话,你还当真么?” “那还有什么原因,此处距阜都也有几日的路程,你竟然这么巧接到了我?” 易从舟笑道:“不是巧,我在这里等了两日,今日才等到你的。” 叶暇心中升起一抹暖意,惭愧道:“抱歉,是我让你们担心了。” 易从舟摇摇头,伸出玉一般的手指,含笑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细雨不知何时停了,叶暇望望天际,收了伞换到右手提着,却见易从舟露出一个戏谑的表情,打趣道:“血姬姑娘实在对你情深意重。” 叶暇诧异:“怎么?” 提起正事,易从舟收起了笑意,脸色凝重下来,低声解释道:“她发来急函,说你被阎王楼盯上了,要我们注意你的安危,所以我才会到这里来接你。” “她……”叶暇动容道:“她这样,岂不是十分为难。” “是啊,”易从舟道:“所以,为了不辜负她的好意,我把阿楚带来了,这段时间让她跟着你,我们也不至于太担心。” “阿楚?”叶暇皱眉:“她也来了?那她人呢?” “方才追钟忍去了。” * 身为经验丰富的杀手,钟忍还不至于无法察觉到身后紧追的气息,而那人的身上,竟然也有不下于自己的杀机。 他是个杀手,身负血仇无数,对于要杀自己的人,从来也不会逃避,亦不会客气。既然摆脱不开,那么不如停下,用掌中利刃,断绝仇敌的生息! 两人在江南的碧瓦青墙中穿行,钟忍脚步倏停,落在一户人家的屋顶上,执刀横在胸前,冷冷道:“来者何人?” “玄楚。” 冷淡到极点的女声传来,不过报了个姓名,却字字含刀,蕴满杀机! 钟忍失色道:“暗影玄楚?” “……” 玄衣女子落地无声,侧眸一眼,冷意卓然! 她报完姓名,便一字不答,只沉神静气,无声观察,以待时机。 钟忍忍不住沉声道:“你我虽然常被人比较,但彼此并无恩怨,你为何紧追不放?” 玄楚眼睑微抬,冷冷道:“你要杀她。” 钟忍道:“她?叶无暇?” 玄楚抽下腰间的缎带,一边系在虎口上,一边冷淡道:“是。” 钟忍默然,一个废了武功的叶暇,牵扯出不世高手易从舟也就罢了,连江湖排名前十的女杀手也要护着她。暗影玄楚并不隶属阎王楼,乃是孤身独行的杀人客。 但她从来只接杀恶人的单子,与阎王楼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此刻竟然会为了叶无暇出手! 叶无暇到底是什么身份,竟让这两人如此护着她? 也难怪下单之人,会为她开出十万两的高价请动阎王楼风花雪月四大高手中的两位,以及他这个左护法。 这条命,果然值这个价! 钟忍不再疑问,而是寒声道:“对,我要杀她。” 玄楚道:“你不能杀她。” 钟忍冷笑:“若我偏要杀她呢?” 玄楚道:“我不会让她死,你若要她死,我只好要你死。” “死”字落下瞬间,杀意又起! 玄色的人影在半空中纵然而起,同时她纤细的腕间抖出一把薄如蝉翼的细刀,斜斩而来! 春雨已停,风声不起,雪亮的刀光含着无尽的冷意,如霜如雪,寒透骨髓! 钟忍拔刀而挡,却见—— 身前的人影顿时消失不见! 怎么可能,她……她明明就在眼前,怎么可能突然消失! 但显然,世上再无人能解答他的问题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胸前露出的刀尖,到死也没想明白,她是怎么到了自己身后的! 玄楚背对着男人,反手一抽,拔出嵌在男人身体里的薄刃。 钟忍顿时失去支撑,无力的从屋脊上滚落下去,尸体掉在院子里,引起一阵惊声尖叫,在喧哗声中,另一个黑色的人影已然不见。 “反应这么慢,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杀手的。” * 客栈前,两人牵着马,已经等了许久。 叶暇笑眯眯地揉着马儿红棕色的鬃毛:“老伙计,看起来未期这段日子没有虐待你啊,我看你像是又壮了几分。” “你也真是,”易从舟好气又好笑:“若有本事,你不如当着未期的面说!” 叶暇拍拍马头,叹道:“我可没本事。” 正说话间,暗影悄然靠近。 易从舟宛然一笑:“阿楚来了,人已解决了吗?” 她和叶暇皆不喜杀人,但人欺到头上,朋友为你出手,她们自然只有感激的分,没有埋怨的资格。 何况,这位阎王楼的左护法阁下一直以来都是武林大患,不管老弱妇孺,留痕刀下从无生机,杀人也只管利益,不管善恶。就是投入官府,亦不过一个“死”字。 玄楚点头,不出所料地“嗯”了一声。 叶暇笑道:“阿楚的话还是那么少。” 易从舟也嫣然道:“要阿楚多说一个字,比让她多吃一碗饭还难。” 目如寒星的黑衣女子眼底浮起几分笑意,微微颔首,落后一步,又倏然消失不见了。 她的隐匿身法,可谓是举世难寻。 叶暇叹道:“阿楚不仅还是话少,而且还是那么讨厌出现在别人的视线里。” 易从舟温声道:“只要她喜欢,咱们又何必勉强?” 叶暇揉揉眉心,一边笑一边叹:“对对,从舟总是善解人意的。” 易从舟翻身上马,她一身简单的青衣骑在雪白的马背上,竟是说不出的和谐。 “早些回家吧,听说阜都最近有一场拍卖,有对你病情有所帮助的药材,想来未期已经去准备了。” 听到回家二字,叶暇眼眶微热,点头一笑。 “好。” * 阜都,君府。 这座府邸尤其古怪,其他人家门前要么挂着灯笼,要么贴着门神,看着热闹,而这里除了写着“君府”二字的牌匾之外却空空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36 如也,看着就像没人住的地方。 “吁——” 玉少陵勒马停驻,打量着府门牌匾上行云流水的“君府”二字,翻身下马,笑道:“紧赶慢赶,总算到了。” 古远泽随后下马,他素来养尊处优,何曾有过这样日夜赶路的时候?只不过心中担忧叶暇安危,才极力勉强跟上。而今眼下已是一片青黑,俊美的脸上也全是憔悴。 “玉大哥,咱们还是赶快请见吧!” “用不着,咱们直接进去就好。” 玉少陵将折扇往腰间一插,上前一推门—— 浓浓烟雾飒然而起,直冲玉面郎君扑面而来! 小王爷来不及阻止,就见纵横江湖的浪子“嘭”的一声倒在了自己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没写完,我写的大概是个百合文吧2333333,小王爷戏份这么少,我都要不忍心了…… 又被打脸,说好让他两见面的,笑哭。 努力给他加戏加戏加戏! 明天有点忙,应该不更了,大家别等哈。 前面改了点错别字和描述的话,不影响剧情,看到后面的小天使不用回头看哈。 ☆、条件 “玉大哥!玉大哥!”小王爷惊得连忙扔了缰绳,踏前一步把直挺挺倒在地面的浪子扶起,连声呼唤。 细看玉少陵脸色,他虽双目紧闭,脸色却并未得见异色,还是红润明净,古远泽松了口气。看起来这阵烟雾也并不是什么毒烟,而是麻醉性极强的迷药罢了。他扶带着玉面郎君稍离君府门口,待迷雾散尽,才敢靠近。 但他一抬头,就愣住了。 石阶之上,黑衣的女子抱胸而立,冷冷地看着二人,嗤道:“不知礼数之人,也想进君府的大门?”她睨了一眼靠在古远泽肩上的玉少陵:“又是你这个家伙,装什么装,以为装死就没事了?” “君神医,我们……”小王爷话未说完,就见女子黛眉一扬,冷喝道:“什么神医?这里没有神医!” 话语落,女子大袖一挥,抬手间,两枚森寒的金针直射玉少陵双目—— “飒!” 一道扇影飘然而起,“咻咻”两声,浪子两眼睁开,纵身接下半空打转的扇子。 扇骨一展,玉少陵顿时苦笑道:“我说君未期,你这未免也太狠了吧!” 一把美人扇上,工笔精绘的红衣女子原本一双多情妩媚的眼睛,竟赫成了两个空洞! 这把天蚕锦为扇面的扇子,本应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竟也败在区区两根金针上,可见君未期的指力实在不负虚名。 毁了心爱的扇子,玉少陵一腔怨念无处发泄,只好合扇敲敲古远泽的肩,恨铁不成钢道:“我都和你说过了,不要叫她神医,她最讨厌别人叫她神医!” 古远泽已看出二人间的交情,自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说起来,小王爷宁愿和这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相处,也不愿意同王府里那些脸上笑意甜如蜜,却在背后下黑手的女人多呆一刻。君未期的脾气虽然古怪,但若无恩怨,她也绝不会找麻烦。 只是没想到怪医君未期,竟然是个美人。 一个肤色极白,而眸色极深的美人。 她的瞳孔是乌黑的,尖刀眉也是乌黑的,一头随意披散的长发也是乌黑的,外罩的大袖衫也是乌黑的——但肤色是雪白的,衣衫是雪白的,一双手也是雪白的,唇色又极淡——若非尚存一点浅浅的血色,也可以说是雪白的。 乍一看,她整个人好似只剩下了黑与白两种颜色,然而在这两种颜色的对比中,更显得这份美丽惊心动魄。 《江湖纪年录》只说她医术卓绝、性情古怪,但对于这个名满天下的医者的容貌,却不曾描述半个字。 君未期还在抱臂冷睨,玉少陵还在痛心自己的爱物。 来了别人的地盘,就要遵守别人的规矩。古远泽想起叶暇的安危,不欲再行拖延,便歉然道:“抱歉,君大夫,初来乍到不知你的规矩,在下失礼了。” 君未期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进府:“这回你带的人倒还算懂事,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古远泽连忙跟上,玉面浪子在背后用不可思议的表情打量了小王爷半晌,不甘心道:“这家伙什么来头,君未期竟还好声好色地招呼,也未免太过分了罢!” 玉面郎君收揽了江湖上多少侠女的芳心,然而在叶无暇一干人处却总是吃瘪。但这绝非他不懂女人的心,这世上绝对没有哪个男人能比他更懂女人了,只是叶无暇她们这样的女人,是不能以常理度之的。 尤其是在君未期这里,除了自小长大的叶无暇、秦之澄、玄楚、易从舟等人。其他人不管男女老少,她都是一个待遇,因为她的眼里只有两种人—— 病人、没病的人。 他算是君未期的半个朋友,这等事已让其他男人想都不敢想了,可是此刻出现了一个比他待遇更好的男人,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阜都的君府二人都是第一次来,一路上草木扶疏,亭台掩映在花木里,另有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曲折的朱红回廊间不时有雀鸟落下,啄食着散落的米粒,显得悠游自在。见人来也不惊,胆子略大些的,还敢跳到客人身上,一身柔顺光滑的羽毛映衬着黑溜溜的眼珠,十分可爱。 “想必是这位君大夫豢养的,竟然如此有灵性。”小王爷在心中暗暗称奇。 君未期带路时交代了一声跟紧,说明此处有奇门八卦阵之外,便不曾再言。 黑衣的女子领二人一路走到花厅落座,方才再度开口。 “无事不登三宝殿,玉少陵,你这回又有什么事情?” 玉面郎君摇着扇子笑道:“没事情——我便不能来找你么?” 他生的英俊,一双俊秀的眉眼幽幽看过来时,眼眸里写着无限深情,就是再冷漠的女人见了也要忍不住动容,何况他话语间的意思,亦是说不出的旖旎暧昧。 “我赶了这么久的路来见你,说这样伤人的话也就罢了,连杯茶也不给我喝,当真是狠心啊!” 可惜君未期从来不吃这一套。 “看起来你的教训还没有吃够。”女子眼神一冷,雪白的指尖间隙露出金针的影子,亟欲待发! 古远泽生怕两人再起冲突耽误事情,连忙把来意说明,玉少陵阻止不及,只好叹气,没有对比还好,有了对比,君未期看他就更不顺眼了,这愣头小子到底哪里合了这女人的胃口,对待二人的态度竟然截然不同! 果见君未期的视线落到小王爷脸上时,就收敛了怒色。 她点头致谢:“此事我已知晓,多谢你的告知了。” “可是,”小王爷焦虑道:“君大夫,叶大侠会没事吧,我实在担心她……” 君未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37 期听得此言,忽然笑了。 这一笑差点把玉少陵手中的扇子笑掉。 这这这……这冰山也会融化的么? 他认识君未期那么多年,她笑的次数连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并且依照她的脾气,那些笑容大多是冷笑、嗤笑、讽笑——这种真心的笑容,竟还是第一次见! 黑白的水墨画一旦笑起来,便好似用五彩的颜料为她添上色,瞬时从清绝高不可攀变成了美艳不可方物。 君未期不止嘴在笑,连眼睛也在笑,她打量着古远泽,眉眼含着浓重的趣味,到了最后甚至不可抑制地盖住脸哈哈大笑起来。 玉少陵心中更不是滋味了。 小王爷被她笑得毛骨悚然莫名其妙,试探着问道:“君大夫?” 君未期蓦然收了笑意,淡声道:“你很担心叶无暇?” 古远泽瞬间脸红了,他不止脸红,连耳朵都忍不住动了动,在女子的凝视下“嗯”了一声:“我十分仰慕叶大侠。” “你见过她?”君未期微微扬起眉梢:“喜欢她?” 小王爷红着脸辩解道:“在下是仰慕……仰慕叶大侠的为人!是对前辈的那种仰慕!”他回忆起那段短短相处的时光,踌躇道:“只是……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见过叶大侠。” 过来人玉少陵见他这幅表情,惊得捂住嘴咳嗽起来——说是仰慕,那你何必摆出一副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年表情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她呢! 只是叶无暇那样的女人,竟然也有男人敢喜欢她? 少年身姿修长,容貌俊美,只不过年纪尚轻,举止还带着几分稚气,但待他再长几岁,不知有多少姑娘会为他倾倒。 玉少陵想到此处,不由升起几分惋惜——这么一个好苗子,年纪轻轻还未曾尝过情爱滋味,就一头栽倒在了叶无暇的泥潭里,叫他如何不可惜? 君未期可没管玉少陵想什么,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便不再进行这个话题,转而道:“既然你这么仰慕她,那我便给你一个见她的机会。” “咦?”小王爷顿时心如擂鼓,紧张道:“可是,可是我……” “不愿意?” “不,不是!”能见叶无暇一面,是他期待了许多年的事情,而之前张涛讲述过后,他更想见见这个人了。 君未期点点头:“只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古远泽心中蓦然升起几分不安,可眼前人分明是叶无暇的朋友,她再如何,也绝不会害叶无暇罢。 “等她回来,不管她去哪里,你都给我跟着她——”君未期眯起眼,冷笑道:“她再跑,你就给我打断她的腿!” * 春雨过后,新绿遍地,彩蝶飞舞,雨后泥土湿润,马蹄行处,溅起褐色的泥点。 光景正好,朋友相伴在侧,哪怕还有一桩任务压在心头,叶暇也觉得十分轻松。 “现在我唯一担心的就是被未期打死,”她叹了口气,对着身边慢悠悠骑着马的易从舟道:“希望她能冷静点,我现在可接不住她的金针了。” 易从舟笑道:“这回等着你的未必是金针。” 叶暇摸着鼻子奇道:“那是什么?” 同情的眼神从她身上一掠而过,青衣女子微笑着道:“可能是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没写到两个人见面,沉溺于女孩子之间的故事难以自拔,我要死了,我写的真的是言情吗? 我下一本还是写百合吧……绝望。 为啥后台送红包的按钮消失了啊?!气死我了! ☆、见面 君未期为古远泽安排的客房就在一池清泉之侧。 小王爷起来的很早,彼时鸡鸣五更,躺在塌上辗转反侧的少年人便披衣而起,对着窗外的流泻的泉水和美丽的景色发呆。 “夜听泉声入眠,晨伴泉声而醒,你睡得想必很不错。” 房门“嘎吱”一响,蓝色的袍角穿槛而过。一夜好眠,神清气爽的玉面郎君摇着折扇走了进来。 他不知何时换了把扇子,比不上先前那把精巧珍贵,却亦是不凡。扇面是罗绸锦,扇骨是蓝田玉,扇坠是觉明珠,一见便知其贵重之处。 也不知他准备了多少把扇子,坏了一把再换一把。 古远泽转过脸来,幽幽道:“玉大哥,我压根就没睡着。” “哦?”玉少陵看他脸色,年轻人眉目秀致,肤色明净,但眼下的青黑十分严重,男人哈哈一笑,戏谑道:“要见叶无暇,你就那么紧张?” “能不紧张吗?”小王爷唉声叹气道:“我之前可是在她面前出了那么大的丑。” “那你待会儿可要镇静些。” “怎么说?”古远泽看着一脸神秘的玉少陵,诧异道:“出什么事了?” “叶无暇回来了。” * “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觉得容情那里舒服过头,舍不得回来了!” 君未期和容情可谓是两不顺眼,或许因为都是用针的,以至于每每见面,都是针尖对麦芒的剑拔弩张气氛。 “我……”叶暇最怕君未期提到容情,因为一提到容情她就没法回嘴,若想再替容情说一句话,就得被骂得更惨。 “你什么你?说不出别的话了?话说不好,逞英雄倒是挺厉害的嘛!你叶无暇名震江湖,谁都比不上,谁也没有你厉害,什么事缺了你都是不成的!” “都是朋友……”叶暇的声音在君未期冷冷的瞪视下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长能耐了?还敢顶嘴?就你有朋友吗?你……” 一来就听见仰慕之人挨骂,且是被骂个狗血淋头,小王爷把踏进门槛的半只脚偷偷收了回来。 猝不及防看到叶无暇这么伏低做小、大气也不敢出的情景,小王爷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来:这位君大夫的训人功夫未免太厉害了些!他真是没想到,传说中侠风义骨、武功高绝的叶无暇也会露出这幅—— 妻、妻管严的表情? 错觉吧! 小王爷尴尬的伫立片刻,回头瞪视着展开扇子遮住脸的玉少陵,男人轻咳几声,收敛了幸灾乐祸的表情,一脸正经地走到厅前,打断了君未期。 “咳,小叶,许久不见了。”浪子理理衣袖,施施然拱手一礼,端的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叶暇眼角一抽,亦收敛了唯唯诺诺的表情,露出一副从容自然的神态:“玉兄,许久不见,不知你的身子骨还健壮否?” 玉少陵皮笑肉不笑道:“好得很,多谢你关心了。” 叶暇笑意盈盈:“哪里哪里,朋友的身体康健乃叶无暇最为挂心之事,尤其玉兄你这等誓要爱尽天下女子的风流人物,我实在怕你呕心沥血积劳成疾……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38 ” 玉少陵气得手抖了一抖,扇子被捏的“卡拉卡拉”响。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叶无暇果然还是叶无暇,果然还是那么讨厌! 小王爷刚踏进一只脚,险些绊了一跤。 这一动静把三人的视线引向小王爷,君未期怒色一收,道:“小蓝公子来了。” 古远泽讪讪地招呼道:“君大夫,叶……叶大侠。”他看见叶暇这张熟悉的脸,就知道自己当初到底做了什么蠢事,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飘来飘去,就是不敢看叶暇。 叶暇含笑看过去。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还想着要到哪里去找这位爷,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跑到了自己的眼前! 君未期清咳一声,介绍道:“小蓝公子极为仰……” 古远泽耳朵动了动,恨不得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叶暇见少年一张羞红的脸,失笑道:“不用说了,我知道,”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前,拉起少年的手腕便向外走:“来的正好,我有话要和你说……” “叶……叶大侠!” 君未期抱臂看着二人的背影,蓦然道:“看起来还挺般配。” 少年一袭合身的长袍,身量高挑,跟在纤细消瘦的女人身后亦趋亦步,实为和谐。 玉少陵却是义愤填膺:“这么一个小孩子叶无暇也下得去手,叶无暇果然是个无耻的好色之徒。” “小孩子?且不说他年岁已及冠,仍有赤子之心。倒是玉面郎君二十岁的时候早已花名传了天下……” 浪子摸着下巴眨眼道:“唉,话不是这么说,叶无暇这分明是老牛吃嫩草……倒是你的态度实为可疑呀,难道你也喜欢这种类型的?” “我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玉少陵张目结舌。 向来无往不利的浪子早已习惯女人的追捧,但对于君未期的青睐,玉面郎君也忍不住有几分脸红心跳,他清清嗓子正待想个委婉的言辞拒绝,却见君未期淡淡瞥他一眼,接着道:“你这种类型的病人。” 一支细如毫毛的金针从雪白的指尖疾射而出,狠狠钉在了浪子的脚趾上。 君未期甩袖而出,全然不顾身后抱着脚大叫的浪子。 “你再敢肖想之澄,下次金针就不是落在你脚上了!” * 朱红的九曲回廊间,不时有叽叽喳喳的雀鸟跳到二人身上,用细小的鸟喙啄着他们的手指乞食。 叶暇松开抓住古远泽的手,任由几只鸟儿在她的肩上跳来跳去。 小王爷此刻还觉得踩在云上,脚步软绵绵的,刚刚被叶暇握住的手腕也是火辣辣的,他脑海里一阵眩晕,想不出事情到底是怎样发展到这一步的。 他的眼神茫然间,却听叶暇问道:“小王爷,你到底为什么对江湖这么感兴趣?” “小王爷”三字一出,古远泽顿时回神,他看着叶暇凝重的表情,眸色渐渐地沉了下去。 原来叶暇是要和他说这个,他还以为……但是叶暇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的? 他心中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叶暇叹道:“我此去晋安,正是为了你失踪的事情。令兄十分担心你,给了晋安府衙莫大的压力,不巧晋安府中有我的朋友,无奈之下只好寻我帮忙。” 古远泽得知真相,黯然道:“抱歉,叶大侠,是我……我连累你了。” 叶暇那一日出现在那个荒野之地,想必也是为了找他,她在江湖中树敌不少,独自外出的危险可想而知,可她却要为了他的任性奔走,还要因此受朋友责备。 小王爷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任性为别人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尤其是给叶暇——这个他一直仰慕的、钦佩的、喜欢的人。 他羞惭地抬不起头来,咬着牙道:“我会回瑜州的。” 叶暇见此摇摇头,收了凝重的表情,笑道:“谈不上连累,”她认真地问:“你真的那么想闯荡江湖吗?” “是,”古远泽握紧了拳,沉声道:“我一直想要看看那个传说中,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江湖。” 可是自打离家以来,所见的并不如话本里谈论的那么美好。 的确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也有阴谋算计人心险恶——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存在绝对的光明,但亦不是绝对的黑暗。 皇室如是,江湖亦如是。 叶暇含笑问道:“那你见到了吗?” 古远泽摇头。 眼前的黑衣女子依旧是初见时消瘦的模样,但不知是不是回到了安心的地方,她眼里的疲倦已经消失了,剩下的全然是温和柔软的笑意。 天光破云,穿透薄绿的新叶,落在叶暇的眼眸里,映出斑驳灿烂的光。她黛青色的眼睫抬起,用这双美丽的眼睛凝视着身前高挑俊美的少年,早樱色的唇微扬,勾出轻缓的笑弧。 古远泽的表情有一点呆滞。 如果你见到活在话本里的传奇,尤其是你还深深仰慕着这个传奇——待她亲身走到你面前,你会是怎样的反应? 皇室中人,见过的美色不知凡几,即使不提眼前人,就是君未期,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那些颜色,小王爷从未放在心上过。 唯有叶无暇是独特的。 这三个字几乎陪他走过了在王府中最艰难的岁月,以至于每每想起这个名字,他浑身就充满了力量。 现在,他终于见到了拥有这个名字的人。 叶暇的气质已经十分特殊,特殊到可以让人忽略她的容色——可一旦她有所收敛,那张清丽的脸显露出来时,也是极端的惊艳。 古远泽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以至于叶暇问他的时候,他全没听见,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叶暇伸手按按眉心,再次问道:“那你还想看吗?” 小王爷不明所以地点头,还是一副魂飞天外的神情。 只听得叶暇含笑道:“那就别回去了。” 古远泽:“唉?” 叶暇道:“我带你看一看,真正的江湖。”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章是不是锁了不能看??? 嗨呀终于写到见面了…… ☆、炎灵骨 叶暇、古远泽二人循着食物的香气回到花厅时,易从舟恰好端着托盘放置竹箸。 案上的玉瓷碗剔透薄亮,盛着煮的浓稠适当、绿玉一般的碧粳粥,边上置着几笼水晶虾饺并几碟奶油松瓤卷酥,看上去色泽润丽,令人食指大动。而摆好了碗碟的青衣女子站在桌后,手执乌木托盘,指如春葱,笑若春风,满目温柔。 叶暇对这幅情景已是久违,一见便觉经久沉郁的心安定下来。 有安身之处、有美食在侧,有朋友的关心,无论谁看到这么一幅场景也会感动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39 的。 玉少陵搭着古远泽的肩膀,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正巧对上易从舟的笑靥,只觉得呼吸一窒,久久不能回神。可显然易从舟的笑脸并不是对着他的,因为一对上浪子,她的笑意便少了几分真实,只余下疏远而礼貌的客套。 “暇儿,该用早膳了。”易从舟柔声唤道。 叶暇含笑睨了一眼边上勾勾搭搭的两人,颔首应道:“好,这就来。” 玉少陵忙把架在小王爷身上的手臂收回,大步走到桌前落座。而古远泽怔在原地,盯着易从舟诧然道:“……余薇姐?” 易从舟将目光移到小王爷脸上,眼睛里浮起几分欣慰,微笑道:“许久未见,泽弟个子也长得这么高了。” “易姑娘和你认识?这又是怎么回事?” 浪子嘴上问着古远泽,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吃起饭来迅疾如风,手中竹筷在空中几乎留下虚幻的残影,叶暇见此眉梢微挑,手掌在桌上一拍,两道箸影冲天而起,被叶暇捉在指尖,“啪啪”二声架住了玉少陵落筷的地方。 “叶无暇!” “主人还未上桌,你这个客人倒不客气地先动气手来,真是脸大如盆。”叶暇慢悠悠道:“看起来你还没有被未期教训够啊!” 易从舟招呼古远泽落座,对着较劲的二人无奈道:“未期方才用过膳出门了,不过她等会儿就会回来,我劝你们还是不要闹了,否则叫她看见——” “嗖嗖”两声,二人同时收回手。 小王爷还沉浸在叶暇方才的承诺里,一路都是被叶暇牵着飘回来了,还是叶暇替他盛了粥摆在他面前,古远泽方才回神,脸色微红道:“暇……暇姐,我自己来就好。” 听到古远泽对叶暇的称呼,玉少陵口中的粥险些没有喷出来,他不可置信道:“叶无暇,你让他喊你什么?” 之所以用这个“让”字,实在是玉少陵太清楚叶无暇的德性了!何况古远泽和他相处这么几天,他也早就摸清这个少年的脾性。他若是有这么大的胆子自己这么叫,那一定是被鬼上身了! 叶无暇到底怀着什么居心?她对仰慕自己的人从来都保持着距离,可唯有这回,态度竟然如此放任!难道她还真的看上这个白纸一样的年轻人了? 玉少陵的疑问叶暇才懒予理会,她正站在少年身边,见小王爷因这句话脸色又变得通红,忍不住搭上他的肩,在玉少陵谴责的眼神下悠然安抚道:“我这是怕你再傻下去,有个大胃王在此,你待会吃不着可就饿肚子了。” “哦。” 古远泽极力忽视肩上的触感,茫然地点头,无意识地舀起一勺碧粳粥,再无意识地放入嘴中吞咽。 玉少陵气得简直要吐血,他磨了半天牙,恨恨道:“叶无暇,你会遭报应的!” 这少年郎有如此资质,最适合传承他的衣钵——结果栽倒在了叶暇身上,见此情景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恨铁不成钢啊! 一碗粥顷刻间见了底,然而眼神放空的少年还在不自觉地舀动着,叶暇早就把手收了回来径自用膳,倒是易从舟不忍地摇摇头,含笑提醒道:“泽弟。” “啊?余薇姐?”古远泽发现自己又做了傻事,连忙放下空了的瓷碗,清咳一声打探道:“你何时出了瑜州?又……又怎么会和暇姐认识的?” 叶暇夹了一箸奶油松瓤卷酥,笑道:“你不知道吗?她表字从舟。” “青衣君子易从舟!”小王爷脑海中灵光一闪:“余薇姐就是青衣君子?” 如果说当今大成朝堂内,除了已逝的懿阳大长公主这个巾帼英雄之外,还有什么女子担当得起“传奇”二字的,便是云沉侯易疏影。 自三国争雄时起,女子在国政上的地位已有大大提高,尤其是南浦帝君对女官实为重视。易疏影之母易雪回便是当时南帝长孙非卿的身边的左膀右臂。 后来北成攻入南浦,南帝死降,易雪回投入北成太子古湛行麾下,嫁与其身边爱将,而至太/祖一统天下,她更是一路步步高升,官至左相。又在朝堂之内开设女署,女子有仕途之愿者亦可大展其才。 其女易疏影承母志,及笄便入朝堂,与懿阳大长公主一文一武辅助高祖成就盛世,得封王侯,而今已年逾古稀。 云沉侯虽早已赋闲在家,但易府在朝堂的地位仍是举足轻重的,尤其是朝中女官,无一不对易疏影推崇备至。云沉侯没有女儿,唯一的孙女易余薇才华却更甚祖母,素有大成第一才女之称,这份声名,就是宗室之女也不敢稔其锋芒。 成安七年时,古远泽年岁尚小,却还记得他的表姐安宁郡主昔日对此颇有微词,认为一介臣子之女也敢如此锋芒毕露,决议召集瑜州所有贵女开题论谈,题涉琴、棋、书、画、御、射、礼七门,邀各界大家评审,集众女智慧,掩盖这位第一才女的锋芒。 然而她没有参与这回的比试,只是在赛后,上门拜访了各类第一的贵女。 但此后再无人对她的才华有半分置喙,因为和她交流过的才女纷纷闭门谢客,自认“易女之上,不敢居也”。 江湖传言,青衣君子易从舟精诗书、善乐理、好骑射,而且风仪谦逊,或许是唯一一个才华可以与易府千金相较一二的女子。只是一者身处江湖,另一者处于庙堂,这辈子几乎没什么机会可以比上一比了。还有好事者认为,以易府千金身份之贵重,连同居瑜州府的贵女都请不出她的尊驾,更别提和一个莫名其妙的江湖莽妇较量了。 古远泽身处瑜州,皇室和云沉侯府关系密切,他幼时甚至被送到云沉侯府住了一段时间,很受了这个长他七岁的姐姐的照顾,在他心中,易余薇就和他亲姐姐一样——却不曾想,她和江湖上的青衣君子竟然是同一个人! 玉少陵总算从这番对话里琢磨出了几分门道,动容道:“原来易姑娘便是那位大成第一才女,如此文武双全,实在叫人钦佩。” 易从舟苦笑道:“虚名而已,何足挂齿。” 青衣纤柔的女子起身一礼,飘然而去。 叶暇笑睨着玉少陵:“你又弄巧成拙了,从舟最不耐烦别人提这个的。” 玉少陵道:“就像君未期讨厌别人叫她神医一样,是吗?” 叶暇道:“有些事情总是传着传着就变味了,旁人只是夸大了去说,全然不顾事情的真相如何——”她想起流传在市井间的《叶氏寻芳录》、《叶无暇与怪医君未期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和《叶无暇身后的女人们》,沉痛地捂住额头。 古远泽红着脸道:“我再也不看那些话本了。” “什么话本?” 冷淡的女声传来,君未期一脚踏入,玉少陵便反射性的蹲下身捂住了自己的脚,全然不顾风流玉面郎君的仪态,被戳了一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40 个洞的脚还在隐隐作痛,他哪里还敢招惹这尊神? 叶暇呛咳着转移话题:“你回来了,打探出什么了吗?” 洛兴城的常府放出消息,阜都不日将有一场拍卖,而此次拍卖的物品更全是武林中人所需的功法、毒/药和珍稀药材,这必然会使江湖人士云集阜都,而江湖人士一多,各类情仇恩怨也会变多——在刀光剑影之下,阜都便很有可能出现大乱子! 常府的当家常春秋乃是沧州首屈一指的富商,为人老奸巨猾。想必也是看中了在阜都的武林盟势力会插手维持秩序,才会选在此地,即使出了什么情况,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成安十年,朝廷和江湖正道人士为了维持武林安危,共组武林盟,坐镇者祁杭既是当今天下第一高手天衍子的两个关门弟子之一,也是朝中宁远侯府的世子,他身兼二职,文武双全,御下手段更是出色,经过他的治理,这些年来江湖中日趋太平,这位武林盟之主也因此在江湖上享有很高的声望。 君未期冷笑道:“常春秋那只老狐狸,把炎灵骨的功效吹得天上地下全无,且要放在最后拍卖——” “而这件东西,恰巧也是武林盟的顾长曦所需的。” 叶暇丹田毁损两年有余,一身武功几乎皆尽散去。这份药材又是治疗叶暇伤处必不可缺的一味药,君未期为治疗叶暇丹田处的伤,寻找此物已经一年有余,眼看有机会拿到手,但常府此招一出,不费上一些代价是绝拿不了的。 古远泽听出了其中的意思,正色道:“不如我……” 叶暇对他笑了笑,转而向君未期询问道:“那位顾长曦姑娘,又是因为什么需要这味药呢?”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日常写太多……我得努力走剧情! 嗨呀好气呀,怎么还是发不了红包!气死我了! 修改了一点……伏笔好多老是忘记,你们会看得很乱吗? ☆、放弃 “她幼时受过相思门贺怀衣的玄冰掌,寒气入体,多年来病体沉疴,炎灵骨或可根治。” 玄冰掌属性阴寒,乃是在冰雪之地练就而成。但凡被一掌击中,便要受寒气蚀骨。除非有身具极阳真气之人在一日内为其驱散寒气,否则便会霜冻而死。 顾长曦虽未曾死于玄冰掌下,但多年来也不过苟延残喘,靠着珍稀药材续命。 叶暇眉心微蹙,不忍道:“既然如此,她应当比我更需要……” 君未期目光一冷,她看着叶暇认真的表情,甩袖转身,将手背在身后,每个字似从齿间挤出来的一般。 “你要我放弃这味药?” 叶暇放下手中的瓷碗,起身与她并肩,低声道:“未期,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的伤只要不动用真气,已无大碍……” 君未期冷笑道:“顾长曦和你有什么关系?她同你无亲无故,就是缺了这药会死——也是她自己的命!” 叶暇心知再说下去无异于火上浇油,只好闭嘴不言。 君未期气她对待自己的身体不看重,又何尝不是真心关怀所致?顾长曦身为天衍子爱徒,武林盟之主的嫡亲师妹,与她相争惹麻烦事小,叶暇也不愿意为了自己,让一个沉疴多年的女子失去恢复健康的希望。 但事有轻重缓急,人有亲疏远近。君未期欲同顾长曦争夺这位药材,是因为她挂心自己,绝非是她忍心牺牲另一名女子。放弃这种话,又怎么能让君未期接受? 叶暇闭目长叹,君未期见她迟迟不言,笑意愈冷:“我是没有你这样的仁慈善良,不管你怎么想,炎灵骨,我要定了!” “未期!”叶暇抓住她的手正待道歉,却见黑衣白衫的女子豪不容情甩开,大步远去。 “叶无暇,你可别忘了,阎王楼里还有多少人等着要你的命!你不想着恢复武功,若有朝一日死在他们手里,君未期也绝不会为你收尸!” 冷冷的话语传来,君未期已经消失在叶暇视线里。叶暇没有去追,只是颓然地用手撑住额头坐了下来。 “看起来,你也搞砸了。”玉少陵扇子一展,往椅背上一靠:“你到底是为什么没了功夫?方才拦我的筷子的速度还在,料想伤在内里。” 叶暇淡淡道:“已经过去的事情何必再提,只不过丹田有损,寿数是不影响的。” 对叶暇来说,在江湖上经过了这么多事,能活着就算不错了。 古远泽眼睛垂下,心知这不过是安慰之词,叶暇那些过去说不定也是和温静姝一事那般,外表看着光荣,其实内里不知充斥着多少痛楚无奈。 “暇姐,我家中尚有不少珍稀药材,你不如同我回去——” 玉少陵似笑非笑道:“才说不过几句话,你就要带叶无暇回家了吗?”见古远泽又涨红了脸亟欲解释,他看一眼面色不变的叶暇,转移话题道:“寿数不影响?我倒是觉得君未期说得不错,你若是不恢复武功,哪日死在荒郊野外也无人知晓,还敢提寿数无碍?” “……”叶暇默然道:“有些时候,解决问题不一定要用武力。” 她起身走了出去,古远泽见她情绪不好,连忙跟上,只剩玉少陵一人懒懒坐在座中,摸着下巴沉吟道:“叶无暇近些年来,越发神秘了。” 扇子一收,座中人影已然消失不见。 * 阜都依然是叶暇去时的繁华景象,街道上来往叫卖的小贩络绎不绝。叶暇缓步走在人群中, 她出门时换了一身深蓝的衣裳,长发皆由一顶银冠束起,冠上深蓝的璎珞垂珠顺着流缎一般的青丝垂落,行走间步态婀娜,微风掠过,扬起她鬓边的一缕发丝,偶尔落到古远泽的脸上,引得少年心生悸动。 此刻的无影剑看起来清丽纤柔,毫无半分侠女的样子。 古远泽还未曾见过这幅样子的叶暇,自从出来就一直在盯着她看。不过叶暇思绪仍处于君未期的那句话里,一双英秀的长眉微微蹙起,显见忧虑之情。 小王爷咳了几声,决意转移她的注意,将周围扫了一圈,眼睛一亮,扯住叶暇的衣袖,笑道:“暇姐,你看!” 他伸手所指之处,正是一处酒楼。 楼高两层,二楼临街出斜伸出一面酒旗,上书“春秋”二字。 正是洛兴常府旗下的酒楼,春秋酒楼。 有趣的是,一个蓝衣的年轻女孩子正在努力地想要从一楼跃到二楼,只见她纤腰一拧,莲步疾点,方踏上酒旗,便伸手一抓,却每每一探到边际,就力气不济地急坠而下。 酒楼门前围着一圈看客,见她飞起便大声叫好,看热闹看得很是愉快。 小王爷却看得胆战心惊,他正要长呼,只见女子柳腰再拧,在半空一个灵巧地翻身,双臂微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41 展,有如一只蓝蝶,轻飘飘落了下来。 “唉——”他长出一口气,诧异道:“真是奇怪,这是在做什么呢?” 叶暇含笑摇头道:“如果是她的话,那么做什么都不奇怪了。” “谁?”古远泽诧然道:“又是暇姐认识的人吗?” “又是?”叶暇伸出手指将被风吹乱的鬓发理正,问道:“我的朋友虽然多,但这个‘又’字……你是见过了哪些我认识的人呢?” 小王爷掰着指头算:“赵表哥、余薇姐、玉大哥、张涛前辈、君大夫……” 叶无暇交友遍天下,这绝不是说说而已,古远泽心中思量一番,方才觉得果然如此。玉少陵先前说江湖之大,无处不为友,想来叶暇亦是如此。 “看起来你离家以后认识的人,都与我有交情。”叶暇微微一笑,率步向前道:“走吧,带你去认识认识这个有趣的姑娘。” 二人走到楼下时,正巧得见蓝衣女子指尖一动,已触及酒旗! 她柳眉一扬,得意笑道:“何不凋!你要输了!” 然而,乐极生悲之下,她在下一刻,足尖一个不稳,就要从所点之地掉下! 叶暇眉头一蹙,正待出手,就见一身黑衣的颀长男子在半空中一掠而过,长臂一探,将她的细腰揽住,纵身落在了酒楼门口。 “不过一个赌约罢了,你连命也不要了吗?” 男人肤色微黑,然而眉眼冷冽如刀,鼻若悬胆,脸庞棱角分明,眉梢留有一道长长的褐色疤痕,几乎要擦过他的眼睛。但显然他很幸运,看这疤痕的样子,距离毁去右眼只了差一步。 这道疤并不曾给他的容貌带来半点损伤,反而令这个一身冷冽邪戾的男人有了与众不同的男子气概。 蓝衣的年轻女子被他揽在怀中,二人目光对视间似乎已将围观者遗忘了,气氛颇为旖旎。 叶暇叹道:“没有了武功,就连英雄救美也要慢别人一步。” 她语气听起来有些失落,然而小王爷看向她时,却见叶暇眉眼间带着笑意,明显是在开玩笑。 蓝衣女子听得此言,如梦初醒,连忙挣脱了男人的怀抱,看向叶暇,眼睛就是一亮,惊喜道:“叶姐姐!” 叶暇笑道:“映水,许久不见了!” 这个蓝衣女子,正是碧水山庄的三小姐,薛映水。 “真的是很久了!”薛映水伸手拥抱住她,叶暇亦含笑回拥,不过片刻就在薛映水依依不舍下放开了手。小王爷站在一旁,眼睛有些发红——哪有一上来就抱的?这是哪里来的姑娘?竟然这么不矜持! “不过两年罢了,”叶暇含笑道:“算得了久吗?” 见没有热闹看,围观的路人早已散去。叶暇扫视一番,示意几人进入酒楼再谈话。 小王爷低落地跟了进去,十分后悔自己刚才为了转移叶暇注意力那随手一指,这下好了,好不容易来的独处机会,又被自己破坏了。 叶暇忽见故人,未曾留意古远泽的表情,只是一心听薛映水说话,间隙里向保护者姿态的黑衣男子微微颔首。 何不凋目光如刀,神色戒备地打量着眼前人—— 此人分明没有武功,为何却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 “两年还不久吗?”薛映水道:“叶姐姐你一隐退,江湖上那些牛鬼蛇神又出来了。武林盟说得好听,那些除恶扬善之事,若非你率先出手……” 叶暇摇摇头,正色道:“是他们的功劳。” “才不是呢!”薛映水噘嘴道:“你听,就连说书先生都明白的。” 她纤指一点,台上的说书人正唾沫横飞,滔滔不绝—— “却说那无影剑,她十七岁出江湖便名动天下,一剑横绝昆仑巅。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修改了一些细节…… 啊比如武林盟的成立时间,然后叶暇丹田的伤是个问题啊!我前面一直提到她在沧州养了两年的伤,伤还没好啊……她不能一直被别人保护的。 总算感觉到没有大纲的坏处了,我得写个年表,列清楚细节才好写,一直卡剧情太痛苦了。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看得下去。 我的目标可是搞事情啊,埋了很多伏笔,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得出来…… 你们会很喜欢言情的情节吗?我感觉自己完全是个言情苦手啊……而且叶暇对待感情有点渣呀,爱情对她来说完全是可有可无的……她现在完全没有对小王爷动心,可是小王爷已经喜欢上她了。 ☆、闲事 成安八年。 “却说那无影剑,面对着来势汹汹、势撼天地的昆仑一剑,神色不动,蔑然道:‘不过如此!’拔出无影剑相对,刹那间天地色变,崩山裂石——” 酒楼中,桌案边,坐着两个一身孝衣、身形窈窕的女子。一者背负长剑,眉目清丽;另一则头带厚重的幕篱,看不清容貌,然而观其风姿,必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这样的两个女人,无论放在何时何地,都足够吸引人们的视线了。此时也正是如此,不时有打量的眼光落到她们的身上,但二人皆不以为意,在说书人眉飞色舞的讲述中,自顾轻声交谈。 “没想到,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幕篱遮面的女子声若清泉涧中落,娓娓动听:“这一路走来,我还当真以为你如传说中那般……” “唉,”叶暇饮尽杯中酒,长叹道:“我不愿意惹麻烦,可是这件事若不出手,我于心不安,更不平。” “我明白。”女子叹道:“只是没料到叶姨给你订下的亲事,起了这么多波折。那江黯生实在不是可以托付之人,只可惜连累了那么一个好女子。” 叶暇眼睑微垂,淡淡一笑,目色沉郁。 “君姨之前要闭关炼制新药,未期同她一起闭了关。你写给未期的信只好又送到了我手里……” “劳烦你跑这一趟了,阿澄。”叶暇歉然道。 秦之澄本就为外祖母懿阳大长公主过世之事伤心至极,又连日在瑜州府与天机府之间来回奔波,前段时间才告一段落。若不是她这封信,秦之澄想必已回到了天机府休息,何至于又回转而来,千里奔波至此。 “你说的什么话?”秦之澄皱眉道:“我们是什么样的关系,用得着你用上‘劳烦’两个字吗?” “是我失言。”叶暇不欲好友担心,舒展了眉眼,转而道:“怎不见从舟?她被留在瑜州府了吗?我听说云沉侯有意为她定亲——” “依我所见,放眼天下,无一人能配的上她。”秦之澄轻笑:“何况从舟眼光那么高,只怕此事难成。” “你这话说的,”叶暇失笑道:“我看眼光高的怕是你罢,既然大成第一才女是无人堪配,那么大成第一美人岂非也无人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42 堪配?” “呵,”秦之澄自嘲一笑:“一副皮囊罢了,用来称斤道两,也是可笑。” 叶暇笑而不语,有时候她觉得天机府中自小一起长大的这几个青梅真是很奇怪。易从舟才高八斗,却最厌别人夸其才名;秦之澄容色倾城,却恶极皮囊之见;君未期医术高绝,却最烦别人叫她神医。 这么看来,大家的性子确实都或多或少有些古怪;就是玄楚,她不爱说话、讨厌人群的毛病也挺让人头疼的。 “好了,不提这个了,既然此事已了,咱们就回天机府吧。” 秦之澄起身离座,叶暇一个“好”字还没有吐出来,就见大堂中响起一声惊叫—— “魔蝎来了,魔蝎来了!” 一瞬间的死寂般的安静之后,桌椅翻到之声不绝于耳,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争先恐后地向外跑去,不消片刻,整座热闹的酒楼便空旷了下来,只有掌柜的哭丧着脸站在原地,满脸晦气地嘟囔道:“还没给钱啊!” 但是下一刻,他就连嘟囔都不敢了。 “砰”的一声巨响,一道人影从楼外冲撞而来,横着飞入,撞碎一片器具,最后重重摔在一楼大堂的一面桌子上,桌子也不能幸免于难,“咔擦”裂成了几瓣。 男人躺在一片狼藉中,“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无力地晕了过去。 “师兄!”一道惊慌失措的女声传来,纤细的黄色身影如一只雀鸟,从窗外轻巧又轻快地飞入,急急奔赴到男子身侧。 秦之澄和叶暇没有走,她们有时候对自己的好奇心也很无奈,可是这两人号称天机府最皮二人组,最喜欢管闲事、也最喜欢怜香惜玉。 何况这一看就是恶霸上演欺辱弱女子的把戏,她们两个年轻气盛,性格又十分多情,见此情景哪里还能挪动脚步? 她们没有走,只是没想到,除了她们两人以外,楼中竟还坐着第三个客人。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身高八尺有余,大刺刺地敞着衣襟,露出轮廓健美的前胸,相貌十分英武,一双眼睛于黝黑中透出深深的蓝,深褐色的发丝卷曲披散在肩头,眉心坠着一颗乌黑的檀木珠,看起来不似中原人。 对着此刻场中的情境,他看起来毫无所动,只是昂首将大碗酒饮尽。透明的酒液从嘴角落下,缓缓滴在他的胸腹上,顺着润泽有力的线条绵延出一段水迹。 秦之澄收回视线,轻哼道:“卖弄风骚。” 叶暇清咳几声,低声道:“阿澄,他看起来听得见。”刚刚秦之澄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个男人分明往这边看了一眼。 “听得见就听得见,”秦之澄懒懒道:“我还怕他么?” 两人说话间,一行持刀人已将酒楼围起,为首的男子带着面具盖住绝大部分脸上的肌肤,只露出一只阴森森的眼睛,如果是不经世事的少女见到此人,一定会吓得晕过去。 不只因为他阴沉可怕的气质,还因为他的两只手已齐腕而断,变成了两只铁钩子。 魔蝎,夺魂钩。 秦之澄与叶暇对视一眼,目光间都不由得浮起一丝凝重。 青令山是江湖中四煞的大本营,四煞以鲨、蛇、蝎、狐四种恶物为名——魔鲨业道灵、魔蛇毒郎君、魔蝎勾魂手、魔狐笑书生,无一不是作恶多端恶贯满盈之人。 他们是邪道里赫赫有名的人物,以魔鲨业道灵为首,四人笼络了一班江湖匪类在青令山一代盘踞,官府寻常不敢擅动,也不乏有打抱不平的正道人士前来,只是每每皆因地势缘故,死在这帮恶徒手中。 青令山绵延东西,占地方圆千里,狡兔有三窟,纵是集结武林同道乘兴而往,却也总是找不到他们在山中的巢穴。 “魔蝎,你未免欺人太甚!”黄衣的俏丽女子柳眉倒竖,满脸怒容:“你要杀便杀!何至于如此折磨我们!” “想死?”男人嘶哑粗糙的笑声听得人一阵不适:“我偏不让你们死!” 勾魂手哈哈大笑道:“断手之恨,不共戴天!我会一点一点折磨他,叫他也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儿,你说……怎么样啊?” “魔蝎!” 黄衣女子恨极,起身提气,踏桌而起。她跃至半空,手中长刀一扬,携无边怒火自上劈落,一瞬间乌云聚拢,冷冽的刀光便如一片遮天的云幕倏然罩下,沉闷无声! “夺魂手!” 然而魔蝎不退反进,他脚步一错,手中长钩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迎上刀刃,真气灌注之下威力骤提,银钩冰冷如雪,闪着莹莹的森寒冷光。 霎时间云散雨收,遮天云幕从中而裂! 错手之时,女子虎口一麻,手中长刀便被他夺魂一钩卷住甩至楼上。泛着雪光的宝刀在空中盘旋几转,钉在了叶暇与秦之澄中间的桌案上,长刀入桌一尺,方稳住去势。 叶暇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颤抖的刀柄,而秦之澄眼睛里,倒映出叶暇紧锁的眉头。 可见这一卷之威! 不过一合之力,黄衣女子手中兵器已失,而魔蝎手中夺魂钩却仍存余力,向着女子面上而来。 眼见就要划破女子一张俏丽的脸,楼上的叶暇手中轻轻握住一盏酒杯,真气暗蕴在指尖,亟欲待发,却见勾魂之手蓦然停住,在黄衣女子愣神间,连连点了她周身几处大穴,往后一抛,女子顿时被两个彪形大汉钳制住。 “如此如花似玉的美人,我怎么舍得毁了你的脸呢?”魔蝎大笑:“沈传!你就看着你这美丽的师妹,如何在我手中哭泣吧?” “魔蝎!”一直昏迷的男人不知何时已清醒过来,他瞪着铜面具里满含恶意的一双眼睛:“有什么恩怨冲着我来!” “哈哈哈哈!” 嘶哑的大笑响彻整个大堂,铜面的四煞之一阴沉道:“沈传!早知有今日,你想必十分后悔吧!多管闲事的下场,就是你的今天!” “我只后悔当初只断了你的双手,没要了你的命!” “沈传?”听到这个名字,楼上一直观望的叶暇沉声道:“飞星剑沈传?那另外一个必然是纤云刀方巧了?” “听说这两人刀剑合璧,在江湖中无往不利,亦素来有侠义之风——”秦之澄无奈道:“要出手吗?” “可是,青令山的四煞若不一举除去,必将后患无穷。”叶暇苦笑道:“咱们就是杀了魔蝎,还有其他三人……” 秦之澄轻笑:“那咱们就一举除去,总不能看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受此折磨吧!” 叶暇按了按太阳穴,头疼道:“你不是要低调吗?若无妥善之法不可轻举妄动!” 天机府中,易从舟温柔理智、君未期刻薄冷淡、玄楚冷漠安静,总而言之,她们三人的共同特点是不爱管闲事。叶暇虽然颇有责任心,但做事不计划周全绝不动手,十分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43 沉稳持重——唯有秦之澄的性格跳脱,有时简直要比叶暇还热心。 “我知道啊,”幕篱下,少女眉目微扬,“所以,我打算用智取。”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最美的人要揭开面纱了…… 我要酝酿一下…… 明天写大纲,应该,也许,大概……是不更了/(ㄒoㄒ)/~~ 小天使们不要抛弃我呀。 ☆、倾城 “那咱们先商量一番。”叶暇扫了一眼楼下被绑起来的飞星剑师兄妹二人,长叹道:“此时不宜出手。” “用不着!”秦之澄微微一笑,目泛异彩:“他们一入青令山,便再难寻踪迹。慢慢商量怎么来得及?” “虽然有的时候的确挺讨厌这张脸的,但是每到这种时候,我才觉得,长了一张好脸也不是没有用的。” 秦之澄白衣下玉管一般的手指夹着一枚灿金的令牌,送到了叶暇手中,她倾身附耳低声道:“泸州军府,宋常天。” 叶暇一怔。 在她怔愣之际,已经不自觉地接过了秦之澄手中令牌。 “阿澄!”叶暇伸手欲拦,却见秦之澄错身而过,躲开了她阻拦的手,向楼下纵身一跃。 此刻夕阳斜落,铺满了红云的天空照射出华美的光,五彩缤纷,美不胜收。 酒楼里除了自顾自饮的异域客、眉心紧蹙的叶暇和躲在柜台后不敢惹闲事的酒楼掌柜、伙计之外,就只剩大堂里自的魔蝎一行人。 沈传、方巧已被钳制,勾魂手为防变故,冷冷看过剩下的几人,欲打道回府。 却不知他难得放过别人,别人却赶着上来找死。 一声“且慢”传来,声如清泉的少女自楼上翩然跃下,她厚重的幕篱也为晚风带动,露出一小片轮廓优美的下颔。 只是一抹肌肤的颜色而已,抬头仰望的魔蝎一行人却都不由得呆了呆。 随着话语落下,白衣少女便身如急箭射出,转瞬间到了勾魂手身前,一双白皙修长的素手便攻到了男人面前。 纵为那片刻惊艳,魔蝎却未曾放松警惕,因而秦之澄一掌攻到面前,他便往后一仰,腰身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转折,避开了这狠辣的一掌。 甫一定神,勃然怒火冲上心间,勾魂手不再留情,招招夺命! 一霎间,两人已过了六七招,楼中还完好的桌椅在激荡的真气皆逃不过碎成粉末的命运,叶暇站在楼上,已取下背后的长剑,将雪白的剑柄握在手中,目光凝定地注视着楼下二人的交手。 救人是一回事,但不可能为此赔上秦之澄,一旦情况有变,她自是不惜出手! 饮酒的异域客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叶暇正在挂心秦之澄,对一个陌生人自然没有过多关注,而楼下的两人拳脚相抗,毫无容情之态。 秦之澄随身带着的明月刀,却一点踪影都不见。 这家伙…… 叶暇深吸一口气,把剑背回身上,转身饮尽一杯酒,不再流露出关心之色。 “砰!” 秦之澄被魔蝎浑厚的真气震得虎口发麻,她莲足轻点,疾射而退! 那只泛着幽绿冷光的钩子咄咄逼近,随着她后退之势迫近眼前,可后路终有尽时,一勾之力却未散尽,只待下一刻,她的脑袋就要和身子分家—— 秦之澄臻首微偏,贴近之机,钩子钩去了她的幕篱,却卸去了最后一分真气。 就算还有余力,魔蝎也绝不会再度出手,尤其是……对着她的脸出手。 因为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人——而一个正常的男人对美人,尤其是绝世美人,总是心怀旖念的。 幕篱落下的那一刻,整座酒楼都好似亮了亮。 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最才华横溢的书生写不出她的倾城,最擅描笔勾勒的画师画不出她的绝世。 神来一笔,难画难描。 秦之澄出生时霞光满天,其母敏怡郡主翻遍古籍,最后才勉强择定一个“澄”字。 其艳若何,霞映澄塘。 秦之澄。 如果一个人的容貌也足以用“巧夺天工”来形容,那么这个人的美貌是何等受天地偏爱?老天爷给了她这么样一双眉眼,这么样的一张容颜,又为什么还愿意给她这么样一副神/韵? 世人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但她的骨与皮却都是美的,并且美到了极致——美到只要她一个眼波,任何男人都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献出性命。 “我的妈呀。”躲在柜台后的伙计把搭在身上的抹布掉在了地上,傻傻道:“仙……仙女啊……”他甚至无视了眼前的危险,嘴角流涎。 白衣的少女面对着眼前冰冷幽寒的银钩,眼睛里泛起波光。 素性狠辣无情的夺魂钩,竟被她这动人的眼波迫得微微退了一步,心中升起羞愧之感—— 对待这么样一个美人,他竟然下了杀手! 如果那一钩当真钩去了这绝世美人的脑袋,他一定会后悔莫及! 而这个残忍阴冷的男人眼里,也和所有见到绝世美人的男人一样,浮现出占有性的欲/望。 复杂的情绪在脸上交织,他夺魂一勾蓦然出动,在空中显出幻影,秦之澄诧异之下,却见勾魂手只不过再度将对付方巧的手段运用在她身上,封住了她周身大穴,防她逃脱。 魔蝎的眼神落在一个部下身上,森冷道:“把她带走——” “但是,若敢动她一根手指,你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属下不敢!”那彪形大汉从惊艳中回神,触及勾魂手森冷的眼神,背后冷汗直流:“属下必不敢动这位姑娘一根指头。” 美人虽然很好,但是没有命在,再美的女人也轮不到他,何况是这种程度的美人。 “很好,”魔蝎满意地冷冷一笑,扬手道:“剩下的人,一个不留。” 话语落,他便带着一行人马先行离去,留下十余人理清后续。 这么样一个绝色美人落到了他手中,他又怎么愿意把她的消息暴露出去引人争夺,知情者若不杀绝,必然后患无穷。 楼上的叶暇眉头皱得死紧,转首回望,却见本该一动不能动的秦之澄乘其他人不注意时,冲她眨了眨左眼。 眼见押送之人已经走空,叶暇叹口气,伸出手撑住了额头:“少主,你可别玩脱了啊。” 身为天机府的少府主,秦之澄又怎会轻易为人制服?她的武功,绝不在叶暇之下。只是若不降低自己的威胁,又怎么能削弱魔蝎的防备,混进青令山的大本营? “只希望,一切能如她预期的那样。” 叶暇自言自语地喃喃着,看见楼下的刀光已落到掌柜和几个伙计的头上,这几个身无抵抗之力的寻常百姓就要在那抹刀光下丧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44 命—— 一个酒杯飞了出去。 一个酒杯能做什么? 就算它有准头,也飞的够远,可是这么一个小小的酒杯,也最多只能打偏一个大汉手里的一把刀。 但这个酒杯不是普通的酒杯,它是一个碎了的酒杯。 碎了的酒杯在空中裂成了均匀的几瓣,他们也却是发挥了公平公正的基本原则,每一瓣正好可以对付一个大汉的一把刀。 碎成几瓣的酒杯飞若流矢,迅如寒星天降,在一干人来不及回神的时候,狠狠地钉进了他们的手腕!顿时间,血花飞溅,持刀的手握不紧手中的刀,那几把刀就要砸到无辜者身上。 剑气遥指而来,刀身在空气中轰然炸开! “什么人!”乍然受此攻击,为首的大汉声若狮吼,震声怒喝! 霞光已散,天际只残留一点微光。 微光里,从楼上徐徐走下来一个高挑纤细的白色人影。 “无影剑,叶无暇。” 白衣少女长剑未出,剑气却在周身纵横,道道锋锐,直逼人心。 叶暇礼貌一拱手,嘴角微微一弯。 “请诸位指教。” * 青令山横亘千里,郁郁葱葱的山林间,一行人正押解着三人前行,魔蝎一直昂首远望,不曾回头看秦之澄一眼。 因为看见她,他的目光就移不开了,这实在太可怕,一旦沉浸在女人的美色里,男人就会犯糊涂。而一犯糊涂,人就可能做些出乎自己意料的荒唐事。 他的目的是得到她、征服她,而不是为她的美色所掌控。 “这位姑娘,你不该来的。”方巧一直关心着昏迷的师兄,沉默了一路,见秦之澄一脸平淡,毫无惊惶的神色,方开口道:“你我素昧平生,何必受我们拖累?” 秦之澄轻笑道:“我都这样了,你才来说些风凉话,不嫌太迟了吗?”这个方巧刚才在她出手之时表情就不对劲,料想也是为了借她绊住勾魂手之机,寻机会逃跑。 江湖上说这两人武功高强、负气仗义,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方巧脸色一阵青白,但秦之澄所说也是事实,她无从反驳。 秦之澄淡淡瞥她一眼,收回目光。 这样的表情她看多了,每次回到瑜州,那些女人看她都是这么一副表情。尤其是那些表姐妹、堂姐妹,看见她总是阴阳怪气的,她对此已经习惯了。 长了这么张脸,想要不被排斥嫉妒都不可能,但她又何尝能决定自己长成什么样呢?她总不能因为别人的嫉妒不开心就把自己的脸毁了吧? 所以说还是待在天机府比较好,起码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们,对她只有欣赏、保护和喜欢,有难题一起扛,犯了错一起背锅…… 就是因为这种默契,她相信叶暇必能领会她的意图。 月上中天,魔蝎领着一行人在青令山中周转已久,随着时间的流逝,秦之澄心中愈来愈不安—— 这青令山中,竟然布满了变动的八卦阵法,一个不慎,就要陷入死关!这样的布局,也不知要如何应对! 她正皱眉思索间,却见魔蝎转过头,将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 月光下,那一张容颜美得令人窒息。 勾魂手露出来的一只眼睛着迷地眯起:“其它人将沈传、方巧送至青冥堂。” “至于你,”男人喉咙里逸出邪戾的笑意:“送到厌羊坡!” 秦之澄心一沉。 为什么要将她同这两人分开!厌羊坡是什么地方? 会是青令山的大本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情……写一个美人要比写一个普通人或者丑角难一万倍。 努力拔头发。 我今天倒回去看去年那篇文的存稿,发现竟然还能看得下去??? 等我找时间改改开头可以把那些存稿发上来……但,完成这篇文之前应该只能暂时坑着了…… ☆、变故 魔蝎带着沈传二人离去,剩余的大汉则压着秦之澄前往厌羊坡。 她的穴道自进入青令山时就解开了,但束缚住双手的绳子却不知是用什么材质所造,愈是挣扎陷得愈紧,四个大汉分别从前后左右四个方位牵制住她,却无人敢看她一眼。 魔蝎的御下手段果然十分厉害,秦之澄强忍着绳索勒进手腕的痛楚,藏在大袖中的双手慢慢挣扎。 夜愈深,山风料峭,吹动众人的衣角,带来刺骨的寒意。 “什么人?”走在秦之澄身前的大汉厉喝一声,示意众人戒备。 苍郁的山林间,一抹暗色的影子犹如鬼魅,飞速穿梭,眨眼间又不见了踪影。 众人屏息等待了半刻钟,然这一抹诡异的黑影不过在他们眼前一闪而过,之后便再不曾出现。 秦之澄垂下黛青的长睫,如真似幻的眼波微微一动。 为首的大汉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青令山的复杂的地貌,又加之四处布置的奇门八卦阵,就是他们这些常常在山中巡视的人,都不一定能确保不会在山中迷路,那个影子如果是个人,那必然是个硬茬!如果是个鬼…… 山林中万籁俱寂,只偶有夜枭凄厉的鸣啼响在耳侧,他心中渐生不耐,大手一扬—— “走!” 众人不再耽搁,牵起束缚住秦之澄的绳索便要继续前行,而就在此时,一抹寒峭的刀光悍然逼近! 来人身姿如鹰,纵横间卷起了凶猛凛冽的罡风,扎的人皮肤生疼。 刀锋如雪,在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掌中盘旋,一息之间,两条人命便就此断送! 秦之澄手指间银芒一闪,束缚的绳子已断成几截,落在了地上。她长袖一挥,一个倒卷红便射出三丈远,只此一瞬,原在她右、后方的二人也已丧命于不速而来的刀光之下。 寂静寒冷的夜林里,赫然多了几具尸首分离的躯体,空气中,血腥味愈浓。 白衣的倾城女子与异域来客,对峙而立。 眼前这个身形颀长魁伟、相貌英武的男人,岂不正是秦之澄刚刚在酒楼里嘲笑“卖弄风骚”的异域男人? 他的衣襟仍是敞着的,露出小麦色的胸膛,秦之澄的眼神刚一落到那片肌肤上,就转开眼,冷哼道:“哪里来的人?多管闲事!” 男人暗沉的目光从她的脸上划过,嘴角一勾:“多管闲事?多管闲事的人不是你吗?” 说话时,他手中雪亮的长刀仍在滴血,森然的血迹从刀刃缓缓流至刀尖,滴落在岩石面上,蔓延出黯淡妖异的痕迹。 初春的月光是冷的,照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上,非但没有予以他半分柔和,反而使他的气质更具锋锐。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男人,而他的眼睛更如他的外表一般,令人感到压迫和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45 不安。 “……”面对着这样富含侵略性的眼神,秦之澄神色渐冷:“你坏了我的计划,还敢说我多管闲事?”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多事,她说不准就混进四煞在山中的大本营了,他把人都杀光了,教她还怎么找? “你知道厌羊坡是什么地方?”乌黑的檀珠在男人的眉心轻晃,他将流尽血色的的长刀挎回腰间,幽蓝的眼珠流动着神秘莫测的情绪,在月光照耀下,更添了三分邪气。 “原来你的计划,就是成为勾魂手的姬妾,如此说来,的确是我多管闲事了。” 明明不是中原人,但这个男人的一口官话却说得十分流利,没有带上半点异域口音。秦之澄原本还极力保持镇定,不想同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起冲突,然而男人显然不懂什么叫做见好就收,讽刺完了还加上一句。 “你们中原女子,都喜欢给男人当小老婆吗?” “你才喜欢给别人当小老婆!” 怒极之下,冷光乍起! 一柄薄而短的弯刀,从雪白的袖中滑到雪白的手掌里,一抹比月光更冷,比月光更亮的刀光顺着滑出的力道,席卷而来! 刀身如弯月,刀面如水银,刀柄奇巧而利落,似是天生就为了嵌合秦之澄的手掌而生的。 足尖轻点,刀锋横斩而来,秦之澄每一次变招皆在间不容发之际,刀刀含怒,不容喘息,男人长刀方收回腰间,又在此刻落手而出! 不过短短一刻,两人已然过了十余招。 “锵锵!” 两刀相对,冷锋相遇之声不绝于耳,秦之澄含怒便,且战且进,男人全力未出,且战且退。 两人一路对抗而行,所经之处,草木摧折,数株大树被未散尽的刀气横斩,“砰砰”倒地! 急招对抗时,男人蓦然收手,秦之澄心中一惊,强行抑住经脉间奔腾的真气,疾射而退,那抹刀光落在两人中间,震起飞扬的尘土,相峙之间,一条深深的裂缝出现在脚边。 一刀之威,竟止于此。秦之澄强行收了夺命一击,却震伤了自己的肺腑,她喉间翻涌着血气,脚步不稳,就要向前倒去—— 男人长臂一揽,她就落到了他怀里。 “混账!” 脸颊贴在男人刚健有力的胸膛上,沉稳的心跳近在咫尺,秦之澄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她掌中刀锋再扬,却被男人强硬地握住手腕,解下了这把薄冷又令人惊艳的弯刀。 “看起来,你的刀术还未练到家。”男人幽蓝的眼珠里,笑意一闪而逝:“不过,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实力。” “卑鄙小人!如果不是我收手,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秦之澄气得简直要吐血,奈何武器已失,箍住她腰身的手臂又硬的和石头一般,她推搡不开,只能在心里生闷气。 出师不利!出师不利!她这么好心做什么?就该要了这混账的命! 夜风轻拂,一边是寒冽的风,一边是火热的胸膛,秦之澄被夹杂在冷与热里,手臂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出师不利! 此刻离那四具尸身已远,血腥味早已消失,风中却有一股异香传来,细闻只觉大气沉郁,浓而不烈。男人暗暗一嗅,粗硬的眉微扬,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诧异道:“你身上,怎么会有香气?” “……”秦之澄磨了磨后槽牙,一字一句道:“关、你、什、么、事!” 这个男人真是莫名其妙,暗搓搓跟在后面也就算了,还坏她计划;坏她计划也就算了,还说她刀没练到家;说她刀没练到家也就算了,还敢占她便宜—— 等她解决掉青令山再找他算账! 不知是否秦之澄一脸忍到极限的表情让男人有所察觉,他松开手臂,秦之澄顿时推开了他的怀抱,后退几步站稳。 手中失去了柔软芬芳的触感,男人心中微微浮上一点失落,疑惑道:“你们中原女子的腰,都是这么细吗?” “你还有完没完?”秦之澄冷着脸,两眼喷火:“把我的刀还给我。” “……” 那把刀在男人手中,仿佛小孩子的玩具,看起来娇小又精致,尤其和他手中的另外把刀比起来,更是可爱得不可思议。令人难以想象这把刀,刚刚甚至可以击中他的要害,险些夺去他的生命。 指尖一弹,弯刀便落回了秦之澄掌中。 秦之澄冷冷一哼,转身欲走,却听见那讨厌的低沉男声再次传来—— “你不想知道青令山四煞的大本营了吗?” 秦之澄手指紧紧握成拳。 “我可以带你找到。” 秦之澄深吸一口气。 “厌羊坡是魔蝎的私人住所,里面全是他的姬妾,你就算找到这个地方也没有用。” 其实秦之澄的计划不能说不好,想要依靠她的美色混进青令山不是难事,但她实在低估了这张脸在男人心中的地位。 这样的绝色美人,如果能够独占,谁又愿意拿出来分享呢?因而,魔蝎是绝不会将她的美貌展现在另外三人面前的。 以魔蝎歹毒阴狠的个性,不难猜测,这批押送的人,甚至沈传方巧这两个知情者,也会因此遭到毒手。 秦之澄豁然转身。 “你带我去。” 作者有话要说:  紧赶慢赶…… 好的,副cp感情线get。 ☆、老巢 “你是怎么知道青令山的大本营在何处的?” 夜色寂寂,秦之澄跟在男人身后,在山林间快速移动。她一边走一边想,愈想愈不对劲。 她何以相信这个男人不是在骗她呢?大成境内异邦人毕竟少见,秦之澄虽见识颇广,也未曾听说过江湖上何时有了外邦的一流高手。 是的,一流高手。 方才两人虽只有片刻交锋,但秦之澄心知肚明,最后一招若不是他停手收势,她也未必能近的了他的身,使出杀招。料想即使是天机府这一辈武功最高的易从舟和他交手,也未必能在百招内胜得了此人。 他行事又如此诡异,目的不明,且两人从无交情,他又凭什么帮她? 她思绪如电,一霎便转过好几个念头,却还是分出一分心神等待他的回答,但这男人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脚步未有一点凝滞。 “喂!”眉梢微扬,秦之澄脚步倏停,冷喝道:“你若是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便不走了。” 男人这才止住脚步,却没回头,低沉的声线传来,含着微微的不耐:“是你有求于我,而非我有求与你,爱跟不跟。” 秦之澄皱眉道:“若不是另有目的,那你刚才何必叫住我?你不解释清楚,叫我怎么相信你?” “就当是我脑袋被门轴了。”男人还是没回头,声音听起来有几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46 分咬牙切齿的味道:“现在我才发觉根本用不上你,你走吧。” “你!” 秦之澄脸一冷,凌空一翻,落到他面前,抬眼冷冷道:“出尔反尔,耍起人来很好玩吗?” 月色下,她漆黑的眼睛里仿若有异茫闪动,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男人的目光从她脸上一扫而过,幽蓝的眼睛暗了暗,低沉道:“你别正对着我说话。” 秦之澄一愣。 原来还是因为她这张脸—— 这张脸对着男人果真有奇效,方才救她是因为这张脸,帮她还是因为这张脸。 若是没有看见这张脸,他压根就不会出手吧?不看着她的脸,他便恢复了正常,觉得根本没必要帮她,枉她还以为…… 没了这张脸,就没人帮她。 可难道没了这张脸,她连事都做不成了? 秦之澄一句话也不愿再多说,转身便走。既然他已心生悔意,她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又何必再自取其辱? 只看容貌之人,又有什么值得相信? 男人看着她冷漠的背影,忽觉自己好似做错了什么,他心中一空,将手握紧成拳狠狠砸了一下树干,扬声道:“你等等!” 秦之澄没理他,仰着脸继续前行。 “中原女人!” 秦之澄额上绽出青筋—— 什么鬼称呼?中原女人?中原女人多得是!谁知道他在叫哪一个? “喂!” 声音已近身侧,秦之澄头也没回,反手一探,便把男人手腕一拧,将他按在了树干上。 “你们中原女人都这么……” 秦之澄捂住他的嘴,冷冷道:“你再敢说一个中原女人试试看?” 这世界上总有一种女人,就连生气起来也是明艳绝伦,不可方物的。 尤其是她蹙起一双精致优美的眉时,更为这张如诗如画的绝色容颜添上了几许生气,便不再高高在上不可攀折。 如盛放过后的牡丹,凋零时虽仍是美绝人寰,却能够落在爱花人的掌心里,供其抚昵。 树影幢幢,春夜的月色里,一株柏树下,映照出两人贴近的影子。 男人冷不防被她雪白的手掌捂住,秦之澄玲珑窈窕的身体近在咫尺,柔软甜蜜的触感近在身畔,浓而不烈的香气萦绕在鼻端——他看着眼前的女子,目光更暗,喉结轻轻滑动。 下一刻,秦之澄气的连连后退,把手藏在身后,怒道:“你属狗的吗?” 一言不合就舔人! “我只是想告诉你,”檀珠轻摇,男人的面容隐在暗处,神色看不分明:“不要随便靠一个男人那么近。” 秦之澄磨了磨牙,手掌虚握,极力忽视掌心中湿漉漉的感觉,咬着牙道:“还带不带路了?” “……”沉默片刻,他懒懒道:“走吧,阿澄。” 他的声线十分低沉磁性,吐出“阿澄”二字的时候显得殊为温柔,简直和英武的外表一点也不相符。 但秦之澄除了自家亲爹,何曾被异性这么称呼过? 之前在酒楼和叶暇的对话果真被他听见了,但这家伙如此自来熟……秦之澄指尖颤了颤,恼羞道:“不要叫我阿澄!” “我听说你们中原……” “女子”两个字在秦之澄的瞪视下消了声。男人垂首,和她对视,沉声道:“那你叫什么?” 他身量极高,秦之澄的身量与叶暇相差无几,在女子中算得上高了,但在这个男人面前也还是显得娇小,只不过刚到他的肩膀处,因而每次看他都要仰起脸。 尤其是他一旦逼近,压迫感便随之而来。 这种感受令秦之澄深觉陌生和不安,她不动声色地退让几步,待远离了危险范围,移开视线,镇静道:“叫我姜澄就好。” 她生父姓姜,叫这个名字也算不得错。 眼波一动,秦之澄抬眼回望:“你呢?你又叫什么名字?” “狄振羽。”男人弯起嘴角,收回视线。 秦之澄点点头,径直往前走。她撕下了一截衣袖,遮住半边面容,只留下一双波光璀璨的眼睛和精致优美的长眉。 狄振羽站直身,没几步便越过了她:“四煞的大本营,并不只有一处地方,但我也只知道一处。” 秦之澄淡淡道:“哦?那有几处?” “四处。” “四处?那么……他们是相互联通的?” “对,他们一人握有一只令钥,每人掌握一处通道的地门。” 一山不容二虎,又何况是四虎?四煞性恶,又皆为多疑之人,虽同居一处组建成一个庞大的山中组织,却无法彼此信任。可想而知,他们各自在山中定有独属于自己的势力,安置之处也不在同一个地方。 “每个人握有的通行一处的钥匙……又是怎么安排的?”秦之澄跟上男人的脚步,侧眸看他:“你对此可有所了解?” “确实有所了解,”狄振羽恍若未觉,步伐却在无形中减慢了许多:“魔蝎信任魔狐,业道灵的心腹却是魔狐笑书生……” “那毒郎君呢?他又相信谁?魔鲨?” 如果真如身边人所言,魔狐定是握有通向勾魂手处的令钥,而业道灵握有通往笑书生处的令钥、魔蝎则握有联通毒郎君处的令钥,毒郎君则拥有通向魔鲨处的令钥。 这正好组成了一个循环,可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交好的对象,又能恰好四个人之间各有交情,组成牢不可破的联盟? 但如果不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可真是令人玩味。 “有人说,毒郎君在四煞中实力最弱。” 弱者,自然没有话语权。 言下之意,就是毒郎君并不信任魔鲨,只是因为其他三个人都比他强,他便只能接受别人的安排。 如果真是这样,她岂非可以从最弱的毒郎君处下手,只要捣毁了他的蛇窝,就不怕他不跑……但他又能跑到哪里去?无奈之下自然会动用手中的令钥…… “这个想法倒是很好,”秦之澄正在畅想之际,耳边传来戏谑的声音:“可是很遗憾,我只知道魔蝎的住处。” 男人长刀一指,秦之澄顺势望过去,便见明亮辉煌的一处山堂,宛如一盏巨大的油灯,点亮在漆黑黯淡的夜色中。 青令山在黑沉的天幕里,犹如一只形状奇诡的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锋利可怕的獠牙。 * 同一片月色下,疾驰的身影直奔泸州军府。 “什么人!”府营前,一身甲胄的值夜将士们齐齐亮出雪亮的长矛,挡住来人的去路。 昏暗的夜色里,灿金的令牌在半空一闪而过,绽出明亮的光辉。 “大长公主的金令!” 众人大惊,其中一名将士伸手接过,大叫道:“快去请郑将军!” 岗哨的火焰下,映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47 出叶暇紧皱的眉心。 作者有话要说:  卡……卡……卡死我了…… 叶暇:我家最漂亮的那一株白菜……就这样被拱了??? ☆、解决 魔蝎的老巢近在咫尺,但秦之澄和狄振羽又起了冲突。 “你穿这么一身白,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吗?” 大长公主过世,她本应依例着小功,服五个月的丧。而今距离大长公主逝世时间虽已过去五月有余,但依照秦之澄和外祖母的情分,她又怎么能这么快就摆脱丧亲之痛?因而至今也不曾褪下孝服。 事出突然,她亦来不及更换衣裳,一身白衣在夜中自然显眼。没法行动,两人只好在山里喂了一晚上的蚊子,也难怪狄振羽心浮气躁,言出指责。 躲在三人合抱才能环得过来粗壮柏树后,狄振羽倚在树身上,抱臂打量着秦之澄,似笑非笑道:“你看起来不过是心血来潮,就敢揽上青令山这个大/麻烦,我真是不懂你们中——” 他想起之前因为这个称呼引发的状况,顿住了话头。 可秦之澄哪还能不知道其中的未尽之意? 她没好气道:“……关中原女人什么事?我承认我此举的确有些莽撞,但你没必要以偏概全吧?你又见过几个中原女人?一个异邦人,还大言不惭地说中原女子!” 幽蓝的眼睛里微起波澜,狄振羽转过头去看灯火煌煌的青冥堂,淡淡道:“我娘就是个中原女子。” 秦之澄没有注意到他眼睛里的伤感,唇角微抿:“你娘一个人,也不能代表所有中原女子啊。” 狄振羽默然不应,秦之澄知道是自己拖累了他的行动,心中升起几分歉疚。她咬牙片刻,低声道:“你先乘着黑夜进去吧,多谢你的帮忙,算我欠你一个情好了,欢迎你随时来讨。” 身形高大的男人站起身,目光复杂地看她一眼,一颔首,依她所言,转身离开。 暗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深深树影间,秦之澄眼睑垂下,提气攀越到树上,借着苍翠葱郁的绿叶掩盖住身形,托着下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远处的岗哨。 天色渐亮,晨光微泄,白日的青令山褪去了夜间的阴森可怖,层峦叠嶂、峰峦耸翠,显现出十分的秀丽来。 秦之澄嘴角一弯。 “换了。” 夜色褪尽,该轮到日班的人来值守,乘此机会,正好能混进青冥堂内。 朝阳升起,一抹灿亮温暖的金光洒在黛色的青令山上,天际的云影闪着金色的光芒。 青冥堂中灯火已歇,白色的身影乘着那一瞬间盛耀的日光,犹如一片轻飘飘的白云,浮进了青冥堂的大门。 * “哦?你们的意思就是,人不见了?” 青冥堂中,魔蝎坐在高位上,冷冷看着跪在他堂下的几个下属,眯起了眼睛。 他面前的桌案盛放着丰盛的酒食,一左一右皆跪着两个身材曼妙的少女,少女们浑身上下仅着一片单薄的轻纱,遮不住青涩玲珑的胴体。 勾魂手失去了两只正常人的手,却因祸得福,拥有了别人可能一辈子也拥有不了的、地狱无常赐予的两只夺命勾魂的手——这两只手虽然不能方便地供他穿衣吃饭,但却能方便地供他获得力量、拥有权势。 可以吃饭穿衣的手实在太普通了,如果谁要拿自己的一双手来和他换,他也是绝不肯的,别说一双手,就是一百双手,他也不换。 一个人如果拥有权势,那他何必在乎能不能和正常人一样穿衣吃饭呢?他大可用那些普通的手来服侍他,为他献上最甘醇的美酒,为他穿上最华丽的绸缎,为他带来最美丽的女人。 女人……想到昨日抓到的那名倾城少女,他眼里浮现出火热的欲/望,然而目光一转到堂下跪着的属下,脸便阴沉下来,话语里是无尽的寒意。 “——就凭她的花拳绣腿,也能杀了我最为得力的四个部下?” 堂下跪着的几人不约而同地湿透了后背的衣衫,其中一个尖脸的汉子强抑制住颤抖的牙关,禀报道:“三爷,此事、此事必有蹊跷,说不定是她有同党啊!”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抹了把汗,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声道:“三爷,老六说得对,一定是有人帮她!昨日在酒楼里善后的老赵几个都没有回来,属下派人打探过了……他们说和那个女人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一个女人!” “哦?另外一个女人?” “对对对!一个武功很厉害的女人,她自称、自称是——” 一只亮着银光的钩子瞬时抵住了胖子的脖子,魔蝎冷声道:“是谁?” “是、”胖子牙齿打颤道:“无无无无……无影剑,叶无暇!” 银钩一闪,胖子肥大的身躯被钩子穿了个透,整个人便如同一只待宰的死猪吊在半空,“砰”的一声,庞大的“死猪”凌空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惊起一片尘土,他手脚抽搐几下,再也不能动了。 黄色的沙土中,一滩红色的液体缓缓流淌。 顷刻毙命。 堂下跪着的几人脸上惊惧更甚,有甚者还尿了裤子。空气中弥漫着腥臊的气味,魔蝎眼底流露出一丝厌恶,冷喝道:“都滚出去!” “是是是!” 堂下几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走时还不忘记拉走胖子的尸身。 待人一空,勾魂手坐回原位,伸出被血液染红的银钩,左侧娇媚的少女便立刻露出尊敬神色,碎步上前,温柔的拿起案上的丝帕,替魔蝎拭净银钩。 她对自己衣不蔽体的情况似早已习惯,更甚者似乎还享受其中,擦干净银钩后,还膝行爬到魔蝎身前,用自己美丽的躯体安抚男人的怒火。 “三爷,请息怒。” 她拨开男人的腰带,低下头去。 空旷的大堂内,回响着男人粗噶的喘息,魔蝎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白衣少女倾城的容貌,他心底炽热淫/欲更甚,喘气也就更为剧烈。 然而,就在他即将达到极乐之巅时,忽觉深重的杀机浮动在周围。 魔蝎眼睛睁开瞬间,银钩便要疾出—— 但男人一旦沉溺于欲/望,反应便要迟钝许多,怎么可能及时做出回应? 他倒了下去,颈子上一条分明的鲜红血线。 是从哪里来的光?为什么这么美?这么亮?又这么冷? 魔蝎睁大的双眼中,倒映出刚刚他脑海中浮现的那张绝色容颜。 “啊!” 不着片/缕的少女还沉浸在同勾魂手的缠/绵中不能回神,谁知眨眼人就死在身畔,她浑身一抖,就要大叫“来人”,然“来”字一出,脑后便是一痛,黑暗侵袭脑海,她亦昏沉沉地倒在了魔蝎身侧。 “对不起哦,花拳绣腿要了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48 你的命。” 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里闪动着浓浓的嘲讽和厌恶,秦之澄握着刀,瞥向右侧那个脸色苍白,但仍极力维持镇定的少女,缓和了冷肃的表情,清清嗓子柔声道:“姑娘,你可知道魔蝎的令钥藏在何处?” 看着勾魂手这么不雅的死状,秦之澄也无心去搜他的身,反正有个可以求助的人选在这里,不问白不问,何必舍近求远呢? 秦之澄虽然性子冲动跳脱了些,但看人的眼光却不错,那名少女虽显然也吓得不清,却没有失态,更没有喊人,似乎察觉到了秦之澄的善意,她环住春/光/乍/泄的身体,低声道:“抱歉,女侠……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这种隐秘,魔蝎自然不会告诉别人。” 房梁上跳下一个人来,秦之澄定睛一看,眸光微动:“你怎么也躲在这里?” “当然是和你的目的一样了。” 这跳下来的除了狄振羽还能有谁?他环视一圈,故态复萌,皱眉道:“你们中……” “闭嘴!” 秦之澄一脚踹出去,不妨狄振羽脚步一错,她便扑了个空,眼看就要随着惯性摔倒,却在及将落地时将腰身一拧,倾身一旋,又站直了。 狄振羽收回欲接住她的手臂,低咳道:“这个时候就别计较这么多了吧?” 秦之澄气得没理他,径自擦拭干净刀身,找了一圈都没发现大堂内有多余的衣衫,凝视着抱着身子瑟瑟发抖的少女,她长叹了一口气,指尖落到腰带上,轻轻一扯。 狄振羽一直看着她动作,见她作势要脱衣衫,幽蓝的眼睛立刻暗了下去,握住她的手腕低喝道:“你做什么!” 握的时候没有多想,然而真正抓在手中时,却觉得简直要命——她的手腕怎么能这么细?这么白?甚至若不抓紧,下一刻便似要从手心滑走。 动作被阻止,秦之澄用刀尖点了点他的手臂,冷冷道:“你管我做什么?反正外邦人也不知道什么叫做非礼勿视的不是吗?” 手腕被握住不代表不能动,秦之澄一扯之下,腰带便落了地,狄振羽蓦然闭眼转身,秦之澄嘴角弯弯地在心里骂了一句“蠢”。 一件外衫而已,里面又不是没穿。 她解下外衫,披到了少女肩上,低声问:“那你可知昨日被押送来的飞星剑师兄妹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为防和谐……我把可能变成正方形的词都隔开了…… 连毒/药、太/祖、神/韵这种词都能和谐,其他的我也不抱希望了。 ☆、地牢 暗杀魔蝎并非一时冲动,秦之澄先前和魔蝎一番交手,已得知勾魂手与她的武功相差无几,她所练的内功《连城诀》虽号称可以克制天下一切武功,但她与外人动手的次数极少,显然没练到家。若不能一击得中,要在青令山四煞的地盘中再取令钥,可谓难之又难。 既然如此,还不如乘此机会一杀了之,就算找不到令钥,也可以守株待兔,布置好一切,等待其他三人前来青冥堂,来一个瓮中捉鳖。 听秦之澄问起沈传、方巧二人,少女咬咬唇,快步走到一盏油灯前面,伸手转了三圈。 伴随着石壁“隆隆”移开的声响,一条地下通道出现在几人面前,秦之澄眸光一凝,看向那个站在油灯边的少女,沉吟道:“地牢里有人守着吗?” “有……有的。”少女怯怯地点头。 “得罪过三爷的人,都被关在里面。三爷有时心情不好,就会下到地牢里,以折磨他们为乐,里面有一些人武功很高,三爷就给他们服用了四爷的散功丹,为以防万一,还派了十八个部下守着他们。” 她思绪还很流畅,不像先前那个少女已经被调/教成了一个无意识的奴隶。 至于少女口中的四爷,想必就是那个武功最弱的魔蛇毒郎君了,秦之澄无意识地摸摸手腕,又问:“那你可知他们的武功如何?比之魔蝎怎样?” “这……”少女看了一眼勾魂手的尸身,抖了抖:“他们的武功自然比不上三爷。” 秦之澄微微点头,翻出之前的半截袖子盖住了半边脸,下巴微抬,示意:“你带路,我跟在你身后。” “奴婢……”少女连忙跪坐下来,颤声道:“奴婢不敢,女侠饶命!” 魔蝎性情不定,他的部下也并非什么好人,少女自打伺候勾魂手以来,已经领教过了他的脾气,即使眼下魔蝎已死,但另外三人还在,她做到这一步已是提心吊胆,自然不肯再做什么。 秦之澄和叶暇一脉相承的怜香惜玉,见此也不再勉强。狄振羽抱着刀在一边冷眼旁观,等她下去的时候却横刀一拦。 “你做什么?”秦之澄皱起眉,不解道:“还是说,你也打算下去?但此处需要有人看守,你留在这里……” 狄振羽冷冷道:“十几个人在底下守着……你们中原女人都这么爱逞强吗?” “只要不是魔蝎那等高手,也没什么好怕的。” 秦之澄此刻也无闲情去纠正这男人的说法了,明月刀滑至掌心,她在空中挽了一个流丽的刀花,镜面似的刀身折射出刺目的雪光,乘狄振羽伸手挡住眼睛这一刻,秦之澄游鱼一般地从他身边滑过,跳下了地牢。 狄振羽眼睁睁看着秦之澄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脸色顿时沉下来,冷凝的杀气直指身体颤抖的少女。 “你也跟着下去,告诉她人都在哪里。” “我……” “不然,你现在就死!” 少女见到他幽蓝眼珠里的毫不吝惜的杀意,只觉得骨头都是凉的,她吓得连忙点头:“奴婢马上就去!” 她一刻都不敢耽搁,抖抖索索地跟着下了地牢。 青冥堂内,狄振羽注视地牢入口,地下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传来。等了一会儿,他转身走到躺在几案后、衣衫不整的尸体身边,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被秦之澄打昏的少女。 刀光如电,劈至她颈侧时又散去,狄振羽泄气似得收起刀,喃喃道:“杀了你,姜澄一定会生气。” “中原女人,真是麻烦。” * 阴沉的地牢中,弥漫着潮湿腐烂的气息,烛火显得分外昏暗,静静地在石壁上嵌着,燃着幽冷的光。 火光下,钉椅、拶子、铁鞭、倒钩、夹棍等一排刑具上,残留着碎肉和血迹,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 秦之澄从上方慢慢飘了下来,落地无声。 君未期、秦之澄、易从舟、叶无暇、玄楚五人同出天机府,她们所学亦是同出一脉,各项武学都有涉略,只是她们所学全按兴趣来,因此各有所长——君未期医术最精、秦之澄刀法最好、易从舟功力最深、叶暇剑术最强、玄楚最擅长隐匿刺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49 杀。 她刚才杀魔蝎所使的,就是玄楚所学《杀字诀》中的独门杀招落彩虹,运招时自上而下,借光而行,疾若流光,势如星陨。有光的地方,皆可为她的屏障,做她的工具。 暗杀之术有上千种,能够借助环境做掩饰的才属上乘,昔年大长公主曾说叶暇的无影剑和玄楚的暗杀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其相同之处就在于此。 人力毕竟是有限的,只有善于借助外力,才有可能做到人力所不能达成的事情,很多武林中人都认为人定胜天,武功越高,就越无敌。 可当真是如此吗? 天机府众人随便拿出去一个,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英才。 她们年纪轻轻,就算天赋再高,功力也不一定能比得过那些练了几十年的高手。但她们一旦和人对决,就是再厉害的高手,也不能轻易言胜。 叶暇之所以胜得了邵一棠,绝不是因为她功力比他深厚,只是她完美地借助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或许有人认为这是取巧,可是当能力不足以达成目的时,能够用别的方法来完成,又何尝不是一种强大。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当然,这种理念也确实很有可能走偏。如果一个人的目的是财富,他不思如何以正当的手段谋取钱财,而是走旁门左道、坑蒙拐骗——此一类背离法理的借势有伤天和,自然不会有好下场。 秦之澄此刻深觉玄楚的招法十分有用,但她没法子像玄楚那般,为了练隐匿之术,在深海里学习如何在窒息的环境中保证基本呼吸;在沙漠中学习如何在缺水的情况下保证基本生机;在雪山上学习如何在刺骨的寒冷里保证基本温度。 不过除了玄楚那变态的隐匿身法,叶暇的云生风行步也极为厉害——借风水之势,掩盖行踪。如果此时站在这里的是叶暇或玄楚,根本无需担心那十几个人,有隐匿之术的加持,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向来是她们的主场。 秦之澄倒也会个半吊子的云生风行步,本想着用在此时算是凑合,她正隐在背光的柱子后回忆云生风行步的招诀,冷不防看见先前那少女哒哒哒的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嘴角忍不住一抽。 她不带她下来,除了不忍心不放心之外,就是怕她进来了反不好救人。结果倒好,狄振羽是生怕她不够紧张吗?还给她加个累赘。 一点默契也没有! 明月刀在雪白的指尖转了几转,秦之澄把自己的身形藏得更深了些。 “什么人!” 地牢里的十几个人正围在赌桌前摇骰子,颇有几分热闹,魔蝎只在晚上带人进来,昨夜他折磨了飞星剑师兄妹之后,才走了不久,现下怎么可能再来?何况少女又这么大的动静,他们焉能不清楚? 坐在骰子后的大汉光着膀子,身上有三道蜈蚣般狰狞丑恶的刀痕,满脸横肉,目光凶煞,方见得少女,脸上就勾起淫/邪的笑容。 他的目光在少女玲珑有致的身体上逡巡片刻,嘿然一笑。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怜姑娘,哟,你今天还把衣服给穿上了?” “不过你没什么事跑到这里来……” 几个大汉对视一眼,目光里俱是心知肚明的暧昧。 “难道三爷没有满足你,要叫你来找咱们?哈哈哈,你快过来,咱们几个正好一起玩玩……” 秦之澄在心里骂了一句,指间透出一段雪亮的刀身。 这种带有侮辱意味的话让少女脸色煞白,魔蝎性子阴沉莫测,对待情/事还十分变态。他身边的女人都不能拥有尊严,只能像个奴隶,任他予取予求。尤其是青冥堂中的女人,连穿衣服的权利也没有—— 她很感激那个杀了魔蝎的少女,也感谢她为她披上了一件衣衫,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能像个人一样活在这不公的世上。 低下头,少女站在原地,抖着嘴角没有说话。 “臭婊/子,爷好声好气叫你,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呢!”蜈蚣疤痕的大汉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摩拳擦掌地就要走上前来拉少女的手臂。 秦之澄蹿了出去。 她身形轻巧,移动过来的姿态如同一片薄薄的白纸,插/入了两人中间,幽暗的灯火下,手中抓着的一把七寸七分的纤薄弯刀,扎进了大汉的胸膛。 这一抹刀光,比月光还要冷,比月光还要美。 而这一只执刀的手,比玉还要明润。 这一霎那的变故之中,一群人还未来的及反应,这大汉已死在明月刀下。不过他们毕竟江湖经验丰富,人倒下的瞬间,各种武器就到了他们手中。 