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茶录[前世今生]》 分卷阅读1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1 《凉茶录[前世今生]》akihi 文案: 京中,杨花街,落木巷子,李公子茶馆。 说书的先生讲了三个故事。 小秀才与桃花精的十年之约,游子与将军之女的塞外空许,少年皇帝与慕家女的佳偶天成。 台下坐着一位仙君,一只天魔,和当朝万岁。 千年,百年,数十年。 桂花雨落寂然无声,新荷初发,犹待故人归。 这是一个关于前世今生的故事,有人在追,有人在等,所幸错过的找回来了,而未曾相遇的终将开始。 本文有:一往情深的仙君;口是心非的魔王;一肚子八卦的茶馆老板;背负千年记忆的应龙;好吃懒做的兔子精;重情重义的少将军;以及世世轮回却始终怅然若失的帝王…… 没有处心积虑的阴谋和罪恶滔天的反派。 有狗血,但基调轻松。 神仙攻x神仙受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昴星君(攻);司木(受);陈宴 ┃ 配角:李余;宋维毅;公孙樾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京中,杨花街,落木巷子,李公子茶馆。 说书的先生着一席青衫,戴着黑沙罗制的四方巾软帽,手握一块黄花梨惊堂木。看上去不过方及弱冠,一下子少了许多气势。所幸他生了一副好皮囊,能惹人多看两眼。薄唇本是无福寡情的面相,长在他的脸上却显得利落洒脱。既然要说书,那上下嘴皮子一碰,泛泛而谈也需的捻出几则古今怪事,道来两三皇家秘闻,真真假假不必在意,否则便是着了相。 不过,那假的不能再假的黑须髯口,着实让人倒胃口。 我扫了一眼,今日仍是茶客七八位,店小二一只——另一只被我派去张公酒坊买酒去了。 李公子的茶馆是个顶顶假正经的地方,来说书的先生常年荤素不忌软硬不吃,张□□词艳曲能说的青楼姑娘羞红了脸,闭口指点江山能让老将军气飞白胡子。人来人往,却独独没有酒。 怎么可以没有酒呢,就算是听一个故事,刀光剑影也掷地有声,没有凛冽的烧刀子怎么衬得起北疆的羌笛杨柳,更不要说吴侬软语的江南,哪家小姐从墙内抛出了杏花,月下竹间,书生却又与山精定了情,倘若没有一杯女儿红,便似那山精少了魂,书生长成屠夫样。 茶馆的老板晃着大脑袋说,我这里是正经地方,客官要想喝酒,秦楼楚馆不能喝?不仅能喝,喝到兴致来了,提笔作诗,还有红袖添香。 啧。 他还以为他的茶馆有多清正呢。 要知道闲来无事的下午,路上两个熟人打面遇着了,做个揖,一个说,在下要去潇湘馆找素素姑娘。另一个嘿嘿一笑,说我要去李公子那坐一坐。 李公子摇着他那十个秤砣也挂不平秤杆的脑袋,捻了捻拇指长的小胡子,大肚子一挺,成了京城最有名的小倌。 我看着门口,等那店小二带着我的酒速速归来,却十分不幸地瞥见了昴星君。 昴星君穿着一身浅色长衫——这招摇显摆的是要给谁看呢。拿着一把折扇——受不了夏日炎炎便不要出来啊。提着……咦,一小壶酒——茶馆的规矩就是给他败坏了! 昴星君见我看着他了,抬腿便要往这边走来,所幸我眼疾手快,四个茶杯迅速摆上了桌子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昴星君见了,眉眼一弯,将酒放在我面前,占了桌子东南一个角,摇摆地坐了下来。 几百年了,这厮的脸皮厚的愈发炉火纯青。 他倾着身子靠过来,小声道:“魔主好久不见。” 嘶。 还要脸不要了。 什么好久不见,本座雷打不动风雨无阻地每日都在这里听书,只有他昴星君,点卯似的只在上中下三旬各露两天脸,冲着这说书先生的意思恨不得在脸皮上刻成黔文,这会儿跟着本座说好久不见,若不是为了那坑死人的赌约,八千年不见本座都没意见! 昴星君见本座没有理他,依然自讨没趣地往上凑,他挪近一寸,本座就迁走一些,等他坐上了朝南的正座,本座已经被挤到了桌子角。本座正准备发火,那理应坐在台上八风不动的说书先生忽然在本座身后开了口。 “在下仰慕二位风采已久,不知是否有幸结识。” …… 听起来跟真的似的。 昴星君笑吟吟地站起身,一双眼睛死死地粘在我身后那人的身上,看的本座寒毛都炸翻了天,在他没有出声之前,本座“唰”地立在了他们二人中间,舍身为人地作了那堵不长眼色的墙。 “敝姓陆,名归篱,表字仲苳,生于顺元一十九年,白陇南德人士,家在夷门县麟趾路二十七号。此番进京是为了参加今年的秋闱。我与表弟暂居于绾水街齐福路三十二号,门口有棵两人合抱宽的大榕树,斜对角家李婶开了个烧饼铺,味道很是不错,先生若得空,可以去试试。在下在家中排行第四,若是不介意,唤我陆四亦可,啊,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台甫。” 本座什么时候与你住在一起了! 不对! 你怎么讲的这般清楚!就差报上生辰八字来合一合婚配了! 最后怎么还给他圆了回来! 昴星君光可鉴人的厚脸皮上扬起一个讨好的笑,眨了眨眼睛,居然还透着一副既见君子不我遐弃的委屈,本座不由得头皮发麻。 “陆公子太客气了,小生陈荆,陆公子不见外称我容粹即可。家中……家中不提也罢,李婶的烧饼能让陆公子这样念念不忘,想来定非凡物,若有机会,在下一定过去尝试。” 家中当然不提也罢,死的七零八落,吃百家饭长大的落魄书生,为了攒一点旅资才来这里说书。 吃了前几辈子的亏,昴星君可是千求万求,阎王那黑胡子老儿才让他给你选了个无依无靠无父无母的胎投,不然又让你给人间的亲缘绊住了脚,我们这赌还能不能分输赢了。 本座回头,对上陈荆一双清亮亮的眼睛,心中忽然一紧。 …… “……我叫陈宴,你可以喊我阿晏。” 他似乎还在等下文。 本座又不是昴星君那个骚包! 唉…… “我父母早逝,家中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昴星君挑了挑眉毛,密音入耳传话给本座。 【陈宴……魔主真是坦荡,就差把名字添在司木的家谱上了吧。】 【比不上昴星君求姻缘求的露骨。】 本座不动声色地剜了他一眼,再看向陈荆时,发现他清亮的眼神变得……含情脉脉? 他他他他怎么又用这种眼神看本座了! 昴星君往前迈了一步,侧身挡住了本座。陈荆这才重新看到了他,他歉然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2 一笑,对我二人做了一个揖,又望了望说书的台位,“在下,要去献丑了……” “不不不,你一向讲的十分有趣。” 本座当真非常善良且会说话。 陈荆轻笑出声,昴星君扫了一眼人丁稀少的大堂,古怪地看着本座,本座岿然不动地任他嫉妒,与他这种一上来就恨不得细数祖上三代的人不同,本座是很善解人意的。 陈荆小声说:“小生今日准备讲一个桃花精的故事,但愿能让二位从中拾点乐子。”说着冲本座眨了眨眼睛。 本座正准备开口,昴星君仗着身高往前一堵,插嘴道:“容粹讲的,在下向来都很爱听。” 嘶 嘶 嘶 这脸到底还要是不要了。 陈荆微微红了脸,看的本座一恍惚,忘记对昴星君掐上一个禁言咒。 他闪躲似的一点头,匆匆道了一句抬爱,便转身走回了台上。 本座看着昴星君大大咧咧地坐在本座定下的席位上,一皱眉,准备换一张桌子。 昴星君拉住本座的袖口。 “你我都是表兄弟了,再生分下去,岂不是惹他怀疑。”他抬头对本座一笑,掐着嗓子轻声喊了一句“阿晏~”。 本座身上的鸡皮疙瘩像是被浇了一勺热油似的顷刻间便炸开了锅。 昴星君起身将本座僵硬的身体按在了椅子上,眼睛却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那个说书先生。 “不是我说,”昴星君摇了摇他那铜墙铁壁似的头颅,“司木真得谢谢我,看他这辈子长的多标致。” 你只要不把他扔在畜生身上,他总能长出这样一副面孔。 本座不为所动地没有理会他,但也不由自主地重新打量陈荆。 ……其实昴星君说的也没错,除了最开始不小心变成一头牛,再排开缺胳膊断腿的两辈子,这个陈荆,举手投足之间,确实最有那么几分司木的样子,至少那一眼,扎扎实实地吓了本座一跳。 陈荆,不知道这辈子是是谁给他起的名字,到底还是……十分般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到这里,第一次写原创,有点紧张。 第2章 第二章山寺桃花 昌平年间,天下动荡不安,武德帝挥着鞭子非要与突厥一较高下,民脂民膏便都拿去填了军饷,适逢江南发了几场大水,沿途的百姓一时间妻离子散,流民失所。 龙王庙破破烂烂地立在路边,上供的香灰坛被水冲走了,石头做的龙王也炸出几条裂缝,不显灵的神仙没人祭拜,神仙太显灵了也惹得人咬牙切齿。不遮风不挡雨的破庙里住了一群无家可归的难民,李秀才不知是不是患了肺痨,一个人缩在角落,面容灰败,看起来时日不多了。 他掩着口咳了几声,周遭的人迅速挤让出一个圈子,谁也不敢离他太近,生怕天不逢时地遇上个灾年,再转头又染一身痨病。李秀才没精打采地闭着眼睛,腹腔一抽,又要咳,想着刚刚他人的样子,怕是再咳下去今晚就会被赶出庙中,便紧紧地咬住牙关,绷紧了肌肉,生生将咳嗽声咽了下去。这一下费了他不少气力,只觉得喉间一热,摇摇晃晃地竟是连坐都坐不住了,他哆嗦着,像是寒风中的一根狗尾巴草。 看着又远了一寸的众人,心下不免十分凄凉。 他正独自咂摸着落魄的滋味,眼前忽然跑来一个约七八岁的男童,露了一节脏兮兮的小腿,泥泞的鞋袜与脚裹在一起,隔着些距离,也能闻到他身上一股异味。 李秀才抬头,那孩子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然后从东拼西凑的一身衣服中,扒拉出半个黑乎乎的馒头,递到李秀才眼前。 李秀才一愣,想着这难道是给我的?一脸疑问地看着那孩子。 小孩看见他的神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脆生生的白牙,点了点头,将馒头塞进李秀才怀中。 李秀才心中一震,泛起一阵酸楚,想要起身道谢,小孩子见他颤颤巍巍地似是要站起来,连忙拉着他摇头,李秀才被那不轻不重的力道拉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只得哽咽着连声道谢,小孩子赧然地抓了抓脑袋,一溜烟地跑了。 自那之后,那个孩子便隔三差五地给他塞一些吃的,李秀才想和他讲讲话,他却只是眨着眼睛认真地听,李秀才心中叹了一口气,想这孩子怕不是个哑巴,感激之余不由得多了几分同情。 李秀才吭吭咳咳地过了一个月,终于在天气转凉前,不利索地好了。虽然饿的早已皮包骨头,但也能起身赶路,他便想着赶紧回到京城家中,想来这段时日他父母也着急坏了。 李秀才原名李得,是京中李屠夫的儿子,虽然不是大户人家,但也小有薄产。李屠夫未及冠的时候,有一日做梦见文曲星下凡,醒来后一激动,觉得自己必然能高中状元,便一门心思往科举的独木桥上挤。可惜他满脸横肉,胸肌健硕,光看样子就不是个读书人,与那言念君子其温如玉的形象差了从朱雀街到白虎门那么长的距离。连着考了好些次,水花都没溅起来一朵,被他爹一顿板子抽回了家,讨了个小家碧玉的老婆,接手家传的祖业,一转身,变成了感时花溅泪的屠夫。隔日再改口,说自己的儿子必定是文曲星下凡。 李得今年二十有二了,长相随了母亲,从小的心愿是当个大侠。无奈他命中是文曲星下凡,小时候他一舞刀弄棍,李屠夫便拳打脚踢。李屠夫在揍儿子这件事上明显比考状元要顺手的多,他把儿子揍进书房,心中的气还没有消,顺手拿着杀猪的砍刀一下子劈在门梁上,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想拔下嵌进木头里的刀子,用力,没反应,再用力,依旧没反应,只得作罢,冲他儿子温和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李得则是看见他爹脸上的肉抖一抖,胸口的肉也抖一抖,冲他扯了一个阴测测的笑容,把刀留在了他书房门前。自此,李得学会了他漫漫功名路的第一个词,入木三分,不由觉得自己前途渺茫,生死不定。 李秀才是个能屈能伸的好孩子,从那之后,即使做做样子,他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念起了书,可能是文曲星下凡的时候磕坏了脑袋,直到第六年,他才勉强中了个秀才,李屠夫一高兴,说允他一件事。李得一嘚瑟,说自己想出门游历两年。 话一落,父子俩都沉默了。李屠夫想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这孩子怎么这么难搞哦,李得纤细的内心筛糠似的抖了起来,生怕自己步了门梁的后路。 李屠夫沉吟再三,说,好吧。 李得欢欢喜喜地上了路。 然后就遇见了江南水灾,他还十分应景地染了一身病,大侠没当成,反而被破庙里的小难民救回了一命,李得心生感激,便想着如果这个小家伙的父母都死在水灾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3 里,他愿意将他带回家养着。 他亲切地拉过小孩的脏兮兮的小手,问:“你爹娘呢?” 那孩子歪着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起了雾,垂下头去,也不回答。 李得说:“我要去京城,回家啦,你愿意与我一道走吗?” 小孩子还是垂着头,李得不由得心生怜惜,伸手揉了揉枯草似的头发,揽着他细小的身子,轻轻说了声谢谢,解下身上的玉佩塞进他手里。起身准备走人,这一路又会是山高水远,也不知道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家。 他没走两步,衣摆就被人扯住了,扭头一看,那孩子揪着他的衣服,一脸委屈。 “小兄弟,你愿意和我一起上路?” 听他说话,小孩子又垂下了头。 李得停住了,想他这是舍不得我呢还是想跟我走,琢磨了一会觉得自己实在看不懂小孩子心思,索性拉起那孩子的手,见他也不反抗,便领着他走出了龙王庙。 自己的儿子媳妇还没讨,就领了一个孙子回来,李屠夫脸黑成一个煤球,但看见躲在李得身后的小家伙眼泪汪汪,心里又软成一团棉花。 李得将一路的见闻讲给父母听,李夫人带着捡回来的小家伙去洗澡,洗完了再领出来,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秀秀气气,倒像是哪家的小公子。 李得眨了眨眼睛,那孩子也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李屠夫声如洪钟地说,“小娃娃,你姓甚名谁?父母在哪里呀?” 小孩子听了吓得躲在李夫人身后,瑟瑟发抖。 李夫人温柔地蹲下去,重新问了一遍,他心惊胆战地抽搭了一会,嗫嗫嚅嚅地说:“我姓年……他们…都叫我年余。” 李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李屠夫瞪了自家儿子一眼,摸着下巴道:“年余?年年有余,好名字!” 李得嘴角抽了抽,想他爹不亏是个文化人。 李屠夫说完,隔了一会,皱着眉又道:“小娃娃,我想来想去,你这名字……怕是有点不好。” 李得心道,幸好,幸好。 李夫人将家里的糕点拿给他吃,小孩子客客气气地道了一句谢,惹得李夫人高兴了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孩子顺眼,便嗔怪地瞪了她相公一眼,若不是李屠夫死活不让李得在考取功名前娶妻,此刻家里也该有这么个讨人喜欢的小孙子。 李屠夫掩嘴咳了咳,说:“儿啊,这是你捡回来的,你看怎么改一下吧。” 李得拉过那孩子,沉吟了一下,说:“夫子有云,行有余力,则以学文,这一路来,山水艰难,但也回了家,不如你将大名改成年学文如何?” 年学文欣喜地抱住李得的胳膊,怯生生的说好。 李屠夫一拍肚皮,哈哈大笑,说:“甚好,甚好!你父母给你取名‘余’,也不能忘了,不如表字有余,刚好与我家有失凑一凑,你看如何。” 如何?当然不如何!李得在心里咆哮。 李得,字有失。因为他的屠夫爹觉得人活一辈子,有得必有失。 可见李屠夫考不上功名也是情有可原的,他本就是这么一个念书念的这么千疮百孔,讲话讲的这么随心所欲的书生。 第3章 第三章山寺桃花 年学文是个神童。 刚见面的时候他不讲话,李得看不出来,回了家也像个小姑娘,一说话就脸红。等有一日李得背书背的头昏脑涨,在院中朗声道:“为人君,止……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止于忠!” 年学文接一句:“敬。” 李得白他一眼,“阿余你不要打岔,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止于,止于严……为人师……为人师……” 九岁的年学文脆生生地说:“爹爹,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刚好赶上李夫人给他们二人端来些糕点,看着年学文坐在树桩子上,摆着藕节似的小腿,跟着李得有样学样地摇头晃脑,心中觉得甚是可爱,便接过李得手中的书册,说阿余来给姨娘背一段。 年学文在树桩上扭捏起来,怯怯地开始背书,背了一段又一段,直把李夫人听的一脸欣喜,李得目瞪口呆。 “这……”李得结巴了,“儿子没有教过他。” 年学文跳下小木桩,窜到李得身边,拉着他的袖子对李夫人说:“是爹爹每日念书给阿余听,阿余才学会的。” 这话听得李得心花怒放,仿佛自己也与有荣焉。 李夫人脸上一黑,“爹爹?” 李得这人嘴巴实在很欠。 当日收留年学文的时候,李屠夫便说了,这小娃娃长得眉清目秀,万一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呢?留在家里,管他们二人叫姨夫姨娘便可,等万一有一日孩子父母寻上门了,也好有个交代。 所以说,李得最多只是个大哥,还不是个亲的。 可他拿盐渍的梅子哄了一下,年学文便痛痛快快地遂了他的意,改口就是生脆的“爹爹”,李得找着乐子了,抱着他到处溜达,开开心心地当起了便宜爹。 当天晚上李屠夫知道了,慈爱地看着阿余,越看越觉得,莫非这才是当年入梦的文曲星君?这么一想,不由得气上心头,放下碗筷就对着李得咆哮,“去你娘的爹爹!这是老子的儿子!你个毛没长齐的小畜生,跟你老子抢儿子是吧。” 说着,兴致一上来,便要揍李得。 看着他要揍李得,年学文“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抱着李得的大腿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大叫着不要打爹爹。 李屠夫听了又气又笑。 “不要打爹爹……不要……嗝,爹爹不要打……” 一家人看着他哽咽了半天,终于心领神会地喊了一句,“大哥!爹爹不要打大哥!” 李屠夫乐了,觉得这孩子当真十分聪明。 李得一脸黑线,觉得不论是爹爹还是大哥,他都当的……十分不坦然。 自然是十分聪明,十岁那年中了秀才,惊动了几条巷子的人,第二年赶着武德帝死在马背上,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又开了一年恩科,李屠夫的亲儿子和那文曲星下凡的儿子一道参加了。 亲儿子不提也罢,阿余居然成了解元,这一下神童之名便誉满京城了,赶着给李得说媒的人都排起了队,李夫人喜笑颜开,李屠夫则终日惶惶,怕人间留不住这文曲星,他将阿余当半个儿子看,倘若一日阿余辞了人间,他定然会十分心痛。 于是放下屠刀,要一家人都跟着,去白马寺求佛祖保佑。 李屠夫原先是非常看不上光头和尚的,这一次却虔诚地戒斋沐浴,肃整了七日,才挪到寺门口。 白马寺前,有一棵桃花。 那时秋闱刚过,天气凉了下来,一树灼灼桃花早在春夏交替的时候便谢了,留下的叶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4 子躲不过冬天,叶尖一点秋的澄黄微微卷起,七零八落地铺了一地。 年学文拉着李得的袖口,一蹦一跳地踩那干枯的叶子。 进去上了香火钱,又听了一段经。李屠夫踹着李得让他去抽个签算一算姻缘,年学文心痒痒地也想去,却被拦住了。 捏着佛珠的和尚慈眉善目,摸了摸年学文的头,温言道:“好孩子,莫问前程,前程亦是归途。” 李得耳朵尖,听着了,回头疑惑地一看,见阿余蹙着眉毛,心下便很不痛快,他十分大不敬地翻了个白眼,一把将那小东西拉到自己跟前,笑嘻嘻地说,看哥给你摇出一个大嫂。 说着便毛手毛脚地摇起了签筒。 李得一生无妻无子,谁也说不上来是不是命。但那日白马寺中,他跪着,将签筒举过头顶,纵然不诚心,却也没有道理落不下一根来。 年学文紧张兮兮地拽着李得,李得摇了半晌,李夫人在后面捏着帕子心跳的飞快,直到一脸慈悲的和尚拉住了李得的胳膊,轻声说了一句,施主莫慌,命数天定,佛渡有缘人,施主只是与我佛家无缘罢了。 李夫人那颗七上八下的心落了地,被狠狠塞进冰冷的水井里。 一家人神色恹恹地出了白马寺,年学文又跳过去踩叶子,李得站在一旁,年学文见他心情不好,拉起他的手,摸着桃花树的枝干,说大哥,这就是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对吗。 他蹲下身,揽住年学文的肩膀,一丝若有似无的体温透着衣衫熨帖了他的掌心,笑道:“对,来年仍有灼灼桃花,你中了状元骑马游街,倘若从这里一过,满树的桃花落你一身,便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了。” 李得说着,居然真的起了一阵风,秋风飒爽,扫起落叶和尘土,迷了人的眼睛,只听着一树桃叶簌簌作响,再睁开眼,年学文的肩上不偏不正,落了一瓣桃花。 李得惊奇的看着,年学文侧过头,轻轻地“呀”了一声。李得捻起桃花瓣,放进他的掌心,门口扫地的小沙弥凑上来,一脸的天真好奇,继而又抬头看了看寺门这株不知岁数的桃树,双手合掌,对着他一点头,说:“想来小施主是有缘人。” 李屠夫和李夫人在石阶下等着他们,落禅街一路的烟火气息在二人身后铺陈开来,目光所及之处,护城河在缓慢地流淌,映着蓝天白云,远处青山沉稳庄重,寺庙里传来一阵钟声,悠悠地散开,仿佛虚空中激起的一圈涟漪,水面倒映着京城历经百年的衰败与繁华,最后揉碎在万家灯火下,严父与慈母的眉间,化在那一点相连或不相连的血脉里。 第4章 第四章山寺桃花 那一年的冬天极寒,李得见李屠夫的状元梦有了着落,便正大光明地在院内耍起了刀枪,年学文抱着一碗温热的酒酿圆子,坐在木桩上看。 一套动作下来,热出了一脑门的汗,李得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壶酒,说这样才是英雄本色,便仰起头对着酒壶喝干了,晶莹的酒水顺着他的喉咙洒满了前襟,年学文呆呆地看着,觉得这世间的大侠都比不上他这个不成器的大哥。 不成器的大哥显摆了一回,当晚便着了凉。李屠夫知道了,骂了一句“活该!”,没收了他房内的破铜烂铁。 年学文端着药碗守在床前,一屋子氤氲的都是苦涩的气息,李得喝了药,精神好些了,便催着他回房,说自己没什么大不了,明日带他出门玩。 天寒地冻,有什么好玩的。 年学文没有理他,坐在小板凳上,往他床边一靠,似是要守他一晚的样子。 李得乐了,觉得自己当年真是捡了个宝贝,侧身往里挤了挤,想让年学文上床躺着,又怕传染给他了,还没决定要不要开口,他的便宜弟弟便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钻进他怀里。 药效发作,李得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只觉得怀里抱着个小火炉,十分熨帖。 当夜却发起了烧。 年学文被他热醒,急的手忙脚乱,穿着亵衣就跑到李夫人房前,手脚冻得冰凉,李夫人急着去看,可大半夜的哪里有大夫,几人拿着湿帕子给他降温,忙了一宿,第二日,年学文也不负众望地倒下了。 晕晕乎乎地似乎被人灌了一碗药,抱回了房,半睡半醒的时候轻声喊了一句“娘”,李夫人一动容,贴了贴他的额头,见没有发烧,才放心地替他掖了被角,悄悄走了出去。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年学文只觉得浑身无力,扭头一看,吓得从床上蹦了起来。 床边坐着一位穿粉裙的小姑娘,笑吟吟地看着他。 小姑娘起身,摸了摸他额头,阿余瑟缩了一下,细细打量起眼前的人。 这位姑娘怕是很耐冻,他心想,腊月寒天的,穿着单薄的裙衫,却不见病容,他又想起他那大哥,喝了两口酒便倒下了。 “奴家姓桃,小公子可还记得?” 阿余皱起眉尖,略一思索,轻声道:“桃姑娘……可是人?” 桃花精轻声笑起来,笑的屋内一片光华灿灿。 “小公子好生聪明。” 见她似是没有恶意,年学文压低了声音说:“还谢谢姑娘替阿余治了病,不知姑娘来这里,可是需要阿余做些什么?” 桃花精掩着嘴笑了,“你怎知是我替你治了病?来这里,来这里不做什么,来看看你罢了。” 年学文赧然,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从荷包里翻出一片花瓣,桃花精见了神色一动,眼底流过脉脉温情,阿余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双手将花瓣呈过去。 桃花精一挑眉,问:“你这是做什么?” 年学文疑惑地说:“姑娘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既然送给你了,自然就是你的了,我还要回来做什么?” 年学文磕磕绊绊地道了句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桃花精见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吹了一口气,桃花瓣慢悠悠地飘了起来,他更加无措,只得呆呆地看着。 那桃花轻轻地贴在他额间,似是融了进去,他惊的退了两步,惶恐地看着桃花精。桃花精开口说:“你怕什么,本姑娘又不会害你!我既与你结了缘,便送你一道保命的法术。这李家世代行的是杀生的罪孽,住在这里便比旁人少了些气运,八字重些的尚能镇得住,轻了怕是连命都顾不全。” 年学文眨了眨眼睛,听的囫囵吞枣,却敏锐的抓住了重点,急忙问:“那我大哥?” 桃花精歪着头想了想,又道:“常人命数是不可以说破的,不然便会害了我的修行。不过……不过既然是你问的,我透露一点,应该也无妨吧。快!你扭过去,赏月!” 年学文满头的疑问,却还是顺从地站在了窗前,看着黑压压的天空,找不到一丝月亮的踪迹。 “唉……”桃花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5 精在他背后叹了口气,他立马扭过头去。桃花精见他不识趣地扭回来,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年学文便觉得有人将他的头又掰回了窗口。 “唉……”桃花精又开始叹气了,“这李家公子积的福报短浅,偿恩有时,生死有时,待他助的小秀才摘取了功名,下辈子应该也能投个好胎吧,唉……” 年学文听的心中一惊,肩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子。 “你听懂了吗?不过反正我也不是讲给你听的,我就那么随便说一说,你刚好听见了,不能算我透露天机。” 年学文在窗边僵了半晌,才转过身,“噗通”一下跪下来,对着桃花精磕了一个头。 桃花精将他拉起来,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低声说:“你不要太伤心啦,你们凡人就是这样,缘聚缘散,总有个终了。那……我以后还可以来找你吗?” 他点了点头,说谢谢姑娘。话一出口,声音居然是喑哑的,连忙用手盖住眼睛,隐隐之中虽然明白这都是天命,却不由得自我怨恨起来,他不是什么文曲星,他是李家的一道催命符。 桃花精拉过他,捂住他冰凉的手,他眼中深深浅浅一片说不清的情绪,她都看着,心里一软,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待得月亮从乌云中探出身来,落了一室清丽的光,阿余才渐渐缓过来,眼尾的睫毛湿漉漉的,感激地看着桃花精。桃花精松开他逐渐回温的双手,见他情绪稳定下来了,起身默念了句咒语,便随着碎满一地的光华消失了,留下一枝桃花,灼灼夭夭,衬起了一屋子的春意。 许是新病连着旧疾,李得这一倒,便没再好起来过,终日咳咳咳咳,咳的让人一阵心烦。李屠夫请了济世堂最有名的大夫,也瞧不出个所以然,看着他除了咳疾似乎也没什么大碍,便懒得再管,却也没再拦着他练什么功夫。 年学文则是终日跟在他身后,粘成一只跟屁虫。 李得打了一套拳法,停下来歇息,问他明年的恩科准备的怎么样了。 说的有鼻子有眼,颇有一副长辈的姿态。 年学文拉过李得的手说:“大哥,我不想考功名了,我与你一起去当大侠怎么样?” “嘿!”李得乐了,说好啊,改天跟爹说一说,他先把我打死,再把你锁进书房,说着,一指书房门口那把砍刀。“看到了吗,当年你大哥我就是屈服在这宝刀之下,才混成了个秀才,你要能考上状元,那便是我李家的传家宝了!” 年学文听他一嘴的胡言乱语,气鼓鼓地转身不再理他,李得手又欠又快地揪住他的小辫子,问你要往哪里跑呢。 他闷声道:“去看书,考功名,升大官,发大财,以后替爹娘送终,替你这个不孝子偿父母债!” 李得自己口中常年没有大不敬的事情,听着年学文这么说只觉得好玩,跟着他进了书房,见他确实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开始翻书,才悻悻地退了出去,完了替他掩上门,又去耍那上不得台面的猴拳。 见李得出去了,桃花精从门后现出身来,站在他身边,说小公子可要我帮你磨墨? 阿余连忙说不劳烦姑娘。 桃花精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轻巧的坐上了桌子角,说:“小公子若是不嫌弃,叫我阿桃便可,我……唤你阿余可以吗?” 年学文受宠若惊,连忙点头,轻声念了两句“阿桃”,歪着头冲那桃花精笑了笑,桃花精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也傻笑起来。 春日恩科,年学文出人意料的……什么也没中。 去年秋闱还风光一时的小神童,这下子让街坊失去了兴趣,想来年岁还是太小,聚在他身上的目光一下子稀薄了,李得拍了拍他的头,说别丧气,明年还有一场,要抓住机会,不然就得等三年了。 他兴趣缺缺地点了点头,仰起头问:“大哥,你真不打算带我一起闯闯江湖?” 李得“噗嗤”笑出声来,手欠地祸害着阿余的头发。说:“嗯?我几时说我要出去闯江湖了?在家享福多好,出去受什么罪?” 想起桃花精告诉他李得收拾好了包袱,年学文心中一片戚戚然。但见李得不愿意说,便闷声回了书房,也不肯出来吃饭。 李家夫妇只当他受了打击,没有去扰他的清净。 桃花精在书房里替他磨好了墨,见他进来,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你为什么不把答卷写完?是怕李得他?……” 年学文不敢看她,绞着手指自顾自生了一场闷气,气完了,蓦地反应过来,张口问:“若是我死了……” 剩的半句被小桃花精捂进了他嘴里。 “那他便会欠着你,你懂的,他这一世欠了你,还不了,总有一世还得还回来。” 年学文拉开桃花精的手,眼里闪着一点雀跃,“那有什么不好,他欠我的,就得再找着我,下一世,下下一世,总有一世还能遇上不是么。” 桃花精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还一段恩情是还,还一条命也是还,你若为人,他变成你桌上一道菜,也可以吗。” 她的话未毕,年学文眼中刚升起来的那点亮就灭了下去,瞳孔黑的像点了墨,纹丝不动,密不透风一般将他整个人关在里面,半晌,连口气都没出。桃花精被吓到了,捏住他的肩膀想把他晃醒,却像晃着一个空罐子,一点回声都没有。她急的哭了出来,这一哭,倒真把年学文的魂哭回来了,他伸手揽过桃花精,让她靠在自己肩上,鼻尖蹭着她落在一旁的发丝,闻到一股可以安神的草木香气,慢慢冷静下来。 第5章 第五章山寺桃花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 李屠夫家喜欢舞刀弄枪的大儿子成了个倒床不起的药罐子,捡来的文曲星下凡的小儿子却一心想要杀猪。李屠夫愁的胡子都白了几根,只觉得是自家耽误了文曲星君,害他这辈子不能走顺畅的功名路。 桃花精在书房里等着年学文,门一开,他逆着光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血腥味,想来是刚被抓包的李屠夫赶回来的。当年的小神童开始抽条,骨骼清瘦,眉目秀气,唯有眼底一点恹恹的神色,看得出他身体并不很好。 桃花精从桌角跳下来,又心疼又歉疚地看了一眼。 年学文看见她,青涩地一笑,说阿桃你许久没来了。 桃花精听着他没什么精神的声音,眼泪“吧嗒吧嗒”滴了下来。 见她落泪,年学文一阵慌乱。 桃花精推开他,说:“我当日便不该告诉你,你以为你在救他,可你替他多担了一分病痛,他下辈子便要还你一分,纵然不是死又有什么好处?你本就应该十一岁那年蟾宫折桂,为了他往后拖了这三年多,我……我又一直缠着你,不小心害了你……” 年学文替她抹去眼泪,温言道:“你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6 没有害我,你在我身边陪着,我很高兴的。” 桃花精听了哭的更凶了,拍掉他的手,哽咽着不成声,“你……你不要碰我,你离,离我太近了,会折损阳寿的。” 年学文轻声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我若是死了,下辈子你还来找我吗?” 桃花精一愣,点了点头,“每一世我都来找过你,只是你不记得罢了。” “对不起。”他低声说,心底一阵酸软,却念起床上养病的李得,不知李得上辈子怎么欠了自己,这辈子要这样还,也不知道这桃花精和自己有什么缘分,才甘心陪在他身边。想这世上报恩偿债,总跳不出因果循环,遇见一个,再遇见下一个,轮番上了阵,竟误以为前方总还有谁等着自己。自己的做法想必浑身都冒着傻气,舍得舍不得,欠的还清了,最后都不是他的。自己这样困着他,难不成还要再害他下一世么?一辈子怎么过不是过,缺了谁不能过,等着身子进了黄土,再投胎做人,故人两相忘,余情付水流,剩一片中天明月,也是无情月,欠来欠去,也该两讫了。 “若是我求你,你不要再管李得了,来年春闱一定认真答卷,可好?”桃花精靠在阿余肩膀上,轻声说道:“你先不要回答我,我与你讲,李得本应该在你高中的前几天去世,我这里有一颗药,能让他多活几日,见着你登科及第。然后我去求掌管草木的神仙,请他帮我做一世的凡人,你等我十年,十年后我来找你成亲,我陪你,我们一起给李家夫妇养老送终,好吗?” 她耳边传来年学文平缓的呼吸声,过了许久,久到桃花精以为他定然不会答应的时候,听见他轻声说,好。 他去看李得,李得躺在床上对着窗外的光翻话本,见着有人进来了,连忙把话本往被褥里塞,等看清了是他,又将书抽出来。 “进门也不吭一声,你要吓死我啊。坐过来!”说着往里挤了挤,拍拍身边的空位。 年学文轻手轻脚地占了个边,伸着脖子看了眼床头搁着的药碗,见确实喝干净了,才放下心来。 李得看他的样子手一痒,冲着他后脑勺便是一巴掌,“还想管你大哥,真是长胆子了。” 年学文抿着嘴笑,不说话。 眼前的人瘦的就跟当年逃难时候一样,只剩下一把骨头,大概是药效起了作用,精神还不错,只是面上灰败的样子遮都遮不住。剩下的时日,掰着指头都能数清,纵然一拖再拖,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让李得这辈子的心愿得偿。细想不得,一细想,眼里便像被扔了一把沙子,要命的酸疼,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他隔着被褥抱住李得的腰,埋在他胸前。 “起什么腻呢。”李得抖着身子要把他甩下去。 “哥,”他瓮声瓮气地:“你别怕,你若是不在了,我给爹娘养老。” “你个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你就这么咒你大哥的么!”说着要拿书拍他的脑袋,还没挨着,又觉得他脑子金贵,便探起身打了他屁股。 年学文惊的一下子跳起来,满脸通红,额头刚好磕着李得的下巴,一时间两人均是龇牙咧嘴。 李得被撞的眼冒金光,嘴上不得闲,一遍遍数落着他。 年学文听着听着,笑的弯下了腰,李得见了,也不由笑出声。 笑完了直起身来,看进李得的眼里,认真地说:“哥,我今年一定给你考个状元回来,你记得给我备好礼。” 李得听了就气不打一处来,“还好意思说,给你备了两年的礼,你一次都不给我争个功名回来,嗯?看什么看,你还有理了?快滚,今年不中个状元别进家门,还想要礼,你怎么不上天呢!” 年学文摸着鼻子笑,“那加上今年的一共有三份?” 李得言简意赅,手一指房门,“快滚,小白眼狼。” 年学文替他整好床褥,笑着退出去,关门的时候李得喊住他,暗昧不清的光像是将他整个人笼在一副昏暗的画中,他轻声道,阿余,我一直都很放心你。 关上了门。 李得用被子掩住口,咳的昏天黑地,完了看着一片血迹,眼神灰暗地发起了呆。他则站在门外,闭着眼睛,假装自己依旧什么都不知道,那样改日再来,仍能看见李得装那神采奕奕的大哥。 桃花精一去不返,李得日益病重,会试放榜那天,年学文不出所料的以第一名的成绩进了殿试。隔壁喜欢看热闹的张老头得了消息,高兴地去通知李屠夫,李屠夫听了,激动地把刀子一扔,跑回了家。 李夫人也得了消息,赶忙去告诉李得,李得故作镇定地抬了抬眼皮,说这本来就是阿余的本事,您老瞎激动什么。转过头笑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根。 人回来了,恭恭敬敬地给二老磕头,说多谢爹娘这些年的栽培。 李屠夫看着他,芝兰玉树的模样,恍恍惚惚,便觉得十分不真实,忽而转念一想,阿余的亲生爹娘倘若还活着,此刻便应该寻过来,替别人养了个好儿子,又想起自家病床上的李得,心中不免有些难受。 李夫人说:“阿余,这下可得请人替你寻爹娘了。” 年学文点点头,说:“早年我身无长物,没有脸面提,如今……不知爹娘可允我改姓李,这些年的恩情阿余无以回报,就算寻着了亲生爹娘,阿余也是李家的孩子。” 李屠夫哆哆嗦嗦地说,胡闹。 李夫人拿手绢擦了擦眼角,拉起他,连声说着好孩子,阿娘认你,但姓不能改,姓不改你也是我李家的小儿子。 殿试那日,春和日丽。年学文一大早便出了门,在早市上买了两个油角,饶了路,途径白马寺。 寺门口的小沙弥换了人,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见一大早便有香客,闭目合掌行了礼,年学文冲他眨了眨眼睛,塞给他一块糖。而后拍了拍寺门口的桃花树,晨风拂过,一树桃花含苞欲放,簌簌作响的叶子似是在为他送行,他一笑,想到多年前的那个秋末,恍然发现时间竟已过去了那么久。 放榜那日,到底是年轻了些,没有摘得榜首,不过皇帝钦点的探花郎,却又有另一番意味在里面。 李得卧在病榻上,翻着他准备的三份礼,年学文垂着头站在他面前,不吭声。 “嗯?不是状元郎吗,看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长教训了吧。” 挨着骂,却也不在意,眼睛直溜溜地盯着李得手中的几个盒子。 “看什么看!”李得见他一脸不老实,将东西都藏进了被子里,“不是状元郎不给你!”说罢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八方不动地在床上坐直了身子。 年学文一边轻笑,一边俯下身圈住他,似是要撒娇,摸索着拉扯被子,准备将东西偷出来。下巴搁在李得的肩窝里的时候,碰到到一片嶙峋的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7 瘦骨,冰凉的皮肤冻得阿余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屋内生着火盆,就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也能捂出一身汗,却暖不了他。这人早已病入膏肓,或许是明日,或许是下个时辰,他眼睛一闭,再投胎转世,就和自己不相干了。阿余从未敢这样细想过,此刻再也躲不过去,像是眼睁睁看着这段缘分慢慢断开,有一个自己在无动于衷地立在一旁,另一个却恨不得烧尽了心肝肺,才能不那么痛。 他深吸了一口气,肺管子里冲进来一股药味,然后把头埋在李得颈间。这个姿势有些暧昧,李得却有些舍不得推开这个便宜弟弟,本准备开口取笑他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居然还在撒娇,却忽然感觉到有温暖的液体一点点在他皮肤上晕开。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他声音哽咽,把李得吓了一跳,想要扳过他的肩膀,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你看你,又不是八岁的小孩了,哭什么啊。跟你开个玩笑,好啦好啦,别哭啦,都给你。” 年学文没起身,趴在李得的肩膀上,哭的累了,似是睡了过去,李得无奈地给他让了个位子,扶着他躺下来。 那是一场冗长的如同回忆的梦境,他看见多年前龙王庙门口的自己,墙角面容苍白的书生,大雨瓢泼,前途泥泞,父母像是灯花中不甚清晰的一个影子,李家开阔的大院充盈着四季不散的草木清香。最后桃花精幻化成面容姣好的女子,依依不舍地对他说,阿余,不要等我,我们下辈子见。 他醒了过来。 又过了两日,李得病重,在睡梦中安然长辞于世。 第二日新科状元郎游街,他骑马跟在后面,周遭锣鼓喧天,他心底却一片荒凉。路过白马寺的时候刮来一阵春风,吹开了满树桃花,灼灼其华,落英如雨纷纷踏至,似梦非梦,他勒住马,树下似有故人来。 第6章 第六章 陈荆放下手中的醒木,扫视全场,对着本座微微一笑。昴星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一脸妒恨地啧了啧嘴,他不规矩地坐着,拎起本已经送给本座的酒,问也不问就往自己面前的茶碗里倒,本座踢了一下他的椅子腿儿,见他没反应,动了动手指,招来一阵风,准备吹翻他的一碗酒。 昴星君小心翼翼地护着酒,头都不抬一下。 本座问他,“那掌管草木的神仙,可是司木?” 昴星君捂着他手中颠簸的茶碗,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本座放下手,让他消停了片刻。 “是啊,当日那小桃花精找上门来的时候魔主还发了一顿脾气,闹着要离家出走,这才过了几百年?都忘啦?” 本座略一沉思,好像……真的记不起来了。 昴星君搁下手里的碗,朝本座这边倾斜了身子,小声说:“那日司木在给你烤兔子,桃花精找上门来,土地老儿将她拦在若水之外,但还是叫你们知道了。你那时现世还没多久,却十分不好糊弄,非要吃完兔子才能走,司木给你烤了一只又一只,你总说没吃饱,他吩咐土地老儿喊我下来帮忙,这还是我与魔主的初见呢,就这么忘了真是让人唏嘘啊。” 本座想起来了! 司木走后,昴星君这不要脸的家伙嫌烤肉太麻烦,托土地老儿去凡间买了十几块豆腐,煮在盐水里,骗本座那是兔子肉,糊弄了本座一天。 本座阴晴不定地白了他一眼,瞟见他站起身,一扭头,陈荆居然又来到我二人面前了。 昴星君笑吟吟地说:“容粹,坐。” 陈荆略一欠身,不好意思地冲本座点一下头,坐了下来。昴星君不知何时倒好了一杯茶水,连忙递过去。本座停在空中的手尴尬地转向酒壶。 昴星君的手脚依旧贱的飞快,本座是个沉稳的天魔,自然抢不过他。 “先生讲的十分有趣,”本座对着陈荆说:“不过小桃花精为什么会折年公子的阳寿?” 陈荆听后惊喜地问:“小公子听进去了?不过这都坊间传说罢了,许是人妖殊途,待在一起总不是好的。” 本座看向昴星君。 昴星君手贱地拍了拍本座的头,露出一个占尽便宜的讨打笑容,本座略一施力,他不由自主地缩回了去,说:“阿晏年纪小,不知道这山精鬼怪的故事,便如同水往低处流,桃花精是那低洼,与年公子处在一起,纵使无意,年公子身上的阳气也会往她那转移,”说着对陈荆一笑,“在下说的可有误?还请容粹指教。” 是本座问的!怎么又扯上陈荆了! 陈荆道:“便如陆公子所言,世间万物,遵循个伦常守序,所以这些妖魔志怪的话本,总会死上那么一两个人,其实也是在提醒众人,天上掉下来的便宜,往往是受不得的。不然书生总念着红袖添香,也不管添香的是人是鬼,寒窗苦读哪有这么多旖旎情怀,一朝人前风流,人后必定吃了苦。” 原来人鬼注定殊途不同归,但他啰啰嗦嗦的,让本座很是熟悉。 “不过……”昴星君摸了摸他没毛的下巴,“容粹讲的,怕不是一般那种没根没据的志怪话本吧?” 陈荆疑惑地看着他。 他又什么好看的,本座看见陈荆的目光,觉得十分不舒服。 “肯定了,这京城不就有个白马寺么。”本座回道。 陈荆听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掩着嘴小声说:“不瞒二位,这是小生改动了的地方,白马寺的主持托小生替他讲一个坊间传奇,想……多吸引点香客,只是……”他环顾四周寥寥无几的闲散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本座震惊,原来说书的司木是这么接地气! 昴星君呵呵一笑,拿着折扇轻轻敲着桌面,“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少年成名,十四登科,身世不清,家中却有一位养父,想来想去,怕不是永续年间的宰相李余?” 陈荆楞了一下,继而说:“仲苳与在下想到一起了,但是李宰辅与奉国公千金向来是一段佳话,这么编排他,委实不敬。” 嗯?仲苳?怎么叫上表字了! “可不是,昴……表哥,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毛表哥?”陈荆惊讶,“陆公子不是姓?……” 本座乖巧地低下了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咳……”昴星君尴尬地笑笑,本座忽然觉得背后传来一阵掌风,敏捷地躲开了,昴星君施的法术没有打着本座,将桌子推得晃了晃,他那碗早该命归黄泉的酒,终于摇摇晃晃地,落在了地上。 昴星君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坐到了陈荆身边。 好一个见缝插针的昴星君。 店小二见东西碎了,跑过来收拾,昴星君对着陈荆咬耳朵,本座侧了侧身子,听他说:“小时候在下身体不好,天一寒便总穿着狐裘,阿晏跟着我,开口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8 闭口都是毛毛表哥。”说着冲本座眨了眨眼睛。 陈荆亦投来十分慈爱的目光。 本座不动如山,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说着说着就岔开了,”昴星君又晃起他那柄珠光宝气的扇子, “武德帝,怕不是在骂烈武帝穷兵黩武吧,武德无德,这可真是不积口德啊。” 陈荆大窘。 昴星君赶忙又接着说:“不过也都是猜着说笑罢了,容粹切莫在意,莫说烈武帝,就想想那年公子,也可能只是借了个形,仿着李宰辅编的。毕竟李宰辅为爱妻刻的梅章,若不是情深意切,又怎会花这样的心思,这么一想,定不会与那什么桃花精不清不楚。” 哦,这个本座知道,梅章,不就是个梅花样的小章子,上面刻着女子的闺名么。有一世司木托生成了一个才子,家里积了一箱子别人送的这玩意。后来才子司木死于藩王叛乱,这些东西也就被一把火烧了去。 陈荆说:“其实陆公子猜的也不无道理,又不是朝生暮死的蜉蝣,前十几年活的坎坷些,也不能一辈子无情无爱,倘若真是李宰辅,拿得起放得下,十分大气,不负眼前人,这样才是君子所为。嗯……在下要去白马寺了,不知二位?” 这是在邀请本座同去? 本座很是讨厌西天那帮癞头,这可怎么办? 昴星君说:“那容粹自便吧,我与阿晏还要再在这茶馆坐一会。” 咦——!昴星君居然说了句人话! 陈荆起身告辞,看着他走进一片烤人的太阳地,单薄的身子快要化在浓烈的光里,本座不由得心生怜惜,轻轻挥了挥手,万里晴空立马乌云密布,似是在酝酿一场暴雨。 昴星君似笑非笑地看了本座一眼。 本座不与他计较这些,倒是想起了刚刚他们二人争完又互相谦让的故事。 “魔主在想些什么?” “那人就是李余?” “自然。” “小桃花精不是求司木助她成人了吗?怎的不回去找她的相好?” 昴星君抿着酒,轻轻地摇了摇头。 本座最见不得他这种装模作样的活物了。 “告诉你也无妨,这桃花本就是那李余某一世种下的,侥幸成了精,便世世都想报恩,司木劝过她几次,这是她的仙缘,与当年种下她的老和尚无甚关系,不过她既然铁了心,只要不做的太过分随她去也无妨。那日她来若水,打算用十年时间化去仙根塑造人身,不过做这一世人,就得魂飞魄散——她没有魂魄嘛,别这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诶!再闹我不讲了!司木是想救她的,便告诉她,其实李余这辈子没了她也会过得很好,她去,不过是锦上添花。倒是再过几世,那人被困与白马寺的一场大火,会有性命之忧。小桃花精听了就不吵了,司木送她回去,不是我说,司木其实挺喜欢管闲事的,这一来一去,不就让在下陪了魔主一日吗。” “那后来没烧死?” “怎么烧死?”昴星君压低了声音,“徽王叛乱,斩首于白马寺,要是烧死了,如今世间的皇帝又是谁!” 哦,本座懂了。看来这李余的运道十分不错,又是宰相又是帝王的,莫非…… “他真是文曲星转世?” 昴星君笑笑不语。 看来八九不离十。他们天庭就是这样,说起旁人来八卦不断,讲起自己人总是忌讳莫深。 “那怎么弄得没有烧死他,这不是改了命数吗?” “我怎会知道,”昴星君懒洋洋地答:“我又不是命格手下那群鲤鱼精,整日趴在观尘镜上偷窥人间那些捻七搞八的事,大概命不该绝?本来司木当日就只是想劝那桃花精,总不至于是劝她逆天而行吧,魔主你喜欢听这些东西要不要买一些话本回去给你翻着看?” 滚蛋!本座何时喜欢听这些捻七搞八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个错字,顺便说一下。 第一人称写的是主线,第三人称写的是重要支线,最后会汇到一起。 求小天使,求收藏,求不嫌弃某只只会尬聊。 第7章 第七章 昴星君是个非常捻七搞八的神仙。 夜里他不睡觉,非要去什么白马寺,拖上了本座不说,又绕了一条远路,刚巧路过司木暂居的屋子。 昴星君念了个隐身咒,施施然地穿墙而进。 …… 本座只得跟了进去。 “咦?魔主也要来看热闹?”昴星君一派风光霁月地问。 本座赏了他一记白眼。 如豆的灯光下,陈荆正在温书,窗外的夏虫不住地叫,衬的室内一片安然静好。连昴星君这个不识趣的活物此刻都没有作妖,斜靠在墙上,本座寻了个地方坐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眼,仿佛回到多年前若水之畔,他正微皱着眉头定来年的花期,土地老儿在喂兔子,小水虺混在里面蹭吃蹭喝,我坐在那棵常开不败的桂花树上,也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觉得天地间的戾气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东西。司木身边开着一簇鹅黄嫩绿的花叶,伸长了幼细的茎想要缠住他,我吹过去一口气,它们蔫巴巴地垂下去,司木扭头对我一笑,桂花便落了我一身,他伸手拂过那棵幼苗,指尖的生机收都收不拢,一时之间又是春意盎然。 本座还在走神,门“吱呀”一声开了,惊的本座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昴星君也不再没骨头似的靠着,陈荆亦甩下笔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是见到鬼……本座的下属了?! 本座定了定神,看过去。 走进来一位……颇为奇特的女子。 陈荆说:“李……李姑娘!” “嗳!”那女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头一甩,满面红光地应答着,“想着陈公子劳累了一天,晚上又要温书,小女子给送点夜宵来。” 小女子!!! 她看起来比本座都壮实! “多,多谢姑娘,不敢劳烦姑娘……”陈荆哆哆嗦嗦地回着,下意识又退两步,像是见着了什么豺狼虎豹一样。 案上的灯火被李姑娘带进来的夜风一吹,摇摇欲灭,为他多舛的命途又添上几笔动荡不安,陈荆一手还抠在桌子角,另一只挡在身前。 昴星君不知何时走到了本座身边,无奈的说,被骗了。 “就知道太白没这么好心肠,他与我讲,今夜有女子来闯司木的卧房,我怕出事,才专门过来,早知道是这样一位……”昴星君顿了一下,似是在找词形容。 “活物。”本座提醒道。 “对,并不般配,想来应该也不会怎样。” 不会怎样? 本座倒是觉得陈荆挺危险的。 “走吧?”昴星君问本座。 本座没动,还真有点担心出事。 “没事的,凡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9 间女子大多比较矜持,她不会对司木做什么的。” 矜持!本座不是很懂矜持的意思了。 “小仙还要去一趟白马寺,魔主是同我一道去还是……继续看?” 本座既不想去也不想看!本座的眼睛要瞎了! 那姑娘扭扭捏捏地端着碗,一步三摇地要往陈荆身上靠。 这愚蠢的陈荆还在往后退,等二人倒在床上,就真的说不清了。 昴星君没有一点要出手的意思,本座只得略施法术,绊了那姑娘一下。 眼见着她连人带碗都要倒下去,陈荆又上前拉住了她,一碗还在冒热气的面条就这么浇到了他身上,他闷声□□了一下,本座看着都觉得疼。 昴星君摇了摇头,掌心冒出一丝丝寒气,飘向陈荆。 那位李姑娘手足无措地吼了一声,本座一震,竟觉得有几分神思晃荡,扭头看昴星君,他也一脸痛苦。 陈荆细声细气地安抚了半晌,才将这罪魁祸首送出门去,临走千叮咛万嘱咐切莫再送吃食过来了,关上门,长吁了一口气。他换下长衫,本应抹些药膏才能好的地方现在只是微微发红,本座看了一眼,觉得并无大碍,也就没准备画蛇添足地替他抹去那一点点烫伤。 昴星君沉吟片刻,说,阎王确实是个守信的神仙。 本座听后,深沉地点了点头。 等到白马寺,已经深夜了,月朗星稀,暑气也褪去了一些。 凡间的昼夜更替四时轮转总是这样井然有序,因着若水临近西天,本座过了数不清时日的黄昏,离开后才知道这是一日之中极为短暂的时刻,上一秒日薄西山还能将人来人往的影子拖得老长,下一秒月上树梢,点亮万家灯火,白昼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司木当年酿了许多酒,埋在一片银杏林中,我用落下的白果作了记号,结果大部分都便宜了偷酒的土地老儿,他喝的醉醺醺的时候就会躲在地下,怎么跺脚都不出来,司木就拉着我一起烤他养的兔子。等他上来了,一边说着罪孽罪孽,一边坦然地分食我的烤肉。司木偶尔也会请他喝,他笑呵呵地摸着胡须,摇头晃脑地念着什么人约黄昏后。本座向来不是一个小气的天魔,土地老儿除了太啰嗦其他的毛病忍一忍也就过去了,那时他常站在桂花树下同本座絮絮叨叨,本座便知道了他没有成仙的时候是个落魄秀才。 “那司木呢?”本座摇了摇桂花的枝干,却只落下一两瓣花,隐进他花白的胡子里,除了司木,没有人能让这株桂花树下雨。 “司木是山川灵气所化,可他执意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会怎样?” 土地老儿笑呵呵地说:“不会怎样,做一个入世仙,陪着阿魇你,难道不好吗?” 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好,便翻过身闭目养神,不再理他。 白马寺是一个非常气派的地方,陈荆故事里的落禅街早已不知去向,白马寺几经扩建,现在的大门开在朱雀街的街尾,隔了一条细窄的长巷子,是京城最热闹的花柳地,声色犬马灯红酒绿,全然的人间烟火景象。 本座看着白马寺门口两颗粗壮的梧桐,实在懒得花精力去揣测昴星君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依我看,我们还要再进去一些。” “本座不想听墙角了,昴星君自便吧。” 昴星君揽住本座的肩膀,本座一惊,将他甩了出去。他摸着鼻子走回来,说:“魔主下次动手前还请告知一声。” 本座冷酷地看了他一眼,这话应是本座说才对! “若不是为了避嫌,魔主现在离开了也无妨。可是司木莫名其妙地讲了这么一个故事,我怕是有人存心想点醒他,你不在意,那本仙自己去看看好了。” 敢在赌约上动手脚,本座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活物! 寺内隐隐传出念经的声音,听的本座头疼。 停在前殿后面的空地上,昴星君问,你还好吗。 一点都不好!让这群秃驴快闭嘴! “后殿里有人。” 废话!没有人怎么会这般吵! 昴星君见本座一直没说话,终于懂了几分眼色,掐了个咒,落在本座额上,一阵清凉的寒意从头浇到脚,本座冷静下来,看着曲曲折折一路幽深的林道,实在不想继续。这天地之中,本座最烦的就是秃驴,先不论西天那群对本座做过什么,就算是这人间的,也很惹人厌烦。一句话不说透,浮光掠影一般,还自觉得道。凡事都靠他人的悟性来猜了,还问你们作甚。 本座看向昴星君,他不语向前走。 走上了一段不长的台阶,来到了后院,比不上前面的那样阔气,月门后面只是孤零零地立着一个不大的屋子,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的影壁旁歪着一棵漆黑的树,无叶无果,月光下有种莫名的森然。 我二人穿墙而进,佛像前面跪着一位衣着华丽的男子,应该已过不惑之年,但保养的十分不错,他闭着眼睛,不知在祈祷些什么,看得本座睡意翻然。 难得昴星君居然皱起了眉头,他细细地打量了一下那人的样貌,本座也跟了过去,却自觉有些烦躁不安,那人看着面善,这也不稀奇,见过的人本座都有印象,除了几个叫得上名儿的,其余的都面善。 昴星君晃着脑袋说:“想不到,想不到……” 本座保持了一个魔王应有的稳重,没有撩起袖子揍他一顿。 “西天那帮清心寡欲的和尚居然管起这档子闲事。” 本座终于还是踹了他一脚,有话便说有屁快放,在那里装模作样,除了本座,还有人能看到吗! 他转身将我推出殿外,来到那棵看不出模样的树前。 昴星君将手掌覆上树干,枯黑的枝干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若有若无得,本座似乎感受到清浅的呼吸声,而他碰到的地方泛起一阵幽幽的光。 这是司木施展法术时经常出现的! 昴星君收回手,笑着对本座说:“看来这真是那小桃花精了。” 真是厉害,旁人修仙越修越通透纯净,这只桃花精竟能把自己作践的乌漆墨黑,她倒是会与本座手下那群蠢货十分投缘。 “想来她本应该彻底死去,是殿内的公子祈祷了这么多年,才救活了她吧。” 嗯? 凡人向来狂妄自大,居然有人为了一棵桃花日日祈祷? “魔主真是……好记性。”昴星君见本座一直默然无语,无奈地开口说:“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上一世你见着司木替人挡箭而死,便没再继续管闲事。你当真不记得殿里那人的长相了?” 听他这么一说,本座倒有那么几分印象了。 “他是李崇的儿子?!” “……不,他是当日的三皇子。” 那说什么挡箭,上一世的才子司木是替李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10 将军的儿子挡了箭才死的,徽王叛乱当夜,三皇子那个活物被他们锁在后院里,本座都没有见到过! 作者有话要说: 唔...开始埋伏笔啦。 第8章 第八章 司木的第九世是最让本座窝火的一辈子! 本座纡尊降贵地在他府上当管家,他从小是几个皇子的伴读。大皇子出生便有眼疾,七八岁彻底失明,二皇子是个宫女所生,于是皇位顺顺当当地落在太子公孙樾头上。可老皇帝死的时候没把他那一群不靠谱的兄弟除干净,没多久徽王就举着清君侧的名声打进了京,二皇子不知用什么法子说动了禁军叛乱,再加上一个搅屎棍国舅公。公孙樾二十出头,文不成武不就,一团乱麻的朝堂还没理清楚,就要丢了性命。本以为在劫难逃,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结果被几个老太监打晕送出了宫。出了宫京城也是一片动乱,所幸李将军的小儿子李璟与他关系好,带他躲进了白马寺,一路上护他周全。 那辈子的才子司木不顾本座的劝解,非要赶着去白马寺送命,本来他都与本座说好,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花酿酒过日子,临尾了,却忠心耿耿地赴了死。 昴星君这个捡漏的在他临死前装神弄鬼地出现,想将才子司木拐走,才子司木说他还有个约定没履行,拒绝了昴星君。 我们二人才又赌了个平分秋色。 昴星君说:“既然只是这小桃花精和老和尚的缘分,那你我也不用再管了,走,回去睡觉吧。” 睡他娘个头! 将本座当狗似的拉出来溜了一晚上,可有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本座身边浮起黑色的魔气,这个昴星君实在欠教训,待本座将他冻成一根棍棍,在这里听一夜的佛经刚好! 昴星君最后一句“喂”只堪堪喊出了半个音,便立在影壁下,没有办法开口了。 反正也不会有人看到,本座吹出一口三九寒冬的冷气,围着他打起了转。 那枯黑的桃花枝丫,缓慢的动了一下,歪向另一边去了。 本座抬腿,走出了白马寺。 子时过后,京城静的很,也正是因为静,花柳巷的歌声才能晃晃悠悠飘飘渺渺一路转到这寺庙门口,可红尘摸不进寺门,在僧语佛语下摔了个人仰马翻。昴星君说那面善之人是公孙樾,这么一来也确实解释的通,黏黏糊糊优柔寡断的性子倒是与那时的太子十分相似。但既然公孙小儿还没死,陈荆要考的那个什么玩意,就断然不能成了。这事得让昴星君去想办法,本座想了想,转弯走向绾水街。 第二日清早,昴星君拎着馄饨与油角进了屋,将本座喊起来,毕恭毕敬地递上来赔罪,他果然是欠了一顿收拾。 本座开口问他,昨夜睡得如何啊。 昴星君靠在椅背上摇着头轻笑,那把折扇被他拿在手中来回翻弄,晃得人眼睛疼,本座正欲再发一次怒,他开口“啧”了两声。 “在下不过是个冬至小仙,魔主昨夜那口寒风,吹得我抖了大半宿。” 听着他确实长了记性,本座也就不打算追究了,低头喝起了馄饨。 “真真是为谁风露立中宵啊。”昴星君说。 酸腐! 天庭的神仙便是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可能一个二个全是人间的落魄秀才修成的仙,只要有机会,便周身上下无处不散发着酸腐的气息。 本座端起馄饨,回了屋。 过了晌午,本座准备去听书,昴星君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本座扭头,怒视,他停下,似是在憋笑。 随他去吧,争这点小气倒显得本座十分没有风度。昴星君,他如同若水的土地老儿变成了苍蝇,一路上“嗡嗡嗡嗡”不停地说,走到一个拐角,他忽然住嘴,本座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往后退两步,说:“魔主处理公事,在下先去占个座了。” 他确实没说错,除了司木说书的时候,李公子茶馆的生意……向来很好。 獾妖变成了一个长相伶俐四肢有疾的小孩子,同手同脚地向本座扭过来。 …… 妖魔有的时候真是蠢的让本座,无话可说。 “大王!”他见昴星君走了,嗷地一声往前一扑。 本座侧开身子,让他扑了个空。 “大王!有条蛇精找上门来,说认识您!怎么办?” 什么蛇不蛇的,本座最厌烦与他们这种没什么脑子的妖物打交道,倘若上门说了认识本座便留下来好吃好喝地伺候,那还得了。 “不认识,打出去。” 獾妖点点头,又问:“大王什么时候回?” 本座额上青筋一跳。 真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活物,怎么本座手下尽是些这样的东西! 到茶馆的时候,说书的老爷子已经开始讲了,他吹胡子瞪眼地说着宋将军马上战突厥,醒木一拍,满堂喝彩。 昴星君站起身冲本座招了招手,他占了一个略显开阔的位置,本座走了过去。 店小二手脚麻利地过来倒了一碗茶水,本座打量起窗前的一位年轻的公子,他的长相让本座觉得甚是眼熟。 昴星君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侧身对本座说,他是来找司木的。 哦? 不过这人看起来并无恶意,难道天子殿的判官看错了命簿,这陈荆还有大富大贵的亲戚? 昴星君说:“我来的时候看见他在问店小二,那位讲了桃花精故事的说书先生在哪里。” 本座正色问:“陈荆是惹上了什么麻烦吗?” 昴星君耸了耸肩,看来他也不知道。 本座尚在若水之畔的时候,与天庭的人来往并不多,昴星君和太白便占了大半。 正如昴星君前几日所言,本座确实记不得初见是何时,只知道司木离开的时候,他与太白便会冒出来。 那时候土地老儿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副骨牌,要教他们二人玩,太白是个爱凑热闹的罗锅嗓子,与土地站在一起,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胡子花白,头发也花白,昴星君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他站在桂花树下找我讲话,我透过层层桂花往下望去。他身上有清凉的寒气,与司木指尖的盎然生机截然不同,他预示着衰败,草木皆枯的前兆。 