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千秋》 分卷阅读1 一念千秋 作者:冗臣败将 分卷阅读1 《念千秋》作者:冗臣败将 文案: 穿越千年,无数沧海桑田。只因为他前生最后个念头:既相厌至此,唯愿往事不咎,各安天涯,千年后山北水南,再不相逢。 内容标签:恩怨情仇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思远;聿道迟 ┃ 配角: ┃ 其它: ================== ☆、金风玉露 车水马龙的六点半。 沈思远扯开衬衫第个纽扣,拧开车载收音机。 远方天幕阴云繁滚,渐渐吞没黄昏最后点金色霞光,隔着车窗玻璃,感觉到外面忽起大风,fm调频的电台里,在放首很轻的歌: “...既见不识,千年囫囵...白马红尘,人生百年…” 忽而有些电流音在歌声中打搅吵嚷,歌声变得不那么真切,声闷雷轰然响起,墨云翻覆,大雨倾盆而下。 也就是在这样愣神的瞬间,他看到车流中在个清瘦的男子。 他的车停在红灯的路口,那男子k看过来,抹着脸上奔腾的雨水。隔着并不清晰的雨幕,沈思远却准确地读懂了他的口型: “维扬…” 就在那短短的瞬间,沈思远胸口像被击中,他猛地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冲向脸苍白的青年。 风声雨势渐趋加强,四周车流的鸣笛声此起彼伏。 “...你是谁”。沈思远问。 “维扬…” 那人黑色的眼眸像风暴中心,包裹着几百世的浓烈。 那人终于支撑不住,扑倒在冰冷的路面上,沈思远把他拉起来架在自己肩头。 “风雨如晦......既见君子……” 那人喃喃自语。 带了个陌生且不知所云的青年男子回家,沈思远却并不担心。 这种单薄清瘦的体格加上高烧,如果还能打家劫舍也太拼命了。 沈思远只是想不通是什么驱使自己冲进了大雨。 只是那句“维扬”,仿佛是沈思远曾经很熟悉,却不小心遗忘的信息。经提起,朦胧的往事和胡乱的回忆却在顷刻间纷至沓来。 沈思远不很明白,但是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和他大有关系。 屋子里没有开灯,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暗,雨滴敲打天井中芭蕉叶片的声音传来。沈思远的房子是间三层复式,位于老城区。外墙被做成复古的白墙黛瓦。由于家学渊源,沈思远喜中式,屋里装潢也是极尽能事,屏风,翘头案几,天井中栽植芭蕉,摆着口鱼戏莲间的大石水缸。 沈思远胡乱帮青年擦干了身体和头发,便把他弄到客厅罗汉塌上,由于早起的暴风雨警报,他没有给室内通风,房内焚椒炙兰的香气未散,带着丝风雨凉意,香气清冷。 沈思远冲了澡,将电热暖气片打开凑近罗汉塌,自己也蹲坐在塌边,没由来阵倦意,点点滴滴的雨声催人入眠,不知何时他便恍惚入梦。 “温山…” ☆、龙台夜舞 阖宫夜宴,此南采春宴,是大仓皇室历年来的惯例,于广阔高台,参满天星斗,沉醉夜风,开怀畅饮。 正值本朝新帝登机四年,正是最踌躇满志之时。比之前朝,现今的国策大有改弦易辙之意,任用能将豪士不问出生,广开恩科三年届,从前大仓高官出自王侯贵胄之家,而都城大京在国之北境,故而百官出北人,如今自民中选,江南才俊时风头无两。 