秦之澄拔出刀时的动作干净利落,空中飞起一串血珠,迎面砸向了持斧的汉子。 空中只见得一抹迷蒙的幻影——大概是秦之澄有史以来变招最快的一次,如弯月的刀身在昏暗的地下牢笼里闪耀浅浅的芒彩,更是如梦似幻。 《连城诀》第五式,拘月华。 刀光如水银泄地,透出七分凄艳,三分惆怅。 就在凄艳和惆怅里,弯刀已再取了四条人命,余下众人无一不心生震骇,招势一变,各安一处,欲将她去路堵住,秦之澄目光在逼仄狭窄的牢笼间转了一圈,无意苦战,脚下运势,携了少女,往深处而走。 云生,风行。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快乐哟各位小天使们,么么哒~ 标题不知道写啥…… 一到这种情节就卡。 ☆、追影蝶 在秦之澄抱着妹子跑的不亦乐乎的时候,青令山脚下,叶暇正仰着脸望着葱翠的山峦。 她身后,一列精兵着胄甲、执缨枪、骑白马,昂首挺胸,英姿焕发。 大成四方,一面临海,北方的燕州府面对夷狄;西边的泸州府则毗邻戎族;南方的沂州府亦对着百越族。 自大长公主卸甲以来,各方也维持了二十余年的太平,朝廷在燕州、泸州、沂州皆设有互市之策。 但大成三代君主都是目光长远之人,和平不可能永远存在,朝中文武兼重,国子监另设武署,培养了数不清的将才,除都府瑜州之外,三州也都设了军府,维护三境安危。 泸州军府的宋常天本是懿阳大长公主的亲卫,如今在泸州执一府之军。叶暇手握大长公主的金令,他自然命无不从,连夜点了三百精兵,派遣他们随叶暇前来,救出纯昭县主。 大长公主逝世,当今念及她一生戎马,于国有功。除大肆加封之外,还荫及其后人,封秦之澄为县主,赐号纯昭。 秦之澄本对这个身份嗤之以鼻,但关键时候拿出来,也还是很有用的。 造化弄人,秦之澄自尊心极强,最恨别人说她的成就是靠着身份和容貌才有的的,可她讨厌自己的身份,这种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50 时候却不得不凭借身份;讨厌用容色来达成目标,关键时刻又不得不利用自己的美色。 或许这是上天想要告诉她,身份也好,容貌也好。这都是属于她的一部分,只要能够把这些地方的优势作用在正确的地方,也是她能力的体现,并不算什么错。 又何必耿耿于怀? 叶暇想到此处,抱着剑,叹了口气。 身边领兵的折冲都尉吕逸飞翻身下马,皱眉道:“叶姑娘,四煞在青令山中盘踞已久,之前泸州知府也曾请将军派兵剿匪,然山中地势奇诡,常有猎户在山中迷路,我等一直无法找出他们的老巢,依你所见,我们该如何找到县主?” 救人本是他们的责任,结果这家伙倒好,把事情全往叶暇身上一推,这态度简直令叶暇咋舌。 吕逸飞确实对出动这么多人大张旗鼓来救一个女人十分不以为然,尤其秦之澄在瑜州声名不显,当今和她的亲戚关系也不甚亲密——这个瑜州世族出身的都尉对此事便不甚重视了。 叶暇也没在意他的态度,人既然来了,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回去吧?若能剿灭山匪,足够这短视的家伙再升半级了。 她从腰间取出一张浅褐色的笺筏和一个半指长的蝶蛹。向吕逸飞要了个火折子。 “这是何物?”青年冷着脸递上火折子,叶暇笑了笑,没有解释,只是把手中的纸燃尽。 紫色的火焰很快在空气中消失,燃烧的灰烬散发着浓而不烈的香气,叶暇掌中的蝶蛹蓦然惊动。 不一会儿,蛹壳于触角翅函间、前中后三胸节的背中线以及头、胸两部的连接线三处同时破裂。 蝴蝶陆续探出触角,中足、后足和灰色的蝶翼,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脱离了蛹壳。 化茧成蝶。 刚羽化的紫色蝶翅还十分绵软,在叶暇的掌心小心翼翼地颤动着,叶暇将它放到冷却的灰烬里,吕逸飞在一边看着,眉头越皱越紧。 叶暇扫了一眼身后的列队齐整的军士,温声道:“请吕都尉让诸位将士先行休息吧,再过一个时辰蝶翼长成,我便能知晓上山的路线了。” 吕逸飞的眉心突然跳了跳,目露惊讶:“这是——” “如你所见,追影蝶。” 他瞬时动容。 追影蝶是三国鼎立时南浦宫中秘密培育的一种蝶类,只要破茧成蝶之际放在一种味道浓郁的环境中,它就能终身追随着这个味道飞行。 但南帝死后,培养这种蝶类的秘法也就不翼而飞了。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在一个江湖人的手中看到了这种消失已久的奇物。 “家族秘法,恕不外传。”叶暇瞥见他的神情,似笑非笑道:“吕都尉不必打追影蝶的主意了。” 被叶暇看透心思,吕逸飞冷冷哼了一声,转身挥手高喊:“就地休息!” * “去上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地牢中突然出现一个高手,这群看守的人也不是傻的,自然明白上面一定是出现了什么变故。 他们顷刻间分成两批,一批外出探查,一批则往秦之澄所逃的方向前去。 秦之澄揽着少女的腰,身如幻影,在地牢的通道间移动。她闪动之间,刀芒流彩,所过处,牢房门口的铁链纷纷落下。 这里大概有十来间牢房,每间都关了人,被绑缚在木柱上的有之,倒在湿冷地面上生死不明的也有,秦之澄自然没有时间一一救出,她的目光飞速掠过并排的牢笼,却一直不曾找到那师兄妹二人的踪迹。 “女侠,纤云刀在那里!” 难得少女在如此紧急之际维持镇定,还能记住她的目的,帮她找人。秦之澄心中升起几分赞叹,顺着少女所指,她将目光一定。 果真是方巧,但一日不见,她和昨日所见的清秀模样已经大不相同,身上的衣衫满是血迹,连脸颊上都留有了一抹鞭痕,皮肉翻卷,血流不止。 秦之澄步速延迟几分,伫立原地,回身一瞥。 那些人离秦之澄,还有十丈远—— 刀在秦之澄掌心盘旋几圈,寒锋乍起!刀光似月光,清柔地洒在了这间牢门上,锁链应声而落! 来人还有七丈远! 方巧脸上露出呆愣的神情,诧异地看过来。她被绑在木珠上动弹不得,话倒还能说,正欲开口,却见秦之澄推开门,将少女扔了进来。 五丈远。 “给她解绑!” 厉声一喝,少女没有半点犹豫,连连点头。秦之澄面纱下的嘴角一弯,看她更顺眼了。 追逐之人,此刻不过距三丈远了。 秦之澄把刀插在腰间,足尖一挑,地面上断裂的铁链直冲天际。她伸手在半空一卷,瞬息之间铁链已在牢门上绕了几圈。确认了一时之间牢门无法推开,秦之澄这才重新握住刀柄。 另一间牢房中忽然传来稚嫩的女声。 “大姐姐!小心啊!” “啊”字方落,背后便起呼啸的风声,冰冷的风声里蕴含着十成的力道,重重落下。 一把巨大的镰刀已经近在咫尺,只要她一回头,就必死无疑! 或甚至只要在原地伫立片刻,就能变成一具尸体。 方巧不忍地闭上了双眼,少女则面露惊惧,张口欲喊。 秦之澄把一双波光流动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迟疑。 “当”的一声,她脑袋后面像是也长了两只眼睛。右手抓着的弯刀以奇迹般的角度从左肩射出!纸片一般纤薄的刀锋,温柔地挡住了巨大的斧头,秦之澄顺势折身,借着斧头的力道,疾射而退! 《连城刀诀》第四式,明月别枝! 和巨镰悍然相撞,水银似的刀面,竟未见一点裂痕。 一招不曾未得手,身后众人业已赶上,秦之澄虽退却数步,避开了杀招,但前方再也无路可走。 “小丫头片子!我劝你还是乖乖就范,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应该不想知道吧!” 沙哑拖长的音调,回荡在逼仄的地牢中,带来深重的心悸感,方巧刚刚才松了一口气,被少女解开了束缚的绳子,落到了地面。然看见面前不利的局面,忍不住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秦之澄将散落的长发别回了耳后。她这个动作分明很简单,很利落,可是又有说不出的动人风韵在其中。 她一双眼睛明媚的如同璀璨的烟光,不知是真是幻。玉一般的手指在青色的灯火下散发着温润的光,连发丝儿也是美的,柔柔夹在指间,犹如挽了一条墨色的缎子—— 众人的脸上,或多或少地出现了迷惘着迷的神色! 就是此刻! 秦之澄脚下云生风行步再起,几人方回过神来,眼前的少女便从他们之间穿过。 滞闷的地下牢笼里,不知何时流动起了舒缓柔和的风。 和风洗去了腥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51 臭的气息,清新舒缓地吹拂着,在这般美好的气息里,慵懒的睡意也不禁被勾起—— 不好! 待他们反应过来时,空气中只留下了几道残影,秦之澄刀花一挽,抖干净了刀身上猩红的血珠。 数种武器伴随着高矮胖瘦不同的僵立身形,轰然倒地,颈脖间留下一道血线。 他们睁大的眼睛里,写满了茫然。 “哇!” 一声惊叹响起,秦之澄挑眉看去,发出声音的地方的正是方才提醒她小心的那间牢房。 牢房中正坐着一个蓝衣的小姑娘,她和其他所有牢房中关押的人不同,除了灰头土脸有些狼狈以外,没有任何束缚,身上亦没有受半点伤。 她长大了嘴,眼睛黏在秦之澄身上拔不下来,喃喃地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颠倒众生啊!”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今天好多事,于是半夜才码完…… 五月之前发表章节我会逐步修改,看过的小天使可以不用理会,因为情节不会变……有些不重要的,我觉得没写好的片段会修一下╮(╯▽╰)╭ ☆、危机 秦之澄携家带口,哦,携男带女上来的时候,就看见地面铺了一排整齐的尸体,而唯一会喘气的除了狄振羽,就只有那个被她打晕的少女了。 “……” 想到之前死在狄振羽刀下的那四个男人,也是分外整齐得向四周辐射,秦之澄若有所思:“原来你还有这种爱好。” 狄振羽沉着脸:“俸给鹰神的祭品,应该献上信徒最诚挚的心意。” 他的表情十分认真,秦之澄把刚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无语半晌,转而向方巧道:“青冥堂外,只怕还有许多守卫,一时半会应当是出不去的。” 她先前让地牢中的人但凡还能动的人,皆各负一人上来了。那种逼仄血腥的环境,能少待一刻是一刻。 但他们都是在方巧之前被关的,能撑到现在已是勉强,更别提动手了。秦之澄自然不指望他们,但叶暇没来之前,这块地方算不上安全,别说青冥堂外的好手,就是待会儿也是一场硬仗。 据秦之澄颇为欣赏的那个少女小怜所言,魔狐笑书生握有通往青冥堂的令钥,他在今日未时将会来此,交代老大魔鲨的命令。 魔鲨是江湖邪道大派魔煞宫的堂主之一。正是有魔煞宫撑腰,魔鲨才能在青令山盘踞如此之久,更收揽了魔蝎、魔狐、魔蛇三个部曲。魔狐在四煞中排行第二,也无人知道他的武功路数,说是场硬仗也不无道理。 众人在青冥堂中,既不能出去,也找不到其他出路,只能依照秦之澄的话,尽心等待。 方巧之前交代,魔蝎昔年为祸一方百姓,不但肆意杀害无辜,还奸/淫了无数良家女子。之后为她师兄沈传所擒住,但她师兄心善,不过斩断了他一双手,未曾取他性命。 谁曾想魔蝎非但没有改过自新,转而投入魔鲨麾下,为他所用,成了名声狼藉的勾魂手。 听闻前情,秦之澄对飞星剑两人更没了半点同情,她冷冷一哂道:“你师兄好大的脸,依魔蝎的恶行,投入官府就是个死字——你师兄算得了什么?青天大老爷?自行决定断了他的手就算了?百姓们同意吗?” 她的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小怜,回到方巧脸上,嗤笑道:“你师兄若能将他送到官府手里,又或是一剑取了他的性命,我倒还佩服他!” “放过为恶者,无非是伤害更多无辜的人……你看看这些人、看看小怜!你们二人落到这个下场,当真是活该!” 方巧扶着半死不活的沈传,羞愧的低下了头。 她们早已习惯了江湖事江湖了这一套,怎么可能会想到官府?何况近些年来,更是有一些声名远扬的大侠,捉住了恶人,不过略施小惩便放过,得了一个仁厚侠义的好名声。 武林中,人人效仿。 可他们也不想想,这些人一旦知晓为恶的代价之低,看出了正道中人的惺惺作态,又怎么可能真的改过自新?大多数恶人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江湖中没有秩序,没有法理,只讲一个情字——这本是有弊有利的,然而此时看来,弊却远远大于利了。 狄振羽安排好秦之澄带上来的人,把他们说什么报答的话当笑话听。 还报答呢,能不能出去都是一个问题了,无非是秦之澄好心,牺牲自己的美色入狼虎窝,就为了这些与她不相干的人,这种行为放在他们草原上,呵—— 中原人的江湖义气! 方巧知道了小怜这些少女的遭遇,身为女子,更辩驳不出半个字。而秦之澄嘴上虽说的那么难听,可到底还是以身犯险把他们救了出来——就凭这个,她就有资格教训他们。 蓝衣小姑娘总算把眼睛从秦之澄眼睛上移开,分出一些注意力在她的话上,愣愣听了半晌,突然道:“怎么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啊?” 秦之澄盘膝落座,体内真气自发流转,她看了蓝衣小姑娘一眼,漫不经心地问:“耳熟?” “对对对!我好像……听什么人说起过!”她越说眼睛越亮,片刻后打了一个响指,正色道:“对了,就是叶无暇叶姐姐说过的话!” 方巧安顿好师兄,诧异道:“就是近日那个声名鹊起的那个无影剑吗?” 提到叶暇,秦之澄顿时了然,却忍不住提起一颗心。 她将大长公主的金令交给了叶暇,正是希望她去搬救兵。只是不知道叶暇能否及时赶到,若不然——秦之澄非但没法瓮中捉鳖,反要被青令山的人包了饺子了。 小怜自发去了门口守着,魔蝎久久闭门不出,青冥堂的管事者自然会有所怀疑,但她若是应付一二,也能拖延一些时间。 “要是叶姐姐在就好了。”蓝衣小姑娘遥想几日前那个气势惊人的少女,目露向往之色:“我还没来得及认识她呢,她就走了。” “那个无影剑,当真有这么厉害吗?”方巧蹙眉,落寞道:“我倒是觉得姜姑娘武艺高强,想必也不输给她的。” 方巧本来没什么意思,说完之后却觉话中似有些挑拨之意,她看了眼蒙住半张脸看不清表情的秦之澄,连忙道:“姜姑娘,我并非……” 秦之澄懒懒瞥她一眼,淡声说了句“没事”。 她当然不会因为别人随便一句话,就和相处十几年的朋友生起隔阂。只不过方巧这个风格,还真有些像瑜州府中,一些被关在后院里,成日里有意无意惹是生非的女人,虽不至于厌恶,但到底教她难以生出好感。 秦之澄正闭着眼睛养精蓄锐,却觉身边有人靠近。她抬眼一望,身材高大的男人一掀衣袍,坐在了她身侧。 “那个和你一道的女人,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52 怎么不见踪影。”狄振羽显然还记得酒楼中同秦之澄坐在一处的叶暇,他皱了皱眉,冷声道:“她就眼睁睁见你被带走么?” 她正要解释,但狄振羽见识过女人的嫉妒心,此刻也不免往这方面想,他自顾自道:“听说中原女子的嫉妒心尤为强烈……” 秦之澄顿时被他这句话气的无语,拿刀柄砸了一下男人的肩,冷冷道:“原来你当真是看不起女人,尤其是中原女人?” “……”狄振羽清咳一声,道:“我娘和你除外。” 秦之澄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她哼了一声,转过脸索性不再理他。视线里,脸色惊惶的小怜蓦然遥遥奔来—— “姜澄姐!二爷来了!” 秦之澄袍角翻动,霍然起身! 离未时还有好几个时辰,他怎么会突然提前过来?秦之澄脸色微变,却还是扶住了小怜的肩,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进来——”她环视一周,见众人脸上都是惊惧之色,捏紧了拳。 “你们安心等在里面,不要踏出一步。” 语毕,秦之澄脚步掠起,眨眼间就到了门前,狄振羽亦随之而来,两人对视一眼。 “关门!” 清涧般的女声一喝,狄振羽反手一推,铁制的大门竟被他以一掌之力关合了。 两人并肩而立。 不远处,上百护卫已将青冥堂团团围住,头戴儒巾的书生折扇轻摇,脸上挂着莫测的笑意,注视着门前的一男一女。 他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眉目细长,面如傅粉,相貌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之感,就连声音也是阴柔的的。 “我说昨夜卜卦怎么有凶兆。” 他纸扇一合,背负双手,从容地走近,眯起眼睛时倒真是像只狐狸,说不出的狡诈。 “原来……是来了不速之客!” 声一落,他背负的双掌悍然拍出,而他对面的两人动作亦不落其后,双刀寒光如练,倾泻而来,秦之澄与狄振羽第一次携手对战,竟是说不出的默契! 笑书生的功力实在超乎他们想象,只见他一掌对上一人,眨眼间便卸去了十分力道,无形中将二人隔开,掌力却还未褪尽。 气浪翻涌,在三人周身炸响,院中沙石迸溅,远处炸裂的石块直击秦之澄后心,她目光一冷,腰身翻折,步履流转间云生风行步再起,院中女子的身影瞬时模糊虚残。 只要拖到叶暇带人前来—— 笑书生眼睛里浮起冷酷的笑意。这样的轻功,和道家秘法真是如出一辙,在他眼里,破解不过是片刻的功夫罢了。他在原地伫立片刻,反手一掌,身后的如影随形的长刀刹那间就被推开。 狄振羽被这番力道推得连连后退几步,脸色彻底凝重了下来,这人所练的功夫分明是中原独有的道家秘法,借力打力之法,运用的炉火纯青。 笑书生脚下顿时亦挪动出类似云生风行步的韵律,不消片刻,已然追至秦之澄身前! 她来不及举刀,一道便掌力沉沉落下,无奈之下亦只能举手相对。 “砰!”地一声,二人真力激荡下,秦之澄疾步后撤! 她唇角溢出一道血线,染红了雪白的面纱。 这家伙竟然不顾身后的狄振羽,一意要置她于死地! 作者有话要说:  听到学校一个让我三观碎裂的决定,更新有点晚了…… 嗯,明天叶暇到了。 叶暇:抢走一切英雄救美的机会,就不让你拱我家白菜。 狄振羽:…… ☆、到来 狄振羽眼前,景象一变。 青冥堂中的高大樟木原本排排栽种在院子两侧,离他有十来丈远,可是此时,却仿佛长了脚似的,团团围在了他身侧。 狄振羽当然不会以为这些樟木是成了精,他暗中跟着出入青令山出入的四煞部下,方才摸清最行动最为高调的魔蝎住处,多少知道了此地的情况。 除了来时的那一段布满阵法的山路,青冥堂中,亦设有阵法。他花了三月时间,强行记下了那一段路还如何走,但堂中的阵法他却一无所知。 八卦阵法是中原独有的奇门异术,八卦记载八个方位,用十天干隐其一,配九宫记载天象及地象之交错,用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记载人事。 若非道家传人,压根无法轻易破解,连秦之澄都束手无措,更别提狄振羽这个异乡的门外汉了。 秦之澄虽不在阵内,面临的危机亦不在狄振羽之下,笑书生招招逼人,她先前被那一掌震伤了肺腑,经脉中真力已有迟滞,虎口亦在发麻。 笑书生身形单薄,掌中真气却浑然不似他的外表一般阴柔无力,原本规整的假山巨石被他周身的气浪卷乱,顷刻间碎成了粉末。 秦之澄尽力平复下翻涌的内息,身姿折转轻盈,翩飞如蝶,接二连三躲开绵延不绝的掌力。明月刀在雪白的掌心中旋如飞盘,日光耀热,折射出灿烂的金芒。 《连城刀诀》第七式,日月交辉! 她对第七式并未全部掌握,为了制敌,这一招倾尽了全力,明月刀盘旋成圆月般的飞轮,交睫间直冲笑书生面上袭去,笑书生面色不改,冷冷一笑。 霎时!他一掌拍出,竟直将蕴藉了十成功力,含威带煞的明月刀,送回了秦之澄面前! 秦之澄咬牙,伸手—— “嚓”地一声,狄振羽周身真气如巨浪,一泻千里,院中翻起三尺高的尘浪,一时间黄沙迷眼,他却浑然不觉,直向秦之澄奔去。 她探手握住的不是刀柄,而是锋锐的刀锋,只消片刻,就在雪一般的掌心里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而此时,笑书生杀意十足的一掌将要自她头顶拍下,秦之澄眼见要殒命当场! “姜澄!”狄振羽大喝一声,目中泛起血丝,手中长刀脱手掷出,笑书生岿然不动,单手一挥,刀亦冲他飞回。 夺命一掌离秦之澄额头不过咫尺,天外忽然划过一道流光。 那是一道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光,如果不是察觉到空气中轻微的真气波动,笑书生根本无法用眼睛捕捉到这道光的痕迹。 这道光,是道剑光,且是直冲他来的剑光。 魔狐神色微变,“咦”了一声。他伸出手,掌心凝聚真力,缓缓化解了这道剑气。而乘笑书生对应剑气之际,秦之澄纵步远遁,掌心的鲜血顺着刀身滴落,一路蔓延至狄振羽身侧。 与此同时,携剑而来的白衣少女悍然一剑刺出,拦住了笑书生。 冷淡凝定的声音响起,叶暇目光冰凉。 “你的对手,是我。” “哦?”魔狐阴森地一笑,嘴角的弧度轻蔑而讽刺:“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敢和我说对手?” 狄振羽伸手捉住半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53 空飞回的长刀,打量着叶暇,沉声道:“这就是你的帮手?” 他的语气不以为意,不说笑书生深厚的内力,就是奇门遁甲,也够众人喝一壶的了。 这个和秦之澄年龄相仿的少女,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秦之澄和叶暇对视。 有援兵吗? 叶暇没有回答,只微微点头,秦之澄瞬间松了口气。 乌压压的三百甲士手握长缨,从堂外鱼贯而入,对上了一群守卫。笑书生脸色顿沉,摆手一挥,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 这些士兵,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可惜了,以目前的形式,不宜出手。 只见吕逸飞环视一周,目光落在秦之澄身上,问叶暇道:“叶姑娘,这就是县……” “咳咳,”秦之澄唯恐他将“县主”两个字说出口,忙朝叶暇使了个眼色,叶暇收到暗示,眉尖轻动,无奈地阻止道:“这就是先前我说的那个人。” 话语中,加重了“先”字的力道。 叶暇的目光里含着淡淡的警告,吕逸飞好歹在官场混迹过,听闻此言看了秦之澄一眼,若有所悟,便不再追问。 白衣少女手中提着剑,看笑书生碍于形势,站在一边未有动作,忽然嘴角一弯,笑道:“这下,我算是有资格和你说对手两字了罢?” 青冥堂中不过半百守卫,对上三百精兵,怎敢言勇? 笑书生把一双细长的眼睛眯得更小,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叶暇静待中,只听他道:“以多胜少,只怕……” “说的也对,”叶暇点点头,深以为然:“你方才也是以一对二,没有动用其他属下围攻,我又怎么能连一个邪道人都比不上呢?” 又是江湖正道人这一套,迂腐!魔狐在心中暗笑,面上却表现地极为郑重。 “正是,你若敢和我一对一比试,才有资格说对手这两个字。” 叶暇“哦”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妥,颔首道:“说的也对,那就一对一吧。” 她随意一拱手,又随意道了一声“请赐教”,脚下一踏,流风忽起。 云生,风行。 又来这一套,魔狐冷笑一声,就要出手,狄振羽眉头皱起,提刀便要向前,秦之澄连忙抓着他的手,急切道:“哎,你别着急,她敢这么说,定然是有把握的!” “你就这么相信她!” 只慢这一步,那边叶暇剑影飘动一霎,转瞬即逝,二人已然开始动手。 狄振羽自然不是怕叶暇死在笑书生手下,怕只怕魔狐会抓了她做人质,将原本有利的局势变成劣势,秦之澄多少猜到狄振羽所想,嘴角微抿,平静道:“对,我相信她。” 魔狐先前之所以能以一敌二,险些杀了秦之澄,也无非是靠他那一手道门秘法罢了,可是叶暇却不怕这一套。 第一任无影剑才是正式拜入道门的弟子,叶暇身为无影剑的传人,对九宫八卦更是精通,岂会怕他?这个笑书生虽不知什么来路,但秦之澄可以肯定,失去了道门秘法的帮助,叶暇只需对付他那一手绵密不绝的掌法。 无影剑的路数,是隐匿无形。与刺杀极为相似的鬼魅剑法对上这种浑厚浩荡的武功,不必正面相抗,只要瞄准时机,便能一击制敌。 且叶暇之前已经对战过邵一棠,想必对这种真力浑厚的武功早有了克制的方法。 狄振羽哼了一声,冷冷道:“你信她,我却不信……她若是来迟一步,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秦之澄无语道:“这句话不是这样用的。”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字面上的意思不一定是真正要表达的意思。狄振羽这样说,真是让秦之澄哭笑不得。 她叹口气,看了眼手心的伤,待到此时叶暇出现,场面稳住了,她才感觉到疼痛。 狄振羽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幽蓝的眼珠中充斥着不知名的情绪。他将刀一扔,半跪在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捧起秦之澄的手。 “你干什么!” 秦之澄不妨被一双温暖的大掌握住,想挣扎却被牢牢定住手腕挣脱不开,她的手腕极其纤细,男人拇指和食指松松一拢,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腕。 “你们中原女人,都是这么不看重自己身体的吗?” 他低着头,小心地将药粉洒在受伤的血口上,这伤药似有奇效,不一会儿血便止住,疼痛处透出一丝清凉的感觉。 秦之澄看不清他的表情,心底却生出奇怪的情绪…… 总觉得他这个时候,脸上一定是很温柔的。 她眼里,忽然绽起柔软的波光,似一弯明月,映入了星河。 “啊呀呀……” 铁门不知何时推开了一条缝,秦之澄一看过来,缝后的蓝衣的小姑娘立刻捂住了眼睛,对着站在门前的二人道:“好亮好亮,外面的光太刺眼睛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 狄振羽将她的手放开,两人对视一眼,又立刻移开目光,秦之澄无比庆幸自己还带着面纱,掩盖住了发热的脸颊。 她转过头,想要尽快脱离这种气氛,一眼就看见叶暇已经把笑书生拖在手里,慢慢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秦之澄不可思议道:“你这也太快了吧。” “一回生,二回熟。”叶暇似笑非笑:“倒是打扰了你们两个,真是对不住。” 秦之澄还没来得及反驳,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叶姐姐!”蓝衣小姑娘眼睛里闪闪发亮:“你怎么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  啊……,提前说一声,明天开始到下周四,我有好多好多考试啊…… 应该没法日更,更新可能会很不稳定……哭…… 大家可以养肥哒~ 过了下周四我一定恢复日更,小天使们不要抛弃我qaq。 ☆、找人 “你是……”叶暇沉吟了一会儿,含笑道:“薛映水姑娘?” “啊啊啊啊啊!”薛映水捧脸尖叫:“叶姐姐你还记得我啊!” 秦之澄在一边凉凉道:“我说你还蛮招小姑娘喜欢的嘛,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叶暇微笑:“不敢和你比,才分开多久,这位是……” 她的眼神在狄振羽身上溜了一圈,回想起酒楼里秦之澄的评价,笑意愈发玩味:“卖弄风骚?” 秦之澄被口水呛得连连咳嗽,恼羞成怒:“他叫狄振羽,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来这么晚,现在还好意思捉弄我!” “哎?”薛映水鼓鼓脸颊,嘟囔道:“姜姐姐又是叶姐姐认识的人啊!”叶姐姐认识的姑娘也太多了吧…… 她二人在这边吵嘴,狄振羽显然明白过来秦之澄的先时想要说的话。叶暇并非是不管秦之澄,而是连夜去寻了朝廷的军队,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54 身份,能使唤得动朝中人,又是怎么能找进山中来…… 正思虑间,却见叶暇安抚地向秦之澄微笑道:“抱歉抱歉,是我来晚了,送你一件礼物赔罪吧?” 她打了个响指,翩飞的紫色蝴蝶便落到了秦之澄肩上,阳光下,轻盈的蝶翼闪着细碎璀璨的七色光芒,蝴蝶和美人构成了一副梦幻般的图画。 秦之澄:气死了又来这套! 狄振羽:怎么感觉心情甚是微妙? 薛映水把同情的眼光落到狄振羽脸上,此刻的异邦大哥,头顶上好似顶着一片大草原…… 被叶暇拖着的魔狐此刻终于变色,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停在秦之澄肩上的蝴蝶,喃喃道:“追影蝶?怎么可能是追影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哈哈大笑:“原来你是秦家的后人!难怪能穿过我布下的天罗地网,我输的不冤,不冤!” 还天罗地网呢,叶暇按了按眉心,摇头道:“我姓叶,不是秦家人。还有,别给自己找借口了,你输给我明明是因为你那半吊子的道家功夫。” 说来秦之澄和叶暇两人的内功的确相差无几,但万物讲究相生相克之道 若说魔狐的云生风行步是半吊子,那么秦之澄的云生风行步就是半吊子的半吊子,她输给魔狐就是用错了方法,因而处处被笑书生克制,她若是从一开始就以《连城刀诀》应敌,魔狐未必能在她手中讨到好处。 叶暇则不同,她是正宗的道家传人,奇门八卦难不住她,对魔狐的功夫自然是有所压制的。 青令山四煞一朝除去了两人,现今只剩使毒的魔蛇和最为神秘的业道灵。但既然招惹了,又花了这么大功夫,不把这颗毒瘤拔除,就算白来一趟。 秦之澄把得来的消息悉数告知,叶暇扯扯嘴角,将魔狐扔到吕逸飞手中,交由他去审问。令钥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既然有了人在,何必担心问不出另外二人的所在? 她拍了拍秦之澄的肩膀,低声道:“追魂蝶这回,我可不替你背锅了。” 追影蝶养育之法掌握在南帝长孙非卿的手中,而能让南帝送东西的,只有秦家的女人。秦之澄极精御兽之术,天机府中存有的追影蝶茧都是她培养出来的,叶暇对如何培养一窍不通,只知道使用之法。 秦之澄低笑道:“不背锅,还不是没否认?”她眼神狡黠,透着盈盈的星光,当真是摄魂夺魄的美丽。 狄振羽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人窃窃私语,沉默地将门推开,把趴在门上的薛映水放了出来。 薛映水“蹭”地一下抱住了叶暇的大腿,在秦、叶二人呆愣时便“嘤嘤嘤”哭诉起了这几天的悲惨遭遇,叶暇最受不了小姑娘这种撒娇,连忙蹲下,开始柔声轻哄。 “……”秦之澄无语半天,向狄振羽示意走远些。 男人幽蓝的眼珠里闪过一丝阴谋得逞的笑意,点点头,把她拉走了。 叶暇在安抚小姑娘的间隙里抬头注视二人的背影,无限感慨。 “哎,阿澄你可要擦亮眼睛啊……” “占有欲这么强,这家伙可不是善茬。” * 薛映水被抓到青令山的内情,让叶暇不由得扶额叹惜。 她随姐姐薛碧水参加昆仑剑派的婚礼,婚礼却遭逢叶暇插手,江黯生走火入魔,邵婷身死,昆仑剑派一分为二。 落到这么个结局,来贺喜的宾客也不好多待。再者,薛碧水除了道贺还有其他要事在身,在叶暇走后不久,她们两人也走了。 碧水山庄处于南方沂州府,为一方富甲,近些年来,庄下的“彩轩堂”更是开拓了在北方的胭脂生意。 南来北往的商客,要运送货物,大都必须经过止战江。 薛碧水身为碧水山庄的继承人,对家中生意早有接手,“彩轩堂”的运营都是由她负责的,这回她出门,主要还是为了谈生意。 “彩轩堂”的胭脂原料,很多都是出自南方沂州府,要开拓北方市场,货又怎么能少? 只是止战江上的水匪大帮赤水坞借助地利,在各类生意中都插了一手,他们手中的财富不比晋州的煤老板、沧州洛兴城常府或沂州的碧水山庄差——有了钱,就有了人。 赤水坞人力、物力、财力样样不缺,帮中上下数不清的武林好手,他们盘踞在止战江上,成了为患一方的水匪。虽不敢动官船,但来往的商船客船皆要上交保护费,有时一趟货走下来,钱还未赚,商客的货倒去了一大半。 这回“彩轩堂”的生意也是如此,碧水山庄的货船被赤水坞截下。薛碧水有意与之商谈,希望能赤水坞能退一步,好歹碧水山庄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势力,若真较量起来,赤水坞不死也要脱层皮。 结果不曾想,他们竟半分不给面子,甚至将前来商谈的薛碧水关了起来。 “既如此,你怎么不和碧水姑娘在一块儿?”叶暇皱眉道:“反而落到了魔蝎手中。” 薛映水擦干眼泪,哽咽道:“不知青令山是怎么和赤水坞有了合作,赤水坞中人把二姐和我分开□□,听说是业道灵另有什么计划,派魔蝎出面将我带回了青令山关押,我也不知,二姐此刻到底是在赤水坞中还是和我一样在青令山里……” 她毕竟年岁尚小,遭此变故心有余悸,一遇到叶暇便升起了依赖情绪。 小姑娘咬着唇哽咽道:“叶姐姐……你这么、这么厉害,能不能帮我把二姐救出来啊!” * 秦之澄被一路无言的狄振羽拉到了后院的樟木林间。 日上中天,空气中有一丝燥热,只有树下的阴影里才觉几分凉爽,秦之澄垂着眼睛,冷声道:“你抓够了没有?” 手腕被猛的放开,不经意扯动了伤口,秦之澄“嘶”了一声,听到这声痛呼,狄振羽连忙转过身又抓起她的手打量,哑声道:“没事吧?” 雪白的手心里刚刚结了一层鲜红的血痂,被他扯动后,又溢出细微的血丝,男人眉头打结,目光凝重。 他唇角微抿,向伤处吹了几口气。 秦之澄瞬间惊吓地往回抽手,却没抽动,气得她脸颊发红,怒声道:“狄振羽!你有毛病啊!”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瞧。 男人眼睛的颜色极其漂亮,秦之澄罕见这样的幽蓝色,一时有些怔愣,回过神时,被他这么盯着,只觉全身上下不自在极了。 “你放开!”狄振羽既不说话,又一直盯着她看,秦之澄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男人,应付起来未免有些力不从心。 狄振羽见她眼角都出现了淡淡的绯色,嘴角微弯,总算放开了她的手。 秦之澄轻声道:“你拉我到这边来,到底是什么事?” “的确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谈起正事,两人的表情都恢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55 复了正常,秦之澄用没受伤的手摸着另一只手的手腕,蹙眉道:“什么事?如果是我能帮的,我一定尽力帮你。” 狄振羽深深地看她一眼。 “依现在的情况,你们铲除四煞易如反掌,”狄振羽道:“但我想要你们,把魔蛇交给我处置。” “……”秦之澄偏过头盯着肩头懒懒扇动翅膀的蝴蝶,将它引到手指上停留。 “可以,但……我能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吗?”狄振羽费尽心思混进青令山,可看他的言行,并不像和四煞有什么过节,这点令秦之澄十分费解,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狄振羽淡淡道:“我想要向他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哦?”秦之澄知道自己问到这里应该停止了,却还是掩不住好奇:“打听谁的下落?” 她话一出口,便看见狄振羽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意,忙补救道:“我是想,如果你没问出来,或许我能帮你打听。” 狄振羽目光沉了沉,问道:“帮我打听?” 秦之澄方一点头,就听男人道:“好,我想要知道一个女人的下落。” “女人?”秦之澄睫毛微颤。 狄振羽见她垂下头去,嘴角动了动,还是没解释什么,只道了一声“对”。 “她……叫什么名字?” “容情。” 作者有话要说:  喵~猜猜狄振羽为啥找容情。 啊嘿继续走剧情…… 小王爷的追妻计划应该在后半本才能看见了…… 按大纲来看,是很甜甜甜的…… 如果他不甜,那副cp也会甜答…… ☆、怀疑 秦之澄两人回来的时候,叶暇正懒懒坐在堂中的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枚令钥。 “问出来了?”秦之澄挑了挑眉:“魔狐怎知勾魂手的令钥藏在何处?” 叶暇摇头道:“不是。”她指了指那个先前被秦之澄劈昏的少女,她此刻已经醒了过来,正抱着魔蝎的尸体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这姑娘算是彻底废了,被调/教的一心只有主人,我同她说如果你找不出令钥,就不留魔蝎全尸,她就乖乖地交出来了。” 小怜站在一边,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同伴,目露怜悯。 秦之澄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其他人我已经让吕逸飞派人送走了,就这位小怜姑娘执意要再谢谢你,还有那位方巧姑娘……”叶暇笑道:“你倒还说我,你这怜香惜玉的性子,也不遑多让嘛!” 秦之澄也笑:“怎么?有意见?” 她狭长的眉眼那么一瞥,就是令人心颤的风姿。叶暇正要说不敢,却见小怜折身下跪,惊得两人齐齐移开位置,少女也没有强求,只在原地重重叩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来时额头上都出现了血丝。 秦之澄弹了一下少女的额头,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叶暇在一边失笑,只听得秦之澄淡淡道:“长长记性,别随便被拐了。你知道厌羊坡怎么走吗?” 少女一愣,点头。 “待会儿我让一些人把你带去那边,把那边的姑娘也一起放回家。” 小怜眼眶一红,哽咽地说了声好,再次拜别叶、秦二人。她方一走,方巧就扶着已经半清醒的沈传过来道谢,秦之澄对这两个人没有什么好感,话也懒得说,只抱着手臂不发一语。 叶暇无奈地接过话头,笑道:“二位的谢意我们知道了,只盼你们今后能真的铲奸除恶,不要再为了虚无的声名……”做些自以为善的判决。 这后半句话叶暇并不曾说出口。方巧早已知道叶暇的身份,她回想起之前那句类似挑拨的话,更是羞得无地自容,对于无影剑的告诫也不曾还口,只连连点头应下。 飞星剑被两个年纪这么轻的少女搭救教训,又是恼又是愧,但他重恩情,毕竟是她们二人不计困难出手相救,因也真诚道:“二位姑娘……还有这位兄弟,今后若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和师妹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狄振羽不予理会,幽蓝的眼睛盯着秦之澄,秦之澄则撇过头看叶暇,叶暇无人可看,只好站出来回应。 “二位的心意我们知道了,你们还是快些下山寻医治疗罢!” * 待这两人也走了,秦之澄才疑惑道:“那小姑娘呢?这么粘着你,怎么这么快又不见了?” 想到薛映水的请求,叶暇揉了揉眉心,叹道:“我让她到山下等我了。” 秦之澄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她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叶暇的表情:“你不会又把什么闲事揽上身了吧?” “讲道理,这个‘又’字是怎么来的?青令山这回,不是你揽的闲事吗?”叶暇表示并不乐意被扣上这个帽子,秦之澄哼了一声,想想确实如此,便也说不出话了。 “她的事情待解决了青令山之人,我再同你说。倒是你的伤如何了?”叶暇解释了一句,而后似笑非笑地盯着秦之澄包扎地整整齐齐的手掌,摸着下巴道:“现在就去找魔蛇,应当不妨碍罢?” 狄振羽正眼对上叶暇审视的目光,没有半分逃避。见到他这么一副态度,叶暇才微微舒展了眉目,收起戏谑的表情。 叶暇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秦之澄脑海中又浮现出狄振羽半跪着为她上药的场景以及捧着她的手小心吹气的样子,她眼里绽出一抹动人的波光,面纱下的脸颊红了大半,嘴中却道:“没事了,现在就走吧!” 自小一起长大,秦之澄的心思哪里瞒得过她?这难得一见的娇羞实在叫叶暇纳罕,但叶暇从不干涉身边朋友的感情,其中滋味是酸是甜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 她相信朋友的眼光,也相信她们坚韧强大的精神——她们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难以回头的境地。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们伤怀时给出一个温暖的怀抱,在她们幸福时送上最为真挚的祝福,如此而已。 秦之澄不打算说,叶暇便会意地转开话题。 “既然伤势无碍,那咱们就走吧,毒郎君的毒/药防不胜防,可惜未期不在此处,否则咱们……” 秦之澄笑道:“我还当你怕她怕到宁可自己一个人抗事,原来这种时候,你也会想到她的。” 少女摘下面纱,堂内顿时蕴然生光。 秀致精绝的眉眼肆意飞扬,秦之澄抬起弧度流丽的下颔,傲然道:“不过,纵使只有咱们两个,这天上地下,何处去不得?” 叶暇大笑。 “对!对极了!你我并肩,何处去不得?” 这是独属于天机府中人的骄傲。 世间女子,或随波追流,屈从君父;或自怨自艾,画地为牢。 她们学三从四德,从父姓、冠夫名,即使香消玉殒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56 ,碑上落下的,亦不过是某门某氏,连个名字都找不出来。 即使经过懿阳大长公主和云沉侯易疏影这么多年来在朝中不懈的努力,她们改变的,也不过是一小部分女子的命运。 秦家的女人却绝然不同,或者说,天机府中的女子绝然不同。 她们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姓名,学自己想要学的东西,爱自己想爱的人,做别人不敢做的事。 这大概也是懿阳大长公主,对她的女儿和外孙女最深厚的爱。 叶暇与秦之澄对视一眼,她笑道:“愿吾后人,得承吾志。隔绝黑暗,赠尔净土。” 秦之澄顿时会意,她眼睛里溢出浅浅的水光—— 这是大长公主临死前的留下的一句话,一段载满了她的慈爱与祝愿的话。 少女很快眨去了眼角的泪光,微笑回应。 “怀英雄气,壮英雄胆。纵尔巾帼,须眉不让。” 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角落里抱着魔蝎尸身的少女,怔怔的看着堂中两个纤细却挺直的背影,指尖微微颤动,眼睛里泛起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光。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是杀了主人的人啊! 她怎么会觉得,她们这样很好? 狄振羽将手握在腰间的刀柄上,眼睛微微一垂。他幽蓝的眼珠里满是不知名的情绪,却写不进眼前的少女的身影——或者说,他不敢看。 若是再看下去,只怕就会刻在心中再也忘不掉了。 中原女子…… 叶暇剑指一指,背后雪白的无影剑便势冲云霄,在空中展开扇般的残影,无影无形的剑气如风如芒,疾电般射出。 真气一提,她探手捉住长剑,高声道:“随我来!” 下落处,正是青冥堂那处密道。 吕逸飞一直关注着叶暇这边的动向,秦之澄面纱一落,他即使不曾见过纯昭县主,也不由得打心里相信这的确就是纯昭县主。 因为除了她,这世上还有那个女人能拥有这么一副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的容貌? 哪怕自诩不为美色所动,他也被这容貌惊得呆了足有半刻,直到被叶暇一声喝醒,才魂不守舍地跟了上去。 * 穿过地牢中长长的夹道,到达黑暗的尽头,叶暇拎出怀中放着的令钥,拍在石制的嵌台上。 烛火昏暗,伴随着隆隆的声响,火焰不住左右摇晃,打散了众人映在石壁山的影子。 无影剑横在胸前,叶暇静待开门的那一刻,秦之澄凝声成线,将一句话送到叶暇的耳中。 “留毒郎君一个活口。” 叶暇眉头一跳,转而看去,却见秦之澄神色坚持。她叹了口气,在吕逸飞疑惑的目光里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因为他?” 秦之澄点了点头,却没看狄振羽一眼。 叶暇握剑的手紧了紧,不经意一瞥,这个“他”正抱着刀倚在石壁上,橘红的火光洒在幽蓝的眼睛里,映射出妖异的光。 一身是毒的魔蛇要杀已是十分困难,若留了他的性命,亦不知他会有什么诡诈的手段。明知如此,秦之澄还执意要他活着,而且是因为狄振羽的要求…… 这个狄振羽,到底是什么来头?又有什么目的?他接近秦之澄,又是否是真心? 饶是叶暇并不喜欢干涉朋友的感情,心中也忍不住对这个男人起了戒备和怀疑之情。 就在叶暇皱眉沉思的时候,石门终于打开,属于正午的刺目阳光,从外面照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叶暇:不管闲事怎么叫叶无暇嘛! ☆、要命 石壁外的景象,十分奇诡。 山峰之上古树参天,几可蔽日,重重的树影中,不见鸟雀虫蚁。好像这片土地偏爱草植,而不愿分出一点位置给有生之灵。 叶暇的眼睛暗了下去。 危险,极其危险的感觉! 她手腕翻转,迅疾的剑光风驰电掣地扫向了茂密的丛林,霎时间,群树涌动,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只消片刻,蛇群便已出现在众人眼前。 放眼望去,没有一条蛇比她的手腕细,蛇身鳞片细密,花纹绮丽,蛇眼中绽着森冷的光,长长的蛇信子吐露时发出“嘶嘶”的声音。 蛇好湿冷,而时值正午,林间气候干燥,难怪它们之前不见踪影,想是躲在了枝叶下的潮湿处。这么看来,林间没有别的动物,也是因为有这么一大群蛇在。 叶暇深吸一口气,回身道:“吕都尉,还是请你带众位将士留在此处,”她停顿片刻,与秦之澄对视一眼,继而道:“半个时辰后,再出来。” 林外都是毒蛇,她请人来是帮忙的,不是白白送命的,不如将他们留在原地,待解决了威胁,再让这些人出手。 她的眼神在狄振羽处顿了顿,又移向秦之澄,长叹道:“阿澄,看起来要靠你了!” 秦之澄目光一定,笑了。 从深林间吹来的风如此轻柔和缓,如同恋人亲吻着彼此的脸颊。而正午的日光穿透苍翠的古木,削减了灼热的温度,只留下一抹缱绻的暖意。 这舒缓的春风勾起少女乌黑的发丝,这灿金的日光为她披染最耀眼的衣裳……满山颜色抵不过她那一笑。 一笑,倾城。 狄振羽在她露出笑颜的那一刻就转过了眼睛,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巅。 纤细的手臂一抖,秦之澄如玉一般的手指压住锋锐的刀锋,弯月状的刀身映出夺目的光芒。 柔弱与刚强,融合的恰好到处。 这只手之前受了伤,然少女握刀的力道却无一分松懈,目光里全是坚毅之色。 叶暇微笑。 秦之澄从刀柄处拆解下一管短竹笛,弹弹刀身,挑眉道:“走吧。” “县……”吕逸飞伸出手,却只来得及擦过少女的衣角,他待跟上去,秦之澄蓦然转首:“原地待命,我不会有事。” 这一眼气势如刀,锋锐迫人,吕逸飞忽然回想起少年时见过懿阳大长公主一面,伏枥的老将锋芒皆已敛去,仍有一身不容人逼视的锐意。 那一眼,何其相似。 难道,大成又要出一个女将军了? 怎么可能,大成已经太平了这么多年……又不是高祖那时四方来犯,即使是这位县主想要步上先人的老路,也得有机会才行。 他摇着头,笑自己想太多。 叶暇扫了眼众将士的神情,见他们全都盯着秦之澄的笑颜,一副呆愣的模样,不禁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她用剑柄戳了戳身边吕逸飞的肩:“吕都尉,先把门关上罢!” 愣神的折冲都尉冷不防被戳倒,回过神时正想骂一句“岂有此理”,叶暇却已经握紧了手中剑,交睫间已步出三丈远。 好在吕逸飞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57 虽有几分脾气,却还拎得清轻重,三人一踏出石门,石壁便已合上。 前方,秦之澄将短笛抵在唇边,顷刻间短笛声轻快地响起,蛇群虽多,在笛声下竟无一条敢扑到她面前。 只见少女每踏上一步,四周的蛇群便潮水般散开,狄振羽眉心檀珠不断摇晃,双眼闪动着不可思议的神采。 这群蛇竟如同受到召唤,不一会儿便全部散去了。 秦之澄御兽的功力,原就是举世难寻,不论这群蛇是怎么来的,在短笛声下,皆尽退避远走,十分恐惧的样子。 叶暇踩着韵律奇特的步伐,不一会儿就追上了两人,她环视一周,笑道:“看来……” 话未说完,她目光一沉,诡谲吱唔的乐声传来,一时分辨不清是什么乐器。几条还未走远的花蟒骤然回转,张开血盆大口,扑了过来! 叶暇剑光飞掠,一只比她腰身还要粗的蟒蛇赫然被钉住了七寸,它挣扎的力道极大,几乎要把身边的古树撞倒。 叶暇死死摁住剑柄,直到蟒蛇彻底停止挣扎,气息丧绝,才使力拔出深陷的剑身,腥臭的血液溅了她一身。 而秦之澄身侧,另一只大蟒被一刀断去了头颅。 眼睛幽蓝的高大男人手中握着长刀,刀锋上缓缓滴落猩红的血珠。 古怪的乐声曲调愈奏愈烈,在燥热的正午听来,却仿佛身处寒冬。 在这样的乐声下,远走的蛇群纷纷回头,滑向林中的三人。蛇群前赴后继络绎不绝,秦之澄已无暇吹笛,掌中弯刀连闪,树枝上缠绕的蛇身被刀气裂成数块,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蛇血如雨,洒了满地。 叶暇脚下山水不惊,一片祥和,手中握着的剑却溢满杀气,所过处,血流满地。 一剑当风,扫落一片扑咬而来的蛇群,无影之剑无处不在,暗处的利器,杀人不露形迹,更不必提杀蛇。 可是再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叶暇凝神细听,这仿若来自幽冥的乐曲像是无处不在,不知到底从何处传来。 她靠近秦之澄身侧,冷声道:“阿澄,你继续吹笛,我在你身边护着你!” 秦之澄刚要点头,只听得狄振羽声音冷沉,长刀一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扬眉道:“有我在她身边,你尽可放心。” 叶暇:“……” 好气呀!这什么时候!表忠心合适吗? 看着叶暇的表情,秦之澄忍住涌到喉间的笑意。 总算不是她一个人在这个男人这里吃瘪了,难得沉稳如叶暇,也有被气到变色的一天。 不过一瞬,她便收敛了笑意,把短笛附在唇际,真气暗运,轻快的笛声再响! 音波扩散,声所至处,如同雨落池塘,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身处两音交锋中的蛇群顿时走也不是,来也不是,在原地来回滑动,转成了循环的圆圈。 这一幕看起来十分有趣,但叶暇的表情却一点儿也不有趣,无影剑在她掌中盘旋一周,划出一圈虚幻的残影。 那古怪的乐声突然发出尖锐的一声,如雪顶坍塌,轰然炸响。秦之澄内伤未愈,被此一震,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往后一退,被狄振羽伸手一揽,将她扶稳。 就在此刻,叶暇一剑飞出—— 不远处一声闷响,利刃入肉的声音传来,那古怪的乐声亦随之湮散。 白影一闪,少女纤细的身形刹那间从原地消失。 “危险!你快追上去!”秦之澄抓着男人的袖子竭力站稳,焦灼地看着叶暇消失的方向,急切道:“她一个人怎么……” “之前你也是一个人。”话一出口,狄振羽就心知不好——秦之澄的表情几乎可以用愤怒来形容了。 他长叹一声,弯腰伸手抱起少女,身如飞鹰,自地面直冲天际。 方一落到地面,两人就见叶暇被一把剑抵住,直挺挺地站在群蛇中央。 而那柄剑,正是叶暇的无影剑。 秦之澄咬牙,抓紧明月刀,冷喝道:“放了她!” 驼背的年轻男人眼神漠然,不为所动。 他肩上的伤口还在不住往外溢出鲜血,正是刚刚被叶暇的无影剑所刺伤,但他却像个木头人,脸上居然一点痛楚也没有。 “不速之客,本该……死不足惜。” 慢悠悠的语调自两人身后而来,不消片刻,戴着眼罩遮住左眼的黑衣男人转动着手指上的翡翠扳指,从容地出现在几人面前。 他的容颜极其俊美,但脸型是圆的,眼睛也是圆的,身量亦不高,比叶暇还矮了个头,笑起来时看着十分无害,只有露出的一只眼睛中透出淡淡的阴翳。 但就凭这一分阴翳,也足以威吓旁人了。 见到来人的模样,狄振羽瞳孔一缩,诧声道:“魔鲨!” 此处不该是通向魔蛇居处的暗道么?魔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暇身后被本属于自己的长剑抵住,脸上却还带着笑容,看见幕后的四煞之主终于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微微一哂,笑道:“看起来,魔鲨阁下已经知道我们的动静了。” 魔鲨笑眯眯道:“魔狐那个蠢货,竟没能把你拿下……实在是辜负了他那一身道家功夫。” 叶暇也笑眯眯道:“原来阁下已经知道我的来历了,贵帮不但情报网厉害,在青令山中的探子更是厉害,难怪我们要落在阁下手里。” “你很识趣,”魔鲨绕着她转了一周,满意道:“要是你愿意为我做事,我就不计较你们杀了魔蝎、活捉魔狐的事情了。” “为你做事?你就不怕我……”叶暇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失笑道:“你知道,我是正道中人,而正道中人,是很有骨气的。” “迂腐的正道人,可笑的骨气。”魔鲨说这句话时语调抑扬顿挫,听起来十分讽刺,他转了转碧绿的扳指,盯着叶暇的眼睛,微笑道:“所以,你是要骨气,还是要命呢?” “叶无暇?” 作者有话要说:  叶暇:冷冷的狗粮在我脸上胡乱的拍。 好气呀!单身狗没人权吗! 今天作者受到暴击……章节名代表了我的心情。 我所有的室友都脱单了,然而作者还没有男朋友。 微笑。 不管了好气呀!!我没有男朋友叶暇也不给谈恋爱!! 明天继续赶剧情……想到还要给其他妹子配cp,我的心好痛…… 叶暇可能是最晚恋爱的了吧…… 不过别担心!!她办事很有效率的!谈恋爱也是!进展肯定biu的就上去了!!! 今天起恢复日更(?lt*?) ☆、破绽 不知魔蝎是出于自信,还是别的考量,这片密林深处,除了眼神木然的驼背和身量矮小的魔鲨以外,再也没有第三个青令山之人。 “既然阁下这么问了,”叶暇沉吟道:“那当然是命比较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58 重要。” 听得此言,魔鲨大笑道:“叶无暇,你们正道中人若都如同你这般没骨气,那可真是枉称正道了!” “阁下也太难伺候了。”叶暇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甚是沧桑:“我要骨气,阁下就拿我的性命要挟,我要命呢,又被你嘲笑。做人真是太难了……” 魔鲨笑意一敛。 “……还是做鬼比较好!” 话音一落,叶暇便直直往后撞去,眼见锋利的剑尖就要刺进叶暇身体里,驼背的年轻人目光一闪,剑锋赫然偏开几寸。 叶暇却似乎早已料到他的举动,藉此机会恰好错开剑刃,侧身、抬腕、探手,一套动作做下来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眨眼间,无影剑就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雪亮的长剑在掌中嗡鸣,叶暇却再也没有动作,只是居高临下地盯着魔鲨的表情,含笑道:“看起来阁下确实是真心想要收服我的。” 如果不是魔鲨真心要收服她,这个驼背的男人又怎么会偏开剑刃,让叶暇得手?定然是他得了魔鲨的授意,不敢伤她罢了。 试探出这个结果,叶暇反而头疼了起来,魔鲨要是想直接杀了她,事情反而容易解决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他偏偏不想,反而异想天开地要她做他的手下,收纳她入邪道—— 啧,想想就知道事情有多麻烦。 被叶暇用这种俯视的姿态看着,俊美的矮小男人眼睛里透出森森的戾气,嘴边却仍是挂着愉悦的笑意:“叶无暇,这是我的诚意,如果你愿意投入魔煞宫,不仅性命得以保全,还能享荣华富贵、掌生死大权。” 叶暇笑得有点勉强:“魔煞宫?我还以为阁下只是要我入青令山……魔煞宫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吧?” 江湖邪道第一,可不是说说而已。魔煞宫这块毒瘤,悬在武林正道中人的心头已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它势力十分庞大,青令山于它来说,不过是冰山一角。 魔鲨好像忘记了自己的身后还站着两个人,一心一意地想要劝服这个天赋卓绝的少女剑客。 “武林正道讲的侠义之风,你也看到了。” “印无忧那老秃驴,说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听起来好听,不过是因为事情没牵连到自己身上,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一旦涉及到自己,那老秃驴人杀得比谁都快,这下又说什么武林本就是刀光剑影、快意恩仇,这难道……不可笑吗?” 男人的语调愈说愈快,碧绿的翡翠扳指随着语速被不断地加快转动,叶暇盯着这枚扳指,只觉得这像极了方才杀死那巨蟒的眼睛,绿的令人心惊。 虽然青令山和昆仑山同在泸州府,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魔鲨就打探出了她打上昆仑的缘故,这种情报速度真是叫人不安。 她与秦之澄对视一眼,两人表情都极为凝重。 “好像也对,”叶暇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表示反对,她抱着剑连连点头,笑道:“没想到阁下的见解如此一针见血,实在叫叶某甘拜下风。” “呵,你也不必恭维我。” 魔蝎似已看出她的心思,他背着手,昂首道:“魔煞宫虽然看重你,但对你的来历却还没有查清楚。” 他眯着眼睛,一字一句地吐出关乎叶暇的信息。 “叶无暇,前任无影剑叶晗之女,佑成廿十年九月诞,成安八年独上昆仑,一剑败邵一棠。魔煞宫对你的信息掌握,不过如此。” 叶暇沉思了一会儿,郑重道:“邵掌门虽教女不严,却是个可敬的对手,我并非一剑败他,你们这个应该改改,改成‘险胜’。” 秦之澄忍不住笑出声来。 狄振羽一开始因为某些缘故对叶暇看不大顺眼,此刻听闻她的战绩,再看她的气度,倒有了几分敬意。 草原上的人对于强者,总是尊重的。 魔鲨:“……” 他有点不明白,这个女孩子脑袋里都装了点什么玩意,这两个字是这句话的重点吗?他分明是要她交代自己的来历! “叶无暇,你不要装傻!” 叶暇微笑道:“傻?我什么时候装傻了?叶某好心好意提出建议,阁下不采纳也就算了,上来空口白牙就说我装傻……实在令人心寒,信口污蔑别人的魔煞宫,我可不敢随便加入。” “叶无暇!” 魔煞暴怒,怒极中,一把铁链彪射而出! 叶暇等的就是此刻! 掌中无影剑剑影瞬时散去,阳光下,她整个人的身形都化作幻影,飘然不见! 他到这一刻,瞬间明白过来,叶暇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投诚的意图,一开始的乖顺态度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她为什么要拖延时间?! 这不解在脑海中不过一转而逝,听到笛声响起,他立刻明白过来,叶暇是在等他暴怒,等他出手! 她既然不愿意加入魔煞宫,又摸不清他的武功路数,那只有等他在情绪不稳的情况下率先出手,以便于后发制人! 叶暇的确是在等一个时机,得知魔鲨出现的那一刻,她就计划着要要尽可能的延长时间。 因为秦之澄需要时间调息,她刚刚肺腑被震伤,即使动用武功也不过只剩三四成功力,驼背的人一旦再奏起乐声,他们就不仅要对付魔鲨,还要对付无处不在的毒蛇。 若魔鲨还有后手,那叶暇拖延时间,待到吕逸飞带兵攻出,也不至于被前后夹击。 而早在她同魔鲨周旋时,已在无影剑中贯注真气,只待魔鲨一动,她便即刻出手,横空击开了男人含威聚怒的一道链光! “嚓”的一声!道道真气彪射,链如罡风,势要将叶暇卷入其中,绞成肉末! 叶暇头一回有一种近不了别人身侧的无力感。 魔鲨的链影四散,分不清哪道是真哪道是假,他整个人如同身处龙卷风的中心,一旦有人靠近,就要被吞噬毁灭! 叶暇已在他身侧掠过几周,却仍是不敢靠近,忍不住苦笑一声。 方才她凭借自己的身法克制了笑书生,结果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她自己被克制了。 而秦之澄这边,伴随着轻快的笛声,蛇群如同舞蹈一般晃晃悠悠地滑了过来,驼背人拿出一个形状古怪的陶陨时,狄振羽便一刀斩了过去。 不料那驼背人看起来武功不高,身法却极为轻灵,狄振羽刀气刚猛霸烈,一时之间却奈他不得,只有步步紧逼,让他一声也吹不出来! “咳,”随着琏影四散的不只是淬着毒/药的泛着青光的链头,还有阴冷寒冽的真气,叶暇并未出手,只伺机欲待魔鲨力竭一刻,却还是躲不过真气的扫荡,不察之下早被击中好几回。 好在只是内伤,不曾划破肌肤,否则她早已毒入五脏六腑,动弹不得。 树影晃动间,叶暇的目光渐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59 渐迷茫。 这世上当真有人的武功能将自己护得密不透风,十分周全吗?还是说……她的功夫还未到家,看不出魔鲨的破绽? 这男人的功力比邵一棠还要深厚,防御更比邵一棠还要精密,再这样耗下去,死的不会是魔鲨,而是他们三个。 是否当初就不应该管这个闲事呢?赔上自己的性命也就罢了,可秦之澄…… 她回想起曾经问大长公主的一个问题:“老师,量力而知攻,对吗?” 年华老去却仍不减风采的名将笑呵呵地揉了揉她的头,眨着眼睛很狡黠地说了一句:“叶丫头,你忘啦,还有一句话叫做兵不厌诈。” “兵不厌诈……” “诈……”叶暇喃喃着这个字,眼前一亮! 谁说魔鲨没有破绽的?他当然有破绽!只不过他表现的没有破绽罢了。 足尖狠点,叶暇矫若飞鸿,在树影间穿叶而起,手中长剑,在光下隐匿了影子,锋芒尽散—— 挥舞着长链的魔鲨,忽觉头顶一凉。 叶暇在心里默默地道了一声歉。 “实在不好意思,但是谁让你……矮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晚了点,不过还是及时更啦……希望我两点能起来,蹭一蹭玄学榜。 心酸…… 量力而知攻:正确地估计自己的力量,才能知道什么时候向敌人进攻最好。 小剧场:叶暇小时候很皮,到处和秦之澄浪,有一回救了个仙风道骨,看起来很苏很苏,一点都不老的老爷爷,结果妈呀——竟然是懿阳大长公主年轻时候的追求者。 当然了,他也没追上嘛。 然后到老了一看,哇你丈夫终于死了,那我可以追你了。 天机府从此开始鸡飞狗跳。 因为罪魁祸首叶暇把人带到了天机府,被叶晗暴揍了一顿,还被好好教育了什么叫做“量力而知攻”。 个熊孩子毛都没长齐就管闲事,管闲事也就算了,还给别人惹麻烦! 哎,来自被老娘暴揍的心理阴影。 虽然被大长公主安慰了,但叶暇好歹学乖了点…… 虽然她还是没做到量力而知攻,但她明白了兵不厌诈,哪怕力量不够,但能够用合理(狐狸)的方式达成目的,也是可以的。 叶暇:小矮人,对不起哦,不是特意嘲笑你的身高的。 矮作者写这段剧情的时候,完全是自嘲又悲桑的…… ☆、条件 那一霎,魔鲨骤然回望。 自上空落下的一柄无形之剑,几乎要穿破碧空,如九天惊雷,悍然劈落! 业道灵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惧和恐怖,做出了他从未做过的失态举动,一声尖利的嚎叫响起,到最后几乎成了绝望的嘶吼。 “魔蛇,你还傻着作什……” “么。” 雪白的长剑终于显出了身形,留在这具矮小身体外的剑柄在金黄的日光下仿佛镀了一层光晕,剑身上白、金、红三色交相辉映,有一种鬼魅又圣洁的美感。 人的头部本是身体最坚硬的一处地方,本身自有一层保护。可是叶暇的剑,却穿透了颅骨,狠狠地扎了进去。 男人倒在地上,死死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辈竟然在举手之间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叶暇缓缓抽出了无影剑,林间穿过清风,摇动树影,她低下头,将容颜隐在影中,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叶暇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反应不过来,就这么死在了自己手下。 她本意是要破除魔鲨的链阵,逼他变换攻击方向,可是业道灵的头顶处却十分脆弱,她方才甚至以为自己伤到的不是他的头部。 正式来说,这是叶暇杀的第一个人。 虽说来时从众人口中得知,青令山四煞为恶一方,残害了许多无辜百姓,但她并不知晓业道灵到底做过什么确切恶事,或说即使他为恶,恶行又能否够上一个死字? 她只能判断出,魔鲨在动手的那一刻就想要她的命,她大可以凭借这个事实自己说服自己,江湖本就是如此,胜者掌握生死,何况这只是个意外,她不必为此感到内疚的—— 可只要她投诚,性命自然可以保住。何至于要走到这一步,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她谴责正道中人凭自身喜恶心情肆意决断,但这件事上她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差别? 方才她持剑的手,甚至没有一点颤动。 树影里,乌发白衣的少女剑客,眼睫轻轻抖了抖。 “小心!” 笛声骤停,秦之澄一声惊叫,拉回了叶暇的神智。 魔鲨临死之前喊得那一句“魔蛇”,显然是在叫与狄振羽交锋的驼背年轻人——这里再没有第三个敌人,此处也本就是魔蛇的地盘,业道灵这么一叫,没有救回他自己的命,反而提醒了叶暇几人。 他们一直认为魔蛇的威胁在于他的毒,他能驭使毒蛇,自然也有其他用毒的手腕。可是没想到,他的功夫竟也如此高明,在狄振羽猛烈的刀风下,驼背这个缺陷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影响。 他的身形灵便轻巧,甚至不在叶暇之下。 驼背人眼神仍是漠然的,就是魔鲨死在了叶暇手中,他的神情也没有半分变化。 谁说魔蛇的功夫是四人之间最弱的?在叶暇看来,此人分明是四人之中最为棘手、最深藏不露的,狄振羽与他交手上百招,未有一招得手,两人一路交锋,两旁古木俱都承受不住异乡人刚猛霸烈的真气,自中部炸响开裂,断成几截砸在密林间,暂时阻拦住蛇群的行动。 借力打力! 这一群毒蛇此时皆在秦之澄掌控之下,说不准何时就会回咬魔蛇这个主人一口,他知悉此点,借狄振羽的真力造成阻隔,并藉此消耗他的真气,可谓是一举两得。 青令山之人,又真的只有魔鲨是魔煞宫的人吗?魔蛇毒郎君的本事分明不比魔鲨差,四把令钥、四条通道,如果业道灵是老大的话,他又怎么会容许毒郎君握有通向他居处的令钥呢? 除非,魔蛇也是魔煞宫的人,并且他在魔煞宫中的地位,比业道灵还要高! 叶暇想透此点,眼睛里流露出忌惮之色。眼见经秦之澄提醒,险险躲过一着毒烟的狄振羽被毒郎君一记毒掌拍开,叶暇剑锋一扬,随之迎了上去—— 驼背人对上无形无影的剑气,眼睛里竟露出嘲弄的笑意,他伸出粗大的手掌,轻轻一握,叶暇手中的剑,刹那间如同被冰雪冻住,一道阴冷的真气自剑尖传入腕中,她指尖一抖,及时弃剑,方才免去这一道冷寒的真气浸入经络。 这是什么功夫? 真气本不那么可怕,可怕的却是男人竟然能看透她的行迹。无影剑法讲究的就是无形无影,若一个人的武功境界已达到足以看透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60 其中破绽,找出它的影子,那么无影剑法便可一击击破! 强敌! 叶暇本以为魔鲨业道灵就该是她今日最大的敌手,却没想到,隐在幕后竟然是扮猪吃老虎的魔蛇—— 武器已失,又有强敌在前招招迫人,叶暇身若飞絮,被骤然而起的寒风吹乱。 云生,风行。 “这一招太老了。”驼背人嘴角忽然弯起诡谲的弧度,拿起无影剑,往地面一戳。 叶暇步法顿时失去了韵律,她身形仿佛被什么冲垮,右腿一僵,脚下一个踉跄,前往扑倒在地,浑身再也动弹不得。抬眼看去,驼背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的身前,日光下,无影剑竟罕见的出现光影。 “无暇!”秦之澄早放下了短笛,手臂一抖,飞掠而来。 日光渐渐西斜,水镜似的弯刀向影,映起一片霞光! “锵!” 驼背人头也未回,无影剑在他手中往后一撤,浮光掠影般扫开那道璀璨的霞光。 霞光方落,罡风却起,狄振羽刀刀威凌,魔蛇眉眼间掠过淡淡的不耐,转身,对上这联袂而来的两人双刀。 “常言道,百日练刀,千日练枪,万日练剑。你们比她还不行,还是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一剑,横扫! 狄振羽冷笑一声,高喝道:“中原人,行不行不是你说了算的,试过了才知道!” 秦之澄瞪他一眼:“不要和他说这种话!很让人误解的!” 叶暇:“……” 她无力地靠在树上,见他们这个时候还不忘打情骂俏,不由得扶住额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伸出手,“喀拉”一声掰回了僵硬的右腿,叶暇扶着树身,真气在浑身艰难地运转。 看来这种寒冽的内家功夫,还是得由秦之澄来对付才行。 打情骂俏完的秦之澄雪腕拧折,明月弯刀在掌中又换了个角度,侧截住魔蛇刺来的一剑,下颔微抬,斜睨驼背人道:“看不起刀的人,是会吃亏的!” 魔蛇冷冷扬眉,不语。 寸劲虚发,光与影在三人交锋中交叠,几人周身三尺内气浪高掀,秦之澄压住喉头的腥气,调动全身真气,舌尖一压,一字一句道:“月、在、水——” 《连城刀诀》第九式,月在水。 刹那间风雨聚纳,一轮明月落入水中,照亮一片江面,凝结无限寒意—— “这是……”魔蛇表情微变,一个失神,那轮明月便游到他的身侧,更为霸道、透骨的凉意沁入骨髓,他浑身真力竟为之一滞! 秦之澄手里精巧的弯刀,压在了驼背人的脖子上,印出一道鲜红的细线。看了眼叶暇的惨白的脸色,她脸色微沉,刀刃加重。 “慢着!” 狄振羽踌躇片刻,低声道:“我要问他……” “容情在哪里?”不等男人把话说完,秦之澄便已问出口。 她目光深凉,这般带怒含煞的神色,竟也是美的。但魔蛇的眼睛却好像瞎了一般,对她的容色半点不为所动,直到听到“容情”这两个字,他脸色才有了变化。 “谁是容情?”驼背人嗓音沙哑,神情嘲弄:“你的情人?” “告诉我,她在哪?”幽蓝的眼睛里闪现出浓浓的煞气,狄振羽长刀划着魔蛇脸颊而过:“我知道,你是最为清楚她行踪的人!” 被狄振羽抢了位置,秦之澄见他这般焦急的形态,垂眼撤开弯刀,然就在她垂眼之时,便见魔蛇腰间一抹黑色的毒气冲天而起! 秦之澄面色一冷,一把推开狄振羽,自己却来不及退开,黑色的烟雾刹那间拢上她的面颊—— 狄振羽立刻放开手中的刀,接住了她落下的身躯,他神色忙乱,蓝色的眼睛里满是不知所措:“中原……阿澄!” 叶暇脚步一乱,身形彪射,直冲魔蛇而来,毒郎君却早趁他们忙乱之际,携剑而走。 “叶无暇,若你想讨她的解药和你的无影剑,就提赤水坞戚寒风的人头来交换吧!” 嘶哑的声音飘远,叶暇在原地止住脚步,脸色冰冷。 “赤水坞……” 作者有话要说:  卡死我了tat 太晚了赶紧发上来……就不写小剧场啦…… ☆、后续 “胡闹!荒唐!” 春山眉峰含怒扬起,春水眸中乍起波澜。 青衣少女立在庭院中,听她讲述完前因后果,气急之下甚至忘记了保持素来从容端然的仪态。 两人刚从室内走出来,看着秦之澄脸色惨白,唇发乌青地躺在榻上,她们心里都不好受。尤其叶暇想着她到底是为了谁弄成这样的,差点没忍住和守了一夜的狄振羽打起来。 易从舟连忙拉住了她,心中也有几分恼意,只是并不清楚事情真相,不好发作,可得知了前后,又不知该向谁发作。 叶暇和易从舟认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生气的样子。但也知道这件事情的确是她和秦之澄冲动导致的,若两人安然无恙也就罢了,可事情没办好,人倒受了伤中了毒,她确实无颜面对易从舟。 青令山四煞死的死散的散,魔蛇不知跑到了何处,没了头领,剩下的人自是树倒猢狲散,全由吕逸飞接手处理后续。至于江湖上又新出了无影剑的什么传说,叶暇也没工夫去计较了。 易从舟也不知从何得知了她们两人的消息,千里迢迢地从瑜州府赶了过来。 “你们要做些什么,就不能让人告知我一声?阿澄是冲动,可你却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啊!” “……是我没有拦住她。” 易从舟性子到底体贴,见叶暇一脸内疚,便也不再揪着这点不放。 “事到如今,唯一的线索就是赤水坞了,但赤水坞的位置十分隐蔽,你要如何去找?” 她虽不曾和叶暇一同经历此事,却一眼看破了事情的关键。 两人一路商议着走到大厅,在厅中等了许久的蓝衣小姑娘睁大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眼底下泛着浓重的青黑。 叶暇这才想起来,之前答应了替薛映水寻找青令山中是否有她二姐的下落。看小姑娘这般眼巴巴的表情,不由歉意道:“对不住,我们并未在四煞的居处中发现令姐的下落,她应还是在赤水坞中。” 薛映水脸上难掩失望,然还是勉强微笑道:“是我麻烦叶姐姐了,我……” 小姑娘盈盈的泪光在眼睛里闪动,这么一副伤心难过的神情,别说叶暇了,就是与她并不相识的易从舟,也忍不住细声安抚。 “你就是碧水山庄的三小姐?”易从舟将她的眼泪擦掉,眉眼含笑道:“别担心,碧水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可说是举足轻重,赤水坞的人就是有什么打算,也不会轻易动她性命的。” 她姝眉秀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61 眼,一目望去是说不出的柔和温暖,令人见之忘俗,尤其是身上那一种令人心安的气质,只觉有她在身边,便山雨不惊,山风不动。 少女笑意如同春风,而春日的天光山色,似都收束在她这一笑里。 薛映水被她这笑容一晃,连眼泪都忘记流了。 “宿雨新晴天色好,秾李夭桃,一霎都开了。” 眼前女子的笑容,岂非正如春日百花盛放,满是馥郁芬芳? 待回过神来,小姑娘低下头嗫嚅着想开口求人,却知道她们现在也有麻烦在身,而且赤水坞中危机四伏,她又怎能为一己之私来强求人家? 她们救了她,还愿意护送她回碧水山庄,让她向家中报信,已是莫大的恩情了。 叶暇看薛映水被易从舟哄好,便决定抱小姑娘回房中休息,易从舟伸手一拦,笑道:“等一等。” “怎么了?” “映水姑娘最初是被关押在赤水坞中么?” 蓝衣小姑娘点点头,易从舟摸了摸她头上可爱的两个小团髻,温和道:“那你可知道,如何才能找到赤水坞地盘?” * 春日的止战江寒冰消融,风光甚好。哪怕是夜里,安澜府的晋安县码头上也人潮涌动,来往的商旅客船十分热闹。 有水的地方,人总是多情的。 止战江上,也少不了灯火通明、锦绣辉煌的画舫。 叶暇站在登船的阶梯上仰着头看去,画舫上搭着的一块招牌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通体乌黑,唯有上头两个大字如同摘落了星子,在漆黑的夜里闪闪发亮。 “迎波。” 她习惯性地去摸剑,摸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的剑已早被挟持了。 少女按了按眉心,沉沉吐出一口气,踩了上去。 “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小女娃,家里大人不看好,竟让她跑到这里来了?”尚未走近,一股浓重的脂粉味便扑鼻而来,定睛一看,叶暇还没来得及回话,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就笑眯眯地扑到了她身上,还伸手掐了掐她的脸。 “哎哟喂,小姑娘做什么不学好来逛青楼啊?”船头守着的另一个衣衫轻薄的女子浑身像没了骨头,也懒洋洋地贴了上来。 虽然她一掌下去,这两个花娘就能明白她不是个好惹的,早早闪到一边去,但叶暇还是任由她们倚在自己身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 “小姑娘胆子挺大啊!” “这地方可不是你能来的,快走吧,难道你还想干咱们这行不成?” 叶暇:“……”好想打喷嚏。 看出了这两个花娘的驱逐之意,叶暇清清嗓子,拱手道:“两位姐姐,我来不是逛青楼的,我是来找人的,劳烦你们让一让,我进去一下。” 找人……这莫不是个傻的吧? 两个花娘久经风尘,什么没见过,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孩子。她们对视一眼,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浮起古怪又熨帖的情绪。 寻常女子见到她们,表现出来的不是同情,就是鄙夷。然而这个小姑娘却一副她们很正常的表情,好像她们干的并非见不得人的勾当,而是正经的生意…… 还这般有礼貌。 稀奇,当真是稀奇! 不过因这古怪又熨帖的感觉,她们更不愿意放任这么一个难得又可爱的小姑娘进去了。 毕竟一个看起来如此貌美、年轻、没有背景又天真不设防的姑娘家,谁知道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什么事情? “小姑娘,你若是来找你的情郎,那还是在外头等着吧,里头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衣衫轻薄的花娘收起轻佻的表情,郑重地劝阻道。 “对啊,这地方,可不是女人该来……”脸上不知厚厚敷了几层脂粉的花娘站直了身体,语重心长劝说,然而话未尽,尖利的声音便自两人身后响起—— “珍娘!珠娘!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两个花娘脸色一变,神情中均露出惧色,讪讪地闭嘴不言。珍娘有些不死心,欲言又止地看了叶暇一眼,却被同伴一扯袖子,只好无奈地退了开来。 “妈妈。”两个人一同行礼。 叶暇叹了口气,心知这大约就是画舫的老/鸨了。 肥胖的中年女人趾高气扬地走到珍珠两人面前,叱骂了几句。她穿的花团锦簇,脸上的脂粉比那珠娘还要厚了不知道多少倍,看起来又艳丽又诡异。 “两个不长眼睛的赔钱货!不会看人眼色,要不是还算听话,老娘早把你们卖了!”她说着,锐利的小眼睛对上两个花娘,语调里是深深的威胁。 珍珠两人肩膀瑟缩,不敢回嘴。 女人转过脸来,眯着眼睛上下看了看叶暇,顿时喜笑颜开:“她们不懂事,小姑娘你放心,妈妈我带你找人,一定啊,给你找到你的……”她殷勤地用湿冷的手牵住叶暇的掌心,却摸到少女虎口的厚茧。 她脸色一变。 叶暇不动声色地反握住她肥嫩的手掌,似笑非笑道:“请这位……” “妾、妾身丽娘。”她对上叶暇的眼睛,笑容渐渐勉强。 “哦,丽妈妈。”叶暇微笑道:“多谢你了,请你带路吧。” * 画舫内,莺声燕语,气氛旖旎。 角落里,叶暇的手刚一松开,丽娘就把手往后背,目露哀求道:“我说这位女侠,您来这座小庙,到底是有什么事啊?” 叶暇左右看了看,负手,一笑道:“我说了,我是来找人的,你不必那么紧张。” “这这这……”老/鸨跺了跺脚,难得她年纪这么大,又这么胖,做起这种小女孩的动作来还有几分风韵。 她转了转眼珠子,不知想起了什么,怯色渐散,嘴里恨恨道:“迎波画舫背后可是有人的,你若是仗着武功肆意妄为,休怪我不客气!” 叶暇抱住手臂,点头:“我知道丽妈妈是生意人,我不会坏了你的生意。” 她的目光在舫中逡巡一圈,垂下眼帘,淡声道:“不过,我可能要在这里待上个几天,这一点,还请丽妈妈为我安排。” 薛映水说,她姐姐和赤水坞中人就是在这里谈的生意,依赤水坞的行事作风,既然定在此处,说不定是因为他们和迎波画舫有某种渊源,他们别的事情,也许亦是在这里谈的。 叶暇一时之间找不到别的线索,与其如同无头苍蝇四处乱撞,倒不如留在此处,守株待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比赛,早点更了…… 古远泽内心os:为啥要牵一个老鸨!暇姐来牵我,来牵我啊!!! ☆、待兔 是夜。 止战江畔,歌舞遍彻画舫,彩绣绕尽雕梁。 迎波画舫内,歌台四周用琉璃碗盛着蜂蜜般粘稠的烛油,烛芯一点,燃着幽微明灭的光,绵散出逶迤妖娆的香,梁上却挂着一颗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62 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足以将画舫照亮。 歌声乐声笑声叱声,不绝于耳。 老/鸨丽娘在门前迎客,挂着一张殷勤的笑脸,像是谁都认得。 “哎呀,马爷好久没来了,真是贵客,莺莺她可一直等着您呢!” “呀,这不是王二少爷吗?这边请这边请,珍娘,还不快带王二少爷进去!” 今夜的生意格外的好,丽娘笑盈盈的脸蛋上容光焕发,眼前似乎看见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哗啦啦掉进自己的口袋,整个人都散发着喜悦的神彩。 “丽娘。”在中年女人笑得见牙不见眼时,一道粗噶的男声响起,丽娘循声望去,笑容一僵,片刻后笑得又更加灿烂,她碎步迎了上去,点头哈腰:“哎呀蒋爷,妾身眼拙了,没看到您的大驾,您怎么……” 来人身高八尺,体态魁梧,一身肌肉虬结。他的手臂比姑娘家的两个腰还要粗,宽阔的肩膀上扛着一只巨斧,脸上还有一道深深的疤,那疤如同一条赤色的蜈蚣,狰狞地趴在男人脸上,看得人心惊肉跳,不敢直视。 他身后跟了一群持着刀剑的内家子弟,个个真气内敛,太阳穴高高鼓起,显见也是江湖上的好手。 这个健壮的大汉领着一行人站在门口,几乎要把入口堵住,丽娘面对他,却像只拔了毛的母鸡,半点不敢蹦跶。 “哼!” 大汉说话时声音洪亮,几乎把泊在岸边的画舫都震得摇了几摇。 “老子前几天叫你准备的姑娘你准备好了没有,待会儿把她叫出来!老子今儿要招待的这位爷,可不是以往那些鼠辈能比的,要是出了差错,老子非拆了你们的画舫!” “是是是!”女人弓着腰连忙道:“您的吩咐妾身哪敢拖延啊,这就把人带上来!” 她让珠娘把人引到包厢坐好,自个儿紧赶慢赶跑到花娘们的住处一路“轻罗、轻罗”地叫过去,冷不丁撞上一个人,正要开骂,却见叶暇懒洋洋倚着门框,若有所思。 “我说姑奶奶!你这个时候就别给妾身碍事了成吗?妈妈我赶急呐!” 叶暇比了个“一”,含笑道:“就问丽妈妈一个问题。” “你你你!”丽娘看到她就来气,这么些天叶暇赖在这里,她又不敢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把半座画舫混了个遍,直揽了一堆底层花娘的喜欢,各个亲亲热热地唤她“阿叶”——这要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子也就算了,可她分明是个姑娘家……也不知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想到此处,胖女人忍不住跳脚。 “你赶紧问,不过我可不一定回答得了!” 叶暇下颔微抬,朝那大汉的包厢点了点。 “他要请的,是谁?” 丽妈妈表情一怵,连连摇头:“不知道不知道!我求求你了姑奶奶,你还是赶紧走吧!妾身这座小庙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她说着就径直越过了叶暇,直往里层奔。 越是里层的姑娘,在画舫中身份越高,叶暇无意为难丽娘,她不愿让叶暇进里层,叶暇也就乖乖在外面呆了几天。 又说是贵宾,又是要请动画舫的头牌姑娘……也不知是不是和赤水坞有关,好在玄楚和从舟一同来了,她们分头,一个把秦之澄送回天机府,请君未期解毒;一个则护送薛映水回碧水山庄报信,叶暇才能悠哉地待在迎波画舫里守株待兔。 今天这只兔子,是她要等的吗? 这样想着,叶暇回头望了一眼,隐入阴影处消失不见。 * “轻罗呢!” 丽娘一路奔到目的地,推开厢房门一瞧,脸上顿时又惊又怒! “来人啊!哪怕翻了整座画舫也要把轻罗这小蹄子给我找出来!”呼啦啦一堆打手散了开去,丽娘站在原地,几乎气晕了过去! 前几日她方把轻罗调/教好,这个小妮子性子倔到了天上,好不容易被她整饬到听话了,结果这关键时刻,竟给她跑了! 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她分明是装出来的顺从,暗地里不知谋划了多久逃跑!若是找不回她…… 得想个补救的法子! 丽娘匆匆跑出去召回一群打手,三令五申他们不得惊动厢房中的大汉,又回头找替补的姑娘。 一堆花枝招展、身段窈窕的年轻女人早围在了轻罗的厢房门口看热闹,只有轻罗对面的房间里的姑娘房门紧锁,不见动静。 “妈妈,这轻罗妹妹的胆子可真大!”红衫的妩媚女人伸手捂住嘴巴,表现得义愤填膺,眼睛里却满是幸灾乐祸的嘲笑。 “就是嘛……妈妈要是抓回了她呀,可别再软着心肠待她了,您瞧瞧,就是待她太好,才养出了这么一个白眼狼!” “对!对极了!您就该……” 欢场中的许多女子已被薄情磨灭了良善,被无情冷却了心肝。 她们的心早在阴暗湿冷的沼泽里沉沦,生出黑暗腥臭的枝条,长出罪恶冰冷的孽花。 丽娘的目光从这些女人脸上划过,表情里有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悲悯与自嘲。 她冷冷一笑,哼道:“当我不知道你们这群小蹄子在想什么!轻罗不一定能走得了,但也不一定回得来,但这件事儿要是没解决好,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红衫女人却没被吓到,她细长白皙的手指慵懒地抚着自己纤细的肩膀,眉眼里皆是勾人的韵味,久经欢场磨炼出的诱惑眼神,往对面的厢房一投。 “我知道,妈妈看不上我们这些人,嫌我们比不上轻罗妹妹,不够资格招待贵客……”她收回手,吹了吹留长的指甲里不存在的灰。 “不过,如今轻罗妹妹不在、想容姐姐又身染重疾不能出门,这个时候画屏妹妹……也该为妈妈分忧了罢?” 丽娘皱起短短的眉,迟疑着把目光移向那扇始终没有动静的门。 不管外面闹出怎样的动静,里头的女子都仿佛置身其外,丝毫不感兴趣。这一扇门,好似楚河汉界,划分了两个地盘。 见丽娘迟疑不定的脸色,红衫女子脸上露出一抹讽笑,率先走上前,推开了那扇木门。 室内宁静的过了头,仿佛没有人烟,梳妆镜前置着一方铜熏炉,一抹熏香方才燃尽,细细软软的暗香未捻,自碎成灰。 桌前坐着的白衣人影正对镜梳妆,听到门开了,她也没有转过头来,但只瞧这一个无限纤柔的背影,便已能得知,这个女子,究竟有怎样动人的风采。 纤巧秀美的手中握着一只碧绿的玉梳,在乌黑柔顺的长发中穿行,一梳到底,镜中映出半张清冷如冰的容颜,直教人心中发痒。 丽娘在心底叹了口气。 都是命。 “画屏,想必你也听见了,轻罗不在,就由你……” 话未说完,女子便转过身,一句话冷冷传来。 “我不去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63 。” 她的声音寒若冰雪,冷若冰霜,像是冬风吹彻九州大地,散去人间温情。她的人和她的声音一样,也是冷的,冷到了冰雪堆砌的天山,冷到了不见绿意的极州。 “这可由不得你!”红衫女子冷笑连连,不屑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语气嘲讽:“都和咱们一样到了这里,你还装什么清高?” “妈妈!你还在等什么!画屏妹妹这性子,你若不帮她决定,只怕她这辈子都出不了这间屋子!” 画屏的脸色瞬时惨白,她容色本就如雪,这样一看更是没有丝毫的生气,衬着她冰雕雪铸一般的容颜,有一种病态的美丽,丽娘跺了跺脚,看她一眼,又撇过眼睛,沉下声音。 “来人呐!把她给我带出去!” “不!我不走!”两个粗壮的婆子牵制住女子纤细的手臂,她声音恍若冰裂,有种说不出的凄厉:“放开我!我不走!你们别忘了,他……他让我在这里等他,他不会放过你们的……啊!” 雪白的脸颊上,顿时多了一个巴掌印。 红衫女子收回手,扬起下巴傲然道:“还等什么,把她给我送出去!” * 叶暇仿若一只轻盈的猫儿,攀附在梁上。 包厢外,站着一圈内家武者,气息沉沉,目光如电。而包厢里,看起来十分粗莽的大汉,竟然很有耐心地在喝茶,那茶盏在他手中就像个玩具,男人一口就喝掉了几乎一杯。 他身边站了个管家式的中年人,捋着两撇细长的小胡子,说话时一抖一抖,看起来颇有几分意趣。 “蒋爷,您真的确定,他……会来吗?” “那是当然!”大汉一出声,叶暇便觉身体下面的横梁都抖了抖,她又轻巧地换了个姿势,如云般飘荡到了屏后,方调整了一下身形,便听得男人大笑道:“戚寒风是什么人物?岂会失约!” 叶暇眼睛一亮。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努力地想要写到玉少陵出场……结果失败。 叶暇简直就是压在他头上的一座大山,永远无法攀越…… 哈哈哈这个注定无法英雄救美的男人……永远被叶暇抢妹子的男人哈哈哈哈…… ☆、露面 赤水坞的总扛把子,止战江上人人敬畏的强者。 戚寒风。 也是叶暇此行的目标。 有一件事,叶暇一直觉得很奇怪。一开始时她认为魔鲨地位在魔蛇之上,结果却证明魔蛇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一个,以他的武功,要杀了叶暇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从头到尾,叶暇也未曾从此人身上感到半点杀气。 按理来说驼背人和魔鲨等人应该是一伙儿的,可魔鲨他们死在叶暇手中,他也没有任何动容。 他的目的,好像只是要将叶暇引到赤水坞中,并且对上戚寒风。 是否真要如魔蛇所言,以戚寒风的人头来换回解药和无影剑……叶暇一时之间还未有定夺。 先不论失了无影剑的她能否应付得了戚寒风,再是,她与赤水坞本无冤无仇。虽说赤水坞在止战江上已成祸患,但她又不是官府中人,这轮不到她来管。 平白杀人非是她的作风,失手杀了魔鲨一事已让她心中耿耿于怀,难道她还要再做一次刽子手吗? 还是先想个法子混到戚寒风身边再作打算罢,顺便探听一下薛碧水的下落,最后再瞧瞧,魔蛇目的的背后,到底有怎样的阴谋。 烛影轻摇,窗外忽然刮过一阵飘忽不定的风。 两撇小胡子动了动,中年文士忽然道:“怎么觉得这风有些奇怪?” 声如洪钟的彪形大汉哈哈笑道:“老胡,别疑神疑鬼了,如果有人鬼鬼祟祟,难道老子会发现不了吗?” 想到大汉的身手,中年文士微微一笑,将疑窦抛之脑后。 * 更衣沐浴、画眉梳妆,屏风后众婢拥出的白衣美人,清若高山玉雪、艳及四月梨花。 只不过这白雪梨花一样的美人却始终死寂着一双秋水眸,神思似乎已不在红尘中。 红衫女子在一边满意地看了一眼她的装束,轻笑道:“这就对了嘛!画屏妹妹,咱们女人既然入了风尘,就别再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你的萧郎如果还记得你,又怎么会一年多都不曾来看你了?” 画屏垂着眼睛,一声不发。红衫女子正欲再言,丽娘已经走了进来,催促道:“都好了没?”既是招待贵客,舫中的其他客人自然不能再留,她方才在外头清场,一心挂着画屏的性子,怎么都觉得不合适,可惜眼下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据说那位总扛把子最喜欢有才有貌,还脾性高傲的处/子,舫中满足这三样条件的不多。轻罗是她花了大把银子特意买来的,好吃好喝养了许久,还是给她跑了,她跑了不要紧,却连累了别人—— 惹恼了戚寒风,别说一个画屏,就是整座迎波画舫都得赔进去。 想到此处,她不禁仔细看了眼画屏,见再无可挑剔,便满意地点点头。胖手一挥,示意众人把她送出去。 舫上早已铺开一列神气精悍、手握长兵的练家子,大汉和中年文士早已将包厢门大开,屏气凝神、严阵以待,正对门口的上席前珍稀果盘摆列地齐整,只待贵宾来临。 丽娘带着画屏出来的时候,舫外缓缓踏上两个高颀的人影,身后一群可称得上江湖二流高手的护卫亦趋亦步,却不敢有半分逾越。 她瞬间止住脚步,恭敬的低下头。 舫内歌停舞休,鸦雀无声,在这肃穆的气氛中,两个人从舫外的夜色里走到夜明珠的光照下,却无人用眼睛看上一眼。 见到来人,蒋烈趋步上前,十足恭敬地一躬身,大喝道:“戚坞主!” 一喝之下,整个画舫都在响声中摇晃了起来,不说画舫里的人被颠地七上八下地倒在地上,那两队护卫中的不少人也步履摇晃,如同喝醉了酒般。 