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鸢》 分卷阅读1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1 书名: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文案 第一世:帝姬与黑龙,宿命冥冥 第二世:青梅竹马的姐弟,乱世倾歌 第三世:莲花妖和师尊,刻骨铭心 第四世:司命之神与上古邪兽,归去来兮 简介: 一条黑龙在阁楼停歇,遇到了一位被囚的帝姬。少女与龙的故事,或许很早以前就已开始。 ——我希望你去爱这个美好的世界。 ——可你就是我的世界。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前世今生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莲华(昭莲、连花、苍莲),苍鸢 ┃ 配角:赵敏铮,宁维,飞廉 ┃ 其它:转世,虐恋,龙与公主 ================== ☆、前因 天有道,地有规。鸿蒙初生,万物便得管制。可秩序树不起永久的平衡,天上无法永久照应人间,动乱之时自有血煞喷涌。于是妖孽现,魔障生。一条黑色的、不详的龙,被天称作“邪兽”的怪物,便这样出现在天地间。黑龙游荡在人间,一千年,又一千年。不死之身,永无尽头。 没意思。黑龙时常无趣地想着。 那日兴许是初一,又或是十五,总之它漆黑的身形同往常一样穿梭夜色,澄金的竖瞳向下一扫,叹息着吹开一片聚散的云。 这有什么意思呢?黑龙想。灰土土的城墙,闹腾腾的人群。与人类有关的事情皆大同小异,人类相互间也并无殊别,一纵孱弱无能。 跃过民宅遍布,高耸的阁楼鹤立鸡群,伫立在城池正中央——八九不离十,是皇帝的管辖之处。可这并不影响黑龙向阁楼飞去,它觉得那是个很好的休憩之地。历代皇帝皆有真龙护体,伤其则遭天罚浩劫。这天谴极其厉害,即使是它也不想招惹。但它可以略施法术吓唬那些皇帝,让他们腾出位置给自己休息。 降落屋檐时黑龙缩小身形,如同一团漆黑的雾。它慢悠悠地走进阁楼,上下参观,心中暗嫌这建筑内部的寒碜。 “你来这里做什么呢?”阁楼内的人说话了。事实上,一个普通人类看见一团形状狰狞的、会动的黑气时,总要开口说些话的。 黑龙不适得紧,在它的印象中,人类的语气本该更加惊慌失措,甚至透着歇斯底里的恐惧。但这个人类却轻柔温和,说得倒是轻巧。 “我来这里杀人。”黑龙恶狠狠道,是邪兽该有的样子,“我杀了很多很多的人,血流满地,尸横遍野。”漆黑的爪子伸至人类面前,撕碎凡人之躯不费吹灰之力。 “杀人有什么意思呢?”阁楼内的少女依旧未动,她保持跪坐仰头的姿势,看头顶星空。柔顺长发席地垂落,衬得脖颈莹白如雪。她不理身侧利刃,只迎月色星辰轻笑:“还不如看看这里的星星呀。” 黑龙看着她眼底盛满的光,突然觉得,杀人好像真的没什么意思。因为这双瞳孔是清透的蓝,无暇进人的心里,要是沾染上血色朱红,就会有些怪了。 但只一瞬,黑龙便反应过来:“星星也没什么好看的。”心头无名的怒火搅动翻滚,瞬间遮住了楼顶仅有的几粒星辰。 “那什么比较有意思?”少女侧身时发丝滑落耳边,轻轻拂过那只漆黑的、收回嗜血锋锐的爪子,“现在没有星星啦,我很想听听,你说的、有意思的事情。” “太多了,有很多。”直觉告诉黑龙它应该拒绝,发丝拂过之处却一阵阵发痒。 “我一个人待在此处,有多到花不完的时间。”偌大的阁楼清清冷冷,空旷荒凉。少女孤身于天窗之下,阁楼中央,纤小落寞。“若你有‘太多’和‘很多’,我想听你讲讲,可以么?” 可以吗?黑龙在心底暗想。该是可以的吧?几千年难得遇见有趣的人,这个人类能打发自己的百般无聊……那就可以吧。 皇宫的夜空开始星辰遍布,每每夜里都点起天灯一片。人们啧啧着头顶天象奇异,云中有漆黑的身形向着最高的阁楼来来去去,无人知晓。 少女是前朝长公主,人人称赞、温善孝良的昭莲帝姬。然而国破山河亡,一夜血腥肃清,翻天覆地。她本该被处死,和她首级晾在城墙上的父皇母后一起,与她泡在血池中的皇弟皇妹们一同。可她活了下来,运气极差。 那新朝皇帝脚踩前朝臣子的血,坐在新的王座上大笑:“昔日李昭辱我挞拔弱小,竟派罪臣之女前来‘联姻’,今日我便留其长公主,锁蔽日阁纵情羞辱!”这些过往,黑龙只一转心念,便能通晓。 它于是笃定道:“在这寒碜的楼台里日复一日,你必定比我还无聊了。” 帝姬跪坐着笑:“要是我,便不会这么思量。我会想——这里清净宁和,夜晚还有好看的星星,是个极好的地方。”她拾起黑龙带来的物件,“我会想——若非有这样的楼台,我如何拾得这只美好的纸鸢?” “那么……新皇对你日日折磨,你必定恨极了他吧。” “朝代更替,因果轮回,怨不得别人。若要怨恨,我只恨自己曾为一国公主,却无法让肃清之日的血少流淌一些。” 若非行动时双脚铐链的窸窣,任何人都会觉得她是向禅礼善的朝拜者,没有人会认为她是一名任人羞辱的囚徒。 黑龙白日奔波于四海八荒,入夜带着它认为有趣的事物回到阁楼。它和帝姬交谈,有时是它讲述奇闻异事,大多数时候它道出自己几千年来无人问津的疑惑,向着那位深锁阁楼的公主。不知为何,黑龙觉得自己能在她那里找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我一向觉得人类无能,他们懦弱得无法一个人活着,总喜欢成群结队。哭时一群人抱头痛哭,笑时欢聚一堂哄堂大笑,出生之际全村恭喜祝福,死亡来临那刻连坟墓都连在一起。” “非‘为我独活’,而是‘众人得活’,会选择迈入纷繁汹涌的因果洪流中,那正是人之无畏。” “那么人类便很愚蠢了,他们竟不顾自己安危,去管别人的死活。” “圣人舍自私求无私,走心系苍生的路途,是忘我。常人则系私心于所爱之人,亦非愚蠢,而是忘情。” 忘我…… 忘情? 不知何时起,它对帝姬说的每一句话铭记于心,就好像它们原本就在它心里了一般,听得虔诚至极。可是无论如何,它不是人类。 黑龙摇晃脑袋,试图摇散帝姬的言语。是的,它做的一切皆是为了自己。是的,一条黑龙千里迢迢来南海寻夜明珠,是为了打发自己无聊的时间,并不是为了一个人类。 海风裹挟同类的气息,吹至黑龙面前。同为邪兽的怪物在礁石上张牙舞爪,口吐人言:“黑龙,你听说了吗?”“什么?”“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竟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2 没有听说?”邪兽额间有只诡异的竖瞳,似能看穿天地,“新朝很快就要灭亡了,就在这几日里。届时伏尸百万,血流成河,人间地狱,岂不美哉?同为上古邪兽,现在我告诉了你,你还是快去占个席位吧。这等好事,群妖众兽皆迫不及待啊!” “没意思。”黑龙摆尾,头也不回,“这有什么意思呢?”它走得太急太快,心事翻涌,听不见三眼邪兽的冷笑。 “哼,等着吧,邪兽黑龙。”那邪兽的第三只眼放出红光,血煞四起,“我看见了,已经看见了……你上古第一邪兽的位置,终于要让给我了!” 云浪翻滚,黑龙在天地间疾飞。新朝要灭亡了,皇宫会倒塌吗?皇宫倒塌了,蔽日阁是不是会被毁掉?染红台阶的人血,又会是谁的呢?它突然很害怕。千年复千年,那条上古第一邪兽,天上天下,无人敢惹,何谈害怕。可它现在为什么怕了呢? 嘭——黑龙进楼时太急太快,撞坏了柱子。 “你还好吗?”温热的手传过遮掩的黑雾,触到冰冷的龙鳞。帝姬没被吓着,黑龙却吓了一跳。 “这么慌张,是出了什么事么?” “没有。”黑龙想缩回脑袋,但某种力量又驱使它凑了过去,“什么事都没有,是风太大了。” “真的?”帝姬很开心,她的欣喜透过肌肤的暖,传进龙的心脏,“那今晚可以放纸鸢啦。” “夜里什么都看不见的吧……” “你也是在夜里飞来的啊,可我隔着很远就能看见你。” 她看见了自己的原型。黑龙沉默半晌。我的样子可怕吗?——它很想问,但又不想知道答案。它于是停在那里,只是看着少女的背影。 今夜风本不大,但黑龙吹了口气,便使纸鸢缓缓上升。帝姬站在楼台边缘,一圈圈绕着纸鸢的线。 无论白天夜里,她眼中的宫廷皇苑皆昏暗无光,漆黑无色。可那只纸鸢自手心放飞而去,好似寄托着所有回忆,颤巍巍地、将一切点染了色彩。 ——“皇姐皇姐,你看我的纸鸢飞得好高!” ——“我们昭莲那么好,才舍不得嫁她出去。” 音容笑貌犹在,至亲仿佛就在身边。 她牵着线的手微微颤抖,望着纸鸢翱翔的地方。那飞上天空、得以解脱的,仿佛不是纸鸢了,而是她自己。 “谢谢你,谢谢。”帝姬好像是看着纸鸢之外的、别的东西,“我好久没有放过风筝了,好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了。我很久很久,都碰不到外面的东西。”纸鸢牵动不愿打开的回忆,晶莹的珠泪在夜色里绽开,迎风成花。 “对只拥有夜晚的我来说,你就是化身自美好与希望的苍鸢。”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说了。。是日更来的。。 感谢点击!笔芯! ☆、红莲 那天夜里,一只纸鸢从阁楼窜上天空,飞得极高,让人再也寻不到踪迹。 那日过后,新朝的皇帝愈发心神不宁了。不知何时开始,他觉得皇宫中有邪气作祟。若非邪气,那抽向昭莲帝姬的鞭子,怎会莫名其妙地转了个弯,差点打伤自己?他昔日那些折磨□□的法子,怎会频频出事故失了效?昭莲帝姬早该因伤而死,最少也是个半身不遂,但怎的时至今日,依旧活得好好的? 忆起昨夜噩梦,新皇浑身发冷。在梦中,一条狰狞的漆黑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剥皮抽筋,无尽折磨。 “定是有妖孽!”新皇喘着粗气,眼中是弥留的恐惧。 “是昭莲帝姬!”追求长生不老的邪道在大叫,一言一语皆是蛊惑,“妖孽是昭莲帝姬!杀死妖孽!圣上才能长长久久,统领天下!” 忠心耿直的臣子规劝:“昭莲帝姬在民间声望极高,民众还不知她在皇宫的实情,若是直接杀了……” “那就让她死得悄无声息。”邪道撵起胡须,目光狡诈残忍,“且尸骨无存!” 嘭——黑龙进楼时已抑住了分寸,却依然迅疾如风暴。 “他们要杀你。”黑龙来到帝姬身侧,她双脚的锁链应声而断,不费吹灰之力。 “他们不会让我走出这个阁楼的。”帝姬抚摸脚踝,轻轻说,“深夜放火焚烧,四下派人把守不准出入,他们希望我死得悄无声息,且尸骨无存。” 火焰的气息渐渐浓烈,橘红蔓上古老的阁楼,而士兵把守着唯一的出口。弓箭手伏在屋顶严阵以待,他们会在帝姬妄图跳下阁楼之前,射穿少女脆弱的喉咙。 黑龙不怕火焰焚烧,无惧凡间兵器。它只一挥手,那些凡人之躯便会被威压碾得粉碎。只要它在,只要它想,帝姬就绝不会死去。但它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妙——她太安静了,她为什么这么安静?她平日也娴静,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平静得如同下一秒就会被吹散的、脆弱的死灰。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龙的脑袋里,使它头一次声音发抖:“为什么?”它问昭莲帝姬,漆黑狰狞的身形颤抖得那么厉害,好似一个害怕的孩子,“为什么?” “我是名不合格的公主。我在有能力扶济天下时做得不够,又在该死去的时候不能死去。”帝姬轻轻说着,袅袅之音飘忽迷离,“在这个阁楼里,我还是大昭朝的公主,子民心中的活菩萨昭莲帝姬。可一旦走出这个阁楼,我便是大昭朝的耻辱,只会在世人眼中留下一记惨遭欺辱的狼狈。”她缓缓走至阁楼中央,安安静静地跪坐,就像在那些没有火光的夜里一样。 “这算什么?”黑龙问道。不知何时,它的声音竟也同帝姬一般吓人的平静。 “这大概……是我能给你的最后一个解答吧。” 火焰噼啪作响,浓烟混杂火星。古老的阁楼凄惨□□,建筑嘎嘣碎裂,寸寸断开砸下。少女纤弱的身躯在火海中央,如同即将被狂风吞噬的花,透出奇异的美丽。 “这是尊严。”帝姬一字一句。 黑龙身子一僵,她的眼神不容置否。 灼热疯狂撕扯全身,疼痛在骨髓里狰狞蔓延。帝姬第一次皱起眉,流露出普通人的痛苦——她已没有时间。隔着滚滚浓烟、燃烧的橘红,帝姬最后一次望向那条漆黑的兽,最后一次温柔地说出话语:“谢谢你。” ——在你来临的那天,我捡了宫女的木簪子藏在袖口,本想在夜里刺死自己。 ——莲华啊莲华,来世莫生帝王家,做一个普通平凡的村姑罢。 一滴泪落入火焰,湮灭成花。 嘭——烈焰嘶吼咆哮,吞噬整个阁楼。燃烧的木柱寸寸皲裂,轰然崩塌。浓烟滚滚,尘埃尽被夜风吹散,什么也不会留下。 “昭莲帝姬必死无疑!”废墟旁侧,独眼邪道士殷勤地摇晃蒲扇,给新皇降温解热,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3 “明日宣布阁楼失火,帝姬在楼顶礼佛朝拜不幸罹难,即可万事大吉!” “甚好甚好,终解我心头之患!”新皇刚松了口气,目光转至皇城穹顶时却是一疑,“那是何物?” “……一团黑气?” “饱不准是股没散的烟……” “造孽噢,帝姬为何要死……” 没散的黑烟停在废墟上空,久久、久久。 一只纸鸢从空中坠落,缓缓、缓缓。 “人类的尊严吗?”黑龙喃喃,眼底是被火烧得焦黑的纸鸢。确实啊,她捍卫了身为昭莲帝姬的尊严。没有人能阻止她赴死,任何人都没有资格阻止。他若强行施救,那她所遭受的一切屈辱不堪,她的所有无畏凛然,都会成为半路被劫的笑话。于她而言,能以此结束可怜可笑的一生,何尝不是解脱。 “但你得了成全,我却没有。”黑龙突然笑了,笑得诡异。那笑意分明带着滔天的血腥残忍,却又极其灿烂,让人忆起不暗世事的纯真孩童。兽的竖瞳里,根根血丝迸开压抑的暴虐狂怒。 “我很生气,非常生气。” 他语气平静,极轻。 整个城池上空,甚至是整片苍穹,都在瑟瑟发抖。 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不过眨眼之间。原来这就是一个王朝的覆灭啊,仅此而已。可他浑身浴血,却依旧得不到平息。 滚滚血煞滔天肆虐,无尽凶气恶魂疯狂飞舞,所至之处顿生白骨生灵涂炭。云层翻滚爆炸,大地哀号哭泣,宛如末日已至。 漆黑的巨龙仍在嘶吼,不知是怒吼,还是悲鸣。 “孽畜!你搅乱人间秩序,杀害真龙天子,背负百万人命,还不束手就擒!” “邪兽黑龙!你当真以为天上无人?!” 紫色雷光照亮四方,白衣仙人纷纷列阵,天兵天将遮天蔽日。人间动乱至此,不可能不管。黑龙造下如此杀孽,必遭九重天谴。 ——我会死么? 黑龙抬头迎着天谴。轰天神雷砸落,万物陨灭成灰,妖魔邪秽皆知。道道天谴之雷接连落下,龙鳞焦黑脱落,露出炙烤过般的血肉。 大概会死吧。黑龙想着。能切断无趣的千年光阴,倒也不错。 但是……她会怎么样呢? 邪兽死后没有魂灵,人却可通往六道轮回。她的灵魂会轮回转生,而他若死去......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是啊,若他就这么烟消云散,那还怎么去寻她温柔的话语,她伸手触摸自己的温度,她开心时极美的笑靥。 是了,他要去找她的。如果不去找她,她再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倘若她的夜里没有星星,谁来为她搅动一池的星河?倘若她觉得别的纸鸢更加好看,那他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地,无趣的世界,竟会让他弥留遗憾了。 突然地,他有好多的事情想要去做。但前提是,他不能死,他要在九天神雷下存活。 黑龙猛地仰首,澄金的竖瞳爆出奇异白光。 轰——与此同时,最后一道雷光呼啸砸落,毁天灭地。 “咦?”一片云朵上,一白胡老头一声轻咦,“这鸿蒙古兽竟被教与了……人心?”他擦了擦眼睛,看清后愈发啧啧不已,“那便死不了了哟……唉,因果轮回自有定论,也罢也罢。只是可惜了一朵莲花…..”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原本在这里差不多就没了,公主之死与黑龙之怒,然后终结,但不知为啥我又码了好多。。。 ☆、姐弟 天谴终结,天兵退散,人间重返安宁,也只是眨眼之间。 光阴流转,万物瞬息,朝代更迭起伏,不过一阵呼吸的功夫。 人们只知道,那个昭朝之后的金朝,是历史上存留最短的朝代。短短四年的存在史,仅仅一天便覆灭得干干净净。这究竟成不成一朝,备受争议。金朝好似一个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兴衰无从解释。当然,一些小册子里记载的“邪兽屠城”、“黑龙灭世”云云,便是信与不信的传说了。 无论如何,今朝的商周,是一场动乱的列国争雄。 “快跑吧!燕国没啥希望啦!”神州大地上,战争的消息传递如飞。摇摇欲坠的国家已不适合定居,只能抛弃。乱世中爱国者甚少,爱家者却多。人们背井离乡凄凄苦苦,但只要亲人在侧便不计归途。 “娘子,咱们一家逃去梁国吧。” “哎哟我的天,老不死的你替我瞧瞧,钱兜落在哪去了……” 浩浩荡荡的逃亡队伍仍在赶路,携家带口的人海是不竭洪流。板车压过坑洼潮湿的泥土,草鞋迈出一个又一个深坑。吱呀吱呀的响动声中,流民们背着沉重的包裹,祈求前头是个安全些的地方。 “小花,你在看什么?”瘸腿老者停下身,朝落在后面的女孩招呼,“快跟上队伍,别被人群冲散了!我老眼昏花,可寻不到你了!” 女孩摇了摇头,揪着衣角没动。她约莫十岁,粗布麻衣缝缝补补,小小的脸蛋灰扑扑。小姑娘指着路旁的水沟,碧蓝的眸子焦急而担忧。瘸腿老者无奈,老旧的拐杖笃笃几下,便来到女孩子身边。 “哎哟小花啊,你要知道,我已经老了瘸了,没法挣足够的饭钱了。”看清水沟里的东西,老者长长地叹气,“今天还给你买了纸鸢不是吗?就好好听话吧……” 小姑娘眨巴眼睛:“可是姜爷爷您不用多挣钱的,我把我的馍馍分一半给他就好了。” 老者急得跺脚:“胡来!那块馍馍还没有你的拳头大!你们两个都要饿死!” 小姑娘想了想:“那…….我就把馍馍都给他吧,这样他就不会饿死了。” 老者气得吹须:“荒谬!他不会饿死!那你怎么办!” “我……我会做饭,会缝补衣服,会做好多好多事情,过几年就能去帮工啦。”小姑娘抬头看着老者,“姜爷爷,我很能干的,我长大以后肯定能赚很多很多钱。我来养他,我来养您,我来养大家,好不好?”她拉着老人的衣角,令人心碎的潋滟在那片碧蓝里泛滥,“他好像比我还小,比我还瘦,要是、要是我们不管他的话…..” 老人重重一哼,拐杖在石头上笃笃作响:“蠢丫头,你补的衣服破破烂烂,你做的饭菜马马虎虎,能挣多少钱?”他气呼呼地转身,步子一瘸一拐,“下次再这般不听话,就永远不给你买纸鸢!” 女孩子开心地朝他挥手:“谢谢姜爷爷,等他长大了我带着他一起挣钱!” “屁话!等他长大了只会吃掉更多的馍!”姜爷爷嘀嘀咕咕,身后的女孩子蹦蹦跳跳。 小小的孩子朝水沟伸出稚嫩的手,笑得似朵小小的花:“我叫连花,山水碧连天的连,莲花的花,大家都叫我小花,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4 你叫什么名字?” “…鸢。” 他用手擦去脸上的泥,模糊的视线里是一双澄澈的蓝瞳,和女孩子肩上背着的纸鸢。 “我是……苍鸢。” “哇,好不寻常的名字呀。”连花攥紧那只脏兮兮的手,让他从泥潭里站起身来,“你是哪个国家来的?几岁啦?喜欢吃什么?见过最最好看的星空吗?” “不知道。不明白。无所谓。不记得。” “姜爷爷,完蛋啦!他的脑子好像被磕坏了!” 连花的喊声落入老者耳中,使他心中一阵哀嚎——干他娘的!果然白白捡了个拖油瓶!身后两个小小的影子亦步亦趋,紧跟过来。 “没关系,虽然你脑子磕坏了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会教你的。”连花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另一只手牵着脏兮兮的鸢,“你应该是八岁吧,虽然我也不是很确定……总之我会做一个好姐姐的,会带你一起放纸鸢,然后一起去看最最好看的星空。” “……” “姜爷爷,完蛋啦!我弟弟好像不知道怎么说话!” “安静——!!赶紧给我跟上队伍!”老者忍无可忍,拐杖挥舞得嚯嚯响,“嗨呀,这该是上辈子造的孽吧……” 有悠长的叹息随板车扬起的尘土,飘散远去。可车轮碾过的荒芜上终会长满绿草,焦黑无物的大地上必会铺满鲜花。因为无论怎样地哀叹,因果仍在纠葛,依旧于轮回中生生不息。正如禅语所道:莲花未出生时,还是莲花。 斗转星移,时过境迁。山清水秀的村落内,清澈流淌的溪流上,一朵小小的莲花在水波中摇曳,上空飞过一只苍青色的纸鸢。阳光普照,天色正好。衣物已然洗涤干净,尽数纳入竹篮。麻花辫的姑娘起身欲回,鼻尖却嗅到不寻常的气息。她低头向下看去,脚底的鹅卵石竟沾染着红色甜腥。 溪水涓涓不停,汩汩流动。人影倒在岸边,半边脸浸在水里。浓重的血腥气息散发而来,他一动不动像是死了,背部微弱起伏。 “离经叛道!荒谬至极!简直是天下之大逆!大逆!”溪旁河畔的村庄内,一方平凡的小屋中,敲击拐杖的笃笃接连响起,“‘以德服人不如拳头吓人,济世苍生不及隐世独乐,己所不欲更要施加于人’——竟有这样的混账话!”瘸腿老者气得七窍生烟。 大逆不道的家伙撑着下巴,哗啦啦随意翻看那本《儒道大成》,一副不以为然的慵懒模样。 姜老扶着额头,内心相当痛苦。他昔日的辉煌已经远去,残破狼狈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于是,这位旧国师极想趁着自己尚未灯枯油尽,寻得一名亲传弟子,将自己毕生所学的儒家精髓传承延续。 连花捡来的苍鸢聪颖非凡,千百书籍过目不忘,深邃理论一点就通,令老态龙钟的大儒激动得要命,再不后悔当初从水沟里捞起了拖油瓶。然而老人很快发现,身具鬼才的少年对儒家风骨并不感兴趣。这小子不仅对善德尊礼相当不屑,还搬出一套“我与孔丘八字不合”的借口,简直能把姜老气出一口血。 于是老者双手拄杖,琢磨着这么多年了,是否真要放弃这个继承人选。少年则望向窗外,屋外人声嘈杂,和以往有些不同。 ☆、不宁 “小花妹子,你怎的捡回了个男子!” “小花,这人伤得好重,你真要救他?” “这样的衣着相貌,怕不是寻常人家…….” 村民们围成一圈叽叽喳喳,纷纷劝少女别蹚浑水。 连花摆手宽慰众人:“没事,这人我认识。先前是个欺男霸女、恃强凌弱的混子罢了,这衣服……许是他从哪个懦弱公子身上扒拉的吧。” “原来是这样……” “既然是旧识,那该出不了大事吧。” 村民接连转头返回各家,围观人群陆续散去。 入夜之时星斗满天,床铺上的人仍在发烧昏迷,连花只好在侧照料。 少年斜斜地倚着门框,逆着月光看不清神色,却能听见他语气里的不耐:“就十日,十日之后就让他自个滚去八百里开外。你若不许我就半夜把他丢出去,捆在马背上让他自生自灭!” “好好好,我知道啦,我也知道他的身份会很麻烦。所以其实即便你没有提,我也会这样做的。” “知道麻烦那就别捡他回来,由着他顺着溪流冲到河里。反正这世上的傻子不多也未绝种,那就让别的好心人去救他。” “风……风云….”连花正欲答他,床铺上的那人却开始迷迷糊糊,“....令...我的..令牌….” 连花连忙蘸湿毛巾,为其擦干额角细汗。 “这蠢货跟以前一样烦人,现在又要来招惹麻烦。”少年看在眼里重重一哼,扭过头看向屋外。 连花知道他是极担心自己,更不愿拖累:“阿鸢你去休息吧,村子偏远安全,不会出什么事的。现下已经很晚了……” “不要,我就留在这里。”苍鸢合门走进屋内,往地上盘腿一坐,“你看他,我看你。” 湿漉漉的毛巾一颤,滴下几粒晶莹的水。连花抿了抿嘴按下缭乱心跳,声音显得不那么平静:“阿鸢,这样的话还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怕你丢了。”苍鸢坐在地上微微仰头,好看的眼眸如同星星,“我总觉得要是不抓紧时间看看你,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突然有些难过,这样的悲伤似乎并非来自当下,而是源于某个距今漫长的过往,冥冥之中。 少年的眼神茫然而无辜,伤心又委屈。连花下意识地有些心疼,于是俯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好像在抚慰一只小小的兽:“我不会不见的,我向你保证。”她的袖子滑落下来,露出白皙手臂上一条可怕的疤。花和鸢还很小的时候和其他孩子一同去捞可以卖钱的蚌,在阿鸢要落水之前小花推开了他。 “可万一我是只怪物呢?若是这样,你会觉得我可怕而离我远去吗?”苍鸢固执问着,像是在寻求什么。 “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连花无奈地笑。 时光回到幼时落水的那天,小花被石头割伤了手臂,淌了一地的鲜红鲜红。可她却疯了一般不管不顾,第一时间掀开阿鸢的衣领,又以迅速将衣服掩好,叫旁人不再瞥见。 “阿鸢弟弟没事。”小姑娘朝赶来的大人们说道,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 回到家中时,小小的阿鸢揪住她的衣角,声音轻轻细细:“小花姐姐,难道我是个怪物吗?那块石头明明刺中了我,可是我只是痛了一下,就再没有伤口了,好奇怪。” “不是,你怎么会是怪物?”小连花紧紧抱着他,手臂的绷带渗出血丝,“你不是可怕的怪物,你是我的苍鸢。” 是的——你是我的苍鸢。答案永远不变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5 。 “嗯!既然你不会离开我,我定会保护好你。”再次得到答案,苍鸢笑得灿烂,“小花姐姐,不如你嫁给我吧,这样我们就永不分开了。” 连花脸上发烫:“都说别说这样的话了,我……”她话头一止,见少年看着她目光狡黠,像只得意得逞的兽。 她突然有些气:“不许说话了,让我安静一会。” 见她生气,苍鸢又老老实实了:“好吧,那我去帮你捉萤火进来,屋里看不到多少星星。” 他一副乖顺模样,连花一时语塞:“那….那我还喜欢纸鸢呢,你难道要大晚上出去放纸鸢?再说夜里也看不见纸鸢的。” “嗯……发光的纸鸢怎么样?总有一日我能把星星塞进纸鸢里……” 夜空中,万千星辰微光永恒,无法遮住华彩。萤火飞舞,身畔有人相伴,夜便不会漫长。难熬的夜迟早会被阳光刺破,当清晨的鸣铃声响起之际,又是春光灿烂的一天。 村民们扛着锄头,吆喝声在田间响成一片。一只小奶狗汪汪叫着,飞蹿过一个又一个人影,追逐一群惊慌的鸡。鸡们咯咯鸣着扑腾飞舞,鸡毛散落一地。 “小花,我帮你打水吧。”那人即便肚子上裹了一层层的绷带,也要在麻花辫少女身侧殷勤。“小花,你要去拾柴吗?我和你一起去吧。”“小花你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喝水?”他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去:“小花把水桶给我吧,我来……” 咔崩——在两人的手相触之前,苍鸢终于忍无可忍,摆放柴火的桩台应声而裂。 “别——!小花!小花快拦住他!”姜老在窗子口高喊,“臭小子敢伤世……咳,赵公子老夫就跟你拼了!” “去床上躺着吧废物,当真是赫赫有名的赵家大混子,以前欺善怕恶靠爹吃饭,现在赖着不走讨着要饭。”苍鸢抱着胳膊冷笑,他的斧头被连花拿了去,少女将其正小心翼翼地往柴间里摆放。 赵家公子抑着一肚子火:“昔日不懂世事,确实给你们带来了些许麻烦,今朝亦是叨扰了……” 苍鸢眼神讥讽:“哇,你的少爷脾气就只有这么点吗?从前你掀我姐姐裙子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啊。” 赵家公子深深吸了口气,额角暴起青筋:“在下已深思悔过,痛改前非……” “阿鸢,别再欺负赵公子了。”连花见此,忙维护被逼入弱势的、可怜的伤员。 听得她一句“欺负”,赵某人不知是该欣慰她替自己解难,还是该为自己的形象依旧如此不堪而难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努力地改变,奋力地拼搏了那么久,只是为了她的那番话,只是为了能远离过去的自己,在她面前堂堂正正。而如今,在那里站着的,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小花,对于以前欺负你们的那些事情,我万分抱歉。我不该仗着自己的家世持枪凌弱,不该像个混混一样到处找穷苦人家的麻烦。”百般滋味翻涌上心头,赵敏铮终于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握住少女的手,“但是我听了你的话了!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每个字我都印进了心里。我去学了四书五经,去习了朝政兵法。我在军营参军打仗,救济百姓保家卫国。小花,我……” 砰——苍鸢心下烦躁,又动不了手。于是那老旧的木门遭了殃,砸落一片灰尘。 “施以援手出自心安,并非接纳。”木门之外,连花挣掉赵敏铮的手,“别再这样了,我不想让他不开心。” 屋内的姜老坐着藤椅,举起滚烫的茶杯吹了口气:“世子如今大变模样,实为浊世佳公子,治国之希望。难得他有权有势,又痴心不改。”他细抿杯中茶水,将杯子置回桌面,似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苍鸢,“但乱世风云变动,永远不会停歇。我的小花那么宝贵易碎,她要过得平凡却平安。” 在这个普通偏远的小村,“连花”的名字人尽皆知。不仅因为全村都受过她的恩德,还因为她的容貌。谈及连花时村民们啧啧不已,说她上辈子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公主。她就像是黑窑里的凤凰,拥有着罕见而惊人的美丽。可这样的美身处乱世且陷底层,便只会为原本的漂泊无依,招来更大的不详。 姜老很清楚这个道理,他避开官府贵族居住的城镇,躲掉流窜的山贼士兵,不惜被地痞流氓打断右腿。他一年年一日日,尽心竭力地护着小小的连花,终于令她平安成长至豆蔻芳华。 “是她收容了你,你该保护好她。”疲惫的老者幽幽道,向着身侧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男配本来是设定挺好.....不知为何就越写越坏噗 ☆、分离 第八日的时候,苍鸢已备好了捆绑的麻绳,并向隔壁借了匹马。若赵世子再无要走的迹象,他便预备提前两日将其丢出围墙,令其自生自灭。万事俱备,少年拍拍手上的灰,预备去找他的小花。 苍鸢步子一顿,有窸窣的声音在不远处届时响起。一个人影迈向密林深处,形迹可疑。 忽啦——人迹罕至的山林间飞出一只灰色的鸽子,除却放信的当事人外,只有一步步紧随其后的跟踪者知道。 “你是智障还是蠢货?”苍鸢走出藏身的树荫,迎面就是一拳。 赵敏铮喘着粗气,擦掉嘴角的血:“风云令极其重要,关乎魏国上下安危,我必须向那边汇报。” “哟,挺忧国忧民,确实是大变模样。” “你放宽心,这里已距村庄数里,且我每次传信都已做了万全准备……” “万全准备?”苍鸢笑了,纯真与残忍相互混杂,同时出现在那张俊美的脸上,诡秘而邪气,“那你告诉我,这天边的火光会来自何处?” 漆黑浓烟滚动不详,橘红夕阳附和橘红一片。 赵敏铮心里咯噔一下。他脑中闪过无数种行踪暴露的可能,飞过好几个可能通风报信的人名。然后他才注意到,面前的少年已经飞奔而去,不见踪影。 所有声音都消失殆尽,一切景物皆化作褪色虚无。 火,又是这样的大火。 苍鸢不知道自己为何说了“又”,但他仿佛自出生以来就无比厌恶火焰的存在。 别烧了,别烧了。 他脑中只剩恐惧。他害怕,他怕火焰“又”一次烧毁他珍贵的东西,以至于祈求上天。 求求你……真的求求你!下雨吧!不要烧了! 少年在林间疯狂地奔跑,在心底撕心裂肺地哀求。奇异的是,天空中竟真的汇聚了无数黑云,雷光闪电眨眼间布满苍天。 轰隆——雷光撕破天空,使灰暗阴郁的天地忽地好似白昼。 倾盆暴雨洒落如瀑,雷电轰鸣宛若末日。豆大的雨点冲刷地面,溅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6 起浑浊的泥泞。烧黑的木炭被潮湿的土腥浸泡,散发出恶心的焦臭。 苍鸢一步步走到那唯一被烧的木屋前,一言不发。他周身充斥着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令人害怕的阴沉,竟生生逼退出一片空地,无人胆敢接近。 “小花……我的小花被人抓走了……”瘸腿的老者被村民搀扶着,拐杖无力地耷拉在一边。他颤抖的指尖指向一条小径,浑浊的双眼溢满泪花:“…救我的小花…….快救我的小花…..” 苍鸢死死盯着那条小径,问周围的村民:“姐姐临走前说了什么?” “她担了所有的罪,以‘世子的行踪’迫使士兵不伤害我们,然后说……”村长摇头叹息,神色痛苦而无奈,“——‘劳烦替我照顾姜爷爷,和我的弟弟阿鸢’。” “为何我又弄丢了你呢?”少年仰起头轻轻说,任雨点砸落。 他一把夺过村民手中的柴斧,迎着狂落的雨点,没入那条夺走连花的小径。少年的身形不算高大魁梧,甚至是纤细瘦弱的。村民们眼中,那个少年就那样消失在暴雨中,影子朦朦胧胧,仿佛永远不会回来。 赵敏铮赶到的时候,苍鸢站在一片残肢断臂之中,遍身沾满了不知是谁的血。 “是蜀国的士兵。” 赵敏铮蹲下身翻看士兵的战甲,“应该是激进派的人。” “说实话,我很生气,非常生气。”苍鸢站着没动,血顺着指尖滴滴落下,混进雨里土里,“我想要杀人,我想要破坏,我想看整座城池被血染红,尤其是你。”他说的极轻极轻。 噌噌噌——数十把剑瞬间出鞘,皇家护卫将赵世子护在中央。 “但我会不杀你,我甚至连一只蚂蚁都不会踩死。”苍鸢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石雕,“因为她告诉过我,‘可以愤怒,但不要迁怒’。这是她教我的。” 倾盆暴雨引发了山间泥石流,马车的碎片混在泥土堆中。赵敏铮朝土地边缘看去,底下是一条湍急汹涌的河。河水向东边流淌,与其他直流汇聚成洪,又在横跨八国的零碎板块上分支成溪。 赵世子疑声道:“连花姑娘或许没死……” “‘或许’?放屁!是‘绝对’!”苍鸢冷笑,亦看着底下的湍急,“她把士兵引到这里,可不是为了胡来。”他看向赵敏铮,“谈个交易如何?” “交易?”赵敏铮下意识扭头去看,与苍鸢目光相交的刹那,心脏却突地剧烈发怵。 不知是否是因雨水浸湿,面前那少年的眼瞳,竟呈现出诡异的淡金,好似……非人。 “我助你驰骋战场,扶你登上帝位。而你用你的财富权势,用你所有的人力物力,助我找到连花。如何?” 他凭什么说出这样的话?他怎么确定他有那样的能力? 赵敏铮嗓子眼有无数句“可笑”和“荒谬”,却在那双慑人的金瞳下尽数憋回肚中。 “成交。”世子说道,并补充了一句,“合作愉快。” 山崖底下河水哗啦流淌,一朵莲花在泥水中依稀漂泊,挣扎起伏。然而小小的花娇弱无助,只能随波逐流无力远去,淡在观者的视线里。下一秒它便没入湍急,消失无踪。无人愿为它寻觅,无人会一直哭泣。时间会抹去情感,掩埋它存在的痕迹。会永远为它悲鸣,尚在不懈找寻的,唯有上空飞过的、那只苍鸢。 那么自那以后,已经过了多久呢? 三年前神州之上八国熊立,世道纷乱不休,而如今它们已各有胜败兴衰。国与国的角逐日渐平息,接近尘埃落定。眼下能够称得上的国家,只剩三个——魏、蜀、吴。这其中,魏国是三国鼎立中的最强。魏国,这个三年前还表现平平的国家,在短短三年之内崛起得突然。世子赵敏铮的势力横空出世,又势如破竹令他国瞠目结舌。 “潜龙勿用,阳在下也。见龙再田,德施普也。终日乾乾,反复道也。或跃在渊,进无咎也。飞龙在天,大人造也。”说书人摇头晃脑,头头是道,“那赵世子的经历,恰恰应了这句话咯!” “别讲这个!我不想听嘛!” “老伯伯,换一个故事吧!换一个好听有趣的故事!” 一群小豆丁簇着说书人嚷嚷,扯他的胡子和衣襟:“老伯老伯!别讲这些听不懂的国家大事啦!我们想听传说故事!” “好好好,给你们讲就是,别再扯我的胡须啦!”说书人是个白胡子老头,慌张滑稽的模样逗笑了许多喝茶的人,“那我就讲一个奇异的故事吧,或许还有些凄美,小姑娘们肯定爱听。” “我想听齐天大唔、唔、”冲天辫的男孩子刚想反对,身旁的女孩子便捂了他的嘴。 “老伯快讲!” “讲吧讲吧!” 白胡老头将茶杯放下:“咳咳,那我要开始咯。这是一个发生在金朝的故事…..” “金朝到底存不存在呀?”孩子们面面相觑。 一个小萝卜头吮着手指,字句含糊不清:“我听爹爹说,它是个假的朝代。” “是真是假又何妨?传说便是传说,本就无从定论。”白胡老头看着那个吮指头的孩子,微微一笑,转而继续道,“这个发生在金朝的传说,是关于一条黑龙和一位公主……” 云上茶馆外,有人脚步一顿。 “连花,怎么停下了?”女子倍感奇怪,却见那停下的同伴神色恍惚,“难道是风寒又犯了?头晕难受么?” “不,咳咳——我没事,谢谢。”少女扯出一缕笑,抚了抚额角,“红缨,朱音姐弟兴许要从集市上回来了,我们也尽快回去吧。” 二人朝茶馆西侧走去,并未留意东侧驶来的马车。想来每日都有华贵马车经过,无非达官贵人而已,不去招惹便好。人流拥挤,一人一车擦身而过,不足为奇。 然而茶馆中,说书人仍在滔滔不绝:“那黑龙源自宇宙鸿蒙的裂缝,乃是上古邪兽之首。那公主出于九重天阙上的莲华,是前大昭王朝的‘昭莲帝姬’……” 他的声音飘向窗外,飞入九天,叙述传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天应该更几章呀....我不是很清楚,总之多更一点吧 ☆、洛阳 九天云霄上,有一只纸鸢在人们头顶绕旋。熙攘的人群来来往往,茶馆东侧的街道上,放风筝的孩子穿过重重人影,脚底生风跑得飞快。 他大大的眼睛紧盯纸鸢,生怕自己的宝贝被屋檐撞坏。他太不管不顾了,这里又是人流汇聚的大街。于是人影已到鼻尖了,那孩子才反应过来。 砰——迎面撞上人高马大的护卫,孩子“哎哟”一喊倒飞出去,摔得龇牙咧嘴。 “谁家的小孩,不要命了?!”护卫魁目圆瞪,手握雪白□□,一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7 声呵斥震得人心惊肉跳,“敢冲撞我们大人的马车,简直大胆!” “小祥顺!是我家的小祥顺!”村姑打扮的少女破开层层人海,扑腾跪在马车前,“大人!求大人息怒啊!家弟年幼,不通事理,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她将懵懂的男孩子拉至身侧,伸手按下他的脑袋,和自己一块俯首磕头。他们周围空出一片无人区,行人皆识趣地绕开是非之地,不敢围观议论,只低头走自己的路。 此座城池名曰洛阳,乃三国交界之域,亦是三方约定的中立之所。洛阳城最为繁华丰饶,又横跨敏感疆界。三国纵然有百般思量,也只得暂凭一纸和约细细相争。三国都欲达到损益最小,不敢轻易操动干戈。如此一来,洛阳便成了一个奇妙的、没有战乱的安居城,一方流民们做梦都想来到的桃源。 但也正因它属中立之地,洛阳城内的皇官贵族相当复杂,势力网络密密麻麻,暗潮汹涌。每一日,大街上都会出现华贵的马车。无人清楚那些马车里装着怎样的大人物,魏国?蜀国?亦或是吴国?可所有人都明白,在这场欠缺王法的中立混乱里,底层平民的性命不值一提。 唤做祥顺的孩子看看马车,环顾四周,一脸迷茫。他这样的年纪,尚不能理解家姊额上滴下的冷汗。他不明白为何行人目光瞥来,充满怜悯像看着死物。于是孩子拉紧姐姐的手,抱紧那只折断的纸鸢。 “你那只纸鸢一点也不好看。”那位大人从马车上走下来,递给孩子一只苍青色的鸢,“我这个好看多了,拿这个去放吧。” “哇,比我的大好多呢。”小祥顺举着自己新的纸鸢,开心地蹦跳,“它一定能飞得好高好高!我现在就要放!” “不想说点什么吗?”小豆丁欢呼雀跃,急不可耐。年轻的大人抱着胳膊,看着他轻笑。 身旁的阿姊扯了下祥顺的袖子,男孩子于是挠了挠脑袋:“……谢谢大哥哥?” “错。”那位大人摇头,“你要与你姐姐说——‘对不起’。” 短暂的交谈过后,那位年轻的大人物俯身上车。车轱辘重新转动,一场小冲小撞来得突然,去得亦烟消云散。至于小祥顺姐弟,自家主子都不介意,护卫自然不会停下来没事找事。 “苍大人,周生那条路行不通,那……接下来是去拜访章临俞么?”护卫掀起帘子,弱气的音调和先前的粗暴完全迥异。 马车内摆着许多竹条,少年拾起一根细线绕扯,编他的下一只纸鸢:“不然你以为?难道要两手空空回去发懵?” “……遵命,苍大人。”得到指示,车夫预备转向。下一秒他眼前一亮,瞥见附近有家茶馆:“苍大人,方才路途颠簸,出了点事故让您受惊了。前边有间茶馆,不妨……”他抓紧时机嘘寒问暖,大献殷勤。 “不去。”遇见那对姐弟,少年忆起旧事心下正烦,便想也不想。 风吹起马车的帘子,名为“云上”的茶馆人头耸动。风夹带传说的余音,说书人的声音隐约飘出:“那天夜里,黑龙为昭莲帝姬带来了一只纸鸢……” 少年突然恍惚,编制纸鸢的手一颤。 破碎的记忆零零散散,仿佛身处冥冥。 “下车,喝茶。” 一声令下,一堆护卫呼啦啦挤进茶馆。 人高马大的侍卫动静太大,腰间的金刀玉鞘太过显眼。茶客们纷纷火速避让,拉着自家恋恋不舍的孩子飞奔离开。一眨眼的功夫,茶馆只剩少年和他的护卫。地上干干净净,连一片纸屑都没留下。 白胡说书人却平静自持,一动未动。他合上纸扇,视线飘来似有若无,又意味深长:“看来我的故事挺吸引人的,方才门口的小姑娘步子一顿,现在车上的年轻贵客也来这喝茶。”说罢老头又啪地打开纸扇,继续他的讲述。 茶馆门口有护卫把守,里头的事情再不得而知。可那突然跑出的一群平民,倒是令附近的百姓摸不着头脑了。 小祥顺疑惑地看了眼蹿出的茶客,又接着拉扯姐姐的袖子,委委屈屈:“朱音姐姐我错啦,别再生气了。” “玩玩玩!整天就知道玩闹!让你别在大街上乱跑,这下出事了吧?!”朱音一下一下点小豆丁的脑门,“这是老天保佑祖上积德,碰到了个脾气好的!否则我们两姐弟都得……唉……” 朱音唉声叹气,小祥顺则拨弄新的纸鸢,没心没肺倒是开心:“那个大哥哥人真好,长得也好看。对了,我还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大哥哥呢!我们把最最好看的连花姐姐嫁给他吧!” “没良心的小混蛋!别人送你个纸鸢就胳膊肘子往外拐,使劲夸了是吧?” “哎哟哎哟——!朱音姐姐我错啦,别揪耳朵啦。” 行人挤挤攘攘,两姐弟在茶馆附近转悠,无意中逢了另一队人马。 “朱音,小祥顺?”女子仰头张望。 朱音也循声望去:“红缨,连花?” “巧了,我们也刚从集市回来,买了许多便宜好使的布料。”红缨见这一大一小确没认错,笑着拍了拍满满的竹篮,“话说回来,我听人说街上好像出了什么事,该不会是你们两折腾出来的吧?” “红缨你可说对了,就是某个不省心的小混蛋哟!” “哎哟!朱音姐姐,咱们说好的不揪耳朵!” 两姐弟相互叫嚷之际,红缨身旁的少女默默取出手绢:“幸好未出大事,没有受伤就好。”她先为朱音擦去额上的灰,小心避开那些青紫,又替小祥顺理好乱糟糟的衣襟。 小祥顺捂着红红的耳朵:“还是连花姐姐最好了,我要是连花姐姐的弟弟就好了,那我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我的姐姐。” “惹麻烦的小混蛋!也不知道是谁替你擦的屁股!” 见朱音张牙舞爪,小祥顺哇呀一声,躲在连花身后绕圈。连花这才注意到,男孩子怀里抱着个大大的纸鸢。 朱音给他买的新纸鸢吗?挺好看的,底下还画着朵莲花。连花垂着眼帘,睫毛的阴影似一片小小的蚕蛾,轻轻歇在白皙的侧脸上。苍色的纸鸢,她好久都没有看到。 “正好遇着了,就一同去胭脂铺看看吧。” “时间还多,等天色晚些我们再回去。” 小祥顺举着纸鸢一蹦一跳,三个少女在后说说笑笑。她们身形娉婷是难得一见的花,一番莺燕成一道乱世的风景。切肉的屠户梗着脖子想多看几眼,左耳一痛却被犀利的婆娘扭了回来。 “都是一群□□!没钱嫖你看个屁!” “瞎说,人家是正经纺布织衣的,哎哟别揪了……” “风月楼倒了便出来纺布,说到底还不是勾引男人的种!” 婆娘扯着丈夫的耳朵,叫骂接连不断,喊得难听。四周小商小贩皆皱眉不满,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8 纷纷开口制止。 “连花姑娘她们人好着呢,你可莫欺人家心善!” “谁家女子愿进青楼,还不是身世凄惨!” “大家都是可怜人,你这婆娘还是积点口德!” 群起而攻之下,那婆娘渐渐熄了声,不再嘀咕,就此作罢。 枝头的鸟儿扑腾起飞,它已在此处歇息了好久。 一间名为云上的茶馆内,说书人讲罢了传说。 “.…..在那之后,火焰便窜上了蔽日阁……”说书人突然停下,笑问失神落魄的少年,“依阁下看,这昭莲帝姬是生是死?” “她死了,黑龙知道她做了怎样的选择。”少年轻声喃喃,似在自言自语,“是的,即使可以逃走,她也会选择赴死。因为那是身为公主的她……最后的尊严。” 那辆华贵的马车再度驶动,那三个姑娘逛完了水粉铺子。马车向远处驶去,姑娘们预备回到布坊。不过一前一后,一东一西,便渐行渐远了。 有位少年怅然若失地回首,那个少女似有所感地回眸。夕阳倒影出孤单剪影,渴望相遇的人总会错过。对无常命运来说,这些皆是无需在意的虚妄。 马车去了哪里无从知晓,姑娘们倒是提着布料、食材,回到了那方制衣布坊,平平安安。 这坊间有些老旧,相较之坊倒更像间阁楼。不过时至今日,往昔招揽客人的红灯笼已经报废,耷拉在墙角破破烂烂。那块“风月百花”的牌匾已然撤下,不知混在哪堆木材里拿去烧了。老鸨去世后,昔日的花魁引领着留下的姐妹,将风月楼改头换面,整顿一新。总而言之,如今的当家是一群正值芳龄的少女。 时间确实能证明一切。自布坊开业的第一天起,渐渐地,街坊邻居对姑娘们大为改观。慢慢地,大街小巷流传着关乎布坊的美名——那里服饰编织精美,染布价格实惠。赏心悦目的少女会常照应邻居,送来冬日保暖的衣物,春日发酵完的美酒。布坊的一切都那样好,无人不对此喜欢。 “这都是多亏了连花呀。”晾起染好的布,红缨舒展筋骨,再度感慨当下所得的一切美好。 当初老鸨一死,众姐妹乱成一团。乱世不知何处去,青楼无人管理自然颗粒无收。苦命的女子们再度面临生死,亲戚尚在的各奔东西,孤苦伶仃的只得坐着哭啼。 一片慌乱无措中,唯有连花冷静自若。她号召众姐妹取出客人送与的衣物,率先拿起剪刀:“无需担心,我们可以将风月楼改造成布坊,靠卖衣物挣钱。” 咔擦、咔擦——青楼最多的东西,便是客人赏赐的昂贵衣衫。连花向隔壁借了针线,将那些暴露的衣服剪成一块块的布。她穿针引线编织飞快,以这些华美的布为原料,重新缝制出了一件件精美的、男女都能穿的新衫。 她说到做到,毫无保留地教授众人缝织技巧。她当先变卖自己的所有首饰,买来针线和缝纫机,供制作衣物使用。她和街坊邻居打好关系,亲自拿着衣物去集市叫卖,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 那时,红缨看着连花忙碌的背影发呆。她是傻子么?她为何要管我们的死活?她难道不知道,“花魁莲花”收到的打赏,足够她自己买一栋小房子安安稳稳?她难道没看到,那些达官贵人迫不及待地为她张开了门?思绪百转的最后,红缨在心底暗骂了声“傻子”,用力擦掉眼角的泪。 然后,红缨与朱音两人一幼,靠着连花为她们打拼的小小布坊,就这样一步一步,在乱世中活了下去。 “连花,红缨,乞巧节多了好多订单!让我瞧瞧,云上茶馆、天明客栈……哟!还有个贵族老爷下单子!”朱音拨弄算盘,朝两名同伴兴奋地喊,“好好好!这下子咱们赚大发啦!” 连花正裁剪布料,闻言抬头:“贵族的单子?保险起见还是退了吧,莫惹是生非。” 红缨抖了抖做好的衣裳:“嗨呀,你也太提心吊胆了,咱们就一个做衣服的,能惹出什么事!” “朱音姐姐我要吃红烧肉!红烧肉!” 小祥顺在一旁叫嚷,小手举得老高。 朱音叉腰:“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嚷嚷红烧肉!要先给咱们连花存够嫁妆……” 连花苦笑无奈:“姐姐们,可别给我存了,还是多买几斤猪肉实在。” 作者有话要说:  朱音和红缨,其实是一个意思噢 ☆、传说 “连花啊,十八岁老大不小,是时候找个人嫁啦。”红缨走上前,替好姐妹揉肩,“好在老鸨舍不得让你接客,我和朱音就算了,但你还大有前途呀!” 朱音也掩着嘴笑:“连花,卖布料的小陈挺不错的。