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一炉》 分卷阅读1 沉香一炉 作者:列姑尾 分卷阅读1 《沉香一炉》作者:列姑尾 文案: 沉香是巴城名伶。遇上神明的名伶。她以为从此是解脱,行至终结,才知道所有的际会恩怨,都是空。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沉香,狻猊 ┃ 配角:木兮,扶玉,嘲风 ┃ 其它: ================== ☆、香炉里的人 楔子 在解下外衫爬进账幔之前,我摸了摸矮几上的狻猊香炉,嗅着里面飘出淡淡的沉香气,说:“这一次是个新人,大约没那么多花样。” 熏烟袅袅入鼻,我闻着熟悉的味道,起身,剥开一层红色的帷幔,帷幔里的床上,端坐着一个年轻人,看模样大概是书生,但我并不在意,他见我进来局促地动了动,脸涨得通红。我换上用惯了的笑容,向他走去。 这里是家族的销金窟,男人的英雄冢,是我的温柔乡。 这里有过无数的故事和传说,其中有一个属于我,也仅有一个属于我。 第一章 香炉里的人 脆音坊是巴城名坊。所谓名坊,便是女人恨男人爱的地方。我说的男人不是正经男人,女人却是正经女人。与我不同。 我是家生子,顾名思义,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学习琴棋书画,然后在这里接待了我的第一个客人,到现在,十八年。今天是 乙亥年十月初一 红依差丫头来问要不要帮我带些什么回来。我摇摇头说不必。 被客人外带是多数风尘女子最期待的事情。我们整日被关在这一处看似繁华实则喧嚣的烟花之地,除了赎身,外带,还有一些极特殊的机会之外,我们都是不准出去的。外带是一件很靠运气的事,这需要遇到一个恰好的金主,富裕恰好出得起钱,对姑娘感情恰好不至于要赎身,恰好不在意世人言论或有权有势到无需在乎世人言论。又恰好遇到哪天他有兴致带着青楼姑娘出游。 红依是脆音坊里最常出门的姑娘。我常听我的丫头木兮说其他院里最常被外带的都是花魁,只有我们脆音坊是样样都排不上号的红依。木兮说这话时语气满是鄙夷,还有一丝不可言明的羡艳。 我摇摇头不理会她。红依有红依的过人之处,木兮这个未经人事的小孩哪里懂得。 今日我没有客人,在房里枯坐了半天。白日客少,妈妈爱在这时抽空到没客人的姑娘屋里坐坐。 她熟稔地坐到桌边。其实我并不想见到她,因为她总让我想起我的母亲。据说她和我母亲是姐妹,因家道中落被卖到了这里。母亲生了我之后便遇到了愿意为她赎身的人,于是抛下我跑了。这十几年一直是姨母在照顾我,后来她成了脆音坊的老鸨,我就跟着大家一同叫她妈妈了。 妈妈对我们的关怀一向都只停留在衣食和脂粉的供应是否足够,药是否有按时吃。我像往常一样不咸不淡地回了她。 她要走了,便站起身来摸摸我的头,道:“神明庇佑,一切都会好的。”眼神满是怜悯。 神明吗? 夜深人闹的时候,我锁上房门,沏了壶茶,熏了香,盘坐在矮几旁。 闻着沉香袅袅的香气,我将手放在狻猊香炉上。 “今天没有客人,妈妈来看我。”熏烟仍然飘着,我接着道:“木兮又说了红依的坏话。那孩子真是,整日里嘴巴没个消停,再这样下去,将来接了客人是要吃亏的。” 我俯在桌上,接着喃喃:“她是我的丫头,到时也是我带出来的人,我不想看着她将来吃苦,可是我劝过,她不愿听,我能怎么办呢?” 我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被脸上的痒搔醒过来。入眼一只手正捏着我的发尾在我脸上扫来扫去。我从桌上撑起身来:“我以为你今天不在呢?” 他盘膝坐下:“前几日出了趟门,今日在炉子里养神。听到你唤我,便出来了。” “不好意思啊,打扰你歇息。” 他看着我,促狭道:“你真觉得愧疚?” 我挑挑眉,笑:“你说呢?”我其实并不觉得愧疚,他是住在狻猊香炉里的人,或许也可以说成是神。一场睡眠而已,还能损失什么不成? 他摇头笑着:“你呀你呀。” 看来在他面前,连一点点的虚礼都是多余的。 “去床上睡吧?”他问我,却是不容置喙的语气。我顺从点头,起身往帷幔走去。拨开白色帷幔的时候,我回头,他刚好变成一缕青烟钻进香炉里去。 十月二十三 越是低级的地方越是等级分明。青楼里的人也被分为三六九等。最高级的是老板,我们大多没见过。然后是老鸨,一个楼子里的大小事宜都由她安排。接着是卖艺不卖身的书寓,然后是花魁,花魁之下是花吟,花芙,花颜以及其他接过或没接过客的姑娘。再接着是龟公,当然龟公和姑娘的地位到底谁高一点是没个定论的。 这三六九等里,最让我发怵的,就是同我一样的姑娘们。不管接没接过客,她们永远有着莫名的傲气。还是只对内不对外的傲气。 我是家生子,又是老鸨的侄女,所以即便在青楼,日子也过得比他人顺畅些,至少到现在还没有人给我使过绊子穿过小鞋。但这并不代表我不明白其他姑娘的明争暗斗。甚至我其实日日都在防着来自暗中的冷箭。 我自小没踏出过脆音坊一步,对外面的世界并不如何理解,因为没有见过所以没有期待。但那些被生活所迫的,或是被拐到这里的姑娘,她们对外面的世界有无限的眷恋。所以她们会吼叫,会挣扎。 木兮拉着我到大堂,现在是辰时,大堂里一个客人也没有。人很少,但并不安静,两个高大的龟公架着一个美丽瘦弱的姑娘往后院去。妈妈赶着三人往里走,生怕惊扰了还在温柔乡里的客人。 那看上去只有十四岁的姑娘流着眼泪哀求妈妈放她走。龟公塞了什么东西到她嘴里堵住了声音。 我站在二楼,心尖儿在那姑娘最后一声上扬的尾音里缠了一颤。大堂中间搭了个擂台,不用说也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我问木兮:“今夜这台,是为方才那姑娘搭的吗?” 木兮瞥了眼他们消失的方向,道:“不是,是为了红依身边的丫头搭的。方才那个……”她轻嗤了一声,“才进来的,那宁死不屈的模样,放出来都丢人。” 我低着头,心想,红依身边的丫头都到年纪了呀。看看木兮,她也快了吧。 木兮此时正看着花枝招展的擂台,眼里闪着精光。 她是家生子,自然有傲气和野心。 没接客的想接,接过客的想红,红了的想出去宁愿自己没接过客。这就是风尘之地的怪圈,是大多姑娘要经历的几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沉香一炉 作者:列姑尾 分卷阅读2 个阶段。走在前面的人想劝后面的人别那么早上来,但后面的人只觉得前面的人是在算计。所以每一个阶段每一步路,都得让她们自己去走。 我转回房里,躺在床上。我想睡一下,今晚脆音坊定然热闹,大概有得忙了。 我看着账顶,脑中无数念头闪过,却一个也抓不住。 眼前一暗一亮,塌的右侧陷下去一些。鼻子里游进沉香的味道。 “想什么呢?”他问。 想什么呢?我问。 我长在脆音坊,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不知道外面所谓的良家女子是怎样生活。只知道我们赖以生存的地方,我们这群人,是外面人眼中的浪荡之地,浪荡之人。但我对浪荡其实并没有很界限分明的概念,也不觉得在这里有什么不妥不对。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些进来的姑娘要拼了命地抵抗。同样是活着,怎么活不是活呢? 我盯着沉默的账顶:“我不想接客了。”好像在那些挣扎着不肯接客的姑娘看来,不接客就是对的、好的。我不明白外面的人是怎么想的,但我想试试看。 我能感觉到他侧过头来的动静,也能感受到他看我的目光。他说好。然后我就很安心地睡着了。 该怎么说他呢?怎么说才能让人相信呢? 脆音坊的姑娘们都是崇敬神明的,红依说神明是我们在不堪的现实下一点儿精神的寄托。妈妈对我们说,只要好好表现总有神明救我们出苦海。 但我并不觉得现实不堪,也不觉得这是苦海,因此我大概算是脆音坊里对神明最无所谓的人。但我常常独自对着房里不会动的物体讲话,因为有些话不好意思对人说,也因为实在无聊。我原先对着床柱子说,对着琴说,对着茶杯茶壶说,后来发现对着香炉说能闻到里面的的香味儿,便固定下来对着它说了。时间长了便想着摸一摸它,于是我的手被烫了两个大水泡。伤好了之后某日没长记性又伸手去摸香炉,它竟然不烫了。我觉得很神奇,以后便天天对着它讲话。楼子里来了谁走了谁,陪客人的时候听到什么话,不管能不能说的,全部说给它听。 我觉得它能听到我说话。我很感动。 那天我被折磨得半天下不了床,觉得很委屈倦怠,便搂着它讲了那个人很多坏话。他喜欢打人,长得不如谁谁好看这些,也不知说了多久。 我说:“眼睛那么没有光彩,长得也不如上个月那个人好看。” 突然有个低沉的男人声音说:“上个月那人长得也不如我好看。” 我唬了一跳,站起来找了一圈房里没有人。那声音继续说道:“你天天对着我说东道西,难道还不知道我在哪里?” 我仔细研究了一下,那声音的确来自我怀里的香炉。然后我定了定神,把它一把摔了出去。 十月二十四 醒来时外面已是人声喧哗。我撑起来梳洗,他不在,估摸着是回炉子里去了。 在脆音坊,我不需要特地跑到门口去招徕客人,但这样的□□擂台却是不得不参加的。虽是为新姑娘设的擂台,但我们这些老姑娘少不得要出来展展才艺,撑撑场子。 妈妈惯着我,幼时我不愿读书便不读,但琴棋舞画一样都没放过我。我在脆音坊以琴立艺,早已有了招牌,于是每次露脸,少不得要弹一弹琴。但这琴弹得又不能抢了新姑娘的风头,是以每每蒙混过关。 今夜新姑娘拍得不错,至少妈妈很满意。我则带了一位常客回房。 说是不接客,也不是一刀就斩断的,总得慢慢来。 清晨,我迷蒙着睁开眼。侍候客人起身洗漱,送他到门口,踏出门槛前他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我微笑着娇羞着低下头,他大笑着走了。 