但还有两人,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前者一身劲装,气势如刀,后者宽袍大袖,扬扇微笑。 当先的男人矜傲地一点头,声音低沉:“蒋烈,把你的嗓子收一收。” 倒在地上的人七手八脚地扶持着站起,撇到男人时,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的表情。 无他,只因传说中的江上霸主,江匪之王,竟是出乎意料的年轻! 戚寒风眼看着不过二十七八,气势却极为凌厉,夜明珠的柔和光辉,映在男人的脸上,也要蕴出一片锐利的锋芒,他肩膀宽阔,体态魁伟精壮,不像蒋烈那般一身肌肉虬结,而是恰到好处,可身体的每一寸却都似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铁塔般的蒋烈在他面前一点也没有先前凶神恶煞的神情,反而像个憨厚老实的庄稼人,只见他嘿嘿一笑,倒也确实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64 压低了几分声音。身边的中年文士则恭敬地拱着手,在一旁道:“久闻戚坞主大名!在下胡三,今日有幸得见戚坞主,坞主果真名不虚传,还请上座。” 戚寒风这才正视他,一双黑的凛冽的锐眼直看得胡三背后冷汗直冒,直到似乎打量够了,才一掀衣袍,在上位落座。 蒋烈正要跟着坐下,却见戚寒风伸出手指凌空一点,他便再动弹不得,胡三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小心翼翼道:“这,蒋爷这是做错了什么,您……” 戚寒风并不理会他,转而向一直被无视的那人道:“玉兄,还请坐。”他手指所指的位置,正是蒋烈先前要坐的地方。 “这不大好吧?”玉骨折扇轻摇,扇后一双桃花眼满含笑意,俊美的年轻人看似随和潇洒,气质却极为神秘,他眼神往蒋烈身上一飘,笑盈盈道:“戚坞主,蒋爷还在那立着呢!” 并指一点,蒋烈行动恢复了自由,却立在原地,眼中有些羞愤。 胡三这才明白,另外被他们俩无视的这人,极被戚寒风看重,便不敢怠慢,忙把蒋烈扶到另一边,又殷勤地笑道:“是我们眼拙,玉公子,还请上座。” 他这才摇着扇子,慢悠悠地坐下了。 大汉也跟着坐下,脸上却满是不服之色:“戚坞主,不知这是何人?也能叫坞主奉若上宾,以兄呼之!” 戚寒风眼睛眯了眯,周身气质瞬间寒凛如冰。胡三心叫不好,忙在一边解围:“这位玉公子气质不凡,一观便是人中龙凤!再者,蒋爷,戚坞主如何行事哪有你我置喙的余地!” 折扇一合,年轻人一笑道:“在下玉少陵,不敢说人中龙凤,过奖、过奖。” 什么玉少陵!听都没听过! 蒋烈尤有不甘,却摄于戚寒风威严不敢辩驳,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小白脸坐在戚寒风身边,优哉游哉地摇着扇子。 眼见气氛沉闷,胡三捋了捋两撇小胡子,看到远处瑟瑟发抖的丽娘,眼睛一转,上前微笑道:“戚坞主,在下仰慕坞主威名多时,多亏有蒋爷牵线搭桥,才得以见到坞主真容。在下心中实在是喜不自胜,不知如何言表……” “叫坞主干坐着实在是我们招待不周,这样,听说坞主好酒,我来叫人为坞主斟酒!今夜必定喝个痛快!” 戚寒风脸色这才和缓下来,冷冷地“嗯”了一声。 胡三朝丽娘使了个眼色,中年女人一咬牙,抓住画屏的手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把她往几人面前一推。 女子出现瞬间,几人眼前忽然一亮。 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衣勾勒出女子清瘦却玲珑有致的身形,雪白精致的容颜上清扫淡妆,一眼望去,仿若皑皑白雪中落下一片红梅,两相映衬,美不胜收。 可最吸引人的不是她的身段、容貌,而是她身上那种绝不折腰的气度。这样的倔强对手掌权势的男人来说,无疑有很大的吸引力。 见她站在几人面前迟迟不动,蒋烈被轻视的一腔怒火总算有了发泄的余地,他大喝一声,叱道:“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为戚坞主斟酒!” “蒋兄,对待美人可不能这么凶神恶煞,多煞风景啊!”合起的扇子不知何时再度展开,玉少陵把如霜似雪的画屏从头到脚欣赏了一遍,转头向戚寒风道:“戚坞主,你说对吗?” 戚寒风不答,眼神落在女子身上,刀刻斧凿的脸部线条看起来凌厉威严,在这样迫人的视线下,画屏咬着唇,一步一步走到了桌边,端起了酒壶。 玉少陵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戚寒风伸出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女子不盈一握的腰,画屏浑身一抖,提着壶柄的手指狠狠掐进手掌,她低头,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又慢慢放松了手指。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替戚寒风斟酒时,一声“噼啪”声响,酒水四溅,玉白的碎片撒了一地,女子葱白的手指执着一块碎片,抵在了修长美丽的颈上。 “臭婊/子!” 蒋烈高喝一声,眼见戚寒风脸色瞬时变得黑沉,急得立马起身要取出自己的巨斧,好劈了这臭娘们。胡三也心生恼意,就没见过那么不识趣的女人!都是风月场上混的,装什么清纯!不过摸了一下腰,便要以死明志了吗? 一直站在远处关注着事态的丽娘面如死灰,不住地念叨着“完了、完了”,玉少陵用扇子抵住眉心,正欲开口,却听见一道清润干净的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传来。 “丽妈妈,轻罗来迟了!” 歌台边,轻纱下,晚风轻动。 一双修长美丽的手拂开垂下的轻纱帘帐,逶迤的碧色裙裾如水,缓缓从木质的舫面中流淌而过。 盛装雅容的少女,在幽微的烛光下,微微抬起了头。 光影中,曼然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冒死用校园网连上了…… 希望病毒不要盯上我,哭哭。 ☆、喝酒 青衣美人卓然而立,早樱色的唇边噙笑,远山眉峰高扬,沉远的目光遥遥一睇,便勾起无限苍茫。 玉少陵忽然觉得牙齿一酸,无形之间心上似袭来沉甸甸的压力,他尚不知这感觉到底从何而来,便闻一声轻笑,似风过山涧,吹响琅琅玉树。 “妈妈好急的性子,轻罗不过慢了片刻,妈妈就让画屏姐姐替了我的位置……” 丽娘看见她的面容,差点一翻白眼晕倒在地上。 我的妈呀!这小祖宗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她哪里是轻罗,分明是她的姑奶奶! 可眼下顶着戚寒风等人的目光,她又不敢拆穿她的真实身份,只好捏着鼻子认下。 “你你你,你还有脸说!你跑到哪儿去了!” 叶暇整整衣袖,转过头,背着几人朝她露出一个戏谑的微笑,眼角弯出一点浅淡的弧度,直看得丽娘冷汗直滴,但是和这笑容截然不同的,却是乖顺的口气。 “且不论我到底去了哪儿,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妈妈息怒,轻罗这就给各位大人赔罪。” 说罢,叶暇在丽娘紧张的视线里缓步上前,不动声色地推开了白衣的画屏,在她还未曾反应过来时,指尖微微一弹,便轻而易举地取下了女子抓着的碎瓷片。 “实在是对不起画屏姐姐,”她轻柔地把白衣美人推到远处站定,又折身笑道:“诸位大人,我这位姐姐本是定下了不日便要许人的,今次因我得罪了各位……” 画屏惊疑不定地望着少女的背影,怔怔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心。 她在舫中虽卖艺不卖身,但也看惯了欢场的是非,戚寒风对她不管有几分喜欢,刚刚的举动都已然决定了她将要被送到赤水坞的命运,可她又怎么可能接受从此成为他数不清的姬妾之一? 还不如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65 就此死了,顺便把这个脏地方毁了个干净! 只是……轻罗与她厢房相对,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轻罗长什么样子,这个少女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为什么帮她? 叶暇走回画屏原先的位置站定,执起另一盏酒壶,依次替戚寒风等人斟酒,清冽的酒液从薄如纸的青花壶中缓缓淌出,渐渐溢满酒盅。 酒盅如玉,少女手也如玉。在柔缓沉脆的斟酒声中,众人的怒火也好似被酒浇熄,在不自觉中目光已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转移。 “轻罗自罚三杯,诸位自便。” 叶暇为自己斟满一杯酒,仰头饮尽,意态飒然从容,竟有一种仗剑倚马的侠客风流,然夜明珠的光下,她修长的颈项亦闪着莹白的光,纤柔地好似一击即碎。 她一连饮了三杯,毫无扭捏之态,玉少陵用扇子敲打着掌心,若有所思地盯着叶暇,那种古怪的感觉始终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这个少女举手投足间有着一般女子没有的爽快与利落,但又有一种说不清的优雅,身上看不出任何烟视媚行的痕迹,一点也不像风月场中人…… 不像风月人的风月人,实在是有趣!有趣! 蒋烈人如其名,性子霸烈却又一根筋,眼见这女子的行事莫名其妙地合了胃口,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爽快!爽快!” 叶暇微微一笑,淡然道:“蒋爷过奖。” 胡三有点忐忑地去瞧戚寒风的表情,但见男人仍是一张看不出喜怒的冷脸,不由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蒋烈喜欢豪气的人,爱和这种人交朋友。可戚寒风这种男人却不见得会喜欢这种女人,尤其是这个女子看起来虽比那画屏还要美上三分,却绝不是讨男人喜欢的那种美。 她实在是过于英秀了些。 英者,才能出众。而一个女人如果可以用“英秀”二字来形容,就证明她已具备了一种属于强者的魅力。 画屏的美在于她的冷和倔,可这种冷和倔是可以征服的,她太柔弱,只要男人对她稍微费一点心思,就不怕她不动心。 而眼前这个明明笑得很温柔,姿态也摆得足够,却总叫人觉得她强大自在,不可攀折。 在身体上,男人相较于女人来确实是更为强悍的,因而他们喜欢征服、有保护欲,偏爱弱者也是常理,胡三自己就不喜性子太烈的女人,以己度人,他当然觉得事不能成。 他让鸨娘找的分明是知书达理却有些清高性子的姑娘,她怎么给找了个这么样的? “戚坞主,”中年文士捋着小胡子,为难道:“你看……” 戚寒风看过来的目光十足冷厉,叶暇沐浴在这样的眼神下,笑意仍存,背脊亦挺得笔直,玉少陵在旁边咳了声,笑盈盈道:“轻罗姑娘,你的诚意就只这三杯酒吗?” 折扇一展,扇面上行体的“风流”二字写的潇洒狂狷,俊美的男人优雅地拿着扇子,挑眉道:“未免太廉价了吧?” 叶暇笑意深了些。 “那不知,诸位想要轻罗拿出怎样的诚意呢?” 她明明看起来十分温和,玉少陵盯着这双满含笑意的眼睛,却觉得背后生凉。 戚寒风的视线在画屏身上一掠而过,压力激得女子一阵战栗。她与叶暇的对比实在太鲜明,男人眼中露出一抹沉思,终于开了尊口。 “饮罢这坛酒,此事便作罢。” 叶暇顺着男人的眼光看过去,差点以为自己的伪装被看穿,险些没忍住去摸剑。 依丽娘谨慎的性子,她找的姑娘绝对不会是画屏这种得罪人的性子,因此叶暇心生疑虑,往内层一探究竟,果然知晓了原因,顺势替了轻罗的身份出来。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一点都不像个花娘,更没有委曲求全使美人计的心情,她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在不暴露的情况下被他们带回去。无影剑法的内功十分奇特,不仅可以使剑无影,就是她一身真气,也可暂使无影。 有这么一层底牌在手,只要将手上执剑的痕迹掩盖,她扮个花娘,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罢? 沉默地看了一眼桌上那足有二十两重的酒坛,叶暇眼底流光一转,含笑道:“好。” 这么一坛酒,寻常给三个男人喝也嫌多,让一个女人喝下去,只怕是存心要她被折腾一番。画屏在角落里几番踯躅,眉宇间染上了几分担忧。丽娘站在远处,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舫中平日里亲亲热热叫“阿叶”的花娘们眼瞅着这一幕,心都碎了一地,恨恨的骂着这些不识风情的男人——她们的阿叶又善良、又能干、又天真单纯,你们都瞎了眼不成?看不上也就罢了,还要这么折腾她! 叶暇当然不知道花娘们的心声,也不知道她们给她扣上了“善良能干、天真单纯”的帽子。她拍开封泥,浓烈的酒香直蹿入鼻中,她强压下大叫“好酒”的冲动,佯装为难却还是坚定的样子,抬腕,倒酒! 暴露了啊!谁家的柔弱的姑娘可以直接把这么重的坛子一只手提起来的! 丽娘在心中呐喊着,绝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但这几个男人好像真没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他们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叶暇喝酒的速度上,完全无暇他顾。 玉少陵眼睁睁看着她一碗接一碗,如饮清水一般,潇洒干脆地倒进嘴里,忍不住咽了咽唾沫,目瞪口呆。 一碗、三碗、七碗…… 浓郁的酒香弥漫在整个包厢,蒋烈在旁看得眼热,跟着她吞咽的频率也不住滚动着喉结,半晌大喝道:“轻罗姑娘!老子来陪你喝!” 玉少陵努力用扇子扇去身边源源不断传来的酒香,忍不住道:“再上一坛酒来!” 胡三:“……”你就没感觉到一点不对劲吗! 戚寒风:“……” 丽娘不敢耽搁,赶紧示意其他人上酒。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态竟向如此不可思议地方向发展,然而事已至此,只能祈祷这几个男人脑子真的不清楚,就这样蒙混过关吧! “轻罗姑娘好酒量!”蒋烈险些把她当成自己的弟兄,蒲扇般的大掌几乎就要落到她肩上,然而看着她纤细的肩膀,又硬生生止住了。 “过奖,过奖。”叶暇恍若未觉,微笑:“我什么都不懂,所以妈妈只教会了我喝酒。” 丽娘:“……”我啥时候教你了姑奶奶!别再给老娘头上扣屎盆子了! 她这句解释竟然很轻易地被几人接受了。胡三都在心中暗想,如此一来也确实说得通,蒋烈更是深信不疑,戚寒风眼里浮上几分趣味,除了玉少陵还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竟无一人提出异议。 很快,桌上搭起了一座小山,叶暇抱着坛子倒出最后一滴酒液,长出一口气。 “戚坞主,”她侧抬首,淡淡一笑:“如此一来,可能彰显轻罗的诚意了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66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是彻底放飞了…… 我到底写了些啥呀哈哈哈…… 可能是被掉收藏刺激了一把…… 完蛋不知道为啥控制不住我的手…… ☆、看破 在灯火下观美人,美貌更甚。 如果这个美人还喝醉了,那就更美。 红晕生两颊,眼波绽光华。在叶暇轻描淡写的一笑里,在座的几人都不由得被这容光一摄,难以转移视线。 胡三深刻地觉得自己的判断失误——这样的女人怎么会不讨人喜欢!她身上兼具英气与妩媚的气质,矛盾又具有吸引力。就是戚坞主,也难以抗拒这样的魅力吧? 他去看男人的脸色,见戚寒风的表情确如他所想的那般,对叶暇的表现充满了兴趣,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笑道:“轻罗姑娘海量,叫人佩服!” 玉少陵将空碗往桌上一搭,“啪”的一声再度扬扇,遮了半张脸,提醒沉默注视叶暇的男人。 “戚坞主?” “嗯。”戚寒风回眸冷视,颔首道:“此事可以作罢,你暂且退下。” 叶暇挑了挑眉,十分乖巧地点头一笑:“多谢坞主宽宥。”她将画屏拉出包厢,还十分贴心地为几人合上门,在众护卫的注视下来到远处站定。 只一个照面叶暇便觉戚寒风棘手了,她看不出他功力的深浅。上一个让她有这种感觉的还是大长公主,戚寒风果然不愧是止战江上雄踞的霸主,一身极阳真力霸道之极,她不可贸贸然行事。 方踏入武林便接二连三对上邵一棠、毒郎君、戚寒风这些难以对付的高手,叶暇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多次动手,不仅让她武功有了精进,更是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无影剑法糅合道家秘术,内功讲究阴阳平衡、中正纯和,然而剑式却诡谲难测,这分明是两个极端,但第一任无影剑却能将极端的两者合二为一,甚至创造出云生风行步这般合中正与诡秘为一、蕴藉自然的轻功步法,不得不说是难得的天才。 可是,这并不是完美的融合。内功越练到高层,叶暇便越难维持中正与诡秘两者之间的平衡,一旦有如魔蛇那样的极阴真气或戚寒风的极阳真气破坏这平衡,无影之术便会彻底失去效用,无影剑也会显露行迹。 如此一来,不输也难。 论起现在的实战功力,叶暇确实远超秦之澄,但无影剑法讲究速成之道,不如《连城诀》那般晦涩难练,长久看来,无影剑法练至顶峰,难以再有所突破,比不上《连城诀》厚积薄发。 歌台边幽微的烛火下,叶暇眉宇间,浮现出一层阴影。 丽娘等候了半晌,然而在护卫们的视线里又不敢找叶暇说话,只能待在一边揉着心口叹气,见门外的一个走进了包厢,又不过片刻走出来,来到她身边,吓得她以为叶暇暴露了身份,只把身体抖得像个筛糠。 “坞主吩咐,轻罗姑娘从此就不是迎波画舫的人了。”一张面额巨大的银票出现在鸨娘面前,女人顿时忘记了害怕,呆呆地将银票接过,呆呆地看着叶暇跟着那人离开。 蒋烈二人满脸笑意地站在包厢前送客,看起来他们的事情应该谈妥了。方才包厢的门虽关着,普通人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但叶暇耳目之敏锐绝非一般武者可比,想到刚刚听到的消息,她垂下眼帘,眉宇间的阴影又沉了几分。 花娘们一脸不舍地追了出来,眼见叶暇跟着赤水坞中人登上了大船,差点没喊出“阿叶保重”,好在丽娘知道事情的轻重,连忙把她们赶回了舫中,严厉交代不许透露叶暇的身份。 虽然她也不知道叶暇到底是什么身份,只知道她姓叶……但绝对不能暴露她顶替了轻罗的身份,换言之,她要让所有人都假装不知道轻罗被顶替了。 从今天起,她买回来的人,就是这个轻罗。即使她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赤水坞,她也不知情、也是被蒙蔽的。 * 叶暇被带到船上一处偏僻的房间中,门口还守着两个护卫,轻易不许她出去。 进入赤水坞的路线及其隐秘,在这么样一座大船里,只要不让她踏出房门一步,她就不可能知道航船的路线。 戚寒风的小心谨慎远超叶暇所预料,她点燃了房中的油灯,墙上投射出纤细的身影。叶暇在屋里转了一圈,房中除了床和桌椅,她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 夜里航船,不仅考验掌舵者的技术,也考验船的坚实程度。黑暗中看不清方向,极容易触到暗礁,但这些问题在赤水坞手中,竟然不成问题。 静谧的止战江上,吃水线极深的大船,划开沉沉碧浪。叶暇身在禁锢中,只能听得见行船激起的错落水声以及浪花拍打到船身的清响。 她支着手撑着下巴,烛光映在漆黑的眼珠里,燃起小小的火花。 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传来,叶暇凤目一眯,眼睛里映出的烛花瞬间熄灭。身形一闪,整座房间刹那间又陷入了黑暗中。 门外传来守卫的声音。 “玉公子,坞主有令,此处所在不得轻易进出。” 折扇“啪”的一声展开,叶暇无需亲见也能想象得到玉少陵摇扇的骚包姿态。 “呵,既然如此,可否通融一二。我不进去,轻罗姑娘也不出来,我就站在门口,同轻罗姑娘说几句话。” “烛火已熄,轻罗姑娘应已睡下,玉公子还是请回吧!” “这……好吧。” 脚步方转,扇影却横飞天际,玉少陵提扇在指尖一转,背身凌空疾点! “咚、咚”两声,这两个护卫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点中了睡穴,倒在了甲板上,玉少陵目光一扫,伸手将门推开。 室内暗沉冷寂,默然无声,玉少陵屏气凝神,缓步走进。 突然! 斜方一双剑指横扫,无剑似有剑,无形的剑气破空传来,伴随着江面吹进屋内的夜风,飒然而动! 玉少陵始料不及之下,连连退步展扇横挡,然扇子只是把寻常的扇子,抵不过无形却杀机逼人的剑气,“嘶啦”一声扇面顿时从中撕裂,绸缎的面料在半空慢悠悠飘下。 两根手指,抵住了他的颈间动脉。 这两根手指分明很柔软,然而贴在玉少陵的动脉上,却有如一柄利刃压下,逼人的锋芒叫他不敢轻易动弹。 “哈!”他从嗓子里艰难地蹦出一声笑,沉声道:“看起来是我多管闲事了,姑娘这么好的武功,混到戚寒风的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 “多管闲事?”叶暇手劲丝毫没有放松,她嘴角懒洋洋一勾,询问道:“什么意思?” 玉少陵道:“你不是轻罗。” “哦?我不是轻罗还能是谁?”叶暇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67 霍然收手,眯起眼睛轻笑道:“话不能乱说啊,玉公子。” 脖颈压力骤失,玉少陵忍不住呛咳出声,在叶暇好整以暇的视线下,凝声道:“你不必再伪装了,是我帮轻罗姑娘离开迎波画舫的,我怎会不知道轻罗是谁?” 叶暇冷声道:“是你帮轻罗离开的?那你知不知道她一个人的离开会给画舫其他女人带来怎样的麻烦?” 沦落到风月场里的女人,大都有一段伤心的往事,也大都是可怜人。比如轻罗,听说她原本是官家小姐,父母亲去后家道中落,被兄嫂卖进了迎波画舫……但她可怜,画舫里的其他姑娘就不可怜吗? 人皆为己,轻罗的行事叶暇并没有异议,甚至是赞同的,只是对于局外的玉少陵,却不免有几分谴责。 没想到叶暇的关注点竟是这个,玉少陵展开扇子想要扇风,然而看见残破的扇面,便瞬时失去了兴致,随手将扇子插到腰带中。 “我知道,所以我陪着戚寒风一起来了,今日若你不出现,画屏姑娘也不会出事的。” 叶暇“哦”了一声,面容舒缓下来,抱臂道:“原来如此,那你今夜前来,也是想要放我走了?” “原本是,”玉少陵瞥了眼甲板上沉睡的两个护卫,将他们拖进房里,关门,凝声听着四处的动静,漫不经心道:“不过如今看来,姑娘另有目的,并不愿意走,我确实是多管闲事了。” “看不出阁下竟是个喜欢英雄救美的人物,”叶暇忽然微笑起来:“多管闲事倒没有,玉公子来得正好,我有一事想要请玉公子帮忙。” 叶暇解开宽大的青色外衫,扔到榻上,露出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在玉少陵惊疑不定的目光下,笑得十分温和。 “现在么,就劳烦玉公子代我在房中委屈一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写剧情就卡,电脑和我一起卡…… 好想赶紧写完赤水坞这一段回去和小王爷谈情说爱…… ☆、女德 “轻罗姑娘,这边请。” 叶暇跟着青衣小婢绕过影壁,宽阔整洁的庭院出现在眼前,她眼睛四处转了一圈,便听那梳着双丫髻的侍女恭敬道:“轻罗姑娘,若是有不满意的可以尽管说,坞主吩咐了,一切按照姑娘的吩咐来布置。” 难道她还会真的长居在此不成?叶暇失笑道:“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多谢你了。” 侍女行了一礼:“坞主还吩咐,您的位分等同侧夫人,与东苑的碧桃夫人平起平坐,请您在西苑中稍事休息,待会儿管家便会指派两位姐姐过来贴身伺候您。” 叶暇呛咳道:“侧、侧夫人?戚坞主他,到底有几位夫人?” 这个戚寒风说起来还真有些奇怪,若说他好美色吧,但除了在迎波画舫的一次会面,叶暇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但若说他不爱美色,那么画屏是怎么一回事?她自己又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侧夫人?戚寒风还以为自己是皇帝不成?官宦人家也没有侧夫人的说法,这男人倒是嚣张。 不过叶暇还当真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此事若教君未期知道,接下来好几年恐怕都摆脱不了她的嘲笑了。 不知道侍女误会了什么,看见叶暇复杂的表情,她习以为常地宽抚道:“姑娘……哦,轻罗夫人别担心,迄今为止坞主还未娶正妻。除了您,是只有碧桃夫人有名分的。” “有名分的,”叶暇嘴角微微一抽,想不出自己此时该摆出怎么样的表情:“那没名分的又有多少个?” “这……” 见侍女一脸为难,叶暇还有什么不明白。 大成境内许多邪道势力会豢养一些貌美女子,这些女子属于帮派的共同财产,或者说帮主的私人财产。就好比赤水坞里的女人吧,如果说戚寒风喜欢,那他就可以留下,名分给不给随意;若不喜欢,就把她们赏赐给下属。 总而言之,这些女人在他们的眼中就和财物一般,没有独立的思想,她们的命运,完全由掌权者来定。 “好了。”想明白了这点,她也没兴趣再打听戚寒风的后院,眼前的这个侍女,又何尝不是那些女子当中的一员,只可惜她自己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叶暇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皱眉道:“我没什么要问的了,你下去休息吧。” “是。”青衣小婢踌躇着退下,叶暇刚踏进正堂,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量堂内的陈设,就见她又匆匆回转过来,禀报道:“轻罗夫人,碧桃夫人来了。” “……”叶暇现在听到“轻罗夫人”这四个字,只觉浑身都在冒鸡皮疙瘩,好在她不是真的轻罗,想一想如果有人叫她无瑕夫人…… 算了,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象。 叶暇在这里神游天外,侍女倒替她急得不行:“轻罗夫人,您得好好准备一下,碧桃夫人虽然素来温柔可亲、平易近人,但最是注重礼数,并不喜欢风尘女子。” 不喜欢风尘女子……叶暇心情复杂的连话也不想说了,淡淡“哦”了一声,她反问道:“该怎么准备?” 没想到,她一个江湖人,解决事情全靠武力的江湖人,有朝一日还要过一把后宅之中勾心斗角的瘾,这个侍女对她期望值很高啊! 但是,女人有什么可怕的?在叶暇的印象里,除了邵婷那个异类,这世上大部分女孩子都是很美好的。 叶暇对女性向来是温柔的、保护姿态的,她的女人缘简直可以让很多男人叹服,有时叶暇自己也觉得,可能她真是生错了性别。 “这……”侍女又一次愣住,她还没见过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她的态度未免太消极了些,还是真的因为得坞主喜爱有恃无恐嗯? 以往那些女人,听到碧桃夫人来访,哪个不是毕恭毕敬的?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尴尬时,堂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紫衣的女人步步生莲,带着两个侍女,缓步走向了叶暇。 她的长相说不得美,但是看起来十分舒服,就像初春长出的新草,清新怡人。她的气质也确实如同青衣侍女所说的那般温柔可亲、平易近人。 叶暇有一瞬间认为她和易从舟有些相似,但很快又摇头否决了这个判断。因为这个女子的柔,更偏向于柔软与顺从;而易从舟虽看着温柔,却只是因为她不把很多事情放在心上,她不计较,所以态度是柔和的,但她对于不亲近的人,实质却十分疏离。 一个是发自内心的柔顺,一个却是君子般的礼貌淡然。两者相较,说不上高下,但叶暇却还是希望世上像易从舟这般的女子多一些。 因为柔顺处于弱势,而礼貌却标志着平等。 “这位就是轻罗妹妹吧!”紫衣女子含笑执起叶暇的手,上下打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68 量了一番,点点头道:“看着是个好的,也难怪坞主一来就给了你侧夫人的位分。” 青衣侍女眉头紧皱,这碧桃夫人是什么意思?一上来就是下马威……什么叫看着是个好的?这话容得她来说么?又摆出这么一副前辈的样子,非是要人越不过她去吗? 然而,叶暇完全没领会到什么下马威的意思,她看着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眼角跳了跳。 眼帘一垂,叶暇不动声色地反握回去,移开了差一点搭在虎口厚茧的处的指尖。 “过奖了过奖了……哎呀!看见了这只手,我才明白什么是‘纤纤出素手’、‘皓腕卷轻纱’。” 叶暇凤目微弯,勾起一抹真诚的微笑:“戚坞主好眼光,哈哈哈!” “……”碧桃险些不知该怎么接话。 不、不对呀!戚寒风一回赤水坞,她便得知有个新人入了后院,并且是个很有威胁的女子,要不怎么刚进来便被封了侧夫人? 在她看来,此人若不是十分貌美,就是十分有心计。否则怎么会一个照面,就笼络住了心思难测的戚寒风? 碧桃来此是想试探一番这个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性子,要是这个女人忍下了她这番话,那就证明她确实是个城府深沉的人;若是她没忍住,那就代表着此女心思浅薄、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必要……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竟然选择转移话题,还夸她手好看! 什么过奖?她听不懂吗?她不是在夸她! 深吸一口气,碧桃抽回手,隐忍道:“轻罗妹妹,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既然入了坞主的后院,一言一行就该遵守女德,不可再这么跳脱随性。” 真诚的夸奖没有被女子接纳,叶暇有点失落,又听碧桃讲什么“女人的规矩”,更是提不起兴致,她百无聊赖地想,这不是个江湖帮派吗?也要如同皇宫里那样说什么女德吗? 她随口“哦”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什么,眉头一拧。 现在的宫里,哪还有女德? 《女德》一书成于三国之前,彼时沈室皇朝当政,其中一任皇后为坐稳凤位,笔成《女德》规范天下女子行止,女子地位也因此逐渐降低。然在沈家天下被三国取代之后,多年战乱,女子数量剧减,中原人口亦是锐减。 为繁衍生息、中原发展,三国以南帝长孙非卿起,废止《女德》,重用女官,立女学,设女将,直到大成立国,《女德》一书被彻底搁置。 何况,经过大长公主和云沉侯这么多年的改革,别说皇室中人,便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家里,也再听不到“女德”二字。 一个江湖帮派里的帮主妾侍,怎么还会遵守《女德》这种可笑的东西? “碧桃夫人先时是官宦人家出身?”叶暇问。 紫衣女子像是被踩住了什么痛脚一般,脸色瞬时一变,她气息不稳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青衣侍女低声在叶暇身后道:“轻罗夫人……” 回首看去,叶暇见她使了个眼色,又在半空中做了一个手势。 叶暇沉吟片刻,笑了笑,温声道:“因为‘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呀!” 碧桃一怔。 “你、你……” “你”了半天,女人嘴唇嗫嚅着迟迟说不出一句话,终是放弃。她神情复杂地看了叶暇一眼,带着两个侍女走了。 方才青衣侍女手指着自己,叶暇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碧桃与她一般,都是侍从出身,并非什么官家女子,而这位侧夫人看起来又尤为在意自己的身份,提起来便是揭她的伤疤。 一个侍女出身的人,教训起出身风尘的人,说起来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叶暇摸着下巴,看着紫衣女子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她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不够,所以想借《女德》来证明自己虽出身卑贱但仍守贞则,还是因为……别人的要求? 作者有话要说: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取自秦观秦少游的词《虞美人》,意为“那是只有天宫才可能有的一株碧桃啊!又况和露而种,更呈其鲜艳欲滴之娇情妍态,如此光艳照人,自然不是凡花俗卉之胚数。” 叶暇撩妹的套路简直……嗯…… * 小剧场: 碧桃:你能不能按正常宅斗路线来一发。 叶·直男·撩妹圣手·暇:碧桃这个名字起的好呀!一看就是有学问的人家给起的。 碧桃:…… * 嗯,因为下周又开始是忙碌的一周,所以老规矩……两天一更了。 然后我会设置存稿箱凌晨2:00发,大家可以养肥吧,但是千万别抛弃我呀…… ☆、桃花 果然如青衣侍女所说,没过多久,管家拨来专门伺候叶暇的侍女就来了。名字起得很随便,一个叫红霓,一个叫绿袖。 她们一上来就是要服侍叶暇沐浴更衣,看着铺满花瓣的浴桶,叶暇欲言又止。 回眸扫一眼两人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微笑,她打着商量道:“你们能出去吗?” “请夫人沐浴更衣。” 又是毕恭毕敬的行礼,又是波澜不惊的语调。叶暇深深地怀念起青衣侍女,她还没问那姑娘的名字,早知道把她留下来算了,现在也不用这么麻烦。 “是你们是夫人还是我是?”叶暇揉着眉心,干脆破罐子破摔:“我不洗也没关系吧。”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跪了下去,左边的红霓垂首开口:“坞主说过今夜会来探望夫人,还请夫人做好准备,不要为难我们二人。” 言下之意就是没得商量了,叶暇当然不是不爱干净,只是一想到这是为了戚寒风洗干净,她就浑身不自在。她和两个侍女僵持了一会儿,看了一眼尚早的天色,决定速战速决。 帘幕重重里,两个侍女低着头跪在地上,不一会儿青色的外衫便落在了地面。 接着是雪白的中衣、玉色的亵衣……不过片刻,侍女们的视线里便闯进一双白皙笔直而纤瘦有力的小腿,足踝以下的肌肤有一层薄茧,但也无损这双脚线条弧度的美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明明是该伺候人沐浴的,然而此刻,她们连头也不敢抬——不知名的压力袭来,她们僵硬地跪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等到压力消失,她们可以起身时,叶暇已经穿好了衣衫。 她压根没给她们碰她的机会,两人在坞中这么久,还没遇到过这样的情景,但身为婢女,察言观色是必修的一门课,知道叶暇对她们的行为颇为反感,便不敢再行干涉,见好就收,随着叶暇的要求退下了。 等到房内只剩她一个人时,叶暇仪态顿时懒散起来,她抱着手臂四下看了一圈,淡声道:“出来吧。” 屏后转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69 出宽袍大袖的俊美男子,笑盈盈地摇着折扇,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美人出浴,真是让玉某大饱眼福。” “哦?”叶暇也不生气,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玉少陵,笑道:“大饱眼福?你看到什么了吗?” “姑娘说呢?”一双眉眼情意深重,缠绵温柔地看了过来。 “其实我没兴趣知道你看了多少,”叶暇微笑:“最多不过是,你看了我左腿,我就砍了你左腿;你看了我的右腿,我就砍了你的右腿——” 玉少陵苦笑道:“那玉某岂非是要被姑娘大卸八块?” 叶暇懒洋洋道:“那你当真有看吗?” 这家伙分明是她穿好衣服之后潜进来的,偏还要嘴上占个便宜,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或者说,他就是想激怒她,好让叶暇再一次出手,让他探探她的来路。 若是一般女子,听了这话早就生气了,可叶暇对此毫无感觉,她性子洒脱,对这种玩笑并不放在心上。玉少陵见她这么淡定,未免有些失望。 “哎,身为一个女子,姑娘这么冷静,实在太无趣了些。” 叶暇澄澈明亮的目光一扫,微笑道:“你用不着说这些话,你想要知道我是什么人,也不是没有机会。” “嗯……”玉少陵摇了摇扇子,沉吟道:“姑娘肯给我机会?” 他不知从哪儿又拿了把新扇子,之前那一把被叶暇戳成破烂已无法再用,但这么快又换了把新的……实在是让叶暇不得不感慨。 “机会总是有的,只看你肯不肯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代价了。” * “坞主。” 金乌西沉,屋内燃起了烛火,窗边的几案旁,叶暇正支着头沉思,听见院内侍女的声音,才把目光投向半敞的门。 高大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在青石地面上拖出细细长长的影子,男人一身黑色的便装,勾勒出伟岸魁拔的身形,显得一张刀削斧凿般的面容愈发深邃。 “在发呆?” 低沉有力的语声传来,英挺的眉峰微锁,冷而锐的目光直直压向灯下的一身深蓝对襟襦裙的少女,戚寒风面上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神采。 果然如他所想,她极为适合这个颜色。 叶暇迟疑了片刻,微笑道:“坞主。”一路行来,她所见到的赤水坞中人不论男女,对戚寒风皆十分恭敬,所以此刻她实在不知道应不应该行礼,红霓绿袖二人并不知道她其实不太懂女子的礼仪,也就没有特意提醒。 天机府中没有什么礼仪规矩,秦之澄身为皇室中人,在皇宫里受够了繁文缛节,回到天机府之后就更懒得讲究这些虚礼。易从舟倒是熟知各项礼仪,只是叶暇几人散漫惯了,没一个愿意认真听她讲的。 好在戚寒风并未在意,男人掀起衣袍,在叶暇对面落座,淡声道:“可还习惯?” 叶暇诧异了一会儿,眉峰微扬,点头道:“挺好的,只是……”她笑了笑,有点叹息般道:“红霓她们二人管我管的太严了些。” 她的话语中带了些试探,红霓绿袖二人面上虽然恭敬,行事却带了几分强制,这让叶暇不得不怀疑戚寒风是否是看出了些什么,因此特意将这么两个侍女放在她的身边来监视她。 赤水坞中戒备森严,日夜各有四批岗哨换防,比青令山中的守卫还要严苛数倍,饶是叶暇自信于自己的身法,认为除了玄楚这世上再无人能与她的隐匿身法相较,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是来探听消息、救薛碧水的,不是来和薛碧水作伴的。 因此,她必须试探出戚寒风对她的态度。 “你若不喜欢,我便让管家为你换两个。” 出乎叶暇的预料,戚寒风的态度十分宽容:“坞中侍从皆由管家训练以后再送到各处,性子严谨,你若是不习惯这种服侍,明日让他为你调几个新人来你自己教,亦是可以的。” 他性子冷,话又少,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说这么多,实在令叶暇猝不及防,她怔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提起桌上的茶壶为戚寒风倒了一盏茶,推到他面前。 “我想问一问……坞主为何对轻罗如此宽容?” 茶汤澄清碧透,春夜里寒气未褪,滚烫的茶水一入盏中,便争先恐后地往外冒蹿着朦胧的烟气,晕染出一片暖意。 戚寒风伸手端起茶盏,轮廓被烛光和烟气里勾勒出坚毅的弧度,叶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分明见得男人的表情柔和了几分。 “你先安心在这里住着,待我遣人查清你的身世的确清白无碍,便会给你一个真正的名分。” 叶暇对着男人这样的态度,只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极了,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饮了一口,却听戚寒风说了这么一句话,好险没把口中的茶喷出来。 “真正的名分?” “你虽然出身不高,但有这份胆识,便足以担起赤水坞坞主夫人的位子。” 听闻此言,叶暇顿时百感交集,不知道自己此时是该哭还是该笑。她能说戚寒风真是看得起她么?不过在他面前展示了一下酒量,他就看出她的胆识,决定要娶她为妻了? 叶暇并不知晓,戚寒风身边女子虽多,却无一个如她这般,有勇气敢直面戚寒风,并且在他的怒火下全身而退的。 一个女人如果拥有美貌,只能让别人欣赏。 但如果她除了美貌还有智慧、勇气、勤奋等任何一个优点,能得到的就不仅仅是欣赏,而是赏识。 一字之差,云泥之别。 在戚寒风眼中,叶暇就是除了美貌,还拥有智慧、魄力、胆气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不少,但也不多,更何况她很合他的眼。 强行抑制住嘴角抽搐的冲动,叶暇强笑道:“坞主,这真是叫轻罗受宠若惊,可是论起来,轻罗出身风尘,万万当不得主妇之责,而碧落夫人陪在坞主身边多年,她……才应当是最佳的人选。” 她绞尽脑汁地想托词,虽说叶暇当然不认为出身风尘就不能做冢妇,只是一旦这件事落到了她身上,怎么想她也不可能答应吧? 且不论赤水坞的水匪性质,就说她与戚寒风不过是几句话的交情,凭什么他说了嫁给他,便得真嫁给他? 戚寒风冷声道:“轻罗这个名字和身份的确和你不配,风尘女子也的确做不得我戚寒风的夫人,我会另外给你安排一个身份。” “……” 叶暇无言以对,戚寒风这哪里是娶妻?分明是觉得她适合这个妻子的职位罢了! 见叶暇迟迟不语,男人眼眸微眯,目光霎时冰冷下来。 “你不愿意?” 戚寒风放下茶盏的那一瞬间,满盏茶水顷刻间被灼热的真气蒸干,然而薄脆的杯壁,无一丝破损的痕迹。 好厉害的掌控力!如此不露行迹的真气流转,叶暇原本认为他比魔蛇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70 更高上一线,但此刻看来,又何止一线? 娶她为妻?拿出这样的诚意,要是让戚寒风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明白她耍了他一通…… 叶暇眸光一闪,笑意不改,她提起茶壶再为男人斟满一杯茶,微小的茶沫在杯中打着旋儿,沉淀出一小片褐青的圆。 “并非如此,”叶暇缓声道:“轻罗只觉如身在梦中,一时半会儿之间不能接受,以为是假的。”她是声音清润柔和,细细听来十分悠扬悦耳,无形之间削减了戚寒风的愠怒。 男人起身负手,看着窗外疏淡的星光,沉声道:“我会给你时间适应,你最好要有准备。” “……这,轻罗知道了。” 得到答复,黑色的衣袍翻飞,男人很快离开了这座院子,盯着戚寒风的背影,叶暇霎时垮下双肩,捂着额头沉沉叹气。 “好一个桃花劫!” 真是一个处处透着古怪的地方,人也是处处透着古怪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嗨呀今天不知道说啥…… *论叶暇的第一个桃花是怎么掐掉的* ☆、好奇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叶暇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给你时间适应”。 戚寒风提供给她的吃穿用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许多王公贵族的奢侈程度,不过短短几天,他就令人送来了沂州府的青云纱裁成的衣裳、燕州府特有的琼山玉制成的首饰、泸州府特产的新鲜瓜果、晋安府的鰓鱼、沧州府的桃花酒…… 这些东西,并非常人难以得见,可难就难在他把横跨大成南北的稀罕东西都送到了叶暇面前,并且还是顶尖的品质,甚至有些,还是各地送往瑜州皇宫的贡品。 叶暇把玩着扣在手腕上的温润的一支琼山玉镯,蹙着眉头。要说她若真是个家道中落、沦落风尘的女人,那见到这样的攻势,说不准还真的会动心。 但是一想到这些物什到底是从何处来的,她只觉得糟心。 在高祖逝世,当今登基,大长公主交还兵权退居天机府之后,赤水坞的行径就愈发张狂,八年前,他不过是个三流帮派,在止战江上做的也大都是正经生意。这八年来,却渐渐扩张,成了盘踞止战江的庞然大物,收敛了巨大的财富…… 朝廷真的会置若罔闻、愿意看到他这般坐大吗? 叶暇想到先前在迎波画舫中听到的蒋烈与戚寒风的谈话,心中蒙上一层浓浓的阴霾。 盐铁这两项生意,向来只属国家、以充国帑,私人不得进行开采买卖,防止地方豪强割据。律法规定,私矿开采罪同谋反,然利益在前,绝不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 因为伴随着风险而来的,往往是巨大的利益。 蒋烈是泸州府一个小帮派的帮助,是一个刀口舔血的江湖人,他跑来和戚寒风谈铁器的生意,又是什么目的?在泸州府私采铁矿的罪名一旦揭发,区区一个江湖势力怎么对付的了朝廷几十万的兵马? 大成境内凡是发现矿产,皆要被官府登记在册,除非官府中有人刻意隐瞒,否则哪里有私矿给这些人开采……那么,定然是泸州官场中人和这江湖势力勾结,行瞒天过海之事,谋求巨大利益了? 这些事情她也不懂,若是从舟在就好了。 易从舟承祖母志向,早入了朝堂,虽因父亲在朝上担任着重要职务,无法再领要职,可好歹熟知庙堂权术,也不至于像叶暇这般一头雾水。 叶暇揉揉隐隐作痛的额头,放下手中的书卷。院中挂着一个鸟笼,戚寒风命人送来的绿毛鹦鹉正在喋喋不休地喊“夫人”、“夫人”。 叶暇:“……” 左看右看不见人影,叶暇伸手,折下案上摆着的一朵君子兰,指尖微动。 空中飞来一片绿叶,削掉了鹦鹉扑棱着的半片羽毛。 “夫人。”一道恭敬的女声传来,叶暇险些以为自己的举动被发现了,她忙打量着手中的君子兰,做赏花装,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怎么了,有事吗?” 红霓笑盈盈地推门进来,躬身道:“轻罗夫人,碧桃夫人在和坞主赏花,坞主命人来请您过去。” 叶暇并没有真如戚寒风所说换掉这两人。但不知是否是他交代了什么,这两个侍女一反强势态度,彻底从身的恭敬变成为真心的恭敬。 听到“赏花”两个字,她只觉得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这两个人她一个也不想见。她就想把薛碧水救出来算完,剩下的疑点统统交给易从舟来想。 “可以不去么?” “这……”红霓迟疑道:“坞主的命令坞中向来无人敢违背。” 叶暇叹气,这下真是好,要是不想再成为戚寒风眼中“独特”“有意思”的女人,只能乖乖跟着命令走了。 * 青石板铺成的条条小径旁是郁郁葱葱的樟木,列队成行,遥望是一片碧色。 穿过月亮门入了院子,又有一条清流,从花木深处潺潺而来,哗啦啦地流向石隙之下,水声清亮,一路走来,行过数步,假山奇石,奇珍异兽不绝于目,清流尽头是一处池塘,载满了清华绝尘的莲。 池塘两边是雕梁画栋,朱红长廊,皆隐于山坳树木之间。 看样子他们要赏的花,就是池中的莲花了。然现如今却不过五月,尤其天气亦算不得炎热,这池塘中却开满了莲,实在是颇为奇特。 亭中坐了三人,除了戚寒风与碧桃,玉少陵竟也在。叶暇看见他一脸悠哉地摇着扇子,眉梢微动,眼里就泄出几分笑意,她施施然走上前去,微一颔首。 “坞主、碧桃夫人、玉公子。” “来了,坐吧。”男人指了指他左边的位置。 紫衣的碧桃一脸恭顺地伴在男人右侧,闻言微微抬头看了叶暇一眼,又立刻垂下头,掩饰住复杂的表情。 历来的规矩是以左为尊,戚寒风历来注重礼数,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那他的意思,岂不是觉得这个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要在她之上了? 凭什么? 论情分,她伴在戚寒风身边已有十年之久;论行事,她比她端庄有礼;论身份,她又哪里比不上一个风尘出身的女人? 洁白的贝齿狠狠咬住红唇,面容秀丽的女子极力掩饰住眼中的嫉妒,却不知玉少陵坐在一边,早已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 女人呢,还是笑的时候最好看了,一旦露出不那么美好的情绪,就会面目可憎。 叶暇全然没注意到碧桃的小心思,她应言落座,将目光转到玉少陵身上,两人眼神无声交汇,不过片刻,她便收回了视线,嘴角弯出一抹轻松的笑意。 “这只镯子很适合你,”戚寒风看着她左腕上剔透莹白的琼山玉镯,表情中露出一丝满意:“待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71 会让管家把库中的琼山玉都给你送去。” 这么样一双纤细而优美的手腕,配上晶莹无瑕的玉,让人想到皓腕凝霜雪。玉可碎、不可亵。能将玉佩得如此美妙的女子,也必然如玉一般,玲珑心思、玉洁冰清。 叶暇的笑一僵,她看了一眼碧桃,道:“多谢坞主厚爱,但这些就够了,还是给碧桃夫人……” “坞主的赏赐,妹妹接着就是。”紫衣女子抬起头来,笑容温良大度,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嫉恨:“我陪在坞主身边多年,已得了坞主不少赏赐,怎敢贪得无厌,再要什么呢?” 戚寒风冷声道:“不会少了她的份,给你的,你拿着便是。” 叶暇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她实在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尤其在戚寒风说完后碧桃一副喜不自胜的表情,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似看出她的不自在,玉少陵摇了摇扇子,似笑非笑道:“一见轻罗夫人,便想到你的酒量,实在让玉某甘拜下风。”他举起酒盅,遥遥一敬:“在下敬夫人一杯。” 叶暇正要应,却听戚寒风道:“他喝他的,你就不必喝了。” “正是如此,”碧桃道:“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轻罗妹妹的许多言行已是过了,何况喝酒呢?妹妹应当改改你身上的欢场作风,莫要让坞主为你失了颜面。” 戚寒风道:“这些你的确要和碧桃学一学。” 叶暇:“……” 好,这下证实了,碧桃满口的《女德》就是戚寒风要求的,这男人的性子也真是奇怪,若真是喜欢这种女人,又为什么不娶真正的大家闺秀,反而看上了她?既然看上了她,又不认同她的作风,还要她改,既如此,岂非是娶一个学女德的大家闺秀来的简单? 叶暇将右手背到身后,强忍着拔剑的冲动。她默默地想,的确要快些把薛碧水找出来,离开这个鬼地方。 * 春夏交际之时,夜来的晚,赤水坞中的岗哨方换过一批,夜色里一队巡视的守卫刚过长廊,朱色的圆柱后便转出两个黑色的身影。 “就是这里了?” 压低的清润嗓音,几不可闻。叶暇闭上眼睛仔细听着远处的动静,问身边的高挑人影。 玉少陵指尖转着扇子微笑:“就是这里了。我送姑娘到此处,已是仁至义尽了。姑娘这下总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叶·尴尬·暇:宅斗无能。 嗯……下一章回正途。 其实写到这里,我已经明白我文章中的很多问题了。 人物太多、想要表达的太多,铺的太大,剧情太慢,但我规划的字数太少,想要一下子写完,总是觉得辛苦。 感谢大家不嫌弃,这篇文的后半部分我会努力改正和进步,让大家看到更好的作品。 ☆、糟糕 叶暇从袖中取出绑缚的束带,在手脚腕上束紧。听到玉少陵仍不放弃的询问,她回眸,笑了笑:“你还真是不死心。” “这是你的承诺。” “对,我的承诺。”叶暇转了转手腕,长眉微扬,笑叹道:“算了,告诉你也没什么,但是希望你别说出去——” “我是叶无暇。”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她真气聚于脚下,折身一转,黑色的身影溶于茫茫夜色之中,再遍寻不得。 “……”玉少陵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敲着扇子喃喃道:“叶无暇?她就是叶无暇……这身轻功看来倒是名不虚传。” 近日来江湖中名声最盛的年轻人,不是叛出昆仑,自立门户的江黯生;也不是凭借一把繁花剑收割数十条人命而跻身于阎王楼四大高手之列的血姬…… 而是一剑横绝昆仑巅,力斩青令四煞的无影剑,叶无暇。 “可惜,没能见识她那把无影剑的威力。”玉少陵回忆起行船上那一道剑指,长叹道:“不过从之前的交手来看,她的剑术虽不能说登峰造极,那一身剑意也足够令人折服了。” “戚兄啊戚兄……你可知道,你遇上一个大麻烦啦!” 明明是担忧的语气,可是男人俊美的脸上却挂着十足幸灾乐祸的笑意。 * 一道迅疾如风的残影在长廊间奔走,脚步落地无声。 玉少陵提供的路线图看起来是真的,一路上的确没有遇上什么岗哨。月明星疏,未至夏深,夜间尚残存着淡淡的凉意,叶暇眼望天际,乌云盖住明月那一霎,天地倏暗。 她纵身一跃,飞鸟一般从层层阁楼间掠过。 赤水坞总部占地辽阔,自东向西,叶暇不知越过了多少地界,方才在一处偏僻的小院中止住脚步,凝声细听。 小院虽然偏僻,然重重守卫却不下于戚寒风所居的正院,她暗中计数,发觉除了院中明面上巡视的十七人之外,正房屋檐上、院中柏树里、西角阴影中三处地方,就有不下于十个暗卫。 为了看住薛碧水,戚寒风当真是下了好大的手笔。叶暇按住脉搏,平定下起伏的心绪,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直到趋势渐缓,才贴着墙院,无声靠近。 院前传来一阵脚步声,中年男人的身后跟着几个端着托盘的青衣小厮,院中明面的守卫纷纷行礼致意:“总管。” “沂州府的探子传来消息,薛家三小姐已经回到了碧水山庄,他们必然已经得知薛二小姐的行踪。”中年男人的声音稳重而冷酷:“碧水山庄必会有所举动,坞主吩咐了,你们近日要加强巡视,不得让任何人靠近这座院子。” 他的话刚一说完,“哗”声作响,一阵狂风吹响,树身摇动,所有人纷纷向树梢望去。 下一刻,箭矢如雨,刷刷作响,夜色下,一棵茂盛的柏树,被无情地射成了秃子。 空无一人。 中年男人负手,点头:“正是如此,又任何风吹草动,你们都该谨慎以待。” “是,总管。” 脚步声远去,众守卫各归各位,院落里又恢复了寂静。 房屋内,叶暇捂住薛碧水的唇,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屋中灯火通明,叶暇藏身在少女背后,窗上被烛火映出的影子,仍是纤细拖长的一束,但人不可能一直静止不动,影子也绝无法凝定不移。 “碧水姑娘。” 凝音成束,送入少女耳中,薛碧水眼中浮现几丝狐疑,待转身,却被叶暇禁锢住手臂动弹不得。 她不敢出声说话,暗处的守卫虽不是时时刻刻盯着她,但她的每句话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她尚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如果是来救她的,她一旦开口,就会引动这院中近三十人的杀招。 好在叶暇并没有让薛碧水等太久,她传音入耳将详情告知,末了道:“碧水姑娘,把蜡烛吹熄罢。” 薛碧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72 水环视一周,了然于心,两人凝视着窗纱上的影子,缓慢地移到桌案边,熄灭了烛火。 屋内陷入黑暗中,叶暇屏息静听,并未发觉小院内外有什么动静,方松开牵制住少女的手。然薛碧水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于她掌心中写下几个字。 她不会传音入耳,只好用这个方式与叶暇交流。 叶暇道:“既然确认了姑娘在此处,我会另想办法,将姑娘救出去的。” 薛碧水写道:我相信你。 叶暇一怔,失笑道:“承蒙姑娘信任,只是不知,戚寒风为什么要抓你……这件事,对他来说未免太不划算了。” 赤水坞不缺碧水山庄彩轩堂这点钱财,何况碧水山庄的继承人亲自来谈,戚寒风不可能不给面子,平白招惹碧水山庄的仇恨。 可他却出乎常理地扣押下了薛碧水,甚至还和青令山有了来往…… 薛碧水目光骤然凝重了下来,她迟疑了许久,终于长出一口气,在叶暇手中慢慢落下几个字。 叶暇沉默许久,握紧了掌心。 * 夜深风冷,自院中出来,叶暇脚下急奔,欲趁着天色未亮之时赶回东面的院中,来时点了红、绿二人的睡穴,算算时间,只怕快要醒了。 月光渐淡,树影里,一道寒风横扫而来!叶暇纤腰曲折,向后一弯,躲过了这一道掌风,脸色倏冷,她揉身直进,并指如剑,无形的剑气似狂风席卷,冲向了树影间的人。 “哗啦啦——” 只一个照面,拳脚相接,招招狠厉! 但是这样的动静,必然会迎来坞中巡视的守卫,届时脱身,只怕再不容易!想到这点,叶暇无意拖延,剑指蓄力,直冲来人双目! 却见对方大掌一翻,澎湃的真气翻涌而起,呼啸风声大作,碎叶翩飞,遮住了她的视线,她闭上眼睛,再睁眼时,人已不见踪影。 “真是莫名其妙!”绑住衣袖的束带被一掌震碎,叶暇咬住残余的一角,狠狠扎好,眉头皱得打结:“这武功的路数,怎么觉得有几分熟悉……” 眼帘微垂,目光所触一物,她突然怔住—— 地面堆叠的碎叶上,放着一本厚厚的账册,叶暇弯身拿起,拂开面上的微尘,打开匆匆一览。 月光下,少女眉心的阴影,又加重了几分。 送账册的人,到底是谁?怎么能拿到赤水坞这近十年来的账目?又为什么要把账目交给她? * 晨日初升,天光渐亮,叶暇处理掉外罩的夜行衣,着一身深蓝襦裙,回到院中,方绕过影壁,便见红霓、绿袖二人不知何时醒了,此刻正站在正房门口,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她身形一顿,看了眼院中坐着的紫衣女子。碧桃手中端着的一盏清茶已没了热气,残余的茶叶在杯中静静地打着旋儿。 “轻罗妹妹真是叫我好等。” 秀丽端庄的女人眼中流露出几分快意,嘴边噙着说不清意味的笑容:“不知轻罗妹妹一夜未归,是去了何处?” 碧桃放下茶盏,站起身,步步走近叶暇,声声质问。 “坞主让我来教教妹妹,可看妹妹这般肆意妄为的态度,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教,才能让坞主满意呢……” 叶暇将手背负在后,被紫衣女子逼得步步后退。她目色冷沉,神情凝定,眼中闪着踌躇的光。 公鸡高鸣,天光穿透重重云层,将大地照亮。 一霎间!闪着青光的一枚银镖疾如闪电,穿空飞射而至,叶暇凝神间,叫了一声不好。 然这枚银镖的目标不在于她,而在于她身前的碧桃。这一刻叶暇来不及多想,径直倾身揽住女子腰身,深蓝的裙裾飞扬,在碧桃肩上一撑,长腿彪射而出! “咻”! 劲道凶猛的一枚飞镖,赫然被她一脚踢飞三丈远!与此同时,叶暇落地,足尖被尚存的力道激得连连后退几步,方稳住身躯。 又是那个人!难道他一直跟着她……但他为什么要对碧桃下杀手,是因为碧桃发现了她外出?怕她怀中的账册被发现? 可这一点,完全可以用谎言遮盖过去,却非要下杀手!如此一来,她就算不暴露也要暴露了! 叶暇咬着牙,目光扫过院中每一个角落,寻至一处守卫薄弱之处,真气提纵,疾走而逃! 身后的紫衣女子满脸不可思议,她伸手指着叶暇,尖声道:“来人啊!抓刺客!” 三字落下,与之而来的是数十道迅疾的脚步声,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救了人,却要面对无数的追兵,这下…… 当要被那暗处的家伙害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恢复日更…… 我已经不指望自己能存稿了,悲伤……裸更党的日常…… ☆、逃离 晨光下,纤细的人影疾步奔逃。赤水坞中,四面八方的守卫如潮水般涌来,将宽敞的庭院围得水泄不通。 金光漫卷的苍穹下,深蓝如海水的裙摆被气劲卷动,“哗”声作响,似海浪翻涌席卷。初时是一抹墨般的颜色,终至边缘却被日光冲淡,洗出一片皎洁的白。 叶暇脚步分错,将一身真气提到了极致。她觑准空隙,以极端诡谲的身法在守卫间穿行闪动,众人猝不及防之际,竟被她冲出了一条狭窄的生路!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追呀!”碧桃跺着脚,回首狠狠瞪着自己的两个侍女,厉声道:“你们两个,快去通知坞主!” 这厢,叶暇甫一离开院中,就径直往昨日几人赏花的园林而去。 赤水坞中的屋舍是典型的江南风格,移一步换一景,园林之中叠山堆石、栽花植木,这正是极适合藏身的地方,以叶暇的隐匿身法,只要躲过了这一阵,再寻机出逃并非难事。 脑中千回百转,步履却未有分毫迟滞,叶暇以雷霆之速,急急奔走,依旧是熟悉的月亮门、曲折回转的朱红长廊、满湖清濯的粉白莲花和…… 戚寒风! 眼见亭中双手背负的高大身影,叶暇眸光一沉,真气一滞,脚步骤停。 他来得好快! 看来这一仗是免不了了!叶暇心知,以自己的功力,纵使逃得过其他人的耳目,却绝无可能瞒住武功已臻至化境的戚寒风,他那一身烈阳真气,与极阴真气一般,无疑是无影剑心法的克星。 既如此,那便只有——战! 无形的压迫如巨浪压下,叶暇捻指如剑,用舌尖抵住齿鄂,运使一身真气,咬牙相抗! 园中二人,一者立于亭中,一者立于池畔,两人相隔近十丈远,半面湖水隔开对峙的二人,湖中碧波荡漾,原本静如镜面的水面在相抗衡的真气交锋下,荡起一圈圈巨大的涟漪。 海蓝的裙裾与鸦青的长发狂乱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73 翻飞,叶暇发上的琼山玉钗环受不住纵横的气浪,在半空中锵然震断,碎成齑粉,被狂风吹散! 刹那间,压力陡增!湖水禁不住压力冲天而起,“砰砰砰”巨大的水花彪射近三丈高,在拔地而起的水柱构成的水幕之后,压力顿消! 哗啦啦!失去支撑的水柱随之下落,打在水面上,激起凶猛的水波,水花四射,岸边四周,仅剩一片湿漉漉的水迹。 戚寒风面含怒色,转身一看,叶暇果然已不在原地。 “想走,没那么容易!” 一脚踏下!雄厚的真气以戚寒风为原点,在他方圆十丈内辐射绵延。气浪所过处,花木摧折,山崩石裂,轰隆隆乍然崩塌,湖中仅余一片残荷。 园外布下天罗地网,园内却只得戚寒风一人。叶暇却深觉这一个人比外面的天罗地网还要恐怖!那绵延霸烈的真气余势不减,炎烈的真气插天拔地、肆虐园中。 叶暇极力稳住体内阴阳二气的平衡,却仍是抵不住这霸道雄浑的一击,二气骤乱,阴消阳生! 藏身的花木山石皆被斩去,她亦被体内乱走的真气激得浑身战栗,“砰!”一声自半空被打落地面,叶暇身形摇颤,单膝跪倒,“哇”地吐出一口血沫。 戚寒风踏水一纵,已近叶暇身前。叶暇矫首望去,胸膛起伏,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你好大的胆子!” 男人目光寒冽如刀,居高临下地看过来,似要将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少女凌迟成千万片。 “胆敢愚弄我,你可知道是什么下场?” 叶暇喘着气,苦中作乐的想,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愚弄他。解决事情的方法千千万万,她何必与自己的命过不去? 她自问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单枪匹马地就敢来此地招惹麻烦,若非暗中之人步步相逼,她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戚寒风向来视女子如草芥,从不将她们放在眼里。平生第一次有女人能入得了他的眼,平生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如此优待。 然而,她却辜负了他的宽宥! 冷眸微眯,戚寒风沉声道:“你若肯说出是谁派你来的,我可酌情饶你一命。” 叶暇稍稍平复了紊乱的内息,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咳嗽着喃喃道:“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把我拉进这一滩浑水里……” 她低着头,声音几不可闻。久等不闻她的回应,戚寒风耐性已失,怒上眉梢,正要唤人把她关押起来,天外忽然飞来一道剑光。 熟悉的剑气破空而来,云影出没,叶暇心有所感,抬首回望。 交睫间,她凌云纵起,深蓝的大袖在风中一卷,袖中修指翻转,顷刻间已然握住剑柄,熟悉的触感紧贴着手心,久违的安全感漫上心头。 无影剑。 她猜的果然不错,昨夜和她交手、予她账册的那个人果然就是魔蛇。不止如此,方才射向碧桃的那一镖也是他的手笔。若非如此,她大可蒙混过关,而不至于走到穷途。 将她引到赤水坞,又步步紧逼,让她不得不对上戚寒风,魔蛇到底有什么目的? 如今,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他都成功了。到了这个地步,她与戚寒风之间,只能是不死、不休! 只是很可惜,以她目前的修为,是伤不了戚寒风的,有无影剑在手,无非保证了她不会死在戚寒风手下——想必这也是魔蛇的目的,要借她的手把账册带出去,就不能让她死在这里。 不过望剑、接剑、提剑三刻,叶暇已然想明白幕后之人的态度。她借接剑时撤离戚寒风身侧,二人骈立对峙之中,戚寒风冷冷道:“原来坞中还有你的帮手,”他冷眸一转,声音愈寒:“玉少陵?” 难怪此人大清早就匆匆向他告别离开,若不是做贼心虚,何至于此? 叶暇嘴角弯了弯,无奈道:“你觉得是谁就是谁罢。” 以她目前的立场来看,她就算说不是玉少陵,戚寒风也不会信,反而以为是她在狡辩。 也算是连累他了,但是那家伙别的本事没有,逃跑的本事却是一流的,应也不用太担心。叶暇在心中叹息一声,垂眸,熟悉的皎白剑身映入眼帘。她不再多言,素腕翻折,抽剑,一指。 “戚坞主,小心了!” 日光渐盛,叶暇脚尖一旋,脚下步伐轻踩,真气提纵,身形疾如闪电,残影四散。 五行之中,木主生;五色之中,青主生;四方之中,东主生! 飘逸飞扬的裙裾下,叶暇脚尖疾点。二十八星宿、正东方青龙、木盛之处……剑身在日光下,无形,无影。 刹那间云潮翻动,变幻无穷,无影之剑携艳绝日光,一剑,横扫! 戚寒风眉间一拧,掌风拍出,化去无形剑气,雄厚真力直逼少女身前,无影剑在手中发出低低的嗡鸣,风声渐弱,一掌余势令她肺腑再次含伤。叶暇一击不成,毫不恋战,折身一跃。 池塘边,蓝衣的女子跃如水中。池水深深,再难寻觅踪迹,戚寒风快步上前,一掌下,激起无数水花! “放箭!” 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天外来箭雨,雨落湖水中。不一会儿,湖中便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被搅浑的水面不住荡漾,看不清是否有血迹。 戚寒风负手立在岸边,神情莫测。 “坞主!” 中年男人急走至他身侧,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戚寒风脸色渐沉,眉眼印上森寒的冷意,他扬手一拍,岸边的一块巨石瞬时崩裂成数十块,委顿在地。 “都给我沿江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夜色深深,安澜府晋安县的渡头,只听得一两声蝉鸣或是蛙叫。 城门处,走来五六个红罩甲、绿飘巾的捕快,手里提着三尺雪霜刀,虎背熊腰,目光灼灼。 “唉,我说头儿,这么晚了你放嫂子一个人在家,你也安心啊?” “就是,这夜里巡城啊!有咱哥几个就好了!头儿你早些回去,也不妨事啊!” 听着弟兄们的好意劝说,为首的壮年大汉摇摇头,笑道:“你当你们嫂子有多没用?来我家吃饭的时候你们可没少夸她能干!再说,晋安这些天不怎么太平,叫你们这些年轻愣子夜巡,我哪能放心?” “头儿你这就太小看咱们哥几个了!上回……” 几人一边谈笑一边巡视,冷不防走在最后的小个子年轻捕快一声大叫—— “头儿快看!那水里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渡口的江面上,漂浮着一个蓝色的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走剧情…… ☆、密谈 止战江澄明透亮,水面在璀璨的日色下泛着碧金的微光,沉浮的波涛上,迎波画舫悠然飘荡。 画舫深处一间暗室中,一只白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74 皙修长的素手提着酒壶,正往杯中倾倒酒液,和清冽水声相应的,是沙绵缱绻的女声。 “萧临深,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行事了。”云鬓花颜的妖娆女子扬首饮尽一杯酒,往榻上懒懒一靠,伸出指尖缠绕着乌黑的发丝,笑盈盈道:“依你和云沉侯府的关系,那本账册直接交给云沉侯,岂不是皆大欢喜?你又何必大费周章,还偏要牵扯进一个无辜的人?” 名为萧临深的男人背对着她,目光漠然。 “容情。”男人的声音和容貌一般,都极为清冷。听到女子的疑问,他浓黛的眼睫一合,淡淡道:“我如何行事,还不需要你来置喙。” “哟,”容情嘴角挂着慵懒妩媚的笑意,懒洋洋道:“你这是向我摆架子吗?还有没有合作的诚意了?” “我合作的对象是祁杭,不是你。” “呵!”容情笑意一冷,素手一拍,案上的酒壶便直飞上半空,在空中咕噜噜转了几个圈儿,砸向了伫立冰冷的男人:“那你何必在此求我?要知道,你的画屏姑娘还在我手上。” 萧临深转身,不见他如何动作,横飞的酒壶便他眼前凝结,炸裂,落了一地的冰霜与碎片,他脸色稍有不虞:“我还没有和你算此事,你竟敢让她——” 容情连忙摆手,笑道:“这次算我的管教不力,让她受了委屈,你放心,不会再有下次。”她放开缠在手指尖的发丝:“不过你行事实在叫人看不懂,你不告诉我原因,届时你要我怎么和祁杭说?和你合作的人虽然是他,传消息的人却是我呀。” 室内一阵沉默,容情态度很好地等着男人的回答。 萧临深眼中露出几分嘲讽,冷冷道:“这不就是祁杭的意思吗?” “什么?”容情露出惊讶的表情。 “祁杭出身宁远侯府,他费了这么大心思查出魔鲨宫涉嫌谋反的证据,又怎么肯让我把这份功劳转移给云沉侯府?他还要等着这份功劳加封进爵呢。” 将红衣女子复杂的表情收入眼底,萧临深冷然道:“当今世上,除了你我他三人,还有谁知道青令山、阎王楼、迎波楼、赤水坞皆是魔煞宫麾下?又有谁能把这几个看似毫无关联的势力串联到一起?” 是啊,这天下谁能把这几个看似毫无关联的势力串联到一起? 迎波楼开遍了大成,以青楼为掩,实则是魔煞宫的情报堂;阎王楼自成一系,实则是魔煞宫的杀手堂;赤水坞盘踞止战江,为魔煞宫背后的行事提供财力;青令群山下,四把令钥合而为一,就能彻底打开魔煞宫的大门。 人们只知道青令山四煞之一的魔鲨是出身于魔煞宫,但魔鲨,也不过是魔煞宫的一个小喽啰罢了。 魔煞宫势力之神秘、庞大的真相不为人所知,萧临深以毒郎君之名,加入魔煞宫,潜伏在青令山多年,年前才有了机会同赤水坞的掌舵人接触,伺机偷出了这本记载着赤水坞替魔煞宫这十年来招兵买马记录的账册。 容情闭了闭眼,收起轻佻的表情,曼声道:“你既然知道,又为什么不肯把账册交给祁杭?而是交给一个不相干的江湖人。” “人有多大本事,才能担多大的责任。”萧临深背负左手,目光沉淡:“祁杭他想管这件事,想要为宁远侯府揽功劳,也要有能力才行。若我没有猜错,魔煞宫的宫主必然是沈氏皇朝的后人,他想颠覆古家天下,为此铺了这么多年的局,在朝堂之上,也定不乏同谋,单凭一个宁远侯府,又怎么能撼动得了他们的根基?” “是吗?”容情多情的桃花眼在他身上轻轻一扫,意味不明道:“他要是没这个能力,叶无暇难道就有吗?” “叶无暇没有,可她身后的天机府却有。” “天机府?”容情一怔,喃喃道:“这世上,当真有这么个地方吗?” 修雅的长眉轻挑,萧临深道:“如果能交到大长公主的后人身上,这本账册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我明白了。”容情道:“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直接交给叶无暇,反而大费周章把她引到赤水坞,你这样做……岂不是得罪了她吗?” “叶无暇在青令山的所为,已经引动了魔煞宫的杀心。”男人双眼微微一阖,再睁眼时已无波澜:“既然如此,我不妨再推一把。” 容情瞬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了这么一遭,戚寒风一旦知道账册失窃,就一定会将这件事算到叶无暇头上,魔煞宫得知此事,也一定会出动天罗地网来追杀她。萧临深正好摘除自己的嫌疑,可以继续潜伏在魔煞宫。 而叶无暇是天机府中人,天机府必然会出面干涉此事,她们只要得知赤水坞的钱财去向,必然会上禀圣听,这份账册中虽未写明魔煞宫,但赤水坞,必然逃不过一劫。能除掉赤水坞,魔煞宫也就相当于除掉一臂,自然元气大伤,不足为虑! 只怕叶无暇等人一踏进青令山那一刻,这个计划就已经在他心中形成了! 这男人的心机谋算一点也不下于祁杭,甚至还有过之,真是可怕!容情心中满是忌惮:“你就不怕我告诉祁杭,他要是知道你擅自行事,必然……” “无妨,”萧临深道:“天机府若出手,他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容情苦笑:“你……当真可怕。” 萧临深微微颔首,受用了容情这句评价。 暗室内烛光幽暗,照在男人润致优雅的轮廓上,晕染开一片疏长绵淡的莹白光影,浅青的衣袍静静披在男人高挑颀长的身上,犹如一杆秀竹,笔直、清雅、从容。 青岚帚亚君祖,绿润高枝忆蔡邕。长听南园风雨夜,恐生鳞甲尽为龙。 以这人的风姿,也不知他是怎么伪装成一个驼背的。容情摇头叹息,忽闻敲门声响,惶急的女声急促响起。 “想容姐姐,不好了,戚坞主他……他找上门来,要把画舫里所有人带走!” 容情“啧”了一声,笑道:“看来,他还没找着叶无暇的麻烦,倒先找上我了。”她似笑非笑地看了萧临深一眼,幽幽道:“萧公子,你把自己摘得清清楚楚,污水不只泼给了叶无暇,也泼到我身上来了。” 萧临深平静道:“依你的本事,大可应付过去。” 容情哼笑一声:“承你吉言。” 扫了一眼女人款款开门的背影,萧临深忽然想到那日询问容情下落的异域男人。 不知那男人和容情是什么关系,又是如何得知他知晓容情的踪迹,他的存在,会否影响到他们的计划? 罢了,现下是计划的紧要关头,待有空处再行询问。 容情推门对着外面惶急的少女安抚道:“好了好了,别急,带我过去就是,来了多少人……” 房门推开的那一刻,屋中已无人影。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75 * 依旧是熟悉的歌台畔,戚寒风站在彼时叶暇掀帘而出的位置,眸色深沉,明灭不定。 “好大的阵仗呀,戚坞主。” 这回帘后出来的女人,亦有一张绝丽的容颜,亦有纤柔高挑的身姿。却是一身红衣,仪态妖娆。 容情甫一出来,便觉厚重的压力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戚寒风想是动了真怒,否则怎么会连自己的真气都无法控制? “容情。”身形魁伟的男人踏前一步,眯了眯眼:“你总算出来了。” 寒似九幽的语调,冷得容情一抖,她在心中把甩锅的萧临深骂了个狗血喷头,才笑盈盈迎上去,施礼道:“坞主造访,我哪敢耽搁?” “废话少说,”戚寒风冷冷道:“那日名唤轻罗的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与迎波画舫,有什么干系?” 容情挑了挑眉,去看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鸨娘,轻笑道:“看来坞主已经问过丽妈妈了。她知道的,就是我知道的。” “别人不知道,你容情怎么会不知道?” 红衣的女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满室明光在她一笑里愈发璀璨。 “得坞主此言,小女子不胜惶恐。” 戚寒风注视着女子的笑靥,眼中露出淡淡的鄙弃:“不必卖关子,若非看在你是祁杭女人的份上,这些人早已被带回坞中审问了。” 手在袖中捏紧,容情极力压下目中的冷意,笑道:“好、好,不敢触坞主的眉头,你要找的那个人的真实身份……” “是无影剑,叶无暇。”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没有写清楚……心好累,写阴谋好累…… ☆、决心 天宇澄明,旭日耀芒。柔和的烟光自窗外如瀑倾泻,微不可见的浮尘在烟光里跳跃,静谧无声。 半钩的罗帐中躺着英秀清妩的少女,她眼帘半合,黛眉微蹙,即使在睡梦中也有化不开的忧虑。 在烟光长久的眷顾里,那双鸦青的长睫忽然动了动。 “唔。”叶暇阖着眼帘,摸索着伸出手挡住眼前的光,待到微微适应了目前的环境,方才放下手掌,睁开眼睛,倏然坐起。 太大的动作扯动了右肩的箭伤,叶暇倒抽一口冷气,极力放松紧绷的肌肉。和戚寒风一战,不仅伤了肺腑,逃离时摩挲水路,也让她中了一只箭。好在玉少陵提供的消息没有出错,顺莲池而下,自可逃出外界。 那一日赏荷好歹没白去,多少令她熟悉了一下地形,否则她真是要交代在戚寒风手下了。那黑心肝的幕后人,甩麻烦的本事可谓一绝,当真叫她大开眼界。 她解开衣衫看了一眼肩上的伤口。中箭之后又在江中游了许久,昏迷前唯一的意识是觉伤口都泡胀了,如今看来,救她的好心人已帮她处理过了,倒还没那么糟糕,只是近日内是动不了武力了。 只是……账册! 叶暇挣扎着下床四处翻看,没察觉到屋中不知何时走进来一个人,听着叶暇像是在四处翻找,她笑了笑,柔声道:“姑娘醒来了,你可是在找这个?” 叶暇循声猛然回头,入目的锦帘卷在一只秀美的手中,斜阳下门槛外站着的素衣妇人姿态柔婉,笑意温和淡然。 这是个十分温柔的妇人,然而她手上拿着的东西却看得叶暇心弦震动。那正是她自赤水坞中得到的账册,先前为防万一,她严严实实地包了一层油布。 这层油布还是原来的模样,看起来并不曾被拆开过,但叶暇却不敢掉以轻心,并非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而是知道这件事的人理当越少越好,尤其是不相干之人,得知此事,无疑是巨大的麻烦。 依赤水坞的强势,只怕宁杀错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在事情尚未解决以前,叶暇绝不敢轻易犯险,连累他人。 见叶暇迟迟不答,妇人柔和一笑,歉意道:“姑娘你放心,这是我为你换衣裳时,从你身上掉出来的,我怕它被染湿,拿到灶上烘干了,并没有打开。” 她一面说,一面轻缓地踏进门来,将油布包裹着的账册递出,叶暇沉默着接过,这才将视线移到妇人的脸上,却忍不住吃了一惊。 无他,只因这妇人的眼睛竟是没有焦距的,她生了一双柳叶眼,眼尾的弧度细长优美,如果这双眼睛能够看见,那必然会为这一张温柔秀丽的面容增色不少。 叶暇松了口气,虽说这么想不对,但这也证明……她的确不可能知道账册的内容。 眼盲之人的耳力尤甚常人,妇人显然听见了叶暇的动静,她温和地笑道:“姑娘这下可放心了?” 叶暇哑声道:“抱歉,我……” 妇人摇摇头,和煦道:“姑娘不必道歉,我虽双目已眇,行动却和常人无异,姑娘把我当做一般人对待就好了。” 叶暇被她的温柔所感,一直提着的心松了几分,嘴角露出微笑:“好,在下叶暇,不知恩人怎么称呼?” “你伤病未愈,还是在榻上躺着吧。”素衣妇人果真如她自己所说,虽然看不见,行动却和常人无异。 莲步轻移,她已准确地走到了叶暇身边,伸手将少女带回榻上安置好,方才笑道:“不必叫我恩人,救你的人是我夫君。我无父无母,随夫姓,单一个素字。你呢,叫我李家嫂子就好。”语气稍顿,妇人又道:“你说你叫叶暇?真是个好名字。” 叶暇怔了怔,疑惑道:“好,怎么个好法?” “暇者,闲也。”妇人道:“令尊令堂必然是希望你凡事少操劳,多享清福呢!” 如果是这么个说法,她的表字却是无暇,岂非两相矛盾?还是说,她出江湖的时候就不应该报“叶无暇”这三个字,要不然怎么会一点清福都没有享到,反而总是麻烦缠身。 想到这里,叶暇忍不住失笑:“承嫂子吉言。” 妇人点点头,安抚了一句:“我给你煎了药,待会儿你把药喝了才好。”得到少女的回应,这才缓步离开。 叶暇的目光落到手中的账册上,抵住眉心沉沉地叹了口气。 * 救叶暇的人名为李罕,是晋安县的捕头,他虽救了人,却对叶暇的来历十分戒备,每每妻子和她多说了几句,就一脸防贼似得防着她。 还真是个护妻狂魔,这些行径直看得叶暇嘴角抽搐。 好不容易等到叶暇伤好了些,被允许下地了,叶暇才找到机会同这护妻狂魔道谢。 眉目耸拔、身材壮硕的汉子摇摇头,叹息道:“你们这样的小姑娘,女孩子,干嘛要出来闯荡江湖?江湖是好玩的吗?” 叶暇顶着苍白的脸色,笑了笑,不赞同道:“李大哥,无论男女都是一样的,江湖,强者为尊。” 李罕道:“强者……就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76 是江湖上的强者太多了,官府管束起来,才那么束手束脚的!因为江湖人,百姓多受了多少事端!” 叶暇一时无语。 李罕的说法不能说对,也不能说不对。江湖中一些人的存在的确造成了百姓的灾难,可是还有一些江湖人,怀抱正义、惩凶除恶,不惧黑暗,真心为弱者考虑。 再者,居心叵测心怀恶意的人到了哪里,都是毒瘤。 错的不是江湖,而是人心。 叶暇摸着怀中那本厚重的账册,闭了闭眼。有时她真的不明白,野心有这么重要吗?朝代更替本是常理,大厦之倾不在于一时,而是长年累月的风雨侵蚀。 颓败之后,必生新土。如果有人偏要推翻这好不容易建好的新楼,搭回腐朽的旧户…… 那就别怪她,以无影之剑,荡尽世间黑暗! * 浪潮汹涌,惊涛拍岸,卷起无数雪浪。 广袤无垠的蓝色大海边,金光漫卷的天穹下,一道纤细笔直的身影静默伫立其间,有如太仓一粟,极端渺小而却又极端顽强。 “扑棱棱”,华丽巨大的羽翼自浩瀚的苍穹中浮现,目光锐利的巨鹰在天光下翱翔盘旋,然而随着一声哨音,它便毫不迟疑地下落、下落—— 飞回了那个渺小人类的肩头。 白衣的少女立在海边,汹涌的海风狂乱的吹起她的流瀑似的长发和宽大的衣袍,也无情的吹拂过她倾城绝丽的面容。 她的眉眼之美,如同山、如同海,如同日、如同月,这般自然所予的美丽,是造物主的恩赐。 神来一笔,难画难描。 君未期站在远处,遥遥凝睇着少女,秦之澄站了多久,她便也站了多久,直到夕阳西下,徇烂多彩的霞光将壮阔的海面映出一道道金色的鳞光,巨大的金乌回落,沉下海面。 秦之澄终于转身,遥步踏来。她每一步看似走的很慢,然而不消片刻,她却已经到了君未期面前。 黑衣少女抱着手臂,抬眼看来:“还好吗?” 秦之澄不答反问:“他走了?” “如果你说的是狄振羽的话……”君未期淡淡道:“走了。” 秦之澄点点头,表情看不出喜怒,沉默片刻,又问道:“无暇她有消息了吗?” “有,听说得知了什么重大的消息,从舟已赶回安澜府去接应她了。”君未期皱起眉,冷冷道:“她好像惹上了一个大/麻烦,还受了伤,她……当真是越来越冲动了。” “受了伤?”秦之澄这才变了脸,她眉目间染上几分忧虑,低声道:“不是她冲动,是我给她招来的麻烦……” “你根本没有中毒,”君未期道:“所谓的‘毒’只不过是让你看起来中了毒,那个魔蛇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秦之澄回忆片刻,忽然道:“我怎么觉得,他好似对我和无暇的来历十分清楚,但又不愿意得罪我们,只是想利用我们……” “如果这还不叫得罪,”君未期面露嘲讽:“我都不知道‘得罪’这两个字怎么写了。” 多年相处,对好友的性子早已了然于心,秦之澄心知君未期对她们俩受伤之事十分生气,她每每生气起来,嘴上便不饶人。 她睨着君未期板的僵硬的轮廓,眨了眨眼,笑道:“别着急了,咱们在这里多想无益,不如尽早赶去,届时你想怎么教训无暇,我都不拦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叶暇:妈呀大魔王要来了恐怖! ☆、生气 “这赤水坞的行事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叶暇方一走进正堂,就听见李罕满是不忿的一句,她眉眼微垂,询问道:“李大哥,请问是出什么事了?” “还能有什么事!”李罕一想到这件事就生气,险些把滚烫的一碗粥当做酒给喝了下去,结果第一口就被烫的跳脚,不远处娴雅的妇人正端着托盘走来,听到丈夫的动静,满脸都是无奈的笑意。 她放下托盘,替丈夫解释:“近日来,赤水坞的人在晋安县内大肆搜捕,恣意扰民,实在闹得不得安生。” 叶暇眉尖一颤,抬眼道:“那不知他们要搜捕的,究竟是什么人?” 李罕看似粗枝大叶,但做了这么些年的捕头,其实粗中有细,心思敏锐,他立刻意识到叶暇不同寻常的态度,沉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前几日乘着妻子外出买菜的时机,李罕偷饮窖中藏酒,正好被叶暇撞见,她自是海量,当下就叫这个豪迈的汉子为她的酒量折服,两人喝了个天昏地暗,喝到最后甚至称兄道弟了起来。 结果被回来的李素撞见,一顿好骂。 这么一来,两人倒很有了一番情谊,只是李罕做了十几年的捕快,为人刚直,一旦涉及到公务,态度就十分谨慎严肃,叶暇对此十分敬佩,因而被这样怀疑般地询问,也没有生气,更何况,赤水坞要找的人,应当是她无疑。 只是此地是不能再留了,被他们找到事小,拖累了这善良的夫妻事大。 打定主意,叶暇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 “你这样的小姑娘,还是早点回家,不要孤身在外游荡了。”李罕摇摇头:“这江湖,哪里是这么简单的?就好比前日声名远扬的那个无影剑叶……叶什么来着?” 李素在一边温和地提醒:“叶无暇。”她的眼睛虽然看不见,然心思比任何人都要玲珑,看她洞彻的神情,想必对叶暇的身份已经有所确定,但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却一直不曾提醒丈夫,只由得李罕在那里怀疑。 “对嘛,叶无暇……这名字和你差不多,如今还不是得罪了赤水坞,生死不明。” 叶暇心想,或许李罕也是有所怀疑的,毕竟她的一切特征都与传说中的叶无暇吻合,又是在那种情况下被他救起,但他打心里存有疑虑,认为她看起来十分年轻,没有那样的本事。 但不管他如何想,她都的的确确欠了这夫妻两一份情。 目前来看,赤水坞虽然放肆,却不敢光明正大地对官府的人进行搜查,她得以避至今日,只是再待下去,就不知有什么变数了。 “大哥大嫂,多谢你们。”叶暇拱手一笑:“多谢你们的教诲,所以今日,我就是来向你们告辞的。” * 远山含翠,日照松光。 山风徐徐吹拂,山脚下供行人暂歇的亭中,叶暇抱着剑,远望策马而来的青影。 青色大袖如浮云翻卷,青云中,裹着清丽的佳人。 行至近前,易从舟翻身下马,一见叶暇就是叹气:“怎么我一不在你身边,你就出事?你如今伤势可还有大碍?” 叶暇笑道:“说明从舟是我的‘保命符’,轻易不能远离的。不过你放心,我一见你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77 ,就是已经闭上眼睛了,也会活过来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易从舟发觉她近日来叹息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尤其是在叶暇的事情上,她懒得同她油嘴滑舌,开门见山道:“你说有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叶暇递出手中的账册,凝重道:“这是赤水坞近十年来的账册。”眼看着易从舟接过,她也没有什么如释重负之感,这件事情毕竟涉及太大,一旦有行差踏错,苦得就是黎明百姓。 所以,易从舟不可能不管,秦之澄更不可能不管,而她们的事就是叶暇的事,叶暇怎么可能轻松地起来? 看过账册,易从舟的神情亦凝重下来:“这是你找到的?” “不是,是有人交给我的。”叶暇揉着眉心叹气:“我怀疑,魔蛇已不是原本的魔蛇,而这个伪装成魔蛇的人,是为查清某件事,潜伏在青令山的。” “那么这件事就是他要查的事?” “不错,”叶暇苦笑道:“我这是被强行扯进这桩事里的。至于为什么交给我——他对我的身份,看起来很清楚啊。” 易从舟沉吟片刻,点头道:“阿澄她也没有中毒,你的怀疑应是无误,只是他为什么盯上的是你,不是阿澄呢?这件事情,岂非她更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来管吗?” 叶暇摸了摸下巴:“我倒是觉得,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怕阿澄认出他,他宁愿让事情曲折一些,借我之手把账册交给你们,也不肯和阿澄照面,一定要支开她,免得暴露身份。” “哦?”易从舟目光微沉:“这么说,他是阿澄认识的人,却不是你认识的人。” “对,”叶暇忽然笑了笑,正色道:“也有可能是你认识的人,因为我觉得,他应是朝廷中人。” 林风徐徐,吹起青衣少女的宽大的衣袍,她立在原地,就是一道柔和温暖的春光,但此刻这道春光,却令人心中莫名有些冷。 “不是朝廷中人。”易从舟将鬓边的散落的一缕长发别回耳后,她转身,眺望着重重山峦,目色冰凉。 “如果是朝廷中人,那自然是受命潜伏,自有门路将账册交给朝廷,何必这么大费周折?” “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越是不愿露面,越是令人怀疑,萧临深,如果是你—— 不论你出于什么目的,不论你是为善还是为恶,但是你不该利用她!更不该让她受伤! “先不说这个了,”叶暇觑着易从舟难得一见的冰冷神情,深觉这个人对她应也是十分重要的,不然她不可能这么恼怒,目光一转,她移开话头道:“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上交朝廷,是最好的解决方式。赤水坞先前之所以能这么嚣张,必然是朝中有人替他们瞒天过海,但如今证据确凿,他们行事已经触及到朝廷的逆鳞,必死。” “不过,”青衣少女摸上腰间缠着的软剑,平静道:“戚寒风的命,由我来收。” 这种态度…… 易从舟面上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但叶暇心知,她此刻的状态许久没有过的,她越生气,态度就越冷静,行事就越理智。 叶暇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感觉浑身都感觉被暖洋洋的包裹着,却又有几分酸涩。她嘴上虽然轻描淡写,但在赤水坞中的惊心动魄,生死一线,易从舟又怎会不知? 她是在为叶暇生气。 易从舟的柔软向来只展现给她在乎的人,叶暇行事虽有不稳妥之处,但她不忍心责怪,只好将怒火发泄到敌人身上。 所以在天机府中,最为护短的是看起来云淡风轻,萧疏轩举的易从舟,她对待伤害好友之人,向来不留情面。 “不行。”虽然心里很感动,叶暇却还是道:“从舟你别冲动啊,戚寒风的武功,没有这么简单。” 叶暇比之娇小的易从舟高了半个头,她笑盈盈地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长眉微挑,目光亮如星子:“在和邵掌门一战后,我再未有所突破,剑法到了瓶颈之处,若不能突破戚寒风这个坎,只怕再难有所进益。” 