这厮老实巴交,钱财够养家渡日。每次我同你去买布,都见他偷偷看你。” 连花揉揉眉心:“快饶了我吧,我早说不嫁啦,在这布坊一起过活多好。” “乞巧节那晚是个大好时机,我帮你把小陈喊出来吧。” “那天打扮得好看些,我把我的簪子借给你,你两再一起放个花灯。” 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丝毫不许连花插嘴。 听得朱、红二人纷纷议论,连花只得苦笑。她知道两人是真心为自己考虑,便不好再说什么,仅专注于制作衣物。 “咳、咳咳——”连花用手绢掩咳几声,又重新拿起剪刀比划。左裁右剪,布料现出衣裳形状。连花于是捏起银针,准备刺绣图案。 小祥顺闲得无聊,打着哈欠,趴在桌面上看连花刺绣。 少女将发丝别在耳后,细细抿了抿线头。她白皙的后颈散发出诱人的美,足以令任何一个成年男子心中荡漾。她细细低头时发丝微垂,精致美好的侧脸像极了赏心悦目的画。 小祥顺眼巴巴望着那块布,对绣出的图案极感兴趣。几刻钟后,男孩子擦了擦眼睛。他瞅见那一针一线描摹的,似乎是只苍青色的鸢。 入夜时分,街道上褪去了热闹,冷冷清清。行人的脚步留不住余温,店铺纷纷打样关门。居民们皆熄了烛火,依偎家人掩被入眠。而一到深夜,整片城池万籁寂静,更显一份寂寥。这样的时辰里,唯有更夫会敲打铁杵,回音响彻在空荡的巷间。他孤零零的影子迎着月光,被拖得极细极长。 然而一栋宅院内,隐约传来些许微光。这宅子高大奢华,门槛宽高,柱子镶金。那门口蹲着的两头守护兽张牙舞爪,一看便不属寻常人家。黑衣护卫将宅院围了一圈,守卫森严戒备。 “这夜深人静的,苍大人怎的还不休息?”新来的侍卫用胳膊碰了下同伴,对房内的灯火通明倍感不解,“如此殚精竭力,难道是在制作什么关乎天下的机密文书?” 同伴瞥了他一眼:“苍大人在做纸鸢。”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9 “这……为何要深夜做纸鸢?” “不知道。他趁夜捕了好多发光的虫子,预备往那些风筝里塞。” “.…..不愧是传言所述的‘乱世之鬼才,至凶之骁将’,苍大人真是心思新颖,为我等望尘莫及!” 厢房内,某位“鬼才”“凶将”趴在桌上,周遭铺满一地纸鸢。 塞满萤火的纸鸢闪闪发亮,如同穹顶天灯,照亮一室冷光。每只纸鸢尾翼都画着一朵莲花,在少年视线中模糊迷离。 她喜欢星星,喜欢纸鸢,可现在他已有了一地“星鸢”,却仍旧无人归来。 白日茶馆内,白胡老头为他道罢了传说。然那冥冥之音始终在少年心头回响,如同刻骨钻心的咒。在登上马车之际,他盯着茶馆门口发愣。那里似乎曾有他最最熟悉的影子,但此刻心下怅然,徒留错过。 吱——门扉被人推开,夜风灌进厢房,冰寒冷寂只增不减。 婀娜的人影袅袅走来,端着茶水面带笑意:“苍鸢大人辛苦了,容妾身为您添几杯茶水吧。” 少年的情绪已尽数敛起,只躺在椅子上拨弄竹条:“赵世子的爱妾半夜支开护卫,独身一人来我这里端茶送水,当真劳烦了。” “世人皆道魏国世子厚积薄发,为乱世之雄。可我们这些人都明白,赵敏铮能走到如此高度,究竟是谁在暗中扶持。一个空有皇族背景的世子壳子,到底为何仅耗三年便所向披靡。”女子微微一笑,注视椅子上坐着的少年,“谁可破军力敌,谁能运筹诸国,谁才是天下无双,妾身尤为清楚。” 少年将笔直竹条弯成弧线,未曾给过一记眼光:“总有蠢货觉得自己聪明,结果白白葬送性命。” “苍鸢大人,妾身贱命一条不足为惜。可终日乾乾,亢龙有悔,请您细细品味妾身沏的茶。”女子微微躬身,缓缓倒退离开,“望妾身在乞巧之夜里,还能为您沏一杯茶。” 咔——这细作退得干净,房内又恢复宁静。 苍鸢揭开茶杯盖,里头静静躺着张纸条——“乞巧河畔”。 少年左手揉搓纸条,右手一下下敲击桌面。终日乾乾,亢龙有悔?是挑拨离间,亦是眼下的事实。可他无需那吴国细作提醒,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眼下的赵敏铮,才是他最需提防的部分。 那么,乞巧一过就得离开洛阳。苍鸢心思转了几转,便有了定论。左手松开时,那纸条已然碎成粉末,如灰尘般散落在地,辨不出痕迹。 可惜了这洛阳城人口复杂,他原以为能找到些线索,却依旧没有她的消息。或许时机未到,以后再来时会寻到吧…… 厢房之外,这十万人口的城池浸染夜色,祥和一片看不出涌动暗流。 而时间流逝飞去,客栈住进了新的客人,布坊制好了新的衣裳。阳光明媚的午后,云上茶馆温了几壶碧螺春,命人端去给楼上的贵客。出人意料的,在这百姓饮茶闲聊的时辰里,比大人还快的却是蜂拥而至的孩子。萝卜头们圈着台柱坐成一堆,圆溜溜的眼睛亮亮晶晶,只等那位说书人啪地打开纸扇。 “上回出了点事故没说完,不过无妨,我们今儿继续。”白胡老头把玩纸扇,在台子上走来走去,“说那龙椅旁有名妖道,蛊惑金朝皇帝放火烧死帝姬。皇帝昏庸竟信了妖道谗言,无视忠臣劝谏……” “哇呀——坏人好可怕,那该怎么办啊!” “昭莲帝姬快跑呀!黑龙一定会去救她的吧?” 孩子们急得不行,大眼睛里尽是忧心。 “老伯老伯,快些讲呀!” “昭莲帝姬和黑龙有没有跑掉啊!” 说书人竖起一根手指,只做噤声的动作:“嘘——老夫卖个关子,让门口的姐姐来为你们讲吧。” 孩子们顺着说书人手指,齐刷刷扭头望去。 连花刚进门就迎上十几双大眼睛,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大姐姐,大姐姐!快告诉我们他们怎么样了!” “昭莲帝姬好可怜啊,她一定能逃掉吧!” 一群小豆丁扒着连花的衣裙嚷嚷,她不得不高高举起竹篮,防止孩子们弄翻布坊送制的衣裳:“先冷静一下下,告诉大姐姐,这是怎样的故事好么?” “从前有一条黑龙!” “它碰到了一个被囚禁的公主!”孩子们叽叽喳喳,七嘴八舌。 奇怪的恍惚再次袭来,连花扶了扶额角,寻凳子坐下。 “大姐姐!我们说完啦!” “昭莲帝姬怎样了呢?” 孩子们扯她的袖子,仰着小脸望她。孩童的叙述支离破碎,分明难以拼凑。可连花脑中却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画面,无需讲述自成章节。 她沉默片许,在孩童期待的注视下终于开口:“昭莲帝姬……应当是不会逃走的……是了,她会留在蔽日阁里,任熊熊大火烧死自己。” “为什么呀!我不要这样!”一个女孩子捂嘴大叫,拒绝接受这样的后续,“黑龙明明那——么厉害,肯定能保护公主的!” “黑龙竟没有救她?难道它不喜欢公主吗……” “不,正因为它太爱她了,太了解她了,所以它才舍不得去救她。”连花轻轻说,“黑龙深爱公主,尊重公主。所以它知道,她在捍卫那份帝姬的尊严。若它强行施救,那所爱之人遭受的屈辱不堪,献出的无畏凛然,都会成为半路被劫的笑话。” 少女目光飘忽迷离,望至无名的悠远:“且对公主而言……能结束这可怜可笑的一生,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好啊!说得极好!”说书人大笑,抚动白须,“前两日,一位少年来我这听故事,回答亦是如此啊。” 不知为何,连花心口狂跳——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逐渐清晰,纷繁杂乱的丝线露出端倪。有一样她找寻多年、丢失许久的至宝,离自己很近很近。 “咳、咳咳。”她站起时太过激动,以至牵动风寒,“先生可知,那少年去向?” 说书人合起纸扇,摇头晃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鸢非不归,时机未到。”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捉虫,看到了错字什么的请勿告诉我,谢谢大家 ☆、错身 七月七日大放晴,卧看牛郎织女星。夜是乞巧节的代表,是星辰与花灯的主场。此时大街小巷抛弃冷清,灯火通明暖光四溢。年轻的男女嬉笑怒骂,携手游玩赏灯。洛阳在一阵阵“便胜却人间无数”的歌声中,等待一场场金风玉露的相逢。 “我带这兔崽子去看吹糖人,连花你俩先聊着哈,多晚回来都没关系。”朱音朝二人招呼一声,便去追那顽皮的弟弟。 “朱、朱音…..” 见朱音离开,布料店的小陈一张脸憋得通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10 红,急得要命。可他又不好直说,只得苦闷着脸,和身旁的少女漫无目的地游荡。 若是平时,连花定能注意到小陈的异样。但眼下的她迷迷瞪瞪,步履飘忽,明显不在状态,便留意不了其他。事实上,自听完那故事后,连花一直精神恍惚。甚至于刺绣时扎了好几下手指,指尖溢血她却毫无所知。 这一男一女各有心思,气氛奇异。周遭情侣见此指指点点,对着二人窃笑不已。小陈还没到连花那般魔怔,察觉到了四周异样。而连花貌美如仙,他普普通通,略略一想,就知道这些旁人多是在笑话他了。可说到底,他想约的原本就不是仙女呀!谁知道会变成这样……小陈挠了挠头,越发郁闷了。 除却某心思各异的“一对”,街道的氛围依旧暧昧美好。 “今夜有酒今夜醉,今夜醉在秦淮畔。月映波底灯照岸,如花美眷依栏杆。”年轻的女子立在桥上,歌声遥遥渺渺。她所唱的“秦淮”,便是桥下这条河了。 秦淮河竖在这洛阳中间,将整座城池隔成两半,一分为二。正因这条河流的存在,洛阳城才有了身为“商业之都”、“繁盛之首”的厚实基底。但在七夕乞巧的夜晚里,这条用于商运的水路除去金钱铜臭,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浪漫朦胧。 秦淮迎着月光闪耀,好似传说中那阻隔相见的天河。而架在河流上的拱桥,便代表着那喜鹊搭建的相逢。男男女女在桥上紧握双手,互诉衷肠。身边是星光散落,粼粼波光。 静静流淌的河水上,一页薄船只影细长。黑衣少年坐在船头,望桥上相逢无数,看岸边人影重重。 “声声相思为谁诉,步步爱怜为谁踱。”那年轻女子还在歌唱,仿佛永不停歇。她立在桥上,身侧却迟迟无人赶来。 五六个人影立在船上,刀光锋锐折射冰寒,来势汹汹血光暗涌。 “早说了,总有蠢货觉得自己聪明,结果白白葬送性命。” 黑衣少年叹了口气,却仍旧不看身后。他还以为对方有万全准备,结果那吴国细作有够粗劣,竟被那个傻世子发觉。还好自己一向谨慎,喜欢多留几手后路。 那桥上女子的歌声传来,少年听着听着便仰头看星:“那人也不知是迷了路,还是永远都不会回来。”少年脸色恍然,仿佛徒自出神。 与此同时,六名蒙面人相视一眼,同时点头:“苍鸢大人,得罪了。” 噌噌噌——六把刀剑出鞘,黑衣少年却笑,神情再无恍惚。 “世子殿下这般看不起我,着实令人难过。” 直迎天网恢恢,少年的笑容妖异诡魅,天真有邪。 噗哧—— “嗨呀,糖人怎么被戳破了!”小男孩左看右瞧,垂头丧气。可黏糊糊的糖浆已经沾了一手,脏了一身。 小祥顺眼珠子咕噜一转,有了主意。下一秒,那小小的身形便开始飞奔,往河畔跑去。他决心在姐姐发现之前,自己弄干净自己。 咻——一朵烟火自河面传来,在夜空绽开。行人皆抬头看天,与身侧爱人相拥,拍手庆祝七夕。熟不知这记白光在知情者看来,却是一发别有意味的信号。 一个孩子瞥了眼烟火,继续朝河畔奔去。他步子小小跑得飞快,不一会就到了岸边。 “得好好洗干净才行,不然要被姐姐骂了。”小祥顺口中念念有词,俯身要去舀那河水。就在这时河水哗啦一下,溅起一片极大的水花。 男孩子看着一身湿漉的少年,僵在那里目瞪口呆。 苍鸢手拧湿衣,眉头一挑:“嗯?小子,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小祥顺反应过来:“呀!你是那个送我纸鸢的、长得好看的大哥哥!” 男孩子在河畔惊喜地叫,却累煞了寻他的姐姐。寻不到弟弟,朱音又急得在人流里四处乱窜。一番冲撞之下,竟和连花二人再度遇在了一起。 “连花,小祥顺怎的又不见了!”朱音又急又忧,抓着连花的手。 面前的好姐妹满眼无助,仿佛要哭出声来。连花心下一惊,总算在迷糊中清醒。 “糖人铺子找了么?”“找了!” “花灯店去了吗?”“去了!”朱音哭丧着脸,“他爱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可就是没见着人影。” 连花想了想,有了念头:“方才河面上放了烟花,小祥顺那么爱玩,莫不是去河畔看烟花了?” 朱音连忙点头:“对!是有这种可能!” 连花拍拍好友肩膀:“别急,没事的,我同你一起去河边寻他。” 小陈赶紧加入:“我也去!朱音我也帮你找!” 三人于是穿过人海,朝秦淮河畔走去。 没来由地,连花心头缭乱。一种无名的东西吸引着她,牢牢牵引着前进的脚步。这种感觉离河岸越近便愈发强烈,仿佛悠远的召唤。夜风夹带河水湿气,吹动心中久驻的愁。有人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语——就是这个时机。 这一刻街道喧嚣尽成空白,浮光掠影皆是迷蒙。人声鼎沸突地熄灭,天地突地一片虚无,只剩一个奔跑的少女。她忘了自己为何而去,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她只顾拨开人群,眼底是那方近在咫尺的岸。 “连花妹子,不好啦!” 一只手抓住肩头,连花停驻回首,那是布坊旁的邻居。 那邻居一脸忧色,惴惴不安:“一群官兵突然来了你们家布坊,模样凶恶的很!红缨一个姑娘家留在坊里,我怕她……” 连花指挥冷静:“我回就好,你们继续去河边找人。”于是她转身奔跑,朝离岸相反的地方。而她与那“时机”,分明只差几米。 河畔边,黑衣少年打了个喷嚏。 小祥顺笑嘻嘻道:“大哥哥,你是不是玩水感冒啦。” “怎么可能,我的身体才没那么脆弱。”苍鸢揉揉鼻子,总觉心中莫名怪异,仿佛有所牵引,“赶紧弄干净你的衣服去吧,大哥哥有事得走了,不在这陪你了。” “哎——!那好像是朱音姐姐!”小祥顺一蹦三尺高,嗖地蹿到苍鸢身后。 朱音气喘吁吁,怒不可遏:“臭小子!老娘沿着河岸找了一圈,掘地三尺找你半……呃……”认出苍鸢,朱音的音调立马低了八度,“这不是那什么大人吗……小女旁突,失敬失敬。” 苍鸢瞥了眼背后的豆丁:“行啊小伙子,敢拿我当挡箭牌,前途无量啊。” 小祥顺此时探头探脑,显得有些疑惑:“朱音姐姐,小陈哥哥都在,那——” “——连花姐姐,去哪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我超级想把稿子都发出来的,但那样肯定没啥效益。。蓝瘦 ☆、牢狱 远离秦淮的城镇区,少女娴熟地穿过小路,经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11 过栋栋民居,以最近最快的方式,来到了接近布坊的巷口。此时她无暇胡思乱想,心中早已没了先前受召唤般的怪异感。如今内心充斥的,仅有对友人的担心。 当看到红缨的刹那,那担忧点燃成怒。 “十多个魁梧男子欺负一个娇弱女子,当真厉害得很。”连花搀起红缨,抑不住冷笑,“看来洛阳城不仅失了王法,还没了心智,丧心病狂!” 官兵大怒,举刀呵斥:“哪来的狂妇!胆敢辱骂官府!” “狂不过一群无理取闹之人。” 扶晕倒的红缨进坊,连花迎上官兵,“我们一间小小布坊,究竟所犯何事,惹得贵府兴师动众,民女倒想听您说说。” 透过火把橘光,连花能看清那些人的铠甲——十个男子胸前刻着展翅的鹏,皆非洛阳官兵的日形图腾。这即是说,布坊并未触犯那一板一眼的金文,却是被某些大人物套上了子虚乌有的罪。 “……前几日,我们大人在这订了几匹衣裳,送与侍妾。”那士兵被少女触怒,本不想回答。可连花笔直地立在那里,不躲不闪,无惧无焦。他略一失神,竟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万万没想到,你们布坊竟联合小人,在衣裳上浸了麝香!如今一尸两命,惨绝人寰!” 连花平静依旧:“那诸位一番搜查,可曾发现店内有麝香痕迹?” 另一个士兵哼声:“哪有傻子犯了事,不去毁灭证据!” “那便是没有发现了。既然如此尚要强加罪名,可谓荒谬。”刺目刀光入眼,连花只拂袖而立,“不过我看诸位架势,却不是缉拿归案,还且替贵府冷静一番。”早知如此,便该劝朱音退掉那贵客订单,眼下布坊已被卷入纷争,她仅能尽力为之了,“有人对证,才可死得干净利落。杀人容易绝后患难,拎走几颗没用的人头,不若领回一副帮腔的嘴。” 镇外城郊,少年一马当先,抛却灯火一片。 小祥顺眼睛溜圆:“大哥哥跑得好快啊,我们都追不上他了。” 朱音抱着男孩子追,冲少年背影一叹:“小混蛋哟,你要是早些说出来就好了。” “我也不知道哇!大哥哥和连花姐姐长得又不像,我怎知道他们是姐弟。”小祥顺嘴巴一撇,“朱音姐姐不是也没说吗?干嘛只怪我一个。” “哪边?”面前出现分岔,苍鸢转过头。 朱音忙遥遥地喊:“左!往左!再直走就能见着布坊了!”于是苍鸢身形一闪,自甩出他人百米后,彻底不见了踪影。 小陈一直默默跟着四处跑,此时却挠了挠头:“朱音,你就不怕那家伙是个骗子?” “骗子?怎会是骗子?”忆起少年神色,朱音又是一叹,“他那样的神情,骗子是做不出来的。倒不如说,那般的情真意切……这么多年来,我还从未在男人脸上瞧见。”青楼女子阅尽风尘,揽遍身心伤痕。她饮过不少孤单泪水,尝过太多虚情假意。 三年别离,世事无常。花花世界森罗象,汩汩落水千万瓢。问世间又有何人能痴心不改,等一个沧海桑田。朱音苦笑,口中发涩。那少年赤诚如此,自己竟有些羡慕。 几人各有心思起伏,苍鸢不管不顾,眼底只有近在咫尺的布坊。 终于立至坊前,那布坊却门扉摇曳,牌匾被人掀倒在地。不详的预感袭来,少年迈入坊内。夜风冰冷拂过,吹起坊间凄惨凌乱,死寂一片。 “……小花?”无人应答,意料之中。 他攥紧双拳,只恨自己竟再度错失,未及时赶来。 “连花!红缨!” “莲花姐姐,红缨姐姐,你们在哪里呀?” “难道被官兵捉走了么?” 约莫一会,其余三人也紧随而至。然而三人在房里寻到红缨,却不见连花踪迹。 红缨昏迷不醒,道不出所以然。此番情形下,朱音急得要命:“官府怎会平白无故捉人?我们布坊清清白白,犯得了什么大罪!?”温暖小家支离破碎,昔日姐妹不知生死。女子呜地一声,泪水涟涟。小陈手足无措,在旁低声安慰。 “这是你们近期的账簿?”苍鸢举着本簿子,走进来翻看。 朱音哭啼着抬头:“是,这几日的单子都写在里头了。” “——‘岳鹏商行’,这订单可不是出自普通人家。” “是了!必是这发单子出了问题!”想起连花的提醒,朱音万般悔恨。早知如此她便听连花一劝,少赚些钱少惹事端。 “巧了,这商行是归我打理的。”少年逆光而立,只闻一记轻笑,“倘若这下单的人不是我,那会是谁呢?” 岳鹏商行三年前崛起,通三国商业,跨边界交易,可谓雄资厚财。而富甲天下的背后,鲜少有人知道,这商行外挂魏国世子之名,内里却是由苍鸢主管。 不过,既为挂名世子,下单购衣也在情理之中。 “赵敏铮,你是真他妈事多。” 月色再如何冰寒,夜风再怎样彻骨,也敌不过黑衣少年神色危险,瞳中阴冷。 噗通——连花跌坐在地,扑在枯草堆里。 “咳、咳咳。” 牢狱阴湿凄冷,激起体内风寒,连花不住咳嗽。三年前,她在冰冷的河水里挣扎了一天一夜,才被人贩打捞救下。三年后,她的风寒早已深入骨髓,病入膏肓。 冰冷、黑暗,皆是让人害怕的东西。少女抱紧胳膊,靠在狭窄的墙角。月光透过铁栏杆,照亮漆黑一片里的小小一方。连花望着那光芒,仰着头发愣出神。她好像也曾孤身一人身处囚笼,她似乎在哪里也是看着这样的夜空。然后双脚铐链,永无自由。入眼无尽孤独,唯剩无边哀伤。 连花咳嗽剧烈,颤抖的手心点点朱红。 可结局并非哀伤吧……因为有什么飞向了自己,飘进了楼台。然后她永无边际的黑暗里,突然出现了转折的光。 那么现在呢?会有吗?会来么? 门口传来动静,火把倒影人影,墙壁上隐隐绰绰。 与此同时,风寒发作凶猛,眩晕强烈袭来。头脑沉重如铅,连花已经没有气力,再望向窗口等待。 我能再看见你么?——这是她的最后一念。 “竟敢谋害本王爱妾,毒杀皇室血骨!定要揪出同党,好好问责!”来者衣着华贵,衣摆层层纹虎绣鹏,一面走进大牢一面怒斥高喊。仿佛毒害吴国细作的不是他自己,而当真是群莫须有的乱党。 “世子殿下尽管放心,绝对严惩不贷!”护卫点头哈腰,尽献殷勤,“您看,这便是那串通奸妄的平民女子了,我们是先用刑呢还是先……”护卫止住话头,他发现了不对,“……世子殿下?” 华服公子一动不动。 “世子殿下?”护卫再问了一遍。 赵敏铮这才一惊。 回过神来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12 ,世子果断挥手:“立刻将其带回府中,好生安置!” “是——!”手下齐齐应声,嘎吱一声开了牢门。人头略一攒动,因病昏迷的少女便被抬起。 至于“为何安置”、“这女子本为嫌犯”云云,他们虽不明所以,但也绝不敢过问。 一众护卫忙忙碌碌,没人注意到他们的主子立在原地,额头冒出细细冷汗。 藏?那人聪明绝世,七窍玲珑,能藏到哪里?藏过多久? 杀?那人的震天狂怒,自己不可能承受得住! 昨夜,那六名顶尖刺客无一人归来…… 心思百转回环,脑内翻滚不歇。赵敏铮最终深深一叹,神色暗沉复杂:“苍鸢啊苍鸢,你可比吴蜀两国还要棘手。”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了看签约,然后觉得哇这条件好苛刻。。还是自己慢慢来吧,虽然人会少一些,但我今后的言情都会发在这里,而且都有完本存稿哦。 ☆、剑舞 回府之后,赵敏铮摆好宴席,设下歌舞。他理正衣襟坐于高台,平静如常仿佛无事发生。 舞姬扬起水袖,罗莎漫天飞舞。琴师落指抚弦,乐曲迎和歌舞升平。 赵敏铮合上眼帘,听歌女咿呀吟唱,心事无人能知。 终于,门口传来微响。赵世子低头一视,杯中清酒正荡起层层涟漪。 “苍鸢大人!即便是您也莫坏了规矩啊!”门口护卫冷汗淋漓,恨不得扒住黑衣少年的腿。然而苍鸢未曾搭理他,只笔直朝大堂走去。 大厅的门就要被推开,护卫连忙阻拦:“苍鸢大人,这刀剑还是……” 噌——几缕睫毛窸窣落下,刀刃已至护卫眼前。一众护卫哑然失声,不敢再有所动作。他们皆是世子手下的皇家精锐,可那少年瞬间拔剑的动作,竟无人能够看清。天下人多咋舌苍鸢乱世鬼才,谋略无双。鲜有接触过他的人才知道,少年不仅通晓运筹,还武艺超常。 苍鸢吹了下剑刃,拎着剑推开大堂厅门。那把剑拖曳在地上,划出地面一条深深白痕。呲啦——呲啦——,一声一声,刺耳诛心。 摩擦声扰乱厅内笙歌,一番奢靡享乐被一股可怖寒意撕破。随着少年的走进,屋内所有人都莫名心惊。舞姬罗裙飘飘,皆识相避让。乐师收拾长笛,预备躲在桌下。 人影剑光映入眼底,高台那人手握酒杯,杯中涟漪四起:“苍鸢,你这是何故?” 黑衣少年抬起佩剑,抚摸剑身,笑容极度温和以至异常:“我心情极好,想为世子来一曲剑舞,你看如何?” “免了免了。”赵敏铮摇头似惜,“你一身才华,怎可用于舞剑。” “世子殿下难道不知?我向来只随自己心意,想做便做。”苍鸢把玩佩剑,凛凛剑光晃了又晃,闪得赵敏铮眼疼,“正如我对纸鸢的固执,对黑衣的喜爱,甚至对世子殿下的这番辅佐,皆是源自某个本意罢了。” 赵敏铮尚未回答,苍鸢却突然抬手。一声巨响过后,佩剑深深刺进台柱,溅起一片碎裂木屑。 “所以我现在想舞剑,也是出于那个本意而已,谁也阻拦不住。” 喀嚓——他拔出深埋柱身的剑,剑尖肃杀直指席上。 身侧婢女发出尖叫,重重护卫一拥而上,将少年包围在中央。若万剑穿身,即便非人之躯也要忌惮几分。但少年不急不躁,沉着自若。因为他知道,台上那人不仅不敢动他,更不会动他。 “全都退下!我与苍鸢之间,不会生出什么间隙。”不出所料,赵敏铮倏地站起,“把门关上,让我同苍鸢坦诚相待。” 主子下令,护卫只得纷纷退下。厅门一掩,空旷大堂仅剩二人。 “是了,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寻到连花,我自然是知道的。”赵世子缓缓走下高台,一副悲恸模样,“但你姐姐如今风寒入骨,又受了牢内湿气,怕是哪里都去不了。而我又恰好有些皇室秘药……” “你所思所想我心知肚明,可我现在很想见她,很想。”苍鸢轻轻说,“我不在乎谁当皇帝,你眼中的权势对我毫无所谓。我仅仅只是,不想再和她分开。” 佩剑落地,一声叮当。 清脆的声响回荡脑海,仿佛一记摇铃,也像是剑的落地。 在这声响下,连花苏醒于迷蒙之中。她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天地混沌,日月未出。漫无边际的玄色里,唯有一朵淡紫的莲花静静漂浮,幽幽闪光。紫色莲花侧畔,有东西在轻轻吐息。淡金竖瞳亮起,兽的身形隐约可见。 “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冥顽须悟空。” 老者话一落音,莲花开始转动。 一片、两片、三片,三片花瓣自莲座飞散而去,眨眼化作万千星华。 冥冥之音再起,禅意靡靡:“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刹那间,天地一片全白。 阳光丝丝缕缕,落在眼皮上着实刺目。 连花缓缓睁眼,下意识想用手遮光。然而她手臂略一使力,指尖便触到温热的东西。 少年瞬间惊醒,仅因那个极轻极细的碰触。 缥缈云烟开画卷,眼前人是意中人。 “小花。”苍鸢抱住少女,在她颈侧呼吸轻拂,“对不起,我那么没用,这么久才寻到你。” 他的手紧了紧,语气是令人心碎的小心翼翼,害怕着再度失去:“你落水那天我沿着河岸找了好久,可只寻到一片撕碎的衣角。之后我打了好多场胜仗,找到魏国激进派的头领,揪出那天去村庄捉你的那些人。可他们只说你跳下了崖,其他去向一概不知。我只好继续……” “阿鸢,别说了。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会一直找我的。”连花靠在他肩上,身子微微颤抖,“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太不小心,弄丢了你。” 谁的泪水淌过脸颊,寂静无声。 再度回到布坊时,连花身侧多了个人。 见门口两道人影,朱音相当热情,小祥顺也开心得不行。唯有红缨眼神忌惮,对着苍鸢上下打量,仿佛审视一块是否合身的布料。 面对好友询疑,连花隐去世子和苍鸢的身份,只说是个富贵老爷弄错了实情,而苍鸢刚好经商有钱。于是二人便掏了些银子,来了场息事宁人。 “我来收拾下行李,今后兴许会很少回这了。”她握着好姐妹的手,望着这栋熟悉的布坊,忆起昔日一点一滴,心头难免苦涩,“布坊已经成形,即便少我一个,也是极好经营的。不过要注意集市的通告,有时会购进不少便宜的原料……” “都说了‘极好经营’,还在管这管那。”朱音擦了擦眼角,强扯出笑,“连花,你就安心跟家里人回去吧,我们自个也能过活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13 得很好。” 两姐妹不舍言语,便相携进房。交谈中连花得知,布料店的小陈原来喜欢朱音。小伙子每每偷瞅的,都是那个直率大咧的少女。他不在乎朱音身世,要死要活地求家里送来彩礼,确是难得的真情。好姐妹寻了好归处,连花真心为她高兴。只可惜她和苍鸢即将离开洛阳,便无缘见证好友婚事了。 坊间院内,苍鸢掏出随身携带的竹条,教小祥顺如何编制纸鸢。红缨徒自立在一边,沉默不语。 “苍鸢哥哥好厉害!这么快就做出一个啦!”见少年指尖翻飞,三两下制出一个简易纸鸢,男孩子瞪眼惊呼。 苍鸢拧断引线:“你的连花姐姐喜欢纸鸢,所以大哥哥便去学了如何编制。” “是呢,连花姐姐确实很喜欢纸鸢。”小祥顺歪着脑袋,想起自己看见的刺绣图案,“连花姐姐还在衣服上绣鸢呢!是苍青色的那种。” 苍鸢心头一甜,脸上阳光灿烂:“是嘛?那等回去之后,我得向她讨要一件。” 鸢的模型已经做好,小祥顺跑回房间拿来纸糊。将纸糊粘上之前,苍鸢先取出一只毛笔,在纸上画了朵莲。他制的每只纸鸢上,都有这么一朵莲。 “我一向觉得,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身份高贵的谎话连篇,长得好看的更不能信。”红缨终于开口,瞥了眼苍鸢做的成品,“但你纸鸢做得不错,画得勉强凑合。”说罢女子走进染房,再不多看。 连花没有胭脂首饰,行李本就不多,无需收拾太久。于是约莫一会,二人便从布坊出来,上了马车。连花心中万分不舍,不由掀开车帘。遥遥身后,朱音姐弟正用力挥手,红缨笑着落下了泪。 “小花,别看窗外了,能不能多看看我呀。”苍鸢将下巴搁在连花肩头,把后者吓了一跳。他抱着少女的胳膊,半个身子都依着她,膏药一般黏乎得紧。 连花无奈放下帘子,点了下少年额头:“你好好坐直了,也该有个坐相。” 苍鸢委委屈屈:“可是我都三年没见着你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他说得相当直白,连花一时语塞。可这厮还不依不挠,掰着指头开始数数:“我每天都做至少十只纸鸢,每做一只纸鸢就想你一次。每天晚上我都会看夜空,一颗星星就是一个你的笑靥……” 三年过去,这小子在某方面修炼得愈发厉害了。连花深吸一口气,红晕透至耳根:“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有多想了,现在可以别……”她话语一顿,因为少年正蹭着她的手背,眯眼享受的模样像只慵懒的兽。 他纤长的睫毛拂在她手背,肌肤相触处分明微微发痒。 她突然动不了了。她任由少年紧抱着自己,凑在她颈下呼吸。 “小花,你的心跳得好快。”苍鸢说。 连花深深觉得,现下若有面镜子,她的脸必定红得像在滴血。 然而,苍鸢依然不放过她。少年坐直身子,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其贴在自己胸前。 “其实,我的心也跳得很快。”他一笑,说好的羞涩微不可见,倒是眼神一如既往地狡黠,“感觉到了么?” 连花气血上涌,情急之下更使不上力。她想抽手却抽不出来,只得由他握在怀里。 “简直妖孽,越长越妖孽。”半晌过后,连花扶额投降。 “小花,我听布坊那孩子说,你做的衣服都绣着苍鸢……” “好好好,回头给你做十件。” “嘿嘿,不如给我做一辈子吧。” “适、适可而止!……” 两人的动静传出车外,车夫反手掩紧帘子,默默抬头望天。 作者有话要说:  在写新的文,晋又经常卡,有的时候可能会忘记更文嘿嘿 ☆、心意 某日琅琊山上,军队黑压压一纵,□□闪烁寒光。一页魏字军旗大气恢宏,正迎风飘扬。营地外,章子云握紧□□有点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做副统领,还是那位苍大人的副统领。苍大人年纪轻轻,揽乱世鬼才至凶骁将之名。黑衣少年出征从未遇败,外交谋略永不失算。其威名震慑,天下无人不知。 想到这里,章子云不由自主地挺胸,有几分与有荣焉。于是他看向那位苍大人,目光一片崇拜。而那位大人正立在崖边,肃着脸认真遥望。 天上的大雁呱呱叫了几声,黑衣少年依旧没有动静。章子云犹豫许久,决定履行一下副将的职责:“苍大人,东南侧密林丛生恐有敌袭,西北又是高山峻岭地势不妙,依您高见,我军当正面力敌还是……” “确实不妙,这魏地上空乌云密布,怕是要下大雨。”苍鸢眉头一皱,好似思量着什么棘手的大事。 章子云看得心惊肉跳,心下暗呼莫不是情势危急,今日可能要命丧于此?! 手下心脏扑通乱跳,满脑子都是自己死后家中妻儿去处如何。 此时此刻,黑衣少年却从悬崖边走了下来,幽幽一叹:“府里晒了那么多纸鸢和衣物,小花肯定要着急忙碌了,唉。” 回魏之后,章副将立马拉着妻子的手,对这几十天的行程大吐苦水:“你是不知道,那位苍大人有多吓人、恼人、烦人。他一有空就去编纸鸢,半夜抱着衣服发出奇怪的笑。检阅个圆形军阵都能念念有词,想起夫人给他烙的饼!”说到此处,章副将痛极捂胸,“去吴国外交那天明明谈得好好的,他突然悄悄问我舞姬的衣服好不好看,夫人会不会喜欢。我他娘的以为他是发现人堆里有刺客,佩剑都拔了一半!反被当成刺客押了去了!” 听罢他抱怨,妻子非但没有安慰,反而袖子一甩不以为然:“哎呀,你这还算好的,我在苍大人府中做事,见着的那才叫‘闻所未闻,没羞没臊’。”她没再管哭丧着脸的丈夫,把床上的小顽童安顿好,又自顾自收拾起来,“不跟你多说了,你自个在家看孩子吧,我就回来取个针线盒子。今日苍大人回来,府里又得忙活一阵。” 妇人拎着篮子出了门,入眼见一片人群熙攘。街道上百姓仍在欢呼,声音久久未散。男人谈论着魏军骁勇,女人则抛起鲜花,洒在军队经过的道路上。魏国城池中,人人皆洋溢着大捷的喜悦。当他们抬起头时,注视魏国宫殿的目光崇敬而感激。乱世之中,能栖身在这样一个强大安定的国家,无疑是种求之不得的幸运。 妇人迈过人头攒动的街道,走向那位大人的府院,身侧跑过一群打闹的孩童。魏地的孩子们奔跑嬉戏,唱着每个魏民都熟悉的歌谣:“吴国重金请都督,蜀国冒死拜军师。唯有魏世子得苍鸢,鬼才飞将破万千——” 不管怎么说,那少年确实厉害啊。若放眼史书,也不得几人能有这般成绩吧。听得歌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14 谣,妇人顿生感慨。更莫说这样的人物还是个情种,便愈发稀罕了……咦? 望见那人影,副将妻子步子一定。她拎着篮子犹犹豫豫,冲坐在台阶上的人左瞧右看,半晌后才开口:“……苍鸢大人,您这是……大夏天的外头热,台阶上也不干净,还是进府歇息吧。” 少年双手撑额:“云嫂,我好像惹小花生气了。” “……您这回又做什么了?” 苍鸢起身长叹:“大仗归来许久不见,一同接风洗尘沐浴更衣,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吗?” “.……呵、呵,连花姑娘许是害羞吧,毕竟苍鸢大人您还没和她拜堂成亲不是。”云嫂脸上笑眯眯,心中暗道这男未婚女未嫁的,真是太不要脸了。 少年却一板一眼点头:“确实,得赶紧把婚结了,我进去和她商量。”临走前他又转身,“我问章副将要如何顺利成婚,他总以各种理由推脱,今后还是麻烦云嫂了。” “..不敢不敢,能解苍大人心头之忧何谈麻烦。” 军府门口,云嫂吁了口气连连擦汗。军府院内,侍女们忙碌不停摆设宴席。 苍鸢居住的宅院极为宽敞,每次打理都需要不少人手。因为他在院子中间挖了个大水池,命人种了整整一池的莲花。而他自己又时常出征外交,本身很少在魏地驻留。这就导致这些莲花虽有专人照料,长势甚佳开得不错。但却极少有人驻足观赏,颇显一份冷清寂寥。 不过,自连花入住之后,这冷冷庭院添了好些暖色。少女温柔心善待人极好,侍女们纷纷争着前去服侍。基于她那细致入微的和善,一段时间过后,仆人们竟有种身处家中的错觉。不知不觉中,全府上下一片融洽。从前仆人总苦着脸修剪枝叶,如今却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调。 “每天都是这个调调,哼得难听死啦,也不知道是什么歌。”侍女笑嘻嘻的,有意作弄那仆人。那修剪枝叶的小伙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好端端地,你怎的又去招惹人家。”连花笑着训她,俯身拨弄池中花,“近几日里,这莲花是开得越发好看了。” 侍女嘴甜,闻言笑道:“苍鸢大人大捷归来,一池莲花都喜悦相庆呢!照我说,您也该为苍鸢大人庆贺才是。” “我…我有时,都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连花垂下眼眸,指尖触及花瓣,荡起池中涟漪,“他有些太……虽然我也不讨厌那样,但…….” 见她抿了抿嘴,侍女眼珠一转,知道还差了些火候。 这机灵姑娘想了想,掩嘴笑道:“连花姑娘,您可知苍鸢大人先前是个什么模样?从前他那双眼睛冷得吓人,里头根本空无一物。笑只让人瘆得慌,谁对上都浑身发虚。我自他身边经过几回,觉得这人连身边的空气都是死的、令人害怕的。可现在呢?” 连花唔了一声,两只手撑着下巴。那视线落在花叶上,或是别的地方。 侍女笑嘻嘻的,凑在她身侧:“现在不一样啦,他眼睛里有了东西,笑也笑得不瘆人啦。如今我再从他身边走过,再不会觉得寒冷害怕。这样大的变化,可都是多亏了您呐!” 视线内波纹泛起,有脚步声带动池水,掀起阵阵微小涟漪。黑衣少年怀里抱着堆什么,朝连花小跑过来。 “小花,我错了,我再也不未经允许进你房间了。”苍鸢认错时语气弱弱,晶亮的眼令人想起委屈的小兽。他递出怀里的东西,认认真真:“这是我在吴宫见着的衣服,当时看到就觉得很好,便向吴王要了一件,想留给你做礼物。” 苍鸢似乎想到了什么情形,眼底一柔:“我一路都护着这件衣服,想着你若穿上它,定会好看极了……”他的笑绽放得天真烂漫,令人目眩神迷。而那双星眸始终注视少女,一心一意再无他物。 连花看着看着,竟有些发愣。 侍女用手肘提示,她方才猛地惊醒,倏地站立起身。 “你想看我穿这个是么?” 她的手指撩起耳边发丝,露出白皙诱人的颈。少年心头涟漪波动,目光下意识游离别处。 连花却是呼出一口气,仿佛懈下了什么东西:“其实我还学过三年的舞,想一起看么?”她接过他手中尚有余温的衣物,轻轻地、腼腆地笑。 苍鸢瞬间失神,只讷讷回道:“想。” “那我去换衣服。” 揣紧衣服,连花转身朝房间走去。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喘了口气。步子不可抑制地发乱,她再不敢回头去看。 苍鸢立在池旁,身子仿佛僵住。胸口悸动久久不散,手背拂面时是难得的微热。他呼出口气,仰头冷静半晌,才使神色重归于淡。 “自己找裴主管要赏。”少年整理衣襟,拂袖离开。 侍女一喜,美滋滋跪谢:“多谢苍鸢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破站这么卡吃枣药丸。。 ☆、一舞 坊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吴刀翦彩缝舞衣,明妆丽服夺春辉。意指吴国裁缝擅制衣裳,做出来的舞衣天下罕有。 苍鸢从前不关心这些东西,但眼下却改变了注意。他突然极想请位吴国裁缝回府,为他的连花做好多好看的衣裳。 少年看得发愣,连花的心又快了几分:“那……我要开始跳了?” 她太过害羞,未等他回答便动了。 施手,舞起。玉足点地轻落,长袖拂若雪飞。袅袅腰疑折,娉婷身似紫蔷薇。少女垂眸处断魂流水,仰首时罗袖动香。冰肌雪肤不染纤尘,三千青丝乌落成瀑。 苍鸢静坐台下,如痴如醉宛若入梦。 他视线之内再无旁物,瞳中倒影始终如一。他看她眉目如画,眼波流转。他望她轮舞回旋,步步生莲。 天地只需一人舞,一舞仅需一人观。 连花翩翩,倾城独立世所稀。素手涟涟,生来玉立瑶池里。 啪、啪、啪——掌声突兀响起,打碎一片宁静。 连花止住舞步,收袖揽起长发,淡漠微冷。 苍鸢站立起身,朝她温柔一笑:“你先回房换衣服吧,我等等便过来找你。” 看向他时,连花神色回暖:“好,那我在房间等你。”少女微微拎起裙边,在迈过门槛的瞬间,与门口那人擦身而过。 她经过时有淡淡的香,门口那朱衣公子竟不由自主地转身,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一阵失神。 “形似游龙,翩若惊鸿。遗世独立,倾国倾城。”赵敏铮呢喃。 “世子殿下登门拜访,恐不是来庆祝大捷吧?所为何事,还请道明。”苍鸢极度不耐,开门见山。 赵敏铮却转了话头:“方才那支舞还没跳完吧?不如叫连花出来……”这位魏世子立于跟前,身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15 着明红衣袍,腰间玉带嵌金边。不论远看尽瞧,皆是个意气风发的翩翩才俊。 黑衣少年却斜靠门槛,笑看面前一袭朱衣:“世子殿下,恕我拒绝。你的红衣是朱红血色,她若沾染了便不好看了,我舍不得。” 赵敏铮深深看他一眼,便也直入主题:“吴蜀联合抗魏,此事你是知道的吧?” 苍鸢哼哼小调,并不回答。 赵敏铮深吸口气,按捺胸中翻涌:“西北面传来战报,吴蜀联军已压至龙门关。此次任务重大不容差错,我欲派你前往就将军一职。” “世子殿下,我才刚回魏地。眼下风尘未洗,又去西北出征?”苍鸢眼底暗沉,笑容讥讽,“而且殿下竟如此信任我,抗击吴蜀大军这样的千斤重任也仅派我一人,当真令人受宠若惊。” “苍鸢,你要知道,这一战若能击破吴蜀联合军,就证明了魏国实力超群,就等同于攻破了天下。如此一来,还有谁敢向魏国挑衅?”狡猾的狐狸避开尖锐,音调低低善诱循循,“此战若捷,强魏力破联军称霸,战争不再外交得利,便不再需要鬼才凶将。” 余光扫过沉默的黑衣少年,世子啪地合起手中折扇:“到那时莲花归池,仅此而已。” 天色渐暗,寒意慢起。府中人换起一脸肃冷,池中花凝上一层暗霜。连花等凉了饭菜,等罢了夕阳西下,却仍无人归来。独自一人时风寒袭来,布绢掩掉声声咳嗽的血。少女攥紧袖口,望烛火摇曳。 不知何时起,苍鸢已是她期盼的暖意。连花先天体寒,幼时的苍鸢每夜都将她抱得极紧。如今苍鸢不再年幼,可他的身影一旦消失,她依旧冷得指尖冰凉。侍女端上驱寒汤药,上前劝慰歇息,连花只笑婉拒。他说他会回来寻她,她便要一直等到他来。 当夜幕深深,室内烛火已不足照明之际,她终于听得门口步履匆忙。 连花赶忙为来人开门,起身带动微风一阵,烛火虚弱摇曳。 门外黑衣少年背着手,乖顺的模样像做错事的孩子:“小花,对不起,我来晚了。一些事情布置了很久,不过……”他突然伸出背过的手,脸上绽出灿烂的笑,“你看,这是我制作成功的‘星鸢’。今夜正好风刮得不小,天生也无星可看,我们一起去放吧。” 如何将星星塞入纸鸢,苍鸢思考了许久。仿制花灯本是最简方式,可他偏偏极讨厌火,不愿意在纸鸢上点燃蜡烛。于是他试着使用萤火,但萤火又生命短暂,光芒仅有一夜而已。 眼下,连花打量那发光的鸢,好奇问他:“这上面涂抹的是什么东西?” 苍鸢得意兮兮:“萤火和夜明珠磨合的粉,永久带光,百试不爽。” 那纸鸢瞬间沉了几斤,连花不由轻吁:“南海夜明珠稀世珍宝,多少人求之不得,也就唯你会暴殄天物。” 苍鸢牵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可对我而言,你才是天下无价。” 那天夜里,庭院中升起发光的鸢,点亮一方昼夜。 那个瞬间,少年握住心上人的手,软化一眼温柔。 “小花,能不能嫁给我呀,我很小的时候就想着娶你啦。我十岁那年用沙土堆了个城,说将来要迎你进门,不知道你记得不记得。” 连花嘴角微翘,柔了眼底:“记得的,我还记得你那时弄了一身灰头土脸,被姜爷爷好一顿教训。” 幼时的光阴泛着温柔颜色,无忧无虑美好动人。她忆起那时情形,回想男孩子稚嫩的脸——“小花姐姐,等我长大了,嫁给我吧。”小小的人鼻子上还沾着灰尘,小小的手握不住什么永恒,却望着女孩子许诺得那样认真。 “小花,如今我已经长大了,比你高了噢。”少年比划身高,呼吸突然极近,“现在的苍鸢,可以娶连花了么?” 连花能感受到他的温热气息,能看见他眼中的自己。 那眼光一心一意,始终如一。她忽然地信了,她觉得这世上兴许真有永恒之情。即便轮回转世因果乱,纵使别离寡欢千秋冷,亦坚如磐石亘古不变。 星屑带起浮光动,月落飘摇成花影。池中莲,天上鸢,两相尽在红尘里。 “好,我嫁你。” 池中莲花轻摇,天上星鸢微飘。深夜四下万籁俱静,唯剩一对依偎人影。 风声窸窣,吹起一片莲花花瓣,翻转回旋飞向院外。巷间更夫正敲打铜杵,闻得响动时抬头望天。淡紫花瓣在他眼中飘零,向着远处坐落的巍峨魏宫,逐渐再无迹可寻。 无人留意那淡紫会去向哪里,无人知道这小小花瓣竟落进皇宫高墙,悄无声息。 “皇上——!!!” 太监尖锐地叫,妃嫔凄厉地哭。小小的花瓣略一颤抖,跌落进深深古井。 “魏武帝深夜驾崩,快去请魏世子!” “传——魏世子赵敏铮——!” 走廊响起脚步散乱,不可见的阴暗迅速滋长。一片人影绰绰中,灯火纷乱游离,宛若森森鬼火。 纸鸢突然挣断了线,相携的二人没有看见。 次日晨光落在道路尽头,征途方歇又即将开启。俊美少年牵出黑鬃战马,与未婚妻子做好约定。 “打完这仗回来,我们就成婚。” 离别前苍鸢恋恋不舍,久久不翻身上马。等得一旁的章副将抖腿如筛,拉长了脸却又不敢直说。 连花捧起少年的脸,踮脚吻他眉间:“你一路小心,我在家等你。” ☆、离歌 白日阳光不骄不燥,少女坐在院中树荫下,身侧开着那一池莲花。 素手纤纤削如葱白,一针一线穿引衣衫。可不知是否出于绣者心境,那份往日的娴熟似乎有些生疏。针头握在手中总不老实地滑动,稍不留心便刺向指头。 连花确实心不在焉,脑中回想着昨日对话—— “吴蜀联军一战无论胜败,赵敏铮皆可收渔翁之利。若胜,魏国兴。若败,你身死,他高枕无忧。”出征前夜,连花忧心难平。 苍鸢却笑,满不在乎:“魏国兴败盛衰,对我没什么所谓。那厮若登上帝位,人间至高无上,也该再无所求了。其实说到底,成婚是最重要的……” “你怎的就认定自己能打赢,一定能活着回来?”少年毫不在意生死安危,气得连花去捏他的脸,“若他存心想要你死,处处设下暗箭呢?本来吴蜀联军就十分难敌,他再这样作弄你,你怎能保证自身安危?” 苍鸢不躲不闪反主动凑近,让她捏得更方便舒服:“根本不怕,一点不虚。我很强的,哪有人能得弄死我。这仗随随便便就能打完,顶多花个两三月。再说了,我的体质……你也知道的啦,绝对死不了的。” 连花摸摸他被自己捏红的脸,又觉得心疼了:“再怎样的钢筋铁骨,也要爱惜保重身体,莫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16 随便让自己受伤。” “嘶——”针头刺入指尖一痛,喷出一个细小红点。 挥散心乱如麻,连花轻咗被刺伤的手指,幽幽叹出长气。可她先前已徒自沉思了好一会,于是没留意到那个走来的人影。 那人迈步笔直朝向少女,离那一池莲花越来越近。苍鸢府内绝不敢有杂人乱闯,能光明正大从正门走进的,只有那位高权重的寥寥几人。 “连花姑娘,真是许久未见。平日苍鸢护你极紧,在下好几回想见你都只能作罢。” 魏世子立于跟前,一袭明红衣袍亮眼刺目。他腰间玉带镶嵌金丝,勾勒出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 连花起身鞠躬,温顺恭敬却语气微冷:“夫君出征未归,尚不知捷败。世子殿下突至寒舍,所为何事?” “你与苍鸢成婚了?”赵敏铮似是惊讶,左右顾盼一番,“可这府内装饰倒不像做过宴席,该是无媒无聘口头之约吧?” 红衣青年越走越近,不详预感自他周身压来。连花缓缓倒退一步,眉眼清冷:“民女自小无父无母,幸得一老者好心教养,幸遇一少年长久陪伴。乱世再不求其他,一诺足以值千金。” “素直秀雅,风仪自若。容颜绝世,温婉高洁。”赵敏铮赞不绝口,步步逼近,“连花姑娘,或许你本该在金宫玉殿里绽放莲华,而不是同一个来历不明的怪人归隐山林。” 啪——连花忍无可忍,一把打落赵敏铮的手,在他触碰到自己之前。 两人身边不知何时围了许多人马,一个高帽太监见连花动作,一甩拂尘叫喊尖锐:“哪来的刁民!胆敢袭击皇上!” 皇上?!连花心下一惊,神色落入赵敏铮眼中。 赵世子,不现在应当是新皇——魏文帝。他无事发生般收手拢袖,不骄躁亦不慌忙,对连花极有耐心:“连花姑娘莫要误会,其实眼下登基仪式未办,在下还尚未正式登基。只是……”他话锋一转,意味深长,“我先前有名爱妾,不料是个吴国细作,死于衣裳麝香玄乎莫名,实在可叹可惜。而如今我孑然一身,又要即刻登基,这身侧若是无人……” 连花垂眸,盯着地面却不看他:“皇上身份高贵,又是青年才俊,天下美人若闻之如此,必纷至沓来。”她的不安扩大到极点,睫毛似蝴蝶般颤动。 “连花姑娘平日善解人意,今天怎的有些木讷呢?”赵敏铮连连摇头,背着手踱来踱去。又在看到一池莲花时突然伸手,抚摸少女侧脸。 可惜这次太监一拥上前,将连花牢牢制住,她却是躲不掉了。 “赵敏铮……”少女怒极。 “连花,我是想娶你入门啊。”美人肌肤滑腻,赵敏铮不由得指尖流连,“苍鸢以为我不敢动你,我会畏他怒火,不得不说确实如此。但他忘记了一件事情——他的软肋只有你,而你在乎的东西,可不只有他一个。” 连花猛地抬头,对上一双暗沉的眼。 “姜老如今歇在宫内,身心俱佳。只是老人家年岁甚高,难免腿脚不便有些毛病。” 苍鸢一颗心尽在连花身上,其余事务略有松懈。而赵敏铮无时无刻不在寻苍鸢把柄,为得姜老下落已花费整整两年。 “昔日大儒人老体衰,难得糊涂为妙。否则哪天真相昭然,我还真怕保不住他。”赵敏铮一字一句,字字皆是钻心疼痛。 然闻者纵使万般悲愁,满腔愤怒,却也无能为力。 少女分明攥紧了衣襟,纠起了眉宇。可是最终,那只手缓缓松开放下,那眉目徒留一片黯然。 “就这样罢。”话语道出,她已用尽了气力。 魏地的街道再度熙攘,那英明的世子正朝百姓挥手慰问,笑容春风得意。皇家锦卫骑马跟随护送,铜甲银盔自有气势凛然,惹得百姓争相围观。 