我转过身,他在矮几旁站着,我的微笑僵在脸上。我关上门,拴上锁,嘴角再往上抬了抬,对他露出笑脸。 “你不想笑的,为什么要笑!”他低着嗓音说。 我盘腿坐在矮几旁,我自然听得出他近乎质问的语气,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于是我说:“我做的,不一直是卖笑的营生吗?”天知道这句话是多么正常的一句话。 他却像是着了魔一样冷声道:“所以你就自甘堕落了吗!” 他的咬牙切齿简直莫名其妙,我回他:“你今天很奇怪,我不一直是这样的吗,你从前就没这样说过我。”他从前的确没这么说过我,所以我觉得很受伤。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感觉,他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什么话都告诉他,他却这样说我。 “从前是我看错你了!”他抛下这句话,变成一缕烟从窗户飞出去了。 我盘坐在地上,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们是吵架了。 吵架了吗?为什么吵,他赢了还是我赢了? 这些问题困扰了我好些天,我想问他,但是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于是只好守着香炉,看那烟什么时候飘进来。我很豪气地燃了沉香,每次想见他的时候都会点这个,他不知。 我守了一天一夜不敢闭眼不敢离开,还是趴在矮几上睡着了。醒来之后一切都还是原样子,沉香默默地燃着,发出令人心安的香气。他到底回没回来我真的看不出来。 我坐在那里,突然明白,我们吵架了,我没有赢。 然后我撑起身子,走到床上去,美美地睡了一觉。 十一月初五 接下来几天,我同往常一样早睡早起,按时吃饭,接待客人,按时吃药。 第十天的晚上,便是昨晚。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我躺在床上,狻猊香炉在近处白烟袅袅。快睡着时闻到一股清冽的雨水的味道。他回来了。我睁开眼,只看到昏沉月光下一道黑色身影。 “你回来了。”我尽量装作平常的语气。 他嗯了一声,走过来坐到床边:“怎么点的安神香?”也是很平常的语气。 我实话实说:“不知道你在不在,睡不着。” 他似乎愣了一愣,然后缓缓道:“对不起。”他的声音那么轻柔,一如我记忆中那么窝心。于是我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断了线一样掉下来。 他俯下身吻掉我脸颊上的眼泪,嘴里不停地说对不起。然后我笑着说不要紧。 然后我在他怀里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第一次写关于青楼的故事,没有经验,也不知道哪些词是不能写的,所以先发来看看。不行就再改。 故事里关于青楼女子等级的名称,感谢百度百科。 请多多支持。鞠躬。 ☆、我遇到过的特别男人 十一月十五 从十四岁,到现在,我真正踏入这一行四年。 该算得是有资历的老人了。 扶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沉香一炉 作者:列姑尾 分卷阅读3 玉摇着她那把四季不变的团扇走过,到我身边时停下,道:“坊外太阳这样烈,栖玥妹妹可仔细着别又晒出病来。”现下正是隆冬时节,太阳都是软绵绵的。 她说的,是我幼时常常装着被太阳晒病逃避读书的事。这事后来成了一个笑柄。 我长她一岁,她该叫我姐姐的。但她是花魁,地位高出我许多。我无视她语气里的嘲讽和挑衅,淡淡道:“这院子也是坊里的。” 坊里给客源好些的姑娘另安排了住处,与坊楼在一墙之内,两处一道绿廊相连。此时我们正在我与扶玉共住的小院子里。 我平日里少出坊楼,扶玉向来不喜我,遇见也是讽刺与冷眼,因此我甚少过来此处。 本以为她不在,不想还是遇上。想来她也不愿与我多说,哼了一声自我面前过去了。 转身时我听见扶玉的丫头对她说:“区区一个花芙也有资格住进这里,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都是一个地方的人,装什么清高!” 越是等级分明的地方,异类就越不被待见。脆音坊里的姑娘,除了卖艺不卖身的书寓,最高级的是花魁,然后是花吟,接着才是花芙。书寓,花魁和花吟是楼子里命最好的,她们有外置的院子,可以挑选客人,甚至是某一个贵人的专属。 我只是花芙,我有外置的院子,也可以挑选客人。我可以不用读四书五经和女训,不想做生意时便不做。大概这些特权让我在脆音坊里成为异类,不受大多姑娘待见。 我也不一直是花芙的。幼时妈妈对我寄予厚望,她希望我走书寓的路,卖艺不卖身甚至成为招牌,但我无论如何读不进去书,到现在也只识得些字。她于是计划捧我做花魁。 花魁是要出道一定时间,有一定的客源和人气,再在每年的花魁大赛上由客人们推选出来的。我很不争气地在那年败给了另一个姑娘。 我在那晚成为花吟,因为有一个姓沈的男人承诺供养我,我无比熟悉的,我的第一个男人。 接下来的两年多,我成为他寄养在楼子里的妾。他很有钱,常常送来很多名贵的东西,包括我唯一的那盒用沉香制成的合香。期间没有人敢点我。 我无心去挣花魁,也没有那个实力。两年后他功成进京。我依然在楼子里。那时不觉得,现在多了些经历,才发现他其实是很特别的,家里经商,自己又身负才华与盛名,无数媒婆踏破门槛,无数良家少女芳心暗许。他却日日窝在我的小院子里,开心的时候呼朋引伴,不开心的时候便一个人喝酒。与我后来遇到的男人不同,他任性妄为,喜怒无常,独独对我有求必应。所以即便现在外面的人仍然敬畏又诋毁他,我仍然觉得他是完美的。 后来没有人敢再说出供养我的话。我变成了花芙,有幸依然享受着花吟的权利。 午后人少,我悠悠摇进坊楼,回到自己屋子。 桌上有几串白梅,交替错落地摆着,应该是木兮出门时摘回来的。那孩子一向爱些花花草草。 我坐在凳子上,嗅了嗅花,清新而浓烈,比熏香好闻些。无事可做,便摆出茶具泡茶。也只过头道水而已,这样好的茶,都是为客人预备着的。 沉香味大盛,光线暗了暗。我侧头对他笑笑,继续烹茶。 他折了一朵花,别在我右耳。花小,松松垮垮地别在耳上,他坐下来端详了一会儿,轻轻说好看。 我觉得耳朵有些热,十分不自在地想将花拿下来。他拉住我的手,指尖划过右侧脸颊:“这么好看,摘了做甚。” “白花,不吉利。”我道。 他大约觉得好笑,便笑了两声:“这有什么,在我们天上,好看就够了。” 他生得并不白,也不是我一向偏爱的书生样。面貌说不上英俊,但给人一种安心又稳妥的感觉。他笑得很好看,仿佛原本略显严肃的五官都鲜活了起来。我看着他笑,问他:“你会回天上去吗?” 他大约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愣了一愣:“父母兄弟都在,自然是要回去的,不过近期不会,我在人间有职责,况且我的府邸不在天上。”龙生九子,各不成龙。传说龙的九个儿子,形态各异,各有所好各司其职。龙之五子,好烟火,喜静,百兽之率,常静坐于佛座或香炉。名狻猊。 我用手支着脑袋看他:“那你的府邸在哪里呢?” “随处都有啊,哪里有我的雕像,我就可以栖息在哪里。” 我看了看矮几上的狻猊香炉,他就是从那里面出来的。“你真的是传说中的神兽狻猊吗?”我伸手去摸他的前额,传说狻猊龙首狮身,怎么他头上没有角的? “我以为你知道的。”他看着我。 我知道的,只是不敢相信,所以问一问而已。然后我收回手,问了一个我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你会在这个香炉里住多久?” 我将手放在桌下,两只互相紧握。他看着我,嘴角上钩,他狡黠地笑:“栖玥希望我在这里住多久。” 妈妈说,如果男人把你问他的问题抛给你,那说明他想吊着你。吊着你大约便是对你有兴趣。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狻猊对我有兴趣,我便在心里默默地算起来。:“七个月吧?加上过去的五个月,刚好一年。” 丁丑年,正月初一。 木兮推开门,抖掉身上的雪。“姑娘,我给你送汤圆来了。” 我接过食盒:“我坐在这里看得见,你不用说那么大声。” 她瘪瘪嘴,轻哼了一声道:“我就是要对面的听到,合该她大过年的孤单冷清。” 我们现在在小院子里,对面的自然是扶玉。扶玉的使唤丫头从前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不知怎的被卖到脆音坊。也不知那大户人家是什么个规矩,年三十来将人赎回去了。坊里尚未替她再分个丫头,是以初一早上她只得独身一人。 我睨了眼木兮,示意她乖乖吃饭,她耸耸肩噤声吃汤圆了。 大年初一,人人都忙着阖家团圆,楼里的生意十分清淡。午时楼子内部聚会,贺新年,拜神祈福。集会散后,没有坐过堂的姑娘,像木兮,就结着伴上街耍去了。坐过堂的,则只能在坊内消遣时光。 我在雅阁内,只听得大堂里传来姑娘们浑乱的笑闹,便抱着香炉往小院子去。 此时离我和狻猊上一次见面已经有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的杳无音信让我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存在过。楼里的姑娘多身不由己,是以总是有自己信仰的神明。狻猊于我,大概就是那个神明吧,只是我执念深一些,便产生了种种臆想。 所以当我推开门看到那个高瘦的背影的时候,惊吓是多过惊喜的。