今年新拔头筹的状元郎是虞州聿道迟,因金殿对答出口成章而名闻京师。正值南采春宴,虽未请封官位,但新帝关景素喜他文采风流,有这般风雅夜宴,自然也叫了他前来。 那是聿道迟第次得以仔细观瞻皇宫内城,上次金殿对答,路同进考的学子低头从偏门走过,并不敢抬头,而此番,他走青砖臣道穿越红门,借着暮色四合前的微光,看着这座庞大而寂静的宫城。 宫城始建于□□年间,距今已逾百年。 前朝大正年间曾大兴修葺,这些年雨打风吹过,也渐渐显露斑驳,关景帝深谙经济之道,国库虽然充盈,但各处都要银子,曾有朝臣上本参奏,以昭示皇家威严为由奏请修葺宫室,被关景帝斥责后此事便没有再被提起。 因此在这酉戌之交,偌大殿堂式微的檐角飞扬,在远来的暮鼓声中,无声屹立。 被宫人引入位于龙台之上的席位中时,夜色已浓。 龙台上设席位过百,文武百官与达官显贵都携家眷前来。 值此春时,以春酒祭天地,兴春耕,是以求得这年风雨顺和。 席位离关景帝主席远近由官位高低摆设,无关无职的聿道迟新近得帝王青眼,被设在二席次末,前排都是品王侯大员。 舞姬衣袂翩然而动,丝竹之声起时,夜宴大开。 龙台上声乐鼎沸。 北人天性爽朗奔放,皇室大宴不拘礼格,皇帝朝臣又青年俊才,这南采春宴便是热闹。 酒过三巡,舞乐初歇,年轻的关景帝微微笑: “值此良辰,众卿自当尽兴饮杯才是。恰逢今年春科事毕,我大仓又添贤才,是国之幸,朕之幸。” 皇帝言既出,席下自然片奉承呼和之声。 正有长风吹过,显得星月皎皎,年轻的关景帝独坐高席,眼见席下烛光耀耀,又望见宫墙外京师万家灯火,胸中是快意。 丞相倒是会取巧,见关景帝兴趣盎然,便起身道:“我大仓贤才确如星斗璀璨,今夜又逢如此佳宴,老夫凑个趣,诸位新科才俊可愿意露上手,让我这已不中用的老匹夫也见识见识。” 果然,关景帝微微颔首。 纵观大仓朝臣,除了前朝元老,是青年俊才。关景帝曾搬出□□朝十八岁只身打通凉河腹地的大将常嗣,来对博质疑他大肆任用青年的奏章。 这些青年正意气风发,有意表现番,丞相番话也中了不少下怀。 时间纷纷离席下场,使出浑身解数。 聿道迟喝了几杯,离席小解,回来时武榜眼耍套青冥刀,引起席中此起彼伏地喝彩。 这时台上翻身上来个青年。 台中烛火不如席中这般明亮,照得人轮廓有些迷朦。 而那人极为英俊的眉眼却在阑珊的灯火间不减分毫,英姿勃发间却带着青年人鲜有地沉静。 这时宫人朗声道:“武状元,沧州沈维扬。” 武科英才选兵器助阵,踩着宫中乐师击鼓的音律,耍起来花样繁,令人目不暇接眼光缭乱,极为好看。而沈维扬却只手空拳,负手挺立台中。 他打了套拙朴的外家拳,并无纷繁的招式动 分卷阅读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 一念千秋 作者:冗臣败将 分卷阅读2 作,身子却在步推,掌屈间舒展开去,衣衫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鬓发飘扬,宛如大鹏高飞展翅,又似猛虎出林,力自持重而招式间又行云流水,轻重得宜,鼓掌间动作仿佛浑然天成,似拳又如舞,带着男子威严沉猛的力道。 套打完,沈维扬自开而收,对着高席抱拳立定,席下的夸赞鼓掌顷刻间不绝于耳。 关景帝是高声赞。 聿道迟紧紧捏着手中骨杯。 他自幼博览诗书图卷,诗画中的大家风范是山高月小,百里江川,千里沃野。而今夜沈维扬龙台起武,此中气势令人觉得心胸开阔。 