没有人看得到,一位侍女蹲身落泪,一池莲花凄惨落碎。没有人注意到,有列灰扑扑的轿子落在队伍最后,载着的人心如死灰。 “传——民女连花,入——殿——!”太监捏起尖锐嗓音,目的地眨眼便至。 下轿入皇苑,走过玄武门,前头便是皇宫正殿了。 可连花依旧是黯然的,金殿玉阶也无法明朗视线。她走得跌跌撞撞,步履飘虚。她失魂落魄,以至于当她迈过正殿门槛时,竟觉得天上的阳光不是亮白,而是暗灰色的。 “赐号‘莲妃’,你看如何?”那人在高台上笑,俯身挑起她的下巴。 肌肤相触,连花身躯一颤。澄蓝的瞳孔回复光亮,却是极致冷意:“随殿下喜欢便是,连花怎敢多言?” 那新朝皇帝毫无父亲驾崩的悲伤,坐在崭新的龙椅上畅快大笑:“昔日总要看苍鸢脸色,如今我夺其挚爱锁深宫,量他奈我如何!” 他一身红袍分明亮眼夺目,看在连花眼中却是一片血色。 而同样弥漫血色的,还有魏地西北面,三军交汇龙门关。 空气燥热不安,阳光刺得人眼生疼。乌鸦嘎嘎落在残肢断臂上,地面血迹干涸染黑泥土。战蹄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发生过冲突的地区尸横遍野。 腥气与尸臭遍地弥漫,熏得人昏昏沉沉。吴蜀魏三国旗帜皆破破烂烂,却仍旧执拗伫立带血飘扬。 “杀啊——!!” “冲啊——!!” 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可每个人都在嘶吼呐喊。 □□利剑杀人太多,士卒眼前尽是猩红一片。他们早已辨不清自己是身处战场,还是陨落了阿鼻地狱。仅存的生者再无身份高低,他们只奋力踏碎同伴的尸体,试图挥舞利器撕扯出一条生机。 在这徒留血煞的战场上,剩者为王仅此而已。 “章副将,你孩子多大了。”利剑没入人体,抽出时鲜血飞溅。但暗红可以浸染其他颜色,却脏不了少年一袭黑衣。 “三岁多一点吧,我不常在家,记不太清了。”章副将抹了把脸上血糊,头脑已有些发沉。 苍鸢扶了他一把,飞起一脚踹掉敌人的刀:“挺好的啊,我连婚都没结,真想快些回去,好和小花拜堂成亲。” 轰隆、轰隆——有什么东西震动地面,扬起灰尘片片。 章副将向后一看,脸色煞白如同死人。 战车火炮如黑云压城,敌人援军排山倒海。而魏军只寥寥数人,七零八落。 “世子为何欺骗我们,敌军竟还有一营兵力….死定了…….死定了…….”足足厮杀七天七夜,魁梧的汉子终于在此刻崩溃,“完了…….完了……我若死了,我若死了那灵儿和小豆子该……” 眼中只剩昏暗混乱,耳边徒有嗡嗡嘈杂。残散的魏军噗通跪地,嘴唇发白皲裂颤抖着绝望。 可突然的,有人在笑。 “我的小花还在等我,我必须要回去的。” 少年身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17 着黑衣,看不出伤口有多少记。他迈过一具具尸体,经过一名名跪地的士兵。那张俊美的脸沾染鲜血,笑得邪气妖异。 不经意瞥见少年眼睛,章副将顿觉威压扑面,竟浑身抖瑟颤栗——那双眼睛是兽的竖瞳,流淌诡异暗金。 “那是我回到她身边的路。有人挡了,我会生气。” ☆、待归 白胡人背手踏过云间,黑衣者浸在尸山血海,。 “你是何人?” “……苍鸢。”血顺着脸滴下。 “不,我问的是你不属于人间的名字。” 金瞳迷惘一瞬:“……记不清了。” “为何不记得?” “不想记得。” “可你迟早要记得的。”白胡人翩翩而来,又袅袅归去,“莲华会为你解开封印,人心会使你冥想过去。姓‘苍’还是属‘黑’,皆决于一念之间。” 靡靡之音散去,冥冥之声远走。 苍穹之上似有人大笑,硝烟之外却有人影匍匐。 章副将活了下来,并离开了战场。 不知走了多远的路,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昔日将领拖着一条残废的腿,终于回到了魏地。 打开家门时妻子一把抱住丈夫,嗓子嘶哑痛哭流涕。四岁大的孩子扒拉父亲的腿,眨巴大眼睛呜咽着泪。 一番团聚享罢天伦,章副将拄着拐杖,来到皇宫请求觐见。于是太监传令,扯高嗓子称将军已回。 约莫一会,那黄袍加身的新帝便赶来了正殿。 赵敏铮手指叩击身下龙椅,看底下跪着的副将:“西北捷报寡人已知,尔等以弱胜强力破敌军,寡人必予高官俸禄重赏。” 章副将躬身行礼,深深埋首:“殿下,章某人如今残疾之身一介废人,已无法为国家任职效力。还请殿下赐我衣锦还乡,回家赡养终老。” 赵敏铮目光闪动,手指搭在眉心:“你为国捐躯毫无怨言,牺牲小我兴旺大魏,寡人万分感动,你当真毫无所求?或是……没有什么想说的?” 章副将闻言脑袋伏得更低,叫左右看不清脸上神情:“臣无所需,亦无所求。” 赵敏铮心下暗道其识相,却不料副将猛地抬头,目光灼灼:“但率臣的统领有一心愿,臣作为与其生死与共的副手,不得不冒死替他还愿。”大汉的身形已不再魁梧,重重一叩却令大殿为之震动,“恳请殿下许臣与莲妃见上一面,臣必感恩戴德,万死以谢!” 圣上诏令传进瑶池殿,门口脚步声落入刺绣人耳中。 那提针的素手一颤,缭乱了苍青色的丝线。 “臣鬼鸢军副将章子云,拜见莲妃娘娘。” 男人俯身欲跪,连花伸手将其扶起:“章副将无须多礼,还请快快入座。” 机灵的太监摆好靠椅,赵敏铮接过瑶池殿侍女递来的茶:“章副将还是快些说话罢,这会见妃嫔……恐遭闲人异议。” “章副将乃国之英雄,正大光明,闲人有何可议?倒是殿下允人所求,却不知坐观何物、所惧何事。” 连花侧眸看他,一身素寡愈显冷清。 太监眉毛倒竖,嗓音尖锐:“大胆莲妃!竟敢如此对殿下说话!” 赵敏铮却止住手下:“爱妃所言有理,是寡人太过唐突。” 圣上一挥手,当先出殿。太监这那半晌,最终还是灰溜溜跟上。 瑶池殿又恢复原本寂静,只剩一站一坐的二人。 “你可知那人恐非人之物?” “我知。” “你可悔过与他定下的诺?” “无悔。” “那便等吧。”章副将微微一笑,起身拄杖离去。 极致的欣喜化作泪滴,迷蒙视线淌过侧脸。连花紧紧捂嘴,抑住低低呜咽。 那一日,少女第一次觉得天色不再昏暗无光,空寂的瑶池殿点染了色彩。 那天夜里,她取出了珍藏许久的星鸢。 连花来到瑶池殿的庭院,抱着那只为她而做的纸鸢。一片夜色漆黑,月光泼洒徒显冰冷。她怀中的纸鸢却荧光淡淡,入手暖暖。也不知除了那价值连城的明珠,这星鸢还添了什么别的细致心思。 “可惜了,今夜没什么风。” 连花有些扫兴,她已在外头站立许久,却没感受到几缕吹过的风。 “咳咳。”虽无风,但体内风寒依在。 少女揪住手绢坐于水池旁,脸挨着星鸢徒自出神。往日回忆浮上脑海,同深爱之人的点点滴滴尽在眼前。想着想着,她的脸上便泛起了笑。忆着忆着,她清亮的眸里已温柔一片。 咔擦、分明只是踩碎枝叶的细微声响,却在寂静深夜中刺耳异常。 连花转过身,身后并非是期望的人。 “殿下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她眼中柔软敛得干干净净,笑靥烟消云散,仿佛一切从未出现。 见她依旧这般,赵敏铮黯然:“一年,整整一年了。你的要求我尽量满足,你不愿意做的事情在我从未强迫。今夜我不过是恰好路过,想向侍女询问下你的风寒。” “可是殿下,这百里皇宫,我本不应踏入。这一年时光,原该属于别处。” 连花恭敬有礼,温顺得要命,直叫那太监憋着一肚子“大胆”,却挑不出什么毛病。 “你对我不曾有半分情谊?” “未曾。” “你当真不知,我是真心心系于你?” 闻此连花轻笑出声,仿佛听见什么极度荒谬的东西。 见她这般态度,赵敏铮不由气极:“宫中上下只有你一名妃嫔,皇后之位你唾手可得。苍鸢一走我本可更加粗鲁激进,但我给你地位将你养在瑶池玉殿里。此番种种,你为何认为我是在谎辨真心?” 他深吸一口气,仰头好似陷入回忆:“四年前我与你在村中再遇,所言句句皆属实——是因你当年训斥我的那席话,才使我潘然醒悟,最终奋斗到此。连花,我是为了你,才坐到了这个位置。” “殿下,别欺骗自己了。”连花拂去鸢上枯叶,冷冷幽幽,“你挟我入宫,是怕苍鸢未死,要留一个抑制他的工具。你不敢碰我待我温和,是惧苍鸢一旦未死,便会来寻你麻烦。至于你口中的‘为我奋斗’、‘真心喜欢’,别说笑了,殿下。” “那仅仅是你为懦弱所寻的借口,是为了逃避纨绔身份所找的替代。” 她淡漠,淡漠得令人无处可藏,身形狼狈。 “殿下,你从未喜欢过我。你喜欢的,只有你自己。” 年轻的皇帝猛然转身,落荒而逃。 连花抱起星鸢回到殿内,已了无心情。 而一栋不起眼的民房中,归来的汉子替妻儿掖好被脚,也准备收起拐杖上床睡觉。 可窗口传来细响,人影透过月光倒映在墙。 章副将于是叹息:“我帮你带了话,她知道你还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18 活着。可你若活着回去了,必定是不正常的。”千刀万剐般的伤势,本应令人粉身碎骨。但当时在场的章副将亲眼所见,少年竟顶着支离破碎的身体,硬生生站了起来。且眼下仅过一年……章副将看向窗口,倒吸了一口冷气。少年却已一身完好,仿佛无事发生。 窗口树叶沙沙,少年沉默片许:“……她在宫中还好么?” “连花姑娘有风寒旧疾,再加上哀思入骨,身子许是消瘦了吧。不过,我今日瞧皇上待她态度……她或许还没被强迫做过什么……” “……多谢。” 枝叶窸窣一阵,之后再无声响。 章副将躺下了身,黑衣少年则纵身跃上屋檐,身形融在夜色里。 一只漆黑的鸟扑腾翅膀,赶忙跟上:“黑龙大人,我们现下是去哪里啊?”它扑啦羽翼,殷勤得很。 少年忽然停了步子,抬头望向皇城。 乌鸦见此心下一虚:“那个…..黑龙大人,皇宫真龙缠护,您要去便随意吧,可我这不起眼的小妖……还是算了……” 黑衣少年连眼皮都不抬:“跟了一路只会嚷,法术全是鸡毛蒜皮,你有什么用?” “呃……我能给您唱个小曲?”乌鸦精挠挠脖子,落下几根羽毛。 一年前它嗅得血煞翻涌,便乐滋滋赶去寻吃食。哪知一去到战场,就碰上个能把小妖活活吓死的大人物。不过乌鸦精是很机灵的,并未和其他小妖一样屁滚尿流地逃。它瞧出来少年法力被封,记忆也不完全。乌鸦脑袋转了又转,最终决定紧跟少年死皮赖脸,于是便有了眼下这幅情形。 “不能,乌鸦叫吵死了。还有,我说过多少次了。” 淡金瞳孔冰寒淡漠,月光迎面冷如敷霜。 “不要叫我‘黑龙大人’,我是‘苍鸢’。” ☆、戏班 京城来了个新戏班子,本不足为奇。可这戏班子的成员,竟只有一人一鸟。这一人一鸟,又只演一个故事。种种非同寻常,便让人生出好奇了。 于是百姓呼朋唤友,相约一齐去看表演。孩童奔走相告,昂着脑袋挤入人群。不料这一人一鸟一场戏,竟生生演绎悲剧。渐渐地,奇怪的组合加之凄美的故事,使戏班的名声越来越大,越传越远。终于有一天,入了皇宫高墙。 “还有这种戏班子?”少女正修剪花枝,闻侍女所言也起了兴趣。 侍女点头,不矢否认:“奴婢还听说,那戏子只穿一袭黑衣,那鸟也是黑不溜秋,奇怪得紧呢。” 咔擦、枝条掉落,修剪凌乱。 “那他演的是个什么故事?” 连花语气平静,手却有些抖。 侍女歪头想想,而后展眉:“奴婢记起来了,是一条黑龙和一位帝姬的故事。” 剪刀重置桌面,连花垂眸望不见神色:“挺有趣的,我倒有些想看。” 魏文帝宠爱莲妃,此事皇城上下人尽皆知。连花随口说了一句,侍女便立即告诉了太监总管。而太监总管身子一转,自然将其说给了皇帝。 皇帝在书房阅卷,闻言拂袖:“想看便看吧,命人请那戏班。” 方隔一日,宫中诏令便传至坊间。 乌鸦精扑啦翅膀,依旧心头发虚:“苍鸢大人,这可是有上天庇佑,真龙缠绕加护的……” 苍鸢一指按住乌鸦头:“我进去接夫人,又不是要屠城,天地怎能奈何?” “但我这种不值一提一无是处、一无所有贱命一条的小小乌鸦还是……” “你只需说几台词,其余不用多管。”苍鸢不知从哪抽出把小刀,笑眯眯勾在手指上晃,“还是说你更想剃光了羽毛,躺在锅里红烧?” 乌鸦精瞬间抖擞羽毛,嘎嘎直叫:“能陪苍鸢大人一同深入险境,是在下莫大的荣幸!!”说完它怪叫一声,笔直冲进幕布后躲得飞快。 “这蠢鸟真是又闹又吵。”苍鸢揉了揉眉心,视线转向身侧人影,“它跟着我是想捞好处,阁下又是为何?” 白胡说书人啪地开扇:“为一场因果,为几度轮回。” 那扇面之上,赫然是个“缘”字。 那夜戏班内烛光摇曳,准备了足足一晚。次日皇天不负,恰是个无风无雨的日子。 魏宫以乾清门广场为界,分前朝、后寝两大部分。而后寝六宫之中,长生殿最为宽敞,因而时常在此摆设戏台,供皇室享乐。 夜里的长生殿灯火通明,幽深长廊上人影影绰绰。 戏台已在白日搭建完工,台下两把华椅坐着皇帝和莲妃。 粉衣侍女拎着灯笼,蓝袍太监恭候在旁。皇家精锐握住腰间佩刀,警戒所有可能发生的袭击。 哐——只闻一声锣鼓敲鸣,戏台上顿起云雾一阵。 护卫腰间佩刀一闪,防止贼人趁雾气迷蒙偷袭。 夜里模模糊糊,那台上又云雾缭绕,确实如同腾云驾雾。此时云层拨开,忽地冒出个漆黑兽首。 “没意思,这有什么意思呢?”兽的嗓音粗而低沉,满是空虚寂寥。 华椅上一人抓紧了袖口,仿佛揪住了狂跳的心。 那兽好似听见心跳,隔着层层云雾向下望来。 冥冥之中,两对视线相触。 台上台下,近在迟尺,又远隔天涯。 届时旁白响起,声音苍老似经千年沧桑:“鸿蒙初生,万物便得管制。可人间动乱血煞喷涌,妖孽顿现魔障丛生。一条象征不详的邪兽黑龙,便这样出现在天地间。它游荡人间千年复千年,不死之身永无尽头,便时常百般无趣。” 戏台上云雾不散,又露出一栋高耸阁楼。那漆黑邪兽金瞳一亮,朝阁楼处缓缓行进。 旁白继续讲解:“那日兴许是初一,又或是十五。总之它漆黑的身形同往常一样穿梭夜色,向下一瞧发现了座容身休憩的阁楼。” 话刚落音,台上场景一变。云雾消失,幕布上呈现出黑白倒影,犹如皮影戏一般。 “你来这里做什么呢?”幕布上出现少女的倒影,声音好听得令人浮想联翩。 看台之下有人轻喃,目光恍惚迷蒙:“是啊,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此处是魏国不容侵犯的心脏,皇庭乃御林军森严驻扎的穴口。无数双眼睛盯着戏台,数不清的视线注视你我。刀剑蓄势待发,见血一击封喉。一人单枪匹马孤身犯险,不知是狂妄还是痴傻。 “我来这里杀人,我杀了很多很多的人,血流满地,尸横遍野。” “杀人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看这里的星星呀。” 幕布上是一人一兽的倒影,声音在粗沉和温婉间来回切换。而苍老的独白也适时响起,在故事发展中添入解说。 台下侍女小声议论:“这人真是厉害,一个人竟能演出三种声音。” 另一个则道:“这昭莲帝姬好生有佛性灵气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19 ,能驯服那邪兽的也只有她了。” 这场戏光怪陆离,三道声音皆引人忘情。演着演着,台下观者都入了迷。侍女和太监看得认真,护卫握刀的手也没那么紧了。 赵敏铮侧看身边少女,她的脸逆着灯笼的光,只能瞥见五官精致的轮廓。 “莲妃觉得此戏如何?” 连花不答反问:“那殿下觉得,故事中囚禁昭莲帝姬的金朝皇帝又如何?” 赵敏铮沉默,他知道她是在暗指自己。 “你想要什么有趣的东西?我白日为你去寻。”戏剧仍在继续,兽影倒影在幕布上,略略凑向少女的影子,小心翼翼地问询。 少女的影子转了几圈,语气欣然高兴:“纸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苍青色的纸鸢。” 那少女的影子突然一侧,正对着台下的一人。 “若是苍青色的纸鸢,定能飞得极高极远。” 声音入耳,暗示明了。 连花瞳孔一缩,微不可见。 赵敏铮正在烦躁,眼下又夜色朦胧。即便他坐她身侧,也无法看清某一瞬的神情。 “殿下,这个故事我原是听过的。” “哦?莲妃知道结局么?”连花主动和他说话,赵敏铮倍感欣慰。 连花嗯了一声:“最后昭莲帝姬被火烧死在阁楼,为捍卫身为公主的尊严,放弃了出逃的可能。” 赵敏铮啧啧:“这昭莲帝姬当真忠烈,倒是有些像你……”他的注意力全给了连花,并未留心戏台。 连花一笑:“殿下,可若这个被锁蔽日阁的人不是公主呢?”她这一笑有淡淡妩媚,散发着惊心动魄的美,足以令所有男人目眩神迷。 赵敏铮恍然一阵,还未反应过来。 “倘若被囚禁的人不是公主,而是一介普通民女,就不存在皇室尊严一说了。”连花却不让他停驻思考,“那么,若眼前有逃跑的机会,她怎会任其逝去呢?” 赵敏铮猛地惊醒,下意识去抓连花的胳膊。 可他突然发现,自己竟使不上力。 下一秒,赵敏铮眼前一黑,同其他人一样晕倒在白雾里。 ☆、长生 “哎哟,真是吓死我了!还好这儿人不多效果还足,这人类皇帝又没看戏台。”漆黑的鸟从幕布后飞出,扇着翅膀拍胸,“真龙护体的家伙可和常人不一样,幻雾对他压根没用。相反要是被他发现,唤了一堆护卫过来,咱们就玩完了!” “这鸟会说人话?”连花举着那砸晕皇帝的烛台,被乌鸦精愣了一愣。 黑衣少年丢掉道具服,跑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路上捡的宠物,先离开这里。” “好!”连花扔掉烛台,拎起裙子。 见状苍鸢揽手,将她拦腰抱起:“我来吧,你抱紧我就好了。” 连花脸一红,搂住他的脖子:“嗯……” 瞧二人这幅情形,一旁的乌鸦精瞪大了眼睛。然而苍鸢一眼扫来,它只得将嘀咕咽进鸟肚子里。 这长生殿不仅为后寝六宫中最宽,还是皇院中离外城最近的一宫。只要穿过长生廊,迈过长生殿,便能直接通向外界。 连花知悉守卫位置,足以避开森严地段。乌鸦精口中幻雾喷吐,便能叫三两侍卫犯迷糊。 二人一鸟正通过长生廊,直奔长生殿外。那高高门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那道门槛在视线中一灰,所有景致皆是一暗。抬头看去,却是乌云遮住了太阳。 一记人影出现在长生殿门前,整齐厚重的脚步声排排响起。 那袭黄袍迎风自动,出乎所有人预料。黑压压的精锐在身后站立,眨眼便将二人包围。两侧城墙瞬间铺满尖兵,天网恢恢无处可逃。 乌鸦精嘎嘎尖叫:“不可能!这些人本不会清醒得这样快!” 苍鸢小心放下连花,连花紧紧握住他的手。 赵敏铮在二人对面冷笑,双目几欲喷火:“连妃,寡人对你倍感失望。苍鸢,你是当真不把寡人放在眼里啊。还好寡人预料会有妖孽作祟,请了混元道士前来驱邪。” 一个灰衣道士立在他身后,呲牙一笑,独眼闪动红光。一股熟悉的厌恶感袭来,苍鸢暗道这人似乎在哪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乌鸦精见那邪道,吓得嘎嘎乱叫。漆黑的鸟翅膀一拍,眨眼溜得飞快。 一只鸟飞走无人在意,可千百道利箭直指二人。御林军渐渐逼近,形成包围圈。 苍鸢向前走了一步,将爱人护在身后:“殿下,您信不信即使有御林军坐镇,我这妖孽也能照样走出皇宫?” 闻他所言,赵敏铮脸色微变。苍鸢为非人妖孽,实力深不可测,或许他真能带上连花,当着自己的面走掉。 想到这里,赵敏铮拍拍手掌,唤下属领来一人。 连花一见那人,顿时鼻子一酸。 记忆中高大慈祥的身影,如今已是步履蹒跚。老人鬓发稀白皱纹深深,颤巍的手如同老树的皮。 连花不会忘记,是他从死人堆里抱起了自己,是他挥舞拐杖驱赶心怀恶意的流民。她记得他指着破烂的书本教她识字,她记得他牵着她小小的手,将好不容易讨要的馍馍递给小小的她。 而眼下,老人正立于跟前。他分明被士卒扣押,脖子下放着把刀。可又因老眼昏花精神混沌,尚不知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被赵敏铮找到后,姜老便始终蒙在鼓里。苍鸢时常出征身边危险,不能带着老人一起,也无法及时传信给他。于是,赵敏铮领人造访那刻,姜老还以为是殿下施恩,才将年迈的自己接到了藏书阁。总而言之,老人对花鸢之事毫不知情。 “姜爷爷……”连花哽咽。 老人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小花?!” “是我……” 老人更加奇怪:“小花,你怎的在皇宫里?” 无人应答。 老人于是努力睁眼,想看清失散许久的孙女。但他双目蒙着白翳,视线中只有隐约的影子。 姜老突然有些惊慌——为何周围有这么多黑影?为何他会在宫内遇见小花?为何自己脖子下渗着丝丝寒意? 他明明耳背得近乎聋了,可少女的啜泣却那么清晰。 “小花,苍鸢是不是也在啊?” “是,我们都好好的、都在呢。” 姜老的表情突然凶狠,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像昔日那样,将自己的拐杖敲得笃笃响:“苍鸢,臭小子,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 “您请说。”过去苍鸢总和老人顶嘴,今日他只肃穆恭敬。 老人笑了,那般畅然:“没错,是她收容了你,你该保护好她。” 当血泼洒在石板上时,在场士卒才反应了过来。 悲恸翻涌,触动旧疾,虚弱的身体已无法坚持。 “咳、咳咳——”连花剧烈咳嗽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20 ,身子摇摇晃晃。若不是苍鸢搀扶,她定要跌倒在地。 事实上,在场无人会想到,没有谁能预料。一个半死不活的老东西竟有那样大的气力,主动迎上脖下刀刃,刺死了自己。 “好!好!好!一个个都如此忠烈决绝,将寡人视作恶盈满贯!”赵敏铮癫狂大笑,似陷入疯魔,“既然如此,那寡人今日就成全你们!” 他双目猩红,猛地一指:“苍鸢!若你能迈过这长生殿,我便放走你和连花!天子一诺,决不食言!” “咳咳咳、阿鸢……阿鸢,不要!”连花仿佛要咳出心肺,发疯般拽住苍鸢的手,“这是必死之局!不要去!”已经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她绝不想失去第二个。 苍鸢俯身捧起爱人的脸,轻轻吻她眉间:“小花,别怕,等我回来。” “阿鸢!!不要,不要去啊——!” 连花撕心裂肺地喊,奋力去抓眼前人影。 一根根□□瞬间制住身体,士卒面色冰冷不顾少女挣扎,强行将她拖至长生殿外,拦住去路扣押下来。护卫动作粗暴,推搡蛮横。 连花半扑着地,竭力撑手,试图爬起:“咳咳、咳咳咳……”星星点点的血落在地上,她死死盯着的却是那长生廊。 长生廊宽敞似道路,廊两侧皆是高墙。城墙之上,数不清的弓箭拉满了弦。城墙之下,密密麻麻的御林军拔出刀剑。 少年立在长生殿门前,离那门槛分明只有十米。 可迎面寒光刺眼,气势凶狠凛冽。仿佛只要他往前挪出那么一小步,就会被狂风暴雨般的刀刃撕得粉碎。 苍鸢于是望向长生殿外,透过重重人影,终于对上那双含泪的眼。 她跪坐在地拼命摇头,他却给她一眼宽慰。 而后他温柔一笑,脚步迈出。 “放箭——!!” 皇帝一甩长袖,一声令下。 刹那间弓弦爆射而出,箭雨铺天盖地,咻咻刺向墙下一人。 “杀啊——!!” 呐喊震耳欲聋,地面颤栗□□。 所有刀剑直指单薄少年,无数道锋锐生生穿透血肉之躯。 不知多少鲜血溅起,染黑了土地墙壁。 连花在尖叫,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叫。 可奇怪的是,她明明尖叫得那么厉害,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开心噢 ☆、尘埃 十米之遥有多远? 迈过长生殿要多久? 鲜血淋漓的人跌跌撞撞,滴答一地浓稠的暗红。万箭穿心,千刀万剐,可他居然还活着。 因为他和她约好了,要迈过长生殿,回她那里去。这是他答应她的。 一步,再一步。这不是走,而是挪。少年艰难挪行,身后是拖曳出的深深血痕。 近了,近了。她就在那里,他很快就要回到她身边了。 噗——利刃穿透膝盖,苍鸢一个趔趄,单膝半跪在地。 噗通——沉重闷响狠狠敲击心脏,令目如死灰的少女猛地一颤。 “不要啊——!”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疯狂推开挡路的□□,近乎匍匐地来到少年跟前。 眼泪宣泄喷涌,无法抑制。 “阿鸢…咳、咳,你身上有好多箭……好多好多……”连花跪坐着,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抚少年的脸。 苍鸢满脸是血,却对她温柔地笑:“没事…我不疼的….一点都不疼……”他一开口,便呕出浓稠黑血,“小花…..我们约好了要成亲的……” “你别说话了,不许说话了。”连花崩溃,泪溢汹涌,“傻子,好好活着,然后我们再一起回去,一同拜堂……” 苍鸢吃力抬手,去拭她眼角:“你别哭啊……我心疼…我、”还未说完,他再支撑不住,一头栽倒。 连花飞扑上前,抱住跌倒的少年。 “阿鸢,我不哭了,不哭了……咳、咳——” 那咳嗽时点点的红,砸入鲜血混染地面,两者已分辨不清。 怀中少年昏昏沉沉,仿佛下一秒就要睡去,永不醒来。连花呜咽,泪流满面:“我不哭了,可你也别吓我了,好不好?” 涟涟水光滴落,苍鸢能感受到点点冰凉。 就在这时,一滴泪无声坠下。它落在他血迹斑斑的脸上,它砸进那淡金流动的瞳孔之中。 一瞬间,泪光晶莹,碎落成花。 尘封的一切皆被惊醒,就如同千年前一样。在纸鸢飞过的夜空,在熊熊燃烧的火海。 云开雾散,苍鸢突然想起所有——漫无边际的百般寂寥,高耸入云的蔽日楼阁,以及跪坐中央的白衣少女。 除此之外,还有鸿蒙初破的光芒,上古邪兽所经历的世事悠长。 千年复千年,眨眼千万年。他曾静看岁月,度过多少沧海桑田…… 大量记忆涌进脑海,头脑无法一次性接纳,痛如针扎。 紧握的手,还是松开了。少年昏倒,再无气力。 “阿鸢——!!” 凄厉的哀嚎响彻长生殿,少女披头散发如陷疯魔。 二人周围,皇家守卫不敢上前。□□在手中颤抖,他们与同伴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恐惧。不只是门外士兵,在场所有人都难以置信。这是他们闻所未闻的东西,是原本不可能发生的情形。看着那个浑身鲜血的少年,他们心底不约而同地涌出一个词语——“怪物”。 高墙之上,太监擦了擦冷汗:“殿下,这……”他望向赵敏铮,却发现年轻的帝王神情恍惚,竟在发愣。 赵敏铮呆呆盯着长生殿口,望着那个绝望无助、凄厉哭号的少女,望着那两个紧紧依偎、永不分离的人影。 痛彻心扉的哀泣,在耳畔一声一声。 突然地,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过往。 那时的魏国并不强大,堂堂世子还得四处流亡。十三四岁的他狂傲自大,依仗着贵族背景欺凌平民。 那一日,小少爷一如既往地在街上闲逛。目光随意游离时,却见着了一个好看的小姑娘。她的辫子乌黑顺长,应该很适合揪。她的脸蛋雪嫩嫩的,让小少爷手痒。于是赵敏铮走上前,一脚踹翻了小姑娘的菜篮子。 然而,还没等他伸手揪到她的辫子,捏到她的小脸。一个男孩子飞身赶来,将小少爷一脚踢翻。 “你他妈找死?敢调戏我姐姐?”那男孩子恶狠狠地,拎起小少爷的衣领。他护着那好看的小姑娘,活像只护主的小凶兽。 小少爷大喊大叫:“粗鲁的平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你要是敢动我一下……” 然后,小少爷被打得抱头乱窜。 “粗鲁至极!只会使用武力的蛮子!”小少爷嚷嚷着跑了,心下暗道那瘦巴巴的小白脸怎如此能打。那天回府时他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21 鼻青脸肿,仆人吓得瑟瑟发抖,母亲抱着宝贝儿子哭得直喊苍天。 小少爷摸摸脑袋:“宽衣巷那里有块石头,不知是哪个没长眼睛的放的。”他可不能告诉母亲,毕竟,他还没揪到那个小姑娘的辫子呢。 于是次日,小少爷又来了,立在小姑娘的菜摊前。 昨日的男孩子撸起袖子:“你他妈……”小姑娘拦住他:“阿鸢,不许讲脏话,不要随便跟人打架。”“哦……”被唤作鸢的男孩子坐了回去。可他的眼睛紧盯赵敏铮,目光仍然很不友好。在二人忌惮的注视下,赵敏铮咳咳两声,掏出金闪闪的钱袋:“我来买野菜。” 流民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世子也不能一直在民间游荡。离别之日到来时,小少爷最后一次来到了那个卖菜的巷口。那一日,姜老拎着苍鸢关门学习,出来买菜的只有小姑娘一个。没了那个碍事的“弟弟”,赵敏铮十分开心。但一想到自己就要走了,他又觉得难过了。毕竟这么久了,他还没揪到她的辫子,捏到她的脸呢。 “其实我是个世子,魏国世子。”思考半天,小少爷觉得,还是这个身份能让对方记住自己。 “哦,原来如此。”被唤作花的小姑娘点点头,波澜不惊。 赵敏铮摸摸头,脸有些热:“那……你能不能别忘记我啊……” “若为纨绔,浪费天资,虚度年华,便不值一提。”连花择着菜叶,淡淡回他,“若为大丈夫,驰骋沙场,纵横朝野,忧心百姓,解放天下,岂能被人遗忘?” 然后马车走远了,载着一个决心要成为“大丈夫”的小世子。 小少爷不再骄纵了。他认真读书学习兵法,他一直记着小姑娘的话。 一天一天,纨绔世子变成翩翩公子。一日一日,直到他手中把持玉玺,塞满兵符。直到他坐拥繁华,俯瞰天下。 可小姑娘乌黑的辫子、雪嫩的脸蛋,他却已不想揪起,忘记去捏了。 “殿下?……” 耳边,太监的声音再度响起。眼前,偌大的皇城空旷幽冷,像是冰寒的,没有温度的坟。 长生廊铺洒着尚未干涸的血,声声嘶哑哭号却已经停了。 连花本就病入膏肓,身体虚弱至极。而今她悲恸攻心,精神崩溃,哭得浑身力竭后便昏死过去,与爱人一同倒在血泊里。 赵敏铮突然累了。 “长生殿已经迈过,放他们走吧。”年轻的天子转过身。他眉目疲惫垮塌,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高墙之上,黄袍渐渐隐去,消失在视线里。 或许,那个一脚踹翻篮子的少爷,是真心喜欢那卖菜的姑娘的。 可那至高无上的皇帝,却只会喜欢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这样,j江是真的卡。 ☆、重启 士卒领命,将血泊中的人抬走,丢在了荒郊野外。 待人走开后,一只漆黑的鸟扑腾飞来,落在枝头。 白胡老头飘然而至,望着倒地的二人深深叹息:“明明是至纯至洁的莲华,竟令象征邪恶的黑龙有了人心,反使代表正直的真龙起了邪念……唉,两回了,当真是个物极必反,乐极生悲的道理。” 乌鸦精绕二人飞了一圈,落地后嘎嘎道:“苍鸢大人法力恢复,正在重塑肉身。不过,这人类灯枯油尽,就要咽下最后一口气了……咦?!”乌鸦精绕着连花左看右瞧,发现了不对,“绝非人类,这样的灵魂……莫不是天上那些……” “嘘——时候未到,莫要泄露天机。”白胡老头止住它,“小黑鸟啊,苍鸢重塑身体后便会醒来,届时还得辛苦你咯。” “辛苦我?”乌鸦精转了转脖子。 它瞧瞧连花溢出的魂灵,再想到乌鸦一族的能力,顿时便明白了。于是,乌鸦精搓了搓翅膀:“菩提大人,小人这般鞍前马后生死不弃的,不如多施舍一粒造化丹……” 话未落音,白胡老头已是无影无踪了。 乌鸦精只得苦着一张鸟脸,哭兮兮地落在枝头候着。 头顶日月星辰,光影接连变幻。乌鸦精只啄了啄羽毛,连站立的位置都懒得去挪。在生命漫长的妖精们眼中,这十天半个月的等待,简直短暂得要命。 兴许是一日,又或许是两日,再或者是几个月的时间。总之,某天夜里,荒山野岭突地坐起了一个人影。若是寻常人,定要被吓得魂飞魄散,那枝头乌鸦却高高兴兴,立马飞下枝头相迎。 “苍鸢大人,您醒啦?这山头的草可软乎了,睡得还舒服么?”乌鸦精落在少年身侧,嘘寒问暖相当殷勤。 “……苍…鸢……”少年喃喃,好似迷惘。 乌鸦精敲敲鸟头:“噢!瞧我这破鸟记性!该改叫黑龙大人了!” “……不,我就叫苍鸢。” 少年站立起身,金瞳清亮。随后他环顾四下荒野,像是在寻找什么。 见他模样,乌鸦精上前邀功:“苍鸢大人您放心,我怕您这一醒啊,就见着尸体难过,那小姑娘早给您埋好了。那坟土填得是相当地厚实,保证牢固一百年也塌不了。还有啊……”乌鸦精张开鸟喙,露出里头装的一团白光,“您瞧,魂也给您衔好了,您说放哪就放哪,我‘投魂’可比外边那些乌鸦准多了。” 少年闻言沉默。 那个坟包就在那里,在视线中灰如死寂。昔日爱人躺在泥土之下,已化成苍白冰冷的枯骨。 顿时,少年周身狂风呼啸,扩散无形压抑。 翻滚的阴郁似是悲怒,亦像是无能为力的苦痛□□。 乌鸦精掉在草堆里,僵直身子动弹不得。上古邪龙之威,世间无物能抗。 这凶蛮威压持续了好一会,才最终归于宁静。周遭大树倒了一片,乌鸦精重新扑啦翅膀,灰溜溜立在一旁枝头。 “人类的身体,确实脆弱。”少年背着手,俯瞰山下灯火人间。 乌鸦精忙点头:“可不是嘛!这生老病死的多无奈啊,尤其是雌性人类,简直弱不禁风的。” 夜风吹来,卷起一片凋零的叶,在眼前闪过一抹枯黄。 或许生命短暂,便注定落不得美好结局。那么……长生呢? 若是寻一个长生,能永久厮守的长生。如此一来,会有不一样的变化么? “蠢鸟,衔好嘴里的魂,随我去见个妖。” 一人一鸟转身离去,没入漆黑夜色。 而那荒山野岭的小坟包上,不知何时立了块石碑,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透过天上月光,石碑上雕刻的字迹隐约依稀——“连花之墓”,旁侧两行小篆——“姜成之孙”,“苍鸢之妻”。 另一边,十万八千里外。山洞幽黑阴森,朵朵碧绿鬼火飘忽游离。腥味恶臭从洞中传来,足以令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22 附近生灵掉头就走。地上散落的断肢残臂,能将误入此地的凡人吓得屁滚尿流。 眼下洞内篝火摇曳,石壁倒影出佝偻人影。大妖藤祖专心搅动大锅,往里头加一颗颗人与兽的头骨。绿光映出他皱巴巴的老脸,照亮他眼中不正常的喜悦。 “嘿嘿嘿,再加些幼童的心头血,就必定能成了。” 藤祖正沉浸于诡异实验,却突地脸色大变。 这许久未闻的可怖气息…… 这令人颤抖的凶兽威压…… “黑龙。”藤祖开口,向着对面人影,“你消失约莫一千年了吧,众邪魔妖兽都以为,那九天神雷已将你……” “帮我个忙,将这道灵魂注入不死之躯。”苍鸢直截了当,不搭理藤祖客套。他虽说着“帮忙”,一双金瞳却凛冽威严,下达不容拒绝的命令。 藤祖于是老老实实上前,掰开乌鸦精的鸟喙,对那一团白光瞧了又瞧:“黑龙,这可不是普通人的魂魄,寻常的容器怕是难以切合……”感受到顿起的慑人压迫,藤祖深呼吸一口,只好忍痛割爱道,“但是,我机缘巧合之下,恰好寻得了一朵九天瑶池的莲花,也许能容纳住这道魂灵。” 苍鸢抱着胳膊:“哦?也许?” 藤祖擦擦冷汗:“不不不,是绝对。” 命比宝贝重要,藤祖领一人一鸟深入山洞,踏入一方隐蔽洞天。 “这便是那朵瑶池莲花了。” 溶洞中央有一池清水,散发出白雾般的寒气。而藤祖所指的清水中央,飘着一朵通体透亮的莲花。九片花瓣晶莹似琉璃,花瓣边缘淡紫微微。洞内阴暗潮湿,气氛森森,更显莲花澄澈无暇,纯白洁净。 苍鸢望着那瑶池之花,恍然想起了他的小花,忆起了千年前的一袭白衣。 “多久能完成?”他问身侧人。 藤祖思考片刻:“这魂灵和莲花契合度极高,要注入应该极为容易。不过,我怕再遭天谴,已经很久没做过这种活了,如今身边缺少材料,还需要花功夫找齐…….嗯,至多一百年吧。” 苍鸢依旧注视着池中之莲:“材料我会帮忙寻找,天上那些人我来应付,你只管制作便是。” 已渡万年孤独,无谓百年寂寞。 日月星移,光阴瞬息。瑶池莲花光华流转,不死之躯渐渐塑成。 只是那莲华之灵劫难完满,本该就此归返天界。而黑龙这番强拘魂魄、逆天改命的举动……也不知是否正确了…… 再或者是……命劫未完? ☆、师徒 我从哪里来?——这也许是每个孩子都有的疑问。 但女孩子不一样,她并不问这个问题。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从莲花里爬出来的。于是她坐在莲座上,对着眼前的人,问了第二个问题—— “我是谁?” “你从莲花而生,自然是莲花。”有人作答。 女孩子摇摇头:“可是天底下的莲花那么多,怎么能分清哪朵是我?” 那人顿了一下:“.….那便跟我姓吧,叫‘苍莲’。” “苍莲……”女孩子抚摸颈上吊坠,轻轻喃喃。 那吊坠与它一同自莲花而生,蓝光莹莹,仿佛一滴泪花。 旋即,她又抬头,“我是苍莲,那你又是谁?” 黑衣人踏着水面,来到她跟前:“我是苍鸢。”他朝女孩子伸出手,似乎想拉她出来。 女孩子盯着那只手,歪了歪头:“可我为何要跟你姓呢?为何要跟你走呢?” 黑衣人一噎,手僵在半空:“……因为…我是你爹?”他依照年龄差距给了个回答,可那语气分明连他自己都不信。 女孩子眨巴眼睛:“你是我爹,那我娘在哪?” “.………好吧,我是你兄长。”黑衣人无奈。 女孩子不依不挠:“若你是我兄长,那我们的父母在哪?” 黑衣人沉默,半晌后开口:“其实,我是你师尊。” “好吧,现在我相信你啦。”女孩子甜甜地笑。她还是没有抓他的手,却直接一下子扑到了他怀里。 “师尊,我们要去哪里呀?” 黑衣少年牵着小女孩,往洞口外走去:“去一个足够安全的、能保护你的、不脱离我视线之外的地方。” “哇,我听上去好脆弱啊。” “那就好好学习法术,变厉害一些吧。还有,尤其要远离人间,远离天子。” 蔚蓝吊坠随着步履晃动,莹莹闪闪,宛若前尘滴落的泪光。 而师徒二人背影逆光,手拉着手,渐渐行远。 因果缠绕红线乱,轮回无常亦无尽,世事天意也难料。 前尘往事化作传说,奈何一场今生。 巫山连绵巍峨,风景极好。小小生灵在莽莽林海穿梭,自然万物和谐一片,云雾缭绕之下宛如人间仙境。 可仅过了百年时间,那些山脚下的人类,山底附近的妖精便明白了一个道理——巫山不能随意闯入。有股相当可怖的威压萦绕山间,一条极强极凶的黑龙占据山头,吓得一干人等瑟瑟发抖。 但事实上,那些误入巫山的人通常不会受什么伤,甚至能完好无损地回来。 “是有仙女相助啊!”归来的樵夫虽心有余悸,谈起此事时却两眼放光,“那邪龙残暴非常,幸好有位美丽仙子从天而降,英勇降服恶兽,我才能逃出巫山啊!” “仙女?怕不是个狐狸精吧,专勾男人三魂七魄。”自家婆娘怒哼一声,拧他耳朵,“我看你是被女妖精迷得神魂颠倒,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哎哟——我的姑奶奶,求您别拧咯——” “让你还想着那狐狸精!狐狸精!哼——!” “才不是狐狸精……是莲花妖……”夫妻争执从屋内飘入耳中,白衣少女嘀咕几声,踢踢脚旁的小石块。夜色浓厚看不清人的相貌,可瞧她身段玲珑,形影婀娜,便知是个芳华正茂的小美人了。 苍莲并未在山脚停留太久,只探了眼樵夫安危,就运转法力,回到了巫山山顶。 巫山山顶一片宽坦,像被人一刀削平了般,立着一栋高高的府院。山顶正迎月光,月华铺洒,照亮此处一切景致。 苍莲叹了口气,看向屋檐人影:“别再这样大惊小怪的了,那人仅是伐了些木,碰都没碰我一下。若不是你出来了,他或许都见不着我。” “……可他踩坏了你种的莲花。”屋顶那人背对少女,动也不动。 见他这副模样,苍莲心下暗道:自家师尊也算是近万岁的古兽了,但他有时的举动,反倒似个没长大的孩子。 漆黑的鸟落在少女肩头,翅膀掩喙:“快去哄哄苍鸢大人吧,你为保那人类,用法术抵了他一下,他便一直坐在这屋顶上吹风了。” “谁吹冷风了?我在赏月。”尽管乌鸦精已放低了音调,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23 但它嘎声刺耳,苍鸢听得一清二楚。 闻言乌鸦精脑袋一缩,灰溜溜飞进了树林之中。这乌鸦精助过“为人”时的黑龙,陪同至今已有百年,算是有一段缘由了。因而,除却巫山主人苍鸢,和巫山主人的心头肉苍莲以外,它是唯一一只能在山间自由走动的妖兽。 这乌鸦精扑啦飞来,又忽啦飞去。它无人可管,也无人去管。话又说回来,似乎亦无人在乎它会身处哪里,又去了何处。再或者是……有了些什么异常。 先不提乌鸦精,屋顶上的黑龙大人心里头十分郁闷,还有种好心遭误解的难受。以至于身后传来窸窣时,他都烦闷得不愿意回头。 苍莲拉着他手臂:“好啦,我知道师尊是为了我好……” 苍鸢任她晃自己的胳膊,一脸冷漠不动如山:“你碍着为师赏月了。” 苍莲坐在他身旁,晃了晃两腿:“那苍莲和您一起赏月吧。” 苍鸢下意识便回:“不行,外边太冷了,你不能坐在这。”说完后他才反应过来,瑶池莲花怎会畏寒?又不是脆弱易病的人类。 “没事,有师尊在,我便不会觉得冷。”苍莲亦是脱口而出。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仰头去看头顶明月。却不想她看着月,少年却在看她。 手臂突然一紧,回过神来时,她已被少年搂在怀里。 “师、师尊……”苍莲僵着身子,不敢乱动。 苍鸢抱着她,呼吸拂过发丝:“嗯?” 苍莲耳根发热,心跳缭乱:“那个……苍莲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那又怎么样?不能抱你吗?”苍鸢蹭了蹭她的头发,觉得自己抱得很舒服,“还是说,你如今长大了,就嫌弃为师……”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的!” 苍鸢将下巴搁在她肩头,脸凑得极近:“那不就得了。” 苍莲于是安安静静,不再说话了。她怕自己一开口,声音会不由自主地抖,再也掩盖不住脸上的红。 然而自家师尊并不安分,他抱了她一会,忽然捏起她的脸来:“奇怪了,我明明寻了那么多天材地宝、雨露甘霖,自你出生起便喂给你吃,为何你还是这般瘦弱?抱起来也不觉得重,脸上也没多少肉……” “师尊!!”苍莲羞愤难忍,从他怀里一把挣出,“女孩子不需要那么壮实的!” 苍鸢却一板一眼,坚持自己的看法:“这样太弱不禁风了,还是得养胖一些,如此一来身体才…..” “师尊你……!你根本不懂女孩子的想法!” 苍莲气呼呼地,自屋檐一跃而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苍鸢深思片刻,最终望月长叹:“不行,还是得去人间溜一圈,多找几本话本来看。” 上古邪兽寿命将近万年,而他“为人”的上一世仅有十八年。当千年记忆恢复,尽数涌入脑海,便生生冲淡了短暂为人时的种种。 上辈子的“苍鸢”身世不明,性子便是带刺的孤傲不羁,叫旁人难以捉摸。他自小又有个极宠他的姐姐,不免造就了猫一般的狡黠顽劣。四下无人时,他甚至会拉着自家姐姐的手,死皮赖脸地黏乎。至于能力方面,他虽才华横溢,具备超出同龄人的稳重。但又因年纪轻轻,自然存留了些许气焰。 而眼下,苍鸢恢复了属于龙的过往。大量的记忆,漫长的经历,皆影响着他的性格。法力通天的上古凶兽,不可能再为昔日纯粹少年。会仅存不变、亘古不改的,或许唯有那份深爱。 “人的情感……我还要好好学习……” 巫山月色下,一条黑龙下定了决心。山间密林里,一位少女独自懊恼。 “我怎么能那样同师尊说话呢,还头也不回地走了,简直太失礼了。”苍莲极其后悔,觉得自己不该那般情绪激动。 然后几乎下意识地,她碰了碰自己的脸——果然烫得吓人。 苍莲啊苍莲,这可是你师尊啊。虽然表面上差不多大,但他足足比你多活了九千多岁呢。她在心底对自己絮絮叨叨,劝自己放弃大逆不道的想法。可当她捂住胸口时,仍能感受到残存的心乱。 ☆、京城 或许,是因为我身边只有师尊一名男□□……苍莲踢踢小石块,在山间漫无目的的游荡。 领年幼的她走出山洞后,苍鸢严格履行了初见时的话——“带你去一个足够安全的、能保护你的、不脱离我视线之外的地方。” 他花三秒钟吓趴了黑山老妖,占领了巫山,并将其整顿成为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而他对苍莲的保护,可谓是细致入微的巅峰。 苍莲尤其记得,幼时的她没注意脚下,被树藤绊倒摔了一跤。扭头一看,自家师尊已经一掌把那树轰得粉碎,连渣都不剩。 这整片连绵巫山,黑龙之力笼罩群峰。也就是说,苍莲从小到大,都处于苍鸢的视线范围内。苍莲甚至只需站着喊一声,他就能从百里之外瞬间而至。 师尊有多重视自己,少女心中明了。 可物极必反,保护过度之下生出了许多弊端。 想到这里,少女踢开一块石子,又有些低落:倘若我的朋友多一点点,与人相处的机会更长一些就好了。 苍莲自小便没什么朋友,尤其是雄性朋友。且她从小小女童成长为娉婷少女,已过了百年时间。可这百年光阴内,她居然都没有下过巫山,去过山底人间。 山崖之下微光起伏,远处遥遥一纵高低建筑、一片灯火朦胧,皆是繁华人间。 此处是巫山群峰中,唯一能看见人类城镇的峰顶。苍莲很喜欢这个地方,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来这里。世人皆道尘世喧嚣,她却能瞧出一份令人心安的宁静。 眼下不知不觉中,她又再次来到了此地。少女望着山外三千世界,眼中流露的是期许好奇,也是无边羡慕。 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 人间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呢? 她冥思苦想,却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她从未亲身经历,也不曾在人世徘徊,她甚至没能拥有一份自由自在。 苍莲运转瞳术,瞬间拉近视野。她能看到拥挤热闹的街道,能瞧见手拉手奔跑的孩童。卖糖葫芦的老人哼哼小调,闲逛的百姓笑聊家常。红红的灯笼高高挂起,悬在道路两旁宛若天灯。 想去,她好想去。强烈的渴望早已深深扎根,此刻在心底爆发滋长。 苍鸢会为她带来人类的书籍,会从凡间寻来有趣的物件。他向来竭力满足她的需求,护她无忧无虑长大。他甚至会亲手制作只只好看的星鸢,在漫漫长夜里为她放飞。 可一心只顾呵护的黑龙不知道,纸鸢飞得再高,也仅仅是拘束在巫山,停驻在这一方渺小天地中。 扑啦、扑啦、心事重重之间,一只漆黑的鸟飞了过来,落在苍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24 莲肩头。 “小黑鸟,你说我该不该去人间看看。”苍莲抚摸乌鸦的羽毛,轻轻说,“可我怕师尊不同意,他十有八九……是不会让我下山的。” 瞳术能见到数里之外的情形,少女视线所及处人声鼎沸,盛世浮华。而她所在之地寂寥无人,唯树影重重、风声潇潇而已。 乌鸦精眼睛咕噜一转,旋即嘎嘎:“其实吧,我也觉得苍鸢大人这样有点不好,保护归保护,你也不能限制别人的自由吧。” “但是……师尊也是为了我好呀。” “你又是小孩子了,好歹活了一百多年,偶尔下个山逛逛,难道会出什么大事不成?” 乌鸦精眼中,一道红光一而闪过,诡异至极。可少女正眺望山下人间,心思复杂间便没有看见。 “苍鸢大人教了你那么多厉害功夫,防身简直绰绰有余!再说现在是和平年代了,哪有傻子闲的没事惹是生非!” “可是……” 乌鸦精说的在理,亦让苍莲心动。她心中依旧犹犹豫豫,眼神却有些松动了。 见她神色,乌鸦精添了把火:“悄悄告诉你,苍鸢大人此刻不在巫山,约莫是去人间走上一遭了。你现在赶紧下山,又快些回来,他可能都发现不了的!” “真的?!”少女瞬间欣喜。 漆黑的小鸟一拍胸脯:“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亲爱的小主子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时机……”乌鸦精后边说了一堆,但苍莲再没听进去一句。 心头的蠢蠢欲动被彻底激发,仿佛下一秒就会转化成行动力。她紧盯山下,眼神炽热无比。 那方夜市辉煌,那片灯火通明,幽幽地延展出一条条勾人丝线,缓缓来到少女面前,只待她伸手去抓。 是的,她要下山,她要去人间看一看。 苍莲攥紧拳头,下定了决心。 她欲亲身经历红尘一场,而不是戏外旁观。 此时此刻的这番心情,似乎与什么东西产生了共鸣。一瞬间,苍莲有种冥冥的错觉,好像许久之前,在某个清清冷冷的地方,她也是这样静静俯瞰人间。然后有一天,生出了入世之心。 无论如何,今次时机难得。这人间,她必须去游历一番。 目的已达,乌鸦却仍在嘎嘎:“山脚这小城镇没什么意思,离巫山又太近,容易被苍鸢大人发现。不如去京城瞧瞧,那里才叫人间盛地、繁华大都!” “帮我看着师尊,他回来了告诉我一声。” 塞给乌鸦精一张传讯符咒,苍莲纵身跃下山崖。 “小主人,京城往东八百里就到咯!”乌鸦精在崖边嚷嚷。少女走得迫不及待,但它知道,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许是运转了腾云之术,少女眨眼便消失不见,不知去了何处。 悬崖边上,乌鸦精望着苍莲去往的方向,突地嘿嘿发笑。它眼中红光流转,暗涌可怖血煞。 “黑龙,这巫山看似无孔不入。可你猜不到,这只最不起眼、无人在意的小鸟,却是最好入手的地方。”