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访十一月》 分卷阅读1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1 书名: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文案 农历十一月,赵述发现自己的生活变得奇怪了起来。 替自己好友关子嘱应约之后,他平淡的大学生活中出现了那个不平淡的女孩,仿佛夜色下漫步于冰凉的十一月中,一切梦幻般不真实。 误会永远是短暂的,持久的是内心的偏见。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述 ┃ 配角:关子嘱,言入微,许诘,小写 ┃ 其它:误会 ================== ☆、缘起 手里咖啡苦涩的芳香敏感地勾起了赵述嘴角的苦笑,他顺势尝了一口,让这份苦涩在嘴里漫开,左手不安地拨动着桌旁的菱形挂坠。褐色的木制挂坠上朱笔分刻着“缘”“分”二字,这样子的暗示符号又让他心有悸动。赵述又尝了一口咖啡,不经意道:“你和我想象里的可不一样。” “哦?”言入微不置可否。 “真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赵述得机直视而去。言入微静坐在那里,面庞清秀雅致,长发纤细柔和,没有刘海而双眉高轩,温柔中隐隐含着些英姿。尤其是双眸,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透着书卷芳香般的平静。赵述适时收回目光,回道:“好多地方啊。比如……”这时脑子里一团混乱,原来具体到可以用语言描绘的形象已然模糊,消磨的如同小孩子的简笔画一样。他揉着挂坠上的“分”字,苦笑道: “好吧,其实我也说不上来。” 言入微拘谨地笑笑,不动声色地举起了杯子,明言的轻蔑。赵述有些发窘,暗恼着自己拙劣的交际,只好继续苦笑道:“真的,你不相信?” 言入微秀首轻摇,否定着一切,“不信。” “我真该在来之前给你写下来做个见证,这样你就信了。” 言入微罕见地笑了起来。“你不是该把心剖开给我看的吗?” 赵述也笑了起来。“血糊糊的,又有什么好看。”他端起咖啡,突然想到以前看到的一张心脏照片,不是桃型的写意画,是写实的,血淋淋地放在玻璃器皿中,胃里一阵翻腾,忙把杯子放下。“再说,我现在可不求你相信了。反正那个假想早就不存在,你现在就是让我再想出第二个言入 微来,也是不能够了。” “那可不一定。”言入微轻声说道,嘴角勾起,神秘地笑着,“原来看小说时,就觉着马尔克斯该是个清秀、纤细的人。否则又怎么会写出那种小说呢?有时候那个形象简直就在眼前,清楚的照片一样,真觉着有这么个人。可真见到照片时,‘咔’的一声,那个印象就全碎了,镜子摔在地上一样,再也凑不齐。你是不是说的这个意思?” 赵述见她说话时,眼神活泛,眉目间俱是笑意,不觉呆了一下。听她一问,忙收摄心神。马尔克斯他自然知道,大作家,可没读过他的小说。好像确曾在哪里见过他的照片,前些年也确沸沸扬扬地传过他的死讯,却从没有留意,现在那点记忆也朝不保夕了,想着总无端浮现出海明威的模样,这可有点无理取闹。他以在女人前骄傲的本性模糊地丢开了马尔克斯,口中称赞道:“一语中的,丝毫不差。” 言入微瞪他一眼,似乎怪他马屁拍得不入流。赵述突然间想到自己今天的角色扮演,轻咳了声,正色缓声道:“这个……作品会影响对作者的想象是古已有之的。都说字如其人、文如其人什么的,其实都是看过人后才说的。之前不定把人想象成了什么鬼样子呢。” “所以……”言入微指向桌上蹲着的那本书,“它误导了你。”那本书深蓝色封皮,上面简单竖题着“小寂寥”三个字,旁边小楷“言入微著”,就是她的名字,小说味十足,多半不是真名。赵述左手不觉移上书面,轻轻揉搓着。“我不知道。你呢?肯定也被误导了。” “那可不一定。”言入微再次说着,眼中笑意更盛。 “为什么不一定?我就这么在你意料之中?”赵述问得不假思索,他可不信错误的答案还能有正确的解释。他回忆着子嘱那本书,乱七八糟的封面,掺杂着他自诩高明的审美,还有和他一样古怪的书名——“错以错劝”,断章取义、旧瓶新酒、破手机强用新系统,这就是子嘱自鸣得意的地方。他现在觉着自己刚才的议论就是胡扯,那本书简直可以当作子嘱的近身照,单看封皮就能猜到他的自大狂妄。现在那本书就高坐在言入微小巧的背包里,他甚至隐约听到背包里有人目空一切地发着议论。可无论怎么看,那本书也和自己扯不上半点关系,这份殊荣赵述可不想领。 言入微双眸逼视而来,故意似的上下打量着,片刻后揶揄道:“反正不怎么出乎意料之外。” 在她的打量下,赵述觉着自己双颊有些发热,忙喝口咖啡掩饰着。难不成自己在别人眼里竟是那么个形象,他还是不太信。“那就是说我长得天理昭昭了。” “这么说,我还长得神鬼莫测呢。”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赵述见关系亲切了些,便要接着追问刚才的问题,到嘴边又忍住了,倒显得自己多么在意似的。他踌躇间把咖啡一口饮尽,口中含混,问道:“一会儿要去哪里?” “随便啊,你要去哪里?” 最麻烦就是随便了,赵述假装沉吟着,脑子里则快速闪现着,他需要快速拿个主意。ktv显然不太庄重;山清水秀的地方转转,又显得过于亲密了些,而且不时沉默也着实令人尴尬;电影院倒还不错,文雅而不失气氛,只是那种地方总多了些暗示,自己身份不当,万不能弄假成真。而且子嘱那家伙的话,最讨厌去电影院了,每看电影总是戴着耳机,躲在角落,一副吃独食的神气。自己若提出“电影院”三个字,保不齐要穿帮。他偷眼看言入微,见她专心喝着咖啡,显然在自己得出答案前,是不打算说话了。“不如,去看电影吧。”他双手投降、破罐子破摔似地说道。赵述应付起女孩子来,毫无经验,实在想不到别的什么了,心中只恨恨地道:回去一定要找子嘱报销电影票,怎么也算因公花费。 言入微面露犹疑,赵述瞧在眼里,忙道:“就是个提议,不行的话,就再想想。” “没有,那就去看电影吧。最近有什么电影呢?” “不知道。”他也无从知道,低着声,深恨这些天没有去了解一下。 “我倒知道一个。”言入微平淡地说着,矜持的神情里跳动有一丝雀跃。这倒让赵述有些不知所措。他不觉想到了一个小时前。 ☆、错因 时间推到大概一小时前,那时赵述正靠在桌前竖立的棕黄色隔板上,屁股下垫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2 着把棕黄色椅子,脚蹬着另一面棕黄色的隔板,整个人如嵌在桌子前一般。他手里攥了本张爱玲的小说集《倾城之恋》,正翻到《第二炉香》,葛薇龙去而不坚,留而不定。而他却根本没有读下去的意思。 原因全在子嘱,他已站在镜子前近半小时了。他先是细细地洗净了脸,将刚探出头的胡须一点点除去,对着镜子左顾右盼,良久,又开始精心地梳起了头发,梳好后,拿起香水便往身上喷了喷,寝室里顷刻间绵延开一缕缕缠人的芳香。赵述躲避不跌,忙屏住呼吸,强迫目光爬行在字里行间。 子嘱顾影自怜、孤芳自赏了良久,又邀他鉴赏,“你看怎么样?” 赵述抬头假装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道:“不错,嗯……奢华了点。”他不喜欢对一个男人的扮相发表意见,而子嘱却向来爱问一番,听完又毫不在意。 子嘱得意地笑着,从衣柜里扯了条暗红色的围巾对折一下,搭在脖子上,将另一端从中穿过,紧了紧。又回身拎出了件深棕色的风衣披在身上,让镜子瞧了瞧,再次转向他,“现在呢?” 赵述强忍着,再次端详一番,道:“嗯,这才是你一贯的朴素风格。” 子嘱咧嘴大笑,口中嚷着:“你小子最近马屁功夫见长。”子嘱今天打扮地确实帅气,不长的黑发扬起一个优雅的角度,棱角分明的脸庞上跳动着一贯戏谑的神情,衣冠楚楚,贼笑兮兮。 “那就这样了,我先去方便一下。”子嘱说着将围巾扯下扔在桌子上,然后把风衣也丢在上面。 赵述低头看了眼时间,八点一刻,“你可要迟到了,你们不是约在四十五吗?什么南城湖畔,听月亭下……”他冷笑了声,“现在可就剩半小时了。”赵述右手反抓着书,食指戳着桌上的手机屏幕。 子嘱揉了揉额头,心思仿佛徘徊在优雅的南城湖畔与优雅又不失味道的厕所之间,最后毅然决定道:“没事,我很快解决。”然后不管不顾地抓起手纸跑了出去。 赵述摇摇头,不理他,继续看书。子嘱这人平常心思细腻敏感,有时却又大条到让人哭笑不得。喷过香水去厕所?真是他的人生写照。 大概十分钟后,子嘱才回来。南城湖距此并不近,二十分钟已很难赶到。赵述已经告诫过了,同样的话不想重提,只继续抵在隔板上艰难地看书,他纳闷于读张爱玲的文字竟也如此费工夫,而他平时都是强迫着自己放慢速度来读的。 子嘱在桌前站了站,不去穿衣服却凑到赵述身边,把他手里的书抽去,丢在桌子上,“这种书就不要看了,看点有精神的。” 赵述疑惑地打量着他,“有屁快说。” 子嘱一脸谄媚地冲他放道:“小述,不然……不然你替我去吧。” 赵述看着关子嘱,暗恼自己平时听他说话,十分中倒有七分弦外之音领会不到,而这句话却偏偏当即领会。他从桌上拿起书直接无视他,神经病!什么脑子才能想出这种事情。子嘱不管,将他手里的书再次抽去,合起来丢在一边,不依不饶地分析着“没关系的,反正没见过面,你直接去,她也不知道。”说着从他桌子上拿来一本书,“你只拿着这本《小寂寥》,她拿着我那本书,你知道吧?南城湖边,对!我说过,你也知道。谢啦!谢啦!”说着,双手合十向他拜了两拜。 赵述看他竟要一锤定音,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挥手拦道:“先别慌行礼!我还没答应呢。这肯定不行,我又没读过这本书,到时肯定就兜不住了。” 子嘱毫不以为意,“没事,没谁脑子有毛病一见面就谈书的,我很了解她。” “那更不行了,你了解她,她肯定也了解你啊!”赵述争辩道。 “网上和现实还是不同的,总之,她不会怀疑的。” “可是……”赵述想说,那就意味着你也不一定了解她。这种怪圈的道理还没说出口,他就突然发现自己站错立场了,自己不去还需要什么理由吗?干嘛要和他争论这些。他想着心中定了定,又缓缓坐下。 子嘱见他表情沉淀下来,忙抛出诱惑,“这样,你帮我这次,这学期两篇论文归我了,怎么样?” 赵述再次抓起书,翘起脚,不理会他,心道:当然不怎么样,两篇论文而已。子嘱见动之以利不成,转而晓之以情,嗓音也厚实了起来:“小述,你听我说,你先把书放下,你听我说啊。你不知道,我是真去不成,我还没有准备好,你知道的,就是……就是不知道怎么……怎么,那个……你知道的吧?”他说着,眉头绞作一团,神情大是苦恼。 赵述摇摇头,对着镜子半天,鬼才信你没准备好呢,要说没准备好,也是没准备好怎么解释第一次约会就迟到吧。真是死撑面子,脸白脖子黑。子嘱扯把椅子挨着他坐下,接着说道:“小述,你今天一定要帮我一次,兜不住没关系,所有后果算我的。我现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去……我刚想到,突然就……就好像什么东西不对,就是那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你……你知道吧。对!是捕风捉影!但我肯定不能去了,你说是吧?” 子嘱有点语无伦次,神色却逐渐严肃下来,清爽的香水味从领口若有若无地散布开来。不幸的是,赵述竟然敏感地意识到他是认真的。子嘱这个人典型的处女座心态,肯定意识到什么事情出乎意料之外了,也许他是真喜欢那个女孩,这样就更不能答应了。赵述脑子里想着,嘴边胡扯道:“怎么就成了‘肯定不能去了’。我告你啊,不就是迟到而已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你陪个不是,说点软话就行了。或者干脆耍赖,说你记得是十点啊之类的。大丈夫!能屈能伸,能君子能小人。你不是常挂在嘴边,什么‘青春少女,无往不利’吗?你瞧你今天这梳妆打扮,这么夺目,摘花折柳那是肯定不在话下的。” 子嘱嚷道:“去你的!和迟到没关系。我再说一遍,你去不去?”说着脸色愈发阴沉严峻,威胁之意简直要随着香水味飘溢出来。 赵述摇摇头。 子嘱“刷”地一声站了起来,“当”的一声椅子被带翻在地。他退开两步,凝住双眼,瞪着赵述,一脸绝交的神情。片刻后又扶起椅子,挨过来坐下,“我说真没关系的,你就帮我一次,走一遭呗……”接着就是一通喋喋不休。 这些天通过子嘱不经意间的言谈举止,赵述已大致在脑海中勾勒出了那女孩该有的意象:短发、细长脸庞,嘴角常挂着子嘱同款孤傲不屑的笑容,穿衣大概以暗色调为主,低调奢华,拒人千里之外,活脱一个披着史湘云外衣的潇湘妃子。总之,不是他心中女主角的样板,而且貌似还是本校的学生。这样想想鬼才会答应呢,况且已经迟到了。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3 ☆、正果 日影打在了关子嘱脸上,已经中午时分了。电脑里呜呜浓浓地叫着,播放着法语。关子嘱按下暂停,跟着读了一遍。他英语不错,最近一直在苦学法语,盛传巴黎是时尚之都、文学圣地,小说中遍布着出轨、酗酒和心里挣扎的地方,总之是此生非去不可的。 他读完摸了摸鼻子,心思完全没有放在法语上,看了眼屏幕右下侧的时间,眉头微皱。早上百般殷勤,又是威逼又是利诱,把赵述给劝了出去,现在却有些心绪不宁。小述这家伙看着鼻大眉粗、身材高挺,一副实干家的模样,实则是个彻头彻尾、拙劣的浪漫主义者。言入微的话,要瞧破他,根本用不上第二眼。只是他自己实在不能去,不然一步差错,以后难免被她瞧不起。小述呆里呆气的又总爱说些呆言呆语,用处是毫无用处,可也不失趣味,想来她也不会过于气闷。 将近一点时,赵述才风尘仆仆地赶回寝室,杀气腾腾地将外套甩在床上。关子嘱瞧他立刻就要口出怨言,赶那之前冲他打个手势,表示我正在忙,等会儿再说。赵述果然会意,气愤愤地坐在椅子上,揭开瓶可乐,大大地灌了一口,粗吐着气,又从怀里摸出支烟卷,手中把玩了一会儿,终于没点燃,又塞了回去。关子嘱看着好笑,心道还颇具君子之风,但仍不管不顾,继续装模作样地读着法语。他现在不急,等小述刚回来的兴奋感若即若离,随着身上的寒气消散,勉强还能品到一丝余味时,关子嘱“啪”地一声合上电脑,向外探了个脑袋,明知故问道:“回来了?” 赵述显然不爱回答这种应酬式的问题,头也不点地回道:“好了,那件事扯平了,以后不许再提。” 关子嘱察觉到他的愤愤不平,深感理解,语带歉意道:“好,那两篇论文也归我了。” “那倒不用。”依旧语气不善。 “好了,行了!这次算我不对可以吧。” “本来就是你不对!”赵述嚷着不禁笑了起来,“算了,好在没有穿帮。你打算怎么向她解释。” “解释?”子嘱疑惑道,解释什么?但转念间意识到了他的意思,“这不成问题,我肯定解释得妥妥帖帖的。你先跟我说说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什么什么怎么样?你们都见了一上午了,就说说你感觉、印象,你觉着她怎么样?” 赵述侧着脑袋想了想,模糊地说道:“挺不错……吧?” “吧?是什么意思?”子嘱暗骂,心中对他能详尽描绘出来不抱希望,只好又说道:“好吧,那她长什么样子?” “我忘拍照了。”赵述叫道,“你也没说啊?再说拍照不就留下实证了吗?这种事情怎么能留下实证。” 说得好像偷鸡摸狗,见不得人一样。关子嘱倒觉着这是一番壮举,而且所料不错的话,更是一段佳话。他现在觉着赵述在故意打诨。“没让你拿照片,描述一下总可以吧。” “描述一下啊……”赵述眉头深锁,运起全副语言组织能力,“嗯……大眼睛,高鼻梁,嗯……瓜子脸,皮肤白皙。” “就这些?” “对了,没有我高。” 没你高?关子嘱想拿电脑拍他,向前坐直身子,口中嚷道:“你很得意?没你高?比你高的女生还能看?这也太宽泛了,你觉着我是该想到范冰冰呢,还是章子怡?”他说着揉了揉耳朵,责问道:“你小子会描述吗?”真不知道这么多小说都读哪里去了?两年大学生活再不济,也不至于把高中知识都忘了个干净。 赵述也火气陡起,“我又不写小说,你自己怎么又不去?” “别混搅,这和小说有什么关系?”关子嘱心下惭愧,知道自己的兴师问罪得理亏,又退而求其次,“好吧,别管这些了。你们去了哪里?这总知道吧。” 关子嘱气消得快,赵述火却没平,冷笑道:“您老是要文采斐然还是平铺直叙?” 关子嘱听着好笑,笑骂道:“老实说话不行,哪里就跑来这么多废话?” “我们先去喝了咖啡,又去看了电影。就这么多,你有意见吗?”赵述说话莫名其妙显得有些不乐意。 “看电影?在电影院?”关子嘱疑惑道,毫不在意赵述的语气。 “当然电影院。还能两个人凑在一起盯着手机屏不成。怎么?有问题?”赵述说到后面有些惶恐,好像感觉不错的卷子,交过后却发现忘答了一题。 “嗯?没什么。”关子嘱说得有些敷衍,是正在想着问题时应付人的口吻。他从未见过言入微,却万分肯定自己很了解她,莫名其妙的感觉,但他确实相信。她怎么可能会去电影院?一股甜腻味,一群呆头呆脑的人,俗不可耐的地方,再好的电影也会因人多而变质。他想着突然笑了笑,大计得逞的样子,顺便岔开话题,“吃饭了吗?一起去吧。” 赵述狐疑地看着他,摇摇头道:“你自己去吧,我订过饭了。” “订过了?”子嘱不屑地笑着,人要懒成什么样子,连吃饭都在寝室里。 ☆、静日 这天,赵述吃过一顿平庸至极的午饭,在校内闲逛着。他今天实在没什么胃口,上午那个干瘪的老教授把一节课讲得沉闷无聊。他想着前人评价江西诗派说“殆同抄书”,曾笑着说他讲课“殆同读书”,后来想想无聊,也就没再提过。他从怀里摸出支烟,叼在嘴上点燃,缓缓地吐着烟雾。想着先前教室里的盛况,竟这许多人慕名而来听课,还都交口称赞,偏自己一身俗骨,怎么也提不起兴趣。 周围人行色匆匆,赵述搞不明白他们都在忙些什么,子嘱吃过饭就慌慌赶回了寝室,也不知道整天在做些什么,反正自己是无所事事。他随即想到自己好像从未体会过什么叫多事之秋,什么叫忙里偷闲。就连高考前他也过得安适恬淡,还养成了每天花一个多小时记日记的臭毛病。高三一年他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爸妈还直夸学校伙食好,把他们多年温度计一样的儿子改良成了量筒。现在想来,多半又是自己心无大志的结果。 赵述一路自怨自艾着,将烟雾以不同形状吐出口来,看着其在眼前飘动、散开而后归于无形。然后,他就看见了言入微。 他天真地以为子嘱已把一切解释清楚,以他的文采,肯定把这其间典故、来龙去脉生动感人、添油加醋地娓娓道来,说不定还能为其下篇小说添些时鲜素材。他甚至想象着言入微听后,微风下,吹乱的发丝轻扫着脸庞,佯怒而柔情无限。而自此他便与她精神划界,老死不相往来。 然而,就在此时,他又看见了言入微,前方十几米远的竹林旁,冷风吹拂着发丝,脸庞掩映间,淡雅如纸上晕开的墨汁。她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4 静默地坐在一只马扎上,身前摆一画板,奇怪地用三脚架固定着。她在作画,不是浓妆艳抹的油画,只是用铅笔勾勒的素描,用素描来画风景。赵述皱眉细思,毕竟相识一上午,误会业已解除,他找不到避而不见、落荒而逃的理由。遂大吸了口烟,施施然走向前,在她背后招呼道:“嗳!” 言入微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而后淡淡地道:“是你啊?”说着目光移向他手上的烟卷,眉头微皱。 赵述自认现在没有什么要遮掩的,坦然抽了口烟,悠悠地吐着烟雾,撤火后的烟囱一样。而目光却扫向了她的画板,洁白的纸上横竖趴着些线条,辨不出画的是些什么。“画什么呢?” “就它。”言入微向前方指了指。 赵述昂首骋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座小石拱桥横蹲在前方十米开外,桥边垂柳依依,虽是冬季枯枝,却不减柔弱之感。这里角度略偏,看去桥与水与树恰映照在一起,颇有些诗情画意。不过也就如此而已,这种素材在中国小巧精致的山水画中,显得稀松平常之极。他想着赞叹道:“这小桥趴地真是位置啊,以前倒没发现。干嘛不油画?现在不都爱油画吗?” “我也想啊,这样灰不溜秋地就跟打印了张照片一样。只是我怎么也弄不来那些浓妆艳抹的东西。” 赵述瞄了眼她,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宽松牛仔裤,白色针织衫,却也素净。她右手执笔描着桥身,继续冲着画板说道:“我一般也只画些瓶瓶罐罐,框框架架的,画个肖像都找不到人配合。我就画过一张,还说我画的太丑,要我再加工加工,你说我又不是美颜相机,我就拿根铅笔描描,那不越加工越黑了。” 赵述听她无端就抱怨了起来,心下好笑,向小桥望了望,说道:“我看那上面倒少个人,要不要我做着望穿秋水的表情给你应个景儿?” “好啊,我也嫌画出来没点人气。”言入微转目笑道,“不过我要画很久呢。” 赵述看着小桥吞烟吐雾,想下午没什么事情,在这里多呆会儿也无妨,只是一个人在桥上呆站着显得有些傻。转念又觉自己这样瞻前顾后实在没出息,朗声说道:“没问题。”说着负手站立,一副凛然就义的神情。 言入微瞧着“噗嗤”一笑,道:“真以为让你站上面一下午?你倒想站。可以的话,只用一会儿,我取个意象就行了。” “意象我懂,站上面就行了是吧?”赵述抽尽最后一口烟,将烟屁股投进不远处的垃圾箱,“我上去试试。”说着抬步就走。 “嗳。” “嗯?”他转身。 “……”她犹豫了下说道,“你还有烟吗?” “嗯?噢,有啊,怎么,你也要……给。”赵述从怀里摸出烟盒,利索地抽出一支烟让给她。 “不是,我要它做什么?”言入微斜睨了他一眼。“我是……是觉着你拿支烟效果可能会好一些。” 赵述一脸不解,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言入微俏脸微红,嗫嚅道:“我的意思是……有沧桑,成熟,就是……”她乱打着手势。 “我明白了。”赵述打断她的解释,将烟叼在嘴上点燃,吸了口,装模作样地吐着烟雾,笑道: “这样就行了吧。”他几步走到桥上,捡了个差不多的位置,转身对她招手道:“这里怎么样?” “往右一点……你的右边。” “这里?” “对。” 