对自幼不习的书生,聿道迟方才知道什么是武人中的大家风范,时间恍惚异常。 沈维扬落座后,痛饮斛方才觉得畅快,此时文科探花正挥洒狼毫,洋洋洒洒写下《西林篇》。 月白洒金宣上二百二十字西林绝篇气呵成,探花年不过十六,青稚未脱,书法却苍劲挺拔,勾勒之间老辣沉厚。关景帝阅毕让宫人在席间传阅,沈维扬过手瞧,也看不出个优劣好次。 年习武,沈维扬少年时虽也熟读大仓典籍,但武人习气少有些让他有些轻看儒林。 当聿道迟对着脱口而出诵起赋时,沈维扬还在思索那西林篇究竟是什么让当朝名士大儒都赞不绝口。 “...四海兮平生,六合兮家国...风云兮聚散,乾坤兮为握…” 他忽然醒神,却只听得这波澜壮阔的结尾。 关景帝龙颜大悦。 龙台上四面风起,吹得那春科第才子聿道迟单单薄薄似要御风而去。 沈维扬又饮杯,看着青衫的才子,也觉得那四句当真气势磅礴。 ☆、夤夜骑墙 南采春宴后大封文武三元,大京又是中原第繁华所在,俊朗的青年才俊纷纷落户,也是京中大事。前朝以来皇帝励精图治,大仓粟红贯朽,年丰人寿,渐有盛世景况。 沈维扬被委任巡城副都护,天子近旁,京师重地,足见关景帝的器重。 聿道迟告身印着户部郎中,同时师从内阁大学士秦仪,此中意味再是明显不过。 而对京中显贵来说,攀附这两位榜首自然越早越好。 沈聿两人皆非京中生人,置办府宅自是头等大事。□□朝曾出兄弟双料状元,二人旧宅于东市比邻而建,沈聿二人分别入住东西两府。 此后东市大街时门庭若市,官宦家的车辇往来不绝。相比聿道迟硬着头皮应付,沈维扬律闭门谢客。聿道迟觉得相邻既为友,也曾上门拜访,依旧碰了闭门羹。 大京春末夏初雨。 聿道迟在后院植阔叶芭蕉,他素喜古文“零零细雨打芭蕉”,尤其近日夜来风雨,他便彻夜不眠,又想看静夜的京城,就顺着芭蕉树爬上院墙。不似江南小城密匝匝地白墙黛瓦,都城王气在阑珊灯烛中依旧斐然。 “什么人!”声呼喝划破寂静,聿道迟脚下滑,人便往墙头那边栽了过去。 沈维扬看出掉下来的人并无什么功夫,院墙之高怕是要摔有个好歹,便伸手去接。湿淋淋的第才子落到怀里时双眼紧闭,脸色有些白了。 沈维扬:“大人夤夜骑墙,所谓何事。” 聿道迟尴尬非常,眼前高瘦的青年眉眼间还是派清冷。 夤夜骑墙,其实古籍里是有典故的。 张生夜宿藕园逢妙龄官家女,容色非常,清丽婉婉,是夜骑墙相会东窗下。 其实沈维扬并不知其典,不过陈述所见而已。聿道迟只得实话实说。 沈维扬武人心性,不曾对这世间景物有过留意,却听聿道迟说起雨夜赏景时而然明亮的眼眸勾起了几丝兴趣。 两人重又上了院墙,彼时雨未停歇,聿道迟撑起方才同跌落的竹伞,两人并排于伞下,沈维扬听他说起江南风物。 聿道迟:“七山水二分田,若在姑苏,此时也正是黄梅家家雨,蛙声片片…” 聿道迟少年时在江南就素有菜名,日诵千言,万书可就。说话不文邹邹的,倒是平易近人。 清朗的音色如滴落伞面的雨水,珠玉玎玲。 沈维扬:“大人似是很思念故乡。” 聿道迟笑得腼腆:“我年幼孱弱习不得武,只得在诗书上下功夫,家国之道是反复读了,然而书中旖旎山川反倒合我心性,但家训说男子须得立业建功,想来还是要在这樊笼里打滚数年,才能回乡独坐轩窗默听雨了。” 他斯文端和,言语也相当恳切,沈维扬自然生出股亲切。聿道迟与他所见文人不同,他斯文端和,言语也相当恳切,沈维扬自然生出股亲切。聿道迟与他所见文人不同,鲜有满口引经据典,书蠹吊袋的模样。 许是沈维扬忘了,聿道迟自姑苏路北上,纸笔为矛,谈笑经纶,虽言辞谦逊,但胸中若无豪情,也不会披荆斩棘,金殿场名天下了。 ☆、灯下缱绻 第四章 秋末天高风远,大京郊外遍值红枫。五谷丰登,郡县谷市大开,春夏秋无大灾,有数百万旦粮米入库。户部忙得四脚朝天, 关景帝秋猎回銮后,决心在九州各开数十处义仓,故户部上下自尚书到员外郎皆是走路生风。 关景帝是有意让聿道迟入内阁,故此便点了他到户部。各州粮米何人主事,义仓要调拨几人,任命是隶属州府亦或是郡县,是何品级月俸什么规格,都需聿道迟头疼奔走,吏部侍郎眼红他少年得志,借着皇恩加身的由头,硬是未拨人与他。 聿道迟也不怨,独自通宵达旦。 如此来,这雨打芭蕉望城阙,只能缓缓了。 初二大京降下今冬初雪,祖制初雪皇宫又是要开宴的,规模不及南采春宴,只有部分近臣得以入内。 虽墙之隔,沈维扬却也月余不曾见到聿道迟,状元郎眼见又轻减了几分。 两人同从五品,席位相邻,在近臣中只能居次末,开宴后莺歌燕舞,觥筹交错,倒无什么人注意这边。 开宴前才将秋粮入库事宜详略记档,又写奏表上呈,之后马不停蹄衣再入宫,聿道迟困乏非常,又要捱过这冗长夜宴,席间几杯温酒下肚,是神劳形瘁,几乎昏睡过去。沈维扬推盏打发了前来敬酒的几位主事,顺手就把案几推到了聿道迟边上。 二打过,关景帝兴致方歇,群臣散去时,殿外还下着纷纷扬扬的雪。 沈维扬走在聿道迟身侧半步,被殿外寒风扑,聿道迟倒是清醒了几分。出了右门,聿道迟忽而兴起,遣了府里来接的软轿,想自己溜溜达达回去。沈维扬怕他醉卧雪地,也遣了下人跟着他。此时雪势渐收,皎月高悬,照出明亮 分卷阅读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 一念千秋 作者:冗臣败将 分卷阅读3 的亭台楼角,两人信步走上门楼,京师满目华盖。 聿道迟眉眼弯弯:“思远。” 沈维扬表字思远,夤夜骑墙后两人时常秉烛夜游。聿道迟的院子颇有南风,芭蕉细柳,小池莲塘。沈维扬的后院则是木石嶙峋。相熟后两人互称表字,聿道迟曾说思远二字极温雅,似有缱绻不尽之意。 如今被他用温婉南音念,比之雪地上月光还柔几分。 入冬不过几日,沧州传来雪深丈余,人畜冻死的奏折。本来义仓事宜已安排妥帖,朝廷又另开库万二千旦粮米漕运南下,不想传来又响马借机作乱的消息。 关景帝派遣文武,星夜赶往沧州。沈维扬本是沧州人士,受命后即刻启程。安排此次九州义仓事宜的聿道迟同往。 响马作乱,苦得是已遭灾的流民,两人日夜兼程,七日后渡过饮马河,来到沧州界内。 沧州地处西南,山川间云雾缭绕,三江合盘,冬暖夏凉。若是早年间游学,遇此佳景聿道迟定是要逢山住马的,然急务在身,只能抱憾,夜间休息之时,却向沈维扬问起本地的风物,沈维扬知道他对山川景物自有股痴意,便说与他听,自己自然没有他那般口才,聿道迟还是听得津津有味。渐渐窗外夜雨声起,客栈在江边角楼上,听着雨落江心,由远及近,景聿道撑不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自幼习武,身强体健,这书生自然比不上。连日来车马劳顿聿道迟未曾提起过,这时睡了过去,脸上才显露疲倦之色。沈维扬凑过身去,聿道迟的脸近在咫尺,昏黄灯下,苦雨帘中,他终于还是拢过烛火,轻轻吹熄了长夜情思。 ☆、沧州粮事 第五章 沧州太守沈迨从四品,理应沈聿二人官不及他,他在席上却极客气地布菜周旋。 菜肴丰盛却也是时令,加上他自己素衣布衫,倒是派清廉之风。 