它的声音不再是乌鸦的嘎嘎,而是粗且低沉的音调。一声一声,宛若凶兽咆哮。 乌鸦精浑身一颤,嘎地一声砸入草垛。一团血雾从它体内溢出,化作一缕红线,飘向主人所在之地。 某处,九根雷光锁链的中央,一位红衣青年嘴角冷笑。他摊开掌心,接下那缕飘来的红线:“黑龙,你消失的一千年里,我受人阻碍,没能统领天下。但如今你已遭九天神雷重创,实力大不如以往,无法稳坐上古第一凶兽之位。我的机会,依然存在。” 青年额头上,一只诡异的竖瞳闪动红光,似能看穿天地。 “而当‘昆仑宁氏’一族断绝之日,待我恢复完全之时,连天界莲华司命,也注定要被我炼化!”九根锁链窸窣颤抖,猖狂大笑响彻不停,在血色溶洞中久久回荡。 不过这些事情,苍莲是不可能知道的了。而苍鸢正在四处搜刮话本,再加上暗处之人的有意阻碍,也未能及时发现异常。 暗流涌动,少女却脚尖点地,已踏上了京城石街。 第一次下山,她内心相当激动,也有背着长辈偷溜的紧张。因此,她近乎用尽了全身法力,疯狂运转腾云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京城。 苍莲环顾四周,心脏扑通直跳。除却欣喜开心之外,颇有一股做贼心虚后的刺激。她至京城时恰逢三更半夜,百姓皆掩被入眠,外边已喧嚣褪去,渺无人烟。可即便如此,苍莲依旧兴奋得不行。 她先眺望远方,发现皇宫中竟有妖气腾起,不由惊疑。可那并不由她管,而且眼下重要的是游玩,她便暂将其抛在脑后了。 无人的街道上,少女独自蹦蹦跳跳,感受京城石板街的厚实,活像个乱窜的兔子。她摸摸那边空无一物的柜台,碰碰那边歇在地上的篓子,还去敲了敲别人家的屋门。当真是尽情玩乐,好不快活。 苍莲正哼着小曲,背着手游荡散步,目光忽被一处地方吸引。 现下街道昏暗无光,又冷冷清清,自然凸显了那栋红艳艳的热闹阁楼。那阁楼高至两层,两层屋檐皆悬着红亮的大灯笼,绑了一束束连绵的红绸缎。远远看去,透出几分迷离妖异的美感。而那阁楼又人声鼎沸,喧哗不已,便愈发惹人好奇了。 那里的人类应该很多吧,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有趣的事情。 心下想着,苍莲步子一拐,自然而然地朝阁楼走去。 ☆、红尘 粉裙女子袅袅婷婷,摇晃团扇走了过来,语气慵懒而不善:“小姑娘,三更半夜地来咱们这儿,是所为何事呀?”她裹着层极轻极薄的纱衣,领口部位低至胸脯,露出半边醉人酥胸。 周围的人皆看向这边,有脸红得不正常、目光发绿的男人,也有衣着凌乱、鬓发散开的女人。 苍莲支吾几声,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少女茫然无措,澄澈的蓝眸一片天真。女人见她这副模样,暗道这恐怕不是来捉奸的,反是个好骗的蠢货。不过这姑娘姿容长相,倒真是难得……老鸨心思转了几转,便有了些想法。 她于是露出微笑,伸手去揽苍莲,亲亲密密地挨得紧凑:“小姑娘,第一次来京城吧,不妨进来坐一坐,看一看,我们这儿和善的姐妹可多了!” 说话时,她头顶的金步摇一晃一晃,透露丝丝奢靡。 “那个、这个地方……是不是不怎么适合我……”老鸨靠得极近,浓浓的胭脂气息从她身上传来,苍莲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这是从未用过胭脂水粉之人的反应,老鸨愈发笃定了她是个单纯村姑,脸上笑得更加和善殷勤:“哎哟——!瞧你说的,我们楼也就唱唱歌,跳跳舞,请客人进来喝个酒,能有什么不好的!” “……唱歌?跳舞……?”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25 “没错!绝对前所未见,热闹好玩儿得很!” 老鸨半推半搡之下,苍莲终于迈过门槛,挪进了阁楼。 莲花妖初至人间,好奇地左右张望。她见大堂人头攒动,一桌一桌席地而坐,气氛热闹非常。男人们喝酒大笑,妩媚的女人抚琴歌唱。一楼中央还设了个圆形舞台,上面有娇俏女子扭动腰肢,正翩翩起舞。 确实挺热闹的,好像也很有趣。苍莲放松了警惕,找了个没人的空位坐下。 人再怎么精明,也骗不过百年的妖精。身为敏感的莲花妖,苍莲自然能感觉到老鸨的恶意。但她有法术在身,体质超于凡人,倒也不怕出事。况且,好不容易来人间一趟,还是这最为繁闹的京城,她想多看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不过……女孩们穿得有点少了。苍莲看台上舞蹈,心中暗想。若不是此处人多,她们会很容易受寒的。 她抱紧膝盖,靠近墙角。有许多奇怪的视线朝她看来,里面含着让她不舒服的东西。 青楼里,单纯的莲花妖在看人跳舞。 熟不知,这京城的夜晚,却也并不宁静。 嗖——嗖——两道身影飞速掠过房顶,以非常人的速度一前一后,你追我赶。 灰衣邪道扭头看后,嘿嘿一笑,往腿上多拍了一张疾行符。 “昆仑山的小子,咱们同为习道之人,何必苦苦跟了一路?”邪道士只仰首叫嚷,他有了疾行符加速,与身后那人的追逐便愈发持久,宛如一场拉锯战。 那人冷哼一声,飞身去追:“你修炼邪术,为追求长生法门,身上至少背负百条人命,还敢妄称‘习道之人’?”他语气凛然,自有一番正气。 夜色京城,四下建筑漆黑一片,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那邪道飞踏重重屋檐,身形穿梭楼宇。而后边那人亦紧随其后,不敢懈怠。 二人翻跃屋顶,从边缘郊外一直到京城中心。 渐渐地,那追赶的人察觉到不对——为何这邪道只顾逃跑,而不去抵抗?明明他修炼邪术,渡了非人光阴,本当有一战之力。 已知前方可能有诈,他便提起十二分精神,将法术运转得严严实实,愈发谨慎专心。 呼——呼呼——某座阁楼内,苍莲闻声抬头。 那些卷梁纱帘被徐徐放落,宛如道道瀑布。眨眼间,纱帘面面连绵,覆满了整个大堂。一刹那,大堂翻滚着片片桃红,迎风层层摇曳。 这倒是没见过的景致,苍莲看得新奇。不知何时,那跳舞的女子已然消失,她却没能及时反应。直到气氛升温发热,桃红渲染出迷乱暧昧,不谙世事的莲花妖才明白过来。 苍莲倏地站起身,一张小脸通红通红。 □□声痛苦而欢愉,肉体隔着纱帘纠缠。一双手伸了过来,似想将少女拉入帘后。她提起一脚,便将男人踹开。 苍莲在奔跑,她想找到门的位置,然后离开。可桃红、桃红,满目皆是桃红。拂开一页桃红,背后却又是一页。 一面一面,一层一层。 门在哪里?为何她寻不到出口?这个大堂明明很小,却比巨大的迷宫还要令人慌张。 “…..呜…师尊…..” 一个少女在酒池肉林中跑,仿佛误入狼窝的羊。头顶一记哐当,可她无暇在意。 阁楼屋檐,少年迎着月光步步走来,剑光和面色一样凛冽肃然:“吾代表昆仑氏族,今日斩除邪道,还请天地作证。”他虽如是说着,却感到了不妙。 那邪道明明倒地吐血,口中连喘粗气,可他露出了诡异的笑。 下一秒,邪道士独目微红,闪过一缕怪光。主人的命令已经接收,如今只需执行。 嘭——! 青楼的屋顶破开大洞,哗啦啦落了一地碎木。 赤身裸体的妓子高声尖叫,寻欢作乐的客人连滚带爬,蹿出大门溜得飞快。 鸡飞狗跳,烟尘滚滚,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还以为有何等花招,仅凭这样就想逃走?”提剑的少年环视四周,目光一扫,便得知了妖气位置。 握剑在手,挥去眼前尘土烟雾。他一步一脚印,身经匍匐在地的嫖客,踹开挡路的断木。一双眸子始终清亮,不为周遭魅色所动。 轻纱散落遍地,大堂内依旧悬着重重纱帘,在视线中翻滚妨碍。 少年拂去层层纱帘,直奔目标线路。道道桃红魅色中,他一袭青衣朴素,极为格格不入。最终,停在一面纱帘之前。 他未再伸手去拂,而是举起了手中明刃,起手利落一剑。 呲拉——剑光撕破红纱,一斩两半,宛若断尘。 却不料斩断红尘,红尘背后是一场躲不过的劫难。 “嗯?!” “咦!?” 主人突然转力,剑的轨道被强行偏转。 嘭——烈风裹挟紫电,轰然一声砸在壁上,瞬间便是个焦黑大洞。 苍莲侧头看了眼身后墙壁,那黑洞边缘竟有隐隐雷光。 “除、除妖师?”少女心有余悸,那道攻击距她差只几厘。 少年未答,却懊恼地啧了一声:“可恶,让他跑了。”莲花妖妖气在此,本就干扰追查。她身上又沾着凶煞之气,与那邪道极其近似,更令少年难以区分。 除妖师就在跟前,苍莲蜷下身子,十分想溜。 然而,少年不给她这个机会。他一个抬手,寒光便停在莲花妖颈下:“跟我走一趟。”除妖师之剑,可不是寻常兵器。那寒剑自带雷电威能,顿时压得苍莲法力一僵,喘不过气来。 剑光逼迫下,少女只得老老实实,跟着那除妖师走出阁楼,来到无人小巷。 见四下无凡人踪影,苍莲便鼓足勇气:“这位除妖师大人,我一只小小莲花妖,未曾做过丝毫坏事……” “嗯,我知道。”少年干脆利落地收了剑,反倒惊呆了苍莲,“那凶煞之气并非出自与你,应当是你常年与凶兽同居,无意沾染上去的。” 苍莲看到了希望:“那…你能不能……” 少年掏出一本册子,哗啦啦翻到空白处:“京城由我管理两界秩序,你是没见过的妖,在我这里登记。” “……是不是登记完就能走了?”苍莲瞥他神色。 少年认真点头:“理论上而言,是这样的。” 他身上没有恶意,不是撒谎。 于是苍莲立即伸出食指,在那登记簿上按压一下。 她凑近时,缕缕异香淡淡飘来,好闻得很,令人舒服得紧。那少年略略侧身,躲得似乎有些乱。 而随她手指抬起,一朵小小的莲花花瓣浮现其上,白光纯洁无暇。 见此番异象,少年不由喃喃:“真是奇怪,当真至纯至净,约莫能称得上天级了,怎会如此……” 在他思考之际,苍莲不再坐以待毙。有轻微的风声拂过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26 ,眨眼瞬间,巷内只剩少年一人。他身侧已渺无人影,那白衣少女按完指头就走,施展法术跑得飞快。 ☆、玉佩 少年早已知其动静,却待她无影无踪之际,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草率。 若那莲花妖用了法宝,欺瞒了自己呢?灵瞳之下,他看得分明——那莲花妖不过一百岁有余,却已能幻化出人形,绝非寻常。 再者,他是在青楼与那女妖相遇的,那女妖说自己未做过坏事,可出现在那种地方,莫不是想吸人精气? 最重要的一点,那莲花妖身染凶煞,必定和凶兽有关。 种种疑点重重,可为何…我竟丝毫不疑有他? 继跟丢邪道后,少年再起悔意。 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太干净,太好看了……?以至于看到的瞬间,他便下意识偏转了剑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 想到此处,少年徒自摇头:“心智如此不坚,约莫又是‘心魔’作祟了。比起父辈,我的修行果然还差了许多。”可眼下京城又不安宁,也不知他能否守护得住了。 苍莲早溜得没了影,除妖师少年反省一阵,也离开了巷道。两个始作俑者走了,徒留个一片狼藉的青楼。 烟尘退散,人走茶凉,老鸨从桌底钻了出来,花了一脸浓妆。她心疼地摸摸摔坏的桌椅,昂着脖子看看头顶大洞,又小心翼翼碰了碰被砸坏的墙。 “造孽哦——!看我净惹的什么事儿!” 一声苦嚎惊起几曳灯火,被吵醒的百姓推开窗户,愤怒地挥舞拳头:“什么鬼玩意儿——!大半夜的吵死老子了!”他正欲砸过去一只破鞋,却无意间看到檐上似有黑影。男人揉揉惺忪睡眼,再想细看时,便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奇怪了……莫非真见了鬼……”一阵冷风吹过,男人顿时抖了两抖,啪地合上窗户。 视线之外的房顶,灰衣邪道嘎嘎怪笑,独眼闪动着诡异红光:“一箭双雕,主人英明神武啊。我既已行踪暴露,便藏在暗处,多牵几条线吧。” 此地一番森然,别处却是月光映照。 “哟,稀客。”女子坐在青石上,底下是一片汩汩山泉。她看向不远处的人影,嘴角勾起妩媚的笑:“没陪着你的心头肉,反而来这里找人家,有什么事呀?” 女子慵慵懒懒地侧躺,端的是一副媚色无疆。可黑衣少年直截了当,并不去解那万般风情:“如何让女孩子开心。我好像惹她生气了。” 女子嘴巴一瘪:“还以为你找人家有什么事呢,原来又来讨教怎么追别的女人了。”她晃悠九条毛绒绒的尾巴,懒懒道,“你管她太紧了,保护过度。想来那小姑娘也该有些烦闷,换我早闹翻了。迟早有一天,她会背着你偷偷下山,说不定勾搭了个别的男人……” 黑衣少年闻此,立即神念一动,巡查了一遍巫山。感知之中,瑶池莲花的气息仍在,他便放下心来:“不,她没走。” 黑龙不会知道,他心念所探之物,仅仅是一片莲花花瓣。 “…我是说总有一天,又不是说现在,瞧把你给急的。”美艳的狐狸掀起眼皮,“能别老想着你的小姑娘么?前几回说的事,也该考虑考虑了。” 黑衣少年神色淡淡:“没什么可商量的。” 女子撩了撩青丝:“你不介意,群妖自会介意。三眼獒实在过分,必须有人惩治。你与天界定下协约,可天上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上古四大凶兽,黑龙第一,其次是三眼獒、九尾狐、玄冥龟。黑龙虽名列榜首,挂妖魔界之主的名号。但他本人百般无聊,觉得统领天下没什么意思。因此,黑龙为主的时期,一众妖魔十分轻松,天界也省了不少心思。 但一千年前,这条龙不知何故地屠城灭朝,被九天神雷劈得不知生死了。这直接导致妖界动荡,三眼獒一举称王。而这三眼獒妄图雄霸三界,便搞得天上地下皆不得安宁。 “烦死了,明明本体被宁家人封着,还要化出□□,一直在人家耳边叨叨,成天派人骚扰青丘。”女子撇了撇嘴,一脸烦闷厌恶,“那宁缺老头千年前与其大战,怎么没把那厮弄死,反倒自己遭了心魔?” 黑衣少年忆起前尘,金瞳流露凶光:“他两次操控邪道,蛊惑人类帝王毁我二世。即便现在未死,我也必诛其死灭。” 女人瞥了他一眼,无意便是风情万种:“以前你倒是能说这话,九天神雷之后,还是悠着点来吧。更别说,你还护了个天克自己的上神,当真作死连连。”她驾着修长的腿,漫不经心,“你有没有想过,当她劫难完满,重归神座之时,会是何种情形?” “…” “广寒瑶池,莲华司命。司天下命格,掌众生芸芸。而你虽生于鸿蒙,不过是只邪恶妖兽。”女人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与你,一个高入云中,一个低进泥里。” 一龙一狐头顶,明月逐渐敛去身形,夜幕边缘升起道道曙光。 山间清晨已至,京城的夜也不算漫长。何况青楼事故突发,还经了一场折腾,白日时光便愈发来得快了。阳光铺满大地之时,集市正式开启。 百姓们推开门窗,纷纷踏入街道。做生意的人们勤快得紧,早早占据集市一脚。他们将空无一物的柜台摆上商品,在菜篓子里装满新鲜果蔬。小商小贩皆卖力扯起嗓子,叫卖声起起伏伏,响成一片高低。妇人们则拎着篮子叉着腰,与那菜贩子大声讨价还价。 苍莲立在这团热闹中,随着人流一同走动,欣喜地观察入目之内的人间。 莲花妖眼底,有孩童吹着小风车,嘻嘻哈哈追逐打闹。她转了视线,再看向右面。只见那书生连走路都端着书本,口中浑噩“之乎者也”。轻笑传来,苍莲又循声看去,却见路过的千金小姐团扇掩嘴,边瞅那书生边细细地笑。 这就是人间啊。白衣少女太过高兴,以至于在人群里转起了圈。她白裙掠起微微波纹,襟前袖口的紫仿佛荡起潋滟。行人们朝此看来,受少女情绪感染,也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这就是红尘啊。喧嚣不已,却饱含三千繁华。拥挤浑浊,却道尽世间温暖。 若永生只得安安静静,冰冰冷冷。只见一方清池,无情无欲,何谈活过?何谈存在? 强烈的共鸣敲击心头,好似来自遥远前尘,朦朦胧胧,却令苍莲更加舒心愉悦。 她哼着小调,欢快地蹦蹦跳跳。 少女身侧,一位衣着华贵的老爷,高抬下巴走了过去。经过卖糖的老人时,他头顶帽子的太高,竟将糖葫芦顶落下来。 苍莲一个伸手,便拾起了半空中的糖葫芦。 “小姑娘,谢谢你啦。”白胡老头慈眉善目,未去接那糖葫芦,“这糖葫芦就送给你吧,反正也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27 值不了多少钱。瞧你高兴的模样,倒是比糖葫芦还甜。” 苍莲举着糖葫芦,开心得不得了:“谢谢老伯伯!” 白胡老头冲她笑笑:“玩得高兴些吧,但切记注意安全。世道安宁却也颇乱,还是寻个可靠的朋友相随,莫要让家里人担心。” 少女认真点头,而后边吃边逛去了。那白胡老头身形消失,却无人注意。 路过杂货铺时,少女侧眸一视。那身后几个人影鬼鬼祟祟,紧紧跟了一路,倒是不依不挠。 苍莲心中狐疑:这道士、和尚、除妖师一行,本该多处于郊区山林。因为这京城阳气旺盛,没什么鬼魂妖孽。而天子之威严又盘踞在此,玄道人士再如何蹦跳,也难以插入其中,容得一方势力。 然而眼下……苍莲往后看了一眼,发现跟踪的人又多了几个。一道道视线落在身上,尽是浓浓恶意。 为何这群山林隐士,皆来了京城?实在蹊跷。 苍莲一面想着,一边舔糖葫芦,目光却被一物吸引。跟前的铺子摆满首饰,一只鸢形的玉佩映入眼底,颜色苍青。 “这位姑娘,是看中这块玉佩啦?”看出少女的喜欢,摊主相当热情,主动拿起那玉佩,任其细看,“这玉佩虽不是由什么名贵材质做的。但胜在雕工精美,色泽饱满厚重,因而也是个难得的宝贝。” “唉……”苍莲举着糖葫芦,一副极其纠结的模样。 摊主转转眼珠,又热情道:“哎哟,瞧你这么喜欢,我降些价格也是可以的嘛!毕竟玉这种东西可不比别的,靠的就是一个‘缘’字,是不是这个道理?” “唔……”苍莲含着最后一个糖葫芦,依然纠结。 她确实很喜欢这个玉佩,可眼下最要紧的一点在于——她身无分文。 ☆、银簪 在摊前停留半晌,少女终于出声:“请问,您能帮我保管一下这个玉佩么?等我去赚一些钱就……” 摊主脸色一黑,袖子一甩理也不理:“倒霉!原来是个光看不买的!枉费我那么多口舌。” 苍莲忙道:“我赚钱很快的,马上就回来……” 摊主却不领情:“去去去!没钱一边晾着去!别打扰我做生意!” “可是我……” “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说话声清亮明朗,并非出自摊主。 苍莲和摊主同时扭头,朝来人看去。 “……几个时辰不见,你也来逛街呀。” 苍莲挥挥光秃秃的木串子,小心地打招呼。眼前的少年神色肃穆,再加上除妖师的身份压制,她不自觉地便放低了音调。 少女一副弱弱的模样,除妖师少年无奈:“在大街上堂而皇之,四处乱跑,你莫不是不明自己真身?修道者皆循气息赶来,你还在摊前停留如此之久,难道不知自己引来了多少不速之客?”他语气严肃,一派认真,说话时像极了老气横秋的尊长。 苍莲支吾几下,觉得自己就像被尊长训斥的学生:“其实也没什么事,他们法力不高,没有你那么厉害……”她自己也有个师尊,但她的师尊从不絮叨。苍鸢向来以行动优先,似乎懒得去开口解释。而且身为师尊,他也完全和严肃沾不上边。 “此处不方便说话,先随我过来。”少年环顾四下,率先转身迈步。 苍莲却摇头,站着没动:“不行,我还要和摊主商量一会,回头过来买下玉佩。” 她就站在原地,揪着衣角,那样地望着他。一双美目莹莹,眼眸纯粹,澄澈似水。又好像含着一点点小小的委屈,小小的难过。 少年不语,心脏某处一软,却已化作一汪温柔。 “这块玉佩很好看的,我想把它送给师尊,师尊定会很喜欢。” 少女不舍地看向玉佩,视线挪移的瞬间,少年竟觉心头空落了一片。 “…我帮你买。”他呼出一口气,屈服了。 少女绽开灿烂的笑,握着他的手开心得要命:“谢谢你!我等下就去打工挣钱,很快就能还钱给你。” “嗯……”少年身子有些僵,相握之处丝丝异样。 而另一边,得了银子的摊主却眉开眼笑:“哎哟,这位少爷当真大方,姑娘你是真的有福气咯!” 少年连忙摆手解释:“不是,我与她并无关系……” “走吧,不是要借一步说话么?”苍莲得了玉佩,高兴得紧。一时没注意,竟已走在了前边,正朝落在后面的少年挥手。 少年沉默片刻,有种奇怪的错觉。他仿佛是来陪她逛街的,而非前来肃清妖道秩序。 他本不该帮她付钱,买下那块玉佩。话又说回来,他或许可以不去管她,任由莲花妖被一群修道者包围。 可白衣少女在街道蹦蹦跳跳,笑得那么天真烂漫。他一看,不知怎么的,就想去管了。 “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就先受了你的恩惠,真是太没礼貌了。”苍莲不好意思地笑笑,先自我介绍道,“我叫苍莲。苍天的苍,莲花的莲,是师尊给我取的名字,你呢?” “......宁维,安宁的宁,维护的维。”少年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昆仑山宁维,道号‘青鸾’。” 见少女没什么反应,宁维莫名松了口气,对她的不知情颇感庆幸。 苍莲却很好奇:“昆仑山?是很厉害的地方么?” 宁维避开她的目光:“没什么厉害的……普普通通的修道场所罢了……” 二人聊着天,渐行渐远。 而一见宁维身影,那些跟踪之人皆面面相觑,再不敢上前一步了。 “妈的!老子跟了一路,结果倒好!被那昆仑山的臭小子给抢了!”阴暗巷道处,一名长衫道士骂骂咧咧。 另一位除妖师冷哼:“那有什么办法?你能打得过‘昆仑宁氏’?我们一群人一齐上,说不定都得被那小子打趴!” “那莲花妖着实难得,可修炼成丹,能采阴补阳,亦可收服为妖侍。”丹药师摇头晃脑,连连啧啧,“昆仑山那小子想怎么用,便怎么使,美哉美哉。而我们这些人啊,只能干坐着眼红!” 一名僧侣阿弥陀佛一声:“各位施主,还是体谅些说话罢。要知道这京城,可是由宁家世代守护,监管两界秩序,方得了长久安宁。而一千年前……” “宁家人独占京城宝地,根本不容其他修道者生存!”长衫道士没搭理和尚,依旧憋着火气,“宫中妖孽作祟,千年宝具出世。我等不远万里赶来,恐怕到最后,好处仍然全归了那小子!” “就是就是!” “实在太不公平!” 此话引起一圈共鸣,修道者们皆极为不满。 一个身影悄然混入他们之中,却无人看见。 “诸位,昆仑宁氏诅咒缠身,代代心魔附体,寿命本就极短,要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28 除去倒也容易。”那灰衣邪道嘿嘿笑着,一只独眼红彤得诡异,“这宁维不比他父辈,年轻人嘛,总归缺乏稳重。只要大家肯听我一言,咱们齐心协力,便能……” 人心诡测,阴谋悄然酝酿。和尚摇头叹息,却无人去理。 一千年前,宁氏一族分明是为降上古凶兽,为救济天下百姓,才受了心魔诅咒。因而代代短命,苦痛无终。他们分明是为护万民安生,才离开世代居住的昆仑,驻扎入京。可眼下私利蒙眼,这些过往,却是无人提起了。 这方巷道外,某间茶馆中,老板娘见门口熟人,热情上前招呼:“宁家小子,还是按老样子来?” 宁维看了眼身旁少女,苍莲仰着脑袋,正眼馋某桌客人的卤肉片。于是当二人坐下时,桌上不仅有茶水,还上了盘喷香的卤肉。 苍莲嗷呜塞了口肉片,心满意足的咽下:“宁维,谢谢你!等我赚钱了,也一定请你吃东西。” 除妖师少年严肃道:“请我就免了。你全身上下皆携宝器,本身体质又易招蜂引蝶。近日京城本就不宁,你稍微安分些,少惹事端便好。” 闻言,苍莲筷子微滞,想起件事来。她将发间银簪花摘下,递给对面的少年:“你帮了我这么多次,请收下回礼吧。虽然是女孩子的头饰,但确实是很厉害的净化宝器,可以随身带着。” 宁维正直善良,自然气息浩然,灵气纯净。可苍莲作为瑶池莲妖,依旧能发现他魂内的黑印。那道印记似是某种诅咒,散发出阵阵不详,正缓慢侵蚀少年神魂。 银簪花递至眼前,少年从不收人礼物,何况如此大礼,于是迟疑未接。 苍莲见状,便认真道:“若你觉得此礼太重,就全当是我借给你暂用,来日再归还于我亦不算迟。” 宁维抬头,又见少女一脸真挚,便不在推脱。 “…….谢谢。”他将花饰揣好,小心翼翼。 老板娘过来倒茶水,恰巧看见了这幕情形,调侃嬉笑道:“这真真是西边出来的太阳!平日清心寡欲,不问世事。今儿不仅带了个好看姑娘,还收起信物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宁维好惨啊他真的好惨啊 ☆、云泥 宁维有点慌张,再次解释道:“并非那样,这是公务需要。” “公务?”老板娘对着苍莲左瞧右看,少女也不躲闪,只嚼那盘卤肉。“这回又是什么妖精?我说宁家小子啊,你人缘都那么差了,还整天同妖怪打交道。” 苍莲闻言,从那盘卤肉里抬起头:“我一直住在山上,也没有什么同类朋友呢,对了……”少女望着宁维,满目皆是亮晶晶的期待,“宁维,你对我没有丝毫恶意,还屡次出手相助,不如我们做朋友吧!我觉得我很喜欢你。” 她本就极美,一笑愈发不可方物,光华夺目。更莫说,她还说着惹人误会的话了。 一滴水落入平静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少年虽强行维持认真神情,耳根却有些发红。 “哎呀。”这次的妖精,似乎不一样。老板娘满上了茶,识趣地走开。 苍莲遥想未来几日,徒自兴奋道:“宁维,你是京城的管理人吧。那样的话,你一定对京城很熟悉了。我不会那么快回去,还想在京城多转几日……”乌鸦精没给她传讯,即师尊尚未归来。时机大好,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她决心必要畅玩一番。 然而,宁维心里却有点凉了:“你想让我做向导,带你游历京城?” 苍莲老实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这或许才是你交友的目的。” 怕他误会,苍莲急忙摆手:“不是,我真的是因为喜欢你,才想和你做朋友,而且……” 宁维连忙止住她:“好了,我知道了。不要再说喜欢我了,也别轻易同人说喜欢,这样容易让旁人误会。”人情一概不知,她果真是涉世未深,单纯得要命。这样看来,自己陪同在侧,倒也能照顾一二。 少年这般想着,却已忘了此事明明与他无关,他其实本可不管。 “那我们便是朋友了。”有了妖生中第一个人类朋友,苍莲十分开心,“遥想我的第一个朋友,还是只雄性豹子精,不过后来跑了,我又是孤零零一个了。” 宁维好奇:“为何跑了?” 苍莲夹起一片卤肉,嗷呜一口:“我师尊和他说了——‘再敢对苍莲发情,就打断你的全部五条腿’。” “.…..尊师对你实在疼爱。” “可他也不能吓跑人家,为何不同人好好谈谈呢?” 想到苍鸢的过度拘束,苍莲就觉得有些烦闷,“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但是……唉,如今我不怎么想遵循他的话了。”她这次下山,便是背着苍鸢,偷偷摸摸去了京城。 被苍鸢发现,是迟早的事情。不过,苍莲不怎么怕。就算被抓了个现行,苍鸢那么疼她,便绝不会舍得去训斥。 念及此处,苍莲又感自己实在不对。从小到大,苍鸢总是护着自己。记忆里,这位师尊没有丝毫严厉,只有无尽爱惜。 少女伸出筷子,拨动盘子里仅剩的卤肉,心思复杂繁乱。 苍鸢此时身在何处,在做些什么,都是她无须忧虑的事。上古黑龙近乎无敌,无人能够奈何。可不知为何,她就是不由自主的担心起来,总觉得他会出什么事。于是,上一秒,她明明还想多玩一会。可眼下,她却又希望苍鸢能快些回来了。 少女的忧心流露于外,除妖师少年在对面坐着,看得分明。 少年几再踌躇,还是放弃了安慰的想法。他没和女孩子相处过,本身性格又严谨认真,便生怕自己慰问不成,反遭人讨厌。 这份担心……应当是多余的吧。 此刻,苍莲和宁维在心底同时暗叹,如是想着。 神州大地上的某处,黑衣少年打了个喷嚏。 “嗯,是苍莲在想我。”苍鸢拾起一本话本,随意翻了翻,“我得快些回去了。” 他头顶云海翻滚,苍穹震怒。一声怒喝在天际响彻,遥遥传来:“厚颜无耻之徒!莲华高贵清冷,岂能容你这般玷污!” “怎么?被上天关了这么久,刚放出来就有意见?”苍鸢冷笑,将话本丢进篓内,“一百年前,天界便和我订下协议,双方互许条件,互不干涉。如今他们不管,你却要打自己主子的脸,硬生生掺和?” 他笑得锋芒冰冷,看似无所畏惧。可金瞳暗沉翻涌,却压抑着复杂。 穹顶之上,一条金龙瞪目咆哮:“旁人如何,与我无关!我只知道,原本的莲华是冷入寒宫的遥不可及,是我唯一瞻仰的至高无上!而你却……” “你是真龙吗?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像邪兽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29 呢?”苍鸢脚下一踏,身形便至云间,与那金龙相峙,“遥不可及?至高无上?你的仰慕还真是变态,非要逼人无情无欲,永生孤独死寂。” 面对金龙怒斥,他虽如是嘲讽,内心却轩然汹涌——她与你,一个高入云中,一个低进泥里——九尾狐的话好似诅咒,回荡脑海,永恒不散。 愤怒、悲伤、无奈……刹那间,所有种种压上心头,负面情绪疯狂滋长,啃食理智。 苍鸢攥紧拳头,深深吸气。 上神高贵清冷,凶兽低贱肮脏。一正一邪,一纯一秽。 她代表光明,而他生于漆黑。 两者之间,天壤之别。 对上古凶龙而言,世间一切皆为无谓。可唯有此事……唯有这点……! 黑衣少年神情阴郁,周遭气息可怖。而对面云海翻腾,金龙亦怒不可遏,挥舞利爪:“与我一战!” “求之不得!”苍鸢猛地暴起。他情绪积压已久,眼下近乎扭曲。此刻真龙挑衅,便瞬间爆发。 天际的咆哮震耳欲聋,漆黑巨龙身形显露,金瞳凶暴疯狂。 轰——!金暗碰撞爆裂,滚滚威压宛若灭世。空气中弥漫可怖气息,方圆百里之外鸟兽作散,群妖瑟瑟发抖。 这二龙历经两世怨念,早已对对方深恶痛绝。于是交战起来,皆往死里下手。 只是黑龙和金龙俱属传说,一旦交战,便胜负难解。短至十天半个月,长则百年之久,都是可能出现的情况。这也是苍鸢一直忍耐,不愿与其兵戈相交的缘由。 但今日九尾狐一语,再加那真龙怒斥,令他再忍无可忍。可如此一来,苍莲那边的情形,便着实悬乎了。 少女此时在茶馆帮工,端茶倒水招呼客人,不知自己已□□碎了心。她托着小菜轻步穿行,左边一桌子仙风道骨,右面一袭的金黄□□。放下菜盘时,少女不由感慨,宫中宝器出世,当真引了好一批人。 满上茶水后,苍莲转身离开。几道视线一直沾在莲花妖身上,却无人胆敢上前。 “宁小友。”门口现出一袭青衣,那群仙风道骨的剑客忙迎了上去,当先作揖,“闻你讯息,华山上下皆忧,派遣我等来此协助。” 宁维抱拳回敬:“多谢诸位,圣上已传旨意,玄武门次日便会为修道者敞开。” 领头的剑客长唏嘘:“这件所谓的宝器,令多少人趋之若鹜,届时只怕演出场混乱非常。” 宁维也叹:“那宫中之物并非灵器,而是千年前封印凶兽之时,所遗落的残骸。我告之过所有人真相,但无人肯听。” 昆仑华山相谈一番,相约明日除妖事由,决定先一同去探探宫中风水。 那华山剑客临走前,朝帮工的白衣少女看了一眼:“宁小友,这可是你收的妖侍?” 宁维虚咳一声:“算是。” 见少年要离开茶馆,苍莲上前拉他胳膊:“宁维,今天做红烧肉可好?我听茶馆老板娘说,你做的红烧肉也很好吃。” 迎着她满目期待,宁维心中一软:“好,但我还有点事,你帮完工后先独自回去吧。” “嗯,好的!”得到答复,白衣少女开心地走了。 那剑客看出些端倪,犹豫片刻后善意开口:“宁小友,美色误人。你恰逢年轻,怕是易被蛊惑。” “……多谢提醒,我自有分寸。” 剑客叹息:“有分寸便好。若是被妖精所魅,那心魔诅咒又要侵蚀身心了。” 闻他道心魔诅咒,宁维顿时肃正神色,目光一定:“紧要关头,京城需要守护。您放心,我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 剑客观他凛然一片,满意地点点头:“身为宁氏族人,就是要匡扶天下,舍弃个人私情。无私之心难得,还望你能牢记职责。” ☆、小花 ——宁维,你是我宁家一百一十八代直系嫡子,也是昆仑宁氏唯一的血脉。 ——我虽不能再陪伴你,但需要传授给你的法门,却已一字不漏了。 ——从今往后,除魔卫道,守护京城的重任,就此交付于你。 滴答、有什么落入池中,涟漪层层荡起。 可青衫少年依然盯着水面,视线不移。 “宁维?怎么了?”苍莲推开屋门,见少年仍一动不动,顿生担忧,“我观你神魂黑印有异,莫不是心魔诅咒……” “不会的!绝对不会!” 池面波纹涟涟,惊得鱼儿飞速游离。 苍莲被他吓了一跳,旋即便是更深的忧:“真的没事么?我这里还有净化的宝器,身上存着点丹药,兴许能让你好受一些。”她小心地走到少年身侧,与他一齐坐在岸边。 宁维突然看向她:“你为何不怕我?” 苍莲反问:“我为何要怕你?” “因为我一剑便可斩你。”除妖师少年的神情,夜色中看不分明,“群妖皆畏我,四散逃离。众人皆委任于我,却又害怕我非人的能力,百般忌惮排挤。” “那与你有何关联?”白衣少女疑惑,瞳中澄澈一如既往,“我只知道你正直善良,不会滥杀无辜的妖。我只看见你尽心尽责,熟悉这京城每一条街道。你身上尽是惹人亲近的东西,为何我会怕你?” “.…..若我只是被家族使命所逼,才去守护京城;假使我本身并不大义凛然,甚至自私自利呢?” “怎么可能,那些良善,明明就是你的本性。”苍莲握起宁维的手。 那只手明明属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但却布满老茧疤痕,历经无数风霜。 “倘若并非出自本心,那你手上为何会有这些伤口?”苍莲望着他,笑意温暖,“你本可以不那么刻苦,本可以不如此专注。但你那样做了。因为你是真心想守护百姓,你的的确确地,爱着这座城。” 少女天生体寒,肌肤相触本该冰冰凉凉。但宁维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那里有无尽的暖。 “谢谢。”少年轻轻说,“苍莲,谢谢你。” 月光悄然,夜风吹起树的枝条,发出温柔的沙沙。 两人坐在池畔,伸脚便可碰到下方池水。苍莲划拨水面,不以为然:“朋友之间互帮互助,有何可谢的。明日你进宫镇妖,可否带我一起呀?” 宁维知她心思:“你想去看皇宫?” 苍莲一脸期待:“嗯!” 宁维无奈,又开始絮叨:“好吧,但尽量不要乱跑。重塑封印有些危险,你最好待在我身边。” 他之前就拒绝不了她,如今更加无法说不。 “谢谢,这几日都承蒙照顾,真是麻烦你了。看完皇宫我便回山,不会再给你添乱了。”苍莲晃了晃腿,哗啦一片涟漪,“来京城已有两三日了,再不回去,师尊可能真得生气了。不过我给他带了礼物,他应当会极为高兴。” 宁维闻此,知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30 道与她相处的时候不多了,心头竟空空冷冷。 他犹豫稍许,又问道:“总听你提起师尊,你师尊究竟是何人?似乎对你限制严格……” “唔……我师尊的身份,还是算了吧。”苍莲视线飘忽,避开提问。 宁维心下存疑,联想到少女沾染的凶煞之气,他脑中浮现出模糊答案。可苍莲不愿说,他自然不会点破。 月色甚佳,少年起身提剑:“我要在此处练剑,你先回屋休息吧。” 苍莲也站了起来,临走前扭过头:“不能看你练剑么?” “不能。”出乎意料的,宁维拒绝得干脆。 “为什么?” 少年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子背对着她:“因为害羞。” 苍莲恍然大悟:原来男孩子也会不好意思。 可为何她家师尊,总那般没羞没臊…… 翌日,莲花妖随同除妖师一行,来到了皇宫大门。二十多名修道者齐聚玄武门,场面倒是壮观。 历代帝王皆或多或少,受了邪道蛊惑,最严重当属金朝皇帝和晚年魏文帝。因此昆仑宁氏才被请出山门,驻守京都皇城。 宁氏守城后,邪道便收敛了许多。此时宫中妖孽作祟,必是极为厉害的凶煞。圣上于是龙颜大惊,除却宁维所请的华山外,还将一众修道者都请了进来。 这多一个人总归多一份帮衬,似乎也无须在意。可一叶灰色衣角没入人流,几名道士互相使着眼色,深深预兆的,便不只是不安了。 众修道者涌入玄武门,苍莲跟在宁维身侧,打量宫内建筑。 自魏文帝以来,历代皇宫格局相似,无太大变化。皆以乾清门广场为界,分前朝、后寝两大部分。 苍莲紧随人流,走入一条长廊。脚底石板冰冷,如垫森森白骨。两侧高墙巍峨,令人喘不过气。隐隐之间,竟有血的甜腥在鼻尖萦绕。 莲花妖十分不适,只觉胸口阵阵发闷,心脏无故作痛。压抑难受之下,她竟生出一种错觉——这不像是过廊入宫,反似踏进了某人的坟。 苍莲于是拉了拉宁维:“这是何地?” 见她不舒服,少年缓步陪同:“长生殿。后寝六宫中最宽敞的一个,也是最靠近外城的一宫。” 苍莲蹙眉摇首:“这里……我好不喜欢。” 她不喜欢这里,她讨厌这个叫“长生殿”的地方。在她耳中,连此处滑过的风,都那么像撕心裂肺的哭号。 莲花妖模样难受,宁维懊悔不已:“皇宫真龙之气萦绕,我原以为你不会受压抑……不如,你从这里调转出宫,那样会好受许多。” 苍莲决定忍耐:“不了,好不容易来了这里,还是进去看看吧。” 皇宫吸引力太大,少女坚持要走完。不想区区十几米的距离,她却迈得艰难。仿佛前方挡着千军万马,隔着万水千山。 然而奇怪的是,离开长生廊的瞬间,苍莲便浑身松懈。那股压抑悲恸烟消云散,反让人疑心其是否出现过。 眼下,修道者一行已至莫高殿,等候圣上指令。 不一会,一名蓝衫太监走了过来,和宁维说了些什么。宁维点点头,太监便当先领路。 “真的不难受了?”少年走前犹豫,一步三回。 苍莲给了个宽心的笑:“不会了,你去觐见皇帝吧。” 宁维仍不放心,最后回了次头:“在这里等我,我回来找你。”少年转身离去,形影单薄纤细。 苍莲一愣,视线瞬间花了一花。那道背影与某人重叠,在某项记忆之中。 ——小花,在这里等我,我回来娶你。 这话语温柔至极,那么清晰。可待她清醒,却分明是记幻听。 “小花……”苍莲喃喃,她知道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师尊曾在睡梦之中一声一声,反复呼喊。 年幼的她趴在苍鸢怀里,好奇地问:“小花是谁?” 苍鸢抱着小女孩,眺望不知名的地方:“一个人类。” 小苍莲固执再问:“可师尊你不在乎人类,为何会在梦中喊一个人类的名字?” 苍鸢摸摸她的脑袋:“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可她现在长大了,依然不知道“小花”是谁。她依旧不明白,师尊为何那么在乎一个人类。 那份在乎,就像一道隐晦的刺。不知何时埋入心底,令她有了名为嫉妒的情绪。 “莲花妖!莲花妖!”有人在喊,打断少女思绪。 苍莲循声看去,一名道士模样的大汉正打量自己。不只大汉,莫高殿内,许多修道者皆在看她。 那些视线不怀好意,有□□裸的贪婪,也有嫉恨填满的恶毒,如同针扎上身。 “我……我去看看宁维回来了没有。” 莲花妖缓缓倒退了几步,转身跑出了莫高殿。 莫高殿外宽敞无物,烈日照得人有些浮躁。可总算脱离了那些视线,苍莲依旧松了口气。 少女漫无目的地走着,一开始是为躲避阳光,后来莫名其妙地,走到了另一座宫殿前。那条道她轻车熟路,仿佛从前已走过无数遍。 强烈的熟悉感传来,苍莲停在殿前。 与其他殿不同,这座宫殿竟无人看守。顶端牌匾隐约二字,挂着一圈圈蛛丝,尽是岁月锈蚀的痕迹。 “瑶池?这里该是叫瑶池殿了。” 苍莲念出牌匾上的字,鬼使神差地迈入殿中。 ☆、异变 此殿无人看守,足以说明其荒凉。进到殿内,愈发是一片冷冷清清。 苍莲往桌上一抹,便沾了一指尖灰。少女心下好奇,想这瑶池殿如此破败,皇帝怎的还留着它? “魏文帝下的旨意,他为纪念心爱的莲妃,不准任何人动此宫殿,历代皇帝便遵了这个规矩。” 女人嗓音微微沙哑,天生自带妩媚撩人:“这附近还有个蔽日阁遗址,用来警醒后世帝王,莫像金朝皇帝那般愚不可及。” 见那婀娜人影,苍莲惊讶无比:“九尾姐姐,你为何会在宫里?” 慑于黑龙之威,没几个妖有胆子上巫山。可同为上古凶兽,九尾狐便不怎么惧了。她非但上了巫山,还和小苍莲相处过一阵。小苍莲很喜欢这个漂亮姐姐,但苍鸢总觉得狐狸会带坏她。不过事实上,除了梳妆打扮之外,九尾确实教了些奇怪的东西。 狐狸曾如是道:“知道如何能让你师尊高兴吗?” 小苍莲虚心讨教:“要怎么做?” 狐狸口口是道:“先亲他,再反着坐他腿上,用腿圈他的腰,边亲边磨蹭几下,然后……” “然后你就会断几条尾巴。” 小苍莲抬头一看,自家师尊笑容诡异,脸色阴沉。 下一秒,九尾狐被踹出了山头。 眼下,这狐狸摊开手,模样是一贯的懒散:“近来想睡人界皇帝,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31 就入宫了呗。我又不喜欢屠城亡朝,对统领天下也不感兴趣。” 苍莲于是笑:“还好,这皇宫妖乱不是出自于你。莫高殿有很多除妖师和道士,你走的时候避开那里。” “怎么?这么关心我呀?”九尾狐笑眯眯地,攀着莲花妖的肩,“姐姐可比你厉害多了,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比如,你师尊要是突然来了,你要怎么办之类的。” 苍莲心下发虚:“师尊应该……不会那么快回来吧……” 九尾狐展颜一笑:“说的也是呢。那时间这么长,要不要听姐姐讲个故事?跟一个叫‘小花’的人类有关噢。” 苍莲眼底一灰:小花……那个念念不忘的名字,那个混淆真实的虚影…… “.…..不听了。”她轻轻说。 九尾狐俯身,望她的眼睛:“你在怕什么呢?因为他对着你,喊了别的名字么?” 她附在少女耳边,语气诡魅迷离:“你知道他爱那个‘小花’,而在他眼中,你恰好和那人分辨不清。所以你害怕,你怕他那么疼爱你,是因为眼里有另一个人的影。” 苍莲垂眸,只默默不语。 九尾狐凤眼微眯,她喜欢掺和这些事情。千年岁月,乐趣便在这七情六欲。多搅和几下,越乱越好。一场戏下来,简直有意思极了。何况今儿这男女主角,一个是有了人心的兽,一个是入了凡尘的仙。 狐狸快活地想着,音调愈发低而勾人:“他到底是不是疼爱你呢?还是说,他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妄,才将你锁在身边?若他真心爱你,为何他要用你颈上吊坠,封住你原本的法力和记忆?” 透过衣物,那条吊坠蓝光莹莹,好似落泪。此物与苍莲同生与莲,与生俱来。苍鸢万般嘱咐,令苍莲定要随身携带,莫要损毁丢失。 “怀疑吗?伤心么?又或者失望?” 女人声音袅袅,和身形一块渐渐隐匿。 “不是的……不……” 瑶池殿内,仅剩苍莲一人身影。 “不是那样的……” 她不住喃喃,仿佛是要坚定心神,亦或只是……自欺欺人? 除妖师少年赶来时,白衣少女紧抱胳膊,神色恍惚不已。 “苍莲?”宁维上前唤她。 苍莲抬头笑笑,无端虚弱:“我没事,这里有些冷。” 如今心寒,却无人可暖了。 二人一前一后,先回莫高殿聚集人手,后按约定划出八批人,各自领取不同分工。 这皇宫格局恢弘,八殿围绕一正厅,宛如八卦阵法。而事实上,这也确实是一个阵眼。 一千年前,上古黑龙屠城亡朝,好在被天谴击垮。没过多久,邪兽三眼獒又动乱人间。这一次,人界修道者站了出来。一位叫宁缺的除妖师主动迎战,与三眼獒大战三天三夜,最终将其镇压深渊。 当年大战,宁缺与三眼獒正处皇城上空。三眼獒的某块残魂附着骸骨,跌落至宫中。在封印邪兽本体后,宁缺立即为宫殿布施八卦阵,将那块附魂残骸封压于宫。除妖师竭力为之,加上皇宫真龙之气,才使得那残骸安安分分,持续至今。 却不想时至今日,那残骸竟蠢蠢欲动,仿佛要破开千年封印,归去主人身边。而一旦残魂重归,深渊处的三眼獒必定实力大增。一不留神,凶兽便会冲破老祖宗的镇压,再度肆虐人间。 无论如何,宁维绝不会令其发生。 少年沉着指挥众人,严守八方风口。自己则来到大厅阵眼,让所有人退下后,抽出青鸾宝剑。 噗、利剑割破手腕,鲜血汩汩流淌。一股奇异的力量牵引血流,落于地面,环绕出鸾鸟图腾。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 大殿之内,少年轻吟诵经。 伴随冥冥之声,那血色鸾鸟中,缓缓腾起紫电雷光。一道一道,相生相灭,相互纠缠。 “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轰——耀眼白光冲出皇宫,直入天际。 众人眼中,一只苍青鸾鸟腾飞,展翅长鸣。那鸾鸟绕殿飞行一圈,随后一头扎入白光中,义无反顾,泯灭殆尽。 正殿大厅内,青衫少年身子一折。 鲜血呕出时,却无人看见。 “成了!封印已塑!”正厅外围,华山剑客面露喜色,抚摸长须,“看来我的担心多余了。宁维虽年龄尚小,但其修行比之父辈,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苍莲揪起袖子边:“我想去看看宁维……” 天顶异象散去,青鸾鸟消失不见。可她心间没有万事大全的轻松,反而是一阵阵浓郁的不安。 不详的预感笼罩全身,心头涌起一股强烈险兆。 莲花妖汗毛竖起,神识中宫内漆黑一片,妖气非但没有退散,反而翻滚出滔天血红。 叮当、有什么东西落地,声音清脆。 华山剑客循声看去,脸色大变:“镇魂铃?!不是早就嘱咐众人,分别放入大阵风口了么,怎会……?!” “先生小心!”苍莲推开华山剑客,一脚踹飞那偷袭的人影。 短暂的震惊后,剑客迅速反应过来,噌地抽出腰间佩剑。 莲花妖则站于他身后,警惕后方敌人。下一秒,一股厌恶感泛上心头。她朝气息传来处看去,望见一记佝偻的灰色衣裳。 而望着包围二人的修道者,剑客在提剑厉呵:“诸位这是何故?!” “何故?”灰衣道士怪笑连连,独目闪烁红光,“诛杀宁氏族人,抢夺宝器而已!” 说完此话,邪道突地盯住苍莲。 苍莲心头一震,她见过这道视线。在无光的阁楼,在冷清的大殿。 而透过那只红眼,经过那道视线,一股可怕的气息碾压而来,直指莲花妖。 她心头警铃大响,周围的人却越来越近,越聚越多。 “杀宁维!灭昆仑!” “夺宝器!获长生!” 修道者摇摇晃晃,口中不断喃喃。一群人皆双目猩红,眼神癫狂。 见众人这番模样,华山剑客握紧佩剑,明白过来:“竟是受邪道蛊惑,心魔蚀智!糟糕!”他扭过头,朝苍莲急道,“莲花妖,赶紧去探宁维情况!宁氏族人若被心魔侵蚀,届时诅咒释放,邪兽残魂出逃,天下必乱!” 轰隆——话方落音,只见天空乌云涌动,一层血雾倏地笼罩下来,将整座皇城包裹。 皇宫内,那血雾触身,所有人皆浑身一颤。 黄袍帝王生生昏在书房,妃嫔倒地再无动静。千名御林军抬起头,却是形同木偶。 ☆、心魔 皇城异变横生,牵引真龙心神一动。 “宫中有乱,我必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32 须归去护住天子。”金龙伏在山头,喘着粗气,“该死!我只离开一会,那三眼獒便惹出事端!” 漆黑龙尾当头扫来,金龙忽地腾翅,避开黑龙攻击。那山头却受不住这一砸,轰然间炸开得粉碎。 黑龙一声冷笑:“怎么,不想打了?不巧,我还没打够。”它腾空之时,鲜血顺着双翼流淌滴落。 “邪兽就是邪兽,永远都摆脱不了荒蛮。”真龙在对面讥讽,它耀眼的金鳞剥落了半边,黯淡无光。 对轰几天几夜,双龙皆耗尽法力,精疲力竭。发展到最后,已变成一场兽的厮打。可即便如此,二龙谁也不愿低头认输。不过现下皇宫霍乱,真龙心中焦急,便先闭眼感知情况。 龙的神识穿越天涯海角,落在万里之外的皇城上空。眼见血雾弥漫,真龙暗道果然是那三眼獒,正想收回神识之时,却猛地发现了一物。 “莲华!”金龙惊呼出声。 黑龙瞳孔一缩:“什么?!”它立即扫视巫山情况,却发现苍莲气息犹在,不免又惊又疑。 那道气息十分清晰,金龙笃定道:“错不了,是莲华!莲华正在宫中……遭了!三眼獒可能会……!”真龙焦虑不假,它仰慕莲华上神,自不会拿此事开玩笑。 黑龙身形一敛,眨眼化作黑衣少年。 苍莲不能出事,绝对不能!苍鸢悔恨交加,脚下步子愈发迅疾,瞬间便迈过十里山头。 前两世的情形历历在目,令他心头剧痛。这次苍莲身处险境,自己竟又无能为力,竟再度不在她身侧。 早知如此,便不该那样情绪失控。早知今日,他应该更小心谨慎一些。 苍鸢懊悔得要命,内心尽是焦灼不安。 一声吼叫从头顶传来,真龙在空中穿云破雾:“你保莲华,我护天子,恩怨之后再谈。” 苍鸢看也未看,只顾赶路奔赴。他越想越怕,怕那朵莲花再度凋零,在自己面前生生枯萎。他怕极了失去,他怕极了回去之后,等待自己的又是一地凄凉的血。 可惜,无论怎样焦灼,二龙相战后皆法力殆尽,不如从前。否则以双方实力,弹指间便能降落皇城。 两条龙一上一下,速度如风驰电掣。 皇城之中,情况不容乐观。 华山剑客冒死以一当十,让苍莲去探宁维情况。苍莲不负所望,一拳击倒跟前道士,冲出包围圈,直奔宫内正殿。 那灰衣道士只顺势扑倒,化作一缕黑烟散去。 少女无心管他,徒自运转起轻身术,脚底生风。约莫片刻,那正殿大门便映入眼底,近在咫尺了。 还未至门前,一众刀剑来袭。御林军蜂拥而上,神情麻木僵硬。苍莲扫腿掀翻护卫,径直推开殿门。 “宁维!”甫一开门,一团团黑气扑面而来。封印被破,千年魔气尽数溢出,血煞之色如袅袅的烟。 