我关上门,朝他走去。 彼时我们在小院子的二楼,我的房间外有一个三面未封的小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沉香一炉 作者:列姑尾 分卷阅读4 廊,他站在廊上,看着我一步一步走过去。 他不说话,我也静默。我们就那样站着,对视。 无论如何,他肯回来就好。 我将香炉放到身旁的桌上,走过去伸手到他腰侧,抱住他。 他双手放到我肩上,似乎想将我推开。我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不肯动。然后我听到他叹了口气,说:“你呀!” 我把头闷在他胸膛上,闷闷道:“你那么久没来,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家里事情多,实在走不得,不然我怎么会不回来呢,我的栖玥还在这里呀。”他忙不迭解释又说了好听话。我自然放开他,喜滋滋地受了。 在桌边面对坐着,他从怀里拿了什么出来。打开盒子,是一支银钗步摇,钗身上刻有花纹,宝石、翡翠和银器连接成的吊坠,做工十分精致。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步摇。 他将步摇放在我手上:“你看,这上面的花纹是龙纹,最底下这个坠子是香炉的形状。” 龙纹,是他父亲和他的家族。香炉,是他所坚守的职责。他想说,这支步摇,就是他。我明白。 第一次有人将我这样捧在手心里,我怎能不明白。 他拿起步摇,戴在我的发髻上。他说:“新年的愿望,栖玥一生都要平安喜乐。” 我笑着不客气地收下了,眼泪流得一塌糊涂。 ☆、元霄节 正月十五。 元霄灯节,狻猊说带我去看灯会。 他大约很有些期待,说不曾见过巴城的灯会是何模样。看着他兴奋地叮嘱我多穿些衣服,我觉得自己在心中盘算怎样拒绝他这事儿,十分地罪恶。 但我仍硬着头皮告诉他我不想去。 他显然是没想到我会拒绝,很诧异地看着我,然后说:“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愿去,身体不舒服吗?” 面对他一连串的提问,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我的嘴很笨,即便是从未出过脆音坊,不适应人群这样简单的理由,也没法好好说清楚。 他曾说过,他来人间是要体验人间的生活。大概青楼是个体验人情冷暖的好地方,所以他留在了这里,但若是让他知道我其实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一定会失望,也许还会离开。 正在我不知如何回答,两相僵持的时候,门外响起脚步声。狻猊转个身消失不见,我也得以自他关切的目光中解脱。 红依开门进来,笑嘻嘻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又很热情地同我寒暄。红依就是这样一个人,大大咧咧,跟姐妹们也不见外,到了别人房里也丝毫没有做客的自觉。 年年有什么节日可出门的,红依都不会放过,是以她此时到我房里,也是同往常问我需不需捎些什么。 眼下还好,我没甚急缺的,也没甚特别想吃想看的,便谢了她的好意。 “你的花灯呢?”她四周看了看,问我。 这算一项传统,元宵灯节放河灯祈福。但我素来不出门,每每都是做好了灯交给红依替我放。 “这几日冻僵了手,还未来得及做呢,今年我的便不放了吧。再说年年都烦着你帮我,没得分了你的福气。”我道。 “说什么傻话呢。”红依睨了我一眼,“咱们姐妹,什么分不分福气的。不都是相互扶持帮衬着吗?” 我轻轻点头。再说了几句,红依起身说天色不早,她该走了。我正准备起身送她,她却突然转过身来。 “你今年,还没打算出去吗?” 此时我起身起到一半,正弯着腰曲着腿,听闻她的话,感觉腿上莫名一痛,又跌坐回凳子上去。我赶忙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外面人多,忒嘈杂了些,你知道我一向不喜。” 她看着我,美丽的眼睛里盛了怜惜、感叹,还有一些我看不分明的东西。这样的眼神太过温柔,令人沉溺,难怪那些男人总为她要死要活。 红依走后,狻猊就又出现了,还是在他方才消失的地方,大约是隐了身。 我有些心虚地看着他,因为有私心,所以很怕他继续问。但他竟没再问什么,只抱着我。他似乎猜出我为什么拒绝他了,毕竟那本就不是一个多难猜的答案。 “方才进来那个姑娘,同你关系很好吗?”他放开我,问道。 我被他拉着坐到桌旁,答他:“当算是好的吧,我也不知你口中所说的好是怎样一个境况。红依她性格爽朗,对姐妹们都是极热情的,她境况比我们好些,便时时帮扶着我们。对我,算是格外好了。”说着他已经倒了一杯热茶给我暖手。 他走到里间去,示意我不要跟着。“哦?那你对她呢?”狻猊接着问。 我对红依吗?我在心里想了想,从来都是她帮我,我却没什么地方帮得上她的。若说感情的话,我对她......“在脆音坊里,她该算是除了妈妈和木兮外和我最亲近的人了吧。但我觉得很奇怪,我觉得我们是朋友,但觉得又有一些什么其它的东西。” 狻猊手上拿着什么东西出来,听到我最后一句话,颇好笑的问道:“其它的东西?莫不是你对她......有什么不该的想法吧?” “不该的想法?”我颇疑惑,转过头去看狻猊戏谑的扬着嘴角,突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你脑袋里想些什么呢!整日里乱七八糟的,现在竟编排到我身上来了。” 身上一暖,他将一件厚厚的毛呢大氅披到我身上:“生气了?” 我扭头不看他。他扳过我的肩膀:“真生气了?”我不吭声。 “我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他眼睛大大地睁着,眉毛一挑一挑。 “这脆音坊我都去走遍了,没什么好玩儿的地方。”我没好气地将头转到另一边。 他立马跟着我转了一圈儿,蹲在我面前:“谁说在脆音坊里的,我们去外边儿。” “我说过我不出去的。” “我们去一个安静的,人少的地方,不会有人群嘈杂的。”他眼睛忽闪忽闪,嘴唇泯成一条缝。我看了好半天才看出来他是在撒娇。 我不为所动:“这里足够安静了。” 我最终被他劝服,跟着他出了脆音坊去看灯会,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理由或变故,他软磨硬泡而已。 妈妈曾经问过我喜欢怎样的男人,我答不上来,对女子来说,男人就是她的一生。所以妈妈想问的其实是,我想要怎样的人生。我怎么答呢?我的人生不就是这样子了吗。 十岁之前,周围的人说我早慧。我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早慧,但有一件事情我到现在仍觉得自己做得很对,那就是不读书。到现在二十岁,我仍旧一本书都没有读过。每一本书,被编出来,总会有别人的观点和看法在里面。我是我自己,生在青楼长在青楼,为什么要被别人的看法所左右,我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沉香一炉 作者:列姑尾 分卷阅读5 青楼,怎么说我们这些人,但为什么他们说这里不好,这里就不好。我觉得这里就很好。 读书会认识脆音坊外的世界,走出去也会认识脆音坊外的世界。这都是我所抗拒的事情。但狻猊带着我,从侧门走上了一条繁华的大街。他拉着我的手,跨出侧门那一刻,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但又什么都没有变,他依然拉着我的手。 街上人很多,我把半张脸埋进竖得老高的狐毛围领中去,低着头跟他走。 街上人很多,两旁摆着摊子叫卖的,还有许多人围成一圈的,大约就是红依说的猜灯谜的。 狻猊护着我从人群中穿梭而过,我们走过了一座木桥,又走过了一座石桥。周围人渐渐少了,他叫我抬起头来,不要这样拘谨害羞。我便抬起头来。人是真的少,三三两两的往我们来的方向去,大约是才去看灯会的。离得我们最近的是一个扛着糖葫芦架匆匆走过的老人。我拉了拉狻猊的衣袖,狻猊立刻心领神会的叫住了那个老人。 我们买了两串很大的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不知道走了多久,两边的房子越来越稀疏,天已经黑了很久,街上的灯已经不见,接替着替我们照明的,是天上的月亮。狻猊问我冷不冷,我摇头问他我们要去哪里,他往前看了看,轻声说就到了。 于是我们再往前走了一会儿,走上了一条小路,再拐了几个弯儿。时不时传来几声犬吠,狻猊就把我往他怀里再紧了紧。就在我怀疑我们是不是要走出巴城的时候,眼前豁然明亮起来,隐约可闻人的细语。 此时我们翻过一个小土丘,眼前蜿蜒而过一条花灯的河流,河边有几个人,疏疏落落的,在放河灯。 我抬头看狻猊,他笑了笑,拉着我往前走。“这河里的河灯是从城里流出来的,你不是不喜欢人多吗?我们就在这里放。” 他拉着我到河边站定,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盏莲花型的河灯,放到我手上。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万千盏河灯映照出的温暖而灼热的光亮,还有我。 因为没带纸笔,灯上没有写祈愿的话,于是我们决定先许个愿再放灯。我们把灯放在地上,向着河灯,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许下心愿。 