赵述左手搭在石桥上,右手夹着烟,悠然地抽了一口,冲侧面若有所思地望着。 “你背过去,我要背影。”言入微突然喊了声。 背影?赵述愣了下,忙转过身靠在另一面,又想这样烟叼在嘴里岂不是看不到了,便把烟夹在左手中、食指间,双手搭在桥上,随意地看着水面,反正一个背影也没有什么复杂的表情可以展示。他像往常一样吞吐着烟雾,心里琢磨着:言入微好像并没有生气,不知道子嘱是怎么解释的。总觉着要达到这种效果,扯谎是肯定的,这没有什么难的,至少对子嘱来说。反正写小说的没有几个不知道怎么扯谎,子嘱更是此中好手。他想着等会儿倒可以试探一下。 赵述一支烟刚刚抽完,言入微就招呼他下来。他把刚拿出的那支烟又塞回烟盒,踱步到她身后。 她画板上已经大致勾勒出了一个轮廓,大概中间偏右的位置,几条粗线条像拙劣的工匠搭房子般搭成一个模糊孤独的身影。“这就是我了。”他问道。 “嗯,像不像?” “……还可以。”他模糊地答道。 “还可以?”言入微好笑地瞧了他一眼,“这当然不像了,你以为你是罩了条白床单的幽灵还是小学生画着玩的火柴人,随便勾一下就成了?” “我不是恭维你一下吗?礼貌。” “不需要。” “那等你画完我再恭维。” 言入微不答话,静默如菩萨般坐在那里描着,赵述这句话毫无挣扎就死掉了。她画了一会儿,对着画板问道:“你……你要一直站在我后面等到画完?” “哦,没,我……我看一会儿就行了。”赵述考虑到子嘱这层关系,觉着确实不能再待下去了。 言入微又开启了静音模式,再次将他的话活生生地溺死,这古怪脾气倒是和子嘱挺像。刚才暗示的逐客令到底还算不算数,赵述想着作为回敬是不是现在就走,而且用那种一声不吭,甩袖、潇洒转身的离场方式。 言入微闷头画了一会儿,抬头细思,冲空气说道:“你不看看我要把你画成什么样?说不定真把你画成披着床单的幽灵呢。” 赵述想象着那座蹲着的小桥上站了只披着床单抽着香烟的幽灵,看着河水发呆,不禁好笑道: “叼着黄金叶,沧桑、成熟的幽灵?” “不是,是满口废话、不合时宜的幽灵。”言入微反驳道。她说完轻笑了声,便又斜捏着铅笔在画板上不断描着,不时抬头看一眼以确定各个角色的位置。那张画板上一副景色渐渐浮现,像扒开沙子,露出下埋的物什一样。她就坐在那里,恬静淡雅,耳边几朵秀发挣脱了束缚,在风中招摇着。这时,赵述真想退开几步,眼前的景致岂不远胜于那座寒酸的小桥和小桥上那个乱七八糟的人。 这样想着,他不禁想起《京华烟云》里的那个小木兰,怀着中国古典巾帼的名字,同样洋溢着中国女子最美丽的气息,温柔坚毅、活泼自由,独立其精神而又拘束其行为。而言入微在他眼中也几近于此。 突然被什么戳了一下,赵述后撤半步,忙收回心思,然后听到言入微问道:“想什么呢?一直发呆。” “我……我在想……我觉着你特别像木兰,姚木兰,不是花木兰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5 ,《京华烟云》里的那个。”他如实地答道。 “是吗?我不觉着。”言入微操着漠不关心的语气。 “是吧,我觉着是。”赵述极认真地吐了一句废话。 言入微画笔敲着嘴角,说道:“上次有同学说我长得像梁静茹。你能想象吗?”她说着冲赵述腼腆地笑笑,好像在说你肯定不信,“我说,不会吧,怎么可能,梁静茹我又不是不知道,哪里像了?她就说我说话时的神态和梁静茹唱的歌特别像,你说怪不怪,这她都能扯在一起。她是用神态来判断两人是不是相似,你呢?你拿什么判断的?” “我不知道。”赵述不知道自己是拿什么判断的,他也不知道神态和歌又是怎么回事。 “那你看这个人像不像你?”言入微侧身用画笔指着身前的画板问道,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画好了。 赵述看着画板上那个唯一的人影,右手按在桥上,左手夹了只烟,烟雾袅袅,身子面向河水,不知想些什么。他无端地觉着这个人影实在太孤独了,他用全副的孤独来支撑起这幅画。 “我有这么……”我想着措辞,“落落寡合,茕茕孑立吗?” “你不知道吗?”言入微报复似地反问道,“你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不得时的艺术家形象,嗯……《月亮与六便士》中那个不顾一切的画家,就是那样。” “我很现实的,我可没那么多浪漫。” “现实和浪漫,理想与实际本就不是能分地很清。”言入微随意评论着,将那幅画抽出来,递到他面前,“给你了。”说着霎霎眼睛,好像说你说这是现实还是浪漫。 赵述同样不知道这是现实还是浪漫,他有些愣神。他本该成熟一点说些“这怎么敢要”之类的,但他只伸手接住,讷讷地说道:“好吧。” ☆、解语 许诘对全世界都没好气地翻了个身,气呼呼道:“对啊,那丫头什么也没对我说,你说说,她竟然什么也没说。我算是入错股了。”她说着敲敲床板,“小写,你倒是说说啊。你先别盯着电脑呢,我都说这半天了,你倒是帮我参谋参谋、策划策划啊。” 小写干脆“啪”的一声合上电脑,扯了把椅子从床下钻了出来,侧着身子仰头道:“你俩勾结密谋的事情我哪知道?你直接问她去不就得了。” “问她?她肯定就冷着脸说些”——许诘拿着腔调——“‘这还用我说嘛,鬼都能看出来’,这之类的。”她声音神态都模仿地惟妙惟肖,小写不禁笑道:“那是,你两次就能看出来,也勉强算得上半人半鬼了。”说完停顿一下正色道,“你确定你没看走了眼。” 许诘说道:“那当然,我告诉你啊,这自古是才子佳人、王八绿豆。你说咱家丫头那样的会看上这种呆里呆气的傻靖儿。” “也是。”小写手拍大腿沉吟着,“也只有你黄姑娘拿这种傻不愣的小子当宝贝儿。还把定情信物都给人家了。唉……你可连我都没舍得给过。” 许诘听她说话怪里怪气的,瞪眼道:“你胡说些什么?什么定情信物!” 小写嘻嘻笑道:“这我可不说,你拿什么以身相许的,自己倒不知道了?” 许诘脸色微红,恼怒地叫道:“你说!你说!我偏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也不说。”然后她巴巴地说道,“小诘小诘,你说你刚见人一次,就又替人作画,又送人成品的,这可不常见。想想我们都认识一年多了,你也没送过我一副。” 她说“小诘小诘”时,把声音拖地很长,听起来就像“小姐小姐”,也许她压根儿就是故意的。许诘想着好笑,道:“我给了,你不要。” “可那张不好看嘛,一点也不像。” “这你夸我了,我可还没到抽象派的水准,我一向是写实的。要好看你最好去自拍。”许诘调笑着,其实她倒觉着小写挺漂亮,虽谈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算娇小可爱,满脸稚气像个放大版的瓷娃娃。 “这你说对了,自拍还真算得上是抽象派的技术活,拍好了妖里妖气,拍不好就傻里傻气的。”小写说得眉飞色舞,不禁畅想道,“你说这项技术再添些其它元素,是不是也算是不错的艺术形式。小诘小诘,你说是不是,梵高的自画像不也就是这样吗?” 许诘听她越扯越远,思绪的小鸟几乎要一去不回,她一巴掌把这只小鸟打回地上,道:“不要混搅,什么梵高恼低的,你倒是快帮我想个主意。” 小写装傻道:“什么主意啊?” “就是小微啊。我都说半天了。” “小诘啊小诘,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 “有什么关系呢?” “我……小微她……”许诘一时哑口,她本来觉着这件事和自己有莫大干系,可小写追问之下,细想却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心里仍惴惴不安,像大考前一样。她强辩道:“反正有关系就是了。” “那也是,你这傻丫头连定情信物都给人家了。都私定终身了,可不是有关系了吗?” 许诘恼她胡言乱语,抓起床上的龙猫向她头上丢去。“砸你搬弄是非的小蹄子。”那肥嘟嘟的龙猫转动着身子落在小写手上,她抱着龙猫嘻嘻笑道:“瞧你,恼羞成怒,不打自招了吧。” “你再说!” 这次飞过去的是只泰迪熊,小写又扬手抓住,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她把龙猫和泰迪熊拍在一起,双手挤压着,低头对着龙猫和泰迪熊说道:“你留照片了吧,你送出去的那副画,让我看看。” “偏不让你看。”许诘赌气似的说道。她确实留下了照片,那时因为表达不清还差点闹了误会,她想到他脸色尴尬地要把画还给自己时的样子,笑意便堆满眼角。“等一下,我发给你。” 小写将泰迪熊丢回许诘的床上,左手抱着龙猫,抬腿转身从桌子上抓起手机。这时手机怪叫两声,她顺手点开对话栏,点击图片,单手将它调到适宜的大小,盯着屏幕看了半天。许诘瞧她只呆呆地看着,不置可否,心下焦躁,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小写抓耳挠腮,沉吟不答。许诘见她一副进退维艰、生死抉择的样子,当下心里毛毛的有些不安,也拿起手机审视起来,她放大缩小旋转倾斜地看来看去,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到底怎么样?”她有些气恼。 小写支支吾吾、哼哼唧唧了半天,最后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没个正脸,你有他照片吗?” “没有,我要他照片干嘛。”许诘说着瞥见小写满脸狐疑,一副鬼才信的神情,不由恼怒起来, “你这幅表情什么意思?没有就是没有,一张照片而已,我犯得着藏着掖着吗?”她说得满腔悲愤,这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6 才意识到了自己情绪起伏有点大,肯定是小微那丫头的原因,没来由的瞒着我干嘛?心里这样想着,却并不确定自己就相信了。许诘气呼呼地转身躺下,脚砸了下床板,把生气的形式具象地传播出去。她不是在生小微的气,更不是生小写的气,她是生自己的气。 小写见她莫名其妙地嚷了起来,然后草草地偃旗息鼓,刚跑起来就熄火了,这般虎头蛇尾可不像她家“小姐”的写照。她放下龙猫,两下攀上梯子。许诘侧躺在床上,白色柔软睡衣懒洋洋地堆在身上,蓝色棉被胡乱搭在腰际,白皙的脚丫蹬在可怜的泰迪熊脸上,还在一下一下不断践踏着。小写瞧她双手抱着一团乱蓬蓬如烟似雾的头发,一副可怜相地躺着,忙爬上床,将拖鞋肆意甩下,依偎在她身后,手攀住她的肩膀,柔声道:“瞧你瞧你,我不要就是了,看你宝贝的。”许诘扭动着要抖掉肩膀上的爪子。 小写松开许诘的肩膀,仰面躺在床上,老成地叹了口气,控诉似地说道:“小微那丫头这样,你又这样,你两个贼兮兮的小妖精,平时看起来矜持腼腆,动起手来比谁都快。也就是我,孤家寡人一个,还陪你们傻乎乎地瞎乐。” 许诘听了一下子翻过身,“我看你才是个贼兮兮的小妖精,还孤家寡人?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哼!还骗我,那天楼下背了把小提琴的那个,怯生生的,那是谁啊?你说。” 小写看着她剑拔弩张的样子,先嘻嘻地笑着,然后放声笑,“不告诉你。”她又翻身凑近许诘, “你看到了?你觉着怎么样?” 许诘伸手把她往后推,像从身上揭去一块牛皮糖。“你下去啊,也不嫌挤。” 小写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地缠住她。“我偏不。你先告诉我你觉着怎么样。” 许诘缠她不过,无可奈何,只得说道:“我倒不觉着有什么怎么样的,只是小微说他像个追着风筝、仰望星空的孩子。” 小写嘴里咕哝一声“小微”,听语气许诘倒分辨不出是在说小微有知人之明还是胡说八道。“她说的是不是?”许诘问道。 小写笑笑,“不告诉你。”然后她翻了个身,把许诘的床铺搅得乱七八糟。“我知道了。”小写突然叫道,“你直接去找他。”——许诘满脸迷茫——“就是他呀,别犯傻,那个背影呆王子。你直接去对他说清楚,或者不说清楚,随你啦。反正你不舍得搁下,那就别拖着了。你留他联系方式了吧?肯定留了。快点,快点。” 许诘呆呆地道:“可……可是我怎么对他说啊?” 小写趴床上,上下晃着小腿,支颐思索道:“山人自有妙计。” ☆、弄巧 赵述站在艺术学院门口,他在这片鬼地方待了一年多,却从未光顾过这片地方,想自己俗人一个,这也是理所当然。但偏偏这一副俗骨,还能几次三番地被人邀来充当艺术底色,不知告诉子嘱,他会是什么表情。他可以想象子嘱撇撇嘴,不屑地说着什么“没人了吧”。他当然不会告诉子嘱,因为邀他来的是言入微,说什么她有个同学要找侧脸模特。侧脸模特!他想着苦笑,他本该告诉子嘱的。 赵述站在艺术学院门外遗世独立般地环顾一周,没有发现言入微。他便百无聊赖地盯着大门端详了起来,艺术学院大门造型颇为怪异,在他看来简直不搭,好像“无边落木萧萧下”后面接了句“漠漠清寒上小楼”。他不是子嘱,自觉毫无艺术鉴赏力,不敢菲薄,满以为阳春白雪,所和者寡,像自己学院那般相貌平平,对比看来简直寒伧的见不得人。赵述垂直退后几步,以便观其全貌,品头论足间频频点头。 “这么丑的建筑,亏你还看得津津有味。”背后有声音响起,这声音如影随形,说话人就在他耳边。 赵述惊起回身,正是言入微,她今天穿了身灰白色宽松运动衣,一改先前的柔弱之风,显得飒飒英姿。她身后还跟着一女生,脸庞稚嫩仿若十四五岁的初中生,穿着却颇为老成,促狭的双眼盯着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赵述一面疑惑着笑了笑,作为初次见面尴尬的表示,一面皱着眉示意言入微。 言入微似乎成心让他尴尬,“这就是你要求的侧脸王子了。”她对身后的女孩说着。赵述羞惭而有尺度地笑了笑,强力维持谦谦君子的形象。然后言入微转向他,“这是小写,大小写的小写。” 言入微说地太快,赵述一时未听清,脑子里只回响着“这是小姐,大小姐的小姐”。他眉头刚刚皱起,“大小姐”就问道:“我的名字是不是很好听?” 他笑着答了声是。 “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大有来历?” 他笑着摇摇头,“不知道。” 这姑娘简直不依不饶,“不知道,你又笑什么?” 赵述觉着这女孩说话怪怪的挺有意思,当下大有好感,温声道:“很有意思的名字,只是不知道有什么来历。” “大小姐”对着言入微轻声嘀咕着:“好像确实有点呆啊。” 她小声说着,却并没有遮掩的意思,赵述听了满脸苦笑,向言入微看了一眼,言入微也回看他一眼,笑靥笙花。 不必要的寒暄后,“大小姐”引他们到一画室。赵述听言入微说了几次,才意识到她嘴里的“小姐”应该是“小写”。想到这里,不觉有些发窘,还好刚才没有大惊小怪地闹出笑话。 这间画室大概就是她们平常用的画室,里面到处散落着画笔、画纸和各类架子,满室狼藉。赵述一时不知道要把自己放哪儿。小写环视一周,便动起手来,将两个架子并在一起推向一边,双脚把地面扫了扫,又回身从角落里抽出两个马扎放在他们面前,双手互搓,道:“等一下啊。”说着她把身后的凳子两下踢到墙角的柜子前,利索地踩上去,踮着脚在柜子顶上摸索着什么。 赵述满以为她会摸出什么协定之类的,虽然很怪异,但也好,有明文规定,白纸黑字的日后倒也不会麻烦。他自觉坦荡荡,是君子之行,只是不经意间心里总犯些嘀咕,好像也并不如他想地这般光明磊落。当小写抱着三罐啤酒下来时,他着实有些惊讶。小写笑吟吟地说道:“我都存放一周多了,今天便宜你们了。” 三人坐下,揭开盖儿,象征性的碰了下罐子。小写嘴里嚷着祝酒词:“祝我们合作顺利,大吉大利。”赵述灌了一口,只觉入口冰凉,肚子里却瞬时热烘烘的,二氧化碳气体源源不断上涌,他微开着口缓缓地吐着气。瞥见言入微只浅浅地尝了一口,便手捏着罐子来回晃着,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味道。小写则大大地喝了几口,当下意气风发,站起来叫着要弹首曲子给他们听。 言入微皱着眉头泼了盆冷水。“你是不是见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7 个人就要献丑一下?糟糕得要命,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你干脆叫那把小提琴过来合奏吧。” 小写红着脸叫道:“我都学一年多了,怎么糟糕的要命?”她说着愤愤地朝赵述看去,好像在说,你要不要听。 赵述见势说道:“既然不是糟糕的要命,就听听呗。” 小写“呸”了声,气呼呼地坐下,自己灌了一口,道:“要听自己弹去,我手疼着呢。” 赵述、言入微两人互看了一眼,均感好笑。言入微笑着拍了拍小写,意在安慰,又负荆请罪般地从角落里提了个匣子来,看形状应该是把吉他。小写没好气地接住,嘴里咕哝着什么,听不太清,然后也不顾他们,径自将拉链从头拉至尾,从里面拎出了把巧克力色的古朴吉他。平常样式,倒没有什么不妥,只是体格过大,几乎与坐着的小些齐肩。小写抱着试弹了几下,场景宛如燕青耍着花和尚的禅杖一样。 赵述将马扎移近言入微,低声问道:“谁的吉他啊?” 言入微摇摇头把他的话挡在一旁。赵述想她把自己叫来,又一直不大爱说话,不知道什么毛病。他又想,这吉他如果不是小写的,说不定还真是哪位鲁壮士的。 小写调试片刻,向他们看去,目光灼灼,好像拉响了开始的汽笛。赵述得令似的正襟危坐,一副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模样。小写看着他,灼灼的目光洋溢出笑意,然后她左手扣弦,右手轻拨,泠泠之声片刻间荡满房间。 小写动作娴熟,毫无新手的尴尬,更不是“糟糕的要命”。赵述觉着很好听,他若是还有些诗情画意,就该想起“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再不济也是“大珠小珠落玉盘”之类的,可他嘴里实实在在地喃喃道:“辽东小妇年十五,惯弹琵琶解歌舞。” 只觉小腿被踢了一脚,言入微轻声快语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赵述忙摇头。 言入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说,鬼才信呢,我都听到了。赵述无意多说,他今天也不大爱说话。而小写故意似地把吉他弹地欢快激扬,拽不住的音符撞击着两人间的沉默。赵述觉着自己像个置气的孩子,他不知什么时候和言入微竟有这么亲昵的感觉。他偷偷地向旁边瞟了一眼,她一身浅灰却像朵白莲一样拒人远观之外,想想只得暗暗地叹口气,把自己内心那点非分之想轻巧地撇开。相比之下,小写倒亲切可爱,和自己投缘地多,或许……他摇摇头,把诸般古怪的想法甩出脑袋,暗骂自己用心不良。抬头他便看到小写神情古怪地看着他,心里一惊,以为自己的那点小想法全表现在了脸上。他强自镇定,就要皱个眉做出询问的表情。 在他发出信号前,小写把吉他往旁边一甩,像摔了个杯子要开始质问的样子。赵述不动声色,要以不变应万变。小写看着他们,神情尴尬地道:“我先出去一下,你们……你们自便吧。”说着,朝言入微投去一眼,匆匆逃了出去。 赵述满脸诧异,问道:“怎么了?” “喝冷啤酒了呗,哼!不知道自己这几天不能喝这些东西。”言入微说着颇为懊恼,简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哦。”赵述莫名其妙。 “我们也出去吧。” “哦?”赵述心存疑虑。 言入微瞪他一眼,咬唇斟酌着,显得颇有些难以启齿。“本来,今天……今天我们本来是想和你说清楚的,就是……就是昨天说的事情。小写……小写,她想找个……找个志愿者。唉,这丫头肚子不争气。”她这般说着摇摇头,就好像在说生了个丫头的二姨太一样。 “这没事,来日方长嘛。” 言入微勉强扯起嘴角,点头不语。 艺术学院侧面趴着个不大不小的花草丛地,里面点缀着些看似名贵却显得普通而又道不出名字的树株,石砌小径错综复杂,两个小亭连珠般地串在一起。冬季草树枯败,放眼望去,满目灰绿。两人缓步踱来,却也有树荫掩映。 现在两个小亭都被那些成双入对的情侣用该死的屁股占上了,依偎在一起,嬉笑无度。两人只好捡个散落其中的石椅坐下,赵述发现旁边不远处的石椅上也依偎着一对情侣,这才意识到他们也许该换个地方。言入微并没有什么表示,她安静又拘谨地坐着,目光落在前方的小亭上。“你觉着这两个亭子像什么?”她无由地问道。 “像两个瞪眼生气的浑孩子。”赵述毫不客气地评价道,他还在生那两对情侣的无名气。 言入微笑道:“你竟是偏见。我倒觉着真像一对蝴蝶,你在这里转一圈,它俩就横飞竖飞的。” 赵述想不到她会给出这么一个平庸的论断。“两只蝴蝶。”他嘀咕着,脑袋里无端浮现出幼时一首烂俗的歌曲,“这么漂亮的话,你干脆画下来吧。” “那你是不是还要站上面去呢?”言入微揶揄道。 赵述看着小亭上那对男女,突然开心地笑了,“那关系就复杂了。” 言入微也笑道:“我要画的话,肯定要做些修剪,首先那棵招摇的树必须去掉。”赵述点点头,“嗯”了一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里面的人也要去掉些,我看左边留个男生,右面留个女生就挺好。”赵述又“嗯”了一声,点点头,思索着她想表达什么。她接着说:“这两个亭子上也要加块匾额,你说叫什么好?” 赵述嘴巴微张,作沉吟状,琢磨着,“我看左边就叫云雨亭,右面的那个就叫合欢亭。这样挺应景儿。”他伸手指点着。 言入微“呸”了一声,“还应景儿,你把风景全煞尽了。” “我就是个煞风景的人嘛。” ☆、弹意 许诘推门而入时,小写正用暖手宝捂着小腹,舒服地靠在松软的枕头上。冬日下午的阳光懒洋洋地搭在脸上,她一脸憔悴,虚弱地舒服着。今天真不应该喝那罐酒的,小写想着,这讨厌的身子。她本来是打算和小诘一起拿下那呆小子的,小诘这丫头看上去聪慧又果敢,实则做事沾泥带水,她自己的话,到最后肯定还是搅浆糊般说不清楚。小写本来计划着先喝些酒,再来点音乐,把气氛调动起来,这样说起话来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到时再趁机下些说辞,还怕大事不成?怎料一时兴奋没把握住度,那啤酒在外面放了几天,简直透心凉。