苍莲挥手去拂,半天才看清殿内情形:“宁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这里!” 少年剑尖抵地,半跪在殿堂中央。地板上,那鸾鸟图腾已是血色暗涌。但少年佩剑溢散青光,源源不断注入其中,与那赤红相互撕咬。 苍莲走近一看,他身上黑气环绕,瞳中已不复往日清亮,隐隐流过血光。 “魔气缠身,心魔肆虐……宁维,快走!”苍莲拼力拉起他,“再不离开此处,你必定命丧于此!” “不行!我怎能这样离开?!”宁维甩掉她的手,身子摇摇晃晃,却仍手握青鸾剑,“我一走,这遍地魔气由谁封印?!宁氏一族千年使命,绝不能败在我一人身上!何况家族诅咒缠身,本就注定短命,我还不如……” 苍莲一巴掌挥去,干脆利落:“你是蠢货吗?!若是丢了性命,何谈传承使命!”她不由分说地拽住少年,不让他再去管那封印,“残魂泄露并非死局,可你若一死,才是希望渺茫。” 两人一出大殿,便有道士如疯魔般扑来。苍莲左手搀扶宁维,右手挥出一拳。此拳力道可怕,直接将对方击飞数米,砰地砸入墙中。 宁维见此,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苍莲的身手,如此一看,即使不用法术,少女似乎也相当无敌。想起之前少女被一群人跟踪,却浑不在意。原来并非是她不小心,而是她确实能打,一点不怕。 苍莲见一个打一双,二人一路无阻。可明明走了许久,但他们竟一直在正殿附近打转,着实诡异至极。 宁维咳嗽几声,擦去嘴角血渍:“封印未成反而逆转,弄出了心魔大阵。你是至纯花妖,我教你破开此阵……苍莲?苍莲?!” 白衣少女瞳中蒙灰,目光呆滞。任凭少年呼喊摇晃,她也再不挪一步了。 她在哪里? 她现在要去做什么? 苍莲一个恍惚,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月色。 周遭林木丛生,不远处一栋宅院伫立。这是巫山的景象,这是她居住百年的山头。 苍莲打量自己,女童小手稚嫩,身板小小。对了,她想起来了,这个时候,师尊正在教她功法。 她抬起头,果然看见了那个黑衣少年。 于是她委屈问道:“师尊,豹子精会好多厉害的法术啊,为什么我就学不会呢?”她明明那么努力地学习了,可仅仅施展腾云术,都觉得极其吃力。 黑衣少年顿了一下,而后摸女孩子的脑袋:“因为你年龄太小了,还有……嗯……算了,无须在意吧。” 年龄太小? 苍莲轻笑,嘴角苦涩。 可渐渐地,她已经一百多岁了,为何那体内的法力,仍然弱得仿佛没有? “没错,他在骗你。”有人窃窃,那是不属于这个记忆的声音,“他在骗你,分明是他锁住了你的法力,好把你关在笼子里,做只给他唱歌的百灵。就似金朝皇帝锁住昭莲,就如魏文帝对待莲妃。” “若他真心爱你,为何他要用你颈上吊坠,封住你原本的法力和记忆?”有只狐狸在笑,仿佛看透一切的旁观者,“你不笨,你只是不愿承认。” 场景陡然一转,苍莲又身在屋顶了。 黑衣少年撑着脸歇息,夜风该是有点凉的。于是苍莲走了过去,帮他盖上一件衣服。 “小花?”迷糊之中,少年下意识地喊出这个名字。 “.…..是苍莲。”少女笑了笑,“哈哈,师尊又认错啦。” 她没看少年,只转身离去,神色无人可见。 有只狐狸附在少女耳边,语气诡魅迷离:“他是爱你,爱着苍莲。还是爱那个人,爱那个名字?” “我不知道!” 苍莲肩膀颤抖,紧攥拳头。 她不知道……她不想知道…… 倘若知道了一切,佯装无知的自己,会不会很可笑? 一个声音雌雄莫辩,窃窃不停:“他不是爱你,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33 他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妄。他是为了拼凑镜像,才佯装深情。他以此为借口,将你锁住法力留在身边,限制你一切的自由。” 他为何一派深情? 他为何醉心虚妄? 所有答案渐渐清晰,一切迷雾悄悄散去。 支离破碎的心底,一记声音呢喃而起。既像是出自别人,也仿佛出于自己。 ——他不爱你,他爱的是他自己。 幻境之内心魔肆虐,幻境之外有人焦急不已。 “苍莲,快醒醒。”宁维一边施清心咒,一面不断地喊。 可苍莲依旧浑浑噩噩,双目一片混沌,宛如断线木偶。 宁维悔意丛生:“早知如此,便不该收下她的花簪。”这件净心宝器护住了他,却没能同时护住苍莲。若他没收下此礼,遭心魔侵蚀的本应是他,而不是苍莲。 ☆、裂痕 环顾四下情形,宁维支撑起身子,提剑在苍莲周围画了个圈。 心魔难破,他自己就诅咒缠身,自然深知这个道理。但眼下他身体虚弱,宫中又魔气四溢。当务之急,还是先摆布护罩,保住陷入迷幻的苍莲。 宁维抚苍莲靠柱而坐,自己盘坐在侧,预备吟诵咒语。 可突然地,他身子一颤。 不只宁维,其他人亦是一惊。 有股庞大的威能,从天地间滚滚袭来,宛若洪荒咆哮。 一时间,噗通声接连响起。偌大的宫廷,竟没有一人还敢站立。所有人要么坐倒,要么匍匐在地,皆瑟瑟发抖。 什么心魔蚀智,什么道士内斗,皆被瞬间遏制,强行停下。因为所有人都在畏惧,那是一种来自灵魂的恐怖,是生物等级的碾压。慑人威严扑面而来,便不容丝毫抗拒。 “苍莲,在哪?” 黑衣少年步步走来,金瞳凛冽冰寒。 无人可应,无人敢应。 苍鸢神识一扫,他熟悉莲花妖的气息,即刻便找到了她。 心念一动,黑衣少年已至跟前。 “你……咳咳、” 宁维本就重伤虚弱,眼下黑龙威压一至,又生生咳出大口的血。但即便这样,他依旧将苍莲挡在身后,握住了那柄青鸾剑。 青衫少年身后,莲花妖神色呆愣,眉宇间黑气萦绕,显然是心魔蚀体。 她的模样落入眼底,苍鸢怒极冷笑,却不是对着宁维。 “滚出来。”他脚下一踏,整片皇宫一声轰然。 有黑气闻声冒出,从心神被控者的七窍,自殿内破碎的封印边缘。丝丝缕缕,越聚越多,汇成漆黑一团。 “黑龙,你来晚了。”那团黑气与苍鸢相峙,竟发出大笑,“莲华已被心魔侵蚀,除非你将所有魔气一丝不漏诛灭,否则无法将其根除。” 苍鸢缓缓抬手:“那我便顺了你想死的心。” 他猛地一握,仿佛握住了一团空气。而那团黑气顿时一瘪,竟是被隔空制住。 金瞳凶光毕露,黑衣少年的手愈来愈紧,也握得愈发艰难。掌心内,那团空气发出阵阵暴鸣,正痛苦□□。 “嘿嘿……嘿嘿嘿……”黑气如同被压瘪的气球,濒临爆炸节点。但那一声声诡异的笑,却无端令人发毛。“残魂而已,你要诛便诛。只是这心魔…我…可……” 嘭——黑气彻底炸裂,一记哀嚎过后,蒸发得一干二净。 “烦死了。”苍鸢甩了甩手,金瞳凶光敛去。 宁维却冒出冷汗,只把青鸾剑握得更紧。这黑衣少年势力可怖,身份昭然,已是眼下的他不能阻挡。 苍鸢此时却看向他,似在思考着什么。 宁维深呼吸几口,试图恢复抵抗的体能。 可仅仅几秒钟后,黑衣少年便叹了口气:“可惜,你还是得死。” 他再度抬手,威能瞬间扑面。 砰——后背狠狠撞柱,青鸾剑叮当落地。除妖师少年被悬在半空,动弹不得。 苍鸢神情冷漠:“你体内有心魔诅咒残存,不杀你,她便时刻处于危险之中。”他是上古黑龙,他从来不在乎他人性命。 “那么,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苍鸢指尖一动,下一秒,宁维的脖子便会拧断。 可他握不下去了。 因为一双眼睛看着他,满是不可置信的惊怒。 “师尊——?!” 苍莲醒了,在二人尚未留意的时候。 宁维顿觉脖颈一松,大口呼吸起来。他从半空跌落,坠地时触及内伤,又咳出几口浓稠的血。 苍莲及时扑了过去,搀扶住陷入昏迷的少年。 “宁维正直良善,我屡次受其照顾,师尊为何要杀他?” 她质问苍鸢,直视龙的金瞳。 黑龙素来无畏无惧,此刻却有些慌了:“苍莲,你听我解释。这人体内有心魔诅咒,而你已经沾染。若不除去,你今后会为心魔所扰……” “师尊,不是一切都能用‘杀’来解决,尤其是人命。” 苍莲虽苏醒过来,但心魔幻境已影响了心智。 ——他不爱你,他念及的是那个人影。 ——他从未爱你,他爱的是他自己。 此话在心头百般萦绕,在脑海回响如咒,早已令她痛苦万分。 而她方一睁眼,又见了蛮横拔剑,便愈发情绪不稳了。 眼下,她心头一片灰暗,闻其答复只觉好笑:“是了,我差点忘了,你是听不进这些的。就像我那么多次下山的请求,你从不曾听进。” 苍鸢深吸一口气:“苍莲,我……” “一百多年了,我那么想出去看看,你却从未准许。”压抑的怨恨在翻涌,苍莲笑得冷而悲,“一百多年了,我的法力始终被你锁住。你到底是在护我,还是要缚我?” “……不……不是那样……”苍鸢轻喃,像是说给少女,也仿佛是在自欺。 他无法否认,他不能争辩。因为她说的一字一句,皆是事实。 他不让苍莲下山,出于保护,亦出于心惧。 他怕苍莲恢复法力记忆,怕她成为莲华司命。那位高高在上的仙,是污秽邪兽无法触及的遥远。 他害怕,害怕她离他而去。他害怕自己在今后的千万年里,只能在地下仰望她的身影。 见他模样,苍莲愈发心中苦涩,悲愤欲绝:“既然不是,那就解开封印,把法力和记忆还给我啊!” 苍鸢一震,下意识脱口道:“不行!” 视线迷蒙,苍莲竟已湿了眼:“不行?呵。你是怕你的虚妄破碎,怕你精心打造的镜像损毁吗?” 她的话如惊雷乍起,苍鸢一个恍惚,心中死灰一片。 是虚妄么? 是镜像吗? 明明一切都已经逝去,明明前尘已然化作回忆。可他仍深陷其中,执迷不悟。 过去是锁,锁住了很多东西。他试图用往昔锁住所有,留下一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34 切。 可在她眼里,他竟已如此可笑了。 泪水滴落,湿润一寸泥土。 苍莲拭去泪痕,句句颤抖:“你与那囚禁昭莲的金朝皇帝,锁住莲妃的魏文帝,有何区别?” ……是啊,有何区别…… 有何区别……. 苍鸢突然笑了,那是一个疲惫的笑。无奈至极,悲凉无比。 “对不起。”他轻轻说,温柔依旧,“好了,我放过你。” 旋即,他转身离去。 那单薄的只影一步一步,疲惫得仿佛随时会栽倒,又仿佛永远不会回来。 苍莲突然跌坐在地,好似失去了所有气力。 她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 她为何要这般伤他的心? 百般拘束又如何?她明明有他在身边,便能渡一百年多年的快乐。 法力封存又何妨?她明明不需要自己动手,因为他会一直在那里,永远地疼惜着她。 她本不愿挑起那根刺,本不想让他难过丝毫。 可是为什么,她居然说了那些话。 可是为什么,那个从不对她生气的他走了,再也不管她了。 “对不起……” 少女捂住脸,泣不成声。 “对不起……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对不起……” 然而哭泣之声,已传不至那消失背影。 ☆、呼喊 皇宫之乱后的第一日,苍莲白天在茶馆帮工,晚上照顾昏迷的宁维。 皇宫之乱后的第二日,宁维醒来,与闻讯赶来的华山一行商谈事宜。苍莲白日在茶馆帮工,晚上照顾受伤的宁维。 皇宫之乱后的第三日,宁维能下床走动了,苍莲赚够了玉佩的钱。还钱后她不再帮工,只徒自在京城游荡,一遍一遍。 苍莲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就和她初来乍到时一样。她很自由,无拘无束,没人管她。可是奇了怪了,前些日子还有趣的街道,如今看来,却是灰扑扑一片,什么意思也没有了。 街道两旁,有小商小贩在叫喊,令人心烦意乱。孩童吹着小风车,嘻嘻哈哈追逐打闹。苍莲侧过身子,让孩子跑了过去。她觉得那风车一点都不好玩,还不如夜里飞起的纸鸢。 转头一看,那书生连走路都端着书本,口中浑噩“之乎者也”,莫不是个傻子? 闻耳边轻笑,苍莲又循声而去。见那群千金小姐叽喳议论,当真无趣得紧。 苍莲忽然停下,再也不走了。 她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她眼中的京城,是因为那人的存在,才变得如此有趣的。 每当看到新奇的东西,她便会想到那人。她想要给那人一同分享,想看那人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人间繁华多彩,因为有他。尘世黯淡无光,因为无他。 她曾经想走遍整个神州,阅览山河万里。后来却发现这世界的点滴,全都是他的痕迹。 “哎哟,我的糖葫芦!”老人在惊呼。 少女连忙伸手去抓,可她心事重重,动作慢了些许。 啪嗒、糖葫芦落地。那红糖衣碎了一地,山楂尽是脏兮兮的尘土,模样凄惨得要命。 “对不起,是我的错。”苍莲蹲下身,捡起那根支离破碎的糖葫芦,“老伯伯,这糖葫芦碎了脏了,或许无法复原了……” 白胡老头只是和善地笑:“没法复原?那可不一定。你既已知错反省,在我心里,这糖葫芦便还是完好的。” 苍莲握着糖葫芦,一动不动:“可要如何知道,自己会被原谅呢?” “原谅?何谈原谅?”白胡老头捋捋胡子,“本就无怒、不怨、非恨,只是有伤,等着有人去抚罢了。” 苍莲嘴角苦涩:“可若真是如此,他为何走了,不管我了,再也不回来了?” 白胡老头拍拍她的肩,仍是温和慈善的脸:“因为他怕。而且,你怎么知道他走了呢?” 苍莲猛地扭头,她拼命张望人群,上下环顾四周。 街道依旧人来人往,屋檐上落着几只麻雀。京城安安宁宁,却没有那人身影。 百年莲花妖,找不到万年黑龙的气息。若是黑龙想匿,便能匿得干干净净,无人可寻。 “鸢非不现,时机未到。” 白胡老头摇头晃脑,飘然而去。 苍莲静立许久,而后朝他消失处深深一揖。 回到茶馆时,她本预备和老板娘道别。不料对方抢先迎上,让少女坐在身旁。 “宁维这孩子,自小刻苦修炼,只专心除魔卫道,旁人却畏他能力。而他本就父母早逝,愈发无人相谈。”老板娘握着苍莲的手,长叹不已。 她继续道:“更造孽的是,宁氏一族又心魔缠身,诅咒之下历代皆短命,甚至活不过二十岁……我也算看着他长大的,他比那些其他的前辈都要小。可他非得那么正直,偏要死命担起责任……实在是..我看着都觉得……” 说到此处,老板娘落下泪来,苍莲赶忙安慰。 而老板娘似是想起了什么,将少女的手握得更紧:“苍莲姑娘,你或许是唯一一个真心待他,不畏他惧他,不在乎他身附诅咒的了。” 苍莲点点头:“宁维是个好人,能与他为友,我亦觉高兴。” “宫中妖乱后,那害人的诅咒日益加重,我怕那孩子已经……要撑不下去了……”老板娘手绢拭泪,用近乎恳求的目光看着少女,“苍莲姑娘,算我求求你了,你可否在这剩下的时间里,好好陪伴他?” 苍莲垂眸,沉默不语。 老板娘直直望着她,手握得愈发地紧:“那孩子喜欢你,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婚嫁双修之事,对你两来说都是极大的缘分。你不是也说过,自己很喜欢他吗……” 喜欢?她喜欢宁维吗? 苍莲依旧静默,脑中却浮现出除妖师少年的身影。一袭青衫朴素,一剑斩断红纱。 宁维责任感极强,为人正直谦逊,待人善良热心。虽然作为少年,他显得有些木讷,但这不影响苍莲对他极好的印象。 然而,那样的欣赏和好感,能称得上喜欢吗?可以谓之为爱么? “不,是我会错‘喜欢’的意了。” 少女轻轻地说,她忽然眼底温柔,仿佛看见了一个人的身影。 一袭黑衣似夜,一笑为她捞起星光。还有那一幕幕百年的疼惜关爱,那一只只夜里放飞的星鸢。 “是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少女展颜舒眉,那么轻松欣然,仿佛卸下了什么东西。 “我一直喜欢那人,从来如此,未曾改变。” 她会因为他的亲昵脸红心跳,不是因为他是唯一陪伴自己的男性。 她会那么在意他的所有,在心魔影响下近乎失智,不是因为他是自己尊敬的师长,不是因为她真的心系自己的自由。 而是因为,她太喜欢他了。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35 喊了别的名字,心里有不是她的影子,又如何? 封锁法力记忆,隐瞒了那些真相,又怎样? 这不影响任何事情,这与她丝毫无关。她分明可以不顾一切地,喜欢着他。 苍莲突然站了起来,吓了老板娘一跳。 “师尊——!我知道你没走!” 白衣少女冲出茶馆,向着天际四方不顾一切地喊。 “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吧?这百里京城的所有声音,你都能听见的吧?” 街道上熙熙攘攘,可她挤开人流,跌跌撞撞。 “对不起,师尊,苍莲知错了……苍莲不该伤你的心的…….” 白衣少女一边奔跑,一面声嘶力竭。她跑过大街小巷,穿过每个可能的角落,拼命找寻着那个影子,不依不饶。 行人奇怪地打量她,好似见着了一个疯子。 苍莲不管不顾,直到精疲力竭。 最终她立在那里,深深吸气。可泪水依然压抑不住,肆意了眼眶。 “你不要不管我了,你回来,我绝对不会再惹你生气了。然后我们一起回巫山,永远都不分开了,好不好?” 少女泪眼朦胧,对天喃喃。 “我现在哭了,哭得很伤心的。你看我一眼,你来看我一眼啊……呜…呜…..” 她的抽泣一声一声,让那人的心一抽一抽,刻骨噬心。 他什么都不怕,何事皆无惧。黑龙之躯顽强如铁,即使万箭穿心,也不会觉得痛。可她一哭,他就怕了。她的眼泪一掉,他就受不了了。 但他没有出去,他依然隐着身形。 因为他已经说好了,他已经决定了,要放过她。 “师尊——!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去嫁给别人!永远不会回巫山!” 长时间的叫喊,使少女嗓音嘶哑。可她仍在喊他,声嘶力竭。 嫁给别人么……也好。暗处那人无声苦笑,转过了身。 她会获取自由,她能得到幸福,便怎样都好。总归要强于,陪着一只凶兽吧。 他再不愿听,再不敢听。 他仅仅是迈步,向着远离少女的地方。 “我要嫁给别人了!你听见了没有啊——!” 苍莲扶着墙壁,她脸上的神情,不知是哭还是笑。 胸口一物冰冰冷冷,那是她想送他的玉佩。那玉石明明贴得那么紧,那么牢。可为何还是捂得不热,化不开寒。 “你出来!出来见我啊!” 她跌坐,然后用尽全身气力,唤了最后一声。 “苍鸢——!!” 最后的呼喊,汹涌悲怆。 有人背影一颤,落荒而逃。 ☆、苦酒 苍鸢一直在走,脚步慌张。一袭黑衣穿过重重人海,掠经红尘过客无数。 他不敢回头,不敢停下。他怕自己一回头,一停下,就会忍不住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然后再也不愿放下。 直到一壶酒落入眼底,他迈入了那间酒馆。 黑龙阅历万载,他知道这天上地下,有两种东西能叫人忘却。一是冥府孟婆汤,一口饮下,纵有三生三世,也要灰飞烟灭。二是人间美酒酿,入喉即化千愁,无需抹除记忆,一醉醒来便烦忧尽散。 那店小二十分勤快,约莫一会儿,九大壶烈酒上桌,酒香浓郁扑鼻。酒水清冽在壶中荡漾,壶身用纸糊着鲜艳的红,让人想起新娘的盖头。 ——我要嫁给别人了!你听见了没有! 苍鸢一阵恍然,脑中尽是少女竭力的喊。 嫁给别人吗……那会是怎样的场景呢?他还没见过她身着嫁衣的模样,他只在前世看过她翻飞霓裳,为他跳了一场舞。 可既然是她穿,那必定是极好看的。 少年目光温柔似水,想象心上人成婚时的美。 苍莲肌肤若雪,双颊淡粉,无需多少脂粉点缀。而且她五官精致如画,用不着点眉涂眼。她已经这样美了,那当她轻抿唇红时,该会有多好看。 可突然地,少年又眼底灰暗了。 因为他想起来了,那样的美已经离他远去。她要穿着大红嫁衣,去不属于他的怀抱。 苍鸢猛地拎起一壶酒,昂首一仰。 烈酒能有多烈?好像也并不太浓。喉间咕噜几声,半壶已然下肚。 啪、酒壶放下时,黑衣少年脸色如常,就好像那半壶的最烈的酒,不过是无味的水。 白胡老头坐他对面:“为何饮酒?” 苍鸢再一仰颈,一壶酒已空:“因为累,想放下了。” 白胡老头摇头:“你只不过初通情谊,太畏太急,便失手做错了一点。切莫因此自暴自弃,自怨自艾。” “是她想走的!” 苍鸢拎起另一壶酒,咕噜咕噜。有水色顺着下巴,湿润一片。 她怨他,怒他,已不愿陪他。分明是她想让他放过。 酒壶哐当一声,狠狠砸在桌上。 苍鸢又拎起一壶,笑得冷而凄:“我放手,她顺心,两厢齐美!原本如此!”说罢他径自仰头,再饮空一壶。 就这样吧……他说对不起,她也说她错了。两人恩恩怨怨,皆是满身的伤。 那何苦要世世纠缠,何苦这般互相纷扰…… “呵。” 苍鸢轻轻地笑,紧握的手无力一松。那酒壶哐当滚落,哗啦啦砸了一地碎片。 黑龙万年岁月,本不会被任何酒惹醉。但此刻,他突然觉得头脑晕沉,四周皆是朦朦胧胧的虚影。他极想就这样睡去,醉在一片无知无觉里。 原来昔日千杯不醉,只是因为心中无物。而如今苦酒入喉,心中作痛之时,便不由自主地想去醉了。 黑衣少年趴在桌上,抱着酒壶迷迷糊糊。 白胡老头站起身,不再看他:“你放不下,你还是在乎。你若放下了,怎会还是‘苍鸢’?”他拂袖悠然,走出酒馆。 迎面走来三位客人,老者对其一笑,指向酒馆内:“里头有个酒量极大的少年,倒是有趣。” 而当夜色笼罩整座京城,宁维终于找到了苍莲。 青衫少年身体尚虚,环城一圈后颇显吃力。他走上前伸手,似乎想拍少女的肩。可旋即他又顿了一下,还是改为喊她的名字。 “苍莲,回去吧。”宁维犹豫少许,补充一句,“夜里风大,外面不安全。” 少女仍不转身,只闻喃喃:“回去……师尊不要我了,我能回哪里去?” “……兴许你师尊,只是一时之气……”宁维小心安慰。 苍莲轻笑一声,苦楚无尽:“不,我那么过分的说了,他都不愿出来见我,必定是不要我了。” 她不愿劳烦宁维,虽情绪低至谷底,但也主动迈步跟随。 二人方走出巷道,迎面却走来了三个人影。三人交谈闲聊着,与莲、宁二人擦身而过,声音飘来隐隐约约。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36 “那小子真是厉害,活生生从白天一直喝到晚上,怕是一个人喝了几缸了吧!我还没见过酒量这么大的!” 布衣青年腆着肚子,连连咋舌。 年龄较大苦着脸,唉声叹气:“年轻人哟,有什么坎过不去嘛,何必糟践自己的身体。” 那瘦子捏了捏山羊胡:“啧啧,我看他失魂落魄,多半是为情所困,为爱所扰。” 一记微风拂过,夹杂冥冥之声——鸢非不现,时机未到。而眼下,正是时候。 “请等一下!” 鬼使神差地,苍莲喊住了三人:“那个喝酒的少年,是不是约莫十七八岁,长相俊美,一身黑色?” 突然被拦住,三人面面相觑。 见少女一脸焦急,那瘦子率先点了点头:“没错,确实如此。” 闻得回答,苍莲顿时鼻子一酸。 她深呼吸一口,身子近乎发抖。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在眶中打转的泪。 “请问能告诉我,那家酒馆在哪么?” 胖子指了指一个方向:“东边直走,再右拐就能见着了。” 苍莲大大地行礼:“谢谢!谢谢你们!” 见其激动形状,三人相视一眼。他们刚想问少女,是否与那少年相识。便见她一个转身,迈开步子跑得飞快。 师尊……师尊……! 少女脑中尽是那人的影,他抱着自己看星星时的温柔,他低头编制纸鸢时的专注,他抚慰自己时的无奈。 苍莲抹掉眼角湿润,在街道疯狂地跑。 她决定了,当她找到他的时候,她要死死抱住他,绝不再让他离开。 被抛却的背后,宁维靠着墙,看那个逐渐消失的背影。 “你看,你追不上她。”一个声音附在少年耳边,窃窃不停,“因为身附诅咒,你都不敢说喜欢她,你甚至不敢去亲昵地碰她。” 少年痛苦地捂住额头,眉宇间黑气涌动。 那声音桀桀发笑,不休不止:“长生,长生,那么多人乞求长生,可你只想要完整的一生。娶妻生子,幸福美满。” 宁维厉呵出声:“闭嘴!” 皇宫之乱后,残魂封印被破。魂归原主,三眼獒所造成的影响便愈发强烈。而当时,宁维又身处魔气中心,受尽侵蚀。再加之黑龙施力碾压,使其负伤。此番来回折腾,少年的心魔诅咒迅速膨胀,庞大到足以附耳低语。 “我是你的心魔,让我出声的是你,不是别人。”心魔攀着少年肩膀,袅袅黑气近乎将其包裹,“想破诅咒么?想获长生么?那就……去取龙心!黑龙的心头血,乃是永生之酒,正是你想拥有的圆满啊!” 噌——青鸾剑出鞘,雷光一闪。那团黑气惨叫一声,痛苦哀嚎。 宁维眼眸清亮,一派浩气凛然:“若我听你蛊惑,便不配为宁氏族人,不配守护这京城灯火,救济万千生灵!” 他是昆仑宁氏,除妖师宁维。 他生来为降妖除魔,为捍卫道义。只要他心中仍坚守职责,依然胸怀大义,心魔便无法以妖言相惑。 “嘿嘿……宁维……你是自欺欺人……”收敛退去之前,心魔依然怪笑。 而宁维收起佩剑,声音淡淡:“你想多了,我绝不会那样。” 可夜风刮过红尘,青衫少年却孤身一人,孑然一身。抬头望月之时,分明周身冰冷。 ☆、告白 转向酒馆门口,少女刚想进去,面前突然飞出一物。 哐——那酒壶直直飞出门外,狠砸在邻街的柱子上。待哗啦落地时,已成片片碎瓦。 苍莲径直迈入酒馆,走到那人跟前,一地狼藉看也不看。 熏天酒气扑面而来,黑衣少年脚下尽是碎瓦。那些个瓶瓶罐罐,也不知砸了多少。 桌上几只酒壶东倒西歪,洒了一桌酒水。那泼出的酒沿着桌子边沿,滴滴答答,又落入一地碎瓦。 月光森森,夜深人静,整个酒馆只有这一位客人。客人早已各回各家,而老板得了一袋子金银,高高兴兴让少年包场,顺便取了一窖的酒任他痛饮。 他就静静坐在那里,丝毫不闹,只是不停地喝酒。一壶饮罢,便接着一壶。地上除却狼藉,唯剩其单薄倒影。 苍莲走到桌对面,坐了下来。 “看我。”她盯着少年,目光寸步不挪。 苍鸢拎起酒壶,仰头又是一口。 苍莲手一伸,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别喝,看我。” 苍鸢毫无反应,徒自拿起旁边另一壶。 苍莲于是甩手一挥,只听得一声哗啦,整张桌子被生生掀倒,一桌酒落在地上,眨眼便砸得粉碎。 苍鸢呆了一会,先看了眼地,然后才眯着眼看她:“你谁?凭什么砸我的酒?” 苍莲直直迎着他的目光:“你取的名字,你觉得我是谁?砸了又怎样?你又不管我。” “……你说的对,我不管你了,我管不了你了。” 那一百多年,是他缚了她。用吊坠封住所有,是他做错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去管她了。 苍鸢扶着墙,慢慢坐下,好似浑身虚脱,毫无气力。 见他如此模样,苍莲一阵揪心的痛。 她眼角一热,喉中已是压抑的呜咽:“师尊,我错了……你别这样了,苍莲心疼……” 明明是她负了他,是她做错了。可他指责自身莫须有的罪名,丝毫不去怨她。 然而,任凭苍莲泣不成声,苍鸢仅仅背靠着墙角,半躺在那里。 “我管不了你,你不用听我的话,你不需要回巫山了。”他轻轻说,目光飘忽悠远,“你自由了,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若想嫁人了,那就去吧。” 苍莲深深吸气,眼睛眨落下一滴晶莹:“你果然听见了……你明明舍不得,你明明一直看着我……” 苍鸢疲惫地笑,脸侧向一边:“我说了,我放过你。你……” 话未说完,他视线一暗。 少女扑到了他面前,蛮横地坐在他腿上。她揪起他的衣领,强迫他看着她的眼睛。 “可我不放过你。” 她一字一句,语气近乎凶狠。 苍鸢一愣,彻底呆在那里。 苍莲发出低低的呜咽,眼中的强硬没有持续太久,就化成了一汪泪水:“你喜欢谁都好,你隐瞒了什么都行。可我不管,我什么都不管……因为……我喜欢你啊……!” 她喜欢他,无关其他。即便他爱的是“小花”,即便他对她百般隐瞒,可她爱他,便不顾一切。 苍莲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角:“我喜欢你,一直就喜欢得不得了……” 从何时开始的呢? 是从他在梦魇来袭的夜里抱紧自己,还是从他为自己编织第一只星鸢时起?或者说,从她自莲花而生,扑到他怀里时起? 手松开揪紧的衣领,指尖颤抖得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37 那么厉害,眼泪流淌得那么汹涌。 而少女却在笑,泪眼朦胧:“我才不会嫁给别人,我想嫁给你啊!” 无论如何,不管怎样,那是极深的喜欢。那份爱意扎根心底,仿佛渡了千万岁月,无数光阴。 这一刻,少女表白所有,字字肺腑。 苍鸢一动不动,说不出话来。 她的感情倾泻而来,近乎歇斯底里,他没有丝毫插入的机会。 他只望着她,僵直而呆愣。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正如同菩提老头所言,他荒废在自怨自艾,自暴自弃之中,险些蒙蔽了视线。 一直以来的所有,都成了自寻烦恼。因为他从未想过,从不曾发觉——他卑微,她亦胆小。 苍莲揉揉哭红的眼睛,却见苍鸢仍愣在那里。 她已经道明了感情,表白了所有。如此一来,便没什么好怕的了。 于是她圈住少年的脖子,做了此生最大胆的一件事——她凑近了脸,吻了他的唇。 “.…..我……” 亲完之后,苍莲便不敢看苍鸢了。此刻她还坐在他腿上,却有种如坐针毡的慌乱无措。 她只能目光游离,支支吾吾:“那个、师尊…..我…….” “那就嫁给我吧,我一直好想娶你。” 苍莲正忐忑不已,闻言一愣,绷紧的神经顿时放松。爱意得到回应,她心中既激动又高兴,还带着点点害羞的甜蜜。 可还没等她开口,她的身子便往后倒去。 回过神来时,那少年已然反扑,将她压制身下。 “师、师尊!”苍莲胸口缭乱,小脸红得如同胭脂。 旋即,她身子一僵。 苍鸢俯下了身,正细细地舔她的唇。 湿润点染,温热微微。 此刻苍莲脑子一片空白,只听得见自己怦怦的心跳。 然而苍鸢撑着下巴,笑得狡黠似猫:“怎么?不是想说什么吗?说呀。” 苍莲侧过脑袋,不去看他,脸上却愈发地烫了。她试图爬起身,可苍鸢压在上面,她无法动弹半分。 挣扎无果后,少女按捺心跳,鼓足勇气:“师尊,我觉……唔……?!.” 她无法开口,无法再多说出一个字了。 因为他的气息瞬间倾覆,而她已是双目迷离。 舌间柔软纠缠,彼此气息交换。辗转的湿润攻城略地,不放过一丝角落,直到充斥整个呼吸。 双唇分离之际,少女轻轻喘息。 她脸上一片诱人桃红,盈盈美目水色潋滟,浸满了勾魂夺魄的魅色。 苍鸢本想作罢,可一见此番美景,顿时便难耐欲望,又忍不住想俯下身。 “不行!” 这一次,苍莲一掌糊了上去。 她推开苍鸢的脑袋,红着脸坚守原则:“不、不要在这种地方……!” “.…..说的也是。”苍鸢沉思片刻,放过了她,“那现在就成婚吧,然后直接入洞房,在床上再……” “等一下——!!婚事可不是儿戏!”他又开始口无遮拦,苍莲连忙制止,“人类的话本上说,要经过很多礼节,才能拜堂成婚。” 苍鸢歪了歪头:“嗯…….好像没错。” 趁他思考之际,苍莲顺势从他身下爬起,闪身至老远的一边。 可惜她刚松了口气,便闻苍鸢一记长叹:“其实,你就是不想让我亲你了吧。我忍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亲一次,还不让……” 他望着苍莲,好看的眸子里尽是委屈。而他本就一副美少年皮相,如此作态简直让人受不了。 “不是那样的……”苍莲下意识就去到他身边,试图解释安慰。 然而,还没等她作出反应,苍鸢已然计谋得逞,顺势贴了上来。 “我自制能力很强,就亲一会,别的都不干。” “……真、真的?” “不骗你,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无人的酒馆内,发生着一些没羞没臊的事情。 至于酒馆外闪过的一叶青色衣角,想来也无人在意。 ☆、入魔 隔日,苍莲先与茶馆老板娘道别,而后找到了宁维。 “我要回巫山结婚啦,以后可能不会再来了。” 说这话时,白衣少女的神色,是从心底溢散出的幸福。她今日开心得不行,见谁开口都是这句话。 宁维正在提笔画符,闻言手一滞,才抬起头:“恭喜,以后要与你师尊好好相处,莫要再闹矛盾了。” 苍莲害羞地笑笑:“谢谢,我会的。”她望了眼门口,“师尊还在等我……” 少年握笔的手一紧,但无人看见:“嗯,你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那你多保重啦,要记得,身体不好就少去巡逻一些哦。”苍莲一面挥手告别,一边回头叮嘱。 宁维只握着笔,盯着符咒:“嗯,好的。” 话毕,关门声咔哒响起,旋即落下消失。苍莲欢快地走了,没有回头。 甫一出门,她便牵住了等候之人的手:“打好招呼了,我们回巫山吧。” 黑衣少年回握住她的手,然后侧目扫了眼屋内:“这人情形不对,我建议……好了,.别那样看着我,我保证了不会动他了。” 苍莲正色:“宁维没有那么脆弱,况且,我还把我的宝器借给他了,不会有事的。”她深知除妖师少年的性格,相信他的自控力和能力。 苍鸢闻言却眉头一挑:“嗯?你把我给你的东西借给别人了?” 苍莲拉拉他的胳膊:“别那么小心眼啦。” 苍鸢连连摇头:“不行,我一点都不大度,心胸狭窄得很。你要好好安慰我,回去补偿我。” 苍莲觉得好笑,伸手去捏他的脸:“昨晚我都没怪你,你还要起补偿来了。” “我怎么了?我明明停下来了,真的只是在亲而已。”苍鸢一脸无辜,一面俯下身来让她捏得更顺手一些。 想到昨晚情形,苍莲脸一红,只得扭头作罢,小声嘀咕:“欺负人……” 她的模样可爱得紧,苍鸢直接将其拦腰抱起,就着怀里亲了几口。 苍莲刚想叫他放下自己,就闻他说得有理。 “我的腾云术比你快,我抱你回去。” “嗯.…..”她于是贴在他怀里,安安心心。 这样的情景仿佛在哪出现过,亦是在一场归途之中。不过记忆封存于颈上吊坠,也再无法掀起波澜了。 莲花妖和黑龙离去,抛却那栋朴素的木屋。 此时的屋内安安静静,独剩一人,唯有笔划在纸上的窸窣。 青衫少年专注案间,似乎抛却了所有。他一笔画出,又是一道接上。漆黑的笔痕飞跃宣纸,连续不断,绵绵不绝。然而少年仍在画,他落笔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发展到最后,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38 眼神透露出丝丝狂乱。 啪、毛笔被甩在一边,墨水洒了一纸,浸染雪白肆虐漆黑。 宁维眉头揪成一团,痛苦地抱住了头。 可心底依然有声音传来,一阵一阵,蛊惑人心:“你看,你喜欢的姑娘明明那么近,可你只能放手。因为你知道她不喜欢自己,你知道自己受诅短命,没有资格去喜欢上谁。” 宁维喘息几声,试图缓解头痛:“她能幸福就好,我不曾在意这些。” 心魔嘎嘎怪笑,讥讽不已:“不曾在意?呵呵,那你瞧瞧,你画了些什么?” 宁维看向画纸,脸色顿时愈发难看。 那宣纸上书的不是经文,也并非符咒,而是一个少女的画像——发间别着银花簪,身着轻盈莲边裙。回眸一笑,眸光莹莹。 哐当——! 闻得屋内一声巨响,路过的行人们停驻脚步,想着莫非是主人不在,屋内遭了盗贼。 然而下一秒,那屋门被砰地撞开。 青衫少年跌跌撞撞,冲出屋门时形容散乱,像是入了魔障。 疼…..头好疼……!宁维头痛欲裂。十八年来,心魔影响第一次如此严重。果不其然,皇宫之乱后,那体内诅咒近乎压制不住。 少年抱头打滚,痛苦□□。那离他最近的行人吓了一跳,犹犹豫豫地走了上去:“小伙子,你还好吧?没事……”他嗓子眼一卡,眼睛瞪得老大。 只见那少年抬头时,双目竟赤红如血。更为可怕的是,他眼眶处竟延出道道黑纹,皲裂在苍白的皮肤上,形状犹如妖魔。 宁维此时头疼欲裂,浑浑噩噩间,下意识朝那行人伸手求助:“请……请扶我一把……多谢…..” “妖怪……救命——!有妖怪啊——!!” 那行人一把推开少年,连滚带爬地逃了。 闻他尖叫,宁维知道自己状态不对。但他眼下极度虚脱,连动都动不了。 少年只能趴倒在地,奋力朝周围求助:“有没有人……扶我……” 可他的模样实在太可怕,路经此地的行人本欲相救,一见这幅情形,立马吓得四处躲闪,避之不及了。 很快,偌大的空地竟四下无人。仅剩少年一人艰难支撑,苦痛无助。 “哎,这不是宁维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道士走了过来,一脸嬉笑:“怎的躺在地上?弄得一身干净衣服都脏了。” 另一个除妖师也上前,弯腰看了看少年:“哦?看这模样,恐怕是心魔发作咯。” 眼见希望在侧,宁维颤抖伸手:“二位……劳烦一下……可否…..扶我进屋……” “心魔发作,那可真不好办。” “年纪轻轻的,多可惜啊。”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可就是不理会少年的求救。 宁维艰难地喘着粗气,双眼周围铺满血丝。 这一刻,他的余光瞥过四散而逃的群众,他的耳边响起二人的讥讽。 而他的脑海中,正萦绕着一个声音。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 “看啊,这就是你所守护的百姓。你曾经誓死守护了他们,可如今你狼狈跌倒之时,有谁会伸手扶你一把?宁维,好好想想,你耗尽生命去保护这样一群人,真的值得么?” 路过的行人形色慌张,目光中丝丝恐惧夹杂厌恶。 他们不知自己身处谁的庇护,他们忘了是谁日夜坚守京城,才换来一方净土。 心魔啧啧感慨:“就连你的同行都在嘲讽呢。你为别人勤勤恳恳,付出了时间、寿命、甚至感情,可没有人在乎,没有人会为你感恩戴德。你守护的居然是这样的一群人,他们只自私自利,只为自己。” 身侧那二人仍在讥笑,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他们平日不如宁维,自认为收紧压制。此番讥诮乘人之危,嘴脸万般丑陋。 “你的职责,只有你在坚守。” “你做的一切,全部都是徒然。” “你的无私,不过是个笑话。” 心魔字字钻心,句句蚀心。 宁维突然懂了,他失去了所有气力。 他不再伸手,任凭身体倒地。 叮铃、一个银花簪掉落出来,从少年一直揣紧的怀里。 轻微细响过后,那净化宝器表面裂开一道痕,整个光芒一黯。它护了他那么久,最后却还是碎裂了。 “……这小子不会死了吧?” 宁维久无动静,那道士不禁慌了:“虽说昆仑宁氏血脉稀薄,直系仅有他一人了,但华山一直与其交好,倘若让那群剑客知道了……” 除妖师看了眼地下,少年依旧不动,如同死了一般。于是,他心下一虚:“那咱们快走吧,千万不要惹祸上身。”说完他扭头便走,也不顾道士的死活。 道士暗骂其不讲道义,伸手去抓他肩膀:“喂——!你等等我……” 二人未注意身后,他们没有看到,那个倒地的少年突然睁开了眼。而那双眼睛,已不复往日清亮。 “二位道友,如此匆忙,是要赶去哪里?” 少年的声音从后边传来,二人顿时身形一滞。他的语气似和以往不同,含着丝丝异常。二人面面相觑,以为对方是被自己讥讽生怒。 作者有话要说:  宁维真鸡儿惨 ☆、合欢 苍莲的五官极其精致,却不锋锐,只是冷冷淡淡,如雪雕玉琢,让人想起广寒深处的一朵冰花。 可她的眸子湛蓝纯粹,莹莹之中盛满纯真良善,便柔柔地化开了那份清冷,只显得惹人亲近,引人去加倍呵护。 无论如何,她的美都纯白无暇,没有丝毫媚态,甚至不能令人生出一丁点的邪念。 但若点染桃红呢? 只一眼,便再挪不开视线。 朱红抹胸轻覆,给雪白肌肤映衬出一片娇媚。 淡红纱裙垂落,隐约露出修长笔直的腿,勾魂撩人。 当高贵孤傲坠入凡尘,当天真烂漫熏上绯红,便是冷若冰霜后的艳若桃李,便是纯真中透露的致命妩媚。 “……不好看么?为何不说话?” 苍莲本就害羞,见苍鸢两眼发直,愈发放弱了声音。 闻她说话,苍鸢才终于回了魂。 “好看,太好看了……只是这风景,配不上你。” 少年缓缓起身,打了个响指——啪、 整个空间开始倒旋,世界仿佛挪移了位置。头顶千万星辰流转飞逝,脚下大河山川疾驰掠过。二人周身光影瞬息变幻,入目一番光怪陆离。 待景色停息,不再切换之时。四下连绵五彩鲜艳,已是身置无边花海。 苍鸢走上前,拂去苍莲肩头花瓣:“这个般配极了,可否为我跳一支舞?” 苍莲小小的点头:“好。”她方想拂袖,手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39 腕却被握住。 她回头,却见少年笑了笑,而后一把揽她腰肢:“我和你一起。”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牵引。 顺着那温柔的力道,少女旋转飘飘,裙摆徐徐绽放成花。 少年一揽她肩头,她又相迎而来,发丝微微被风吹拂,散开好闻的淡香。 一牵一引,一舞一迎。 绝美之景,绝色之人,便是人间的倾国倾城。 这一刻,世界仅为二人存在,尘世停歇只为二者。 无边无际的花海中,伴随翩翩舞动的旋律,那小小的花瓣层层扬起,一朵紧接着一朵,旋转出五彩缤纷的绚烂。 花瓣纷纷,裙摆扬扬。 不知过了多久,她竟忘记了时间,甚至忘记了舞蹈。 她只是望着他的眼,溺在那一片温柔里,醉梦不醒。 直到他的手再度抚上了腰,不舍离去。直到他彻底将自己圈在怀里,双目迷离。 情不自禁,情难自禁。情到深处,如何自禁? ——这一段不许发,完整版......等人多了加群发吧—————————————————— 再看巫山之外,藤祖黑着一张老脸,拎起了扑腾乱飞的乌鸦精:“这就是你叫我过来的原因?” 苍鸢布下了结界,他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作为一只千年树妖,他依旧对此有所感知。 乌鸦精挣扎干笑:“呃……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苍鸢大人突然就布了结界……” 藤祖怒哼一声,将乌鸦精随手一扔:“龙性本淫,这至少得三天三夜。幸亏是瑶池莲花,天界灵魂,否则都不一定承受得住。” 乌鸦精目瞪口呆:“这、这么厉害啊……” “不然你以为?老夫可不等了,你自个等吧!”说完藤祖袖子一甩,只留乌鸦精一鸟发懵。 乌鸦精挠了会羽毛,便老实地飞上枝头。它在树枝上立着发呆,想到自己还没有配偶,不免一阵唉声叹气。 正当乌鸦精独自忧伤之际,西南突地腾起一股庞大妖气,把小黑鸟吓了一跳。 “乖乖,这妖气……都快赶上苍鸢大人了……”乌鸦精连忙往巫山靠了靠,借黑龙气息抵挡那另一股威压,“也不知是哪位厉害人物,希望别招呼到我身上,让我安安静静做只小乌鸦吧。” 再看西南方向,那凶煞妖气竟昙花一现,仅出现了一会便消失无踪,愈发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乌鸦精如是疑惑着,西南山林的妖怪们便不这样想了。 宁静的生活被打破,小妖精们匍匐在地,不敢抬头看那一人一兽的影。 西南地形崎岖,山野遍布下瘴气横生,不宜人类居住。因此此处少有人烟,多得是一群小妖小怪。可何曾知道,生灵欢快奔跑着的土地下,却是一处封印上古邪兽的深渊。 而几秒钟之前,那个青衣人类揭开了千年封条,割开手腕放出鲜血,然后挥出了一剑。 轰隆声落下,阵眼处的石碑已然碎成了块。 不一会,血色深渊便破土而出。灰尘散去之时,只见那巨獒身形显露,额间第三只眼散发丝丝诡异。 “宁氏族人,我欲除黑龙,你意取龙心,两厢齐美。”三眼獒口吐人言,对上青衫少年的视线。 宁维收剑入鞘,面无表情:“黑龙身边的莲花妖,归我,不准伤她。” 三眼獒眯起眼,半天不语。 宁维握住青鸾,碧色冷光已露锋芒。 气氛剑拔弩张,三眼獒却神色忽松,咧嘴一笑:“行,归你就归你。利用心魔控制,她便能任你使唤了,也不会妨碍到我。”说完这凶兽晃了晃身子,甩掉身上锈迹斑斑的锁链,“一千年了,总算能摆脱这烦人封印……” 兽的红眼爆射出狂喜,涌动着重返人间的激动兴奋。以及那隐藏深处的凶煞,永无止境的嗜血贪婪。 它的心头在疯狂骚动,那骨子里流淌的血液在呐喊——杀死妖界黑龙,炼化天界莲华,断绝人界宁氏,一举统领三界! 三眼獒一声长吼,宁维则抱剑立在一侧,冷眼旁边。 凶兽深呼吸数口,脚掌深深压进土里。即使激动狂喜,但它得忍耐。因为它知道,现在不行,眼下还不是时候…… “待我先恢复几日,修养一番。”凶兽说着便摇身一变,化作名妖异的红衣青年,“至多一个星期,在此期间,我们可以好好商谈。” 一青一红的影子身形渐隐,徒留深渊处一地狼藉。 而西南山林如此异动,上古凶兽破开封印,消息自然传到了大妖耳中,传入至九天云海之上。 只是各方心思皆异,自有一番思量。这百转千回下,愣是无人出手去管。也不知是可悲,亦或是可叹。 ☆、许诺 日月交替变化,巫山星象斗转。 山下那黑鸟立在枝头,也不知候了多久,终于等到了结界消散。 那乌鸦精掰了掰鸟爪,数了几数:“藤祖老头说得真准,不多不少,正好三天三夜。” 这三天三夜一过,苍莲浑身上下酸疼得厉害,连挪动双腿都十分困难。 可女方乏力得要命,男方却神清气爽。这一顿折腾下来,苍鸢非但不觉得累,反倒是愈发精神了。 他轻抚少女娇躯,指尖在她嫩滑的肌肤上游走:“苍莲,我觉得我还能……” 苍莲闻言,果断拒绝:“不要!我都动不了了。” 苍鸢只好作罢,但依旧恋恋不舍:“其实,只要我动就行了……” “不准!再乱动我就不理你了。”为表抗议,苍莲下意识挪动双腿。却不想一阵酸痛袭来,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苍鸢见状,心头□□顿时化作满腔疼惜,一肚子的懊悔歉意:“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没能控制住自己……” 苍莲看了他一会,而后抬起手臂。 苍鸢低头凑近,由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抱你回房吧,然后用法力帮你滋养身体,那样很快就不会疼了。” “嗯。”苍莲微微点头。 征得同意后,苍鸢小心翼翼地抱起少女。一匹新布凭空变换出来,裹住大片青紫交加的□□肌肤。 床铺眨眼便至,少年将少女轻轻放好,而后二人便一前一后。后者引渡法力,前者则受其滋养。 苍莲盘坐于前,嘀咕几句:“那样的事情,按理应该洞房的时候才做……” 苍鸢唔了一声:“那就当我们已经结婚了吧。” 话一出口,他心中溢满幸福。一想到自己已与爱人成婚,已同爱人纵情交欢,了结了前世一桩心愿,圆满了千百年前的奢望,只觉甜蜜得不行。 “天地为媒,一舞为约,俯身起誓,洞房合欢。如何?” 少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苍莲亦是满心欣然:“也好。你我本就皆非凡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40 人,无父无母,无需聘礼媒妁。如此一来,便不必纠结凡间礼节。” 黑龙法力通天,这滋养寻欢后的身体,对他而言小菜一碟。若不是待苍莲尤其细心,他一挥手就能完成治愈。 即便如此,仅过了一刻钟,苍莲身上便再无青紫,感受不到丝毫酸痛了。 确定苍莲没事了,苍鸢才从背后抱住了她:“那既已婚成礼罢,我能叫你夫人了么?” 苍莲还存着羞涩:“那、那种称呼还是……四下无人的时候叫吧…...” 苍鸢蹭蹭她的脖子:“好的,夫人。” 二人正柔情蜜意,黏糊得紧。 可不知何时,那山顶突袭一片乌云,拼命轰隆打响雷光。 苍鸢本不想管,可那雷鸣实在闹腾。于是,他让自家夫人先坐着,自己则脚下一踏,身形显现云端。 “有事?”他一脸不耐,与那条金龙对峙。 真龙冷哼一声:“你与天界的协议上写着,由你压制三眼獒,维护妖界秩序。而如今三眼獒出世,你说我找你何事?” 他语气不善,苍鸢亦态度恶劣:“他确实破开封印,跑了出来。但我有说我不管?他又闹出了什么事端?你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慌,没事找事?” “…可恶……!”真龙说不过黑龙,便直截了当,“我要见莲华!” 苍鸢金瞳一冷:“我凭什么让你见她?” 真龙挥舞金爪:“谅你也不敢与我久战,你若不让我见她,我便一直待在你家屋顶!” “如此不要脸的话,堂堂天界真龙居然说得出口?” “我不管那些,我今日一定要见到莲华!你这种玷污莲华的肮脏凶兽,才是真正的不要脸!” 二龙互相讥讽,皆不让步。 不料一人已施展腾云术,出现在黑衣少年身边。 苍鸢揽住她的肩:“担心我?” 见他有几分得意,苍莲点了点他的额头:“我是怕你欺负别人。” 若是真有人惹事,依黑龙的性子早打了起来。结果无非两种,一种大战激烈,另一种直接碾压吓趴,且后者居多。可苍莲瞧头顶半天没有动静,便知是出不了什么事,却被纠缠不休的情形了。 “莲华!我终于见到你了!” 时隔千年,排除万难,才终于见到仰慕之人,真龙激动得浑身颤抖。 可对面二人的一举一动尽是亲昵,完完本本地落入了真龙眼底,它又悲愤得连连发抖:“莲华,定是这条黑龙蛊惑了你的心智。你放心,我迟早会为你诛灭邪兽!” 这番真龙义愤填膺,情绪激昂。那番少女看了它许久,仍旧摸不着头脑。 “……莲华?我叫苍莲,不是莲华。”苍莲打量那金龙半天,到底没想起来在那见过它,“还有我似乎……是不认识你的。” 苍鸢得意得不行:“听见没有?我夫人说她不认识你。要见也见着了,赶紧把云收了滚回你的皇宫!” 闻苍莲一语,真龙一阵委屈难过。而听苍鸢讥讽,它顿时气得要命。