我摘了树上的桂花撒向他,还没有落在他身上,花瓣就结了霜,他伸手,将它们冻在晶莹剔透的冰块里,放进了若水中。 那只水虺好奇的爬上去,被冻得瑟缩了一下,从水里上来,绕着昴星君爬了两圈,一歪,居然沉沉睡了过去。 太白过来拎起水虺的尾巴,说你莫要欺负司木家的小蛇,昴星君听了,便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伸手轻轻点了一下,水虺惊醒过来,缠着太白的手臂,太白便带着它去和土地继续摸牌。 我在树上遥遥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11 地问他,司木什么时候回来。 昴星君答非所问地说:“过几日盂兰节,人间要放河灯,你们去看吗?” 司木说过,我不能去人间。 我是天地戾气化形而成,诞生便会让世间历劫,还未成型的时候,司木将我带到若水之畔,天庭在四周落下了一层又一层的结界,才使得人间没有遭遇太大的灾祸,只是发了几场水患,死了一个皇帝,略略动荡了一下。 没有人知道我若现世,会不会再带来什么天灾。 司木将这些告诉我的时候,正在桂花树下烤兔子肉,土地老儿咂着嘴喝酒,白胡子一动一动,很是有趣。 我就问他,所以我永远不能跟着你出门对吗。 他点头,说:“阿魇,很多热闹你都看不到,真的很可惜。” “可我非要出去的话,你们也拦不住吧。不是说魔就应该随心所欲吗。” 司木又点头,撒了一些粉末在烤的半熟的兔子肉上,香气立马蹿了出来,我从桂花树上跳下去,坐到了他身边。 “可是我不忍心骗你待在这里啊,只不过你若是出去了,这些结界就会被打散,若水成了你现世的地方,怕就不复存在啦。人间……其实我也不是很担心,那些凡人每一次看起来都要死了,最后也都撑了下来,如果非要说,说是命数也无不可。” 土地老儿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说:“阿魇,旁人的命数系在你身上,你便要想的多一些,若是因为随心所欲,让别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总有一日你懂了情,便会懊恼的。” 我盯着滋滋冒油的兔子肉,顺着他的话说,“旁人又是谁,为什么他难过了,我便会懊恼。” 土地摸着胡子,说:“我念书的时候,先生便讲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不妨想想,若是有人伤着了司木,你怎么办。” 司木将烤好的兔子肉分了一半给我,对着土地说,你莫瞎说。 我也觉得土地在瞎说,谁会伤着司木?司木还要留在这里给我烤兔子,我在这里,怎会有人伤的了他。 我说:“我是天魔。” 司木点点头,说是的。 我说:“天魔就应该随心所欲,为何要管旁人怎么想。” 司木摸了摸我的头,没有说话。 我说:“可我就喜欢在这里待着,你们不走,我一直待在这里也无所谓。” 土地老儿“哈哈哈”地笑出声来,凑到了我身边,“你们?阿魇也认小老儿?” 我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便望向司木,司木的眼神清亮,微微弯下去,像是蓄了一汪水,他抿着嘴对我笑,我便觉得人间也不可能有更好的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发现居然有两个收藏,开心,看来点击不全是我自己戳开的了///w/// 激动地跑上来发一章。 第9章 第九章 又过了几日,轮着陈荆来说书了,茶馆里一下子冷清下来,李公子难得露了个面,坐在前排,桌上放着一碗清茶。 陈荆上台之前与我二人打了个招呼,说他近日在来福客栈的后厨帮工,学了两手菜,改天得空了做给我二人吃。 本座与昴星君都很吃惊,自司木开始投胎以来,从未有哪一世这样毫无缘故地亲近我们,想他第一世无意托生成了一头牛,本座与昴星君合力都拉不动他,他死乞白赖地躲在人家屋檐下,没等寿终正寝,便被开膛破肚了。 昴星君应下了司木的邀请,本座一晃神,忽然想到昴星君第一回 来若水之畔时,是否也是因为司木这样邀请了他。 “魔主在想什么?” 昴星君正说着,那位本应在朝堂之上的人出现在门口了,他穿着一件绣满暗纹的玄色长衫,腰间挂着一枚形状奇特的琉璃,本座眼睛尖,那琉璃里面透着几丝铁锈红,看起来很是怪异,身边跟着一个侍卫,便是前些日子坐在窗前的公子。 他看见陈荆,似是狠狠地吃了一惊,身边的侍卫见状,正要上前,被他拦了下来。在茶客寥寥无几的大堂里,那人直接坐在了本座与昴星君对面。 他略一施礼,开口说:“在下孙越,想与二位打听一些事。” 想来是做皇帝做的久了些,开口求人的话被他说得硬邦邦,区区一个凡人皇帝,本座当真没有兴趣搭理。 昴星君起身,回了一礼,说:“小生陆归离,这是我表弟陈宴,不知公子有何事指教?” 【昴星君怎么不长篇大论了?】 昴星君一笑,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本座的头。 本座懒得理他的小动作,看向了台上的陈荆。 “在下看二位与这说书先生……似是很熟?” 昴星君连忙摆手,说不熟不熟,常在这里消磨时间,有些面善罢了。说着也转过视线,不再搭理他。 孙越身边的侍卫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二人。 本座乐了。 当年的北斗七星使都不敢如此嚣张地站在本座面前,这个小凡人是要上天么。 昴星君打开扇子,若无旁人地摇了起来,本座亦懒得与这蝼蚁计较,喝起了面前的茶。 陈荆似乎发现了我们这桌正波涛暗涌,担心地看过来,本座冲他一笑,他见了,先是愣了愣,而后欣喜地也笑了一下。 昴星君咳了咳声,说:“阿晏。” 本座今日心情十分不错,扭头也赏了昴星君一个笑脸。 “刚才你想问我什么呢?” 本座思忖了一下,说:“你第一次来找本…公子,就是因为他请了你。” 孙越有些诧异的看过来,毫不掩饰地盯着本座和昴星君。这个凡间的皇帝着实有些讨人厌,从小就讨人厌,长大了学着念经,更惹人厌! 昴星君摇着扇子,说:“不然呢,那日我与老爷子正在下棋,你家老头赶过来,说了桃姑娘的事情,我二人反正没什么要紧事,就答应了,想来也是缘分。” 本座嘴角一抽,屁的缘分! “桃……姑娘?”孙越低声自言自语道。 昴星君回:“对,在下家乡的一位姑娘,这位老爷看起来是京城人,桃姑娘想来是与哪位贵人撞了姓。” 孙越点点头,“不瞒二位,在下并无恶意。只是台上这位公子实在……太像一位故人,在下方才失礼了。” 昴星君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那侍卫又要上前,这次被拦住了。 “陈公子不过寒门书生,若能得您赏识,是他的运气。不过在下与表弟二人,不好背后议人是非,还望这位老爷见谅。” 本座抬头看那站的着笔直的侍卫,眨了眨眼,见他没反应,又眨了眨眼,他脸色铁青地立着不动,顷刻间出了一脑门的汗。 昴星君见了,含着笑为本座又倒上了茶水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12 ,然后故作惊讶的问:“呀,这位小哥,你流这么多汗,怕不是会脱水吧。” 孙越这才看见,忙问怎么了,先坐下吧。 那侍卫铁青着脸摇摇头。 见他实在难受的紧了,昴星君才不紧不慢地说,是不是内急? 孙越轻笑,说:“与我出来了便没有这么多规矩,有什么事赶紧去吧,不然你憋坏了,我也麻烦,这里不会有事的。” 那侍卫红着脸请罪,孙越刚点头,他一下子就没了影。 待那位碍眼的侍卫走了,本座听了阵陈荆在讲的故事,他又剑走偏锋地说着一只猫妖,在座的茶客不是聊天,就是眼神涣散地打着瞌睡,唯有李公子听的兴趣盎然,忽然间明白了为何陈荆把生意弄得这么差,一个月还能拿上六天的工钱。 本座踢了踢昴星君的椅子腿。 他没有反应。 孙越抬起头,一脸疑惑。 昴星君“噗嗤”笑出声来。 【魔主这是要做什么?】 【你得想个办法让他不许缠着陈荆。】 【想什么办法,凡间他最大。】 【你不出手,那本座自己来也无妨!】 本座看着昴星君,见他还是没反应,心中十分恼怒,一皱眉,李公子茶馆的门门窗窗都开始吱呀作响,刮进一阵腊九寒冬的冷风,把众人吹得一个激灵,全部跑到窗前,伸出脖子看老天爷发了什么怒。 【魔主别胡闹!】昴星君伸手压了压本座的肩膀。 本座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明明白白地表示,今日这凡人皇帝若敢碰着陈荆了,本座定不让他活过这个晚上。 昴星君皱起了眉,掌心冰冷,周身溢出丝丝寒气。 真是许久未曾见到昴星君这副模样,他向来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凡事都作壁上观,凑个热闹也是隔着戏台,喜怒不上脸,能看见的都是假的。这么多年了,想来想去也就见着过一次,那一次他冷着声对我说,他不想知道。 那个凡人皇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抱臂微微向后靠去,眼神警戒地打量着本座与昴星君。本座冷笑了一声,好一个昴星君。 店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忽然下起了豆大的雨,浇熄京城蓄了一整个夏天的暑气,风雨大作之际,一位长须白髯宽袍广袖的道长,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双更,嗯……说是双更,其实加起来字数不多,我算了一下。 第10章 第十章 昴星君忽然松了一口气,瘫倒在椅子上,冲我摆了摆手,说:“是我不敬。” 孙越放下戒备,听的一脸茫然。 李公子招手,陈荆从台上跑过去,二人不知嘀咕了些什么,他转身将道具都收拾起来,今日应是就到此为止了。 太白拿着拂尘走进来,吸引了一屋子的目光。 在装神弄鬼这件事情上,太白老儿从来都是一骑绝尘,就算本座身为天魔,亦始终拍马难及,没他会摆谱。 太白走到我们的桌前,刚好与过来的陈荆碰了个照面。 他对着我们四人轻轻摇了摇头,似是早已看破天机。 天机卡在他的喉咙里,上上下下不安地滚动着,本座瞪了他一眼。太白老儿今日若敢胡说,本座连他一起收拾! 他清了清嗓子,店里十几双眼睛都望过来,李公子赶紧换了个就近的座儿,伸着脖子想凑这盘热闹。 “这位公子印堂发黑,怕不是好兆头。” 这是在说昴星君,倒是说得很准,他再晚来一点,指不定就见不着昴星君了。众人听到这个烂白的开场,“切”了一声,收回各自的脖子,只有李公子,依旧探头探脑。 “这位公子是个通透的人,得失自己心中有数,怕是不用本道指手画脚了。” 这是在说陈荆,本座听了,还算满意。 “这位小少爷……”他看着本座,本座抬起眼皮,也看着他,“是富贵人,是有情人,但需记着,前缘不勘破,红尘无归处。” 有情人? 太白老儿真是说笑了,当年为了教会本座什么叫情,司木与土地都伤透了脑袋,他又不是不知道。本座还记得那时昴星君不知从哪里弄了个筏子,飘在若水上,带了人间的酒请我喝。司木不许我喝多,便拿烤好的兔子糊弄我,土地在一旁说着何为人间亲缘情缘,昴星君听见了,隔着岸边一排婆娑的杨柳,大声喊:“魔主,你听他们说的,喜爱便是动情的话,可就不能吃兔子啦。” 司木哭笑不得,我摆弄着他准备拿来酿酒的梨花。梨花落了一地,昴星君说像雪一样,当日的我并不曾见过雪,司木便让昴星君下一场给我看看。 昴星君苦着脸,说他只是个冬至小仙,却也憋着一口气,落了几片霜白的雪花,冰冰凉凉,水虺站在土地老儿的肩上,伸长了身子去碰那落下的雪花,然后一个激灵,又睡了过去,司木笑着让绿萝用叶子接住它,我挥了挥手,有样学样,若水之畔便下了一场大雪。 那时的司木站在雪地里,对我微微一笑,桃花梨花杏花桂花梅花海棠花都开出满枝满丫,茑萝绕着松柏,嫩绿映着蔥青,昴星君站在若水上送来一阵风,岸边的柳树便飘起漫天柳絮,银杏林枯黄的叶子簌簌落下,铺在地上,像是水面的霞光。 土地老儿看着,笑眯眯的说,茑为女萝,施于松柏。又说,春日迟迟,杨柳依依。银杏叶落在他脚下,萚兮萚兮已经说出了口。被筏子上的昴星君打断了,昴星君笑道:“土地,我再怎么刮风也刮不来一个姑娘与你对唱,此处最多……”他转头看向司木,“棠棣之情罢了。” 我听的不甚明白,便拉住司木,司木嘴角眼角都弯着,指着土地,“改日让土地老儿教你念念诗三百,人间的情便能囫囵吞枣地看个大概了。” 我问他,这些你都懂?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昴星君和土地一起大笑起来。 我看向土地,土地说老夫做过人,自然都懂,我看向昴星君,昴星君高深莫测地笑着,便像什么都懂。 司木红着脸说:“我看的多了,也是懂的。” 后来太白找上门来推骨牌,土地讲给他听,他愁云惨淡地叹着气,现在想来,总感觉太白隐隐之中知道许多,但却从来都只字不提。 孙越有些诧异地扫了一眼本座,大概觉得他在这桌上,居然有人能被评为富贵,很不可思议罢。 太白看向他,说:“这位老爷眉梢带情,可是有桃花入梦?” 孙越的瞳孔缩了缩,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 “道长请讲。” 他一脸严肃,惹得陈荆好奇地多看了两眼,本座连忙拉住陈荆的袖子,给他推去一碗茶水,他不好意思地拍拍我的胳膊,又一脸认真地盯着太白这个假……这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13 个道士。 太白摸着胡须,说:“若是人人都寻着前世的那点蛛丝马迹,那还能当自己吗?更何况,这位老爷为何总在自欺欺人,心中念的不敢想,想的见不到,见到的又欠着。但若真是投胎转世,不论哪个,也不是当初的了,上一辈子情缘了了,今生也未尝不会相交。所以……老爷是位聪明人,道理都懂,为何还要执着虚妄,你多得一分,这世上,总归是要有人,多替你还上一分,贫道磨破了嘴皮子,也只能劝一句三思而行。” 昴星君勾了一下嘴角,【太白骗他。】 本座没有理会。 孙越的身子晃了晃,稳下来后,目光定定地停在陈荆身上,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到底没有开口,陈荆有些疑惑,似是准备说些什么,孙越却向太白匆匆道了谢,带着他那不知何时回来的侍卫,离开了茶馆。 屋外又是烈日炎炎,仿佛刚刚的风雨只是一个幻象,到头来权当给太白的出场添了一把火。 李公子咂着嘴,饶有兴趣地看着太白。 太白拂尘一甩,说:“今日的四挂本道已经算完,不知哪位公子能请本道喝碗茶水?” 听罢,李公子失望地摇头,唤来店小二,说今日的茶水钱他请了。 陈荆提早放了工,也不急着往来福客栈赶,好奇地问我二人刚刚那位老爷是谁。 “那位老爷看起来确实有些面善,可在下哪能认识这等富贵人,不过听道长前世今生的说,莫非……”他眼睛发着光,“道长是位散仙?” 太白高深莫测地喝了一口茶。 陈荆拱手,说:“是小生唐突了,还望道长莫见怪。” 昴星君解围,“既然道长肯点醒我等,定然是位大气量的道长,容粹不用这般小心翼翼。” 本座打了个旁若无人的哈欠,闭目养神。 太白老儿胡子动了动,【真是作孽啊,日后司木想起来了,指不定要笑话老夫多久。】 本座与昴星君都没有理他。 没有人说话,桌面上就安静了下来。本座想起公孙樾,心中十分不痛快。 【昴星君不如说说,这人间的皇帝是如何金贵,本座动不起了?】 话一落,昴星君和太白都变了脸色,桌上安静的气氛忽然显得有些诡异,陈荆不明所以地来回看,昴星君苦笑,【若我与魔主讲,人间皇帝身上向来系着一朝王气,公孙樾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样对他不公平,魔主肯信吗?】 本座忽然觉得心很凉。 有什么不能信,你骗我吃过豆腐,骗我放走了水虺,骗我待在若水旁便能相安无事,骗我喝化去戾气的酒,骗我土地老儿只是在地下睡着了,骗我司木不愿意回到若水来,若不是那日我率先打破了结界,让你们功亏一篑,怕早就魂飞魄散了,于是到最后,你还在骗我,骗我与你赌这十世之约,可本座明明什么都不会得到! 太白说,红尘无归处,若水没了,这天地间,早就没了本座的归处。 “你自己信吗。”本座站起身来,打量了一下他。他还是那时候的昴星君,长眉入鬓,眼角含情,旁人的真假,于他而言都是假的,他心头那一丁点真,系在琉璃瓶中的一簇光里,却从来没有胆子开口。 “不与你计较,那是因为知道,你也是为了他好,这些旁枝末节的东西,你真当你护得住?莫不自量力了,本座留给你的面子是让你护着自己的命的,你还没那个资格从本座手下抢人。” 太白挥着拂尘哎呀呀地弄晕了一屋子的茶客。 昴星君起身,微微一笑,说,小仙谢过魔主。 作者有话要说: 试一下草稿箱怎么玩,明天讲一点几百年前若水旁边的事情。 感觉自己应该再提示一遍:主角和昴星君是情敌,情敌,情敌。 本文的cp是昴星君x司木,即文案的竹马。主角是前世的,即文案的天降。 千万不要站错。因为非常作死的用第一人称按第三视角来写,很怕搞出cp混乱的情况。说实话,觉得自己挺能作死。 第11章 第十一章 土地老儿的兔子成精了! 司木“哎呀”了一声,将它揪出来,愁眉苦脸地看着土地,土地凑过去,挠了挠兔子精的耳朵,它从鼻孔喷出一阵热气,不安的扭动起来。 我在桂花树上看他们大惊小怪,不就是个兔子精么,本座虽然没见过,但手下应该有很多才对,怎的天庭的人都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司木拎着兔子的耳朵,站在树下,扬声道,阿魇,这只你不能吃啦。 我勾着树枝跳下去,桂花落在司木肩膀上,我盯着桂花,他盯着兔子,兔子盯着我,土地喝着刚挖出来的酒,瓮声瓮气地说:“成精了再吃,就太造孽了。” 哦,成精了就不再是食物了。 我接过司木手中的兔子精,它抖了一下,安分地将自己耷拉成一条,红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我问土地,你怎么知道它成精了。 兔子:“噗—噗——” 土地努起嘴,白胡子抖一抖,“喏,这就是成精了。” “咦!兔子是这么叫的?”司木戳了戳它的肚子。 兔子:“噗——噗~噗” 水虺停在我脚边,直着身子也想看成精的兔子。 兔子低下头看了一眼它,“噗噗——噗!” 土地走过来,用手指沾了一点酒,笑呵呵地抹在兔子的三瓣嘴上。 司木:“你又偷我的酒!” 兔子:“噗——” 我伸手去抢土地怀里的酒,“把我的酒还给我。” 土地钻进地里,又从另一面冒出来。 兔子:“噗~噗。” 司木:“它在说什么?” 土地又抹了一点,水虺不怕土地,缠上他的腿,土地老儿顺手也喂了它一滴。 水虺在空中打了个圈,掉下去又睡着了。 兔子:“噗噗噗” “啧啧,这没用的小蛇。”司木将它捡起来,挂在桂花树上。对着我狡黠的一笑,土地老儿身边忽然蹿起几条藤蔓,将他缠住,我便顺手取走了他的酒壶。 我闻了闻,对着司木说:“梨花酒!” 司木严肃地回答:“我就酿了三壶,没酿好的时候阿虺翻出来一壶弄洒了,他前日偷去了一壶,只剩下这一壶了!” 我怒道:“就剩一壶了!” 土地哎呀呀地说:“老夫前日喝的是桃花酿,哎哟!司木快把你的树丫丫收起来,别挠了~” 司木笑着摊开手,“阿魇你说怎么办?” 我眨了眨眼睛,土地老儿又不会酿酒,也不会烤肉,他除了偷我的酒什么都不会做……哦,他会推骨牌。 等太白和昴星君来窜门的时候,就看见土地老儿被我绑在银杏树梢,白胡子随风飘荡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14 ,他也随风飘荡,司木正坐在水边用梨花酒喂兔子。 昴星君拿着凡间的面点和酒,自顾自地用石头拼了一张桌子,司木看见了,对我喊道:“阿魇,去拿我们的梅子酒,肯定比他的好喝。” 昴星君笑笑不语,好奇地去逗弄司木手中的兔子。 我站在银杏林中,大声问土地:“哪棵树下埋了梅子酒?” 土地随着树梢一晃,说:“老夫~不知道——” 我踹了一脚银杏树,落下几片叶子,土地在上面“哎哟”地叫了一声。我随便挖出一壶,还没掀盖子,土地连忙道:“阿魇莫动那个!那一壶桂花的还没到时候呢。” “嗯哼?”我又把它埋下去。“那梅子的呢?” 太白摸着胡子走过来,笑呵呵地说:“被他偷喝完了罢。” 我气的瞪着眼睛看了看树梢的土地,“司——木——,梅子酒被——土地老儿偷喝了!喝——完——了!” “那就让他——从——树——上——滚——下——来,找一壶能喝的!” 土地老儿抖着白胡子说:“阿魇快,司木说让我下来。” 我抬了抬眼皮,解了他身上的咒语,转身跑去了河边。兔子精被喂得醉醺醺的,趴在司木的怀中,“噗噗”地叫唤。 昴星君也沾了一点酒喂它,兔子动了动耳朵,张嘴咬了他一口,我顿时觉得少吃一只兔子没有什么,兔子精是十分可爱的。 司木问我:“阿魇,你今日想吃鱼吗?” 昴星君连忙道:“我不下水!” 兔子精:“噗——噗——” 我看了一眼兔子,指着桂花树,问司木:“为什么它不会噗噗噗。” 司木一边挠着兔子耳朵,一边说:“阿魇,那个不能吃。” 我点头,“哦!” 兔子:“噗!” 昴星君好奇,“它在说什么。” 司木看了他一眼,笑吟吟地回:“它在说它想吃鱼。” 我说:“我也是。” 司木点了点水面,水面泛起一阵涟漪,几片宽广苍翠的荷叶舒展开来,一字排开。昴星君无奈地起身踩着莲叶走到若水之上。 我坐在司木身边,指着昴星君,对司木说:“所谓伊人,宛在水中央。” 司木:“……” 土地和太白忽然在背后笑成一团。 兔子精伸着小短腿爬上司木的肩膀,惬意地趴在上面,好奇地看着两个鹤发苍颜的老头子,“噗噗噗”地直嚷嚷。 昴星君蹲下身去捂住脸,不甚清晰地说:“魔主,中间的几句呢?不不不,别说,小仙还要这脸面。” 我将兔子赶回司木怀中,把头搁在司木肩膀上,骨头硌着我的下巴,觉得并没有多么舒服,司木似乎僵了一下,我凑在他耳朵边说:“我没有骂他。” 司木的脸颊红了红,十分好看,我便伸手摸了一下,司木一个激灵站起身来。 兔子“嗷——嘎”地发出了两个音节,被他掉在地上,我惊喜地捡起兔子,“司木!它说别的话啦。” 司木红着脸笑了笑,说是啊,才缓慢地又坐下来。兔子从我手中又跳回司木怀里,“噗噗”地扒拉着司木的衣襟,我凑过去想看看司木是不是在衣服里藏了什么东西,被他一巴掌推开。 “你推我!” 司木不知为何脸红的厉害,低声说别闹。 土地老儿从后面冒出来,点了点司木的额头,对我说:“阿魇,你是天魔之主,要有魔主的气势。” 我倒是觉得自己一直很有气势,想把你绑在树上就可以绑在树上。 昴星君拎着两条鱼踏莲而归,严肃地说:“是的,你这样亲近别人,十分不符合你的身份。” 我看着司木,他比刚刚好多了,看来并无大碍,然后白了昴星君一眼,他可真是喜欢多管闲事。 “司木又不是别人。” 太白摇了摇他那仙风道骨的头,说,作孽啊。 这老头倒是活得挺不耐烦了。 司木摸了摸我的头,说:“是啊,阿魇,你既然是天魔,也确实要有一点天魔的样子。” 我说,哦。 “怎么样才叫天魔的样子?” 土地说:“便如同上次阿魇你下的那场雪,虽然冷透肌骨,但并非终年不化,雪融成水,亦可滋养万物,记不记得小老儿与你讲过的上善若水。” 太白说:“要有威严,对着旁人切莫自称‘我’,像魔主这样,自称‘本座’亦可。” 昴星君说:“历代天魔主皆是酷虐肆杀之徒,”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司木,“没有什么亲近之人,天魔既是天地戾气所化,至于人间真情……”他退后了一步,又扫一眼土地与我,“怕仍是画虎画皮难画骨。 我看见司木皱起了眉头,心里十分不舒服,昴星君总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天地戾气又怎么样,土地已经追着我背了很久诗三百了。 司木叹了一口气,“该说的你们说了,不该说的你们也说了,让阿魇自己决定吧。” 兔子精从他怀中探出脑袋,竖起耳朵招了招,对着我 “噗——噗”的叫了两声。 自那之后,本座就成了一个冷酷的天魔。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晚上放,我好像知道什么时间可以增加阅读量了^ ^ 很努力地想写的很甜,却好像没有这个天赋……_(:зゝ∠)_ 第12章 第十二章 本座是一个悟性很高的冷酷的天魔,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对待旁人该有的态度。 司木站在桂花树下喊本座吃饭,本座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既然本座是天魔,那就应该让他们把东西呈上来,怎么能总坐在地上撕肉吃呢。 司木驱使桂花树的枝干挠了挠本座的肚子,本座惊的坐起身来,怒视他。 他扬起眉毛,说:“阿魇,你又在搞什么?” 土地老儿抱着兔子,兔子头上盘着水虺,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 “哼!” 本座是天魔之主,凭什么要自己开口解释!于是闭上了眼睛,没有理他。 司木脚下升起绿色的法阵,长出一片茁壮的藤蔓,将他送到了半空中。 不愧是司木,还算有眼色,知道应该上来请本座。 然后他伸手,捏住了本座的鼻子。 “嗯?让你下来吃饭你又在抽什么风?” !!! 谁给他的胆子对本座这样动手动脚了! 土地老儿笑的胡子翘一翘,兔子精卯足了劲儿在那里“噗噗噗”。 说完,司木抱起手臂往后退了一点。本座憋得满脸发热,瞪着他,本座气的头发都要飞起来了! 司木却忽然像兔子精一样“噗嗤”笑出了声,弯弯的眼睛里面有本座看不懂的神情,原来蓄着的那一汪水像是升了温,本座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15 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他要做什么! 他手一挥,桂花树便下起了雨,甜腻的香气风都吹不散,鹅黄色的细小花瓣像一道罩住梦境的帘子,梦里面的司木眉眼弯弯地站在苍翠的藤蔓上,背后的晚霞将他整个人笼在一片澄黄的光中,我眨了眨眼睛,恍惚间居然真的有些分不清是梦是醒了。 我伸出手想摸一摸司木。 猛地被人抓住。 司木又挑了挑眉毛,“我烤了半天,嗯?你不吃怎的不早说?还跟我闹脾气,都是让昴星君和太白老儿教坏了!” 我恍恍惚惚地被他扯到水边,水虺从兔子精头上掉下来,爬到我脚边,我撕着肉,偶尔喂它一两口,兔子精见着了,也跳过来。 司木坐在筏子上剥水中的莲子,头发上还夹着桂花。 有位伊人,在水一方。 原来这说的是司木。 土地老儿不知何时坐在了我身边,我看他手上没有酒,便分了他一块肉。 他轻轻地靠在我耳朵边上说:“阿魇,你懂什么叫情了吗?” 嗯?我看了看手里的兔子肉,觉得并没有无法下咽的感觉,便摇了摇头。 土地捻着他的胡子,将兔子抓回怀里,兔子动了动耳朵,朝着水中的司木“噗——噗——噗”地叫了几声,然后灵巧地用耳朵捂住了它自己的嘴,只露出两颗红彤彤的眼睛。 我用胳膊碰了碰土地,“它想说什么?” 土地犹疑不决地说:“犹……犹抱琵琶半遮面?哎不对小老儿乱说的,只是忽然想到这个了。” “那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吧,”土地思忖了一下,缓慢的道:“它是想说司木长得漂亮。” 兔子精竖起耳朵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了一个长长的“噗”。 甚是英雄所见略同,我拍了拍它的头,它歪过来蹭着我的掌心,痒痒的,却十分熨帖。 司木把剥好的莲子拿上岸分给我们,他问土地,莲子泡的酒你喝吗。 土地坦然地说,偷来的酒他都喝。 新摘下来的莲子很嫩,莲子心瘦弱的几乎看不见,我掰了好几个,才找到一条,阿虺趴在我脚边兴致缺缺地看着,我便拿莲子心逗它。 司木笑着坐到我身后,他身上有一股桂花混着荷花的清香,闹鬼似的飘进我的鼻子里。 我身子一僵,阿虺咬住了我手中的莲子心,它也一僵,硬邦邦地倒了下去。 土地哭笑不得地将它捡起来,盘在兔子头上。兔子顶着阿虺窝在司木腿边。 司木说:“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你和土地两个人待着,不喊昴星君他们来,可以吗?” 嗯? “你为什么要出去?”我剥了一颗莲子递给他。 司木接过莲子,偏着头想了一下,“唔……这么说吧,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去才行。” “什么事情?”我又剥了一颗莲子递给他。 司木又接过莲子,无奈地说:“人间有一株海棠树乱了花期,这都冬至了,昴星君前两日发现的,我得过去看看。” 我点了点头,又剥了一颗莲子,见司木手上还拿着两颗,便递给了土地,土地很是受宠若惊。 这是当然,本座身为天魔,对下属理应恩威并施! 我问司木,你在天庭里的官职大吗? 司木摇了摇头,说:“不能这么说,我与土地虽然都应该归他们管,但是土地是个散仙,我的话,算入世仙吧,昴星君和太白才算真正的仙君。” 什么! 本座顿时觉得他们的天庭要完蛋,玉帝老儿这么没眼光!昴星君还好说,太白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居然比司木的官职还大!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本座放下手中的食物,看着司木和土地,说:“你们要不要跟着本座,本座封你们都当元帅,除了本座不会有人比你们官大,到时候你们也不用再受昴星君他们的委屈了!” 司木与土地面面相觑,然后同时笑的东倒西歪。 他笑的靠在我背上,本座便感觉背后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火辣辣地烧起来。 司木居然敢对本座用法术! 我扭头怒目而视。 司木手欠地揉了揉我的头发,摘下几瓣桂花。 他摊开手,噙着笑说:“可是魔主,小仙既不会排兵,也不会布阵,你让我打仗,赢面就十分渺小了。” 他怎么不叫我阿魇了! “你不用叫我魔主,”我看着他,又看了看土地,说:“你也是。为什么你们这么愚蠢呢,我给你们找一个会打仗的活物,他管所有人,你们管他不就行了?” 土地笑呵呵地凑过来。 我站起身,指了指他们,“司木大将军,土地大将军,威猛大将军。” 话一说完,司木笑的的直不起腰,要知道会让他这么开心,本座早就封他一官半职了。他一只手拉着我的袖子,喘着气说,你把阿虺怎么办? 说实话,这条水虺当真十分愁人。 我压低声音,免得吵醒它,伤了它的自尊。 “本座虽然是天魔主,可也不能太过徇私情,阿虺它……既不会说话,还动不动就晕倒,放它去战场我实在无法放心,还是让他跟在本座身边吧。” 司木是个十分聪慧的神仙,他立马理解了我的苦心,也点了点头,说:“你可以封它……嗯……当丞相,就是……你管着它,它管着另一个,另一个管其他所有的妖魔。” 土地老儿拍了司木一下,笑呵呵地说,别逗他了,真是乐死老夫了。 他们这么高兴,本座可以理解,毕竟我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作者有话要说: 唔……应该可以猜到是水虺来了吧。 第13章 第十三章 说是这么说,司木还是去收拾那个乱开花的小妖精了,他走后没过多久,昴星君便拎着酒壶跑了过来。 “你把罗锅嗓子扔到哪里了?”我坐在桂花树上,远远的见他走来,大声问道。 昴星君笑道,太白去参加蟠桃会了, “你怎的没有去?” 我滑下桂花树接过他的酒,跺着脚把土地老儿从地下喊出来,递给他。 “土地把我们的能喝的酒都偷光啦,上次你和太白教我的那些我都学的差不多了,你觉得本座还欠点什么气势吗?” 昴星君一愣,继而又笑了,本座却觉得他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 “没去蟠桃宴,是因为我仙品不够。魔主当真十分聪颖,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同了。” 土地听着给了他一脚。 我拉住土地,福至心临地觉得……昴星君不高兴莫非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官职不够大?! 本座惊喜! 虽然昴星君偶尔让本座觉得很烦,但是总体来说,他还是一个不错的神仙。 本座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16 正要开口询问,土地老儿不知为何忽然给我捏起了肩膀。 捏的本座通体舒畅,昴星君见了,笑着对土地摇摇头,跑到岸边逮住了兔子。 土地老儿悄咪咪地在本座耳边说:“我们不要带昴星君一起。” 咦?! 原来土地他不想与昴星君共事!我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不过算了,反正我也没有多么喜欢他,若是为了一个昴星君,让本座与土地大将军之间生了隔阂,就十分不划算了。 他在岸边升起了火,准备烤兔子。本座将上次司木摘回后剩下的莲子递给他。 “你们这次来的晚了,以往都是司木刚离开你们就到了。” 昴星君“唔”了一声,土地老儿在一旁若有所思地喝着酒。 我见他们都不讲话,觉得有些无趣,便问土地要酒喝。土地倒竖起酒壶,喝下了最后一滴,抹了抹嘴,又抹了抹胡子。 本座十分生气! “那是昴星君给我带的酒!” “哎呀莫气莫气,阿魇莫生气,改日司木酿的酒小老儿不与你抢了好吗。” 我瞪了他一眼,才又重新坐下来,等着吃烤肉。 昴星君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土地,土地亦直直地看着昴星君。在这一团跳跃的火光面前,他们二人是在……眉目传情??? 昴星君率先败下阵来,他从怀中拿出一颗晶蓝色的珠子,交给我,说这是给司木的贺礼。 “贺礼?” 昴星君点头,说:“仙家本来是没有庆祝生辰这样的习惯,但是刚好见着了,觉得很适合司木,便拿来送给他。” 我拿着珠子看了又看,确实是很漂亮的珠子,摸上去凉冰冰的,其实比起司木,更适合昴星君。 我问昴星君,司木的生辰是哪一日。 昴星君摇头,说他不知道。 “那你怎么能随便送礼呢。”我将珠子放在兔子的头上,兔子顶着珠子,身上泛起一阵幽幽的蓝光。 昴星君说:“我与司木相识,是七月十五,再过上几个月就到了。” 阿虺绕着兔子,似乎对那颗珠子很感兴趣,我便将珠子拿下来放在它头上。结果刚放上去,它就又倒下去睡着了。 …… “你这个东西……不会害了司木吧。” 昴星君笑着捻起阿虺,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说:“你这小蛇见了什么不晕?” 他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昴星君这一次待得时日不长,司木快回来之前他便急匆匆地走掉了。他走后,土地养成了在岸边发呆的习惯,我想这大概就是书中所写的相思成疾。 我走过去推了推他,“我们送什么给司木?” 土地茫然地“啊”了一声。 我说:“你看,昴星君都送司木礼物了。我也想送他一个东西。” 土地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他怎么敢摸我的头!本座的头是随便让人摸得么! “傻孩子,你若能一直陪在司木身边,便是最好的了。” …… 虽然我听出土地在骂我,但是这话却让我感觉十分舒服。 说归说,本座既然决定要送一份礼,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本座从若水便找了一块色泽均匀的石头,准备给司木磨一块玉佩,昴星君和太白身上都带着玉,司木既然是个神仙,也应该有一块才对。 我与土地讲了,土地说:“阿魇,这是块石头。” 石头怎么了,石头磨好了,本座也能将它变成玉。 土地说,好好,你准备磨成什么样子的。 他说话的时候,正在银杏林里翻着地找酒喝,我捡了一片金黄的银杏叶,觉得这个颜色非常好看,便问土地,银杏的怎么样。 土地看着脚下的叶子,笑着说甚好。 我拍了拍的肩膀,“你不用羡慕司木,毕竟他对我最好,等你寿辰的时候,我也给你弄一块,就做成酒葫芦的样子。” 土地听后摸着胡子哈哈地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挺蠢的对吧,应该挺蠢的吧,我很努力在写蠢了,我觉得挺蠢╮(╯▽╰)╭ ps:如果有什么错字或者bug大家愿意帮我揪出来,直接说就好,我等完结了一起修,因为听说总是假更新不好。 第14章 第十四章 本座从床上惊醒,夜已入三更,睡前忘记吹熄的蜡烛燃的只剩下一小截,蜡泪在桌面上摊开,映着火光,像是平静无波的水面。 我很少会梦到从前的事,这一两百年来总在看着司木,看着他好不容易挣扎着长大,却又匆匆死去,前赴后继,像是涨潮时,不住往岸边翻涌的若水。 我竟一点办法也没有。 于是现在再想起来,便觉得很多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土地老儿当年是真心在回护我,只可惜许诺给他的玉后也没有办法送出去了。 我曾问过司木,他可还记得与昴星君第一次见面。 那个时候的司木状态很不好,他那次出了门,回来之后就躲在绿萝巨大的叶子后面,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土地劝我不要打扰他,可是司木说过我去找他说话他很开心。 “唔……记不太清楚了,依稀像是因为天上的睡莲开的不好,我去看她们的时候遇见昴星君与太白在树下对弈。” 我靠在绿萝外面,抱着兔子,司木说暂时不要让小水虺离他太近,土地便终日将小蛇缠在自己胳膊上。 “怎么会记不得呢,昴星君前段时间还给你送了礼,你再好好想一想。” 说着,我将那颗珠子从绿萝叶的缝隙中滚进去,绿萝叶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才又缓慢地舒展开。 “他有说别的什么吗?”司木哑着嗓子问。 “你的嗓子怎么了?他说你们第一次相遇是七月半,为什么你不记得了。我也要送你一个东西,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层层绿萝叶背后传来司木轻轻的笑声。 他说:“我没事。阿魇,两百七十九年前的惊蛰,我第一次在墨溪村见着你,你那时就是一团黑气,你记得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是你在桂花树下喊我去吃烤肉,可是之前的时候呢。” 司木说:“大概都让你在树上睡过去了吧。” 我问他,“为什么你们当日不直接杀死我,我不是天魔么,如果杀死我也就不用费心费力地弄什么结界了吧。” 土地不知何时从我身边冒了出来,叹了一口悠长的气,说,阿魇你这样讲就太糟蹋司木的心了。 司木没有发出声音,我不由得觉得很心虚。 又过了半晌,一株幼嫩的绿萝摇摇晃晃地从地下探出来,爬上我的肩膀,在我脖子边扭来扭去,挠的我十分的痒。 “阿魇,你还想出去吗?”司木莫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17 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你若是想让我陪你出去,我陪你便是。” 司木似乎犹豫了一下,继而说:“不,不是陪我,你自己呢?” 我没有什么想不想的,想那么多事情着实很麻烦。 “若是有一日我与土地都不在了,你想出去,那就出去吧。” 嗯? “为何你与土地会都不在了?土地不是若水的土地吗,他离开若水去哪里?抢别人的地盘?” 土地吹胡子瞪眼地看着我,“小老儿也是……会高升的!” 他嘚瑟什么,再高能有跟着本座当一个大将军高? 我后来听土地讲了,才知道,司木的记忆抽出来是可以救命的,大概因为他是山间灵气所化,身上每一块都有这样的奇效。于是几百几百年不知寒暑的过着,也只有记忆那样的东西显得十分不值钱,昴星君心心念念的初遇,可能就是被司木随手用了出去。 土地还很隐晦地告诉过我,我总是会出现的,即使我不出现,时候到了,也有另一个天魔主。 这大概就是他们将我留在若水之畔的原因。 可控的总比不可控的要好。 但我其实并不是很在意。 因为不论是司木,还是土地,当日都待我很好,现在偶尔想起来一些细节,更是觉得还好我没有辜负他们。 本座起床,客栈的走廊里燃着壁灯,一楼的店小二靠在房柱上打瞌睡,听着本座下楼,他弹起来,睡眼惺忪地问,客官这是要退房还是出去逛逛。 公孙樾很早废除了京城的宵禁,想来也是,他自己总是趁着半夜到处晃荡。 “先不退罢。” 我抬腿走出了来福客栈。 夜色沉沉,打更人的吆喝声隔着几条巷子传过来,催人入梦一般。 我来到陈荆住的院子,余暑未消,院内的丝瓜藤攀在竹架上,爬山虎铺了一整面墙,墙角有一丛丛叫不上名字的杂草,开着鹅黄色的碎小的花,像是落了一场桂花雨后的若水之畔。 陈荆……字容粹,我想他到底是司木,过了几辈子,姓里名里,纵使只余荆棘丛生,却也须得草木润色。 月色皎皎,我并不想进屋打扰他,便飞身上了屋顶。 昴星君扬起酒壶,微微一笑,说,好巧。 三更半夜的,本座为何不!在!屋!内!睡!觉! 昴星君说,你这段时间没来,司木还问起了你。 我接过他递来的酒,想了想,还是还了回去。 他苦笑了一下,“我与他讲你去京郊探望一个朋友了。” 我点点头。 “过几日盂兰节,凡人会去佛音寺外的那条小溪放花灯,司木约我们一起去。” 我说:“你很久很久以前约过我们去看河灯。” 昴星君笑,自嘲地说:“三百五十二年前的七月初罢,也没有多久。不过那个时候我没怀好意,只是想试探试探你。” “无所谓了,反正你也不是骗我一两次。” 昴星君说:“是的,很多次。” 他对月晃着手中的酒,“阿晏,你再信我一次可好,不要动公孙樾,让他好好地过完这一世,行吗。” “本座向来说话算话,只要他不动陈荆,我不会把他怎么样。” 昴星君安静了下来,许久后,他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天还未亮,本座与昴星君在陈荆的屋顶道别,本座头脑昏昏沉沉地回了客栈。 门一开,桌上趴着一只獾,正在悉悉索索地吃着糕点。 …… “这次又是什么事?”本座疲惫地问。 獾妖见着本座了,从桌上掉下来,变成上次的小孩,嘴角还站着些面粉渣渣,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凳子上。 “大王!那条蛇!!!他上次把阿福咬伤了!” “阿福?” “就是守门的阿福啊大王!” “哦,那上次怎么不见你来,你这次来是因为什么?” “上次他把阿福咬伤后就走了,结,结果……他今天又来了,还带了一枝桂花!” 本座一阵牙酸,什么鬼玩意儿。 “带什么来都不行,你们的出息呢!给本座打出去!” 獾妖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爬下凳子从窗口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两章加起来也就3k+,但是想了一下还是分开了。 阿魇在两条时间线上的蠢法不一样,放一章里我怕会有违和感。 ps:草稿箱真是个好家伙呀^ ^ 第15章 第十五章 七月半,鬼门开。 陈荆做了几个小菜,昴星君买了一壶酒,本座赏脸跟了过来。 天还未黑,正值昼夜交替的时候,夕阳破窗而入,屋内没有点灯,显得暗昧不清。陈荆取下挂在墙壁上的河灯,是一个莲花的形状,见我二人两手空空,十分诧异。 昴星君坦然地说:“我与阿晏的家乡没有这种习俗,怕犯了忌讳,看看热闹就好。” 陈荆笑道:“哪有什么忌讳,不过是大家托个念想,一会儿上了街,你们买两盏就可以了,去了佛骨溪,哪怕不许愿,放进去也很是好看。” 路上人来人往,竟都是在向城外涌。 凡人看不见,但今日确实有百鬼出游。寿夫人站在棺材店前,与刚断气的魂魄一手交钱一手交命,树梢趴着早死的婴儿,懵懵懂懂地看着。乩婆在槐树下支起了摊位,面前立马排起一条长队。酒馆的门口倒着一堆醉罗汉,窗外吊着几只饿死鬼,一群魍魉站在路边,有人路过便梗着脖子嚷嚷,偶尔有一两个魂魄不稳的似是听见了,转过头去看,便会有一只爬上他的肩膀,跟着离开。骨姬站在城门口,竖着一面铜镜,来往的鬼魂从里面进进出出。她看见本座,鞠了一躬,神情冷淡地扫了一圈昴星君和陈荆。 伤魂鸟在天上一圈一圈地飞着,叫声凄厉,把夕阳染上血一样的色彩。 陈荆从城内走出来,提着莲花灯,脸上有些茫然。昴星君见了,抬手掐了一个咒语,我见他胸口隐隐有蓝光攒动,闭上了眼睛。 半晌,他笑着说:“路过街边,倒像是入了魔怔,仲苳见笑了。” 昴星君摇着他那把恶俗的扇子,笑而不语。 佛音寺离京城只有不到两里路,还都是平坦的官道,公孙樾信奉佛教,和尚庙便四处开花。佛音寺门前有一条小溪,流入山下的河流中,这条河,据说最终会汇入泗水。庙里的老和尚死后,烧成灰,小沙弥就将骨灰撒在溪水中,久而久之,人们便也管这条河叫佛骨溪。 我们三人到的时候,河水前已经很热闹了。有些人去山上的寺庙里求了姻缘,手腕上系着红绳,凡人都是这样,不管什么节日,只要碰着机会了,便要去求一求姻缘,也不管吉利不吉利。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18 寺庙里的小沙弥在水边设了案几,为来人提供笔墨,人们将心愿写在宣纸上,卷一卷,放进莲花灯,再将莲花灯送入溪水中,看它一路磕磕绊绊,远到再也看不见,才肯转身离开。 陈荆对这些事情很有兴趣,一如当年的司木。司木也曾做过莲花灯让我放,不过那是真的莲花,将莲蓬摘出来,他再抽出一丝幽幽的绿光,夕阳下看起来不太显眼,那个时候的莲花灯漂不了多远,只会在若水中打转。司木要去看我写了什么心愿,我便让他去了,写过什么我是一点都记不得,我觉得,若水之畔那些时日,我应该是没有什么心愿的。 陈荆踩在水边支棱起的一块大石头上,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将他的那盏灯放入水中。 灯身吃水不多,荡了一下,灯心的烛火颤颤巍巍地忽闪忽灭。 本座在一旁看着他的侧脸,被满河的灯光映的有些微微发红,他的眉骨,眼梢,鼻尖,嘴角,如墨般漆黑的头发,骨骼清瘦的肩膀。 像是这山涧溪流全部干涸后,终于露出了底下不堪重负的淤泥,与我那些无处言明的心思,都晒在日光下,久而久之,逐渐枯朽,化作齑粉。现如今陈荆站在这里,纵然只是虚晃的一瞬,便又山水重引,草木盛开,仿佛只要他在,悬崖上就永远开着花。 他是司木,他也不是,他是恍恍百年中未竟的一个影子,是我指尖的前缘,我看不见他,他亦看不见我。 我感觉整个人都空了,空荡荡了这么些年,唯有他开口,才会激起回音,来回冲刷着,剜骨割肉一般,而每一个他都是这样相似,我的心中便永远都有狂澜不止。我是真的很想念司木。 昴星君站在岸边,噙着笑,本座回过神后,发现他还是那一副蠢样,定定地望着陈荆,眼睛弯弯,像是蓄着一汪清泉,这样的眼神本座也曾见过,几百年寒暑如旦暮而过,唯有这些,本座一直放在心上。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觉得这样也很好。 陈荆站起身,将本座拉到前面,昴星君走过来,说:“阿晏你要试试吗?” 昴星君真是恁多废话! 本座拿着陈荆选的莲花灯,学着他的样子,蹲下身,莲灯从本座手中离开的那一刹那,就沉入河水中,莲心的烛光微微一闪,水没了过去,什么也看不见了。 陈荆急着用手一捞,湿了袖子,还好昴星君把他往后拉了一把,不然他整个人都要掉进河水中。 哼!这佛骨溪是哪个不长眼色的小仙驻地? 嫌日子过得□□稳了么! 昴星君松开手,陈荆慌乱地跳上了岸,朦朦胧胧的月色之下,本座看见他耳根后面微微泛红,十分怀念,却又有些难过。 昴星君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摇着扇子说:“看来河神已经接受了阿晏的心愿,”然后一脸天真地看着陈荆,“容粹,这样便可以了对吗?” 陈荆抱歉地看着本座。 “嗯……阿晏的心愿河神肯定收到了。” 本座心跳骤地停了一拍,抬头看着他,“你唤我什么?” 陈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在下唐突了,陈公子莫见怪。” 本座摇摇头,说,你再喊我一遍阿晏罢。 他歪头一笑,本座从那个笑容中看到了三分司木的影子,“看来是我想多了。阿晏,改日我请你吃糖葫芦。” 本座负手而立,将昴星君装模作样的本事学了七八成,矜持地点了一下头,说,好。 本座的心愿了了。 暂且留这小水神一条命罢。 作者有话要说: 未满3k,还有一章 第16章 第十六章 我们跟着人群一起回了城,在长乐街街口分手道别。 入夜子时,百鬼盛行,本座眼中的京城此时正值最热闹的时刻。小鬼出来放风,手上也都提着一盏盏灯笼,灯笼里点的是他们生前最后一丝魂火,缝魂郎君席地而坐,面前围了一群面容各异的鬼怪。本座是个非常低调且行事特异的天魔,他们之中见过本座的不多。 骨姬已经收起了铜镜,她站在树下与乩婆讲话,手中拿着细长的烟杆,偶尔抽一口,吐出来的烟雾中模模糊糊能看见若水旁的桂花树,一群小鬼凑上去,伸着脖子要闻。骨姬也没有在意,微微对本座点了点头。 昴星君说,我去给司木落一层结界,省的他被小鬼侵扰。 本座点头,默默地跟上去。 “魔主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本座没有理他,低着头往前走。 昴星君跟上来,说:“一会儿我要去一趟天河,你与我一起来罢。” 本座抬起眼皮看了一下他,心中很是疲惫,怎么着都行,能不能让昴星君把嘴先闭上。 天河一边的尽头是最临近天庭的地方,另一边临近地府。 但阎王他们是不会管它叫天河,更经常的,是称其为忘川,忘川之上还有奈何桥,桥上的孟婆煮着雾气缭绕的汤。 本座不曾来过天河尽头,却去过忘川很多次。每次去,都是为了送司木的魂魄过桥。 他的每一辈子,无论是失意书生还是才子,哪怕是含冤而死的将军,回到那里的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的。司木接过孟婆的汤从来不曾犹豫,不像桥边总哭哭唧唧止步不前的那些魂魄,他的上辈子,与他而言,割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这就会让我想到抽了记忆去救草木的司木。 我与昴星君总是远远地看着,他不认识我们,司木开始第一次转世之前,就对他身为司木的很多年,都没了印象。 天河上飘着许多莲花灯,若不是它一望无际,本座很是怀疑能不能装得下这些莲花灯。岸边的芦苇中有星星点点的荧光,与河水中星星点点的烛光交相辉映。这里没有月亮,也没有太阳,只有一场永无止境的昏暗白昼, 昴星君负手站在岸边,从千千万万数不清的河灯中,挑出一个,从中取出陈荆写了字的宣纸。 “我与司木初识,便是在这天河岸。”他自言自语。 本座没有理会,他显然不是讲给本座听的 “天庭有不成文的规矩,逢着七月半,大家都来这里取一盏灯,完成一个心愿。不过都是很老的规矩了,也没有说一定要这么做,你在若水旁住着不知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哪有神仙这么闲,每日总惦记着往这荒山野岭的地方跑。” 本座点了点头,这里确实很荒芜,不像忘川岸边,魂魄来来往往。 “那一次是我刚好有事,赶上人间的盂兰节,便顺着花灯到了这里。也是像现在这般,满河的灯火烛光,司木站在莲叶上,挑着荷花灯。” 昴星君伸手,从那盏莲灯中抽出一段泛着荧光的心愿,绕在指尖,煞是好看。 “这便可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19 以为他所用,他取了凡人许愿时留下的那一份心力,就替那人完成纸上的愿望。” “那司木岂不是很亏。” 昴星君轻轻地笑了笑,“才不会呢,所以说他踩着莲叶在水面挑挑拣拣。” 然后他们就相遇了。 本座其实挺能理解昴星君,这样的景色配上那样的人,想要不心折,哪有那么容易。 他低垂着眉眼,看着在他指尖来回缠绕不休的那段心愿,一片脉脉温情。 “不过……本座听司木讲过,他初次见你,是在天庭的莲池旁,你正在与罗锅嗓子下棋。” “哦?司木是这么说的?”昴星君扬起眉毛,缓慢的道:“不过在下一向觉得,那不是初遇,那是结缘。” 呲……厚颜无耻! 昴星君将司木写在纸上的心愿塞进本座的手心。 他说:“你打开看看。” 本座觉得昴星君这人实在很不厚道,这么一弄,本座倒与他成偷窥的共犯。 昴星君说:“我以为……魔主会很愿意自己去实现司木的愿望。” …… 本座摊开了那一小张宣纸,上面的字迹瘦劲有力,一撇一捺,俱成风骨。 世事长安。 昴星君默然,只是静静地站在芦苇丛中,衣衫上停了几只萤火虫,光芒微弱。 本座沉声说,你是故意的。 昴星君道:“是,小仙自知没有办法实现他的心愿,方才交给魔主。” 本座捏着这纸条,觉得十分可笑。 他们那些人,纸上谈兵似的说着人间情爱,却不过顺着一己私心,妄自揣度罢了。这天河飘满了人间没有着落的心愿,可曾有人来读过?却终日追着本座,忌惮着本座,生怕本座毁了这世间,留一片流血漂橹、生灵涂炭,又怕本座不毁这世间,显得他们错到离谱。 本座对这世间本就没有兴趣。 我屈了屈手指,捡来一只莲灯,中间的烛火早不知在何时就被吹灭了,盘着一圈细细的银丝,抽出来后,它亲昵地睡在我的掌心。 一个八岁稚童,想要一支竹笛。 天河之中都是这样简单而又艰难的愿望么,我当日若在莲灯上写下了这样的愿望,是不是就有一线可能让它成真。 昴星君那日说的对,懂了情,便舍不得了。 太平盛世中的一支竹笛,太平盛世中的一首清歌,太平盛世中长大成人、生老病死,太平盛世中万福攸同的世事长安。 天河的水面有散落的灯光,岸边有流萤飞火,白昼与忘川的夜色一样,都是漫长无垠的,很多年前这里有司木来过,那么很多年后,他仍会来这里。当日他为了我差点魂飞魄散,如今我还他世事长安,然后呢,然后就是两不相欠了吗? 我说,好。 “那就让玉帝老儿管好你们的人,不要再来招惹本座。本座不会管是不是西天那群癞头出的主意,只要你们过了线,今日本座允下的便不再作数!” 昴星君深深地看着水面,像是看着前世的一段记忆,他说:“得君一诺,胜于千言。” 本座要离开这里,本座的心中堵得很,本座居然也长出了心,土地老儿的诗三百念的很是有用,土地老儿到哪里去了。 “阿魇!”昴星君喊道。 本座“唰”地一下转过身,看着这认识了几百年的昴星君,摇了摇头,“你怎敢这样唤本座。” 他一愣,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我有东西要送你。” 昴星君追上来,将一颗苍翠欲滴的珠子放在本座掌心,里面流动着的灵气本座十分熟悉,这是司木的…… “记忆,若水之畔的所有记忆。”昴星君神色复杂地说。 “他当日留下的,也就是那么一点真元,和这段记忆了。要进轮回,自然不可能带着这个,我便收下了,现在还给你,你自己决定吧。” 天地间安静的仿佛只剩下我的呼吸声,掌心的那簇光芒一下一下地跳跃着。 昴星君说,你看,它记得你,我拿着的时候,从来都时暗的。 我忽然觉得十分委屈,本座乃堂堂天魔之主,拿着这颗珠子,却像是被人捏住了七寸的蛇。他们步步为营算计的真好,每一次都踩在本座心口。 那些人强加在我身上的,所谓的天命,所说的天魔,我都不是,也不在乎,因为这世间曾有人问过我我想要什么。而如今他们一个忘了,一个死了。所有人都说那是我害的,我从来……都未曾想过去害司木或者土地。 因为我是天魔,可以随心所欲,就会有人忌惮,想要除之后快。可我要的也不过是这天地间方寸大小的一块,我甘愿画地为牢自困囹圄,他们为什么不信。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按进了这天河之中,无论怎样都没有办法呼吸,脑中炸开所有我不愿意去回想的片段,每一幕都死死地堵在我的喉中,这是土地的选择,这是司木的选择,这是昴星君的选择,我早就无路可退。 我真的要死了。 土地没说错,我早就懂了情。 蓦地闻到一股幽寒冷列的香气,昴星君的身上,并不是那样冷,我感觉到他在轻轻地拍我的背,我想让他滚开,牙齿却打着颤,发不出声,亦无法挣脱出去。 过了好一会,昴星君方才开口,声音有些喑哑,他说:“想哭就哭出来罢,你这个样子,要是司木知道了,非打我一顿不可。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和太白教你,天魔之主需要不近人情,不可以亲近旁人?后来司木跑上天庭,把我们绑在吴刚的树下,被迫听吴刚念了三天三夜的嫦娥,陪他喝了三天三夜的酒,司木才来解开他的藤蔓。” 我与昴星君鲜少说起从前的事情。 可能因为当年确实做得太过分,司木的转世,很少能活过弱冠,若是生下来显贵一点,早夭也有可能。所以那不算漫长的一百多年里,我们通常是化身成他身边的人,做的最经常的事情,好像就是……争宠。 这一世的司木身世很可怜,想来也正是因为前二十年活的坎坷,方才能活到这个岁数。第九世结束的时候,是昴星君提出了,我们二十年后再来找他,我同意了。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再像那样若无其事地待在司木身边。我们坐在水鬼开的茶棚里,看他干脆利落地喝尽了孟婆汤,头也不回地走进轮回,仿佛还是昨天。 一眨眼,已经和陈荆相遇相识。 天微微明,热闹了一夜的京城渐复平静,骨姬站在城门口,扶着她的铜镜,小鬼们排着队一个个走进去,乩婆在一旁坐着,与缝魂郎君聊天,本座走过去,乩婆笑呵呵地看了一眼,道,后天要下雨,魔主出门还要记得带把伞。 缝魂郎君听了,诧异了一下,连忙站起来向本座问好,本座矜贵地点了一下头,昴星君在一旁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20 轻轻笑了。 【当日我们教了你三分,如今外人面前,魔主已是八九不离十了。】 本座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骨姬神色疏离地看过来,本座蹲在乩婆面前,问,婆婆可能算一下,那个叫陈荆的凡人,阳寿还剩多少。 昴星君神色变了,也走上前。 乩婆看见他,眼神暗了下来,说,白虎家的小孩,你在魔主身边做什么。 昴星君眯起眼睛,“原来是扶乩仙,失敬。” 乩婆摇着头,说:“婆婆不是什么仙人,不过是看的远些罢了。你们当年做的事,婆婆也听说了一些,是非对错,按下不表,但倘若事到如今你们还替西天那帮秃驴打着算盘,这一次,婆婆不会袖手旁观了。” 昴星君默然,没有答话。 “魔主,凡人的寿命我算给你听,都是无妨,但这个陈荆……婆婆是算不出来的,他的阳寿,是由你们二人定的罢。” 本座道谢,跟在昴星君身后,回了绾水街的宅子。 昴星君在门口的李婶家买了两个烧饼,进屋后递给本座。 本座接过,倒了一杯冷茶,就着茶水吃了饼子。 昴星君看起来有些食不下咽,半晌,他叹了一口气,说,你为什么不问我。 本座慢慢地抬起头,盯着他,觉得十分可笑。 “乩婆的话从来没有出过错,她也没说你会反悔,不过是个提醒罢了,昴星君何必草木皆兵。” “你不信我……算了,你本就不该信我。我有时候也觉得奇怪,你居然能忍我活了这么多年。” 本座慢条斯理地咽下烧饼,“仙君当日不是也忍下了本座么。” “真是……过奖。”听了本座的话,昴星君又恢复成那个正常的昴星君,他说:“魔主不嫌弃,我们仍可以相互折磨一段时日,等这段时日过了,在下保证,定不会再出现在魔主眼前,惹您厌烦。”说着,起身准备离开。 他说的没错,如今本座确实很不喜欢他,但这世上除了他与太白,就没什么人知道若水旁的事情了。 “昴星君。”他走到门槛,被本座出声喊住了。 “还有何事指教。”昴星君转身,好言好语。他似乎从来都不会生气,也从来都不慌张,他怎么能有这样的自信,他不知道自己做的也不是什么顺应天道的事情吗。 “你们天庭,不是有恁多的规矩,情是情劫,恩需偿债么?你这样待司木,就不怕害了他?” 昴星君弯着眉眼,却看不见笑容。 “魔主真是有趣,难怪司木当年守着若水,一守就是三百年。” 原来司木陪了我三百年。 “这么讲倒是没错,只是——”他微微垂下头,轻声道:“我不说,他不知,不过是一颗真心,不误人误己,天道纵然无常无情,想来也不会在意吧。” “更何况,在下与魔主不一样。司木没有那么……” 本座听见他笑了一下,但逆着光,看的不甚清晰。没有那么什么?昴星君总是这样,话留上一截,好像可以显得他比别人聪明一些似的。 昴星君整了整长衫的下摆,说:“魔主赶紧吃饭吧,我与你讲这些做什么,这么多年了,反正我也习惯了。” 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开。 “胆小如鼠!”本座大声点评。 “彼此彼此。”昴星君扬声回道。 谁借他的胆子! 第二日果然下了雨,虽然晌午还是晴空万里,但本座与昴星君都很尊重乩婆,一前一后,皆拿着油纸伞。 今日轮着陈荆说书,茶馆里便没有多少人。 本座一进去,便发现二楼坐着的公孙樾,他隐在竹帘之后,矜持地当着一位贵客。 本座与昴星君坐在正中的茶座,李公子见了,凑过来,店小二看老板坐在这桌,连忙送上一壶好茶,几碟小菜。 陈荆过来与我二人打招呼,顺便和李公子定今日要说的故事。 李公子说:“前些日子你讲了不少山野精怪,今天捡个正常些的说吧。” 陈荆点点头,又问昴星君,“仲苳,秋闱的考场你去看了吗?” “还没呢,想来门口应是守了一批衙役,探着看一眼也没什么意思,干脆还是等开考那日再听天由命吧。” 本座嗑着盘子里的瓜子,将瓜子壳都堆起来,待陈荆一转身,全部丢进昴星君的茶碗里,拍了拍手上的渣滓,端坐着准备听书,李公子一脸震惊。 昴星君无奈道:“李公子见笑了,我表弟向来喜欢开些玩笑。” “令表弟真是……活泼。” 昴星君换了一只茶碗,【小仙又哪里惹魔主不高兴了。】 看着你就不高兴。 台上司木还没开始讲,见本座没理他,昴星君又对李公子说,今日倒是很得清净。 只要是陈荆在说书,哪日不清净。 李公子喝了一口茶,砸砸嘴,说:“往日里那些大老爷们,只会听些热闹劲。根本不懂容粹讲的东西,也幸好人不多,人多了,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嗯……嗯?哪个味儿? “原来李公子亦是知己。” 这话很得李公子的心,他捻了捻小胡子,凑近了说:“我也见过公子许多次,公子便是冲着容粹来的,不才想问问公子,上次那位神仙道长,你可认识?” “认识的,表哥与那人关系很好,我后来还见过一次。”本座说。 昴星君的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一下。 【魔主……】 昴星君说:“也不能算好,不过确实有些缘分,道长那日准备远游,刚好遇见在下,便说了两句。” “道长已经走了?!”李公子似乎很受打击。 看着他一副痛彻心扉的样子,昴星君茫然地点了点头,本座也顺着想了一圈,太白老儿竟有如此魅力?! “罢了罢了,都是在下没这个缘分。”李公子摆摆手,哀恸渐渐隐藏在了肥厚的脸皮之下,他的胡子很有趣,即使他什么都不做,都会随着呼吸一动一动。 恰在此时,陈荆开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第二个故事。 第17章 第十七章月下海棠 孙姑娘芳龄十四,鸿蒙书院一枝花。 她不似中原女子那般温婉秀丽,孙姑娘高眉骨、深眼窝,眼梢微微上扬,似是不语先笑,她也长得比旁人高一些,却因为前十来年随着她爹四处奔波,身上没有几两肉,细条条地往那里一竖,像个入画的美人。 只可惜画里的美人动起手来,能把十几岁的少年揍得哭爹喊娘。 孙姑娘单名一个柔字。 这应该是孙将军的一个美好期翼。 “真是,愁人啊。”宋维毅啧着嘴说。 杨微拍了拍他的肩膀,“宋兄,这就不对了。柔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21 柔就算成了河东狮,与我们兄弟又有何干呢?你看你天天操着当爹娘的心,还不是被她打的满院子跑。只要麒公子没意见,柔柔她砸了鸿蒙书院的招牌也一样愁不死人。” “柔柔……你喊她柔柔她知道吗?” “宋兄,话不能这样讲,就算柔柔听到了,她也还是柔柔。姓名都是父母给的,她再不喜欢也只能认下。就像你肯定也不喜欢被打,可是你还不了手啊!家父前几日带我与大哥去护国寺上香。看见那群小和尚在练拳,在下就想,咱们也不能总在这书院里囫囵过日。麒公子他就每日都有人教着练武,你看看我们……到哪里才找个师傅学点拳脚功夫,若是镇北军的大营能拨个武师给我们就好咯。” “咳……你很有想法,大将军知道你想找他下属学功夫用来揍他女儿吗?” 宋维毅感觉有人戳了他的脊骨,他懒散地耸了一下肩膀,午休的时候回来找他们的也就杨家大哥了,他便没精打采地扭过头,准备求他将杨微带走,杨微这话多的让他觉得今年天更热了。 “嗯,你想揍我?” 孙姑娘怎么出现了!孙姑娘居然还在笑!孙姑娘没有拿棍子!要变天了吗! 哦不! 孙姑娘的衣服里怎么藏了把匕首! 本公子要交待在这里了! 孙柔见他两眼发直,没骨气地从石头上仰面翻倒了,忍俊不禁。她手上飞快地转着匕首——这一招还是周复教她的,又转过头看着杨微。 杨微慢吞吞地从石头上爬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好了,做了一个揖,说:“孙姑娘,今日可好?在下鲁莽,觉得孙姑娘似乎可能好像是想要与在下比试一番,在下怕是没有还手之力。不过在下自小读的圣贤书,有道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孙姑娘已经订了亲,平日里行事更是需谨慎一些。诶?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麒公子~” 杨微话音落下,见孙柔没有反应,一时间有些窘迫。 “嗯哼?麒公子?”孙柔手上的匕首转的他眼花缭乱,他磕磕绊绊地退后几步,踢了踢还在地上装死的宋维毅。 “本姑娘火烧突厥马厩的时候你们还在啃泥巴呢,跟我玩这套声东击西?” “孙姑娘误会了,在下没有啃过泥巴,那些污秽的东西吃不得。在下自小比较喜欢吃鱼,出了城五里外有一条冉溪,溪水里可以捉到鱼,想小时候,我们还一同去那里游玩过,这已经好些年了不曾去了。孙姑娘你在京城可还住得惯?如果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尽管开口,就算逃学会被夫子打,被太傅骂,我二人也愿意带孙姑娘出去转转。