聿道迟问的是义仓与救济事宜,沈维扬却记挂响马作乱。 沈迨所说的情况与奏章中并无出入,却也没什么细节。 午后又下起大雪来,沈府送来炭火,聿道迟对着沈府家丁说这几日奔波劳累,晚饭就不用了,准备早点歇息。家丁替他烧热了炭盆,聿道迟早已转身进了内室。 来人走后,聿道迟暗中前往河西的义仓。 天色将暗,义仓前还是人潮涌动,聿道迟凑到队前去看,便闻到股酸馊之气。待看,这周济灾民的米面都是陈年余粮,大不堪入目,色黄粒小。即使如此,能领到口粮的流民们也没有吵闹,都捧了救命的粮食匆匆回家。 关景帝勤政爱民,加之今年秋收颇丰厚,入义仓的米面都与谷市上交易的品相相差无几。这样潦草的粮食,竟不知道是哪里换来的,那旦旦品相优良的五谷也不知去了哪里。 聿道迟心下有了计较,但苦于无凭无据,只得暗中四处走访,连日茶饭不思。 这天院外忽然传来鼎沸之声,却是这二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得沈维扬,他正从隔壁转出来,两人都往墙外看去。 沈维扬携他上了二楼,只见府外人头攒动。 聿道迟:“院外为何吵嚷?” 沈维扬倒是明白:“城中吃了义仓粮米的百姓,都腹痛难当,晨起死了数十人。” 聿道迟握紧了拳头:“沈迨这个太守,怕是留不得了。” 这两日他辗转沧州城内外,查明沈迨勾结响马,用蜀中运往京师制浆糊的陈年米稻替换了朝廷派发义仓的配给,这些稻米栽种期间遍施黄肥,以求成熟后米质粘腻。黄肥剧毒,人畜不得食之。此番中毒,便是明证。 响马作乱后沈迨出兵镇压,暗中替换米粮,转移视线。聿道迟还未来得及请奏,便出了事。 聿道迟这边生气,沈维扬听完面上却并无异色,转身出了院门,不知干什么去了。 午后沈府家丁满头大汗闯进小院:“聿大人!救救我家老爷。” 聿道迟被他带往沧州城城门,远远望见人头攒动,黑压压片。待走上前,却见沈维扬自门楼上吊绑着沈迨,正拿着截马鞭。 沈维扬脸上是贯的清冷,手下却极狠,三二下打得沈迨皮开肉绽。往上说三代,同是沧州沈姓,自有写家族渊源,沈迨求爷告奶,对着沈维扬叔伯子侄通乱求,对方却置若罔闻。 聿道迟这才看出,沈维扬此人八风不动,实际意气冲动,只是面上难以看出。但这顿鞭子抽得实在大快人心,就眼观鼻鼻观心,即使沈家跪地求饶,他也言不发。 三九寒冬,雪还在下,沈维扬打出了头的汗。那边沈迨已昏死过去,沈维扬扔了鞭子下来,只听城楼下满城义愤填膺。 沈维扬见聿道迟来了,便道:“回京后,此事我力承担。”说完眨了眨眼,“当街殴打朝廷四品官,怕是要二百大板。”语气中竟有些许戏谑。 聿道迟:“不妨事,我在台下作壁上观也脱不了干系,大不了回京替你分去百大板。” 待到回京后,这二百大板自然是不会打的。 关景帝大发雷霆,遣户部左右侍郎下九州各处巡查义仓,若再有差池,以大罪论。 沈聿的先揍后报也大事化小,扣三月俸禄,于自宅思过。 但有罚亦有功,另有赏。 ☆、夜雪纷纷 第六章 自沧州回来,临近年关。 聿道迟在家思过,乐得清闲。沈维扬夜半无眠,总见他书房灯火煌煌。 那夜细雪纷纷,沈维扬忽而听见后院树叶间有咿呀之声,料到聿道迟又是长夜无眠来看好雪,自己批了大毡就在廊下。 果然见院墙那边高高的芭蕉树抖了几抖,雪扑簌簌往下面掉,只听见轻轻声:“哎呦。”想来是雪落了头。 沈维扬忍俊不禁。 他翻身上院墙,看到聿道迟在手舞足蹈在顿雪,边顿,雪也边落,大仓第才子颇有几分傻气。 