金爪一挥,便冲黑龙怒斥:“卑鄙小人!区区一只卑贱的凶兽,竟封了莲华的法力和记忆,简直无耻至极!” 苍鸢还未反击,那难听的骂话已让苍莲十分不悦:“封了就封了,哪来那么多事?我喜欢在他身边,就算恢复了法力和记忆,那我也会一直喜欢。” 真龙一脸震惊,不可置信:“莲华,你可是世人遥不可及的广寒真仙,司天下命格的‘莲华上神’。怎能与凶兽这种……” “那又如何?谁规定莲华上神就不准喜欢人了?司天下命格就非得无情无欲,永生孤独死寂?” 苍莲神情微冷,让真龙一阵恍惚。它想起自己每次途径瑶池,遥望广寒时,那高不可及的身影。 苍莲却不看它,她只将无尽柔情献给身畔少年,紧紧握住他的手,与其十指相扣:“花妖苍莲又如何?天界上神又怎样?我喜欢你,是一件永远的事情。” 真龙走了,它走得那么急,背影如此慌张。 它当然可以怒火攻心,与黑龙毫不客气的打一场。但它心系的人没有看它,她不在乎它。若它徒自哗然,只会像个笑话。 金龙身后,巫山山顶的院子里,少女靠在少年怀中,抚摸爱人的侧脸:“倘若我恢复了法力和记忆,变成了上仙莲华,你也一定要来找我。广寒和瑶池都太冷了,兴许会寒了我的心,可那并不代表心会消散。” 苍鸢深深地吻她,为爱人别起耳边的发:“你放心,我知道。即使天兵阻挡,众神震怒,我也一定会去找你。即便冷傲的神已很难动情,已视人为形同陌路,我也会死缠烂打地追你的身影,直到你重新再看我一眼。” “你答应了我,就要遵守约定哦,多高、多远、多难都要来。” “从无戏言,绝不骗你。” 誓言就此种下,也不知能否成花。 那幽深溶洞之中,却是另一番可怖情形了。 红衣青年坐在血池中央,双目紧闭,唯额间独目睁开。他周身萦绕着红黑二色的气,那人与兽的骸骨浸泡于血水中,正溢散出丝丝缕缕的魂息,涌入青年的额间竖瞳。 “已成。” 约莫片刻,红衣青年睁开眼。额间竖瞳经血水滋养,已是红光大炽。 青衫少年靠在墙上,闻得动静便直起身:“走吧,去巫山。” 三眼獒眯起眼,自言自语:“真不知道,黑龙到底敢不敢那样做……” “……什么?”宁维存疑。 三眼獒摇身一变,从青年人类化为凶猛巨兽:“只是让那家伙做个选择罢了,而我十分笃定,我们能在他做出选择之前,便将其诛灭!” ☆、决战 骚动与不安传来,鸟兽从林间抬头。一双双漆黑的瞳中尽是恐惧,映出那天边一片血红。 不详的红云从西南飘来,就要笼罩上巫山山头。 这是注定会发生的一战,总归要在某个时间地点爆发。 离开之前,苍鸢回头看向那个沉睡少女。一刻钟前,自己和她才做下了约定。可没过多久,他就感受到了那丝异动。随即,他采取了最温柔的方式。 苍莲正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安宁。她本就法力被封,抵抗力极弱。下手的人又是苍鸢,她对他毫无防备。于是,少女便这样陷入了沉睡。 “一只万年老二的凶兽,一个已经入魔的除妖师……” 苍鸢神识一扫,知晓了来人情况。 “将就着打吧。”黑衣少年叹了口气,最后看了眼床上的少女,“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她明明听不见,可他还是想说。 然后他运转法力,闪身踏入云端。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三眼巨兽,以及一位御剑的青衫少年。 三眼獒前爪按地,死死盯着苍鸢。见到黑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41 龙的瞬间,它的心头涌起的不是激动狂喜,而是畏惧。 邪兽黑龙,乃无可厚非的上古第一凶兽。而邪兽三眼獒,明面上排行第二,但真实实力较之黑龙,却是一与十的差距悬殊。黑龙对上三眼獒,向来是一场绝对碾压。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三眼獒眯起眼,舔了舔尖锐獠牙。短暂的惧怕过后,它浑身每一处血液都在沸腾。 一千年前的九天神雷,将黑龙从“十”劈至了“五”,甚至更低。 一千年后的三眼獒,在封印之地苦苦修炼,终于炼成了绝世血瞳。同时,它身边多了一位人界最强助力,一招一式皆天克邪兽。 “黑龙,今日便是你陨落之时!” 三眼獒狂笑不止,想到自己这边做了万全准备,它仿佛已经遇见了死敌惨死的模样。 然而苍鸢不为所动,他只抱着胳膊,眉宇间尽是不耐:“一千年前我那么无聊,怎么不弄死你玩玩?”随后他看向宁维,笑得讥讽,“果然入魔了,闻昆仑宁氏定力超群,想来也不过如此。” 宁维手中出现一柄青色利剑,遥遥指向黑衣少年:“取你龙心,我方能长生。” 想到自己虚度的千万年,苍鸢发出感慨:“总有人追求长生,总有人想要一统天下。可等已活了万年,三界已无人可挡,才会知道这一切有多无聊。” 三眼獒目露凶光:“你是不在乎,可在乎的却大有人在!”甫一说完,它额间竖瞳顿时光芒大炽,血红雾气爆射喷涌,“宁维!动手——!” 青色剑光撕裂长空,血红浓雾吞噬苍穹。 兽的利爪裹挟庞大威压,咆哮震天动地。 青鸾利剑生来斩妖除魔,雷光轰隆砸下。 所有攻击皆指向一袭黑衣,而天地间只听得一声冷笑。 轰——! 连绵林木向后栽倒,迎着炽热光芒寸寸成灰。这整片巫山,百里绿荫,仅仅瞬间便化为乌有。 灼热气浪滔天掀起,无数生灵湮灭哀嚎。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 一只漆黑的鸟咬住少女的袖角,在一阵阵狂波中挣扎,宛如海啸中翻滚的小舟。 与要死要活的乌鸦精不同,那少女却未受丝毫影响。 她周身笼罩着一层白光,牢牢地将其护住。而她呈现出侧躺的姿势,双目紧闭呼吸平稳,竟依旧处于睡梦之中。 乌鸦精苦着脸,心中后悔得不行:早知如此,就该让黑龙给自己叠几层加护。这下子别没被加护压死,反白白死在这余波里了。 “唔……” 当乌鸦精懊悔之际,那名少女却眉头一蹙,似乎有些痛苦。 乌鸦精探头一看,立马吓了一大跳。 苍莲眉心竟凸起异物,如同一只活的眼睛。那眼睛尚未成形,现下正溢泄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可即便如此,她竟依然沉沉睡着,着实诡异至极。 这种情形,显然非由苍鸢的加护造成。 乌鸦精不知所措,只能绕着少女飞来飞去:“妈呀,这可怎么办?!苍鸢大人在打架,我要怎么去告诉他……” “你当真是傻了,为何一定要去告诉黑龙。”白胡老头拄着拐杖,迎着烈风走到跟前,“你把莲华叫醒,也是一样。‘衔魂’与‘招魂’,天地间仅有乌鸦一族生来便通,你莫不是忘了?” 乌鸦精恍然大悟。 它立即飞至少女耳侧,深深地吸了口气,填充腹部气压。然后,发出了有史以来最为难听的一记长鸣——“嘎——!!” “吵死了。” 苍莲一巴掌拍飞乌鸦,翻身坐起。 旋即,她痛苦地抱住了头。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袭来,眩晕几乎令她头疼欲裂。那份侵蚀折磨身心,源自先前沾染的魔气。 正如三眼獒那日所言,心魔一旦侵入,便必须一丝不漏地将其消灭,否则将永远无法摆脱。那日,苍鸢虽毁掉了心魔本体,但宁维体内的诅咒残存了心魔气息。如今宁维未死反而入魔,三眼獒又重出问世。此番种种,使得心魔愈发强大了。 而见副主人这般模样,乌鸦精连忙张望求助,却发现那白胡老头竟忽地不见了。 “啊——!!” 就在这时,一阵凄厉的尖叫响起。 乌鸦精抖抖索索,缓缓回头,又吓得啪叽落地。 苍莲已神色麻木,她眼中一片猩红,是遭受心魔侵蚀之状。 “.…..主人….” 少女抬头喃喃,而后她身形一跃,飞入云端。 云端之上,苍鸢方侧身避开青鸾雷光,一掌轰散了三眼獒魔气。 可少女突然出现,他顿时身形一滞。 三眼獒眼中精光一闪,它从不放过敌人分心的时机。 “吼——!”巨型利爪挥出,眨眼便至眼前。寒芒直接贴着苍鸢的胸口,一路狠狠下划。 苍鸢猛地一踹,三眼獒立即倒飞出去,一记凌空翻滚,最终稳落云上。 “呼、呼……” 苍鸢喘着气,瞥了眼自己胸前。 半边肩膀鲜血淋漓,撕裂伤滴答淌血,一直延伸至腹部。好在黑龙不同常人,否则这一爪下来,定要被生生撕成两半。 苍鸢擦掉脸上的血,看着三眼獒那方冷笑:“二打一,还给老子玩阴的,你是有多怕?” 他知道苍莲被心魔所蚀,因此才用法术令其昏睡。他原本打算只身迎敌,抢先诛杀凶兽和入魔除妖师,赶在心魔侵蚀苍莲以前,将其主人斩灭。 可眼下看来,此法不通。即便乌鸦精未叫醒苍莲,苍莲也会在睡梦中遭侵。而届时苍鸢若未察觉,后果将不堪设想。 “能击败对手,就不论手段如何。”三眼獒大笑几声,伸出血淋淋的爪子,抚上少女肩头,“黑龙,只要有这个在,你便无可奈何!” 说罢它猛然腾起,再度扑向黑衣少年。 ☆、宁维 苍鸢看了眼□□控的少女,啧了一声。他收起了攻击的招式,只不停闪躲。 然而,双拳本就难敌四手,负伤原本便实力下滑,何况又只守不攻。 那碧芒迅捷如风,宁维的青鸾专克邪物,每一击落下,只要蹭到一个口子,便是刺鼻焦黑。 那巨兽凶猛残暴,每一道攻击皆夹杂血雾,一旦沾上伤口,便足以令人痛不欲生。 黑衣少年置身于漫天攻击下,身上的血口子越来越多,点点血雨,阵阵腥风。 少女的神情依然麻木,如同渺无生气的人偶。但她呆呆看着那风暴中央的少年,竟无声地落下了泪。 那滴泪顺着下巴,滴答于颈间吊坠。 一瞬间,蓝光四溢,光华万千。 “疼…..好疼……” 苍莲痛苦□□,捂住脑袋。 两股力量在其体内交战,一个乃至纯至洁,一边是心魔混乱。 “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42 苍莲?!” 少女一出声,苍鸢便注意到了她。 “……苍鸢…..” 她已意识混沌,方向辨别不清。可下意识地,她朝爱人所在的方向伸手,她想去触碰那伤痕累累的身影。 尽管视线模糊,即便摇晃无力。 苍鸢见状焦急万分,试图趋身靠近。却不想三眼獒一口咬上小腿,狠狠撕扯起来。而就在他被牵制之际,苍莲已然支撑不住,从高高的云端直直坠落。 “苍莲——!!” 见爱人落难,苍鸢怒极暴起,一掌轰在三眼獒身上,是凶狠至极的力道。 三眼獒哀嚎一声,吐出几口飞溅的血。 苍鸢不再看它,只趋身奔赴。却不料一道青光飞去,竟比他到达得更快。 宁维接住了苍莲,将少女稳稳地抱在怀中。 他之前专心战斗,未曾细看苍莲的情况,如今低头一看,脸色骤然大变:“额生血瞳,这是……” “把她给我!”苍鸢夺回少女,将其牢牢护住。 宁维也不管他,只望向三眼獒:“我不记得,我与你有过这样的协定。你当初只说让我操控苍莲,可如今……” 他目光凛然,冰冷怒斥:“你竟是要炼化她——!” 三眼獒咳出一口血,却仍然笑得狂妄:“太晚了!如今才反应过来,已经毫无用处!而且只要心魔犹在,我就能一直侵蚀下去,不受任何阻碍!”它将视线转向苍鸢,洋洋得意,“黑龙,你以为我将杀死你放在首位,熟不知我所追求的第一…….是炼化莲华!” 一千年前,三眼獒操控邪道,蛊惑金朝皇帝,囚禁了莲华第一世——昭莲帝姬,日日折磨羞辱。 九百年前,三眼獒故技重施,影响了魏文帝赵敏铮的举动,将莲华第二世——连花,困在宫中。 这一切举动,远非平白无故。 三眼獒呲牙,一副计谋得逞的奸诈:“莲华无心,方可炼化。心魔噬心,简单粗暴。” 它先前的所作所为,现下的种种行径,皆是为了使莲华死心绝尘,令其无心。只不过之前三眼獒尚未炼成血瞳,千年深渊苦修之后,才终于唤出了能自如操控的心魔。 而黑龙掺和进此事,才是个超乎意料的变数。不过变数也罢,如今三眼獒发动心魔蚀心,也可令莲华无心。目的无论经多少变数,最后都会达成。 “啧,可恶!”宁维不甘地握拳。 “苍莲…..苍莲……”苍鸢不断呼喊爱人的名字,颤抖着抚摸她的脸,“对不起……我又没能遵守约定…….对不起…..我又让你……” 他的模样全然不似睥睨天下的龙,仅仅像个深情不悔,却不得善终的可怜人。 宁维低头,再看向苍鸢怀中。 少女已受尽侵蚀,遭炼化折磨。此刻眉头紧蹙,神情痛苦。 她额心处,那只血红竖瞳已然成形,正在缓慢睁开。 而当血瞳彻底睁开之时,莲花妖便会被三眼獒完全炼化。到那时,形势再不可逆转,已是无力回天。 宁维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苍莲时的情景。 青楼酒池肉林,唯少女一袭白衣,误入其中不知所措。她似乎不属于繁华人间,但却勾起了何人的红尘眷恋。 他能无视四下妩媚,可抛却满目桃红。他是清心寡欲,无私为大的修道者,破开尘世毫不犹豫,斩断红纱一剑决绝。可却在望见她瞬间,再也举步不前。 头顶云端,那三眼獒猖狂大笑:“莲花妖的生死皆在我一念之间,而你们受制于我,唯有老老实实,等着我炼化完成!届时,即使你二人合力,也无法再与我一战!” “老子现在就干掉你!”苍鸢狂怒滔天,额角青筋暴起。他周身涌起可怕的暴风,金瞳凶光残暴,似乎要引动灭世绝招。 宁维此刻却面无表情,出奇的平静。 他拦住苍鸢,制止黑龙引动大招,徒自淡淡道:“你留在这里,照顾苍莲,我去就行。” 苍鸢冷笑:“你去也改变不了什么,本就入魔,还心魔附体,那条狗操控你绰绰有余!” 宁维提起青鸾:“总归是有用的。” 他看着自己的宝剑,此剑乃宁氏传家之物,汇聚历代除妖师的真灵。青鸾原本是清冽的碧光,但由于使用者的入魔,已经沾上了朱红的瑕疵。如今光芒黯淡,凄凄惨惨。 “心魔因我而生,由我而起,也该为我终结。”说罢,青衫少年踏入云中。 他背影一片决绝,苍鸢明白过来。 而宁维已然御剑浮空,与那三眼凶兽对峙。 三眼獒眯起了眼:“宁维,你可要想清楚。你无私奉献,到头来依旧是一场空。你坚守职责,也没有人会在乎。还不如自私一回,屠龙取心获长生,岂不美哉!” 青鸾碧光起,宁维只淡然:“你说的很对,过去我守护了那么多东西,皆被一场入魔化为徒然。可是现在,我想真正地随自己的心,再守护一次。” ——你明明就是个正直善良的人啊。 ——你是真心想守护百姓,你的的确确地,爱着这座城。 终结一切的法术运转,青衫少年周身卷起了风。 素来的无私无人在乎,以往的责任令其疲惫不堪。长此以往,无尽循环,直到连他自己都心生怀疑。 可她出现了。她告诉他,她在乎,她相信。 灵力疯狂涌动,风暴呼啸卷起。 三眼獒见势不妙,试图用心魔控制宁维。然而宁氏一族天克邪魔,宁维又心意断绝。一时半会之间,它竟不能令其动摇分毫。 雷光形成包围圈,拦住凶兽去路。三眼獒咬牙瞪目,立即调动全身法力,升起护罩牢牢堤防。 宁维一挥长剑,步步走来,碧芒是前所未有的大炽:“若我一死,心魔诅咒本体根除,她便不会再受折磨了。若我自爆,威能之大,杀死你应当绰绰有余。” ——纵横荡魔邪,一剑斩群妖。 这句话他从小就记得很清楚,小小少年一遍一遍地念诵,时刻督促自己不要忘记。 这是爷爷教给他的道义,也藏着殒身殉道的最后一招。 ☆、解封 “昆仑宁氏的责任在于守护,我入魔弑生,解开凶兽封印,犯下错事良多。可今日,总算不负。” 轰——! 天地动荡,灵力爆炸。 有青色鸾鸟昂首长鸣,一头没入熊熊血雾之中,义无反顾。 一位白胡老头坐在石头上,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是笑:“宁缺老友,此乃天命,恕我只能旁观。宁维一去,宁氏血脉就此断绝。不过能带走一只凶兽,总归是幸不辱命吧,唉……” 老人一面叹息,一边站起了身。 两头凶兽加之人界最强,一战下来惊天动地,破坏力可谓超群。整片巫山已被摧毁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43 ,成了无尽的荒芜平地,丝毫看不出昔日的连绵巍峨。 空旷荒芜的大地上,生灵涂炭,焦黑片片。 而白胡老头拄着拐杖,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走。天地之间,好似只有他一人,一番悠然轻缓。 不知过了多久,那白胡老头可算慢悠悠地,来到了那两人身边。 黑衣少年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抱着白衣少女。 可不管他怎样呼喊,少女始终紧闭双眼,仿佛再也不会苏醒。 白胡老头见状,连连摇头:“空以瑶池莲花为躯,法力被封实在虚弱。虽为长生之体,却经不起丝毫侵蚀。即便三眼獒已死,心魔已除,受到的损伤,也已不能修复。” 苍鸢一动不动,只是抱着沉睡的爱人。他知道菩提意有所指,暗示明了。但他的内心,充满难为的煎熬。 白胡老头捋动长须,深深一叹:“事到如今,你还在犹豫什么?那条路早就该走,若非你一再拖延,也不会被逼到如此绝地。再不做出选择,莲华魂灵衰败,便无力回天!” 一句“无力回天”如轰雷乍起,惊醒了踌躇不定的少年。 是了……若早些做出选择,方才二打一的困境便会扭转,成为二对二,而苍鸢一方实力碾压的局面。 可他一直犹豫,始终不愿选择,直到造成了这不可挽回的后果。 想到这里,苍鸢终于还是伸手,取下了少女颈上的吊坠。 “天界始终按兵不动,是希望我能与三眼獒两败俱伤,一举治理两大凶兽。而后亲自释放上神之魂,使其回归仙列吧。” 苍鸢自言自语,自我讥讽:“呵,无论怎样,他们皆可坐收渔翁之利。定下协议时我便知道,但……我竟妄想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那个吊坠就躺在手心,蓝光点点,晶莹剔透,让人想起滴落绽放的泪花。 而其中不仅包裹泪光,还封存着一位上神的法力,一名真仙的记忆。 苍鸢看着手心里的吊坠,轻轻说:“我不想走那条路,不想做出那个选择,我一直在避开去那样做。可百般顽抗,到头来却还是只能接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白胡老头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老人身后,少年最后一次伸手,描摹爱人的每一丝轮廓。 昭莲帝姬是不忘的虚影,在冥冥之中诉说注定。 少女连花是最深的记忆,于每个夜里恍然惊醒。 花妖苍莲是专属的爱意,为百年时光弥留回音。 可一旦他捏碎那个吊坠,一旦他打碎那滴封存的泪。所有的影子都尽数消失,一切的温暖皆会离他而去,无以挽留。 “对不起,过了这么久,我才不怕了。” 苍鸢最后一次俯身,轻吻那朵只属于他、也是最后一次属于他的花。 “我们约好的东西,我会记得,我会履行。” 少年望着怀里的人,温柔至极。 封印打破后,在他怀里的人便不再属于凡尘,而属于九天之上的广寒。无情无欲,抛却凡心。 莲华无心,方可救命。要想救命,唯有使莲华无心。 苍鸢一笑,手猛地握紧——啪、 天界某处,一盏魂灯骤然亮起,使看守的仙童一惊。 广寒深宫,枯萎的莲花大片盛开,刹那间覆满整个瑶池。 那仙童细瞧魂灯,揉了揉瞪大的眼睛,待看清后顿时大喜,不由高声欢呼:“莲华上神归来,万物命格又有人统管咯!” 他的高喊传遍整个天庭,响彻千百座仙殿。消息传播飞快,进入每位仙君耳中。 那身着银甲的战神哀嚎一声,长吁短叹:“唉,又得整天看着那张冰块脸了,还要帮她拦住那些人……” 不管天上反应如何,苍穹之下的大地上,白衣少女已然苏醒。 醒来的瞬间,她便身形一闪,到了距黑衣少年的几米之外。此时正脚踏缥缈云雾,遥遥玉立。 “你是何人?”少年问她。 他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 白衣少女神色淡淡,轻轻拂去袖上尘埃。那冰冷眼眸扫来之时,令人想起幽寒的古井。 “天界上神,莲华司命。” 她回道,无波无澜。 黑衣少年冲她一笑:“那正好,我是上古邪兽黑龙,名为苍鸢。天界的人都想除掉我,还不如你来下手。” 莲华不做理睬,只施法令仙云来迎,临走前冷冷吐出一句:“没空。” “莲华上神,请务必再考虑一下。我如今身负重伤,你除我无需吹灰之力。”苍鸢一边在底下喊,一面在地上跑,追着天上那朵云,“除掉我的话,你在天界的地位定能提升……” 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底下传来噗通一声响。 天上仙云一滞,停在半空漂浮。 苍鸢没在骗人,他确实身负重伤。宁维的除妖神雷,三眼獒的血魔之气,皆是难以抵挡。更何况为救爱人,他也根本无法去挡。身体的撕咬伤倒好处理,可这神魂内力所遭的创伤,饶是上古黑龙,也足以令其致命。 因此眼下,少年跌倒在地,是当真陷入昏迷,丧失意识了。若任其不管,他很快会被闻讯赶来的妖兽寻到,下场难以预料。 “.……土地公公。” 少女开口说话,依旧没有情感波动。 “哎,莲华上神,找我何事呀?”闻得上神号令,老者从土里钻出,拍了拍身上的灰。 “这条龙,你养。” 莲华淡淡吩咐,说完便一记转身。 土地公公挠了挠头,他看了眼地上的少年,又看看天上飞走的仙云。最终,老者苦着脸,自行认栽了。他唤来一头牦牛,令其驼起重伤昏迷的少年:“唉,总把咱们地仙当苦力,难受……”那牦牛长哞一声,表示赞同。 荒芜平地上,一人牵着一牛走过,身形渐渐消失。一只漆黑的鸟四处乱飞,好容易循到了主人的气息,亦紧跟其上。 天界归来了一位上神,气氛祥和一片。人界失去了一位除妖师,好在京城安宁。妖界损失最大,不仅死了一只獒,还又丢了上古黑龙。 至于曾经存在过的“莲花妖”,也许只有那深山藤祖,会抱着一堆珍贵的材料,心疼一阵了。 可无论地点怎样变化,因果却永远不会终止。 宿命仍在延续,即便是司天下命格的上神,也终究无法预料前途,亦或是掌控自己的命运。 当黑龙恢复意识,再度苏醒。那纷乱的丝线,会愈发纠缠不分。 ☆、莲华 莲华乃何人? 若是问遍整个人间,询完妖界一片,也得不出个所以然。再去翻那封神榜,又会发现查无此人。因为这莲华,说到底就不属于三界之内。她非人非妖,虽挂“上神”之名,可其实并非诸仙。 那么,莲华到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44 底是何来历? 鸿蒙初生,飘于洪流中的那朵莲花,便是莲华。她生于天地之间,凝万物灵气成形。天上天下,唯有她能感知冥冥天意。宿命难寻,她却能看见不可视的轨迹,司理众生命格。对天界而言,这样的存在必须属于天庭,只能是“神”。 于是他们将其请上神座,希望莲华能与诸神一同管理三界,守护通天柱,维护天地平衡。 莲华未拒,因为她是天意和世界之间的枢纽,她感知到了自己的使命。这朵莲花吸收混沌中的至纯至洁,本就代表光明与良善。她便是心怀天下,悲悯众生。 可也从来不知私心,无情无欲。 不过,无论她有没有私情,在不在乎尘世礼节。一位举足轻重的上神归来久返,其他神仙总该要有所表示。 卯日星君来得最早,毕竟他还得赶回去管理太阳。 “哎呀呀,恭喜莲华上神渡劫圆满,重返广寒!”红袍老头作了个揖,派仙童拿来一物,“莲华上神,这是我近日偶得的九转琉璃灯,对神魂滋养非常之有效。千年一度的月食将近,又要劳烦……” “谢谢,我眼下正观天命,可否请你不要打扰?” 白衣少女跪在莲座上,凝神仰望万千星辰,不睬那晶莹剔透的琉璃灯。 过了一会,太上老君来了。 灰袍老头抱拳:“哎哟哟,贺喜莲华上神劫难完功,重掌……” “谢谢,我当下在梳理命脉,能否请你暂时出去?” 白衣少女掌心有丝丝缕缕的线,呈半透明状隐隐发出流光。 于是太上老君放下丹药,挠着头走了。 星君上仙们来来去去,基本上是放完礼物就走。他们也习惯了莲华的性子,倒是不在意自己受了冷遇。 无可厚非的是,莲华确实辛苦。若非今日情况特殊,他们也不会刻意前来打扰。 这天地万物之命,莲华皆要一一过目。何处生了异常,她要向玉帝汇总。哪里出了缺漏,她都得亲自缝补。大到天子更替朝代迭起,小至一朵花的枯萎凋零,皆属她职务所统。加之那时不时传来的“天意”,更是令其脱不开身。 且现如今,这下界千年未管的事务又叠了一堆,莲华便一直置身天命席位,不敢有所怠慢。再想到那将至的“千年月食”……怕是又得折腾一阵了。 这人来人往持续了好一会,广寒宫才终于恢复冷清。 寒玉堆砌的宫殿内,青年整理着那一堆礼物,看到一物时眼前一亮:“哟,千年桃花酿!必是酒仙送的。”一面说着,他边一手拎起那瓶美酒,掀开盖子一闻,“这扑鼻酒香,醇厚浓郁,年份该有四五千年了吧。” “出去喝,别在殿里。”少女许久未开口,但冷淡依旧。 青年不忙着饮酒,饶有兴致地看她:“大小姐,您怎么突然在意起酒味了?我记着,上回太上老君炸了仙炉,整个天庭都震了一震,那气味可是大得很。您不也冷静自持宛若未闻。啊,还有上上回我的饕餮……” 许是他数列了太久,莲华终于回了他一记余光。 只见那少女面无表情,开口便是毫无波澜的一句:“你管不着。” “.…..是是是,您说的对。” 青年于是拎着那壶桃花酿,坐在了广寒宫门口的台阶上。 他将诱人美酒放在一边,摸着下巴徒自嘀咕:“奇了怪了,这块冰山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啊。” 要知道放在从前,莲华只会把他晾在那里,任由他天南地北说个没完,落个自讨没趣后惺惺离开。可今日,她居然在意起酒味,主动开口了,而且还是如此富有情感表现力的一句话。 青年正深深思考,一条金色的龙却穿云破雾,飞至广寒殿前。那金龙甫一落地,便化作黄衣美少年。 真龙看也不看青年,径直迈入宫殿,欣喜激动非常:“莲华!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如今你神魂尚虚,我给你带了好多回元灵药……” 门口青年拎起酒壶,无奈叹气:“这龙也真够死皮赖脸,几千年没理睬过,他反倒越来越起劲,着实三观独特。” 广寒殿内,少女正参悟星空,冰冷一贯。 真龙看着她高不可攀的身影,眼中流露出极深的痴迷。这才是莲华,本就该如此。无人有资格触碰她,无人可以进到她眼底。那条肮脏的黑龙只是侥幸的沙,注定要被那抹至高遗忘在灰土里。 “莲华,南天门的那株草生了灵性,现在已经能开口说话了。” “莲华,北溟海的大鹏转化为鲲,行动之时云雾喷涌,有虹光划过。” “莲华……” 真龙滔滔不绝,诉说莲华不在的一千年。 他知道莲华不会看他一眼,兴许他的话她从未听进。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才是莲华,那个他所仰慕的高远。 莲座上的少女指尖翻飞,梳理命运之线。和真龙预料的一样,对其不理不睬。 可这一回,静默许久后,她突然出了声:“会做纸鸢么?” 真龙一愣,老实摇头:“不会。” “那就滚。” 白衣上神挥手拂袖,散去漫天命格纷飞。 殿门外的台阶上,青年畅饮千年佳酿,心情舒适愉悦。那黄衣少年走了出来,比往昔还要垂头丧气。 青年暗道其自作自受,空酒壶随手一抛,正欲转身入殿。他余光一扫,却瞥见柱子后躲着个人影,模样颇有几分鬼鬼祟祟。 基于职责所在,青年走了过去,拍了拍那老头的肩:“月老啊,平日从未见你,今日竟光临寒殿,该不是为送礼而来的吧?” “飞廉啊,那什么……是这样的…….”月老左右张望,确信四下无人,便悄悄凑到青年耳边,“我在姻缘木上理红线的时候,忽然发现莲华上神竟有了情丝,还…….” 老头低语窃窃,被唤作飞廉的青年则脸色一变。 他一改寻常的玩世不恭,只将老者带到角落,神情冷静肃穆:“月老,这件事,是否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红袍月老点头:“姻缘之事玄妙,纵使天意也管不着,我素来不透露给他人。只是这一次……着实特殊,‘千年月食’又不让怠慢,所以不得不前来提个醒……” 飞廉沉思一会,而后拍拍月老的肩:“我已知实情,便自有思量。你先回去,切莫在人前提起此事。” 临走之前,月老一步三回头:“姻缘之事玄妙,还是少干预些好。但若实在不行……唉,你先旁敲侧击,探探莲华上神的心思吧。或者简单粗暴一点,顺了玉帝王母的推举,直接由你……” “别,千万别。这事我好好处理,保证给你们扫平忧虑。”飞廉推着老者的背,试图让他赶紧走。 月老想了几想,再度扭头:“其实照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45 我说,你与莲华上神共事千载,说不定还挺……” “好了好了,您快别管这事了,回去修剪姻缘木吧,别又被仙童弄乱了红线。” 好容易送走月老,飞廉呼出口气,看向这广寒大殿。 ☆、话本 云海之上,天界神殿座座悬浮。而这广寒宫,是离月最近,距尘世最远的一殿。它由玉石堆砌,冰雪雕琢,给人的感觉亦是如月般的冷清。 莲华统领尘世,却很少沾染浮尘,鲜有人光顾此殿。她独自一人跪于纯白莲座,置身一片冰冷瑶池中。千载岁月,皆是如此。若那褪去戎装的天界战神未至,白衣上神孑然司命,便是只身万年了。 而当下的殿前,昔日战神十分苦恼。 “我说这从不搭理人的冰块怎么不对劲了,原来是动了私情,有了私心。”飞廉坐在台阶上,摸了摸下巴,“直接弄死红线另一头的家伙倒是简单,不过…….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先前的严肃紧张褪去,青年嘴角微翘。他本就俊俏帅气,还带着些许的痞。这幅模样若落入仙女们眼中,怕是又要勾起一片脸上红云了。 他从台阶上站起,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天界莲华与妖界邪兽,真是有趣得紧。那邪兽有何来历,那大小姐又有怎样的其他表情……自从黄昏之战过后,他就一直相当无聊。到了这个时候,也该找些乐子了。 想到这里,飞廉提步迈入殿中:“大小姐,我前些日子偶然得了几本人间话本,要不要休息一会,下来看看啊?” 莲华握着灵笔,正于生死簿上书写。 这生死簿分“母本”与“子本”,母本由司命之神莲华撰写,子本则在冥府阎王手中。莲华记录命格,阎王照本实施。一个观命,一个遵命。 那青年的声音传来,少女默了一会,而后抬头看来:“什么话本?” 飞廉掏出几本小册子,在底下晃了晃:“《白蛇传》、《倩女幽魂》、《梁山伯与祝英台》之类的……不过,都是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你可能也不敢兴……” 他话还没说完,手上便是一空。 白衣少女坐在玉石凳上,先拿起了本《白蛇传》。她看得很认真,表情相当严肃。那专注至极的目光,仿佛要钻透其中的每个字句。那人间情爱,似乎等同于生死大簿,需要好好钻研一番。 飞廉则翻了翻礼物堆,把那些星君送的茶泡了。一杯倒给莲华,一杯自己拿起来喝。 广寒宫与其他神殿不一样,这里没有仙童,亦无侍女。宽广无边的大殿内,从来都只有这一位司命上仙,和一名退居二线的战神。 而上仙一直是安静的,唯有战神会说说话,时不时蹦跳一番,调和广寒冰冷。可眼下,那调动气氛的人也安静了,便愈发显得殿内冷清。若是别的旁人,没坐一会便会忍受不住。但这两人已经这么过了几千年,只是平淡如水。 不知过了多久,白衣少女才翻过最后一页,合上了话本。 飞廉已经喝完了一壶茶,此刻放下茶杯笑道:“大小姐,看出什么来了?” 莲华一脸正色:“法海做得对。” “噗……”飞廉憋住笑。 莲华一板一眼,不觉有他:“许仙为人,白蛇为妖,结为夫妻,本就是天地不容,打破三界平衡之事。人妖交合,人会被吸收精气,许仙亦不得善终。还有,白蛇诞下的子嗣也会十分异常。” 飞廉喝了口茶:“你说的都对,但解释得太多了,不觉得比起说明缘由,像是在说服自己么?” 闻言,莲华似乎有些愣。她踌躇思考,语气狐疑:“我不知道……难道…..真是这样?” 飞廉摊开手:“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好好想吧。” 莲华望着青年,神色竟有一丝真挚的求知:“你不是曾跟一只九尾狐有过纠葛吗?情况似乎差不多,我觉得,你该是知情的。” 飞廉长叹,递给她一杯茶:“大小姐,虽然我跟挺多妖精、人类、仙女都有些事儿,但这不能代表……” 一只灵鹊突然飞进殿中,打断了二人对话。 那灵鹊口中衔着个小圆筒,松嘴时信筒悬浮空中,哗啦降下一张诏纸。 “——奉天承运,玉皇大帝宣,召莲华司命入殿。” 众仙送礼恭贺过后,这该来的玉帝诏令,总归要被送达。 小小的灵鹊一开口,竟声如洪钟,响彻整个广寒。念完诏纸内容,那巴掌大的鸟摇身一变,化成只足以驮人的巨型仙鹤。 莲华取诏起身,上前抚了抚仙鹤羽毛,再翻身上背。 临走之前,她还不忘回头:“等我回来,再与我讲。”话一落音,那仙鹤便背着少女,一头扎入缥缈云雾中。 莲华一走,广寒宫仅剩飞廉一人。需要保护的贵重物不在,青年也不待在这冰冷神殿了。 他直接唤来仙云,去到交好的仙君殿里,喊来了一众兄弟。几位年轻仙君喝酒聊天,互表兄弟情谊。又对莲华下界归来,飞廉今后不能常来表示惋惜。一番饮酒作乐之后,飞廉去逛了一圈蟠桃园。这厮不仅撩了几个纯情小仙女,临走前还顺手摘了两颗桃。 悠闲的时光总是过得极快,当青年再度回到广寒宫时,那被玉帝诏走的上神已然归来。 飞廉先自己咬了口桃,然后递给莲华另一个:“新鲜的蟠桃,还挺甜的,要不?” 白衣少女未接蟠桃,反忽地从石凳上站起。 青年吓了一跳,可还没等他开口问,少女已经哗啦一下抱起那堆话本,眨眼便冲出了殿门,丝毫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飞廉连忙跟了上去,他可不能让莲华出事。 白衣少女走得相当迅疾,青年赶来的时候,她已经立在了云崖边。只见少女用力一抛,怀中话本哗啦一响。 ——无须在意,不要去管。天命,不可抗拒。 余音不绝,她的视线中,话本页页翻飞下坠,如同枯萎的落叶,只是无力。 ——莲华,你本就没有情感。那些过去,都不是你。 话语未散,视线内的影子逐渐消失,少女垂眸时晦暗不明。 那一本本书尽数从云端坠落,将自天界一直洒至人间。可谓丢得是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飞廉俯身看了眼底下,颇有几分心悸:“大小姐,您这是受了什么气,这可都是我珍贵的收藏啊。”说完他看向白衣少女,却是一愣。 莲华盯着话本消失的地方,神色不复冰冷,竟恍惚似梦。 为何丢弃了虚妄,她的心头却如此空荡? 那些若真是镜像,为何她依旧存有念想? 拳头分明攥紧,却又无力松开。 天命之声回荡脑海,天意冥冥已成注定。是的……本该如此,无须怀疑…… 百转千回,反反复复过后,少女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46 深吸了一口气,蹙眉方得缓缓展平。 而此刻情绪平息,她才发现了飞廉的存在。 迎上对方异样的目光,莲华恢复淡然:“话本无趣,看得我心情不佳。若你在意收藏,我拿别的东西双倍赔上。” 飞廉立在原地,看了她的背影许久:“眼不见,心可未必不烦。” 那轻笑传入耳中,莲华没有回头,却是脚步微急。 经了众仙君恭贺送礼,玉帝下达诏令几事,广寒时光悄然而逝。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这看似极短的时间里,人界却已遭了好些变化。 首先,在一众自然神的打理下,那片荒芜巫山砌起了连绵山脉,长出了片片林木。如今此地一派生机盎然,恢复成一方人间仙境,丝毫看不出大战的痕迹。 山林间百兽奔跑,鸟雀鸣叫。云雾缭绕山头,溪水叮咚流淌。花草繁茂,在风中摇曳清香。无数皆生灵栖息于此,无忧无虑,自在逍遥。 可土地公不这么想,他眉头皱得纠成一团,连弯腰打泉水时都在唉叹:“我这招惹的,尽是些什么事儿!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拒绝上神之请。” 那黑龙未恢复前,他得提心吊胆,拖着重伤的龙漫山遍野躲藏。 那黑龙恢复之后,他更加悬着一颗心。因为那邪兽一心打探天庭,不禁让人陷入深深的担忧——它好像随时可能攻上南天门,学某只石猴大闹天宫。 一瓢泉水舀起,土地公苦着老脸。若黑龙真的搞出了大事端,那他绝对要被当作同党抓起。到那时,他不仅得掉了这顶官帽,连帽子底下的脑袋也不太安全。 老者越想越怕,便一仰手中瓢碗。山泉水入口回甘,他可算好受了一些。 然而,还没等他再喝上一口,一只漆黑的鸟飞了过来,落在了他的肩头。 ☆、轻吻 土地公觉得疑惑:“乌鸦精,怎的没跟着那条黑龙?” 乌鸦精挠了挠羽毛,有几分羞愧:“苍鸢大人去了冥府,我实力太弱,不怎么敢……” “什么?!去了冥府?!”土地公腾地蹦起。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不好的猜测闯进脑海。老者仰望天空,绝望自喃:“完了,我就这么一想。千万别真和那石猴一样,找阎王撕生死簿去了……” 土地公在心底万般祈祷,只可惜黑衣少年已身处忘川,就要接近那块三生石,且笃定了某个危险的心思。 那忘川河漆黑一片,浑浊得看不出原貌。许多森白的骸骨散落其中,一缕缕亡魂正凄厉尖叫。 一盏孔明灯悬挂船头,照亮重重迷雾。随着船的行进,漆黑河水泛起波纹。木浆划动之时,孤魂野鬼被尽数拨开。 摆渡人一边划船,一面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客人:“这位大人,您是想参观奈何桥,还是要欣赏三生石啊?或者您与阎王大人相识,欲前去阎王殿喝茶?” 黑衣少年余光扫来:“喝茶。” 那双金瞳威严毕露,一眼令人如坠冰窟。于是摆渡人不敢再问,只老老实实划船。 此时船恰经奈何桥,黑衣少年便抬头看了一看。 奈何桥上鬼影绰绰,魂灵们排着队列,依次去到孟婆跟前,接下了那碗熬煮万载的汤。他们接过汤药后,皆一饮而尽毫不犹豫。走过奈何桥时,便已是一脸茫然。 少年见状问道:“这汤真那么有用?”他知晓孟婆汤传闻,但不曾细细了解。 摆渡人划动船桨,摇了摇头:“孟婆汤听着玄乎,能一忘皆空,可实际上是个幌子。真正使人忘掉的,不是汤药,而是他们自身想要忘却的心。孟婆汤不过推波助澜,顺了那份心思而已。” 想忘掉,才能忘得掉。若不想忘掉,即使饮下无数碗孟婆汤,也总会记得。这一点,倒是与人间美酒无异。 苍鸢视线一转,望见了一块矗立的石头。 那石头平面光滑,呈现出浓郁的深青,“三生”二字题写于上,光华流转。 苍鸢只看了那字一眼,脑中便闪过无数画面——夜色阁楼的亡国帝姬,她葬身火海时落下的泪。动荡乱世中伸出的手,少女怀里的那只星鸢。最后是青翠巫山的宅院,莲花妖递出的苍青玉佩。 明明三生爱恋缠绵,却只叹缘结三世,始终不得善终。 不一会,船靠了岸。那摆渡人一放下客人,便是木桨一撑,一溜烟地没入忘川,连人带船皆没了踪影。 苍鸢打理面前的宫殿,殿门周遭雾气森森,似有冤魂在其中尖叫。殿前则蹲坐着两只貔貅,闻得脚步即刻呲牙低吼。 少年踏上台阶,迈过门槛。那些雾气自动避让,无数冤魂鸟兽作散。身后两头貔貅已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阎王在殿内翻阅卷轴,感受到异动立即想要起身。却不想那不速之客比他更快,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搭上了肩头。 “.…..您……这是何故啊?”一滴冷汗顺额流下,阎王深呼吸试图放松。 然而紧接着,他看到了令人更加难受的一幕——黑衣少年伸出手,拿起了案桌上的黑皮簿子。 这一刻,阎王内心崩溃——为何所有闹事者,都要跟生死簿过不去? 阎王痛苦揪心,黑衣少年哗啦啦翻完簿子,朝他看来:“撕了这个,会怎样?” 阎王捂住胸口:“冥府亡魂动乱,阎王帽子不保。总归是折腾我一个,又害不到天上高官。” 苍鸢歪了歪头:“司命上神撰写母本,子本出了事,她该不会坐以待毙吧?” 阎王闻言,迅速瞥了他一眼:“那……也得求救信号发的出去……” 苍鸢合上生死簿,冲着阎王点头:“那发吧。” “.……这可是你自找的!” 阎王的手早已摸上了一根锁链,此刻便是用力一拉:“狂妄!自从那石猴来过之后,我冥府的保卫措施可是极其完善!” 这一拉下去,惊动的绝不只有司命上神。 届时,十万天兵遮天,百名天将蔽日。天庭震怒,便是一场无处可躲的诛杀。 届时,任有翻云覆海之力,四面八方也成死路一条。 这边地下冥府锁链拉动,另一侧九重天银铃乱响。 异变突至,白衣的上神从莲座上站起。 她走下神坛,指尖轻触一只疯狂摇动的铃铛。 银铃一声叮当,所有讯息瞬间传至脑海——凌乱的生死簿子本,扬眉吐气的阎王……那黑衣少年似有所感,一记回望。 金瞳一眼,穿透九天云霄,直直与上神对上。 叮铃、银铃掉落在地,上神倒退一步,竟有些踉跄。 与此同时,广寒摇铃响成一片,青年亦闻讯赶至:“这闹事的还真不怕死,摇铃一响,惊动的可是整个天庭。” 白衣少女面向天之摇铃,背对着青年,看不清神情:“飞廉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47 ,请帮我一个忙。冥府我一人去管足以,还望你能牵住几名武神。” 飞廉无奈摊手:“大小姐,这可真是难办。按理而言,我非但不能帮你拦人,而且还得亲自陪你下去看看。若照你的话去做了,我便是渎职怠慢加秉公徇私,罪加一等啊。” 莲华转身对着他,万年冰冷再也无法维持。取而代之的那副神情,他从未见过。 “求你,请帮我拦住他们。” 她在乞求,声音微颤。 好看的眉痛苦郁结,蹙得惹人揪心。 蔚蓝的眸急切担忧,情绪波动泛起涟漪。昔日幽寒古井,任人投掷也无波无澜。今朝坚冰化开,将素来淡漠无情揉碎。 飞廉看着莲华,看了她许久。 他与她共事千年,日夜寒殿两相对。可千年相处无谓,今日才宛若相识。 青年突然一挑眉:“大小姐,不如交换条件吧。你可以独自下界处理,我帮你瞒住那群人,相反的……” 他手指一指,指向自己的脸。 那张脸俊俏逼人,不愧为一众仙女的梦中情人。 “亲我一下,亲完就让你…..” 他明明还没说完,白衣少女却已凑近。 那一瞬间,飞廉忆起了以前的某个念头。 从前他就一直在想,这个叫莲华的姑娘怎么那么冷。她不近人情地说话,淡淡地做这做那。视线扫来之时,简直能叫瑶池结冰。 于是有一天,他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她既然都这么冷了,会不会连亲吻时的唇,也是冰的? 然后,当她的唇离开时,他竟丝毫不惊讶,一点不慌张。 与之相反,他恍然大悟——原来不管再怎么冷,她还是和其他女孩子一样。那印上脸颊的吻,只会是小小的温热,与微微的湿润。 莲华走得很快,她匆忙而急切,眨眼便腾云而去。 对她而言,亲一下脸仅是条件交换。当务之急是赶去冥府,拦住某个想做傻事的人。 白衣少女后边,飞廉在原地立了许久。 青年仿佛还没回过神来,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话又说回来,那条件玩笑的成分居多。他原本以为她不会照做,至少也该犹豫半晌。 但他不可能预料到,她待某人竟会如此不管不顾,以至毫不犹豫。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飞廉,我不认识男主,为飞廉疯狂打call ☆、忘川 广寒宫外,有几个人影落地。 身着铠甲的武神走来,向着昔日战神招呼:“飞廉,我等闻天界摇铃响动,特此前来与莲华上神一同……” “哎——!这不是青阳嘛,好久不见!”飞廉一攀那武神的肩,战友情谊相当热乎,“对不住啊兄弟们,要害大家白跑一趟了。其实这铃铛……是我不小心没管住那只饕餮……” 另一个武神一脸严肃:“飞廉,别跟兄弟们开玩笑。这该是冥府出了什么事,阎王情急之下……” “阎王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就是生死簿嘛!” 飞廉领着几个武神,来到广寒宫中央。 他手一抬,指着莲座顶端漂浮的簿子:“凡人都看得出来,这生死簿母本金光闪闪的,很显然,地府压根没事!” 武神们面面相觑,目露狐疑,显然是有些信了:“那……阎王为何……” 飞廉与几人勾肩搭背,唉声叹气:“都说了……我不小心放了宠物出来,吸了几口忘川,吞了几个魂。他此回摇铃,是想让你们弄死我的小饕餮啊。” 武神迟疑:“这……” 飞廉一脸诚挚:“如此容易的一件事,我们宫那个大小姐已经下去管了,无需劳烦各位弟兄。” “……那….我们该…..” “华清殿新来了一群歌姬,要不要一起溜达一圈啊?兄弟重聚机会难得,我就勉强掏个腰包吧。” “.…..好吧,不过酒水钱也要你请。” 好容易来了一堆兵将,广寒宫很快又没了人影。 而这仅凭言语,便可遣返天兵,获取武神信赖的行为……纵观整个天庭,也就只有那位备受尊敬、威信至高的战神飞廉能够做到了。 九重天之上,天兵天将散去,叫人松了口气。 九重天之下,阴曹地府之中,却是一番剑拔弩张。 冥府处于最低的尘埃之上,最黑的深渊之中。这里没有日月星辰,入目一片昏暗无光。 这座阴曹地府周围,任何事物都散发着死气。骨蝶立于枯萎的枝头,冤魂附在腐烂的尸体上。上空时不时飞过亡灵,发出阵阵凄厉尖叫。 此处渺无生机,素来毫无生意。 而当白衣上神踏雾悬空时,地府的一切皆焕然照亮。 亡魂下意识伸出爪子,试图遮挡那耀眼的光。死灵气息滋滋作响,在纯净之芒中烟消云散。 少女步步踏来,生的气息自她身上显溢,无暇的神圣驱散所有灰暗。 莲华本就代表光明,象征美好与生命。因此她的降临,是真正的神之宠幸。 可阎王在不住张望,神态充满惊疑:“明明拉了摇铃,为何只莲华上神一人来了,那天兵天将和四大武神又在何处?” 大胡子老头独自嘀咕,十分不解。 黑衣少年走出阎王府,抬头看那白衣少女。 圣洁灵力环绕加护,她的光芒遥远而难以触及。一眼看来,是来自云雾之端的俯视,是属于神的高傲孤冷。 二人一天一地,遥遥相对。两者之间,如何逾越? 苍鸢摊开掌心,接住那点点白光。冷意传来,她的灵力竟寒似冰雪。 鸿沟在前,冷目凝霜。可少年握紧了手,再展开时,那片雪花灵已融于温暖之中。 不过幸好,他们约好了。 不管多高,多远。即使广寒宫太冷,凉了她的心。他也会重新暖开坚冰,绝不放手。 高冷云端,少女一声轻叹:“不知死活,狂妄至极。十万天兵一至,便是插翅难逃。” 昏暗大地,少年却在轻笑:“人不轻狂,枉为年少。十万天兵又如何?我只见到你来了而已,所盼难求,为何要逃?” 莲华神情冰冷,手中长鞭遥指:“我可是天界司命上神,而你区区一头凶兽,真以为自己能为所欲为,求助于莫须有的情谊?” “为所欲为?这个词不错。”苍鸢施法浮空,亦至云端。 这个距离他不喜欢,他早就想来到她跟前了。 “莲华上神,依你看来,我会怎样为所欲为?”黑衣少年笑得狡黠,话语意味深长。 而迎着他的注视,白衣少女竟倒退了一步:“你…简直无礼…!”她一字字皆是斥责,心中却泛起无名的慌。 她觉得自己已够冷决,她认为那条打神鞭能让他退却。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48 可他看不到她冰冷的眼,无视了打神鞭的雷光……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莲华慌乱无措,苍鸢只是一贯温柔。 他缓缓迈步,向那位上神走来:“一年未见,不知天界那么广阔,有没有你喜欢的纸鸢。广寒宫明明那么冷,我竟令你孤单一人,心寒了一年……” “停下,不准过来!”莲华握紧长鞭。 她竭力肃冷,奈何指尖颤抖:“我向来不喜粗暴武力,但你若再敢过来,休怪打神鞭无情!” 少年不管不顾,仍在靠近。 莲华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明白…… 情感压抑至极,脑中混乱不停。她手上力道愈强,长鞭越握越紧。 若再不铁心,若再不去绝情。 那么之后,他将会更…… “我说了……停下啊——!!” 打神鞭狠狠挥出,黑衣少年不躲不闪,当头迎上。 啪——! 少年白皙的脸上,一道红线延伸而出。紧接着,细细的线破开口子,滴答淌下朱红的血。 莲华的手在抖,与她的声音一同:“再靠近一步,可不只是这点伤了。” 然而,苍鸢就那样立在那里。他任血流淌鲜红,任血色顺着下巴滴落。 他仅仅是看着少女,话语轻轻:“别这样,我心疼。” “什…么…..?” 几乎下意识的,莲华伸手去触眼角。果不其然,是湿润一片。 她突然没了气力,她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没了意义。 因为无论如何,他皆会过来。不管怎样掩饰,他都能看透她的心。 就在上神愣神之际,那打神鞭从手中一松。 莲华反应迅速,眨眼趋身至奈何桥上。她拂袖一捞,险险接住了那把就要落入冥河深渊的神器。 “心本就不坚,谈何握紧打神鞭?” 少年的声音落入耳中,莲华垂眸不语。 话音落下,那一袭黑衣也随之踏地,紧随白衣少女来至桥上。 而两人甫一落地,奈何桥上便骚乱四起。 一个乃天界上神,一个是上古凶兽。两股威压扑面袭来,鬼魂们吓得鸟兽作散。没人顾得上过桥,更来不及喝汤。 眼见汤碗飞起,洒落一地。鬼魂混乱一片,尖叫凄厉秩序全无。 那熬汤的孟婆板着张脸,看了看上神,又看了看邪兽:“既不喝汤,何来我奈何桥上?” 黑衣少年一笑,取起孟婆手中的汤:“喝,当然要喝。” 