我同他一起放了那一盏莲花灯,然后站着看灯随水流远去。此时我与他之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我转头看他。我一向更喜欢白净文雅些的男人,但眼前这个人,即便在万千河灯映照下也还是黝黑的皮肤,长得也十分高大,肩膀宽阔,同白净文雅丝毫不搭边。在我见过的男人里面,他并不算最好看的,但他眼眸明亮,五官立挺,身量也十分高大匀称,一眼看去,给人一种英武不凡的感觉。果然不是凡人么。 见我盯着他看,他转过身来,含笑问我:“看什么呢?” 我答:“看你。你长得好看。” 想是没预见我会这样直接,他往前走了两步到我面前,才道:“你今日才发觉我好看?” 我楞了楞,才反应过来他在调侃我。斗嘴我一向斗不过他的,便伸手搂住他:“对呀,一定是你今日对我这样好,我才觉得你好看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往日对你不好?还是说我若哪日对你不好了,我便不好看了?”他拍了拍我的头。 我把头埋在他胸膛处,重重点了两下,道:“所以你要对我好。”我听到他闷声笑了。 见好就收,我抬头问他:“你方才许了什么愿啊?许得那样认真。” 他答:“没什么,就是希望上天能多给你一些福气。” 我很感动,他又问我许了什么愿。我说:“我没有许愿。” “没许愿?那你刚刚嘴里念念有词说的是什么?” 我将脸埋进他的胸膛,轻轻说:“我只是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你。”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一僵。然后他捧起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也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你。” 在他俯下头之前,我踮起脚尖,用嘴唇找到他的嘴唇,亲上去。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亲吻他,他口中还有冰糖葫芦的味道,甜滋滋的,让我想哭。 ☆、沉香起 三月初六 年节一过,脆音坊就忙乱起来,终于到了今天。 木兮进来时我正插上最后一支翠玉簪,她告诉我:“妈妈叫你今日打扮得艳丽些。等花魁选出来之后还要登台弹琴呢。” 我愣了一愣:“不是说今年叫浣娘弹贺曲吗?”贺曲是花魁大赛的压轴大戏,历来都是姑娘们争抢的对象。 木兮哼了一声:“浣娘那丫头,听说要去争花魁呢。真是不知轻重。” 哦,参加花魁争夺的人是不奏贺曲的。贺曲向来是由不够格竞选花魁的人奏的。比如我。 “要我说呀,咱们姑娘才是脆音坊里才貌无双的,凭什么就让姑娘你来奏贺曲,你正经该去选花魁的。”木兮愤愤不平。 到底是个孩子,我叹了口气:“傻木兮,花魁花魁,那要的是花一样的姑娘。姐姐现在的年纪,早已不是花了。” 她还想说什么。我便打发她去小院子里取琴去了。 木兮走后,我看着铜镜里的脸,并不比谁差。我扬起嘴角,弯起眉眼,眼角的纹路虽然细,可却是骗不了人的。我的确是老了。 外面很快热闹起来。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大堂里就已经人声鼎沸。比赛还没开始,妈妈尖着嗓音讨好的安抚躁动的客人。 我想起,从前妈妈的声音是很柔和的,听她说话就好像用手触摸最软的绸缎。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的声音就成了这样,尖细而没有美感。妈妈今年三十六岁,不过大了我十六岁。她二十四岁从脆音坊的姑娘成为妈妈。 二十四岁就老得去当妈妈了。那我呢?我今年二十岁,再过四年,我去哪里呢?成为下一个妈妈,还是做妈妈身边的教养嬷嬷?成为那样凶悍而粗壮的人? 在那一刻,我突然生出了恐惧,等我真的到年龄了,妈妈护不住我了,也没有客人要点我了。我该去哪里?我该怎么办? 外头锣鼓喧天,擂台开始了。像我这个年纪的,是可以不出去的。我便在房里等着,等结果出来了,我便去奏一曲。然后今晚就可以落幕了。 脆音坊的花魁赛一年一度,挑选坊里有资质的姑娘去参加。妈妈一向将花魁赛办得高雅,什么琴棋书画诗酒花,茶道舞道全都有。倒颇得外头文人骚客的赞赏。 今年竞选花魁的具体有些什么人我不知道,但上一届的花魁扶玉,还有红依一定是在里面的,现在似乎又有一个浣娘。 木兮将我的琴拿进房来,问我看好谁,我说这种事情说不准。得了我的允许,她蹦蹦跳跳看比赛去了,说到我时上来唤我。 说到花魁,从私心里我自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沉香一炉 作者:列姑尾 分卷阅读6 然是希望红依赢的,但扶玉的手段一向出其不意,加之才名在外,红依太过憨直,怕是斗不过扶玉的。 果不其然,亥时将至,木兮便来叫我。我站在擂台侧边等着上场。场上是妈妈请的一个贵人,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这次比赛最大的金主。他拉着扶玉的手,宣布她是今晚花魁赛的魁首。然后扶玉就跟着他下场消失不见了。 场下一阵欢呼,好一会儿我才得以上台演奏。 接下来是今晚竞选花魁的其他姑娘的叫价时间。我回房卸了繁重的钗环,正准备歇息。今晚我挂了牌子,但没有人叫我的名。 木兮进来帮着我收拾,说红依竞价最高,险些高过了花魁的价格。 我笑笑以示了解。 三月初十 晨起睁眼,狻猊黑黝黝的面孔与满脸的胡茬唬了我一跳。 狻猊每次来都不会提前告知我,这让我很被动,无它,只他每次来都要吓我这一项,我就很受不了。 洗漱之后,我摸了摸他脸上的胡茬,从下巴到耳边,全是硬邦邦的,挺长,摸着还刺手。 “这是……准备留长胡子了?”我问。 他挑了挑眉:“怎么,不喜欢?” 天,他不会真要留长胡子吧。本来就不见得好看,留了胡子,该更丑了吧。 “这……喜欢……”听我这样说,他扬起嘴角。我接着说完:“喜欢……不起来。哈哈哈哈哈” 他知道我在耍他,大笑着挠我腰侧的痒痒肉。我们一块儿躺倒在床上。 不知道怎么发生的,他的嘴唇贴在我的唇角。在暧昧的时间,暧昧的地点,做一件暧昧的事情,这在我们之间是常事。可是他很认真地吻着我,从嘴唇到额头,从额头到脸颊,我实在受不了推开他。“你的胡子……太扎人了。”他有点些歉疚地看着我,大约我的脸已经被他的胡子扎得很红了。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的胡子喜欢不起来了吧?”我扯着他的头发在指尖打转儿。 他的手指摩挲着我的脸:“知道知道,我本来就没打算要留的。” “合着你才在耍我呢。”我用力扯了一把他的头发。 他吃痛嚎叫了一声:“你好狠的心啊。” 我哼他一声,从塌上爬起来:“快起来吧,我给你刮一刮。” 我见过的男子多是不刮胡子的,因此此前未替人刮过胡子。我拿着刀站在他面前,抬手又放下,又抬手又放下。 “怎么不动手?”他问。 这个......怎么说呢?说我刮不来?会被笑话的。 “先打盆热水来。”狻猊坐在椅子上,挪了挪背。 热水端来,我照着他的指挥用热水打湿了毛巾敷在他面上。 他解释:“用热水将胡茬烫软些,待会儿挂起来便少些疼痛。” 刮胡子还会疼的吗?我不解。 他白了我一眼,似乎不愿再解释。只千叮咛万嘱咐,不准我刮伤他的脸颊。我自是小心应承,又小心动手。 奈何终究是头次做这事,外头一有声响我的手便要不受控制地抖上一抖。狻猊的脸上也因此留下几道小划口。 待所有胡子都刮完,我颇有成就地冲他笑,他却铁青着一张脸看我。 见他似乎真有些不悦了,我便收起邪笑,在他伤口处吹了几下。然后讨好地看他。他冷着脸将头转向另一边,嘴角却向上扬起许多。 这是我第一次为他刮胡子,成绩不见得理想。事后他抬手在自己脸上一抹,那几道被我划伤的小口子立时不见了踪影。 我惊奇地去摸他的脸,发现方才我没刮好的原有些刺手的地方也平滑无比了。我突然想到, 他既然可以一挥手治好自己的伤,自然也是可以一挥手刮掉自己的胡子的。 我大为气结,站起来捏着他的下巴:“你明明可以自己弄掉胡子,还非要我给你刮,害得我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说,你是不是就想看我出丑!” 他将我捏着他下巴的手握到他手心里,看着我的眼睛,轻声道:“我只是想要你帮我刮而已。” 好吧,我原谅他。 下午小憩醒来,他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我轻手轻脚走过去环住他的腰:“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他拍拍我的头:“想我们才名远播的栖玥什么时候肯为我画一幅画。” 哦,我记起很早以前他便提过一次要我画他,当时我大约是忙着,便推到以后。不想后来竟给忘了。 他要写实的画像。 我将画纸铺平在案上,让他坐在桌边。申时,初春的阳光从窗边铺进来,无甚气势地飘落在他的侧脸,为他原本黝黑的肌肤渡上一层光亮,显得不那样黑。 他穿着水蓝色的长袍,头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衣领大开,露出坚硬迷人的锁骨。软软的缎子自肩头垂到腰侧,自腰侧垂到脚踝,他没有穿鞋子,脚趾像是衣摆藏不住的秘密,含羞带怯地探出头来。 他肤色偏黄,生的又健硕,我曾以为他不适合这样文气的打扮。不想却别有一番风味。到底不是凡人,英武或是柔媚,只说话间而已。 