她现在还想着当时小腹里突然就刀绞一般,那首曲子才刚弹了一半,想想真是尴尬地要命。 许诘脱去外套默然走到桌子前,找了本书无声无息地看着。小写在枕头上转动了下脑袋,盯着许诘的背影,许诘只穿了件宽松的单衣,削肩瘦项,楚楚可怜。小写可以感觉到,从她进门时不苟言笑的表情,从她看书时冰冷的坐姿,从这房间里陡然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8 高压起来的氛围,她都能感到许诘在生气。小写有些委屈,急道:“这不怪我啊,我也没想到它偏偏那时候……你们后来怎么样了?你说清了吗?” 许诘放书,转身,冰碴子样的目光直射而来。小写苦着脸,等待着暴风骤雨。冰碴子转瞬间融化,许诘调侃道:“没有大军师在,怎么可能说清嘛。” 小写一跃而起,她真怕小诘会生气,虽然那怪不到自己头上。现在她终于明白许诘在做什么了,敢骗我,这么高兴,不知道自己走后,这对狗男女做了什么苟且之事。她怪叫一声冲过去,一屁股坐在许诘腿上,双手卡住她的脖子,叫道:“快!从实招来。” 许诘显然被她突来的兴奋吓了一跳,忙把她抖下身来,作色道:“你干什么!” “你干了什么才是,快说!是不是已经把那呆小子降服在你的石榴裙下了?” 许诘双颊绯红,躲避着她的目光,“什么石榴裙,像部烂电视剧。” “呦呦呦,瞧你,瞧你,这一副忸怩的小家碧玉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洞房花烛了呢。” 许诘端起架子,“好了,好了,别瞎扯了。” 小写一阵胡闹,小腹里又有些刀山火海的征兆,她强撑着,“好,那你告诉我你们俩都说了什么。怎么说我也是策划人。” “能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在的时候,你俩跟抢玩具生气的熊孩子一样,谁知道你们后来说了什么。我猜就是情啊爱啊郎啊妹啊的。” 许诘啐了一口,道:“你和你那把小提琴才郎啊妹啊的呢。” 小写心平气和,道:“那你说你们都说了什么?” “就随便聊聊啊,又没个话题,谁还记得说了什么。”许诘躲躲闪闪。 她越是不说小写越是好奇,不知道这丫头是故意遮遮掩掩、羞羞答答勾起自己的胃口还是铁了心地不说。小写决定出击:“那你说你们聊得最没下限的时候聊到了什么?” 许诘愣了下,反击道:“最没有下限的就是你啊。” 小写“呸”了声,顾不上再次组织进攻,叫道:“你们说到我了?都说了些什么?”听声音,惊喜的成分倒大于恼怒。 这次许诘倒是巨细无遗地说着:“他就说,你那个同学,小写,又是美术又是音乐的,真厉害。”——小写无言的乐着——“我说,她是艺术学院的啊,这在他们都是家常便饭,你下次看她画画,你就知道她有多厉害了。” 小写开心地坐回床上,她想不愧是小诘,这马屁拍的真是舒服极了,哪像小微,就会冷嘲热讽。“艺术学院像我这样的可也不多。哼,我告诉你,拍我马屁可没用,老实回话。他问起小微那丫头了吗?这可都是她挑的事。” 许诘脸色暗了下来,皱眉摇头。 小写惊奇地朝许诘看去,见许诘面露恼怒之色。心道:那呆小子不会还不知道吧,那可真是呆地要命了。她看着许诘又想,小诘就是嘴硬,这烦躁的样子,就算不是喜欢他,也是早把他看作自己的一件什么东西了。“你打算怎么办?”她毫无嬉闹地问道。 “打算办什么?什么也不办!我想过了,你说的对,这事和我是没什么关系。”许诘莫名其妙地就嚷了起来,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小写斜睨,满脸不屑,她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是吃哪门子飞醋。小微那丫头是有些冷冷淡淡,没心没肺的,可这也怨不到她头上吧。” 许诘气急,毫无章法地叫着:“谁怨她了!谁又怨她了!”说着面庞涨红,泫然欲泣。 小写忙又站起,贴到她身边,温言道:“好了好了,我错了行吧。我看这事还真得算在她头上,要不是她和那个什么关子嘱两个人乱七八糟,又怎么会这样。这么刁钻古怪,我看他俩迟早好事多磨秋千上,一拍两散鸡蛋黄。” 许诘一把将她推开,又好气又好笑又不想笑出来,神色古怪。“我看你才是刁钻古怪,早晚一拍两散呢。” 小写见她这幅忍俊不禁的样子,知道她不再生气,当下大觉放心。“就是嘛,总归就是这样了,你以为你在地上随便画个圈,就能当成句号结束了它吗?” 许诘沉默不语,小写知道她在听,自顾自分析着,“我看到了现在,咱们也不必找那呆小子说清楚了,不然倒显得要倒贴上去的样子。咱家小诘这般聪慧漂亮,怎么也得那小子百般献殷勤才行。”许诘瞪她一眼,仍默默坐着,小写暗自好笑,“让我说,就把小微那丫头也叫过来,让她去告诉那个关子嘱,本来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她说着就抓起手机要召回小微。这份火急火燎把许诘吓了一跳,忙站起拉住她,“你先别急,你先放下手机。你知道的,小微那丫头刀子嘴、钻石心,我可不要她知道这件事情。” “怕什么?咱寝室自我之下,你俩一字平肩,不分大小。” 许诘咕哝着:“反正不许你告诉她。” 小写狐疑地盯着她看,直到把她盯得不好意思而转过脸去。小写心中疑惑,本来以为她的雀跃烦恼都是因为初次略含其他意味地和一个异性接触。小微的话就会这样评判,不管读过多少风花雪月、悲欢离合,自以为掌握了多少爱情的真谛,对她这样一个女孩来说,这种悸动都是难免的。这样的话,小写大可用手段、用计划促成他俩或者干脆终结他俩,就像打掉个不该存在的胎儿一样。而现在,她看着小诘,看着她的欣喜与兴奋,看着她的烦恼与不安,她突然意识到,也许早已经不是这样了,这个傻丫头。 ☆、对牛 关子嘱看着手中的笔记本苦笑,没有清新的颜色,没有可爱的图案,也没有文雅的建筑或别具一格的字体,就是单纯决然的黑色,一如她的高傲默然。就是这个黑色的硬皮本,毫无青春女孩的气息,简直像个老干部手中的账本。言入微交给他时,那份姿态仿佛就是女王伸出手赐他吻手礼一般。他翻动笔记本,一页页瘦硬的字体慢悠悠地浮现,前面是些零星的摘抄和一时的感受或者说神启。他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自己也常记些类似的东西。他一直翻到中间,也就是有字的最后一页。他看着,苦笑,他不知已看过多少遍,也不知苦笑了多少次。上面言入微用日记的口吻写着:“我好像喜欢他,他肯定喜欢我。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她每句都像诗一样分行写着,然后下面空开几行又补充道:“需要理由的时候就该散了。” 关子嘱看到她这份坦白和任性时,几乎如痴如狂。自从上次故弄玄虚、名存实亡的约会后,隔了好久,直到今天他们才第一次见面。然后言入微就像送见面礼般给了他这个本子。现在已经几个小时过去了,他兴奋感稍稍抑制,饥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9 饿感渐渐抬头,想着要拉赵述一起去吃饭,顺便交流一下心得,与民同乐嘛。 可他转念又想小述那家伙未必懂得言入微这种怪异的可爱,到时对牛弹琴倒不可怕,可怕的是牛对着他弹琴,说些不相干的话,没得坏了一天的心情。他和赵述同院同系同班又同寝,但他始终掐不准从小述嘴里会蹦出什么来,那种好像掺杂了牙膏沫和唾沫星子的话,总让他猝不及防地感到一阵恶寒。 关子嘱兴味盎然地找到赵述时,赵述正盯着一张米白色的纸呆呆出神。几天前赵述带回这张纸时,他曾大模大样地瞟过一眼,对这种寻常之极的作品毫无兴趣。他喜欢有情节冲突的作品,就是一副静态的画,也该是矛盾交错的,这种平板无趣的画作实在入不了他的法眼。关子嘱自己高兴时,便对别人的小不幸熟视无睹,觉着真该普天同庆。他把笔记本丢在桌子上,欢快地邀赵述去吃饭。“南门外新开了家餐馆,据说不错,挺有特色的,咱们去尝尝?” 赵述不动声色地叠起那张纸,“你先去尝尝吧,确实不错的话,下次再叫上我。” 就是这样,毫无接触新事物的勇气,如果不是逼迫着他,肯定就把学校食堂给坐穿了。“这怎么能一样呢?这种感觉可怪怪的。” “什么感觉怪怪的?” “就是拿我当试验品的感觉,投石问路唉。咱们可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可没人规定有乱七八糟的饭菜还要一起尝啊。” 关子嘱有些气结:“怎么是乱七八糟的呢,我说了,是很有特色的。” “上次那家,饺子馆旁边那个,你也说的是很有特色,结果我们不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吗?倒高兴坏了那几条流浪狗。真要有福同享,我早上懒得下去的时候你就帮我捎桶泡面。” 赵述这种龟壳般的防御让关子嘱很是恼火,他嚷道:“我早说了,泡面和烟一样,你自己吃着不算,别人闻着那个味道简直就是二手泡面。这种东西吃多了会折寿的,怎么能带到寝室里。” 赵述一脸不以为然。“某个鬼都打呼噜了还不睡觉的人好意思说这种话,难道半夜里开着电脑就不是让人看二手光线,就不是折寿?” “你不要混搅,这不是一回事。金庸刚办明报时每天睡觉不超过三个小时,看人家活多大岁数。” “行行!等你溘然辞世的时候,我一定在你坟前摆几支烟,撒几杯酒。你想要什么牌子的现在就可以告诉我。” 关子嘱想要把桌子上黝黑的笔记本拍在赵述脸上,他今天心情好,语言上便少了几分锐度,想着这便是杨过使不出黯然销魂掌的原因了。他气愤愤地看着小述,继而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吧,今天我们就有难同当的饿着肚子吧。” 关子嘱坐在桌子前,一页一页地翻着笔记本,他想从头到尾看一遍,权当作精神食粮了。他翻看时却又忍不住斜眼看着赵述,不说话的小述又是双眼迷离,这家伙这几天都魂不守舍,一副刚被闹钟吵醒的样子。 “小述,我告诉你件事吧。”关子嘱再次打开话题。 “什么?”赵述不是很感兴趣。 “你要不要听啊?” “你说吧,我听着呢。” 关子嘱瞧他一副“你且说来听听”的样子,刚才的兴头全被浇灭了。他奇怪自己今天竟完全被小述压制了,这在平常是绝无仅有的。果然忧郁才有气场,快乐的逗逼就是打脸现乖的。“今天我见到她了。” “谁啊?” “言入微啊。”关子嘱提到言入微,情绪多少被调动起了些。 赵述愣了一下,神色尴尬,像被脱光了一样局促不安。“她啊。” 关子嘱见小述有些不自在,连道:“你还在想上次那件事吧,没事了,我已经告诉她了。其实她当天就知道了,全没有当回儿事。” 赵述简直有些狼狈了。“是吗?这……这也好,其实我也觉着她看出来了。” 你怎么可能觉着她看出来了。关子嘱笑笑没有挑明,自顾自说着:“你不知道,她很与众不同。” “哦。” 关子嘱看小述压根儿就没有领会“与众不同”这么宽泛的词汇所指什么。他有些焦急地搜索着能用的词语,然后颓丧地发现这不是说明文那种简短直接的形式能说清楚的,必须用小说的形式旁敲侧击才能令人意会。他真想把笔记本上那一段话丢到小述眼前让他自己去体会,有点情怀的话就会发现言入微是个多么奇特的女孩。可他不能这样,好歹这也算是两个人的秘密。关子嘱决定放弃,看赵述低着脑袋,又问了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怎么与众不同。” 关子嘱哑然失笑:“那你想的怎么样了?”这种空中楼阁的事情,他不相信赵述能想地多么真切。 赵述双手搓搓脸,稍稍振奋起精神,脸色却大为气恼。“根本就不用想。”他说着站起身,环视一圈,“我饿了,吃饭去吧。” ☆、听辩 赵述勒紧外套,把手伸进衣服里弓腰走着。阴历十一月的天气,眼看着冬至将近,昨天朔风突袭,气温骤降,冬天打了个哈欠,摇头晃脑地来了。早上小写叫他去做标本,这是第一次,他不假思索便答应了。预料到要降温,他还挺识趣地添了件衣服。上午课满,直到午睡后,他才匆匆赶去。 言入微也在,这倒在意料之中,自上次他们聊过后,关系愈显亲切。只是碍于子嘱的原因,他把这份亲切谨慎地保留着。寒暄过后,赵述便按吩咐挺身侧坐着,放出侧面来给小写画。侧坐之后,发现正对着言入微,两人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知多久,小写才伸个懒腰,说差不多画完了,剩下的润色润色就行了,等有成品了再让他看。赵述忙说不急,让她们不用考虑自己。接着就告辞了。整个过程平淡到没有一丝品尝的余味,他苦笑着想,伟大小说家如关子嘱怕也难以渲染出什么趣味来。 赵述哆嗦着赶到寝室,空无一人的寝室在暖气的烘烤下显得分外拥挤。他脱去外套,让寒气散发出来,缕缕如抽丝。还是低估了这鬼天气,早知道就再添件衣服了。随着身子渐渐回暖,他静坐下来,突然间想到言入微今天怪怪的,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本不该这么想,言入微有什么需要他去在乎呢?可心里却实实在在地想着。他确实喜欢她,这点还不至于自欺欺人地否认。那种女孩,温柔漂亮又偶尔有点任性,谁又能不喜欢?可是还有子嘱呢,他还没有下作到去制作三角恋的剧情。再说又哪有什么三角恋了,人家两人金童玉女、才子佳人,相亲又相爱,自己充其量就是想破门一脚,却发现踹在了防盗门上。他郁郁不乐地躺在床上,泄愤般地捶了下床板,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10 床板“嗡嗡”声中,他发现还是高估了自己,他实在是连踹一脚的勇气都没有。子嘱的话就不会是这样子,他肯定拿把左轮似的喊道,小述,咱俩决斗吧。 天还早,才七点多一些,他已经打算要睡觉了。他本以为会稀稀拉拉地无法入睡,谁知躺床上片刻,睡意便腹泻般肆意涌来,安稳但毫无保障的睡眠,四周一片混沌,意识似有若无。恍惚中觉着有人推门进来了,在下面走来走去,感觉像是言入微。他浑不觉言入微出入男生宿舍有何不妥,温声问道:“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下面声音模糊答道:“那老师讲课有气无力地好像在下逐客令,我就拍拍屁股,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述笑道:“你怎么像子嘱那家伙一样。”然后他鼻子一痛,直挺挺地坐了起来,一本书从身上滑落。子嘱在下面笑骂道:“说梦话还对得这么妥当,你小子以为是谁呢?” 赵述摸着鼻子,渐渐清醒。一时面庞涨红,显得又是恼怒又是尴尬,嘴里嚷道:“你女朋友!” “是她倒好了,我今天连她影子都没有见到。说好了下午见面的,临到了又说有事来不了,害我白白跑了一趟。” 赵述心道,她陪着小写作画呢,你能见到就有鬼了。“这你不能怪别人,这是你们常玩的游戏嘛。” 子嘱哈哈大笑,神情甚是得意,完全把这句话当作了恭维。赵述懒得理睬他,躺下接着睡。下面窸窣有声,他打定主意不理会,闭上眼尝试入睡。这次并不那么顺利,总感觉哪里不自在,总归不是睡觉时间,再怎么勉强也骗不了自己。而且……心里毛毛的,好像有盏灯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他睁开眼,一张脸赫然眼前,这么近,大概一本书的距离,整张脸几乎给人一种放大了的感觉,他稍微近视的眼可以看清一根根眉毛。赵述身子缩了一下,喊道:“你干什么!” 子嘱扒着床沿,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知道你闭上眼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我怎么知道!” “唉!”关子嘱故作老成地叹气摇头,“一个纯情少年,被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所困。他挣扎着,奋斗着,以为天下难事莫过于此。结果‘啪嗒’一声,不过鸡蛋落地的事。”他念念叨叨,满眼的调笑。 “要你管!”赵述气恼,被别人说中心事的气恼。他以为他可以看透世间百态、世道人心,他以为所有人都像他小说里一样可以出生入死、任他摆布。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玩弄文字的二流作家罢了。赵述转过身,顽强地打算继续睡觉。 “喂,吃苹果吗?我刚买的,看着很新鲜。”子嘱不识好歹地絮叨着。 “不吃。” “你现在就睡下,不刷牙了?” “醒了再刷。” “你确定不吃吗?我这苹果可是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又三千年才成熟的,吃了说不定能心想事成呢。” 赵述忍无可忍,愤然坐起。“你到底要说什么!” 子嘱坐在椅子上削着苹果。他正努力着一刀削干净,逾指宽的苹果皮已经垂下好长,像拖了条尾巴。他头看赵述,手下一不留神,苹果皮命中注定地断了。子嘱叹口气:“今天校辩论赛最后一场了,要不要去看看?” 赵述吐口气,颓然倒下。“没兴趣。” 校礼堂足足可以吞下数千人,底上两层,一排排椅子勾肩搭背地紧挨在一起,规模倒也宏大。子嘱捡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这没有必要,音响是遍布整个礼堂的,辩论赛又不是靠眼睛看。子嘱解释说,他就喜欢看那些辩手满腔怒火却又装作不动声色来气人的表情。那你看我就是了,赵述心道。他被子嘱以几近无赖的方式拉来,本就已满腔怒火。 他们来得早了些,礼堂里只零零星星点着几个人,台上几个有学生会标识的人正忙碌着摆放桌椅设备。时间流逝,三三两两、花花绿绿的学生招摇过市般地流了进来。赵述惊讶的是,前几排竟门庭若市般地坐满了,看来子嘱之流的人却也不少。赵述自己是向来不喜欢坐前排的,当然也不喜欢坐后排,更不喜欢那些犄角旮旯之处,他喜欢中间泯然众人矣的地方。还信奉着枪打出头鸟这种老掉牙理论的傻子,子嘱的话就会这么说。 可子嘱几乎没空说话,他一坐下就埋头敲打着手机聊天。赵述敏感地意识到是言入微,受伤似地扭开脑袋。周围的人都在敲打着手机,有必要这么分秒必争的吗?他简直有些酸溜溜的了。他很少在手机上和人聊天,每天的更新消息不是群信息便是傻乎乎的系统通知和腾讯新闻,平常倒不觉着什么,可总在特定的时候觉得孤零又难堪,比如现在。这些天,言入微和小写总是在微信上给他发消息,他几乎是怀着感恩戴德的心情回复的。其实想想自己就是这么不起眼的人,偶尔抽支烟的懦弱书生。 赵述这么顾影自怜、自怨自艾时,身后隔两排有人尖锐地争论了起来,音调迅速提高,渐趋白热。三言两语间他听出大概是个社会事件,其中一人对社会国家一阵阴阳怪调的冷嘲热讽,也许觉着自己那段俏皮话既深刻又幽默,那人又稍稍提高些音量,以便让方圆更大些的人听到。赵述本能地反感这种闹市中高谈阔论的行径,他微微沉下脑袋,想戴上耳机听会儿歌。子嘱凑了过来,贴近他耳朵,呵气成声,言道:“是不是很讨厌。这两个傻子,现在的潮流是爱国嘛。” “潮流。”赵述苦笑,他是个永远追不上潮流的人。 辩论赛正式开始时,赵述已经戴着耳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得很浅,隐约听到有人在争论好马该不该吃回头草,然后戴高乐什么的,潜意识里并没有明白这是在干什么。他惊醒时,耳边正回荡着电影begin again的插曲lost stars, adam levine温柔的声音低声呢喃着。他错误地设置成了单曲循环,这首歌不知道在他耳边缠绕了多少遍。 子嘱拍拍他,轻声道:“醒了吗?” “结束了?”赵述坐直身子,看到有人离场。 “没有,中场休息。你要喝点什么?我出去买些东西。” 赵述揉着额头,他实在是想早点走。“可乐吧。” 子嘱一骑绝尘,很快挤了出去。赵述伸着懒腰,打量着台上,依旧是几个有学生会标识的人在摆弄着话筒,时间好像没有流动。他惊讶地看到还有架摄像机,自己刚才可是仰头睡的,可恨还坐在前排,不知道那副蠢相有没有被扫到。前面控制摄像机那人闲不住地扛着转了转,纯属无聊,赵述下意识地转开脑袋躲避。然后他就看到了侧后方的言入微,仍是一身灰白,旁边的自然是小写。 她们怎么也在?赵述慌忙转回脑袋,乱哄哄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11 的脑子里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她有没有看到自己,隔着挺远的,应该看不到吧。子嘱呢?子嘱知不知道?有没有看到?他们刚才还在聊着天,自然是知道的,两个人玩着挥挥手相视一笑的游戏,自己在旁边傻子似的呼呼大睡。不过……看子嘱刚才的神情,不像是知道言入微就在左近的样子,本来他们俩就爱骗来骗去地玩,拿无聊当甜蜜,这都是家常惯饭。想到这里,略感放怀。转念又暗骂,你个笨蛋,你又会看什么神情,猜什么人心了? 赵述这么胡思乱想、焦躁不安的时候,子嘱就赶了回来,把瓶可乐扔给他,嘴里念叨着怎么还没有开始。赵述拧开盖子,灌了口可乐,感受着舌上、喉间的嘶嘶声,心情稍稍平复。后半场压根儿就没有听进一个字,当然更是睡不着了,不时地小幅度转头向侧后瞟着。每次都是浅尝辄止,甚至只能看到一道灰白的轮廓,怕稍微长一点时间就被发现。其实也许早已经被看到了,只是没有对视的话,自己还可以装作清风满怀、超然物外的样子。 赵述勉强克制自己不再向后看,注意力不觉地到了子嘱身上。子嘱浏览着手机,压根儿就没在听。他狐疑地看着,额头皱起,蓦地间意识到了什么。子嘱曾表态似地说过,他从不喜欢辩论,他只喜欢结论,那种信不信由你的结论,反正不信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损失。他还说,所谓的观点,别人认同了就是认同了,不认同的话,你理由再多,别人也全当你在胡搅蛮缠、满口歪理。赵述争辩道,你这就是满口歪理,别人要是似是而非、摇摆不定呢?放在以前,你的一段话就能争取过来一个抗日力量。子嘱自然听不进去,嚷道:人民的江山人民坐,这种虚与委蛇的抗日力量不要也罢。他学过很多东西,却从来不学辩论技巧,因为他用不上,他不需要说服什么人,他只需要把自己的故事讲得感人就行了。天大的真理在不需要的人身上也是歪理。 