易从舟道:“你的意思是?” 叶暇微微一笑:“一起。” 易从舟摇头笑道:“我还当你要逞强。” “唉,”叶暇长叹:“清楚地认识到敌人与我之间的差距,也是必修的一门课。这一点,不只是大长公主交给我的,也是云沉侯对我的教导啊!” “祖母的话……”易从舟抿嘴一笑,温声道:“你倒还记得。” 何止记得?大长公主和云沉侯声名并重,她们一文一武,为天下女子楷模,能得到这样的人物半点指导,也能叫叶暇受益无穷,她怎么可能忘记? 将叶暇的表情收归眼底,易从舟默默地将自家祖母之前闹过的笑话埋在心里,这个还是别说了,就让叶暇保持美好的幻想吧。 “除此之外,”她舒展了眉眼,凝声道:“你可见到碧水姑娘了?碧水山庄也是个助力,他们绝不会置身事外。” 叶暇笑道:“她是遭了无妄之灾,原本戚寒风和她已经谈好,并没有冲突,只可惜……” 易从舟何等聪慧,叶暇语未尽,她便已得知下文,薛碧水必是不小心探听到了赤水坞的关于此事的秘密,方才落到这个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打boss~ ☆、打上门 时值夏季,止战江两岸的气候湿润燥热,常有雷雨。 夜半时分,漆黑的天穹上时不时闪现道道明亮遥远的光,几声“轰隆”的雷声巨响,呼啦啦的大雨把沉眠中的人唤醒。 赤水坞中,戚寒风双眼一睁,目光锋锐。 四周明明寂然无声、落针可闻,戚寒风心中却升起强烈的不安,他真气一卷,搭在白玉屏风上的外衫已然落入手中。 男人披衣而起,屋内的烛光亮了又暗。轻微的开门声一响,榻上的碧桃就察觉到了男人的动静,她忙支起身,探出罗帐外,无限依恋地唤了一句。 “坞主……” 从门外透出的幽微暗光里,榻上的佳人裹着绣被,眸光盈盈,不胜凄怜。 碧丝锦所制的凉被上露出一线肌肤,剔透如雪。 尽管是这样旖旎动人的风光,男人却头也没回,径直扔下一句“你呆在这里”,就把门一阖,将女子的呼唤抛在耳后。 远方的天幕上,狠狠划下一道耀目的电光,在将燃着安息香的暗沉室内点亮。 电光里,映出一张哀婉动人的面容。 室外雷霆咆哮,风雨大作,雨落如珠,“噼里啪啦”打在人的身上,激起几分痛楚。 戚寒风行在这样的雨中,周身方寸的真气却将主人护的密不透风,隔离开了豆大的雨珠。男人一身无一丝水迹,干爽如初。 他身后十来位可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78 称江湖一流高手的侍卫,一路随行。 走至议事堂,堂中早至的三名发须皆白的老者俱都端坐着,眼睛半阖,一副难以捉摸的神态,然对着戚寒风,却还是表现得颇为敬重。 当先一个手拿拂尘、身形清瘦的老道拱手一礼,声音嘶哑道:“坞主,我们在止战江下游的几个分堂,都已被悉数捣毁。” 另一个身材健壮,头发雪白,身后背着的两把大剑看起来十分沉重,但他意态轻松自如,浑不似已过花甲的老人。 不过听闻老道讲述完后,他轻松的脸色也变得十分凝重,见戚寒风看过来,他叹口气,声如洪钟大吕,听起来醒人耳目:“坞主,老朽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上游的分堂,亦不存一。” 戚寒风脸色阴沉道:“刚刚得到的消息?” “这……”老道扫了扫拂尘,露出羞愧的表情:“回坞主,的确如此。” 赤水坞的总堂位于止战江中游,然上游和下游的分堂亦是不可缺少的组成,这两处的势力竟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人减除,无异于断了赤水坞的左膀右臂,而这左膀右臂一断…… 唇亡齿寒,总堂离覆灭,又还会远吗? 戚寒风深知,决不可让敌人再有动手的机会。 他看向第三名老者,拄着刀的老人面色青黑如铁,长相奇丑,不过如果有谁认识这把刀,就绝不敢轻视他的相貌。 传说中的江湖第一刀,和邵一棠并称为刀狂剑儒的贺阶。 而他手中的断雁刀,也是和昆仑剑并列为武林名器榜上第三的武器。 “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昔日他正是凭借一式江阔云低,扫除了所有挑战者,刀锋过处,血流成河。 戚寒风对上这个人,面上便要添上十分敬意,即使前二人禀报完了,贺阶却仍是老神在在地闭着眼睛,毫无所动的样子,戚寒风也不敢露出半点不满,他朝老者微一点头,正色道:“贺老,不知……” “贺某刀下,谁敢捻其锋芒?” 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睁开,老者神情狂傲,刀身一转,冷寒的锋芒逼人,在座之人除戚寒风之外,无一不是垂眸避开那森冷的刀光。 戚寒风点点头,道:“这消息现在才传到你们耳中,不是传信之人具已被控制,就是他们确实在一夜之间动的手,以至于这消息送到我们手中时,便尘埃落定了。” 白眉垂至耳侧的老道捋捋胡须:“坞主,是老道看管不力,方叫敌人钻了空子!老道愿将功折罪,坞主吩咐,莫敢不从。” “老朽也是。”健壮的老者拱手道:“一切听从坞主吩咐。” 戚寒风高居堂上,冷冷注视着二人。这两人平日里各掌上下游的分堂,对他这个坞主恭敬不足,怠慢有余,如今出了事,倒一个比一个衷心起来了——还不是担心他一句话告上去,被魔煞宫降下罪责? 不过此时正是关键的时候,若是内部不齐心,必然难以抗敌。 “诸位以为,这些人是什么人?”戚寒风一面铺开案上的地图,一寸一寸逡巡着敌人可能的攻击方位,一面沉声问。 “老道以为……”他略有迟疑。 “都什么时候了?说。” 眼中浮起不耐之色,戚寒风挥袖一扫,震起八方气浪。 老道见此,不敢再耽搁,低声道:“应是是朝廷中人。” “老朽却认为,也有碧水山庄之人。”双剑出鞘,健壮的老者双手持剑,表情凶狠:“他们的少庄主行踪,必然有所泄露。” 戚寒风眉心微褶,他背起双手,冷眸转向角落:“可查到了叶无暇的来历?” “回坞主,不曾。”角落里的黑衣男子躬身道:“宫中对叶无暇的调查,仅知晓她是无影剑的传人,曾打败过昆仑掌门,除此之外……并无记录。” 戚寒风冷声道:“魔蛇不是和她交过手吗?怎么,什么底细都没有探出来?” 听出他话中的冷意,黑衣男子连忙禀道:“魔蛇大人为她所伤,至今还在宫中修养。” 还有些话他未曾出口。去询问魔蛇时,听得来意,他还冷淡地说了一句—— “如果交过手便能探得底细的话,这么说来戚寒风也和叶无暇交过手,他可探出底细了?” 这话里的刺,傻子都能听出来。 “哼!”戚寒风目露嘲讽:“一个女人他也敌不过?也难怪,有他这样的人在,魔煞宫是愈发不堪了。” 一直沉默的贺阶听得“叶无暇”这个名字,冷然道:“邵一棠是越老越没用了,竟还败在一个小娃娃手里。” 黑衣男子低下头,不敢再言。 老道询问道:“坞主,不知你以为……此人和分堂之事有何关联?” “她盗走了坞中总账。”戚寒风冷眸微眯,话语中寒意彻骨:“若是她将账册交至官府——” “不可能!”老道惊声道:“朝中有那人在,这份账册送至御前之前便会被拦下,她怎有可能调动官府中人!” 话音方落,便见堂外急匆匆奔来数个人影,当先一个浑身血迹,脚步踉跄,一路疾呼:“不好了!坞主!不好…… 他话未说完,伴随着黑夜中的一声惊雷,一道刀芒袭出,随后的的呼声便淹没在惊雷与雨声下,男人还来不及反应,生息顿时断绝! 一个头颅“咕噜噜”地滚落在地面上,暴突的双眼死死瞪着漆黑的天际。 失去脑袋的身体轰然倒地,溅起一地猩红的血花。 贺阶眼不动,身不动,只冷冷道了一声:“蠢货。” 他的刀仍拄在身边,雪亮的刀面上,不见一点血痕。 随后的几人未得吩咐,再不敢吐半个字,戚寒风对此未发一语,神情难测。 黑夜下,大雨将一切痕迹冲了个一干二净,灯火通明的议事堂中,戚寒风终于开口:“打上门来了?” 噤若寒蝉的几人这才敢禀告:“回坞主,坞中几处都被包围了。” 烈风一扫,堂中所有桌椅皆碎为齑粉,戚寒风脸色未变,所有人却都感受到了他此刻的暴怒。 “好!好!好!” “就让我见识一下,你们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 同一片夜空下,同一条江岸上。 叶暇抱着剑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眺望着灯火通明、巡逻严密的赤水坞,秦之澄领着的人攻下了其中三分之一的地盘,剩下的,却再难进一步。 这是个僵持的局面,到了这个地步,拼的不仅是数量,也是质量。 秦之澄将账册直达天听,当今看到这份东西,自然震怒。只是叶暇等人都没有想到,秦之澄竟然会主动请命,而当今竟也同意了由她领兵围剿。 易从舟撑着伞走上一阶阶石梯,替叶暇遮住了头顶瓢泼的大雨。 雨落在泛黄的油纸伞面,很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79 快汇聚成一滩,雨水顺着伞骨的纹路落下,伞的边缘积雨成帘,帘落地,溅起浑浊的水花。 雨帘中,两个纤细笔直的身影将目光一致投向远处。 “在想什么?” “在想……”叶暇笑了笑,目光有些渺远:“不管怎么说,戚寒风对我还是不错的。” 易从舟失笑道:“阿暇,你还是心软啊。戚寒风对‘轻罗’确实不错,但一旦知道你不是轻罗,他立刻就下杀手了。” 叶暇叹息道:“携目的而来,又玩弄别人心思,我……” 易从舟目光柔软下来,温声道:“如果你不忍心的话,还是由我来吧。” 风声怒号,携裹着夏日不应有的凉意,吹乱二人的黑发。 叶暇遥遥观望着坞中兵器交加,金戈之声隔着数重阁楼、无限风雨都能传到耳畔,可见战况之激烈。 她转过眼,目光凝定。 “有什么区别呢?”叶暇轻笑一声:“何况,你和阿澄,都是为我,才会……” “我不只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止战江两岸、甚至大成境内的百姓。” 易从舟神色平静:“大成建国之前燃了这么多年的战火,难道平静不满七十年,就又要点起烽烟吗?” “为了一己之私而谋权夺利不顾苍生的罪,是不能饶恕的。这不仅是我的责任,也是阿澄的责任。” 叶暇握紧手中的剑,倏然一笑:“你说的对,但是你别忘了,你们的责任,就是我的责任。” 笑影里,无形的剑气自身侧,蓦然而起! 九天落下光柱,璀璨耀眼地如同练匹,延荡而来。不久之后,轰隆雷声震响大地,掀起一片暗沉的水花。 屋内燃着灯烛,四面不许透风惊动烛火,人身处其间,只觉闷热。 “县主!前方有高手拦路,将士们根本不是对手!” 案前,秦之澄眉头紧锁,她带着精巧的银制面具,目光沉凝。来往的将士一见到这张面具,便目露追忆和敬仰。 多亏了这张面具,她才能做到令行禁止。 大长公主十七岁上战场,又生的一副倾城貌,年轻貌美的女子在军营里难以服众,她索性命人制了一张面具,时刻把自己的脸遮住。 后来她战功累积,杀名愈盛,在将士们只能注意到她周身的煞气,再也不敢直视她的容颜时,她才将这张面具取下。 这张面具似也记录了数十载的刀光血气,被众人尊为主帅的标志。 一轮明月般的弯刀,平平地放在漆黑的乌木桌案上,它不过成年男人的巴掌大,看起来美丽又脆弱。 但是在场的人却没一个敢认为这是一把脆弱的刀。 他们尚且记得这把刀所承载的荣光,它曾斩下蛮族三任王者的头颅,它曾收割夷狄七位首领的性命,它曾带走戎王十七个儿子的魂魄。 这把刀从大成忠孝端贤皇后秦君瑜的手中,传到懿阳大长公主的手里,伴她三十载。 如今,她留给了她的外孙女。 秦之澄的目光在刀上流连,待小将将前方的状况禀报完毕,她信手捉刀,把那轮明月便收入了掌中。 “叫他们都撤回来,不要白送性命。” “这个人,我亲自一会!” 今夜的雨似乎不知道如何停歇,止战江的水线比之往日越过三五寸。而赤水坞中,更是积水为塘,几乎要漫过脚踝。 贺阶拄刀立守军前,身形昂臧,意态狂傲。 “再敢犯者,有如此人!” 一刀横斩! 军士甚至未来得及惊叫,身躯便碎成两段,他抽搐着想要爬向同袍,腰部以后,拖出长长的血河。 最后伸出的五指,是无声的求救。 秦之澄方一出来,眼见便是如此残忍的一幕,她极力忍住心中猝然而起的怒火,一刀斩出! 掌中明月碎雨帘,寒光冷映修罗场!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为暑假实习的事情发愁……跑来跑去的…… 抱歉说好的补和二合一都没做到。 我实在是太累了,只能码到这里……明天一定补上,左右我还得赶榜单tat,虽然我不知道这个榜有啥用…… ☆、月在水 天倾大雨,不见星月。然而却有一轮刀光似月光,照亮朦胧的雨雾! 狂傲的老年刀客眉目一扬,大笑:“有点意思!” 断雁刀横平一档,再现江湖奇招“江阔云低”! 霎时间山河惊动,雨光尽出,无限水色汹涌,无情冲袭。秦之澄刀势一变,腰身斜勾,复使《连城刀诀》第五式,拘月华。 如果有人曾见过她在青令山那地牢深处使出的那一式拘月华,必会十分惊异于她的进步速度。昔日的拘月华招式虽美,却不够凌厉。 但这一回的刀芒,却足以与成名已久的贺阶,抗衡一二。 老者高喝一声“来得好”,便糅身直上,两刀相接,顷刻间风雨之势巨变!雨滴被真气震开,二人对峙间,竟旗鼓相当! 叶暇二人随后而至,隐在暗处观望着秦之澄与贺阶的交手,易从舟眸光流转,诧异于两人竟至于平分秋色,她指尖动了动,又收了回去:“没想到,阿澄她进步的这么快。” 叶暇执剑,脸色微沉:“从舟,你可还记得,《连城诀》的要求么?” 易从舟对上叶暇复杂的目光,二人心中都浮起不可思议的念头。 “以情入道。” 江湖上的许多种武功,练至顶峰,终臻至无情,而《连城诀》却反其道而行之,须历遍红尘,体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尝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七苦。 因此,《连城诀》号称有克制天下万法之能,但其中要付的代价,绝非常人所能忍受。 秦之澄的武功之所以克敌时的威力不比叶暇,正是因为她心思澄澈,直来直往,少有人间疾苦之情,因而《连城诀》心法难入其门,不得要领。 但一旦她入得其门,便一日千里。 叶暇等人怎会不知她进步神速的原因?必然是因青令山一事,令她既体会了爱之情,亦领悟“怨”之理,怨在于她痛恨自身不够强大,行事冲动,才会连累好友屡被牵连。 想通此点,易从舟眼里弥漫起心疼,叶暇沉沉一叹,低声道:“阿澄恐怕也是因大长公主逝世一事,她……想要担起老师的担子。” 她们这些亲近的好友,竟然没有一个察觉。 叶暇心生愧疚,却不免叹息道:“现在已不再是大长公主的那个时候了,朝中武将人才不少,边疆又难有战事,只怕陛下不会轻易任用阿澄的。” 易从舟笑了笑,若有所思道:“谁知道呢?阿澄毕竟是皇室中人。” 两人交谈间,秦之澄这边却已僵持了数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80 百招,此时风雨急来,极适合贺阶的刀法,这个粗犷狂傲的天才刀客,昔日就是在阁中听雨,方才创造出这一套刀法。 秦之澄能与他硬抗至今,已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而与这么年轻一个小娃娃缠斗到这个地步,已使他大感愤怒,他不再交缠,全身真力催发于一点,长刀寒光乍泄,欲夺人命! 天地间,哗啦啦的雨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然而处在刀光下的秦之澄,却清楚的知道,雨并没有消失。 它仍在下,只是她周身方圆的雨滴都凝成了璀璨冰冷的刀光,堵住了她的所有生路! “阿澄!” “阿澄!” 两声惊叫响起,叶暇身影早已如电般飞射出去,然而行至半途,却被突如其来的剑光截了去路。 剑光收尽,戚寒风眉目含煞,笑意冰冷。 “果然是你。” 叶暇心知再见一刻,必然是你死我活,但此时却心忧好友安危,不欲同他纠缠。 她避身欲走,却见寒光点点飞射而来!纵横万千的炎烈剑气携裹无尽风雨,直冲叶暇面门! 紧咬银牙,她腰身后翻,以一个几乎将身躯折成两半的姿态,方避过这无情一击。 原来,戚寒风也是使剑的,他的剑法甚至不下于邵一棠,只是他行踪低调,不为人所知,因而被昆仑掌门拿去虚名。 接下来,剑式星驰,招招如烈火雷霆直降,叶暇被迫应下,已无暇分神去关注秦之澄那处的动向。 她心想有易从舟和暗处的玄楚在,她们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秦之澄受伤,何况秦之澄自己也绝非弱者…… “关键时刻,还敢分神。”戚寒风冷冷道:“叶无暇,我不知该说你狂妄还是愚蠢!” “不管我是狂妄也好,愚蠢也罢。” 叶暇剑式稳如泰山,步伐在模糊的雨幕中几乎看不见残影,有风雨之时,自然之力强盛,便极适合运使道门秘法的云生风行步,又何况此时难以分辨景物。 “戚坞主,你都不该有谋朝篡位之心的。” 眼帘一阖,她身消影匿,片刻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戚寒风站在原处,威势深重的眉眼压住了沉隐的怒火。 “还敢用这一招。” 霎时炎烈真气翻涌,四周落雨,皆凝成水汽! 戚寒风闭目凝思,探查异动。 “便是——此处!” 语甫落,他手中剑芒追风逐电,直指后方。 而另一边,易从舟本与叶暇齐动,正欲支援秦之澄,轻巧翩跹的身影方移,亦被一把拂尘所拦住。 青衣的少女目光淡淡,她止住脚步环视一周,鸦青的眼睫微颤,只听得一句“纳命来”,拂尘瞬时散动飞舞,直袭她清丽卓然、不可方物的容颜。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自少女口中逸出,她青葱般纤细的手指搭在了腰间。 就在拂尘要涉足她眉眼的那一刻,一道淡远柔和却又极为奇特的真气,将它轻飘飘击走。 老道面上浮起戒备的神色,只见易从舟嘴角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温和道:“可惜了。” 一道冷芒自她不盈一握的腰间横抽,有如昙花一现。再定睛,就见少女掌中握剑,信手一抖,绵软的剑身瞬息被真气灌注,横指而来。 这是一把剑,一把没有剑格的剑。 这把剑大约两指粗细,不及三尺长,剑身用端秀的楷体横刻“君子”二字,余处剔透削薄如蝉翼,纤薄而明亮。 这样的一种剑在武林上,已经失传很久了。因为没有剑格的剑,无法保护主人,极易伤及自身,所以这么多年了,江湖上再不曾得见有人费心习无格之剑。 更不必说,这还是把软剑。 软剑自有一套用法,可这个少女竟将软剑灌注了真气,把它普通的剑一样使,这就不得不使人发笑。 一个年轻的少女又能有多雄厚的真气,能令她长时间地用在剑上呢? 老道面上虽不显露,心里却难免腾起几分轻视,他声色俱厉,一击不成,又是一击!这一次,势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娃的命,收在掌下! 然而他到死都没有想明白,少女究竟是如何躲开了他那一掌,这把剑又究竟是如何插/进他胸膛的。 易从舟自倒下的身躯边经过,青色的裙裾翩跹如云,不染尘埃。 那把无格的君子剑,也不知何时收回了腰间,深青的剑穗落在腰间,音色琳琅。 她回眸,对上暗处一双星子般的眼睛,柔声问:“阿楚也解决了吗?” 沉默寡言的黑衣少女微一颔首,易从舟随她的目光落处,是倒在雨水中,背负双剑的健壮老者。 他死状十分平静,唯有不曾闭合的眼中,显露出来不及表现的匪夷所思。至于粗壮的颈项上那一道浅浅的血痕,很快就被大雨冲刷干净了。 这两个人的武功在赤水坞中不过处于戚寒风、贺阶之下,但正如易从舟所说的“可惜了”,他们二人自视甚高,以为自己和戚寒风、贺阶武功差距并不太大,又存了轻视之心…… 却没料到玄楚暗杀之术最擅取人性命,而易从舟功夫最高,又心思最深,这两个看起来最没有危害的,反而是最可怕的。 易从舟望了望秦之澄的方向,微微一笑,低叹道:“看来阿澄不需要我们帮忙了。” 所有的雨势成刀,四面八方便无处不是刀。 贺阶此招既出,便再无留手,秦之澄若不能敌,必死无疑。 面具后,少女的额上沁出细微的汗珠,她眯起眼睛,喘了口气,嘴角忽然一挑。 一轮明月自茫茫的江面升起,无数寒凛的刀光在凄而冷的月光下泯灭光辉。 《连城刀诀》第九式,月在水! 那怎么会是明月?下着雨怎么可能有明月?那分明只是一把弯刀! 可是一把弯刀,怎么会有明月的光辉呢? 贺阶狂傲的神情,霎时变得极为精彩。 明月刀抵住了断雁刀,那把可使江阔云低的窄刀被月光所感,竟也开始颤抖,嗡鸣! 秦之澄笑道:“这下,该轮到我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气!我就不该随便立flag!这下好,我又高估了自己的码字速度…… 算了!大家以后不要轻易信我能补上tat,我就只是给自己树旗而已!生气! 明天这个剧情的最后一章收尾,然后应该不用赶榜单了,而且我马上要开始期末考试…… 所以大家懂得,更新应该又开始不稳定了tat。 时间好快啊,这个学期很快就要过去了,感觉自己前途渺茫啊,人为什么要长大呢,一辈子是小姑娘做梦不好吗…… ☆、落定 一式月在水,力挽狂澜! 贺阶眼睁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81 睁看着手中断雁裂出一道缝隙,呆立当场,秦之澄刀风一扫,乘胜追击! 明月刀芒吞吐间,一色空明。 无尽的凄冷袭上心头,生死一线间,贺阶忽然想起此生种种。 依稀是天下初定,时局尚有混乱,成太/祖欲扫除世家沉疴积弊,设科举制,收揽天下文武英雄治国。 他怀抱负赴京赶考,却在半途被人诱骗,钱财挥霍一空,为一妓子收留。 如今想来,那一段时日,竟似梦一般。 梦里依稀是淅淅沥沥的梅雨,依稀是清越柔婉的女声。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他爱上了收留他的女人,尽管她身份低微,卑贱如这尘世中的草芥。 可惜女人都是嫌贫爱富,爱慕虚荣的,最后她宁可嫁入朱门做小,也不愿嫁他作妻。 不止如此,她还害怕他找上门来,甚至借助纳她那个权贵之手,要除他性命。 他为江湖人所救,自此抛却功名之心,投身武林,练就一身刀法,最终大仇得报,将欺他辱他之人血洗一空! 那一日,也如同今日一般,下着很大的雨,满地鲜血,皆被冲刷干净。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然而为什么,此刻会想起那女人死前看他的眼神呢? 为什么她不是怕、不是恨,而仍然是怜惜和温柔呢? 江湖一别,多少辛酸悲苦啊! 武林中永无安眠的一日,爱恨恩仇难解,痴心负心怎堪忘?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世道如此黑暗,朝堂之上,权贵可以任意残害人命;江湖之间,也总如坠沼泽,无法解脱。 既然如此,何不杀了个干净?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他眼底是满地的残骸尸骨,而在这之间,赫然走来一个华衣盛装的美人,她还是那般年轻,笑容还是那般温柔。 “雁儿……” 他怔怔伸出手去,最后眼里只剩,一片血红。 明月之光骤暗,秦之澄抽回弯刀。 眼前昂臧的身躯砰然倒地,少女闭上眼睛,掩去眼里的复杂情绪。 一声“暇儿”将她的神思唤回,秦之澄转眼一望,立刻将多余的情绪抛开,将心高高提起。 戚寒风剑气霸烈,直冲异状点去! 剑气所过,风消雨停,迫得叶暇再无法借助自然之力隐匿身形,好在她早已领教过戚寒风的厉害,并未迎面直接,而是错步一掠,飘然避过。 “你的本事,就只有如此吗?” 横剑再指,炎烈真气纵横,叶暇顿时左支右绌,进退两难。 易从舟眉目凝定,沉下双眼。她素指搭在腰间,面上神思难辨。 情势这般危急之下,叶暇剑指轻点,沉身折转,还有心思开玩笑。 “只是为戚坞主着想,不曾尽全力罢了。” “可笑!” 戚寒风眼底炽火又起,不过短短数刻钟的时间,叶暇这方就已经接二连三地折损了他三个得力下属,然叶暇身陷险境,那三人却还在一边观战不肯出手,岂非是对他的极大轻视? “我倒要看看你的全力,到底有多厉害!” 怒火炽烈之下,急雨惊风之中,戚寒风掌中剑光吞吐游走,恍如活物,他再不留手,招招威势凛冽,如风如雷! 叶暇身形飒然,盘旋进退之间,矫如惊鸿,每一式都在极险又极惊之下,渐展锋芒。 “这是……”易从舟道:“淬炼?” 秦之澄还来不及回话,就惊见他二人险而又险的交手数十招后,叶暇竟把手中的无影,抛掷了出去! “她,”秦之澄失声道:“她这是要做什么?” 有剑在手尚且勉强应付,何况是无剑之时? 易从舟眉头深锁,半晌忽然苦笑道:“暇儿这是以险道求生道啊!” 以戚寒风的骄傲,又怎么可能再以剑相对?果见男人亦将剑抛掷出去,冷沉的声色传至每个人的耳畔。 “叶无暇,你未免太过狂妄!” 炎风乍起,所落雨滴在男人掌心皆蒸发成水汽,他一掌横拍,就要至叶暇身前,却见少女流丽精巧的眉峰一扬,拧腰垫步,直上前来。 戚寒风冷冷一笑,烈掌八风不动。 “找死。” 刹那间无格之剑赫然惊世,明月弯刀飘至身后,暗影薄刃挟杀而来! 三条人影,自男人三个方向急速而至,叶暇若死在他的手里,那么男人的性命也必然不保。 戚寒风却毫不在意,身后的三把绝世武器,三个顶尖高手,在他看来,竟然还不如身前的叶暇来的重要。 他难道真的不要命了吗? 金石之声忽起,无格的君子剑毫不容情地刺向男人后心,明月刀直向戚寒风拍出的那只手臂,杀刃则自他头颅上方最脆弱的地方狠狠落下! 然而,锋锐的剑尖、雪亮的刀芒、冰冷的刃影,碰到这个男人,就像碰到一个刀枪不入的盾牌,无法再深入一寸。 易从舟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金刚不坏之体……” 难怪戚寒风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担心,难怪他对部下三人的死无动于衷——他有了这么一个保命的手段,怎么可能再把她们放在眼里?她们伤不了他,他却可一个一个将她们毙于掌下! 谁还能再阻挡他?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蕴含十足霸气的一掌落到少女的身上,却有如烈火融冰,于是生潺潺之水。 烽烟消弭,饶是镇定如戚寒风,也不免呆怔当场,迟疑了一刻。 就是这一刻,叶暇的剑指,已抵在了男人跳动的颈项上。 无形的杀气在大雨中蔓延,哗啦啦的雨声覆盖了所有的情绪,戚寒风身形僵硬,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当初吸引他的,便是这样一幅自信果断的模样。 迎波画舫里的那个画屏,也有倔强不认输的一面,可他身边的所有女人,都是魔煞宫赐下!每一个人都谨守着《女德》戒律,只知道服从和柔顺,不敢有分毫逾越。 想到此处,竟有一道凄婉的女声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大雨里,紫衣的女子颤抖地抓住一把匕首,锋刃对准了怀中的青衣少女。 “你们快放了坞主!否则,我便杀了薛碧水!” 她拿着利器的手很不稳,以叶暇等人的目力,自然可以看见少女雪白的颈项上,已经被她划出了好几道血痕。 “碧桃夫人……” 叶暇没有转身,却面露惆怅,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满口贞静的女子也有这么一天。 为了她的坞主,她可以拿起刀,对准他的敌人。 易从舟与玄楚对视一眼,后者会意,神不知鬼不觉地再度消失。 紫衣女子心系戚寒风安危,只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82 把一双含满泪珠的眼睛紧盯着叶暇的手,颤声道:“放了坞主!” 叶暇沉默以对,戚寒风眼露复杂,突然道:“滚回去!” 碧桃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凄声道:“少主……” 这个称呼一出,易从舟眉心紧蹙,戚寒风则面色一变,声音又寒下几度:“我说了,滚回去!” 这厢在对峙,那厢两人则忍不住低声议论。 秦之澄道:“我怎么觉得,我们现在就像是棒打鸳鸯的坏人?” 易从舟道:“谋反之实已坐定,何况这个人的身份……”顿了顿,她声音愈发温柔,像是怕惊动了她:“阿澄,你看看脚下。” 乌云散尽,风雨消歇。秦之澄低头,入目是似曾相识的景象。 尸横遍野,流血漂橹。 大长公主曾带她见过很多次战场,她给她看得不是金戈铁马沙场纵横,而是…… 积尸草木腥,血流川原丹啊。 她在当今陛下面前立下军令状,也在将士们面前保证一定让伤亡降到最低,却原来,还是没能做到。 她们站得不远,两句低语悉数被叶暇这边收入耳中,少女唇角抿起,脸色难得肃穆。 “戚坞主,抱歉了。” “叶无暇,你以为你真能杀得了我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轻柔而复杂难辨的笑自少女唇边掠过,叶暇沉沉吐出一口气,目光平静,聚真气于指尖,无声,消融。 炎烈刚强、霸道炽烈的真力竟被一股寒冰般的气息所化,冷热交替之下,一身武功竟然具在这一道寒气下,化解成空! 这是叶暇昔日受魔蛇一击,留在她体内的至寒真气。 这道真气一直不曾被叶暇运功强纳,为的,便是今日。 戚寒风身形僵持在原地,他身后是易从舟、秦之澄冷凝的目光,身前,是叶暇夺去真气的一指。 大势已去。 与此同时,碧桃绝望的呼声响起,玄楚无声靠近,夺去了她手中的利器,反掌切下,紫衣女子不甘地闭上眼睛,软软地倒在了她怀中。 尘埃落定。 * 成安十七年。 春秋酒楼里,薛映水唾沫横飞。 “那一剑,可谓是日月惊动天地无光啊!” 喝完第三杯茶,女子随意一推,沉默的黑衣男人又为她满上。 小王爷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然而听着听着,他又冷不防转过去看叶暇一眼。 叶暇支着额,冲他露出一个微笑,只把纯情的少年郎看得面红耳赤,再不敢正对着她,叶暇才收起笑容,等薛映水喝完第四杯茶,慢悠悠地开了口。 “所以,这就是你写《叶氏寻芳录》的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叶暇:可以开始撩汉大计了。 ☆、谈心 “噗——咳咳咳咳咳!” 足尖一蹬,叶暇眼疾手快地拉着古远泽往后飘远数尺,方才避过薛映水口中喷出的茶水。 “我、我……”一双杏眼瞪得溜圆,薛映水磕磕绊绊地说不出话来,她眼神乱飘,语气却听不出一点心虚:“叶姐姐,什么《叶氏寻芳录》啊?我都没听过。” 叶暇摇头笑道:“你真的不知道?” 薛映水重重点头:“真的不知道。” “那你怀中是什么?”狭长眉眼里笑意戏谑,叶暇伸手点了点少女怀中露出的一角书页:“嗯?” 叶暇不说,古远泽都没注意到薛映水衣缘处那本书,他定睛一看,秀美的小楷果然是写着《叶氏寻芳录》几个字。 彼时遇到周家兄妹,他们也提到白荷君的《叶氏寻芳录》,却不想这个白荷君竟然是碧水山庄的三小姐。 被抓了个正着,薛映水却还敢抵赖,她讪讪一笑:“这个……叶姐姐,我只是好奇买来看的,也不是我写的啊。” 叶暇挑了挑眉,也不再追究,她随意一笑道:“好罢,你只是买来看的。” 那本书露出的字迹尤新,并且还特意标明了第三部,市面上已有的不过是一、二两本,要说这不是薛映水写的,未免太过牵强。 难怪她总觉得这本书中的情节虽然有许多不实之处,但亦有真实情况。却原来,写书之人也是参与其间的。 只是她不承认,叶暇亦无可奈何。 少女眼睛一转,笑眯眯道:“叶姐姐,你如今住在何处,我可以来找你吗?” 叶暇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淡淡一笑道:“何处皆不久居,有缘再见吧。” 在酒楼里呆了这么久的时间,天色也不早了,来时的心事被这么一打断,倒再也连不下去了。 “告辞。” 古远泽正在为她那一句“何处皆不久居”而愣神,叶暇已然踏出楼外,他蓦然收回神,忙着跟上。 薛映水来不及追上,只能远远地喊上一句:“那叶姐姐,阜都的盛会,你会来吗?” 女子脚步一滞,淡淡一叹,摆摆手。 两人的身影没入人潮,很快就再寻不着。 “唉……又这么来去匆匆。” 少女拖长了调子,语气哀怨:“我每回都找不到机会同她多说几句话。” 那还不是你自找的?何不凋在心中暗道,面上却十分凝然,他低声问:“她就是叶无暇?” “嗯,她就是叶无暇。” 酒楼里,薛映水趴在桌上,听着说书先生换了个新颖的故事,口若悬河,娓娓而谈,引得坐客们大声喝彩。 听着听着,那总是弯着的嘴角却忽然垂了下来,薛映水神情间,有说不出的怅然。 “叶无暇的故事,大家好像都听腻了。” 何不凋冷淡道:“任何一个人物,讲上这许多年,也应该够了。” 叶无暇身销匿迹这么多年,如果还占着风头不放,武林中的其他人,焉有出头之日? 他们必然不希望自己付出的十分努力,被“叶无暇”三个字轻易抹去。 “可是她……她和那些追名逐利的江湖人不一样啊!”薛映水咬着唇,不甘心道:“她们做过的事,怎么能轻易被人忘了?” 这才是她写那些话本的理由。 * 涧水潺潺,乃生清冽之泉。 临近月中,月如玉盘,挂在深蓝的天际,周身蕴出皎洁的光晕。 清冷的月色下,夜风轻拂,叶暇枕着手臂,躺在屋檐上,目光沧渺空远。 用过晚膳后叶暇便不见了踪影,古远泽有心相伴,却又怕打扰她。还是易从舟指点了一句往高处寻,小王爷才找到此处。 清泉池畔,水声凉沁,高挑的少年站在廊下,仰头看着一袭深蓝衣裙的女子,柔风掠过她的身侧,带起薄薄的裙裾,细细的织带盘旋飘荡,翻卷如云。 月下谪仙人。 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女子一杯接一杯地饮酒。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83 薛映水许多事情都不曾参与,《叶氏寻芳录》中自然没有关于叶暇酒量的记载,甚至于赤水坞一事,也是她通过自家姐姐简单的告知,再加上润色写就的。 其中不实之处,多不胜数。 寂静的夜里,只听得一两声蛙鸣,源源不断的泉水也在淡而远的时光里,缓缓流淌而过。 有月无星,叶暇遗憾地闭上眼睛,懒懒道:“远泽,要不要上来看看?” “我……”小王爷略有迟疑:“抱歉,打扰你了。” 叶暇撑起身,笑意盈盈道:“哎,说什么打扰。真不上来?高处的风光总是使人心胸开阔。”她目光在少年身上转了一圈,挑眉:“梯子搭在墙上,只是你,会爬吗?” 古远泽哪里受得了她这样的轻视,他随意卷起衣袍,三两下越过盘旋的朱栏,果然找到了那个搭在墙上的木梯子。 攀上屋檐的边缘,少年正欲翻身上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忽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看着这只手,叶暇含笑看着他。 古远泽不由得庆幸,夜色下视线模糊,叶暇应当看不清他通红的耳朵,他来不及迟疑,手的行动比脑中所想更快了一步。 他握上了这只微凉的手。 叶暇在少年的心中,一直是强大而遥远的存在,她高处云端,连偶尔低头都是恩赐。 然而这只手却不想他想象中的那般强大而遥远。 “纤纤软玉削春葱,长在香罗翠袖中。” 这只手和所有闺中女子的手一样美丽,握在他的掌心里,这么纤小又这么柔软,使人总想到优美剔透的玉管,只要点起灯,就可映照出润泽莹白的光。 叶暇把他拉上了屋顶,便放开了他的手。 古远泽握紧了手,掌心似还存着那玉一般微凉又细腻的触感。他极力维持镇定的身形,眼看叶暇又落座在他身边,提起酒壶问他:“你喝不喝酒?” 小王爷愣了愣:“你身体还没好,本不该喝这么多酒的。” 他来前还听易从舟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叶暇,千万别让她喝酒,结果一看见她,险些就忘了。 叶暇眨眨眼睛,失笑道:“你就这么听从舟的话?” 迎上古远泽不赞同的目光,女子眼里浮起几分狡黠,嘴角微弯:“别担心,就一点点,你不告诉他,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挨骂的。” 她伸指点了点古远泽,又指了指自己。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喝酒了,她们……哎,她们把我看得太紧,好像只要碰了一点酒,我就会化了。” 古远泽被她那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和难得一见的狡黠神情引起心中悸动,这种好像和她共享同一个秘密的感受,令小王爷内心升起隐秘的喜悦。 下一刻竟是这般奇特的抱怨,心绪转换的太快,古远泽想起她和君未期的相处,忍不住笑起来:“你……很怕君大夫?” “你不怕?”叶暇怔了怔,忽然笑道:“对,我险些忘了,未期对秦家后人的态度,总是很好的,对阿澄是这样,对你也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古远泽自然也意识到君未期待他的友善程度远远超过其他人,叶暇这么一解释,他便瞬间明了。 这个秦家后人,指的并不只是大长公主秦休思。叶暇所知的是,据传君家先祖对太/祖皇后秦君瑜有愧,因而交代后人,若秦家后人有难,必攘助之。 古远泽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只是听叶暇提起秦之澄,他忍不住皱起了眉:“我今日听薛姑娘提到关于澄表姐……” 叶暇扬首又饮尽一杯春风酿,侧眸看见少年清致的轮廓,恍惚了一瞬。 他同秦之澄倒真是颇有几分相似,只可惜,自打秦之澄带上面具之后就少有摘下,她已许多年不曾见过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了。 长叹一声,叶暇笑道:“怎么?” “我和澄表姐的关系虽不亲近,却十分敬佩于她。她镇守在泸州府边关这么多年,抵御西戎,同姑祖母一般,都是巾帼英雄。” “皇伯父有意为她择婿,可她却从未表达出任何意愿……若是真如薛姑娘所说,她已有心上人,那为何这么多年,她还是孤身一人?” 如果说秦之澄和懿阳大长公主一般,凡心晚动,那自然也没什么。可是她既早有两心相许之人,又为什么迟迟不愿成亲? “……” 叶暇表情顿时复杂了起来,她支起下巴,沉吟道:“这个嘛,说来话长,不过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再没什么好说了。” 嘴角弯出一个嘲讽的笑意,叶暇音色淡淡。 “你澄表姐的眼光,可不怎么样啊。” 夜风扬起两人的长发,古远泽垂眼看着两人的发丝在空中交缠,连一直好奇的事都漫不经心了起来。 “是那个狄振羽……” 叶暇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年轻人好奇心别这么重,早些回去睡吧。” 她纵身一跃,从屋檐上跳了下去。 古远泽注视着她纤细的背影渐渐远去,眸色微沉,声音低不可闻:“那,你的眼光又是如何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叶暇:撩完就跑,真刺激。 两天一更,看能不能存点稿吧…… ☆、认真 叶暇跨入正堂的时候,古远泽正好正襟危坐,神态凝重地听着君未期说着什么,模样十分乖巧。 她觉得这场景颇有些好玩,干脆抱着手臂往门边一倚,没有出声打扰。然而君未期打听到脚步声就知道她来了,冷淡的眼风一扫,她皱眉道:“你昨晚喝酒了?” 叶暇顿时觉得太阳穴一跳,天都要塌了! 她把不可思议的目光移到小王爷身上,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悲愤——不是吧?这么快就把她给出卖了? 枉费她这么信任他! 小王爷接收到她的视线,顿时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只能拼命用眼神示意他什么也没有说,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君未期是怎么知道的。 这两人的眉眼官司皆被君未期收入眼底,黑衣白衫的女子眉目清冷,面上看不出一点动静:“你看小王爷做什么?他什么也没有说,你只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叶暇抵着鼻子清咳了几声,小心翼翼道:“就喝了几杯……在你允许范围内,远泽你知道的,对吧?” 又来了,每次被叶暇澄亮的眼睛这么一看,古远泽就没法找回自己的神智,他恍恍惚惚间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嗯……是。’ 叶暇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微笑:“你看,远泽可以为我作证。” 君未期瞟了一眼明显魂飞云外的小王爷,扯扯嘴角,眉眼间浮上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最好是这样。”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84 她们俩昨天还在冷战,君未期也不想这么快就便宜了叶暇,省得她下次还肆意妄为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 想到此处,女子抿起嘴角,冷冷道:“我要回天机府一趟。” 叶暇眼睛一亮。 “但是半个月后的阜都盛会我会及时赶回来,”她看见叶暇这幅神情就来气:“你这半个月最好乖乖的哪儿也别去,不然——” 叶暇表情又暗了下去,闷闷地“哦”了一声。 阜都每隔几年便要举行一次盛会,据传昔日南帝死降,只求成太/祖麾下不伤阜都百姓一分一毫,百姓为了纪念南帝长孙非卿的仁德,特意选定他的诞辰举行盛会,为他祷祝。 好在成太/祖心怀宽广,加上敬慕对手的高义,也未有不满。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节日倒也渐渐变了调,彻底成为一个全民同欢的盛日。 常府选在这么热闹的日子来举行拍卖,自然是有理可寻的。 君未期拎起药箱,回眸看了一眼古远泽,嘱咐道:“我先前所说的,还请小王爷不要忘了。” “请君大夫放心。” 年轻人一脸慎重,教叶暇看得百思不得其解,待君未期一走,她便忍不住出声笑问道:“未期和你说什么了?” “……”古远泽沉默一会儿,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 叶暇被他的眼神看得愈发古怪,正待开口,身后传来一道空灵柔和的笑语:“这还用问吗?” 青衣飘卷,晨光里缓步走来纤秀脱俗的佳人,易从舟踏进来弯腰放下托盘,柔声道:“未期必然是交代远泽看好你的行踪,别让你再胡闹。” 叶暇笑道:“我哪有胡闹过?这回出去还不是为了远泽吗?” 她这样一说,古远泽眼睛顿时黯然了下来,他已从易从舟口中得知叶暇回沧州途中遇上阎王楼杀手的事情,更何况张涛也曾遭遇过西风剑韩威的逼杀。 她自身的处境,若无人保护,可以说是十分危险的。 因为他这个本不相干的人,置自身于险境…… 易从舟淡然道:“你这样说,远泽又该自责了。” 小王爷低声道:“本就是我任性,连累了暇姐。” 年轻人眉目明秀,眼里本有一种天生明朗若朝阳的少年气,然而此刻却蒙上一层阴翳,看得易从舟忍不住皱了皱眉。 “谁知道是你连累她,还是她连累你?”易从舟语气有些不明,她转眼看向缄口的叶暇,叹道:“暇儿,我知道你心中有数。” 叶暇眼里闪过复杂的光,点了点头。 按理说,就算李罕不知道叶暇的身份,可周孟甫毕竟知道,他在朝为官,和秦之澄、易从舟都打过交道,他甚至还知道叶暇与秦之澄、易从舟之间的关系。 那封把叶暇请到晋安的信又为什么不肯说清楚状况?若是肯说清楚,叶暇正可通知秦、易二人之中的任何一个,涉及古远泽,她们绝不会坐视不理,并不需要叶暇亲自前来。 除非,就是有人藉他们的手,要引出正处于弱势状态下的叶暇,并且最好不要惊动叶暇的任何一个朋友。 并且,在叶暇有可能经过的途中,安排了不同的杀手。 目的是什么?——呼之欲出。 他们要的,就是叶暇的命,并且还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叶暇的性命! 那么幕后人和周孟甫、李罕二人有没有关联?如果有关联,当时古远泽的消失,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下的手! 这其中,那古远泽的表兄、安怡长公主之子、大理寺卿赵明宇赵大人——又扮演着何种角色? 然而想到李罕对她的恩情,叶暇又不愿深想。 易从舟的辞别,打断了她的神思。 “我在沧州已耽搁了许久,应回瑜州去了。有阿楚保护你,我也能放心。”青衣佳人笑了笑,又叮嘱道:“你不要随便欺负远泽。” 易从舟如今在朝堂上极受当今重用,相应的,空暇日子也愈发少了。这回还是听说了叶暇的事情特意告假来寻她的,这几日算是忙里偷闲了。 叶暇听得此言,默然片刻:“欺负……”她眼波微动,笑意盈盈地朝古远泽看去:“远泽,我有欺负你吗?” “没、没有。” 这两个字给少年来带来浓浓的羞耻感,古远泽连连摇头,郑重道:“余薇姐你说笑了,没有这回事。” 叶暇笑道:“从舟,远泽是阿澄的表弟,也被你视如亲弟,即使如此,我也会一样把他当做弟弟看待,你还担心我欺负他吗?” 小王爷低下头,捏紧了手中的茶盏:“……” 自小看大的孩子,易从舟哪里不知道他的性子?她瞧了瞧年轻人的表情,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饶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想骂叶暇一声“作孽”。 但此事,又真心怪不得叶暇。 世间的缘法如此奇妙,爱恨生死从不由人。 以易从舟的聪颖,岂会看不出古远泽对待叶暇的态度,那可不是把她当做姐姐看待。 可惜叶暇的想法,恐怕当真如她所说,把他当做弟弟来看。只是她没有亲生的兄弟姊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相对,所以相处时难免像她对女孩子那样毫无顾忌,或许会引得远泽想岔。 但……古远泽这份感情来的未免太过突然,也许只是年少懵懂,知好色则慕少艾,若是再过几年,便不会执着于此了吧? 她怎么操起这个心来了?她连自己的感情都没厘清,这会儿倒关心起叶暇来了,叶暇这性子,可比她要果断多了。 易从舟摇摇头,只觉两人相处的场面竟有一种诡异的和谐,不由得轻笑一声,无声离开了。 她一走,叶暇便愈发懒散起来,她总算体会到了身体不好的感受,便是时刻都打不起精神,好在对面还有个更打不起精神的。 叶暇打量着小王爷的脸色,他眼下的青黑十分显眼。眸光一转,她一边慢悠悠地端起茶送到嘴边,一边笑道:“你昨夜不曾睡好?” “……”古远泽认真道:“暇姐,你当真喜欢女子么?” 天道好轮回,昨天她让薛映水被茶水呛到,今天就换了她自己。 “咳咳咳,”饶有小王爷替她顺着背,叶暇还是好半天才喘过气来,她放下茶盏,哭笑不得地问道:“你怎么会这么问?我什么时候说过……” 在她背后,少年一双形状优美的眼睛里浮起一点笑意。 叶暇久等不到回答,转过头来的一瞬就见他一脸正经地答道:“因为《叶氏寻芳录》里说,你比浪子玉少陵玉大哥还要讨女子喜欢。” “……所以你昨晚看了一晚的《叶氏寻芳录》?” 不是说好不再看不实话本的吗! 小王爷不好意思道:“薛姑娘昨天偷偷塞给我的,我想她既然知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85 道你那么多的事情,那么书中应该有许多是真实的故事。” 叶暇扶了扶额,然而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我想要多了解你一点。” 少年清致的脸上,露出一个分外认真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大业……又失败了,好气! ☆、心迹 这句简单的话里蕴藏着的情意实在太过明显,叶暇不是傻子,当然不可能察觉不出来。 茶盏停在唇边,叶暇垂下眼帘,遮住了复杂的眼神。 古远泽自从这句话说出的那一刻就心如擂鼓,他低着头不敢去看叶暇的神情。 他决定说这句话之前已经做好了叶暇拒绝的准备,甚至有可能……她还会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一顿。 但不论如何,他必须让叶暇知道他的心意,他怎么能再让她把他当做弟弟看待,如果不戳破,她也许永远也不会正视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叶暇摇摇头,半点不提他这句话里的意思,只是严肃道:“下次不准再看这种话本了,还彻夜不眠地看。” 她的语气很平静,甚至还有点微微的责怪。古远泽想了很多种她可能会有的反应,可是到了这一刻,却也忍不住无语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叶暇竟然选择装傻。 “你……”小王爷的话咽在喉咙里,当真是难以预料,江湖传说中的第一剑悍然无畏,果敢冷静,可是谁知道,她面对别人的告白,竟然装傻!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结果被叶暇这么无视,又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只能用眼神表示自己的悲愤。 见他这幅模样,叶暇用茶杯掩住嘴角流泻的一点笑意,轻轻咳了一声,正色道:“远泽,记住了吗?” 古远泽咬牙道:“记住了。” 叶暇站起身走到门前顿了顿脚步,又转过头来交代道:“我要出门一趟,你在家要听话。” 古远泽:“……”太过分了! * 叶暇到底没有抵抗住小王爷悲愤的目光,她既已承诺带他看看这真正的江湖,自然不能把他扔在家里不闻不问。 尽管她这一回出门,是为了去祭奠静姝。 这个纯洁温柔的女孩子已经在地下沉眠了近十年的时间,叶暇如今年届二十七,然而温静姝,却永远活在二八年华里。 这一日的天气算不得好,方出门不久天上便布满了乌云,看起来将要下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叶暇提着酒壶往碑前倾洒了一道,清冽的酒液很快在地面中晕染开来,流进了深层的土地里。 “真好,”叶暇温柔地抚了抚碑前的字迹,柔声道:“今年叶姐姐又老一岁了,可是静姝还是那么年轻。” 虽然是这么说,她的语气中还是带着深深的遗憾:“真好啊……” “对不起那么久没有来看你了,原来你身体不好,不能喝酒,每次看我喝酒都十分眼馋,这样子倒能让你喝个痛快了。” “你……大概会很开心吧。” “此酒名为‘春风酿’,是我和你说过的从舟姐姐的新酿,感觉怎么样?它比起先前的‘关山雪’、‘黄粱梦’要醇厚一些,没有‘关山雪’那么烈,也没‘黄粱梦’那么淡……” “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应该会喜欢。” 叶暇放下酒壶,盘腿坐在墓前。她去年病体沉疴,在榻上躺了一年,被看得十分严实,直到今日才能空出时间,来看一看这位久违的故友。 古远泽往铜盆中扔了几张纸钱,橘红色的火焰在盆中肆虐,不一会儿就把纸钱舔舐了干净。 他听着叶暇絮絮叨叨地和墓中人说话,眼神里透露出些许心疼的神色。 “好在温姑娘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所以没那么遗憾。” 对付后宅女人的唇枪舌剑他练得熟练,安慰人的话倒不怎么会说,他心疼叶暇,对于眼下的场景却不知怎样做,才能让叶暇开心一些。 憋了半天,他磕磕巴巴道:“你别难受了,想必……想必温姑娘也不希望你这么久了还是为她的事情感到内疚,何况,你为她做的也够多了。” 透过扭曲而灼热的火焰,他的目光显得澄澈而温暖。 天光下,映出少年人分外秀朗的眉目和清致的轮廓,果真没有辜负秦家人貌美的声名,若是年纪再大些,不知要溺倒多少闺中少女。 叶暇凝视着他的眼睛,忽然微笑道:“远泽,你身在皇室,性子却和昔日的阿澄一样简单直接,没什么城府……这双眼睛,更是像极了静姝。” 一样的单纯良善、一样的温暖明朗。 “还真是难得。” 古远泽有点悒悒,按叶暇这么说,难道把他当做温静姝的替身了不成? 太过分了吧! 没有等小王爷回话,叶暇便转过话头,淡淡一笑道:“远泽,你觉得我为静姝做了很多,可我也是有私心的,我并不只是单纯为朋友出气……还因为我,很内疚。” 温静姝的悲剧,虽然主要责任在于江黯生、邵婷、郎奎三人,可若是叶暇昔日没有寻上门去,或者不在那一天找上门去,或许结果就不会如此了。 也许江黯生能继续周全地隐瞒好温静姝的存在,然后征得父母同意成就连理。 也许邵婷能继续将注意力放在她这个“未婚妻”身上,不会察觉江黯生的真实心声。 叶暇若是对江黯生有心,上门完成约定也无可厚非,可她毕竟不喜欢江黯生,此去无非是想摆脱这桩婚事,甚至因为悔婚的不是她,她还占了理。 她还察觉到了邵婷的危险,却没有及时提醒温静姝的家人注意她的安危。 她遵循着不干涉朋友行事的原则,却忘了温静姝只是个病弱的女孩子,她不是易从舟、秦之澄……她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 若是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她宁愿不去履行这桩约定,宁愿背负着毁诺的名声,宁愿从来没有踏上昆仑。 在苍凉的墓前,阴沉的天光里,这些埋藏在心中许久的话语全数被吐露出来,叶暇背对着高挑的年轻人,神情沉郁难明。 古远泽的眼睛愈发澄亮,神情愈发柔和,他看着叶暇消瘦的背影,那双肩膀看起来如此纤细,纤细得几乎要令人心痛。 他替她感到难过:“你……何必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叶暇轻笑道:“远泽,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 所以远泽,不要被那些传说诱导和蒙蔽,也不要相信任何道听途说的故事了。人皆有私心,如果你喜欢话本中的叶无暇,那现实的叶无暇只会让你失望罢了。 因为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她所做的,只为一个无愧于心。 原来早上那句话没有白说,叶暇在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86 这里等着他呢。 可是如此迂回折转的拒绝,还真是完全令人难过不起来。 他忍不住笑了笑。 少年人本就有一幅俊秀绝伦的容颜,微笑起来更是明朗清逸,似要将天际的乌云一扫而开。 “确实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他顿了顿,耳根微微红了红:“但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好。” 叶暇:“……” 这番话还是做了白工,叶暇揉了揉眉心,有点无奈地哀叹。 他怎么就不肯放弃呢? 乌云密布,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一会儿便有绵柔的细雨落了下来。古远泽撑开伞替她遮住飘荡的雨丝,正欲开口,却听一道冷凝的女声骤然响起。 “阿暇,小心。” 短短四个字落下,一道薄而冷的刃影浮现,暗处的残影瞬时而出,挡下了一柄细长的利剑,那柄利剑的方向,直刺叶暇心口! 看到这柄剑,古远泽又怎么可能认不得,他不只认得,并且还印象深刻。 这是在出现在止战江上,抵住张涛心口的那把剑,而执剑的人,正是阎王楼风花雪月四大高手之一,西风剑,韩威。 名字被古远泽一口叫破,来者的眉眼间浮起浓浓的杀意,韩威冷眼如剑,掌心执剑,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下,荒凉的坟冢前,与玄楚对峙! 叶暇轻叹道:“贵楼的左护法已经死在了阿楚手下,阁下却还不肯吸收前人的教训,执意来送死吗?” 叶暇的语气很真诚,表情更真诚——可就是这样的真诚惹动了冷傲杀手的怒火。 西风剑排行阎王楼四大高手之列,更是四大高手中的第一人,在他看来暗影玄楚不过与左护法钟忍齐名,然而钟忍在楼中的实力不过尔尔,叶暇拿他与钟忍比较,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横剑一刺,冷风骤起,吹得林中翠叶不住狂舞。叶暇拉着古远泽后退几步,退到二人劲风外围,方才止住脚步。 古远泽目露担忧:“玄姑娘会不会有事?” “放心吧,阿楚只是向来低调而已,对付西风剑并无大碍。” 叶暇手心微痒,却只能站在一边看二人交锋,过过眼瘾。 对于一个武者来说,两年不曾动武已是极限,只可惜她现下武功已废,虽有动手之心,却无动手之力了。 “与其担心她,还不如担心你们自己吧!”一句轻朗的笑语从树梢传来,带着几分戏谑和嘲弄。 叶暇神情一变,大力推开古远泽,折身直转,脚步几经错变,终是险而又险地,两指夹住了自树梢飞下的剑尖。 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冷汗,为了硬抗这一招,她不得不提动真气,结果让逐渐好转的丹田再度受伤! 古远泽看得眼中全是血丝,他僵立原地,却不能靠近拖累叶暇。只能咬着牙,看叶暇颤抖着指尖,唇边留下殷红的血迹。 “不错嘛,不愧是久负盛名的叶无暇,武功全失还能做到这个地步。” 树梢上跃下一个叼着草叶的少年,他长相英气,笑容爽朗,然而浓重的杀机与杀气,却从四面八方透了过来。 少年轻而易举地从叶暇手中抽回剑,笑眯眯道:“可惜呀,阎王楼来的人不止一个。龙游浅滩、虎落平阳——叶无暇今天,注定留不得一命喽!” 作者有话要说:  ╮(╯▽╰)╭,和高考的孩子们同一天考试,我真是感到了莫大压力,好想回到了高中时代…… 啊怀念了一下我搞砸的高考,想开新文,哭哭tat。 ☆、追杀 叶暇苦笑一声,感慨道:“是啊,我也没想到仇人那么看得起我,对付我,还用上如此大的手笔。” 眼前之人虽看起来十分年轻,可是那满身的悍杀之气,却半点不下于韩威。叶暇不用脑袋想也知道,这必然是阎王楼风花雪月四大高手中的一人。 阎王楼的西风剑韩威、繁花剑血姬、踏雪剑闻人凊、追月剑向南山四人是仅次于楼主的高手,就是放在江湖上,也是顶尖的武艺。 这个人不是闻人凊,就是向南山。而看他的形貌,应是向南山无疑。 这些人是杀手,擅长的是杀术。来了一个玄楚尚能应付,而来了两人,又有叶暇、古远泽这两个累赘……可不是正如向南山所说,注定性命难保了。 “咱们雇主说了,”少年笑嘻嘻道:“对上叶无暇,一定要用最高的规格,最高的礼遇——送她上路!” 向南山左手剑指一顶,左手掌心捉着横刺的追月剑耀芒大盛,蕴含着十足的真气直冲叶暇而来。 剑尖将要抵住女子心口的那一霎,暗影浮现,玄楚不知何时竟抽身来到,只见她将叶暇一推,冷声道:“带她走!”同时双臂一展,格挡住了向、韩二人的杀招。 冷光凝,双刃现,杀招出,誓无还! 古远泽瞬间会意,他拉着站立不稳的叶暇,自三人交缠之际急急奔走,两人的身形很快便消失在苍茂的林间。 雨势渐大,落地的油纸伞被污泥浊染,玄楚站在两个顶尖的杀手之间,两只雪白的手掌里各握着一把薄而冷的短刃,分别截下左侧细长的西风,和右侧弯润的追月。 “哟,本事不错嘛。”少年眉眼间皆是兴味,他啧啧几声,笑道:“但你以为,这就能帮她逃过一劫?” 雨丝浸润下,玄楚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里,一片冷凝。 “你们,都该死!” * 一路奔走一路喘气,叶暇久不曾动手,真气在残破的体内流转近乎凝滞,她这一运功,真力便如开闸的洪水,一泄难挡,将七经八脉冲得支离破碎。 古远泽只觉得掌心的手越来越凉,他不敢再走,停下脚步回身打量叶暇的脸色,果真惨白地如雪一般,她唇边的血迹亦不曾干涸过。 “你不能再走了。”古远泽扶住软倒他怀中的叶暇,女子浑身被雨打湿,抑制不住的颤栗令他心中一抽。 他沉下眉目,凝声道:“你上来,我背你。” 叶暇极力稳住自己的气息,艰难道:“不必,我……还能走。”她撑住树干,沉沉喘了几口气,闭上眼睛摇摇头,努力恢复涣散的视线。 “哎呀,真是一对可怜鸳鸯。” 男女莫测的阴柔声线像是一把索命绳,在两人耳边缠绕:“好感动啊,都不忍心下手了呢……” “不好!”叶暇气息方稳,被这奇异的声线一刺,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僵滞,不再流动,她凝住视线,看向古远泽的身后。 视线里是一双不染尘埃的雪白长靴,复往上,妖娆的紫色衣摆在绵密的雨丝中翻飞,不见一点湿痕。 七彩的羽毛扇子半遮住面容,露出一双含情凝睇的眼睛和细长的眉毛,来人乌黑的发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87 丝不着束缚,垂落至腰际,在微风中散开一片,看起来颇为动人。 叶暇苦笑一声,喃喃道:“踏雪剑,闻人凊。” 阎王楼四大高手,除了血姬竟都被派出来了,可见幕后之人取她性命之心,何等坚决。 闻人凊妩媚一笑,挑剔的眼光往古远泽身上溜了一圈,非男非女的阴柔声线再次响起:“没想到,叶无暇的品味,竟然是这样的。” 叶暇眼神一冷,古远泽却全没在意,他紧紧握住叶暇的手掌,摇头道:“别冲动。” “总比不男不女来的好。”叶暇反握住少年的手掌,颤着指尖在他掌心里快速落下几个字,又把他推到身后,站直了身躯,淡淡讽刺了一句。 来者不怒反笑,且笑得愈发轻柔:“叶无暇,你想存心惹怒凊吗?” 他一边说,一边移开了七彩的羽毛扇,自扇柄缓缓地抽出了一把细而短的剑,那剑的光极端森冷,映出男人下颔上小片未刮干净的青色胡茬。 细剑拔出的那一霎,叶暇笑了笑。 交睫之际树影摇动,风声倏起,叶暇迅如残影,一击如电,四面八方无形无影的剑气自长空中飞射而来,直冲闻人凊周身大穴刺来,他不敢硬接,扇光飞舞,漾出一片虹彩,险而又险之际,他只好连连后退几步,拉开了一段长长的距离。 闻人凊那双含情的眼睛里,闪现出惊疑之色。 怎么可能?叶无暇分明已经武功尽失,何况无影剑也不在她身上……她怎么可能再度发出无影剑气!好一个无影剑,难道她这些虚弱都是装出来的不曾? 他定睛看去,只见叶暇身形仍是笔直,一双眼中冷冽之意睥睨而来,好似昭证着……这个昔日的剑界绝才,从不曾离去! 叶无暇对江湖上的所有剑客来说都是一个噩梦,有她专美于前,谁还能看得到别人的剑?风花雪月四人皆是用剑之人,除了血姬,其他三人对叶无暇的存在,几乎可以说是既恨又惧。 如今能等到这个机会,将昔日那高高在上,无人可敌的剑界第一斩落脚下,怎能不令人激动?他激动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所以,不管她是武功尽失是真还是假,他都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个能把她踩在脚下的机会。 闻人凊眯起眼睛,阴沉道:“你以为,这就能骗过我了?” 叶暇负手道:“不然你试试?” 就在闻人凊迟疑间,云生风行步再起,叶暇身形倏然变换,扑朔迷离之间,两指成剑,极招相抗,闻人凊在这无形的剑意下竟不敢以剑相挡,执扇之手扫过,七色羽毛在两指下纷飞成花,舞动不绝。 花里飞来一只细不可见的金针,细而长的金针扎进肉里,男人一怔,惊觉浑身力气被瞬间抽离,他不可置信道:“你……” 他倒了下去。 叶暇抚了抚袖子,将湿透的黑发别到耳后,淡淡道:“不过如此。” 她看起来很狼狈也很柔弱,却仍有一种刚强的气势在其间,古远泽上前来揽住她的腰,叶暇僵了僵,却未有提出异议。 “走吧。” 两人走出数里,叶暇便再也支撑不住,闭着眼睛倒在古远泽怀中,他俯身将她背在背上,开始急速狂奔—— 这一刻,他分外痛恨自己的无力。 叶暇耗尽了力气,她本来就伤重未愈,擅自动用纷乱的真气更无异于寻死。 闻人凊此人生性多疑,又最喜欢做万全准备,他不像其他三人那样独来独往,出任务总是带着十几个部下,这回亦是如此,林中埋伏着十来个杀手。 只是这回不同于以往,闻人凊一心想要独自解决这个横亘在所有剑者身前的阻碍,所以隐匿着的十来个杀手不曾动手,只看他独自对上叶暇。 叶暇心知如果暴露自己的弱小只能死得更快,只好佯装自己还有武功在身,使得闻人凊不敢轻举妄动,给了她近身的机会,她才能把古远泽交给她的那只金针刺入闻人凊体内。 隐匿着的众人也会因为闻人凊的倒下,以为她仍未失武功,不敢出面。 然而这一切都是暂时的,金针上不过是极强的迷.药,闻人凊一醒过来,必然是绝杀。 所以,只能尽快在他们没有发现之前,逃! 风雨渐缓,古远泽只觉腿脚在急速奔走间僵的麻木,再无一点感觉,身上的衣衫湿了又干,他却不敢有分毫停滞,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打在叶暇环住他颈项的手臂上。 迷茫间,叶暇睁开眼睛。 少年人的肩膀相较于她已经足够宽厚,奔跑传来的热量竟让她感觉到温暖。她此时明明已经痛得毫无知觉,然而他汗湿的黑发落在她的手上时,还是令她有一种说不出的麻痒。 古远泽的脚步已经开始踉跄,然而雪上加霜的是,叶暇几乎能听得到身后传来急速追赶的步伐声。 “远泽。” 她此刻声音微弱得难以听闻,古远泽却准确得捕捉到了这一声,他心中一慌,险些踏错摔倒。 “怎么了?很痛?你忍忍,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远泽,他们追来了,你把我放下来吧。”她道:“抱歉,拖累你了。” 古远泽努力加快了脚步,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颤抖:“你别说话了,我不会放下你的!” “告诉他们……你的身份,他们不会动你。”叶暇喘着气道:“放我下来!” “不!”古远泽感觉身上的女子身体已经冷得像块冰了,他紧了紧双手,背紧了她,一边跑一边低声道:“你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撑不过去,再忍忍,马上就要到了!” “是吗?” 这一句明显不是叶暇的回话,随之而来的一记金针直刺入膝盖,古远泽脚步难以收束,半跪倒在地上。 但饶是如此,他的双手还是牢牢护紧了叶暇,没有让她伤到分毫。 “没想到名满江湖的叶无暇,也会用这样的伎俩。”阴冷的笑声似毒蛇一般缠绕,古远泽抬眸看去,闻人凊不知何时已到了两人身前。 他一步一笑道:“可惜,可惜!就算是用这种手段,你也还是没能逃得过去啊。” ☆、楼主 在江湖上混,叶暇时时刻刻都做好了丧命的准备,不论是彼时负剑上昆仑,还是在青令山、赤水坞中的险峻交锋,亦或是……在魔煞宫对上那几可说毫无弱点的魔主。 但幸运的是,她都没有死成。 眼前的杀手无论比起其中的哪一个,都是远远不及的,然而叶暇觉这一刻的危机,比从前的哪一次都来得可怕。 即使是燕州府边境震碎她丹田的那一掌,她也没想过自己会死。她的朋友太多又太能干,只要有她们在,就可以放心地将背后交托——可是现在,她的朋友都被支开了。 死在这种人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88 手里,还真是挺遗憾的。叶暇弯了弯嘴角,只觉得意识渐渐流散,全身冷到了极点,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恐怕纵使是闻人凊放过了她,她也没办法撑下去了。 古远泽抱着叶暇,感受到她的状态,额上汗如雨落。随着闻人凊步步逼近,他愈发心急如焚,以他们两人目前的状况,插翅也难逃。 “叶暇!”他道:“你撑住!你不能闭上眼睛,你说好了要带我看看真正的江湖的!” 叶暇意识迷离间听到他的声音,心上一紧。 不行!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死,她怎么能让古远泽看她死在他面前? 这对这个少年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了! “碍事!”闻人凊大袖一挥,真气翻涌间,古远泽被远远震开,他倒在地面上,目眦欲裂。 失去了托住她身躯的双手,叶暇瞬时跌落在泥地中,她想要睁开眼睛,爬起来,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 难道是天意如此?以她的死来告诉他,这个真正的江湖就是这么残酷……杀机无处不在,就是运气再好、武功再高,也有用尽的一刻。 “叶无暇。”闻人凊张狂大笑:“任你如何厉害,还不是一样要死在我的手里!” 阴沉沉的天色下,清亮透白的一把短柄细剑泛着森冷的光,七彩羽扇毁在叶暇手中,失去了扇子做鞘的踏雪剑瞬时失去了无害的遮掩,每一寸都写着浓烈冰冷的杀气! 话语落下的那一刹,剑光如练匹,直为取叶暇性命而来。 细剑穿透身躯,闻人凊诧然抬眼,少年人半跪在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闻人凊低下头,看着剑身上不断低落殷红的血液,看着古远泽将他的手往外抽,似乎感觉不到一点痛意。 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分明将他扫开了,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竟然能及时挡在叶暇身前,为她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剑。 他是怎么办到的?这怎么可能…… 少年人眼神凶戾,目光雪亮如刀,像一只嗜人的凶兽,在下一刻就要露出獠牙扑上来。 这把剑插在他的胸膛里,好似给了他无穷的力量,闻人凊只觉那双握住他手腕的手力气巨大无比,令他不得不顺着古远泽的力道往外抽。 剑被拔出的那一刻,炽热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洒在了叶暇的脸上! 叶暇霍然睁眼,映了满眼血红。然而不用擦干眼睛看,她也知道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满心的“傻瓜”压在嘴边,她吐出口的,只有凄冷的两个字。 “远泽!” 少年人回头冲她笑了笑,凶戾的眼神顷刻间澄朗温柔下来,是绵绵阴雨也驱不散的熠熠之光。 雨珠滚落在他秀致的脸颊上,冲散了他唇角溢出的血迹。 “我……不会让他伤害你。” 叶暇闭了闭眼,只觉有无尽的怒火在心头翻涌,翻涌到喉口,又生出淡淡的酸涩。 她闭了闭眼,强撑着站起。 闻人凊也回过了神,真气运转在腕间,震开了古远泽钳制如铁的双手,叶暇扶住小王爷被真气冲开的身体,回眼冷冷道:“你以为你真能胜的过无影剑吗?” 她的眼睛太冷,背脊挺得太直,而鲜艳的血蔓延在雪白的脸颊上,被细雨冲开,顿时染出一片诡异的痕迹。 叶暇微微抬起手,并指如剑—— 这两只手指,纤细、修长、雪白,指腹有着薄薄的茧,是执剑曾留下的痕迹。 闻人凊眯起眼睛,细短的踏雪剑在指尖转动,莹光如雪,剑势亦如雪。 无剑在手的叶无暇,有何可惧?说他胜不过无影剑,她用什么来证明?用她这两只手指吗? 轻蔑的笑意方起,他心中却骤然一冷。 下一刻冰冷无痕的剑气自叶暇周身凛然而起,无形的剑气自她两指冲射,道道锋锐如针砭,堕指裂肤,自叶暇二指落处,便是男人双目! 闻人凊连忙横剑而挡,却见透亮的踏雪剑在他手中,竟寸寸断裂,几要化为齑粉,他也被这强而冷的真气冲击的往后退却数步,口呕鲜血。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众人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她!” 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羞恼和杀意,闻人凊再无计较,狂声怒喊,话音刚一落下,黑衣人影道道彪射,直冲三人包围起来,断绝了前后的生路。 这一切到来的很快,叶暇冷眼一扫,眼中含怒。 一剑贯胸,古远泽等不得;病发力竭,她也等不得。现今之计,再缠战下去不是办法,唯有另觅生路。她的目光,落到了未被拦住的那一片断崖处。 向死求生! 黑衣人群聚而来,叶暇足见一点,强使一身真气流转,再度踏走云生风行,携着少年,往崖边落下。 “叶无暇!” 闻人凊快步走到崖边,只见断崖并算不上深,然而却极为陡峭——以叶无暇的轻功,要想留得一命,只怕不是难事。 他转身,大怒道:“你们为什么不拦下她?” 闻人凊早派手下探测过这一片的环境,他出任务向来万无一失,怎么容许变数存在,然而这些人早知此处有留生路,竟不封锁。 “……” 无人应答,闻人凊欲泄怒火,却听一道轻柔的女声幽幽传来,树林后转出两道纤细的身影。 “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 时值四月光景,春寒早退,来人却披着厚厚的大氅,将窈窕的身躯裹得密不透风。 披着大氅的女郎带着半张银制的面具,露出苍白毫无血色的唇和尖尖的下颔,然仅是这两处露出的轮廓,也无一不精巧,无一不柔弱。 她身边的侍女跟在身后撑着油纸伞,带着一张厚厚的面纱,看不清全貌。 明明是两个看起来十分柔弱的女子,闻人凊的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他眼里藏着一丝恐惧,连忙上前行礼。 “楼主。” 女子点点头,淡声道:“没有的我的命令,谁准你们接下叶无暇的任务?” “这,”闻人凊脸色又变了变,低声道:“这是那位大人的意思,何况,他还开出了十万两的……” 女子扬手,看似不曾使力,掌中力道却足以将他的脸扇到一边,在男人脸上留下了鲜明的红痕。 “是他是你们的主子,还是我是?” 在死一般的寂静里,闻人凊慢慢地跪了下去,匍匐在地上,头重重一磕:“楼主,属下知错。” 面具后一双清透冰冷的眼睛里漫上淡淡的讥嘲,女子收回半空中的手。 只这片刻,她的手就被绵密的雨丝打的发青。 她把手伸到眼前,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会儿,才道:“回去后,自领刑堂鞭罚三百。” “是。”闻人凊又重重一叩首:“多谢楼主。” 一行人离去后,雨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89 势又大了起来,大雨将土地冲刷的一片泥泞,也将留下的血迹融进了大地的身躯里。 玄楚匆匆追寻着留下的痕迹四处寻找,她追至崖边,看着陡峭的悬崖,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以她的目力,甚至可以看见崖壁上残存的血迹。 “阎、王、楼。”她一字一句吐出这三个字,捏紧了拳头。 * 阎王楼。 “我的天啊,那个玄楚也太厉害了吧。”向南山龇牙咧嘴地揉着胸口,满脸心有余悸:“幸好我跑得快,我说韩威,咱们二敌一还打不过她,被她打成这样,说出去未免也太没有面子了!” 韩威冷冷看了少年一眼,不发一语。 向南山也不生气,他嘿嘿一笑,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我知道老韩你很挫败,可是这个任务应该算完成了吧,就算要分闻人凊那个讨厌鬼四万两,也……” “你说什么?”血色的衣角一动,半面秀丽如仙半面丑恶如鬼的女子剑气飘洒,顷刻间抵住少年颈项:“叶无暇死了?” 剑气里,蕴满杀意。 向南山眯了眯眼,语气有些莫测:“你别忘了,同门之间不容相残哦,血姬姐姐。” 血姬冷哼一声,正欲开口,进来的人便已喝止。 “够了!” 屋内燃着暖暖的地龙,女子进了房内,才解下厚重的大氅交给一边的侍女。 血姬等人热得出汗,仍未有半分异议,而是纷纷躬身行礼:“楼主。” 浅色的裙裾自地面逶迤而过,众人低头看着女子的衣摆消失在视线里,才敢抬头。 闻人凊随后步入,面无表情地看了几人一眼,交代道:“楼主吩咐,我们不得再动叶无暇。” 血姬松了一口气,却听得男人又道:“她的命,由楼主来收。”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哈哈我回来了,总算考完了可以日更了开心~ 另外,我真的开新文了【捂脸】嗯……开了现言,喜欢的姑娘可以收一收gtlt ☆、噩梦 热血滚烫,洒在脸上,不仅灼痛了脸,也灼痛了心。 叶暇眼见着少年回头对她微笑,满眼的关切和未曾说出口的遗憾,却怎么也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她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辨认他的嘴形,却觉得视线里一片血红,所有的景象都被血色覆盖,再看不清。 她看见自己只能无力地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少年被人所杀。 “我……不会让他伤害你。” “远泽!” 叶暇蓦然惊醒,直到看清周围的环境,方才稳住不甘的心绪,只是仍心有余悸,浑身止不住的战栗。 好在,这只是个梦,她带着他逃出来了,只是…… 这是个简陋的屋子,房梁上还结着蛛网,勉强糊着劣质的窗纸,四下都是尘埃,唯有她躺着的这处床榻是干净的。 叶暇搜寻的视线在不远处的木桌旁停住,裹着厚厚绷带的少年撑着头睡得很沉,眼下青黑未退,又添新迹。 天光熹微,为年轻的清致面孔上蒙上一层雾蒙蒙的浅辉,初见棱角的轮廓彻底柔和了下来,只是眉间压得很紧,印出一条深深的折痕。 叶暇动了动唇角,想要开口唤一唤他,然而她刚刚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惊醒他,可见小王爷实在是累极了。 也难怪,这一番惊心动魄,生死几度,恐怕他一生里历经的风波险阻,都全发生在离家以后。 “真是。”叶暇倚回枕上,心里又弥漫上熟悉的酸涩之情:“真是傻。” 叶无暇是所有人口中的高手侠客,值得信任的朋友知己,前半辈子总以“强者”自居,然而在古远泽面前,却成了一个无能为力的弱者,一个需要他来保护的弱者。 应该挫败,应该懊悔,应该羞恼吧?为何心里,只有不断翻涌的酸楚和遗憾呢? 真是抱歉啊,让你看见这样的叶无暇。 叶暇垂下了眼帘,她按了按丹田处,却意外地发现没有太多的痛楚。此处的伤纠缠了她这么久,痛楚早已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她几乎要忘记了健康的感受。 古远泽睡得极不安稳,酸痛的手臂一时没有撑住头,他倏然砸在了桌面,立刻清醒过来,看见叶暇,眼露惊喜道:“你醒了!” 这双眼睛里也是满满的血丝,叶暇移开按在伤处的手,抬眼微笑道:“嗯,没事了,你的伤这么严重,怎么在这里守着?” 古远泽动了动压麻的手臂,上前来为她压了压被角,轻声道:“你已经昏迷三天了,我实在是担心。” “抱歉。”叶暇眼睫微颤,唇边露出一抹苦笑:“让你遇见这样的事。” “……”古远泽垂眼盖住眼中蒙上的一层阴翳:“是我无能,保护不了你,若是我有武功……” 他自欺欺人了这么多年,踏出家门才知道,除了身份他是真的什么也没有,遇见危险时,连喜欢的姑娘也保护不了。 叶暇闭了闭眼,艰难道:“远泽,我……” 剩下的半句话如何努力也吐不出口,叶暇抓紧了身下的床褥,终是道:“这从来不是你的错,是我不该把你拉进来的。”顿了顿,她转过脸,轻声道:“远泽,如果有人隐瞒了你什么事……或者,欺骗你——” 叶暇自认磊落,还从未有如此艰难的时刻:“你会原谅她吗?” 皇室中不知暗藏了多少阴谋算计,他出身皇家,而容王府的环境更是诸多不可言说的晦暗之事,古远泽对人的心思从来敏感,如何察觉不出叶暇此时的愧疚和矛盾。 他许久不做声,叶暇等待多时,还是忍不住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眼神。 她怔了怔,诧异于少年眼中毫无芥蒂之意,还是那样澄明而温柔。 “如果是你的话,”古远泽弯着嘴角:“我会原谅。” 叶暇好奇地问:“那如果是其他人呢?” “那我得考虑考虑。” 少年郎做出一副“考虑”的表情,等到叶暇被他逗笑,便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正色道:“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药有没有煎好。” 他起身,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叶暇叫住,女子清润干净的声音被压得低哑:“远泽。” 他顿住脚步,正要回身,却听她语速极快道:“远泽,对不起,你还是回瑜州府吧。” 叶暇的诺言从不轻许,可是说好了要带他看一看真正的江湖,此刻还是想要食言了。 “不行。”古远泽背对着她,眼睛里燃起怒火:“你说好了的。” 这个时候倒有桀骜少年人的风范了,古远泽站在门前,天光投射进简陋的小屋中,拖出长长的影子。 他身形高挑,历经这许多风波,气质本该愈趋于沉稳,可现在却有了几分轻狂的意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90 味,这幅姿态不禁令叶暇感到压力:“你要食言,我也不会走。” 叶暇再欲开口,就见他头也不回,径直走出去了。 “这是……”叶暇翻了个身,若有所思地喃喃道:“生气了?” 没想到看起来好脾气的小王爷也会生气,不过对于她背弃诺言这件事,本来就应该生气的。 叶暇用手盖住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 这是一处猎户人家,彼时叶暇强撑许久,终是没有寻到人烟,两人还是被人捡回来的。 古远泽行到厨下时,扎着麻花辫的农家小姑娘正捧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走出来,看见他,眼睛一亮:“蓝哥哥,那个姐姐醒了吗?” 古远泽谢过了她的关切,抿了抿嘴角:“她醒了。” “但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太高兴?”小姑娘抹了一把脸,只能说端正的小脸上顿时染上一把黑灰:“你自己的伤也很严重啊,现在她醒了,你总算可以放心把那个大姐姐交给我了吧!” 提到他自己的伤,伤口便开始火辣辣地疼起来,提醒着古远泽他此刻的虚弱,他的脸色瞬间白了起来,站立不稳之下接连踉跄了好几步。 小姑娘两手小心翼翼地端着药汤,也无法腾出手扶他,好在一道绵柔的真气自远处拂来,稳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形。 “你该休息了。”雪白的大袖一卷,古远泽在这股力道下彻底站稳,只是脸色还是极为难看,来者睇一眼少年人,劝慰道:“她既然已醒了,就再无大碍,倒是你,若是再强行撑持,后果难料。” 那把剑离他心脏不过一寸的距离,能在这个时候还保持清醒已是极为难得,古远泽听到“已无大碍”便彻底放松了下来,精神松懈之下便要倒下。 白衣佛者自农家小姑娘手中接过药汤,衣袖一拂,将小王爷送至女孩手中接稳,神态淡然:“把他扶进屋里躺着吧,切不可再让他擅自走动了。” 见女孩谨慎应下,白衣佛者这才将目光转向小王爷踏出的那间简陋房屋,她眉眼微垂,徐然走进。 叶暇正在盯着蜘蛛网发呆,听见脚步声才转过眼去,看见来人,不禁挑了挑眉。 “清持前辈?原来是你。”叶暇笑道:“果真是走了大运,否则我真是再无生路。” 叶暇未曾想到,那个情状下还能有此运气,遇上一个懂医理、存仁心的人。 江湖上的渡尘居士沈清持。 传言中她曾拜入佛门,却未剃度,精通禅道,却不轻易谈禅,以着雪白僧衣、持紫檀佛珠为象征,踏遍山水,四处行善,因而江湖里人人尊她一句“女菩提”。 她是个说不上美丑的女人,因为一身悲悯超脱的气质太盛,无人会注意她的相貌。 红尘早断,佛者眼底便再无红尘,只有对世人的怜悯慈悲。 长发随意披在肩头的女佛者转着手中的佛珠,微微颔首,默诵了一句佛语,将手中汤药置在桌上,屈身扶起叶暇,长袖一卷,碗便纹风不动地收入手中,未洒出一滴药汁。 她将药递给叶暇:“你此次也算因祸得福了,真力冲破了阻碍的经脉,只是丹田处仍存伤患,不可轻视。” 叶暇捧着碗没有喝:“我方才也察觉到了这点。” 听到了这个消息,她脸上却并不见一点高兴的样子,反而眉目凝重:“请问,远泽他……伤势如何?” ☆、辛密 “放心罢。” 沈清持只说了这短短三个字,叶暇便已安心下来,她苦笑着致谢:“这次多亏前辈了。” “善信该为之事,不必言谢。”对上叶暇,这个超逸绝俗的佛者也不那么疏远了,她眼中浮上淡淡的关切:“自善信两年前与你一别,再相遇时,无暇仍是无暇。” “对、对!”叶暇扶着额头哀叹道:“老天爷总不放过我,总之叶无暇是闲不下来了!” 沈清持摇摇头,此“无瑕”非彼“无暇”。可惜叶暇未领会到她的赞誉,只眉头也不皱地仰头一口饮尽药汤,笑道:“好在已经习惯了喝药的感觉,彼时看别人喝药,总想着这有什么难的……” 她想起温静姝,笑容淡了淡。 沈清持双手合十,淡淡诵了一句佛,转而道:“那位蓝公子身上的剑伤虽然不日可好,但他身体却有些奇怪。” 叶暇听闻此言,掀开被子就要下榻,沈清持拦住她,摇头道:“你也需修养,不必着急,善信只是奇怪于蓝公子体内,有一股力量在强行拓宽他的经脉,想必你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古远泽自小锦衣玉食,未尝习武,何况他今年已及冠,身体骨骼早已定型,强行拓宽经脉毫无疑问是一种折磨,再者若是强行拓展经脉又无真气填补运转,下场必定只有一个死字。 叶暇心中微沉,这件事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幕后之人又做了多少准备,他们为何偏要将古远泽牵扯到江湖上来? 她可不信,古远泽能如此轻易地甩脱暗卫,这其中若非有人有所指示…… 沈清持道:“凡是治疗经脉一类的伤患,炎灵骨这味药材必不可少。若是能寻到,也有治法。” 叶暇顿时苦笑起来,她先时总是百般推拒,不欲为了自己而夺取另一个人的生机,但人心总有所偏,相较之下,自然是古远泽的安危对她来说更为重要。 这回,是不得不和祁杭争一争了。 她谢过沈清持的提点,仍是执意下榻:“他之前守了我许久,现在我也无大碍,该轮到我守着他了。” 古远泽所住的屋舍更是简陋,叶暇走进门时还被梁上落下的灰呛了好几下。几块木板拼成的床榻上,险些躺不下小王爷一个人。 见到此景,叶暇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农家小院的生活简朴,能匀出两个小屋子给她们已算是善心,她不能要求更多,可是生在皇家,衣食住行无不精心的小王爷,自打跟着她以来便一直在吃苦,真是让她心里难过。 他心怀希冀而来,却总是被她拖累,一路上遇见多少波折,又有多少次险些丢了性命?他体内的暗患又是从何而来?是否是在晋安县的失踪时,他便已被人伤害? 床前守着的小姑娘转过身来,有些拘谨地看了眼叶暇,怯生生道:“大姐姐,你醒了啊。” 叶暇这才察觉自己的表情有多严肃,她忙柔和了眉眼,温声道:“小姑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这几天你劳烦你了,我来照顾他吧。” 女孩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看了眼她身后的沈清持,见她颔首,才让开位置:“你们是沈姐姐的朋友,沈姐姐又是我们家的恩人,照顾你们是应该的。” 待她走出去,叶暇叹道:“‘女菩提’名不虚传,江湖中未受过前辈恩惠的人,恐怕少之又少。”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91 沈清持淡声道:“盛名虚名,何足挂齿。” 叶暇摇头一笑,转过身仔细探查着古远泽体内的状况,少年人因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叶暇小心翼翼地将真气探入他体内,果真如沈清持所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强行扩宽他的经脉。 如今还是细微的状态,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股力量便渐渐地扩张,它甚至察觉到叶暇的动静,强行吞噬着她的真力。 叶暇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沈清持见状,一指抵上她的后心,在柔和的真气驱动下,叶暇被纠缠的真力瞬时脱离了束缚。 她移开手掌,表情难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清持亦收回手,默数佛珠:“这应是前朝沈氏皇族的手段。” 叶暇惊声道:“沈氏皇族之人?可他们,不是皆……” 昔年除掉赤水坞这一大患,叶暇才得以知晓一些前朝沈氏遗族的辛密,碧桃最后那句“少主”使易从舟心中起疑,她顺藤摸瓜查下去,用了整整三年时间,才发觉魔煞宫与赤水坞的密切联系,更查出了魔煞宫主的秘密身份。 魔煞宫主便是沈氏皇朝的遗族,身流前朝皇室血脉,他野心驱使下,做了不少部署意图夺回沈氏江山,其中赤水坞为之敛财、迎波楼为其探查消息、阎王楼是为他杀人的工具、青令山则是遮掩魔煞宫真实位置的一面盾牌。 而戚寒风便是魔煞宫主之子,他本名应为沈寒风。碧桃口称“少主”,就是来源于此。 江湖上广传叶暇先后诛灭青令山、赤水坞、魔煞宫三个邪道组织,虽不尽实,亦不远矣。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三者,本就为一体。 叶暇抚了抚榻上少年紧锁的眉心,他这么重的伤,连日又耗费这么多心力,身上还有这股莫名之力作祟,可她连个好一点的环境都给不了他,要他受此折磨。 他连在睡梦中也不甚安稳,眉头这么紧,也不知道在牵挂着什么。 叶暇小心地将古远泽摆成一个舒服些的姿势,低声问:“前辈又是如何知晓……沈氏皇族的手段?” 天光寂寂,照进简陋的屋舍,投射出惊人的沉默,叶暇不愿怀疑沈清持,干脆直言相问。 白衣绝尘、清冷无垢的女佛者阖上双目,溢出一声复杂的叹息。 “因为善信,便是沈氏遗族。” 叶暇怔了怔,只听得沈清持神情静淡道:“沈氏族人的瞳仁,皆色如琥珀。” 她倏然转身,凝视着沈清持的眼睛,果然如她所说,是琥珀一般的浅淡。而这份特征,在佛者周身出尘绝俗的气韵使然下,竟从未被人注意。 * 瑜州云沉侯府,易从舟方下朝回来,侍女便递上急信。 她看了一眼信中所写内容,脸色顿沉,这些年来她身上官威愈重,若非侍女自小跟在她身边,早就被她的气势吓得发抖。 任谁也知道,陛下身边的易丞辅虽看似温柔,行事手段却从不留情面。 回廊中,满头银发,却仍可见当年萧疏轩举之姿的云沉侯慢悠悠背着手从她窗前散步经过,扫见孙女这幅表情,笑眯眯道:“薇薇,出什么事了,这么生气?” “祖母,”看见长辈关切的眼神,易从舟收敛了怒色,道:“没什么,祖母不必挂心。” “你什么事情瞒得过我的眼睛。”哪怕到了这个年纪,易疏影眼中仍不见浑浊,依旧是一片清明:“是叶丫头的事情吗?” “的确瞒不过祖母的眼睛。”易从舟将信纸递给她,解释道:“阎王楼背后的人未免也太过嚣张,以为我和之澄都是没有脾气的吗?” 云沉侯扫了扫周围,所有侍从皆躬身垂眼,依次退下,她看过手中信函,脸上浮起了然之色:“唔,行二的总不愿意老是做老二嘛。” “是啊,一个老二勾搭另一个老二。”易从舟听祖母这么说,失笑道:“实在是奇怪,太/祖高祖这样的痴情人,竟会有如此风流的后代,可惜了远泽这么乖的孩子……” 太/祖平生除了皇后秦君瑜,再无二色,而先皇高祖也只娶了一位妻子,便是当今太后。可惜到了当今陛下这一辈,他们的后院便热闹了起来。 当今陛下对皇后虽然敬重,但皇后无所出,大皇子又出身低微,二皇子则是皇帝宠爱的贵妃所生。非嫡非长这么个身份,自然令行二的心有不甘,背后动作频频。 而当今的胞弟容王,古远泽的生身父亲则更是荒唐,他宠妾灭妻,硬是生生气死了原配,继室上位之后育有一子,对古远泽这个兄长不服已久;而容王对这个长子,也不甚重视。 一想到皇家事,易从舟就皱眉:“当初若非二皇子的人背后相助,阎王楼早已跟着魔煞宫一起,不复存在。” 易疏影笑了笑,不置可否:“你别小看沈氏一族的能力啊,你当真觉得沈啸死在了魔煞宫吗?” “难道不是?”易从舟目露惊异之色:“这……” 她抿着唇角,捏着信纸怔怔坐下,思绪飞回到七年前。 ☆、曾相遇 成安十年。 云沉侯七十大寿,侯府门庭若市,甚至连当今圣上也派遣了二皇子替他前往贺寿,这对于任何一家权贵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耀。 开筵不久,席中热闹非凡,小辈们用过膳后就被放出去,在侯府各处嬉戏。 “喂,你敢不敢啊!”十岁出头、被养的珠圆玉润的男孩一脸趾高气扬,学着某些不讨喜大人的表情,用眼角斜斜地瞥视:“你要是不敢,你就是胆小鬼!” 他身边围着几个体型类似、年岁相当的孩子跟着起哄:“胆小鬼、胆小鬼!” 被这种眼光对待的小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身形却偏瘦,然而眉眼秀致,相貌还未长成,便有一种难辨雌雄的美。 “有什么不敢的!”