许是我走笔走的慢了些,他用左手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等着。他的目光飘飘忽忽,透出颓靡的慵懒。 大致画成,尚余着色。我告诉他可大动了。他便呼了口气动了动。动够了又做回原来的样子。我抬起头来时他的目光恰好落在我身上,手指拨弄着发梢。我的心突的一跳,这人若是妖起来,怕是这楼里任何姑娘都比不过的吧。 着色比画图松快些,为免他无聊,我便抽出些精力来同他说话。 不知讲到了什么,我突然想起一直以来的疑问。人间那么大,他选了巴城,巴城那么多青楼他选了脆音坊,脆音坊里那么多姑娘他选了我。 我问他:“为什么是我?” 他仍然玩着头发,好像我的问题并没有多值得思考,他道:“因为这楼里其他房都用麝香,只有你用的是沉香。” 传闻麝香可避孕,所以青楼中银钱足够的姑娘多用麝香。而我则是银钱不够,买不起麝香。至于沉香,那是别人送的,不遇重大日子我是不轻易燃的。大约正是那不轻易的日子让他给撞见了吧。 “这样说来,你喜欢沉香?”我问。 他抱着香炉点头。 填满衣摆的最后一笔水蓝色,我说:“那我以后就叫沉香吧。” ☆、新爱生 三月二十 改名字的事我想了很久,不是犹豫,只是因为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花了很多天时间才想好怎样跟妈妈提。妈妈听了我的话,只是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我没懂,便没探究。她走出房门,让人去找账房的先生来,他也兼管着楼里各人的名册。 改名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沉香一炉 作者:列姑尾 分卷阅读7 字不过在纸上删添几笔,后续事却不那样简单。 向来青楼里会改名字的姑娘,都是不温不火以求用改名字来改善运气的。改了名字自然要通与客人们知晓,于是少不得要办一场宴会。 脆音坊心向高雅,隔几日便要寻各种名目开些宴会,好似有了宴会那些来这里寻欢的人便名正言顺一些。我的改名宴会不过是其中一个。 我在脆音坊是个不上不下的人,只有一项立身的才艺,几个常客,此外就是几年空耗的资历。是以我的改名宴会也是不上不下的,客人不少但也说不上多,叫价的人就那么几个,常客,还有一些生面孔。 木兮花了两个时辰为我梳妆打扮,扑很厚的粉,化很浓的妆。我听凭她的手在我脸上挥来挥去,然后看镜子里的我,眼角的细纹没有了。大概算是好的妆容了吧。然后是衣服,妈妈大约觉得今晚是我除旧迎新的好日子,便拿了大红色的衣裳来让我换。楼里的姑娘吃穿用度都是有规定的,我上半年的衣服都已经安排好了,所以这件算是妈妈私下送给我的。 我看着这活似大红嫁衣的衣裳,默默地穿上了。妈妈一心为我着想,我没有理由辜负她的。 我弹了几首曲子,拿手的不拿手的,又唱了几首,独唱的,同姐妹们一起唱的,叫价的人里有长得好的,也有不好的,我并不太记得了。我当时只是想,如果今天不是这身衣裳就好了,我 至少可以心安理得地听他们对我的评头论足,接受里面的赞美或嘲讽。 最后是一个姓陈的常客出了最高价,多少我不知,反正到我手上也没有多少。这人大约来过几次,我记得他家是开米店的,背着家里人来,年纪不大,身量也足,只是脸上一块黑疤看来有些骇人。 他坐在我的房里,吃着果点,很好心地没再让我唱歌和弹曲。一晚下来,我的嗓子眼儿已经快冒烟了,手指也肿起来。歌舞助兴的姐妹们退出去,我起身去送。 在门口遇到扶玉,或者说她特地来我的门口,带着她的客人。搂着扶玉肩膀的那人是州府里某个大官的侄子,纨绔子弟,长得却很好,若这里不是青楼,就这样看他和扶玉,倒很般配。他点过我,后来常常找扶玉。扶玉也把他当做自己的靠山和摇钱树,恨不得拿根绳子栓之,今日怎的舍得带出来溜溜,还带到我这儿?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递到我面前:“即换了个名字,也换个精神儿吧,往后可别再一副谁都欠了你钱的样子了。”也有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姐妹送过我改名礼物,是以这几日接礼物接成了习惯。我谢过他,伸手去接礼物,他的手指在我手心打了个转儿,冲我眨眼。 扶玉见状好似没有骨头一样往他怀里靠:“栖玥.......哦不,沉香妹妹,这可是李公子花了好多心思为我挑选的呢,今日恰好撞上你改名之喜,我们便决定送你,权当沾沾喜气了。” 原来是炫耀来了。 当着客人的面,不好甩脸子闹不和,我便又将他两人谢了一次。看了我憋着气同她道谢,扶玉心满意足地黏在姓李的身上欲走,转过身后却又停下来:“哦,忘了告诉你,沉香这名字,挺不错。”说完瞟也不瞟我一眼,笑着走了。 回房关上门,想起屋里还有个陈公子,便给他倒茶,只是茶还没倒出来,他便快步走来抱住我,将我的头按在他胸膛。我等着,他却并不说话。 有些客人喜欢玩深情游戏,我不好推开他,只好开口:“要不先喝杯茶吧?”不动也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呢。 他沉默了很久,抓住我的头发:“我不知你改名还有宴会。”声音低沉且嘶哑,有些微谴责和无奈。我的心狠狠一颤,然后像是被什么揪住一样,酸痛得说不出话来。 狻猊。 我环他的腰,熟悉的位置,熟悉的感觉。我收紧双臂,不敢抬头:“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这些委屈。” 说真的,我从不觉得有什么委屈,被嘲讽,被调戏,是我从小见惯的戏码,青楼里的女人,哪个不是早练就了金刚不坏之心的呢。只是,他这样说着,低沉而带着愧疚自责的声音,说让我受了委屈,我便真的觉得委屈了。 他躺在我右边,我玩着他的头发,问他:“你怎么会出现,陈公子去哪里了?” “原来他姓陈么?我在你这里见过他,便化成了他的模样。” 这么说,之前在大堂竞价的,在我屋里看歌舞的都是狻猊咯?我扯住他的头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在我屋里看歌舞?我不好看吗!” 狻猊做出被揪得很痛的样子求饶:“好看好看,沉香最好看。我这不是怕有人怀疑么。”软软的话像风一样吹在我耳边,明亮的眼睛看着我。我不由得松了手,又问他怎么会在今天出现。 “我出了趟门,回来就知道这事儿了,想阻止又来不及,所以只好假扮凡人了。” “假扮凡人会有风险吧,那个陈公子......应该不会出纰漏吧?”其实我知道这些事他能处理好,但是这些有风险的事情,总要听他亲口保证才会安心。 他摸着我的头,道:“不会有事,我改了那人的记忆。他不会说漏嘴的。” “改记忆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吧,你何必这么辛苦。” 他翻身,两只手支在我身侧:“怎么会辛苦呢,我答应过你不再让你接客的,你现在是我的人,忘记了吗?”我的眼眶突然一热。 他什么时候答应过我不让我呢,是我自己说不想接了,却做不到,反倒让他替我费心。 狻猊,我何德何能,竟有福气遇见你。 四月初一 “陈公子”隔两天便来一次,期间我再没接到其他客人。外间有人说我改了名字运气还真变好了,不知陈公子什么时候将我抬进他府里。木兮将这些话说给我听时,我只是笑笑。 “陈公子”不来时,我便呆在小院子里。 初夏的傍晚,屋外的小阳台吹来几丝春天尚未来得及带走的清风,凉凉地从脸上拂过。吹得人昏昏欲睡。 但这适睡的宁静很快被打破。狻猊端着面从屋里走来:“你今日一整日没吃饭了,多少吃点儿吧。”我烦躁地拂开面碗,只说不想吃。 他又哄劝了几番无果,便无趣地走开了。我转头看他,背脊一如既往地挺得那么直,进屋时却因为房门不够高弯了腰,透过窗户,他将那一碗我推开的面静静地吃了。前几天我吃了好几碗面,他便去学了煮给我吃。他亲自去小厨房煮的面,我却拒绝了。 红依曾同我讲过她的一个客人,年轻时家里不富裕,为了节约钱养孩子,家里妻子吃不完的饭他都会吃掉。红依说,即使那个客人偶尔会去青楼寻欢,但他和妻子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沉香一炉 作者:列姑尾 分卷阅读8 的感情依旧是谁也代替不了的。 妻子和丈夫,多像此时此刻的我和狻猊,若加一个孩子,便是完整的一家了。 孩子,我把手放在小腹的位置。嗜睡,厌食,暴食,烦躁,我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自然知道这代表什么。 狻猊又走出来,见我捂着肚子,关切地问我是不是不舒服。他皱着眉头,担忧又急切的样子,我看着他的眼,问他:“现在离一年之期不足一月了。你会去其他地方吗?”他在人间有自己的职责,不可能只呆在一个地方,当初他问我希望他留多久时,他就该走的,但我希望他再留七个月凑足一年,他就真的留下来了。 他低下头,犹豫了很久,才说:“会去,若再留在这里,天上的人会起疑。” 果然如此。“我怀孕了。”我不是个好姑娘,我希望他留下,便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下他。 他很惊喜地拉我坐起身来,闪亮着眼睛看我:“真的吗?” 他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于是我也开心地笑着点头。于是他又更开心地抱起我,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一边转一边亲我脸颊。 直到我被转得头晕眼花,他才放我下来问东问西。他问几个月了。 几个月了?小腹已经有些突起,该是四个月。