那他今天又眼巴巴地来这里干什么?赵述有些恼火又有些感动地想着。 ☆、慎独 圣诞节那天早上,北风强劲,天气愈冷。许诘缩在被窝里,只把脑袋留在外面。手机上提醒今日降温,空气质量差,不宜外出。可现在天刚亮,她已经开始独守空房了。小写十分钟前踩着椅子把脑袋探上来,细声细气地说着:“那……我就走了。” 许诘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她还没有睡醒。“走吧,走吧。” 小写不放心,又说道:“晚上你一定要去,就小微咱三个。” “知道啦,我一定去。”声音软绵绵地不着力。 “那,我真走了。你自己没问题吧。你找部美剧看,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小写同情地给着建议。 “知道了,我试试。”许诘几乎清醒了,却还抱着枕头尝试抓住那一丝昏昏欲睡的余味。 小写蹦下椅子,下面一阵窸窸窣窣,看来是打算要走了。她带上门,片刻后又打开,叫道:“小诘,我真走了,你不会想我吧?” 这下子她完全清醒了,坐起身子,蓬乱着头发,咬牙切齿道:“你再不走,小提琴弦都要崩断了。” 小写嘻嘻笑道:“那就让他断吧。” 托小写洪福,她再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双眼盯着窗子发呆。窗外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看不透彻,这自然不是雾霾的原因,空气质量再差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她们室内外温差太大,窗户上结了一层水雾,像要哭泣的眼睛。她想在窗子上擦出一块明澈的地方,好能看到窗外,却又懒得下床。 许诘翻身在床上找着什么,她喜欢把东西都堆在床上。要看的书整整齐齐地排在枕头旁,大概有十几本之多,分两下并排放着,上面趴着手机充电器,高傲的水杯站在旁边;往下是电脑,纤薄的机身给人秀气的感觉;接着是零食,花花绿绿的,一时也看不明白都有些什么;然后后面是一堆布玩偶,有些已经磨秃了毛,她想扔又不舍得,都是自己一个一个挑的;她还看到自己昨天换下的内衣,委屈地缩在床脚,想到还要亲手把它们洗干净就一阵头疼,要是内衣能像卷纸一样随用随扔就好了。 她终于锁定目标——横置床尾的自拍杆。她伸长右腿,畸斜着身子,用脚趾把它扒拉了过来。她把自拍杆伸展开,在前头蒙了只昨天换下的袜子,洁白明净,根本不像穿过的样子。然后把大半个身子都探出床来,伸长手臂,在窗户上奋力抹了几下,擦出个巴掌大的地方。窗外路上有穿的毛绒绒的女生雀跃着走过,走向不知哪个在外面等着她的人。如果外面有人在等她,她也会穿起漂亮的衣服,背着娇小的背包,把头发弄成大方舒朗的样式,毕竟今天是圣诞节。可是没人等她,她只能穿着睡衣缩在被窝里,顶着一头乱纷纷冬天枯枝般的头发,拿袜子抹窗户。 许诘收回自拍杆时,收得太急,袜子摔在了地上,上面印着的一对熊猫脸蠢笨地看着她。她心下不忍,忙爬下床要去捡起来,到床下又到处找不到拖鞋,肯定是小写穿了乱丢。许诘天冷时买了双棉拖鞋,粉红鞋面上缀了只白兔子,娇小可爱,小写见了嚷着也要去买一双。她俩的拖鞋只有兔子的样式略有不同,小写经常穿错,还振振有词地说这都一样嘛,谁能看得出来,我不嫌你脚臭就是了。许诘把两双拖鞋比肩放一块儿,指点着:“你看,这双,上面兔子看起来很蠢,这是你的。这双是我的。”小写厚着脸皮嚷嚷:“我看你的兔子比我的兔子还要蠢,小微,你看是不是?”许诘忘了最后结论是谁的兔子更蠢,但她的拖鞋还是经常找不到。她踮起脚小心翼翼、蜻蜓点水般地横穿寝室,地板冰凉,是冬天的气息,如果她的脚丫套在绵软的拖鞋里就不会感受到这份气息。 许诘把袜子扔回床上,却懒得把自己放回去,恶作剧般地扑向小写的床。小写把自己的床弄得松软而又舒适,洁白的床单,天蓝色的被子,躺在上面几乎要把自己陷进去。和小写一样,她的床也是属于温柔甜美版的。小微的就不是这样,那丫头偏爱深色调,整个床铺看上去一点也不可爱,床头摆着几本书,还有电脑,和自己一样。可她床上从来不会放零食、布玩偶,更不会乱丢着换下的内衣。许诘四仰八叉地躺在小写床上,报复似的扭动着身子,闲极无聊。昨天刚拿起本小说,开篇还挺有意思,现在却连碰都不想碰;电影电视剧,丝毫提不起兴趣;六级词汇,活该一辈子烂在抽屉里。 她摸出手机清洗着昨天的朋友圈和空间更新,这几乎成了她每天起床的一项任务,比要求自己每天背多少单词还要清晰明确。最新的一条就是小写的自拍和食物的自拍,小写嬉笑着拍得自然之极,她把自拍看作抽象派的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12 技术活,看来这项技术她已掌握的炉火纯青、渐入化境了。许诘看下面有评论:“哟,和男朋友啊?”。小写回复:“哪里,是小诘。”公然撒谎,看我不戳穿她。 许诘自然没有这么做,小写这种偷偷摸摸的洋洋得意,她早已了然于心,她只是惊讶地看到了下面还有他的点赞,备注“赝品关子嘱”。自己朋友圈更新的每条信息都有他的点赞,小写说要他百般献殷勤,而他的殷勤也仅限于在朋友圈点点赞而已,现在看来连这点殷勤也是雨露均沾、习惯使然。许诘有些生气地点了返回,页面转换,她还要把未读的信息清理了。大部分是群发的圣诞祝福,形形□□的图案,其中依然有“赝品关子嘱”。他只光秃秃地发了句“圣诞快乐”,有种寒酸的亲切感,看时间大概也就是半小时前,那时小微也大概刚出去,自己还没被小写吵醒。 许诘出神地看着他的备注,“赝品关子嘱”,当时自己下意识地就输上了这几个字,现在看着有些刺目。他不是关子嘱,他只是假装了半天关子嘱而已,就像自己假装了半天言入微,他两个只不过用了半天的时间替别人讲故事。那他是谁呢,叫什么名字?许诘突然急切地想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仿佛这几个字能让她参透一切。她不想神神秘秘的了,她本来是深以此为乐的,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诱惑感,像课堂上偷吃零食一样。可今天她躺在寝室里,孑然一身,突然就萌生一种不想玩了的感觉,好像甜食吃腻了迫切想吃点咸的一样。 许诘摸索着手机,写道:“圣诞快乐。”算是礼尚往来了,然后又输着:“你在做什么呢?” 等了好大一会儿,才有回复。小写曾向她夸口,她发的信息,小提琴若是三分钟内不回复,那他这周内就别想看到好脸了。她还随口议论着,以前的女人是相夫教子,现在我们女人就应该是教夫相子,这之间差别可不能混淆。只是今天看到小写出门时欢快急切的样子,便知她牛皮吹得有多响了。许诘看他回道:“捡手机呢,手机掉床缝里了。”透着文字都可以看到他那份狼狈,她几乎要蠢得不可救药地问一句“捡出来了吗?” 然后手机叫一声,浮现俩字:你呢 许诘有点尴尬,她本能地不想说实话。难道要说,我室友都外出寻花觅柳去了,就剩我自己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地呆在寝室折腾着别人的床。好在是用文字说话,撒谎时大可不必在意面部表情。 “我在外面呢。” “我知道。” 我倒不知道,许诘心道。“你下午有时间吗?” “怎么,小写还要作画,我以为她今天要玩上一天呢。” 他倒会顺理成章地往下推,许诘嘀咕着。“不是小写。” “有时间,我随叫随到。” 他们聊天,不用表情,纯是文字,甚至谨慎到标点都不缺少。许诘急切地想问他的名字,甚至都输好了,又一字一字地删去。总觉着不管怎么问都有些唐突,她真想指着他鼻子大喝一声“何方妖孽?速速报上名来”。小写的话,就会这样;小微也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来,她向来不很顾得上别人的尴尬。“下午三点,文学院外面有座雕像,就在那下面。” “知道了,一定准时到。”他说得这么肯定,好像许下了刀山火海的承诺一样,可他根本连去做什么也没有问。许诘可以感觉到他是有些喜欢自己,至于多么刻骨铭心,那就不知道了。她也希望他可以感觉到一些什么东西,然后爽爽快快或者扭扭捏捏地说出来,这样自己就可以面红耳赤地点点头或者羞怯地说我考虑一下。这个傻子!这种事情,总不至于要自己说出来吧。 她翻身趴在了小写床上,汹涌澎湃地捶着她的枕头。这没有什么用,枕头蓬松到几乎没有受力点,就算是发泄,也是需要一丝疼痛感的。这算什么?替枕头抓痒吗? ☆、夜谈 子嘱揭开第三罐啤酒,颇没有形象地往嘴里灌着。他穿着黑色斑点衬衣,头发耷拉着,无精打采,可嘴里却十分亢奋,向赵述频频劝酒。赵述苦笑着吻一下酒罐,示意自己喝着呢。他到现在连半罐也没有喝下。子嘱晚上回来时,用个大袋子拎了满满一袋东西,有十来罐啤酒,还有烤串、烤肠和用塑料袋装好的两份凉菜。他一代高校学生、青年作家,今天竟像闲了小半辈儿的人要改善生活一样。赵述原以为这是他们兄弟情义的圣诞聚餐,还庆幸痴男怨女们并没有把整个圣诞节留给爱情。可在子嘱闷声灌了一罐酒后,他便意识到,根本就不是什么兄弟情义,他只是子嘱情场失意后的陪酒客而已。 赵述陪酒陪得无怨无悔。谁让自己郁郁不乐时,有人强扯自己去听辩论赛散心呢。他对此并不存多少感激之心,那次蠢到家的散心行动早已被他划为完全失败的行列。可不论结果如何,其初衷赵述还是感念于心的。所以他甘心把寝室摆弄得街边夜市一样,然后在这个人喝到不省人事时,再把它收拾得焕然一新,这样明天早晨清澈的阳光又可以洒满房间,让人觉着昨天的悲情痛饮不过一场梦而已。 子嘱用嘴撕着烤串,塞了一嘴又用啤酒冲下,含糊不清地问道:“小述,你有没有想过要去什么地方转一圈,远一点的。” 这句话问得正中赵述下怀,他好久以前就有一个宏伟的旅游计划,向往了良久,以至于最近几次出去玩,他都刻意避开计划中的那些地方,以免以后美中不足。赵述抹抹嘴,大声道:“当然,我告诉你啊,我都想好久了。你看,咱们从这儿往南到河南,然后沿陇海线西进经山西至西安,朝南翻过秦岭挺进成都,再往西到重庆,顺江而下,过江西、湖南、湖北,直到上海,最后就可以乘火车滚回来了。路过每个地方,我们都可以玩上几天。”他用油乎乎的手指在折叠桌上画着折线,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子嘱似乎完全没有料到他只是问一个地方,却收到了大块中国版图,这几乎囊括了从黄河到长江的所有省份。他哑然地张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赵述急问道:“你觉着怎么样?” “挺有意思吧。” 赵述颓丧地灌了口酒,刚才的兴奋有点垂头丧脑了起来。“是挺有意思不错,可纯属天方夜谭。” “怎么是天方夜谭呢?我们明天就可以出发。”子嘱脸上泛起兴奋。 赵述瞥了他一眼,抓起桌上的烤串。“我就假装你喝醉了。” “滚!你才喝醉了呢。我手里还有点钱,你再凑一些,我们怎么不能去?” 赵述放下烤串。“子嘱,你不是认真的吧?明天还有课呢。” “我不在乎。” 好吧,再好的理由也说不过这四个字,人可以抛家舍业、离妻弃子,就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13 因为“我不在乎”。可是我在乎,赵述心道,不是人人都像你那样可以纵情悲歌,潇洒度日的。这学校芸芸众生、过万人口,还是需要每天准时上课,笔记作业,战战兢兢地准备期末考试。“是啊,可你在乎什么呢?你是盛唐李太白,你有平生光棍儿劲。江山美人的抉择在你来说也不过一眨眼的事情。”赵述有些气恼。 “那你呢?你又在乎什么?”子嘱分毫不让。 “我在乎的多了。我在乎这周的课我记住了多少,老师留的那点小作业怎么能写出新意,期末考试的成绩能不能让我爸妈满意,我可是个孝子。还有,寝室垃圾什么时候能一天清一次,晚上睡觉前把窗户关好,别让我半夜冻醒。还有……”赵述突然想到下午羽毛球馆网另一边的那个女孩,她球技真好,自己仗着身材高大,体力旺盛才勉强打个平手。她打球时笑得毫无形象,赵述记忆中从没有一个女孩在他身边笑得那么开心。 “怎么了?接着说啊。”子嘱讥笑着。 “明天早上吃什么?” “是啊,这他妈真是天大的事。”子嘱拍桌叫道,脸上讥笑更盛,“我们明天早上出发,照你预谋已久的规划,下午就可以在河南喝胡辣汤,后天就能西安羊肉泡馍。” “我不需要,我明天就能在西门外喝胡辣汤吃羊肉泡馍。” 子嘱狐疑地看着他,子嘱几乎没有去过西门外,怎么说呢?按照他的说法,就是西门的味道太艳了。“是吗?西门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赵述沉默,听语气他不太清楚子嘱是在衷心感叹还是只无聊地讥刺。子嘱叹口气,他今天实在是有些颓丧。“你装着烟呢吧?” “寝室里抽?” “又有什么关系,那俩人百年不会回来一次。” 赵述从衣服里摸出烟,递给子嘱一支,他自己没有拿,他不想在寝室里抽烟,尽管这时候没人在乎这种不成文的规定。子嘱看着他冷笑,接过烟满桌子翻找着打火机。这并不太容易,他的桌子被层层叠叠的书占满了,他久不收拾,那些书简直藤蔓一样肆意蔓延开来。子嘱徒劳地翻检了一会儿,脸上现出不耐烦的神色。赵述看着他马上就要摔书的样子,才笑嘻嘻地拿出打火机。子嘱瞪他一眼,一把夺过打火机,愤愤不平地按着。然后火光闪动,烟头亮了一下,烟丝以绚丽的形式绽放着。子嘱吐口烟雾,紧接着喝了口啤酒。“其实想想,我从没想过去转这么大圈。脑子有毛病才这么做呢,我又不是流浪汉,四海为家。” 赵述心下大骂,子嘱又吐口烟雾接着说:“我只是想啊,暂时避开这个地方。你想想,即便你行迹天涯又如何?又有哪块地方是属于你的?你只是把脚放在陌生的地方走了一圈罢了,就像……就像看了一下午电视剧,你还是要回到凡尘俗世。学校这么大又能怎么样,属于你的地方也就是这片棺材板大的床和这个刚能放下屁股的桌子而已。可我看来,这么点的地方实在是比整个学校还要大。想想看,都说人心很大,能装得下天,装得下地。可它又很小,就算你学究天人,有时也不过只能装下一张床、一把椅、一本书……” 子嘱捏着烟卷,有些癫狂又有些伤感,“一个人。” 赵述毫无怜悯地嗤笑。“你今年才多大?就能确定你那可爱的袖珍小心脏要装下谁了。” 子嘱沉默,喝酒,抽烟,吐出烟雾。“我不在乎以后怎么样,我只知道我现在怎么想。” 赵述也大喝了一口酒,他实在想为这种无赖哲学举杯。在子嘱吐出的浓浓刺鼻烟雾中,他仿佛间又看到了下午那道婉约的倩影。他本来心里已经确定了些什么,也鼓起了勇气要去做些什么,他也并非那么迟钝。可现在那份清晰的确然又有些模糊了,像透过烟雾看着子嘱的脸,隔着桌子听着他含混的声音。一切又好像不一样了,谁让自己是那个可厌的第三者,故事里的可恶反面,自己再怎么挣扎,也会有为国为民的侠客来取自己的性命。他看着子嘱那副凄凄切切的可怜相,心下烦恶,举起罐子,扬声道:“来,干一个!” 两人碰罐,然后赵述一口气把半罐酒喝下,往嘴里塞着烤串。子嘱顷刻间又来了兴致,翻手揭开两罐酒,两人你来我往地喝着。子嘱说话更是玄之又玄,看得出来,他喝酒纯粹是发泄。他满可以摔杯子、撕书、撒泼、打人,然而他选了这个自以为体面的方式发泄,全不知这是让人显得最不堪的一种方式。他的自命不凡,他的云淡风轻,他的运天下如在掌、视万人如无物在这份不堪下早已支离破碎,只剩下通红的脸和更红的眼睛,活像条丧家犬。赵述心下有些不忍,伸脚把桌下的两罐酒拨开。 子嘱从厕所回来,摇摇晃晃地爬上床。喝到逞心如意却绝不撒酒疯,他还是保留了一丝风度。赵述呆坐着,床上片刻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他搓了搓脸,轻声走出寝室。 赵述倚在寝室门外抽着烟,午夜的走廊,昏黄的灯光,往远处无尽的黑洞,一间间蜂巢般排列的房门,每个房门后面又有着千姿百态的烦恼和得意。可现在早过了午夜,烦恼睡觉了,得意消湮了,又有几个孤独的灵魂还在用着脑子思考呢。赵述倚着墙壁悠悠地抽着烟,他突然想,言入微若在这里就好了,她肯定会发现从不远的侧面看过来这会是一副不错的画。是的,是言入微,不是小写,小写也许不能领会。他的思绪又回到了下午,有些破旧的羽毛球馆,挥舞着球拍洋洋得意的女孩。她是什么意思呢?赵述本以为自己已经猜到了,并为此傻傻地幸福了一下午。可现在他想着子嘱,狐疑地审视着言入微下午的一举一动。她是否有些欲言又止、神思不属,她想对自己说些什么,难道也是那种“人心小到只能装下一个人”的鬼话。自己今天又算什么?陪酒客,还是双料陪酒客。他愤愤地丢下燃了一半的烟卷,挥脚踏灭。他愤怒着、委屈着,然后开始沮丧,身子顺着墙壁下滑,双手抱着头,就要蹲下形成一个最不堪的姿势时,他顺势俯身拾起踩得落魄不堪的烟卷,放在几步远的垃圾桶里。 已经近两点了,窗外深夜浓郁,晕红的都市天空像醉了般迷离的眼。赵述在打扫着寝室,他幽灵似的小心翼翼着,这没有必要,子嘱几乎死了一样。他把狼藉一片的桌子清干净,把桌子叠起塞在暗处,地上被踢在一边的两罐酒已经呆呆地坐在子嘱的桌子上,不知何时才能尽责。他茫然四顾,爬上床,仰靠在枕头上,随手翻出手机。 ☆、情断 小写白皙的小脸几乎消融在雪白色的针织帽里,她把护耳向下扯了扯,挥手向小提琴告别。她要快点赶回寝室,清晨离开时,小诘那一副朝不保夕的样子让她有些担心。还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14 有小微,看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恐怕早已是条炸了毛的黑猫,她那点小伎俩能骗的了谁?整天一副成熟独立的形象,其实也不过就是个比自己还小着一岁,有些才华的敏感女孩儿罢了。小写有些后悔把她俩打包般地丢在寝室里了,她应该连哄带骗地强拉着小诘和自己一起去上课的。想到小诘那种懦弱的倔强和小微默然的敏感,她就觉着寝室里现在已经鸡犬不宁了。 小写小心翼翼地推开寝室门,并没有预想中的枕头迎面飞来,寝室里古波不惊,温暖如水般缓缓流动。小诘穿了件单薄的衬衣伏在桌上写着什么,小微已经没有了踪影,自己真是多虑了,她当然不会把自己扣押在寝室里。小写摘去帽子,脱下厚衣,把小脚丫解放了塞进绵软舒服的拖鞋里,随后一屁股坐在床上,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许诘的背影。“小微那丫头呢?”她随口问着。 “不知道,出去了吧。”许诘废话着。 小写踌躇了一会儿,接着问道:“你写什么呢?” “六级模拟题,快要考试了,先熟悉一下。” 小写吓了一跳,嘴里劝慰着:“小诘小诘,你千万不要想不开。是不是又是那小子莫名其妙?我就知道。你先别写呢,我们好好想想啊,他要是胡乱来,这是他的大损失,是吧?他以后肯定要后悔的,你犯不着为这折磨自己。” “你乱想什么呢?这和他没关系,我六级不过才是折磨自己呢。”许诘低着头继续写着,沉静如死水。 小写带了几分鄙夷地嗤笑。“你骗谁呢?我?小微?你也就能骗骗自己罢了。”她现在有些想到小微为什么不在寝室了,小诘这份死气活样不知让人有多生气,小微不是自己,虽然姐妹情笃,可她才不会费心管这种闲事呢。也就自己,傻红娘一个,操心受累的命。她现在不明情况,只能试探地说道:“你以为你闷在这里写这些破卷子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嗯?你觉着你学习着就能放下,学习什么时候成了你逃避的工具了。小诘呀小诘,我看你还和我刚见你时一样,就俩字,幼稚。” “幼稚?某个张了张娃娃脸的人好意思说这种话。”许诘反唇相讥。这种重伤之余的反抗倒让小写有些欣喜,还没有死透的欣喜。 小写作色道:“娃娃脸怎么了?喂,我们可是大学生了,不要拿这种表面的关联牵强附会。我虽然是娃娃脸,可却有一份大人心。”她心里道:哪像你,看着端庄明丽,大家闺秀,其实就是个爱和自己较劲的小屁孩儿。 “好,小写大人。”许诘有些语带笑意,“哪门子的大人还让人乖宝宝似的哄着。” 小写有些窘迫,不知脸上泛红了没,想来上次向他撒娇全被这丫头听到了,真讨厌,还以为她睡着了呢。她硬气着说道:“那又怎么样?你不知道恋爱中的女孩智商会降低吗?你看你自己都低成什么样子了。” “我可没有智商降低。”许诘转过身来反驳,然后意识到不对,自言自语似地补说道,“根本就不会降低。” 她终于离开那份该死的卷子了,那傻得冒泡的卷子就是蒙在小写心头的一层黏腻的油脂,现在油去心清,她简直四肢通畅。“随你自己怎么说,反正你现在就像小孩置气一样。” 许诘沉默不语,像是反思又像是不屑。 小写转变着策略,说道:“不只是你,小微那丫头也不对劲儿,你发现了吗?她简直就像换了个人。真的,你们两个在寝室里这么一站,我就冷飕飕的,好像进了贼窝一样。” “进了贼窝一样?”许诘勉强笑着重复,“她有什么不对劲的,牙尖嘴利又小性儿,我瞧倒和平常一样,你说我们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刁钻刻薄的林妹妹。”许诘说着直摇头。 小写笑道:“你可别这么说,你这样一说,我就觉着你俩在一起时肯定也这么说我,比如‘软绵绵的糊涂鬼’之类的。” “那你们呢,你们在一起时说我什么?” “你猜猜看。” “哼!我不猜,等我知道了,看不撕烂你们的嘴。”她说着努起嘴。 小写心里好笑,忍不住走过去要捏许诘的脸,被许诘一把拍开。她索性拉把椅子贴在许诘旁,像块大号口香糖。 许诘把她往外推,嘴里道:“你走开些,我还要写题呢。你粘在这儿让我怎么写。” “那就别写了。”小写手托着脑袋,“我刚才说的小微的事,被你岔地都快找不到了。你倒是说说,那丫头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觉着她有什么不妥。”许诘无奈地回道,“好了,就算有什么,那还不是正常的吗。你想想,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旗鼓相当的人,她不玩得轰轰烈烈、鬼哭狼嚎,怎么会甘心。” 小写点头道:“那倒也是,他俩的可想象空间不知道有多大呢。”她顿了一下,笑眼盈盈,揶揄道:“那你呢?你是不是也想轰轰烈烈、鬼哭狼嚎?” 许诘脚踏着她的椅子往后蹬。