见自己被围观,聿道迟面有羞色,把脖颈往毛领里缩,露出红彤的鼻尖。沈维扬下去伸手就把大才子拉了上来,墙上窄而滑,聿道迟把抱住了沈维扬的腰,待他抬头看去,细雪落在沈维扬英俊的眉眼和鬓发边,有几分茸茸,沈维扬把他搂紧,盯着大才子光洁的额头,有几分心痒。 聿道迟突然有些吞吞吐吐:“思远可曾听旧诗里说,雪重而闻折竹、竹声。想、想来大人后院那几杆修竹,定是…” 沈维扬:“温山今日,怎得口齿不清。”沈维扬鲜少唤他表字,今日不知什么缘故。 两人贴得极近,但聿道迟侧过脸,让人看不真切。 聿道迟:“是为冻故。” 沈维扬也不分辨,凑上前在他额上轻吻了下。 雪 分卷阅读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 一念千秋 作者:冗臣败将 分卷阅读4 下得很急切,时四周景致有些茫茫,东西长街的烛光似隐若见,聿道迟以为有雪片落在额上,伸手擦拭,却碰到沈维扬冰凉的脸颊。 聿道迟:“思远,你忘情了。” 沈维扬:“大人若有心痛斥我是登徒子,怎么却抱着我的腰?” 聿道迟笑眯眯:“我并未说忘情不好。” 聿道迟愣,他腰间的手却紧了紧,那人这般暖,这夜雪也如三月飞花。 沈维扬:“我生在沧州,小时候也向往烟柳繁华的大京,而后挣得功名,年纪略大,也无少年心情了,便是来了大京,也觉索然无味。而现在方才知道,这景之最美,方是要和最应景的人看。” 武官若无功勋是不能进封的,关景帝也是器重他才派了凉州。沈维扬平日寡言内敛,这些话原也不想说的,而天寒路远,此去无期,若留到身后去说,便再无意义。 大才子却靠在他胸前,想得出神。突然问:“思远,我让家人糟了凤爪,温了烧酒,你吃不吃?” 他少年时习武,闻鸡而起,日落则歇,清心寡欲在沧州山中过了数年,对情爱并无经验,但旁人互诉衷肠,定不是去大快朵颐的。何况,“非食时,吃也积着。” 聿道迟:“我娘说,情不须很浓,非要死死生生,离怨恨,相见欢,是要最家常才使得长远。” 沈维扬未思忖有些摸不着头脑。待回过神来,脸上派温和喜色:“好,我便和你去吃饭饮酒。” 进了屋,案几上已摆好了东西,外面雪色透过窗纸浅浅进来,聿道迟想拿盏烛火来,沈维扬摁着:“我听人说,灯下看人,醉里望花,都是很好的。” 聿道迟塞了嘴凤爪,面上微红。沈维扬支着手看他,烛火微动,霜雪纷纷。 ☆、远道赴任 酒毕已近三,沈维扬便没有回家。 吹熄烛火后,听见窗外院中静寂无声,只有芭蕉叶被雪压厚了,悉悉索索抖落些雪花。 聿道迟无心睡眠,有许话想和睡在枕边的人说。 这才互诉了衷肠,就同榻而眠。聿道迟眼观鼻,鼻观心。 沈维扬也难眠,便有的没的说起话来。 “上头的旨意,年后要我即赴凉州上任。”沈维扬转过身看着他:“你猜猜,此去如此匆忙是何故?” 聿道迟:“凉州那边,就是边墙事务了。” 关景帝朝,时有大工程。先帝开建刊沟,本朝以继承其志,水路自大京城郊至南方金陵。兴师百万之众。后以为稳定边陲防务,关景帝又开凉州边墙,征数十万人修造。 这些事物,都经内阁商榷,确是利万民,利后世的。大仓尚在岌岌可危之中,边墙确保中原腹地防务安全,给予刊沟修造争取时间。 近年西北番部处处欲动,边墙便为重要。关景帝下令次年要完工。 故此番西去,是与番部周旋,二是催赶工程。 沈维扬叹了口气,把额头贴了过来:“温山,我自幼经历离丧,虽然也觉得茅檐静室口锅足已,但人生百年,须臾之间,若能做些什么,总也是好的。”