我把他的手放在我的肚子上,笑着告诉他三个月了。我说:“凡人生孩子是十月怀胎,还有七个月就生了。等孩子生了你再走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地摸着我的肚子,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说:“好。” ☆、谎言的代价 四月初五 脆音坊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是藏不住秘密的,即便如此我依然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让别人知道我的秘密。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事情发生得很简单,脆音坊每隔几个月就会有大夫来,上至妈妈下至倒夜香的工人,都得检查身体。理由无它,青楼之地。 老郎中默默替我把了脉,默默看了我一眼,又默默收拾了东西退出去。不消一刻钟,妈妈就一把推开了我的房门。 她看着我,神色愤怒且惊惧,目光又移到我的肚子上。我今日特地穿了身显腰身的衣裳,不用太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端倪。 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请求妈妈留下这个孩子,金钱首饰一律不要,或者用来替自己赎身。她没说几句话,一直看着我,深深地看着,等我说完。 “栖玥啊。”她私下一直称呼我为栖玥,她说这个名字是我母亲起的,她不能忘。 她在我身旁坐下:“你不肯告诉我孩子爹是谁,你也知道他不会接你出去,对吗。你要为自己赎身,先不说出去后金钱的问题,单说你从小便没有出去过,对外面的世界一丝一毫都不了解,怎么生活,怎么将孩子养大呢?” 这些问题我都想过,我知道离了脆音坊自己都活不下去,更遑论带着个孩子。“可是姨妈,我不能没有这个孩子,脆音坊里又容不下我,我还能去哪里呢?” 从十岁以后,我便没再这样称呼过她。许是为了这个称呼,她的眼眶霎时红起来,她抱住我的头:“傻孩子,你怎么就跟你娘一样傻呢!”沉默了许久,又道,“我看看吧,在这里这么些年,办法总是能想出些的。”她的声音低沉而哽咽,满满的都是心疼和叹息。 我闭上眼,假装自己不看她就不会愧疚。 四月十三 妈妈奔忙了好多天,老板才同意将我安置在我原来住的院子里,为了不弄出大动静,扶玉仍与我同住。他们没有收走我的金银首饰,也没让我交钱赎身,只是在我恢复接客之前,不再给例银。木兮也不再是我的丫头,只是她偶尔会来院里看一看我。 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即便听到我怀孕的消息时狻猊很高兴,但他未曾提过要带我走,也没有说过怎样安置孩子,他一向是周全的人,不说想来也是有自己的难处,我便自己做主。 狻猊仍是出门几天,才能在我这里呆几天,他回来时会带很多东西,安胎药,补品,小孩子玩的拨浪鼓,或是我爱吃的零嘴。我笑他孩子还未生出来,玩具都可以堆满屋子了。他只是摸自己的头,看起来憨憨傻傻。 夏日渐近,阳光一日比一日来得早,我却一日比一日起得晚。有时睁开眼会发现自己是睡在阳台上的竹榻上,初升的阳光斜斜的铺洒进来,廊外树木茂密,鸟鸣花香。我站起身来,身边必然准备好了洗漱用具,洗漱完毕,狻猊就会端着他亲手做的早点过来。我近日爱上饺子,他便变着法儿地为我做水饺,蒸饺或煎饺,还有我闻所未闻的馅儿。 吃完饭,我们一同躺在竹榻上,他给我讲外面的世界,讲他没在我身边时去做了些什么,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人或事。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他说的所有事都让我觉得惊奇。我也时常给他画画像,英武的,柔媚的,憨厚的,一如既往地让人心醉。 某日,他将手搭在我肚子上午睡,却不想肚子抽了一下。他一个激灵坐起来,惊奇地看着 我:“你的肚子里怎么在动?” 除了抽动时有一丝异样,并未有疼痛的感觉,我也觉得十分迷茫,脑中闪过两个字,不确定地看着他:“难道是胎动?” “胎动?”他立即俯身贴耳在我肚子上。孩子却乖乖呆着不动了。狻猊抬起头来看我,又低下头去抚摸,像个孩子似的,不知多久,终于觉得肚子动了一下,像是孩子在踢我。狻猊像发现什么宝藏似的跳起来,转了一会儿又趴上肚子来听。 那天以后,趴在我肚子上听胎动,以及隔着肚子跟孩子说话,成了我们每日必做的事。 八月三十 远远的天上,闷雷一个又一个地积蓄,间或伴着闪电,震耳灼眼的热闹着,不知疲倦的轰鸣着。终于,那轰烈得小心翼翼的闷雷,刺破了天与地的虹膜,尘埃终于兜不住雾霭。雨水劈开尘世闷热,毫不留情地砸下。芭蕉叶噼啪□□,挣扎着反击,将雨水拦住又弹回。入眼满满的芭蕉叶上,弥漫着一种,粉身碎骨的快意。 闪电像闪着寒光的大刀,一道一道像要劈开房子似的。他就是在这样电闪雷鸣的时候回来的,在离开十三天之后。我缩在床上,裹着被子,努力睁着困倦但又不敢闭上的眼睛看他坐到我身边来。 他的眼睛也是疲倦的,浑身上下散发着从门外带来的凛冽寒气,以及寒气也遮挡不住的倦意。他脱了外衣躺到被子里,手放在我已经很大的肚皮上,隔着薄薄的衣料不住摩挲。 巴城的秋天,向来是温和的萧瑟,今晚的天气却恶劣地有些诡异。 我替他紧了紧被子,对他道:“今日天气很反常。”在我们这些凡人眼里,任何不寻常都与天上的那些人有关。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沉香一炉 作者:列姑尾 分卷阅读9 他大约听出了我的意思,嘴唇动了动,隔了很久才说:“睡吧,我在呢。” 很久以前,也没有很久,五个月之前吧。那时候狻猊十天甚至更久才来这里一次,来了至多也只留得上两日,后来不知怎的却掉了个个儿,十天半月地留在这里,走也只走个一两天。 那一两天,据他说来,还是顶紧急的公事。那时我躺在他怀里,问他:“你的公事,便是天上的事了吧?” 他看了我一眼,挑了挑眉:“算是吧,不过那些事你不要管,养好我们的孩子才是正经。”说着在我尚不明显的腹上轻扶一把。 他从来不许我过问他“家里”的事,我便噤声不语,窝在他身边睡了。 九月初一 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睁开眼,却看不到太阳,今日天气阴沉。 洗漱过后,狻猊端了饭来。近日我胃口尚好,吃了挺多。他看着我吃,似乎很欣慰的样子。 “可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活像看小孩子似的。”我抬头挡住他视线。 他拉下我的手,我放下筷子用另一只手去挡,毫无疑问,另一只手也被他捉住。我看着他:“那现在怎么办,我吃不了饭了。”他便用一只手握住的我两只,另一只手拿起筷子夹菜。他握得很松,我也不挣着拿出来。菜送到我嘴边,我也不客气地咬下,含糊着对他说:“这么惯着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 “有啊。”他又送了好大一筷子菜过来,“我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让所有男人都不喜欢你,那你便是我一个人的了。” 我扫了眼自己的胳膊,腿和肚皮,对他说;“你不是已经成功了么?” 饭后,狻猊本要带我出去走走,但妈妈不允许我走出小院,我现在的身体又不适合被使仙术,所 以我们只得在院子里散散步。天还是乌压压的,快要下雨的样子,我瞧瞧狻猊,又瞅瞅天上的乌云,心里越发不安。 我们搬了两只小凳子坐在廊檐下,很久很久,没有人说话。 直到天空中闪过一声雷响,伴着一道闪电,狻猊才扶我起来到房里。他神色很谨慎,谨慎到我觉得要出什么大事。 他将我安置在床上,叮嘱道:“我要出一趟远门,木兮会回来照顾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回来的。” 既然将木兮都弄回来我身边了,就绝不是几天的事儿了,我问他:“很快有多快?”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支支吾吾了好几番,才回答:“可能.......一个月吧。” 一个月?还是可能? 他拉着我的手,认真且笃定地看着我:“但是你放心,在孩子出生之前我一定会回来的。” 今天是九月初一,狻猊以为孩子还有两月才出生,可是我知道,孩子已经快要九个月了,还有一个月他就要来到这个世界了。 若狻猊真的只离开一个月,那孩子还能等到他,可是他的语气却并不那样笃定,若他一个月后才回来,孩子怕是早就出生了。 我拉着他的手,放在我圆圆的肚皮上:“你就不能......晚些时候再去吗?” “沉香,你知道的,有些事情耽搁不得。”像是应证他的话,外面又响起一连串巨大的雷声。他的眼睛突然寒芒大盛,像是十分地愤怒,我知道他那愤怒不是冲着我,但我还是下意识地抖了抖。 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他是狻猊,不只是我所见到的温和幼稚又周到的狻猊。他是个男人,有职责又雷厉风行的男人。他的“家里”肯定出了很大的事,可他却因为怕我担忧,特地跑回来看我。 对于我这样一个平凡的凡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那你早点儿回来。”我说。 