寝室地板光净明亮,小写倒着滑了有一砖的距离。许诘的话冷冷地飘来,“别和我说话,从你嘴里就吐不出好话来。” 小写再接再厉,把椅子挪了回来。“你这么说,我可伤心了。我一片好心,那是天地可鉴,被你莫名其妙地就当成驴肝肺了。”她嘟着嘴,扭开脑袋装作不想理她,然后又笑嘻嘻地转过来,“不过我原谅你了,你要怎么补偿我。” 许诘忍不住笑道:“你多大了?” “你管我有多大了。我要出去玩,你得陪我。”小写要求着。 “你不是刚回来吗?屁股还没有暖热,就又要出去。” “我屁股早就热了,不信你摸摸。” “滚滚!屁股放一边儿去。”许诘苦笑,“你那把小提琴呢?让他陪你去,我还有事呢。” 小写小嘴一扁,苦着脸道:“他都练一上午琴了,现在肯定睡觉去了。” “怎么?心疼啦,不舍得叫他起来。” 小写大窘,一把抱住许诘,摇晃道:“你再说!你再说!我就要让你陪我去。” 许诘把她揭开,一字一顿道:“我,没,空。” “怎么没空,你以为你是崔莺莺还是杜丽娘,一天到晚,深闺不出。我不管,你今天非得和我出去不行。”说着,就动手拉扯许诘。 许诘衬衣上面几粒扣子被扯开,露出脖颈下雪白的肌肤,她面色有些狼狈,甩手把小写拨开。“你先放手,等一下。哎呦!你再扯我,我真不去了。”小写迅速放手,许诘整整衣服,“我真没空,你自己去玩吧。啊,乖。” 拿我当小孩儿耍?小写当下探手要呵她痒。许诘平素最不禁痒,跳起身来,警惕地看着她,叫道:“你干什么……好了,我先换一下衣服。” 许诘外穿了件红色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15 长衣,长及膝盖,黑色宽松牛仔裤,小腿纤直,脚踏了双颇为小巧的长靴。她很少穿这种深色衣服,红色外衣在冬日荒凉下显得有些亮眼,衬得她白皙的脸庞更是娇艳。只是满脸的落寞,显得精神不振。她不喜欢戴帽子,没有扎束起来的秀发在风中招摇。 小写扯了扯帽子,她全身毛绒绒的,倒像许诘床上的某个玩偶。她现在站在岔路口,漫无目的,脸色无辜。她根本就不是要去哪里,只是见许诘自我折磨般地死守着寝室,想拉她出来散散心。她想着忍不住嘻嘻而笑:“要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你要去哪里。”许诘一脸不善。 “那,走这边吧。”小写怯怯地说。 “你到底要去哪儿?” “嗯……我突然忘了。” 小写手搔着帽子,“你等我想想啊。” “你慢慢想,我先回去了。” 许诘说走就走,小写暗骂一声,忙扯住她,自己一番心血,不能就此化作东流水。“你等一下,等一下啊……哦,我知道要去哪儿了,我们就去那个……那个,总之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许诘当然不信她的鬼话,她冷笑了声,在路旁石椅上坐下。小写讪讪地走过去靠在她身边,有些委屈,道:“怎么了,你?”许诘盯着她不说话,眼神不言而喻,就是在表达着“我倒想问你怎么了”。在她□□裸的目光下,小写有些兜不住,强撑着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有点紧张了。” “留着这些话和小提琴调情时用吧。”许诘半点不领情。 小写小声争辩道:“是调琴,不是调情。”小诘这丫头当然不在意这些区别,也许她根本就是故意的,用些谐音的小伎俩制造歧义,无聊文人的可恶做法,活该这些人穷酸一辈子。“你老搞混,还说地这么难听肉麻。” 许诘不由调笑道:“你们调情,嗯……我是说,我们小写这般可爱玲珑,那把小提琴就是圣僧也该动心了吧。” 小写满脸羞红,啐道:“你的才是圣僧呢。”她低下脑袋,声如细蚊,“我是嫁德不嫁容的。” “啊?”许诘高声叫道,好像被什么吓到了,继而说道,“我觉着我没有听错。你刚才是说……你今年才大二啊!就想着谈婚论嫁了。” “怎么了?”小写揭去了羞涩,简直有些理直气壮,“我今年都二十了,别在学校呆着就忘记了自己的年纪,咱们早已经不是十八美少女了。”看着许诘满脸惊讶,小写嘻嘻笑道:“我就想着,再等两年,他没什么大问题的话,我毕业了就打算结婚的。”她看了眼许诘,接着说,“然后尽快就要要个小孩,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我觉着女孩的话,像小微就麻烦了。还是要个男孩,我到时把他打扮地阳光帅气。你想想,一个板凳高的帅气小朋友追着你叫‘妈妈’是不是很有趣。” 许诘目瞪口呆,脱口说道:“哪有那么矮,又不是养条小狗。如果是个女孩的话,你要怎么办?” 小写突然目露凶光,咬牙道:“做掉!”要是个女孩,像小微那样或者像小诘这样,岂不把自己气死,就算和自己一样恐怕也不见得有什么好。 许诘哈哈大笑,有种发泄的味道,“小写啊小写,你真把自己当后宫娘娘了,还要生个儿子来摆正地位。” “要你管,我就要生个大胖儿子。像……像张无忌那样烂好人又聪明的。长大了,周围有好些女孩关心他。”小写气呼呼地道。 “好,生儿子,生儿子。”许诘好笑。 “那你呢?” “我什么?” “你要男孩还是女孩?” 许诘摇头苦笑。“我可没你这么长远又细腻的计划,我还在想着六级怎么过呢。” 小写锲而不舍。“又不用什么计划,你就感觉一下,你感觉你是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我感觉不到。” “怎么会感觉不到呢?嗯……你就想,想象一下啊,一个毛绒玩偶,屁颠屁颠地向你跑来,你希望那是个男孩还是女孩?想象一下。”小写鼓励着。 “好了,我们不谈生儿子还是生闺女了好吗?感觉像两个神经病一样。” 小写不服气。“怎么是神经病了?这可是很重要的事情。好吧……”小写奸笑,“那你得告诉我你和那段呆木头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许诘云淡风轻。 “你看,你看,你还装。我告诉你,傻子都能看出来,傻到咱那政治老师都能看出来,傻到……傻到你桌子上那份六级题的程度都能看出来。” 许诘沉默不语,她开始显得有点沮丧。小写接着说:“是不是他欺负你了?他那种人老实巴交的,不像会欺负人。”她看许诘不置可否,继续说,“可那些男生都一个样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乱发脾气。你们是不是争论什么了?我告诉你,他们那雄性自尊心真是无可救药。”她想着那次深入探讨音乐时,他突然就愤然站起,瞪了自己一眼,背着琴就走了。其实她对音乐所知甚少,还老爱发些议论,他反驳了几次,都让她给胡搅蛮缠地回了过去。她委委屈屈地等了两天,又不愿认错,又不敢再招惹他,当真度日如年。最后还是他主动跳过了这件事。“你就顺着他一点,别再提那件事了,等几天他就会向你道歉的。咱家小诘这人品样貌那都是无可挑剔的,管叫他乖乖地负荆请罪……” 小写滔滔不绝地说着,突然就戛然而止。许诘在旁边轻轻地抽泣,被丢弃的小猫一般。小写抱住她,柔声道:“怎么啦?” 许诘摇摇头,挣开她的怀抱,起身就要走。小写拉住她,她当然不能就这样让小诘回去。“到底怎么了?你说呀,你都要吓死我了。” 许诘有些生气地甩开她,瞪着,然后愤怒转化为无奈,无奈转化为沮丧。她从衣服里拿出手机,翻弄着,默然地递给小写。 小写看着她,不明所以地接住。转瞬间她脸上便爬满愤怒,毛绒绒的衣服几乎都要炸起了毛,她现在想手撕了那小子。 手机屏幕上单调地显示着两行字:你帮我问一下小写有男朋友了吗? ☆、入微 娜美和布鲁克身上搭着赵述懒洋洋的目光,他微微转目,又落在了乔巴和索隆身上,脑袋再懒得动,双眼空洞呆滞,像黏在脑袋上的两粒污秽。子嘱算是个海贼迷,他把海贼王的各种海报,悬赏令贴遍了寝室,当然还有第七班的成员和一护与露琪亚,其中夹杂着数不明白的logo和族徽。赵述也喜欢日漫,但他肯定不会把房间布置成这种二次元世界。当然,他也不反对,对这些东西,他向来是无所谓有无的。 赵述现在只是有些昏昏沉沉,脑袋仿佛连在了床板上根本就抬不起来。他试着摸了几次额头,不像是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16 发热,也许是睡的时间太长了,头有点沉。他祈祷着千万不要生病,不然成了什么样子,失意后一蹶不振,病魔缠身?又不是《西厢记》。不过,他真有些疑心自己病了,子嘱昨天睡前又忘了关窗户。这弹丸之地的寝室,又有个暖气片,平常有一暖和些的棉被便足矣。可子嘱创作时喜欢清凉,赵述夜里拥着他软软的被子简直就像披了件浴巾一样。 他耳畔的歌被自动切到了《迷迭香》,周杰伦缠绵迷离的嗓音华丽地震动着,声音和节奏的搭配妙到一塌糊涂。子嘱半躺在床上,架着电脑,忙乱地敲打着。周杰伦的歌一首一首播放着,已经近两个小时了,看来子嘱并没有要换个歌手的打算。寒冷到裹着被子还有些哆嗦的早上,周杰伦的歌声中多少缠杂些往日的回忆。赵述知道子嘱心情不好,也稍微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但还是那句话,他是无所谓有无的,很多东西在他心中只是浮光掠影,并没有那些特定的意义。 赵述现在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头晕,有种画面凝滞的感觉,只是还没有准确的数字来标明额头的温度,心里尚存一丝侥幸,至少躺着还没有怎么不舒服。他打算翻个身,打消掉无所事事带来的疲倦,然后伸展一下身子,做几个醒来时无意识的动作。接着他几乎□□出声,脑子好像铁块在空瓶里晃动,一种边缘的锋利感。好吧,终于确定自己是生病了,到底还是入了凄凄切切的小生行列。多愁善感赵小生?子嘱这家伙肯定就会这样称呼。可是子嘱现在也不见得有什么好,他抹鼻子的纸都快溢出袋子了,那卷先前还很壮实的卷纸现在基本上可以去选美了。 子嘱终于忍不住,他把电脑推在一边,下床在抽屉里翻出药片放在嘴里,口含矿泉水冲了下去。爬上床又没事人一样接着敲打电脑,整个过程好像只是补了瓶血药般。但是药效并不如子嘱想象地那般快,他还是频频拿卷纸抹着鼻子,那卷纸片刻间又消瘦了几分。 赵述看着好笑,他也有些头痛难忍,想着自己应该采取些措施,比如下床倒些热水,把以前的感冒药胡乱吃些。可他们寝室向来是四个和尚没水喝,热水可以不作考虑。就连药,赵述也不大确定能否找到,他久不生病,疏于管理,那几板药片也不知道丢到哪里了。这时歌曲转到《世界末日》,赵述很喜欢这首歌,有种拼尽全力却无可奈何的感觉。子嘱看来也挺喜欢这首歌,他松开电脑,闭眼倾听着。 “子嘱。”赵述有些虚弱地喊道,“你要不要出去啊?” 子嘱摇头不语。 “在寝室里都呆一上午了,出去透透气也好。”赵述规劝着,他头痛得厉害,实在不想多说话。 子嘱有些不耐,好像怪赵述打乱了旋律,语气颇为冷淡地道:“你自己出去吧,我不想动。” “你夜里没有关窗户。”赵述不动声色地谴责着。 “没有吧,我忘了。” 赵述不知道他的意思是忘了关窗户还是忘了有没有关窗户,但他意不在此。“你感冒了吧?我看挺严重的,要不要去医院?我陪你去医院吧。反正今天也没有事。” “我没感冒。”子嘱嘴硬着。 “没感冒,你吃什么药啊?” “我饿了。” “你饿……”赵述一时语塞,他看着子嘱戴着一副冷漠不可犯的面具,心里大骂。前几天那副凄凄楚楚的可怜相已被他一丝不苟地收拾起来了,他现在是可以抹着鼻子也自有气质的时候了。赵述有些生气,他忍着头痛转身向里,用后背朝子嘱表示着不屑。子嘱自不在乎他的这些小脾气,歌曲跳到《魔术先生》,欢快的曲调向赵述挑衅着。 赵述忍着头痛又转了回来,他有些送了东西又不舍的不甘。“你和言入微怎么了?” 子嘱坐起身子,瞪着他,毫不客气地道:“没怎么,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这当然和我有关系,赵述心道。“是和我没关系,我就是问问。问问打什么紧?”他自己都觉着说得有点示弱的味道,像掩饰着什么,忙又补充道:“你要不要说?” “你有病吧?说话奇奇怪怪的。早叫你不要看那些小说了,都染的什么毛病。”子嘱一副长辈的样子,情绪都被自己的议论兴奋了。 “我看什么书干你什么事?我看的书都是老师推荐的,班里前面贴着呢,书单,你没事自己去看看。” “老师推荐的?”子嘱冷笑一声,满脸不屑。 “哈,单你推荐的书能看,别人推荐的就看不得。再说,你们中间重复的不少,你也不见得有多高明。”赵述有些气愤,一种指桑骂槐的气愤。 子嘱不答话,他一向对自己的审美很是自信,尤其是文学审美。他也许正在为自己和别人大范围雷同而心怀不服。那些寻常之极,满口废话的老师,竟然和他关大作家的见解相似,这也许让他大为气恼。他搔搔头,声音含混。“那你就该看那些重复的。” 赵述暗自好笑,他不是故意呛子嘱的,只是一时激愤,口不择言,争论时的必然现象。“我什么也不看了,看书也是无所事事地浪费时间,对吧?和lol、羽毛球一样。不能因为它是纸质的,顶着千百年的名头就高贵了多少。” “对,读书是浪费时间。可什么不是浪费时间呢?你说一个,听课是浪费时间,运动是浪费时间,吃饭是浪费时间,睡觉是浪费时间,闲聊更是浪费时间。那你的价值尺度是什么?看你鸡······”他似乎觉着不能让这粒词坏了他一锅精辟论断,“生殖器比别人大吗?” 赵述又好气又好笑,叫道:“那你价值尺度又是什么?被别人甩后在寝室拿纸抹鼻子吗?”他这样说着,心中一跳,也不知这句话是在说谁。 子嘱像被扎了一下,挺身坐起,嚷道:“什么被甩了!莫名其妙。”欲盖弥彰,赵述暗笑。子嘱简直有些狼狈,像那团被他团皱的手纸。 “我不知道。”赵述结束谈话,他有些后悔说了那些话,已经放下的事还要屡次拎起,想慷慨大气却偏生一副小肚鸡肠。他压根就不该惹他俩的爱恨情仇。 “莫名其妙。”子嘱又嘀咕了声。 赵述在床上一直躺到中午,饥饿感逐渐上浮,他甚至能听到肚子里滋滋的叫声,而头痛愈烈。他想出去买些饭吃,或干脆订点外卖,怎么都好过窝在这里等死,满是腐烂的味道。可是他全身上下一块地方也不想动弹,甚至连呼吸都嫌多余。而子嘱鼻子似乎更严重了,哼哼唧唧,左眼红通通的不住流泪,他自虐般地不住敲击键盘,整个人章法混乱,不知在表达些什么。看来盼着他出去吃饭是没有指望了。赵述转动脑袋看着窗外,有飞鸟滑翔而过,他想着它要是自动烤熟,剔除骨头又自备作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17 料飞到自己面前该多好,这样自己就可以只动动嘴就把它吞下去。他又想着药店的药丸能拥着热水调皮地跳到自己嘴里就更好了,再来床暖和的大棉被,自己出身汗,也许傍晚就又能精神奕奕了。 赵述突然有些想家,凭空浮现出来的感觉,无依无靠,但很真切,甚至有些急切。妈妈古怪的唠叨,爸爸不善言辞的严厉。他已经过了叛逆期,很可以把这些巧妙地挡开而不是疯狗般地表达着厌倦。而且自己这般生病的时候,只有那个地方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像寝室里,大家都羞于表达关心,最多也就止于游戏时互帮互助而不抢人头罢了。赵述越想越觉着自己迫切地要回家,只是那点仅存的理性还觉着哪里有些不妥,这样未免夸张了些,又不是节假日,就千里迢迢贸然跑回去,不要吓到爸妈才好。但是管他呢,他就是要回家。 赵述快速地订了回家的票。他晕乎乎地坐了起来,看了眼子嘱,子嘱才不会做这种可怜兮兮的事呢,他想着。“子嘱,你真病了。” 子嘱转头瞪他一眼,又甩回脑袋,不说话。 “你不说话,也是病了,这鬼都能看出来。” “管他谁能看出来呢?我知道我没病。” 死要面子,赵述不想再说什么。他下床拿出背包收拾东西,捡几件洗过的内裤、袜子塞在包里。然后外套,长裤,又从桌子上拿几本要读的书。他掂在手里试了试背包的体重,蹙眉思索,然后把书全掏出来丢在桌子上,想想又把外套、长裤拿出来,爬上床,把手机充电器和耳机放进去。他拎着扁瘪的包又试了试重量,很是满意。 “你干什么去?”子嘱突兀地问道,听不出什么好奇的意味。 “我?我回家。我妈刚才发信息让我回去一趟。”赵述不动声色的扯着谎。 “你也要回家?”子嘱终于有些惊讶。 “嗯,还有谁要回家吗?” 子嘱摇摇头不说话,满怀心事的样子。赵述也甩甩脑袋,他不再考虑子嘱,他已经习惯了子嘱这种莫名其妙。他又拎起包掂了掂,脸上表情再次表达了对重量的满意。 赵述在去车站的路上胡乱买了些感冒药先吃着,然后感觉自己一团雾一样地赶上了火车,周围的一切都软绵绵的没有形状。他把耳机塞进耳朵,将自己浸在一团虚幻中。接着下意识地又随着人群往外走,他庆幸自己竟然没有错过站,还仿佛有神明指引似地走回了家。 妈妈打开门满脸惊讶地看着他时,赵述觉着自己幸福地快要哭了。妈妈嘴里不住问着:“怎么现在回来了?也没有打个电话?”赵述对此不管不顾,有些狼狈又有些无赖地说道:“还有饭吗?” 自然还有饭,不过这个时间,自然都是些残杯冷炙。赵述在学校吃惯了统一规格、味道串得一塌糊涂的饭菜,又饿着肚子拖着病体横跨了几百公里,这些饭菜在他眼里简直是万钱珍馐。他迅速打扫完妈妈吃剩的盘碟,有些意犹未尽地舔舐着嘴唇。在妈妈同情的目光下,他三分苦涩、七分羞怯地说了自己的病情。 妈妈把手搭在他额头上,有点凉,她来回摸索着,像是在暖手。“哎呦,这么烫,你脑袋都快烧成暖手宝了。” 赵述苦笑着被妈妈推向卧室,然后被又厚又软的被子掩埋。他刚吃饱,本来睡不着,可脑袋又痛又晕,竟然不时便睡着了。睡梦中觉着有人在自己身上翻腾,他脑袋昏昏沉沉,也没有理会。仿佛中他好像看到了子嘱和言入微,言入微一身雪白,面带冷笑,攀在子嘱身上,姿势很是令人讨厌。他装作很不屑,扭头扬长而去,心里想着也许一会儿能遇见小写,那姑娘有趣得紧,和她聊聊倒也不错。 赵述醒了,他是被尿憋醒的。脑袋倒是清醒了好些,他转动了下身子,感到小腹上处一阵紧缩,顿时额头紧皱。屋里一片漆黑,他顺着记忆中的位置按开灯,下床踢着爸爸的拖鞋奔向了卫生间。 妈妈缩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真的就是缩在那里,把拖鞋甩在一边,光着脚,双手搂膝,膝盖上放着脑袋,挤在沙发角里一动不动,像块石猴一般,只是双眸灼灼,盯着电视机。赵述看了眼时间,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他睡了有差不多三个小时了。手背上还贴着团棉球,显然自己熟睡时挨了一针。他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正襟危坐,眼睛扫了眼电视,又看了看妈妈,琢磨着开场白。 “醒了就把药吃了,水在厨房,自己去倒。”妈妈看着电视,毫不客气地说着。 赵述刚酝酿起的一点气势冰消雪解,忙灰溜溜地跑去倒水吃药。然后自己也瘫在沙发上,双眼出神地陪妈妈看电视剧。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至关重要,“我爸还没有回来?” “回来了,又出去了。” 赵述心里长舒了口气,爸爸有了点心理准备,等会儿不至于错愕加歇斯底里地训斥自己。他装出几分伤感,叹气道:“唉!我爸也真是的,这么晚了,还往外出。” “你就得意吧,等会儿你爸回来,看不把你刚降下来的温度再打上去。” 转眼就被妈妈识破,赵述有些尴尬,他尝试着解释一番:“我这不是病了吗?校医院医生爱答不理的,说话还阴阳怪调,可不把人气死。我没办法了,才回来的。我先声明啊,明天没课,我可没有缺课。” “你上次电话里还说周日有课呢。” “哎呀,明天是周日,这我可忘了。我以为……以为是周六呢。”赵述下定决心搅浆糊。 妈妈松开膝盖,盯着他。“以后说谎也经点心,你周五可也是有课的。” 赵述惭愧又懊恼,垂头丧气的,他从小到大都被妈妈捏得死死的。爸爸木木呆呆,严肃又无趣,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和妈妈搅在了一起。他决定弃甲投诚,对妈妈撒谎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主意,他真正的敌人可是爸爸,那是有切肤之痛的。“那你说我等会儿怎么对我爸说。说我们学院有事临时放假两天?这可以吧?” 妈妈嗤笑一声,无言地表达着不屑。 赵述气恼了,“不用你帮忙了,等会儿看我自己说。” “你先别说话,看你把这一集搅得七零八落的,我都没看明白。”妈妈盯着电视机,神情极不耐烦。 赵述瞥了眼电视里血腥的场面,突然报复似地扯道:“这有什么明白不明白的,这男的在这里就死了。” “死了?” “嗯,透透的。” “怎么会?” “怎么不会,这是配角嘛,该死的时候就死了。又没有灿烂的光环罩着他。” 妈妈突兀地关掉电视机,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人死了,那小贱人就更得意了。” “可不是吗,要多得意有多得意。”赵述说着突然想到子嘱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18 曾说他最爱看的两种场景,就是英雄落寞和小人得志,里面种种细节都是值得反复玩味的。他把这番话化作自己的对妈妈说了一遍。 妈妈扬起双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行啊,一年多的大学没有白上,认识上有些进步。” 赵述小人得志,语带猖狂地说道:“那是,我这一年多可不是鬼混过去的。我博览群书,认识上那已经是相当深刻了。” “行了,行了,说你白你还抹起粉来了。”妈妈一脸好笑,“你烧还没有全退,赶紧睡觉去吧。你爸回来,有什么事我对他说。” 赵述抛给妈妈一个“一切靠你”的眼神,也不知道妈妈看懂没有,他说了声“那我睡觉去了”,便起身要走开。 “小述。”妈妈在后面叫住他,盯着他看,“你不会是……是……失恋了吧。” 赵述惊起回头。“没有……没有!哪有什么恋可失。” 妈妈微笑地看着他,一副“你不必多言,我已成竹于胸”的表情。赵述忍不住追加道:“真没有。”语气已衰弱了几分,丢盔弃甲似的。 “没——有。”妈妈拖长声音重复着,“好了,我知道了,你赶紧睡去吧。反正也不能这样告诉你爸。” 赵述半信半疑地看着妈妈,妈妈确实已过了狂热的八卦期,她并不追问,目光闪烁着,好像一切了然于心。赵述心下愧歉,不敢多呆,忙走回房间。