可他自己不喝,却一递汤碗,送至那白衣上神面前:“莲华上神,既然那么想忘掉,如此欲绝情,不如试试这孟婆汤,必定灵验非常。” 孟婆汤就在眼前,在汤碗中微微摇晃。 这汤清冽透亮,像极了人间美酒。可较之凡尘的一醉方休,它却能叫人一切皆空。 莲华抱起胳膊,哼声冰冷:“你叫我喝,我就喝?” 苍鸢笑笑:“也行,你不喝,那就由我来喝吧。”说完他再不看少女,只径直端起汤药,脖子一仰。 “等等……不要!” 为何制止?他忘记所有,抛却对她的感情,不是正合心意么? 这些问题,莲华来不及去想。 一切淡漠皆慌乱成散,她一心只顾阻止少年喝汤,甚至急得去拉他的胳膊。 ☆、寒冷 汤碗放下时,莲华忙低头去看。却见那孟婆汤已是一滴不剩,喝得干干净净。 莲华胸口发闷,心脏隐隐作痛。 那遗忘之汤分明被饮尽,她却再也忍不住质问:“你为何……唔…!?.” 一切想要开口的所有,都败给少年突袭的吻。 温热与湿润交织不分,柔软在其中缠绵不解。 感受到对方渡来的液体,少女下意识挣扎。可少年紧紧握住她的手腕,竟是不容她有丝毫逃脱。 那液体饱含他的气息,一点点传入她口中。而那一刻,她竟也无力拒绝。 那分明是孟婆汤,是会叫人忘记的药。她清楚得很,她清醒得紧。 可不知为何,渐渐地,她竟开始贪婪索取,甘之如饴。 分开之际,有暧昧的水色顺着唇角,湿润而粘稠。 “呼……哈…..” “哈……” 莲华不敢抬头去看,只听到和自己一样的轻喘。 那份呼吸相融如沾尽了蜜,使人头脑晕晕沉沉,如置身最软的祥云。而不知不觉中,她清亮的眸子已点染迷离。 “孟婆汤你我皆饮,不是想忘记么?那就忘吧,忘给我看。”苍鸢松开了手,任少女离开怀中,“看是你忘得一干而净,还是我记得刻骨铭心。” 莲华转身便走,仙云立即相迎。 苍鸢也不追,静静看她一脚踩上云朵。 上神走得头也不回,背影像是在逃。 三生石后边,阎王探头探脑:“莲华上神怎的走了?那邪兽好像还在啊。” 奈何桥上头,孟婆捡起地上汤碗,板着脸称赞:“欲情故纵,可塑之才。不过比起以前一个叫飞廉的小子,依旧差得很远。” 苍鸢立在原地,遥望少女消失的地方:“只要能打动她,便已足够好了。” 孟婆熬煮汤药,搅和汤勺:“你并非情圣,而是个痴傻情种。赶紧走吧,那小姑娘已经帮你挡了一波,别再给她添麻烦。” 闻孟婆提醒,那一袭黑衣立即踏过忘川,眨眼便隐去了身形。 而随着少年离去,冥府重归平静。 不过说到底,除却白喝了一碗汤,白让人拉了一阵铃,这条黑龙也没闹出什么大动静。 阎王松了口气,暗道这条龙没学那石猴,实在令人欣慰至极。既然没闹出事端,他便没有向上边汇报。该来的天兵天将没到,倒也省了一桩麻烦。 很快,鬼魂又开始喝汤渡桥,奈何桥恢复秩序。三生石流光溢散,昭然诸多前世今生。这阴曹地府一如既往,掌控着尘世轮回。 人人皆欢欣鼓舞,可有一人却在唉声叹气。 九重天阙之上,青年掂了掂自己的钱兜,一脸哀痛不已:“大小姐啊,今日为帮你,我可是血亏了一场。” 莲华在冥府见人,他则伺候一众弟兄,喝倒一片昏天黑地。临走之前,青阳武神扒着他的腿,涕泗横流地讲述“破军”当年威风,声泪俱下地质问战神为何退隐。 念及此处,飞廉一阵烦闷。这样的事情,可比花了俸禄还要糟心。 青年途径一座座宫殿,直到感受到月的寒气。 广寒宫坐落于皓月之上,见证着月的圆缺。每过一千年,此处都要经历一次月食。而届时皓月一片漆黑,万物之阴极盛,万物之阳极衰,通天柱就此出现,鸿蒙涌动横生。 月食之际,乃天地最不平衡的时机。而每到这时,代表混沌之光的莲华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49 ,总是最为辛苦的。月食历时多久,她便要一直守在通天柱旁,为其注入圣洁灵力,以维持天地平衡。 这样的平衡一直维持,却在一千年前,莲华下界渡尘那回,被彻底打破。 月食来临之际,通天柱无人守护,天地动荡不安。那妖界三眼獒又趁乱起霍,天庭本身亦涌现叛乱之徒。 如此种种下来,天界虽打赢了那场黄昏之战,通天柱却受了难以弥补的损伤。因而天地不复往日平衡,光暗时刻在混沌中异变。 眼下倒是皓月圆满,无缺无阴。但这一千年一次的月食将近,又不知会有何种变数了。 想得越多便愈发不安,于是青年翻身下云,暂且抛却那些万物平衡云云,向着寒雾缭绕的宫殿走去。 可还没等他走到广寒宫,一个人影映入眼帘。 这熟悉的白衣,娇小的身形……显然是那个大小姐了。 飞廉脚步滞缓,朝月桂树那边看去。 她已经归来,便是处理完了地府事宜。可她为何不似往常一样,在殿里打理公务,反倒跑了出来? 他虽没有走近,但能看见莲华正抱着双膝,背靠着月桂树静坐。 这又是昔日冰冷的大小姐,所不会做出的举动了。 飞廉扶额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 莲华知道有人靠近,但依旧一动不动。没有人会闲得没事,跑来月上的广寒殿。因此她不用去看,就知道来人是谁。 “我坐一下,就回去。”少女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 青年下意识就觉得,她有点像小小的兔子。 但她都那么说了,他不可能强行管,也没理由去无微不至。 整个天界,唯有飞廉叫莲华“大小姐”。非因他真是司命上神的管家护卫,而是因为他对她的不近人情,深有体会。 于是飞廉转了身,消失在一片寒气里。 月桂树下,莲华抱紧膝盖,埋起脑袋。 她试图驱散那些声音,可只使它们越来越响。 ——黑龙生于鸿蒙,吸收混沌之黑,乃万恶之源。天地平衡本就遭损,此番千年月食将近,唯有彻底诛灭黑暗,才能平息动乱。 ——莲华,你凝聚混沌之白,乃光明纯善。依照万物相克之理,这头邪龙,只有你能诛杀。 那日玉皇大帝诏她前去,冰冷揭开冥冥天意。 莲华啊,那是不可抗拒的宿命。素来深知天命的神,能看到那个结局吧? 少女愈发缩紧,可所有的声音都来了。它们附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如同诅咒不灭。 她要怎么办?她该如何是好? 她想躲避,想让他离开,所以她尝试无情绝情。但他无畏无惧,不管不顾,她竟只能狼狈逃离。 胸中悲恸难抑,伴随无边的绝望。莲华伤心欲绝,陷入漫无边际的苦楚。 那一点泪光落在月的表面,眨眼便被寒气侵蚀殆尽。 明明是个死局,可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靠近…… 她已经明白自己不可能忘掉,她已经知道自己有多爱他。 但要怎么办? 她如何应对宿命?她又该拿他奈何? “冷……真冷啊……”白衣少女伸出手,掌心跌落着一朵冰花,“原来广寒宫这么冷,我竟不曾发觉。” 原来会觉得冷,不是因为体外寒气,而是源于深藏之心。 她原本无心,赤脚走遍月宫,也从不觉得寒冷。但她如今懂情,仅抱膝靠坐月桂,便知冷暖愁欢。 莲华不再抱膝,她侧躺在地,任凭寒气席卷身体。 绝望无助在眼中灰暗一片,痛苦焦灼在心口隐隐作痛。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冷,越来越想闭上眼睛。那昔日会抱紧自己的温暖……还是切莫奢望吧。 不如就在这寒气里,冰冰冷冷的,安安静静地陨灭死去。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她再也不用苦恼痛苦,他亦可以逃脱既定的宿命。 莲华知道,这仅仅是自欺欺人。但她奢望着能够解脱,就如那些拼命饮酒的红尘客,追求着一醉方休,期望着一梦不醒。 少女侧躺在地,白色寒气笼罩其身。 她原本就一袭白衣,身上也没有丝毫明亮的簪饰。此番而为,便是彻底坠入寒气,融在白茫茫一片里。 ☆、一心 兴许过了很久,又或者仅过了一会,一只手拂开了寒雾。 青年望着白衣少女,神色莫名。 她默默地躺着,安静地沉睡。 莲华极美,他早就知道。即便几千年对着这张脸,他每每望见时依旧惊艳不减。 少女的五官是画,出自竭尽才思的精雕细琢。她的举手投足是梦,因为美得那般缥缈虚无。 若硬要说有何美中不足,便只能是那副无情的幽寒了。 可现下的她不冰冷,一派恬静安详。那好看极了的,细长有致的睫毛上,还轻轻歇着露珠。 “莲华大小姐,您还真把我当管家护卫了。” 少女的身子本就单薄,此刻因为蜷缩,显得愈发娇小柔弱。 飞廉小心地抱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他虽说着抱怨的话,动作却极尽了细致温柔。 “我好歹是玉帝派来的人,也该稍微有点戒备吧。” 一边说着,他指尖一动,拭掉少女眼角的水珠。收手时,他的指尖掠过她的唇边,短暂停留。 少女似有所感,脑袋凑近了些许。白皙的小脸贴在青年胸口,正好是靠近心脏的地方。 “…苍鸢……” 她呢喃一个名字。 然后她紧紧挨着他,仿佛要竭力汲取温暖,从那个梦中唤起的名字那里。 飞廉叹了口气,他头一回觉得,从月桂树下到广寒宫内,居然会这么远。 放下白衣少女,青年未在殿内停留。 他一把抓住那只飞来的灵雀,没等诏令落下,便主动前往了那座天界最恢弘的大殿。 九根大柱金光闪烁,缠绕九条金龙。九重台阶扶摇而上,直至顶端浩渺神座。 现下非宴席之时,众神皆不在此。而侍从仙女亦被挥散退去,只剩一派无人寂静。 唯一人高坐神坛,望底下应召而来的人影,开口声似洪钟:“万物命格秩序井然,混沌光暗却略有变动,那鸿蒙之莲可曾有异?” 青年半跪禀命:“因生了人情之故,与以往有所不同。但总归清楚利害,若循循劝告,不会生出异心。” 玉帝捋动长须,眼中流过精光:“广寒情况,一向由你处理。此次月食,必不能出差池。一旦司命之力不属于天庭,便是掐断天意枢纽之时。” 离开玉皇大帝殿,飞廉便返回寒月宫殿。 他正掠过云雾,神识突然一牵——这条归返的路上,有一股不属于天界的气息。那气息极淡,极微弱,但却散发出厉害的凶煞。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50 于是青年向那异样点走去,入目见到一只发光的纸鸢。 “抱歉了,这广寒宫除了莲华,还有个无事可做的看守。” 烈风凶猛暴戾,纸鸢灰飞烟灭。 青年对上来自某处的视线,瞳中跳动漆黑电光。 附着纸鸢的神识湮灭,天阙下的凡间山林中,那道视线的主人撑住额头,一双金瞳神色莫名。 土地公看出其所恼,啧声道:“广寒宫怎会好探!即便你靠莲华上神弥留的气息,摸清了去那的线路,也没有任何用处。要知道,这奉命驻守宫殿,保护司命上神的人,可是昔日的破军杀神——‘飞廉’。” “…这人,还有何来历?” 仅一眼对视,便是心神一震。苍鸢深知,此人非同凡响。 土地公捋着胡子,摇头晃脑:“星宿破军,天界战神。黄昏之战一夫当关,戮妖弑魔挡逆臣。可谓丰功伟绩,旷世千古。只可惜他战后退隐,已经不握那把偃月刀了。” “嗯……”苍鸢陷入思考。 土地公想起一事,接着啧啧道:“话说,这莲华上神与破军飞廉朝夕相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皆是芳华正茂男俊女俏。玉帝王母似曾有撮合之意……”他土地公别的事不行,但在天庭小道消息上,却可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了。 然而旋即,土地公把嘴一捂。他差点忘了,眼前这条黑龙,可是与莲华上神十分不清不楚。 苍鸢却浑不在意,反倒认同地点头:“她一个人待在广寒,确实处处不便,需要有个仆人。” “…那不是仆人,那是天界历来最年轻的战神,迷倒一片仙女的情圣……” 土地公嘀嘀咕咕,苍鸢未再搭理。 少年取出揣在襟前的物件,小心翼翼。 那玉佩浑然成苍青一片,雕刻作一只鸢的图形。精制小巧,正躺在少年手心。 “她那么喜欢我,便不会去爱别人。无论有无约定,我都知道。” 少年看着玉石之鸢,熟不知广寒宫内,有人却是在制作纸鸢。 石桌上散落凌乱竹条,白衣少女早已苏醒。眼下她正揪着根细竹条,左看右瞧。 时间已过了许久,少女明明专注又卖力,可那些竹条依然乱糟糟一团,完全看不出纸鸢的雏形。 莲华趴在桌上,苦恼地蹙起眉。 为何那人编起来容易,但一落到她手中,就变得如此制作艰难? 白衣少女伸出手指,拨动七零八散的竹条。 一个人影走进宫殿,见此狐疑道:“大小姐,这一桌子的竹条,您是想……编些什么?” 莲华脸贴桌面,一动不动:“做纸鸢,但不会。”她声音闷闷的,透露着一股子垂头丧气。 兴许是方才弄没了星鸢,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又或者是少女趴在那里,居然显出几分可爱。 总之,飞廉在她对面坐下,拿起了根细细的竹条:“我好像会一点,要不帮你编一个?” 莲华直起身,眼神发亮。 于是,飞廉做起了纸鸢。那只手遍布老茧,分明用于握住刀剑。却不想编制起小玩意儿来,亦灵活熟练,不差分毫。 他指尖一挑勾起竹条,又紧紧系上结扣。反复下来,一只纸鸢的架子已然成形,只需再用纸糊上模板,便可大功告成。 莲华盯着那只纸鸢,看得眼也不眨:“我编了那么久都不会,你却好生娴熟。” 飞廉笑了笑,将纸鸢推递给她:“因为很多女孩子喜欢,我就讨她们欢心咯。” 莲华歪头看他:“可是,为何要讨那么多欢心?一个人不是只需得一颗心,只会喜欢上一个人么?” 在她看来,她喜欢苍鸢,便是唯一的、一直的喜欢。心的位置只有一个,无法再容得下他人。 “…倘若是你,确实会这样想呢。” 青年情绪低沉,虽然他脸上神情一贯,但莲华还是能感觉得到。 她小小的想了想,转移了话题:“之前帮我拦住天兵,还没来得及道谢。对了,方才带我回殿,以及现在的纸鸢……总言之,都要谢谢你。” 飞廉歪头看她:“大小姐,你这变化是当真大。几千年前我追了你一路,拎着鞋子让你别赤脚踩冰,你可从没搭理过我。” 莲华沉思一会,依旧想不起这回事。事实上,昔日上神无情无心,既不在乎,便自然记不得了。 少女检讨自我,发出感慨:“原来我竟如此无礼……可眼下的这些变化,我亦不知是好是坏了……” ☆、菩提 飞廉摊在椅子上:“好坏暂且不提,要我说,你比以前可爱多了。” 说完他就觉得有点不对,他居然在对万年冰山谈“可爱”。不过总归是个女孩子,这话该不会遭她误会吧? 他立马瞥少女神情,却见对方一脸平静。 莲华不觉有他,且似乎想起了一事,目光中有明显的开心:“那还好,他应该也会觉得我可爱。” “…好吧,可爱归可爱,但大小姐你又忘记穿鞋了。” 闻言莲华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确实赤着脚。 她大多数时候坐在莲座上,处理命格一类的公事。她很少会走下莲座,更别说走出广寒,因此短暂的一上一下间,少女经常是赤脚走过。 “广寒宫无灰无尘,干净是干净得很。但这冰玉雕砌的地板,到底还是寒气逼人。” 飞廉蹲下身,帮少女穿上了鞋。 他本来不想亲自动手,但那对白皙的脚踝就在眼前,晃呀晃的好像在候着谁,于是他就一把握住了。 “谢谢。” 这一回,通了人心的神,便不会再忘了。 而莲华捧起小小的茶杯,看着茶面竖起的碧螺:“还请放心,三界平衡为大,苍生性命为优,我不会忘记。” 她自然知道青年为何而在,她一直都记得利害。 千年一度的月食将至,通天柱受损无力支撑。阴阳混乱之时若不施法以救,届时三界生灵涂炭。 触唇之时,茶水有些微烫。但若不烫,便无以为好茶了。 飞廉看向白衣少女时,她已抿罢碧螺,此刻放下茶杯,眉眼舒展:“确是好茶。” 方法是有的,路不会只存在一条。 以泯灭黑暗平息混乱,确为一种。而身为混沌光明,作为维持通天柱,输入灵力的司命之神,还可以选择另一种。 莲华望莲座顶端星空,眼中竟流露出温柔。 假使必须牺牲那人,又不能置天地万物于不顾,还不如……走一条属于她的、静默的路。 如果说,三界最冷的地方是广寒瑶池。 那么,这灵台方寸山上,斜月三星洞内,便是整个三界的最宁。 方寸山不高不低,三星洞不宽不窄。此地好似普通至极,无夺人眼球的地方。不料席下一片宽袍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51 长衫,三千弟子跪坐蒲团,正陷虔诚冥想。 悟道者有天界的神,有妖界的兽,亦有毫无法力,来自凡尘的人。他们同在一座山头,同处一方洞府。一律闭着双眼,神态宁静安详。 一切浮华纷争皆被抛却,所有憎恶情仇都仿佛遗忘。无数人慕名而来寻觅大道,试图求得那名为“菩提”的祖师点化。 可菩提在哪呢? 那最前端的蒲团上空无一人,铺满了经年累月的尘。 那白胡老头来去无踪,□□遍布整个三界。他从不刻意制造相遇,只道有缘自会相见。 因此,少有人能一睹其尊容。据说,还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身。 悟道者来了又去,络绎不绝。 方寸山一头,黑衣少年踏落。 昔日的他,受菩提指点多次。这一回,他欲主动求见。 少年本预备前往洞府,身侧却突起一阵白光。循迹看去,望见一棵苍老菩提。 “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 白胡老头含笑,拐杖一指那菩提树:“菩提幻境在前,不妨一入找寻。” 而山的另一头,方走远了几只妖兽,天上便落下两记人影。 白衣少女走在前,短衫青年随在后。 三星岩壁翠蔓横生,洞门石碑字迹不清,上边歇着只青色的雀。 飞廉望了望洞府:“菩提行踪不定,又无踪迹可循。我们想遇他,怕是得等上百年……” “无需等待寻觅,他已经在这里了。” 莲华未走进洞府,她逆着悟道者的人流,走向了洞口大树。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那菩提树年岁已久,脚底虬起粗壮的根。古木枝干繁茂,华盖碧绿苍茫。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斑斓闪耀在视线里。 白日光晕倾泻,少女微微眯眼。鸟雀唧唧鸣叫,一派宁静祥和。 莲华走到菩提树跟前,她闭上眼,伸出左手,掌心贴合着树身。 手心传来粗糙质感,约莫几秒后,相触的地方便亮起白光。 ——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 那柔光扩散开来,渐渐吞没少女的身形。少女也不抵抗,任由光芒包裹全身。 待她再度睁眼,所置身之处,已非方寸山洞口树旁。 这间阁楼四下漆黑,她独自一人跪坐中央。周遭没有摆设的器件,能见到唯有头顶的星空。 莲华抚摸脚上铐链,遥望顶端天窗。她记得,这是属于昭莲帝姬的过往。 眼下那条黑龙不在,它好像是给她找东西去了。 可白胡老头是在的,他立在不远处的柱旁,看着跪坐的少女,面目和善慈祥:“对昭莲帝姬而言,那黑龙意义如何?” “不一样的存在,点亮了漆黑的夜空。珍贵的朋友,陪伴了孤寂的寒夜。以及……” 少女依旧望着星空,可一向灰暗的瞳中,有了星星点点的光:“仅有的美好。” 随话音落下,漆黑的身形在夜空出现。 那条黑龙衔着一只纸鸢,朝白衣少女飞来。 “对上古邪龙而言,那帝姬意义如何?” 菩提之声萦绕耳畔,黑龙金瞳毅然:“不一样的存在,点亮了无趣的世界。指引的明灯,带来迷蒙中的光。以及……” “唯一的美好。” 黑龙飞来,而莲华伸手去触。 他们愈来愈近,迎接彼方属于自己的光。 在两两相逢的前一秒,一道白光骤然乍起。 ——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 这一次,她置身宫殿长廊。 血腥萦绕鼻尖,厮杀声惊心动魄。少年摇摇晃晃,身上插满了锋利的箭。 禁卫军□□相阻,挡住二人之间的路。 迈过长生殿成为诅咒,她在既定的死局里哭泣哀嚎。 “对少女连花来说,那少年意义怎样?” 白胡老头声音响起,少女泪流满面。 而另一侧,同样的声音也在少年耳边,遍遍回响:“对人类苍鸢来说,那少女意义怎样?” 少年擦掉嘴角的血,视线分明模糊,却始终看向少女所在的地方。 “重要的家人,一同相互扶持,走过乱世蛮荒。还有……” 少女奋力推开眼前刀剑,不顾一切朝少年奔跑 “刻骨铭心的恋人。” 两只手分明就要触到,白光却再度撕裂了镜像。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眨眼已是花海一片,少女立在梦幻美景中。微风吹拂起小小花瓣,掠过不远处熟悉的人影身旁。 红纱裙摆轻摇,长袖飘起一阵芬芳。 她在花海翩翩起舞,视线只在少年身上。黑衣少年伸出手,目光温柔遥遥相邀。 “在莲花妖心里,那人又意味什么?”白胡老头一面说,一边拄杖转身,“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改命 “爱人。” 少女拎起裙摆,迈步飞快。 她跑过漫无边际的花海,掠起一片片翻飞的花。她明明已经不管不顾,却始终越不过那段短短的距离。 “你为光明,他乃黑暗。你代表纯善,他象征万恶。” 冥冥之声响起,分明昭然天意:“那样的距离,永远迈不过去。” “.…..说的对,若靠的太近,我会弄伤他。” 少女轻轻说,步子渐渐缓慢。 倘若有人用她去伤他,倘若她注定要与他为敌……. 那就,保持这样的距离吧。 脚步停驻得彻底,少女仅仅立在那里,遥望那永远无法触及的地方。 “所以,我便远远地看着他吧。” 她一笑,再无焦虑忧伤。 “可我不想!” 一记怒哼传来,强烈的意念崩坏幻境。整个场景褪去颜色,逐渐分崩离析。 那人踏碎一地虚妄,金瞳在黑白布景中愈发明亮。 少女视线中,原本立在那里的镜像不见,重重虚影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竟是突如其来的真实。 菩提幻境玄妙,何人皆可被卷入其中。 拜访菩提者甚多,日日络绎不绝。上神能来谒见,邪兽亦可登门。 只不过这两两贴合,时机如此巧妙,倒也算是冥冥的注定了。至于那摇头晃脑离去的白胡老头,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破开了虚幻,那个少年就在跟前,可少女微微摇头:“不行,天界要杀你。而且要以光克暗,让我来杀你。” 黑衣少年苦笑:“原来如此,难怪上回见你时,觉得你那般痛苦煎熬。” 少女垂眸轻语,看不清眼底:“是啊,取你龙心,方能将你彻底诛灭。为了维护天地平衡,这么做是必须的。” 少年看着她,轻轻说:“倘若怎样都要疼,不如就把龙心给你吧。皮肉之痛,总归好过心疼。” 说完他手化利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52 爪,动作竟无半分犹豫。 少女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自己的手却在颤抖:“傻子,我说要心,你就真的去取么?” 少年任她紧攥,温柔亘古不变:“这颗心本就因你而生,归属于你。你既要,我为何不给?” 此时幻境已无力支撑,全方崩塌消失。 光影一个变幻,归回到那颗菩提树前。 “那就好,因为我也一样。” 苍翠方寸山,宁静洞府前,有光晕坠落渲染视线。 少女的笑靥灿烂明媚,美好的让人心醉,深深映入了几双眼底,终其一生难以忘怀。 那个想法无需考虑,她已经认定。 毅然坚定过后,她的内心一片轻松,如释重负。 “飞廉。” 白衣少女在唤,神情重归淡漠。 青年尚愣在她的笑里,闻言才惊觉:“我在。” 转身徒剩白衣背影,发丝飘起弥留幽香。 莲华的话似有深意,苍鸢心头涌起不详。那股不详太过强烈,以至他忘了伸手挽留。 少女已走到青年身侧,扯了扯他的衣角:“回去。” “莲华!”苍鸢赶忙追上。 然而,仅仅迈出几步,少年瞳孔一缩,迅速后跳撤离。 一把霸刀凭空砸落,轰然炸开灰尘一片。烈风狂暴凶戾,瞬间斩断间隔。 青龙偃月附着刀身,空气沉郁暴出漆黑雷光。 飞廉手握刀柄,侧身长叹:“菩提树前严禁私斗,若执意要追,我倒无妨,莲华大小姐可就难办了。” 金瞳凛冽,黑龙之威无形倾碾:“你是为天界拦,还是在帮她挡?” 青年一笑,反手收回霸刀:“两者皆非,我只为自己。” 有谁不是为了自己呢? 有谁不会为了自己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么? 正因如此,当年入驻广寒宫时,飞廉才会觉得,这个叫莲华的姑娘怎这般奇怪。 自他见到她的第一日起,她便整日跪在莲座上。那一袭白衣不看别的,只仰望顶端星辰璀璨。 万物有命,命归星宿。一颗星即是一个人的命运,一条银河即是芸芸众生的汇聚。少女看星,即是观命。她每每牵起一颗星,便是在司理命格。 可她看得太久了,仿佛永远不会烦腻。她司理得太专注了,好像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 于是有一天,飞廉终于忍不住问了:“万物之命真有那么好看?众生百态,有美好动人,可亦有不堪入目。” 兴许是觉得这问题太蠢,少女难得地回了他:“生命本身就是美好,这片星空值得被喜欢。” 飞廉沉默一会,继续问道:“但旁人的命运本就与你无关,无需时刻牵挂,疏忽一阵子也无人会管吧?” 白衣少女牵起一缕星辉,她的眸子素来淡漠,可注视这些星星时,却竭尽着温柔:“我喜欢众生,所以有关,因而要管。” “.…..你既然如此欣赏生命,为何不走下莲座,亲自去活一回?” 白衣少女迷茫了一瞬:“我不知道,我从未想过。” 那时飞廉就暗道,这姑娘真是个神奇的存在。她心系苍生,胸怀天下。爱恋着世间的一切生命,只为别人忧虑欢喜。 可她没有私心,不懂私情,不怀私欲。 白衣不染尘,冰冷无情丝。少女与尘世隔绝,身上没有人烟气息。她是真正的旁观者,是真正俯瞰凡尘的神。 鸿蒙之莲,足以永生不灭。但像她这样的永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无情无欲,孤独死寂。始终为苍生,从未为自己。可这样的永恒,对她而言……真的能算作一生么? 好可怜。飞廉想。明明是一朵理应绽放的、美好的花,却要在无尽的寒冷里凝结成霜。 不知不觉中,他竟成了唯一一个,对她抱有怜悯之心的人,亦是第一个,真正关心她的存在。 几千年朝夕,青年始终会倒出两杯茶水。无论那茶会不会凉在那里,无人端起。他不在乎自己是否遭冷遇,他只觉得,若他再不去管,她就真的太过可怜了。 这样的情形本会永远持续,却不想少女下界归来,不再是以往无情无欲,反惊起寒池阵阵涟漪。 眼下,飞廉已带着莲华回了广寒。 那姑娘还是跪于莲座,视线落在星空之中。但她有了人心,语气已不会冰冷。 “飞廉,和先前一样,来交换条件吧。” 白衣少女挥手,她轻轻拂开一片星辰,在银河中四处寻觅。 百般搜寻,最终落入视线的,是一颗孤独的星。 那星星远隔银河之外,隐隐闪动猩红,乃万年难见的杀神星宿,名曰——“破军”。 “命宿破军,天煞孤星,永世孤独,到死不得所爱。” 莲华拾起一缕破军星辉,平静诉说所见宿命。 “但我可以逆天改命,为你篡改悲剧结局。与之相反地……你要欺瞒那些人,和我站在一边。” ☆、通天 命格无双,宿命注定,本无法变更,无人能改。 可莲华是个例外,鸿蒙之莲不属于三界,是天地间唯一的司命之神。这听来疯狂的逆天改命之举,只有她一人能够做到。 不过说来可笑,司命之神可篡万物命格,却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同样,那条与莲华一样,生于鸿蒙的黑龙,她也无法为其变动宿命。 “给我一个好的结局么?确实是诱人的条件。” 青年的笑冰冷讥讽,莲华还是头一回见到。 他抱着胳膊,语气淡淡:“但我为何要改命?若我觉得太累太烦,不想改命呢?” “我看过了你的故事,你明明想要改变一切。” 星辉从指间溜走,莲华平静淡然:“别骗自己了,若你不想改变,为何会甘愿在这一方寒殿?”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司命之神,素来看清一切。 “你一直不愿承认,可你的种种行为,就已是最好的证明。” 莲华望着沉默的青年,一字一句是昭然揭示,亦是诚挚一片:“我需要你的帮助,你亦需要我的能力。你本就不在乎天庭,只在意那个过去。” “…连谈条件都这么厉害,你果然和以往大不相同。” 青年原本扶着额头,此刻他呼出一口气,重新放下了手。 莲华自觉方才揭人伤口,于是歉然:“抱歉,我刚才太唐突了。请你原谅,然后再好好考虑一下。” 她宛若自语,轻轻地说:“因为我太喜欢他了,我不可能看着他死。真的,绝对不能。” 少女低语时那么温柔,她的爱意如此深厚。 飞廉忆起往昔,不禁心头微苦。 一位是九天上神,一个是上古邪兽。这样的情形,似曾相识。 但与他不同,莲华和黑龙是真心相爱,两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53 两喜欢。而他与那九尾狐……不过是一厢情愿,一场笑话。 “好吧,你的条件,我同意了。” 闻青年允诺,莲华一阵欣然,脸上不自觉带了笑意:“谢谢,你的结局一定会很好,我保证。” 她的笑似有感染力,飞廉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你是不是会错意了,我同意帮你,逆天改命不是主要原因。” 莲华歪头狐疑:“那是为什么?” 她歪头,飞廉也歪了歪头:“因为我觉得你可怜,我这么觉得了几千年。如今你好容易不那么可怜了,我想了想,还是让你开心一些吧。” 莲华愣了愣,紧接着,她突然想起了很多细节,在那无心之神不曾在意的千年朝夕。 青年会为她讲述自己的所闻,即使广寒宫只有他一人的声音。他好像什么东西都会准备两份,即使她从未对此搭理。 莲华心中一软,冲青年笑得温暖:“谢谢,飞廉,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无人关心她是否孤寂寒冷,从来没有。 可他注意到了,他在乎了,且不念境遇。 飞廉也笑:“好啦,大小姐,接下来需要我去做什么?” 莲华唔了一声:“我想让你帮我去取‘冰心’,你想的不错,就是那个青丘狐族圣物。按照计划,它必不可缺。借用完之后,会原封不动归还。” 青丘狐族继承天狐血统,现任族长为一只九尾狐。 狐族善魅,尤擅长扰人心智,混淆真假是非。因此,青丘狐族的圣物——“冰心”,也与真真假假有关。 这冰心石,只需要一点点样本作引,便可以伪装成世间任何一物,且不叫任何人发现。 飞廉此时一阵头疼:“大小姐,您这是一开局,就把我往火坑里推。” 莲华知道他的难处,于是想了想:“要不然,我陪你一起……” “别,千万别!我自己去吧,快去快回些就好。” 飞廉连忙制止,他深知,那只狐狸极其不可理喻,要是看到他身边有别的女人,绝对得疯个没完。 莲华跃下莲座,唤来仙云相迎:“那……我去找太上老君了,你去青丘取‘冰心’,务必小心行事。” 飞廉揉了揉眉心,认命道:“行。” 商量完之后,二人便兵分两路。一个朝向丹药房,一个则去往天阙之下。 莲华很少去别的宫殿,在许多神仙眼中,这位司命上神的存在,等同于看不见的传说。 因此,她此番去到太上老君的炼丹房,着实把几位仙童吓了一跳,连忙恭迎这位难得一见的上神。 太上老君正在捣药,闻仙童禀报亦十分惊讶:“莲华上神?她来会所为何事?” 没等仙童回复,白衣少女已迈进门来:“叨扰了,需要您老帮忙,做一副‘仙人醉’出来。” 太上老君狐疑:“‘仙人醉’?那可是极其厉害的麻痹药,只沾染一点,都能叫巨灵神活生生睡上三天三夜。” 仙人醉效果非比寻常,太上老君心中起疑:莲华上神欲求此药,不知会用于何处?自己是否需要汇报一二? 他还未定下想法,莲华却是正色着点头:“不错,就是要这个效果。飞廉养的那饕餮太烦,近来它总闯进广寒,啃光了瑶池里的莲花。我想弄晕它,最好是弄到假死昏迷。” 太上老君恍然大悟:“噢!那只饕餮确实烦人,上回还进了我的炼丹房偷吃,害得我炸了一炉子药,弄得整个天庭都震了一震,气味大的很!” 莲华冲老者作揖:“那就麻烦您了,如果可以,还请尽快制作出来。” 太上老君一边捣药,一面愤懑地回道:“一点不麻烦,那只饕餮我早看得不顺眼了。若非因为是飞廉的宠物,老夫早就亲自下毒弄死它了。哪还用得着顾及那小子,辛辛苦苦去做‘仙人醉’,弄出个假死昏迷…” “那……我该何时来此拿药?” “约莫两三天吧,‘仙人醉’制作工序复杂,最快也就这速度了。那饕餮昏死的情形,老夫很是期待。” 制药一事一拍即合,太上老君对此事十分积极。他压根不需要莲华催促,就已经在往药桶里塞“仙人醉”原料了。 事情既成,莲华便走出丹药房,驱动仙云,返回月上广寒。 距离千年月食,还有十天的时间。 此刻月食未至,但登上月的表面,会发现脚下皓月覆上了大半阴霾,明显不再圆满盈亮了。 莲华不急着进广寒宫,反而扭转方向,拂开扑面寒雾,朝那面阴霾区域走去。 月食之时,阴气极盛,混沌不安,平衡散乱。届时,将有通天柱显现,伫立于阴霾一片的最中央。 白衣少女立在阴暗边缘,朝阴暗最深处望去。 那里尚未形成通天柱,却有一缕龙卷风似的气流。气流绕旋上升,以月为起点,笔直扶摇,连通无尽苍穹。 通天柱名曰通天,实则是“顶天柱”。若其崩塌损毁,天地之间便无物支撑。而当天地相触之时,万物将于混沌中毁灭。 “倘若是我的话……应当能使你坚固不损吧。” ☆、可笑 白衣少女喃喃,脚步已至那气流下方:“从前鸿蒙之莲没有生出意识,未凝聚成形,你便一直固然伫立,无需维护管理。是由于我脱离了鸿蒙,混沌失去了光明的部分,才会需要我输入那些失去的部分,借以支撑吧。” 那么,其实不用那么麻烦。 只要失去的部分弥补回去,便可万事大吉了。 这一边,白衣少女运转灵力,白光环绕柱的周围,细细探查每一处情况。 另一头,青年已经拿到了“冰心”。但先前快去快回的计划,显然是无法实施了。 “青丘是老娘的地盘,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女子一袭火红纱衣,拦在青年面前重重一哼。 飞廉十分无奈,转身去走别的路。 不料他刚一掉头,那女子也眨眼变了方向。不管他走到哪,她总能拦在前边。 飞廉深深扶额:“‘冰心’必定归还,还望您网开一面。” 女子晃着九条尾巴,那张一贯慵懒的脸上,竟流露出几分伤心:“几千年不见,你都不看我一眼,不叫我的名字了。” 飞廉笑了笑,是素来的玩世不恭:“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是个神仙,您是只九尾狐,这里头不该存有瓜葛吧?” 女子眼神一黯,闻言苦笑:“你果然还是在怪我,怪我伤了你的心,但是……” 她猛地闪身上前,一把抱住青年的腰:“飞廉,我已经知道错了。对不起,你明明那么爱我,我却…….” 她明明近在咫尺,青年却仍不看她。 他侧过脸,叹了口气:“能不能别说这些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真的累了,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54 不想回头去看了。” 他这副样子令九尾伤心欲绝,一双美目已铺满泪光:“不是那样的…….我知道你必定还喜欢我,你一直都喜欢我,只是我……” 趁她松懈之际,飞廉挣开桎梏,闪身到一边:“我有公务,这些事情以后再讲。” “以后?你一回去,怕是永无今后了!” 闻言,九尾狐眼神一狠,不复泪光濛濛。 飞廉只觉手上一烫,那块“冰心”石脱离手掌,飘然悬浮起来,闪烁青色光芒。 九尾狐抱起胳膊,一记冷哼:“你若执意要走,再假装不理睬我,我便动用族长权力,直接捏碎这冰心圣物!” 飞廉深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 九尾狐松了口气,自觉此法有效。 可青年再度睁眼,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冰寒:“知道你哪点最惹人厌烦么?” 那份冰寒刺骨钻心,九尾狐胸口一痛:“我……” 青年嘴角冰冷,毫不掩饰讥讽:“你太自以为是了。” “你真以为,自己能伤透一个人的心,令其心如死灰后,又妄想重新将其挽留唤醒?” “你真以为,所有人都会原谅你的任性,纵容你的娇蛮,像傻子一样留在原地等你?” 他一字一句,皆道无情。 九尾狐身子一晃,竟有些站立不稳。 无人施法支撑,那块冰心石重新落下。 飞廉握住冰心,转身前仍在冷笑:“我告诉你,没有人会一直等你。心,不是你的那些玩物。” “飞廉……” 九尾狐突然没了气力,连呼喊都虚弱得要命。她只能看着那决绝背影,眼睁睁望着他离去。 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皆是真相与事实。 她是九尾狐,天纵妖娆。不同于黑龙的无所事事,亦不似三眼獒般野心勃勃,九尾狐只爱看七情六欲。她喜爱玩弄人的感情,捉弄人的心。只要狐狸出手,没有谁不会爱上她。 但取得了爱慕之心后,狐狸又会觉得没意思了。那些爱太多了,且轻而易举就能到手,在她看来,是十分廉价的物品。 第一次遇见飞廉时,狐狸对他很感兴趣。 “你的眼里没有我,我喜欢眼里没有我的男人。” 她对年轻的战神说,言笑晏晏。会屡次去找黑龙,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于是,九尾狐开始勾引飞廉。她用了最快捷、最好用的□□,然而她失败了。 “我说你这只狐狸啊,这么想让我爱上你吗?”破军战神无奈,丢给她一件蔽体衣物,“那可能会挺难的,劝你还是别了吧。” 狐狸第一次失手,她觉得这成为了自己的耻辱。 所以她不依不挠,她开始反追年轻的战神。她第一次认真地追人,试图让那人喜欢上自己。 狐狸去到战神所经的每个地方,甚至出现在他的军营里。她研究香囊的制作方法,她琢磨饭菜怎样煮会更加好吃。 她确实很认真,他只有无可奈何,拿她毫无办法。 然后,终于有一天,他眼里有了她的影子。 但与以往一样,九尾狐又觉得没意思了。那狐狸像往常一样,将一切抛在脑后。她狠狠践踏那颗真心,继续她的游戏人间。 可这次她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飞廉……对不起……对不起……” 月光下,一袭红纱衣颤抖着,无力地跪坐在地。 “或许你不再喜欢我了……但我喜欢你……是真心喜欢……” 她本以为自己会与往常一样,将他们间的过往忽视得干干净净,继续做一只玩弄人心的狐狸。 但她不知道,仅一次的认真,便足以使自己入戏,再无法脱身戏外。 无论如何,狐狸醒悟得太晚了,又做了太多错事了。晚到已经挽回不了,错到那人已死了心。 “飞廉……” 狐狸闭上眼,落下一滴泪。 可那人已经不再等待,不会回来。 在她所呼唤的另一头,青年已经拿着冰心石,回到了广寒宫殿。 “大小姐,‘冰心’给你拿回来了,可真不容易呢。” 一来一回的距离,足够青年收敛所有情绪。 他神情一贯,笑意慵懒。 那块冰心石在他手心,抛起接住,再一抛一接。 白衣少女侧身看来,手里还揪着细细的竹条。看桌上编了一半的模子,便知道她方才在制作纸鸢了。 飞廉递给她冰心石,少女没有去接。 她静静看着青年,思考片刻后开口:“飞廉,你蹲下吧。” 飞廉有点疑惑,不过还是依言蹲下了。 然后少女伸出手,摸他的头,一下一下。 ☆、宁静 青年完全僵住了,他任凭她轻轻地,温柔地抚摸,好像他是个极脆弱的孩子。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大家都会变得幸福,我向你保证。” 莲华才刚通晓人情,方感知人心。有很多事情她知道,却不清楚怎样去做。 她知道飞廉心情不好,甚至濒临崩溃。但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于是便用了最简单直接、也相当笨拙的方式。 “.…..大小姐,谢谢,可我还是难受。”飞廉的声音很闷,透露出心情沉重。 莲华觉得很苦恼:“那该怎么办才好?我不知道……” “这样就好了。” 青年半跪着,抱住了少女。 莲华有点愣,瞬间不知所措。 但怀里的青年在微微发抖,就像个脆弱至极的、马上要哭出来的孩子。 她没把他推开,她默默揽出手臂,圈住了他的脑袋,让他靠得更加轻松。 而他紧紧抱着她,那张脸埋在她怀中,看不清是何表情。 少女身体娇柔,软软的非常舒服。 她身上有幽幽的冷香,会令人感到莫名的安宁。 事实上,她带来的这份宁静,在千年朝夕中,一直都是他的存依,抚平了他的心。 飞廉为何会愿意待在广寒呢? 不是因为玉帝旨意,亦非归功于对无心之神的怜悯。而是因为他自己愿意,他想待在这片冷清里。 因为他只要看着白衣少女,心便会宁静。 那个少女不属于尘世,不沾染尘埃。所以,她周身都是清净。 他依存在她的气息里,静静看着她的身影。千年复千年,朝夕相对间,那一袭白衣宁静了喧嚣,沉淀了岁月浮尘。 他那颗伤痕累累、苦痛烦闷的心,终于获得了一片静。 那份归属与安宁,足以叫人泪流。 “抱歉,不能让你抱太久。不然的话,苍鸢会生我的气。” 半晌之后,少女收回了手臂。 青年不做流连,站起了身:“苍鸢这个名字,听上去像‘苍青色的纸鸢’,你又喜欢编制纸鸢,该不会是你取的吧?”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55 少女笑着点头,那份幸福近乎不自主地,便洋溢出来:“没错,他的一切都是我的,连名字都属于我。” 她的笑容治愈人心,明媚心中阴霾。 飞廉勾起嘴角:“虽然你笑得很可爱,但接下来又要给我任务了吧?” 莲华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顾虑:“其实,不一定得由你来……若你觉得介意,我找别的年轻未婚男性神仙也可以。” 年轻,未婚,男性——这三个词一出,飞廉就预感到她要做什么了。 莲华神色肃穆:“天界久无婚宴,二神成婚难得,消息一定会传到下界,苍鸢必不会袖手旁观。我要引他出来,然后在众神汇聚的宴席上,让所有人将一件事情……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狐族圣物冰心,可伪装万物,混淆真假,不叫任何人发现。 而黑龙之心,亦包括其中。 飞廉摸了摸下巴:“还是我来吧,那边本就有意促成你我婚事,对象是我更能欺瞒玉帝,伪造出你极为听话的假象。再来……” 他一笑,眉头一挑:“大小姐,你这么漂亮,要我便宜别人,还真是挺不情愿。” 莲华微微躬身:“此事由你做确实更为合适,那就麻烦了。成婚之日定在三日后,那副药做出之时…..” 仙人醉,能醉倒神仙,亦可叫邪兽昏迷,伪造出假死的情形。 莲华已有冰心,已备仙人醉。万全准备,只待一发时机。 一道身影飞出广寒,朝向玉皇大帝殿。 那青年半跪禀命,却将实情掩埋。他说鸿蒙之莲百般思量,最终还是选择苍生,舍弃个人私情,决心协助天庭。便计划以婚宴为诱饵,引出黑龙诛杀夺心。 玉皇大帝虽起疑心,觉莲华不会如此轻易屈从。但这引出黑龙,必定要将其暴露在众目睽睽下。此番一想,这莲华即便想搞出动作,也无法在众神眼皮子底下,掀起大风大浪。而且莲华清楚利害,不会弃苍生不顾。 于是玉帝应允,宽袖一挥——破军战神与司命上神,英雄美人天作之合。二人男望娶女欲嫁,天庭愿意促成一桩好事。 婚期被定在三日之后,届时天界众神皆会前来恭贺。有玉帝王母做媒,这场婚宴注定不凡,将会置办得前所未有,轰轰烈烈。 正如莲华所言,天界久无婚宴,此次成婚的又是两知名上神,在三界举足轻重。因此,消息很快便传至下界,且在玉帝方的刻意作为下,变得人尽皆知。 三日短暂,眨眼已至。 九重天上红纱一片,如同翻飞的霞光。 九重天下,灵台方寸山上,斜月三星洞前,黑衣少年问道:“依您看来,这一趟,是否该去?” 婚宴必定有诈,他自然清楚。但那是他的莲华,他的妻子要坐上花轿,去嫁给别人,他不可能坐得住。 白胡老头捋动长须:“应不应该,是你的事情。问心无愧,仅此而已。” 黑衣少年直截了当:“您不怕我霍乱天庭,像一千年前那样,再来一场黄昏之战?” 白胡老头耳朵一捂:“听不清,听不清。我一个糊涂老头,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看见因果轮回,冥冥注定。” 黑衣少年深深看他:“一直以来,多谢您的指点。” “我做了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白胡老头拎起拐杖,摇摇晃晃,“可你还叫‘苍鸢’,不是‘黑龙’,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菩提哼着不知名的调,背影略显佝偻蹒跚。 黑衣少年躬身作揖,随后亦转身离去。 从凡间去到九重天,路远至十万八千。每一重天阙皆设天兵把守,越往上走,驻守关卡的兵将愈强。到最后一重时,若运气不好,极可能遇到封神榜上的名人,譬如托塔李天王,二郎神真君云云。 黑衣少年施法腾空,仰望那第一重天阙。而过了这道关卡,往后还有八重天。 但是没办法啊,他已经许诺了,他一定会去找她,不管多高、多远、多难。 少年一挥手,漆黑利爪显现。 就在他迈出一步时,一道火红的影子突至。 女子红纱飘飘,妩媚颠倒众生。九条尾巴在身后摇晃,隐隐流淌灵压。 “一起。” 狐狸依旧语气懒懒,眼神却是不容置否的断然。 破军战神说得对,她任性骄纵蛮不讲理。因此,她就是要去他的婚礼,就是要跑到他跟前晃悠。她就是要让自己身陷囹圄,只看他还爱不爱她。 ☆、婚礼 “别拖后腿。”黑衣少年一眼冷淡。 狐狸抱臂哼哼:“靠老娘的幻术和媚术,一至六重天直接过,打都不用打。得了便宜还嫌弃,不知好歹。” 此方,一条龙和一只狐狸上了天阶,尚未引发上界骚动。 那面,少女梳妆完毕,侍女递来新娘花冠。 那花冠金雕绯玉琢,灵玉珠琳琅。光华徐徐流转,宝光耀眼夺目。整个花冠不似凡俗笨重,反而小巧玲珑。当真是精美绝伦,世间难求。 “司命上神,您真是太好看了。” 少女方戴上花冠,那侍女便惊呼出声。 莲华冲她微笑:“多谢。” 天界仙女一众,皆貌美多姿。随便拎一个放到凡间,都是倾国倾城级别。可司命上神一出,便是遗世独立。 百花黯淡无颜色,珠玉自愧不如卿。 司命神本已如此,眼下仅一番抿唇涂红,换一袭明丽装扮,便叫人沉沦其中。 朱雀在殿前长鸣,麒麟掀起圆润灵珠。报喜的灵鹊唧唧喳喳,一只接着一只,飞入广寒宫,在新娘周身盘旋,昭示吉时已到。 天界的婚序,与凡间有所不同。成婚的天神中,女方在殿内梳妆,而后登上花轿。男方在侧殿等候,吉时一到,便出殿乘麒麟,随从花轿。男女方一同前往玉皇大帝殿,谨谢皇天后土。谢礼完毕后,二人再如法炮制,回到殿中洞房花烛。 莲华抬手,侍女扶起。 上神身着明红嫁衣,迈入花轿之中。 放下艳红帘幕,外边传来青年的声音:“出发吧,别误了吉时。” 闻言麒麟衔珠相迎,口中夜明珠一吐。 飞廉握住宝珠揣入怀中,翻身骑上麒麟背。 青年本就俊俏逼人,此刻身着宝蓝服饰,坐新郎官打扮,乘于威武麒麟之上,愈显英姿勃勃,气势如虹。 麒麟转身前,他朝那发呆的侍女一笑。 侍女立即脸红心跳,心下暗道:这破军神确实英俊得很,又是历代战神里最年轻有为的一个。如此看来,倒和司命上神十分般配了。 送走花轿,侍女方想回殿,却被天兵拦住。她远远望见,一批真君、武神涌入广寒,皆神色肃穆,手握法器符咒。 侍女位阶太低,对引诱黑龙一事毫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56 不知情,只看着重重人影,心觉狐疑。 另一头,仙侍已抬起火红花轿。 那朱红明艳非常,着实喜庆热闹。熟不知在五重天阙中,亦代表着另一番情形。 鲜血飞溅,天兵栽倒。龙之利爪生生穿膛,他毫无抵抗能力。 红衣女子喘着粗气,黑衣少年甩去手上血滴:“幻媚之术太慢,还是这样快些。” 狐狸摸了摸受伤的手,抿唇不语。 上古邪兽中,九尾狐排名第三。但狐狸强在灵力,而非战力。一旦她灵力耗尽,无法施展法术,就等同于废人。 眼下方至五重天,狐狸便已体力不支,一不小心,还受了天兵一击。 反观黑龙,不愧为上古第一邪兽。少年出手必见血光,一路直闯无人可挡。 狐狸咬咬牙,跟上黑龙的脚步。她清楚自己会面临什么,但她一定要质问那人的心。 视线再至九重天阙上,婚礼队列正缓缓行进。 天庭一派喜庆,路经欢声笑语。 青龙低吟拨开云雾,白虎沉啸打开道路,朱雀舒展羽翼,玄武呼唤灵鹊。四大神兽在花轿四方,招来喜气祥瑞。 仙童洒落桃花片片,微风吹起红纱飘飘。 仙女淡粉霓裳,萦绕在侧,吹笛击筑相奏。蝴蝶闻声赶来,五彩斑斓,翩翩环舞。 这就是天界婚礼,如梦如幻,缥缈朦胧,美好得不真切。 月老坐着祥云,跟上婚礼队伍,冲那新郎官哈哈大笑:“哎哟哟,飞廉,我先前说什么来着,你与莲华上神,这不是就成了!你两早就该把磨人的事抛了,轻轻松松系上新的姻缘嘛!” 老头洋洋得意,飞廉决定给他一击:“哎月老啊,我这几天忙着置办婚礼,忘了把饕餮关进笼子里,它好像往姻缘木那边……” 月老脸色瞬间难看,驱动祥云一溜烟打道回府。 “那只饕餮,天庭无人不闻之变色。” 