听我松口,他站起身去,点头答应我。 “真的早点儿回来,一个月啊。”你若回来得早,也许能赶上孩子出生呢? “好。” 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 ☆、错失 九月十六 扶玉,俗家姓叶,叶扶玉。 我不知道其他青楼里的人把姑娘未进楼前的名字称作什么,在脆音坊,就叫做俗家名字。妈妈说,我们进了这个地方,就像那些人剃了发成为尼姑或和尚,便一辈子也回不去了。“俗家”两个字,像是一道琉璃筑成的墙,我们在墙里看着外面的世界,却触碰不得,使得俗世犹如海市蜃楼。正常人的俗世。 但总有例外的。 在我见过的所有姑娘里,叶扶玉是运气尤其好的一个。她长得美,舞跳得好,便成了花魁,她喜欢我院子里的花,便住进了我的院子。她喜欢城南的李公子,李公子便娶了她。 我原是不知道这事儿的。只是狻猊曾说快生产了,要多出去走走。我也是不常出门的,只是今日心血来潮似的在院子里走了走。木兮扶着我的手臂,几个月不在我身边,她似乎变得沉静了些,话少了,也不似从前那样跳脱了。孩子,总要学会长大的。 我的身子已经很重了,所以我们只是在院子里慢慢地晃了两圈。正准备回屋,身后却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哟,这不是沉香嘛,几个月不见你,我还以为你不在这狭窄的小院儿里住了呢。”是扶玉。我转过头去,看到她拿着把团扇摇来晃去。 身体有些疲倦,木兮扶着我往屋里走。 但显然她不愿这么简单放过我:“我说某些人呀,就是不知好歹,妈妈给了情面,留她下来。她若是懂得自重就好了,偏偏还出门来瞎晃荡。”她用团扇指着几步之遥的坊楼,然后用手指戳自己的脸:“若是不小心被楼里哪个不知情的看到了,你让脆音坊脸面往哪儿搁哟。” 扶玉的声音尖细,尖细得像琴声一样撩拨,但我此刻却觉得被撩拨起来的只有怒气。我转过身正欲发火,木兮却拉住我的手,凑到我耳边:“李公子给她赎身了。她马上要走了。” 哦~原来又是来炫耀的。 她的眼睛光亮,盛满了喜悦与傲气,皮肤也透出红润。她看起来很开心,不同于以往得到赏钱,或把谁比下去的快乐,更像是功德圆满的自足,又按捺不住急于想要别人赞美或祝福的......满足吧。 若在往常,我肯定是要同她杠一杠的,再不济也是要丢她一记眼刀往后再使些小绊子。但现在我不愿冲撞了她的喜气,便笑着说了几句恭喜的吉祥话,权当是给我未出世的孩子积福吧。 她大约真心受了我的恭喜,又或者见我挑不起火苗,便自回屋子里去了。走前还相当客套地问我身体如何,还有几天之类的话。 我摸着肚子:“约莫还有十来天吧。” 今日妈妈送走了扶玉,便来了小院子里,先是去扶玉原来住的地方看了一看,大约是检查然后重新布置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沉香一炉 作者:列姑尾 分卷阅读10 罢。然后她来了我这里,聊了些家常问题,无非是一如既往地问我的身体,再叮嘱些事情。我回答了一些,又应承了一些。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对我道:“那边的地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我瞅着你这屋子......东西也不算多。今日便可慢慢地收拾了。”她说得慢,大概在想着怎么说较好。 我却觉得这无甚纠结的。这一行不成文的规矩,姑娘不能在楼里生孩子,是以楼子里若是有人要生孩子的,必得送到外边儿去,生完了恢复了若没人赎身,便继续回到楼里。孩子则交给外边儿的人养一段儿,等懂事了会做事了,再接回来。 一般姑娘开始显怀了便要送到乡下去的。在脆音坊里,仗着同妈妈的关系,我住到了快要临盆还没走,心里自然再无怨言。 妈妈见我想得开,神情也自然了许多,又叮嘱了些马车颠簸多带棉被之类要注意的东西才走。 同狻猊的一月之期还有一半,我怕是等不到他回来了。到时他见我们不在,也不知能不能找到。哎,大约人真是不能说谎的,当初我骗他孩子只有三个月,是为了让他多陪我一个月,却不想正是这多出来的一个月让他放心地出去,连孩子的出生都要错过。聪明反被聪明误。 乡下条件艰苦,纸和墨都不好供应,所以这应该是孩子出生前的最后一篇了。将来接着记述,或再来翻看,想必又是另一种心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大约已经快到结尾了。 这是一个短故事,嘿嘿。 ☆、那个男人 巴城多山,地势起伏且连绵。这里是西南连接中原的要道,来往的商队加之当地人靠山吃山的本事,倒算是繁华。 但多山之地,即便是繁华的城镇,也是紧靠着山的。这是巴城郊外的一个小集,日落前开,掌灯时散,算是城里那个安坐于高堂的官老爷给边郊小民开的一个恩典,几日一次,时间也不长。 人却多。熙熙攘攘的,西边镇的把货品拿到东边来,隔几日东边的又把货品拿到西边去。都是些常用的,伞、竹篓之类。也有卖字画的,和一些零七碎八的玩意儿的,却都不怎么走俏,守着摊位的两个清秀姑娘磕着瓜子闲唠嗑儿,见有人走过便装模作样地招呼两声,大多都没人理会。 不知那看起来年幼些的女子说了什么,年长的那个丢掉手上捏的一大把瓜子壳儿,拍了拍手,对她道:“果真是花无百日红,想当年我扶玉好歹也是巴城排得上号儿的花魁,今儿却沦落到来这小集市里卖东西。妈妈竟狠得下心!”她说这话是自嘲又带些气愤的语气,声音却压得低,想来是不愿让旁的人听见。 旁边茶棚的一张桌上围坐着三个人,两男一女,正喝着茶,那女子在扶玉说“花魁”两个字的时候侧头看了一眼。 扶玉却不自知,仍和她的伙伴说话。年幼的女子说:“对妈妈来说,能吸引客人挣到钱才是宝贝。你早已不是摇钱树了。”扶玉却接了句:“谁说的,你那主子沉香招不到客人挣不到钱,妈妈不还是把她当宝贝一样供着呢嘛!” 年幼女子整理东西的手顿了一瞬,眼神暗下去:“她不是我主子,况且我已经坐过堂了。” “是了是了,她不是你主子,当年还不是那样使唤着你。木兮呀。”扶玉凑近她,“当年她就真没跟你说过那孩子是谁的?你日日跟在她身边,总知道些什么吧。” 木兮看了扶玉一眼,又转眼看摊子上摆着的字画,道:“人都死了,还说这些干什么。”扶玉讪讪地闭了嘴。 小集市里的茶棚与周围的摊子不同,摊子是流动的,今儿在西边,明儿可能在南边儿,茶棚却是固定的,不止为市集上的摊贩和客人而开,那些远道而来的商队和附近的居民也是他们的老主顾。这些主顾大都匆忙,喝口茶解了渴就走,另一些就是附近的住户,或者穷书生,总之是一些去不起茶馆的。 茶棚老板鲜少遇到衣着光鲜又慢悠悠的客人,是以那两男一女进了茶棚时,老板忙不迭笑着迎上去。 三人中,女子着碧色劲装,看来英姿飒爽。两名男子身量相等,一个广袖白衣披头散发,尽显慵懒,另一个茶色劲装表情严肃,十分干练。 三人围桌而坐,点了三碗大浓茶,并花生瓜子各一碟。女子向另外两人道:“我们先在这歇一会儿,待天黑了再进山。”此处位于巴城西边,西山脚下。 其余两人皆赞同,劲装男子道:“那孔雀妖倒真有几分手段,伤得那样重都不死,还指使手下四处滋事。” 白衣男子却摇了摇头:“不不不,今次这树妖行事作风与陵氏大不相同,倒不见得是陵珏休的手下。” “同样是手段狠辣诡计多端,怎的便不是那孔雀妖的手下了?”劲装男子反驳。于是两人就这个问题争论起来,没有激烈言语,也没有面红耳赤,两人像是对这样的模式十分熟悉。 一旁的女子喝了一口茶,拍了拍手上的花生屑,对白衣道:“又来了,嘲风啊,反正理都在你这儿,作甚非要同狻猊争论。要我说呀,待会儿我们进了山,将那树妖剥了干净,再往锁妖塔里一关,不就啥都知道了。” 她语气轻松,身为女子又毫不避忌,其余两人习以为常,那被称做嘲风的男子还像那个叫狻猊的抬了抬下巴挑了挑眉。 狻猊失笑,有了老婆就得瑟。又忙不迭对女子道:“三嫂说得对。” 随后三人严肃地商量起晚上进山事宜。 隔壁两桌的人不知在讲什么,吵吵嚷嚷的,间或几句讥笑和嘲讽的声音钻过来,且越来越大,绞断了三人话头。 集市街道不宽,那两桌的人正隔着街道同对面两个卖字画的女子嬉闹说话。 这边一个男声颇猥琐道:“那沉香同上了京的沈大人......当年不是玩儿的挺激烈么?” 众人发出意味不明的笑。 只听对面一个尖细的女生答道:“可不是么,要说沈大人的口味雄风呀,可不是我们一众姐妹消受得起的。独独一个沉香爱这一套,最后还不是折了条腿,后来脾气也坏了,终日郁郁,不出门也不同谁来往。” 众人恍然大悟状:“原来她的腿是那时候瘸的呀。”又有人问道:“那沉香现在何处?” 女子拿帕子揩了揩眼角,沉重道:“这人老了呀,没人要,没了收入,病痛也找上门来了,这不托了我和木兮将她的东西卖了救急嘛。”自然不能说她已经死了,死人的东西谁会要。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群里一看起来年轻些的问道:“不是说城南的陈家公子对她着迷吗?怎么,孩子都有了也没娶回去吗?” 女子甩了甩帕子,娇笑:“公子天真,青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沉香一炉 作者:列姑尾 分卷阅读11 楼女子,就算怀了谁的孩子,那人会真接回家吗?更何况谁又能断言孩子到底是谁的。置一处外室已经算是最好的了。” “对呀,不止如此,指不定哪天又给卖回楼子里去了。”人群里爆发出更大的哄笑。 狻猊看到那说话的女子脸色瞬时铁青,双手紧紧绞着帕子,好一会儿才恢复。但她仍笑着同众人说话,只是声音清冷许多。狻猊三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感叹。 笑声持续良久,那些人说了什么也三人也懒得去听。