毕竟像孙姑娘这样活泼的女子,一直憋闷在宫中想来也十分辛苦。” 宋维毅躺在地上,一阵眩晕——不是摔的。如果孙柔也能被杨微这个嘴碎的杨小二说晕就好了,但倘若说不晕,他们就还得编个理由,解释今日身上新添的伤了。他茫然无助地看着天空,艳阳高照,风轻云淡,很是适合……挨揍。 发着愣,眼前落下一道阴影,宋维毅紧紧地闭上眼睛,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猛烈地在他体内四处游走——不就是一顿打么!闭着眼就过去了! “思远这是在做什么?”一道温煦的男声在他头顶响起,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看见赫连麒站在他面前,孙柔不知何时收回了匕首,正在与杨微讲话,看起来和颜悦色的,像是他们刚遇到了一个假孙柔。 “唔……晒太阳吧。”他摸着头回答。 “他要把脑子里的水晒干,省的一会儿夫子抽他,都从眼睛里流下来,给人看笑话。”孙柔说。 杨微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赫连麒淡淡地笑了一下,“阿柔莫胡说,你是不是又欺负他们了?” 啧啧,阿柔。宋维毅觉得一阵牙酸。 “麒公子,孙姑娘是位很讲道理的人,刚刚正在与在下讨论京城周边的景点。夏日也快过去了,等到秋高气爽,若能抽出个时间,大家一同去郊游,想来也是一件美事。思远他只是见着孙姑娘了有些激动,从石头上跌下去了,就干脆躺在地上与我等说话。思远一向行事顺心而为,这可能也是他修炼的一种方式吧。” “……” “……” “……” 宋维毅忽然觉得赫连麒为什么不能来晚一点,等孙柔先揍了杨微再说。 “知归若是想出去,记得先向夫子告假,要是逃课被抓了就不大好了。” 他可真是了解杨微,宋维毅心想,杨微本来就是在与他商量这事,觉得如果只是一顿鞭子,那也还挺划算。 宋维毅还在心思泛泛地走着神,赫连麒已经把孙柔带走了。杨微耷拉着眼皮又爬回石头上,手欠地祸害着旁边的紫薇树,干巴巴地说:“你觉得他会不会告诉他父皇?嗯……万一皇上知道了,随口在家父耳边说上两句,我这一顿鞭子怕就要变成十顿了吧……” “别说了,我一点都听不出来你很遗憾。”宋维毅出声打断了杨微。 “思远,不能因为孙姑娘只对麒公子温言相待,你就拿我出气是不是。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倘若见色忘义,就真的十分对不起读过的圣……” “大哥!杨大哥!在下求求你,赏在下个清净吧!” 要说宋维毅喜欢孙柔,整个鸿蒙书院——包括宋维毅在内,也只有杨微一人对此深信不疑,就像他深信不疑地认为宋维毅在修仙。 宋维毅简直想扳着他的脑袋让他好好看看,本公子!家财万贯!修仙?修他娘的仙!修仙了拿银子去堆道观吗?!本公子脑子进水了吗?! 至于孙柔,宋维毅简直不想说话了,他欣赏的是林小姐那种大家闺秀,他就算喜欢孙柔她哥,都不可能喜欢孙柔。 整个鸿蒙书院也就杨微眼瞎的如此别具匠心,并卯足了劲的打算一瞎到底。 鸿蒙书院是当今圣上下旨建的,二品之上官员的孩子可以进来读书,每日只开了晨课,午时过后由夫子们一个个检查今日的学业。所以说是逃课,也只敢逃下午的课。 皇上建鸿蒙书院的原因,也很简单——笼络人心罢了。不是给他自己,而是给赫连麒。朝中关系盘根错杂,前些年天下又不太平,天灾人祸齐齐上阵,搅得他本以为皇位会坐不稳,结果镇北军打跑了突厥,转回来平了叛乱,他们才不至于守国门死社稷。 现如今,天下刚刚恢复了点生气。他尚还坐的住这个位置,但早年太过心力憔悴,落下了一堆病根,便怕有一日将这江山交到太子手中,还没捂热,就被反军夺了去。倘若赫连麒能与这些小辈关系亲密,多多少少也算是个掣肘, 这群孩子中只有一个另类,就是宋维毅。 宋维毅不是什么官家子弟,他爹就是个商人,不小心买卖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22 做大了,商号遍布中原各地,不经意间就捏住了朝廷的命脉。 没有办法也要创造办法,户部刘尚书在皇上的愁眉苦脸下来来去去了好些趟,终于有一日福至心临,去收了个干儿子。第二天,宋维毅便进了鸿蒙书院。 宋维毅与鸿蒙书院中谁的关系最好,长了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是杨小二。尽管杨小二编排他修着仙还在暗恋孙姑娘,宋公子依旧大度地和杨小二整日腻在一起。最主要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杨小二废话特别多,一个是宋公子可以假装听不见。 这世上能忍下杨微废话的,除了他大哥,就只有宋维毅了。杨父身为大理寺卿,案子办的板板正正,人也板板正正,一句话不说到重点他就会皱眉,三句话还没说到——不是心里有鬼,就是欠收拾。 欠收拾的杨小二在他爹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等他爹转身一走,刚刚憋的话便倾泻而出,这个时候,往往只有杨熹在身边,杨大哥就得听着自家的碎嘴弟弟从东念到西,再折个弯,又转回东。 杨微不是不知道旁人说他废话多。 可他觉得,言之有物,便不能算废话。他每一句话里都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并不是在絮絮叨叨地重复一件事,他说的都是有意义的话。 对于这样的辩解,也只有他哥和宋维毅听见了能不怒不笑,心平气和地说,知归说的也对,这盘点心知归你要不要尝一尝。 作者有话要说: 唔……虽然说一般是及冠取表字,但是因为想写一个很隐晦的cp所以就干脆取了几个人的,反正我是架空历史嘛~ 第18章 第十八章月下海棠 孙姑娘不仅是鸿蒙书院一枝花,还是镇北军营的吉祥物。 孙姑娘六岁能骑小马驹,八岁一把火烧了突厥的马厩,十岁拿鞭子抽走了马贼,十二岁披金带甲,准备上阵杀敌,被她爹认了出来,拎回去揍了一顿。 但孙姑娘是个来历不正的私生女。 彭家村是镇北军在边防最远的一个据点,临着的便是落雁关。彭家村里的村民没见过什么花红柳绿的东西,终年黄沙漫漫,唯一的乐趣就是听个戏。戏班子并不常来,来了也待不久,但有一年的戏班子离开后,留下了个女人。女人长得非常水灵,一看就知道不是大漠养出来的,问她叫什么,也不回答,村民便喊她戏娘。戏娘终日坐在村门口的台子上,欲说还休地看着远方。 李裁缝说,这女人怕不是在等马贼来把她抢走罢。 女人没有等来马贼,等来了镇北军当时挂印的大帅。 一场小胜,但打的非常漂亮,分毫无伤不说,还捡回了几匹好马,里面有两匹母的居然还怀着小马驹。孙将军一高兴,同意买点酒给大家助兴。 其实像是军营喝酒,想喝的尽兴是不可能的。旁的先不说,就是买酒的银两都不会够。往往都是买上几大坛子,回去兑水,然后一碗酒几个兵分,咂摸咂摸酒味,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那日买酒,本是由副将吩咐下去,随便选个人去就可以了。谁知道孙将军非要跟着,跟着就跟着吧,将军想喝酒的心思大家心知肚明,周复只是皱了皱眉头,就随他去了。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平淡无奇的一个好日子。 过了约莫快有个一年,差不多从春天最冷的时候到了秋天最冷的时候,有一日镇北军军营的守卫,看见一个形容憔悴的女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在他们眼前倒下了。 他们把女人拖进去治病,并通报了上司。 过了一日,女人转醒,哭着说这是大帅的孩子。 这位耿直的上司一惊,哆哆嗦嗦地又通报了自己的上司,就这样,耿直的北大营将领们就都知道大帅多了一个女儿。 孙将军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做的这桩风流韵事,周复在一旁面容冷峻地站着。姑娘先养着,等壮实一点了,再滴血认清。 其实凭良心讲,孙将军是想借着滴血认清把自己摘出去的。他还求着周复,千万别让家里人知道了,不然别说这丫头,连他都性命垂危。周复见过孙家老爷子的铁砂掌和孙夫人的河东狮吼,念着几分旧情,帮他瞒了下来。 熬过了冬天,滴血认亲,孙将军负心薄幸的风流事,坐实了。 小丫头本来被放在彭家村养着,平平稳稳地长到四岁,结果有一日马贼来了,不小心看见了戏娘,见色起意,把她掳走了。 等周复他们匆匆赶到,亲兵在灶台下找到了孙柔,孙柔爬出来,只有眼睛是清亮的,似乎是认得镇北军的衣服,由他们抱着带了出去。直到见着了周复,才“嗷”地一声中气十足地哭了出来。 周复抱着这个软绵绵的小丫头,心中一软。可怜的周副将,还没娶妻生子,就先当起了爹。孙将军自然不可能调兵去剿马贼,马贼在沙漠上一向来去自如,找不找得到都说不准,他只是给彭家村又添了一支驻军。李裁缝爬上村口的土坡,望着风沙漫天的远方,说,果然是被马贼抢走了。 孙柔就是从四岁那年开始跟着镇北军训练,冬日里的大帐,到了晚上,都生着火盆。晨练的时候,周复实在不放心把孙柔和火盆一起丢在孙将军的帐篷里。便把她揪起来,拎到训练场。一来二去就成了习惯。于是孙柔从小知道,夏日可以睡会懒觉,冬天是要早起集训的。 她拿不动刀枪,孙将军找人给她打了把匕首,周复看着,没有说话,旁人便更不会开口说不妥了,只当她是个小玩意,想着过两年就会被将军送回京城。 她的骑术是周复教的,耍匕首也是。功夫跟着军营里的武师学了个架子,她手上没劲,谁都掀不倒。 八岁那年,突厥内部政变,新继任的可汗是个主战派,屁股没坐稳却还想着建功立业。不知被谁撺掇了一下,就挥着马鞭打到了落雁关。 彭家村的村民见怪不怪,守军被打跑了,会来新的守军,没打跑,天也不会变,他们从来都是一穷二白,突厥与镇北军你来我往几十年,他们像风雨中飘摇的那根草,总是岌岌可危,除了马贼,哪方都没让他们真正面临过灭顶之灾。 落雁关军情紧急,一时间京城都变了天。 谁也拿不准突厥人这是在以卵击石还是备了后手,常言道兵不厌诈,诈来诈去的,最怕就是你好不容易以为自己诈赢了,一转头,成了黄雀嘴下的螳螂。 逃回来的驻兵说,突厥人带了很多马匹。 攻城这个事儿,不是马多就可以了。马再多,总不能一个人骑两匹吧。 不知道对手到底想做什么,放出去的探子也一个都没回来,将军们都觉得很愁,因为无论他们怎么看,这位新可汗举兵进犯的做法,都很愚蠢。 而又正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23 是因为这个表面的愚蠢,所有人又都觉得,背后有阴谋。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周复发现,孙柔不见了。 她那日只是溜去彭家村听戏,冷不丁碰上突厥人。驻军的兵力不济,被一锅端了。她躲在一户人家的柴房里,听着外面的动静,模模糊糊想到了娘被掳走的那日,这么想着想着,反而冷静了下来。 半夜的时候她偷偷溜出去,看见突厥人运了一车一车的木桶,空气中的味道刺鼻,轮子碾过,留下深深的车辙,暗夜里的突厥人像一个个鬼魂,她趴在狗洞里,眼睛一眨一眨,竟觉得浑身都涌起了热血。 彭家村的小孩子不多,也没什么玩的东西,一群人凑到一起,你追我赶疯疯打打,久而久之,便有那么几个搞事的想到了挖暗道。说是暗道,其实都像狗洞,只不过旁边有杂草围着,不细看不好发现罢了。 最成功的一个狗洞,挖在春风客栈后院的榕树下,合着天时和地利,从未被人发现过,小孩子偶尔用这个狗洞溜进去偷东西吃。 突厥人的驻军,就暂住在春风客栈。 孙柔从狗洞里探出脑袋的时候,发现后院灯火通明,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她又缩回去,小心翼翼地回到了那户人家的柴房。 连着几日,都是如此,孙柔觉得自己要饿晕了,这么几天,她只吃了几个生包谷,饥肠辘辘地躲在柴房,还要提防被人发现,本以为孙将军会打过来救她,左等右等,心中逐渐升起了一个荒凉的念头,她的爹怕是不想要她的。 冷不防被人情冷暖浇了一头,孙柔静静地蜷成一团,开始等死。等到半夜,她反反复复饿醒了几次,听着外面似乎有人在欢呼,那值得高兴的事情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听着,居然觉得可恨起来,每一块骨头似乎都在咬牙切齿。 首战告捷,突厥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许多火油和□□,用投石车砸上去,就死伤一片。而且军内有人叛变,一小队突厥人马早在一个月前,就混进了城,趁齐军不备,开了城门。突厥此战,虽然最终仍没能攻破落雁关,但是让齐军元气大伤。 孙将军揪出里通外国的细作,是京城某位亲王的幕僚,孙将军本想让他人头落地,被周复拦住了。周复说,京城之中盘根错杂,你杀了他,便站了队。 突厥人在彭家村庆祝,孙柔从狗洞里探出头,吓了一跳。榕树旁倒着一个喝的半醉的士兵,火把被他插在地上,他跟着远处的音乐不住地吆喝。孙柔在他身后的狗洞里趴了半宿,等着这个突厥人沉沉睡去,院内忽然变得有些空旷,她想起周复与她讲过的话,骄兵必败。 她拿着孙将军给她的匕首,割破了那个突厥人的喉咙,那人临死前似乎睁开了眼睛,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孙柔的手很稳,她怕自己力道不够,来来回回割了很多遍,手盖住颈边喷出的血,刀刃划过颈骨的时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稳住呼吸,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她本来只是想随便烧点东西,反正她也活不久了,杀一个突厥人都是赚,却阴差阳错地烧掉了马厩,马厩里的干草一起火,春风客栈就变成了人间地狱,漠北少水,救不过来,她躲在暗处,好几次险些被发现,却仿佛冥冥之中被人护佑着,爬回了狗洞,临走前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突厥人,这是她第一次杀突厥人,也是她第一次杀人。 孙柔本想回到那个柴房,却忽然想到自己会牵连别人,她躲在离春风客栈最远的一个暗道中,听到了一声爆炸,然后是第二声,守在村口的士兵忽然全部撤走了。她终于从彭家村跑了出来,三十里路,不知道用了多久,等她跑到落雁关的时候,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死过很多次,她看见城墙被炸的塌陷了一块,踉踉跄跄地停住脚步,躲在一棵枯藤后面,若是这里已经失守,回来只是羊入虎口。 直到孙将军和周复跑了出来,胡子拉碴的孙将军抱起她,睡过去之前孙柔心想,他找到我了,我原谅他了。 这件事到最后,除了守关的战士,一个人都没死。孙将军觉得皇帝的脑子怕是不太好,周复则暗自庆幸还好他们没有把事情闹大。孙柔醒了后说,她杀了一个突厥人,烧了马厩。孙将军不信,周复检查她的匕首,发现微微卷曲的刀刃,心下有些吃惊。突厥人被一把火又烧回草原的事情没一天就传来了,周复带着人去彭家村查看,村民说起火的地方是春风客栈。回来后他正儿八经地告诉孙将军,他女儿投错了胎,应该是个男孩才对。 孙将军一阵糟心。 谨慎,聪明,胆子大。 这是周复对孙柔的前半句评价,后半句是,比你那个儿子强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放假快乐~ 第19章 第十九章月下海棠 周复收孙柔当了弟子,孙柔有了个师兄,叫赫连麒,在京城,是个金贵的太子。 赫连麒有多金贵,她不懂,但肯定不能像彭家村的彭小三那样,想打就打,想捏就捏。周复说见着太子了是要下跪的,手脚都要放整齐,就算是眼睛也不可以到处乱瞟,不然就是大不敬之罪。 孙柔想,行吧,反正也不会见着几次。 她还有个大哥,用她爹的话说就是,锦绣堆里滚大的小畜生,除了败家什么都不会,只有惹事的本事是一流的,捏个兰花指就以为自己是个角儿,见一次打一次都不够让人解气。 孙柔默然。 定禄二十四年,天降大灾,四季倒序,先是干旱,后又洪涝,前后折腾了有三年。到处都是寸草难生,马贼来的更频繁了。 周复带着她去剿过一次,回来被孙将军骂作不成体统。 没过多久,江南叛乱,孙将军拎起她就扔在了马背上,一路快马加鞭,过去平叛。周复留守落雁关,走之前送了她一把匕首。 她见过的江南风雨萧瑟,与戏文中全然不一样,吴侬软语都被铁骑踏碎了,她骑在小马驹上,竟感同身受地嗅到了一丝乱世的味道。 世道最终是没有乱起来的,人间疾苦,能不能上达天听,都疾苦着,叛乱了也是疾苦,毕竟天灾也不是皇帝搞出来的,与其动荡着疾苦,不如太平着挨饿。 于是一年之后,她全须全尾地被孙将军扔回了京城。 直到进了孙府,众人才知道家里多了个小姐。 孙桓看稀奇似的看着这个妹妹,孙柔也看着他,两个人心里都是惊艳的。孙桓沾沾自喜地比较了一下鸿蒙书院的另外两个姑娘,觉得还是孙柔好看。孙柔看着孙桓,实在不明白这么好看的人孙将军怎能下的了手打他。孙夫人是个好人,卷起袖子揍了一顿自家相公,却对孙柔十分亲切。 第二日,孙将军面圣,得知孙家多出来一个闺女,恐怕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24 世上不会有人比圣上更高兴了,下了朝就找人合计了生辰八字,过了一段时日,寻了个借口,便赐婚了。 镇北军大帅的女儿,和当朝太子。 她就这样进了鸿蒙书院。 赫连麒容貌俊秀,性情温和,话未开口便带三分笑,对她十分照顾,而且武功也很不错,孙柔简直挑不出他的毛病,只觉得他什么都好,自己很是配不上。 等提笔开始学了,才发现简直是场灾难。 她在军营摸爬滚打,练了一身的功夫,读了一肚子兵书,写的字也是豪气冲天,夫子看到愣了一下,一个叫宋维毅的人严肃地对她点了点头,说:“柔姑娘,真英雄也!” 宋维毅身边还有一个开了口就闭不上的人,絮絮叨叨说了什么孙柔自己也记不清。只是少女纤细敏感的心在宋维毅开口的时候忽然姗姗来迟地醒了,她瞥见赫连麒看到自己的字时微微皱起的眉头,便觉得宋维毅是在讽刺她。 孙柔不可能像个小姑娘蹙起眉头跑出去哭,她也想不到该怎么反驳,夫子给她看了林家小姐写的小楷,端庄秀丽,跟院子里的牡丹似的,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自惭形秽。 宋维毅倒是很不知趣,啧着嘴说柔姑娘,你这字是习武练出来的吗,可不可以教在下一点? 孙柔吸了一口气,微微笑道:“你不要喊我柔姑娘。” 宋维毅卡了一下,思忖半晌,复而缓慢的说:“那……柔……英雄?” 孙柔觉得脸上的笑容要挂不住了,她谢过夫子,三步作一步地走过回廊,坐在假山的石头上,生起了闷气。她怀中揣着周复送给她的匕首,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对这把匕首升起一阵相依为命的情绪。 孙桓揪着宋维毅过来给她道歉的时候,她正漫不经心地玩着匕首。锋利的刀刃在日光下显得有些刺目,那片白光在她手中上下翻动,像是冉溪湍急的水流中溅起的细浪,宋维毅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性命有忧。 天地良心,日月可鉴,本公子是真的想学两招! “我懂的宋兄,名花有主,流水无情,”杨微低声说着,宋维毅简直一阵头大,杨熹在一旁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似的。 杨微说,柔柔姑娘与我等不是一个环境下长大的,就算陛下没有赐婚,你其实也应该三思而后行。古人说琴瑟和鸣,那也是因为琴瑟本属于同一类。我们暂且将你比作琴,哪怕你是断了弦的琴,也不可能去找匕首求一个琴瑟和鸣对不对。 杨微又说,依在下看,宋兄你适合温婉大气的女子,不仅要温婉大气,还要懂得小情趣。像是冬日里你拿了酒出来,她便能对上一句晚来天欲雪。你性子比较慢,便不能找风风火火的,你家中行商,最好不要找太过清高的,你不太爱热闹,就不能找一个沉闷的,不然整日面面相觑,日子便过不下去了。 杨微还说,不过这也只是在下这样想罢了,你若真的对柔柔姑娘用情至深,那便要先想办法让皇上把婚事改了。其实这事说不难也不难,陛下不过是想要镇北军而已,倘若孙家铁了心要取消婚约,陛下也不会撕破脸,所以当务之急是要让柔柔姑娘对你死心塌地。 杨微最后说,这个有些难。 宋维毅在他嗡嗡嗡嗡开口的时候还想阻拦一下,等他开始长篇大论,宋维毅就放弃了。他寻着街边有没有稀奇的糕点,三句话只听一个字,杨熹默默地走在前面,一言不发,宋维毅拍拍他的肩膀,杨熹才像回神一样,瞳孔慢慢聚了光,叹了口气,无奈地道,给他买点吃的吧。 这么想着,杨微刚好说出了结论——这个有些难。 宋维毅听见了,“嗯?什么有些难?” “让柔柔姑娘对你死心塌地有些难。”杨熹抢着说,避免了自己弟弟再次开口。 宋维毅嘴角抽了抽,敢情你都听着呢。 本想说,本公子要长貌有貌,要才有才,要钱有钱,凭什么要她喜欢我这么难? 转念一想,这不是个坑么,说出来就坐实了。 于是没有搭理杨微。 杨微见他默然无语,长叹了一口气,难得不再扰人清净地只说了节哀两字。 宋维毅无可奈何地说:“我们能不能,不要再讨论孙姑娘了。” 杨熹点头,拉住杨微,说:“你上次说想吃松鼠鳜鱼了,前面那家酒店做的很是不错,不如去那里吃如何?” 杨微说好,“正好母亲前几日去省亲现在还没回来,父亲大抵又会留在大理寺用膳,如果我们回去,李婶就要想办法多弄几个菜,确实不需要这样麻烦她,她前几日还在说自己年纪大了,腿脚有些不便……哥,你带钱袋了吗?” “知归,你莫说话了,这顿我请可好?” 第20章 第二十章月下海棠 那一年秋天他们没能出去,但中秋的时候,赫连麒在自己府邸设了一次宴,请帖送到宋维毅手中,宋维毅谢过来送帖子的公公,心里却皱起了眉毛。 他娘死的早,这些年爹也没有再娶,往年中秋,都是他和他爹两个人过,他为了这个节日,还向厨娘学了怎么做月饼,怎么酿桂花酒。他实在不懂,好好一个团圆的日子,赫连麒干嘛要来麻烦大家,他去他自己爹身边起腻不好吗。 想归想,面上还是高高兴兴的样子。宋父知道了,还专门找人给他做了一身新衣服,宋维毅哭笑不得,他本来是想能不能找个理由推掉算了。 走之前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他爹孤身站在门口送他,在宋府的灯笼下,更加显得形单影只,宋维毅撇了撇嘴,说要不你再讨个老婆吧,反正我也这么大了。 宋父笑呵呵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小孩子家家的,懂个屁。” 杨家兄弟二人在街口等他,杨熹定定地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杨微手里捧着一块蒸糕,正慢条斯理地吃着,倒是吃出了一副公子形象。宋维毅跑上去掰了一小块,甜丝丝的,咽下去了喉咙里有些腻。 杨微慢吞吞地睁大了眼睛,慢吞吞地开口,说:“哎呀,你抢……” 宋维毅抢着说:“你少吃点罢,一会还要吃席呢。” “宋兄你不知道,”杨微苦着脸说:“圣上也好,太子殿下也好,设的宴就不是让你吃东西的,端上来的菜都跟喂兔子似的清汤寡水,好不容易来一个肉,又是半凉不凉的,吃了腻的恶心的慌,你现在不吃些东西垫垫,等坐上去才知道后悔。我爹进宫赴宴,从来都是先吃一海碗面条,回来了,再吃份宵夜。你别看我大哥,我大哥已经吃完了,我吃的比较慢罢了。” 杨熹打了个哈欠,没有理会。 三人在宫门口遇见孙柔,孙柔穿了一身火红的衣服,手腕上系了一圈圈红绳子,跟在孙桓身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25 后,孙桓见着他们了,笑呵呵地打招呼。 “思远莫见怪,阿柔最近心情比较低落,家父又北上去了,她怕是还没有住惯京城。” 宋维毅笑道:“这话太见外了,是在下之前有些失敬,孙姑娘性情好不与在下计较,在下给姑娘赔罪了。” 孙柔站在一旁,看着宋维毅慢慢吞吞地讲话,慢慢吞吞地抱了一个拳,和军营里那些大老爷们完全不一样,整个人都写着绣花枕头四个大字,觉得有些乐。其实宋维毅不出言讽刺她的时候还是挺像个人的。 孙姑娘不是个小气的人,冲他笑了一下,算是揭过去了。 杨微说:“孙兄如果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虽然我们玩不出新花样,但毕竟在京城住了这么多年,哪里的东西好吃,哪里的戏好看,哪个寺庙求签准,都还是知道一二的,孙兄若是觉得出门不够热闹,我们反正总是闲来无事,你打声招呼,在下一定奉陪。” 孙桓连忙道好,多谢,日后定会叨扰。 孙姑娘撇撇嘴,觉得这些话听起来都不太真心。 宴会设在太子府的鹿苑之中,水榭楼台之上,宽宽敞敞地坐着十几号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公子小姐。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仍像个玉盘似得映在水中,皇上还赐了菜,赫连麒不是个条条框框很多的人,他说让大家随意,自己就率先随意起来了。 孙柔坐在他旁边,有些拘谨,赫连麒为她把鱼刺剔了,孙柔受宠若惊,连忙给赫连麒倒上了酒。 杨微趴在桌子上,拿筷子搅着碗里的汤,一点规矩也没有。他小声说,宋兄,我觉得你十分没有希望了,太子长的又标致,心思又细,能文能武,还懂女人,除了不喜欢柔柔姑娘,当真是什么都好。 宋维毅吃着盘中的菜,兴致阑珊地说:“知归,我是真的对孙姑娘没有意思。你莫背后说人闲话,被听着了仔细你爹揍你,依我看,太子对孙姑娘好的很,怎会不喜欢呢。” 杨熹扫了他们二人一眼,默不作声地喝起了酒。 “宋兄,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情字岂是个表面功夫,你要是真喜欢谁,看着那人的时候眼睛里都能发出光来,对人好谁不会,但是再好,心里没有那个人,看一眼就能明白。要在下来说,太子心里放的,应该是林小姐才对,你看,他这样一圈扫视下来,只有在林小姐身侧的地方才顿了顿,唉……可怜柔柔姑娘心里怕是装满了太子殿下。” 宋维毅给自己添满了酒,完全把杨微老僧念经似的话当做耳旁风,他揉了揉鼻子,觉得院中桂花香气实在太浓。 杨熹说:“太子看过来了。” 宋维毅一惊,莫不是发现他们在背后嚼舌根了罢。 杨熹说:“诶?你紧张什么,不用担心,你们二人讲话的时候,哪有别人讲八卦的那股精神劲儿,倒是像在夫子面前背书一样,有气无力。” 赫连麒道:“知归和思远莫不是累的紧,看起来无精打采的,今夜又不让你二人背书,若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讨论。” 宋维毅低头看着面前的酒菜,觉得太子把自己拎出来当话头子实在是有些欺软怕硬。 杨微慢吞吞地坐起身,站起来说道:“回殿下,我二人方才在说明年的秋闱,宋兄说他也会参加,像我们这样半吊子的,虽然参加了也不会高中,但总归可以给父母一个交代。” 宋维毅嘴角抽动了一下,心道,你自己半吊子,干嘛要拉我下水。 杨熹缓慢地放下手中的酒杯,如临大敌地端坐起来,预感自家弟弟又要搞事。 赫连麒道:“知归以后想做什么?” 话一落,满座的人都跟醒酒了似的,坐直了身体,这话就关系到前途了,没人不愿意说两句好听的好让太子高兴。 杨微似是轻轻蹙了一下眉尖,还是不咸不谈地说,在下没有什么大志,怕是要让太子殿下失望了,在下若是能得个一官半职,愿意继承家父的心愿,在大理寺做个司直,办办案,替百姓做点事,心中就很是安稳。现如今圣上英明,天下靖平,在下若能做个添砖加瓦的马前卒,心中便十分满足了。 杨熹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这个弟弟实在很烦人,自己不想继续说了,就把后面的话都堵上。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等着一抒胸臆,讲讲远大抱负,他这么一说可好,后面人倒显得好高骛远了。 赫连麒点头微笑,说:“知归还是这么脚踏实地的一个人,改日我与父皇讲一讲,想来知归身为李卿的儿子,定也能做出一番政绩,造福京城百姓。思远呢?” 众人在听到赫连麒说要与皇上讲一讲的时候,一个个都目露精光,心中暗暗腹诽杨家小二是个呆子,这么好的机会,就一头向往大理寺扎。 宋维毅简直抽的嘴角疼,他可不想进什么朝廷,每日寅时就得在午门外候着,这真跟要了他半条命一样。 “呃……在下比知归还要胸无大志,说出来怕是要惹人笑话。” 说完后他就后悔了,难道太子还能说一句‘那便不要说了’么?赫连麒怎么可能不继续往下问,这样他再说,就显得十分端着,宋维毅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冤大头。 “无妨,李宰辅就曾经说过,百姓的箪食瓢饮,即为他毕生心愿。”说着,赫连麒还温和地笑了一下,似是在鼓励他。 宋维毅心中无奈,只得开口说:“在下确实无甚心愿,做不到胸怀天下,甚至人多一点都装不了。在下就想求一颗真心,若今生能有人愿为在下风露立中宵,那在下当真死而无憾了。若是求不到,遇见一个能让在下甘心为她风露立中宵的女子,在下亦十分心存感激。” 说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环顾四周,宋维毅看着众人脸上尴尬的表情,心中颇为得意,他觉得自己和杨微果然是应该玩到一块去的。 这下赫连麒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些人甚至咬牙切齿起来,李小二至少还要求个官职,宋思远直接求姻缘了,这样他们该怎么说。 杨熹起身,向赫连麒行了一个礼,开口说:“所以在下才让家弟小声些讲,看他们这没轻没重的话。既然读了书,便入了圣人门下,没有国,何以为家,在下不怕众人笑话,在下愿效前朝李余李宰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月光照在亭子上,像铺了一层琉璃瓦,酒水映着少年的脸,少年的眼中温润如玉,看不见一点锋芒,心中的家国天下,未出口的时候还是玩笑话,待落了地,却忽的狂风骤起,硬生生塞满了胸膛,方才明白,言语也有这样的重量。 赫连麒赞许地看这杨熹,连说了几句好。 话落之后,便又有人起身,此起彼伏,有人说着金戈铁马,拓一方疆土,有人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26 说着为生民请命,开万世太平。赫连麒在坐着,不住地颔首微笑,宋维毅却觉得他什么都没有听下去。 杨微搅着他面前那碗命途多舛的汤,嘴角挂着一个不明显的笑容,杨熹十分无奈地推了一下他的脑袋,低声说你以后再胡闹,记得先通报哥一声。 杨微侧过身去小声道,嗳,杨宰辅,下官知道了。 宋维毅不禁轻笑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唉,一边检查一边看,感觉自己的叙事能力好差……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月下海棠 酒过三巡,月好花浓,秋风吹过湖面,吹醒了那一点醉意,不知是谁多嘴说了一句,怎么没人问问林小姐呢。 宋维毅眼皮一跳,觉得与这人比起来,杨微都算是老实厚道的。 本来这种宴会是不会请林家小姐的,只不过今年孙姑娘来了,镇北军营长大的女子,怎么会跟寻常女子一样,帖子送到孙家,孙桓见妹妹似乎也很想去看看,便告知了太子,太子想了一下,又给林家下了贴,算是请来给孙柔作伴的。 鸿蒙书院里的学生,不说全部,至少有一半倾慕林姝怡。 杨微悄声对宋维毅讲,“你信不信,如果她说她喜欢个什么玩意,比如说金步摇之类的,明日林府肯定能收到一堆,嗯……反正我是肯定会送一个的。不晓得是哪个倒霉鬼这么聪明,把殿下想问的问出来了,到头殿下还会给他记上一笔。你猜林小姐会怎么说?唉,其实她说什么都可以,殿下听了都是开心的,殿下可是会把她说的话记在心里,不像只是把旁人的话听在耳朵里。” “杨兄你这么能讲,不如起身替林小姐说了。” 杨微不吭声了。 林小姐站起身来,略略一施礼,她今日穿了一身素净的裙子,像一朵干净的白菊,眉眼生动恬淡,担得起一句白茅纯素,有女如玉。她先是看了一眼赫连麒,低头轻轻抿了一下嘴角,然后望着宋维毅说:“小女子无才无德,断不敢言天下大事,要说的话,心愿倒与宋公子相似。我有心如匪石,求一人以白首罢了。” 宋维毅被周身的目光扎的有点坐不住,根本就不想对视过去,他像是忽然对面前的酒杯生起了无限兴趣,来回把玩着,心里却七上八下地想着自己这次当真成了众矢之的了。 “啧啧,宋兄你完了。”杨微抬起酒杯佯装喝酒,掩着嘴说道。 宋维毅哭笑不得,也觉得这个黑锅背的莫名其妙。 最后还是赫连麒解了围,他对林家小姐的话不予置评,扭头问孙柔,阿柔你可有什么心愿。 杨微不着痕迹的缓慢地摇了摇头,低声说,这样就有些过分了。 宋维毅疑惑地看向他。 杨微轻皱着眉头,看向孙柔,不再言语。 孙柔觉得吧,她不知道怎么说。 要让她说实话,她的心愿就是去彭家村赶马贼打突厥,什么万世太平的她不太懂,能把突厥人赶跑,万世太不太平不知道,彭家村肯定太平了,她还想跟着周复多学两年刀法,现在看来应该也没了机会。林姑娘说的话,她依稀像是在哪里看过,不过让她来讲,肯定讲不出来,她气息沉着地坐着,却早已心乱如麻。 赫连麒却用那样充满了期待和包容的眼神看着她。 他待她实在很好,她当真无以为报,倘若有一天赫连麒要她的命,孙柔觉得自己都能割舍掉,可她除了这条不值钱的命,还能给他什么呢。 “……我愿为殿下,守一方疆土平安。” 赫连麒还是那样笑着,说谢谢阿柔。 杨微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絮絮叨叨地在宋维毅耳朵边说,柔柔姑娘这回输惨了,殿下这么做也不怕孙兄记恨,哦在下忘记了,孙兄指不定根本听不出来。真是愁死孙将军哦,一双儿女都是棒槌,浑身找不到一个心眼,一个锦绣棒槌,一个带刺的棒槌,孙家的军权怕是保不住几年了。 杨熹看了他一眼,满脸的嫌弃,“反正也就你最聪明,还不是让人记恨了半天,你要说废话私下里怎么说都行,你在这桌子上说,万一给人听了去,咱们一家可以都去刑部报道了,反正刑部也记恨爹很久了,一直等着这机会呢。” 宋维毅一个头两个大,杨家兄弟果然还是兄弟。 杨微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接着说:“柔柔姑娘算是给殿下捏在手心里了,你别看殿下对她笑着,心里还不知怎么想她呢。说不定有一日真会把她扔到前线当军旗用,反正当今圣上不也搞了这个不伦不类的书院么,父子当真是父子,叛经离道都叛出一个模样。” 宋维毅腹诽,你倒是和你那个稳重的爹一点都不像。 “杨兄,你与我讲这些,做什么。” 杨微惊讶地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宋维毅一番,说:“还不是因为你喜欢柔柔姑娘,不然我干嘛在这里察言观色地看那么久。宋兄你这人实在,过了河就拆桥,还拆的理直气壮……” “等等杨兄,我何时说过我喜欢孙姑娘了,不不不,在下也从未修过仙。咱们摸着良心说,在下到底哪点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一直编排我。” 杨微轻叹了一口气,“你不喜欢柔柔姑娘,嗯?那你喜欢谁?林小姐吗?” “嗯哼?” “别骗自己了宋兄,你要是喜欢林小姐,林小姐刚对着你说那番话的时候你怎么不敢抬头看她,太子殿下面上装的云淡风轻,有太子的道理。林小姐毕竟只是个老翰林的孙女,比不上孙家手中实权大,往后太子登基了,指不定把她纳入后宫,再把孙家的兵权削一削,柔柔姑娘的日子就不会那么好过了。” “……杨兄真是,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后宫争宠的事情,都可以窥视一二,你怎的改名换姓,趴了皇帝的床底不成?” “你不信?那你真应该看看殿下刚刚看你的眼神。林小姐对着你说话的时候,殿下不好看她,便挂着那个笑容盯着你,眼里冷的都可以结冰了。你以为殿下心里的情是什么,还不是和我们这等俗人一样,喜欢了便想着独占,你这次算是替林小姐背了老大一个黑锅,你还是想想怎么讨好殿下吧。” 宋维毅心中七上八下地打起鼓来,他确实瞟见了赫连麒冷冰冰的眼神。“我也不想啊,还不是赶着凑个热闹,结果居然被拖下了水。” 杨微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弯来了吧,你看你平日惹柔柔姑娘生气也好,和柔柔姑娘讲话也好,殿下何时对你冷言冷语过,都笑的春风和煦。要依我说,殿下看着你喜欢柔柔姑娘,心里怕也是高兴的呢。” “杨兄……我不喜欢孙姑娘,求您别说了罢。” 杨微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说:“宋兄你只是还未悟罢了,喜不喜欢的哪会放在嘴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27 上。你看看殿下便知道了,怎的还会纠结这个呢。”说着接过杨熹给他倒得茶水,喝了一口准备继续唠叨。 赫连麒恰到好处地拍了拍手,杨微随着众人安静下来,水榭之上走来一群舞女,穿着藕色的长裙,风吹起衣袂,便似一曲霓裳羽衣舞。月夜下,有人弹起了大阮,昏昏沉沉的音调中,不知谁唱着清歌,余下的舞女在水边,袅袅起舞。 宋维毅看着她们转圈不由得一阵头晕,杨微还是那样趴着,像是忘记长了脊梁骨,赫连麒侧过身在与孙柔讲话,偶尔指一下跳舞的女子,孙柔眼睛一眨不眨,仔细地听,但那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就像宋维毅说的,看这群人转圈就觉得头晕。某个可能还是新人的舞女一失足,摇摇晃晃,竟是要跌进湖里。孙柔猛地睁大眼睛,手一撑,从案几上飞身跃了出去,宋维毅只觉得眼前有个红色的影子一晃,孙柔手中忽然多出一条鞭子,蛇一般滑向那个姑娘,缠住她的腰,将她往回一拉。 我的乖乖!孙小姐手腕上缠的居然是条鞭子!宋维毅心中骇然。 孙柔只是觉得手腕一紧,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她用力拉了一下,差点落水的姑娘才堪堪转了回来,晃晃悠悠地倒在了岸边。她甩了甩胳膊,垂眼看了一下,果然红了一大片。 “阿柔!”孙桓跑过来拉起她的胳膊,心疼地说你管她干什么。 呃……孙柔愣了一下,这不是一个顺手的事么,哪能想那么多。 赫连麒姗姗来迟,冷着脸差人将那人带下去,杨微摇摇头,低声说,最好的结果就是遣送出宫了。 宋维毅听完了,依旧困惑地看着他。 “宋兄你看我做什么?” …… 宋维毅连忙转头,原来这厮刚刚真的是只打算说一句话。 这一惊之后,众人也没了赏月的心情。赫连麒招来御医,御医给孙柔的手腕上了药。蹙着眉头说,怎的这么不小心,万一你也落水了怎么办。 既没有提她私带武器的事,也没有再说那个舞女。 孙柔见他担心的样子,心中有点小窃喜,忙说不要紧的,我懂水性。 杨微远远的听见了,无奈地笑出了声。 “柔柔姑娘,真英雄也。她配一个帝王,太可惜了。文臣武将长了一朝堂,割一茬冒一茬,太子殿下会稀奇这个?她倒不如学着林小姐说说自己的一颗痴心,殿下指不定还会多看她两眼,她不开口说,殿下怎么能知道呢。殿下心里怕是恼的很,还得面上安慰她。” “太子在恼什么?” “恼她不知体统呗,太子虽然跟现在那位一样,但从小见着的都是规规矩矩的人,喜欢的也是规规矩矩的人——我说的就是林小姐。柔柔姑娘这样胡来一通,太子心里怕不是想着怎么纠正她,又得表现的很心疼,唉,当太子真是累,一张脸皮都要分成里外,要是长不出个七窍玲珑心,只会被他耍的团团转。嗯……不过也还好,我们当朝的太子在那群人精里也算是个厚道人,不至于用完就丢,只是到时候落差下来了,总会有人受不了的。” “……你嚼了一晚上舌根,累不累。”杨熹在一旁无奈。 “哥?诶你在这里呢,咱们什么时候走?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看戏吧,常言道非礼勿视,我这眼睛看了一晚上也快瞎了,赶着夜市还没完,去买点酥肉月饼,之前的蒸糕甜腻腻的,齁的我嗓子一晚上都不舒服。宋兄,你热闹看完了吗?我们是先走一步还是等等你?” …… “我和承嘉一直在等你说完。” 作者有话要说: 设定里杨小二是个行动迟缓的心机boy……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月下海棠 孙柔第二日没有来书院。 孙桓跟夫子请了假,说自家妹妹不懂事,手腕伤着了,笔都提不起来,就干脆让她休养几天,省的过来也是捣乱。 夫子点点头说知道了,心下却十分赞同。 中午的时候众人合计着去看孙姑娘,过来问杨微他们去不去。 杨微模棱两可的说,再说吧。然后扯七扯八,把来人说晕了,方才离开。 杨微问宋维毅要不要去看孙姑娘,顺便把看和不看的好处与坏处都说了一遍。 宋维毅无语看苍天,说:“去,怎么可能不去,大家都去了我们不去才显得奇怪吧。” “那我们不与他们一道,等用过晚膳我们再去,反正现在天黑的早,过去了谁也看不见。宋兄你准备给柔柔姑娘送点什么,你可要想清楚了再送,不然拍马屁拍到马蹄上就不好了。在下好心劝你一句,东西不要送的太露骨,柔柔姑娘似乎不太喜欢被你说成威武的英雄,你还是把她当平常闺中女子一样挑个东西,省的她又跟你恼。这可是去孙府,你被揍了没人帮你的。” 宋维毅动了动嘴唇,他不懂为什么他们三个就要摸黑去,也不懂自己怎么就想拍马屁了,更加不懂杨微居然觉得孙柔自认是寻常闺中女子!但想了想杨微滔滔不绝的样子,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傍晚碰头之后,宋维毅大开眼界。杨家兄弟拎着一包逗小孩的玩具和糕点,与他一起去了孙府。杨微看着他手中的木盒,撇了撇嘴,摇了摇头,不可救药似的看了他一眼。 宋维毅懒得理杨微,他觉得自己送的东西很合适,一双麂皮的护腕,浅褐色的,还带了深棕的花纹,这是他爹从胡人那里买来的,放在家中没什么用,但是送给孙姑娘却显得刚好。 大概是今日来的人太多,孙府的下人已经习惯了,直接带着他们走到后院找了孙桓。孙桓客气地说自家妹妹已经睡下了,多谢几位关心。四人立在院中,说了片刻闲话,一只毽子越过墙飞了进来,孙桓眉头一皱,下一秒,孙柔风风火火地跑进了院子。 孙桓扶着额头说,我不管了,你自己跟他们解释。 孙柔扫了一眼,笑出声,“吓我一跳,原来是你们三个,我让我哥帮我挡一下,一个二个都跑过来,啰啰嗦嗦,好生烦人!” 宋维毅嘴一贱,顺着就说:“他们算什么啊,杨小二一来,你会更烦。” 孙柔愣了一下,继而捂着肚子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可不是,我都忘记他了,半晌直起身,说:“礼呢?” “阿柔!懂点规矩。” “没事的哥,我们都打熟了。他们肯定带东西给我了,让我看看呗。” 孙桓讪讪地对他们笑了一下,宋维毅腹诽,可不是,都被你打熟悉了。 孙柔翻着杨家兄弟带的东西,喜笑颜开,一件一件摆在树下的石桌上,新奇地问这个怎么玩那个怎么玩。孙桓看着自家妹妹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似的,觉得十分丢人,丢人之余,又觉得很可爱。 杨熹耐心地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28 回答她的问题。 然后她翻到宋维毅拿来的木盒子,看了一眼他,“你还给我包起来了!弄这么麻烦,不过这盒子可真好看。”说着像是要当那买椟还珠的郑人。 宋维毅说:“你打开看看,我想了半天才选的这个呢。” 孙柔依言打开了盒子,她沉默了半晌,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叹了一口气,说:“这可真是……太好了,只可惜我以后都没什么机会戴。” 孙桓摸了摸她的头,“在家里玩玩还是可以的,出去了就要有个样子。” 宋维毅不知为何,居然有点心酸。 杨微点点头,说:“柔……若是这样讲,我等也放心了。孙姑娘心中有数,前几日那样的事情着实能吓得人心惊肉跳,太子殿下怕也是十分担心你。原来的日子,你把它当成一段经历,现在改了重新来过也没什么大不了,孙姑娘连马上杀敌都能学会,闺中那些个规矩自然不在话下。有朝一日做了皇后,也需的稳重端庄些,现在学起来,不算晚。” 杨熹只觉得眼前一黑,这个弟弟又开始惹事了,这话是他该说的么,他非得撩拨的孙姑娘心里难受了才舒服! 果然如杨熹所料,孙柔眼睛黯了下来,轻轻地摸着那对麂皮护腕,一脸勉强的笑。 孙桓看不下去了,嚷嚷着“不就是个太子妃么,我们孙家还没那么在乎,阿柔过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阿柔,你告诉哥,这婚约你想不想要,不想的话我拼死也帮你把它销了。” 杨微微微侧过头,看着宋维毅,缓慢地朝他眨了两下眼睛。 ……宋维毅简直,无话可说,还想打人。 孙柔听了孙桓的话,反而笑起来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本来也不可能真的上阵杀敌啊。况且……太子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以恩将仇报呢。哥,就跟这个老夫子说的一样,改了重新来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夫子?……孙姑娘可是在说在下,在下今年还未及冠,算不上老,更担不起夫子这称呼。而且在下也无心进翰林院,就算七老八十怕也成不了夫……” 孙桓打断他,说:“杨小二,你还真打算去大理寺当个司直啊!” 杨微抬起眼皮看着他,说:“大理寺有什么不好吗?除了家父也在大理寺任职,我可能会不太自在,这以外,在下觉得大理寺……” “我以为你只是没话说才这么讲的呢!” “孙兄说笑了,在下向来都是心口一致的,在下想……” “你想去断案?真好,我也觉得查案子很好。”孙柔打断他。 “孙姑娘这么说在下心中十分高兴,孙小姐当日说的,应该也都是肺腑之言吧,在下看当时……” “嗯,算得上肺腑之言。殿下问我的时候,我就想到师父了,反正有那么多人想在朝堂上一展宏图,那像我这种什么都不会的,只有把边疆守住,才不枉托生成人的。” “你想当将军!”宋维毅惊道。 “你叫什么!”孙柔撇撇嘴,“反正也就是想想罢了。” 说着话,下人端来了茶水,孙柔把杨熹带来的糕点摆在桌子上,挑挑拣拣地吃了起来,她右手腕确实有点肿,不过看起来并不碍事。 孙桓叹着气说:“唉,我若有阿柔一半的胆识,也该让父亲欣慰了。” 孙柔说:“你还想往边疆跑?娘才不会同意呢!那边冬天冷死夏天晒死,出兵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不洗澡都是常事。血没溅在你身上你不知道,腥味涌上来,恶心的几天都吃不下什么东西,晚上还会做噩梦,梦里都是一幅幅盔甲,从战场上站起来找你索命。” 她说着,孙桓脸上便越来越白,宋维毅叹了口气,插嘴道:“孙兄,院里这树,是海棠吧?” 孙桓像见着救星了似的,忙点头。 孙柔问:“它开花么?” 宋维毅笑道:“你来京城的时候刚谢,花期在三四月份,等明年就看见了。” “好看么?”孙柔踮起脚尖摸了摸海棠的叶子。 “好看,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等来年花开了,在下定要叨扰一番。” “啧,来就来吧,别念诗,我诗学的不好。” “阿柔……”孙桓无奈道。 等三人离开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孙柔将他们送到门口,似乎还有点舍不得,孙桓在一旁客气地说希望他们多来玩的时候,她不住地点着头。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杨微一个人嘀嘀咕咕了一路,快分手的时候,开口对宋维毅说:“宋兄,我也不怕你伤心了,你还是换个人喜欢吧。看柔柔姑娘的样子,她是不会悔婚的,对殿下的情谊也很重。你这辈子在她心中,也就与在下这样的闲人差不了多少,她断然是不会为了我等闲人去做荒唐的事,况且她心怀家国天下,怕也是知道这场联姻对太平稳定的好处。” “……杨兄,我怎么觉得,你对孙姑娘,比在下对孙姑娘还要上心些。莫不是杨兄你其实一直爱慕她,装着样子拿在下当幌子罢。” 杨微摇摇头,说:“孙兄,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在下一来不会做夺人之美这样的事,二来在下是个断袖,怎么会喜欢女子呢?在下只是对孙姑娘一见如故,觉得她天真自然,却又不愚钝,十分欣赏罢了,后来知道她的英雄事迹,更是非常仰慕,希望她能找到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而已。” “杨兄这话就不对了,太子殿下对她难道不……不对!你说什么!你是个断!断……断什么?” 杨微一脸茫然地看着宋维毅,“断袖,就是有龙阳之好的男人,这样的人一般不爱女子,所以不会去烟花之地,不过在下也未去找过小倌,在下……” “阿微!你说什么!”杨熹忽然惊醒,哆哆嗦嗦地叫出声。 “哦,我与宋兄正说着呢,我是个断袖,宋兄似乎还不是很相……” “你你你!你瞎说什么呢!” “哥,我没有瞎说,我喜欢男子,所以绝对不可能与宋兄抢柔柔姑……” “谁在乎你抢不抢孙柔!你什么时候变成断袖了!”杨熹压低了声音训斥道。 宋维毅一脸僵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走人。 “有两年了罢,具体是哪一天我也不记得了,不过这些并不重……” “还不重要!你天天想什么呢!这让爹娘知道了不打死你才怪。” 杨微困惑地看着自家哥哥,说:“我并未告诉爹娘和旁人啊,如果爹娘知道了……那只能是大哥你告诉他们的了。” “……我……”杨熹看着他一副不上心的样子,只觉得头疼的。 “这……那在下先走了,你们……好好聊?”宋维毅开口,把杨熹吓了一跳,杨熹发现他还没走,觉得十分尴尬。 “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29 宋兄慢走,今日的事还望……” 宋维毅忙说:“在下知道,定不会外传。” 杨微说:“宋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会与你抢柔柔姑娘。嗯……你也不用担心,在下心仪之人,不是宋兄。”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月下海棠 日子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地过着,谁也说不上到底是慢是快。过了年,孙柔就算及笄了,皇上似乎总盯着这门婚事,但孙老将军开了口,说想让阿柔再在膝下承欢两年。皇帝哑火了,他不太摸得准孙老将军的意思,现在大齐一大半的军权都握在孙家手里,朝堂之上吵来吵去的几帮人他又一个都拿捏不住,再加上他确实做过亏心事,唉声叹气了好些天,他觉得这世上大概不会有谁比他当皇帝当的还要憋屈了,急火一攻心,就病倒了。 太子床前尽孝,很得圣上欢心,第二日下了圣旨,皇上养病期间,太子监国。 赫连麒一下子就忙碌起来,天还没亮就上朝,听一群人来来回回地吵架,他说的话都被恭恭敬敬的捧着,捧着,却也落不到实处。好不容易吵完了,又赶着去书院听课,放了课,再回去看折子,几日下来,脸瘦了一圈,眼底也泛着青色。 孙柔很着急,可急有什么用,她又不能替赫连麒上朝,更不可能替他批折子,于是只好劝太子不要来书院了,多注意休息,赫连麒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说谢谢阿柔,然后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哑着声音说阿柔让我靠一会而罢。 孙柔整个人呆成木鸡,血液都快凝固了,脸憋得通红,心口却有点疼。 林小姐做了安神的香囊,送给赫连麒,赫连麒礼数周全地道了谢,将香囊挂在寝宫里。 三月初举行了殿试,皇帝为了这个专门上了一□□。那之后,鸿蒙学院里就少了几个人,虽然还没放榜,但各家孩子大致会再什么地方,老一辈的心里也有数。 宫里来来去去地都在忙着准备琼林宴,就连夫子们也没什么兴趣讲学了。 宋维毅和杨微躲在假山上的石头洞里,兴趣缺缺地耗着时间,天气还有点冷,空气中有一股很凌冽的花香。宋维毅想快到海棠的花期了,一弹身坐起来,又想这跟他有什么关系,缓慢地倒下去。 杨微说:“宋兄,你若是实在冷得慌,就下去跑两圈,在石头上这样一惊一乍,应该是暖和不起来的。过段时日围猎用的东西你准备好了么?还有马上的琼林宴,麒公子说设宴当夜让我们在书院里也摆上一桌,给他们庆祝庆祝。” “唔……那就庆祝吧。”宋维毅跳下假山,在平地上扎起了马步。 “宋兄,往后退一点,你这个姿势不标准。嗯,尊臀部再往下沉一点能做到吗?你把胳膊放好啊,你那是个什么姿势。唉算了,你蹲着玩吧,我也没练过,就是随便说说。” “……我还以为你很懂呢。”扎着马步,宋维毅抬头看着假山上面无表情的杨微,说:“喂,你上次说的,你是那个啥,还有个喜欢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杨微思忖了一下,说:“还是那个样,那日我哥有点激动,险些晕过去,我把他扶到家里,他又不敢再提,再后来,他可能也嫌烦吧,就假装把这事忘记了,家父家慈都还不知道,在下也没打算告诉他们,娶妻生子什么的,走到那一步了再说吧,我现在担心这个也没有什么用处不是么。” 宋维毅想可不是么,“那……你喜欢的那个人,他知道吗?” “嗯?知道什么?知道我喜欢他?我什么都没说怎么会有人知道呢,不过在下也没打算说,说出来多闹心啊这事。在下只是大理寺卿可怜巴巴的儿子,有朝一日为了这个名头被推到风口浪尖,那真是能被家父用棍子抽死。说真的,在下还是挺怕死的……” “杨小二!原来你们在这里,可让我好找!”孙柔从更高一处的假山上冒出头来。 杨微和宋维毅赶紧闭嘴。 “咦?你在扎马步?”孙柔跳下来,围着宋维毅走了几圈。 宋维毅点了一下头,说是。 “这谁教你的?”说着,孙柔踢了踢他的脚,“分开!” 宋维毅把两只脚分的再开一些。 “背,挺直!”孙柔说着,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背。 “沉下去!”踢了他的屁股。 宋维毅“嗷”地一声跳起来,他哪里被女子踢过屁股,简直受到了惊吓。 “男,男女授受不亲!”他正色说。 孙柔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我没把你当男的,你也别把我当女子。不就行了。” 杨微扬声道:“否否否,孙姑娘将思远当女子,思远将孙姑娘当男子,一合计,你们还是男女授受不亲。孙姑娘,你怎的没和太子一起在暖房坐着,跑出来当心着凉了。” 孙柔说:“太子在和他们对诗呢,我没什么兴趣,出来逛逛,省的整日坐在屋子里,头昏脑涨的。你们不也在外面么。” 宋维毅爬上假山坐在杨微身边,说是,他太啰嗦了待久会被人揍,我陪他出来躲仇家。 孙柔手脚利落地也爬上假山,坐在他身边,说:“姓宋的,你嘴巴可真欠,难为杨小二总陪着你了。” 宋维毅:“……” 杨微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目瞪口呆地望向孙柔。 “咳,孙姑娘,下个月有围猎,你去吗?” “去!我和我哥说好了,如果太子殿下不让我去,我就打扮成他的小厮跟过去。” “孙姑娘,在下有句话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应当讲出来,如果你听了心里不痛快,就当没有听见罢。太子殿下,大概是希望你能多像林家小姐学学,不然不会总让你们待在一起。殿下身边,骑马围猎,领兵打仗,出谋划策的人不胜枚举,但是闺房之乐,唯有你才能陪他。虽然殿下现在很喜欢你,但是殿下的喜爱,说收回去就可以收回去,孙姑娘要么为自己做做打算,要么就为太子做了打算……” 宋维毅翻着白眼剜他,杨微看见了,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放在眼里。 孙柔听了,没有生气,却又挺难受的。赫连麒现在这样待她,哪怕终有一日会冷落她,可她若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终有一日,现在就退缩了,岂不是更加配不上殿下。她思忖了一下,认真地看着杨微,说:“我懂你的意思,我不生气,你说这话是为我好。只不过,只不过就像那中秋时林姐姐说的那样,心如匪石,不可转也,若是因为怕他负我,我便现在就辜负他,那我真是……做人都做不踏实了。” 杨微肃然,痛心疾首道:“在下冒犯,孙姑娘字字千钧,不是平常女儿家可以比得上的。” 宋维毅抽着嘴角,若不是杨微那天说他是个断袖,要让人相信他对孙姑娘没意思,当真很难。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30 孙柔听了这话有些得意,“那当然,本姑娘可以漠北的风沙养出来的。”说着看向宋维毅,笑吟吟地推了一下他的脑门,宋维毅惊,正准备开口说她,孙柔抢声道:“我家院子的海棠长花骨朵了,过些日子你们来看吗?” 宋维毅眨眨眼睛,消化了一下这个意思,这是在邀请他们? 杨微说:“只要孙姑娘不嫌我等叨扰,我等当然愿意上门拜访。思远他酿的酒想必也还有剩的,到时候我们带着酒菜上门,还望孙姑娘不要将我们赶出去罢。孙姑娘可有忌口的东西?” “没有没有,你再带些上次买的那种糕点?我先走啦,殿下不太喜欢我在外面待太久,我本来就是来邀请你们来看海棠的,既然说好了,可别爽约。” 孙柔说着,轻巧的跃过假山,不知道从哪里消失了。 宋维毅回过神来了。 “宋兄你可真是英雄本色,敢与当朝太子抢老婆。” “……”自己好像什么都没说罢。 杨微摇头晃脑地说:“其实让柔柔姑娘自己选,她说不定真的会选你,只可惜太晚了,她一来京城就被指了婚,我哥说柔柔姑娘她与太子殿下都拜师周将军,还是师兄妹,这可真……” “我还说,让你以后别老伸手伸脚地管孙家的事情,你怎的没听进去。”杨熹不知何时从石洞中冒出来。 “哥……”杨微无奈道,“你走路倒是有点声,吓了我一跳。我也没有管什么闲事,宋兄与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如果看着他丧失心头所爱,岂不是很没良……” “等等杨小二,我何时要你管我的闲事了!不对,我怎么总是对孙姑娘不死心……不不不!我不喜欢她啊,我求你别再往在下头上推黑锅了好吗。” 杨熹:“……” “宋兄,当真十分抱歉,不过你想想,自从你开始暗恋孙姑娘后,他就不编排你修仙了,总归是有得必有失,修仙和孙姑娘,他总会念一个,你……要不还是忍忍?” “承嘉!他到底是怎么长成这样的……简直不可理喻!” 杨熹叹了一口气,“我家父母都信佛,知归学说话的时候,母亲经常去护国寺上香,他在一旁就会有小和尚来逗,久而久之,学了一口念经似的腔调,母亲再想改,发现改不了了,也很心痛。” 宋维毅摆摆手,不,在下的心最痛。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月下海棠 后来赫连麒问孙柔,春日狩猎她想不想去,如果去的话,可以让林小姐陪她一起。孙柔想起那日杨微说的话,吞吞吐吐地说还是算了吧。赫连麒拉过她的手,轻声说:“阿柔,想的话就说出来,我并非要让你压抑天性。” 孙柔被哄得头昏脑涨,半推半就地点了头。 皇家的林区就在京城之外不远的地方,单独划出了三四个山头,围猎之前一个月,就开始封山,把可能会伤到人的野兽都赶走再,放进去一些兔子和鹿之类温顺的动物,免得冲撞了人。 孙柔听杨微说这些,顿时觉得很无聊,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她进去也是做做样子,管他什么猎物跟自己都没太大关系。 宋维毅在一旁试着自己的弓,说自己也是去看热闹的。 杨微说:“万物皆有灵,在下一向觉得围猎很是血腥,都提前做好了准备。不过这一次有孙姑娘在,太子殿下定是要准备大显身手,到时候我等看着就可以了,反正每年连兔子都猎不到的也大有人在。况且就算猎到了,拎着死兔子回家,我娘也要念很久,李婶不敢处理,经常搁着搁着就放坏了——呃,这个不能到处说,毕竟是太子赐下的,没吃的话要降罪的。” 宋维毅一边拨着弓弦一边点头,说我也不喜欢吃兔子肉。 春猎当日,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从皇宫出发,百姓伸着脖子看热闹,但贵人们都坐在轿子里,什么也看不到。到了山下,赫连麒将众人分成三人一组,杨微木着一张脸站在他哥身后,宋维毅也靠过去,这就很明显了,赫连麒扫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他带着孙柔和林姝怡,后面跟着一大队轰轰烈烈的禁卫军,选了一条路离开了。 杨微抬了抬下巴,问:“我们跟上吗?跟上的话说不定可以捡殿下的漏,还可以看看,嗯……热闹。不过……” “杨小二,你哥选了另一条路。” “哦。”杨微慢悠悠地回了一声,骑着马走过去。 孙柔跟在赫连麒身后,林姝怡又后了她小半个身位,居然没有一个人说话,让她觉得十分沉闷。马慢吞吞地往前走着,孙柔坐在马上想,如若此时她与杨家兄弟和姓宋的一起,可能就会热热闹闹地打起猎了。无奈太子是很金贵的,根本不能冒的一点风险,就算是围猎,都选的是不太崎岖的山,猎的是不太凶猛的动物。她实在搞不懂兔子又什么好猎的! 她还在镇北军营的那些年,有时候大家想吃肉想的紧,也会出去狩猎。那个时候,真的是祈祷只遇到温顺的家伙。最惨的一次是有一队人遇见了狼群,又不能往回逃,一个二个拼了命才活下来,第二天拖着几只狼的尸体回来,虽然大家都吃的很开心,但那些人显然是心有余悸的。 她漫无边际地走着神,身后的林姝怡忽然轻声惊呼了一下。赫连麒转过身来,林姝怡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孙柔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哦,一只兔子。 赫连麒看了一眼,嗯,一只兔子! 他拈弓搭箭,背微微向后倾折,手臂弯曲出富有力量的线条,孙柔看着,心里想,太子殿下的动作倒是很标准。 然后箭“咻”地一声破空而去,不偏不倚地正中兔子头上的那棵树。 完了,没中,孙柔又想,太子殿下该不会生气罢。 箭深深地扎在树干上,树下的兔子却不知道跑,孙柔眨眨眼睛,这……是吓傻了? 赫连麒翻身下马,像是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那样,拎起兔子的耳朵,转身回来了。 孙柔惊,这兔子真的是吓傻了! 走到马前,赫连麒本想把兔子递给林姝怡,却忽然间想到了孙柔,伸出去的手半僵在空中,他发现自己有些喜形于色了,刚刚居然完全忘记了孙柔的存在。 孙柔看见太子殿下停在空中的手,鬼使神差地想到,莫不是他觉得当着我的面把兔子给林姝怡不好? 本准备开口说没什么啊,反正她自己也可以捉到兔子的。心却晃晃悠悠地沉了下去。为什么不好?有什么不好……他在心虚么。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赫连麒故作镇定的脸,胸中渐次生起一阵凉意,这人把我当成什么了,他在怕我么? 孙柔看着马下的少年,微微眯起眼睛,那人身形单薄,眼底还有还泛着不健康的青色,手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31 指干净瘦长,关节微微发白,孙柔轻轻地摇了摇头,策马往前走去,“林姐姐,太子殿下把你的兔子猎回来啦。” 却不由得想笑,怎么感觉自己像是个打了鸳鸯的棒子。 赫连麒听见孙柔的话,脸上的表情松了下来,他温和地笑着,小声问:“你敢抓着它吗?” 林姝怡见状要下马谢恩,被赫连麒拦住了,她抿着嘴一笑,弯下身低语道:“殿下把我当成闺阁养出来的娇滴滴的大小姐了罢。”说着将兔子接过来,抱在了怀中。 赫连麒策马走到孙柔身边,说阿柔你想要个什么? 孙柔觉得很是诧异,他刚刚对林小姐那么好都是演的么。“兔子……嗯,鹿,差不多都行。” 反正按杨小二的话来说,这猎场怕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罢。 赫连麒笑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与她并肩而行,偶尔提声让她注意树枝。 她心里是有些憋屈的,但具体憋屈在哪,又说不上来。于是便觉得赫连麒在她身边颇为烦人,这么想着,冷不丁地开口说,殿下去照顾一下林姐姐吧,我六岁就骑马了,没事的。 赫连麒的脸瞬间变了色。 孙柔假装没看见,却犯起了嘀咕,他怎么这么大反应。但又有点不忍心,扭头笑了一下,轻声说:“我没别的意思,是真的怕她不小心摔着了。” 赫连麒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知道阿柔是好意,可我比较想在阿柔身边。” 孙柔心中一软,脸上有点热,便不再理会了。 赫连麒为她拨开树枝,孙柔蓦地拉住他的胳膊,“殿下往后退。”孙柔冷声说。 周边的禁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见孙姑娘这样开口,立马围了上来,“殿下小心!” 太子殿下皱着眉头,心里有些不悦,却保持着风度,依旧轻言细语地说:“阿柔草木皆兵了。” 孙柔仔细打量着断裂的树枝,和地上被踩乱的灌木,心想这若是另外来打猎的人谁踩乱的都好,可别在这个节骨眼出事。然后又觉得,周复应该带他的大弟子出去历练历练,宫里学的东西,终归只是个架子,没有经历过生死一线的瞬间,这人根本不会对危险敏感。 