房里床铺已整整齐齐地铺好,他心中暖流涌动,甩去拖鞋,钻被子里就要睡觉。只是久睡初醒,现在毫无睡意,在床上翻了两个身,思绪起伏,更是难以入睡。他伸直胳膊把灯拍灭,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就突然回来,到时看到灯光再进来絮叨也确实烦人。他现在可不想什么父子深夜谈心,爸爸脑袋不大灵光,不像妈妈这般慧眼如炬,体察入微,到时胡乱给自己扣一个“不安心学习,三心二意,娇生惯养”的帽子,自己可不冤枉死。 妈妈疑心自己为情所伤,这倒没有什么可辩解的。自己生病虽然全靠子嘱所赐,可是一生病便即回家,却切切实实是心情不好,想找些慰藉。赵述本来心里一片混乱,觉着自己今天所作所为乱七八糟,毫无头绪,实在无可索解。现在躺在舒适的床上得暇细想,其间缘由一一浮现,不禁又面红耳热,心感惭愧。他琢磨着不如明天一早就赶紧返校,用实际行动向爸妈证明自己还是很坚强的,然后含含糊糊地把这件事轻轻抹去,像广告里抹去鱼尾纹一样,轻轻地弹开。 翌日清晨,饭桌上爸爸虽一脸严肃,对子嘱却还算和蔼,而且对他无缘无故回来之事只字不提。赵述偷眼看妈妈,妈妈回看他一眼,笑容神秘莫测,故事幕后的笑容。赵述顿觉自己手里捏着的馒头都在流汗,他强自镇定着低头扒菜。 饭后,赵述愁肠百转地说出自己现在就回学校的打算。爸爸听后,一语独断,说既然回来了,就多呆些时候,中午一家人出去吃个饭,下午再回去。赵述不敢多言,唯唯称是。中午他们驱车十余公里,吃了顿不痛不痒的饭。妈妈嬉笑妍妍,很是享受这种天伦之乐,以致回家后又拉着赵述絮絮叨叨地谈心。她一改昨夜看电视剧时的冷淡,言谈举止间尽显母子深情,赵述扭扭捏捏地极为不适。他不及妈妈聪明,常日里被捉弄那是家常便饭,也算妈妈生平一大乐事。听爸爸说,他小时候刚学会走路时,妈妈就常出脚将他绊倒,简直就是个智能玩具,想想也是苦不堪言。这样一来,赵述在家里直盘桓到天将黑时才被爸爸送走。 可恨火车一路上走走停停,淅淅沥沥地简直像拉肚子了。赵述眼瞧着窗外天空渐黑,终至漆黑一片。他心里一团焦急不安地撩动,恨不得下去推着火车跑,公寓大门晚上十一点便关了,自己这番非要露宿街头不可。 赵述心急火燎地跳下出租车时,公寓已经上锁,他抓着大门猛摇了两下,“当啷”声中,满是泄愤。然后叹口气颓然蹲下,想着如何才好。这时,不远处木椅上坐着的女孩飘入了他的视野。那女孩手中握着手机,正抬头打量着他。昏黄的路灯下,模糊的剪影如梦似幻。赵述站起身子,缓缓走近几步,这时,他看清了些,那女孩齐颈短发,瑟缩着坐在椅子一角,深棕色外套几乎盖住了整个身子。赵述走到她面前,招呼道:“同学,你什么时候到的?” 那女孩眨眨眼,有些冷漠地说道:“几分钟前。” 赵述在椅子另一角坐下,自言自语道:“门卫大叔倒是敬职敬业,也不过就几分钟,便锁上了门。” 那女孩不答话,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屏幕的亮光在她脸上映出一片雪白,娇俏不可言。赵述对比自己,心下有些沮丧。突然一阵冷风吹过,寒气彻骨,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哆嗦一下,忙紧了紧外套。心中阵阵发苦,想着这样子在外面呆一夜非得横尸于此不可,况且自己感冒初愈,便冻着些,也是前功尽弃。他琢磨着这个时间估计也只有网吧没有关门,那里面气味不太好,但也胜于在这里挨饿受冷。早知如此,自己今天就不会回来,现在和平年代,又不是红军两万五,犯得着为了两节课在这里受苦受难吗?他这样想着,不由激起心中一股悲愤之气,凛然站起身子,便要去网吧。旁边女孩看着他,脸色古怪。赵述意识到自己过于喜怒于色,忙解释似的地问道:“这里太冷了,在这坐着也不是办法。我要去找个网吧呆一夜,你要不要去?” 那女孩摇摇头,继续看手机。 这女孩古里古怪,不爱说话,赵述心中不耐,点了点头,背起包就走开了。他走了几步,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那女孩正看着他,脸色依旧冷淡,目光却闪闪烁烁,似有恐惧之意,见他回头看,忙沉下脑袋。赵述暗自好笑,心道毕竟是女孩子。他看看四周,外面树影沉寂,深不可知,隐约有种二流恐怖片的逼迫感,公寓里却一块块窗户闪着亮光,里面人影重重,一派祥和。一扇大门隔开两个世界。他这般思索着,对这女孩顿时升起怜惜之心,毕竟她和自己是处于一个世界的。 赵述苦笑着坐了回去,下决心要舍命陪君子。那女孩没有问他来来回回搞什么古怪,只放心般的把目光放在手机上。赵述心里再次笑意泛滥,这姑娘有些意思。他呆坐了会儿,不想说话,也不愿拿出手机刷着无聊的新闻献丑。正无聊之际,突然想到自己包里好像还放着本书。言入微那本《小寂寥》,上次当道具用过后,子嘱没有索要,他一时也忘了。后来记起时却不断装傻,下意识中全不当有这回事。那本书就一直私藏在包里,甚至都没有被拿出来过。现在闲坐无聊,他便把那本书拿了出来,就着路灯,从第一页开始翻看着。 翻过封皮,扉页上竖题着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19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梅”,字体瘦硬简洁,如瘦鹰掠枯枝。赵述心中漾起一丝异样,像浮动的音律,动人心弦却不可捉摸。他且放下心里的不安,继续翻看着,很快他就意识到,言入微的文字是在模仿张爱玲,而且模仿气息很重,以致有些地方读来有点僵硬、尴尬。他停下来,吐口气,把心中涌起的浮躁按下去,勉强心平气和地接着读。张爱玲的文字清冷中掩着情致,别具一格,区分度很大。言入微写到一些地方,就未免有些似是而非。看到这些,赵述兴趣愈浓。人大多因模仿而入道,因模仿不像而创新。言入微在他心中地位非比寻常,他看得极为认真,把书凑到眼前,一字一句默读品味着。 “值得这么看吗?”旁边女孩目光异样地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才忍不住问出声。 赵述回过神来,手执着书放在膝盖上,温声解释道:“你不知道,这是咱们学校一个女生写的,写得挺好,很有才气。” 那女孩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气,枯黄的灯光勾勒出扬起的嘴角,对此好像颇为不屑。 赵述心下着恼,暗道小姑娘不自量力,以为谁都能写这么厚的书呢。“你还别不信,你知道这本书谁写的吗?也许你们还认识呢。” “我当然知道,这就是我写的。”她这样说着,平静如夜。 赵述两眼狐疑地看着她,她说这种话时也是语气平淡,脸色冷漠,事不关己的样子。赵述不由不信,双目逐渐睁圆。他突然间好像明白了很多事情。她为什么把画送给自己?为什么有时说话那么奇怪?为什么打球时那副姿态?子嘱又为什么一直那副态度?心中那强行副拼凑好的画面彻底撕裂开来,脑子里的东西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一倒塌。 赵述咬着牙,心里又是愤恨又是后悔,还混杂着无力和无奈,百感交集之际,“砰”地一声,手里的书跌落地上。赵述俯身拾起,茫然抓着。 “你是赵述吧?”女孩口中略含歉意。 赵述点头,他正努力平复着心情。“那……她……她叫什么?” “许诘,诘问的诘。” “那她……你们……”赵述搔头,整理着语言,却突然发现满腹的疑问已荡然一空,他什么都知道了,他本该早知道的,为什么偏偏这么蠢。子嘱知道,可他觉着没必要告诉自己,他的私事范围向来闲人免进。小写还有许诘也知道,只是她们在玩着无聊的真真假假的游戏。还有言入微,自己默念了几周的名字,竟然连人都不认识。赵述脸庞绷起,怒色隐现。寒风又起,他正待歇斯底里,铁门里面传来了呼唤。 是叫言入微的,听声音便是小写。她手里晃动着钥匙串,一阵得意的叮铃铃响。赵述想起那条信息,怒气顿消,尴尬陡起,便想走开些。言入微起身看着他,她比小写略高些,长衣直至膝下。她目光垂下,摆出了要道歉的样子。赵述虽然心中尚自愤愤不平,但也明白这事情怪不得谁,想着怎么礼貌地说声“没关系”。 言入微抬起目光。“你好像认错人了。” 赵述苦涩地扯起笑容,点头称是。 小写奋力拉开大铁门,雀跃地喊着:“你等很久了吧,我刚才洗头发呢,没看手机。我找的好苦才找到钥匙的,你要怎么谢……”她说着目光定在言入微身后鬼鬼祟祟的身影上。赵述脸色发窘,一步一步挪着脚步向前。他想着应该开口说些什么,但心里一片混乱,又不知说什么好。 小写脸色阴沉,跺脚道:“你走开些啊,我不和你说话的。” 赵述脸色更是尴尬,嗫嚅着:“我……我知道。”然后他鼓起勇气,“我就想……你能不能告诉她一下,我想……想和她再见一面。” “哼!怎么?挡箭牌用够了又拿我当传话筒。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赵述目光看向言入微,神色几近哀求。小写当即大怒,叫嚷道:“你看她做什么?”然后拉着言入微就要走。 言入微从小写手中挣脱,转身说道:“我会告诉她的。” 小写大叫一声:“小微!”语气显得极为不满。言入微不理她,朝赵述挥挥手,推着小写就走。 赵述目含感激地注视着。两人走开几步,又停下,小写语气不善地喊着:“喂,你把门锁上。” 赵述忙殷勤地把门锁上,如逢大赦。 ☆、对弈 第四首歌播完时,言入微已经挥汗如雨了,耳机内沉默片刻。缓缓震动起第五首歌的旋律。她穿着浅灰色套头针织衫,蓝色古朴牛仔裤,一改之前长衣加身、古怪深沉的画风。浓郁的黑发犹如吸收了夜的黑,长仅及脖颈,被汗水濡湿后在脑袋上一团乱,却让她显得清爽了许多。她继续小步跑着,伸手扯了扯肋下,转动汗湿的内衣。有风不时吹来,带去汗气,衣服凉凉的贴在身上,极不舒服。 她现在顾不上这点不舒服。不远处,球门下,一团模糊如老僧入定般盘膝而坐,身前的闪闪亮光像某种神秘的魔法。“只是个手机罢了。”言入微小声嘀咕着。她心情正差,关子嘱的不请自来让她极为恼火。最讨厌这个样子了,自己再踏一步都困难时,旁边还有人气定神闲的加油,嘲弄似地鼓励。关子嘱倒是很安静,可这丝毫不减她的怒火。可以想见的是,等会儿自己停下来,汗水淋漓、气喘吁吁,他却衣着光鲜地凑上来,那时再侃侃而谈,气势自然便胜了一筹。上次圣诞节,和他闹得不欢而散,好多天都没有再见面了,今天他突然到来,不知安的是什么心。这一点,她还需要未雨绸缪一下。 风迎面扑来,带有汗水凝结的凉意。言入微沉默着,紧绷起白里透红的脸庞,竭力凝起沉滞的气氛。只是她头上的氤氲雾气把这份沉滞几乎蒸发殆尽,剩下倔强的搞笑。 关子嘱突然哈哈大笑,瞬间引来言入微气恼、敌意的目光。他谨慎地收起笑声,笑意依然逗留嘴角,像未尽笑声地回眸。“别走了,那边坐一会儿吧?”他指着近旁的看台。 言入微避开对视的目光,语意冷淡:“你自己去吧,我还要再走一圈。” 关子嘱自然不去,宁可陪着她,无聊地再走一圈。言入微斜睨冷笑,笑这种古怪的雄性自尊心。 无月的夜色下,两道尴尬的身影步伐一致地走着。气氛凝滞到仿佛添加了背景乐。“你就只这样走着?”关子嘱有点忍不住了。 “那还要做什么?” “说话啊,你想想,月……嗯,夜色下,漫步谈心,多有意境。” 言入微调整步伐,把步子踏在关子嘱双脚走动的间隙里。“我想不出绕圈还能有什么意境。” “这么大的操场,完全可以当成走直线了。”他的步子不觉又调到了言入微的频率。 言入微快走一步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20 ,再错开步子。“还没有大到让我觉着是在走直线的地步。” 关子嘱转眼间跟了上来。“你靠感觉,不要靠眼睛。” 言入微吐出口气,突兀地停下,闭上眼睛,好像在琢磨着怎么靠感觉把两分钟可以慢跑一圈的操场想象成旷野。她睁开双眼,“你把步子错开点好吧?这样感觉好奇怪,像一个齿轮带动的两个机器一样。” “这样啊,我试试。” 两人别别扭扭地走了十来步,关子嘱笑意满面。“这好难啊?我正常走,你试试看。” 言入微气呼呼,心道:谁要和你玩这种无聊游戏。“我才不要试呢。算了,我去那边坐会儿。”她指着近处的草坪。 言入微小心翼翼地坐在草坪上,双膝合拢,警惕地坐着,那副如临深渊的模样简直像大考前夕还没复习完的考生一样。她对这种席地而坐有着本能的抵触,当然更不会躺下。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衣服,然后就看到关子嘱在解扣子。他穿了件黑色风衣,站在那里显得挺拔修长,确有几分儒雅的气质。“你干什么?我可不要穿你的衣服。”言入微不打算领这份情。 关子嘱嘀咕着:“火气这么大,怪不得不冷。”然后迅速把衣服脱下,不由分说地从后面拢在言入微身上。 言入微抖抖肩膀,却也不忍心就这么把他的好意丢在地上。那件风衣披在身上沉甸甸的,可并不怎样暖和,她当下便联想到某些濒临退休的老作家的文字,写得极为沉重,却也品不到多少深意。她冲刚坐到旁边的关子嘱说道:“你最近写什么东西了吗?” “写了一些。怎么?你要拜读一下吗?” 她咬牙,总是这样,爱把别人的话抢去。她想想,不禁笑道:“我要怎么回答?” 关子嘱不回答,很识趣地拿出手机。言入微暗自好笑,知道他不会在这些无聊的套话上挑动气氛,他的气节也就仅限于此了。这时,手机轻呼一声,她循声拿出手机,点开看着。 沉默再次降临,不同于刚才的是,两人间好像有根牵线,心有灵犀,气氛也显得温馨了些。这份感觉让言入微有些烦躁,她看得一点也不专心,屏幕上的字好像在旋转,扭曲。她不自觉地挥了下手,像要斩断那根不存在的丝线。 关子嘱以为是她读完了的信号,低头问手机道:“怎么样?” 言入微无意敷衍,把手机放下,强行跳脱。“昨天我碰到赵述了。” 关子嘱抬起头,三分惊讶,倒有七分好笑。“怎么?赵述?” 想到那个大男孩,又想到气呼呼的小写,言入微也有几分好笑。“昨天回来晚了,被挡在门外,他也被挡那儿了。他竟然还不知道……”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不知道那是假的。还以为小诘是我呢。”她把昨天从小写那里拷问到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期间不免有些尴尬之处,都被言辞模糊地一带而过。关子嘱不在意这些,他听得眉开眼笑,表情极为惬意,可能是情节简单到不需要思考,大有余情可以把玩人物心理。 言入微说完,见关子嘱一副权当听故事的神情,半羞半恼道:“你笑什么?我告诉你,小诘那丫头脾气可有些古怪,要把她恼出病来,看不怪在你的头上。” “怪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月老红娘丘比特,还管些牵线搭桥、生儿育女的事。” “呸!”言入微啐道,“你前后仔细想想,看自己是不是月老红娘。” 关子嘱自然不用前后仔细想,嬉皮笑脸道:“就算是,我也只是半个红娘。那另外半个呢?” 另外半个嘀咕道:“还红娘?少贴金了,最多算个搅人姻缘的郑恒罢了。” “不管是什么,这种事情我可不掺和。小述肯定在气头上,我说他最近怎么阴阳怪气的。现在招惹他?撩拨急了,非把烟卷塞我鼻子里不可。” “谁让你去招惹他?” “那做什么?谈心?”关子嘱明显哆嗦了一下,“那非得把他尴尬死。这样倒省了很多麻烦。” 言入微有些垂头丧气,小诘那丫头也是这样,装作一副万事大吉的样子,却连假装的痕迹也懒得修饰,那副赤笔大书的模样,恨不得昭示天下。她故意叹口气,把问题再抛给关子嘱。 关子嘱果然翻身上马,昂然道:“这种事情你也不用费心,水到渠成,勉强不来的。” “也许吧。”言入微低首轻语。 “就是嘛,生男生女,各凭天意,本就怪不得谁。” 言入微暗自着恼,这人两句话就没个正经了。她本来也没有太担心小诘的事。学海生涯里青灯古佛了这么些年,情窦初开,烦恼在所难免。她就是想用那对迷糊鸳鸯的事缓冲一下马上到来的严肃。她还是不习惯这种氛围。 又一阵风绵延而来,浓郁地像一滩浊水。言入微缩在大大的外套下,疑心空气也许并不如手机上显示的那般好,早知道就不出来跑步了。她感到后背有些发痒,直觉感到关子嘱在朝自己凝视,也许目光灼灼,马上就要牵动嘴唇,吐出些什么话。可是不能抬头看他,这样低着头缩作一团就是占据了高地,等会儿是攻是守全凭自己。她这样想着,关子嘱站起身来,扯了扯下襟,一副要说点什么的姿态,然后他飞起一脚,踢出了几粒草坪里的黑色橡胶块,摇头笑道:“小述这家伙,我还是觉着不可思议。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无心插柳?” 言入微沉吟半晌,低声缓语道:“那要是有心呢?”说完便感后悔,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 关子嘱沉默,在她面前盘膝坐下,双眼炯炯地盯着她。言入微讨厌被这样看着,有种逼迫的味道。“你现在想什么呢?”关子嘱似乎发现了她的不满,开口缓和着气氛。 “要你管。”言入微绷起脸庞。 关子嘱识趣地闭嘴,手却不老实地伸向她的肩膀。言入微警觉地后仰,避过他的手,叫道:“你做什么!” 关子嘱停在中途的手伸出食指,点点她的肩膀位置。“有根线。” 言入微迅速侧头看了下,没有看到什么线,不知道是真是假。她把衣服从身上扯下,塞到关子嘱手里。“我不冷了。” 关子嘱也不推辞,把外套拎成一条线搭在腿上。笑道:“不是吧,看你紧张的。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言入微怒目而视,暗恨自己确实绷得太紧了,应该表现地再自如一些,嘴里争辩道:“你突然就伸出手,可不吓我一跳嘛。” 关子嘱不理会她,从腿上的外套里摸出一块黑乎乎的物件。“对了,你的笔记本。”言入微一眼便瞧出那是自己的本子,暗骂一声,刚才穿在自己身上时不说,偏偏现在拿出来,伸手道:“给我吧。” “哎!这是送出去的东西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21 吧。” “那我不要了。”她强自撑着,死要面子。 关子嘱把本子平放在膝上,拿出手机照明,故意似地翻看着,口中啧啧赞叹。言入微眉头深锁,心中气苦,恼怒他得寸进尺。自己现在还没有主意,等日后让你好看。 “你上面写的东西还做的准吗?”关子嘱低着头,突然问道。 言入微情知他口中所指,嘴里哼了哼不说话。 关子嘱再接再厉,说道:“你看这句……”他这时把本子摊在腿上,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指着笔记本。言入微眼明手快,一把将本子夺了来,毫不迟疑地扯去那页,几下撕作粉碎,团成一团掷在一边,然后合上笔记本丢回关子嘱腿上。 关子嘱呆了半晌,讷讷道:“这……这犯不着吧。” 言入微不睬他,站起身,下意识地拍拍身上。“我要回去了。” “啊?好,我送你吧。”关子嘱连忙站起身。 “不用了,我……我还有点事。”言入微有点后悔刚才那么冲动,气氛搞得这么尴尬,她今天可不想再和他待在一起了。 “那好,小心点。” “嗯。”言入微乖巧地点头,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她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氛围了,恨不得拔腿就跑。 “喂,你的笔记本。” 言入微停住,暗骂一声,对这个传情达意的道具恼恨不已。她快速走近,接过笔记本,不想再说一遍道别的话,扭身迅速走开。没走开几步,关子嘱的声音又好死不活地响起:“言入微……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撕纸的样子很好看。” 言入微怔在那儿,好像被甩了一身鼻涕,又是惊讶又是嫌恶,旋即又感到好笑。“就你话多。”她说着,把笔记本奋力砸向关子嘱,扭头跑去。 ☆、雪落 冬至一过,接连几天都是阴阴沉沉,空气又湿又冷。这天一早,天还未亮,却早便飘飘扬扬地下了场大雪,直至中午也没有停。放眼望去,空中宛若结了张网,密密匝匝的,地上已是一片乱琼碎玉,目光及处,朦朦胧胧,恍如氤氲着一层雾气。赵述正手握卷书,倚窗赏雪,身旁有热气冉冉而起,瓷质茶杯像老太爷般悠然吐着烟雾。连日的愁闷暂给这场雪掩盖掉了,他心畅神舒,得意之处,便要吟诗一首。不巧,关子嘱正在这时推门而入。他头发已被雪濡湿,身上犹留着斑残雪迹,进门便只道:“好大的雪。” 赵述诗兴被坏,心里老大不舒服,端起杯子沾了口水,对他只是不睬。关子嘱除下外套,用衣撑挂起,抬头时把湿湿的头发向后一捋,看着赵述,语带惊讶道:“你在寝室戴副眼镜做什么?” 赵述双眼只微微近视,平常自不需眼镜。今天阴沉得很,他又不愿大白天开着灯,只能戴着眼镜看书。他想着便要摘下眼镜,手到脸边却又停住,心想:他这么一说,自己就乖乖照做,却不显得太言听计从了些。手指顺势滑下,摸了摸鼻子,问道:“这么大雪,下午还有课,你不留在学院,又跑回来做什么?” “睡觉啊,在外面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看书就更不是了,那不纯浪费时间嘛。”关子嘱说着,把鞋子脱下,“对了,你一说有课,我又想起来了。上午的课点名了,我可又给你答到了。” 赵述看着他,笑了笑,无言的感谢。上午的课直指文学,那个殿堂太高,他可提不起丝毫兴趣,是以得机便逃上一次。好在子嘱虽也逃课成性,这节课却风雨无阻,每次必去。 关子嘱把身上那副有棱有角的外出装褪去安放好,穿上软绵绵的寝室装。拉把椅子坐下,右腿怡然翘起,搭在左腿上,嘴里好似抱怨道:“那俩家伙又去哪了?他们今天就没课吧。这冰天雪地的,还有哪里能躲着背书不成。” 子嘱说的自然是寝室里焦孟不离的另外两人了。赵述说道:“他俩去健身房了吧。早上还没下床就听见他俩嘀嘀咕咕,说什么要去健身房。” 关子嘱嗤笑一声,表情有些夸张。“健身房?难不成还要减肥。唉!这人丑就不要减肥,除了彰显出那份丑外,也没什么用。” 赵述顶不爱听他这种议论,关子嘱肚子里有的是新颖中肯的观点,却老爱拿这种哗众取宠的话来装点门面。而且赵述知道他不喜欢那两个人,自己也不喜欢。那俩整天里张口社会,闭口工作,关子嘱瞧在眼里尽是鄙视。