沈维扬的眉眼在夜中模模糊糊,“我幼时在沧州城流浪,先広帝那几年,沧州大旱三年颗粒无收,便是如此老父仍旧被征召,不知死在了什么地方,孤儿寡妇无以生计,母亲饿死家中,我且抢到半个饼,侥幸活下来,这般往事,终其生无法烟消云散。” 聿道迟蹭着他的鬓发,从被中握住他的手。 “若如我所愿,替皇帝打下个太平盛世,只愿天下再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聿道迟生在大仓最歌舞升平温柔富贵的江南,生顺遂,但想起那些白骨枯荣,也觉得心间发颤。 “思远。”有些话也不知从何说起。“睡罢。” “嗯。” 沈维扬搂过他的肩。 愿人生百年,得以与你终老。 而后到出年的半月间,沈维扬夜夜宿在这边,聿道迟笑说真是变成登徒子了,沈维扬夜不闹,醉里借三分酒气,吻过他的眉眼嘴唇。 十六日京师大雪,早起天寒色重,冷风刺骨。聿道迟只送到府门口,对着高坐马上沈维扬揖:“大人,山水有相逢,不诉离殇,且行且保重。” 沈维扬点点头,停顿了片刻,甩缰绳,打马而去。细雪被风掀起,也只是片刻,便又扑簌簌落了下来。 此去竟是经年。 ☆、祸起边墙 第三年。 二月朔风,寅时已过,四品以上官员鱼贯入大殿内,关景帝高坐龙椅,手边朱批已成摞。 工部侍郎正参奏刊沟修建事宜,殿外军务加急来报,西昌国入侵河西腹地,直逼凉州。 聿道迟手指微微动。 关景帝匆匆处理了旁务,朝着军机处宫殿去。 聿道迟跟着散朝的官员慢吞吞从偏廊往宫门口走。 这些年来,沈维扬的信断断续续,入秋时说今冬或许会回京,如今边境告急,恐怕也是过不好这个年了,何况千里迢迢回来。 落雪纷扬,风过剪耳。 聿道迟自己也冗务缠身,即便如此,也想见见万里外的离人。 此时他袖中笼着本奏折,方才正在殿上犹疑是否递呈圣面。 奏折里短短数十字,却看得他惊心触目。 刊沟修到滁州境内,大雪封山,劳民夜冻死千人,加之历年来伤亡,竟已不下几万。 刊沟利本朝后世,功在千秋。关景帝自然意欲做个明君,但年来兴修土木,动辄倾国力国库,听不见民心民苦。 想起那年沈维扬说起年幼的往事,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此刻边境事宜是重中之重,只能将此事退后。 三月过半,凉州军情仍是胶着。到了十日,还未到入朝时分,侍女忽然点了烛火进来书房,聿道迟正漏夜草拟刊沟建工明细,提及民兵死伤以及家中妇孺安置问题,侍女匆匆进来:“老爷,阁老派人过来请您过去,说是急事。” 聿道迟扔开笔,匆匆批了官服,秦仪家的软轿已在府外,聿道迟跟着恩师匆匆赶进宫。 “凉州并沧洲众数十万民反了!” 聿道迟刚进了暖阁,耳边就炸开了这句话。 前日才收到沈维扬军中寄来的书信,不过是说些日常琐事。不想隔几日就变了天。 然而不等聿道迟解下披风,却听到句让他瞬时手脚都冰凉的话:“凉州都护府竟也反了,关了三道驿城门,将河东兵马被关在了外面。” 秦仪听这话,把宫人刚奉上来的碗热茶拂到了地上:“沈维扬此举当真是不要命了。如此罔顾臣伦,以下犯上,需得痛杀以儆效尤。” 叛乱始于边墙民兵,过冬粮米又迟 分卷阅读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 一念千秋 作者:冗臣败将 分卷阅读5 了月余,余粮又被西昌暗探把火烧光,已有数百人饿死。