赫连麒到底还是给了孙柔面子,他朗声道,派几个人去前面搜一圈。 没有一刻钟,回来了个报信的,兴致勃勃地说,发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刺客! 潜意思是这回大家都算救驾有功了! 赫连麒面色一沉,眼中隐隐看得见怒意,“带他上来!” “殿下!”孙柔忍不住出声阻止。之前在军营的时候,老兵跟她讲故事,胜仗之后防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战俘,抓回来了,倘若里面有不怕死的,装神弄鬼,让人心生疑窦,再遇上个没心眼的百户,提上去仔细审,一层层上报,最后通报到将军那里,就遂了对方的愿,因为他们身上带了东西,进了大营,一引燃,死几个他都是赚。 “阿柔莫怕,本王到时要看看,哪里来的贼寇有这么大的胆子!” 孙柔的眉头深深地皱着,她看见太子殿下拉在缰绳上的微微发抖,他这是害怕?紧张?……不对,是生气,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 过了没一会,禁卫拎着一个面容憔悴的男人来到了众人面前,男人看起来就是很多天不曾洗澡了,衣衫也是破破烂烂的,瘦骨嶙峋的手腕上系着串看不出材质的珠子,他脸上还凝着血迹,身上也到处是伤,完全没有一点刺客的样子。赫连麒策马往前走了几步,孙柔觉得审人这件事她应该比太子殿下拿手,赶紧跟上去,林姑娘见了,不甘落后也跟了上去。 赫连麒回头,无奈地说:“你们退后一点,别让他熏着了,本王去问问。” 听见赫连麒说话,那人神色动了动,绑着的手不住得拨弄那串宽松的手串。孙柔想都没想就拉住赫连麒的胳膊,要把他往后拽。 赫连麒冷声低喝了一句,放手。 孙柔一愣,下意识地就放手了,结果下个瞬间,形容猥琐的男人鬼魅一般地笑了,他的手腕冒出一闪而过的火光,孙柔猛地想起那是火石,下意识就护住了赫连麒。 爆炸的声音震落了树上刚发出的新芽,还好离得仍有些距离,孙柔觉得身后一疼,反应过来这人是将□□与火石都戴在手腕上,等的就是那一句“本王”,不由得有点恼赫连麒。疼是一回事,她却不敢晕过去,不知道周围还有没有同伙。 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力站起来,刚押着男人的几个禁卫大哥已经血肉模糊了,隔得再远一些的因为发生爆炸的时候站着在,也都被刮的满脸鲜血。 她还没有审视完,就听见赫连麒哑着嗓子大叫了一声来人!林姑娘晕过去了! 孙柔简直想笑出来了,她也确实笑了出来,只是不知道在笑谁。远处跑来一个细皮嫩肉的禁军,孙柔眼神一凛,抽出贴身带的匕首欺身上前,拦在了赫连麒面前。 “阿柔!你在做什么!快让他们将姝怡带出去找御医看一看!” 孙柔没有理会,手中的匕首泛着寒光,她微微抬头,谨慎地看着眼前的人。 “阿柔!” “闭嘴,殿下。” 不要说赫连麒,在场的所有人都闭嘴了,准备救驾的禁军全部被吓得定住了脚步,赫连麒握紧拳头,心中居然泛起一阵杀意。 那禁军看着孙柔,嘴角挑起一个笑意。赫连麒看见那个笑容,浑身一寒,方才反应过来,他大声喊着不许动,孙柔与刺客却同时动了起来,她在防着那人手上别也有□□,不由处处收人牵制。 围作一圈的禁军还沉浸在太子殿下的那句“不许动”之中,也不管太子说的是不是他们,中心的二人已经电光火石般交手了十几招。 赫连麒想起身帮忙,但林小姐还倒在他怀中,他红着眼睛大吼“保护太子妃!”,胸腔激烈地起伏着,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蹿过四肢百骸,最后只觉得如鲠在喉,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孙柔听见了,觉得十分可笑,谁要当这个太子妃了。但是禁卫扑上来之后,她面临的压力一下子就没有了。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靠在树上,背后疼的她吸了一口气,看着刺客被一箭穿心,确实死透了之后,才放下心来。 赫连麒将怀中的林小姐平放在地上,向她走过来。 孙柔:“殿下别过来,我身上都是血。” “没事,阿柔,你,你还好吗?”赫连麒红着眼睛,小心翼翼地问。 孙柔抬头冲他一笑,“我没事,不不,陛下你别过来。我刚说的是客气话,请您离我远点。”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月下海棠 宋维毅说:“我的眼皮在跳,今天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杨微说:“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32 在下一向很相信宋兄的预感,这荒山野地的,不知道出事以后禁卫要多久才会赶过来救我们。其实想来想去,还是跟着太子殿下比较安全,就算他不愿意,身边也跟着一二十个护卫。嗯……宋兄,你今日是准备打白色的兔子还是褐色的兔子。” 杨微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大包裹,从里面掏出三只兔子,递给杨熹一只,自己拴住一只,又递给宋维毅一只。 “失算了,全是白色的,不过白兔子比较稳健,就算他们放进来的猎物都是褐色的,这片山林本身也应该有白兔子。唉,宋兄?你在走什么神?哥,要不你推他一下,肯定能把他从马背上推下来回过神,就算我们只是进来散散步,可他也不能在马背上睡着啊。” 宋维毅说:“我心慌!” 杨微说:“我懂,柔柔姑娘和殿下在一起,再加个林小姐,啧啧,那简直没办法看。要不我们现在折回去找他们?哥,你刚才急着跑什么,本来我与宋兄便打算跟在太子殿下身后的,这下可好,找起来就很麻烦了。” 杨熹从衣袋里拿出一块油纸包裹的水晶糕,递给杨微。杨微接过水晶糕,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东西还没吃完,被山林里一阵爆炸声吓了一跳。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杨微扔掉水晶糕对宋维毅一拱手,“宋兄果然,并非凡人。” 宋维毅没理他,策马往声音传来的地方奔去。 见着孙柔的时候,她正靠在树上,赫连麒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林姑娘在地上躺着。杨微轻轻地咦了一声,小声道:“这殿下要么顾这个要么顾那个,怎的在中间站着……” “她受伤了。”宋维毅打断杨微的话,说着翻身下马,跑了过去。 孙柔听见有脚步声,抬头看见他们宋维毅向她跑来,眼底莫名有些热,这才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喉咙里翻涌上来一阵血气,她努力又咽回去,看着他们三个傻笑了起来。 “喂,杨小二,你去把我的匕首捡回来,就在那个人附近。姓宋的,过来,扶一下我,别碰到我了!你站直,我自己找地方扶,嘶!别碰我,我背后有伤!” 赫连麒猛地抬头,宋维毅面色平淡地看了他一眼。继而笑着问孙柔,“姑奶奶,你可真会玩,那烟花是你放的?” 杨微捡了匕首拿回来,“宋兄,那不是烟花,很明显是爆炸,看来殿下遇见刺客了,还好殿下没事,你看那里,炸的血肉模糊,应该就是第一个刺客,这边倒下的是第二个。孙姑娘你怎么伤的这么重?咦林小姐,林小姐莫不是……去世了罢。” 宋维毅听见杨微开口就黑了脸,孙柔淡淡地说:“没吧,估计是吓晕了,爆炸应该没伤着她。”说着,她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赫连麒。 杨微在那一眼里,看出了个大概,摇着头说:“孙姑娘真乃英雄也,只是若是能不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就好了,英雄也要活着才行啊,孙姑娘下次行事一定要稳重些。没想到仅仅是个围猎就能搞出这么大的事情,孙姑娘不知道,先前思远便说了很多次他的眼皮在跳,没想到居然真的预示了些事情。” 赫连麒听着杨微的话,苍白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褪了下去。 孙柔搭在宋维毅肩上的手捏了捏他,问,真的? 宋维毅说:“是跳了很久,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 “嘿,姓宋的你倒是很警觉嘛,以后把你拎到北疆,出去猎荒的时候带着你,你眼皮一跳,我们就撤,肯定遇不着狼群。” 宋维毅苦着脸说:“那里缺吃少穿的,孙姑娘,你就算不喊我宋公子,也不好总喊姓宋的罢。” 孙柔咯咯地笑了起来,抽的她背后的伤口一疼,一张脸又皱在一起,她说,宋兄,在下扯着伤口了。 宋维毅面无表情地说,孙兄,那你忍一下罢,御医一时半会赶不来。说完,心里又有点不忍,“要不我蹲下你趴我背上?”话是在问孙柔,可眼睛却看向赫连麒,赫连麒盯着他,眼里有点灰败的意味,复而缓慢地点了点头。 “嘶……宋兄,你太瘦了,硌的我不舒服。” “孙兄,彼此彼此,就少说两句如何。” 听着爆炸的人都逐渐赶了过来,看到诡异的一幕,太子殿下抱着林小姐,孙姑娘趴在宋维毅背上,大家目露精光地沉默着看稀奇,只有孙桓扑了上来。 “别碰我!嘶……” 孙桓哭天抢地地看着自己受伤的妹妹,不敢摸也不敢碰的,孙柔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就觉得安全了,背也开始疼了,眼睛也开始酸了,五脏六腑开始重新运作了,她招了招手,孙桓凑过来,她抹掉孙桓挂在睫毛上的泪水,撒娇似的说了一句,哥,我们回家吧。 就彻彻底底地晕了过去。 孙柔这一晕,晕了两天。宫里把最好的太医直接派到了孙府,补品一个接一个地送,太子殿下却始终没有露脸。 第二日傍晚孙柔幽幽地转醒,觉得自己饿的厉害,看着歪在椅子上睡觉的孙桓,她敲了敲床板。 孙桓一惊,跳起来给她端茶倒水,喊着门外的小厮赶紧给小姐做些东西吃。 孙柔用了用力,背后还是有些疼,不过也不是不可以忍受的,她翻身坐起来,慢慢地抿着温水。 “宋兄和杨小二呢,还有杨家那个总在隐形的大哥,怎么没见着他们?” “姑奶奶,这是孙府,还让人家守你两天不成?除了你哥我,也就没人对你这么上心了。” 孙柔“嘿嘿”地笑了。 孙桓:“爷爷发话了,你想不想退婚?” “嗯?说什么了?” “说了句混账,应该不是骂你。”他摊了摊手,骂谁的实在很明显。 “行了也别折腾了,又不是两情相悦了才定的婚,要真的退了,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呢。” 孙桓脸一沉,道“阿柔,你都知道?我孙家不是在卖女儿,父亲点头你的婚事,是想着能安稳局势的,赫连家若这样给脸……嗯,你也没有必要委屈自己。” 孙柔摆了摆手,“知道啊,走之前周师父掰开了揉碎了给我讲过。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太子他,待我还行吧。” 孙桓担心地看着他,说:“阿柔,你莫不是……喜欢赫连家的小子吧。” 孙柔撇撇嘴,“说了也不怕你笑话,算是吧。他之前对我那么好,我就一没见过世面的,说不喜欢才假。” “阿柔……”孙桓说着,声音十分委屈,好像伤着了的是他似的。 孙柔起了一脖子鸡皮疙瘩,“别这样哥,你也看得起我点,又不是傻子,被骗了还赶着往上凑。不过是他没那么喜欢我,还好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他,再过些时日可能就不喜欢了。但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的,又不是唱戏。”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33 第二日孙桓下了早课回府,专门把自家妹妹昨日点的几个人都带了回来。孙柔坐在回廊的栏杆上,身边放着药碗,想着一会苦一下那三人。可见他们从树荫里走过来,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她眼神茫然地看着,像是看着一幕前世的记忆,他们若是能停在此时此刻就好了,永远都有意气风发,永远都是五陵少年。 杨熹说:“孙姑娘,仔细着凉。” 孙桓把装着点心的食盒放在她身边,“知归说你想吃这些,都买回来了。” 孙柔抿着嘴唇打量眼前的四个人,半晌猛地回了神,叹气,皱脸,端起药碗,一口闷下去,咬了一点杏子含在嘴里。 杨微说:“孙姑娘,酸味解药,你刚喝了药,马上就吃酸的,这样不好,我们还在……” 孙柔:“你再说我打你了。” 杨微识趣地闭上了嘴。 孙桓让下人送上了酒菜,摆在海棠树下的石桌上,孙柔把背挺得笔直,见他们四人都不吭声,踢了踢杨微的脚,“你说点什么呗。” “孙小姐想听什么?夫子表扬你了,说你是巾帼不让须眉,听说你在禁卫军里也传开了名声……” 孙柔听的喜滋滋的,洋洋得意地说:“看,我没骗你们吧,你若去落雁关问问,我在那里的名气更大呢。” “陛下受了惊,家父被派去查这个案子,一个炸的尸体都没了,一个不知怎么混进禁卫去的,现在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刑部和大理寺都想往外推,不过也正常。前两日靖亲王家着了场火,烧了一堆东西,还死了……两个突厥人,在下知道的也不甚清楚,都是道听途说的,不过姑娘心里应该有数了。太子殿下罚跪在太和殿,已经晕了一次了,现在醒过来,又跪下了,这两日也没有来学堂,皇后娘娘……反正后宫里一片翻腾,怕是要……” “变天了。”孙柔接了下来。 “林姑娘被她爷爷关在家里,也没有再露面了。当日除了你们也就是那群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禁卫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都被关着在,单独一个个审问。太子说是他莽撞才害的你受的伤,没脸来孙府见你,但那天众人都看到他抱着林小姐了,嗯……原来众人在一起待了那么久,完全没人发现太子喜欢林小姐,在下实在很是吃惊。” 孙桓一脸震惊,来回扫视着杨微无精打采的样子,然后又看了几眼杨熹和宋维毅。 “你少说两句吧。”宋维毅推了推杨微。 孙柔楞了一下,说:“你一直知道?太子为什么被罚跪?” “知道的,这么明显一眼就看出来了。罚跪,是因为太子说……那日爆炸的时候他想着林姑娘体弱,救人心切,就护住了她,没有想到你却……反正圣上大怒,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是让你护一个老翰林的孙女吗——这话是听小公公说的。听说孙姑娘你还和刺客正面交手了,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不过有些神乎其神了,兵部刘尚书的儿子还说,是姑娘用□□炸死了刺客,反正不管怎么说,肯定是一件大功,等着受赏就行了。” 孙桓冷哼了一声,“拈轻怕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也值得他儿子跪……” 孙柔打断他,歪着头说:“还行吧,他没撒谎。赫连麒蠢得要死,那绑回来的刺客肯定有问题,他净顾着生气,还要亲自审问,喊他也不听,若不是因为他是太子殿下,当场能直接把他敲晕带走。” “呃……这话私下讲了就算了,再见到殿下了你可别乱说。” 孙柔抱着手臂,眯起眼看宋维毅,“晚了,我好像说过让他闭嘴。” “……说就说了罢。” 杨微叹了一口气,“孙姑娘,你无事招惹殿下做什么呢?殿下想要的就是个兔子,哪怕偶尔咬人了,也是新奇有趣的。当今圣上……运气不好,碰了一堆天灾人祸,手上的权利散着,一辈子由他做主的机会不多。殿下都看着在,你别看殿下面上温温和和对谁都笑,心里其实要强的很。在殿下面前,示弱比逞强好用太多了,他看你可怜,说不定还能顺着你,但见你长了獠牙利齿,第一反应怕就是毁了你。虽然也怨不得你,但听你这么一说,那日姑娘怕是当着众人驳了他的面子,他就是对你能咽下这口气,也得在别处发泄出来。” 杨微又开口:“陛下现在想息事宁人,但听说孙老将军……”他看向孙桓,孙桓点点头,“爷爷说了让阿柔自己定。” 孙柔一笑,“定什么呀,你们改日碰见太子了,让他安心吧,婚约不解,只是以后别腻着我就行。” 孙桓无奈地摇了摇头,余下三人都有些惊讶。 宋维毅缓慢地开口说:“今日是太子需要仰仗孙家,才这般客气,孙老将军年纪也大了,若等太子真正掌了权,你就只能仰仗他的良心了。” 杨熹亦皱着眉,看向杨微,示意他说两句。 “唉,孙姑娘,在下讲句诛心的话,这朝堂之上,不论坐着谁,天下都是这个天下。并非需要姑娘你用自己来换,赫连家这些年……” “我懂。”孙柔打断他,手上不知何时摸出来一把匕首,鞘被她放在桌子上,她转着匕首,镇定地说,杨微哆嗦了一下,不再吭声。 孙柔用手背掩着嘴笑出了声,“你怕什么,我只是习惯了,握着它我心里比较安稳。杨小二,你说的我都懂,也知道你是为我好,谢谢你啦。我没跟你们说过吧,我杀过人,七八岁的时候,就是突厥举兵进攻落雁关那次。马厩真的是我烧的,但在那之前,我用匕首割断了一个醉酒的突厥人的喉咙。当时啊,我真的什么都没有想,特别冷静,可能是觉得反正也不会有人来彭家村救我了,我不自己想办法,总是一条死路,但你看,我杀了突厥人,烧了马厩,可能还烧到了他们的□□,无意中破开了局,才能走出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现如今就是这样的局面,孙家如果不帮赫连氏破开这个死局,也不可能长久吧,几方相争,倒霉的还不是百姓。” “我会念的第一句诗,是周复周将军教的,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师父说,将士都是自我成全的,若是一昧纠结于虚情假意,那就再也提不起刀枪,上不了战场了。” “赫连麒生来就应该当这个太子,而且摸着良心说,他也确实不差。” “是不差,”孙桓凉凉地说,“除了不太喜欢你,对你不好。” “嗯,他没有那么喜欢我,我也不会再那么喜欢他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月下海棠 定禄二十八年秋,先帝驾崩,赫连麒继位,改年号弘武。 中原已经从前些年的风雨萧条中恢复了过来,边疆却战事吃紧,宋维毅和杨微决定去从军,前者是老早就想好了的,后者是…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34 …临时起意决定的。 京城外三里处有一个折柳亭,本来是个文人墨客吟别离诗用的,此刻站着几个挺拔的少年。 孙柔束起头发,穿着一身男装,手上拿着一把匕首,瞪着眼前唉声叹气的两人。 “孙兄,在下真的背不动了,别往里面装了好吗?” 杨微一言不发地立在旁边,两眼发直,他觉得自己不是去参军的,是押送送军饷的。 “我师父!在北边那么多年,为国捐躯,你们给他带点东西怎么了。” “孙姑娘,为国捐躯不是这么用的,想来尊师父应该还活着,只是这么多东西,我二人一路过去,委实不……” “废话我师父当然活着!你们别想着中途扔下,师父那里我送去了清单,他对着点,少了的话,下次回来有你们好看的。” 宋维毅说:“下次回来,孙兄必定不是在下的对手。” “那我让你去都去不了。”孙柔阴测测地冲他一笑,宋维毅赶忙躲到了赫连麒身后,赫连麒无奈道,阿柔。 孙柔撇撇嘴,收回匕首。 宋维毅说:“陛下,大婚之日记得给我们寄点喜酒。” 赫连麒温和地笑着,“你们先去学些本事回来了再说。” “对,学本事。”杨微木木地开口,“成了将军,回来的时候有人夹道欢迎,姑娘往你头上抛绣花,你就可以变成风流鬼了。” …… “知归……”赫连麒无奈道,“你若不想去,不去也可以,本来就只有思远一个人非要往那里跑。” 杨微缓慢地摇了摇头,眼皮耷拉着,垂头丧气,像一块油盐不进的石头。 宋维毅翻了个白眼,“风流鬼怎么啦,你还看不起风流鬼了,做风流鬼总比河边骨好啊,至少还是牡丹花下死的呢。” 赫连麒一阵头大,“说什么胡话呢。” 孙柔笑嘻嘻地看着,觉得杨小二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很是好玩,打仗杀敌什么的,没有犯忌讳的说法,上了战场敢往前冲就行了,她站在孙桓旁边,看他们二人斗嘴。 “是啊宋兄,你我二人本是同病相怜。不管是这牡丹花下的风流鬼,还是河边的无定骨,哪一个不必你我强,你我以后,既见不到牡丹花,也入不了春闺梦,浑浑噩噩,不过是沙场上没头没尾的孤魂罢了,再……” “滚滚滚滚滚,谁跟你一样了,你自己难受别扯上在下。本公子是去守边疆杀贼寇的,怎么搁你嘴里一说,都快白骨化魂了,积点口德吧杨小二。” 孙柔笑作一团,赫连麒摇着头不再搭理他们。 杨熹没有来,前些日子,杨家两兄弟大打了一架,杨小二满脸青伤地拖着行李搬进了宋府。皇上刚好同意了宋维毅去北疆的请旨,他跟着一来二去,就也决定去参军了。杨微抽了个空在大理寺门口蹲了一天,终于见着父亲了,把决意告诉他,杨父倒是很看得开,手兜在袖子里,板着一张脸,说愿意去就去吧,省的回来了办案被人打的时候还不了手。然后连走,杨家都没个人来送一下。 宋维毅临行前问过杨微,你娘怎么说。 杨微木渣渣的回,她应该不知道。 宋维毅惊,你爹敢骗她! 杨微说,不敢,娘若是现在问起我,爹就会说我在宋府,再过些日子问起来,爹就说我在镇北军营,有什么问题吗。 宋维毅抽着嘴角说,没问题。 他们二人大包小包地离开折柳亭,杨微在他耳边来去反复地说着没人来送他。日落还很远,京城近在眼前,少年不解离情是何物,只知道自此山高水远,再难相见。 到了京外驿站,他们选了两匹好马,可能从未有过哪家的公子像他们这般,圣上亲自相送,却落魄的像进京赶考的贫苦书生,还未走断腿,就要扑倒在风尘里。 杨微牵着马,回头望了一眼,宋维毅拍拍他的肩膀,说走吧。 远处传来嘶鸣的马叫,杨熹从马上风尘仆仆地下来,站在远处,不吭一声,面容冷峻。 杨微在宋维毅身边,颤颤巍巍地小声喊了一声,哥。 宋维毅一抖,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杨微驱着马往前走了几步,杨熹眉头深深的皱起来,眼里的怒火一闪一闪。 杨微又拉住马,□□的马匹不安地在原地转着圈,他的脖子像定住了一样,一直可怜巴巴地望着杨熹。 宋维毅看不下去了,策马走到杨熹面前。 杨熹的眉目松垂下来,低声说,宋兄,要劳你一路担待他些了。 宋维毅点点头,本想说两句什么,杨熹却忽然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杨微又变成了垂头丧气的模样,依依不舍地看着路边扬起的沙尘,宋维毅等了他一会,见他还是那要死不死的模样,拿马鞭轻轻抽了他一下。 “行了,你的春闺梦走了,你还是想想怎么保命吧!” 杨微在边疆待了四年,家书四封,都寄在大理寺,回京一次,是周复把他踢回去送信的,因为皇上说,他再不回来,朕的大理寺卿就要把御书房冷成刑堂了!脚不沾地地回了一趟家,杨熹在礼部忙着准备祭祀的事情,好不容易请了假回家,他已经跑了,杨母说,回来稳重多了,出去历练历练是还是有好处的。杨熹哭笑不得。 宋维毅在边疆待了四年,家书五十二封,逢着他爹的寿辰就会多写一封,前前后后寄了一盆沙土,一枝杨柳,几块石头,枯草,驼铃,送到孙府。回京一次,是周复给他准的假,在皇宫逗留了一日,陪了父亲几天,去了一趟孙家,还是被孙柔打的没有还手之力,他落下一把匕首,也没再去要,临走的时候专门路过杨府,杨熹站在宅门的灯笼下跟他告别的,让他转告杨小二,再不滚来就永远别回来了。 杨小二喝着塞外的酒,老僧入定一般没有反应。 弘武六年春,宫里传来战报,一时之间人心惶惶,隔日传来密文,孙将军中毒身亡,镇北军群龙无首,孙柔在太和殿内请旨去前线,跪了一宿,第二日赫连麒下令亲征,乌泱泱的马匹和粮食被送到北疆,一起过去的,还有当今圣上。 他这些年纳了几个妃嫔,后位却一直空悬,林家小姐成了少不更事时候的一个玩笑,赫连氏与孙家的婚约还在,却一直没有真的行礼。 孙柔曾来找过他,彼时他已经清除了余孽,朝中政治清明,赫连麒终于摆脱了他爹的霉运,握住了权。那是弘武三年的秋末,宋维毅前脚离开京城,他的探子后脚回来禀报,说宋公子留给孙姑娘了一把匕首。他坐在太和殿中,殿外开着今秋最后一枝桂花,再然后就会入冬,腊梅顶着霜雪,像一世不可催折的傲骨。他曾念着春日一朵禁不住雨打风吹的杏花,从那之后他的冬天便只剩下了风雪。 赫连麒说,我答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35 应你,召他回京,他若是回来了,你便随他去吧。 孙柔的心中摇摇欲坠,唯有贴在腰间的一把匕首,像是撑起了她的脊梁,架着她一步一步走出大殿。 北疆的风沙是很磨砺人的,生生把少年雕刻成男子的模样。就像杨微说的,若是这一辈子没有见过这样的草原,便不知天高地广,人的喜怒哀乐不过是落入沧海的一滴酒,再浓烈也会化开,他曾经为了这一滴酒可以醉倒生生世世,现如今…… “如今怎样?”宋维毅拨弄着篝火,问他。 “不及宋兄豁达,在下还是惦念着,但总归不魔怔了。听说陛下要来亲征,这一仗若是能收回前朝丢掉的国土,我也该回家啦。只是宋兄,今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切莫忘记了我等,从前的日子打打闹闹就过了,这么些年,我们也算得上同生共死了吧。” 宋维毅眉毛一挑,“你又知道了。” 杨微盯着火光目光无神的说:“是,又知道了。还在想这样回去,在下定不忍心欺骗柔柔姑娘,那么告诉柔柔姑娘了,在下大概也活不了几日。宋兄,陛下这么多年未将她娶进门,说不定就是在等着给你一个答复,你为何总是和自己过不去呢。” 宋维毅笑着倒在马鞍上,他拍着杨微的肩膀,“说真的杨小二,你当年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说你喜欢林家那位,却从来不曾表示过什么,不过是跟着众人起哄罢了。孙柔来的那日,我见你上去搭讪——你何曾莫名其妙与他人搭过讪,你的眼睛都是亮的。我说了你还不承认,他们也……” “陛下人真心不错,当年我们还编排他会不会狐兔死走狗烹,现在看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孙帅去了,孙家便系在她身上,她当日能为了时局认下这桩婚事,今日便能为了孙家嫁给他。再说了,你我没事在这里猜姑娘家的心思做什么,说不定陛下早就将那丫头哄好了。杨小二,不见蓝关,不知何为雪拥马不前,没来过这漠北,我也不会看见长河落日,时至今日,你还认着你当日的那一滴酒,我却觉得,自己始终没有见过我的沧海巫山。家父已经知道我的打算,往后还劳你多照顾些,我会偷偷回去看他的。” “宋兄,你……真的不是去修仙吗?” 宋维毅推了一下他的脑袋,“什么胡话。” “我一直觉得宋兄身上有仙气,有禅意,可……” “没有什么可不可的,知归,”宋维毅打断他,“不过是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喜欢她。” “对,你最薄情,那你当日参军是为了什么,你非要马革裹尸还是为了什么,孙家的丫头就是个棒槌,你比棒槌还……” “啧啧,不柔柔姑娘了。” 杨微朝他缓慢地翻了一个白眼,闭嘴了。 “你不信我,”宋维毅摇头晃脑地笑着说,“你不信我,不过也无所谓。” 孙柔收到了来自宋维毅的第一封信,也是唯一一封,信纸上画着不成样子的山山水水,莫名其妙提了四平八稳几个字,孙柔傻笑了半天。把信纸叠起来,放在枕下,才发现自己也有这样旖旎的小女儿心思。那一晚,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梦见宋维毅,她都要记不清那人的样子了,但模模糊糊的,就是知道是他,宋维毅站在山水之中对她笑,她恍惚地醒过来,心跳的极快,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二月二,龙抬头,前线传来捷报,四月圣上班师回朝,一同回来的,还有送入宋府的一具被刀伤划得看不清容貌的尸体。 孙柔站在树下,仍觉得自己在做梦,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一声也哭不出来。她的侍女看见了,惊的大声叫着快把小姐的匕首拿过来,小姐不行了。她却缓慢的冷静下来,四肢像是沉了铅,冰冷沉重。杨微骑着马直接闯进孙府,看见她了几乎是滚着摔下去,也不再管会不会被人听见,只是大声喊着他没死,他没死。 像是魂魄忽然间被重新按进了身体,她跌坐在树下,一双眼睛通红,却没流下泪。孙柔仰着脸问杨微,那他为什么不回来。 杨微默然。 “他不愿回来。”孙柔轻声重复了一句,拨开杨微想要拉她起来的手,站起身进了屋。 弘武帝首战便打跑了突厥,收回了失地,回宫之后迎来第二件喜事,娶孙氏为后,双喜临门,陛下一高兴,赦天下,开恩科,又恰逢几年风调雨顺,一时间真担得上一句山河靖平。 四月的末尾了,一树海棠仍开着花,没有衰败的迹象,入了夜,孙柔差下人点了一院子的红烛,她抱着那把短匕首,在屋外站了一宿。 日光熹微的时候回过神,心想,我为他做过春闺梦了,这也算是风露立中宵,我不欠他的了罢。 这么想着,她在海棠树下刨出了一个坑,把匕首埋进去,填上土,用脚踩实,打来一盆水,将信纸化开,揉碎成再也看不出的模样,浇在树下。她折身回屋,觉得自己应该睡上一个好觉,起来了再画一个红妆。明日她就要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个故事结束。 真的相信我,所有的be都是为了he。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什么玩意! 本座觉得,就算他是陈荆,这个故事十也分的……不知所云。 李公子喝了一口茶,摇着他那颗硕大的头颅,喟然长叹:“人生不得意十有八九,余下的一二,竟全成了遗憾。” 陈荆收起道具走过来喝了一杯茶,很有自知之明的说,今日的故事平淡了些。 李公子悠然道:“人活着,平淡的时候多。” 昴星君蓦地开口,“容粹怎么看这故事里的宋公子?” 什么怎么看?这种蠢货有什么好看的?! “在下觉得,宋公子最后说的对,不见蓝关,不知何为雪拥马不前,不到大漠,也看不到长河落日。人生都是一段一段的,过了这一段,下一段才刚开始,宋公子想来是位大气的人。且他不拘于儿女私情,便不再耽误别人,但又懂得为孙姑娘做打算,十分重情义。” 昴星君沉吟了一下,说:“容粹也是这样的人?” 本座坐直了身子,侧着耳朵听。 “仲苳说笑了,在下不过是贫苦百姓,如何有宋公子这番际遇,但倘若真的遇见了,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经历过了,见识过了,便会心存感激。” 本座觉得,他这话吧……绕的有些远,听不出昴星君想问的意思。 昴星君笑,“那宋公子说自己未曾见过沧海巫山,容粹怎么看。” 酸腐!口是心非!自欺欺人! “这……依在下看,怕是笔者有误。不怕惹仲苳笑话,我还是挺喜欢这个故事的。但看了几遍,始终觉得宋思远的沧海水是孙姑娘,巫山云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36 也是孙姑娘。他从军,是为了给孙姑娘留一条后路,最后准备的尸体,也不过是为了让赫连氏心安。他虽放得下儿女情长,但为一个人花心思花到这个地步,却还口口声声说着并非钟情,实在很不合情理。” “若是因为宋公子是真的从一开始就没遇到过他的沧海巫山呢?” 那这故事还讲个屁! 陈荆微微皱起眉尖,不赞同地摇摇头。 “阿宴怎么看?”昴星君摇着扇子转过头问起了本座。 关本座何事,本座又不喜欢这些捻七搞八的东西。 陈荆微笑着看过来,“对,我讲了这么久,有让阿魇喜欢的角色吗?” 完全没有,一帮没脑子的活物,本座为什么要喜欢。 …… “……与你一样,宋公子罢。” “哦?”陈荆挑了下眉,笑吟吟的说:“在下何时说在下喜欢宋公子了?在下喜欢的是孙姑娘呢,心怀天下,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呃……那本……我也是孙姑娘了。” 陈荆说:“阿晏怎的这么没有个性了。” “那就宋公子!” “为什么?” “……宋思远像我的一位故人,喜欢一人时,便一心一意,处处为那人做打算,丝毫不在乎自己得失。” 李公子笑呵呵地插嘴道:“小公子的故人真是位重情义的人。” 陈荆亦点起了头,然后又看着李公子说:“在下先告辞了,还要去来福客栈帮工,几位慢坐。” 李公子点点头,“去吧,若是太累了我这里给你少排两场,莫累坏了身体。” 陈荆连忙道不累不累,起身轻快地走掉了。 李公子摇着脑袋说:“宋思远多情而又无情,赫连氏寡情却也衷情,孙姑娘,”他不赞同地努了努嘴,“从头到尾,不过是自作自受。若说这故事里有谁表里如一,怕就是杨家老二了,知归知归,他念着沧海里那一滴情浓意切的酒,怎会不知道回家。” 有人问他了么?他怎的这般自作多情。 昴星君玩味地盯着李公子,“阁下倒是,与常人所见不同。” “不过是我听进去了,容粹今日这故事,没有你侬我侬郎情妾意骗不了勾栏女子,也没有快意恩仇世道诡谲,大老爷们听不下去。还漏洞百出,所幸最后能咂摸出一点情味,才显得不那么不知所云。” 谁准许他背后编排说书的司木了? 本座瞪了他一眼。 “小公子可是有话要说?” 不!本座有人要揍。 昴星君忙道,“阿晏他还未及冠,这些东西都是听个囫囵吞枣,不甚明白。想来是被李公子一番见识点醒了。” 昴星君恁的欠收拾。 本座看了他一眼,昴星君机敏地跳了起来,他身下的椅子在他离开的瞬间裂掉了。 【魔主,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李公子看见坏掉的椅子,站起身来连声道歉,店小二连忙换了新的过来,又送上一些小菜赔罪。 昴星君:“惶恐。” “真是对不住,陆公子吓坏了罢。” 呵。 “不不,在下是说,李公子这样客气,在下实在惶恐。在下坐坏了茶馆的椅子,李公子算一算,在下定如数赔偿。” “陆公子这样讲就太折煞老身了,想来是这些桌椅用的久了,不太结实。” 真是不可理喻,他们二人居然你来我往的客气起来了!本座抱着手臂,觉得十分讨厌。正想着该如何收拾昴星君,一道温煦的男声从本座头顶传来。 “又见面了,希望不会叨扰到几位。” 公孙樾绕过本座,在李公子还说着“不叨扰不叨扰”的时候,就坐下了。 啧啧,这脸皮,足以和昴星君一较高下。 昴星君的眉毛皱成一团,看的本座十分不爽,本座既然答应过不动这个小凡人,自然不会食言,他紧张个什么! 公孙樾说:“在下刚看各位讨论的很是热烈,自作主张想来凑个热闹。” 李公子依靠他身为商人的敏锐鼻子,嗅出了这个位有钱的老爷,不住地说着客气客气。 “这位老爷怎么称呼?我等方才在说着故事里的几位人物。” “在下姓孙,单名一个越字,上次来这里有幸见识到了活神仙,便又过来碰碰运气了。” 到本座身边碰运气?这个凡人的毛病可真是有趣的紧! 昴星君看了本座一眼,【魔主,我们走吗?】 我们? 【你要走便走,本座倒要看看这个凡人皇帝想干些什么。】 昴星君叹了口气,说:“孙老爷许久不见,今日也是来听书的?” 他明明是来看人的! 孙越说:“陆公子客气了,在下走的累了,路过这里,便进来坐坐,刚好碰上先生讲了一段。” ………… “那真是太巧了!”李公子拍了一下手,大声说。打破了本座与昴星君细心营造的沉默氛围。 孙越微微一笑,却道:“只不过先生今日的故事,讲的倒不太严谨。” 李公子肃然,“孙老爷有何高见?” 昴星君靠在了椅子背上,装模作样地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不敢当不敢当,像书中的孙将军,实在不像一军之帅,倘若突厥犯我边境,就算用意不明,也不应该让他们在关外驻扎,常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孙将军居然止步不前,也没有整顿关内士兵,且被一些□□打的差点失守。再说那细作,更加不合情理,这等通敌叛国的事情,在下实在无法想象赫连氏是怎么忍下去的,不仅如此,后文中的战事也十分牵强,倘若是风调雨顺的,突厥人其实并不会动辄犯我中原,他们不适合农耕牧织,就像我等不习惯草原生活,互通有无,平安来往才是常态,所以在下才说不太严谨。” 啧啧,何止是不太严谨,简直通篇的毛病,不过关你这小皇帝什么事了。 李公子僵硬地笑了两声,“老爷果然见多识广,不怕惹您笑话,在下几人刚刚说的都是文中情情爱爱,断没有孙老爷心胸远大。” 孙越愣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自己言辞不妥,忙道:“是在下唐突了,原来几位都是性情中人。在下觉得赫连氏十分不错,有手腕,有情谊,虽然年少的时候不太能忍得住脾气,但也无伤大雅,帝王辜负一两个人,实为无奈之举,只要不辜负天下人,就称得上明君了。” 李公子微微张着嘴巴,本座心中冷笑了一下,这老公子怕是瞧出来了什么名堂了吧。 只听他又急忙说:“对对对,十分有理,就像当今圣上,治国有方,我等才能坐在这茶馆里,听听书打打瞌睡,一世平稳喜乐。” 公孙樾一笑,似是很受用。 昴星君忽然凉凉地开口,咦,昴星君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37 刚刚是一直都沉默着没有开口么! “不知孙老爷怎么看宋公子呢。” 昴星君和这个宋公子是卯上了? 公孙樾摇摇头,缓慢道:“痴儿,他一辈子找不到自己的沧海巫山,便准备一辈子这样过下去么。” 昴星君饶有兴趣地支起身,向前倾着,又问:“那孙老爷觉得应该怎样。” 公孙樾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 看,评价别人的时候何其容易,稍稍设身处地地一想,就觉得前后维谷进退两难了。 昴星君笑而不语地摇着扇子,一副世外高人模样。 本座看他那副模样就够了,干脆出声替公孙小儿解了围。 “找不找的到有什么关系呢,这辈子过完了也就忘了这回事,与其这样寻寻觅觅,倒不如真心待身边的人,日子过得久了,心思花的多了,即使那虚无缥缈的命定之人来了,也舍不得放手了。” 公孙樾猛地转头看向本座,本座抬起眼皮回看了一眼,他目光灼灼,吓得本座心口一惊。 “小少爷说的是,惜取眼前人。”他垂下眼睫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隐下去后,摇着头说:“只不过到底……有些意难平罢了。” 谁说不是,凡人此生便如同飞鸿雪泥,倘若捂着胸口那一点真心,无人可寄,最后的最后,怕也只能是低叹一句意难平。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昴星君说:“魔主居然为公孙氏说话了,小仙实在很不解。”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坐在陈荆家的屋顶,今夜无月,天上暗云密布,应是在酝酿一场雨。陈荆在子时之前熄了灯,李姑娘来了,又走了,她风风火火像二月初街头巷尾的狮子舞,喜庆,但除了喜庆,便又没了下文。 昴星君将闲事管到本作头上,实在是很不长眼色。 本座为那凡人皇帝说话,又如何?本座是个有气量的魔主,不会因为个人喜怒便生杀予夺。本座不仅讨厌那凡人皇帝,更讨厌你昴星君呢,你不是照样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了。 本座瞪了他一眼,甚是不识趣的昴星君。 “你都没死,还有什么好奇怪的。” 昴星君噎了一下,默默地喝起了酒。 “公孙小儿也是个糊涂人,自家的祖辈,他倒是编排的很应心得手。” “你背后议人是非的本事也不差,有话明讲。” 昴星君又噎了一下。 “魔主说的是。不过魔主不好奇吗?” “好奇?好奇什么,好奇那小皇帝的祖辈?闲的。” “呃……那在下换个说法,魔主当真不记得落雁关外的童家镇了?” 本座眼皮一跳,居然是这个地方! 司木的第一世,便是投生在这个村子里的一头牛身上,死活不跟本座与昴星君走,后来战乱,缺吃少穿的,便被主人偷偷摸摸地杀了吃了。 昴星君又仰头喝了一口酒,“彭家村,李裁缝,一个爱管闲事的瘦老头。倒让小仙想起那个会割了草喂司木的童老爷子了,。” 原来是他。 他当年对托生成牛的司木很是不错,所以本座与昴星君在牛死后,还给他留下了一块金子。 昴星君说:“赫连……或者说公孙氏继位之后,若不是宋家——就是孙将军一家,满门忠烈,早就叛军四起诸侯作乱了,公孙氏的江山怎么可能安稳地坐到现在。” 本座沉住气,问他,所以司木讲的这段也是真事? 昴星君点头,“改了许多,但依稀可以看出影子。不过最后那场大战之前你我二人已经离开边塞,只知道后来彻查宋将军一案,最后查出来毒是副将下的,公孙氏有样学样,赐了毒酒,周副将才没受多大罪。再然后,皇上迎娶宋家小姐,也算得上一段佳话。” “将军中毒,最后只揪出来一个副将,还不深究,怕不是把旁人都当傻子糊弄吧。” “可不是这样么。不过有人心甘情愿火中取栗,名声性命都不要了,公孙氏乐得坐享其成。更何况,就算是他用计坑了所有人,说来说去,也只是富贵险中求罢了。”昴星君笑,接着说:“但公孙氏一战立威,宋家的兵权哪能有那么稳,老爷子快黄土没顶,长子虽然有些出息,空口白牙的小儿,难不成带着他那吉祥物妹妹让几万大军跟着他造反?所幸公孙氏还有点良心系在宋家小姐身上,不然那一大家子怕是不能善终。” “所以那个宋思远是回去了的?但是孙柔不能跟他走?” 昴星君一摊手,“这些细枝末节小仙如何得知,想着魔主今日听的不得趣,才斗胆拎出来这些前朝旧事,讲给你听一听。” 确实如此,知道这些事情可能真的发生过,听起来感觉便不太一样了。 但哪能真的这么巧。 “昴星君,”本座开口说:“你今日若是告诉我,陈荆讲这些故事都是巧合,本座绝对不会相信,不如说说你动了什么手脚?” 昴星君欣慰地笑了,他侧过头看着本座,半是欠揍半是打趣地说:“魔主过了那么久的日子,总算是长出了些心眼。” “哼,是你昴星君功不可没!” 他摇摆起扇子,连说不敢当不敢当。 “不如魔主猜一猜?” 本座也是闲的发慌了才会坐在屋顶上与他讲这些废话! “因为这事确实不是小仙做的手脚,此刻也只能揣测着说,小仙觉得,这个宋思远,可能就是李余的转世。” …… 所以呢? 昴星君摇着扇子一脸的欠揍样。 “这与本座有什么关系么。” 昴星君尴尬地收起扇子,又继续说:“故事里赫连氏逢着的那段灾年,就是那日若水之上的事情导致的。所幸魔主收住了手,才使得人间不至于大乱。但尽管如此,司木坠亡,四季失序,百姓还是苦了很有些日子。也是那时,我们看着他开始转世,没想到一晃眼,都快两百年了。” 本座默然。 “原来昴星君是来找本座清算的。” “不不不,魔主误会了。小仙不是在清算,真的只是想起来了,毕竟这些事情,也就是魔主与在下一道经历着,等司木这辈子过完,你我分道扬镳,在下怕也不会再跟谁提起了。” 昴星君当真十分可笑,这难道是什么值得怀念的事情么?你捅我一剑我划你一刀,一本子老旧的烂账,他居然还想着时不时拿到太阳底下晒晒,是想长出个花来? “昴星君这一趟凡间走的不亏,学了伤春悲秋,以后就不会无聊了。” 昴星君目光恋恋地看着手中的酒,仰倒在瓦片上,“魔主说的是,伤春悲秋。天上的日子都是定住的,花开花落荣枯兴衰,一念之间就能看个透,便会觉得时日漫长,长久和一瞬没有什么分别。唯有来到凡间,才明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38 白这么多年,真真是一晃而过。小仙也从未在这里停驻过这么久。看着他们,出生,挣扎着长大,艰难的活着,死去后身躯归于尘土,魂魄再入轮回,偶尔的便会想,其实朝生暮死也不错,一滴酒尚还是酒,化在海水中,就索然无味了。” “昴星君你今日当真有病。”本座点评。 他躺着,不成体统地笑了起来,却笑的十分不像他自己。陈荆讲的故事里有人说,皇家的人都有两副面孔。本座觉得这与昴星君比起来当真不算个事儿。我以为他是真的,他翻脸不认人;我以为他是假的,他又甘心死在我手下;我以为他恨我入骨,他却想方设法保住了我。但那些面孔,一张一张,都挂着惹人生厌的笑。本座至今不懂他为何要定下这十世之约,问过他,他敷衍的毫不上心,两百年跟在本座身边,甩都甩不掉,说着风凉话,从未提起以前怎样怎样,本以为这算是我们之间唯一的一点默契,却让他今日败了个干净。 “魔主,小仙欠你一句对不起,一直不曾讲,想来时日没剩下多少了,你不想听我也说了。在下知道你对司木情深义重,在下虽然是那无关紧要的旁人,但也想提醒……”他的声音低下去,蓦地坐起身,抬手布下了几道结界,气温骤然降了下来,“若你想一直记着他,便不要招惹公孙氏。” 说完,他像是泄了气,陡然跌落在屋瓦上,眉毛与唇角都结上了一层霜,他低声咳着,呕出一口血。 罄魂定约,引血为誓……昴星君说了什么竟然遭到反噬?他为何要告知本座! “你……” 昴星君摆摆手,说:“小仙法力不济,让魔主见笑了。”说完平躺了下去,不再言语。 本座心绪不平地坐在他身边,抬手将结界修补上。闷了一天的雨水于此刻终于浇了下来,铺天盖地,似要把昴星君那一点微弱的呼吸声都掩了去。陈荆推开门跑了出来,拿了一把油纸伞撑开,挡在丝瓜藤上,不过片刻头发就湿透了。等折腾完他那架子,一扭头,居然又看了过来。本座轻声唤了他一句,不知是不是以为隔着雨水,他的目光有些茫然,只一瞬间,他仰着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这极可能是本座眼花。但反应过来之前,本座已经站了起来,雨声都不见了,本座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那人却无知无觉,踩着水跑进屋檐下,一个转身,关上了房门。本座站在屋瓦上,旁边还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昴星君,今夜有闷雷和闪电,全挂在天际,此起彼伏接连不断,这些本座都见过。 昴星君知道了什么才会定下罄引誓?他现在说出来又是想做什么?本座既然已经同意不动公孙樾了,他为何还要说这种话?他对不起本座,他当然对不起本座,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那日司木躲在绿萝叶后面睡着了,便没有再醒过来,我本以为他只是累了,就去找土地。土地坐在岸边,连酒都没有喝,望着远处的莲叶发呆,我推了推他的胳膊,问他,你是不是想昴星君了? 土地瑟缩了一下,一脸震惊地转过头,“阿魇你?!……哦不对,是小老儿想多了。”然后抖着胡子笑道,“阿魇为什么这么问啊?” “你不是爱慕昴星君么?”我抓过兔子,在他身边坐下。 土地见我猜中了他的心思,猛烈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半晌才喘过气来,“没想到小老儿整个身子都入了土,还在你口中沾染上一段来路不明的桃花,哈哈哈哈哈!”说完,他爽朗地笑了起来。 我觉得他十分莫名其妙。 “司木他睡了好久了,还没有起来。” 土地叹了一口气,说:“让他睡着吧,如果能睡过去就好了。” 我问土地:“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土地说:“为什么这么讲。” 因为那些日子我看见他们背着我悄咪咪地讲话,像是在商量什么的样子,司木躲在绿萝叶子里我看不见,但是土地的眉头却一直皱着。 兔子精咬住了衣服,爬上我的肩膀,我把它又拽回到怀里,它“噗噗”地不知道想要讲些什么。 土地说:“阿魇,小老儿不会害你,你信吗?” “信吧……虽然如果你害了我,就没人跟你抢酒了。但……你真的不会对吧?”我看着他问。 土地笑呵呵地把酒壶塞进我怀中,“老夫不与你抢,现在信了吗?” 我觉得土地这样做有些看不起我了,我身为天魔之主,东西分给我的下属又怎么样呢,反正他们的都是我的。“我信了,你喝你的罢。”我又将酒壶推给他。 土地接过酒壶,半晌没有讲话。 若水中央的荷花婷婷袅袅,没有风也十分好看,司木喜欢去那里摘莲子,摘回来了再分给我们,司木很少吃东西,就算吃,吃的也都是些没什么味道的,我便不与他抢,只有莲子我还能陪着他吃下两颗。 岸边有莲叶,一路铺到过去,这是司木种下用来让昴星君踩着去抓鱼的叶子,他摘莲子的时候也是从这里走。我站起身,也想到水中去,如果司木醒过来刚好很饿,那我就应该提前给他准备点东西。 结果刚踩到第一片莲叶,我沉了下去。 水淹过我的小腿,我吓了一跳,土地老儿在岸边哈哈大笑,兔子精“呲溜”一下爬到了我的头顶,阿虺从岸边游过来,绕着我转圈。 我有那么重?!为什么司木和昴星君不会掉下去! 土地说:“阿魇,这是司木施的仙术,你用不了。” 我皱眉,“昴星君他能站上来。” 土地无奈道:“因为昴星君也是仙人啊,你与他们不一样。” “那你呢?” “虽然只是个散仙,但也是可以踩上去的罢。” 我回到岸上,“我想给他摘点莲子回来,既然他不让我走这条路,那活该他醒了没东西吃。” 土地老儿说:“你要是早让司木知道你有这份心,他肯定会想办法让你走上水面。” 我问他:“我与你们哪里不一样?” 土地沉吟了一下,前后矛盾地说,你与我们是一样的。 “可我踩不上司木的叶子!” “那只是表面上的,你心里”土地指了指我的胸口,“和我们是一样的。”说着,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居然放声大笑起来。 土地站起身,对着天空大喊,小老儿魔障了数百年,今日终于清醒,你们说他无心,不懂情,你们又懂什么呢! 我抬头看,一片清亮的天空,不知道土地在发什么疯。 我拉住他,说:“你别喊啦,司木在睡觉呢,我可以冻上河水,再走过去摘莲蓬。” 土地蓦地拉住我的胳膊,说对,对。他花白的眉毛下面,苍老的眼睛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39 里,滚出两颗水珠,我伸手想碰,水珠却滑进了他的胡子里。 我问他,那是什么。 土地说,我已经好久不曾流过泪了。 我抬手,不知道怎么才能冻住河水,就从掌心放出寒气。随口问:“你为什么要流泪?” 土地又恢复成原来那个土地,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说:“高兴的时候流,难过的时候也流,我做人那世,看着发妻死去,流了许多眼泪,便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流泪了。结果走进世间,垂髫小儿让人心喜,我会忍不住流下眼泪,寻常女子亦让人心折,我看见了也会流下眼泪,守边的将士让我心忧,忧他守住了国,却回不了家,耄耋老人让我心痛,痛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老无所依,看到这些,我都会流下眼泪。才知道若你对世间动了情,心便会软下来,便会舍不得,等我再醒过来,就变成了土地。” “阿魇,”土地拉过我,我正在冻河水,就挣扎了一下,没想到他非常坚定,我看了一眼已经冻上了一半若水,只得放下手,问:“怎么了?” “你听小老儿说,”他用手又指了指我的胸口,“你这里疼了,”有指了指我眼睛,“这里便会留下泪水。” “哦,可是我哪里都不疼,我准备去摘莲蓬,你要一枝吗?” 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那你就帮小老儿也摘一枝吧。 美的他!这么不情不愿,我才不会给他! 我把若水都冻住了,冰面冒着丝丝寒气,像是从昴星君掌心中溢出来的一样,我摘了莲蓬回来,指着幽幽的白气,对土地说:“你看,像不像昴星君?” 土地捻着胡子笑道,像,像。 我把莲蓬推进他怀中,“我去摘的,你给司木剥。” 土地听话地坐下来,剥起了莲子。我将冻得睡过去的阿虺拎到火边,兔子精一蹦一跳地也凑了过来。 我对土地说:“以后我把若水冻上,你看着,就不会那么想昴星君了。” 土地抖了抖眉毛,说:“小老儿与昴星君并无私情。” 我点头,说“哦。” 土地化开一片河水,将酒壶洗了洗,然后把剥好的莲子放进去,他把酒壶放在我面前,郑重地说:“阿魇,我要出去一趟,” 我十分震惊,因为土地从来不曾外出过,便马上问他,你要去哪里? 土地呵呵一笑,说:“去找人吵架。” “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回来后我们一起把司木喊醒。” 我说:“好,他确实睡了很久了,这样睡下去不好。” 土地没说话了,我见他望着我发呆,便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他这才猛地回过神,“阿魇,倘若小老儿没有回来……” “你为什么不回来?”我打断他的话。 土地摸了摸鼻子,“凡事都要考虑周全,就像你以后与你的下属交代任务,也要给出几种情况,这样他们才能完成你的命令。” “哦,那你说吧,你不回来然后呢?不过我不是你的下属。” “是,是。如果我不回来,司木又一直睡着,你就出去吧。” 我问他,“去哪里?” 土地掩着嘴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说:“去找老夫怎么样。” 我说:“行吧,你赶紧休息一下吧,到时候我背着司木去找你,如果银杏林的酒好了,我也一起带上。” 土地老儿的胡子抖一抖,眉毛也抖一抖,喜笑颜开,说:“阿魇对小老儿这般好,小老儿真是死而无憾了。” 土地真是个容易满足的老神仙。 “不过……”他想伸手碰我的头,我一偏,躲过去,他又抓起兔子精,揉了揉它的耳朵“阿魇,若你出去了,可不可以答应小老儿不要伤人。凡人都被他人牵系着,就好像你心里担心司木一样,你若伤了谁,挂念他的人就会伤心。” 我挥了挥手,觉得土地今日的话有些太多了,我说:“好好,你赶紧休息一下,别咳了。”然后便跑回绿萝前面,看司木醒没醒,见他没醒,我就靠在叶子下面睡了一觉。等我醒来以后,土地已经出门了,他在绿萝叶上给我留了句话,让我离昴星君远一些,不要吃他的东西。我觉得土地可真逗,我又不喜欢昴星君,他这么紧张做什么。 第30章 第三十章 第二天,下了一场大雨,雨水浇在地面上,就像司木平日里弄得那样,草木隐隐有复苏的迹象,裹着司木的绿萝叶,也舒展开一些,接着天上的雨水,我站在雨地里,觉得这一场大雨当真让人非常怀念,虽然司木从不会让我淋到雨,可这场雨落在身上,却让我十分熟悉。 土地这一走走了很久,司木也一直没有醒过来,我终日无所事事,只能玩阿虺和兔子,然而他们一个连话都不会说,一个说的我听不懂,于是显得平日里更加安静了。 昴星君来的时候,我已经挑选出了银杏林的酒,准备带着司木和酒一起离开。他看着摆了一地的酒,诧异道:“魔主这是在做什么?” “昴星君你来的刚好,你帮我看看这里面哪些酒能喝了,我们准备去找土地了。” 昴星君摇着扇子说:“你要去哪里找土地?” 我说:“外面啊,土地要在这里我找他做什么?” 昴星君似笑非笑地说:“可是土地回来了呀,我前几日见过他,他从我这里拿走了许多酒,然后就走了,难道他把东西藏起来了没有告诉你?” 我大惊,跺了一下脚,见土地没有出来,又连着跺了好几下,他还是没有反应。土地老儿太小气了吧!我又不与他抢,他居然偷偷藏起来一个人喝。 昴星君劝我说:“算啦魔主,反正我也给你带了几壶,土地可能是喝醉睡着了吧。像他们土地,有时候一醉睡上三五十年都不是怪事。” “土地没有睡过那么久,他前些日子去找人吵架,莫不是被人打坏了罢。你把酒放这里吧,我不喝,喝了土地要生气。” “哦?”昴星君挑起了眉毛,“他走之前跟你说了什么?” 我从酒壶里倒出两颗莲子请他吃,坐在石头上,兔子顶着阿虺跳了过来,我忙的接住它们,仔细回想了一下土地当日的神情,对昴星君说:“他想念你想的紧,走之前还叮嘱我,不可以趁他不在接近你,土地对你真是深情。” 昴星君脸上变幻莫测地出现了好几个表情,似乎非常感动,他沉吟了半晌,方才幽幽地开口说:“可在下……对不起他,天庭有不动情爱的规矩,若是在下肆意妄为,只会害了他。” 什么!你们天庭怎么还管的这么宽,做这棒打鸳鸯的事情! 但本座看昴星君脸上悲切的神情,不由得心中一软,好言安慰他道:“不过你不要太伤心了,你这样想他,土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40 地心里肯定也是高兴的,你带来的酒,我也会替他留着,等他醒过来了再交给他,这样可好?” 昴星君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 我留他独自伤怀,去看司木,兔子也一蹦一跳地跟了上来,我说,阿虺,司木不要你,你别跟过来。 昴星君神色一动,拎起阿虺,然后阿虺就……又给睡过去了。 “魔主,依在下所见,还是把这条小蛇送走吧,它在这里,便会影响到司木的恢复。” 我说:“不用的,司木说了不让它靠近就行,之前土地一直看着他,现在土地在地下偷酒喝,它就有点得意忘形了,我跟他好好说两次,阿虺应该可以记得的。” 昴星君摇了摇头,“那时因为司木见你喜欢它,才这么说的,蛇本来就是阴寒之物,司木是掌管草木的神仙,需要的充沛的生气,它只要在这里,便会影响到司木。” 什么!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我以为司木是嫌它丑才不让阿虺靠近。”我皱起眉头,看着昴星君手中的阿虺,说:“既然是这样,那你先将它拿走,等司木好了再把它送回来,行吗?” 听到我要将它送走,昴星君手中的阿虺忽然动弹起来,直起身子要往我身上扑。昴星君指尖闪过一点幽微的蓝光,它就又直挺挺地倒下了。 昴星君说:“他倒是重情义。” 我点头,肃然道:“阿虺跟了我很久了。” 昴星君问:“他是什么时候成的精?” 我说:“阿虺不会说话,应该并未成精,我醒来的时候他就缠在我手臂上,只是略通人性的小蛇罢了,没想到它居然会影响到司木。昴星君你若是早些说出来,司木可能已经醒来了。” 昴星君轻笑,“人性?” 我看着他,虽然那个笑容让人不是很舒服,但土地的眼光总归是不错的,即使昴星君不如司木好看,但也很是不错了,和太白那个罗锅嗓子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是的,阿虺是通人性的,我与它讲让它缠着土地,它那段时日便老老实实地待在土地胳膊上,没有打扰司木。” 昴星君还是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他微微点了一下头,说:“那在下定好好待他,不让魔主分心。小仙先将它送走,再转回来陪你如何?” 我本想说算了,反正阿虺走了司木很快便会醒过来,土地也随时都会醒来,不用麻烦昴星君,可是,昴星君虽然偶尔也很啰嗦,他一走,就只剩我和兔子了,兔子说什么我也听不懂,我说什么它也听不懂,实在很烦闷。便告诉昴星君好,我等他回来。 昴星君微微怔了一下,我见他垂下头,口中轻声念着“回来”,似是我讲的不太妥当,正准备开口解释,他冲我笑了一下,说那便讲好了,阿魇你等一下小仙。 我皱了皱眉,昴星君这样喊我有些怪异,还是尊称我为“魔主”更顺耳,不过他若是喜欢,看在土地的面子上我也不是不能忍,就没有出声阻止,我抱着兔子送他走到银杏林中,若水的结界边缘,就在银杏林深处 昴星君走了没多久,便赶回来了,还带了许多凡间的吃食,我挑着吃了一块,拿剩下的喂兔子。昴星君走到若水中央,坐在筏子上,搅着河水。 我隔着老远问他,你真的不打算叫醒土地吗。 他虚弱地朝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不说话,周遭便又安静了下来,我回到绿萝叶下,坐了许久,兔子就窝在我腿边,我觉得土地说的世事无常便应该就是这个样子,我从未想过有一日若水之畔会这样安静,安静的就好像从来没有热闹过一样,安静让我有点不习惯。 司木还是日复一日地睡着,昴星君的额头也皱了起来,他对我说,天庭有一个叫太上老君的人,炼了许多丹药,他想带司木去找那人。 “为何不将他请过来给司木看看。”我并不是很愿意司木离开这里。 昴星君摇摇头说:“老君能耐大,性子也大,从来都是旁人去看他,怕是请不来。” “那也容易,你将他抓过来,本座定有办法让他给司木疗伤。” “使不得使不得,还要仰仗他来炼药,若是得罪了他,他不愿意替司木看怎么办?” 我皱眉,觉得昴星君很是婆婆妈妈,继而转念一想,土地也是婆婆妈妈的,难怪他们会互生情愫,“把他抓过来,他不给司木看病,就揍他一顿,司木的病治不好,再揍他一顿,总能把他揍怕了,他就会诚心把司木治好。” 昴星君不赞同地摇头。 又过了几日,司木还是那副模样,连裹着他的绿萝都没有原来精神了,我心里一慌,喊过来昴星君,问他,司木是不是快死了。 昴星君摸着皱巴巴的叶片,掌心泛起一阵幽幽的蓝光,我看着那光缓缓流入叶脉之中,绿萝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变得莹润而挺拔。 我说:“昴星君!你能救司木吗?” 他扭过头,身上渗出一阵寒气,嘴唇发白,摇摇欲坠,眉头深深地皱着,缓慢地答:“我现在救不了他,我把……” 我问他,你怎么了? 昴星君哑着声音说:“司木,你听的见吗,我的真元在你手上,你用掉好吗?” 我问他,“什么是真元,司木听不见的,他听见的时候会用叶子挠我。” “是吧,司木。”我喊给昴星君听。 绿萝静静地站着,没有一丝动静。 昴星君闭上眼睛,我看着他的表情,心里莫名生出一点点苦涩的味道。我走过去,想将他扶到石头上休息一下,他的脸色却愈发的苍白,最后一点血色都退了个干净,我碰着他的时候他忽然猛烈地咳了起来,浑身止不住哆嗦着。他狠狠地甩开我的手,低声呵斥了一句,你离我们远点! 他怎么敢这样对本座说话! 我感觉自己在发抖,不自觉地便召出了一阵风,兔子受了惊,往银杏林中跑去,我看见那边倒了一地的酒坛子,忽然就不能再生气了。 如果我伤了昴星君,土地醒过来一定又会难过罢。 我甩开手,实在不想再看到他了,便回到我的桂花树上。自从司木病重之后,我就一直待在绿萝下面,已经很久不曾上来了。树上的桂花已经逐渐枯萎,香气若有似无,像是我第一次醒过来,司木站在树下喊我时,他脸上那个没有成型的笑容。 司木还是那样。 昴星君休息了一段时日,脸色恢复了。他走到桂花树下,冷声对我说,他要带司木离开。 “你没有这个本事。”我告诉他。 “小仙确实不及魔主万分之一,但心中也有执念,魔主今日执意阻拦在下,他日司木便可能亡身若水。不瞒魔主,司木已经犯了天条,魔主你倘若追出若水,怕是原来肯救司木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41 的人,也不会愿意施以援手了。” 我坐在桂花树上,看着树下的昴星君,感觉自己从未认识过他,他无所畏惧地回看过来,周身凝着的寒气,风雪欲来的架势,他竟然想与本座一较高下? 当真是个给脸不要脸的昴星君! 我只是轻轻推出去一掌,他便跪了下来,吐出一口血,血溅在桂花树下,树枝轻轻抖动着,又开出了新的花。桂花的香气和血腥混成一股腥甜的味道,蹿入我的鼻中,我忽然感到一阵通体舒畅,四肢轻飘飘地颤抖起来,有一种久违的激动。 我低头看着他,昴星君挣扎着站起来,衣衫灌满了风,他的头发陡然间变成一片银白色,下一个瞬间,空中便下起了刺骨的鹅毛大雪,那雪花落在我身上,迅速凝结成冰,像是要将我冻在这树上。昴星君站在风雪里,身前凝出一个冰冷的法阵,我看着,觉得十分可笑,他想凭这样的术法伤到本座? 简直可笑。 我抬了抬手,哗哗啦啦落下一堆碎冰碴,指尖泛起一点黑色的雾气,贴住昴星君的法阵。我站在树上,看那法阵一点点碎开,昴星君从空中跌落下去,他不住地吐着血,地面枯黄的草木像是寻着了生机,将昴星君的血融进茎脉里,焕然长出一副春日光景。 “你不要逼我,我不想伤你。”我说。 昴星君咳了一阵,冷笑着说,他要死了,你感觉不到吗。 他踉跄着离开树下,劈开绿萝的叶子,这么长时间我第一次看见司木。司木睡着了,却不知为何眉头紧锁,虽然隔的很远,但我仍能感觉到他身上没有了往日的生气。昴星君抱起他,背对着我说:“你若今日想杀我,我送他出去了,再回来让你杀了便是,但司木必须离开这里,他再待下去,只会被你害死。” 我并没有想害司木,可看样子昴星君应该也不会,他们在银杏林中越走越远,我觉得自己像是长在桂花树上了,没有办法挪动。 司木就这样离开了若水。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昴星君带着司木离开了,兔子精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阿虺也不在,土地老儿在地下不肯上来,整个若水,忽然间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喊了土地很久,他都不肯醒过来,将地面都翻开,下面只有潮湿的泥土。我坐在银杏林里,把酒壶砸碎,顷刻间酒气充盈开来,余下的都放在身边,喝了一壶又一壶,醉过去,再清醒过来,我不明白土地为什么会醉上那么久。 在不知道是我第几次醒过来之后,看见昴星君站在我面前。他站在草木枯萎的,泥泞的若水之畔,一尘不染,真真是一个出世的仙人。我看见他,又闭上眼睛,这一切都虚幻的像一场梦。 昴星君走过来,声音冷淡的说,我按约来了,司木好了,但他不会再到这里来了,这是他托我给你带的。 说着,他将一颗种子放在我面前。 我将种子拿起来,它一头扎进我的掌心,属于司木的温暖的气息一下子灌入了我的身体,我惊醒过来,定定地看着昴星君,他还是那样冷淡疏离的神色,但不知为何,看起来有让人点难过。 我没有打算杀昴星君,毕竟他救了司木。既然司木已经好了,那等土地醒来,让土地去劝他回来。昴星君在我面前等了许久,知道我不会动他了,也不再多说什么。我觉得非常非常累,便不想再开口说话。昴星君将地面恢复成原状,在岸边住下来。若水之畔余下我们,却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桂花终于全部衰败了下来,银杏落光了叶子,那些我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都逐渐变黄变枯,这便是土地说过的秋天了。 