被话语一击,他咬了咬牙,捏着拳头恨恨道:“你才是胆小鬼!” “那你就把那朵花给我摘下来啊!”胖乎乎的男孩顿时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我要那朵最大的!你若是能把它摘给我,我就把父王赏我的玉佩给你!” 听他提到“玉佩”两个字,小少年眼中瞬间燃起怒火,然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又忍住了:“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少年看了看湖中的一片粉紫莲花,六月时分的莲开得正正好,尤其湖中心那一朵,别样清娆,引人注目。 听说云沉侯之母尤爱莲花,她为思念母亲,就在一处活水源边建府,引流入府成就一处内湖,在湖中养了许多珍稀莲花,还为这湖取了个古怪的名字,叫“不染”。 湖水颇深,为了防止有人落水,府中特意在湖边围起一圈围栏,还竖了“水深勿攀”的警戒牌。 古远泽在云沉侯府住过不少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92 时日,对府中的环境自然了解,只是易从舟管着他,怕他落水,不许他靠近不染湖。 古远峰要的是靠近湖心的那一朵最大最粉的莲花,古远泽要摘下,就必须从湖心亭周围的护栏那儿爬上去。 为了不背上“胆小鬼”的外号,他虽有些畏惧,却还是勇敢的抓着扶手,一点点地爬上了那一处护栏的最顶端,伸出手去够那一朵莲花。 湖心风有些大,又因为周围除了脚下那一处护栏,再无可以抓倚的地方,他不免心生紧张,眼见着手已经握住了莲花的下柄,他心一松,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 “我摘到……”他抓着莲花,正要回头向弟弟炫耀,洗清“胆小鬼”的声名,却冷不防一股大力推向他的膝盖! 在这种情况下人怎么可能能站稳?古远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扑通”一下落进湖中,溅起一片水花。 “救……救……”他挣扎着想发出求救声,却被无情的水波推涌,屡屡下沉,几番过后,他便失去了呼救的力气,只能在水中无力地拍打。 * “哈哈哈哈哈!”亭中的小鬼们笑成一团看他的笑话,没有一人露出惊惶之色,古远峰脸上满是得意:“你们看,我就说他傻吧!” “还真是大傻瓜!” “大傻瓜!没脑子!大傻瓜!” 他们簇拥着古远峰一边大声嘲笑,一边离开,古远泽朦胧间看见他们的背影,心中满是绝望。 孩童的天真,有时是最残忍的武器。 不染湖处在内院,宴席都安排在外院,云沉侯府中人手不多,都被调出去外院帮忙,不染湖附近没有什么侍从。 古远泽在湖中翻腾,无力的挣扎让四面八方的水无情地从他口中、鼻中、耳中涌入,铺天盖地的湖水成了恶毒的刽子手,在他脑海中翻搅,使他窒息而痛苦。 “为什么不救我……”他在心中默默地想,近乎凄厉。 “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要推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水波柔软又坚硬,在深深的湖中无可依凭,无可追寻。 “我是你的兄长啊!” 眼睛中,不知是由于湖水的压力还是涌动的怒火或绝望情绪使然,涨满了凄楚无望的泪,古远泽放弃了挣扎,使自己的身躯渐渐下沉。 “古远峰!就是变成了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湖中荡起浅浅的涟漪,涟漪不息,湖中清凉的风吹摆摇曳的莲花,吹皱一倾碧水。 云沉侯府中没有布置守卫,毕竟云沉侯自己便是一代高手,府中侍从也多有深藏不露之辈暗暗护卫,其余的防卫布置,便十分简省。 所以叶暇从围墙上跳下来的时候,神态分外轻松。 “好歹赶上了吧!”她摸着鼻子感叹道:“可惜忘记准备礼物了。” 目光在周围逡巡了一圈,叶暇看见池中摇曳的莲花,眼睛一亮。 她脚尖轻点,真气暗运,整个人刹时化作一只轻鸢,飘然踏水而过,足尖一踩一勾,勾住了那条围栏。 她拧腰,腰身瞬时后倾,倒挂金钩。 一身深蓝襦裙的妙龄女子,身形修长,腰肢纤细柔软,而倒挂之姿使宽阔的裙摆如扇坠开,荡出一朵蓝色的云彩,那乌黑的发鬓上仅簪了个花冠,余下的鸦青色长发,只为蓝色的云彩上添了些深沉的渐变。 叶暇伸出手,笑盈盈去摘那朵摇曳生姿的花儿。 手伸到一半,她“咦”了一声,忽然发觉好似有什么不对。 那花看起来没有一处不好的,只可惜少了一朵花瓣,这缺了一点,就让完美的礼物打了一个折扣。 叶暇有点气馁地垂下眼睛,视线方移下一转,就被水深处的阴影惊了一惊。 “哗啦”一声,她松开了勾着护栏的脚,也掉进了水里。 * 天机府中人生长于海边,没有不会水的。叶暇的水性极佳,救上一个落水昏迷的人简直易如反掌。 她抱着人爬上岸,为难地捏了捏少年的脸,叹气道:“不是说水深勿攀吗?这小姑娘,未免太调皮了些。” 运使真气在少年体内运转一周,看他无意识地吐出腹中积水,叶暇摸了摸他的脉搏,感觉渐渐平稳下来,方才松了一口气。 少年拳头捏的很紧,叶暇有点好奇地费力掰开瞧了瞧,果然是少掉的那瓣莲花,她将花瓣夹在两指间细细打量了一下,夏日的光透过浅粉透白的薄薄莲瓣,染出一片流丽金光。 果然是珍稀品种,比她在赤水坞看到的那一池不知道好看上多少倍。 叶暇轻笑一声,随手收进囊中,又揉了揉怀中小家伙的头发,把他抱了起来,打算找个人托付,就见不远处走来一个形色匆匆身形高大的侍女,满脸焦灼的样子。 看见叶暇怀中浑身湿透的少年,她脸上又是惊讶又是不安,开口叫道:“小——” 叶暇瞬时明了,把人往她怀中一塞,笑眯眯道:“你家小姐是吧?刚掉进水里了,你们怎么做别人家丫鬟的,这么不尽心……会被扣月钱吧?” 侍女看着自家主子的情状,哪里还有心思体会叶暇的玩笑。她只来得及谢过叶暇的帮助,就匆匆抱着少年回去通报,也因此没有注意怀中的少年,竟微微睁开了眼睛。 古远泽手指无力地动了动,费力地想要转醒看一眼救他的人,却终究敌不过虚弱的身体,又沉沉地陷入深眠。 沉睡前,隐约听见一句“无暇”。 * “无暇。” 遥遥传来一声呼唤,远处行来红衣绝艳的女郎,叶暇转过身,又被惊艳了一脸。 红色华衣在炎夏中无风自动,然而来人的眉眼,却比这红色更艳,比这华衣的纹路更加动人心魄、颠倒众生。 神来一笔,难画难描。 可惜有这么绝世的容颜,却没有符合这张容颜的姿态,秦之澄抱着手臂微微一扬下颔,冷眼一瞥:“你又爬墙进来的?” “什么叫爬墙?还又?”叶暇叹气,嘀咕道:“分明只有只一次,你做什么说的那么难听,我只是遵循了江湖高人的行事风范。” “江湖高人的行事风范是什么行事风范?”秦之澄无语。 叶暇哈哈一笑:“不走寻常路啊。” 秦之澄似笑非笑:“看来你这段时间过得很愉快嘛,四处流浪,十分自由呢……可有什么见地?” “四处流浪?好像也没错。”叶暇走上前去,与她并肩而行,一路走一路炫耀:“认识了不少酒友,这才是我想象中的江湖生活……” “你行侠仗义的传说都已经传到瑜州府来了。”秦之澄笑道:“说你打败了那个什么江南十七怪?” 叶暇无力地纠正:“是江北十八刹……” 秦之澄才懒得管她“江南江北”的,便很随便地一点头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93 ,移开话题:“这回你回来,除了给侯爷贺寿,也总该停下来安生一下了吧?” “嗯?”叶暇递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秦之澄道:“从舟有事找你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古远泽:嗯……那个,因为第一次见面没有给你一个好印象…… 叶暇:第一次见面???哦你的云台三落比得不错。 古远泽:我是说你在云沉侯府救过我…… 叶暇:那不是个女孩子……嘛? 请允悲。 话说江湖恩怨牵连朝堂争斗是有点复杂……嗯这个,我会尽量慢慢写清楚哒…… ☆、交代 易从舟刚安排好一批贺寿的客人,从回廊间转出,看见廊下负手而立、锦衣华服的男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但是看见了也不好当没看见,若是她就这么走了,以这人的心胸,也不知会记恨到何时。 她前行几步,躬身一礼:“敬王殿下。” 二皇子年前封王,敕号一个“敬”字,大成没有分封的规矩,九个州府各有自己的一套秩序,知府更是三年一更,这套法子施行下来,也颇见成效。所以成年皇子封王以后都需留在瑜州府,能担上什么全靠自己本事。 男人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状似恭敬的女子,上挑的眉峰微微动了一下。 他生得一副好相貌,高鼻薄唇,眉眼深刻,是独属于男性的英俊。不过大成皇室中少见长得不好看的,第一美人的遗传摆在那里,他在寻常人中相貌虽说算得上出类拔群,但对于皇室的平均水平来说,也不过一般。 “易姑娘。”他神情有些难测:“本王要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他迟迟没有叫起,易从舟也不在意。他这种法子对付别的姑娘家来说十分见效,然而易从舟心理何其强大?怎么会因此战战兢兢。 她维持着垂首屈膝的姿势,淡然道:“余薇身处闺阁之中,和殿下自然难有交集。” 青衣女子身形纤细,云鬓半挽,玉色的珠络自乌色的发髻上悠悠垂下,漾起说不出的温婉安然,敬王打量着她精巧柔和的侧颜,眼中浮起淡淡的惋惜。 “是吗?” 他嘴边勾起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本王的婚期定在八月。” 易从舟温声道:“余薇恭喜殿下。” “起来吧。”他盯着女子恭敬的神情,琢磨了片刻她丝毫不见波澜的语气,终于开了尊口叫起。 易从舟便施施然起身,准备告退,敬王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她,他踏前一步拦住了易从舟的去路,伸出手要去勾她的下巴,易从舟却似早已料到,半退了一步,错开了男人的手。 “请殿下注意分寸。”她眉眼平静,丝毫不见怒色或怯色。 敬王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还是这么一副姿态,这么不以为然的姿态——她以为自己的身份有多尊贵,能容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抗他? 男人从喉中挤出一声恼怒的笑,冷下脸道:“你摆出这么一副清高的样子给谁看?若是我向父皇请旨,让你做我的侧妃……你说,他会不答应吗?” 易从舟提醒道:“殿下,太/祖曾有过旨意,易家女子不入皇家,您要违背先祖遗志吗?” “你!” 被这样一堵,男人的脸彻底黑了下去,他冷冷地看着易从舟,然女子脸上却依旧是恰到好处的恭敬,这份看似提醒的警告也令他找不出刺来。 面对着这么油盐不进的易从舟,他一时奈何不得她,只能恨恨一甩袖,大步离去。 * 敬王一走,易从舟便弯起嘴角,无奈道:“人也走了,你们热闹也看够了?还不下来?” 曲折的回廊间,穿拂过清亮的风,驱散了炎夏的几分燥意。侧耳细听,却觉风声中,似有衣袂声动,间或夹杂着脆朗的环佩叮咚。 叶暇和秦之澄从梁上跳下,前者满脸难以抑制的笑意:“我的天啊,这敬王殿下的自我感觉真是太良好了吧。” 她转过身朝秦之澄笑道:“我敢打赌,从舟现在虽然看起来很平静的样子,可是心里一定不知道骂了他多少声‘白痴’。” 秦之澄却没笑,她脸色竟有些难看。 一掌拍开叶暇凑上来的脸,秦之澄皱起一双形状优美的眉:“从舟,他什么时候也打起了你的主意?” 易从舟学着叶暇惯有的动作揉揉眉心,苦笑道:“三年前就开始了,只是好像他总看不懂我的脸色,听不进我的拒绝。” 叶暇笑道:“坚持了三年,也挺不容易的。”顿了顿,她察觉到秦之澄话里的意思:“也?……这是说,他也打过你的主意?” 这么说来,这位敬王殿下的算盘可真是打得响亮。 易从舟与秦之澄,可谓是压在瑜州府贵女头上的两座大山。她们一个才华惊人,一个相貌绝世,无论贵女们在什么地方上下功夫,都是白费。 因为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的。 * “三年前,他还肯给我一个正妃的身份。”易从舟道:“而今我年届二十,他恐怕是觉得我不值钱了,但还愿意表现他念旧情的良好品质,所以赏我一个侧妃的位置。” 叶暇大笑:“他还敢嫌弃你的年龄?从舟果然好脾气,换做我来,非打他一顿不可。” 这个时候的叶暇显然忘记自己被“侧夫人”的经历,站在一边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天机府几人年岁相当,除了秦之澄比她们小一岁,君未期、玄楚和叶暇、易从舟皆是同龄,其中也确以易从舟年龄最长。 大成的婚嫁比之前朝沈氏宽松了许多,家中疼爱女儿的,往往要多留女儿几年,将女儿晚嫁。因而二十岁左右嫁人的女子比比皆是,不像沈氏皇朝治下,若女子及笄还未定人家,总被人笑话。 就叶暇这个江湖人看来,也知道敬王对易从舟、秦之澄打的主意,也绝不只是看重她们两的相貌才华,而是她们背后的势力。 云沉侯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以及大长公主在军中的影响力,皆是易从舟、秦之澄两人身份所代表的价值。 秦之澄倚在回廊上,慢悠悠道:“陛下也是个明君,怎么生出这样的儿子?三年前他还刻意讨好过我,但是这种喜欢装模作样,老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的男人,也只能骗骗小姑娘了吧?” 话中显见的不以为然。 三年前赤水坞一战,令秦之澄在朝中崭露头角,当今陛下也颇为看重她的领军之能,这三年来,边防大大小小的几个战事,都给了她机会参与。 何况她身上也留着皇室的血脉,又是大长公主的后人。敬王敢在易从舟面前这么嚣张,对上她,却还要退让一两分。 叶暇玩味道:“哦?是吗,你是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94 因为不喜欢这一类装模作样的男人,还是因为心有所属……” “无暇!” 秦之澄冷不防听她说起这个名字,雪白的脸颊上顿时泛起动人的红晕,如霞映朝雪,露滴牡丹,好在叶暇早有了免疫力,没有被这难得一见的美色看失神过去。 “唔,看起来进展不错嘛。”见她这幅表情,叶暇还有什么不明白,她笑着摇头,话锋一转:“他要找的容情,还没有消息吗?” “嗯。”秦之澄点头。 易从舟笑看她们说完,方才施施然道:“关于这个,我倒是有了些信息。” 叶暇、秦之澄好奇地看过来,易从舟犹豫片刻,正了正脸色,还是说出了口:“不过我打听道……那个容情和魔煞宫,倒是有些关联。” 易从舟将她所探查的消息一一倾诉,最后道:“我先时要暇儿你留戚寒风一命,便是因为魔煞宫之事还未完结。” “甚至朝中,也或有魔煞宫的暗桩。”易从舟带着两人往书房议事,一面道:“若非留了戚寒风一命,魔煞宫为替他复仇,定然不会放过暇儿。” 叶暇关上书房的门,回身笑道:“那我这些日子的清闲快意,还要多谢自己的手下留情了。” “我发信请你们来瑜州府,不仅是为了祖母的寿辰,还是想要和你商议此事。”易从舟翻出压在堆叠的案卷下的信函,没有理会叶暇的玩笑:“近来晋州府内的瘟疫之祸愈演愈烈,未期在那里呆了不少时日,也不知她是否找到了治方。” 秦之澄疑惑道:“魔煞宫的事情,和晋州府的瘟疫,可有关联?” 否则易从舟也不会如此突兀地提起另一件事。 “未期传信说这祸事许是人为,我有预感这事情和魔煞宫或许有所关联,但这只是猜想,并没有证据。”易从舟蹙了蹙眉:“我此时无法离开瑜州府,所以想要请你们帮我探查一二,顺便,未期的安危……” 叶暇和秦之澄对视一眼,郑重道:“好,我们必为你查出实情。” 秦之澄问道:“可需现在就动身?” 易从舟笑了笑:“祖母还想见见你们,你们过了今日再走不迟。” 叶暇想起自己无缘的礼物,摸出那瓣收起的莲花,正要开口,却见一个侍女急匆匆地求见,附在易从舟耳边说了几句话。 青衣女子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她看了叶暇一眼,对秦之澄道:“远泽出了些事情,我先去看看他,你们在此稍候。” “我也去。”秦之澄对这个表弟倒还有些情分,也跟着易从舟追了出去,叶暇顿时被这两人撇在书房中。 她无奈看了看手里的莲瓣,淡淡一哂。 作者有话要说:  嗯……明天坐车回家,可能更不了…… ☆、冒犯 晋州府,淮安县。 县门早已紧紧关合,断绝来往,以防止瘟疫扩散,而本县中的未查出病症的人也在隔离观察、确诊有无染上瘟疫之后被分别安排开来。 晋州府中瘟疫最为严重的便数淮安县,君未期在此盘桓了将近半月,还未彻底找出这场瘟疫的的根治之法。 由于病症来得突然且莫名其妙,谁也不知道源头在何处,为找出治愈之法增添了不少难度,只能暂时如此安排。 当今为防止民心溃散,还特意派遣了大皇子宁王在晋州府中坐镇,宁王秉性仁善,为安抚百姓,几日前便前来淮安探视。 县衙一处偏僻的院落,屋中烟气袅袅,屏风上搭着纯黑的大袖外衫和雪白的中衣内衫,皆被草药熏染过,熨帖地齐整。 浴桶中倒满了滚烫的药汤,君未期闭着眼睛坐在其间,雪白的脸颊被热烫的真气染得绯红。 长发如瀑,一倾而泄,落进黑色的药液里,二者颜色相近,几乎融为一体,而黑色的药液面上,露出的是一线削肩,莹白如雪。 黑与白的对照中,是惊心动魄的美丽。 朦胧的雾气在君未期的额头上凝结成水珠,不一会儿又顺着脸颊流下,流经尖削的下颔,滴落在精巧的锁骨上,凌厉美艳的轮廓被柔和的雾气缠绕,使得这一幕气氛旖旎,动人遐思。 角落中一炷香将要燃尽之时,君未期终于睁眼,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布满了通红的血丝。 她已连续数日未曾合眼,一直在病患间医治奔波,此次因要见宁王向他禀明县中的瘟疫情况,才不得不缓出一点时间来沐浴更衣,用药汤净身,防止瘟疫传给这个身份尊贵的来客。 最后一点香灰落尽,君未期将背后的长发拨到身前就要起身,黑色的药液再留不住女子的曼妙,自莹白润泽的肌肤上缓缓淌下,不留一点痕迹。 * “请问君神医……” 猝不及防一道带着焦灼的话语自屏后传来,翻涌的真气就要使绘着寒梅的木屏风掀倒,君未期手腕一掀,揽衣入怀,淡淡的杀意自眉眼间浮起。 “滚出去!” 数十支金针自雪白的指尖彪射而出,直指不速之客,抱着的黑色大袖衫落进药汤里染湿了一大片,君未期有些烦躁地皱起眉,杀意愈浓。 来人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他险险避过毫无容情、招招夺命的几只金针,怔怔地看着眼前用黑衫遮住身形的君未期,表情有些遮掩不住的惊艳。 这件衣裳遮了大半的身躯,却遮不住冰雕雪铸的香肩和莹白纤细的手臂,手臂下轻盈的隆起,亦引起人深究探寻的冲动。 更何况那双冷而淡的眼睛上,鸦青纤长的眼睫被雾气缀满了细密的水珠,看起来颇有几分强行撑持的可怜味道。 被这样盯着,又不方便动手,君未期只能强行压下心底的怒火,冷冷道:“看够了没?” “没……”男人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妥,他身形一转,向后一倾,方才躲过了密如骤雨一般的金针。 再回身时君未期已裹好了衣衫,站在他面前,用细长的金针抵住了他的眉心。 “君神医,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他抽出腰间插着的扇子,指尖一转,小心翼翼地用扇柄推开了那支足以威胁他性命的金针:“在下并非有意为之,乃是思友心切,所以——” 君未期撤回手,眉眼间俱是冷意:“你若是有意,早已死在我的针下。”她打量了一下男人的形貌,目光落到那把扇子上。 男人会意地一展折扇轻摇,扇面龙飞凤舞的狂草正书“风流”两个大字。 江湖上会拿这种扇子,武功又如此高强的人……君未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挑了挑眉:“玉少陵?” 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中瞬时浮起笑意,玉面郎君轻轻一咳,阖扇拱手道:“君神医好眼力,在下正是玉少陵。” “你找我做什么?” “说来话长……”他摇着扇子想将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95 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却见君未期眼中满是不耐,忙收了话头,言简意赅道:“在下的朋友不知为何也身染疫疾,所以想请君神医为他诊治。” “人在何处?” 玉少陵合起扇子:“为防传染,他被我安置西郊十里亭中。” 到底还算有些分寸,没有贸然将人带到县衙中,这一片都是隔离区,他若是把人带来,又不知会引起什么祸患。 君未期点点头,就在玉少陵以为她已答应而松了一口气之时,她一把将金针射入他周身大穴,负手离去。 “君神医、君神医——” 君未期把门关上,充耳不闻。 * 宁王早已等在了正堂中,详细地一一问询县中病状。 “县中情况如何?” 据说他相貌随母,没有特别出色,但也因此没有杀伤力,看着十分秀气舒服,笑起来如春风细雨,解人心防。 但这种时候,再温和的笑也解不了愁绪,淮安县的知县满脸担忧:“虽然情况在君大夫的安排下已经暂时稳定了下来,没有再出现新的疫者,但是一日未找出根治之法,百姓们就一日不得安心。” 宁王皱了皱眉,问道:“那除此之外,百姓们可还有什么不满?” “这……”知县叹道:“有殿下在此,他们当能对朝廷心怀信任,纵有不满……咱们也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 君未期提着药箱走进来,随意躬身一礼,眉眼间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宁王见着她这幅模样,自然不曾计较,只问道:“君大夫,如何?” “有了一点头绪。” 听闻此言,宁王脸上露出了些喜色,还不忘了关切道:“除疫之事虽然要紧,但君大夫也要注意休憩,你若是病倒了,本王可不知谁能有你这般本事能救治百姓。” 君晚照为追求医术的更高层次,又自认一身本事已全传授给了独女,便在三年前闭关出来之后远游外域诸国,行踪难测。 也因此,遇上这样的祸患,也只能由君未期来当担。 “多谢殿下关心。”君未期对人向来不假辞色,因此对上宁王的关切也只淡淡回了一句谢:“北医骆天问的本事不在我之下,殿下若有心,不妨请他来此,或更有成效。” 自古文人相轻,医者之间却比文人看得还轻。君未期这么说,让宁王颇为纳罕:“君大夫对此人这般推崇吗?” “不是推崇,”君未期打开药箱,翻出一张信笺,一边递给宁王一边淡淡道:“骆天问精于外伤,对瘟疫的解法不如我母亲,然而这次的瘟疫却是由外伤引起,因而若能向他请教一二,我将更有把握。” “既是如此。”宁王接过信笺,点头道:“那本王亲身前去,请他来此。” “有劳殿下费心。” “无妨,这是本王该做的。” 宁王说着便没有分毫迟疑地动身离去。君未期凝视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若是他的想法和他的一切表现一致的话,那不得不说皇长子比起敬王,确实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 她回来时玉少陵仍是保持着她走时的姿势,君未期围着他转了一圈,在他悲愤的目光下感觉有些解气了,才拔出金针。 玉少陵僵硬地动了动手臂,咬牙道:“君神医,玉某未曾想你竟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君未期冷淡的眼风一瞥,漫不经心:“是啊,小肚鸡肠之人,所以你在西郊的朋友……” 玉少陵立刻变了脸色,他咳了好几声,凑上来低声下气道:“是玉某冒犯在先,还请君神医大人有大量,不和在下计较。” 君未期等他把话说完,才慢悠悠地补全未完之语:“我派人把他接到县中了。” “……” 玉少陵被她这么样耍了一通,彻底没了脾气。他连扇子也不摇了,只随意插回腰间,看起来有气无力的样子:“多谢君神医了。” 君未期阖了阖眉眼,大袖一拂,将倾倒的屏风扶起,点起了一盏油灯。 月上中天,室内渐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有不妥,何况君未期既然把人接了来,那必然是会出手诊治了,玉少陵想到此处,踌躇着想要告辞,却听君未期淡淡道:“现在,我有时间听你说一说,你那位朋友得疫的前因后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玉少陵:……每次都撞见这么凶残的女人,这个江湖怎么了! ☆、疑窦 泸州府迎波楼,依然门庭若市,来往者众。 迎波楼开遍大成,只是往往隐匿于花街柳巷的众多楚馆之间,每一家之间亦没有固定的特征,所以将此联系起来的人,往往少而又少。 楼中一处隐秘的雅间内,明珠嵌壁,晕然生辉。 重重及地的垂帐后,三足狮钮缠枝花卉鎏金铜胎掐丝珐琅熏炉中燃着馥郁的香气,烟光袅袅散开,绕出一片朦胧氤氲。 帘藏春光,被翻红浪。 柔和浅淡的光照进纤薄的红罗帐内,也照亮一条修长笔直、莹润白皙的腿。 一条搭在男人腰上的腿。 压抑的喘息过后,男人披衣而起,明珠的光辉随着人影流动,点亮男人隽逸的眉峰、笔挺的鼻梁、薄冷的唇和稍嫌狭长的眼。 一张雍容俊逸的贵公子的容颜。 雪青色的外衫随意披在男人身上,柔软的绸缎面料严丝合缝地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宽厚的胸膛,红罗帐里伸出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手上的红珊瑚手钏细细,落在美人皓腕,似染了一线血痕。 “这就要走?” 这只手熟稔地拨开男人的衣襟探入,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滑,可惜滑至腹间时,男人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嘴角勾起一抹难测的笑,眼睛却没看她:“缠了我整整一日还不够?” “呵。” 女子挣开了男人的钳制,把手懒洋洋的收回了帐中。 她沙绵的音色颇为缠绵动人,语气里却有说不出的冷淡:“我缠着你?祁杭,我可没你想得这么无聊,你既然没事要说了,便早点回去陪你那个病弱的师妹罢。” 男人的视线总算从飘着烟气的熏炉上收了回来,穿过薄薄的红罗帐落到背对着他的女人身上,因为背对,他看不清女人的表情,只能看见那头乌压压的长发铺洒在红色绣着鸳鸯的被面上,也铺洒在柔润的雪肩上,逶迤如镜。 “生气了?” 沉黑的眼眸深了深,他探手掀起帘帐,卷起女子的一缕黑发绕了绕,轻笑一声:“阿情,我视师妹如亲妹,你何必计较这个?” “更何况,她这次的病当真是十分严重。” 容情自他手中抽回发丝,撑起身子打量他片刻,冷冷一嗤:“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倒是你,她既然病得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96 严重,你竟然还有心情在我这里逗留!” 顿了顿,她又冷笑道:“视作亲妹?把自己的未婚妻视作亲妹……你也下得去手!谁当了你的亲妹,还真是倒了大霉!” 听到如此不客气的挖苦,祁杭只淡淡一笑,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女子眉眼原本妖娆妩媚,在这样的表情下却增了一层不可逼视、傲然绝艳的容光:“你这样,还说不是生气?” 容情磨了磨牙,拍开他的手,转过头去:“你也用不着再牺牲自己的色相。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情我会办好,你要走快走,别留在这碍我的眼。” 祁杭收回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而话既说到如此,他也无话再言,便径自穿衣离去。 等到祁杭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容情才转过头来,目光复杂地看着被人掀起又放下的珠帘。 珠帘摇动不休,也正如她此刻的心绪,涟漪不绝。 顾长曦……她又发病了吗? * 北医骆天问向来久居昆仑山,自三年前昆仑剑派事变之后,昆仑一分为昆桐与少梧,周孟林为首的一脉留在昆仑,更名为少梧;而其余弟子随江霆离开,更名昆桐。 而又因江霆之子江黯生做下弑师之事,两派之间再无前情,只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宁王花了整整三日时间奔赴泸州府,亲上昆仑。 周孟林率着少梧众人前来迎接,宁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摆手道:“周掌门不必多礼了,我的来意想必你也清楚,不知骆神医在何处?” 周孟林迟疑片刻,叹息道:“殿下来得不巧,几日前神医忽然告知在下,他要外出几日,却并未说明归期。” 宁王皱紧了眉,沉声道:“周掌门难道不知神医去了何处吗?” 少梧派掌门脸上满是惭愧:“骆神医本只是因昆仑景色而长居,并不属本派,在下实不敢过问。” 宁王来回踱了几步,停下来凝视着剑气锋锐、刻着“纵横”二字的留剑碑,长叹道:“这也实在太巧了,淮安的百姓……” 身后的侍从踌躇道:“殿下,这该如何是好?” 当下无可奈何,亦只能打道回府。宁王拒绝了少梧派的护送,领着众人离去。 “来此一趟,竟做了无用功,这些江湖闲人当真是目无纲纪。”下山途中,方才发问的侍从满脸愤恨:“淮安的百姓在受苦,还要劳动殿下您亲自来请……” “廖安,住口。” 宁王喝罢了侍从的埋怨,眺望着昆仑广阔绵延的山脉,淡声道:“也是太医医术不到家。” 名为“廖安”的侍从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无言。 这些江湖中的游医若能纳入宫中,现下的境况也不至于此。他们成了太医,自然不会行踪不定,不服管束,宫中的太医亦能向他们请教,进益医术。 君晚照一家也是同太/祖帝后有些渊源,与皇室沾亲带故的情况下,才能为他们所用,至于旁的江湖游医隐姓埋名,空留一身医术却不肯为皇室效力,更是可恨。 宁王见他仍是一脸愤愤,摇摇头道:“若他们不在乡野江湖间行医,遍览疾病,又怎能有此高明医术?” 任何技艺的精通都要经无数次的演练,医术亦是如此,否则君晚照也不会特意远游诸国,只为了能达到更高一层的境界。 宫中的太医,年老者才有过在民间行医的经验,年轻的太医则来自医药世家,看惯的病症不多,开方治病依照前人著述,骆天问、君未期二人年纪轻轻,在江湖里便有了神医之名,定然少不了多年的行医经验累积。 朝廷此时不强征他们入宫为医,便是看中此点。 宁王无意多行解释,只收起了和煦的神情,眉眼间是难得的威严。廖安见此摸摸脑袋,哂笑道:“是,殿下,廖安多嘴了。” “现下回泸州行政府衙,广征骆天问行踪。” * 云沉侯的寿宴过后,叶暇二人便打算出发往晋州去,只是来之前秦之澄绝口不提原因,只让叶暇先走,教她不用猜也知道,这家伙定然是去找狄振羽了。 被重色轻友的伙伴抛弃,叶暇便只能一个人凄凉地踏上了和君未期会合的艰难旅途。 她策马行路多时,途径泸州府,又行经昆仑山附近,迟疑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勒紧了缰绳停在了这一块地方。 景物皆依旧,然而人事却已非。 马儿跟随她的指引往昔日温府的住宅而去,宅子附近已经荒芜,而无人居住的温府也长满了杂草。 叶暇翻身下马,昂首凝视着那块温府的牌匾,牌匾上蛛网密布,裂痕越发扩大,两边的门联也早已被风雨洗去了痕迹,看得人心头发酸。 她伫立了片刻,半晌自嘲一笑,还是转过身,放弃了再进去看一看的想法。 有什么好看的呢?再怎么看也是徒增伤感,逝去的人,过去的事,再也不会回来,再也无法重头。 叶暇牵着马欲走,却见不远处一行人正从山脚走近此处,为首之人容貌清秀,仪态端方,然而身上却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威仪。 她的目光在他腰间的佩玉上凝了一凝,想起在易从舟家中见到的二皇子敬王,他的腰间,也配着这么一块玉。 叶暇琢磨着易从舟先前的交代,大皇子宁王被当今派遣去晋州府坐镇……来人莫非是宁王? 可是他此刻不应当在晋州府吗?怎么会来泸州府? 泸州府与晋州府虽然相邻,可到底是两处大州府,来往时间都要花不少时间,他自不可能无缘无故来此。 叶暇的目的就是为了探明疫灾背后的真相,也没必要刻意隐瞒身份,她心有计较,正打算上前禀明身份,了解一下晋州府的情况。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求救惊起,叶暇与宁王二人不约而同地将打量着对方的目光,转向了呼救的地方。 “救命啊!救命啊!” 一抹红色的身影狼狈地在山脚下穿行,容色妩媚的年轻女子提着裙摆,磕磕绊绊地往叶暇一行人处奔来。 ☆、欠债 跑到近前,众人看清她的脸,都不由得怔了一怔。 那本是一张美艳妖娆的脸,然而双目含泪跌跌撞撞奔过来时,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她身后追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壮汉,但并没有习武的痕迹,看起来只是空有一把力气。 叶暇特意转眼去看了看宁王,眉目隽逸,神态慈和的天家贵胄对此没有半点表示,只是冷眼看着这红衣女郎向他们求救。 这女子跑来的方向,又的确是冲着宁王而来的。天家中人的戒备心总是比别人多,宁王看上去丝毫没有出手的打算,不像叶暇这一类的江湖人,路见不平就想要拔刀相助了。 叶暇感觉手有点痒,但是想起之前多管闲事的时候惹来了什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97 么后果,她便有些悻悻,摸剑的手又收了回来。 不过这女子求救的对象也不是她,还是看宁王愿不愿意揽上这桩闲事了。 女子扑倒在宁王脚下,仰头凝望着看起来很好说话的男人:“求……求公子救我!” 妩媚多情的桃花眼中波光盈盈,雪白的梨花面上泪光点点,这么一个罕见的美人含泪恳求,换做寻常人只怕马上就被她说动,即刻出手了。 然而宁王却不为所动,他甚至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脸上神色虽然十足温和,眼里却浮起了一丝戒备之情。 “……”红衣女子垂了垂眼,滚圆的泪珠再次从眼眶中滑落。 宁王笑了笑,语气听上去十分关切:“姑娘若有为难之处,当先告知,不明不白的,我该如何帮你呢?” “我……”她目光一亮,殷切地上前一步,伸出一双雪白优美的手:“小女子容情……” 纤指间,几不可见的银色光芒,微微一闪。 叶暇听到这个名字,眉心一跳,她身形一闪,交睫间便移至宁王身前。红衣女子瞬时收回手,露出满脸惊吓的表情,胆怯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的女子。 宁王身侧的廖安一惊,大叫道:“什么人,安敢……” “廖安!”宁王再次喝住侍从的话语,他认真打量了一下身前身形修长矫健的女子,目光在她奇特的剑柄上停留了许久,忽然笑道:“叶姑娘?” 叶暇拱了拱手,笑道:“能被您认出来,是在下的荣幸。” 他们两人说毕这几句话,已然心知肚明对方的身份,但又不约而同地没有吐露对方的身份。 这话语间的机锋寻常人难以得知,自称为“容情”的红衣女子低着头脸上出现犹疑之色,抬起头时却满眼怯意,她小心翼翼道:“二位……” “臭婊/子!”就在此时,那些大汉们总算追到众人面前,凶神恶煞的脸上满是气怒:“还敢逃!” 当先一个大汉伸出粗壮的手臂去拉扯女子的胳膊:“卖身进了迎波楼,就没有逃出来的一日!” “啊!”女子冷不防被一把扯开,云鬓瞬时散落下来,这下看上去更是狼狈。 这么一副场景,众人还有何不知道的,无非是被买入青楼的女子出逃戏码,原本这种买卖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怜的自然是被卖的女子。 买家出了银子,手段虽然违背善理,却也说不得错。这种路见不平对叶暇来说甚是为难,若强把人家救走青楼的损失又有谁来赔? 宁王老神在在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出手的意图,叶暇眼见女子就要人拖走,终是忍不住把“慢着”两个字,说出了口。 虽然这个容情可能不一定真是狄振羽要找的那个容情,可万一呢?眼睁睁叫人把她从叶暇眼前带走,也不是叶暇的风格。 她转身,对宁王露出了一个微笑,而宁王面对着叶暇这样的笑容,心中忽然感觉浓浓的不安。 “可否,借在下一点银子?” * 于是叶暇背上了沉重的债务,艰难地带着新买回来的姑娘,踏上了和君未期会合的旅程。 希望这个容情最好是狄振羽要找的容情,那样就可以让他还钱,否则她岂不是亏大发了? 好事明明是她做的,然而这位容情姑娘献殷勤的对象却是袖手旁观的宁王……虽然银子是宁王出的,可是到底还是她借的呀!那可是要还的啊! 叶暇在女孩子间向来是无往不利的受欢迎,但是现下却被容情给了冷板凳坐,这就不由得她不对容情多了许多关注。 比如—— “公子,可是累了?我替你擦擦汗吧!”纤细的素手中捏着浅色的丝帕,容情眉眼含笑,盈盈的眼波一转,便是难言的风流婉转。 丝帕下,指尖上,牛毛般的一支银针,泛着森冷的光。 叶暇牵着马从他们身边经过,抽掉她手里的丝帕,容情眼神一变,缓缓地放下僵在半空的手。却见叶暇认真地看了一眼绣帕上的字迹,又诚恳地还给她。 “抱歉,只是感觉纹样有点眼熟,是‘彩轩堂’的?” 容情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叶姑娘好眼力。” 叶暇干笑几声,清咳道:“我和彩轩堂的少东家是朋友,你如果喜欢她们家的东西,下次我可以带你去看。” 容情眼色又变了变,她接过叶暇递还的绣帕,柔声道:“多谢叶姑娘了。” “不客气不客气。”叶暇摆摆手,向一边明显是在看热闹的宁王点点头,牵着马默默走远了。 宁王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起来,容情桃花眼往他脸上一瞥,笑道:“公子也觉得叶姑娘的性子很有趣吗?” 听闻此言,他笑意收了收,将目光移回容情脸上,沉吟道:“容姑娘,按理说救你的人是叶姑娘,我并没帮你什么,你要感谢照顾的人是她才是。” 容情半垂下眼帘,阳光透过鸦青的长睫在女子妩媚绝伦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伸出手,不胜哀怜地想要去抓男人的袖子—— “奴家的心意,公子难道……” 她的声音有些低,似在压抑着喉间的酸涩,那双玉白的手眼见就要触碰到男人的衣角之时,叶暇倏然转身。 又一道银芒闪过,容情收回手,看向叶暇的眼神是满满的悲愤。 接收到这如泣如诉的眼神,叶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上去颇为不好意思:“那个,宁……公子。” 宁王含笑询问:“叶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欠你的银子,”叶暇语气沉重:“利息你可以算少一点吗?” 她不像秦之澄,出身皇室,又手掌天机府,家财万贯;也不像易从舟,出身显贵,衣食住行无一不精;更没有君未期的好医术,一命万金;甚至连玄楚的金库都比她丰厚,她接一个单子,就够养活叶暇好久…… 江湖侠客,若没有深厚的背景,当然是一穷二白,两袖空空了。 * 晋州府,淮安县。 君未期倚在墙上,眩晕的感觉一直萦绕不去,她缓了许久,直至眼神清明了一些,才缓步往外走。 宁王离去之后,久久没有传来消息,她不知道骆天问之处是否有什么变故,何况疫情日益加重,她更是不敢大意地辗转奔波在病患间,精心专研,以期早日得出疫病的解方。 疫病区的气氛十分低沉,灾难带给百姓的总是伤痛,淮安甚至整个晋州都不知有多少妻儿子女、亲朋好友离散,生离也罢,怕只怕死别,还有未知的恐慌。 君未期强撑着走出巷口,只觉脑海之中更是一片混沌,玉少陵正四处找她,便也第一眼看见她久久站在原地不动,他皱了皱眉:“你倒好,在这里躲懒,快跟我去看看凤夕归,他的病情……” 他说着走上前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98 ,拉住她的手腕,君未期原本就站立不稳,被他一拉,便瞬间失了重心往前倒去。 玉少陵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倒下的身体,看了一眼女子的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色还有她眼下浓重的青黑,心中忽然一跳。 多日来毫无休憩,连轴转了大半个月,便是铁人也吃不消,更何况君未期专精医术,武功一般,身体也算不得强健,到了今日,只怕是极限了。 还有…… 他伸出手探了探君未期的脉搏,英朗的眉目彻底凝重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叶暇:穷,养不起女孩子了! ☆、推论 不知道容情是否是被叶暇接二连三的打断刺激到了,接下来的时间段便一直没有再靠近。 夜色渐深,众人为了赶路已经奔波了许久,宁王下令在驿站休息,叶暇便寻了个时机找上他,说明了来意。 隽逸的眉眼间难觅轻松,宁王端着茶盏坐在桌边,听叶暇说完前因后果,皱了皱眉:“易姑娘想要插手这件事?” 宁王对三年前的赤水坞一事也是有所了解,沈寒风至今还关押在天牢的最底层,看守严密地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密谋造反,光复前朝,种种都是大罪,朝廷却留了他一命,这不像皇室的作风,魔煞宫当真有这么长的手吗? 另则,易从舟为什么对此紧追不放?还是说着云沉侯对此也有所关注? 叶暇不妨他想得这么深远,请教过了晋州府的目前情形,她沉吟道:“未期认为是外伤所引起的,那么源头是否与南疆有关?她要殿下去请骆神医,想必不只是因为骆神医精于外伤,也是因为他出身于自南疆,对此可能有所了解。” 骆天问的身世颇为神秘,但昔日君晚照素来爱才,于他有半师之谊,他同君未期也算算半个师兄妹,叶暇虽只见过他几面,对他的背景还是了解一二的。 南疆百越处于大成之南,昔日三国鼎立时,南浦就对南疆的毒虫瘴草十分头疼,尤其是南疆地形诡异,不知滋生了多少奇诡之物和寻常难以想象的神通异术。 但往往这种地方,也能找出许多难以得见的治疫神药。 听叶暇一言点破,宁王恍然道:“那依此来看,骆神医的行踪岂非极其重要?可惜骆神医眼下行踪难觅,就算有消息,百姓也未必等得。” 说到这里两人都是愁绪上脸,时间至关紧要,叶暇不怕别的,只怕再拖下去君未期会行极端手段,毕竟她也不是没有做过拿自己试药的疯狂事。 想到这里,她心中浮起极为不详的预感。 * 疫情重区的淮安县再没了繁华样子,君未期的病倒差点让县令拔光了头发,她在这些患者眼里无疑是一根定海神针,有她在,他们才有生的希望。 而现在得知她自己也染上了疫病的消息,县令简直欲哭无泪,只能下令封锁这个消息,让太医们继续她之前布置的事宜。 “玉大叔,君姐姐怎么还不醒来啊?” 男孩稚嫩的声音在玉少陵耳边喋喋不休,玉少陵也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纠正他的称呼了,君未期突然倒下,把他惊了个半死。 他把视线移到身边的男孩脸上,孩子原本清秀干净的面颊上流着腥臭的脓血,挽起的衣袖下也满是错综纠缠的脓包,看得人头皮发麻。 然而历经变故,孩子眼神仍然极为干净,只是一双眼睛里失去了独属于孩子懵懂,被过分的懂事填充。 想到君未期此时的脉象,玉少陵只觉得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就没见过这么疯狂的女人!她就不能再等等吗?拿自己做实验……还是在身体如此虚弱的情况下。 他拉起君未期的袖子,眼见疫症的症状开始在雪白纤细的手腕上蔓延,血红发黑的脓包扩大的趋势仍不见缓,玉少陵咬牙道:“就没见过这样的女人!真是个疯子!” 寻常女子,哪有不爱惜自己容貌的呢?她为了研究出解方,连脸都不要了! 凤夕归站在一边看着他失态的表情:“玉兄,君姑娘是个好大夫。” “就是!”男孩重重点头:“君姐姐是个好人,要不是她……她想办法救了婆婆,婆婆早就死了。” 淮安最初发现疫症,久寻不得解法,为了遏制疫病传播,上面下了命令要放弃得疫者,若非君未期一力担下,患者早被一把火烧死了。 后来她发觉疫疾是靠外伤传播,这才止住了百姓的恐慌,毕竟如果没有外伤,那就不必担心自己得病。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没有成年人那般有自控力,他说着就红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哽咽着替君未期辩驳:“你凭什么骂君姐姐!” 他重重打了玉少陵一拳,眼泪忍不住快要掉下来,然而又想起君未期交代过,不能让脓处沾水,又抽抽搭搭地摸出熏过草药的帕子擦去了眼睛里的水花,鼓着脸跑出去煎药了。 “……”小孩子的力道对玉少陵来并没有什么作用,他揉揉额头,毫无平日里镇定从容的气度。 眼下这间房里,便只有他一人没有染上疾病,然而他这个健康人却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才是他焦躁的源头。 凤夕归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他染病的时间比君未期要久,然而症状却比她轻得多,脓肿不如她看着骇人。 他沉默片刻,推测道:“是否因为玉兄你向君姑娘告知了我染病前后的线索,才让君姑娘打算亲身一试。” 凤夕归先前和人交手受了重伤,来人追杀他一路至晋州淮安。他被游历此处的玉少陵所救,但不知是何故,凤夕归也感染了疫症。 他这么一说,玉少陵自当想起了君未期前些日子的举动,凤夕归受了伤,便在淮安将养,江湖人何处都住得,他二人便在西郊停了数日,直到发现染上疫症,才有玉少陵急匆匆找上君未期的事情。 君未期不日前,正是去了西郊一趟。 凤夕归长叹道:“想必是君姑娘认为,淮安县疫症的源头在西郊,然这个猜测真实与否,只有待君姑娘醒了,才能知道了。” 玉少陵伸手想去摸扇子,伸到一半看见君未期的情状,又忽然没了兴致,他探了探女子的额头,眉间印出深深的痕迹:“又发烧又生疫病,可真是够折腾的。” 身染恶疾,凤夕归的神色却比任何时候都轻松的多,看着玉少陵愁眉苦脸的样子,他竟还有笑的心情:“平日里见玉兄对每个姑娘家都是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可是对君姑娘,好似有所不同。” 玉少陵有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咳了咳,忽然想起什么,摇头道:“也不是——就是她们这一类的女人,总是用不着我温柔体贴。” 他扯了扯嘴角,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99 表情有点自嘲。 凤夕归看着他把桌上滚烫的热水倒进杯中放凉——这个举动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回,就怕君未期醒过来没有可以入口的茶水,笑了笑,对玉少陵那句“用不着我温柔体贴”不置可否,只问道:“她们?” 玉少陵坐回君未期榻边,听到他好奇的问题,太阳穴跳了跳:“想必你也认识,叶无暇那种女人……” “是她。”凤夕归失了笑意,淡淡道:“确实如此,那位叶姑娘……把所有男人都比下去了。” 江黯生走火入魔,弑师失智至今,总是浑浑噩噩的,他多处寻医觅药,好友还是未有所好转。理智上他知道这不关叶暇的事,是江黯生过不了心里这道坎,但感情上,却难对她有所好感。 他这回受伤,也是替好友寻药才得罪了一处武林世家,被追杀至此。 这位江湖上有名的刀客神态里有了些许沧桑的味道,不复昔日的少年意气轻狂,玉少陵想起当年‘雷霆沧浪,知己此当’的美誉,也有些唏嘘。 玉少陵还打算说两句话来劝解,却见君未期浓密的眼睫微微一动,他凑上去想要仔细观察,下一刻就再一次体会了被君未期金针抵住要穴的滋味。 “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睡了许久,君未期的嗓子干的要命,听上去嘶哑无力,她冷冷瞥了眼前之人一眼,才缓缓把金针收回。 一醒来就这样对待他,玉少陵没好气地把桌上放凉的茶盏递到她面前,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我还从没见过哪个大夫会拿自己试药的,自己的命都折腾没了,还怎么救人?” 君未期看着眼前茶盏,怔了一怔,眼睛里闪过难辨的神色,她伸手接过饮下,入口温凉。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君未期的口气缓和了一些,撑起身就要下榻,玉少陵手还没伸出来,金闪闪的针就摆在了他眼前。 玉少陵气得没了半点脾气,收回阻拦的手,皱眉:“你又上哪去?” 君未期垂了下眼帘:“我知道,疫病的源头在何处了。” 凤夕归问道:“想必君姑娘确认了是在西郊?” “另外,”君未期点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症状,又看了一眼凤夕归手上的病症:“现下可以确定了,有内功之人,发病速度比常人慢些,而功力愈深,病症发作的速度便愈慢。” 没有人知道君未期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南医之名天下传唱,她无功无过地担了母亲的称号,此刻决不能堕了她的声名,她深吸了口气,定下结论:“现下我怀疑背后的人,是以南疆邪物来练邪功,只是不慎……或有意将之泄露,若是有意,那定然别有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叶暇:对不起就是把你们都比下去了,微笑.jpg ☆、戳破 宁王下令泸州府尽力寻找骆天问的下落,之后仍是挂心淮安县的情况,领着叶暇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回了晋州。 淮安县的城门依然紧闭,叶暇和宁王站在一处,等待着侍从传信安排开门,容情稍稍落后于斜后方,含着一抹可怜又无辜的微笑。 叶暇按着剑柄,闭目沉思,宁王凝视着她清丽的眉目,忽然道:“叶姑娘以为,她什么时候会忍不住?” 深邃渺远的一双明眸倏然睁开,叶暇回望宁王,眉梢一动:“现在。”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无影出锋! 气氛倏凝,无形无影的剑气横据八方,叶暇手腕一翻,锐利无匹的剑意蓄满双眼,她踏前一步,头也未回,反手扫落了一片针雨! 根根牛毛般粗细的银芒落在地面,也惊醒了被这突如其来一幕怔愣的侍卫。 毕竟是皇室特意培养的高手,他们的武功虽然远比不上叶暇,但也差不到哪里,手中武器齐齐出鞘,宁王立时便被护在了安全范围内。 一击不成,容情再不恋战,身形一撤就要抽身,她眸光流转间尽是妩媚,像只蛊惑人心的妖精。 沙绵诱惑的女声含笑传来—— “奴家累了,不陪二位玩了,告辞!” 叶暇岂容她这样随便就走,不见她如何动作,只不过几个腾步间,身形转移,便拦住了纵步远去的红衣女子,手中长剑无情一阻,叶暇清润的笑音听得容情暗自咬牙。 “容姑娘,暂且留步。” 眼见无法突破她的剑气,容情收回了指尖的银针,她懒洋洋的手拨弄了一下耳畔卷曲的发丝,一双桃花眼中潋滟生光,看起来十分可怜,加之分为委屈的表情,勾得人心软:“叶无暇果然不负盛名,只是……” “这么多人为难奴家一个可怜女子,难道你们不亏心吗?”她的视线在身后包围的侍卫身上转了一周,落回叶暇脸上:“以多欺少,奴家的命好苦啊!” 叶暇收回手中长剑,与宁王对视一眼,宁王随即示意侍卫撤走,廖安在一边忧心忡忡道:“王爷……” “无妨,本王相信叶姑娘。” 容情哼笑了一声,便听叶暇含笑致意:“多谢王爷。” 说罢她回视容情,笑容带上了几分微妙的味道:“容姑娘,这下只有我拦着你,你还觉得不公平吗?” 容情感受着不弱反强的剑意,方才有侍卫拦在身后时她尚能找出一二点破绽,然而他们撤走了,她却惊觉方才的一二点破绽也彻底消失,无论从何处,都无法从叶暇铺天盖地,无所不在的剑气中逃脱! 明媚妖娆的笑容从脸上彻底消失,容情掌中渐渐渗出汗珠,她冷着脸问道:“你是从何时察觉出我的不妥的?” 叶暇收剑回鞘,背回身后,然而即使她此刻手中无剑,无影无形的剑气却丝毫未减,只往此处一站,无匹的气势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与之相对的,却是她脸上分外温和的笑意:“你出现的时候,就很奇怪啊。” 无端端地在昆仑山脚下出现,还那么好巧不巧地碰上宁王并向他求助,就是一个很大的疑点了。 宁王出生至今不知遭遇过多少埋伏暗杀,却安然无恙至今,靠的就是一份警惕之心,若非叶暇出手,她也许连靠近宁王也不能。 想通了这点,容情也不再恼怒,她原本就是抱着敷衍的心态来的,能达成目标杀了宁王最好,无法达成也无所谓。只是想到叶暇明知她动机不纯还留她在身边——这份狂妄的自信令她不禁冷笑。 “既是如此,那你还让我一直跟在你们身边?” 叶暇将她眼中暗藏的嘲意一览无余,也不生气,反而笑道:“因为费尽心思的容姑娘,看着十分可爱啊,哎,教叶某实在不忍心戳破。” 身临淮安,百姓疾苦本该让宁王心中沉郁,可是在一边听着叶暇的玩笑话,他也忍不住跟着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00 笑出了声。 他一笑,容情则越发恼怒,若放在平时有人夸她可爱,那她自是却之不恭,但这番居高临下的口气,实在是挑衅! “叶无暇,你找死!”容情不再留手,底牌全出,她红色的大袖飘扬舞动,仿佛天边翻涌着的霞色云潮,绮丽光耀,无边动人。 而在红云尽处,针落如雨,绵密无尽的针雨寒锋迫人,尽扫叶暇周身大穴。 叶暇脚步几错,云生风行步诡谲莫测,她伸出一双手,一举一动看似缓慢,却有无穷的韵律暗藏其间,这双本该执剑的纤手在空中却做了几个类似弹琴的动作,浅浅拨弄,顷刻间,云翻雨覆。 容情足尖疾点,一路寻机脱身,不欲直面相对,叶暇却如影随形,紧追不舍。二人拳脚相峙,筋肉相撞,百十招过后,叶暇尚有留手,容情却近技穷。 “得罪了,容姑娘。” 容情反应不及间,叶暇剑指已然迅速点在了她的要穴,她顿时僵住手脚,再也动不了了。 她两眼冒火,恨恨地瞪了眼叶暇,随后闭上了眼睛,再不看她。 技不如人落入别人手里,做了别人案板上的鱼肉,自然只能听任处置。 叶暇伸手摸了摸下巴,叹了口气:“容姑娘放心,你虽然心怀不轨,但是宁王殿下心地善良,不会与你计较的。” 宁王垂下眼睛笑了笑,他并没有说不计较容情的事,只是叶暇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转过话头,淡淡道:“叶姑娘,县门已开,我们进去吧。” 叶暇含笑点头,取出天蚕锦把容情绑了个严实,再解开她的穴道,牵着她跟着宁王走进了淮安县。 * 君未期醒来没多久就又开始埋头研究解方,自己的身体状况她自然清楚,因而直接仰头喝药的时候也是干脆利落。 然而药效发挥毕竟需要时间,她不断在宣纸上落笔写下病情记录。药房外玉少陵不敢打扰,只能急得来回踱步,凤夕归陪在一边,神思飞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要去一趟西郊。” 玉少陵不想在这里焦躁徘徊,他走到半途抽出折扇扇过几下,又在手掌中一合,目露坚定之色:“既然那里有线索,说不定能找出她说的练邪功之人。” “玉兄。”凤夕归皱眉道:“你素来不是冲动之人,君姑娘先前已经去过一次,你再去找也未必能找到更多的讯息了。” 玉少陵道:“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还不如去找一找线索。”他沉下心思想了一会儿淮安县周边的武林势力,手中折扇忽然捏紧。 凤夕归问道:“怎么了?” “淮安县地处偏远,几乎可以说就是在大成的边界上了,这里本就没有多少江湖人士涉及,你逃到这边来也不过是巧合罢了。” “但如果真有什么牵扯到武林之事的,只有……天衍山。” 天衍山是天下第一高手天衍子的隐居之所,这位高手退隐江湖十几年,声名犹存,实在是因为一身武艺实在高深莫测,平生未有敌者。 即使是如今,武林榜上他的名头还是高高摆在第一位,无一人逾越。而江湖人出于对这位前辈的尊敬,也甚少踏及附近的天衍山。 天衍山位处大成边界,一道南北走向的山脉隔绝西戎,自成一道防线,但这道山脉绵延至泸州便戛然而止,所以泸州设了军府抵御西戎,晋州却没有这个顾虑。 天衍子的本名无人知晓,只是因为他自小在天衍山附近长大,初出江湖便以天衍子自称。不过到了如今这个年纪,拥有了众人仰视的地位,人人提起他,都要尊称一声“天衍老人”。 他的居处无人敢打扰,江湖各派若真有事需要请教这位前辈,都是通过他门下一双弟子来求见,其中他的大弟子祁杭,由于近来联系朝廷组建武林盟一事,已名声鹊起,为众人所识。 凤夕归惊声道:“不可能!” 他正是明白天衍山、天衍老人所代表的意义,才如此斩钉截铁地否认此事与天衍山有所关联,天衍老人在武林人心中的地位太过崇高,又是铁板钉钉的正道中人,把他同“邪”字联系在一起,好似都是一种侮辱。 玉少陵“唰”地一声展开扇子,瞥了他一眼,见凤夕归震惊,他反倒恢复了平日的从容镇定:“我也没说和天衍山的人有关……只是难免有所联想罢了。” 凤夕归摇头道:“近日来联盟新建,祁盟主忙着武林要务,已经很久没有回来天衍山了,而天衍老人在十几年前武功就已登峰造极,也没有练邪功的必要,至于他的那位小弟子……” 他顿了顿,轻声道:“顾姑娘小时候受过相思门的玄冰掌,身体虽一直不好,然即使如此,她的照影剑法也明正大气,远超同辈中人,何况她年纪尚小……” 天衍老人门下弟子二人,一男一女,互有婚约,而他们的剑法也是相辅相成,并称惊鸿照影,一持惊鸿,一为照影。祁杭初入江湖,便是一剑惊鸿,众所赞叹。 可惜的是,他的师妹顾长曦身体极差,鲜少在外人面前露面,所以她的武功高低,旁人也无从知晓。 玉少陵听出了凤夕归口中对那位顾姑娘的维护,也不说破,只是想到照影剑三字,他心中一动,不由笑道:“我怎么觉得这个照影剑听起来,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凤夕归眉头紧皱。 “叶无暇拿的是无影剑,”玉少陵啧啧道:“这位顾姑娘却是照影剑,如此相克的名字,这两人若是碰面,岂非要电闪雷鸣,两看相厌?” 作者有话要说:  玉少陵:期待叶暇的修罗场。 叶暇:微笑。 ☆、长曦 凤夕归眉头慢慢拧起,玉少陵见状,便止住了话头。以他的敏锐,完全可以察觉出凤夕归心中对叶无暇的不喜和对顾长曦的维护。 “不管如何,我还是去看看罢。”他将折扇插回腰间,往前行了几步,方转出回廊,便看见一人牵着另一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人,慢悠悠朝这边走来。 玉少陵揉了揉眼睛,定睛看过去,再三确认自己视力的确没有花的同时,感到了一阵牙酸。 又来了,这种感觉又来了!每回见到叶无暇,他都逃不过这种感觉。 “叶姑娘,好久不见。” 叶暇一见玉少陵便笑道:“玉兄,许久不见,你这回来淮安,又是为了哪位红颜知己啊?” 这话说得戏谑,玉少陵听了只有苦笑:“若真是如你说得那般轻松倒好了!”他打量的目光落到叶暇身后牵着的红衣女郎身上,惊了一惊:“圣手无情针?” 容情那双波光流转、潋滟妩媚的桃花眼往玉少陵脸上一扫,冷哼出声。 叶暇禁不住纳罕:“原来容情姑娘就是传说中的无情圣手,失敬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01 、失敬,叶某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倒是放开啊!容情手脚虽能动,口却不能言,她气的半死,也只能用快要冒火的眼神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玉少陵看的稀奇,他眸光一动,笑道:“叶姑娘向来怜香惜玉,怎么把这位佳人捆成了这幅样子。” 叶暇唉声叹气:“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怕我一放开,容姑娘马上就跑了。”她没兴趣和玉少陵讨论容情的事,直截了当地问:“未期在何处?我是来找她的。” 玉少陵听她叫的亲密,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又想到后头那个把对叶无暇的讨厌明晃晃摆在脸上的凤夕归,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叶暇对他这幅模样只有不耐,他直挺挺站在她面前,想也知道打着阻拦的主意。叶暇催促了好几遍,玉少陵连连叹气,只好把近日的事情相告。 叶暇听到“以身试药”几个字,就再也忍不下去,她把手中天蚕锦编成的绳子递给玉少陵,扔下一句“看好她”,便一个纵步摘云,飞身掠至药房前。 凤夕归还未察觉她的踪迹,君未期倒心有所感,在叶暇亟欲踢门之际,从里头拉开了门闸。 “你想干什么?” 刻薄冷淡的怪医仍是一袭黑衣白衫,脸上虽不掩倦意,美貌仍是惊心动魄,叶暇见状才稍稍放宽了心,但是那股因为她毫不在意生命而起的怒火却丝毫没有减弱。 在君未期面前,叶暇向来都是十分退让的,这会儿态度却极其强势:“当初把我骂的狗血喷头,自己却也没做到惜身保命,你这是什么道理?” 这么大的动静,玉少陵哪里还有心思离开,他牵着容情走回,差点没被叶暇的怒火波及。 “君神医舍身为民很光荣是吗?你可曾考虑过我们的感受!” 容情站在玉少陵身后,见到这样的场景,心里蓦然升起一种难言的感受。 她对叶无暇的了解远比其他江湖人来得深刻,印象里的叶无暇本是沉稳冷静、亲和有礼的,可此刻叶暇的表现和“沉稳冷静、亲和有礼”八个字半点沾不上边。 可想而知,眼前这个美貌的近乎凌厉的女子在叶暇心中是何等地位?她们之间的情谊又是何等深厚——以至于她连冷静的状态也无力保持。 沉稳轻松的神色彻底破碎,叶暇眼睛里溢上红色的血丝,又被一层浅浅的水光冲淡。 “……”君未期淡淡道:“等你们来,黄花菜都凉了。” 这句话顿时犹如一泼凉水泼在叶暇头上,让她彻底冷静了下来。 事已至此,君未期必然是不得已而为之,虽说她仍是对她的行为感到生气,但这个时候怒火也起不了作用,她沉心静气,闭了闭眼。 “既然如此,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阿澄也来了?”君未期此刻的眼神有些模糊,叶暇怔愣片刻,才发觉她是将容情错认成了秦之澄。 容情和秦之澄身量相仿,又都好穿红衣,君未期受疫疾影响,看错也是正常的。 叶暇摇摇头,低声解释了容情的来历,便见君未期目光骤然冷淡下来:“你爱管闲事的毛病,还真是改不了。” 她们均不知道狄振羽和他要找的容情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些年秦之澄和他牵情渐深,此时横空出世一个容情,谁也不知道会带来怎样的变数。 君未期长袖一拂:“我不管这件事。淮安瘟疫的线索想必玉少陵也告诉你了,既然从舟有所交代,你们尽管去查,线索大可放在我的身上。” 幕后之人既然以全县百姓的性命为筹码,必然也是想要找出这种疫疾的解方,若是君未期当真能治好疫症,只怕他第一个要下手的,就是君未期。 * 天衍山风光绝佳,它不如昆仑山那般壁立千仞直插云霄,极冷极寒。由于海拔较低,天衍山的气候向来稳定,只是山顶常有日光直射,偏炎热一些。 这样的环境,对于深受玄冰掌寒气之苦的顾长曦来说,确实有所助益。 孤峰斜耸,狂风吹打,而在这峭拔耸立的一抹孤峰上,一道纤细柔弱的身影却坚定地如同一棵青松,顽强抵抗着崖边的风雨。 呼啸的风声里,是响亮有力的金戈之声。任谁也想不到,这个柔弱的女子,能举起一柄这么重、这么长的剑。 任谁也想不到,她那只看似一折既断的手臂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能够将这把又重又长的剑挥舞得如此刚劲,从容。 一道清亮的回鞘声过后,横绝的石壁上突然石块飞落,铿锵有力、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显现出了棱角。 “大巧不工,重剑无锋。” 少女撑着剑,突然喷出一口血来,血似红梅绽放,为这面题字染上了凄厉。 任谁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摇摇欲坠,身体孱弱的少女,走得竟然是一力降十会的路子! “小姐!”侍女匆匆忙忙爬上山来,就见少女撑着剑强行站稳,她急忙把披风放在一边,扶住了自家小姐。 “剑……剑何时不能练,您近日病得那么严重,却还是要这么折腾自己!”侍女双眼含泪,心疼道:“您这是何苦呢?明明有先生和大公子在,您只要安安心心地养病就好了呀!” 顾长曦半阖了一双澄透的眼睛,咬牙拂开了侍女的搀扶,自己一步一步地前行,无锋的重剑拖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嗡鸣声:“总躺在床上,我不如死了算了。” “可……” 少女眷恋地抚了抚手中的剑,目光幽微:“只有练剑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侍女心知再劝不得,顾长曦性格固执,怎么说都没有用。侍女捡起披风跟上了她的脚步,听她虚弱却清晰的声音传来。 “师傅回来了吗?” 侍女摇头道:“先生还未归来,倒是大公子,大公子日前回了信,应当近日就会到了。” “他?呵!”顾长曦仰起头,直视着天际灼热的日光,这日光洒在身上,却让她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听到侍女的回话,少女嘴边弯起了一个嘲讽的笑。 灼暖的日光里,映出一双浅淡冰冷、色如琥珀的眼睛。 * 没人帮她看着容情,叶暇亦不敢放这么一个后患留在淮安,便打定主意要带她一起,好看紧她。 从君未期手中要来了保障的毒/药,叶暇在容情愤怒的眼神中毫不留情地把药塞进了她的嘴里,才肯放开紧缚的锦绳。 叶暇虽然心中焦灼,却还是耐心等到君未期的症状逐渐好转,才肯出发去探查背后的阴谋,然而容情却很不买账。 “你要去自己去,我死也不可能去天衍山。” 女子说话时语气异常坚决,叶暇带她一起的决心也非常坚决,但是既然连毒/药也威胁不了容情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02 ,她总不能扛着她去查案吧? 秦之澄和她出发的时间一致,纵使半道上遇见了什么事,也该令海东青来传讯,可时至今日她也没有收到任何讯息。 如果没出事,她也早该到了。 她自觉操心完了君未期又要开始操心秦之澄,此刻终于能体会些许昔日她们的心情。自嘲的话还没想完,门外伴随着苍鹰的高鸣,清冽若涧水的优美女声远远响起。 “听说,你又吸引了一个红颜知己。” 作者有话要说:  修仙到这个点,我真是要成仙了…… 不知道有没有错别字……明天再改了…… ☆、心迹 是秦之澄! 说人人就来了,没来的时候叶暇担心,来了她又开始头疼,秦之澄这一道也不知是否和狄振羽一同前来,容情和狄振羽要真有什么姻缘纠葛……她干脆现在把容情灭口算了。 容情还未察觉叶暇的心里变化,她还在保持高度不配合的表情,无论是高高抬起的下巴,还是斜睨的眼神,都无一不在述说着三个字——不愿意! 叶暇现在哪还管她愿不愿意,她来回踱了几步,把人抛在堂中,自顾走了出去。 容情满腔表现欲都做了白工,气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她独自在堂中瞪了瞪眼,心中的恼怒没处发,不一会儿瞥见踏进堂来的红衣人影,登时一腔怒火都化作了虚无。 因为来的这个女人,当真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任何女人在她面前都要自惭形秽,尤其是当她们撞衫的时候,这份巨大的差异表现得就更加明显。 她历遍红尘,初心早已不复,只落得一身狼狈艰难;而眼前人除老天的偏爱的容貌之外,还另有与生俱来的高贵。即使穿着颜色相似的衣衫,她身上是一股洗不掉的风尘味,对方却飒爽明艳,举世无双。 这份她无论如何也不可得的高贵,真是令人一看便生厌! “容姑娘?” 秦之澄如何感受不到她的不善?但她并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过对方,因也未曾放在心上。 容情懒懒倚在椅子上,卷起耳际的一缕乌发在雪白的指尖缠绕,姿态撩人:“叶无暇管不了我,就要换一个人来吗?” 秦之澄怔了怔,忽然笑了起来。 她微笑的那一刻,整座厅堂似乎都亮了亮,刹那间碧空虹染,霞映澄塘。 “我没有管教姑娘的意思。”数年战场历练,秦之澄除了在好友面前会展露真实的一面,在外人面前的性子早已沉稳得多:“我只是想问,姑娘可认识一名叫狄振羽的人?” 她来找叶暇,狄振羽自然没有跟着。他和叶暇彼此对对方都有芥蒂,一个认为对方不怀好意拐骗自己的好友,一个认为对方则多管闲事拈花惹草不像个女人。秦之澄也只能尽量让他们少接触,以免一见面就上手打架,因此这回她也特意让狄振羽留在了他处。 只是没想到,狄振羽苦苦追寻不得的人,竟是叶暇帮他找出来的。 “哦?”容情并没将这个名字放在心上,她打量着秦之澄的神情,倏然讽笑一声,亦是无限风情:“奴家的入幕之宾不计其数,要是各个的名字都去记,岂不是累死了?” 她知道这样的态度最容易惹怒那些自诩出身高贵的女子,便身体力行地诠释了“妖艳贱货”四个大字,笑得无比轻佻。 秦之澄凝视着那双含着讽刺却无比冷漠的眼睛,心中几不可见的恼意便彻底散去了:“看起来容姑娘并不认识他。” 可是没有交情,狄振羽寻找容情又是什么原因……也罢,反正告诉他人的下落,让他自己判断眼前女子是不是他要找的人罢。 容情意外于秦之澄的平静,她松开指尖的发丝,嘴里嘲讽道:“你很相信他嘛,男人哪有不偷腥的?” 秦之澄皱了皱眉,这幅皱眉的样子连容情这样自认冷心肠的人见了,也不由得心弦颤动:“我是相信无暇。” 这回换成容情皱眉了,秦之澄见状忍不住想笑:“我刚刚进来前,她特意提醒我,因为她先前对你多有得罪,容姑娘你也许会说一些不中听的话。” “她要真知道多有得罪,还给我下毒?”容情想到这个就气不打一出来:“你们两个一丘之貉,无需多言。” 秦之澄原本转向门外的脚尖又转了回来,她回头,眼中笑意未褪:“她还说了,容姑娘想必对她十分不满,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她觉得,容姑娘是一个深明大义、胸怀宽广的女子,一定不会和她计较这些小事的。” 秦之澄说完这句话便走了出去,留下容情在原地生闷气:就是再怎么夸她,她也不会领情的! * 叶暇可不知道秦之澄特意转述了这一番话,两人既然会合,自然要开始探查这疫病之后的内情。从玉少陵口中得知了他的怀疑,叶暇二人便打定主意,上天衍山探查。 即使在江湖人的心中,这处地方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但也许正是由于此处特殊,才更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你在逃避什么?阿澄。”通知了狄振羽容情的下落,叶暇便自觉这件事再和她无关,尤其是连控制容情的解药她也一并转移了。 可是秦之澄的状态却不怎么对劲,她还特意选在狄振羽容情二人会面这一日,和叶暇一同上山——这样的状态,怎能不令叶暇多想? “没事。”秦之澄说完撞见叶暇的表情,就知道瞒不过她,只好叹道:“他的故乡在西戎,留滞大成这么多年,唯一的目的就是寻找容姑娘,如今他得偿所愿,我总是替他高兴。” 叶暇挑眉:“哦?你真这样想?” 秦之澄坚定道:“对,我真这样想。” 叶暇一脸不信,秦之澄瞥她一眼,破天荒地解释道:“或许确曾有旖旎之情,但是我和他一直以朋友论交。而我当初也是存了利用之心,我想要继承天机府,想要练就更强大的武功,又不愿意为感情牵绊,所以……” 《连城诀》的内功心法,非历“情”字不能领会,世间情有百态,以爱为名的情更不可少,她遵从自己内心的感受,放任心迹,意属狄振羽——何尝不是一种利用? 他也许不会永远留在大成,他也许另有意中人,就因为这两个理由,可以让她减轻心中那种玩弄他人感情的内疚,所以,她选择靠近他,喜欢上他。 “早就知道没有结果,又是怀着那样卑鄙的心来接近他,我只觉得……对不起他。” 这是她第一次向好友诉说心迹,叶暇抱着剑听了一路,最后以八个字总结:“嘴硬心软、口是心非。” 秦之澄不满道:“我说的是实话。” 叶暇心知源头是什么,她叹了口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03 气,语气里有些说不出的心疼:“秦姨对你的影响真的有那么深刻吗?” 大长公主晚来得女,虽不至于夸张到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但也是无有不应。 或许是这个缘由,敏仪郡主秦韶微养的性子柔软,然而偏执起来却要比谁都厉害,她天资聪颖,是绝佳的练武之才,却因遇到了秦之澄的父亲,自废武功,只为与他相恋。 秦韶微的骄傲在于,不愿意让她的爱情掺入一点杂质,让她的爱情成为她练习至高武艺的工具。 “我娘她……”秦之澄垂下眼帘,神情冷淡:“她一点都不像祖母的女儿,她的资质比我好了不知多少倍,却要把天赋浪费在……浪费在情字上。” “如果父亲也这样喜欢她就算了,可是父亲他,只是把她当做妻子……任何人嫁给了他,都能得到他这样的对待!” 叶暇倒不如她这么想,她向来看得开,尊重任何人的选择,只要这个选择不会伤害到无辜的人:“秦姨做了她想做的事,也没什么不好的。” 秦之澄感慨道:“你还是这么洒脱啊。” 叶暇笑道:“你呢,就是嘴硬,分明是喜欢的,却还要假装没事人,也不知道想要证明什么?” 秦之澄道:“若是换做你来,想必十分果决潇洒。”她说话时眉眼分明含着戏谑,想也是对叶暇的话不以为然:“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入得了你的眼。” 叶暇摸了摸下巴,失笑:“我吗?”她摇摇头:“他们对我向来是避之不及的。” 秦之澄拧起眉毛,正待开口,天衍山便已近在咫尺,一辆华贵的马车从她们身边经过,转至眼前,突然停了下来。 叶暇按住了手中的剑,警惕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她们身边的马车,车夫已经跳下了车,帘幕遮着的车厢不一会儿也有了动静。 侍女的手拉开了帘幕,恭敬地请出了主人。 视线里,是一双做工精湛的飞云靴,裁剪合缝的锦袍下摆绣着精致的祥云纹,再往上移动,是一张雍容俊秀的脸。 祁杭慢条斯理地下了马车,徐然走到二人面前,含笑拱手一礼:“见过纯昭县主。” “原来是宁远侯世子。”秦之澄点点头,望了望天衍山的方向,笑道:“世子也算是天衍山的半个主人了,我和叶无暇来此拜会,世子可有闲暇招待?” 与其在此漫山遍野地找,不如一击锁定关键位置,如果山中有异状,身为主人的必然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叶暇:容姑娘,虽然我这样对你,但我相信你这么温柔善良善解人意可爱活泼大方机灵的人一定会原谅我的对吧! 容情:无耻! ☆、关系 “天衍山的风光果然不负其名,娟秀俊丽之外亦有奇险。” 秦之澄抬眼望着石壁上“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八个字,语气赞赏:“令师妹也是一个奇女子,若有机会,可否请世子引见?” 斜耸的孤峰上狂风吹拂,扬起女子鸦青如缎的长发,那双天赐神造的眉眼被她鬓边垂落的发丝掩住,若隐若现之间,更是令人心神为之所摄。 祁杭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笑意温润:“县主要见师妹,自然是她的荣幸。只可惜她重病在身,这几日更是难以下榻,不好为县主引见。” 秦之澄淡淡道:“没什么荣幸不荣幸的,是我唐突她才对。我向来欣赏心性高洁的人,令师妹是不世之材,无论是剑道上、书法上、心境上……都远非常人所能比拟。” 她话中的暗喻分明,祁杭却似没听懂一般,仍旧蓄着温雅无害的微笑,风度翩翩、浊世拔群,一言一行都无愧贵族子弟的出身,优雅绝伦。 秦之澄顿时失了兴致,她转身往下山的路行去,正好遇上上山的叶暇。 “你怎么这么慢?”她同祁杭都走到山顶了,叶暇还在慢吞吞地往上走,看她这幅若有所思的表情,也不知到底是发现了什么。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默契收在心头。 祁杭漫步上前,含笑打着圆场:“想必是天衍山的风光太好,使叶姑娘流连忘返了。” 叶暇笑盈盈道:“是啊,叶某乡野出身,自然见什么都新奇。” 这份自黑式的回答让祁杭一时之间竟不知怎么应付,秦之澄瞥见男人脸上僵住的笑容,心中顿时畅快了几分,她扯过叶暇,快步向下山之路行去。 “唉!我还没上到山顶呢!”叶暇被拖着走了几步,说不出的遗憾:“这可不是随时都能来的,这回没看到也不知下次是什么时候,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祁杭是八面玲珑之人,叶暇说出这番话来,他更该表现出主人的姿态留客,请她欣赏完再走无疑,可他竟一丝回应都未给出,只是噙着亲和的笑意,暗自旁观,秦之澄看得心中不住冷笑。 她冷下脸:“世上的好风光多了去了,如今也不知道未期现在的情况如何,你倒还有心思看风景?” 叶暇叹口气:“好吧好吧,咱们这就走。” 秦之澄向祁杭告辞,手段圆滑的宁远侯世子惋惜地陪着说了几句遗憾,又甚是贴心道:“在下知道县主忧心淮安的现况,所以不好强留,若再有机会,也欢迎县主来此做客,届时,我再为县主引见师妹。” 秦之澄道:“那再好不过。” 天衍山山路平坦,然而常有嶙峋怪石惑人视线,不比昆仑山好走到哪里去,秦之澄二人下山之路亦走得不甚顺利。 “方才只是做戏给祁杭看,你怎么当真了,走那么快?”秦之澄被叶暇的态度搅得莫名其妙:“你方才到底发现了什么?” “方才是试探,现在我确定了。”叶暇仔细辨认着路途中的奇石,此处八卦阵法亦不计其数,她唯有悉心辨认,才能确保不走入歧途。 这里的排阵布局让叶暇颇有一种熟悉感,她出江湖以来唯一碰见的阵法乃青令山一行,然而万变不离其宗,道法阵数相似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若说类似青令山,也不全然,何况魔狐早已被朝廷处死…… 她摇摇头,暂放疑窦,解释道:“祁杭的确是想拖住我们,也不知道安得是什么心。我们在这留了好几天,什么与南疆邪术有关的异常都没查出来,我担心慕后之人会不会把目标放在未期身上,我相信她的医术,却不敢抱有侥幸。” 秦之澄道:“祁杭此人城府深沉,心思难测,我对他甚是不喜,若如你所说他的目的是拖住我们,那我是否可以怀疑,他和幕后之人有关?” “你还真敢想。”叶暇摸了摸下巴,脸色突变:“不好!调虎离山,他们的目标既然是未期,那把我们引开再动手,岂不是……” 秦之澄脸色也很难看: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04 “咱们即刻回去!” “好!” 然而她们两人踏出一步的瞬间,却如同误入了茫茫迷雾间,眼前一片白蒙蒙的烟雾,除了自己,再看不见任何东西。 * 玉少陵摇着扇子走在君未期身后,不远处还跟了一对正在吵架的男女。 红衣女郎满脸不耐,冷眼瞪着身侧褐发蓝眸的异邦人:“我说了多少遍,我和你没关系,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虽然我也很想否认,但是从血缘上来说。”乌黑的檀珠在眉心轻晃,狄振羽沉下幽暗的蓝眸,语调坚定:“你确实是我的姐姐。” 容情跳脚:“你这是污蔑,奴家年方二八,哪里有你这么大的弟弟!还有,我和你长得一点也不像,你别冒认身份了!” 狄振羽沉默片刻,凝视着她的脸庞,中原女人的相貌在他眼里几乎没什么区别,除了秦之澄和自家母亲,哦,还有那个讨人厌的叶无暇,其他人对于他来说长相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所以容情说自己十六岁,还真的让他无法确认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他真的找错人了吗? 母亲心心念念要找回那个被抛弃的女儿,至死都含恨难以瞑目。他在大成辗转许多年,终于在三年前,偶然从外出办事的魔蛇口中听到容情这个名字,然而……却是一场空。 玉少陵惯来对女人好性子,尤其是能和他调笑的女人,所以此刻即使知道容情在说谎,他也风度十足地并未揭穿。 君未期沿路寻找着印象中的痕迹,她身体的疫症在连日的试药下已有成效,只差一步,只要一步——她就能写出完整的解方,直觉告诉她,最后一步的线索就在西郊,这个疫症的来源。 西郊乃是淮安数条河流的源头,供这方人的生息修养,若是她猜的没错,河中必然留下了什么踪迹,也许就是疫症的病菌。 练邪功之人不畏这病菌,而普通武者和百姓则不然,这种病菌在河内大量繁殖,上山砍柴的樵夫、浣纱洗衣的农妇,这群人常用河水洗涤,他们手中若有伤痕,那病菌自手中进入,便很容易引发疫症。 寻常大夫没有经验,就以为这是普通的瘟疫,好在君晚照留下的书册里有提到南疆的病理学说,便涵盖了病菌这一块,否则连她也手足无措。 叶暇和秦之澄百般交代,她若执意要出门,那就得带上起码两个武力,所以玉、狄二人就成了首选。 哪怕心中仍挂念解方,听到容情自述“二八”,君未期还是忍不住开口:“听说无情圣手十七岁开始闯荡江湖,至今已有六年。” “君未期!”容情愤愤道:“你别以为把解药给了我,我就会感谢你!你干嘛拆我的台!” 君未期用手擦下岸边石块上的青苔,凝眸沉思了片刻,头也没回道:“我只是不希望,有人年纪明明比我大,还要装嫩。” “你!”容情堵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好又去为难狄振羽:“就算我年龄比你大好了,可我一黑色眼睛、黑头发的,你一褐色头发、蓝眼睛的……”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你姐姐?” 狄振羽的容貌原本十分合容情口味,这样的男人,放在平日里,她不调笑一二都不会善罢甘休,然而万万想不到,这家伙一上来就叫姐姐!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 “因为,”青年的声音低沉磁性,本是格外好听,此刻却多了几分艰涩:“我的父亲是西戎人。” 容情轻松的神色渐渐收敛了起来,她冷冷盯着狄振羽的脸,打量了片刻,终于在嘴唇上找到了那个女人的影子,禁不住冷笑起来:“你的母亲,叫狄朵儿?” 狄振羽闭了闭眼,点头道:“母亲知道她对不起你,所以一直放不下你……” “闭嘴!”容情暴躁道:“你别在我面前提她!” 事已至此,看容情的反应,如何还不能确认他们确实是同母异父的姐弟?玉少陵原本还看着好戏,这会儿却不禁看得目瞪口呆,只有君未期神情如旧,仍旧执着的盯着这一片溪流边上的石块以及石块上的青苔。 空气里弥漫着诡异的寂静,君未期指尖捻动着碧绿的苔草,放在鼻间轻嗅,这幅态度十分肃正,看得众人不由得屏息凝神。 正午的灼日下,忽然有凝光,一闪。 可是这道光却不是冲着君未期,而是…… 作者有话要说:  叶暇:我一直以为狄振羽他……很老了。 秦之澄:???……我也是。 ☆、难解 而是玉少陵。 漫天而下的剑光仿若一张巨网,要将看好的猎物收入囊中,玉少陵折扇情旋,飞身横扫,那张剑网刹那间就被从中撕裂,而长身玉立的英俊男人足尖轻点枝头,笑意融融:“不知是哪位仁兄,想要取小弟的命也不打声招呼,未免太没有礼貌了吧!” 这话说的好笑,别人是要杀人,又不是和他正面对决,要什么礼貌?狄振羽持刀拦在两个女子身前,面露警惕之色:“玉兄,你小心。” 玉少陵爽朗一笑,将扇子往掌心一拍,俊逸的双眉稍稍一挑,便是神采飞扬自信过人:“哎,玉某别的本事没有,化敌为友的本事倒还可以,只要对方长得没有我英俊……” 萧萧青竹般的身影出现在了几人面前,仪态清冷的青年有一双深邃沉和的眼睛,鼻梁挺拔,眉目修雅,一件简单的青色麻衣穿在他的身上,每一寸都规整干净,正是萧疏轩举,玉山之姿。 青岚帚亚君祖,绿润高枝忆蔡邕。长听南园风雨夜,恐生鳞甲尽为龙。 在场的两人也能称得上是当世俊杰,但是在这个人的面前,玉少陵尤显浮浅,狄振羽则缺份灵慧,皆是少了那么几分味道。 玉少陵恨不得收回之前的那句话,他自信于自己的风采,轻易不肯承认自己比不过别的男人,然而此人一露面,他就明白,这种男人,比他还要讨女孩子的喜欢。 那把写着“风流”二字的折扇破开了剑网,同时却也被凌厉毫不留情的剑气划破,成了一个光秃秃的扇架子,明显又是报废了。 “兄台好武艺,但暗箭伤人,岂非小人行径?” “我原以为,”青年负手,冷眼睥睨:“对上你们,我有不得不使手段的必要,但是如今看来……” 未尽之意,已是分明。这话语间的轻视几乎要拍到玉少陵两人的脸上,就是再好的脾气,也阻止不了心中怒焰腾腾升起。 “是吗?”玉少陵真气一震,手中的扇架皆成粉碎,在尘埃飘落的同时,心,也冷静了下来。 对面站着的是一个强大的敌手,武艺高低尚不可捉摸,但这份心思就已经够让他重视了。 玉少陵早年就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05 武艺大成,以折扇为武器,从未有人敢如此轻视于他,他可不认为对面的人是无知狂妄,相反,他必然也有一身高深的武艺。 极端静默之间,两人身形倏动,清冷之人看似手无寸铁,一招一式之间却化无形为有形,他的每一道真气都寒冽如冰,玉少陵方才不慎受到一击,半数身躯竟全为麻痹! 玉少陵不敢再存侥幸之心,宽大的袖袍里,一只判官笔骤然现形,落到了他的掌心里。 笔落在手,游龙画凤,绘虎描狼,招下风云急走,招招无情! 青年见状,亦不惊慌,他身形盘旋,化风为雨,化云为气,交睫一刻,那两只手便将一场龙争虎斗化成了和风细雨,展现出了惊人的掌控力。 玉少陵在心中暗道了一声“好”,他招法忽变,手中形貌修丽,似铁非铁,似金非金的一只笔使出了绝对的速度,却见青年冷然合掌,一道无形的剑意从掌中,骤然发出! “无剑之境!”玉少陵大惊,他初见此招是叶无暇发出,那时他虽然在叶无暇这一招下轻易落败,但也是因为他对女性存有爱惜之心,未出全力。 然而此刻的这一剑,比叶无暇当初那一招却高明了不知多少倍,他即使出尽全力,也未有可能取胜。 这一剑若无回寰的余地,他只好所有人说再见了。玉少陵面上挂上一抹苦笑,指尖利笔横出,他若必死,也要拉上一个陪葬的人! 青年似看出了他的想法,无形神秘,诡异难测的剑意骤然消散,他侧身后旋,落到了玉少陵身前三丈处,止步,神态冷然:“把君未期交出来,我饶你一命。” 玉少陵眉稍一动,缓缓收回判官笔,笑意难明:“哦?” 君未期仍是专注地看着阳光下呈现碧透光景的青苔,好似全然没有在意他们方才惊天动地,笔走石飞的一幕,也毫不在意玉少陵的回答。 黑色的大袖下,盖着红肿流脓的道道血色伤疤。那双瘦削苍白的手臂上,插满了细小的银针。 狄振羽冷眉一皱,拔刀出鞘,雪亮刀光现世的一刻,玉少陵糅身直上,一笔如刀,刺向青年的面门! “这么美的女人,哪里能说交给你就交给你呢?”说话时,他俊逸隽美的眉眼里,仍是轻佻无谓的笑意。 青年冷冷道:“不识好歹。” 一瞬交眼,战事再起! 而君未期,怔了怔。 她低下头,看着按在她颈上的那把匕首,闭了闭眼,淡淡道:“捉了我,你就一点也不担心……这座城里有多少百姓会因此丧命吗?” 狄振羽听得此言,豁然回眸,看着神情冷酷的红衣女郎,幽蓝的眼珠里烧起怒火:“你!你怎么能?!” 容情嗤笑一声,把按在君未期脖子上的匕首往下压了压:“别人的生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落难的时候……” 雪白的手,轻佻地在君未期下巴上蜻蜓点水地滑动,容情靠近君未期的耳畔,笑意缱绻,呵气如兰。 语气里,却又是说不出的冰冷嘲讽:“可没有你们这样的救世主来帮我啊——” 玉少陵见势不妙,分神之下,又不慎挨了一掌,冰凉的真气打进身体里,在他体内四经百骸不住乱窜,霎时乱了他的真气运转! 气血逆流之势由下直冲而上,玉少陵踉跄着后退几步,跪倒在地。 狄振羽和容情却仍在僵持。 至亲至近之血脉,却是至恨至远之敌者,他手中的刀曾染上过不知多少人的鲜血,在这一刻,却不知道该不该对准这个好不容易找回的亲人! “你若是肯……” “你们这群人,别老是自以为是!”容情冷冷看着他,眼露厌恶:“还有你和你母亲……我真想把身上属于她的那东西,通通还给她!” “走了!”说完,容情不再等他回话,挟持着君未期,几个纵步便消失不见,玉少陵抬眼一看,与他交手的人果然也不见了。 他呛咳着吐出胸腹中堆积的淤血,瞥了一眼狄振羽:“别傻站着了,要失落有的是时间,再不把我扶起来,我就要死了。” * 秦之澄缓缓拔出胸前的弯刀,垂下头看着身体上一个巨大的空洞,至极至美的眼睛里,充斥着不知名的绝望和悲凉。 男人低沉的话还在白蒙蒙的烟雾里回响:“玩弄感情之人,怎么配得到原谅?” “怎么配得到原谅!” “就算不配得到原谅……”她抬起头,眼中流出两行热泪,神情却是极端的冷酷和坚毅:“我也,从来不曾后悔!” 手中弯月般的刀芒划破沉沉天幕,撕开无垠的虚妄! 秦之澄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又低头看了看胸前,这里哪有什么血洞?分明是完好的,刚刚的一切……应该只是个迷阵吧。 好可怕的迷阵,完全勾出了心中深藏的念头,不过叶暇…… 她转过头去,就看到叶暇亦是安然无恙地走了过来,只是那副紧皱着眉的模样,看上去总觉得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你是怎么出来的?”谁曾想,秦之澄还没来得及问,叶暇反倒惊讶了起来:“这种阵法颇为奇特,我想了许久才找出解法。” 秦之澄表情古怪:“你……你就没看到什么奇怪的?” 叶暇诧异道:“没有……”她说着恍然大悟:“我既然知道这是个迷阵,自然不会被她所惑……倒是你,你身陷迷阵,是用蛮力破开的?” 秦之澄不语,叶暇注意到她脸上干涸的两道泪痕,顿时失去了追问的心思。 既然是伤心事,她又怎么好再揭开她的伤疤? “耽误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未期那里怎么样了。” 秦之澄将手指抵在唇边,吹了一声口哨,天际盘旋的海东青便猛然俯冲下来,落到了秦之澄的肩上。 她解下苍鹰腿爪上绑着的圆筒,倒出卷得细长的信笺,展开细读。 这条消息显然不怎么好,秦之澄一见,脸色便沉了下来,叶暇接过她手中的纸条一看,苦笑:“看起来,我们得去魔煞宫闯一闯了。” “这还可以暂缓,他们要的必然不是未期的命。当下最要紧的是,未期不在,淮安的疫症,我们该如何解决?” ☆、质问 叶暇二人得知了君未期被俘走的消息,匆匆赶回淮安县,待她们离去之后,天衍山的山路上,绕出一个锦衣玉饰的人来。 “网,已经布下。”祁杭负手而立,眺望着远处很快消失的两道身影,嘴边勾起一抹温和的笑弧:“现下,就等人上钩了。” * 容情把君未期劈晕,丢进了车厢里,自己也一撩衣摆,跳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车厢的空间不小,萧临深端坐一旁,眼神漠然地看了过来:“祁杭让你做了什么?我记得先前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06 的计划,只是要你跟着大皇子进入淮安县,找机会带出君未期罢了。” 淮安为防疫病扩散,早已封锁,只有宁王才能有权决定出入,因而如果想要混进其中,必然要从大皇子方面下手,祁杭收到宁王出面求医的消息,便顺势布下了这一计。 容情提着沉睡不醒的君未期往边上扔了扔,自己径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落座,懒洋洋道:“还能怎么,要我见机行事,要能杀了宁王……再好不过。” 