这种鄙视在最近渐渐具象,赵述生怕再引起一场什么祸患。而他的不喜欢就廉价多了,他只是不敢像他们那样想而已。“不能这么说,这大雪封天,谁都有消闲解闷的权利。你能去上课,人家就不能去健身?” “喂,还能不能心照不宣了?” 赵述不想和他胡扯,既然他回来了,自己就可以安心出去吃个饭,也不用担心某人没带钥匙时,自己再被叫回来。 地上的雪踏起来咯吱有声,赵述暂不忙去吃饭。他集中精神在校园里兜着圈子,想细细把玩一下初雪的意境。他走了不到十分钟,便耐不住肚里饥饿,灰溜溜地取道食堂,暗骂自己果然浑身上下没半根雅骨。他出寝时,为欣赏雪景故意躲开了寝室旁的食堂朝反方向走,现在只有顺路去另一处食堂。他加快步子,不时便到了。 这座食堂建得豪华气派,位置选得又好,左面学院林立,右面耸着校图书馆,斜对面一片建筑连绵不绝,却是综合楼。得天独厚,可谓诸食堂之首,绝不是寝室旁那种寒酸小店可以比的。赵述心下大喜,摸摸肚子,想到里面的美食,便觉这趟路没有白绕。 他掀开食堂的帘子,一步踏进,眼前迅速蒙上一层薄雾。朦胧间陡觉身旁有道身影迅捷飘过,那种熟悉感狠狠地掐住了他的心脏。他转身想瞧清楚,哪知越用力眼前越是模糊,那层薄雾已渐渐具型,伤口结痂了般厚实地卡在眼前。这时才想到那副该死的眼镜还没有摘掉,他一把抓掉眼镜,拔腿冲了出去。只见眼前一片白雪茫茫,人影点点,却哪还有半点熟悉的感觉。 赵述郁郁走回食堂,回味着那道身影,狐疑难决。艺术学院确在左近,这时也正在饭点,在这里碰到她也不是多么大惊小怪的事。偏生自己戴了副眼镜,真正这般无缘。他越想越觉着那就是许诘,心中愈是懊恼,也无心吃饭,将饭卡收拾在怀里,又走进漫天飘雪中。 雪下得愈加大了,路上行人都兜紧衣服,行色匆匆。赵述在校园里兜兜转转,心里只抓着那件事情放不下,一会儿嗟叹自己时运不齐,一会儿又幻想着当真撞上了,自己又说些什么。这时他心思活泛之极,绵绵思绪铺展开来,又是一段凄惨迷离的故事。可这究竟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就连那个人影是不是许诘也不得而知。他想着叹口气,抬头辨别方向。层层飘雪里,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22 一道怪异的轮廓若隐若现。他心下苦笑,甩甩脑袋,迈步向艺术学院走去。不管有缘无缘,今天非得见上她一面不可。 艺术学院大门处冷冷清清,只影不见。入门迎面而来一尊大鼎,四周整齐悬挂着几件画作。赵述瞧不出优劣,也不愿趴上去大惊小怪地惹人注意,便装作熟门熟路,大大方方地走上楼梯。刚过一个转角,自家寻思道:这艺术学院里层峦叠嶂的,也找不到个门路。这般没头苍蝇一样乱跑,能碰上的机会可说得上是微乎其微,倒不如守着大门来得方便。他打定了守株待兔的主意,便又退了下来。恰巧里侧有副桌椅,大概是守门大伯的宝座。赵述毫不客气地占为己有,翘起腿,暂且欣赏着雪景。 午睡时间,外面的雪小了下来,不一会儿,渐渐止住。又过了会儿,有学生稀稀拉拉到来,缩着身子,歪歪扭扭,路边被雪压倒的细树般。赵述煞有介事地端坐在桌子后面,审阅着来往师生。已经快到上课时间了,仍没有发现许诘,也许是下午没课。他站起身子,踱步到门外,伸着脖子向远处望,路上的雪早已混合着泥水丑陋地瘫在地上。一辆车驶过,远远甩开几道泥渍,抓破了旁边雪白的脸庞。没有许诘,赵述懊恼地收回目光,很没出息地想着,也许只有自己一头撞在这尊大鼎上,她才会赏光来看他一下吧。 小写进门时,赵述垂死的鱼般懒洋洋地投去一瞥,转瞬间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颤声叫道:“小写……” 小写朝他的位置看了一眼,目露惊奇,迅速又被怒气代替,用力地转开脑袋,扯着她旁边的人就要走。赵述这时才注意到小写旁边的男生,脸色尴尬,硬着头皮又叫道:“小写,我有话要对你说,就两分钟。” 小写毫不理会,扯着旁边的男生,只是要走。那男生低声对小写说了些什么,小写气呼呼地喊道:“就是那个。”说着,又拉着要走。 那男生没有动,转身朝赵述笑了笑,双手搭在小写肩膀上,把她扳过身来,向前推了推,然后贴在她耳朵边上说着什么。小写绷着脸不说话。那男生向赵述挥了挥手,转进了学院里。 赵述注视着他的背影,感恩戴德的目光转而面对着小写比冰雪还冷的脸庞。他示好地笑笑,刚要张嘴说些什么。小写扭头走向了门外,一路朝外走着。赵述悻悻地跟上,琢磨着等会儿要怎么说。 小写在路边站住,冰雕般地立着,轻飘飘的声音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还想找人画画。” “没……没有。我……我找许诘。”赵述觉着自己有些灰溜溜的。 “你还找她做什么!她又不在这儿。” 赵述怔了一下,她确实没有说过自己是艺术学院的。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一切都是自己想当然的,现在不过又无关紧要地多加了一条罢了。“那她在哪个学院?” “你自己问她去。”小写说着,语调转向讽刺,“你这么诡计多端的,能找不到她是哪个学院的?” 赵述默然,小写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余怒未消,显然还在记恨着那条信息。 “没什么事,我走了。”小写不待他回答,转身就走。那份决绝让赵述下意识地就扯住她的胳膊,他当然不会就这么放弃这次机会。 “你做什么!”小写怒起回身,一脚斜跺在路上,泼起一片雪水,直溅到赵述上身。赵述身上斑斑点点,直到胸口。小写呆呆看着他,愤怒的眼神中浮现一丝惊恐。赵述忙笑道:“还生气的话,可以考虑再来一脚。” 小写直直盯着他,突然“噗嗤”一笑,笑完又故作严肃道:“你别得意啊,我可还没原谅你呢。你说你这份机灵怎么不在她面前展示些,整天一副呆木头的样子。” 赵述没有说话,他回忆着,自己在许诘面前确实拘谨了些。那份拘谨是不由自主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 小写没注意他沉淀下去的神情,正色道:“好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想见许诘。” “所以你就在这儿守株待兔。” 赵述想说,我今天遇到她了,也不知是不是,所以我才这么想见她。但他没有说,也没必要说,尽力挽留着仅存的尊严。“这是第一个五年计划。” 小写看着他,摇头笑。“那你真是出师不利。” “也不完全是吧。”赵述不想再兜圈子了,“我真的想见她。你……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小写脸上惯常地闪过狡黠的神色。“帮你是可以,不过我还生着气呢。你要怎么补偿我?” “你说吧。你想要吃的还是玩的?”赵述灵机一动,问道:“刚才气质非凡的那位是你男朋友吧?” “是啊,你现在知道答案了吧。” ☆、投石 许诘轻抚着窗台上的积雪,坚硬的寒意透过指尖蔓延上来。昨天轻软的雪,一夜过后,表层锐涩地凝结了一层晶莹,披上了铠甲般。她稍稍用力,铠甲便破裂,四指一同陷落,埋入积雪,触及了内层的柔软。许诘抽出手指,甩了甩不存在的雪粒,放在嘴边呵着气。昨天下了一上午的雪,她也躲在寝室看了一上午。看着白色覆盖大地,点缀树木,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她真希望这雪一直下,永远也不要停。可今早来上课时,路上一片污浊,天寒地冻,她止不住地哆嗦。这才意识到,一上午的美好留下的烂摊子要用几天来收拾,不知道值是不值。现在许诘明白了,她从不喜欢雪。 从教室里带来的热气马上就要散尽了,言入微还没有下来,不知还留在里面做些什么勾当。许诘肚子烧着了般饿,看看手机,有五分钟了。她的耐性消耗殆尽,跺脚咒骂,一把将窗台上的积雪扫落,在外套上擦擦手,转身步向楼梯。 房门被一脚蹬开,许诘威凛凛地迈了进来。教室里只言入微一人,坐在角落,抬头看了看她,动作从容地合起桌上的笔记本。笔记本是严肃的黑色,笨拙的严肃。许诘的目光轻蔑的忽略了笔记本,径直投向言入微。但她想不到要说些什么,气愤过多地流露在外,心里反而找不到了,算这丫头走运。 言入微打量着她,眼蕴笑意,随时都要流露出来。“忘词了?” “你才忘词了呢。你要不要走啊?” “去哪儿?” “吃饭啊,都十二点多了,你不吃饭啦?” “现在到处都是人。” 她的意思是说,我出尘脱俗,才不要和那些人挤来挤去的呢。许诘偏见地想着。“那也要吃饭了,我肚子现在都快要饿瘪了。” 言入微突然笑了,那种部分面部绽开的笑,有种危险的味道。“肚子瘪不瘪和饿不饿有什么关系?到哪天,你就是肚子胀得滚圆,还是想加倍地吃。” “为什么?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23 ”许诘好奇道,蓦地明白了过来。恼得抓起桌上的笔记本就要拍她,这个死丫头,嘴里净不清不楚地说些无聊话。第一下言入微便躲了过去,许诘本就是作势,这时她把笔记本揽在怀里,哼了声,道:“不给你了。” 言入微有些惊慌,随即便镇定下来。“好了,别闹了,拿来我的本子。我们去吃饭了。” 她越是这样,许诘越是好奇。打量着怀中的笔记本,相貌平平,别说小写那些精致脱俗,完全可以拿来做装饰品的本子,就是自己的,也比它卖相好些,难道还真有什么秘密能藏在这里不成。她想着,便要翻开看看。随手打开,就是一页皱巴巴的纸,上面用胶布横七竖八地粘着,千沟万壑的样子。还有些字,掉在沟壑间,摔得支离破碎,不成个样子。她正待看清写了些什么,突然,手里一轻,本子已被言入微夺了去。 言入微作色道:“你什么毛病啊,就随便翻看别人的东西。” 许诘笑道:“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外人。”说着凑上前去,“这么宝贝,里面写了些什么?” “偏不告诉你。” “那你可收严实点,我们可向来是信息共享的。再说……”她在言入微对面坐了下来,“我才不要知道呢,谁晓得里面写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没的脏了我的眼。就那页,七零八碎的,撕了又粘起来,我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就是些鸡鸣狗盗,指腹为婚这样杂七杂八的勾当。”许诘故意说着,眼睛直溜溜地盯着言入微看。 言入微的脸庞竟然红了起来,洒落了胭脂般,她只掩盖似地叫道:“要你管!”然后好像抓住了什么,转而面露得意,“反正比些声东击西,暗度陈仓,小孩儿过家家的事情要好。” 许诘心虚,大声嚷嚷着:“你说清楚些,谁声东击西,暗度陈仓了?” 言入微脸色转向淡然,并不为许诘的咄咄逼人所迫。“当然你了,难道还是我不成。” 许诘被说到痛处,急得要哭,跺脚叫道:“就你言大小姐明白事理。好啊,你不食五谷,吸风饮露,是来人间还眼泪的。长公主似的,还搭理我干什么?哼!我去吃饭了。”说着站起来要走。 “好了,不说这了。”言入微只坐在那里说着,并不起身拦,她是不惯于道歉的,这么说着便好像给了别人极大的台阶,是施恩降惠的盛举。“你先扭回来。” 许诘不情不愿地转回脑袋,眼神聚焦在一旁,冷声道:“又干什么?” 言入微右手食指轻敲着桌子,一副什么事情委实难决的样子。许诘也不急她,教室温度比外面高了许多,身上穿件外套,沉甸甸的,极不舒服。她把外套脱下,拎在手里,仍在言入微对面坐下。言入微金口微启,玉言未出,食指均匀地起落着,气氛酝酿了十足。许诘捉住她跳动的食指,入手冰凉潮湿,握住了条蛇似的。“别只做动作,台词呢?” 言入微抽出手指,谨慎地缩在拇指下。口念台词道:“你要不要去啊?” 许诘一头雾水。“去哪儿?” “还装傻。他要你去,你到底去不去?” 雾气消散,露出了许诘万分惊讶的面孔。她怎么知道?这件事只有自己和小……,小写这死丫头,肯定是她,心像个沙漏,有点东西都得漏下去。“要你管。”她重复着刚才的对话。还提这些烂糟事,都已经打算忘记了,权当是历史的尘埃。昨天小写向她说时,她戾气十足地嗤笑,高傲地展示着愈合后的伤疤。那人也真是幼稚,又见什么面?这么尴尬难堪的事还要做什么最后陈词不成。她现在正常听课,正常吃饭,正常睡觉,正常读书,一切回到了几周前,冠冕堂皇地把那件事一笔勾过。 “不管要不要我管,我觉着你该去一趟。有始有终嘛。” “对啊,莫名其妙的开始就配得上莫名其妙的结束。”许诘敏感地察觉到自己话里有些恼意,这让她更加恼怒。 “你不要妄自菲薄,这么破罐子破摔算什么。” 言入微嘴里满是规劝教导的意味。这让许诘怒火愈炽,她压抑着声音。“谁妄自菲薄了,谁又破罐子破摔了?” 言入微不答,只盯着许诘,眼神可惜又怜悯。许诘哼了哼,道:“你就得意吧。自己的事情一塌糊涂,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你们大张旗鼓的,前戏做得十足,现在怎么样了?你的真命天子呢?就知道瞎折腾,看你人老珠黄,半老徐娘时,还折腾不折腾?” “还说别人折腾,你说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他。小写你两个搅和在一起,什么事情不被你们搅黄了。”最后她又一锤定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许诘暂且顾不上小写的名声。“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都过去了,我现在全不当回事。” “遮遮掩掩,心藏鬼胎。”言入微轻蔑的意味字迹淋漓地写在脸上,“你说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他。” 许诘低声道:“说又怕什么,他是个男生,这么畏头畏尾的,还要我先挑明不成?” 言入微叹口气。“你明知道他为什么畏头畏尾的。再说,什么男啊女啊的,这两个字本身就是极 大的标签了,你还要再往上面贴什么标签?” “我……” “反正你自己想清楚就行了。” 许诘又哼了声,心道:你倒是想的清清楚楚。她现在真有点想清楚了,心中隐隐的不安感淡化了许多,语带玩笑道:“你这清官断别人家务事倒断得明明白白。”言下之意是你自己的事情偏一团浆糊。 言入微淡淡地说道:“那可不一定。好了,我有点饿了,吃饭去吧。”她现在一派轻松释然的样子,好像心中老大块石头落了地。 许诘狐疑地盯着她,这丫头今天唠唠叨叨说这么多可有些奇怪。她就是发善心,要点播自己一番,也不会这般长篇大论的。她现在心中杂念渐少,灵台清明,脑子慢慢转过弯来。 言入微看看她,竟然毫不心虚。“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许诘半信半疑道:“小微,你……你不是拿我投石问路吧?”想着他和关子嘱那摊子悬而未决的破事,心中愈是肯定。 “问什么路啊?你想什么呢?莫名其妙。”言入微看白痴似地看了她一眼。 “哼!” ☆、英雄 关子嘱思索着天花板,面露忧色,一副对房顶极不信任的神情。他把叠在桌子上的双脚蹬了蹬前排的赵述,仿佛自言自语道:“小述,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把那张纸夹在里面还给她。我怎么觉着我像自动放弃了最终决定权一样。” 赵述把身子往前探了下,避开那双脚。“你狠狠心,不还留着一票否决权吗?” “那倒也是,这权利可大了去了。不过……我是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24 有点丧权辱国的感觉了。”关子嘱叹道 “你就偷着乐吧。”赵述语气不善。刚才子嘱眉飞色舞地介绍了他的雄图伟业。赵述暗想:子嘱这家伙倒也不只一味逞匹夫之勇,还晓得以退为进,刚柔并济的策略。他是深谙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的,把人家撕碎的纸片仔仔细细地粘好,又毕恭毕敬地呈上。这么浪漫的服软也亏他想得出来。尽管显得有些做作,但是照子嘱说的——女孩子嘛,总有些感觉盲区的。要不是知道他对言入微一片赤诚,单只这种话,赵述就要与他保持些距离。关子嘱在一片爽朗笑声下,把脚放下来,整整身上的黑色长衣,昂然站起身来。赵述回身驻目,遂感眼前一亮,心头暗赞:好一头衣冠禽兽。 关子嘱在教室里转了两圈,冲赵述摆摆手,拔门而去。大有燕赵之士悲歌慷慨的意味,丝毫看不出是去认怂的。赵述佩服之极,心道:自己若有这般死缠烂打的精神,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那天他见到小写后,以为和许诘相见之期指日可待,拟定的计划也都蠢蠢欲动。不想两天过去了,石沉大海,连点回声也没听到。小写那里也静谧如初,又不敢急她,生怕把她恼了,一切前功尽弃。他越想心中越乱,看着桌子上明天要交的作业,兴味索然,遂投笔桌上,暗骂一声,郁郁不欢地走开。 赵述回到寝室时,那两人正在伏在桌上备战期末,口齿不清地背着什么东西。他听了更是气闷,爬上床钻进被子里要去睡觉。午睡时间早已过了,想自己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可他这根朽木却偏毫无睡意,下面两人高频率重复一句话的背书方式搅得他心烦气躁。不知道这种背书方式是谁首创,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般恼人,真有效率的话,也当真配得上损人利己了。或者根本就是呆头呆脑人的标配,这种人他见过不少,难道还真有师承关系不成? 赵述在床上潇洒如意地翻了个身,祭出手机来,点开就要看球赛。他把声音调到扰民又不过分的程度。解说激动的声音滚滚而来,不一时,背书的声音渐渐弱下,终至消弭。赵述偷眼下看,见两人面露苦恼,正往背包里塞着东西。他不为所动,保持着音量,不一会儿,听到两人离去的声音,门被轻轻地带上,沉默的愤怒。这一役“寝室斗乐”,赵述大获全胜,得意之余,又未免有些愧疚。暗叹生活也不过如此,勤恳好学之人总被自己这种不学无术的挤兑。他把手机关掉,这种莫名乱叫的解说,自己也实在讨厌。 在床上不知躺了多久,睡意迟迟不来。子嘱却回来了,苦着张脸,失魂落魄的。想着他去时的雄姿英发,要胀破凡体的豪气,现在却真像胀破了的气球般。赵述勾头问道:“怎么?言家女儿识破你的妙计了?”他把“言”读地饱满之极,简直就像“杨”,故意歪曲到杨贵妃。 关子嘱没有察觉此中意味,摇头道:“没……应该没。” “那你还这样?” “什么样?”关子嘱疑惑道,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丢盔弃甲的模样。 “哦……”赵述恍然大悟,“你现在是不是觉着胜之不武了。” “什么胜之不武,我这是一招险胜。”关子嘱这么说着,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志得意满。 赵述挠头皱眉,大是不解,难道子嘱大喜之下,勘破红尘,悟到了爱情的真谛也不过是虚无二字。也不应该,向来只闻大苦大悲之下才有大彻大悟的,不曾听说谁利欲熏心时还能了道成仙。 他正胡思乱想着,关子嘱在下面说道:“你收到信息了吗?” “什么信息?”赵述怪道,又把脑袋伸出床外。 关子嘱已捧起一本书,呆笨厚重,字典一般。他右手轻巧地翻着书页,不抬头地说道:“就是那个小姑娘的信息。你不是自己约人家出来的吗,就忘了?” “你说许诘!” 赵述惊呼,“什么时候!你怎么知道?”转瞬间想到,自然是言入微。 “啊呦,你还不知道,我真是多嘴了。那小姑娘还藏着掖着,胃口吊得倒是十足。”关子嘱惋惜的脸色衬出眼角的笑意。 图谋不轨,赵述暗骂一声,无心和他争论,翻出手机,查看着有没有漏掉的信息。可能性很小,他这两天对手机是分外敏感,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的。可他仍然一条一条细心比对着,生恐错过了什么。最后,他放下手机,颓然躺倒。也许真像子嘱说的,许诘还想再折磨自己一会儿;又或许子嘱在言入微那里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者根本子虚乌有,故意说来消遣自己的。赵述心中拿不准,只能委曲求全,问道:“言入微说的吧?她怎么说的?”他现在可无心玩什么谐音的游戏了。 关子嘱脸上一扫刚回来时的失落,一张强作默然的脸下,笑意澎湃,终于找到了什么乐子似的。赵述恨得想挠牙根,又无计可施,只得赔笑道:“你说说看嘛。” 关子嘱“啪”的一声,合上了那本蠢书,椅子向外拉出些,翘起右腿,怡然坐着,评书似地说道:“上次你单刀直入,堵人家门的做法是值得表扬的,虽然目标有点偏差,但好歹有些收获。还在大雪天儿,倒颇有程门立雪的风范。还有,你小子竟然还懂得收买细作,这闺中人吹点儿枕边风,古代多少帝王将相都不禁英雄气短,更不用说那个小姑娘了。最后一点,这得批评批评你,你说你怎么把我军艰苦奋斗的优良作风都忘没了,就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了,她没有理你,你就不会再接再厉,天天堵她门去。” 嘴里尽是胡说八道,挑不出可用之物,赵述大致判断他为空穴来风,不再理会他,拥上被子接着睡。子嘱自觉无趣,余音未绝地说了两句,便也不说了。天色渐晚,没人有提议吃饭的意思。关子嘱“沙沙”地翻着书,呆滞的沉默声,故意搞得寝室气氛压抑。他是大志已酬的茫然还是壮志难酬的沮丧,赵述猜不大准。 自己的事情一团乱麻,扯哪根带来的都是乱糟糟的烦恼,他便索性放在一边,分析着别人的烦恼。这实在不是他的强项,上次全心全意地做了一次,结果是个苦涩的笑话。这次应该不会,但他确实不擅长人物分析,子嘱那张灰蒙蒙的脸下,到底潜伏着什么心情。语文老师的话会怎么说?他脑袋里闪出一张胖乎乎的圆脸和无尽的试题,恍如隔世。自己当时这样多想想的话,语文成绩当不会那般糟。他用额头撞了下床板,强行扯回跑偏的思绪。记得小时候,会用扫把拍蜻蜓,尾巴系上细绳,飞远了便扯回来,残忍的童趣。