兔子精在离开了很久之后,回来了。 那日昴星君坐在他的筏子上,兔子从银杏的层层落叶中钻出来,我看见它,居然有些惊喜。 它咬住我的裤脚,将我往林子深处拽,我便跟着它走了一段。 再往前就不可以了,我还要在这里等司木与土地回来,若是我离开结界毁掉了若水,他们回来后,我们就没有地方住了。 我揪住兔子的耳朵,将它扯了回来,它挣扎着,还要往外跳。 “你想让我出去?” “噗——” 我戳了戳它上下起伏的肚子,说:“如果你想说是,就噗一声,不是,就噗两声怎么样?你不想让我出去?” “噗——噗。” 我一乐,原来兔子精听的懂人话! 我便与它讲,司木已经没有事情了,虽然昴星君说司木不会再回来,但是我觉得司木还是会回来的。 “噗——” “你也想他了对吗?” “噗——” “我也很想他,但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噗——噗噗!” ??? “我确实不知道他在哪里,你怨我也没有用。” “噗噗噗——噗——噗” “我真的不知道!” “噗噗——噗!” 昴星君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他说:“这只兔子在做什么?”说着竟要抓起它。 兔子精猛地咬住我的衣摆,用力哆嗦起来。 我打掉昴星君伸过来的手,“我在和它讲话,你离远点。” “哦?魔主听的懂了?那它刚刚在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它就是在叫唤而已,但看到昴星君脸上的冷笑,我心里便十分不舒服。“兔子说它看见司木了,司木还跟它讲,自己会回来找我的。” 昴星君脸色忽然变了,竟然还想伸手抢兔子。 我不由得怒上心头,一把推开他,说:“本座面前你竟敢如此放肆!你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么,昴星君。” “小仙不过想……” “想?你有资格想什么?你若敢伤它,本座定让你死无全尸。” 他似乎还想说话,我抬头打量了他一眼,他闭上了嘴。兔子精松开我的衣摆,仰起头,长长的叫了一声“噗——” 我一惊,陡然间忘记了怎么呼吸。 兔子精动了动耳朵,又长长地叫了一声“噗——” “你是说,你……知道司木在哪里?” “噗——” 我抱起它,它却从我怀中跳出去,跑到不远处咬了一段干枯的藤蔓回来,放在地上,然后在藤蔓上打起滚,枯黄的枝条粘在它身上,它“嗷”地叫了一声,坐下去不动了。 ……这是什么意思! “司木又受伤了?!” “噗噗!” 那为什么不动了! 它把耳朵垂下来,又一动不动地坐着。 它到底在要讲什么? “司木有危险?” “噗——噗噗!” 到底是还是不是?! “有人要杀司木?” “噗——噗!” 我放弃了,看来司木应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42 该是没什么事,那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回来。我将它身上的枯枝拿掉,说:“你还看见别人了吗?” “噗——” 说着,兔子精在地上扭动起来,我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它在做什么。 它抬头看我一眼,然后忽然跑向昴星君,在离昴星君不远处猛地停下,头一歪,倒在地上。然后又跑到我面前,再跑向昴星君,头一歪,倒在地上。 昴星君嘴角抽了抽。 “你……看见阿虺了?” 兔子精“噗——”地叫了一声。 昴星君神色冰凉地看着脚下的兔子。 “哦,阿虺是在昴星君的宅子里,我让它过去的,你不用担心。那现在来看,大家都没什么事了,土地还在地下睡觉呢,在过些时日他醒了,你再找他玩。” 兔子精垂下耳朵,蹲在我面前,似是很想念土地。 “你想他啦?”我问。 “噗——” 它叫着,咬来一个酒封,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然后摇摇晃晃的坐在地上。 学的可真像!我乐着摸了摸它的脑袋。 它将头在我掌心蹭了蹭,又学了一遍土地。 我说:“嗯,你这是在学土地老儿。” 它仰起头,“噗”了一声,然后跳开,倒在地上,不发声了。 我莫名慌乱起来。 我走过去戳了戳它的肚子,它没有反应。正准备再戳一下,它蓦地跳起来,跑了两步,又倒下,肚皮朝上,眨了眨眼睛,最后又闭上了。 我的心口忽然一疼。 我抱起兔子,走到昴星君面前,“你告诉我,”我开口说,声音居然是嘶哑的,“土地去了哪里。” 昴星君听了,只低头看着兔子精,伸手摸了摸它的耳朵,我本想躲开,但兔子好像没有那么反感了,我便由他去了。 “你都知道了对吗?”昴星君说。 兔子往我怀里缩了缩。 昴星君靠在银杏树上,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土地死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叫我天魔了,我的体内翻涌而出的力量我根本就困不住,昴星君从我面前忽然消失,又出现在若水的竹筏之上,他刚刚站的地方就变成了一片灰烬。他周身凝起霜雪,但那不过是形同虚设的屏障,我一挥手,便纷纷落了下去。若水之上刮起墨色的狂风,昴星君站在风里,浑身上下发着幽幽的蓝光,顷刻间便被吞没了。 “你为什么要杀土地!”我问他。 昴星君没有说话,我站在空中看着他,我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失控,我一再二二再三地为了土地留下他,他为什么要害土地老儿! 过了很久,昴星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说,你就当是小仙下的手罢。 说完,他竟收回了所有的法力,我猝不及防地打中了他。 昴星君就要死了。 可还会有人伤心吗? 魔气击中他的那一瞬间,他身上张开巨大的绿萝叶,宽大叶子将他护在中心,表面的一点点被魔气侵蚀,消融掉,内里又长出来,层层叠叠,全是司木的气息。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从头到脚都麻了,不住的钝痛,却冷静了下来。 天地间慢慢归于平静,昴星君从叶子中走出来,眉目低垂,他扶着绿萝咳出了血,溅在水中,荷花争先恐后地开了一片,我在一旁看着,只觉得他自作自受。 我捡起早就晕倒的兔子,抱在怀里,往银杏林走去。 昴星君在后面喊:“你要去哪里?” 我没有理会他。 司木为什么要护着昴星君?他知道昴星君杀了土地吗?这若水之外到底有什么宝贵的?他们都不让我出去,那今日我偏偏要离开这里。我要去找司木,若水毁就毁了,只要司木还在,去哪里都无所谓,土地老儿说不定还会转生,到时候我们仍可以住在一起,我还需要去昴星君家中把阿虺接出来。这些酒,碎了就碎了,反正司木还可以再酿,以后我住的地方,再也不让昴星君进来了。 我伸手打破了若水之畔的重重结界,外界的风涌了进来,寒冷,且带有草木枯灼的气息,层峦叠嶂的山峰无穷无尽,而天空比山脉更远,天地竟是这样的开阔。若水是从远处流来的,远处的若水只是细细的一条,水流湍急,溅起白色的细浪,原来若水之中并不会长出莲叶,也停不下一只竹筏。 本座冷声笑着,站在结界之上的那些蠢货便草木皆兵地戒备起来。他们竟然当本座是傻子么! 空中那些细细的纹路,泛着金色的光,每一个拐点,都守着一个身穿铠甲的天兵。那些线条洋洋洒洒地铺陈开来,覆在若水之上,若不是因为长久以来一直有着结界,本座早就该发现了。 虽然本座不曾见过他们画的法阵,但冥冥之中本座就是知道。 太阴之阵,伤三魂,灭七魄。他们将我困在若水之中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阵法完成之日,让本座魂飞魄散!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太白老儿那日站在空中,看见本座出来,晃着他那颗苍老的头颅,说了一句,作孽啊。 本座扫视了一圈,也就只有他看着还面熟,我问他,司木这么多年一直在骗我? 太白老儿抬起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很久之后,开口说:“只是后来他骗不下去了。” “他为什么要骗我。”我低着声音问。 太白还没有开口,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活物扬声说道:“大胆魔物!司木仙因你遭受天罚,你居然还不知悔改!” 本座十分生气,准备给这个不长眼色的一个教训,扭头望过去,那帮人怎么长的一模一样! 因我遭受天罚?我有要谁来罚司木么,他们怎么能如此厚脸皮!我正准备发作,太白又操着那口罗锅嗓子说,魔主,你懂情了么。 关他屁事! 太白说:“司木是不是曾有一日告诉你,若是你愿意,就离开若水吧。他说出这话,便违背了磬引誓,他终日昏睡不醒,就是因为遭到了反噬。土地老儿与你讲让你离开,也一样遭到了反噬,只是他不自量力,非要来闯这太阴阵,故而被守阵的天兵击碎了真元,魂飞魄散了。魔主,你心痛么?你懂何为情了么?” 太白那日问了我两遍,我懂情了么。那之后,在我做过的屈指可数的噩梦里,临醒之际,便总会听着他用罗锅嗓子一遍一遍地问我,你懂情了么。 我觉得太白老儿简直有病。 我懂不懂,与他何干。 他那口破嗓子,又说不出什么有禅意的话,一天到晚,嗡嗡嗡嗡,入了梦只是搅人清净。 只是,司木和土地为了我愿意违背誓约我尚能理解,可昴星君为什么…… 我看见脸色依旧惨白的昴星君,觉得他这人,十分矛盾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43 。 他处心积虑地害我,却又想方设法保住了我,事到如今,他居然愿意冒着反噬的风险来与我讲那些无关紧要的话, 他躺在瓦片上,脆弱的像一片雪,我只要动动手他就魂飞魄散。可我没有办法下手,若是他现在死去,陈荆……怕是会伤心的罢。 本座坐在屋顶上,等到东方微明,昴星君还在沉睡,无奈之下只得施了两个隐身的符咒。陈荆一大早便起来了,在院内生着炉子煮粥,他将淘米的水洒给墙边生长的杂草,又打来清水,浇给院里的丝瓜,等水开的空隙,他就念书,他的声音清朗,与司木的别无二致,我坐在房顶上看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可能曾经也这样看过我很久,而曾经也有人这样注视着他。冥冥之中,我猛然感受到何为因果循环,佛家说的也是有些道理的。 一直到当天傍晚,昴星君才醒过来,他依旧很虚弱,我们便仍旧赖在陈荆这里。 天黑的时候陈荆回来了,跟着他进门的还有李姑娘,昴星君掩着嘴咳了两声,但眼里却有笑意,看着说书的司木头疼他似乎能找到许多乐趣。 李姑娘被千恩万谢地送走,陈荆站在院中,凝视着我二人所在的地方,定定地站了很久,久到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看见我们的时候,他摇了摇头走进了屋子。 昴星君说:“他若能一直这样平平遂遂地过下去就好了,他活一世,我护他一世。” 本座听了,觉得他说这话当真十分可笑。 昴星君看见本座的目光,垂下头去,低声笑了一下,然后又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半晌,他缓过气,自嘲地说:“对啊,我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是我毁掉了……” 本座抬眼看了看他,昴星君的话便被噎在了喉咙里,他安静下来,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昴星君又冷不防地开口,他说:“但那日不是我不想……可是我,我没有办法信你。” 昴星君何时变得如此拖拖拉拉了。 他应当知道我们之间的禁区,可却又这样肆无忌惮地踩进来。 “昴星君近日倒很是念旧。”本座说。 他听了,肩膀微微松懈下来,终于发现言语间的不妥。本座早就不想与他争论当日是非对错了,翻过了篇,就算往日烂的长出蛆虫,你不提我不说,便可以当做不存在。如今要扯开做什么?由立场不同引出的事本就该落得这样一个结果,况且以他的身份而言,他又没有做错,何必想方设法地要在本座这里寻一个谅解。 “你我之间从来没有对不对得起的情分。你好些了么。” “无妨,我带着老君给的蝉蜕,过些时日就好了。”说着他低声笑了一下,又慢悠悠地继续,“魔主说的在理,本就没什么情分,小仙就算心中不安如今也还清了。小仙与其和魔主斗嘴,倒不如想想怎么样才能让司木愿意跟小仙走。” 昴星君将酒壶拎在手上,一晃一晃,讨人厌的昴星君又变回来了。 本座翻身离开了屋顶,他一直不近不远的跟在本座身后,本座实在受不了了便出手打了过去,打到眼前才发现居然又是那只獾妖! 本座非常绝望,他们莫不是又被那条蛇给欺负了罢。 獾妖哆哆嗦嗦地倒在地上,饱含着两汪亮晶晶的眼泪泡,大声喊了一句“大王!它又来了!” ……居然让本座给猜对了,这群蠢货! “大大大王!阿福被咬伤了,狐长老也受了伤!大王我们怎么办啊!” “本座手下那几个专门打仗的活物呢?” “他他他他们不在啊大王!” “那你去把那只虎妖找回来,说本座让他处理这件事。” 獾妖得了令,准备离开,本座忽然觉得这样说它可能依旧搞不定,便喊住它,添了一句,如果虎妖也败下阵来,你就去让那条青虫过来干活。 小獾妖“嗷”地叫了一声,口中絮絮叨叨地念着:“那我就去把青龙长老请过来,那可恶的蛇精带了个兔子,一对二说不定根本打不过。” !!! “回来!”本座把它揪回到面前,“你刚说什么?” “我,我说大王英明!我把青龙长老一起请来。” “不是,你说他还带了个什么?” “兔子!”他梗着脖子叫道,“小的还以为那是蛇精的干粮,结果他们是一伙的!” 本座眼皮一跳。 “大……大王?您要亲自去收拾他们?”獾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收拾你个瓜皮!那是本座的威武大将军和丞相!” 我又搬回来福客栈,獾妖去将阿虺和兔子领过来,我坐在桌前,竟然有些紧张。一直等到入了夜,店小二过来敲房门,说下面有一位老翁一位少爷要上来,自称是小公子的亲人,让小的转告小公子阿欢已经回去了,如果是的,小的就把他们带上来。 “让他们上来。”我点头,老翁?少爷? 店小二下去了,我起身跑到厢房门口,等了没一会,楼梯上出现了两个人。一个穿着玄色的长衫,长得十分出色,但面容冷峻,神情疏离,另一个穿着布衣,头发眉毛胡子都是白的,整个人也像是刚出锅的白馒头,喜气洋洋。 这是……水虺和……兔子精?! 他们二人抬头看过来,都愣住了,我也愣住了,且竟不伦不类的冒出一阵近乡情怯的感觉。 我问:“阿虺?” 黑衣男子眉毛一挑,冷淡地点了一下头,说:“进去再说。” ……你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老伯笑眯眯地说:“阿魇,许久未见了。” “你你你,你是兔子?!” “汝为何还是这般模样?”黑衣男子皱着眉问。 本座收敛了一下心绪,没用,还是很惊喜。只得作罢,我把茶水和糕点推到兔子的面前,“你们找了我很多次?” 水虺看了一眼,冷淡地别过头,说是的。 兔子精一边往嘴里塞糕点一边说:“老夫现在叫何长寿,嗯……随的是土地的姓,他未成仙的时候便是姓何。那日你闯出若水,与他们斗的难舍难分,老夫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想去找宸公子……” 水虺冷哼了一声。 我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就迷路了,当日若是吾在,汝又何至于败在那些货色手上。” 这小水虺怎么了?在本座面前这么嚣张。 我沉下声,说:“阿虺,没人教给你规矩吗。”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吾名曰宸,乃历代魇魔主麾下首将,与魔主共轮回。四百七十八年前墨溪村,困于司木之手。吾向来先于魔主苏醒,情势所逼不得不附身于若水之中的小蛇身上,故而化虺。” 说着说着他居然站起来,双眼冒火地看着本座,本座十分恼怒,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44 阿虺怎么变得这么不知体统了! 本座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瞪着他。桌上的水壶晃了晃,兔子“哎呀呀”地叫着,把它扶稳,顺手倒了三杯,说:“宸公子你生什么气呢,他不是一向这样么。” 水虺也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道:“就是因为一直这样,吾才生气!” “你一条小蛇也敢和本座拍桌子叫板!” “放肆!吾乃千年应龙!” 应龙? “那你至少还得修炼个千百年吧,能不能化蛟都还说不定呢。” 兔子拉了拉水虺的衣角,“宸公子,还是坐下吧,你和阿魇生气做什么呢,我们找他找了这般久,好不容易才见着了,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他一脸不情愿地坐下来,心烦气躁地喝了一杯茶。 我问兔子,他脾气一直这样不好么。 兔子“吭哧吭哧”地吃着东西,摇了摇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宸告诉我,天魔的记忆是本源的,都可以继承,但上一代的天魔死之前,把几乎全部的记忆都抽出来留给了他,反正应龙先于天魔苏醒,他可以引导我应当怎么做。却没想到司木发现了在墨溪村的魔胎,并将它带回了若水,所以我诞生之初才会忘记很多事情,被困在若水却没有反抗。 “那他何必这样多此一举,平白无故抽什么记忆,我都留着……” 何长寿包着一嘴的东西,神色黯然地看着我。 ……我都留着,那么从一开始我便会离开那里,什么司木什么土地老儿,都会变成无关轻重的某个人,倘使能记得,怕也是因为他们是我苏醒之后最早杀掉的神仙。 宸顿了一下,说:“不是多此一举,只是其中缘由汝不知晓,但也不用知晓。”他看过来,眼里埋着许多情绪,比本座更像一个活了千百年的人,他这样看着我,我不知道如何反驳。“吾不会害汝,这世间谁都有可能害汝,但吾不会。”他接着说。 宸说完后默然坐了下来。不知为何,我偏偏信了,他是不会害我的,即使我不知道他曾与上一任的天魔主密谋了什么,但他应是陪伴了我数千年,本可以化作龙神,却仍旧选择了与我一起在世间一次次轮回。 “神魔之间,本无正邪之分,不然天道在上,又怎会容一团秽气成魔。天庭定命数,地府主轮回,天魔……能毁掉一切重新开始,是为牵制二者而生,这世间当然也有约束汝的事物,但却因为西天那群癞头的诡计,千百年来,受尽折磨的总是汝,前任魔主本有机会跳出这样的命运,却直至最后也不忍心打破它,于是为了让汝不再像他那样痛苦,强行更改了命数。逆天而为,即使是神仙,也要付出代价,他散魂之前将记忆留在吾身上,便是为了让你不再那样被动。” 宸说完,我仍觉得很茫然,“他……怎么死的?” “逆天改命,天谴而死。” “为何要这么做?” 宸吸了一口气,似是有些咬牙切齿,“为了下一任天魔不再受他那样的折磨。” “他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吾不能说。” “他做了什么才算得上逆天改命。” “吾不能说。” “那他为何不忍心?” 宸看了我一眼,没有作声,却依旧明明白白地表示着他不能说。 “本座会重蹈覆辙吗?” 宸听后,神色微有动容,反问道:“当日,司木仙陨落,汝为何没有屠尽那些天兵?” 我一窒,不知道他怎么绕到这里来了,司木陨落,对,那日是我是想大开杀戒,但司木最后一直在求我饶过他们,昴星君又来打了个岔,我便与他一道来了这世间。 宸轻声笑了,似乎很高兴。“若水之畔三百余年,从不曾有人教汝如何控制身上的力量,一朝临战,汝却能压得住世间秽气,可见汝若是小心,便不会重蹈覆辙。”说罢他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就着昏暗的烛光,写了一个字。 “司木仙因此陨落,却成就了汝,上任魔主费尽心力,却比不上西天那群癞头自作孽,吾现在当真相信冥冥之中天道仍在了。” 胡言乱语,本座听的不甚明白。 桌面上的字,在早秋微凉的夜里慢慢变干,我却觉得它仍刻在我身上,我不知道宸在高兴些什么,但时至如今,我见着了他们,确实没有什么不值得高兴的。 我问他们,你们找到土地老儿的转世了吗。 兔子一抖,倏然变回了原型,它趴在凳子上,两只红通通的眼睛望向我,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 宸叹了一口气,用手盖住兔子的耳朵,“魂飞魄散,入不了轮回。他与司木仙不同,司木仙乃山间灵气所化,留一点真元,被汝等强行塞进了轮回,此刻养足了三魂七魄,仍可以得天道成仙。土地那日……没人替他把魂魄收起来送进轮回,他闯的又是太阴阵,自己出不去,被困在若水之上,恐怕早就……” 我懂了,魂飞魄散,便真是一点念想都留不下了。我之前隐约猜到了,所以不敢寻找他们。此刻那点侥幸被清清楚楚地打碎,我居然不再愤怒了,好像本就该如此,我为这一刻准备了快两百年,两百年摊匀了那点曾让我失控的情绪,我记得土地最后说的是,他死而无憾,怎么可能没有遗憾呢,他这样死了,就成了我的遗憾。 兔子又变回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穿着肚兜,眼睛红红的,说不出话。 我说:“我现在与昴星君住在一起,你们是住客栈还是?” 宸听到昴星君的名字脸色黑了几分,缓慢道:“难怪这么多年吾一直寻汝不到,吾从昴星君的府上好不容易逃出来,躲他还来不及,哪里知道汝与他混在一处。” 我点了点头,把赌约的事情告诉了宸。 宸绞着眉头,想了很久,说:“无伤大雅,只要司木仙不糊涂,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我心口微微发疼,说:“我只知道,他应该不会跟我走的。” 兔子伸手抱住了我的胳膊,抽着鼻子,奶声奶气地问:“司木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 我本想甩开他,却忽然有些不忍心,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宸忽然开口说:“司木仙与昴星君本就有缘,红线也绑在一起,自然不可能跟魔主走。” 红线? 我落在兔子头上的手沉的怎么也抬不起来,心里像是被人挖了一块,凉飕飕地灌满了冷风。 宸抬起眼皮,似是有些不忍心,但最终还是开了口,“吾亲眼所见,昴星君是他的正缘,魔主汝……吾等对于司木仙而言,不过是变数而已。” 我深吸了一口气,觉得甚好,我终于没有理由再害着他了。加上往前往后的许多年,算来算去,我也不过是他的一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45 段萍水相逢,纵使他甘为萍水托死生,我也终是绕不过变数二字,好都是司木的好,却与我没有缘分,不甚相关。 后知后觉地平静下来,见兔子一脸担心地望着我,我忽然觉得好笑。人间有句话说的倒是很对,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在腊九寒天里被人临头浇了一盆子冰水,这才清醒过来,我没有什么竹篮,而那一瓢水也早已被人取走了。宸冷静地坐在对面,在他古井无波的目光中,我看到烛火轻轻跳动,夜色阒然无声。 他们最终还是决定留在客栈,我替他们续了房钱,买了些包子回到绾水街的宅子,昴星君不在,他亦是彻夜未归,我将东西放在桌上,回屋想囫囵吞枣地睡一觉,心口却一直抽着疼,有些事情不能细想,可是我即使能跳过所有的细节,却始终绕不开那个在我脑中不断回响的声音。 当时当日,他说的话,此刻我是否还能信其一二。 哪怕是陈荆,也无法替我作答了。 日上三竿的时候,昴星君与陈荆一同进了屋,我躺在床上,隐约听见他十分高兴地夸着手中的烧饼,陈荆也在笑。我听着他的笑声,指尖微微发麻,那些笑声在我身体中乱窜,但总归走过的地方都是暖的,迷迷糊糊之中,我终于安稳地睡了一觉。 再醒过来,兔子趴在我枕边,我刚一动,它就睁开眼睛,跳下床去,变成一个七八岁的男童,咧开还豁着牙的嘴巴,“殿下我叫何小宝,你要喝水吗?” …… 我坐在床边顿了一下,兔子莫非不太正常了? 我还没开口,他又变成初见时老头的模样,笑眯眯地摸着胡子,说:“阿魇被老夫吓着了?” …… 我哭笑不得地推开他,“宸呢?” “宸公子在厅堂,要我去喊他吗?” “不用了,我准备去茶馆坐一坐,你们与我一道吗?” “小公子说了算,老夫随意。” 三句话,换三个称呼,兔子这些年都是这样颠三倒四地活着的? 我说:“那你们与我一道罢,总不可能避着不见,喊我阿魇就好,不要弄那些不伦不类的叫法。” 何长寿点头间又变成何小宝,拉着我的衣角脆生生地喊了一句阿魇哥哥。 叫魂似的,喊出了本座一身鸡皮疙瘩。 今日本应轮着陈荆说书,台面上却坐着一个细骨头的男人,那男人我记得,他总喜欢讲些半真半假的宫闱秘史,说道兴头上了,还会编排当朝的皇帝。公孙樾对这些坊间的流言蜚语并不是很在意,颇有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态势,也正因为如此,大家听得都是个热闹,并没有谁真的当了真。就算有人揪着那一星半点当做言之凿凿的证据污蔑他,官府还没赶来,就能被当街的百姓套了麻袋,风波靖平了这些年,都是他一步一步争取来的,开民智,兴礼学,百姓很是尊崇这位中兴之帝。 本座喊过店小二,店小二说陈公子忙着准备秋闱,这个月只来三场。 兔子似乎很失望,无精打采地趴在了茶桌上。本座让店小二去隔壁买两盏青梅酒,小二一拍大腿,兴奋地说:“这位公子不知道,小店也卖酒了!” “哦?”本座点了点头,“何时的事情,那还是上两盏青梅酒。” 小二说:“有位老爷来了想喝桂花酿,没喝着,咱们李公子见了,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便请了师傅专门酿酒,备着给贵客喝!” ……旁的不说,他公孙樾也就这点用处了。 店小二见我不再搭理他,麻溜地退了下去。细骨头男人自称张放,说今日来讲一讲当朝皇后那人间留不住的才子弟弟——慕采棠。 本座一口茶水含在嘴里,差点喷出去,好不容易咽下去后呛得咳嗽起来,宸注意到了,接过店小二拿来的酒,倒了三杯,推到本座面前,低声问,魔主,还要继续听吗? 听,为什么不听。听听他死后不过数十年,世人是怎样编排他的。 “这是陈荆的上辈子,司木的第九世,你们不想听吗?” 兔子立马坐直了身子,探头探脑地想看清台上人的长相,宸捏着酒杯,半晌不再言语。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桂花酿 雪夜未明,天边刚透出一点光,慕府的下人在慕辛的指挥下烧水备菜,将厅堂打扫干净。满屋挂上素槁的白色,慕夫人的遗体躺在中间,就着一屋子亮堂的烛光,可以从她蜡黄的脸色上看得出她死的并不安详。 慕寄晴拉着睡眼惺忪的弟弟站在慕辛身边,脸色苍白。慕采棠年前才满五岁,懵懵懂懂地意识到娘亲没了,却咂摸不出更多的滋味。天还未亮就被慕辛喊起来,姐姐拉着他的手一片冰凉,他缩了缩脖子,只觉得这个年冷的厉害。 大雪飘进来,在门槛处湿漉漉地化开。 下人端着丧葬的用品,进进出出,倘若触目所见的不是一片素白,这样热闹的场景倒与春节有几分相似。慕辛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两个孩子,蹲下身,轻轻揽过慕采棠。 慕采棠感觉姐姐的手似乎僵硬了一下,但随即又松开,他被拉到一个温暖的怀里,暖意只停留了片刻,慕辛拍了拍他的后背,又将他推回姐姐身边。 慕辛说:“正月还未过完,夫人的丧事不好往宫里通报,你大舅家天亮了应该会派人过来。小少爷以后就是慕府的主子,”他说着,给慕采棠整了整衣襟,半跪下来,微垂着头,“慕辛一直会在,小少爷放心。” 慕采棠见这么个人跪在自己面前,有些慌乱,他抬头看姐姐,却见慕寄晴两眼无神地盯着门外的风雪,只得自己镇定下来。隐约感受到慕辛此时的做法不同于平日里给主子下跪,他点点头就可以应付过去,倒像是托付了什么,有更沉重的意味在里面。 他松开姐姐的手,蹲下身,看着慕辛的脸,慕辛的下巴有一个好看的弧度,眼尾细长,眼睫墨黑,像是拿毛笔尖勾了一划,慕采棠怕寒夜把这样细细的一笔冻碎了,想也没想就捂了上去,果然和自己预料之中的一样冰,“嗯。”他说,从喉咙里挤出来了一个音节。 慕辛显然是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却没后退,或者说,他的反应几乎算得上顺从。就好像他受得起,也不介意。 慕寄晴的眉尖轻轻跳动了一下,像是棉芯上的烛火,一晃,又归复平静。 倘若往前追溯个百八十年,慕家那位当了三朝宰相的老祖宗还活着,天一亮,就该门庭若市。只可惜慕家向来没有兴旺的人丁,子孙的福分像是早早就被透支光了,几代单传,慕采棠父亲那一代的时候,就差不多什么都没剩了。慕采棠的父亲年幼时曾做过当今圣上的伴读,很得圣心,又能文能武,倜傥风流,全家便指望着他能出将入相。但这样的人物往往都是人间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46 留不住的,于是慕采棠周岁未过,他爹害了一场大病,慕采棠能咿咿呀呀讲出几个字的时候,他爹就一命呜呼了,留下一双儿女和因此悲痛成疾的妻子。 慕辛是慕府的管家,名字还是慕采棠去年给改的,慕府没有给家奴赐姓的习惯,慕夫人本也不打算让他忘了自己父母给的姓名,但慕采棠一时兴起提了两句,他居然就顺着小主子的意思,把名字改作慕辛了。他在这府上生活了十几年了,虽然年纪不大,但却颇有手段,府里被他整治的井井有条,就是偶尔让他出去打听些事情,也没有办不成的,慕采棠的爹很信任他,临终前嘱托他照顾夫人和两个孩子,他也一一做到了。夫人的死,宫里的太医都无能为力,自然与他没有关系,话虽是这么说,慕寄晴看着他心里依旧不大舒服,她印象中的慕辛虽然总是规矩板正的,却处处透着一股子傲慢,气势上母亲都压不住。只是事到如今,连母亲也去了,这个家忽然变得四处漏风,摇摇欲坠,慕家小姐知道这个人是必不可少的主心骨,言行之间便多有忍让。但她隐隐能感受到,比起一个管家,这人真正在意的只有自己的弟弟。 他们姐弟二人在屋内站到天明,门窗都未关,虽说雪夜无风,冷却是真的冷。慕辛想起来给他们拿来手炉的时候,慕采棠已经被冻到牙齿打颤,慕辛轻轻抱了抱他,像是给风雪都立起了一块屏障,手炉的热气一下子蹿上来,蓦地就暖和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陈府派了下人过来帮忙,雪势刚小一些,陈老爷就赶了过来,对着自己妹妹的遗体一阵痛哭,那哭声落在雪地里,化了,撞在房梁上,碎了,唯有飘进慕采棠耳朵里的时候,算是真正弄出了点响儿。慕采棠听着,悲从中来,下意识捏紧了手,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姐姐,慕寄晴拉着他,不哭也不说话,像一个漂亮的摆件。 慕辛已经备好了纸钱,站在门口,慕采棠看着他瘦瘦高高的身影,背后是被门框分割出的一块落满积雪的庭院,无声无息地不停掉眼泪。 慕辛瞥见了,微叹一口气,过来拉住他,领着他们姐弟去烧纸,慕寄晴站着火盆前,忽然开口说,舅舅,陛下会不会直接让棠儿进宫陪太子读书? 抽泣中的陈老爷听后停了下来,还未开口先打了个嗝,眼睛通红,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外甥女。 “若是棠儿进了宫,寄晴去和蓉姐姐住一处好不好。”她说完,轻轻咬住嘴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慕辛站在门口,微微眯起眼睛。 “好孩子,就是你们都来舅舅家住也无妨,这么大个屋子,就你们姐弟二人住着,你娘也不放心啊。”说着,又要哭出来。 慕寄晴轻轻地摇了摇头,“慕家还是要留着的,”她说着看向慕辛,“你替我弟弟看着这宅子好吗?” 慕辛怔了一下,继而点头,答听小姐吩咐便是。 慕采棠急忙拉住慕辛的手,问他你不与我一起住吗? 慕辛未来得及回话,慕寄晴又开了口,她说:“弟弟,父亲临终前陛下便说过,等你年纪到了就进宫给太子殿下当个伴。进了宫,就不能像在家里这样散漫,有安排好的宫女和太监,慕辛替你守着屋子,隔着些日子,我们还能聚一聚。” 慕辛蹲下身,轻声对慕采棠说就是这样,然后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慕寄晴一眼。 就如同慕寄晴问的那样,宫里接到消息后过了没几日,就传了皇上的口谕,让慕采棠进宫。慕辛替他收拾了一些衣物,又给传信的公公塞了些银钱。公公站在院子里,看着一屋子披麻戴孝的下人,努着嘴摇了摇头。 慕辛将慕采棠领出来,慕采棠看起来仍是有些紧张,他扯着慕辛的衣角问,你几时来看我。慕寄晴说,你在宫内,他不会进去看你的。 慕辛轻轻捏了一下慕采棠的手,对他使了个眼色,慕采棠也不愚钝,知道他这是在安慰自己,想着应该笑笑让慕辛宽心,却提不起这个精神。 院子里又飘起了雪,天空灰蒙蒙的,今年这场雪看样子还要下上很久。 王公公看着这个玲珑剔透的孩子,终是不忍心,开口说:“小公子,这话进了宫可千万不能再说了。” 慕采棠见他严肃的样子,微微瑟缩了一下,只好闭上嘴。 慕辛说:“你跟在太子身边,还需时时注意自己的言行,若是圣上准你出宫了你可以回来看看,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 慕采棠乖顺地点头。王公公却疑惑地上下打量起慕府的这个管家,这人看起来岁数并不大,皮相还挺顺眼,若单看样貌,会让人有意亲近,可他举手投足之间,却拒人千里。周身却透着一股子冷傲的气息,这就十分不像一个下人该有的样子了。从进门到现在,这人虽不曾做什么逾矩的事情,只是稀疏平常的跪拜之间,可以看出他的不亢不卑,就连递银子,都带着赏赐而非讨好的意思。有些不成体统,王公公想,却意外地不恼他,看他对小主人很上心,甚至有意提点两句。 慕采棠问:“我进了宫还能给娘守孝吗?” 慕辛看着王公公,王公公咳了两声,说:“慕公子一片孝心,但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切莫让……”他想了一下,俯下身,在慕采棠的耳边悄声说,“皇后娘娘见着了。” 慕采棠神色黯淡地点了头,回身抱了抱慕寄晴,有些舍不得松开,再抱慕辛的时候,眼睛都红了,他个子小,不过刚及慕辛腿长,细声细气地说我会想你的,你替我给娘多烧些纸。慕辛摸了摸他的头,对着王公公矜重地一点头,似乎这一点头之间有着莫大的荣幸,王公公被冷风一吹,长吸了一口气,想他在皇上身边服侍了这么些年,如今不知为在这个下人面前短了气势。 他们送慕采棠坐着宫里派出来马车离开,慕采棠掀车帘探出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二人,然后马车拐了个弯,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慕寄晴转身回屋,收拾了东西准备去陈府,一天之内,他们都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她进屋的时候闻到一阵清冽的花香,手在门扉上顿了一下,院里梅花还是她母亲种下的,梅花确实能傲雪凌霜,但那又如何呢,倒不如开在花团锦簇的季节,泯然众生,死都死的循规蹈矩,省的总被人惦记。她偏过头,对跟着来的下人说,改日把那棵梅花移了去,看着心烦。 然后又自嘲地笑了,以后也不会再回来,在意这些做什么,便又说,算了。 梅花的命似乎很硬,不自觉就躲过一劫。她推开门,没让下人跟进来,默无声息地哭了一场,然后随便收拾了些衣物。 慕辛见跟着她一道走的下人就拎着一个小包袱,便问了一句是不是多收拾些东西改日送过去。慕寄晴抬了一下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47 眼皮,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去,没有回答。慕辛将她送到马车前,忽然开口,说:“在下不知道何处得罪了小姐,惹得小姐处处针对。” 慕寄晴的脸色霎时变得有些白,抿着没有血色的嘴唇,半天没有说话。慕辛看着,才明白这些小姐有的无非是色厉内荏的骄矜,实打实被人顶撞回去了,居然不知如何应对。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女孩,他叹了口气,想自己到底是有些为难她了,便让开身,不再追问。慕寄晴冷着脸上了车,掀开车帘,居高临下地看着立在一旁的慕辛,想了又想,最后语气冷淡的说,丁四,你莫要越了界。 慕辛挑挑眉毛,马车从他面前缓缓离开,他施舍似的瞥了一眼,把慕家小姐的警告当做一阵耳旁风,听过便忘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桂花酿 他在风雪最大的时候进了宫,领他过来的王公公先差人待他去沐浴更衣,然后进太和殿见皇上。 慕采棠在家的时候,洗澡是由慕辛一个人负责,这一下子挤进来一群宫女,把他吓得手脚不知该怎么放,好不容易洗完了,又紧张的出了一身汗,待被送到太和殿,让殿门口的冷风一吹,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殿内生了许多炭火,十分暖和,他进去,低着头跟在王公公身后,绷着脸一路小跑。王公公是个厚道的人,也不愿意有人在皇上面前失了体统,就小声提醒他,跪下拜见皇上罢。 慕采棠一愣,跪了下来,朗声道:“草民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晃了一下,他还未满六岁,就算再自作镇定,也能让人听出他的不安。坐在殿上的人笑了一下,然后温和地说:“平身罢。隆安,给他赐个座。” 王公公连忙将慕采棠拉起来,引着他坐了下来。 顺和帝打量着慕采棠,似是想从他的眉目里找点什么,慕采棠则紧张地坐着,盯着面前一小块地面。 “把脸抬起来,朕瞧瞧。” 慕采棠微微扬起脸,还是低垂着眼睛。 “看着朕。” “眉眼都随了平冉,嘴巴是随的你母亲罢。” 似乎也不在乎慕采棠的回答,又说:“朕知道平冉给你留了表字,是什么。” 慕采棠的肩膀微微一缩,看着不远处的皇上,皇上也看着他。 “不知道吗?”顺和帝温言问。 慕采棠摇摇头,这才想起那个与他没有什么缘分的父亲,倒在病榻上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等不到儿子及冠,早早取了表字,催他长大,可母亲并不喜欢,所以也只是有这么一回事,却没人提,直到前些日子母亲病逝后慕辛才告诉他。 “回陛下,是尔思。”他说完又垂下头,不敢再看皇上。 殿内静了下来,静的似乎能听见炭火“哔啵”轻响,熏香若有似无地绕在慕采棠鼻尖,这个香味他十分熟悉。 “带他下去吧,送到樾儿那里,算……”顺和帝的话没说完,却没了声,眉头不自知地皱着。王公公立在一边,等下半句,等了许久,才等到皇上的一声叹息,“就让他住樾儿殿中。”说完摆了摆手,这是退下的意思。王公公见了,赶忙带着慕采棠退了出去。 出了殿门,王公公就着昏暗的日光,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位小公子。 顺和帝心软念旧,他自己也知道,所以面子上总显得无情。但这么念旧的顺和帝,却始终与皇后关系不和,这么些年来,他不说什么,但能对太子的态度中窥见一二,除了必要的场合,顺和帝从未主动召见过太子,而太子长到十岁,今日是王公公头一遭听皇上唤他樾儿,以至于那两声“樾儿”竟让他怔住了,一时未反应过来是谁。 这孩子怕是让陛下想起了他当日念书习字的日子,但对慕采棠而言,就不知是福是祸了。 慕采棠跟着宫女走进东宫,公孙樾正在和李璟下棋,两人战的水深火热,轮着公孙樾的回合,李璟就拿起手边的剑,跑到不远处“哼哧哼哧”的舞着,公孙樾板着脸,觉得李璟实在很吵,却不愿意与他一般见识。 李璟远远的看见宫女,一个大步冲上前,把剑舞的虎虎生风,大声喊道:“妖孽!胆敢上前!” 慕采棠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宫女一点都没被惊到,拨开指着自己的剑,好言好语地说:“璟少爷,莫吓着这位小公子了。” 李璟这才注意到后面还跟了一个,连忙转过剑尖,大声问:“你又是何方妖孽?——哪里逃!” 慕采棠睁着眼睛,不知道这人在发什么疯,小声说我没逃。 “你没逃怎的离秋语这么远!嗯哼?报上姓名!”说着拿剑挑起慕采棠的下巴。 秋语无奈,只得朝内殿里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李璟见秋语开始搬救兵,手腕一动挽了一个剑花,转瞬之间又挪到秋语前面,大声嚷道:“你个妖孽居然还想谋害太子。” 慕采棠赶忙跑到秋语身边,拽着她的衣角把她往自己身后拉,秋语哭笑不得,握住慕采棠的手,说不用怕他。李璟见他的动作,“哈哈”地笑起来,说你倒是个重情义的妖孽,然后拎小鸡一样拎起他,慕采棠吓得大声尖叫。 “李璟!你给我安静点!”内殿有人吼了一句。李璟撇撇嘴,放下慕采棠,又把剑收回鞘,鼓起腮帮子盯着眼前的二人,神色严肃地伸手在慕采棠脸上掐了一下。 慕采棠瞪圆了眼睛,却不敢再叫出声。 李璟大惊,“软的!” 公孙樾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安静!” 秋语拉过慕采棠,蹲下身,轻言轻语地在他耳边说:“后面的就是太子殿下,殿下人很好,小公子不用拘谨,这位是李将军家的璟少爷。” 他准备下跪,胳膊却被李璟拉住了,李璟凑近了盯着他的脸看,眼睛眨都不眨。公孙樾觉得李璟实在丢人,过去拉开他,看着比自己矮了不少的慕采棠,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慕采棠瞬间就觉得太子人很好,忙回答草民慕采棠。 公孙樾还没开口,又被李璟的笑声打断了,李璟捂着肚子一边笑一边说:“草民,哈哈哈哈哈他说草民。” 公孙樾槽心地白了他一眼,“他没有官爵,这么说没问题。”然后看着秋语,又说:“去过母后那里了吗,合八字了吗?” 秋语说:“这是王公公从太和殿带来的小公子,是陛下亲自给殿下选的伴读。” “唔!稀奇!”李璟咋呼了一声,又凑过去开始打量他。 公孙樾微微蹙起了眉毛,把他从李璟面前拉开,嘟囔着你可千万要生在一个好日子。 李璟说:“殿下你赐他个生辰呗。” “胡闹!”公孙樾答,然而想一想又觉得未尝不可,然后再想一想还是觉得胡闹,开口说: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48 “那我们怎么喊你?嗯……阿棠?” “冰糖葫芦!” 慕采棠眼角一跳,觉得自己万万不能变成这位璟少爷口中的吃食,连忙拉住太子的衣袖,说:“采棠字尔思,殿下若是不嫌弃,唤我表字好吗。” “尔思……”公孙樾轻声念了一遍,点点头,说:“你爹娘想来很恩爱呢。” “尔思,为什么我没有表字!”李璟嚷嚷。 公孙樾把慕采棠拉到身后,凑在他耳朵边上说,李璟吵得很,你不要理他就好。 慕采棠乖巧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殿下!你也没有呢!” 公孙樾拉着慕采棠往内殿走,一边走一边说:“我是东宫之主,就算提早取了表字,也不是你能叫的。” 秋语笑道:“璟少爷,及冠了再让将军给你想一个,莫着急。” 李璟抓耳挠腮地跟在后面:“可这个娃娃才多大!” 慕采棠神色黯下来,整个人都像一只被霜打了的茄子,公孙樾看在眼里,又将他揽近些,说:“李璟,你要是这么着急,本宫赐你一个表字,你就……表字禁言如何。” 李璟吹了一个婉转的口哨,不吭声了。 李璟是个毛手毛脚的少爷,吵得要命,只要他在屋子里,一个人顶的上一个戏班子,一同念书,夫子都拿他没办法,公孙樾也时常头疼。但奈何皇后喜欢他,因为他的八字与公孙樾的十分契合。皇上当年为伴读的事情上过心,挑了一些大臣家的孩子,除了李璟这个纯属凑数的,其余的都因为或多或少会克着太子而被皇后否决,从那以后皇上也就懒得再多操这份心了。 公孙樾说是没多说,但还是让慕采棠写了生辰八字给他母后送过去。李璟一直围着慕采棠转,像是见着了个稀奇的小动物。“你会吃饭吗?不如我喂你吧。”李璟拿起汤匙,“啊——”,作势要喂饭。 慕采棠赶忙把碗从他手中夺回,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大声说我会! 公孙樾抽着嘴角让人把李璟从慕采棠身边拉开。“尔思,你念过哪些书,明日要记得和夫子说一说。” 李璟喜道:“哎哟,我教你识字吧!” “我认得!” “那我教你拿毛笔,你看手指要这么弯……”李璟说着捻起桌面上的银筷,要往慕采棠身边凑。 “禁言,”公孙樾八风不动地开口了,“食不言。” 李璟慢吞吞地坐正了,终于安静了一刻。 晚膳过后李家的下人过来接他回家,李璟抱着太子寝宫前的门柱死也不肯挪一步,公孙樾摸着下巴站在一旁拾乐子,还专门拉过新来的伴读,让他也见识一下李璟撒泼赖皮的功夫。 “你一个人睡怕吗?”公孙樾问他,“如果怕的话你可以到我寝宫来。” “我陪你我陪你!”李璟喊。 慕采棠安静地站在一旁,摇头,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能凭一己之力弄出这么大的仗势,然后秋语给二人拿来手炉,添了外衣,“殿下不如进去吧,璟少爷总是要这么闹一闹,仔细着了凉。” 公孙樾问:“你还看吗?”然后将慕采棠拉过来,下巴抵在他头顶,笑眯眯地看着几丈开外的李璟,“禁言,你求尔思留你啊,尔思以后就住偏殿啦。” 不蒸馒头争口气,李璟只是可怜巴巴地望着慕采棠,死也不开口,慕采棠心刚一软,又听公孙樾说:“李叔,昨个夫子布置的字帖李璟还没临够呢,李将军知道吗?” 李璟心灰意冷地抽噎了一声,来接李璟的下人暂时松了手,毕恭毕敬地对着公孙樾道:“殿下费心了,小少爷今儿的一大早已经被人告了一状,虽说债多不压身,但老爷吩咐了,是必须回去的。” 公孙樾开心地笑了起来,慕采棠眼珠转了一圈,慢慢地回过味,原来这太子和李璟其实如出一辙,不过是装的比较人模人样罢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桂花酿 公孙樾送去永乐宫的生辰八字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身边的侍女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皇后在命格天机这些事情上有多执着公孙樾一清二楚,哪怕为此冲撞了皇上也无所谓,这次却非常随和地只回了一句“那便住着罢。” 院内的松树堆满了积雪,这几日天寒地冻,也没人催他去练剑骑马,早课下了就躲在屋子里,李璟之前还撺掇着要带他出宫玩,忽然来了个慕采棠,也不再提了,反而整日想着怎么玩新来的娃娃。 公孙樾说:“夏晴,母后当真没有再多说什么?” 身边的侍女说是,“娘娘问是哪家的小公子,奴婢说了是慕家的,娘娘便说让他住下罢,殿下送去的八字看都没看,就差奴婢回来了。” “我也给我爹讲了,他告诉我慕家前些天死人啦。”李璟接道。 公孙樾听了紧张地往内殿看了一眼,见里面没动静,压低了声音警告李璟,“你小声些,不知道他醒没醒。” 李璟撇撇嘴,“这都什么时辰了,午觉哪有睡到现在的,你这里可真没规矩。” “秋语说他昨晚睡得不踏实,可能是想家了,现在能睡着就让他睡着呗。才多大啊,爹娘都没了。” 李璟“哦”了一声,又动手祸害起面前的糕点,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咦?前些日子死的不是他娘么,怎么他爹也没了?” 夏晴看着自家主子糟心的表情,无奈地对李璟说:“璟少爷不知道,慕公子出生没两年他爹就去了,他还有个姐姐,现在住在陈大人,也就是他们舅舅家。” “啧啧啧,莫不是命里克父母?皇后娘娘居然点头让他住下了,真是不可思议。” “你少说两句罢。”公孙樾堵他,“什么克不克的,你还信起这些了? 李璟耸肩,“我信不信都好说,难说的是娘娘啊,对不对夏晴。” 夏晴被点了名,却也没理他,她伺候太子有些日子了,跟着对李璟也十分熟悉,私下里讲话的时候,没人正儿八经地把她当仆人看,“奴婢听说,慕公子的爹爹早年是陛下的伴读。” “哦!”李璟惊叹,“我懂了!陛下思及故人,娘娘也不好意思驳回去。” 公孙樾没接话,要他想,母后还真没不好意思这个说法,慕家很早就在朝廷里销声匿迹了,他根本没听说过有这么个故人。夏晴见他皱着眉头,悄声退出去,过了一会跟在一个有些年纪的女官身后走了进来。 公孙樾见了她,眉梢一喜。 那女官中规中矩地行了礼,笑道:“夏晴这丫头进殿的时候才与我说,殿下是想问慕家对吗?” 公孙樾点头,招着手让夏晴给她赐座。 “慕家公子是个灵通剔透的人,早年陪陛下读书,感情好的很。后来陛下登基,让他入朝为官,他性子好,老尚书那么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49 挑剔的人都喜欢他。可惜……身子却差了些,有一年雪大,早朝的路上着了凉,回去一病就躺了几个月。那个时候宫里的太医得了旨,轮班守在慕府,往日里受过慕公子恩惠的,朝堂之上的同僚,甚至后宫里的娘娘们,也都记挂着他,但凡得了些什么人参啊之类的药材,全往慕府送。只可惜一年多,始终没起色。后来入了秋,天气又冷起来,陛下着急了,下旨让他进宫养着。但到底是福薄命浅,圣旨传过去没两日就……为此,陛下还伤心了好一阵子。奴婢听说慕家小公子前些日子被陛下召见了,想来是念起了他爹爹,这才让他陪着殿下吧。” 公孙樾发愁的说:“母后不给他测八字呢,我怕母后觉得闹心。” “殿下觉得那小公子如何?” “挺伶俐的,是个好孩子。” 李璟听了在一旁漏了气似的笑起来,得了公孙樾一个白眼。 “那就不要担心了,娘娘想必是知道陛下的,所以……” 所以干脆眼不见为净,公孙樾听懂了。不然以皇后的性子,刚死了人的家里出来的,不论姓什么,都不可能往这东宫送。“劳烦姑姑跑这一趟了,多谢姑姑。”公孙樾说着对夏晴使了个眼色,夏晴带着那女官退了下去,出门后准备塞些碎银子给她,没想到被婉拒了。 “我是没想到殿下要问慕家的,别看陛下心软,好说话,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见他上过心也没几个人。夏晴啊,提点提点殿下,倘若护不住这孩子,便不要待他太好……”说着摇了摇头,“这慕家,越是精致的人越是活不长久,不然你以为……” 夏晴等着后半句话,那女官却没打算说,笑着辞过了她,抬腿走进风雪里,留她在门口怔忪了半晌,被北风吹透了才清醒过来,望着殿内一屋子缭绕的暖意,居然有些心惊。 说归说,慕采棠就这样在太子身边住了下来,早先在家中,也没到认真读书的年纪,慕夫人又总是病着,平日里没什么人管教他,慕辛一个管家也从来只是带着他玩,读书写字碰了个皮毛,没人关心他学不学,学的好不好。进了宫,跟在太子身边,就不再是那么一回事了。说是没人督促,但身后的眼睛都看着,公孙樾身为太子,自然需要是数一数二的那个,李璟虽然碰着书籍就想打瞌睡,上了马,却是另一番模样。他年纪小,太子傅也说不用着急,却不敢丢了东宫的脸面。下午公孙樾他们去学骑射,他因为还太矮骑不了马,就坐在一旁看书。秋语陪着他,公孙樾和李璟偶尔转过来,把他拎上马溜一圈,他看着马场从冬天的皑皑积雪变成草长莺飞的春日,想院子里慕辛陪他种下的花也到了开放的季节,一时之间非常怀念宫墙之外的日子。 李璟之前说要收他当小弟,后来撺掇着和公孙樾一起结了义,李璟虚长公孙樾几个月,但还是被官位压了一头,自认当不了老大。慕采棠觉得这样不好,但拗不过他们二人,背着几个宫女弄了一出荒腔走板的滴血结拜。李璟兴头来了非要拉二人去他家玩。 “你去替本宫给父皇送折子?说我要出宫玩,你看会碰几颗钉子,脱几层皮。” 李璟腆着脸,唱戏似的一咏三叹:“殿下~当然是出不去的呀……” 公孙樾眼皮一跳,李璟与他之间向来没那么多规矩,他练剑的时候自己是樾少侠,读书的时候自己是樾公子,求自己的时候是这位好心的小老爷,插科打诨的时候更是随便捻来就叫,只有在外人面前或自知理亏时,才会毕恭毕敬地称他殿下。 “不行。”公孙樾说。 “我还没说话呢!” “管你说什么都不行,别想动什么坏心思,我不去。” 李璟一边“哎呀呀”地叫着,一边把慕采棠推到他面前,“尔思进宫快半年了,都没回一趟家,殿下不想出去,可他呢。” 慕采棠紧张地看着公孙樾,怎么也没想到李璟把他牵连了出来。公孙樾的眉间微微皱起一小块,他沉默了许久,开口问:“尔思,你想出去吗?” “想啊想啊当然想了!”李璟插道。 “你给我一边去!”公孙樾把四处蹦跶的李璟拨开,“就算他要出宫也是去陈家,和你有什么关系了?” “我是他二哥!”李璟大言不惭。 慕采棠心里激烈地起伏着,临走前王公公的话他一直记着,所以在宫里这些时日,也从未说过想回家这样的话。 “好了我懂了,”公孙樾笑道,“我明日给父皇那里递个折子,如果他点头了,就让李璟带你出去一趟。” “那殿下?” “哎呀你大哥娇贵的很,他来了我可不敢带着你上街。” 公孙樾深吸了一口气没跟他计较,但听着李璟热热闹闹地讨论过两日要去哪里,心里又有点不甘。慕采棠慢吞吞地偎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说:“殿下是不是也想出去?要是殿下也想出去但是出不去,那我陪着殿下好了。” 这口气从耳朵边一路吹到他心里,公孙樾抿着嘴努力让笑意不那么明显,结果又给李璟打断了,李璟说:“要你陪做什么,你一个小娃娃既不会唱曲子也不会跳舞的,还不如秋语呢。” “那本王将秋语让给你,你明儿个带秋语出宫玩去吧。” 李璟变成个熄了火的炮仗,但没消停片刻,又一本正经地说:“君子不夺人所爱。” 公孙樾抽着嘴角,把他喊到面前,没等李璟反应过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我让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还敢还手!你信不信我叫人过来抓刺客!” 递给顺和帝的请求写的有理有据,只说他出门是去陈家看姐姐,当天就得了口谕。第二日下了早课慕采棠跟着李璟出宫,陈府的下人在宫门口等着。李璟厚着脸皮也跟了上去,反正他终日来去自由的很,李将军性情豪爽,从来不会拦着儿子结交朋友。 慕寄晴见着他了很是高兴,陈府要留他们用膳,李璟也蹭了一顿。饭后本想带着他上街,被宫里跟出来的公公否决了。想来想去,也只能回一趟慕家。 听说要回慕府,慕寄晴却怎么都不肯同往。李璟在路上絮絮叨叨地说你姐姐很奇怪呢。慕采棠则什么都听不下去,一心想着自己马上就要回家了。 慕府的大门开着,一个下人都看不见,慕采棠带着李璟往里走,院子不知何时长了遮天蔽日的大树,一簇一簇的花也开的十分热烈,一直走到后院,才看见树荫下卧在躺椅上养神的慕辛。慕辛半支起身子,眼角带了一丝笑意,开口说,我就想着你也该回来一趟了。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桂花酿 李璟说:“慕辛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美人儿~美人儿。” 公孙樾嗤之以鼻,“你见过几个美人?” 李璟: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50 “这不是重点,殿下你是那日没有去,不然你见了肯定要把他掳进宫……” “胡说八道!” “好吧我胡说八道,反正我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公孙樾看向慕采棠,“你家还住着一个远房的姐姐?” 慕采棠也觉得奇怪,慕辛好看归好看,可也没到那个地步,更何况……“回殿下,并不是的,慕辛是管家,母亲死后他留了下来帮着看宅子。” “啊!有情有义的美人儿。”李璟捂着心口嚎叫。 “多大了?” 慕采棠摇头,他出生的时候慕辛就那样,前几日回去他还是那副样子,只得说:“应该比他大很多罢。” “喏,”公孙樾拿剥好的核桃仁砸李璟,“别想了,又是男的又比你大,跟你有什么关系,净在那里瞎叫,扰人清净。” 李璟拦下砸向脑门的核桃,扔进嘴里,“不不不殿下,我对慕公子没有非分之想,只是一抒胸臆罢了。” “回你李家抒去,看你爹不揍死你。” 李璟自那日出宫后,回来绕梁不绝地赞叹了慕辛一段时日,开始还撩拨的公孙樾也十分好奇,听久了后只剩下揍李璟这一个想法。不过回去一趟之后,慕采棠比原先开朗了许多,偶尔也会追在李璟身后闹腾,不再像初来之时那样拘谨。 那年入冬的时候皇上还专门抽了个空去书院考察他们,公孙樾这才知道慕家是当真容易出才子。只可惜顺和帝见了他显露出来的天分,始终愁眉紧锁,一点也看不出高兴的迹象。李璟回来后找了个没人的空档与公孙樾讲,慕家的人越是聪明越是活不久。 “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 李璟说:“我爹讲的,我和他说过尔思住在你这里,有一次我听墙根,听见他这么说。” “李将军怎么没将你揪出来揍一顿呢。”公孙樾糟心地说。 这种话李璟挺多了,十分不以为然,“不过我觉得啊,这天下这么安定,他又陪着你住东宫,吃穿用度哪样不细致,冻不着热不着,生了病了有太医候着,想要早夭也挺难。” 公孙樾点头,说我也这么觉得,虽然天下太不太平是另一回事。 当时宫内还住着公孙樾的一些堂兄堂弟,都是他爹亲弟兄的儿子。他隐约知道各地藩王有着自己的势力,而放任他们做大的就是朝堂之上的顺和帝。顺和帝心软,没办法拿亲兄弟开刀,忍了一个第二个就开始从善如流,直到养出了一盘蛊,才发觉想动手已经来不及,只得想了个法子,将王爷的儿子都接到京中,盼着等老一辈的死完了,那些弯弯绕绕的关系可以散了。 这种做法连公孙樾都不敢赞同,只是最早的那个机会没了,眼下似乎也只剩这么一条路。 年末的时候宫内设宴,皇后接了程天师进宫住着,给众人算一算来年的运数。这算是公孙樾习以为常的了,没想到出了岔子。 程天师在永乐宫烟雾缭绕地施法,顺和帝对皇后的这些习惯向来不作评价,可连着几年讲了许多吉祥话的程天师,这次只是摇着头说,太子命中多了变数,有一劫难在所难逃。其余的不管皇后怎么问,都一概是天机不可泄露。 什么天机不天机,上下嘴皮子一碰,当真以为自己能断人命数了么。 天师的卜文皇后让人瞒了下来,可永乐宫却因此一下子如临大敌,娘娘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太医宣进来了又退出去,只会开安神的方子。平平稳稳了十来年,哪来什么变数,若是非要说东宫有变数,也只剩下慕家最后的那个小儿子。一时之间新仇连着旧恨,若不是还有个顺和帝,慕采棠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即使如此,永乐宫卜出太子有劫的消息还是传了出来。顺和帝听人报了,难得对这装神弄鬼的事情多说了句话。 “皇后若是身体不适,就在宫内静养罢。” 公孙樾为了这话在太和殿外跪了两个时辰,后来李璟拉着慕采棠一起过来下跪,顺和帝才让他们起身。王公公引着公孙樾进殿,看了一眼候在外面的慕采棠,小孩子长的快,几乎一年一个模样。 不知道内殿中的那对父子聊了什么,但皇后的禁足令终是被收了回去。公孙樾还得了口谕可以出宫一日,身边多了两个暗卫,李璟兴奋的一路上都在试图找出暗卫藏身的地方,口中却来回反复地念叨着慕府的主管。 又是一年大雪纷飞,三人挑挑选选了许久,决定趁着元宵出去看花灯。提前也没有通知谁,所以到了慕府看见紧闭的大门和空无一人的院子,皆十分失望。 “可能他也回家乡过年了。”公孙樾安慰垂头丧气的二人。 慕采棠小声顶撞了一句,“这不就是他的家吗。” 公孙樾哭笑不得,便问,要不要去看你姐姐? “少爷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用照顾我。” 说归说,还是去了陈府,然后又去了李家,等再出来,身后跟了乌泱泱的一大群人,这样玩也玩不成什么了,反而惹眼,就干脆回了宫。饶是李璟觉得这一趟十分无趣,于从小到大没出过宫门的公孙樾而言,也是新鲜的,回来念叨许久,念着念着想到当日李璟念叨慕辛的样子,这份迟来的感同身受让他对李璟和颜悦色了一段时日。 然后开春,皇上拨了几个侍女到太子府,又派了一队禁军,吃的喝的都细细检查过了才让他们食用。一开始觉得十分麻烦,习惯后也就无所谓了。 这一年过得十分平稳,平稳到永乐宫中的宫女都觉得之前的天师怕不是算错了。慕采棠赶着他舅舅生辰被接去陈府住了两晚,李璟闲不住地要再去看慕辛,却次次都只见到紧闭的大门,倒是慕采棠自己回去了一次,再进宫的时候带了慕辛亲手做的桂花酿。 酒劲不大,微甜,有一股馥郁的桂花香,就连公孙樾都忍不住多喝了些,晕晕乎乎地时候还十分赞同李璟的话,美人酿的酒果然非凡品。他听李璟念着,便好像真的看见有位清雅俊秀的男子,懒洋洋地躺在桂花树下,手边倒了一地酒盏。 第二日险些睡过了头,没喝完的酒昨夜不知被谁碰倒了,洒了一地,于是那一年,公孙樾始终觉得殿内有桂花的香气,氤氲着不散,撩人入梦一般。 慕采棠参加了科举,考的意外的不错,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顺和帝耳朵里,顺和帝十分不满意,就好像满朝文武百官的孩子,谁都可以,唯有慕家子不能走科举这条道。不仅不满意,还下了令不让他学骑术剑术。公孙樾心里有些忿忿,但这也轮不到他说话,李璟愁眉苦脸地拉着慕采棠,说尔思诶,皇上都下了令,你只能当一辈子闲散少爷了。 闲散少爷,也没什么不好。 总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51 比那早早应了天命,又早早撒手人寰的才子强。 顺和帝以为这样可以保住他,却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一开始只是宫女放风筝给李璟看到了,李璟有样学样地从宫外买了只,带进来后被夫子发现,挨了一顿骂,却也因此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那日下了早课众人约着一起玩,李璟还是专门给慕采棠留了一个好看的,把线拴在他手腕上,结果一不留神人不见了,等找着他的时候已经落了水。 早春光景,天气还未真正暖和起来,人穿的也厚,冷水一浸,沉的直往下坠。李璟喊着救命,人影都看不见一个,公孙樾跑过来的时候,眼看着他快不行了,直接脱了衣物跳进湖里,这一下救命变成了救驾,李璟在岸边也开始脱衣服,还没脱完一个个宫女太监跟下饺子似的往水里跳,吓得他又赶紧把衣服穿了起来。一同放风筝的几个世子也闻讯赶过来,二人被有惊无险地救上来,慕采棠晕过去之后,二皇子悄悄地和公孙樾说,他在远处的假山上,无意看见有个宫女将尔思推了下去。 本以为是失足落水,公孙樾听后把湖边的宫女都押了下来,审不出来就打算严刑逼供,这一做法惊动了顺和帝,顺和帝却也没多说什么,最后是徽王府带来的一个宫女畏罪自尽了。李璟过去找公孙延打了一架,公孙延死都不承认自己派人害慕采棠,还去皇上那里告了李家一状,公孙樾去太和殿替李璟顶罪,但死人开不了口,谁都不服谁,当着顺和帝的面最后居然吵了起来。公孙延嘴上缺个把门的,不知道被哪句戳了痛处,嚷嚷着要让他父王打进京城,收拾你们这帮混蛋。顺和帝听后气的骂了几遍“混账”,仍是不消气,最后一耳光打过去,直接把他打懵了。 却也没真的定了谁的罪,就连公孙延那句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是挨了个耳光。慕采棠被救回来后发起了高烧,一直昏睡在床上。消息不紧不慢地走到皇后耳朵里,她听说自己儿子跳下水救人,在永乐宫摔了一地的东西,好不容易被侍女劝着消了火,坐在榻上冷笑着说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话不知怎么传进了太和殿。顺和帝批着折子,听了这话,差人去取些黄连送进永乐宫。下了旨让慕寄晴进宫陪她弟弟,慕辛也不知从何处知道了,跟着慕寄晴一同进了宫。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桂花酿 慕辛和慕寄晴赶进宫的时候晚霞刚刚散尽,东宫周围守了一圈的禁卫,殿内蹲着一个李璟,李璟抱着剑,一脸的愁云惨淡。公孙樾见来的是慕寄晴,也没有多说什么寒暄的话,领着她就往偏殿走,慕辛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慕寄晴本来有些烦,却也不好当着太子的面发作他,只得随他去了。 反正宫里的太医不论看了什么病,开了什么药,最后总会留下一句需要静养。所以偏殿的宫女撤去了一大半,就留了慕采棠熟悉的秋语在一旁照顾。公孙樾带着慕寄晴进了寝宫,才发现后面还跟着个人,有些疑惑地看过去。 “唐突殿下了,这是我家原先的管家,担心棠儿,我就许他一并跟来了。” 公孙樾想了一下,问:“慕辛?” 想来是在慕采棠口中听说过,慕辛微微一点头,“慕辛见过太子殿下。” 他们二人守在慕采棠身边,慕辛抓起慕采棠的手腕,似是在给他把脉,时间越久眉毛皱的越厉害,几乎要算得上是狠厉的神色了。 公孙樾饶有兴趣地打量起他来,李璟说的到底有些过,好看是好看,却也没到天人之姿的地步,如果按照尔思的说法,这人应该有些年纪了,看起来却十分年轻,眉宇干净的像一幅画,公孙樾走的近些,似乎还能从他身上闻到桂花的味道。慕寄晴则立在一边,看起来比这个管家还要生分一些,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半晌没有说话。 公孙樾递了条帕子过去,怕她会哭出来,“慕姑娘若是累了,让秋语带姑娘去休息如何。” 慕寄晴摇了摇头,又若有所思地看着慕辛。 