街道两面的两拨人马你一句我一句,直到一道陌生而清脆的声音大声说了句话,狻猊才稍稍听了几句那边的动静,手上嘴上仍然忙着剥花生,以及和三哥嘲风说话。 是字画摊上那个一直沉默的女子,她突然走上前来扯住先前说话女子的手,大声道:“说到改名字啊,这幅画就是沉香的改名之作。”说着取下后面木架子上挂的一幅画。 人间画作,狻猊不用想也知道什么样,因此也未分神去看,与嘲风的意见再次分歧,狻猊习惯性地叫三嫂来评理,叫了几声却无人回应。 嘲风坐的方位正对着街道,也正对着街道那边一个卖字画的摊儿。三哥将手搭上三嫂的肩:“看上什么东西了吗,我们去买。”三嫂却是蹙眉凝思的样子,听了这话摇摇头:“没看上,只是那幅画,看着有点儿怪。” 千百年与妖魔斗争的经验与警惕性让两名男子也仔细起来。 狻猊目光扫过那画,突然心里流窜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画里一名男子抱着一个香炉慵懒地斜坐在椅子上,水蓝色的袍子铺了一地。画得很好,身段与相貌,竟将男人的俊朗与妖娆结合得这样流畅。但那画里的男子,不论样貌与身段,竟与自己一模一样。 日落时分,天色变幻,晚霞照在画中人身上,那人像是立马要走出来一样。 他探查一番,没有任何不属于人类的法力以及气息,没有妖也没有精怪,作画的人是普通人类。他不明所以地转头看三哥三嫂,那两人也是一脸茫然。三嫂指着自己的脸,狻猊立马心领神会地变出个斗笠戴上。 嘲风清了清嗓子,对木兮喊话:“不知这画中人是谁,同画画的姑娘什么关系。” 木兮早就注意到了这三个衣着光鲜的人,要把画卖出去,与其像扶玉一样广撒网,不如找到合适的对症下药。见这三人对这幅画有兴趣,木兮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这画中人,是沉香的情人?” 情人?“那他叫什么名字,何处生人?”嘲风接着问。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我曾日日与她在一处,也不曾见过画中人。”木兮答道。 扶玉在一旁嗤笑道:“什么情人呐,我看是她自己癔症了幻想出来的。” 狻猊正想说什么,却突然发现画的左下角的落款为“沉香一炉”下书一行“名尔所爱,幸也”,不是叫沉香吗?一炉是什么意思?再细看,画中男子抱的香炉上,正赫然雕着狻猊像。 三嫂轻呼:“他抱的是狻猊香炉,还有啊,你最喜欢的香料不正是沉香吗?”显然也是注意到了,“狻猊啊,你以前认识那画画的姑娘吗?” 狻猊心里闪过一阵怪异的熟悉感,这使得他更加仔细地回想起来,最后还是无比确定地摇头。 那边嘲风又问道:“这画是何时画的。” “三年前吧。画了这幅画姑娘就改名为沉香了。” 围观的人见卖画人只回答一个人的问题,再看那问问题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大半。人越来越少,木兮干脆拿了那画走到茶棚里来,她站在嘲风等人的桌前。 三嫂再叫了碗茶,请木兮坐下。木兮便目不斜视的在嘲风对面的空凳上坐下了,在青楼十几年摸爬滚打的经验,使得她的眼睛丝毫不敢往那顶斗笠下探,她问:“奴家木兮,敢问各位可是认识这画中人?” “木兮姑娘......”嘲风犹豫了一会儿,“我们对画中人一无所知,也谈不上认不认识,只是看着与旧友有些相似。” 却不想木兮眼睛一亮:“真的吗?若你们认识那可太好了。不瞒你们说,我曾是沉香的贴身侍女,她有几件东西让我交给画中人。” “让你交?”三嫂不解,“你又不认识画中人,为何她自己不去?” 木兮眼里的光暗下去,欲言又止了两次,才说:“......沉香她,早就去了。三年前,生了孩子不出月便挣着回青楼,路上遇上山贼,替一个孕妇挡了刀。” 三人皆沉默,过了一会儿,三嫂才开口:“可是......那陈公子的孩子?孩子呢,跟着谁生活?” “姑娘可别听信刚才那人的话,她惯会搬弄。外间都说那孩子是陈公子的,但沉香却说不是。她说孩子,是这画里画的那个人的。”说到最后一句,木兮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不是说是臆想出来的么。 “至于那孩子......不到三日便夭折了。” 三人唏嘘。 “不知她要交给画中人的是什么?”躲在斗笠下的狻猊打破沉默。 “在摊子上,本来在我这儿收着的,却被妈妈发现了,她硬是要我同着沉香的其他东西一块儿卖了。各位可要我去拿过来看一看?” 斗笠上下晃了晃,木兮起身往摊子走去。 三嫂问狻猊:“这事儿很蹊跷,画像、沉香、香炉,都是和你有关的东西。像是一个局,却没有任何妖力魔力的痕迹。你在凡间有同凡人结什么仇怨吗?” 狻猊摇头:“我在没有在巴城同凡人接触过。” 嘲风用他那把未打开的折扇在桌上敲了两下:“说不准就是个巧合呢,别这么草木皆兵了。天快黑了,我们还得进山呢。” 巧合吗?那为什么会有熟悉感呢? 木兮拿了一个手臂长的木箱子过来,放在桌上打开。箱子里正中间是一个香炉,就是画上的那个。旁边还有其他东西,左边放着一个拨浪鼓,右边放着一支龙纹步摇。上面的东西拿出来,下面是两套衣裳,撑开,一大一小,大的是茶色男式外袍,小的是一整套,里衣外衫裤子袜子。两套衣裳都是崭新的,用的也是上好的料子,放了这么久还这么完整,可见是被小心保存着的。 木兮一边把东西往外拿一边说:“沉香也没说那人的名字,把箱子交给我的时候就只用‘他’代替。香炉是她和他认识的契机。拨浪鼓是他给未出世的孩子买的礼物。步摇是他送的改名贺礼。”木兮没有注意到自己拿出步摇时三人的表情,自顾说道,“孩子小的那套衣裳是给孩子的,我们这边兴给孩子做虎头鞋,希望孩子平安长大,但是她来不及做,不过相信孩子父亲有能力赶走妖魔鬼怪,保护孩子长大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沉香一炉 作者:列姑尾 分卷阅读12 。大的那件外袍是做给孩子父亲的,说他惯爱穿茶色。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良久,三嫂才从腰袋里掏出两颗金叶子来递给木兮:“多谢你了,这幅画我们买下了,这些遗物也给我们吧,我们一定把它们交给画中人。” “你们......真的认识画中人吗?”木兮不确定的问。 狻猊摘下斗笠抬头看着木兮。看清他的面容之后,木兮惊讶得捂住嘴,然后深深看了一眼,接过三嫂手中的金叶子,朝三人福了福身,转身走了。 扶玉早就收拾好了东西,木兮一回到摊子,两人就走了。天已擦黑。 三嫂将掌心摊开,手心里横躺着一支光华流转的龙纹步摇,同方才从箱子里拿出来的那支相差无几。“这步摇,是母后用千年玄铁并其它宝石打造来送给各位皇妃的,六界仅有九支。我的是凤形,大皇妃的以琴为坠,五皇妃的则以香炉为坠。”她又拿起桌上的那支,“这支是......香炉坠。五弟你......” “这支不是玄铁所造,只是普通的银子和翡翠,人间的凡品。”嘲风补充。 三嫂还欲说什么,狻猊先开了口:“可是现在只有三哥四哥和七弟娶了皇妃,将步摇给了她们。而二哥我,还有其他弟弟们,我们的步摇仍在自己手里。除了自家人,没有人知道我们的步摇是什么样,那这支步摇是谁做的?” “万一只是巧合呢?” “不!”狻猊立即否定,“人间普通人不会用龙纹,这支步摇用料普通,也绝不可能是人间皇家之物......那个叫沉香的女人一定跟我有什么联系!”说着站起身来,“我要去地府查一查。”话音未落一溜烟儿不见了。 只剩三哥三嫂在身后大喊:“你为什么要去那里查啊?” “不是说好的进山吗?” 回答他们的只有黑尽了的夜。 ☆、另一个我 像山洞一样的宫殿,发着青色的光,堂上那人批着公文,整整一天没说过话。 我低头跪着,不敢吱声。身后的忘川水汩汩流淌,鬼差大声吆喝不听话的小鬼。只有我还在这里跪着,第三天。 进地府之前,我曾回脆音坊去找过他,他一直没来,我便赖着不走。鬼差终于发了脾气,一句告饶都不听直接将我打进了阎王殿。因我乃救人而死,阎王许了我一个遗愿。我自然要见他。 阎王却哈哈大笑起来,不停地说我痴。我同他辩解又乞求了很久,他终于摇着头挥了长袖。 往生镜里显出来的,却只有我,夜里同榻的不是他,元宵节带我去郊外放灯的不是他,趴在我肚子上听胎动的不是他。躺在床上说不想再接客的只有我,燃着沉香说话的看着椅子作画的只有我,风和日丽的白天只有我,电闪雷鸣的夜晚也只有我。 也曾疑惑过,他对我的言听计从,即使有了身孕也不要求他将我赎出脆音坊,我与他之间完完全全不被别人知道的往来......这些,都太不符合常理。 至此,我终于明白,他从不曾存在过。那些我们共同的经历和相互的依赖,都只是我在沉重生活中生出的臆想。 可我仍然想见他,那个叫狻猊的神兽,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模样,想知道为什么是他。 我在阎王殿里跪了不知多少日月,掉进过忘川,撞过三生石,没有喝孟婆汤就上了奈何桥,隔一段时日便来跪着。我生前救的那个妇人是虔诚的信徒,且怀有身孕,所以我的功勋比寻常见义勇为的鬼要高点儿,下一世能投个大富大贵的好人家,一生顺遂。 但我不去投胎,阎王拿我没法。我求他,我可以不要下一世的大富大贵顺风顺水,只求他让我在这里等。 阎王叹气,说这是地府,狻猊怎么会来这里。 我觉得没有关系,或许哪一天他来地府公干,或者送亲朋好友下来,更或者他自己转世投胎。一年两年、百年千年,时间这么长,什么意料之外的事都有可能发生的。 又或者,等到我自己都忘了,便随着规定顺序同其他小鬼一起去投胎,连孟婆汤都省了,不也挺好。 分卷阅读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