皇后无所出,宁王虽占了一个长子之位,生母却不过是一个没有背景的低位嫔妃,而敬王生母乃是当今宠爱的贵妃,身世显赫,自然养就了敬王眼高于顶的性子。 在他眼里,未来的至尊之位必要为他所属,因而对这个占了长字却又处处不如他的兄长,自然是个必除的存在。 萧临深怎么会看不透这点,他目光越发冷淡:“宁远侯府这么快就择定了投效的对象……祁杭,打得一手好算盘。” 朝堂上勋贵的影响力就那么一点儿,唯一掌权的勋贵也就只有云沉侯府,然而云沉侯府势力再大,毕竟是由官入候,封的还是个女子,没有世袭的权利,所以不会长久得势。 宁远侯府却看到了勋贵掌权的风光,心想着在这一代帝王的朝堂内,他们确没办法与云沉侯府争锋,那么如果能搏个从龙之功,得了下一任帝王的青眼,也是很好的选择。 贵妃虽不是出身于宁远侯府,然而勋贵之间总有千丝万缕的姻亲关系,她的小姨母正是宁远侯夫人。所以贵妃的年岁和祁杭相差虽远,却是实打实的表姐弟的关系,就是二皇子,也要叫祁杭一声表叔。 很明显,宁远侯府的投效对象,除了二皇子敬王,再不可能有第二人选,而为了表忠心,有个除去效忠之主心头患的大好机会摆在眼前,祁杭又怎么可能不抓住这个机会呢? 容情是实实在在的江湖人,对朝堂之事一知半解,也不怎么感兴趣,马车持续奔驰,君未期的身形在颠簸下有些不稳,她按住君未期的肩头,不耐道:“我不管这个。倒是她,就这么送去魔煞宫了?你要知道,魔煞宫主要真练成了完整的金刚不坏之功,这世上便再无人是他的敌手。” 萧临深却没回答她这个问题,沉吟了片刻,他淡淡道:“那个异邦人三年前就向我打听过你的消息。” “……”容情怔了怔,心思骤然乱了一下,但她毕竟历遍风雨,一颗心早已被打炼的刀枪不入:“那又如何?” “若他当真是你的胞弟。”萧临深神色平静:“你该好好珍惜才是。” 不是每一个弟弟都能做到这个地步。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亲人,狄振羽背井离乡数载,只为打探容情的消息,昔日不过从他口中听到“容情”二字,竟不惜自身安危也要一闯青令山,相较之下,宁王和敬王之间的兄弟相争,就更是可怜又可笑。 然而容情却即刻冷下了脸,心生不虞:“此事与你无干。” 她怎么看都觉得,那双似乎看透了一切的黑沉眼眸里,写满了对她的同情。 “合作一场,”萧临深道:“出于善意提醒你,祁杭对你只有利用之心,唯一的真心人,你却要推开吗?” 容情冷笑:“既是合作关系,你也当知道,交浅言深是大忌。你若真有心,怎么不关心关心那个被你毁了婚约的未婚妻?” 此话说完,容情便察觉到整个车厢的压力骤然沉重起来。 世间男人皆薄幸,她早就已经看透了,饶是萧临深,也逃不过这两个字。 窒息般的沉默在车厢中蔓延,萧临深阖上双目,收敛了外放的真气,漠然道:“既如此,便来谈正事罢。” 容情嗤笑道:“早该如此。” “魔煞宫主的金刚不坏神功练到最后一层,必然要借助外物重锻身躯。”萧临深看了一眼双目紧闭的君未期,她的呼吸非常均匀,看起来仍沉陷的深眠之中:“南疆的复生蛊便有此效,而大成现今能找到复生蛊的人,除了骆天问,再无第二人。” 容情道:“所以魔煞宫便劫走了骆天问,制造出他暂时出游的假象?” 萧临深隐姓埋名在魔煞宫中多年,终于博得了掌权的地位,此刻他若非得了魔煞宫主的信任,就绝无可能知道这样的隐晦。 他点点头,接着道:“只是魔煞宫主结合功法时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出现了全身脓血的征兆。他疑心是骆天问做的手脚,又怀疑是复生蛊的后遗症。” 饶是容情自认冷心冷肺,也不免为这句话中暗含的深意倒吸了一口冷气:“所以他就丧心病狂地拿整个淮安县的百姓试药?但——泸州府才是魔煞宫的势力范围,他怎么会选择晋州?” 萧临深垂了垂眼:“他知道,当今能解除此患的医者,只有骆天问和君家人。但他再无法信任骆天问,那便只有君家人,而君家人身处天机府,他鞭长莫及,不如弄一场大的动静,引出她们。” 而这个虏获君未期的任务,正是由他出面领下。 “至于为什么选择晋州……或许是为了混淆视线,让人无法联系到他身上罢了。”虽然口中这么说,萧临深却也觉得这不够合理,因而面上还有疑虑之色。 容情皱了皱眉,想到这些年萧、祁二人暗中对魔煞宫动的手脚,深感于这两个男人心机算计之可怕的同时,也忍不住讽笑一声:“魔煞宫——嗤!还真是厉害,你和祁杭里应外合那么多年,都没扳倒这个组织,到头来还要利用几个女人……” 三年前,他们就借着叶暇和秦之澄,引出了她们背后的天机府,成功抹灭了青令山、赤水坞的存在,而如今,更是把主意打到了君未期的身上。 萧临深和祁杭费尽心思,怎么可能如了魔煞宫的意?难道还真的劫回君未期,治好魔煞宫主的病症,助他练成金刚不坏神功不成? 她的话里,满满都是嘲讽:“枉你们自诩天纵之才,可笑!你这样得罪了君未期,还指望她帮你们动手脚吗?” “我想,听了这么久,君大夫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了。”萧临深把视线落到沉睡的黑衣女子面上,神情难测:“为了彻底铲除魔煞宫,还请你,给我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 “什么?”容情大惊。 下一秒,君未期便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一双妙目中,却看不出此刻心情的喜怒,只有深深的冷意。 “别的暂且不问,”君未期坐直了身体,哪有一丝深眠的痕迹:“你们要借助天机府的力量,凭什么把叶无暇牵扯进来?” 天下有难,天机府遵从大长公主的遗志,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所以秦之澄立下军令状剿灭赤水坞,所以她出面担起淮安的百姓性命,所以易从舟三年来一直追查前朝余孽的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07 消息,所以玄楚至今仍挂着皇室暗部的训导之职。 但是叶暇,她本来该是自由的,她不应牵扯进这些复杂的政治中。她不属于天机府,无需担起这些职责,只要好好地成为无影剑的传人,就够了。 少年持将无影剑,一剑横绝昆仑巅。 昔年是非分明,肆意飞扬,管不平事,伴豪侠游。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是真心所愿。 她是她们守护的自由,不应该被人利用,成为别人手中的刀,手中的剑,成为别人铲除异己的工具! “想要除去魔煞宫,可以,但随意地伤害别人——”君未期深吸一口气:“我不论你有什么理由,你若有这个本事,自己出面,不必做背后鬼鬼祟祟的小人,让叶无暇替你担这份风险。” “我方才观你动手,你所用的就是当初留在她体内的霜凝之气,这真力既能化解戚寒风的功力,想必也是你有意为之。可见你的武功正是金刚不坏神功的克星,你有这份能力,不自己动手,却三番两次利用一个无辜之人,何其可悲!” 萧临深霍然抬眸,眉眼含霜。 君未期却尤觉不够,一口气说了下去:“纵使是这回,当着他们的面把我劫走,又刻意留下魔煞宫的痕迹,难道不是想再将她们引到魔煞宫……成为你杀魔煞宫主的助力和挡箭牌?” 作者有话要说:  脑阔疼…… ☆、一闯 回到淮安的时候,狄振羽正拄刀立在廊下,幽蓝色的眼睛一片空茫,秦之澄皱了皱眉,走上前去:“到底怎么回事?” “抱歉。”他知道君未期对这座城市里患病百姓的重要性,可是还是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劫走了,而且劫走她的人……还是他的亲人。 秦之澄沉默片刻:“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最要紧的是解决当下的问题。” 房内,叶暇双手抱臂,斜睨着躺在榻上的玉少陵:“没保护好未期,躺的倒是舒坦。” 风流的浪子露出一脸苦色,叹息道:“这也是没办法,谁让玉某武艺平平……”他话还没说完,叶暇就粗暴地打断:“我也不管你是怎么败在人家手下的,我想知道的是,当时发生的一切事情。” 玉少陵“啧”了一声,将事情经过悉数告知,便见叶暇皱着眉头将真气探入他的经脉:“果然是那个家伙。” 他体内残存的霜寒之气,和当初留在叶暇身上的那一道别无二致,这等功法甚是罕见,和相思门的路数有些相像,但本质上又截然不同。 一者是以玄冰真气破坏人身肺腑,另一则是暗含自然之力,能与至炎真气相互抵消,却不伤人体内分毫。 但体内若无至炎真气——如玉少陵这般,寒霜之气长留在体内,不仅阻碍真气运转,要化解也是难事。 发现玉少陵体内那道不可忽视的霜寒之气,再观察男人眉心凝滞的乌青之色,叶暇毫无半分迟疑,将那道寒霜之气纳入己身。 “呼……”他长喘了口气,不一会儿就神态轻松地从榻上跳了下来:“我猜的果然没错,那人的武功路数和你极为相似,但他的剑境却比你还要高明。” 叶暇沉吟道:“无剑之境?” 她思索间,秦之澄踏步走了进来,向叶暇了解完经过,淡淡道:“我去找宁王殿下,问问看他有什么打算。” 玉少陵见过天下美色的一双眼睛,一落在秦之澄身上,也像黏住了似的,再也拔不下来:“这位……” 就知道会是这种反应,叶暇一圈砸在玉少陵脑门上,直把他敲得眼冒金星:“叶无暇,你!你未免太过分!” 秦之澄抽了抽嘴角,摇摇头离开,叶暇收回手,不以为意地瞥他一眼:“插科打诨也过了,我且问你,未期和你待在一起那么多天,她就没有多留一手准备吗?以她谨慎的性子,绝不会什么都没有留下。” 叶暇说的是正事,玉少陵脸色便恢复了正经,他隔空一探,桌上放着的一只锦囊便落入掌心里:“她在湖边看了许久。” 他倒出囊中放着的幽绿青苔:“若是不出意外,这应当是她药方上的最后一味药,而她先前的诊断均有记录,只要再试一试这方药是否可行,也许就能得出真正的解方。” 叶暇接过玉少陵递来的锦囊,却没有一点放松之色:“但是……谁来试药呢?万一这解方不能成功,只怕引起百姓的动乱。” “这……” 玉少陵想起每个深夜里隔窗望去,灯火下撑着疲惫,配药诊脉的医者。 君未期肩上担负着百姓的期望,她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如果他猜测错了她的意思,那所有的努力就将全功尽弃。 而无法得到根治的百姓若是丧失性命,可不会管君未期之前做了多大的努力,他们只会把一切恶果迁怒到她的头上。 “这个决定……”他闭了闭眼,正要坚定这份回答,却见凤夕归从廊下缓步行来,目色平静:“试药之事,由我来吧。” * 宁王的决定很果决,事已至此,也只能赌一把了,君未期的解方若是没有效果,其他大夫也不可能会有别的办法,否则也不会僵持了这么多天,也没个头绪。 “只是在凤少侠治疗期间内,我们也必须另想办法,救回君大夫。” 难得宁王是个不看重美色的人,秦之澄这等样貌站在他面前,他也毫无失态,予以平常对待:“表妹,本王知道你的本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输于皇姑祖母,何况你和君大夫又是至交好友,想来也不会袖手旁观。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了。” 秦之澄欣然应允,临出发时本该留下的叶暇却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我去就算了,你跟着做什么?” 叶暇叹气:“你们这也太排外了吧,把我留在这里我怎么放心得下?魔煞宫主怎么说也是个老怪物,咱们人多力量才大嘛。” 这种辩论秦之澄向来是争不过叶暇的,只好冷冷瞪了这不省事的家伙一眼算作罢。 昔日的青令山不复四煞时的光景,但寻常百姓畏惧于魔头的余威,轻易不敢进山,天机府的暗桩听从秦之澄指令,早已埋伏在山间,只待府主前来。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几个人,熟门熟路地上了山。 “如今想来,那分为四块的令钥,合而为一,就能彻底打开魔煞宫的第一道门。” 顺着昔日魔蛇的住址一路向下走,机关密道逃不过叶暇的眼睛,她放轻了脚步,一步一掠,直到落下的空响不同于他处,方才止住脚步,回首道:“阿澄,想必你已带在身上。” 秦之澄点头应了声“是”,她们的默契向来无需多言,叶暇瞥过她手中零散的四块令钥,指尖飞速的掐算。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08 “乾一。” 秦之澄找准位置,咔哒一声按下。 “坤八。” “离三。” “坎六。” 昏暗阴沉的地道里,伴随着令钥镶嵌进锁孔的声音,一声巨响轰隆,地面的八卦阵图旋转,自阴阳二道一分为二,叶暇飞速后掠,险险稳住身形。 秦之澄关切道:“可有大碍?” 叶暇摇头:“我没事,第一道门简单,只是担心沿途会有什么机关,而从第二道门开始,就应当有魔煞宫之人镇守了,别无他法,只能硬闯。” 她们都明白这一趟的风险,魔煞宫由来已久,那里是她们能轻易撼动的?当先的首要目标是救出君未期,若能全身而退则是更好。 若不能,也要尽全力而为。 天机府的暗卫分为两批,一批留在出口等候接应,另一批则紧紧跟随着秦之澄,寡言少语,神情坚毅。 众人步下地道,眼前豁然开朗,笔直的大道蔓延,尽头竟是一座雄伟恢弘的地宫! “无暇,届时请你带人拖住外围之人,我乘势进宫,去找未期。”不等叶暇开口,秦之澄便把最艰难的任务揽在了身上:“此时非彼时,你知道《连城诀》的特殊。” 狄振羽沉默了一路,此时终于开口:“我去找她,你们留在外面。” 秦之澄皱眉与他对视,她瞒了他三年自己的真实身份,直到今次临走之时,他才从宁王处得知她是大长公主的后人。 大长公主在大成万众敬仰,然而对于西戎、北狄、南疆来说,则是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的存在,秦之澄做好了与他情断义绝的准备,却没想到他还愿意为她……挡下这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刀光剑影。 但是恐怕此事以后,就是咫尺天涯再难相见了。 她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多谢,但是——” 狄振羽握紧了手中的弯刀:“没什么但是的,容情是我的亲人,她犯的错,应该我来替她弥补。” 叶暇冷眼看了一会儿,抱着手臂淡淡道:“哦,那她欠我的钱你先还了再说。” 秦之澄:“……” 狄振羽:“……” 原本凝重的氛围被叶暇这一句话打破,秦之澄心知叶暇是有意开解,心中也不禁释然了几分:“就这么说定了,你们两个在外面等我,我会把未期安然无恙地带出来的。” 说话间,重重守备已将几人抵御在外:“何人敢闯魔煞宫?” “擅闯者,杀!” 当先黑衣人令旗挥下,成百上千的武者便蜂拥而上,声声威吓震天。 叶暇剑指一凝,身后无影瞬时飞掠而起,在空中盘旋辗转,一个照面,便收揽了数条性命! “走!”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一抹红云飞度关山,叶暇抽剑回手,狄振羽横刀挡关,悍威之势席卷,扬起遍地沉沙。 “不管你之后有什么决定。”叶暇道:“此刻如果保护不好她,我将一辈子看不起你。” 凶戾冰冷的刀锋过处,毫无生机,幽蓝如火的瞳眸里闪着嗜杀二字,狄振羽卷风扫雨,一开一合间威势无匹:“我此一生,绝不会伤害她。” “好!” 叶暇剑指横抹,指尖上的血迹在无影剑身上一闪,转瞬而逝。 以血祭剑,剑意愈冷,杀意越浓! “天机府中人,从我号令,今日若等不到你们的主人,此战不死、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  过度章写的好辛苦…… ☆、保证 彼时宫外杀声震天,而深深宫墙内,人人皆屏息凝神。 这座恢弘宫殿的主人,服用了君未期制出的解方之后,就开始闭关至今,密室里没有一丝动静,来往守卫巡视的脚步声亦微不可闻。 这一处神秘而又令江湖中人畏惧的所在,几乎汇集了所有邪道巅峰的强者,尤其是越往内深入,就越感压力深重。 驼背的平凡青年缓步走入,一双漆黑的眼睛精光内敛,周身真气隐于无形,来往之人无不俯首示意:“魔蛇大人。” 青年恍若未闻,眼神漠然地从齐刷刷低的齐整的头颅上划过,忽然道:“无影剑等人来犯,你们留部分人守在此处,其余人等,皆外出抗敌。” “是。” 人潮汹涌退下,密室旁的两个人影却还直挺挺地守在殿外,这两人是魔煞宫主的心腹,只听从他一人命令。他们二人的反应在萧临深预料之中,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反而点头致意,淡淡道:“二位辛苦。” 左侧面庞赤红的持斧大汉重重哼了一声,不予理会。他面上一颗黑痣长得极不是地方,自小受人嘲笑,终有一日奋起连杀了十个嘲笑他的孩童,屠了整个村落,入江湖后更是显露了残暴的心性,一旦有人在他面前露出笑容,他就要把人杀死,所以人送其一个外号,“斩笑罗刹”。 右侧的人似鬼非鬼,瘦的堪比竹竿,手里却拎着一把弯弯的镰刀,刀柄上串了一条冷森森的玄铁链,链子缠绕在只剩骨架子的手臂上,轻易离不得手。这人来历神秘,无人知道他的背景,只根据他的形貌,送了他“枯骨刀”的名头。 枯骨刀笑了笑,他那瘦的看不出容貌的脸上,任何表情都只能让人想到四个字:鬼气森森。 “驼背佬,你把人都支出去了,谁来保护咱们宫主呢?” 他的嗓音也给人一种可怕的感觉,总让人想到戏台上,演十八层地狱里勾魂的黑白无常的角色:“你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压力陡然重了起来,萧临深明白,他的表现若有一点不妥,下一刻迎接他的将是这两人手中最锋利的武器。 在二人压抑的杀意之下,那张掩去了容貌的面具是他最好的保护,萧临深冷静地回视这两个恐怖的邪道高手:“无影剑与魔煞宫仇深似海,若能趁这个机会将之斩落,宫主定会十分满意。” 斩笑罗刹瓮声道:“驼背佬,你要是敢阳奉阴违,就别怪咱们不留旧情了!” 萧临深垂下眼睑,敛去了眼中翻涌的冷意:“不敢……宫主闭关时日已久,想必快要出关了。” * 主殿的偏室内,君未期端坐在书案边,神色沉静地翻动着一本医书。 容情来回踱了几步,见她这样悠闲自在,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股无名火:“外面战得这么激烈,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魔煞宫中高手如云——一个不慎,她们就可能死在这个地方!” “这不正是你们算计的结果吗?”君未期翻过一张书页,目色微凉,饶是得知了叶暇等人闯宫的消息,她仍坐得端端正正,连脊背都挺得笔直。 她一句话命中真相,容情脸色变了几变,却还是忍不住咬牙:“就算、就算是这样,她们可是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09 为你而来!她们为了救你,不惜任何危险,也不顾自己的性命,你这个正主……就一点感动都没有吗?” 君未期淡淡道:“只要她们还有一口气在,天下间,就没有我救不活的人。” 话语落下的同时,她阖上了书页,将书放回了书架上,另抽了一本。扬手间宽大的黑色袖袍落下,露出一双纤细雪白、润泽无瑕的手臂。 淮安县时留下的疫症征兆,竟全然消失了! 容情心情复杂极了,她盯着君未期那张清冷的脸,张了张嘴,却见那一双黑白分明,独属于医者的冷静双眼里,有着连她也看不懂的情绪。 “若她们死了……” “你们所有人的命,留之何用?” 被这一语所激,容情惊得连连倒退几步,她的眼眸里流露出自己未曾察觉的歆羡和触动,所有讽刺的话吞在肚子里,吐不出半个字。 君未期是医者,她没有高深的武功,然而若有人敢小看她,必将付出沉重的代价。 叶暇她们若是真的死在了这里,她就要所有人为她们陪葬! 不知为何,容情忽觉心底升起了一阵浓重的悲凉。 她自小有记忆起,就是在青楼里奴颜婢膝,迎来往送,一旦有所反抗,就是无穷无尽的鞭打和折磨。 自十四岁挂牌接客开始,那些令人作呕的气息、那些令人绝望的触碰,无一不缠绕在她心头,这些阴影让她夜夜梦魇,无一刻能得安稳,无一刻能睡个好觉。 即使是这一手或许可以令她骄傲的无情针法,也是她从一位客人那里,用尊严和身体换来的。 她这一生,什么都要靠着自己挣,什么都要靠着自己算计,从来没有人能把她放在心上,没有人能为了她出生入死一回。 “你们……”她的语气有些艰涩:“你们这样很好、很好。”她说到后来,语气几乎有些颤抖:“真是,太好了啊……” 君未期从她的反应里似乎领会到什么,闭了闭眼,体恤般的无言。 这世间,有人生来享尽荣华富贵,被所有人宠爱,一生幸福无忧;也有人挣扎于淤泥间,只为博得一条生路,只为了从此看他人时,不再需要仰望。 容情深吸一口气,平复了眼眶中汹涌的热意,笃定道:“外头都是守卫,只等魔煞宫主出关,再定下你的生死。他若安然无恙,你生,他若疫症未解,你死。” 君未期睁开眼睛,静静地等她的后话,容情却撇过头,没再看她:“你就算有通神的医术,没有任何药材在身边,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宫主要杀你,你也逃不过。” “她们的生死,我不敢保证,但我在这里,就不会让你死。” 君未期沉默了片刻,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波澜:“你的针法和我半斤八两,谈什么保证我的生死?” 一腔好意付之东流,容情自觉白费心意,便忍不住自嘲一笑,神色冷冷道:“也对,像你们这样的人,必然是看不上我的。” 君未期抚平医书上的褶皱,又慢慢站了起来,她脚步一动,脚上锁着的铁链便哗然作响:“所以,保证你自己不死在这里,就够了。” 容情怔了怔,这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嘴唇嗫嚅了一会儿,眸光微微动了一下,也不想说话了。 谁知道这家伙还会不会说一半留一半,让她误会! * 魔煞宫外,叶暇抹了一把脸上溅上的血液,笑得张狂:“痛快,诸位再来,为我祭剑如何?”话音落下,无影剑气大盛,剑身在手中不住嗡鸣,竟有不受控制直冲云霄之状! 天机府中带来的皆是精锐,但黑衣人仿佛不知疲倦,倒了一波又涌来一波,纵使他们都是精英,也在连番的车轮战下,露出了疲态。 狄振羽反手拔出嵌在敌人身体里的弯刀,这把刀是他从故乡带来,是他那骁勇善战的父亲赠与的。 “吾儿,为父赐你宝刀,你要善待这把刀,让它饮满大成之人的鲜血!” 如今他这把刀,的确是饮满了大成之人的鲜血——只不过,不是因两邦之间的战争,而是为了守护一个,一直放在心头,他却始终没有表露过爱意的女人。 刀锋已钝,守护之心却未减,异邦的俊美男子褐发狂舞,手中神力不歇,刀光尽处,是无限蔓延的血色。 “阿羽,为娘这一生,始终对不起一个人……”母亲临终前那双睁大的双眼,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狄振羽幽蓝色的眼睛里闪过浓浓的伤痛:“我对不起你的姐姐,她一个人孤苦伶仃,一定……一定吃了很多苦……” “你要找到她、保护她、照顾她,给她找个好的归宿……让她幸福一生……” “答应、答应娘好吗?” 仰天一声长啸,高大的异邦人挥舞着手中沉重宽大的弯刀,刀刀落下,非死无还! 叶暇将一身真气皆尽灌注在剑身,这把伴随她二十年之久的无影剑竟有承受不住之态,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痕,悄然出现在近乎透明的剑身上。 心有所感,秦之澄处却还没有任何动静,叶暇闭眼一瞬,决意破釜沉舟,她合剑于手,步生风云,一转之下,风云疾走! “无数杨花——过无影!” 刹那间微光四起,无数几不可见的波澜涌动,剑气自四面八方飘洒,落于恢弘的地宫宫墙外。 血气彪射,许多人尚未察觉剑气源自何方,便已消湮了生息。 而叶暇一招克敌之效显著,一身真气却几乎有溃散之兆! 但纵是此刻,秦之澄和君未期也还没出来。 叶暇咬着牙,沉沉喘了几口气,勉力站起,横剑一指:“还有谁?来祭我剑?”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突然觉得我的姑娘们都很好,竟然不想写感情戏了…… 古远泽:面无表情.jpg。 ☆、援手 就在叶暇等人奋力抗敌时,魔煞宫最中心的密室大门缓缓打开,传闻中神秘嗜血的魔煞宫主带着厚重的獠牙面具,一步一步,走向了恭敬垂首的三人。 年近花甲,他的头发里已经夹杂了为数可观的银丝,但老者身形高大,周身真气亦内敛到了极致,竟有返璞归真之兆,萧临深心中一惊,然而多年间客生涯,他早已能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地炉火纯青。 但还是免不了失望——君未期在药里动的手脚,难道对他真的没有造成一点伤害? 心念电转,面上却没有半分表露,萧临深平静道:“恭喜宫主出关,神功大成。” 面具后传来一声威严的应声,魔煞宫主甫一出关,便毫不迟疑地向关押君未期的偏殿走去,萧临深掩下心中的不安:“宫主,既然君未期的药已有成效,是否……” 要放了她?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10 “魔蛇。”威严低沉的嗓音似惊雷,炸响在他的耳畔,萧临深周身运转的真力一滞,脑中骤然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魔煞宫主向来独断专行,说一不二,最不喜旁人干涉他的决定,萧临深知道,这一声也只是他给他的一个教训——看他安然无恙地出来,想必是已经导正了练功的偏差,甚至已达到了传说中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境界,时机未至,计划好的种种行动也不得不搁置了。 面对这样的魔煞宫主,他们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取胜的机会,君未期仍在宫内,魔煞宫主想要她的性命易如反掌,他若是要保下她,身份必然暴露,多年的苦心经营恐怕就要毁于一旦。 一路无言,宽大的袖袍下,无人注意之处,萧临深收紧了拳头,心中浮现出一双春水般的眼眸,和笑若春山的容颜。 若是她在这里,只怕拼却性命,也不会让她们伤到一根头发。 “宫主。” 来回巡视的守卫一见来人,便恭敬地打开了偏殿的门,门里两个妙龄丽人一站一坐,神情甚是悠闲,完全看不出其中一个正在被关押。 容情在风尘里摸爬打滚了十来年,惯将心思藏在妩媚的笑脸后,虽然惊讶于魔煞宫主成功出关,却也及时收敛了自己的神情,退居一隅。 毕竟明面上,她也是魔煞宫旗下的一员,只要没有暴露身份,就不会有人特意注意她。 “看起来我的解方已有成效。”君未期抬眼,缓缓站起身,向前几步,脚下的玄铁锁链发出响动:“那么阁下可否履行承诺,放我离开?” “离开?”老者意味深长地吐出这两个字,目光锐冷如鹰隼,令人不适,寻常者轻易不敢在这样的目光下维持镇静,君未期却神情淡然,目光坚定。 “好胆色。”老者眼里浮起激赏,转瞬却是浓烈的杀意:“可惜,留你不得!” 容情悚然一惊。 话音落下,不必他动手,斩笑罗刹与枯骨刀身形瞬动,巨斧与鬼镰携悍风劈下,君未期面不改色,指尖却微微颤了一下。 习惯性带在身上的金针早已被搜走,她现在找遍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任何可以御敌的武器,之所以能保持这样的平静,只不过是对叶暇她们信任撑持罢了。 如果逃不过,也是命数,她相信留下的东西能够挽留淮安县百姓的姓名,她也相信若她死了,一定会有人替她报仇——简而言之,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人世能走这么一遭,遇到三两知己,把酒言欢,相依相伴,总是不亏。 “慢着!” 银光倏然闪动,牛毛般的银针看似一折即断,实则轻易动人心魄,直击命门。容情知道只要她闭上眼睛合起嘴巴,就能躲在一边逃过一劫,可是她才刚刚给出了承诺,怎么能什么都不做? 她的动作比想法来得更快,“慢着”两个字还没说完,指尖的银针就已经射了出去,险而又险地阻拦下了两道夺命的招式,魔煞宫主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语调上扬。 下一刻,斩笑罗刹的巨斧就已经对准了容情,红衣女郎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勉强微笑道:“宫主,她既然已经治好了您……” 接下来的话,湮灭在老者残酷无情的眼神里,女郎身前魁梧强壮的大汉轻蔑一笑:“敢违宫主之令者,斩。” 一言不合,就要下杀手!容情虽说早已见识到了魔煞宫毫无人性的规则铁令,却从未想到这铁令有朝一日会运用到自己身上,求情的话尚未说出口,她就和君未期受到了同等的待遇—— 那就是,死! “你……”君未期没想到这家伙还真傻傻的撞上去了,明明先前她已经警告过她,可是她还是没能听进去。 真是傻,逞什么强?她本来也不喜欢她,即使是现在,也看不上这家伙的傻里傻气的脑袋,她自己乖觉地缩着不就好了,干嘛当出头鸟? 来不及想太多,夺命的杀招又至眼前,一直站在魔煞宫主身后的驼背人,突然直起了弯着的背脊。 一瞬间气势变换,被疾风吹倒的竹竿重回傲岸之态,萧萧青竹般的青年眼神沉而冷,先时一直隐而不发的剑招顷刻间爆发。 隐忍多年的怒与恨,仿若洪水开闸,一泻千里,将两岸生灵席卷,毫不留情。无剑在手,心剑却发! “终于忍不住了啊。” 老者听不出喜怒地喟叹了一声,萧临深即将袭至他后心的剑路倏改,扫向了那要夺取两双性命的刽刀。 寒霜之气落于身上,斩笑罗刹提斧的手竟然不受控制的僵住,容情乘此机会一针奇发,断去他流转真气的一道紧要穴窍。他们这边是其次,枯骨刀却直面攻击,对上了无剑之剑。 好奇的剑!好可怕的剑! 出其不意之下,两人一时为萧临深所制,但他们的武斗经验何等老道?萧临深一击得手,再与他们对上便只堪堪维持下风,但他也为君未期二人博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一直冷眼旁观的魔煞宫主似是看腻了这场好戏,也不见他如何运使诏书,一双显得老态,却足够宽大有力的手掌随意一抬,就向君未期拍下! 他的目标很明确,只要君未期——死。 明明看起来如此缓慢又如此平淡的一掌,君未期却觉心头一沉。 她曾登上燕州府最荒凉陡峭的关山,为摘采一株罕世药材险些落下悬崖;也曾踏过冰雕雪铸的极北大地,三天三夜的孤身独行险些死在无人所知的角落。 可是再没有哪一次,让她觉得如此接近死亡,那一掌压下,几乎有毁天灭地之感,一掌巨力撼动八荒,一瞬间山河崩裂,天地焚毁。 她以为自己对生死早已释然,此刻竟然觉得微微遗憾,模糊的视线中,一抹红影飘到身前—— 那……是容情?还是秦之澄? 或者说都是,又都不是。 * 一线生死,一线险关。 君未期一干人面临生死一线,叶暇这里亦是重重杀机,一招克敌之后,来势不减反增,这群人仿佛已被抽取了所有神智,最后留下的一个念头就是杀。 激战中,只能见得天机府中人渐渐倒下,叶暇执剑的手几乎要开始颤抖,无影剑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无力和挫败,也开始发出凄厉的嗡鸣。 “你……”狄振羽冷不防受了她一掌,被震出圈外,来不及计较,想要勉力回到战圈,再助叶暇一臂之力。 可是他手中的弯刀,已经卷刃。 “不能都死在这里!”叶暇哈哈一笑,抽剑时顺势抹去了唇际的血线:“滚去找援军吧!” “不可能!”狄振羽目眦欲裂,这不过是她的说辞,即使真找到了,回来还能为她们做什么,收尸吗? 那还有什么意义! 魔煞宫早有准备,这一局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11 根本就是圈套,一个明晃晃告知了她们的圈套,而更可叹的是,她们即使知道这是个圈套,也还是要往下跳。 “我不会走,就算死在这里,也不错。” 将刀扔远,狄振羽心坚意绝,纵是赤手空拳,也要回护,慨然赴死之际,一道平日里听着欠扁,此刻却有如天籁一般的笑音响起。 “叶无暇啊叶无暇,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玉面浪子合扇、撩袍,身姿修逸,优雅自然地抽出了形制奇特的判官笔,又不知打哪找出一把弯刀,扔给了狄振羽:“狄兄,看见我是不是很高兴?” 叶暇横剑一刺,乘着空隙,回了一句嘴:“你一个人顶屁用!” 玉少陵哈哈大笑道:“那你可要打脸了!” 仿佛是为了响应玉少陵的话,一道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由远而近,依次传来。 “叶姑娘!飞星剑还二位救命之恩!” “叶姑娘!纤云刀也来助你!” “叶姑娘……” 叶暇怔了怔,这些人……是昔日青令山,被他们救出来的人? 但好像还不止—— “叶姑娘,我来对你说一声迟来的抱歉。”血红衣袍的俊秀青年缓步走近,经行处,流血漂橹。 “还有,多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今天,哦不你们看到的时候应该是昨天了……生日浪的太厉害,所以更新就这么晚了…… 好困,暴风哭泣。 ☆、突变 江黯生!竟然是他! 叶暇惊讶之下,亦来不及感慨,就见青衫动如碧波,流水般掠过的女子眉眼间稍露锋芒:“叶姑娘!碧水山庄特来相助!” “多谢!” 有了江黯生一干人的支援,叶暇压力顿减,她无暇顾及纷乱的思绪,随意一颔首,剑过人无影,身形顺势脱离,云生风行步几折之下,已离战圈三尺远。 秦之澄等人还困陷在宫内,叶暇并未迟疑,告罪一声,翩然飞度重重宫墙,决意一探究竟。 狄振羽不甘其后,璇步一踏,身影也随之而去,玉少陵来不及抱怨,就陷入了围困之中。 “这英雄救美的任务,总是轮不到我身上。”执笔无情,写就一句死字诀,玉面郎君仍有心思自嘲:“老天爷呀老天爷,叶暇这个人是你专门找来克我的吧。” 打斗间隙,玉少陵斜斜一瞥江黯生,那俊秀的血衣青年仪态优雅,下手却十足狠辣,只为杀人而来。 凤夕归犹豫良久,还是传信给了江黯生,这是他解开心结的大好机会,江黯生沉湎于过去的无能和伤痛,走火入魔经脉逆行已有三年,神智难有清晰的时刻,只有提到昔日之事时,心思方才能清明一二。 解铃还需系铃人,他亏欠温静姝良多,而故人已死,他无从还起,只能将这之悉数弥补给叶无暇。 静姝,你在天之灵,一定希望我能替你保护好你的叶姐姐吧。 垂眼处,一片血红;抬剑时,死气肆意——失却了温静姝的江黯生,只是一把杀人的利器,但这把杀人的利器,只为保护一株此生不可能再见到的茉莉花出鞘。 * 红衣翻飞,容情眼见君未期就要死在魔煞宫主一掌下,心中浮起的竟然叶暇那双通红的眼睛。 君未期死了,必然会有人为她伤心吧……而她,就不必有这个顾虑了。 身体依旧行动地比想法更快,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挡在了君未期身前,面临着这绝杀一掌。 但反应快的不只是她一个,一张令她看了就讨厌的脸倏然出现,秦之澄掌中弯刀月轮转动,夺去半室光辉,蝉翼般薄细的刀身陷入两人对峙的间隙,卸去了七分力道。 然余下三分仍加诸在容情身上,虽不致死,却几乎要了她半条命,她砰的一声倒飞出去,索性还有君未期拦在身后,做了个肉垫子。 余劲震荡,秦之澄一刀力挽狂澜,自身脏腑却似被人任意搅动,痛不可遏,她刀势一收,勉强站稳,眼中已现绝望之色。 魔煞宫主的实力当真如此厉害,甚至远超过她们当初预料,只不过一招而已,竟逼得她伤重至此,何等可怕! “又来了一人?”虽是疑问的一句话,老者语气却十分淡然,他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女子的脸颊,语气有些莫测:“秦家后人?” 秦之澄忍住喉头涌起的血气,不答,魔煞宫主也不以为意,世上能长成这幅样貌的女子罕见,秦家人的相貌天生受老天偏爱,了解的人十有八九能猜到她的来历。 他看过一眼,便再未投入过多关注,到了他这个境界,美色已是唾手可得,他并没有将自己的敌人收入帐中的爱好,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取君未期的命。 能解他体内的隐患,自然也有可能破解他体内神功的行迹,他既然功力大成,这世上便再无人能取他性命,除了对他的身体状况最为了解的君未期,谁也看不破他的弱点。 杀了君未期,这弱点也将不复存在了。 他无视秦之澄的攻击,一意杀向君未期,容情到底还存有几分意识,见状不由爆了几句粗口,银针直迫,却见那针在距离老者半寸的位置,骤然停在了半空,再也不能进入分毫! 他的真气已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根本察觉不出一个弱点! 魔煞宫主显然是被他眼中这个一而再、再而三破坏他计划的蝼蚁感到十分不耐,一招未还,掌心倏忽间转向,意在先取容情性命。 这几招说来迟缓,却不过在顷刻之间,容情松了一口气,与秦之澄凝眼相照,眼中流露出坚决—— 还不快乘着这个机会,带君未期走! 秦之澄捉刀的手,骤然一颤。 走? 这自然是个大好机会,君未期会被抓,她们会陷入死境,说到底还是容情的缘故,既然容情愿意牺牲自己,她何不顺水推舟,以免将众人的性命折在这里? 可是她们一走了之,容情必然会死在这里,不说狄振羽会如何想,即使是她自己,余生又怎么能够安心自在? 可是……不只是她自己,她还要考虑君未期!片刻时间,她脑海里已转过千百个念头,在与君未期双眼对上的刹那,她身形倏动,连城诀运行到极致,一刀纳月,光轮四散! “你!”容情气的眼睛都红了:“秦之澄!你真是蠢到家了!” 还不乘这个机会快跑?她和她有什么干系,值当她这样留下来? 秦之澄却丝毫不曾理会,留下来不仅是因为容情的命,她的目的不只有君未期,还要担上魔煞宫主的命,即使杀不了他,也绝不能无功而返。 连和他一战的决心都没有,她又如何能面对那些奉她为主的天机府中人?难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12 道她要告诉他们,你们的主人是个面对强敌,连刀也不敢举的胆小鬼? 如果永远都这么无力,那和三年前有什么分别?她这么久以来的努力,又算得了什么! 弯刀动如行月,飞度千山,映射万水,惊动人心波澜。 这一刀,至极、至美,妙入毫颠,秦之澄此刻心无旁骛,脑海中唯剩下一个念头——《连城诀》之功,号称能破天下万法,是万法克星,她身为武者,能习得这等高妙的功法,若面对敌人的勇气都没有,岂不可笑! 金刚不坏?她不试一试,怎知不能破得了这幅金刚之躯? 这把美到极致的弯刀,握在同样美到极致的人手中,相得益彰。老者纵使不为这美色所惑,然对上这份美丽,竟也不免留了半分手! 就是此刻,秦之澄一刀横斩,刀光携裹连城之力,竟有抵消之感,魔煞宫主目色一变,再也不能维持淡然的态度。 他心中杀意肆虐,原已留了半分,见此却忍不住提起另一掌,重重拍下! “轰”的一声,秦之澄口吐朱红,血迹铺满地面,她站立不稳,余下劲风狂涌,激得她头晕目眩,脑中一片空白。 “阿澄!”君未期方走出几步,却被脚下的铁链绊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倒下。 容情及时接住了晕厥的秦之澄,可惜魔煞宫主步步紧逼,只要他再来一招,这两人都将立刻魂归西天。 君未期面色隐忧——她明明已经算计好,怎么会丝毫没有效果?她当然不可能不动手脚,只是为防他起疑,药力不足。秦之澄那一刀连城,却正好弥补了药力的不足,魔煞宫主怎会毫无反应? 就在此时,叶暇破窗而入,手中长剑直逼老者后心,无形剑气纵横,似要将整座宫殿撕裂。 老者冷冷一笑:“雕虫小技。” 他甚至没有回过头看一看,只不过反手一捏,就已将近乎无形的剑迹掌控,剑尖夹在粗糙的两只手指之间,竟然叶暇撼动不了半分。 “咔擦”一声,叶暇霍然抬眼,却眼睁睁见着这把伴随她多年的剑,碎裂、落地! “怎么会……” 来不及思考太多,接二连三的攻击已至,叶暇本已显疲态,此刻却不得不耗尽心神来应付强敌,她的武功路数不是强攻,总要伺机而动,云生风行步一出,步步诡谲,老者阖上眼,欲以真力探知她的踪迹。 “咳!”萧临深侧身枯骨刀夺命一刀,躲过了关键命门,却免不了被划下一道刀口,他勉强分出心力关注叶暇此处的战局,咬牙道:“有无……相生。” 话音落下瞬间,叶暇与老者同时动了! 一者凝剑指,翻转风雨;一者持浩掌,势撼九霄。 招式相抗,魔煞宫主身形一滞,体内真气骤然翻转,原本坚不可摧的真气眨眼间消退无形,衣下血丝遍布,如蛛网爬丝,将他整个肌肤分成千万个碎片。 “不!不可能!” 感受到体内的变化,剧烈刺激之下,老者神态狂乱,竟顾不得叶暇二招又至,生生受了她一指无形剑气,他拼命运转功力,却发觉无论如何也再回不到之前无坚不摧的状态! “不可能——啊!” 浩瀚真气爆发,叶暇闪避之际,老者已然逃离,她哪里能放过这个机会,足尖一点亦追了上去。 她未曾料到那一指竟有如此效力,刚追出去,却见主殿中浓烟弥漫,不消片刻便有火势冲天而起,混乱的烟尘纷飞,她极力稳住身形,隐隐约约听见殿内传来的疯狂呼号—— “我的金刚不坏神功,我练成了金刚不坏神功……”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过招的时候总是想到剪刀石头布……我是不是疯了…… ☆、你走 江湖一代枭主,自焚于火海,这是众人始料未及之事。 蛰伏在老者体内的药力在秦之澄与叶暇接二连三的催发下,将其一生神功全然瓦解,这使他大受刺激,但谁也没有想到他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选择自戕,落得如此下场。 狄振羽来晚一步,照眼便是伤重垂死的秦之澄与奄奄一息的容情,这两个在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女子,险些就要与他天人永隔,这令他由心生起一阵浓浓的后怕。 “阿澄……”他扶起长姊,把她怀中面色苍白的女郎接在手中,竟未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开始颤抖,斩笑罗刹与枯骨刀自见主人自焚,便心知不好,再也不肯与萧临深缠斗,化攻为守,招招皆是欲寻逃脱之机。 狄振羽正在怒极之下,罪魁祸首逃脱,这两个帮凶却还在原地,焉能放过,手中弯刀虽不趁手,却发挥了十二分的实力,怒火携裹着浓烈的杀意,一刀斩下,风云色变。 斩笑罗刹首当其冲,他自负力大无穷,手中巨斧舞得虎虎生风,然对上这一把劣质的刀,却只觉泰山倾塌,轰隆隆将他葬下。 天生的神力…… 听说西戎十二异族,其中一族的信仰为鹰中的强者,海东青,族中王脉皆负神力,常人难以匹敌,即使身负至强真力,也不敢与之正面对上。 只除了,昔日一刀横绝夷狄,扫荡六合的大长公主,秦休思。 你……怎么会帮秦家的后人? 带着最后的不可思议,他低下头,看着那把刀,留在了自己的胸膛里。 方才那一刀,劈碎了那把重若万钧的巨斧。 斩笑罗刹既已身亡,萧临深压力骤减,此二人功力互补,互为支柱,一旦一者身死,另一人实力必然大幅度下滑,枯骨刀虽有逃脱之心,却在青年一指无形的剑意下,颓然倒地! “无剑之境,我们……哈,我们都小瞧你了。”身躯落地,骨节碎裂,君未期目视一片惨状,淡淡吐出一口气。 总算,都结束了。主导者皆死,余下纵有再多虾兵蟹将,总杀得完,再说—— “你的人手,应当也混在其中,把人清理的差不多了吧。” 宫中内外的武者有大半已成了萧临深的手下,他卧底多年,当然不可能准备的如此狼狈,叶暇等人能轻而易举地入宫如无人之境,皆是他的功劳。 青年对上君未期的眼睛,那黑白分明的双眸里明晃晃地写着嘲讽两个字,他收回视线,闭了闭眼:“抱歉。” 君未期替容情稳住伤势,冷冷丢下一句话:“这声抱歉,我,担待不起。” 毕竟这位可是消灭了武林大害……甚至说,消灭了前朝余孽的大英雄,他的任何算计布局都是情有可原,哪怕利用了无辜之人,也在所不惜。 君未期讽刺地想,这人能借他人之力成就大义,真可谓玩弄人心的高手。 萧临深默然无语,他已经做好了自己的选择——哪怕负起再多的厌恶痛恨,也是他的选择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13 ,既然已经选择,那就必须承担。 狄振羽抱着秦之澄,静静为她调息紊乱的内息,女子脸色苍白,眉心微拧,他的调理似有成效,那双纤长浓密的眼睫颤了颤,而后眼帘掀起。 “是……你。” 狄振羽低声道:“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你走吧。” 历经生死一遭,秦之澄唯一的想法,便是让他离去。这些事情本不该由他插手,两人立场相悖至此,她有何颜面再要他留下来,保护她? “此事过后,带着你的姐姐,回到你的故乡去吧……” 狄振羽猛然一怔,幽蓝色的眼里晦暗不明,然而还未厘清此刻的心绪,怀中女子却像已然交代好了所有的放不下,再度陷入昏迷。 * 魔煞宫灭,宁远侯府将个中内情上禀天听,这自然是大功一件,他们能查到真相,做此部署,彻底消灭大成的隐患,帝心大悦之下,宁远侯府在朝中总算拥有了部分话语权。 瑜州府原就是北成的国都,皇宫建在府中最为繁荣的并安,风格大气磅礴。高阔深厚的宫墙内,穿过重重宫阙,泰极殿中,皇帝坐在案后,翻阅着案上的奏折。 “若非派你潜入魔煞宫探查,朕只怕还真不知晓此事。宁远侯,呵,是朕小看了他家,看这桩桩件件,比你报上的还要清楚几分。” “宁远侯世子聪慧过人。” 他对面的青年风姿萧疏,如飒飒青竹,清贵傲岸,此刻即使是说着赞赏之语,也波澜不惊,淡如春风:“他帮了臣不少忙——这番邀功,只是他并不知晓臣是陛下的人罢了。” 皇帝不置可否:“朕未给你任何助力,你凭借自己的谋算达成此事,已超他远矣,立下如此大功……除了朕昔日许诺的,洗清你一家冤案之外,你可还想要什么赏赐?” 萧临深道:“为陛下分忧,本不该再奢求赏赐,只是……” 皇帝放下手里的奏章,笑道:“但说无妨。” “娶易余薇为妻……”萧临深掀袍拜下,语气诚恳:“乃臣平生所愿,望陛下恩准。” “云沉侯的孙女?那确实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皇帝沉吟片刻:“云沉侯乃朕之师,你要娶她家的姑娘,朕也得尊重老师的意见,待朕替你问一问,必尽力给你做成这个媒,如何?” 以云沉侯那圆滑的性子,此事并不好办,何况易家门徒在朝中的力量不可小觑,女官更是对其推崇备至,除非易余薇心甘情愿,否则皇帝也不肯轻易做这个主。 萧临深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但多般算计,虽然尽力避免将易从舟牵扯进去,到底还是利用了她的几位挚友,他若不借皇权之力,亲身上门求见,只怕她也不肯再见他。 世情到此,更是讽刺。昔日他痛恨的阴谋诡计毁了自己一家,此刻却要用他痛恨的权谋,洗清一家罪名,更要用满手算计,强求心中所爱。 双目微阖,萧临深再度一拜:“谢陛下。” * 魔煞宫一战,叶暇伤的不轻,一路回转天机府,君未期一碗药粗暴地给她灌下去,她也只能脸色苍白,浑身无力地趴在榻边,奄奄一息。 “好、好苦……” 君未期慢条斯理地收拾完她的伤口,听闻此言,似笑非笑道:“伤的时候不怕疼,这点苦就受不了了?” “额……”叶暇果断转移话题:“狄振羽呢?” 君未期绑好一个结,头也没抬:“走了。” 他走前与容情商谈了许久,可惜到最后也没能说服容情与他一同离开。 “走了?回西戎去了?”叶暇怔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走了……也好,早日了断,阿澄也不至于太过伤心。对了,阿澄还好吗?” “她还没醒。”君未期把被子往她头上一扔,提着药箱,推开了门,晨间的日光映入眼帘,突然刺眼:“处理完了你,我现在再去看看。” 天机府沿海而建,出门便是新鲜的海风,伴随着海浪的气息冲入鼻端。 风里飘来空灵的歌声,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耳畔,阵阵琵琶弦响,勾破多少相思意浓,离别情黯。 “斩断春痕,梦行无迹,策马送郎西上。” 君未期的脚步顿了顿,却又好似没有听见一般,这个时候还有闲情逸致弹琵琶的,除了易从舟,再没有第二个人。 自古多情伤离别,也只有像易从舟这样多情的文人,才会如此多愁善感。像叶暇那等粗神经,要她领会秦之澄的伤心,并为此感同身受,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琵琶声声凄艳,曲调段段含悲,君未期加快脚步,推开了秦之澄的房门。那夺天地造化的一双明眸仍未睁开,君未期从锦被里捉出秦之澄的手腕,搭腕,沉吟。 “明空载月,对影邀杯,难觅旧时欢畅。” 渺渺的词声婉转,送入沉眠的妙龄女子耳中—— “浮愿道是枉然,流水匆匆,说何虚妄?” 身体已愈,心病未消,什么时候醒,还要看秦之澄自己的心意了。 君未期收脉停手,眼里浮起淡淡的怅然,替她拢好绣被,再为她,轻轻地掩上了房门。 门合上之前,最后一段歌,遥遥飘了进来,钻进了榻上人的心里。 “恨弯刀太凉,八方风乱,意消情散。” 半阙《过秦楼》,句句写离恨。榻上人沉在梦魂中,也似心有所感。 也曾策马并肩过河山,也曾秉烛温酒彻夜赏优昙。山水尽头是他扔在她肩上的一面披风,万家灯火里他递上一个磕了脑袋的木雕,后面还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大字:中原女人。 遍数历年光景,他一片真心,诚挚相交。错的是她,总归是她利用他,对不起他。 掩不住的泪光,从眼角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  唉又要假装自己的词写得还可以了【捂脸】 嗯这段剧情到此结束。 接下来回到叶暇的主线了,希望本月能把故事写完…… 算了,不立flag,我尽力吧,毕竟第一本写到这么长的书,想起以前的坑,默默心虚。 之后的支线故事,我采纳小天使的意见,用番外的形式慢慢更,虽然其实我觉得这些细节大家脑补起来可能比我写的更好看,是吧~ ☆、灯会 成安十七年。 种种回忆重回心头,但那毕竟是七年以前的事,魔煞宫主与她交手不过二三招,叶暇几乎记不起和她对战的那人,到底是何种形貌。 更看不清,他的眼睛是否也真的色如琥珀。 “前辈。”叶暇苦笑,心中复杂:“这个特征,我并不曾注意过,何况我记得,戚寒风的瞳色与常人无异。” “戚寒风……”沈清持捻动佛珠,叹道:“按辈分来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14 说,他倒还说的上是我侄辈,但善信既已舍断红尘,这份亲缘亦不复存。” “我记得,前南帝长孙非卿亦有一半沈氏皇族血脉,瞳孔色为琥珀,这份特征太过特殊,他闯荡天下时,便以药物遮掩。若你见到的沈氏族人瞳孔颜色是黑色,那大约是他们手中有南帝的秘药罢。” 传说里惊才绝艳的南浦帝君,纵使身销魄陨,事迹仍为人们乐道。 魔煞宫既殁,江湖上与沈氏一脉还有关联的,就只剩下了阎王楼。 思及这段日子以来阎王楼的紧追不舍,叶暇心中不由升起不安之感。 魔煞宫主……当真死了吗?一个叱咤江湖,手握权柄的武林邪道霸主,会只因为武功被毁就难以接受,轻易陷入疯癫吗? 可是他自焚之后,魔煞宫中也的确留下了未烧尽的尸骨,萧临深也仔细辨认过了,确认是魔煞宫主的尸骸。 “善信对沈啸了解不多,但……”沈清持顿了顿,继而道:“若他未死,这七年来江湖中又一直风平浪静,那么,他极有可能是在养精蓄锐,等待报复之机。” 当初他一身神功被废,形式又落在下风,他若想要装疯卖傻逃过此劫,留得生路东山再起也并非全无可能。 因为这些年的风平浪静,叶暇等人也渐渐放松了警惕,没有太过注意相关的讯息。 谁曾想,不动则已,一动就是疯狂的报复,叶暇功力具毁,他们报复的时机就到了。 理清此点,叶暇反而冷静了下来,她从不怕已知的对手,只怕隐藏在暗处的未知阴谋。 养伤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这山中环境虽然偏僻,但山上长着不少药材,在沈清持的悉心照料下,叶暇二人的伤势渐渐好转,短短数日,古远泽亦能下地行走了。 这家猎户人家心性纯善,不但收容了他们,还把自家好一些的房子匀出来借给她们住,叶暇想了半天不知如何报答,钱财他们又不肯要,她现在身体时好时坏,别的做不了,只能在有些力气的时候替他们打捆柴。 “暇姐,你回来了。”小王爷原本正安静地坐在灶边加柴,见到身形消瘦的女子从门口缓步走来,眼睛一亮,将一直温在灶上的药递给了她。 山里的日子虽然苦了些,他却宁愿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能和叶暇如此平淡幸福地相处在一起,昔日闯荡江湖的雄心壮志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更何况,自打他离家以来,遇到的所有江湖事,几乎都是向着叶暇而来,并且每一桩都蕴藏着无限恶意。 “远泽真是越来越贤惠了。”叶暇放下柴禾,笑盈盈地接过药碗,一口饮尽,仿佛没看到小王爷因为这句话变得通红的耳朵。 贤惠是用来形容男人的吗? 古远泽想要反驳,但这连日来少见叶暇有这么好的心情,若是打趣他能让她高兴一点,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把碗扔在一边,叶暇伸手捏住了古远泽的手腕,探他的脉搏:“你现在的伤势已好转许多,但这个地方养伤到底委屈了些,再者,阜都的盛会也将开始了,再不走只怕要错过。” 要走了吗? 这里简陋的环境确实让他有几分不适应,然而想到离开,却又不由得失落起来,难得有如此机会能与叶暇朝夕相对,纵苦也甜。 可惜的是,许多疑团尚未厘清,许多难题尚待解决,即使他有心再留,也不是个好时机。 同沈清持与这户淳朴人家辞别之后,俩人回到了阜都,到的时候天色已晚,次日盛会将要举行,叶暇也不欲再度奔波,直寻了一处客栈入住。 “哟!客官来得正巧呐,虽说明日才是阜都盛会,但今夜的花灯会也不容错过,两位看着不像本地人,若有闲暇,不妨到街上去瞧瞧,那灯会一开,可谓是满城光华啊……” 店小二热情的介绍回荡在两人脑海里,叶暇在沧州府住了两年,更兼之昔日四处游历,也尝见得灯会的盛景。倒是古远泽二十年来头一回出瑜州,见什么都新奇,对这灯会颇有几分期待。 他如今是病患,叶暇不想拂了他的意,对上那双明明写着渴望却要强装不在意的眼睛,她心里好笑:“灯会确实好看,我许久没有机会赏景游玩,不知你可愿陪我一同出去走走?” 小王爷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别说他本就有些期待,即使没有,他也无法拒绝叶暇的任何要求。 夜色渐深,整个阜都却仍旧人声鼎沸,人流来往络绎不绝,自客栈的二楼望下去,整座城市化成了一片灯海,明火煌煌,绚烂夺目。 铁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古远泽在客栈门前等了一会儿,心神被来往的灯流所摄,难以移开视线。 都说阜都作为前南浦的国都,不下于瑜州的并安繁华,再则是阜都的百姓尤其热情善心,不比并安,人们生活虽然无忧,相处时却总像带着一丝冷漠。 沧州府的民心是整个大成境内最为团结的,这是南帝领导的功绩。因为史书上再没有哪位帝王,会为了治下的百姓,放弃手中的权利,心甘情愿,从容赴死。 大成的开国君主古湛行对这位曾经的敌手也抱有无上敬意,乃至如今,皇室中人要学习治国之策,都必须读毕南帝留下的手札。 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古远泽转身看去,禁不住愣在了原地。 明亮的灯火下,身形消瘦的蓝衣女子笑意微微,过于盛炽的焰光掩去了她眼中的情绪,只将一双点漆般的瞳孔印照出灼人的颜色。 英秀的眉眼下,是倔强笔挺的鼻梁和色如浅樱的唇。 她的五官在这张线条流丽的脸颊上点缀得恰到好处,来往的百姓见到这样不同寻常的美色,也忍不住停下脚步,只为多看她一眼。 阜都百姓受南帝影响,爱好风流,喜赏美色,对着这等美人,怎能忍住不投以欣赏仰慕的眼神? 深蓝色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漾开一片海浪般的弧度,鸦青色的长发如流水,倾洒在纤细的肩头。叶暇显然是在赶时间,发髻挽得并不十分严谨,未收进髻里的几缕发丝被夜风一拂,便骤然散落在了脸颊上。 古远泽似被这一幕蛊惑,忍不住伸出手替她别好那几束顽皮的发丝,眼里残留着怔然,叶暇并没有躲开,任他把自己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久等了,走罢。” 她一把攥住少年的手腕,走入了人潮里,赏灯的本地人和外地游客占满了街巷,走入其间更觉难以移动,为防止走散,叶暇的手劲拉的紧,古远泽却并未有半分不满,只觉求之不得。 车水马龙,往来不绝,他们两人走进这道人潮,便好似两滴水汇入溪流,只能跟随着水流的方向移动。 “走过这一段,前头人会少一些。”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15 “暇姐以前来过?” “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不过那个时候我是一个人过来的,从舟在朝上有事走不开,未期又去了南疆采药,阿楚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她说着便忍不住在古远泽面前抱怨了几句,说朝廷哪来那么多事要忙,说南疆多么凶险君未期说走就走,说玄楚的闷葫芦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她看了就担心。 这一刻,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声名远扬活在传说里的侠女;而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平凡人。 对啊,这世上哪有那种真的从早到晚一刻不歇,专为别人奔忙的人。叶暇在江湖之外,也不过是个会偷懒会抱怨,有恶趣味的大龄单身的女人罢了。 她这样想着,没有回头去看他,只是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声。 两侧的花灯光芒璀璨,灯面上绘着的虫鱼花鸟、琴棋书画、梅兰竹菊一一过眼,叶暇走马观花,并不曾停下脚步。 但即使在江湖之外,她也是永远一往无前的坚定执着,看准了一个目标,便再不为别物迷惑。 古远泽忽然有些恍惚,他喜欢的是那个救他一命,伴随了他许多年的叶无暇那个名字,又或是眼下这个走在她身边,平淡却真实的叶暇呢? 未经情/事,少年人一时分不清长久以来的坚持到底是什么,他无法分辨对她的感情,只是觉得,此刻能和她走在一起,一直伴随在她身边,就足够令他满足欣喜了。 所以,何必分的那么清楚呢?不管是传说中的叶无暇,还是此刻走在他身边的叶暇,纵有些许不同,但本质上还是一个人啊。 ☆、婚恋观 止战江的一条支流流经阜都,名为观澜。 观澜环城而过,每至夜里,就有不少扁舟漂浮在江面上,载着游览的来客赏遍四方美景。 每回的花灯会,观澜江上都漂满了莲花状的河灯,灯里写着年轻男女们的愿望,祈家人安康长寿者有之;祈得遇美满姻缘者亦有之。 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来到江边,叶暇松开古远泽的手,含笑道:“这河灯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许愿的人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多。” 观澜江上,叶暇目光掠过之处,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灯火,闪烁在漆黑的江面上,仿佛倒映的一颗颗星子,点亮黑暗人间。 “暇姐先前,也许过愿吗?” 她在看风景,古远泽却在看她,这张清丽英秀的容颜近在咫尺,但他却总有患得患失之感。他知道,叶暇并不喜欢他,并且总是想方设法地想要让他断了念头。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喜欢她不是一时半刻,没有见到她时,他以为自己只是对前辈和恩人的仰慕;可一旦见到她,他就有一个隐约的念头—— 这辈子,再也看不进别人了。 江面上桨声错落,宁静的水流划过心头,这一刻,身后长街上的熙攘之声似乎远在天边,他站在叶暇的身侧,凝望着她的侧影,明明来往还有许多相伴的年轻男女,他却觉得,这个天地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刚刚的矛盾从脑海中彻底消散,心头沉甸甸的石头被移开。他想,如果叶暇不相信,认为那只是少年人的一时情热……那就用时间来证明吧。 叶暇不知道自己回忆的这段短暂时间里,身边的小王爷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微微一笑,感慨道:“之前……也确实许过心愿。” “我的愿望许得太多,老天爷恐怕也不耐烦听了,不过到底是份美好的寄托。”叶暇侧眸看他,少年人身姿挺拔,相貌秀致,长身立在河岸边,自有一段年少风流:“远泽,你要不要也许个愿。” 他年少失恃,容王对他又不甚重视,他在容王府里想必也过得十分辛苦,难得有机会能让他体味一番人间平淡的温暖,于他也许是一种安慰。 “不用了。”古远泽摇摇头,掀了袍角在岸边坐下,仰着头看她,笑道:“我不信这些,相比之下,我比较想知道暇姐之前……许了什么愿望。” 他也曾经祈求母亲在天之灵能够保护他,可是后来才发现,这根本是没有用的,什么神灵……都是假的。 人死如灯灭,灯既然灭了,那就再也无法为他照亮前路。 只有靠自己,靠还活着的人,他才能坚持在容王府中留有一席生路,假如当初他死在了那片荷塘里,恐怕也没有任何机会,再为自己出一口气。 但是这件事,他永远也不会告诉她,他不愿意让她以为,自己是因为恩情来到她的身边——这辈子他已经受够了无能为力的滋味,但他不希望她也这么认为,他总可以为她做些什么。 她本就高居云端,他要是再将她奉上神坛,只怕……真的没有机会再抓住她,留下她。 叶暇怔了怔,也跟着在古远泽身边坐下。 夜风徐徐,吹动两人的头发,叶暇只觉风声舒缓,使人心愈静,未曾发觉两人的发丝已在空中交缠。古远泽看入眼里,怀着隐秘的欣悦,也不愿出声提醒。 “我之前许的愿望,大概是希望未期能早点嫁出去,从舟能晚点嫁出去……”回忆到这里,连叶暇自己也忍不住好笑,她把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的弧度,神情惬意:“可惜到了现在,她们俩都没嫁出去,是不是老天爷看我不顺眼,好的灵了,坏的也灵。” 古远泽不妨她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许这个愿望的理由他自然清楚。 君未期脾性古怪,又最喜欢教训她,叶暇虽然也重视这个挚友,却期望她能早点嫁出去,有个人在旁体贴温存,她的脾气能改善一些,哪怕是不温存体贴,能替她分担一些教训也好。 而易从舟向来温婉,衣食住行都为她安排的妥帖,叶暇当然不想这么个善解人意的知心好友早早地嫁了人,在她眼里,恐怕还真没什么人配的上易从舟。 “若我为男子,娶妻必然非从舟不可。”她眉眼舒展,笑意坦然:“如她这般蕙质兰心、无所不精的女子,世间少有,若能得她真心相待,娶她的人定是幸福的不得了。” 古远泽摇头道:“余薇姐看着温柔亲切,但这种温柔亲切也最是疏离,我明白你们之间的情谊,也相信她对待你我也必然是真心。”相处数载,他虽然不能说对这个姐姐的性子十分了解,但到底明白一二:“但旁人要得余薇姐的真心,并不容易。” 就好比七年前,他因落水之事又回云沉侯府住了不少日子,亲眼得见易从舟面对萧临深的冷淡。从那个时候他就明白,能被她放在心上的人,才能被她温柔以待。 “萧大人一片痴心被余薇姐视若敝屣,”他顿了顿,低声道:“他到现在还在等余薇姐点头。” 叶暇似笑非笑:“他那是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16 ” 小王爷意外于叶暇的态度,他心生好奇,不禁问道:“这其中可有什么内情么?” 叶暇叹了口气,无奈道:“讲与你也无妨。” 萧易两家原为世交,易从舟与萧唯琛也可说是青梅竹马,两家长辈在他们年幼时就已经定下了婚约。可惜先皇在位的最后几年缠绵病榻,朝廷出现了动荡,萧家蒙冤入狱,一双年幼的儿女幸赖云沉侯出面,才能存活下来。 听到这里,古远泽更是诧异:“既然如此,怎么我在云沉侯府住的时候不曾见过萧大人?” “以他那高傲的性子,当然不希望在侯府寄人篱下。”叶暇随意捉起游到身边的一只河灯,灯里不见笔墨的痕迹,看起来是人随手放的,她索性捧在了手里:“否则也不会主动和从舟解除了婚约,带着妹妹离开。” 叶暇本来就是半路来到天机府的,那时萧家已经入狱,她远在天机府,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易从舟也从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过,而天机府众人之中,恐怕也只有一个秦之澄知晓这件事。 所以即使急需借用天机府的力量,萧临深也千方百计地调离秦之澄,不愿让她牵涉太多,更是从头到尾不想把易从舟牵扯进来。 在魔煞宫一事后,秦之澄与易从舟自然明白了前因后果,易从舟不想叶暇受了他利用,还要被蒙在鼓里,邃将隐情相告。 古远泽原还同因求而不得,生了同病相怜之感,但从叶暇口中得知了内情,那点同情顿时散了个一干二净。 何止是活该,简直是活该!怪不得他不能将易从舟娶到手,算计了一连串险些没将叶暇害死,时至如今还为叶暇带来了那么多危险,萧临深还敢肖想易从舟—— 活该! 小王爷义愤填膺的表情太过明显,看得叶暇忍不住笑出声来:“远泽,你倒是很站在我们这边。” “本来就是他不对。”小王爷语气里还有些愧疚:“我不该看他可怜,就以为余薇姐冷漠……何况他一点也不可怜。” 被利用的人是叶暇,她却没有对萧临深有多少恶感,相较之下,她看萧临深还比狄振羽顺眼许多。 大约也正是因为被利用的是她自己,而对易从舟他则尽全力保护。易从舟不曾受到伤害,她便不那么生气。 只是…… 叶暇垂下眼帘,轻声问道:“若是你,你会如何呢?” 一边是挚爱,一边是家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世间事总难两全,抓住了一个便要失去另一个。 如果是面临两难的是古远泽,他该如何选择呢? 小王爷并没有迟疑,烛光里少年人的轮廓初初显出了几分冷硬,古远泽认真地凝视着叶暇的双眸,郑重道:“对于我来说……” “报仇的方法千千万,可是叶无暇只有一个。” 这样情意深重的少年郎,本应在杏花春/色里,被踏青的出色女郎报以青睐,许下“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的心愿。 可是如今,他坐在观澜江畔,陪伴在无尽灯火里,对一个和他一点也不相配江湖女子,说出纯粹的心意。 叶暇被他炽热的眸光一烫,心里突然生出无尽的懊恼,她转过头去,踌躇着不知该怎样开口,视线里却忽然闯入一只浅碧的莲花玉佩。 佩身莹润,在灯火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一眼便知是上好的品相。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再被她敷衍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暇:听见了没有?活该~ 萧临深:……不是说看我比看狄振羽更顺眼的吗? ☆、发现 叶暇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是没有被谁用这样真挚的心意对待过。 不说悔婚的前未婚夫了,那毕竟是有缘无分,还牵扯进一个无辜少女的悲伤故事,即使后来的桃花,也是一言难尽。 戚寒风自负高傲,对待她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对自由的一种向往。 他落狱后,叶暇曾经去看过他,昔日雄踞止战江的一方霸主坐在牢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问他,他是否恨她,他的答案,也是在叶暇意料之中。 “既无爱,又如何有恨?成王败寇而已。” 薛映水写在《叶氏寻芳录》里唯一一段关乎叶暇的男女之情,说不出的旖旎缠绵,凄恻动人。写她纵有心动,也抵不过心中的正义与责任,为救黎明百姓于水火,不惜挥泪斩断情丝,斩戚寒风于剑下。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她和戚寒风的相遇只是有心人的谋划,那个男人对她的好也只是建立在她无害的基础上,她更是对他毫无触动。 为救黎明苍生是真的,抵不过心中的责任是真的,心动却是假的,挥泪斩情丝更是假的。 既然从不曾心动,又何来挥泪斩情丝呢? 什么沂州府的青云纱,沧州府的桃花酒,燕州府的琼山玉……那些传说里千金难买价值连城的宝物,是戚寒风随随便便捧到她面前的。 可是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抵不过古远泽小心翼翼递来的一块玉佩。 玉是好的,莲花却雕的粗糙不能入眼,而他递来的姿势,更是写满了紧张。 叶暇的沉默让古远泽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但他的手还是没有收回来——万一、万一呢?如果他手回来的下一刻,她就愿意接了呢? 观澜江上,浮动着星星点点的莲花灯,叶暇手中的河灯,也散发着微弱却温柔的光芒。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岸上游人熙攘,江畔渔舟唱晚。这一切都显得足够安宁温暖,寻常人家的生活琐碎却充实,充满了平淡的美好。 这是这么多年来,感受着江湖腥风血雨刀光剑影的叶暇,所没有体会到的。若是能彻底淡出江湖,寻一个相伴到老的人,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如果她在解决完了这最后几桩针对她的阴谋险阻,还能留有命在,还能安然无恙的话……叶暇心中升起微弱的愿望,她骤然闭了闭眼睛。 长久的等待里,古远泽眼里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他知道自己不该痴心妄想,不能要求叶暇在这么短的时间接受他,甚至她就算不喜欢他,他也该安安分分地接受。 可还是免不了失落难过。 再等等她,他要给叶暇时间思考,都是他太莽撞了,他表现的还不够,他应该多一些耐心的。 古远泽握了握手中的莲花玉佩,他出门的时候遇上打劫的土匪,所有钱财被扫荡一空,又被表兄收缴了所有值钱的配饰,这还是他用在赌坊里赢得银子买来的。 好玉即使边角料也是贵的,这小小一块几乎花光了他挣的所有银子,他向山中的猎户学了十余天,猎户家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17 有一份祖传的雕刻手艺,可惜后来没落了,小王爷跟着个半吊子学了个勉强,倒也囫囵雕得似模似样,可见下了多大的心血。 可惜编绳结的手艺怎么也学不来,还是央那农家小姑娘替他编了一个,浅青色的绳缎子,配的还挺好看,但如今想来,给她送这么一份礼物,是不是到底委屈了些。 在宫中,长辈赏给他的宝物不知凡几,可如今他只能拿出这么一份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来讨心上人的欢心,也难怪教她不肯接受,连他自己都看着粗糙。 古远泽咬咬牙,打算做最后的努力:“我听说,天机府中的人都爱莲花……”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叶暇已经接过了他手里的玉佩,惊喜来的太突然,小王爷一时不及反应,愣在了原地,结结巴巴道:“暇、暇姐?” 叶暇打量了一会儿手里的玉佩,忽然笑了笑,笑意有点惆怅:“我暂且收下。” 小王爷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眼巴巴地看着叶暇的笑脸,忐忑地等她的下文,叶暇看他这么一副模样,不禁好笑:“如果一年以后,你还是这样坚持……” 叶暇站起了身子,沿江漫然而行,古远泽立刻跟了上去,高挑的个子却亦趋亦步追着,总看着像只被主人无视的可怜的忠犬。 “那我就永远收下了。” 古远泽只觉得好像被突然馅饼砸中,然而来不及表露什么,却见叶暇皱起了眉。 远方一艘富丽堂皇的画舫顺流而来,舫上挂满了姹紫嫣红的花灯,甲板上迎风站立、衣着华丽的娇俏侍女笑语嫣然,叫人只觉这么样一艘画舫,像是从天上来。 否则,怎么会有这么美的船,这么美的灯,这么美的人? 身边阜都百姓兴奋的讨论声传到两人耳中—— “呀!那是常府的画舫呀!” “可不?常府的老爷真是财大气粗,每次盛会前夕的花灯节可都是他们承办的!” “今年似乎手笔愈发大了,听说有名贴的人,还可以免费登船,任意摘走花灯呢……听说啊,就是舫上的侍女被看中了,也一样可以领走!” 名帖…… 叶暇的眉头越发深锁,这个词并不陌生,这是常府向认可的江湖大宿、才子大家、名门贵族等发放的一种帖子,帖子可以用于参与常府承办的各种活动。 好比今夜的画舫,好比明日的拍卖盛会。 这个帖子她原本自然是有的,可惜事发突然,她自然没有带在身上,小王爷应当也有,可惜他们两都是一个待遇,有是有,此刻却拿不出。 如果想要打听常府明日拍卖的信息,只怕还必得上舫一探,叶暇凝视着不远处已靠了码头的画舫,心念电转。 古远泽身上的隐患必然少不了炎灵骨这一味药材,可惜若要同武林盟抢夺这味药,只怕也是难事,即使争到手,君未期也必然两难。 因为叶暇要恢复内力,这味药也是不可或缺的。 “若是不止一份药材……还是须得上舫一看。” 叶暇心中打定主意,便抓着古远泽的手,汇入了看热闹的人群中,她眼望着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嘴角一弯。 “贺大哥,许久不见了。” * 成功借到两张名帖的叶暇带着古远泽,混入了常家的画舫。 她的交友广阔,随意一个地方都能遇到友人,但是帖子好借,邀约难拒,面对久不见人影的叶暇,名震西北的剑侠贺州表示感情的办法,就是邀她去喝酒。 叶暇好不容易拒绝了对方热情的邀约,眼见贺州满脸遗憾地走远,古远泽问道:“暇姐要打听炎灵骨的消息。” 他并不知道自己也要用到这味药,只以为叶暇已经想通,不禁松了口气。 叶暇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她在人群中仔细寻找着,常府的家奴身上都会带着表明身份的玉牌,根据等阶不同玉牌也有区分。 古远泽心知她在锁定目标,便也没有出声打扰,叶暇目光逡巡片刻,忽然在一个黑衣武者身上顿了顿。 何不凋?他竟然是常府的人? 正在惊疑间,就见何不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往叶暇的方向走来。 叶暇脚步一转,一把拉过古远泽,避到了帘后,虽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察觉,但此刻她并不想惊动这个人。 历经这么多事情,一有风吹草动就使叶暇联想到阴谋算计,她甚至开始怀疑何不凋接近薛映水的目的…… 古远泽被叶暇一把拍到墙上时,还没反应过来,他看着被叶暇锁住的手臂,结结巴巴道:“暇、暇、暇姊……” 叶暇疑惑地“嗯?”了一声。 她的声音原本十分清润干净,此刻为了藏匿,不得不压低了些,便透出几分低沉沙哑,给人一种极其特殊的感觉。 她侧过头来看小王爷,狭长的眉眼在这个角度显得缱绻含情,黛青色的长睫低低地垂下,险些碰到古远泽的脸。 “没、没、没事……”小王爷咽了口口水,小幅度的摇摇头,感到她的眼睫擦在自己脸上,带来一阵痒痒的感觉,他瞬间连动也不敢动了。 好、好痒…… 可是不能抓,也不能告诉她。 古远泽悄悄红了耳尖,偷偷地瞄叶暇沉静优美的侧颜—— 她真的好美啊! ☆、阴谋 叶暇专心致志地听着何不凋与他身边侍从的对话,并未注意古远泽的异样,帘幕后方悬挂着几盏花灯,做的精巧可爱,将画舫内映得亮如白昼。 这个地方要藏起来确实不容易,好在何不凋路经此处时,隐约见得两道相缠的人影,便识趣地没有掀开帘子打扰。 “炎灵骨可已送到了武林盟那儿?” “何先生放心,小的早把这件事儿办好了,祁公子让小的向您转告谢意,说是……” 猝不及防听见这么大的一个消息,叶暇脸色也变了变,这位药材并不常见,君未期找了近两年都没有下落,如今眼看在阜都盛会上有机会到手,却被何不凋做了个顺水人情,直接送给了祁杭。 这下,叶暇若还想要将它拿到手,便只能上武林盟,亲自向祁杭讨要——可是祁杭的师妹顾长曦的沉疴,亦缺不了炎灵骨。 若是古远泽不需要,便也算了,她与药材有缘无分,却能让一个缠绵病榻的姑娘重获康健,也是天意,算不得什么。 但如今…… 叶暇苦笑:“看来明日得上一趟祁府了。” 古远泽似乎感受到了她此时的矛盾,按照叶暇之前的态度来看,她对炎灵骨并没有多么执着,也不在意自己的武功到底能不能恢复,反而更希望这份药材能发挥救命的功效,而今态度如此转变,莫非是因为前些日子的追杀,令她重拾了强大自身的执念? 不,这不是叶暇的性子,药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18 材所属落定,她更有可能因为不必剥夺他人生机松一口气,而不是找上门去,为难别人。 那她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还有谁需要这药不成? 想到此处,古远泽忽然觉得身体情况有些异样,无形的异力在体内肆意冲撞,翻覆纠缠着五脏六腑,他脸色一白,压抑住了喉咙口即将逸出的一声闷哼。 这是……药力发作了?出来这么久,沉浸于与叶暇的相处中,他险些忘了那个玄衣剑客给他下的毒,还有要他完成的一件事——一件他绝对不可能去做的一件事。 他原本想着,见过了叶暇的面,就回瑜州,就算再怎么厉害的毒,宫中御医多少也能看出来,太后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毒发身亡,保住这条命不是太难,那剑客的要求,他听过就罢。 只是之前在山中养伤,难道是沈清持诊出来了?叶暇这般在乎炎灵骨,是否也同他有关? “远泽?”叶暇做好决定,唤过一声,却见小王爷神思不知飞到了哪儿去,她伸手在古远泽眼前晃了晃,又叫了一声,示意他一同离去。 小王爷连忙站直了身体,握住她递来的手,叶暇微微一笑转过头去,也就没有注意到,身后古远泽刹那间白的不可思议的脸色和泛着乌青的印堂。 她更注意不到的是,少年人收在大袖下空闲的一只手紧握成了拳。 古远泽一言不发,咽下喉口升腾而起的血腥气。 药材是必须要的,可是只能留给叶暇。 玄衣剑客的话语,依稀在耳边回响—— “皇室以《连城诀》无上心法制霸天下豪杰,但可惜的是,古氏只有半本,而另外半本,则在秦家人手中。” “以你和昭纯县主的关系,将它拿到手,应比别人容易得多罢。” 昔日南帝将武林至宝《连城诀》一分为二,赠与太/祖皇后秦君瑜的一双子女,也就是高祖古泳思与大长公主秦休思,二人各持一半,各有所侧重。 一者治国,一者治军;一者仁爱,一者无情。 皇室中人手中的半部连城诀只传嫡系,容王当然亦习有心法,只可惜天资不足,只得末流水准,又因为不喜长子,所以迟迟没有传授予古远泽,而当今皇后也无所出,因而当今的几位皇子,也不曾习有其心法。 古远泽半阖了眼,感受着掌心里叶暇的温度。 画舫外淡月疏影,挂在遥遥的天幕上,因为隔得太远,反不敌周遭灯火煌煌,摄人心魂,这光彩太盛,竟叫人觉得这人间的灯火要比天上的素月,更加灿烂明亮。 街上花灯的火光莹莹,吹来的夜风也是暖的,小王爷却只觉除了手中的温度,浑身上下都被浸在了冰窖里,而他心中的念头,只剩下了一个。 想要秦家人手中《连城诀》的人,会是皇室中人吗?如果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总不可能单纯想得到《连城诀》罢? 甲板上,何不凋注视着远处始终相随的两道身影,淡声道:“按照世子的吩咐,可以把跟叶暇身边的探子撤回来了。” 方才跟在他身边与他对话的侍从躬身一礼:“喏。” * 阜都城内一座灯火通明的府邸中,来往仆从皆屏气凝神,一口大气也不敢出。因为这座府邸的主人,心情明显算不上好。 “师妹。”祁杭的笑容在灯火中,映照出几分冷意:“我安插在常府中的人,好不容易借常府的势力替你找到了这药,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年过而立,男人的轮廓多了几分冷硬,相貌却依旧不失俊美清贵,他是天生的王侯公子,世家贵族,哪怕随意一站,也是崔巍玉山,林下清风。 春寒将尽,屋舍中却烧着地龙,待在房中的侍从们热得汗流浃背,而脸上的神情十分平静,似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温度。 罗帐里,锦被中,身形孱弱的女子靠在枕上,半闭着眼睛,榻边挂着光泽昏黄的花灯,灯火照耀下,纤长浓密的眼睫在她俏丽的颊上投出明灭的影子。 祁杭的话,犹如她耳边吹过的一阵风,她听到了,感受到了,却半点没有放在心上。 早已习惯性地被无视,祁杭笑意愈冷,表情却不带半点恼怒,继而道:“药材我既然已经交给了你,你想要怎么打算本该是你的事情……” “不过,师兄的计划,还望你多加配合。” 顾长曦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隐在灯火里,淡而清透,清透得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生了一张好容颜,下巴尖巧,五官精致,可惜眼角一滴泪痣,愣是为这张美丽的脸上染上了一分凄凉和哀婉。 只是她的话,和“凄凉”、“哀婉”这两个词,半点也沾不上边。 “你的阴谋算计向来天衣无缝,何须要我的配合?”她的语气很淡,表情更看不出任何端倪:“这药,我用不上。” 祁杭捻起书案上一张泛黄的宣纸,纸上是个龙飞凤舞的“杀”字,他细细看了几眼,扑面而来的便一道凌厉的杀气。 “药对师妹的身体虽然没有太大的效果,但多少还是能替你延寿几年的。”祁杭含笑道:“师妹不想要,可是别的人却想要……如何能这么便宜别人?你就算不想要,也该让它发挥最大的作用,不是吗?” 他的语速不急不缓,几句话说来,似含了万般深意。 “……” 面对长久的寂静,祁杭别的没有,耐心却是十足,他掀袍落座在案后,修长的手指抚平了那张被他弄皱的宣纸,等待顾长曦的回音。 更漏声打破了这阵沉寂,顾长曦眼睫微微一颤:“你要我做什么?” 祁杭随意抽了一本书,盖住了书案上那个意气纵横的“杀”字:“我要,借师妹阎王楼手下的血姬姑娘,一用。” 顾长曦语气更淡,更冷:“先前师兄无视我的命令,越过我来指挥楼下部众,不是指挥得很愉快吗?如今又何须知会我,你自去寻她,不就是了?” 听出顾长曦话中的不虞,祁杭笑了一声,安抚道:“此事是我做得不妥,但到底是二殿下的命令,师兄为人臣子,怎能不听命于二殿下呢?” 顾长曦“哦”了一声,又没有了下文,祁杭见状,眼睛微眯,笑意收了收:“便算师兄的错,但谁让师妹你独独看重血姬姑娘,他们只好通过别的方式立个大功,来让师妹你刮目相看,好成为你的心腹罢了。而我,不过替他们提供了这个机会。” “他们能为利所惑,所以能被我所用。”祁杭仍不疾不徐:“可是血姬姑娘对师妹你忠心耿耿,恕师兄能力浅薄,指使不动。” “师妹如若不愿意帮这个忙……” 顾长曦闭上眼睛,打断了他的后续:“你不必拿师傅来压我。” “你要血姬,替你做什么?”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19 祁杭笑意深了深,他没有说话,只是在杀字的下方勾连几笔,也没有将之递给顾长曦,而是颇有几分自得地欣赏着自己添上的几个字。 相得益彰啊。 案边,燃了半个夜晚的灯火,“噼啪”地响了一声。 “让她,去报恩啊。”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埋下的暗线要一一收拢了,写了这么久都快忘了,这一章写的好辛苦,泪奔…… ☆、前兆 叶暇上武林盟求见的时候,却被告知祁杭已经带着顾长曦前往了常府名下的拍卖场。 既然炎灵骨已经到了祁杭的手上,那他去往常府还有什么别的目的不成? 古远泽站在她身边,眉头也压得很深,他心中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从昨夜毒发的那一刻起,他就打心眼里感到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危险在暗暗逼近。 江湖中实力为尊,叶暇一日不恢复武功,就一日暴露在险况下,他纵有尊贵的身份,在这片天地里,也无法护得她安稳无虞。 所以,炎灵骨必取,也必须用在她的身上,但怎么取,不应该是她来操心。 “昨夜那两人的话,未必可信。”古远泽沉吟着说道:“暇姐,或许这是一个阴谋,那番对话也许正是说给你听的。” “既然祁盟主不在,我们不如改日再来拜会。”古远泽抬眼看了看眼前这座雅致的庭院,没有来过的人绝对想不到武林盟的风格竟然是这般模样,其中往来的仆从不卑不亢有礼有节,但却见不到一个高手。 “如果何不凋的话是假,炎灵骨并未到祁盟主这里……”古远泽顿了顿:“不如我请沧州知府出面,买下这味药,常府我们也别去了。” 阜都盛会是大事,常府的商路又离不开江湖人士的支持,何况又有武林盟之主襄助,这场拍卖必然少不了各个江湖势力的参与。 这是他早已想好的,叶暇在江湖上固然有很多朋友,可同样少不了敌人。没有自保之力,他怎能放心让叶暇参与? 不如让官府中人出面,也能让那些人有所顾忌。 原本让君未期出面,叶暇不必现身,倒没什么大不了,可眼下君未期不知为何,叶暇传给她的消息她一言未回,而盛会将即,她也不见踪影,不知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 眼下主人不在,他们当然也被拦在门外,叶暇不知想到了什么,默然道:“不行。” 她仰头凝视着古远泽,声音温和下来:“不管是什么阴谋,总要看看才行。” 敌暗我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不以身为饵,想必这些狡猾贪婪,谨慎十足的鱼儿,不肯上钩。 古远泽有心想劝,可是他多少明白叶暇的性子,她一旦下定决心,那就无从更改。 更何况,她以身犯险的事情做的还少吗? * 常府今日更是热闹,叶暇二人到的时候,高阔的府门前人来人往,受到良好训练的仆从迎送有序,一见他们便迎了上来。 “二位这边请,可曾带了名帖……” 那小仆的话还未说完,一道轻柔的声音便打断了这他的话。 “要什么名帖?这位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无影剑叶无暇,就算没有那劳什子名帖,你们还能把她拒之门外不成?”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叶暇眉心一跳,转眼望去,果然是她。 碧水山庄的大小姐,薛照水。 她着一身鹅黄的天水织,衬得正如一朵鲜妍的山茶花,那语声细细,面目清婉,观之可亲。然而说的这番话却和她的面貌并不相符,语气里更是充满了古怪的嘲讽。 叶暇看到她,也不免有些头疼。 薛碧水武功天赋算不得高,又是次女,却成了碧水山庄的继承人,这其中自然有内情—— 其中这位薛大小姐的为人性情,便决定了她与庄主之位无缘。 她不喜武艺,偏好诗书,爱好对花流泪对月吟诗。要真这么超凡脱俗也就罢了,她又心比天高,自认手腕能力都不比妹妹差,但继承人的位子,竟然越过她给了妹妹——她又怎能服气? 多年前薛碧水为赤水坞所抓,她便巴不得这个妹妹死在别人手下,叶暇等人救了薛碧水,在她看来就是硬生生抢走了她得到碧水山庄的机会。 因而叶暇可说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没一刻看得顺眼,叶暇前些年还到碧水山庄做过几回客,却因为这位薛大小姐的态度,便也懒得再去叨扰。 几年前叶暇听说她嫁了出去,彼时还松了一口气,如今再会,竟没见她的性子有什么改变,当真是无奈。 古远泽盯着薛照水看了半晌,忽然道:“好酸的味道。” 叶暇忍不住笑了一声。 薛照水不妨被这么个俊美少年挤兑,更是怎么看怎么见叶暇不顺眼,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冷笑道:“我道是怎么回事,叶女侠好大的魅力,连这等不经事的小家伙都能揽在手中,真是不得不令我甘拜下风。” 她停顿片刻,笑容里倏然多了几分明显的恶意:“不过,恐怕也只这样的,才不知道叶女侠的风流韵事……” 被说成是小家伙,古远泽心火骤起,他本不想拿年龄讽刺什么人,也从不认为年龄代表了什么。但他明白,在一些人眼中,这是不容忽视,也是最容易被当做筏子攻击的一点。 他确乎比叶暇小了七岁,在她入江湖时,他还未解世事;她名震八方时,他只能缩在角落里求一线生机。 可这些,都不是他的真心可以被轻视的理由——更何况,她还拿叶暇的名节说事。 脸上满布冷意,古远泽正欲开口,叶暇便摇摇头,示意不必计较。 “可……” 叶暇懒洋洋伸手勾下他的颈项,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笑道:“她不过是嫉妒我罢了。” 古远泽在她手揽上的那一刻,便忘记自己要做什么,只能乖乖地顺着她的意低下头,听她在耳边说话。 她的气息拂过耳畔,小王爷只觉得这只耳朵又痒又麻,简直不像自己的了,他怔怔地“嗯”了一声,从脸颊到耳根红了个透。 叶暇眼睫一动,竟觉得红着耳朵的小王爷十分可爱,不由得微微弯了唇角,鬼使神差地在他耳朵上印了一吻。 “轰”的一声,古远泽只感觉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他彻底僵在了原地,魂飞天外。 刚刚她……叶暇……的确是……吗? 叶暇做完坏事,却好似没事人一般,收回了手,微笑着向脸色难看的薛照水瞧过去:“不想薛姑娘这么关心叶某的感情私事,真是有劳了。” 薛照水还能说什么?论脸皮,她自认没有叶暇厚;论武功,她自认没有叶暇高。 讽刺也无用,打架也打不过,说女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20 子之德人家不听。薛照水把一腔恼怒憋在心底,恨恨地走离了此地,眼不见为净。 仆从在一边尴尬地站了好一会儿,见找麻烦的走了,问道“二位……” 叶暇无奈道:“鄙人的确是叶无暇,名帖未曾带在身上,可否请通融一二。” 被薛照水叫破身份,那借来的帖子也没有用了,只希望真能如她所说,这个身份比帖子好用吧。 听她承认,仆从瞬时眼蹿亮光:“当真是叶女侠……快请!快请!” 他殷勤地将叶暇二人迎进府中,叶暇转眼看了还在当石雕的小王爷,摇摇头,伸手拉住了他。 还真是意外的纯情,又纯情的可爱。 * 常府内,客房中,祁杭的视线落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修长的指尖里捏着一颗黑色的玉制棋子,懒懒地在檀木棋盘上敲了敲。 “人来了?” 何不凋点头道:“来了。” 祁杭“唔”了一声:“君未期那里,解决的怎么样了?” “寇侯亲自出手,绝不可能留下活口。”何不凋看了前方端坐的男人一眼,不管在任何场合,他总是维持着世家贵族的风度,一坐一卧一言一行,无不引人赞叹。 “好。”听到这个消息,祁杭似乎有些愉悦,他放下了把玩的棋子,微微一笑:“这,是第一个。” 他站起身来,凝视着窗外褪尽落叶之后的新绿,语气有些怅然。 “可惜呢,马上,就要轮到第二个了。” 何不凋垂下眼帘,没有应声,他回想起薛映水提到叶暇时的欢快仰慕,神情一滞。 即使如此,也改变不了什么。 祁杭折了一支新叶,捏在手中,笑意温和。 “如果游戏结束得太快,未免没意思了些,叶暇啊叶暇,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没有了武功根基,没有了挚友相助的你,还能逃过这一局吗? 不过,别放心,就算逃不过,你的朋友也会很快下来,陪着你。 * 安澜府的渡口,红衣女郎带着幕篱,登上了开往沧州的客船。 江风拂面,吹开轻薄的白色幕篱,隐隐约约露出一张娇艳如花,妩媚妖娆的容颜。 “祁杭,这回,你又想做什么?” 想到之前收到的消息,容情心中弥漫着不安,眉宇之间,尽是散不去的愁绪。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一颗糖。 ☆、照影 常春秋自认为儒商,虽然没人不知道他是靠倒卖起家,在面子上,他总要附庸风雅一番,就好比今日盛会下的拍卖场,也是设计的十分精心,墙上甚至还挂着名人字画,古远泽初次见到这么难以言喻的作风,看着总觉得有些不伦不类。 每隔几步就有一位相貌秀丽的侍女垂首以待,一路走下来,叶暇不住在心中感叹,只怕整个阜都的美人都汇集在此了。 “叶女侠,这边请。” 仆从将他们两人引到一个前列的席位,便躬身退下,换做另一个青衣侍女上前来,替他们沏好茶,轻声细语地介绍此次出卖的物品。 古远泽总算回过了神,眼神却飘来飘去不肯对上叶暇,偶一相望,便好似踩着了尾巴的兔子一般,恨不得立马跳开。 叶暇没想到他的反应那么大,心中好笑,倒没有多做计较,她耐心地听着侍女的介绍,待听她介绍到“炎灵骨”的时候,眉心一跳。 那不是已经被何不凋送到祁杭府上了吗? 是何不凋说了假话,还是祁杭未曾接受……亦或是,炎灵骨不止一味? 如果是后两者,那自然很好,说明这还有转圜的余地;但如果是前者,那就意味着她的行踪一直为人所掌握,要不然为什么何不凋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在她在的时候说? 古远泽也听到了“炎灵骨”三字,他瞬时收回了飘远的心神,沉声向侍女确认,得到肯定的回复后,不禁狠狠地皱起了眉。 为什么这味药材还会出现在拍卖场上? 但既已经到了现场,多想也无济于事,如果真有什么不妥当……该来的也总是会来,躲得了这回躲不过下回,反而,纵使这回吃了亏,也能顺藤摸瓜地找出背后的阴谋者。 两人达成初步的默契,坐了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一片喧闹的声音,古远泽照眼看去,只见一个年约半百的矮小男人走了进来,他身材微丰,笑唇细眼,天生的商人模样,身后随从如云,边走来时还不断有人同他招呼,想来交际甚广。 “这便是常春秋了。”叶暇也扫了来人一眼,笑道:“倒还是这么八面玲珑。” 古远泽的关注点却在别的地方:“《江湖纪年录》里说,他没有正妻,倒纳了十七房小妾……” 叶暇无语,这妙陵生到底有多专注别人家的八卦?她嘴角一弯,笑看过去:“你也想要纳十七房小妾吗?” “啊?”古远泽连忙摆手:“不不不……” 他急得眼睛都红了,叶暇却逗过便罢,把小王爷丢在一边,笑盈盈地上去打了个招呼:“常老板许久不见,风采依旧。” “叶姑娘!”常春秋见了她,颇有些惊讶:“没想到叶女侠对这个也有兴趣,哎呀叶姑娘光临,寒舍当真蓬荜生辉……” 叶暇爽朗一笑,摇头道:“客套的话就不必说了,冒昧一问——” “贵府今日拍出的药材,当真有炎灵骨吗?而炎灵骨,当真只有一味吗?” 常春秋顿时皱起了眉头:“叶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常我是做生意的,生意人最讲究信誉,要真没有,我怎么敢说出口呢?要真有多余的药材,难道我还会让你和祁盟主结梁子吗?” 男人脸颊微胖,说话时颊肉微抖,显然是这份质疑让他心生不悦了,叶暇见他的话不似作假,便诚挚地道了个歉,走回了古远泽身边。 “他并不知情。”叶暇淡淡道:“看来另有其人,或者……他应该是被利用了一把。” 何不凋是常府的人,他无论做了什么,在别人眼里看来都和常府脱不了干系,就连叶暇,她的第一反应也是如此,商人重利,他们手里的东西纵使换不了金钱,也要换个人情。 常春秋消息通,他对叶暇的病情不说十分了解,也该有一二分知晓;而顾长曦的病症更不必说,全江湖人都知道她是靠着热性的药材撑命。 对于常春秋来说,这味药材是交给孤家寡人的叶暇,还是交给武林盟之主能获得更大利益?不必想也清楚。 叶暇的想法一开始也是如此,但无论是何不凋说话的时机和常春秋的表现,都证明了这个想法并不正确。 常春秋为人圆滑,他固然偏向祁杭,但也绝不会傻傻地得罪叶暇,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们两个相争,无论谁得到了炎灵骨,都要欠他的人情—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21 —毕竟药材,是他找到的。 那么何不凋昨夜说的那番话,就值得商榷了,常春秋没有动机让他私下送走药材,那会是谁有动机呢? 而且,药材真的还在吗? 多思多虑,旧疾带来的困倦再次影响了她,叶暇揉了揉眉心,强撑着应付了许多来打招呼的江湖人,古远泽看在眼里,愁在心头。 “暇姐……” 叶暇往他肩上一倚,低声道:“让我靠一会儿。” “嗯。” 古远泽这会儿也顾不得害羞,表情里带着心疼,他小心翼翼地环住女子纤细的肩膀,将她的位置调整地更舒适一些,之后便僵持不动了。 叶暇虽然有些眩晕,却还记得他胸口的伤还未好全,注意着靠在他安好的一侧胸膛。 年轻人的体温灼热,怀抱有着独属于男性的力量,快速的心跳响在她的耳边,像一首安眠的鼓点,她在这样的怀抱里,竟觉得十分安心,几乎撑不住要睡过去。 他们二人旁若无人,却引来不少关注,随后进来的是碧水山庄中人,薛映水瞥见叶暇的身影,欢快地跑上前几步,却见小王爷冲她比了个嘘声。 薛映水及时捂住了嘴,不可置信地打量着两人的姿势,半晌终于伸出大拇指,无声道:“好样的——” 古远泽红了红耳根,轻柔地捂住了叶暇的耳朵。 这里毕竟太吵,她恐怕休息不好。 薛照水从后走来,冷笑一声,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门前的动静又大了些,姐妹两转过身去,薛映水见着来人,撇了撇嘴。 “祁盟主来了!” “是祁盟主!盟主快上座!” 常春秋指挥着府中的侍从将武林盟中人引到上席,祁杭扶着顾长曦缓步徐行,时不时私语一两句,似是关切着她虚弱的身体,这体贴入微的模样看得场中不少女侠啧啧赞叹。 “祁盟主不但文武双全,最难得的还是这般痴情。” “就是呀,顾姑娘身体这般差,他还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婚约,这等心意,我若是顾姑娘,便今日没了性命,也是愿意的。” 顾长曦垂下眼帘,在祁杭的扶持下,一步一步走得十分专心且平稳,似乎没有听到众人的艳羡。 她一袭白衣,身形纤细地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走,眉目楚楚动人,尤其眼角一颗泪痣,与这幅不胜怯弱的长相,可谓相得益彰。 这个女人,全然是该被人精心呵护捧在掌心的模样。 走至叶暇身边时,祁杭停下了脚步,温声道:“叶姑娘,许久未见了。”他的视线移到一旁的古远泽身上,顿了顿。 以小王爷的身份,他当然应该见礼,但此时此刻,他却没有见礼的心情。 这是在江湖,不是在朝堂。他是手握权柄的武林盟之主,而古远泽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宗室纨绔子弟,有什么本事能令他折腰? 古远泽也没有同他交谈的心情,他一心顾着怀里的叶暇,祁杭既然特意问候,叶暇也没办法装没听见,她坐直身体,含笑应道:“祁盟主。” 这笑意未完,她却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两人久久对视,此刻都是苍白的脸色和满身羸弱,本该有同病相怜之感,但她们心中,却只有一道燃起的战火。 叶暇袖下的指尖,忽然颤了颤,这种战意与任何人交锋的感觉都不一样,竟然给她一种,天生注定的敌手之感。 她忽然想起顾长曦的剑。 顾长曦的剑,名为照影,这本和祁杭的剑为一对,并称惊鸿照影。 惊鸿已在世人面前展露过它的惊鸿,而照影却不曾照过任何人的影子。 因此,也没有人领教过顾长曦照影剑的威力,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那把剑只是惊鸿剑的附属,而顾长曦,也只是祁杭的师妹和未婚妻子,一个病弱、命不长久的女人。 这一眼,很短,又很长。叶暇似乎看懂那个眼神的含义,但回过神来,却又好似什么也没有看懂。 简单的寒暄过后,诸人都被引到各自的席位,盛会即开,一样一样的珍宝药材被拿上拍卖台,叶暇也调好内息,坐直了身体,等待着炎灵骨的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不能立flag,这都月底了还没有要完结的预兆…… ☆、陷害 事情没有出乎叶暇的预料。 其他的什么武器秘籍,叶暇和古远泽都不感兴趣,皇宫和天机府中奇珍异宝无数,不是这些可以比的上的,他们等得只有作为压轴的药材,炎灵骨。 常春秋不愧是首屈一指的老狐狸,他把这项药材放在最后。 江湖第一剑和武林盟之主的相争,这等吸引人的故事一旦四处传开,也就无形为常府名下的商铺做了推广。 别人对卖品感兴趣,叶暇却只对常春秋的动静感兴趣,她密切注意着这老狐狸的一举一动,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样一样卖品被人买走,直到最后几样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到常春秋的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常春秋勃然色变。 但他的心态调整的很快,那种难看的脸色只出现了一刻,转瞬间他的脸上又挂上了笑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看来炎灵骨是真的不在他手里了。”纵使常春秋的情绪调整的再快,也还是逃不过叶暇的眼睛,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古远泽却一直盯着祁杭微笑的脸庞,他总觉得这件事和祁杭逃不了干系,只是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这一点,也是无可奈何。 最后一样呈上来的卖品,果然不是炎灵骨。 常春秋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临时应变的能力还是有的,炎灵骨没了,换一样珍稀也无不可——只是要搞定叶暇、祁杭这两个冲着炎灵骨而来的人罢了。 如果这两个人是普通人,事情就更好解决了。 可惜,无论是叶暇,还是祁杭都不是好欺负的人选,他们一个有武功名望,另一个则有身份地位,哪一个他都糊弄不了,所以在祁杭起身提出质问的那一刻,饶是历经风云,常春秋还是不禁变了面色。 “常老板,您该知道,我的师妹急需这味药材,却加之以欺骗,换了一样别的卖品上来——这是要弃常府多年的经商信誉于不顾吗?” 他看起来似是勉强维持着风度,面对师妹唯一的生机,紧抓不放甚至于险些失态的举动又引得堂中不少人啧啧称赞。 毕竟祁杭的风度在江湖中是出了名的宽广,能让他这么咄咄逼人,一定是因为焦心于师妹的病症偶现生机,结果又出现这样的骗局——一时间,他痴情的形象又更加深入人心。 叶暇在一旁冷眼瞧着,眉心慢慢蹙了起来。她的视线转移到祁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22 杭身边的顾长曦身上,身材纤细病容满脸的女子不见半分着急,好像这牵系着她性命的药材与她无关,而祁杭的反应更与她无关。 哪怕堂中不少女子都向她投去了或羡慕或嫉妒的眼光。 古远泽也将这一幕收在眼底,他攥紧叶暇的手,低声道:“我总觉得,祁杭的反应十分虚伪。”哪怕他的举动看来十分合情合理,可是他无法从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一丝真心。 只是,他的表现,就更令叶暇二人糊涂了——炎灵骨既然不在常府,又不在祁杭这里,那么该是到了何处呢? 或者,药材就是在这其中一个人手中,那么另外一个人的种种表现,就是在做戏!何不凋昨夜的话若是真,做戏的就是祁杭;若是假,那么常春秋的演技可谓出色非常——而无论是谁在做戏,依他们的表现来看,都十分有伪装的天赋,更十分可怕! “这……” 常春秋头上的冷汗越积越多,满堂有名望的江湖人都用谴责的视线盯着他,怎能不倍感压力,但他毕竟经验丰富,顶住了众人的压力,想出了解决之法。 “昨夜我还亲见过这药材好好地放在府库里,可不想今日要呈上来时就不见了踪影,本想着换一份别的珍稀也算圆满,可惜在下不知道令师妹的病情已到了如此地步——” “常某在此道歉,也必在三日之内寻回药材,给祁盟主一个交代。” 给祁杭一个交代?那叶暇呢? 顾长曦急需炎灵骨,难道叶暇就该让给她吗! 古远泽心中一沉,就要开口,叶暇对他摇了摇头:“听他怎么说。” “诸位若无急事,便留在常府做个见证,可好?” 常春秋的话合情合理,自家卖品被盗也不是他一人的责任,现下他愿意全部承担起这个责任,大家当然没有也没有异议,何况需要药材的,并不是他们。 祁杭沉吟了片刻,也同意了这个安排。 “那就这样定下,不凋,你来安排众位的厢房。” 常春秋吩咐了一声,将余下的事宜交由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何不凋,就匆匆离开了前堂,想是急着要去问清楚前因后果,寻找线索。 叶暇也跟着站起身,同古远泽与众人一同走入了后院。 * 天色渐暗,厢房里点起烛火,叶暇回想着方才何不凋引他们进后院时,远远投来的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心下已有了计较。 古远泽在门外轻叩门扉,在得到叶暇的回应后推门走了进来,浅淡的烛光下,女子眉眼清丽如画,却隐隐透着疲倦。 他回想起昔日初见,叶暇的眼神里,也是写满了疲倦和沧桑。 等他站到她的面前时,她已经累了,尝够了江湖的心酸悲苦,也享受够了意气飞扬。 有时候也会自卑地想,是否正是因为她什么滋味都尝遍了,所以才会屈就于他?如果他能比她更强大;如果他能早出生于她,是不是就能好好保护她,不让她这么辛苦? “在想什么呢?” 小王爷一进来就发呆,叶暇好奇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古远泽顿时回过神来:“我是在想,今天下午的事情。” “我想,何不凋的话也许是真的,炎灵骨已经到了祁杭的手中,他是祁杭手下的人。” 叶暇点点头,替他倒了一盏茶,推到他面前:“说的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我想不明白祁杭的目的,如果他想要药材,就要通过这场拍卖拿到手中,唯一一个和他相争的,只有暇姐你,他难道是要做戏给你看,让你没了和他争抢的理由……” 这么想似乎很合常理,若非他们听到了何不凋的话,也会认为药材不翼而飞,进而另寻他路。 “可是,我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叶暇的目光,在烛火中晦暗不明:“你觉得不对劲,也是对的。” “我倒是认为,何不凋那日已经知道了我们两的存在,那些话,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 她闭上眼,突然叹了一口沉沉的气:“但是,我们都想岔了,他说这些话的目的,并不是有什么阴谋,而是——” “提醒。” 提醒吗?毕竟他和薛映水的关系摆在那里,薛映水如此喜欢叶暇,他为了薛映水提醒叶暇一二,未尝没有可能。 古远泽按照这个思路一想,悚然一惊:“如果他的话是为了提醒,却又提醒得这般隐晦,身边必然是有祁杭的人手在,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叶暇道:“对,他就是要告诉我们,药材被送去了祁府——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该直接找上祁府,不必再上常府,但估计他也未曾料到祁杭离开的太早,我们晚了一步,又必然要追到常府来。” 古远泽只觉心在发冷:“这么说,祁杭他有意针对你,药材明明已经到了他手上,他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实在可怕,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番抽丝拨茧,叶暇强行忍住头疼,古远泽见状连忙替她按住了眼睛边上的大穴,直到她面色缓了过来,才放开手。 炎灵骨必然要到手,不管祁杭有什么阴谋奸宄! 此时二人的想法出奇地同步,叶暇长叹一口气:“不管他想做什么,针对我的阴谋……最快就在今晚,即将露出水面了。” 话语落下的那一刻,烛火骤熄! 是剑风! 叶暇敏锐地感觉到这一抹剑气,她迟疑片刻,还是追了出去,古远泽面色微沉,凝视着她的背影,咬牙道:“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以她为重。” 暗中的影子动了动,一声“喏”字几不可闻。 得到回应,古远泽也随着叶暇的方向走了出去,未行几步,就见叶暇站在前方不远处,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在她的对面,一道血红的纤影盈盈而立,月光映出的一张面容,半面如仙,半面如魔。 “血姬知道,叶姑娘急需此物。” 她虽然面容看着可怕,眼中却全无恶意,嘴边甚至还挂着一抹微笑,神色柔和地看着叶暇:“叶姑娘的恩情,奴家一直不知该如何报答,今日……” 血姬边说着,手中边递出一物,用漆黑的檀木盒装着,看不分明。 古远泽脸色一变,顺时抬眼,一个“不要接”还未出口,便听叶暇又叹了口气,对着血姬说了一句话,语气里有着难言的复杂。 她说—— “我不怪你。” 下一刻,常府中所有的灯火骤然亮起,无数的脚步声靠近。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盏灯笼,照出这一片的僻静黑暗,带来刺眼的光明。 作者有话要说:  唉虽然我给大家开了上帝视角,可是叶暇他们啥都不知道,只能按应有的线索分析猜测,这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23 章还是写得脑阔疼。 ☆、数落 在叶暇说出“我不怪你”的那一刻,血姬的表情骤然复杂了起来,诧异、无奈、怅然还有……愧疚。 很明显,这场剧情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叶暇就已经明白了,可她既然明白,却还愿意原谅她吗? 固然她是遵从使命身不由己,纵然她是身负枷锁无可奈何……可她毕竟还是以怨报德,伤害了她,伤害了这个她一直钦佩、敬慕和向往的女子。 叶暇的神色很平静,她看着血姬手里的檀木盒,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 现在的场景,大概就是……抓个正着? 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叶暇面不改色地从血姬手里接过了那个象征着救赎和罪恶的盒子——反正,即使不接也是说不清,接也说不清,何况她本来就想要这味药材,如果她的名声注定保不住,那么她起码要拿些什么,以作补偿。 用她不在乎的东西来换在乎的东西,这场交易,值得。 “叶姑娘。”见叶暇这样一幅视众人于无物的态度,常春秋颊肉颤了颤,脸色极为难看:“可否请你解释,你手中的东西,是什么?” 叶暇虽接过了盒子,却拿在手上,没有打开,听见常春秋的质问,她回头,笑了一声:“大概……是个盒子吧。” 常春秋沉下脸:“叶姑娘,请你不要装傻,你应该知道,诸位英雄豪杰留在此地为的是什么,如果你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你以为自己今日,还能走得出常府这个大门吗?” 古远泽站在叶暇身后,见他摆出一副公事公办,不畏强权的态度,只觉得极为可笑:“常老板说得在理,但既然如此,可否请常老板也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带着众位江湖名宿,这么巧地出现在这个地方呢?” “难道你们早就知道,这里会发生些什么吗?” 时至如今,他已经看透了这班人的伎俩,他和叶暇都想岔了,什么其中一人做戏另一人无辜,这两个人之中,根本没有无辜的人,祁杭在做戏,常春秋,也在做戏! 他们早就串通一气了,目的就是设下今日这个局面,让叶暇在所有武林人士面前,名声尽毁。 侠肝义胆,武功高绝的江湖第一剑,若成了一个勾结江湖魔道组织,盗取他人救命药材的妖女,叶暇今日便当真走不出这个常府了! 这样的手段,在王府的后宅里屡见不鲜,这二人的嘴脸当真像极了构陷他母亲的那些姬妾,最擅长的就是泼脏水在别人身上——早已看得他作呕。 本以为江湖上讲究快意恩仇,直来直往,哪怕一言不合刀剑相向,也远比口蜜腹剑来得可爱。 可是错了,一切都是他想错了,这世上从来少不了阴谋算计勾心斗角,少的只是如叶暇这般问心无愧直迎黑暗的人。 常春秋正要开口,祁杭却一个伸手,拦下了他,向古远泽躬身一礼,仪态端方:“小王爷,我知道你仰慕叶姑娘已久,不敢轻易接受事实。” “但是,叶姑娘也的确需要炎灵骨这份药材,不是吗?”祁杭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虽然早知道叶姑娘有重疾在身,需要药材恢复功力,可是在下的师妹也等着炎灵骨救命,事有轻重缓急,叶姑娘等得,长曦……却等不得了。” “我本以为叶姑娘这样深明大义的人,会甘愿再等一等,让长曦先渡过生死难关,直到今天听闻炎灵骨失踪的消息,我才大胆猜测,叶姑娘你……是不愿意等了。” 这一番话说下来,当真是合情合理,亦解释了众人为何会等在此地——既然已经有怀疑的对象,那么蹲守亦非不可。 别人碍于叶暇的好名声不敢怀疑,祁杭却没这个顾忌,毕竟是出于对师妹的一片痴心,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找出偷窃者的机会。 关心则乱,就算今日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所有深明大义的人都能理解他。 常春秋趁势道:“叶姑娘,在场诸人皆是因为你过往不可磨灭的功绩,才一直迟迟没有动手,想要听姑娘一个解释,免得冤枉了姑娘的清白,可你既一直不愿意,那就休怪常某不讲情面了!” “这个盒中,到底装的是什么?你与阎王楼,又是何种关系!” 叶暇“唔”了一声,嘴角扯了扯,目光一刹那间,渺远:“我也是刚刚才接过来的,没有打开看,我又如何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呢?” “至于阎王楼……”叶暇看了一眼低着头,隐在角落里的血姬,语气有着说不出的惋惜:“我同他们,大概是猎人和猎物的关系吧——哦,我是猎物,她们是猎人。” 这个关键时刻,叶暇竟还有心情开玩笑,可惜当下没有人欣赏她的幽默感,关心她的满腔焦灼,厌恶她的,则恨不得早点撕烂她那张微笑的脸。 人群里,一道刻薄的轻柔女声响起:“你少在那胡言乱语,我看你是想拖延时间逃避罪名罢了!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你不敢开盒子!” 这一声似是引燃了众人的情绪,一声声“开盒子”响在耳边,叶暇脸上笑意渐失,捏着盒子的指尖微微泛起霜白。 这就是……她所在的江湖呵,也不知叫嚷着的人里,有多少曾经受过她的恩惠,又有多少,是她从死亡边沿拉回来的。 古远泽捏紧了拳头,他心中明白,这两人必是要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叶暇头上了。他的脸色渐渐冷下来,向人群中一处隐秘的方向,看了一眼。 如果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就只能让暗卫将叶暇带走了。 突然,一道大声的反驳打破了众人的喧叫:“请大家安静,听我说几句!” 随着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一身浅蓝的俏丽年轻女子快步走到了众人面前,走到了叶暇身边,正是薛映水,她之前被大姐捂住了嘴巴,又听她在那里引导起众人对叶暇的谴责,心里急得半死,好不容易挣开了束缚,便三两下冲了出来。 “叶姐姐她为武林做过什么贡献,我想大家也该清楚!”她环视一周,极力稳下悲怆的心情:“消灭青令山四煞,剿灭赤水坞,还有魔煞宫的消亡……这些事情,难道不够你们相信她吗?” 她的话送到嘴边,看着眼前一片陌生的脸,只觉得什么话都是苍白无力,叶暇拍了拍她的肩,低声道:“映水,谢谢你……但,这并不能算是我的功绩。” 祁杭蓦然道:“映水姑娘的话有道理,可是叶姑娘一届女流,当真有这么厉害的能力,独身完成这些事吗?” 他笑了一笑,慢条斯理道:“青令山的覆灭,确有叶姑娘的一分功劳在,但若不是泸州府的府军出面协助,单凭她一人,又怎能对付的了呢?”他的视线移到人群中的一人身上:“吕都尉,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24 你说是吗?” 吕逸飞点点头,看了叶暇一眼:“叶姑娘的确向军府求援了。” 叶暇又笑了一声。 “还有赤水坞……”祁杭笑道:“若我没记错,也是现在泸州军府的领帅——昔日的纯昭县主率领大长公主麾下的将士,攻破了赤水坞,叶姑娘只是擒住了戚寒风而已。”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里,祁杭继而道:“至于魔煞宫的覆灭,功劳最大的,当属神医君未期君大夫,若不是她的药毁了魔煞宫主的金刚不坏之体,叶姑娘又怎能将他败的如此轻易?何况那一役,参与的还有纯昭县主、玉面郎君、飞星剑、纤云刀等人,怎能都归作叶姑娘一人的功劳?” “数来数去,叶姑娘最可拿得出手的,也不过当初在昆仑山巅的惊艳一剑,可是那一剑,非但不曾惩凶除恶,还使好端端的昆仑剑派大宗,飘零东西。” 三言两语,将无限荣光,打落尘埃。 叶暇按着气得浑身战栗的薛映水,笑意有些苍茫,这些虚名从来不是她想背负的,她不过是个好剑的江湖客,最大的愿望不过是携三两好友,谈笑天涯。 所以,何必在意? 她不在意,古远泽却十分在意,祁杭将叶暇的功绩贬低得一文不值,对在场那些对叶暇还存在着敬仰遵从之心的人,无异是一个打击,在受到这样的打击之后,他们必然不会反省自身,而是把被人欺骗的怒火全部发泄到叶暇的身上。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叶暇成为他们出气的对象?散播传言的人不是她,想要承担盛名的人也不是她,这一切,都是别人强加给她的! “也许,谁都有资格说她做得不够。”他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眼神冷得可怕:“但是祁盟主你,却是最没有资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哎……下章应该能解释叶暇失去武功的原因了吧…… ☆、原因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哗然。 为什么没资格说,怎么可能没资格说?他揭露了叶暇的虚伪,让众人知道了这些传说背后的真相,他若是没有资格,还有谁有资格? 他们就说,哪有人当真能有如此能力,单凭她一人便横扫了横行武林魔道数十年的魔煞宫等组织,她一人之力便有如此,那将武林中的正道大派、江湖世家置于何地?原也不过沽名钓誉,将别人的功劳全都揽在身上了。 似乎明白这些人在想些什么,古远泽眼里的讽刺意味愈加浓重:“我记得,祁盟主是在成安十年牵合江湖与朝堂势力,组建武林盟,从此荣登高位,将武林治理得有声有色,名望远传,一呼百应。” 祁杭秀眼一眯,似乎是第一次正视这个不曾被他放在眼里的年轻人。 古远泽的眉梢眼底还透着浓重的少年气,一双眼睛澄澈通明,天生带笑的唇角稍稍抿起,便笑意全失,透露出了一股独属于皇室中人的威严气势。 “一呼百应……请恕在下不敢当。”祁杭将姿态放得十分谦卑:“武林盟不过是赖众位武林中的兄弟信任,才有今日的规模。” “我记得,武林盟初设之时,还有许多江湖上的前辈不买账。”古远泽将他自谦的话过耳就算,继续道:“真正奠定祁世子盟主之位的一件事,则是两年前,盟主率诸多原本籍籍无名的江湖人,奔赴燕州府援助边军。” 众人注意到,古远泽对祁杭的称呼,在这里做了个改变。 因为此刻在小王爷的心里,祁杭不是义薄云天的武林盟主,而是谋权弄术的世家子弟。 武林和朝堂,向来是泾渭分明,江湖人看不惯朝堂里有些官员结党营私、鱼肉百姓;而官府中人则看不惯武林人不服管教、肆意妄为,视律法为无物。 但是这个现象,却是在两年前有所改善的。 而改善的契机,就正如古远泽所说的那样,祁杭率武林人士奔赴燕州府抵御北狄,援助边军。 这种家国战事本不必江湖人插手,江湖人个性鲜明,在战场上不服从调配,有害无益,然而那一场战事却是个例外,因为北狄先行派出了一列不该在战场上出现的高手,令燕州府军死伤惨重。 尤其是那群高手的领导之人,怒澜剑耶律沧。 他乃是当今武道中顶尖的人物,非臻至化境的高手不能匹敌,一身精悍的剑意几乎入道,放眼大成,能且愿意出手与他相抗者,寥寥无几。 “都说是祁世子请动令师天下第一高手、大成的传奇人物天衍子出面,方才取下了他的性命。” 叶暇皱了皱眉,欲要阻拦:“远泽……” “暇姐,让我说完。” 小王爷语气坚决,并不曾再看她,别人不知道原因,易从舟却十分清楚,以他与易从舟之间的情谊,想要从她口中得知叶暇的伤情来由,十分简单。 随着古远泽的诉说,祁杭眼中也一点一点攀上冷意,他什么都能料到,却没料到古远泽对叶暇的感情竟然真的这么深厚,这个纨绔无能的皇室子弟竟会站出来替她正名。他也没有料到,他竟然真的知道叶暇受伤、功力被废的原因。 叶暇功力被废的原因……也是他毕生的耻辱。 掌中暗凝真气,祁杭眼帘微垂,蓄势待发。 说罢、说罢,也算是他们两个死前……最后的快意了。 “可谁知道,他当年曾亲自登门,以大义的名头请无影剑叶无暇出面,对付怒澜剑耶律沧。” “原因自然是,天衍子前辈年老体衰,而耶律沧年轻力壮,他们之间胜负之数难以测度,叶无暇既然能以一己之力消灭魔煞宫,那将耶律沧斩于剑下也未必不可能。” 古远泽上前几步,澄澈的眼眸里怒焰升腾:“那个时候,祁世子怎么不知道,叶无暇是一介女流,所有的功绩都是……沽名钓誉呢?” 祁杭面不改色:“彼时我亦是对叶姑娘仰慕已久,也不知道叶姑娘是靠人相助才闯下如此功绩,这一点,还请小王爷谅解一二吧。” 意思就是,当时不知道,现在才知道了? “何况,我真心相邀,就是看中叶姑娘的绝顶剑法,以为她足以同怒澜剑抗衡……当时她若是肯告诉在下,她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厉害,在下也不会勉强。” 哦?还倒打一耙? 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叶暇把玩着手里的檀木盒,就是不曾打开,她回忆起祁杭那时的说辞,可当真是句句切中要害,不容她拒绝啊。 古远泽闭了闭眼,神色冷静道:“好,就算你当时不知道叶无暇的深浅,可是她的功力因何而废……你不会忘了吧?” “若非祁世子当初不自量力,一意对上耶律沧,她也不会因为救你而受怒澜剑一击,功力全失,而燕将军也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25 不会为了掩护你们,牺牲在那次战役中。” “但饶是如此,耶律沧也还是败在了叶无暇的剑下。” 无影之道,在于化有形为无形,在于找出敌人的弱点,出其不意。 耶律沧的剑道天赋确实百年难见,可惜他练剑的时间还不够长,还未达到超凡入圣的地步,而遇上的,又是历经江湖岁月磨炼,能够堪破他弱点的无影剑,叶无暇。 叶暇听着古远泽的讲述,神思似乎也回到了那个时候,杀死耶律沧的那一剑是她平生最为惊才绝艳的一剑,也是她剑道的巅峰。她想也许再给她三年五年,十年百年,她都不会再有那样的一剑了。 因为那一剑,引风动雷,是携天怒而来的;是为了好友的死,她必将挥出的,复仇之剑。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啊……” 被誉为大长公主第二的少年女将,那个黑衣飒然,智谋惊人的云横枪——燕雪拥。 她本该有享有最高的称誉,她本该继续驰骋沙场、保家卫国。 这么多年来不敢提起的名字,这个在她心中几乎成为了禁忌的名字……她怎敢用她的死亡,来验证自己的成功。 “远泽!” 叶暇的声音几乎是严厉了,古远泽却恍然未闻,他凝视着祁杭愈发黑沉的眼色,冷笑了一声:“以怨报德,祁世子做的还真是令人……” “刮目相看啊!” 在一片静默中,薛照水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惊破了这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她过去的成就,能掩盖现今的小人行径吗?还有,她和阎王楼的杀手都有这么好的交情,谁知道她这些年来的功绩,是不是只是一场演戏!” 古远泽霍然抬眼,怒上眉梢:“说到底,你们就是不相信她是清白的!” “她清白是否,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薛照水的唇齿间,似沁着毒液,要吞噬尽敌人的血脉骨头:“叶无暇若问心无愧,就把盒子打开。” “大姐!”薛映水阻拦不及,急得双目含泪,叶暇摇摇头,柔掌一送,将她推进了候在一边的何不凋的怀中。 虽说何不凋是祁杭的人,但到底也因为薛映水的缘故违背了一次祁杭的安排,提醒了她,他对薛映水的真心,毋庸置疑,此刻也必然能保护好她。 “就是啊!” “对啊对啊,如果你不心虚的话,干嘛不开盒子呢?” 原本在古远泽的叙述后有所动摇的人们,又将注意力放回了当下的场景,他们一声声催促着叶暇开盒,好似要用这盒中的事物来证明,他们的质疑没有错。 古远泽在这样声讨的浪潮里走回了叶暇身边,他垂下眼帘,低声道:“抱歉,暇姐,提到燕将军让你伤心了。” “罢了。”叶暇握了握他的手:“阿泽,谢谢你。” 不远处的一方高阁里,顾长曦点着油灯,在微弱的灯光下看书,外间的所有动向,好似都不曾被她放在眼中。 也许那些在她眼里,只是一场闹剧罢了。 一声声催促似夺命厉符,叶暇眉宇间的疲惫又重了几分。 这些人恐怕早已被祁杭所掌控,否则不会这么言行一致。 真正能称得上与她关系好又有分量的江湖客……玉少陵、薛碧水、凤夕归、江黯生、沈传方巧等人都没有来,这让她到底心生了几分安慰,最起码,不是所有人都不念旧情的,能听从祁杭安排构陷她的,她也不必放在心上。 她嘴边勾起一抹浅淡又倦然的笑意,将手指落到檀木盒上简单的锁扣上,在众人灼然又隐隐期待的目光下,轻轻一拨。 盒盖突然弹开,露出了盒盖掩盖下的空间,饶是叶暇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诧异的表情。 而此时此刻,所有的声音都被掐断了似得,骤然停顿。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盒子里,竟然…… 空无一物?! 作者有话要说:  被猜到不开心,哼唧。 ☆、对峙 这空无一物的檀木盒成了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众人的脸上。 祁杭怔愣了片刻,也不由得怒从心起,他脸色虽然未变,但眼里却浮上浓浓的阴霾——好一个顾长曦! 是他小看了她,她是以这样的手段,来表达她的不满吗?不满他当初自作主张,派出阎王楼的杀手去追杀叶暇! 她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你要杀的人,我一定要保下! 是想以此来显示自己的权威吗? 他可记得,她从来没有见过叶无暇,也从来没有与叶无暇有过任何交集。 可是即使这样又如何?叶无暇的名声到底受了损伤,她想要的炎灵骨也到不了手中,再也没有恢复武艺的可能,再也压不到他的头上了! 有谁记得,叶无暇横空出世的那一年,也曾有一位少年剑客,惩奸除恶,侠肝义胆—— 少年持将无影剑,一剑横绝昆仑巅!真是好潇洒的传奇,好厉害的人物……天下既然有了叶无暇这样的人,何必再生其他剑才! 祁杭半阖了眼,将手背在身后,不发一语,反但是常春秋兜不住脸色,一张脸青了又紫,紫了又青。 古远泽在心底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盒中无物,那他们的屎盆子就扣不到叶暇的头上,诬陷也是要讲究证据的,没有证据,谈何罪罚? “祁世子、常老板。”古远泽道:“按你们所说,解释也解释了,盒子也开了……诸位还要留在这里,再给她加上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吗?” 常春秋的颊肉抖了抖,脸色更难看了几分,祁杭倒是坦然得很,即使心中怒到极致,依然保留着世家贵族的风度:“是在下小人之心了,盗药者既不是叶姑娘,祁某必须向叶姑娘致歉……” “不对!”薛照水眼见事态竟有如此转变,不由得急了起来,她空有一腔害人之心,却没有相应的城府,抓住一点机会都要用尽全力害叶暇几分:“谁知道是不是谁把东西掉包了!即使没有,她和阎王楼的人有来往,总是事实罢!” 祁杭之前的话并非没有作用,他已将叶暇拉下了神坛,成了一个普通人,她纵有有再大的成就,也从来没有超出过人的范围。 何况,江湖向来以实力为尊,叶暇没了武功,自然成了弱者,只能受人欺辱。 常春秋好似找到了台阶一般,连忙道:“叶姑娘!这事你还没交代清楚呢!” “要什么交代呢?”叶暇合上盖子,说不出此刻是喜是悲:“我同血姬姑娘,本来就是朋友,她别说送我一个上好的盒子了,就是送我一根草,我也会收下的。” 她想起几年前遇到过她,曾同她一起登高饮酒,醉里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26 高歌。 那是见她的第二面,算来即使加上今日,她和她的接触,也不过三次而已。 但见的少又何妨呢?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缘法从来奇妙。叶无暇知交遍天下,但能入得了心的,也不过那么些罢了。 “为什么要做杀手?说起来我也有个朋友担了个杀手的名头……不过她其实是一直为皇室做事,说不上是真正的杀手。” “那叶姑娘又是为了什么,愿意出面替人担下被侮辱的名声呢?” “这两者似乎不能一概而论吧?” “世间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风霜催人,天不与生路,无可奈何罢了。” 但因着那一回的恩情,血姬已经在暗中保护过她许多回了。 所以,她才会对她说“我不怪你”。她不欠她什么,从来也不曾欠过她。 叶暇对上血姬的双眼,那双眼睛里似乎闪动着浅浅的水光,她忽然想笑,便冲着她笑了一笑。 笑意里,仍旧是安慰、欣赏和信任。 血姬情不自禁地回了一个笑,她深吸一口气,眨去了眼里的泪光。 古远泽看着这一幕,心中也难免有些酸软,他明白,现如今的状况,即使和血姬划清界限才能彻底洗清,可叶无暇还是不愿否认自己和血姬的友谊。 被她承认的人,何其有幸? 叶暇的承认对这些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以她的名望,若是咬死了自己是被陷害的,众人又能将她怎么样呢? 可她竟然自己承认了!与血姬是朋友,那她和阎王楼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是不是她,也是魔道的一份子? 这样的质疑如浪潮,一声声拍向伫立无言的叶暇,古远泽上前几步,将她护在身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如果交一个朋友,就会被打入魔道的阵营,诸位……” 古远泽的视线落在人群中,一个个扫了过去。 “关东的铁斧郑二爷,若我不曾记错,您有三位夫人,其中一人,便是昔日魔煞宫的侍女。” “远翠剑派……贵派的第二代掌门首徒,也曾下嫁当年的毒门幻海门之主。” “至于玄家的三长老,难道您忘了令侄孙,玄楚姑娘也是武林上赫赫有名的暗影杀将吗?” 前两人还好,提到玄楚,玄府的三长老简直想破口大骂——你个皇族人,难道不晓得我们家的玄楚就是为你们皇家办事的吗?老夫就是看个热闹,没帮叶暇说话罢了,至于把玄家也拖下水吗? “还有这位……” 古远泽知道,叶暇也许不需要他的保护。 但被所有人误解声讨的,是他的心上人,是他非卿不娶的女子,他如果连站出来保护她的勇气也没有,怎么有脸去求她的爱意? 好歹那么多年的《江湖记年录》不是白看的,否则也不能如数家珍地点出他们各派的隐秘。 但若是他能强大到让所有人连害叶暇的念头都不敢起,那才是最好的。 叶暇哪里能不知道古远泽的意图,她心中颤了颤,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她第一回去牵他的手掌,而不是手腕。十指相交,好似无尽的森冷阴谋都能融化在彼此相贴的温暖里。 “远泽,”叶暇声音温和了下来:“好了。” 古远泽蓦然收声,回眸凝视着她:“可是……” “在场诸位都被你说的脸红了。”叶暇戏谑一笑:“你很厉害,我想现在,如果我要走,应该没有人会拦我们了。” “是吗?祁盟主?” “……”祁杭温文一笑,点头道:“自然,诸位都是因我而心急,误会了姑娘,叶姑娘请勿见怪。” 叶暇也温和一笑,向血姬和薛映水颔首以后,穿过人群,拉着古远泽大步离去。 看似礼貌的两人,心中皆各怀心思,脸上是微笑,而心里却都是杀意。 这一趟不是没有收获的,叶暇想,起码明白了要她命的家伙,到底是谁。 “多谢诸位的相助,可惜我盼了多年……这恐怕是长曦命中注定罢。” “至于血姬……诸位若是信得过,就交给在下处理。” 在众人的劝慰后,祁杭带着一直伫立在阴影中的血姬走向了不远处的楼阁,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高楼上仍是幽微的灯火,仍是专注读书的纤细人影,祁杭见到这样静谧安然的场景,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师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长曦头也不抬,淡淡道:“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意思。” 祁杭连连说了三个“好”,他眼见着灯下的女子仍是不动如山的模样,笑意愈发灿烂:“师妹,你可别忘了,师尊的独子可是折在叶无暇手里的……你有这个时间对叶无暇多番相助,不如想想怎么和师尊交代吧!” “技不如人,便该认输。”顾长曦语气平淡:“师兄太执着了。” 祁杭冷笑一声,再不和她争辩,长袖一甩,愤然而去。 待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顾长曦放下手里的书册,挑了挑灯芯,问道:“这就是你推崇备至的叶无暇?” 灯光下,琥珀色的双眸似燃着不可熄灭的火,她的嘴边,竟然泛起了浅浅的笑意。 血姬恭敬地伏跪在地:“是,主上,她就是……叶无暇。” 顾长曦“嗯”了一声,轻声道:“被她视为朋友的感觉如何?” 血姬怔了怔,而后笑了,那半张丑恶如魔的脸,在这样的笑容下也显得不那么可怖了。 顾长曦看到她的笑容,便已经得到了答案,她沉默片刻,又道:“寇侯想必已经把药送到君未期手中了。” 血姬道:“主上,想必祁世子不会就此善罢甘休,阎王楼中向南山和闻人凊早有异心……” 顾长曦摇摇头:“无妨,由得他去。” 她撑着案几,缓慢地站了起来,把背脊挺得笔直:“如果叶无暇连这些都解决不了……那她,就不配成为我的对手。” ☆、选择 夜色浓浓,未来得及在路上耽搁,一路疾驰回君府,方下马叶暇就倒在了古远泽怀中。 虽然祁杭暂时收了手,但谁也说不准他到底会不会派人埋伏在半路,叶暇已经确信了之前连番的刺杀都是祁杭背后的安排,又怎敢多留? 所以尽管身体状况算不得好,却还是要抓紧时间回去,她从山中回来之前已经给天机府的好友们送了平安信,但不知为什么,竟没有一人回信给她。 难道她们都遇上麻烦了不成? 秦之澄远在泸州府镇守边关,恐怕那吕逸飞是因着秦之澄未曾与他升迁的机会,才会投奔了祁杭——但这是否标志着朝中出了什么事,否则他身为泸州府军的将领,怎能私离军府? 那这样说起来,易从舟是否也是因为朝中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27 出了事,再脱不开身,而玄楚身为皇家暗卫之首,更不能在此拖延等待叶暇归来。 古远泽脑中心思几转,脚下却不曾停歇,叶暇在君府中养了这么多年的伤,府中一定有什么能暂缓他伤势的东西。 然而在走至君府大门前时,一柄似曾相识的短剑化光而来,危机感瞬间笼罩全身,古远泽唯一的念头就是转身。 因为叶暇还躺在他怀中。 他认得那柄剑——怎能不认得,这柄剑曾穿透他的胸膛,让他再一次面临生死关口。 阎王楼的闻人凊,看来他当真是不肯放过叶暇了。 也是,祁杭计划失利,没能将叶暇彻底打落尘埃,而叶暇有了防备,绝不可能再受他算计,既然如此,不如直接乘着她此时毫无还手之力,一举杀灭! 就在剑光临近一刻,一道青竹般的身影飒然而至,萧临深抬指一捻,眼神冷至极端,他两指一并,那柄短剑便在两指之间寸寸碎裂。 正如叶暇之前毁掉的那柄剑一样,闻人凊再一次败在这一招下。 “无剑之境,你……” 然而这回他没有上一次的幸运,萧临深冷然剑指携裹无限寒意,收走了这紫衣杀手的生命。 闻人凊倒地时还在想,枉他一柄踏雪剑向来无往不利,却接连两次败在了相似的招式下——这个叶无暇到底有多好的运气,为何总有人在她将死的时候横插一脚,救她性命。 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甚至如今武功全失的废人罢了! 睁大的眼睛里,尤写着错愕、不甘。 “萧大人!” 古远泽脸露诧异,但是下一刻,他就立刻想起了萧临深与易从舟的关系,若是易从舟所托,他必然不会推辞,所以他现身在此襄助的举动也就说的通了。 “小王爷。” 萧临深的视线落到他怀中的叶暇身上,眼睫垂了垂:“既然叶姑娘重伤在身,你还是快带她进去休息吧,我会守在君府外。” “多谢!”古远泽也顾不得问他朝中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来的人是他而不是易从舟,他的心思全放在怀中气息微弱的女子身上,匆匆抱着她走进了君府的大门。 萧临深看着君府大门前新亮起的两盏灯笼,夜风轻晃,灯笼也被吹的不住摇晃,映出骨气端凝的“君府”二字,一看便知是易从舟的手笔。 如果不还清欠叶暇的那笔债,他同易从舟此生再无可能。 所以,叶无暇不能死。 古远泽步履匆匆地进了门,却惊讶地发现屋中已燃起了暖黄的明亮灯火,似等着未归的人。 君问归期未有期…… 有一两句对话伴随着夜风传入耳中。 “我就说君府大门口挂上那两盏灯笼好看得多,不然光秃秃的多奇怪!” “闭嘴。” 后一句是熟悉的冷漠音调,是君未期回来了!古远泽心神一松,这才发觉自己本已愈合的伤口又裂了开来。 他没有多做耽搁,连忙推开了门,将叶暇放在了床榻上,让在一边:“君大夫,你快替暇姐看看!” “嗯。” 君未期推开挡住了光线的玉少陵,打开药箱,针灸包一摊,灯火下瞬间亮出一排金光闪闪的针,玉少陵原本瞅着君未期苍白到透明的脸色暗暗心疼,结果看这一排排的针,不由得牙齿一酸。 君未期冷眼一扫:“我要替她下针,你出去。” 玉少陵睁大眼睛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古远泽:“那他为什么不用?” “你说呢?”君未期动作并没有因为玉少陵的不满有所停顿。 眼见君未期的指尖已落到了叶暇的腰带上,古远泽不必君未期赶也别过了头,他耳根泛着红晕,被愤愤不平的玉少陵拉出了门。 依旧是那片潺潺的水声,此夜清冷,好风送水,古远泽回想起七年前与叶暇第一次见面,那时他对叶暇的印象不过是一片深蓝的幻影。 而至如今,这片幻影在他心中已经有了明显的轮廓,再也无法轻易舍去。 玉少陵视线落到他胸前的一片血迹上,眉梢微挑:“你说你们这都是什么运气?未免也太差了。” “我却不觉得运气不好。”古远泽靠在谭边的廊柱上,想着这些天和叶暇的相处,几乎忽视了胸前的痛楚:“倒是觉得幸运。” 玉少陵大笑,笑到一半,反手捉住破空而来的几支金针,君未期清冷的声音遥遥传来,是一句隐怒的“别吵”。 他剩下的笑就成了苦笑:“啧,年轻人啊!什么都没经历过,便敢说幸运了,恐怕你自己都不明白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 古远泽道:“似乎你们总爱以年龄来判断真心与否,可如玉大哥这样的浪子,不知历遍了多少真心假意,如今你还拿得出真心么?” “你又愿意为什么人驻足吗?” 玉少陵折扇一合,古远泽这才注意到他现如今手里拿的这把折扇只是一把普通的竹骨扇,连扇面都只是普通的宣纸。 若说有什么特别的,大概是扇面一笔洒脱不羁的字,勾勒了一句韵味悠长的诗。 “何当共剪西窗烛。” 他扇子虽然合上了,声音却未曾放低,反而像是特意要说给什么人听似的:“玉某早些年便已经交付了真心,可惜有人不信,那玉某只好自己又捡回来,等着某一天有人良心发现,把它带走啊。” 窗上投射的剪影动了动,屋内,君未期指尖一痛,这才发现把针扎到了自己手指上,渗出细小的血珠。 她面无表情地收起最后一针,替叶暇整理好衣服,提着药箱走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那个送药人到底存着什么意图,但炎灵骨既然已经在手里,只要待她将之配合她这一趟从南疆找到的药材成药,叶暇的伤势便无需挂碍。 只是…… 古远泽正在想玉少陵的话中含义,抬眼便见君未期,他心中顿时恍然,玉少陵早便在他面前表现出了对君未期的特殊,只是他一直关注的是叶暇,所以不曾注意罢了。 “小王爷,还请你伸出手来。” 君未期的目光从他胸前的血迹上一掠而过,按着古远泽的脉搏,脸色微变。 看到这个脸色,他心中原本的猜测已证实了几分。叶暇原本对炎灵骨并没有什么争夺之意,这两日的表现却隐隐透露着她对这药材的在意。 她想必不是为了自己,而她的友人中,必也没什么人用得上这药材,那最有可能需要的,便是——他。 想到回来之前,叶暇对手中盒子露出的失望之色,古远泽心中更是酸涩。 沈清持探得出的情况,君未期又何尝探不出?她在摸上脉搏的一瞬间,心就沉了下去。 为什么偏偏是此刻?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两难? 一味药,一对有情人。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28 古远泽笑了笑,收回手,平静道:“君大夫,你趁着暇姐还未醒的时候,便将药材制成吧。” 君未期沉默了片刻:“你知道?” “猜到一些。”古远泽道:“若是来不及她醒了前来阻止,也请你不必管她的说辞……” “我和你一样,都希望她能好起来。” 这个选择对君未期来说,一点也不难。一边只是早已褪色的承诺,而另一边确实她自小一同长大的挚友,要怎么选,还用说吗? 难的是古远泽的心意。 玉少陵何等聪明,几乎一眼堪破这二人话里的机锋,他眉间一蹙,也几乎感受到了君未期的惆怅。 但是面对这难解的局,他亦无可奈何。 古远泽温和一笑,又主动将话题扯开,面色凝重了下来:“君大夫,我想你应该知道,朝中出了什么事罢?” 君未期眉目间不见诧异,似是早知道他会问到这个问题,她点点头:“确实出了些事……” “当今病重,朝中二皇子的党羽愈发嚣张了,若非如此,祁杭也不敢动到叶暇的头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给所有小天使一个使劲的mua~~~ ☆、剖解 古远泽次日去看叶暇,面色苍白的女子仍是安然地躺在榻上,不见一点醒来的痕迹。 晨光拂照,洒在英秀的容颜上,似为她的轮廓渡了一层金边,小王爷坐在榻前,忍不住伸手去勾画她的眉眼。 叶暇的美是需要品的,不似秦之澄那样鲜艳浓烈,一眼摄人心魂;也不似君未期清冷寡淡,独有一种高山之巅的遥远不可亲近;但若说温和,却也和易从舟的温煦从容,内秀神敛截然不同。 她游走在山河里,漂泊在江湖间,纵横快意,潇洒自由,因为她的天地太过广阔,在原则之外,拥有比别人都宽容的心胸。 他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奇女子,镇守家国者有之,文藻传千古者有之,为情义大节赴死者亦有之——叶无暇只是其中一个。 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尤其是于他来说,叶暇是独一无二的。 他伸手,摸了摸她纤长的睫毛,他还记得它们之前擦在他脸上的触感,与叶暇的每一次接触都好似偷来的,他小心翼翼地等着她的亲近,不敢越雷池一步。 好在叶暇是个从不拘泥于俗世观念的人,她喜欢的,便直接大胆地亲近,从不考虑这是否符合时下对女子的潜在规则。 “她还要睡上一段时间。” 君未期提着药箱,靠在门扉上,淡淡说了一句,她来了有一会儿,全程看着小王爷满心满眼的恋慕,只觉得眼睛快闪瞎了。 “为何?”古远泽这才发现君未期的存在,他皱了皱眉,诧异道:“不是说暂时没有大碍吗?” 君未期面无表情:“为了防止她醒来碍事。” 古远泽失笑道:“看起来君大夫很怕自己被她说服。” 然而看见君未期,他便想到昨夜的谈话,他顿了顿,收敛了笑意:“敬王既然已经开始动手,那么朝中现在定然已经不太平了,二弟和敬王向来走得近,想来私底下也是动作频频。” 古远泽口中的“二弟”,自然是容王继妃的儿子,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古远峰。 他回想起自己离家出走之前,朝堂中的汹涌暗流,许多人都已经将赌注下载了二皇子敬王的身上,除了手掌实权的云沉侯府一贯的中立纯臣路线,不偏不倚,大部分权贵似都站了队。 以二皇子外家的奉国公府、宁远侯府为首,拉拢了朝中大半的文臣,而接下来的安怡长公主府,恐怕也已经做好了选择。 当初赵明宇若是真想将他带回瑜州,他现在又岂会在这个地方?明着受太后的命令抓他回去,暗地里却特意将他放走,恐怕就是要让他空出容王府世子的位子,让古远峰有机可乘,让容王府也成为二皇子登基的助力。 恐怕还不止。 他接下来多管闲事被人抓去,被迫饮下毒/药的事情,恐怕也是二皇子派别的手笔,他原先还不知道那日身形消瘦的女子是谁,然而昨日见到顾长曦,便彻底一清二楚了。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因为他是这一代皇族中和秦之澄走得最近的人,他们认为他还有利用的价值,便趁此威胁他以秦家人手里的半部《连城诀》换取解药,顺便以叶暇和安澜府捕快的交情,将她一举杀除。 对付他便罢了,毕竟他确实对二皇子的示好无动于衷,将来容王府必不能为敬王所用,还不如换一个好掌控的棋子。 但他们为什么要对付叶暇? 古远泽到底在皇室生活了二十余年,对阴谋算计即使没有十分了解,也有八分清楚,他原先已有隐隐约约的预感,而经昨日一事,对方的心思更是昭然若揭—— 因为天机府、因为云沉侯府、因为大长公主留下的兵权、因为皇室的暗卫力量统统是效忠于当今陛下的。 过了今年,二皇子便将过了而立之年,但当今陛下却还活得好好的,立储君的念头一压再压,朝中顽固派亦坚持无嫡立长的规矩,如果不用特殊的手段,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他才能坐上那个至尊的位置。 而且还未必。 这些年敬王想必没有少拉拢云沉侯府一派的势力,可惜他无论是在易从舟那里,还是在秦之澄那里,全都吃了闭门羹。 说到这个古远泽就忍不住心生讽刺,不知这位从兄的想法为什么如此奇特,总认为联姻是最好的拉拢方式,恨不得把易从舟、秦之澄等人统统收进自己的后院中,若不是玄楚身为皇室暗卫,未得恩旨不得嫁人,恐怕他还要上玄家去提一提亲——也不想想,他要是真这么干了,皇帝还容不容得下他。 易从舟身后代表着独忠于皇帝的云沉侯府;秦之澄身后站着大长公主在军中的赫赫声名;玄楚更是意味着所有皇室中人的安危,他无论想娶了哪一个,恐怕当今都不会同意。 有时候古远泽回想,也许正是因为敬王老是干蠢事,他这皇伯父才会对他诸多容忍疼爱,毕竟这蠢儿子再怎么蹦跶,也蹦跶不出自己手掌心,既然如此,只要不危害到他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但也正因为敬王的目光浅显,奉国公府、宁远侯府和安逸长公主府甚至于他那二弟才会做出这个选择,毕竟一个糊涂的君主才会抓不住手里的权利,他抓不住了,就只能让给别人抓。 什么人呢? 自然是衷心耿耿,助他登上皇位的人了。 而那些不听话的势力,阻碍他们的绊脚石,就是必须要除掉的。 古远泽想清楚来龙去脉,注视着叶暇沉静的容颜,眼里渗出微微的心疼。 其实这些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29 事和叶暇又有什么干系呢? 她原本只是个自由自在的江湖人罢了,可是在那些人眼里,叶暇身为天机府的一份子,身为一个剑道天才——尤其是于耶律沧一战之前,几乎达到了剑道宗师的境界,自然是很大的变数。 但这个变数不需要他们花费多大的心力,也不像易从舟等人身后站着不容小觑的势力,不好对付,只要在拔除天机府的时候,顺手一除即可。 他们打算将叶暇的死,作为消灭敌方势力的开始。 只是他们没想到,借势废了她的武功还不够,她还有恢复的可能,这么样一个武道高手,如果继续留着,谁知道她会不会成为对付他们的利器?——毕竟,她可是易从舟等人的至交好友。 君未期将药箱往桌上一放,轻微的碰撞打断了古远泽的思绪,只听女子清冷至极的声调响起:“我从来不关心皇室的动作,但——不管皇室有什么动作,都不该让他们沾染到叶暇身上。” “你说是吗,小王爷?” 这句话意有所指,古远泽心中一凛,霎时露出了一个苦笑的表情。 君未期平静的看着他,眼神微凉,即使古远泽在叶暇面前表现得再好,她对皇室中人还是存有一两分戒备,只是对古远泽没那么深的戒备罢了。 但是能在容王府那个修罗场活下来,还能讨得太后欢心,奠定世子之位的古远泽,哪有叶暇想得那么简单? 她猜的,确实也没错。 古远泽之所以能顺利从瑜州府出来,为的当然不只是逃婚和寻找叶暇。而那场婚事,原本是太后为他挑的一户,可以让他坐稳世子之位的权臣之女。 但私底下,那位俞大人早已投靠了二皇子。 事实上,他比很多人都清楚当今的心意,当今属意的储君是谁,他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太后将他接到皇宫里抚养,他离皇帝比很多人都近,尤其是皇帝的一些想法不会瞒着太后,他从旁得知的信息,比别人多得多。 皇后无所出,当今陛下早已决意将丧母的宁王记在皇后名下。 这就意味着,宁王将不只占有长子的身份,还将是当今唯一的嫡子。 他此次出来,途经安澜府和沧州府,身边的暗卫时常不在身侧,为的就是替当今传递暗旨,防止二皇子届时狗急跳墙,和奉国公府、宁远侯府那些权利熏心的人一起勾结沈氏皇族余孽,作死破坏大成的江山。 可是这些,都不是他可以告诉叶暇的。 打着为她而来的口号,纵使有几分真心,实质上,也不过是皇族人的虚伪手段罢了。 古远泽捏紧了拳头,重重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君未期沉冷的双眼。 以为只是想看清少时的那一片幻梦,以为只是想追逐那一朵不可得的浮云,但到头来,只是空陷进自己自以为是的美好,自欺欺人罢了。 可是,他是真的喜欢她,舍不得她,他见到她以后的一言一行,全无半点假意。 似看透了古远泽心中的不堪,君未期沉默片刻,转而道:“昨夜有人告诉我——” “你的解药,可往天衍山去寻。”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条线总算串起来了……累趴…… 皇帝:蠢儿子能不能别追你追不到的女人了……她们凶残起来分分钟削死你啊…… ☆、来客 夕阳斜照,叶暇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傍晚,艳红的霞光从天际倾泻下来,将君府的一草一木染的如梦似幻。 半开的窗户里微风伴随着清冽的水声,叶暇怔怔地看着头顶帘幕的祥云花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暂时是平安的……古远泽呢? 她没有等多久,雕花木门就传来了动静,叶暇在榻上转过身去,转过头,看深黑的袍角在地面前翻卷如浪,她笑了一声,懒洋洋道:“未期你回来了啊。” 她没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耽误时间,为什么没有回她的信。 ——面对着祁杭的步步紧逼,她已经隐约意识到对方的动作,定然不是只针对她一个人。 向来独来独往的君未期,能再次平安地站在她的面前,已经足够。 然而等她看清君未期的脸时,却不由得大惊失色:“未期,你怎么突然瘦了这么多!” 她的脸原本就没有多少肉,这一分别不过半个月,怎么就又瘦了那么多,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手背上隐隐可以看得清青色的血管。 君未期平淡地道了一声“无碍”,又将手中端着的一碗汤药递到她面前,叶暇不疑有他,一口饮尽后往旁边一放,追问道:“你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憔悴得这个样子?” 君未期不耐烦她的问题,皱眉道:“不是憔悴——”她什么时候憔悴过?“只是遇到了一些事,过段时间就能养回来。” 她确实回了一趟天机府,但却是为了抽调人手护送她往南疆,这一趟为的是叶暇武艺恢复所需的其他药材。 可惜那些药材也是罕见的天材地宝,生在环境诡异、人迹罕至的群山万岭中,有一处遍地毒花毒草,能食用的无二三,撑了好几日只待花开,自然成了这个样子。 叶暇还待要问,君未期却没有继续的意思了,她唇角微抿,直言道:“多说无益,你此刻运功调息。” “什么?”叶暇经她一提,才发觉丹田处蹿起隐约的热气,这种久违的感受令她脸色一变。 她原以为君未期给她喝的药是这两年她养伤所饮之药,但此刻身体的异状却告诉她,这绝非普通的药材。 难道…… 她抓住了君未期的手臂,阻止了她离去的脚步,语调冷沉:“远泽呢?这药是不是、是不是——” 她急切地看着君未期,等待她说一个否定的答案。 苍白细瘦的手指平淡地拂开叶暇的禁锢,君未期没有正面回应,而是道:“你既然心中有数,更应该知道他的选择。” “君未期!”叶暇头一回如此疾言厉色:“你告诉我,他去哪里了?你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醒来再做决定?” 君未期脚步顿了顿,神色从头至尾都不曾变过:“即使等你醒来,我还是会做一样的决定。” 她顿了顿,继而道:“药已经制成,你别打什么主意,分三次服用之后,即可无忧。” 无忧?什么无忧?哪里来的无忧! 君未期没有多留,径自从屋中走了出去,叶暇无力地倚在枕上,感受着四肢百骸中流动的真气,伸手捂住了眼睛。 这种暖洋洋的感觉十分舒服,不像她之前强摧真气那般锥心刺骨,不愧是灵药,这洗筋伐髓的功效很明显,只怕这第一幅药用完,就可恢复她全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30 盛时的十之二三。 可是,她宁可不要。 叶暇咬着牙,掰碎了床架。 这两个……不顾她意愿的混账!君未期她对付不了,古远泽她还不能教训吗?这小子到底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身体状况的?这药材又是哪里来的? 喝下去的药也吐不出来,君未期又不肯说明古远泽的去向,叶暇只能等自己暂时恢复了,找一找有没有别的方法解决他身体的隐患。 走出房门的君未期顿住脚步,听着风中银铃的动响,眉心不由得蹙了蹙——有人来了? 若说之前君未期还不知道送药的到底是谁,但是与古远泽一番谈话,她已经明了,送来炎灵骨的人必然是顾长曦,但她这么做的目的,谁也不明白。 按情理来说,顾长曦乃祁杭的师妹,他们理应相互帮扶,可是听古远泽的推测,顾长曦却在背后拆祁杭的台,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而给古远泽下药的人,究竟是受了谁的指派? 若说是顾长曦,她又为什么在今早遣人送来解药的配方。 其中一味药,必向天衍山取,趁着天衍山师徒还未揭开伪装的面具,只有越快越好了。玉少陵亲自陪同古远泽上门,应当没有大碍。 她一边信步向前,一边漫漫不经心地思考着,并没有在意到底是何人上门拜访,既然萧临深正在暗处守护,那么有问题的人自然没办法靠近大门,惊动君府中无处不在的风铃。 只是君未期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个老熟人—— 云鬓花颜,红衣妖娆的风情女子懒懒倚在门边,笑意盈盈地转着手里的幕篱,冲她抛了个媚眼。 “我说君神医,咱们好久不见了。” 君未期脑中一疼,那种面对蠢货的无力感又涌上了心头,这个关键时刻,要照顾一个叶暇还不够,又来了一个更讨人厌的。 容情和萧临深是老熟人了,萧临深当然不会拦她,只没想到这家伙在晋安县那一亩三分地宅了这么多年,有朝一日还肯从龟壳里爬出来了。 见君未期满眼透露出的不欢迎,容情也不生气,她伸手拨开挡在府门前的清瘦女子,径直往府中走。 “你不欢迎我也没用,我可不是来找你的,暇儿呢?暇儿——” 君未期面无表情地扫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 与此同时,远在西戎与大成交界的泸州府,铁岭镇。 名为铁岭,实亦为铁岭,自建国以来,这座边防重镇确如其名,坚实严密地守卫了大成的百姓,守住了壮丽山河。 伴随着鸣军收兵的鼓声响起,战胜的将军一身寒光铁甲,用一把与沙场截然两种风格的小巧弯刀,割下了敌首的头颅。 昔日的昭纯县主,今日的铁岭军帅。 “锵”的一声,鲜血飞溅在将军的银色面具上,明月一般的刀轮却有着铁血悍戾的森冷之气,秦之澄习惯地将敌人的头颅丢进盒子里,翻身上马,领军回营。 在很多年以前,她的刀里只有江南山水,烟波画船,晚霞明月。 而如今,她的刀里,全换成了关山万里,金戈铁马,大漠孤烟。 沙尘飞扬,众军回营,正前方的将军一身令下,便是整齐划一的收缰下马,秦之澄松开马绳,摸了摸身边爱马的脑袋,随手摘了面具,丢给侯在一边的贴身女将,大步走进了军帐。 帐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之气,是众人的武器上残留的血气,秦之澄扫视了一眼,见他们都十分知趣地退出军帐守在帐外,才淡淡的开口。 “有什么消息?” 多年沙场生涯,已将原本被赞为“婉转妙音”的嗓子早已被风沙磨得粗粝,好在常年遮面,没有让脸也变得和嗓子一般粗糙。 铁岭镇中见过她面容的女子都不由得在背后暗暗叹息,只道是分明上苍偏心到了极点的一张脸,何苦揽上这种男人该做的事? 她不是直系的古家皇族,她姓秦,可到底不像大长公主那时情形艰难,必须披挂上阵。 但于秦之澄来说,保家卫国,从不需要分别男女。 那跟在身后的女将恭敬地呈上一封信:“易大人有消息给您。” 秦之澄信手接过,撕开封死的信封,展开信笺匆匆一览,对先头那些皇室纷争没有半点兴趣,一目十行地掠过,她在边关待得愈久,愈不耐烦这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即使易从舟言明,她已择定未来帮扶之主,决定开始对付敬王,她也不过匆匆看过,没有细究——反正她们的选择只会是一致的,即使不一致,在别人眼里,她们也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以易从舟的聪明睿智,她从不担心她做出错误的决定。何况她们与那些世家不同,她们愿意辅佐的是明君圣主,而不是敬王那样愚昧自大的蠢货。 待目光落到最后一张纸上,秦之澄的眉头舒展了几分,又紧了紧。 叶暇所需的药材已经找到,君未期已开始为她治疗恢复,这件事让她心中轻快了几分,江湖的危险比之沙场也相差无二,毕竟刀剑无眼,她要是一个人跑来跑去,还没有自保的能力,怎么能不让她们这些朋友担心? 只是后一条消息…… 天衍山之主天衍子,竟是魔煞宫之主沈啸? 他当真没死?!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忘记容容了tat ☆、威胁 易从舟刚从宫中回来,连官服都来不及换,便径直穿过云沉侯平日散步的曲风回廊,步履生风,匆匆进了府中的议事堂。 虽说同时下朝,她却要比自家父亲晚了好几刻才进府,持重刻板的吏部尚书易大人显然是等她等得有几分心焦,连茶都添了好几盏,倒是云沉侯老神在在地摸着棋谱敲棋子,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 “祖母,爹。” 易从舟礼还没行完,易尚书就挥了挥手,遣退了周围的仆从,正色直言道:“陛下什么反应?” “爹放心,陛下心中有数。”易从舟笑了笑,平心静气道:“敬王殿下想得简单,但是阿澄的婚事毕竟牵涉着西北军权,陛下当然不会轻易松口。” 易尚书“嗯”了一声,这才放松了几分,上头的云沉侯瞥儿子一眼,笑眯眯道:“都叫你别担心了,你看看你闺女,可比你稳重得多。” 今日早上,敬王在朝会上大谈特谈什么女子本该安分守己,回到原本相夫教子的正途上去,这番话一出来,险些没被朝中女官们灼灼的眼神给烧死。 但精明的人都明白,他这么说肯定不是脑子抽了想得罪朝中的女官势力,而是要将秦之澄的婚事再度提上议程。 一军之帅,贵主之身。秦之澄的婚事一直是令皇家头疼的难题,尤其是她在皇帝的默许下参与西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31 北战事,掌握一府军权之后,想要娶她的人,都得掂量着自己有没有这个身份,另则,会不会因此受到掌权者的猜忌。 因此,这件事就一直耽搁了下来。而今敬王再度提起,奉国公顺势向当今请旨,为府中世子求娶秦之澄。 这件事分析起来也很简单,奉国公府毕竟是敬王正经的外家,敬王娶不到秦之澄,让自己外家的表兄娶了,也是相当于把一府的军权握在了手中。 易从舟道:“奉国公世子原配才丧了不到一年,就赶着上来求娶阿澄做继室,打得什么主意,陛下一眼便知,父亲不必忧心。” “哎!”易尚书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不能成,但事有万一,云沉侯府现如今明面上虽说没有站队,可二皇子早把他们放在了对立面,逼得他们不得不做出应对。 “我是担心陛下的身体。”皇帝病了好几日,今天勉强上了一回朝,脸色显而易见的虚弱,易尚书怎能不担心龙体有恙,这个关键时刻,他要是脑袋一糊涂同意了这桩婚事…… 争储之事,不成功,便成仁,云沉侯是当今的老师,他可不是,当今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一般是猜不太准的。 左思右想,他还是稍稍放了些心:“陛下今日的精神已好上许多,何况现如今又骆神医在宫中,想必龙体不日便能康复。” 只要当今陛下身体健壮,二皇子就算有什么野心计划,也不敢轻易动作。 他提到骆天问,易从舟便静了静,与上头的祖母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自家父亲性子迂直,像极了祖父,没遗传到祖母的浑身心眼,她心中无奈,却不好揭破,省得让他更担心。 之前皇帝身体出现问题,便是贵妃将骆天问举荐进宫替他诊治——之后当今看似渐渐好转,可易从舟却不由得怀疑,这病来得蹊跷,这人来得更蹊跷。 在她的查证下,骆天问可是七年前就和魔煞宫有了接触,而她现在又查到魔煞宫主沈啸未死…… 敬王真是好大的胆量,为了争夺皇位,连前朝余孽也不惜勾结,宁远侯府的世子祁杭更是在多年前就投身做了沈啸的门下弟子,将很大一部分武林势力握在手中。 易从舟蹙起眉头,她总觉此人不可小觑,敬王与奉国公府的算盘简单粗暴,但祁杭却算计得如此深远可怕,直至今日才暴露出来。 说不准敬王,也不过是他谋权夺利的工具和棋子罢了,若不是他针对叶暇的动作太过明显,易从舟还找不到他的破绽,进而查出沈啸的另一身份。 易尚书放下了一颗心,便开始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这淡定从容的表情不顺眼起来,倒不是嫉妒女儿比他聪明,他就是觉得她太聪明,也看得太清了,以至于现在还没嫁出去—— “你说说你——” 意识到自家父亲又要催婚,易从舟顿时头疼,想拿秦之澄来堵他的口,易尚书却早不吃了她这套,连个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别拿县主来举例子敷衍我,你和她情况一样吗?我瞧着临深同你青梅竹马这么些年,如今他家的冤屈也洗净了,同你也是般配,又待你一腔真心,你怎么还不松口?” 易从舟苦笑:“爹——” “再翻几年,你岁数更大了,别人家到你爹这个年纪的,外孙都抱上了,你倒是说说,你什么时候……” 易从舟忍不住向祖母抛了个求救的眼神。 云沉侯笑眯眯地看这对父女争辩,等儿子的抱怨发泄够了,才慢悠悠道:“你急什么,我生你的时候年纪也不小啊。” “母亲,余薇同你怎么一样,我看她是不想嫁人了!”面对油盐不进的女儿,易尚书气得脸色涨红。 云沉侯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指望小余薇啊,你还不如指望阿彦长快些,给你生个孙子。” 易余彦是易从舟的幼弟,易尚书的老来子,今年不过十岁的年纪,要等他长大成人,成婚生子,更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自家老娘明面上是帮他教育女儿,实际上不还是护着她吗? 易尚书一口喝掉冷却的茶,压下满腔的怨念,气哼哼走了。 眼见儿子气跑了,云沉侯笑得十分恶趣味,易从舟默默按了按额头,就见云沉侯很快收了笑,问道:“该把远泽叫回来了罢,这孩子若是再不回来,只怕会有危险。” 易从舟又苦笑了一声,长叹道:“只怕晚了。” 她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笺递过去:“刚刚才收到的消息,说泽弟往天衍山去了,我已经派人去拦,也不知能不能及时拦下他。” * 顾长曦的闺房里摆设放的十分简单,最醒目的要数八宝阁上放置着的数十置剑盒。 她站在八宝阁前,手指从纤尘不染的置剑盒上一一划过,最后落到最中间的一处,面积最大的盒子上。 盒子顶端依稀刻着“照影”二字,因为经常被摩挲,这两个字已经没有什么棱角了,每一处折转都是圆润的。 “小姐啊,”青衣丫鬟走进来,见她这幅样子,又是叹气:“小姐,还是身子最为重要,你成日里看着这些剑又有什么用呢?没有一副好身体,不和别人比一比,又有谁知道你呢?” 顾长曦的手顿住了。 半晌,她终于开口,眼神里带着浅浅的疲倦:“你之前离开了一趟,去做了什么?” 丫鬟见她表情不好,踌躇着开口:“是大公子……大公子让我去君府送一封信,他说,他说是你要交给君神医的。” 顾长曦的脸色变了变。 祁杭,借以她的名义打算做了什么?他知道她将药送给叶暇了? 他有多厌恶叶暇,顾长曦再清楚不过,如果他知道了叶暇已经将药拿到了手,恐怕更会加大人手,务必要让她在武功恢复之前,神魂俱灭。 要出手吗? 丫鬟对她的想法全然未觉,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又欢悦了起来:“小姐你原来是认识君神医的吗?若能请她看一看小姐的病,说不定便能治好啦!” “到时候,小姐就能像二小姐一样,嫁人生子,过得快快活活的……” 顾长曦闭了闭眼,冷声打断道:“不必再提这个,二妹现如今过得怎样?” 忽然一道声音自帘外响起,祁杭负手漫步而入,笑意温和。 “长辛过得怎样,还是要取决于你啊,师妹。”他侧头看了一眼轻易丫鬟:“下去吧。” “喏,大公子。” 顾长曦捏紧了拳,抬眸看他,琥珀色的眼睛里似结了一层冰:“你要拿长辛威胁我?” “怎么能说威胁呢?长辛如今是在敬王的后院,以她这样敏感的身份,要留下孩子,你可知道师兄需要付出多大的力气?” 祁杭笑意愈深:“我不愿意向师妹邀功——我只是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32 想告诫师妹,不要再将你的仁慈,展现给师兄的敌人了。” “送药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祁杭声音也放得很轻,似乎怕吓着了她:“但是如果这一次你想插手,就别怪师兄我,翻脸无情。” 听出祁杭的言下之意,顾长曦心中一冷。 她没有思考多久,便下了决定:“你放心,只要长辛好好的,我不会再帮叶无暇。” 祁杭微微一笑:“师妹如此听话,实在没有让师兄失望。” 顾长曦注视着祁杭远去的背影,摩挲着“照影”二字的指尖一用力,这两个字彻底变成了齑粉,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欲修仙,法力无边~ ☆、直接 自打容情来了君府,君未期的脸色就没好看过,苦了叶暇做中间人,两头讨好却往往两头都讨不了好。 “快看!小舟舟之前给做的衣裳!”女子花蝴蝶般地转了个圈,笑盈盈地凑上来,倚在叶暇肩头,懒洋洋道:“暇儿你可真讨厌,刚刚你都没有夸我好看。” “好看好看、真是好看。”叶暇咳了一声,连忙补救。 她刚刚出神是在想小王爷的行程,君未期说他是去天衍山求药,来往肯定要花费许多时日。 现下不过三日,他当然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但叶暇心里不知为何,总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又在出神。” 容情把手里的玉佩往叶暇手上一塞,表情忽然有些不自在:“这个,你还给那皇室小子吧。”她顿了顿,又道:“这左看右看都是一块普通玉佩嘛,什么都找不出来——也不知道皇室那半部《连城诀》到底藏在了哪里?” 听她这么说,叶暇顿时想起了容情当初打的算盘,苦笑不得:“容姐你还没放弃呢?”她接过这枚龙形玉佩,摩挲着上头的纹路。 这大概就是容王世子的信物了,小王爷没了它,这一路暗地里恐怕不知道多添了多少麻烦,却从不曾向她开口,真是傻得可爱。 容情睨着她柔和下来的眉眼,似笑非笑:“有情况?” 叶暇摸摸鼻子,转移话题:“对了容姐,你怎么想到要过来的?” 容情眼睛闪了闪,笑道:“你还不准我来看看你吗?” “当然不是,容姐什么时候来找,我都是欢迎的。” 被叶暇这么敷衍,容情也不恼,她打开旁边的妆奁来看了看,嘴角顿时耷拉了下来:“你看看你看看!你还是不是个女人啊?不说把这盒子全部装满,把它装满一半总要的吧?” “这……”叶暇也扫了一眼自己的妆奁盒,这还是几年前生辰易从舟送的,里头的簪花步摇也基本是她和秦之澄的赠礼。 叶暇随意惯了,对刀枪剑戟的兴趣比这些东西浓多了,所以除了这些朋友的心意,她基本是没有替自己买过什么胭脂水粉、首饰头面。 容情只瞅一下叶暇的表情就知道她脑袋里想的是什么,她咬了咬牙,恨铁不成钢地横了叶暇一眼:“你说说你,也不知道打扮打扮,难怪这么多年都没嫁出去,你就光顾着和那群臭男人称兄道弟了是吧!” 叶暇苦笑了一声,眼角扫到一片黑色的衣角,顿时正襟危坐,一点也不心虚了:“也不当只是我一个人啊,未期的妆奁盒子也基本是空的。” 她这一招转移视线用的好,容情马上就跳了脚:“谁让你和她学了?小澄澄天生丽质,这些东西也没少过;小舟舟气质比你俩加起来还要强,难道就不打扮了?你看看你们俩!又没人家漂亮,又没人家又才华,还敢这么懈怠!我的天啊……” “你倒是勤奋——可是你这么勤奋,也没见这些胭脂水粉能掩盖得了你的蠢气。” 冷淡的声线里夹杂着微微的不悦,君未期端着托盘走过来,容情原本被她的讽刺气得瞪大了眼,银针已夹在手里了,然而看见君未期手中的汤药,又气哼哼地收了回去。 教训不了君未期事小,要是打翻了叶暇治伤的汤药,她上哪儿哭去。 君未期见她倒还有些识趣,便也没有再开口讽刺,她把汤药往叶暇跟前一放,面无表情道:“把你那些小心思收起来,人是你招来的,别指望别人帮你哄。” 她是针对叶暇——别以为她没看见叶暇的小动作,分明是见她来了,故意把话题挑到她身上罢了,也只有容情这傻子会上当。 叶暇乖乖低头。 容情在这句话里听出些别的意思来,眼见叶暇悻悻地喝了药,她也没什么担心的了,一把银针甩出去,嘴里恨恨道:“‘哄’什么?‘哄’我吗?我看你分明是嫉妒我和暇儿姐妹情深!” 君未期侧身避过那堆没什么杀伤力的银针,接着倒被她那声“暇儿”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顿时再也忍受不了似得,急匆匆往门外走。 再待下去,她怕自己被这蠢货气死。 然而刚走至屋外,君未期蓦然站住了脚步,脸色大变。 四面八方的银铃声响起,琳琳朗朗的声音清脆悦耳,听着本该十分怡人,可是君未期此刻非但不觉得这声音悦耳怡人,反倒觉得像阎王索命,无常追魂! 来了人! 来了很多人! 并且,来者不善。 天机府中没有主人在,所有精锐必须守好府中,不得轻易外出,君未期借了人之后,他们便已回返,没有跟到沧州来。 而她又冷清惯了,不喜与外人接触,君府虽设有八卦阵法和机关利器,但若是对上识得此道又武功高强之人,便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了。 她只想到祁杭不好对付,但一直将他看做蝇营狗苟,机关算计之辈,未曾料到,他竟然再也无法耐心巧计暗施,而是撕破脸皮,迎头直上。 他可亲自来了吗? 君未期迟疑间,容情已经从房中走了出来,还特意关上了房门,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这些铃声——” “有人来了。”君未期闭了闭眼:“无暇呢?” “她喝了药,正在运功,现下正是关键时刻,不能被人打扰,否则走火入魔就不好了。”容情皱起眉头,指尖摸到袖带里的银针,才微微安了心,问:“是什么人?” “我们的老朋友。” 回答容情的,是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嗓音,萧临深自假山后点步跃下,神态冷然:“他带来的人大半是高手,大半却连末流武者都不如——却是专门破解奇门诡阵、机关巧算的行家。” 容情原还能说服自己放松,听了这番话骤然脸色煞白,忍不住喃喃道:“他、他当真这么狠?” “当真?”君未期看了她一眼,却没深究,只是道:“既然是毫无回转余地,那我们也不必留手,他的目标是无暇,我们尽力护好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33 她,待她功力恢复至七八成,大家一起从君府突围,应是无碍。” 萧临深点点头,此刻银铃声响得愈发疯狂,君未期没有多留,踩着匆匆的脚步向药房走去,那里还有叶暇剩下的最后一帖药,她必须一同带走。 萧临深已转到门前严神戒备,容情心神不宁了一会儿,也跟着在另一处站定,她不住摩挲着手里的银针,心思却收不回来。 “容姑娘是个深明大义、胸怀宽广的女子。” “狄、狄振羽他一直想要找回你,不止是为他的母亲赎罪啊,更是想要找回他血脉相连的姐姐,照顾她、保护她,不要再让她收到伤害——所以你,不要拒绝他好不好。” “容姑娘看着嘴硬,其实是个好人呢……” “我尊重容姐的决定,也相信你不会让大家失望,阿澄她自觉有愧,所以心急,你别为她的话勉强自己。” “你别犯蠢了好不好,做什么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 那些鲜妍的面孔,一一在她心里闪现,从秦之澄、易从舟、叶暇到君未期——她们每一个人都比她好、比她出色、比她更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她想起之前,她为了回绝狄振羽所说的那番话。 “要想我跟你回去,可以啊!有句话叫有了媳妇忘了娘,哦,姐姐也一样。要我相信你会照顾我,你一辈子别娶妻,我就同你回去。” 容情懊恼地闭上眼睛,神情苦涩。 萧临深注意到她的神情,忽然道:“这么多年,你还不曾和祁杭断了来往吗?” “我……”容情沉默了片刻,没有回话。 “你该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萧临深眼里流露出些许嘲讽:“他的心思如此深沉,连我也骗过了,沈啸没有死,和我们合作要谋夺沈啸性命的他,竟也没有事。” “你说,他当初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现在还是沈啸的大弟子,又是怎么办到的?” * 就在君未期打开药房门的那一刻,君府的大门也轰然崩塌了。 近百人马涌入府中,当先的几人在祁杭身侧道人打扮的中年人指点下,势如破竹,直往泉眼之处而去。 “以水为阵眼……”那老道摸了摸胡须,点头道:“妙啊,妙啊——可惜,这个精妙的阵法,要在老道手中毁啦!”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道童便搬来许多的坛子,坛里盛满了火油,几个童子往四面八方一泼,火折点燃的瞬间,阵法已破,而整个君府也陷入浓浓烟火之间。 冲天烈火倏燃,祁杭收了笑意,面无表情地指派人破坏府中机关,待一切损毁,才领着众人,靠近了叶暇养伤的邻泉院。 这一回,他不会给叶暇留下任何生的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修仙的我啊,泪奔…… ☆、意料外 君未期将必须的药材收好,推开门的一瞬间,大火冲天而起。 她的脸色骤然难看了起来,君府内的阵法以水为基,祁杭带的人有些本事,大火一放,别说阵法破了,府中人也将无处可逃。 君府内外,必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前有大火拦路,后有重兵围守,形势比君未期预料得还要严峻,祁杭的决心也比她所想的还要坚决。 她将药材牢牢绑在身上,将浑身浸湿,冲入了火场,炎灵骨的药性会随着药量而叠加,这第二服药下去,不花费上两个时辰根本无法将药力化尽,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拖字。 但叶暇身前只有容情和萧临深二人,双拳难敌四手,要他们抵挡下这么多人,无异于痴人说梦。君未期来不及耽搁太多,将隐秘处的机关按下。 同一时间,四面八方箭雨纷飞,祁杭带领着的数人已丧命在突如其来的冷箭下,他脸色一沉,走至丧命的几人身前,信手拔出夺去他们生命的利箭,冷笑一声。 “解机关。” 三字落下的那一刻,祁杭身影已掠过人海,领着数人往君府深处而去。 火势蔓延到叶暇所在的临泉小院,铺天盖地的热浪扑面而来,容情苍白着脸,推开门扉,望了一眼沉心静气,运功调息的叶暇,心乱如麻。 叶暇显然也已经被外面的变故影响,额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脸色通红,四周隐有白气在面上萦绕,只是还勉强着自己静心,强制体内真气冲刷着堵塞的筋脉。 她这个时候更不能焦急,一旦有所失误,轻则前功尽弃,成为一个真正的废人;重则走火入魔,性命难保。 祁杭是料准了的,第一贴药药力尚浅,以叶暇的底蕴可以轻易化去,而三天之后的第二贴药重要非常,他选在这个时候突然袭击,无论叶暇是静是动,都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原本清幽压制的私人府宅,在毫不留情的火光下被渐渐吞噬,君未期控制的机关很快在来人的破坏下失效,她目光一沉,几个纵跃便接近了叶暇所居之处。 然而刚脚步刚落地,几把银光闪闪的剑便抵住了她细嫩的脖颈,君未期呼吸一窒,停下了脚步。 “君大夫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祁杭正坐在一顷池水边,提着一把剑,慢慢地擦拭着。在刺目的火光下,俨然有几分闲适的意味。 这些人的周围放着一圈辟火珠,君未期看在眼里,心中忍不住淡淡一哂,为了杀叶暇,祁杭真是好大的手笔,连这价值连城的辟火珠都似不要钱似的,随地乱撒。 她这么想着,却仍是绷着一颗心,难以放松。 只见得祁杭慢悠悠地拭完一把剑,再冲她微微笑了一下。 “否则,你脖子上的那几把剑,可不长眼睛。” 君未期垂了垂眼,任黑色的大袖垂落,遮住了纤细苍白的手指。 指尖缝隙中,金茫闪烁。 “我也劝君大夫最好不要用毒。” 祁杭笑道:“这些都是我特意为克制君大夫而练成的药人,他们不畏百毒,君大夫大可不必亲自实验一番了。” 指尖金茫消失无踪,君未期颓然地闭上双眼。 看着君未期落到了祁杭的手里,容情脸色一变再变,她咬紧了牙齿,紧盯祁杭的动作,只见他提着一把剑,慢慢地往萧临深二人的方向缓缓走了过来。 那是一把细长而纤美的剑,映在火光下,恍若一泓秋水,闪烁着清而冷的光,而剑气也极冽,一划便如游龙,气势惊人。 惊鸿剑。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这两把剑,拥有一个无比美丽的名字,也似承载着一个伤心的故事。 萧临深踏前一步,目光冷淡而戒备,祁杭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悠然道:“萧兄,你此时退出,我便暂不计较。” 萧临深漠然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34 道:“你此刻收手,也还来得及。”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容情:“你想好这件事的后果了吗?” 祁杭笑道:“既然你我意见不一,那就凭手中剑来说话了。”他顿了顿,又似是无限惋惜道:“在下不能领教无影剑的威力,能与萧兄的无剑之境一较高下,也是幸事。” 他说到“也是”二字的时候,惊鸿剑已然出鞘! 一剑,惊鸿。 明明整个君府自然陷入了一片火海,然而惊鸿一出,却似一顷碧海从天降落,浇熄人间烈焰。 萧临深气息凝定,他手中无剑,整个人却瞬间褪去了潇潇青竹般的气韵,整个人如一柄开封的利刃,寒意袭人,遍体锋芒。 祁杭执剑一礼:“萧兄,请。” 萧临深将袍角一掀:“请。” 两人目光相触,身形顺动,一如流水移动无形,一如光影瞬息变换,他们的身影迅疾如幻,如灯中取影,不可捉摸,你来我往间,几乎看不见人在何处,剑又在何方。 就在这二人缠斗之间,余下人马直冲容情守着的房门而去,容情冷笑一声,手中银针没有半分留情,刹那间针雨如织,飞瀑流海,来人为针雨所阻,再不得前进一步。 房内榻上,叶暇眉目深锁,汗如雨下,她心急如焚,可她偏偏不能急,身体中积郁多年的真气难以控制,偏偏堵塞的筋脉又成了滞碍。 真是见了鬼的祁杭!她和他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至于这样步步紧逼吗? 屋外的容情额上也同样沁出冷汗,她的银针不是无穷无尽的,一般来说够自保,然而现在的情况不早说自保了,她能拦得住多久都是个问题,待到袖中银针挥了干净,她和叶暇都只有束手就戮的份儿了! 怕什么来什么,容情再去袖中探时,便摸了个空! 交睫一刻,数把兵刃直往容情面门,她侧身一避,狼狈地躲开,终究只是半路出家的武林客,即使再高的天赋,囿于年龄,她的功力也只能到二流的江湖水准。 浓浓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容情闭上双眼,一道冷锋顺着她的发丝落下,就要无情斩下之时—— “不要伤她。” 祁杭在与萧临深交手的间隙,往此处投来一瞥,动手的剑客心中一寒,掌中长剑险收回手,逆回的真气震得他脏腑受创,口中涌出鲜血。 容情也为这句话而愣了愣神,她的颈脖上出现了一条几不可见的血丝,细微的疼痛拉回了她的思绪,复杂的目光落到交战的二人身上,她明显注意到,其中一人的身形移动比原先要迟缓许多。 祁杭为了喝止那一剑,硬生生受了萧临深一击,原本旗鼓相当的对局,他瞬间就落入了险境。 高手论战,一个不小心就是命丧九泉,祁杭与萧临深交手到了关键时刻,竟还愿意分神来关注她的安危。 那双流光溢彩、妩媚动人的眼睛里,微微渗出水光。 云鬓花颜的红衣女郎注视着交战的双方,感受着颈上进退不得的冷光,忽然觉得万分苦涩。 为什么老天总是要她选择?而每个选择都会有令人痛苦的结果。 伶仃年幼时,为了果腹的一个馒头,她卖掉了唯一属于自己的自由。 青春正好时,为了逃避鸨母的毒打,她懵懵懂懂卖掉了自己的清白。 年岁见长时,为了换取保命的本钱,她紧咬着牙卖掉了自己的尊严。 每一回,都是在性命与理想之间抉择。 