公孙樾在那一眼里隐隐觉得慕家的关系十分微妙,但具体问题在哪里,他一个外人自然是弄不清白的。他吩咐秋语去取了些糕点和水进来,皇家的东西用的精致,慕寄晴接过晶莹剔透的琉璃盏轻声道谢,慕辛则从进屋起就完全无视了所有人,只坐在床边握着一只细弱的手腕。 天黑了之后慕寄晴还是被劝走了,谁也说不动慕辛,李璟蹭进来,问他近日过得如何。慕辛摆出一副“你是哪来的东西”的表情,冷淡地回了一句,很好,多谢。 公孙樾在一旁听着,觉得那句“多谢”定是被人念叨了成千上百遍,那人才记得要加上去,不由得觉得很好玩。李璟碰了一鼻子灰,再加上也困了,转身缩在椅子上打瞌睡,还没睡着被公孙樾推醒。 “你睡着了吵得要死,别在这里扰人清净,让秋语给你收拾个屋子睡去。” 李璟揉着眼睛又站起来,抱起桌上的剑,说我要在这里守着。 慕辛这才抬头打量了一下他,轻声问:“李家的小儿子?” “嗳!”见着慕辛跟他讲话,李璟一下子就清醒了。 慕辛放下慕采棠的手腕,起身走到李璟面前,挑起他的下巴看了许久,李璟觉得自己被轻薄了,这便宜却占得他神清气爽,他冲着慕辛挤眉弄眼,慕辛放下手,笑了笑。“难怪,八字重的很罢。” 李璟嘚瑟地说:“可不是,我就是因为生得好,才被选来陪太子殿下读书。所以慕公子你也不用担心,尔思在我身边,定是不会出事的。你困吗,我带你去休息吧?” 慕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地说:“你们若是累了就去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不会有事。” “慕公子不休息吗。”公孙樾说:“秋语和夏晴换着伺候,外面还有许多人。” 慕辛看着床上的慕采棠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待在这里,我怕他被梦魇住了。” 后半夜的时候李璟还是睡着了,呼噜打的震天动地,公孙樾赶在慕辛准备抽他之前把他弄醒,下了令让他滚去外面睡。 扭头有些赧然地对慕辛说:“让慕公子见笑了,李璟虽然不着调,但心是好的。” 慕辛一点头,忽然直愣愣地开口说:“我不是什么公子,”然后指了指床上的慕采棠,“我只是个慕府的下人。” 公孙樾被这话噎了一下,一方面觉得慕家怎么这样没规没矩,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个慕辛真是表里不一,待人冷淡估计也只是因为不善言辞。这么一想,再看过去的眼神里就带了些揶揄的色彩,公孙樾莞尔道:“慕公子谈吐气质并不像一个下人,尔思,他也时常与我们提起你,想来在他眼中你并不是什么管家,而是慕家的哥哥。”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52 慕辛听了这话,眼里亮了一下,低头假装咳嗽掩过去,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平日是你们怎么说的。 公孙樾是个聪明的太子,一下子就转过了弯,一边挑了些平日里慕采棠的趣事讲给他听,一边在心里嘀咕着慕辛到底和慕家是什么关系。 若说是真兄弟,看慕辛的年纪,他出生的时候慕采棠的爹定然没那个风流本事,可若说是父子,慕采棠出生的时候,慕辛也应该没到年纪,也不像姐夫,因为看的出来慕寄晴对这人敌意很大,想来想去,好像只剩下报恩这一个理由。 公孙樾靠在椅背上,撑着额头,说:“慕公子是哪一年进的慕府?” 慕辛眼皮子都没抬,“很多年了,记不太清楚。” 公孙樾转着手中的杯子,“报恩?” 慕辛微微一怔,继而马上恢复了平静,“太子殿下怕我居心不良?” “公子误会了。我只是……找个话聊聊,免得睡着了。” “殿下若是累了去休息便是。” 公孙樾看着屋内烧着的蜡烛,叹了口气,起身出去了。慕辛靠在床边,微闭起眼睛开始养神。过了没一会,公孙樾又抱着两条毯子走了进来,递给慕辛一条,自己重新坐回椅子上,安安静静地不再说话。但其实只要他在这里,慕辛就会觉得十分烦躁,可公孙樾又毕竟是当朝太子,他能做什么?他只能闭嘴。 就这样一夜无语,天明的时候慕采棠转醒,见着慕辛在床边又惊又喜,李璟跳进来,嚷嚷着他把徽王世子揍了一顿,给尔思报仇了。 “报仇?”慕辛看着李璟,“他不是自己失足跌下去的?” 公孙樾听后脸“唰”一下就白了,不动声色地睁开眼睛,假装自己刚被李璟吵醒。李璟被慕辛一句话问懵了,他以为慕家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人告诉他哪些不该说。慕采棠半支起身子抱着慕辛的胳膊,说自己是不小心跌下去的。 慕辛冷笑了一声,抬眼扫过屋里的人,那一眼看的公孙樾毛骨悚然,正准备开口解释,却见那人又闭上了眼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拒人千里的气息。李璟和他一样心惊胆战地等着,等了半晌,慕辛重新睁眼,那股危险的气息一下子退了下去,他将慕采棠扶起来,低声问:“想不想回家住?” 公孙樾忙道:“父皇那边没有下旨,尔思如果擅自离宫怕是……”后半句话硬生生在慕辛一个凛冽的眼神里被他咽了下去。 李璟倒是很想得开,“回家?尔思要自己去和陛下说吗?回去了也好,省的你家那宅子整天空着,反正总归是要进宫念书的嘛,又不是见不着了。”说着又蹭到慕辛身边,“若是尔思回去了,我们可以去慕府找他的罢?” “那是自然。”慕辛说,转头看着慕采棠,等他一个回复。慕采棠刚醒过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下慕辛也来了,他又可以出去了,虽然有些舍不得太子,可宫里到底是没家里过的舒服,便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公孙樾见他点头一下子慌了,“尔思,父皇那边没下旨,若是慕辛这样带着你离开了,他肯定是要被问罪的!” 慕采棠看向他,问:“是这样吗?” 慕辛拿着杯子喂他喝水,轻声道,无妨。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想回去……”慕采棠推开面前的杯子,“不是骗你,为了回家你被问罪,关进大牢,那我还是一个人,一个人的话,那宅子有什么好住的。” 慕辛略一沉吟,“我懂了,那你记得是谁推你入水的吗。”见慕采棠面露难色,他又加了一句不许说谎。 李璟说:“慕公子你不用担心了,那宫女自尽啦,幕后指使的人也挨了本人一顿揍。” 慕辛没有理会李璟,又闭上了眼睛,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手中的琉璃杯“啪”地一下被捏碎了,血水浸着碎掉的琉璃,红的像是要渗进去一样。李璟见状吓得大叫快来御医,慕辛却起身推开他,看着公孙樾,缓慢地说:“你去想办法,今日我必定是要带他走的。” 也就是在那个清晨,前两年被赶出宫的程天师的弟子,不知用了何种妖术,如若无人地闯进永乐宫,他先是向皇后娘娘请了罪,又说师父已归天命,生前最大的罪过就是误以为太子殿下的命定之劫无解,其实是有办法的,他说着,给皇后指出了一条明路。当日早朝一下,皇后就去太和殿见了皇上,屏退了众人,再出来的时候,王公公接了一道口谕,说慕家子年纪大了,留在东宫诸事不便,还是回去住罢。 程小天师被皇后扣着,一定要他再给公孙樾算上一算,他躲不过,只得留在永乐宫。皇后差了下人去东宫请太子,头一遭遇见了反抗,太子直言自己不信,且从此往后也不想听这些江湖道人的疯言乱语。皇后气的摔碎了玉枕,带着人——包括程小天师,去东宫兴师问罪。 一出永乐宫,程小天师故弄玄虚地说远处的东宫上空有紫气缭绕,云隐伏龙,他不敢冲撞了殿下,并再三许诺纵使殿下命犯坎壈,也定得贵人相助。这才想方设法脱了身,没有去触霉头。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桂花酿 慕采棠回到了慕府,家仆几年前都被遣散干净了,后院的厢房落了锁,现如今打开,扑面而来一股子灰尘味。慕辛说,“之前你们都不在,少烟火,缺人气的,唯有这蜘蛛陪我度日,如今你回来了,我不能恩将仇报,你把蜘蛛捡出来放生到院中,也不会碍着什么事情。” 自然是不会碍着什么。“啪”地一声点着了屋内的灯火,往日里的摆设都还没变,慕采棠稀奇地凑上去摸摸碰碰,慕辛在一旁看着,火光下眉眼都温柔起来,“院子里搭了架子,爬着丝瓜,上面挂的是葡萄藤,过段时日你陪我给它们包上叶子,免得让鸟雀占了便宜,入秋长好了,你也可以拿一些分给他们。” 慕采棠听了就往外跑,他进宫的时候院内是没有这么多花草树木的,现在回来细细一看,发现居然如此热闹。便问:“这都是你一个人种的?” “不然呢,自己长腿跑过来吗。” 慕采棠听了“咯咯”地笑起来,伸手去摸树干,“这是……” “桂花,之前给你的酒就是用它酿的。那边是桃树,这个认得吧,还开着花呢。” 富贵和闲散容易养出一身风流毛病,他跟在慕辛身边,书都是在躺椅上看完的,手边还总放着应季的水果。学吟诗作赋,学酿酒品茶,慕辛与他在树下对弈,不知是谁在陪着谁,落子全凭心情,没有章法可言。他还带他去听戏,逛青楼——这就纯属胡闹了。像是急匆匆要将这世间的繁华都刻进他眼中,灌进他耳朵里。偶尔提笔,落下的也是一片靡靡之音,公孙樾看了直皱眉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53 ,说尔思你这样不行,这字里行间没有骨头。 可不是,没有骨头,空剩一副漂亮皮囊。按理说入了夫子门,再不济也要修身齐家,哪像他,恨不得活成短命的牡丹。 公孙樾的话慕采棠从八岁听到十八岁。一开始心有不安,觉得太子殿下讲的十分有道理,少年时,光阴似箭,若是贪于安乐,一事无成,待到追悔莫及,早已无能为力。 慕辛将洗净的葡萄放在院中晾干,捏破,装进酒坛,果味的清甜立马蹿进他的鼻子,慕辛说;“年少,年少,行乐直须及早。”又从树下翻出去年的酒,在他身边掀开酒封,道:“诗酒趁年华。”待他们趁着醉意没有上头,好不容易下完了一局棋,慕辛又说:“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说罢燃亮了院内的灯笼,红彤彤的一片排开,入了夜也不让人寂寞。那灯光照亮过三月的海棠四月的桃花,春末的荼蘼初秋的桂子,若得一场三尺厚的积雪,陪着那棵老枝横虬的腊梅,便如同在心头放着的那一点念想,总是暖的,总能有所着落。 慕辛说:“世人半生,囿于功名爵位,困于仙道佛法,位极人臣能如何,上面还不是压着皇帝,得道高僧又怎样,百年之后不过一截枯骨。我不知……你此生安虞能到几时,哪怕骄奢淫逸都好,只想你活的尽兴些,没有遗憾。” 十五岁那年一篇长赋名动京城,花魁谱了曲子,街头巷尾争相传唱,人们只道顺和帝有意打压,慕家子美玉蒙尘。却不知他整日在院内伺候些花花草草,眼里唯有四季,不知今夕何夕。 李璟说:“这有什么不好,有的吃有的玩,你我护着他,一辈子顺顺遂遂,没什么问题。” 公孙樾却皱着眉,“男儿有志在四方……” “人各有志嘛樾公子,不要整日操这些老妈子心,尔思若是不愿意这么过,慕辛还能逼着他不成了?既然不是被逼的,那就是自己选的,他活的开心,你看着难道不舒服吗?” 公孙樾喝着慕采棠送进宫的葡萄酒,觉得自己不该和李璟说这些,二人鸡同鸭讲,词不达意文不对题的,十分心累。 慕采棠回府后,公孙樾学会了微服出宫,李璟前些年跟在他身边,手上总捏着个琉璃盏,当时的毕生目标就是空手捏碎一只,没想到后来能用石子打落藏在身边的暗卫。落水一事之后,他们与公孙延彻底交恶,言语之间多有冲突,李璟每每想动手总被拦下,心里憋了一股子邪火,就去慕府拿花花草草消气。慕采棠好脾气,碰坏了些叶子就碰坏了吧,但是当季正开着的不许碰。他说到底也只是寻个借口上门,占些酒的便宜,混一顿家常菜。慕辛在院内搭了个梯子,可以直接爬到屋顶,还专门请人修了个几丈宽的平台,不遮风不挡雨,人多了腿都伸不开。但雪下得最大的时候连公孙樾都往上爬,坐在那里一眼望去是星罗棋布的京城,皑皑白雪像是把声音都吸干净了,凭空给他们劈出一方天地。慕辛在院内赶他们下来烤火,柴火地下埋了红薯,上面架着炉子,一顿饭从暮色将近吃到月悬中天。李璟喝的半醉,起身要舞剑,剑气比雪都冷,削铁如泥,却只折下一只梅花。慕采棠将枝干放在盛了清水的瓶中,公孙樾走时带回了宫,那支梅花开过了整个冬天,比宫墙之内种的都要长寿,但等到百花争艳的时候,一夜枯萎,他竟不知这算寿终正寝还是戛然而止的夭折。 后来李璟从慕府偷了一束大红的木芍药,得了佳人芳心,默不作声地就谈成了亲事。李家挂上大喜的灯笼和锦缎,窗上糊着龙凤呈祥的剪纸,他穿上喜服,居然也是人模人样。带着新媳妇来慕府串门,慕采棠连着慕辛都紧张起来,生怕有所唐突。却没料到李家新进门的儿媳妇,酒量比李璟大,功夫比李璟好,李璟开口便离题万里的废话她一个眼神就能止住。慕采棠大呼一物降一物,笑吟吟地看着二人打闹,觉得世俗琐碎,即便寻常,也值得珍之重之。临走,送了两块玉,一块刻着观音,一块刻着佛。慕辛说,男佩观音女戴佛,这是留给阿棠的侄子侄女的。隐隐之中的吉祥话都成了真,李璟第二年便得了一双儿女。 李家喜事连连,朝堂上却阴云密布。顺和帝前些年遭了一次行刺,刺客是死士,浑身干净的摸不出一点来路。要说皇上遭到行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个位置上惹人忌惮惹人憎恶,就是不容易惹人喜欢。查是肯定更要查的,怕的就是有人浑水摸鱼兴风作浪,最后算是半压了下来。但事件平息之后,顺和帝再没睡过一个好觉。心忧成病,久病成疾,安神药都调不过来,最后身体彻底亏空。在一个深秋的早晨,他念叨着要去找一些旧日的画作,执意亲自前往,在太和殿门口摔了一跤,就再没起来过了。 天下大丧。 皇位理所应当地落在公孙樾头上,但那其实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顺和帝死前留的烂摊子,就像古往今来许多先帝留下的烂摊子一样,一团糟,还说不得。慕采棠说,殿下当了皇帝是天下人的大幸,但对殿下自己而言…… 慕辛说:“他是太子。他若是不继承大统,就该去见阎王了。” 勤于政事,心怀天下,仁慈但不姑息,孝顺但不愚昧。想要再现盛世安康的景象,兢兢业业地把自己当油灯一样耗着,却仍是步履维艰。李璟难得不再嘴贫,只说朝堂当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陛下什么都可以有,唯独不能再有自己的喜怒。 李璟去慕府,在街上买了烤鸭和凉糕。这些年慕辛只买了两个下人,一个做饭一个打扫卫生。厨娘李妈只有蛋炒饭做的天下一绝,扫地的李小六靠在门槛上都能睡一个安稳觉。慕府的大门常年闭着,门口的石阶上都爬了青苔,白日里偏门半掩,推开走进去,先看见的是一棵花椒树。慕采棠说这棵树极好,盛夏摘了青花椒,捣碎后加香油一拌,能搁上一整年。夏日里,松花街口王记面馆的手擀面买二两回来,拿滚烫的盐水煮一道,切了蒜末葱花,舀上一勺花椒油,李妈的蛋炒饭都自愧不如。他们这些年就这样简而又简地过下来,过出一股相依为命的味道。 他进后院的时候看见李小六倒在月门下抱着扫帚睡得正熟,身上搭着慕采棠的一件外衣。李璟小心地绕过他,前院里慕辛正在和慕采棠下五子棋,棋盘旁边搁着一盘冰镇荔枝,荔枝还是公孙樾托他前两天带来的。李妈在树荫下嗑瓜子,院子里不知何时又添了一窝兔子,趴在李妈脚边,一动不动。 看见李璟来了,三人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皮,李璟说:“今日怎么玩起这个了?” “连子的下的快,不然一个时辰也没人吃上一颗。” “那你们谁赢得多。” 慕采棠微妙地顿了一下,说:“李妈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54 。” 李妈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接过李璟带来的东西拿进去装盘。慕辛险胜一子,将棋盘一推,说不玩了。 “怎么不玩了,我才刚来。” 慕采棠也起身,把树下的茶壶捡起来递给李璟,“你又不是来玩的。” 李璟接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半温的水,“今日没有酒喝?” 慕辛说:“昨个李妈做了一盆子米酒,就搁在兰花苗后面,你自己去看看能不能喝。” 慕采棠说:“刚好你来了,带两株兰花进宫给殿下。” 他还是管他叫殿下。李璟想,却懒洋洋的不愿动弹,将就着喝茶,“陛下让我带句话给你。” 慕采棠剥着荔枝,“唔”了一声,“你说。” “陛下说,让你等两年,等朝堂清明了再让你进宫。” 慕采棠听后低声笑起来,笑完了问李璟,“慧寂那小和尚还进宫给他念经吗?” 李璟摇头,“他这是要把众人支开啊。” 慕采棠说:“朝内外戚掌权,地方藩王割据,殿……陛下打算以毒攻毒?” 李璟说:“你不要问我,我娘和太后还是远亲,正经了说我也是那外戚。” “你?”慕采棠挑起了眉毛,“想沾那个光怕是难。” 李璟叹了口气,不置一词。李小六不知何时爬了起来,在一旁默默地扫瓜子壳,慕辛捡起一只兔子抱在怀中,听见李璟说,就是瘦的厉害,今天召我进宫也没说几句,但终是怕你误会了他。 “误会什么?”慕采棠反问,“等我酿酒的手艺出了师,卖文卖字卖酒卖花,难不成还能饿死?我本就无心庙堂,陛下却始终不信,觉得先帝亏欠了我。不过想来也是,他主意大的很,还没什么动作呢,就急着和我们这群闲散人划清关系,这恩情是我承还是不承?承了,显得我贪生怕死,不承……我怕他心里难受。” 李璟默然不语,不知道该看哪里,就看着李小六的扫帚,一下一下,在地面“刷——刷”作响。半晌,慕辛起身进了屋,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李璟。 “就说是你替他找的,入了夜燃一支,乏了就去休息,天下也没大灾让他分心,那些折子颠来倒去还不是讲一样的事情,枯坐着看也没什么意义,让他想想他爹是怎么死的,他可没有孤托,死了这天下就真不一定姓公孙了。” 李璟接过安神香,喉咙里发出一串哑哑的笑声,“慕大管家,这话我可不敢在陛下面前说,不如你提笔写了我呈上去?” 慕辛又倒回躺椅上,闭起眼睛漫不经心地说:“那你就捡好听的说呗,如果你这狗嘴能说出什么好听的。” 李璟哑火了。 第40章 第四十章桂花酿 他本有意,当个孤家寡人,无牵无挂,倘若万一死了,这天下还是天下,犯不着拖谁下水。但人在四面楚歌的时候很难拒绝向自己伸来的手,纵使心有愧疚,公孙樾仍是将李璟困在了身边。自我安慰李璟是在东宫陪他长大的,就算说不是他这一党的也不可能有人信。但又清楚的明白,万一他一朝失策,这一点私心能害的李家满门忠烈。忠烈,便是一块石碑,一个牌匾,过得久了日晒雨淋,青苔能爬满它,蠹虫能蛀穿它,万万不如子孙满堂来的福泽绵长。 秋末的时候李璟又带来了慕家新酿的桂花酒,还搬了两盆子兰草放在廊下,兰花娇贵的很,他拿着的宣纸上写满了要注意的事情。公孙樾放下笔,看着他们忙进忙出,李璟就在他耳边念叨,说慕府不长心的小厮把兔子埋在落叶里,害的慕辛找了许久,或者是近日里尔思又给哪个头牌填了新词,天下太平的很,慧寂前些日子还收了小徒弟,怎么就这么快呢,我家那两个兔崽子都会念诗了。 可不是,这么快,想当年还愤愤不平觉得先帝耽误了尔思,现如今却觉得还好如此,慕府那个小宅子,便如同京城成千上万的宅子一样,无非是他在那里看了几场风雪,吃了几顿便饭。可这个堪堪远去的“无非是”,竟长成了一颗初心,公孙樾想,他坐在那个位置,本是想护这山河靖平,百姓安康,却整日里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言语之间都是刀光剑影,自己都走了那么远,便万万不敢再期望什么初心不变。 哪知初心当真未变,春夏秋冬,寒来暑往,人,还是那些人,他不再去看,心里也觉得妥帖。李璟讲了一炷香的功夫,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这香的功效。公孙樾觉得他啰嗦,拿写废的宣纸揉成了团,砸在他身上赶他走。李璟笑着往外跑,一时间像是又回到少年时光。但等李璟出了宫,这偌大的屋子又只剩下他一人,安神香,殿里多的堆不下,这一两盒又有什么用。想归想,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公孙樾看着李璟带进来的酒,觉得慕辛当真十分小气,这么小一壶,就算他每日只倒个杯底,也喝不了一整年。于是只仰面灌了一口,余下的砸在寝殿之内,秋语跟了他很多年,拦住了前来收拾的婢女,他闻着酒香做了一整夜的梦,第二日醒来笃定自己大醉了一场。 十一月末,终于有人在朝堂之上提出了削藩,康平帝只是未点头也没否定,各路人心惶惶,后宫忽然传出囚禁世子的消息。徽王揭竿而起,打着清君侧的名声北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公孙延得到消息的当日就自尽了,徽王痛失爱子,矛头直指殿上那位。一时之间京城都紧张起来,打仗的消息传来,人人自危。 李璟说:“殿下像是想给你这里派两个禁卫。” 慕采棠在院内帮李妈生炉子,专心致志地摇着手里的扇子,头都没抬一下,“这不是胡闹么,他身边人都不够还要往外分。” 李璟短促地笑了一声,“可能就是因为他身边人都不够罢。” “公孙延是你们杀的?”慕辛端着菜走出来。 “怎么可能,”慕采棠说,“他下不去手。” “对”李璟接到,“陛下早年和我抱怨先帝,说他妇人之仁,但其实……半斤八两罢了。” 慕采棠深以为然地点头,“如果不是徽王派人来杀的,那就是他自杀的,公孙延这个人其实有点骨气,他死了,他爹的旗号就正了一大半。他不死,等他爹打进来,输赢与他而言也只是好死和赖着活的区别了。徽王也不缺这一个儿子,更何况不是身边养大的。” 众人沉默了一下,慕辛说,李小六呢,喊他过来吃饭。 入了冬,李璟每次来慕府,吃的都是火锅。锅底是专门从得月客栈里买来的,李妈说西市新开了一个张公酒坊,生意好的不得了,非要买回来和慕公子酿的一较高下。慕辛还没喝脸先黑了一半,慕采棠揶揄着说:“确实不错。” 李璟打了一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圆场,说人家毕竟祖上传下来的,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55 慕大管家这是自学成才,段数还是要高一些的。 慕辛整张脸终于黑下来了,慕采棠笑着喊了一声“谨言。”慕辛看着杯中的佳酿,踌躇着到底喝是不喝,却仍抽空回了李璟一句,我这也是跟别人学的。 李璟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要说李璟这个表字,李将军老早就觉得这个儿子若是有一日闯了祸,也一定是从口中出来的,于是也不管搭不搭,取了“谨言”二字。 慕采棠初听这个消息笑的打翻了果盘,橘子滚了一地,李小六捡一个吃一个,当晚又闹了肚子。 李璟说:“我想喊他一起来吃顿饭。” 慕采棠说:“难。” 李璟说:“整日在那个宫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慕采棠说:“你这么说秋语会打你的。” 李璟叹气,说:“前些日子,他把秋语纳进了后宫。” 慕辛咋舌,说:“窝边草。” 李璟无奈道:“她自己要求的。” 慕采棠问:“那夏晴呢?” 年岁到了,想出宫嫁人,公孙樾给她备了份嫁妆。东宫跟出来的,也就这两个一直在身边服侍,新来的宫女整日小心翼翼,出了错他不忍心责骂,日子只能囫囵吞枣地过。唯有王公公还陪在身边,但王公公年纪大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眼看着,也没几年光景。 从小念书,便知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月亮缺了会再圆,只是故人渐远,而新人成不了旧。 慕采棠说:“一半是他自找的。” 慕辛说:“你生什么气。” 慕采棠放下碗筷气呼呼地看着李璟,李璟大惊,“我又怎么了我。” “没怎么,看着你心烦而已。” 李家二少爷长了胆子,夜闯太和殿。守夜的宫女忙着进去通报,公孙樾看着眼前一人高的折子,挥了挥手,说朕睡了,让人把他送出宫。 灯火通明,睡什么睡。 过了一会,宫女又进来,李公子说他在门外候着,等陛下起床。 公孙樾揉了揉眉心,“让他进来罢。” 李璟说:“尔思得了重病,想看你一眼。” 公孙樾一惊,抬起头,笔尖在纸上停驻,渗下一块墨迹,“那你赶紧找太医啊,我会看病吗?!” 李璟跪着,头埋得低低的,“他只是想见你最后一面。” 公孙樾深吸了一口气坐下来,看着李璟那一副心虚样,实在提不起怒火。 “嗯哼?生的什么病?朕让御医明早去看看,开几副药,让尔思记得喝。” 李璟一抖,又战战兢兢地开口:“呃……慕辛也病危,想见陛下一面。” 公孙樾:“……” 李璟豁出去了,说:“臣……臣也病危!” 公孙樾把毛笔扔到他身上,李璟被甩了一脸墨点,他听见公孙樾起身,想着这顿打是在所难免了,没想到皇上只是绕过了他。 “还跪着作甚么,不是要见我么,我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稀奇玩意。” 康平帝来访,衣锦夜行,身后跟着李璟这个狗腿子。李璟进了院门,把花椒树下睡着的李小六踢醒,“慕辛不是让你看着火吗,你怎么又睡着了。快去告诉你家主子,樾公子来了,他也不用装了,樾公子明察秋毫,我们都被识破了!” 李小六“踢踏踢踏”地跑了,一边跑一边喊,慕辛,慕辛,那个谁来讨打了! 公孙樾忍着笑看他,“那个谁?” 李璟耸肩,“这孩子脑子不太好使,就记得那日尔思说,我要是办砸了,他要慕辛亲自动手教训我一顿。” 公孙樾轻笑,“长出息了。” 李璟说:“打我就是长出息对吧,要不是我在,你可早就把他得罪惨了。” “他姐姐没回来陪他一起住?” “我要是他姐姐我也不回来,陈府再不济,饭菜也比这里精致许多。” “那你还总往这跑。” 李璟摇头晃脑,“这里酒好喝,人好看。” 慕采棠倚在门边,披着一件白裘——还是他入冬时派人送来的,说:“是我骗的你。” 公孙樾一摊手,“好吧,扯平了。” 慕辛在廊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二人,手中拎着他从火房里刚热好的酒,公孙樾看见他,微微一点头,眉眼弯下去,笑着问,这又是什么的? “李璟从酒坊买来的。” 公孙樾“哦”了一声,似是有些失望。 慕辛说:“上次给你的……” 公孙樾忙道:“喝完了,不醉人,还很安神。” 慕辛看了他一眼,将酒放在桌子上,又查看了一下炉子里的火,转身就要离开。 公孙樾说:“慕公子,你去哪里?” 慕辛略微一退,避开公孙樾情急之下伸来的手,皱起眉头,“我去再给你拿两壶,他一直给你留着没动。”说着,抬起下巴向慕采棠的方向点了点。 公孙樾有些讪讪地收回胳膊,也觉得自己失了态, 李璟冲着慕辛的背影叫道:“你上次跟我说没了。” 慕采棠掩着嘴咳嗽了一声,瞪着李璟。李璟“嘿嘿”地冲他笑,又喊:“慕辛,一会过来一起吃。” 慕辛转身,眉间还没有舒展开,“你们三人叙旧,我凑什么热闹。” 公孙樾温言道:“慕公子这么说太客气了,我远来是……” 李璟插嘴说:“他脾气大的很,你不来他一会发火了就冲着我跟尔思,你来了多一个人倒霉,大家都好过。” 公孙樾终于匀了一个眼神给李璟,“闭嘴,谨言。”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桂花酿 虽然众人有猜到这么多年徽王一直养精蓄锐,但谁也没料到他竟然绕过了前线的李家军,就这么一路打进了京城。军情报来的时候,公孙樾坐在太和殿之中。子夜时分,又冷又静,他听着远远的脚步声,那声音跨过一道又一道宫门,月光在后面投下影子,呼吸间都是血的味道。公孙樾垂目坐着,想这江山到底不算易主,心中也就不再那么难以接受。 来报信的士兵一身鲜血摔进殿中,宫女惊叫起来,又被公孙樾扔下去的砚台吓闭了嘴。 “陛下……禁军哗变,请……” 跪在地上的人被血呛着了,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公孙樾自嘲地想,我果然还是和父皇一模一样,妇人之仁,养虎为患。 “禁军哗变,你不应该更着他们一起反吗?怎么跑来这里报信了。”公孙樾轻描淡写地问,“二哥不该这么急,他想当黄雀,最起码要等国舅与王叔打完再说。” 那人怔住,一脸惨白地看向殿上。 “你看我作甚,这朝堂之上,除了姜老将军,哪个手握兵权的没有私心?老将军……在给朕守城门呢。” “陛下!” “朕哪里都不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56 去,谁先打进来,朕传位给谁。有人想浑水摸鱼,朕便等着,他们不把朕的百姓当人看,朕自然不能如他们所愿。” “逃?往哪里逃?只要还有人替朕在外面流血,朕就不能走出这太和殿!” “你回去吧,告诉高统领,他若真有胆子,就来太和殿弑君,若没有,就地自戕吧。一只禁军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总想着捡便宜,那也得有命才能捡的到。” 公孙樾说完,挥了挥手,门口的侍卫将那人拖下去。那士兵挣扎着不肯走,声音嘶哑地喊道:“陛下!顺和三十二年春,您微服私访,在得月酒楼前买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奴隶,又还了他的卖身契,您记得么?那人是卑职失散多年的亲弟,卑职打听了许久,才从一位大娘那里得知您是位贵人,家弟在慕府门口守了几个月,得见您一面,本想……无意知道您贵为天子,自惭形秽不敢上前报恩。陛下!您出了宫,躲过今晚,李将军已经得了信,明早定是能赶回来!” 公孙樾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轻声道:“即使能赶回来,这场仗也是朕的罪过。你们兄弟……若真想报恩,就去慕府,护慕公子一家上下,”说到这里,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居然笑了一下,“也没有老小,莫忘了慕辛和那两个下人,保他们无恙,便是对朕报恩了。” 那人一顿,推开拉住他的侍卫,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卑职定不辱使命。”起身跑进了夜色里。 太和殿又回归寂静,公孙樾看着桌上的玉玺,说:“你们若是有人觉得朕必死无疑,现在去投靠了二哥或者王叔都行。” 殿下无一人应答。 “朕不想你们和高宏一般,缩手缩脚。朕今夜给你们机会,你们走出这宫门朕不治你们的罪。不过要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选的人败了,不要来求朕饶你们一命。” 四周仍旧静的骇人。 公孙樾叹了一口气,“……你看,今日怕是所有人都打算破釜沉舟了,那么最后鹿死谁手当真是看天命所……”他一句话没说完,忽然身子一软,王公公扶住公孙樾,低声道:“来人!送陛下出宫,少将军在外等着在。” 太和殿内一下子热闹起来,烛火被飘进来的风吹得摇摇欲灭,一个长相与公孙樾有三分相似的小太监过来穿上了黄袍,笑着对王公公说:“公公坑小的,就是今晚不死,改日陛下醒了,小的一样得治罪。”王公公摸了摸小太监的头,“陛下待你们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小太监正襟危坐,翻着案台的折子,一张脸藏在阴影里,有那么几分难辨真假。“小的知道,不然小的怎么会坐在这里。” 众人将公孙樾五花大绑,小心翼翼地从后殿抬了出去。李璟见着了人才松下一口气,慧寂和尚蹲在一边,伸手探了探公孙樾的鼻息。 李璟推他,“你个小和尚,他没死呢!” 慧寂和尚道:“贫僧知道,贫僧只是想看看陛下什么时候会醒。” 李璟打了个哆嗦,“醒了怕是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慧寂和尚说:“借施主吉言,不过依贫僧之见,施主还是闭嘴比较好。” 白马寺中十分安静,隐约能听到僧语伴着木鱼声。 慧寂将他二人安置在旧楼,这旧楼是白马寺初建成之时的大殿,现在用来藏经文,鲜有人至。特别是后来扩建,又将原先的寺庙门拆除,在台阶下面重修了一面影壁,入了夜月光下显得鬼影憧憧,便有传言这里有妖,被佛经镇着。去年年初整寺翻修,也是独独漏了这里。 “所以……屋内怕是长了蛛网蠹虫,要委屈陛下了。” 李璟说:“我没有想到你这个小和尚如此重情重义。” 慧寂和尚还了一个俗家礼,轻声道:“李施主过誉了,贫僧不过是为着天下人的私心而已。” 李璟没在意慧寂说了什么,把公孙樾放在坐垫上,一脸纠结地看着他身上的绳子。 “和尚,解还是不解?” 慧寂和尚说:“无解。” 李璟:“……” 什么时候还打禅语。李璟翻了个白眼,碍于寄人篱下,不好意思发作。他把公孙樾翻了个面,对着他的后颈思索了一会,自言自语道:“醒过来了,往外跑,得再打晕,那就是我的犯上之罪了,不往外跑,万一攻进来了,他肯定不会让众人送死,还是得打晕。算了,就让王公公把罪名坐的再实一些吧。” 然后抬手又敲了下去。 慧寂和尚扭头望向门外,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杨忠倒在离慕府一条街的槐树下,他选的这个位置视野开阔,若是有人对住在慕府里面的人心怀不轨,他定能看得见,但他此时就像个普通的受了伤的士兵,往城门跑去的人看着他了,偶尔还会投来同情的目光。京城今夜有宵禁,百姓都知道这场仗对他们而言是神仙打架,哪怕真变了天,明早也不会遭遇什么屠城的变故,干脆家家户门紧闭,生怕遭了池鱼之灾。 结果没到一个时辰,慕府出来一个瘦高的男子,黑发散落在身后,月光一照,面色白的像玉一般。那男子走到他面前,微微眯起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屏住呼吸,猜测这位可能是慕家少爷,便挣扎着跪了下去。 “你一直盯着我们做什么。”慕辛问。 少爷果然是少爷,杨忠在心里赞叹,也没去多想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便把殿上的事情都交代了一遍,并再三重申,自己不会暴露,只是暗中保护。 慕辛哪听得这么多废话,看他一身血迹,没来头地烦躁起来。过了一会,叫来李小六,让他把这人搬进去冲干净。 “搁外面真怕你活不过今晚。” 杨忠诚惶诚恐,进了府才知道刚刚那位只是管家,慕采棠替他找了些药,把伤口处理了,又让李婶给他下了碗热汤面。杨忠不住地说着不敢劳烦公子。却只得了慕辛一个白眼,慕采棠忧心地问他,陛下还在宫里? “不会,卑职知道禁军有反心后就立刻通知了少将军,少将军肯定不会让陛下死守太和殿。” 慕辛说:“你不用担心,他已经离开皇宫了。” 慕采棠说:“自然,依他的性子肯定不会走,估计是被绑走的。” 杨忠大惊,没想到李将军的儿子也是一个英雄,居然敢对皇上下手。 “你先睡吧,就算要清算党羽,也得等天明了,今夜我家里应该是安然无虞的。”慕采棠柔声对他说,然后带着慕辛出去了。 慕采棠站在葡萄架下,抱起一直熟睡的兔子,兔子在他怀中挣扎了一下,睁开眼睛,他看着杨忠屋内未熄的火光,轻声开口,说:“慕辛,这葡萄几月熟?” 慕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七月就能吃了。” “我还有几天好活?” 慕辛说: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57 “你理那颠三倒四的道士做什么。” “不啊,”慕采棠笑道:“太后当年算的八九不离十,陛下命中有劫,但想来应该不是因我而起。我活不过弱冠,满打满算,也应该还有一两年光景,应该不会死这么早吧,既然现在不是我的时辰,我去找着他们了,命拴在一条绳子上,靠这半真不假的卜文,能不能救他们一命?” 慕辛说:“你疯了罢,也知道这是没凭没据的。” 慕采棠又说:“那一年我落水,李璟在岸上喊人,我一个无父无母无家世无背景的,他们听见了躲着也不会下来救我。陛下跳进来,他也不懂水性,想来为了逼他们救人。我欠他的。” 慕辛说:“这是他还你的,你不必介意。” 慕采棠没理会,继续说:“先帝不让我走仕途,他在东宫气的砸了一套茶具,说有朝一日必定让我人前风光。结果他甫登基,朝堂不稳,恨不得和慕府划下楚河汉界。生怕我被人利用了去,还怕……他若是有个万一,我会被人当做党羽清理掉。” 慕辛不再说话,直直地盯着慕采棠手中的兔子。 慕采棠又准备开口,被慕辛打断,慕辛说:“你一定要去找他对吗?” 慕采棠点头,长叹了一口气。 “我以为你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就是种……” “我愿意的,”慕采棠说,慕辛咽回后半句话,视线无所适从,不知该看哪里。“怎么感觉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我去找他们,你留在这里看家。放心,我本就不想早起上朝什么的,这次救驾有功了,让陛下赏我些金银,以后我们躺着都有银子花。”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桂花酿 李璟在白马寺看见慕采棠的时候,脸色和见了鬼差不多,慕采棠穿着禁军的软甲,腰上绑着一把剑,十分开心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跑这里来做什么!快回去。” 慕采棠把头盔扔给李璟,“我来救驾,谁也不许挡我的发财路。” 李璟哭笑不得,“我的祖宗,你知道这剑怎么用吗?别来捣乱。” 慕采棠眸子一亮,“看来我猜对了,他果然被你们弄到这里来了。” 李璟咋舌,发现自己被套了话。 寺庙里静悄悄的,遥遥地可以听见城外的兵戈之声,慕采棠学李璟坐在台阶上,看着面前堵住视线的影壁,台阶旁边有一棵巨大的桃树,还没开春,但已经长出了新芽。 慕采棠说:“你把他打晕了。” 李璟说:“莫瞎说,王公公动的手。” 慕采棠说:“起来该生气了。” 李璟说:“人不死就行,天子之怒……那个啥,反正我也习惯了。” 慕采棠阴测测地回:“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李璟:“啊?什么玩意?” 慕采棠翻了个无奈的白眼,说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李璟用胳膊肘捅了一下他,“会念书有什么用,你现在出去,看是能劝降徽王还是他二哥。” 慕采棠摇摇头,一抱拳,“此处还需仰仗李少侠。” 他们二人在台阶上坐了半宿,风吹得透骨的冷,却一丝睡意都没有,只盼着天早些亮,李家的救兵早些赶到。 结果等来的还是包围了寺院的火光。李璟带着公孙樾身边那一众暗卫,守在前院,让慕采棠去后面躲着,慧寂和尚早就将偏门都落了锁。住持惊醒后被人警告,白马寺已经拉上了船,只得闭寺死守。慧寂不放心,仍是将他们都关在主殿之中,一时间念经的念经,敲木鱼的敲木鱼,森然佛语,震的人心慌。 找到他们的不知是哪路人马,应该是想着揽功,迟迟不去通报,架着梯子往里爬,李璟拿过弓,箭无虚发,惨叫声,短兵相接声,络绎不绝。慕采棠站在楼梯上,只觉后院的清幽像是一场梦,一点一点被前方的刀戟打碎。 他一介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当真百无一用,长到现在就做了这么一次决定,他竟然不知怎样才能不算遗憾。最后看了一眼无恙的旧楼,抬腿往回跑去。前院里火光通明,叛军接二连三地跳进寺中,李璟正在以一敌二,慕采棠看见墙上有人架起了弓,指向李璟的方向。 旧楼起火的时候李璟已经杀红了眼,冲进来的叛军被他的气势镇住了,后面的人开始放箭,箭头上燃着火。几乎是顷刻间,火光就照亮了半个京城。 慧寂和尚疯了似的往旧楼跑,却被大火堵住了去路,李璟把奄奄一息的慕采棠交给住持,住持头脑一热,念起了往生咒。被折回来的慧寂听见了,慧寂吓得一掌拍晕了住持,生怕被李璟发现。他坐在地上,不住地喘气,觉得大概真的到此为止了,闯进来的叛军可能是得了令,只要不反抗的一概绑起来,并没有大开杀戒。慧寂伸手顺从地让人把他绑了起来,绑他的士兵看到躺在地上的慕采棠,神色复杂地说:“王爷不杀无辜,倘若他能撑到大夫过来,不会不救的。” 慧寂轻声道谢,心里居然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就算扑灭了,旧楼也会在这段时间被烧透,更何况公孙樾一具肉身。慧寂这么想着,手背忽然一凉,他疑惑地盯着上面来路不明的水渍,然后一滴,又一滴,很快连成一条线,京中一角,下起了铺天盖地的暴雨。寺庙外面的驻军见到这个景象,皆吓得跪了下来。和李璟缠斗的人也慢慢停下,面色惊恐,仿若在庙中见了鬼。 不到一刻钟,火势被浇熄。打仗就是这样,明明像是走到了死路,却总是猜不准老天爷究竟帮谁。不知道是哪个暗卫喊了一句,天佑我大梁。众人抹去脸上的水迹,沉声跟了起来。公孙樾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身上还罩着一层柔柔的光。若是对刚刚的那场雨还有不信,现在看见皇上如有神助,都吓得两腿发软,再不敢反抗。 李璟靠在树上,默默地点了一下人数,眼底一片惨烈的恸色,他知道自己应该去慧寂身边看看慕采棠怎么样了,却迈不开腿,好像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那人在几丈开外,命悬一线,但终是救得了。 铁骑声震响了京城,李家军赶回来了。 后来。 徽王狗急跳墙,冲进白马寺想杀掉公孙樾,却被自己的人砍掉了头,公孙止被困宫中,直接被李将军打了个瓮中捉鳖。公孙樾冷静地在白马寺发号施令,御医赶来了,慕采棠被挪到屋子里,李璟坐在屋外的台阶上发呆。 慧寂和尚说:“你在害怕。” 李璟不吭声,把头埋进了手臂里。 慧寂和尚说:“爱生忧怖。” 慧寂和尚摇摇头,说:“不,你怕他因你而死。” 李璟的肩膀抖了一下。 慧寂和尚说:“你肯为他而死,为什么他不能为你而死呢。”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58 李璟哑着声说:“和尚,闭嘴。” 慧寂和尚听了又准备开口。 李璟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对他说:“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慧寂和尚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哑了声,起身离开了。 程小天师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他站在寺院门口,像只混入了鸡舍的鸭子,对着进出的士兵打招呼,没人买他的账,又喊住门口的小沙弥,小沙弥皱着眉头看他,他说,你进去找陛下,说我能救人。 然后他被一路押着,送到了慕采棠面前。 程小天师要求众人都退出去,李璟要动手揍他,公孙樾拦了下来,看着那群在院内自觉排成饭桶的御医,无计可施之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程小天师就推开门出来了,他脸色不是很好,公孙樾一下子了然于胸。一句“多谢”却卡在喉咙里,死活讲不出来。 程小天师道,在下无能为力,告辞。 李璟像是被抽去了魂,直接瘫软在地。公孙樾说:“派人去慕府……”然后觉得自己的腿也软了,扶着柱子眼前一黑,“不算了,我亲自去。”他蹲在地上,有些绝望地想,他要怎么和慕辛交代。 倒是没什么不好交代的,李璟和公孙樾推门进去,李妈正在做早饭,屋内的杨忠听见皇上来了,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下跪,公孙樾问,慕公子呢? 李小六抱着石凳睡得正香,李妈在烟雾缭绕的火房里。杨忠左看又看,似乎只有自己能答话,“昨夜救了我,慕家两位公子似乎在院内商量了什么,再之后,卑职也不知道。” 李璟哑着嗓子喊了一句,李妈。 李妈裹着围裙一边擦手一边跑出来,说,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他们都还没起来呢。 这话一说,很显然她什么都不知道。公孙樾带着李璟直接闯进慕辛的卧房,里面空无一人。李妈跟在后面,“咦”了一声,“他怎的今儿起这么早,一大早的跑哪里去了。”然后又说,“叫小少爷吗?” 公孙樾的随从拉开她,过了一会,院内传来一阵一阵的啜泣声。 公孙樾和李璟在慕府等了三日,最后是太后亲自过来,命人把他们押走。但其实第二天公孙樾就明白了,这人是真真正正地走了,不像尔思,剩下一具肉身,让他们痛的切肤彻骨,慕辛离开的十分干脆,却又给人留了不切实际的念想。 白马寺叛乱后一年,朝中经历了一次大清洗,公孙樾在白马寺得大雨相助的事情,从徽王军中传开,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不管信是不信,天命所归却是给他坐实了。战时畏手畏脚的国舅公被寻了个理由削了兵权,姜老将军受了点伤,但没有大碍,李家救驾来的及时,论功行了赏。公孙止谋逆,康平帝念及兄弟之情,只是将他贬为庶人发配了出去,高统领就像公孙樾所说的那样,在李家军回城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就自尽了。 公孙樾下令重修了白马寺,后院的桃树在大火中被烧成焦木,众人本想把它挪走,却被慧寂拦了下来,慧寂因为救驾有功,成了钦点的国僧,但他依旧穿着那破破烂烂的袍子,头上挨得伤留下了疤,始终好不了。旧楼前的影壁被拆了,与前院一下子没了隔断,翻修之后,经文也被移走,那栋小房子就成了慧寂专门的禅房,公孙樾每日来一次,参佛念经。院内被他主持着添了许多新的东西,钱都是从私库里拿的,做的也没有多么精细。慧寂说感念皇恩,公孙樾听后摆了摆手,“大师救朕一命,这院内俱是朕的恩人。” 有当出头鸟的官员上言,说陛下应以政务和身体为重,佛只是个念想,沉溺不得。公孙樾回他说的极好,但是好归好,他却依旧我行我素。康平帝经此一役好像也只是多了这么个喜好,而慧寂国僧也没有什么误国的打算,大臣们合计合计,这习惯讲道理不花钱不伤身,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反对了。 李璟先是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又想辞官,被拒了。最后留在军营帮李将军练兵,想来是见过战场的少将军,不信佛不信道,与他的结义大哥完全相反。 再后一年,公孙樾迎娶慕寄晴,她在慕采棠死后重新搬回慕府,住了些时日又与皇帝成婚,搬进宫。李妈和李小六得了圣旨,守着慕家的宅子。 后又一年,慕寄晴生下皇子,彼时朝堂已经不像最初那样风云诡谲,李家少将军又将其收为义妹,公孙樾顺水推舟封了贵妃。 待得小皇子逐渐长大,愈发得圣心。后宫人不多,公孙樾也始终少子。立储的事情他本想再缓一缓,结果有天在慕寄晴的寝宫内发现了慕采棠和慕辛的香火牌位。一时思及旧事,不顾太后的竭力反对,将她升为皇后,又定下了太子。朝堂之上李璟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也是他顺着康平帝的意愿递的折子,纵然有反对的声音,但也给压了下去。毕竟慕寄晴身上挑不出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也因为她与李家的关系而变得不再是问题。 公孙樾登基后二十多年来,似乎真的应了白马寺当年那场顺应天命的大雨,风波靖平海清河晏。康平帝信佛,喜花草,平日里吃穿用度一律从简,上行下效,不管是不是真的在从简,官员明面上也都不好意思奢侈。逢年过节相互送的,也都是些盆栽。传言有人买了万金一株的兰花上贡,却也没见着龙颜大悦,反而只得了一句“名过其实”。 李妈死后葬礼办的极为风光,李小六纵然再不懂事,也抱着门柱“呜呜”地哭了几天。慕寄晴跟着公孙樾一起回了一趟慕府,院内的草木几乎全部枯萎了。慕寄晴见他神色恹恹,宽慰道,这些花草本就水土不服,也只他们养得活。公孙樾不作答,只在院内那棵还绿着的桂花树下坐了一宿。第二日调来杨家兄弟,让他们继续驻守慕府,顺便照顾李小六。 李璟问过,你到底想做什么。 康平帝回,不过是留个念想。 留一个念想,或许有朝一日将自己耗成枯井,就能听到回音。春去秋来,院子里的桂花开了又败,他也不知道在等什么,去年的燕子飞回了,依旧带不来故人的消息。有些事成了禁忌,另一些却赶着怀念,公孙樾知道他这一辈子,欠下的债桩桩都还不了。但无疾而终亦是一种结局,就像他在梦中孤身走过的一道又一道宫门,除了醒来,否则永无止境。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啧啧”那位名叫张放的说书先生一停下,茶馆里就有人起哄,“去年讲的皇后是桂花仙子,为了今圣私下凡间。现在一转头,今圣又被你说成了个断袖,为着慕家子才娶娘娘,下回你又要编排什么。” 张放摇着扇子,高深莫测地坐在台上,对那人不置一词。 “什么?!”又有人叫了起来,“他还编排过娘娘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59 是仙子?我上个月过来听书,他讲其实慕公子就是娘娘,娘娘女扮男装陪今圣读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我听他讲过圣上是高僧转世,娘娘是高僧前世敲得木鱼。” “在下曾听这位先生讲过陛下和李将军协手同心,现在想来……嗯,有些不是滋味。” …… 宸敲了敲桌子,低声道:“什么玩意!” 本座岿然不动地喝着酒,“这回讲的八分真。” 毕竟慕家那个小丫头不是恨我,而是怕我,她见过我与青龙讲话,估计前十几年都活在胆战心惊之中,觉得家里有个妖怪,故而宁愿寄人篱下也不肯回家。 何小宝抽着鼻子,要往本座身边爬,被本座一个眼神止住了,他带着哭声的问,你为什么不跟着司木过去,你过去了他不就不用死了吗。 宸说:“汝哭什么,他不能在司木身上动用法术,不然与昴星君还有什么好赌的,昴星君打得过阿魇吗。” 兔子点点头,拿手背抹着眼泪。 本座靠在椅背上,看着台上那个张放。众人的嘘声他一概听不见,一副欠揍的笑容像是长在脸皮上。他一笑,那可怜巴巴的一丁点肉都往颧骨堆去,下巴显得更尖了,配着他那双细长的眼睛,整个人愈发显得尖嘴猴腮起来。 他见本座在看他,矜持地一点头,而后又摇起扇子,看着台下吵闹的众人笑而不语。 何小宝说:“我总觉得有人要上去打他。” 本座深以为然,也就是碰上公孙樾这个好脾□□帝,不然按他编排皇家的程度和频率,死上千儿八百回应该是轻轻松松的。 宸说:“前一世想害司木的,是那小皇帝的娘对吧。” 想到这个就来气,那女人脑子里面就装了个香灰坛子,整日里请些不入流的道士,满嘴的胡言乱语,却被她奉为圭臬。算出慕采棠命中有天劫,天劫个屁,就算真有也早应在司木身上了。她却整日担心会牵连到公孙樾那个废物,公孙樾他老子就是个老废物,思什么故人,念谁的好!那日要不是昴星君扮成道士,想办法让他下了送慕采棠回家的口谕,本座是真的打算推平了什么永乐宫。圣旨到了,公孙樾当时居然还想拦着,真不知他哪来的脸皮。他也不是李璟那个二百五,他清楚着呢,却还是让他堂哥背了黑锅。 “对,本座在东宫的时候问了那里的土地。那女人不是信妖魔鬼怪么,后来本座让那帮蠢货没事去她宫中逛逛,只要不出人命,随它们怎么玩。” 宸不赞同地摇头,“于她而言,只会变本加厉。” 谁他娘的在乎! 本座蹦了一脑门的青筋,正欲发作,何小宝忽然扑过来,“阿魇你那世陪在他身边,好玩吗。” 本座推开这个粘人的兔子,“好玩,慕采棠小的时候什么都怕,怕虫子怕鬼怕他姐姐还怕漂亮的姑娘,长大了却跟变了个人似的,不然你以为他的才子名声哪里来的,还不是秦楼楚馆里传出来的,要不是碍着那丫头当了皇后,才子前面得加上风流二字。” 何小宝把自己笑成一朵花,歪在本座的膝盖上,本座抖了抖腿,没把他抖下去,也就懒得计较了。 李公子从二楼下来,看见本座,眼睛一亮,本座当即觉得今日不宜出行。哪知这个小老儿脸皮如斯厚实,也不管这桌上坐没坐人,指使着小二搬来椅子,一屁股坐到本座身边。 “小公子,许久未见了。你那表哥今日怎么没与你一起来?” 本座侧过脸,上下打量他。“他前日去潇湘馆偷看姑娘更衣,被路过的衙役逮住了,现在正在吃牢饭,你有何贵干?” 宸惊异地看过来,这头蠢龙,编排昴星君难道还要本座提醒吗。 “这……咳咳,”李公子不知信了几分,掩嘴咳嗽起来,“这位是?” 宸站起身,行了一个礼,这就让本座很不解了,他见着本座的时候行礼了吗! “在下殷宸,是阿魇的远亲,来京城游玩,碰巧遇见了。这是吾之表弟,名唤何小宝。” 何小宝冲李公子眨巴着大眼睛,李公子喜上眉梢,连声说着这孩子讨喜。 “陈公子一家真是,一表人才,在下许久未见到像公子一家这样精致的人物了。” 这小老儿,不会又是来唠闲的罢。 “老板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公子倾着身子,凑到本座耳边,本座下意识往后一靠,躲过去,李公子责怪地看了本座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小公子知道上次与你们一桌的那位贵人……” 本座斜乜了他一眼。“这不刚讲完他,你敢在店里这么编排,应该就不怕人找上门来罢。” 李公子大惊,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那那……那这……这是要小老儿……送命啊!” 本座觉得好玩,正准备再吓吓他,谁知宸开了口。 “老板不用担心,那位是个宅心仁厚的主,就算真听到了,也就是笑笑不会在意。” 本座盯着这个尽会拆台的下属,有些头疼。 【你认识他?】 宸看过来,轻轻摇了摇头。【不认识,但这个凡人家中敬着龙神,与吾有缘。】 嘁——几根香的缘也叫缘? 本座问他,“你既然怕,还留这张放作甚么。” 李公子说:“大家赚口吃饭钱都不容易,他娘还要吃药,小老儿不忍心让他卷铺盖走人。” 何小宝放下手中的果子,小声惊呼,“你真是个好人!” 李公子摆着手说:“不敢当,不敢当。” 什么好人!个傻兔子!这小老儿只是对这些捻七搞八的事情兴趣浓厚而已。 果不其然,李公子又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想来小公子和那贵人熟的很,不知张放今日讲的,能对上几分?” 本座简直要被这小老儿气笑了。 “你也知道我与他熟的很,还敢来问我?” 李公子羞涩地笑了一下,看的本座头皮发麻。 “小公子与那位贵人,看起来并不对付嘛。” 啧啧啧,这位李公子怕是脑子里长满了胆子罢,很有意思,本座喜欢。 本座沉声问:“你想知道什么。” 李公子捻着胡须,笑眯眯地说:“这娘娘,真是靠慕才子上的位?” “自然是真的。” “这……那位贵人当真与才子是?” “没那么龌龊。” “哦哦!小老儿就说嘛。那是李将军和才子?” “……” “懂了懂了!” “你懂什么了!也不是!” 李公子喜庆的眉毛一下子耷拉下来,这老头儿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哎呀不瞒小公子,”李公子又重新抖擞起精神,“老身年轻时曾和那慕公子有一面之缘,他去买种子,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60 老身在隔壁店里看见了,就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出尘绝逸的人物,打听了才知道是慕家的公子,后来老身还专门买了慕公子一副真迹藏在家中。” 所以你赶着今日使劲编排他是么? 本座倒不知道司木上辈子有那么勤快的时候,居然还亲自去买种子。 李公子说:“所以老身听闻慕公子命丧白马寺,心中悲恸,还专门去了慕府祭奠他。哪知慕府被封了起来,现在想想,可能正是那两天,今圣一直待在里面。这般情谊,着实令人动容。” 得,又绕回去了。 “可惜慕公子错看了人,那管家怎能如此狼心狗肺,看到自家主子有危险就临阵脱逃,知道死讯了干脆销声匿迹。要知道慕公子头七回魂,看见曾经相依为命的人这样待他,岂不是走都无法走的安生。” …… …… …… 这位李公子,莫不是命格家的鲤鱼精转世罢。 什么头七回魂,我与昴星君约在水鬼的茶棚里,他的魂魄离了身体,就一直在桥下排队。那是我送他的最后一程,慕采棠刚丧命,还留着些许尘世的样貌,与司木有那么几分不像,我离开慕府后就恢复了原貌。他为李璟挡的那一剑,其实没有必要,李璟八字极重,命硬得很,那一箭若是钉在李璟身上,纵然凶险,却也不会要了命。 昴星君不吃阴间的东西,只靠在竹椅上,看着忘川萤火点点的河面,说要不然我们二十年后再来找他。 本座当时真真心神俱疲,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陪在他身边,凡人的寿命多短啊,三十而立四十不惑,活到七十便可称作古来稀了。更何况,他总是福薄命短。昴星君想来与本座一样,没有办法一次次陪着他长大再看着他送死。所以第九世才想了那么个下三滥的路数,奈何慕采棠生前拒绝了他。 他那一世走之前其实并没有与我讲那么多话,只说公孙樾总想一个人担着所有,此刻自己若是再不去陪着他,害怕他心凉。 也就是这句话,把我钉在原地,看他搬出杨忠的软甲和佩剑,穿戴整齐,却始终讲不出那几个字。我问他你还会回来吗,他冲我轻描淡写地一笑,说当然,然后转身出了门。但其实结果如何,我早就知道了,只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当时当日,我脑海中空旷的什么都留不住,却不知为何唯有一个念头死死地徘徊不去。 百年前司木重回若水之际,昴星君是否就是这样目送着他离开的。 我不曾问过昴星君,既然我不曾问,他自然不会提起。我一直认为他欠我良多,现在想来,这样的说法着实有些可笑。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本以为昴星君不会再回来,本座将他们接到绾水街的宅子。宸在路上问本座,那故事里的人是不是都还活着。 “自然都活着,前些日子那废物皇帝还准备找陈荆,被太白唬住了,不然本座有他好看的。” 宸不阴不阳地看了本座一眼,“那皇帝不认得汝?” “他又没见过本座,如何认得?”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来,“没事还得避着李璟些,这小子命里带煞,我当年去了东宫才知道他一个凡人,居然能透过慕辛的皮相看见本座。” “公孙家的小皇帝看不见?” 呵,就他? “那废物皇帝一辈子,仰仗的都是旁人,什么都想顾着,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幼时怕他那蠢货娘被砍了,还不知瞒下了多少事,你不会真以为那活物就动了一次杀心罢?” “汝在气他。”宸肯定的说。 “本座气他作甚,他又算得上老几?死守太和殿?也是想的出来。他拿自己作饵想挑起三方相争——说到这里也真是笑死人,他的蠢应是继承了他娘的,他娘一家都蠢得无药可救,那国舅公居然想着篡位?不是本座说,他真觉得他剁了皇帝能在那位子上坐的安稳?还是认为公孙延他爹会帮他扫荡了姜易和李家军,就算那徽王真赢了,他想与公孙止争着做黄雀?那老葫芦怕是吃多了猪下水,一脑子肥肠,他妹妹蠢是一回事,见了他拿自己儿子开刀,会饶过他?——不是本座说,他们那场狗咬狗的仗简直打的惨不忍睹,就算李家军来不及赶到,后面也能掐出一台戏。公孙樾靠着那棵桃花树就足以吓得徽王亲军倒戈,你觉得徽王手下都是些什么货色?” 宸咳了一下,缓慢道:“没想到汝居然还清楚内里。” 他这是瞧不起本座? “公孙延他爹害死了自己大儿子,过来‘讨公道’,顺便干掉那蠢货皇帝,篡个位。公孙止想借着他叔叔杀掉他弟弟,再带着禁军把他叔叔抓起来,公孙樾没子嗣,老大又是个瞎子,也该轮着他了。至于那国舅公,握着一支不听姜易命令的军队,本座一开始以为他和公孙止是一伙的,后来看,纯粹脑子不好使。” “不管怎么说,他们几人的倒都是想公孙樾死,但又都想都等着别人先下手。却不知道遗诏早就写好了,传位给他七弟,托两位老将军监国。所以我就不懂了,这到底碍着慕家什么事儿了,要他兴致勃勃地跑过去送命。” 兔子拉住本座的手,软趴趴地说:“可司木不就是这样么。” 这混账兔子好端端的插什么话! 本座在路上买了些糕点,又在路过的酒楼里给它们两个买了些吃食。什么时候居然轮着本座照顾别人了,而且这两个不长眼的蠢货居然没有人主动拎东西,着实欠揍。 宸说:“怎么了?不走了吗?” 本座看着他,恨不得把他脸上盯出个血窟窿。 宸一脸茫然,本座正欲发作,手上的食盒被人接了过去。 没眼色!所以说到底,你一条轮回了几千年还一直有前世记忆的东西,连个成精不久的兔子都比不上! 昴星君说:“这位是……” 本座头皮一炸,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看见昴星君一袭白衫站在那里,何小宝眼睛盯着昴星君提着的食盒,兴趣盎然地吃着手指。 世间妖魔,到现在没死干净,靠的都是气运吧! 宸微微挑眉,说:“昴星君。” 昴星君听后了然一笑,“原来是故人,久违了。” 兔子拉起他衣衫的下摆,扯的他低下头,然后问:“那你还记得我吗?” 昴星君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兔子的头,“当然记得。” 兔子开心的抱住了昴星君的腿。 本座还能说什么? 本座什么都不想说了! 昴星君说:“我就说魔主昨日怎么没有回来,原来是寻着他们二人了。”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它们两个哪有人? “说的倒像昴星君昨日不在外闲逛一样。” 拎着食盒也不忘显摆扇子的昴星君说:“我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61 昨日邀请容粹,我们二人等了你许久,不见你回来,吃了饭我便送他回去了。” 听的本座牙齿都酸了,还送,又不是赶着月中有小鬼来往两界,昴星君真是肉麻的本座不知说什么好。 他似是看懂了本座的表情,慢悠悠地说:“隐身跟在后面。” 其实你昴星君只是想偷窥罢! 本座说:“既然遇见了,那刚好,我现在与他们一起住在客栈,就不去那什么宅子了。”说完,本座看了一眼宸,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不情不愿地要去接昴星君手中的食盒。 “客栈?”昴星君避开宸的手,笑的十分欠打,“这条路上没什么客栈罢,魔主是专门来这家糊弄人的酒楼?” …… “噢。”昴星君又说:“多年未见,不如我再添上几个菜,大家一起叙个旧?” 嗯哼?叙旧?叙完了你再和宸打一架? 何小宝高兴地说:“好呀好呀。” 这脑仁只有芝麻大的讨厌兔子! 昴星君问:“你们怎么找到魔主的?” 宸嚼着口中的饭默不作声。 昴星君说:“嗯,不想说也无妨。” 昴星君又问:“此番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昴星君又说:“哦!这怎么可能告诉在下呢,失礼失礼。” 昴星君再问:“打算留多久?” …… “好吧,”昴星君摊手,无奈的说:“你们就是想占一顿饭钱的便宜,这算哪门子叙旧。” 本座瞪了何小宝一眼,何小宝把伸长的脖子缩回去,不敢吭声。宸斯文地放下碗筷,喝了一杯茶,看向昴星君,“多谢仙君款待,吾等告辞。” 昴星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我以为你这小蛇,多少要对在下客气一些呢,我们有许多旧账没算吧。” 本座吃着糖心酥饼,觉得十分有趣,昴星君欠了宸一屁股账,他是要追着讨打么。 宸八风不动地说:“阿魇这些年还劳仙君照拂了,仙君若有一日有难,吾定不会袖手旁观。” 咦?!—— 昴星君说:“得得,我能有什么难,你积点口德。我就是问问,你来多久了。” 宸答:“没有几日,今儿是头一遭去那地方。平日里吾等不喜流连世间,京城太吵。” 本座抬头,看了一眼宸,他吃错什么了。 何小宝见有宸开了口,放下手中的烧鹅,凑到昴星君身边开始叽叽咕咕说个不停,本座看的十分不爽,站起身。 “本座有事,你们慢聊。” “魔主要去哪里?”昴星君问。 恁的多管闲事的昴星君! 宸说:“汝要去哪里?” …… “刚听了一肚子往事,我去慕家看看。” 他们二人微妙地都停了下来,昴星君率先说:“咳,说来说去,我还不曾见过司木上辈子住的地方呢。” 宸说:“吾亦十分好奇。” 这要再看不出来他们心中有鬼本座就该和那蠢兔子一起啃烧鹅了! “说吧,怎么回事。”本座重新坐下,看着他们二人。 昴星君笑:“看你说的,若是不想我同往,我不去便是。” 宸说:“吾倒是真想看看。” 本座盯着昴星君,他倒是很坦然,若有似无地瞟了本座一眼后就将目光投在窗外。入了秋,白昼开始变短,此刻屋外灰蒙蒙的一片,但人声嘈杂,灌进耳朵里,不免让人心浮气躁。昴星君说:“再过些时日就要入冬了,我要出去一段时日,司木若是问起来,你不要瞎说。” 本座讶然,还未开口,又听昴星君说,“我刚路过茶馆,李公子问我什么时候从衙门放出来的。”说完笑吟吟地看向本座,本座闭了嘴,不与他一般见识。 “那就告辞。”宸站起身,伸手在何小宝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何小宝恋恋不舍地看着一桌子还未吃多少的饭菜,昴星君命人给他打包了,何小宝抱着食盒,这才跟了上来。 慕府,还是那个样子,外面看起来鬼气森森,原先我栽下的树又长了二十来年,葱葱郁郁地探出墙头,不知道当年的躺椅还在不在,慕采棠那晚与我约好明日再下的棋局,本座偶尔想起来,也会觉得遗憾,那么多年了,纵使本座当时有心,如今也无法原封不动地再摆出一盘一模一样的。宸与那兔子跟在本座身后,不知为何,竟一言不发。 