绕是如此,工期依旧延误不得,边墙民兵血泪交加,饥寒交迫,王姓山西兵卒之妻偷偷前来边墙上探望年不回家乡的丈夫,却得知丈夫去年已累死,尸骨不知草草掩埋于何处,王妻高声悲号,被边墙军中监工活活打死墙下。至此,民兵掷器而反。 聿道迟听了细报,心中只觉得悲苦万分,却见秦仪为首干内阁大臣口口声声刁民乱党,却对军民血泪置若罔闻。不消几刻,关景帝传召,大臣门至上书房,这边太监拟旨,关景帝问询制裁两州反民的举措,众臣皆认为要立刻发兵镇压,杀几个领头乱民,严刑峻法恐吓之,才能告诫天下。 关景帝近年来好大喜功,自觉沾沾自喜,又值西昌进犯,此时国内后院起火简直是记耳光。对叛乱起事之徒是咬牙切齿。 秦仪又说:都护府沈维扬参与包庇,阻拦军队,最是罪大恶极。 关景帝听后是勃然大怒。 ☆、念千秋 聿道迟退出门口,离宫门还有段距离,冷风扑着单杉朝服,宫殿里争论声高低不休。 并无人为沈维扬开罪,现下也不过是商量量刑事宜。聿道迟明白,这件事已没有转圜的余地。自古以来起兵举事,最是为帝王所不容,沈维扬不是主谋,但投靠了那边,即使死罪可免,今生也要把大牢坐穿。他慢吞吞挪到宫门口,已冻得嘴唇发白,家中下人忙帮着披了大氅,见他不言语,只当是冻坏了。 回到宅子,聿道迟提笔写信,但手脚还是冰冷,字迹不稳,他本来想写封长信,但字字句句都似余。沈维扬做事是有自己道理的,何况他的过去,点点滴滴,聿道迟想来想去也觉得不在意料外,但他担心。 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新的国新的帝皇。作为关景帝近臣,他很清楚皇帝的呕心沥血,那些燃到天明的宫灯和密密麻麻的朱批。 世上难逢良主明君,何况大仓仍在强国窥伺中战战兢兢。 所以要他支持沈维扬边民起事,从理智来说,决计是不可能。 这夜直到笔尖干透,聿道迟仍是没写完封信。 五月末,聿道迟收到沈维扬久违的书信,上面只写: 大人的锦衣步辇,想室不得见白骨黄沙,千万离人血泪。 同日,沈维扬被重铐回京,押入重犯监牢。 聿道迟星夜入宫,在内宫门外跪至达旦,清晨关景帝身旁太监传昭,他终于得以面圣。 三天后,聿道迟被太医院仆从从殿前抬走,治了日方才转醒。 关景帝终于没有答应他的请求,在聿道迟昏迷中第二日,沈维扬车裂而殁。 自此后五年,聿道迟已官居二品大员,却自请武威太守,那年抵达武威,已是大雪深冬,风霜雨雪了月余,聿道迟身体自然不好,第二日就赶赴了凉州郡。凉州西北十三郡县,早已收归大梁,当年沈维扬信中说过的风沙景象,已被城镇繁荣抹去。然而在黄土高岗上,长风却依旧冷冽。这次出京前夕,关景帝特召他入宫,对于他,皇帝这些年诸提拔,如此官运亨通,年青才俊,正是人生最得意的年华。皇帝不明白,为何他要请赴西北。 关于乱臣贼子的往事,关景帝已抛之脑后,聿道迟便没有再说。 当年武威柳色稍青时,某个夜中,聿太守于宅中翻看旧时书信,心悸而亡。 ———————————————————————————————— 窗外风雨渐收,天井里还是滴滴答答。 沈思远睁开眼,自己已睡到了罗汉床上,那青年在窗前,听见动静便转过头来。 些光亮笼在他肩头,使人的神情很模糊,但沈思远却明明感觉到,那人脸上很温柔的神色。 聿温山有些迷迷糊糊,这天,这地,这世界,这房间,面前这张熟悉的脸,他不知身处何处,自己为何而来。 明明只是念之间,短短的瞬,千秋已过。 —完— 分卷阅读5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