花轿内传出一声轻笑,飞廉握着牵绳哼哼:“那当然,也不看看它的主人是谁。” 莲华在里面坐得无聊,便和青年聊起天来:“天庭灵兽园皆是奇珍异兽,你为何会想养只饕餮呢?” 众神纷纷上前道喜,青年分明在笑,眼底却是看不懂的情绪:“因为饕餮什么都吃,煮糊了的饭菜也是。” 以前,有个人不会做饭,但是她想讨他喜欢,便非要做给他吃。她说等以后嫁给他了,就在家养只饕餮,要是煮糊了饭菜,就全塞给饕餮吃。 如今人走茶凉,曲终人散。但饕餮已经跟了战神很久,他便继续带着它做宠物了。 娶亲大队踏落云端,跟前已是玉皇大帝殿。 此殿乃整个天庭最为辉煌,最为高耸的一座。 队伍已至目的地,新郎拂开红纱帘,握住新娘的手,搀扶其迈下花轿。 九头鸟在枝头鸣叫,阳光照得有几分刺目。 莲华正欲去遮,飞廉已伸手为她挡住。 “谢谢。” 少女一笑,流苏点点,在她额侧微晃。 她真的太好看了,笑时能叫人魂不守舍。饶是飞廉定力十足,也不妙一阵晃神。 二人双双携手,一同走入殿堂。 在这玉皇大帝殿里,金碧辉煌已不足以形容。那是人间的词汇,而此处是苍天的至高。玉皇大帝统领苍穹,俯瞰凡尘人间。 九转大柱高高伫立,九条金龙攀附其上。九层天阶通向神座,九块琉璃石镶嵌顶端,灼灼发亮。 诸神席地而坐,环绕于通天路两侧。细看之下,会发现武神居多,且都自带神器在旁,似乎随时提防着什么。 气氛有些奇怪,近乎剑拔弩张。 突然地,脚步声凌乱响起。一位天兵小跑而来,附在李天王耳边嘀咕。 李天王严肃点头,低声吩咐指挥:“七重天派出巨灵神,八重天令婆娑神支援,九重天随我亲自上阵,必须拖延至真君那边布完阵法。” 那天兵抱拳领命,那些席地而坐的武神纷纷站起,随天兵一同没入了殿外人流,眨眼不见了踪影。 而从小兵禀报,到武神增援,宴会人数减少,莲华和飞廉皆看在眼里,双双眸色暗沉。 不过眼下,他们还需要完成仪式。 ☆、利息 众人眼中,那对新婚夫妻则一步一步,缓缓走至天阶底下,冲至高神座一鞠。 玉帝开口,声如洪钟:“破军战神飞廉,司命上神莲华,你二人共事千载,情投意合,能促成此桩婚事,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他从座上起身,挥袖倾杯,洒落一席桃花酿:“皇天在上,后土为证,夫妻相携,天地相合。” 那酒水泼洒在地,浸湿一片绒毯,印染出极浓的深色,倒像是干涸的血。 七重天阙上,黑衣少年迎面抗下那巨戟,真君神怒震碎半边肩膀,他终于一声闷哼。 那二郎真君后跃几米,目露惊讶:“正面硬抗方天画戟,竟未喷一口血。” 一旁的武神举起斧头,对那少年相当忌惮:“这黑龙生于鸿蒙之暗,实力不容小觑,又因有了人心而不死不灭,真君切莫轻敌。” 三名真君坐镇,四位武神持器。七人围着那一黑一红,皆不敢怠慢,纷纷丢出看家本领,使出致命一击。 远远看去,神器之光碰撞爆裂,宛若美好的五彩烟花,却散发着血与死的残忍。 诸神威压倾碾,神器灵力疯狂运转。 狐狸已经无法反击,只能躲避战斗余波。而事实上,几位天界之神也认为她毫无威胁,无暇顾及于此。 神的大部分攻击,都是针对那个势力可怖的强敌,天界最大的威胁——黑龙。 噗——轩辕矛刺入肉身,黑衣少年一个踉跄。 真君一喜,还未等他再刺出一剑,便见那少年摇晃着站起。 他分明手臂粉碎,却浑然不觉疼痛,反舔了舔手上的血,笑得诡魅妖异。 危险预感叫嚣,强烈的不安使真君汗毛竖起。 与此同时,玉皇大帝殿中,新婚夫妻正要对拜,女方突地一颤。 莲华微微蹙眉,捂住发痛的胸口:“他的状态……” 飞廉扶住她,小声低语:“方才二郎真君等人离席,那边应该已到了七重天。” 莲华继续对拜,作罢礼节:“一切顺利,我便放心了。” 心意已决,内心一片轻松。 红纱飘飘,四下里喜庆热闹。但面前不是她的良人,周围并非真诚祝福的客。 可即使是这场佯装的婚宴,她也没什么在意了。即便苍鸢会身负重伤,只要想到之后的情形,她亦可以忍住揪心。 因为她做好了一切准备,她会让所有人幸福。 侍女端来托盘,上头置着两只琉璃盏。万年琼玉露盛满其中,当二人拿起,手臂交错之时,便能饮交杯酒的最后礼仪了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57 。 端杯时飞廉犹豫了一下,有所顾及:“要不……我佯装失手?” 莲华眼底一软:“谢谢,不用了。饮一杯玉露而已,若洒了你会遭人笑话。” 虽说如此,可手臂交错之时,二人皆有些恍惚。 莲华上一世与苍鸢婚成,天地为媒,万物作证,未曾经历礼节。而飞廉多年前想迎娶一人,但最后化作一场笑话。 于是莲华仅是恍然,飞廉却已低落。 杯起玉露沾唇,入喉冰冷寒心。 青年放下琉璃盏,一眼便是少女视线温柔。 “飞廉,请放心,你是个很好的人,一定会有相配的结局。” 她宽慰他,一双明眸澄澈盈盈,一笑之时,美得惊心动魄。 这些天里,司命之神已调整了破军星律。只差最后一步,就可以完成逆天改命。 “大小姐,都说我不在意这个了。不过,谢谢啦。” 飞廉一面说着,一面心想:真是神奇啊。以往他看着她,能觉得心宁,现在他看着她,简直身心舒畅。 面前的少女那么美好,她的温暖那么感染人心。以至于嘴角勾起之时,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但那一定是个极欣然的、他从未露出过的笑,否则少女不会显出几分惊讶。 “这才是真正的笑,你要多这样笑。”少女认真说,一本正经。 她穿着嫁衣,立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 那花冠分明精致璀璨,却无法掩盖她的半点光芒。 那流苏玉珠晃呀晃的,明媚出无以伦比的好看。 飞廉突然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少女是自己的新娘。他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冲动,在那流苏再度微晃之时,终于不自觉地,被一触即发。 “哎呀,现在的年轻神,真是太没羞没臊了。”太上老君捂住眼睛,透过指缝偷瞥。 “莲华……”老头身侧,黄衣少年心头苦楚。 他昔日瞧不起那黑龙,冷嘲热讽其配不上莲华。但如今莲华身旁的不是黑龙,再不是肮脏的邪兽。而是破军战神飞廉,黄昏之战的辉煌传说。 真龙抑郁低落,不断举杯放下。天作之合这个词,仿佛是为那二人所存。饶是他如何绞尽脑汁,也再无法想出反驳的理由。 大殿中央,莲华一愣。 脸上尚有吻的余温,她下意识伸手触碰。 飞廉已经直起了身,那笑容是以往的意味深长:“没想到吧,突然想收个利息了。其余好看的部位…..还是留给你的纸鸢吧。” 九头金鸟长鸣,夫妻婚成礼毕。 这声鸣叫穿透云霄,在整个九重天阙回荡。 黑衣少年抬起头,呢喃一个人的名字:“莲华……” 他一脚踹开挡路的神兽,揪起那瑟瑟发抖的人影:“广寒宫,在哪?” “最西边!一直西走!”九重天门卫大喊。 少年随手一丢,不再管门卫死活。那门卫也爬得飞快,眨眼便从尸体边上溜走。 黑龙腾身离去,徒留身后一片狼藉。 几名真君气喘吁吁,法力枯竭无法动弹。武神则倒在地上,身上银盔沾染血与灰。 方天画戟插在云里,那神器受损严重,锋锐刀刃翻起缺口,变得黯淡无光。 天阶上血迹斑斑,兵器七零八落。天兵天将皆缺胳膊断腿,只能趴着哀嚎。 “果真是鸿蒙之暗,万恶之源……”二郎真君啧了一声,“那幅身躯不死不灭,连神器也难以劈斩。” 武神吃力地挪了过来,拍拍同事的肩膀:“所以才需要引他去见司命上神,方能以光克暗,取心屠龙。” 真君虽觉泄气,但也认同:“说来也是,我等的任务主在拖延消耗,令那黑龙负伤乏力,使广寒法阵大成。” 二人相持而起,正欲整顿残兵。就在这时,一袭红衣蹿了出来。 狐狸摇晃尾巴,捏着真君的下巴,眸中媚术迷离:“破军战神身在何处?” ☆、晚了 原本以真君实力,她不可能轻易魅惑成功。但这些天兵天将刚与黑龙一战,都精疲力竭身负重伤,要被媚术迷惑便极为容易。 那真君一脸痴迷,老老实实道:“广寒宫屠龙,司命上神一人独在。破军战神应当和其他神仙一样,在附近的养心殿观察情形。” 问到了想要的东西,狐狸推开真君的脸,将其踹到一边,径直去往养心殿。 狐狸这边刚刚起步,另一只邪兽却已到了目的地。 踏上皓月的瞬间,阵阵寒雾席卷而来,遮挡视线,环绕周身。 苍鸢拂开寒气,金瞳一扫,锁定了广寒位置,朝那座宫殿处走去。 白色,白色,入目一片白茫茫,没有丝毫其他的色彩。 寒冷,寒冷,肌肤传来一阵凉意,这里没有温度,照不到太阳,只有月光盈盈,徒增冰冷色调。 苍鸢环顾周围,一颗月桂树映入眼底,只可惜亦是冰雪凝结,寒气四溢。 少年暗想,怪不得莲华说广寒太冷,会寒了她的心。这里确实冷冷清清,全无人烟气息。而她竟在这样的地方,渡了万年光阴。 宫殿显露一角,台阶近在咫尺。 但登上阶梯前,苍鸢先打量了一下自己。 他用法力处理过了伤口,但仍然有血溢出,浸透衣物,无法除去。这个时候,便显现出黑衣的好了。 他喜欢穿黑衣,正是因为黑衣沾血不明显,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那样的话,她就不会担心自己了。 再度抬头时,苍鸢又是一顿。 那门槛前的身影,分明是他不顾一切的深爱,分明是他绝不会认错的熟悉。 他本想加快脚步,去到她身边。 他想问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再遇到烦心的事情。他觉得这片广寒太冷,她一定已经冰凉了手。所以,他要快些去帮她捂热。 但出乎意料地,白衣少女比他更快。 她走到他跟前,背着手冲他一笑:“你来啦,我就知道你会来。” 少女神情轻松,笑靥嫣然。 气氛原本冷而沉重,危机四伏充斥不安。可她竟语气轻快,透出几分顽皮愉悦。 下意识地,苍鸢感觉不对劲。 但眼前这个人就是莲华,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气息幽香,尽是他的莲华。 少年疑虑重重,少女已然握住了他的手:“我带你参观我住的地方吧,我有好多好多东西,想让你看呢。” “莲华……?” 少年唤爱人的名字,语气不定。他不疑爱人的真假,而是疑心这奇异的情形。 他深知,天界以婚宴为由,就是为了引他出来,设下精心打造的陷阱,然后下手诛杀。 那么,这样的情形是否属于天庭的计划? 倘若属于,那莲华身处险境,自己要怎么做,她才不会受伤? 可苍鸢还是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58 跟着她走了,他是不舍得拒绝她的,何况她还牵了他的手,说很想让他去看看。 广寒殿内空空荡荡,无多余摆设。视线中唯有中央瑶池,环绕纯白莲座。 莲华拉着苍鸢,指着那顶莲座:“你看,我就是在这司理命格。这个莲座很舒服,位置也很宽敞,你应该可以和我一起坐在这里。” 她的住所,她平日的点滴,她一直都想,真的好想介绍给他。 她的乐趣,她喜欢的东西,她也好想与爱人一同分享。 这份心情真挚,这幕神情令人不忍打碎。 苍鸢沉默不语,只反过来牵住爱人的手。 莲华指了指莲座顶端,那里有星河万千流转:“这里能看到好多的星星,星辉闪耀时是最好看的时候。我最喜欢那个瞬间了,我猜你也会很喜欢。我们可以一起手牵着手,守着星辰齐明。” 话语入耳,苍鸢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说的太美好了,她预想了那么多情形…… 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在此刻笑,还笑得那样幸福? 就好像以后都不会再见,无法再有。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绪繁杂:“莲华,为什么……” 一个可怕的猜想出现在脑海,他只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他望向少女,想向她求证。 莲华轻笑,不知何时,她已经松开了手,独自一人来到了瑶池边。 “广寒宫虽然很大,但没什么摆设,显得有些寒碜吧。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商量一下,要增加几个隔间,或者多弄出一个厢房。” 她说的情形,都是她真正设想过的。 她希望能和他一起生活,能同爱人看到最美的繁星。 下界归来之日,她曾走遍广寒的每个角落,细细打量每一处地方,就好像她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因为,有了苍鸢的广寒宫是不一样的。她要把爱人放进去,重新描绘那些场景。 瑶池中莲花摇曳,少女温柔地看着那些花。 真是美好啊,但那不可能会发生。 她能为他做的,她会去做。 而她自己想要做的,她能说出来,说给他听了,便已经很开心了。 少女伸手拂过水面,拾起一朵瑶池莲花:“这些莲花是我的神念分支,它们如今开得很好。” “莲华,不要那样。” 少年声音颤抖,近乎乞求。 他终于笃定了那份不详,心头怪异有了明明白白的答案。 她的模样,她的话语,她的所有言行举止,都昭然着那个最坏的猜测,都揭示着那个对他而言,最难以接受、不愿看到的结局。 “求求你,不要那样。” 少年望着少女,他乞求得那么卑微,眼中悲伤那么凄楚,如此令人心碎。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遍体鳞伤又如何?身死形灭又何妨? 只要能到爱人身边,他毫无所谓。他仅仅心疼,爱人会看着自己流泪。 但现在呢? 她竟想让他心疼,看着她悲痛流泪了。 白衣少女瞬间冰冷,捏碎瑶池中的一朵花:“晚了,已经晚了。” 破碎的花瓣沾落地面,点起一道道裂开的紫色痕迹。 偌大的广寒眨眼消失,只剩雷光大炽的法阵。天降神威浩荡,将二人笼罩其中。 ☆、龙心 灵力风暴疯狂缭乱,古老的图腾在脚下形成,唤起最坚不可摧的桎梏,令那邪兽黑龙动弹不得。 阵法早已布置,只待此刻唤醒。 “再犹豫一下,再商量一回吧,换一种方法,别那样做,好不好?” 雷电纠缠其身,痛苦焦灼肉体。 苍鸢眼里,只有一袭白衣。 他知道爱人要做什么,而且他深知她的固执。只要莲华心意已决,她要做的事无人能阻止。 噌——莲华抽出腰间软剑,步步走来:“取龙心,杀邪兽,为救苍生,替天行道。” 爱人知道她的本意,但暗处有人,不得不防,她在说给那些人听。 剑光直指心口,唯待利刃穿心。 这天庭布下的阵法,为困龙八卦。除却能在一定时间内制住黑龙外,还可暂时弱化其刀枪不入的肉体。 再加之光明天克黑暗,纯白必制浑然。 身为鸿蒙之莲,只需注入至纯灵力,刺下一剑,便可直穿黑龙心脏。 “接受命运,受死吧。” 最后的距离,少女提携剑光,腾身而来。 苍鸢嘴角苦涩,迎上那道温柔决绝:“莲华,还是取龙心吧。来杀我吧,杀我就好了。” 少女停在他跟前,抬起了手中剑。纯白灵力附着剑身,神圣气息飘飘袅袅。 而她看着少年,眼中是固执的拒绝,是不容置否的决绝。 黑龙突然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明明是上古邪兽,三界第一。他可以睥睨天下,一人翻天覆地。 但他竟撼不动爱人赴死的心,竟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悲剧。 然后,少女抱住了少年。 她不顾一切地拥抱他,仿佛他们是一对世间最亲密的、永不分开的爱人。 最后,她附在他耳边,轻轻说。 “我爱你。” ——我想让你活下去,宿命就由我来承担。 ——你护了我那么多次,现在换我来保护你。 噗——! 利刃穿心,却分明温柔。 仙人醉涂抹剑身,刺入之时一触生效。且随心脏律动,迅速遍及全身。 一瞬间,苍鸢彻底失去气力。 莲华拔出光剑,大片鲜血喷涌,虚掩出一片盲区,暗处的人无法看清。 众人眼中,白衣少女一剑穿心,生生挑出了那颗黑红的心脏,一脚踹开了虚弱的黑龙。 “龙心既在,邪龙已死。” 司命之神昭告天下,掌心悬浮龙的心脏。 那颗心脏虬起黑色血管,每次跳动皆喷出诡异的血雾。 玉帝等人神识一扫,顿时大喜过望——那确是黑龙之心,一点不假。 那么……那条黑龙呢? 当所有视线集中龙心时,一只圆头圆脑的兽来到了云下。 那兽对着坠落的少年,长开了嘴巴。 它的嘴越张越大,那口中空间竟大得吓人,容量接近无底洞,一眼看去,容纳数百人都不是问题。 饕餮永远吃不饱,需要永无止境地进食。基于它这条属性,这饕餮之口,便自成无尽空间,永远填不满。 嗷呜一口下去,饕餮不仅来了个大变活人,还把那片区域的所有云朵,甚至包括空气都给吞了。 主人吩咐的任务完成,饕餮若无其事地走了。 众神再找不到黑衣少年,诸仙感邪兽气息湮灭,又见龙心为证,便坐实了邪龙已死的事实。 熟不知,那饕餮肚中空间封闭,任何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59 事物一旦被它吞下,便无法泄出一丝丝气息。 而在饕餮之口中,一片漆黑的空间内,少年悬浮半空,连同一朵发光的花。 那朵莲花徐徐飘飘,挥洒星屑般的柔和白光。 微光点亮死寂漆黑,回荡出最后的声响。 “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么?记得我曾经教过你的东西么?” 有温柔的低语,在弥留的意识之中。 在无光的阁楼,在帝姬与龙的过往里。 他问出无数个心头不解,她温和回答淡笑相告。 她曾笑着为他开导迷惘,告诉他这个世界从不无趣。她是他看清尘世的光,自此之后他再不身处混沌。 花瓣飘零,落下最后一片光点。 “这个世界很美好,你的光阴还很长。不要只看着一个地方,去游遍山河万里,去看三千繁华,然后去爱吧。” ——别爱我了,去爱这个世界。 世界顿时一暗,莲花彻底消散。 一滴泪笔直坠落,悄然绽放成花。 ——可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 话语传不到九重天阙,仙人醉带来无尽长眠。即便是邪兽黑龙,也只有一梦难醒。 可黑龙的沉寂,不代表万事皆息。 “莲华,交出黑龙之心。” 玉帝踏出一步,身后是天界众神。 这位天界的至高统领,如今死死盯着那颗心脏。他的双目灼灼发亮,充斥无法掩饰的贪婪与野心。 是的,这才是他欲诛杀黑龙的目的。 三界平衡自然重要,但玉帝真正欲求的,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是天庭大兴,荣光无上。 白衣少女手持龙心,神色冰而冷淡:“龙心用于维持天地平衡,守护三界秩序。这是天意赋予莲华司命的职责,我绝不会将其交出。” 冰心能够伪造万物,莲华取苍鸢心头血作引,从而拟出了假的黑龙之心,虚构黑龙已死的谎言。 可“龙心”一旦落入天庭手中,被对方发现毫无效用……届时即便如何混淆,也不可能再瞒天过海了。 ☆、诸神 司命之神冥顽不灵,固执己见。 玉帝见此重重冷哼,眼神透出凶光:“莲华,你也是神。天界大兴诸神独霸,你亦属受益者。切莫执迷不悟,顽固于迂腐条规。” 神长寿,但注定也会陨落消散。而黑龙心血,却是永生之酒。 神有威,但无法一家独大。而鸿蒙心脏,饱含洪荒之力,象征无尽之泉,是足以令人疯狂的、真正的力量。 众神步步靠近,诸仙渐渐紧逼。 白衣少女轻笑,颇有几分自嘲。 这些欲望和野心,这些自私与贪婪,却是那无私的司命之神,所不曾预料。 莲华抬起了手,胸口发出耀眼白光。 众目睽睽之下,她将那“黑龙之心”,塞入了“莲心”,也就是自己的心脏。 “鸿蒙之莲,不死不灭。依万物相克之理,唯有黑龙能取出‘莲心’。” 莲华一脸平静,无波无澜:“但如今黑龙已死,你们毫无办法。” 玉帝震怒,额角暴起青筋:“你当真以为,无人能奈何得了你——?!” 千军万马指向一人,一袭白衣冷然孤身。气氛剑拔弩张,残忍虐杀仿佛一触即发。 遥遥看见这副情形,破军战神心急如焚。 他甩掉女子的手,终于厉呵:“闹够了?!放手!” 一刻钟前,九尾气息出现。 于是,在众人皆关注广寒殿时,飞廉溜出队列,掀翻天阙守卫,强行拉女子去传送阵,想直接把她送回妖界。 不巧,青阳武神看到了这一幕。 “飞廉!你竟又为了这个妖女破坏天规!!” 青阳武神指着九尾狐,字字悲愤:“一千年前,你因她毁了英明。一千年后,你竟依旧执迷不悟!” 同为年轻武神,他崇拜那位破军杀神,敬仰那个一夫当关的身影。 可令人失望的是,一千年前,飞廉被九尾狐所惑,竟违反天规对抗天庭。 不过风波总会过去,时光兴许能让战神重起。青阳一直期待着那一天,希望看到飞廉恢复往日荣光。 但眼下这番情形…… 青阳武神举起长戟,冲九尾狐砍去:“飞廉,今日我定要诛杀这妖女,你绝不能再度毁在她身上——!!” 然而,一把偃月霸刀拦住了他。 九尾狐一喜,美目莹莹:“飞廉,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 飞廉未看她,朝青阳武神歉然:“对不住了,兄弟。这事我自己处理足以,还望旁人不要插手。” 青阳武神不可置信,随即涌起更大的愤怒。 他死死盯着那只狐狸,双目几欲喷火:“无论如何,我今日一定要……!” 这场战斗无法避免,胜负于实力相较下昭然。 当青阳武神昏倒之时,广寒宫那边也传来异变。于是,便有了眼下这幅情形。 飞廉甩掉了九尾的手,欲腾身赶去支援莲华。 却不想九尾身形一闪,拦在他跟前:“不许去!这么多真君武神,你想把自己变成筛子吗?!” 嘭——!就在二人纠缠之际,一道雷光轰然砸落,广寒宫前天地摇晃。 所有进攻都落在中央,疯狂袭击那个透明的白色护罩。 白衣少女坐在里面,静静承受震天神怒。 飞廉焦虑地看向那头,狐狸却仍不依不挠。 青年怒极反笑:“你能不能给老子回去?” 狐狸张臂拦他,也气得不行:“老娘就不回去!就是不准你去!你是她什么人,她又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去为她赴死?!” “老子是她的护卫!她是老子的神!” 飞廉推开狐狸,一字一句,近乎凶狠:“为自己的神而死,老子心甘情愿!没人能管!” 那个少女冷静了他的喧嚣,安宁了他的浮躁。 她悄然抚平他的伤,治愈那颗苦痛的心。 千年朝夕相对,或许他早已明白,她对自己的意义。 千年后的重逢,他看着她的笑容,愈发笃定——倘若“神”真的存在,那她的名字,一定叫做“莲华”。 说完,飞廉绝尘而去。这一次,狐狸没有拦他。 广寒宫前,莲华默默运转法力。 纯白之灵攀升而上,滋养破损严重的护罩,柔和微光闪烁,补上了那道雷劈的缺口。 但填补一道裂痕,是远远不够的。 神的攻击铺天盖地,玉帝震怒之下,已是插翅难飞,在劫难逃。 雷光轰炸,火焰侵蚀,利刃冲击,碎石飞溅。 渐渐地,护罩出现无数道皲裂,任有三头六臂,也已经弥补不了了。 莲华灵力虽强,但无法源源不断。眼下,她的法术断断续续,像是即将熄灭的烛。 轰——!不知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60 是谁的攻击,压倒了最后一根稻草。 透明护罩寸寸碎裂,片片剥离。 莲华闷哼一声,嘴角终于淌下了血。 可她突然想笑,因为面前神器显威,异色神光四处乍起。而广寒宫从来都是无尽灰白,没有这么多色彩。今日却五颜六色,着实绚烂得很。 莲华已经失去了气力,意识迷迷糊糊。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倒下了。因为月的表面贴在脸上,才会冰冰凉凉。 但有些奇怪的是,没有法术落在她身上。 为什么? 模糊的视线里,是一个熟悉的人影。 青龙偃月狠狠一挡,青年接下了所有攻击。连同那些灵力余波,他都用肉身一点不剩地拦下。 玉帝眯起眼,神色莫名:“飞廉,你这是何故?一千年前,天庭已谅你一回,这一千年后……你莫不是,又要与诸神作对?” 飞廉命宿破军,乃万年难遇的天骄将才。他曾统领的“破军”军队,横扫三界之内,无人能敌。 破军战神飞廉,是名副其实的天界第一。 玉帝眼底暗沉,心思复杂。若飞廉执意要拦,虽说可蛮横剿灭,但那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而丧失了一位天界最强战力,对天庭来说也是莫大的损失。 正当玉帝犹豫之时,青年反手收回了霸刀,一把将其插在地上。 他重重一跪,俯首抱拳:“还请玉帝息怒,一味攻击鸿蒙之莲,虽能解一时之气,但实属下策。” 熟悉的声音响起,唤回一丝清醒。 莲华意识微弱,入目是一叶沉重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忘.....忘记更新了 ☆、神罚 青年半跪在少女身前,为她挡下千军万马:“恳请诸位听我一言,若保持如此做法,不仅取不到龙心,还可能损了莲心。莲心一毁,世间再无光明。” 玉帝眼睛一眯,挠了挠下巴:“你说的有理,我确实冲动了。那依你看来,该施以何种对策?” 飞廉头低得更低,叫人看不清神情:“压入天牢,循循善诱,令其懂得利害,才是上上之选。” 天牢大门重重落下,震落一片灰尘。 黑暗吞噬了一袭白衣,回首广寒唯见血的痕迹。 可无人留意这些境遇,神州大地传遍了一个消息——第一邪兽被天庭诛杀,诸仙神威浩荡! 至于如何剿灭邪兽,那黑龙被谁诛杀云云,天界高层不会开口,九重天下也只能茫然无知了。 巫山山林中,一只乌鸦精陷入悲恸。它失去久伴的主人,心情十分抑郁,便抬头仰望星空。 那一轮皓月悬挂苍穹,不似从前圆满莹亮。而在凡尘望不到的,月的阴霾之中,飓风愈来愈盛,形态已是惊人粗壮。 在那里,一根柱子的雏形渐显,即将连通天地,平衡阴阳。 距千年一度的月食,仅有三日之遥。 月光洒落于灵台方寸山,白胡老头坐在树根上,脚边伏着只圆头圆脑的兽。那兽吸溜口水,盯着菩提树上的果子。 白胡老头拍拍它的脑袋:“菩提果属性为圣,你一只饕餮,与其两两相斥,吃了可要拉肚子。” 饕餮喉咙呜咽,郁闷地趴在地上。它嘴里明明有个美味,却因主人命令不能吃掉。现下它对那果子馋得不行,又只能眼巴巴看着。 白胡老头一挥拐杖,佳肴凭空出现,堆积在饕餮面前:“还是吃这些吧,你若饿急了,莫一不小心,真把那条龙给吞了。” 一见美食在前,饕餮眼睛发绿。它一跃扑向食堆,尽情在里头大快朵颐。 菩提捋了捋胡须,冲那浑圆的兽道:“吃饱了,便去找你的主人吧。你嘴里那条龙,他应当自有一番思量。” 饕餮埋在美食堆里,也不知其也没有听见。 不过眼下,就算它立即去找自家主人,那位焦灼困顿的战神,亦无暇顾及此事了。 青年环顾四下,将那天将拉到一边:“兄弟,都几千年的同事了,给个面子通融一下。我仅探望一下莲华上神……” 天将拍掉那只套近乎的手,面无表情地走回岗位:“飞廉,一千年前你也这么说,然后你就放跑了那只九尾狐,害我遭玉帝怪罪。如今我花了一千年才官复原职,你又想故技重施?” 二人跟前,一栋建筑漆黑混沌,看着朦朦胧胧,一片幽深神秘,十分不真切。 它的形状如同倒扣的巨碗,别说门窗,绕着走一圈,都发现不了任何缝隙。唯一的出入口,便只有那重兵把守的大门了。 典狱司为首,统领一众天兵守卫,手持刀枪严守大门,气势不动如山。 这就是九天重地,关押三界重犯的“天牢”。 走近时,有股威严扑面而来,沉重浩荡,能叫年岁不足的神仙腿软,能让心智不坚者直接匍匐在地。 而在天牢大门口,那遭冷拒的青年并未退去:“这两者情形不同,莲华上神可是司命神女,不可能做出祸乱天庭的事……” 典狱司瞥了他一眼:“一千年前,我也相信某神不会戏耍天牢守卫,不会为了妖女对抗天庭,可结果如何?” “…何至于此啊。”青年叹了口气。 典狱司闻此,以为他已屈服放弃。 不料一阵腥风卷起,雷光闪烁的霸刀横在面前。一股浑厚压迫碾来,生生将典狱司逼退了一步。 “破军战神,你此番何意?!”典狱司腾身而起,大声呵斥。 异变一出,无数道锋锐直指过来。上百重兵携刀剑,将青年团团围住。 青年笑了笑,手上一松。 那天界第一神器当啷落地,灰扑扑倒像是普通凡刀。主人无杀意斗志,它亦气势收敛光芒全失。 重重兵将中央,剑拔弩张之下,飞廉摊开手,一副无奈至极的模样:“别那么一惊一乍,我只不过是想,这没了偃月刀的破军战神,若进了天牢,总该惹不出事端吧?” 一袭黄衣显出身形,真龙冲那典狱司道:“我可以进去看着破军神,倘若他有任何异常之举,就直接用‘九龙玄柱’,上报到玉皇大帝殿。” 天牢门口正在谈判,天牢内昏暗依旧。 这里宽敞空旷,像是失去星辰的宇宙,浩瀚无边的虚空。抬头时看不到太阳,顾盼时望不到月光。此处气氛昏暗阴沉,入目一片混沌。点点鬼火浮空飘荡,闪动幽幽诡异蓝光。 九座平台大小不一,远近不同,皆悬浮于这片虚无,即天界关押重犯的九间大牢。 人若走进天牢,脚底会出现九条路径分支。这九条狭窄小路,分别通往九间牢房。 只有经典狱司许可,方能踏实其中的一条。否则踩上小道之时,便是一脚落空,叫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61 天天不应,跌入那无尽虚空。 一记清脆的响,来自九个大牢的其一。 在那座平台上,九条铐链锁住白衣少女,连同司命之神的法力,以及开口说话的嗓音。 一位行刑者举起长鞭,手臂狠狠一挥。 啪——!迎面一击。 一股温热淌过脸颊,血迹干涸在衣襟上。 可这皮肉之苦,远不是打神鞭的厉害之处。何况神仙自愈力极强,生了伤口即刻便会愈合。 打神打神,一鞭下去,无视肉身防御,直接鞭笞神魂。这深至灵魂的折磨,能叫神明都痛苦发抖。 莲华在疼,却是心疼。因为她想起阴曹地府中,那对着黑衣少年打出的一鞭。 她当时情绪激动,不知力道轻重,而他又不躲不闪……一定很疼的吧?早知会那么疼,她就不该带打神鞭去,换上狼牙棒之类,装腔作势便够了。 鞭刑尚未结束,行刑者仍在挥舞。一鞭下去,接着一鞭。 自广寒异变之日起,这已是莲华在天牢待的第二天。刑法难熬,苦痛无边,可一日后的千年月食,才是司命上神真正关心之事。 行刑者忽地一滞,看向那亮起的鬼火。 感应到有人前来,幽蓝鬼火簇拥而至,纷纷汇聚在小道两侧,照耀探监者足下道路。 青年踏上平台,抬起头。 少女锁于天柱,九条铐链雷光四起,深深桎梏中,亦是炙烤折磨时。 那往日纯白斑驳不堪,绽着一朵朵朱红的花。 ☆、真神 飞廉侧身,问那行刑人:“还差几鞭?” 行刑人嗓音低沉:“总共九九八十一鞭,今日还差二十三鞭。” 飞廉拍了拍他的肩:“打完八十一鞭就行,打在谁身上无所谓吧?” 行刑人方想犹豫,飞廉塞给他一物。 他于是揣好那夜明珠,将打神鞭调了个方向。 约莫一刻钟后,鞭刑实施完毕。而有人探监,行刑人便拉下了锁铐。 九转天锁窸窣一阵,缓缓放下落罪的犯人。 重拾自由和声音,莲华连忙提步。可她的伤比青年重多了,反变成了他去扶她。 “别放在心上,一千年前我也进来过一回,打神鞭受过挺多了,这几鞭算不了什么。” 飞廉扶莲华坐下,让她靠着天柱。自己则半跪在侧,陪同于旁。 他虽一如既往地说笑,襟前却染血成暗。 莲华心中万分歉然,飞廉屡屡帮助自己,如今又为她挡下鞭刑,而自己身陷囹圄,竟连承诺他的逆天改命,也无法做到了。 他如此相助,不图回报。莲华心怀感恩,亦十分内疚:“对不起…你的命格…明明只差一笔了……” 少女神情歉然,白皙的脸上尚沾着血。 青年本就倍感心疼,闻言无奈苦笑:“我都说不在乎这个啦,改不改无所谓,一个人过也没什么不好……倒是你,当真心意已决,必须如此?” 莲华断然点头:“这是唯一一个,能惠及所有人的方法。” 飞廉叹了口气,帮她擦掉血渍:“但那个所有人里,唯独不包括你自己。” 少女神情轻松,目光柔和:“不包括也罢,没什么不好。倒是一日后的月食……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她已提前布施阵法,届时直接启动便可献祭。 自此,苍鸢能躲过天界追杀,能逃脱死于她手的宿命。黑龙已被教予了人心,他可趁时光漫长,在广阔的三千世界,寻找许多新的爱意。 自此,混沌重获光明,阴阳再不失调。三界形成永久平衡,万物得以欣欣向荣。 飞廉深深看着少女,终于道出那句话:“莲华,你以为整个天庭皆是神,但其实所有神都是凡人,真正的神明,只有你一个。” 司命上神伤痕累累,白衣斑驳破败,却在微微浅笑,周身宛若笼罩柔光:“我想,鸿蒙之莲,不会平白无故生长出来。” “但如今的你,是沾染凡尘的神。” 飞廉看着少女,认真发问:“你有没有想过,若真的这样做了,那人会有怎样的反应?会是何种心情?” 莲华眼底悠远,落在不知名的地方:“我想过,我知道他绝对不准,说不定会做些傻事出来,所以才那般强硬。” 她垂眸,轻轻说:“到那时他会很伤心,但我教过他怎样去做,他记得那么清楚,一定会听我的话好好去活。” 少女每个字句间,每幕神色里,都流淌出深深的、对那人的爱。 飞廉情绪莫名,是对这份深爱的羡慕,亦是出于对某人的嫉妒,于是他道:“那我也很伤心啊,我要怎么办呢?” 闻言,莲华连忙歉然:“对不起,我唯独不知道如何回报你……” 她的模样不再平静,而是显出几分无措。 青年将其纳入眼底,不禁勾起嘴角:“虽是虚假宴席,但到底是一日夫妻。凡间俗话说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一日,就当报答了所有吧。” 那一天,在他牵她下花轿的那刻,当她对他笑时,他是真的心中欢喜。 那一日,有那么一瞬间,就在他亲吻她的刹那,他是真的想娶了她。 但这些心情,他会掐断得无声无息。 探监时辰已过,行刑者走上前来。 一阵窸窣响动中,九转天锁桎梏而来,链条缠绕捆起犯人,将其重绑在天柱之上。 临走之前,飞廉转了下身:“放心吧大小姐,我会让饕餮闭紧嘴巴。” 他在让莲华安心,告诉她自己这头不会出事。 莲华听闻此话,确实宽心了不少。 背对少女的那刻,飞廉瞬间眼底暗沉。 他心绪起伏,百转千回。 莲华的所有努力与付出,皆呕心沥血,来之不易,他不想让其化为泡影。 但她是要去赴死,他真的能袖手旁观么? 仙云所至处不是广寒,而是太上老君的炼丹房。 太上老君不在,青年直接找了个仙童:“太上老君炼药,必一同练出相应解药。‘仙人醉’解药,此处应备有成品。” 或许他无法改变既定,但他是唯一的知情者。 若他眼睁睁看着,什么事都不干,这份无力的知情,还不如无知。 菩提树下,大堆佳肴中,一只浑圆的兽抬起头,它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 “去吧,回到你主人那里去。” 闻言饕餮足下生雾,朝那九重天阙腾云而去。 菩提树下回音四起,老者的声音缥缈苍老:“归去归去,万物皆当归去。既圆满了因果轮回,便终将归回到一切的最初。” 一阵清风吹过,一片菩提叶飘起。 三千弟子依然静坐蒲团,悟道者永不会为旁杂停歇。世间万物丝线万千,学理错综复杂。有人看破红尘,却无人能看穿因果。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62 时间在冥想中渡过,一日光阴流转飞逝。 那天上皓月颜色幽深,已是月耀不再。一层阴霾覆盖圆月,彻底吞噬了那轮冷光。 这是千年一度的月食,眼下天边唯剩漆黑。 夜空繁星竭力闪烁,可效用微弱。世界失去月芒照耀,凡间众生陷入恐慌。人们突然发现,月竟如此重要。 千年月食来临,天牢大门轰然打开。 天神环绕,重兵严守,押送着一位犯了错的上神,前往那漆黑覆盖的寒月。 无论如何,为通天柱输入灵力,维持阴阳平衡一事,只有鸿蒙之莲能够做到。 那日玉帝下令围攻,非真要逼死莲华,他仅想尽可能地折磨她,令其屈服交出龙心。毕竟,别的不说,莲华对三界众生,皆无比重要。 重重人影中央,白衣少女面色平静。 这是早该到来的事情,她会迎来预料之中的结局。 混沌之光会谨从其诞生的意义,会遵循天意救济苍生。而那条混沌之暗,会去爱惜她所守护的世界。 押送队列不断行进,白衣少女遥望前方。 广寒宫淹没在阴霾中,只能看得见轮廓。 一片漆黑之中,通天之柱高耸伫立,柱身有条纹悬浮环绕,发出阵阵光芒。 ☆、鸿蒙 宿命正在逼近,白衣少女垂眸,黯淡了一瞬。也不知道,在她离去之后,他愤怒难过的时候,有没有人会为其安慰了。 冥冥之中,那份忧心触动一缕神念。 随着解药经呼吸入体,那阵触动直传脑海,掀起轩然大波,瞬间唤醒沉睡许久的意识。 方睁眼时,入目景致绰绰,虚影重重,模糊不清。 黑衣少年捂住头,耐住昏沉竭力爬起。 他不管不顾,只呢喃那一个名字:“莲华…….” 可惜仙人醉刚解,药效犹残存体内。 少年只能扶着墙壁,暂时歇息。 他自然注意到了另一人,但现下恢复体力为先,他不想为琐事费时,他还要赶紧去找莲华。 那青年抱着胳膊,立在一边:“你得了解药苏醒,我却糟践了她的努力。如此大恩大德,你却连一眼都不给,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后悔,就去喊人。我在逼退药效,没空。” 金瞳扫来,一眼皆寒。 少年一副冷淡模样,像极了淡漠时的莲华。二人一对,确有夫妻相。 飞廉晃了晃空药瓶,目光深沉悠远:“她一片苦心,我是当真不愿辜负。”他随手丢掉药瓶,地面响起一声叮,“但看她一个人孤独死去,无所凭依,我更加不想。” 天牢一探,他虽纠结苦恼,但到底还是私心占上,便转身去炼丹房拿了解药。回到广寒宫时,那只饕餮已蹲在殿前。 现下千年月食,所有人都在关注通天柱,看守那朵鸿蒙之莲,他才有了足够的行动空隙。 正当飞廉涌起负罪感时,苍鸢恢复得差不多了。 黑龙之威重现,饕餮赶紧缩到主人身后。 那股凶煞气息实在太强,飞廉下意识心生警惕。他摸了摸饕餮的脑袋,朝少年发问:“你准备怎么做?” 苍鸢头也不回:“和她在一起,仅此而已。” 飞廉追了上去:“可你这样做,她岂不是功亏一篑?她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她不是曾经教导过你所有么?” 苍鸢运转法力,足下卷起狂风:“她让我去爱这个世界,但倘若她不在了,我的世界就消失了,何谈去爱?” 人人都有在乎的东西,而那份在意不会仅集中在一点上。一生何其坎坷,挫折磨砺诸多,时常有人走茶凉,悲恸分离。但只要自己尚在呼吸,便会寻得心灵支撑。 毕竟,对常人而言,这尘世繁华三千,美好的事物太多了。时光总会洗去一切伤悲,总能带来新的美景。 但对这条黑龙来说,世界本就是黑白布景。因为有了那个少女,才出现了颜色绚烂。 他深爱的世界,就是莲华。他全部的意义,就只有莲华。 云雾拨开,踏风浮空。莲华的气息已被锁定,通往广寒的道路就在前方。 临走之际,苍鸢突然想起几件事。 于是,他看向飞廉:“感谢你对莲华的关照,虽然她并不会喜欢你。” 丢完一句话,黑衣少年绝尘而去。 青年蹲下身,问那只饕餮:“你平时不是挺能吃,怎么,这次嘴里的东西,吞不下去?” 饕餮看了他一眼,内心十分憋屈。 另一头,月食中央。 重兵来到了阴霾之地,白衣少女站在最前端。众神正在通天柱脚底,面前的便是那根支撑天地的柱子了。 这顶天之柱一头连月,一头直通九天之外。柱身粗壮至极,约莫需要五十人合抱。柱高不可预见,因为九条之外的情形无人知晓。 月食将至时,月面便生出一缕飓风。到月食已至之际,这飓风便凝成柱状实体。至于柱子底端,则现出一口漆黑深渊。 通天柱立于那深渊中,俯身一看幽深可怖。这是由于阴阳失衡,所生出的虚空裂缝。 透过裂缝所见的混沌,便是那万物之始——“鸿蒙”。 三界内的任何事物,一旦进入了鸿蒙,都要回到最初的状态,即灰飞烟灭。不过,这超出三界的存在,若是进入鸿蒙……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从来无人知晓。也许,是一种归去? 滋滋响声传来,通天柱四起黑色电光。在黑光肆虐下,那一圈圈金色条纹缭乱不稳,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阴阳混乱,不可怠慢。 典狱司手掌一勾,九转天锁顿时一松,从少女身上滑落下来,被收回主人袖中。 警幻仙君走上前,提醒沉默的少女:“莲华上神,开始吧。” 司命之神提步迈去,独自一人立在深渊边缘。 望着那口破碎虚空,莲华不似旁人一般畏惧。那混沌一片分明暗无天日,但她却感觉有种莫名亲近。 只是归去罢了,这世间繁华,红尘喧嚣,也该看够了。 只是往返而已,这凡俗冷暖,爱恨情仇,也该体会完全了。 莲华心念一动,纯白柔光亮起,笼罩少女周身,如蝴蝶般环绕飘飞。圣洁之灵在空气中流转,于掌心开出一朵至洁的莲花。 无尽深渊一片幽幽,静静与少女对视。 一个声音缥缈虚无,在耳边吟诵轻语——归去吧,回到鸿蒙之莲诞生的地方。 莲华眼神一凛,灵力牵引触发。 虽有不舍挂念,但她已然知足。 嗡——! 阵法纹路瞬间乍起,九重天阙摇摇晃晃。 灵力风暴席卷狂啸,众神皆有些站不稳脚。 所有人头顶,苍穹的尽头,一副绚烂的图腾正徐徐描绘,即将成型。 少女踏在一切的中央,立在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63 深渊的边缘,正对图腾中央,不动如山。 她前所未有的平静,亦现出最后的决绝。 警幻仙君抬头仰看,立即反应过来:“献祭大阵!她是要献祭通天柱——!赶紧破坏阵法,不要让龙心与其一同毁灭!” 他高喊大叫,声音传入众神耳中。 一瞬间,五光十色流转,无数道法力腾起破空,朝向那顶端法阵。 轰——! 庞大的能量掀翻云层,点点星火飞扬坠落。 阵法微光莹莹,所有人大惊失色。 献祭大阵完好无损,没有遭到丝毫损毁。现如今,那完整的图腾描绘完毕,献祭已经无人能中断,再也无法阻挡。 烈风猛地卷起,头顶烟尘尽数挥散。一条漆黑身形划开浓雾,显现在众神面前。 巨龙喷吐龙息,在天际傲然俯瞰。 澄金竖瞳向下一扫,是无边的冰冷与凶暴。 “吼——!!” 咆哮震天动地,响彻整个洪荒。 ☆、最初 法阵中央,虚空边际,少女闻此龙啸,脚下步子一滞。 一番古兽威压,震慑一众神明后,黑龙立即一个摆尾,去做他唯一在乎的事情。 他迅速飞向深渊,在那白衣少女跟前停下,缓缓落在她旁边。 莲华一望向身侧,黑龙便已经在那里了。 她好像没觉得意外,一点都不惊讶生气。她望着那条黑龙,与那双金色竖瞳相对。 一人一龙,就那样沉默不语,互相对着,看了许久。 事实上,像这样的时候,总会有许许多多的、说不完的话语要说。 但气氛是宁静的,没有一点声响。那些神已经围了过来,但没有人敢上前。只有通天柱滋滋发光,昭示现下的阴阳混乱。 那少女似乎已经问了很多,黑龙也因此回答了许多。 黑龙或许也是有所疑问的,但少女自然会告诉他答案 谁知道呢? 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吧。 最后的最后,少女伸出手,黑龙低下头,任她摸了摸。 少女笑了笑,她的嘴角无奈而温柔,苦涩却幸福,矛盾得恰到好处:“你是个傻子,我拿你没办法。” 黑龙低吟一声,眨了眨那双金瞳。它乖乖地趴在那里,完全不像是凶狠的兽了。 少女抬头打量通天柱,漆黑电光肆虐得厉害,那一圈圈金纹苟延残喘,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虚空深渊在底下召唤,鸿蒙叫喊着光与暗的名字。 少女闭上眼睛,抱住黑龙的脑袋。 她本不想落泪,压抑着眼眶的热,泪却自己滴落下来,被风吹散在空中。 “我济了天下苍生,却唯独负了你一人。” 黑龙轻轻摇头,温柔地蹭了蹭少女。 少女擦去泪花,绽开最灿烂的笑:“那就一起回去吧,回到最初诞生的地方。但那里混沌一片,再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啦。” 黑龙低吼一声,摇头表示他不在意。 旋即,献祭之阵生效。 云端图腾射出一束光,照在少女身上,将其与黑龙一同笼罩。 少女的身体开始发光,渐渐变得透明虚无。 只一眨眼,那人形已化成一簇莹莹光点。光点倏地飘散开来,宛若洒落的星屑,瞬间消失在尘埃之中。 星屑散去,一朵半透明的、纯白的莲花,悬浮在那里。九朵花瓣微光幽幽,萦绕着淡淡紫意。 “是鸿蒙之莲啊,生于天地之间,凝万物灵气成形。取混沌至纯至洁,代表光明与良善。” 众神之中,有人说道。 那朵莲花动了,它朝深渊飘去,在混沌的入口,徐徐游荡。 黑龙扇动双翼,卷起一阵飓风。它朝深渊飞去,追逐莲花的光点。 纯白引领着漆黑,黑暗求索着光明。 莲花缓缓旋转,慢慢坠落。这朵至圣之物带出一片光的尾翼,昏暗无光的深渊,就此亮起了星星点点, 光与暗相反相斥,但光与暗又无法分离。光暗生灭,相互为衡,亘古纠缠,生生不息。 众人视线中,那些星屑终于消失。 白光湮灭于混沌,而黑影追随至死。 一叶沉鸢,破碎虚空。 献祭之阵彻底褪去,通天之柱嗡然作响。 缭乱电光噼啪消散,金色符文猛地贴合柱身,瞬间光芒大炽,灼亮耀眼。 众神遮住刺目的光,再度放下手时,通天柱凝实厚重,稳稳伫立在那里。 有柔和白光沾染其上,像是九片花瓣。有一记黑影印在柱身,形状仿佛是一条龙。 凡间万物抬起头,发现月光重耀,盈盈于天际,已然无了阴霾。 自那以后,再没有千年月食了。 从那天开始,通天柱始终矗立,阴阳再不会缭乱,三界永久平衡。 天界很快便一如既往,万事如常。司命之力,原本就不该出现在世上。 妖界失去霸主,第一席位很快被其他大妖补上。至于上古邪龙,或许会成为一个触不到的传说。 广寒宫挪了个位置,大概就是最大的变化了。 现在的广寒围着通天柱,一进殿就能瞧见那根柱子。当然,还有那台阶上坐着的人影。 那人从前是破军战神,如今只是个叫飞廉的护卫。他在广寒殿内看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守护那根通天之柱。 广寒依旧冷清,毫无生气。他守护在这里,孑然一身,比起护卫,更像个守陵人。 不过青年人缘很好,时常有人愿意来到这片冰寒,提着一壶酒,满上两杯桃花酿,听他讲述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比如今日,来人便十分好奇了:“那位司命之神,究竟为何会想要下界?” 青年晃着杯中酒,笑了笑:“我想,这就是因果注定吧。” 很多年以前,具体时间不明,也许是两千年前,或许更为久远。总之,那是莲华司命还在的时候,而且尚不通人心,无情无欲的时候。 青年记得很清楚,那天和往日一样,白衣少女跪在莲座上,正探查漫天星宿。 突然,她咦了一声:“这条黑龙…..竟不属于任何星宿……它好生奇怪,明明睥睨天下光阴漫长,却不懂得世间美好,只是万般无聊。” 他当时在翻话本,闻言随口回道:“大小姐,无聊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不可能把什么都变得有趣。” 少女摇了摇头:“但是…….这条黑龙太奇怪了,它从来没觉得有趣过。” 他翻开另一页:“那也没办法啊,难不成你想让它觉得有趣,感受到世间美好,红尘欢忧?” 大小姐久未回话,他于是放下话本,往莲座那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少女陷入了思考。 迎上他的目光,少女抬头坚定:“飞廉,你说的对。我决定了,我要下界。” “哈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沉鸢 作者:亚洲人的鱼 分卷阅读64 ?!大小姐,您真没在开玩笑?” “那条龙太奇怪了,不能放着不管。我想,至少得教给他一点东西,让他明白一点点道理。那样,它的一生才不会白费。” 听到这里,广寒来客惊呼出声:“原来还有这番因果,倒真是场冥冥注定了。” 青年饮了口酒,看着空荡的杯底:“后来想想,我这好像是做了个媒吧?如今守在此处,也算是个因果了。” 来客想着一个问题,心底仍旧存疑:“鸿蒙之莲属光,邪兽黑龙为暗。二者皆生于鸿蒙,不属于三界之内,可为何都选择来到三界,最后又都回归鸿蒙?” 青年一递空酒壶,拍了拍来客的背:“如此深奥的问题,若真想知道答案,就去方寸山上,寻一棵菩提树吧。” 灵台方寸山上,斜月三星洞内,白胡老头摇头晃脑,三千弟子静坐听候。 “鸿蒙初生,万物便得管制。可秩序树不起永久的平衡,天上无法永久照应人间,动乱之时自有血煞喷涌。于是妖孽现,魔障生。” “黑龙基于混沌之暗,方凝结成形。而它现于天地间,冥冥之中的意义,便在于吸收血煞,将世间罪孽纳入恶源。混沌之暗离开,混沌之光自然追随而至。那朵莲花为引导黑龙而来,二者相互依存,互补缺漏,实为共同维护天地。” 讲到这里,白胡老头略作停顿,扭头望向天际,看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在那里,鸿蒙幽幽,天地混沌,日月未出。 漫无边际的玄色里,唯有一朵纯白莲花静静漂浮,花瓣莹莹微紫,幽幽闪光。 此朵莲花侧畔,有东西在轻轻吐息。 淡金竖瞳亮起,兽的身形隐约可见。 一朵莲花,一条黑龙。莲花在中悠然,黑龙绕其盘旋。二者本就相生相伴,永远相随。 这是归去的终点,亦为一切的最初。 分卷阅读64