本座绕过正门,正门的台阶上还是那样稀疏地布着苔藓,秋天雾重,总显得湿漉漉的。这一下让人忽然想起了许多事情,往日里李璟向来是从后院那里推门而入,公孙樾倘若没有跟着李璟,就会做派十足地一定要去捣腾那铜狮子门环,后来是哪个冬日雪下得太大,他在台阶上摔了一跤,把慕采棠吓到了,自那之后,即使这正门总是用不上,也会叫小六过来打扫打扫。 偏门还是半掩着,临尾了,本座居然有些情怯。这气息仿佛二十年如一日,我若是推开这门,仍能看到李小六倒在月门旁大睡,那么李妈就会在火房里不知忙些什么,那么……就应该也必须有一个慕采棠,在廊下靠着看书。 本座开口,“我们回去吧。” 宸似乎对这个结果早就了然于胸,并没有多说什么,何小宝探着头望了一眼,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三十来岁的成年男子抱着扫帚走出来,不知道是不满意什么,一张脸恨不得皱成一颗核桃仁,他抬头看了我们三人,眼里一亮,扔下扫把就冲本座扑来。 “慕辛!慕辛!你买什么回来啦?” 本座往后躲开,宸拉住那人的胳膊,李小六嘴一撇,哼哼唧唧的哭起来。 门内的人听到了动静,赶忙跑出来,一人护着把李小六拉过去,另一人赶着给我们道歉。 “慕辛!”他哑着嗓子喊道。 本座面前的杨忠身子一震,苦笑道:“唐突公子了,我家少爷脑子不太好。” 后面的李小六还在不住的喊着。 “在下与那位慕公子很像么?”本座问。 杨忠眼神闪烁地看了本座一眼,说:“虽说慕公子二十年前就比小公子大些,但确实有几分挂相,难怪我家少爷认错了。” 李小六仍在后面萎萎喏喏地念着慕辛。 本座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我抢过何小宝手中的食盒,推开杨忠,走到李小六面前,递给他说:“我去给你买了些东西,你拿进去让李……里屋的人给你热了吃。” 李小六抱宝贝似的抱过食盒,跑进了后院。杨忠红着脸,不住地道歉,要付银子。宸摆了摆手,说:“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家公子心善,你不必介怀。” 何小宝眼巴巴地看着慕家的偏门,“嗷”地一声,抱着宸的腿哭了出来。 第45章 第四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62 十五章 本座说:“你一个几百岁的老头,怎么好意思和那傻子抢东西吃!” 何长寿摸着他花白的胡子,理直气壮地回:“老夫刚刚只有八岁,魔主,心可不能长偏了。” “甚是丢人现眼。”宸点评。又说:“汝以后还是这副模样别换来换去了,变成孩童吾没说什么,汝居然没完没了了。” 何长寿还打算争辩,本座一个眼刀扫过去,他萎靡下来,扭了半天才挤出一个“哦”字。 傍晚的时候蠢兔子在慕府门口撒泼,引了一群人围观,杨家兄弟抹不下脸面,坚持要去酒楼请我三人吃饭,宸的脸色一路黑到底,刚回客栈,就把兔子变成了老头,训斥了他半个时辰。 本座在一旁听着,觉得这小蛇几百年不说一句话,骂起人来倒是有板有眼。 今年的秋闱开的晚,约莫着秋闱过后没几天,昴星君就离了京。本座带着他们二人从客栈撤出来,占了绾水街的宅子。隔了些日子陈荆过来,给我们送了他自己酿的糯米酒,又问昴星君近日怎么不见踪影。 何长寿站在门边,嗅着陈荆带来的酒,说:“他家里有事,这段时日忙得很。” 陈荆一笑,不再追问,又说:“老翁是哪里人?” “小老儿是……”他没走心地顺着陈荆的话往下说,结果把自己卡住了,只得装作咳嗽,扶着门框不停地哆嗦起来。 陈荆被吓到,连忙搀过他,本座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个兔子的戏当真比昴星君还多。 宸走过来接过何长寿,把他按在院内的石凳上。笑着对陈荆说:“这位就是陈公子罢,总听阿魇说起汝。” 陈荆受宠若惊一般,望了望本座,又望了望宸。 本座清清嗓子,说:“这是我家……另一位表亲,名叫殷宸,那位是……我这表亲路上捡的老头子。” 宸看着何长寿打了霜的脸色,说:“说笑了,这位老人家是吾的邻居,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吾刚好上京,带他过来瞧瞧大夫。” 陈荆忙问:“老人家哪里不舒服了,在下刚进京的时候在济世堂当过两天帮工,可以帮着领个路。” “他脑子不好使了。”本座说。 “腿脚不便。”宸说。 何长寿哼哼道:“我的胃总有点虚。” 陈荆听后笑了起来,“好好,我不问。老伯若是真的身体不适,可别拖着,早看早好,在下看老伯气色不错,想来不是什么大病,切莫因为怕就不肯去。济世堂的坐堂大夫是个好人,不会坑您的。” 何长寿抖着胡子,说:“你人总是这么好吗?” 陈荆脸上起了一层薄红,“老人家这话说的,在下十分赧然。” 何长寿像是一下子找着了新的乐趣,不着调地冲陈荆招了招手,“来,过来让小老儿看看,小老儿就喜欢看你们这些心善的孩子,还给小老儿送酒,你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 本座忽然想起若水边总黏在司木身上的兔子,手和心都痒起来,十分想抽他一顿。 陈荆坐了没多大一会就起身要走,本座送他出去,站起身后他忽然停下,说自己身上钱不够,今年回不了家乡了,就在京城过年。 宸非常多此一举地问需不需要借他一些旅资。 陈荆笑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是想问一下,你们何时启程,走之前再来一趟我那里,大家一起聚聚。” “那是自然,”昴星君从门外跨进来,风尘仆仆,他放下手中的包袱,看着我三人坐在院子里,眉眼一弯,答道:“阿晏与我都不回,到时候年也一起过罢。” 陈荆看见昴星君进来,又惊又喜,忙从石桌上倒了茶水递给他,已入冬至,水壶搁在屋外没一会就冷透了,昴星君倒是不介意,接过来喝干净,又去井边打了水洗手。 何长寿做贼心虚似的在昴星君进屋后就自觉乖顺地坐着,不再吭声,本座在旁边亦有些尴尬,毕竟当日本座说了不会回他这破宅子。 昴星君问他:“容粹,接下来要去来福客栈吗?” 陈荆看着他笑,说是的。 本座感受到宸那束高深莫测的目光,心中十分堵得慌,拉过陈荆的衣袖,开口说:“我与你一道去,刚好我有些饿了。” 膏药皮精昴星君附和说:“我也一道,刚回来不想自己开火。” 何长寿蹬直了腿从石凳上跳下来,“小老儿也一起!” 宸无奈道:“那就走罢。” 那日我们与陈荆一起去来福客栈,昴星君点了一桌子东西,掌柜的见生意并不是那么好,就让陈荆与我们一道吃饭。那掌柜的留着两小翘胡子,长衫外面套了个无袖的对襟马甲,手边放着个算盘,他似乎与陈荆很熟,连带着对我们也热络起来,还让人送了一小份糖糕上来。陈荆起身关上厢房里的窗户,在昴星君身边坐下,说:“掌柜的和我是同乡,经常照顾我,”又指着盘子里的糖糕说:“我们家乡入了冬家家都蒸这个东西,和外地做法不同,一般酒楼里都是调好了味道再蒸,他送的这份,是蒸好后才浇一层薄薄的糖浆,拿到屋外冻一冻,虽然黏牙,但是吃起来很有趣味。” 何长寿说:“是很好吃呢。”说着看向我们几人,“都看着老夫做什么,吃啊。” 陈荆笑吟吟地看着他,何长寿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一抖,糖糕掉到了地上。 陈荆说:“老伯,年岁大了肠胃弱,莫为了享口福耽误了身子。” 何长寿梗直了脖子,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本座恍然大悟,司木当年也是这样不准兔子精跟着土地老儿整日吃吃吃吃个不停的。我问他,你们家乡的人待你如何。 陈荆脸上浮现出一个怀念的笑容,“极好。原先没与阿晏你讲过,我爹娘去的早,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大概命里若是缺了一样总会有另外的来补。我爹原来是个秀才,有一位夫子找上门来,让我跟着他让我念书,还给我凑了旅资让我进京赶考。” 昴星君说:“那你过年不回去,不怕他担心?” 陈荆答:“我托回家的同乡帮我带了些东西给夫子,他人脾气比较怪,知道我没死就不会担心了。更何况他也有妻有子,我一个外人,总不好老往里掺和。” 本座听了这话心里着实不太舒服,想着要怎么安慰一下他,却又听陈荆说:“白马寺那里春节还有一年一度的庙会,听说会从门口摆满朱雀街,你们到时候要不要去看看?” 昴星君春风和煦地看着他,“自然是要去的。” 进了深冬,陈荆又开始一旬两次地在李公子茶馆里说书,李公子在大堂摆了许多火盆,门口挂上厚实的布帘,没一会,店内就变得热烘烘的,再加上又开始卖酒,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就连陈荆当值的日子,偶尔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63 也能坐满一半的人。 李公子像个整日无所事事的二世祖,待在他的店子里,喝着茶,听着故事,久而久之,竟让人觉得此处自成天地,有种与世无争的淡然。 有一日昴星君没来,本座问他,你听的不腻味么。 李公子摸着他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说,一样的故事听久了,当然腻味。 本座忽然明白他为何会一直给陈荆留着位子了,便对他多了些耐心,宸在旁喝着酒,并不说话,他总是这样,倘若有外人在,他一向不怎么愿意开口。 李公子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留下陈容粹么?不及本座开口,他摇头晃脑的自答道:“去年入春的时候他来,我问他看过什么,想讲什么。他说自己与我这茶馆有缘。这嘴上无毛的小孩儿,小老儿本准备打发了他。他忽然说,他曾在一团雾气之中见龙化蛟,却并未声张,故而我欠他的。小公子不知,老身家中常年供着龙神,祖上传下的规矩,守着,却也没当真过,他的话说的笃定,一来二去,就留下了他。等后来又和他提起这事,他却好像完全不记得一般,只以为老身留他是老身心善。” 本座看向宸,宸摇头,眼中亦是一片茫然。 待回去的路上,宸与我说,若是那日司木真的看到了他,并帮他瞒了下来,那这份恩情,确实可以记在龙族的头上。 本座心生厌倦,那样的司木,人人都念着他的好,都记着他的恩,即使他真的有心跟我走,这世间万物,怕也不会答应,定要想方设法助他成仙。昴星君做什么要提出这赌约,本座又……为何要答应他。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腊月起,街上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了,就算坐在茶馆里,外面偶尔一阵轰响,也能引着众人侧目。卖货郎挑着些鸡零狗碎的玩意,喜气洋洋。本来何长寿还总想往里挤着看热闹,被一群小娃娃追在身后要了半天麦芽糖后,他在宸身后跟了一整日,求他把自己变回何小宝。本座在院内看热闹,何长寿就像锅里掉出来的白馒头,追在宸身后蹦蹦跳跳,终于惹得宸烦了,把他变回原形,放了一盆子萝卜在他面前,自己飞身跃上了屋顶,喝着昴星君刚温好的酒。 因为宸和那兔子精的到来,绾水街的宅子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昴星君倒是什么都没说,他买了掺银的正丹纸,一日写一副对联。多出来的让本座剪成窗花,这昴星君是日子过得太顺当了忘记自己是谁了罢,居然开始指挥着本座干事。后来陈荆过来串门,他倒是很讨巧,卷了写好的春联当礼物送出去,陈荆笑着说无以为报,他便提出让陈荆剪几个窗花当做报偿。陈荆当即就同意了,找来剪刀和纸笔,在院里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叫了一声,昴星君丢下手中的笔跑过去,本座和宸一起在屋顶磕着瓜子,觉得十分腻味。不过是兔子精不知何时爬了过去,无声无息地要往陈荆腿上跳而已。 陈荆显然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抱起落在脚边的兔子,问昴星君,你什么时候又养了这家伙。 本座在屋顶对他喊,那是我的。 昴星君拍了拍兔子的头,说:“阿晏前些日子买的,挺聪明。” 陈荆把兔子放在腿上,兔子精扯着他的衣襟往上爬,他又把它揪下来,兔子精孜孜不倦继续往上爬,陈荆苦笑不得,对着本座喊,阿晏你来招呼一下你的兔兄。 呸,谁和它是兄弟了! 我顺着梯子从屋顶下来,兔子立马缩成一团,昴星君在陈荆身后翻看他剪的窗花,拈起一个,涂了浆糊就要往火房的窗子上贴。陈荆看了会心一笑,说:“腊月廿四祭灶神,你们今日准备了吗?” 让本座去祭那煤灰堆里爬出来的老头儿? 他敢收香火么。 昴星君打着岔说今日不急,又问陈荆你呢。 陈荆放下剪刀,很是无奈地回:“掌柜的要我今晚过去一起祭拜,明儿一早他回家,我也就不用去客栈帮工了。” 啧啧,这倒霉的掌柜,纯粹给那灶君添堵去了。 “那你去吗?” “去,怎的不去。” 来福客栈的帮工一消停,陈荆也就彻底闲了下来,不知昴星君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他们二人去年均险险的挂在榜尾,刚好够上一个会试的资格。 年三十那天无所事事,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炮竹,今晚一定热闹非凡,昴星君说出去转转,陈荆跟上了,那么本座不可能不跟上,于是宸抱着兔子精也跟了上来。没想到,李公子茶馆居然还开着门。 我们掀开门帘进去,里面冷冷清清地坐着几个茶客,再仔细一看,全是这茶馆的跑堂。见来了人,李公子赶忙站起身,笑呵呵地说:“年三十的,你们这群人也到处乱逛。” “李公子不也还开着门么。” 一个面熟的小二笑道:“咱们无家可归的,李公子让我们在茶馆团个年。” 陈荆也笑,问:“那今日都是客,我自己去找酒喝了?” 李公子屈着指节在陈荆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你还是要付钱的。” 陈荆莞尔,“那是自然。” 没人说书,那李公子便在那与众人胡侃,一会儿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打出了真感情,一会儿是李靖丢了塔,被哪吒揍了个屁滚尿流,后来说着七仙女,又讲初一上门的年兽,李公子说,今夜便是要炸的炮竹连天,赶走了世间的妖魔鬼怪,才能换得一年太平。 切,本座还可以陪着你放那响响儿,倒是看你赶得走谁。 不过每年头月的十五,下面确实不会放东西上来捣乱。但那是因为正月间凡间香火太盛,各路神仙的正气压着,修炼不到家的妖魔上来了,怕是连路都走不动。 李公子说:“今夜守了岁,干脆就直接去白马寺门口排队,等着明早慧寂大师的善斋。” 本座问:“那有什么好吃的?” 李公子一脸不赞同地看过来,说:“圣上赏白马寺的食材,慧寂大师亲自熬的粥,就那么一桶,不去早些,都给人抢光了。” 本座说:“老板你穷的紧么,要巴着喝那一口清粥。” 李公子一噎,砸了砸嘴,“看你们这些嘴上没毛的小孩儿,一个甲子都没过完,就不把圣僧当回事了,早晚是要遭报应的。” 本座今日心情甚好,懒得与这秃噜嘴的老头计较,手伸到昴星君面前,敲了敲桌子。 昴星君说:“我与阿晏都是外地人,不知这白马寺和圣僧有何玄妙。” 李公子面色不疑地看着昴星君说:“当年陛下被困,是圣僧识出陛下乃天命所归,施法降雨灭火。” 另一桌上的小二叫道:“这不是张放讲的胡话么,公子怎还当了真。” 李公子冲他啐了一口,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64 笑骂:“就你嘴快!” 陈荆说:“哎呀,这事可当真?” 李公子一边瞟着本座一边底气十足地说:“八分真。” 陈荆“噗嗤”笑出声来,“嗯嗯,那慧寂禅师煮的粥怕不是也八分熟罢。” 李公子气恼地问:“你们真不去?” 连着他手下那帮店小二一起,均摇了头。这一幅人心不古的画面似乎狠狠地刺激到了李公子,将他那热爱装神弄鬼的兴趣打击了个遍,但他立马回过神来,冲着自己的手下,笑眯眯地又问,你们真不去? 众人苦着脸,“去,怎么不去。” 第二日在庙会上见到李公子的时候,他一脸菜色。何小宝拿着个面人儿,跟在宸的身后,不知昴星君是怎样和陈荆解释的,反正他一路上都没有问起过这孩子是哪里来的。街边有人在卖炸好的油苕,甜腻腻的香气贯穿了整个长街。何小宝拿着他昨日厚着脸皮问众人讨要的压岁钱,什么摊子都要往面前凑。 陈荆问:“李公子,善斋如何?” 李公子眼里跳过一丝喜色,抓住陈荆的胳膊说:“老身亲眼见到慧寂禅师了。” 怎么?慧寂这小和尚现在连人都不见了? 陈荆忙说:“好好,你赶紧回家休息,莫累坏了。” 李公子像是瞬间泄了气,又蔫成缩了水的南瓜,被他的小二们搀着,与我们道了别。 陈荆说,我倒是真想去看看了。 昴星君答,那便去看看罢。 本座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白马寺里人来人往,忙着上香的,忙着求签的,忙着四处乱窜看热闹的。陈荆拉住一个小沙弥问:“慧寂禅师在何处?” 小沙弥合掌而立,垂目低声回:“大师在旧楼,今日布过善斋,不见来客,望施主不要介怀。” 陈荆听后颇为失望,歉然地看着本座,“拉着你们专门跑过来,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昴星君说:“你若真想看,明日再来也无妨,这大师总不能日日谢客。” 本座看了一眼陈荆,拉住那正欲离去的小沙弥,说:“你告诉他,天位那一手我下错了,这局算你赢。” 那小和尚愣了愣,折身向后殿跑去。 陈荆说:“阿晏你与大师对弈过?” 本座无视了昴星君的目光,微微点了下头。 那是慕采棠死前留给本座的话,本座当时就隐在院墙之外,听见了,便也不想去见什么所谓的最后一面,直接就去了水鬼的茶摊。 过了没一会儿,小和尚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找到我等,说禅师在后院恭迎。 慧寂见到我们五人的时候显然是楞了一下,而后很快重回他那副慈祥的面容,他也没问具体是谁说的话,只拿出了香,递了过来。 昴星君坦然接过,跪下去,慧寂在一旁说,茫茫人海,相遇是缘。 昴星君上完了香,起身将剩下的递给陈荆,陈荆也跪了下去,慧寂又说,茫茫人海,相遇是缘。 …… 何小宝捂着嘴在一旁开始偷笑,慧寂倒像个没事人一般。 陈荆起身后,将香递给了本座,本座拿着这鬼玩意,真想糊昴星君一脸。 本座乃堂堂天魔之主,拜这不长毛的秃驴,有病吗? 陈荆疑惑地看过来,说:“怎么了?” 本座低头看了一眼,啧,慧寂不是成了国僧么,怎么这蒲团脏的这般恶心,这要本座怎么跪的下去,要不干脆点个头算了。 昴星君皱着眉头看了慧寂一眼,【魔主,你把他领到这里来,就别挑三拣四了,非要惹人怀疑么。】 本座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屈下膝,跪在了那不人不鬼的佛像前。正欲把手中的三根香火插进香炉中,被慧寂一把抓住了胳膊。 昴星君似乎很紧张,深吸了一口气,抽的本座都听见了。 慧寂说:“小公子怕是不懂这规矩?” 本座作甚要懂你这秃驴庙的规矩! 慧寂引着本座,将第一只香插在香炉中间,对本座一点头,本座觉得自己今日当真没事找事,现在也是当真非常后悔,但说是这么说,还是拜了下去。 慧寂轻声说:“供养佛,觉而不迷。” 然后又引着本座将第二只香插了进去,“供养法,正而不邪。” 然后是第三只,“供养僧,净而不染。” 本座先前的烦躁忽然间沉静了下来,我依稀记得曾有人也这么对我说过,可是那影子淡的就像池塘里的一滴墨迹,游鱼经过,立马消散开来。本座起身,慧寂又说了一遍,茫茫人海,相遇是缘。这一次,字字撞在我心口,我竟没觉得他啰嗦。 我看向宸,宸神色复杂,我知道他定是不会愿意给秃驴上香,再看向兔子,他躲在宸的身后,也是,他一个修炼成精的东西,不被高僧收掉就算好命了,哪还敢过来找晦气。 慧寂见他们二人没有动作,心下了然,也不勉强,只对着他们二人行了佛礼,又念了两句经文,最后仍是看着他们说,茫茫人海,相遇是缘。 本座又看了他一眼,慧寂的额上还留着疤,他穿着洗的发白的僧袍,眼角的纹路在他闭目低垂的时候看的并不清晰,本座其实没和这和尚打过交道,但也知道他今日想要做什么,今日确实有人山人海,不过遇见了,缘也就断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从寺庙出来后,陈荆一边搓着手,一边念叨着好冷。老妈子昴星君便在白马寺门口的推车上,买了热乎乎的蒸糕分给众人,这蒸糕做的有模有样,形状各异。何小宝看了半天,挑了一个枸杞作眼睛的兔子。 昴星君问:“你确定?” 何小宝抢过兔子蒸糕,咬了一口,说:“嗯!” 昴星君哭笑不得,一面掏钱,一面说:“煮豆燃豆萁……” 本座瞪了他一眼,“闭嘴,不许念诗!” 朱雀大街的岔道口上有人在耍猴戏,何小宝见了拉都拉不住,钻着脑袋往里冲,往里跑就算了,还扯着陈荆的衣摆,陈荆一个趔趄,也被挤进了人群里。本座在后面喊,陈荆,陈荆! 一只手从人群中伸了出来,挡住了别人的脸,被拍开,本座觉得他要被淹在那人海中了,下一瞬间,昴星君握住了那只手。陈荆被拽出来,牵着居然还一脸不情不愿的何小宝,本座怒从心头起,准备揍他一顿,宸拍了一下本座的肩膀,挡在何小宝面前,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那死兔子精筛糠似的抖起来,吭吭唧唧的说,我错了。 “嗯?”宸说。 何小宝转身扑进陈荆的怀中,“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陈荆无奈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想要安抚他,结果发现两只手都被占着。 本座揪过那死兔子精,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耳朵,他止住哭声,开始抽噎。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65 陈荆说:“没事没事,别训他,小孩子都喜欢看热闹嘛。” 哼哼,小孩子? 本座看过去,昴星君倒是没牵着他了,改拉着他的袖口。说:“没事,你别担心,揍一顿就好了。” 陈荆哑然,又无奈地笑笑。然后扭头看看昴星君,又看看自己的袖口,坦然道:“方才谢谢仲苳了。” 昴星君说:“不客气不客气。” 陈荆说:“那……”又用目光在袖口流连作提醒。 昴星君无辜道:“我这不是怕自己走丢嘛。” 陈荆抿着嘴摇了摇头,也没再多说。 本座觉得自己也应该去拽住另外一只袖口,一抬头,宸和何小宝皆睁大了眼睛看着本座。大庭广众之下,我就像那众人眼中的猴子,分毫不差地给人剥了个精光,忽然什么兴趣都没了。 昴星君是仙君,他们之间牵着红线,本座拿什么去争,一腔热血吗?可本座连血,可能都是冷的。 人挤人的街上很容易走散,更何况本座刻意为之。片刻的功夫,碍眼的昴星君就从本座眼前消失了,宸却甩不掉,本座只得与他讲,本座想一个人待一会。 宸说:“吾可以隐身。” 本座看了看那捧着糖画的何小宝。 宸说:“他变回原型,吾也可以让他隐身。” 兔子精使劲地点头,点完了乖巧地站在宸身边。 可本座并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他们跟着本座又什么意义呢。本座只是嫌这里吵得慌,这热闹与本座无甚关系,却偏偏非要将本座困在其中,像是非要听完了凡人的喜怒哀乐才算作罢。可听完了有什么用,道理都是别人讲出来的,我遇见了依旧不懂。 其实走到慕府门口,本座一点都不惊讶,这个京城,本座熟悉的就四个地方,李公子茶馆——想必吃了圣僧粥的李公子现在还瘫在床榻上,绾水街的宅子——本座暂时一点都不想惦记昴星君,来福客栈——关门了。剩下的,也就是这个不知道算不算家的前缘旧地。 想来年三十,这里也不会像外面那样吵闹。 本座不打算再与李小六来一次亲密会晤,隐了身形穿墙而入,这是回慕府,就算李小六在这屋里,本座也进的理所应当。宸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怀里抱着又变成了兔子的何小宝。 二十多年,原来这里变化并不大。 后院里的枯叶被扫的干干净净,堆在墙角,厢房都落了锁,本座走进慕辛的屋子,当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那夜我就坐在这里,发现街口的杨忠不住地在瞟慕府,一边喝茶一边等着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最后觉得这人大概是在监视,才出了门,所以五个茶杯有一只翻了过来,我走的时候里面应该还有半杯水,现在水没了,却仍是有一只茶杯正放着。本座摸过桌案,上面纤尘不染,砚台也在笔也在,分毫不差地停在那个时间。 宸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本座低声对他说:“出去罢。” 宸立马往外走,本座离开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茶几下多抽出来了一只凳子。一杯茶,两只凳子,想来白马寺那夜过后他们有谁到过这屋中。 穿过月门,依旧没有看见李小六,不仅李小六,连杨家兄弟也不见踪影。他们若是都回家过年了,本座当真没有必要隐着形在慕府乱逛。 宸抬手拦住本座,轻声说,前面有人。 确实有人,公孙樾带着一个太监,坐在前院里。 宸扣住本座的手腕,且紧张的有些微微发抖,这是做什么,本座又不会把那小皇帝怎样,怎么人人都在忧心那小皇帝性命。 那太监开口说:“陛下,起风了,要不咱们进屋罢,仔细别着了凉。” 公孙樾摇了摇头,本座这才发现,他坐在慕采棠常坐的那把椅子上,手边还放着一盘果仁,面前摆着棋盘,他是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这小皇帝毛病倒是挺多。 本座又凑的近了些,那棋局看起来—— 就是慕采棠离开前,下的那一盘。 本座简直要给他气笑了,想不到这小皇帝当真是个深情人,大年初一的不陪着慕家那丫头,跑这里来想那丫头的胞弟。 太监又说:“不如奴才陪您把这残局下完?”说着就要往慕辛的躺椅上坐。 公孙樾伸手拦住了他,“我不是尔思,你不是他,如何替他们下完这句棋。你若是累了,去旁边搬个凳子过来坐着吧。” 那太监倒是个机灵的人,听出了公孙樾几分真心,忙搬来了李妈当年用的马扎,坐在公孙樾身边,探出头盯着棋盘。 “陛下,这白子黑子一般多,是该哪位慕公子走了?” 公孙樾说:“鲤石,朕一直没问过,你那日穿上朕的龙袍,心里在想什么。” 叫鲤石的太监垂下头,说:“小的在想李将军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来,赶回来了,小的还有命领赏吗。” 公孙樾靠着椅背笑起来,“这听起来倒像句实话。” 鲤石说:“奴才对陛下讲的从来都是奴才的心里话。” 公孙樾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他们不说话,我便在这院中乱晃,慕采棠与慕辛种的花花草草,几乎死了个干净,墙边长了一丛丛枯黄的麦冬,病入膏肓一般,却仍吊着一口气。葡萄架还在,下面晃晃悠悠地挂着几根丝瓜的藤蔓,兔子窝也还在,兔子倒是全都没了,想来也正常,又没成精,没理由活个二十年那么久。 公孙樾抱着手炉一直看着棋盘,可怜了他那小奴才,在一旁瑟瑟发抖。本座站到他身后,他瑟缩了一下,就像是被冷风吹着了。 公孙樾说:“前些日子,朕在一个地方,像是又遇见尔思了。” 鲤石似乎一点都不吃惊,温言回道:“难怪陛下总是掐准了时间往外跑。” “朕本想问问他的生辰,倘若尔思投胎,该二十一二了罢,朕看那人,也就是这副年岁的模样。” “陛下……没问着?” 公孙樾笑着看了他一眼,“你懂朕。朕没敢问,遇见了一位道长,当头一闷棒敲醒了朕,朕骗了自己二三十年,一朝醒悟,竟没有力气再去……” “陛下待自己太苛刻了。这世上有一辈子都醒不了的人,而陛下尚在壮年。” 公孙樾听了,摆摆手,“尔思死后,朕常想,若是知道他会死,还会不会外放李将军,毒死公孙延,逼着皇叔打进京城,放任让二哥与禁军搭上,来搅浑这一池水。” 本座觉得眼前一黑,这居然是他做的?他有病么? 鲤石似乎也被惊到了,屏住呼吸抬头看着眼前的皇帝。他年岁尚显露不出来,像是衣着华贵的富家公子,眼睛却提前老去,幽深的看不见底。 “你吓什么?你以为你那晚真会死么?若只有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66 皇叔一人有反心,那位子确实坐不得,但贪心的人多了,也就无需怕了。他们都在等着为朕报仇呢,怎么可能自己下手。禁军之中,本就混了朕的人,不需要太多,够杀了高宏就行,高宏死了,他再振臂一呼,禁军难道会跟着二哥弑君吗?你看你,现在还在怕,当时就算姜老将军真的守不住了,那群人冲进来,也不过是狗咬狗,但若不让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咬上一回,朕这皇位,坐不安稳啊。” 鲤石已经恢复了过来,笑着说:“奴才真是白担心了一场。” 公孙樾说:“但你肯替朕坐在那里,朕很感激你。” 鲤石说:“奴才惶恐。奴才想到王公公跟奴才说过一句话,他说,你若是不能让陛下把你放到心上,那就在陛下身边待久一些,待得久了,陛下自然舍不得杀你。” 公孙樾听后低声笑了起来,“所以你可以放心地活下去了。” “最早待在朕身边的,要么死了,要么朕不认识了,要么离朕而去了,剩一个榆木脑袋李璟,但那都是好日子啊。他有一次夜闯太和殿,非把朕拉到这小院来,还好朕来了,不然朕都记不清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日子。” 鲤石说:“陛下,故人已去,不论是投胎在何处,这些年天下太平,想来活在哪里都能顺顺遂遂地长大,您切莫思人心切反倒伤了身子。” “往年有一次,下了极大的雪,朕就与尔思和谨言坐在那里,慕辛喊我们下去吃火锅,柴火地下还埋了红薯,李璟翻出来的时候烫了手,抓一把雪降温,尔思在一旁笑他,朕就……咳咳咳……在旁边……咳……” “陛下!”鲤石赶紧站起来帮他顺气。 公孙樾佝偻着背,近乎哽咽地说,我是真的……很想他。 宸抱着兔子,叹了一口气,本座听到公孙樾说是他设计的那场狗咬狗,本来十分恼怒,但见他这个样子,却又没办法生气。从来都是这样,有些人说想,不过是信手拈来,配着秋月烛光,显得十分应景。隔了夜,便成了前缘空谈,与这辈子是没关系了。而有些人,嚼碎了骨头咽下去,都不敢开口。攒了几十年终于能对无关紧要的人说出来了,却是一句话似呕出一口血。 只可惜这小皇帝想要说与这话的人听不见,该听见的人听不见,那这话说与不说,便没什么区别了。 本座又看了他一眼,他已经顺过气来了,蜷在椅子上,手中捏着一枚慕采棠用过的白子,近乎死心地看着那盘棋。我伸手招来宸,与他一道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现在的围棋是黑子先行,但是在古代有过白子先行或者随意。说实话不太敢写太细致,但躲不过。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初春的时候太白来了一次,当时昴星君正在院子里生着炉子炖鱼汤,本座和宸坐在屋顶上,远远地看见太白在街口一晃,又在巷尾一晃,再一晃,他就出现在门口了。 太白看见了昴星君就开始唉声叹气,昴星君鸡贼地什么都不问,给他盛了一碗还没完全煮好的汤。太白把碗放在石桌上,说:“你日子倒是过的好。” 昴星君陪着笑,不接话。 本座在屋顶喊他,“太白老儿,你过来作甚?” 他听见了,又愁眉苦脸地看着本座,看了好一会,看的本座都准备下去了,他摇着头,又叹了老长的一口气。 宸说:“吾最看不惯天庭这帮子有话不说整日装神弄鬼的东西。” 本座深以为然,宸这话算是说到本座心坎里了。 太白坐了没一会,就起身走了,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只是离开的时候拍了拍昴星君的肩膀,又在昴星君耳边嘀咕了几句。 本座问昴星君,“你们又要准备怎么坑本座?” 昴星君照看着炉子里的火,有问有答:“都给你知道了还怎么坑?” 本座从屋顶跳下来,准备把昴星君的头也一并塞进炉子里烤了算了,昴星君则转身递了一碗鱼汤过来,碗底若隐若现地沉着两块豆腐,葱花飘在面上,闻起来很是不错。 “你尝尝,还缺什么味不?” 本座喝了一口,觉得什么都不缺,但昴星君一个凶神家的仙君,怎么跟灶王爷的徒弟似的。本座喝干净了汤,把碗扔在桌子上,翘起二郎腿,等着下文。 昴星君拿过碗,又盛了两勺清汤,放在本座面前。本座招呼宸一起下来吃,宸很是嫌弃的说他不吃水里的东西。 啧啧啧,好像没成精之前他小鱼虾米吃的少了似的。 昴星君说:“我若真想害你你能活到现在吗。” 本座回他:“本座若想杀你你能活到今日吗?” 昴星君一摊手,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怕了你了。” 宸在屋顶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跳下来,把拴在墙角的兔子精放开,它没命似的扑向昴星君,要往锅里扒拉,宸说:“它这么想进去就让它如愿吧,地上跑的吾吃。” 昴星君拎起兔子的耳朵,它瑟瑟发抖地不再扑腾,最后主动趴在石桌上,昴星君把鱼骨头挑出来放在它面前,兔子精很不满意地从鼻孔里喷气,但见没人理它,只得爬下去舔还没熬化的鱼肉。 下午的时候我们四——没有一个是人,一起去茶馆,宸自庙会之后严令禁止兔子精随便化形,每每出门,总得抱着。本座是不可能当那兔子的坐骑的,所以宸的形象都败坏在他怀里的那团兔毛上了。那日去了,没见到司木,眼熟的小二见我们来了,连茶都没上,直接说陈公子感了风寒,在家养病呢。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本座看向昴星君,昴星君客气地和那小二到了谢,说:“那今日就不叨扰了。” 小二笑嘻嘻地回:“我就知道几位是专门来看陈公子的,咱们李公子口中的那位贵客也是,听说陈公子生了病,转身就走啦。” 去陈荆家路上的时候本座问:“小皇帝不会也跑过去了罢?” 昴星君说:“怎么?魔主怕他?” 昴星君是担心陈荆担心的魂都飘没了么,本座为什么要怕小皇帝? 宸在后面咳了一声,说:“不带点东西过去么。” 于是我们众人跟着昴星君去了济世堂,济世堂的坐堂医是个吊眼睛老头,一副不爱理人的样子,听说是风寒,便非常不屑。 “回去,生姜煮了水灌两碗,睡一觉逼出一身汗就行了,来捣什么乱。” 昴星君说:“不然不劳烦老大夫,在下自己抓些药花钱买行吗?” 那老头虚眯这眼睛,瞥了一下我等,本座近日都很懒散,也懒得与这些闲杂人士计较,昴星君毕恭毕敬地放了银钱在老头面前,老头又盯着银子看了半天,发出一身嗤笑。 “有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67 钱人家……”他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句,然后晃晃悠悠地起身,抓了几味药材,包好了递给昴星君。 这快被黄土没了顶的老鬼怕是和银钱有仇? 昴星君接了草药,客气地说:“改日容粹病好了,还让他亲自来和您道个谢。” 老大夫眉毛一挑,问:“陈容粹?” 昴星君“嗳”了一声,笑吟吟地看过去。 啧啧啧,本座看这老头怕是不吃你昴星君这套。 果不其然,老头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昴星君,似乎觉得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很是没什么好看,哼出一个鼻音,算是应下了,然后八风不动地又坐回他的太师椅上。 昴星君失笑,招呼着本座走出了医馆。 一场大获全败的昴星君。 本座霎时心情十分舒畅。 然后沿途又买了些骗小孩的蜜饯,打包了几分清爽的小菜,一并带到了陈荆家中。走到门口的时候,昴星君忽然停下,幽幽地问,李姑娘……会不会在里面。 本座被他惊起一身寒毛。 宸说:“李姑娘是谁?” 兔子支起脖子,歪着脑袋看向本座与昴星君。 昴星君忽然笑了,“骗你们的,他刚病,又不是住在一起,怎么可能在呢。” 本座觉得昴星君这鬼德行很是欠揍,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开口,门从里面拉开了,陈荆衣冠不整地站在门口,叹着气说:“再大点声就把她招来了。”然后看向昴星君,问:“你怎么认识李婆婆家的孙女了?” 昴星君微妙地顿了一下。 宸又开口:“李姑娘是哪位?” 陈荆无奈道:“先进来吧。还要谢谢你们来看我。” 真如昴星君所料,陈荆是打算睡一觉看能不能扛过去,结果屋子里连口热水都没喝的。昴星君自觉去院子里烧起炉子熬药,本座坐在床边,陈荆披着厚厚的衣物靠在床头,脸色红的十分不正常,嘴唇干裂。 本座伸手探上他的额头,他本能地往后一躲,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阿晏,小心过了病给你。” “你难受的话就躺下吧。”本座收回手,看见他嘴唇上因为笑而裂开的口子,里面渗了血出来,实在很想帮他拭去。 宸站在窗口,看着院内的昴星君,冷不防地说:“他这火点的够呛。” 这不是废话么,让他昴星君下场雪还好,点火?没点火种燃着,那真是勉强他了。 本座站起身,对陈荆说我出去看看。他侧着头轻点了一下,张口说有劳了。 一句话将本座推开十万八千里。 本座将昴星君赶开,亲自熬起了药,等再回屋,陈荆已经睡着了,昴星君坐在床边,将他额上发的汗拭去,本座端着药碗,觉得无论是自己,亦或是宸,此刻都显得十分碍眼。昴星君见本座站在门口没动,慢慢地站起身,他眉目低垂,看起来温良谦恭极了,对着本座无奈地一笑,低声说:“他睡着了。” 废话,本座也不是没长眼睛。 昴星君又说:“等他醒了再喝这药吧,我守他一晚,魔主你呢?” 我看了看宸,他还站在窗口,兔子精从他怀中艰难地探出脑袋,望着陈荆。昴星君笑,又说:“你若不放心,大家一起留下也无妨。” 本座不知道宸在想什么,但他最近黏本座黏的太紧了,他之前隐隐说了些旧事,我一概不知,问了,也没人能答得上来。但他显然在防着昴星君,上次酒楼居然还说他欠了昴星君一个恩情。既然这么些年他一直躲着,那就必定是当年的事了,当年的事,纵使本座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如何能欠着昴星君。 “你带他回去,我今夜也守在这里。” 宸要开口,本座打断他,又说:“你们本就与陈荆不熟,留下来反而古怪。” 他沉默片刻,点点头,推开门离开了。 昴星君看着宸离去的背影,笑着倚在门口,本座将药碗搁在陈荆床头,一转身,看见昴星君那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孔,不由得就想生气。 昴星君说:“魔主有事求小仙,还是客气一些的好。” …… 本座深吸了一口气,把他踢出门外,一并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昴星君毫不在意地掸去身上的灰尘,看着院内的炉火,哑然笑道:“心者君火,魔主真是大方。” 本座懒得理他,抬手给陈荆的屋子放了一个结界,这样即使昴星君与本座在这院内打起来,他也什么都不会听到。本座问他,你何时让宸欠下了恩情? 昴星君摇着头笑了起来,“原来就是这事,弄出这么大名堂,小仙还以为自己不知何处又得罪了你,等着被问责呢?” “问你话呢,别打岔。”本座把他手上摇着的扇子打掉。 昴星君不紧不慢地捡起来,诚恳道:“当日是我放司木离开的,玉帝那里的情也是我去求的,不然怎么可能收的起司木那点真元,怎么会让你从若水旁边离开。那小蛇想必知道实情,才这么说的罢。” “当日阵法未成,本就伤不到本座。” “魔主托大了。” “……就算七星使出来捣乱,确实能伤到本座,那又如何,你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本座不想他欠你这人情,你说吧,要本座替你做什么。” 昴星君抬起了手,不知他想要做什么,那只手在空中定了片刻,又落下来,他不再继续维持那个笑容,退了两步,轻声说:“不,那是我还你的。”说罢忽然转身走到院门口,双手一拉,将门打开,李姑娘踩着小碎步在门口徘徊,见着昴星君,一张脸突然熟透了,吭吭巴巴地说她来找陈公子。 “陈公子?”昴星君说:“容粹今日身体不适,姑娘还是请回吧。” “你,你是哪位?”她说着想要从昴星君身边挤进来,昴星君也确实挤不过她,只得伸手去拦。 “啊呀!你,你怎么随便碰小女子。” 本座倒抽了一口冷气,抬眼瞪了她,她先是微微怔住,脸上红的更厉害了,似乎随时都可以冒出烟来。 “你你你,你又是谁?怎么都在陈公子的院里。” “你是谁才对?这位陈公子与我家姐有婚约,你这样不清不白往他屋子里跑,说得过去吗?” 昴星君愣住,李姑娘也愣住了。 她的气焰像是被浇了一盆子冷水,凭空熄了一半,却仍是不甘心,梗着粗短的脖子说:“我,我与陈公子有缘分的!”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理由不太结实,又添了一句,白马寺求得姻缘! 昴星君轻轻拍了拍她不住发抖的肩膀,又换上那副假惺惺的笑容,温言道:“姑娘,缘分不能强求,庙里的签筒就那么几种解法,你若是日日都问同一件事,总会有那么个机缘能让你撞上大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68 吉,不是吗?” 像是在她身上戳了一针,李姑娘忽然泄了气,本座看着她烙饼似的大脸一瞬间变得刷白,两条缝一样的眼睛里不住地落下泪水。脸面什么的,此刻于她都没了必要,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水,本座觉得若是不劝她,她怕是能把自己哭的瘪下去。可这能怎么劝,本座看向昴星君,昴星君亦是一脸无可奈何。他蹲下身,给李姑娘递过帕子,只会不住地重复这你不要伤心啦。本座听了十分头疼,这样的事情怕是没人能控制的了罢,可怜昴星君一腔好意,都成了她的伴奏。 她为何会如此难过,听她哭的,本座都有些于心不忍。 “你喜欢他什么?” 李姑娘打了个嗝,仍在不住抽噎,但声音小了下去。她听了本座的问题,气色恢复了一些,哽咽着说:“陈……陈公子,心好……嗝好,又,又温柔,还不嫌弃我长得丑。” 昴星君悠然道:“他不会照顾别人,最擅长糊弄自己,现在都赚不到讨媳妇的钱,没爹没娘,身子骨还弱。” 李姑娘忿忿地瞪了他一眼,说,我可以养他! 昴星君的眼里多了一抹柔色,轻声回:“姑娘好心肠,可是他福薄命浅,怕是不能陪你一辈子。” “你怎么敢这样诅咒陈公子!”李姑娘一把推开昴星君。 昴星君说:“姑娘莫动气,在下不过实话实说。他无父母缘,孤苦一人,此生亦不会娶妻生子,不然便会害了对方,走不通功名路,命里劫难一环扣着一环,他不曾与你讲过他小时候吗?这都是当年的道士卜出来的,已经应验了一半,另一半,怕是……” 李姑娘在地上呆住了,她看着昴星君半晌没说话,忽然扭过头,对着本座说:“那你姐姐!” 本座一惊,昴星君马上回她:“这位小公子的姐姐已经去世了,这趟过来,是要办冥婚。” 李姑娘吸了一口气,神色不定地看着我二人,像见了鬼。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冲向陈荆的屋子。昴星君赶忙拦住她,她毫不留情地抓向昴星君的脸,“你放开我,你们对陈公子做了什么!” 本座一个头两个大,又不想真伤到这个凡间女子,可她实在是太过……吵闹了。 昴星君终于放下了那副君子面孔,冷声说:“李姑娘,婚约容粹原本不同意,是在那位姑娘死后,他才提出来的。他与那位姑娘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陈家夫妇去世的时候,是那位姑娘陪着他度过的难关,他最失落的时候也是那位姑娘鼓励他进京考取功名,在下方才说的卜言,那位姑娘心里也清楚,但还是愿意嫁给他。他们二人情投意合郎才女貌,不过是一人提早走了一步,你就想着近水楼台之事吗,这样即使强迫容粹与你成了亲,你一样不是他心上人,你甘心吗?” 李姑娘扑腾的手脚忽然定住了,昴星君又说:“你若是不信,等过两日他风寒好了,再亲自来问也无不可。我二人就住在这京城之中,也没有光天化日之下行凶的可能,更何况你也见到我二人的样貌了,你去容粹说书的茶馆打听一下,连住处都可以打听清楚。这么说你也不用担心他性命了吧,在下劝姑娘,回去找个好人家说门亲事,容粹身上,姑娘当真耗不起。” 本座站在一旁,看她趔趄着退了几步,面如死灰般看着昴星君,昴星君似是不忍,又露出那副笑容,但这一次,李姑娘见了,却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然后抹干眼泪,对着本座鞠了一躬,她说:“我比不上你姐姐,但……”后面的话又被她眼中前赴后继地泪水淹了去,本座被她折腾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微微一点头。她见了,破涕为笑,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陈荆的屋子,一路小跑离开了。 昴星君关上院门,叹了一口气。 本座问他:“这种缘分真的有么?” “月老便是做这样的事情,想来也是很心累。” “见的多了可能就习以为常了。” 昴星君抬起头,看了看还未完全入夜的天,摇着头说:“也不然,月老偶尔与我们下棋,说起凡间痴男怨女,也是不住地叹气。” “你能看到她的红线牵着谁么,这样给她点提示,也算积一件功德。” 昴星君听了本座的话忽然笑起来,他弯着眼睛说:“先不说小仙根本见不着月老的姻缘树,就算见着了,也不可以透露给她。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夫妻真是红线牵起来的,不是你该选谁,而是选了谁。” 本座一惊,四肢微微发麻,按下心头的汹涌波涛,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看不见?” 昴星君说:“什么?” “那个什么树。” 他笑道:“当然不行,这树哪能随便给人看,不要说小仙,就是太白都不曾见过。因为仙家身上可能亦有缘分,倘若被连上了,就更不能知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本座白了他一眼,“被李姑娘吓到了。” 昴星君摇摇头,说:“可不是。但小仙曾听月老提起过。凡人的红线绑在小手指上,另一头连着姻缘树,若是找对了人,姻缘树上的那一头就会自动脱落,与对方的手指的红线连成一条,这便是正缘,姻缘树上可以寻到每个人的正缘。但若是没那个际遇,另一头便始终连在树上,一辈子总有许多时刻,觉得怅然若失。” “你怎么这么好心与本座讲这些。” 昴星君说:“难得你问了我能答的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你与司木其实没有什么缘分?” 昴星君寻了个地方坐下来,看着本座,本座八风不动地任他看着,看了许久,他闭上眼睛,然后说:“那样最好,反正小仙也不是要做什么,没那什么红线绊着,当个仙友,不引人瞩目,更无需应什么劳什子情劫了。”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陈荆半夜醒过来,昴星君重新热了药,他见我二人还在,似乎很是不好意思,一再催促着让我们赶紧回去。昴星君站在床边,接过他喝空的药碗,又递过去蜜饯,陈荆失笑,说你把我当小孩子了。 本座问他,“你不愿意我们陪着你么?” 他含着蜜饯咳起来,撑着床板支起身子,说:“可那样你们就太累了。” 昴星君说:“出门在外,总得有一两个朋友,若是今日我这样病着,想来容粹也不会放心留我一人吧。” 陈荆无奈道:“我说不过你。”然后看了看本座,“我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你闷吗?” “我们二人刚在院子里聊天。” 说到这里,本座忽然想起李姑娘的事情还留了一个尾巴,一时之间,感觉十分尴尬。 “哦?聊些什么?” “……” 昴星君说:“本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69 来说着些小时候的事情,被李姑娘一打岔,就说起月老红线之类的事情了。” 陈荆像是抖了一下,“李姑娘?” 昴星君把刚刚发生的事情改头换面地讲了一遍,李姑娘成了通情达理的人,既没有哭也没有嚎,知道陈荆有个已经去世的未婚妻后就安静的离开了。 陈荆不好意思地望着本座,本座说:“你不用担心,本座没有姐姐。” 昴星君也说:“不过是一时之计,你不介意我们编排你了就好。” “哪里,还是我得谢谢你们。不过仲苳,你是如何知道李姑娘纠缠……呃,在下至今弄不明白。” 昴星君与本座都停了下来。 如何……因为我们二人曾隐去了身形在你屋子里偷窥了一场夜袭…… “你还记得上次那位道长吗,是他说的,他走之前托我们提醒你,这段姻缘要不得。” 昴星君向本座投来赞赏的眼神,陈荆半信半疑地点了头,又说:“那位道长真是仙人?” “我也不清楚他的来历,不过据说家父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副模样,想来再不济也应该是位高人。”昴星君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陈荆又点点头,接着问:“你们相信这世上有神仙吗?” …… …… 这就……很尴尬了。 昴星君说:“容粹信吗?” 陈荆缓慢地摇着头,摇到一半,又点了点头,说:“不瞒你们,近日我总感觉有神仙托梦。” 本座看向昴星君,他亦是一脸迷茫,“什么梦。” 陈荆有些不好意思,“虽说我总讲些不着调的故事,但其实并不信,想来若真的有神灵,肯定冒犯了哪位仙家。有一段时日了,总是梦到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却又不觉得冷,醒来后心里很是失落,若是那位道长在就好了,说不定能请他解疑答惑。” 本座也听的不甚明白,便看向昴星君,昴星君似乎是呆住了,什么也不说,愣愣的站在那里。 陈荆开口喊了一声仲苳。 他方才缓慢地回过神,低声说了一句他也不清楚。本座渐渐回过味来,雪地,若是昴星君不清楚,那才是见了鬼。 陈荆服了药,没多大一会就困了,说着说着自己先睡了过去,昴星君替他掖好被角,就着床头的灯光仔细地看着陈荆,眉眼温柔地快要化开了去,本座在后面咳了一声,他方才收拾起那副心思。转身推开门走出去,本座跟上,还未开口,他先说了。 “我不知他为何会梦见雪地,但那确实如魔主所想。” “本座想什么了?” 昴星君笑,“何必自欺欺人,魔主输了小仙一步。” “你真的不知为何?” 昴星君沉吟片刻,说:“那日他出若水,想为你求情,我便知道他早已站到你那边。我本就奉命拖住你——毕竟小仙伤不了魔主。想着若是万一……我与他必有一战。我不可能手下留情,但也不希望司木死,就托你转交了一颗珠子给他,魔主还记得吗。” 本座记得。 “那是小仙一半的真元,司木拿着它,我便伤不了他了。本以为……他替你挡住真火的时候,就消耗干净了,却没想到……” 本座闭上眼睛,一时之间,当真不知作何反应。 “那日你……自愿受本座一击,身边冒出的……” 昴星君道:“对,他还我的。老君的丹药治好了他,我怕他学土地,也要闯那太阴阵,就把他困在府上。他执意还了我一半的真元,我想他或许是不愿意欠我的,所以重回若水的时候心情很不好,他托我给你带了椿树的种子,种子在你体内扎根的时候我很想动手了结了你,但自知没有这个能力……魔主,还想知道什么?” “那时你为何自愿……” “私心而已。小仙纵然只是司木的仙友,但交情还是有的,若是让你杀了我,他总不会无动于衷。哪知道……司木连这一步都算好了。” 本座看着昴星君自嘲的笑容,心中隐隐有些不忍。我不知晓他们的事,亦不懂得他当日曾有过怎样的挣扎,但他就像那在井中捞月亮的猴子,捞了一盆又一盆子的水,还不住地安慰自己没事的,下一次就能把月亮捞上来了。他的不动声色坦然大度,几分假,几分真。倘若全是假的,这千百年来一直这样装着从不累么。倘若是真的,又为何迟迟不肯放手。哪怕最后宁愿溺死在水中,也不承认月亮就是个影子而已。 “本座先回去了,是本座输了。但本座还想再陪他一段时日,昴星君应该不会介意罢。” “当然无妨,”昴星君说:“只是魔主这样就认输了反而让小仙心神不宁,总觉得自己还会被反将一军。” 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昴星君! 本座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院门口,扭过头,他居然一直目送着本座。“昴星君,”本座开口说:“司木当日,应该只是不想你死而已。” “小仙现在也这么觉得,不过还是多谢魔主提醒。”他厚着脸皮笑答。 回绾水街的路很长,长到可以让本座把当日当日的细枝末节再重头想一遍。其实摊开了说,本座与昴星君,又有什么不同。 第50章 第五十章 那个时候,本座站在若水之上,本想直接破了那群废物的法阵,还没动手,一道道闪电劈下来,天像是摔裂了的豆腐,恨不得将本座砸成魂飞魄散。北斗七星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行踪飘忽不定,本座早就被昴星君激怒了,此刻见着那群自视甚高的东西,更是恨不得全杀了才算干净。 好端端的日子他们不让本座过,完了还将罪名一股脑地推过来,一群该天杀的神仙,当真没有一个好货! 本座伸手,抓住空中的闪电,向他们甩去,结果手臂一哆嗦,猛然反应过来。 太阴之阵,揽七星,镇八方,以雷电为媒,通纯阳真火,伤三魂,灭七魄。 纵然本座没有那三魂七魄,也会被烧的干干净净。唯一能拼的,无非是同归于尽,本座看向太白,他皱着眉,对着本座摇了摇头。 远的不能再远的地方亮起一簇明亮的光。 本座颓然地垂下手臂,终于回过味来,想来他们一直要教会本座的情,不过是在有毁天灭地之能的时候,尚能为了某个前世来生都不会再相干的人,留下灵台那一点清明。 魂飞魄散,就魂飞魄散罢。反正这世间,哪里都有春秋交替,总可以留下些念想。 本座认了。 七星使停了,太白收起拂尘,遥遥地站在云端。本座扫了一眼,那些发着光的神仙都枕戈待旦地立着,生怕出了一点差错。 当真好笑。 但是司木不在那里面,他倘若在,本座定能一眼就认出来。 那火光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70 离的越来越近,灼热的温度烤的本座开始融化,其实想想,佛家说的确实有道理,本座在若水之畔吃了那么多年的烤兔子,死的时候便要受这真火焚心之苦。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本座额上探了出来,本座吓得一惊,往后退了一步。 那边便立刻有天兵喊高呼,小心,这魔头要逃! 放屁! 既然决定不再与你们这群活物计较,若是怕你这一把火,岂不是颜面尽失。 本座往前走了一步。 “不好!这魔头要反抗!” 本座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蠢货活腻了,想随个方便,陪本座一起散魂于这天地。 那玩意……居然掉了下来!!! 司木在本座身上搞了什么鬼!!! 落地的瞬间就生了根,从一片废墟的若水开始,那幼苗见风即长,眨眼间便将本座包裹了起来。它的叶片舒展开,枝干向天空伸去,一瞬春华艳艳,一瞬枯枝寂然,树上的雨露落下来,滴在本座身上,那些被灼烧的痛苦渐渐平息下去。 司木做了什么? 司木坐在树心里,我见了,却不想上前。他侧头冲我一笑,见我无动于衷,便起身走了过来。 如果这个时候往后退会不会毁掉本座的一世英名! 司木说:“你看我这棵大椿,长得很好罢。” 我点头,是很好,估计能把太白的胡子气飞。 “你还在怨我?”见我反应淡然,司木幽幽地问,罢了还叹一口气,“唉……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原谅我,可……” 说完他含情脉脉地看过来。 本座大惊! 虽虽虽虽虽然本座觉觉觉得他是要耍诈,可那声轻叹,当真把本座吓得皮惊肉跳,心脏都多震动了几下。 “别怕,我是来和你道别的,”司木对着本座眨了眨眼睛,“你以后会记得我吗?” 本座冷酷地看着他,我都魂飞魄散了,记得个屁。 司木牵过我的手,微微皱起眉头。见他皱眉,我的心情就好了一些。司木用手轻轻拂过,那些皮开肉绽的伤一眨眼就好了。 我忽然什么都不怨愤了,司木顶着被天庭责罚的罪过也要来见我最后一面,我们一起在若水边的日子在他心里想来也值上了几斤几两。 天大地大,为了这心头的几斤几两,我便彻头彻尾地短了出息。 却也甘之如饴。 司木看着我,轻声说:“你之前总在问我情是什么,我……” 话未毕,树皮裂了一道口子,热浪一般的风呼呼地往里灌,他没有回头,随手往后一挥,不知道扔出去了什么,那缺口被瞬间补上了。可他撑着我的肩膀低头咳了起来,这一咳,我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忽然变得不太好了。 “既然你能还能记得与本座告别,之前的便一笔勾销了。说完了你就走吧,本座还没打算看着你的脸去死” 司木抬起头,抿着嘴笑了,他贴着本座的耳朵…… 靠的这搬近,谁给他的胆子! “我酿了两坛青梅酒,一坛桂花酿,你记得去找土地老儿要,莫便宜了他。”说完他轻轻蹭过本座的耳朵,适才被闪电劈的滋味哗地又来了一次,然后又蹭过本座的嘴。 谁谁谁谁谁谁给他的胆子!!!!!! 本座气的要七窍生烟了! 司木却还在笑,笑声离我那么近,他说,这便是情了。 然后这颗长势很好的大椿,终于被真火烧了个透,司木又往后丢了个亮晶晶的东西,那火势渐渐弱下来,椿树也从中间裂开,我们重回到了这片天地。 太白的罗锅嗓子在头顶响起来,他说,作孽啊。 天地之间干干净净的一片,适才被波及的土地长出一片绵延的绿色草木,遮天蔽日的椿树随着司木的身体一起,开始逐渐消散。 我明白了,这回死不了了,心中一片空荡荡的欢喜。 其实这天地灭了也无所谓的,枉我生为天魔之躯,本就该毁天灭地,我抬眼看了看那群自诩仙家的东西,泛起一阵说不清的厌倦。 天地这么大,方寸都容不下,本座为何要容下这群东西。 司木忽然拉住我的手,“别伤他们,”他靠在我身上,轻声说,“记得去拿我的酒,想想土地嘱咐过你的话,”他顿了顿,叹息一般地耳语道:“就算是为了我,别伤他们。” 为了你?你算老几? 但看着他淡的快要看不见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将这话说出口。还有什么青梅酒,时至如今,司木难道不知道土地已经没了么。不仅没了,他走之前还在骗我,什么一样,本座的胸口快要痛死了,可本座却流不下他所说的什么泪水。本座不想懂他口中的情,他们今日若是全死了,本座定要这群神仙陪葬。 昴星君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赶了过来,他伸了伸手,簇起一团微弱的莹莹绿光,收进掌心的琉璃瓶中,本座眼前的司木就彻彻底底地没了。 没了。 这天地间不知道多少年山间灵气化成的司木就这么没了,天道若是这样的,倒真不如别要了。 “你别疯了,”昴星君冷言道:“他……之前说了什么?” 与你何干! “也罢,”昴星君又说:“过来,我与你说一件事,能救司木。” 昴星君说,司木与我是有一段缘分的,为的就是阻止我将这世间闹得生灵涂炭。 我觉得这话说反了,但反在哪里我又说不上来。我心头还压了一口血气没有吐出来,要不是他说他能救司木,此时此刻,我也不会在这里与他废话连篇。 他说他与司木相识了很多年,本座打断了他。 这话我不想听,我对司木在天上的事情一向不太感兴趣,更何况还不是司木自己没话找话说的。 昴星君点头,问我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杀人偿命,以牙还牙,伤我一寸,揍得他哭爹喊娘,不是古往今来的道理么,问这个做什么? 大概是从本座凛然的目光中看出了本座的意思,昴星君问本座,要不要留些气力与他打一个赌。 开玩笑?一个区区仙家有什么资格与本座下赌! “赌司木十世轮回之中,你我二人,不施法力,不说前尘,司木会选择跟谁走。而且不论输赢,司木都能再活过来。” 本座沉了沉气,说,好。 昴星君起身,恻恻的看了本座一眼,这一眼看的本座十二分的不舒服,却又不知为何,让本座有一种旗开得胜的舒服。 见他要走了,本座想起方才司木刚刚莫名的举动,便喊住了他。 “他为何要亲本座?”本座压低了嗓音问他。 昴星君蹙着的眉头更紧了,眼中厉色渐露,周身竟然冒出丝丝寒气,但气势不是这么装出来的。他面容苍白,一副要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71 死不活的样子,本座见了,觉得他就算知道也定不会说真话,便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他走后,太白从云上落下来,转告本座,昴星君在人间等我。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其实现在想想,那费劲了天庭心力的太阴阵,何尝不像个笑话。先是差点送了七星使与本座陪葬,最后却折了司木仙。若不是后来隐约从昴星君和太白口中得知,其实天庭本不想管什么天魔之类的事情,不过是西天那群秃驴执意如此,想来除去本座于他们而言也没什么坏处,才点了头。 确实全都是好处,不然本座真要觉得玉帝老儿的脑子里进了水,没事折腾出这么一场戏,演给那群整日清修的癞头看。 本座走在回去的路上,遥遥的听见花柳巷里的缥缈的歌声,岔道口的时候犹疑了一下,还是拐向朱雀街。反正现在回去了,宸肯定也睡下了,本座想问的东西一时半会也问不出来。 干脆隐去了行迹,走进白马寺。 前殿里还亮着灯火,但木鱼声式微,想来这群和尚也是需要睡觉的。越往后走,本座心中越是平静。自从上次见到了慧寂,这佛语经声就不再会惹得本座头疼。本座知道他是想见慕采棠一面,可能公孙小儿也曾对他说过什么,让这老和尚相信了轮回转世这没凭没据的事情。 后院里的灯火也亮着,本座走进去,那小皇帝果不其然跪在佛前,慧寂在一旁垂眉低目地立着,殿中安静地听不到一丝声音。就是这人,让昴星君和宸都忌讳莫深。本座靠在柱子上,那小皇帝的侧颜被烛光削去了棱角,他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团上,手指拨过一颗又一颗念珠。 昴星君提起过,屋外的桃花精便是为了他,从李余那一世留了下来。李余,又转世成了那个无聊故事里的宋思远,宋思远在世的时候,本座刚好打破了若水的结界,北斗七星使过来掠阵,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是什么文曲星下凡了。 昴星君那日引着本座往文曲星猜,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公孙樾站起身,简单地和慧寂道别,刚走进夜色中,隐在暗处的侍卫立马跟上去,本座从殿内出来,慧寂熄了灯,在桃花树前驻足片刻,也离去了。 本座走近那小桃花精,她的枝条微微抖了起来。 我问她,那人每日都来为你祈福,是么。 她晃了晃最细弱的那根枝丫,不知是想要表达什么。 “你不怕害了他么,人妖殊途,你就是待在他身边什么都不做也会害他丧命的。” 桃花树一动不动。 本座觉得甚是无趣。 昴星君在陈荆家住了两日,回来的时候把人也一起带了回来。这一下,绾水街的宅子便住满了,一个空房都没留下来。那夜本座从白马寺回来,本想揪起宸问他当日为何撒谎骗本座,结果看到他一副愁眉不展的睡容,到底有些不忍心,第二天一早,到厅堂的时候,他已备好了饭菜,抱着兔子一副担心神情,本座刚出声说了一句“你……”,他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正襟危坐起来,看他那副样子,昨夜的怒气就再也蹿不上来了,本座问他,你当真见过他们二人的红线连在一起?宸不明所以地点头。 他若骗我,我倒还能理解,无非是不想我再与那些仙家掺和在一起。若没骗我,他一个连神仙都算不上的东西怎么能看到连昴星君都不知道的姻缘树。 但事已至此,想的再多也无济于事了,倒不如先让本座手下那群蠢货将洞府好好休整休整,免得回去了看着家徒四壁的屋子,惹人心烦。凡人说难得糊涂,想来他们都是希望本座糊里糊涂地过下去,这也没什么不好,清醒不清醒,陈荆也不会跟着本座走了,倒不如遂了他们的意,反正本座早已失无可失。 又过了段时日,会试放榜,他们二人不出所料地全部落第,这是当然,若是将陈荆带到朝堂之上,谁知道李璟能不能瞧出个名堂来, 本座私下问昴星君,你这么做不怕他难受? 昴星君无奈地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结果报应第二日就来了,公孙樾硬是抽出一天,把未上呈的答卷都翻了一遍,然后亲笔点出了陈荆。朝堂之上不知那群阅卷的夫子怎么看,反正这么一来,街头巷尾就热闹了。有人来扒他的出身,结果发现居然真是个一穷二白的小子,隔日换了风向,都说圣上爱惜人才。本座看着昴星君黑压压脸色,不由觉得十分好玩。这消息一天一个样,陈荆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整日轻飘飘地不知在想什么,从背后拍他一下都能把他吓得像是没了魂。 隔日去李公子茶馆听书,李公子就坐在门口等着我们,见到陈荆了,笑的眉毛胡子一片春意,对着本座与昴星君使眼色,但他要表达什么本座是一点都不想知道。 本座低声问昴星君,“小皇帝都重新审卷了,你怎么连个榜尾都扒不上去?” 