自己现在便是这么对待纷乱的思绪的。他又撞了下脑袋,隐约嗅到了烟味。思绪跑得太远,没有听到打火机声,但确实是烟味。 赵述翻身坐起,双脚放下床沿。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25 关子嘱看了他一眼,默契地扔来一支。手揉着烟卷,没有想抽的意思,本来是要告诫他的。他把烟塞在唇间,现在同流合污了。两人沉默抽烟,不断闪动的烟头道尽了其间心酸,赵述心中有些感动,被环境感染的。 关子嘱站窗边向外深情远望,眉尖微蹙,双眼极为用力。赵述想说些什么,他伸长手臂把烟灰弹落床外,打着腹稿。关子嘱不待他说,迅速把烟头按灭,丢进垃圾桶,口中说道:“我要出去一下。” 大概要去吃饭,赵述早已腹中空空,便要开口一同去。但子嘱又没提是去吃饭,自己赶场子似地提出来,如果不是,倒让两人尴尬。一念及此,他便只“嗯”了一声。 关子嘱前脚离去,那两人后脚便来。皱起眉嗅着寝室味道,嫌弃之色作于言表。一人忍不住,埋怨道:“谁又在寝室抽烟?” 虽是问句,自然是指自己。赵述不想道歉,沉着张脸,只不说话。子嘱肯定是看到了,才这么匆匆离去的。这么好了,只剩了自己,事实具在,还能喊冤不成。下面开窗开门,唉声叹气的,用这种方式懦弱地表达着愤怒。赵述听在耳中,床板是躺不成了。这么安然躺着,倒像故意做出死不悔改的样子,对愤怒来说是火上添油。寝室也不能待了,杵在这里,两人敢怒不敢言,道路以目,社稷更危。现在出去比起子嘱来虽晚了些,但胜在亡羊补牢。都怪自己见事太迟,要像子嘱那般机警,也不会被堵在寝室里。可出去一会儿也好,或许缘分所至,能碰见谁也说不定。想到这里,便再不再管寝室的气氛,他翻身下床,急匆匆地穿上鞋子。 这时手机响了,赵述放下鞋带,连忙抓来手机,再也顾不上那两人的情绪,坐在桌子前看着。许诘用的是短信,生分的表示。下午两点,艺术学院。时间地点都很清楚,下午还有课,也顾不上了。就这几个字,赵述趴在桌子上前前后后看了约有十分钟,想着怎么回复是好,不能再拖了,倒像没收到似的,发的时间这么尴尬。最后,他只把原文发了回去,下午两点,艺术学院。很有一言为定的意味。 ☆、苔丝 赵述提前半小时到艺术学院,一切如旧,树荫下还有残存的雪迹,像故意留些见证。没想到先碰到的竟是小写,微笑着对他点点头,满是鼓励,对将入考场的人的鼓励。赵述苦笑,他倒没有多少恐慌。不是说大局在握,而是毫无把握,再坏又能坏到哪个地步。小写没有对他说话,很快没入学院。他回身时,许诘便到了。 许诘笑着迎上来,“你来得这么早。”口吻很是亲切,想着是在下发处决令,不觉有些恐怖。 “没有,我也刚到。许诘。”在他心里,这两个字不知念叨了多少遍,说出来还是有些别扭。 许诘也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我们还是去旁边吧,不然又要找小写,她忙来忙去肯定又不乐意。” 赵述自然没有意见,两人又来到旁边的小花园。今天里面倒是冷清,两个小亭子下也没有人,是个了结的好去处。 许诘在亭子里坐下,赵述偷眼瞧她,感觉好久没见了。她一派平和,看不出喜怒哀乐,只静静坐在那里,不说话。赵述想到自己应该开头的,又瞧瞧她,却不知要说什么。 许诘“噗嗤”一笑,道:“你说话啊,老看我做什么?” “我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说着看了他一眼,“道歉啊,你总该先道歉吧。没来由就发那种信息,倒显得别人没人要,非缠着你,甩不掉的泥巴似的。” 赵述奇窘。“没有,你知道,我……对不起。” “算了,小写都原谅你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撑着。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以后不准再往我手机上发那种信息。” 赵述点头不迭。 “还有事吗?” 赵述看着她,沉吟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可也不能老这么沉吟着,生怕她说一句“没事我先走了”。“我……我喜欢你。”他说着,习惯性地低头。这句话说听起来肯定突兀又生硬,雪地里丢了块煤渣似的。他有点后悔,应该挑个更好的时候,现在说显得被逼问出来的一样。 许诘点头,脸色微红。可能自觉有失端庄,她吸口气,立马平定下来,准备着预谋已久的发言。“你知道苔丝吗?” “苔……”赵述皱眉。 “苔丝,德伯家的苔丝。” “哦,苔丝,知道。”为证明自己,又补充材料,“托马斯·哈代的小说。” “对。”许诘点头,又沉吟道:“我问你啊,你说……克莱尔为什么喜欢苔丝?” 克莱尔?赵述心里默念,不知道是流氓少爷还是那个天真青年。他小说读得粗略之极,人名是早已忘了。既然这么问,大概就是天真青年了。他转念又想这小说不知有什么关系,自己刚才尴尬的表白已经被错开看不到了,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沮丧。 许诘见他不说话,又问道:“你想什么呢?” “哦,我在想克莱尔为什么喜欢苔丝。” “是吗?想出了什么?”许诘笑吟吟的问道。 赵述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世上总有一些女孩是人见人爱的。苔丝那姑娘这么好,克莱尔这小子又不是什么圣人,还能凡心不动不成。”说着双眼瞄向许诘。 许诘“呸”了一声,又问道:“那你说,他后来又为什么离开她。” “自然是眼瞎了呗。” 许诘站起身来,脸现怒容。“你再这样乱搅我就走了。嘴里没一句正经话。” 赵述忙道歉,请她先坐下,承认自己看书不过囫囵吞枣,个中原因,永也理不清。至于克莱尔为什么离开苔丝,他现在还能回忆起一些因由,但也不过浮光掠影,而且总觉着有些不可理喻。 “有什么不可理喻的。”许诘余怒未消。“他就是活在自己的想象里,以为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根本就没有接受面纱后伤疤的勇气。”气呼呼的,不知是气克莱尔还是他。 赵述苦笑,“也怪不得他,世人大多如此。”这么说着,好像自己真的阅尽了世态炎凉。 许诘轻声道:“是啊,大多如此,我们也是一样。你说喜欢我……”她脸庞越发红,声音越发轻,“可我就和苔丝一样。你喜欢的不知道是谁,是哪条面纱。结果肯定是都会失望的。”她吐口气,终于证明完了什么似的。 赵述却脸色怪异,死死地盯着她,嘴里喃喃:“你说……你是说……你和……那个……”突然小腿上一疼,许诘将脚收了回去,怒气更冲。“你脑子里乱想些什么!”又小声道:“我没有和她一样,就是个比方,你不要乱飞心思。” 赵述忙收摄心神,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26 会那么想。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又做出了怎样的表情。“没有,我没有怎么想。就是……就是在想你说的什么意思。” 许诘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挥手道:“算了,就这样了。谁知道你眼里的许诘有几分言入微的影子。” “嗯?”赵述仍旧迷惑。 “别装糊涂,你自己问自己,你喜欢的是眼前的这个许诘……”她指指自己,“还是那个大才女……顶着言入微名字的许诘。” 赵述默然,他从未这么想过,他原来只知道自己喜欢这个女孩。经许诘一问,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的是什么了。蓦地想到了子嘱,想到了子嘱昨天回来时的神情,不觉背脊发凉。他好像突然明白了,子嘱不是茫然也不是沮丧,是失望,接触到事实的失望。赵述突然为言入微感到不值了起来,也许那姑娘是真的喜欢子嘱,才会低头的。如果子嘱真的像克莱尔一样避开她,最后肯定会比克莱尔还要后悔,那丫头可不是苔丝。他又想到了自己,一团乱麻。 “明白了吗?”许诘小心翼翼地问道。 “明白……明白了吧。”赵述揉着鼻头,“我再想想。” “别想了,有时间再想。都快期末了,你不着急啊?”言下之意,好像怪自己打搅了她的复习时间。可赵述真没怎样着急过,考试了十几年,也算得上久经沙场,宠辱不惊了。现在已经大二,眼看着厄运将终,好不容易有个盼头,他才不会莫名焦躁呢。突然又想到,子嘱好像说过,将考场比作战场,是最没出息的比喻。自己这般想,毕竟还是有些担心考试,落入了没出息的圈子。但子嘱说的话也做不得准,他又不是圣人。他来回颠倒地想着,尽量避开刚才的问题,筑了道墙似地隔开。 “看你也不怎么着急。”许诘替他回答。 “我当然着急啊,那么多科都岌岌可危,怎么会不着急。倒是你,学习这么好,肯定都会过的。又着什么急?” “过是会过,只是……”她没有说完,好像说完了就显得是在歧视贫苦人民一样。赵述心感惭愧,自己是以己度人了。仔细想想,考试面前还真是人人平等,虽然同学间学习良莠不齐,但压力似乎是同等的,也许自己这样的要求低,倒还反而轻松了些。 “不用担心。”赵述这样说着,却不知怎么安慰,自己这样的成绩,也根本没资格在这方面安慰。 “好了,我也没有怎样担心。考前惯例而已。”许诘笑着说。笑容友好又矜持,拉响了告别的汽笛。“你还有事吗?” 赵述摇头。许诘看着他,笑道:“那我先走了,还有课呢。” 赵述点头。“好。”只是坐着不动,心里空落落的,没有着处。 许诘看了眼他,走开两步,又回身,不放心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赵述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应该没事……”他嗫嚅着,再不说就要迟了,她再转身,自己还能拦下不成?“我……不是,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许诘展颜一笑。“当然了。” “那……再见。” “再见。” 许诘走后,赵述在园里乱转,折磨着沿路植物。她把道理说得很清了,却偏偏没说该如何处置。她在哪里暗示了吗?赵述回忆着她的一颦一笑,企图找到些蛛丝马迹。可不论得出什么结论都是捕风捉影,毫无根基。这时,手机响了下,他捏出来看。是许诘,笑脸表情,微信解冻了。 不知道这是给自己一个机会,还是暧昧结束,正常邦交的开始。突然想到第一次见许诘时,桌子上两个分别写着“缘”“分”的木质菱形挂坠。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把那块写有“分”字的挂坠翻了过去,有缘无分。但好像也不是,他揉揉额头,怎么也记不清。这一个月的事仿佛空中楼阁一样架在那里,镜花水月般地不真实。细细算来,还都在十一月内,自己像个深夜访客一样,敲门误进了这个月,然后索然离开,月白风清,一团糟心。赵述一脚踢翻路边的花盆,大步走开。没走几步,又折回来,把花盆扶起。看了眼手机,现在去上课还来得及。 ☆、笑谈 朝阳的第一缕光透窗而入,挪步到小提琴身上,随着音符跳动着。小写架着脑袋看,如痴如醉。小提琴挺拔地站着,双腿前后微分,略长的头发稍稍倾斜,脖颈夹着琴,左手伸出按弦,快速的律动,右手捏弓,动作舒缓而又优雅。这幅画面,小写是百看不厌,所以她决定画下来。 小提琴一曲拉完,见小写左手托着脑袋,右手捏笔顶着鼻尖。走上前,用琴弓在她脑袋上轻敲。“在看什么呢?又偷懒。这幅画断断续续都有一周了,还要拖着过年不成。” 小写嘻嘻地笑,永也画不完才好。“我在看你呀。我告诉你啊,这作画是看心情的。我心情好时,不时就画完了。要是心情不好啊,就是从冬画到夏,再从夏画到冬,也还是画不完。” 小提琴把琴轻放桌上,拉条板凳坐在小写旁边。“那小写大人,您老倒是什么时候心情能好啊。这每天天不亮就把人拉起来,你看我眼,你看,是不是一圈黑。”说着,将脑袋向小写凑去。 小写一把将他脑袋按回去,口中笑道:“行了,知道你眼睛好看,还来这里炫耀什么。还有啊,别来我这里装可怜,你晚上少打些游戏,不就能多睡一会儿了嘛。” “谁打游戏了,我是天生噬睡。就是寻常时节,我也能每日睡个十二三小时。何况现在期末时间,紧要环节,每天复习那么苦,我不得加班加点地多睡会儿。” 还狡辩,就你嘴滑,小写抿嘴笑。“想多睡会儿,就想办法好好哄我啊,等我心情好了,咱们赶快把这幅画画完。到时候记你首功,我请你吃饭。” 小提琴撇嘴。“得了吧,上次就说请我吃饭。倒是点了不少好吃的,结果呢?嗯?钱包没带,支付宝没钱。还不是拿我顶缸。” 小写脸飘红霞,这人净揭人短,嗫嚅道:“后来……后来我不是还你了吗?你又不要。自己古怪的雄性自尊作怪,又怪得了谁。这不是我说的啊,小微说别人的,我挪用了。” 小提琴张口结舌,不知所言,只伸过手来。又要拍人家脑袋,宠物似的,小写侧身躲过,看着他道:“这种女人是不是很可怕?” “哪种女人?”小提琴显然没明白说的是谁。 “就是小微这种。任性、刻薄又尖锐。凭你做了多少遮掩,一眼就能瞧破,说话又不留情面。你们男生怕不怕这种女人。” 小提琴皱眉细想,摇摇头。“有什么好怕的。” 小写自己拿笔敲脑袋,自言自语道:“奇怪了,不可能啊。”上下打量着小提琴,恍然大悟,“也许你比较特殊,那你怕那种女人?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27 ” 小提琴嗫嚅不言。小写推他一下,“你嘀嘀咕咕什么,倒是说啊。” “就是……就是我妈那样的。” 小写忍不住大笑,拍拍胸脯,昂首道:“没事,以后我帮你。”说着,又笑了一通。捏笔在画纸上描了两下,忍不住又说道:“我可比不了你。我现在都怕死小微那种女人了,你知道吗?还有小诘,闷葫芦一个,什么事情也不说,整天就是自怨自艾。你看她那一副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模样,是打定主意、一门心思地要双向折磨下去,还以为自己遮掩得挺好。你都不知道,我每天伺候着那两个小祖宗,是怎么过的。你呀,也幸亏遇到的是我,要是碰到那两位中的哪个,还想着睡觉、吃饭?让你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小写说得凄凄惨惨,抬头见小提琴仰面听着,贼笑嘻嘻,并不以之为意,转而为怒,脚下踢他,嚷道:“你笑什么?不帮我排忧解难,还笑话我。” 小提琴连忙正色,答道:“怎么会,你能有什么忧难?前两天你不是说他们都已经喜结良缘了吗?” “本来我瞧着也是,小微那天回来,喜滋滋的,话都变多了。我就问她,喜从何来啊?她说,关子嘱那小子示弱了。我也很高兴,他俩斗法良久,不分胜负,这次终于告一段落了。我就故意说,不会有诈吧。你不知道,小微那是成竹于胸,笑容里都含着阴谋。她就说,你看看,连你都看破了,他还以为能骗得了我。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还瞧不起我,活该自己的事情一团糟。” 小提琴不解。“怎么一团糟了,他们不还在有条有理地斗智斗勇吗?” “是啊,我一听她这么说,心想哪还有什么告一段落,他们就从来没停过。当然我也不放在心上,他们这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斗来斗去的就到一块了。没想到过几天,小微就沉着张脸整天坐床上。我睡她下面,就感觉上面挂了张阴森森的脸一样……” “怎么这样?”小提琴怪叫道。 “我也是这么问她……”小写说着,瞪了他一眼,“你好好听,别老一惊一乍地打断我。” “这不是一问一答,给你讲故事营造些气氛嘛。” 小写不理他,接着道:“我就问她,怎么了?她还不说,经不住我糖衣炮弹,软磨硬泡……” 小提琴轻声嘀咕着“糖衣炮弹”,语带笑意。 小写大怒。“你要不要听啊,再说我就不讲了。”浑不觉自己是眼巴巴地要讲给别人听的。 小提琴忙赔笑道:“我听,我听。你讲,你讲。” 小写斜睨他一眼,继续道:“原来小微这丫头自作聪明,还用什么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之计。她也故意示弱,权当自己上当的样子。没想到那边认假为真,真个就以为她上当了。便觉着自己技高一筹,沾沾自喜,不免就轻视起了小微。你说这都是什么毛病。小微就更是不服了,又骂他太笨,连自己这点伪装都看不出来,又不愿去他面前辩解,说自己其实早已看破。一个人生闷气,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吗?”她说着,拍了小提琴一下,“你说说看啊,他俩怎么回事?” 经小写一拍,小提琴忙正襟危坐,拿腔作势。“依我看啊。这就是所谓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嘿嘿,这是你说的,真知灼见。” 小写拍掉他竖起的拇指,笑道:“别光顾着拍马屁了,捡要紧的赶紧说。” “你看他俩,都绞尽脑汁想压对方一头,结果闹了个两败俱伤。看破别人的示弱还好,看不破时,便又嫌对方太弱。这就是典型的争强好胜又嫌别人太弱的心理。游戏里,我遇到……就是这样。” 小写不理会他的说漏嘴,自己琢磨着:“你说的有些道理啊。你说小微这样没事吧。” “你放心,再等些天,他俩找到新兴趣,就没事了。” 小写看着他,突然笑道:“你说的啊,等些天,有事了,我还找你,你可不要耍泼赖账。” “放心,我招牌立着呢,老字号。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不成。” 小写嘻嘻而笑,捏起笔又要描画,她打算今天就要画完,算给他一个礼物。上次知道小诘那丫头送人画时,就手痒痒了。她那拙劣的画技都敢拿出来献丑,自己可不能浪费了。 小提琴拦她道:“你怎么厚此薄彼啊,还有两位你就不说了。” “什么两位啊?”刚说完,便想到了。“那俩人的事,我可不要再掺和了。没得惹一鼻子灰。”说着摇摇头,接着画画,画了两笔,又忍不住说道:“你说,我忙里忙外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功劳簿上就算没我一笔,也不能倒打一耙呀。小诘这丫头就是太没良心了,过不了河怨桥破,没见过她这样的。她自己稀里糊涂的,做事拖泥带水又没个主见。哼!以后啊,我是打死也不做这跑断腿也没人疼的傻红娘了。我呀,就高高坐着,看她的好戏。” 小提琴笑吟吟的。“我看啊,她现在是心里不舒服,脾气才不正常的。你呀,肯定又捣乱,惹她了,才被骂的吧。” 小写脸上一红,狡辩道:“谁挨骂了?我就是看不惯她这个样子。你这么了解她,怎么又不去伺候她?又在这里看我画什么画?跟我聊什么天?” “你这就是乱咬人了。”小提琴说着,不由笑道:“说真的,你上次不是说牵线成功,他俩又前缘再续了吗?” 小写抓起他的手,作势要咬,抬眼看他,哼了一声,甩在一边。“饶你一次。”擦擦嘴,接着道,“那时候,我也觉着是啊。他俩差点就演了一出上错花轿嫁对郎,不是……也差不多。谁知道小诘那丫头,看着倒也端庄大方,脑袋里却净装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对了,你看过《德伯家的苔丝》吗?” “啊?”小提琴不解道:“什么?” “就是一本小说。” “写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我正在看。” “那我也应该没看过吧。”他搔搔脑袋,略显羞愧,“是不是没权利听故事了?” 小写不由笑起来,听故事还要什么权利?“你这点水平,早就没有听故事的权利了。不过,没关系,我特许了。” 小提琴不露声色,丝毫没有体会到皇恩浩荡的样子。右手迅速挥出,轻拍小写的脑袋。“那就快点讲啊。” 小写噘嘴佯怒,心里早蜜一般甜了。“小诘那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的古怪念头,我猜就是小微传染给她的。” “不要传染给了你才好。”小提琴插嘴。 “哼!等着吧,以后就知道了。” 小提琴乖乖闭嘴,小写瞥了他一眼,接着道:“她就想着,我说的是小诘。她就想着,赵述那呆小子喜欢的不是她,而是一个穿着小微外衣的她。”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夜访十一月 作者:杨憎吾 分卷阅读28 小提琴皱眉不解。 “挺绕的是吧,也难为这丫头怎么想到的。我简单说吧,她就觉着,赵述那人喜欢的是他自以为的那个许诘,就是很有才华的。可她自己又不是……”小写长吐一口气,“我不想解释了,你听懂了吧。” 小提琴连连点头。“有点懂了。”说着又摇头。 “懂了又摇什么头?” “就因为这个,他俩就……” “我也不知道他俩会怎么样。小诘那天回来时,阳光明媚的,肯定是以为自己什么都解决了,无事一身轻。和小微一样,还没隔几天,现在又愁云惨淡了,不知是回味过来了还是怎么着。昨天晚上还……哼!”说着,嘴噘了起来,满腹委屈。 小提琴没说话,胳膊从后面环过她,揉着她另一侧的肩膀。小写心中温暖,才不要现在哭呢。她抖抖身子,挣脱小提琴的手,转身正色道:“你呢?你那时候说那些话时,觉着我是这样子吗?” 小提琴笑而不答。 “你笑什么意思?快点,从实招来!” 小提琴嗫嚅着。“是有点……有点不一样。如果我知道你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我肯定……嘿嘿。”他说着,看着她笑。 “嘿嘿什么?是不是觉着我要是这个样子,就躲也来不及啊。”小写一脚踢在他小腿上,“我告诉你啊,现在晚了,后悔也没用了。” “我才不后悔呢。”小提琴说着,把揉小腿的手按在小写肩膀上,认真地看着她。“现在,小写同学。我要严肃地问你,看着我,别笑!严肃点!在你当初不情不愿、万般勉强地点头时……你还笑!咳!你觉着我是……” 小写沉了下肩膀,快速逃脱小提琴的魔爪,跳到一边。笑道:“你别问啊,我不知道的。” 【完】 分卷阅读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