命才是最重要的,她告诉自己。 没了命,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这一回…… 旁人不会因为她的阻拦而放弃对叶暇下手,就在容情被制服的那一刹那,另外的剑客已经破开了房门,闯入了屋中。 叶暇正屏息凝神,即使有来人闯入,她也一动不动。 她盘坐在榻上,乌黑柔练的长发倾泻而下,披在身后,运息间蒸腾的雾气萦绕着她的身侧,瞧着不似人间客,飘摇远去了天际。 传说中剑意通达的高手,侠肝义胆的江湖第一剑,此刻看起来遥远却孱弱,只消一剑,她便会化作一缕芳魂,消散而去。 萧临深与祁杭之间的交手已趋近百招,就在最终一决时,祁杭虚晃一招,剑光没去之后,他的身影早离了萧临深身侧,直奔叶暇。 “祁杭!” 一声怒喝,萧临深恨极欲追,却已来之不及,一柄惊鸿剑,眼看就要断人肠,祁杭是绝不放心再将叶暇的命交由别人来收! 这一回,他必要亲自动手! 剑光横绝,叶暇面色更红,她真力的运转到了紧要关头,只消最后一刻,她便能及时睁开眼睛,躲开这一剑。 但也来不及。 一柄冷剑满载杀气,不沾鲜血绝不回转,祁杭的目光森冷,剑气更冷。 “哧”的一声,是利器陷入肉里的声音,祁杭眼里显露出癫狂的笑意,然而见到剑尖刺中的女子时,他的心便似顷刻间被天山的冰雪冻住,寒进了骨子里,再也无法消融。 “为什么……阿情……” 作者有话要说:  容容……唉…… ☆、总别离 剑上,抹了沾之即死的毒。 祁杭一生在宅门倾轧中摸爬打滚,习惯了阴谋诡计,对待任何敌人,只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所有阻碍便烟消云散。 他可以对任何人无情,容情却是唯一的例外。 宁远侯是个庸人,偏偏最喜女色,府中妻妾成群,庶子生了二十余,人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身为唯一却不受宠的嫡子,祁杭不得不争,也不甘心不争,侯夫人虽然不受宠爱,可她才是宁远侯府真正的女主人,她怎能甘心将侯府基业被别人夺走。 在朝中殊无依靠,宁远侯夫人母子将视线放在了朝堂之外,祁杭自小求师在外,避开了府中的勾心斗角,却又因此,在初归侯府时,现在死在别人的算计之下。 那一夜的大雨真是冷,冷透了。 他是侯府唯一的嫡子,却能因为宠妾的构陷被生父赶出家门,祁杭想起长跪在宁远侯府外的那一夜,忽觉无尽的可笑。 为了那个不重视、不在乎自己的所谓“生父”,他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却还是得不到他的承认,甚至在淋了一夜雨后,被庶弟请来的杀手追杀。 而救他的,竟然是个从来不曾被他看在眼里的青楼女子。 昏昏夜雨,生死一线,有姝一人,云鬓花颜,流绻春光。 他永远记得那双尚现青涩,然一颦一笑都流光溢彩的眼睛,每一眼都是妖娆的风情。 从不齿,到冷眼旁观,他本欲逢场作戏,却在日渐流逝的相伴时光里,渐渐忘了他的初衷,再也分不清,他对她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 她不过是个人尽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35 可夫的妓子而已。 他曾无数告诉自己。 她既怕死,又任性;她不温柔,也没有显赫身份;她总是口是心非,从无体贴;她爱嫉妒,且嗜酒如命,常常喝得醉醺醺,在他面前唱戏。 她有这么多缺点,没有一点配得上他。 十二年相识,她见证了他最不堪,最落魄的样子,他能留她一命,许她一个侧室之位,原该是他对她最大的恩赐。 可是,为什么这一刻,心会疼得这么厉害呢? 毒是特意为叶暇备下的无解之毒,见效之快当世罕见,是他为了防止君未期那双生死人、肉白骨的杏林妙手而特意挑选的。 却用在了容情的身上。 他抛下萧临深,将目标转向叶暇的那一刻,容情对着抵住自己的剑刃,撞了上去。 那剑客遵从祁杭的命令,不敢伤她,让她趁势脱离了几人的控制,拦在了叶暇的身前。 祁杭垂下眼,发觉自己握剑的手,竟然开始颤抖,他的手抖得太厉害,厉害地让他忍不住松了手,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 他问:“你,不是很怕死的吗?” 那么怕死的一个人,怎么有勇气跑出来,替叶暇挡下他的惊鸿剑呢? “容姐——!” 压抑的呼唤哽在喉口,叶暇体内真气一时失控,阵阵气浪化作浪潮,席卷八方,震碎园中花木山石、雕甍画梁。 她再也顾不得体内乱窜的真气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极致的悲愤席卷心头,她倏然睁眼,接住了在她身前落倒的红衣女郎。 这一幕来得太快,容情献身阻拦只在一瞬间,祁杭很快下令释放了君未期,黑衣女子也毫无迟疑地奔至容情身边,然而待一见到她的面色,君未期的脚步就踉跄了一下。 毒素发作得太快,女郎原本妩媚妖娆的一张面孔泛着极致的苍白,似天山一抹琉璃冰雪。 容情抿起唇角,她唇色发青,身体发凉,甚至感觉到浑身的力气在快速流逝,几乎在瞬间,这具年轻健康的身体就到了油尽灯枯的境界。 红颜枯,枯红颜,她在少时曾经听迎波楼的妈妈说过,她用这种毒/药来威胁不肯听话的姑娘,她说一中此毒,便朝夕之间耗尽生命,青丝化白发。 相传这毒的解药已经失传,再无药可救。 没想到,她曾经害怕到了极点的东西,如今尝试起来,也不过如此。 容情强撑着一口气,忽然笑了笑:“怕、我……我怎么不怕?我最怕死了……” 叶暇落下泪来:“容姐……”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收拢环抱女郎的双手:“你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傻?” “我……”容情喘了口气:“暇儿,我不能再让他一错再错下去了。” 这个“他”说的是谁,叶暇心知肚明,在场之人也心知肚明。 祁杭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看对面女子身上的血迹,目露迷茫之色。 满目都是血红。 为什么……啊。 他曾经发誓,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别人用在他身上的阴谋算计统统还回去。 他没有做错,没有——再厉害的武功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要败在他的算计之下? 君未期背过脸,闭上双眼眨去了眼底的泪光,她是医者,看遍生老病死,人间悲欢,她怎么还会有眼泪呢? 明明一直将她看做祁杭派来的细作…… 即使不能救,也不能连尝试都不尝试,就宣告了容情的死刑……君家人从来不会遇到困难就放弃,便是不能解毒,也要尽力一试! 对!尽力一试! 君未期一手搭上容情手腕,另一只手正要展开针灸包,容情却按上了她的手,摇头:“别……白费力气了,我还想和暇儿……多说几句话。” 君未期一直隐忍的眼泪也跑出了眼眶,她怎么能看着这蠢货死在她面前?容情要是死了,这天底下就再也没有傻子了! “容姐……你就让未期帮你好不好,她这么厉害,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叶暇几乎是再也支撑不住,半跪在地,她曾发过誓,再也不会让任何一个朋友因她而伤、因她而死……她怎么能?!她怎么能?! “暇儿……我是个……自私的人。”容情唇边缓缓流出青黑的血痕:“我也想、也想有人一直一直记得我,永远忘不了我……” “如果有下辈子,我能不能生在天机府?” 她说着,眼里也沁出微微的泪来:“不用做秦之澄,也不用做易从舟,我就做个叶无暇,爱想爱的人,做想做的事,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如果有人伤害我,她们都会来保护我……” “就像、就像我对你一样……” 叶暇的眼睛抵在她的肩头,泣不成声。 “别哭、别哭。”她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我是怕死啊,我却更怕良心不安地活着……我不想做什么侯夫人,我就想有个人陪着我,平平淡淡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 祁杭手中的剑“当啷”一声,终于落到地上。 “暇儿……” “你替我告诉阿羽……”容情眼角划出泪痕:“你替我告诉他,我原谅她了,叫他把我带回家,我孤苦无依了一辈子,总算要回家了……还有啊,让他一定、一定要追回阿澄,否则……” 极致的疼痛之下,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还有什么没有交代,只是看着叶暇向来的冷静温和,为她碎裂成满心的痛楚,忍不住安抚。 “暇儿,别为我难过……” “其实,我这一生,太累了,为了活着,我失去了太多……” 一生微贱,沉沦寥落于泥淖之间,临至死前,终得一线天光。 容情抬眼,看向僵直而立的祁杭,笑意忽然明灭如将熄的烛火:“暇儿,原谅他……” 昔日意气风发少年郎,倚马倚斜桥,满口红袖招。 他一直不知道,他那双藏住了所有心思的眼睛,唯独藏不住她的影子。 容情以命作赌,她活着,这两人必有一死。 可是她死了。 到最后,终于明白,她撑着一口气,抛弃了这么多东西活在这险恶无情的人间,就是为了印证,这人间依然有值得她感受的东西。 从前她不想就那么死了,她想……即使要死,也不能死的孤孤单单,一抔黄土之后,再也没有人记得她。 现在,这个愿望终于达成,他们也一定会永永远远地记住她。 “来年,再让从舟,为我带一坛春风醉来吧……” 这是她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纵借春风成佳酿,无人饮,难登舟。 易从舟一首随意填的词,竟一语成谶,自此饮春风醉的人已不在,而酒,也真的成了伤心酒。 青丝成白发,红颜化枯骨,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36 叶暇感受着容情身上的体温渐渐消失,她抱着她,挺直的脊背瞬间佝偻下去,身体僵成一座石像。 “啊——” 堵塞的筋脉被狂乱的真气冲破,叶暇此刻心无他物,仅存一腔杀意与恨意。 可是杀谁?又有谁该杀?恨谁?又有谁该恨呢? 恨这无情世道?还是恨这弄人天意? 君未期捏着的手指已然发白,纵目看去,满目荒芜,遍地伤心。 祁杭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要来夺容情的身体。 叶暇没有动手,她双目赤红,神色冰冷:“你带走她,能将她葬于何处?” “碑上,又要刻上什么名?” 对啊,他又能给她什么呢? 许诺成空,一腔算计,到头来也转瞬空。 她心心念念要有一个家,他从来没能给她。 “走。” 既然她要以自己的死,换叶暇的活。 既然她不愿嫁作他妇,想以遗躯归家。 他也只能,成全她。 ☆、约战 在看到天衍子脸上露出冷笑的那一刻,玉少陵便心知不好。 他们明白这一趟必然有所风险,祁杭的立场已经如此明显,他们怎敢相信天衍子会如武林盛传的那般清正? 只是不得不赌上一把,君未期收到的那封信里提及的药材的确是天衍山独有,听说是天衍子为顾长曦延寿而精心栽培的,此药别处罕见,唯有上天衍山试一试。 古远泽二人借以碧水山庄的名义,又通过凤夕归请动昆桐剑派的弟子护送,易容化作平常的江湖人上门求药。 往常不是没有过这一类上门的武林人士,所以只要他们小心一些,不暴露身份,天衍子也绝不会撕破伪装,牺牲了这个身份在江湖中这么多年的好名声。 他们的确顺利上了天衍山,也的确见到了传说中的天衍子,可惜玉少陵低估了古远泽的身份对天衍子的意义,也不知晓天衍子的真实身份。 何况这封信本就是有心人的设计,在踏入天衍山的那一刻,就几乎注定了他们的结局。 那原本仙风道骨的老人微笑着划出一剑时,玉少陵唯一能做的,只有推开古远泽。 古远泽心急道:“玉大哥!”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隐在暗处的影卫终于现身,数道黑影疾驰,可惜在他们临近古远泽身侧的瞬间,就被一道无形的气劲弹开,欲要再度靠近,却被突如其来的数名剑客挡下。 跟随一同来此的昆桐弟子扬眉怒目:“天衍子前辈,你这是何意?” 白衣老者抚须沉眉,冷笑不答,他原本慈眉善目,颇有一番仙风俊骨,然而生态变化之下,竟赫然阴沉冰冷起来,昆桐弟子们心生警觉,待他们出剑一刻时,却见同行的碧水山庄之人冷笑着拔出了手中剑,阻了他们去路。 “你们……” 掩藏许久的面具终于摘下,场面顿时陷入一片混乱,而就在这混乱之中,玉少陵身形倏转,对上高座之上,天衍子轻描淡写的一剑。 不行,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玉少陵心一沉,手中折扇顷刻间转换,指掌疾旋,判官笔出! 判官笔展露锋芒,却仍不敌这鬼神皆惊的一式,玉少陵五脏六腑被雄浑霸道的真气冲撞,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力道,口中喷出鲜血,他来不及多想,唯一的念头只有——逃! 逃! 天衍子真气圆融,招式起落间浑然天成,好似天罚。 这样的武功,实在是太可怕了,除非能找出对方的弱点,否则他根本无从对抗—— 此人的武林神话至今还没有人能打破,玉少陵心知多战无益,他只能耗死在这里,可是想要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心思电转,可危及之间,身体的反应比脑海中的思虑还要快上几步,险险推开那几乎夺命的利刃,玉少陵提起古远泽的后衣领,一个纵跃掠出了天衍正堂,然而身后追杀毫不留手,玉少陵眉山一凛,沉声一喝,再度迎上直面而来的一击。 “走!” 古远泽咬咬牙,心道不能再拖累玉少陵,他脚步一转,飞快地朝山下的路奔去,却见来时的路早已被重重树影覆盖,不复归途。 “糟了!” 强烈的危机感逼近心头,古远泽身形僵直,他不回头,也不能回头,一旦回头非但自己性命不保,玉少陵也要葬身此处。 无论前方是何种危机,他都决不能后退!古远泽打定主意,脚步停也不停,直接冲进了突然出现的密林之中。 而就在他闯进去的那一刻,身后追兵亦至,他们追到近前,之间树影再次移动,而先前进去的小王爷,早已不见踪影。 “人呢?” “不必追了——”天衍子冰冷的话语传入几人耳中,正堂前,老者手中拄着长剑,目光森冷:“先把玉少陵压下去。” 玉少陵为古远泽争取了逃跑的时间,却支撑不住沈啸的凌厉剑式,当师傅的如此厉害,可想而知他的两个徒弟必也不服虚名,玉少陵抹去嘴角的血迹,苦笑了一声。 他落到天衍子手中,而面对祁杭强烈攻势的叶暇和君未期二人也不知是何等状况,眼下只望古远泽能逃出去,他才有一线生机。 既然撕破了脸皮,白衣老者也不再掩饰,此刻在他人面前惯有的和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沈啸将剑交给身后的剑童,淡淡吩咐道:“寇侯。” 玄衣剑客自堂后绕出,眼神精锐,若是古远泽先前能见到他的模样,必然不会如此轻易放下戒心——原因无他,这正是迫他喝下毒/药的人。 “主上。” “他进了护山迷阵,必然跑不了。”老者嘶哑地低沉一笑:“就是不知他的分量在古贼心里有多重,用他的尸体,可否换回我儿。” 沈氏皇族一脉对于平三国,建新朝的古家人自是深恶痛觉,沈啸一句“古贼”,齿间溢满厌恶。 玉少陵一惊。 二人对答旁若无人,寇侯听闻此言,恭敬地宽抚道:“主上放心,属下定当尽力救回少主。” “我儿被叶暇所擒,又为古家逆贼关押十年,”沈啸道:“此仇不共戴天,长曦多番违抗本尊的命令,暗中相助……” “请主上明察!”寇侯掀袍一拜:“小姐她绝非有意相助,若不是祁杭多次越过她行事,她也不会——” “是与不是,你和她心中都清楚。”老者转身负手,看不清脸上的神情:“看好她!看在她是本尊侄女的份上,暂且饶她一次,若再有下次,本尊绝不会再顾惜她身上流着的沈家血脉。” “……是,主上。” 玉少陵在一边听着,脸上的笑越来越难看,他确实对江湖轶事十分感兴趣,也知晓许多旁人不清楚的武林隐秘。 可他根本没有料到,也不想知道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37 天衍山竟然藏着这样的秘密。 这下可好,天衍子压根不避忌在他面前坦露隐秘,可见是不愿意留他性命了,之所以还未曾动手,恐怕是想要以他做诱饵,引人上钩。 *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君府,早已是一片狼藉,烈焰焚至天明方熄,好在君府地处偏远,火势未曾波及近邻。官府的衙役也因此直到凌晨,方才姗姗来迟。 他们大概清楚,这是江湖人的恩怨情仇,只要不波及普通百姓,他们一般是不愿意管的。 一场大火将所有回忆与伤心烧成一空,萧临深受皇诏不得不离去,临走前曾去祁府查探,不过一夜之间,已经人去楼空。 祁杭离开了沧州府,回了瑜州,而他病弱的师妹顾长曦,亦不见踪影。 将一切收拾停当,君未期打算为容情扶棺,送她到西戎。 叶暇本想和她一起走,却在出发前收到了一张挑战帖,一张独特的挑战帖。 雪白的宣纸上简单地写了约战的时间与地点,甚至没有落款——这样不真诚的挑战,叶暇本可以熟视无睹。 自武林名宿邵一棠败在她的剑下后,各式各样的挑战层出不穷。她年少成名,名声远传,自然有许多人不服气,想要证明她名不副实。 叶暇对此并没什么异议,基本对自己剑境有所助益的挑战,她都来者不拒。在武功被废之前,她还未尝败绩。 手里的挑战书没有署名,叶暇心里却隐隐有个念头,笔锋端融的字迹,令她想起一个人。 这是个举世难寻的对手,而约战的地方也是个她无法拒绝的地方。 论剑台。 论剑山上论剑台,论剑你我何时来。 阜都灵秀的山水间,亦有如此声名远扬的剑道圣地,昔日的无影剑叶晗一剑动四方,就是成名于此。 所以这场比试,叶暇一定要去,也不得不去。 易从舟派来拦阻古远泽的人任务未成,只好找上了君府,想不到一来就遇上了君府发生这样的大事,而他们带来的消息,也在叶暇心中砸下了重重的阴影。 “你说,天衍子的真实身份……是魔煞宫主沈啸?” 饶是一贯镇定冷漠的君未期得知这个消息,也不禁震骇,毕竟是她让玉少陵二人前去求药,他们的危险是她一手造成的。 “无暇——” “不必担心,”叶暇望着天际初升的朝阳,轻声道:“未期,我会把他们救回来。” 君未期沉默地看着女子英秀的眉眼,那双眼睛里的疲惫与沧桑又重了几分,昔日温静姝逝世,燕雪拥殒身,容情为她而死——每一件事对叶暇来说,都是不可磨灭的伤痛。 可她现在连伤心失落也不能,必须振作起来,面对即将到来的两个强大敌手。 “好。”君未期点头:“我信你。” 她说:“珍重。” 叶暇点点头,俯下身去摸了摸棺中人衰老的眉目,这曾经缠绕着无限风情的眼睛,再也无法睁开了。 她替棺中女子的鬓边,簪上了一朵火红的花。 叶暇掩去了眼里的水光:“容姐,愿你来生安康喜乐,再无坎坷。” 棺盖阖上,君未期带人离开,叶暇望着众人离开的背影,闭上了眼睛。 她这短短半生失去了太多的朋友,她们的尸骨筑起了叶无暇的声名与性命,那么叶无暇从此就要背着她们的期待和祝福,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我要努力更新!!! 立这个flag!绝对不倒! 叶暇要开始逆袭了! ☆、聪明人 不见天日的地底石窟,石钟乳上滴答的水声在洞内形成回响。 这是在密不透风的地底,唯一能让人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的声音。 古远泽咬着牙,抗过了一阵钻心蚀骨的疼痛,被沈清持强行压下的药力在此刻爆发,冲撞着脆弱的经脉,未曾习武的少年人将身躯紧紧贴在冰冷的石壁上,努力将所有思绪放空。 冷……痛…… 疼到窒息的感受,正如多年前不染湖的水波,温柔却无情地压迫着他的每一寸肌肤,彻骨的疼痛席卷每一寸脉络,古远泽痛得缩起,却竭力保持神智清明,始终不发一语。 如果疼痛能让他更好地看清眼下的局势,那就来吧——疼着,就无暇慌张、无暇担心、无暇…… 她……会来吗? 古远泽在疼痛间忆起七年前的那一抹蓝影,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他明白叶暇一定会来,也清楚他与玉少陵的安危叶暇不可能不顾。 可是他在心中,却隐隐发觉自己并不希望她来。 她来,看到的还是一个无能的古远泽,一个瘫软在地狼狈不堪的无用之人。 叶暇在他心中已是高居神坛,如果一次一次都需要她来搭救,以恩情堆砌起他们之间的桥梁……那他的活,还有什么意义,他又怎么敢言喜欢,即使对她说了,也会如同上次一般。 叶暇会信他不是因为恩情而喜欢吗? 然而玉少陵的性命也搭在了天衍山,他不能这么自私,对方的目标原本是他,他不能拖累玉少陵。 得尽快想个法子救人自救。 古远泽心思沉定,待到身体中疼痛的浪潮稍稍褪去,便挣扎着站了起来,沿着洞窟的深处继续探索。 先前那个密林之内就布满了机关阵法,古远泽逃离时看似慌张,然而面对着这一类困阻,他暗地里却松了一口气。 他在瑜州府声名狼藉,在皇亲贵胄眼里更是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纨绔。 可他们偏偏忘记了,他之前的人生岁月里,一半是在云沉侯府度过的,云沉侯更曾亲自教养他。 也许他们更记不得,先皇在世时,云沉侯这个称谓所代表的意义—— 帝师。 于小王爷而言,云沉侯府比之容王府要更像一个家,而侯府中的人,也更像他的亲人。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云沉侯不仅教授了他身为皇室中人的基本课业,更交了他许多旁门左道的东西,若非他经脉纤细,武道一途毫无可能性,他也应精通武艺的。 因此古远泽对奇门八卦虽然说不上精通,可却也是半个行家——甚至那一手赌术,也是从云沉侯手里学来的。 可惜躲过了迷宫八卦阵,却躲不过突然发作的毒效,一瞬侵入心脉的痛楚逼得他在兑位多行了一步,一步踏错,顷刻间天旋地转,他便不知怎么落到了这个地方。 古远泽一边缓步逡巡,目力所及皆是一片黑暗,黑暗尽头却隐隐透着两团火焰的微光。 地底密闭,别说燃火了,即使是人呆久了,也要呼吸不畅,这两团火焰来的莫名,也不知是怎么才能在密不透风的地下窟洞里燃烧这么长的时间。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38 待小王爷扶着墙谨慎走近,目光落到烛火之上时,又瞬间明了了。 “竟然是……鲛珠泪!” 也无怪小王爷如此惊诧,能在如此环境下使烛火长明不熄,唯有蜡烛上动手脚。 这两只蜡烛燃烧时无烟无味,只有少量的烛泪滑落,也不需要空气。烛身形貌似鱼,所以这烛泪便像是鱼的眼泪,故得了一个雅称,名为“鲛珠泪”。 有传说这是鲛人落泪而成,古远泽却知道其中真相,这蜡烛与其说是蜡烛,不如说是一种构成复杂的矿物,不知是什么因由,天生形状像鱼,唯有沧州地界的矿脉才能挖出一两块。 而在此之前,它们是沈氏皇族认为天赐神命的象征,所以一旦有人寻到,就要交由皇室——后来沈氏皇族覆灭,鲛珠泪也再也找不到了。 或者说,即使找到了,也进了南帝的私库。 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这样失传已久的东西,鲛珠泪出现在此,有很多的可能性,可古远泽第一个念头,却立刻将蜡烛与天衍子的身份联系在了一起。 他闭了闭眼睛,忽然意识到,天衍子年龄已沉,那双眼睛已有了浑浊之像,但虽然不太明显,却依稀能辨认他的眸色,进而推断他的身份—— 沈氏余孽? 难怪天衍子要他的命! 这容王世子的身份对于沈氏皇族来说必然大有用途,可惜他如今也算是暂时逃离了天衍子的魔爪,即使他想借他之名做什么,到时候找不出他来,也是无用功。 古远泽沉默地看着这两支微光闪烁的蜡烛,这两支蜡烛背后是一扇石门,门扉紧闭,上面还生了青苔,想也是关了许久,这门背后即使有人,也早就该死了。 可若不进去,如何才能查探天衍子的秘密? 这里找不到任何机关的痕迹,看来玄机就在这两支蜡烛上了—— 那么,是哪一支呢?要赌一把吗? 想到“赌”字,小王爷又不由得想起云沉侯的教导,她对自己的赌术很是自豪,可惜自家的子孙后辈都没有一个感兴趣的,于是便祸害上了古远泽。 “哎呀呀,别小看这门功夫,想当初南帝可就是凭着一手神技与太/祖来了一场豪赌,为南浦赢得了平静的三年,取得了喘息的空间,借着这三年把最为弱小的南浦发展成为与西梁、北成势均力敌的大国。”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这个遥远又神秘的帝君,似乎无法被历史的烟尘覆盖,他的风采形象在经年之后,扔在人们口中熠熠生辉。 彼时眼神清明、风姿萧疏的云沉侯,提起这个人来脸上也藏不住赞叹的情绪。 “不过,赌也必须有赌的技巧啊。” 古远泽低低地咳了一声,抹去了唇边溢出的血迹,他凝视着指尖的朱红,半晌,在其中一支的火焰上按了下去。 此火无解,不能以水土覆灭,唯以血熄之。 就在他按灭烛火的那一刻,石门轰隆作响,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似从云端传来,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里。 “二十年啦……没想到还能有除他之外的人进来这个地方……” * 远在瑜州府的易从舟,拾定心思,踏上了宁王府的大门。 当今病重,敬王在朝中势力愈发膨胀,宁王的日子就相对不那么好过了,可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紧张感,闲来无事就陪着自家王妃弹琴鼓瑟,赌书泼茶,看得旁人都忍不住替他着急。 宁王妃倒很清楚丈夫的心态,他对朝堂的争斗一直是冷眼旁观,因为当今偏心偏得太过严重,他这个时候插手,只能让当今对他更加厌恶。 如今宁王对待皇帝的态度,就是臣子看待君主。 所以虽然娘家人一直催促,宁王妃也坚决和丈夫保持在同一阵线,没有在此时插手朝堂的意思。 听到易从舟的来访时,宁王正在院中赏景喝茶,宁王妃方修剪好了株月季,走回宁王的身边,素手扶了扶歪了的金簪,侧眸去看丈夫:“殿下不打算去见见易大人么?” “你希望本王去吗?”宁王把手里的茶盏递给她:“先喝口茶。” 他们成婚七年,早有了非比寻常的默契,然而有的时候,宁王也觉得自己难以看不太透自己的王妃。 如果换做别的女子,即使知道易从舟必是为了朝堂要事而来,也恐怕不怎么乐意自己的丈夫去见她,那是个太有魅力的女人,要让人不起什么旖旎心思,太难。 尤其是她现在还未嫁。 宁王妃笑了笑,温声道:“若是其他人,我必然是不希望的,可来的人是余薇,我怎么能怠慢?” “你和她感情倒是好得很。” 宁王妃笑道:“且不论其他——余薇既然会找上你了,定然是有急事,怎么能把她放在一边不管不问呢?” 宁王摇头失笑,无可奈何地被宁王妃推出了园子。 * 易从舟被冷待在会客堂上,端着茶盏默默地想,这么一副悠闲的态度,宁王说不准还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其实这个时候摆出无心皇位的架势也没有用,宁王顶着皇长子的地位压在敬王头上这么多年,若让敬王得以登基大宝,那以敬王的手段,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但也许宁王清楚得很,自己和秦之澄比他更担心,有云沉侯府和天机府这两个庞然大物挡在他前面,他甚至不用拉近关系,她们也会替他解决一切危机。 聪明人。 这样一个聪明人,她们怎么能放他一个人悠闲自在地躲在后方?别的不必说,天衍山放出话来,古远泽已被沈啸擒住,要他的平安,就要拿戚寒风来换。 这件事旁人都不好做,只有宁王这个皇室血脉出面,才能说得动,拿出个章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码字码到一半睡着了…… 今天晚点会补上一更…… ☆、定调 巍峨宫峦,气势庄严,透过重重宫墙,玄楚一路行来,如入无人之境。 养心殿内灯火煌煌,将整个内殿照的透亮,一袭寝衣的帝皇倚在枕上,目光沉凝地看着手里的奏章,烛火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将他眼里的情绪模糊成一片难解的沉光。 “陛下。” 黑衣女子躬身行礼,一双冷静的点漆双目不见波澜,仿佛所有情绪都被人抽离:“安怡长公主确如您所料,意图收买何副统领,何副统领……似有所动摇。” 玄楚口中的副统领何兆乃是当今的心腹,也是手掌禁卫军一部分大权的重要人物,而在日前上任禁卫军统领负伤养病之后,统领之位空悬,皇帝却迟迟没有指派人选。 安怡长公主身为当今胞妹,性子高傲不近人情,和一母同胞的兄长关系一般,只是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39 当今念着兄妹情分,多有荣宠,而如今却不知是怎么打算的,竟然想要触皇帝的逆鳞,可谓是胆大万分了。 内殿唯一侍立在内的太监总管福康脸色微变,小心翼翼地去观察榻上人的脸色,只见皇帝把奏章往身边的案几上一放,眉眼半阖道:“除此之外,你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 他懒得听这个妹妹做的蠢事,皇帝自认自己这一双弟妹都不是什么聪明人物,到底和他亲近不起来,安怡这是怕他死了之后再不复今日地位,想要提前投靠老二,搏个从龙之功。 玄楚默然片刻,淡声道:“天衍子乃是昔日的魔煞宫主沈啸的另一重身份……小王爷如今身陷天衍山。” 只此一句,再无下文,她只是皇帝手中的暗刃,一把只听从主人意见的武器,不像皇帝的臣子,可以向他提出意见。 她只有禀报消息的权利,无法干涉皇帝的决定。所以即使有相助的念头,却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之前因为找寻叶暇的下落而迟延皇命,等收到她报的平安信才回转瑜州——这件事已经让皇帝心生芥蒂,这次如果表现得太明显,只怕引他不悦,弄巧成拙。 古远泽也算代表着皇室的脸面,如果当今任由他被“江湖人”所害,只怕皇室宗亲那里也说不过去,他必然会为此考量一二,出几分力。 好歹不要让叶暇太过奔波辛苦。 听到这个消息,皇帝淡淡地“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我记得,他和老二的关系不怎么好?” 皇帝说的老二,自然不是容王府的二公子,而是他自己的二儿子敬王。殿中只三人,按照玄楚的身份,他询问的对象自然不是玄楚。 福康心明眼亮,斟酌片刻,赔笑道:“小王爷年少气盛,性子直了些,这些年住在宫里头,和二殿下偶有冲突,也不过是小孩子脾气,拌过几句嘴罢了,二殿下大人有大量,不曾和他计较。” 他一番话说下来,颇有几分玄机,玄楚微不可见地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古远泽在皇宫里的人缘好得出乎了她的意料,福康在宫里是出了名的圆滑,值此关键,竟然会为了他说话,可以见得小王爷经营人脉,倒有一番手腕。 其实古远泽和敬王的冲突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敬王对秦之澄和易从舟二人打的主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一个是他心怀敬意的表姐,一个照顾他长大被他视为亲姐,哪里能对敬王有什么好脸色,自然结下了梁子。 皇帝意味不明地“嗯”一声,又道:“我要他出门为我办事,他倒好,为了个江湖女子,把自己的任务都给落下了,还落到了沈啸手里。” 而福康讪讪笑了一下,把嘴闭上了,替古远泽开脱那么一句已经是极限,皇帝是个多疑的人,说多了还恐怕殃及了他自己。 玄楚怔了一下,垂眸。 皇帝闭了眼,手搭在案几上,食指轻敲:“他回来之后,就给朕安安心心地娶了俞家小姐,继承容王之位。” 他一句话将少年人未来人生定调,但也透露出了其他的意思,玄楚的消息已经暴露出了这事背后的不简单,他当然不可能放任。 但是对付沈啸的任务,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否则他也不会容忍这么个威胁在自己眼皮底下活了这么长的时间。 狡兔三窟,以沈啸的武功,即使对付不了千军万马,可是要隐藏要暗杀,却是十分容易的,如今他身边的高手寥寥,连自家胞妹都盼着他早些死,已是芒刺在背,如今又多了个变数,他怎能安心? 放眼大成,还有谁的武功能敌得过此人呢? “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吧,尽你最大的力气,把他给朕带回来。” 皇帝是对古远泽这个侄子没什么感情,但他好歹是太后的心肝肉命根子,如果他出了事,恐怕太后少不了要病上一场,也是麻烦。 玄楚虽不以内功见长,若论隐匿之术,当世却无人能出其右。 黑衣女子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面上却不动声色,接下任务:“是,陛下。” 等她退下,皇帝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福康连忙上前伺候着安抚:“陛下,少思为上,多思伤身呐!” 皇帝摇摇头,抑制住了喉间的痛痒,嘶声道:“萧临深可回来了?” “回禀陛下,萧大人昨日已归皇城。” “传令下去,命萧临深明日起任禁卫军统领之职……咳咳,还有……” 天子低声一唤,另一道暗影出现在他身前。 “将这本《连城诀》送至纯昭手里,告诉她,此后《连城诀》——悉归秦家后人手中。” * 这一边,易从舟也和宁王详谈至天色暗下。 议事堂中燃起烛火,盏中的茶水不知添了几回,易从舟揉了揉眉心,拂去了眼角的疲倦。 “不曾想,原来易大人手中竟有这么多的暗棋,真可谓是计谋深远。” 受此褒贬难辨的评价,易从舟淡淡一笑:“比不得殿下,余薇亦不知,何时殿下与泽弟有了联系……还让他如此死心塌地为你办事。” “……”宁王坦然一笑:“也许是因为他对你的重视。” 因为知道若让敬王登基,这两个他重视的女子必然落到不好的境地,所以便投向了宁王。 想到这个,易从舟有些欣慰亦有些心疼,她长叹一口气,忽而又道:“与殿下一谈,倒是解了我许多疑惑……我记得自己从不曾向泽弟谈起过江湖事,他是怎么对暇儿如此着迷,原来其中还有殿下的推波助澜……那些江湖话本,原也是殿下送给他的。” 这一段孽缘原是从他而起,只是江湖中的传奇有那么多,为何古远泽偏偏看定了一个叶暇。 非是她不愿意看到这二人在一起,只是叶暇性子太过自由,而古远泽又太不自由,这样不自由的古远泽,能留得住浮云一般的女子吗? 即使叶暇甘愿,这深深宫墙,又要如何消磨摧折她的潇洒从容呢? 她见过容王府后院的女子,看上去固然千姿百态姹紫嫣红,内心却早已枯萎,不见天日。 易从舟的语气里隐隐带了质问,宁王听闻,却自觉无辜:“泽弟生父不肯教导,生母早逝,同本王像了个十成十,不过深感同病相怜,关心他一二罢了。” 谁知道他甚至连喜欢的姑娘,都和他喜欢的是同一种类型。 如此想来,他们两个还真是相似。 易从舟说不出心里是笑是怒,她阖了阖眼,又道:“也罢,只是还有另一桩前事想要请教殿下——” “请说。” “殿下如此不争不抢,是真的没有争位之心,还是因为殿下早就知道,陛下心中已经拟定了人选?” “拟定了人选……”宁王讽刺地笑笑:“父皇心中的人选,恐怕确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40 实已经拟定,除了二弟,他还会把位子给谁呢?” 这一番需要避忌的话,他说起来却毫无敬畏之心,可见是已经心灰意冷,连掩饰都没心情。 易从舟敛了温柔的神色,凝声听了一会儿周遭的动静,她和宁王的这场谈话极为隐蔽,整个堂内仆从俱退,只余他们二人。 确认没有隔墙之耳,易从舟这才放心揣摩了一下宁王话中的含义,分明是嘲讽的口气,然而不知怎的,他说起“父皇”这两个字,竟隐隐透露着古怪的同情。 而这个同情,显然不是对他自己的同情,那么就只有对当今的同情…… 可当今富有天下四海,有什么需要同情的? “殿下——”她难得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宁王也不禁坐正了身子,等待她的后文。 “你错了,陛下心目中的人选,不是敬王,而是殿下你——” 作者有话要说:  啊叶暇两章没出来了…… 可能她也习惯了,世上最没有存在感的主角…… ☆、挡路 石门轰隆而开,小王爷眼前一花,定睛看去,空荡荡的地下石室里竟然坐着一个人。 一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老人。 他盘腿坐在石室的正中央,四肢和颈项上都系上了厚重的玄铁链,行动不得自由,身上数十道伤痕几可入骨,却没有丝毫鲜血溢出,甚至也没有恶化的痕迹,古远泽目光一凛,暗自戒备。 此人被关押在天衍山中,想必和天衍子的关系并不友好,甚至很有可能是他的敌人,但是仅从他这般异于常人的表现来看,也并非好相与的人。 古远泽伫立片刻,抬步前行,就在他踏出第一步之后,身后的石门又瞬间阖上,严丝合缝地不给人留下一点离开的机会。 他心下愈沉,收敛了探究的目光,边行边道:“不知这位前辈……” “我乃沈锋,沈啸之弟。” 老者不待他说完便直报身份,古远泽目光一紧,脚步迟疑了半分,不再前进,却见老者古怪一笑,冷声道:“你怕了?” “并非——只是前辈既然是他的胞弟,又怎会被他关押在此?”古远泽忍住体内的剧痛,尽力使灵台清明:“莫非……” “你不必试探,”老者鹰隼般的目光直射眼前眉目隽秀的年轻人:“他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将我关押在此,是我自困于此。” 古远泽面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深深嵌在石壁里的几条铁链,心中惊疑不定:“可是……” 话未说完,老者却似早已不耐,凭空一抓,一股气劲疾来,古远泽抽身欲躲,却抵不过蛮横的真气,便被他抓到手里。 “啊——” 古远泽压抑的痛呼咽在喉中,却见这浑身狼狈的老者一将他捉到手中,目中便隐现癫狂之色,掌中真力浑似不要钱似得,直往手中少年经脉中渡去。 “哈哈哈哈哈——” “二十年啦,二十年啦,沈啸!你欠我的也该还了!哈哈哈——” 老者的笑声在片刻后戛然而止,他伸出枯朽粗糙的双手,紧紧捉住小王爷的衣领,目光凶狠恐怖:“你的经脉、你的经脉怎么会?……” 古远泽眩晕的半跪在地上,听着老者癫狂的质问,嘴边不由得露出苦涩的笑,他天生经脉过于纤细,没有习武的天资,老者的心思他猜到几分,却犹不可置信。 没想到,他也有一天会遇上话本里说的那样,遇见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像主角一样得到奇遇,从此武功突飞猛进,一飞冲天。 可惜他空有主角的命格,没有主角的天赋,浩瀚真力强行灌入,只能使他的经脉受不住狂暴的真气,爆体而亡。 “前辈,”他艰难地咬着牙,沉声道:“晚辈没有这样的天赋,若是可以,且让晚辈想办法为你解开束缚,让你……让你亲自、手刃仇敌……” 再让他灌真气下去,只怕他真的小命不保了。 虽说良药未求得也没有多少活的时间,他却不信这天下没有别的解决之法,好不容易得来叶暇一诺,要是死在这里,他怎能甘心? “前、辈……”他从口中继续艰难吐字,期冀能够唤醒这个老者的神智,熟知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刻,老者又爆发出一阵狂乱的大笑,他恶狠狠地抓紧了小王爷的手臂,目色疯狂。 “等不及了、等不及了——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老者佝偻的背脊瞬间挺直,无形而霸道的真气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石窟里碾压冲撞,这气劲太过强悍,竟将整座石窟破坏崩毁,无尽的沙土巨石自顶上碎裂而落下,却被老者周身蛮横的真气冲开,周围十丈内的石块,悉数化为齑粉。 古远泽不堪受此痛苦,几乎昏厥,老者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强力将他心神稳住。 “接下来的话,你给我听好了!” * 春日已过,夏意渐深,沧州府止战江畔的桃花早已枯萎落下,枝头上又换新芽,只是淅淅沥沥的雨还在落着,似在留恋惦念着远走的春。 叶暇撑着伞,沿江畔而行,她既是向论剑山而去,又是向天衍山而去。 论剑山俊拔灵秀,天衍山神秘沧延,不论哪一座山上,都有着她必须面对的敌人。 最后一帖药已将她的伤创治愈,真力更有进益,此刻走在同样的地方,人……却不一样了。 当初从晋安县归来,在此遇上了阎王楼左护法钟忍的伏击,当时她没有还手的余力,只能任由凛冽刀锋袭身。 “要战天衍子,先战……顾长曦。” 一张挑战帖,在彼此欣赏的两人之间划下了无形的鸿沟,叶暇轻声呢喃着战帖上的请辞,眼神愈发疲惫苍茫。 顾长曦与她从头到尾都处在对立面,即使此时不对上,届时上了天衍山,还是要有一场无情争锋。 无影与照影,到底谁收的了谁的影,谁又照得了谁的影呢? 她多少明白对方的意思,与其届时不痛快地相战,不如提前争个高下,决定死生。 叶暇伸出手,接住伞沿落下的雨滴,她漫不经心地把手伸到眼前,看着雨滴顺着手心里的纹路,渐渐落下。 到底握不住。 世间上又有什么能够单凭一双手能握住的呢?风握不住、云握不住、流水握不住……情义似乎也握不住。 有人认为,能握在手里的,只有权势——然后为了这能握住的东西处心积虑机关算尽,将什么都舍弃了。 长长的一声叹息,隐在粗绘着三两瓣桃花的白伞后。 “要战顾长曦,也要先问过我手中的这把剑!” 一道冷冽的气劲袭来,风雨急收,叶暇收了伞,伞柄在手中翩然一旋,似是随意一支,便挡下了来势汹汹的一剑。 “何苦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41 ……” 伞与剑相持,叶暇懒洋洋地掀开眼皮,扫了来人一眼,见到一张陌生的面孔,也只是愣了片刻,尔后道:“阁下是……?” “寇侯。” 一语既出,再无废言,玄衣剑客冷眸一凝,旋身疾转,剑芒一花,剑招又变,抽出的剑身是接二连三不容喘息的猛攻。 叶暇笑了一声,却没有任何情绪夹在其间,这些人为了她一个人的性命,已经用过无数手段,制造过无数暗杀,她早没了探究的力气。 如果她的仁慈和忍让,换来的是容情的死——那么何须再忍?不如杀了个干净! 不给她留生机的人,她又何须为他们手下留情? 杀! 伞身一抖,伞上雨珠悉数化成寒芒,并作数道无情的剑影,袭向玄衣剑客! 寇侯剑式倏转,扫落无情寒流,交睫间两人已过数十招,一把伞在叶暇手里变换万端,收张自如,玄衣剑客却逐渐怒上眉眼,冷声道:“你的剑呢?以伞相对,你是瞧不起我?” “非也。” 叶暇一边平静地拆解对方的剑招,一边无奈道:“我的剑早就碎了,现下已经无剑。” 昔日魔煞宫一战,沈啸一招摧天裂地,无影剑早在他手中裂出一道不可忽视的痕迹,后来她上燕州府与耶律沧相抗之时,无影剑彻底碎了。 也是在那时,她彻底明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无影剑。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无形无影的极致,便是空。 既然是空,那么有没有剑,都没有关系了。 叶暇有杀意,可是运招上手时的杀意却风轻云淡,似乎只是被孩子激怒一般,想给对方一个教训,却又觉得和对方较真没什么意思。 正是这样的态度,引动了寇侯的怒火,他听不进叶暇的解释,只是怒气勃发,冷声一喝,两道人影从周围蹿了过来。 而这倒是叶暇熟悉的敌人了。 嘴角默然一挑,手掌竹伞一张一合间,已将他们一并袭来的剑式化为虚无,叶暇抬眸扫去,点了点。 “西风剑韩威、追月剑向南山……” 她真切地笑了笑:“几位来得正好,不需要我一个一个去找了。” “叶女侠可不要太嚣张啊!”向南山笑嘻嘻道:“纵你有天大的本事,咱们三个人一起上,也多少要你吃点苦头啊。” 叶暇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手中竹伞攻势却突转凌厉,一招一式快如疾风不着痕迹,几人纵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也不想她恢复了武功竟如此难缠,压力骤增! “如果你们愿意,可以现在离开,回去告诉顾姑娘,我不愿意与她为敌。” 临到此时,仍是不忍不愿,想要为彼此留一条退路。 叶暇横伞一档,再次阻下了几人的合招。 “不可能!” 寇侯一声冷笑,真力再提,手中长剑越发狠厉,而韩威与向南山两眼相照,亦是决然定心,猛烈攻上。 叶暇眼帘微垂,再次长叹了一声。 “那么,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收音处,伞面倏张,体内真力疾转,叶暇眉山一凛,蓦然开道—— “谁阻吾路,谁葬此地!” 作者有话要说:  收人头任务进度:3/5 ☆、前夕 一语落,万剑生! 无形无影的剑气冲天而起,无情割碎江岸桃树枝叶与来者衣袂。 浅绿的枝叶和玄黑的碎布纷纷扬扬飘洒落下,叶暇竹伞横旋,所至处,罡风撕扯,气浪翻涌。 寇侯三人不敌剑式浩渺磅礴,各自震退一方,身体各处隐现血红。 叶暇漫然前行,行一步,剑式一换,手中竹伞蹁跹作舞,不在名剑下损伤分毫。 “浮生长恨欢愉少,醒非醒,春已晓。” 她眉帘微垂,姿态悠然,移步换影间,风声暗起,流云倏急。 云生,风行。 “梦里看花花事了。” 一伞如剑,一剑横绝,凡有所近皆被迸射的剑气割裂,向南山脸上早无笑意,他瞪大了眼睛,尤不可置信。 既有如此剑客,又何苦让他们有执剑之力?敢生妄念,欲与天赐之才比? 伞面旋风成剑,伞沿雨落逼人,叶暇糅身折转间,已是当世最惊心动魄的剑式绝招。 十年江湖,十年生死,十年情谊,十年风雨。 “剑声多扰,风波太早,疏狂一肩挑。” 无声的呢喃飘落在雨间,细密的雨丝被周身真气折断,近不了身前,手中竹伞一收,她摸到腰间的酒囊,嘴角牵起几不可查的笑。 一笑之下,剑光乍寒。 “可怜情义无言表,一入江湖催人老。” 三名剑客在这样的压力下,竟爆发了前所未有的默契。 渺渺远山里,皑皑白雪。 西风踏雪,雪落风中,再配合一剑霜寒,无尽的霜冷,似要将眼前身形缥缈的飞花扫落尘埃。 在这样无可忽视的合力一剑下,叶暇提起了腰间的酒,屈指一弹囊盖,扬首饮罢,舒展秀逸的眉眼间,溢满伤怀。 “爱恨一坛尤热闹。” “怎、会……” 寇侯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远处,始终想不明白她是怎么离开了他们的剑势范围之内的。 “这就是……江湖第一剑?” 韩威不甘张目,嘴角缓缓流下猩红的热血。 叶暇站在不远处,回身,看着三道合围的身影,他们彼此的剑竟伤及了自己的人。 然而要了他们性命的并不是彼此的剑招,而是身体中被渗透的无形剑劲。 她把酒囊塞回腰间,用手抹去了唇际的酒痕,酒香似春风,清冽醇和,涩后回甘。 容情心心念念的春风酿,之前允诺把自己的分量给她,叶暇还是为自己留了这一点儿。 余者皆伴她,共入黄泉。 “恩仇未了,相思未了……” “一剑,平生扫。” 伞张,人亡。 叶暇撑着竹伞,消瘦的女子身影在多情的绵绵细雨中,从容远去。 她没有回头,也不打算回头。 剑出无回,无悔。 不论身后之人到底是身不由己,亦或者早待杀心。 现在,她要赴一场宿命之约。 论剑山上论剑台,论剑你我何时来。 叶暇到论剑山时,风雨已经停了。 雨后清新的泥土气息萦绕在鼻间,山间有偶有雨后觅食的小动物从松树上跳下,惊见生人,黑溜溜的圆眼睛转的飞快,浑身毛发一炸,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真是奇怪,这儿分明是充满肃杀血腥的争锋之所,却不想山中处处却布满生气。” 这生气真快活啊,可惜她却要在这么一个生机勃勃的地方和另一个身如浮萍的可怜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42 人,共论死道。 行至顶峰,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圆润无棱的石碑,碑上的“论剑”二字却犀利透骨,一笔一划皆尽锋锐,显然是剑势所达。 山峰平润,论剑台是由巨大坚硬的青石堆成,依稀记得,此地还是三国鼎力之时,南浦武林中的第一江湖势力逍遥门所设。 叶暇收了伞,在石碑前站了片刻,便提步上台,定战辰时,而现在离辰时,却只有一刻钟。 得知叶暇要与顾长曦论战的消息,秦之澄特意派人从泸州边关千里加急,送来…… 一张纸钱。 秦之澄难得这么刻薄,说如果叶暇死了,就自己凑合着在地府买个草棚住,她是不会为她烧纸钱的。 而易从舟忙于朝堂事物,只向她传了一句口讯——她相信她。 玄楚的表示就更简单直接了,她将一条剑穗同易从舟的口讯一同送来,叶暇拿到手里,才发现那是早已丢失的无影剑之穗。 不知她何时替她找了回来。 君未期什么也没说,她们一同经历了容情的死,便纵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一个人若是真的下定了决心,那是很难被别人劝阻的。 就好比容情——谁也不知道,她们以为她终于走出晋安,是解开了心结,却原来,是为赴死而来。 叶暇负手注视着远方,目光恍惚了一瞬,就在她神游的一刻,一股庞大的剑意骤然袭来—— 一柄重剑从天而降,势若流星急陨,带着无匹的流光和锋浪,重重压下,入地三尺! 凝视着宽大厚重的剑身,叶暇心中喟然一叹,真气化运,周身压力顿消。 “顾姑娘,我还是那句话,我和你并无冤仇,你甚至还帮过我。如果你愿意收手,此战可以就此结束。” 在她说话间,一道纤细的人影渐渐走进,顾长曦走得很慢,慢的和她刚刚那道迅疾的剑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的身影也很纤细,纤细得让人怀疑那把重剑是否能在她掌心里握紧。 伴随着低低的咳嗽声,她终于走到了近前。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阎王楼之主呢?” 叶暇目色一凉。 “既然已经站在此地,就表示开弓不回,落子……无悔。” * 山中无历日,古远泽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昏过去了多少次。 每一次睡去,都是在无尽的痛楚下晕厥,而每一次醒来,都是在比之前更加剧烈的痛楚中醒来。 而之前老者盘坐的身躯,竟然彻底枯朽,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空躯。 “没想到我还有和死人朝夕相处的一天。”小王爷苦中作乐,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干尸,恍惚忆起了老者先前说的话。 沈锋…… 他因一身魔功,稍一刺激就将走火入魔,六亲不认,才会自缚于此。 在自困之前,他在这个地下洞府早已备好一定的生活资源,而在这个石室的另一端,竟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孔,能够供外界空气流通,甚至可以根据光线的变换来判断时间的流逝。 这也是古远泽能够撑持至今的重要原因。 他现在靠着的墙面上,已经划下了无数条痕迹,每一条就代表着一天的过去,自他进来以后,这面墙上的痕迹比之先前,一共多了七条。 已经过去七天了。 他好像已经撑过了第一阶段,扩张的经脉似乎习惯了雄浑的内力,身体内的痛楚开始逐渐消弭,现在总算有时间想想沈锋之前所说的话。 他说来不及了,大概就是因为这地下石窟内的生存资源已经快要消耗一空。 也许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等一个能够传承他一身内力,替他报仇和完成心愿的人,竟然等了二十年。 想着沈氏这对皇族兄弟的情仇恩怨,古远泽把身体往墙上一靠,无力地叹了口气。 “要我照顾你的女儿……可是顾长曦病成那个样子,还能活上多久?还有她……她如今怎么样了?应当痊愈了吧?” 在他走前,君未期的药已然制好,如果不出意外,她现在已经伤愈,又能重新拾起那个所向无敌的江湖第一剑的荣光。 他应该去找她么? 有沈锋提供的出路,他大可以回瑜州府再找机会救出玉少陵。 容王府中的势力原有泰半落在了他手中,只是为了防止被容王发觉一直不敢轻易动用,连此次出门都只带上了圣上给的人,如今他们也跟着落到了沈啸手里,也不知道外界是什么样的状况。 如果去找叶暇,势必会将麻烦带给她——但纵使不去找她,依天衍子和她的深仇大恨,他又会放过她么?她得知了天衍子放出的消息,又会不来吗? 他必须去找她。 古远泽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只发簪,那是花灯会那晚,叶暇落下的,他没有还给她,反而自己收了起来。 发簪样式简单,正如她这个人,直接明了,一眼可见。 当时想着,如果以后她不能常在他身旁,能寄情于物,聊作慰藉也是好的。 喜欢上叶无暇,他早已做好了接受她一切的准备。 她天生喜欢自由,谁舍得把她关在方寸天地里呢? 古远泽看了一会儿手里小巧的银簪,又小心收起。 他走到那具枯朽的尸骨前,将他背起,而就在尸身移动的刹那,地面倏然移动,一条密道出现在眼前。 他答应沈锋,替他报仇。 所以这一回,他终于能走到她面前,为她挡下江湖风雨了。 ☆、宿命决 山风瑟瑟,吹散一径淡黄落槐。 “阎王楼之主”这个身份,叶暇无论如何也难和眼前女子联系在一起。 一身衣衫素淡到了极点,连一头长发都泛着刺目的枯败颜色,她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丰韵,连束紧的腰、握剑的手,都细的一折即断。 可是积年沉疴,多愁多病,未曾让这个身世嗟磨的女子变得憔悴难入眼,反而成了她的洗练石,将这把剑,磨出了刚劲和锋芒。 她给人的感觉,便是淡和锋锐。 淡至无情无欲,无生无死,然而那双琥珀色的琉璃双眸落到那把剑上时,又突然烧起了火光。 似乎那是她唯一的执念。 叶暇闭了闭眼:“顾姑娘,可否问你几件事。” 顾长曦微微点头。 “追杀我的人,可是姑娘派出的?” “不是。” “助我武功恢复之药是你送到未期手上的?” “是。” “远泽身上的毒是你命人下的?” “不是。” “那封向天衍山求药的信是你授意交给未期的?” “不是。” 叶暇叹道:“这么说来,顾姑娘从不曾出手对付过我,反而助我良多,我找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43 不出理由和你动手。” 顾长曦怔了怔,然她并未对叶暇的态度感到高兴,反而十分平静,平静里,又似有微微的嘲讽。 “叶无暇,拔出你的剑。” 她凭空一收,宏大的气劲顷刻间夷陵四野,两人脚下坚硬的青石板在此一击下裂开数道缝隙,重剑同时一声嗡鸣,回到了她的手中。 叶暇负手道:“给我一个出剑的理由。” 顾长曦紧盯着对面女子澄澈深邃的眼睛,细长的手指慢慢拂过剑柄,眼帘垂下。 “成安十二年,江南鸣玉山庄悉数遭灭,山庄上下一百七十一口人,无一生还。” “是我下的令。” “你……”叶暇心中一颤,直视着对方冷静的面容,却找不出她一丝说谎的痕迹:“你……” 顾长曦眉眼间却没有丝毫波动,诉说的语气说不出的疲倦,似乎对这些事情感到十分无聊:“成安十三年,燕州府大将宋元亡于耶律沧剑下,他的妻儿回朝途中,遭人刺杀。” “是我亲手执行的任务。” “成安十四年……” “成安十五年……” “够了!” 叶暇再也不愿听她这么说下去了,从顾长曦的叙述来看,她接手阎王楼整整五年,五年便造了无数杀孽。 也许这不是出自她本意,但顾长曦有拒绝的理由,以她同为沈氏皇族的身份,又身患重疾,若是不习武,大可以坐享富贵,也不会沾惹红尘,妄造杀孽。 但一切都是她想当然,或许习武杀人是不得已,又或许是她自己的意愿——然而顾长曦既已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她的剑,又如何能不出? 可……为什么? “既然你已经做了沈啸的杀人工具,又为什么要帮我?” “为了与你一战。”顾长曦爱惜地握住重剑之柄,眼神忽然柔软了几分:“照影剑对此,期待已久了。” 叶暇苦笑一声:“只不过为了要我和你比上一场么?” 顾长曦缓缓道:“耳闻江湖第一剑盛名已久,天下剑客皆向往之,顾长曦亦是如此。” 叶暇叹道:“那真是不胜荣幸。” 顾长曦竟微微笑了:“你值得。” 被对手如此肯定,叶暇一时不知此刻是喜是悲,她顿了许久,才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也再无话可说,无影剑叶无暇,请君一战。” “照影剑顾长曦,请君一战。” 剑刺出,寒光动。 有光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影子的存在。 毋庸置疑,顾长曦的照影剑,是一把光明的剑,有光所在,影子便无所遁逃。 在光的照耀下,除了鬼,还会有什么东西没有影子呢? 就是鬼,也要怕光的。 可是顾长曦,却是活在影子里的一个人。 叶暇的无影剑没有影子,也绝不畏惧光明。 之前曾有人评价说,无影剑无影无形,岂不和暗器这等小人之器相类? 她们两个人似乎拿错了剑,一个身处光明,却掌黑暗;一个身藏阴影,却欲照影。 其实叶暇对这一类的观点,从来嗤之以鼻。 毕竟一个人用什么武器,和他的善恶有什么关系? 有人持剑,剑乃君子器,但用剑来杀人的却不在少数。有人用毒/药,但用毒自保,以药救人,又能说是错吗? 剑藏风云,云生风行,叶暇无剑为剑,顾长曦以剑照剑,若能有人有幸在此一观这两名当世顶尖的剑客一诀,必当嗟叹不已。 烈阳高升,雨后的余凉被天光驱走,论剑台上风声寂寂,只有两人相撞的真气在空中抗击爆发,激起无尽尘浪。 “叶无暇,剑之顶峰,非无情之道不能达。以你这般留情的招法,怎能担起第一的声名?” 顾长曦冷冽的话语在击破的气浪中响起,叶暇垂眸一叹,淡道:“有人曾经和我说,一个人的剑法好不好,和他是不是无情,其实没有多大的干系。” 还记得,燕雪拥豪迈地饮罢一坛酒,意态磊落:“那耶律沧号称入了无情剑道,练成了无情剑,老子看他纯属放屁——” “要真的无情,早就入武道之巅了,他如今还站在战场上,屠杀武功远远不及他的人,这叫无情?——这叫混账!” 叶暇问她:“那你觉得,和什么有干系?” “当然是和情有关!” 银甲红缨的将军眺望长河落日,依稀是塞北的风沙刮骨过喉:“有了情,才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才有视死如归,马革裹尸的勇气。” 她长啸一声,策马远奔。 “没了情,老子怎么保家卫国啊?”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燕雪拥临前的大笑响在耳畔,剑锋相错,叶暇势倏一变,刹那间云潮翻涌,风声风灭。 “为情为义,不愿动手;为情为义,又不得不动手。” “尽你的全力罢。” 两眼相照,彼此心知,此战不须长久,皆付各自极招。 顾长曦眉眼间竟扫去了所有的憔悴,倏然艳光大胜,曼丽至不可逼视。 她眼里浮起浓浓的战意,重剑在手中起落,一招一式浑然天成,不着一丝拖泥带水的痕迹。 照影一剑,斩破风声。 就在她斩下的那一刻,论剑山上群兽避走,树影疾摇。风欲静,不得静,风欲生,不得生,流云变化万端,天光似也为之一滞。 叶暇剑指腾挪,一剑破万钧。 坚硬到了极致的照影在天幕下闪现灼人寒光,厚重剑身也禁不住为这无剑之剑的顶峰一式而颤动。 “锵”的一声,剑离手,人垂落。 “好……” 顾长曦话语尚未出口,便是一连串的咳嗽,而在这撕心裂肺的咳嗽里,大量的鲜血从口中溢出,在素淡的衣袂上洒下惊心动魄的血红。 “顾长曦!”叶暇脸色一变,连忙接住了她倒下的身躯:“你……你的身体……你今天……” 她的身体几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体内的每一寸经脉都被寒气所催,若不是凭着一身宏大炎烈的真气支撑,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此一战,她将所有真气催发,体内真力便再也无法护住脏腑,寒气侵入肺腑,便迅速走向了死路。 叶暇探到她的脉搏,再也说不出话来:“对你来说,这一战就这么重要吗?” 顾长曦沉沉喘了几口气,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能与叶无暇一战,虽死……无憾矣。” 叶暇注视着怀中女子安然的神态,沉默道:“为什么?” “这江湖中……有很多人……很多人都希望自己能成为叶无暇。”顾长曦咳了一声,连一双琥珀般淡而浅的眸子也被染成了红色:“顾长曦,也是一样。” “既然终究成不了叶无暇,那……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44 咳咳,能与你一战,也是好的,无影剑……果然名不虚传,此战,你胜了。” 叶暇默然道:“叶无暇之所以能是叶无暇,是因为她身后站着许多朋友。” 顾长曦眼神渐渐失去焦距:“说的……也是,如果我能有朋友……就连死了,也会有人记得……” 这一生宛若飞蛾扑火。 身在地狱,却心向光明。 向死而生。 说不清是怜悯还是惋惜,叶暇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握住了她被鲜血染红的手。 “从今以后,顾长曦就是叶无暇的朋友。” 可是,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却听不见了。 生之无望,死之无名。 好在即使全天下的人都记不得她,可还有一个叶暇知道…… 知道,她也是个剑道绝才,武道宗师,一个可敬的对手。 叶暇抱起这具轻的可怕的身躯,替她捡回照影剑。 愿她在黄泉路上,也有长剑照影,斩落一切魑魅魍魉。 远处忽然传来清圣的梵唱,大悲咒声声入耳,叶暇持剑站定,与来人对视。 流云悠然,随着白衣佛者的脚步任意飘荡,女菩提轻诵了一句佛,双手合十:“且将她交由善信收埋罢。” “前辈……”望着身前目光悲悯的沈清持,叶暇歉声道:“我……” “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白衣佛者从容施礼:“善信早年遁入空门,不问世事已久,此次替她收埋之后,便要隐入山林了。” 为她超度,也算是对晚辈唯一的庇护。 叶暇微微一怔,想起她与顾长曦之间的血脉牵绊,不由微微叹了一声,将人与剑一同交由她。 白衣佛者虔诚一礼,带着顾长曦翩然远去。 禅诗入耳,洗净多少红尘污浊。 “尘世纷纷一笔勾,林泉乐道任遨游。” “盖间茅屋牵萝补,开个柴门对水流。” 叶暇注视着佛者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言。 “得隙闲眠真可乐,吃些淡饭自忘忧。” “……” “眼前多少英雄辈,为甚来由不转头。” “眼前多少英雄辈,为甚来由不转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自己要得颈椎病了…… 打滚…… ☆、重逢 在叶暇赶往天衍山的时候,古远泽停在了半途。 在石窟里昏沉不知岁月,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改变,直到通过暗室出山,一身狼狈地在淮安投宿的时候,才明白一路而来那些异样的眼光。 自七年前那场瘟疫之乱后,淮安的百姓心态都包容了许多,淮安县的繁华程度甚乎以往,但纵使如此,也难以杜绝百姓们好奇的打量。 少年白发并非没有,只是如他这般年轻的面貌配上这一头刺眼的白发,总让人觉得惋惜。 幸亏有君未期给的令牌,她在淮安百姓心中的地位如同再生父母,即使有所疑窦,也会看在君神医的医者令上,不予追究。 否则只怕他一入客栈,要被仔细盘查不说,掌柜的恐怕也不愿让他入住。 梳洗过后,古远泽拆了发冠,任一头灰白的头发披散下来,他凝视着镜中人憔悴苍白的面色,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得到巨大力量的代价就是提前透支他的生命力,这一头白发就是前兆,可是仔细想想,他空有一身绝顶真气又能如何,一个从未习武的人,倏然间得到强大力量,却无法运用,无异于负金行于沙漠,毫无用处。 何况,这还未必是金子,可能只是一堆石头。 看起来还要感谢之前那强行扩充他经脉的毒/药,若非如此,他强行接纳如此真气,还未必能活得下来,天衍山一行的确是解决了毒的问题,只是这样的解决方式,不知道还有没有隐患深藏。 这样的他,要怎么才能护着叶暇,挡在她身前呢? 他不再以冠束发,只随意用头绳一束,拿起放置在桌上的黑色幕篱戴上,推开客房的大门,径自离去。 淮安与天衍山离得这般近,恐怕也离不了沈啸的眼线,还是趁早离开为上。 眼下瑜州事乱,当今病重,即使会派人来此,恐怕也不会放太多的注意。 沈啸捉他的目的很有可能是为了用他来交换沈寒风,他逃了出来,沈啸在山内遍寻不着他,也绝不会漏出他已逃离的风声,而他孤身在外,亦不敢暴露身份。 玉少陵还在天衍山内监/禁,天衍山上下如今守卫已是森严,要想救出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在沈寒风与天衍子交换人质的时候,趁机将他们一网打尽。 身罩玄色披风的白发青年翻身上马,看了一眼天衍山的方向,隐在黑色幕篱下的面孔看不清神色,只是孤身独骑的身影,凭空添了几寂寥。 * 连日奔波,似是体内的真气起了助力,并不似原先奔波那般疲累,古远泽翻身下马,抬头凝视着城门上篆刻的“晋州”二字。 天色已暗,城门将要关了,待进出城的百姓散去,离开晋州,他就彻底离了天衍子势力范围了。 这一走,又来不及向叶暇告别,恐怕她在心里已经将他归作说话不算话的人了,可是此去尚不能确定前路,沈啸隐姓瞒名多年,朝中不知多少暗桩,不只是他,恐怕连易从舟和秦之澄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她身处江湖,或能有所退路,若是……若是…… 古远泽怔怔地看着前方牵着马的纤瘦身影,一时间脚步难以移动。 身着黑色短打的清丽女子背脊挺直,浑身的气质浑如未出鞘的名剑,英秀的双眉长飞入鬓,色如春日早樱的薄唇紧抿,黛青的长睫微微一抬,眼芒便如一抹孤高的剑影。 她瘦了。 叶暇赶来的速度超乎古远泽的预料,他原本想着,她调养身体,应该会在沧州多留一段时日,伤创日久,岂是一时半刻便能好的?纵使看似痊愈,也该再仔细观察一段时间。 可是她看上去并不像养好了伤的样子,那双澄澈深邃的眼睛里,疲惫越发明显。 也比他离开之前更瘦了。 忽然间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袭来,古远泽握住缰绳的马的手一紧,喉口漫上熟悉的血腥味,他眼睁睁看着叶暇从这个方向走过来,与他擦肩而过。 说不出的失落和释然。 他明白,如今他一副落拓打扮,幕篱遮面,又须发皆白,叶暇认不出来才是正常的。 大可以直接叫住她的,只要一个回头。 可是这一阵绝望的疼痛,告诉他,他不能,也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 原本以为已经过去了的折磨,竟原来还是不肯放过他,这一回,又是哪里会发生变化呢?脸、还是肺腑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45 脏器? 若他能平安,再回来找她。 城门前的百姓愈见稀疏,古远泽上马,紧紧一勒缰绳,骏马吃痛,马蹄瞬时高扬,快速的向城门外奔去。 他必须赶回瑜州,说动当今以沈寒风为筹码交换,他相信叶暇不会轻举妄动,她必然会等到易从舟等人的回信再作筹谋。 必须尽快,若是时间一久,叶暇等之不及而去涉险……沈啸的武功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了,单凭叶暇一人,胜算又能有几分? 大内高手悉数掌握在皇帝手中,要让他派出这些人相助绝非易事,这个关键时期,他竟然殷切希望着皇帝早日驾崩,让宁王早登帝位。 敬王不过是沈家人的傀儡而已,而若让敬王得手称帝,休说叶暇等人将临危境,就是整个大成也将改换名姓,重新回到沈氏治下。 这一仗,不能输。 古远泽的计划的周全,然而这看起来理智而又清晰的念头,其实不过是为了掩盖他的卑微和痛苦罢了。 那样似乎要将身体一寸寸撕裂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不要回头,不能回头,叶暇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他,她必然会自责、会愧疚…… 这和她无干,他不要她的自责和愧疚。 痛楚弥漫到大脑,几乎让他眩晕。 马儿奋力奔走,因而古远泽也没注意到,身后背对远走的女子,忽然站定了脚步,回头。 * 古远泽再度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深蓝的帘帐,被金色的帘钩一锁,逶迤出无尽沉敛寂寞。 记得先前出城之后,他强撑着找了一处尚算安全的地方,便就此晕厥过去,如今看来……是被人相救吗? 他转过头扫视了一遍室内的环境,见得不远处黄花梨木的案几上烛火昏昏,身下躺着的被褥柔软温暖,似乎还带着浅浅的檀木香气。 陌生的地方。 夜色静浓,窗外不时有知了叫唤,古远泽想要起身看看这到底是哪儿,熟料一阵剧痛袭来,他又倒了回去。 身怀浩瀚真气,古远泽耳目较之以往不知灵敏了多少倍,即使痛楚扰神,也能察觉院外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嘎吱”一声,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 “醒了?” 带着微微嘶哑的清润女声响起,古远泽一惊,抬眼望去,果然是先前在城门口看到的叶暇。 “暇……” “真是越来越争气了你。”叶暇打断他的话,缓缓走到榻前,捉了他的手腕,塞回被子里:“先前偷偷跑了一回,这回见了我又跑。” 分明体内的割裂感愈加剧烈,可是有她陪伴在身侧,这痛苦似也不那么难过了。 古远泽倚在枕头上,仰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女子眼里的无奈和怜惜满得快要溢出来,他喉头哽了哽,压下了翻涌的情潮,低声道:“抱歉,我本是想……” 叶暇坐至他身侧,垂了眸冷声问:“宁愿一个人离开,也不愿意见我吗?” 都说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味。 眉目秀致绝伦的青年仰躺在榻上,那张天生的好容颜更是被烛火映衬得十分耀眼,铺洒在枕上的白发,非但没有损伤他分毫的容色,反为这张年轻俊秀的脸添了更妖异动人的惊艳。 只是对叶暇来说,这头白发真是刺眼。 他年岁尚轻,便已有了这样的衰症,怎不叫她难过? “不是!”古远泽连忙否决了叶暇的质疑,他思念她还来不及,怎么舍得离开她?只是他更不愿意让她见到现在的自己:“我……我很想你。” “暇儿,我很想你。” 终于将真实的话吐露出来,激烈的情绪引动体内真气的流转,痛楚使他的思绪越发清明,古远泽闭上眼睛,想要握住她的手,然而方伸出,那阵撕裂般的痛便蔓延到了手上。 他颤抖着指尖,又慢慢收回。 叶暇察觉他的异状,即刻探查他体内的症状,先前他晕倒过后,那些真气便平息了下来,她本以为短期应当不会再发作,不曾第二轮异动竟出现得这样快。 感受到微凉的真力不断涌入,替他理顺着身体里躁动的内息,古远泽低低喘了口气,不一会儿便感受到脸上一凉。 她额上的汗珠落到他的脸上,显见是颇为吃力。 古远泽按住她的手,摇头道:“不必浪费力气,过一阵子就好了。” 叶暇却反握住了他的手,温声道:“痛吗?” 古远泽勉强笑了笑,正想回答说不痛,然而又一阵的剧痛打断了他要出口的话,极致的撕裂感在四肢流转,他低咳一声,咬紧了牙。 “远泽!”叶暇眸中一乱,她连忙收回在他体内的真气,懊恼道:“你等等,我去找大夫——” “别……”古远泽撑着最后一点力道,拉住了她:“你……你在这里陪我,就、就好了。” 叶暇身形顿了顿,回视着他写满压抑的双眸,叹了口气。 “别走……我……” 古远泽浑身一僵,忽然顿住。 唇上柔软清甜的触感,如同徐徐微风,扫尽痛楚,身上女子浓长的眼睫落到他的颊畔,几乎能感受到微微的痒。 半晌,叶暇离远了些,低喘着问。 “现在,还有那么痛吗?” “没……”似乎是一场梦。 “那好。” 她说完,又低下头,印了上去。 夜景人寂,窗纱上被烛火染黄的光晕上,一双交缠的剪影,模糊在摇曳的树影里。 作者有话要说:  嗯…… 论一个单身狗是怎么写恋爱的…… 唉,情人节,别人都成双成对,我在家孤零零码字,还要写甜章…… 想报复社会…… 嗯,各位小天使,七夕快乐! ╭(╯ε╰)╮么么哒! ☆、再别 晨光朗朗,初夏的日头尚还不那么恼人,叶暇在榻边守了一夜,直到天现一抹曙光之后,古远泽才累极睡去。 她的心情很复杂,不只因为小王爷这段时间受到的苦难,还因为他迟来的消息。 顾长曦的身世。 嫉妒真是人最大的原罪,出于嫉妒,可以手足相残,血脉厮杀。踩着亲人血脉而自我壮大的沈啸,可谓是其中的佼佼者。 拂开榻上人被汗染湿的白发,叶暇小心地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拿出来,准备去让人为他煮一帖镇痛的药和一些清淡开胃的膳食。 “顾长曦……”交代完厨下,叶暇穿过月亮门,沿着曲折的长廊一面前行,回忆着这已逝英才一辈子都未能得知的真相,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果你知道你这一生,认贼作父,错失父仇……会怎么想呢?” 因为嫉妒亲弟天赋的沈啸,在沈锋武功将要练至最高一层时,勾结当时武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46 林第一毒门相思门的门主,也同是他情人的贺怀衣,对着当时身怀六甲的沈锋之妻顾婉下了手。 为护腹中孩儿,顾婉受惊早产,生下一个先天不足的女儿,而彼时不过三岁的顾长曦也因此受了玄冰一掌,半生灾厄,受尽病苦。 沈锋原做好了走火入魔的准备,然而他不愧是连沈啸也要嫉妒的天纵之才,金刚不坏至阳神功练至最后,几乎要大成,熟知突然之间得此噩耗,信赖亲近的兄长竟然暗藏祸心,值此关键时刻,自是心神大乱,功亏一篑。 如此血仇,怎能不报? 然而老奸巨猾的沈啸早有准备,以他尚存于世的一双女儿做诱饵,引他入彀,沈锋遭受无数陷阱围杀,无奈之下,只能躲入一早准备好的密室,为防止自己彻底走火入魔心性大乱,忘却旧事,便自我束缚。 这一自缚,便是二十年。 谁料二十年后,也只能寄望于一个毫无武功在身的人,悲怆而逝。 仰头望着似乎可以照尽一切污浊的晨曦,叶暇抿紧了唇,一声苦笑:“也许对你来说,什么都不知道,才最大的幸福。” 曦者,日光也。 父母之属意,正是希望膝下的娇女可如曜日一般,光明永存,不染污秽。 提步再前,岔分处出现个英挺大汉,他相貌堂正,一身磊落豪放气质,结实的身板走来步步生风。 “叶兄,昨儿个你形色匆匆,又带着病人,我不好同你说话,现在你可算得空了吧?我还没有恭喜你,剿灭阎王楼,你的功绩,又要在《武林谱》上添一笔啦!” 《武林谱》。 忽然想到一直被江湖人视为正典的《江湖纪年录》已经许久没有出新了,很快又有别的江湖人承接了这项任务,然而却不愿跟着先前的名字,而是另起了一个,便是《武林谱》。 玉少陵被擒,《江湖纪年录》自然写不下去,无人更新,便有人顶替。 由此看来,这江湖中也没什么人是必不可少的,一个妙陵生不在了,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什么百晓生、通鬼神、白晓通顶上来。 同理可证,一个江湖第一剑倒下去,还会有另一个江湖第一剑出现,没有谁是不可取代的。 想必江湖第一剑,不会如她这般名不副实。 “是吗?”叶暇负手一笑:“龙兄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只不过传言云云,都是夸大其词,叶某还没有这么厉害,以一人之力对上阎王楼近百杀手。” 四大杀手,血姬隐退江湖,闻人凊为萧临深所杀,只有西风踏雪死在她的手上,而左右护法钟忍寇侯,也只有一人是败在她手。 唯一能说的,大概是顾长曦罢。 可斯人已矣,她不愿这个名字,再背负着这么多的血债,踏上黄泉之路。 就让她始终是武林盟主深居简出的师妹,一个籍籍无名却受江湖女子所羡慕的剑客。照影剑永远没有对上无影剑,便永远没有遗憾。 说不定后人,会在什么《江湖秘史》上大胆猜测,其实这是个剑术高绝却低调谦隐的剑客,她的一柄照影真的照出叶无暇的无影,只是时运不济,病厄加身,才没有和无影剑一较高下的机会,若有一战,剑道顶峰便绝不是叶无暇。 “唉!这说的是什么话,叶兄你又谦虚了!魔煞宫主都死在了叶兄手里,区区一个阎王楼,你还对付不过来吗?” 来人对叶暇的谦虚很不满,他拍了拍叶暇的肩,大笑道:“你呀!就是太低调了些!时隔七年重出江湖,就给了大家一个这么大的惊喜!这么些年你不在江湖上走动,那些年纪轻轻的小崽子没听过你的名声,还在那大放厥词,老熊我可算出了一口气了!” 来人也是晋州府鼎鼎有名的英雄侠客,名为熊天任,以一手罡烈拳术闻名江湖,叶暇八年前游历至此,有幸和他结识,也算是肝胆相照的朋友。 只是她知交遍天下,后来又遇上了许多其他的事情,便一直没有机会找他喝酒。 今次也是遇上了古远泽,他体内真气紊乱,不宜再多赶路,叶暇便再度上门叙旧,好让自己和古远泽两个人不至于流落陵野。 听他这番话,叶暇无奈道:“熊兄何必与他们论口舌?” 熊天任知晓她的性子,也不同她争辩:“这回你来,可要在这里多留几天,让我老熊好好招待招待你!” 叶暇看了看他,叹一口气。 大汉皱起了眉:“你叹气是什么意思?不乐意啊!” 叶暇摇摇头,歉声道:“非是不乐意,只是我还有急事待办,待远泽身体好些了,我就要带他赶往瑜州,我下回来,一定请熊兄好好招待。” 瑜州形势虽已近危急,可是对易从舟等人都在那里,对古远泽来说,那将是个十分安全的地方,而他的身体,也该能得到更好的疗养。 “你那么紧张,那小子……”熊天任瞪了瞪眼,大声道:“不会是、不会是——” 叶暇凝视着那扇还没推开的门,微微笑了一下,眼里蔓起浅浅的惆怅和不舍:“如果我得天垂怜,有幸……能和他结成眷侣,届时必请熊兄来……喝一杯喜酒。” * 还瑜州必经止战江,两人从沧州与晋州交界的码头买了一艘船,打算就此往瑜州走。 乌蓬内灯火幽微,伴着熟悉的桨声,古远泽坐在简单的枕铺上,翻着新出的《武林谱》,神色专注。 叶暇往杯中倒出褐色的药汁,递给他:“远泽,该喝药了。” “暇儿……”古远泽伸手接过那药,明灭的烛火在他脸上投上不定的光,叶暇透过朦胧的光晕,一时间竟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的症状近日已不再出现,想是熬过了第二光,可是除了先前的白发,其他地方竟然毫无异状。 “怎么了?” 她问出这声怎么,古远泽便已经放下书,握住了她的手:“你——同我一起回瑜州吧,天衍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大内高手那么多,怎么会对付不了一个沈啸?” 虽然心知肚明,叶暇屡屡破坏沈氏的计划,她与沈氏余孽之间的仇已不可解。 但他……如何放心得下? “何况,替沈锋报仇,也是我的责任。” 叶暇沉默了一下,听出他话里隐隐的不安,忍不住反握了回去,安抚道:“你放心,在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可是……” “嘘——” 她伸出手,抵住了他的唇,笑意微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烛火下,竟隐隐带上了诱人的味道:“不要多想了,现在好好休息,醒来就到了。” “暇儿——”古远泽皱起眉,不满于她这样敷衍的态度,正要继续劝说,却被叶暇的举动惊住,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幕,脑中轰然一炸。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47 清冷的月色从船外洒进来,在眼前人雪白的肌肤上,镀上了一层玉一般的微光。 叶暇伸手,拉开了他腰上的束带。 “……如果你睡不着的话,就做些其他的事情吧。” 古远泽剩下的话语,消失在她印上的薄唇里。 一顷碧江如洗,漆黑的天幕里,唯有一弯银钩愿舍笔墨,勾出粼粼的江面银色浪潮,一艘孤寂又不那么孤寂的小船漂泊在宽广无垠的江面上,波澜难休。 清冽的水流声入耳,是此生难忘的光阴之响。 * 船至晋安县时,仍是深夜,古远泽双目紧闭,沉眠未醒。 叶暇系好衣带,跃下船舱。 码头上,玄楚的目光在她颈项的红迹上顿了顿,道:“我的责任,是把小王爷平安带回宫里。” 叶暇点了点头:“照顾好他。” “……”今日的玄楚难得多了些话:“沈寒风我已着人押送,届时你同他们会合——陛下没有派出任何助力,他下了暗旨,要你一定把沈啸的人头奉上。” “我一个人啊……”叶暇笑了笑:“也好。” 玄楚捏紧了拳,闭了闭眼:“你……有什么要对他说的吗?” 叶暇不忍看她的眼神,转过头,摆摆手,跳上了久侯在另一边的船:“阿楚,相信我。” 这个相信,不知是说给她们,还是给他。 “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保重。” 玄楚凝视着漂远的船,眼里闪着细碎的星光。 “你一定要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距离完结……还有…… 一章…… ☆、完结 景和三年冬,大雪来得比往日要早些。 “殿下来了。” 太皇太后所居的广陵宫内,地龙烧的正旺,偶有飞雪飘入就被热度所融,内监收起精绘着白梅的海棠红大伞,替古远泽解下了厚重的大氅。 “皇祖母,听说您又不肯用膳了。”古远泽前行几步,向上座的太皇太后和一边无奈微笑的太后恭敬地行了一礼,又转向那满头银发慈眉善目的老人道:“您这是闹什么脾气?” 成安十七年,敬王勾结前朝余孽,谋逆逼宫,瑜州生乱,幸而宁王和云沉侯早有准备,力挽狂澜,又有泸州军府大帅秦之澄奉暗诏归京,生擒逆贼,平定叛乱。 可惜先帝受惊之下,一病不起,于成安十七年冬溘然长逝,谥号为德。他传位于长子宁王,令次子敬王终生监/禁于敬王府,着贵妃姚氏守皇陵,永世不得踏出一步。 宁王登极后,改号景和,奉成德帝太后为太皇太后,入主广陵宫;奉德帝皇后为太后,位主安宁宫;册宁王妃为后,赐掌凤印,母仪天下。 如今距宁王登基,已然过了三年。 子不教,父之过,因前容王府中二公子也涉及谋逆篡位之事,老容王不得不表罪退居幕后,让古远泽承袭了亲王之位。 长子病逝、次子糊涂,女儿和几个孙子、外孙都涉及谋逆被□□在自己府中,太皇太后迁了宫后,也病了一场,这病好起来后,愈发觉得冷清寂寞。 可是唯二能来看她的皇帝和古远泽,一个政务繁忙,另一个则没人气儿,太皇太后见他这幅孝顺乖巧的模样,不觉开怀,反倒气越不顺,加之每每瞧见他那一头白发,更添难过,忍不住哼了一声:“我闹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吗?” 古远泽眼帘微垂,他当然清楚太皇太后在为什么不开心,她人愈老便愈寂寞,总想着儿孙绕膝,之前明里暗里,总想要撮合他的婚事。 “皇祖母,您就是再不高兴,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古远泽握住老人的手,满脸恳切:“您瞧,就算不为我着想,也要为皇伯母着想,您不吃饭,她也跟着着急,也吃不下了。” 一旁的太后瞧了他一眼,也没戳破他的心思,只点头道:“是呀母后,您就当心疼心疼儿媳。” 太皇太后人老成精,哪还看不出古远泽是有意装傻,见他不接招,干脆单刀直入:“你别以为老婆子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就问你,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抱上重孙子?” 古远泽替祖母顺了顺背,笑道:“皇后娘娘膝下两位侄儿殿下,还不够您抱的吗?” 当今皇后育有两子,长子已满十二,次子也有七岁了,都是明理懂事的性子,太皇太后往往都能被他们哄得展颜,但谁提他们都行,偏是古远泽在她面前提时,就招她的火。 “你说说你!我问的是你儿子什么时候才能出生,你倒好,给老婆子装傻——”太皇太后祭出最后一招,脸瞬间垮了下来,眼里挤出一点泪花儿:“当初俞家姑娘又端庄又漂亮,你这瞎了眼的臭小子逃人家的婚,人家也没怪你……” 古远泽眼神黯了黯。 “唉,伤心事就不提了。”太皇太后揩了把眼角不存在的眼泪:“但是后来那李家的三小姐、郑家的大姑娘……哪一个不是端庄贤惠配得上你,你说你,你怎么就一个也看不上呢?” 她捂着心口,哀哀道:“远泽啊,你告诉皇祖母,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全天下只有一个叶无暇,就算告诉太皇太后,她又真能找出第二个叶无暇来吗? 《武林谱》记载,成安十七年,江湖第一剑叶无暇为除魔头沈啸,力战十日,最终……与之同归于尽了。 古远泽的沉默让太皇太后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还是没有用,一提到这件事他就装死:“你还惦记着那个姑娘呢?” “如果喜欢,就把人家追回家;这样拖着拖着,平白耽搁了年岁,瞧你这成日里孤零零的一个人……” 太皇太后说到这里,是真的湿了眼眶,她夫早丧、子早亡,是最能体会这种感受,眼见年岁轻轻的孙子也要步上后尘,怎么能不担心,太后在一边叹了口气,温声宽抚着太皇太后:“母后,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要是指给远泽一个他不喜欢的姑娘,又怎么过日子呢?” 古远泽不忍看两位长辈替他烦心,然而他的心的确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如果娶了别的姑娘,才是真正的不负责任,毁了别人的一生。 何况,要他怎么相信,叶暇是真的死了。 好容易把太皇太后安抚下来,出了皇宫时,天色已经暗了,身后的侍从替古远泽撑着伞,遮去冰冷纷繁的雪花。 人似画中人,不肯渡红尘。 长街上负手漫行的青年仙姿凤仪,绝俗出尘,那一头白发非但没有折损他的风姿,反而引得不少年轻姑娘向他看去,心如擂鼓。 不曾想昔日纨绔无能的少年,竟长成了这幅谪仙人的样貌。 “泽弟。” 随着轱辘的车轴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侠骨 作者:玄知 分卷阅读148 转动,马车停在了青年身旁,车帘微掀,露出一张笑若春风的清丽容颜:“这么晚了,是刚从宫里出来?” “是,余薇姐。”看见来人,古远泽的目光软了软,关切道:“你现在身体不同以往,出门怎么不见萧大人陪着?” 易从舟看了眼平坦的小腹,无奈道:“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 要说惊世骇俗第一人,确实当属当今的刑部尚书易从舟,女子之身登上高位。然而这于她来说算不上什么惊奇,真正令人八卦的,却是这位第一才女的婚事。 提起萧临深,人人都要道一句痴情,可惜他苦追十年,最终还是没能求得佳人同意。 虽然佳人如今已怀了他的孩子。 “之前有些不舒服,他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说要进宫去请骆天问来给我看看。” 宁王登极之后,诏君未期入宫为太医,可惜怪医十分任性,就是不肯,逼得极了,她就把自家半个师兄的骆天问推了上去顶数。 如今她现在云游四方,也不知道行踪如何了。 听出易从舟话语中的嫌弃,古远泽在心里暗暗同情了一下萧临深,可没一会儿,这种同情便成了自嘲。 不论如何,萧临深也算是得偿所愿,陪在了易从舟的身侧——而他身边,却再没有想要的那个影子。 她说,相信她。 可是等来的,却是她的噩耗。 若非沈啸之死,瑜州的叛乱还没有那么快平定,结局亦是未定,可如果这要用她的命来换,他宁可同她一道死了,也不必一个人留在世上,受相思之苦。 易从舟下了马车,替他拂去肩上的雪花,温声道:“你一个人回去也没什么意思,祖母先前还念叨你,今晚去侯府用膳罢。” 古远泽笑了笑,低声道:“不必了,府里还有些事要忙。” 她又怎么猜不到古远泽的抗拒,叶暇的噩耗传来,他也险些跟着走了,骆天问好不容易给他调理治疗得差不多,结果又突然爆发,险些没把他气死,又不能弃之不顾,只能咬着牙险险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病好之后,他对和叶暇相关的人、事、物,似乎都疏远了许多。 似乎不碰、不看、不关心,就能麻痹自己。 易从舟也不勉强,她为他整了整衣领,正色道:“泽弟,好好保重,暇儿……也不希望,看你现在这么冷冷清清的样子。” 古远泽顿了顿,说了一声“好”。 注视着马车远去,他回头接了侍从手里的伞,淡淡吩咐道:“你先回去吧,我再走一会儿。” “可是……王爷——”侍从看到他的目光,忙噤了声:“是,王爷。” 以他现在的功力,即使只知道一些浅显的手脚功夫,也足以自保了。 日色渐殁,街上的人也渐渐少了,古远泽撑着伞,行过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茶楼门前挂上了崭新的灯笼,红彤彤的耀眼,说书先生语气铿锵,内容依稀是他少年时的听到的精彩纷繁。 “英雄出少年啊!话说那江湖第一剑周靖,他原是少梧派掌门之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继承了昔日昆仑剑派掌门剑法,一柄昆仑剑在手,一剑挑破恶毒的相思门毒人贺钟鸣的手筋……” 古远泽站住脚步,忽然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原来这世上,当真是没有什么不可替代的。 他不愿再听,而是信步再前,还未打烊的小酒馆里,酸腐书生摇头晃脑地吟诗,诗的内容却不是什么经纬典仪,而是风月旖旎,说不出的缠绵悱恻,凄婉哀怨。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 古远泽心中一恸,不由得跟着喃喃念着最后一句。 “弹着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他怔怔地站着,站到酒馆里的筵席散了都不自知,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落下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冻成一块雪人。 迷蒙间,前方似乎是一道熟悉的背影,是个消瘦高挑的女人,黑色的长发随意一束,腰间不过系着一条月色的腰带,勾出纤腰一束,和沧桑半缕。 “让开!” 古远泽突然疯了似得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一伙书生刚从酒馆里出来,喝上了头,哪里容得别人这么嚣张,或拉扯或挡在他身前要一个公道,叽叽喳喳的声音钻入他的脑海,一时间竟然绊住了他的脚步。 用一块令牌喝住了这群醉鬼,古远泽追上去时,方才那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已然消失不见了。 又出现幻觉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一步一步走回酒馆门前,捡起被丢在原地的伞,迈进了酒馆。 “来一壶三日醉。” “客官——咱店里已经打烊了啊,”小二满脸为难:“不然您明日再……” 剩下的话,消失在青年掏出的一锭闪亮白银下。 “好勒客官,您稍等!”小二喜滋滋的要去接他手里的银子,却不想一阵狂风吹来,迷了他的眼睛,他忙伸手去揉自己的眼睛,却听到一道可恶的女声,断了他这笔生意。 “就是当了王爷,也不能这么铺张浪费吧?” 熟悉的清润声音入耳,古远泽身形僵住,不可思议地回过头去。 女子提着一壶酒倚在酒馆的门边,两鬓已然染上霜色,却仍是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微笑。 “远泽,好久不见。” end 分卷阅读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