昴星君愁眉苦脸地看着本座,说:“小仙压根没写那玩意。” “哦——”本座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垂头丧气的昴星君连骚包扇子都不摇了,看着被李公子捧得晕晕乎乎的陈荆,对本座说:“魔主这是捡了个便宜笑话看,也不用端着正经了,想笑就笑出来罢。” 这说的哪里话,本座向来是位四平八稳的天魔,你这点小事哪能放在心上。 今日又是那张放在台上,还未开口,便引得众人一片嘘声。张放目露精光地笑着,觍着刀枪不入的厚脸皮,抑扬顿挫地说,今日来讲一讲三生石的故事。 陈荆与我们一起坐在台下,见他说一段,便有人嘘一声,很是佩服地看着张放。李公子强行挤在我们这一桌,为了表达诚意,让小二端上了许多点心酒水。 故事讲到一半,李源与那和尚已经快要缠绵出一片旖旎□□,陈荆有些尴尬地问李公子,这位说书先生怕是不爱女子? 李公子啧着嘴说:“容粹这就想多了,张放喜欢看些乌七八糟的故事,也对了一些客人的口味,这才让他留下来的。” 陈荆连忙道歉。 李公子剥着花生,又看了一眼台上的张放,“这有什么失敬的,你不过问了一下,只要给他时间,就没他编排不了的古人。”说完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昴星君,扭头问陈荆,“容粹怎么看他故事里的二人。” 陈荆说:“小生听的,李施主与圆观大师从来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隔世相逢,情谊皆在不言中,哪会……” 昴星君笑出声,“哪会如他讲的这般,情情爱爱纠缠不清,倒像是志异话本里的女子变了男。” 陈荆红着脸看过去,似是瞪了昴星君一眼。 “你是觉得不应该吗?男子爱上男子。”本座看他一脸窘迫,也觉得有趣。话一落,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72 倒是李公子先摸着胡子笑出来。 “小公子真是……快人快语。” 昴星君端起杯子饮酒,一双眼在桌上一扫,碰着陈荆了,停下来,见他还是红着脸,转头问:“李公子如何看?” “你们表兄弟二人啊……”李公子叹道:“真是……如何看,老夫当然不看,非礼勿视这样的话难不成都没听说过?” 陈荆连忙点头,说正如李公子所言。 昴星君不再追问,手指轻敲在桌面上,又转过头仔细去听张放在说的故事。 宸看了本座一眼,传音过来,【汝何苦掺和他们二位的事情。】 这小蛇,结局如何都还未定呢,说起丧气话来倒是一套一套。 临近尾声的时候,茶馆外面忽然来了一排官兵,站成一个个桩子,本座心头一跳,在桌下踢了昴星君一脚,昴星君保持着他那雷打不动的笑容,丝毫不为所动。 李公子见官府的人来了,连忙起身迎接。 这个李璟,排场弄得比公孙小儿都大。 李璟走进来,一副横鼻子竖眼的表情,也不知是想挑谁的毛病,还未开口,满座的茶客都禁了声,气势倒是很足,看来年岁终是没白长,他也不是当年那个毛手毛脚的璟少爷了。本座坐在陈荆侧面,亦随着众人扭过身,好奇地打量着他。 他从右侧开始,一眼扫过去,昴星君指尖已经开始凝起微光,想来若是李璟非要问出个所以然,这一屋子的人都得先睡趴下。 不出所料,他看见我们这一桌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呆若木鸡,跟在他身后的年轻男子见他失态,忙低声提醒,这小孩本座也见过,之前总跟在公孙樾身边,再看他模样,应该是李家的后人没错了。 李璟走上前,看了看陈荆,又看了看本座。陈荆连忙起身,只知道这是位老爷,但具体是哪位,他是两眼一抹黑,正准备下跪,没料到被李璟一把拉住,李璟沉声问道:“你姓陈?” 陈荆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李璟身后的人接嘴道:“爹,就是他们了,到时候要是被问了罪,那可是你逼着我领的路。”李璟没理他,放开陈荆,又看向本座,哪怕还隔着一段距离,本座也能看见他整个人几乎开始微微发颤,李公子也注意到了,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可能害怕本座在他店中被一刀抹了脖子。 “慕公子,好久不见。”李璟轻声说。 昴星君蹙起眉头,抢声道:“不知这位老爷是何人?在下的表弟姓陈,怕是认错了人。” 李璟这才分了昴星君一瞥,这倒霉催的昴星君,他也不是没见过你上辈子假扮的道士! “表弟?” 昴星君笑答:“可不是,鄙姓陆,表弟姓陈,名唤陈宴,想来是和哪位贵人长得相似了些?” 李璟听后哈哈大笑起来,看着本座说:“你们怎么还是一个姓?” 这一笑一问,倒像是把二十年前的李璟拖出来溜了一圈。 他旁若无人地坐上李公子的椅子,对着众人说:“坐啊,本将也不是来抓人的,这么紧张做什么?”说完了又看向张放,“先生继续。” 张放眼珠缓缓一动,目光在本座与李璟身上流连不去,不知他在瞬间编出了个什么不入流的故事,下一刻,又眉飞色舞地说起了那倒霉的李源和圆观。 李璟说:“陆公子说笑了,怕不是在下认错,人与人可以相似,但总不能一模一样。” 昴星君揣着明白装糊涂,“在下不懂将军所言。” 宸坐在那里,如临大敌地看着李璟,陈荆则疑惑地看着他,李公子见不是杀身之祸,又竖起那对肥厚的耳朵,恨不得字字句句都不放过。方才一阵一阵的嘘声,喧哗声,此刻都安静了下来,张放的故事像个伴奏,大厅中那些端坐的茶客,都在好奇这位李将军为何事而来。 真是个二十年都没长进的将军。 李璟又说:“我们找了你二十年,你怎么才来?” “在下不懂将军的意思。”昴星君说。 “本将没和你讲话罢。”他一脸不耐烦地瞪了昴星君一眼。 本座看着他,一时间居然百感交集,见他骨子里还是当年那个李璟,心中更是五味杂陈。“表哥所言,亦是我所想,可能将军多年未见,早已忘记了故人的长相,见到在下了,思人心切,难免错认。” “认错?”他低声笑道,一边笑一边摇头,倾过身子靠近本座,耳语道:“他屋子里压了一箱画卷,上面都是你,你说我如何认错。” 轻飘飘的一句话,在座的除了本座,也就昴星君和宸能设法听了去,那个瞬间,本座压住了试图动手的宸,昴星君则疲惫地不再言语。 李璟说完又退回去,眼底神色幽深,像是装了清水的白瓷碗中,落进的黑子。那一盘棋已经终了,慕采棠输在天字那一手,接下来是本座的回合,他捏着白子做什么。 李璟绞着手,靠在椅背上,叹息似的又说:“但我不知为何,他却没有认出你。” 事已至此,本座还能怎么编。 本座不说话,但其余众人皆将目光钉在本座身上,唯有张放,还在唾沫横飞地说着书,仿佛我们都是那戏中人。李璟说,他们找了我许多年,可他们找本座做什么,本座与这世间人难不成还有段情缘未了?宸和昴星君默契地避开本座的目光,本座正欲问个究竟,被张放在台上拍的一板子响木给震醒了。 “只听那牧童道——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要论,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张放终于在最后一刻找回了自己的场子,台下的人听了半场荒腔走板的故事,看了半场不明就里的戏,余味还未尽,被一板子醒木震住了,都稀稀落落地鼓起掌来,张放很是受用,一脸满足地听着掌声。 李璟脸上的神色则变了又变,终于放下本座望向陈荆,说:“方才失礼吓着你了。” 陈荆连忙说李将军客气了。 “你表字为何?” 陈荆一拱手,回:“在下表字容粹。” “父亲起的?” “家父去的早,这是念书的先生取的。” 李璟说了几声好,“本来怕是有人居心不良,但见着你,也安心了。过些日子殿试好好表现,你若能入朝做了官,也是个慰藉。” 陈荆答:“小生惶恐。” 有什么好惶恐的,难不成还真让你去当官?你若是做了官,本座与昴星君这赌还打是不打了。 “你们二人送我一程可好?” ??? 李璟这是被剑柄砸了脑袋?亏他想的出来! 果然话音刚落,宸和昴星君就立刻站了起来。 嘿!甚好。 “不好就算了,要这两个凑数的做什么。”李璟低声抱怨。 陈荆显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73 然是被他二人弄晕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听了李璟的话,连忙也站起来,“将军言重了,在下自然愿意奉陪。”说完,看向整桌唯一还坐着的本座。 “看我做什么,你要走,那就走吧。” 也不是多远的路程,李璟也并非真有什么话要藏着说,只细细地打听了陈荆的身世,连连叹气,本座在一旁倒像是个摆设,后面还跟着一队官兵,说不上来的不对劲。昴星君和宸,想来是跟在后面,或者隐身就跟在旁边,待走到路口了,李璟自己停下来,对陈荆温言道:“回去找你同伴罢,送到这里也够了。”然后又一脸深沉的看着本座。 李璟这人,前二十来年,本座就没见他深沉过,好不容易安静片刻,还都是被公孙樾吼住的,他就像个跳脱的鸡毛掸子,哪儿出事了往哪儿凑,整个人都是大写的找揍二字。 他说:“我不信佛不信道,不信往世来生,你若不是,就当我认错了,若是……为何这么多年不回来看看,你自恃来去无牵挂,便也不信会有人将你放在心上么。” 什么玩意!狗屁不通!小皇帝惦记着本座?李璟这脑子是给驴踢了么?本座就算回去了能做什么,又变不出一个慕采棠给他! 本座僵着脸,陈荆担心地看过来,李璟与我二人道了别,带着那群形同虚设的活物乌泱泱地离开了。他走远了,陈荆过来拍拍本座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劝慰了两句,大致意思就是这位李将军可能年岁大了,脑子不太清醒,让我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但回去的路上,陈荆仍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阿晏你有没有失忆过?” 本座愣在原地,他像是没有发现,还在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会不会是你确实认识这位将军,但不知什么事让你忘记了,既然仲苳是你表哥,你回去了可以问一下他,说不……” “陈荆!”本座喊道,他回头,这才发现自说自话走了好一段路,摸着鼻子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你过来。” 他茫然地折了回来。 “我有东西要送给你,但是你不能让他们知道了。”我说着,也不等他回答,将司木那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拿出来,塞进他手里。然后看着他,心里竟说不上来的紧张。 陈荆笑了一下,“这……是讨小姑娘开心的东西,阿晏你确定更要送给在下?在下身无长物,就剩一块祖传的玉佩……” “我不要你的玉佩。”我打断他,握住他的手指,让他收下掌心的珠子。“你的玉佩你好好留着,若有一日……我是说万一,你之前不总在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吗,我觉得说不定……你是很有仙根的。你若是成了仙,一定替我看看这东西有没有什么蹊跷,可好?” “嗯?”陈荆皱着眉头说:“可是在下……从未修行过,怕是会让阿晏你失望了。” “假以时日,等真有那么一天了你再回复我也不迟,现在就收下可以吗?” 陈荆听后,郑重地将玉珠收进怀中,“虽然我不知道你与仲苳究竟在做什么,可也大致能猜出你二人绝非寻常人,你既然有所托,那在下必定没有拒绝的道理。” 见他这样认真,本座心里蹿起希望,想来昴星君也不能事事算尽, 再回茶馆,李公子迎面走了上来,掩着嘴飞快地说:“你二人一走那两位就开始吵,刚吵完,你们没事吧。” “吵什么?”本座停下。 “小老儿怎么听得懂,只听得殷公子不住地说离他远点,你表哥说什么这么多年了,该让你自己选,小公子真的认识李将军?道长真是神算啊,小公子果然非是寻常人。” 本座看着他,直到李公子讪讪地红了脸皮,才又和陈荆一起坐了回去。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那日昴星君和宸铁了心要做蚌壳,任谁都撬不开他们的嘴,本座也懒得与他们计较,想来不过是个李余一次次转世,这辈子吃了豹子胆不知是看上司木还是本座的故事,也值得他们二人守口如瓶,他这边还在守口如瓶,李璟那恨不得连底都给本座托出来,神仙都做的这么失败,昴星君还能干什么? 回去的路上我从宸手中接过兔子精,他也乐得清闲,大爷一样甩开手走在前面,与我等拉开老长一段距离。兔子精在我怀中,宸给他施了定身的咒语,一时半会解不开,谁都没办法让他恢复原形,更妄论开口说话了,我只能叮嘱他,这段时间把司木看紧些,别让昴星君钻了空子。它用耳朵捂住三瓣嘴,眨了眨眼睛。 再往后过了一段时间安稳日子,殿试前一日,陈荆忽然说不想做官了,这话可把昴星君乐坏了,可他一没病二没灾的,也不可能真不去。本座和宸坐在屋顶上看他们热闹,陈荆把他那院子里的丝瓜藤挪了过来,就着月光在浇水,昴星君像个苍蝇一样围在旁边,出了一堆糟点子想帮他逃过明日的殿试。 “你激动什么?”本座在屋顶对着他喊。 陈荆也笑道:“对啊,你激动什么。” 昴星君义正言辞地说:“当然是因为我落了榜,想拖你下水呗。” 陈荆听后笑了起来,葫芦瓢里的水不小心洒了一身,他连忙推开昴星君,“仲苳不是我说,你也没把这些当真,现在拿出来说,不知道是要臊谁。” 昴星君被拆穿了原型,摸着鼻子,看到陈荆一脸揶揄的笑,就干脆也爬上了屋顶。宸见他往上爬,开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一脸的糟心样,本座就是想看他们二人对掐,连忙给昴星君让了位子。 哪知还没掐起来,便被陈荆赶着下去睡觉,他在屋檐外喊我阿晏,我坐在屋顶看着他,一瞬间真的恍如隔世,若不是不长眼色的昴星君打了个岔,本座觉得自己还能再做一场春秋大梦。 公孙樾倒也不真是昏庸的君主,没凭着心情把陈荆点成状元或探花,只跟着二甲进士一道赐了进士出身,又让他去翰林院编书。陈荆回来了说,不是个什么难事,似乎还挺满意。昴星君可能心火上头,一连炖了好几天酸萝卜老鸭汤。本座觉得,待他重回天庭,旁的不说,烧火做饭这事,他定能甩他那群仙友十万八千里。 那年入夏的时候,李璟不知怎么找到了绾水街,派人送了一堆花花草草,非要往那小破院子里塞,他官职大了陈荆不是一星半点,陈荆诚惶诚恐地受着,等他走了,愁眉苦脸地蹲在地上,看着一院子莺莺燕燕,不知该往何处下脚。 昴星君悠然道:“容粹,做官不容易吧。” 他无奈地看着昴星君一脸的欠揍样,说:“对,每日你们还在睡觉,我就出门了,回来了,你们也刚好玩过一天,常言道行乐直须及早,怕是等我活到李将军的年岁,都享不了清福。” 昴星君问:“七夕你能告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74 假么?” “不知道宫内过节么,不过太后娘娘是什么节日都要过的,若是过,那肯定不行,礼部缺人,碰着事了恨不得连禁军都抓来用,更遑论我们。” “真是可惜。”昴星君说。 可惜?可惜什么?就算陈荆七夕无事,这也不是该和他昴星君一起过的节日罢。 “嗯?可惜什么?”陈荆搭着昴星君伸过去的手,站了起来。 “那日我遇见道长了,他说想见见你。” 太白老儿来搅什么浑水。 本座从屋顶爬下来,也凑了过去。 “那位白胡子道长?” 昴星君噙着笑说:“对,他想渡你成仙。” …… 大概是昴星君说的太随意,听起来像是个玩笑,陈荆靠着他爽朗地笑了起来。本座也觉得这话说的突然了,儿戏一般,如何让人相信。他却无奈地看着笑得恨不得倒在他身上的陈荆,又看向本座。 本座说:“成仙不好吗,你干嘛那样笑。” 陈荆笑完了,正色道:“凡间编个书都让我头疼,可是管不了这天下事。”说完又兀自笑起来,似乎也没把自己说的当真。 昴星君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直起身,又问了一遍。 许是说的人认真了,陈荆终于听了进去,他眨眨眼睛,目光从昴星君游到本座,又从本座游回昴星君,最后看了一眼还在屋顶的宸,问:“你们都是……” 昴星君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 陈荆张了张嘴,没发出声,询问似的看向本座,本座能怎么办,难道问他愿不愿成魔么!不过拿回了仙体也好,等他变回司木,再记起若水旁的事情,哪怕他是仙君,本座也不会轻易放手。 “在下……有曾想过,却没敢往这里猜。仲苳,你们从一开始就是来……?” “对,”昴星君轻声道:“我们从一开始就是来渡你成仙的。” “这……” 昴星君见他口中犹疑不定,弯下身轻轻点了一下李璟送来的兰花,那兰花却颇为不给面子,只竭力伸出一颗细小的花骨朵,便稳住不动了。昴星君咳了咳,沉声说:“在下不是掌管着山川草木的仙君,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这一下,就是不想信,陈荆也信了。 他思忖了片刻就看开了,“我孑然一身,孤家寡人一个,想来你们也没有骗我的必要。若我不点头,会怎样,点了头,又会怎样?” 昴星君说:“凡人得了这机会便会削尖了脑袋往里凑,你为什么不想。” 陈荆看着那株要开不开的兰花,眉眼弯下去,轻声说:“仙家长命,不能妄动情爱,在下……做不了。” 昴星君手中的折扇停了下来,本座站在离他不到一尺的地方,惶惶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若不愿意,我们就仍陪你过这样的日子,等你这辈子过完,再选也不迟。你若愿意,想继续住在这里,也未尝不可。想来于你而言,应是没有多大区别。” 陈荆低头笑道:“不一样了仲苳,既然我已经知道,愿不愿意,已经不一样了。”说完他又看向本座,“阿晏,你……那日,就知道对吗?” “是的,不过你在怕什么?” 陈荆听后似乎很难过,动了动嘴唇,却仍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七夕那日陈荆果然忙的回不了家,本座与昴星君一合计,带着宸和兔子,也一并进了宫。当年的幺蛾子娘娘如今成了太后,夫君死了二十多年,还惦记着过乞巧节,当真是让人无言以对。公孙樾是个孝子,这点从他还住在东宫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了,所以这种不伤天害理的小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他母后去了。 昴星君与本座在后宫溜达了一圈,也没见到陈荆,倒是清宁殿里歌舞升平,公孙樾陪着慕寄晴和他娘,在那里看一个接一个冗长无趣的歌舞。 昴星君说,要不分开找。 本座看着高座上的那丫头,当真是百感交集,挥了挥手把昴星君赶走了。 慕寄晴也上了岁数,神色平和沉稳,一时间让人无法将她与当年那个稚嫩的女童联系起来,她脸上也挂着如同昴星君那样的浅笑,但那笑就像舞女身上穿的罗纱,换了场合,随时都可以卸下。想来本座也确实对不起她,她父亲死的时候托本座照顾他们一家,但慕采棠命丧白马寺后,本座就也离开了。后来的那些她是怎么过的,为何那么大岁数了还在陈府待嫁,这些年无依无靠,又是怎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雪夜站在母亲遗体前的小姑娘,自以为心机深沉,喜欢和讨厌却分明挂在脸上,那点骄傲易碎的碰都不能碰,世人在外编排她占了自家弟弟的便宜她可知道,她是自愿嫁给公孙樾的吗。从小到大,慕辛忽略了她那么多,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立了两块牌位。 本座还陷在自责之中,宸忽然开口问:“阿魇,吾等一定要在这里看她们跳舞吗?” “那你想去哪里?” “汝懒得找司木也无妨,哪怕到处看看,也比此处吵嚷着好。” 于是本座带他去了东宫,宸在路上将兔子精放了去,让他去找司木,兔子精也乐得自己跑,一溜烟就没了影。宸问本座,是否也在此处住过。 “当然没有,待了一宿,第二天就带才子司木回去了。” 本座问他,公孙樾是何人。 宸沉吟了一下,说:“记得吾曾告诉过你,这天地之间也有能克制天魔的事物。当日吾不愿多说,就是怕汝去自找麻烦。不过昴星君告诉吾,汝答应不取那小皇帝的命了?” 本座看着已经完全走了样的东宫,点了点头,想来也是,人都换了,怎么会和慕采棠那些年住的一模一样。 “那说了也无妨,西天的那群秃驴想在魔胎的时候就除去汝,正是因为怕汝入世后杀了他们这弟子。” “本座与他无冤无仇,没事杀他做什么。” “看来这段记忆也不小心留在吾身上了。”宸叹了口气,跟在本座身后离开东宫,“第一位天魔入世,就是死在他手下。所以后来世世结怨。但这人是西天的弟子,上面的唤他渡世佛,他不会被列入仙位,只生生世世在凡间轮回,渡有缘人成仙。” 这么一说倒是解释的通了,难怪当年司木让小桃花精不要管李余,想来她只是个有仙缘的精怪,刚好遇见了李余,却以为自己和这凡人结了缘,几世轮回,还不知是谁在渡谁。抱着一腔深情,也不过是个过路人而已。 “这是天道留下克制汝的唯一一样东西,汝想杀昴星君,动动手指就能做到,但若想伤他,确实千难万难。你若伤他,他受的伤,汝都能感同身受。所以第一世的天魔才会败在他手下,他死了,一个轮回不过百年,而汝死了,却不知要多久,才能重聚这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75 世间戾气。” 所以昴星君当日拦着本座,竟是在救本座?! “吾不想汝与这人牵扯过深,谁知道哪天他惹了汝不高兴,汝一气之下控制不住自己就着了道,汝若是杀了他,吾也是要重新轮回的。” ……这个小蛇! “既然如此,那群秃驴干嘛要那么麻烦,把本座困在若水,反正他们的弟子死也好活也好都是一眨眼的事情,不如干脆在诞生之初就想办法让本座杀了他,也让所有人落得清闲。” 宸耸了耸肩膀,“这吾怎么知道,他们不想见血?可能那群秃驴总记着好生之德罢。” “也是,反正本座见过的和尚都是神神叨叨的,总喜欢打哑谜,一句话就能说清的,也要绕几个弯,讲的不明不白,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显出他们有多高明。” 宸深以为然地点着头,补充道:“昴星君他们也是半斤八两。” 本座拉住他,指着前面的宫殿,“那就是人间帝王住的地方,以后本座若是回去了,住的地方再怎么说也必须比这个好。” 宸唾弃道:“执着于表象,这小皇帝不愧是秃驴的弟子!” ……这话……让本座听的就有些担忧了。 太和殿内亮着灯火,即使公孙樾此刻正在清宁殿,这里也依旧有人守着。本座带着宸走进去,门口的侍卫望着月悬中天的夜空,打了一个哈欠。 “正殿。”本座指给宸,望过去的桌案上堆满了折子,油灯可能是在公孙樾离开后被吹熄了,月光透过窗纸,在梁柱上投下模模糊糊的影子。“不过本座觉得这里太大了,又不是用来上朝的地方,就像现在入了夜,哪怕有一两个人陪着,也显得冷清。” 宸很是赞同本座的话,并一再表示以后本座住的地方绝不会让人感到冷清。 到了殿内的花园,有几个小宫女打着灯笼在树林间穿梭。 “园子,但她们在干什么本座也就不清楚了。” “在找喜蛛罢。凡人女子今夜抓了喜蛛放在匣子里,若是明早结了厚实的蛛网,便觉得自己能嫁到如意郎君。” “这法子听起来实在不高明。” 宸也笑,“谁说不是呢。阿魇,再往前走就要到他的寝宫了,还要继续?” “来都来了,不看完怎么知道本座以后的住所该长的如何。刚好那小皇帝不在,不用看到他的脸。” 公孙樾的寝殿,可能是重新修葺过,与别处相比显得更为简单古朴。门口的台阶上坐着几个宫女,看起来年纪都不大,不知在说些什么,偶尔会发出笑声。屋内只燃着一根红烛,安静地烧着,他的案台上什么都没有,地上却放着一个蒲团,墙边挂着一幅画,影影绰绰能辩出一条河流与岸边的杨柳,本座走近了些,再一看,这幅画应该是有相当的年岁,右下角提了字,工工整整地写着‘冉冉春/色尽,平江碧海波。’ 宸问:“这是司木提的?” 本座仔细将那字迹与才子司木的对比了一下,千差万别,定然不是。便摇摇头,“从未见过慕采棠临楷书。” “小皇帝的?” “这本座怎么可能知道!” 本座不想再理会那副画,只是这屋子当真简而又简,除了一副画,几乎就没什么装饰了。宸还立在那里,寝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宫女跑进来,拿着一截绿色的枝丫,把放在画下瓷瓶中的那支换掉,又飞快的跑出去。本座看见她嗔怪地推了一下自己的同伴,口中说着差点忘记给陛下换桂花了。 桂花?莫不是本座眼瞎,这绿油油的树枝上,哪里有花? 宸疑惑地望向本座。 “看我作甚么,谁知道这小皇帝怪癖这么多,那叫花么。” 宸笑道:“以后你的卧房也按这个规格?” “本座也不是要清修,不行。” 他正准备再开口,兔子精不知何时从门口冲了进来,一头扎进本座的怀中,“噗噗噗”地不知道要说什么,宸无奈的在它头上点了一下。 “阿魇!昴星君把司木带去那个什么寺了!就是门口卖蒸糕的!” 白马寺!这个蠢货! 本座望向宸,宸点点头,抬腿走了出去。本座跟在他身后,临着出门又看了一眼画下的树枝,想起公孙樾往年总从慕府要桂花酿的样子,仇恨都让宸记住了,本座什么都不知道,却也觉得这小皇帝是可怜人,动手施了一道法术,想替他催开那支桂花,结果绿色的叶子迅速枯萎了下来,树枝也变得焦黑。 …… 本座忘记了,本座没有司木那种本事。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兔子精在路上问:“阿魇,你就那么讨厌那个皇帝吗?” 宸说:“又怎么了。” 兔子精答:“阿魇走之前把他的树枝弄死啦。” 本座高深莫测地看向他们,宸投来赞许的目光。 白马寺里热热闹闹,又来了一堆求签的人,各个都是面露红光,看来今晚的和尚换了签筒,里面都写着大吉大利的话。这些凡人,相信喜蛛能定姻缘,相信竹签能定姻缘,却不敢相信自己选的人,想来也很是有趣。 本座问兔子,你听见他们说来这里做什么了么? “来砍树,昴星君说要带司木来砍一棵树。” ……砍他个鬼。 本座领着他们二人直径往后院走去,来这白马寺里,能让昴星君上心的东西,也就一棵桃花树了。 却万万没想到,太白也来了。 太白不仅来了,身边还站着慧寂和尚。 本座哑然地站在墙边,宸显然也十分吃惊,抱着兔子一言不发。 “这又是要做什么?劝司木成仙关这老和尚什么事了吗?” 宸将食指放在唇间,示意本座安静。 一佛一道,一仙一人,立在一棵早已枯死的桃花树下。 慧寂看了看陈荆,对着太白说:“多谢道长。” 太白捻着胡须,摇头晃脑,“谢我无用,本道也救不了它。” 慧寂也没有强求,伸手摸着那焦黑的树干,轻声道:“但道长找到了它的恩人。那年白马寺,陛下非说是这桃花树救了他,让贫僧定要保住它,此后夜夜祈福,一年两年,一晃二十多年了,它却仍是这般模样。贫僧劝陛下,陛下却说,他能做的只有这些,断然不敢再减少分毫。贫僧却是看着这些无用功,不敢妄论。它托梦说要报恩,想着陛下这些年终是看见了点希望,却……” 太白说:“公孙家的孩子替它求来了这一点精元,便是为了让它了却这段心愿,你不必挂心。” 慧寂叹了一口气,“贫僧不懂。” 未见因而知果,只道世间情深义重的多,却总是磨难重重,天道若在,难道总是如此不公? 说罢,慧寂和尚捏着佛珠,不再言语,折身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76 走回了屋内。太白看向陈荆,问他,“本道欲助你成仙,你可愿意。” 陈荆笑道:“在下凡身肉胎,不敢。” 太白伸手点住他的额间,沉声问:“你在怕什么。” 陈荆浑身一抖,怔怔地看向那白毛道士,本座那日也问了,他到底在怕什么。 “唉……仙家并非不容情,更何况你劫难已渡,老道言尽于此,望你早归仙列,莫耽误了这世间。”太白说罢,收起浮尘,也从他们二人眼前消失了。 陈荆听的一知半解,倒是昴星君一副如遭雷劈似的愣在那里,与那小桃花相映成趣,本座看向宸,笑着问他,“劫难已渡……说的是我吗?” 宸闭上眼睛,默不作答。 那边的陈荆将昴星君拍醒,问他要如何才能让这桃花树报恩。昴星君牵起他的手,贴在枯黑的枝干上。那一团焦炭似的桃花枝簌簌抖动起来,月光下照出一片鬼影憧憧。陈荆似乎被吓到了,也跟着发起抖,昴星君揽住他的肩,让他慢慢安定下来。夏日的衣衫那么薄,掌心的温度想来很快就能透进去,是因为如此,才让他安心的么。 桃花树的枝条渐渐垂落下来,最后终于没有的声响。陈荆摊开手,掌心落下一朵完整的桃花。他摩挲着已经枯死的桃树,道了一句谢。 “阿晏曾与我讲,若是有一日我成了仙。”他忽然开口,本座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吓了一跳,冷不防被宸扣住了手腕。宸说:“汝要永远记着下一刻。” “啊?”本座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永远——”他指了一下司木,“记着他。记着他会让你有多难受。” 本座想甩开他的手,他却紧紧地箍着。“从此往后,便要懂得吃一堑长一智,这世间汝能来去自由,却万万碰不得情之一字。” 说罢,他松了手,留我独自立在这墙下,抱着兔子精离开了。 陈荆说:“阿晏还讲,让我不要告诉你们。” 昴星君笑道:“便是定会有这么一日,就算他不给你,我也会将那颗玉珠还给你。” 本座微微怔住,看见陈荆似乎也很诧异。 “难道猜错了吗?”昴星君松开陈荆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你先不要过来,”他说:“那颗珠子里,是你还是司木那一世的记忆。” “想来这段记忆……对阿晏,很重要罢。” 本座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昴星君说:“对,很重要。”他停了下来,抬起头不敢再看陈荆,而他故作镇定的表情被剧烈起伏的胸膛出卖的一干二净,本座站在远处,不敢上前。 “很重要,对你来说,也很重要。那日你魂飞魄散,最后一点真元护住的便是这段记忆,倘若你……” 陈荆一笑,“看来真是非常重要。”他掂量着手中的东西,看了又看,开口问:“这里面可有你?” 昴星君失笑,“怕是没有。” “那与你有关的都去哪里了?” 听了这话,昴星君一下子冷静下来,看着陈荆,只笑不答。 陈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愿意说吗?看来那位司木,当真负你良多。” 昴星君不知何时又摇起了他那把五光十色的扇子,“这么说也不为过。” 陈荆将珠子握在掌心,思忖了许久,又问了一遍,“真的一点都不剩了?” “你从前总说,我们认识的太久了,那些闲话——留着也没有多大用,可能活的久了不论仙凡,都会将那些琐碎的记忆当做累赘。凡人自然而然便忘掉了,而你不同,随便抽出一段,就能救活些花花草草,所以……” 陈荆忍不住笑出声,“那真是十分过分了,我替司木给你道歉。” 昴星君摆摆手,浑似不在意,“其实也无妨,你陨落之后,我也想通了,既然是被你拿去救了那些花花草草,那这世间的草木枯荣之中,便都是你我的相遇。” 陈荆说,我还你好不好。 本座听后微微一怔,竟兀自笑了。 陈荆摊开掌心,那珠子苍翠欲滴的绿色几乎要溢了出来,泛起夺目的光,他神色怀念地看了最后一眼,便将那段记忆推入桃花树中。 春风已尽的炎炎夏日,枯黑的桃树猛然焕发出勃勃生机,枝叶都舒展开来,疯了一样开出一簇一簇的桃花,纷纷落下,然后又前赴后继地又开满枝头。 像是一场一场,不知山间岁月的雨。 他不是司木了,我亦不是阿魇。慧寂和尚说的对,茫茫人海,相遇是缘。 他们二人又说了什么本座一概听不见了,本座只是站在那里,等了许久。直到京城重归于寂静,万家灯火皆熄,僧语佛语,如若鬼魅,不见踪迹,却似在本座身上刻下了经文,哪怕只是动了念,都痛的无以复加。 那桃花树终于停了下来,地上堆了一层厚重的花瓣,隐约有个影子在枝干上醒来,本座现了形,走上前去。 “你来看我了。”小桃花精似乎并没有清醒,“你最近过的好吗?” 本座说:“不是很好。” 桃花精说:“我知道,山上那群猴子总来偷你的东西吃,可惜我现在结不了果子给你。” 本座说:“有莲子就很好。” 桃花精说:“嗯,你说的对。便是不要再去那医馆了,大夫救不了你娘,你陪我说说话可以吗?” 本座说:“你那日与我说,你与他初遇是在莲池旁,他在与太白对弈。你丢了那么多关于他的记忆,这一段却不肯忘,是有什么原因吗?” 桃花精说:“因为我总记着你,若不是你,我便不是今日的我。你想去见着万水千山,若是觉得少了伴,我来陪你,只要你不怕我。” 本座说:“不,我怕,不仅怕你,还怕土地。只是那时我以为是世间都该怕我,总不愿听土地说那些无用的话,想来他看过了也看明白了,两难之间不是非要选择其一,他宁愿死,也不要害我,却也宁愿死,都不肯陪我。他在怕什么,你又在怕什么。” 小桃花精沉默了一会,复而又说:“我怕生生世世,都只是我记得你,而对你来说,我总是新的,陌生的。我怕自己太过热情吓到了你,又怕自己太过冷静错过了你,还怕与你在一起可能会害了你。” 本座说:“生生世世,不过两百年,我便不敢再来见你。你那日为何不肯留下。” 桃花精说:“我愿意留下陪你的!但……司木仙告诉我,若是我这辈子贪图了这片刻欢愉,你总有一世真正需要我的时候,我早已无能为力,我们下辈子见,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本座说:“下一世,下一世,今后你跳出轮回,我怎么再等你的下一世。我早该知道,从第一世起,你便不是司木了,你拿得起放得下,只是你放下了,这天大地大,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77 我又该何去何从。” 桃花精长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虽不是因为你而来寻你,但既然你是你,我就不会辜负你。我一直觉得这对我不公平,却不知道你也会难过,那么多世的记忆我忘不掉,你还愿意救我吗?” 本座说:“我愿意,可他也是愿意的,我一直以为自己付出良多,他不过是个看客,却不知你们之间的劫难是我,多余的也是我。是不是那些年,若你不曾挥霍掉有关昴星君的记忆,即使是在若水之畔,也不会选择我?” 桃花精说:“是你选了我,所以自此往后,我都会来,这一世,你选了他。他早已病入膏肓,但这不是你的错,你不欠他的,你这样逼着自己,只是怕他离开你罢了。” 本座说:“若那日我不曾放你走,或者哪怕我强行跟着你一起,土地便不会死,你也不会离开我。” 桃花精说:“我要怎样才能留住你,你们凡人的一生那么短……我答应你,我替你守着这寺庙,但是往后无论你投胎成什么样,都一定要记得我。” 本座问:“你还记得我吗?” 那桃树被夜风吹得微微颤了颤,又落下两瓣零星的花,小桃花精渐渐化出形态,却依旧眼神茫然,我看着她,她扶着枝干,也看向我,似是思考了很久,想来她几百年间的记忆早已混作一团,抽丝剥茧想要找到一个答案,但这是她的初生之际,天地于她而言都是混沌的,本座又何必对着她,说那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心思。 可是……若是此刻都无法说出来,往后的日子,我又能对谁开口。 她跳下树枝,轻轻靠过来,手伸了一半又皱着眉头收回去,斟酌了半晌,一字一句地说:“我记得你,你坐在桂花树上,落了一身的花雨。”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第二日本座回去的时候一切已经恢复原样,昴星君一大早起来熬了粥,见本座推门而入,竟长出了豹子胆让本座去买烧饼,本座赏了他一个白眼,又用炉子里的柴灰扑了他一脸,心头才消下半口气,回了屋子准备睡觉。 哪知里面还等着另一个吃了豹子胆的活物。 宸坐在床沿,竟作出一副严父样,沉声问本座,怎么现在才回来。 “和一个傻子聊了一宿。” 兔子精扑上来,口齿不清地问,最后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过段时日我们一起离开,陈荆要当神仙了。” “他和我们一起走吗?” 本座将它从屋内扔了出去,顺带着把宸也赶了出去,耳边终于落了个清净。他们都在盼着,但盼着就够了吗。本座不懂的时候,司木懂,本座终于懂了,司木却放手了,阴差阳错,是不是就因为月老没有将本座的红线与他连在一起。 但若我是月老,在昴星君与天魔之间,怕也不会忍心让司木连上什么天魔。毕竟司木这个神仙当的很好,当神仙的司木……也十分的好,哪怕他与本座无关了,本座也会始终记得他的好。 我原先总想着,他有朝一日恢复记忆,再陪我回到那个地方,纵使没了土地,一切也可以继续。却不曾明白每一个司木都是新的,而看着他的我都是旧的,他既然连有关昴星君的记忆都可以当做无足轻重的用掉,我又怎么能妄想他还愿意记起那短短的三百年。我念着的是若水之畔的那个司木,在陈荆不愿记起的那一瞬间,我的司木就死了。想来我为了这个影子跟着昴星君在人间虚度这些年也着实很愚蠢,生杀予夺只在他一念之间,但这样也好,我的司木总是一心一意的,现如今的陈荆,也是一心一意的。太白老儿说的对,前缘不堪破,红尘无归处。只是走到了这一步,本座也不打算勘破什么了,无归处,那便无归处吧,反正宸似乎也觉得这样很好。 本座还在想着那些没有头绪的事情,房门忽然被拉开,昴星君灰头土脸地站在门口,宸和兔子精在离他不远的树下担心地看了过来。 “三句话,说完出去。” “我赢了。” “他说桂花开后我们就走。” “司木对你说过的话都是真心的。” 本座招来一阵风将他关了出去,躺下身,决定要一觉睡过这一年。 当然那是完全没有可能的,因为到了吃饭的点,他们轮番上阵,吵都能把人吵醒,陈荆下午告了假,做了一桌子菜,本座跟他说,你给我烤两只兔子罢。兔子精立马将自己抖成一个筛子,宸想了想,还是让它化了形,何小宝哭着扑向陈荆,一边哆嗦一边说,不能吃我。 “几百年的肉,老都老死了,本座才懒得吃你。” 陈荆笑着说好,明日给你做。 本座没有强求,昴星君终于放下了他那套孔雀行头,朴素地坐在一旁,举手投足不再招蜂引蝶,低调的都不像是本座认识的那个昴星君了。 本座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问他,你怎么不喝酒了。 昴星君说:“我几时说过我爱喝酒了。” 本座一噎,所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昴星君不管穿成什么样都还是那么讨人厌! “哦!”他又说:“魔主想喝酒?” “不想,闭嘴。” 他冲陈荆耸了耸肩,安静地吃起了东西。 一桌子菜还没吃完,太白就过来串了门,想来他应该知道了昴星君的事情,一脸的喜气洋洋,还拎着一副骨牌。 本座说:“你身为仙君,不可以清雅一些么,推什么骨牌,跟街头巷尾的老太太似的!” 太白笑呵呵地摸着胡子,不置一词,催着昴星君赶快将桌子收拾干净。宸也好奇地凑过去看,本座觉得他们实在碍眼,就逼着何小宝变成兔子,抓着它去了屋顶。过了没一会,陈荆也爬了上来,本座给他让了点位置,他坐下说:“殷公子要玩,我就把位子让给他了。” “嗯。” “阿晏,实在对不起,你给我的那颗玉珠……” “我知道,你不要说了,反正你也没有答应我一定会看。” 他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轻笑出声,我推了推他的肩膀,问他,你笑什么。 “你与司木,一直是这样相处的吗?理都让你一个人说尽了。” 我与司木……话都是司木在说,不仅司木,土地也总是闲不住嘴,他们二人一唱一和,一咏一叹,全都是些琐碎不入耳的话,我不曾仔细听过,偶然听见回上一两句,无论是不是在点子上,他们都十分开心。 “那个时候我不太懂事,什么都不知道,浪费了他很长时间。” 陈荆“唔”了一声,“不太懂事,你闯什么祸了?” 要说闯祸,应该也是没有的。但却像个瞎子一样看不到,聋子一样听不见,哑巴一样说不出,只记得那混着荷花的桂花香,我总想从记忆里捞一些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78 如幻如影的事情,唯有这味道,让我敢肯定那些事情是真的存在过。 “若水之畔,你们都很迁就我,如果非要说闯祸,大概就是你……司木明明已垂危,我还总待在他身边,差点耽误了昴星君救他的时辰。” 陈荆沉默了一下,问:“那段时日,没有人陪你吗?” 本座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那段时日,土地陪了我一大半,可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本座都不清楚。土地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硬闯太阴阵只会丧命,却仍是拒绝了本座。 “想来陪着我也是件腻味的事情,土地老儿宁愿送死也不肯留下来。昴星君住过一段时日,你想知道么,他在水面停了一叶竹筏,顺着荷叶可……” “那位土地仙怎么了?”陈荆打断本座问道。 他还记得土地老儿么? “不怎么,是个老酒鬼。司木酿了酒,藏在银杏林里,他就总去翻着偷酒。可酒是偷的,喝却喝的光明正大,不仅自己喝,还给兔子喝,若不是宸一沾酒就倒了,他还会喂水虺喝。每次司木趁他分心将他绑起来,他也笑呵呵地毫不在意,被本座拴在银杏树梢,就像个头大身子细的狗尾巴草,一边晃一边念诗,直到吵得人头疼,为了让他闭嘴,自然就会放他下来。” 陈荆说:“司木还这样欺负过老人家!” “嗯,可不是。土地养兔子,我说要吃肉,他就去抢土地的兔子,土地打不过他,只能往地下钻。司木就让桂花树使劲地长,用根须挠他。但是也不尽是如此,土地和司木不一样,土地荤素不忌,司木烤了兔子也会分给他,土地是个总在笑哈哈的老头儿,我误会他与昴星君有私情,他完全不生气,还当个笑话乐了许久,抢他的兔子,他也不生气,还过来一起吃。只最后他说他要去吵架,我还想着土地怎么可能吵的过别人,要给他帮忙,他却不同意,只让我留在那里,若他始终不回来,就带司木离开……他走之前,我刚给司木磨了一枚玉佩,还说日后也一定送他一块,却……” 陈荆叹了一口气,“他肯这样对你,怎么会是因为腻味你,他是知道你本性不坏,想替你求情。你没有真正当一世人的经历,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以死明志的说法。他去赴死,就是向天庭昭告他站在你这边,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希望有人能看清,替你想一想。” 我愣了一下,“昴星君都与你讲了?” 陈荆点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他伸出手,犹豫了片刻,最后落在本座头上,轻轻地拍了拍,这动作土地也曾逾矩做过,亲近却不失分寸。 “他与我讲,他机缘巧合知道了一些事,不敢信你,不愿信你,却说不过司木与土地仙,他想带司木离开,被拒绝了,所以土地仙身亡之时,魔怔了一般,做了许多错事。我不知道那些时日他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但你大可不必这样妄自菲薄,对你好的人都是因为喜欢你,时至如今,你为何还是不敢信。” “我……” 陈荆抬手止住了我的话,将手掌放在我心口,轻声说:“那是你的司木和土地仙,仲苳夺不走,我亦夺不走,好吗?” 我…… 我看着他,眉眼之间与司木愈发地相似,却仍是一点一点,慢慢剥离开来。 “昨夜昴星君对你说,你最后一点真元护着的便是那段记忆,其实不然。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梦见雪地吗,因为昴星君的真元早就与你的不分彼此了。他在你身边,不知道多少年,一直看着你,最后才能留下这么一点点痕迹。可能司木死前都不知道罢,但确实留下了,很多事情留下了就是个念想。太白若再要渡你,你不必害怕,宸告诉过我,你与昴星君是正缘,情劫也已过完了,你成了仙,也不会害着他。陈荆,谢谢你,我帮不了你什么,只能说这些话宽慰你。” 他却像被人当头一棒打醒了,看着我半天说不出话,许久才吐出一个“你”字。 “快两百年了,即使不愿意承认,可能也总为这个结果做好了准备。你是你,他是他,他就算成了我的执念,我也认了,当日无论是因为什么才遇见,我都当它是缘分。今日我讲这些与你听,你听听就好,不必往心里去,想来是没再没机会亲口对司木讲,只能委屈你。” “阿晏……”陈荆皱着眉头,声音很是不忍地开了口,开了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本座站起身,看着院子里推骨牌推的鸡飞狗跳的三人,昴星君不经意间瞥见本座,对本座微微点头一笑,又施法弹开太白偷牌的手。 “你以后不要叫我阿晏了,我也实在不愿留那么一点不切实际的念想。”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那日过后,昴星君总追在陈荆身后让他辞官,刚开始陈荆还耐着脾气和他讲这样不妥,发展到后来,昴星君刚一开口,他手上有什么就往昴星君脸上拍什么。昴星君讨了打,也是乐呵呵的,本座和宸在屋顶上看的腻味的要死,就抛下他们二人带着兔子精出去找酒楼吃饭。兔子精问本座,以后能不能还住在这里,吃的喝的什么都有。 “比先前小老儿跟着宸公子混的那些时日舒坦多了,小老儿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宸用筷子敲了敲何长寿面前的碗,何长寿的胆子跟着碗沿清脆的响儿一并散了,委屈地变成何小宝。 本座问宸,为什么只会变老头和孩子。 宸的脸僵住了。 何小宝抱着饭碗嚷嚷道:“我还会变妙龄女子,叫何三娘!” 话一落,宸的额上青筋四起,让他闭嘴。 “这世间也不是只有京城好玩,你若不想回去,这段时日就好好巴结本座,说不定本座一高兴,往后带着你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住,日日都比现在吃得好。” 何小宝眨着星星眼,奶声奶气地说,我最喜欢阿魇了。 临近中秋的时候,陈荆告了一天假,一大早起来,就在那里收拾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这个李璟着实作孽。本座帮着他分好了,挨家挨户地送一盆。等着忙完了,昴星君又摆出一桌子菜,美其名曰庆祝陈荆休沐。吃了饭午后无所事事,陈荆提议去听书,想来也有些时日不曾去李公子茶馆,昴星君就喊上本座一起。 竹帘一掀开,李公子正坐在椅子上,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珠光宝气的扇子,学着昴星君的样子摇的风生水起,他见到我等,又惊又喜,从椅子上站起来招呼我们过去坐。 “容粹不来说书后,就再没见过你们表兄弟这般标致的人物了。”李公子笑呵呵地说,喊了小二过来添茶。 本座看向台上,今日赶着的是那位身材敦实的说书先生,他的惊堂木,拍的比谁都响,本座向来觉得,若是把这位宋先生请到墓地去,有模有样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79 地说上一场,定是万尸还魂,百鬼齐喑。 “宋江山宋先生,”李公子收了扇子,在掌心一拍,像是在介绍个什么压轴的人物,“今日要讲杨太公断案。” 宸点点头,跟着何小宝一起专心致志地开始嗑瓜子。 陈荆笑着回:“宋先生讲的故事,没有妖魔鬼怪,却挺吓人,不像在下,讲来讲去都是一碗清水。” 李公子接道:“各有各的滋味,你去做了官,小老儿倒是有些怀念那一碗清水了。”话音刚落,门口又进来几位,李公子眼睛一瞟,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赶忙站起身,一路小跑颠过去。 本座看向陈荆,陈荆亦是无奈地苦笑,低声说:“是因为我告了假?李将军才带着陛下找到这里?” 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 李璟理都没理那说不定祖上几代还是同出的李公子,径直走了过来,公孙樾倒是和气地与李公子问好,这一次也没藏着掖着,倒像是让他知道了身份也无妨,这可把李公子乐坏了,看他那样子,恨不得明日就昭告天下圣上来过他这茶馆。 陈荆见李璟走过来,赶忙站起身,昴星君也站起来。 他这仙君做的还要脸不要了!区区凡人,要他行礼?! 李璟问:“可还过得习惯?” 陈荆答:“多谢将军关心,大家对在下一直很是照顾。” 李璟听后得意地哼哼了两声,“我带着人一家一家找过去,他们当然要照顾你。” 这功表的!不把他在城门上挂两天都对不起他! 公孙樾和李公子说完话,走了过来,本座侧开身,让他得以也站到陈荆身边。 “听谨言讲你父亲与他是旧识,京中可还过得习惯?” …… 没点新奇的问题么。 昴星君插嘴道:“孙老爷挂心了,我们过得很好。” ………………………… 本座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昴星君,怎么跟护食的何小宝似的! 陈荆有些尴尬地点点头,无奈的拍了拍本座。公孙樾和李璟听后,多看了昴星君几眼,像是想把这人拆开来,看看里面住着什么鬼玩意。 昴星君悠然一笑,全然的不在意,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 这才有个仙君的样子嘛。 李璟见了要上前揍他,被公孙小儿拦下,他对陈荆说,看到你不是一个人我也就放心了。 正专心致志偷听的李公子被惊吓的差点失去了下巴。 公孙樾视而不见,转头含着笑问本座,“小公子何时参加科举?” 何时?本座何时说过要去考这玩意了? “阿魇志不在此。”宸冷声说,他如临大敌地坐在那里,一旁的何小宝战战兢兢地端坐着,眼睛却不住地往盘中的点心瞟。 昴星君摇头晃脑地说:“也不一定嘛。” 呵呵。 想的到多,你昴星君与宸,于本座难道没有亲疏么。 “我不喜欢读书,也没什么兴趣考功名,来京城不过是玩玩而已。” 昴星君抽了抽嘴角,陈荆无奈地对他摇头示意。 公孙樾的性子一点没变,不怒不恼,又问:“李璟送去的花你们喜欢吗?” 这回不仅昴星君了,连陈荆的嘴角都抽了起来。 “嗯……在下对园圃之术一窍不通,真是……糟蹋了李将军一片心意。”陈荆说。 公孙樾眉间的神色黯淡了下来,只一刻,又温言道:“也是他唐突了。” 只要公孙樾嘴巴没闭上,李公子是断然不会让宋江山开讲的,他若是想在这里把午后都唠过去,那岂还得了! 本座抬眼打量了一下他,他还是那日的模样,穿着绣满暗纹的衣衫,系着形状怪异的琉璃。见本座看他,和煦地笑了一下,眉眼都弯着,到让人有些怀念。 宸咳了两声,说:“还讲不讲了。” 李璟在后面眉毛一竖,又想打人,公孙樾赶紧将他踹去隔壁桌,陈荆瞪大了眼睛看着君不君臣不臣的二人,李公子则一直等公孙樾点头,才对台上颇为不耐烦的宋江山做了个手势,然后就听到醒木清脆的一声响,罗锅嗓子宋江山,开始讲那杨太公的故事了。 讲的什么本座着实没太在意,倒是偶尔能听到众人倒抽气的声音。本座在桌面上来回的看,他们二人倒好,神色如常,像是刚遇见的只是个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阿猫阿狗,也没人起来说说这一来一回,昴星君怎么就又和宸对上了。 但宸也未免太过于小心翼翼了,一个茶馆,听个书,本座哪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弄死这小皇帝,再说了,现在他若是能将陈荆抢走,本座还乐的有戏看。 约莫着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本座就听了一耳朵尸体,和那杨太公四处留情的青楼艳史,看着陈荆等人,也是十分兴致缺缺,便准备提议离开。还未开口,台上的宋先生“嗷”地叫了一声,涨红了脸吼道:“谁扔的鞋子!” 一个坐在不远处的清秀公子站起身,也是满脸怒色,尖声叫道:“真是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在下去年听张公子讲过,杨家兄弟二人情深义重!你这个煤球!怎么能编排杨太公流连勾栏见色起意,真是下流至极,下流至极!” 本座被他嚷嚷的耳朵疼,却也抓住了重点。 张公子?张放? 那活物不入流的故事居然也有蠢货听下去了! 当真稀奇! 台上的宋江山也是怒气上头,拿起惊堂木就要往那小公子身上扔,那家伙身形单薄的跟个柳条似的,这一下子要打着了,非得一命呜呼不可。李公子大咳一声,在他的淫威怒视之下,宋江山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然后来不及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越过桌案,和那挑事的小公子扭打了起来。 啧啧啧 真是精彩。 李公子气的哆嗦着嘴唇,看样子似乎也很像过去揍他们二人,但还不等他站起来,原先跟在李璟身后的几个侍卫,已经将二人分开,干净利索地一并扔出了店外。 整条杨花街顷刻间热闹了起来。 李公子回魂似的一哆嗦,朝着公孙樾“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冲冲……冲冲撞了……” 话没说完,被李璟一个眼神噎了回去。公孙樾无奈地拍了拍李璟的胳膊,让人扶起李公子,温言道:“与掌柜的无关,莫要自己吓自己。” 老泪纵横的李公子,一边哭一边又是要磕头谢恩。茶馆里的人也都安静了下来,好奇地打量着公孙樾,不知道这又是在演哪一出戏。但不论哪一出,显然接上了刚刚意犹未尽的斗殴,十分地新鲜有趣。 自己的真真假假,于旁人看来都是一台戏。 李公子被店小二搀着重新坐回椅子上,唉声叹气了半天,开口说:“小老儿招待不周,惊着各位了,还望各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80 位不要介怀,今日的茶水钱小老儿请了。” 何小宝忽然抬头,问:“那我还能加糕点吗?” 陈荆哭笑不得,拉过李公子,一边替他顺气一边说:“公子怕什么呢,小生不还在么,你若是不嫌弃,我还可以上去给你讲些别的。” 李公子像见了救星似的抓住陈荆的衣袖,一腔情绪酝酿了半晌,全给上头的火气蒸了出去,只吐出“容粹”两个字。陈荆应了一声,折身走向台上,对着昴星君微微一笑,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又穿戴上那身可笑的行头,拿着醒木,笑吟吟地看向台下,轻声抱怨了一句,就是人太多了。也只是一瞬间,惊堂木落下,他抑扬顿挫地开了口。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小生前些日子梦中还乡,忽然忆起年幼时听过的一个故事,今日各位已经受了惊,小生就不讲那些妖魔鬼怪,来讲一讲月老牵的一条红线。” 本座屏住了呼吸,看向昴星君,昴星君则一脸认真地看着台上,无奈本座只得移了位子,坐在他身边,踢了他的小腿一脚,他却完全不在意,扭过身在本座耳边小声道:“魔主仔细听,这是他讲给你的。” “这临近西天的位置,有一处宝地,物产丰饶,四季如春。但讲故事给我的老和尚忘了提这里叫什么,那就暂且叫它人间罢。” “临着这块宝地的,有两个国家。一个叫无心国,因为这里的人没有心,没有心,便没有情,这本没有什么,让人忧心的是,这里的人武艺高强,只要他们愿意,就没有抢不来的东西。另一个,就叫蜉蝣国罢,便是取自那朝生暮死的蜉蝣,因为与无心国的人比起来,蜉蝣国的百姓,寿命短暂,生死像是弹指间的事情,也弱如蝼蚁,不堪一击。” “可是长久以来,双方一直都相安无事。这正是因为月老牵了一根非常好的红线,连的是无心国的君主与蜉蝣国内的一名女子。” 宸忽然打翻了面前的茶碗,在他站起来之前,本座与昴星君不约而同地对他施了定身咒,何小宝一脸茫然的看过来,又伸手摸了摸宸的脸,见他居然没反应,大惊失色,正要叫出声,被本座一个眼色止住。他想了想,明智的不再多嘴,埋下头继续吃面前那盘糕点。 “可是,在月老牵线之前,蜉蝣国的君主多长了一个心眼,因为自己的国家总是处于弱势,便希望能在这事上扳回一局。再加上,蜉蝣国的百姓大多温和善良,月老也就同意了。” “那系在蜉蝣国女子手上的红线,是个活结。” “最初的几世,无心国的国主,暂且就称他为槐,与蜉蝣国那位女子,姑且唤她阿昭,二人琴瑟和鸣,恩爱圆满。但是好景不长,阿昭有一世出生后,阴差阳错,没有遇到槐。” “这本没有什么大不了,对槐而言,阿昭的一生短若一瞬,他错过了这一世,下一世再补回来,也未尝不可。” “可是,这一世的阿昭,虽然没有遇见槐,却仍与一个不相干的旁人相爱了。” “出现了一次,就还会发生第二次。即便某一世槐没有及时找到阿昭,阿昭也会同寻常男女一样,与人成亲生子,这么想来,也不算不圆满。” “但是,时日久了,次数多了,手指的红线,就渐渐松了。” “阿昭每一世都这样新鲜活着,对于槐而言,便很是残酷了。就好像,上一刻还是心意相通的两人,下一刻纵使站在对面,她也认不出。” “恰在此时,槐得知了最初之时,蜉蝣国的君主求月老做的事。” “人间遭受了一场劫难。” “槐冲上天庭,斩断了月老那棵姻缘树,却也因逆天而行,岁数未到就早早殒身而亡。” 本座看向宸,他不置一词,当然,想说也说不出来。只是目光忿忿地盯着昴星君,看样子是要把昴星君盯出个七窍流血才肯罢休。 本座看着他,低声问:“那日他冲上天庭,就是为了砍树?” 宸一下子泄了气,将目光从昴星君身上移走,痛苦地看着本座。本座想了想,松开了他。 “否,汝仅是斩断了自己与姻缘树之间的红线。” “那之后呢?” 昴星君看着宸,轻轻地点了点头。 “斩断了,就断了,被万雷轰顶而死,灰飞烟灭,哪还有什么然后!” 本座尚且心绪平稳,他生哪门子的气! “另一段线呢?” “便如他所说,早就松了,只不过与什么活结死结无关。就算他转世不会爱上旁人,一次次下来,也总有一世会松开。什么渡世佛,西天那帮秃驴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弟子与汝有缘,才硬将他塞入轮回,盼着的,就是缘分耗尽的那一世。这样还不算,见汝困于若水,竟动了杀心。以杀止杀?哈,说出来倒真是冠冕堂皇!吾后来想,可能那天庭本只是打算让汝待在若水,省的出去了不小心祸乱人间——不然一个太阴阵能排上几百年?吾见你乐意,倒也无所谓,哪知后来他们居然会和秃驴联手。” 宸停住,看了看昴星君,又看了看陈荆,所幸一口气说完了。 “几千年,汝记得他,他总不记得汝,更遑论有时候还会与他人定下终身。久而久之,汝就开始疯魔,而汝一疯魔,那群秃驴就更加忌惮,托了神仙下来劝他。汝尚且为了他勉力压着体内的戾气,他却信了旁人的话,怕汝作乱世间。你可知,每一世,汝皆是死在他手下。” 所以终于有一世,再也忍不住,便去斩了那红线么。 简直荒唐! 既然有那本事,毁掉姻缘树,杀去西天,甚至拉着天地一起陪葬,哪一样不行!费尽心力最后竟只为剪断那根红线! 本座之前的那位天魔,莫不是个傻子! 昴星君拍了拍本座,本座这才发现陈荆还在讲,也不知错过了什么,只听见他说:“重生之后的槐,却被蜉蝣国无意抓了回来。蜉蝣国的君主怕他滥杀无辜,将他关在一个别院之中,专门派了人照顾他生活起居。” “许是因为姻缘断了,这一世,没有等到遇见阿昭。槐先喜欢上了那个照顾他的人。但这人有一个发小,无意得知了槐与阿昭的事情,认定他并非真心,便处处阻拦。” “你何时知道的?”本座问昴星君。 他怀念地一笑,答:“一开始。所以不愿他与你太过亲近。” “这么多年,为何不告诉我。” 昴星君垂下眼眸,看着面前那一碗澄清的茶水,缓声道:“告诉你,若是万一,赢得是魔主,让他如何是好。” “那司木……” “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司木也知道,他既然知道,那为何还…… 昴星君说:“想来这世间总有些阴差阳错,你忘了一世世轮回等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凉茶录[前世今生] 作者:Akihi 分卷阅读81 你的人,司木则……”说着,他看向台上,陈荆瞥着昴星君的目光,弯下了眼角,唇边含着一抹笑,轻轻点头示意。“我与他为此争吵过,他说他不信那些天定的姻缘,只知道缘分就是缘分,无所谓深浅,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湿了袖子,他也并非没有所得。” “还说,你这一世又苦又长,他能多陪你一时,便是一时。想来他说这话就已经做好让你离开若水的打算了。” 本座的心口又抽似的,一下一下疼起来。 “他就不会为自己做些打算么。” 昴星君笑,“我也这么问了,司木说他自己不值钱,一命抵你一命,总是赚的,况且真元消散,也算回归山川,而你活着,记他一日,他便也跟着又活了一日,记他一年,他便又活了一年,若记他一辈子……想来不可能,你总会遇上红线真正引着的人,那个时候即使你忘了他,他也是没有遗憾的。” “那什么劳什子红线不是已经断了么!” 昴星君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本座懂了,他又不能说了。 宸忽然开口:“汝二人之间的红线本就不是月老牵的,是天道所定。当日魔主只是斩断了自己尾指的红线,和尚手中松掉的那一半他没有动。”说罢,他看着面前的茶水,眼里像埋了一层又一层的落叶,遮遮掩掩,看不到内里。本座忽然懂了,醍醐灌顶一般,全都懂了。 “另一半,汝不忍心砍下去,纵然只是虚虚地连在那人身上,汝看见了,便舍不得了。” “那些记忆……” “对,因为汝不希望自己再受那劳什子红线的牵引,就求吾收下。” 昴星君摇摇头,看着宸,不做声,见他始终没有反应,开口对本座说:“大致也就是这样一回事,但时至今日你也不会再总是被动的。小仙此番回去复命,定会因为这个故事听一耳朵唠叨”昴星君假意抱怨了一下,又接着说:“虽不知司木这辈子是如何知道的,但他之前无意与小仙讲起这个,小仙就斗胆请他再讲这一次,宸公子若是怪罪……那便怪罪罢,反正小仙债多不压身。不过说实话,也不是参商二星永不相见,倒不如什么都知道了,自己决定。魔主,选择都给你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本座点头,道了一句谢。 司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讲完了,只可惜那故事的结尾本座也没听见,满堂的茶客早已走了一大半,余下的自己聊起了天。唯有公孙樾与李璟听的十分认真,公孙樾……他摩挲着腰间那块劣质的琉璃,笑容挂在脸上,眼神却不知落在何处。 一世又一世,他总是那样意难平吗? 昴星君忽然问:“还记得你当日问我为什么要与你定十世之约吗?” 本座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若当日不来,本座定屠尽了天庭那一帮走狗。” “你不会,”昴星君摇头晃脑地说:“你不会杀他们,司木与我讲你不会,那么你一定不会。他说正是因为你不会,所以他一定要去见你,他怕你被那群人欺负了不知道怎么还手。我放他走,再见之时,就只剩那么一点真元了。我就想,十辈子,再不济也有几百年罢,他陪了你三百年,便愿意为你耗尽真元,若我始终不懂他,这样空耗着等他也没有什么意义。” 昴星君话音刚落,李公子就又凑了过来,他看见宸一脸凝重,自觉不讨那个没趣。便对着昴星君问,陆公子如何看槐在第二世痛失所爱。 …… 有没有人能将这老头儿弄走! 看什么看! 昴星君抽着嘴角,一副憋笑的表情,得意地说:“在下觉得,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 滚蛋! 昴星君听什么了! 他一直在和本座说话! 他得意个什么劲! 当真欠揍!!! 李公子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公子太信天意了,正是因为那槐与公子一般,才错失良缘。他在那里缩手缩脚,自然就留了空让侍卫捷足先登。人的心意,”李公子顿了一下,拎起茶壶将本座面前的空杯倒满,还未进深秋,天气到底没凉下来,放了许久的茶水倒出来仍是温热的。“便如同这杯茶,槐拿着的时候是烫的,那人离开的时候变温了,他总想着等,却不知等来等去,这杯茶早就慢慢凉了下来,老话说的在理,人走茶凉属自然。他尚且踌躇不前,就不能指望着别人总惦记着他,你觉得老夫说的如何。” 本座说:“李公子说的十分好。” 李公子听后得意地笑了,昴星君微微怔住,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本座。 他想看,就让他看,反正过了今日,大家一拍两散,希望他昴星君言而有信,往后就不要再出现在本座眼前讨打了! 李公子笑声还未尽,本座看见陈荆望来的目光,他冲本座眨了一下眼睛,看着满堂寥寥无几的茶客,似乎还颇为得意。 我坐在椅子上,李公子打嗝似的的笑声都远了去,我看着他慢悠悠地撕掉那一直粘在他下巴上的碍眼假胡子,摘下那顶可笑的四方巾软帽,将那枚银杏叶玉佩整整齐齐地放在案几上,顺手把乌黑漆亮的惊堂木用帕子擦的干干净净。 干干净净的一片天地,干干净净的一个魂魄。 我心头忽然一紧。 我死死的盯着他,他却看过来对我微微一笑,眉梢眼角熟稔地像一幅画,我心心念念的几百年,若水之畔他就这么一笑,我便成了如来掌下的孙猴子,水漫金山的白蛇。 罢了罢了,都是命罢。 昴星君起身,似是在等他,我看着,便也站起来,他见我起身眼底划过一丝诧异,我眨眨眼睛,觉得自己实在多余。 于是整了整长袍,又坐了下去,顺手招来店小二,点了一壶寒潭秋。 他们二人踩着破门而入的澄黄霞光,走出了茶馆,本座终于决定暂时放下身为天魔之主的身段,伸长了脖子想多看两眼。 金灿灿的落日余晖洒满了青石板路面,看起来很好,影子拖得老长,成双的很好,桂香微醺,蝉鸣未伏,即将到来的中秋很好,他走过的路纵然不再草木葳蕤,却让我觉得也十分的好,花很好,晚霞很好,他们很好,他很好。 fin. 分卷阅读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